《离弦歌》 第一章 劫 亡国那日是祭天神典。 祭天仪式举行在含元殿前，国师在三足青鼎里升起了熊熊大火。 前些日子我大病了一场，醒来后头疼的厉害，却不知为何心里也疼，疼的发苦。 父皇心疼我，要我在宫中好生休养，免了我去祭天神典下顶着烈日受难。 那日的烈阳明晃晃的照的人睁不开眼睛，那日的血在含元殿前汇成了河，将地上的白玉地砖染成了红色，也熏得人睁不开眼去看。 玉娘抱着她自己那盒金叶子，出门前慌张的喊着我：“张府少将军叛变哩，公主快些逃吧。” 张府少将军。 按理来说我应当是见过的，现却不想不起来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少年了。 我想去含元殿前看一看。这般想着，我竟真在一众慌乱逃窜的宦官侍女间走到了含元殿前。 父皇和母后躺在一起，血渍染红了他们的龙袍凤衣。陈娘娘，黄贵人，萧嫔，五哥哥，七妹妹…以往我讨厌的，喜欢的，都安静的倒在了血泊里。 我晓得，他们再不会为难打趣我了，再不会与我争新进贡的衣料了。 我小心的从他们的尸体上走了过去，我来到母后身边，她那张温柔和善的脸沾了血渍，我慌将这血渍从母后脸上抹去。母后一向爱干净，定然受不了这般重的血腥味。 周围的士兵忙着抢夺宫中的财物，一切都混乱不堪。 三足青鼎里的火依旧烧的旺盛，火苗跳跃着像是要将那明晃晃的太阳一同焚掉。 我走上祭天台，在青鼎的烈焰里祭了国。 —— 我从凡间回来已有三日了，父皇觉得我在凡间受了苦，日日命人给我送各色的新奇玩意儿来，想叫我开心些。三哥每隔三四个时辰便会遣人给我送我平日爱吃食的糕点，为此他还特地的跑到人间去为我采购了一番。 但我委实想不通他们如何要做到这般，不过是做了一世的亡国公主，大可不必如此。 我是西海龙族的五公主，原叫敖昭，因母亲生下我后身子就抱恙，在我还不满三岁时便去世了，于是得父皇应允我便改了母姓，随母姓妘，更名妘昭。 我回来这几日，腾蛇倒是经常得空来寻我做乐。他先前是父皇手下的大将，听说千百年前各部还在打仗时他就在父皇麾下立下不少战功。后来各方安定了，父皇便遣他回自己族上养着，可他偏觉得我们西海福气好，腆着脸的留了下来。 我知道他留下来只是想与我们西海的鲛人族多些交集，来日娶灵珠的时候好办事些。 灵珠姑娘是鲛人族里数一数二的美人，她每年织的绡也总是最好的一批，母亲生前极爱用她的织的绡。腾蛇在龙宫中虽然也是有过一官半职的，但灵珠却看不上他，嫌他常年打仗行事鲁莽，不懂女儿家的风情。 腾蛇被人家拒绝过一次却不死心，反倒将他在战场上那骨越战越勇的劲儿发挥的淋漓尽致。我说他舔狗一无所有，他听了却一脸正经的跟我说他好歹也有龙族血统，怎么能是狗呢？ 我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也不知说什么好。 他长的俊俏，自带了一股将军气，武功高，身材好，论身世论出生皆是上好的。有的女娥巴不得把自己洗干净送到他床上去，可他偏要跟人家灵珠姑娘死磕，说就喜欢灵珠姑娘，越得不到他越喜欢。 我说他练出来一幅贱皮子，他还不高兴觉得我侮辱了他。 之前灵珠姑娘说她有心上人了，他就跑到南山去大醉了一场，打坏人家南极仙翁好几坛美酒，气的小老头胡子都缠成了乱麻，下了令再不许他去南极仙翁家的酒馆买酒喝了。不过他到好，醉了两日起来又跟没事人一样去寻人家灵珠姑娘，还放言说，只要灵珠姑娘没出嫁，他就还有机会。 我有时候看着他实属头疼，不过女儿家的心思还是女儿家更看的出来。 灵珠姑娘的心上人好像是我三哥。 虽然我与腾蛇感情好，但是我也不敢告诉他，我担心我说了他就要去把三哥的琉璃宫给掀了。 如果他和三哥因为灵珠姑娘打起来，我一定在旁边给他加油助威。 他是个直肠子粗神经，三哥却是个天生纨绔子弟花花公子。放眼整个西海龙族，最懂这些小仙娥小妖女心思的人莫过于我三哥了。 三哥好风流，又不专一，惹了别人家姑娘芳心，转头又不负责了。因此常常有仙家因三哥惹得桃花债寻上门来，父皇被他气得不行，管严了又心疼，最后实在没办法，索性给他下了条令，只要他不让父皇抱上奇奇怪怪的孙子，多的父皇也就不过问，让他自己处理那些桃花债。 三哥也知道灵珠姑娘是腾蛇心上人，对她也就多回避了几分。 “我听说离烨太子还没有回来，你们…”腾蛇拍了拍他青黄色的袍子，像是怕说多了刺激到我一样变得吞吞吐吐的。 离烨是火神尊的宝贝儿子，也是我名义上的未婚夫。 这纸婚约是我还在娘胎里的时候我娘同离烨他娘定下的，我娘与他娘自幼一起长大，经历过许多风雨，两人之间真的是比亲姐妹还亲。 离烨虽小我一千岁，但他出生时他娘一看是个儿子，就赶忙让火神尊亲自将订婚书送来了。后来这桩婚事经过五方神尊与父皇的应允便正式生了效，我与离烨这婚事也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儿。 我与离烨见的次数并不多，一是火神尊教子严厉，他常在火焰山等地修行，我嫌那地干燥生热也少去探望。二来我也不太愿见他，毕竟是指腹为婚的事，我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悦，且他还小我一千岁，若是性子跟个顽童一般，我嫁过去还不得给他当干娘？ 倒是以往在神宴上我远远的见过他几次，他生的好看不似俗物，剑眉星目，玉树临风这等词安在他身上都不足以描述。可他生的这般好看，日后不难还有些莺莺燕燕花花草草来找我的事，我对勾心斗角暗中算计的事一向感到厌烦，更不想花脑子去对付。 我每每想着就觉得不行，几次想将这婚事搅黄却都未成功，反被父亲给训斥了一番，渐渐的我也放弃了这个想法。 后来我发现离烨太子有喜欢的人，不是我。 我为此事暗中感到高兴，却有又几分伤感。毕竟自己的未婚夫看不上自己，还是稍微有些难过的。 “我与他怎么了？若是父皇依旧不肯取消这婚事我能怎么办？自毁内丹，以死明志吗？”我笑着看了腾蛇一眼，拿起一块桃花糕送到了嘴里，这桃花糕向来是我最爱的，也亏得三哥跑了十万八千里到桃花园里去买来。 “那灵玉…”腾蛇拿起桌上的热茶喝了一口，眼神闪躲着不敢看我。 灵玉？ 我思了半晌，终于想起来了她是谁。不过怪得很，我应当是不会忘记灵玉才对，怎么去人间走了一趟劫，脑子开始记不清东西了？ 现在我也明白了他今日来看我的真正目的，想来是听说我历劫回来了，灵珠央他来找我探探我对灵玉的态度。 灵玉是灵珠的孪生妹妹，是我小时的玩伴，也是离烨太子喜欢的人。 此事说起来倒是有些好笑，也算的是一桩千古未闻的罕事。 现在想来，莫约是三百年前了。 第二章 红焰石 那日夜色好，玉宇无尘，银河泻影月色横空，花有清香溢满亭，我悄悄带着灵玉到了人间。 那天是她的生辰，她同我讲此时正是人间上元节，她想去看看人间热闹。 我打她从小交好，自是想着法的满足她这个愿望。于是我悄悄拿了父皇的钥匙，带着灵玉跃过了人神交界的海域来到了人间。 人间真真是个好地方，山青花欲燃，叠峦郁苍苍。来往的姑娘们面若芙蓉花，罗衫引芬芳。灵玉也及喜爱这美景，上了岸便拉着我往各类店铺中去，她欣喜的看着铺子上摆放的各类首饰，眼里都是亮晶晶的。 我也极喜爱人族巧匠打造出来的这些玩意儿，念着今日是她生辰，待她走后我将她方才爱不释手的几支都买了下来，全做礼物赠与她。 三哥常到人间来，这银子都是我用珠宝予他换的，足足有一大锦袋。 我与她一同游了小摊又买了花灯吃了烤肉啃了红薯还有红彤彤冰糖葫芦。天上飘起了白雪，雪白的粘在糖葫芦的糖纸上，显得更加诱人了。 我与灵玉买了一模一样的龙王面具，做这面具的人也奇怪，将七七八八的神仙面描涂的没个人样，一张大花脸一点也不像我那玉树临风老当益壮的父皇，我戴上面具学着父皇的样子说话，逗得灵玉咯咯笑着直不起来腰，我自己也笑的肚子疼，想着再带一个回去予父王戴上。 夜色浓郁了起来，周围的灯愈发的亮了，一串银铃声由远到近响了过来，街上的人忙都站到了两边，我同灵玉也站到了街边好奇的望着。我刚找着位置站定，抬眼便瞧见一个带着火神面具的少年。他穿着一身火纹玄衣，袖口纹了凤凰纹路红丝边儿，他站的挺拔，气宇非凡，即便带着有些滑稽的火神面具却也不难让人想出面具下是一张怎样好看的脸。 他好似感受到了我在看他，也转过了头来。我与他相互隔着面具遥遥对望了一眼。 铃声越来越近了，灵玉拉了拉我的衣袖，我这才转过头去。只见一辆由十来人抬着的大花车行了过来，那花车上面铺满了各色的鲜花，金制的华盖上垂下几条帷裳，隐约间其间又少女的身影，那少女身着轻纱舞服，玉腿半露，好似西域舞裳。 她身上系着银铃，她一舞银铃便响，银铃的响声很特别，与她曼妙的舞姿相结合竟散发出一股独特的魅力来。我看的有些呆，转眼间仿佛就知道了三哥口中的软玉生香是种怎样的描述。 那少女站在最上层，花团锦簇的中层还坐着十来位姑娘，这些姑娘个个都生的不同，各有各的风韵，但都是极好看的。 花车一下停了下来，周围的人群开始躁动着往中间涌去，我本拉着灵玉的手，这般竟被这汹涌的人群给分开了，人群涌着我向前挤去，一抬头只见那姑娘们拿着绣球纷纷往下抛，这下人群躁动的更厉害了，我本想往外挤出去，脚底却一下踩到了什么东西，猛的栽了下去。 但我却并未栽到地上，而是栽到了一个有力的怀抱里。 我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火红的火神面具。我盯了他两秒，忽然意识到他手正扶着我的腰，想到先前夫子教的男女授受不亲一类，我连忙站了起来。我刚站直正准备予他道谢时，人群却一挤。 我猝不及防的吻上了他的面具。 虽然我俩都带着面具，但有那么一瞬间我竟似感受到了一股温热的电流窜过。 我心中一惊，忙忙推开他。 我堂堂西海五公主，好好一个冰清玉洁还没出嫁的黄花大闺女哪能在人间失了清白。 我脸上烫的吓人，不敢去看他，以前娘亲说过，亲了一个人的嘴是要负责的，可我有婚约在身可没办法对他负责。我心里慌的很，觉得我要变成三哥那样的人了。 我正发慌时，灵玉的声音便闯进了我的神识来。她已经被挤出人群了，叫我快些过去，不然再晚一些就要错过返回神界的时辰了。灵玉这一提醒我，我好似就有了逃跑的理由。我慌慌张张的看了他一眼，悄悄捏了法术，埋着头终于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等我挤出人群时才发现脸上的面具被挤掉了，那面具落在地上被来往的人群踩成了碎渣，再回首看去时也不见那少年的身影了。 我与灵玉回了神界龙宫。 父皇知道了也是嘴上斥责了我两句，他向来心疼我，舍不得说重。 “昭儿，这人间险恶，你下翻再想去得带上两个护卫。”父王极为无奈的摸了摸我的头。我不太喜欢带侍卫，因为我见人间那些街上跑的小姑娘都是没带侍卫的，我带上两个侍卫既显得我不入格，又显得我好像很弱的样子。 “父皇放心，我有分寸的。”我笑着看向父皇摇了摇头。父皇也知晓我的脾性也就再无多问。他看了一眼外面，又拉起我的手拍了拍，语气中俨然多了几分高兴，他说道：“今日火神尊要带着离烨太子来看你，算时辰应该快到了，待会儿见了人你可别失了礼数。” 离烨要来？我闷闷的应了一声，心中总是对这个不怎么见过的未婚夫有些许抵触，我在桌子旁坐下，上来几个蚌娘开始为我打扮。我无聊的紧，又开始想起了在人间吃的冰糖葫芦串。 这番打扮完毕，我去到了前厅便见着了火神尊。火神尊今日着了一身低调的暗红长袍，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他常板着脸，一幅威严像总是让人生畏。他看向我，难得的对我笑了笑。我亦笑着向他行了一个礼，方才进来时我便看了一圈，离烨没有来。 我悄悄松了一口气，因为紧张捏紧的手也放了开。 “烨儿可是有什么事？”父皇的脸上好像有些挂不住，但碍于火神尊的面子也不好直接斥责他。火神尊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倒是不疾不徐的说：“我让烨儿去给昭昭挑礼物去了，应该快到了。” 神界的人都知道，火神尊对他的这个宝贝儿子满意的很，每每提到离烨时火神尊脸上总是带着一丝自豪的藏不住的骄傲。 火神尊语音刚落，一抹玄赤色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庭前。 离烨手上拿着一个珊瑚缠边的盒子，他对着父皇和火神尊行了一个礼，最后却只是草草的看了我一眼。可我却将他看了个真切。 他果然如同那些仙娥口中传的那般好看，过之而无不及。 “小侄听闻公主殿下喜欢珠宝，便从神焰山中取来了一块红焰玛瑙，遣人制成了钗子。”离烨将盒子放到了旁边宫女手中，再由宫女呈到我面前来。 他话虽说的好听，但说话时却从未看过我一眼。 父皇和火神尊好似都对这件礼物感到很满意，父皇也连连夸他有心。我看了他一眼，在心中暗暗翻了一个白眼。他冰冷的眼神明明表达对我就是不屑还有不在意，我也不想再看他，随意的接过那盒子来打开。 我看了那钗子一眼，结果打开盖子的手没拿稳，那盒子‘哐’的一声又合上了，父皇和火神尊一齐都看向了我，我尴尬的看了两人一眼笑了笑道：“这礼物我太喜欢了，有些激动。”我说完父皇和火神尊又笑了起来开始打趣我，我一边应付着一边看了眼离烨。 离烨端起茶杯来淡然自若的喝了一口，嘴角的笑意生出几分挑衅嘲讽之感来。 这盒子里装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红焰石，不过就是一颗普通的红玛瑙，只是上面施了层法力，所以才显得有所不同。我看了眼喜笑颜开的父皇，忍了半晌终是没将这事儿捅出去。 他很明显的就是在敷衍我，敷衍的很随意。 他们在龙宫待到夜里才走，我虽与离烨坐的近，说的几句客套话却都屈指可数，我搅着碗里的吃食，终于熬到了他们走的时候。 我回了寝宫，将离烨送的簪子取出来，略施法术便破解了开。心中想着：这离烨也太敷衍了些，竟用这么弱的障眼法。 我看着手上那支变回原状的钗子，转来转去总觉得有些眼熟。我眯着眼想了半晌，终于有了印象。 这不是我买给灵玉的簪子吗？ 第三章 彼岸烈火 我找到灵玉时，她头上正戴着一支样式精美的红色发簪，那上面的红焰石中流动着异彩的光，一看就不是凡物。她戴着簪子同她的鲛人姐妹们坐在一起，我还未走近就听他们在打趣灵玉。 “你说说你上哪儿去捡的这么好的宝贝?我们的空也去寻一寻。”“什么捡的啊，我看我们灵玉是有情郎了，要出嫁了。”我听她们说着也不由得笑了笑，想来灵玉这般心情应当是极好的。 她们说的欢乐，竟没有察觉到我来了，我只好故意咳了一声。她们发现到我来了才慌忙起来行礼，我看向灵玉，她的眼神闪躲着，忙将头上的发簪取下来藏进衣袖中，低着头不敢看我。 “我来找灵玉玩，你们都先下去吧。”我挥了挥手遣走了一众人。灵玉缩着脖子不敢瞧我，我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在她身边坐下。 “你生的白嫩，戴这簪子是极好看的。” 我本是想夸她，可谁知我这么一说，灵玉竟一下红了眼。她忙将那发簪还到我手上，急声道：“我也是听阿姐说了才知道这簪子本该是公主您的，我无意要与公主抢夺，还请公主不要告知陛下。” 灵玉说着都快要哭出来了，我到有些诧异，忙扯了扯她的脸道：“你何时跟我变得这么生份了，我没有要怪罪你，这簪子你喜欢你且留着，只是要小心，不要让父皇看见了。”我将簪子还给了她，她却抬起头来又将簪子推回到了我手上，哭着说：“这是离烨太子赠予公主的东西，我万万不敢染指半分，我本是想今日看够了明日就还给你，你不要再为难我了。” 我看着灵玉这副泪眼汪汪带着份哀求的模样不由心生怜惜，便将那发簪收了起来，拍拍她的背安慰了她几句。 “其实，你若和太子两情相悦，也不是不…”我话还没说完，她一下又抬起头来，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我看她是怕离烨太子的身份太高，心中应是有些许害怕，便也没有再多说了，想我现在在这里恐怕也只会让她心中惊恐，我便早早的回去了。 又过了两日，我在龙宫待的无聊的紧，灵玉来寻我，将我那日去人间穿的衣物从浣衣房拿了回来。我本想留她陪我解解闷，但说不到两句她便一直向外望，我想她定是与他人有约了，便也没有为难她放了她走。 我百无聊赖的趴在桌上，三哥正好来看我，他见我这般像个软虾一样趴在桌上毫不留情的嘲笑了我两声。 “你若真闲的慌，不如跟我去冥界玩一玩怎么样？”三哥用折扇戳了戳我，我看着他一脸笑意，却觉得好像没有什么好事，我在脑子里将冥界一众姑娘的样貌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猛的直起身子来看向他。 “你该不会看上孟婆了吧？”我警惕的盯着他，生怕他是喊我去帮他背锅的。三哥瞪了我一眼，把折扇在空中挽了一个圈在我头上敲了一下道：“是判官邀我去喝酒，什么我看上孟婆，我能看上孟婆吗？”我嘁了声转过头低声嘟囔：“人家也未必看的上你。” 孟婆其实也是六界中少有的美人，我不知人间却如何总将她说成一个老婆婆。孟婆主管轮回事宜，听说人虽貌美，手段却狠辣，在冥界少有人敢招惹她。 我闲着也是无聊，便与三哥一起去了冥界喝酒。 判官将酒宴设置在了彼岸花花海中，这样他还能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奈何桥上去投胎的鬼魂。这彼岸花生的好看，我是极喜欢的，我一边赏着彼岸花，一边听他俩聊天。 “先前上元节的时候，我同小黑小白去了人间一趟，你猜猜我看见谁了？”判官抿了一口酒带着笑意的说着，我有些好奇，便也转过头去看着他，却见他也正用余光看着我。 “让我猜猜，是桃花仙子还是杏儿姑娘？”三哥拿着酒杯微微眯眼，手上的扇子在桌边敲了两下，仿佛是极认真在思索的样子。 “都不是，”判官嘴角的笑意愈发的浓了起来，他看了我一眼，故作神秘道：“我看见离烨太子了。” 听见他说离烨，我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三哥随即也笑着用打趣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闷着不说话，端起酒杯猛喝了一口。 “那西域来的圣女看上了我们这位太子殿下，故意从花车上摔到了他怀里…”提到离烨的名字我心头烦闷，也没细听他到底说了什么，一拍桌就站了起来。我没好气的看了他们俩一眼大声道：“你们喝吧，我自己玩去了。” 说完我便撇下三哥走了。 这冥界我虽来过几次，可都是跟着父皇或者哥哥们来的，许是刚刚那酒后劲烈，绕了一圈我脑子竟有些晕乎乎的，不知自己转到了何处来。 只远远看见有三个人在打斗着，四周泛着雾气只看到是两黑一白的人在晃啊晃的，晃得我脑袋疼。 “你们在干什么？！”许是有些烦躁，声音中不由带了许多怒气，这一声吼出去震的三人都停了下来。我走近去看，发现原是黑白无常与一个身着黑衣的少年。 少年长了一张白净的脸，眉眼间带着一股倔强，他生了一双如同琥珀一般的棕色眼眸，这眼眸在他的眉骨与瘦挺的鼻梁间像是山间清澈的湖泊。 我看着他，忽然想起了那日在上元节的那个少年。 他看着我，一双眼里装满了惊诧。我看见他的眼神觉得好奇，便笑着问他道：“你怎的这样看我，我们曾见过吗？” 他看着我坚定的点了点头。 “噢？什么时候？”可能见过的人太多，我一时也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他，少年倔强的看着我，抿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小黑上前对我行了一个礼解释道：“五公主，这小子惯会骗人，您且别上了当。” 小黑说完我便看见少年在背后瞪了小黑一眼，我对着小黑点了点头，这冥界的事我也不必管太多，我刚准备走，少年却一下急切的出了声：“在杏花湾，十年前你救了我一命。” 杏花湾，我在我脑子里面思索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印象，那地是个多风浪的港口，不过我到记得十年前那地方确实发生过一场很严重的海难。 当时水神尊与木神尊因为什么事争执的打了起来，而刚好又是在那杏花湾的上面。杏花湾属于西海管辖的领地，当时人族祭祀乞求父皇相助，父皇忙着劝架去了，便让我与三哥二哥去人间帮忙救人。 那场海难着实严重，以往父王让我与三哥去帮那些海中遇难的信民时，三哥总是一到人间就脚底抹油的开溜了，留下我一个人做事情。而那一次三哥竟然没有跑去人间寻美人，而是尽心力的四处救人。 想来就是那个时候救了他吧。 第四章 烈火之酒 “你们信仰龙族，这些便是分内之事，不必记挂。”我看着他笑了笑，真准备走时他却又急急道：“还有前些日子，在上元节！你买了龙王面具，然后在过花车抛绣球的时候，我…”这下他还没说完我便一把堵住了他的嘴。我有些尴尬的看了眼一旁的小黑和小白笑了一下，这事儿让旁人听了可还得了？可他却还在唔唔的说着什么，我忙直接施了咒将他嘴给封上了。 我先前本来还有些晕乎乎的，现在一下清醒了大半。 “你们…为何打斗啊？”将他嘴封住我才松开了手，向一边的小黑问道。 小黑又行了一个礼回道：“回五公主，从生死薄上来看，他的阳寿应当尽了，可他偏说我们抓错了人，不肯与我们走，这才打闹了起来。” 这般说来他阳寿尽了还真是有些可惜，毕竟长的这么帅，也还年轻。他像是要说什么，一双有些湿漉漉的眼可怜的看着我，我心一软，便将他嘴上的咒给解了开。 “你们真的抓错人了，你们要抓的是杨家那小少爷，不是我。”少年急急的说着，一边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了我。小黑小白一向懂规矩，虽然我不是冥界的人，但我与这少年既然认识，他们总要让我几分面子。我看着少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少年咬了牙唇，像是满腹委屈道：“杨家买了我，用换魂之法让我做他们少爷的替死鬼。” 我看着他这模样，不由得生出几分怜惜来，想来当初我亲了人家，也是该负责的。 “那这样吧，我们去找判官手上生死薄对一对，一切就都明白了。”我说完看向小黑小白等着他们的意见，他们两人对视一眼，随后低声道：“判官大人一向公务繁忙，不知他现在是否有空。” “他现在有空的很，正在彼岸花花海边跟我三哥喝酒。” “.……” 小黑小白带着我和那少年来到了彼岸花花海，我刚过去，便见我三哥身边多了一个人。 离烨。 “你那日上元节…”那少年的声音又在我耳边响起，我忙回头瞪了他一眼，低声道：“我会对你负责的，不过你再提我就把你舌头割下来。” 那少年愣了愣，旋即一下笑了起来，我这才发现他笑起来格外好看，明晃晃的比我的珠宝还靓丽。 我回过头去，当做没看见离烨一般在三哥身边坐了下来，黑白无常在判官耳边说了几句话，判官看了看我起身道：“三位，我这儿有些公事要处理，恕先行一步。”判官说完转身就走了。三哥许是觉得坐在我与离烨中间当了阻碍，忙也起身道：“我去看看他什么事。”他说完便立马开溜了，走的极快，我甚至还没来的及抓住他他就没了影儿。 我悻悻收回手，捧着手上的杯子看过来看过去。 此番倒是离烨先开了口。 “我送你的发钗怎么不见你戴。” 我不是很想理他，便随口敷衍道：“就你送的那支，还不及我自己在人间买的好看。” “你不是将那支红焰石的都抢回去了吗？” 我听出他声音中带了几分怒气，我皱着眉头转过去看他，一下就对上了他冰冷的目光，看着他的眼神我心头怒火更甚了。 什么叫抢回去，区区一块红焰石我还用抢的吗？一块破石头还真当是个宝贝，打着送我礼物的借口跑去人间调戏圣女，还用我自己买来的钗子来敷衍我，真以为我是年纪大脾气好不与他这样的小辈计较吗？！ 我越想越气，气的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光瞪着他了。 “纵然灵玉不及你地位，但你若感威胁动她半分，我定不认人。”离烨收回目光，端起酒杯淡然的喝了一口酒。 我却有些按捺不住了，他这是在威胁我？从小到大还没人敢这般威胁我，况且还是说的莫须有的事情。我气的一下跳了起来，顺手将手上的酒杯在桌子上摔了个粉碎。 “你以为我想嫁与你吗？好啊，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去让火神尊，让凌姨取消这门婚事啊！” 离烨许是没有想到我反应这般大，他一下也站起身来皱着眉看着我，终不将他心头的火藏着掖着了。指着我道：“难道你以为我会看上你吗？那你去找你父皇上门来取消这门婚事啊！” “这门婚事是你父皇先提出来的，要取消自然是你们家先取消！”我听他声音大，我的音调也不由得上去了几分像是要压过他一样。 “让你们取消是给你们面子，你别不识好歹！”离烨许是意识到了这是在冥界，又强行将声音压了下来。 “这份薄面我们龙宫丢得起。”我也将声音压低了些，不敢示弱的瞪着他那双近在咫尺的眼。 “好啊，只要你父皇先松口，我立刻上门取消这门婚事。” “行啊，只要你父皇先上门，我马上答应取消这门婚事。” 空气安静了下来，只有我与他站在这里大眼瞪小眼。一想到父皇坚决不取消婚事的态度，我心中更加烦闷，随后我们俩同时狠狠的哼了一声，一甩头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许是刚才吵架是挨的太近，这一甩头我的额头刚好碰到他的下巴，磕的还有点疼。我揉了揉额头，只觉得有满腹的委屈，委屈的竟有些想哭。 倒不是委屈他要取消这门婚事，而是委屈我堂堂西海公主，竟因为一颗红焰石在别人眼里成了一个以势压人，强娶豪夺的人。 “总之，”离烨好似冷静了下来，他缓缓开口道：“就算日后我娶了你，也不会让你亏待灵玉半分的。” 我吸了吸鼻子没有说话，也不想去看他。片刻后只听见他起身离开的声音，我悄悄看了一眼，见着身边是真没人了，这才偷偷的抹去眼角的泪珠子。 我越想越觉得委屈，索性便倒着酒猛喝起来。我晕晕乎乎间看见三哥回来了，便一下抓着他大哭了一场，再后来我在寝宫里醒来时已经不记得我是如何回来的了。 第五章 离恨天 我醒来时觉得头疼，嗓子也像干的冒烟一般，一发声就扯的咽喉疼。我正想起来喝点水，三哥就走了进来，他看见我起身又忙过来让我躺下，我无奈的看着他指指我的嗓子，又指指桌上的水杯，三番五次暗示他才反应过来将水递给了我。 我动了动身子，这才看见我被衾上放着一件黑狐裘披风，我皱了皱眉看向三哥。三哥站起身来用无奈和略带责怪的眼神看着我。 “这是离烨太子的。”他说着在我床边坐下来给我掖好了被子，像是很满意一样继续道：“你说你们这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合的，何必呢…” 他还没说完我便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三哥知道我之前不待见离烨，一下也乖乖闭了嘴。 三哥说我抱着他哭了半晌叽哩咕嘟的说了一堆有的没的，随后就趴在桌上睡着了，这时离烨不知怎的又折了回来，见我醉酒便将我送回了龙宫。 我瘪了瘪嘴，心中暗道还算他有些良心。 那酒后劲太过烈了些，以至于我现在脑袋里都还在隐隐作痛，我晃了晃头，却听闻外面传来了低低的哭泣声，我抬头看了三哥一眼，三哥皱了皱眉头不说话。 我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了外面哭的是谁，我收回了目光还是淡声问了一句：“谁在外面哭。”三哥黑着脸不说话。我看着他，支着身体坐了起来，轻声道：“三哥，让她进来吧。” “你还没休息好，可别又给气坏了。”三哥的声音有些急，想来还是在气头上。我定定的看着他没有说话，我俩僵持了片刻，最后还是三哥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他刚出去没多久，灵玉就顶着一双哭的红肿的双眼跑了进来。 我看着她勾了勾唇角，嘴角好似还有些干裂，这一勾还有些许疼。我示意她到我床边来坐着，她却使劲的摇着头站在原地不肯动。 “你看你哭的，不知道的人还以我死了。”我尽量柔着声音，怕又吓到了她。 我静静的看着灵玉，犹记的我幼时母亲去世，她见我哭的伤心，便变着法的哄我乐，时不时还带我去各处玩，给我讲他们鲛人族祖辈与人族相爱相杀，讲一个鲛人族公主救了王子最后和王子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她带我去他们平常玩的湖泊温泉，给我采珍珠陪我看星星。 那时全家都在忙着母亲的丧事，哥哥们都在自顾着伤心尽孝，唯有她愿一直陪着我。彼时她不知我是五公主，后是我俩玩乐时，我不慎跌进了深泥潭差点就跟着母亲一起去了。是她急急找来的侍卫认出了我，急忙将我救了起来，而她因为这还被她们族长责罚了一通，我一直为此感到愧疚。 也一直记着她的好。 “怪我没同太子殿下讲清楚，我本是想好好予他说的，可他听了一半便怒极的走了，我追不上他…”灵玉说着一哽咽，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了下来。 我伸出手去将她拉了过来，拭去她脸上泪珠，笑道：“人族都当鲛人泪是宝贝，你看你这一哭可多浪费。我看出来离烨是个急脾气，我相信你，我不怪你。” 灵玉看着我吸了吸鼻子，也止住了眼泪。她低着头，眼睛却一直看着我被衾上的那件披风。 我见她没哭了，也往后倚在了软垫上，这胃里像是一团火烧的疼，也不想再多说什么话。此时门外守卫来报，说判官携了礼物来看我，灵玉也就退了出去。 判官手上提着些甜点，满面笑意的走了进来，我还没看见人影便听见了他满怀笑意的声音：“这烈火酒是酒中上品，我与三殿下平日都只得小酌一二，不想五公主好酒量，昨日竟日灌了半坛下去。” 判官说着，将他带来的甜点放到了桌上，笑道：“这些都是可解酒的，其中有上好的归参木，还有百年一采的万花花蜜，这些都可解烈火酒的后劲。” 他一边说着一边笑着将我打量了一番道：“若不是我与三殿下交好，我可不愿将这些宝贝拿出来。” 我靠在床杆上，看着他干笑了两声。他却像是来了劲一般自顾自的坐了下来。 “之前听三殿下说五公主待人温和有礼，只是不想原来骂起人来也是那般犀利。” 我听他说着，心头一惊，直直的看着他，他喝了一口茶，脸上笑意不减的看着我说：“哦，五公主可能不记得了，昨日离烨太子将你从冥界抱回龙宫时，你在他怀里骂了他整整一路，冥界差使和龙宫一众人可都听见了。” 我觉得他是因我喝了他半坛好酒，借着来看我名义报复我的。 听他说完我忽然感觉胃里那团火直直的冲到了脸上，忙一转身躺下用被子捂住了头。 他好似很满意我的反应一般，依旧笑道：“那五公主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他说完我便听着他往外走去，却又在要出门时停了下来。 “哦对了，昨日那少年确实是小黑小白抓错了人，不过他是个凡人，入了冥界不能再返回人间，我看在五公主的份上，将他送去蓬莱仙岛了。” 我现在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乱做一团，只闷闷的嗯了一声。 待门关上后，我缩着身子将整个人都捂进了被子里。 他那句“你在他怀里骂了他整整一路”始终在我脑子里盘踞着，几乎占领了我整个脑子。 我怎的这般丢了颜面，这还像个什么话。我将自己牢牢蒙在被衾里，恨不得捶自己两拳。 我缓过来后吃了判官送来的解酒的吃食，身子总算才是舒坦了一些，后面几日离烨也没有来看我，我心里竟生出一点想念来，不过那日我既骂了他，他定然是生气了。 我犹豫着思索了半晌，最后决定带些东西去探望他。 三哥对我这个决定很欣慰，他在我面前摆出一幅我终于开窍的神情来，跟在我身边一直叨叨着：“你肯去看离烨太子是好事，人家离烨太子成天招那么多小仙子喜欢，你也该去压一压她们，撑住场面…”三哥越说越起劲，没完没了着：“离烨太子喜红色，不喜太过耀眼的东西，听闻他喜欢会琴棋书画的女子，他还喜欢…” 三哥在我耳边跟个苍蝇似的嗡嗡嗡，我却越听他说越不想去了，离烨这喜好，摆明了和我相冲。我停下了脚步，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三哥道：“你既这般了解他，不如你代我去好了。” 三哥一下捂住嘴，又往后退了一步对我挥了挥手道：“走好，早些回来。不，晚些回来父皇也不会怪你的。” 我白他一眼，唤来彩云带着我为离烨挑选的一箱珠宝往火神宫去了。 第六章 凤凰花开 我到火神宫时离烨正在坐在一颗凤凰树下。 凤凰树的花是红色的，像是轻飘飘的羽绒，又像是燃烧着的火苗。风一吹过，凤凰花随风落下，像是被火焰携裹着的飞雪。 凤凰花洋洋洒洒落在离烨身上，与他身上赤玄色的衣袍极为相称。 我少见着那样安静的离烨，他怀中抱着一把古琴，就静静的坐在凤凰树下任由花落他满怀。我站在亭廊处悄悄的看着他，忽的忆起父皇第一次安排我见他时。 那时父皇催促我去火焰山探望他，我耐不住父皇唠叨便去了。临走前父皇还不忘命人将我好好打扮了一番，看上去没有往日那么素净。火焰山那地地形复杂，犬牙呲互，我寻了一遭硬是没看见他的人影，这里空气燥热，惹得心中更是烦闷，我正准备走，忽然从山中喷出来一股热流，硬生生将我脚下的彩云冲散了，我一时心慌竟忘了定形御风。 离烨就是那时出现的。 那时的他看起来比现在还多了两分稚气，他不知从何处冲了出来，一手揽过我的腰，微微皱着眉看着我。他看着我愣了好一会儿忽然开口问：“你是西海五公主？” 我看着他木讷的点了点头，可谁知他见我一点头，手上一松竟直接将我扔了出去转身就走。好在当时我已然回过神，迅速又结了一朵彩云在脚下。 大抵是从那时起我便看他不爽了。 不过不得不承认，在他把我扔出去前，我一颗龙心砰砰跳不停，就像看到现在的他一样。 离烨许是早发现了我的到来，不过片刻便站了起来，只见他轻轻拂下身上的凤凰花，目光只是扫了我一眼转身就离去了。 只是他看过来的眼神还是带着一丝冷漠和不屑，依然让我感到很不爽。 离烨走后又来了十来个小娥随着我，掌灯的丫鬟一路将我引到了正厅上。 火神宫与龙宫大有不同，我们龙宫以翠丽珠宝奇珍异草做装饰，水晶玉石铺路，亮晶晶的极为好看，毕竟龙族天生就爱绚丽夺目的东西，不像他这火神宫，大多都以黑石雕砌，风格极为简洁低调，院子里的灵草也只有简单几种。入了他的正厅，大多以檀木金丝木沉香木等木材做装饰，虽然极为风雅，但我心中却担心他一时不慎会将这正厅烧的一干二净。 我第一次到他这上玄殿来，光顾着四处看着，完全没注意到离烨已经在我前面的椅子上坐下了，身边的小娥悄悄提醒了我一句，我这才回过头去看向他。 离烨手上端着青花瓷的茶杯，沉着脸色不让人好瞧。 “你对我这屋子感兴趣？”离烨沉着脸将手上的茶杯放了下去，我觉得他沉着脸的时候真的是愈发像火神尊了。 离烨这一脸的不高兴我也不是头回见了，倒是没甚在意，全做没看见就是，回头招了手让女娥将小珠宝箱递了上去。 里面都是些上好的珠宝物件儿，有翡翠玉鸟镶金镯，鎏金玄铁祥云冠，攒珠翡翠龙纹带一类的东西，这些东西论做工，手艺和材料，都是上乘，是先前水神尊座下几位帝姬来找我讨要了好几次都未得去的宝贝。 离烨打开那箱子看了一眼竟皱起了眉头，他随手将箱子关上一推，扬起他那一贯的冷笑看着我，也不拐外抹角的嘲讽道：“这些金玉财帛果然适合公主的身份。” 他便是嫌我喜爱这些金银玉宝俗气，比不上作谈诗作赋风雅。可这些东西在我眼里可是上好的宝贝，如今他还这般态度，我真是快有些忍无可忍了，先前三哥把我攒的朱玉送给了风月楼的人我都未这般生气过。可我想着终是来道谢的，且暂强忍了下来勉强笑道：“这般宝玉美石如不了太子殿下的眼，但殿下尽可送给她人，以博美人欢心啊。” 就算这些东西他看不上，但我想灵玉应当是极喜欢的，龙族爱的这些鲛人族也喜欢。 “美人喜欢的东西我自会去寻，用不着你这般献殷勤，谁知是好意还是坏心。”离烨低下头喝了一口茶，说的一幅煞有其事的样子。 我有些绷不住了，先前便晓得在他眼里我不是什么好人，如今在他嘴里到更是成了暗地算计的小人了，念着还有旁人在，我硬是绷着脸上的笑意看向他。 “离烨，你别不识好歹，这些可都是我的宝贝，既然你不喜欢，那全当我今日没来过。”我咬着牙将这话说完，两步走上前去要将那小箱子拿回来，离烨却在我手还没碰到箱子时一把将那箱子拿在了他的手上。我不知他何意，只气愤的瞪着他，他却看着我露出一个让人十分不爽的笑。 “既然是你的宝贝，那我就收下了。东西我不喜欢，可是抢你的宝贝我很高兴。” “离！烨！” 要不是三哥派来跟着我的丫鬟碎碧死命将我拦着，我恐怕已经一拳招呼到他脸上去了。 我调整了片刻终于将心情平复了一些，寻了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理了理衣衫，好不容易遣退了身边女娥，深吸一口气道：“这些东西里一部分是精巧的首饰，是我为灵玉准备的，她会喜欢。” 我见灵玉只上次得了那只红焰石发簪，此后便没见过她有其他物什，想来是这离烨抠的很，什么都没有送予她。 离烨听我说的话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像是极为嫌弃的看了我一眼道：“灵玉不会喜欢这些东西，她向来爱诗文典故。” 我差点没被他这句话给噎住。 难道他不知晓鲛人族的习性么？我忙喝了一口茶，想来三哥所说离烨喜爱琴棋书画这等有书卷气的女子，灵玉必定是为了迎合他的喜好所以才这般掩饰罢。 我收回了目光不去看他，心中开始心疼起我那箱宝物来，他既是不送予灵玉，那日后娶群小妾，岂不都是打发给她们了？一想到这里我的心都在滴血。 眼见窗外云霞仙子换了苍穹落霞色，我也不想多留，火神尊不在，离烨自然也没有要留我的意思。这离恨天上我少来，出了上玄宫倒也不急着回去，想着四处走走转转。 这离恨天受火神尊掌管，处处都是红的，像是永远不会燃尽的火焰。我喜素衣，这月白色在这离恨天上到显得有些惹眼了，来往的仙娥们路过时总是会瞟我几眼。 我被她们看的有些不自在，正准备回龙宫，远远却看一人从上玄宫的后门走了出来。我好奇的多瞧了一眼，便愈发觉得那背影像离烨。 他这般鬼祟的是要去干嘛？ 我咬了咬下唇，心中肯定到绝不是什么好事，立即捏了隐身咒，拉着碎碧一路悄悄的跟了上去。 “公主，我们这样不太好吧?”碎碧扯了扯我的衣袖，躲在我的身后小声道。我没有理会她，继续一路小心的跟着离烨，想着说不定快要抓到他的把柄，心中更加欢愉。 碎碧见我不理她便也噤了声只悄悄的跟在我身后，天色沉了下来，星仙子带着尾光飞上了墨空，玉盘敞亮落下一片光华。我见离烨七拐八弯的走进了一片小树林，急忙跟了上去，藏在一块岩石后。 碎碧倒是急的不行，一直扯着我的衣袖小声道：“公主，公主我们回去吧，这里可是离恨天，不要生什么是非才好。”她一直在我耳边说着说的我都有些烦了，转头将她的嘴直接捂上。这丫头一直跟着我三哥，也不见她这般胆小。 小树林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我凑上前去透过石头的缝隙看了出去。月光下，一个女子的身影越走越近，我的心绪也越来越激动。 “阿烨。”那女子喊着他，小跑着跑进了他的怀里。离烨顺势搂住人，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乌发。 第七章 东窗事发 “！”我感到碎碧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忙将她捂得更紧了些。我静静看着离烨抱着灵玉，方才心中翻滚的那丝激动全然消失。不知为何心尖上竟生出丝丝缕缕的寒意来，让人想再喝上几口判官的烈火酒来解解。既然是他们，我也就失了兴致，转身刚准备走时碎碧却一把拉住了我。 她使劲的拉着我的衣袖，指了指那边的两人，示意我细听，一双杏眼带着怒火瞪得溜圆。我摇了摇头，可不想这时候这丫头的力气竟大的很，我硬是没有甩开，她急急暗示着我听，我无奈叹了口气，站在岩石后不说话。 渐渐的我却听见了灵玉的哭声。 离烨这王八羔子，难道还欺负灵玉不成？我皱了皱眉，不由捏紧了拳头贴近去听。只听见灵玉哽咽着断断续续道：“那发簪，公主抢了回去便没有再还予我，阿烨，你不会怪我吧？” 我听着她的话一愣，方才心头的那点寒意像是逐渐扩散了开，渐渐蔓延到了全身。我站立在原地，却不知如何是好。 “阿烨，公主身份尊贵，你可莫要为难她，你若是为难了她，她定然不会放过我的。”灵玉说着便扑倒离烨怀里哭了起来。随后我听见离烨温柔的声音响起，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你放心，我断然不会让她为难你，她若为难你半分我便让她偿十分。” “阿烨，我们…还是少见面吧，我害怕...我出生孤苦，没权没势，任凭我说是与你真心相爱，也无人会信的。”灵玉在娇弱的靠在他怀里，哭的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他们可是又为难你了？”离烨的声音夹着些怒火，却依旧如春风般温柔。 我从来不知道离烨可以这般温柔。也…从来不知道心头这般犹如刀剜的滋味会让人难受到无法动弹。我站在岩石后，借着月光看着相拥的两人。什么湿润的东西滑过我的脸，一下落入了脚下的草地里，在月色下露出点点光泽。 拉着我手的碎碧已经气得发抖，眼看就要挣脱我冲出去，我忙抬手将她定住。 我抬手摸了摸脸上温热的泪痕，算来，上一次落泪也是在千年以前了。 树林另一侧忽然传来了动静，离烨挥袖将灵玉完全包裹在怀里。 “怎么了？是不是...”灵玉急切的声音传来，离烨却轻声安慰着她道：“莫怕，不过是巡逻侍卫误闯了进来，有我在，不用怕。” 我实在不想在看下去，仿佛再多呆一秒我的心上便没有完好之处了。 我甚至都不知道我是如何狼狈的带着碎碧回到了龙宫，我嘱咐碎碧不许将此事说出去后，早早的遣退了身边的人要睡下，可却辗转反侧的躺了一夜未眠。 我不知为何会这般难过，不知是因灵玉还是因离烨。 第二日三哥来寻我时我还坐在床边，他来到我身边像小时一样轻轻抚摸着我的头轻声安慰着我，不一小会儿我便感到了困意，沉沉的睡过去了。 待我醒来时，已然不知是何时辰，看外面天色有些暗，我揉了揉睡得酸痛的脖颈，喊了两声却无人应我。我舒缓了下身子，推门走了出去。 并不记得今天是什么大日子，这般怎么都没有人，我好奇的看了看四周，只见两个蟹精急急在往一处赶去。 “你们两个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忙喊住了他们，两人过来低着头支吾了半晌才开口道：“听说…三殿下和火神尊太子快打起来了，我们想去看看…” 还不待他们说完我便一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急急赶往了三哥的琉璃宫。我还未到琉璃宫，一路上便见了不少伤卒，远远的只见灵玉被绑在木柱上，身上被灼下了深深的疤痕。腾蛇正护着灵珠，三哥站在灵玉面前，离烨立在他对面，两人之间的海水却已然变了温度。 “你们在干什么！”我怒呵一声来到三哥身后，灵珠身上被十焰花灼烧出可怖的伤痕。我一把打落举着十焰花的侍卫，呵道：“还不快把她给我放下来！” “阿昭！”三哥皱着眉头看向我，我不理会他，回身瞪了旁边的两个侍卫，那两人抬头看了眼三哥，便急忙将灵玉放了下来。灵珠见状忙跑上去将灵玉揽在怀里。哭着跪在我三哥的面前不住的磕着头道：“三殿下，您就饶了我妹妹吧，灵珠知道她有错，请您看在灵珠为龙族尽心尽力的份上您就饶了她吧。”灵珠哭的厉害，腾蛇看了不忍也忙去扶她，灵珠却一把推开腾蛇，仍然不住的在地上磕着头。 “阿昀啊，你说灵玉到底犯了什么样的错，你要这样罚她？要我说你先算了行不行？我们好商量啊。”腾蛇看着灵珠心疼的不行，忙也上去劝说，可三哥却连他都不理会，直瞪着面前的离烨。 我知道，三哥平日里看起来风流，但若真是动怒，那便是要翻江倒海了。我环顾了周围一圈，最后看向离烨，他衣袂上沾了血，不过想来也不是他的，应当是他一路闯进来染上了士卒的血。 我扯了扯三哥的衣袖，柔声道：“三哥，这是我的事，你让我来解决。”我走上前到三哥前面，碎碧看向我低着头往后退了一步，三哥扯了我一下，皱着眉头看着我。我与他对视一眼，便知道他要对我说什么。我冲他笑了笑，想使他安心些。 我看向离烨，而他也正冷冷的看着我，他嗤笑了一声冷声道：“你来做个顺水好人情倒是来的及时。” 我看着离烨的眼睛，实在想不出他竟会像昨夜那般温柔的对另一个人说话。 我暗中捏紧了拳头，定定的看着离烨的眼。 “我承认，灵玉纵然有错，但罪不至死，不过我希望离烨太子明白，灵玉还是我龙宫的人，在龙宫，你的身份只是我的未婚夫，既是未婚，龙宫的事情就还轮不到你来过问。且你强闯龙宫，伤我士兵，离烨太子，你要为此给出一个让人满意的解释。” 我不知我是如何看着他的眼睛说出这翻话的，他还没有回答，我却已经感受到了心底的痛意。他不再看我，而是将目光投到了灵玉的身上，我看着他看灵玉的眼神像是逐渐融化的冰川，心里却开始结了霜。 “灵玉有什么错？我喜欢她。” 第八章 暂离 我狠狠的掐着自己的掌心，生生将泪珠憋在了眼里，我看着他笑了一下，道：“灵玉的错当然不是与你相爱，我告诉你，她错在以下犯上，颠倒是非，污蔑…朋友。”我顿着哽咽了一下，继续道：“她若没有做这些，她也不会做受到惩罚。” 我轻轻吸了一口气又继续道：“离烨，今日父皇与火神尊都在九重天上赴宴，这件事，可以不让父皇和火神尊知晓。”我还未说完，三哥却一下走上前来打断我道：“不可，此事应当交予父皇和火神尊定夺，我倒要看看父皇和火神尊要如何处置离烨太子口中的心上人。”三哥刚说完，离烨眼下神色一变，周身顿时泛起一股强烈的气息，周围的海水的温度瞬间变得滚烫起来，三哥也毫不示弱，运气迅速的又将海水温度降了下来。 两人的气息一来一回，周围围着的人瞬时退出去数十米远。 “离烨，这里是龙宫，你要想清楚。”我看了他一眼，将三哥要抬起来的手按了下去。我抬起眸来，却正和离烨对视了一眼，我与他相视了两秒，心中像是被勾起了刺儿一般，眼底竟氤了一层雾气来，离烨缓缓收回了视线，也将周身的气息散了开去。他将目光落到了奄奄一息的灵玉身上，眨眼间一闪到了灵玉面前，他将她抱起来轻轻的搂在怀里，我见着从他身上缓缓落下一尾火焰羽覆到了灵玉身上，她身上的伤痕就逐渐消了去。 “今日你们对灵玉所做的，我记下了。”离烨抱起灵玉转身就要走，腾蛇会意一个闪身到他面前将他拦了下来。我走上前去，看着离烨的背影稳住声线道：“离烨，你对我的态度，我也记下了。” 我感到他的身影僵了一下，随之转过身看向我。 “在你心里我不过是个恶人罢了，既然这样，那我便和你心意，将这恶人做到底。”我渐渐的松开了捏紧的手，看向他一笑道：“这件事，我不会告诉父皇和火神尊，但是条件是，灵玉要留在龙宫。” 离烨蹙着眉看着我，冷声道：“你难道觉得我会放心将她交给你？” 我咬了咬唇，看着他道：“灵玉生在我龙宫，既然她还未出嫁，那她就该一直是我龙宫的人。我会怎样待她你不必管，不过她会好好地活着，待你再见到她时，必然是一个完好的她。” 离烨看着我，我却觉得他怀疑的目光像是带着刺。 此时海水中传来点点筝鸣，碧门开启，想来是父皇要回来了。 我与离烨对视着，最后他转过了身去，低头将怀里灵玉飞乱的鬓发整理好，将她放了下来。 我转身捏封忆咒，印在了围观的一众人士卒丫鬟身上，我回头看了眼灵珠腾蛇道：“日后，我不想在听见有人再说起今天的事。” “多谢五公主殿下。”灵珠忙转过身来对我磕了几个响头，我将她扶起来，她额头上已经磕出了血来。我看了腾蛇一眼，轻声对她道：“腾蛇带你先去上药吧。” “可灵玉…”灵珠点了点头，正要走却忙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我对她笑笑轻声道：“你放心，我不会为难她的。” “昭儿一向温和，心里有数，我先带你去上药。”腾蛇忙过来扶着灵珠，心疼的眉头都快皱到一起去了。灵珠却对腾蛇行了一个礼道：“多谢腾蛇大人，这点事灵珠自己处理的好。”她说完担忧的看了一眼尚在昏迷的灵玉，咬咬牙转身离去。我忙给腾蛇使了一个眼色，他担忧的看了我一眼，我向着他摇了摇头，他也便追上去了。 我感到离烨还没走，转过身去时却正见他在看着我，我轻笑一声看向他道：“离烨太子，再不走，是想和我父皇喝会儿茶吗？” 离烨这才收回了目光，他缓缓看着灵玉一眼，化作一缕红光消失在了我眼前。 四周人都散了去，我看着离烨那一点红光完全散尽，这才松开了捏紧的衣袖，面上不露声色心尖上却是在打着颤。想来这九天四海这般多的人，我也不是非他不可，彼时就算成了婚，他娶他的小妾，我养我的面首，倒也是不可。我这般想着不由笑了一下，可心底却总是减不去那丝苦味。 三哥见他走了才走上前来，他咳了两声，嘴角竟溢出一点鲜血来。 “三哥你…”方才我都看着离烨去了，竟不想三哥受了伤。“无事。”三哥喘了两口气擦掉嘴角的血渍，抬眼看向离烨离开的方向道：“他也好不到那里去。” 想来他们是在我来之前已经交过手了，三哥与我都是母亲膝下的，其他几个哥哥都是父皇的侧室所生，大哥我不曾见过，听说是先前渡劫时遭了七重天雷受了重伤，一直未曾醒来，其他两个哥哥待我也是极好的，只是三哥格外的疼我，一贯看不得我受委屈。以他与离烨的性子，恐是一见面就出手打上了。 三哥揉了下胸口看向灵玉道：“你打算如何处置她。” 我看向灵玉，一时心头百般思绪涌起，不知说什么好。思了半晌，终是狠不下心来狠罚她。 “先且让她在龙宫待一段时日，不得外出吧。”我说完，回头搀扶着三哥的手臂轻声道：“我先带你去疗伤。” “就这样？”三哥像是还不解气一般指着灵玉，我将他的手推了回去，轻声叹了一口气：“就这样吧。” 三哥也就没说什么，任由我扶着往前走去，他抿嘴沉默了半晌，轻声道：“阿昭，你没必要做到这般。”我笑着看向前面的水晶石砖，轻声道：“既然他厌弃我，那我便做的再绝一些，早些断了这情分，省得日后心中存有一丝爱恋，白白吊在心里受苦。” 三哥看着我动了动嘴还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由推搡了他一下，打趣道：“倒是你，你比我年长一千三百岁，我怎的还不见有嫂子。”他看了我一眼，随即也笑了起来，屈起手指在我鼻尖上点了一下笑道：“你要是想要嫂子，那我可得筹谋筹谋，把我这琉璃宫再修大一些，不然到时候怕装不下。” 我听他这么说不由也一下笑出声来，大声道：“怕是整个东海都给你你也装不下吧!哈哈哈哈。” 我将三哥送到房内疗伤，又遣人去请了毕方来为三哥把看。