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成将军传》 (第一卷) 第一章 酒馆 (本故事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嗨,喝酒吗,好酒啊!” 雄厚的声音穿透扑面阵阵的风,跨过大理石的道路,传到哪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耳里。 老人年近八旬,身子骨却依然硬朗,皱纹留在沧桑的的面庞,却掩不住年轻时的俊朗底子,远远望去,还是那样的值得依靠。老人耸了耸肩,抖落抖落貂绒上的灰尘,朝着声音的来处:“到这里来喝酒,你也不怕陛下怪罪你。”说着还笑了几声。 只见声音来处也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只是比眼前的老人要年轻许多,大步流星走到跟前,说:“陛下绝不会怪罪您。”说着解下腰间的酒葫芦,递给老人。 “而且,相比此情此景,您也想好好喝上一杯吧。” 老人接过葫芦,闻了一下:“嗯,百香茅,酿的不错。别的没学会,酿酒到学了八九成。” 说罢转过身,望着高高的石碑,将酒壶一开,瞬时间酒香溢满了整个山坡。 花白老者说:“我记得小时候,曾经有人说过,牧将军酿的百香茅,是难得的上佳之品。” 老人说:“也不知道是几十年前的老黄历了。” 思绪一转,一念追回几十年,那一年,将军十七,在南巡府有一个酒家,就在西越城郊的官道上,那世道,寻常老百姓少有喝酒的,说是朝廷的官道,不过大郑诸侯国南巡王淳于显仲捞银子的摇钱树。当然,只是小小的一棵。 不过,那时的天下早已不似宁朝那般强盛,宣宁盛世已经仅仅是中原人口相传的故事,宣氏五百年的江山被手握重兵的藩镇瓜分,又被北方的游牧民族分了一杯羹,齐朝收拾了这乱局,却很快又被善用骑兵的单骁打败,不过复仇的单骁人对于中原的管理并不感兴趣,就扶立这片大陆比宁朝还久远的王朝———大魏白氏做那天下的共主,也就是将军所在的大郑。另外便在中原扶立各个势力,册封了十三诸侯,可惜这单骁毕竟不是草原唯一的帝国,宁世宗北伐由芮成功才让单骁得以居东部草原称雄,经过几百年的发展,古青十八部逐渐一统由芮曾经的草原,建立古青汗国,并发动了对单骁的进攻,单骁因此元气大伤,失去了对中原的威慑力,王权并很快被在辽东的中原部将篡夺。白氏大郑因此得以做天下真正的共主,可失去了单骁的威慑,十三诸侯对大郑王权并不买账,因此相互征伐,草原古青十八部也在击败单骁之后再次陷入纷争,整个天下陷入一片战火之中。 当然这些乱世成因,不是被当时将军所考虑,毕竟此时他只是酒家掌柜的养子,天天给酒家打打杂什么的,虽是养子,但酒家掌柜夫妇对他视如己出,而且准确的说他是被寄养在哪里,似乎牧将军的父母因为什么事情需要他们作为酒家掌柜的故友帮忙照顾,酒家两口子姓顾,当家的人称顾老三,据说曾经在衡州王驾下当过兵。退伍后徒步南巡,以避战乱。也道是民以食为天,这周遭市井,贩夫走卒,百姓往来于官道上,总是要吃饭的。顾老三在投军之前,原来是个庖厨出身,此刻边在这西越城外的官道上立下这小小酒楼,糊口营生。不想几年下来,竟有余财,生活倒也自有余饶。远远看去,这是一个不错的人家,牧将军也跟普通人家的半大小子没什么区别,除了从小手心里的鹰形胎记。 那日,小雨霏霏,官道上几乎没有行人。酒馆中倒有些避雨的掮客贩夫。这些人,白日里受着风吹日晒,又或者被城门楼子的兵丁敲诈勒索,漓了一身雨,到顾老三的店里去去寒。可是,这南巡王驾下的年景,却没多少人能喝的起酒的。于是,除了些生意不错的,大多数人也不过是来吃口温热的米糊酒糟。不过说到酒,这家官道小店却是有点特色。据说这顾家的老板娘,年轻的时候给衡州王太傅做过厨娘。学了一手酿酒本事,自家酿的米酒竟然香味浓厚,往往在官道上,人们闻着味儿就被勾了过来。雨天晚上暗得早,傍晚的时景,也跟半夜没什么差。只听的这店内的食客说: “这腊月里日子就是短啊,每天做工五个时辰就能歇了。要换了热的月份,指不定要干到什么时候。” 这桌又有食客回道:“你们那工还不好?跟着张大财主每月初一十五还有顿酒喝。唉,我听说那张财主新娶的小老婆长得标致,据说是哪个村的村花。” “什么村花啊,那就是一家佃农,我七大爷的远方表舅,可怜啊,前年年成本来就不好,张财主看上他们家闺女,有意给他们家涨租。好么,今年这王府又说加税盖什么望云楼。他家活活给拖垮了,这才合了那张财主的意。可惜啊,那张财主的大老婆是个河东狮,只怕那丫头日子不好过咯。” “你小子,自个儿没个着落还有空搭理人家好不好,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这几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这街坊邻里的事儿。这时从屋子里传来老板娘的声音,“老大,出去看一下门外关野鸡的篷子有没有掉,这雨下的,别给淋出事,抓了四五天就抓了这一点肉。” 只见翻开帘子,走出一个小伙子,正是牧将军。牧将军大名叫牧青翰,据说是亲生父母起的名字。这青翰一边走还一边说:“没事,阿娘,回头我再去山里打几只野猪。”说着就出门,顺着屋檐下没淋到雨的缝儿,到了鸡窝旁检查了一下,又盖了些茅草。左看看右看看,走的时候又回头看看,实在放心了才回。 走到店门口,忽然看到门口的房檐下靠着一个人。牧青翰赶忙上前俯身察看,先探了探鼻息,没事。又翻了翻眼皮,也没事。 “不用翻了,这很明显是饿的。” “嗯?”牧青翰一抬头,只见顾老三正弯着腰看着他们。脸海靠得十分的近,吓得牧青翰一屁股坐到地上:“阿爹!你怎么又脚底没声的过来。” 顾老三没有理他,只是抓过地上那人的胳膊:“怎么着,让我老头一个人抬啊!” “我来我来我来。”牧青翰赶忙搭起另一只胳膊,爷俩一道把这人看到了店里的大木桌上。这旁边的食客见此,也不见怪,跟着同行的伙计说道:“看着没有,又饿倒一个,你说这日子过得,唉。”“唉,谁说不是呢。”旁边的食客也一边应和着。听到这爷俩喊家里人,顾家老板娘王大娘和家里另外一双儿女都出来看看情况。 “看,顾老头那宝贝闺女出来了!”旁边的食客刺客眼神馋勾勾盯着那个王大娘身后的女孩,而且很自然的还忽略了女孩身边还有个半大的小子。 女孩身着布衣,一尺红绳系在秀发上。面色清丽,举止却十分麻利,王大娘还在问情况。她便已经将桌子上多余的碗筷都收起来。 旁边食客看着打趣“看着姑娘又好看又勤快,不知道顾老头以后会便宜哪家的愣头青啊。”一旁自己家媳妇说:“还便宜哪家,那不是有个现成儿的嘛”说着指了指那边的牧青翰。 听着那食客摸摸下巴,拿出一个惋惜调调:“也是啊,养个干儿子还这么好,可不照着女婿去吗,不然这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不但不张罗婆家,这些日子都不怎么出后院了。” “人家不出门是因为这?还不是因为城里城外这些日子总有姑娘无缘无故就失踪了。”另一桌瘦干干的小哥说道。 这食客听闻,则说:“我也听说了,也不知道是怎的回事?” “这兵荒马乱的,谁知道呢?” 顾老三一家也没有在意这些食客闲聊,只是好好的把眼前大汉扶好躺稳。看着躺在木桌上的汉子,顾老三说:“老大,跟他喂点稀得吃食,先让他缓过来吧。”这头牧青翰应了,可旁边的半大小子却嘟囔起来:“说的跟咱家有干的似的。”女孩摸了摸小子的头:“明天姐姐去集市上去买米面,然后就有了。”然后转过头对牧青翰说:“大哥,我去给这个壮士盛点粥。你脚程快,可以去李家村借点粮食,这饿久了光吃稀得也不顶事,明天我去集市买了你再换过去。” “好的,小葳,我这就去。”他转身就要出门。王大娘后面叫住他:“把你阿爹的斗笠带上,雨不小呢。”说完示意小子去拿,他熟练的取来,交给牧青翰。说:“哥,明天也给我做把弓吧,我也想跟你出去打野猪。”说完露出讨好的微笑。大哥接过行头披上:“明天要是不下雨就给你做,小谷肯定一打一个准。”笑了笑,还摸了摸顾谷的头。 “对,说起这个。”顾老三跑去柴房取来弓箭和一把柴刀。“虽然路不远,毕竟天黑了,带点东西防身。” “唉!”应了一声后,带上家伙就出了门。李家村离官道不远,距离顾家酒楼也就五六里路,按照牧青翰的脚程,往返也就半个时辰。几盏茶的工夫就到了。本来这人人家里的粮食不够,再没有随意接济人的。可牧青翰为了店里的供应,时常来附近山里打猎。有时请村民帮忙,经常回送些猎物,久而久之大家也就熟络了,看着他来,便各家凑了凑,凑了些米和白菜。牧青翰感谢之后,便往回走。 雨还在下着,黑夜衬托着道路更加泥泞。牧青翰把粮食裹在衣襟内,快步往回赶。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阵脚步声。据说李家村这一带时常闹山贼,为此附近几个村落自发组建了一群庄稼把式,牧青翰因为从小力气就大,就常常给这些乡勇帮帮忙。一起打打山贼什么的。 这大晚上乱窜,没准是山贼。牧青翰想到这里,慢慢放低的脚步,躲在一棵大树后静静窥探。巧了此事雨也停了,慢慢的露出了月光。 借着月光看,果然是一帮衣衫褴褛的山贼,披头散发的,大概十来人。正围着一个穿布衣的女孩。远远望着,“这不是李六叔家小翠嘛!”这才想起刚刚李六叔说小翠没回家着急,原来是给山贼给盯上了。“得想个办法救她。” 却听见山贼说:“终于抓住你了,你这小妮子也太能跑了!” “你们要干什么!”女孩惊恐的捂住胸口,颤巍巍的喊。 山贼中一个大个头的,没好气的说:“干什么.......啥都不能干!唉!要不是人家要的是没碰过的,能放过你,哼,带走!”说完就要带走。突然一支箭飞来,射中了那山贼的手臂。那山贼忍不住大叫:“是谁!是谁!”一边喊着,一边挥舞着手上的有点生锈的刀。 牧青翰也不出声,躲在暗处又是嗖嗖的几箭。几个山贼应声而倒。牧青翰没怎么学过武,可是天生比别人力气大,年纪不大,却拉的开五十斤弓,他那一箭出去,威力不容小觑。而且由于这酒楼的肉食,多半是他打猎打来的,常年猎食,也练就他一身好箭法。可是毕竟离得近,射了几箭后就暴露了所在。山贼看到了他:“那个放冷箭的在这,上啊!”剩下七八个山贼,都提着刀冲过去。牧青翰手上箭已经用完,只有一把柴刀,哪里是对手。眼看这阵势,马上就想溜。山贼哪里肯让,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抓住蓑衣就砍。 牧青翰赶紧扯下蓑衣,一个踉跄在地上滚了三滚才勉强挺住。这山贼估摸着也是久经打场的,看着牧青翰倒下,上来就是一脚,再追上来,一脚踩着他的右手臂举起刀:“小子,现在就教你,啥叫不该管的别管!”其他几个山贼也赶紧冲过来,把他抱住,动弹不得。 望着山贼的屠刀,本来力气很大的牧青翰竟有些怵,手臂挣脱不开。此危急时刻,牧青翰用右手拍击着地面,说着:“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 就在山贼要砍过去时,突然牧青翰手中感到血气热涌,似有无边的力气在掌心凝聚。手臂的一根根血脉变得鲜红,随着纹路由掌心的胎记向外蔓延。牧青翰心想:“终于来了。” 随后大喝一声,挣脱开来,并将几个山贼甩出去好远。站起来的牧青翰两眼微红,提起柴刀就向山贼杀来。牧青翰来势汹汹,气势上已经压倒众山贼,他们吓得连刀都拿不稳。 可牧青翰却非常精神,连续跟几人过招,没学过武功的他竟然还耍了几招像模像样的刀法,接连砍倒几人。剩余山贼见如此情形立马做鸟兽散去。 牧青翰看贼人远去,随即感到劲力卸去,有些疲惫。深吸了几口气之后,才调整过来。而小翠,早在刚刚缠斗时,牧青翰打了个手势,先行逃走了。牧青翰随即省着力气,一步一步的走回了酒楼。这时天已经很晚了。走在路上的牧青翰一直在思考刚才的事,他隐约听到,山贼说了:“要不是人家要的是没碰过的。”这句话,照以往,这些山贼也都是活不下去的亡命徒,打家劫舍怎有同情,此番只为抓人着实有些蹊跷。想着想着,就望见酒楼的烛光。便走回了家门,天色以晚,店中客人都已离去。 顾老三看到儿子,只问为何去了许久。牧青翰把刚刚遇到山贼的事说了一通,大家也像见怪不怪,只询问有没有受伤,旁的也不说什么了。只是牧青翰看到饿到的壮士已然苏醒坐起,正大口喝着粥,便隐去了胎记发作的事,只是他这一副气喘吁吁,顾老三心中便以了然。顾小葳接过借来的粮食,就去厨房做饭,一来给这壮士充饥,二来也给兄长压压惊。 那壮士一口闷下一盆粥后,总算是抬起头,看到顾家人连忙抱拳说:“多谢各位恩公相救。”顾老三点点头,只说句:“没事就好。” 牧青翰就热情很多,到了一碗水端到壮士面前。“壮士,哪里人为何晕倒在我小店门口?”事实上,都看得出来他是饿晕的。可牧青翰看此人虽然有些面黄肌瘦,却身材高大,眼神虽然疲惫,却依旧目光如炬,整个人气宇轩昂,总感觉不是一般凡夫,因而顾其颜面只说晕倒。开门做生意,总要多想着客人的感受,顾老三是个闷葫芦,平时招呼客人还得是牧青翰来。 却听这话,那壮士哈哈大笑,端起碗中水一饮而尽,拖着疲惫声音笑道:“这么狼狈,当然饿晕的!走了几千里跑到这儿的,就因为盘缠没了,饿倒在这。恩公大可直言不讳啊。”随后又是一阵爽朗的笑。接着说:“还不知道恩公一家姓名啊。” 看着这人言语爽快直接,又确实是逃难至此,料也不是个坏人,就说:“我是这家的伙计,叫牧青翰,这位是我义父顾老板,还有我们一家人。” (第一卷) 第二章 进城 壮士抱拳道:“我叫唐明胤,幽州人,多谢各位恩公。”牧青翰也抱拳还礼,这时顾小葳端着饭菜过来,味道勾的唐胤的肚子又开始叫,众人一听,不免心中一笑。顾老三说人老了不饿,先去了后院。众人遂一起吃饭,可这次借来的粮食本就没有多少,不过唐明胤与这一家人聊得甚是投机,王大娘也是女中豪杰,吃一半便将之前抓的野鸡让顾小葳去煮了来。就这还引得顾谷不快:“阿娘不是说过这只鸡留到过年吃吗?” 王大娘望望客人,不禁讪笑说:“你不是要跟你大哥去打野猪吗,想吃自己打啊!”牧青翰听着也笑眯眯的附和,少年的牧青翰体格健壮,但十六岁的年纪让他的脸上也有些稚嫩的模样。尤其是他笑起来眼睛会眯成一条缝,虽然他眼睛很大。 唐明胤这个自来熟的主儿便打趣道:“小兄弟莫要慌,这顿算我借你家的,回头我还你一个金色的阁楼,里面都是全天下最好吃的东西!你看好不好?”顾谷听他这话,心说这是吹牛,便说:“你行吗,有这还用饿倒在我家门口?” 王大娘随即给了一个恶狠狠的眼色。“怎么跟客人说话呢?” 唐明胤则说:“无妨无妨,也是实话嘛。不过叔叔说话一向言出必行,这个事一直算数哦。”牧青翰精准的把握了其实中信息,转头一脸疑惑道:“叔叔?”因为眼前这位身材魁梧的汉子,虽然面蓄虬髯声音浑厚,但声音样貌怎么看也就是二十出头,而顾谷虽然是半大小子,也有十二岁。在这乡野之地,再过几年也是可以娶亲生娃的了。唐明胤说:“兄弟今年二十三,这孩子望着不过十岁出头,叫一声叔叔也行吧。”说白了就是看顾老三不在想占个便宜。牧青翰也只得心中感叹这手便宜占得好。 但牧青翰也坚持认为他们之间是同辈人。不过这个远乡客引起了牧青翰足够兴趣,问了许多各地风俗。又问道:“唐大哥所去的地方,你觉得哪儿是印象最深的地方?” “长安,我虽然曾在洛阳久居,但长安的落雪,是我见过最沁人心魄是景色。” “雪?是什么样的?”牧青翰久居南巡,确实没有见过。 唐明胤没有感到奇怪,只是说:“那是让人能安静下来的宝物,一颗一颗的很渺小,汇聚起来却能改变整个城。”牧青翰被这话听得不明就里,便转移话题,“那,唐大哥之后有何打算呢?” 唐明胤笑道:“来这里投奔老朋友。”见牧青翰疑惑,唐明胤接着说:“是洛阳的一位老师。”说到,这里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接着说:“牧兄弟你认字吗?”虽说这话听着像骂人,不过在那个乱世,识字的的确不多。牧青翰回答:“认得,早年间有一个穷书生在我家赊酒吃,欠得多了还不上账,我阿爹便让他叫我们几个孩子读书认字。” “那就好。”说着在怀中摸索摸索,抽出一个小册子,递给牧青翰,上面写着《大郑兵勇枪棍图册》,“这是先帝时期,郑朝兵勇训练枪棍的图册,我早年在洛阳当兵拿到的,别看是给普通枪兵学的,但是有洛阳太学十位武术名家和前大郑殿前都点检大人共同编纂而成。虽然不是很精深的武功,却很实用。我听之前你与顾老板说话,靠弓箭柴刀就能打退十几个山贼,资质不错,那这个练练手,以后打山贼就更顺手了。” 牧青翰赶紧接过,连忙称谢,又说:“唐大哥以前是当过兵吗?”唐明胤点点头:“不仅当过,还打过仗呢!” “唉,我听是西越城一直在募兵,看大哥你这能耐,去混个将官校官应该不成问题啊。”牧青翰一边翻着书一边说着。 听到这,唐明胤笑道:“淳于氏兄弟暴虐无端,胸无大志,固守南巡一隅,岂可投效啊。” 牧青翰赶紧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慎重。又左顾右盼,他这一番老鼠听见猫叫的样子,倒是有些喜感。逗的唐明胤只得笑笑。 夜逐渐深了,可顾谷这个小子精力还很旺盛。一直缠着唐明胤说故事。这唐明胤毕竟吃了人嘴短,也不厌其烦的说些逸闻趣事。牧青翰得了空,便到茅厕方便,完事后看到院子里,顾老三坐在石磨旁发呆,便走过去。顾老三一见他过去,收了收神情,说:“今天又用那个了?” 牧青翰知道,这指的是胎记,他七岁出门打猎,无意间触发了这个胎记的力量。有时候就时常发作,家里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顾老三就只说可能与他亲生父亲有关。 “今天感觉怎么样?” “只是有些疲劳,跟以往一样,差不多一个时辰便能恢复正常。”牧青翰望着手中的胎记说道。 顾老三也瞥了一眼,低声咕噜着:“这是更熟练了啊。” 牧青翰没听清,反问刚刚说了什么,顾老三只说“那就好”也没多提,只是又想到刚刚客人给了牧青翰一本书,便说:“外面的客人给了一个册子?” “嗯”说罢,便把图册给了顾老三。 顾老三翻了翻:“果然是实在的东西。”突然看到几页,突然眼前一亮,借着月光往书上凑了凑,希望能看清楚一点。“这不是......”话还没说完,想到儿子还在身边,只说:“这本册子不难,的确适合你练练。”说完又想了想之前唐明胤介绍这本册子时的话,好像明白了,也就不说话,接着望着夜色发呆。 牧青翰应了一声,看顾老三再没接茬,也就回到外面。很快也结束了,唐明胤这就要走,牧青翰挽留道:“现在摸着已经过了亥时,不如在我们这里休息一晚,我看大哥您还没个落脚,不如在我这里留几天,到了城里问清楚情况再赶路。” 唐明胤则抱拳说:“兄弟啊,好意我领了,不过已经叨扰许久,再不好劳烦。”牧青翰说:“此时城门早已关闭,即使着急,也等明天出发不迟嘛!”这才把唐明胤留下来,顾谷给唐明胤收拾了一间房。 一夜无话。 次日艳阳高起,地上早已经看不出下雨的痕迹。昨夜睡得晚,酒楼一家都起的晚了一些,直到有老主顾到门口打门,才发现已然不早。本来顾小葳从柜台去了百十来文铜钱,准备去城里买粮,却被牧青翰叫住,说:“小葳,最近外面不太平,老有十来岁的小姑娘被抓走,你今天就不要出去,我去城里买,唐大哥昨晚说也要去城里,我去送送他。” 顾小葳听到,知是青翰关心她,没来由的心里一甜。却脸上装作质疑:“你?你一老爷们儿上街买菜知道买什么?知道小谷喜欢吃什么?” 牧青翰一听这,感觉自己被质疑,马上要找回场子:“我还能不知道买菜?小谷......他不就喜欢吃肉。” 顾小葳继续问:“那他喜欢吃什么肉?除了肉还有什么?”牧青翰就说:“什么肉......”说实话他真不太知道,不是因为不够细心,是因为顾谷这个小子对于吃真的是不挑。“不,他有不喜欢吃什么吗,再说小伙子吃啥不行?” 顾小葳笑着摇摇头,看着牧青翰由于早上起得急而没怎么翻好的衣领,上手帮他翻,还说:“而且你买东西都不讲价,但凡你去城里收东西,你看哪个卖东西的不说牧少爷来了!” 牧青翰嘿嘿的笑,他也无法反驳,这些年虽然日子清苦,但在官道上开酒楼总强过一般人家,他好结交朋友,有时候看到熟人的铺子不太好意思讲价。听到这话也只能用谄媚的语气说:“这不是还得靠我们家好妹妹从中指点嘛!”再配上一个眯成缝的笑脸,竟然有些可爱,毕竟这“牧少爷”也是周围十村八店有名的模样俊,清秀内敛,却又跟那些戏台子上涂脂抹粉小白脸儿不一样,这干净的眉眼五官却总透着一股十足的爷们儿劲。这几年来不知道多少家年龄到了的小家闺女、富家小姐想要撬顾老三的墙角。看他这幅样子,顾小葳佯装嗔怒:“我哪能指点你啊,哥哥你不去惹桃花回来就不错了。”说罢,走回柜台,拿起笔写着说给他写张条儿,把要买的东西,该什么价格都写在上面递给他。 这时唐明胤走出来和兄妹俩打了个照面,寒暄几句,牧青翰告诉他要与同行进城,唐明胤欣然同意,二人随便吃了些粥。便踏上了进城的路。牧青翰带上前日从山里捡拾的木料用带子绑好背在背上,唐明胤本欲为其分担一点,牧青翰则以总共也没多少婉拒了。要说这顾家酒楼开在西越城南十里官道处,进城即使靠走也就一个时辰多点,两人进城还未到晌午。 这二人一路走一路聊,这枯燥路途也没那么难过。进了城门,唐明胤问:“那个,兄弟你知道城里有什么私塾学堂之类的吗?”牧青翰答道:“有啊,唐大哥你问这个干嘛?” 唐明胤说:“我老师在洛阳的时候就是......”他顿了一下接着说:“教书先生。他是南巡人,我既然来这里投奔他,应该学堂私塾可能更有机会打听到消息。” 牧青翰想了想:“哦,西越城不是官府办的私塾只有一家,在留尘医馆旁边,那一片可是咱们西越的闹市,卖什么的都有,我这次买粮也要去那。” 唐明胤则诧异:“在医馆旁,还在闹市?学堂怎么能在闹市。”牧青翰笑了,说:“那有什么,这西越原不是南巡王都,这十年才迁过来的,本来很多楼啊房子集啊都是建在一起,现在怕是人多更乱。何况这个私塾是近一两年一个大善人捐资建的,怕是城里也不好找到其他的铺子了。” 唐明胤听着话,不禁心里泛起嘀咕,这些年连连战乱,即使南巡有山川阻隔,战事较少。但是淳于氏兄弟横征暴敛,百姓哪有余钱抢置房产,既然这学堂建立时西越早已是南巡王都,完全可以再寻一幽静之处,不用在老城闹市之中。越想越奇怪,便问:“这家私塾叫什么?” 牧青翰想了想:“好像叫尚礼学堂。” 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让唐明胤惊奇的。但牧青翰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一激灵。牧青翰说:“据说以前不叫这名,叫崇义学堂,去年崇义军打着‘尊王攘藩’的旗号在蜀中起义,私塾先生怕这因这名被官府查封,改的尚礼,就这还被王都的官衙问过好几次话。得亏是捐这私塾的廖大官人跟郡守大人说得上话,使了些好处才得以继续开下去。” 听了这话唐明胤心中似乎解了惑,接着话茬说:“我在蜀州的时候也见过崇义军啊,据说他们的统帅就是南巡人。”牧青翰说:“那我不知道,我就知道北边山里那片好像也有一支崇义军,据说前一阵子还攻下了横浦关呢。”两人就就这这个话题你一言我一语走着。 集市在城东,这俩人一路说笑走到了城中,往北看去就能远远的窥见王宫,据说郑闵帝三年,也就是十年前,淳于显仲从他哥哥淳于先伯手中夺得王位,便将这王都从南巡城迁到了西越,修筑了新的王宫。这王宫修建的相当气派,平民百姓只能窥见宫门城楼,宫城城楼上旌旗飘动,整个城墙涂成黑色,远远的就有一种压力感。可相比之下,城西的一处楼阁高耸入云,早在牧青翰他们进城时就能远远瞧见。其气派程度,远非王宫可及,百姓从下而望,不知其有几十层。若是阴雨天气,楼顶上三层都在雾里遮的严严实实。刚进城的时候,唐明胤还问过,这楼阁是什么。牧青翰说:“这个是南巡王去年发动十万劳役修建的,叫什么望云楼,为这个专门加的租,这城里城外的汉子,没几个没被抓去劳役。修了快一年的光景,两月前刚完工。”唐明胤想问这淳于显仲筑此高楼是何意,牧青翰答:“这哪个知晓,据说前年来了紫袍人入王宫,不久被大王拜为国师,望云楼的修建就是他主持的。” 他二人一转眼,熙熙攘攘的人群人声鼎沸。唐明胤想起中原连连战乱,不禁感叹:“淳于显仲避兵祸,南巡着实好地方啊。”这一片是西越城的兰雅十三坊,有皓镧酒楼、温香轩、亨通货行、瓦舍勾栏应有尽有,皆是富贵人家云集寻乐觅欢之地。而穿过此地,再走三个路口,便是百货集和唐明胤要找的尚礼学堂了。 可是,毕竟是老城区,道路狭窄而行人有多,前方不知出了什么事,只听一声“让开!”一群人在那围观。反正时候尚早,牧青翰随即探头探脑去瞧上一眼。 走近了看,之间人群中一位富家少爷衣衫不整挡在一个黄衣公子面前,那富家少爷一看就是刚从温香轩休息完出来,牧青翰不禁啧一声,心骂一句竟有人这么早就开始流连于烟花之地。却瞧一旁唐明胤捏着颚下虬髯,饶有兴味的看着。牧青翰看他这幅样子,却是不解。回过头,看那富少却说:“小公子何必那么大火气,哥哥只想请你去温香轩好好喝一杯。”说了还探过身,细细嗅了嗅那公子的脖子,一脸陶醉。 牧青翰却感觉胸中一阵恶心。心说这有钱人都这么玩的吗。那黄衣公子见劝退无果,反倒抬起手指划过那富少的下巴,轻轻抬起略带调戏的语气道:“酒?就怕你这酒入不了我的口。”那富少一脸奸笑,却谄媚:“好说好说,您要什么好酒,哥哥就是搬空这西越城也会满足你的。”说完有时一阵恶心的笑声。 说实话,牧青翰这个时候有点想打人了,不为别的,就是因为恶心。不过许多许多年后,牧青翰和唐明胤回忆起这一段时,就说当时就不该顾忌什么,抡着拳头打下去才算称意,当然那时讲的不是因为恶心,而是其他事情。回到此时,牧青翰还是很克制的,毕竟自己此时只是个围观路人。但他看着唐明胤那诡异的笑容,却有一丝不寒而栗,又有一丝细思极恐,剩下都是疑问:“唐大哥,你在笑什么?” 唐明胤还是摸着胡子说:“那个小妞模样美,身条正,看着怎么能不笑呢?” 这一句更是让牧青翰不知所谓:“小妞?哪来的小妞。” 唐明胤听罢,用一脸看小男孩的表情,看着牧青翰,随即摇摇头,叹道:“难怪你从小到大守着个媳妇却只能叫人家妹妹。”说完抬起摸胡须的手,轻轻指了指:“就那个穿黄衣服的,发如云顺,眸若桃花,唇红齿白的哪里像公子。再看那一步一抬手,都是女孩家的做派,还有那声音明显是端着说话。要说眼前这个纨绔子弟,肯定是流连烟花地的老堂客,必然是看出了这姑娘的身份,于是在街头调戏。不过是不是有别的癖好,那我也不清楚。” 这话一听,牧青翰赶忙一想,果然这人的举手投足更像女子。不免敬佩起唐明胤的眼光来,却听那唐明胤接着说:“这看着美人被调戏,你这黄毛小子不上前表现表现,看兄弟的身手,打个纨绔不是问题吧。” 牧青翰皮笑肉不笑的呵了一声:“罢了,罢了。”心说能不惹事就不惹事。却看那姑娘探头到富少的耳边:“哥哥,喝酒不好的,要不我们干点别的事?”富少闻言不禁心花怒发,好啊好啊的直叫。姑娘一边点头,一边猛的一脚踩在那富少的脚上。富少上一课还泡在憧憬里。此刻只觉得脚背疼痛,刚要大喊,却不料腹中又中一拳,在被打翻滚了几圈才停住。那姑娘说:“看来你喝不上温香轩的酒了。” 富少边喊疼边骂道了:“臭丫头不识抬举,本少看的上你是你的福气,我大哥是西越城尉,看我不叫人收拾你!”随即左右家仆一拥而上。姑娘也不怂,取出怀中折扇,自在扇风,好一幅潇洒身姿。 那左右恶仆,抡起拳头就照着面门打来。姑娘抬手一折扇,先撇开了身前的,又飞起一脚踹中身后的。前后两人都一踉跄,刚想回头却被这姑娘用两颗石子击中小腿,一时疼痛难忍。姑娘一折扇扔出,直接击倒一个。凭着身法快,大踏步移至另一人身侧一个手刀解决战斗,那人疼的都跪下了。姑娘便顺势坐在那人背上,那恶仆也吓得不敢动,只能四肢着地弓着背让她坐着。姑娘捡起折扇翘起二郎腿,望着已经瘫坐在地上的富少就说:“还当什么达官贵人身边高手,也真就不过如此。”那富少早已胆寒,赶忙颤颤巍巍爬起来,指着姑娘鼻子说:“你等着,看我叫人!”说罢,脚底抹油溜了。实话实说,打架不行,逃跑真快,连被撂倒的家仆都不管。那姑娘冷笑一声,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众人看热闹散了,方才各自寻各自的事情去。 (第一卷) 第三章 小巷 牧青翰望向唐明胤,说:“热闹看完了,我们也出发吧。” 唐明胤哦了一声,便继续走下去。一路走牧青翰还夸呢:“唐大哥你真厉害,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个姑娘。”唐明胤只说一句:“见得人多了。”不知走了多少步,牧青翰只听到他喃喃一声:“多年前我也在街头见过一个这样的姑娘。”随即又提高了声音:“这感觉有些熟悉。” 没一会百货集到了,跟别地儿不同,西越城百货集是不限时的,南巡淳于氏靠着海运商贾起家,因而并不像中原其他地方会限制各种夜市。此地商贾小贩云集,人声鼎沸。西越官衙专门划了一个坊给这里做交易之用,尚礼学堂就在这里。牧青翰见市集还早,便先将唐明胤送去尚礼学堂,再行市集交易。 却在此时,却听有人大喊:“巡城兵勇又来收税了!”二人不知出什么事,却见小贩们以极快的速度收拾东西。嘴里喊着快跑以及抱怨的话。 唐明胤原先看到商贾云集,还想赞叹一句,看到这些商贩畏兵如虎,则说:“本还觉得淳于氏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牧青翰却懊恼,心说早些赶来就好,今天看样子又买不了东西了。当然这话不能对唐明胤说,只能自己说,也只好骂一句:“这些讨债的怎的这么烦人,前几天才来的。” 听得这句,唐明胤则摇摇头,向坊口一指:“只怕不是来收税的。”牧青翰顺着方向看去,发现一队巡城兵勇正在追一个人,仔细一看正是刚刚暴打富少的姑娘。 姑娘身法极快,正照二人跑来。唐明胤刚说那富少效率真快,就被牧青翰拉开,生怕挡那姑娘的路。可是他虽一心想躲开姑娘,却被背上的木柴所累。还没等他推开唐明胤,姑娘已经到了跟前,顺手就从牧青翰背上抽出两条黄花梨树枝,回过头就奔向兵勇。 这木头都是一股绳绑在一起,抽出两条,其他的也就随空隙掉下来。牧青翰本来想带这些木料,找木料贩子换些银子,他虽是大方人,但背上这些木料也值几百文,尤其是那两条黄花梨树枝,之前城东的廖大员外要做一批黄花梨木的桌椅到处高价收这木头和树枝,按他的收价,可买几日进项,牧青翰岂会轻易放弃。 他这人本不爱惹事,但你不可以惹他。见木料落了一地,也不管追兵,先赶紧把木料踢在一边,上前追上姑娘,也不多说,抓住背后就要夺回树枝。可毕竟牧青翰不会武功,那姑娘虽被锁住肩膀,低头一个转身也就摆脱了,并回身打了一拳。 牧青翰被这一拳打退,嘴里却喊着:“还我树枝!”那姑娘刚想开口,却被追上的巡城兵勇围住。 “就是那个穿黄衣服的!”听那为首的一句大喝。四周兵勇便想要一股而上。那美人美眸一瞥,也不知想了个什么主意。对牧青翰说:“喂!扛木头的!”说完扔了一根树枝给他,接着说“帮我解决眼前的麻烦,另一条还你!” 说完就拿起另一树枝,直取兵勇,小小一根黄花梨木,在她手中却如一柄宝剑,使的十分灵动。 可旁边这个小子并不欣赏这姑娘的武功,这是在心中暗骂,你这不是祸水东引嘛!还有小丫头你能不能下手轻点,回头树枝不好卖了。 可是当时情况也不许他骂太久,就像他想的,听到姑娘那话,兵勇都认为他俩是一伙儿的,于是一个个提抢打来。牧青翰可没有那姑娘的身手,只得闪避。 而姑娘那边,却是另一番景象,一根树枝却施展如此灵动的剑法,众兵勇一时无法取胜。相比之下,牧青翰只凭力气夺来一只红缨枪,胡乱挥舞,只能唬人不能退敌。 正在此时,从远处扔来一个球,众人也没注意,但球落地随即喷出大量迷雾。原来是唐明胤赶来,刚刚看追兵将二人围住,便跑到不远处的茶摊不知干了些什么。此时便有了这球,唐明胤赶紧道:“快走!” 牧青翰刚想跑,又想到另一黄花梨树枝,却进迷雾摸索,树枝没摸到,却摸到那姑娘的手,姑娘的手滑滑的,牧青翰当时觉得被这触感微微一激灵,立马撤了手。可随即又抓住把姑娘拉了出去。 三人跑出迷雾,听声音身后的追兵也是穷追不舍。唐明胤在前面引着,而牧青翰则抓着姑娘的手,准确的说是隔着姑娘的手抓黄花梨树枝。 只见前面两间青砖瓦房之间有一个一人身量宽窄的夹缝。唐便让二人一前一后躲进去,却发现此间再无第三人的位置。便搬了些柴草掩住。自己一个翻身越到屋顶房檐后。 因柴草封住巷口,内里牧青翰在外,姑娘在里,空间有些狭窄,两人面对面贴的有些近。那姑娘不知已被识破身份,虽有几百个不情愿,却不敢怎么多表露,只是不自觉的把头往后稍了稍。但看着这个男子,始终握着自己的手,不顾外面追兵,小声骂道:“你能把手放开了吗!” 牧青翰赶紧嘟嘴了嘘声的样子,因他此时一手撑在姑娘后面的墙上,另一只手握着姑娘的手,也腾不出手比个嘘声。可他这幅嘟嘴的嘴脸,则更像是街边调戏良家女子的流氓。让姑娘更加往后挪了挪,可惜后面是墙,挪也挪不到哪儿去了。 牧青翰则往后瞧,又仔细听了听,感觉外面因找不到人四处走来走去的兵勇还未发现。便小声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随即松了手,又说:“我怕这枝树枝也给丢了。” 姑娘望着手上的树枝,一时哭笑不得,一脸不知所以的表情问:“什么?就这破树枝。”牧青翰点头表示肯定,那姑娘又说:“就一破树枝你拉着我跑了三条街!你这大小伙子怎么就这点出息。” 听这话,牧青翰也是心中冷笑一声,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富家小姐不知柴米贵。但他也就此多说,只暗暗说:“是啊,也没见哪家姑娘穿成这样还在街头斗殴的啊。” 姑娘看他这么说,先是有些生气,又马上反应过来对方已经发现了她的身份。便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牧青翰便把之前唐明胤的话添油加醋又说了一遍,加之做久了跑堂,奉承人的话也是练得溜,在描述姑娘长相时更加了很多让人很受用的词。他不知道在他这么说时,屋顶上已经有一个鄙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当然此时,听着话的姑娘却把气消了大半,细细看去,见牧青翰生的倒是俊朗。遂起了戏谑之心,脖子也伸直了,向牧青翰靠去:“西越城的小哥哥嘴都这么甜的吗?” 这一下,轮到牧青翰退回去了,这个小子平日里是加重长兄。总是要维护自己兄长高大的形象,有时虽然也爱玩笑,不过做事却一直规规矩矩。那美人儿脸逐渐靠近,牧青翰已经能感到那一起一伏的呼吸声,隐隐的还能感到一丝暖暖的吐气,顿时脸有些红了。 姑娘看他这幅样子,更是来了兴致,更是说:“怎么了,这里太窄了,不舒服吗?”这句话听得屋顶上哪位差点笑出声,本来外面的追兵早已走远,不过这眼前如此好戏,唐明胤自然不想打扰。 不过对于牧青翰这个还未经人事的小子来说,并没有通晓此中歧义,这是急促的应付说:“舒服......舒服。”一边说一边侧过脸去。 唐明胤却是个老江湖,看到这也不禁心中感叹,也不知道是谁占了谁的便宜。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 那姑娘看到牧青翰如此窘迫,心中早已暗笑,可面上表情不变,只淡淡柔柔的吐出一句:“嗯?”这一句声调上扬,极富挑逗却努力装着无辜。牧青翰已经退到身后的柴草动了,再退可能就要被外面的人发现了。于是稳了稳心神,吐了一口气,心里已经了然面前姑娘就是单纯的在调戏他。他虽然对此没什么经验,可骨子里可不是任人欺负的人。便说:“姑娘,差不多行了。” 姑娘却说:“可我偏不。”牧青翰一看这还忍得了,只说:“那别怪我冒犯了!”瞅准时机,凭着撑墙的那只手,身子一下压过去。又顺势以另一只手托住姑娘的纤腰,脸靠的跟近了。 唐明胤在屋顶上瞧着这一切,说了一句:“还好,还不算太废。”牧青翰看似占着便宜,其实慌得一批。总想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把头慢慢伸到姑娘颈侧。姑娘经历此变数,先是一惊,后来脸色不变,却是将手慢慢伸向自己腰间,握住暗藏在背后的匕首。 牧青翰在美人颈侧呼吸急促,呼吸的气一阵一阵拂过姑娘的耳朵。吹得姑娘痒痒的,却听见牧青翰说了一句:“人都走了,我们可以出去了。”他到底还是个规矩的人。 姑娘听罢,感觉自己才是遭到戏弄的那一个,一时兴味皆无,随即一把推开牧青翰,一脸嗔怒的走出夹缝。唐明胤也一个飞身从屋顶落下。那姑娘看着他们,只抱拳说一句:“多谢。”便转身要走。 看着美人儿要走,牧青翰赶紧叫住她。一旁的唐明胤也是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 牧青翰说:“我的那条树枝还给我吧。”姑娘和唐明胤此时都以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牧青翰,唐明胤更是想合着还是个废柴哦。姑娘望了望手上的黄花梨树枝,一下扔过去。 牧青翰接过树枝,仔细看看,生怕有什么就不好卖了。却一抬头看到唐明胤极尽鄙夷的目光。刚想问句怎么了,却被唐明胤叹气打断。看着姑娘走远,唐明胤又叫住了她。她也不耐烦回头说:“又怎么了?” 唐明胤指着牧青翰说这个小子想问你贵姓。牧青翰一脸惊讶的看着,那美人想了想,说:“姓蒙,蒙知初。”唐明胤点点了说:“他叫牧青翰。”牧青翰点点头,突然惊觉了什么,面露微红的表情被唐明胤以眼神顶了回去。唐明胤看他这般没经历,只好说:“蒙姑娘慢走。”蒙知初不知所以的只好一个飞身离开,因为她也不知道再用走的,这哥俩又能问出什么尴尬的事。 蒙知初走后,牧青翰接着陪唐明胤去尚礼学堂,一路上问了那个产生迷雾的球。唐明胤说那是他行走江湖常备身上的迷药,用来防身,这东西如果添了水,便没有药性,但袋子裹住砸在地上却可以生成比较的水雾,用以脱身。 二人不一会便到了地方,却说此地在闹市之中,但修建的甚是气派,小小方寸之间,却有一个三进门的学堂。门口两座石狮子,中间有阶梯十一阶,大门口手书一幅木雕对联。上联是:“风雅千秋文才皆毓秀”下联是“礼义万载豪杰尽风流”中间是一扇漆门,上方匾额书“尚礼学堂”四个大字。 二人走到门前,敲了敲门。不一会,开门来者是一个生徒。问:“二位有何贵干?” 唐明胤自报家门,作揖言道:“我姓唐,特来拜访堂长。”牧青翰心中暗说,明明是逃难投奔,说的这般礼数。 那生徒瞧了一眼,只说:“堂长随廖大官人云游去了,三五日之内怕没有回来。”唐明胤接着问:“那不知贵院何人管事?”生徒答:“副督学陈大人。” 唐明胤闻言则说:“那就请转秉陈桓策先生,幽州唐明胤求见。”听着话,无论是生徒还是牧青翰都是惊讶,生徒还了一个揖便转秉去了。 牧青翰则问:“大哥怎知道这各学堂督学的名字?”唐明胤说:“之前听兄弟你的描述,我已经知道这里便是我要找的地方,认识这里的人也很正常。”牧青翰闻言也确实是这个理,却感觉不对劲,总觉的这人不是逃难来的。 没一会儿的工夫,那生徒出来,结结实实做了个揖:“请二位随我进去吧。”说着侧立左前方带路,他二人也就跟着往前走,穿过三道门,面前是一个小小院落。中间是一个青石板小路,两旁有两片小草地,靠着小路的一边种上一排小冬青,两边草地上各有小假山一座。而在院落左右两侧是两排各自分隔开的厢房。小路的终点一个红墙瓦房,平展开来,打开的门里隐约可以看到里面的书案,应该就是讲堂了。 而在讲堂前,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教书先生,站在门前。身着褶青色布衣袍,头束方巾,腰间却系着一条丝质绦,上悬挂一个璎珞。细眉薄唇,嘴上胡须左右各搓成一条,如两条细绳悬挂在嘴上。下巴的胡须也在末端用细绳归拢在一处,样貌甚是特别。却表情肃穆,不苟言笑,见唐明胤二人走近,作揖道:“师弟远道而来,一路辛苦!” 唐明胤还礼:“多年不见,陈师兄别来无恙。”牧青翰这才知道这二人委实认识。那先生点点头,有指了指牧青翰,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听问道:“这位小兄弟是?” 唐明胤说明牧青翰身份,并说:“要不是我这位兄弟相救,只把此刻不能来见师兄了。但问师兄,这里可有多余粮米?”陈桓策刚想作揖向牧青翰道谢,却听这话不知所以,也说:“有赖廖大官人供应,尚有富足。” 唐明胤随即把自己饿晕在顾家酒楼的事说了一遍,并说顾家因他才需要赊粮借米,今日市集又关,希望学堂可以接济一下。牧青翰则推辞说:“这怎地好意思呢?”唐明胤却说:“乱世之下,人人讨生活都不容易,我看你这两日为家人生计奔波,怎能让你独自承担着。” 牧青翰看如此,也只有说好吧好吧。陈桓策也作揖道谢,并请生徒带牧青翰去领粮食。唐明胤说:“感谢牧小兄弟送我来此,日后若有机会,常来学堂我哥俩共饮一杯啊。” “好说好说。” 说罢,便随生徒去库房领了粮食,休息整理了一会便准备回去。已经到了午后,牧青翰想时间还早,赶回去还能给小谷做一把弓。