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阴剑》 第一章 小混混沐阳 “善不积不足以成名。” “恶不积也不足以成名。”去往蜀山的一路上虽有许多人同行，沐阳还是感觉无聊，嘴上便不时念叨着听来的话，还有这…… 胡编的下一句。 没人会去在意他这个无名小卒，就像没人会像他这般，边赶路边欣赏沿途的景色，这些小草也无名，明明很绿，很亮眼，却也是无人赏识。 可惜，可惜…… 想起什么，沐阳嘴上有笑，小草可不算是名，如果所有的草都叫小草，难道所有的人都能叫人？显然是不可能的。 至少要有心，才能叫人。 而且是活着的心，不然就是死人了。 好在他沐阳是个有心人。 一路上，沐阳手中都在把玩着一枚铜钱，如今是大天朝年间，铜钱上也就印着天朝通宝字样，常年带着，字迹早有磨损，这仅剩的家当也不知还有没有人肯收。 肯收，他也不给。 沐阳自信地将铜钱高高抛起，再一把抓住，哪怕眼睛没去看，也总能牢牢抓住，眼疾手快，是他多年来行走在这世间练就的一个本事。 可只有这点本事，远远不够。 他想得长远，很长远。 等上了蜀山，就跟那蜀山上的大侠，还有那些少侠弟子们学上几个月，或是一两年的武功，那就最好不过了，也好练就一身兴风作浪，为非作歹的本事。 不过。 铜钱被紧握在手中，沐阳没有再抛出，一心放远目光，视线也落在远处。 那专注的神色似乎是又发现了什么别人没有发现的新奇玩意，可转眼间，他就晃动了一下脑袋眨巴几下眼睛。 蜀山，在城外，路还有点远。 这拼了命也望不到底，眼还酸了，算了，不看了，人到山前必有路。 有路费，再远也不怕。 沐阳继续抛着铜钱。 只是听说，这蜀山脚下只有一处小村子，即便能借宿，那也是僧多粥少。 “这拜个师还要这么费劲。”沐阳忍不住低声抱怨，意识到身旁有人，动着眼睛悄悄观察四周，见气氛静谧，暗叹又要被众嘲了。 果然，同行的人一听到这话，纷纷投来十分鄙夷的目光。 想要成为天下闻名的大侠，这不过是万里之行的第一步，这开头就喊费劲，往后还能有什么大出息。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也就不知，沐阳想当的根本不是什么大英雄，见他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料他不会有什么大出息，看了一会也就不再理会。 沐阳得了别人白眼反倒心定下来，攥着铜钱只顾走自己的路，不去理会他们的那些闲言碎语。 别人走累了便低头避着光。 他却偏要在走累之际把头抬起，再挺起胸膛，做那鹤立鸡群之人，昂然阔步，走出了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 人生在世，谁不是个混混，无非是混得好和混得差的分别，现在，他是混得差的混混，深受那些混得比他稍好一些混混的轻蔑。 世道如此，理应如此。 至于那些混得最好的混混，立于众生之端，他沐阳，还是个小混混，自然还没有机会受他们的白眼，有幸得到这个机会的，是那些混得比他稍好一些的混混。 世道如此，也是理应如此。 人在高处不胜寒。 沐阳走累了，长叹一声气，老实低头走着。 这站在高处的人，就连眼睛都受了寒气，往下看去，眼神是冰冷的，而人在低处，往上看去，顶着那从天而降的光芒得眯起眼睛来看。 累，实在是累。 能避，就先避避。 但他不怕累，沐阳嘴边忽然露出笑意，闭着眼睛走了一段路，睁眼已是自信的模样。 他要做，就做那大混混。 立于众生之端还要之上的人。 人上人的话肯定有人听，到时他就能带领小混混们混得更好。 这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告诫大家，不能随便杀人。 人都死了，那还有谁来种地放牛啊，不种地哪来吃的，没吃的，人都要死绝了，以后都不用打打杀杀的了，干脆让老鼠统治人间算了。 老鼠偷油都知道要团结一致呢。 人都不知道学一学。 当然，他学这点，因为他是人。 这是沐阳的志向。 年少无知，总是无所畏惧。 还未当上少侠的沐阳，根本不知道要做到这点到底有多么难。 太阳底下，沐阳露出笑。 笑得肆无忌惮。 那样明朗的笑意是同行的人都没有的。 要是不用打仗，那他的父亲就会在家里耕地种田，母亲就会织布做饭，一家人过着平淡却温情的日子。 可惜父亲换上一身戎装去了战场，母亲患病去世，他一个人在老家等了十多年，父亲都没回来，已经二十岁的他，等不下去了。 再不走，征兵的又要来了。 他要当大混混。 出名了，父亲就能找到他。 当然，能当将军的话，其实也可以，一个不用打仗的将军，想想也挺自在的。 可惜，现在是身不由己。 不过。 他总感觉，自己前世就是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说不定还是哪个国家的皇上呢，只是那一世可能混得不太好，所以这一世有机会当然要混得更好。 而这机会，要靠他自己去把握。 听闻蜀山上那许久不收弟子的决明子要收关门弟子了，茶楼里的说书先生可是把这决明子说得神乎其神，什么御剑飞行，什么斩妖除魔，总之，当了决明子的徒弟，少不了好处。 沐阳自然也是心动了。 跟着众人步行几日，终于到达蜀山脚下。 入村的时候，天已黑，旁人脑中想的都是该如何说动这村里的人家让他们借宿一晚，休息好了第二日才能有精力上蜀山。 沐阳却不着急，望着那些村人从自家门内走出细细观察着。 这世上，不能用钱解决的事少之又少。 你看。 那个一脸贵气的男人拿了钱出来，就让人给迎进去了。 这世上，多的是见钱眼开的人，也多的是不缺钱的主。 刚好，他是缺的一个。 最缺的那一个。 手上已无一路把玩的铜钱，财不外露是有道理的。 路上有一个衣着寒酸的老人，偏偏盯上他，要还就要一文钱，他实在是看不下去，抬起右手轻轻拍了拍老人的手背，老人松开抓着他的左臂，他便把仅剩的一个铜板也给了出去。 或许老人是想买个包子果腹而已。 骗鬼呢？ 要不是怕摔了那个老人，耽误上蜀山的正事，又怕这是什么试探，全身家当他才不给出去呢。 不过，给都给了也没办法。 希望那老人是个骗子。 只是苦了他。 沐阳摇头叹气：“如今，我也算是身无分文。”不过也落得一身轻松，不用担心小偷惦记着。 今晚注定是只能露宿野外了。 第二章 二木也知奇货可居 野外有妖，没本事露宿野外，是找死。 沐阳想活，没钱就得想办法。 别人急着进村，他就望着那灯火通明的村落叹了一声气，转身往村外的树林里走去，走得大摇大摆，但愿这反常的举动能引来别人的注意。 他刚才可是偷听到了，这里的村人不想见到死人，其实，谁想见到呢？仵作都不想，不干活白拿钱的好事，想想也就算了。 不过说来也奇怪，只要能留在村子里的人就能安然无恙。 这可是村人亲口说出来的话，哪会有假？ 只是，妖，会笨到不进村吗？ 还是说，这蜀山脚下就有大妖存在，让别的小妖不敢轻举妄动。 真是有趣，那就拭目以待。 还未走出两步，沐阳就听到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喊他：“喂，你干什么去？” 态度不算好，但也算是关心他。 沐阳笑着回头，想看看这个好心人到底长什么模样，听声音有些凶狠，一定是个…… 母老虎。 “你发什么愣？没听见我和你说话吗？这大晚上的还出去，你是去找死吗？”扎着头巾的女子又开口，十三四的年纪，模样俏丽。 “啊，听见了。”沐阳瞧着眼前的小姑娘露出牙笑道，“小姑娘，你还真是心善，对我这样一个不相识的外人都这么关心，不过，我身上没钱，今晚只能去外面凑合一晚，除非……” “除非什么，我家已经收留人了，你要来也只能在稻草堆里凑合一晚，不过总比露宿野外要好多了。”女子口气不满，却还是愿意收留沐阳，“我们每家每户都只能收留一个的，而且收留的那个都要睡在厨房里，我们出来是想告诉你们晚上小心，这里有妖出没。” 沐阳虽有疑惑还是先道谢：“多谢你，小姑娘，对了，我叫沐阳，明日要去蜀山拜师学艺，你叫什么啊。” “我，我叫二木。” 沐阳又笑：“这名字也太，不适合你一个姑娘家的了，该不是你还有个哥哥或姐姐的，他叫什么，叫一木，还是一什么。” 得了二木一个白眼，沐阳才有所收敛。 “我的大哥叫一水，村里的人都叫他一水大哥，等会你见了，也要这么叫他。”二木敬重自家的大哥，便见不得别人嘲笑。 沐阳也识趣：“好，木姑娘，我会记得的，等会亲自向一水大哥道谢。” “走吧。” 沐阳跟着二木回家，路上打量着周围的房屋，问道：“这蜀山脚下，为何就你们这一个村子，按说，来这学艺的人多，建个村子只当客栈来用，也能赚不少银子啊。” “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沐阳没有急着回道，思虑再三还是很肯定地回道：“都重要。” “哼，当然是命重要，钱没了有命可以再赚，命没了，留着钱，别人也不见得会给你收尸。这里原本很热闹的，只是都搬走了而已。” “蜀山脚下不是应该得到那蜀山之上的修士们的庇护。” “他们是来帮过我们，可他们又不会长住在我们这里，妖魔故意在这蜀山脚下犯事，等他们过来，妖魔早就逃了。” “是什么妖魔。” “不清楚，我只知道，那领头的妖曾被那蜀山上的人重伤过，大难不死便故意寻仇，借这种方法来向世人宣告，蜀山上的修道之人都是些无能之辈罢了。” “还真是一只任性的妖啊。” “你帮着妖说话？”二木有所不满。 沐阳为了能让自己今晚有个屋檐，也学会见风使舵：“我是说那妖真是太自以为是，太残忍了。” 二木不去看他，说：“那妖并未害人，不然这里的人搬走的时候就都被她杀了。” “那她想要？” “我听来的，别人都在说，这妖是喜欢上了这蜀山上的一个人，想引那人下来便故意用了这办法。” “那重伤她的人。”沐阳没来由地担忧。 二木的话让他安心：“当然不会是他喜欢的那个人，那个人迟迟不现身肯定也是违背了师门的规矩，所以被罚不能下山，面壁思过什么的，他的师父们呢，就想着这棒打鸳鸯的事情。” “人和妖，又是一段苦恋啊。” “苦不苦我不知道，反正，这妖在我看来就是一个蠢货。” 想不到这二货，不，是二木。 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心性。 “为什么这么说。”沐阳问。 “既然喜欢那个人，当初就不让他回去不就好了。” 小孩子的想法就是天真。 “也许他尊师重道呢，又或是她体贴人心呢，给了那个人和师父告别的机会。” “那我再问你，道重要，还是情重要。” 沐阳没有犹豫：“都重要，但我觉得，情更胜一筹，因为，道，也分很多道，无情之道，修来何用，只为自己，祸害一个，有情之道，有时候变通一下也未尝不可。” “你倒是有趣，若是上了蜀山，一定连那掌门，不，连他的得意弟子也见不到就被赶了出来，要入蜀山，就要抛去情，只重道，不，是尊师重道。” “我本就没有打算长久待在那。” “他们是要修仙，济世是副业，你呢，想把行侠仗义当做是你的人生信条。” “这种事蠢货才做呢，我沐阳，是想当混混，当这天下混得最好的大混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记得混好了，回来给我报酬。” “要什么。” “没想好，到时，你有什么，我再要什么。” “好吧，木姑娘，我答应你。”沐阳笑着应下，想不到这蜀山下的小村里，这样一个小姑娘都学会了奇货可居，这蜀山上的人可就更会精打细算了。 好在他也不笨，口说无凭。 “到了，我进去拿纸。” “等等，你拿纸做什么，我不想如厕，不用了。” “立字据啊，不然到时你反悔了怎么办？” “那写什么。” “简单点，就写欠条，你说你将来是要成大混混的，我也不占你便宜，你就写个十两就行。”有了十两就能赎回母亲的簪子了。 那是父亲给母亲的信物。 “十两。”沐阳睁大了眼，对他来说，现在的十两是个天文数字。 “怎么，反悔了，那我去找别人。” “别别，我写，我写就是了，十两就十两。” 一张没用的欠条换一晚安全也算值得。 房内无外人，一盏煤油灯摆在桌子中央，沐阳写，二木看，看得认真。 “不认字？”沐阳问。 二木移开视线，不答。 沐阳轻笑：“教你。” 二木道：“我认识一些字，不过是很以前了，是一位很漂亮的姐姐教我的。” 第三章 包袱不能这么背，得这么背 “那姐姐现在，在哪里？”沐阳低头写着字。 二木轻蔑一笑：“怎么，你想见？” 沐阳写好，拿起纸给二木看，自在一笑：“有善心的人多认识几个也好，说不定哪天我就有事求人家了呢？” “想得美。”二木拿过纸，聚精会神看着。 沐阳站起身伸个懒腰往外走：“你慢慢看，我做我的美梦去了。” “等等。”二木把纸放下，起身喊住沐阳。 “怎么了？”沐阳问，“看不懂，担心我给你留了张假的借据？” 二木摇头，肯定道：“如果你真心抵赖，借据是真的也没用。” 沐阳背对二木一笑。 所以，这个小姑娘是没有安全感才会非要他写一张借据。 这大晚上的就她自己一个人是应该害怕，难怪刚才故意骗他说已经收留了一个人在厨房，是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吧。 进来的时候，他可偷偷瞄了一眼，厨房里压根没人，只有做到一半的活。 “你的一水大哥每天都这么晚回家吗？”沐阳忽然有些同情。 懂事的孩子向来惹人怜惜。 二木冷漠道：“不是，平常吃过晚饭，大哥他出去巡逻一圈就回来了，今天。”担忧地往外望去，“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晚。” “还能为什么？”沐阳干脆道，“遇上麻烦事了呗，可能谁家小孩贪玩没回来找去了。”看着收留完人家就沉寂下来的村子，回头对着满目担忧的二木夸张道，“还说不定在野外救了只貌美如花的狐狸精，舍不得回来了。” “不可能。”二木生气道。 对于诋毁大哥的行为，她绝不容忍，介于沐阳只是一个外人，加上要从他身上拿银子，最后提醒一遍道：“你再胡言乱语，我就让人把你赶出村，被妖活活吃掉。” 沐阳有所收敛，还是笑出声：“不会的，木姑娘。” “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沐阳说到这不再说下去，笑了笑改口道，“贪财的小姑娘，我死了，你上哪去要这十两银子。” “我可以收留别人，你没看到吗？刚才那个有钱人就是给了村长十两银子。” “这么说，我的命还和那个有钱人的命一个价钱喽。”沐阳笑嘻嘻，自己去寻晚上休息的地方。 进门处搭了个简单的马厩，自然是没有马，来的一路上，有马的就损失马，像他，只有一个铜钱就只损失了一个铜钱。 沐阳找了个有稻草铺着的地直接坐了下来，看向二木不客气道：“今晚我就住这了。”笑着仰天感叹道，“真是同价不同命啊。” “命，本就没有贵贱。” 二木往马厩边走去几步，停下，犹豫要不要如实相告，要十两其实是为了，为了…… “可是，屋子有贵贱之分。”沐阳看了一圈，停下脸上的笑，对上走过来的二木视线客气道，“木姑娘，你的住处可比不上村长家的。” 不管是在哪里，总会有个高低之分，而罪魁祸首就是人。 二木动怒：“那又如何？你不想住可以出去。” “我就要住下。”沐阳耍起无赖，只想看看这么一个不顾危险收留一个外人的二货小姑娘会如何应对好人没好报的局面。 “你。”二木指着沐阳，恼怒遇上了个没事找事的家伙，本就让他住下偏要多生事端，放下手道，“想住就住，住多久都让你住。” “不给钱呢？”沐阳故意道。 二木气不打一处来，没想到会遇上这么一个反复无常的人，明明都留了字据答应会给钱，还想反悔不成？ “不给就不给，以后你要是有钱了还不给，知恩不图报，那我就上门去找你，天天缠着你烦着你，再不然，报官，来抓你去吃牢饭。” 沐阳暗笑，如果他不打算成家立业呢？报官也没用，找不到他，不过这话可不能再说了，不然，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欠收拾了。 “放心吧，你的大哥会回来的，就算不回来，会有妖亲自把他送上门，完好无损的那种。” “为……” “我猜的，人有你这样的，妖当然也有，不是我帮妖说话，是因为我觉得人和妖一样，不分尊卑，只有善恶。” 二木还在消化。 沐阳已经忍着肚中饥饿闭目养神，顺带埋怨起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这一水大哥能不能早点回来，小姑娘着急着呢，还怎么开口要饭吃。 他可不像某些不要脸的人。 没饿极，都动手抢。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不该想了。 二木想通担忧也没用，既然不能出去找人，就老老实实带着希望待着，盯着坐在稻草堆上的沐阳看了一会，奇怪他要睡觉干嘛不躺下来。 沐阳感觉被盯着，咽了一下口水。 原来是饿了，二木笑了，这厚脸皮的家伙怎么不知道开口讨点吃的，真以为她二木是斤斤计较的人吗？ 是。 包子得算一文钱一个。 脚步声去了厨房。 沐阳偷偷睁开一条缝，确认眼前没人后转头去看厨房，听到厨房内做饭的动静整个人放松下来，手碰着地上稻草挪了一下屁股。 刚才那地方扎到他了。 这地方，还是扎。 沐阳翻过身开始铺着晚上睡觉的地方，嘴角边的笑是想起了刚出家门那时候的事。 还是家里好啊。 父亲离家后，母亲一个人照顾他，没多久也病重去世了，留给他几样不值钱的首饰，一点点的粮食和银子，很快就吃完花完了。 多亏他嘴甜，今天夸这个，明天夸那个，这才饥一顿饱一顿地活到了成年，还没来得及报答周围邻居，听说哪边又要打仗了，官府又要来征兵了。 父亲一去就杳无音讯，是死是活都不知，去了或许能见到父亲，可是去了，也许会和父亲一样音讯全无，那岂不是白费了这些年来照顾他的邻居的一片好心啊。 他沐阳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可这征兵哪是征兵？分明是抢人，去了有没有用不知道，反正肯定是又有一户人家要遭罪。 家国大义的，他不懂，儿女情长么，倒是懂一些。 还是隔壁夏大妈一句话点醒了他：“沐阳，身为男儿理当保家卫国，这没什么好犹豫的，进了军营就要守军营的规矩，不过这里是山野乡村，等那些征兵的人来了，你才是想走走不掉。” 沐阳站在树下点头，走掉了还可以回来，不走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这些天来，他一直在考虑。 远处夕阳西下，近处鸟雀归家，叽叽喳喳的声音盘旋在头顶经久不去，这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 可这样的热闹，在村里男人被征兵走掉之后不曾出现过，还没有出去的人能够活着回来。 家，早已不成家。 匆匆出门的男子从未接受过打仗的训练，穿上戎装就要上战场，不是送死是什么？ 夏大妈拍了拍沐阳的肩膀：“如今，你也长这么大了，你母亲在天之灵会安息的。” 是怕他放不下母亲吗？ 沐阳应了声，依旧放不下这里的一切，放不下照顾过他的人。 大妈望着还留有妇人在田间的土地，怅然失意道：“地只要一荒废，那想喝碗薄汤粥都是奢侈。” 可那些人，穿金戴银，动不动就是耀武扬威。 沐阳怕他们对大家不利，看向夏大妈有话要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走了，我们全村还能省口粮，没什么好担心的，他们人来了，我们就说你已经死了，没有父母的孤儿死了很正常。”夏大妈开起玩笑：“既然你已经死了，那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可是，村子里又会少一个男人。 不能平白无故少掉。 沐阳想通了：“是没什么好怕的，有机会我就去找那些当官的好好理论一番，把我们聪明能干貌美如花的夏姐姐家当家的抓走了，还想不想让他们一家老小活命了，这样做，和杀人有什么区别，倒不如给我们一个痛快。” “你就贫吧。”夏大妈喜不自禁道，“我还想活下去呢，老娘今年才二十八。”一笑眼角就有皱纹，可人一下子变得温柔多了。 虽然常常被沐阳在背地喊大妈，但她也不过是个年纪稍大点的姑娘。 “有消息我会给你写信的。”沐阳不放心道，“要照顾好你自己，还有你的两个女儿。” “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夏大妈笑着承诺道，“还要等着你回来给我两个女儿谈门亲事呢。” “好，这趟出去，我就给她们带两个如意夫婿回来，到时候可不能少了我的媒人费。”沐阳不想在这个时候哭哭啼啼的。 夏大妈也不想，口气不满道：“少什么少，等你真能带回来再说。” 沐阳笑了：“你面前就已经有一个了。” “那就再带回来一个。”夏大妈无奈摇头，“记住，照顾好你自己。” “知道。”沐阳抬起头，对着快要憋不住眼泪的夏大妈道，“夏姐姐，你笑起来的时候最好看了。” 夏玉兰白了他一眼，笑着哭了。 第二天。 沐阳就背着整理好的行囊出发了，里面有几件衣物，一些干粮，还有母亲留给他的几样不值钱的首饰。 他背在左手肩上，进城之后饿了就直接从里面掏出干粮来吃。 一群乞丐围了过来。 第四章 被抢了 “公子，给点吃的吧。”乞丐们浑身上下打扮得脏兮兮的，看不清脸。 沐阳下意识就往边上躲，身上这件衣裳可是夏大妈刚给他洗好的，别看旧是旧了些，穿着舒服，陪着他一起上树下河经历了不少骂。 这出门在外是头一趟，沐阳第一个想到了会被教训的事，面对围过来的乞丐缩着身子，咬着手里的大饼问道：“我吃过的你们也要？” 真这样，那才是饿疯了呢。 他们摇头拒绝，眼睛都盯在沐阳肩上的包袱，不清楚沐阳的来历，哪怕他是个衣着穷酸的傻小子也不敢轻举妄动。 “公子。”又有一个小乞丐从身旁冒了出来，可怜巴巴地看着沐阳，伸手轻轻搭在他的右臂上，哀求道，“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沐阳吓得手一动，看他一眼，觉得是可怜，可又佩服他们撒谎的本事，要说是一天没吃饭了他还信，三天没吃饭绝不可能是这个样子。 他嘴里塞满了大饼嚼着。 真以为他没饿过三天吗？走起路来都得是头晕眼花天昏地暗的，脑子里就想着一件事，吃的，这个时候甭管眼前是什么，能吃就往嘴里塞。 现在有大饼给他们，好像还很嫌弃似的。 “我出来寻亲走得匆忙，身上只带了饼，真的，不骗你们，你们看我浑身上下穿的哪像是个有钱人，你们要的话就先凑合吃点。”沐阳将手上的饼又咬了几大口，直接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解释着，怕他们不相信，环视一圈友好地笑了一下算是打个招呼。 眼下他是孤身一人，初来乍到能不惹事就尽量不惹事。 乞丐们接过了饼不急着放到嘴里，甚至藏也不藏就那么拿在手里，互相看了看，显然是还想要些什么。 这让沐阳不得不警惕起来，不肯凑合这大饼是还想抢钱不成？ 小乞丐使了个眼色。 光天化日之下，一群乞丐围着沐阳步步紧逼，满面堆笑。 “公子，你这包袱里还有什么吃的没？” “是啊是啊，公子你再好好找找，我们人多，这一个大饼还不够分的。” 果然是不怀好意啊，沐阳劝自己忍耐，人生地不熟最好是靠自己来化解这场危难。 守城的门卫就在后面，他们敢这么做，怎么看都是惯犯了。 现在喊抢劫还太早，说不定会被他们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那也不能围着我一个人要啊。”沐阳嘴上嘀嘀咕咕，手上从包袱里挖着藏在最里面的酱肉，不情愿地埋怨道，这些人是可能三天没吃饭，但别的，一定没少吃。 但愿这一小罐子酱牛肉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离开，也免得他去求人帮忙，日后还要麻烦去还。 沐阳低头间，几个乞丐眼神相接。 “公子，你真是个有善心的大好人。”小乞丐故意道。 好什么好？ 沐阳不情愿了，夏大妈特意给他留的酱牛肉自己都还没来得及尝第二口呢，就要白白便宜了这些人。 前段日子，隔壁家老黄死了，全村要么拿着粮食要么拿着银子都换了一点回去。 他之前看过老黄，知道它不是老死的，而是生了病，就劝夏大妈不要买回来，免得吃坏了两个孩子的身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夏大妈还是兴冲冲买回来了。 等牛肉做好，夏大妈又兴冲冲喊他过去蹭饭，碗里只放了一小块肉，意思很明显了。 “怎么了，沐阳，吃啊。”夏大妈笑着想把真实意图给藏起来。 沐阳又不是傻子，当然明白，就在那时提了一个要求：“夏大妈，如果有一天，我要是死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 “废什么话，老娘不就让你先尝个味吗？死不了人的。”夏大妈情绪激动，吓到了一旁坐着的两个女儿，忙去安抚，“没事没事，别听你们沐阳哥哥的话，娘亲是怕这肉放着容易坏，不小心多加了点盐。” 多加了一点，那岂止是一点啊。 沐阳掏出了装着酱牛肉的小罐子，拿在右手上挣扎着递出去：“各位。” 提醒的话没说完，右手已经被狠狠一拽，手上一松，罐子就落在了地上，左肩上的包袱被其中一个乞丐抢去，跑得飞快。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甚至要付钱给街边商贩的路人都还没来得及把钱给递出去。 “正好啊。” 小贩收了钱，眉开眼笑地看回街上准备再次招揽顾客，发现了异样护着银子惋惜道，“哎呦，又有人被抢了啊。” 大家都离得远远的，来回看着沐阳和已经跑出去的那个乞丐，想着这人怎么不去追呢？ 沐阳抬起头，刚才还拉着他不让他去追的乞丐们一溜烟跑了。 刺眼的光芒下，是盛满怒意的双眼。 怎么会这样，他已经把藏着的肉都给拿出来了，非要抢他的钱吗？那一开始为什么不直说。 望着地上破碎的罐子，沐阳悲从中来，这块牛肉还没细细品尝呢，他希望有人能拦下他们，隐忍着悲痛大声喊道：“快来人啊，抢劫了。我的酱牛肉啊！！！”声音传出去一条街。 看热闹的人都看了过来。 这怎么还有不抢银子抢酱牛肉的呢？ 小乞丐松手跑开后从沐阳的话中听出些什么，在几米远的地方站定。 沐阳留意到了他。 小乞丐望着地上看了眼，甩下一句：“早把银子交出来不就没事了吗？吃的我们不稀罕。” 不稀罕，那也别浪费。 沐阳攥紧拳头。 前面拿着大饼跑掉的乞丐往身后随手一扔，回头喊着最后离开的小乞丐：“徐来，还傻愣着干什么？快点跟上。” “来了。”徐来喊了一句。 沐阳苦笑着一动不动，守着城门的人慢慢走过来两个，其中一个打了个哈欠，明知故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地上怎么会有一个破罐子。” “有人。”沐阳平复一下心情，朝向赶来的守卫心存侥幸道，“有人抢了我的包袱。”