虽然三哥的伤不算重，但毕竟是动了真气，需得好生养养，且听三哥言辞想来离烨伤的不轻。 我站在琉璃宫前看向离恨天的方向，我看了那方许久，心中却是一片空白，我亦不知我在想什么。实则离烨大可不必如此，这事若是闹大了他定然保不住灵玉。他日后是要掌管离恨天的人，能如此不顾其他的冲进龙宫来，我想应当是爱惨了灵玉才会乱了分寸。 我吸吸鼻子，叹了一句真好。 后来待灵玉醒来时听人说她想来寻我，却都被碎碧给拦了回去，倒也正好，我虽一直念着我与她情分，现下却还是不愿见她。 又晚些时候，碎碧给我送了清酒来。 她一面倒着酒一面笑呵呵的说：“公主，听说离烨太子犯了错，被火神尊关了禁闭，只许您去看他呢。”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她未遵从从我的命令，三哥在面上意思着罚了一下，她倒是心大，好像也是没放在心上，那边领了罚就跑到我宫中来了，说是三哥让她过来陪我解闷儿。 我宫中向来没什么人，来往不过几个扫地的妖精，还是二哥强塞到我宫中来的，如今她来了到也好，总归是要热闹几分。 “我听离恨天的宫女说，好像是离烨太子修行时被灵兽抓伤，又犯了个什么错，倒是没有说是和三殿下起了争执。”碎碧那小嘴叭叭的说着，手上也没闲着，倒完酒就开始给我揉肩，我平时没让人给我做这些，现在揉一揉倒还挺舒坦，不愧是三哥宫中调出来的人。 碎碧仍在继续说着：“那日公主你没来之前，三殿下看到离烨太子下手可狠了，看的我都心惊胆战的。”我笑着看她一眼道：“现在晓得怕了？当时告密时怎的不见你怕？” 碎碧嘟了嘟嘴一时也没了言语，可她一提到离烨，我心中便直想着他，想得我恼的很，遂遣了她出去，直端起酒壶来喝了个干净。 第九章 人间游（一） 人间有语：“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自离烨被火神尊看管起来后我也未去看他。父皇倒也来说过我两次，可我不听，他老人家也没了个办法。 我问过父皇离烨究竟是犯了什么错，父皇说是离烨将自己的火焰羽不知丢到了何处，这才惹火神尊发怒。 想来也有理，火焰羽乃是离烨本体上重要的法器，他用一尾火焰羽救了灵玉，一时半会儿是再长不出来的。思及离烨一共就两尾火焰羽，一尾就拿来救了灵玉，对她当真是用情极深。 这五方神尊乃是以气化形，各镇五方，相生相克。而离烨的母亲本体则为青鸾，与我母亲同出凤凰一族，这火焰羽便是因他母亲的血脉而修得，说是法器，到不如说是他本体的一部分。 我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倒是灵玉，还是总想着找机会来寻我，却都被碎碧尽职尽责的给拦了回去，但偶尔在宫外还是能听见她的哭声。碎碧被她嚷的烦了，常在我面前说：“她每日都哭哭哭，迟早能再哭出个西海来。” 不过她哭的多了，私底下传的流言蜚语也多了，我不想听他们到底传成什么样子，他们也不敢在我面前提起。 后来三哥觉得我在龙宫待着不舒坦，便带着我去了人间，我爱人间盛景，在人间一待便是十余载，转头就把离烨给甩到九霄云外去了，纵然觉得在人间做一介游侠倒是比做五公主自由舒坦。 三哥不能总在人间顾着我，便将碎碧留在了我身边。 这丫头天生力气大的很，有时硬拉着我就像是在我身上种了定身符一样，挪都挪不动。她常寸步不离的跟在我身边，活生生像个监视器，我几次三番想甩开她，结果这丫头找人到快的很，不出半天的功夫就能把我找到，我被她跟的烦了，心里也不喜欢，心思就从游山玩水变成了怎么甩开她。 一日在小酒馆喝酒时我终于逮到了一个上好的机会，那日人间春色正芳菲，喝着小酒欣赏冰川融化本来就是我常爱做的事情，可不知那日怎的就来了几个纨绔子弟。 听店小二说是从京城来的，家上都是朝廷大官，家底殷实。店家也不敢惹他们，立马好吃好喝的招待上了。倒是那公子哥儿，想来平日里倚财仗势惯了，喝了两口小酒竟上前来扔了一袋银子在我面前，说要将我买回去当他小妾，我觉得好笑自顾的喝着酒不搭理他。 他见我不愿搭理，又往我桌上掷了一大锦袋，我往里看了一眼，竟是一袋碎金子，心中叹道不愧是从京中过来的。他见我看了一眼，便以为我是心动了，熟练的伸出手来想要挑我下巴。 碎碧见了一下跳起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她瞪着那公子哥儿，手上一用力我甚至都听见了他骨裂的声音。随着他的惨叫声在小酒馆里炸开，不知从哪儿就冒出来一堆人，手持腰刀将我们围了起来。 “刁民！还不快放开我们小王爷！” 原来还是个小王爷，我笑着将他打量了一番，这用金银堆出来的气质是和旁人有些不同，只是他现在面上表情实在狰狞，着实有些好笑。 这下碎碧可算是遇见些难缠的了，正是我甩开她的大好机会。我起身拿起桌上的两袋金银掂量了一下，拍了碎碧的肩膀，转身直接从窗户边上跳了下去，还不忘回身给碎碧打气道：“碎碧加油啊，我看好你哦！” 碎碧一脸着急的看着我，要追下来却又被拦了回去，我满意点了点头，扔着手上的钱袋掂量一番，自言自语着：“小王爷也加油，我也看好你。” 没了碎碧时时看着我，我整个人仿佛都轻了一圈，像是一跳就能蹦上九重天。摆开碎碧我转头就去了三哥的常去的风月地，我早些日子发现里面有小官楼，里面的小哥儿个个生的又好看，小嘴又甜，我喜欢得很，先前碎碧硬是说那不是我该去的地方，生拉硬拽的给我扯了出来。 我在小官楼里待到夜幕将近才出来，他们惯会夸人，弹琴做赋也是好手，哄人那套我也很受用。出来时我心情正好，正打算去看看碎碧怎么样了，方方踏出去一步。迎面却撞过来一人，那人冲的急，一下撞到我怀里将我撞到在地上。我吃痛捂着腰，看清楚时只见是一穿着破布衣蓬头垢面的小少年。他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一双眼里却毫无歉意。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少年回头望了一眼起身就跑，我站起来理了理裙摆的褶皱，没好气的看着他跑出去的背影，想着哪里有撞了人就跑的道理，于是顺手捏了一个诀在他脚下，他往前一踩，猛的滑到在地，后面的人一拥而上将他按住。我得意的拍了拍手，揉了揉腰走上前去。 只见那群人围住他，几个人将他死死按住，随后走上前去一人扬手就要打下去。我看那人气势汹汹，脸上更是把‘我要打死你’这几个字活生生的表现了出来，我虽来人间有一段时日了，也听过不少打杀下仆的荒唐事，但我还是见不得这事在我眼前发生的，就忙制住了他。 我走到少年面前去蹲下来看着他的眼道：“他犯了什么事。” “你是什么人，管他做什么。”方才要动手那人叉腰问道，我看着少年的一双不屈的眼说：“他刚才撞了我，总得给个说法吧。” “我们主儿看他身板不错，又会些功夫，好心买他到府里当差，这贱皮子不领情，打碎我们主儿房里一并挂件而逃了，你要什么说理？快闪开，别耽误我们办事儿。” 那人说完就来扯这少年的头发，我抬眸看了他一眼，随手丢给他一锭金子，那人接了金子，先是一愣，随后语气缓了不少，笑着脸往我跟儿前凑过来道：“这位姑娘，您看您这多不好…”那人一面说着一面将金子往怀里揣，随后又继续谄笑道：“我们是给主儿办事，您看您这样我们也得找个说辞…” 我看了他一眼，来人间这十来年我知道世上贪婪人多，可这般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倒是真没见着几个。我将腰间的锦袋解了下来，和着里面还剩的碎银一同扔到了他手上，提醒道：“好生看看。” 那人接过锦袋细细摸着上面的纹路，一边说着：“姑娘这腰包做工细致，捻了金丝缝制，这缎料是上好的，少见少见。”那人眯着眼了一圈，手上像是摸到什么，又凑近了几分去看，他摸着锦袋上的字细细一字一句的念了出来：“崇明王府，嘶，原来姑娘是小王爷的人啊！失敬失敬！” 我一直看着少年的眼睛，倒是越看越喜欢，听那人说完我才直起身子来看向拿着锦袋的人。 “现在能交差了？” “能，能。”那人使劲的点着头，忙一挥手让压着少年的人撤开，我也抬了抬手，那人也识趣的带着人离开了。夜晚的街道上现下就只剩下了我与他二人，我将眼前的少年打量了一番问：“你叫什么名字？” 第十章 人间游（二） 少年咬着牙一脸戒备的看着我，活像一只随时准备与他人撕咬的野猫。 “我好歹也算救你一命，你就这样？”我挑了下眉看向他，他却还是以那样的防备的神色盯着我。我见了他喉头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我不急的等着，先前我常陪父皇去参加些九重天会议，那些神君说的都是些嚼之无味的枯事，这一来二去的到磨就了我的耐心。他终有些别扭的转过了头移开视线，小声道：“你帮我付钱救个人，我就跟你走” 我看他那般难为情的模样原以为是如何天大的事情，原是囊中羞涩而已，我见他神情可爱的很，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少年听着我笑好像有些急眼了，脸上都浮上了一层红晕。我总觉得他给我的感觉有些熟悉，却又说不上来。我笑着看着他点了点头说：“好，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这才像稍稍放下戒心来，看着地板道：“别人都叫我小叶子。” 小叶子带着我拐了几个巷子，最后天快亮的时候才到了一处破旧的草屋内，草屋极为简陋，门外就是泥地，连铺地的青石也没有，草屋内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我不由捂了下鼻子。小叶子进了大门转身就冲到了一侧的小土房里去了，我见他小心翼翼的端了个瓷碗从里面走出来，碗里像是装着活了些泥巴的水。 我跟在他后边进了草屋，这才看见里面土筑的床上躺着个骨瘦如柴面如枯槁的老人，小叶子将瓷碗端到他面前，小声的唤着他：“阿爷，起来吃药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老人小心的喂着药，一勺药刚喂到嘴里，老人一咳嗽又全部咳了出来。小叶子耐心的帮他擦去嘴边的药，继续喂下一勺。我站在一旁等着他将一碗药给喂完。他喂完药后站起来道：“不远就有个医生，我们没钱他也不给开药，现在用的药是很久之前的，煮出来也没有了颜色。” 我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老人，他的胸前已经有一朵半开彼岸花，常人看不见，但这预示着他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了。我从怀里掏出几两银子放到小叶子的手上，小叶子握住碎银满是感激的抬头看了我一眼转身飞快的奔了出去。 我用手在鼻头前扇了扇，这里空气污浊实在难闻的很，正想出去透透气，老人沙哑的声音却传了来。 “姑娘…你可是小叶子的主儿？” 我停住脚步回头看着他笑笑说：“算是吧。”老人咳了两声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拿出一块被布包裹着的东西来，道：“我捡到这孩子的时候他身上就带着这块玉，还请姑娘行个好，帮他找找他的亲生父母。”我接过老人递过来的玉，随口应道：“行，您老安心养着，我会留意的。” 老人又咳了两声艰难的对我弯了腰坐礼道：“那我…先谢过姑娘了。”我看了眼那细细用破布包好的玉，想来对他来说是极珍贵的。 日头还不到晌午，小叶子就拉着一个郎中模样的人赶回来了，他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可身后跟着他的郎中早已是喘着大气满身虚汗，我给他递了水，那郎中到了口谢，提着药箱就到床边去了。 我和小叶子站在院子里，晌午的日头烈了些，他这地儿倒也没有什么遮挡，我本少见这烈日，一时还有些睁不开眼来。小叶子好像不知如何与我说话，他许是看我被太阳照得眯了眼，便跑进了林子里去，不一会儿手上捧着一大片芭蕉叶走出来，举着支在我头顶上挡太阳。他比我还矮一些，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看上去还有几分瘦弱，我看着他，见他身上又多了几处伤疤来，是去采芭蕉叶的时候刮伤的。 我接过他手上的芭蕉叶，用一根长枯竹穿了插在泥地里。 我问他：“昨日听说你把人家的挂件儿打碎了是怎么回事？” 小叶子别过头去，犹豫了片刻才回道：“他们想让我做娈童。”我将他打量了一番，虽然穿的破旧些，身上脏了些，不过不难看出他确有一副好皮囊，难免遭人垂涎。他少言语，我见他与我还有些生分，也没有问更多，随意寻了个粗糙的木凳同他一起坐在芭蕉叶下等着。 郎中诊到日薄西山时分才走出来，他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说：“小叶子啊，你爷爷的病情算是止住了，我回头给他开个药方子，按着药方配就好了。”郎中说完就要走，我看了一眼小叶子，伸手将郎中拦了下来。 “他日后要跟着我东游西走，照顾不了他阿爷。”我说完小叶子急急想要说什么，却又像是理亏的止住了，半晌没有说出一字来，只垂下了头。我看着他笑了笑转头对郎中道：“我想也没有比医馆更能照顾人的地方了。”我一面说着一面给了他一小袋碎银，问他；“够了么？” 郎中看了眼袋子里的碎银，连点了两个头道：“够了，够了。小叶子啊，这下你可以安心的跟着这位大人走了，我会照顾好你爷爷的，放心吧。” 我转头看向小叶子，只见他方才黯淡下去的眼神又亮了起来，他看着我，一面要过来也不是，不过来也不是，激动了半响像才想起来似的跟我道了一句：“多谢。” 我将小叶子爷爷安顿好后，一出药馆的大门就看见黑着脸的碎碧和她身边跟着的两个穿着锦衣官服的人。小叶子见状连一下冲到了我前面，伸开手将我挡在身后，一脸戒备的看着碎碧和那两人。 我拍了拍小叶子的肩膀示意他没事，他虽收回了手，但还是警惕的看着碎碧。 碎碧这脸沉着倒是真有几分生气模样，我看了眼她身后跟着的人笑道：“怎么着？你被他们策反了？” “公…”碎碧一开口我忙瞪了她一眼，她也一下意识到改了口说：“小姐，你这次又跑哪里去了，担心死我了。”碎碧跑到我身边来打量了小叶子一遭问道：“他是谁。” “我觉得就我们两个玩太无聊了，所以想再带一个。”我看着依旧站在原处的两个锦衣人问：“他们又是怎么回事？”碎碧半笑着看了我一眼，她往一边让了让，不远处一辆富丽的马车驶了过来。小王爷手上缠着绷带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了下来。 我挑眉看了眼碎碧，她却抿笑笑站到了一边去。小王爷像是颇不好意思的样子走到了我面前，他咳了一声，让周围的侍卫都退下去了后才缓缓开口说道：“今日是我唐突了…我…”小王爷抿了抿嘴害羞起来，声音都小下去了几分，他说：“我前些日子路过，看见姑娘坐在那酒楼窗边，不由…一连观察了你好几天。姑娘你实是漂亮，我一见倾心，太多喜欢，想你定是天仙下凡，也只有天上神仙才能配得上姑娘了，我…我…我实在是喝了酒才敢予姑娘说话，不想冲撞了姑娘，还请姑娘恕罪。” 我看他说完脸都红到了耳根处，更是低着头不敢看我。表白之类芸芸我倒听过不少，不过像他这样说的既没文采又直接的倒是第一次听见。 “她逼你的？”我指了指一边的碎碧，碎碧看着我连忙无辜的甩着脑袋，小王爷也急急解释道：“非也，这些都是本王的真心话！” 我看他急切又认真的模样到是有几分认真，猜到多半是碎碧给人下了真心咒，他才会把心里话给吐的一干二净。 我笑着对他摇了摇头道：“多谢公子抬爱，只是小女心在四方，无心恋爱，还请公子见谅。” 小王爷神色黯然，兀自抓着他的衣角，又从腰间取下来一把精巧的挂饰青铜锁交予我，说：“方才经碎碧姑娘开导，我已经想通了，是我执着，还想见姑娘一面，还请姑娘收下这把锁。”我本想下意识的拒绝，抬头却见他正以一种极为炙热的眼神看着我，看的我硬生生的把要出口的不改成了好。 我收下了那锁，小王爷也要准备回京城，他看样子还想着多客套两句，却耐不住嬷嬷催促，三步一回头的上了马车。我目送着他远去，其实他身上那股金钱子味儿我是喜欢的，虽是俗气了一点，但这也是按不住的天性。 第十一章 人间游（三） 我叹了口气回头，却见小叶子正抿着嘴一脸严肃的盯着我，方才和小王爷说话，险些将他给忘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他今日也疲累了，便先带他回了客栈，二日又与碎碧一同去给他新裁了衣服，将他梳洗干净些，这看起来才总算像那么回事了。 唯一不好的只是同他走在街上会被一众小姑娘或者大娘一路注视，迫于无奈我只得给又他买了顶斗笠戴着。 人间的时光是过的极快的，眨眼他跟着我们已然一月有余了。打小生在那穷凶恶极的地方，他随时总是保持着一幅警惕的姿态，我也费了一番功夫才让他在我们面前稍微放松一些。 我坐在摊上托腮看着小叶子吃下第五碗阳春面，他长得白净，身板适合练武。这些日子偶碰上些不长眼的地痞无赖上来调笑，都是他拼了命一般的将他们揍了回去，倒还省的碎碧出手。毕竟我与碎碧是偷偷来的，还未得到九重天上那位司命的许可，太过显眼总归不大好。小叶子端着碗将汤一口喝尽后与我对视了一眼，横着衣袖擦了嘴毫不客气的又叫了一碗。 “我说小叶子，你既无姓，不如跟我姓如何？”他看了我一眼，端起阳春面一边往里面搁醋一边点了点脑袋。我支着头想了想，姓敖不大合适，姓妘又有些姑娘化了，那不如姓云好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思索了半晌，问他：“你不如叫…云奕，怎样？古来有云，张华短章，奕奕清畅，意为美貌，且亦有神采奕奕者，其一意为光明，你觉得如何？” 在我说话的间隙他已一刻没有停下的又吃完了一碗阳春面，听我问他急了一下哽住咳嗽起来，我担心他给噎死，忙上去拍着他的背，他咽下去后才抬起头来看着我说：“我不识字，你说怎样都好。” 想来也是，他没上过学，自然认不得几个字。 我遂将他的手拉过来，在他手心上一笔一划的写上云奕二字，他抿着嘴看着我，眼里的微光忽闪忽闪的。待我写完后将手收了回去握紧，像是拽着什么宝贝一样。随后又一言不发的别过头去拿起斗笠戴在头上持剑起身。碎碧正买了东西回来，她将云奕上上下下看了一番，随后又凑到我耳边小声道：“公主，我怎么觉得他愈发的像离烨太子了。” 我回过头去点了一下她的眉心，佯装生气道：“离烨还被火神尊关着，别跟我提他。”碎碧委屈的看了我一眼收了声，低声应了一句‘噢’，随后将买来的地图铺了开，指着其中一处道：“三殿下来信说这个时节此地的桃花开了遍地，我们就去这儿看看吧。” 这也算得是碎碧的好处，三哥总是知道何处有何美景的，像是一个活导游，省去了我们不少麻烦。 我点了点头，喊了声云奕，却不听人应答，我四处看去，只见他正站在一个武班子前看着他们演武。我收了东西走到他身边，低头却见他眼里都像是闪着点点星光，活像墨空中的绛河。 我微微蹲下身去看着他道：“你想学吗？”这番他倒是没有犹豫的点了点头，我直起身子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像要诱拐小孩一样狡黠的看着他说：“你叫我一声师父，我教你。” 云奕怔怔的看着我，阳光从云层间落下来正好照在他逐渐扬起笑的脸上，张口便脆生生的喊道：“师父！” 我笑着应了一声捏了一下他的脸，转头却看见碎碧正笑看着我，我便也笑着问她：“怎么？你也想学？”碎碧笑着摇了摇头道：“只是觉得自从云奕来了小姐就开心多了，也笑的多了，所以我也开心。”我相信她说的话是真心的，只是这丫头将三哥的命令守的紧的很，我的行踪她处处都要给三哥报备，不然我还是喜欢她的。 说来倒也怪我，我向来不爱听父皇说的那套培养心腹的教辞，偏逆着来，先前还有灵玉同我说说话，现下到是连个放心说话的都没了。 一想到灵玉我又有些不是滋味，纵然她诋毁污蔑了我，可现下我却有些想着那些同她一起说悄悄话的日子了。 碎碧拾好了东西，想着带上云奕也不便御宇乘风，便学了人家大家小姐模样雇了辆马车慢悠悠的晃着去，路上花去半月的功夫，到了那桃源地儿时才正是花开时节。 我给了云奕一本剑谱，上面的招式我曾练过一些，剑舞起来甚是好看，一如飞鸿踏雪，又如万钧雷霆。这本剑谱是那万剑仙人所著，他原是人间万剑阁的剑主，一手惊鸿剑绝顶当时人间武林，可畏妙之又妙玄之又玄。 他本是个剑痴，不懂人间风月情爱，曾立誓只于剑相伴，没想到了仙界好死不死碰上我那三哥。在我三哥的‘悉心教导’下终于开了情窍，携的佳人归的万剑仙人对我三哥感激涕零，随手还将这剑谱送予了他作为谢礼，父皇晓得了还感叹这好好一个苗子就糟蹋在我三哥手上了。 不过这本剑谱写的也玄，需得我指着教。不曾想云奕是个有慧根的，学的极快，不出十日已然将前三式练的出神入化，就连碎碧看了都不由感叹他是个好苗子，日后在人间定能成为下一个万剑仙。 弟子有出息，做师父的也欣慰。 一路颠簸而行，果然不比乘风而行来的舒坦，我实在是被巅得有些疲累了，便寻了个客栈歇脚。这刚歇下没多久，云奕提着剑就入了房中，他看着我，将一把剑扔进了我怀里，手上还拿着剑谱。 云奕话少，开始练剑后更是天天抱着那剑谱闷头练剑，好几次被人打趣是个俊俏的哑巴。 眼下他这意思便是要我陪他练剑去，碎碧责怪的看了他一眼，随手将他往外推，说道：“你师父还没歇够，待会儿累着了。” 云奕却站在原地不动，执拗的看着我，碎碧‘嘿’了一声就要撩袖子。我看着碎碧，想着她才从龙宫出来的时候还是个清明灵秀举止有礼的娇滴滴的小姑娘，如今到跟个上山的女土匪似的，动不动就要撩袖子揍人，十几年来也是难为她了。 我笑着将碎碧拦下来，拿着剑起身道：“无妨，陪他练练也不碍事儿。”我笑着转过头去看向云奕，这才发现他像一夜之间长了个儿，目光竟可与我持平了。 他一双眼像是泛着波光的湖泊，我不由多看了两秒。却见他抿着嘴看着我，颊上竟泛出些红晕来。“走吧，让师父看看你到底是哪儿不会了。”他点了点头，拿了剑谱转身就要从窗口跳出去，我忙呵住他：“人多，走楼梯。” 云奕半个身子都跨了出去，随后又硬是掰着窗户跃了回来，不高兴的看了我一眼，从楼梯上跑下去了。碎碧将袖子放下来，自顾的倒了口茶水道：“这小子就是死心眼儿，就听你的话，什么时候我要修整他一顿才好，免得把我当个空气人似的。”我被碎碧这话逗得哭笑的不得，不免说她：“你瞧瞧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多大，他又多大？你怎还跟他置气了。” 碎碧将杯中的茶水一口闷完，岔着腿坐到椅子上瘪了下嘴说：“你就是向着他。”我看碎碧这想像是吃了醋的模样没由头的想笑，一路上她同云奕倒像两个同龄的小孩子互相使脾气，也是可爱。 “师父！”我听云奕唤我，回声应了一声提着剑下去了。 第十二章 人间游（四） 云奕进步极快，我只需稍微给他掰掰姿势在带着走一遍招式他就能记下了，这样一路下来一本剑谱就被他记去了大半，我觉得我真是捡了个便宜徒弟。 再启程时，思及我陪着云奕练剑进度终是慢了些，加上我时常对他狠不下心来用力，这般练起来虽看上去招式完美流畅，但若真碰上些极恶之徒会如何也难以揣定。 于是我给了碎碧一串水晶珍珠链，让她悬在车门处，又买了马夫的车遣他回家去。我将马鞭交到云奕手中，笑道：“从今天起，我同碎碧的安危就在你手上了。” 云奕神色复杂的看着我，我有些担心，还以为他会不同意我这做法，谁知他竟然握住了马鞭无比认真的看着我道：“我会保护好你的。” 我很欣慰。 这水晶珍珠串儿一挂出去，路上可就不太平多了，各路山贼都盯上了我们，说我们这般明晃晃的露财无疑就是在挑衅。 才开始只是那一两路山贼来劫道，云奕对付起来也游刃有余，我同碎碧在车里下棋都没往外看过一眼，后来这些山贼急了眼，竟纠集了三四路人马，雄赳赳气昂昂的像是要去摆平官府一样，我这才有些担心云奕，可这小子竟硬是没有让那些人接近马车一步，全抗了下来。 只是这人一多了，身上终是要多两条伤疤的。 但也亏的这些山贼，云奕的剑法突飞猛进，大致上竟将那本剑谱习的差不多了。 我见他身上伤痕多了也心疼，他每每都自己悄悄的将伤口处理好，还瞒着我以为我不知道。 我这虽然算是算计了那些山贼一道，但是我确实没想到他们竟然犟上了，一路跟着我们追杀，还出了个召令说：谁要是抢下了车门上那串水晶珍珠链子，从此以后就是山路上的老大。 他们一路跟着喊打喊杀，我也就再没了什么清净日子，云奕赶完这批，下一批又在前头埋伏上了。我既心疼云奕，又烦他们的很。 在一次三路人的埋伏围攻下我终于受不了了，我站出马车时云奕正在与他们交手，我大喊一声，将车面上的那水晶珍珠链取了下来，正准备扔出去时见云奕脸色一变，忙朝我奔来，我回过头去刹那之间只见云奕面对着我，一把利刃极快的从他后面切了下去。 刀剑刺入划过血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的格外清晰，云奕晃了晃身子，踉跄了两步一下倾倒在我身上，口中吐出一口血来，一双手立刻牢牢的抓紧马车门楣。我怔怔的看着他，我向以为我是什么风浪都见过，什么也不怕的，但这一刻我却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甚至不敢去碰他背上那条长长的血痕。 “我…保护…你”云奕的声音在我耳边变得沙哑起来，他倒在我肩上一手死死的抓着马车门和连着马匹的木轴，将我牢牢的框在了怀里。 碎碧早从车窗里跳了出来，一脚将挥刀那人踢到三米开外。我听着云奕在我肩上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这才一下回过神来忙抱紧他，也顾不得许多，即刻御风便往附近药馆奔去。 云奕伤的很重，我虽用法术帮他止了伤口，但我终究不是习的仙医之法，云奕还是因为伤势过重昏睡了三天。我看着面色发白的宝贝徒弟，心都揪到一块去了，觉有些对不起他。 我若是早些告诉他这些凡人兵器根本伤不了我，他也不会拼死上来为我挡那一刀了。 我解开他的上衫为他换药，他身上除了背后那长长的一刀，还有其余几处是先前留下的伤痕，因为没有处理好便落下了一些不大好看的疤痕，我正欲将这破衣衫给扔了却见里面调出来两片折的极好的绢布，我展开一块儿来看，上面先是歪歪扭扭的看不出画的什么，到了后面才勉强能看出‘云奕’二字，再翻个面儿才能看见这两字有了端正的形体。 我又看了另外一块布，上面也密密麻麻的写了字，但是却能一眼看出写的是极用心的，一笔一划写的都端正，而写的正是‘妘昭’。 我把绢布收好给他放回去，转身却听他出声喊了句：“师父。”我当他醒了，回头看去却见他满头虚汗，像是被梦魇罩住了。 想来多是我的不是，古来没见过几个把徒弟坑成这样的师父，何况师父还是个神仙。 神仙师父差点把弟子送去了冥府，说来也不大好听，且要是让冥府那些鬼差知道了定要笑话我。 我伸手给他擦去冷汗，正欲给他施法时他却一面喊着师父面抓住了我的手腕，我下意识一挣，却不想他抓的紧，一下子我整个人就倾了上去，嘴猛的吻上了他的唇角。 我愣了。 真是似曾相识的画面，莫名其妙又给了一个吻。 “师…父？” 云奕的声音变的清晰起来，我一惊抬起头来。现下我正一手撑着他枕头，一手按着床沿的压在他身上，这活脱脱的就是登徒子行径。 先前久处不察觉，这番近看不由感叹句他生的精致，只是眉眼间愈发的有离烨的味道了。他微微抿唇看着我，喉头上下滚动了一番，我甚至能感受到他出重气时温热的鼻息。 眼下这般情形实是自己造成的，我也只得尴尬的对他笑笑，解释道：“师父给你擦擦汗。”我说完正要起身，他竟忽的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力道大的不像是个受伤的人。 “其实…我…”云奕红着脸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忙接话道：“你需要休息。”语落忙施法点了一下他的额头，他这才又安分的睡了下去，我轻轻呼出一口气，将他的手又放回了被子里掖好。 心中暗叹还好我反应快，免得他等会说出什么虎狼之词来。 发生了那等尴尬事，后些时候我便一直让碎碧照顾着他，自己少去探望。待他修整好了再见我之时态度又与先前无异，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我也就在暗地里松了口气。 我们到三哥的说的那桃源地儿时满山的桃花开的正旺，娇嫩的瓣儿裹着清晨的露水，甚是惹人喜爱。三哥早些在那里搭了小房子，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了。 我当人间花都是珍贵的，这些花儿不像神界的花，神界的花常年都开着，不会谢，也不会生出新的花苞来，看一眼时觉得惊艳众生，可看上个百年十年便没了趣味，不似人间的花开过一次就没有了，来年生的新枝儿又是开的不同的花，成的不同的风景。 这地风水灵秀，山川环绕，是个上好的地方。我一时醉心与这里的美景，竟生了想在此地留下的念头来。在人间四处游历了许多载，应该停下来歇一歇了。 我同碎碧说了这个想法后她竟也欢天喜地的同意了，还说着什么‘这样三殿下来找我们就方便多了。’我无奈的看着她高兴的四处打扫，她早前就一直跟着我三哥，我三哥的本性如何我想她也清楚，只是我实在想不通为何三哥这般招这些姑娘喜欢，难道就因为帅不成？ 既无人反对，我们就在此地住下了。 平日里喝喝小酒，再同云奕在桃花林里练练剑，冬日采山雪酿酒，春日折鲜花做饼，夏日打井水做冰瓷梅子汤，秋日摘果子堆成蜜饯，偶尔去山林间打猎时一起玩闹一番，做筏顺着溪水游下捕鱼，再同这林间的虎豹熊鹿同玩儿，这过的也快乐，就连云奕脸上都多了许多笑容。 这时日一晃，眨眼两年就过去了。 对神仙来说，人间两年就是眼睛一睁一闭的光阴，但对云奕来说两年的时光足他长成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 上次三哥来时我特意将他支到林间去捕猎去了，随着他年纪愈长，真也愈发的像离烨了。我不想让三哥看见他，免得三哥说我是在借他思离烨。 可云奕是云奕，离烨是离烨。纵然长得再像，他们也是不同的。 三哥说我能留在人间的时日不多了。 神仙在人界来往都是要在九重天管事儿那位司命手上登记，司命登了记做成玉牒，再发往昆仑，最后再由昆仑的指派仙子看着玉牒上这些神仙，免得扰乱了人间秩序。大多来往人间的神仙都是有命在身，要么是劫数到了下来渡劫，要么便是应了凡间所求，征得所属方神尊的应允，下来渡世的。像我这样来往人间只是游玩的几乎就是个例了。 更何况，我是没有玉牒悄悄来人界的，现在都还没被发现完全靠三哥的酒肉朋友来往打点，我本不是人间逍遥客，终归是要回去做五公主的。 第十三章 困龙阵 我回过神来看着桃花溪边的云奕。 桃花林的桃花今年开的比往年任何时间都要好看，云奕在桃花中练剑，粉色的花瓣儿随着春风落下，落在他的剑尖还有发顶上。 我见了不自觉的伸出手去为他取下头上的花瓣，云奕转过身来看向我。当初为我撑芭蕉叶的少年如今已高上我一个头了。 他低下头看着我，一手压下开在我耳畔的桃花枝，指了指剑谱的最后一章。 这最后一章名叫剑影孤鸿，也是正本剑谱的精髓所在，先前那些招式甚都可以说是在为最后一章定基础，云奕虽然聪明，又有天赋，但是却也一直没有参悟透这最后一章。 我先前练时也只能说略懂一二，若要是想真正的学着精髓还是需得万剑仙人来指导。 我对着他笑了笑道：“那我便再同你练一次吧。”云奕闷声应了一声点了头。我握住他的手腕跟着剑谱上的招式带着他走了一遭，云奕学的也认真，任由我带着他比划。 暖日旭阳，微风落花，解冻不久的小溪拍打在暗石上。 我握着云奕的手腕，抬眸看向他。 他认真的看着剑尖的方向，剑锋引着春风，带着落花飞到溪水中，旭阳落在他的睫毛上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我分了心，脚下竟没注意踩着一颗小石子，忽的重心不稳的摔了下去。若是我一个人摔着还好，可我还拉着云奕的手腕。 摔下去时我下意识的闭了眼，身上摔在草坪上也说不上疼，脑袋却摔倒了一个更软的东西上。一股淡淡的梨木香传来，我睁开眼，云奕的脸就在离我不足一指的地方，我这才发现原是他一下护住了我的脑袋。 我抿着唇看着他，他唇角带着几丝笑意，一双眸子里闪着星光。 “你怎么这么不认真，嗯？”他的声音不再似少年那般稚嫩，变得低沉成熟了许多。 我盯着他微红的唇说不出话来，也不知怎的，竟伸出手抚上他的唇瓣。就是在我指尖碰到他唇瓣的那一瞬，心头万般思量仿佛都喷涌而出，就像是忍了一个冬天未曾绽放的花猛然间感受到春风照拂，争先的在整个心原上怒放。 云奕显然也怔住了，他看着我，眼里有惊诧，欣喜，和万般柔情。 “云奕，你…跟我回龙宫吧。” “好。”云奕看着我，他垂下眸子轻轻为我拂去头上的落花。他回答的很快，没有一丝犹豫，我忍不住问他：“你知道龙宫是哪儿吗？” 云奕摇了摇头，转而又看向我的眼睛轻声道：“但只要你去的地方，我都会去。”我看着他，他轻轻拂过我头上的鬓发，缓缓的俯下唇来。 我松开按着他唇的手，却几乎就是在一刹那，身下的草地猛然抖动起来，草坪顿时凹陷了下去，云奕下一抱紧了我，借力一转与我换了方位。 “云奕你别…！”我话还未说完后脑勺却被人一按按入了怀里，我挣了两下正欲结阵却发现浑身法术像是被封住了一般，根本使不出劲来。 飞沙走石从我耳边呼啸而过，我脑子骤然一痛，还来不及细想怎么回事恍的便失去了意识。 我醒来是在深渊里，两边都是峭壁，我甩了甩有些昏涨的头，正要起身时身下传来一声闷哼。 云奕躺在地上，脸色惨白双目紧闭的皱着眉，我心中一慌忙从他身上下来拍他的脸。他闷哼了几声却没睁开眼眸。我抬头往上看了眼，竟然已见不着天空，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调动着身上的法力，尽了气力才终使出一点来，我忙点到云奕身上，他这才吐了口水缓缓睁开了眼。 见着他睁了眼我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下来，身子却一软又无力的倒了下去。 云奕坐起身子扶起我，焦急道：“你摔着了？”我摇了摇头，但这一晃头脑仁便疼的很。我抓着云奕的衣领，环顾了四周一圈，除了两边的峭壁就只有中间还有一条暗河，想来也是我们运气好摔到了暗河里。 “扶我站起来。”原先只是脑子疼，现下却连说话都费力气了。 云奕将我扶起来，我刚站稳往前走了一步，忽的两边山壁上亮起了两道金光，我浑身骤然一疼一下又摔在了云奕怀里。我咬着牙费力的往亮金光的地方看过去，这才见那山壁上刻满了梵文。 我本不喜读梵文，可偏偏这山上写的，我认得一些。 是困龙阵，此阵出自梵天宫弥勒之手。当初各部打仗时父皇曾吃过这个阵法的亏，当时父皇是硬靠着自己的修为强破了此阵，可后来九重天那位大帝平定九天四洲后父皇便将这所有记录此阵的书籍典故全都毁了，就连晓得这些阵法的沙弥都被抹去了记忆，若不是父皇同我讲起过，我都不会知晓有此阵的存在。 可如今这阵法应当已经无人能使了才对，怎的会出现在这里。 我脑子里疼的很，像是一百八十个罗汉在我脑袋里撞钟。我伸出手去扶头，却触到额上突起来了一角。我急急摸去，因这阵法的影响龙角竟自己露了出来。 我靠在云奕怀里抬头看向他，而他也正诧异的看着我，一手却仍然将我搂紧，我摸着龙角看着他无力的笑了笑说：“我不是人。”云奕愣了两秒后才回道：“嗯。”我又问他：“你不怕吗？”他摇了摇头，将我搂的更紧了一些，回道：“你是师父，是昭昭。” 他从未喊过我昭昭，我一时竟愣住了。 云奕将我横抱起来，额上渗出些细密的汗珠来，我顺手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却触及到一片黏糊的湿润，我心头一紧抬起手来，只见指尖上已经沾染了一片血色。 峭壁上多生枯木，想来是摔下来时树木一路剐蹭造成的。 我看向云奕，他却咬着牙望向前方开口道：“你坚持住，我会带你出去的。” 我怔怔的看着他，一股莫名的安心感涌上心头，我握紧了沾染血渍的手，环住他的脖颈将头埋在他胸前。不远处有风传来，云奕抱紧我朝风口处走去，他往前走一步，那金色的符文就又亮一分，吹过来的风也变得凌厉起来，像是飞过来的刀子。 我听着风声有些怪，细细听去发现风中仿佛夹着一些低吼声，微微侧头看去，便见山崖之上立着一只异兽，状如赤豹，五尾一角。它弓着身子，时刻准备着冲下来。 是狰？ 我扯了扯云奕的衣角，正要提醒他时，那狰低吼一声，以极快的速度冲了下来。云奕反应极快，旋身躲过，但手臂上还是被它一把抓破了皮。 我眼见他的剑就在河中，便立刻凝神聚力，只是一动，脑子里便像被什么锢着像要炸开。我尝试着强行使力，终于在头痛欲裂时令那剑飞了起来。云奕一把接过剑，我也全然失了气力，头脑中传来的紧迫感逼得我只能大口喘着气。 上古时期，狰、狞二族为祸人间，以人为食，后被龙族镇压，赶至莽荒之地，虽偶有对龙族复仇的行径，但也都无伤大雅，狰、狞两族因此也损失了不少族员。 “你小心它…”我话还未说完，那狰便怒吼一声猛的冲了过来，云奕侧身躲过蹲下身小心的将我放下来，他看着我的眼睛道：“我会保护你的。” 那狰尾巴一扬又猛的冲了过来，云奕起身后退半步提剑扬腕发力，身形轻盈如若惊鸿，发势又如万钧雷霆。那狰扑了几次，硬是被他的剑芒给逼了回去。 狰死死的盯着我，忽的跃起足有一米高，极快的向我扑来。云奕见势一手挽起一个剑花，步法轻盈跃起，在空中竟似有剑重重幻影，他剑尖一点，千万道剑影倏忽飞刺而去，狰躲闪不及，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我看着云奕收剑，方才他用的那招便是剑影孤鸿，他明是得了精髓，且将整套万剑法使的得心应手了，却还偏与我说不会，缠着要我教他。 云奕收了剑过来将我扶起，见我盯着他又有些难为情的别过了头去。 那狰呜咽了两句，支撑着又站起身来，两边崖上的梵文又猛的闪了一下，从洞口吹过来的风一下变得凌厉了起来，狰忽的惨叫了一声，我转头看去，只见吹过来的风几乎快要凝聚成形，像是刀子一样将它的皮毛撕裂，都快露出森森白骨来。 云奕见状一下将我搂入怀里，又像方才掉下悬崖时那般护住了我的头。风声划过来，我却只能听见血肉被割破和他的闷哼声。而我全然无力挣脱他，就连话也说不出来，我想要抬头看他，却被他护的很紧。我心上便像是狠狠的被人揪住，一时间眼泪止不住的涌了出来，他一手护着我的头，艰难的张口，声音却极尽温柔：“昭昭别哭，我…会保护你的。” 山崖上的金光愈发的亮，我脑子里疼的一片混乱，最后终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了。 第十四章 云奕离烨 我再醒来时已然是在桃林小屋里。一直守在一边的碎碧见我醒了忙上来将我扶起来，我脑子里一片混乱，只记得耀眼的金光和一直紧紧护住我的云奕。 云奕…云奕！ 我一把抓住碎碧的手腕急急问道：“云奕呢？他怎么样了他…”我紧紧的盯住碎碧的眸子，心底的恐慌开始泛滥，这是我活了四千年来第一次如此的害怕失去一个人。 碎碧表情凝重的看着我，她看的我愈发的不安，心中也生出一个坚定的念头来。 若是云奕真因我而死，那就算把冥府十殿翻个底朝天我也要将他带回来。 碎碧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我轻声道：“他没事，只是…”碎碧垂下眸子，眼神闪躲着看不看我。 “只是什么？你说，我承受的住。”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将心中荡着的不安感按捺下去，不管他变成什么样，我带着他巡游八荒，一定能找到治好的人。 碎碧犹豫时，门却被推开了，而后走进来一位身着白衣红裙的姑娘，碎碧见她进来，向我介绍：“就是她带你们回来的。” 我将她打量了一番，看着有些眼生，倒是她头上的红绸带有几分熟悉感，我本想起来给人道谢，一使力发现身上还是疲软的很，只得对她微微颔首，道了句多谢。 那姑娘看着我盈盈笑着，屈身对我行了一个礼道：“太子妃客气了，保护太子妃是小鸾的荣幸。” 她这一开口我就知道她从哪里来了，纵观这九重天能这么脱口喊出太子妃的也只能是离恨天的人。我看着她，忙开口问：“那日同我一起的少年他…” “太子妃可是说太子殿下？”小鸾抬起头来依旧笑着看着我。我愣了一下，想来定是云奕与离烨长的太像，她认混了，遂忙忙摆手解释：“不是，他不是离烨，他叫云奕。” 这次轮到小鸾愣了，她疑惑的看了一眼碎碧，碎碧也摇了摇头。 “噢，这般，我晓得了。”小鸾很快又恢复了脸上的笑意，低头轻抿了一口茶，抬眸看向我道：“我们这位太子心思重，哪怕像我这样侍奉太子千年的丫鬟都猜不透太子的心思。”我不知她说这些是何意，离烨好不好懂我不清楚，我只觉得他是个脾气暴躁的，对我总没有什么好脸色。 “太子妃与太子接触不多，许是还不大清楚。”小鸾面上依旧挂着笑，不急不慢道：“太子妃日后接触多了，便知晓我们太子的好了。”她说完这句我才听出些苗头来，离烨许是没事干了，想拿我做消遣特意派了个说好话的说客来。 不过眼前这位好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不好直截了当的戳穿她，只得看着人干笑了两声回道：“许是的吧。不过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小鸾听我问，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双杏眼被她给笑成了月牙，她回道：“是太子殿下派我来的。” 离烨？虽然我先前心中有几分猜想是他，但却又觉得不大可能，他应该巴不得我死了才好，我死了，正妻的位置便是灵玉的了。 “他怎么知道…”我刚说完，碎碧却像终于憋不住了一般开了口：“是云奕。” 云奕？我一怔，愣愣的看向她们。 小鸾笑着低着头喝着杯里的茶水不说话，碎碧踌躇着走过来坐到了的床边，自从来了人间，我极少见着她这副扭捏的姿态，这般见了她这样，心也一下悬了起来。 “说吧。”我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碎碧看了我一眼，像是终于做出了决定，松开了一直咬着的唇。 “其实云奕就是离烨。”碎碧拉着我的手一口气说了出来。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想着她定然是担心我担心糊涂了。 云奕…云奕怎么可能是离烨呢？离烨也不会是云奕啊，他他他作为一个太子，怎么会被一群人追着打，还差点被绑去做娈童，还什么都不会还要我教他武功防身，还拼命保护我，但凡说话有些不尊重的他都要上去跟人拼命，他还跟我一起捕猎练剑，我爬树摔下来给我当肉垫。我从瀑布上往下跳着玩，他以为我出事还不顾生死的跟着我一起跳下去，差点半条命都没了，云奕他，他怎么可能会是离烨？ “确切的说，云奕是太子放到人间的一个分身。”小鸾看着久久没缓过来的我又补充了一句。 分身…分身一说我到有所耳闻，一种是法术形成的分身，这种分身有本体的法术和一部分记忆，但只要法术被破分身就消失。还有一种是将本身灵体的一部分抽离出来，放置到人间，随后这一部分灵体就会从婴儿时期开始生长，会体现出来一部分本体的性格和特征，行为表达的是本体的意志。但是灵体分身不会拥有本体的记忆和法术，除非本体召回或死亡，或者灵体本身遭到致命重创才会消失。 两种分身就像是傀儡和神识的差别。 “那云奕他…”我不自觉的捏紧了被角看向小鸾。小鸾好像明白我要问什么，笑了一下回道：“云奕就是太子的灵体分身，是殿下知道了您来到人间后放过来的。” 灵体分身虽然不能直接接触到本体的记忆，但本体却能通过灵体分身感知到发生的一切。想起昔日种种，我愈发的不解了。他既厌弃我，一时不刻的想要同我解除婚约，为了灵玉险些和龙族作对。可到了人间他却又百般维护我，保护我。 云奕和我所见到的离烨完全就是两个人，我实在想不到那个笑的乖巧，一心为我的少年就是我躲了十万八千里不惜来到人间的离烨。 “太子妃出事时太子正在同神尊商讨政务，便遣我来。而如今灵体受损，太子伤及元神，恐一时半会儿不能来探望，还请太子妃好好养着身子。在下还急着赶回去复命，且先行一步。”小鸾站起来行了一礼，转身就要离去，我忙问了一句：“他为何要这样做？” 小鸾回过头来对我笑了笑道：“且像我方才同太子妃说的，太子日后是要掌管离恨天的人，人间有句话且说君王心不可猜，离烨太子的心思也一样，我们整个离恨天也没人猜的准的。”小鸾面上依旧带着微笑，说完毫不停留的化作一只赤鸟飞走了。 我呆了半晌才勉强回过神来问碎碧：“云奕还在吗？” 碎碧看着我点了点头，轻声说：“在的，只是还未醒来。” 我身上的力气也恢复了点，抚着碎碧勉强的站了起来道：“我要去看看他。”碎碧看着我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将我扶到云奕的房里。 第十五章 似花 云奕躺在床上，一头墨发散开来，像是睡着了安静的很。我细细打量着他，当真儿和离烨长的一模一样。 只是先前他为救我身上落了不少伤，现在身上的肌肤却都是完好的，我顺手摸了摸他的脊背，此时就连他背上那一条长刀痕都没了踪影。 如此看来，能让灵体分身以这么快的速度愈合，只能是离烨做的了。离烨到底想干什么，我一时当真有些不明白。我愣着神，不知什么时候云奕悠悠的醒转了。他咳了一声，我回过神来才发现我手还覆在他的背上。 云奕看着我，嘴角带上几分笑意：“怎么我每次醒来你都是在轻薄我。” 我忙收回手，屈指在他脑门上敲了下。 “我这是关心我的宝贝徒弟那能是轻薄，我要轻薄你你还能好好躺在这里？早把你五花大绑了。”我胡乱的不知在说些什么，云奕脸上的笑意倒是愈发明显了，他支身坐起来，身上的衣衫本就没系，他一坐起来衣裳就滑下去半截，露出半边白洁光滑的身子来。 我一时慌神不知道要将眼睛往哪里放才好。云奕却握住了我的手腕，常年练剑使得他手掌上生了一层薄茧，握着手腕有些酥痒。他拉着我的手放到了他胸前。皮肤温热的触感和有力的心跳通过掌心传来，我急急要收回手，却被他抓的牢靠。 “师父。”他忽然喊了我一声，我抬眸刚好对上他清澈的双眼，他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手心传来的温度让我的耳根变的滚烫，我微微皱了皱眉，刻意沉着声音道：“松开。”云奕看了我两秒，手上的力道松了些，我忙撤回手。一想到他是离烨的一部分灵体，我心中就不宁。 云奕低头看了下他的身子，将衣衫系好问：“我身上的伤…师父治的？” 他既这样问，想来对自己的身世依旧不清楚，既然小鸾都已经将事情告诉我了，为何离烨既不收回他，也不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我便问：“你最后记得什么？” 云奕想了想回道：“只记得身上很烫像是快要燃起来了，然后就不记得什么了。”云奕说完以一种探索好奇的目光看着我，我疑惑了片刻便晓得了他想要表达什么。 那日我显了龙角，他竟也不害怕。想来以往我幼时在海边不小心没收住龙角，能吓的沙滩边的少男少女哭着跑回去，他倒是淡然，许也是因为离烨的缘故。 不过一想到此处，我猛然忆起那日他唤我“昭昭。” 纵观这天上地下，别处的仙子妖精见我都唤五公主，帝姬少君喊我一声妘昭公主。父皇和腾蛇呼我昭儿，三哥叫我阿昭，二哥四哥称我小昭，除了火神尊，唯有离烨在凌姨面前唤我昭昭。 “师父？”云奕见我出神，伸开手在我面前晃了一番，我收回神思看向他，全然拖出说：“我本是西海龙族五公主，此番到人间来不过是游玩的。” “妖精？” “神仙！” 我瞪他一眼，他忙笑着接道：“神仙，神仙，师父当然是神仙。”他笑的灿烂，明晃晃像是初春的旭阳。我不由也跟着笑起来，一面却又生出些担忧，怕以后见不着他这样的笑脸了。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了开，碎碧手上捧着只翠色黄眉的鸟走了进来，她看着坐在床上的云奕神色神色有些微妙，转过头来用眼神询问着我，我摇了摇头，她也就会了意走上前来。 “三殿下来信了。” 我接过她手上的青鸟，青鸟振翅飞了一圈，空中出现几行字来：已秉父皇，困龙阵已毁，安心养伤，七日后接你回龙宫。 我回头看向碎碧问：“你查的怎么样了？” 碎碧看了一眼云奕，在我跟前低声回道：“草地上只有一个传送阵，至于是何人何时布下的，我已委托勾陈查去了。” 我点了点头，说来实在惭愧，按理来说这传送阵所散发出来的气息我应该是能辨出的，竟因为要回龙宫的事情分了神，险些没了性命。 “你先前说的带我回龙宫，可还算数？”云奕的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忧虑，我看向他，他眼眸里藏着不安，像是生怕会被丢弃的猫。我想到初见他时还不及我高，也像只对一切事物都充满警惕的野猫，如今在外还是那副野样，唯独在我面前乖巧温顺了许多。 “你怎么能去…”碎碧急接了话，没说完便就被我一个眼神给止住。我示意她出去，她扯扯我的衣袖犹豫一下走了出去。我将他睡得有些乱的头发别到了耳后，柔声解释道：“有些东西，是有变数的。” “那你要丢下我了？”云奕说话的声音都变得不稳起来，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眼里蕴了怒气，好看的眉头皱成了个川。我看着他的眼睛，一时竟有些哽咽，忍不下心来告诉他若是去了神界他便只能回到离烨体内了。 我面前扯出一个笑看向他，轻轻拂过他脸侧柔声道：“师父会想办法将你留下来的。”他眼里又闪起了光，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他问我：“要是没有办法呢？” 他这个问题真是直戳了我的心窝，灵体分身本就少见，说什么强留一类都是无稽之谈。唯一的办法也就只有找到离烨，只有他才能决定他的去留。我看着他笑了笑安慰着说：“会有的。” 就算他是离烨灵体的一部分，可我依然不能将这他们联系起来。 “公主。”碎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起身揉了揉云奕的头离开了房内。 第十六章 如梦 碎碧说有人在桃花林里等我，我赶过去时只见灼灼桃花中立着一抹玄赤色的身影。 离烨站在桃花林里，风卷着桃花吹拂到他的身上，像极了那日凤凰花落他满怀。