想着这些,脚下的步子也越发快了些。 可回到酒楼,面前的景象却吓得他把米丢在在了地上,袋子摔开了,米撒了一地。 只见,整个屋子桌椅全部被翻乱,几个酒缸也被打碎,柜台更是被踢翻。像是被人抢了一般。顾家二老正站在大堂,一旁的顾谷在那里蹲着哭。 牧青翰看到这,赶紧冲过来问:“阿爹阿娘这是怎么了?小葳呢?” 王大娘说:“你可算回来了,我们也不知道,刚刚我和你阿爹出门办事,才半个时辰回来就这样了呀,小葳也不见了,桌椅都倒了,就看着这小子躲在酒缸子里发抖,问也不说话,就在那哭。” 牧青翰一听,心想怕是遭了强盗了,于是强压下着急,蹲下身摸着顾谷的肩膀:“小谷,别怕,别怕,大哥回来了,回来了。”一边说一边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拍打着他的背。顾谷啜泣着说:“大哥.....刚刚......刚刚一群强盗跑到咱酒楼里,说要.....” (第一卷) 第四章 出动 “要什么?”牧青翰追问。 “要报仇!”顾谷带着哭腔的声音,让牧青翰明白了,这些人跟昨日被他射杀的那些强盗怕是一伙儿的。于是又问“那你姐姐呢?” “姐姐被他们抓走了!”说着又大哭起来。这话听的顾老三急了:“什么!小葳被抓走了?”一时间竟有些站不稳。 牧青翰则赶快扶住:“阿爹,别着急啊,我这就带上家伙出去找!”说着就去取弓箭和柴刀。顾老三也说:“我跟你一起去!”说罢也准备到屋里拿砍树的斧头,却被牧青翰劝阻:“阿爹你就别去了,你年岁大了,这日头也要不早了,还是我去吧。” 顾老三这就来气了:“年纪大咋啦,我当年也是给将军当亲兵的,总比那两个土匪厉害!” “就因为这样!”牧青翰大声说道,随后又把声音降下来。“阿娘和小谷都在店里,咱爷俩出去,万一这帮土匪杀个回马枪怎么办?”牧青翰也明白,这帮土匪就是冲他去的,如果他只身出去,也可保护这一家平安。 显然顾老三被说服了,平复了一点说:“小心点,家伙带齐。”牧青翰嗯了一声,随即准备出门去,又想到这些土匪去何处找,便问顾谷。顾谷是一孩子也没怎么注意,只说是向南去了。 “往南?往南是李家村方向。”想到昨日之事,去李家村询问小翠或可知道些什么。便背上弓箭和柴刀。便向着李家村而去。 很快便到了。村口迎面就撞见村长李老四,李老四看到牧青翰即可喜笑颜开:“青翰来了,快点快点,来叔家坐坐,我们家小翠可多亏了你啊。”牧青翰可没空和他闲扯,只问:“李四叔,小翠在哪啊?” “在村广场呢。”李老四话还未说完,牧青翰就立马跑到广场。李老四看着阵势也赶忙过去看看什么情况。 牧青翰跑到广场,看李家兄妹正在广场干活,也懒得打招呼。直接跑到小翠面前问:“小翠!”把人家姑娘吓了一跳,旁边的李溜六也问:“咋了牧哥?” 牧青翰着急,就说:“我们店给土匪砸了,我看了一下八成就是昨晚袭击你的那群,我现在要找他们麻烦,你知道那是群什么人吗?” 这使李老四赶来,周围的村民也围过来了。小翠看着情况,也不之所以,只好说让我想想。李老四则说:“那谁抢了人还留名字啊。问我们家小翠,她哪知道啊。” 牧青翰说:“叔啊,真的挺重要的,帮帮忙吧。” 可李老四却怕牧青翰知道了,又要带村里的小伙子们去拼命,便说:“这世道兵荒马乱的,被土匪抢了有什么办法,赶紧帮你爹修补修补店才是。”村里也有人在旁附和。 可笑牧青翰只想问个地方,丝毫未曾想带上这村里壮年陪他冒险,胸中憋着一股火气,却也不知道去那撒。这时李溜六则说:“阿爹,话不能这么说,牧哥好歹昨儿救了小翠。”李老四却把他衣角拉了拉,说:“别插嘴!” 转头又和颜悦色的说:“青翰啊,叔知道你气不过,可这又能咋办呢,你家店开的那么好。四周的村落都没什么值钱的玩意,不砸你的店砸谁的?” 牧青翰好脾气的人啊,听着话也有些压不住火,他努力平了平愤懑,压着声音说:“小葳被这些土匪抓走了。” “啥?”这一声是来自李溜六,他一把甩开手说:“小葳妹子被抓走了?”马上转头对李老四说:“那咱不能这样!昨儿牧哥还救了小翠,这事咱可不能不管!” 李老四一时没话接了,毕竟他这家都是这儿子做主,李溜六这老实仗义是十村八店出了名的,相比他这个村长老爹,村民更认李溜六的话。 李溜六顺着刚刚的话茬,对都在围观的村民说:“大家伙啊,听我说,牧哥这些年帮咱可不少啊!甭说平时里分咱些猎物,就这好几回土匪来都是牧哥帮忙打退的啊,这种时候咱可不能忘恩负义啊!”周围的村民有的跟着附和,有的自惭形秽。 只听李溜六又说:“说实在的,咱就不看牧哥面子,顾三伯的面子得给啊,这些年咱这几个村子谁没受过顾三伯的接济。反正这事我得帮,你们看着办,是爷们儿的就拿起家伙跟我走。不去也没事,大不了以后兄弟不处了!”这话说的属实爷们,周围的庄稼把式们都附和着,还有的说:“揍他丫的,把小葳妹子抢回来!” 看着周围群情激奋,牧青翰一抱拳,“溜六啊,谢谢了。大伙啊,谢谢了。”说着就要给李溜六跪下,溜六赶紧扶住:“牧哥你这就见外了!啥也别说了,大家伙拿东西吧。”众人于是各自跑回自己屋里,牧青翰则说:“溜六啊,这阵子周围不太平,老有抢姑娘的土匪,这能打的人都带走了可不行啊。” “是,是,青翰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李老四在一旁附和。 李溜六一听也是这么回事,便说:“牧哥你说怎么办?” 牧青翰说:“这样,留一半年轻一点的,然后咱们去郭家庄、刘家村几个地方再借几个兄弟,跟咱以前打土匪一样。” 李老四又说:“那你们知道去找哪儿的土匪?” 这一说提醒了他们,还不知道找谁呢,说的这么热火朝天的。于是几人都把目光投向小翠,小翠却说:“好像之前听他们谈话,听见好像有提到什么......对了,小猫山。” “那就没错了,应该是小猫山的山贼,之前西越的城防军围剿过周边的山贼,留下两百人以上的就只有小猫山。”李溜六说道。 于是牧青翰带着一部分庄稼把式,又到周边几个村庄凑了凑,大概六十多人各自带着木棍锄头铁锹之类的家伙,前往小猫山山寨。 小猫山在李家村西南十五里,五座山丘组成,俯瞰如同小猫爪印,而小猫山的山贼聚集在南边最大的山丘上。 山上林木茂盛,山石众多,易于隐蔽。南巡的军队几次剿匪都漏了他们。以至于使之有了二三百人的规模。不过这里的山贼以流民为主,不仅战力不行,很多小喽啰连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可叹穷苦年月,百姓食不果腹,土匪衣不蔽体。抛开这些不谈,这山丘林木茂盛,行走还能听见水声潺潺,伴着斜阳微风,也是山清水秀。只是这美景总是无人留意,石路草径,不见鸟兽,半个时辰的路也没见到一个樵夫。 一行人行至小猫山,天色已经见晚。众人隐蔽在西北角的一个小山丘上,远远的可以望见山寨飘起的炊烟。 “牧哥,看来这帮土匪在做饭,估计可能那几百号人都在。”李溜六的话引来牧青翰思考。敌人人数未知,但约莫是我方三至四倍,虽说这些山贼战力不行,可自己这些庄稼汉也抢不到哪儿去。以一敌二已经是极限,如此硬拼强攻绝不可取。 但小葳此刻危险,若是放任,便多一分危险。便说:“等郭豹子回来,看什么情况再说吧。”原来,刚到此处他便派腿脚最快的郭豹子偷偷摸到山寨看看情况。 “要我说,这帮土匪不能打,咱就抄着家伙上,也不见得会输。”来自刘家村的刘一两,抄起袖子。李溜六说:“两百多号人呢,咋打,别说打不打得过,累都累的吃不消。” 刘一两听着话说:“溜六你可不是怂货啊,就多点人就不敢了。” 李溜六把手头锄头一放,“你什么意思?我不是说不敢,是不值。那明知道是坑,你愣往里跳。咱得想办法。” 刘一两怼说:“想啊,咱到这也待了一会儿,办法呢?就这么干等着?”李溜六被这个胖子说的心烦:“有能耐你想啊,在这说这些废话又用吗?” 说着两人就要打起来。牧青翰赶紧制止:“你俩歇会吧,一会儿还要真刀真枪的上呢,留点力气吧。” 两人遂罢,刘一两烦躁的左右踱步,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他推了一下旁边一个瘦高个:“钱猴子,平时就你最精,有主意没有?”钱猴子大名叫钱厚,跟青翰一样,是这群人中少有的读过书的,而且从小就聪明,于是乡里乡亲的给个外号叫“猴子”,本名却是没几个知道。 钱厚拍拍自己身上的土,看了两眼,说:“牧哥,我觉得咱可以好好用这两个坡。” 牧青翰听着来了兴致,好奇问道:“怎么个用法?” 钱厚说:“你看啊,这从官道到南边山丘是两条路,一条是东边山坡和隔壁山坡之间的大路,一条就只咱这坡和旁边这坡之间的这个沟堑子,两边山坡坡面都陡。我来的时候看了一下,这个沟堑子,大概有个五十丈长,并排能过两三个人,包个两百来人问题不大。” 牧青翰大概懂他的意思,便示意他接着说。钱厚接着讲:“这两边山坡大石头多,我们可以先找几个腿脚好的,到门口把他们引出来,咱们在两边埋伏着,等咱们的人跑出沟堑子,咱就出手,差不多能给这群土匪灭了。” 牧青翰不等他说完就说:“不行,你说的这个我想过,但是这里的石头都是大石头,而且比较分散,光把它们搬到固定位置都难,跟别说时机一到配合行动了。而且万一这寨子里只出来一小部分,咱刚打了他们,后面人家又来一拨,就不好办了。” 可自己有转念一想,觉得也可行:“这个办法也不是不行,虽然大石头不好推,但用榔头连推带撬,三四个也是能搬得动的。咱们可以把石头安排在两个出口,人一进去咱就封路。” 钱厚笑眯眯的说:“我就是这个意思,这四周柴草较多,到时候扔点火下去,事半功倍。”还没说完就被刘一两拍了一脑袋,只听刘一两哈哈大笑说:“你小子果然是个狗头军师啊!” 钱厚默默了头,回头翻个白眼,跟一旁的李溜六说:“要么说我不愿意跟他出来啊。” 牧青翰说:“既然如此,大家就准备起来吧。注意动作小点,别给对面发现了。”众人遂找了几块大石头,慢慢的推。就在这时,郭豹子回来了:“牧哥牧哥,我回来了。” 牧青翰问:“怎么样,你没被发现吧?”郭豹子拍着胸脯说:“没有没有,那个山寨旁边,都是半人高杂草,想藏起来太容易了。” 李溜六问:“让你打听的都摸清楚了?”郭豹子得意洋洋:“那是,也不看看是谁,我大致数过了,一百八十来人,应该没有两百。” 刘一两又来质疑了:“你数清楚了吗?不是说两百多号人吗?”郭豹子啧了一声,说:“这还能有假,他那里面就几间草屋,老大的地方还不错,木头盖的。刚刚都在吃饭,进来进去好数的很。” “不对啊,我看那山寨外围都是栅栏,怎么进去数的,还那么清楚?”李溜六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郭豹子又笑呵呵的说:“别说那栅栏,那栅栏,扎了跟没扎似的,缝隙那么大,一踹就倒,也就能防个野兽什么的。也不知道南巡城防营那帮家伙是怎的剿不了他们。”说着比了一个半人宽的手势。 钱厚听了郭豹子这话,想了想说:“牧哥,要真是豹子说的这样,咱这胜算更大了。原来我想咱们人少,还是都在一起安全。现在看来,他们防备那么松懈,咱可以分两拨嘛。” “怎么个分法?” 钱厚接着说:“本来啊,我们这次过来,为的就不是灭了这窝土匪,而是把小葳妹子救出来。”李溜六听到,插嘴说:“可不灭了他们怎么救得出人,还有啊,顾家不就是因为牧哥惹了他们才去砸店的吗?” 钱厚又啧了一声:“你听我说完行不行。”接着说:“咱们可以兵分两路,溜六和一两带着大部分人留在这里埋伏。牧哥和豹子带着大概十个腿脚快的弟兄摸到南边山寨门口去。” “然后呢?” 钱厚接着说:“带好打火石,干掉门口守卫后,牧哥你们就在门口放火,把他们引出来。不过这个时候牧哥要接着藏着,由豹子带人把土匪往沟堑子引。” 刘一两又不解说:“为什么让牧哥藏着,他力气嘴大,射箭最准,他带着引不是更好。” 未等钱厚回答:“你是想让我趁他们追出来的时候,摸进去救人。”钱厚一拍掌:“对!”牧青翰则说:“还是那个问题,如果没有倾巢而出怎么办?我即使潜入进去,只怕也没有多少胜算。而且我估计,他们应该不会倾巢而出。” 钱厚则一脸早知道你会这么说的表情:“这就是我接下来说的。”回头转身对溜六和一两说:“等那边门口火光一起,咱们就开始准备动手。”又接着对牧青翰讲:“牧哥你躲在暗处,不能让他们发现。等人走后,估摸出来的人数。若是一大半以上的人出来,你便悄悄摸进去,我们在这里跟他们尽力周旋。” 牧青翰又问:“那如果只有一半或者不到一半的人呢?” “那你看到我们这边火起,就在山寨四周放火,扰乱他们。然后找个地方猫着,或者暗地里去寻小葳妹子也行,总之不能让他们发现。”钱厚撇撇嘴接着说:“如果这样,出来的人并不多,那么我们在这里就把中了陷阱的山贼全部干掉。然后趁乱攻上山,一口气端掉这窝土匪。” “不错,如果那里只留下小部分人,我便可以搭弓射箭,凭着放火,把剩下的全数干掉。”牧青翰想了想说。 但钱厚很快否决了他的想法,“如果剩下八九人,凭你老哥的射箭的本事,倒是可以。如若剩的多,比如五六十人。你还是要等,我想如果寨子里见外出的大部分人迟迟不回,应该会派人增援。那时才是你的机会。” “可如果不增援呢?”李六田问道。钱厚想了想,说:“那就只能看我们这边的战局了。”回头又对豹子说:“豹子,你记住如果追出来的人如果少,就地干掉或者先行周旋,逼他们出来。在引他们到沟堑子之前,多干掉一个都是赚。只有引出八九十人,咱们这计划才算成功。” 牧青翰不禁感叹,钱猴子这些年读的到底是些什么书。可对于救人的迫切需要,他并没有感叹多久,就和郭豹子带人去了山寨。 郭豹子说的不错,山寨外的杂草和石头都很多,想藏着不是难事。郭豹子说站门口只有两个放哨的,干掉他们就可以放火烧门了。时值傍晚,天色已经暗了。他们逐渐靠近的寨门。 看到那两个守门的,牧青翰二话没说就是嗖嗖两箭。这两个都被射中腹部,应声倒地。郭豹子连忙带人搬来柴草,用事先做的火折子点燃,很快寨门的火就烧起来了。 晚上有点微风,吹得火星子乱飘,这股木头灼烧的焦味慢慢传到里面。很快里面就听到“快点门口着火了!”然后就是一阵脚步声,而牧青翰则远远地躲在暗处。牧青翰想此时自己的任务就是等待,便慢慢挪移,并寻找一会儿潜入山寨的突破口。只听见一番叫骂和铁器碰撞声音。不一会又听见一阵更大的脚步声传来,而打斗之声渐行渐远。 (第一卷) 第五章 回城 牧青翰慢慢挪回寨门口,倚着大石头,远远的看着一群山贼向西北追去,大概也就几十人。地上还倒着一些山贼,横七竖八的躺着。牧青翰心想果然只是一部分人追出来了。于是偷偷堆放柴草到栅栏各处。 两盏茶的时间后,牧青翰看西北处火光升起。知道那边已经打了起来,于是给几个草堆都点上了火。并趁没人踹开一个口子,溜到寨子内。 牧青翰自知此时最佳就是隐蔽自己等待援兵,可是心想小葳此时生死不明,便四处乱窜寻找,本想再点了几个土匪的草屋,可一想到小葳不知道在哪儿,就只能一间间找,确认没有才点。不过这个工作并不复杂,很快四方火起,一时间寨中呼喊声不断,救火的,喊人的声音不绝于耳。牧青翰则慢慢潜伏到木屋,却听到这屋内有人交谈的声音。他便躲在房外一角。听着里面谈话。 却听一个声音粗的男人说道:“怎么回事?” 有一个年纪轻的回答:“寨门四周好多地方着火了,还有寨子里也是。” 另一侧又传来一个声音:“官军来了?” 粗声音说:“不可能,下午刚去给他们交的货,而且他们要的还没填满。” 一侧声音说:“万一他们过河拆桥呢?今天送去的那个除了前几日那个之外,可是质量最好的。” 粗声音:“他们看货可不在意模样。” 牧青翰在外面听得一头雾水,只感觉西越城的兵勇与这帮土匪之间,可能有些不可言说的关系。结合这几日的事情思考,却又听里面说:“门口放火的抓到了吗?” “没有,他们好像是一群人还不少,已经派人追出去了。” 粗声音又问:“还没有回来吗?” “没有,好像在西北那个坡打起来了,也着了火。” “不会真是官军吧。” 粗声音说:“我们现在都沦落成这样,连周边几个村子的庄稼把式都打不过,何况我们给官军干活,他们何必苦苦相逼呢。” 那粗声音又接着说:“现在还没回来,这怕是遇到硬茬子了,你再带些弟兄再去看看什么情况。” 其他声音应答是。牧青翰在门外想着,想必这就山贼头子,看时间,溜六他们应该把沟堑子里的山贼灭的差不多了。如今他们派了增援,寨内更加空虚。反正左右也寻不到小葳,若能擒住他,溜六攻寨必然事半功倍。 打定主意后,就慢慢挪移到窗边,准备随时进去。从窗户外略瞟进去,看见几个人带着家伙出门。里面一个有关清瘦但留着大胡子的山贼和另一个年轻点的。只听那大胡子说:“咱们赶紧收拾东西吧,要真是官军过河拆桥,让这群小的在前面挡着。” 听声音,这个大胡子就是贼首无疑,牧青翰心想,这人对自己手下竟如此无情义,看我一会不将你擒住。另一年轻的附和,也就退出了屋子。那大胡子便开始到另一侧,不知拿了些什么。不过此时正背对着牧青翰。牧青翰逮着机会,翻身入窗。 那大胡子听到声响,刚想转身,却发现一把柴刀已经架在脖子上。“别出声。” 那大胡子赶忙求饶:“壮士饶命,壮士饶命。”手里还仅仅握着刚刚拿到的东西。 牧青翰也注意到了这,便说把东西交出来。那大胡子闻言,刚刚还不肯,被牧青翰紧了紧柴刀后,又赶紧伸出手来,还颤颤巍巍的,却见手上是半根火腿。 牧青翰说:“你说的收拾东西,就是这?”那大胡子讪笑:“存了半年的肉,走了总要带上吧。”可怜这山贼的日子过得和老百姓一样拮据。牧青翰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物什,看到这也就咽了咽口水,说:“你们白天抓来的姑娘在哪儿?” “在......你们不是官军?”那大胡子问道。可刚问完就后悔了,因为柴刀又近了一点。牧青翰说:“是不是官军都跟你无关。”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声音,“不好了,外面一群人打进来了!”说着就冲进来。牧青翰赶紧抓住这贼首,从后面控制住,柴刀依旧架在贼首的脖子上。说:“别动!” 冲进来的小喽啰看到贼首被人挟持,自然也是投鼠忌器。牧青翰接着命令:“刀放下,人出去!”那小喽啰只得放下刀慢慢的退出去。见已经被发现了,牧青翰便压着贼首,走出木屋,此时溜六等人也已经打进山寨了。 牧青翰高声呼喊:“你们寨主在我手里,都给我放下武器!”在一个标准的挟持劝降之后,那群山贼纷纷放下武器,四散而去。 “牧哥就是牧哥,贼头子都给抓住了。”李溜六走上前说。 牧青翰见大局已定,便一脚踹开贼首,钱厚让弟兄们赶紧将他绑起来。接着牧青翰:“你们也不容易,看样子都解决了。” 刘一两笑道:“钱猴子主意真不错,刚刚在那沟堑子里是杀了个痛快!” 牧青翰此时却没有询问胜利的兴致,一把抓住贼首:“说!人给你们抓哪儿去了?” 那大胡子颤巍巍说:“已经......已经交货了。” “什么意思?” 那大胡子说:“能给杯水吗?这事说来话长。” 这话说完,直接就挨了牧青翰一脚,随着脚后就是一句:“哪有空听你在这聒噪!”说罢提拳就要揍,却被钱厚抓住了手。“四下都找不到小葳,得问他!” 牧青翰稍微压了压火气,只听那大胡子告饶:“谢谢壮士,谢谢好汉,不是我不长话短说,属实是要说一会的。”钱厚说:“豹子,给他找杯水去。” 也不知道郭豹子在哪儿找来的水,大胡子喝了以后便缓缓说:“这事得从三个月前望云楼修成说起。” 牧青翰瞥了一眼说:“跟望云楼有什么关系?” 那大胡子慢慢道来:“自那望云楼修成,官军便四处剿匪。一时间周围几个山头,都给灭了。大概半个多月前,官军找到了小猫山。” 钱厚意识到不对:“官军发现了小猫山?就凭你们这些能躲过官军围剿?” 大胡子苦笑:“那当然不行啊,这个寨子里的人都是些流民,都是为了讨生活才落草,望云楼一修,老百姓都没什么余财,抢也抢不来啥玩意。所以官军还没打,这里就投降了。” 李溜六说:“那你们怎么还在这里,还到处强抢民女。” 大胡子这样说:“官军没有灭了这里,也没让这些人蹲大牢,而是让我们继续在这,还给我们送了粮食。” 刘一两说:“啥?不抓起来还送粮?” 钱厚听出了点意思,便说:“这粮不是白拿的吧。” 牧青翰听了这话,结合前几次所听到的:“官府让你们帮忙去抢民女?” 钱厚则对刘一两说:“一两,你带大家去寨子周边巡逻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漏网之鱼。” 刘一两骂骂咧咧的带人出去,此时寨子里就剩李溜六、钱厚牧青翰和大胡子几人。牧青翰没有在意钱厚的安排,只是着急想听出小葳的下落。 大胡子接着说:“对对对,这位小哥说的太对了。就是让我们帮他们到各个村寨还有官道小道上去抢民女,而且说明了一定要十五六七岁黄花闺女,长得好不好看不重要。抢来以后派人送去西越城交货。” 牧青翰有点不耐烦了:“那你们今天抓的呢?” “哦,本来今天不打算抓人的,可是昨天晚上抓了一个,但是快到手的时候,被一个硬点子给救了。还打杀了好几个弟兄,所以今天派人去寻仇,没想到意外又抢了一个,正好送去西越。” 这下所有的事情都对上了,牧青翰也确定小葳正是被他们掳走,便着急问:“那姑娘人呢?” 大胡子看他这幅样子,怕一会儿再挨他一脚,赶紧说已经送去了,估摸着时间已经进城了。 李溜六便说:“如此一来便难办了,你就算这时候赶到城里,也该过了近一个时辰,只怕城门早关了。” 钱厚摆摆手:“无妨,城里晚上不宵禁,总有出城的泔水车,到时给些好处躲在车下就能回城。淳于家的人还指望夜市增收呢,门口的兵丁自然松懈,可重点是你知道进城去哪儿找人?” 这话提醒了牧青翰,刚想追问,那大胡子怕他又来一脚。主动交代,说:“之前我们有回交货时间早,所以在城里逛,走在坪栏街忽然看到跟我们接头的官兵一直往北走,还带着个马车,我们估计那里面就是我们抓的姑娘。” “坪栏街往北?”钱厚与牧青翰同时一惊,异口同声说:“那不就是望云楼!” “对,我们也想知道抓的人都去哪儿了,所以悄悄的跟在后面,一直跟到望云楼,不过到了望云楼就不知道了,反正可确定的是没进望云楼的大门。” 钱厚说:“这事儿比咱们想象的要复杂。”李溜六说:“有官兵的事,现在又扯上了望云楼,只怕不是我们能处理的啊。” 牧青翰心中越想,越感到发毛,毕竟没想到这事儿有如此多的干系。真的可能不是凭他一介草民可以解决的事。他握了握拳头,感觉掌中有汗,便在衣服上搓了搓。缓缓道:“这事不是你我弟兄可以处理的,让大家伙在这里搜刮些有用东西就回去吧。我自己进城。” 李溜六一听这不乐意了,刚想反驳却被牧青翰挥手拦住。牧青翰则慢慢的向外走,半步虚一步实的往寨门外走。李溜六看着他的背影想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相比钱厚就实际得多,他俯身对大胡子说:“这个,你帮官军抢民女,可现在你的手下都没了,如果官军知道了,你会怎样?”说白了就是威胁他,以防他去找官军告发他们。毕竟撅了官军养的贼还知道了他们的秘密,只怕下一次被围剿的就是他们了。那大胡子赶忙说“知道知道。” “滚吧!”钱厚这一句话让大胡子感到如蒙大赦,赶紧一溜烟的跑了。 钱厚接着跟溜六说:“溜六,你这几天注意一下,到余家渡口,看看有没有渡船什么的,如果没有就赶紧带一些人扎竹筏,能扎多少是多少!” “你要那么多竹筏干什么?”李溜六十分不解。 钱厚在李溜六耳旁耳语了几句,李溜六先是震惊,后又说:“不至于吧。”钱厚说:“有备无患。” 另说牧青翰稍微收敛了心情,便准备入城,虽然他知道此事艰难。但想到小葳处境,加之顾家多年抚育恩情,倒也是义无反顾。虽说身子疲累,但也用很快的速度来到了西越城下。被倒泔水的师傅勒索了二十文钱,总算是混进了城里。 西越城的夜晚并没有宵禁,路上人行来往,灯火通明。牧青翰从西门混入,进去就是金峰大道,这条街巷地面多是青石板。两边分别都是不同的商户,有趣的是此街北面都是典当行和钱庄,而南面都是些小吃铺子和粮店。这条街一直延伸数百丈,直接与坪栏街相会,而沿着坪栏街北走就是望云楼了。 金峰大道的小吃铺子卖什么的都有,有很多城里的小门小户带着孩子在这里吃喝。牧青翰身边小贩叫卖声,却听见有小贩叫卖:“肉汤火烧,两文钱一个,正宗北地风味!”旁边的孩子听到,便扯着他随行父母的衣角,喊着:“阿娘阿娘,我要吃这个!”看着孩子父母交钱是那种笑容,牧青翰不禁又咽了咽口水。 从中午与唐明胤分开后,这几个时辰又是跋涉,又是打仗的,早已是饥肠辘辘。要说这肉汤火烧,是幽州的名小吃,也不知是谁跋涉万里把这玩意带到南巡,本是用烤熟的面饼,夹着鸡肉、鸭肉,佐以葱花蒜末为食。可乱世烽火,百姓食肉不易,便有人用肉汤和着薯粉,做成焖子称作水肉。当然这种街边的大多使用豉汁或鱼露调制的味汤和以薯粉而成。牧青翰小时候常吃这个,也喜欢吃,可此刻摸摸口袋,打发泔水工的二十文已让他囊中羞涩,也只能以口水充饥。拍拍脸,去去疲态,不觉间已经走过金峰大道,转坪栏街北去。 其实不用到坪栏街,以望云楼之巍峨,也早入眼帘了。远远望去,此楼极高。进近而探,此楼甚巨。要说望云楼虽穷南巡十万民夫之力,但一年见能成此大工,也属实不易。此楼方圆三百丈,地基为方形白岩底座,正向十一阶上底座,又八阶上角柱石台。角柱石上镌刻虎兕熊鹿等兽。主楼见方,门外平柱连角柱共二十四根,额枋无匾额,都画些花鸟鱼虫。每根柱子上有斗拱六层,皆纹兽。斗拱之上,便是一层屋檐,此檐有垂脊四条,末有垂脊吻兽各七。其上便是二层,二层有凭栏相围,其他与一层无异,层层叠上,至顶楼屋檐。今日月光皎洁,牧青翰在近处远望,也可瞧见顶楼。顶楼屋檐则为九脊重檐,正脊上两鸱吻。再上便是白云皓月也。 牧青翰不是赏风弄月的迁客骚人,他只想救人。可是望云楼大门守卫森严,不是是随随便便就是可以进的。而且小猫山的大胡子说,姑娘送到这里就不见了,却不见从哪不见的。疲累磨去了牧青翰些许着急,他决定四周看看,有什么破绽。 可修建这楼对于淳于显仲而言,几乎是国策,他岂会让黎庶黔首们轻易进入。门口卫军就有数百人。每层楼卫军,从外明晃晃的进去,只怕是太看不起南巡的兵防了。 好在望云楼北侧就是漓秀湖,卫军较少,或可一探。牧青翰又悄悄走了两里路,总算绕到了北侧湖畔。漓秀湖是西越城里的一个大湖,处于整个西越城的西北角,湖内有水寨,用以城防,水寨之西便是苍河,顺苍河而下五百里便可直达旧都南巡城。 夜色如旧,微风拂水,湖面鳞次栉比,月光下湖中游船数支。灯火通明,漓秀湖游船是西越贵人们的盛举。与这夜色静谧格格不入,是每艘游船的吹拉弹唱。牧青翰在湖边踱步,思考着进楼的方法。 忽然,之间月光下一个黑影略过,貌似游船上来的。那人身法极好,几个跃身便在卫兵的眼皮底下跳到三楼,匿与额枋斗拱之间。三楼巡逻卫兵竟然没有发觉。 牧青翰远远望着,暗自感叹,这身手着实好。他自己若是习武,今时可能也可以这样。可转念一想,这望云楼藏匿失踪少女这事,只怕并非自己一人在查,若此时能进去,必寻得此人做个助力。可是这左右把守严密,自己除了射箭一流,几乎不会武功。至于胎记上的力量,更是不到关键时候难以激发。根本没有飞身登楼的轻功,又怎的能进去。 正在其不知怎么办时,忽然被人拍下肩膀,随后就被擒拿住胳膊。“什么人!在此鬼鬼祟祟。” 听到这声大喝,牧青翰额头冷汗直冒,这是被卫兵发现了吗。努力稳住心情,准备编个话糊弄。却一琢磨,这声音分外熟悉。于是回头看来,却见那人虽擒住牧青翰,却一脸笑意。牧青翰长舒一口气,一把推开来人,有气无力的嚷道:“唐大哥,你在这吓什么人!” (第一卷) 第六章 奇楼 原是唐明胤,此刻已换了一身书院衣裳。“哈哈哈”那爽朗的笑容依旧是熟悉的感觉,“没想到,半日不见能和青翰你在这里相见,有缘有缘。” “谁跟你有缘。”此时牧青翰疲累交加,也不顾什么礼数,只想嚎出心中不满。他缓缓的坐下来,靠着白岩石头旁,一只手撑着地面,喘着粗气,也不知是累还是为了平复心情。不过转念又冷静下来,整整气息问:“唐大哥你怎么在这啊?” 唐明胤没有直接回答,到时反问他为何在这里。后面又加了一句:“你总不会告诉我,你一个客栈小二在这里游湖观楼吧。” 牧青翰抬头瞧了一眼,便说:“在等到唐大哥的金楼之前,怕是没有这个本事哦。” 唐明胤见他还能反唇相讥,说:“看来还有力气。”不过他接着又强调:“黄金楼是给小谷的,又不是给你的。” 牧青翰摆摆手,表示不想跟他打这个没有意义的嘴仗。随手捡了跟小树枝,在岸边的干泥地上画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字符。脸上又短暂的轻松又变了回去。 唐明胤看着他,过了一会,听到一句:“我来这里救小葳。”随后牧青翰便把午后至此时的事大致跟唐明胤说了。又道:“带了那么多弟兄,土匪都给端了,人也知道在哪,进不去,救不了。”这句话语气喃喃,不知道是在跟唐明胤说还是跟自己说。 “你是说,这个望云楼是淳于氏强抢民女的藏匿点。”唐明胤摸着胡子,暗自道:“淳于显仲要这么多少女子干嘛,横浦关已经失守,北方那只不知名部队随时有可能南下,此时淳于显仲不强军备,却在四处搜刮少女意欲何为?” 同时也跟牧青翰说:“也没听说过淳于显仲好色,他要美人,南巡地方千里,数十万户,有总是有的。而听闻他在位十年,南巡王妃之位一概空置,后宫也没有多少。而且山贼匪徒说他们所抓的女子只要少女处子,却不要求相貌。看来不是用作后宫,如此看来,小葳可能还是安全的。” 这话说的让牧青翰疲惫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兴奋。 “来,把这个吃了。”唐明胤递给牧青翰一颗圆滚滚的东西,大概半个鸡蛋大小。 牧青翰接过,看这灰不溜秋的东西,不禁问道这是什么。 “承气丸,你吃了就知道了。” 牧青翰望着这个丸子,想来唐明胤应该不会害他,便两口啃了下去。唐明胤说,“坐下,呼吸吐纳几次。” 牧青翰靠在白石壁角落,深呼吸了几下,竟感到腹中一股暖流流转全身,四肢气力,也一点一点的恢复过来。不过两盏茶的时间,竟疲感皆无。他不经感叹道:“这是什么灵丹妙药,竟然慢慢的就不觉得累了。” “我们行走江湖总有些归元养气的丹药,不足为奇,你不会武功,不懂聚气化力,否则恢复还该快些。”唐明胤看着这个武功小白,不禁想起洛阳军营里那个说话深沉的大叔,“在你眼中我当初也是如此吧。”他喃喃自语说着,“也不知泸州的差事办的如何了”。 随即转过头跟牧青翰说:“既然恢复了,我们就想办法进楼吧。” “可是,我刚刚找了几圈,就差扒草皮了” 唐明胤摸摸胡须,说:“我倒是可以凭借轻功上去,可带你确实有些困难。”看着牧青翰不知所措的样子,他跑过去拍了拍他的背,随手一指“瞧见那个石碑没有。” 他所指的石碑,是漓秀湖的界碑,漓秀湖本非自然形成,而是三千年前越穆侯发动民夫五万,引苍河之水聚集西越而成,为博吴女一笑,可泛掌灯之舟。 唐明胤说:“《上古诸国传》曾言:‘越穆侯六年,侯往江左会盟,得吴女,姿艳丽,俏仪容。侯甚悦之,此女出身渔猎,爱行舟,曾于大江中救穆侯,侯以民夫五万,聚水成湖,以行舟乐,以吴女名之。’据说还请了名匠莫问设计,水下更是暗藏乾坤。” 牧青翰闻言,问道:“莫非这水下有别的入口?” “不知道啊,不过听小猫山的匪首所说,马车和人在望云楼附近不见,彼时他们在坪栏街,从坪栏街的看,望云楼东西南三个方向应该都能看清楚,如果有什么一定在北侧。” 说着走到石碑面前,“看到没有,这石碑是新修的,不比望云楼时间长。”说完转身说:“青翰,可会水?” 牧青翰说:“南巡人都是自小长在水边,当然会水。” “那就好,你我就潜下去一探究竟。” 二人遂游入水中,从石碑所在的地方慢慢下潜。互见湖底又光亮闪烁,二人便向光亮游去。 大约下潜两丈,便发现湖底有两扇门,门上个镶嵌夜明珠一大颗,刚刚的光亮就是从那里发出的。其中左边门上有三个数字,三五七。分别镌刻在三个内嵌轮盘上,轮盘上应该有其他数字,应该是可以拨动来改变数字的。 可牧青翰拨了一下却拨不动。除此之外,门上还有一个类似拉闸把手一样的机关。右边那扇门也有这样一个机关,但没有轮盘。 唐明胤看着,便用手示意牧青翰拉左门机关,自己拉右门机关。刚拉下,就感觉一阵水气往他二人的面门震出来。却看见的两门边框各伸出四块打钢板,把这二人在水中围住,钢板末梢又伸一块钢板,把两人各自框定在一个能容纳三人的小房间之内。 牧青翰哪里见过这阵仗,心里很慌,加之又在水下,四周被围住又让他感到甚是惊恐。可一秒发生的事情,让他松了一口气。 因为他感到门里有一股很强的气浪吹如这个钢板的小房间,里面的水位竟然在下降,准确的说水竟然慢慢的排出去了。 呼吸到空气的牧青翰狠狠地舒了一口气,心说这机关也太吓人了点,得亏是水性好。而就在此时,门开了。 他走进门里,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前方有一丝光亮。待他走的更近一些,发现此地又是夜明珠,而夜明珠下又有一个闸口机关。此刻已经没有退路,索性一拉了事。 却听见轰隆一声,随后就是锁链与齿轮碰撞的声音,牧青翰感觉脚下一重,应该是在上升。牧青翰扶着墙壁,感觉越发的匪夷所思。 不一会儿,面前的墙壁突然打开了,内里甚是明亮,突如其来的亮光让牧青翰下意识的遮了遮眼睛,可当他适应光亮后,眼前的景象让他更不可思议。 里面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房间,陈设典雅,桌椅板凳,床铺被褥一应俱全。当他走进去以后,背后的门便自动关上了。当他想转过身去扒拉那门,却发现那门根本没有把手,只有一个看上去很奇怪的钥匙孔。 牧青翰看着房间陈设,心说这房间还不错,至少比他们家客栈要强。只是有一点很奇怪,这里的家具不是铜铁所制就是石头,左右看看竟然没有一件木质家具。不过令他惊诧的是,就这样一个看似普通的房间,如此明亮的光源,竟来自与屋顶的夜明珠,可叹这里真是奢侈。 当然他也没有想那么多,毕竟此刻身上衣物都是水,这粘湿湿的感觉甚是不爽利。他只想赶紧找个地方烤烤火,或者赶紧从这出去找到他的小葳妹妹。 可是,他很快发现了问题,这个房间除了他进来的那个门之外,没有别的出口。只有一面墙上有一个三尺长一掌宽度口子,一个成人是不可能从那里出去。 这下可好,牧青翰没有钥匙,根本出不了那门,而且那门通向水底,即使原路返回,也是无功而返。就在这时,他又听见了锁链与齿轮的声音。 他赶忙走到门前,却看见门打开了,里面缓缓走进一个湿漉漉的人。人出来后,门就立马关上了。牧青翰先是一惊,仔细一看,却是走右边大门的唐明胤。 “果然。”唐明胤看了牧青翰一眼便说道。 这听的牧青翰一头雾水,便问:“大哥,果然什么?” 唐明胤也不直接回答,而是问他如何上来的。牧青翰如实回答,唐明胤便说:“这便对了。我看到那门前有数字三五七,而我从门进去也遇到一个机关,但和你不同的是我那机关有数字轮盘。” “左边门的轮盘在门口,你的意思是,右边门的轮盘在门里?” “对,而且数字可以拨动,我拨了三五七,拉了机关便把我送到了这里。” 牧青翰说:“可我上来的机关上是没有轮盘的,只有湖底的门口有,而且不能拨动。” 唐明胤看了一眼房间,“想必这里面有什么关联,不过从上来的感觉看,咱们至少离湖底有数百丈,这样看来我们一定在望云楼内,因为这四周也没有什么其他高的建筑了。” 他拧了拧袖口的水,“不过此刻我们得考虑从这面墙出去。”说着指了指那个口子。 “可是除了身后这门,也没发现有别的出口啊?” 唐明胤听罢,回头看了门上的钥匙孔。 “九曲十字锁”他认出了这个锁眼,“淳于显仲这回真下本啊,没想到这望云楼的建造还有扬州卢家的助力。” “那是什么?”显然牧青翰对这些新鲜的名词一无所知。 唐明胤解释说:“天下营造匠作,有三大世家,扬州卢家便是其一。建造各种亭台楼阁名扬天下,其中机关术更是奇诡。相传云朝高祖司马权率军攻破邺城,便命万机阁弟子庐松径主持修建都城和邺城地宫,后一直为云朝匠作世家。云武帝一统四国之后迁徙扬州,一千年来,世间名作不止,但要价也奇高。这九曲十字锁是卢家秘传,非特制钥匙不能打开。如旁人强行摧毁这门,这锁便会锁死。到那时只有火炮才能轰得开啊。” 牧青翰则使劲推了推门,又用拳头敲打两下,说:“就算这锁不毁,就凭这石门的厚度,也不是一般人力可以打的碎的。” 唐明胤找了个石凳子坐下,甩了甩手说:“若是有二十年功力的金丸勇士,将全身气力聚在指尖,强大的冲击或可在九曲十字锁机关之前摧毁这锁,门就开了。” “金丸勇士?那是什么。” 听到牧青翰如此问,唐明胤不知怎的来了一点兴致,便抬起一根手指指着牧青翰的鼻子想说点什么,可一个“就”字还未出口,便把手指一收,伴随着“啧”的一声,接着说道:“这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反正也跟我们现在的处境没什么关系。” 可是这话说一半,怎能让人快意。但面对牧青翰追问,唐明胤却说并不重要,此刻最重要的还是怎么出去,进入望云楼内部打探小葳的消息。 说到小葳,牧青翰才想到这事重要,刚刚听了唐明胤说了一些见闻,反倒让他把小葳的事放在一边。为这,他默默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好几遍。 “哟,这鹌鹑玉壶颇为别致,也不知是哪家作坊的工艺。回头给老陈配一个,他那个人就是喜欢些小物件。”相比于牧青翰对小葳的着急,唐明胤显得更加淡定,稳坐在石桌旁,还把玩着桌上的玉壶,嘴里说着些四六不靠的话。 牧青翰看着也是无奈,却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没有这位唐大哥他根本进不来。虽然身上粘湿湿的,可他也顾不上许多。左右翻找无果,只好左右踱步。唐明胤看他心中着急,便说:“刚刚上来也累了,坐着休息会呗。” 牧青翰哪里听得进去,不过这话倒让他把目光移到了其他几个石凳上。随即两手抓起一个石凳,就要砸墙,可是石凳不知是什么做的甚是沉重,能拉开几十斤大弓的他,竟抓的有些吃力。 “你不会想砸墙吧?”唐明胤放下手中的玉壶。牧青翰还在努力把将其提起,吃力回答是的。 “你赶紧给我放下,就算你拿起来也砸不开这墙。” 牧青翰显然已经急了:“那总要试试嘛!” 唐明胤叹了一口:“你放下,用拳头打试试。” “拳头?”牧青翰疑惑问道,“你说石头砸不开,拳头有什么用,这一拳下去,不仅没用怕不是要受伤吧。” 只听唐明胤一声冷笑,也不知嘲讽也不知是无奈。“尽管用拳头打,我包你不得受伤流血。” 牧青翰此时更是感觉诡异,他挪了挪步子。看着这金灿灿的墙壁,一时没了主意。他看看唐明胤,又看了看自己的拳头。深吸一口气,奋力向墙壁打出了一拳。 当然,什么也没有变化。 用拳头去打穿墙壁,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不易做到的,更何况是他这个只有力气但不会武功的人。 可是,用了这么大的力气,手却没有受伤,不仅如此,牧青翰还感觉,拳头打中的墙壁,不像石头的质感,倒有些软。感觉拳头刚猛的力量,都被这股子软力卸掉了。 唐明胤走过来:“感觉到什么异样了吗?” “感觉这墙不像是石头,不管多大力气,都想打在棉花上,力道全部给卸掉了。” “对。”唐明胤说:“这墙是用金蚕丝和塞北黑钢棉所制,金蚕丝是做内衬软甲的材料,以它做的布面,天下大多数的锋利的兵器都划不破。而塞北黑钢棉韧性极佳,武功钝器一起上,都能把力道给你卸去,走的就是以柔克刚的路子。而用巨石将塞北黑钢棉压上三日,便可做版筑之材,压制之时再层层嵌入金蚕丝布,此墙便刀枪不入,即使是任意阶高手也打不穿此墙。” 这话无疑给牧青翰浇了一盆凉水,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便问:“如果这个什么金蚕丝和什么棉花这么厉害,它是怎么做成其他东西的,尤其这个金蚕丝布,如果不能裁布,怎么做衣服?” “火,这两种材料别的不怕,唯独畏火。” 牧青翰一听,顿时来了希望,赶紧去摸怀中没用完的火折子。一边摸一边说:“你怎么不早说。” 唐明胤又是一阵无奈地笑,还说了一句:“真的是年轻啊。” 牧青翰很快就领略他这句话的意思,因为他发现他的火折子早在湖底就被浸湿了。 唐明胤叹了一口气,说:“我想这就是望云楼建在湖边的原因。” 看着牧青翰依旧疑惑的目光,唐明胤说:“如果我猜的不错,这里是望云楼用来关人房间之一。小葳极有可能也关在这样一个房间里。” 他接着说:“从这里的陈设看,所有的家具都是铜铁或者石头,连被褥都是烧不起来的火浣布,可以说没有丝毫可以引火之物,就是为了这堵墙。” 牧青翰好像有点明白了:“你是说他们把这些房间的入口设置在湖底,就是让进入者所带的引火物都失效。” 唐明胤指着屋顶的夜明珠说:“对,所以会不惜重本用这些夜明珠照明啊。” “那这么说,如果从一楼进来,是进不了各个房间的。” “嗯,若从正门进,只能从墙上那个口子和房间沟通,根本进出不了人,依我看那就是个送饭口。进入各个房间的入口,只有湖底那两个门,而门上的数字就是房间的编号。” 牧青翰满脸忧愁:“那怎么办,这里设计的这么周全。我们该怎么出去?” 唐明胤则笑了笑,指了指凳子让他坐下,“稍安勿躁,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等。” “等?