不知道这里管事的人管不管这事。 守卫点头，眼里没有同情：“你包袱被抢了还站在这干嘛？去追呀，傻小子。” 沐阳完全愣住了，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蹲下来想把地上的牛肉给捡起来，又碍于没有装牛肉的口袋，不想弄脏了身上的衣服只能抛下这一切往前去追。 “喂，这牛肉你还要不要了？”一个守卫高声朝他喊道。 沐阳摆手大方道：“不要了，送给你们了。”路过大饼处毫不犹豫地弯腰捡起来，拿着继续追，一心想着下回要把包袱套在脖子上，打个死结看他们怎么抢。 至于银子，全买大饼，看他们抢不抢。 气头上是这么想，冷静下来后又觉得还是应该在身上留些钱以备不时之需。 那就留一文钱吧。 抬头看。 天，是晴天。 “今天运气不错。”就在城门边，守卫看着另外一个守卫欣喜道，“看热闹还白捡了一块肉，走，今晚喝酒去。” 第五章 早就看见过二木 这座城，叫临安。 临安城内四通八达，河流纵横，随处可见拱如月的石桥，青瓦灰墙的人家。 河上有船夫唱着歌谣，摇着桨，经过桥下往更远的地方驶去，再远，通往外面大江大河，码头在日落前夕最为繁华。 纤夫拉船，脚夫卸货，偷包袱的小乞丐躲在离码头不远处的小巷内开始分赃。 “看看，快看看，这里面都有些什么啊。” 包袱内的衣服接连被丢出，藏在衣服中的小包袱顺势落在地上。 里面的一样东西碎了。 粉色的手绢翻起一角，遮挡不住已经断成两半的绿玉手镯。 乞丐们低下头一看，想着碎掉的手镯还能值个几文钱。 分文不值。 碎了就是分文不值。 姗姗来迟的徐来心疼不已，盯着心急的乞丐拍了一下他的脑袋，骂道：“你是八辈子没见过钱了吗？这么心急干嘛？好端端的一个玉镯子，就这么弄碎了，拿去当铺他们也不收，还会……” “会什么？” 徐来面对一群无知的同伙，冷静地捡起地上的玉镯子掂了掂，敲敲打打又对着光细细看着。 传闻玉手镯可是有灵性的一样首饰，要是一不小心弄碎了，可能还会招来祸患，不过就刚才那个吃大饼的穷酸小子能有真的翡翠玉镯子？ 但愿，不要是。 “徐来，你在看什么呢？”乞丐们都不知道他有这项鉴宝的本事，只知道每次抢来的首饰让徐来去当铺能拿回更多的银子。 “徐来，说话呀。” 身边吵吵闹闹的，徐来心烦意乱，起身走到一边对着光又好好看了一眼，这下彻底看清了玉镯的内部，这是真的。 完蛋了。 徐来是个信妖信鬼信这世间有神仙存在的人，自然信摔碎了玉会招来祸患的事。 玉是不能拿他如何，可这玉里住的精魄妖怪可就不一定了。 他顾不上去责怪粗心大意的同伙，神色慌张地转身捡起地上剩下的镯子，拿着粉色手绢包好放到旁边台阶上就开始低头解释：“玉大仙。”双手合十急促地拜了拜，“求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不要来找我们。” “徐来，你怎么了？”乞丐们看着鬼上身一般的徐来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徐来不耐烦地白了眼旁边傻愣着的同伙，回过头来帮着他们求饶道：“我们几个是无心的，来年一定给你烧纸祭拜，您受累，再找个安家落户的地，那城西当铺里就有不少好东西，您看上哪样就住哪样，千万别和我们客气。” “徐来。”摔了手镯的乞丐喊着他，正中徐来下怀。 “闭嘴。”徐来发怒道，“还不赶快过来和玉大仙道歉。” 道歉？乞丐们一个个疑惑不解，徐来懒得多解释，不耐烦道：“不想被寻仇就赶快过来道歉，这玉是货真价实的玉，而且，吸了不少人气，快要成精了。” 妖魔鬼怪什么的，乞丐们路过茶楼，倒是听里面的说书先生提起过一两句，听得不大真切，但也知道这妖魔是不好惹的，比起那些权贵更是会一言不合伤人性命。 丢了玉的乞丐开始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却不相信这向来安宁的临安城会真的出现害人性命的妖魔，而且还是因为他摔碎了一个玉镯子。 要他说，这天底下不小心摔碎东西的人多了去了，难道个个都能成精了不成？ 再说了。 徐来盯着他不放，他只好小声解释：“我是没想到有人会把首饰藏在衣服里。” “那你现在见到了。”徐来沉着脸，威胁道，“你还想见成精的玉现身出来，害死我们大家不成？” 当然不想，犯了错的乞丐问着懂最多道理的徐来：“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道歉。”徐来和一众已经在道歉的乞丐异口同声地说出口。 沐阳赶到的时候，老远就见一群人对着面前的地上又是弯腰又是拜的，不明白他们是中了哪门子风便不去管他们。 他已经看到他的包袱就在他们拜着的那个台阶上，轻手轻脚地靠过去，想着这会不能打草惊蛇，得偷偷摸摸过去拿了包袱就跑。 还没走近，他们已经拜完了，刚才抓着他手的小乞丐拿起包袱和那一群乌合之众说：“这里晦气，我们换地方。” 徐来走在前头，乞丐们听话跟在后面，其中一个发问：“徐来，等会去当铺卖了东西，我们还能不能和往常一样聚在一块喝酒了？不会真的有什么玉精吧。” “嘘，别再提这件事。”徐来不满的声音传不到沐阳这边，但沐阳已经看出这个家伙就是贼头。 擒贼先擒王。 沐阳决定要跟着这个叫徐来的家伙，刚才他的同伙已经把他给卖了，既然知道了名字，那找起人来就好找多了。 大不了他把自己也弄得落魄些，再去找街边的乞丐问，认不认识一个叫徐来的家伙。 这是下下策。 沐阳不想这么做，找到徐来也不能保证他是一个人，看他们几人的衣服，都不像是无家可归没人帮洗衣服的乞丐，一定能逮到他落单的时候。 当铺？ 沐阳边往前走边思索着他们刚才提到的这个词，好，就先去当铺那边守株待兔。 他转身要走，留意到了台阶上的东西就停下。 是镯子。 沐阳跑过去，看清的那一刻整个人愣在原地，神情轻松不起来，这是母亲留给他用来找到父亲的信物。 祖祖辈辈不知传了多少代才到父亲手里，父亲又把这镯子送给了母亲。 如今摆在手绢上面，就这么碎成两半，让他怎么接受得了？ 抢了好歹还有抢回来的机会。 碎了，就真的碎了。 哪怕抢他东西的乞丐没一个比他大的，沐阳也不想仅仅是口头告诫他们偷东西是不好的行为。 空无一人的小巷里沐阳双眼通红。 他发誓，一定要抓住那个摔碎他镯子的人狠狠揍一顿来解气。 可他现在还没有这个本事。 注视良久。 沐阳捡起了镯子。 城西当铺。 写着“典”字的招牌被风吹了一天，沐阳躲在暗处，等到吃晚饭的时辰也不见有人过来，啃完了大饼想着明天先得在这城内找个活干。 码头那边船多货多，当个卸货的脚夫还能和那些南来北往的商客们打探些消息。 就是不知道这脚夫是不是这么好当的。 沐阳叹气，叹的是这世道，喜欢造化弄人，再穷的时候都没舍得把玉镯子当掉，这下倒好直接被人给摔碎了，想也知道不是故意摔的，可惜不能知道这镯子能值几两银子了。 他已经找了个地方给埋了，没有破镜重圆的本事留着只会触景伤情罢了。 唉。 沐阳又叹一声气，整个人垂头丧气打不起精神，面前有人走进了当铺，他猛地抬头，失望进去的只是一个扎着头巾的小姑娘。 第六章 各怀心事 “唉。” 沐阳躺在草堆上想起了刚离家进城的那个时候，望了眼从厨房内走出二木，忙调整下心情坐起来，打招呼道，“木姑娘，做了什么好吃的？” “没好吃的。”二木脾气不好，白他一眼递过来一盘热气腾腾的包子，看向别处道，“早上做的，快馊了，爱吃不吃。” 沐阳笑着接过，感激道：“那就多谢木姑娘。”眼睛看回包子，想这包子分明是新鲜的，又客气一句：“谢你帮我把这快要馊掉的包子又给热了一遍。” 客气完，不管二木会不会生气直接放下盘子，拿起来就是狼吞虎咽。 “好吃。” 沐阳一边吃一边傻笑。 二木看不下去，问道：“你几天没吃饭了。” “三天。”沐阳很快接道。 二木不信：“你这个人说谎怎么脸不红心不跳的。”看了看外面，想要平复紧张，又担心一水大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沐阳抬头，见二木平静地看过来一眼，好心道：“等我吃饱，要不要帮你出去找找？” 二木低下眼想着心事，摇头：“不用。” 沐阳自顾自点了一下头，不再多说什么，在这个世上最不该做的就是强迫别人。 走大路，还是走小路。 全凭自己喜好。 村子之外有一处曲径通幽，通往那无数修仙之人向往的蜀山，蜀山之上，山峦迭起云雾缭绕。 蜀山脚下。 沐阳吃着自己要吃的东西，感激出门在外还能遇见这么一位有善心的姑娘。 二木望着门外，一心希望大哥能赶快回来。 在这个望得到月亮的夜晚，院子清冷空荡，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各有各的寂寞。 沐阳吃得随性，坐得也随性，吃累了坐累了就躺下继续吃，被菜叶呛到赶忙咳嗽两下，调整姿态侧躺着偷瞄了二木一眼，想问她吃不吃，想了想又不问了。 小姑娘一定是在想她的大哥。 二木是在想，可被他的咳嗽声打搅后有一瞬不想了，再要想的时候脑子和身子都越发拘束，明明身边有人，却要装作看不见，她不自在。 换了谁，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在一起都会不自在，不是怕生。 二木有她的理由，又突发奇想要是有人从小就会装聋作哑岂不是可以应对如今这种局面吗？但她可忍受不了这种愚蠢的做法。 二木头也不回地先出声道：“喂，我问你，你一个人来这里，你家里人不担心吗？”看不到他的模样，只听到咀嚼的声音有了一瞬的迟疑。 仅仅是一瞬。 沐阳抓住机会抛开杂念，赶紧嚼完嘴里的咽下，拿着咬过的包子站起来一本正经道：“担心，当然担心啊。” “那你就舍得？”二木听不出他有多担心，还是试图劝道，“一旦上了蜀山，拜了师，那除非是师父让你下山历练，不然，就再也见不到你的父母了。” 趁着父母还在，就该…… “木姑娘。”沐阳不急不缓走到二木身旁，抬头望了一眼，思绪一下子飘到远处，想到过去那些事脸上浮现出笑意。 他一口塞下包子，含糊不清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父母在，不远游。” “没听过。”二木一边摇头，一边考虑这话的意思，他想说，他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了，所以才来这蜀山修仙的吗？ 听上去有点悲凉。 二木转头，见他没有为这事伤心又有疑惑，难道他的父母走了很多年吗？ 所以，和她一样，就算提起也不会很伤心难过，也是被妖害死的吗？ 想到这段往事，二木懊恼不该多问，转念一想他不过是一个借宿一晚就要走掉的陌路人，何必为他考虑那么多。 况且，她也没问什么不该问的。 短短这么一会，小姑娘的心思已经转了好几回，到最后也没定下来。 沐阳看她一眼，笑着道出下一句：“若是一定要远游，那就一定要有方，这方么，因人而异，我出来是为了找人的，木姑娘，你想不想知道我要找的是谁啊……” 夜晚，风凉。 二木听着风声忽略了恼人的声音，惦记着本可以离开这里却未离开的一水大哥，不知怎么想起了沐阳提及的狐狸精。 来啊，公子，浅笑盈盈的模样让她自己都招架不住。 二木摇头，不会的，一水大哥不会离开她，就算她抵挡不了狐狸精的魅惑，一水大哥一定能。 因为。 因为，自从她的父母走后，整个村里都是人心惶惶，很多年轻人为了安稳度日接连搬走，年轻男子中，一水大哥是唯一一个肯留下的。 他还说，会一直当她的大哥照顾她。 这么多年，他们一直亲如兄妹。 一水大哥怎么会丢下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没办法脱身回来。 难道是遇到了危险？ 当初，她偷偷进城，一水大哥发现她不见后就挨家挨户找她。 二木心中动摇，她要不要出村找找看，村内已经找过一遍了，都说没有看见人，可是一水大哥又叮嘱过她千万不能出村。 她现在已经长大了，明白这是关心，当时不懂事，只觉得啰嗦。 等发生了那件事后，她才明白，如果她一声不响离开，一水大哥会有多着急，那也是一水大哥第一次朝村里人发脾气。 是村里赶着驴车进城卖菜的刘大叔带她去的，他就在刘大叔家里足足训斥了她一个时辰。 不能再有下次，真要出去也一定要告诉他。 一水大哥当时是这么说的，他自己总不会一声不响就离开吧，还挑晚上这么危险的时候。 可是她从来没有料到，那天，他会发那么大的火。 要是一水大哥不离开，那就一定是遇到危险了。 这样看来，还是离开好，至少人没事。 脑子里越想越乱。 沐阳看在眼里，想靠着说话来分散二木的注意力：“你，是不是还在担心你的一水大哥？我。” “住口。” 沐阳的话还没说完，心绪繁杂的二木就忍不住动怒了。 “好吧，我住口住口。”沐阳赔笑两声，暗自替自己感到委屈，他是真的可以出去帮这小姑娘找找人，不是随口说说的。 第七章 大嫂落水了，我得拉一把 “我要出去等。”二木留下一句话就往外面走去。 “木姑娘。” 沐阳把头一低拖长了第一个字，后面两个字倒是念得干脆利落。 二木马上停下，不是因为沐阳的这一声喊，而是看到了门外乌压压的黑暗。 她警告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现在应该回屋拿灯笼。 沐阳见她不动，以为她肯听劝，慢慢悠悠追上去又喊了一声：“木姑娘。” 二木后背一凉。 沐阳隐约看到她打了一个寒颤，明白这小姑娘是怕黑更是不能放任她一个人出去了：“我是想说，等人，在哪等都是一样的，我老家也有人等着我回去呢，前不久我就回去了一趟……” 二木不给他啰嗦的机会，转身就去找墙角边的灯笼。 “木姑娘，你还是再等等，这人在村子里那就一定是往这赶了，要是在村外，你出去，他回来，不是又碰不着吗？”沐阳在讲道理。 二木虽小，却是个女孩，不想听这样的大道理，她有自己的道理，自己的坚持。 跨过门槛。 沐阳抓住她的手腕，豁出去道：“你要去找人，我陪你。” 烛火映照在他的脸上。 这张脸，一丝不苟。 二木回头。 沐阳的神情一下子严肃起来，又道：“就当是报答你肯收留我一晚，至于包子钱，我们可以另算。” 另算。 哼，本就是如此打算，二木对他这个家伙高看一眼道：“你，不怕死？” “为了报恩么。”沐阳说得轻巧。 二木想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话，如果是真的就更不能让他一起去了，免得牵连了这么一个愚蠢的家伙。 他出事了，以后谁来给钱？ “松手。”二木盯着他道，“换我问你了，男女授受不亲这话，你听说过没？” “听说过。”沐阳傻笑一下，“可是，我没直接抓你手，我抓着衣服呢，况且，如果嫂子要掉河里了我还不能拉一把吗？小姑娘，你说对不对？” 二木觉得有道理，嘴上依旧不饶人：“那如果是我自己要跳河呢。” “是是。”沐阳松开手不想争辩下去，早在临安城内他就见识过了女子在讲道理这件事上到底有多坚持，只有赶快认错服软才是正道。 “木姑娘说得有理，不过今天，我们还是一起去吧。” 他的口气一放软，二木又于心不忍，犹豫着说出她的顾虑：“我不喜欢有人跟在我身边一句话不说。”放低声音小声埋怨道，“和个阴魂不散的鬼一样。” 沐阳听到后大笑，吓得二木瞪他一眼才收敛：“要是阴魂不散的鬼突然说话不是更可怕吗？” 不说话又怎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会孤单，可是这世上最孤单的事不是有人陪着不说话。 在村子里的孩童都比二木小，二木向来是一个人和自己玩，没有玩伴，难得能有人陪着，即便是不说话，她也会感到开心。 站在屋前，二木回头正对沐阳的那一刻，有一半的脸上有了烛火的光亮。 “你也说是突然了。”她的脸上带起笑意，依旧坚持己见，一直不说话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说话了，这才可怕。 沐阳见了这样真诚的笑感到温暖，不由跟着笑道：“好吧，木姑娘，你要是担心的话，一路上我可以陪你多说会话。” 不要。 她没说怕。 二木往外走，藏起心下喜悦道：“不必了，我自己一个人去。” 沐阳喊道：“你跳河也不能拖别人下水是不是？”追上去老老实实陪在身边解释起来：“不然，你大哥回来了见不到你。”抬手指了指自己佯装害怕道，“却只见到我这么一个外人非得打死我不可。” 二木不满道：“你话怎么这么多。” “有吗？”沐阳笑笑，拦在二木身前道，“我这不是把你当朋友吗？” 二木绕开他，道：“我不要你这样的朋友。” “以后会用得着的。”沐阳毫不谦虚，“我可是要当大混混的人，以后有谁欺负你了，尽管告诉我，我沐阳帮你欺负回去。” “大哥。” 二木看到了远处走来的人影。 沐阳傻笑道：“我还没开始收小弟呢。” 第八章 安然无恙的一晚…… 二木跑上前，沐阳停在原地望出去，不去打扰他们两个兄妹相见。 “回来了就好。” 沐阳松下一口气，眼里有笑，有时候他还挺希望有个妹妹的，可以由着他欺负，要不他们两个合起伙来欺负别人也行。 这种事，想想就算了。 “大哥，你今天怎么这么晚？”二木提着灯笼，来到一水面前时气息还不匀。 视线看了一圈，最终落在一水手上。 二木奇怪大哥的灯笼怎么灭了呢，要不是她眼神好，在夜里一定看不清来的人是大哥。 没有太亮的光，灯笼里的火就像是萤火虫发出的光，星星点点，只会在黑夜里暴露自己的位置。 大晚上的，村子里有两个人在路中间说着话。 “我是走到村边听到了有人喊救命。”一水的声音很平稳，看着二木着急的模样心里有所愧疚，将灯笼接过，和她道，“我们回家再说。” “好，回家再说。”二木欢快道。 两人往家走，身旁一圈是黑的，隐隐约约有光亮的地方都是别人家的窗户。 这个时候，村里的人差不多都洗洗睡了。 明天还要早起。 一水先关心起二木来：“我不是和你说过，你一个人出来找我很危险，在村里找不到是不是还想出村找？” 怎么一回家就问这个？ 二木生气大哥不为他自己晚回来的事道歉光知道教训她，转念一想，她私自进城那回也是抵死不肯道歉，被教训时一直委屈地点头罢了。 可如今，被教训的怎么还是她？就因为她年纪还小，做什么都不对吗？ 这样叛逆的想法，二木只敢放在心里想想，知道大哥的不易，也知道说实话就要挨骂，盯着一水转移话题道：“大哥，你没有受伤吧？” “没有。”一水笑着道，“不用担心。” “那就好。”二木彻底放下心，却忘了刚才还和她在一起说说笑笑的人。 在她身边，已经有了一个最重要的人。 别的，都不重要。 沐阳一个人站着，好奇他们在讲什么，用手挠了挠脖子，听到耳边都是恼人声，干脆做做好事拍起蚊子来。 希望那边两个人能走快点，这边这么大一个活人呢。 晾着不管，就是他们的待客之道吗？ 二木管吃管住不觉得有所亏待，她怕黑就只留意近处的路。 一水留意着二木，身为大哥偶尔也会和她开开玩笑，见她不开心便想哄她开心：“我想，我下回出去应该随身带些纸条，这样，我去哪，你就能知道了。” 不好。 “还不如带一团毛线出去，我牵一头，你拿另一头，想见的时候跟着走就能见到了。”二木的脑子可灵活着呢，“对了，你见到喊救命的人了吗？” “没有。”一水轻轻摇头。 “是妖。”二木声音高涨，意识到太过激动又放低声音问，“布的陷阱？” 她担心有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命令道：“下回，去没人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不管有多漂亮的姐姐喊救命都不许去。” “不去，怎么能看到喊救命的人长相如何？”一水很认真地在分析这件事，“光凭声音来断定一个人的性别，还有长相都是片面之词，不能全信。” 二木生气了：“你想救狐狸精吗？” 远处，沐阳招手。 一水看到自家门口站着的人，看了看自家的妹妹，脸上升起疑惑：“他是你带回来的客人？” “啊，他啊。”二木解释道，“又是一个要上蜀山拜师的人，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天天有人上蜀山，也不见那蜀山能收留几个。”还不如他们这里的人收留得多呢，后半句没有胆量说。 一水欣赏有胆量的人，望着站在黑夜里的沐阳道：“能有胆量去的又有几个呢？” 很多个。 二木是这么想的，当一水看过来时，她扬了扬脑袋始终没有说出口，看向一边有些赌气。 一水心中无奈，其实他希望她能和他顶嘴，这样才能知道更多她的想法，如果有道理，他也会听的。 身为大哥，他没有纵容妹妹却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好，二木做对了，他会夸奖，二木做错了，他会好好和她讲道理，从不动手教训她。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就不像以往那样拉着他的手大哥长大哥短了，小姑娘似乎有了自己的心事，可是他却完全不知道。 他觉得自己这个大哥不称职。 二木最讨厌一水多虑，大道理早已厌烦，什么有胆量走出第一步，又什么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这不是废话吗？等等，刚才大哥是在扯开话题吗？果然，这天下的男人都一个样，见了狐狸精肯定要被迷得魂魄都没了。 两人回到家门前。 “一水大哥。”沐阳谨遵二木意愿，笑眯眯地喊了一声解释起他在这里的意图，“我今晚要在你们家叨扰一晚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白住的。” 二木猛地想到这事，疯狂朝他使眼色，大哥向来反对帮人还收钱这种事了。 别说，千万不能说啊。 沐阳看懂了，笑着改口道：“我会报答你们，等我上蜀山学了法术，有机会再来你们这行侠仗义。” 一水看了二木一眼，见她心虚，已经全然明白，只是简单问：“收了几两？” 二木走到沐阳身边，瞪他一眼道：“没收，他是个穷鬼。” 一水笑了笑，道：“我们先进屋。”他带头一走，余下了两个闹起矛盾的人。 “你和我大哥瞎说什么。”二木小声怪道。 “我没瞎说啊。”沐阳也哑着声，面对二木一脸无辜，心想这可不怪他，要怪只怪这位一水大哥把自家妹妹的那点小心思看得那叫一个透彻。 两个人的脑袋凑在一块，二木抬头骂道：“你就是个蠢货。” 沐阳低头回道：“那你就是个二货。”不能说的事为什么不早告诉他，他又不是大罗神仙，从来没见过她大哥，怎么知道这种正常的事还要被他拿来说教。 想当初，他给过路人端茶送水，帮他们指路，得了几个铜板的辛苦费，夏大妈还夸他机灵呢。 只是这个赚钱的办法小时候好用，长大了别人就觉得他不可爱了，还越发像个骗子，只能改行当牛做马下地干活去了。 挑粪施肥的事也没少干。 “你，你又臭又脏，还想上蜀山拜师，做梦。”二木骂起人来毫不留情。 沐阳刚要回嘴挑粪的事早就不干了，走在前面的一水已经停下，转身又问：“木妹，你实话告诉我，你让他写了欠多少银两的欠条，还有，欠条在哪。” 二木要去看沐阳，被一水用极其温柔的声音呵斥：“看着我说。” 沐阳要开口，一水马上去看他：“你真的做得到你所答应的事吗？” 面对质问，沐阳迟疑了。 在他面前的这个人，从出现到现在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站得大大方方，被人打量也是问心无愧的样子。 “我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 一水见他们都是哑口无言，笑起来打破僵局，身后绑着的头发动了一下，粗麻布衣没有半点不合身，转向二木低下头道，“抱歉，我回来晚了。” 二木不需要道歉，连摇几下头。 沐阳看得发愣，他觉得眼前这个人长相平平，可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能让人信服，能看到他身上的光芒。 第九章 竟有人喊他少侠？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竟唤他少侠。 何为侠？有能力保护弱者，是谓侠。何为大侠，化弱为强，化恶为善，是谓大侠。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他沐阳不想活得这么累，能有人喊他一声少侠还是难掩喜悦，尤其是这么一个懂礼的家伙。 “还未向这位少侠自我介绍，我叫刘一水，是这刘家村的下一任村长。”一水面对沐阳没有无礼地上看下看，只是盯着他的眼睛客气道，“你可以叫我一水。” 沐阳点头，还是喊道：“一水大哥。” 谄媚，二木在心里翻白眼。 沐阳看了眼二木，很快看回一水出卖道：“是她让我这么喊的。” “你。”二木要发火。 沐阳不给她机会发火，直接出卖道：“她说，村里的人都这么喊你，我既然来到了这里住在了这里，那以后，我就算是这村里的人了。我其实一向不喜欢客气的，不过有些话还是要说明白，我既然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你们是不是应该说，不要客气，尽管把这里当成自己家这样的话。” 一水细细在听。 沐阳笑了下，环视一圈丝毫不客气道：“那以后我再来，就算是回家了。” “你。”二木反驳不出他这番看似有道理的话，干脆骂道，“不要脸。”瞥见一水大哥竟在认同地发出笑声却不去指责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 大哥怎么会欣赏这种家伙。 一水不懂女子心思，更不会知道在他没回来前他们两个已经快要相谈甚欢了，见二木生气以为气的是沐阳这个外人，开口劝她对待外人也要宽容一些：“木妹，你不要这么说，人要脸树要皮，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我相信这位少侠是要脸的，他不过是想得通透，能苦中作乐，这样的心境已远超一般人，我想，等他上了蜀山，若能被收下再加以潜心修炼，日后必定能成大器。” “多谢夸奖。”沐阳谦虚起来，“我只是相信一件事，一个人在非常倒霉的时候就不会再倒霉了，踩了狗屎，再去踩鸡屎牛屎的也没什么关系了，反正鞋子脏了都要换的么。” 一水表示同意：“我要是当上了村长，我会想办法让全村人都搬离这里。” “好志向。”沐阳拱手佩服道。 二木觉得被人看了笑话，走到一水身边拉了拉衣角小声埋怨：“大哥，你怎么又把要当村长的事挂在嘴边，老村长还活得好好的呢。” 沐阳感兴趣这事，一副看戏神情。 一水看向二木时仍抬着头：“我没有想抢村子的位子，我说的是村长和大家都认可的事。” “是是。”二木附和着进屋，是认可，但大家想搬早就搬了，剩下的都是一群老弱病残，瞎折腾什么，就算他愿意，别人还都不愿意呢。 真是自讨没趣。 一水担忧地看过去，直觉告诉他，木妹在气的人现在是他。 