可我看着他，却越发觉得云奕与他不该是一体的。他只站立于此处，气势凌厉，带着来自神明的威严。而云奕不一样，云奕是融化后的冰川，是初春的旭阳，不及离烨半分自带锋芒。 “你找我做什么。”我习惯性的与他保持着距离，想到同云奕往日种种，手上捏着罗裙衣带抓出几道折儿来。 “怎么，你同我分身那么亲密，却见不得我吗？”离烨的的身影逐渐靠近，我不由自主的想往后退，他却一把抓住了我。 “你干什么？！”我怒呵一句抽手甩开他，此刻我觉得他是拿云奕在打趣我笑话我，在神界避之不及冷眼相待，在人间却与他的神识如此亲密。 我越想越气，抬眸却见离烨皱紧了眉头，他咳了一声，面上带着怒气看着我，声音也大了几分，摆足了要跟我吵架的模样道：“他就是我，你同他亲近都不愿与我进半分吗？！”离烨好像是真的很生气，比我们吵架取消婚约还生气，也比为了灵玉争执更生气。 可他一字一句咬定云奕就是他，我听了却怒火中烧，我无法接受一个我喜欢上的人竟然是那个曾在我心口剜肉的人，我想断了对他生的情分，我躲他避他不见他，可到头来我以为我可以放下他去喜欢另一个人的时候，却发现那个人还是他的影子。 “离烨，我告诉你，云奕他和你不一样，他不是你，我不承认。”我也是头一次发这么大的火，竟不顾体面的上前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 离烨被我一拽险些没有站稳，他看着我，额上都快冒出青筋来，他的眼里满是愤怒，可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还从他满眼的愤怒中捕捉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委屈。 “离烨，我同你之间除了争吵和误会还剩下什么。”我看着他的双眼，脑海里想到每每我与他见面时，要么就是暗地里斗劲儿要么就是互相冷嘲热讽酸牙利嘴，不是因为他人起误会就是互相抢东西，这样几百几千年了，我终有些累了，现下更想同云奕活在一处。 离烨看着我说不出话来，他缓了很久，才一字一句的问：“真的没有其他的吗？”“还能有什么？又多了个灵玉吗？”我一想到灵玉心中更是愤懑，说到灵玉二字时不自主提高音量，还特意将这二字咬重了几分，仿佛心头积郁已久的事终于爆发出来，我看着离烨心中酸楚，却也突然明白为何灵玉诋毁我时我会那般伤心了。 因为我喜欢离烨，因为我在意他。就算我表面上再如何不承认，可我心里终是有他的。 是从很早之前，比父皇安排的火焰山相遇还要久远，从我远远望他的时候起我就开始喜欢他了。我同灵玉两小无猜，我的事情她知道的一清二楚，就连最先发觉我喜欢离烨的人也是她。 我对离烨喜欢是真的，对他不爽也是真的，我一面纠结着不愿接受，一面又害怕他本就不爱我，到最后我落的个狼狈的下场。 灵玉知道一切，可还是在他面前诋毁我来博得他对她更多的怜爱。 而他信了她。 我一把推开了离烨，离烨踉跄了两下身子倒在身后的桃花树上，引得桃花簌簌落了满地，我这才发现不对的地方。 他何时变得这么弱不禁风了？ 离烨看着我沉默着，风卷来桃花香和飞舞的花瓣，我看着离烨的眼，心头火气逐渐平息了下来。当初我是为何要将云奕带在身边的？是因为第一眼被他那双和离烨生的一样的眼眸所吸引？ “师父？”云奕的声音传来，我身子一僵转过头去，云奕手上拿着一件白裘狐披风走过来披到我的肩上。柔声道：“春风料峭，师父你还没歇好，当心着凉。”他一边说着一边为我系好带子，最后才抬起头来看了向离烨，像是挑衅般拉起我的手护在他双手掌心里。 云奕看着离烨，脸上的神情摆着是明晃晃的挑衅，像是在对着他说‘你能奈我何？’ 我觉得有些尴尬，却也任由他这样做了。 离烨黑着脸看着云奕，冷笑了一声踏云离去。我望着离烨远去的背影，心中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离烨难道是自己在吃自己的醋不成？我忍不住笑了一声，但心底里是知道离烨就算吃他养的那只驺吾兽的醋也不会吃我的醋的。 云奕拉着我的手不说话，也没有询问他是谁，他一言不发的拉着我的手走回了屋内。 入夜我睡不着，总想着今天的事，好像有几分蹊跷，但是又好像找不到什么端倪。脑子里的事情转啊转的就更睡不着了，索性出了屋子想着去林间走走。 我一出门就看见云奕坐在溪边，他披了一件单薄的衣衫，月华落在他身上带着几分清冷的韵味。 我悄声走在到他身后，见他手上正拿着一面镜子照着脸。 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这里来自恋？ “你在干什么？”我忍不住出声问到。云奕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月色落在他的眸子里显得有些冰冷，却更像离烨。 “你当初，是不是因为我长的和那个人像所以才救我的？”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只能以沉默应对。云奕摸了摸自己的脸，叹了一口很悠长的气，他抬头望向明月，随后又转过头来对着我灿烂一笑说：“那我是不是不应该讨厌他，我也算是因为他捡回一条命。” 他笑的灿烂，但那笑却像是带着寒意的锋芒。我心疼他，蹲下身来轻轻抚上他的脸，他也止了笑，一双眼认真的看着我。 “那如果我毁容了，师父还会这么耐心的教我吗？” “会。” “那如果有朝一日我不在是这张脸了，你会认出我吗？”云奕看着我，像是正在做一个虔诚的祷告，我甚至能从他眼里看出他想要的答案。 “会。” “如果我不是…”云奕的眼闪烁着，像是漫天银河都落到了他眸子里，面上表情像是着急着想要探寻这个问题的答案，可他并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而是及时止了声。 “不是什么？”我问他。 他垂下眼眸，挂着霜露的睫毛上承着月光，云奕抿着嘴，一抹桃红在他白皙的脸上格外显眼。 “如果我不是你喜欢的人的模样呢？” 我愣了一下，平日里看着他是个正经的，暗地里却是这般多愁善感想的又多的人，想来是今日见着离烨，他一时被刺激着了，不过想来，离烨平日里难道也会这样多愁善感吗？我不由笑了一下，伸手敲了一下他的额头轻声哄道：“你才多大？晓得什么叫喜不喜欢？” “我…”云奕想要辩驳，但一张嘴找不到反驳之处来，这才止了要说的话，转而闷声道：“是，师父你是活了几百几千年的神仙，当然看不上我这点岁数，” 我笑着看着眼前少年的眼眸，算来到今年冬日降小雪的时候他就十八了。 人间匆匆十余载，恍然只若一梦间。 第十七章 春寒 春寒过后一场急雨，桃花林的桃花被打的残败不堪。 我做了一场梦，醒来后云奕不在了，桃花也不在了。 我知道，离烨也样一声不吭的就将云奕收了回去，就是不给我留半点商量的余地。 我想一个人静静，便让碎碧先回去，她这次到听话的很，当真就收拾东西回去了。 我看着这山川湖海，却觉得这山河盛景都失了颜色，就连我最爱的糖葫芦串儿吃在嘴里都没了味道，我也就不想着在人间把这七日待满。 正准备回去时离烨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这次穿的一身白衣，一眼我险些将他认作了云奕，幸得这料峭春风提醒我，我这才及时反应过来收住了笑意。 我看着离烨，他又变成之前那个常常冷着脸的离烨，就像云奕与前些日子来人间的他都不是他一般。 他向我伸出手说:“你在人间的事缘成司命已经知道了，我来接你回龙宫。” 我看着他，问:“是别人让你来的，还是你自己想来的？” 离烨伸出手看着我，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好像十分难以开口，他微微皱着眉头，眼眸里闪着微妙的光。 我不理会他伸出的手，径直从他旁边走了过去，“罢了，我也不为难你了，既然是任务，那太子殿下，我们走吧。” 离烨身上那股淡淡的梨木香味和云奕身上的香味一模一样，当初这款香薰还是我特意为云奕调制的，我很喜欢。 我从他身边走过时，他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我听见他以极低的声音喊了一句:“昭昭。”他声音低到我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直到我转头去和他的视线相对上，这才相信方才那句是他喊出来的。 他看着我，一时却又不说话了。 一阵暖风吹过，离烨松了手，他收回目光，淡声道:“走吧。” 离烨将我送到了神界海岸上，路上我们彼此很有默契的都不说话，我一路玩着他的火云，火云看上去和普通的云都一个样，可指尖在上面顺着一画就能冒出小火来，我在他云里画上第十个王八壳时便到了龙宫入口的海岸。 离烨将我放下来，只潦潦看了我一眼，丢下一句:“我回离恨天还有事，公主自便吧。”转头便走了。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想着这才是我熟悉些的离烨，没有前两日那般别扭。 我正欲开碧门回龙宫时，耳畔突然传来一阵低吼声，我寻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先前在困龙阵里那狰又出现在我面前。它拖着伤痕累累的肢体，原本的五尾断的只剩一条了，后腿上挂着肉，隐约露出白骨来。 我皱眉看着它，先前是因困龙阵的缘故才让它有机可乘，现下凭它这幅躯体还想置我于死地不成？虽然说是有些仇，但也不至于此。 它狠狠的看着我，弓起身子摆出了攻击的架势，随时要冲过来的模样。 我抬手，在空中凝出蓝光短剑。 那狰低吼一声猛的扑了过来，我微微一动手腕，以法力凝成的光剑也刺了过去，它必死无疑。 几乎就在同一刹那，我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叫声:“公主小心！” 下一秒一个身影陡然出现在我面前，我心头一惊忙将放出去的法术强行收回来，这一收击的我自己差点吐出口血来。 那狰咬住了灵玉的腰将她甩了出去，她身上的一块小玉掉了下来摔碎在地上扬起一阵红色的粉尘。 “灵玉！”我呆了一下立马起身朝她跑去，一迈步子却又拉到了刚刚的强收法术造成的伤口。 我担心的看着倒在地上的灵玉，忍着疼痛向她走过去。 有个身影比我更快的到了她身边。 离烨从天而降，一道红光顿时斩落了那狰的首级，他快步走到灵玉身边将她抱了起来。我看了眼地上逐渐消失的碎玉，那玉应当是离烨赠予她的，以便在她有危险时他能及时赶到。 我捂着胸口看向他，离烨抱着灵玉，一身白袍未沾半点血渍。 离烨侧眸看了我一眼，我抬眸看向他，心中暗想，他这般定然又要觉得我是故意为之的了。 离烨看着我什么话也没有说，而是抱着灵玉往离恨天的方向去了。 我沉默着起身拍了拍衣摆，深吸一口气，自己稳住方才被冲击紊乱的气息，也当做没事儿发生一样回了龙宫。 碎碧早早就在等着我，在我元酒殿里摆了一桌佳肴，尽是我在人间常吃的美味。我看着一脸期待的碎碧，总算明白了她为何这么听话的先回龙宫了。 “这些可都是我自己做的，你快尝尝。”碎碧眼里闪着期待的光，一个劲的给我碗里夹菜。为了不辜负她的期望，我把这一桌子菜都吃的个七七八八，差点撑出原型来。我正一边夸她做的好吃一边捂着肚子的时候，她却小手一拍笑道:“我先前听说三殿下和公主你口味很像，那三殿下也一定会喜欢的。” 我看着她笑的春风拂面的样子打了一个嗝，搞不懂三哥给她灌什么迷魂汤了。 碎碧又给我舀了一碗汤放到我面前说:“公主回来的路上还顺利吧？我听说离烨太子接你去了。”我点了点头，“他..没给你解释解释分身的事情吗？”我又摇了摇头。 “那可真奇怪。”碎碧用玉筷撑着脸，看着她面前的空气自言自语着。 可我觉得，或许离烨就是那样的性子，人间几年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或许他把云奕放到我身边来万一真的只是想消遣我？ 这样的行径虽然恶劣，但是我从平日里他对我的态度来看，也不是做不出来。 于是我笑了笑回她道:“有什么奇怪的。” 碎碧收了玉筷一本正经的看向我，说:“我回来的时候听说我们差点就被发现了。” “今日离烨说缘成司命已经发现了。”我不以为意的端起酒杯小酌一口，缘成司命虽然专管这六界来去之事，但他同我父亲一样直属九天大帝，要是真论个官阶，他们二人也就半斤八两不相上下。 虽然现在九天大帝仍在沉睡之中，一切事物暂由五方神尊掌管，但是我父皇和这位缘成司命的事就算交给几位神尊，他们也是不好定夺的。 就算缘成司命真的发现，大不了也是告知父皇一声，将我们从人间捉回来。 “哎呀，那不一样。”碎碧接口到，顺手给我添满了酒继续说了下去:“我听说我们才到人间十年的时候缘成司命就觉得有些不对了，后面是离烨太子来暗中帮忙周旋的，所以我们才在人间留了那么久，要是我们早点回来，一定碰不上云奕。” 我端酒杯的手不由一顿，眼前像是又看见了云奕的笑脸。 离烨从来没有那样开怀的笑过。 想到离烨今日抱起灵玉离去的背影，我收回了神思，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碎碧屈臂托腮望着天花板，一手拿着玉筷在她头上敲着，她思索了半晌，极为认真的得出了一个结论。 “阿昭公主，我觉得离烨喜欢你。” 听她这么一说，我差点把刚入口的琼浆玉液给吐出来，我忙扯了手帕擦去嘴角的酒水，下意识的快速回道:“怎么可能，离烨怎么会喜欢我。” 碎碧却皱了眉头，她一把捧上我的脸让我转向她，极为严肃的问我:“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我一张嘴，本来以为可以说出一大堆理由，现在却像压于唇舌之下，一字半句都吐不出来。可我就是下意识的觉得，离烨不会喜欢我。 第十八章 鹦鹉 我闷着声说不出话来，碎碧索性直接趴在桌子上注视着我。 “其实我觉得，公主看上去讨厌离烨，其实你也是喜欢他的。” 听碎碧这么说我觉得像是一下被人踩着了尾巴一样直接跳了起来，佯怒道：“你再这么说，我真生气了得罚你。” 碎碧耸了一下肩乖乖闭上了嘴。但她的话如同一颗落入湖面的石子，湖面上的涟漪同暗潮的波涛一同荡开。 我慌慌张张的离了位置，正欲出门时迎面却来了两个宫女，这次我一看他们头上的红绸带就明了是离恨天来的人。 “什么事？”我心思正乱着，面上也没什么好脸色。那宫女对着我行了一礼，将一个金笼子递给了我，笼子里装着一青羽赤喙的鹦鹉。 “太子殿下说许久不见太子妃，让我们送这礼物来。”来的宫女低着头说完，我伸手用力让那金笼转了一圈。 许久不见？他倒是挺能说的。 我看着两人又问：“他还说什么了？” “殿下还说这鹦鹉龙王已经过过目了，很满意。” 这个离烨，就揪着父王盼着我跟他好的态度不放，拿这个来压我。我瞪了那鹦鹉一眼，没好气的从他们手上接过金笼挥了挥手。 我拿着金笼回了屋子，转头看见碎碧喝了两口酒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我将笼子随意的挂在了一边的红珊瑚上，将碎碧抱到了床上，我刚给她掖好被子，身后就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离烨你这个登徒子。”我愣了一下神，回身看去并未见身后有人，不过这声音我听着有些熟悉。 “你就是我们海里千年老王八下的蛋。”我这下听真切了，这声音和我一模一样。我歪头看向那鹦鹉眨了眨眼，它在笼子里的横梁上跳了一下，也歪头看着我眨了眨眼。 “你在说什么？”我觉得有些好笑，不自主的问了它一句，我问完发现自己像个傻子，这还没成精的鹦鹉哪里听得懂我在说什么。 它眨了眨眼站直了身子道：“昭昭醉了，我来送她回去。”这次它的声音又变成了离烨。 我好奇的看着它，将它提到桌上放好，它扑腾了两下翅膀，学着我的音调又开了口。 “当初你打碎了凌姨最爱的镜子，火神尊要罚你，结果你最后什么事都没有，还不是亏得我悄悄帮你担罪。” “还有你一千岁的时候，养的驺吾兽掉进玄冰崖，你又进不去，要不是我暗中打破玄冰崖法阵护着它，它早就死了千百遍了，还会被你在火神殿外找到？” “火神尊罚你在梵天宫抄心经的时候，你以为是那些小沙弥自己愿意帮你抄的吗？还不是本公主重金贿赂让他们帮你的，你知道那一遭我赔进去多少朱玉吗？你个死没良心的。” “…” 我听着这鹦鹉绘声绘色的说着，感觉我整个人都快被自己烫熟了，我拿起两个白玉杯在脸上滚了两三圈想让脸上的温度降下来。 在冥界醉酒那天我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啊，这都快把老底给抖完了。 完了完了。 我在这九天之上算的是有些名气，因母亲与父皇的缘故辈分也不低，还有一群仙子仙官见了我得行长辈礼，我又喜欢清净，不惜花了几百年时间在一众神仙口中博得了个清冷孤高的评价，才少让人来招惹我。 现下这么一说出来，要是再让那些嘴碎的小鬼听了去一传开，拟个什么西海五公主为爱默默付出，一片痴心为那般这样的八卦，我这几千年在他人面前树立起来的高冷形象说倒就倒，以后出去哪儿来的脸见人啊。 我两手拿着玉杯压在脸上，低下头自己在桌子上撞了一下。 真疼，没有做梦。 鹦鹉还在叽里呱啦的说着，我毫无形象的瘫在桌子上，听它说的尽是些我先前暗地里为离烨做的事情。 先前我瞒着帮他的事不说，还拿这些事在他面前嘲笑他，不让他怀疑是我帮的他。现在倒好，酒一喝什么都吐了出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却又想到当初青冥夫子还在的时候我跟着他去昆仑游玩，路上遇见了白泽。 白泽是能通万物之情的灵兽，身上又有西王母娘娘的崆峒印，便能预见些日后会发生的事。 我当时还在抱怨父皇给我指了那么小一小孩给我当未婚夫，白泽便打趣我说我会喜欢的，我一时意气，就跟他立了一个赌，打赌说我绝对不会喜欢上离烨。 一想到这茬，刚刚好不容易稳定些的心绪又崩塌了，一下子把头重重的磕到了桌子上。 如今这赌约算是输了，可我做的这些事情放到现下完全就是不堪入目的且幼稚的往事。我埋着头，恨不得一道天雷劈下来把我给劈失忆了。 那鹦鹉还在不停的说着。 “你是怎么对我的？捡了我的簪子说没看见，转头还给我扔火焰山里去了。” “宴会上把我的茶换成酒，还烧了别人送我的林子，放了我的鸟，烤我的兔子，还装作不知道我的身份。” “以前你捉弄我，现在还喜欢上灵玉，来跟我抢朋友，你混蛋无耻。” 说到这里那鹦鹉还俱声俱色的哭了起来，我手上一用力，将玉酒杯捏了个粉碎。 我抬起头来看着滔滔不绝哭的快背过气的鹦鹉，扬起了手。 它知道的太多了。 今天非把它烤了让离烨自己吃下去不可。 我这一掌还未拍下去，那鹦鹉一下又换了离烨的声音。 “我立了屏障，别人是听不见的。” “我想你将这些都忘了，所以特意来提醒你一下。” 我停了一下，他这说的第二句话是因为在人间时，我同他吵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吗？ “鹦鹉烤了不用分给我。” 离烨的声音冷不丁的又响了起来，这鹦鹉还是睁着一双黑溜溜眼睛无辜歪头望着我，流利的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我试了几次都没下去手，最终将它脑子里的东西都洗了个干净，喂了它一把瓜子。 我打了一个嗝，望着窗外发着神。 那这些事情离烨都知道了，他又会怎么看我？还当我是个没安什么好心的人吗？我趴在桌上看着妆奁里放着的那支红焰石发簪。火红的石头在蓝光的照应下多了几分柔和，显得没有那般焰气逼人。 我拿起那发簪在手上转了一圈，又想：他是知道了这些事情后因为愧疚，所以才让云奕来到人间吗？他难道觉得这样只是一种补偿？ 我越想越不明白。 他这几百几千年来对我的态度，也是摆明了不待见我，只会在父皇面前装装样子。 云奕的出现不过是昙花一瞬，或许只是他对灵玉十二分喜欢中的一分而已。 但云奕的出现却让我欣喜了许久，甚至想着不顾一切的带他回龙宫。 第十九章 逢场作戏 翌日早早的便有蚌娘上门来为我梳妆打扮，说是父皇应了火神尊的邀，要携我一同去离恨天。 我知道这样的邀约定是逃不掉的，便任由她们收拾了一番后随父皇往离恨天去了。 一路上父皇时不时说我这么长一段时间也不去看离烨，成天只知道跟三哥厮混这类的话，我听不进去父皇到底说了什么，一心只想着云奕的事情离烨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若他是觉得愧对于我才想着悄悄对我好，真是这般怜悯样的施舍，我宁可不要，宁可将这事忘的一干二净。 我听说凌姨最近一直怏怏的病着，打不起精神来，她一直都希望我能同离烨两相恩爱如胶似漆，若是离烨拿这事出去让凌姨开心… 我一想到父皇和火神尊以为我同离烨感情很好的模样就头疼。 我承认我喜欢离烨，但我也不是个喜欢扭强瓜的人。 我虽然还不知道离烨放灵体分身在人间来的目的是什么，可他若真是那般在意灵玉，如今就算是因为愧疚，也不该背着她做这些事，可他如若不是那般在意灵玉，又怎么会处处护着她。 我想来想去拿不下结论，还想的头疼，想的太阳穴突突的跳。 打幼时起我就不喜欢动脑子，按照腾蛇的话来说就是能动手的事何必费脑子。 我虽生的是女儿身，但是因父皇宠爱的缘故，我与平常那些公主还有所不同。 我平日里和几位哥哥混的近，父皇也让我同他们一起上学，没让我去帝姬学堂。 三千多年前听说青冥夫子要收徒，父皇又亲自将我送了过去，大抵是看在父皇曾是九天大帝得力将属的份上，青冥夫子就收了我一个徒弟。 青冥夫子是个有些可爱的小老头，他说老头的形象看起来德高望重，就一直维持着。他这一辈子一共就收了两个徒弟，一个就是现在还在沉睡着的九天大帝，还有一个就是我。 九天大帝的厉害我听说过，虽然同出一门，但我跟人家有着云泥之别。 青冥夫子也没有教我什么，成天就带着我四处游玩，教的最多的还是他一流的烤鱼技术。 我跟着青冥夫子混了快一千年，还未学到精髓，青冥夫子的天劫就来了，整整十二道天雷，把夫子劈的灰都不剩。 到最后我最厉害的也就是那独一份的烤鱼技术了。 不过因为九天各处都知道我是在青冥夫子底下当过徒弟的，正儿八经说起来也算九天大帝的师妹，也就没人敢来跟我打架了。 所以一时我脑子闲了下来，法术也闲了下来。 正在我用这几千年少动的脑子来思考离烨的目的时，离烨就已经来到了我面前。他对父皇行了一个礼，随后又对我伸出手来。 他穿着一身火纹玄衣，袖口纹了凤凰纹路红丝边儿，发上束着鎏金玄铁祥云冠，我看着有些眼熟。 我正想不理会他自己进去，转头却见父皇和火神尊都看着我，我这才将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我看向离烨，他也正看着我，但从他一双宛若沉潭碧水的眼里我什么也看不出来。 离烨挑了一下眉，我只得硬着头皮在父皇和火神尊的目光下将手放在了他手上。他握着我的手朝屋内走去，不知不是我看花了眼，我同他转身入殿时他竟隐隐的笑了。 入了殿我见小鸾也在里面，我过去本想着和她道谢，她规规矩矩的对我行了一个礼道：“参见太子妃。”我笑着回她：“不必，上次的事…”我低声说着，小鸾却抬头一脸疑惑的问：“上次什么事？奴婢今日是第一次与太子妃见面，太子妃莫不是认错人了？” 我见着她面色不大对劲，火神尊和父皇在后面说笑还未走进来，凌姨也还未到，只有我同离烨还有她在殿中，我回头看了眼离烨，他自顾着坐在一边品茶，看都未曾往我这边看一眼。 小鸾微微的摇了摇头，我也噤了声没有再问。回身是便听一温柔女声落入耳中。 “昭昭到了吗？” 凌姨穿一身青色的衣袍，罗裙上绣着百鸟归巢金丝图，头上簪着翠玉簪，一娉一笑极有风韵。 这离恨天上我最喜欢的也就是凌姨了。 “凌姨。”我笑着对人行了一个礼，离烨也来到我身边对人行了一个礼：“见过母亲。” 凌姨不理会离烨，直直向我走来，她扶起我上下打量了一番，一双凤眸里承载着的都是笑意，她拉着我的手到一边坐下笑言：“离烨这些天关禁闭，你也不来看看，可惜了我特意为你做的梅花酥。” 我惋惜的看着凌姨，虽然我是吃饱了才上来的，但是现在要是再来一盘凌姨梅花酥我定然还吃得下。我瘪了瘪嘴，凌姨拉着我左看右看，又感叹了句：“你真是越大越像你娘了。” 凌姨的声音刚落，火神尊的声音又接了起来：“你看你，我刚还在同老敖说起妘凰，我们刚说完你又来提了。”难得听见火神尊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我不由好奇的回头看了一眼。火神尊见了我微微眯起了眼，亦叹了一句：“昭昭眉眼像妘凰，可还有几分是随了老敖的。” 火神尊说着拍了拍父皇的肩，父皇长长呼出一口气笑着看着我点了点头。 要说起来，父皇和火神尊关系这么好也是因为我娘的缘故。 以前听夫子说，我娘是身上的血脉是极为稀有的纯凤凰血，是鸿蒙之时天地初分那会儿，承载着盘古之力和鸿蒙之灵诞生的凤和凰的后代，乃是凤凰一族的尊女。 当初火神尊为她搬山倒海，颠倒星辰，一系列轰轰烈烈的壮举引得六界嗟叹，可最后我母亲硬是要嫁予父皇，为此父皇和火神尊在九天之上还曾来过一次对决，这裁判就是青冥夫子。 两人虽然是打了个平手，但是这一架也是让火神尊解开了心结，坦白说只要我娘感到开心就行了。 后来他们一来二去竟也成了难得的朋友。 凌姨在一边笑着，唤离烨过来坐在我身边。 离烨坐到我身边来牵起了我的手，又转过头来笑着看我。 离烨笑起来是好看的，他笑的时候像是梅花树上沾了水的初雪。 我不安的想要把手往回缩，离烨却一把抓紧了我不让我动。 “先前我听说昭昭喜欢看桃花，遣人在上玄殿后院种了一片，昭昭，你不如去看看？”离烨说这话时面上虽笑着，但却在手上抓的更紧了些，有些威胁的意味。 假惺惺，看见父皇在此处就卖乖。 我在心里暗自嘀咕了一句，抬眸看向他皮笑肉不笑的说：“离烨太子从哪里的歪门路打听来的喜好？我并不喜欢看桃花。” 他将我的手握的更紧了些，我打赌等他松手我手上定然会红上一大片。 “先前去龙宫，便向你好友灵玉问了两句。”离烨脸上依然挂着笑意。 “烨儿。”火神尊喊了离烨一句，我看过去只见他像是没有先前同我父皇说笑时那般高兴了，火神尊停了一下，交待道：“我同龙王约了棋局，你好生照顾着昭昭，还有你娘，身子不爽早些回去歇息。” 离烨起身行礼回了一个“是”，我忙将手缩回了袖子里，也起身对二人行了一个礼。 父皇看着我欣慰的点了点头，同火神尊一同入内室去了。 “烨儿，日后你要想知道昭昭喜欢些什么，问她本人便是，别去问那些不知道怀着什么心思的倚玉之人。” “母亲说的是。”离烨说完又来拉我的手，我下意识的躲了一下却还是被他拉了过去，这般他倒是轻了很多，他将我的手捧在手心里，一如那日的云奕一般。 “那昭昭喜欢什么？” 我见他这副模样，不由打一个抖起了层鸡皮疙瘩。 我看着他勉强的笑了笑回：“昨天烤了只鹦鹉，很香。”我说完狠狠的瞪着离烨，但他眼里的笑意却愈浓了。 凌姨咳了两声站起身子来笑着：“我也先回去歇着了，离烨，好好保护昭昭。” 第二十章 面具 我目送凌姨身影消失在了屏风后面，下意识的想要抽回手，但离烨却仍旧不肯放开。 “你干什么，这里没人了。”我又挣了挣，离烨却还是将我拉的紧紧的。 “你是我的未婚妻，没人我就不能拉你了？”离烨一直看着我，看的我浑身不自在。自从人间回来，我见他这几次都怪怪的。 他从怀中拿出来一个小药瓶放到我手上，瓷白的小药瓶上刻着三个烫金大字:雪敷散。 这雪敷散是治理内伤极好的良药，因原料不易获得，制药过程又繁杂讲究，这药在整个六界里都算是稀缺。 他给我这个，是知道我那日受伤了？ 我好奇的看着他，他却不看我，转身拉着我往外走去，沉默着什么也没有说。 想来这还是离烨第一次在离恨天这样拉着我，我看着周遭的景色，虽然知道他可能是在演戏给这离恨天上的人看，但我还是努力的抿着嘴角，不让那股莫名的欢喜从唇角显露出来。 要是三哥在这里看见了，定又要说我没志向太容易满足。 “咳。”离烨咳了一声，我转过头去看他，他却别着头去看其它地方，“你和蓬莱那小子认识？”离烨没由来的一句让我想了半天，蓬莱隶属仙界管辖，我能与蓬莱有什么交集？ 我想了许久，终于想起来了先前在地府碰见的那个少年，我认识的也就只有他被判官送去蓬莱了。 “你说的是尘尘？” “尘尘？”离烨眉头一跳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看向我。 “整个蓬莱我就只认识他一个。” 那少年名叫叶离尘，他去蓬莱后给我寄过几次信，说他被选做了内门弟子，进步很快。 平日里我也会常帮持着给他送些法器丹药一类助他修炼，全然也算做是当初我允下他的‘负责’。他也常给我寄一些蓬莱好看的仙草灵花来，我同他在信笺里聊的欢愉，一来二去也算是成了朋友。 “你同他很熟？”离烨又追问，我点了点头，指了指头上的发簪。这发簪就是叶离尘送的，做工巧妙，他又加了仙法上去，发簪上的花会根据人间气候变化呈现不同的形态，别有心意，我很喜欢。 我摸着发簪上的花回他：“这发簪就是他送的。” 离烨的脸色变了又变，他皱着眉头看着我，手上用力将我的手又握紧了一些，我吃痛的闷哼了一声，他松了力道，我急忙将手从他手中抽了回来。 “你喜欢这发簪？”我不看离烨光听这声音就知道他又生气了，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动不动就要和我吵架。 我感到很莫名其妙，他送灵玉发簪我生气了吗？何况还是在父皇面前打着送我的名号去做的。 我不去看他，就摸着发簪上的花刻意扬着声调回道：“对啊，我很喜欢，喜欢的不得了，这发簪虽然看上去朴素，但比那什么红焰石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了。” 离烨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迫使我看向他。 “妘昭，你是离恨天的太子妃，注意你的身份。”离烨盯着我，好像恨不得在我脸上盯出两个洞来，他这么说话我顿时没了心情，不由皱起眉头沉下脸，冷声道：“放开。” 说什么注意身份，他不也在外头给我沾花惹草的吗，灵玉都被他带回离恨天了还好意思在这里说我？ “你若没事干大可去找灵玉，父皇不在，本公主没心情在这里陪你演戏。” 离烨愣了一下，他看着我又好似没有方才那样生气了，我一掌打开了他的手独自往前走去，他两步追上来，带着半分高兴道：“你吃醋了？” 我心头那股无名火还没下去，听他这么一问脑子里顿时冒出来一句：吃你娘的醋。 我深吸了一口气才把这句话压住没有说出来，我勾起嘴角看着他，一手戳在他胸上道：“我就算吃人间随便一个小王爷的醋，也不会吃你的醋，这辈子都不会。”我说完瞪了他一眼，把那雪敷散还给他，甩头就走。 就在我到处找离恨天出口的时候小鸾跑了过来。 她过来对我行了一个礼，又将那雪敷散交给了我，说是离烨让她来给我指路的。 我先前只是草草的看了她两眼，现在认真看着才觉得她生的水灵，肤白肉嫩，像是用那清池水和着荷花香给捏出来的，看着怪惹人喜爱。 她把我往离恨天天门方向引，我见四下无人小声问她：“方才在殿上你怎的要瞒着那日的事？” 小鸾抬起头来，一双水灵灵的杏眼看着我眨了眨悄声笑道：“这事儿是殿下偷偷做的，神尊和尊后还不知道呢。” “离烨这是不想让他们知道吗？” 小鸾耸了耸肩回我：“太子的心思，谁晓得呢。”我心头对离烨的气已经消了大半，又见她是个伶俐的，对我和善，态度也好，踌躇了片刻，还是有些不自在的把我最近想问的问题问了出来。 “你们家殿下，对灵玉好吗？” 我本是想了解灵玉在这离恨天上过的怎么样，说到底她也是龙宫的人。 谁知小鸾笑着将我打量了一番，眼睛笑的跟月牙似的。 “殿下对那位姑娘是面上的好，我随殿下这么多年，看的出来哪些才是殿下放在心里，哪些又是做在面上的。” 我听她这么说觉得有些不可信。 离烨若是只是做做面子，他为的什么？灵玉的身世我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并无什么特别之处，离烨为何独独对她好？ “先前我送殿下到龙宫去时，见到那姑娘带着一龙王面具坐在龙宫门口的礁石上，听殿下说，他们曾在人间见过一面。”小鸾像是猜到了我的心思，随后又补了一句。 龙王面具？ “可是人间上元节那日？”我终于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急急问到。小鸾张了张唇，有些惊讶的看着我点了点头说：“正是，太子妃如何知道的？” 我心头陡然生出一个猜测来。 小鸾一脸好奇的看着我，我忙掩了脸上表情，对小鸾笑了笑道：“大抵推算了下时间，离烨来龙宫能和灵玉碰上的时间也就那么一两次了。” 小鸾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应和了一句：“太子妃聪慧。” 我干笑着点下头，望着近在眼前的天门停下了脚步。 我细细在脑子里思索了一番，调转了脚步回身又往上玄殿的方向走去。 “太子妃怎的了？”小鸾见我突然往回走，忙跟上来问到。我思索着灵玉的事，随口回了她一句：“我有事找离烨，你先回去吧。” 我说完唤来彩云直朝离烨的上玄殿飞去。 我不喜欢绕弯子调查，这件事我一定要当面找离烨问个清楚。 不为其他，我只想知道，灵玉到底是不是骗了我。 先前我对灵玉放心，什么都没有怀疑她，但自从我亲耳听见她在离烨面前颠倒黑白的时候，有些事情我也不得不往心上放。 第二十一章 蓬莱 比如那日她从浣衣坊拿回来的衣服裙角上沾染了泥渍，我让她去人间照着面具再买两个回来给父皇和哥哥们时，她也闪躲说没找到卖面具的人。我问她同离烨是何时认识时她也含糊不清，当时我为她有事瞒着我，不顾姐妹情谊，还暗中生了一场气。 后来她旁敲侧击的问我在上元节遇见了什么，当时我信任着她，一点不剩的将发生的事情和我的心里所想的抖了个干净。 打一开始我想，反正离烨也不待见我，若是他们两个是真心相爱的我成全他们就是。神仙的日子长，没有什么忘不了的。 可如今这么看来，就算离烨现在喜欢上了灵玉，我哪怕做个坏人，也不会让他们过的那么舒坦。 我一路御风踩云极快的走着，到了上玄殿正门才停了下来，这刚一落地背后就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 “太子妃…太子妃…你等等，等等我。” 我回头才发现小鸾竟跟了我一路，我行的太急她一时半会儿没有追上来。小鸾跑了两步上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她喘了两口气后才缓缓的说：“您一走太子殿下就去蓬莱了，不在殿中。” 蓬莱？他到跑的快，眨眼就去仙界了。 我想着方才他提起叶离尘时的态度，心里忽的有些不安。眉头也不自主的越皱越紧，转身御风也直往蓬莱奔去。 不管他有什么事，我都要先找离烨把这面具的事证实个清楚。 蓬莱地处仙海之上，一座主岛，周围绕了十二处分岛。 我还未接近蓬莱海域就看见一片红光映红了天际，炙热的火焰散发出来的热浪在最外层的一座小分岛四周形成了阻碍结界。 我一眼就看出来那火是离烨放的，他用的神火和平常的火不同，虽然差别细微，但对于我来说很容易分辨。 不曾想他竟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来，我也来不及犹豫就劈开结界冲了进去。 离烨浮在空中，周身围绕着一圈炙热的火焰，像是正在燃烧的凤凰花。半跪在地上的少年嘴角还有几缕鲜血，墨发束起，身着白袍，他脸上尽是灰烬，虽然是一幅狼狈模样，却不掩少年锋芒。 那少年正是叶离尘，虽然我记不清他长什么样貌，但是那能挡住离烨神火的衣服我认得。 因他身上穿的那白袍是我赠予他的，是仙界琼霄仙子采了星月灵气做线，缠了金乌褪下的羽毛，又添了上等龙涎丝，加了几钱百花园的芍药染色，再经过瑶池水浸泡和南山火灼烧制成。 他之前来信说在修炼时险些引天火上身，把好好的衣服烧没了。当时琼霄仙子正来讨要龙涎丝，我便让她裁了一件，送予了他。 离烨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围绕在周身的火焰一下变得大了起来，像是要将周围的一切都吞噬殆尽，他皱着眉头紧紧的盯着叶离尘。 浓烈的杀意弥漫了整个岛屿，这杀意的来源也正是离烨。 离烨身形倏忽一闪，抬手压掌直朝着叶离尘劈下去。 叶离尘已经没有了力气反抗，他半跪在地上躲也不躲，一手握着剑紧紧的盯着离烨。 眼看离烨那一掌就要落到叶离尘身上，我急忙上去出手硬生生的和他对了一掌。 冰蓝色的光芒与他的火红的火焰撞上，两股力量相接的一刹顿时将周围老树连根拔起击飞到海中，笼罩着小岛的那股热浪也被猛的击散。 离烨好似没料到我会来，他看着我，眼里的杀意一下消散开去，转而变成了几分震惊，还有夹杂着一丝慌乱。 不过这些情绪仿佛只在他眼里出现了不过短短两秒，随后又恢复了一片平静。 他收回手往后退了两步皱着眉望向我，我也收了手，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叶离尘。 叶离尘看着我，毫不掩饰眼里的喜悦，他一双极为好看的桃花眼闪着光，像是我最爱的玉瑛石。我见他脸上还染着血，随手从怀里拿出来绢帕递给他。 就在他接过绢帕时我忽然感到背后一道视线正死死盯着我，我不由打了一个抖，叶离尘刚接过去的绢帕一下燃了起来。 我回过身去看离烨，他沉着一张脸，脸色比这里烧焦的树木都还要黑。 叶离尘站起身来，摆出一副要抱我也不是不抱我也不是的表情来，最后才像忽然想起来了一样道了一句：“多谢。” 他仍是那样欣喜的看着我，就算脸上沾满了黑色的泥灰，可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却格外引人注目。 我对他点了点头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和他有事情要处理。” 叶离尘脸上有几分失落，他幽幽看了离烨一眼犹豫片刻后转身离去。 我转了转手腕，离烨不愧是这九天之上人口相传的天才，方才和他硬对一掌，使得我手腕还有些发麻。 想当初跟着青冥夫子时，我至少能接他老人家三道劈天掌不带歇气的。 虽然离烨同青冥夫子比差了点，但纵观六界，接一掌就能让我有感觉的人可没几个。 他方才那一掌若真是落到了叶离尘身上，不说叶离尘会怎么样，这整个分岛得让他劈成两半沉到海里去。 我也没想到平日里处理离恨天事务时，那个冷静又沉稳的人现在会这么莽撞。 “你闹这么大动静想干什么？”我走到离烨面前，压着声音问到。离烨一甩袖子，冷声道：“我干什么，关你什么事？” 我被他的话噎了一下，本想说你是我未婚夫，到了嘴边却又变成了：“你找叶离尘干什么？”离烨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嗤笑一声：“你心疼了？” 我立马驳他：“我心不心疼，关你什么事？” 离烨一下也没了话，一把抓住我往回走，我看着他阴沉脸心情忽然莫名很好，原来他也有说不过我的时候。 “跟我回离恨天。”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来，我环顾了四周被烧的差不多的小岛，问他：“这里你不管了？” 离烨侧眼瞟了我一眼，声音又冷下去几分：“我为什么要管，就算这十二座分岛都沉了我也担的起。” 我翻了个白眼不屑的嘁了一声，小声嘀咕：“要是这岛真沉了，蓬莱掌门找你麻烦也够你吃一壶的。” “那又怎样。”离烨冷着脸，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他顿了一下，低头看向我问：“你是因为担心我惹事才出手的？” 我冷笑了一声：“孔雀开屏。” 离烨脸色一沉，一用力将我拉上了他的火云。 第二十二章 玉碧 我坐在火云上，习惯性的用手去戳看上去洁白的云彩，我拨开面上那层轻云，几只画的抽象的王八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转头看向离烨，见他像一个大冰川一般坐在那里，摆着一副不想和我说话的脸色。 我那将轻云拢好，歪头托腮看着离烨。 我细细打量着他，不得不感叹一句生的真好看，要是放到人间小官楼，那绝对是引得六界之人踏破门槛，成为六界头牌。 他现在就是摆明了态度不想搭理我，我看着他试探的问：“离烨，你吃醋了？” 离烨听我说话才睁开眼来看我一眼，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我自觉没趣的暗叹了一口气，想着也是，他才不会吃我的醋。 “那我问你，你跟灵玉可是在人间相识的？在十九年前的上元节？” 虽然看着他的态度我有些失落，不过毕竟是来问正事的，也不想耽搁。 离烨挑了一下眉，却还是不理我。 “我先前也去了上元节。”我不看他，盘着腿托腮自顾的说着。 身边一点响动也没有，于是我便自顾的说了下去。 “我是在上元节上碰到的叶离尘。”说到叶离尘我故意的加重了几分音调。 虽然不知道他和叶离尘什么仇什么怨，但是要是能用叶离尘把他的话套出来也不是不可稍稍利用。 果然，我一提到叶离尘，离烨的脸色又变难看几分。 不等他接话我又自顾的说了下去。 “叶离尘那天带了个火神面具，很好看。” 我说完这话偏头看向离烨，正好迎上了他打量的目光。 我冲他笑笑，装作满是真诚的样子看向他：“我是这样想的，离烨，反正你喜欢灵玉，又不待见我，要么，我们把婚事取消了，要么，等到成婚过后，你娶你的小妾，我养我的面首，这样我们也算是扯清了，你看，怎么样。” 我话刚说完，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一瞬间就压了上来，一股舒心梨木香盘绕上了我的鼻尖。 离烨压着抓住我的手腕，几缕墨发垂到了我脸上，这是离烨第一次离我这样近，我一时呆住了，直直的看着他。 他捏紧我的手腕，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从嘴里蹦出了两个字：“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我还没完全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回了他一句。 随后他忽埋下了头来，我还未反应过来，唇上便传来一阵温热柔软的触感来。 我一时愣住不由睁大了眼，唇上柔软的触感忽变成了疼痛感，一股腥甜的血腥味弥散在唇舌之间。 我停转了运作的脑子一下子回过神来。 这登徒子居然咬我？ 我脸上一红，一用力直接将他踹了出去。我坐起身来捂住发烫的脸颊瞪了眼飞出去的离烨，拂袖转身踩上自己的彩云一溜烟的跑了。 我也顾不得其他，直奔向龙宫，一头扎进了水里。 我入水那一瞬间周围耳边还响起了滋滋的声音。 我刚一头扎进海里就撞到了三哥怀里，三哥被我撞的往后趔趄了两步，他忙扶住我，疑惑的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 他举起手来放在我额头上，关切的问：“阿昭怎的这么烫？生病了？” 我随口回了句没有，推开他就往自己宫中冲去，三哥也没有跟上来，只自言自语了一句：奇怪。 我一路冲回寝殿，端起桌上的清酒一饮而尽后才稍微平静了些。 “公主怎么了？”碎碧从门外探了一个头进来，她脸上还带着未散去的笑意，一张莲脸染了两缕桃粉色。 我脑子里还是热的发慌，直接倒了一碗酒在碗里一口气灌了下去。 等我平静下来许多，才发现碎碧还在一边看着我。 “公主这是怎的了？”碎碧脸上带着笑意坐到了我身边来，她将我打量了一番后忽然呀了一声站起身来，方才还笑着现下就把眉头给皱了起来。 “公主嘴上怎么出血了？”听她这么说我拉过水晶镜来一照，唇上染的血已经凝固住了，因被咬了的缘故，原本的唇色也变成了像染了口脂的朱红色。 我伸手碰了碰，挨着还有点疼。 “离烨本体是狗吗？”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小声皱眉嘀咕了一句，一回头却看见拿着药瓶的碎碧，她脸上的表情由急切担心变成了一股八卦和高兴的光芒。 “这是，离烨太子咬的？”碎碧手上拿着药膏，偏着头看着我，面上的神情像是想装作一本正经却又奈不住八卦的本质。 我接过她手上的药膏涂在唇上，回想起方才的场景脸上不自觉又烫了起来。 “我就说嘛，离烨太子心里肯定有我们公主。” 碎碧跑过来坐到我旁边的椅子上，一手拉过我的手，嘴角比刚才扬的还要开心。 “你同他说什么了？”碎碧把椅子移的近了些，拉着我的手，她轻轻咬住一直笑着的嘴，眼里散发着好奇的光芒。 我犹豫了片刻，支在她耳边把我同离烨说的话都说给了她听。 碎碧听完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双手合捧在胸前，眼里像是冒着星星。 “我敢拿我的性命打赌，离烨绝对绝对喜欢你，他要是不喜欢你，就让天雷劈死我。” 我忙将她拉过来，责怪的点了下她的额头。 “你可别乱发誓，不划算。” 碎碧捂着额头嘻嘻的笑了两声，我目光顺势落在了她腰间。 她腰间系了块碧玉，先前不曾见她戴过。 我盯着那玉细细打量着，这碧玉并非无暇，反而上面还有很多的细纹，那些细纹落在碧玉里，如同落在地上瞬时裂开的冰花。 玉虽有瑕，但其纹路形美，独具特色，自成一派。 那碧玉下的玉穗下也串了一颗小翠绿的小圆珠，其上隐隐约约显了一个‘昀’字 三哥的玉佩？！ 我诧异的抬头看向碎碧，只见碎碧仍然双手捧在胸前，还望着天花板傻笑着。 我咳了一声，碎碧一下回过神来，我正想问她三哥玉佩的事，她却一下抢先开了口：“公主，我觉得离烨太子一定是吃醋吃大发了，这个时候你就该趁胜追击...” 原来她还一心想着我的事，我拿起糕点顺势往她嘴里一塞堵住她的嘴。 我也喝了口酒稳住心绪。 且不说什么乘胜追击，我原是去找他问清面具的事，反让他占了个大便宜。 而如今看样子，离烨并不打算同我讲这面具的事了。 第二十三章 竹语 好不容易催促着碎碧离开了我房内，我才静下来独自坐窗边，看着窗外景色，不自觉的哼起了娘亲教我的那支小曲儿。 其实细细想来，离烨是否是因为面具一事而对灵玉好的并没有那般重要，离烨并不会因为人间匆匆一面而对一个人好。 我很清楚，他不是那样的人。 我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是我想到如果灵玉是借由此事骗我，去接近离烨，一时冲动了。 我叹了口气趴在桌子上，心里却又不愿意将这些事想的那般坏。 若灵玉真是和我分开后单独碰上了离烨？若他们是早年相识？ 我脑子里乱做一团，心情也乱做一团，不知到底是怎么了。 我抬眸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好像一下又明白过来了。 我从什么时候起一门心思扑在离烨和灵玉身上了？ 想到此处心头忽然一阵烦闷，自从我发现灵玉和离烨处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像变了一个人，完全不同先前的自己一样。 我向来少掺和这些事情，先前碰见有婚约在身云霞仙子和凌霄殿的侍卫卿卿我我，也全然当做没看见。 我本是个少管闲事只想给自己图个清静的人。 这几日脑子用的多，总是感到疲惫，心绪又不宁，整个人好像都是乱糟糟的。 我叹了口气，准备去小憩一会儿的时候，门外忽然吵闹了起来。 他们吵的我脑子里像是有一群蜜蜂嗡嗡的绕着飞，我推门出去时正见门外围了两三个人。 “怎么回事？”我揉着额穴走了出去，围着的两三个人回身忙让开一条道跪了下来。 他们刚刚围着的地方躺着一个人，已没了生气。 我微眯了眯眼，她死相极为难看，面部肿胀发紫，七窍出血，一双眼死死的瞪着天上，手上还抓着胸前的一个玉坠。 我认了半天才想起来她是二哥宫中的一个丫鬟，平日里二哥有什么东西赠我来往都是她打点的。 “怎么回事？”我冷声问到，旁边跪着人打了一个抖小声道：“回五公主，刚刚她进来说有要事要告诉公主殿下，可还没走进，就突然这个样子了。” 告密不成，反被杀害？ 素日里我并无什么仇敌，有的只是一些听说我是离烨未婚妻想上门挑衅又不敢来，只能在背后说说的小姑娘们。 她手上是有什么秘密才会被人灭口。 我皱了皱眉头，随口吩咐道：“去找应星司的人，查。” “小昭将这事交给应星司？”温润的男声传来，寻声看去便见一身着锦缎蓝衣，缀沉香碧玉流苏的翩翩公子出现在我面前。 我对来人行了一个礼，唤道：“二哥哥。” “兄妹之间，不必多礼。”二哥柔声到。 他是我们几个当中读书最多的，平日里惯爱些文学古籍，不仅看神界的，就连魔界的文学古籍他都一一钻研，硬是被成堆的书泡出来了一股书生气。 “你们刚才说，她是有事来找五公主？” 旁边的人见着二哥，好像也没那么怕了，声音也大了几分的回道：“是。” 我有些郁闷。 自问平日里我待他们也不错，只是同他们话少了些，一般让他们随便洒扫院子照顾些花草，也没交什么重活予他们，这般怎么这么怕我？ “可知何事？” 二哥就连说这话的时候都是温声细语的，看上去由为温柔。 “奴婢不知。”那小娥摇了摇头，我问着血腥气有些不舒坦，看周围的人被这气息也熏得皱起了眉头，索性挥挥手让他们都下去了。 “这是二哥宫中来的人，不知二哥是什么看法？”我干脆直接封了自己的嗅觉，看着那尸体问到。 “我近日发现了两本有趣的史书，叫她给你送过来，但她去了许久也没回来，便寻过来看看。”二哥沉目看着地上的尸体，语气中隐有悲痛之意。 在我印像里她跟了二哥有一段时日了，各处常跑的都是她。 “那我将此事交给应星司二哥可有什么意见？” 二哥闻言摇了摇头，毫不避讳的蹲下身去将她的眼睛阖上，轻声道：“她死的蹊跷，是该好好查一查。” 等人将尸体移下去后，二哥才从怀中拿出了一卷书递到了我面前。 我接过一看，见那首封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千古女帝。 看见这名字我顿时就知道二哥的用意是什么了。 别家的皇子都是暗地里挣着当个太子的，等着自己老爹退位后执掌大权，我这几位哥哥却硬是把这太子位当成了烫手山芋。 近年来父皇逐渐有了退位的念头，他曾跟我说过，先前娘亲在世的时候一直想念这她在凤族住的小房子，眼看我们都长大了，他想退位去娘亲故居长住。 我们没分过什么嫡庶，按理来说他们三个谁去做这个太子都是合情合理的。