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第一卷) 第七章 围攻 “最多天亮时就会有人来。”唐明胤倒是胸有成竹。 牧青翰却对他如此肯定甚是不解,唐明胤也看出来了,接着说:“你看那个口只能送饭送水,可人要生活,必然要有垃圾运出。这就需要从那个门派人进来了。”说着指了指身后的石门。 “那你怎么知道是天亮?” “你想啊,如果你带上来的不是火折子而是打火石,而且你身上还带着引火的柴草怎么办?” 牧青翰又是不解:“不是在湖底都泡湿了吗?” “但是过一段时间后有可能就会干啊,到时你依旧可以点火,南巡气候湿热,浸湿之物不易干燥,但半天左右也是可能干的。所以半天之内,必有人来查看。” 牧青翰这才恍然大悟,感叹道:“大哥你怎么这么厉害啊。”这句话没有丝毫的恭维,对牧青翰而言这就是他对唐明胤此时感觉最真实的写照。 “不过,这么说我潜入这里,已经被他们知道了?” 唐明胤说:“不一定,湖底有两个门,现在看来你上来那个门是给新房间送人的。之所以要把两扇门分开,只怕给他们送少女和日常维护的不是一帮人。 不过不管是不是一帮人,咱现在只能等等看了。而且可能咱们等来的不是这里的管事人。” 牧青翰表示甚是不解,唐明胤却比了一个嘘声。手势示意他到墙边附耳听。 只听到这望云楼此层内部有声响,貌似有人活动。但从声音中也能判断出,在这一层内游走的应该仅是一人。牧青翰刚想发问,却再次被示意嘘声,只听唐明胤低声道:“你忘了刚刚楼下看到的黑影了吗?” 正在其低语间,只听那声近了。唐明胤便说:“兄弟,从窗口看看呗?” 牧青翰感到一丝不怀好意,便说:“少诳我,你怎么不去?” 唐明胤当即表示哥哥几时诳过你,牧青翰则言:“也不知道是谁让我拳打墙?” “你受伤了吗?”唐明胤这句反问到时给他顶了回去,与牧青翰而言,想来他虽然多言戏谑,倒也没让自己吃什么亏。于是,便挪到那个三尺长条的窗户处瞄上眼。 可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双水灵水灵的明眸正盯着自己。 牧青翰浑身一激灵,叫了一声,随即便作势要往后退倒下去。多亏唐明胤及时扶住才没让他一屁股坐下去。 牧青翰也是急中手快,马上意识到门外那人可能是让他们脱身的关键。便跟着喊了声“什么人?”便赶忙将手伸出去探,希望能抓个衣角什么的。 门外那黑衣人也被牧青翰的眼神给吓得往后退了腿,那内外窗口狭长,但伸个手臂还是顺畅的。那人推开仅一足之距,牧青翰手猛地弹到胸前衣襟。 但是,牧青翰一探一摸,顿时感到手上不对,这浑圆柔软的手感绝不像是一般飞贼和卫兵。敢情这门外是个姑娘,这下可算是免不了一巴掌了,不过这窗子狭长,小姑娘的掌风都吹不进来。牧青翰在刹那间觉得,这墙也不是一无是处。可下一刻,他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天真。 只听墙外也是一阵低呼,牧青翰没能吐出一个为自己辩解的字,就感到手臂被一拽一拧,整个被擒拿住。 伴随着这门外一声流氓淫贼的怒骂,手臂的疼痛让牧青翰这个七尺男儿也不免吃痛叫惨。不住的喊道:“姑娘饶命。” 唐明胤却从刚刚那一声淫贼中听出了什么,只说了一声:“蒙姑娘?” 牧青翰这才反应过来,对啊,门外女子的声音很像白天遇到的蒙知初。而唐明胤的话也让门外送了松手,扯下面纱再次探看。牧青翰一见,果然是蒙知初。 那蒙小姐见他二人,也是疑惑:“你们?怎么在这?” 牧青翰则赶紧趁此机会松松手腕,也是刚刚被拧的急了,说:“我还想问你怎么在这......哇,你这小姑娘下手怎么这么重?”说着有握了握拳。 唐明胤一旁偷笑,而蒙知初却一脸怨愤,翻个白眼:“还不是你那手没规没矩的。” 这时唐明胤上来圆场:“蒙姑娘,事情复杂我们一会儿再说。只是,姑娘你有火吗?” “火?” 于是,有了蒙知初未经水泡的火折子,这哥俩算是把这墙给烧穿了。谈话中,蒙知初也知道二人所为何事,倒也理解。于是说她有一位姓苏的闺中密友。此前远游来到西越行医,蒙知初南下寻她,却进城之后到各家医馆皆无消息。左右打探,凭着一身好身法,潜入南巡王宫。从一个红袍人的密谈中,远远听到了望云楼囚少女的事,故而来此寻觅。 “既然咱们都是来找人的,就一起吧。”唐明胤提议大家合作。左右也没有更好地选择,余下二人也没有什么异议,不过为了刚刚牧青翰手误之事,两人一来一回没少怼。唐明胤只得叹息摇头,说好在楼层高,这里无守卫,不然就你们这般喧哗,早给人包圆,这里可没有墙缝柴草供你们撩拨。 说这话也不过是嘲讽一下两人白天的事,不过这等话女孩子只是“啧”了一声,没什么反应。红了脸的却是牧青翰这个大小伙子。 唐明胤说,如果所料不错的话,他和青翰来的房间是最新的房间。无论是顾小葳还是那个姓苏的姑娘,只会在之前不会在之后。蒙知初说楼下几十层皆没她的人。前三层没有房间,都是平台和各式阵纹,其上每五层有卫兵,唐牧两人这间房,是她来这层看的第一间,因为她楼下时就感到这间房动静很大。 也是,又是搬石头又是砸墙的,动静能不大吗。 “那这么看,那位苏姑娘就应该在这一层。” 于是三人在这层寻找,要说这望云楼内部布置的也很奇特。一层约莫十来个房间,从外面是方形。但进入墙内的中厅,却是曲面弧墙。就是从上面往下看,这个中厅是一个圆圈。曲面墙上有几个送饭的入口,就是刚刚牧青翰探头探手的那个。想来是管事的人送饭的地方,毕竟热食温水这些东西,不太好从湖底运上来。 其实蒙知初找人的方法也很简单,就是通过这个口一个个看。可为了避开每五层的卫兵巡逻,也着实费了很多心思。加上时不时出现的机关,她能短短时间就看遍几十层楼,足见身法凌厉轻盈。 几人为节省时间,分头去窗口看。不过他们也并非什么大善人,毕竟在卫兵处处巡逻的望云楼里,逮到谁都去救,显然并不是一件靠谱的事。 在寻找的过程中,牧青翰不仅没有着急,反而有了一丝安慰。因为几个房间看下来,他真正意识到望云楼囚禁的少女们是美丑不论的,有些真的是不好形容。这更应证之前,对于这件事与收集美色无关的猜测。 直到,他看到这个房间。 从小窗子往里看,见一姑娘,着一袭青色衫裳,披蓝白素纱,未见红妆与胭脂,端坐素面俯瞰,远远望去却不似凡物。头上没有梳着什么时兴的发髻,却很整洁,低头时青丝往往从肩头滑落,如乌色瀑布倾撒下一点,惹得花草欢庆。 牧青翰看着有些惊诧,世上竟有如此好看的女子。不由心绪激荡,却见那女子腿上趴卧着另一个女孩。应该在睡觉,而女子轻轻抚摸着那女孩的背,轻轻拍打,像极了哄孩子入睡。只不过那呼呼大睡的女孩看着也是十四五岁的姑娘了。 可牧青翰却惊呼:“小葳!” 这一声让那女子抬头,一眼看到窗外一双眼睛狠狠盯着睡着的女孩。下意识吓得一退,但好像又习惯了。轻启唇齿,慢慢道来:“已经到送饭的时辰了吗?” “不不不,姑娘,我是说她!”窗外的又伸入手,指了指熟睡的女孩。就在这时,蒙知初也闻声来看,那狭长的送饭窗户,恰巧能容纳两个人在哪里探头探脑。 “苏姐姐!”蒙知初一见女子,言语间很激动,甚至有些哭腔。想来那女子便是蒙知初口中的苏姓姑娘,而腿上趴卧的女孩便是牧青翰找了大半天的顾小葳,也真是缘分造化,这两人竟被关在同一屋里。 苏姑娘听到蒙知初的声音:“阿初?是你吗?” “是我,我来救你了。” “你怎么来这里了,这里很危险。” “没事,姐姐你等一下,我这就救你出来。” 两人的寒暄似乎吵醒了睡梦中的小葳,之间小葳揉揉睡迷糊的大眼睛:“苏姐姐,是那群坏人又来了吗?” “小葳!”听到顾小葳的声音,牧青翰比刚刚还要激动,脱口而出的呼喊,让顾小葳猛地一回头,冲到窗户边:“阿哥!阿哥!”比起蒙知初的哭腔,顾小葳到时直接哭出来了干脆。 听着哭声,牧青翰很心疼,只连忙说:“好了”和“阿哥来晚了。”这些话,安慰小葳更安慰自己。 于是,蒙知初的火折子又立功了。只可惜又一面好墙,那么多版筑的银子,看来在此处也是错付了。 唐明胤听到动静也赶来了,远远看来,却似故人,一步一步来。看见青衣白纱的姑娘,竟然驻足。看着他们两两欢庆,却有一点不敢上前去打个招呼。 众人当然也注意到唐明胤的靠近,牧青翰还一个劲的跟妹妹说,多亏唐大哥才能找到你们。可咱们唐大哥的眼神却一直在苏姑娘身上。 苏姑娘也看到这个缓缓而来的人,通过蒙知初的反应,她知道这人是友非敌。借着墙上夜明珠的微光,她瞧见了这个伟岸男人的样子。一时间,她眼神也不同了。先是不可思议,然后报以一个微笑,只是这微笑的样子到底是惨淡了些。 看到这五味杂陈的笑容,唐明胤的眼眸也低了下去。深吸一口气,两手相交,结结实实作揖。口中念道:“苏大夫,好久不见。” 这苏大夫看他如此礼重,回了一个万福。却道:“唐将军别来无恙,不知伤是否好了?” 将军?这话听的牧青翰一激灵,没听说过唐大哥是将军啊,可回头一想,唐明胤跟他说过自己当过兵还打过仗,也不算诳他。难不成唐大哥从前还是个将军? 唐明胤瞥了一眼牧青翰,然后接着对答:“苏大夫妙手,早三年前便好了。” 苏大夫则淡淡说着:“是啊,终是......”随后一抬眼,“身上疾好医。今日有赖唐将军相救,鸣兮谢过了。” 唐明胤赶忙说:“苏大夫八方仁心,圣医坊这些年所救生灵何止千万,这当是苏大夫本来福报。” 苏姑娘只说:“惭愧惭愧。”便不再多说什么。 牧青翰被他俩这一来一回整的有点懵,想是旧识还有些故事。搞不好还有什么陈年情债这些七七八八的。但现在环境很明显不太适合这俩人许久。 还有这气氛有些诡异,看蒙知初瞧他俩的样子,眼神都不重要的好吗。嘴都快翘上屋顶了好吗,看那眼中恶狠狠的杀意,只怕唐大哥在她的眼神中一定不好过。 牧青翰赶紧打圆场:“这个......唐大哥和这位苏姑娘看来是老朋友了,咱们现在还楼上,要不咱们下去再聊?” 唐明胤刚想说什么,却听见楼下阵阵脚步声。 “不好,追兵来了,快走!” 众人向楼上跑去,可跑动的声音不仅惊动了楼下的追兵,还惊动了楼上的守卫。 “什么人!”楼下追兵已经,上来看到刚刚逃遁的人影。守卫说时迟那时快,按下楼梯口一不知名机关。却听见,全楼齿轮大动,风铃之声不绝于耳。 唐明胤以内功感知,有大队人马从上下两方向此层逼近。“看来这楼的预警机关被启动了!” “那怎么办?”牧青翰有些着急。 一旁的蒙知初则拔出背后佩剑,“还能怎么办?打呗。” 唐明胤也调息一下严阵以待:“事已至此,别无他法。青翰你保护苏大夫和顾姑娘,蒙姑娘,你我守住外围!” “呵,不用你说!”蒙知初似乎对唐明胤的命令很不满。 就在这谈话间,上下追兵赶到,两边不由分说厮打起来。 牧青翰空有一身蛮力,可不会武功的他只能守卫。而主攻的工作,当然得交给两位习武之人。但因为小葳的原因,牧青翰也没有丝毫畏惧,即使赤手空拳,也尽力闪避格挡。当然这也归功于两位打手在外面的悉心保护。 相比蒙知初持剑,唐明胤只有双掌御敌。可这位苏大夫口中的唐将军,不愧是军中宿将。虽是一身书院长衫,脚步一开也是凛凛威风。 楼中卫兵多是刀盾兵,偶尔有一二弓箭手也是佩刀。可唐明胤丝毫不惧,先是两掌直接击退面前两名身披皮甲的盾兵。顺手顺来一只木盾,正面抛出,凌空一脚,脚力推着盾牌竟一下推倒七八名卫兵。 左右两边士兵起立砍来,被唐明胤大喝一声,周身气浪将左右皆震倒。刀盾撒了一地,却见他两手一抬,地上刀具遂其周身气浪而起,两手抱元,那各式武器绕着他旋转。 只听他一声:“开!”那些刀具纷纷刺向周边士兵,数十人应声而倒。可就在此时,一支冷箭从侧面飞来。唐明胤本欲闪躲,可脚下多是倒下的敌人,一时间步伐竟被阻隔。 就在这箭快射中之时,却随着“兵乓”一声,被蒙知初的飞剑拦下。却看蒙姑娘,一个翻身,在空中翻转出一个惊艳弧线。这一刻,牧青翰有种看北地舞而不是打架的错觉。 蒙知初翻身落地,一把拔出刚刚飞出的宝剑。回身站定,与唐明胤背靠着背,也不忘说道:“唐将军好内功,我以为只是军营里混饷银的,不料竟是化力阶以上高手!” 唐明胤眼神凌厉,嘴角微笑:“姑娘谬赞,如果语气还能柔和些,听着更受用。还有......”话为说完,一记掌风推出,这掌力好似有千钧之力。竟将还未来的及爬上来的追兵打着滚下一层楼。“在下,合易阶。” 这里要说一下,天下武学都需要气、体、劲。而内功的修炼是锻炼这些基本素质的重要方法之一。对于高深武学来说,各种属性的内功更是必不可少。所以宁朝以来,世人根据修炼内功、体质、劲力的不同状态,将大多数的武者分为五个阶段:聚气、化力、重山、合易、任意。不到聚气阶,就只是会使蛮力的武夫,就跟此时的牧青翰一样。而聚气阶以上,才能被称之为武者。若无老师教导或秘籍修炼,普通人根本成不了武者。而即使到了聚气阶,想进位到化力也是不容易,一般武者若无十年练气很少能练至化力,而唐明胤年岁也不算大,却已是合易阶。在蒙知初听来当然惊诧如斯。 当然围攻他们的卫兵,也没有修习内功的武者。所以在唐明胤这合易阶高手面前,并不构成太大威胁。当然如果是人海战术,再厉害的武学宗师也不是个。这就是乱世之中,即使武功盖世也不如千军万马的道理。 不过,一层楼能装下多少人。 唐明胤收拾这些还是可以的,加上蒙知初又到牧青翰一侧帮忙,这里的追兵就只剩下那个甲胄好点的卫队长了。不过唐明胤的内力也感知到,上下还有大队人马正在赶来支援。于是唐明胤想解决这个以后,马上带大家离开。 可那卫队长,却冷冷的笑着,摸着腹部刚刚中招受的伤口,“你们以为你们还跑到掉吗?”说罢,又在下楼梯口按下一个按钮。 (第一卷) 第八章 顶楼 忽然,地板顺着砖块缝隙分开,喷出数道火焰,就在几个姑娘脚下。楼顶板上更是降下如雨箭矢。“鸣兮!”唐明胤一时情急叫了苏大夫的名字,并一把拉过来,顺带也将顾小葳拉到自己身旁。一脚踹飞卫队长,拉着两个姑娘到下楼梯上躲避箭矢。 而牧青翰没能像唐明胤那样英雄救美,而是被美人给救了。机关触发时,蒙知初离他近,便顺手把他拉到上楼梯躲避。就这他还打了个踉跄,压在人家脚上。他皮糙肉厚没什么事,只听“嘶”一声,原来是蒙知初为此崴了脚,正吃痛呢。 就这事在几十年后,唐明胤跟牧青翰回忆时还笑骂他,说他丢不丢人。而且还被记实录的官员给记下来,以至于后来坊间也有打油诗云:“翰帅兵谋名天下,也道美人救英豪。” 当然这是后话,牧青翰即使再不会武功,这点男儿心性还是有的。他一把抱起蒙知初,时刻警惕着四周。可是在这层楼的各个房间空隙,却伸出无数钢板,钢板边缘镶嵌利刃,使人不能靠近。 随着齿轮声音的停止,这些钢板竟搭在了一起。把分在上下楼梯的两拨人给彻底的分开。唐明胤感知到追兵已近,便大声说道:“青翰,带蒙姑娘到楼上躲避,楼上追兵不多,下面的我来。” 听了这话,牧青翰只说:“大哥小心。”便抱着蒙知初上楼去。蒙知初还一个劲扑腾,毕竟她一个妙龄的姑娘,即使再武功高强,被一个小伙子怀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可牧青翰虽然不会武功,可力气有的是,他紧了紧力道。“别动。”这两个字丝毫不拖泥带水,语气有些坚决和硬冷,让蒙知初有些不知所措。 可他们刚上楼,就碰到了另一伙追兵。此时蒙知初脚崴了,而她的武功太仰赖身法速度,因而此时只能做些格挡拆招的事。也就是说此刻牧青翰只能靠自己。 这些追兵一眼便知道这二人是闯入者,便不由分说提刀就看。牧青翰只能左避右闪,逮到两个口子,在闷上两拳。蒙知初看他这路数实在生气,便拔出宝剑扔给他:“好好打!” 牧青翰手上有了家伙,面对这些拿刀的士兵终于有了一战之力。这些士兵虽然是装备精良,可牧青翰也是一身蛮力。这左劈右砍,追兵们竟然占不到丝毫便宜。还被牧青翰刺倒几个。就这时,又一支冷箭飞来,但被牧青翰一个侧身躲过。这时他才发现,这群卫兵中有弓箭手。 于是,他提剑向那弓箭手猛冲,竟一下直接刺死那弓箭手。也不由左右士兵来砍,夺了弓箭就跑回了蒙知初身边。把剑递给她:“谢了。” 蒙知初一脸不解,可还没等她说什么。却见牧青翰张弓搭箭,口中念道:“还是这玩意儿拿着顺手,就是轻了些。” 的确,牧青翰平日里打猎的弓是他自己特制的,比一般制式弓箭还要有力。若是让牧青翰拿上自己拿几十斤的大弓,其威力可比小型床弩不得差。即使是这手中弓箭,其威力也与西洋人的火铳一般无二。 他箭无虚发,每一箭都洞穿敌人而过。有些一箭穿过几个敌兵。蒙知初惊呼:“好箭法!” 正当牧青翰洋洋得意之时,一摸箭袋,竟没了。而追兵也追上前去提刀砍来。 再此千钧一发之时,牧青翰感觉右手心一重。多年经验告诉他,胎记被激发了。手臂的一根根血脉又一次变得鲜红,随着纹路由掌心的胎记向外蔓延。浑身爆发出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气息。蒙知初在一旁看着,被震撼住了。 他两眼微红,一个瞬身,来到士兵面前。一个锁喉一记勾拳,当即消杀那刀盾兵的性命。随手,握起掉落地上的钢刀。再入敌阵,已入无人之境。整个画面由一只猎物的自救,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碾压。一盏茶后,整个楼层归于一片寂静。 只有他,单膝跪在地板上,手依着刀,口喘着气。 蒙知初起身,并不怎么爽利的走到那人身边。可真靠近的时候,又不敢真的靠近。 牧青翰感受到来人,回头看到疑惑惊恐的蒙知初。赶紧挤出一个笑容,把手一按,刀刃按下地板几寸。他接着这力,并不容易的站将起来。 “不用怕。”他伸出手掌,露出手中鹰形胎记。喘着粗气却又带着点戏谑的口吻:“这是我的独门绝技,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用的。” 蒙知初知道这是为了不让别人担心,挤出的口吻,想当初也有一个至亲之人用这般语气与她说话。她拖着疼痛的脚伤,却跑来扶住摇摇欲坠的牧青翰:“你没事吧?” 牧青翰拍拍身上的灰尘,眨巴眨巴眼,说:“没!”有时候男人说活,就是少,但是刚劲有力,让人听着靠谱。 “接着往上走吧,找个地方躲起来,等下面机关撤了,咱们在伺机出去。”对于蒙知初的这个建议,牧青翰没有多少并没有多少异议。只是他可能觉得此时的自己抱着她有些费劲,可男人的骄傲又不允许他说出来罢了。 但是这回,蒙知初也是怎么着也不让抱了。 就这样两人接着走上楼梯,却发现楼上已没了新层。仅有一扇门,牧青翰轻轻推开门。迎面就是阵阵冷风灌进来,再一看明月当头,云雾灰暗却有层次,苍河端山尽收眼底。再接着往外走两步,就能瞧见漓秀湖上闪闪灯火,和花生一般大小的游船。 原来这一路打斗,却到了望云楼顶。牧青翰探一探脚,脚下只有一条窄窄的小道,其他都是屋檐的青瓦。他小心翼翼的扶着蒙知初的手,将她细细牵引出来。嘴里说着:“里面有些闷,上来透透气罢。” 蒙知初也就这样被他牵扶着,没有话。 说来着脚下半人宽的小道也是奇了,好像专门给人用来爬屋顶是的。能从刚刚的出口,沿着屋脊一路顺延到上,最后一直到达一边鸱吻的位置,往上走时竟然还有阶梯,也不知唐明胤口中的扬州卢家,为何要这么设计。 两人爬上正脊,也不管两边鸱吻上那么大个的明珠。就这样排排坐,看着眼前的山水。似乎经历刚刚那一幕,他们倒需要这夜色的平静。两人好像忘记了此时的当务之急是寻找离开这里的方法。 于牧青翰而言,登高望远的西越城甚是少见。这夜色月光,又有美人相伴。若是此刻有一壶阿娘亲自酿的百香茅,配上一碟撒了细盐的小花生米,嚼一嚼,喝一口,那才叫滋味呢。 这人呐,半夜里就不能想着吃,尤其是这种大半天都没吃的。你说这个时候肚子叫了,在美人面前可不难堪。 可是巧了,他身边的美人儿,肚子也叫了。两人不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都笑了。没想到打破这宁静的是馋虫。 “蒙姑娘你是江湖人吗?”牧青翰有一句每一句的说着。 蒙知初摇了摇腿,抿着唇齿嗯了一声,点点头说:“算是吧。你呢?” 牧青翰说:“我不是,就是官道边打杂的伙计。”然后指着苍河另一侧的高山,“看到那座端山没有,在那北边我便再没去过。” “一直都生活在西越吗?” “是的,有时候很羡慕你们这些江湖人,可以天南海北的去看去听。” 蒙知初点点头:“的确,大千世界,很有趣。你也可以啊!” “以前想过,后来就想的少了。” “为什么呢?” “可能是长大了吧。”牧青翰就这话题又说:“蒙姑娘是在哪里长大的?” 蒙知初却被这简单的问题,弄得不知怎么回答。思来想去,回了一个“不好说。”这回答让牧青翰着实意外,但他毕竟做了多年跑堂,想是别人为此有什么不愿意说的,他当然也不会多问。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看着月亮高起。他转移话题道:“看着时辰应该快到三更天了吧,也不知道唐大哥怎么样了。” “你的唐大哥武功不凡,一定能把苏苏和你妹妹带出去的。”说实在话,牧青翰听着这话总觉得不对味,向着蒙知初看过去,那小姑娘却把头转过去。 这一来二去,甚是无趣。索性也不说话,就看着月亮慢慢升起。牧青翰伸了一个懒腰,把手往后一撑,不听到机关的声音。回头一看,竟是按下了一个瓦片,随后又听到一阵齿轮的声音。 瓦片竟然从房顶掉落,原来瓦片的地方露出一面斜放着的镜子,牧青翰脱口而出这是什么。蒙知初闻言也挪过来看看,却也看不出什么。 两人在镜子旁仔细端详,却发现不出还有什么其他异常。但镜子出现在这种地方,本身就是异常。 午夜将至,圆月当空,月光洒在屋檐上,显得格外明亮。牧青翰渐渐发现,月光照在了镜子,镜子反射的光芒也来越强。他揉了揉眼,仔细端详,镜中反射的月光都投到鸱吻的明珠之上。 珠光绚烂,一时间美不胜收。 可正当夜至三更,珠光最亮之时,却又听见锁链碰撞之声。牧青翰感觉脚下的屋顶正在抬升,轰轰隆隆的。 很快,脚下屋顶的变动停了下来。而脚下的青瓦屋顶,却开出了一个天窗。下面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有什么。 此时牧青翰两人左右也出不去,准确的说是困在楼顶。既然没有别的办法,不如下去一看。 牧青翰先行下去,在底下接着蒙知初。蒙知初因为脚崴了,只能一步步挪过来。小心翼翼的从天窗走下去,可还是手没抓住,一下掉了下来,却结结实实给牧青翰抱了一个满怀。 此情此景,二人有些尴尬,但牧青翰还是轻轻的把她放下来。以防一着急有碰了那脚,令她吃痛就不好了。 这屋里不想其他楼层,有那么多夜明珠点缀。只有天窗露进来的一丝月光,所以光线有些昏暗。牧青翰寻了一个石凳扶她坐下,便四处摸索,看有什么别的机关。 “这扬州卢家的机关术果然奇怪,这么高的地方还能多藏一层楼。”牧青翰边找边说道。 蒙知初则说:“如果说是扬州卢家的手笔,这真还不算多奇怪呢。” “姑娘也知道这个?” 蒙知初说:“行走江湖的,都知道营造匠作三大世家。扬州卢家、关中文家和江左林家,都是营造的高手。尤其是这个扬州卢家的机关术很厉害,据说云朝的时候就是官办作坊呢。” “哦”牧青翰想说与唐明胤之前所说一样,可又想到蒙知初之前对唐明胤那态度,还是少说为妙。谈话间,唐明胤在墙上看到一把弓和一袋箭。 自诩箭法不凡的他当然要取来摸上一摸,可这物件一着了手可就不同了。冷冰冰的金属质感,让他摸惯了硬木弓的手为之一颤。这是一把铁胎弓! 他赶紧将这放到月光下察看,这不看不知道,这把铁胎弓还镶着金边呢。以牧青翰的箭法,这弓拿出去,就是一座床弩啊。 “难不成,这里是个武器库?”牧青翰摸着铁胎弓喜不自胜,顺手拿起了一个丝质箭袋,里面有大概十来支箭,竟有些忘了自己干嘛来了。 蒙知初看他,知他是个爱弓之人。行走江湖,专好各类武器的武者比比皆是。所以她并不奇怪,也想站起来一窥究竟。 可是因为脚崴了时久,走一步就甚是吃痛。想是已经肿了。更是一脚踩空,摔倒在地,却不意又碰到一个机关。地板上打开了一个新的口子。口子不大,大概也就有个一人半的身量宽度,下面是个踏板。上书“机关梯”三个字,可能是用来升降之用。 牧青翰赶紧扶起蒙知初,眼瞧着这新入口,说:“这楼机关怎么这么些弯弯绕绕。”随后又紧接着关心起蒙知初脚上的伤势来。 蒙知初说不打紧,只是不知道这下面又是个什么。 “反正都已经下到这里,一起去看看吧。”牧青翰如是说道。 蒙知初也只是嗯了一声,牧青翰便再一次把蒙知初一把抱起。还未等蒙知初反应,就说了一句下面空间看着狭窄,抱着更方便一些。 他纵身一跃,踏板被踩下。随即运动起来。脚下顿时感觉轻盈,可唯一不便的是这里狭窄。而牧青翰将蒙知初横抱着,又背着弓箭,实在没法动弹,只能考得很近。 听着那起伏的呼吸声,牧青翰笑了。直言:“蒙姑娘对此是否感觉熟悉。”显然在嘲弄白天的事。 姑娘笑了,噗嗤的一笑。没有月光照见,但听得很清楚。毕竟齿轮声音更小,下降的慢。想是姑娘累了,也没心情跟着“登徒浪子”斗嘴闲聊了。也或许有其他的心思呢。 机关梯降的很慢,或者乘坐的人觉得很慢,亦或者有人希望很慢。但不管慢不慢,总有停下的那一刻,就这样,一面的墙壁打开了。 但墙壁打开那一刻,一切就变的快了起来。 他们这机关梯停在了三楼,这楼没有房间,有的只有一屋子整装巡逻的卫兵。 当他们墙壁打开的时候,所有卫兵的矛头都指向了他们。 又是一场血战,可惜此时胎记的力量已经用过。牧青翰力气消耗太大,根据以往的经验,怕是不能再激发一次。他抱着蒙知初赶紧跑。 可是这一屋子兵,跑怎么跑得掉呢。 他只能先放下人,拔出铁胎弓,一阵箭雨射过去。可终是力气消耗太大,此时拉开弓箭已是不易,射出去的箭更是没什么杀伤力了。 很快他们被逼到角落,牧青翰拿着铁胎弓胡乱挥舞。不一会,便退到了窗边。 看着左右越逼越近,蒙知初脚又受了伤。看着较低的窗台,和窗外波光粼粼的漓秀湖水。果断扛起人,纵身一跃。只听一阵很大的扑通一声,二人跳入湖水之中。 蒙知初水性一般,在湖中不断扑腾。但害怕追兵的冷箭,牧青翰只能把她水下拉。 只到游出了一二里,才用一只手勾着她,向远处游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是上了岸。蒙知初水性不好,吃了几口漓秀湖的水后,便不省人事。 牧青翰把她平躺放好,看她这样,知道是呛水了。赶紧按压胸口,不一会儿水逼出来了。伴随着一阵阵的咳嗽声,蒙知初眨巴眨巴眼,口里喃喃不知说些什么。晃了晃一个手掌那么大的小脑瓜,说:“这是哪儿啊?” 牧青翰看她醒来,便知她性命无忧。他认出此地是漓秀湖里一个盛产药草的小岛,看蒙知初的模样,需要赶紧找一个避风的地方,不然这一身湿漉漉的,着了风寒便不好了。 所幸牧青翰虽不曾北越端山,但西越城则是早早就探尽了。他知道这个岛上,有一些采药人临时搭建的草屋,便将蒙知初背到哪里。左右又寻了些柴草,虽然不多,但好歹在屋外生起一小团篝火。 火光冉冉,照的的草屋透亮,其实说是屋,也就三面墙和一个顶,所谓墙也就是把草和泥和巴和巴糊在一起。蒙知初的夜行衣被湖水打湿,顺着火光,可以隐隐看到美人儿令人妒忌的婀娜曲线。 对此牧青翰瞧又不敢瞧,把头背过去吧,又想看。就这样来来回回,倒是好好的活跃了一下脖子。他这一系列小动作都被蒙知初看在眼里,毕竟这里除了篝火寒风,他们便只有彼此,除了看对方的表情变化,似乎也没什么吗打发时间的。 不过蒙知初除了自己的一抹笑意,对牧青翰的真实反应。并没有多说,毕竟想她这样的美人,早已习惯别人诸如此类的目光。 (第一卷) 第九章 湖岛 然而火很快便熄灭了,毕竟南巡地处湿热,岛上的草木本就沾染水汽,不易引燃。纵使腊月,也难找枯枝干叶。牧青翰于是想将那茅草屋顶拆了再引火。 却被蒙知初阻止说:“好不容易有个避风的地方,还是不要拆了,至于火,你还没有看够吗?”这话真是一语双关,今日他们已经用火干了很多事了,当然跟多的是调侃刚刚牧青翰刚刚的眼神。 牧青翰有些不好意思,之前却是失礼了。便找话题来缓解此刻的尴尬:“蒙姑娘是哪里人?” “你猜。”蒙知初眨巴眨巴大眼睛,一律微微的月光照在侧脸上,显得格外风情。 牧青翰十多年未曾出过端山,只听瓦舍说书的说过外面的世界,说实话他并不知道外面是怎样的。当然也无从谈起。只说:“凭空怎么猜啊,姑娘你好歹给点提示啊。比如方言之类的。” 蒙知初想了想,刚想开口,又没继续说,左右不得,只好笑笑,摇了摇头:“我不会说家乡的话。” “家乡土语,父母教,同乡授,怎的不会?”牧青翰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不会说自己家乡话的人呢。 蒙知初苦笑道:“我很小就离开家乡了,甚至......”说着她停顿了一下。 牧青翰静静的听着,没有追问。 “甚至我都不知道哪里是我的家乡。”她淡淡吐出这几个字,眼神却便的有些惆怅,“从小我就随母亲游历江湖,很少回家。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便再不回家了。” 牧青翰知道,这位姑娘有她的故事,便不想追问她的伤心事。便就着话题问道:“那你总有印象比较深刻的地方吗?” “深刻?”蒙知初想了想。 牧青翰接着说:“就是那些你觉得过得开心的地方。” 说道这个蒙知初眼前一亮:“那要这么这么说还真有这么一个地方,我外祖父家,在北地草原。” “草原?”对于牧青翰来说,草原他只在远来游商的口中听说过,据说那里离南巡有万里之遥。“你还去过草原?” 蒙知初点点头,“我在草原待了三年,外祖父待我极好。还有我舅父从小就带我骑马。每次从库鲁泰大会赢来的头花都拿来给我系辫子玩儿。” 对于什么大会、什么头花,牧青翰是不懂的,但他从蒙知初说这些的语气中,感到她真的很开心。于是便问:“那你是在草原长大的吗?” “也不算是吧,七岁的时候,父亲一封信便把我们召回中原了。”说完她又黯淡下来。忽的一阵冷风灌将进来,她夜行衣上水还未干,便抱着胳膊紧紧了身子。 这被牧青翰看在眼里,便脱下自己的衣服。由于这衣服是王大娘用他打来的野猪皮缝制的,故而此刻已经干了。他走过去,不由分说把衣物套在蒙知初的身上。 蒙知初望着他,便要将皮衣取下说:“不用给我的,这冷风吹得你也凉的。” “爷们儿身体好一些,不比你这些小姑娘身子娇弱,你还是披着吧。”牧青翰想着送出去的殷勤总没有收回的道理。 不料这话竟惹火的蒙知初,她把皮衣拿在手上,顺手就给牧青翰朝面门扔过去:“你才娇弱,你们全家都娇弱!” 果然江湖儿女,不肯有半分示弱。 “你这样的脾气哦,在我们这儿是很难找到婆家的哦!”牧青翰被这平白一顿扔也是无奈。 “那也不关你的事!”冷风嗖嗖的,蒙知初说完就打了个喷嚏,哆哆嗦嗦,还碰到了崴伤的脚,不禁又是“嘶”的一声。可终是在男人面前不肯显露丝毫不如,便强仍疼痛不发。 牧青翰见她如此,便强行将衣服往她身上一拢,蒙知初本想挣脱,可无奈单凭力气还是牧青翰强出一头,被两手夹住双肩动弹不得。牧青翰则说:“都这样了,就别逞强了。” “什么逞强,你们这些自诩爷们的人就以为女孩都是娇花,总要你们保护。却不看看如今洛阳城宣政殿上坐是男子还是女子。” 牧青翰听完笑着说:“女皇陛下当然是大郑的巾帼翘楚,但是南巡是大郑的法外之地,管不着。”说着,抬起蒙知初的双脚,脱下鞋袜。“对于我这种小老百姓来说,那也就是个人名。” 蒙知初被他的动作吓到了,不知他要干什么,便动起脚踝,却被崴伤牵拉的生疼,不禁叫出声来。 牧青翰只一句别动,便把那一双美人足,埋进自己怀中。蒙知初忽然感到脚下一温,痛也舒服了一些。牧青翰捂着脚说:“以前有些年份腊月里出奇的冷,家里没多余的炭火。我就这样捂着我妹妹的脚,然后她就不冷了。” “今天楼上那个女孩就是你妹妹吗?”蒙知初问。 牧青翰点点头,说到小葳他也不知道唐明胤他们怎么样了,却也又担忧了起来。 蒙知初看出了他的心思,便说:“没事的,想来你的唐大哥武功盖世,就那些杂碎不是他的对手,想来此刻也已经脱困了。” 牧青翰笑笑,也不继续说什么了。蒙知初则说:“你对你妹妹真好,不会武功竟敢上官府的地方救人。” “哥哥保护妹妹,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啊。” “是啊,天经地义的事。”蒙知初应和着,眼眸却有所低垂,看着地上不知在想什么。只是牧青翰的眼里,这一刻的低沉,很是好看。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很多,蒙知初不知不觉靠着泥墙就睡着了。牧青翰也昏昏欲睡,但看她这样子,只怕是要着凉。于是轻轻放下双足,身子挪过去,再用手轻轻摸着她的额头,慢慢让其倒在自己的肩膀上。看着头不着墙,方才放心。 他本想接着守夜,可这一天实在太累,无人交谈的他很快也沉沉睡去。 而在他们在漓秀湖药岛沉睡时,望云楼的都统大人却没有心思去睡觉。人质被救走,又有那些死伤,都不知如何向上峰交代。只能跪在南巡王宫的议事殿中,颤颤巍巍的发抖,连头也不敢抬。 一位披头散发的中年男子,坐在王座上。他的体格属实是太清瘦了些,小小的身板却套着一个大大的王袍,显得极不对称。这位王爷似乎刚从他的王榻上恋恋不舍的起来,躺坐在王座上。那袍子往下掉,有时竟也能若隐若现的露个锁骨窝窝。但是这人的面貌,却极为俊秀。清冷的目光中,倒映着难以捉摸的寒意。面白凝脂,尖下巴总觉得在诉说着孤傲。这便是手掌南巡十一州的南巡王淳于显仲。 堂下除了那位瑟瑟发抖的卫兵都统,还有紫袍国师和南巡国大将军杨南浦。紫袍国师整日里拿个斗篷盖住头,也很少有人能看其真容。至于这位大将军,则是南巡国十万兵马的最高统帅,是重山阶武者。在望云楼事情发生不久后,便赶到了现场了解情况。 王座上的人很不耐烦,把玩着书案上的羊毫毛笔。轻轻的说:“也就是说,今天,两个女人被救走了,两堵墙烧没了,还折了两百个兵?” “是是......是,可能没有两百个,有些只是......只是晕过去了。”那都统汗如雨下,不知如何应对。 淳于显仲站起来,左一步右一步的走下台阶,走到他的跟前,左右踱步:“孤王给了你五百精锐,日夜守护。三个毛贼,你就给我折损了两百,这事......啧......”说着毛笔往他脑袋上一搭“该当何罪啊!” 那都统吓得赶紧磕头饶命,直呼有罪有罪。可淳于显仲却说,你既然说有罪,却又说饶命。可见你自己也不懂你在说些什么。如此愚钝,要你何用。说罢便背过身去,对杨南浦说:“有劳张将军动个手吧。” “是!”这位将军回答很干脆,也不管跪在地上的人怎样的鬼哭狼嚎。就是拔出佩剑,就是一剑,只听一声惨叫后整个大殿又归于寂静。 “打扫的时候注意些,别弄的好好的大殿都是血腥味。”淳于显仲嘱咐道,他捏捏鼻梁,表示很为难的样子。问左右:“虽说这废物该杀,但三个人就能在望云楼机关下做到这样。你们可有查出些什么?那些是什么人?” 杨南浦也感到的气氛的压抑,赶忙解释道:“贼人逃走后就封了城,目前还没查到是哪些人。不过,从现场来看,不是善茬。” “怎么说?” 杨南浦答道:“这三个闯入者中有两个很奇怪,根据上面伤兵所说和现场的痕迹,其中有一个是合易阶的高手。” 一听合易阶高手,淳于显仲也回过身来。合易阶,就连南巡国第一战将杨南浦也不过重山阶。当即表示这怕不是别国暗探吧。这时一旁的紫袍国师说话了:“当世合易阶高手虽不少,但据杨将军所说,是个青年人。 青年而上合易阶,当世没有几个,都是叫得上名号的,且都在各国各司其职。如今巴王与衡州王对垒,三秦王与陛下对峙,吴王北图,九江王窥伺大王您,各国合易阶高手基本都在沙场效命。而各国探哨中不过三十的合易阶,也都在秦郑交锋的乱局中,怕也没什么空,来这万里之外的南巡找事。 思来想去,只有帮助陛下登基的那位护佑军大统领吧。据说他在帮助陛下登基并击退赵玄敢之后,便辞官往蜀中而去,不想今日竟在南巡出现,想必与近日横浦关的崇义军有关。” “嚯,他这个陛下钦此三品大统领来南巡,按朝廷礼制孤王这个外封的诸侯还得出城十里相迎啊。”说完便是一阵阴冷的笑声。 杨南浦说:“就凭大郑朝廷上的那个女娃娃,他的属官凭什么让大王迎接。” 紫袍国师则说:“若真是如此,我们可静观其变,唐明胤此来是何居心,与这支在南巡的崇义军有何关联。” “他们有何关联与我何干!”淳于显仲一挥衣袖,厉声吼道。“望云楼的阵法不成,就是把那群不知是真是假的崇义军打败又有何用!” 二人并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怒火所吓住,因为他们这位大王从很久以前就是这般喜怒无常。果然刚吼完,他又端起了腔调:“你不是说有两个奇怪之处吗?另一个是什么?” “据顶楼晕倒的士兵来报,另外一个贼人力气很大但武功一般。但不知怎的一下就全身血丝力量极强,仅凭一人单杀了近百名士兵。”杨南浦就情况而谈。 紫袍国师眼前一亮:“你说什么?今晚有这样的人?” 得到肯定回答后,便说:“大王做一方诸侯十载,可知这人是什么?”淳于显仲想了一想:“国师的意思莫非是?” 紫袍点头,二人心照不宣。淳于显仲说:“既然这样的确需要静观其变。” “若正如大王与臣所想,那么望云楼丢失两个姑娘换来这样一个消息,好比用萤火换月光啊。此时咱们只需调查原委。” 淳于显仲难得看到国师兴奋的样子,便让这紫袍人负责这事。紫袍国师笑答:“大王宽心,臣是‘万豪’中人,‘万豪’五百年来,着精于此道。”说完两人哈哈大笑。 折腾了一夜,牧青翰到天以大亮的时候才醒。醒来时发现,身边没有人了,只有自己的野猪皮衣还盖在自己身上。这时他瞧着草屋外,蒙知初一拐一拐的抱着一满怀的野果子来。 “你醒了?”蒙知初问道,同时把果子摊在地上,说:“这都是我刚刚在附近摘的,可好吃了。” 牧青翰望着这些似曾相识的野果,咽了咽口水又深吸一口气:“呃......好吃?” 蒙知初看到好像很怀疑,便说是的,她刚刚都尝过了都很好吃。并且还说你也饿了这些时间了,吃点补补力气。可牧青翰却是一脸无奈且同情的眼光看着蒙知初,说:“你知道这是什么果子吗?” 蒙知初说,这不就是寻常的野果,真叫名字也叫不出来,但以前在其他地方吃过,很普通啊。 牧青翰说:“是,没错,这玩意放在别处是普通。可这里是药岛啊,这里药草遍地,土质早就不一样了,所以结出的果子也是不一样的。” 蒙知初听着话感觉有点慌:“什么?不一样,怎么不一样?会中毒吗?” 牧青翰又是一脸同情望着她:“中毒倒不会中毒。” 这话听着蒙知初稍微舒了一口气,不过这种语气谁都知道下面有个“但是。” 可牧青翰他就偏偏不说这个“但是”,而是问你吃了多少。 “吃了四五个吧。” 牧青翰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这个果子呢,叫南巡酒糟果,吃一个呢等于喝一小坛可以点着的烈酒。” “啊,就说怎么感觉越来越晕呢。”说完蒙知初一头栽在果子上,看的牧青翰只能在旁边扶着额头,心说这叫什么事啊。只得将她扶起来,抖落抖落身上的土。却见她脸颊已经绯红,那种喝多了的笑意,作为酒馆跑堂的牧青翰再熟悉不过了。 牧青翰赶忙把她背起来,这时没有昨天那样的紧张气氛,加上醉了的人浑身气力松懈,背着的感到最是笨重,且背上的时候,背上那两团绵软的触感,也的确让刚起不久牧青翰不知所措。就是以前背小葳也没有这种感觉啊。 可蒙知初在背上并不老实。把脸紧紧的靠着牧青翰,还把手伸进去牧青翰怀里,嘴里还用着迷离的声音呢喃着:“臭弟弟,你看姐姐漂亮吗?” 牧青翰心想这丫头怎么醉成这样,听了这话很奇怪,这感觉就像是攒了积蓄去趟青楼,最后发现自己才是被嫖的那一个。左右想来还是先离开这里在做区处。 好在,大清早就有船夫撑着小竹筏带着药农上赶到药岛采药。可惜牧青翰周身也再拿不出一个铜板,便抵押了皮衣做路费。才上了竹筏,从最东边一处不起眼的地方靠岸。那船夫一路上也是听了些不少蒙知初的醉话,看着牧青翰眼色都变了。不由得发起感叹:“现在年轻人都喜欢半夜去孤岛喝酒吗?” 当然,虽然挑了些少人的街道,但也总有人指指点点。毕竟一大清早就有人背着烂醉如泥的酒鬼,也少见。就听着有人说:“这指不定是哪家公子又夜宿青楼了,家里派伙计给背回去。”牧青翰只得赶快走。 可不想蒙知初听到这些话,就对指指点点的行人们吼道:“看什么看啊,你才夜宿青楼。”只不过声音还是挺软糯可爱的,说着还要下去跟人家打架。 牧青翰赶紧背着她离开了,一边一边哄。蒙知初却像一个撒娇的孩子,呢喃着:“回家,我想回家。”,牧青翰则接着哄着:“好的这就带你回家。”其实说实在话,他也不知道要带她去哪儿。 听到带她回家,蒙知初安静了许多:“好,回家,大哥在家吗?”牧青翰想可能是思念兄长了,便说:“哥哥在,哥哥在,哥哥在家等妹妹呢。” 可是这却让蒙知初扑腾了起来:“不,大哥在不回去,不回去。”牧青翰听着这话也不知怎么接,却又听到她说:“大哥就知道让我读书,还不让我见娘。”说着竟又有些听不清说了什么。 (第一卷) 第十章 练武 牧青翰只好说:“好,咱们不回去,咱们去舅舅家好不好。”因为想到昨夜的谈话,可能蒙知初对外祖父家的印象更好吧。也就是这句话,让蒙知初安定下来,牧青翰背着这才舒了一口气。又想到读书,立马想到了尚礼书院。唐明胤若是昨夜脱困,必然回书院,小葳或也在那。 于是,凭借着多年对西越城的了解,穿羊肠小道,走无人街巷。七溜八拐,走了半个时辰,总算是到了尚礼书院。 又是那个一脸懵的学子来开门,不过他看到牧青翰则丝毫不感到意外,而说:“唐先生已经在里面等牧兄弟你了。” 