沐阳走到门槛边，弯下腰，朝着一水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一水点了一下头：“少侠先请。” 沐阳又重新请了一下，心里喜滋滋面上笑嘻嘻道：“一水大哥不用客气，叫我沐阳就行。” “沐阳。”一水记下，“沐浴阳光之下的人？” 沐阳点头，别有深意道：“脸朝地，背朝天，谁不是这天下沐浴阳光之人？一水大哥，你说，我说的，对吗？” 果然不同常人。 一水再朝沐阳点了一下头：“沐阳少侠，不必这么客气喊我大哥，看你我年纪相差无几，不如直接喊我名字一水便可，我姓刘，叫刘一水，村里人都喊我一水大哥，也不过是看在我能为村里人做点事的份上。” 这么说来，他不必这么喊，因为他不需要一水为他做些什么。 沐阳还是喜欢有备无患，接着客气道：“一水大哥，你先请。” 一水看穿了他打起主意的样子，没有去计较太多，忍住笑转过身后才大度地一笑。 “喊我一水。” 这是他最后一次提醒了。 第十章 终于能休息了 沐阳明白事不过三，偏要继续这么叫着：“一水大哥，你出去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一水要先去放下手中灯笼，取出蜡烛灭了火才能安心，做好这一切又去擦了擦手。 沐阳在一旁叽叽喳喳，不拿自己当外人：“你快点说出来才能让木姑娘安心啊。”朝着二木使眼色，这就是他还包子恩情的办法。 二木懂事道：“人没事就好。”她的脸还是鼓起来的。 一水本就打算要好好解释，见沐阳想听有些无奈道：“我这就说。” 二木不让他现在说，赌气地看了沐阳一眼，看他还敢得意地露出笑心里越发来气，凭什么要听一个外人的话。 一水不去管他们两个闹别扭，不清楚在他没来前他们两个都说了些什么，没办法断是非，不能偏袒其中一个。 他就近坐在背对门的地方，由他们两个自己去解决，俗称，看戏。 二木倒了水递给自家大哥，动作太过粗鲁让水从碗里倾倒出来，看都不看一眼道：“先喝口水。” “也好，我正好口渴了。”一水接过，为这一件小事道谢道，“多谢木妹。” 二木习以为常，听了也没有过多反应。 沐阳站着目睹一切，羡慕他们两个的兄妹情，笑了下继续干站着，眼巴巴地望着那一大碗水都被一水全都喝了下去。 想喝。 他自己又不好意思和二木开口讨水喝，毕竟，这一水大哥刚才都夸过他是个要脸的人了。 二木眼尖地发现他的心思，装起客气道：“来，沐公子，请坐啊。”心里埋怨着，没事提啥报恩，放心里不行吗？等会他走了，不知道大哥要怎么给她讲大道理呢。 沐阳察觉到了她的不怀好意还是顺势坐下，刚要主动讨水，一水放下碗开了口：“水喝完了，那我就开始说了。” 沐阳坐坐端正。 二木重新拿了个碗给他倒水，在气头上没有直接放在他面前，随手一放推到他面前。 沐阳以嘴形道谢。 一水等二木也坐下后才道：“我听到救命声后出了村，在林子里找了很久都找不到喊救命的人，我的心里已经有了疑虑，又找了一圈，风都把蜡烛吹灭了还是看不到一个人，不知道时辰过去多久，听不到有人再喊救命就先回来了。” “那看来，要么是一些小妖怪的恶作剧，要么是有人已经出了事，只是你找不到。”沐阳乌鸦嘴道，“一水大哥，你是该回来，晚上危险，明天再去收尸也不迟。” 一水在笑。 二木听不惯这样的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狗嘴里本来就吐不出象牙啊。”沐阳装傻充愣地重复道，“木姑娘，你怎么一会聪明，一会又不是那么聪明呢，怎么会觉得狗嘴里能吐出象牙来呢？” 这一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二木的口气充满嫌弃：“天色已晚，你可以去休息了。” 是嫌弃他打扰了？ 沐阳还不想睡觉，一想到明天就能上蜀山见到那些传闻中仙风道骨的修仙之人，激动得完全睡不着，看了眼一水，问道：“那欠条的事？” “一笔勾销。”一水示意二木把欠条拿出来。 二木不情愿也还是拿了出来。 一水看完，夸了句：“字不错。”利落地将它撕碎，团在一起握在手里。 连碎渣子都不给，二木见状叹了一声气。 沐阳见她真的那么在乎十两银子，猜也猜出了个大概，许诺道：“以后回家，我会给你带礼物的。” “谁稀罕啊。” 二木不想要好看的衣服，也不想要胭脂水粉，只想要当时被她当掉的首饰，这件事一个外人怎么会明白。 “话不要说得太早，万一你喜欢呢？”沐阳露出灿烂的笑，起身出去道，“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有别的事再喊我。” “不会喊你的。”二木恶狠狠道，“你可以一直睡下去。” 沐阳无奈摇头，小姑娘的心思就是多变啊，还是她大哥好。 一水站起来替二木解释道：“木妹的意思是，我们不会打扰到你，沐少侠今晚可以好好休息。” “好，我会好好休息的。”沐阳随性地摆了摆手。 第十一章 安全？妖来了 走到一半，沐阳想起他还有水没喝，回头一看，一水朝那二木招了招手。 二木极不情愿地起身，坐到他刚才坐下的地方一言不发，挨着一水低头受教。 想不到小姑娘还有如此乖巧的一面。 这可不能进去打扰。 小渴罢了，能忍就忍一忍，要是有机会，就到蜀山上讨一口水喝，看看这蜀山上的水和这人间的水有什么不同。 沐阳一脸轻松地去马厩内住下，躺下闭起眼，他可是听说了，这蜀山之上灵气充沛，对于修仙之人有很大用处。 不过，多大，不清楚。 反正要修仙还得要有灵根才行，吸收这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就靠这灵根了。 金木土水火，是谓五行。 灵根也就分为金灵根，木灵根，土灵根，水灵根，还有火灵根。 五行相生相克，按说这灵根应该是不分强弱的，可拥有灵根的人却有强弱。 说书人就一口咬定这灵根也分好坏，按那说书人的意思大概便是这样，如果两个人都是金灵根，一个人能吸十口灵气进去，用于修炼金系法术的有九口灵气，他有的就是上品灵根。 而另一个人同样能吸十口灵气进去，用于修炼的只有一口灵气，他有的就只是下品灵根。 谁强谁弱，自然是显而易见。 上品灵根的修仙者，修炼速度远超下品灵根的修仙者。 当然了，这灵根么，也不是想有就有的，有了也不一定是好灵根，单灵根的都是稀罕货，又是单灵根又是上品灵根的更是稀罕货中的稀罕货，可以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修仙天才了。 至于平常百姓，大多都是有灵根的，两个到五个不等，灵根越多，分到其中一种灵根所能用于修炼本灵根法术的灵气就越少。 当然，这笔账沐阳算过，虽是双灵根但都有上品灵根的资质，勤加修炼两种法术神通，学成之后同样是很厉害。 要是三灵根，那就麻烦了，专门学一种肯定比不过那些单灵根的，学两种三种，灵根资质再好，也不过是个半吊子罢了。 至于四灵根，五灵根，更不用想着修炼成仙了，还没等学会那延年益寿的法术，人就已经翘辫子了。 要他说，这灵根和饭量一样。 有人天生能吃，有人不是那么能吃，有人吃多少消化多少，有人吃再多也不胖。 灵气，就是那饭。 一句话，修仙要能吃，还要能消化，吃得多，消化快，离胖子也就不远了。 不知道蜀山上的人吃不吃大白米饭，吃的话又是吃谁家种的，该不会是他们用仙术种出来的，这可要亲眼去瞧瞧了，学会了还愁饿死人吗？ 这可是一个赚钱的大好机会，沐阳不想错过，带着笑意沉沉睡去。 安稳睡过上半夜。 下半夜来临，在一片阴风阵阵伴随着村外那骇人听闻的动静声中，沐阳感觉能看清那黑暗了，渐渐从那片黑暗中透过来一片淡淡的光。 他睁开眼，看着那马厩内柱子上点着的蜡烛叹了一声气，风怎么没把这蜡烛吹灭，非要扰了他一个好梦。 梦里，正吃那肘子呢。 吃不到也只能等下回继续睡到了这个梦，再继续吃没吃到的肘子。 沐阳吧唧了两下嘴，感觉口干舌燥，挣扎着起来去找点水喝。 好巧不巧，又来了一阵风。 蜡烛吹灭了。 沐阳警惕地向四周看去，心里打起了寒颤，可千万不要让他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神通广大的妖魔鬼怪，大仙大神们。” 沐阳硬扯出笑，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摆着作揖的手势，对着无人的院子四处作揖，急着求饶，“你们要先下手为强除了那些想当蜀山弟子的人，可千万别找我，我学法术是为了当大混混的，和你们是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去。” 刚说完，那黑暗中传来了一道女声。 “恩人。” 恩人，什么恩人？ 喊他的？ 这半夜三更什么鬼，还乱认亲戚，不，乱认恩人。 沐阳弯下身子往外走了走，那声音又传了过来：“沐阳恩人，劳烦你来村口一趟，我有重要的话要和你说。” 说话，半夜三更的有什么好说的？ 该不会是妖在引他出去？ 房门推开，沐阳吓了一跳，原来是一水起夜上茅房。 沐阳赶快跑过去问他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一水睡眼惺忪，闭着眼听了一听，回道：“没有什么声音，沐少侠，你别拉着我了，我要去上茅房。” “等等，你仔细听，真的有人在说话。”沐阳拉着一水不放，放低声音道，“是在喊恩人。” “恩人？”一水点了点头，又闭起眼睛，睁开道，“没听见。” 又要走，又被拉住。 沐阳奇怪他刚才明明听见了，可这一水也不像是个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人，他说没听见应该是真的没听见。 “你再仔细听听。”沐阳不放心道。 要是这声音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肯定是妖才能做到，大半夜的千里传音喊什么都不能放松警惕。 一水真的想上茅房，拿开沐阳的手后对着他道：“如果真的是在喊恩人，那你也不用担心了，哪会有人会害自己的恩人，妖也是一样的，那是白眼狼做的事，你放心，放心，我先去茅房了。”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沐阳还是怕人没上蜀山就遇到危险了，他得多冤啊。 不过，那妖没有直接来找他，难不成是这村子有蚊帐那样的东西保护着，这样看来，那蜀山上的修道之人还不赖么。 他要想留下，至少也得是双灵根，三灵根的他们根本不收，勉强收了也不会放出来丢人现眼，谁不知道蜀山尽出英雄大侠啊。 可又有谁知，他们本就是不凡之人。 他沐阳很平凡，怎么会被妖给盯上的，这真的是挠破头皮也想不明白是什么时候造的孽。 一水上完茅房出来，见沐阳还在茅房外等着，好心问道：“沐少侠，要不我把床让给你睡？” “不用了。”沐阳一口回绝，忽然对一水有没有灵根这件事好奇起来，拉着他去马厩内坐下，“明天我就要走了，难得我们有缘相见，不如陪我聊聊天。”聊到早上，等明天跟着大家一起上了蜀山就不用担心这妖的事了，总不能跟着他一起上蜀山这种地方找死吧。 一水倒是想和他谈心，能缓解他的紧张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而且是举手之劳罢了，能帮当然会帮，可他抵不过睡意已经打起哈欠：“沐少侠，对不住，我从未在三更半夜与人聊天过，现在，好困啊。” 说着，他又打了一个哈欠。 第十二章 一水的志向 沐阳拍上他的肩，熟稔道：“一水大哥，这凡事都有第一次。” 一水连连摇头：“不不，沐少侠。”打着哈欠迷迷糊糊道，“凡间的事情有好事也有坏事，再小的好事都可以去做，但这坏事千万不能开一个头，比方这撒个谎，踩个蚂蚁，都不能去做，做了是会让人上瘾的。” “为什么会上瘾。”沐阳明白些道理，还是异想天开道，“上瘾之后戒掉不行吗？” “不行。” 一水的回答很果断，人突然精神起来，盯着沐阳郑重道，“戒掉一样东西是很难的一件事，如果能戒掉，要么是当初根本没到上瘾的地步，要么是这个人的意念很强大，可拥有这样强大意念的人都会棋差一着，更何况是你我之人，有些事还是不要心存好奇，不然，日后所要付出的代价是无法想象的。” 所以要做好自己吗？ 沐阳若有所思，代价无法想象，究竟做了坏事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恐怕，只有那个做了坏事的人最清楚。 不过，不是有一句话。 浪子回头金不换。 沐阳刚要开口解释，知错能改还是好孩子，夏大妈教他的。 “沐少侠。” 一水开口打断道，双眼迷茫地盯着村口的方向似在回想些什么，“你说，离开这里的年轻人若是有一天回来了，而我已经接任成为下一任的村长，他们的去留将由我一个人来决定，我是该原谅他们，还是赶走他们？” 沐阳觉得一水还算好说话，对待他一个外人都是如此客气，没想到还有如此放不下的事。 走，还是留下，是他们的决定。 等他们回来，让他们走，还是留下，是他的决定，不管怎么做都有道理。 留下，是厚德载物。 赶走，是不想见到这些年轻人日后遇到危险再次离开。 如果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原谅，可以是宽容，也可能是纵容。 原谅一个人就是在拿自己的宽容做赌注，输赢掌握在别人的手里。 沐阳迟迟没有回答。 一水起身道：“我不会。”走出两步，拿起马厩外放着的火折子，将蜡烛重新点燃。 马厩内又有光亮。 沐阳不像刚才那般害怕，对着一水背影颇有些生气道：“换做是我，也不会原谅他们做的。” 可是，不原谅能如何？ “他们没有错。”一水站着不动，声音沉稳，“至少在我看来，他们在走之前已经问过家中亲人，留下的都是些不愿走的人，甚至留下的人也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够平安，离开这里，去城内，说不定还能闯出一番天地来，到时别忘了这里就行。” “我不会忘的。”沐阳承诺道，想起一水质问他的话心虚地笑了笑解释起来，“这里也是我的家。” 真是一个看上去无忧无虑的人。 一水将头抬起，留意身后。 天下一家，是何等难事，想必他心中也明了，人和妖缠斗了数千年仍是未分胜负，为何不能寻求一个共生的办法。 总要有人跨出这第一步。 “我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我想妖也可以和人一样安定下来，过他们自己的生活。”一水满眼憧憬，转身一笑：“和沐少侠说说话，好像不是那么困了。” 沐阳一时愣住，想明白后挪一挪地方，拍拍身边铺好的草堆，把最舒适的地方让出来。 一水要过去坐下，看他嘴唇干裂，想起刚才木妹倒给他的水都还没来得及喝就被赶走了，反倒是他自己说得口干舌燥喝了不少水。 是他没考虑周到。 “我去拿些水来。”一水转身去了厨房。 沐阳露出笑：“那就。”意识到二木在休息，放低声音探出头道，“谢谢一水大哥。” 不用，一水把话放在心里。 沐阳低头烦恼起来，原来他想当村长想带大家搬走，不是害怕妖来打搅他们，而是想给妖腾地方，这也太不像是个正常人会做的事了。 这家伙的灵根肯定不错。 第十三章 蜀山，去吗？ “灵根？”一水听沐阳提起修仙一事，虽在蜀山脚下完全不懂，“什么是灵根。” 沐阳盯着他的脸，拿起碗喝了口水。 一水怕他不信，看着他解释道：“我自小就生活在村子里，连城里都很少去，真的不知道你所说的灵根。” “先前来你家住下的人没有提起过？”沐阳奇怪这一点。 一水摇头，确信道：“没有，要上蜀山的人向来对这些修仙的事情保密。” 保密？ 又不是惊天大秘密，还保密。 真是小气。 沐阳放下碗，大方问道：“那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一水回想一下，来这的人太多，实在是不记得说了些什么。 他犯难了。 沐阳也不为难下去：“算了算了，我也不感兴趣，无非是问问家中有无亲人，从哪来的，要到哪去，是做什么的。” “沐少侠一说，确实如此。”一水低头笑了。 沐阳朝他招了招手。 一水奇怪：“怎么了？” 沐阳靠过去，怕被二木听到非要离近之后才小声说：“恕我冒昧，一水大哥，你从以前说话就是这样客气的吗？” 城中的公子都没他客气。 一水明白，直言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像是这个村里的人。” 沐阳马上点头。 一水脸上开始泛红：“其实，我母亲是偷偷和我父亲私奔出来的。” 啊，私奔。 这可是要抓去浸猪笼的罪啊，佩服佩服，沐阳听着默默点头。 一水说下去：“她原本是一户大户人家的五小姐。” 那一定是位知书达理的姑娘。 沐阳相信他说的是真话。 可他脸红什么？ “你是不是害羞私奔这种事？”沐阳很快发现原因。 一水笑着解释：“我曾经想过有一个女孩也能和我一起私奔。” 难怪。 沐阳让他放心：“一水大哥，这没有什么好害羞的，情窦初开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很正常，是人之常情么。” 他不会嘲笑。 一水神情凝重。 沐阳问他：“怎么了？” 一水如实回道：“我那时只是想着能有一个女孩肯陪我私奔，没有想她一定是谁。”客气地询问道，“这样正常吗？” 这个么，沐阳不清楚，看他这么在意，摆出一张严肃的脸安抚道：“正常。” “那我就放心了。”一水松了口气，坦诚道，“其实我还很害怕生病。” 这有什么好怕的？生病一时半会也死不了人，沐阳见惯了生病的人。 人一上年纪，不都得有什么病，这不灵那不灵的，走路走不动，干活干不了。 这个时候病才不可怕，可怕的是没人愿意管，心都要被伤透。 一水问：“沐少侠生过病吗？” 沐阳回过神想了想，道：“生过，如果脑子发热也算病，那就生过不止一次。” “是发热？”一水问问清楚，觉得他在说，冲动亦是一种毛病。 沐阳点头：“就是发热，手一摸额头都是烫的。”那时蠢，为了不让夏大妈着急，用冷水降温却病得更重。 一水叹了一声气。 好好的，怎么了？沐阳察觉到他的心思又到了别的地方，瞎猜道，一水的母亲就是病死的，而且一直发热，把人烧得神志不清。 “我的母亲就是高烧不退才走的，父亲找了很多人来家里看病，也开了药，可就是不见好。”一水至今都不解母亲患的是何病。 沐阳安慰道：“你也说了不要对事太好奇，我们能做的就是尽人事听天命。” 尽人事，听天命。 先尽人事，再听天命。 “没错。”一水豁然开朗。 沐阳可以说他的目的了：“一水大哥，你有没有考虑过上蜀山看看，万一你的灵根不错，不就能修炼法术有本事保护村人。” 一水摇头。 这样的事想要做也不会留到今日了，当初他便想通，已经有人去当大侠，去保护这天下的百姓。 至于他自己，不适合当大侠。 “沐少侠。”一水笑道，“你是想邀我一同上蜀山测灵根？” 沐阳知道藏不住，笑着道：“路上多一个伴也没有那么无聊，一水大哥不愿意我也不强求，只是顺口一问罢了。” “你离家多久了？”一水奇怪像他这样的人，身边怎么会没有几个朋友。 沐阳很快道：“两年多了，这次上蜀山前我可是回过家的。” 回答得这么快，是怕被他说教吗？又不是要教训他上蜀山前必须考虑清楚，这是他自己的决定，他不会干涉，一水继续问想知道的事：“这两年多，你没有结识到意气相投的朋友吗？” “他们啊。”沐阳说着脸上有笑，“都在临安城内，是我的小兄弟，还不到上蜀山的年纪，所以都没跟来。” “临安。” 一水自言自语道，“离这里并不远，木妹她以前一个人去过。” 这事，沐阳知道。 “他有给你带什么东西回来吗？” 一水点头：“带回来一件衣裳，一双鞋。” 他记得很清楚，在刘大叔家教训完木妹，回家的路上她一直闷闷不乐，身前牢牢抱着出去时带的包袱，那里面就有给他带回来的东西。 沐阳往一水脚上看去。 是一双草鞋。 一水也低头看了眼沐阳脚上，解释道：“我自己编的鞋，木妹给我买的已经藏起来，如果有机会，我想穿着去临安城内走一趟。” 沐阳明白，把这机会让给他，至于他自己，可以另找报恩的法子。 不过，这鞋子么，买来了就是要穿的。 “一水大哥，你怎么就不能给人木姑娘一个面子。”沐阳趁着二木不在好好数落他道，“你放着不穿是怕穿坏，可放着就不会放坏吗？” “我知道。”一水被教训还在笑，“沐少侠你刚才说尽人事听天命，这点我认同，可有时候我们知晓天命后就没有办法那么轻松地去尽人事了，或许我是在害怕把木妹送给我的鞋穿坏了，而我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的，所以我害怕面对。” “这有什么？”沐阳拍着他的肩膀道，“大不了就是一顿臭骂。” 一水发愣地看着他：“真的，会骂我吗？” “你看你，还当真了。”沐阳把手收回来，“送你的就是你的，你穿上，她也会开心，你天天穿，她天天开心。”小姑娘的心思他还是懂一点的，毕竟夏大妈家也有两位千金。 “那我明天穿。”一水按捺住欣喜，想了想起身道，“我还是先把鞋找出来擦一擦。” 沐阳喊道：“蜀山，还去吗？” 一水望了眼二木的房间，回头道：“灵根是什么我不清楚，不过灵芝和树根我倒是清楚，它们合在一起，是不是在说这灵根是修仙之人的根基，对他们来说很重要很宝贵。” 沐阳惊讶这个家伙瞎猜也能猜对，佩服地点了一下头。 “那我就不去了，宝贵的东西我已经有了。”一水保证道，“从今以后不会让它束之高阁。” “好。”沐阳爽快应下。 一水走后。 沐阳摇头叹气，这有亲娘教的人就是不一样，拒绝起人来还一套一套的。 不就是怕去了垫底吗？ 他才不怕。 这么多人去蜀山，怎么可能是他垫底。 第十四章 还记得那一文钱吗？ “沐阳，起来。” “沐阳！” “沐！阳！！！” 二木使出全身解数来喊赖床的人起来，沐阳躺在草堆上，四脚朝天，右脚的鞋子脱在一旁，弯曲着给左腿挠痒。 大太阳早就晒屁股了。 沐阳还没起来。 一水留下了给沐阳准备好的东西，一大早就和村人出发下地，稻子这个时候正要浇水。 二木在家做好了早饭，吃好了早饭又做好了午饭，还不见沐阳起来，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倒好，睡得这么安稳。 她昨天可是又被一水大哥教训了，说什么要知恩不图报。 那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又是怎么一回事？ 既然拿这话叫人多去做善事，不就是告诉他们做善事有回报吗？他们去做善事，自然也是为了这善报，这个时候就不能坦诚一点了吗？ 大人就是喜欢说一套做一套。 这些，当然没说出口。 二木闷闷不乐，不知道昨天这个家伙和大哥说了什么，竟能劝动他把那双新鞋拿出来穿了，还算有点本事。 不过喊人起来，得看她。 二木蹲下，凑到沐阳耳边气呼呼道：“沐阳，快点给我起来。” 喊完，她就站远点看他反应。 “啊，夏大妈。”沐阳从噩梦中惊醒，抬头看到站在他身前的人是二木，笑了笑躺下道，“差点忘了，我来蜀山了。” 二木不满道：“你还去不去蜀山了？” “去啊。”沐阳伸了一下懒腰，坐起来道，“木姑娘，现在什么时辰了？” “午时三刻。”二木威胁道。 沐阳爬起来急着穿鞋：“都这么晚了，等我上去他们不会都收完徒弟不收了吧。” “很有可能。”二木完全不打算安慰。 沐阳委屈：“木姑娘，你怎么……” “不早点叫你吗？”二木埋怨道，“在我之前，大哥可是喊了你足足三遍，是你自己和我大哥说等会再喊。” “是吗。”沐阳尴尬笑笑，“那还真是对不住你们两个。” “给。”二木递过来一个包袱。 沐阳接住问：“这是什么？” “吃的，喝的啊。”二木道，“你出远门怎么都不带包袱，万一那蜀山上的人不收留你，你不得被赶下来，吃饱喝足了才有力气走回头路。”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沐阳马上在心里接了一句，可又不好意思对着这么一个小姑娘说出口，只能挠着脖子，看也不看道：“木姑娘，我有一句话想送给你。” 二木知道他要说什么，正好也有一句话要送给他：“沐阳，你怎么有时候聪明，有时候又不是那么聪明？” “这话怎么说？” 沐阳站起来，手上还在挠痒，经过这一晚，他发觉这里的蚊子要比城里的厉害。 昨晚还特意把火留着，本想着能让蚊子都去那烛火边扑腾，没成想还是有几个掉队的，偏偏要找上他吸他的血。 二木指了指烧完的蜡烛。 本来这院里也没多少蚊子，被他这么一点，不是这里的蚊子也得和飞蛾扑火般赶来。 真是自己给自己找不快。 沐阳心虚赔笑道：“木姑娘，我说了会给银子一定会给的，就算欠条没了，我也不会赖账。”放下手准备要出发，“这蜡烛也记我账上。” 二木带着怨气点头，这个时候，沐阳的肚子叫了，还叫个不停。 他不好意思了。 二木笑呵呵地原谅道：“早饭是没了，午饭还给你剩了点。” 沐阳不客气地走去厨房，嘴上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二木跟过去大方道：“不用客气，尽管带在路上吃。” “哦。”沐阳道，“那看来我要亲自动手做一个饭团了，锅巴还有吧，我得要点，不然可粘手了。” “给你吃还这么挑？”二木进厨房，给他把锅盖打开了。 锅巴还在。 沐阳要动手，二木嫌弃道：“有饭铲。” “明白。” 沐阳手脚利索地铲下锅巴，盛了饭，大摇大摆端去屋内坐下慢慢吃。 二木坐着看他一点不着急。 沐阳解释道：“反正我都去晚了，索性再晚一点也无所谓，他们收满弟子不收了，那我就在蜀山上借住一晚，看看他们是怎么修炼的，也不算是白来一趟。” 不要脸。 二木都不想看他。 沐阳把饭菜一股脑搅拌好，拿在手上埋头吃起来：“如果还收，我去了正好轮到我，这测灵根又不是测了就好了的事，总得问问姓什么叫什么，家里有没有人啊，为什么要上蜀山，想拜谁为师，想学什么法术，以后要做什么这样的问题，这么多人呢，哪有这么快轮到我。” “你想得挺美。”二木提醒道，“难道你不知道蜀山过了午饭的点就不放人进去了吗？除非有他们蜀山中人发放的请帖才能随进随出。” 有这种事？ 说书的没说过啊，坑人。 沐阳不能慢悠悠下去了，哐哐当当吃完饭，背上行囊拿起空碗往外走。 二木怕他抢了自家饭碗，马上追出去，还没告诉他，蜀山上的人吃饭可没山下的早，有的，甚至都不用吃饭了，更别说是午饭。 沐阳停下道：“对了，木姑娘，以后你要找我就去临安，你去过的，记得带上你大哥。” “这么快就放弃了？”二木脸上有笑。 沐阳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么。”走去厨房放碗，“一万个人去蜀山我都不怕。”走出来身上照到光，朝向停在门前的二木道，“但是万一我没灵根不能进蜀山，不得回来继续活着。” 二木点头，喊道：“临安这么大，我怎么找到你？” “不难。” 沐阳转身走出去，“随便拉住一个街上的小乞丐，问他们认不认识一个叫沐阳的人。” 二木记下了。 出了村，沐阳吃饱喝足哼起歌来，虽是起晚了可上山也绝不能一路跑着去，下山更不能跑，山路陡峭很伤膝盖。 