只是父皇每每一提这继位的事情，二哥就头痛生病，三哥便躲人间青楼，四哥转身离家出走。 他们推过来推过去，最后竟然把心思打在了我的身上，想让我来当这龙族女帝。 可我的心思跟他们是一样的，称帝是个苦差事，我才不干。 “小昭，我方才见你处事果断，有帝王之风。”二哥笑着将这卷书塞到我怀里。 在我们龙族，女帝上位的制度是不一样的，女帝继位即为放弃了女子的身份，不为其它，只为我族昌盛。 所以龙族祖上有一条规矩，女帝继位，需饮绝情水，以断他想。 我看着父皇原先也有将这帝位传给我之意，他说我就算没有习惯深思熟虑的脑子，但是可以动手把人家打服气。 可后来我和离烨有了婚约，父皇也就再没提过这档子事了。 我接过书无奈的看着二哥道：“二哥哥，你是知道的，我与离烨有婚约，不能继这个位。” 二哥轻轻拍了下我的肩，一脸凝重的看着我说：“可这离烨不是对你不好？” 我皱了下眉头看向他，虽然暗地里离烨对我确实有些不待见，可在别人面前他可都能做出一副恩爱的样子来。 我便问他：“你这又是从何处听见的？” 二哥没有回我，他沉默了一下才缓缓道：“不过是那些小仙娥嘴碎说的罢了。” 这些说辞一直是有的，只是我一直不曾在意，他们也不敢当着我的面儿明着说，我也就没有管过，只是不知什么时候都传到二哥耳朵里了。 “那你同离烨的关系...” 听二哥这么问，我只得敷衍的笑了一下，昧着良心强行的点了点头回道：“也还行吧。” 二哥听我这么说眼里的光亮了亮，拉过我的手腕悄声道：“那你可知道竹语上神那事？” 第二十四章 罪诏 竹语上神？ 九天上共有八十一位上神，平日里同我没什么交集的我都记不得名字。 竹语上神的名号我是头一次听。 我疑惑的看着他，二哥拉我坐下细声道：“前些日子，听说竹语上神同离恨天那位焰霄神君在火神宫盗了一样东西…” 二哥跟个说书先生一样滔滔不绝的讲了两三个时辰，其中还夹杂了一些他和竹语上神如何认识，如何相谈甚欢的场景，听的我快要打瞌睡的时候，他终于一拍桌子讲完了。 我忙打起精神坐直了身子，我看着他担忧的神情，大致将他的故事理了个大概。 二哥因书和竹语上神相结识，二人兴趣相投，相谈甚欢。 那日本来二哥和这位竹语上神约好在竹林见面，却等了她许久也没有来，二哥差人去问，得到的消息是竹语上神被离烨关进了火神狱。 二哥急急忙忙跑去火神狱，结果吃了个闭门羹，后来他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竹语上神伙同焰霄神君欲图去火神尊殿里偷一把琴。 这其中就连离烨如何得到证据，又如何拿下他们的详细过程二哥都说的绘声绘色，像是他亲眼见着的一样。 我拿起一颗葡萄丢进嘴里，随口问了一句：“定罪了吗？” 这竹语上神我不了解，可这焰霄神君我曾听过一二。 这位神君可是九重天上有名的百算子，心思深，有计谋。先不说在他的出谋划策下神界摆平了多少案子，就他自己犯事儿，每次都能险中还生。 九天大帝还未沉睡时这位神君就已经在位了，彼时神族和魔族交战，因有人背叛，与魔族勾结暗中陷害，九天大帝落入敌人的连环计中，险些战败。 后是父皇突破重围，单刀直入的救走了九天大帝，当时惩了几个出来顶罪的，等战事过后九天大帝彻查此事，但凡与此事有关的都没逃过去，全落了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可唯有这焰霄神君，就算有人指证他参与过此次叛乱，九天大帝都硬是没有动他，只罚他在浴火楼静闭百年，连九天狱都没有形式上去走一遭。 此后这事传了开，有人说这焰霄神君背后有九天大帝都扳不倒的关系，有人说九天大帝打不赢他，更有甚者，传九天大帝有龙阳之好，焰霄神君是他心上人。 还有人传过九天大帝和焰霄神君的小话本，先前我宫中的小女娥在看，我无意瞄过几眼，蛮有意思。 不过我听过的更离谱的版本是说，这焰霄神君是九天大帝老师青冥夫子的私生子。 前面那些说法随便一个我觉得都能接受，可唯独这最后一个说法可真是空穴来风。 青冥夫子可是为了钻研天道，把金心咒突破到第十二重境界的人，虽然不是太监，但无情无欲胜似太监。 这焰霄神君要是是夫子的私生子，我把夫子的名字倒过来念。 后来九天大帝陷入沉睡后，这焰霄神君也犯过几桩不大不小的事，听说他先前还闯了木神尊二公主暮姬的浴池。他闯进去时，正巧二公主在沐浴，吓得大惊失色。 且不说他闯了二公主的浴池，就算他是看了人家一个小仙娥沐浴，按照九天大帝留下来的律法，也是要进牢狱去走一圈的。 可他到最后什么事也没有。 这样一个无法无天的人，离烨能拿他怎么样? 有焰霄神君在前面当靶子，想救竹语上神出来也就轻松多了。 我剥着葡萄，听见二哥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定罪了，还是死罪。” 我一愣，盯着二哥不确定的问了一句：“定罪了？” 二哥低低的‘嗯’了一声。 这定罪了就已经够让人吃惊了，偷个东西怎么还定了死罪？还是定的一位上神和一位神君的死罪，且不说离烨是不是想挑起森罗天和离恨天的内斗，这死罪没定下来之前，在其他上神神君处怕已经颇有微词了吧。 我缓缓的把葡萄送进嘴里嚼了两下，心中暗道：“离烨还有两下子，先前我怎么没看出来。” “小昭？小昭？”二哥见我出神，连连唤了两声。我被二哥喊回了神看向他道：“哦，我在想离烨是如何抓到把柄定他们的罪的，方才听二哥所言，这竹语上神应当是归位于木神尊座下的吧。” 二哥听我说完又重重叹了一口气，摆着一副失心的样子说：“何止木神尊去了，就连火神尊都亲自下了令，可这离烨抓稳了把柄，就是不放人。木神尊去了两三次都被他给气回去了，” “你是说，火神尊的话离烨都不听了？”我好奇的往前探了探身子，又掰下颗荔枝送到嘴里。 这离烨有点意思，身上顶着这么大的事儿还敢跑去大闹蓬莱。到时候被人抓住把柄，又要狠狠的参他两本。 “是啊…小昭？”二哥又喊了我一声，我回过神来见他疑惑的看着我，我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扬起了嘴角，忙咳了一声来掩饰。 二哥看着我，语重心长的说：“这话现在说可能不恰当，可小昭，我一直觉得，离烨并非你的良配。” “二哥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二哥神情凝重，一本正经的看着我道：“我曾想著帝王录，便巡游人间，见过许多心酸荒唐的君王史，他们个中面貌，色厉内荏，心思深厚，机关算尽，大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为了王位兄弟相残，诸如此类，他们....” 二哥越说越激动，面色都涨的通红，我忙抬手止住了他道：“可这和离烨有什么关系？” 二哥这才回过神来，他呼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轻声道：“小昭，你自幼无拘无束，少见这些泥沟里的脏事，可离烨心机深沉，他现在连火神尊的话都可以不闻不问，定是狼子野心。我还怀疑竹语上神的事他一直都在算计，不然他不可能将一些细节上的把柄都抓的那般牢靠。” 二哥顿了一下，又愤愤的看着我说：“我甚至觉得，竹语上神和焰霄神君的事都是他暗中引诱主导的。” 听二哥这么说，我忍不住一下笑出声来，顺手又摘下一颗樱桃送到嘴里笑道：“他这么能算计？” 二哥见我这样子一下急了，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气急的指着外面道：“他怎么没有，小昭，你根本不知道他做过多少事，你知道当初不可一世的黑蛟一族是怎么倒的吗？” 二哥书看的多，我自是没有他学识渊博，不知道这黑蛟一族的是怎么回事，也没兴趣去问。不过我看二哥是真的急了，也收了那副玩笑的脸色，假意正了神色拉着他坐下来敷衍道：“二哥说的是，我会小心离烨的。” 第二十五章 遗物 二哥还在想他方才说的这些事，心里上了气面色还红着，坐在那里闷闷的不说话。 他书看的多了，心境变得和学院里那些教书的夫子一样，抱着一腔文人情怀，最见不得那些诡心暗算的事情。 我倒了杯清茶送到他面前问：“那二哥哥过来是想让我找离烨求求情吗？” 二哥听我这么说才稍稍缓了下态度，他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我今日听说你同离烨太子一起从蓬莱回来，那些小仙娥说你们看上去很...”二哥犹豫了半晌才又接着说了两个字：“恩爱。” ...... 我嘴角一抽，这消息可传的真快，我这回来板凳都还没坐热，消息就已经传到了二哥耳里了。 我握着茶杯将上下将二哥打量了一番，他握紧茶杯抿着嘴，垂着眸子看着茶杯里的茶叶。 “二哥，你不会为了救竹语上神，在离烨身边安插了眼线吧？” 二哥脸色有些不大自然，他一手捻着酒杯打了一个转儿，才抬起头来无奈的说：“我原也是不想干此事的，可为了竹语上神，也不得不如此了。” 我知晓二哥的脾性，若不是全然没了办法，也不会出此下策，更不会来找我。 “我知道了，我明日会去找离烨替竹语上神求情的。”全然为了二哥，就算离烨不同意我也还是要去走一遭。 二哥一直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原先黯着的眼亮了一下，他站起身来欣喜的看着我，却不过一秒又变得忧愁起来。 “小昭，委屈你了。”二哥满是愧疚的看着我，我轻推了他一下笑道：“这有什么好委屈的？不过是替二哥求个情而已。” 二哥看着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将一只手背在背后，像在学堂里教书的夫子一样。 “外面的流言蜚语多，你平常又同我们说不待见离烨。二哥虽然没有三弟那样心窍，但是也还是看的出来，你心里是有离烨的，只是这离烨实在是...他对你不好，你一定是最伤心的，二哥是觉得，你离他越远越好，若不是这事儿实在是没了辙，我也不愿你去见离烨。” 二哥看着窗外，说到最后又叹了一口气。 我无语凝噎了。 我凝噎为何二哥也看的出来，我知道三哥一直明白，碎碧心思巧又随着我到人间去了一趟，看出来也不奇怪，可二哥这成日只晓的看书的，怎么也看出来了？ 我有些尴尬的‘哈哈’笑了两声，低头去剥橘子瓣上白色的纹理，捏着打趣的腔调说：“二哥这是开什么玩笑？我可从来没有说过我喜欢他。” 我语音刚落，二哥就转过身来看向我摇了摇头：“小昭，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我刚准备辩解，却被他这句话一下堵在了嘴边。 “你越想藏，它就会越显山露水。特别是你身边亲近的人，了解的人，你更是瞒不住。”二哥看着我，一双眼里满是疼惜。 “你这脑子，有一半跟着腾蛇学了，直来直去的，本就是个好懂的，不像那离烨，天晓得他一天在做什么算盘。” 二哥提到离烨好似又有几分生气，没继续说下去。 可我想离烨也并非是二哥口中那样难了解的人。 我也勉强算得上是看着他长大的，虽然没有像火神尊和凌姨一样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但我相信离烨并没有二哥口中说的那样城府极深，还去做陷害别人的事情。 莫约是因为这竹语上神的事，二哥才对离烨有了诸多偏见。 我安抚了二哥一番后将他送走，遣散了院子里的小仙娥们，总算是得了空歇下。 - 我去离恨天时离烨正在审批公文，他对我的到来好像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他坐在紫檀木案前，案上摆着一镂金花鸟图香炉，里面醺着的是我在人间调的那包沉梨木香。 离烨看着手上的竹简，知道我来了眼皮都不抬一下。 我也不在意，自顾的坐在一侧的椅子上，将这四周的陈设打量了一番。 他这香炉，我送的，用的香料，我调的，头上戴的发冠，我亲手做的。 而这些东西都是我在人间的时候赠与云奕的。 我看着他面不改色看公文的模样，在心中暗叹了一句：“脸皮真厚。” 用着本公主的东西，还不给好脸色看，不知道什么叫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吗。 这厅上寂静的很，我等着也无聊，想着先出去逛一圈再回来，可我刚一起身，他搁笔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我回过头去，离烨这才抬起眸子来看了我一眼：“什么事?” 我转身走到他案前，垂眸看了一眼他桌案上摆着的书卷，上面字迹有些许潦草，跟画了幅小鸡啄米图一样，看不出来到底写了个什么东西。 他这样问了，我也不想拐弯抹角，直言道：“我来是想看看竹语上神。” 离烨闻言有些诧异的看了我一眼，随后他收回视线站起身来理理衣袍，走到我身边问：“没有其他的了？” 这人脑子出什么问题了吗？ 他一靠近我我便想到昨日在火云上他的行为，于是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稳住心神道：“没有，我只是想来看看，竹语上神犯了何事，就定了死罪。” 我看着离烨，他脸上竟隐隐有些笑意，我奇怪的打量着他，他察觉到我的视线，又转过了头去。 “离烨，你得病了？”我疑惑的看着他，上前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离烨咳了一声转了回来，正经了神色。 “竹语上神同焰霄神君潜入父皇室内偷了样东西。” “什么东西？”我看向他小声的问了出来。 来之前我也问过二哥是什么东西，可二哥只说是一把琴，而至于是什么琴这么重要二哥却不知道，听说这琴的来历在他们离恨天上是个秘密。我来之前二哥也嘱咐我不要打听这琴的来历，先前听说有几个小宫娥私下谈这琴的来历，还被火神尊处置了。 可我有些按捺不住这该死的好奇心。 我和离烨对视着，我见他不开口忙道：“我就随口一问，你不想说就...” “是你母亲的遗物。” 我话还没说完，离烨就已经毫不犹豫的说了出来。 我母亲的遗物？ “当真？” 离烨点了点头。 我母亲的遗物，不仅在这离恨天上，还是人人都不得提起的秘密？ 母亲走时，父皇按照遗愿将母亲的所有东西一并用天火烧毁，一件留给我们做想念的都没有。 离恨天上怎么会有母亲的遗物？ 离烨像是看出了我心中的所想，先我发问一步开了口：“至于为什么会有我也不清楚。” 我点了点头，也没有追问，心中想着母亲的遗物会是什么样子的。 我还在想着那是一把怎样的琴时，离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先前怎么不知，你同竹语上神很熟？” 听他这么问我也没过脑子，直言直语道：“我不熟，我二哥熟。” “你二哥要你来求我？” 离烨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小高兴，我闷闷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没想到堂堂西海五公主也有求人的是皇后，不过既然是求我，那你是不是得拿出来诚意来。” 离烨语气中的笑意愈发的浓了，我抬头看向他，他此刻也看着我，眼角眉梢尽是挂着笑意。 我伸出手指了指他桌上的香炉，又指了指他头上的发冠，再看了眼他的腰带。随后问他：“你还想要什么。” “这些东西是你自己要送给我的。”离烨不以为意说。 我翻了个白眼瞪他一眼道：“这些东西，是我送给云奕的。” 第二十六章 火神狱 “你还想着他？还觉得他不是我？”离烨的语调忽然一变，看着我皱起眉头。 我见状马上转了话调笑道：“送给云奕，也是送给你的。” 离烨的脸色这般才稍微好看一点，我也暗中拍拍胸口呼出一口气。 “要放竹语上神可以。”离烨转身又回到了案前，语气逐渐变得平淡起来。 我随意往他案台上一靠，悠悠道：“说吧，什么条件。” “等她出来了，我会告诉你的。”离烨说完敲了一下木桌旁边的小青石，蘸了墨又开始在书上写画起来。 门外低着头走进来一个小女娥，低声道：“太子妃这边请。” 我看了眼离烨小声嘀咕了一句：“莫名其妙。” 那小女娥快步的走着，刚走出殿门她忽的脚下一软，险些跌到地上去。我顺手扶她一下，却发现她手臂上尽是汗。 为了摆正我温柔的形象，我便学着二哥和颜悦色的模样轻声问她：“你可是身子不好？” 她抬起头来，看她眼眸里盛了泪水像是要哭出来，嘴角却还是在努力的扬着笑，颤着声音回我：“我无事，只是方才太紧张了些。” 方才并没有发生什么吓人的事吧，我疑惑的看着她，她苦笑一下，起身站直身子做了个请的姿势。 “若是有什么事你直接说便是，不用忌惮其他。”我柔着声音宽慰她。可她却还是咬着唇，犹犹豫豫。 既然柔声劝导不管用，我便换了副我惯用的语调道：“你若不说，那待会儿我直接去问离烨罢了。” 听我这样一说，那仙娥忙摇起了脑袋，急声道：“太子妃莫恼，奴婢说。” 她一步不停的领着路，缓声道：“是方才太子妃进去，奴婢紧张了些。” “有什么可紧张的？”我听她这解释觉着有些好笑。 她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太子妃有所不知，太子殿下批公文时不喜有旁人打扰，更不容他人动他桌案上的东西，方才奴婢进去见您靠在殿下桌上，一时吓着了。” 他这里还有这规矩？先前我是一点都没听过。 “听说之前有个姐姐不小心碰翻了香炉，还去领了罚的，故而方才怕您同太子起争执，我们也为难。” 暴君啊暴君。我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先前是觉着离烨脾气只是易怒了些，但却不知能到了这地步。 我正走着，前面忽然多了个人影来，来人见着我一愣，停住了脚步。 “公主？” 她的声音听起来娇弱，面上看着也是一幅泫然欲泣的模样。 我看向灵玉，她穿着一身红裙，头发盘成了元宝髻，耳上缀着镶金边翡翠耳坠，身后还跟着两个小仙娥。 我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随口道：“离烨待你不错。” 灵玉不疾不徐的向我行了一个礼，笑着柔声道：“太子殿下是念在我护公主有功，才这般待我的，公主莫要多想。”灵玉说着抬起手来轻点了一下耳上的翠石坠，半低着头眼里含着几分娇羞笑意。 我轻笑了一声：“不会。”离烨待她好本就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说到那日她救我一事，我还感到有点趣味。 她并非不知道我的实力，以前碰上事都只会乖乖躲在我背后的人，那时怎么会主动扑到我身前来？ 何况我面对的不过是一只连人形都没有还半残废的异兽。 不过她也吃了皮肉之苦，我没想抓着这点与她计较什么，况且说到底，我心底里还是存有几分希望，愿她是为我担心一时心急，不惜以命相救。几千年的情分，就算有了嫌隙，我也不愿将她的心思想的那样坏。 何况一开始是离烨先送她珠钗，而她会喜欢离烨也不奇怪。我想，毕竟是离烨，这六界之中千万女子，谁喜欢他都不奇怪，要说哪个断袖喜欢他我都毫不感到惊奇。 灵玉的脸色白了白，脸上的笑意也微微一僵，低声道：“公主不会就好。” 我没有想多与她寒暄，径直的往前走去。那引路的小娥一直跟着我，虽是低着头，嘴角却噙着点点笑意，笑的肩膀都在微微发抖。 我好奇问她：“你笑什么？” 她闻言立马收了嘴角笑意，猛的摇着头，垂着脑袋也不敢抬起头来。 我沉默着摸了摸脸。 我自认长的和蔼可亲，平日里也没有做过责难宫女的事情，只是少于她们接触，话少了些。可这几次来离恨天我却发现这离恨天上，除了小鸾外，一个个的看见我都怕的跟阎王来索命一样。 见她这模样我也就没有多问，又全想着我是做了什么事情才让她们这些小宫娥怕成这样，思来想去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火神狱地处离恨天西南角，一路过来也不算太远，小娥给守卫看了通行的牌子后就在门外停了下来，从门内出来个守卫领着我进去。 火神狱里干燥又阴郁，空气中弥漫着让人感到窒息的浊气，火精灵四处飞着来来去去，手上提着的都是各中刑具，连雷光鞭，红莲烙这样的东西都有好几件，四周的墙壁上有被烧焦的黑色印记，有的被清洗过了，颜色显得极淡，有的是新成的，像个黑乎乎的影子一样印在墙上。 火神狱真是对的起这九天刑狱之最的名号。 守卫领着我来到一个足有三米高的黑铁笼子面前，竹语上神赤足站在笼子正中那块不足三尺宽的岩石上，四周都是熊熊燃烧的火焰，那岩石如一根钉子钉入火焰中，全凭底下那一根细如手指的尖锐处稳着。 从铁笼两边垂下两根状如兽骨的铁链，铁链锁住她的纤细的手腕，手臂上翠绿的衣衫垂下，如若凝脂的小臂上赫然印着几道焦黑色灼迹。 竹语上神垂着头，听见铁门开启的声音才缓缓抬起头来。 她生的一张如玉般圆润的鹅蛋脸，眉似柳叶生，双瞳剪秋水，体态颀长，气若松竹不屈。虽算不上是陡然一眼惊艳之美，却让人有犹如春风拂面之意。 我不得感叹这离烨当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这样的姑娘他也下得去手用刑？此番见着她，我也明了为何二哥会着急成这般模样了，好在二哥没来，见她这副模样，我都心疼，二哥见了不定要冲去找离烨理论。 竹语上神望了我一眼，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来，弱声道：“居然是妘昭公主第一个能来探望我。” 我踩着门外的浮盘飞到她身边去说：“是二哥让我来的。” 竹语上神好似并不对此感到吃惊，反而轻笑了笑说：“敖渊殿下的心意竹语心领了，只是离烨是不会这样轻易放人的。”她叹了口气，扯着嘴角苦笑了一下：“这次是我不好，连累了森罗天，还劳烦敖渊殿下费心。” 我走到她身边看着她手上的灼痕，伤口并不深，应该没什么大碍，于是回她说：“离烨说他可以放你。” 竹语上神闻言抬起头来盯着我，她将我打量了一番，问道：“那火神尊呢？”我回头冲她笑笑：“木神尊亲自去找过离烨后，火神尊就已经松口了。” 竹语上神冗长的叹了口气，眼睫微颤了颤，沉默片刻后才开口说：“那离烨提的又是什么条件？” 我摇了摇头。 竹语上神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她蹙起眉头，紧盯着我的眼睛半晌没有说话，僵持片刻后她才悠悠叹了口气道：“罢了，不管你是出于何目的来诓骗我，都请回吧，离烨提的任何条件我都不会答应的。” 她说完又闭上了眼，不再理会我。 这次轮到我苦笑了，初次见面，这说不定还是以后的二嫂子，却就莫名其妙被当成了心怀不轨之徒。我也懒得解释，依着先前二哥托付我的，取出灵药给她的手臂上药。 冰凉的药膏碰到她手上的灼痕时她不由嘶了一声，手上一动引得铁链敲打在铁笼上发出叮当的响声来。她睁开眼偏头紧盯着我，我一边上药一边解释：“二哥担心你受刑，特意让我拿了点药来，结果还真派上用场了。” 竹语抿着嘴沉默着没有说话，等我为她上完药准备离去时，才听得她低声说了一句：“我只是不相信离烨会这么好心，会这么轻易的放我出去。” 第二十七章 暮姬 我刚到狱门边儿上，隔了一层门听见外头有少女聊天的声音。 “今日那灵玉激太子妃没有得逞，脸色可好笑了。”这声音我识的，就是引着我来那小娥。 “那看样子太子妃同暮姬可不是一路人。” “暮姬在殿下那里吃了亏，就知道在我们身上撒气，上次还纵她那小娥动手打我。” “我到觉得太子妃好像比暮姬和蔼多了，不像外面传的那样。” “可别这么早下定论，听说先前灵玉是她朋友，她跟灵玉走的那么近，说不定都是一路人，面上待你好，背地里不晓得是个什么样子。” “别像是暮姬那样的就好了，不然可有的我们受。”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真当这门质量上乘，里面什么也听不见一样。我正准备出去，却听门外传来一声娇呵：“你们几个，敢在这里讲我们公主的坏话！” 我止了手，抬眼略施个法术透过这门看出去，只见一身着绿衣的小娥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扬手就要打引路小娥巴掌。我微微一抬手，巴掌悬在空中，她憋足了劲儿脸色涨的通红也扇不下去。 门口几个小娥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来。我推开门出去，将引路小娥往后拉了拉，这才解开来人手腕上的法术。 她的巴掌在空中扇了个空，随后收回手来瞪那小娥一眼，之后草草的对我行了一个礼：“见过妘昭公主。” 我见她仍死死的盯着我身后的小娥，悠悠道：“见你打扮不像是离恨天的人。” “我自森罗天来。”她紧紧的盯着我身后的人，说话都变得咬牙切齿。 “你既是森罗天的人，有何资格管教离恨天的小仙娥？”我垂下目光扫她一眼，声音也不由沉下来几分。 “我…”她的脸色变得红一阵绿一阵的，可又低着头不敢来看我，支吾了半天才像有了底气一样大声道：“我是为我们公主着想，她们乱说公主坏话，就该打。” 听她这么说，我不由冷声嗤笑了一声道：“要罚要打也轮不到你，在离恨天上，你有这个资格？” 她听我这么说，像是一下气急的脸的涨红，她抬起头来想要跟我争辩，看了我一眼却又立马将头低了下去。 我垂眸看着她，冷声道：“规矩是离恨天的，不是你们森罗天的，我是离恨天的太子妃，你要是在离恨天犯事，我一样罚你。” 她听了死死的抓住自己的手腕，片刻后稍微缓了语气，却也不难听出其中掩藏着的不甘和怒气，“妘昭公主教训的是，我家公主来探望离烨太子，听闻妘昭公主也在，所以特来相邀。” 我猜这暮姬公主来找离烨，应当也是为了竹语上神的事情，毕竟竹语上神归位于木神尊，能博得个上神位，功劳苦劳都不少。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挥挥手示意她先走，她也不想待在这里，草草行了一个礼，转身极快的离开，其余几个小娥一行礼也都散开了，只留先前同我一起的来的那小娥还在。 她见人都走远了，这才满是感激的说：“多谢太子妃。” 我冲她点点头，算是接受她的道谢，转而轻声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她听我问她姓名，又极高兴道：“太子妃叫我小萤就可。” 我本想问她方材她们说的灵玉是怎么回事，不过我见她高兴模样，想着这一问她大抵又要变得诚惶诚恐，遂微微过了下脑子，转而问道：“方才我们来的路上遇见灵玉，你是在笑什么？我有些好奇。” 小萤犹豫一下，小声道：“太子妃有所不知，自从这灵玉来我们离恨天后，常常面上做着一幅柔弱模样，暗地里，那些接近太子的仙子们，都被她陷害的引得太子厌烦，她可狠了。” 这消息是个新奇的，我还从来没有想到灵玉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在我的印象里她很乖巧，不说多么善良，可她对别人也总是善意的。 “这暮姬公主有好几次都被她激的动怒，差些就在太子殿下面前动手和她打起来了。”小萤说的一本正经，我想了想暮姬公主的脾气，忍不住笑了一声问：“暮姬公主不找她麻烦？” 小萤很是不服气的哼了一声，满腹抱怨，愤愤不平道：“她能有什么本事？平日里在我们面前作威作福，其实论修为没修为，论地位没地位，有着一点小心机，还不是都仗着我们太子殿下宠着…她。” 她方方还说的满腔愤慨，说到最后是一下气调又弱了下去，默不做声的离我远了两步，又把头低下去。我见她的小动作有些无奈，轻声笑道：“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她听了这才缓缓靠近一些，却又什么都不说了。 我到上玄殿上时灵玉正站在离烨身边给他研墨，方才那颐指气使的小女娥也在，暮姬脸色不大好看，她死死的看着灵玉，端着茶却没有要喝的意思，直到见我进来了，才放下茶杯起身过来笑道：“妘昭公主好久不见。” 我同她本不熟，她一上来就是一幅熟络的样子，让我浑身不自在。我应付着笑了两声，心里想想确实好久不见，少说也有一千多年了吧。 她热络的拉过我的手，带着走到她身边坐下，随后扬起脸对灵玉半笑半嘲讽道：“妘昭公主是太子妃，先前也算的上是你的主子，灵玉你是不是当让一让？” 我向来不喜欢主子一类的称呼，她说的很顺口我听得却不太舒服。 灵玉的面不改色的看着暮姬，对我行了一个礼笑道：“太子妃自是有资格站在太子殿下身边的，怎么能坐在堂下呢。” 许久不见灵玉，她倒是伶牙利嘴了许多，暮姬虽然是森罗天的公主，但照先前小萤所说，也是接近不得离烨的台案。 现在灵玉都能在离烨身边站着，她却只能坐在这堂下，心头肯定气的不轻。 我看了眼离烨，他当做没事人一样，手上拿着公文装做看公文的样子，可我觉得他就是摆着一副看戏的模样。暮姬的脸色果然变得十分难看，我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从一边的果盘里扯下一颗葡萄剥了送到嘴里。 我见暮姬握着团扇的手指节都泛白了，却还是看着灵玉轻蔑一笑道：“哎呀，我险些忘了，研墨这等事从来都是婢子做的，妘昭贵为公主，自然是用不着亲自动手。” 听她这么说，我又将目光投到了灵玉身上，灵玉脸上的依旧带着些笑意，但脸色却不及先前那般好看了。我知道灵玉最介意的便是这一点，暮姬这话简直就是正中要害。 我也不是不知道这女人间的争斗能有多狠，先前三哥惹桃花的时候我就见识过她们的厉害了。 灵玉缓了缓脸上，又道：“灵玉虽然见识浅薄，可也知道，在人间也有帝王夫妻举案齐眉，研墨作诗这一说的，先前我见着尊后也亲自为火神尊研墨呢。”灵玉说完含蓄笑着娇羞的看了一眼离烨，眼神那叫一个含情脉脉，欲语还休。 我暗叹灵玉这招好，一箭双雕，既强调了自己同离烨感情好，又委婉的道出她见过火神尊和凌姨，要不是离烨引路，她怎么会见的到火神尊和凌姨，拿来气暮姬实在是妙。 不过这话最妙是妙在，我也有点生气了。 她们面上看上去和和气气，其实暗地来往的都是刀子，我倚在椅子上吃葡萄，在她们三言两语间我都将这本就不多的葡萄吃的差不多了，这时小鸾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在我面前的果盘里又放上了一碟葵花子。 我悄声对她说了声谢，抬眼却见离烨正看着我，我拿起葵花籽客气的对他笑笑，转头又望向暮姬。 第二十八章 意图合谋 暮姬明显也听出了灵玉这话中的意思，手上将扇子捏的咯噔作响。我磕着瓜子看着她暗想：这暮姬公主也太经不起气了，就她现在这容易上火的急脾气，跟看见叶离尘的离烨一样。 站在暮姬身后的女娥附下身来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两句什么，暮姬脸上的神色稍微缓了一些，松开了些她那可怜的团扇。 “你说的这些都是夫妻，是也是妘昭公主，你算是个什么？就凭你，当妘昭公主的陪嫁都没资格” 暮姬说完，灵玉握着墨石的手一抖，脸色一白抬起头来死死的盯着暮姬。看样子暮姬就是要跟灵玉身份这点存心过不去，可她们过不去她们的，提我做什么。 我忙坐直了身子，不动声色的将裙摆上一点葵花籽碎屑悄悄抚开。 我正想着离烨怎么不帮灵玉说话，看过去时却见他用公文挡着半张脸正看着我，虽然面上依然是冷着，但一双眼里却是承着笑意，看上去到整个人都柔和了许多。 我看着他冲他眨了眨眼，又瞟了眼灵玉，意思是在问他不帮灵玉说两句？离烨看着我挑了一下眉头，像是在说：你想我帮她？我眨了眨眼：你不帮？离烨斜身支头，倚在座位上看着我：这是她们自己的事。 我暗自在心里嘁了一声，看向他眨眼一挑眉：无情。离烨依然用他那悠闲的姿势倚靠在椅上，他勾了勾唇角，像是在说：那又怎样？ “妘昭公主？” 我还没来得及嘲讽离烨，暮姬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她看着我疑惑的问道：“你眼睛不舒服吗？” 我忙咳了一声收回了眼色，正经道：“方才有些风，吹的不大适应。” 暮姬的心思并没在我身上，对这个说辞也毫不怀疑，又接着道：“妘昭公主日后嫁到离恨天来，不会真就带着她这样的吧？” 许是看着离烨没有帮灵玉说话，她也更肆无忌惮了些。 我尴尬的笑了两声，我好像没有理由帮灵玉，但是也不愿帮着暮姬去嘲讽她，以我的经验来看，这种情况下沉默是金。 “灵玉自知是托了公主的福我才有今日的，”灵玉说着又哽咽了起来，泪珠子啪嗒的往下掉。“我能在太子身边已经很高兴了，如今这些都是多亏了公主，灵玉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公主。”灵玉说着泪眼汪汪的看着我。 这梨花带雨的模样，真真让人怜惜，我都感到有些不忍，一时心软，帮衬着说了一句：“离烨太子若是愿意，灵玉自然是可以留在离恨天的。” 听我这么说，暮姬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就连灵玉本人都愣了一愣。我疑惑的看着她们，难道我说错了吗？ 离烨此时咳了一声终于有了动静，他站起身来，将手帕轻轻放到灵玉手上，又对着她柔柔的笑了一下，轻声道：“这离恨天你想留多久都行。” 我看着这样的离烨打了个抖。 习惯了他在我面前嚣张跋扈的样子，一时温柔起来我还真有些受不了。何况这也不是我第一次见他对灵玉这样温柔了，虽然有些难过，却没第一次见着时那样伤心。 倒是暮姬，脸色被气的一会儿青一会儿绿的，她捏着裙摆，起身轻轻一跺脚，娇着声音叫了一句：“离烨哥哥。” 听暮姬这么一叫，我忍不住又打了一个抖，头皮有些发麻。 这哪儿还是传说中那个傲气逼人目中无人的暮姬公主。 离烨转过身来看向暮姬，沉下声音道：“暮姬公主若是无事，就请回吧。” “离烨哥哥。”暮姬又叫了一声，刚还想说什么，抬眼对上了离烨眼神，只得作罢，转身哼了一声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我看着半倚靠在离烨怀里的灵玉，也不想多待，便道：“我也没什么事了，先回去了。” 离烨看着我，灵玉一把拽住了他衣袖，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我也就不停留的转身离去。 我出门才发现暮姬并未走远，她在不远处站着似是刻意在等着我。见我出去后她径直熟络的走了过来，看上去很明显的就是还未消气。 “你怎么帮着那个小贱人说话。”她愤愤的说着，表示对我刚才的表现十分不满。 我实话实说道：“方才看她那般楚楚可怜的模样，叫人心软。” 我刚说完，暮姬又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她不屑的笑了一声，打着莫名其妙的腔调：“她楚楚可怜又不是让你去可怜她，是让离烨哥哥去可怜她，你倒自作多情。” 她说完摆摆头笑了一声，我听她这么说好像又是这回事，灵玉在离烨面前一直是一幅娇弱的模样。 “她就是想气你，说你亲手把她送到离烨哥哥身边，结果你还可怜她，你当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圣母吗？愚蠢。”暮姬嗤笑了一声摇着头。 先前听说过她这目中无人秉性，如今一看确实是真，她不把灵玉当回事儿，也不把我当回事儿，说话丝毫不掩语气中的嘲讽。 念着论辈分她还比我小一轮的份上我并不想与她计较，只冷声笑了笑道：“灵玉在不在离烨身边，关我什么事？离烨若是不想留她，就算是我亲手送上去的她也在离恨天待不下来。” 我本来以为她是来打探竹语上神的消息的，可从刚刚到现在，她连有关竹语上神的一个字都没有提，更别说关心关心了。 暮姬嘁了一声，满是不屑道：“我看她又能得意多久。” 我没理会她，提步自顾往前走去，暮姬对我这行为好像很不满，她一跺脚，下意识的‘喂’了一声，随后又觉得不妥，忙道：“妘昭公主你等等我。” 她小跑两步跟了上来，我没有放慢脚步，她也就快步跟着说：“妘昭公主，现在我们的目标都是灵玉了，不如我们先把那小贱人从离烨哥哥身边支开，以后我们就可以待在离烨哥哥身边了。” 听她一口一个小贱人的，我不由停了下来，侧声冷眼看着她道：“暮姬公主，这种事情你别来找我，”我顿了一下一扬语调，刻意气她道：“而且我本是离恨天的太子妃，为何要同你做这苟且之事？” 我一向对这些事情感到厌烦，看着都觉得头大，要我参与进去不如要我死了算了。 暮姬愣了愣，脸上的神色有些僵硬，我扫她一眼，自顾往前走去，暮姬呆了一两秒随后又跟了上来说：“反正你又不喜欢离烨哥哥，帮我一个忙怎么了？” 她还是一幅很恼的样子，可又不好发作，只得用一双蕴着怒气的眼睛盯着我。 我心头也不爽，冷笑一声转头看她：“我喜不喜欢离烨是另一码事，如今你们森罗天的竹语上神出事，你不关心关心她怎么样，跑到离烨跟前就只想着怎么掰掉灵玉？” 她看了我一眼，微微往后退了一步支支吾吾道：“那...那又怎么了，竹语是上神，顶多受点皮肉之苦，而且她和那登徒子沆瀣一气，是她活该，多关她几天才好，我也更有契机来寻离烨哥哥。” 她越说越有底气，说到离烨嘴角还泛有笑意。 我有些替竹语上神生气，转头御风至往前奔去，任她在身后呼喊。 第二十九章 留他一命 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我闷闷的想着刚刚暮姬说的话。平日里接触的多的只有水神尊座下的那几位公主，她们各个都生的水灵，性子柔和似水，也善解人意，一个个的都跟解语花似的。 同样是帝姬学堂出来的，这性子真是天差地别，一想到暮姬我都不禁为竹语上神感到丝丝生气。 竹语上神虽然是犯了事，可一码归一码，她好歹是森罗天的上神，木神尊都为她亲赴离恨天，暮姬却还这样说她。 我在这红如赤霞的天上绕了几圈，半天都没有找到离恨天天门在何处。正在漫无头绪的到处乱飞时，一只小赤鸟飞过来，它飞到我身边时逐渐褪去羽毛化作了人形。 “殿下让我来为太子妃引路。”小鸾在我身边停下，笑着说到。 离烨怎么又知道我迷路了？ 上次我同他吵完架后他也是这般来让小鸾为我引路的。 “我没迷路，我在...望风。”我试图通过狡辩来挽回自己的面子。 真算起来我来离恨天的次数也不少了，可每次我一人来的时候就是找不到归路，以前这离恨天上有些形状奇特的树，那树枝只朝一边长，就跟在指路一样，看着那些树我就知道该往哪边走。 可后来那些树不知道怎么的被伐了，我也就开始次次在这离恨天上打转。 结果每次都被离烨发现。 小鸾笑着看我，只道：“那我便同太子妃一同望风好了。” 我点点头，硬着头皮在这天上又转了两圈才让她带我去了天门。 我刚回到龙宫，便见碎碧在院子里等着我，她见我回来笑着跑上前来挽过我的手，附在我耳边悄声道：“离烨太子来了。” 离烨？他跑的倒是比我还快，他既要来龙宫怎的不等我一起。 我见碎碧一脸兴奋的看着我，眼里闪着光，用嘴型表达着：“乘胜追击。” 我好笑的点着她额头往外推了一下，碎碧一下笑出声来也伸手戳我，我转身去挠她腰间，她也不甘示弱的要戳回来。 她咯咯的笑着，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拂去了眼角笑出来的泪花道：“公主快些进去吧，离烨太子来了有一会儿了，我去给你们沏茶。” 我点点头，回身收了脸上笑意，理理头发，推门走进去。 我一进去就看见离烨站在挂在红珊瑚上的小金笼面前，正逗着那只‘被烤了’的鹦鹉。 在离恨天上见着他的时候还穿着一身玄赤绣凤锦衣，来我龙宫跑一趟还换做了一身月白锦衣。 他察觉到我进来回过头来。我以为他要拿鹦鹉这事打趣我，他却什么也没有说，自顾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 “你这么快就把灵玉哄好了？”我挑了一下眉，挑离他远点的位置坐下。 离烨只是闷声嗯了一声，随后他拿出一张玉牒坐到我身边来，我接过一看，正是竹语上神的赦免令。 我拿着那玉牒上下看了一番，确认一下，确实是真的赦免令。竹语上神先前还说她不相信离烨这么好心，还真是错怪他了。如今看来他到也好说话，办事效率也高，竟这么快就把程序走完，下发玉牒。 “先前我说过，我可以放竹语上神，可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我听离烨这么说，忙将那玉牒抓在手里，往前探了一下身子笑道：“只要不过分，本公主都可以考虑。” 离烨端坐在位置上，甚不在意的看了眼我当宝贝一样捏在怀里的玉牒，淡声道：“我能这样放她出来，就还能再将她抓回去。” 我自觉没趣的撇了下嘴，往后一仰靠在椅子上，手里捏着玉牒开口说：“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日后不管你听到什么，都不能再管蓬莱的事。”离烨一提到蓬莱好像就生气，他悠悠的看了我一眼，一手捻着桌上的白玉杯。 “好啊。”我十分爽快的答应了下来，我还以为他提什么为难人的要求，不过就是让我不要管蓬莱而已。 我正窃喜着，忽然觉着有些不对劲。等等，蓬莱？他难不成又对叶离尘下手了？ 我手上捏着玉牒看向他，却见他嘴角隐隐的挂着笑意。只是他这笑，笑的我有些紧张。于是我看着他小声问了句：“你把叶离尘怎么了？” 听到叶离尘的名字，离烨顿时跟表演变脸一样换了表情。 “你紧张他做什么。”他微微眯起眼不悦的看着我。我摊开手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耸下肩道：“我关心关心朋友怎么了，再说我先前上元节时还欠他债呢。” 离烨站起身朝我走过来，我见他过来也忙起身往后退去。 “你现在在上元节遇见的不是他。” “那是谁？”听他这么说我急反问出口，可他却又闭口不说了。 离烨往前走一步，我便往后退一步，眼看他越靠越近，我往后一退抵到了墙上。 我手里握着玉牒紧张的看着他，说话结结巴巴：“你...你想干什么，这...这里是龙宫，你抢一个，抢一个试试？”我一面说着一面忙将那玉牒往怀里藏。 离烨气势逼人，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走到我面前，一手将抵在了我脸侧的墙上。 离烨比我高了两个头，他一逼近我便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沉梨木香，香味和着他温热的气息铺面而来，我脸上不经腾起一阵热气。 我低着头不看他，谁知他竟一把勾起我的下巴，我不由一阵慌乱，手足无措的被逼与他对视。 离烨抿着嘴，剑眉微蹙，一双如墨双眸带着一丝闪烁的光芒，深深的注视着我。他伸出手来，我下意识的闭上了眼，一颗小心脏跳得不停，我还没来得及胡思乱想，就感到他轻轻的从我发间取下了什么东西。 我睁开一只眼看过去，他手上拿着的正是叶离尘送我那支发簪。离烨手上握着那只发簪，随手一丢将它扔在地上，我站在墙角呆呆的看着他。 离烨走到我妆奁前将那支红焰石发簪取下来，抬手别到我发间。 等他别好我才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有点抗拒，一皱眉想要将那红焰石发簪取下来，可我刚取一半，离烨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皱起眉头看向他，他也正拧着眉头看着我。他眼里带着几分生气几分不悦又有几分难过的看了我许久，而后才说了一句：“你不喜欢？” 我推开他的手，将发簪取下放到他手上，道：“这东西是你送给灵玉的，不是给我的。” 我将他随意扔到地上的发簪捡了起来，认真的看着他说：“而这，论华贵，论价值，是都不及你，可这别人用心做的，不一样。” 我说完将那发簪放到妆奁里锁好，回身看向离烨。 离烨手上握着那红焰石发簪，他微微垂着头，额前些许碎发垂下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拿着发簪的手垂了下来，他沉默了半晌后，才缓缓开口道：“昭昭，他不是什么好人。” 少有听见离烨以这样的语气说话，我沉默了一下，轻言缓声道：“离烨，在不同的眼光里，好人的定义是不同，我原本在你眼里也不是什么好人，不是吗？” 离烨的身影颤了一下，启唇发出个音节来：“不…”但随后又止了声，他靠在桌上微低着头，我没见过他这一幅好像受伤了的模样，不由开始思忖方才是不是有什么话说的太重了，可想了一遍并无觉得有何处不妥。 离烨将那发簪放到桌子上，转身要走，我忙拿着那红焰石发簪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了他。他回过头来看向我，面上是一幅不露悲喜的模样。我拉过他的手，将这发簪放到他手上道：“这既然是你送给灵玉的，放在我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处，你拿去还予她吧。” 离烨抿嘴沉默着，垂眸看着手上的发簪，我继而又接着说：“至于叶离尘，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我都希望，你能留他一命。” 我看向他，离烨微皱着眉头同我对视片刻后，才闷声答了句：“嗯。” 第三十章 求情 碎碧在外敲了敲门，离烨收回目光，手里握着那支红焰石发簪推门离去。碎碧手上端着一茶具，见离烨出来忙对他行了一个礼，待他走后碎碧才小跑进来道：“你最爱的雪尖云顶少了些，我现去采了，是不是来晚了？” 我摇了摇头，轻声道：“他本也不是来跟我品茶闲谈的。” 碎碧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我瞟了一眼她的腰间，只见她腰上还佩着三哥的那枚玉佩，我趁她还没开口说话赶忙道：“你这玉佩，是怎么回事？” 碎碧刚把茶杯放好，听我这么一问先愣了一下，随后低下头去看了眼自己腰间，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冲我笑道：“三殿下说我照顾公主有功，赏给我的。” 碎碧笑的两颊桃红，看上去像是点了花色的糯米糕，嘴角微抿着带着股娇羞劲儿。我摆出一幅明白了的笑容，歪头笑着上下打量着她说：“三哥是不是只给了你一个啊？” 三哥这龙我了解，他虽然风流又花心，但是他对在意的人是绝对不敷衍的，好比他送我的东西，绝不会送再予他人一模一样的第二份。 这玉佩上的纹路奇特，虽然细微，但会赏玉的人一眼就能看的出来。 谁知碎碧听了，脸上的笑意却消散了些，转而有几分失落的摇了摇头说：“琉璃宫的仙侍凡是有过功的，殿下都赏了。” 看到方才还欢喜的碎碧一下消沉了下来，我恨不得打自己嘴一下，就该知道三哥不是个这么容易收心的。我脑子一转，忙转了一个话题问道：“现在困龙阵那事儿查的怎么样了？” 碎碧这才敛了神色，认真回道：“三殿下一直在追查，那传送阵周围只有公主和云奕的气息，对手给我们留下来的线索也很少，一时查起来有些困难。” 我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我在困龙阵遇险的事情三哥是怎么糊弄过父皇的，但是这件事既然三哥在追查，我也大可放手不管。 - 竹语上神出狱那日一早，二哥便急急的携着我去火神狱外等着。 二哥看到玉牒的时候也和竹语上神一个反应，并不相信离烨会这么容易放人，还以为离烨定要我做了什么不愿做的事情，自己愧疚了半天，我也是费尽口舌才让他相信离烨并没有为难我。 这次我来离恨天，周围的仙娥好像没有先前那样怕我，也不会见了我就低着头，甚还有几个小仙娥笑着对我行礼。我先前可没有这么多小美人主动对我笑的待遇，笑的我一愣一愣的。 不过到了火神狱门口我才发现，她们原意并不是冲着我笑，是奔着二哥去的。 “太子妃。” 我正为这件事在心里暗中叹气的时候，小萤在远处见了我笑着跑了过来，我见她对我笑的灿烂，很是感动。 我来离恨天这么久，一众婢子中能对我笑脸相迎的也就只有小鸾和她了。 小萤手上拿着通行令，跑到我身边来偷偷瞄了一眼二哥，快声道：“我这就去领竹语上神出来。” 不过片刻，小萤扶着竹语上神缓步走了出来。竹语抬眸看了二哥一眼微微一笑以示谢意，随后又将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她放开小萤的手，踩着一深一浅的脚步走到了我面前。 “多谢。” 我一回礼将她扶起来，看了眼时不时往这边望一眼的二哥道：“你若要谢且先谢我二哥吧。” 竹语上神没有将头抬起来，我见她这副样子像是还要有求于我，果然，不出片刻她便有些为难的开了口：“焰霄神君他…” 二哥起初便是一心只想救竹语上神，我在离烨面前也就只提了她，这焰霄神君本就是离恨天上的人，且又是个主谋，这可不是顺手就能捎出来的。 只见竹语上神沉默了片刻，随后艰难的扯出了一个自嘲的笑，轻声道：“罢了，”她直起身子来看向我，继续说：“我出来时焰霄神君带话来，他不让我再托你去求情，还嘱咐请你千万不要在离烨面前为他求情。” 听她这么说我到觉得有趣，这焰霄神君难道在里面过的很舒坦？爱上了这牢狱里的日子？ 我便问：“为何？” 竹语上神却是轻轻摇了摇头，叹口气道：“我也不知，他只说若你去求了，就是断了他最后的生路。” 这话也不说明白，没头没脑的。这焰霄神君别称百算子，说话都让人不知所以。我见着竹语上神身子还弱着，也就没有在多问，同二哥一起将她扶上了森罗天的仙撵。 站在仙撵旁肩上披着锁子柳叶细软甲的男子对我行了个礼，他低下头去时我听他悄声道：“多谢妘昭公主救小太微岛于危难。” 这小太微岛是蓬莱那十二座小分岛之一，具体是那座之前我也不得而知，不过听他这么说应当是上次险些被离烨毁掉的那小岛了。 这仙界与神界关系密切，却又有差别，人族修炼，也自是先成仙，再成神。仙神互通之事明面上是不被允许的，但暗下无论是做情谊关系也好，利益关系也罢，都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些仙家掌门看上去是一手遮天的首领，但背地里免不了有一两个‘关系好’的有神位的兄弟在神界撑腰。 不得互通的规矩是九天大帝立下的，这项规矩在仙神两界中颇有微词，现下五方神尊对这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免不了各处都有神去仙界谋些好处。 不过出了这么大的事，想必叶离尘在蓬莱也是待不下去了。 我叹了口气，回过神来时人已经走远了。 凌姨知道我来了离恨天，一早就差了仙侍过来，邀我同她一起赏梅。 