听了这话,牧青翰才算踏实下来。想来昨日已经脱困,此时他除了想马上见到小葳之外,就是想把背上这个丫头给放下来。这丫头虽然纤腰细腿的,但该胖的地方一丝不少,加上这烂醉如泥的样子,背了一个时辰也着实有些沉。 道了一声有劳,便背着蒙知初进了书院。唐明胤早已在这里等候多时,他昨日将苏鸣兮和顾小葳救出后,便直接回到了书院。之后又前往望云楼附近寻找他们,在卫兵的谈话中方才知道,那二人已经逃走,想来你也知道来书院,所以早早儿的就让学子在门口等候。 顾小葳看到哥哥更是一下就扑过去想给一个大大的拥抱,可惜看到哥哥背上的蒙姑娘又退了回去。众人对此不解,牧青翰只说说来话长,还说了句:“来人搭把手啊。”弄得唐明胤哭笑不得。 听闻外面的动静,苏鸣兮也走到院子里。看到这幅情景,赶忙和一起帮忙的学子一道把蒙知初送进了厢房。听牧青翰说是吃了酒糟果方才放下心来,去后厨调制解药去。 牧青翰则把与唐明胤分开之后在望云楼上见闻尽皆说了,唐明胤听着听着也是啧啧称奇。却听到楼顶密室一节,问:“密室?你说说午夜月光可做开门钥匙,在望云楼上再生一层楼?” 牧青翰肯定回答,唐明胤又摸着胡子思虑,并让牧青翰继续说下去。陈桓策看二人没有停下的样子,便叫书院仆从叫了些米汤春饼之类的送来,他从言语之中听得牧青翰自昨日早晨一餐后便再未进食物,也是辛苦,便叫些食物与他充饥。 唐明胤也跟他说了说,后来的事情。原来,唐明胤下楼之后,又和卫兵战了几阵。后来取了卫兵的佩刀,跑回之前烧墙的连个房间,将火浣布的被毯裁开城一条一条的,在绑成绳子。将二女绑在身上,借着绳索和轻功方才脱险的。 “嗯?咱们在望云楼外,你不是说轻功带不了人吗?和着你是不带男人啊!”牧青翰好像知道了什么。 随即迎来了唐明胤的反问:“向上和向下能一样吗?背你个大小伙子和小姑娘重的能一样?就算一样,你背的感觉能一样吗?” 牧青翰被这三个“能一样吗?”问的一愣一愣的,竟也一时无法反驳,感叹此人果然是人间真实。这等言之凿凿又厚颜无耻,的确值得敬佩。 想到这里,他便对陈桓策送来的小食再无愧疚之心。拿起春饼就往嘴里塞,实在是太饿了,连米粥都喝了七八碗。唐明胤看在眼里,饶有兴味。想着前日自己还在他家店前饿晕,今日便轮到他被自个儿接济,当真是风水轮流转。 唐明胤说:“今早我出去瞧瞧,城门皆禁严,一时半会儿怕是出不去了。你这几天姑且跟小葳住在我这里,待风头过去在离开不迟。” 牧青翰想来,自己于唐明胤虽有救命之恩,但往来多次,恩情早已偿报。再行叨扰,怕是面上难看,加上唐明胤也是投奔在这里。如今堂长主家不在,为他让唐明胤擅自收容,更是过意不去。最主要的是,他昨日午后离家,虽让李溜六告知家人自己进城探访,但总是一直未跟家人打过招呼,恐回去的迟了,引起家人担忧。 他将这些都一一和唐明胤说了,可唐明胤却说:“此刻就是你想出去也难,再者昨天一事,你还觉得我是避难投奔而来吗?” 这一说却是真的提醒了牧青翰,对啊,昨天苏鸣兮叫他声唐将军,他武功又那般高强。绝不是一般难民,还有他昨日;来此学堂,陈桓策见他毕恭毕敬,丝毫不见怠慢。如是牧青翰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远去投奔亲朋,多半是要遭人白眼。可他不禁趾高气扬,反倒可以施行命令。 唐明胤接着说:“我虽然是身无长物投奔过来,但是乃受了恩师之任,前来做一任管理。细细说来,这书院也有我家一份股本,故你大可放心在此地常住。” 这时刚刚进来不久的陈桓策也搭了搭腔:“的确,莫不说你是明胤的朋友,就凭昨日望云楼那番际遇,也是我崇义学堂的知交。” 看主人家如此盛情,加之确实此刻难以出城,故而应承下来。唐明胤打趣道,这样一来便可再吃几日小葳做的饭。说真的,前日在客栈他便说小葳手艺没话说,比洛阳明月楼大师傅也不得逊色。此刻又这般说,向陈桓策大力推荐。陈桓策微微颔首,笑而不语。 牧青翰则想,那日给你吃的也只是普通的清粥小菜,唯一一点荤腥便是那瘦的皮包骨的鸡肉。虽说小葳的手艺的确不差,相比你那般好评,也是因为饿的缘故吧。 不过想到此,牧青翰则心中生疑。唐明胤这般才能又怎会饿晕在他家门口。便想委婉问道:“大哥昨天武功盖世,可是前日饿成那个样子?”可这话一出口可真不委婉。 唐明胤笑说:“南下之时,山匪众多,总是有些武功,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虽说凭着这一身本事脱了身,但也因此身无长物,加之后有追兵,又无马匹到你处已是精疲力尽啊。” 牧青翰则说唐大哥你武功那么厉害还会被人追杀成那样?唐明胤笑着说:“武功再好,终是匹夫之勇。”牧青翰却说,如果自己会武功的话,就不至于这几日如此狼狈。 唐明胤一听这话,便说:“那好办啊,左右这几日也无事,我来教你一些的入门的,我早看出你底子好、资质上佳。学起来一定快人一等。上回给你的图册,这两天看着情形也来不及练,不如我亲自教你。” 这时顾小葳端着茶盘进来,放了一杯清茶在唐明胤面前,有递了一杯给哥哥,“那唐大哥可要好好教,不可藏私啊。”说完又给陈桓策递了一杯。 唐明胤哈哈大笑:“有小葳妹子的饭菜,大哥怎么会藏私啊,就这样,等苏大夫调好了解药,烦劳小葳妹子帮咱们做一顿午饭,饭后就开练。” 众人听他这般求食,一道哈哈大笑,就连一贯不苟言笑的陈桓策也摸摸胡须,微露笑意。 小葳则说:“大哥,饭绝对没有问题,但是要是我哥哥学不会的话,那我也不会拿出看家的手艺哦。” 唐明胤一看,嚯哦,这些年也很少有人跟他讨价还价了,笑着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只觉得这小妮子是那种厉害的姑娘。 等到小葳离开房间后,才一把把牧青翰拉过来,凑着耳边道:“你这小媳妇可以啊,我怕你以后难振夫纲啊。今天你又背了一个那么倾国倾城的姑娘,我怕你今晚难免被一阵唠叨哦。” 牧青翰则矢口否认,什么媳妇啊,就是妹妹,从小看着她长大还有什么非分之想?唐明胤又反问了几回,都被牧青翰否了。 唐明胤端起茶,微微吹了一下:“你没有,就怕人家有。” 牧青翰则说,大哥你多虑了,自己与顾小葳虽无血缘关系,但也有亲人之情,万万不会逾矩。自己早就想离开南巡,去看看中原广袤的天下。 唐明胤看着他若有所思,嘴角微微一动。 这边书院其乐融融,但南巡王宫可就没有这般阳光明媚,虽然是正午,但淳于显仲的寝店内却有些阴森恐怖。南巡王虽不像昨夜那般披头散发,但他那身王爷衣袍着实是太大了,站在那还是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 杨南浦向他禀报:“城防营已经将全城控制,一个人也不会放出去。另外,臣今天去城防营还听到了别的消息。” 淳于显仲一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小猫山那些山匪,被人一锅端了。” 淳于显仲放下手中的书卷:“谁剿灭的?” “不清楚,今早派人去时已经空无一人,另外在一条进山的路上,发现数十条山贼尸体。” 淳于显仲则说:“剿了就剿了吧,也不指望他们一路供给望云楼。干脆你就带着城防营装成他们,把该办的事儿办了,如今距离过年还有半个月,在正月十六之前,如果办不完差你就自行军法从事吧。” 当大王果然是不怒自威,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让这位身经百战的将军有些发毛。还没等他舒缓一口气,就又听见:“唐明胤在哪里查的怎样了?” 杨南浦一听,不是找自己的,于是这口气也算是舒了出去。紫衣国师说:“尚未查到具体行踪,但应该在百货集附近。” “接着查!”淳于显仲又说:“昨夜之后,还有密室有什么变化?” 国师说:“除了先王的收藏的一只铁胎弓被人拿到了三楼,别的无他。毕竟最重要的东西,还没有放置进去。” 淳于显仲背对着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长说了句“哎呦”,便道:“那把弓可值不少银子啊,云武帝麾下大将军风眠岸,就是拿着这把弓,十箭临祁水,万马问蜀州。据说衡州王都元帅牧君一也曾用过此弓,那可是曾经的九州第一战将啊。哥哥当年对这把弓爱不释手,你说他一个人文官出身,偏好这兵器也是奇怪。” 然后他回过身来,阳光透过窗户,照耀在他清秀的侧脸上。顺着紫衣国师的目光望去,大王的眼神却甚是清冷。 只听他说:“不过,重要的可不应该被叫做东西!”最后几个字很明显要的很重,重到寝殿里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都跪下了。 牧青翰也跪下了,他跪下不是因为淳于显仲的淫威。而是尚礼书院的讲武的地方,只有跪坐的垫子而没有板凳和椅子。不过说实在话,一个书院有讲武的地方本身就是件不同寻常的事。 不过陈桓策对此却振振有词,说这书院是致敬上古诸国时先贤授课的方式。学的是修身八艺,除了传统的经典、用以科举应试之外、还有书法、音律、射箭、骑马、剑术、兵法、策论,真的是为乱世打造全能人才。 “你这点地方还学骑马?”牧青翰听着很明显觉得不可能。 陈桓策则说:“廖大官人在城东辟了一块地方做养马场,平时用作西越城勋贵跑马赌钱之地,反正南巡多是山地很少需要骑兵。衙门也就不怎么管了。” 唐明胤则在前方,打开了一幅图,穿着这一身书院衣裳,若不是那脸络腮美髯,谁瞧得出来他曾是个将军。那拿腔作调的样子,可一点也不逊色于那些在洛阳太学里寒窗苦读的学生们。 再说这图,上面画一人,标出一百零八个穴位。就听唐先生说:“武学,从根本来说讲的是气、体、劲。与你而言,体这一项,源自周身养护、寻常锻炼,你生的强壮体质上佳没有问题。劲这一项,多年以来你已经至臻化境,可以说基本功极好,也没有问题。重要就在于这气。 所谓内功,或者说内力,实则都是气。化用身内身外之力,借气强大力量。要想你的武功招式能发挥出更强大的威力,内力必不可少。” 说着他指向这张图:“人周身有很多穴位,其中有一百零八个穴位可以做气室。” 牧青翰听后不解,毕竟很多新词根本就没有听过。便问何为气室? 唐明胤说:“所谓气室,就是养气聚气之所。将身体内的气,聚集在一个穴位上,并长久保持住,就叫气室。所有人的第一个气室都是丹田。所以吐纳聚气,首先要气沉丹田。当你丹田之内成功聚集起了第一团真气,那么恭喜你,你就成为了聚气阶武者。 聚气阶武者虽然不能使用内力,但因为气沉丹田的缘故,力量和速度会有大幅度提升,气息会变得更平稳,耐力也会更强。而聚气阶看似简单吗,实则练成不易,有很多人光学聚气就要经年累月。” “那什么时候才能使用内力呢?”牧青翰接着问。 “当你丹田聚气后,所聚拢的真气,一般情况下有两种属性,暖和冷。每个人丹田之内的真气属性由体质决定且不可更改的。随着聚气修为提升,便可以打通别的穴位做新气室,在其中再聚新的真气,不同气室之间的属性可能会不一样。 当你打通九个穴位时,体内便有九团真气,然后你便尝试顺着经脉在各个打通的气室间同向运转。当你已经适应了这种周身运转,并在气息运动中让九气合一,这便是内力。你可以将其用作周身防御,亦可在使用武功是释放出来。这时候你便是化力阶武者了。 而且九个气室内的真气属性不同,不同数量的冷暖组合会练出不同的属性内力。而内力的不同属性,适用于不同的武功。” 牧青翰在一旁听得都懵,唐明胤一看便表示:“算了,跟你说多了你也不好,咱们就从最一开始的认穴开始说起,然后再教你吐纳和招式。” 而在下午学习武者基础理论的这段时间内,女孩儿们也没有闲着,因为在苏鸣兮看蒙知初左右都是不醒,解药也喂不进去,只好请来顾小葳来帮忙。 她让顾小葳解下蒙知初的上杉,宽松领口,并帮助她把蒙知初在床榻上扶将起来,直起身子,将之前熬制好的汤药一点一点用汤匙喂进去。 “总算是喂进去了。”苏鸣兮拿起一旁备好的热毛巾,擦了擦蒙知初嘴角的药汁,这才放下心来。又对小葳说:“谢谢你。” 顾小葳自是回了一句不用谢,想来二人同困望云楼也有些情谊,故能说上些话。看着被哥哥背回来的蒙姑娘,小葳问道:“我听阿哥说,蒙姐姐这是吃了药岛的酒糟果,这我听他说过,就与喝醉一样,以前我见其他人误食,也最多半日就好。如今已过去半日,为何丝毫不见醒来,这位姐姐是否有些身体不好?” 苏鸣兮调了调手上的药膏,用竹片在小瓮中和匀。说:“小初身体不差的,她幼年时就游历天下,跟着母亲学了一身好身法。如今更是一个聚气阶的武者,身体素质比起一般的男孩子也要更强一些。”说着话,苏鸣兮带着笑意,将瓮中药膏舀起来,蹭在小碟子上说:“想来,一是她吃的多了。二来,这酒糟果看似吃下如醉酒,实际是在成长之时,吸入其他药材之中毒性而致。南巡人有吃药膳的习惯,对于这些微量的毒素自能痊愈,但对于外乡人而言就需要用以药石了。” 顾小葳“哦”了一声,苏鸣兮看着小女儿姿态,也是嘴角上扬,微微浅笑。 (第一卷) 第十一章 经年事 苏鸣兮便再说:“你帮我把她胸前里衣解开,我给她外用些药膏。”顾小葳想着都是姑娘,也没啥子禁忌,变照办了。 可当她解开蒙知初胸前里衣时,即使她是一个少女,可还是被眼前景象所吸引。看看蒙姑娘的,再看看自己的,顿时五味杂陈,一脸奇怪的表情。也不知是羡慕还是羡慕。 苏鸣兮很明显看出了少女心中的小九九,她用手轻轻从中拨开那对美物,将药膏涂抹在中间,又悉心将里衣系好。回头望望顾小葳,笑着轻声说:“你还小呢,你蒙姐姐都十八了。” “不小了,在我们这里,这岁数早就能许人家了。”可能对于顾小葳而言,“小”这个字此刻着实有些碍眼。苏鸣兮则帮蒙知初盖好被子,有悉心的掖了掖被角说:“其实女孩子可稍晚几年再成亲为好,身子长足实,结婚生子才比较安全。” 再者苏鸣兮又从背包里,取出一瓶不知道怎样的药水,用随身的手帕沾湿,然后去擦蒙知初用来仿男装的鼻影,这妆容胭脂据说是渝州唯美坊的手艺,用普通的水还擦不掉呢。 苏鸣兮一边一擦,一边打趣说:“小葳妹妹这话,莫不是有了如意郎君,期盼着赶快嫁出去?”顾小葳顿时脸红的转过身,支支吾吾的说:“谁......谁有如意郎君,人家还小呢?”这种口不对心的话,怎么能瞒得了苏鸣兮,她可是这屋里三个女子中最大的,这少女怀春的模样她也是经历过的。只可惜良人虽是良人,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其实女孩子,在十六七的年岁里有喜欢的人再正常不过了。”苏鸣兮帮蒙知初擦着黑黑的鼻影,把手帕都粘的有些黑。说:“你看你这个姐姐,本来多漂亮的一个人,天天化妆扮男人还招惹总是学的那些纨绔公子,去招惹那些姿容俏丽的妹妹。” 顾小葳探头一看,看见被擦去仿男妆的蒙知初。一个女孩竟然看怔住了,虽说整个五官看上去还是那样英气十足,但也不见仿男妆所营造出的那种男人的感觉,只是显得英姿飒爽,像极了话本里那些仗剑天涯的江湖美人。她的美已难用凡俗的比喻来形容了。 苏鸣兮看到顾小葳的反应并不奇怪,她自己第一眼看到蒙知初时,虽不动声色,但心里也是这般模样。她笑着用手,慢慢拂开蒙知初额前的刘海青色,露出额头,额间有四指之宽。总的来看比例正好,远胜将头发遮住额头的时候。顾小葳都不禁感叹:“蒙姐姐也太好看了吧。” “所以,顶着张让男人倾慕垂涎的脸,却成天在瓦舍勾栏魅惑少女。但凡有个心上人,也不至于这样天南海北的到处跑。也不知以后是谁那么有福气,能娶走她。”苏鸣兮笑着说道。 两人又闲聊几句家常,苏鸣兮问道:“你与牧小兄弟是兄妹,可为何姓氏不同?”顾小葳于是将父亲收养兄长一事说与她听。苏鸣兮一听这兄妹俩不是亲生,倒也了然了些事情。顾小葳说完这话,看着苏鸣兮望她的眼神,也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的躲闪也让这位苏姐姐微微一笑。虽说是姐姐年长,看的人多。可眼前这位仁心妙手的姐姐,此刻也不过才二十一岁啊。 这时她听到门外院子里有呼喊之声,便是好奇问道是何缘故。顾小葳说,听声音应该是唐大哥在教他哥哥武功呢。之前还在讲武的课堂,现在就到了院子里。 苏鸣兮想说认穴和吐纳学的这么快的吗,这才几个时辰,都来到院子里学招式了? 于是便来到院子里,出门前轻轻关好了门。其实厢房外就是院落,刚出门就看到牧青翰打着马步,提着一杆木槊,正做着唐明胤教的动作。此时唐明胤已经教完一套枪棍法,牧青翰正照着招式练呢。 唐明胤看着他,眼中神色有些诡异,他对同样站在一旁的陈桓策说:“我从鸿承二年当百夫长带兵至今,从没带过这样的资质。一般零八气室穴,说了两遍就都记下了,吐纳只是交了方法和心法,他竟然顺当的运气真气来,虽说还不能达到气室聚气的程度,但这个进展着实算恐怖了。” 牧青翰听到唐明胤这么说,便回答:“我从小记东西就比较好,至于这个吐纳运气,我不会,但是听你说的那些步骤,我做起来就感觉很顺理成章。这个感觉就像.......就像我每次胎记力量发动的时候,不会武功但是却能用出武功来。” 唐明胤一摸头,心说,怎么没想到有这个。不过嘴上也只是哦了,一声没说什么,只是跟陈桓策相互递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他俩指定是知道什么,可就是不说。 唐明胤看牧青翰这般的资质,教的也舒心。牧青翰学的也快,很快便提着那根木槊自己练习去了。说到这木槊,也是之前唐明胤给他挑的兵器。他说牧青翰身材较大,是做武将的体格,寻常刀剑等较短的兵器不适合他。左右又有一身好箭术,若是学得骑射,再觅一良驹,配上一柄八尺马槊,何等威风。即使不练弓马,持一柄长枪也可以横扫八方。 唐明胤看着牧青翰将手中木槊挥舞的虎虎生风,心中感叹:“带兵还是得带好兵啊,我算是明白洛阳太学那帮老教授们看到资质上佳的学生,一个个都不吝赐教的感觉了。” 陈桓策则在一旁说:“你这有自吹自夸之嫌。” 唐明胤听后笑道:“我又没说我,想当初鸿承年间的太学学子,有谁能比的我阿元兄弟。” 陈桓策则说:“你和他相比,就当时来看只有身份稍逊些。任太师在天下只有亲传弟子三人,二十年教一个,一人授一道。你便是这三人之一,你的两位师兄是何等人物,你也知道,所以何必自谦。” 唐明胤一听这么说,只得挥挥手,笑着说:“你少来,不说我那两位师兄,要说的话我跟他们相比,如今这番作为,岂非嘲讽我师父的眼光。真的越说越惭愧。” 陈桓策说:“那两位是不俗的英豪枭雄,但他们二十三岁时也不见得有你这般作为。我相信任太师在元默和你之间选你做弟子一定有他的原因。” “阿元长在北地,而我生于幽云。终是觉得我是中原人罢了。”唐明胤说这话时声音淡雅,语气竟有些客套,或者说落寞。可能是想到过去,想到了故友,想着想着忽的一笑:“你说若是当年恩师选了阿元,那阿元跟那位岂非差了辈分?” 陈桓策摸摸了他归拢到一起山羊胡,“大统领慎言啊。” 唐明胤唉了一声,笑他迂腐了,一挥衣袖,大步一迈:“我三年前就辞了那劳什子的官位,不是大郑之臣了。”说完一个转身,却看到苏鸣兮真望着他,也听到他之前的谈话。 唐明胤感觉有些尴尬,似乎在这位苏大夫面前提过去的事情,总有些便扭。苏鸣兮在他转身之前也有些眼神落寞,看到他之后倒也平添了些许尴尬。 看到此唐明胤刚想说一个“你”字,却被苏鸣兮抢了个先,说自己只是路过,便拉着顾小葳去厨房了。陈桓策在一旁说:“经年旧事,你倒是收拾好了呀。” 唐明胤无话,却又看着牧青翰练功去了。 话说这头苏鸣兮拉着顾小葳火急火燎的来到厨房,这才停下来,在顾小葳的心目中,自从望云楼跟苏鸣兮关在一起。苏鸣兮就是一个稳重明事理的姐姐形象。她这般向要赶紧离开某处,的确少见。不过也是认识不深,可能日子长些还能知道些别的东西。 顾小葳也是少女心性,这眼前的八卦不问,却不是她的性格。在她看来这两人属实有点什么,但结果就好比煮熟了稀饭不管,不是凉了就是糊了。或者还有什么宿事怨怼,家族情仇的有趣故事,想到这里她越想越激动,就感觉活生生的话本子就在眼前。牧青翰有时也说,你少看些话本子,城南茶馆说书的余老头,嘴里的故事是一个比一个扯淡,可姑娘呢一个比一个爱听,也就是现在淳于家不管女子上街听书娱乐,这要是外面礼教严的世道,你上哪去花那闲钱。 本着八卦不挖不回家的精神,顾小葳弱弱的又不是期待的问道:“苏姐姐,我看你和唐大哥挺熟的,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这一招声东击西,不直面这两人一见面就尴尬的现实,直接问那一切开始的地方,准备环环相扣深入了解。 可苏鸣兮游医天下什么怀春少女没见过,就这还能瞒得了她。就说一句:“你还小,不要问那么多?”她可能觉得这个故事不太适合跟这个看起来纯真无邪少女说。 那顾小葳岂能善罢甘休,便直接说:“怎么认识的都不能?” 苏鸣兮也不想戳穿她,就说:“事涉他人隐秘。”认识都涉及他人隐秘,顾小葳感觉这句话本身跟劲爆,刚想追问下去。看着苏鸣兮望着她那种“真诚”的眼神,自己也反思了一下,若是自己小时候曾经因为好奇偷看哥哥洗澡的事被人说了出去,也不是一件令人舒服的事。 于是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这时苏鸣兮看着门外天色:“刚刚用了药,小初可能醒了。”可又想到唐明胤还在院中指导武功,索性在逗留一会再去。 顾小葳听这句自言自语,想到不听八卦听些故事也是好的。于是便追问苏鸣兮如何与蒙知初相识,苏鸣兮听到这请求,脸上一扫之前落寞,笑容渐浮,可左右还是一句不可说。可能在她的眼里,她和蒙知初的相识更不好对这一纯真少女多说吧。 不过女孩之间总有些知心话要说,在厨房之内两人说着少女之间的心思,为这里相聚的人们做一顿晚饭。 当苏鸣兮再次来到蒙知初厢房时,蒙知初已然醒了。正背靠着床沿,读苏鸣兮给她放在床头的《妍画记》,这是写云武帝与皇后谢氏的故事。苏鸣兮知道她素来也喜欢看这些言情话本。于是给她在床头备了一盏油灯和这一本书。 “夜里看书,也把灯点亮些呀。”苏鸣兮给她从晚餐中精选了一些清淡的点心和一碗姜汤,放在案头。一起放在案头的,还有她请陈桓策派人从蒙知初落脚客栈处取来的行李包裹。 蒙知初见她进来,也是满心欢喜,直道“苏苏,你来了?” “怎么今天没有被男女主的故事感动到?”苏鸣兮打趣道。 蒙知初则说:“我是那么多愁善感的人吗?而且这本书里的故事我不喜欢,总感觉云武帝爱他的妻子但更爱他的江山,谢皇后也太睿智了些,看上去二人说是夫妻也像战友,却觉不出多少甜甜的爱意。” “那你还看的那么起劲,刚刚进来你那眼神全神贯注,都没发现我进来了。” “其实我喜欢看里面风眠岸和蜀国公主的故事。” 苏鸣兮听后笑笑,果然是还是小女孩,不顾一切的爱情故事总是让她们心驰神往。 蒙知初看到苏鸣兮笑了,便说:“苏苏你笑起来真的好看啊。”说完就拿手托着苏鸣兮的下巴,挑逗似的抬起来,“从哪个方向看都是好看的。你知道你长的这么好看吗?” 苏鸣兮也由着她这般,便说:“我知道啊。”说完轻轻拉过她挑逗的手,自己还猛地点点头。“不过,作为姑娘家,你有的时候真该照照镜子,去垂涎垂涎自己的美色。” 蒙知初则是一把抱住蒙知初的脖子,像个小树懒一样黏在苏鸣兮身上:“不嘛,看到你我就沉沦在你的美色里无法自拔了。” 苏鸣兮则打趣道:“这就是你当初潜入我房间偷看我洗澡的借口吗?” “我......当时不是走错路了吗?”这时蒙知初努力把自己装成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子,可眼神却偷偷瞟着苏鸣兮此时佯装嗔怒的表情。“我不是说过了吗,我错了,下次还犯。” 苏鸣兮抬起手,轻轻打了一下蒙知初的头,然后就是一个醉人的微笑。逞过口舌之快的蒙知初,此时心满意足,这时才想起来问他们现在此刻在哪。她刚醒的时候看到床头的灯和书,就知道是苏鸣兮放在这里供她消遣的,因而猜到已经脱困但具体身在何处却不知晓,刚刚看到苏鸣兮心情愉悦,倒把这最要紧的问题给忘了。 苏鸣兮便将这里的情况悉数跟她讲了。虽听到这是唐明胤地方有些许不悦,但想到望云楼上,无唐、牧二人,苏鸣兮也不是她可以救出的,故而也没说什么。 想到这两人,蒙知初便说:“我刚刚听到门外有人叫喊,好像是姓牧的那个小子。” 苏鸣兮点头称是,说唐明胤下午教他练武,还说他一下午就学会的认穴和吐纳真是个天才。可蒙知初却说在他身上发生什么都不觉得奇怪。接着便说了牧青翰在望云楼上单杀一楼卫兵之事。 苏鸣兮听着差异,但听蒙知初描述中“血脉清晰”等语句,不禁想到三年前那个衣冠楚楚的草原少年。在联想到唐明胤夸赞牧青翰资质上佳的一系列话,顿时想明白了。只道声:“原来如此。” 这时蒙知初注意到案头的包裹,正是她的行李。她说:“这不是我的行李吗,怎么在这?” “我请陈先生派人去你落脚客栈取得。” “你怎么知道我落脚的客栈在哪?” 苏鸣兮笑着看她:“基本上哪的青楼多,你的客栈就在哪。” 蒙知初一听,甚是有道理,于是便害羞的把脸蒙上一半,又留两个眼睛偷偷去看苏鸣兮的反映。 苏鸣兮没有理她,只说:“我听牧小兄弟说,昨天你们游到湖中岛,可今早看你夜行衣已经干了。所以昨天你们在岛干什么了?” 蒙知初一脸嫌弃:“我能跟他干什么?不过是聊天烤火而已。”接着又说许多昨晚的事,最后蒙知初嘟囔了一句:“他应该是个好哥哥吧。” 而院中练武的牧青翰自从得到唐明胤指点,喜不自胜,晚饭后一直苦练步法和招式。不觉间天已经黑了。明月依旧当空,照耀着这习武少年的稳健英姿。他丝毫不觉疲累,只感觉他的身体告诉他早该如此。 就这样一直练了几个时辰,他一边顾小葳在一旁看。站累了就找块石头坐下,坐凉了就再站起来。月上三竿,云升影落。不变的是少年挥洒汗水,和少女注视的目光。不想这乱世之下,也有这一时半刻的岁月静好。 实在是看的有些累了,顾小葳便搬来一个凳子,坐在厢房前的长廊里,依着廊柱上,等着哥哥。想着哥哥什么时候练得累了,自己给他送些茶水什么的解解乏。以前牧青翰帮几个村子做做农活,收点粮食搞副业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在一旁送水送吃的。还经常帮他干活,可今天哥哥是练武,自己帮不了他,便在这里看着,等着。 (第一卷) 第十二章 忆旧年 等着等着,竟倚着廊柱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好想回到了小时候。那年冬日,出奇的冷,南巡的冬天河水是不结冰的。那年依旧没有结冰的,可是河边的荒草上,惹了晶莹透亮的霜。这在南巡是少见的,故而也是难熬的。顾老三自从南下之后,便再未备过冬衣,那年顾家酒楼还没开起来,他只有拿着做茶摊挣来的三十来个散碎铜板。想跟种棉花的农户换些散碎棉花,让王大娘缝个冬衣,先紧着孩子们御寒。 可南巡这个湿热地界,又有谁会不种粮食种棉花。左右问的都比自己好不了。可就在这是顾小葳病了,天气冷,最是容易着风寒。这本不是什么大病,西越城留尘医馆的刘大夫是个好人,给发御寒治病的草药,也不收药钱。只收十五个铜板的诊金。可是付了这十五个铜板,顾老三就更没什么钱了。 那年冬天谁都没有想到,一时西越城中棉花紧俏。莫说棉衣,就是棉花和木柴,都早被富贵人家抢购一空了。顾小葳感觉梦中又回到了当初的感觉,有些冷,屋里没有寒风,却冻得刺骨。虽是吃了药,可还是冻得吃不消。只能嘴里楠楠的叫着“阿爹,我冷。” 在梦里,她看到一个小男孩。她知道那是谁,小男孩看着炕上的她,不知是怎样的表情神态。只是,过来一会,他跑出去了。她好不安,不知为什么不安。 但是她知道小男孩会回来的,她就等啊等啊,等了好久,等了好久。等到天都黑了,月亮高高挂起了,等到快月落了。 小男孩回来了,满身的野猪血,手里拿着一张烤干的兽皮。她还是不知道他此刻的神态。他把兽皮披在她身上,爬上炕。把兽皮没能盖住的脚,轻轻抬起,捂进自己的怀里。 她很安心,也很温暖。 然后她醒了,还在夜里,一看一件衣服已经披在自己身上。侧身一望,哥哥正坐在他旁边:“又坐在外面睡着了,当心着凉啊。” 顾小葳看着哥哥满头大汗,刚做的梦还没有忘,而梦里的事从以前开始她就没有忘。说:“你一身汗,才是要注意别着凉呢。” “你哥哥身体好不怕,想当年那么冷的日子,我七岁就能进山杀野猪,你可曾见你哥哥病过。”说着按下她要取下外衣的手。 牧青翰接着说:“累了就回房睡吗,何必在这里看我呢?” “就想看着你。”顾小葳拿着小手拖着下巴,胳膊架在大腿上,看着牧青翰,像极了妹妹跟哥哥撒娇的样子。“或者阿哥希望看着你的人不是我?” “是。”牧青翰显然没有理解这话的弦外之音,“宁愿让小谷看着我练武,我带着他一起练。” “哼,很没有说服力。”顾小葳用手指戳戳他的胸口。 牧青翰想小谷是个男孩,练武他跟着也算正常。不让你跟着还不是怕你着凉,你一直身体还比较畏寒。可他没有说,对于妹妹的小脾气,他一向是顺着说的:“那你觉得我想谁在我身边陪我。” 顾小葳低着眼眸,想了一会儿:“要是蒙姑娘在这里看着你,这怕你已经乐开了花吧。” “哦”牧青翰故作浪荡的皮了一下,“蒙姑娘长得那么好看,如果她在身边看着我练武的话,可能我会练得很起劲。” 然后大腿就挨了顾小葳一掌,看着蹙眉愠怒的妹妹。他哈哈大笑:“你的小脑瓜子里都在想些什么?都让你少听些城南余大爷的说书。” 知是哥哥打趣她,她气鼓鼓的撇过脸去。牧青翰摸摸她的头,大笑变轻声笑。 “好了好了,还不是怕你着凉了,自从那年以后,你这身子太容易着凉了。”说着自己的眼神也有些落寞,这眉下变化,被这事转回头的妹妹精准捕捉了。牧青翰低了低头:“要是我那天打猎早些回来,你可能身子还能强点。” 听到这,顾小葳深吸一口气,“嗯,你要反思。”可言语中丝毫不见责怪的语气。反倒是慢慢歪着头,靠在牧青翰的肩膀上。 牧青翰想把她抖落开:“我这一身汗味,别沾了你一身。” “没事,我不嫌弃。”不仅没有离开,反而还把手挽着他的胳膊,拉的很紧。 牧青翰见此,也就随她靠着肩膀。反正从小到大,没少让她靠着。 “阿哥,你觉得阿爹阿娘,现在是不是很担心。” “担心肯定是有的,可咱阿爹是什么人啊,以前衡州王长公主的卫队长啊,什么世面没见过。”其实他也清楚,父母不清楚一双儿女的情况肯定十分担心,但妹妹这样问总要说些安慰的话。不然又要多一个担心的了。 “等城里解禁了,我们就赶紧去找阿爹。”说着一边用手拍打着妹妹的背。“到时候离开西越,去别的地方看看。” 顾小葳知道这时算是逃离,毕竟在望云楼的大闹,待在此处并不安全。牧青翰接着说:“你知道吗?我本来打算等你大一些找个好一点的婆家,再到小谷大一些可以帮爹娘分担之时。便背个行囊出去看看。” 这话说的顾小葳没有马上回应,而是从哥哥肩膀离开,反靠着廊柱。过了一会才说:“那你自己不成亲的吗,外面兵荒马乱的。还有你就这么想让你妹妹嫁出去吗?” “丫头啊,不是说女孩子一定要嫁出去才行,是我觉得给你找个爱你护你的郎君,我才能放心。”其实他说这话时,自己心也是虚的。他并不能保证一个如意郎君,真可以保得她开心。只不不过给自己离开找一个理由罢了。 顾小葳则问说:“所以你一定要离开吗?” 牧青翰摸摸她的头:“我不想离开。”看着顾小葳那蹙眉的眼神:“但总要去找亲生父母呀,阿爹说过,衡州那场兵祸改变了太多事,却总要让我知道牧青翰这‘牧’字何来?” 顾小葳知道,哥哥开朗有担当,可亲生父母的事,一直是他的执念。她本想过,阿爹阿娘为何当初谎称自己就是他的亲生父母,这样他便能少这番思量,省这些执念。可转念一想,若真是如此,可能保护了他,但多少有些不公平。年岁大一些,便更不存这个念头了。 顾小葳说:“这下好了,要一起离开了。” “说实话我不愿意让你们和我一块离开,毕竟中原战乱,南巡虽也活的清苦,好在没什么战事。不过,现在也不是我想的问题了。” 顾小葳听了,面露一点喜色:“阿哥,我们去哪啊?” 牧青翰一笑,说:“想什么呢?这我能决定吗,还不是得听阿爹。”说着他两手抱拳,拖着头说:“不过我想,要避战乱的话只能出海离开中原去西南的林秀国了。” 顾小葳说:“听说那里的稻子一年能三熟,但凡勤快点都不会饿肚子啦。” “一年三熟是不错,但钱大伯也说过,太阳很大,小心给你晒黑了。”他又开始皮了。 “你说什么?”说着便拍了一下哥哥,眼里却是笑意。这兄妹俩就这样打闹着,一如孩提。 嬉闹过后,各自歇息去了。要说牧青翰精神真的好,昨夜练到午夜,次日辰时即起。在院中又呼呼挥动起那根木槊来。 连唐明胤来院中都感叹,你这的早课比他当大头兵时不得晚。说牧青翰要是郑人,再早生几年,必是他手上带的最顺手的兵。若是留下来,不说个参将,大小能做个都尉。 约莫一个时辰后鸡叫三声,大家也都醒了。陈桓策说从昨日看,城防营从未停止对百货集周边的调查。于是学堂打着年关将至的旗号关门停业。牧青翰这几日,便在学堂之内接受唐明胤的“悉心教导”,总是虽是学堂,可唐明胤总是沙场宿将,牧青翰过得倒是军营的日子。每日辰时起,亥时睡。这几日显得格外漫长。 不过,也不是没有开心的事,毕竟蒙知初撩起刘海,把头发归拢在耳后,穿回了女装,让这院子里的男人们都大饱眼福。牧青翰感叹,人家的刘海是提神美貌的,她的刘海就是封锁颜值的。 唐明胤也开玩笑说,这是年关将近,要是平日里开门授课,学子们看到这里几位姑娘,来年的招生可就不愁了。牧青翰还挑事道是苏大夫还好招生还是蒙姑娘好招生。唐明胤没有理他,而是多罚了他五百个深蹲,疼的他第二天早上嗷嗷叫。好在后来下了几天大雨,才得以偷个懒恢复恢复。 转眼就是二十三了,看着小年将至,天气也放晴了,城内的封禁也终于是解了。南巡多山地,只有大蓝河谷平原一处可事农桑,南巡的税收进项只能依赖海陆两边的商贾。城中大商贾极多,年前又是贸易旺季,若长久封禁,则来年军饷都难以保证,故而淳于显仲不得已让紫袍多加注意,随即开了封禁。 时值隆冬,候鸟南飞。天上时不时有鸟儿飞过,其中就有一只信鸽带着来自远方的密信,飞到了唐明胤的肩上。 唐明胤把看完后将之递给了陈桓策,陈桓策一看。便说:“如此,便要你亲自跑一趟了。” “正巧我倒要去看看那边到底是些什么玩意儿,来此十日被这封禁弄得一无所获,赶紧这事儿了了,你我都好回泸州啊。” 陈桓策笑道:“你回你的泸州去,我还得奉命再次驻守呢,更何况堂长还没回来呢。” 唐明胤说:“看来我得赶紧将欧阳兄给你换回来,不然你这督学始终不踏实。” 正巧此时,牧青翰来问城内已解禁,想带小葳出城回家。唐明胤说自己正巧也要去横浦关走一趟,虽说解了禁,但官府肯定派人暗中观察,你二人出城最好还是跟他一起有个照应。 于是乎,唐明胤摆脱陈桓策照应好苏、蒙两位姑娘。便带着两兄妹出城。总是东躲西藏不引人瞩目,过了半日可算出城了。 看到城外官道的尘土飞扬,牧青翰却生出一丝怀念的感觉。毕竟城中繁华如斯。可困于书院这小小方寸之地,虽是避难,也似牢笼。还是这官道的空气,闻着舒心。 与唐明胤话别之后,便一个南归一个北走。可还未走出激励地,在官道涌动的人潮里,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顾老三夫妇,虽只有七日未见,可老人的样貌更显清瘦了些。 顾老三也从人群中看到他们俩,显然大家都很激动。可是当顾老三不顾一切挤过来的时候,人实在是太多了。多的他那苍老的身躯,挤进一步又被挤退三步。牧青翰好不容易一够到了,一把把他的阿爹拽过来,可也不敢太用力。 终是花费了些功夫,一家人才得以团聚,当然除了顾谷在家里看家之外。女人们相视以泪,顾老三却在一旁骂骂咧咧,说孩子们回来就好,也没人注意到他自己的眼角也有些迎风之感。牧青翰很高兴,却也很清醒,自己毕竟是捅了篓子,所说救人为大。可这乱世小民与军阀官府相争,结果可想而知。 他们边说边回了顾家酒楼,顾老三听他一路言语,对他的观点表示认同:“像你说的,南巡不能再待了。其实,即使你不说我跟你阿娘也准备找到你们后马上就走。” “怎么了?” 顾老三便说,自那日李溜六来酒楼报信之后,原以为周边土匪被荡清。没想到第二日就来了一伙跟厉害的土匪,战斗力还不弱,直接抢劫各村子里的少女。之前土匪身弱,你们还能去打一打,可这伙强盗却可以算的上训练有素。顾老三当过兵,他觉得这极有可能是南巡的正规军,加上李溜六说的情况。顾老三决定带着全家第二次南奔,出海去西南的林秀国。 这说走就走,一家五口手势必要的干粮物件,就往余家渡口而去。可当他们到了余家渡口才发现,眼前都是乌央乌央的人。船已经没有了,倒有几十个竹筏向外面运人。但水流十分湍急,想是这几日大雨,上流水量充沛所制。可即使行船有风险,但大家都争先恐后的往竹筏上去。本来一个竹筏连船夫最多三个人,可有的竟挤上去四五个人。有的竹筏行驶在急流中,看着看着就翻了,时不时的有人为此游上岸来,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在人群中,牧青翰看见虽然混乱,但总有人在调度,仔细一瞧原来是钱厚和李溜六。他便跑过去,一拍溜六肩膀。 李溜六转身一看,一下吓得一丈远,跟见了鬼似的。 “咋啦,不认识我了。” “不......不,牧哥,你还活着?”六田惊诧的问道。 “怎么说话呢!什么叫还活着!” 很明显李溜六心里觉得他去望云楼救人,又被封禁了七八日,恐怕早就遭了那些衙门的毒手,没想到竟然活着,这先是惊,再是喜,而后是疑问。 可牧青翰远不想跟他掰扯,只问他这渡口前人这么多是怎么回事。李溜六说,自从你走后,这片又来一伙更厉害的山贼。洗劫了好几个存在,有的地方惨啊,洗劫之后连人都留不下来。他们跟小猫山那伙人一样,也是专门抓年轻的女孩儿,但手段比那帮山贼可要厉害的多啊。钱猴子分析这可能是官府直接派的人,所以周边几个村子都上赶着离开这儿。 牧青翰叹了一口气:“唉,倒底是我连累的大伙啊。”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牧青翰不去望云楼他淳于家就不抢姑娘了,我算是看明白了,这西越城是不能待了。南巡城的三王爷说年关后免半的租子,倒是个好去处,这里的人一半儿都是要去南巡城的。”李溜六一字一句说道。 听到这儿,牧青翰也问:“那小翠儿没事吧?” “没事,多亏猴子说咱端了小猫山官府可能会报复,让我早早的在这儿带人扎了百十来个竹筏,当我扎好第一个竹筏的时候,就把我爹和小翠儿送走了。” 连牧青翰都不得不感叹,李溜六这动作真的快,同时也佩服钱厚的未雨绸缪。只听李溜六继续说,虽说这里渡船的人很多,但只有咱们钱家庄下面几个佃户村子可以走,这是钱老爷的恩德。不过钱老爷,顾三叔救过他的命,所以你顾家也可以一起走。 听到这话,牧青翰又是感激,便对一旁的钱厚说:“猴子真谢谢你爹了。” 钱厚摆摆手,说:“理当如此,现在问题是即使我们把余家渡口包了,这船也不够啊,我们家的大船已经运了几拨人走了。现在只有竹筏,我爹说现在这情况只能先紧着老人小孩,大人们留在这,一方面省竹筏出来,一方面也挡住其他村子来抢竹筏的人。我爹说今天走的只能是四十岁以上和十三岁以下的。” 牧青翰一听这,马上意识到他和顾小葳就走不了。他走不了不要紧,毕竟男孩子还能想想办法。可顾小葳是女孩子,最好也是先走了才能让他自己放心。 可钱厚话说,没办法,不能开着个这个例子。说到这顾老三不干了,他说既然上不了那么多人,何不让孩子们先走。他老人们可以留下来。可钱厚说不行,因为钱老爷说孩子们留下还能躲在山里,行动比较方便。若留下都是老人,不仅不利于挨过船来的几天,更是罔顾了礼法。这钱老爷年轻时也是学圣贤书的,即使在此也是严令老人小孩先走。 (第一卷) 第十三章 离别事 既如此,有的走总比留着强。他便劝顾老三,你先走,小葳他来照顾。让他们到南巡之后改大船出海,大家在林秀国汇合,以防若是南巡城那边得了消息,协助追杀,便是一人也走不掉了。 李溜六也在一旁说:“牧哥你大可放心,钱老爷交代过如果顾三叔走,就请余九爷亲自掌舵,别说到南巡城,去林秀也陪着。” 这是牧青翰把目光投向在渡口那个抽着老烟袋的老头,这老头一身麻衣布袍,开襟坦胸,端坐在渡口旁的木屋里。淡淡的看着这些抢滩头争竹筏的过客,心里也不知有没有一丝涟漪。只是那一圈发白的腮边胡诉说着过去的故事。 牧青翰走到他跟前,抱拳行礼。余九爷也不谦虚,还提着大烟袋,还就点点头。这时牧青翰从怀中摸出半两银子,这时他这些年给小葳攒的嫁妆钱,其实还有半两,藏在身上呢。 趁着别人看不着,偷偷塞到余九爷手里。 余九爷说:“你这是做什么,钱老爷给过多余的钱了。”说着把银子揣进怀里。只听牧青翰说:“我知您和我阿爹是衡州一起来的老伙计,今天我家要去南巡,但是要分开。还希望九爷您路上多照顾,还有若是他二老到了南巡非要等我们,还请您务必让他们先上去林秀的船,以防南巡城有变啊。” 余九爷看着他,心说也是个孝顺孩子,本来和着顾老头虽然脾气吵闹了多年,可毕竟是一起逃过难的。还有眼前这孩子,说到底也是故人之子,这些年辛苦事都让顾老三做了,自己也没怎地帮衬,即是开口求这一会,便答应了。 很快,轮到他们一家上竹筏,顾老三上筏子的时候,还说要不就换回来,可牧青翰说左右是钱老爷规矩,今天承了人家情,就得守人家的道理。 总是说不过,便带着王大娘和顾谷,上竹筏去了。水流湍急,但还算能行驶,余九爷多年撑杆的本事,可也能让这水里一叶竹筏,像大船一样稳当。 可船稳当,人却未必。 