万一摔断了腿，就得让别人来行侠仗义了。 他虽不想当大侠，可也不想成为大侠们的垫脚石。 沐阳露出笑，昨晚的那只妖应该也跟着前面的人走掉了，恩人，他可不记得自己当过谁的恩人。 这种事要有，也是上辈子，是个人都忘了，谁爱当谁当吧。 蜀山脚下，风吹草低现白花，一片绿意盎然中虫儿飞，鸟儿叫，白花朵上蝴蝶飞，山在近前，水在谷中。 这里，是一片大草地。 山是青的，水也是清的，从山里来的风不停吹至身旁，似有无数的快乐萦绕在心头。 烦恼在这一刻消散而去，脑中只留下一个念头，尽情欣赏这无边风景。 沐阳觉得自己起晚起值了。 “蜀山，我来了。” 他望了望看不到头的山顶，不禁为自己踏上一条上山的路欢呼。 凹凸不平的石板路走过无数人。 从今天起，又将会多一个叫沐阳的少年侠客。 “站住。” 冷不丁地从蜿蜒的山路旁传来了一个老妇人的声音。 沐阳吓得往上跑几步才站住，心里嘀咕着，谁马上站住谁是傻子。 只是这声音，听着还有些耳熟。 沐阳小心翼翼回头，看到身后跟着的是一位驼背的老妇人马上认出了她，指着惊讶道：“你，你就是那个拿了我一文钱的老大娘。” 第十五章 救命之恩和一文之恩 “什么老大娘。”驼背老人显然不满这个称呼，喊住了沐阳却问他，“你是谁，我和你认识吗？” 沐阳愣住了。 这老大娘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昨天刚给的一文钱，今天就装不认识他了。 要真不认识，喊他做什么？ “我叫沐阳。”沐阳面上还是要客客气气道，“要上蜀山拜师学艺。” 老大娘眉头紧蹙，听他说完也没松下。 沐阳看着她不认账的样子越发心疼自己给出去的一文钱，实在忍不住要问道：“昨天我还给了你一文钱，你不记得了？” 当时这老大娘还夸他是个善良懂事的好孩子，会有福报的。 福报在哪？ 老大娘盯着他看了会，迷茫地摇着头。 真的，假的啊，这是有健忘的毛病吧，该不会连喊住他要做什么都忘了吧。 老大娘没忘，走到沐阳面前有事要拜托：“你上蜀山就帮我带句话给那蜀山上的大师兄赵守业，告诉他，山下有个女子等了他足足三十年，他要是有良心就赶紧滚下来。” 三十年？ 沐阳将这老大娘从头到尾看了遍，估摸着三十年前她也是个三十来岁的年轻大妈。 “还有，我奉劝你一句，别跟蜀山上的那些老家伙学。”老大娘怨气很重，“道道道，他们眼里只有一条道，还叨叨叨个没完。” 沐阳连连点头。 唯独想不明白一点，这老大娘就是二木和他提起的那只妖吗？就是和蜀山上的修道之人谈情说爱的那个，怎么才三十年就变成这样了，妖不是都能长生不老的吗？ 就算不能，也可以变幻样貌吧。 非要顶着这么一张面容，是想让那个赵守业看到之后愧疚吗？ 沐阳怎么也想不通，实在没办法把这老大娘和那蜀山上的大师兄喜欢的人想在一起，想来想去觉得一定是有难言之隐，再想下去时昨晚听到的声音又出现了。 “恩人。” 沐阳闻声看过去，出现了一个村妇打扮的年轻女子。 路旁有树，绿意盎然。 她眼里带笑，走来时身形轻盈，身前的两个麻花辫轻轻晃动，一出口就是明媚的嗓音：“你不记得我了吗？” “记得记得。”沐阳笑着打起招呼。 昨天晚上的声音是记忆犹新，面对这么一个大活人他开始给自己找借口，许是夜深人静，夜高风黑才觉可怕。 “我是来报恩的。”胡蝶一笑，忽有清香袭来。 沐阳笑着点头，顶着这么大一个太阳听着甚是自在舒服，甚至一时忘了昨晚的声音可不是一般人所为。 除了修道之人，那便只剩下妖。 “你记得，怎么不出来找我家蝶儿。”老大娘又开口，指着沐阳的鼻子骂。 沐阳伸出手解释：“我不是担心有妖么，对了，你们两个昨天这么晚怎么还在村……村外啊。”手碰到老大娘的手指头发觉冰凉刺骨，低头看到她竟没有影子，大白天撞见鬼吓得声音都哆嗦，“你们，到底是不是人？” 老大娘放下手，驼着背抬起头道：“我怎么不是人？我还要等我家儿子回来看我呢。” 一个人气呼呼地走远了，到处大声喊着儿子。 “你家儿子？”沐阳奇怪鬼还能生儿子？这老大娘到底是人是妖还是鬼啊。 胡蝶见恩人为难，走上前解围道：“恩人，这位是怜婆，她的记性不太好。” 沐阳看老大娘一眼，看回眼前这位清秀的女子点头道：“我看出来了，她儿子在哪里？” 胡蝶摇头。 死了？ 沐阳心中有数，不和这个老大娘计较，忙着要上蜀山，便挑重要的问：“你为什么喊我恩人？我们认识吗？” “儿啊，儿，你在哪，回来了没？” 老大娘渐渐走远，胡蝶望着她的背影和沐阳道：“恩人曾经救过我，当时我还未修成人形，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蝴蝶，可我的志向不在花间，与其成为花间使者，不如早日觅得自己的良缘，我去过很多寻常蝴蝶不会去的地方，那一日我被蛛网困住，是恩人你救了我。” 难怪，在她的身上就没有不对称的地方，浑身上下都是那般端正。 刚才就在奇怪这点。 这下可算明白了，沐阳相信她是蝶妖，可就是不记得救过她这件事，试探问：“是我前世救了你？” 胡蝶还是摇头。 沐阳彻底想不通了，那是什么时候救的她？ “是一千年前的恩人。”胡蝶转身面向震惊不已的沐阳，见恩人发愣低头笑着整理发辫。 “一千年？”沐阳要确认一遍。 胡蝶点头：“是一千年。” 沐阳需要点时间来消化这件事，原来前世今生的事是真的，那是不是真的有阴间，有孟婆汤啊，还有还有，知晓了这点以后做事都不能随心所欲了，万一做了坏事下辈子被罚做猪怎么办？ 这种事不告诉他还好，一告诉他要考虑的东西就太多了，前世，他是不是欠了父亲很多钱，母亲又是不是他的结发。 这要他怎么冷静下来？ 前世的仇人不会也像她一样找来吧。 “蝶姑娘，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问你。”沐阳身为恩人，佯装镇定道，“你说我救你了，那我是不是得罪了要吃你的那只蜘蛛，它还活着吗？” 胡蝶认真考虑道：“我和它都算是人间的飞虫走兽，想要修炼成妖得靠自己摸索出一条道来，它的道是什么，我不清楚，不过天行有常，它贪得无厌，我被困网中时看清它的网里已有不少被蛛丝紧紧缠绕的飞虫，竟还要来吃我，丝毫不留挣脱的机会，如此行事，必遭天谴。” 这个…… 沐阳面露难色，他可帮不了这位叫他恩人的蝶妖姑娘，没办法帮她一同数落那蜘蛛。 蜘蛛结一个网来守株待兔是很常见的事，把吃的攒起来慢慢吃也是挺正常的事。 看来，他是凶多吉少了。 沐阳为自己默哀，又默默埋怨了一句，一千年的他可真爱多管闲事。 现在看来，妖记恩，肯定也记仇，那蜘蛛十有八九要变成妖来报复他，等等，说不定，它变成妖还是因为怨恨那个好多管闲事的前世沐阳，那今世的他真是冤啊。 这种事，找官府都没有用。 “恩人？” 胡蝶唤回沐阳思绪，有话要说。 沐阳感觉被老天玩弄，无力地垂下头，抬头一脸无奈：“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不用。”胡蝶道，“我已经拜托上蜀山的人替我给守业带一封书信，喊住恩人是想要报恩，报答恩人对我的救命之恩，还有对怜婆的一文之恩。” 提起怜婆，沐阳见这老大娘还在到处喊着找儿子的话，悄悄问胡蝶：“她现在到底是什么？” 胡蝶叹气道：“按人间的话来说，是鬼魂，怜婆死时心中有积压已久的怨气，怨念太重不能投胎转世。” “那她要一文钱是做什么？”沐阳问下去。 老大娘耳朵不背，听到沐阳这边谈到钱马上驼着背腿脚利落地跑了过来，追问道：“一文钱，一文钱在哪？”看看胡蝶，再看看沐阳，就像不认识他们两个一般低头自语，“有了这一文钱，我就能去买个包子吃，我就不用饿死，我就，可以见到儿子了。” 沐阳看懂一些，神情肃穆：“怜婆活着的时候是一个人去找儿子了？” 胡蝶点头：“但是那个时候的怜婆已经有了忘性，她不记得自己的儿子叫什么名字，逢人就问有没有她儿子的消息，可没有姓名，别人又怎么会知晓谁是她的儿子。” 怜婆来翻沐阳的手掌，翻不动就围在他身边飘来飘去。 沐阳把手掌摊开：“我没有银子了。” “我不信，你们都是小气鬼。”怜婆动手去翻沐阳的包袱。 沐阳索性把包袱从头顶处拿出来给她。 胡蝶见恩人在看她，便替恩人解疑道：“那年是旱季，路上的树皮都被人扒光吃掉，那一天，怜婆一个人走在路上找儿子，身上仅有的银子和粮食都被人抢走，身无分文又好久没吃东西，怜婆逢人就要借一文钱，可没有一个人愿意帮怜婆，到了晚上，天寒地冻，怜婆嘴里念叨着儿子就走了。” 沐阳同情地看了怜婆一眼，那包里没银子，还是要提醒她：“我的一文钱已经给你了，你翻翻你的口袋，说不定有呢？” 怜婆马上去翻，嘴里念叨着：“口袋口袋。” 沐阳问胡蝶：“那怜婆的儿子呢？是去做什么了，为什么一直不回来。” 胡蝶道：“回来了，只是晚了一天，在怜婆死后的第二天，怜婆的儿子才回来，回来一趟连后事都没处理又走了。” “不孝子。”沐阳骂道。 怜婆拿出了一文钱，精神恢复正常，看不惯有人说自己儿子的坏话，马上和沐阳对骂：“臭小子，你说什么呢？我儿子可是要做大事的人，偶尔能回来一趟看看我就已经很好，要怪，都是怪别人不愿施舍那一枚铜钱。” 大娘，那时是闹饥荒，谁舍得给钱出去？给了也不见得能买到包子吧。 要怪，还是怪那个儿子。 沐阳实在想说，又不想在蜀山脚下和人吵架，只能无奈问道：“怜婆，你这铜钱还要不要？” “不要了。”怜婆将钱重重放在沐阳伸过来的双手掌中，抱怨道，“如今一文钱连碗清汤寡水的面都买不了，留着也没什么用，就还给你这个穷小子。” 怎么又成穷小子了。 沐阳要回了铜钱，没办法松一口气，等会是不是还要喊他傻小子？他可不傻，这孤魂野鬼留在世上总不是个办法。 这件事是不是要找蜀山上的道士来处理，念个经超度一下也算做了件善事。 唉。 那他不也成了多管闲事的人。 真不知道会给后世，后人招来什么麻烦。 第十六章 沐阳不会畏惧妖 （还要改，先发。） “恩人。” 沐阳又听胡蝶柔声唤他，抛开杂念道：“蝶姑娘，怜婆的事上了蜀山我会帮你转告给他们，念经超度之后她就能转世投胎了吧。” 胡蝶见恩人经历千年的转世依旧如此有善心，面露喜色道：“多谢恩人。” 可是，这件事不必再试了，守业曾经试着超度怜婆，被怜婆嫌弃吵得头疼，说是王八在念经。 怜婆插话道：“投胎，我才不投胎，不见到儿子我死也不投胎。” 胡蝶忙去安抚。 怜婆还在发着小脾气道：“蝶儿，你是不是有了赵守业那个臭道士就要丢下我不管，想让我再死一遍。” “不会，我从来没有见过生我的父母，怜婆你就像是我的亲生母亲一样，一直在教我该如何做人。” “那就好，你得记住了，有了媳妇不能忘娘。” “不会忘的。” 沐阳看她们这样相依为命，内心有所触动。 他觉得，有必要把丑话说在前头：“老大娘，你也别太激动，万一我没有修仙的天赋，说的话也不受他们重视，他们不肯下山，那我也没办法。” 老大娘不满道：“什么老大娘，我不用你这个傻小子可怜。”埋怨完又沉浸在自己的世间中，笑呵呵地回想着，“我的儿会回来照顾我，你不知道，他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好多新衣服，我有，叫他不要浪费这些个钱，他还偏要给我带，害得我穿都穿不完。” “那，你儿子是做什么的？”沐阳问道。 怜婆不肯回答，迷迷糊糊的人一下子变得清醒：“你问这个做什么？告诉你，我不会告诉你，你们一个个都没安好心。” “我。”沐阳说不下去，捡起地上的包袱拍了拍，重新背上准备出发。 胡蝶小声和怜婆道：“怜婆，你忘了吗？恩人是给了你一文钱的大好人。” “一文钱，大好人。”怜婆想起来，对着要走的沐阳笑道，“小伙子，你可真是个善良懂事的好孩子，以后会有福报的。” 这话，早就听过了。 沐阳还是应下：“借大娘您吉言，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等等。”胡蝶急道，“恩人，我要在此等候守业下山，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恩人，请恩人明示，我该如何报恩？” 报恩，如何报恩，这种事他又不贪图，知恩图报，施恩不图报，这是二木她大哥信奉的一句话。 蝶姑娘想报恩是知恩图报，他施恩，是千年前的他施下的恩，本就与他无关，真要在今生今世做个了断，还能图这样一个肯记恩情千年不忘的妖什么呢？ 沐阳抬头迈上石阶，轻松道：“不必。” “为什么？”胡蝶追上前去想问清楚。 沐阳停下道：“因为，那是千年前的事，你要报恩也该找千年前的沐阳。” 可是，千年前的恩人已经死了，她只能找恩人的转世，找了千年都未找到，直到昨天，怜婆和她提起一个好心人，她从林中跑去见这个人，才发现，这人竟是千年前的恩人。 “我找的就是……” “不，我是千年后的沐阳，和你要找的人不是同一个，就像怜婆再也见不到会给她带衣服回来的儿子一样，你也再不会见到当初救你一命的那个沐阳了。”沐阳在这一刻变得绝情。 “恩人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胡蝶不理解。 沐阳只希望她早日看清：“人是会变的，如果你有遇到过我的前世，前前世，那你就会明白，并不是每一世的我都会救你。” “所以。”胡蝶道，“我能遇到恩人，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缘分。” 这，沐阳想不到她会这样说，佩服她能坚守她的善念。 “你可曾害过人？”沐阳转过身发问。 胡蝶道：“不曾害人。” 沐阳又问：“可曾帮过人？” 胡蝶道：“有不少人曾向我道过谢。” 沐阳奇怪这样一个女子怎么就配不上那蜀山上的大师兄了，除非他师父是想让他打一辈子光棍，既是稀世人才不愿放他成家立业，望他以守住蜀山大业为重，更该让他留下后代了。 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么，这点道理，他们都不懂吗？ 沐阳最后问一句：“蝶姑娘，你已经在这等了多久？” “三年。”胡蝶道。 “你不怪蜀山上的人？”沐阳不相信世上存在这样记恩不记仇的人。 “不怪，这是我与蜀山之间的恩怨，与他人无关，蜀山的规矩就是不能成家，修道之人要一心修道才能有所成。”胡蝶道，“守业的师父希望他有所成才不放他下山，我作为守业的结发妻，为夫君有这样的师父而高兴。” 沐阳笑了，笑得无比开朗，原来这世上竟有这样的妖，那他所畏惧的妖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怕，若真是穷凶极恶要取他性命，他也不必客气留它一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 不能入蜀山，他也该找机会练武防身。 “再见了，蝶姑娘。”沐阳道别山脚下的妖鬼两人，向着蜀山之巅进发。 前路漫漫，胡蝶体贴道：“恩人，不管你怎么说，救命之恩我一定要报答，有事可以来这里找我。” “知道了。”沐阳大声回道。 第十七章 道听途说 “对了恩人，不用劳烦你再去找人来超度怜婆，守业说过，需她自己静心听完超度的经文才能放下怨念，才能转世投胎的，恩人。” 沐阳已经走远，听到胡蝶传来的话，笑着应下：“原来是这样。” 那这蜀山大师兄就不能想个让怜婆静下心来的办法吗？ 不过，在这地杰人灵的蜀山脚下都没办法，除非是她儿子回来，可她儿子已经死了，这上哪去找个儿子来？骗老人家不好，难道去找转世？ 可是转世这种事，经历过的人谁也不记得，谁知道怜婆的儿子现在会不会变成牲畜，又或是索性变成了一个女子。 这种事想想就麻烦。 算了，不想了。 山路曲折，鸟雀齐鸣，沐阳兴致冲冲地一蹦一跳往上走去。 头一回上这么高的山没什么经验，本想一鼓作气直接登上蜀山，哪怕没有抬头看山顶还是大致清楚自己走了多少路程，身边的花草树木没一点变化，离山上还远着呢。 是他高估了自己。 树影摇曳间，步伐渐渐放慢，放慢，再放慢，腿早就蹦跶不动，每一步都拖着沉重的步子。 沐阳不禁仰天抱怨：“这到底还有多久才能望到蜀山的大殿。” 累，真累啊。 行到半路，满脸涨红的他已是口干舌燥，喊完彻底没了力气，嗓子快能冒烟，喘着气又走了几步实在走不动了，只能老老实实坐下来拿出包袱里的竹筒喝水。 太阳照在脸上，汗水布满额头，用手一抹，袖子都给湿透，不用别人说，他自己都感觉到有一股酸臭味纠缠着不放。 面向上来的地方，一步步台阶空空荡荡，无风无浪他心里也能得些安慰，要是有人现在上山，除非会那神行术御剑术，不然光靠走的怎么也追不上他，别看他离山上远，离山下同样很远，那就没什么好怕的。 休息够了，沐阳再度启程。 沿着山间小路跨过一步步石阶，穿过有树枝遮荫的峭壁悬崖，终于来到半山腰的一片平地，这里建了个棚，其实就是几根横着竖着的木头搭出的骨架子，没房顶不挡太阳不挡雨，偏偏摆了两张备好茶水点心的桌子，一个一个数过去，坐着五六七八个人，站着的还有不老少。 沐阳看一眼，不打算在此休息就要绕过他们继续往山上赶。 上山的地方这会正往下送人，那些早早起床去蜀山的人陆陆续续下来，一个个唉声叹气，不用问便知是灵根资质不佳。 “钱兄，我们这些三灵根四灵根的他们不收也就罢了，怎么连你这火系单灵根的都不愿收下，那些长老们到底问你什么了？” 被喊钱兄的人坐在两人抬的简易轿子上，想不通道：“别提了，那长老就问了我两个问题，我回答完他就发脾气大喊着让我滚，你们说说看，就这样还是专教火灵根弟子的长老呢，没一点修养，还是本公子我大方，不与他计较，修仙没戏，也不妨碍我下山继续赚钱。” 沐阳退到一边，假装看着别处有意偷听他们的对话，虽然知道有时候明白得越少越轻松，常言不是道不知者无畏吗？ 可愚公移山精卫填海，有哪个是中途放弃的？有人劝退只会更坚守本心，他既上蜀山，便要见一见那传闻中的蜀山掌门决明子。 不管别人说什么。 “你好歹还和长老们说了话，我们是直接被那二师兄给请出来的。” 钱有明侧过身子，扒着轿子边感兴趣道：“那二师兄和你们说了什么？” 旁人要说。 轿子晃动剧烈。 钱有明坐正自语道：“好像，那二师兄好像是叫无为，他旁边的小师弟就是喊的他无为师兄。” 第十八章 大道无为 “无为师兄。” 小师弟喊着同守在殿外的二师兄，迷惑不解道，“你说师父师叔他们为什么不收那位钱公子？他不是罕见的单灵根吗？” 无为盘坐在地上睁眼打坐，望着殿前还没吃上饭的师弟们一脸无精打采：“不知道，大约是心性不够。” 心性不够，那怎么才算够？ 小师弟不死心，蹲下来看着二师兄，继续追问：“无为师兄，你不是能偷听到师父师叔们在说些什么吗？” 偷听？ 好的不学，尽想学坏的。 无为不想教坏小师弟又苦于他确实做过不少这样偷听的事，只能不发一言叹一声气，师父（掌门决明子）明知他喜静，闲暇时爱一人独处，偏要安排这么一个聒噪的小师弟给他，吃饭都不得安生。 不知道师父安的是什么好心。 小师弟一天到晚不是问这个，就是问那个，入门的书籍都发了，自己去看不行？再不济去藏书楼翻翻，他想知道的，那里都有。 “书里写的，和无为师兄你说的不一样。” 小师弟常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似乎觉得他说的话比书里写的还要精彩，缠着他誓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扰得终日没有个清净。 别人来拜师，是别人的事，又不是他逼他们来的，师叔们不收，是师叔们的事，又不是他让师叔们不收的。 无为不感兴趣道：“我没用偷听的法术。” 这回没用，静下心来也听得一清二楚。 “那师兄，你说说，心性是什么？”小师弟依旧不放弃道，“怎么样才能有让师父满意的心性。” “不知道。” 反正他不满意这小师弟的心性。 无为爬起来，准备去吃午饭，按他的修为早已能辟谷一段时日。 “无为师兄，等等我。”小师弟跟在他后面。 所谓辟谷，即不吃饭，光喝水。 师父说辟谷有利于修行之人排空体内浊气，吸收天地灵气，凡是修为达到一定地步的弟子都会被自家师父要求辟谷以锻炼心志。 一开始，辟谷不会超过七日以免发生意外。 当时师父给他定的就是七日。 本想让他作为二师兄，要给身后的师弟们做个表率。 他做不到当场拒绝了。 理由如下，不吃饭是修行，这吃饭也是一场修行，饥一顿饱一顿定是不行，按时吃饭心情愉悦亦有利修行。 师父听他胡扯一通，觉得他悟性甚好，当时就宣布把蜀山上下开饭的时间给统一起来，并把通知大家按时吃饭的任务交给了他。 这还不如辟谷七日呢。 一边是辛苦七日，一边是要天天麻烦。 无为想不通有人为什么会喜欢辟谷，还动不动就辟谷，修为不见长，毛病落一身，这些都算了，为什么辟谷不及时告知他，害得他还要一个个去他们的房间找他们，跟个老母亲似的喊他们出来吃饭。 到了才知道他们在辟谷，近几日都不吃饭，他们赔笑道歉，他也不放心上，道一句无妨就走了。 省了粮食，正好他自己吃。 无为想得很开，人如果活着不吃饭，那等死了也吃不着，死人只能是躺在棺材里看着别人来吃自己的豆腐宴，香味扑鼻都与自己无关，那活着和死了不是一样，还有什么意思？ 大道长生，修仙路漫漫，总得找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来做才不会无聊。 成不成仙就看老天爷。 别再跟着他了。 “鱼师弟。”无为停下，亲切地喊着小师弟子鱼的称呼，希望他的脑袋能早日开窍。 小师弟马上站住，期待二师兄能再说出点金玉良言。 半天也没有回话。 殿外大空地上，蜀山弟子们还在顶着烈日勤加演练。 “你要守着这里。”无为道。 “是，二师兄。”小师弟低头恭敬道，听话地原路返回，想起什么又大喊，“无为师兄，你去哪？”意识声音太大怕打扰屋内又赶快捂住。 “吃饭。” 无为不想理他，师父师叔派他们二人在殿外守候，走一人也无妨，上茅房总得让他去，要是一块走掉，他会不会被师父罚还未可知，小师弟是一定会被他的师父责罚没有好好听话。 谁让他的师父是执剑长老，专管这惩罚弟子的事情，又是拥有火灵根的四大长老之一，为了立威抓住弟子的一点小错不放，甚至于施法变出一条火龙来考验弟子们，没事就爱追着弟子们看他们临场反应，所以在蜀山上见到屁股被烧着的弟子也不用太过惊讶，水长老会帮忙解决，顺带提醒火长老一句：“虎啸，不要对刚入门的弟子如此苛刻。” “这小小火焰都要如此畏惧，将来蜀山有难，他们又如何能与蜀山共进退？” 每每谈及对待弟子的教育方法，水火两大长老总有分歧。 矛盾愈演愈烈，火龙越变越大，直至盘旋在练武场的上空，不断炙烤着被水长老悉心呵护着的弟子们。 今日难得没有人祸，区区烈日何足挂齿。 想必弟子们都在偷着乐。 师父师叔还有师兄都各自有事要做，千篇一律的训话暂停半天，放到晚上训练再补上，大师兄又会被拉出来提上一遍，凡蜀山弟子皆要忌男女痴念不可妄动凡心耽误修行。 没有大师兄，常被训诫的便是他，这一点他要感谢大师兄，可大师兄被罚闭关修炼，师弟们有点事都来找他这个二师兄，也是让人头疼。 那经文更是听得头疼。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这才只是一章的内容，像这样的经文足足有八十一章，每日跟读，不用刻意去背都是烂熟于心，但这经文的内容，要靠自身想要领会一二还是一件难事。 蜀山弟子们都把经文的内容当剑招来记，日复一日的操练下，他们的剑法大有长进，却难免有千篇一律之嫌。 要说今日的钱公子，还真是多奇葩。 虎啸长老问他为何想到要来蜀山拜师，他说：“蜀山人才辈出，我此次前来是为学钱生钱之法。” 话一说完，虎啸长老就已经要动怒，还是水长老及时施法给虎啸长老降火气：“虎啸，你别急，我看这位小兄弟就很坦诚，那换我来问你，日后你想以何物为武器，蜀山之人多为剑修，但偶尔也有另辟蹊径者，只是如此一来，每日的修行操练将要与大家分开进行。” “我啊，想用聚宝盆当武器。” 钱有明的话一说完，虎啸长老就大吼着送了他一个字：“滚。” 大殿的正门被一团火气冲开，钱有明衣衫不整地倒在地上。 无为看着他，面无表情道：“这位公子，请下次再来蜀山。” 第十九章 聚宝盆的用处 “我好歹是单系火灵根，为什么这么快赶我出来？”钱有明不觉得赚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又没有去偷去抢。 只要有机会，他不会放过任何赚钱的机会，甚至于在上蜀山前都想好要卖些东西给这蜀山上的弟子，只是苦于他们一个个都板着脸不愿理睬。 他可算是热脸贴了冷屁股，不过倒也明白一件事，原来名下商铺内的掌柜伙计做事并不容易，有机会得给他们涨些月钱。 他钱有明虽是爱钱，但也是好说话的，钱赚来就是要花的。 如今这大殿外的门神二人还算好说话，至少愿意开口催他离开，以后可以考虑给他们一些折扣。 不必了。 “请吧。”无为盯着他的眼睛道。 钱有明看了在捡书的小师弟一眼，再看回无为身上，看他这人双眼无神，站姿随意，就连应该随身携带的剑都没有一把，如此懒散行事毫无斗志之人都能留在蜀山，他为何入不了门？ 想赚钱，有错？ “不收我，总得给我个理由吧。”钱有明怒气冲冲地盯着无为想知道他有什么地方要改。 知道了也不改。 哼。 殿内传出虎啸长老不耐烦的声音：“人呢？还不快进来。” “知道了，师叔。” 无为头也不回说了一句，直接无视钱有明这本就微弱到可以忽视的敌意，转向一旁，喊着看热闹的人：“到你了，不进去我就喊下一个进去。” “别，别喊下一个，我马上进去。” 关乎到自己的命运前途，看热闹的人赶快小跑着进殿去。 小师弟捡起了书，跑过来小声道：“二师兄，师父和师叔们说，来者皆是客，不论灵根好坏，从这扇门内走出来的人都要赠送修仙入门书一本。” 无为点头，看他又要抓住哪个字眼不放。 “走。”小师弟点明道，“二师兄，师父说的是走，可他是被丢出来的，我们还要不要送书？” 原来是这种小事。 无为直接上前，以一贯的淡然姿态来应对装腔作势之人：“公子，如果你要问不收你的理由就进去找长老他们，不要挡在大殿门口妨碍到别人，我看不到师弟们有没有在偷懒了。” 这个时候还管他们偷不偷懒？ 钱有明感觉被人看不起，挺了一下头就往门内走去。 “啪”地一声。 门在他的眼前一下子关上，差点夹到他的脑袋。 “你们。”钱有明退回来，心里有苦说不出，一会让他进去，一会又不让，到底想怎么样？恼怒之下伸起手来指着无为，忽然又想到要说什么便脱口而出道，“实在是欺人太甚，做生意一次不成也不会像你们这样直接拒人于门外。” 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 大殿外越发吵闹，无为的心里变得烦躁，一心在事情演变成要靠动手讲道理前处理好，其实，门不是他施法关的，面向这一群有一点小事就动不动愤愤不平的男子露出笑来：“各位，我再说一遍，我们蜀山不做生意，只收弟子，你们将来都有可能入我蜀山门下，今日，你们的所作所为都将被师叔长老们看在眼里，戒骄戒躁谦虚谨慎是我蜀山弟子要遵循的第一条门规，日后若是做不到同样要被赶出蜀山。” “面对不公正之事，难道不能站出来说话了？”钱有明有理有据。 