我同二哥道了别，小萤引着我往梅花林走去。 神界的花不分时候，百花长年绽。 只是这一路走过来，我偶尔总能听见一两个小仙子闲谈灵玉，说的有好有坏，更多的是些我不曾听过的，有些听起来是离谱的事情。 就连灵玉爬了离烨的床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这神界中人平日本就无什么事情可做，除了修行，就是约着三五好友一同喝喝酒品品茶，确实好生无趣。有的仙子喜欢写写小话本，编排些侍卫公主的事，有的小仙子喜欢凑热闹，讲故事也是张口就来，只是这故事多了，假的也真，真的也假。 可叫做一个——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我偶尔也听得一些这样的闲言碎语，却都没往心上放，碎碧还笑我，明明身处流言浪潮之中，却还不知什么叫人言可畏。 先前我偶尔听见的那些流言蜚语多是因离烨而起，离烨的名号在这九天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生来便是个璀璨的人，褶褶生辉，自是引的不少芳心暗许。 他虽生的是离恨天的人，大多数时候却像是个冰坨子，性格也不像我那几位哥哥一样易亲近，故而大多是仙子只敢远远的望着，也只有像暮姬那样的性子的和地位敢直愣愣的往上撞了。 有关于我的这些传言也大多和离烨有关，不过多是一些人家编排的话本子上的情节，经过那些仙子的小嘴一传，就变得越发离谱起来，把我讲的跟心机算尽的老婆子一样。 现下他们传起灵玉，在他们口中我也就算是自动让出了这流言主角儿的位置。 第三十一章 冰海棠 我听他们小声一言一语的说着灵玉如何勾引离烨，说的绘声绘色，有鼻子有眼的就像她就在现场，亲眼所见一般。 我摇了摇头，全当做没有听见。路过上玄殿门口时，忽的见着一个身影急匆匆的凤凰花林里走了出来，我忙喊住了他。 勾陈停下来一揖手。 他本同腾蛇隶属同职位，九天战乱结束后便到了应星司，谋了个掌司之位，专管神仙们无聊惹出来得大大小小的案件。 “先前困龙阵一事可有眉目了？” 勾陈一直都是一副正经的颜色，供着手道：“有些小眉目，正在继续追查，一有结果立即告知五公主。”我点了点头，他也不停留的走了。 勾陈总是穿着他那一身官袍来去匆匆，不像腾蛇，让他回去安享日子还不行，非得赖在我们西海。 我下意识的往上玄殿门口看了一眼，朱色镀金的大门紧闭着，看不见一个人影。我收回目光，随着小萤往梅花林去了。 我到梅花林时，凌姨手上拿着一卷书，正坐在一颗白梅树下，桌上摆着一叠新鲜的梅花酥。她抬起头来，柔柔的笑着对我招了招手。 我低头从梅树下走过，小跑到她身边坐下。 我娘亲去的早，凌姨又对我多加关爱，虽无血缘关系，心中却早将她当做亲人。 我拿着梅花酥吃的正香，抬头却见凌姨正柔柔笑着看着我，虽然目光柔善，却看得我有些不好意思。 “昭昭啊，亭曈要回来这事儿烨儿同你讲了吗？”凌姨笑着伸出手替我擦去嘴角残渣，轻声问到。 我摇了摇头。 亭曈是离烨的‘妹妹’，这个‘妹妹’有些特别。 先前战乱时，火神尊曾身受重伤，险些元神碎裂。我娘救下他后将他藏匿在一处山洞，独自去引开了追兵。 可谁知这山洞里竟藏着世所罕见的‘灵’。 五方神尊是以气化形，说起来与这‘灵’也有相似之处。灵无形体，却可幻化各种样貌，可男可女，可老可少，只是每次化形不可久持，形体不出一夜便会消散不见。 那晚在山洞里具体发生了什么，天知地知火神尊知。外面流传最为广泛的还是说，那日那灵化作了女子，用火神尊心上人的模样，来了一场鱼水之欢。 其实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之前也有其他神仙经历过灵的玩弄和骚扰，灵本无形体，说直白些就是跟空气一样，可这火神尊是以气化形，哪里又同那些寻常神仙一样。 这灵吸取了火神尊本体的一部分气，竟维持着女子形态诞下一个女婴。 火神尊面上看上去冷冰冰的，却也不是那般狠心之人，且这灵的样貌又和我娘亲有七八分像，火神尊便把这女婴认回了离恨天。 而至于那灵，诞下女婴后就不能维持人形，又变回了灵的形态。灵离开之前，火神尊下了令，不许她再到离恨天来。 待这女婴长大后，火神尊赐号亭曈，并未让她和了离姓。 ‘灵’诞子可是千古不闻的罕事，谁又知道她本体是个什么？这类事放在面子上也说不过去，对外都称亭曈是凌姨所生，本体为朱雀。 可我听凌姨说过，亭曈本体竟同火神尊一样，乃是一团天火。 就好比是火神尊被那灵吸去一部分本体，在灵身上寄了几月，自个儿又独自生成了个体。 我原本同离烨都保持着距离，亭曈更是没有见着过两次，先前听说她下凡历九世连环劫，已经许久没回来了。 凌姨拉着我的手，轻轻为我拂去落在发间白梅花。 “昭昭，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凌姨希望你一直相信离烨。” 凌姨看上去像是正在托付一件终身大事，她轻轻揉着我的手，嘴角扬着带笑，眼里却闪着点点光芒，像是盛了泪珠。 我沉默着没有急着答应她，我不想对自己的亲人承诺下自己不一定能做到的事情。 要我相信离烨，可我不知道到底该信他什么，是信他幼时童言无忌的话，还是信他喜欢上了灵玉。 “你真的很像你娘。” 凌姨说着一哽咽，一滴眼泪顺着眼角就流了下来，她忙擦去脸上的泪珠，吸口气努力的稳住情绪。 凌姨已经不是第一次因思恋我娘落泪了。 我起身轻轻抚着她的背，轻声道：“凌姨你别伤心了，娘亲知道了也不会高兴的。” 凌姨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珠，将方才憋的那口气又徐徐吐了出来，她拍拍我的手，转身将我拉到她面前，笑着点了点头。 别了凌姨出梅花林时，我远远的望见另一片红梅林中离烨正同灵玉在一起赏梅，离烨背对着我，灵玉好似看见了我，她手上拿着一枝折下的梅花，极为自然的轻轻对着我笑了一下。 她的笑里既没有炫耀，也没有嘲讽，只像是看见一位故人时那样自然的微笑。 却像一把刀，将我生生的排斥出了他们的世界。 她收回目光笑着看向离烨说了两句什么，离烨接过她手上的梅花枝，别在了她的耳鬓间。 我淡淡的看着他们，却忽然感觉在他们之间，好像自己才是多余的那个人，是个因父母之命硬插一脚的人。 我收回目光，转身朝外走去，一直候在一边的小萤提高了声音，像是生怕别人听不见一样大声道：“恭送妘昭公主。” 她朗声说完朝着红梅林哼了一声，随着我出去了。 我一直没有回头，只觉得小萤这一声就是多此一举，路上我也沉默着没有说话。一直到了天门，小萤才极为小声的说：“太子妃可是生气了？” 我回头见她一幅小心翼翼的样子，宽慰的微笑着摇了摇头。 可我这宽慰的笑好似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她垂着眸子低着头，行了个礼小声说了一句：“太子妃慢走。” “日后别在做这样的事了。”我丢下一句，兀自的出了离恨天，听见她在身后说了句：“可是…”，可是了什么却没有再听清了。 千百年来，我第一次为因离烨拒绝别家公子而感到不值。 我心不在焉的回了龙宫，哪儿也不想去，就连亭曈回离恨天的接风宴我也借由身子不爽推脱掉了。 这几日我常去寒潭池，寒潭池是整个龙宫最冷的地方。 寒潭池边有一颗娘亲亲手种的冰海棠，冰海棠开花开的是冰霜花，因花形状像是海棠，故而娘亲随意给它起了个冰海棠的名字。 寒潭池周围的一切都是冰的，一片散发着寒气的冰面上有一块凿出来小冰湖，这冰湖原本是个窟窿，是先前被一团火从天而降砸出来的。 那火是个性子顽劣的火童子，自称是什么大帝什么座下什么业火童子。 时间过的太久，我也记不清了。那会儿我才不过一千来岁，还没拜师青冥夫子。那什么业火童子走的时候，霸道的扯走了我腰间的一块玉佩。 后来我将这窟窿凿成了小冰湖，冰湖里面什么也没有，那些小鱼小虾一靠近寒潭池就成了冰块，更别说到这冰湖里面来了。 娘亲在冰棠树下系了秋千，以前她带着我在这树下荡秋千，教我唱小曲儿。娘亲每次一唱那首歌，冰海棠就会开出一朵红色的花儿来，可惜的是那红色的海棠花盛开不过两秒又会被冻上，变成和周围一样的冰蓝色。 娘亲曾说，这曲儿原本是一谱古琴曲，有朝一日这冰海棠树听见了古琴奏的离弦歌，就会开出火红的海棠花来。 我央娘亲为我弹，她却笑着摇摇头说她再也不能让这冰海棠开出火红的花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彼时娘亲身子已经弱到了不能在寒气中久待的地步，我也没有再缠着这件事。 后来我自己来到这冰海棠下弹曲给它听，可它只簌簌的落了我满头冰花，更没开出火红的花来。我有些伤心，觉得娘亲只是拿这故事框我，为的是要我好好练琴。 我坐在树下的秋千上，靠在结冰的秋千绳上轻轻的摇着，那毫无生气的冰湖不断的升起白色的寒气，像是冬日里煲的人参乌鸡汤。 第三十二章 小萤 我有些思念云奕了。 才到桃花林那会儿，每年冬日我都是手冰脚凉的，龙族的体温本就同人不一样，可云奕还并不知晓，每每到了冬日就成天给我煲汤，他本不会厨艺，第一次煲汤险些间小厨房给烧了，气的碎碧追着他打。 我还记得他第一次抱着汤罐子狼狈的从屋子里跑出来的时候，头发被火瞟了带着一股胡味，白净的脸上也是沾了几团黑乎乎的灰，身上的衣服也被烧的没了角，但他手上紧紧捧着的汤罐子硬是一点事没有。 他将汤罐放到我面前的时候，我见他手上被烫出了许多血泡，他见我看还忙将手背到背后藏着，硬着头皮说不疼。 后来他跟着碎碧学下厨，学的有模有样，汤越煲越好喝，也再没有烧过厨房了。 碎碧那段时间被他喂得白白胖胖，天天得绕着桃花林跑几十圈。 我是个吃不胖的，引的碎碧很是抱怨。 我想着人间那会儿，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是在笑着，秋千轻轻的荡，我不自觉的哼起那首曲子，只听树上清脆的‘啪’了一声，竟开出一朵红色的海棠花来。 不过只若昙花一瞬，下一秒便又被凝结成了冰蓝色。 “阿昭公主！”碎碧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坐直身子拍拍脸敛了神色。 碎碧在身上裹了好几件貂绒披风，将自己牢牢实实的裹成了一个球。我见她这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出来，碎碧委屈又无奈的看了我一眼，吸吸鼻子道：“应星司的人寻你。” 这寒潭池的寒气连三哥有时候都受不了，更别说碎碧了。我起身笑着走到她面前，把领口给她拢的更紧了些，转身朝外走去。 “我不是说了我最近谁都不见吗？” 身后的大门带着轰隆的响声关严，结界也重新闭合。碎碧呼出一口气，解掉身上的披风，她进去不过一会儿，鼻尖便被冻得通红了。 “可那人一定要见，说是有什么证物要给公主过目。”碎碧一面收着披风一面说着。“而且给公主你已经一个人待了这么久了，我担心…”担心什么她没有说出来，只拍了拍披风上的冰霜。 我知道她一心记挂我，独自待着的这些天她也是今天给我送这个，明天给我送那个，和三哥哄我的办法如出一辙。 我笑着拂去落在她头上的冰霜，轻声道：“走吧。” 碎碧见我答应了，微微张着唇满脸欣喜的看着我一点头，拉着我就往前走。 应星司的人在院子里等我，他穿着紫金蟒纹黑袍官服，束的规规矩矩的头发用发冠箍好，一根银钗簪住两边的乌纱带。 来人对我揖一个礼说：“这是从前些日子在五公主殿中死去那位仙子身上找着的，还请公主过目，看是否识的。” 他从怀中取出一粒圆珠大小的玉递到了我面前，那整个玉被雕琢成了如未开的月季模样，花托处隐隐有着刻痕。 虽然那痕迹已经看不清楚了，可我知道那上面刻的是什么。 是个‘昭’字。 这小玩意儿是我之前送给灵玉的，像是这类的东西我还送了她许多，上面的字是她亲手刻的，有的刻了，有的没有。 “五公主若是知道，还请告知这玉的来源。这玉的主人，应当是她死前接触过的最后一人。” 我捻着这玉在手上转了一圈，还予他后犹豫了片刻道：“这玉是我送给灵玉的。” “那灵玉现在在何处？” 我略想了一下，淡淡说：“在离恨天，离烨在哪儿她应该就在哪儿。” 那人好像愣住了，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直到碎碧咳了一声，他才收视线忙对我揖手一鞠躬，转身离去。 他转身时还在小声的自言自语，重复着那句：“离烨在哪她就在哪儿，怎么会在离烨太子身边呢？” 别说他摸不着头脑，就连碎碧也是一脸不明的看着我。我也不想解释，摇了摇头自顾的歇息去了。 碎碧却不依不饶的跟了进来道：“这事儿会是灵玉做的吗？” 我坐在床边揉了揉眉心，或许和她有关，但是她能不能做出来我也不知道。 现在的灵玉和我之前认识的灵玉像是不一样的，曾经我以为我们是朋友，她足够了解我，我也足够了解她，可是现在我才发现，以前我了解的是一个带着面具的灵玉，而她现在，正在一点点的把那张面具从脸上剥落。 从上次我见她和暮姬争锋相对时便有此感了。 我按着额角摇了摇头。 “若是那仙娥知道的事与你有关呢？”碎碧继续追问着，我叹了口气悠悠道：“她能不能做出这样的事，等应星司查出来便知道了。只是可惜了那姑娘，苦苦修炼百年，最后殒命于一个秘密。” 碎碧听我这么说了也就没再继续追问的退了出去。 我没去亭曈的接风宴，离烨也没来找我，我落得一时清净。 我这清净日子还没过够，从离恨天上寄来了封信。 我当是离烨或者凌姨寻我，还想着用什么法子不好，非要花钱让青鸟送信。我看了信才知道并非离烨他们找我，而是小萤。 她说她即将被遣往仙界，希望在走之前能看我一眼。 我先前并不觉得我同她交情有这般好，可人家到底是念着我的，整个离恨天上能这么念着我的可没几个，且我清闲了这么久，那些叫人难过的事在心里也淡的差不多了，也该上离恨天看看。 于是我便去了离恨天。 我在小仙娥们住的院子里的一处偏房找到了她。 小萤一见着我又惊喜又委屈的扑了上来，她不住的哭着却没发出一点声音来，她指了指嗓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哑了。 我吃惊的看着她，她比之前要枯瘦了许多，原本软滑的手已经瘦得能见着突起的骨头，面色也枯黄了许多。她咿咿呀呀的指着自己的嗓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得不住的哭。 我拿了纸墨给她，她接过去拿着笔墨的手发着抖，颤颤巍巍的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字。 灵玉。 她紧紧的盯着纸上的两字，摸着自己的喉咙。 “你是说…你的嗓子是灵玉做的？”我不敢相信的问到。 小萤重重的点了点头。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小萤如惊弓之鸟一般将那纸揉成一团丢到了火盆里，她忙推着我将我往一块破门板后面藏。 我还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藏我，但见她慌张的样子也是顺从的藏了进去。 小萤紧紧的盯着门口，只见一个小宫娥急急忙忙的推开门跑了进来，她看见小萤压低声音斥责道：“你怎么还在这里，我不敢再留你了，你快走快走，一会儿灵玉带人查过来我也脱不了干系。” 小萤一手死死的抓住桌子边，嗓子里发出难听的咿呀的声音摇着头。 那宫娥上前去拉她，小萤努力的往后瑟缩着身子，我正准备出去，院外却传来一声凌厉的声音：“给我搜！” 小宫娥脸色一白，一下松开了手，结结巴巴道：“你，你等会，会儿可别说是我藏的你，太，太子妃不会来救你的，信我已经帮你送出去了，她不来可不关我的事。”小宫娥没头没脑的说完，就往我藏着的这破门后面跑，她一转身见着我顿时瞪大了眼，我忙将她张大的嘴捂住，一把把她拉了进来。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走进来一个气势汹汹的宫娥。 灵玉由人扶着，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 她盘着元宝髻，簪着红焰石发簪，身着禳了银丝的红衣，她本生的好看，略施粉黛后更是明媚动人。她看向小萤，勾着嘴角笑了一笑，笑的和善，吐出来的话却是字字阴寒。 “在红梅林你声音不是很大吗？你再叫一声听听？” 第三十三章 亭曈 我在门板后看着灵玉，一刹那间竟觉得她变得前所未有的陌生。 她是为那日在红梅林小萤大声说的那句话而害她么？ 小萤发着抖往后退了一步，紧紧的看着她。 灵玉又笑了一声说：“你还给妘昭寄信，你觉得她会来救你？” “离烨让你前去仙界已算是开恩，你抗命不走可是自寻死路。”灵玉说着脸上的笑意全然散去，转而变得愤怒狠毒，她一步步靠近小萤狠狠道：“你们一个个朝着妘昭，我要你们都看着朝着妘昭是什么下场！” 灵玉说着伸出手去就要掐小萤的脖颈，我一脚踢开了那破门，那门飞出去一下打在将灵玉撞倒在地上。 跟在她身后的仙娥忙去扶她，为首的小娥怒气冲冲的瞪过来，看见我时一下又愣在了原地，脸色变得惨白，她忙鞠身道：“参见太子妃。” 七手八脚去扶灵玉的仙娥也都停了下来，愣愣的看着我。 灵玉推开那破门，头发散乱着，她抬起头怒气匆匆本想发作，却又一下愣在了原地，抹了胭脂的脸顿时变得毫无血色。 我将小萤拉到了我的身后，垂眸扫过一众人冷声道：“我倒要看看，朝着我是个什么下场。” 那些小宫娥身子一抖忙跪了下去将头磕在地上不敢说话。 我垂眸看向灵玉，她扶着一边的桌沿狼狈的微微发着抖站了起来。她看向我努力的扬出一个笑，轻声道：“公主不是身子抱恙么？怎么到离恨天来了？” 我轻轻拍着小萤的背，冷声道：“我在哪里，是你能管的吗？” 灵玉低下头，脸色跟跟吃了虫子一样难看，她张了张唇努力维持着嘴角的笑意说了句：“不是。” 我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眼她身后跪着的一众宫娥，如今论仪态论气势，倒还真越来越有一天主事的架子了。 我嗤笑一声看着她道：“小萤的嗓子是怎么回事？” 灵玉很快的恢复了镇定，抬起头柔和的看了眼小萤，笑道：“她往送给我糕点里下毒被发现，她到阿烨面前狡辩，我本好意让她自己吃了那糕点以证清白，结果没成想里面当真有毒。” 灵玉脸上挂着笑，轻声细语的说完，而小萤抓着我衣袖惶恐的摇着头。 灵玉像没看见一般继续说：“阿烨对她网开一面，让她去往仙界，可谁知她竟抗命，在此地藏匿了起来。” “哦是吗？可这跟向着我有什么关系？”我轻轻拍着小萤的手宽慰她。此时灵玉已没了刚开始的那般慌乱，抬起头来对我盈盈一笑道：“是那些小仙娥一天在外面乱传些话，才让我同公主生了嫌隙，我全然也是听了他们挑拨，才说出这样的说词来。” 许久不见，她倒是越来越会说。她微笑看着我，一双眼里满是无辜和镇定，也见不着几分慌乱。 “灵玉姑娘可找着人了？”冷冷清清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小鸾带着两个小仙官走了进来，她扫了灵玉一眼，丝毫不惊讶我也在场，微颔首笑了一下，随后看向小萤道：“既然找着人了，那便交予太子殿下吧。” 灵玉看着我，脸上的神情丝毫未变，侧身让出了路轻声道：“公主先请吧。” 上玄殿上，离烨端坐在案前，他见我来了抬眸看向我，我刻意的避开了他的视线别过头去到一边坐下。灵玉已经将方才弄乱的发髻收拾好了，她一进门便直接站到了离烨身边去，我端起茶轻轻扇了扇，笑道：“离烨，什么时候你身边什么人都可以站了？” 离烨看了她一眼，灵玉脸色难看的从他身边走了下来。 离烨正了神色看向小萤道：“你为何要执意留下？” 我白了一眼离烨嗤笑道：“人家都哑了，你要她如何回你？”离烨看向我，摆出一幅严肃正经的颜色，示意小鸾给他上纸笔。 我悠悠靠在椅子上看向强颜欢笑的灵玉。 我承认我确实很生气。 我也不曾想灵玉能说出那样的话，做出那样的事来，就因为小萤在那红梅林高声喊了一句，便能将她害哑了。 离烨不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可他竟然袒护灵玉到了这样的地步。 小萤的手一直在抖，写出的字在纸上也看不清楚，我见状走上前去蹲下身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她抬起头来含着泪水看向我。 我点点头轻声道：“没关系的，将你想说的都写出来，我会为你做主。”小萤吸吸鼻子，抬起衣袖。我松开她，她又开始埋下头去写，这般写出来的字迹都要稳很多，也看的出来到底写的什么了。 我见她奋笔的写着，抬头看了眼灵玉，只见她紧紧的盯着小萤所写脸色越变越难看。 我看向离烨，却见他一直都在看着我。 我悠悠收回目光，看向灵玉笑道：“看样子离烨太子将灵玉照顾的很好，比在我们龙宫时都要好多了。” 灵玉听我说话，急急回道：“都是托了公主的福。” 她又是这么说。 上回暮姬还说我听不出她这话里的意思，如今这个场合，我倒是听明白了。我不以为意的笑笑，放下手中的茶盏道：“我记得你们离恨天上的规矩，若是离烨想要纳妾，得需经过太子妃的同意吧。” 离烨正声说：“确有此事。” 我微微往前倾下身子盯着灵玉，她不安的勾着自己的手指，咬着唇楚楚可怜的看着我。 “我见灵玉处事落落大方，颇有正妻风姿，不知灵玉是不是想坐这太子妃的位置？” 灵玉闻言一下跪了下来，重重的将头磕在地上道：“灵玉绝无此意，还请公主明察。” 我直起身子看了离烨一眼，离烨也悠悠看着我，面上是一幅无所谓模样。 我不理会离烨的目光，想起应星司的人说过的话，笑着看向灵玉徐徐说：“先前我二哥的一名女史死在了我殿中，她身上有你的东西，你可清楚？” 灵玉伏在地上的身子抖了抖，此番离烨却开口替她辩解道：“应星司的人来查过了，案发时灵玉同我在一处。” 听离烨这么说我不由自嘲的笑了一下，拿着茶杯对他微微一举道：“离烨太子当真是将灵玉保护得极好的，想来太子殿下这一生也就只装的下灵玉一个人了吧。” 听我这么说，殿上一大半人的脸色都变得不大好看。 离烨微起蹙眉头，我听他低声喊了句：“昭昭。” 我当做没有听见的将杯中的茶喝了个干净，茶喝完了，小萤的诉状也写完了。 小鸾正要上前去接，那诉状却一下烧了起来，我一皱紧眉头挥手将那火熄灭，转头瞪向离烨。 离烨却一直看着门外。 门外却传来一个清朗的笑声：“我来的不是时候吗？” 我寻着那声看过去，见一抹绯红的身影踩着步子走了进来。 她着鸾凤金丝对襟长袍，头上钗着金凤流苏簪，腰间裹着白玉腰带，明眸皓齿，身姿绰约。她眉心有三瓣红梅印记，左眼角下有颗赤色小痣，一双丹凤眼配上柳叶眉，笑起来格外好看。 她便是亭曈了。 “你向来是不挑时候的。”离烨起身走下去将灵玉扶了起来，灵玉起身带着满面泪痕对着她行了一个礼。 我闭上眼揉着眉心忍着心中的怒气道：“亭曈公主把这诉状烧了是何意？” 亭曈听我这样问，显出一幅惊讶的样子来：“方才那是诉状吗？亭曈不知，一时没收住。皇嫂莫要生气，诉状没了，再写一份就是。” 第三十四章 生日宴（一） 听她的说辞我不耐烦的睁开了眼，她动作这般明显，还如此坦荡的说不是故意的。 不知为何，千年前我见她第一眼便对她印象不好，只是平日没有什么交集，眼不见心不烦罢了。 我正要发怒，离烨却接了话道：“烧了就算了，也不必再写一份。” “离烨，你这是什么意思。”听离烨这么说我甚能感到额上的青筋突突的跳着，离烨扶起了灵玉，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珠。 “皇嫂不要动怒。”亭曈笑着走到我面前来，亲手给我斟满了茶，笑着说：“这丫头哑了，在离恨天也不好做事，不管她到底做了什么，都是无法留在离恨天的。” 我睨了亭曈一眼，又看向离烨，嗤笑一声说：“这是什么时候的规矩，怎么从未听凌姨说过？” “我说的即是父皇的意思。”亭曈抿了一口茶，淡淡笑着。 我最不爽的便是她这一点，她从来都是打着火神尊的名号做事，把自己当尚方宝剑一样，她到了，便要如同火神尊亲临。 我轻轻敲着手上的茶杯，揉了揉眉心。 “那既然如此，你们打算如何？” “我…”亭曈正要说话，却被离烨硬生生给打断。 “妘昭公主意下该如何处置？”离烨说着也不看我，只拉着灵玉的手到一边去去坐下。 我半阖着眼不看这烦心的一幕，垂眸看着跪坐在地上的小萤。略略思索一番后抬眼看了眼灵玉笑道；“离烨太子既然从我身边抢走了一个奴婢，如今，就再还我一个吧。” 灵玉闻言脸色大变，一张脸涨的通红。 离烨隐隐带着笑看了眼亭曈，亭曈端起茶杯默不作声的品着茶。 “灵玉既然在我身边，还请妘昭公主放尊重些。”离烨将目光落到了我身上，我将将同他对视一眼，他眼里露出来的，和嘴上说的分明就不是不一回事。 你要相信离烨。 凌姨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我抿了抿唇笑道：“一个完好的，换一个哑的，我已经很尊重了。” 离烨皱起了眉头，他刚喊了一声：“妘昭公主，”亭曈用茶盖碰了碰茶沿打断了离烨，她笑着看我说：“可家父的意思是，她毕竟是离恨天出去的人，要去哪儿自是由我们做决断。” 我也冲她笑了笑说：“可我是离恨天的太子妃，日后完婚了这些事也是交由我管的，如今权当练手，火神尊难道不同意吗？” 亭曈脸上的笑意僵了僵，她垂下眸去看了眼杯中的茶叶，轻扇了下面上的热气，轻笑道：“那便由皇嫂安排，只是这丫头不能再留在神界，怕给别人落下话柄，不太好听。” 落下话柄，好笑，既是说她是自己毒哑的自己，哪来的他们的话柄落到人家手上？怕是到了仙界过后好做些后事吧？我看着亭曈的眼神，也明白她神色的意味，这个条件是他们最后的底线。 不过我也真没想到，为了维护灵玉，亭曈竟能亲自出面。她虽一口一个皇嫂的叫着，却还不是为的最后我无法追究灵玉的责任。 凌姨病了过后少管事物，常都是让我时而帮衬着些，且我也不相信会是凌姨让亭曈来的，除此之外能唤动她的，也就一个火神尊，一个离烨了。 我看了眼离烨，他若是想维护灵玉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还真当我会置她于死地不成？ 每每我看向离烨的时候他也总是在看着我，却沉默着不说话，表情却又说明了一切，他也想我让步。 我自嘲的笑了一下应道：“好，不过她去哪里，做什么我说了算。” 亭曈听我这么说笑着起身道：“那自是皇嫂说了算。” 我瞅了她一眼悠悠道：“你也别一口一口皇嫂的叫了，随着他们叫妘昭公主便可。”亭曈笑着没有说话，只对着我和离烨微微一拂礼，转身又踩着轻盈的步子走了。 离烨遣散了周围的宫娥，我起身扶起小萤往门外走去，快要到门口时我又听他喊了声：“昭昭”。我微微一停，皱起眉头，携着小萤走了出去。 我头也不回的携着小萤离开了。 我找了那日那森罗天的神侍，将小萤安排在了蓬莱，给了一个清闲的职位，好让她养着身子。特意托付了那神侍让他务必照看好小萤，尽量不让离恨天的人接近她。 因为竹语上神的事，森罗天暗地里对离烨已然颇有微词，那神侍也就欣然应下了。 我回了龙宫没几日，灵玉便回来找我。 碎碧本是将她拦在门外的，不过她在离恨天待了这么久，也愈发的放肆，竟在院子外和碎碧动气手来。 碎碧的本事我是知道的，没过两招灵玉便被她擒在地上。 我出去时见碎碧死死的将灵玉摁在地上，灵玉和人动手弄的衣衫不整，一双白晃晃的大腿更是格外显眼，我看了一眼，只见她腿上有几处淤青，手腕上也有未好的疤痕，像是狠狠的摔了一跤所致。 灵玉的体质有些不同，身上但凡落点伤要等许久才会消，以前都是我为她上药疗伤，所以清楚的很。 我示意碎碧放开她，灵玉起身瞪了碎碧一眼，理好自己的衣服。 我冷声问：“你来做什么？” 灵玉低头垂眸看着面前的玉石板，缓缓的跪了下去说：“我来是为那日说的话道歉的。” “哦？说的什么话？”我挑着眉刻意问她。 “我并非有意针对公主，着实是听了那些流言的挑拨，一时心急才会说出那样忤逆的话来，还请公主见谅。”灵玉并没有正面应我，说完后又双手垫在额前对我行了三个大礼。 碎碧站在一边翻了个白眼，说了句：“惺惺作态。” 我的气是来的也快消的也快，如今我已没了当时那般生气，只是这气虽消了，事还是记着的。 我冲她冷笑两声道：“离烨都说了你是他的人，日后，你不必再回龙宫，至于我同你的情谊，一刀两断罢。” 灵玉伏着身子没有说话，我转身回了屋，碎碧跟在我身后一同进来，随手用力的将门关上。 灵玉在外面跪了许久，直到暮色将近才起身来抚着外面的栏杆离开了。 我倚在窗边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忽的有些心酸。我想知道她会不会为这一刀两断而伤心，我希望她会，又希望她不会。 碎碧给我端来了热乎的莲藕羹，我尝了一口，她的厨艺真是愈发的好了。 先前我在百花园碰到杏花仙子，她还跟我抱怨说三哥这几次来看她，在她这儿总是念着碎碧做的红丝莲藕糯，念的她都有些生气。 殊不知这莲藕糯是碎碧一次次拿我练手练出来的，练到我说好，她就欢天喜地的去给三哥做，我为此还愤愤不平，对碎碧把我当试菜的这一行为捶胸顿足。 后来我去三哥那里蹭了两顿，感觉好像都是一样好吃，心里也就没那么愤愤不平了。 碎碧在一边摆着碗筷一边说：“公主，十五日过后是亭曈公主的生日宴，帖子已经递来了。”我挥挥手随口道：“说我不舒服，不去。” 谁知碎碧看着我笑着摇了摇头道：“三殿下说…”我一听她说三殿下，就知道我没的跑了。 “三殿下说先前亭曈接风宴你没去的事情已是不妥，这生日宴再不去也说不过去，到时三殿下也会去的。” 第三十五章 生日宴（二） 我盼着日子过慢些，可这神界的日子总是一眨眼就过去了。 三哥等我睡醒了才不急不慢的来找我，等蚌娘花时间打扮又等了一两个时辰，三哥有耐心也不催我。 到我出门他才拿着个折扇过来将我打量一遭。 我没精打采的配合他张开手在他面前转了一圈。三哥笑着握着我的肩膀，用一幅正经的神色点了点头。 “不愧是我妹妹，出场一定艳压群芳。” 平日里我喜素衣，大多颜色清淡，以不引人注目为宜。今日三个蚌娘硬是让我穿了一套淡黄色葳地凤仙裙，缀八十一颗白玉珍珠做鱼尾状，拢了寒烟水蓝轻纱，斜插玉簪半挽堕髻。 碎碧也早早的等着，见了我就弯着眸子笑。 我同三哥和碎碧到宴会场上时大多数赴宴的神仙已到了，小鸾在门口迎我，她见着我眼里闪过一阵光，快步的走上前来笑道：“太子妃今儿个可是真真儿的好看。” 她引着我们进去，先到的父皇同火神尊正坐正中的主位上聊天，离烨与亭曈分坐在两侧。离烨抬起头来见了我，旋即对我笑笑。 碎碧凑到我耳边轻声道：“你瞧离烨太子见你眼睛都闪着光。”我不动声色的推了她一下小声说：“你没个儿正经的。” 不知什么时候，殿上的喧闹声逐渐小了下去，一时间竟变得鸦雀无声。 三哥忍着得意的笑意咳了一声，我疑惑的看过去，只见着殿上大大小小的神仙都正盯着我，跟被种了定身术一样。我素来低调，少有这样隆重的瞩目礼，一时感到不适应，面上一片风轻云淡，心里到有些局促起来。 “既人已齐了，那便准备正式开宴吧。”离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悦，我看向他时他却别过了头去。 父皇下来走到我面前，他看着我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道：“当年你母亲也是这样出现在我面前，如今你这模样，同她有十二分的像。” 火神尊在他身后，也只是看着我笑着点点头。 父皇引我到离烨身边坐下，随后道：“这是孩子们的宴会，我们这些个老东西就不参和了。” 火神尊也走下来，他拍了拍离烨的肩膀笑道：“我在后面备了小酒，敖兄，请吧。” 我托腮看着父皇和火神尊离去的背影，他们其实看上去一点也不老，干练沉稳，又自带着一股将军王室的气质，神仙哪儿能说老呢。 神界几个老头儿都是自愿维持着老头儿模样，也算不得老。 我坐在离烨身边，他身上还是那股梨木香味。我不看他，也不想同他说话，只自顾的剥着葡萄吃，我刚剥完一颗葡萄，离烨忽然抓住我的手腕，把这葡萄硬送到了他的嘴里。 我瞪了他一眼，他却笑眼看着我说：“这么多人都看着，你是要摆着与我不睦吗？”我瞟了一眼座下，确有些小神仙时不时往我们这边看。 我知道有关于我和离烨的传闻不少，传我不喜欢他的，传他喜欢灵玉的，传灵玉爬了他的床的，五花八门各式各样，比他们能修炼的心法都多。 我半眯起眼勉强的对他笑了一下，娇声道：“那你张嘴，我喂你。” 离烨一笑，当真张开了嘴。我直接扯下一把葡萄不停的往他嘴里塞，起先他吃的挺好，随着我越塞越快他脸色也就渐渐的变得不好起来。 离烨皱着眉头微瞪了我一眼，我最后一个葡萄塞完他嘴里也没了多余的地方，我双手托着下巴眯眼笑看他：“太子殿下慢用。” 离烨嚼着满嘴的葡萄看着我，还将一颗快要掉出来的葡萄摁回了嘴里。 我转过头去拎起一颗，慢悠悠的剥完皮送到嘴里，转头又看着他笑了一下，故意道：“还是剥了皮的好吃。” 离烨满嘴嚼着葡萄也没说话，我没有接着笑他，自己又剥起葡萄来。 小鸾走过来俯身在离烨身边小声说：“火神尊召殿下过去。” 离烨点了点头，他端起酒厥喝了一口，我正剥完一颗葡萄要往嘴里送，离烨却一探头一口将那我手上的葡萄咬了去，他偏头笑眼看向我，如蜻蜓点水般极快的在我唇上亲了一下。 起身撂下一句：“还是剥了皮的好吃。” 我愣愣的看着他起身离去，伸手碰了下唇，上面还沾着葡萄汁。 因方才角度的缘故，又有些柱子挡着，几乎无人看到他极快的亲了我一下，就连离我最近的碎碧也没有察觉。 我耳根一下又热起来，我回头看了眼，只见着了他浅浅的背影。 他今日心情这般好？ 我回过神来拍了拍脸，起身跑到三哥身边去坐下。 三哥笑着轻轻捏了一下我的脸，打趣我说：“怎么样，三哥的眼光，是不是让你艳压群芳啊。”我没理他，端起他的酒杯把里面的酒喝了个干净。 这宴会要大摆三日，三哥只待了一日便嚷着要去看桃花娘，他本想将碎碧留在我身边，可我见着碎碧一幅不舍的模样，便硬撵着碎碧跟着三哥一起去了。 父皇也早日回宫，回去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要我待到最后一日才回。我叹了口气，只见着人家嫁女儿千万般不舍的，没见过这样巴不得把自己女儿往人家宫里塞的。 父皇走时我同他撒脾气，他却说这是在给我制造机会。先前他为这事儿不舍的时候，三哥天天劝他，这下倒好，我看简直就是被三哥给同化了。 我闷闷的扯着果盘里的果子，再时不时应付一下过来邀酒的神君们。 离烨自被火神尊喊去过后，就没回来过宴席，若不是知道他是被火神尊喊去了，还当他是出门被异兽给吃了。 我在宴上坐着总是不自在，趁着没人过来邀酒搭话悄悄的溜了出去。 今日是这宴会最后一日，等着白瑜仙子敲响鸣夜钟的时候就算结束，我也算是解脱了。我溜到离烨上玄殿的后院，路过园门时却听见里面有些笑声。 我本对这些事不敢兴趣，可偏偏那声音有些耳熟。 我偏头看去，正见离烨身着一袭暗红玄衣，背对着园门，灵玉手上握着两支桃花，看向他笑的正开心，亭曈倚在一边笑着不说话。 倒是很像和睦的一家人。 原离烨离开这么久是因为灵玉无法去到前厅，所以他到后院来陪自己的心尖儿宝贝了，就连这生日宴的主角也躲了清闲跑到此处来。 我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开，可走了两步心中觉得不爽，便化出玄冰出在唇上狠狠的擦了两下。 玄冰极寒，我擦着却感觉不到痛，直到腥甜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才停了手，随手将染了些血的玄冰丢进了一边的莲花池中。 我抹了抹嘴上的血，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不知去哪儿，只想着这宴会快些结束。 可我竟一时忘了我是个不识路的，乱走着撞进一片桃花林里。 我看着这桃花林里里外外的布局，还有不远处的小房子，顿时觉得熟悉万分。 这片桃花林，生的模样简直就和人间那一片一模一样，我忍不住凑上前去嗅了嗅，又看向一边的小屋。 曾经闲来无事的时候，我用步子量过从桃花林到小屋的距离，先大抵目测了一下，随后来到最外面的一颗桃花树下，丈量着步子往小房子走去。 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七步。 同在人间时，桃花林到小屋子的步数一模一样。 一阵风吹过，夹杂着桃花香和一股酒味从桃花林中飘了出来。 我恍然看过去，只见林中有一抹白影。 我很确定这是在离恨天，不是在人间，也不是在冥界。 桃花林里发出些奇怪的声音来，我好奇的轻踩着步子走了进去。 第三十六章 醉酒 桃花落在地上铺成花毯，神界的花是没有冬天的，因神力滋养开的格外旺盛。 一声清鸣响起，从西边传来一阵冗长又沉重的钟声，墨色如海浪一般从鸣夜钟的方向开始蔓延，望舒神君驾着他的九鲤广寒车，身后跟着一群流光溢彩的仙裙星仙子，月桂灯被他点燃，月色就洒了下来。 我透过这生的茂密的桃花看向那轮明月，这月光与人间同，云奕在月下舞剑时，身上拢着的也是这层月色。 只是可惜，年年岁岁月相同，岁岁年年人不再。 我痴痴的看着这月光，头顶上的桃花树上却一下掉下来个白瓷酒瓶，追着这白瓷酒瓶掉下来的，还有一身白衣的…离烨。 离烨抓住了落下的酒瓶，把我砸了个七晕八素。 我本捂着脑袋正要骂人，一睁开眼却发现这个砸了我还不起来的醉鬼是离烨。 我皱着眉头看着他，他手上那壶酒瓶已空了大半。 离烨是个不能喝酒的，他一百岁的时候喝酒半口就脸红，一千岁的时候喝酒半杯就倒，两千岁的时候勉强能喝下一杯清酒，到了三千岁我见他都最多不过两杯就醉，论酒量是真的比碎碧还差。 离烨抬起头，原是一张如白玉的脸现下红的跟最艳的桃花一样。 他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的开怀一笑，喊道：“昭昭。” 虽然有些傻气，但是却像极了云奕看着我时的笑。 他方才不是还在同灵玉她们在一起么，我记着看着他背影时，他着的是一身玄赤的长袍，哪里是这月白色的锦袍。 我怀疑他不是离烨，悄悄捏了诀一下点在他眉间，冰蓝色的光芒微微一闪，却什么反应也没有。 他握住我按在他眉间的手放到嘴边轻轻吻了一下，借着月光我看着他垂眸凝视我手的模样，顿时打一个激灵不自觉的抖了一抖。 我着实没有见过他这一幅看上去如此深情的模样。 显然是醉的不轻。 若不是显形诀没有起作用，我定然不会信现在在我面前这人是离烨。 我推开他站起身来，拍了拍群上的花瓣道：“你自己去找你的灵玉，别来烦我。” 我起身要走，谁知离烨竟一下扑上来抱住了我。我顿时愣了，简直不敢相信平常那个冷的跟冰山一样的，自带锋芒让旁人不敢接近的离烨太子，现在竟然双手死死的环着我的肩膀，曲了一条腿环在我腿上不让我走，他居然这样抱着我左摇右晃，像个撒娇要糖的孩子的一样。 想着这动作实在好笑，我愣了两秒后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我一边笑着一边捏了一个诀。一朵霜花从我掌心升起，在半空中微微泛着蓝光。 离烨醉酒这样的机会可是几千年一次，我得把它给录下来，日后好生嘲笑他。 他把头放在我晃来晃去的肩上，声音听上去竟然有几分软糯：“让纸人和她们玩，你来陪我。” 我看着霜花上印出来他那份模样，实在忍不住大笑，我压着声音，笑到最后笑不出声音来，直直捂着肚子。 离烨松开了我，微嘟着嘴皱起了眉头道：“你笑什么。” 他一松开我，我一下跌坐到了地上，看着他那一幅委屈的模样一边笑一边捶地。 说实话，我也我知道我这样实在不雅，别人家的姑娘笑不露齿，声音跟银铃似的，我笑的虽小声，却是张嘴喘着气儿笑的，实在是对不起教我礼仪的鲸阿嬷。 我笑的肚子疼，将地上的桃花都垂烂了，离烨手上拿着酒壶，幽怨的看着我狂笑不止。 我刚听下来喘两口气，想要拂去眼角笑出来的泪珠，那抹白影忽的就迎了上来，他发间仍有着那股梨木香味，只是如今杂了酒气又合着桃花香。 他一手捧着我的脸，轻吻了上来。我本还是在笑着，这一下身子一僵顿时不敢动。我张着嘴笑还未来得及收嘴，软舌便轻轻相触碰了进来，我一惊忙闭上了嘴，睁大了眼看着离烨。 我挣了一下，他却抱的更紧，他垂眸注视着我的唇，随后伸出手来，指尖在我唇上轻轻抹了一下。 他带着几分关心又自责的语气，满腹醉意的说：“昭昭你怎么受伤了。” 他现在的模样看上去跟个极委屈的小孩一样，我刚要开口解释，谁知他眼里竟冒出两朵泪花来，他忽的一把将我紧紧的搂进了怀里，带着几分恳求几分自责，微微哽咽着：“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昭昭，你再等等我，我会胜过他，真真正正的把你娶进门。” 我有些慌乱，不知他在说什么，听着他这哽咽的语气，忙轻轻抚着他的背应道：“好好好，你一个三千岁的神了，还哭什么啊，别哭别哭。” 火神尊教子严厉，离烨虽有天赋，但因火神尊的管束，修行之事就要比旁人要坎坷许多，别人不知道，可我是偷偷儿的看着的。 同样的岁数，别人用火术烤一条鱼，离烨就得用火术烘干整个鱼塘，他几百岁时火神尊便时不时把他往火焰山里丢，那火焰山不是人家西游话本儿里的火焰山，但比写书人写的火焰山要厉害千百倍。离烨虽然是个火性，可几百岁进火焰山还是小了些。 他曾被火焰山周围的异兽伤过，扛不住熔岩被灼过，失力从火焰山山顶摔下来过，如此种种我看着都于心不忍。可离烨从来没喊过一声疼，也没掉过一滴泪，他那时还小，回了离恨天却甚至都不撒个娇。 我四哥在他这么大的时候，还会在父皇面前跟我抢玩具撒泼。 后来我看着离烨愈发的厉害，也愈发的倔强了，修炼时被异兽暗袭一尾穿透肩膀，也只是皱皱眉头，反手将它击杀。 我以为这样的人是不会有眼泪的。 我轻轻声哄着离烨，他紧紧抱着我，打了一个醉嗝。 “昭昭。”他在我耳边轻声喊着，喊得我一阵酥麻。他侧过头，鼻尖在我耳鬓蹭了蹭，痒的我正要躲，他又轻轻咬住了我的耳垂，舌尖湿热感传到耳垂上，他一手揽着我的腰，像是在四处寻着腰带系口。 我头脑里嗡嗡的发热，离烨往前动了动唇从耳侧缓缓的移到我眼前，我咬牙看着他，他低下头轻轻捧着我的脸，用极为温柔的眼神看着我，低声又喊着昭昭。 眼看他要吻下来，我深吸一口气抬手一掌打下去。 他一下失力倒在我怀里，一直握在手上的酒瓶也落到了地上，我在手上结起一层薄霜按在脸上，想让温度降下来些。我左右看着无人，费力的将离烨扶起来，将他带到了桃林边的小屋子里。 小屋子里的摆设都是按照人间来的，就连花瓶摆放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我将离烨安置好，急急的退了出来。 我捂着发烫的脸跑离了桃花林，我从桃花林里钻出来是在上玄殿的偏门，远远便看着小鸾在正门处站着。她看见我笑着朝我挥了挥手，小跑了过来。 我拍了拍脸扯了下衣衫，装出一幅什么都没有发生的镇定模样来。 我看着跑过来的小鸾先发制人的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小鸾笑着回道：“是太子殿下说的，他让我在这里等着，引你出离恨天。” 我‘哦’了一声低头拍着裙摆上的桃花，怕抬头让小鸾看出什么异样来，故意问了句：“你离烨他人呢？” “殿下说有些疲乏，已经睡下了。” 我听她这么说，想了想抬起头来看向她问：“我现在想去看下他，方便吗？” 小鸾听我这么说，脸上绽出一个明媚的笑来说：“您是太子妃，当然可以。”她说着接过了掌灯宫娥手上的莲花灯，引我往离烨房间走去。 我推开门走进去，借着月色来到了他的床边。 他躺在床上静静的睡着，我看着他抬手捏了个诀按在他的眉心，床上的人一下便成了一个小纸人从半空落下，我接住那小纸人看了看，不由笑了一声。 他什么时候学会玩这些小把戏了？ 我将纸人重新放回床上，又把它变成了离烨的模样，转身退了出去。 第三十七章 幻境阵 小鸾遣了宫娥，独自引我往天门方向去。 走在路上有些安静，我便悄声问她：“那桃花林是什么时候种的？” 小鸾回道：“是殿下从人间回来就种了。”她顿了顿，继而笑着说：“平日里殿下都不让我们进。” 她总是拐着弯儿的帮离烨说话，每每说我同离烨的时候，笑着的眼神简直和凌姨一模一样。 眨眼便到了离恨天天门，我别了小鸾独自回龙宫。 月色正好，路过通天镜前时无意往人间街市上督了一眼，重重烟火中，一着竹青锦袍的男子正逆着人流而上，我瞅着有些眼熟，但又一时记不起来。 通天镜前无事不可逗留，我也只匆匆的看了一眼就走了。 快到龙宫时我下意识的摸了下腰间，猛然忆起录了离烨醉酒的霜花忘记收回了，我忙回身准备回去找，一转身却见一团黑气已然到了跟儿前，幸的我反应快，微一蹲身，那团黑气几乎是擦着鼻梁飞了过去。 那团黑气并没有一直往前飞，而是打在了我身后一堵无形的结界上，原本透明的结界上泛起了阵阵波纹。 不知是什么时候悄然结成的结界将我围在了里面。 我皱眉张开手，唤出苍龙剑，运法起身一剑劈在结界上，那结界动荡了一番，却如同水面一样将击过去的力量给全然吸收进去，不见有一丝裂缝。 原是我用力太小了些，不过就凭这等阵法就想困住我么？ 我动了动手腕，一挽剑锋四五道冰光迸发出来击在四面的结界上，那结界发出咔的一声，一下裂出了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痕来。 我正要再发力，忽的从结界外面飞冲过来一团黑气，我抬手凝阵一把将它挡住，但那团黑气碰上阵法的一瞬，顿时发出一阵绛紫的光芒来，我赶忙收回了手。 这是魔界的东西。 来不及等我多思考，从结界各面又飞冲出来几团一模一样的黑气，我脚下一滑步低下身去，挽剑结了一个阵，一下将那黑气击散开去，谁知那黑气被击散后又退入了结界中，我起身捏诀，谁知那黑气竟变成了两倍之多又飞冲了出来。 我想着先前青冥夫子教的那套伏魔心法，一立剑，垂眸凝神念诀，一缕冰蓝的色的丝线从空中穿过，顿时将那些飞冲着的魔气牢牢扯住，我睁眼正要一剑劈开这结界，周围却忽然传来了念经的声音。 我脑子里骤然一疼，险些没稳住阵法。 这诵经的声音一重接一重，能有此威力的定是梵天宫那些沙弥。 自九天大帝一统六界后，梵天宫便避世不出，遁于六界之外，不问世事。梵天宫行佛道，上古时期便和龙族争斗不休，梵天老祖打死不承认龙族是神位，他将我们龙族，还有青丘狐族都归为妖类，为此特意研了各式镇压经文。 后来大多数的镇压经文在焚天一战中被销毁，后来梵天宫也遁世不出，也少有人知道这些镇压经文了。 那念经声一重接一重，虽比不得困龙阵，但却扰的我根本无法凝神。 被冰丝扯住的魔气动了动，我咬牙起身，正想拼上千年修为将这结界击破，将将抬起剑来，那结界却咔嚓一声裂成了两半。 结界一消失，那些魔气同念经声也一同消散了去。 我身子一晃，急用剑稳住身形。 我捂着混涨的脑袋，收回剑来半眯着眼望向四周，却发现我竟是在人间。 一抹竹青色的身影从林间走出，他声音带着几分青涩却又温润：“姑娘，你没事吧。” 来人走到月光下，我抬眼看像他。 少年脸上微微的笑意变做了巨大的惊喜，他欣喜的睁大眼看着我，不可置信的喊了一句：“昭昭？” 我视线还有些模糊，缓了片刻后才看清楚眼前的少年。 “叶离尘？” 叶离尘的眼睛亮了亮，欣喜道：“是我。” “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 我俩几乎是同时的问了出来，我还有些晕乎，他忙上前来扶住了我。 “我路过林子时，看见里面有个人拿着面镜子鬼鬼祟祟的，于是就来看了一下，结果我们打了起来，他镜子掉地上碎了，你忽然就出现了。”叶离尘说着那出了那面碎了的镜子，我接过来看了一眼，那镜子已经碎的四分五裂了，乍一眼看上去与普通镜子无异，可碎镜中竟藏着丝丝缕缕的魔气。 “那人呢？” “好像是个妖怪，跑了。” 我拿着这镜子左右看了看，除了上面残留的魔气外，论形制样式都是一面普通的镜子，一时也确定不了它的来源。 我皱着眉头想是什么妖怪能串通魔界来害我，自从九天大帝与魔界结缔金蝉契约后，魔界中人一直都行事低调，几乎不与神界接触，如今怎的又开始与妖界同流合污了？ “不过那妖怪中了我一剑，衣服留了下来，化作原先跑了，我现在去追，应该还追的上。”叶离尘说着就要去追，我忙一把拉住了他道：“别追了，他们有备而来，小心中了圈套，而且那小妖应该早已经躲回妖界了。” 我收了镜子抬起头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今日多谢你了，改日我会去蓬莱寻你的，你先回去吧。”我心里思索着这件事，并未多在意叶离尘的表情，更未在意到他僵在空中要来拉我衣袖的手。 我将镜子上面残存的魔气封存起来，回了龙宫我拿着这面镜子左看右看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对此事最坏的推测便是：魔族同妖族连手想要乘着九天大帝沉睡打破这六界平衡，重新挑起战事。而父皇作为九天大帝得力将属，曾所向披靡，立下累累战功，所以他们回来的第一步是要复仇。 我对我这个猜测感到很满意，理由充分。 想着这事态严重，回头我便将这事禀报给了父皇。 我本以为父皇也会忧虑战事再起，谁知他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一脸严肃的看着我，命令般道：“我明天就给你招贴身神侍，你一早就过来给我选人。” 我看着父皇这心惊的模样，问道：“父皇，你就不担心魔界反乱吗？” 谁知父皇一拍桌子怒道：“我担心魔界做什么，就算他反乱千千万万次，最后都是一样的下场，何况他们魔君的命还捏在帝君手里，还敢乱来？” 父皇气的脸上都发红了，且听他话中的意思便是此次的事或许与魔界并无多大关联。 父皇担忧又生气的看着我训道：“昭儿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什么时候被人拉近幻镜阵的都不知道，你啊，我看你们都是在这安定的环境待久了，缺了一颗警惕的心。” 我瘪了瘪嘴低下头不说话，父皇从小就将我们保护的很好，不会像火神尊一样专把离烨往危险里丢。 父皇往后靠在椅子上舒了口气，他一手攥着玉椅扶手，半眯着眼悠悠道：“不过是时候找梵天宫要个说法了。” 第三十八章 应试 我听着父皇这似是平淡的语气，心里明白他这才是真正的动怒了。 我虽也有意找梵天宫讨个说法，但却没打算让父皇亲自出面，梵天宫在六界之中再怎么都是有威望和地位的，几位神尊见了梵天宫主持都要敬他一声大师。 我自己出面，和父皇出面这意义自是不一样。 父皇乃是代表着整个龙族，加上先前在各界立下的赫赫战名，他若亲自去找梵天宫要说法，怕是会让其他不知情的界主们以为又要开战了。 “父皇，梵天宫的事不如由我自己去吧。”我急急的说，生怕他一冲动当真就直接冲进梵天宫，拽着主持大师的领子要说法了。 毕竟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先例。 我幼时真见过父皇抱着娘亲一路冲进了梵天宫，揪着老和尚，啊不对，是梵天主持的领子吵了一架，不过吵的是个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那时的父皇气势凛然，带着一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实是太帅了，所以在我心里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只是可惜，他也逃不过人间那句老话。 岁月是把杀猪…杀龙刀。 自从娘亲死后，便少见父皇动怒了，以前让人闻风丧胆的青龙战神性子渐渐的温润了起来，变成了一个整天为女儿婚事推波助澜的老头子。 父皇摆了摆手，沉声道：“我自有分寸，不会亲自去找他的，至于你，明天给我好好选你的仙侍。” 我应了一声点点头。 既然是选神侍，那我定然要选个打的过我的，不然到时候他要是连我都打不过，那不成我保护他了？就单凭这点我便觉得父皇是多此一举。 要是不玩什么阴招，正面对打能打过我的能有几个。 翌日一早我就被碎碧拉了起来，碎碧将我拉到了二哥的青月宫中，二哥宫中早有仙娥等着，将我和碎碧引到了一处花园中。 二哥平日爱侍弄些花草，他院里的花总是开的有不同的姿态。 我坐在院里的沉香木木椅上，花香和着鸟鸣，好不惬意，险些都忘记是来做什么的了。 “为何要到二哥宫中来？”我打了个哈欠，斜身倚在扶手上看着碎碧问。碎碧却也摇了摇头说：“三殿下只说这是龙王陛下交代下来的。” 我点了点头，并未发觉什么不妥之处。 随后来了一仙娥为我斟茶，柔声道：“为五公主选仙侍的消息散出去后，一夜之间来了许多的应试者，还请稍等片刻，我们殿下应当快将初选之人选出来了。” 我一直觉得选仙侍是个麻烦且没有必要的事，如今还得劳二哥来先来筛一通，我捧着茶顺口问了句：“有名册吗？递上来我看看。” 她应了一声，回身退下去，不一会儿又领着两三个小仙娥走了过来，我微微侧头一看，见每个小仙娥手上都捧着四五本案册。 “五公主，这就是昨夜来应试的名册了。” 我看着那一本便有十来页厚的名册嘴角一抽，一、二、三、四…九，她们手上捧着这便有九本这样的名册。 我指着那名册抬眼不可置信的看向那仙娥问：“这些，都是今天来的？” 她点了点头回道：“是，还有些是今早来的，正在记录。” 我看着那一本本名册，喝了口茶站起身来正准备溜，碎碧却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将我按了回去。我回头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她抿着一个正义凛然的笑对我摇了摇头。 我又看了眼那名册，默默在心里祷告二哥给我少留些下来，我可不想挨个这么多人打。 莫约等了一个时辰，二哥领着几个人踏着花香走了进来。 我撑着头一瞟，一眼便见着了那个总是满心欣喜的少年。 我怔怔的看着叶离尘，没想到他也会来。 “这几位都是通过了考验，心思细的。”二哥给我解释着他们在什么环节出彩，我也算是明白了他的这个筛选流程。 便是设下关卡，在关卡中藏下各种阵法，还设计了暗器，毒雾，机关，等各类阻碍，若是能在阵法触发前发现阵法，并且躲过一系列暗器机关等，方算通关。 二哥搞的这一套，倒是和蓬莱择仙大会有异曲同工之处。 我听二哥挨个介绍完，正要起身摆阵，却被二哥拦了下来，他看着我笑道：“小昭，这武试的主考官可不是你。” “不是我？”我偏头疑惑的看着他，话音刚落，一个清脆了女声又响了起来：“是我。” 竹语上神手里拿着只翠笛从一旁的竹林中走了出来。 二哥也笑着解释道：“父皇特意嘱咐，不让你最后出手，我也想找一位既有实力又懂分寸的考官，便去寻了竹语上神。” 竹语上神着一身翠绿锦衣，腰环玉佩，有着孑然傲岸之姿，她手中拿着竹笛对我微微一笑道：“我还欠二位人情，这点小事自当尽力。” 我犹豫着点了点头坐下，他们的意思便是只给我找个机灵的，打人动手的事情我自己亲手上。 竹语上神开了结界，我坐外面看着，看见叶离尘心中却有点担心。这上神位的实力可不只是说说而已，我偏头按着额穴看向叶离尘，指尖轻轻敲着扶手。 二哥见了笑着宽慰我道：“小昭别紧张，竹语上神自有分寸。” 我听他这么说忙坐直了身子扯道：“我没紧张，我紧张什么。” 二哥听了也只是笑笑不说话，坐在一边看向结界里面的人。竹语上神翠笛一转，一阵翠绿的光芒陡然迸发出来，我半握拳撑着头看着他们打斗。 我看着叶离尘，他擦了擦嘴角的血，全神贯注的盯着竹语上神。我看着他紧盯竹语上神的眼神，忽然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就像是曾几何时，我同有这样眼神的人一起活过。 “公主，公主？”碎碧小声的喊着我，我收回思绪回头看向她，只见她盯着结界里小声的问：“公主你看好谁啊？我觉得那个穿着竹青色衣服的人还不错，还长的帅。” 我笑着看她，伸手一点人鼻尖笑道：“回头我就把你这话告诉三哥去。” 碎碧听立马急了，忙忙摆手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看着我道：“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我笑着回过头去，这才发现周围的小女娥已经在对着叶离尘窃窃私语了。 我撑头认真的看向叶离尘，剑眉星目，身躯凛凛，面如冠玉。而且我总觉得他身上，有几分离烨的影子。 我甩了甩头，离烨最后那日的霜花我还没来得及去寻，要早些找回来才是。我托腮微微眯起眼看着结界方向，想着离烨那时说的话。 他会胜过‘他’保护我，‘他’是谁？还是说离烨只是最后胡言乱语而已？ 就在我出神的想着之际，一阵凛冽的光芒顿时迸发出来，我回过神来看去，只见竹语上神站在中央，衣裙飘飘，一手执着翠笛，她垂眸看着倒在地上的人摇了摇头，她转身正要往回走，一个衣冠凌乱的少年却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他微抬起头来，身形一晃，眨眼间就到了竹语上神身后，竹语上神一惊反应过来侧身一躲，顺势一脚踢了出去，他却也不躲，一把将竹语上神腰间的玉牌夺了下来。 叶离尘被竹语上神提的往后滑出去一段距离才勉强停了下来，他抬起一张沾了血迹的脸，举起了手里的玉牌。 竹语上神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惊诧的光芒，随后无奈的笑笑，回身对二哥和我一拱手道：“他虽是凡人，却很有拼劲，依我看，是可选之人。” 我怔怔的看着叶离尘，他此时的模样，像极了练剑时胜过我的云奕。 “小昭觉得怎么样？” 二哥一问我忙收回了神思点点头，对着竹语上神道：“有劳上神了。” 竹语上神看着我淡然一笑，微微颔首拂袖离去，二哥见状上前柔声道：“我送上神吧。”竹语上神也没有推却，两人转眼就消失在了花园里。 叶离尘拿着那玉牌有些踉跄的走到我身边来，他比我高上一截，我不得不抬眼看向他，只见他对我粲然一笑，刚要开口话，却一下失力倒了下来。 第三十九章 梵天宫 他一下倒在我肩上，我忽的闻到一股熟悉的梨木香味，我将他扶着，看了一眼一边擂台上陆陆续续站起来的人，感觉竹语上神这个分寸略大了些。 仙娥引着他们出去，我让碎碧先行带着叶离尘修整，一边的仙娥见他受伤，早早的就喊了宫中的医师过来，小医仙探视了一番，说是一时太过拼尽全力，如今只是倦了。 我刚把叶离尘安顿好，外头就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了一个小仙子。 那小仙子脖子上吊着块琉璃宫的玉佩，一进来就拉住了碎碧的袖子急急道：“碎碧姐姐，殿下方才带了一百神兵往天上去了。” 我拿着药瓶的手一抖，抬头看向那小仙子问：“可是去了梵天宫的方向？” 小仙子转头看着我跪着一行礼急急道：“大抵是那个方向，但是具体是不是奴婢也不清楚了。” 原来这就是父皇说的分寸，他不亲自去，但是把这事儿告诉三哥，三哥一上梵天宫，这气势上也就等于半个父皇了。 “碎碧，你回去在我寝殿里把那面镜子拿去梵天宫。” “是”碎碧应了一声，随后拉着那小仙子跑了出去。 我怕三哥一时收不住，直接捏诀瞬行到了梵天宫门前。 我到梵天宫时，三哥带着一百银甲神兵正和一众沙弥对峙着。 三哥穿了战甲，这架势就是来打架，哪儿是来要什么说法的。他手上握着他那把青玉折扇，青玉上散围绕着明黄色的微光，若是这一扇挥出去那就是要强行破阵了。 “敖昀，你别不识好歹，就凭你还想闯我们弥天大阵？不自量力。”说话的是一身形魁梧壮硕的罗汉，脖颈上穿着十四颗足有人头大的木珠，怒眉倒竖，那罗汉说话中气十足，仿佛一字一句都像是重重的砸在地上。 “秃头罗汉，你还当我是那个被你吓一吓就认怂的三岁小孩吗？”三哥并不惧他，手上轻摇着扇子昵他一眼。 这秃头罗汉当然不叫这名儿，三哥但凡见着这梵天宫的罗汉都是这样叫。 “上次困龙阵一事看在菩提主持的份上并未与你们说道，可这次你们居然协同他人暗算我小妹，”三哥眸中眼色一沉，转而换了话锋道：“让菩提主持出来，此事若没有个交待，你们梵天宫便永无宁日。” “妖族小儿，也配见我们主持？”那罗汉瞠目一瞪，一腔怒意如同迎面压来的大山，有一部分银甲兵被他的气势吼的退了半步，但又很快的站了回来。 三哥半垂眼眸看着地上阵法，随后提起手腕，半开折扇，抬眸看向那他嗤笑一声。 我忙上冲上前去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轻轻将那半开的折扇合拢。 三哥略略吃惊的看了我一眼问：“你这么快就选完神侍了？” 我点点头，此时碎碧也拿着那面半碎的镜子赶到，碎碧气喘吁吁的样子，一猜就是路上连捏了好几个瞬身诀才赶来的。 我将那半碎的镜子举起来，看向那罗汉问：“敢问这可是梵天宫的东西？” 秃头罗汉不耐烦的看了一眼，随口就说了句：“不是。” 三哥一皱眉，厉声道：“让你们菩提主持出来认。” “洒家说不是就…”秃头和尚怒目瞪过来，看见镜子是脸色却又转而一沉黑了下去，他凝视了那镜子许久，才低声对身边的小沙弥说：“去请菩提主持出来。” 不消片刻，小童子领着一位身形看上去微佝偻，衣着单薄的身披袈裟的老人走了出来，摆阵的沙弥整齐的站到了两边，魁梧的秃头罗汉也恭敬的站到一边，低下头对他说了什么。 菩提主持眯着一双本就不观其形的小眼将我们打量了一番，重重叹了口气道：“怎么是你们两个，这父母折腾完了，做子女的还要承了这档子父业不成。” 若不是这周围的沙弥这般恭敬，我都不相信这老头是梵天宫的主持。 菩提主持又重重的叹了口气，像是极不愿意见到我们一般，他无奈的伸出手说：“那且把无生说的那佛器予我一看吧。” 我将那镜子递给了前来的小童，那小童拿着镜子还走到菩提主持面前，便见他原是几乎看不见的小眼一点点睁大了起来，他接过小童手上的镜子手微微有些发抖，睁圆了眼。 原他眼睛还是有这般大的，我在心里暗暗的想着，那他平日里又是怎么做到成日眯着眼的。 “看这样子定然是认得了。”三哥冷哼一声，在我耳边低声说，我点了点头看着菩提主持的反应。 菩提主持睁着眼又张大了嘴，旁边的秃头罗汉看着他脸上神色也愈发凝重起来。只听菩提主持的抖了抖，随后以贯彻九霄的声音吼了出来：“怎么碎了！！” 我和三哥的都被他吓了一跳，我一直以为梵天宫的主持应当是沉稳中的沉稳，是天塌下来都坐怀不乱的角色，如今看来，着实是有些…一惊一乍。 旁边那秃头罗汉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他咳了一声，低声道：“主持，还有外人在，这样不好吧。” 菩提主持听他这么说，回身一拂袖痛心疾首的说：“就他们，还外人？他们是我仇家，我债主，是我他娘造的孽。” 那罗汉也愣住了，他愣了半晌，又小声道：“今日还有新入门的小师弟，不如我们挪去内殿说吧。”菩提主持听了这话，面上才消下起来，终于摆出了一点我想象中主持的样子来。 “那，你们，随我入内殿吧。” 梵天宫内殿金碧辉煌，朱色的柱子上也是金笔镌刻的梵文。走到内殿菩提主持终于平静了些，待小沙弥上了粗茶退出去后，他将那镜子往桌上一掷问道：“怎么碎的。” 我感觉好像是自己不小心打碎人家的宝贝，颇不好意思的说道：“掉地上碎的。” “掉地上碎的？！”菩提主持坐直了身子又瞪大了眼睛，声音一下变得尖锐了起来，我捧着茶往后缩了缩脖子，这感觉和在挨父皇的训一样。他像是听了一个不好笑的笑话一样笑了两声，又坐了回去说：“这镜子只能从里面打碎，掉地上就碎了，你逗我呢？” 我觉得面前这个小老头定是看见这镜子碎了，得了失心疯，因此我说话的底气也不由弱了下来说：“我在里面劈出来一小条裂缝。”我举起手比了比，表示真的只有很小一条。 “秃驴老头，你这么凶干什么，是我们来找你寻交待，不是让你来兴师问罪的。”三哥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背，抬手将我护在他身后，底气十足的看向菩提主持。 菩提主持深吸了一口气，偏头抬手指着我们说：“对，对。”他连说了两个对，随后又一拍桌子又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道：“可你看见你们两个我就想到你们父皇，还有尊女！他们两个当初打坏我梵天宫藏宝阁那么多宝贝就不说了，现在他一对儿女还不放过我，孽缘啊，孽缘啊。” 第四十章 传说 菩提主持拍着胸口，我同三哥对视一眼后三哥问道：“我父皇母后打碎你什么了。” 菩提主持深吸一口气，瞪了三哥一眼说：“你小子别跟我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说完后万般怜惜的看着手上碎掉的镜子叹了口气，随后将这镜子往桌上一扔说：“这乃是六水镜，是我梵天宫十二至宝之一，妖魔霍乱人间时，我将这宝贝送给大般若寺救济世人，此镜本应在大般若寺待满百年后自己寻主回到梵天宫来，我上次见着都还是好端端的。” 菩提主持痛心疾首的别过头去，用眼角余光看着那碎镜子不忍直视。 我原先只是因为听到了诵经声推断这面镜子可能是梵天宫的，只是不想原来还有这么大的来头，想到这里我猛忆起来梵天宫最主要是问这诵经声的，谁晓得这镜子是个宝贝。 我将那晚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菩提主持的神色也逐渐凝重起来，他听我说完后捋了捋胡须，又眯起眼，连说了两句：“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你这小女娃能打碎，我就说就算你有…”菩提主持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至于一剑劈出一条缝来。” 他眯着眼拿起那碎镜看了又看，悠悠道：“这里面应当是有先前封印过的魔族残留下来的魔障，这魔障在镜中还未消除干净，不停的在里面折腾，二是这执镜人根本不会用，并不能将这镜子的真正能力激发出来，所以你这小女娃才能捡回一条命。” 三哥听他这么说不悦的皱了皱眉头，道：“这是我小妹福厚，什么叫捡回一条命，要不是你们不看好这镜子，阿昭能落险吗？” 菩提主持这次倒没有生气，他看着镜子叹了口气，又抬起头来看了眼三哥说：“你像你爹。” 三哥翻了个白眼，我听他小声嘀咕了一句：“我不像我爹难道像你爹啊？” 我憋着笑没笑出来，我知道三哥素来不喜欢梵天宫这些人。 菩提主持像是没有听见亦或者是没有计较，继续说：“至于你说的诵经声，我想应该是这法器中自带的。” 自带的？我回忆了一下那日镜中的声音，虽然确实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可是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不过这事儿终究是你们梵天宫引起的，总得给个交代吧。”三哥嘁了一声，随意的打开扇子扇了扇，不等菩提主持开口，我也笑着接道：“不如这抓幕后主谋的事情就交予主持了，抓到这主使，也算是给两边都有交代。” 菩提主持张口要说什么，三哥却一收扇勾笑倾身上前道：“我觉得阿昭这个提议好，这样也不伤和气，还算是增进感情。” 菩提主持的脸色沉下来，摆摆手，极为嫌弃的说：“谁要跟你们这冤家增进感情。” 三哥也没好气的站起身来，悠悠道：“反正呢，十日之后，我再来找你，东西没看好丢了，让我小妹陷入危难，这可是你们有错在先，别让那秃头罗汉堵我。” 菩提主持站起生来，用一幅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刚刚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他叫无生！” 三哥扇着扇子往外走去悠悠道：“谁管他生不生。” 我少见三哥这样利嘴的样子，对着菩提主持行了个礼，跟着三哥跑了出去，出门时听见身后的人重重的叹息一声无奈的说：“当真是敖泽妘凰再世模样。” 我追到三哥身边，出了梵天宫后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我好奇问他：“三哥，你怎么这么讨厌梵天宫的人。” 三哥说：“我哪里是讨厌这梵天宫的人，我是讨厌这全天下的秃驴。”三哥说着一收扇子皱着眉头生气又抱怨的继续道：“就说在人间吧，人家生的水灵的小妖精，要同我缠绵悱恻，本来是你情我愿的事情，谁知来两个和尚二话不说给我收了，还跟我说施主，这是妖怪。我能不知道她是妖怪吗我？我让他们给我放咯，两秃驴还想给跟我打架，嘿，要不是在人界，你看我揍不揍他。真是哪儿哪儿都有这些秃驴，我从风月楼里出来都能碰见，他们还劝我要修身养性，不宜多进女色，我不进女色，难道还要我近男色不成？真是笑话。” 三哥喋喋不休的说着，快把他这些年在和尚那儿受的委屈全都说了个干净，我听着觉得有趣，碎碧也在一边捂着嘴偷笑。 我们从梵天宫回来没几日，便有消息传来说焰霄神君放出来了。 我一直好奇他们为什么要去偷那琴，之前问竹语上神的时候她也说不清楚，毕竟这焰霄神君才是主谋，竹语上神就是因关系交好顺手帮了一个忙，结果被拉沟里了。 得了这消息，我便想着去探望探望这焰霄神君，可我这还没走出门，焰霄神君就先找到龙宫里来了。 焰霄神君头上有一撮火红的头发，据说是当初混战时，梼杌巨兽的血染的。 “多谢妘昭公主。”他见了我开头就是这句话，我没明白他谢什么，他继而又道：“多谢妘昭公主没有去太子面前求情。” 原说的是这事儿，我恍然大悟，笑了下回道：“这倒是省了我的麻烦。” 我将他请进了屋，他进来坐下，目光瞟过桌上的杯子，拿起来转了两圈说：“我猜，太子应当把这琴的来处告知公主了吧。” “说了，是我母亲的遗物。”眼前这人是有名的神算子，我也没打算在他面前隐瞒什么。焰霄神君放下观摩的茶杯，笑道：“我就喜欢同公主这样直来直去的人打交道。” “那焰霄神君有什么话也直说了吧。”我椅坐在椅子上，撑头玩着手上的小羽扇，鉴于他先前行下的种种事迹，对于他并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 他似是习惯了这种待遇，也不恼反而笑着道：“有时候妘昭公主同我们太子真是像。”我面上显着一幅和气的神色，却不耐烦的敲起了手上的羽扇。 “公主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便是。”焰霄神君一边说着一边不嫌生的拿起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我其实也就两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偷那琴，离烨为什么又放了你。” “妘昭公主这个问题问的精简干练，”他话还没说完，我抬眸看了他一眼，于是他又赶忙扯回了正题问我：“公主可相信，世上有起死回生这一说？” 这话便是神仙中的天方夜谭，从来都没有听过，我半撑着脑袋笑看他摇摇头：“当然是不信的，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可从未听过有神仙能起死回生。” “先前女娲娘娘神寂后，她心脏化作的女娲石便有这般奇效。” 这我知道，可后来这女娲石在六界的抢夺之中碎的连灰都不剩了，谁也没用上。我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 “可在下曾也听闻，这凤凰一族手上也有一物可以有这起死回生之奇效。” 第四十一章 纳妾 原以为这焰霄神君应当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如今竟因为这种无稽之谈跑到火神宫里去偷东西？ 我娘亲乃是凤凰一族几万年来的尊女，我从未听她说过有这等奇异的宝物。 “所以，焰霄神君想去看看，我母亲的遗物上有何线索？”我挑眉问他，焰霄神君捻着茶杯一笑道：“都说我们太子妃愚笨，如今看来脑子转的很快嘛。” “…谁说的。” 焰霄神君脸上的笑意戛然僵住，他捏着衣角搓了搓又抬起头来说：“这流言嘛定然是假的，真的那就不叫做流言了。” 我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悠悠问：“那离烨又是如何放过你了？” 焰霄神君耸了耸肩，极没有姿态的往后一躺，望着天上长长叹出了一口气说：“久行夜路易遇鬼，长行河边必湿鞋啊。”我看着他那副人生无望的模样憋着一声没笑出来。 “你…被离烨给耍了？”我挑着眉颇为好奇的往前探了探身子，他摆头过来看着我，极为不情愿的点了点头说：“他从我这里拿到他想要的，也就放过我了。” “他拿什么了？”我接着追问，焰霄身君一听，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往前倾身凑到我跟儿前，小声又神秘的说：“你帮我把那琴拿出来，我就告诉你，怎么样。” 我看着他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嘁了一声，重新椅靠回了椅子里。这贼心不死，还想拉我入伙，简直就是其心可诛嘛。 焰霄神君看我这样子，忙接着说：“你去，和我们去这性质可不一样，这东西是你娘的，你去叫做取，我们去才叫盗，你说是不是啊。” 我听着他这话，觉得有些在理。 “再说了，公主难道就不对你娘亲的遗物感兴趣吗？” 他这句话还真说到了点子上，娘亲去世后什么都没给我们留下，统统被天火烧了个精光，如今好不容易有样娘亲的东西，也是一直想看一看的。 我看了一眼焰霄神君，他也正打量着我，看上去像是有七八成的把握我会去一眼，我别过眼去，咬唇思忖了片刻后回他：“那又怎么样，东西我拿到了也不会给你，你有什么好处？” 焰霄神君讨好似的笑笑说：“我就看看，好生观摩一下就行。” 我怀疑的将他打量了一番，他接到我的目光马上坐直了身子，结印起势道：“我发誓，等妘昭公主拿到琴我绝对不会再出手偷窃。” 他指尖冒起点点青光来，当真是在用修为起誓，我摆摆手说：“行吧，那你说，我怎么去拿。” 焰霄神君收回手来心满意足的嘿嘿一笑道：“妘昭公主直接去找火神尊要。” 我愣了一下，本已做好听这位神算子来详密安排计划一下一番，结果他竟让我直接去找火神尊索要？ 说实话，虽然火神尊待我不错，可他那副严厉相，我看就像三哥他们学堂里动不动就要打人板子的大夫子，让人见着都想躲到三尺外。 我放下手上的瓜子，有些为难的问：“去找离烨不行吗？” 焰霄神君笑着摇了摇头说：“你找离烨没用，东西是在火神尊手上的。” 好像…也是。 这下我觉得有些头大了，也不知为何，我心里总对要去面对火神尊这事儿感到抗拒。 “那就有劳妘昭公主了，到时候记得通知我啊。”他说着站起身来一揖手，一溜烟的跑了，像是跑慢一步我就会后悔一样。 我一人愁了半天，但又实在想不到什么好的法子了，只得硬着头皮上。 我择了个良辰吉日，抱着死缠烂打的决心跑上了离恨天。 找到火神尊时凌姨离烨都在，离烨看向我抿了抿嘴，眼神有些古怪，我见他左手一直在用拇指摩挲着食指二关节，猜他定然是做了什么错事，被火神尊和凌姨责罚了。 我刚想开口笑他，可我抬眸看向凌姨时她却也是带着一幅古怪的神色看着我，眼神闪躲着，像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我还没扬起来的笑僵住了，转而又看向火神尊，他有着一天之主的镇定，一脸的平静，看不出有什么事情。 他开口问：“昭昭今日来是有什么事情？” 火神尊都发话了，我也就收了脑子里莫名其妙的想法，硬着头皮说：“我听焰霄神君说，火神尊处有一把我娘的古琴。”我顿了顿，暗中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生生逼出两滴眼泪来后才哽咽着说：“我一直思念娘亲，所以我想，火神尊能否将那琴予我看一看。” 我自认为说的声情并茂，说完不忘拂去眼角那一滴泪珠，用眼角余光偷偷扫了火神尊一眼。 火神尊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离烨，他握着扶椅重重的嗯了一声后说：“那是虽然是你娘以前赠与我的东西，但她毕竟是你娘，你取回去也留作念想，也无可厚非。” 火神尊说完招了招手，一边的宫娥会意的退了出去，不消片刻就抱着一把古琴走了出来。 那是把伏羲式的琴，看上去同一般的琴并无多大差别，宫娥将那琴送到我面前，我抱过那琴，木质是用的北山神木，弦是月湘线，这琴一看便是被悉心呵护着的，不仅一点落尘也无，就连弦尾处都被磨得很光净，想来这琴的主人是日日都在看着它吧。 我抱好这琴，一瞬间想到娘亲，竟真的有些想哭。我收住情绪抬头看了眼凌姨，一时却又觉得有些愧疚，但这是她同火神尊之间的事情，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我抱好琴抹了下眼泪花儿，道完谢正准备离去，火神尊却又喊住了我。 我将琴抱的紧了紧，以为他要反悔，回过头去时却只见他对离烨使了个眼色，厉声道：“让他自己同你说吧。” 我疑惑的看向离烨，只见离烨站起身来，他左手依然保持着拇指按在食指上的手势，我瞄一眼便知道他要说的事定然不小。 他看着我，眉头微微蹙起，喉头微微一滚，却又极为平淡的说：“我要纳灵玉为妾。” 离烨说的极为自然，旁人见了定以为这便是他真心之言，可我见他手上那点小动作却又觉得他并非表面上看上去这般平淡。 或者说，是我不愿意相信这话是他的真心话。 脸上的笑意有些僵硬，我看着他的双眸小声的问：“为什么？” “灵玉…怀了烨儿的孩子。”凌姨站起身替他说了出来，我手上一失力，险些将琴磕到地上，火神尊一起身，见我及时把琴搂住了才又坐下去，悠悠开口：“昭昭，这事儿是烨儿有错在先，可她毕竟是小，你终是正妻的。” 我看着离烨的眼睛，忽的觉得这殿上的空气闷的喘不过气来，只能死咬着嘴唇不让眼角那泪花儿冒出来，拽着群角的手因太过用力微微发抖，我看着离烨笑了出来，稳着声音说：“既然离烨太子想娶，那便娶吧。” 我看着他，盼望他能给我一个解释，他却只是淡淡的看着我，说了句：“好，她将会在我同你成亲的第二日入册。” 一句平淡的不能再平淡的话，却击碎了我对他抱有的最后一丝期望。 我紧紧攥着怀里的琴，回身跑了出去，若再多待一秒，我怕绷不住大闹起来。 小鸾没有再出现来引路，我四处问着找到了天门，却又离恨天天门处徘徊了许久，可身后只有来来去去的宫娥，没有我所熟悉的那么玄赤色身影。 离烨没有追出来。 我还有些不死心的抱着琴站在天门处等着，可来处依然空无一人。 时间越久，心底失落也越重。我咧嘴笑了笑，笑的是自己幼稚可笑多此一举自找苦吃。 鸣夜钟的声音响起，那夜桃花林，那年人间，那些过往种种，不过都是虚空梦一场。 梦不可笑，可笑的是把梦境当做真实，是把未来的期望寄托于这黄粱一梦。 对离烨，我是个容易动心的人，甚至差一点就以为，他真的会喜欢我了。 第四十二章 灵玉篇（一） 我叫灵玉，是西海中的一个鲛人。我们西海龙王是九天的战神，战乱平息后他只要了西海这一小片海，想做一个悠闲龙王。 灵珠是我的姐姐，听当年接生的老婆子说，我和姐姐是头对着头，手拉着手出来的，她在下面，因而比我早出来几秒。一胎孪生并非什么易事，娘亲生下我们后就去世了，都没来得及告诉我们父亲是谁。 不过我不在意这些，只有姐姐还成天念着这些事。 小时候我和姐姐常互换姓名，给族里的姐妹开玩笑，今日我叫灵玉，明日我叫灵珠，有时候玩过头了回去都要想半天自己到底叫什么。 那日姐姐回来，说她新认识了个朋友，叫小昭。 她好像很喜欢这个新朋友，她说看见她一个人躲在礁石后面哭的伤心，于心不忍上前去安慰，得知是她母亲神寂了。姐姐觉得我们也没有母亲，算是和她同病相怜，于是格外的关照她，还偷偷拿族长赏的糕点给她吃。 姐姐带她四处游玩逗她乐，还将她带到了我们常玩的地方去。 我在暗地里见过这小姑娘两眼，像个软糯的米糕团子，樱红小嘴，一眉一目都生的及其标志，一看就知日后定然是个貌倾天下的大美人儿。 后来有日姐姐找我，说族长找她去教新来的织绡，姐姐虽不过十来岁，但因鲛绡织的好而格外受到族长的重视，所以破例给她了一个教职。 这事儿是族长临时决定，姐姐推脱不开，但她又答应小昭今天带她去东边儿玩，于是央我去陪陪她。我是不想去的，姐姐和我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是在性子上我与她还是不同，而且那小不小昭的我又不喜欢，还是个小毛孩，我凭什么要去。 姐姐劝了我半天，说那日认识小昭时，脑子还在那换名游戏中，一不小心说岔了嘴，说成了我的名字。她也没有在意，觉得我们之间是不分你我的。 最后我们以一叠百厨娘亲手的做的淮南糯米糕达成了交易。 我换上了姐姐的衣服，来到她们约定好的地方后小昭已经在等着了，她身着白毛领梅花袄，丹红赤霞罗裙，双丫髻上缀着珍珠流苏。她坐在礁石上，两条小腿晃来晃去，两手上正捧了个气泡，她把脸挨到气泡上，气泡一下炸开，她也一抖，怔怔的看着面前的海水。 看上去有些痴傻，该总不会是个傻子吧？ “小昭？”我学着姐姐的声音唤她，她偏头看向我，一下咧嘴笑了起来从礁石上跳下来，小跑过来拉住我的手，她的手还很小，只能握住我两根手指。 “灵玉你来啦，我们快走吧。”她欢快的说着，甜糯的声音中是掩不住的高兴，我也笑了笑，任她拉着我的手往前走，她走了两步，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停了下来。她神秘兮兮的往四处看了看，从怀中拿出来了个什么东西，在手上紧紧握着像是攥了个宝贝。 她蹲下身去用海带叶掩着手上的东西，对我勾勾手示意我蹲下身去，我好奇的蹲下身去，她微微松开了手，一阵绚丽的流光从她手心处散发出来，那是颗圆润光滑的南海珍珠。 这个我们族长有一颗，这种珍珠千年难得，本就稀有，唯有千年内织绡最好的鲛人才有资格持有。她像做贼一样四处看了看，最后把那珍珠一把塞到了我怀里笑道：“哥哥说这是个好东西，送给你。” 我愣了一下看着她，犹豫片刻后见四周无人赶忙将那珍珠揣到了怀里。我揣好后还有些紧张，确定无人看见才呼出了一口气，低头却发现这个小不点正盯着我。 “怎么了？”我轻声问她，她看上去有些担心，但随后摇了摇头，仰脸绽开一个笑道：“我还以为你要说我。”她说完又低下头去踹了一脚泥土，闷闷的说：“以前我每次送你东西你都不要，我想定然是那些东西还不够好，那我以后我都送你这样的好东西，你给我带你做的板栗糕，好不好？”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双清澈的眼里满是期待的光，我忙点了点头，一碟板栗糕换一颗南海珍珠，傻子才不干。她见我点头一下笑的更开了，跳起来拍着手一蹦一跳的往前走去，还回身对我招了招手，笑道：“快走快走，你不是说今日要带我去东边儿吗？” 西海的东边多生的是极高的海藻，其中也有乱石堆砌，这宫殿的残垣断壁是人族曾经的都城。这些被大海吞噬的王城本是在人族的那片海域，西海巡卫府觉得这遗迹好看，便移到神界的海域来了，倒成了许多还在修炼的小鱼小虾们的修行地。 我借由方便的借口，悄悄跑到一边的乱石后面，从怀里拿出那颗南海珍珠来，那珍珠散发出耀眼的光芒，珠体圆润，我从未看过这么好看的珍珠，甚更超族长那颗。 我正细细欣赏着，忽然听见一声惊呼：“灵玉！灵玉救我！” 我忙收了珍珠跑出去，一看到小昭顿时手脚冰凉。 她半身已经陷到了黑色的泥沼里，这海底沼泽本是会自由活动的，它们还会借由身边的东西伪装，见什么吞什么，陷进去的很少能有出来。 姐姐走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看好小昭，特别要小心这个海底沼泽，可谁知道它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小昭死死的抓住了岸边的一块把手一眼的石头，努力的往外扯着身子，小脸上因沾满了恐惧的泪花儿。我一时慌了神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拼命的大喊：“来人啊，救命啊，救命啊！” 索性这四周一直有巡逻的侍卫，那侍卫跑过来问：“出了什么事。”此时我已经站不稳只得靠在背后的墙上，抖着手指了指黑泥沼。小昭正努力的仰着脸，泥沼已经快没过她的耳朵了，她微微发着抖，一个字也喊不出来。 那侍卫看了眼泥沼，神色凝重，做出一幅悲戚的样子来说：“这是哪家的小孩？怕是救不回来了。”他一边说着一边靠近了泥沼，只见他过去眯起眼睛一看，顿时脸色变得惨白，一下站起身来手抖着解下了他腰间的号角，猛吹了起来。 他吹完把号角一丢，直接将手伸进去拉小昭。 闻声赶来的侍卫跑了过来，我靠在墙上被吓得全然没有力气，还未回过神来，只听拼命托着小昭的人冲他们大吼了一句：“是五公主殿下！快过来！” 那些侍卫一听匆匆忙忙的冲了过来，将黑泥沼一下围了个严实，我也一下失了力跌坐在地上，手抖着不敢去碰怀里那颗南海珍珠。 小昭被救起来时已经昏了过去，她被人急急忙忙送去了龙宫，我也被侍卫带回了鲛族。 族长知道了这件事，将我责罚了一顿送入了荒幽狱，荒幽狱里阴冷又潮湿，墙壁上是临死前在墙上抓出的条条血痕，姐姐帮我打点好了外面的狱卒，他们并没有过多的为难我，只是这荒幽狱是海底最阴暗的地方，在这里驻守久了的士兵也变得肮脏不堪起来。 他们才开始进我旁边那牢房的女孩时，还能听到哀嚎哭泣，后来就只剩下了他们的笑声，再听不见那女孩的声音了。 我蜷缩在角落里，看着四周阴暗的牢狱，整夜不敢闭眼。 五公主足足昏迷了六天，龙王跑到九重天上把久不出世的紫薇司命请了出来，终于将她救了回来，听说她醒来后第一件事就问了我，我也终于得以被放了出来。 我出狱的时候，隔壁那姑娘也出来了，不过是被抬出来的，经过我面前的时候白布被风吹了起来，我看她死相凄厉，一双眼不甘的死死瞪着，姐姐见了忙将我搂在怀里，遮住我的眼睛。 其实我并非怕她的死相，而是怕自己日后成为那样的人，落的她那样的下场。 回了屋我一直在想如何抓好小昭的身份，姐姐以为是我受了惊，日日给我煲最爱的板栗乌鸡汤，还辞了族长给她的教职，专程在家陪我。 我同姐姐不一样。 姐姐觉得现在的生活安定美好，她在学堂中有教职，织的鲛绡又是上好的，衣食无忧，受族长器重，又得同族尊敬。 可我不满足，我不满足于此，我要向上爬，我要一步一步的，往更高的天上走。 于是我真正的代替了姐姐，成为了她一开始认识的那个‘灵玉’。 自幼被宠爱着的小公主，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傲人的光芒。 她没有其他公主那样跋扈骄纵，宫里的宫娥也都喜欢她。 她像是一道柔和又温暖的日光，有着少女的天真灵动，成天嘴上说着无趣，却永远保持着对周围事物的喜爱。经过岁月的雕琢，她长成了亭亭玉立姿色倾国的佳人。 可这光芒于我而言，太过刺眼。 我一直在这样令人不快的光芒下生活着，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目标变了，心中滋生出来的想法如同逐渐长大的毒蛇，我要把她从光芒中拉扯进阴暗里，我要让她怯懦，自卑，要她阴暗，狠毒，我要她变成我嫉妒到发狂时的模样。 她很好骗，我说的话她全都信。 我开始把所有阴暗的种子都悄悄埋在她心里，甚至不惜花上几千年时间去陪在她身边，装出一幅很喜欢她的样子，不动声色的打击她，暗示她，为的就是去催化她心底的阴暗，也为了让我在她心里的善良无辜的形象更加稳固。 一日我见她从离恨天上拿回来了一对镯子，以往这些东西她都会分我一个，但这次没有，我便知道，她是喜欢上离恨天那位太子了。 也难为她常透过法镜看他，暗地里还帮他做了那么多事，我开始旁敲侧击的问她对离烨的看法。 而当她确信的说出离烨不会喜欢她这句话的时候，我就知道，属于我的棋局开始了。 第四十三章 小冲突 回到龙宫后我去了寒潭池将自己关上了两日，寒潭池的寒气总是有助于我冷静下来，在这里，就好像娘亲还在身边一样。 我从寒潭池出来的时候，听过路的宫娥正在小声议论。 “新来那个仙侍你见到了吗？” “见着了，我好不容易才挤进去的。” “一天看他的人太多了，上次我去挤差些把腰给闪了。” “就你那老腰，还跟她们去挤哈哈哈，自讨苦吃。” 两个小仙娥在前面议论着，我在后面听了两句也没甚在意，直到回了我的水镜宫才发现宫门外围了一圈仙娥，碎碧正站在门口。 “你们围在这里干什么？”我站在她们背后问了一句，原本兴致勃勃的小仙娥见我回来了，个个都敛了神情，垂首恭敬的站到了两侧。 “公主你可回来了。”碎碧从门口跑下来，拉起我的手，还有点怕的看了一眼两边的仙娥，才打开了殿门把我拉了进去。 我一进门就看见桃树下正有一个少年在练剑，少年穿着月白色练武装，绑着云鹤护腕，银丝环带束了腰。 他挽起一个剑花接住落下的桃花瓣，剑首微抬，花瓣扬起落下，叶离尘踏步旋身一刺剑尖儿便将那桃花瓣而划成了两半。 他这才见我来了，眸光微闪了闪，收起剑对我抱拳行了一礼。 这一幕恍惚似和我脑海中的某一处记忆相重合。 二哥做事细密周全，将他留在府上好好教导了一番礼数才放过来的。 我微微笑着问他：“外面那些小仙娥可是来看你的？” 叶离尘抿着嘴脸上微微一红，桃树上落下两瓣桃花在他的发间，听他低声道：“不知。” “是呢，就是冲着他来的，还有几个都敢翻院墙了。”碎碧笑着打趣他，我走到他面前去，伸手将桃花从他发上取了下来。 “以后这诸多安全事宜，就全靠你了。”我微微一笑轻声说着，顺手拂去了他肩膀上的落花。人族几十岁不过就是个小孩，只是却是个像云奕一样的少年。 纵然长的不像，可我却能感受到他们之间共通的地方。 我抬步往殿内走去，叶离尘好像才回过身来，对我大声说了一句：“以后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我会一直陪着你。”云奕的声音陡然在我脑海里响起，我停下脚步，以极低的声音答了一句：“好。” 碎碧嬉笑两声跑到我身边来，跟着我一起进了元酒殿。 当我闷声喝到第三壶酒的时候，碎碧看不下去的一把将我手上的酒壶夺了过去。她一脸担忧的看着我问：“公主，你到底怎么了？” 我从离恨天回来就直接去了寒潭池，谁也没见，也不让人进来，碎碧也一样。我抱着那琴对着冰海棠树下意识的弹了三天的离弦歌，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现在喝这酒都是越喝越清醒，我把空酒杯支到她面前示意她给我倒酒，她却将酒壶往后挪了挪，看着我摇摇头。 我无奈的看着她笑一下道：“灵玉怀了离烨的孩子，他要纳她为妾。” “什么？！”碎碧不可置信的站起来，张圆了嘴看着我，我点点头，一把夺过她手上的酒壶，把酒杯倒满。 碎碧皱着眉头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嘴里不停的嘀咕：“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呢？离烨明明就是喜欢公主的啊。” 听她说了这么几遍后我忍不住笑了声摇摇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道：“你一直在说他喜欢我喜欢我，可你怎么就知道他喜欢我？” 碎碧停下脚步一跺脚，确凿凿的说：“凭我的直觉，还有我跟了三殿下这么多年积累的经验。所以我觉得这件事是灵玉…” “好了你别说了！”我一皱眉厉声打断了她，碎碧一愣乖乖的收了嘴。我极少这样凶过她，一时屋里的气氛变的有些局促。 我正是因为一面觉得灵玉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一面又不愿相信离烨真的会…，所以才久久的拿不下定数。 我正烦着门外忽然传来了打斗的声音，碎碧心领神会的出去看她一打开门就哎呀了一声跑出去，我揉揉太阳穴，偏头往外面看了一眼，只见叶离尘执剑正拦在门口，焰霄神君一幅气急的样子叉着腰在外面走来走去。 碎碧正给叶离尘急急的说着什么，我总觉得这幕有些眼熟。 以前人家小官楼的阿嬷来找客栈找我，云奕也是这样什么都不听的和人动起手来，我不开口他就不让人进去。 我听碎碧一直在给他解释，可他就是牢牢的盯着焰霄神君，手上还紧紧的攥着剑。 见他们三人这状我忍不住轻笑一声，心头也没有方才那样烦躁了，遂后柔声道：“阿尘，你让他进来吧。” 叶离尘听了我说的话才侧身让开，焰霄神君一甩袖瞪了他一眼，阔步走了进来直言：“我还以为是五公主殿下反悔了，特找这个毛头小子来拦我。” 叶离尘听他说这话，一皱眉又要拔剑，碎碧一下手疾眼快的将他的剑给按了回去。我笑笑取下琴来递到放到桌上说：“真是要拦神君那我还是得调八百兵甲来才行。” 焰霄神君装作失落的长叹一口气说：“唉，那有那么麻烦啊，五公主一声令下，我还敢强闯不成，犯不着拦——”他说最后一句话还特意拉长了音调，往门口看了两眼。 碎碧见状忙将门给关上。 “焰霄神君这是童心未泯，同这小孩子打闹。”我微笑着轻轻抚摸过七弦琴的边缘。焰霄神君神色严肃的看着这琴，一本正经道：“哎呀，我是听说这不过是个年仅二十来岁的少年，但方才同他过了两手，这小子有两下，应该用过不少的灵丹妙药，日后多加培养，必能成大器。” “少年天姿，确实少见，不然也不会被选到我身边了。” 第四十四章 化雪 焰霄神君点点头，一昧的细看着桌上的琴，只见他闭上眼微皱眉，用手敲着脑袋，像是绞尽脑汁一般吟了首诗出来：“寒英不解语，花落不入尘。断情起笙歌，浴火凰栖归。” 他极为费力的将这首诗背了出来，随后指着这琴说：“这琴名原就叫化雪。” 我有些疑惑的笑着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焰霄神君挺直了身板，摆出一幅长辈的得意样来道：“你娘亲口说的。”我好奇的看着他问：“你认识我娘？” “嗯，那可不是。”焰霄神君正襟危坐，睁大了眼睛扬着语调，跟那拉人听他讲故事的说书人一样问我：“怎么样，想不想听？” 我不想遂了他的意故而摇摇头。 焰霄神君咳了一声像是没有看见我摇头一样扯着嗓子说了起来：“我认识你娘那会儿还没你呢，凡是这六界中人，见了都得叫她一声尊女，尊女弹得一手好琴，试问这六界之中谁不想有幸能听上这么一曲？可巧，本君就是这幸运中的幸运，一日路过洛神山时正巧听到这缭缭琴音，其音绵绝入耳，闻之犹破镜入升之感…” 我见他越说越陶醉便打断了他道：“所以我娘告诉你这琴叫化雪？” 焰霄神君被我打断，不悦的嘁了一声，往后靠在椅子上端起茶杯悠悠道：“对，而且刚才那首诗也是你娘教的。”他说完还小声嘀咕了一句：“尊女这么温婉柔和的人，怎么有个不解风情的女儿。” 我没理会他，独自将那琴抱在怀里轻轻抚摸了一番，抬眸看向他说：“现在，你该说说离烨从你身上拿到了什么吧。” 焰霄神君闻言把送到嘴边的茶杯又放了下来，放到一半又端了回去喝了一口笑道：“他呢，不过是从我这里拿到了一点点对他而言有用的小秘密。” “什么秘密？” “这个嘛…”焰霄神君坐好，双手抓着自己的一脚，把最后一个嘛字尾音拉的极长后才悠悠道：“离烨太子向我打听了有关于…神农鼎的事。” 我想了想问：“离烨生病了？” 焰霄神君坐好笑笑：“这我就不知道了。” “可这跟这琴有什么关系？”我挑眉问他，总觉得焰霄神君说的并非是实话。他忙解释道：“这不过是个用来逼迫我的把柄而已，五公主不会连这都不懂吧。” 我半眯着眼将怀疑的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问：“真的？” “真的真的。”焰霄神君忙坐好了身子点点头。我看他一眼，将琴收好起身道：“你也观摩够了，请回吧。”焰霄神君站起身来还想再看两眼，我回头看了他一下，他别过头去一甩袖嘀咕了句：“小气。”，随后又阔步推门离去了。 神仙的日子是过的极快的，院子里的桃花被我施了法术，一月一谢，我见它们谢了又开开了有些，陡然间还生出几分伤感之意来。 我想相信离烨，但是明摆着的事实却让我无法接受。无法完全放开，也无法完全接受，便像一根细细的绳子将自己吊在空中，心头难受的紧，只能选择逃避。 有人轻轻将披风放在我身上，我这才发现叶离尘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桌上还放着一叠我爱吃的牛肉糕，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凉了，也不知道叶离尘进来了多久。 我回头看着他笑笑，将披风取下放到一边轻声说：“我不畏寒。” 叶离尘皱着眉头看着我，他在我身后站立了片刻后，端起桌上的那碟牛肉糕，推门出去，沉声说了句：“我去给你热热。” 他明明端的是碟牛肉糕，却走出了持剑打架的气势。 碎碧近日也都没有提起离烨，没听说三哥去找离烨麻烦，想来碎碧此次也当真没有给三哥说。 三哥不去找离烨麻烦，但可是去找了梵天宫麻烦，每十日都要去一趟，最后让秃头罗汉给亲自请了回来，还特意去请了父皇，希望他能管管三哥。 可三哥这么做明明就是父皇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哪儿还会管呢，只面上答应的好好的，下来说都不说三哥一句，我看那秃头罗汉每次往龙宫跑都是愁眉苦脸的，倒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后来我见叶离尘极有潜力，想替他请个师父，可他硬是不从，说只有我才有资格当他的师父，我心里只认云奕这一个徒弟，也就放任他不管任由他自个儿摸索。 一日我正在院子里浇灌桃花，见着碎碧一脸偷笑的猫着腰从外面跑了进来，我看她一副做了贼的样子，便将她喊过来询问。 她起先还不肯说，我无奈只得喊了句：“阿尘。” 几乎是音落的一瞬间，叶离尘瞬时就出现在了我身边，这些天他硬是将速度练到了同境的极致。我平时心软对付不了碎碧，可叶离尘不一样，对谁都喜欢拔剑。 “怎么了？”叶离尘看向我问到，我一叉腰指着碎碧笑道：“她做坏事了。”我说完碎碧看了眼叶离尘，忙举起手认错：“我错了我说我说。” 碎碧对叶离尘做了个鬼脸，小声道：“迟早把你赶出去。”她说完哼了一声，跑到我耳边来悄声道：“今天我碰见了暮姬身边的那个贴身仙娥，叫绿染那个，我假装说漏嘴把灵玉怀孕的事告诉她了。” 碎碧说完还一脸小得意的看着我眨了眨眼，我看着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听离恨天上的意思就是，灵玉怀孕这件事不可太过张扬，凌姨宽慰我说，灵玉的位分永远是比我低的，就算有没有孩子都一样。 可我在意的根本就不是这个位分的问题。 在神界中，娶妾室这种事情本就少见，何况成个妾室，面上有个说法，背地里还不是招人耻笑。就像父皇那侧室，不是谁都有她那样的心机，化作我母亲的模样爬醉酒后父皇的床，用这种手段来博取一个妾室的名分。 她同母亲争的方法虽多，可生下来的孩子还不都是由母亲来养。后来她百般哀求，母亲心软才将大哥交给了她，可她竟教唆大哥起争帝之心，暗中对三哥动手，本来差点就要成功，但大哥当时也还小，念及兄弟情分没有下去手，后来父皇得知，一气之下将她流放蛮荒之地，永不准踏入龙宫半步。 我在意的，只是离烨的心里到底是谁。 “我不是说过，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吗？要是暮姬闹到了离恨天，我看你怎么收场。”我有些凶着碎碧，谁知碎碧却一点也不怕，反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教育起我来：“我的好公主啊，你一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什么都不知道，有关于灵玉的流言碎语在离恨天一众小宫娥私下都传开了。” 我有些好奇，这事儿本来知道的人也不多，离恨天上的人有几个胆子敢忤逆火神尊？ “是谁传的？” 碎碧常长长的叹了口气，一撩裙摆在在一边的石凳上坐下，半撑着脑袋看着我说：“我悄悄去应星司问过了，是灵玉身边的一个侍女传出来的，听说被关进火神狱第二天就死了。这到底是她自己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还是有人教唆她这么干的，就不得而知了。”碎碧说到最后还故作百思不得其解般的摇了摇头。 我知道她弦外之音指的谁。 “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听说暮姬公主往离恨天上去了，公主，我们要不去看看？”碎碧一脸期待的望着我，我将手上的葫芦瓢顺手扔到了树下，拍拍手在一边坐下道：“离恨天的事，谁爱管谁管吧。” 碎碧趴在桌子上往前倾了半个身子，好奇的打量着我说：“公主真的一点也不想管？” 第四十五章 奇怪的离烨 我还没说话，叶离尘倒抢先开了口道：“她说不管就是不管。” 