就在顾老三船未走远时,突然顾老三像发了魔怔一样,拼命的想要下竹筏,甚至要调下河游回渡口。而王大娘也在竹筏上着急的吼着。却被余九爷用两个手刀在背后打晕。顾谷在一旁咬着余九爷的大腿,被余九爷呵斥:“小子,你们赶紧跑你岸上的哥哥姐姐还能少些牵挂,若是你们一激动,来回乱跑,这一竹筏都得完蛋!” 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在南巡,有比拉博国的洋人做生意,他们有一句谚语:“当牛羊成群过河的时候,荒草和灌木里必然藏着狮子和鬣狗。” 就在顾老三的竹筏飘走没多远,这些“鬣狗”就露出利爪和獠牙。一声“放箭!”顿时从河滩四周的密林中射出一阵箭雨。 岸上的人纷纷躲避,有的躲在他人身后,有的跳进河里。还有那运气不好的被射杀了小半。而牧青翰则很是头铁,愣是用肉掌左格右挡,把顾小葳互在身后。 原是唐明胤教枪棍时,教过他用枪棍格挡箭矢的方法,他倒也是举一反三,虽手上无枪无棍,却凭着一身力气,竟也将飞来的箭矢一一打掉。不过幸运也不止他一个,他回头一望钱厚正躲在河滩的大石头后,而李溜六也只是擦破点皮。再一望,余九爷的竹筏已经被水流送的很远了。 这时密林中冲出千余明盔亮甲的士兵,各个手持长枪或弓弩。只听为首的军官:“奉命捉拿王府要犯!”左右士兵一拥而上,左右难民们前是湍急的大河,后是凶狠的追兵。于是很多人都跳入河中,随水而去,仗着南巡人水性好来夺一条生路。 可更多的人并非如此,因为钱老爷的渡船规矩,导致这里留下都是年轻人,很多都是庄稼把式。想着左右也难脱身不如放手一搏,牧青翰更是如此。对他而言,这一来带大家夺个生机,二来也是对这几日勤学苦练的检验。 他不由分说,便从一长枪兵手中夺来了兵器。仗着力大,愣是逼退了几名士兵。这旁人看他手中长枪舞的虎虎生威,便一同去抢夺官军的军械。可他们只是离乡避难的流民,又岂能与牧青翰这种天生力大的勇士相同。这一波上去,不过多添了几条人命。 但牧青翰却在这里可以以一当百,不得不说唐明胤带兵有方,也不得不承认牧青翰是习武奇才。见此情景,李溜六在混乱中跑到牧青翰背后,说:“可以啊牧哥,这几天不见功夫见长啊。” 牧青翰则说现在不是说这些废话的时候,你自己小心,帮我照看一下小葳。说完便是一招“清风探”,枪似游叶,灵动非凡。一枪扎进兵群里,左刺右挡,竟愣生生挑落十来个士兵。 见此情景,李溜六也拔出腰间匕首,说:“牧哥,别一个人逞英雄啊。”说完便也冲到人群中去。 牧青翰心说,你手无长兵,在这里和这些训练有素的官军作战摊不到半点便宜,我知你姑父曾是先王时期这一片民兵的团练教头,从小你也习了些武艺,但在这里完全不够看啊。 可这左枪右箭的,牧青翰又怎的能多想。人家舍命与你并肩作战,你还嫌弃吗?这想到当真是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众人受我牧青翰连累在此苦战,实在是对不住。只能拼力去争一争这活路! 打了半柱香的功夫,终是敌众我寡,两人被团团围在兵锋之中。不过西越城防营多年没有战事了,根本没有在北方防御衡州的戍柳营那般的战力。平时欺负流民还行,真遇到会点功夫的,便是打得过,也不愿冲在第一个。牧青翰前方一阵操作,这些士兵明知一拥而上可以一举而下,却谁也不想当下一个枪下的尸体。 这时,士兵之后抬着一个身穿华丽衣袍的人,那人坐在他那肩舆上看着这河滩上的一片混乱,说道:“是个人物,可就这能打杀我望云楼一百精锐?” 李溜六用余光一扫,认出那是南巡王淳于显仲,毕竟这位诸侯王虽然残暴却不好用兵,逢年过节总要在西越城头亲临,学宁朝皇帝在长安与民同乐的样子,所以西越城周边的百姓倒是都认识这个人。 淳于显仲朝人群喊道:“什么时候了,还不将罪人拿下!” 牧青翰刚刚一路杀过来有些膨胀,在一旁想,拿下我?你不再舍下几条命也别想做到。可正在此时,却感觉右臂一阵刺痛难忍,竟滑落手中枪棍。 他认同侧身一看,一把明晃晃的短刀正插在右臂之上,顺着这刀柄往上看,是李溜六阴冷的目光。他猛地拔出刀,剧烈的疼痛让牧青翰再也抓不住手上的枪,右臂更是血流不止。李溜六趁势一个扫荡腿,将牧青翰放倒,左右士兵趁势一拥而上扑住他。更有两名枪兵,相互交叉把枪头插在他身子两侧的地上,相互下压,用杆子将他紧紧制住。 看到这一幕,顾小葳一声“哥!”就要上去救,却被钱厚紧紧拉住。钱厚因为不会武,一直躲在别人身后,这时看到李溜六行径,也大骂一声:“李溜六!你干什么?” “猴子!”李溜六厉声叫到“看看这都是你家的佃户!就因为他!”一指此刻正在激烈挣扎的牧青翰,毫无半点情谊。“这么多人为他枉送了性命。难道还要更多的人为他送命吗?” 钱厚大呼:“你这不义的渣滓!”这声怒吼,是钱厚这个乡村读书人很少发出的。但却没有什么威慑力,就连此刻被制住的牧青翰也没有注意这声怒吼,他只是是还在不可思议中想着李溜六,多少年的兄弟,竟然也会背叛他。 李溜六则说:“义不义的,看我保下你的命再说吧!”说着蹲下,一把抓起牧青翰的头发,把那束发都抓的有些乱:“牧哥,别怪我,谁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你要怪就怪,在这乱世之中,你还不认命吧!”说完一把按下,让牧青翰吃了一口土。 他站起身,走向淳于显仲,两旁的士兵给他让了一个半人宽的小缝,他一点一点的挤过去。看着淳于显仲,不自觉弓着身子,战战兢兢的说:“启禀大王,人犯已经拿下了。” 淳于显仲托着下巴,慵懒的说:“嗯,差事办的还行。” “那我妹妹呢?”李溜六小心翼翼的问。 淳于显仲说:“反正望云楼的姑娘也够了,用不着她。你去城防营领人就行,顺便跟他们要一身伍长的衣服,以后不用做佃户了。” “唉,唉。”李溜六一声一声的应和着,望了一眼河滩上的人,又说:“惊扰望云楼的贼子,就是那姓牧的一人,现下人已经拿下,其他人,您是否可以赏个生路?” 淳于显仲听着笑了,他俯着身子看着李溜六,看的他有点发毛。不敢直视淳于显仲的目光,只听淳于显仲说:“先不说望云楼,小猫山的事这里有一个算一个都跑不掉吧。” “这.......”李溜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孤王看你这么恭顺,又是个爱惜兄弟姐妹的。故赦了你的罪,还赏你一个差事。你这是还要跟本王讨价还价吗!”前几个字还温声细气,后一句便已是厉声。吓得李溜六应声跪下,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淳于显仲低着身子看着趴在地上的李溜六,嘟囔了一句:“多好的身骨。”随后又跟旁边带兵的校尉说:“那个姓牧的要活的,其他一个不留!” 一听这话,李溜六猛一抬头,迎着淳于显仲冷峻的目光却也不敢说什么。反倒此刻已经深陷囹圄的牧青翰睁大眼睛拼命挣扎。 伴随着校尉一声“放箭”的命令,牧青翰脱口而出的是一句“小葳快跑!” 可人这腿,怎么跑的过弩箭。 跟何况这小小河滩。放箭声一下,河滩上的人纷纷倒下。小葳无处可逃,背后连中数箭。应声而倒,倒下时眼睛紧紧望着牧青翰,嘴颤颤巍巍的动,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只有鲜血从口中慢慢流出。 空,牧青翰感觉意识空的。 他没有表情,身上却在发抖。呼吸的声音听得很清楚,头在不断挪着,表情却不变,紧紧地盯着顾小葳的方向,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张着嘴,不知道要呼喊什么。别人也没听他呼喊什么。 他脸色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 “啊” “啊” 终于叫喊出了声。 这时,胎记的光芒倒显得那么顺理成章了。随着血脉成形,双目通红,一身大喊四周压制他的兵,尽数被震开了。强大的气浪,让肩舆的轿夫都站不稳,而淳于显仲此时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作为一方诸侯,他的阅历正在告诉他在发生什么。 牧青翰的束发已经摇摇欲坠,他瞬身来到顾小葳身边,轻轻抱起她的身子,抚摸去她口角的鲜血。可始终不见她的回应,此刻牧青翰连用手指去探小葳气息的勇气都没有了。 可是,他自己的右臂还在流着血,血侵染着手,让抚摸过的嘴角越擦越红啊。 为什么,总是擦不掉。 为什么,越擦越多啊。 一串串没有意义的疑问,交织着,缠斗着。只听他“啊”的一声,又是一阵气浪,把他的束发彻底震散了,他披下的头发随着周身的气浪滚滚飘动。 这或许,就叫做愤怒吧。他这样跟自己说道,还没跟自己说完话的功夫,身体已经不由自主的冲到士兵前,徒手掐死了两个。他面无表情,好像一切都是那样顺理成章一样。 从小到大,虽然胎记发动时会有冲动和暴躁之感,但总是自己可以控制。但此时,他却发现身体随着愤怒在动,施展的是从未学过的武功,他感觉他不想控制,他乐见其成。 他一路打杀前排的士兵,好不留情,也如入无人之境。一直一拳打到淳于显仲的面门之上。却被淳于显仲以气掌阻挡住。他不同声色,只是又加重了右拳的拳力。淳于显仲竟招架不住,从肩舆上跌落下来。而随着他右臂的一阵青烟,右臂的伤竟然痊愈了。 可当他正准备进一步杀了这残暴的诸侯时,空中突然俯冲下一个身披铠甲的将军,一路俯冲一个重拳打在牧青翰腹上,一下把他震回了河滩。 那将军大喊:“保护大王。”被震慑住的众士兵才聚拢到淳于显仲身边。仔细一瞧,才知是杨南浦赶来。他是重山阶高手,或可与牧青翰一战。 此时的牧青翰才不管什么阶呢,他连个聚气阶都不是,不照样以一当千,而且这将军貌似也没有唐明胤厉害嘛。却听淳于显仲在后说:“南浦小心,此人若是如此状态下,即使面对万人也可全身而退!切勿轻敌。” 杨南浦怎会轻敌,就是看着河滩上躺倒的这些士兵,他也知道眼前披头散发的“人犯”不是善茬。便运气全力,与之交战。 牧青翰论武功品阶与他差的可不是一点两点,可这状态下,不仅能和他打的有来有回,竟还能占尽上风。两人拆了几十招不止。杨南浦渐渐有些招架不住,一个恍惚间竟露出破绽,被牧青翰一拳打中,这一拳之威让他倒地难起。 就在牧青翰准备乘胜追击之时,紫袍忽然飞来,手中聚集一不知名真气,猛地拍到牧青翰后脖,牧青翰一心追击却未注意,只真气注入,随即便晕了过去。 ...... 滴答,滴答。那是水声吗? 牧青翰缓缓睁开眼睛,幽暗的光线,远处的水声,还有脚上的镣铐。 他发现的两个胳膊被吊起来,支撑他的身体被绑缚在墙上。阴暗潮湿,想来是淳于家的牢房吧。他想挪挪身子,却发现脖子上被扣上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枷锁,上面画着奇怪的图案,似乎这锁里透着某种力量。 他现在已经没了胎记的状态,回归正常。但可悲的事,他渐渐想起了造成这一些的缘由,这让他刚刚因为好奇四周而不管不顾的心情又凝重了起来。可是,记忆越来越清晰,他睁着眼睛,没人和他说话。 呵,当然没人和他说话。 只有他自己能和自己说话,可是他没有说。只是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下来,脸上两条泪痕像是两个勤劳的清道夫,清走沿途的尘土和泥渍。 又是几声滴答,和远处相应和着,这是泪水滴落的声音吧。 他不是一个不敢承认事实的人,但他却在心里不停的问着为什么? 所幸那个要给他解答的人,正踏着步子前来。 当一个人向一个人移动,有的是用走的。有的是用爬的。此时河滩就有从尸体里死里逃生的人爬向顾小葳。当他拔出箭后,因体力不支倒在顾小葳的胸口上,过了一会儿,忽然惊奇的爬起来,不可思议的望着这个满身是血的姑娘,在一摸脉搏,更是惊喜,有脉搏还有救。于是他赶紧强打精神,抱起顾小葳,不知何处去了。 而在牢房里,这个前来的步伐非常清晰,是淳于显仲,他走到牧青翰的牢房前,说:“国师说他这个时辰大概就醒了,不过这幅模样醒了和没醒似的。” 牧青翰看到他显然很激动,怒目而视,想向淳于显仲冲过来,可绳子和枷锁把他束缚住了,只留下铁链碰撞的声音。 淳于显仲在在一旁说道:“不着急,我也是好奇来看看,咱们有的是时间说道说道。” 可牧青翰此时哪里先要听他聒噪,只求挣脱着枷锁,把眼前这个披头散发的恶魔给撕了。听着这乒乒乓乓金属碰撞的声音。淳于显仲并不心烦:“怎么说也是个极品高阶的金丸勇士,不要那么急躁嘛?” “金丸勇士?”牧青翰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个称呼,他并不知道这代表什么。难道他自己就是所谓的金丸勇士吗? 淳于显仲搓了搓自己的手,在牢房内的炭火上烤一烤,虽说南巡天气不凉,但南巡人久居热地,却比旁的地方怕冷一些:“你知道查到你多不容易吗?” 说着把一件野猪皮的衣服,扔到了桌子上。牧青翰一看,这不是他在药岛赊给船家的衣服吗。“眼熟吗?呵,要知道那个在漓秀湖泛舟的船夫,在隔壁的房间被鞭子抽的皮开肉绽,也说不出是哪儿来的?”说着还一时一时伴随着炫耀和恶心的笑声。 “你!”牧青翰知他草菅人命惯了,但听到这一是一头无名火顿起。 却听他说:“要不是金峰大街的当铺掌柜眼熟这件皮衣,说你总是拿这衣服当些铜板去买对面的肉汤火烧,我还不知我城外还有你这么一号人物啊。 好在你那个叫李溜六兄弟好说话,最一开始我的衙门捕快,问他他都丝毫不为所动,直到查到他也有个妹妹,请到城防营他才知道该怎么做呢。” (第一卷) 第十四章 兵车移 这话说的牧青翰心中多少有些宽慰的感觉,除了小葳的事让他伤心之外,溜六的背叛也让他心里不好受。如今也算是有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毕竟在这个乱世下,谁都不容易。 淳于显仲继续说:“可惜围剿你,折损了那么多兵马。你知道,王府为此多发多少抚恤吗?” 这时的牧青翰虽无名火起,但被脖子上枷锁所限制,那枷锁不知有什么力量,竟让他无力感非常明显,而且情绪也好像被压制,即使激动愤怒很快也可以归于平静,至少是看上去平静。 “你这草菅人命的暴君!”牧青翰骂道。 却被淳于显仲反唇相讥:“我草菅人命?小猫山你杀了一百人,官道上都是烧焦的尸体,望云楼你又杀了一百人,余家渡口死于你手的兵士又何止一百。你妹妹的命是人命,那些讨生活的人就不是人命吗? 我确实下令诛杀河滩上的叛贼,可都是手下动的手啊。我可没有沾过这些小民的鲜血。倒是你,光是望云楼的人命你就脱不了关系?” “那是?”牧青翰听他这番讥讽,自是不服,刚要解释。被他厉声说住:“那是什么?这乱世的乱字你会写吗,孩子!” 他说着摸摸脑袋,“乱世之下,人命薄如浮萍。坐在我这个位子上,有些杀伐果决也属正常。” 牧青翰则在一旁骂道:“你这弑兄夺位的腌臜,却也谈得上什么果决。先王若在,也当以你为耻!” 然后他就被淳于显仲一脚踹中腹部,听淳于显仲大骂:“你这市井小民也配妄论先王!” “呵,我不配,你这弑兄夺位的人反倒配了?” 淳于显仲一把抓起他脖子上的枷锁,恶狠狠说:“你知道个什么?”这句话是怒吼,吼得却带着一丝哭腔。“你再说,你再说,你信不信我派人去河滩寻来你那妹妹,吊在城墙上示众!” “你敢!”牧青翰又激动了起来,拼命挣扎着,但枷锁和镣铐丝毫不为所动。 看他这幅样子,淳于显仲发出阴森诡异的笑声。“无力吧!想冲出来吧!来啊,孩子!”其中“孩子”两个字咬的极重。 牧青翰青筋暴起,却无可奈何,这种如孩子般遇事的无力感,正一步一步侵蚀着他的情绪,他能做的只能用着无力的愤怒来填补。 淳于显仲背过身,跟狱卒说,好生照顾着,又对牧青翰说:“看清楚了,我是你的仇人!是男人就报仇雪恨啊,可别在我下次见你的时候,你可就没了。”说完大笑着扬长而去。 牧青翰被绑在哪里,握紧着拳头,指甲狠狠的插进手掌的肉中,鲜血从掌中渗透出来,可他如今,早已不在乎鲜血了。 另一边,淳于显仲回到了他的南巡王宫,这时杨南浦来报:“九百九十九个少女已经齐备,其他所需之物已安置在密室。” 淳于显仲长舒了一口气:“筹谋一年多,终是万事俱备。如今又擒获金丸勇士锦上添花,现在只等正月十六月圆之时。” 说完他坐回他的王座之上,闭着眼说:“现在你可以跟我说一说,北边的战事情况。” 杨南浦赶紧奏报,那紧迫的语气好像是你终于想起这个事情了。“盘踞在横浦关的崇义军两个月前已经开始南下,熊北、塘舟、林化、邵州、曲州、栗州皆入其手。” 淳于显仲捏捏鼻子,抖擞肩膀,说:“好家伙,两个月拿下我整个曲州府。看着这路线,怕是意在南巡。既如此,也不用等到过年,你直接去苍河大营调走三万大军去新原驻守,阻止崇义军顺江南下进入大蓝河谷。” 杨南浦却说:“苍河大营只有三万大军,臣全提走了。西越怎么办?” 淳于显仲一改之前慵懒的语气,严肃说道:“诚如你所想,我们已经耽误太多时间了。如是让这支军队进入大蓝河谷,则南巡城再无可以险阻之地。南巡城临海开港,是我财富汇集之地,绝不容失。 城防营两千军士维护治安是够的。你真的觉得柳森柯会命令他的衡州健勇跨过黔中百川十三山,来攻打孤王吗?” “那自然不会,衡州王正和九江王打的火热,南边横浦关又在这个崇义军之手,他不能南来,我不能北征。正是相安无事的好时候。” “呵,北征?你太看得起我了,郑初诸侯十三。多年混战之下只有三强,大郑因威帝行王道仁政,收天下民心,加之闵帝和陛下兄妹二人十年强兵,也算一强。这大中原就是秦、郑、赵、衡四地争霸的战场,大江之南,谁人可与衡州王争锋。我能安守这一隅已经不易了。” 杨南浦接着话茬继续说:“可是,近日据衡州探子来报,虽然衡州王沿江东进豫樟城,但两路军的分别是主帅是书冠剑和严郡河。” 淳于显仲若有所思:“都是牧君一一系。” “对啊,十七年前,衡州兵祸,牧君一从此不知所踪。而柳森柯得以登位衡州王,牧氏一系一直未敢重用,而此时却以这二人为主帅,怎感觉有些奇怪。” 淳于显仲则说:“据说吴王把沿江火炮的匠人送到豫樟城以换取他攻略扬州时后方安全,柳森柯怕九江王借机做大,才不得以用牧君一一系,毕竟衡州之所以强盛如斯,还不是靠的牧氏给他带出来的三十万衡州健勇和二十万楼船勇士。指望他嫡系的刘春卿怕是不行哦。” “也对!如此臣便请虎符。” “拿去吧。”淳于显仲从王座下翻出一个盒子,取出一半虎符交给他。并交代:“到了新原,坚壁清野,我会让献叔在南巡给你一切供给。另外两万戍柳营也尽归你调度,那的兵符就老三献叔拿。记住在正月十六先王归来之前,不可主动出击。” “可是大王,万一......”话未说完,只听淳于显仲道:“没有万一!” ...... 等到杨南浦率兵在新原完成布防,已是年关。他想着自己在西越的妻儿,只道是又不能与他们一起过年了,这世道做将军就是这么身不由己。 这一天中原各地都张灯结彩,各大诸侯也是心照不宣的偃武休兵。乱世的烽火,得到了短暂的宁静。西越城也不例外,市集兴旺,烟花爆竹,小孩玩耍,大人祈福。多么美妙的气氛。 可惜这气氛并没有蔓延到淳于氏的地牢房,牧青翰因为脖子上奇怪的枷锁和脚镣,被紫袍认为不再有危险,便在几日前解开了他的吊住他手脚的绳索,让他相对来说也能自由活动。每日也是足食供应,按紫袍的话说如果到那日牧青翰要是给饿坏了谁都担当不起。 牧青翰听到外面有炮仗的声音,便问他隔壁地牢房一个头发蓬松的老头,“大叔,外面发生什么了?” 那大叔头发花白,身上衣物沾满泥土灰尘,但脸上丝毫不脏。牧青翰问他的时候,他正在地牢房的墙壁上不知道刻画着什么。好像是一个个长条。 那大叔听到他所问,头也不回就是:“听着响动肯定是过年了啊。” “都过年了啊?”牧青翰在这地牢里时醒时睡,也真的没好好算日子。他本来想过年给小葳送一支城里朱颜楼新出的簪子,给小谷送一把自己亲自做的好弓。可如今,算了,他自己知道想了也白想,徒劳心情。这几日,他虽不敢说自己已经不再悲怆,但好歹也从那难受的情绪里慢慢走出来了。 大叔说:“错不了,我从今年腊月初一被拉到这儿,之后这里地牢头每两次换班,我在这里刻一道印字,这下已经刻到第三十个了。” “牧青翰,你的饭到了。”这时一个狱里送饭的打开地牢门:“国师交代,要给你照顾好。今儿过年给你晚上加个餐当年夜饭。”说着从桶里拿出出三个窝窝头和一碗蛋花汤,说是蛋花汤,除了些黄橙橙的丝丝,估计只能瞧见葱花。 不过这西越地牢房的窝窝头,实在是够分量,两个拳头那么大,吃了肯定饿不死。旁边那大叔,看着牧青翰的窝窝头,直舔嘴唇。趴在地牢房的杆子上说:“那个我....我们有吗?” 那放饭的说:“没没没,你饿着吧。” 那大叔跟着后面又骂了一声。牧青翰看了他们一眼,也没说什么。便是拿起窝头就要啃。啃着啃着,他突然听到身旁有水滴声。回头一看,那大叔此刻正留着口水眼巴巴的望着牧青翰。看到他转头过来,赶紧擦擦自己的口水。 牧青翰看着好笑,又感到可怜。于是,递了一个窝头过去。说:“大叔,分一个给你吧!” 那大叔像抢到了玩具的孩子一样,赶忙接过来,并连声说着谢谢。他看着手中窝窝头,满眼都是它的形状。表情动作都略显滑稽了。 看到他滑稽的样子,他笑了,这可能是他到这里第一次笑吧。于是他又端了蛋花汤起来,放在他俩的中间,说:“权当今天是咱俩一起过年吧。” 那大叔听了这话,动作不像刚刚那个样子。他把两边蓬松头发归拢到耳后,很郑重的说:“既然过年嘛,还是要有个过年的样子。” 看他这幅样子,牧青翰翘起一边嘴角,点点头。 那大叔又说,过年了,晚辈要给要给长辈磕头,快,你快给我磕个头! 这话一听让刚感受一点人性温暖的牧青翰一下炸了毛,说:“你这老头怎么得寸进尺呢?我好心给你窝窝头吃,你让我给你磕头?” 那老头却憨态可掬,讨好般说道:“你就给我磕一个嘛,找找过年的感觉。 啧,你就当陪我这老头来演一演,有红包的给的哦。” 牧青翰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心想:“你连窝窝头都要找我要,现在说给红包,你拿什么给?”可又看他这般讨好谄媚样,想啊,也是可怜,想来今天要是过年,他还真没个应该跪的人。 于是乎,他白了大叔一眼,手指说:“说好了,有红包的啊。” 说着,便隔着地牢房杆子,给他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 “哎哎哎,好好好,快起来孩子。”那大叔笑着说。 听他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牧青翰实在有种穿过杆子去打他的冲动。可接下来,大叔还真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个用红纸包的东西。 “还真有红包?”牧青翰很惊讶。 那大叔说:“我不白吃你的窝窝头,也不白让你磕头。这是你的红包,岁岁平安,岁岁平安。” 牧青翰看着这,也不免又笑了笑。结果“红包”,说了声谢谢。打开一看,是一个吊坠,用的是七彩线,坠子是一个蓝色的晶状宝石,雕磨成一个苍鹰的形状。看上去不像是中原的物件。但牧青翰感觉这个一定很贵重, 便不免推辞:“大叔,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说着就要把这吊坠送还。 那大叔当然不要:“哪有过年给晚辈的压岁钱收回来的道理,你且收着,不要耽误我吃饭。”说完,又开始端详起手里的窝窝头了,“这么好的东西,从哪下嘴呢?” 看他这般样子,牧青翰自己也无话说,只觉得这大叔有趣。仔细想想,此刻都深陷囹圄,却也能为了个窝窝头怡然自得。送个宝石吊坠都不如吃上一口,不过他细想,在这地牢房之中,一口香甜的食物可不胜过万两黄金嘛,想完他也有些理解了。 那大叔吃了一口,连连呼好吃。说的牧青翰自己都想尝一口了。可是只见他吃了一口,便把这剩下的用红纸包好。 牧青翰看到很不解,问为什么不吃完呢? 他说:“好东西不要一次吃完嘛,我打算总共分七口,吃完这个窝窝头,这是第一口。” 牧青翰想来这大叔是真的有趣,吃个窝窝头还算几口,不禁问道:“为什么是七口呢?” 这时他迎来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大叔说:“多一口不饱,少一口浪费。”是句正常的话,可就着这个表情总觉得那么奇怪。 不过他很快变回了之前的憨态,笑着跪坐在那晚蛋花汤之前。说这就对了,这就有点过年的味道。说着看着牧青翰微笑的的脸:“这日子是不好过,但过年时,总要干些事情,告诉自己是活着的吧。” 说完,他端起那晚蛋花汤,说:“来,我敬你,孩子。”之前说的话可以说是憨憨的,这几个字却极尽温柔。说完他饮下一半汤水,以汤代酒,放在地上。 牧青翰被之前这句话说的若有所思,便也端起碗,把剩下的汤一饮而尽。 外面炮仗声依旧是那么喧嚣。 地牢里没条件的以汤代酒,年节里有条件的酩酊大醉。不过还有些平日里不常喝酒的,只求个微醺。比如刚从王宫年节宴会上下来的淳于显仲。 他站在王宫外的城墙上,望着满城的烟火,心绪带进了无边的回忆。他喝酒不多,自小便不胜酒力。今日也只是给宴席上的节度府、枢密使、御史台、吏事院的官员们,敬了酒。 他命女官给他拿了一件黑狐绒的披风,披在身上,觉得配着酒劲感到更是暖和了些。他没有醉,在城墙上,风一吹便跟是清醒,连微醺的状态都没有了。说了一句:“去望云楼。” 乘着车辇,他很快来到了这座西越最大的建筑前。由于苍河大营的兵马都被杨南浦带走,因而水寨总要有人去守,便从望云楼的卫戍中支走了一部分。整个望云楼显得冷清一些。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此刻的兴致。 他对关押在此的九百九十九个女孩并不在意,直接上到了顶楼的密室。与牧青翰来时不同,这里已经点缀满了夜明珠,比望云楼任何一个楼层都要闪亮。 一进房间,一股寒意袭来,他下意识的紧紧了身上的衣裘,看着这密室的陈设,他比较满意,却又不那么满意。首先他对于城防营那群糙汉子能把这里完成成这样表示肯定。但同时对着房间仅仅只有这样的奢华而感到不满。 除了满屋子的夜明珠,还有各种颜色的宝石。而墙上则挂着三件东西,一个是上次牧青翰取走的铁胎弓和金丝箭袋,左右两边各是一副制作精良的甲胄和以一套绣工繁复的礼袍以及冠冕。 “夜明珠,宝石这些东西从洋人那儿都见的腻了,织造局和十七楼也不知道进献些稀罕玩意儿。” 然后他又蹲下来,抚摸让房间变得寒冷的源头:“倒是这千年玄冰是好东西,这可惜船舶商人每两个月才能从单骁运来,南巡这天化得又快。”说着目光看到这一大块千年玄冰上躺着一个人。 这个人长的和淳于显仲一样的清冷英俊,身上穿着名贵的丝绸,头顶着宝石镶嵌的冠子。躺在那里,像睡着一样。这寒冰床外则是各种稀奇古怪的图案,也不知是哪来做什么的。 淳于显仲望着那男子的面庞,突然微微一笑,笑的甚至有些治愈。好在他身边的人没有进入房间看到他这个表情,否则一定会吓了一跳。若是不认识他的人,看他这样子又哪里像是一个看惯了杀伐的诸侯。 他向来是不喜欢盘发的,一直披头散发的走,反正他是王,也没人敢评头论足什么。可是看到这男人的脸之后,过了一会儿,他仿佛想起了什么。赶紧把自己头发盘好,又从怀里摸出一个束发带子给系上,更难得是,他还把衣领正了正,就怕有人能从中看出些不妥来。 过了良久,他开口道:“这次是又来看你了。” (第一卷) 第十五章 远军来 “这个新房间住得怎么样?凉是凉了些,不过你看这海底的夜明珠把这里照的多亮堂啊。”淳于显仲看着男子的脸庞,好似在炫耀他的功绩,又像是小孩写完作业等待先生的表扬。 他继续说:“我知道,你素来是不喜欢这些奢华的物件,可就像你跟我说的,咱爷们挣钱可不就是给家人花的吗?” “我要跟你请罪啊,横浦关给丢了,曲州府也丢了。不过你应该能原谅我的吧,毕竟你快活的去睡觉了,留这一大堆烂摊子丢给我,这也是难免的。”他低着头,扣扣手指说:“本来我也不擅长干这个。” 他也躺下了,躺在玄冰上。虽然穿着狐裘,但那刺骨的凉意,也随着呼吸一点一点渗入衣服里。他用手架着头,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男子,仿佛在等待他的回应。 但始终没有回应。 他并不一意外,过了良久,他深吸一口气,说:“你说你当年要是不帮那女人挡那一剑,会怎么样?” “我可能就是名动中原的画家了,这些诸侯争霸的腌臜事就不用我烦心了。”他越说声音越低,越说语气越不自信。“好在还有十六天,十六天以后就能见面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兴奋:“国师说,只要我抓齐九百九十九个少女,到正月十六月圆之时,运用那身边画好的这些法阵,国师施展万豪秘术,就能把她们的生命力提取出来,注入到你的身体里,那时你就能回来了。” 说着他又开始有些低迷:“可是他们都不相信我,杨南浦说这事存疑,众大臣也说我是不是被国师骗了,这世上哪有什么起死回生的术法。”这时他像极了一个受委屈的小孩子。 “可是,我相信,因为我见过万豪秘术,十年前就是一个万豪秘士,在刺伤你后,保住你最后一口气,以至于今天,你还能躺在这玄冰床上。”他说的有些急切。 “你知道吗,我还抓住了一个极品高阶的金丸勇士。”他显得很高兴,越说越显得兴奋,好像他的目的已经实现了。“你知道的,金丸勇士的生命力是远超常人的,可这玩意被万豪做了几百年的研究,真正高阶的金丸勇士都不好找了。国师说,到时法阵催动时,凭借金丸勇士的生命力,一定能事半功倍。到正月十六一定能回来。” 他的眼神中充满期许与渴求,说着:“到那时,我把王位还给你,你把哥哥还给我可好。” “他们一个个明里都是磕头,都是恭敬,可我知道他们暗地里,不知道骂了多少回暴君。你回来吧,这王位我真做不来。” 说完他靠着哥哥的肩膀,良久不语。 随着子时钟响,时间进入了新的一年。整个西越城的烟花响彻了整个苍河端山。更没人注意到端山南麓,一群黑影正悄然而至。 就在整个西越城都沉浸在节日的气氛里时,苍河水寨突然发射了一枚传递信号的火炮声。这代表了预警,虽然城中百姓以为这是寻常烟火,只是不那么好看罢了。可王宫瞭望台的士兵可是经过专业训练的,马上意识到不对,便立马报告了情况。 毕竟西越城自大礼定位之后,三十年不见兵戈。那火炮自十年前迁都与此,便立在那水寨之上,十年也不见它有什么动静。可承淳于氏十一世家法,预警大炮之事,无论何时军士,都必认之知之。 密室中淳于显仲被一阵激烈的敲门声,催的返回了三楼。却听城防营都尉来报:“大王,端山南麓突然出现大批军队袭击我苍河水寨,意欲攻城。” “什么?怎么可能,昔年大梁会盟,诸侯约定年关不战。此时怎会有人暗渡偷袭,还是从路险难走的端山。” 此时苍河水寨之上,已经换上了“刘”字军旗,西风凌冽,吹的了铁甲寒光月,吹不尽千年战事愁。水寨上,少年将军披坚执锐,只听手下来报:“将军,水寨已尽数占领。寨门已经打开,只是一艘舟船,漓秀湖水深,恐难强渡。” “无妨,令二三两营随我猛攻西门,你等暗渡潜入即可。” “是!” 那将军望着远方烟花似锦的西越城,说道:“让我给这淳于王爷拜个年,别说我家大王弃约背盟,我们可是专门等到过了子时才出来的。”说完一个狡黠的微笑。 望云楼中,战报一个接一个。 “报!苍河水寨失守!” “报!西门出现大批敌军!” 淳于显仲说:“是谁的军队有多少人?” 都尉回答:“还在调查。” “废物!人家打到家门口,还不知道是谁打来的!” “大王息怒,实在是天黑夜袭,难以分辨。” 这时,又有军士来报:“西门吃紧,请大王速派增援!另外,用西洋镜看得,敌军旌旗上,写着‘刘’字,看甲衣似是衡州兵马。” 淳于显仲一拍脑袋,咬着牙说:“刘春卿!柳森柯竟真派他强过百川十三山!”说着都快把墙给捶的掉了漆。“取我盔甲来!” “大王,此时西门虽然吃紧,但考虑水寨已失,敌军亦有可能从漓秀湖强渡进城。而城内只有城防营两千人和三千王宫卫队,只怕兵力不足!” “漓秀湖最深处可达百丈,方圆数十里,无舟船,大军难以强渡。速传令王宫卫队,登上王宫瞭望台和望云楼,居高临下以弓矢应对即可,城防营随我尽数来西门!”淳于显仲在兵士帮助下穿完铠甲,便提刀往西门而来,南巡久不经历战事,名将凋零,此时首府遇袭,竟要主君亲自披甲。若非淳于显仲为王子时,常随先王淳于先伯带兵巡视各州府,只怕这偌大西越城竟挑不出个带兵的。 此时,刘春卿正在西越城西门指挥作战,他们轻装简从,虽然有万余兵力,但西越城高池深,若是平日里他绝不敢以轻装步兵,攻此坚城。可今日早知城内空虚,便来此偷袭。想来两月前衡州王柳森柯交代他时,便是带着两万人马化整为零匿与百川十三山之中,直到苍河大营倾巢而出,才在端山集结,正为了此日一举攻下西越。 “军师声东击西,以牧氏两人为疑兵佯攻豫樟,摆出我衡州的东进之势,让南巡专心横浦关之敌,而我则来立下这不世之功!”刘春卿,衡州宿将,为柳森柯心腹,风度翩翩,奇谋阴诡,用兵多狡黠。百晓阁天下名将榜第六十七,此刻身披锁子连环甲,手持一柄苍然麟铭剑,位列九州兵器榜第七十。头戴方巾不带胄,好一个潇洒的少年将军。 而城墙上,淳于显仲也用西洋镜观察城下情况,说城下兵力不下万人,又想到漓秀湖沿岸也要布兵防守。他便在城头下令道:“速派两拨传令兵,一拨分去附近各州府调来各地驻军。一拨顺苍河东去南巡城,令三王爷率戍柳营来救。” 城防都尉问:“那杨将军是否一道召回?” “不可,新原不可失,南巡更不可失!” 正发令间,只听城下冲击城门之声越来越响。而城楼上,弩机和弓箭手都不够,若止不住这攻势,等敌军入城开始巷战便讨不到任何便宜了! 却在此时,一支冷箭向淳于显仲迎面射过来,淳于一激灵侧脸躲过,却看那冷箭紧紧的钉在身后的立柱上。却听城下又人大喊:“刘春卿贺南巡王新年好!” 这显然是羞辱,可淳于显仲才无暇搭理他。只听他吩咐小校:“速速传令,命城中所有捕快、狱兵、团练乡勇,尽数集结来西门!” 小校得令而去,淳于显仲心想,如此可再得兵三千,八千对万余,凭据坚城这仗还有得打。 这一声令出,全城公职武夫皆动员。在地牢里,这里的狱兵也收到命令,都拿去武器去了西门,有些是在没有武器的还拿了两件刑具充当兵器。 这一下,牧青翰牢房的外围过堂,突然变得空荡荡的。大叔最早看出了端倪,便悄悄和牧青翰说。“你没觉得这里的狱兵都没了吗?” 牧青翰仔细看看,确实,不仅过堂不见人的踪影,就连远处值班的说话的声音都没有了。 “看来城里一定发生大事了。”说完他又是一个意味声长的笑容,看的牧青翰有些发毛。但问何故,却听大叔回答:“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牧青翰则表示我心想跑怎奈门锁镣铐沉重,难以离开。 只听“呵”一声,大叔从怀里缓缓拿出两根细细的铁丝,嘴上露出嘚瑟的笑容:“年轻人,知道什么叫艺多不压身吗?” 牧青翰也是惊诧着望着他,久于市井的他当然知道这两根铁丝,放在开锁匠的手上那就是钥匙。 于是,在半炷香的时间后,两个人成功的逃出了地牢。只是牧青翰脖子上的枷锁行形制特殊解不开之外,其他都解开了。不过好在这个枷锁不影响四肢运动,大叔开锁的时候还说:“这个枷又不绑手又不绑脚的,只箍在脖子上,有什么意义?” 二人走在街上,发现本该热闹的街市,此刻变得空空荡荡。想是夜深了,各家守岁完毕都各自睡觉去了吧。就当他们这样想时,忽然见东边又一伙捕快跑来,吓得他们赶紧躲在角落里。 其中有一捕快,好像刚刚吃喝了不少,跑的不太利索,便停在那里气喘吁吁。只听他同伴催促道:“快点走吧,大王急招全城的捕快去西门,误了事小心挨板子!” 那累极了的捕快则说:“这大过年的又什么事那么着急,山贼攻城啊。” “刚刚听班头说,好像是北边派人打来了。” “我这,大过年打仗,这些诸侯有没有点人性啊。” 那同伴急了:“你快给我闭嘴吧,小心你的脑袋,快走!” 一行人便又匆匆忙忙向西而去。躲在角落里的两人对此听了个真切,心中不禁诧异,说来为何一时间狱兵都不见了,原来是打仗了。那大叔倒没觉得什么,可牧青翰虽生在乱世,可南巡早已承平日久,多少还有些新奇。 却听那大叔严肃的说道:“若是有战事,必然城门都关了,且有兵员把手,出城是别想了。唉,你在城中可有落脚藏匿的地方?” 牧青翰听到这话,心中不免叫苦,只暗暗心想,这下又得麻烦唐兄了,唐大哥北去办事也不知回来了没有,好在陈督学也是认识的,想来也有望云楼的交情,去问问避一时风头也好。便说有个去处。 二人一路小跑,左顾右盼,终于又到了尚礼学堂门口。对牧青翰而言,此时早已轻车熟路。一阵紧促的敲门声,之后开门的事陈桓策,一见是牧青翰,面带灰尘,衣物脏破,身上又雇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枷锁。便赶紧扶住他,说“快进来!”,而看到他身后的那位大叔,则更是一惊,便等二人进门后,又检查了一下左右是否有人跟踪才关门。 “牧兄弟你何以落得这般模样?” 这句话说得牧青翰心中好似有千言万语,他虽与陈桓策并不算太熟识,但好歹也是个能说话的。等走到堂前,看见还在守岁的苏、蒙两位姑娘时,顿时感觉这一肚子苦处有人倾诉,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众人见他怎地落魄如此便更要询问,他却良久只说一句说来话长。 冬夜漫长,陈桓策在厢房点起长灯,众人坐下一起听牧青翰诉说这几日的过往,无论说者听者,都是难受。牧青翰越说越慢,语气越说越轻,苏鸣兮听闻顾小葳之事,一时惊诧之余也落了泪。可牧青翰此时才是最该落泪的人,可是他的泪,早在前几日流的不少,现在遇故人却泣不出泪了。 “冤孽啊。”连平素严肃自持的陈桓策也不由的发出感慨。他本已看惯的生死,但毕竟前几日还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的人,听闻如此,又真的能有几人做到好不动容。 蒙知初则一脸蹙眉:“这还说什么,杀了淳于显仲报仇啊。” “他要能报的了仇,现在还能这么落魄的来投奔你们。”这是一旁的大叔说话了,一边说还啃了一口窝窝头。这话虽然是不留情面,却也是事实。牧青翰听了也是一阵酸楚,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这时陈桓策想起这里还有一位故人呢,便走过去,恭恭敬敬的做了一个揖,“却说多谢大人就我牧小兄弟脱困,陈某再此谢过。” 这话听的牧青翰感动,相对于陈桓策,牧青翰跟唐明胤的关系要更近一些,但陈桓策却能因唐明胤之故,而视自己如手足兄弟,同时朋友,旁人救了自己,他还要行大礼相谢。萍水相逢的义气比之从小的玩伴情谊,竟胜却如斯,不得不令人感叹。 可那大叔说话极是毁气氛,只他说:“没事,管饭就行。”真是到哪都离不开吃啊。却听陈桓策说:“没问题,但不知赫连大人怎会来南巡,还被淳于显仲所擒?” 大叔的的表情一下又变严肃了:“你认识我?” 陈桓策点了点头:“昔年在文华殿见过赫连大人向先帝献宝马。” “哦”赫连扬着声音,表示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你是当年中书省的那个秘书郎小陈。我还记得你这缕山羊胡当年也是惹眼。” 牧青翰一听,咋了这都认识,怎么些日子碰到的这些生面孔都互相认识,就我不认识?便问道:“陈大哥,你们认识啊?” 陈桓策转过身来说:“这位是大名鼎鼎的‘西北十六镖’赫连淳厚大人,曾因为先帝运送北地良马,而被朝廷加封为朔方转运使,我早年在大郑做官时有幸见过。” 听到这个名字,蒙知初和牧青翰都目光都挺奇异,两人眼神一交,虽未言语,但已达成共识,这名儿起的着实贴切。然而,听到这个名字,苏鸣兮也是一惊,她之前还沉浸顾小葳之事的悲伤中,加之赫连淳厚一直是蓬松头发挡住脸的两侧,故而没有认出。 这时她赶忙走过去一看,果然不错赶紧行了一个万福。赫连淳厚一看又漂亮的女娃娃给自己行礼,一下又憨态可掬起来:“姑娘,也认得老夫?” 苏鸣兮则走进了一些,说:“赫连前辈,当真不认识我了?” “哎呀!”赫连淳厚一跳起来,指着苏鸣兮的脸,一脸激动的说:“你是那个那个......那个总是跟在小唐身后的小医女!我就说这么漂亮的女娃娃我怎么能没影响,几年不见竟然出落的越发标致了。” 这话说的苏鸣兮没法接啊,这正常来说,别人夸你总要谦虚两句,可赫连这局,当是在牧、蒙两人那儿把自己的老底给抖落了,也不好答什么,只能回个是是是,好好好。 可赫连接下来一句话,更是让她后悔来认这个故人。赫连说:“你和小唐成亲了吧,是不是连孩子都有了?” 牧青翰的眼神表达出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之前心情的低迷被一扫而空,他下意识的瞟了一眼旁边蒙知初的反应。而蒙知初此刻的眼神告诉他,他就不该看她的反应。 苏鸣兮赶紧解释:“没有的事,我和他怎么可能成亲呢?” “嗯?他还没说啊,那我说,之前听他讲,他对那个姓曹的.......” “嗯哼!”陈桓策一声咳嗽声,拦住了这个八卦蔓延的势头。只听他说“赫连大人,还有正事,八卦以后慢慢谈?” 赫连恼了,说:“正事,有什么正事?” 