无为笑了：“蜀山中人做事向来公正，诸位来蜀山前可曾听闻来了便能收下的？师父师叔收弟子自有他们的考量。”低下头拿过小师弟手中的修仙入门书双手奉上，“公子，师叔向来脾气急躁，但并无不公正之处，若有得罪，由我代师叔赔罪。” 钱有明一看有东西收，以为这书不是人人有的，即便人人有，他这本也不一般，当即给了无为一个面子：“赔罪就不必了。”碎碎念道，“你又没得罪我。”眼睛看着前面心不甘情不愿地收下了这份赔罪的礼物。 “多谢公子理解。”无为松下一口气，要是虎啸师叔也能这么体谅弟子们就真的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了。 下山后。 钱有明坐在轿子上翻看入门书籍，虽是看不懂却也看得投入，一同下山的人见他把这书当宝贝，提醒道：“这书山下就有人在卖，一模一样的，十文钱一本都没人要。” “真的十文一本？”钱有明想不到有人竟大方到愿意把修仙的方法都公之于众，还卖一个如此实惠的价钱，只是，卖十文钱，这纸张怕是好不了。 蜀山送的好歹是正品。 他们两人一路闲聊，来到半山腰，钱有明是有问必答，说完了他自己被赶出来的事，看了看抬轿子的两人，喊道：“先放我下来，休息会再下山。” 轿子停下。 沐阳看过去，管不住嘴地说了句：“还真是个有钱的主。”上山下山还有人抬着，这样享受惯了，越是有钱还想有钱。 钱有明耳朵灵，隐隐约约听到了沐阳这边发出的声音，便走过来问：“你在和我说话？” 沐阳假装看风景。 钱有明揭穿道：“看了一路还看不够？” 沐阳一看逃不过，点头道：“是。”笑了下来到钱有明近前，神情夸张道，“钱公子，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是替你感到不值，那蜀山长老凭什么一听你要拿聚宝盆当武器就让你滚？” “就是。” 钱有明马上有共鸣，抱怨一句平复下来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眼睛盯着沐阳不放，想他再说溜须拍马之话就马上离开。 他才不傻，这小子刚才肯定在说他坏话，一看就是心虚。 沐阳干笑两下，编下去道：“聚宝盆是干什么的大家都知道，放什么进去就多什么出来，那就一定要往里放银子吗？” 想得倒是和他一样。 钱有明眼睛一亮，道：“你说下去。” “嗯。”沐阳有些为难，考虑是不是要尽早改掉喜欢撒谎这个毛病，真是应了一水的那话，是会上瘾的，如今是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不放银子，还可以放粮食，你想，旱季的时候，蝗灾的时候，粮食多难得，有银子也买不到粮食，有了聚宝盆就有吃不完的粮食，到时候能救多少本该会饿死的黎民百姓，如此舍己为人之心，他们竟不知。” 钱有明激动地握住沐阳的手，道：“英雄所见略同啊，我要聚宝盆就是想着放银子以外的东西进去，小时候馋别人家小孩嘴里吃的东西，自己买了却不好吃，要是我有聚宝盆就能弄一个一模一样的出来。” “是啊，别人的东西比较香。”沐阳把他看了一圈，想不到他还这么有童心。 这个有钱人，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还以为要学钱生钱之术又要聚宝盆当武器定是个贪得无厌之人，没想到他还能保有底线。 这样便不算有贪欲吧。 想发财的美梦多少人做过，又有多少人会大方地说出来？以往的偏见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沐阳有些欣赏这个看上去不太聪明的家伙。 “你叫什么？”钱有明欣喜终于找到了趣味相投的人，提到聚宝盆，别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钱，只有他这个穷酸小子没有见过世面，只知道往里面放粮食，有这般淳朴念头又岂会是懂得溜须拍马来获利之人。 值得深交。 沐阳对他笑道：“我叫沐阳。” 这笑要比先前顺眼，钱有明更确信他的想法，急着追问道：“沐阳兄，你的灵根是什么？长老和你说什么了？” “钱兄，我还没上去呢。”沐阳放平心态道。 第二十章 沐阳的自由 （要改，先发，改完删这句话。） “那你去了记得要拿这本书，山下买要十文钱，纸还不好。”钱有明好心提醒沐阳。 沐阳本就不信这些，还是点头。 俗话说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这还没进门就只靠自己，有些难。 蜀山不行，就去昆仑，去蓬莱，哪里有肯收弟子的，哪里就有他沐阳，总有一个地方肯收留。 说得简单。 沐阳望向上山的地方，他还是清楚这两个地方的，一个太远，一个是在海上，没船除非会御剑飞过去，只是找不到落脚地是件麻烦事。 这两个地方相同的一点就是虚无缥缈，传闻是仙人居住的地方，还有上古时代遗留下的神器，有专门的神兽在看守。 只有得道者才能得见真容。 那昆仑之巅的昆仑宫内就放置着一样能撼动天下的神器——昆仑镜。 传闻得昆仑镜者，得天下。 这面镜子知晓天地之事，能据事物演变之规律推演未来，谁是敌谁是友，在镜中看得一清二楚，若是被帝王之家拿去，可保千年社稷。 若被凡人拿去，知悉命运不见得是件好事，凡人无权无势，没有办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便难以改变自身命运，但仍可搅起一场未知的风波，牵连其余人的命运。 这前提是，与昆仑镜有缘。 若无缘，昆仑镜就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有缘者，昆仑镜给他们机会，不管是帝王还是凡人，皆可进入昆仑镜内穿梭过去改变未来。 当然，这些都是沐阳听来的。 那说书先生除了书里写的不懂，其他的奇人异事可谓是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只要给钱，他都能编下去。 沐阳当然没有全信，但也不奇怪这世上有这样神奇的镜子，飞天遁地的仙人都有了，有点没见过的神器又不反常，反常的应该是沉寂已久的神器突然重现人间。 到时，必有一场大的浩劫。 这些与他一个凡人何关？ 当时他听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他们现在生活的地方是真正的人间，还是昆仑镜中的，是未曾改变过的人间，还是已经被改变过的。 他是真的沐阳，还是镜子中的沐阳？他所做之事是因为他想做，还是因为另一个沐阳想这么做，他又不得不这么做？ 这个问题的答案关乎他的自由。 一边是真的自由，一边是看似自由，可这真真假假，又有谁在意？ 或许那不是昆仑镜中的世间，也不过是另一个世间的另一种可能罢了。 每当说书人拍下惊堂木，道一句：“请听下回分解。”这世上就又多了几个对昆仑镜心生向往的凡人。 如今，这昆仑镜可以说是成为了无数人向往的宝物，就连当今皇上都派人去寻找。 沐阳一直在祈祷，千万别被找出来，他还想安稳度过这一辈子，等他死后，哪还用管什么昆仑镜穿越过去改变未来啊，反正这个世间这一世的沐阳是确确实实死了。 活了，那也不是他。 沐阳来蜀山的另一个理由便是这蜀山是真实存在的。 他喜欢这份真实。 今日上蜀山，被赶出来，他也不会懊恼。 钱有明还是想不通，说到送的书又想起在蜀山上被赶的事，那个叫无为的让他下次来蜀山，到底是客套话，还是真心话？当着众人面说的那些话似乎别有所指，可也合乎情理，若真的别有所指，那就不用合什么情理了。 单灵根的他们不收，那三灵根，四灵根的是不是可能被收下。 又为什么要收下他们呢？ 再来蜀山。 再来！ 无为让他们这些求学拜师的人失败了再来，就像商铺内伙计对那些逛了一圈却什么都不买的顾客一样，还要客气道一句下次再来。 他们，就是蜀山的客人。 懂了，他全都懂了，钱有明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欢欣喜悦，转念一想懂了有什么用，那个小师弟说来者是客，哪有这样对待客人的？就算下次再去蜀山，照样会被请出来。 这一点蜀山上的人可就不如他们这些生意人做得好了。 做生意得讲究人情，像那种来了几次都不买东西，还总是要讨价还价的人也是大有人在，那些老大妈可烦人了，还不能有半点得罪，不然有空没空都会去街里街坊说他们的坏话，让他们的东西卖不出去。 不对。 这不是老大妈的事，也不是做生意的事，是要不要再上蜀山拜师的事。 那二师兄请他了。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反正他当真了。 沐阳已经想通一切，看他发呆，不知他又是想到了什么和常人不同的念头，笑着道：“有明兄，那我就走了，有机会再见。” “哎，等等。”钱有明喊住沐阳，又看向刚才和他说了一路话的人，想起自己抢了他的话，还没听他讲和那二师兄说了什么呢。 “怎么了？”沐阳一脸不解。 钱有明解释道：“我和这位李兄刚才正谈起那蜀山上的二师兄，沐阳兄，你要是感兴趣就听了再走。” 沐阳考虑一下道：“也好。” 李兄开了口。 那二师兄对前来拜师却未能入选的人都说过：“请下次再来蜀山。” “下次来了还不是一样的结果？灵根都已经测出来了，再来，来了能干嘛？”不少人都恼羞成怒，甚至连送的书都不要就走了。 有些说话态度好些，那二师兄就会继续对他们说：“这次来了，你们知晓了自己的灵根，下次来，定能知晓别的。” 他们拿着书走了。 十有八九再次也不会再来蜀山上受气。 他们没能参透，即便是三灵根四灵根依旧可以留下学习法术，虽不能修炼成仙，但学习法术并非是为了成仙。 来拜师就拜个明白，学法术就学个明白。 其实被长老赶出来的钱有明就挺明白他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只不过庸俗了些，掌门不在这，不然可能会点拨他几句。 钱有明惊讶，那无为没和他说这些，但打定主意还要来蜀山。 因为他懂一件事，来商铺买东西的客人，他都希望他们下次再来，而这蜀山，可能看一些人不顺眼，但还是想要一些人再来的。 有生意不赚是傻子，有弟子不收也说不过去，不就多张嘴吃饭，要银子他有得是，钱是用来花的。 第二十一章 四方柱 （今天出去玩了，明天也要出去玩，只写了一千多点，先发，再慢慢修改，改完删这句话，抱歉。） “我要让他们知晓，为了钱，我愿舍去钱。” 钱有明说得大义凛然。 沐阳惊讶了一下，看着他脸上的笑想他分明是动了拿钱贿赂的主意，若这蜀山上的人缺钱，还收下了这钱，那这钱生钱之术，蜀山上的人到底是会，还是不会呢？ “钱兄，好志气。”李兄竖起大拇指。 沐阳轻笑着不置可否。 钱有明问道：“沐阳兄，你觉得我这个主意怎么样？” 沐阳看了看太阳升起的地方，假意着急道：“时候不早了，有明兄，我得赶紧上蜀山去测灵根了，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慢慢说。” “好，等你回来。”钱有明随口道。 沐阳不放心上，重回路上小跑着往上爬，休息了这一会感觉浑身充满干劲。 不一会。 蜀山上的弟子们都吃过了午饭，稍作休息又是该看书的看书，该练武的练武。 沐阳按着双腿膝盖一路喘着气爬上这最后一点路，眼前的视野越发宽阔，听见蜀山之上练武时传来的声音，他便顾不上再停下休息，撑也要撑着等见到蜀山上的人再瘫倒在地上。 “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 无为领读一遍，师弟们跟着读一遍，气势上完全压过了无为。 小师弟混在其中常常慢慢半拍。 无为管着自己继续念道：“长短相较，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恒也。” “长短相较，高下相倾……” 广场上的蜀山弟子意气风发，刚刚上得山来的沐阳苟延残喘，喝完竹筒里仅剩的一点水，望着在练武的蜀山弟子们会心一笑。 这话，他也会说。 原来当了蜀山的弟子也要背这个啊。 沐阳感觉自己和他们亲近了不少，走过去想着和他们打个招呼，顺便问问要拜师得去哪。 不得不说，这蜀山还挺大的。 路是挤了点，可一上来就是一个大广场，一座大宫殿，练剑的弟子们摆的是一个方阵，位于广场中央，边缘竖着四根大理石柱子，两根同太阳升起的方向，两根同太阳落下的方向。 沐阳边走边看，一心都记下，好回去说给夏大妈的两个女儿听，她们从小就仰慕英雄大侠，这回有真的也不用再瞎编了。 “打扰一下。” 来到方阵的一角，沐阳拍了一位蜀山弟子的肩膀，那蜀山弟子未有半分反应。 沐阳又拍了下，喊道：“打扰一下，我叫沐阳，专门前来蜀山拜师学艺，抱歉迟到了，都怪昨天蚊子那么多把我咬到天亮才消停，这位仁兄，还望告知一下拜师要去哪？” 这位弟子还是没有看沐阳一眼。 演练的时候绝不能分心。 这是虎啸长老告诉每一个新入门弟子的第一个道理，一旦在对抗邪魔妖道的过程中露出一点破绽，就会受到致命一击，因此，为了加强弟子们的这种意念，平日演练时哪怕有蚊虫叮咬，日晒雨淋，万不可随意中断。 若是分心被抓住，就得被留下独自面对虎啸长老一人的谆谆教导。 小师弟来了之后，大家有所放松，但仍不敢松懈，谁也不知此刻站在身后拍自己肩膀的人是不是变了声的虎啸长老。 “喂，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沐阳的口气变得还算客气，正在演练的弟子偷看他一眼，发觉他不是虎啸长老，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怒气上来道：“走一边去，别妨碍我练剑。” “不会妨碍你的，你就告诉我该去哪拜师就行。”沐阳笑着套近乎道，“多谢你了。” 练剑弟子充耳不闻。 经文已经念到最后一句：“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夫唯弗居，是以不去。”弟子们跟着念完。 沐阳留意到这里还有带头的便不再浪费时间耽搁下去，直接跑去找带头的，如今也不怕打扰不打扰了，要是这蜀山中人都是热情好客之人，哪来的打扰。 既然他问的这一位弟子不愿开口，那他只能去打扰站在前面的那个人。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 第二十二章 专注，还是不专注？ 无为念完，看沐阳一眼又看回去，等着他来向自己问路。 沐阳走近，不知该如何称呼。 在他犹豫不决间，传来无为坚定的声音：“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说完也没有看他一眼。 太嚣张了。 沐阳抬起手准备拍他肩膀，可当第二眼看到他这个人，又发现他和刚才那个蜀山弟子完全不一样。 他很专注。 真正的专注应当是着眼于自己关心的事，对不关心的事漠不关心，而他的眼中，就有着专注的力量。 在这一刻。 沐阳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不自觉弯曲手指不敢拍下去，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么做便是真正打扰到他了。 好。 算他厉害。 沐阳低头服软将手放下，眼睛偷偷瞥着一本正经的无为，仍不死心地带起笑道：“放心，我没碰到你。”歪头去看他的正脸。 无为走开一步，正眼中自始至终没有过沐阳的身影。 弟子们不敢在这个时候分心，大声跟读让沐阳没有插话的机会。 沐阳叹气落败：“真是个怪人。” 不止他怪，这蜀山的人都是怪人，不就是问个路么，怎么都能这么小气，他打扰到他们，那他道歉不就行了吗？难道这还是件无法饶恕的错事？真是不通人情。 才刚刚这么想，无为看着眼前出声道：“我是蜀山上的二师兄，无为。” “什么？”沐阳听不清无为说了些什么，迷惑的脸上又现出笑，“我叫沐阳。” 这道声音混入弟子们的声音中，同样让无为没有办法听清，但这不重要。 因为，叫什么不重要。 蜀山上的弟子们常以师兄师弟相称，不是蜀山上的人都有各自的名字，不熟悉的人各自常以姓名相称，名，有好有坏，会让人想要去争名（夺利），去证明自己的名。 所以，凡入蜀山的弟子，师父会另取一个名，或许不是独一无二，但每一个名同样灌注着师父的期许，没有高低好坏之分。 无为不去看沐阳特意装出的友好笑容，轻点一下头，继续念道：“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 弟子们照读无误。 小师弟分神去看了沐阳一眼，比平常又慢了半拍，还是一字不差地念完。 无为盯着他不放，迟迟没有开始下一章。 小师弟知错地低下头。 无为仍对沐阳熟视无睹道：“无为，我的名便是无为。” “无为师兄。”沐阳客气道。 无为听多了这样的称呼，听谁这样喊都嫌弃：“不是蜀山弟子，不必如此喊我。” “那我怎么样才能成为蜀山弟子呢？”沐阳马上接了这话，为自己的应对自如颇有得意之色，甚至喜上眉梢，料这无为师兄会好言相告，毕竟都有耐心和他说这么多话，也不差这最后一句了。 可无为不想说话的时候，一句话都不会说，面对师父师叔的训斥，他向来选择沉默，他相信师父师叔有自己的理由。 他也有他做事的理由。 无为觉得口渴，看他一眼，转回头时笑着只道一句话：“简单，拜师就找师父。” 沐阳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听听，这是说的人话吗？谁不知道拜师就要去找师父，问题是，这师父在哪啊？ 无为转向沐阳：“你会背这经文？” 沐阳惊讶这是要考验他了吗？当即点头：“会背。” 无为道：“你来代我，那我就带你去找我的师父。” “代你。”沐阳笑了笑，怕这么直白的话是个陷阱，谨慎地拒绝道，“无为师兄，这不好吧，我还是去旁边等着，不打扰你们。” 无为眼看着一个偷懒的机会就这么跑走，实在是痛心不已，可身为二师兄，有时候他不得不做出表率，眼下他只能尽快振作，毕竟还要带领师弟们在演练中感悟经文内蕴含的道义。 沐阳看着他们，倒是先悟出一个道理，他来都来了，当然不会心浮气躁，不会让蜀山都沾染上这种不好的风气。 不然，吃亏的是他。 灵根没测，掌门没见，被赶下山不是白跑一趟吗？ 免费的书也还没拿呢。 不能走。 第二十三章 龙阴剑 殿内。 四位长老盘坐于蒲团之上，两两相对，谈论今日来拜师的弟子如何如何，水长老指出虎啸长老看中的那个火灵根弟子还有不足之处，虎啸长老当即不满道：“他要是什么都会，那这长老就是他来当了。” 水长老对如此护短行为无话可说。 轮到虎啸长老发言，又指出了别人家弟子一堆毛病。 水长老又不愿听了。 一番争论下来，这四位长老正如殿外的四根大理石柱子，一人守护一个方向。 东南，东北，西北，西南。 这四个方向和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同称为“八方”。 有八方，就有八风，从哪来的风就叫什么风，当有危险来临，四面八方都会传来危险的风。 空有四方可不够。 早先的四方是大名鼎鼎的四大神兽，青龙，朱雀，白虎，玄武。 数千年以来，四大神兽分别镇守一方，保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们遵循着它们他们的道，从未有过界越，人世间也没有发生过一方百姓因天灾人祸而全部消亡的事。 早已有人断言，四大神兽守护的并非是人，也并非是人间，有朝一日，妖魔统领人间，人间成了熔炉炼狱，四大神兽同样会守护这片土地。 不管是人，还是妖，都是这里的过客，谁也无法永生永世地活在这个世上。 修仙，修的也只是长生。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天地间的变化在人的眼中瞬息万变，在神兽看来却又没什么，因为那巍峨宫殿浩荡群山不过是沧海一粟。 神兽到底是否存在？世间只留有神兽的传闻却难觅神兽踪迹，看似，神兽不存在，但人看不见神兽，神兽却可能偷偷在注视世人。 只有顺应神兽之道，才能看见神兽。 千年前，世间战乱不断。 创立蜀山派的祖师爷偶然得见一条青龙，追随青龙脚步来到蜀山脚下，恰巧撞见一把沾满血的剑追着砍柴的樵夫满林子跑。 这把剑，就放在历代掌门的房中。 决明子站在龙阴剑前，问道：“一千年过去，你要找的人还没出现吗？” 这句话，他每日都问，帮龙阴剑找到主人是蜀山的祖师爷留下的话，只要蜀山一日在，一日要担起帮龙阴剑找主人的事。 至于为什么，祖师爷并没有多说，历代掌门还是牢记于心，好吃好喝供起来，每日烧香拜见例行一问。 平日里，龙阴剑不会有任何反应。 今日大开山门，广收弟子，决明子在房内等候一天，望它能与平日不同，却还是一动不动，内心难免动摇，难道祖师爷留下这剑，是要他们牢记手中拿的是剑，不要忘记斩妖除魔的使命？ 沐阳打了个哈欠，眼皮耷拉下来。 广场上到处是催人欲睡的经文，一个人念不觉得有多无聊，一群人念，无聊至极。 四方柱的阴影给沐阳遮着光，他坐着靠在柱子上，低下头准备先眯一会，按他们的念经速度，念完这一遍都还早着呢。 “你为何不下山去寻他？”决明子相信神剑有灵。 龙阴剑从剑架上慢慢竖起，剑尖向下轻晃。 决明子道：“你非要等他来找你？” 龙阴剑又躺回剑架上，乖巧等候主人上门，决明子靠近碰它，它都不再有任何动作。 自蜀山创立以来，掌门佩剑皆是这龙阴剑，龙阴剑不认蜀山掌门为主，却任由他们掌控，这把剑就和人一样，有自己的思想。 第二十四章 可以去测灵根了 房中半炷香过去，大殿外日晷的晷针影子来到酉时，太阳开始落山，下山历练的弟子们纷纷御剑而归。 半山腰还未走下山的人羡慕地看着他们，感叹自己的命不好，没能有一个好的灵根。 不然，也可以学这种神通了。 钱有明盯着御剑飞行的人脑子里又冒出一个赚钱的主意，看看周围这一圈对上天这么感兴趣的人，他要是让他们花上个几文钱，不，至少是几十文，想必他们也很愿意体会一番这种飞鸟才会有的乘风翱翔的感觉。 这样。 是不是要先找个会御剑飞行的道士入伙？蜀山不管如何，下次都是去定了。 佩剑载着蜀山弟子轻松上了山。 师弟们还在顶着走向西边的太阳演练最后一遍，佩剑挥到一边，隐隐约约觉察到头顶上方有人仍是不敢松懈。 无为抬头看去，藏下心中喜悦道：“你们的师兄回来了，今天的演练先到这里。” 方阵一下子乱了，人都聚在一起望向半空，只有修为到了一定境界，师父们才会让他们下山历练来突破桎梏。 少则三五天，多则三五年。 历练归来的人必定有所收获，不是修行上的收获，就是人间百姓为了感谢蜀山弟子消灭了害人的妖魔而送的老母鸡。 当然，年长的师兄总会给十几岁还未成年的师弟们带来些新鲜好玩的东西。 佩剑上面站着人，还没在平地上方停稳，刚刚还愁眉苦脸的师弟们一下子围过来热情地打起招呼喊着师兄长师兄短。 无为默默走开，去找远处那个靠在四方柱上不知有没有睡着的人。 沐阳睡着了，睡了一小觉，还做了一个很短的梦。 又梦到吃肘子了。 无为站在他身旁，低下头看着他一言不发。 小师弟没有缠着那些师兄问长问短，拼命挤出来看向无为这边，掌门师叔让他跟着二师兄学习待人之道。 这个晚来这么久的人应该如何对待，他很好奇。 “起来。”无为平稳喊道。 沐阳的脑袋抖动一下眼睛还没有睁开，但他已经醒了。 本想在梦里吃个肘子补充一下体力，没想到刚在街上找到上回进去的那家酒楼，刚进去刚坐下刚拿起刚准备啃，就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是谁啊…… 沐阳心不甘情不愿地睁开眼，看向无为，挤出笑道：“道长，肯告诉我拜师的方法了？” 无为问道：“你要拜谁为师？蜀山上想收徒弟的人有很多。” 不少师弟都想收徒，只是师父师叔还在，没有人会去拜他们为师。 “哦，很多。”沐阳起身，站在无为身前道，“那你呢，你收不收徒弟？” 无为看向身后，吓得小师弟赶紧缩回去，这一举动又暴露他在偷看。 “那里有你的徒弟？能当你徒弟还真走运。”沐阳的眼睛可尖了。 无为还是那般冷静：“我有很多师弟。” “那你介不介意再多一个？” “你要拜掌门为师？” “我来，就是为了见你们掌门决明子。” 无为脸上有笑，面对一个外来人这种直呼掌门名讳的无礼举动选择了容忍：“师父要收一位关门弟子，今天还没有人能见到师父。” 那他就有机会了。 沐阳露出笑。 无为看向一旁，轻飘飘道：“今天收不到，明天可以再收。” 沐阳厚着脸皮凑过去：“那你师父怎么收你和你大师兄的？” “捡的。”无为听了不悦，“我带你去找师叔他们先测灵根，若你的资质尚好，师叔他们定会将你留下，到时，有的是机会见掌门。” “那就多谢。”沐阳奇怪自己说错了什么，跟随无为走向大殿时，眼睛看了看旁边，还有，这怎么又多了这么多人。 刚才还没有的，难道真是御剑回来的。 他这一梦，不仅丢了何时还能再吃的肘子，还丢了一个亲眼目睹蜀山弟子从剑上下来的机会，下回，一定要看清。 “师叔，又有人来测灵根了。” 无为推开殿门，伸手请沐阳进去，自己却不打算进去。 沐阳站在外面，隐隐约约听到里面骂人的声音，然后是与之截然不同的声音：“既然来了，那就进来吧。” 到底，要不要进去？ 第二十五章 沐阳顶嘴了，灵根还能测吗？ “你不想进去？”无为看他先前过来问话的样子可不像是一个胆小鬼。 难道，是他看错？ 沐阳摇头道：“我只是不知道进去了该怎么称呼你的师叔。” 原来如此。 “叫他们长老就行。”无为望了眼厨房的方向，心不在焉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沐阳道：“没了。” 无为点头，不去管这的人和事，走去厨房的背影让沐阳想到要问的事了，那就是他为什么没有佩剑？别的蜀山弟子，年纪再小都有自己的剑。 他却没有，藏起锋锐是为何？ 沐阳想得太过投入，以至于门里面的虎啸长老等得不耐烦又要发怒：“来拜师来这么晚，不知道诚意在哪里？” “来了来了。”沐阳忙喊道，跨过门槛时被绊了一下，身体反应快马上就往前跑了两步。 “没摔倒。” 他抬起头，得意地笑着匆忙跑进去。 里面的水长老玄清正帮他说话：“来了便是诚意，他之后还会有人前来拜师，何谓早，又何谓迟呢？虎啸，你看事不能只看眼下，凡事看得长远，做起事来才能游刃有余。” “好。” 虎啸底气十足道，“那我就看看他们日后能有多大本事。” 这一听，就是要找弟子麻烦。 亏他还是长老。 水长老轻摇头道：“凡事不能操之过急，得给弟子们多一些时间。” “多一些时间？”虎啸听到这突然来气，掌门师兄和其他三位长老一起悉心教出来的守业本有望成为这蜀山千年来修行最快的弟子，遇到修炼瓶颈乃是常事，早日突破，早日可进入下一境界，却不想放他下了几趟山，回来动不动问些男女之事，就连修炼之时还要分心想别的。 “我们给了守业多少时间，他到现在都还忘不了那只蝶妖。” 