碎碧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去去去，一边儿去，你懂什么。”碎碧说完又来扯了扯我的衣袖继续道：“公主，你就去看戏嘛，你不去，我那一块朱玉…”我侧眸看向她问：“什么朱玉？”碎碧心虚的收回了手，支支吾吾的了半天说了句：“他们私下开赌局，赌你和离烨太子能不能成…” “赌注多少？” “…1赔100” 我抬眸看了一眼垂着脑袋的碎碧问：“你压了多少？”碎碧神秘兮兮的看着我比了个一。 “一百？” 碎碧摇了摇头，我有些沉重的看着她，迟疑半晌后不确定的问：“一千？” 碎碧得意的点了点头，我站起身往她头上敲了一拳。 一千朱玉，那可是她攒了几百年的家当。 碎碧一缩脖子委屈的看向我，看她这模样我气也发不出来，一叉腰将她拉起来往外走。 “叶离尘，走。” 碎碧被我拖着，回头看了一眼叶离尘忙问：“公公公主，我们去哪儿啊？” “上离恨天把开赌盘的人揪出来！” 我到离恨天刻意避开了离烨的上玄殿，也没有遇见暮姬和灵玉，但是小鸾得知我来了就匆匆出来迎我。 “太子妃可是来找殿下的？”小鸾待我还是同往日那般热情，像是灵玉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我随意顺着她的话问了一句：“他在哪里？”知道他在何处也好，正好可以避开了不见， 小鸾有些为难，但还是很快的回答道：“殿下同神尊正在练武场。” 火神同离烨练武这习惯到现在还没改吗？ 我点点头说：“那就不打扰他们了。”随后看向小鸾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我记得，你在离恨天上可是个掌事宫女？” 小鸾笑笑回道：“是。” 我回头看了眼碎碧，正声问：“那你可知，你们离恨天上有人在开设赌局？” 小鸾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滞，随后也看向碎碧。我倾身上前同她靠的更近，顺势抬手勾起她下巴，厉声问：“欺瞒我，可是要论罪的。” 小鸾怔怔的看着我，眼神不经意瞟到别处，她抿抿嘴哑声片刻后才道：“赌局…是焰霄神君开的。” 这个死性不改的，我松开小鸾又问：“他现在在何处？” 小鸾摇摇头说：“神君今天一大早就出离恨天去云游了。” 这老犊子跑的还挺快，我回过头去看向碎碧，碎碧连连对我摆手解释：“不是我通风报信的。”小鸾也用一贯的笑看着我说：“太子妃别生气，不过小赌一局，对碎碧姑娘来说不碍事的。” “什么不碍事，那是她攒了好几百年的朱玉，就这么给压出去了？”我有些生气的踢了一脚一边的墙，回头瞪了碎碧一眼，碎碧往后缩了缩随后又看向小鸾，挺直腰板指向她说：“我不算什么，我看见她也押公主了，压了五千。” 碎碧说完就往我身后躲，这下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回头又看向小鸾。小鸾收回瞪向碎碧的目光，尴尬的笑笑，轻声说：“小赌，小赌。” “你们一个二个的，是要气死我吗？”我扶额长长的探出一口气。 朱玉这种东西，像我这种帝姬位的每年只能领一块，而像小鸾碎碧这样的，每十年能领一块。朱玉可以在天机楼，山石阁这样的六界通用坊间换取稀有的药材，或者稀世利兵一类的东西。 我辛辛苦苦攒朱玉赚朱玉，不算先前三哥偷拿的那些，还有暗地里为了帮离烨花掉的那些，存下来的也不过一万朱玉。 她俩一下就赌出去六千，还是押在我身上。 这真是欲哭无泪。 小鸾见状自信的拍拍胸脯对我说：“太子妃放心，我觉得我们稳赢的。” 碎碧闻言也站出来点了点头说：“我也觉得。” 只有叶离尘站在一边默默的看着不说话。 我不知说什么好，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心中为她们赌出去的那六千朱玉感到心痛。 这下焰霄神君已经跑了，我也没打算在离恨天上多待，免得待会儿碰见离烨坏了心情。刚准备走，就听见不远处的转角点传来了暮姬的声音。 我一皱眉躲到了院子里去。我也不知为什么要躲她，许是现在见着她难免被伤口上撒盐，不如不见。 小鸾他们也跟着我后面躲进了院子里，随后只听外面传来了暮姬愤怒的声音：“灵玉那个贱人，居然敢算计我，我绝对饶不了她。” 暮姬愤愤的说着，随后她身板的绿染又压低声音道：“公主，小声些，被旁人听去了不好。” “不好，有什么不好。”暮姬的声音听上去还没有消气，但随后又压低声音愤愤道：“要不是她把那什么破镜子给我，我能…” 暮姬还没说完好像就被人捂住了嘴，绿染压低声音道：“公主，别说了，小心让妘昭公主知道。” …我现在知道了。 有时候耳朵太灵好像也不是什么坏处。 绿染扯着暮姬走了，我也正准备出去，堪堪迈出去一步，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皇嫂？” 我将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好死不死居然撞进了亭曈的院子。 亭曈脸上仍然是挂着一贯的笑意，轻声说：“我正要去寻父皇和皇兄，皇嫂可要同去？” 我对她笑笑，扯了扯小鸾的衣袖说：“我本是要去的桃花林的，一不小心走错了路。” 小鸾很会意的对亭曈行了一个礼道：“我这就带太子妃前去。” 等到出了亭曈的院子后，叶离尘看向我问：“桃花林？”，我冲他笑笑道：“你这是第一次来离恨天，跟着我就是，别乱跑。” 想到之前离烨对叶离尘的态度，还是有些许忌惮。 小鸾侧身让出一条道，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太子妃随我来。” 我见到那日桃花林，深吸了口气提步走了进去，叶离尘和碎碧却被小鸾拦了下来。叶离尘微微皱了一下眉，我按住他的要拔剑的手吩咐道：“你们就在外面等我。” 他点点头，这才松开了握紧剑的手。 我独自走进桃花林，屏气挽手起阵，地上的桃花被冰蓝色的气息带动着飞到空中，一阵微弱的蓝光在其间闪烁着，我张开手，那片霜花自己飞到了掌心，空中的桃花落下，纷纷洒洒如同一场漫天的桃花雨。 我将那片霜花握紧，转头却听见碎碧惊慌的声音：“太子殿下！” 我心中一紧想到叶离尘，急忙往外面跑去。 桃花林外，离烨的脸色虽然看上去不大好看，但却也并未对叶离尘做出什么，他看向我，眸色闪了闪，我冷着脸不理他，正准备走出去，他却上前来一把将我拦了下来。 叶离尘见手上的剑都拔出来了一半，碎碧忙跳起来给他按回去笑嘻嘻的看着我眨了眨眼。我抬眸看向离烨，他也垂眸看着我。 “干什么？”我冷声问到，离烨也不恼，只平静的看着我说出两个字：“陪我。”我愣了一下还没回过神来，他竟弯身一下将我横抱了起来。我一下意识的挽住了他脖颈，抬头竟见他在笑，我有些恼的垂了他两下，他闷哼一声也不躲，任我打他。 离烨将我一路抱到屋子里才停了下来，这小屋的布局我是熟悉的，只是里面的东西好像被人动过，同原先摆放的位置有些不一样。 离烨自顾在床边坐着，咳了两声拿起一本书来翻了两页，还拍了怕他身旁的位置。我不想过去，就在门边倚靠着看着他道：“你就让我来陪你看书？” 离烨的目光在书上停了停，将那书放到一边去，微微往前倾身拉过了我的手。 “你生气了？” 我冷笑一声：“你奇怪的很。”谁知离烨听了竟轻轻一笑，一用力将我拉到了他面前，轻声道：“我知道在你面前我奇怪的很。” 我想要将手抽回来，别过头去没好气道：“有病看病，别来耽误我。”离烨垂眸看着我的手，片刻后抬起眼眸来看向我说：“你不打算看看吗？” 第四十六章 真心话 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问：“什么？”离烨一抬指，我才收好的霜花又落了出来。 “看看吧。”离烨轻声说着，我这才发觉他看上去竟有些疲倦。 我犹豫一下点了霜花，一阵光芒从霜花上洒了出来，在空气中投出影像来。 我正看着那画面，离烨却一下拉着我把我扯进了他怀里，我惊诧的看向他，只见他看着我笑了笑说：“你终于肯笑了。” 我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扬起了嘴角，于是我赶忙收了脸上笑容，再回头去看时，见画面上我离开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一个身影又出现在了月色下。 我细细一看，发现这身影极其熟悉，那人影往前走了一步，一张姣好的脸出现在了我眼前。 这不是…我吗？ 我颇有些吃惊的看向离烨，离烨却也是抿着嘴直直的看着月色的下的那个身影，我看见那个‘我’走进了小屋，直到第二日，她理着衣衫推门而出，只是现在再出来的是…灵玉。 我震惊的看着离烨问：“你知道？” “我后来才知道…但是我记不起到底发生什么了。”离烨垂下眸子，不知何时他已经将我环在了怀里，他垂下头将头埋在我肩上，声音极低的说了句：“对不起。” 我有点愣，从来没想过那个骄傲的只会让人仰视的离烨会以这样的语气给别人道歉。 他将我抱的更紧了些，我还没有找到说什么，他忽然别过头去咳了起来，我回头一看，竟见他咳出一滩血来。 离烨紧紧的皱着眉，脸色惨白，额上渗出大滴汗珠来。我一慌忙站起身来，轻轻的捂住他的肩膀，灵力涌动间才察觉他受了极重的伤，这样重的伤我不是没见过，只是我不敢相信他会受这么重的伤。 他可是离烨，天赋异禀，傲视一方的离烨太子。 “我去找小鸾。”我一收手，急急忙忙就要跑出去，离烨却一把拉住了我，微喘着气低声说：“别去。”“可你。”我急急不知怎么办才好，现在才后悔当初没跟学堂医仙好好学医术。 “你担心我？不生气了？”离烨抹去嘴角的血迹，抬头看我竟还在笑，也亏他这个时候还笑的出来。我不知该怎么回他，目光飘忽了半天才落到他身上，随后闷声转移话题道：“那你这么重的伤怎么办？” 离烨咳了两声，指向一边的瓷罐，我过去将那瓷罐打开，里面竟有两株千年火灵芝，还有一瓶雪敷散。这雪敷散就不说了，可这千年火灵芝也是极为难得的药材，都是由扶光居一并监管，下发都极其严格，更不可能一次发两株了，难道是他私藏的？ 不过眼下也管不了那么多，将那雪敷散和火灵芝一起取了出来，一回头却见离烨竟已经将上半身衣服脱掉了，我下意识叫了一声，赶忙用手挡住了眼睛。 离烨带着玩笑的声音悠悠传来：“你不是看过了吗？”我忙驳他：“谁看过了你别乱说。”“你不是给云奕上过药吗？”“那，那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云，云奕他…”我话还没说完离烨又咳了起来，我从指缝看过去，见他嘴角又溢出一丝血来，心下一横收了手走到他面前去。 我刚走到他面前，门外就传来了叶离尘的声音：“昭昭！你没事吧？”离烨皱了皱眉，我大声回他：“没事，你在外面等着，别进来！” 我说完外面又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显然是碎碧和小鸾追进来了。 我蹲下身去，离烨白皙的胸前已经没有了完好的皮肤，是活生生被烧掉了一大片，看上去像是正在被燃烧通红的树木，他紧皱着眉头看着我，鼻尖上垂下一滴汗来，沉声道：“不许他叫你昭昭。” 我看着他的伤疤只觉得触目惊心，心疼的皱着眉头柔声应道：“好，我回去让他改。”我运力将火灵芝捣碎和到雪敷散里，轻轻的敷到他的伤口上。 “嘶。”离烨倒吸了一口冷气紧皱着眉头，汗珠顺着他的脸侧落下，我皱着眉头看着雪敷散在伤口上散发出白气来，轻轻的吹了两口气，忍不住问：“是火神尊伤的？”离烨死死的抓着床沿‘嗯’了一声。我给继续给他上着药，皱眉不满道：“火神尊也太狠了吧。” 离烨皱着的眉头微微舒展开一笑，却什么也没说。 我白了他一眼道：“亏你还笑的出来。” 他却看着我柔柔笑道：“这点伤换来的时间，我愿意。”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以为是他疼糊涂了，一边给他轻轻敷着药，一边轻轻吹着气。 给他上完药吹的我嘴都麻了，我动了动嘴，把纱布递给他，离烨却看向我无赖的张开了双手，我在心里暗暗翻了一个白眼，俯身上去给他缠上纱布，我刚包扎好，离烨一把环住了我的腰，我怕碰到他伤口，一手硬撑着他肩膀没好气道：“你还想再上一次？” 他却道：“再上多少次都没关系。”随后一用力将我搂入了怀中。我有些不敢相信的缓缓搂住了他，半信半疑的问：“你真的是离烨吗？” 他笑了笑，将头埋到我发间蹭了蹭回道：“我希望我不是离烨，只是你的未婚夫。”他说的我一肉麻，叹口气轻轻抱住他道：“你真的很奇怪。” 他将头埋在我发间，轻声说：“我知道，面对你我一直很奇怪。” 我问：“为什么？” 离烨笑了笑道：“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昭昭，你要等我。” “等你什么？” “等我能真正娶你的时候。” “现在这婚约不算真的吗？” “算，但不一样。”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只轻轻抱着他。离烨也没有再说话，房间里逐渐静得只听得到我们的呼吸声。 “昭昭。”他忽然轻声唤到。 “嗯？” “你要相信我。” 听他这么说，我又想起了凌姨对我说的，要相信离烨。 可面对离烨，我无法轻易的答应，我无法对他轻易的许诺，因为我希望我答应他的每一件事都能做到。 “我…”我刚开口说了一个字，离烨却像急不可耐的打断了我。 “昭昭，我喜欢你。” 离烨的声音不大不小，我听的清清楚楚。那一瞬间我仿佛都有些忘记怎样呼吸，我愣了愣，不确定的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我说…”离烨用力将我搂的更紧了些，在我耳边道：“我喜欢你，想把你娶到身边，想一直守着你。” 我痴痴的直起身来，看向离烨那双满是柔情的眼睛呆呆的问：“你…真的是离烨？”离烨拉起我的手放在他脸上，笑着看我点了点头。 离烨无比认真的看着我说：“昭昭，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都希望你能记住今天。” 我愣愣的看着他，点了点头。离烨看着我，旋即又皱起了眉头。 “不要一直记着云奕。”他微微皱着眉看我，不等我回答又继续道：“别和叶离尘走太近，他不是什么好人。” “可他救过我。” 离烨叹了口气，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但还是极不情愿的说：“我知道，所以我允许他暂时待在你身边。”他顿了顿，又倔强的看着我道：“但是，你别和他走太近。” 我看着他倔强的模样，无奈的叹气笑了一声点头应道：“好。” 之前在人间见过云奕多愁善感，原来离烨也是有这一面的，难怪都说灵体分身是本体的投射。 “你今天怎么会突然说这些？”我细细打量着他，他抿抿嘴看向我起身穿好衣服，轻声道：“该走了。”我疑惑的点了点头，往前走了两步，抬眸看见了侧边的镜子，只见镜子里他带着一抹笑意看着我，眼里是万般不舍，像是用嘴型在说着什么，有声音却极小。 但我看着他的嘴型，却一下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差一点我便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在心里将这句话读了出来，却被自己吓了一跳，不可置信的回头看向他问：“你刚刚说了什么？” 离烨怔了怔，随后用笑意掩埋了过去说：“什么也没说。” 我也没有继续追问，一起同离烨走了出去。 第四十七章 小鸾日记（一） 今天是成仙的第一天，成仙礼上青雀那几个姐妹脸色都变青了，哈哈哈真好笑，她们之前总说我不能成仙，只能当个小妖怪，我偏不信这个邪，今天可终于扬眉吐气了。 成仙礼过后我碰到了一位极好看的夫人，我在妖界这么些年都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她冲着我笑了笑，问我可是赤羽鸟。我确实是只赤羽鸟，我很好奇她为什么知道，她却又笑着说出了我母亲的名字。 母亲早年和父亲去周游八荒，把我留在了亲戚青雀家，她们几个姐妹见我毛色不一样，便长期欺负我，原先还能盼着母亲父亲早些回来，可谁知后来得到消息，他们路过魔族边界时竟被闯出魔界的魔狐给吃了。 我哭的撕心裂肺，痛不欲生，那几个青羽姐妹还成天笑我打压我，于是我在一天半晚选择了投海。羽毛沾湿了海水变得沉重不堪，就在我以为要死了的时候，一股温柔的力量将我托了起来。 救我的人是个小龙女，她眨着眼睛问我：“小鸟，你的翅膀受伤了吗？怎么掉到海里了？” 听她这么问我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谁要你多管闲事！别拦着我死！” “哎呀，哎呀，小鸟你别哭啊。”小龙女慌了起来，手忙脚乱的将怀里一堆珠宝往我面前摆，一边慌慌的说：“你看这些都是宝贝，你挑个你喜欢的东西，拿着喜欢的东西就不会伤心了。” 我听她这么说一下哭的更大声了，我没有喜欢的东西，也没有东西喜欢我。我哭着哭着忽然感到身上热哄哄的，抬起头来一看她手上正升起两团火在给我烘着羽毛，嘴边还流出来一缕哈喇子。 我心头一紧以为她要吃我连忙往旁边躲，谁知她也跟了过来，擦掉嘴边的口水问我：“小鸟，你的羽毛这么好看，为什么要死呢？” 她说到了我的伤心处，我耸耸鼻子，感到很委屈，她还是第一个夸我这羽毛好看的。 “因为林子里的大家都是青色的羽毛，只有我是红色的。” 每次一想到这茬我鼻子就酸的不行，小龙女恍然大悟般的哦了一声，往我身边凑凑说：“不一样是因为你很特别呀。”听她这么说我还是很想哭，她轻轻拍了拍我的背，我忍不住就放声哭了出来嚎啕：“可为什么她们都不喜欢我，都说我是杂种，她们说我没爹没娘，说我没本事，说我永远没人要，说我永远都是一个成不了事的小妖怪。” 我哭的大声，哭的原本平静的海面都泛起了涟漪。 等我哭完过后小龙女给我递了一篮果子，我正好哭饿了，逮着果子就吃了起来，她挠挠头有些不理解的看着我说：“父亲说，特别的人往往是孤独的，但是如果能战胜这种孤独，这个孤独的人将会变成万人敬仰的王者。我虽然不知道这个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我觉得是在说你吧。” 我泪眼婆娑的看着她，吞着果子问：“你父亲孤独吗？”她摇了摇头说：“父亲只是很想母亲。”我又问她：“你母亲死了吗？”她垂眸点了点头，我一下没憋住又哭出来上去一把抱住她：“我母亲死了，父亲也死了。” 小龙女轻轻拍着我的背沉默了半晌忽然拉着我站起来，指着天上的明月说：“我带你去看星星吧，我朋友说，星空有治愈伤心的能力，她每次想她娘的时候看见星星就不伤心了。” “真的吗？” 她高兴的点了点头，可我太弱了，飞不到天上去，故而有些为难，她好像看出来了一样，摇身一变，变成了一条小白龙，一身白鳞上宛若覆盖着一层淡红的轻纱，在夜色下泛着星星点点的光芒，极为好看。 “你上来，我带你上去。” 就这样，小龙女带我看了一晚上的星星，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她还在睡觉，我看着森林突然又不想死了，我想成仙，我要成为这片林子里第一只成仙的鸟。 就在今天，我做到了。 我讶异的看着眼前这位美貌夫人，她温柔的笑看着我，取下她头上的一只青簪子放到了我手上说：“你拿着这个，上离恨天来找我。” 我想了三天，终于决定按照她说的上了离恨天。我去离恨天时在门口碰见了一个生的灵动的姑娘，她被人拥簇着，像是在闪着光，我一眼就看见了她。 是小龙女！ 我激动的想要同她打招呼，她却一眨眼就走进了红梅林，随后就看不到人影了。我有些失落，只得先拿着这簪子去找了那位夫人，后来我才发现，原来她就是这离恨天上的主母，火神尊的发妻，凌梅。 凌梅娘娘说，我母亲曾用赤朱羽相托，希望她能接济我一下，可是她一直在离恨天上，有规矩限制不得寻我，暗中她派人找过但是一直没有找到，所以她一直都在观望升仙大会，今天一见着我就认了出来。 我这才知道原来我同这位离恨天主母是远房的远房的亲戚，说到底也算是凤凰一族旁系的一枝分末。如今凤凰一族归寂，在六界中凡是沾了一点凤凰血脉的都小有名气。 这么看来，我果真是特别的，还好之前寻死被小龙女给救了，不然我也没有今天这么光鲜的时刻。 我正想着小龙女，外头就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凌姨！”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女从外面跑来进来，她身上都是亮晶晶的，却比不得一张笑脸晃人。凌梅娘娘看她来了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对她招了招手：“妘昭，过来坐。” 我愣愣的看着跑过来的少女，她确实就是我的小龙女没错，可她怎么是别人口中恶名昭彰的妘昭公主？ 据说这位公主脾气娇纵，为人暴躁蛮横无理，还动不动就罚宫里的仙侍做苦役，时常是一副冷面，近来又因为在青冥夫子底下当徒弟所以愈发的目中无人。 我感到有些吃惊，当初那个小龙女怎么会成为这种人？ 她也注意到了我，低声问凌梅娘娘：“她是谁啊？好像和凌姨你有点像。”凌梅娘娘笑了笑看向我说：“她是...”她脸上的笑意僵了僵，我忙接口道：“叫我小鸾就好了。” 凌梅娘娘这才接下说：“是我亲戚家的孩子。”妘昭也对我笑笑说：“我是妘昭。”我点点头，不知说什么好，原来她已经不认识我了，不过想来也是，我与她只见过那一面，本想着等我扬眉吐气了一定能找到她，结果没想到她居然会是西海五公主。 后来凌梅娘娘让我自己在仙界选个职位，我想了想，壮着胆子去求她将我留在神界，哪怕当名宫女也好，她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答应了。 我本属火，在这离恨天上更益于修行，并且我听说虽然凌梅娘娘的孩子才几岁但已经和妘昭定了婚，我没有去龙宫的理由，而且自从上次自杀未遂后我对水感到有些害怕，此番我想留下来看看，这妘昭公主是不是真成了一个蛮狠无理，冷血无情的人。 第四十八章 小鸾日记（二） 离烨太子一百岁的时候，凌梅娘娘开始让我照看他。一百岁的离烨太子看上去不过人间九岁的模样，生的极其可爱，每次被一些仙子围住后脸上都是印满各色口脂回来。 太子不喜欢这些香印，每次回来都会狠狠的洗脸，我甚至为此担心他日后会不喜欢女人。 不过我这种担心很快就打消了。 太子本来话不多，我平日里也只做好本分的事情督促他修行，有天我见他心不在焉的拿着笔在纸上划来划去，刚要问他，他却别扭的看着我，难得的主动跟我说话：“像你们这么大岁数的女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像你们这么大岁数的女人。 我感觉好像有点被冒犯到。 我以为他又是在外面被小仙娥调戏了，于是耐心解释说：“是见着太子可爱所以忍不住想要抱抱。”谁知离烨太子黑了脸，将手上的笔一甩闷声说：“我说的不是这个，算了，给你说了也不懂。” 他说着从板凳上跳下来，拿起放在一边的一支翠玉笔自言自语的说：“明明是她帮我找回来的，为什么不让我谢她还要笑我？” 我无奈的拿起桌上的法器跟着他出去，这个时辰他应该要练习纵火术。 火神尊教子严厉，离烨太子修行我看着都觉得是顶顶的辛苦，可没办法，谁让别人都说他是离恨天的天才。 离烨太子心性较韧，从未在外面抱怨过一句，只是偶尔在凌梅娘娘面前撒个娇。后来我跟着他几天才发现，原来他问我那个问题是因妘昭公主。 这翠园笔是火神尊赠予他的一样小法器，他很喜欢，于是常常别在腰间，可谁知那日出了一趟门就找不着了，妘昭公主暗地里帮他找了回来却又不告诉他是她找回来的，反而笑他将法器弄丢了。 妘昭公主虽平日里好像不太喜欢与他人有过多接触，去的最多的地儿大概也就是我们离恨天了，偶尔也逗着离烨太子玩，只是太子殿下还小，大概还不知道这位便是他未婚妻。 我偶尔能碰上妘昭公主，她看上去没有小时候那样活泼，整个人像是变得清冷了许多，但我觉得她没有别人口中说的那样坏，于是我将我见着的妘昭和离烨另外记了一个册子。 —— 今天小园子里的花被人踩了，妘昭见了施法将它们都救活，我悄悄的看着，她身边一直跟着的叫灵玉的人十分不耐烦，说她是多此一举。 —— 今天离烨太子把凌梅娘娘最爱的镜子打碎了，一贯淡定的太子有点慌，开始准备装病来躲过这一劫，我去凌梅娘娘殿中的时候，暗中看见妘昭公主正拿着碎镜子认错，说是她不小心打碎的。 —— 今天妘昭公主在离恨天用餐，夸我做的桂花糕好吃，如果撒点糖就更好了，下次记得要再加些糖，妘昭公主喜欢吃甜的。离烨太子嘲笑她要坏牙，她嘲笑离烨太子只有小屁孩才会坏牙。 其实我想说神仙不会坏牙。 —— 今天妘昭公主在离恨天午睡的时候，离烨太子悄悄把她的头发绑在了床柱子上，妘昭公主醒了被扯疼了，知道过后悄悄烧了太子做了一天的功课作业。 她本来和我差不多大，结果和太子一起就变成了小孩。 —— 离烨太子在火焰山修行受了伤，妘昭公主把两株灵草伪装成自然生长的样子放在他身边，最后装作没有做过的样子嘲笑他修行受伤，离烨太子回来过后我听见他对着灵草骂白痴。 —— 路过祈露宫时听见有几个仙娥在欺负一个才成仙不久的小妖，还没来得及阻拦，天上就落下几道雷光吓跑了那欺负小仙的仙娥。原来是妘昭公主暗地里用的幻术，后来听说那几个仙娥收到了警告纸条，吓得差点跑去梵天宫要避雷咒。 但是我看那纸条上面的字迹，好像是离烨太子写的。 —— 听说妖族小妖君不顾婚约向妘昭公主求婚，虽然被拒，但是离烨太子知道了还是很生气，练习火术的时候把一瑶池的鱼都烤熟了，闻着还挺香，只是可惜他将这些鱼让人都送给小妖君了，我一口都没尝到。 对了，小妖君本体是鱼 —— 火神尊在瑶池里重新放了鱼，但今年的百年宴上没鱼吃了，不是很快乐，妘昭公主也已经三个月没来离恨天了，想她。 —— 离烨太子在森罗天受了点伤，因为去森罗天听见有人在说妘昭公主坏话，他上去跟人打了一架，对面人多，又都比他大因而挂了些彩。当时月黑风高对面的人不知道他是离烨，现在已经被人抬着来道歉了。 只是他打死不承认是因为妘昭公主才去打架的，可我后来找到他的时候，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离烨太子一边踹人家一边说：“再乱说把你舌头给拔下来。” —— 今天看到了妘昭公主，她居然在跟一头成年白虎徒手博弈，还笑的很开心，她这是把白虎当做大猫了吗？不过这白虎看上去气势很足，完全就是要把她当食物而拼尽了全力想要将她头咬掉，真是为她捏了一把汗。 —— 离烨太子的书房里多了一张白虎皮，和昨天看见的那只很像。 —— 太子桌上的灵草越来越多，他已经会假装受伤，然后把火焰山当做采草药的地方了。他说龙宫财大气粗，可我们离恨天也不穷啊。我问他是不是因为这些灵草是妘昭公主给的。 他让我滚。 —— 太子殿下养了一头驺吾兽，我觉得驺吾兽有点傻，做了好事还不承认，如果是个人的话应该是个口是心非的，可是离烨太子很喜欢。今天我路过花园的时候看见他在逗它，他说它和妘昭一样傻。 我好像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喜欢他的驺吾兽了。 —— 离烨太子的驺吾兽不小心掉进了玄冰崖，有好多仙法不足的仙子掉下去就再也没出来过，若是没有个三千年的修为怕是也不敢贸然进入。且玄冰崖的发展完全和火属性相冲，太子殿下的手都被风中凌冽的寒冰划出了几道血痕。大家都劝殿下不过是一只驺吾兽而已，离烨太子一言不发，我感觉他好像很伤心。 —— 太子的驺吾兽回来了，它自己出现在了离恨天的门口，身上稍微有一点皮毛伤，但还是生龙活虎的。大家都说这驺吾兽是托了离烨的福竟然能从玄冰崖回来，还说出了天才养的宠物也是天赋异禀这样的话，我看他们真是在神界闲久了把脑子闲没了。 离烨太子蹲下身摸着驺吾兽没有说话，他看着它腿上的一处包扎好的伤口竟难得的笑了。 —— 妘昭公主近年跟着白虎族和她三哥玩的开心，来离恨天的次数也变少了。今天离烨太子突然问我，如何让像我这个年龄的女子注意到他，我教他要从她喜欢的东西下手，他很快就表示明白。 事实上我觉得帅就够了，另外，希望他不要一直提我的年龄。 —— 离烨太子拿了一支发簪回来，我看着有点眼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 今天妘昭公主气冲冲的来到离恨天找太子，听说离烨太子拿了她的发簪丢火焰山里，在宴会上捉弄了她，还把别人亲手种出来送给她的林子给烧了。 .....太子殿下好像从我这里领悟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吸引注意的办法。 —— 今天做梦梦到了以前的事，醒了过后发现离烨太子在院子里熟练的打开窥天镜看妘昭公主今天干了什么。月光下他好像在笑，我不敢出声装作没看到的默默躺了回去，我怕被他发现以后我再也笑不出来。 —— 今天离烨很生气，我也很生气。原因是我们发现一直在外散播妘昭谣言的居然是她身边一直跟着的那个灵玉，我去跟她理论，结果她居然告诉妘昭我在欺负她，妘昭公主居然护着她凶我，委屈。 离烨去找妘昭明示暗示的表达灵玉不是好人，但妘昭误会成他故意找茬，于是被给气回来了，他表示妘昭居然这么护着灵玉而不相信他，他很不爽。 —— 离烨开始各处搜罗灵玉的罪证，然后让别人悄悄将这消息放给妘昭，可惜妘昭一个都不信，离烨气的连火神尊赐杯子都摔了。 今天我听见他问夫子如何让一个人看穿另一个人的真面目，又不至于太伤心，夫子好像被他难倒了。 —— 今天离烨在荒野喝了点酒，是妘昭将他捡回来的，等妘昭走后离烨突然大声说：“你别走，等我成年，即刻娶你，看你还敢不敢跟那些小妖怪玩。” 想到他们要成亲我还有点期待，以后还有小团子可以带，真幸福啊。 —— 离烨成年那天，他被喊到神尊殿中，直到晚上才和凌梅娘娘一起出来，中间过程无人陪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自从那之后，离烨好像变的奇怪起来，许是继位压力太大了吧。 第四十九章 凤凰林 叶离尘抱着剑靠在一边的桃树下，他见我出来想要上前来，看着我背后的离烨却又停下了脚步，仇视般的看他一眼，离烨看向叶离尘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他不动声色的拉起了我的手朝桃花林外走去。 到了桃花林门口，我远远的见着了亭曈的身影，离烨松开我的手，像没事一样转头对小鸾道：“准备去梅香苑看父皇。”小鸾应了一声，离烨扫了亭曈一眼，甚至都没再回身来看我，提步便走了。 我看向他远去的背影，又看向亭曈。 好像每次只要亭曈一出现，离烨就对我变得不闻不问。 亭曈见了我依旧是笑盈盈的唤：“皇嫂。”我冲她点了点头淡声道：“有事吗？”亭曈笑眼生媚的过来挽住我的手，娇声道：“都是一家人，无事便不能来找皇嫂了吗？” 我看向离烨远去的背影，故意冷笑了两声看向她说：“你们同灵玉更像一家人，哪里轮得到我。”我说着不动声色的将手从她怀里抽了出来。 “瞧皇嫂这是说的什么话，灵玉不过得意一时，哪儿能是自己人呢。”亭曈依旧面不改色的打讪笑着，又将我拉到了一边去说：“皇兄既然惹了皇嫂不高兴，那亭曈陪皇嫂走走，散散心吧。” 我将亭曈打量了一番，她总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但我觉得他们，她，离烨，甚至是火神尊，都有事在瞒着我。 “好啊。”我顺着她的意思应了下来，倒想看看他们究竟是在干什么，离烨为何又那样奇怪。以我对离烨的观察，他是个百密不疏的人，如今这样表现的这样奇怪又不像是他的风格，或许...他是想要告诉我什么？ 亭曈见我答应了，垂眸掩嘴一笑，回身遣散了周围宫娥笑言：“我同皇嫂走走便是了。”亭曈轻昵的挽上我的手向前走去，叶离尘和碎碧想跟上来，我回身递了他一个眼神他也就有些不甘心的止了步子。 离恨天的霞云是最好看，火红无比，其中又有异兽瑶鱼在云中跳跃翻滚，亭曈带我来的地方是一片观云的巧地，身后是一片凤凰花林，正中的一颗凤凰花树开的正好，其树冠延绵，如同撑起了一片凤凰花的天。 亭曈笑眼看着我，翘手一指那凤凰树笑道：“这树还是当年尊女赠的种子，如今也只有它沾了尊女的福气，开的最旺呢。” 她说话时总是笑着，细声盈盈的，可我总觉得像她这样总是笑着实在累的很，应和两声道：“看来，我娘很喜欢在离恨天上留东西啊。” 亭曈笑着转过身去看向天上的火红的霞云说：“可不是，毕竟母亲在这离恨天上，以妘凰娘娘同母亲的交情，来往多也是常事。”她又侧过脸来看我笑言：“皇嫂的样貌也和妘凰娘娘有十二分的像。”她嘴角噙着笑，手上抓着那红色的帕，将我打量了一遍又一遍。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废话，我不像我娘难道像你娘？ 亭曈见我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她走到我身边，来抓起一把落下的凤凰花，那凤凰花在她手上飞舞着变成了几团火焰，火苗在手心跳跃，从火光中隐约映出来了一幅浴火涅槃的景象，亭曈看着这火焰笑道：“这火凤凰是一族至高无上的灵物，我们离恨天以修火为主，与凤凰一族亲近是自然的，我自幼也对火凤凰一族感兴趣，只是自妘凰娘娘神寂后…”她说止此处顿了顿，印着火苗的眼里竟蕴起了泪水。 自娘亲神寂已有四千年了，偶有提起也是黯然神伤，凌姨与娘亲感情深厚我能理解，可亭曈比离烨还要小上一些，她应该…她应该没见过我母亲才对。 我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她，她没见过我母亲，怎么会说出我与母亲有十二分像这句话来？ 亭曈好像并没有注意到我正在看她，她只紧紧的盯着那火苗中火凤凰一飞冲天的景象，微微吸了一口气，红了的眼睛像是在忍耐着一股极大的悲坳。 娘亲神寂，凤凰一族闭居梧桐林为娘亲祭丧五千年，自此几乎在六界之中销声匿迹，父皇能去梧桐林也全然是因为母亲在他手臂上留下的一块印记，我和几个哥哥都没有。如今说来，这六界里面的鸟儿也有像凤凰的，但却也不算是真正的凤凰。比如离烨，凌姨是青鸾，外观和凤凰有几分相像，火神尊又属火，故而离烨是一只火红的青鸾，因此更像凤凰。 我看着眼前的亭曈，想着或许她这股悲坳并非是因为我娘亲，说不定是因为无法接近避世的凤凰一族而感到遗憾。 亭曈握紧了手，手上火团也随之消失，她转过身来看着我百般惋惜的看着我说：“原先我听说凤凰一族每次浴火重生时会用到一物，此物是个灵宝，能助他们更上一层楼，可是真的？” 她满是期待的看着我，可我对凤凰一族的事知之甚少，母亲带我回过一次，此后我便再也没去过梧桐林了，于是我也好奇的问她：“是什么灵宝？” 亭曈皱着眉头，极为认真的思索了一番道：“好像是叫…凤血石？” 其实不管她说什么我估摸着有绝大可能性我都是不知道的，这凤血石的名字自然也是第一听，我很老实的摇了摇头说：“没听过。” 亭曈听我这么说也没有多大失落，反而盈盈一笑又上来挽着我的手像凤凰林里漫步走去，温声细语的说：“这灵玉的事皇嫂莫一直挂在心上，无论怎样，皇嫂才是太子妃，是亭曈唯一的皇嫂。” 起先我虽是对这事儿生气，后来虽然气消了一些，但是心里也总是不舒服，我侧眸看了她一眼冷声道：“离烨爱跟谁生跟谁生，关我屁事。” 亭曈见状掩唇一笑道：“皇嫂这是还在生皇兄的气呢？俗话说万事和为贵，皇嫂和皇兄日后和睦，离恨天上才会祥和。” 我停下脚步侧身看向她说：“亭曈，是你哥不喜欢我，我现在已经很给他面子了，你劝我不如劝他去。”我说完一拂袖自顾自的走了，等着宫娥引着我走出了凤凰林，我看亭曈没有跟上来才悄悄舒了一口气。这违心话烫嘴，演戏也是个难活。离烨那句‘我喜欢你’还在我脑子里回荡，我转头就要跟他妹妹说他不喜欢我，还要表现出一幅生气的样子来。 我拍拍胸口，趁四下无人不露声的弯起嘴角笑了两下，在掌灯宫娥回头之前又敛住神色，摆出一幅正经的样子来。 “公主！”碎碧的声音传来，我抬眸正见她和叶离尘小跑了过来，碎碧一把拉过我有些抱怨的说：“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很久吗？”我诧异的抬头看向两人，我感觉进去最多不过一个时辰，两人看着我点了点头，叶离尘接话道：“你进去有四个时辰了。” 我疑惑的皱起了眉头，此时小鸾见状上前解释道：“这凤凰花林因为那颗老凤凰花树的缘故，里面的时间比外面要慢上些许，是不一样的。” 我仔细想了想，里面因那颗老树而显得风景极美，不过那树看上去平平无奇普普通通，没看出来还有这般神力，便好奇的问小鸾：“它有这般神力，怎么不见有个人形？” 小鸾低头笑了笑，附到我耳边来小声说：“这树是当年神尊和妘凰娘娘一起种下的，这神力是因神尊所得，并非它自己修炼而来，何况，神尊也不许它化形。” 听她说完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一回头发现叶离尘正一直盯着我，我摸了摸脸好奇问他：“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叶离尘怀中抱着剑认真的看着我，抿嘴不说话的摇了摇头。我习惯性的伸手去戳了一下他的额头，说：“我们也该回龙宫了。”他点点头转身习惯性的跟在我后面。 第五十章 身世 想来离烨对他一直都有防范，而我对他却一直没有怎么提防，甚至连他的身世都没过问过。一是因为他曾救过我，二是因为他是二哥挑选的人，二哥心思细密，他挑过的人我想应当都是查得清清楚楚，所以我也一直都没有过文。 先前我从未想过，他一个不过二十的人间少年，竟然能在神侍选拔中胜出，虽然主要考的是敏捷和反应，可是最后在竹语上神的比试中，其他的少说也有个仙位或者小神位，最后的赢家也是他，而且和离烨还有仇。 如此想来是有点奇怪。 “太子妃？太子妃？”小鸾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回过神来，发现他们三个都正看着我，小鸾还死死的拽着我的衣角，见状我好奇的问：“怎么了？” 碎碧张了张嘴，却是小鸾率先开了口说：“太子妃，你走错路了。” 出了离恨天碎碧才上来挽着我的手说：“公主你刚才怎么了？小鸾使劲拉你都拉不动，你在想什么？是不是…”碎碧凑到我跟前，脸上的笑意和眼里的光芒都暴露了她心中想的事情，我正要伸手推他，叶离尘却一把把她拉回了原地，沉声道：“站好。” “你干什么？”碎碧一皱眉甩开叶离尘的手，只见叶离尘立剑指念了一个诀，脚下的云一下以极快的速度飞了出去。“啊啊啊啊！”速度太快，碎碧险些没站稳，惊叫着上来一把抱住我。 “你给我慢点！！” 好不容易到了龙宫，我扶着碎碧踉踉跄跄的走下去，她转身就到一边吐了起来，叶离尘笑她道：“见过凡人晕马车的，没见过神仙驾云还能吐的。” 碎碧弯腰扶着一边的树，抬手指指他恶狠狠道：“你给我等着。”她说完一下又转过头去，我拍拍她的背让周围的小娥上来扶着她，转身走到了叶离尘面前。叶离尘原本还在看着她笑，见我过来了忙敛了神色端正站好。 我将他打量了一番，他也迎上了我的目光，颇为不满的说：“怎么了？是不是离烨给你说什么了？”我有些好笑的看着他反问：“你觉得离烨跟我说什么了？” 他耸了耸肩道：“我怎么知道，谁知道你们在那小木屋里那么久是干嘛了。”他说着别过头去不看我，碎碧插着腰，走了过来捏起鼻子在他身边转了一圈，故意尖着声音道：“闻闻，闻闻，这谁啊这么酸，是刚从醋坛子里泡出来的酸萝卜吗？” 叶离尘白了她一眼往后退了一步道：“是谁吃了酸萝卜，没忍住全部吐出来了吧，噫，真臭。”“你！”碎碧瞪大了眼睛指着他，随后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发现群摆上沾了些污渍，也立马发出了一声嫌弃的声音，连连往外面走：“我先去换身衣裳，回来再收拾你。” 我看着他两打闹不由轻笑一声出来，想来在人间云奕也同她是这般打趣的，叶离尘摸了摸鼻子，颇不好意思的看向我。我看他这模样于是笑着说：“有什么想问的说吧。” 他有些支吾，半晌后才问了出来：“离烨，没对你做什么吧？” 我好笑的看着他，这脑袋里的想法估计和碎碧是如出一辙的，我笑着摇了摇头对他勾勾手说：“不过关于离烨，我也有些问题想要问你。” 叶离尘叹了口气，抱剑对我揖了一礼说：“公主想问什么问便是。” 我摆正姿态让他坐下，叶离尘乖乖的坐下来，我习惯性的托腮看向他问：“首先，你和离烨结的什么仇？” 叶离尘有几分委屈的耸了耸肩说：“我一凡夫俗子能与他结什么仇，不过是先前坑了他一把。” “你？”我挑了下眉头看向叶离尘，笑着问道：“你坑他什么了？” 叶离尘闻言长叹了口气，身子往后一仰将手双手抱在脑后悠悠道：“我生在北国边境，战乱的时候全家都死光了，我躲在尸堆里面三天三夜，终于跑了出来。” 叶离尘说着又停了一下侧眸看我一眼，轻声道：“路过杏花湾的时候遇上了风暴和海难，你救了我一命。” “后来我被一个乞丐爷爷收养，一路游荡到京郊，爷爷生病了，也没有钱治病，于是选择了自行了断。”叶离尘仰头望着天空，不知在想什么，顿了片刻后，语气逐渐变得无奈起来：“我以为，我这一辈子都只能当个小混混，做个地痞无赖，可有一天，我抢了一个大家小姐的钱包，本来已经跑掉了，可没想到街头的二娃子把我给卖了，于是那个大家小姐找到了我。” 他说完无奈的叹了口气，又抬眸看向我，语气隐隐变得温柔起来：“被教训了一顿后我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于是我拜了个师父，开始卖面具。” “面具？”我略有些讶异的看着他，上元节那面具就像是一切的开端，我现在对这个词也变得格外的敏感起来。 叶离尘弯眸笑了笑。 “你和灵玉的面具就是在我这里买的，还有…”他说着顿了顿，随后极为不爽的说：“离烨的火神面具也是我买给他的。” 果然。 其实我已经猜到了那日我碰见的人就是离烨，但就是想要听到离烨对我亲口承认。 他为什么不肯承认？ “是你说我再提这件事就把我眼睛给挖出来的。”叶离尘无辜的看着我，仿佛他才是一个被坑了的受害者。 我好像…确实说过。 我咳了一声正经神色道；“离烨就因为这个，追杀你？”我不太相信离烨会为了这一点小事直接杀到蓬莱。 叶离尘像是看出了我的不相信，一摊手说：“谁知道呢，我在蓬莱那么多年都好好的，谁晓得他那日突然就杀过来了，还毁了你送给我的丹药。” 听他这么说，我略略思索了一下离烨最近的怪异，最后得出来一个大胆的结论：那日听我同叶离尘关系好，他真真的吃醋了。 我正想着，忽然接受到一股锋利的视线，我抬起头来看向这道视线的主人。 叶离尘好像是极为嫌弃的看着我，只见他拿起桌上的镜子往我桌上一摆，我这才看到镜子中的自己脸红的跟熟透的苹果似的。 我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叶离尘，用手将脸捂住，打着圆场岔开话题道：“第二个问题，是因为我送你的那些丹药所以你进步的如此快吗？” 叶离尘笑了笑，得意的在我面前打了一个响指笑道：“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我是不输离烨的天才。” 我托腮看着他嘁了一声，叶离尘却像不服气一般在我面前坐下来，指着他自己说：“我难道不厉害？” 他一幅赌气模样，我笑着掐了下他的脸笑道：“厉害，我们阿尘以后一定会比离烨还厉害，好不好？”叶离尘闻言这才收了那赌气的神情，小得意的说：“那是。” 叶离尘在我面前总是没有什么坏意的，不知为何我也无法对他抱有什么戒心，许是他和云奕身上的共通点太多了。 撇开叶离尘不说，焰霄神君我倒是信不过，他一定有事瞒着我。 说是跑出去云游，可慌里慌张的明明就是一幅逃难的样子，他虽然跑的快，可竹语上神可还是在森罗天。 这一想到森罗天我又想到暮姬，若是猜的没错，是灵玉将镜子给了暮姬，而暮姬又用这镜子来对付我。 这件事如果是暮姬做的，那困龙阵呢？也会是暮姬做的吗？ 一想到这些我脑子里就乱的成了一团麻，脑海里陡然出现了青冥夫子说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啊。” 叶离尘见我发神，扬起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回过神来看向他，下意识的理了理衣襟说：“没什么了，你去告诉碎碧一声，明日我们去森罗天拜访竹语上神和暮姬公主。” 叶离尘办事一向利索，他点头应了一声好就出去了。 我整个人卧在软椅上，一想到离烨心头就砰砰砰的发跳。 第五十一章 凤血石 翌日我难得的起了一个大早，为的也是去好生拜访一下竹语上神和暮姬。 竹语上神本体乃是一根千年翠竹，如今住的地方周围都种满了竹子，其间还有摸爬打滚，黑白相间的食铁兽气息。 确实独有一番隐世风韵，那怪二哥会喜欢。 “妘昭公主前来所为何事？”竹语上神将刚泡好的茶送到我面前，这茶闻起来倒是格外清香。 听她这么一问，我故作吃惊的问道：“焰霄神君且还未同你说吗？” 竹语上神听了疑惑的看着我道：“何事？” 我呼气一笑，往后微微一靠笑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先前焰霄神君他看了这化雪琴，说你应当也看看，所以今日我便特意带着琴来了。” 竹语上神的神情变得有些微妙，她垂下眸子沉默片刻后无奈的笑笑：“实不相瞒，自从那事之后我与神君已经许久不联系了。” 她的神情看上去有些无奈，于是我立马借接话道：“无妨，琴我都拿来了，上神且先看一看。” 我摊手将这琴唤出来，递到她面前。 竹语上神也没有过多退却的接了过去。 她拿着琴看的极认真，我捧着茶杯悄悄观察着。 其实这琴并非那把化雪，而是我随意拿的另外一把，现下只是想看看她是否看的出来。 竹语上神抚摸着这琴微微一皱眉头，轻声道：“他为的就是这把琴吗？” 看上去她好似着实不知此琴非彼琴。 她捧着琴，神情看上去有些落寞。 其实这事儿一开始我并非没有做任何猜想，比如焰霄神君将竹语上神拉入其中，又并未告诉她详细原因，为的是什么？ 我所能想到的便是焰霄神君将她拉进这局里来，为的是给自己多加个筹码，有森罗天在前，他手中的的把握也就更多，不让她知道太多是在保护她。 可要说从她这么什么也问不出来，我还感到有些不甘心。 于是我故作神秘道：“其实，焰霄神君前些日子来找过我讨要一个东西，竹语上神猜猜是什么？” 竹语上神叹了口气，将琴放下说：“我哪里知道他会要什么。” 我沉着的看着她的双眸，我们相互对视片刻后，只见她皱起了眉头紧张的看着我，低声问了句：“他莫不是找你要了凤血石？” 凤血石。 这个凤血石，莫不是就是亭曈口中所说的那个？ 听见这个名字我心头有些震惊，但面上还需不漏声色，于是我恍然一笑点头道：“确实，可我不知有什么凤血石，他也没说要去要做什么。” 竹语上神闻言垂下眸子，茶杯中腾上来的雾气在她眼睫上结了水珠。 只听她悄然叹息一句：“提这凤血石，原是我不好。” “噢？此话怎讲？” 竹语上神把手指沾湿了茶水，用指尖在桌上画出一个凤凰的图腾出来，轻声说：“传说凤血石是凤凰一族开族的两只凤凰沥血在破碎的女娲石上而成，故名凤血石。而凤血石拥有起死回生的力量，无论是妖鬼仙人，凤血石可以复活一切。” 复活一切。 听到此处不知为何我手心竟出了一丝冷汗。 若是这样的东西真的存在于世，那将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它。 如果魔族得到，用此物复活上古魔神，那六界之中定然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而竹语上神接下来的话则更让人毛骨悚然，只听她说：“且这凤血石可以根据使用它的人的能力，复活不止一位。” 我想了想问她：“你的意思是，若是一般人用这个，是不能复活上古魔神一类的人物的？” 竹语上神抿抿嘴摇摇头说：“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有关凤血石的事情只有尊女知道的最为清楚。” 我诧异，有这种东西我不仅没有听母亲说过，就连父皇也半字不提，于是我好奇的看着她道：“我父皇都未曾提过此物，你如何得知的？” 竹语上神喝了一口茶，依然垂着眸子说：“凤血石一事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个传说，六界之中相信此物存在的寥寥无几。” 听她这么一说，我顿时感到有些生气。 若当真是虚无缥缈之物，她方才那一番言语且不就是吓唬我，还与我找麻烦吗？ “你相信？”我压着声调，还是略微放尊重些。 谁知竹语上神抬起眸子来笃定的看着我说：“我见过。” 这下我是真愣住了，不确信的重复问了一遍：“你见过？” 竹语上神略略笑了笑，看向我道：“说起来，我同你们还真是有缘，想来你也知道，我的修炼之路与大部分上神都是不同的。” 我点点头，她本体是一颗翠竹，植物修炼之路相比之下比动物和人都艰难的多，而竹语上神更是九天之中少有的翠竹。 她也继续说：“我初生灵视，是因为沾染了你娘的心头血，那时你娘正待涅槃，她受伤从天上跌落，竟恰好落在了我的身上，我也因此沾染了她的心头血，得以有了灵识，也是那个时候，她渡劫涅槃承了十二道天雷，明明已经没了气息，可我亲眼所见，凤血石从她身体里升起，将她救了回来。” 我越听越觉得玄乎，这些事情我从来就没有听说过。有关于我娘亲是尊女这件事情虽然给我和三哥带来了很多尊敬和荣耀，但是往往伴随着一起来的，还有大大小小的麻烦。 如今一下又冒出来个凤血石，此事若是让他人知晓了那可真是不得安宁。 竹语上神说完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脸上的神色也变得轻松了许多，她看向我笑道：“这件事我一直藏在心里两万年了，自上次不小心说漏了嘴角给焰霄神君我就一直担心，原以为他不会在意，结果没想到却当真了，我一直在想要不要告诉你，如今一口气说出来，我心中的也就安宁多了。” 由此也可猜测，焰霄神君的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凤血石，但是和这琴又有什么关系？我将我心中的疑惑同竹语上神讲了，她却也摇了摇头。 “他只说这琴上或许有线索，其余的什么也没说了，”竹语上神说完，有些黯然神伤。想来是两人关系交好，如今发现自己被骗被利用，心里也不大好受。 我安慰她：“大家都知道焰霄神君是个什么样的，不值得你为他伤心。” 竹语上神却摇摇头说：“我了解他，他不是那样的，就像你，别人都说你骄纵蛮横，欺压弱小，狂妄无礼，强权压人，你看你是这样的吗？” 我一时没有言语，只得讪笑两声，说来也是，我在别人的眼中也不是什么太好的形象，纵观九天上这么多大大小小的神仙，除去自家人，肯同我亲近的，扳着手指头都能数出来。 竹语上神微笑着给我续上一杯茶，说：“这世上啊，多的是道听途说，有时候听的多了，要学会用眼睛去看，但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相，还要学会用心去感受。” 此时的竹语上神说话很温柔，让人有种如沐春风之感。 我点点头，沉默着抿了一口茶。 正准备同她说离去，却听的她的语调变得语重心长起来：“妘昭，不论是尊女还是你都对我有恩，虽然我不敢保证我说的一定是对的，但事到如今我还是要提醒你，以我对焰霄的了解，想要凤血石的可能不是他，而是离恨天上的某位。” 我看着她略带担忧的神情，试探性的问道：“你的意思是，是离烨想要凤血石？” 竹语上神闭上眼摇摇头说：“我不确定，但是由我感觉，离烨很看重他的太子位，所以他和亭曈之间，必有一争。” 第五十二章 捉弄 说实话竹语上神的话我是不大信的，要说离烨想要凤血石，他早就应当直接同我说了，为何到现在都没有提过一个字，倒是亭曈… 我对亭曈不甚了解，虽然她在我这里没留下什么好印象，但是她在火神尊眼里可是个听话的，几乎对火神尊是言听计从，她想要凤血石是想干嘛？ 我想不出来有什么合理的解释，但按最糟糕了想，这凤血石存在这世间最大的威胁就是，有人要用这凤血石来复活上古魔神，可按照竹语的推测，复活上古魔神又要以九天大帝为祭品，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 别了竹语上神我一边想着这些是一边走，以至于都没注意脚下，一脚踏了个空。 是叶离尘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我的后领子，像提了一只兔子一样把我给提了回来。 我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原来路过的仙子都看着，这才忙忙整理好衣领看向叶离尘。 心里嘀咕：“好歹给我个面子，这下又摔不死。” 我往我方才踏空的地方看了一眼，只见下面是云雾缭绕的深渊，通往何处亦不知晓。 “往这边走。”叶离尘看着她出神的样子不露声色的皱了皱眉头，随后拉起我的手腕把她往另外一边拖。 我忙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来，“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不要面子的吗。” 叶离尘回头好像很不满的看了我一眼，开口道：“是你自己想着别人乱走的。” 我顿时无言以对，又狡辩了两句：“那又怎么了。”说完我先发制人的不理他，径直往暮姬的住处走去。 这时我才发现有碎碧在能治着他多好，只是他说今日碎碧身子不舒服，我便没有去找她。 暮姬的宫殿远远望去就是一片翠色，看上去甚是好看。 见着暮姬时她看上去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只是身边一直由那个名为绿染的侍女给扶着。她抬眸悠悠的看了我一眼道：“你怎么来了。” 我想借机故意回道：“我听说你最近和灵玉走的很近，想来看看你。” 暮姬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又很快恢复了一幅气定神闲的样子，不知是不是因为绿染扶着的缘故。她悠悠走到一边坐下，笑看着我说：“怎么，那日我给你的提议你想通了？” “当然，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我笑着看向她，一抬手叶离尘会意的将一个精美的盒子递给了我。我看着暮姬的眼睛，将这盒子递给了她笑道：“所以我为你准备了点小礼物。” “礼物？”暮姬的眼睛亮了亮，她接过盒子坐直身子看向我笑道：“虽然龙宫一向财大气粗，但是你来寻我来便来了，还带什么礼物。” 我看着她那副欢喜的样子忍着没笑出来。 这盒子里装的确实是礼物，虽然不是什么异兽猛禽，但也是能下下她的东西。 只见暮姬打开盒子的刹那脸色变得煞白，惊叫一声一下将盒子丢了出去。 绿染显然也吓得不轻，但是反应比暮姬快的多，立马上前去一把将那盒子合上拿在手中，怒目看着我呵道：“大胆！竟敢暗算我们公主。” 我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悠悠半撑头倚在扶手上。殿外的侍卫听到动静也都冲了进来，我看着暮姬惊魂未定的模样觉着有些好笑，笑道：“哎呀，这可是八百年水晶磨出来的镜子，暮姬公主不喜欢吗？” 暮姬抚着胸口，一幅惊魂未定的样子看着绿染手中的盒子。 这镜子确实是照着六水镜的模样磨出来的，只是我没想到暮姬这么不经吓，只看一眼便怕成了这个样子，还有那个绿染，我原以为她好些也该有点稳重，却不想比暮姬露馅都快。 暮姬听我说完这才回过神来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一幅惊慌的样子看得像是我欺负了她一般。 我看着她耸耸肩，无辜的眨了眨眼。 “公主，您没事吧。”冲进来的侍卫不明所以的问了一句，暮姬却是一直愤愤的盯着我，随后厉声道：“都给我退出去！” 有叶离尘挡在我身边，我自是不担心这些人会冲的上来，索性没有理会。 待到他们都退出去后，暮姬回头狠狠的扇了绿染一个巴掌。 绿染一下跌坐在地上，绿染手中的盒子一下被摔了开，那面摔碎了的镜子也陡然掉落出来。 我看向那面碎掉的镜子揉了揉额角。 还好，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八百年水晶，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水晶镜，要是真是上好水晶，她这会儿给我摔坏了我还得心疼一阵。 暮姬放在桌上的手逐渐握紧，我见状笑着打趣道：“暮姬公主有什么气，冲着绿染发什么？” “妘昭，我教育我的人，关你什么事。”暮姬回过头来恨恨的看向我，我也没所谓，索性干脆一耸肩道：“那我就不管咯。” 暮姬沉声哼了一声道：“你知道些什么又怎么样？如今九天之上得之不易的安宁，你以为你父皇愿意就这样打破吗？” 她说的这个道理我当然懂，这四方安宁是许多先辈浴血奋战换来的，父皇虽是将军，但他也爱太平，不然也不会只想做一个什么也不管的悠闲龙王。 何况自娘亲走后，父皇也沉寂了许多。 我嗤笑一声看向她道：“你以为我会相信这件事是你一个人做的？阿尘，那日拿着镜子的，是个妖怪吧。” 叶离尘扫了一眼暮姬，沉声回道：“是。” “勾结妖族，陷害五公主，这可不只是龙宫和森罗天的事了。” 暮姬的脸色一下变得更难看，一下拍着桌子站起来指着叶离尘道：“什么妖族，你胡说！” 我略略抬眸看了她一眼，继续笑道：“他的剑上擦到了那小妖的皮毛，我已经将那妖气送到妖界去了。”我顿了一下，倚在椅子上看向她悠悠道：“对了，妖界的小妖君你知道吧。” 暮姬听到小妖君的名字身子一抖，整张脸看着都是毫无血色。她往后退了一步，随后又稳住身子坐到了椅子上。 我很满意她的反应。 虽然事实上我并没有去找小妖君，也没有把叶离尘剑上的妖气送到妖界去。 毕竟从很早之前我就和小妖君就不相往来了，且以前常常跟在我后头跑那个小妖君如今好像还有些怕我。 只是外头的流言还在传我同小妖君的往事。 说起来，若当初离烨再晚生个两三百年，如今同我顶下婚约的怕就是小妖君了。 “你想怎样。”暮姬握紧扶手，声音听上去还微微有些颤抖。 把她吓到这个程度，其实我也已经心满意足了，于是直接站起身来正色看向她：“以后别在离烨身边的人身上打歪心思，再有下次，我不会放过你。” 她能出手的目的我也不用多想，她除了围着离烨转平日里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其他事可做的。 “还有，这件事是你和灵玉一起做的，这件事，离烨是不是还不知道？”我垂眸看向她，她听我这么说直直问了句：“你想干什么。” 没有反驳，那说明这件事背后的推波助澜者就是灵玉。 我笑笑，弯下腰去看向她说：“你，把我今天来找你的事告诉灵玉，还有这个，一并送给她。”我指了指地上碎掉的镜子，暮姬咬唇恨恨的盯了我半晌，随后咬牙发出一个音节来：“好。” 我起身拍怕手，对她行了一个礼笑道：“那就有劳暮姬公主了。” 我说完便走了，刚出大殿我终于憋不住一下在原地蹦了起来。 “咳。”叶离尘在我背后咳了一声，我这才稍稍收敛住一些。毕竟还在森罗天上，太过得意忘形总归是不好的。 叶离尘凑到我身边说：“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当坏人的天赋。” 我忍不住脸上得意的笑对他眨了一下眼道：“我自己也觉得，这感觉可真爽啊。” 我高高兴兴的同他击了一个掌，心情甚好的往前一蹦一跳的走去。 这一出是我来森罗天之前，同碎碧商量了一个晚上商量出来的，叶离尘一直在旁边听着，自然也是知道的。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暮姬这么惊不起吓，原本我还同碎碧设计了更多的情节都还没完全用上，她基本上就全承认了。 而至于灵玉，再怎么说，她身上的骨肉也是离烨的。纵然我再不喜，也不会亲自对她腹中的孩子出手，略略吓一吓，小惩大戒罢了。 何况，现在的灵玉，可比没暮姬那么好吓。 第五十三章 借宿 父皇一直教导我对外要有礼温和，公主就该有个公主的样子。 可公主的架子端久了，偶尔这么一放简直爽翻天了好吗。 我欢欢喜喜的回了龙宫，却在龙宫见到了离烨。 他一个人站在我殿前的院子里，我好奇的跑到他面前笑道：“你怎么来了。” 离烨看了我一眼正欲开口，随后又看了一眼我身后的叶离尘，将我拉到一边。 他有些难为情的别过脸去，随后有些吞吐的说：“我要在龙宫住上几日。” “为什么？”我下意识的问出了口，离烨咳了两声，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看向我道：“不行？” “好啊。”反正龙宫中的空殿还很多，我拍怕他的肩膀道：“我待会儿就让碎碧给你收拾房间去。” 我这话刚说完，碎碧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已经收拾好了。” 碎碧小跑过来对叶离尘哼了一声，身边还跟着小鸾。 我诧异的看着小鸾，又回头看向离烨，离烨有些难为情的不看我。 碎碧跑过来拉起我的手，抱怨道：“公主，你们今天走时怎么不喊我。”我闻言回头看向叶离尘，叶离尘却只是看了一眼离烨，然后背过身去不看我们。 “我就知道是他干的。”碎对着叶离尘做了个鬼脸，随后又挽着我的手看向离烨笑道：“太子殿下就暂住碧月殿吧。” 碎碧笑的这么开心，我就知道她有了小心思。 碧月殿同我的元酒殿离得很近，我的卧寝与碧月殿只有一墙之隔。 我暗自掐了碎碧一把，正想着和让碎碧给离烨换一间，可我这话还没说完，离烨似笑非笑的说了句：“甚好。” 甚好你个鬼。 离烨说完大大方方的像在自己家一样往碧月殿走去，颇有些轻车熟路的感觉。 我看着离烨离去的背影，看向碎碧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碎碧笑嘻嘻的看着我，小声道：“这事儿你还没听说吗？” “什么事儿？” 碎碧左右看看，看向我道：“我听说啊，离烨太子和火神尊打起来了。” “和火神尊？！”我诧异的看向碎碧，不由又想起了离烨那天的伤势。 火神尊打离烨，可以说是教育，但是这离烨同火神尊动手，亲手打自己的父神，那可是会被那些老夫子批做大逆不道啊。 “对啊”碎碧点了点头道：“我听说离恨天上都已经炸成一团了。” 碎碧随手比划了一下，我心头一紧赶忙问道：“凌姨呢？” “凌梅娘娘听说前两天就去南山桃林休养去了，没在离恨天。”碎碧笑着说着。 凌姨没事儿我心头也就稍微松一口气，反问碎碧：“离恨天出事，你怎么笑的这么高兴。” 碎碧吐吐舌头说：“这离恨天上的人我又不喜欢，他们乱成一锅我当然高兴了。” 我推点一下她额头道：“没正经。”碎碧捂着额头笑眼道：“我给三殿下说了，三殿下也说打的好，他早看不惯离恨天护着灵玉了。” 碎碧这话没刹住嘴，说完了才一下捂住自己的嘴，小心的看向我。 我叉腰有些生气的看着她，“灵玉的事你告诉三哥了？” “算是…说了一半吧。”碎碧干笑两声，往后躲躲，我一把将她拉回面前，皱眉看着她. “说了哪一半？” 碎碧可怜兮兮的看着我，小声道：“就灵玉怀孕这事儿没说…” 我做出一幅痛心疾首的样子来，“没想到啊，跟了我这么就的崽，居然还是三哥的人，我好伤心啊。” 碎碧噗嗤一声笑出来，小声说：“我也是看不过去嘛，又不能一个人杀上离恨天把灵玉揪出来。” 我正了神色叹了口气问她：“那我三哥一个人上前把灵玉抓出来了吗？” 碎碧摇摇头。 我屈指敲了下她的脑袋，也就没再说什么。 不过他们闹得这么大，也不知道灵玉到底怎么样了，而且暮姬可能都已经将消息传出去了。 我细细一想，她也可能没按我说的做，说不定现在还正在和灵玉一起商量着这么做下一步瞒天过海的计划。 碎碧扯了扯我的袖子，小声道：“公主，离烨太子好像受伤了，你不去看看？” 我应了一声正准备走，叶离尘的声音突然响起：“我也去。” “你去什么。”碎碧拉住他。我无奈回过身去说：“你放心，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叶离尘将手上的剑握的紧了紧，执拗的看着我半晌，最终还是别过头转身向外走去。 碎碧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摇摇头道：“没大没小。” “都是小孩子，你同他讲这些做什么。”我无奈的说了句，刚走到碧月殿的殿门便见小鸾走了出来。小鸾看着碎碧会心一笑，“太子妃，殿下请你。” 碧月殿。 碧月殿算是整个龙宫最素雅的殿了，虽然也少不了紫金玉，月光石这样的东西，但我觉得离烨和这些耀眼的东西是极为相配的。 离烨坐在床沿边上见我来了就往旁边挪挪，顺势再拍了拍他身边的空位。 我走过去坐下问他：“你受伤了？” 一向要强的离烨竟毫不避讳的点头承认，“所以让你来给我换药。” 他说着自然的张开了手，垂眸看着我。 我觉得他是在正大光明的晒流氓，于是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 谁知我这一推，他竟皱起眉头捂着胸口嘶了一声，我忙将他抚住，略心疼的问：“当真受伤了？” 他似笑非笑的看我：“要不你试试？” 我嘁了一声，低头解开他的衣带。 果然，上次的伤还未痊愈，小腹处便又多了一道伤口。 我看着有些心疼，忍住不住用手轻轻碰了一下，离烨皱起眉头，把我的手握的更紧些。 这伤痕看上来去触目惊心，实在让人心疼。 我为他敷上药膏，习惯性的再吹一吹。 离烨握紧我的手，咬牙一言不发，看上去着实是疼的厉害。 我为他敷上最后一点药膏蹲下身去吹了吹，他却一把揽住我的腰，一手边将我抱了起来。 只见他皱着眉看着我，脸颊两侧有两片绯红。 他认真的看着我，像是极力忍耐的样子，说了句：“别吹。” 我疑惑的看着他，难道还是吹一吹更疼了？ 我见他忍的辛苦，顺口应了下来，又为他缠上绷带。 说实话，我缠绷带的技术确实不好，以前不觉得，今日见了离烨胸前伤口上的那片绷带，才觉得实在难看。 我认真的在他小腹上打上一个好看的蝴蝶结， “好…”我抬起头来刚说了一个字，离烨迎面就压了上来，一下吻在我唇上。 第五十四章 陷阱 “离烨！”一道强劲的气体带着一身怒呵传来，离烨搂着我往旁边一躲，一张好好的水晶床就被劈成了两半。 门口出现两道身影，我忙站起身来像做了错事一般站在离烨身后。 二哥三哥看着离烨，身上仿佛散发出一股极大的怨念和杀气。 “小昭，你过来。”二哥看着我对我招了招手。我摇摇头，拉着离烨的衣袖往他身后站了站。 他方才那一下劈床的气势，谁还敢过去。 三哥看向离烨，虽然面上是笑着，可这笑落在我眼里去看的不是怎么善意。 “父皇让离烨去找到，阿昭，你要跟着去吗？” 离烨回过身来轻轻揉了揉我的头，笑道：“无事。” 我这才松开了离烨的衣袖，低着头从二哥三哥之间走了出去，一头窜回了自己的寝殿。 这种事做了也就罢了，偏偏还被三哥和二哥逮了个正着。 离烨同二哥三哥刚走没多久，碎碧便领着一只翠鸟走了进来。 “公主，亭曈公主来信，说想要两日后邀您去火焰山。” 离烨刚同火神尊大打出手，她就拉要我会面，我想也没想，一下扑到床上闷声道：“回她，说我不去。” “可她说是什么有关于凤血石的事。” 凤血石… 离烨到底为什么和火神尊打大出手，是不是因为这凤血石？ 我沉默了片刻，将头埋到被子里，闷声道：“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日暮时分，我正无聊的在院子里扯着花，远远便见离烨回来了，跟他一起回来的二哥看上去脸色不大好看，三哥到没见着身影，想来又是跑出去玩了。 我托腮望着回来的二人，闷声道：“父皇同你们讲什么了去这么久？” 离烨笑笑道：“没什么，便宽慰我在此处住下。” “当真？父皇同意了？”我一听不由坐直了身子。我是欢喜父皇这个决定，不过倒是有人不满，不然也不会同时听见两声闷哼了。 一声是从二哥身上发出的，一声是从一边守着的叶离尘身上发出的。 离烨看了一眼叶离尘忽的问我，“他一直都住这里？” 我点了点头，碎碧倒是马上凑上来解释道：“叶离尘自然是住的偏殿。” 离烨抿抿嘴没有说什么，二哥倒是先上来将我拉到了一边，“小昭，二哥知道你喜欢他，但你且也要记着二哥同你说的话，何事留有戒心，不要全信离烨。” “二哥，你放心吧，我有分寸。”我一面宽慰着他，他却生气的说：“你看你之前，哪里来的分寸。” 我原本都要忘了，他这一下提起我便刻意沉下了脸，“二哥，你再说我就要生气了。” 二哥见状这才止了声。 他叹了口气，“没事我就先走，你自己要有分寸。” 我应了一声，明白他也不是生了我的气，只是不想在此处与离烨多待而已。 送走了二哥，我看着离烨犹豫了一番，开口问道：“离烨，你同火神尊起争执是不是因为凤血石？” 听到凤血石三字，离烨脸上划过一丝极为微妙的表情。 “谁同你提起的凤血石？” 我差些脱口而出亭曈的名字，但转念一想，又临时改了口：“曾听凤凰一族的长辈说过。” 离烨的脸色沉了沉，很快的就否定道：“不是。” 既然他说不是，我也稍微放下了些心，我不能说百分百了解离烨，可看了他这么久，到底有没有说谎这一点我还是看的出来的。 我将亭曈约我见面一事瞒了下来。 离烨也安心在碧月殿里住下了，我便时常能看见他的身影，也不知为何，只要我看见他的身影在左右，就会觉得莫名安心。 凌姨听说了离烨和火神尊出手一事，不久就从南山赶了回来。说起来自从离烨来到龙宫，我也再没有去离恨天上看过一眼。 凌姨一直是把我当做离恨天未来主母来看的，明里暗里的教了我许多的事，如今离恨天出事我却不闻不问，心中还有些愧对于凌姨。 不过稀罕的是，凌姨从离恨天回来，居然也没有来找离烨，但她既然知道离烨是在龙宫，那便是放心他在龙宫待着。 不过等凌姨抚慰好了火神尊，离烨还是要回去当他的离恨天太子的。 父皇常说，火神尊对离烨管的有多严格，他就有多在乎离烨。 想来也是，火神尊看上去就是一个喜怒不露于色的人，也只有像我父皇同他这么交好，才知道火神尊心里到底有多在意离烨。 离烨在龙宫也丝毫不客气，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这一点我是很诧异的，毕竟以前没发现他脸皮这么厚。 比如现在，借着饿了的理由，又跑到我殿中来蹭饭吃。 我拿着筷子偏头看着他吃的津津有味，他这样很是自然，身上也好像终于有了几分云奕的样子。 我问他：“离烨，当初你为什么要放云奕到人间来，是不是怕我跑了？” 离烨却一本正经的摇摇头，我皱眉，“你不担心？” 他却神秘一笑不说话，转而换了个话题问：“你知道为何小妖君现在怕你吗？” 我摇摇头，皱眉盯着他，“你做的？” 离烨没说话，只塞了一个桃花糕到嘴里，说了句：“碎碧的手艺还是这么好。” 我嘁了一声，现在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小妖君肯定是遭到了他的威胁恐吓，不然以前一直黏在我后头的粘人精现在怎么会见了我就绕道走，想想都觉得不对劲。 不过离烨肯这样说话，我很是高兴。 仿佛他现在不是离恨天的太子，而是真真切切的离烨。 我托腮看着他，不由自主的又说了一句：“离烨，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奇奇怪怪的。” 离烨拿着筷子的手微微在空中一滞，随后又从善如流的夹起一条鱼放到我碗里，笑道：“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为什么要日后，现在不行吗？”我皱眉看着他。他却俯身过来在我额头上亲了一口，随后又极为认真的眸眼带笑的看着我，“现在我其他什么都不想想，只想你。” 难得听冷若冰霜的离烨太子说出这样的话，我不由的脸上一红。 离烨笑笑竟轻轻的将我拥入怀中，我听他在我耳边道：“昭昭，我喜欢你。” 我实在有些顶不住这样说话的离烨，身上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过今日便是亭曈邀我去火焰山的日子，待他用完膳后，我便借由三哥找我的借口，转身跑去了火焰山。 一起跟着来的，还有听了二哥命令一直守在我身边的叶离尘，只是火焰山那地实在是酷暑难耐，且还会不时碰出一些蕴能巨大的热气，对于叶离尘来说实在是不安全了些。 我叹口气回身看向一步不离我的叶离尘，无奈道：“不会出什么事情的，你且先回去吧。” 叶离尘却意志坚决的摇了摇头，认真的说：“保护你是我的责任，所以就算是拼了性命我也会保护你的。” 我叹了口气，虽然说有人这样保护能让人安心，但我实在不想他来为我拼命，但我拗不过他，便只能随他去了。 我看向不远处最高的那两座山，翻过那座山便是进入了火焰山的地界了。 那座红红的山峰，山体上如同又岩浆在流动，高数耸千尺，两山对立相向，形成了火焰山的‘门’ 这门也是守着火焰山，不让一些人误闯进去。 我驾着云往里面飞去，可刚靠近这座‘门’一股巨大的热流轰然冲出。我急忙捏诀一挡，以前来火焰山的时候也遇到过这种情况，可我不想这一次这股能量居然并以往大出了千百倍，以至于我险些没接住。 勉力将一波击散，本以为这‘门’就可以这样放我们进去，却不想从周围又连冒出来三股巨大的火焰，比方才还要来势汹汹的冲过来。 我信手唤出青龙剑，挥剑一横劈过去，冲过来的火焰一下被劈成上下两半，却丝毫不停的又继续袭击过来。 这下实在当不了便侧身一躲，但这火焰并非冲着我我而来，而是直直的向叶离尘袭去。 他横剑勉力挡住过来的火焰，但几乎很快便可看见他手上的剑以极快的速度变红融化，我忙让彩云将他带了出去。 他一退出‘门’的守界范围，火焰便在空中散了开去。 我这才发现我已经是在火焰山中了。 原来这火不是来拦我的，是冲着叶离尘去的。 他在外面着急，但一靠近‘门’，空气中便立马聚集起火焰，让他靠近不得。 我对他挥着手大声道：“你回去吧，放心，没事的！” 过了这门，火焰山中是更为凶险，这下他不能跟着来了，我也稍微宽心了些，便自顾自的继续往前走去。 我到了亭曈所说的第三十二座火山的脚下，看看天上时辰，应当是我到早了些。 这火焰山周围都是焦土，一片荒芜寸草不生，我当初也是想尽了法子才把灵草种进这焦土里，灵草在焦土里本来就长不过一天，还好每回离烨都能准时将它们采走。 我耐心的等着亭曈，可亭曈没等来，等来的却是两声异兽的低吼声。 第五十五章 火焰海棠 我回头看去，顿时也被那两头异兽吓了一跳。 怎么会是混魔兽？ 上古魔神还未被封印之前，坐下有一只混沌魔兽，此兽好淫，又仗着当然无人能敌自己主人，便四处留种，留下许多后代，这些后代不被载入山海异闻录，这统称为混魔兽。 自九天大帝封印上古魔神，那只混沌魔兽也随着它主人一起陷入了永寂，从此后混魔兽遭到屠戮，已少有踪迹可寻。 如今一下出现两只，这场面我着实是没见过。 于是忙后退两步，拉开我和它们的距离，这两头混魔兽像是认识我一般怒吼一声直直的冲了过来。我起身起，抬手一掌劈了出去，这一掌并未使出全力，因先前并没有同混魔兽过过手，故而这一掌只是试探它。 混魔兽起身一吼，竟直接将我冲过去的掌力震开，只见那道蓝光冲撞上一边的火山，火山口被一掌击碎，滚烫的岩浆顿时喷涌出来。 喷涌出来的岩浆冲到混魔兽身上，它却像没事一样甩了甩，岩浆在它的身上居然没有留下一点伤疤。 我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捏诀起阵，四周同时起了风，冰蓝色的碎屑在空中凝聚起来，一抬手，顿时如同千万只箭矢一般冲了出去。 火焰山这地太过干燥，与我本性相冲，如今运法需要耗费更大了力气。 细碎的冰渣划过它的皮肉，终于出现了一点细碎的血痕，混魔兽好像也因此动了怒，发出一声怒吼。 疾步向我冲来，我抬手换出青龙剑，一剑劈出去，混魔兽灵敏一躲开，爪子在地上抓出深深的痕迹来。还来不及让我高兴，身后猛然又扑上来一道黑影，好在我及时反应过来，捏诀顺身一躲，勉强躲了过去。 如果是一只我还应付的过来，但是这两只配合上看起来由为默契，如今更加不好对付。 不知不觉间我同他们竟缠斗了近一个时辰。 若是在海边我便可一两个浪淹了它们，但现在偏偏又是在火焰山。 我拂去脸上的汗珠，两只混魔兽却精神十足，爪子在地上刨了两下，又朝我冲过来，我实在是有些疲惫，既然打不过… 我后退一步，转头开溜。 打不过就跑，是青冥夫子的至理名言。 眼看就要到‘门’前，背后却忽然传来一股吸力，我后退一步将这吸力击散，转身却见最高的那处山峰上站着一个身着红衣，手持三尺长剑的人。 亭曈。 我咬牙看着她，握紧了手中的青龙剑，挽起一道剑意直直的朝她劈过去。 她却躲也不多，只见亭曈站在火山口，立着长剑低低念着咒语，随后她身后的火山中竟喷涌出一股强烈的力量来，将她护在里面。 那股力量一喷涌出来，两只混沌兽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 亭曈看着我，从火山上跃下，不急不慢的走到我面前。 这次她道没有像往常一样笑，而是悠悠的看着我到；“你原本可以更强的，在神界之中你确实算的上数一数二，可你知道为什么这一千年来你无法突破吗？” 她说的是和现在的情况完全没有干系的事情，但却也是事实。 我三千岁便能敌过上神，但却从那以后却再无精益，曾听父皇说过，论神法修行是有顶的，我想或许这便是我的顶，虽然有些失落但却也欣然接受了。 亭曈微微眯起眼看着我，又问：“你知道你娘亲是为何而死吗？” 听她这么问我也顺势反问：“难道你知道？” 亭曈嗤笑了一声似是自言自语：“若不是离烨将我逼到这个份上，我也不愿告知你。”她说完半眯着眼看向我，而我竟然在她眼里看到了恨意，“凤凰尊女，若是诞下女胎，通身神力便会转移到女胎身上，但她本人就会力竭而亡。”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我从未听过有这样的说法，便以为她这是在诓我，好让我分散注意力，于是就没有回应她，一边和她保持着距离。 亭曈却毫不在意的一步步靠近我，一字一句的中都带着恨意，“她完全可以不要你的，从你存在那一刻她就知道你是女胎，就知道她会面临死！”亭曈的情绪好像有些失控，她上前来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愤怒的对我吼道：“你像她，可你纵然有十分，十二分像她，你也不是她！” 亭曈这愤怒的一吼却让我清醒过来，我看着她有些失神的眼，沉声开口：“这话不是你想说的，是火神尊想说的吧。” 亭曈微微一愣，旋即狂笑起来，她一边看着我一边咬牙切齿道：“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她说完挥剑一下横劈下来，我凝力竖剑一挡，顿时间仿若天地共震，巨大的岩石瞬间被在空中湮灭成了粉末。 亭曈往后退了几步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来，我淡定的看着她，但事实上已然有些失力了，手上的剑顿时有些拿不稳。 我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为什么偏偏要到这火焰山来赴宴？ 亭曈恨恨的看着我，往后走了两步，两只混魔兽又迎上前来。 以我现在的状况，同时对付两只混魔兽实在是困难了些。 我不由自主的往后后退了两步，就在混魔兽要跃起的一刹那间，一道凌厉的火光顿时从天上落下，竟直接将它的爪子钉在地上。 我抬头望去，便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 离烨看着我，带着几分怒意和几分嘲笑的说：“不是去找你三哥了吗？” 我有些理亏的不说话，往他身边站了站。 亭曈回到了方才她站立的那座火山上，她看向离烨大笑道：“离烨，你以为你当真能护的了她吗？” 离烨皱起了眉头，回身一把抓住我的手，一直盯着亭曈的方向沉声道：“昭昭，待在我身后。” 我将他的手握的紧了紧，站到他身后去。离烨嘴角浮现出一丝隐隐的笑意，而后又正色道：“界门被封死了，一会儿我只能暂时给你打开一个通道，你先出去。” 我很明白现在我留在这里帮不了他什么忙，而且还很可能成为他的负担，于是重重的点了点两下头。 离烨将我的手握的紧了紧，在我手心里塞进一个青色的玉坠，还特意补充了一句：“和灵玉那个不一样。” 他话语刚落，两只混魔兽就冲了过来，只见离烨一手横劈过去一道火光，随后纵身跃起落在混魔兽身上，直将像亭曈的方向引去，而几乎就在同时，离烨一手对准界门，界门结界上居然被生生的灼烧出一个洞来。 我看准时机就往界门外跑，可我一脚刚踏过结界，眼角余光便见离烨一手向亭曈袭去，而亭曈一剑对准火山口插了下去，几乎就是在离烨的手触及亭曈的一瞬间，一股强大的力量从火山中爆发出来，将亭曈离烨以及对离烨张着血盆大口的混魔兽一起击飞了出去。 那股力量瞬间把我往回拉去，仿若一瞬间我似乎看见我背后长出来了一双火焰状的…翅膀。 “昭昭！”离烨睁大了眼看着我从他身边擦过，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我，我紧紧的握着他的手，一种极为难受的感觉从脚底泛起，如同身上的水汽都在逐渐蒸发，即将要干涸而死一般。 离烨死死的抓住我的手，我张了张嘴却却发现咽喉已经干的发不出一个音节来。 而那股力量却像是一双巨大的手，硬生生的扳开了我和离烨。 我再没有力气反抗，被那力量一下扯入到了岩浆中，周围的飞沙走石如同漩涡一般跟着，随后在火山口形成了一块巨大的岩石，直接将火山口给死死封住。 就在我掉入火山口那一瞬那股力量一下消失，我一手抓住周围的岩壁，顿时手上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我咬牙看着一边一块较大的岩石，一咬牙用力将自己甩了过去。 这座火山里面看上去比从外面看大了很多，我站在岩石上，望着几乎是一望无际的岩浆。 这便是蜉蝣与大海。 我靠在墙上坐下，方才被岩石烫伤的手已经开始逐渐恢复。 我深吸一口气想要让自己的心神定下来，但这里面又闷又热，心头总是莫名的有一股火气，这股火气同我运行的心法相冲，让心神完全无法平静下来，反而越来越烦躁。 心中慌闷加上因这岩浆的缘故，我便想搁浅在案上的蓝鲸，一呼一吸间都能感觉心肺在燃烧，我颇有些烦躁的往墙上锤了一拳。 这一圈下去，那块松动的岩石今日被我砸了开，露出一朵花一样的形状的石块来。 我见这话的形状有些眼熟，便拿起来在手心细细观摩着，拿着这花石，我心里好像就自己逐渐平静了下来。 这花的形状… 我眯起眼仔细的看了看，突然发现这花很像娘亲亲手种下的那颗冰海棠树开的花。 我伸手碰了一下它外层的岩石，我食指刚一挨上去，那石头便兀自碎开，化作粉末，只留下我手心那一朵浑身通红形若海棠又似火焰的花。 我好奇的看着这话，脑海里忽然响起来一个声音：“昭昭，吃下去。” 这声音吓了我一跳，可我四处望去并未见到有人，我当做自己听错了，可就当我要放下这朵花的时候，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昭昭，吃下去。” 这回我将这声音听了真切，不由一愣，随后呆呆的开口道：“娘亲？” 那个声音没有再回答我。 我看着手上这朵火焰海棠，一咬牙，送入了口中。 第五十六章 变数 火焰海棠一入口，便带来一股剧烈的灼烧感，顺着咽喉而下，随后整个人便如同从内到外燃烧起来，我忍不住嘶叫出声，身子一咧坠入了翻滚的岩浆中。 原本平静的岩浆开始翻滚起来，一只巨大的凤凰在这岩浆海中振翅而起，一声凤唳直冲天际。 而远在离恨天的火神尊手上握着的一块阵法石陡然碎裂，在他手上碎成粉末，他睨了一样受伤的亭曈，极为不屑的说了一句：“废物。” 凤唳声响起，封在火焰上的巨石陡然碎开，一只展翅千里的巨大凤凰冲上天际，随后化作一道火光急速的从天际间坠落下来。 离烨一剑将混魔兽斩开，随后急急的向火光坠下的地方冲过去。 我醒来时便是在离烨的怀里，身上的衣服被烧的破破烂烂，离烨见我醒来很是高兴，一把将我紧紧的搂在怀里。 我见是他心中也放心许多，便拥住他，却一把摸到了他背后的血迹。 我正想问离烨伤势如何，他却一下失力的到了下去。 “离烨？离烨！”我以为他在同我开玩笑，摇了他两下却依然双目紧闭，我这才慌了神，忙将他驼起来，一步步的往界门外走，还为走到‘门’便听见了三哥的声音：“阿昭！” 我从没有过那次看见三哥感觉到如此的开心，三哥急急的冲过来，我几乎也用尽了身上的力气，在三哥怀中昏睡过去。 我醒来时没有见到离烨，却见到了梵天宫的菩提主持和父皇。 菩提主持看着我醒来，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对父皇道：“终于醒了，应该暂时没事了，不过以她现在的身体，确实无法承担尊女的神力。” 我脑子里面还有些乱，仿若只不过像是跟平常一样睡了长长的一觉而已。 菩提主持看着说：“六水镜的事情是水神尊世女做的，也算是给你们一个交待。” 他这么说完却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水神尊是九天上唯一的女神尊，膝下只有六个如花似玉的帝姬，哪儿来的世女？ 菩提主持却没有跟我解释，转身走了出去。 父皇疼惜的看着我，蹲下身来关切的问道：“昭儿，有无什么不适？” 我摇了摇头，拉着父皇的手急切的问道：“离烨呢，他怎么样了？” 父皇的脸色变了变，宽厚的手掌抚上我的额头，沉声道：“你先好好休息。” 他说罢就走了出去，而在后面进来的只有碎碧一人，她的神色看上去颇为犹豫，又好似有些不愿进来。 我撑着身子坐起来，她忙过来扶我，我见她神色如此怪异，便问道：“离烨呢？” 碎碧低头小声支吾着说着细碎的话，我听不清楚于是又问了一遍，她声音这才大了些：“还未醒来，但是已经被凌梅娘娘接走了。” 一听离烨被接走了，我心头不由一紧，但又想到是凌姨亲自来接的，应当并无大碍。 我揉了揉额角随口问道：“我睡了多久？” 碎碧看着我比了一个‘三’ “三天？”我问 碎碧摇摇头：“三年。” “三年？！”我震惊的看着她，碎碧抿着嘴对我点点头，她有些缩着脖子的看着我，细声道：“这三年，有很多东西是公主不知道的。” 我这才明白了为何她方才进来时为何有些不愿，也知道了菩提主持口中所说的水神尊世女是谁。 灵玉。 这三年里，凌姨带着离烨不知所踪，但灵玉怀着离烨的孩子，需要个名分。于是便被认作了水神尊的世女，也就是侄女。 神仙孕育本来就是个艰苦的事情，听说当年我娘也足足怀了五年才将我诞下来。 不过如今离烨不知所踪，亭曈便暂时坐上了帝女之位，但火神尊却迟迟没有将象征太子身份的玉玺教给她，想来还并不愿她就这样坐上帝女之位。 暮姬公主用六水镜陷害我一事被木神尊知道，被罚关进梵天宫幽冥殿十年，如今还没有出来。 我事发后竹语上神许是因为凤血石一事的心结，在竹林中潜心修炼，再没出来过，就连二哥都寻不到她，焰霄神君也一直没有再露过面。 细细听碎碧给我说过这些事后，已然过了整整一夜，我揉着眉角环顾四周一圈，这才发现握从始至终都觉得不对的地方在哪里。 我皱眉问碎碧：“叶离尘呢？” 碎碧一直说的流畅的嘴这才停了下来，她微微低下头，眼眶红了一圈。 “一年前，他听说玄冰崖有能让你醒来的草药，去了便再没回来，恐怕…” 碎碧哽咽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我紧紧的抓着被衾，心头骤然一缩。 玄冰崖，他怎么能去玄冰崖。 “派人去找了吗？” 碎碧摇了摇头道：“不知为何，从三年前开始玄冰崖的风雪就变的愈发的大，就连二殿下三殿下都无法进去。” 我能感到手上微微的发着抖，对于我而言便只是睡了短暂的一觉，但醒来后却发现有些人竟就寻不回来了。 “你出去吧，我想自己待待。” 碎碧犹豫了一下，轻声宽慰了一句：“公主也别太伤心了。”随后就退了出去。 我深吸一口气，望向天边的明月，眼角不自觉滑下一滴泪珠。 此时失去他的感觉竟和当初失去云奕的感觉丝毫不差。 后来的事便是父皇知道了火神尊的目的，断然和离恨天划清界限，只是我同离烨的婚约一时半会儿还无法解除。 因我同离烨都以成年，要解除这桩由五方神尊见证过的婚约，还需要我和离烨亲自同意。 父皇劝过我很多回，但我却不想就这样失去和离烨的关系。 只是谁也不知道凌姨到底将离烨带去了何处，我想或许是带着他回了凤凰一族的梧桐林，这才让火神尊无法去带回离烨。 我央父皇帮我去梧桐林中看看，父皇却一口拒绝了，火神尊的事情让他很生气，险些就直接发兵离恨天，如今更是不同意我嫁给离烨。 我一时间寻不到离烨的踪迹，只有一直坐在院子里等。盼着那天他又像往常一样，突然就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就这样一直等，等到人间的雪飘落一次又一次，但却始终没有再见着拿道熟悉的绣着金丝凤凰边儿的熟悉声音。 我的等待是被碎碧跑进来匆匆告诉我玄冰崖有异动打断的。 玄冰崖的风雪终于小了下来，有人在玄冰崖边听到了下面有人的声音。 我垂眸看着在空中一直四窜的碎冰茬，这些细小的冰茬如同一根根细碎的银针在空中极快的穿梭，这还是玄冰崖最开始的阵法，而越往下越凶狠。 我同碎碧对视一眼，握着青龙剑纵身跳了下去。 我刚一下去，周身便有七个小火球一直螺旋围绕着我转动，将周围撞过来的冰霜悉数击碎。 自从上次火焰山出来后便是这样，后来我也从父皇的口中得知，娘亲确实是因诞下我后神力耗尽而亡。 但我觉得娘亲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就好比在火山中的那朵火焰海棠。 火神尊大抵没有想到娘亲会在里面备下能唤醒凤凰之力的东西，也没有料到我能借由此爆发出母亲留给我的神力。 菩提主持是一直知道这事，所以得知我能劈碎六水镜时他还不算太惊讶。 我看了眼身边绕着的小火球。 父皇担心母亲的神力会为我来一群觊觎之徒，便暂且的让菩提主持将我身上的凤凰之力封了起来，但尽管如此，每当我发力的时候，这七个小火球还是会自己出现。 风霜越来越大，如同异兽的低吼，趴着冰崖上的东西一个接着一个睁开了眼，它们形似鳄鱼，长嘴突眼犬牙交错参差不齐，四爪离开冰崖就呈红色。 这是玄冰崖独特的灵气孕育出来的小兽，这种小兽生来就不能成人形，而落入玄冰崖的一切东西它们都会扑上去撕咬。 玄冰崖这层阵法中并未有人的踪迹，这些小兽成群结队的张着大口跟在我身后，我并不在意他们，直直的往下方冲去。 忽然数十道小兽极快的从下面冲了上来，可惜，原本念在它们也是生灵，打算不出手伤及性命。 我敛目低眉，手腕一转，一阵冰蓝色的光芒在我周身划出一道弧形，冲上来的小兽眨眼间便在我面前化作了冰末，我看着那些冰末在空中散去，一刻不停的向下冲去。 虽然叶离尘很可能连这一层都闯不过去，但只要还有些希望我就不能放弃。 希望在玄冰崖中发出声音的人是他，我希望他还活着。 面前的阵法越来越近，我对着阵法中间的六芒星冲了进去，身后跟着的一片黑压压的小兽转到阵法上，顿时被击了散开，它们在阵法前不甘的徘徊了一阵，转头又攀附上了冰崖，闭上眼睛变成和冰川一样的颜色。 玄冰崖的第二层与第一层截然不同，第一层是冰天雪地，第二层便是春暖花开。 面前开着的大片大片的花，各色样的都有，例如斗雪红，金盏菊一类。 他们看上去生的美丽娇艳，很容易让人觉得这就是一片安宁祥和的仙境。 除了掩埋在花泥下的白骨。 我环顾四周，周围也并没有人影，但我听见了那个极细的声音，来自更下层。 我唤出青龙剑，提步走进花田中。 第五十七章 非他不可 青光一引，斩下最后一朵向日葵。 它花蕊中张开的口中不满细密的牙，死之前吐出来一截衣料，我将那衣料拿起来一看，是叶离尘的衣服。 这里离下一层的入口已经很近了，我将那衣料握着手里，心中不愿相信他会殒命于此。 我继续往下走去，玄冰崖的每一层都有着不同的异兽，我就这样一直杀到了第八层，终于在一处山崖下发现了叶离尘。 我发现他时他正在与数十头异兽缠斗，只见他跃身一起，剑尖在空中一点，随后身后便如同有千万只无形的剑向前刺去。 剑影孤鸿！ 我睁大了眼看叶离尘这一招剑影惊鸿使的得心应手，他也一眼看到了我，眼里划过一丝欣喜，朝我奔来。 我挥剑将跟在他身后的异兽斩成两半。 “你醒了！”他激动的拉过我的手，眼里亮晶晶的如同明晃晃的珠宝。 我也没时间同他多解释，只捏了诀将他一路往上拉，到第二层时他吃惊的看着满地枯萎的花，两步跟上了我。 我问他：“你在蓬莱可是师从万剑仙人？” 谁知我一问，他竟停下了脚步一把拉住我的手，竟将我一下扯到了他怀里，我一愣，他却一手捂着我的后脑勺将我摁在了他的肩上。 “熟悉吗？”他沉着声音问到，我微微一愣不知他说的是什么，但我着实是一直将他当做一个小孩子来看待，他这动作不由让我有些生气，便怒道：“放开！” 他却如同没有听见一般，将我搂的更紧，他将我紧紧抱着，在我耳边磨蹭了两下，低声道：“昭昭，我现在有可以和离烨抗衡的资本了。” 我不由皱眉，想要一把推开他，他却像一尊磐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不由重重的在他肩上锤了两下，怒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叶离尘还是没有动，只听他在我耳边低声说：“你曾给过我另一个名字，叫云奕。” 听见他这句话我扬起在空中的手不由一滞。 “你说什么？”我不可置信的问。 “我是你捡到身边的，剑影孤鸿是你教我的，小木屋旁的桃树是你和我亲手种的，厨房是我烧的，乌鸡汤也是我煲的，一直在人间陪着你的不是离烨，是我，全都是我。” 叶离尘越说越激动，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的身子在微微的抖动。 我在神界初见叶离尘的时候，确实被他身上和云奕极像的地方给震惊过，但是云奕分明和离烨长的一模一样，而且离烨他… “你说过要带我回龙宫，所以就算不是你带我来，我终有一日也会来找你的。”叶离尘将我抱的更紧了些，身子好似在微微发着抖。 我有些不敢相信，但是他为何会知晓的如何清楚。 “离烨之所以百般针对我，便是为了这件事，昭昭，你信我。”叶离尘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哽咽，但我却一时有些无法接受。 我挣脱他的怀抱，直直的看着他，“那为何会是离烨的模样？” 叶离尘抿了抿嘴，极为认真的看着我，“我只是想成为你心上人的模样。” 我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转头往前走去，“先上去再说吧。” 我和叶离尘出了玄冰崖过后，碎碧正坐在崖边吃东西，她看着我出来一下跳了起来，几乎是哭着跑过来一把抱住了我，“公主你可出来了，吓死我了。” “我才进去不过几个时辰，怎么就吓着你了？”我一挑眉看着她。 碎碧却睁大了眼睛看着我，“怎么才几个时辰，已经足足一年了，三殿下差点都下去找你了。” “一年？”我重复了一句，回头看向叶离尘，他看着我说：“我也进去才不过三天。”他说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中里拿出一株似如冰霜凝结出的铃铛一样的东西出来。 “霜铃草！”碎碧惊呼一声，接过他手上的霜铃草，这草药可是天机阁都难得一寻的上古灵物。而叶离尘却好似并不在意这株灵草，只是直直的盯着我道：“我原听说这草可以让你早日醒来，现在看来没什么用了。” 我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碎碧将那灵草握在手里看向叶离尘道：“你活着我当然开心，不过这株草还是有用的。” 我也没说什么，回头看了眼叶离尘转身往自己宫中走去。 我一推开我元酒殿上的门，便见桌子上摆满了纸鸟，这些纸鸟都是我亲手折的，在整个九天悄然打探离烨的消息。 只需一挥手，这些纸鸟便都灵空飞了起来，我遣开碎碧和叶离尘开始一只只的翻着这些纸鸟身上的信息。 当我翻到第一千三百零一只的时候，叶离尘却走进来打断了我。 他看着这一地的碎纸，紧紧的捏着我的手腕，皱着眉头问我：“昭昭，值得吗？他始终是离恨天太子，你一定要非他不可吗？” 我抬眸平静的看向叶离尘。 “非他不可。” 第五十八章 叶离尘（一） 江山乱世，战事四起。 我从记事起就跟着流浪的难民生活在一起，是一位流浪的乞丐一直将我带在身边。 像我们这样的难民，和那些生活在京城中的大家少爷和小姐当然不一样。 说实话，我并不算的上是一个好人，即便到了京城也要想尽办法活下去，后来老乞丐病倒了，我用所有的钱为他请了郎中，郎中是个好人，看着没有收钱，但是我所有的钱加起来也只够爷爷的一幅药。 药材在战火年代是极为稀缺的东西。 不过一位京城的公子哥愿意用十两银子买我去他家做差事，我以为爷爷有救了，便欣然的去了。 可没成想这公子哥有奇怪的癖好，当晚我将他打伤后跑了出来。 我在垃圾堆里一直躲到第二日晚上才敢出来。 可是实在饿得不行了，于是我偷了一个人的钱袋。 小偷小摸的事情事实上我并没有少干，平常会偷些包子吃，但偷人的钱袋还是第一次。 因为技法不大熟练，我很快的被抓住了。 这钱袋的主人是位大家小姐，她穿着一身蓝色的绸缎，极为好看，就像是天上的神仙。 她身边的侍女说要将我送给官府。 像我们这样的人，官府只是有命进没命出。 她盯着我沉默了半晌随后摇了摇头，对她身边的人说：“算了灵玉，不过是个孩子。” 这个叫灵玉的这般听了才罢休，她看着我柔柔的笑笑，蹲下身伸出手来，我以为她要做什么，下意识的往后一躲，而她却只是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 名叫灵玉的人皱了皱眉头低声说了句：“小昭，脏。” 我一听忙往后站了两步不由低下头去，她却笑着说：“不碍事，我觉得人族的小孩挺可爱的。” 随后她又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他们都叫我小叶子。”我这么告诉她，因为我没有父母，故而也没有名字。 “你很饿？”她又笑着问我，我看着她的眼睛，很清澈，甚至都能看见她眼瞳中孔明灯的倒影。我一时有些呆，但是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 她和灵玉同时轻笑了一声，灵玉看着我叹了一口气，将她手中的冰糖葫芦递给了我。 我有些不敢接，她冲我笑笑，轻声道：“接着吧。” 我这才小心的接过了灵玉的冰糖葫芦，小心翼翼的没有挨着灵玉的手。 她笑看着我，从钱袋里拿出些碎银来放到我手上，又将她头上的狐狸面具取下来给我戴上，笑道：“以后不要再做偷盗的事情了，拿着这些钱去找个师父，学门手艺，也好活下来，小花猫。” 她笑着点了一下我的额头，起身又随着灵玉一起消失在了涌动的人群里。 后来我拿着银子去找了郎中，但是当我领着郎中过去时，已经晚了一步。 再后来我拜了个做面具的师父，同他一起做面具。 我常想在面具上划出她的脸来，可我一下笔又觉得这朱墨点不出来她的半分神韵。 她于我而言是水中花镜中月，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月亮。 但我始终盼着有朝一日可以在见她一面，或许这个世界上就是有神灵，我竟真的又见到了她，在那日上元节。 “你这面具描的好看，多少钱一个。” 她出现在我百无聊赖之时，我蹲在柜台下收拾着颜料，回了句：“十钱。” “我们要这个吧。” “好。” “钱给你放在桌上了啊。” “好勒！”我刚直起身收钱，一眼却看见了那身冰蓝色的身影，手上的铜板落到地上，我张了张唇，却发不出半个子来。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傻小子，发什么愣嘞。”师父过来拍了我的头，我却顾不得这些，丢下手上的铜板直直的冲进了人群中。 我看见她隐隐约约的身影一路逆流而上去寻她，可这人潮拥挤，眨眼间她便没了身影。 可我不愿就这样放弃寻找她的机会。 终于，我在花车旁看见了带着面具的她，我欣喜的朝她奔去，人群却在这时涌动了起来，我一路奋力的往她身边挤去，终于让我挤到了她的身后。 我正要喊她，这时却见一边的灯竟被人挤的到了下来，我忙往她身后一挡，却不小心推了她一把。 回过头去时只见一人正拥着她，那人看衣着，看气度，便不是常人所能及的。 我看着他们，很般配。 我知道我配不上她，但是却始终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