陈桓策小心翼翼的说:“比如,你们刚刚说的,现在在打仗?” 是的,正在尚礼书院追忆悲情和八卦的时候,那制造悲剧的始做勇者,正在西越城头指挥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对抗刘春卿的万余大军。 (第一卷) 第十六章 逐金丸 陈桓策分析什么样的大战,需要把城里的捕快和狱兵都叫上。这时他想起了昨日唐明胤给他的飞鸽传书说“北军南下,三万下曲州。”他恍然大悟,想来北方那支军队兵势太盛,淳于调走了所有的兵马去支援前线。 赫连在一旁说:“你与其在这里分析谁跟谁打仗,不如看看那小子脖子上的枷锁,我开了那么多锁,没见过这样的。总觉得有些邪门,你这个大先生见多识广,给看看呗。” 陈桓策便走到牧青翰跟前反复端详,枷锁上纹路复杂,好像充斥着某些符文的感觉。看着看着,他看到了一个标志,一个外圆内里有一个抽象的纹路,像是图画,仔细辨认,似乎是一个狮头鹰翅狼身的兽纹。 陈桓策没有见过这种纹路,却想起在大郑崇文馆的藏书中看到过对这一纹路的描述。他不敢确定,却突然想到这里有人怕是认识。便说:“苏大夫来看看,是否认识这个?” 苏鸣兮便也过来看,一看这纹路,猛地一惊,不自觉就说了:“万豪?” 这句万豪,落实了陈桓策心中所想,说了句“果然。”而头上蹙眉不减,好像遇到一个很难办的事。 苏鸣兮则干脆说出了忧虑:“万豪特制的枷锁,看来牧小兄弟的金丸身份已经被盯上了。” “金丸?金丸勇士吗?”牧青翰问道,他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这个词,但却不知道什么意思,而身边的人好像都知道,这一刻他甚至觉得顾老三都是知道的。 这句话一听,赫连来劲了:“难怪给你上枷锁又脚镣绳绑的,原来是个金丸勇士啊。” “什么是金丸勇士啊?”这个房间里,可能只有蒙知初跟牧青翰一样不知这些人在说什么,于是便问出了口。这也是牧青翰想问的,他便回道:“是啊,我也想问,之前我听淳于显仲说我是什么高阶金丸勇士。” “啥?你还是个高阶?”牧青翰话未说完,就被赫连插了嘴,赫连连手里的窝窝头都放下了,跑过来像看动物一样,左瞧瞧右看看,还上手捏一捏他的脸。“哇,没想到我还能见到第二个高阶金丸勇士啊!” 这一说,更是让房间里两个不满二十少年男女好奇。众人把目光投向陈桓策,陈桓策便开始介绍起来: “金丸勇士是一种体质,不知从何而来。典籍记载,自宁世宗北伐之后,便开始出现在各大军旅世家中。但凡金丸勇士,生来便是生命力旺盛,从小到大基本不生病。这种体质会在家族里流传,每隔几代就会出现一个,并且儿女婚嫁会进入其他家族。 每一个金丸勇士的体质都比常人要好一些,一般来说他们身上都会有一个明显凸起的胎记,或狮子、或雄鹰、或苍狼。” 牧青翰听着,便看到掌心的鹰形胎记,这才恍然大悟,便问道:“那我有时会从胎记处爆发力量是怎么回事?” 苏鸣兮结果话茬:“这胎记好像是强大生命力的源头,当金丸勇士遇到险境或是情绪极其激动时,便会爆发力量。但是这种力量的爆发,是金丸勇士自己不能控制的,一旦发作,敌我不分,同时是对生命力的透支,不仅在爆发之后会陷入昏迷,若频繁使用还会造成内伤。” 牧青翰感觉这与自己身上发生的并不相同,便说:“可是我每次发作虽然有时也不好控制,但意识清醒而且分得清敌我,更重要的是事后不会昏迷,最多有些累。” 陈桓策说:“这便是高阶和普通,如果说普通的金丸勇士是把双刃剑,那么高阶就是一柄单刃的钢刀。齐、郑以来,世间开始出现高阶的金丸勇士,他们生来就有远超常人的生命力和力量,这种生命力可以让他们无视金丸的副作用。而且强劲的体魄会让金丸的力量受到收敛和束缚,以至于发作时不会出现透支生命力的情况。这使得高阶金丸勇士不仅不会受其所累,而且普遍长寿。” 苏鸣兮紧接着说:“虽说如此,但和普通金丸一样,就是力量爆发不能太过频繁,否则虽不至于影响生命力,但也会受内伤。早期高阶金丸勇士,还不能完全控制爆发力量的时候,尤其要注意这一点。等到有了一定的内功修为,有些人便可以随意控制自己的状态而不用等待险境和激动的时候。 这也是阿胤......” 说道这她看了蒙知初一眼,忽然觉得失言,便立马改口道:“唐将军在教你时始终强调练气的原因,要说这世上除了万豪之外,最了解高阶金丸的就是他和洛阳城的那位陛下了。” 牧青翰这才对所谓金丸勇士有了一个详细的了解,这时他想到之前苏鸣兮提到的万豪,便又问,万豪又是什么? 陈桓策解释道:“万豪从何而来,暂不知晓。好像自宁朝中期便存在。而自宁朝灭亡之后,他们便开始渐渐活跃于世间,据说极盛时,有数万精通各种技艺的豪杰之士,故称万豪。一百年多来,万豪现世,只为两件事。” “那两件事?” 陈桓策给身旁的灯又续上些油,说:“制造纷乱和捕猎金丸。” “捕猎金丸?”这话听牧青翰有些身冒冷汗。 陈桓策则说:“对,万豪组织对金丸勇士有着独特的兴趣,早在宁朝时就有他们‘逐金丸’的记载,宁朝之后他们便更加肆无忌惮,在整个中原和北地分别捕猎金丸勇士。本来在乱世之中,金丸勇士这样的人一定成为沙场宿将,宁末乱世时即是如此。 但因为万豪的原因,齐郑两朝两百年的时间里,金丸勇士日渐减少。时至今日,天下金丸勇士已不满十人,高阶金丸勇士,你应该是咱们在坐所见的第二位。所以都不愿看到你高阶金丸勇士的身份泄露出去。” “第二位?那第一位是谁?”牧青翰也很好奇,便追问下来。 陈桓策则答:“一位故人,我见的不多,也不熟识。不过想当初也是一个传奇啊。苏大夫应该比我了解一些?” 苏鸣兮点点头,并拿出了她行医诊脉的小枕头,给牧青翰把脉,一边把着一边说:“我当年也这般给阿元公子把脉,他当时跟你一样也被箍上了一个纹路奇怪的枷锁,不过他是绑在胳膊上的,听......唐将军说这是万豪为了阻止他力量爆发的东西。” 陈桓策也说:“赶巧了明胤不在,若是他在,或可帮你解了这困苦,毕竟跟万豪作对,唐明胤敢说第二,世间谁敢说第一。” 听他们说话,赫连越来越不耐烦,便说:“说这么多,实则就是你也没有办法。” “万豪的符文一向精妙,我也实在没法。” 赫连叹了一口气,也没继续说什么。苏鸣兮也把完了脉,说身体并无大碍,但经脉行气与当年那位故人脉象如出一辙,相比枷锁也是用来束缚力量之用。 陈桓策这才想起,刚刚问赫连为何在此,还未问出源头。便又提了一嘴。 赫连听此,说:“给我上杯茶!” 当陈桓策将茶水放到他跟前时,只听他说:“你可知幽州城头已经没有大赵旗帜了吗?” 陈桓策听了一下站了起来:“唐问远老将军反了石碣?” 只听赫连笑道:“唐问远不和赵王石碣一条心,早二十年前就是天下共知的事吧。” “这我知道,可他一直名义上都是赵王臣属。” “是赵王臣属不假,但也是威帝亲封的幽州节度使。虽然幽州下辖的云州、渔阳、平楷、居山等地皆在石氏之手,但他也始终认为自己是一方豪杰啊。要不是他每三年向洛阳朝廷进贡,怎么遇到他们家失散多年的老大,又怎么让小唐兄弟认祖归宗啊。”赫连说完,陈桓策倒也少见的笑了。 赫连接着说道:“如今唐家二公子唐明义今年也入了伍,老唐想着即使唐明胤还在外,看不上他这点家业。总的还有这小儿子能守业,索性明发檄文反了石碣。 那我毕竟是大郑的朔方转运使,可十年前赵玄敢便灭了朔方王,一年前平城王也被他灭了。这一下我走陆路南下为朝廷运输战马的路线全被秦、赵给完全挡住了。如今幽州反赵,我便可改道北地经草原汪山部抵幽州,再行船出海南下,经大河西抵新孟,便可到达大郑了。 可唐老头跟我说让道可以,让我回来之前先到江左给他买火炮三十门。我真的要不是看在欠他儿子人情的份上,我就打他了!” 他喝了口茶,忿忿不平,又骂了很多难听的话,这也是知道唐明胤不在,不然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只听接着说:“要知道吴王这半年来一直都在打扬州,火炮他自己都不够使,还卖给我?后来我一寻思,洋人手里也有啊,贵是贵了点,可唐老头跟我说给报销啊。便带着船队不远千里来了南巡城,没想到交易的时候给人告了密,不仅扣了我的船队还把我押送到西越来。” 陈桓策听完他这一摞絮叨,倒也显得轻松,便说:“赫连大人真是忠义报国啊。” “少拿你们读书说教的那一套来糊弄我,我本就不是中原人,是任太师救我水火,且白鹤行视我为知己,我才拼了命的保他子女。再看看白乐言那个小娃娃,虽说有小唐给她带出来的三十万护民军,但如果没有马匹补充,用不了几年连骑兵都没有,怎么打得过赵玄敢五十万雍凉铁骑啊。”说着说着,脸上都是一副长辈担忧的表情。 陈桓策则在一旁安慰说:“大人且宽心,大郑陛下是不世出的巾帼英豪,彼时手下无兵尚能与赵玄敢分庭抗礼。如今贵为天下共主,自能退敌。”说完还轻声补充道:“大郑臣子之中,可能只有您敢直呼威帝和陛下的名讳。”说完还笑了笑。 赫连淳厚不置可否,撇撇嘴,倒有些骄傲和嘚瑟。 听着这两人一来一去,牧青翰感觉自己对外面的世界几乎一无所知。他们所说的事情,对他来说只有新奇。这一来一回,都是英雄建功立业的豪情与责任。而反观自己,如此渺小,连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都保护不好,身负如此血仇,却只能到处东躲西藏,那种挫败和自责,一阵阵的涌上面庞。刚刚还因为听到些新奇事物而变得略有轻松的脸,此刻也开始凝重起来。 想着想着,便觉得房间里有些闷。便走出来透透气,今夜无月,堂下只有房间里透出来的灯光。昏昏暗暗的,由于枷锁的原因,牧青翰小步小步的走,往往会瞧不见脚下的路。在下阶梯的时候差点跌倒。他摸着廊柱,做到了木栏上,这里上次和小葳在夜里说话的地方很近。想想,那也就是几天前的事。 他在这里吹风,望着院落,自己跟自己说:“是立春之后才开春?还是明儿个人就开春了?”他想不明白,年关之后天儿应该就该暖和了,怎的这比前几夜的夜里还要冷呢。 这时,他感觉到又脚步向他走过来,通过步伐的频率,他知道那是蒙知初。蒙知初走过来,坐在他的身边,说:“怎么了,不在里面听两位前辈说故事了吗?”声音很轻,很柔。 牧青翰只回答道:“你不是也没听了。”连头也都没回。 “呵。”蒙知初淡淡说:“上了年纪的人总喜欢讲过去的事,听了多也烦。” “我也是。”牧青翰的这回答声音属实有些生硬。 蒙知初并不介意,她并不是说自己有多了解他,但总也是经历过一些,只说:“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下一步?”牧青翰抬了抬头,把目光移向远方。“我有的选吗?去飞蛾扑火?还是苟且偷生?” “为什么没有第三种选择呢?” “第三种?”牧青翰终于回头看了看蒙知初。 “就是你报了仇,还活了下来。” 牧青翰则说:“可能吗?就凭我?不可能,不可能。我没有那个力量,也没有那个本领。” “可你能够不去报仇吗?” 这句话一听,牧青翰感觉有些不同,对啊,自己能够不报仇吗,面对这样的事情,自己真的能苟且偷生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我甚至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 这时他感觉脸上一阵冰凉凉,好像是什么金属的物件被蒙知初按在了自己脸上。他将那玩意儿从脸上取下,是一个铜铁制的面具,他此刻心情有些低沉,也专注于脸上究竟是何物。因而在取下之时,没有意识到此刻竟抓着蒙知初的手。只是仔细端详这面具。 蒙知初也就任由他握着,说:“不知如何面对,就不去面对。戴上面具,谁也不认识你,谁也不用去面对。” 牧青翰笑了,却说:“哪有这样道理,戴了面具便不是自己了?若戴了面具就能逃过内心的拷问。那倒容易了。” “我倒觉得这并非是逃过,而是不去面对,给你多一寸的面具加多一寸的无耻,不去面对那行担忧和顾虑。 只在这面具后想自己想做的,该做的,不虑得失与生死。” 这话说的通透,听着也通透。其实牧青翰一来为自己无可奈何而自责,另一方面这段时间的事情也让有些怕了。听蒙知初这番道理,倒有些通透之感。 便把那面具在按在脸上,而这时他闻到了女孩手上的清香,便才发现,自己刚刚一直握着姑娘的手,吓得他猛地松开了。 蒙知初也是笑笑,说:“不妨,只是苏姐姐送给我的,据说多年前她曾带着这个面具闯荡天下,说它能给你很大的力量。”说着把面具递到牧青翰的手里:“今天把这个面具送给你。” 牧青翰当然知道,小小的面具当然没有那么玄乎的力量。但这却是朋友们对自己的期许和愿望。 跟往常不同,他没有推辞,而是笑着说了声谢谢。他拨弄开自己脸颊两侧的披散的头发,看看了看这个面具。便把面具轻轻的按在自己的脸上。他要在这个面具之下,做出最想做的和最该做的决定。 ...... “什么?”随着鸡鸣报晓的第一声,陈桓策和赫连淳厚看着眼前的牧青翰,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对他刚刚所说的表示担心。 “你可想好了,你此次出来已属不易,如今还要回去犯险吗?”陈桓策摸着胡子,还是想劝劝。可牧青翰却说:“我昨夜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小葳的仇我不得不报。平时还不见的有什么机会,如今听您说衡州兵临城下,或大有可图。” 牧青翰接着说道:“我这番便去西门,若衡州破城我便浑水摸鱼,若是南巡兵胜,我引他抓我。再伺机而动。” “荒唐!”陈桓策听到这么没有建设性的建议,一向斯文的他直接骂出了声:“你这样与直接去送有什么区别?” “且听我慢慢道来?” (第一卷) 第十七章 路回转 这时一阵紧密的敲门声传来。陈桓策让二人先行回避,由他来应对。然后一路小跑,开了大门。只见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男子,身着方巾大氅,风尘仆仆而来。一见面就说一句:“你等就在这大院子里密谋吗?” 陈桓策一看赶紧行礼,说:“堂长恕罪!”心说这主家总算是回来了。可又暗自叫屈,你这家伙名号“百里顺风”,我即使在内堂密谋,也不都得被你听去。 那男子径直走进院子,一边走一边说:“两位出来吧,某这里主家,即来做客,还望相见。”陈桓策则喊道:“大人、青翰,是堂长回来了,自己人。” 两人这才出来,那男子看两人,也没个正话。陈桓策赶紧介绍两人,这才换来那男子粗粗浅浅的一个揖:“泸州欧阳不弃,见过赫连大人、牧小兄弟。”说完便吩咐陈桓策:“赶路日久,来杯茶来,别拿你的丹阳银毫,我喝不惯。” 牧青翰心中暗道:“主家到底是主家,这般颐指气使。”陈桓策取来茶水,泡的是衡州雨前,正是那欧阳不弃所好。欧阳抿了一口,感觉有些烫嘴,撇了撇嘴,将茶杯放在一旁放凉。坐在正堂之上,才请各位坐下。 陈桓策坐在其侧,问:“昨日听闻,有大军袭击西越。堂长您如何进城?” 欧阳不弃看了他一眼说:“淳于显仲带着他的虾兵蟹将都在西门和衡州军对峙,南门都没几个人守卫,我略施了些手段便进来。” 陈桓策说:“果然,我方才还推论是衡州兵马。” 欧阳不弃又端起茶盘:“刘春卿亲自带的兵。”举着杯盖挥了挥茶叶,吹了一口:“看着样子从百川十三山来的。” 他喝了一口,便对着牧青翰直言道:“刚听闻牧小兄弟谋的好大事,全然也不看是否祸及他人啊?” 这话说的很直接,牧青翰要找淳于氏报仇自是无可厚非,但书院两度收留与他,他若事不成,彼时追查下来,学堂恐难辞其咎。唐明胤与他有所交情,尚可无视。但眼前这位书院主家与他素昧平生,当然不会舍了家业与他做个赌注。 牧青翰说:“青翰有赖学堂各位朋友庇护,已经深感惶恐。如果此去事不成,岂敢再言说学堂。” “呵。”那主家一番冷笑,“怕只怕淳于氏地牢刑具能撬开我尚礼学堂的地址啊。” 只是对他不信任啊,说话听到也是极不舒服。可牧青翰终是在他人屋檐之下,也只能在此仰人鼻息。可他原是个酒馆杂役,这事情与他而言不算难事。 陈桓策在一旁打圆场:“牧兄弟于明胤有大恩,在望云楼也相助我等甚多,彼为良友,何必如此?堂长您是大人大量之人,何苦屡屡出言诘责。” 欧阳不弃笑道:“若非如此,我此刻岂能容他在这堂上高坐。” 牧青翰听着,实在不是滋味,起身便要告离,却被欧阳不弃喝住:“我这里岂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给我站住!” 一时间整个学堂的气氛变得有些令人焦躁,相比之下,昨夜西城交战虽然激烈,此刻也显得比较平静,淳于显仲靠在城墙小睡了一会儿。刘春卿虽然昨夜攻势凶猛,但知道拂晓前,也未能攻上城楼。终究是轻装袭击,攻坚而言确有不利,但真正让他在优势兵力下还未能克城,实则另有原因。 淳于显仲有些乏了,但睡得并不舒服。毕竟靠在冰冷的城墙上又能有多舒服呢。紫袍走上城头,昨夜他也在望云楼上指挥王宫卫队组织由漓秀湖入城的敌兵,一夜激战,终是没让衡州军登岸。 他走到淳于面前,轻轻的推了推他。淳于本就睡得不沉,一番推搡也就醒了。揉揉眼睛看了看,伸出手去被紫袍扶起来,叹了一声说:“国师辛苦,昨夜也是没睡吧。” 紫袍答:“食君禄,不言苦。又谁知衡州王突然发难呢?” “突然?我看并不突然吧。”淳于显仲说道,“前者横浦关失守之前,守将给本王上了一道军奏,言说崇义军作战特征。现在想来事情并不像之前所想那么简单,柳森柯也不愧为当时枭雄。如今杨南浦不在,西越城乏良将可用,只得等三弟率军来援了。” 紫袍则趁机恭维道:“即使如此,昨夜刘春卿攻势那样凶猛,大王不是也指挥若定,泰然退兵吗?” 淳于显仲笑了笑了,走在城墙上,望着城墙下未尽的烽烟和两军的尸骸。摸摸了眼前的大炮,只说:“这哪是我指挥的好的,实在是这洋人的火炮实在好用。也是巧了,一个月前,刚从南巡城船运来三十门查理阿多曼卫城大炮,说是洋人在蓝河港走私查获的,都是全新的洋码子,一轰一片。难怪一百多年前,吴威王可凭借大江之险,愣用大炮轰走了曾经不可一世的单骁铁骑。” 紫袍说:“火炮之利,世所共见,此番若与吴王借姻亲而盟,以后便不缺火器了。” 淳于显仲则说:“说远了,你看这城下,虽未进攻,但依旧将全城围的像铁桶一般,我刚刚仔细数数,这城下似有两万之众。” 紫袍也说:“可能还不知,王宫卫队报告说,用西洋镜看,端山南麓还在不断出现新的兵马,而且似有投石机和攻城锤的部件运输而来。” “这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刘春卿用兵,不仅喜欢阴诡诈术,而且擅长阻人通信,就怕咱的传令兵一个没有冲出去。如此何来援兵?” 紫袍说:“根据年前约定,大王向吴王求娶的公主已经出发,想来这几日就能抵达蓝河港。三王爷必定要派军护送,由此不过半月,援军必至。” 淳于显仲则担忧道:“护送个女人而已,老三会派全部的人马吗?而且没有我的命令,戍柳营此刻只有杨南浦有权调动。” “若是主城长期没有往来,以三王爷之才,当能料到此处生变。两城之间经苍河入大蓝河而相通,去只需一日,来则需两日。若是率军三日也到了,派军来看此处知晓情况,回往南巡,也不过朝发夕至。” “哼。”淳于显仲只冷笑道,“就怕他顺水推舟。不过有这三十门炮筒子,坚持半月尚有可行。另外,无论如何,我们也是要等到正月十六的。也多亏了是刘春卿,要是书冠剑,此刻怕早已城破了。” “说道正月十六还有还有一件事。”紫袍觉得淳于显仲此时疲累,说些坏消息只怕也不会发太大的火,便说:“今早地牢值班来报,昨夜狱兵皆来西门,牧青翰趁机跑了。” “什么!”淳于大怒,但也实在是没有更多的力气去吼,只骂道:“枷锁脚镣加上牢门,就算没人,他是怎么跑的。” 紫袍说,从现场看地牢中又开锁高手,如今牧青翰身上应该只有他特制符文枷锁还在吧。淳于显仲压了压火,说:“也是昨天事态紧急。那望云楼其他的女子还都关得好好的吗?” “臣昨夜一直在望云楼督战,今早还检查了一下,都在。” “那就好,本是锦上添花之物,丢了也就丢了。”淳于显仲摆摆手,也就没说什么。 这时突然有军士来报,说尚礼学堂堂长欧阳不弃求见。淳于显仲想了想说:“廖北楼的狗腿子?他来干嘛?叫他来见。” 只见欧阳不弃一路小跑,一脸谄笑的走到淳于跟前,身后两个学堂杂役押着一个捆的结结实实的人,还用布塞住了那人的嘴,只听那人挣扎着支支吾吾。 欧阳不弃刚走到跟前,扑通一下就给淳于跪下了,口里喊着大王千岁之类话。淳于听着也聒噪,便不耐烦的说:“欧阳先生来此何事?这里可是喝茶听曲的地方。” 欧阳不弃悄悄抬头,迎上淳于的目光,笑着说:“草民给您送礼来了?” 看着淳于一脸疑惑,欧阳不弃便对下属说了一句带上来,之前那个被捆的结结实实就被送了过来。淳于显仲本不感兴趣,一看这人,一下站起来,还立马走到跟前去看,原来在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牧青翰。 淳于正在心想,花了那些力气捕了这高阶金丸,说丢了着实可惜。可还没等他准备接受现实时,竟有人把他五花大绑送了过来,实属喜事。他边看还便问欧阳不弃,说:“欧阳先生在哪里打的草谷,竟寻来这么件宝物。”说着面露笑意,语气也渐渐慷慨起来,尤其是看着牧青翰这时怒目而视的眼神,更是得意。 欧阳不弃起身,弓着身子,笑着说:“托大王的福,今早这厮潜入我学堂厨房偷我米面,我叫人将他逮住,看他有枷,估计是犯人,后又抽了两鞭子逼问,才知道是您的要犯,这不赶早儿给您送来。”他当然不敢按实说,不然他学堂都得完蛋,于是编了这话,因为一些原因,也不怕之后牧青翰告发他尚礼学堂。 “好物,当赏。”淳于笑着说,“可廖大官人那般富庶,本王赏赐的怕是有些寒酸啊。” 欧阳不弃则又是一脸谄媚像:“您说哪里话,大王安邦定国守一方平安,我们这些做臣民的自是为君分忧嘛,这要不若是他日有人欺辱我学堂,谁给草民做主?” 听了这话,淳于心中一笑,也不多说,只夸到:“尚礼学堂都是贤师名师,子弟多是我南巡股肱,本王要不护天下谁人护?你且安心回去,若廖大官人来西越,本王当登门拜访。” 欧阳点头如捣蒜,向淳于和紫袍前后行了礼,便一路小跑的离开了。看着他有些滑稽的背影,淳于显仲问紫袍:“国师,你觉得这个狗腿子如何?” 紫袍冷笑一声直言小人也,却听淳于说:“就是这样一个小人,让西越多少勋贵之家将子弟送到他那,加之廖北楼的财力,他这小小学堂我竟动不了分毫,也是这狗腿子的本事啊。” 这时他注意到一边还在支支吾吾的牧青翰,便说:“年轻人真的有力气啊,给他换个地方,我看望云楼就不错,顶楼那个密室他总要上去的,记得给他加件衣裳省的冻坏了。” 紫袍称是,便命人将至押往望云楼顶层,还给他量身定做了一个笼子,据说这是淳于显仲后来交代的,说是别让他沾惹了贵人的衣服。 这边欧阳不弃回到学堂,说:“总算给他送走了,不然你们这么干,我真怕学堂哪天给你们干没了。”陈桓策则在一旁说:“你要去讨好淳于显仲,何不把赫连大人一道解送至西门啊。” 欧阳不弃则说:“我等仔细论着也是大郑的臣子,虽然明胤不认,但我是认的。赫连大人贵为朔方转运使,让他屈居密室我已经感到不安了。” “难怪当年要派你来南巡,你真的太合适这个位子了。”陈桓策说完就走。只留下欧阳不弃在独自饮茶:“对啊,泸州离这里小一千里呢,不派我来谁能来。” 说欧阳不弃还有茶喝,牧青翰此刻就餐了,只有笼子边的一桶水,让他自取,像极了被豢养的宠物。牧青翰也尤是感叹,自己好不容易逃出来,刚享受了半日自由,此刻还是做了笼中鸟。不过他又想,这笼中鸟都是金丝雀、莺、鸽之类金贵的东西,那都是主人家的心尖尖,在看自己这一身,算了,不配。 不过眼前这个玄冰床上的男子是配的,至少从衣着来看。由于新装的夜明珠,顶楼密室已经不像牧青翰上来时那样昏暗。他看到了那把他很喜欢的铁胎弓,也看到冰床上那个男子。 他趴在笼子杆上仔细端详,感觉那人面相真是英俊。他一个人男人也不由的发出这样的感叹。远远的看过去,想睡熟了一般,可他连续叫了几声,也不见那人回应。只是细细观之,总感觉这人眉宇之间与淳于显仲颇为相似,这让他心中极为不喜,却又暗自猜测这人与淳于显仲是何关系。毕竟此时,他需要知道的更多。 当夜,牧青翰腹中饥饿,想到自从那日与唐明胤分开之后,便在无一日安食。可身边除了看得见摸不着的珠宝,就是一桶一天换一次的水,当然还有个粪桶,相对而言这个桶换的比较勤。不过下午的时候淳于显仲来看过,还是觉得有个粪桶在这,还是污浊了这里。但事急从权,毕竟此刻内部人手不足,外有大军压境,这里是他能想到最安全的地方了。 这时牧青翰听到楼顶有响动,再仔细听听,确定了不是风吹雨打。心中想到,总算来了。不然我还以为这回真的白给了呢。很快他便看到楼顶揭开了几个瓦片。一个黑影闪过,落地站在牧青翰的旁边。 “现在都已经子时了吗?我算着还没到啊。”牧青翰想着子时通过月光才能打开楼顶的机关,他还在想,今天是初一不见得有月光。可只听那人说:“机关已经没有了,现在这楼顶的外形已经固定下来,只像寻常潜入一样即可。可是这里......” 牧青翰听她说话,也笑着说:“没想到这里变得那么多吧。而且这么通透明亮,还不见一点火星子。” 然而这个人的目光早已盯在玄冰床上的男子身上。“只是谁啊?” 牧青翰表示他也不知道,但通过淳于显仲的反应,应该对他很重要。可那人一点也没有接着牧青翰的话题说,只是花痴的说了一句:“这人好帅啊!” “呵,女人!”牧青翰表示自己这个队友此刻在这里身陷囹圄,而她却在这里垂涎男色。这怎么说都让人恼火,便说:“蒙姑娘,你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吗?” “知道啊,来看看你究竟被关在哪里,并且有什么收获啊。” “不,你不知道,否则你就不会花着宝贵的时间,在这里犯着花痴。” 蒙知初那就说:“那你有什么发现嘛?” “发现没什么发现,要说真的有,就是一个感觉。” “什么感觉?” 牧青翰一指躺着的男人:“望云楼的存在是为了他。” 然而淳于显仲暂时无暇去管他的猜测,在接下来的几日里,刘春卿多次攻城,而淳于献叔的援军却迟迟不到。反倒是刘春卿那里已经架起了投石机,淳于显仲依靠火炮击退敌兵的策略,显得越来越吃力。 但西越粮草充足不怕围困,而且在紫袍万豪秘术的帮助下,趁两军在城门交战之时,带领王宫卫队,夺回了苍河水寨,于是刘春卿从偷袭战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攻城战。淳于显仲在此时又强征城内壮丁,逼迫他们上城楼防卫,一时城内怨声载道。 而刘春卿两万大军将西越城团团围住,好像丝毫不担心,淳于献叔或者杨南浦来救。很快半月过去,到了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刘春卿派出使者,说双方罢兵一天,不过有了上次的教训,双方都未放松警惕,淳于显仲让紫袍严守城门,并让火炮纷纷上膛。 而自己却来到了望云楼顶楼,一如过年之时。 听到升降梯的声音,牧青翰还是很激动的。应为这十几天来,他面对的除了这个玄冰床上一直不醒的人,就是送饭的人。偶尔顶楼有些个借着月光来探视的“飞贼”。就再不见其他人了。 淳于显仲进入房间,没有搭理在一旁用眼神杀人的牧青翰。而是直接走到玄冰床前,看了好一会儿。 (第一卷) 第十八章 言望云 可淳于显仲的让牧青瀚很是惊奇,他不相信这个草菅人命的乱世君王也有露出那样表情的时候,那表情极竟温柔,温柔的不想用言语来打破。他好像是守护孩子睡觉的家长,就这样看着便是满足,不想去吵醒他,连带着牧青瀚这个围观的人,也不想去吵醒他。 慢慢的牧青瀚收拾起那愤恨的眼神,他几乎从这个画面里找到了宁静,如果不是这牢笼铁杆,如果不是小葳的事,他可能只是眼前这个人的一个普普通通的臣民。或许连臣民都有可能不是,然而事情就是如此的荒诞。 可终是要打破这个画面,在这豢养金丝雀的笼子里,他已经宁静的够久了,他需要对话,需要情报,需要知道眼前男人的一切,否则好不容易逃出的他,没有必要回到这个地方。 “喂!”他嘴里蹦出了一个字,想了想说:“他是谁?是你的亲人吗?”牧青瀚并不能确定这个猜测,但他也是为人兄长的,他想着若是小葳此刻这样睡着,没有病痛,没有伤害,怕他也是这般表情。 淳于显仲把目光投向牧青瀚,一步一步走过来。扶着牧青瀚的笼子,牧青瀚看到他眼中的疲惫。 他喝酒了,对,说好了汲取教训不被偷袭的他,偷偷喝了点。可能他觉得来这里,不喝点酒,他不敢。可是他一向是个不能喝酒的,所以也只饮了一小杯。 “你知道什么?”这句话问的很不知所以,但淳于就这样问出来了,那细细的语气,让穆青瀚并不确定是问自己的。于是他问:“你说什么?” “你知道什么?”还是那句话,连语气都没有变。 “什么都不知道。”这种事让牧青瀚乱编也是编不出来的。他本就这样答了,可想了想,总觉得这回答不够,便又补上一句:“我知道,你应该很爱他,像亲人那样爱着。” 淳于显仲听了这话,便好好看看,眼睛眯着,良久之后,呵呵一笑。说了三句可笑,不知这可笑是送给谁的。 只待他说:“你知道他是谁吗?”淳于扶着笼杆子,直起了身笑盈盈的望着他,还说:“你如果知道他是谁,你自己也觉得可笑吧。” “我不知道。”牧青瀚简简单单回复了几个字,没说其他。 这让淳于很不适应,在他印象中这个男子见到他应该是怒目圆睁,而不应该对一个与他无关的信息,表现出如此郑重的回答。 “他是我的哥哥,亲哥哥。”最后三个字咬的很清楚,生怕他淳于显仲自己听不到似的。 这着实让牧青瀚有些意外,世人皆知,淳于显仲的长兄,只有被他弑杀的前任南巡王,淳于先伯。若真是,那刚刚他所说的那句话,真的是可笑了。 他试着问:“先王?” 淳于看着他,说:“可笑吧。你可笑吧。”说完背靠着牢笼,慢慢蹲坐下来,只听喃喃又说了一句:“我可笑吧。” 牧青瀚此刻却说:“你可以解释的让他不可笑啊。” “可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呢?” “其实你是想解释的,你不仅想跟我解释,还想跟天下人解释,还想跟你自己解释,不是吗?”牧青瀚在酒馆看过了很多人情冷暖,他当然猜不透这件事,淳于能解释成什么样,但他觉得他是想解释的。 说起来,这才是可笑。他可是自己的仇人啊,他却在这里揣测这位仇人的想法。察言观色,真的是他曾经的工作习惯吗? 又听到“呵”的一声,淳于回头看了一下牧青瀚,便又转过头去。“牧青瀚,其实我们是一种人,你相信吗?” 是吗,牧青瀚心中反问。这怕是这世上最可笑的笑话了,你手握强权,草菅人命,我岂能和你一样!岂能和你一样? 淳于站了起来,说:“当我看到你为你妹妹怒吼时,爆发力量时,我竟然有一丝丝后悔。你敢信吗?你敢信吗?”淳于两只手紧握着牢笼杆子,好像他才是被关在牢笼中的那个。 “我不信。”牧青瀚平平淡淡说说出这句话,但眼神早已犀利了起来。如果说刚刚的画面唤起了他的心中的柔软,此刻提及小葳,便也提醒了他仇恨。 “哈哈哈哈哈。”淳于显仲大笑道:“你不信,我也不信。”说完又是一阵大笑,笑着笑着,声音却小了,“可是我真的有后悔。” 接着他又说:“我讨厌背叛的人,十分讨厌,即使是背叛到我这里的人。可因为后悔,我饶过了他,饶过了你那个姓李的兄弟,甚至有些羡慕他。羡慕他还能用卑躬屈膝换回他在乎的人。” “而我!”他声音变得很大,“却要用这基业、名望、万人的唾骂去步步为营,去阴谋算计,去滥杀无辜!有谁知道,我曾有着一笔绝妙的丹青。梦想有一天,我能受邀到齐一阁,然后洛阳城的那个身居高位的女娃娃,能给我一个丹青妙手的称号。管它是靠真才实学还是靠哥哥的面子,都不重要,都不重要。” 看到这个样子的淳于显仲,牧青瀚却不想在言语上饶过他:“可是,先王是你杀的。” 这话说的淳于很惊恐,他瘫倒在地上:“是我杀的吗?对,是我杀的,可那一剑不是刺向他的。” “可还是刺向了不是吗?”牧青瀚很愤怒,这一件本不关他的事,他这么愤怒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脖子上的枷锁,一定程度的上缓解了他的情绪,但是他还是说出来:“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管什么动机,杀了就是杀了,你依旧是天下人口中那个弑兄夺位的暴君!” 这迎来了淳于显仲的一阵冷笑嘲讽:“看来我也不是一无是处嘛,我让南巡久无战乱,竟让你这样不知乱世之苦的人得以长得这般年岁。”说完他笑了笑,又说:“不过也罢,明天你就要为他的回来奉献了,要为我的错误买单了!” “你要做什么?”牧青瀚被他说的有些后背发凉。 淳于显仲笑的很可怕:“你知道这楼里九百九十九姑娘是干什么的吗?” 牧青瀚心想,陪你唠了这些扯犊子话你终于到重点了,这时他之前那些煽情的心情,被这一问一扫而空。只等他将这望云楼的秘密和盘托出。 “小子,你见过万豪秘术吗?”淳于一脸狡黠的望着他,看他一脸疑惑便说:“我见过,当我一剑刺倒他时,我的一臣子用他所学到的皮毛,留住了他一口气。以至于你现在还能看到他安然无恙的躺在这儿。 可我的国师远比我那不靠谱的大臣厉害,他说只要我给他修好这座高楼,再收集九百九十九个少女。到正月十六,配合月光催动法阵,便能吸取她们的生命力,将之注入到哥哥体内。这样他的剑伤便能不治而愈,他便能回来了。 而你,高阶金丸,你的生命力是十分强大的,若是引导你的胎记的力量去催动法阵,则事半功倍。当然,当先王回来的时候,你们这些治病的药渣也就不存在了。” 他用着朴实的语言,说着恐怖的话,果然这个暴君仍然还是那个暴君,语气姿态没有半点怜悯。听得牧青瀚头皮发麻,这时他听到房顶上出现了他熟悉的脚步声,心中竟然安定了不少。只是紧紧盯着淳于显仲,还好,他并没有发现异动。 淳于显仲又说道:“安享此刻吧,我会加派更多的卫队让你不受打扰的。”说完扬长而去。 过了一会儿,在确定人已经离开之后。楼上的人又下来了,牧青瀚说:“他说的你可听见了?” 蒙知初说从他们谈论开始时,她便已经在楼顶。不过就算如此,她也未能了解全部,因为楼顶瓦片距离房间地板还是有些远,于是牧青瀚跟她复了一下盘。她也不禁感叹着望云楼修建的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现如今他们已经知道了,接下来就要商量自己的动作了。 这时他们听到门外和楼顶,都有大片的脚步声。仔细去听,又没有什么更多的东西,想是淳于显仲“承诺”的卫兵,牧青瀚还打趣到,得亏你下来的及时,不然还真不容易“打扰”到。蒙知初则说他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可见这段时间的定力大有成长。 “只能伺机而动了,若是守备出现空隙,你便赶紧回学堂,把消息告诉欧阳先生。” “欧阳先生?”蒙知初撇撇嘴“你倒是对他挺客气,你忘了他是怎么骂你的?” 牧青瀚一脸无奈,只说:“我到不是多客气,只是你要不赶紧回去报信,明天谁来救?”说着还把手一摊,表示我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蒙知初说她还记得当初听到欧阳不弃对牧青瀚怒吼时,见他第一面对情景,还说:“看到我和苏姐姐第一眼就跟陈先生说什么,陈桓策我不在你把我这当收容庄了。”说实在话,语气学的倒有七分精髓。 牧青瀚听完也笑了,并接着说:“不过陈先生跟他耳语了几句后,不就规规矩矩给你们行礼了吗?” “是啊”蒙知初没好气的说着,并模仿着欧阳的语气和动作说:“‘不知苏大夫是明胤的故旧,失礼失礼。’和着他态度好点完全是你唐将军的面子,还给的是苏姐姐,我更是一点份都没有。” 牧青瀚这时一本正经的言道:“毕竟唐大哥是他的上司,而且苏大夫跟唐大哥这是人都看得出来有点啥。” 这话刚说完就后悔了,因为蒙知初的眼神是这么明示他的。但今天仗着有淳于显仲给他量身定制的笼子,他还是敢于问出他一直以来的疑惑。“为什么一提唐大哥和苏大夫的事,你就这么生气,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蒙知初却是冷冷一笑:“我能知道什么,每次这个事情苏苏都不愿与多说。” “那你......” “苏苏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女孩子,但我们一起生活的时候,我知道她几乎所有的难受和痛苦,都来源这个姓唐的将军朋友。”蒙知初说的平淡,但能感受她的心情。 不过牧青瀚听着这来来回回左一句右一句的描述,总感觉他敬重的唐大哥,在这个故事中扮演了一个负心薄幸的角色。跟他所认识的唐明胤略有不符。不过眼下之时,聊聊此事不过打发打发这等待的时光,欧阳不弃定下的计划才是重要的。 这让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十几天前的那个早晨。 欧阳不弃对牧青瀚说:“我并非嫌你拖累,左右我也不真是开书院的,但我要说的是,你要做事必先谋划,这愣愣去送,何必何苦。” 接着又对陈桓策讲,既然都是自己人,你打开密室吧,我有事情宣布。牧青瀚听着一惊,来这学堂这么多会,竟不知这里竟然也有密室。却见陈桓策带领众人走到最里的藏书楼。 其实也难怪牧青瀚他自己不知道,因为学堂的藏书楼,他从来也没去过。只见陈桓策在藏书楼一层最里的一个书柜翻找着,也不知他要找什么。 直到指尖滑到一本《洛闻诗词》,便停了下来,没有拿出,反倒按了进去。只听轰隆轰隆的,地板上竟开出一个十尺见方的大入口。入口下是层层阶梯,一眼望去,竟看不到这密室的低。 陈桓策直接忽略掉牧青瀚惊诧的目光,而是直接走下去触动阶梯墙壁的机关,一时间灯火通明。牧青瀚便与苏、蒙、赫连随那二人下去,一边走一边说:“这机关,不比望云楼的差。” 陈桓策则说:“关中文家比之扬州卢家虽出现较晚,但也是宁朝皇室御用的建造世家,机关术自然也不会逊色。”言下之意,这密室是关中文家所做,牧青瀚从蒙知初那里听过这家的威名,不由得感叹世界之大,奇人异事甚多。 走了一百阶,这才到了底下,等一到了底。牧青瀚这算是愣了,这哪里是什么密室,简直就是一个地下城池啊。放眼望去,看不到底,四处灯火通明,另有好几个木板搭成的的演武场,还有大量的书案和纸张。 陈桓策说:“我们学堂密室又数百丈见方,可通达城内很多地方,若非苍河水脉,我们无法再向外拓展,否则便可无视城门。” 这是牧青瀚感觉着实长了见识,在西越城这么久,竟不知脚下竟有这一番新的世界。可是这又带出了一个疑惑,一个让他困扰很久的疑惑。他问道:“陈先生,你们真的只是教书育人的吗?” 陈桓策看看欧阳不弃,想着既然给他带到这里,也没有不能说的,只说:“我们却非学堂,尚礼学堂不过是我们上峰钉在西越的一个桩子罢了。” 蒙知初听到他们的谈话,也顺着陈桓策的话茬问道:“那你们是?” 陈桓策说:“军中自有纪律,恕桓策无法相告。” “崇义军。”这三个字冷不丁的从牧青瀚嘴里蹦出来,的确吓到了这里的几个人。而牧青瀚却思绪清晰,他久居西越城郊,知道这尚礼学堂,原是叫崇义学堂。更有唐明胤之前的言语,加上陈桓策此刻口中的“军中”,于是一猜。 陈桓策并未作答,但从他和欧阳不弃在刚刚听到这一件事的表情来看,估计八九不离十。 众人随欧阳不弃来到广场中央,从怀里掏出一个长条桶状物件,交给陈桓策。陈桓策一看,便心领神会。将这物价放在广场之中,引燃发射,一个漂亮的烟花之后,却也不见有什么变化。只听陈桓策禀报说:“钧令以发,一会儿便将云集。” 欧阳不弃点点头,便说:“此前横浦关崇义军之事,上命追查,后派唐将军来此。在西越发现三条情报:一、望云楼之秘密。二、南巡王与吴王相互通信,意欲以姻亲结盟。三、是在前几日和我在新原偶然探得衡州军与北方这支所谓崇义军之间是相互策应的而原因未知。” 这话听的陈桓策很惊诧,但在一旁赫连却道原来如此,仿佛解开了什么疑问似的。接着又听欧阳不弃说道:“知道此事后,唐将军料上峰必要与衡州合作,便命令我连夜返回西越,带领学堂准备策应衡州军作战。并将此事飞鸽传书与泸州。 昨夜泸州飞鸽到此处,侯爷果然命令让我城中策应衡州破城。不过另加了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一来,要先调查望云楼和捕获少女的原因。二来,只能暗中相助,即使破城,也不能让衡州军知晓我等身份。” “那第三个条件呢?”陈桓策问道。 “这个条件侯爷说不用一定完成,只让我们见机行事。”欧阳不弃一脸严肃,“那就是如若可能,诛杀淳于显仲。” 一听这话,牧青瀚来了精神,要知道这正是他所求,于是便更加仔细的听接下来安排。 (第一卷) 第十九章 大战前 这时,欧阳不弃转身走到牧青瀚面前,说:“所以,这个计划,牧小兄弟感兴趣吗?” 牧青瀚说:“得以报仇,生死何尤。” 耳听着这密室四周的声音越来越大,感觉是四周传来的脚步声,在远方汇集到一起,正排着队赶来。 逐渐看到了影子,一个方阵跑来。赫连远远的数了一下,当有五百人。都是寻常百姓的打扮。牧青瀚竟然在其中看到了几个相熟的菜市场小贩。 这一天让他惊奇的事太多,牧青瀚也懒得过多惊讶了。 那一群人浩浩荡荡走到欧阳不弃之前,跪拜见礼:“参见欧阳都尉!” 