虎啸越想越气。 水长老早已看开，劝道：“掌门不是说了，守业他会自己想通的，我们不能硬逼着他去忘掉不想忘的东西。” “你们不来，我来，施个咒将他的这段记忆封印，若有一日他记起，也怪不到你们头上。”虎啸不想看到一代修行天才就此陨落。 “这不是会怪谁的事。” 水长老把话说明白，叹了一声气，眼中涌出惋惜的神色，“守业和那蝶妖的相遇或许正是他所要面临的劫难，渡过这劫便离飞升成仙不远，我们做师叔的只能看着他去做决定，若是强加干涉，引守业误入歧途堕入魔道，岂不是得不偿失？” “那就眼睁睁看着他弃大道于不顾？”虎啸还是激动。 水长老无奈道：“我没说不管，只是，守业到现在也没有私自逃下山去见那蝶妖，说明他心中还有蜀山，他放不下道，也放不下那妖，可这二者不可兼得。” “那他就该想清楚，想和那妖在一起就不要再回蜀山，不要再喊我一声师叔。”虎啸真是恨铁不成钢，那男欢女爱之事有何放不下。 “虎啸。”水长老示意道，“先不说这些了，不是还有人要测灵根么。” “人呢！”虎啸大吼一声。 吓得刚进去的沐阳浑身一个哆嗦，还以为里面真有只老虎，看了一圈竟是四个老头，当即恭敬道：“四位长老你们好，我叫沐阳，我来是想……” “废话少说，站中间来。”虎啸长老看向四人中间。 沐阳过去，听到他们刚才谈到了大师兄守业便想趁机为他说说话：“你们刚才是不是在说守业师兄的事？依我之见，你们不如放他下山，让他先尽人道，再尽天道，和蝶妖姑娘的一段缘，放下是一条路，一起走过也是一条路，到时候再……” “闭嘴。”虎啸长老呵斥道，“你这个毛头小子懂些什么，你以为修仙是过家家吗？说放就放，说修就修？等他和那蝶妖过完一辈子，那他这一辈子也就完了，你懂么？” 其余三位长老沉默不语。 这位少年所说，他们并非没有考虑过啊，只是的确如虎啸所言，这一辈子放任守业和那蝶妖在一起，那他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潜心修炼了。 沐阳点头，又抬起头郑重道：“我在山下见过蝶妖姑娘，她善解人意，即便三年未见她夫君对你们仍没有半句怨言，她怪的是这蜀山的规矩，进来的时候我便看了，蜀山为何没有女弟子？为何不能让守业师兄和蝶妖姑娘双双修道？” “双修。” 虎啸长老对此不屑，盯着沐阳不放道，“那是邪魔外道修炼的方法。” 沐阳顶嘴道：“你们修过吗？” 虎啸刚要骂人。 沐阳转向他，义正言辞道：“或许双修根本不是什么邪魔歪道，而是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给它冠以了邪魔歪道的称号。” 此刻的他根本不怕被赶下山。 长老们都坐着，唯有他是站着，说得他们四人一时哑口无言，只能抬头看着前来拜师的少年无所畏惧地顶撞他们。 “你们说话呀！”沐阳问道，“双修，到底有何不可？就因为邪魔歪道之人用双修，双修便是邪魔歪道？那邪魔歪道还吃饭喝水拉屎撒尿呢，这也是邪魔歪道？你们蜀山的人个个都不用吃饭吗？” “你。” 虎啸长老站起来，却也只回了一句，“我们蜀山中人岂能和邪魔歪道相提并论。” “那你们就是在用两把尺丈量你们和邪魔歪道的所作所为，这尺子都不一样，又如何能断定，谁是正，谁是邪？”沐阳气血上头，忘了要客气，要谦虚，还忘了他是要来测灵根拜师的。 只是，一旦想起那位记了恩情千年不忘的蝶妖姑娘，有些话便脱口而出了。 殿外，转角处的无为轻笑一声，想不到他还懂这么多，伸出手有莹莹绿光在他手中聚拢，绿光向下，一柄藤蔓剑渐渐现出真身。 这是无为的佩剑。 “和光。”无为低头，神色无奈道：“什么时候你也能给我争气一回。” 空手比划就和寻常剑刃无异，可一碰东西，就软了。 以柔克刚不假，可面对虎啸长老这样的人，讲道理可不行，更别说是站着，一脸硬气地和他讲道理。 沐阳，自求多福。 无为收起剑，感觉肚子饿喉咙干要先去吃饭喝水，再去一趟茅房。 殿内的气氛随着沐阳的话说完，跌至冰点，他的脑袋一下子冷静下来，打量着周围，感觉，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 完了。 这灵根还给不给他测啊。 第二十六章 蜀山独门秘术 “正邪不两立，你若帮邪魔歪道说话，那就趁早滚出去，我们蜀山不收你这样的弟子。”虎啸长老下了最后通牒。 水长老见沐阳能有自己的见解，反倒有些欣赏：“小兄弟，这些话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 沐阳面向玄清，考虑一下道：“是啊，是我自己想出来的。”说完就后悔，这个时候其实撒个谎是不是还能避过一劫？ “你和那蝶妖是什么关系？”玄清也缓缓起身，来到沐阳身前，问他，“为何要帮她说话？” 沐阳正要开口。 虎啸长老甩袖转身：“定是被那妖迷惑，如此大言不惭替邪魔歪道说话，不是妖，便是愚昧不堪之人。” 玄清朝他看一眼，看回沐阳笑了一下，意思是不必理会。 沐阳跟着笑了下，不觉得自己是个任人玩弄的大傻子，大丈夫能屈能伸，傻子才和他这样的人斤斤计较。 “我和蝶妖姑娘，是朋友。” 他朝着虎啸长老的背影说出，看回和蔼可亲的玄清长老，脸上露出笑道，“这位长老，我刚才说的那些完全是身为朋友应当说的，蝶妖姑娘三年未见夫君，也就是你们蜀山的弟子赵守业，难免会思念成疾，我作为朋友，当然不想看到蝶妖姑娘她终日憔悴，便趁着上山拜师这个机会看看能不能替她见上一面她朝思暮想的人，回去也好告诉蝶妖姑娘一声，守业一切都好。” “原来如此。”玄清点头道，“那你和蝶妖相识多久了？” 又是一个可撒谎，也可不撒谎的问题。 沐阳没有马上回答就知道不说真话一定会被看穿的，只好道：“一天。” “一天就为她如此。”虎啸转过身逼问道，“还敢说不是中了她的妖术。” “我没。” 沐阳刚要反驳，胳膊就被虎啸给抓住，还没等反应过来，眼睛刚看过去，胳膊就被抬了起来，抬一只还不够，被不知道哪来的力给推着活生生转了一圈，另一只手也被抓着抬起来，又开始被迫转了好多圈，头晕眼花下听到玄清见死不救的声音。 “小兄弟，这是我蜀山的独门破幻术，不用害怕。”玄清说得简单。 想吐的人是沐阳，一吐可就要弄浊了这里的灵气，横竖要被赶，不如自己走：“我没中什么蝶妖的幻术，你们不是长老吗？难道还看不出来我身上有没有异样吗？” 玄清解释道：“可是我们以前没有见过小兄弟你，不知道你的常态是如何。” 常态，还看什么常态。 人的常态不就那样，喜欢自以为是，还不敢承认自己是自以为是。 他才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做。 沐阳急着喊道：“千人千面，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难道不合你们的眼就是假的吗？就算中了你们所说的什么幻术，我的心也能是假的吗？我就是要帮蝶妖姑娘说话，你们这些做长辈的真是太不近人情了啊。” “快停下。”沐阳肚子一阵反胃。 虎啸长老吓唬道：“再多说，用另一种方法帮你破幻术。” “什么方法？”沐阳转圈转得好累，如果真有另一种办法。 “从未有目不直视之人会中幻术。”玄清又在好心解释。 那不就是成瞎子吗？ 还是算了。 沐阳老实下来，忍耐许久终于停下，虎啸长老盯着晕头转向的沐阳奇怪道：“这个毛头小子竟然真的没有中幻术，喂，我问你，你和那蝶妖是怎么认识的？”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沐阳抬手顺着气，看都不看虎啸长老一眼。 玄清在他动怒前拦下。 虎啸长老只好往回走去：“那你还想不想知道你的灵根是什么？” “当然想。”沐阳急道，“不过，这里能告诉我灵根是什么的人又不只有你。” 虎啸长老坐回老蒲团上，不开口自有威严。 沐阳眨了眨眼，这是什么意思？ 玄清拍着他肩膀道：“小兄弟，测灵根需要我们四位长老共同施展四象探灵诀。” 这样啊。 沐阳笑着去向虎啸长老赔罪，站在他面前傻笑两声道：“长老，你看，我是毛头小子，长老您大人有大量，就帮我测了这灵根再赶我下山吧。” 虎啸长老哼了声。 玄清走回去坐下道：“小兄弟，你先站回去，虎啸他向来是秉公执法，不会无故不给你测灵根的。” 沐阳稍稍放心：“那你们准备怎么做？我下山好告诉蝶妖姑娘。” “动手吧。”虎啸发号施令道。 只见四位长老都开始动手施法，然后口中念念有词，一缕缕轻薄如丝的灵气进入沐阳的体内，在他体内四处游走。 第二十七章 找不到灵根 沐阳不敢乱动，可浑身上下都痒极了，只能耐着性子问：“各位长老，到底什么时候好？” 四位长老都不说话。 沐阳只好开口再问一遍：“我的灵根这么难找吗？” 虎啸长叹一声气先收功，其余三位长老也纷纷收功，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 这是没见过他这么差的灵根？ 那好歹有灵根，比没灵根的人要好多了，沐阳安慰自己先接受这种可能。 “小兄弟。”玄清喊了一声，沐阳浑然不知地看过去，又听他道，“常人的灵根都位于丹田处，可你的灵根不在丹田。” “那在哪？”沐阳赶紧问，难道，虽不知道丹田是什么，但料想和那种稻子的田地也差不多，就是专门种灵气出来的，看他们的样子，该不会是他没有丹田吧。 有块地好歹有稻子，好的坏的放在一起可以慢慢挑。 如今这地都没有，还怎么挑灵气进他灵根？ “脐下三寸，小腹正中线是常人的丹田。”玄清解释道，“可我们在这找不到你的灵根。” 还好还好，丹田保住了。 沐阳松下一口气，不死心问：“没有灵根，就不能修行吗？长老，我想知道，这灵根和丹田会不会分开。” 刚才他就在想，灵根在常人的丹田处，而他的丹田和常人不同，是在别处，如今看来，是灵根在别处，又或是，有别的丹田！ 那里，有他的灵根！ 既出乎意料，又合乎情理。 玄清不多说，点了点头，从未见过的事无法下定论，只可以说：“有这个可能。” 虎啸一口否决：“什么有可能，这个毛头小子就是没灵根。”说教完玄清又去说沐阳，“没有灵根便无法修炼，你还是趁早滚出蜀山，凡是我蜀山中人都会有师父先带着引气入体，这是修仙的第一步，弟子需意守丹田，由师父帮助他们将灵气灌入丹田，再涌入全身经脉当中，若无丹田，强行灌输灵气，那这人的生死，难说，你不肯走，是要留下试一试吗？” 这可是赌命的事。 沐阳还不想赌，转头环视一圈见其余三位长老都是同一副没见过这异象的模样，回过来朝虎啸长老摇了摇头，心里仍存希望道：“那你们找过别的丹田了吗？” “别的丹田。”玄清疑惑道，“历来书中只记载了这一处丹田，” “会不会有别的丹田，书中写的也不一定全是对的，当然，也不是说有错，只是可能还不全，我的灵根也许就在书中没有记载的那块田里。”沐阳想让他们再好好找找。 虎啸道：“异想天开。” 玄清长老也觉得如此，灵根不在丹田之人是有记载，可他们的四象探灵诀已经探遍这小兄弟的全身，未发现有灵根的踪迹。 就算有别的丹田可供灵气于灵根，但这灵根不可能找不到。 除非，没有。 “算了算了。”沐阳摆摆手不想为难下去，“反正有，你们也找不到，今天我这仙是修不成了，那就拜托你们告诉我掌门在哪，我来就是要拜掌门为师的。” “小子，你没有灵根还有这么大的口气。”虎啸不满道，“掌门收徒最看重灵根资质，你所说的守业就是我们掌门收的第一位徒弟，他和掌门同是金系单灵根，尽得掌门的真传，至于二徒弟无为，那也是双灵根中的佼佼者，平日虽懒散，没有什么大功劳，但论行事并无不妥，蜀山弟子个个对他称赞有加，也配得上二师兄这个称号，至于你，你问问你自己，你配当掌门的徒弟吗？还想当关门弟子，简直是白日做梦。” 沐阳点头认同，他是不配，不过是这虎啸长老认为他不配。 至于掌门觉得他配不配，肯不肯收，他也不是那么在意，此处不留他，自有留他处，不过是考虑过后才来了这蜀山，怎么也得听掌门这个要收徒的人过来跟他说上几句话。 这便是他的初衷。 别人说的，他才不放心上。 沐阳抬起头道：“我配不配又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我看这里，就属你的心性最差最喜欢自以为是，再怎么修炼也成不了仙。”一旦说出口，心里就没有憋着气了，以后都不用放在心上越想越委屈了。 “你给我滚出蜀山。”虎啸长老大手一挥，沐阳就同钱有明一样飞了出去。 玄清走出来，对着地上的沐阳道：“小兄弟，你真的想拜掌门为师？” 沐阳拼命点头。 玄清为难道：“可你真的不适合留在蜀山，我们这里从未收过没有灵根的弟子，最差也要是四灵根。” 沐阳知道了，起身笑着说：“无妨，我走便是，你们继续忙。”背过身望着广场热闹的人深吸一口气，想着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一趟来蜀山，至少知道他没有做大侠的资质，以后可以安心当他的小混混了。 身后的玄清走回殿内。 沐阳留意着眼前和四周，发现他们忙着与回来的师兄叙旧都还没留意到他，左右看看，趁着没人架着他赶下山偷偷摸摸去了别处。 听长老的话，还不如听那二师兄的。 要拜师就自己去找师父，不收他也得让他见见那掌门的真容。 殿内，四位长老又讨论起一件事来。 “这封给守业的信，我们该如何？”玄清拿出先前来拜师的弟子交出的信封，封口完好，还没有人看过里面的内容。 第二十八章 掌门房间不让进 “依我看，这信里写的无非是让守业下山去。”虎啸长老对妖没有好感。 玄清不这么认为：“按那沐阳小兄弟的话，蝶妖只是想知道守业的近况。” “这有什么？我们还能亏待自己的弟子？”虎啸长老坚持己见，“这封信绝不能让守业看到，以免他半途而废断了仙缘，就算不提修仙之事，沉迷于人世间的情爱，他这三年来的闭关修行岂不是前功尽弃？你们说，除了守业，蜀山中的弟子还有谁能担当起蜀山掌门的重任。” 另外两位长老沉默不语，若真有资质心性出众的弟子早就被掌门收入门下了，与守业相比，其他弟子确实表现平平。 玄清道：“其实，无为也不错。” 两位长老点头认可。 虎啸摇头道：“要是真把整个蜀山都交由无为来管，那这蜀山可真就要走向没落了。” 难道这一切都要守业来承担吗？ “若不是掌门算出蜀山千年大劫将近，只有尽快找到下一任的蜀山掌门才能化解此劫，我们对守业或许不会如此苛责。”玄清拿着信，有自己的决断，“不管信中写了什么，我们都不能就此毁掉，三年过去，蝶妖才送上来这么一封信，我们应当把他交到守业手中，由他自己决断。” 虎啸要去抢信：“我不同意。” 玄清躲开，劝道：“虎啸，你忘了我们是修道之人吗？所做的一切都要执道而行。” “当然记得。”虎啸不满道。 玄清解释：“那你要记得，我们是替天执道，而不是替天行道，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天地如此，我们更不该为了蜀山的长存而强求守业继任掌门之位。” “你……执意如此。”虎啸长老盯着玄清，一副马上要动手的模样，他身为长老，岂会不懂顺其自然的道理，但在守业这件事上，他难以想通，一面是蜀山的掌门之位，一面是人间百年，若最终要与那蝶妖共度一世，当初又为何要让守业出现在这蜀山脚下。 那时，守业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婴孩。 不知何人将他丢弃，林中虽没有豺狼虎豹，却也有不少狐妖精怪，能在遇到他们前先遇上掌门和掌门的师兄（上一任掌门）岂非是缘？ 掌门带他入蜀山，收他为徒，又岂非是老天爷在指示守业将会继任下一任的掌门？ 如今要守业一心修道，也是逆天而为？ 虎啸想不通这天要做什么。 玄清不会去多想，既然这信封送到了他们的面前，便该顺其自然。 “我执意要把这封信交给守业。” 他当着虎啸的面最后问道：“你又执意如此，那就不必多说。” 另两外长老赶紧劝说：“虎啸，玄清，你们先冷静一下，这事我们还没告知掌门，不如等掌门来了再做决断，你们在此动手，岂不是让门外的众多弟子看了笑话。” “那就叫掌门过来。”玄清相信掌门也会同意他的想法。 虎啸也有底气：“好，叫掌门。”守业乃是掌门的弟子，掌门罚他闭关修炼三年好好反思，又怎么可能让他在三年期满后下山去见那动摇他心性的蝶妖。 掌门房内。 决明子收到了玄清的千里传音，放下龙阴剑就往前殿赶，不管如何逃避，守业还是要面临他的选择，龙阴剑也还是会等到他的新主人。 或许，守业并不是合适的人选。 龙阴剑没有选择守业，在他将守业收为弟子的那天便带他来见过这龙阴剑，告知与这龙阴剑有关的一切，守业对它满眼向往，但龙阴剑躺在那里没有丝毫反应，只是一把冷冰冰的剑。 决明子走出房间，安静下来的龙阴剑又从剑架上下来，在这房内来回转圈。 不知在等待什么。 厨房内。 面无表情的无为吃着他的第二碗饭，小师弟跟来追问：“无为师兄，你觉得那个迟来许久的人灵根资质会怎么样，新入门的弟子都住东院，他却往西院的方向走了，我亲眼看见的，那里不是师父还有几位师叔住的地方吗？” “你没看错？”无为看他一眼，继续吃饭，今天的饭好像要好吃些。 小师弟练练点头道：“没看错，他虽然和那位钱公子一样是飞出来的，但玄清师叔出来和他说了几句话，他好像还爱理不理的，没一会等玄清师叔走回去，他就往西院的方向走了。” 无为轻点头，心里已有推断。 小师弟追问：“无为师兄，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无为平静问：“你想知道？” “嗯。”小师弟有些激动，他当然想知道。 无为不告诉他，只说：“先吃饭，吃完带你去看。”或许。 还能抓一个现行。 小师弟怕去晚了就看不到，吃饭吃得很急，无为还是细嚼慢咽吃着他自己的，丝毫不在意沐阳会去西院见什么人又或是进谁的房间。 掌门的房间向来不让弟子进去。 里面有什么，只有大师兄最为清楚，可大师兄不会说出来。 无为的脸上隐隐有笑，看着一脸心急的小师弟，提醒道：“鱼师弟，别急，慢慢吃，今天的饭是不是比昨天的好吃？” 小师弟不觉得，奇怪道：“真的吗？” “嗯。”无为点头，“真的，你要细尝才能尝出来。” 小师弟听话，每口饭都多嚼两下，果真觉得今天的米饭要比昨天的香甜许多。 无为深感欣慰，终于能静下来好好吃顿饭了，却不想小师弟还是不肯放过他，要问他今天的饭为何会比昨天的好吃。 这种问题，也只有小师弟能问得出来。 无为懒得理会，相信终有一日，小师弟会自己明白，道，其实就在他们的身边，一直都在，只要留心去观察。 第二十九章 里面有什么东西？ 这蜀山上的房子怎么都一模一样，门口也没挂个牌子什么的，不是久住在这里的人还真是容易走错房间，要不然就得记着自己房间是排在第几个，回房的时候一个一个数过去。 沐阳逛了一圈都没发现个人影，奇怪他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这个时候，掌门也去吃饭了吗？ 等那些弟子们吃好饭过来，看见他这个外人不得问他是干什么的，又要面临撒不撒谎的选择了，真是让他头疼。 沐阳凭着记忆往外走，望一眼西边看着日薄西山感觉自己的肚子也饿了，低头翻着二木给他的包袱，没有留意到眼前来了两个人。 小师弟背着佩剑跟在无为身边，不好好走自己的路，一边走一边盯着无为。 “这里是师父和师叔的住处，无为师兄，我们就这样走进来真的好吗？” “万一撞见师父师叔回来，我们该怎么办？” “还有，那个人是不是走错方向了，他会不会擅自进师父师叔的房间。” 无为端端正正地走着，目不斜视，从容应对小师弟接二连三的发问，等他不再开口才说道：“鱼师弟，你怕责罚可以先回去。” 师兄竟然这么关心他。 小师弟看向无为，见他面容祥和，心里的喜悦变淡，低下头不出声。 “怎么了？”无为主动问道，眼睛还是留意前面的路，地上没有会让人摔倒的石头。 小师弟还是低头走路，一脸愁闷，他是在害怕师兄嫌弃他，作为四灵根的弟子，资质本就不如这蜀山上的任何一位师兄，若是不努力，那他入蜀山修行的目的何在？难道就是为了给各位师兄垫底的吗？ 无为看了小师弟一眼，明白他在烦恼什么，明明白白告诉他：“你的话是多了些，不过，也是我自己还没有习惯。”所以觉得吵闹，这是他自己修行不够。 “师兄。”小师弟感动道。 无为借此机会提点道：“但你要明白，少则得，多则惑，鱼师弟，你想知道的太多，我没有办法都告诉你，甚至，你问的东西，有些是我也无法回答的。” “那，无为师兄，你想我怎么做？”小师弟态度诚恳，就是脑子不灵光。 该怎么做，无为刚说过，他实在是无奈，若是不能教好这小师弟，日后只会更麻烦，怕麻烦就不能避开这眼下的麻烦。 “鱼师弟，我的话，你再好好想想。”无为的声音有气无力。 他觉得他的话并不难懂。 可偏偏这小师弟一点不懂他的心思，还要问：“无为师兄，你要我把哪句话再好好想想？” 少则得，多则惑啊。 无为还没说，小师弟就发现了走来的沐阳，指着不远处掏包袱的身影喊道：“无为师兄你快看，前面的那个人是不是刚才那个人。” 这么激动做什么。 无为有意躲开一些，不想耳朵受损近而影响五觉之一的听觉，至于视觉，不瞎自然是能看到，转头看见沐阳心中没有过多起伏。 即便是瞎了，也会有眼瞎心不瞎之人。 蜀山历经千年倒也出过这么一位弟子，虽然肉眼看不见东西，但修行之后还是可以看见东西，至于是怎么看见的，除他自己无人知晓，大概是人闭眼后在脑中想象什么地方有什么东西，确实是很厉害，但他佩服的人不是这样的弟子。 他不需拐杖，但其余眼盲之人还需倚仗外物。 “他在摸包袱，是不是偷拿了师父师叔房中的东西？”小师弟担心会被师父责罚便总把事情往坏的一面想，总想做到万无一失。 无为在看清那包袱里装着什么东西前不会随意去怀疑别人，所谓瓜田李下，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这沐阳倒是看上去问心无愧，不会去理别人的闲言碎语，即便是蜀山弟子，能做到这点的人实在不多，为了不让虎啸长老发现偷懒而不偷懒，这和不偷懒是两回事。 无为不打算打草惊蛇，准备上前问问清楚，想必这沐阳也会愿意开口告知一切。 “喂，你一个人来这里做什么？” 小师弟对着还未拿出干粮的沐阳喊出声，惊得无为看向他，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怎会有人如此愚钝？ 这么一开口，岂不是把敌意都表现出来，逼得那人下意识就要逃跑。 这个时候，不能去追，要缓和局势就要主动拉近关系，一定要说，难道是和我一样来找掌门的？不如一起。 无为刚要开口，小师弟又是一声大喊：“你站住，别跑。” 沐阳一听就着急了，吃的也不拿了，没见到掌门可不能被赶下山，急着转身就跑。 小师弟马上去追。 无为头疼，在身后慢慢走着，眼中盯着小师弟一人，只要他能盯住沐阳，那他也能跟着知道沐阳会跑去哪。 等他走到小师弟身边，沐阳早已不见踪影。 小师弟看他来，马上向他求救：“师兄，我赶到这的时候只听到关门的声音，不知道他进了谁的房间，万一他闯进去捣乱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分头进去找找看。” 无为师兄平静道：“师父吩咐过，他的房间不许弟子进去，你忘了吗？。” “可是，他偷拿东西怎么办？”小师弟坚持最初的怀疑，并在怀疑他人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无为不得已告诫道：“鱼师弟，你听好，我们不追他，他不会跑到这，我们不进去，他不会胡来的，这里可是蜀山，没人敢胡作非为，我在这守着，你去喊掌门过来。” “是，师兄。”小师弟听话离去。 无为叹气，看一眼紧闭的掌门房间，再看一眼头也不回的小师弟，离远些站着，开始施展被小师弟遗忘的千里传音之术。 第三十章 龙阴剑不在剑架上 “师父，你的房间进了外人，我正在房外等候，若无要事还是过来一趟。” 决明子正在听水火两大长老辩论要不要把信交给守业。 虎啸长老听到无为的声音马上动怒道：“无为，你怎么会在掌门房外，到底是谁进了掌门的房间？” 无为没有隐瞒，低下眼道：“是前来拜师的人，叫沐阳。” “是他。”虎啸长老想要亲自去把他揪出来，再亲自踢他滚出蜀山。 决明子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生气。 玄清长老朝向她，解释起来：“是来拜师的一位小兄弟，心性不错，能有自己的见解，年纪轻轻就敢与虎啸争是非，这样的弟子却没有灵根，实在是可惜，不过，他心意已决，非要拜掌门你为师。” 决明子点头：“如此说来，他是去找我拜师了。” “要留下他吗？”玄清是希望沐阳能留下的，但规矩是规矩，除非掌门亲自开口。 决明子没有立刻回应，他在思索着一件重要的事，龙阴剑等待千年的主人以及不日将会降临的蜀山千年大劫是否有关联。 这不仅事关蜀山的安危，更关乎天下苍生的安危。 不管如何，人来了，便该去见上一见。 “无为，你先继续守着。”决明子有了一个两全之策，不过还要看龙阴剑在等的人究竟是不是这位叫沐阳的小兄弟，若是，蜀山掌门之位交由他亦是名正言顺，还有，他自己是否愿意担起这重任，一切要看他自己。 到时，可让无为从旁协助。 “好的，师父。”无为望向另一边，小师弟已经去而复返，嘴巴张开要说话，他停在原地用一片叶子堵了他的嘴，让他走近才能出声：“无为师兄。” 无为拿去他的树叶，道：“小声点，别再打草惊蛇了。” “知道了。”小师弟点头，虚心问：“无为师兄，我刚才忘了问你，掌门师叔在哪，我要去哪才能找到掌门师叔。” “不急，你先想想，你还忘了什么。”无为知晓他一下子想不起来便给他提醒，“师父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小师弟满眼钦佩：“无为师兄，你怎么会知道的？” 无为叹气。 小师弟又问：“无为师兄，你为什么要叹气？” 无为不想理他：“你自己想清楚，要我回答你哪个问题，只能一个。” 小师弟犯起难。 无为怀念大师兄在蜀山中的时候，哪怕被一群师弟们给围住问东问西，他的脸上也总能露出点笑容，换成是他，一定会保持冷静回一句不知道，一旦回答了一个师弟的话，不想失偏颇，就要回答一群师弟的话，现在他只会回答大家都想知道的事，只要说一遍，听没听清是他们的事。 可大家都想知道的事，还是大师兄下山所经历的那些事，他说不出，只能盼望大师兄早日出关。 “待守业出关那日，我会亲自把蝶妖的信交由他。”掌门决明子做出决断，不理会身后虎啸的阻拦，走出殿门去见沐阳。 “书信的事，你们不必再争吵。” “掌门，你真的要放守业下山？掌门，你忘了守业上次回来还要求我们把那蝶妖带上山来一同修行，蜀山从未有过如此先例。”虎啸追出去喊道。 玄清站在他身旁，看他一眼，不准备火上浇油了，放蝶妖上来一同修行那便是有了先例，不放蝶妖，又不能一直关着守业，他们还是会一同修行，只是不在蜀山而已。 难道蜀山中人当真容不下人世间能容的男女之情。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情，男女之情，这样不被蜀山中人容忍的东西，或许同样如此，若守业能处理得当，修行一事不但不会荒废，反而能与那蝶妖同舟共济。 身为守业的长辈，要慎重考虑是否干预他们之间的事，又如何去干预，绝非是拆散他们二人，不让他们相见如此简单。 执念太深，如同一把火，可以照亮修行之路，一往无前。 “掌门，你要三思啊。”虎啸的声音传出去很远。 玄清心绪不宁，守业不像虎啸，他若见不到蝶妖有了执念，那便很有可能化为怨念，到时，毁了守业修行的人便是他们这些想要为守业好的长辈。 到底该如何？ 茫茫前路，事到如今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广场上空无一人，日落之后很快陷入于一片昏暗当中，四方柱立于四方，回光返照的那一刻天空骤然变亮，玄清抬起头又放下，眼中的光亮渐渐散去，留下的是背后有着光环的四方柱，哪怕是夜晚，也依旧威严。 决明子加快步伐去往西院。 四位长老也纷纷走出，要跟去一探究竟。 偌大的地方空空荡荡，沉寂在呼啸而来的风声中。 掌门房内，沐阳靠在门边听着外面动静，听不到有人说话和走动的声音，手放在门上要出去又怕这一出去又被人发现给追着跑，为了见掌门一面真是要把蜀山的人给得罪完了。 不知道这里是谁的房间，沐阳把手收回来，趁着天还未完全暗下去转身打量起房间，提醒自己不能乱碰，到时便是有理也说不清。 那里，是放剑的地方？ 沐阳在城内见过卖剑的铺子都有这种东西，越是贵的剑，剑架也会越发别致，这的剑架，走近了看，还是很一般么。 想必这剑，也不是什么名贵的宝剑。 等等，剑呢？ 第三十一章 被剑追了 沐阳脑子里马上闪过一个念头，有人偷了这里的剑，而且被刚才追他的那个人发现了，该不会以为是他偷了剑吧。 这也太巧了，蜀山上还有小偷，那看来蜀山这里同样有着管教不严的问题。 若是偷一个包子就被打断手，如此杀鸡儆猴，又有谁敢做行窃抢劫之事，只是如此行事之人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为了惩治做错事的人而让自己也成为一个犯下错事的人。 蜀山上的人想必不会这么残忍，远离人世尽享灵气缭绕，日子实在安逸。 或许，是他们从未想过会有人胆大到上蜀山偷东西，而这个人就利用了他们的这种心态，借机引发蜀山弟子的内乱，让他们丢了东西后互相猜疑。 这样一来，他被误会成小偷倒算是做了件好事。 沐阳安慰完自己，慢慢冷静下来，现在是着急也没有用了。 真有小偷那就是混着拜师的人一起上山来的，当了蜀山弟子都有佩剑，偷剑的这人肯定没剑，那就是没能当蜀山的弟子，然后怀恨在心来偷剑？这里不会是那个大嗓门的房间吧，完了完了，他可不讲道理，除非能赶紧把小偷给揪出来，可这会，小偷都已经下山了吧。 唉。 沐阳叹气，在屋内走动为自己祈福，他活这么大都还没成亲生孩子呢，城里大户人家的儿子哪个不是年纪轻轻就当爹了，有些，还是好几个孩子的爹了，他嘴上说不想其实是他穷而已，别说妾了，妻都娶不起，但想还是想的。 娶一个，好好照顾。 沐阳停下，盯着墙上一幅幅道士的画像看得入迷，这些人，都是没有成家的蜀山弟子吗？这上面还写着他们的名字，都是什么什么子，看到最后一幅，他念出了那个人的名字：“决明子。” 这里，不是大嗓门的房间，难道，是掌门的房间？那他要做的就是静候掌门归来。 沐阳笑了。 门外已无光照进来。 “这里真暗，会看花眼睛。”沐阳想起往日教诲大大方方点起房内蜡烛，来到桌案边看着上面摆放的一本无名之书。 他想翻，又犹豫要不要翻，心里纠结不下之际眼前飘过了一样东西。 “谁？” 蝉鸣不断。 半山腰一片漆黑，两个房屋骨架下有一个迟迟不肯下山的人。 钱有明抱着双腿坐在桌上，奇怪道：“沐阳兄怎么还没下来。” 这里的蚊子快要把他咬死了。 可是他答应了沐阳兄，会等他回来的，商人要讲诚信，钱有明目光坚定，望着黑乎乎的下山路点了一下头，至少要等到明天，现在下山还不如待在这里安全。 木头露天放着，风吹日晒还雨淋的，很容易就烂掉了，这的木头却完好如初，定是被施了什么法术，那这周围说不定也被施了法术，以此来保护上下蜀山中途休息的人。 纯粹是多想。 木头不烂，是木头自身的缘故，就像圣人死后肉身千年不腐，虽是传闻，却有可取之处，圣人并非无私，也想流芳百世。 那蜀山上的人又为何不可是小肚鸡肠，妄下定论之人？ 门外虽是一片风平浪静，可处处潜藏危险。 沐阳抬头看不到一丝异样，不得不怀疑是有人在捉弄他，要吓唬他让他自己承认偷了剑吗？多此一举。 他们一旦认定是他偷的，那他就已经是百口莫辩，就像他们认定赵守业会因为和蝶妖姑娘在一起而耽误修行一样。 现在看来，是另外的东西在捉弄他。 “是谁？快出来。”沐阳走向墙角按兵不动，拿下包袱当做武器，警惕地留意眼前可能会出现的东西。 哐当一声。 好像是剑落地的声音，这是故意要引他过去一探究竟？ 沐阳没有轻举妄动，又喊一声：“是谁？别躲了，我已经看到你了。” 龙阴剑自己爬起来，出现在沐阳的面前，惊得他说不出话来，剑会自己动？ 不对，这里肯定有操控这把剑的人在。 沐阳细细看了看，发现这把剑和蜀山弟子的剑有很大不同，既然在掌门房间那就是掌门的佩剑了，剑身却宽，看上去挺厚重的，一点也不适合修仙之人用，倒像是打仗的将士所用的兵器。 这把剑，肯定杀了不少人。 因为，它现在就想杀他，沐阳眼看着竖起的龙阴剑翻转身子灵活得像个车轱辘，还越转越快，心里发毛想着逃跑路线，无奈已经到了死路，不管往哪逃都一定会被追上，只能笑着和暗中操控这把剑的人商量：“您就是掌门吧，我不是有意闯进你房间的，我和您赔礼道歉，你看我，根本没想偷你这的东西，就是想见你一面，既然您不愿现身，那就放我下山自生自灭吧。” 话说完，龙阴剑停下，朝着他飞奔而来。 沐阳急着跑向门外：“救命啊，有剑要杀人了。” 无为听到声音看过来，向身旁小师弟道：“站远些。” 门内先跑出来一个人，随后飞出来一把剑，紧紧追着沐阳不放。 这就是掌门不让他们进去的原因吗？ “师兄，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有一把剑追着这个人？”小师弟的问题又来了。 无为盯着沐阳，等他跑近，先问他：“你在掌门房里做什么了？” 沐阳边跑边喊：“我没做什么啊，这把剑看到我就追着我跑，到底是谁在操控他啊，道长，你快让它停下来。” 龙阴剑在眼前飞过。 无为马上施法试图让它停下，念了一段口诀后发现定身术并不管用，只能转用千里传音术唤掌门快些前来。 掌门的声音出现在西院：“无为，看好你的小师弟，不要让他轻举妄动，龙阴剑从未伤过蜀山弟子，也不会无缘无故去伤害其他的人，为师随后就到。” 无为应下：“知道了，师父。” 小师弟看着在门外来回跑动的沐阳跟着着急，生怕在这里闹出血光之灾。 沐阳喘着气催促道：“掌门，你一定要快点来啊，我，我快跑不动了。” 无为冷静看了会，给出一个提议：“沐阳，你不如停下，看看这龙阴剑想要对你如何？” “还能如何，肯定是要我的性命。”沐阳不想听信这个家伙的话了，自己来找掌门果然是不和规矩理应有此一劫。 “你的命，它为何要？” 无为不觉得龙阴剑会伤害沐阳，看下去反倒觉得是这剑在和他追逐玩耍。 沐阳再一次从身前跑过。 龙阴剑停在无为面前，竖在地上等着沐阳过来自投罗网。 跑到前头的人又折返回来，筋疲力尽道：“我哪知道他为什么要我的命，可能是我上上上辈子得罪他了。” 无为道：“你们前世有缘，那你得自己处理这件事了。” 第三十二章 因祸得掌门？ “为什么？道长，你可不能见死不救，你是修道之人，见死不救会折损你的修为。”沐阳走过来趴在无为肩头休息，往身后看了眼，奇怪道，“追我的剑呢？” 无为低头：“在这。” 沐阳视线下移，龙阴剑开始原地转圈和他打招呼。 一口气刚提上来，看到这副景象后还怎么敢轻易松下，沐阳无奈哀嚎道：“你还在啊。”余光看向无为恳求道，“无为道长，你真的不考虑日行一善积点功德吗？” “多谢你的好意。” 无为一脸轻松，抬头又道：“不必了，我的修为向来很稳定，蜀山中，除了大师兄，别的弟子都在我之下。” “道长，你还真是谦虚啊。” 龙阴剑不再把剑锋对准沐阳，腾空竖着来追赶盯上的人。 沐阳为自己叫屈，又要替那个爱多管闲事的前世沐阳背锅了，这剑不会说话，到底是想要他做什么？不想杀他，就这样一直捉弄他也受不了啊。 无为看着完全不想理会：“这是掌门的佩剑，等掌门来了自有办法让他停下。” 沐阳在他身边绕圈来躲避追赶他的龙阴剑，眼睛看在脚下：“你可真是又高又冷啊。” “高，是挺高的。” 蜀山上下只有几人高过于他，无为点头，往自己身上看了眼，“至于冷，蜀山这里向来如此，高处不胜寒，现在是要回屋添件衣裳了。” “哎哎，你别走。” 沐阳按住他，和剑玩的同时分心说着话：“那你就，没想过当蜀山第一厉害的弟子吗？”跑动起来依旧不离开无为的身边，和剑玩起了捉迷藏。 无为头也不转道：“想过，麻烦。” 小师弟在一旁看着干着急，怕这不长眼睛的龙阴剑伤了无为师兄。 “师兄。” 小师弟一开口，无为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出声让他放心：“小师弟，不用担心，这把剑和我们有缘也是无份，今日有缘见他，但能拿起他的人不是我们。” “那是谁？”小师弟追问。 无为盯上沐阳，问他：“你要试试吗？让这把剑认你当主人。” 龙阴剑停下。 沐阳跟着停下，喘着气看向无为，一脸不解道：“这不是掌门的剑吗？” “是。” 无为道：“是掌门的剑。”目光盯在剑上，羡慕能拿起这样有剑锋的人，但他的和光也很好，可以隐匿于无形之中，心里想着让它现身，它便会现身，即便放置许久也不必擦拭灰尘，省了日常管理佩剑的琐事。 “你是要我横刀夺爱？”沐阳休息的时候精力又回来了。 无为想他恢复真快，看向别处，不理会玩笑话坦然说道：“蜀山弟子吃饭都会有各自的饭碗，从不会擅用他人的，而这饭碗说到底是归蜀山所有，掌门只是代为保管，也可以说，这把剑不是掌门的剑。” 而和光，是他的剑，今生今世都不会有所改变，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小师弟听不懂了，师兄又说是，又说不是，这剑到底是不是掌门师叔的？ 沐阳倒是听明白了，脱口而出道：“你的意思是这剑是你们历代掌门所用的佩剑。” 聪明。 无为笑着看回沐阳，关于龙阴剑，藏书楼中有书记载，乃是千年前洴（ping二声）国一位叫做龙阴的将军所拥有，为皇上赏赐之物，用上古陨铁制成，锻造时用了大量肥硕牲畜来祭炉，以让炉火纯青，如此铸出的剑可万年不朽。 可奇怪的是，这样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竟英年早逝，死于风寒，不免让人感到蹊跷。 在描写龙阴剑的古籍中对于龙阴将军的描述只有寥寥数句，其中一句便是，阴，灭敌国有功，故赐剑。 敌国是哪国，赐剑后，龙阴将军做了什么，死后剑去了哪里都没有提到。 或许要在别的古籍中找寻答案了。 至于龙阴剑的下落，传闻是蜀山的祖师爷无意中捡到了它并带回了蜀山。 “正是。” 从不远处传来决明子的声音，四位长老紧随其后，沐阳和龙阴剑同时转身面向他们，见此默契景象，长老们各有猜疑。 这龙阴剑中莫不是有剑灵的存在？ 一路上，他们都商讨过，对于龙阴剑要找主人这事由不得他们做主，但这千年来早已有了一个潜移默化的规矩，拥有龙阴剑的人就是蜀山的掌门，前一任掌门将龙阴剑交由下一任掌门时，会连同他自己的毕生功力都传授给下一任掌门。 因此，掌门虽是凡人之躯，却也可与那修炼千年的妖魔相匹敌，只是，这一切在决明子当上掌门的那一天发生了改变。 决明子的师兄留下书信，将掌门之位交给自己的师弟决明子。 而他一同带走的，还有那前代掌门的毕生功力。 一走了之后，再无音讯。 蜀山到了决明子这一代，是掌门实力最弱的一代，有些妖魔是掌门与几位长老出面都无法铲除的，又有假借蜀山弟子之名为非作歹，恶意抹黑蜀山之事的存在，蜀山的威望已大不如以前，加之昆仑，蓬莱等地的传闻渐渐传开，想要修仙，蜀山不再是唯一的选择，有更多的人愿意冒更大的风险去直接拜见仙人。 决明子看向无为和沐阳道：“蜀山需要你们这样的年轻人，你叫沐阳是吗？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当蜀山的掌门？” 此话一出，虎啸长老满脸不屑却还是没有出声，若他想便打到他不想，其余长老都看着沐阳等他回答。 无为一笑，碰着发愣的沐阳：“师父问你话，想不想当掌门。” 小师弟早已惊讶地捂上了嘴，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掌门师叔要他当掌门，为什么掌门师叔不能继续当掌门了，不当掌门后要去做什么？ 沐阳想不到那么多，看了眼老实停下来的龙阴剑，嘴角不太利索道：“我，我是来拜师，学艺的，当掌门，这种事还是交给他吧。”笑了笑毫不避讳道，“我觉得他挺合适的，大师兄不想当掌门，那就让二师兄当。”推开重任后放松一笑。 “你只需回答，想，还是不想。” 无为沉声再问一遍，抓住重点后面向师父师叔们一脸平静：“我入门时已和师父表明心意，日后大师兄当上掌门，我自当尽力协助，若当掌门的人不是大师兄，我也会如此。” 决明子点头，又问沐阳：“你现在还不着急回答，听说你是特意来找我拜师的，那我们进房再说。” 第三十三章 无字天书 房内只有决明子和沐阳两个人，沐阳没想到第一次见掌门就被问了这么重要的事，又想这肯定不是掌门在开玩笑，便先出声问：“掌门，你们蜀山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决明子笑道：“不错。” 沐阳奇怪再怎么样也不能轻易把掌门之位就交给他这样一个没灵根的外人。 龙阴剑陪在他的脚边上，有了掌门在场，比刚才老实不少。 “沐阳，你可知这是什么剑吗？”决明子伸手让沐阳细看。 “不知道。”沐阳还没看就回答，见掌门还停在那给个面子低头往下看，谁料龙阴剑自己横了过来，慢慢浮到沐阳眼前。 剑身上刻着三个细小的文字，歪歪扭扭看不太懂，沐阳盯在上面问：“这上面写了什么？” 决明子收回手，解释道：“这是这把剑的名字，这上面的字不同于现在所用，那是千年前的古国文字，叫小篆。” “小篆？”沐阳又低下头些去看，怎么看都觉得不是小篆剑这三个字。 “这上面写的是龙阴剑。”决明子笑着走近，“曾是一位将军所有，只可惜那位将军英年早逝。” 沐阳点头，怀疑起自己的前世便是这将军，所以这龙阴剑才会见到他就如此激动，可这样，这剑还是剑吗？ “我猜测，那将军的魂魄就在这把剑中才让这把剑有了灵性。”决明子一句话打破了沐阳的幻想。 原来他不是将军啊。 沐阳有些失望：“那他为什么要跟着我？我前世和他有仇还是有恩啊。” 决明子笑了：“这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事情了。”背对沐阳去看墙上的画像，感慨道，“一千年，一千年会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想当初，蜀山的祖师爷还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百姓人家。” “这些，都是历代的掌门。”沐阳走过去，身后浮空的剑自己飞去剑架那边休息。 决明子点头，心思还在画像上。 沐阳纳闷道：“为什么要挂这些画像？一个人在房里待着，看到这么多双眼睛心里不会瘆得慌吗？” 如果他有这么大一间房，墙上挂个两三幅不值钱的画就够了，在画后面的墙上挖个洞，可以用来藏东西，只有这画不引人注目，这藏在画后面的东西才不会暴露。 决明子听沐阳这么一说，倒是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也曾和他开玩笑，若是他不听话，那画像上的师祖们就会跑出来找他算账。 是他的师兄，清风子。 可惜，很久都没有师兄的消息了。 决明子回过神，给身边这位行事作风有些像师兄的人解释道：“挂这些画像是为了告知掌门，人固有一死，哪怕修仙之人也不例外，切记，有生之年不可肆意而为。” “不然死后受万人唾弃。”沐阳顺着接了一句。 决明子点头：“遗臭万年自然不是我们蜀山中人想看到的。” 沐阳一脸无畏道：“那不就是为了名？”笑着走开，一边走一边随意道，“你们修仙之人不是应该无欲无求吗？” 决明子懂他要说什么，直言道：“你是想为守业说话？我们既为名，他为何不可为情？” 沐阳走回来夸道：“不愧是掌门，那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蝶妖姑娘在山下等了那么久，不管怎么样都要给她一个准信吧。” “放心。”掌门为有这样爱打抱不平的年轻人上蜀山而欣慰，“我会将蝶妖姑娘的信交给守业，也会让守业自己决定要不要下山。” “那就好。”沐阳的心里少了一件烦心事，又给自己找了一件，“等等，你说，你会把信交给守业。”笑了笑改了种语气，“那你们有没有偷看信里写的？写了什么，我也想知道，方不方便告诉我，我保证不说出去。” 这是委婉的说法，在他脑中已经脑补了另外一种可能，书信内容被改，守业误信蝶妖姑娘另有新欢。 决明子看穿他的目的，无奈笑着走开：“我们是修道之人，得道方能成仙，所以，我们是修仙而不是仙。” “人也不该做这种背地里使坏的事。”沐阳小声嘟囔着。 决明子拿出完好无损的信封：“信在我这，还没有人看过，也没有人知晓里面的内容，难道你还信不过我这个蜀山掌门吗？” “信得过信得过。”沐阳马上给了一个笑脸，走过去盯着决明子入座开始翻看桌案上的书籍，那是他刚才就发现的书。 没有书名，不知里面写了什么。 决明子打开，沐阳的眼睛牢牢盯着，看到一片空白后一脸奇怪地问：“掌门，你怎么放这么一本没字的书在这，难道，这是什么无字天书吗？” 说书先生讲过，这无字天书可是宝贝，上面记载着天地宇宙无穷的奥秘，神仙的事也全都有，若是能参透一二那也是受益匪浅，不过，能不能看见字又要讲缘分。 决明子问道：“你怎么知道有无字天书的？” 沐阳说：“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说的，他还说掌门你英姿飒爽降妖除魔为民除害，所以，我就来找你拜师了。” “那你想不想成为一个能为民除害的人？”决明子看着沐阳站起身来。 为民除害，他能做到吗？ 沐阳想起一水和他说的话没有马上应下。 决明子点了点头，用手指在翻开的书页上写写画画，金光浮现在纸张上，随着最后一笔完成全部都消散不见。 “这是怎么一回事？”沐阳惊奇道。 决明子笑道：“这本确实是无字天书，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是我编写的无字天书，里面记载着蜀山千年来经历的大小事务。”看向一旁，“这把龙阴剑也在里面，我刚才就是在记录，今天，龙阴剑终于找到了他的主人。” “主人？掌门，你的意思是要把这剑送给我？” “是物归原主。” 沐阳不敢想象，这前世的沐阳到底是留下了多大的烂摊子来给他收拾啊，一会是恩人，一会又是剑。 “想好了吗？要收下这把剑吗？” 沐阳低下头沉思。 门外几位长老还在喂蚊子，无为带着小师弟向长老道别后回房静候佳音。 玄清劝着另外三位长老回房：“在这也等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等明天再看分晓，都回去吧，不要打扰掌门他们。” “回去就回去。”虎啸先离开，放下狠话道，“明天我还要好好和掌门说这件事，这小子想当掌门至少能打败无为，不然，我答应，蜀山的弟子们也都不会答应。” 玄清摇头，这恐怕有些难。 半山腰，坐在桌子上的钱有明一边喊着走开一边拿书驱赶蚊子，有蚊子盯在他的腿上，他看准机会用力一拍。 第三十四章 人剑合一 拿起一看。 书上多了一个擦不掉的血渍。 “这把剑，染了不少人的汗水和鲜血，你是因为这个不想当它的主人？”决明子来到剑架前，看向走过来还没下定决心的沐阳，问道，“你觉得，剑应该是用来做什么的？” 屋内灯火明亮。 龙阴剑静置在他们的面前，没有了解它的过往便不会知晓拿起它的人将要背负起怎样的重任。 沐阳不假思索道：“保护人。”朝向决明子，神色未改分毫。 初心不错。 决明子轻轻点头，只是不知他能否坚持下去，下山历练的弟子开始都是信心满满，可历练次数多了，遇见的人多了，难免会有抱怨，会动摇这初心。 沐阳不会动摇，他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要收下这么一把危险的剑：“掌门，实话和你说，山下的蝶妖姑娘叫我恩人，准确一点来说，她喊的是一千年前的那个沐阳，我想一千年前的那个我一定是个喜欢见义勇为的人，路见不平要拔刀相助，和这位叫龙阴的将军呢是朋友，所以这龙阴剑见到我就以为见到了故人才激动了些，不过，我又不想当什么大侠，背着这么一把古董剑招摇过市不太合适。” “那你的意思，有别的剑适合你。”决明子已经为他选了一条合适的路，看回龙阴剑道，“你看它现在这样，你不觉得，它是在等你去拿它？” 龙阴剑躺着一动不动。 刚才还是那般活跃，也不知这掌门施了什么法术让它冷静下来。 沐阳瘪了一下嘴，可心里不得不承认，不能动的确是可怜，他试着抬起手，伸向龙阴剑的那一刻眼睛一颤又放下了，同时把心一横不去看它，谁知道拿了之后这剑会不会发疯带着他到处乱跑，万一伤了人岂不是要算到他的头上来？ 那不是有理说不清。 谁会相信一把剑有了自己的思想，它想往东便得往东，它想往西便得往西。 决明子失望道：“保护人并不一定要杀人，剑在你的手里，怎么用是看你自己，它等了你一千年，你连试着拿它的勇气都没有吗？恐怕它知晓后会寒心。” 那也得先有心。 沐阳看回来埋怨一句，盯着龙阴剑问道：“它是一把剑，怎么会自己动起来的？是你说的那个将军魂魄在操控它？” “你可以这么认为。” 决明子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此乃天人合一之境，世间凡人终究难以达到，顺其自然又谈何操控一言，龙阴剑，剑既是人，人既是剑，龙阴将军是龙阴剑的剑灵，也是这龙阴剑的剑心。” 沐阳明白了：“那就是这剑灵想要我当他主人。” 决明子想了想，道：“也可以这么说。”盯着沐阳看他又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念头。 沐阳好声好气道：“那掌门，你能让这剑灵出来，让我把话和他说清楚吗？我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沐阳了，他可以找个更好的主人，跟着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知道他叫什么，这么一把难得的宝剑不该跟着我这样一个连灵根都没有的人。” “既然龙阴剑选了你，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决明子安慰道，“至于灵根，我已经听长老们说了，沐阳，我可以告诉你，没有灵根的人照样可以修行。” “真的吗？”沐阳眼前一亮，“那，我能拜你为师吗？” “可以。”决明子笑着点头。 沐阳马上就要跪下磕头，不给他反悔的机会，却在弯下膝盖的那一刻被决明子拉住手臂，他只能站起来听他劝道：“不急，按惯例，我还得先问问你为什么要来蜀山拜师。” “因为我想学本事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沐阳从小生活在村里，又在城里生活了两年，一来就被抢了包袱，经历过路人漠视，官府不理，早已明白弱肉强食的道理，但也明白不是每一个人都如此不讲人情。 “为何不去别处？”决明子追问。 “因为。”沐阳眼神坚定，“我在人间看见过蜀山的弟子。” 第三十五章 决心，哪有那么好下！ “那你看见他们在做什么？”决明子慢悠悠道。 “我看见他们在施法，手上就多了样东西，然后还给了那个被偷东西的人。”沐阳回想当时愣着看了好一会，望着他们离开对自己说，这么厉害的法术，我也想学。 “这是隔空传物的法术。” 决明子的声音唤回沐阳思绪。 “学会了是不是可以用来装货卸货了。”沐阳想到一个干活轻松的办法。 决明子摇头：“那会比直接动手更辛苦的，这隔空传物的法术还需要靠这里。”指了指脑袋，“用一次想一次，要是想得太多，那这脑袋可承受不住。” “这样啊。”沐阳笑着不去动这个歪脑筋，“那我还是不学了，你们蜀山的人一走掉，那个小偷就拿被偷的人出气，本是破财消灾，结果却是刚到手的东西还没捂热就又被抢了去，失而复得竟成了空欢喜一场，既破了财，又没能消灾，反倒是多了一场无妄的挨打。” 决明子看着他道：“那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帮那个被偷了东西的人呢？” “要么不帮，要帮就帮到底。”沐阳痛恨那些抢夺别人东西的家伙。 “如何帮到底？”决明子一再追问。 沐阳没有犹豫：“抓他们，去见官。” 决明子听了不以为然：“沐阳，你说的事是官府的人他们该做的事，若我们去做了，那他们又要做些什么呢？” “他们可以把那些人关起来，惩罚他们啊。”沐阳理所应当地想到这一点，抓人不愿意去抓，关个人又不费多大劲。 决明子问：“我把守业关起来，罚他一人闭关修炼，你觉得，他出关后，会不会改变当初的心意呢？” 那当然是，不改变最好，蝶妖姑娘情深意重，这蜀山上的大师兄怎么能辜负她的期望。 不过。 一码事归一码事。 “不会又如何？”沐阳嘴硬道，“把他们关起来总比放在外面好。”外面的人能安稳一阵子。 “那官府的人不愿去做，谁又能去做？”决明子故意问着他，“你去吗？” 被人盯着本就不会自在，更何况如今盯着他的人是蜀山的掌门。 沐阳低下头，避开视线后忽然想到，他们和他一样选择低头可以安稳一阵子，可之后呢？外面的人被偷了东西难道还要继续忍气吞声？ 这件事，不该只靠外人，应该靠他们自己，他也要做出他的选择。 沐阳把头抬起，信心十足道：“有朝一日我有了你们蜀山弟子的本事，我会去。” “你还是在怪我的那些弟子们？” 决明子没有责怪之意，准备先给沐阳讲一个道理：“你可知，人一出生不过是个会哭喊几声的婴孩，若生下来便没有父母照料也无旁人照料那断然活不长，照料婴孩的人可能是我们所认为的好人，也可能是我们所认为的坏人，婴孩渐渐被呵护长大，经历了一些事才会去选择做一些事，他们若帮坏人难道就一定是坏人吗？或许换了你，你也会那么做，是我们把一些事叫做善，一些事叫做恶，从此有了大侠，也有了恶人，婴孩最初不是善也不是恶，若是帮了一方自认为是善的婴孩，那另一方难道不该帮吗？婴孩没有选择的余地，而我们可以，弟子们下山历练，我会告知他们要遵从自己的本心，他们都选择要当一个好人，难道我该阻止他们吗？” 