欧阳不弃说:“牧小兄弟,在下定计,令城中百姓以苦淳于氏日久,起兵策应衡州军。如此隐藏身份,尚缺振臂一呼的统领,牧小兄弟可愿合作,若是你答应为这群英豪之首,我便除恶务尽,助你诛杀淳于氏。” 陈桓策这下明白了,由于侯爷不让学堂暴露于衡州军之前,于是营造出城内百姓起兵的效果最好。而手下这五百暗桩,都是自己之人,相比之下,牧青瀚作为和淳于氏有血海深仇的西越人。他振臂一呼,更能取信于刘春卿。届时成功之后令暗桩四散即可。 本来牧青瀚的复仇,本想以匹夫之躯拼个结果,今有五百助力,这交易不亏,便应承下来,还学学着欧阳的样子作了一个揖。 欧阳不弃点点头,回身与五百暗桩言语:“众将士,我等奉命潜入西越城已历三载,风吹日晒、行路之难只有我等自知。可人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主上今令行大事,尔等惜命乎?”这慷慨激昂的声调,像极了出征前的动员。 只听众人回答:“报主上之恩,敢不用命!”声音响彻,激动人心。却听欧阳说:“今与诸君谋起兵大事,无论成败与否,旁人问起都奉牧将军为主,直言尔等苦淳于氏日久,牧将军振臂一呼,尔等景从。”说着手指一指牧青瀚。 “得令!”这一听都是些训练有素的老兵啊。 牧青瀚却有些不适应:“这就牧将军了,别说将军,我连个大头兵都没当过!这就能当将军了?” 之后欧阳便留下了几位什长用以部署,另外又跟牧青瀚说道:“还有一事,上峰命我等查明望云楼之事,你是淳于要犯,刚刚陈先生也跟我说了你的事,如今看来望云楼与万豪或有干系,所以我想把你送回淳于处帮我等打听消息,探清其有无阴谋,为起兵做准备。” 这话听着一旁的蒙知初有些不平:“哪有这样使唤人的,这又让人担责,又让人坐牢。再说一介囚犯,怎能为你探得望云楼机密。” 陈桓策也在一旁说这话有礼。欧阳不弃却说:“唐将军曾告知,望云楼内多是万豪符文,牧小兄弟既然是金丸勇士,那所谋之事多于牧小兄弟有关。把牧小兄弟送回之后,我派轻功之士随后跟随,若是无益于收取情报,再救回来便是。” 于是便有了牧青瀚在这里十几天的牢狱之灾,不过让牧青瀚没想到的是,事后跟他接应的是蒙知初,蒙知初对此的解释是:她不太相信欧阳不弃,认为他只把牧青瀚当枚棋子。蒙知初觉得他涉世未深,就这样做了他人鹰犬不值。 听着蒙知初数落着欧阳不弃各种说话的样子,牧青瀚说她这是学了武,要是学了戏,必然是高客满座,名动四方。在吃了一记白眼后,便只得不再说了。 他此刻心里想说的,应该是“谢谢”吧。 两人相谈了很久,直到卯时听到楼顶的卫队换班的声音,逮着他们偷懒的时候,总算是脱了身。 夜色静谧,这正是元宵团圆之夜。可是和他团圆的人,却不在身边。他不知道顾老三他们在余九爷的“帮助”下,迷迷糊糊上了去林秀国的船,等他们醒过来已经在去往林秀国的大海之上。他们也很着急,但只能等着船只靠岸再行区处。都说明月千里寄相思,可是这顶楼的密室,圆月当空却被青瓦遮挡的严严实实。 青瓦之外,端山苍河,今日的漓秀湖上没了游船,不像往年那么热闹。但总有人趁着夜幕时分,下水出城,臂展划水扬起阵阵涟漪。所幸月光没有照到,不然会被哪个不晓内情当个大鱼捕了去。 迷迷糊糊间,牧青瀚睡着了,他有点累,明天似乎就是决战,他得养足精神。一夜无梦,相伴清风与明月。 第二天,淳于显仲很兴奋,兴奋的一大早就去“看望”了一下牧青瀚,然后带兵在城楼上巡查,不过刘春卿今天很给面子,整个一天都没有发动进攻。 学堂也已经完成了所有的部署。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夜幕降临,明月初起,已经是亥时。距离午夜仅有一个时辰了。淳于显仲在王宫左右踱步,惴惴不安。对他而言谋划多年之事,今日就要进行最后一步了,他显然有些紧张。 紫袍国师进入大殿,望着今日难得穿戴整齐的淳于显仲行礼。禀报:“启禀大王,各处法阵已经安排妥当,望云楼各层都已经安排军士进入。望云楼周围也已经抽调三千卫队团团围住。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命令。” 淳于显仲正了正衣冠,像殿外望去,深吸一口气。“传令,登楼!”说完便一路大步流星往前走,紫袍裹着斗篷紧随其后。后面还有一众卫队,各有他们的校尉带着,军中参差的举着火把,将王宫照的透亮。 一条有卫队组成的仪仗一路出了宫城,又往望云楼而来。望云楼下已经是黑压压的一片,可是望云楼底座太大,三千人的卫队真要四方都围住,人还是显得单薄了些。不过终是要有部队在城墙防御刘春卿,可怜三面城墙,只有不到三千人守卫。 淳于显仲也说:“老三就算是送吴国公主也应该到了,为何这些日子,不见援军至。” 然而无人可以回答,对于淳于显仲而言,显然今天略显的人力不足,让他很是不满。不过时间靠近,也不暇多说什么。接受了两班校尉的军礼后,便头也不回的登上楼。 由于围城以来,城中罢夜市,居民各自在家,城内寂静。由于巡逻的捕快都被拉上城楼,以至于街上都没有什么人。只是时不时有黑影穿梭其中。 是夜无风,城下的衡州军却没有休息,悄悄的在忙些什么。南巡城西原来有一片不小的花田,不过时值隆冬并没有开花。不过在这花田的四周,有几株果梅。本就是冬日里的花儿,南巡气候湿热,更是开放的持久。这花上有一种飞蛾,当地文人称之为“报春归”,只不过它的样貌却没它名字那样艳丽。它刚从茧蛹中孵化出来时,通体素白,等到几个时辰后便会变得暗黄。 也是这南巡的气候太湿热的些,让大多数出现在夏天的飞蛾,出现在这正月里。它依靠着果梅的花蜜为生,到了十五左右,便会出现,故得了这个名字。 一只飞蛾飞到了军营了,没办法,那实在是太近了。飞蛾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飞过去。可能是那里的气味有些不一样,不过充斥男人汗水的气味,应该也不是让它喜欢的吧。 那它喜欢什么呢?灯火,是灯火。 但是这座军营,不知怎的,却没有什么灯火,甚至此刻连篝火都没有,当然帅帐是个例外。周围木头搬动的声音,并没有影响他找到那一点灯火。 它飞进那个帐篷,帐篷里有个男人在读书,在油灯下看着一行一行的字。飞蛾很满意,它在书前晃荡晃荡之后,便停在油灯旁边,忽闪忽闪着翅膀。 翅膀的残影,落在了书页上。正在读书的刘春卿看到了它,他下意识的看向油灯。那飞蛾此刻正听在油灯之侧,好像在围观一件世界上最华丽的珠宝。 刘春卿板着脸,或者说没有表情,他拿起挑灯的竹镊子,准备驱赶这个影响他读书的小东西。可那竹镊子还没有到灯,那飞蛾便飞开了。 刘春卿没有多想,刚准备继续看书,却不成想这飞蛾没有想放弃灯火的样子。在自己的书前,飞来飞去,翅膀扇动的声音着实有些烦人。刘春卿索性伸手那么一抓,多年的名将,身手是快的,这一抓竟将飞蛾牢牢的握在手中。 也是随意一抓,没用力。感觉这掌中活物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便放在面前,慢慢摊开拳头。只看手中蹭了一手的粉,那飞蛾干瘪的停在掌中,看似没了生机,两个触须竟然还在动,慢慢的翅膀也在动,又淋了一些粉落到他手中。 他喃喃自语道:“都到了有蛾子的时候了?”却看那飞蛾,趁他不注意一个振翅就飞走了,他下意识的想看看飞蛾逃去哪里。 然后看见它扑到了灯火上,几声火焰的声音后,飞蛾便在油灯中不见动静,不过由于灯油所剩不多,被它这样扑腾,很快也就熄灭了,整个帅帐也就暗了下来。 这事守卫帅帐的卫兵进来,刘春卿问了一句:“什么时候了?” “亥时一刻。” “再等等吧。”他用竹镊子剔走飞蛾的残骸,点了新的油,拨弄拨弄捻子,又点起灯来。又将手上的粉拍了拍,坐在那里继续看书,一边看却一边想今早凌晨那个潜入帅帐浑身湿淋淋的人。 “牧将军,你到底是什么人?”刘春卿喃喃自语说。 牧青瀚此时还在做金丝雀呢,周围的守卫明显增加了。“如此一来,城防就空虚了。”他这样自顾自的想到,却听见机关声音响了,不一会淳于显仲和紫袍走了上来。 “嚯哦,大王今天穿的好漂亮啊。”看到不穿战甲又衣衫齐整的淳于显仲,牧青瀚也是极尽嘲讽,他都不是有多气定神闲,只是想用这些嘲讽来缓解自己内心的紧张而已。 不过淳于显仲可没有闲工夫去搭理他,说实在的,他俩一样紧张,眼瞧着这午夜子时越来越近。紫袍开始为接下来的仪式做准备。 他将牧青瀚的笼子打开,一把将他提溜出来。却看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具体说些啥玩意儿。只见手中慢慢聚起光束,在念一声开,牧青瀚的枷锁便应声而落。 牧青瀚赶紧扭扭脖子适应适应,嘴里说着:“你可算是做了个人,也不知道我这一个月是怎么过来的。”说着还摸了摸脖子。 他的这一系列行为还是引来了淳于显仲的兴趣:“你真的不怕吗?” 牧青瀚说:“怕,你就能放过我吗?” “那自是不能。” “那就少说废话!”牧青瀚真的是事到跟前骨气越足。当然这底气的来源,可能是他听到了楼顶角落处有隐秘的脚步声。 但淳于显仲并没有注意到这脚步,就像西越城各个城楼的士兵一样,也没有注意到脚步的逼近,而是趁着没有长官督战,溜号的溜号,聊天的聊天。 西门外是刘春卿大军集结之地,而这城楼上的士兵,却也是从巡捕房强征的,其中一个年轻的捕快问另一个:“张头儿,你说这城里是不是没兵了?这下面这么些个,上面就派咱们几个巡捕房的守着?” “不是,大王今儿估计有大事,我晚上来换班的时候,看到大队人马都跑去望云楼,也不知道干嘛。” “不是吧,本来也没几个人,还都给调走了,这万一晚上打上来可怎么办?” 那老一点捕快说:“你着急个锤子!打上来,就两手一抬,反正这些诸侯谁做主都一样,何苦为他们舍了命去。” “有理有理。”这话还没说完呢,后面几个黑影窜出,几个手刀就把这些墙上玩忽职守的捕快给击晕了。这群黑衣人,今儿换上了他们的衣服,替他们守城。 然后,就有士兵进入刘春卿的帅帐。 “报将军,城楼烟起!” 刘春卿发下手中的书,又问了一句,“什么时候了?” “亥时五刻!” “好,命令投石机准备!” 这时,跟他们一样掐着时辰的还有学堂的密室里。欧阳不弃正坐着喝茶,而陈桓策却在左右踱步:“也不知望云楼上情况如何?” 欧阳一边喝着茶一边说道:“蒙姑娘应该已经在顶楼准备就绪,有她在,牧青瀚短时间不会有事,好歹也是个聚气阶嘛,一般的兵丁哪里是她的对手。” 陈桓策则说:“话是这样说没错,但还有那个隐藏在淳于显仲身边的万豪国师啊。” “我已经安排了一百人混入王宫卫队,在望云楼策应他们,应该问题不大。反正最终咱们也只是策应帮忙,拿大头的还是刘春卿。”欧阳不弃不紧不慢的说。 “可是,就算我们帮刘春卿打开城门,但望云楼的数千兵勇,一样能置他们于死地。” 欧阳不弃摇了摇头说:“我早就跟你们说过,牧将军不堪淳于氏之苦,率领城中百姓奋起反抗,在望云楼血战而死,也是个不错的剧本。就你和那姓蒙的丫头一个劲的说,苏大夫一发话,我也不敢说什么?” 陈桓策听到这话甚是不悦,斥责说:“牧兄弟为了咱们已经以身饲虎,你能不能有点良心?” 欧阳则说:“良心,在咱这乱世下活着你跟我谈良心,好不容易觅得这上佳鹰犬,你等竟然不去物尽其用,还指责我。要不是我这些年,咱今天有这力量完成侯爷所托吗?” 欧阳不弃说完把茶壶放在一边,再安慰道:“你大可宽心,昨夜我等定计之时,我知望云楼秘密与我等所谋毫无关系之时,就提出放弃牧青瀚,你们重情义不答应,尤其那蒙姑娘竟然拔剑拔了出来。这少年人有少年人之间的缠绵情谊,要真是那万豪国师要取牧青瀚性命,那女孩必然全力相助,我再给他一百人掩护,当能撑到衡州军入城。” 陈桓策却说:“牧小兄弟的命是命,那一百兄弟的命也是命,你如此安排,不也是拆东墙补西墙?” 欧阳不弃听闻大笑,拍拍陈桓策肩膀:“我说你真是书斋里待的太久了,若无牺牲,怎有人做得了大事。且不闻一将功成万骨枯。 我等今日所谋,一来完成侯爷命令。二来成就牧青瀚之名。再趁乱替他杀了淳于显仲,我等也算是忠义两全了。” 陈桓策望着这个心狠的长官都尉,只心说此间事了,若留的性命,必辞去职务,追随唐明胤回泸州,和这人共事实在难受。 而望云楼上,紫袍国师拿出匕首,对淳于显仲说:“万豪起复之术,需要法阵之内,流淌起复之人至亲血脉。先王与您是兄弟手足,故请大王赐血。” 淳于显仲二话没说,便用匕首刺破手指,滴了一滴在法阵中间的槽口上。紫袍用双手接过匕首,放在玄冰床头。 紫袍心中一算说:“如今诸事具备,待一会儿午夜子时,月光照亮机关时,打开天窗,让光芒撒入房间,便可以开始了。” (第一卷) 第二十章 此战捷 终于,明月走到了子时,鸱吻上的明珠贪婪的吸收这月华的力量。整个顶楼的瓦片被自动收起,远不是当初牧青瀚他们在顶楼打开的那个一人见方的入口,而是一个可以仰望夜空的天窗。 月光撒将进来,照耀着法阵的纹路隐隐发光,其中刚刚淳于显仲滴入的那一滴朱红,正是最为闪亮的颜色。却看紫袍,嘴中念念有词,运气内气,聚拢于足下,慢慢腾与半空之中。周身散发着如月光一般的辉耀。 牧青瀚看着都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这等奇异。看着国师在半空中念咒,恍然如梦。只见其身后微白亮色,转为金光射出,先直而后变婉转,如丝带飘飘于风中。 少顷,那金光丝带化作千百条向外飘去,多说都不见了踪影,唯有一条缠在牧青瀚周身,闪耀发光。 这般景象,于普通人而言,有些震撼。就连躲在屋顶角落偷看的蒙知初,都不禁瞪大眼睛。却听那紫袍说:“借力,起!”说着双手托起,牧青瀚只感觉自己力量源源不断涌向胎记,而身上更是发着从未见过的光芒。 他本以为,只是金丸力量,又要发作了?可他并没有感到那种力量来到的感觉,反之则是抽离,力量随着胎记散入空中,在淳于先伯的遗体前环绕。但在哪里环绕的不仅仅是从他身上抽来的光芒,更多的是来自地板下渗透而来,然而不同的是,牧青瀚的光芒是金色的,而地板下渗上来的却是血色。随之而来的是楼下各种各样女子的呼喊和哀嚎,夜幕之下,这声音听得尤其胆战心惊。 蒙知初听着这声音,双手握紧了腰间的佩剑。一旁和他一起潜伏的还有赫连,赫连是个见多识广的,只听他说:“原来如此,运用万豪秘术吸收女子们的血气之能,再用将金丸的生命力提取出来,血气为基础,金光为衣,制造出一个被内力包裹的气金丸。” “气金丸?那是什么?”蒙知初在一旁问道,可能是一时好奇和担忧,声音大了些。赫连却摆摆手,示意稍后再说,若是北下面的发现,便是不好。 很快,牧青瀚也感到了不适,他的表情逐渐扭曲,淳于显仲看着他狰狞的面孔,没有得意,亦没有怜悯,而是兴奋,如饿狼看到成群的牛羊一般。眼中的光芒不亚于牧青瀚浑身散发的金光。 只是他们都没注意,牧青瀚身上有一件物什却也在发着微光,不同于此时的金光,而是一撮撮蓝色的微芒。如沙漠中的清泉,虽然不大,却闪耀着充满生命气息的光耀。 看着下面并没有被屋顶的声音所打扰,赫连细着声音解释起来:“我听小唐说过,三年前他曾遇到类似的事。万豪由于多年捕逮金丸,导致世间金丸难寻。十年前万豪为此开发出将普通人血气以内力形式化形的方法。 金丸比之常人,本质是生命力强。将他人含有生命力的血气注入到普通人的体内,运用聚气强身的原理,叠加多人的生命力来人造出金丸之体,被称之为气金丸。” 蒙知初又问道:“你是说,那些红色的气息,是楼下姑娘的生命血气?” 赫连望了她一眼,无奈的点点头。 “那!”她就要拔剑阻止这事,却被赫连一把抓住出剑的胳膊:“你看那血气已经合成那般形状,想必所有血气已经抽取差不多了,若你强行发作打断,不仅救不来那九百九十九位姑娘的性命,还会打乱所有的计划!” “可你看,牧小子也是那样痛苦,难道放任他不管吗?” “金丸勇士生命力远超常人,而且这个术法是不需要金丸之力的,只是由于叠加生命血气越多,越容易失败,调和金丸之力可以增强成功可能而已,所以所需只是安血气情况而定。而且......”赫连望着牧青瀚胸前那一抹微微的蓝色,说:“自有东西护佑他,我们便按兵不动。” “不过......”这时赫连又说:“三年前万豪出没时,叠加气血不过数十人,今日近汇集九百余人血气?且气金丸是以气养身,慢慢融合他人生命血气,而没听说过能让人起死回生,即使淳于先伯还留有一口气,身体也难以承受和消化这么强大的生命血气。” 这时,却看到紫袍额头冒汗,苦苦调和这双掌之下的团团血气,看的出来调和不易,只听大喊一句“不够!”便是伸手朝着牧青瀚的方向猛吸。牧青瀚顿时嘶吼之声更盛。 蒙知初看着更要出手,却又被赫连淳厚拦住,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摇摇头,仿佛在等待什么。这时他接着地势之高,望了一眼全城,眯着眼看,看见城墙已经四面火起,西门更是隐隐的人头攒动,便又把目光投向室内。 紫袍的运功并不顺畅,因为他感觉,吸的力量越大,抽取金丸之力的阻力也就越大,像是有一个阀门,在控制水流的进出。再往往夜空,感觉光芒的力量正在减弱,越是如此他便也顾不了这么多,爆发出最大力量吸取金丸之力。 可这一下,像是小偷变成了强盗却招来了主人家成建制的保镖。那一点微蓝的光芒突然闪耀非常,光芒甚至盖过牧青瀚浑身的金光。从哪一点中,射出无数丝线一般的光束,分别投射到紫袍此时正在调和的气金丸之上,随着牧青瀚一声长长的怒吼,就像拔河一样,将那气金丸中的金色光芒尽数拔了出来,随着蓝色光线抽回到自己体内。 随即又是一阵气浪震出,直接把一直在旁看戏的淳于显仲震倒,还震倒了为给法阵划定范围所立在地上的木杖。更是让紫袍不得不用一手挡在面前,感受到这股力量,紫袍意识到大事不好,赶紧念咒运功,强行将血气团压入淳于先伯体内。 而牧青瀚此时已经自然变成的胎记发作的状态,血脉明晰,力量充沛,但不同的是,自己的意识异常镇静,好像自己完全能驾驭住这力量,刚刚气浪让他头发散开,他深呼吸一口。便一个瞬身到紫袍跟前,顺势就是一拳,直接将紫袍从空中击倒,滚了几圈,吐了口血。 “就是现在!”赫连拉着蒙知初一起冲出,两人手执利器,一左一右停在牧青瀚前方。 “前辈,外面情况如何?”牧青瀚面色不改的问。 赫连似乎丝毫不意外他此刻的状态下还能这样清醒的对话,只说:“衡州大军已经进城,周遭卫士都在抵抗,咱的人已经跟楼下交上手了,你我三人只需取下这暴君首级即可。” “好!”牧青瀚此时竟露出邪魅一笑,跟平日里的他并不一样。他后脚一蹬,往前跳出几十步,飞身到还未能完全爬起来的淳于显仲跟前,身后还藏着一拳,就要打向淳于显仲面门,那拳头似有千钧之重,一拳下去,比要了这暴君的性命。 只听“啪”的一声,这拳头没打到淳于的头颅,却打到一个苍老并充满老茧的肉掌之上。牧青瀚从那掌往上看去,看见原是紫袍国师,他飞身来救,在半空中侧身用手掌硬生生接了牧青瀚一拳,此时他身体竟尚未落地。 他在接拳之后,侧身一滚,落地挡在淳于显仲面前,一手背挡着口鼻,一手伸向前方,好一个标准的武备姿势。他说:“大王稍安,这小贼有臣来抵挡,请您速去保护先王之体不受干扰,或可还可成功!”听到这话淳于显仲二话不说就跑向玄冰床。 而牧青瀚则吐了一口唾沫,用大拇指擦了擦嘴上的口水。“呵”了一声,便用脚勾起了地上散落的一枝木杖,一脚抬起用手接住,绕着脖子甩了一个花枪,便提棍向紫袍打来。 看着这二人拆了几招,赫连竟笑道:“清风探?果然是唐明胤教出来的。”然后对蒙知初说:“丫头,那斗篷老头不好对付,你去助那小子一臂之力,淳于显仲交给我。” “好。”蒙知初提剑往紫袍处杀去。紫袍见他二人左右来攻,一跃而起,让剑和棍都扑了空,自己则空中翻身饶二人身后一人打了一掌,但二人似乎及又默契一样,转身躲过。 三人混战在一道,而淳于显仲此时护着淳于先伯,面对拿刀而来的赫连淳厚。“好小子,你爷爷的火炮用的可舒心?” “我道是哪来的贼人,原是你这走私老贼,趁着我放松警惕逃出地牢,就该去亡命天涯,还在聒噪。看我招来卫队将你碎尸万段!” “呵,你这小子果然爱说胡话,你仔细听听,刘春卿已经进城,而你的卫队早已陷入混战之中,你哪还有人叫的来?” “什么?”淳于显仲赶紧细听,才听到楼下兵戈碰撞之声不绝于耳,其实他并不知道,是衡州军包围望云楼后,那一百卧底便迅速发难,加之楼外大军猛攻,使整个望云楼已经乱成一片。 赫连哪里会等他听清楚,就是这时拿刀来砍,淳于显仲本也是个能拿得了兵器的,可惜今夜礼服大氅,着实不变,面对这“西北十六镖”的大刀,只能边躲边退,连袍子都被他砍开了好几片。 眼看千钧一发之时,赫连大刀已经刺倒淳于胸前配饰,绝感觉腹上一痛,原是看到淳于遇险,紫袍抛下两人,飞身来援,偷袭一拳得手,紧接着用手指连点了赫连几个穴道,在一飞脚将赫连踢到密室角落。蒙知初轻功好,先赶来相助,却也不料吃了紫袍一记重脚,生生踢到了后赶来的牧青瀚怀里,还忍不住吐了口血,不料喷到了他胸前发光的蓝色物什上。 这时牧青瀚便感觉身上躁动,这与美人入怀没有任何关系。而是那种对金丸之力,意识清醒但不能完全控制的感觉又回来了。他感觉力量在身体内的游走不能受自己控制。以至于就这么不解风情的直接扔下蒙知初,提掌来打紫袍。 此刻,因为受点穴原因,赫连此时难以动弹和运功调息,他只能说:“还是年纪大了,要是二十年前我一定把这厮脑瓜给卸了。”不过好在因为之前紫袍受牧青瀚所累,体力已然疲惫,所以点穴力道有所欠缺,他只需休息片刻便可恢复。 却见牧青瀚弃了枪棍,随着一身惯性与紫袍拳来掌往,见招拆招,旁人看了,哪里能相信牧青瀚只是一个学了七日武功的人。而且他的武功招式在赫连眼中越来越庞杂。看着牧青瀚出招,赫连不禁疑问:“回梦二十八掌?‘物非无比’‘万物一马’?这也是唐明胤教的?任太师要是知道小唐会这些还教给别人,怕是会气晕吧。而且这掌力,没个几十年练不成啊,也没听说过金丸爆发还自带武功招式的。” 别说赫连觉得奇怪,牧青瀚自己也觉得奇怪,他根本就没有学过,但使用的特别顺溜。不过这可能也和他此时不能完全控制出招有关系。 然而,毕竟不是自己会的,这种靠惯性学来的功夫越到后面破绽越多,竟渐渐落了下风。淳于显仲见有机可乘,便一把抱住牧青瀚双腿,配合紫袍。而牧青瀚怎么也是个金丸之体,岂能容你这牵绊,一脚踢开,愣生生将之踢到一时难起。 但如此也使得牧青瀚出招遇到空挡,让紫袍得空,绕到背后,正如当日河滩一般打入一缕真气,牧青瀚应声而倒,身上金丸发作的血脉全消,不同的是这次没有晕倒,只是感到劳累而已。 紫袍看此情景,正想补上一掌,不料一只飞镖飞来,划伤了紫袍的手。紫袍转身一看,原来是赫连已经恢复过来,且又连发了两记飞镖,纷纷被紫袍用袍子收住,便来与赫连对战。 而牧青瀚此时则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刚刚一番战斗已经让他耗去太多力气。可他想休息,旁人不让,紫袍此刻与赫连相争无暇管他,可刚刚被他踢到的淳于显仲,却爬了过来,虽然他此刻也受了伤,但相比牧青瀚来说还算有点力气。他一把抓住牧青瀚,眼睛瞪的很大,坐在他身上,照着面门就是几拳:“就是你这竖子,坏我好事!看我不打死你!” 就这样一拳一拳往牧青瀚脸上招呼,牧青瀚被他压着没法,伸手挣扎,却敌不过那厮的力道,左右摸索,竟摸到一锋利铁寒之物。再仔细摸,原来是刚刚淳于显仲刺手指的那个匕首。如今已到了你死我活之时,他便奋力拿住匕首,用尽全身力气,往淳于显仲脖子一刺。 鲜血如注般,滴落在牧青瀚身上,只看见淳于显仲眼睛睁的很大,嘴角却一直留着鲜血,脖子一侧插着那把雕刻华丽的匕首。听他颤颤巍巍说着个“你”字,牧青瀚那里管他,一把将匕首拔出,便再没什么力气了。 只看那淳于显仲左倒在一侧,最终却不知呢喃着什么。只见他拿出不知是那里来的力气。一个血手印一个血手印,爬向玄冰床。身上的血顺着他爬行的轨迹,画出了一跳直直的红带子。 可他终究是没能爬到玄冰床,那抬起爬行的血手在那一刻停住,狠狠的坠在地上,一代南巡王就此而亡,临终连句话都未能留下。 牧青瀚看到这一切,躺在地上哈哈大笑,大喊:“小葳!哥给你报仇了!”虽说是笑着,却是两行清泪从眼角留下,他毫无节制的笑着,笑着令人生怖。一边笑,一边呼喊,希望谁能听到似的。 可谁能听到呢? 外面的人听不到,里面的都听得见,起码紫袍国师听得是十分清楚。余光一扫,他意识到淳于显仲已然无救,便两脚踢开赫连,趁赫连年老速度越来越慢,得了空又点了穴,不过这次他无心恋战,点穴力度更轻。然后几步跑到玄冰床,瞧了一眼躺在那里淳于先伯。叹了一口气道:“没想到筹谋三年,又失败了。” 随即,走到牧青瀚面前,俯下身看着他,此刻好像也就变得不着急了。牧青瀚则也是一脸蔑视都是望着他,他觉得大仇已报,就算你杀了他,他也能欣然赴死。可紫袍望着牧青瀚的脸说:“虽然计划失败了,可没有想到十七年来还能看到你,这三年筹谋便是不亏。”他看到赫连又要恢复过来,而自己内力体力也已经见底。“小子,今天便放过你,成你一世之名,记住你我终于再见之日。” 说罢一阵,烟尘腾挪而起,当烟尘散尽之时,紫袍便已不见踪影了。 与此同时,楼下的争斗越发强烈,虽说欧阳不弃给了一百人潜入望云楼,可相比与楼中几千士兵,还是远远不够看,他们只能在各楼层中不断放火制造混乱,靠的还得是楼下四百人和衡州入城的先头部队。 两军在坪栏街展开激烈巷战,刘春卿一马当先,挥着宝剑在人群中拼杀,好像这几日被大炮打的委屈,在这里一股脑儿的发泄出来。 就在其混战正酣之时,却见望云楼大火燃起,内力士兵纷纷推出来,在楼下跪好放下武器。这让在坪栏街混战的王宫卫队一愣一愣的。只看见一个须发半百的老者背着一个姑娘出来,而身后走出一个少年,那少年虽然看着疲惫,眉宇间的杀意却很浓。他走到人群前,举起淳于显仲的头颅,大声高呼:“淳于显仲已死!南巡军发下兵器,降者不杀!” 南巡诸军一看,大王已死,本来淳于显仲也尽失民心,何苦为他陪葬!于是纷纷放下武器,跪地求饶。 刘春卿见此,也收了剑。望着那个少年,若有所思的问道:“那便是牧将军?” (第一卷) 第二十一章 庆功酒 正月十七,天气微潮,早晨起了一阵大雾。瞧着这天晴了二十多日,也是该下些雨了。可是啊,这空气光见水气,不见下雨,实则有些燥热。 大雾过后,西越城头的牙旗,尽数换上了“刘”字,而旗上的纹路也换成了衡州的样式。城楼上的士兵正在擦拭大炮上的洋码子,只听负责戍卫的小校说:“前几日要是也这样潮气,也不会有那么些弟兄死在这些炮筒子下。” 而淳于显仲的南巡王宫,此刻已经被改成行辕。王宫卫队都被遣散了,王宫内的女官女侍,也是四散而逃,有些个倒霉的宫女还被抓取劳军,可怜除了淳于氏的议政厅,整个王宫没有个干净如昔的地方。 就这议政厅,也是刚入城的衡州军在刘春卿的严令下收拾出来的。就这样磨叽磨叽干到了晌午,将士们都饥肠辘辘。尤其是闻到王宫内院传来的鱼肉香味,更是饿不可支。 刘春卿为了慰劳这些陪他风餐露宿跋山涉水两个多月的弟兄们。让手下拿着昨夜打出豁口的钢刀,去城内几个出名的大酒楼,“请来”二十来位西越排的上号的大师傅,带着锅碗瓢盆,一应食材,一齐聚在王宫后院,支火架灶。各显本事,让这些远道而来的衡州健勇,也好好尝尝南巡的风味。 作为将军,刘春卿则在打扫干净的议政厅,命军士抬上桌案,排上碗筷和美酒。准备犒劳诸将,看着席间,都是些铁甲寒衣之将,威武雄壮之军。可在这厅中客人坐的首席,却是个身穿麻衣粗布的小子,虽是早晨擦去了灰尘和敌军的血渍,但还是能看见污浊的痕迹。 不过经历一夜拼杀的其他人,脸上倒也干净不到哪儿去。唯一干净的,怕就是坐在他身侧的蒙知初了,毕竟姑娘家要脸,知道要来赴这庆功宴,打了机会清水才收拾个妥当。由于学堂不愿暴露身份,且昨夜在衡州军面前出现的,除了早上便四散奔走的五百暗桩之外,就只有牧青瀚、蒙知初与赫连淳厚三人。 但赫连说他是大郑的臣子,衡州与朝廷的关系又那么微妙。索性临近晌午时,便寻了个空子溜走了,连学堂都没有回。欧阳不弃怕牧青瀚没见过这场面,随即让苏鸣兮请蒙知初一道陪同,总之这个宴会二人的任务除了吃吃喝喝之外就是怎么糊弄那五百暗桩的去向。不过陈桓策也说,其实想糊弄也很难,所以你只要赖着,不暴露学堂身份就行了。怎么说你也帮他进了城,他多半不会太为难你。 于是牧青瀚便和蒙知初坐在这议政厅上,厨子上来的全鱼宴已经让牧青瀚食指大动,毕竟这些日子过得实在是苦,早有些时候没吃过肉味了。几次想要动筷子,都被蒙知初用眼神拦住。只得听腹中发出有声的抗议。 终于也不知道是菜上齐了,还是人到齐了。那主人座上的刘春卿终于举杯,“今日咱能进了这城,多亏各位用命,春卿敬大伙一杯!” 众人回道将军威名之类奉承话,都各自一饮而尽。牧青瀚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端着酒盏不晓得说些什么好,左右看了几眼,看大家都喝了,自己也就喝了,边喝边想这将军最好别找我说话,你们富贵人家这套喝酒的规矩我是真不太会。 可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这刘春卿第一杯酒刚下来肚儿,这第二杯就就端了起来,直接问候咱们的牧将军:“来,牧将军,此次攻克西越,牧将军实是首功。刘某敬你一杯。” 听着说辞,牧青瀚心中暗自叫屈,但总归是承了学堂的情,得讲这恩情的义。便说:“将军折煞了,小子微末起兵,取个诨号,若非将军兵威,实难成事。再不敢让您以将军相称啊。”看着这句话说的这样文绉绉的,实则都是陈桓策教的,早上蒙知初凭借轻功溜回过百货集,苏鸣兮在她耳边一句一句说,回来带给牧青瀚的,也别说他学的还挺像。蒙知初都在他身旁微微点头,旁人看了以为是附和他所说,实不知她是赞叹孺子可教。 两人言罢便喝了一盏,刘春卿放下杯盏,笑道:“牧将军过谦了,前日你派人从漓秀湖暗渡出城,报于我说泥浆带领城中百姓开城相迎,我还道是哪位名望声远的富贾豪绅,没想到竟是为如此俊朗的少年郎,年纪轻轻又这般胆魄,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牧青瀚心中暗道,这哪里是他有胆魄,还不是欧阳不弃运筹帷幄,五百暗桩能人辈出,真说有胆量,也就杀了淳于显仲这一条还能算得上。可明里他哪里会说这话,却又不知道答些什么,只好嘴里说这些不着四六的应承,偷偷转头看向蒙知初,一脸蹙眉以示求救。 蒙知初则是一脸看戏的表情,毕竟这些东西都不重要,随便答答也不会有什么。可这少年们之间的小动作被刘春卿窥见,便说:“牧将军不仅英雄出少年,更是年纪轻轻就有佳人相伴,娶了位美貌的贤伉俪,羡煞旁人。”可能是牧青瀚长年跑堂打猎,这人呢略略显老,且在那年月,十七八娶妻再正常不过。他看着少年少女之间小小动作,误将二人当做少年夫妇,毕竟在他眼里牧青瀚昨夜做的是抛家舍业的事,与之并肩作战的必是至亲之人。 但更主要的是,二人不聊气质谈吐,单从这相貌来看,着实有些登对,反正酒桌之上,言无顾忌,随口说说也无妨。 可听他这一句随口说说,蒙知初却不禁羞了脸庞,但好歹是经常假装翩翩少年去红楼楚馆的角色,也是不会太当回事,想着以牧青瀚这般实诚人,必然会解释。 怎料,牧青瀚此时却抛出一个很令人无奈的问题:“贤伉俪?那是个什么东西?”说完还很认真的看着刘春卿。 刘春卿哈哈大笑,他本是文官投笔从戎,虽是文武双全,却总是倾慕古时儒将之风。平日在军营中,即使再怎样着急的急行军,也要在行囊内放上几本书。然则其中兵法不多,多是些诗词文章之类。因此语言往往文气重,这也是陈桓策传话的根本目的,实则投其所好。 可牧青瀚这人,可没正经上过学堂,虽然是有赊酒的书生教会了他八千来个字,使他看上去像个有文化的酒馆小厮,可正儿八经的经史子集,他可是一本都没读过。所以有些词,他是真不知道。 但他这反应,却是揭下蒙知初好不容易赖在脸上的遮羞布。赶紧用手指捏了捏他的胳膊,紧紧拽着,靠在其耳边轻轻说:“贤伉俪就是好妻。”说完又赶紧一推,也不知道这酒未饮下一盏,倒是有些绯红。不过她想,这实诚人知道意思,一定会解释一番吧。 从这里可以看出她早已忘了那日小巷里的反客为主和望云楼密室升降梯里的故事。牧青瀚一声“哦”拉的很长,转头就对刘春卿说:“不瞒您说,别的我还不敢多夸夸自己,唯独娶这媳妇,是我平生最得意的事。” 蒙知初不可思议的看着牧青瀚,却看见牧青瀚笑容中带三分戏谑,她哪里知道,牧青瀚此时心中极为畅快,暗道:“让你刚刚幸灾乐祸,这便宜不占白不占。”然而他这么嘚瑟,还是迎来了胳膊被这女人捏的发紫的下场。 不过这你来我往的动作,在刘春卿眼里简直就是少年夫妻的打情骂俏,更听得牧青瀚这些嘚瑟的话语,更是坐实了他心中所想,引的他哈哈大笑。 在闲聊了一些之后,他终于说正题了:“昨夜牧将军带人为我军开城门,后来我看你已然在望云楼血战,我看你手下也有数百人,为何今日我要论功行赏时,你却说他们尽皆散去呢?” 果然是该来的总会来,毕竟谁人做着事不是想时候混个好前程,哪有拼了命,成了事,却溜走的道理。牧青瀚笑笑:“将军我敬你一杯。”他企图用敬酒来缓解自己的尴尬。 刘春卿出于礼数也接了,但还在等待牧青瀚的答案。牧青瀚则在此时回想陈桓策所传来的话:“人各有志,我等皆苦于淳于显仲奴役,先有连年苛税,又有望云高楼,本就欲拖家带口逃亡他乡,今见将军兵至,四面城围,故而奋起反抗。今日城围已经解除,当然各奔前程去了。” 这话说的避重就轻,实则没有点出为何在胜利之后,还去受那颠簸之苦的缘由。当然糊弄不了刘春卿,他便说此问牧青瀚。 牧青瀚心想,你哪那么多为什么。陈桓策就就教了他这么多,别的就让他赖,也没说怎么赖,一时间却不知怎么回答。其实陈桓策的意思很简单,就说他人之心,自己也不能全知,亦不可强求。可牧青瀚没想到,左右弄得很尴尬,索性又独自饮了一杯酒。 就在这酒下肚之时,想着自己不能老是用酒来当挡箭牌。自家虽是酿酒的,自己酒量也是能喝下三斤烈酒。但总这样定是要醉的,真要醉了,把真相和盘托出,可才是大事不好。 于是想着,既然如此便用真话编个谎话去诳他。他一把放下杯盏,砸在桌面上的声音略显的有些重了。带点神秘的意味问道:“将军可想知道真是为何?” 刘春卿看他这幅形貌,也来了兴致。俯下些身子问:“为何?” “淳于氏无道,衡州柳氏有道?”牧青瀚也就是喝了酒会这么说,这话也把身边的蒙知初吓了一跳。这话言外之意不言而喻,这不是在人家地盘上打人家脸吗。 这话一出,场子立马就严肃起来。蒙知初都瞧见,这坐在下首的几个裨将军都在摸自己的宝剑和佩刀了。 牧青瀚当然不止说衡州一家,只听他接着说:“三秦王、大郑就都有道了,诸侯们往来征战,平民百姓谁人不苦?在谁的治下又能多舒坦。我家原是在官道开酒楼的,这些年来来往往不知见了多少逃难的人?我手下这些弟兄,有西越本地的,也有逃难来受我家帮助的,他们苦战乱已久,故今天迎将军入城,随即便离开这里,去寻一块安居乐业之地。” 这话前半段是真的,后半段纯属扯淡,但是总的而言,具有迷惑性。至少从刘春卿摆手让手下裨将不要造次来看,这略带真话的谎言说服了他。 “是啊,可是若没有这些征战,没有像牧兄弟你这样的勇士,哪里会有太平的出现。在大郑的乱世里,怎做承平人。大丈夫就是靠这一双手,打出这太平来。”刘春卿接着说了他这话最终的目的,“牧兄弟少年英姿,又有诛杀淳于显仲的威名,何不加入我衡州健勇,大丈夫建功立业,正在当下啊。” 这倒是让牧青瀚有些始料未及,他原来以为刘春卿是想要那五百暗桩,谁知他馋的竟然是自己。不过,这事欧阳不弃和陈桓策早就料到了,甚至蒙知初都能猜得到。只是,学堂对此的态度是顺其自然,他们相信牧青瀚不会出卖他们,若是把牧青瀚“卖”给衡州,或可留下五百暗桩。 且从牧青瀚的角度考虑,他杀了淳于显仲,南巡肯定不能待了,更别说什么出海南下。他连南巡城都到不了,要是从了衡州,至少能随衡州军,保护自己安全。 然而陈桓策的这番思量,却在牧青瀚的回答中化为了泡影。牧青瀚说:“感谢将军抬爱,实在是家里有个放不开手的媳妇,不愿受那军营的苦了。” 蒙知初的眼神又变得可怕起来,心说你不去就不去,拿我做挡箭牌。其实这话说的有点高,要是平时刘春卿可还能说些“大丈夫建功立业何患无妻”之类的混账话。但当着人正主面前着实这话也不好说。 牧青瀚说这话心中却毫无波澜,他此刻只有顾老三这些年对他的教诲:“你以后绝不可效命衡州军!绝不可效力柳森柯!”这是这些年顾老三反复跟他强调的,他不知道这背后的原因是什么。但想当初顾老三是衡州长公主府的卫队长,他尚且如此不喜衡州军,可见衡州军确实是个不能效力投奔的地方。 两人谈论至此,可谓毫无投机之处,不过毕竟彼此都帮了大忙。故也没说什么,接着吃饭喝酒。 刘春卿夹起一块鱼肉,蘸上些酱汁,往嘴里一送,撇撇嘴:“啧,这南巡的饭菜还是太清淡了些,这鱼只有普通的鲜味和酱汁的咸味,不好吃。”饭菜不好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感觉牧青瀚不识好歹迁怒与这可怜的鱼肉。 他又说:“哎,让军需官上椒蒜。”这椒蒜是衡州人家常吃佐餐之物,味道较寻常大蒜还要更辣一些,衡州人多是喜欢辛辣刺激的,食用时多掰成小瓣或碾碎食用。在场诸将,多是衡州附近人士,军需官也不可能只上一碟,于是每桌都上了一碟。 牧青瀚见此物,便拿起来就吃。也不掰也不碾,直接抱着啃。这生猛的吃法,引起了周围几乎所有人的注意。要知道即使是一个衡州人也不敢直接抱着去挑战它的味道。 可牧青瀚两口下肚跟没事人似的,还多吃了一碗米饭,津津有味,感觉这椒蒜送到他这真是送对了。 这不禁让刘春卿极为好奇:“我听闻南巡居大海之北,饮食爱清淡,牧兄弟怎的口味如此重。”说实话,这话要不只看字面意思就是骂人,当然人家在这就是字面意思。 牧青瀚也想缓和一下刚刚一直以来的尴尬气氛,便也想聊聊家常,说:“我阿爹是衡州人,当年逃难至此,口味一直没变,所以带着我家兄弟姊妹都是重口。” 刘春卿一听,感觉又是来了机会,便说:“我说嘛,牧兄弟就是与我衡州有缘,这大好机遇,牧兄弟何不就随我回衡州一探故乡景色。”要说这人就坡下驴的本事也的确不赖。 牧青瀚也是服了,只能接着推脱:“西越待得久了,说衡州是故乡,也不知故乡有几个姓牧的。”说完还哈哈大笑。 这一说,却让刘春卿一惊,他眼一眯,不再向之前俯身靠前的那般坐着,而是只坐起来,牧青瀚刚刚的话好像提醒了他。“牧?的确这个姓氏的确不多。”语气也变的平稳了一些,平稳的有些刻意。 这一句话也是打开了牧青瀚的话匣子:“谁说不是呢,这十村八店几百口,就我牧青瀚一个人姓牧。” 刘春卿淡淡的说:“牧兄弟说笑了,别人少姓,你父亲兄弟总还是姓牧的。”可笑的是,他说别人说笑,自己却面无表情。 牧青瀚则说:“我阿爹是我义父,不姓牧。” “那姓什么?” “姓顾。”随着牧青瀚说完,刘春卿手上刚举起喝酒的杯盏竟脱了手,掉在桌案上,撒了一桌酒。身旁军士赶紧上来处理,连牧青瀚也出言询问。只看刘春卿摆摆手,摸摸脸:“不妨事,我只是有些醉了。牧兄弟继续说,姓顾的虽多于牧,但也不太常见了,我家有姓顾的故友,可能咱们还有亲缘嘞,敢问令义父名讳。” 牧青瀚一听还有这般缘分,刚想说,却被蒙知初抢了先:“都说是名讳了,我们这些做子女的当然不好直言,义父虽不是亲生,但也有养育之恩,该注意也要注意才是。”蒙知初也是豁出去了,这话等于默认之前牧青瀚营造这种“伉俪”关系,但她也实在看不了这老实人被人随便探家底的情况。 不过这倒是让牧青瀚很意外,但内里也有些窃喜,不管是因为什么,这便宜占的还是挺爽的。 刘春卿被这一怼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他自己也是标榜自己知书达理的人,不过他很快便想到了新的办法来问出他想要的。 (第一卷) 第二十二章 小河边 只见刘春卿微微颔首,问:“牧兄弟今年多大?” “十七。”牧青瀚心想这又没什么不能说的,便讲了。刘春卿一听,只说:“果然英雄出少年。”却把果然二字咬的很重,眼色中淡淡的不知投出些什么。 之后的宴席中,他再没有劝人入伙的言语,只是静静的喝酒,静静的吃菜,而桌边的那碟子转为将军剥好的椒蒜,他却是一筷子都没有动。 牧青瀚吃的很舒服,毕竟这是一个月来规规矩矩吃到的一顿好饭。刘春卿说,牧兄弟杀了淳于显仲,此刻只怕在南巡的其他城池,都是被悬赏的。还请牧兄弟在城中行辕安住,切勿推辞。说完便一句不剩酒力退出席间,走前撂下一句话让下属各位将军好好陪陪,不给牧兄弟喝开心了,可是吃军令的。 将军的话在军中那都是一言九鼎,底下的参将裨将们,哪个敢不认真对待,都跑来敬酒,说是敬酒,那实际上就是灌酒。反正他循着将军的意思,今儿不给他灌得爬不起来,就不算完成任务。 这牧青瀚是个能喝的,但也架不住这么些人啊。他看出了这么个意思,便借着微醺,装个大醉。一头倒在蒙知初的大腿上,说实话他有些仗着酒劲便宜占到底的意思。 可是他这虎狼之心却装的像个小绵羊一样,一个劲的说什么:“老婆不是我要喝。”之类的便宜话。可怜蒙知初一听就知道他没醉,还得配合他,忍受他靠着自己胡言乱语,心中想着这与那日在湖心岛上男子简直判若两人。 为了赶紧摆脱这个假借醉意耍流氓的登徒浪子,她只得像众位将军们替牧青瀚告饶,还一边用轻轻的力道拍打他的身子,营造出一种他真的喝多的假象。 这一下一下的,倒让牧青瀚有些流连忘返。毕竟这村里的男孩儿们总在流传,这世上最美的景色莫过于模样好的姑娘,而他这时的品评位置是在太好,上下皆可,看着美景也枕着美景。