不该。 沐阳沉下心去听决明子的话，明白道：“是有人不想当好人，他们的贪念太过强烈得不到满足便滋生恶念，为非作歹是他们的选择，而敢不敢站出来和这些坏人争斗是另外那些人的选择。” “世间有那么多人，人人都有自己的欲望，自己的选择，婴孩时不能选择，长大后还不能选择吗？你的，又是什么？当你拿起这把剑，拥有了保护人的本领，那你便可以去选择保护你想要保护的人。”决明子语重心长道，“沐阳，你要考虑清楚，不是我一定要你拿起这把剑，而是看你自己，愿不愿意拿起它。” 龙阴剑甘愿在此等候，为的就是这一刻。 “当你真正发自内心做出选择的时候，你是不会为这个选择而后悔的。”决明子言尽于此，到底该如何全凭自己。 沐阳最后看一眼龙阴剑，还是觉得难当重任，但心中已有数，再次向决明子开口：“我想拜您为师。” “不急。”决明子回绝了。 沐阳依旧抱拳行礼，把头再往下一低，想了想没有再逼迫下去，抬起头问：“掌门，那眼下什么事最急？” 决明子道：“蜀山的千年大劫。” 千年大劫？ 又是一千年。 “有什么化解之法？”沐阳看他镇定，想他肯定知道。 决明子盯着他道：“有，便是你。” “我？”沐阳惊讶道，“难道是一千年前的我造下的孽？因果轮回要一千年后的我来偿还。” “这又有谁能知晓呢？或许真的是造化弄人，不过，你放心，不会太难，不是要你去斩妖除魔，也不是投炉祭剑，只是希望你能拿起龙阴剑，拜我为师，接替我当上蜀山掌门，这劫便能化解。”决明子说得轻巧。 沐阳不信：“你骗人。” 决明子摇头道：“我从不骗人，这是我从天书上窥探到的天机。” “天机，不是不可以泄露吗？”沐阳奇怪道。 “所以，现在是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决明子笑了笑，“还有几位长老知。” 沐阳有些慌。 决明子不强求道：“虽是千年大劫，不过也不是迫在眉睫，若是大劫将至，天，必有异象，你看，今晚月明星稀，是个能让人静下心的夜晚，等你考虑清楚再来回复我不迟。” 沐阳算是见识到了掌门的本事，如今也不知这是入门拜师的考验还是确有其事，反正不敢贸然拜师了，不然，身上背的可是一座山。 “好了，这些我们不提了。” 决明子看他一时半会儿也给不出答案，给了也不过是头脑一热日后必定会后悔，便把书拿起来递给他，“你既然来了蜀山，那我们就不能让你空手而归，这本书记载了有关修仙的事，你拿下山去自行翻阅，没有灵根又何妨，依我看，你有慧根，你会找到你想要走的那条路。” 第三十六章 何为道，以何为道？ （要修改） 沐阳点头：“那就多谢掌门了。”双手往身上抹了抹，毕恭毕敬地接过，“给了我的就是我的了，我是不是可以给它取个名？” “当然。”决明子看他要写什么。 沐阳拿起笔，在砚台上蘸了蘸，动笔写下两个字，菜谱。 决明子皱眉，这可是他的心血。 沐阳解释：“我怕被人抢走，不过，是菜谱就没事了，等有空，我还要在里面多写点，这样不影响吧？” “不影响。”决明子道，“其实，这本书被人拿去也不过是一本无字天书罢了。” “正是因为它是无字天书，我才要这样多此一举来把它改成菜谱，哪会有人随身带一本没字的书，到时候被抢走不说，还要对我严刑逼供可划不来。”沐阳想得多，也不全然是为自己，看向别处轻飘飘道，“我是为你们蜀山考虑，万一这上面的东西让别人看了，擅自修炼结果走火入魔，不是要怪罪到写了这本书的人头上？” 决明子听后，呵呵一笑：“说得有道理，我们蜀山原本收过比你还要年轻的少年，可他们不愿潜心修炼，到头来也是会些皮毛，偏偏还要仗着这些皮毛到处惹是生非，将他们赶出了蜀山却又被他们的父母给说了不是。” “那你们还挺委屈的。”沐阳笑着说，“放心，我娘已经走了，我爹呢，也不知道在哪，不会找上门来的。” 决明子点头：“沐阳，你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问的，沐阳眼睛一亮，这想要问的可就多了去，不过问得多了肯定招人烦，那他就挑最想知道的先问。 “掌门，我确有一事要问。”沐阳知道接下来的话可能令掌门不满，先行礼，再开口，“我想知道这蜀山上为何没有女弟子？蜀山皆是修道之人，修的又是什么道？世有阴阳，女子为阴，男子为阳，阴阳调和才有这世间万物，男女理应平等，难道不该一视同仁？” 这样的话不是第一次听到，决明子还记得无为来拜师时便睁着好奇的双眼问过一句，蜀山上没有一个女子吗？ 他是这样回答的：“蜀山没有女弟子，方能让男弟子潜心修炼。” 无为点头没有多说，就连掌门也不知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而如今的沐阳会明目张胆地反问道：“那你们为何不收女弟子，让女弟子潜心修炼呢？” 若是修炼为自己，那只容男子修炼是说不过去，但修炼若是为了守护天下苍生，又怎么能让堂堂男儿躲在娇弱女子的身后，这便是蜀山创立之初的目的，并非是为了得道修仙，而是济世啊。 可惜，不止是弟子，就连他这个掌门都无法做到。 这也正是他佩服师兄清风子的一点，逍遥自在想走便走。 决明子想起往事欣慰地露出笑，看着沐阳道：“打仗之人为何都是男人？”以为这样会让沐阳哑口无言。 谁知他笑着装不懂道：“是啊，为何都是男人？” 决明子记得当初上蜀山的志向：“这拯救天下苍生的重任应当由男子来承担。” “这样的话有问过那些不甘于平凡的女子吗？女人为何应当生孩子？稍有不慎便会殒命，这便是她们的道？若不是，什么是女人之道，什么是男人之道？” “道，即为道，一切皆有命数。” “依我看，这男女之道也是道，没有女人，哪来你们这些男人？对了，哪来我。” “守业曾问过我相似的话。” “什么话？” “他是从哪来的。” “肚子里。” “人源自道，道有两极，生有阴阳，正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 第三十七章 有事没码字 “所以，男主外，女主内。”沐阳虽是听不太懂，但大致还是懂的，看决明子掌门是个有担当的掌门，识趣道，“只是，男女之情不外乎人情，人情么，不外乎一张嘴，我若成亲，日后家中有什么事定是我出面，但我的夫人愿意站出来，我也求之不得。” 红尘未了，就未了，又不是出家当和尚，非要六根清净，既然要修道，他当然要选一条没人走过的路，不然，又谈何修，道呢？ 等他把路修出来，有人看着好便会跟着走了。 决明子管不了这些：“现在我是蜀山的掌门，既来我蜀山便听我安排，今晚，就在无为房中先住下吧。” “多谢掌门。” 沐阳低头道谢。 无为坐在床上打坐，耐心听沐阳说着师父和他说的那些话，睁开眼问：“你会用我师父给的无字天书吗？” 沐阳一下子愣住，反应过来这么重要的一件事却被自己遗漏忙拍了下脑袋道：“瞧我这记性，都怪你们掌门太热情，一来就问我要不要当掌门的事，还要麻烦道长你教我一下。” 无为不是小气的人，只是坐着不愿挪动身体，闭上眼轻道：“很简单，你想知道什么，就念什么，再念一句口诀，无字天书上的字便会浮现。” 《龙阴剑》第三十七章 有事没码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八章 心诚则灵 “真的吗？这么神奇？”沐阳将书放置在无为面前，坐回到凳子上看他表演。 无为想了想，念道：“灵根，我想知道灵根的事，无字天书，请告诉我有关灵根的内容。” 书没有人去动，自己来回翻动。 沐阳的眼睛牢牢盯着简直看呆，反应过来后警觉地去看书看手，看脸再看书，怀疑是无为暗自施了什么法术，明明说有口诀，刚才说的那些话里有哪句是像口诀的？ 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无为出声道：“心诚则灵，这是心法。” 沐阳觉得是个借口。 翻书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停下了。 无为睁开眼看着沐阳道：“至于口诀，可以因人而异。” 可以，因人而异？ “那就是有千篇一律的口诀了。”沐阳脱口而出，说完笑着走过去，“道长，方便告诉我吗？” 这不是方便不方便的事。 无为低下头。 沐阳不解，记性好就能背下来，记性不好就不要偷懒多读多背几遍，他又是怎么一回事？ 无为看他一眼，道：“忘了。” 啊，忘了，这怎么能忘？沐阳不敢相信这个会背整篇经文的家伙还记不住几句口诀，他正要问个清楚，无为出声：“你仔细看。” 沐阳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无字天书上渐渐浮现金色文字，布满整页的文字大小一样，随着字数的不断变多，文字由四周向中间收缩，最初的文字变得越来越渺小。 无为镇定地坐着，抬起头脸上有笑意，这不过是后浪推前浪罢了，掌门的想法固然好，可蜀山上下道心衰微是不争的事实。 至于这个人，是掌门看重的人。 他想当，就得过他这一关。 沐阳完全察觉不到中了转移话题之计，只顾看着无字天书激动道：“真的有了。”拿起来凑近看也看不清后烦恼道，“只是这字都挤在了一起，和芝麻一样，密密麻麻的一片，比鬼画符还难认。” 以为是个宝贝，在他手里，还是没多大用处，等下了山，看看能不能用放大镜看清，若是不能，那他就只能另寻他法，实在不行， 无为抓起沐阳的手臂放到无字天书上，不理会他讶异的神情往半空中一划，那些字便都清晰地浮现出来。 “现在好认了，你自己试试。”无为松开手，带他亲身体会过一番后让他自己去试着玩，不要来打扰他在这清净的夜晚打坐修行。 沐阳的注意力都在那些字上，嘴上轻轻念着，心里有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就像是第一次爬上树端满头大汗依旧心情愉悦，为自己能做到登上高处俯瞰脚下而洋洋得意，心里既紧张害怕会不小心掉下去，又期待在这里望出去会看到的风景。 这种喜欢上做一件事想要一直做下去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 “原来，法术真的这么有趣。” 无为看着走来走去观察文字的沐阳没有出声打搅他的好兴致，只在心里道，沐阳，好好珍惜现在的这份有趣吧。 于他而言，已是有些枯燥和乏味，练了剑法却不能用和光来斩妖除魔，换一把佩剑的念头曾经时常冒出，若他的佩剑不是和光，那他无为会更有作为，可他的佩剑不是和光，他是不是也会变得和从前不一样，剑变了，他的剑心肯定变了，后来也想明白了，和光不能随意更换，但可以多一把剑，若是要下山历练，带上一把寻常之剑用来防身，只用来以牙还牙，不过分。 第三十九章 自律vs爱偷懒，矛盾吗？ 沐阳学着无为的样子喊了一遍，关于龙阴剑的记录都出现在眼前，一个个排列整齐的金色文字很快将先前的内容覆盖。 这上面写的和掌门的说的一样，沐阳抬起头看着，一千年以前，在洴国一个地方落下了一块石头，那洴国皇上就派人打造成剑送给当时得胜归来的龙阴将军。 这龙阴剑的第一任主人就是这龙阴将军。 可现在，这将军被困在了剑里，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 无为看沐阳安静下来，问他：“发现什么了？” “没什么。”沐阳回答完，去看无为，“你还知道些什么？关于这龙阴剑的，这龙阴将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无为起身穿鞋：“我没和他相处过，不清楚，你有机会去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怎么听上去是在劝他要去拿起龙阴剑，沐阳用手挥散半空中的文字，跑过去合上无字天书揣进怀里后盯着要出门的无为道：“你去哪？这么大晚上的想去偷偷拿一下剑不成？” 无为摇头：“不听话的剑有一把就够了。” 沐阳追上去问：“原来你有剑啊。” “当然。”无为道，“我的剑叫和光，有机会你也会见到它不听话的样子。” 沐阳笑道：“那我拭目以待。” 无为走出去，望着夜空低下头，犹豫今晚练剑该选在何处。 这会的天变得潮闷，心口像是被压了东西，若心绪不宁无法平静，那便做不成任何事，只会埋怨这样的日子何时过去。 雨，什么时候来？ 无为在想这个。 沐阳跟着走出去抬头看了眼，盯着要走的人看好戏道：“道长，等会可要下雨了，今晚还是勉为其难和我凑合一下，我不抢你的床。” 他一向知足。 无为没有搭话，他的床向来不容他人躺上去休息，弄皱了床垫和被子还得要整理，总不能让小师弟来房中找他时发现自己的二师兄是个好吃懒做之人。 师父故意让沐阳过来，是想看他会不会把床让出来吗？ 这可和掌门之位不一样。 掌门，他本就无意，至于床，让出去也无妨，但第二日小师弟闯进来，看到把床弄乱的人不能是他。 月亮躲进云层，夜深了。 无为问他：“你现在睡得着吗？我不出去，在房内练剑会吵到你。” 沐阳不介意道：“没事，我不怕吵，我还担心和你说话会让你分心。” 那倒不会，一心可以两用，无为想他一个人练剑练得乏味便会想些别的事，一边练剑一边想事，如果是想些吃的，剑招会越发流畅，当然，他不希望师弟们这么做，容易伤着自己。 “我的心里有很多人。”无为回房的时候想到了自己的事，面色凝重道，“专心想着一个人反而难做到。” “那你不用怕情劫了。”沐阳笑眯眯道。 无为不出声，伸出手让和光现身，一转身就把剑锋对准了沐阳的脖子。 沐阳缩了一下脖子，没有料到他出手这么快，眼睛睁着大声质问：“你是怕我想当掌门会给你添麻烦，所以趁机杀人灭口吗？” 还真是多虑。 无为不喜欢打打杀杀，只不过是喜欢看别人打打杀杀，看那些人和妖在临死前会是一副什么样的神情，他拿着和光向前逼近，惊得沐阳只敢吸气不敢呼气。 “快住手。”沐阳憋着气出声。 无为看他这样子倒真像是怕了，只是不知是不是装的，剑又往前一步，话一并出口：“没有人能让我住手。” 冰凉的感觉刺激着沐阳的心神，他听到无为的声音恢复了温度：“我想杀你，就不会用和光了，我的和光剑从来没有杀过妖，更别说杀过人了。” 和光剑的顶端藤蔓已经开始如蛇般游走，没有了锋利的一面，便伤不了人。 沐阳心有余悸道：“我说拭目以待，你就真的这么急着让我见识你的和光剑，万一它不听你的话，我不就真的要一命呜呼了。” 无为放下剑，和光恢复如初，他低头看着剑道：“可能它一直是听话的，是我没有打算对谁要痛下杀手。” “听你的口气。”沐阳回去坐下，给自己倒水喝压压惊，“你好像有恨的人。” 无为面对门，背对沐阳，抬起和光笑了笑：“你比小师弟要聪明多了。” 沐阳喝水：“他是什么灵根？” “灵根，真的那么重要吗？”无为觉得有比灵根更重要的东西，转过身问他，“你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我没钱，所以我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我的这条命了，我当然着急。”沐阳放下茶杯，侧过头用余光看着无为，“你的小师弟五行缺什么。”勾起笑，笑了一笑，“而你又是缺什么呢？” 无为身在蜀山，师弟们对他崇拜恭敬却难以和他推心置腹，他对大师兄同样如此，一句师兄师弟隔开了距离，哪怕大师兄再和蔼可亲，他都没有办法将心里的话说与他听。 如今来了一个外人，却是难得的亲切。 门外打了两声响雷后下起雨来，无为走到沐阳身旁坐下，将和光横放在桌上，开诚布公道：“小师弟是四灵根不假，不过他不缺心眼，是死心眼罢了。” “那你呢？”沐阳倒了水给他，抬头一脸笑，不想说可千万不要勉强。 无为低头还说不出口，看向沐阳道：“我是水木双灵根，水生木，我主修木系法术本该事半功倍，可是水就像是木的母亲，浇灌着木长大，但是木长到一定地步不想听水的话。” 沐阳听着点头，一点也不在乎这种事，母亲不在，他就把夏大妈当娘，有时候听话，有时候不听话，等到现在，想起那些埋怨说教的话都会忍不住笑出声。 有人关心还不好啊？ “你就顺其自然，时间久了，你的修为一定能更上一层楼。”沐阳拍着无为肩膀安慰道。 无为不太信这话：“我明白我是遇到了修行的瓶颈，不能放着不管。” “随你。” “是随我。”无为喝水。 “你想到解决的办法没有？” “现在没有。”无为相信以后会有的，大师兄的情劫就是慢慢来的，一开始，大师兄遇见的妖不是蝶妖，而是狐妖。 是那狐妖让大师兄想知道什么是情，也正是在遇到那狐妖之后，大师兄找师父问了一件事，他是从哪来的？ 母亲肚中。 他知道。 或许有一天，他也会遇到一个人，能解开他所有的困惑。 第四十章 如何召唤剑灵 “对了，问你件事。”沐阳想知道龙阴剑里的龙阴将军怎么才能现身。 无为回过神，大方道：“问吧。”问了他也不一定会知道。 沐阳坐近。 无为往外看去，雨声大了起来，这里有瓦片挡雨可以随心畅谈，半山腰的钱有明已从桌上来到桌底下蹲着。 “这好好的天怎么说变就变？” 他出远门前有未雨绸缪带了把伞的，只是今早上蜀山，看这风和日丽，一时忘了，等明天下山得去向村长要回来。 一把伞也要好些铜钱呢。 雨越下越大，从半山腰望出去可以看到电闪雷鸣，钱有明不像家里那些怕却还是在声音传来时抖动一下肩膀，晚上真冷，尤其是在这山上，对了，他还忘了带衣服，不过，这也怪不了他，有了钱，还有什么买不到的？无非是现在没办法买到。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不知道有钱能不能让剑灵出来和我说个话呢？”沐阳眉眼上挑，知道这么说是俗气了些，想着能抛砖引玉，看看这蜀山上的二师兄能有什么高招。 无为很认真去想，往地上一看道：“所谓心诚则灵，你可以对着它烧香跪拜。” 房内一时无声。 烛火摇曳，地上的影子挪了一个位。 沐阳注视着无为慢慢远离，对他的话持怀疑态度：“道长，你说真的？” 心中未有动摇。 无为一本正经点头：“世人可以拜天拜地拜天地，是因为信天信地信枕边人，若是把剑视为自己出生入死的伙伴，为何不可拜剑？” “拜当然可以。”沐阳马上朝他敷衍地拜了拜，“不过。”放下手平放在桌上，抬着头将手握成了拳头，“你说的是跪拜，男儿膝下有黄金，怎么能说跪就跪。” 他从来不跪天地，因为他不信神仙会保佑信徒的话，世间上相信有神仙的人多了去的，神仙哪管得过来啊。 “那哭呢？我在藏书楼中看到过，一把我忘记名字的剑被滴了一滴眼泪，剑灵就现身出来，只要你和这龙阴剑的剑灵前世有缘，那他说不定也会有反应。”无为给出了第二种方法。 沐阳还是拒绝，转向他道：“道长，男儿有泪不轻弹，再说了，我对着一把剑也哭不出来。” “嗯，说得也是。”无为考虑第三种方法，很快又想到了，伸手握住桌上的和光道，“不如试下割血，和人间的滴血认亲一样，你的血滴到剑上，剑灵感觉到你的出现自然就现身了。” 这不是和滴泪差不多。 沐阳还是觉得不行，又想了个理由回绝：“男儿血气方刚。”停顿一下心虚着说完，“怎么能说割舍就割舍。 “好吧。”无为拿着和光站起身，“你问的我答了，现在换我问你，我要在房内练剑，你可以找个地方坐着不动吗？” “等等。”沐阳喊道，“道长，我还有话要问。”站起来对上无为的视线迫切想知道他的答案，“你信这人间有神明吗？” 无为奇怪他为何要问这个，就因为有句话叫举头三尺有神明？ 沐阳看他为难，加了一句：“道长，你只需回答信或不信就行了。” 无为不听他的，来到蜀山就是为了能够有自己做主的机会。 他道：“不太信。” 第四十一章 不做大侠但行大侠之事 “那你就是信了。”沐阳随口问下去，“你是做什么亏心事了，害怕神明来惩罚你？” “亏心事。”无为低头一笑便了之，“不知道。” 又是一个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知道，反正天知道。 沐阳转身洒脱坐下，拿出怀里的无字天书出来继续研究，背对无为道：“道长，你练剑吧，我在这看书，不打扰你。” 如此，甚好。 无为视沐阳为无物，在房中施展不开手脚只好放慢动作练起剑招，随心所欲，不和其他师弟们练的一样。 沐阳听不到挥动剑时本该发出的声响，回头一看不禁被逗乐：“道长，你这是在打太极呢？” 无为一心两用道：“我不喜欢打太极，事情交到我手里，我不会推给别人。” “那是你师父，又不是我师父。”沐阳还惦记着他上蜀山的正事，是拜师学艺，现在是拜师没拜成还多一件烦心事。 他愁啊。 当龙阴剑主人，甚至是当蜀山掌门，别说是给一晚上的时间，给个三天三夜也不会有头绪，他坐在桌边，一手撑着头看向另一手的方向，当个威风凛凛的大侠是挺帅的，可是他连少侠都没当过，只不过被一水喊了两三句少侠心里就有些飘飘然，真成了什么蜀山大侠，只怕会有心魔找上门来。 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一夜暴富的人和那些官宦世家子弟比起来，气质上就不一样，从前缺钱，不缺了之后就爱挥霍爱炫耀。 本就有的东西，不早习以为常了吗？ 他沐阳本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寻常百姓，习惯了受人欺负，真被他给得了势不得只手遮天啊，教训教训欺负过他的人便以为有多了不起，不能宽容别人就注定眼界狭小，误入歧途滥杀无辜都得来找他，就算能保持本心，以一人之力帮助这天下千万百姓谈何容易，要当大侠，便得辛苦劳累一辈子，还不能喊苦喊累喊委屈，因为这是自己选的路。 这样的路，他才不想走。 沐阳，不要这大侠的名，但行大侠之事，倒是可以考虑。 外面雨停。 雨水顺着屋檐流下，还未流尽，蝉鸣又响，沐阳回过神露出笑：“我想通了。” 无为还在打太极，听他这么一说，对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有所期待：“若有一天你想当掌门，我会和在师父面前说的一样尽力帮助于你。”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现在想当掌门？”沐阳扭头看着他。 无为一边练剑一边回道：“要是你现在想当掌门，应该夺门而出去找我师父，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你说对了。”沐阳就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一有点开心的事就忍不住要拿出来和人分享，“正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那是山下读书人的想法。 无为上了山就像清净一下：“我还是喜欢一个人待着。” 沐阳不勉强，起身把长条椅子轻轻拿起来再轻轻放下，拼了一个睡觉的地，躺上去直接闭起眼睛。 无为一个人练完剑，准备休息的时候回头看到沐阳睡着了还在傻笑，不知他是不是正做着当掌门的梦。 口是心非的家伙，竟然这样都能睡着。 他试过仰睡，怎么睡都睡不着，要是一盆水泼过来，那满脸都是，进了鼻子还会呛上好一会，要是往右侧睡，留在外面的是后背，似乎没有那么可怕了。 鬼敲门，敲就敲。 无为收好和光，犹豫过后还是去将房门锁好，以防发生让他不想看到的一件事。 人可是会推门而入的。 想到那个许久不曾去想的人，不安的感觉又回来了。 第四十二章 做个有担当的男子 天亮。 外面有鸟叫。 沐阳睁开眼往床边看去，无为在盘腿打坐，眼睛睁着虽无神却好像一直在看他这边。 “你醒了。”无为早早起来叠好被子，趁着师弟们都还在睡梦中先打会坐，什么都不去想也是一场修行，这叫致虚守静。 沐阳可静不下来，躺在凳子上不能动弹地睡了一晚上，整个后背都发酸，一起来就活动筋骨。 无为看着他，没有办法再什么都不想，穿鞋下床，问道：“先吃早饭，还是先去见掌门？” 沐阳想了想，道：“随便。” 无为不是个随便的人：“在我这，没有随便这两个字。” 沐阳只好改口：“我说的是随机应变的随变，走出这大门，看看先遇到的人是谁，如果是你的小师弟，那我们就先去吃早饭，如果是掌门，那就去见掌门。” “随你。”无为不替他做主。 沐阳笑着回道：“是随我，道长，你的剑既然不能杀人，也不能杀妖，那你下山历练遇到危险怎么办？” 无为感觉他不是在担心他，而是别有所图，比如想从他这学些法术，这可以教他：“你能引气入体后我便教你法术如何？” “好啊。”沐阳眉开眼笑，随无为一起出了门，边走边问，“那没有丹田没有灵根能不能引气入体？” 无为不好回答，眼看沐阳晃荡到眼前还是目不转睛道：“等你当上了掌门，我再告诉你。” 沐阳停下考虑，若他能当掌门岂不是史无前例之事，事在人为，这无为道长也是看好他的意思？那他日后没有丹田没有灵根却能引气入体也未尝不可以。 “道长，先去吃饭吧，等等我。” 下了一夜的雨，停了又下，下了又停，这会又是停下了，房外的空气凉爽，草上还挂着露水。 沐阳追随无为而去。 半山腰的钱有明梦到自己追着一个女子，想要追到她身边却怎么也追不上。 “等等我。” 他愁眉苦脸地喊出声，只是下意识一喊却不想那女子竟停下等他，等他跑上前去牵女子的手，她就是像一张美妙的画卷被火点燃，穿着一袭白衣对他回眸浅笑，那一瞬的脸庞坚韧而又淡然，渐渐融化在火中。 天旋地转，身子好似被禁锢动弹不得，他头疼不已无暇去想其他，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女子，她究竟是谁？为何要出现在这里？ 一时之间竟再难以忘怀。 明知是梦，还想一探究竟，拼命伸出手去抓女子的手始终抓不到，直到他低头，看到自己伸出去的手成了一团火焰，他的心止不住地害怕，原来是他害死了那女子，越是拼命想救她越是让她身上的火焰越来越多。 “不要，不要！” 钱有明躲在桌子底下摇头喊着梦话，他不要这能烧毁一切的本事，他只要家财万贯，有娘子作陪喂他吃糕哄他开心。 这是他从小立下的志向。 “娘子。” 他要他的娘子，照顾好自己的娘子，做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不能再让娘子一个人苦苦等待了，要去找她，找她…… 听见早晨的鸟叫，钱有明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恍然自己现在身处蜀山，蹲着小碎步出来，扶着桌子站起身来。 桌子上茶杯都满了。 他拿起来直接喝了一杯雨水，整个人还处于混沌之中。 昨晚的梦是想告诉他什么吗？日有所思，夜才有所梦，原来他最想要做的事不是学法术赚银子，而是成家啊。 钱有明望着天边，含糊不清地道一句：“不下雨了，可以下山了。”抱着已经拍了不少蚊子的修仙入门书，拖着沉重疲累的脚步，摇摇晃晃往山下走去，拍了拍后背，浑然不觉自己的后脖子上多了一个被叮咬的痕迹。 身后房屋骨架角落，有一竖网，还有一蜘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