可惜了这是个在腊月里混江湖的姑娘,不然若是枕着是一罗裙,不是这夜行服,那便更是好了。 当然,他没有沉沦太久,毕竟过去的经验告诉他,如果他执着于去惹这位聚气阶的武者生气,那么他的下场也不见得能好到哪儿去。 总之他拖着一个看上去比酒坛子还醉的身子,靠着蒙知初总算是假装好不容易的离开了酒局。当然在蒙知初拿手意图通过捏耳朵,来让牧青瀚为他轻薄付出代价的时候。牧青瀚很机智的及时的恢复正常,可还是没有逃过那命运。 他俩在街道往南走着,却不想王宫城墙上还有人看着他们。 旁的不是,就是那个不胜酒力的刘春卿,旁边还跟着他带了十五年的卫兵,当然此刻那也是位参将了。 “将军,就这么放他们走吗?”参将问道。 刘春卿说:“他既然无意加入我衡州军,我保他一时不被淳于献叔寻仇也算对得起他了,还要怎样。” “可是将军,他可能.....” “可能什么?他杀了淳于显仲,在南巡还有活路吗?” 那参将便接着问:“那您当真要保他周全?” “那当然,很多事早就已经过去,说白了,这都柳家的家务事,我们就算再受大王信任,可人家才是连着血脉的骨肉不是吗?”只不过他淡淡的说着这事不关己的话,眼神却极是严肃。“更何况,他是功臣啊,怎么能人家立了功,还不管安危了呢?” 但是下一刻,他便摆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慢慢靠近参将,在他耳边说:“可若他不听劝,执意到没有我们保护的地方呢?”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护卫着,别让他们到处乱跑。” 参将听后,双手抱拳,称了一个是,便退下去办差了。 望着这个十多年心腹的背影,刘春卿思绪良多,再看走远的那对良人。“牧青瀚,不知接下来,你又当如何应对呢?” 此刻,听着牧青瀚各种告饶的声音,蒙知初心中略微畅快了些,下手也就轻了一点。牧青瀚见她不再计较,便恬着个脸来说:“左右无事,陪我去个地方呗。” 蒙知初想来也确实,却不知他要干什么。然而聚气阶的她,感知到似乎有人在有意靠近,可回头看看也没有什么动静。想着是自己多心了,不过保险起见,还是不要独自回学堂的好,否则这一番酒席上的戏可就白演了。 时过晌午,下起了微微小雨,本来看着早晨那么大雾气,总该是场暴雨。然而就是小雨,小到甚至不用打伞。不过禁不住卖伞阿婆的忽悠,他们还是买了一把,这可是南巡出名的画纸伞,倒不是说有人真会拿画纸这种水一碰就透了的东西,来糊伞架子。而是总有些能工巧匠,把这油纸上的画画的和王宫里画师画的那样好,久而久之,还成了个地方的招牌。 不过他们只买了一把,还是蒙知初付的钱。毕竟在此之前,牧青瀚不是被追杀就是被抓,身上那点钱早在一个月前被淳于显仲抓住的时候就没了。两个人,就这样走着,不紧不慢。 牧青瀚吧她带到了河边,河滩都是石子,却没有一个行船的在这里歇脚。毕竟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大了,走船的也不想万一行到河中,下起暴雨来就不好收拾了。 “这是?”蒙知初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个河滩。 他一指前面水上的木板,说这里原来是城东南的一个民用渡口,主家姓余,小时候他常来此地玩耍戏水。然后说:“我就是在这被淳于显仲抓住的。”说完一脚踢飞脚下的一两颗石子,在水上扬起几朵小小的涟漪,被流动的河水给掩盖过去了。 蒙知初听他这么说,联系之前他口中的往事,知道这时顾小葳中箭的地方,恍然大悟,似乎明白他来此的用意,可能在他的想法中,他早该来了。 她接过他手中的油纸伞,扶着他的胳膊,轻轻说:“你想你妹妹了?” “我知道,过去一个月,这河滩肯定剩不下什么,可我还是想来看看,万一,没人收拾,万一,野兽们还在冬眠。万一......”他想过无数种可能的理由,能让那日河滩的惨相不至于被时光冲刷的那么彻底。就算冲刷的彻底,要是能把他想要找到的留在那里,他也无怨。 牧青翰这人啊,有时无怨无悔的,竟是找到一具尸首。 “我想,我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好歹让我给她立个碑刻个字。”牧青瀚喃喃的说道,“可是,果然。” 他苦笑一声,走到一旁的茂林树下,一屁股坐在已经被雨水浸湿的石头上,摸起一块小石头,在指尖摩挲。刚想把石子扔到河里,却把手抬起来时,又收了回来,低着头接着盘那个石子。 蒙知初还继续举着油纸伞,走到他身旁说:“小葳知道你给她报仇了,她知道你活着,一定会开心的。” 牧青瀚没有回话,披散着的头发,盖住他的表情。雨滴答滴答的落在脚下的小水坑里,有时泛起小水花。这声音,听到让人心中安宁,竟就这么想静静的听下去。 蒙知初问:“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牧青瀚把头发往耳后归拢归拢:“不知道,可能离开西越城,可能还在官道上开酒馆吧。你呢?” 雨慢慢停了,蒙知初收起油纸伞,说她今早和苏鸣兮商议过,这里的事情结束了,苏大夫为新书寻觅新药的标本也已经收集完毕。在陈桓策的帮助下,雇了一艘常给廖大官人开的大船。“明早出发,回圣医坊。” “好,到时候我来送送你们。”牧青瀚说着。 蒙知初则说:“你可以和我们一起走啊,你不是一直想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吗?” “就像刘将军说的,我杀了淳于显仲,新的南巡王估计已经在各个城池通缉了,被抓了倒是小事,连累你们就不好了。”他终于露出了笑脸,还把手上摩挲了半天的石子给扔了出去。 蒙知初则不以为意,他行走江湖惯了,但凡她认定的朋友才不会管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却听牧青瀚说的也有理,便想了个俏皮的话儿来问:“带个面具,假装你不是牧青瀚不就可以了?”说完还露出了个小女儿家才有的笑脸。 “我不是还给你送了一个面具吗,你不会给弄丢了吧?” “怎么会?”牧青瀚拿到面具就把他藏在怀中,被送到望云楼的这些日子里,淳于显仲也没有派人搜他的身,虽然这一路事情如此之多,这面具竟然安安稳稳的放在怀里,即使是早晨他在好好洗了个澡,也没忘了把它放回的身上。 他从怀中取出那只面具,放在脸上:“像这样?”蒙知初却被另一样东西吸引住了,那便是他从怀中取面具时,带出来的那只鹰状蓝晶。 “这是什么?”蒙知初指了指那蓝晶,她记得这个颜色。在望云楼大战时,就是这个颜色在牧青瀚胸前闪耀,她起初还不知道是什么,现在想来就应该是这个物件。 牧青瀚说了这是赫连送给他做过年的红包用。蒙知初点点头,又摸摸,点点头说:“好漂亮啊。” 牧青瀚说:“这也不是什么花呀蝶呀的纹路,你怎么回喜欢这种男人家戴的物什?” 蒙知初说:“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这个挂坠的颜色好治愈。”不过他看见牧青瀚看她时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意识到这个家伙上一句话实在嘲讽她,于是毫不留情的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 可是他却没有喊疼,毕竟金丸勇士,小姑娘家轻轻的下手,感觉的只有舒坦。他就着蒙知初的话茬也就接着说:“那你喜欢,送给你如何?” “这不好吧,赫连前辈送你的见面礼,你转手就给我了?” “什么见面礼,那是磕了三个头换来的。我记得以前教我认字那个书生说过什么,哦,来而不往非礼也,对,就是来而不往非礼也。”他说这来了兴致,随手就取下来。“正好你送我你的面具,反正赫连老头把这玩意儿送给我,就是我的东西,我想送给谁就送给谁。来,我给你戴上。” 蒙知初惊讶于他竟然没有给她进一步推辞的机会,直接就戴了。就说:“不用了,我自己戴。” 然后牧青瀚就拿出酒徒劝酒那套,说你是不是不给我面子,是不是看不起我。一来二去,把蒙知初都给逗笑了,只得说:“好好好,让你来戴。” 牧青瀚这方算是得良旨,就两手拿着七彩锦线,绕过蒙知初,将其归拢在蒙知初的脖子后。轻轻的盘弄,感觉蒙知初此刻就像是他手中的小兔子,不敢有半分惊惹。可是越是这小心,绳结越不容易系。一吐一吸的气息,丝毫不差一股一股,都落在蒙知初的脖子上,蒙知初感到脖子后面绵绵的暖暖的,忽有一些旖旎之感,一时间表情竟有些无措,还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这个动作很明显被牧青瀚捕捉到了,他便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你赶紧系。” “哦。”说着这话,他哪里正舍得赶快系,只道他呼吸触动少女的后颈,却谁知那淡淡的清香撩动少年的心房。 他给系了一个极为紧实的结,便凑到蒙知初耳边说:“好了。这下绑住了,跑不掉了。” “哦.....哦。”蒙知初心想这诡异的气氛是怎么回事,好在终于结束了,但是这脸怎么这么烫。 回头一看,突然看到一个带着面具的男孩子,“哇”的一声,吓了她一下,她着实被吓了一跳,不过发现是牧青瀚之后,边用手击打着他的胳膊,嘴里还骂着幼稚,笑着骂的。 雨停了,没过一会儿,河流的水也不是那么急了。两人在河滩边,聊了一些过往。牧青瀚上一次和人这样聊天,好像还是一月多前,和唐明胤初识的时候。 然而,聊天的时光很快,只不过叫停的,不是黄昏夕阳。而是一只冷箭。 对,就是冷箭,余家渡口好似与牧青瀚八字不合,在这总能碰到埋伏的。又是那个密林。 蒙知初毕竟是个聚气阶的武者,箭上弦的那一刻,她便察觉到了。正在牧青瀚讲的津津有味,一把推开了他。当牧青瀚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就看到面前一尺的地上,一只羽箭死死的钉在地上。 他赶紧站起来警惕四周,而蒙知初也早已拔出佩剑。 “这地儿是怎么了,你怎么老在这里遇到埋伏啊。”蒙知初一边警惕,也不忘一边数落数落。 牧青瀚也不慌,毕竟也不是啥场面都没见过的人了,便回答道:“可能是在这片山林中打猎打的多了。” 这时,树林中窜出一群明甲执刀的兵士,衡州的军服。牧青瀚一眼便认出为首那个,直言:“张参将,来此何干?” 张参将提起手中长枪,说道:“刘将军有命,城外不安全,请牧将军和夫人回家。” “请人,用得着这么些将士吗?”蒙知初在一旁说道,显然大家都知道这就是个幌子。 “毕竟,听闻南巡戍柳营前锋暗哨已到,不带兵不安全,更.....”他顿了一下,接着说“更没法从他们手里救出你啊!”说完就是一枪刺来,牧青瀚侧身一躲,却说“张参将还是自己保重吧,别抓不到还交不了差!” 众兵士起杀来,比上次淳于显仲带的人马还多,如若应战,必然不利,金丸之力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被触发出来,而昨夜一战其实消耗已经很多了。两人只能且占且退,没有金丸加持的牧青瀚,武功就是个一般般,打一打淳于显仲的杂牌城防营还行。碰到这身经百战的衡州步军健勇,那就算栽了。好在还有个聚气阶的蒙知初拿剑保护,这美救英雄的故事,在离开了望云楼后还在上演。 趁着还有些余地,蒙知初拽过牧青瀚用轻功快速退到河边,瞧着前有追兵后有大河,牧青瀚突然想起第一次在望云楼脱身的经历。便对蒙知初说:“敢跳吗?” “啥?”蒙知初这一问,带着她的拒绝和倔强,毕竟她轻功很好,就是不会水。上一次实在无奈,这一次他竟然还想把她扔水里。 但牧青瀚连躲了几发弓箭说:“咱这不跳没办法啊,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这群军阀总赶着这个地方埋伏了。” 蒙知初望着前面乌泱泱的追兵,想着牧青瀚说的有道理。再想到之前从漓秀湖逃走,也没什么事。于是便壮着胆子,抓住牧青瀚的胳膊,说:“好!” 牧青瀚听闻,赶紧抓住她的手,二话没说,纵身一跃。 一阵大水花后,追兵追了上来,左右一时不知所措。 张参将随即下令:“沿河搜索,务必抓住他们二人!” 众军士随沿岸寻找,可巧不巧,刚停了不久的雨,这会儿又下了起来,而且是大风暴雨。水流渐渐湍急,瓢泼的大雨也极大的增加的士兵搜索的困难,如此不得已,只得暂时收兵,派少量兵士查探。 (第一卷) 第二十三章 大船上 灯火摇曳,映衬着人影在微微的抖动。 当牧青瀚再次醒来的时,就是这幅场景。他不知道在哪,只感到摇摇晃晃,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他在一艘船上。看着周边的烛火光,应该是在船舱内。 他下意识的摸摸怀里,还好,面具还在。那硬邦邦的质感,让他多少安心下来。可马上就意识到蒙知初,她不在他的身边。于是他便自然的叫喊她的名字,却没有回应。 他摸着脑袋环顾四周,却听见脚步声传来。这让他眉头一皱,不知来者是敌是友。却听步伐缓缓,不像是带着杀伐和戾气的样子。 当那人走进,在烛火中,隐隐看到是一个姑娘,再一细瞧。才真正安下心来,原来这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苏鸣兮,看到苏鸣兮的牧青瀚真像是沙漠中瞧见绿洲一般。毕竟,苍河的河水不好喝,突然湍急的河水也不好游泳。 在他的记忆中,他努力把蒙知初拖着,尽力不让蒙知初淹到脖子,正是他这一番护持,才让他们冒着暴雨登岸后,蒙知初只是有些疲累。可他却陷入了昏迷。 “你醒了。”苏鸣兮端来一壶茶,放在牧青瀚床头:“喝了那么多河水,现在还喝得下热茶吗?” 牧青瀚则没有回答是表达了他的疑问,首当其冲就是一句“蒙姑娘去哪儿了?”再有才是疑问苏鸣兮为何身在此处,此处又是何方。 苏鸣兮微微一笑,却说:“她没事,正在隔壁舱室用饭,吃的可有精神了。”随即坐在牧青瀚床边,抬起手臂,按脉诊看,一边说道:“这里是我们北去的大船,昨天你们至深夜未归,有人看见你们去了城郊河边,陈先生便派人与我冒雨寻找,终在一处河滩找到你们,那时小初正守在你身边,用她的衣服给你挡着雨,你倒是睡得香。” 一听这话,牧青瀚感觉有些歉意,亦有些感念这姑娘,如此美眷竟为他遮风避雨。便道一声:“她没事吧?” “一碗姜汤便没事,和你一样,身体好,也没惹了风寒。”苏鸣兮把他手臂一推,这话也算是告知他没事。同时接着说:“小初告诉了我们发生了什么,陈先生便调来之前许我的船只,让我连夜带着你们离开南巡。” 这下牧青瀚也明白了,他杀了淳于显仲,在南巡以无法立足。西越城的刘春卿又要杀他。如今既不能在南巡蓝河港出海,又不能在西越城苟安。 左右想来只能走苍河北支流,沿连水逆流而上,进入南联山,或可饶过新原城,到达曲州地界。如今曲州诸城都在崇义军之手,南巡的通缉可传不到哪儿,而崇义军或许与刘春卿有所勾连,但曲州多山地,也可以悄悄北去,只不过这一路亦可以说困难重重。 “只不过这几日,可能委屈你不要出船舱了,即使我们到了南联山口,下船时你最好带上面具之类,以防被沿途的关隘水寨查到。” 说道面具,牧青瀚马上便想到怀里这幅,便掏出来问:“苏大夫看,我戴上这个可行。” 苏鸣兮看着这面具,先是一愣,然后笑着叹了叹,接过牧青瀚手中的面具,只说:“当然可以,到时我再给你画个妆容,把你扮作做戏的优伶。” 只是苏鸣兮望着手中的面具有些专注,眉眼之中,皆是怀念之色。眼睛向下一瞟,往事便一一被挑起。牧青瀚看到看的这么要紧,刚想问,却看她把面具递了回来:“这面具成色很好,是大梁城名家之手,辗转到此,也是缘分。这次我们到曲州,可能会遇到阿胤......”她显然又是习惯了,看了一眼牧青瀚,便接着说:“可能会遇到唐将军,你不要把这个面具给他看到就行。” 牧青瀚被她说的更是不明就里,这小小面具究竟有何玄机。他听过这面具是苏鸣兮送给蒙知初的不假,可这与唐大哥又有什么关系。这群人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是自他第一次去学堂就一直好奇的问题。 于是他鼓起勇气说了一句“为什么?”苏鸣兮没有回答他,而是在茶杯中倒上满杯递给他,“你睡了一天,小初也很担心,你不去看看她?” 接过杯子的牧青瀚听到这话,随即便把杯子一饮而尽,说:“我这就去。”牧青瀚想着,好不容易脱身,也该是好好看看她,当面道一声谢也是好的。 可真当他到船舱的另一边,引入眼帘却是美人不那么完美的吃相,大口嗦着带着浓烈酱汁的米粉,直把牧青瀚看饿了。 蒙知初看到牧青瀚,也很欣喜,用手绢擦了擦嘴,说:“你醒了?” 牧青瀚点点头,不过他此刻的表情很微妙,一方面惊叹于蒙知初的胃口,另一方面他自己也饿了。但在女孩面前,他不好意思说的太多,更重要的事,连油纸伞都是蒙知初花的银子。此刻被人救上来,更是身无分文,以至于虽腹中饥馑,但也开不了那个口。 这时苏鸣兮走进来说:“牧兄弟你睡了一天也饿了,外面还在下大雨,不好生火的,只好委屈你吃点干米粉了。” 所谓干米粉就是将米粉晒干,吃时用热水泡开即可。是南巡地区常见的干粮,但牧青瀚自觉囊中羞涩,只说不饿不饿。可这哪里瞒得了苏鸣兮,只听她说:“大小伙子哪有一天不吃还不饿的,你大可不必太过介怀。” 实际上苏鸣兮想的是,就为了你救了唐明胤,也该将你安全带出南巡。 经不住这轮番劝导,便取了一块大快朵颐,蒙知初在一旁白眼:“明明就是饿的前胸贴后背,还装。” 牧青瀚呵呵的憨笑,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原是太饿了些,便端起大碗来吃。蒙知初望着他的吃相觉得一丝可爱,轻笑了一声,用手托着下巴,静静的看着他吃。那样子着实好看,但牧青瀚此刻的一点心思都在那碗米线之上。 外面还在下着雨,风还伴随着大雨呼呼的刮着。让船里的舵手,都十分吃力。这原是个运货的商船,后来被廖大官人买来用作远行之用,顺带带些货物行商,平平成本。此次也是运了西越的土陶器物和从南巡城运来的西洋香料与毛毯,可苦了这些舵手,在这风雨之中航行。 苏鸣兮随着牧青瀚来到蒙知初的舱房,见牧青瀚这端碗吃法,善意提醒道:“牧兄弟,吃的时候注意一下,现在风大,船身颠簸要是一个不小心,小心汤撒到身上。” 好巧不巧,说话这档口,一阵河浪打来,船身一个颠簸,把苏鸣兮的摇倒了,好在有房门倚着,没有磕着。不过牧青瀚这里便没有那么幸运了。 诚如苏鸣兮所言,汤撒了,只不过由于船体颠簸方向的原因,这些酱汁没有撒到牧青瀚的衣物上,而是一滴不少全粘在了蒙知初的胸口。好好一件黄衣轻纱,此刻被都变成的一摊淡淡的墨色。 “牧青瀚!”寻常女子所爱,胭脂水粉、衣裳首饰、如意郎君。看着这么件好衣服遭了这罪,蒙知初怎能不怒吼。 牧青瀚也是赶紧下意识的用桌上的帕子去擦拭,可那酱汁撒的地方是胸前领口啊。这熟悉的触感,立马勾起了他手臂疼痛的回忆,而且看着蒙知初此刻惊诧中带着愠怒的表情,他意识到这可能不仅仅是回忆。 于是他马上想把手收回来,可就在此时,只听“啪”的一声。脸上一个掌印慢慢变得红润起来。 牧青瀚心里苦啊,想着望云楼欠的那巴掌终究还是没有躲过呀。但是总是自己理亏,所以还是要解释的:“蒙姑娘,对.....”对不起三字还没说出口,这船体却摇晃的更加剧烈了。 连桌子都给弄倒了,苏鸣兮更是紧紧抓住舱门的门框,才勉强依靠。但等她站好再看时,眼前的景象让见惯了世面的她也有些吃惊,还露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 再看舱房内,由于刚刚船体摇晃的太过厉害,导致牧青瀚和蒙知初的重心一倒。然后此刻的场景就是,牧青瀚压在蒙知初身上,一只手撑着地板而另一只手正按在刚刚酱汁撒到的地方。 当然这都不算什么,真正厉害的事,两个人都眼睛瞪大着望着对方,那眼神中或是惊恐或是愤怒。而造成这一情况的原因,两个人的嘴此刻是紧紧的吻在一起的,甚至还磕到了蒙知初的牙。 又是“啪”的一声。可怜牧青瀚两边脸一齐火辣辣的。 苏鸣兮看着这幅场景,她感觉自己认识蒙知初那么久,第一次有了一种在这里有些多余的感觉。蒙知初却是一把推开牧青瀚,愠怒的望着他。 然而可笑的是,牧青瀚此时却是捂着嘴唇不可思议,好像受了委屈的那一个。看到这儿蒙知初更是暴躁:“你捂什么?吃亏的又不是你,我还没说什么呢?” 牧青瀚却想的是,自己一良家少年虽然有时候也调戏少女,可真没做过什么轻薄之事,这次更是初吻。反倒是蒙知初总是去青楼吃女孩子们的胭脂,显得经验更充足一些。 但牧青瀚为了防止再挨一巴掌,除了道歉也不说其他了,不过等他回过味儿来,他发现确实啊,这滋味儿属实不错啊。只是想想脸上这触感,还是收了这即将浮现出的笑容。 蒙知初则是背过身去,不听他聒噪。 这时风浪慢慢小了下来,苏鸣兮这才走到二人个跟前去打个圆场。可真到跟前,却发现背身过去的蒙知初却无半点刚刚扇巴掌时的怒色,而是咬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鸣兮心下了然,便道:“牧兄弟,我还要给小初敷些草药,你回避一下。” “哦哦”牧青瀚听这话便要离开,想着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妙。不过转念一想,一句话脱口而出:“蒙姑娘受伤了?” 苏鸣兮表示山涧穿游,多少受些擦伤,不严重,但舱内潮湿,还是要及时处理。牧青瀚这才退出舱房。 苏鸣兮看着牧青瀚走远,便坐在榻边,拍了拍蒙知初:“人走了,你还要装到几时?” “我没有装。”蒙知初喃喃的说道。示意自己一个大姑娘家被人如此轻薄,还不能生气了呢。 苏鸣兮笑了笑:“寻常女孩的确该生气,你可是游曳花间的常客。”蒙知初则表示漂亮姐姐们嘴上的胭脂哪这臭男人的嘴可比的。说着两眼忽闪忽闪的,竟瞧着蕴着泪。要不是苏鸣兮实在了解这个妹子,还真觉得她受了多大委屈。 “要是我没在他那瞧见我的面具我就相信你了。” 一听这话,蒙知初便收起她那以假乱真的演技,试探的说:“你看到了?” 苏鸣兮摸摸她的头:“何止,我还看到你脖子上多了一个挂坠。”说完用手摸摸挂坠,“多好的蓝晶挂坠。” “姐姐!”蒙知初用着撒娇的语气说的苏鸣兮浑身发麻,便是不再继续说下去,给这小丫头留些薄面。 就这样,三人随着这艘廖大官人的大船,冒着大雨逆流而上,经过五六日的航行,总算到了南联山口。由于船老大与驻守山口的长官是把兄弟,再加上南巡各城只知道杀淳于显仲的人叫牧青瀚却没有画像,故而在一顿酒后,这艘船成功进入了南联山水道。 进了南联山,就算靠近崇义军的范围了。杨南浦为全线防备崇义军南下,将驻军收缩,防御各处山口。也使得南联山水道成为相对安全的地方。 当然只是相对安全,因为这里除了追杀牧青瀚的人以外,什么人都有。 是夜,牧青瀚腹中饥饿,起身寻些东西吃。却听见仓板之下传来一阵一阵的敲打声。起初他只以为这是浪打船身的声音,可仔细一听,感觉这声音有力且有规律,不像是浪打风吹。 他心生疑虑,但又的确不知道是什么。便找来船老大,船老大是多年航行的老手,也觉得奇怪。俯身细听,不禁惊呼:“不好,水贼凿船!” 话音刚落,只听甲板上出现惨叫,而舱房底却是稀里哗啦的水声。两人闻言立马跑上甲板,却发现大船之上早已潜上来十多名水贼,甲板上也躺倒这几名水手的尸体。 蒙、苏两人也闻声来到甲板之上。 水贼为首的说道:“果然是大户人家的船,不仅修的气派,还有这么两位娇滴滴的小妞,兄弟们上,该杀的杀,该抢的抢。” 这一声令下,一群水贼便一拥而上。拿着手上的朴刀杀来。蒙知初哪里惧怕,拔出宝剑与之对敌。而牧青瀚也提起一根木棍迎战。 相比于望云楼一战,这一战似乎没什么水平。毕竟这小小水贼哪里是蒙知初这个聚气阶武者的对手。却看她一人一剑冲入水贼当中,身法凌厉,运动极快。不经意间就连挑杀了外围的几个水贼。这些家伙还没反应过来,就倒在甲板上,有的直接掉下河去。 牧青瀚心想,这群水贼连淳于显仲的城防营都不如,要是手中有把长枪或者一套弓箭,都不用蒙知初出手,他自己就能给他们解决。 正当他这么想时,却发现脚下有所异样。原来由于水贼凿船,船体渐渐下沉。却又听那些水贼嚷道:“兄弟们撤,这是个硬点子,等他们落了水,咱们再上。” 要知道蒙知初别的不怕,就怕水,而且这些水贼擅长水战,真要落水恐非敌手。 可随着舱内水越来越多,船体已不受控制,加之水流湍急,几人在甲板上连站稳都很难做到。而四周的水贼正像等待秃鹫,静静的看着他们落水。很快船身倾倒,他们再也抓不住桅杆,一一落下水来。 水中的牧青瀚心想,这些水贼必然水性极佳,蒙知初不会水,苏大夫不会武功,不可让她们被擒了去。遂潜入水中,紧紧抓住蒙知初就把她往上托,一如之前。 而出乎牧青瀚预料的是,苏鸣兮在水中似乎并不狼狈,还示意牧青瀚赶紧带着蒙知初离开。可水流湍急,牧青瀚能托住蒙知初已是难事,还要游走便更加困难。 水贼却好像饿极了的鬣狗,向几人游来。水贼们游速极快,即使在如此湍急的河流中也如水中鱼儿般得心应手,若非他们在下游凭着水流,定被他们追上。 可即使如此,如此追逐下去,被擒住也是早晚的事。 正在此时,只见北方一阵耀眼金光闪过,只见一人踏快船而来,手持一柄五尺长刀。离得近时,更是纵深一跃,凭借内力与轻功,凌空斩杀了几名水贼。 却看他周身真气笼罩,落于湍急水上,连踩两脚,竟再次腾飞起来,想着山贼方向一挥手中长刀,刀锋之处划出一阵气浪,竟隔空斩杀所有来追水贼,河流一时间被鲜血染红。而那在水上飞来飞去的英雄,则顺势一把拉起在水中的苏鸣兮,连踩了几下水,就把人救到了快船之上。 牧青瀚看到这一幕简直惊讶,他不知道这世间还有这样的人物。在水中求生的本能,让他想呼唤这位英雄的搭救,可蒙知初由于水流湍急不断的扑腾,让他根本没有机会。 怎料祸不单行,前方又是一个大漩涡,愣生生将二人吸入其中,一时间生死难料。 牧青瀚拼命想要游出去,可漩涡力量实在太大。根本不给他反抗的机会。这二人被卷入其中,却发现彼此都在急速的下坠,被吸得紧紧的,丝毫不能动弹。 但很快,他感觉四周的环境变得狭窄,一会儿之后又变得宽敞。仿佛在谁穿过了一个狭长的洞口。突然身体下坠的速度变快,狠狠的摔在地上,他刚想起身,却见蒙知初的也从不知名的地方掉出,砸在了他的身上。他一时疼痛,竟交出了声。 嗯?声音?水下怎么能喊出声音呢?他下意识的猛吸了一口气。这清新的空气,让他有些陶醉。他忍不住睁眼,却看见四周景象,早已不在水中。 而是一个个大大的溶洞,溶洞怕有数百丈之高,上有一出口,可窥见明月。在看自己身后,一个洞口里水流喷涌而出,在溶洞一侧汇聚成一条底下河,顺着几十丈之外的洞口流出去。 牧青瀚望着怀里的蒙知初,心想多亏这洞府,你我才有了这容身之地啊。 (第一卷) 第二十四章 春意来 蒙知初却在牧青瀚怀里睡得香甜,或者说是昏过去,也是可怜她这段日子竟陪着牧青瀚连跳了三次水。在被牧青瀚救醒之后,揉揉眼睛说:“这是哪儿啊?” 牧青瀚告诉她,这里是个不知名的洞府。“我们被漩涡卷到这里。好在上面有个天窗,还可以看到月亮。也不知道,这里面有啥?估计要等到天亮了才能知道情况吧。” 蒙知初点点头,忽的想起了什么,忙问:“苏姐姐在哪?” “不知道,我看到一个拿长刀的人杀退水贼,给她救走了。”这话说的蒙知初心里稍稍安稳了些,又想着那人不知是敌是友,又忧虑起来。 牧青瀚说:“我听唐大哥说,苏大夫就很多人的性命,这样的人一定不会有什么事情的。”他知道此刻怀中的这个小东西需要听几句她想听的话,而且他也是从内心里希望苏鸣兮没事。 蒙知初点点头,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全身湿透了,粘湿的衣物贴合着她傲人的曲线,此刻正躺靠在牧青瀚的怀里。心想怎的如此便宜这个小子,于是赶紧做起来,又不好意思的撩撩头发。 牧青瀚看她这股子略带娇羞的反应,觉得更是可爱。经历了这许多,他早已不想去装不谙世事的纯情小伙子。便出言道:“躲什么?也不是没靠过,亲都亲过了。” 这话让一贯外向的蒙知初都一时间羞红了脸颊,也就是月光太过微弱了些,没让牧青瀚观察到。可就是这点点微光照映这美人的侧脸,也足以让他陶醉其中。 这时他有些感谢那群水贼了。在苏鸣兮面前,他尚且不敢如此名目张胆的窥伺蒙知初。他从来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只不过是有些谦和守礼罢了。当然仅仅是有些而已。 面对牧青瀚这般轻薄调戏,蒙知初这会竟没有用捏、掐、打这些方法来惩罚这个登徒浪子。可能是这晚上打斗漂流的太累,亦或是想着今天他救了自己一命不予他计较。但更多的可能就是属于女孩子的心思吧。 这溶洞透风,只听得牧青瀚背后的地下河水声潺潺。说是溶洞,其实只是地下河一边,有滑石钟乳,在他们远处可隐隐的看到半人高的杂草。想来白日里一定是个景色不错的地方。 但美人在前,牧青瀚怎会去看杂草。见蒙知初对他所说,一没打,二没骂。还着实有些不习惯。却瞧见蒙知初抱着手臂摩挲,好像是有些冷。 溶洞本就是湿冷之地,加上两人全身湿透,蒙知初在离开了哪个充满男性气息的怀抱后,自然冷的快。但她也不好意思说,毕竟刚刚是她主动推开的人家,这时要是说了,那女儿家的脸皮还要不要了。 牧青瀚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这一些放在他的眼里,就跟明嘴白话说给他听一样。于是他不由分说,用手一把将蒙知初揽入怀中,还没听完蒙知初那声“哎”的惊呼,就俯身在她耳边轻轻的说:“好了,晚上生不了火,姑且在我这将就一夜,就当是帮我取暖,我也冷。再说了.....”他压低声音说“又不是没摸过。” 这话前半句可谓是给足了蒙知初台阶,可后一句就变成了赤裸裸的调戏的,蒙姑娘被说的早已是小鹿乱撞,但是她觉得自己常在风月调戏美貌女子,今天竟被这家伙撩的春心萌动,实在有负她这些年的威名。于是壮起胆子,后起脸皮。竟说了一句“也对。” 随后便双手勾在牧青瀚的脖子上,还朝着他的脸轻轻吹了口气,说:“报团取暖也好,反正难受的不是我。”这话说的轻盈又魅惑,她说完还放下一只手,用那纤细的手指在牧青瀚胸前某处打转。 这下牧青瀚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心想说是啊,看得到摸得到就是吃不到,这可是天下男人都觉得难受的事儿啊。至于他为什么吃不到,一来普通状态下他不见得打得过蒙知初,二来他从小的教育不允许他这时做出什么更加逾矩的事。蒙知初行走江湖多年,虽然年纪不大,但也是吃准了他这样的性格,才敢这么干。当然,这事儿她即使猜错了,发生了什么,他也不在乎,江湖儿女,敢爱敢恨。 而牧青瀚身上一下就燥热起来,甚至还起了不小的反应。却听蒙知初说:“这样果然更暖和了。”说完还扭动扭动腰身,有意的蹭了蹭。 这种行为无益于点火烧柴,牧青瀚岂能忍受。一个侧身,就把蒙知初按在地上,自己覆在其上,脸靠的很近,他感觉自己脸上上痒痒的,应该是脸上一阵阵的吹气所勾引的。 蒙知初两手被牧青瀚紧紧压住,望着牧青瀚越来越近的脸,呼吸也急促了起来,说实话她也很紧张,也在想什么时候把这头着了火的野兽推开,难道这个家伙和她想的不同,只是个寻常的登徒浪子。只是她哪里知道她这胸前两团尤物一起一伏,顶着少年燥热的胸膛,对谁都是个挑战。 果然,牧青瀚心想,这要是不做点什么我对不起自己啊。但是王大娘多年的教育又让他进退两难,后来他想:“过分的事儿咱不做,过个嘴瘾总行!” 于是,他低头下去,狠狠的吻住姑娘的嘴唇。与上一次被船碰到的不同,这一次他是在享受的。 蒙知初被一吻吓到,本来按着她的想法,她要一把推开。可是这清水潺潺,夜色阑珊。孤男寡女唇舌交织难免动情,渐渐的她的眼神越发的迷离,竟不想再去反抗。 至于吻了多久,这两人并没有概念。只是当牧青瀚嘴抬起的时候,蒙知初的眼神里看不出一丝责怪,倒像是等待他下一步的动作。 可是他却直接坐了起来,大拇指摸摸嘴角,说道:“这下不亏。”说完还笑嘻嘻望着蒙知初。而蒙知初此刻心里想的应该就是“就这”两字吧。 看着蒙知初那疑问的样子,牧青瀚无比欠揍的说:“怎么了?意犹未尽?” 这话实在惹怒了这位刚刚还心绪萌动的少女,蹙眉噘嘴,狠狠的拧了一下牧青瀚的胳膊,然后就要起身离开这个家伙。可就当她刚刚起身的时候,牧青瀚右手一把抓住她的手,顺势用力一拽,蒙知初一时失了重心,跌在牧青瀚为她准备的左手臂弯上,结结实实的落在他的怀里。 此刻的她就像是被猎人刚刚补货的猎物,刚刚平和下来的心绪又开始躁动起来。她目光紧紧的盯着这个男人,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连眨眼都不敢多眨。也不知道她这一刻的想法是,害怕多一些,还是期待多一些。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已经忘记自己是个聚气阶的武者了。 却见牧青瀚望着他微笑,笑得很温柔又很治愈,而脸却是越靠越近。蒙知初不禁咬了咬嘴唇,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牧青瀚看着怀中这受惊的小尤物,轻轻一吻,吻在额头。望着不知所措蒙知初,他说:“睡吧,怀里已经给你热好了,乖。” 然而,睡觉,这是此刻两人彼此之间最大的谎言。良辰美景,经过这一系列的撩拨,留下的只有躁动吧。 蒙知初躺在牧青瀚怀里,想着辗转反侧却又不敢动。牧青瀚怕自己一动一动打扰她休息,搞不好还会擦枪走火。于是两个人心中早已难耐,还有相互坚持这累人的姿势,不敢妄动。 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洞口射进来,才得以让彼此解放。不过这个时候,两人早已在困意中相拥而眠许久了。 听着鸟儿的叫声,牧青瀚醒来,揉捏昨日略显酸痛的臂膀,望着这个山洞,他才发现,这个地方远非他昨天想象的那样。这哪里是溶洞,简直是一个小世界。他们昨日卷入的漩涡,实则是这个山洞的入口,这时那个洞口还在源源不断的冲进来汇成一个大大的水池,但虽然洞口的水冲的很急,但是水池的水位并不涨,牧青瀚在水边长大,他知道这水池下或许有地下河。 他们昨夜睡的石板远处是杂草,而且一眼似乎也看不尽这山洞的尽头。远远望着杂草的方向,远处似乎还有树、花。而身边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把这里烘托的生机勃勃。 男人注定好奇的是远方,他想看看远处的风光。却低头一看,蒙知初静静的侧身躺在他身边,他想着自己若是远去,她醒来看不到自己是否会着急。想着想着,便想起昨夜的事来。 他笑了笑,挠了挠头,也不知道这不好意思的劲头是给谁看的。望着那美人儿的睡颜,嘴角又不经意的上扬。这一刻他直视自己,他想“我应该是喜欢她吧。”想着便去抚弄她额前的青丝,指尖不经意的游走过她的面庞。就这样望着她,想了很多。 一直以来,他都是想在这乱世里苟全。他想给小葳找一个靠谱的婆家,给小谷多挣一些家业,让他好好孝敬阿爹阿娘。自己再去找一下自己的亲生父母,找到也好找不到也好。若是再娶一房媳妇,就很不错了。 而如今,小葳不在了,阿爹阿娘小谷也去了林秀国。自己杀了淳于显仲,在南巡也待不下去。这乱世,真的没给他一丝逃避的机会。而现在更重要的是,他喜欢她,男人的自尊让他意识到,他应该去挣一份功名。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间,身旁的美人逐渐醒过来了。刚醒的蒙知初那手遮了遮面前的光,缓缓起身,和牧青瀚一样揉了揉酸痛的地方。再一抬眼看着盯着他不说话的牧青瀚,眼神躲闪,低着头说“你醒了?” 对于这句废话,牧青瀚回了一个嗯,望着她暗暗发笑。 蒙知初被这笑意嘲弄的耳根有些发红,便撒娇似的说:“你笑什么?你笑什么?”说着还拿手打着牧青瀚的胸口,可是这力道嘛,却丝毫没有一个聚气阶武者所应该有的修为。 牧青瀚哪里能放过这送上门的揩油机会,乘势就一把抓住美人儿的小手。另一只手环住蒙知初的纤腰,往自己身上一紧,两者上身贴合,四目相对,更生出多少意乱。 他只说:“当然是笑姐姐的倾城容颜,是赞赏。”蒙知初久经风月场,哪会信这臭男人的嘴,但是也不好说什么,赶紧推开他,背过身去。 但少女还是少女,至少背过身的蒙知初咬嘴唇绕头发,都是女儿家常见的表现。牧青瀚也觉得撩拨的差不多了,便说手抚在蒙知初的肩上,慢慢让她转过身来说:“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早饭问题。”说完又是浅浅一笑。 其实在这个山洞里,吃饭真不是问题。因为他们探索的深入,他们发现杂草那一侧有一片林子,正正好落在上方的阳光下,近了一看有几颗是橙子树,时值初春,此间已有结果。牧青瀚摘下几颗,先尝了尝,直呼“甜,没想到这山洞野生的橙子还能这么甜。”随后各分四五瓣掰开,给蒙知初解解渴。 更离谱的是,这林子周边还有一小片菠萝地。牧青瀚都说:“果然是春天来了,菠萝都长出来了。”蒙知初却觉得蹊跷,这树林长在阳光下,或许是自然天成。但这菠萝地却总感觉是有人在此居住的样子。但无论怎么说,一段时间内,他们是不缺吃喝的。 “管他呢,咱先填饱肚子咱再说。”说着有掰开一个,都给了蒙知初。蒙知初说你也吃些,可牧青瀚却说自己对橙子并没有那么大的兴趣。并想起了往昔,说:“以前阿爹出去收货,时常会给我们几个小孩带这玩意。不过我从小对着黄橙橙的不感兴趣,于是便经常拿着我阿爹带回来的橙子,去李家村换番薯吃。” 蒙知初这才接下来橙子。却看刚刚还嘴角还上扬牧青瀚看着地面,她知道,他应该是想起了他家人吧。不过没过一会儿,他又活蹦乱跳的要去抓些鱼,原因就是因为他想着南联山水道的那个漩涡能把他们卷进来,也一定能把鱼给卷进来。 只可惜没有渔网,山洞里的藤蔓太粗,一时间也结不了网。指望钓竿就更是不行,水流的那么急,钓鱼的难度应该很大。折腾了许久也没啥进展。然后他们终于意识问题,此时此刻,想的不应该是怎么离开这里吗。 真是美景良宵惹人醉,流连花间忘返回。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们一直在寻找出口,可这山洞实在是太大了,两人走了许久还没走到尽头。而更要紧的是,洞中只有地下河一处水源,所以他们必须在天黑之前回到最一开始的地方。这就使他们的出口探索工作,变得力不从心。 思来想去,牧青瀚想其实就是水源的问题,如果他们有几个水袋水壶之类的,装上几个带在身上,或许能让他们去到更远的地方。可问题是,他们没有,在被漩涡卷来的时候,除了蒙知初的挂坠和牧青瀚的面具,别的都没带在身上。更不要说几个水袋或者水壶了。 然而办法总比困难多,晌午的时候,牧青瀚给蒙知初摘橙子,踩着脚下的泥土松软,又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地下河水声,不禁计上心来。他神秘兮兮的跟蒙知初说:“我有办法了。” 蒙知初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问是什么办法。牧青瀚“你玩过泥巴吗?” “没有。”蒙知初回答很干脆,毕竟泥巴是男孩的浪漫,女孩家多得是爱干净的。牧青瀚听着她的回答,感叹你的童年没有玩泥巴的乐趣真是遗憾。便接着说:“可好玩了,我一会去那些树下掏点土,再从这水池里舀上一点水,和成泥。咱再给捏成水壶的样子,放到太阳下晒,有可能就能做出可以用的水壶呢?” “真的可以吗?”蒙知初对此是有疑问的,毕竟她从来没有玩过泥巴。但是在牧青瀚的肯定下,她也决定去试一试。 说干就干,两个人分工明确,牧青瀚掏土和泥,蒙知初舀水。只不过牧青瀚一看就是老陶艺艺术家了,相比之下,蒙知初就显得生疏很多,然而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美啊。 因为没有器皿,蒙知初只能跪在水池边用手一捧一捧的舀水。要知道一个倾城美貌的女孩子,跪坐在水边舀水的姿势,世上没有几个男人能拒绝的了的。 更何况俯身时,这一头青丝洒落在水上,起身时发丝上沾着颗颗水珠。那模样,看在牧青瀚眼里活脱脱就是诱惑两字。 而且捧着水的时候,人都是俯身或者弓着身子。所以每次蒙知初捧着水,向牧青瀚走来时,牧青瀚总能瞧见一些别样风景。春暖花开的日子,难免有些躁动与流连。 这使得蒙知初每次把水撒下后问:“还需要吗?”牧青瀚回的一定还要,可水多了,泥巴就变成泥浆了。 但是这能拦得住在酒馆做杂役的牧青瀚吗?谁还没和过面呀。于是乎套用和面的办法。水多了加泥,泥多了加水。为了那一起一伏的美妙,本来只需要几个水壶用的陶土,牧青瀚直接和出了一个小泥潭。 直到蒙知初问出了“真的需要这么多泥吗?” 牧青瀚这才开始下一阶段的陶壶制作工作。 (第一卷) 第二十四章 往事谋 这时,在南联山水道上,一艘快船在逆流行驶着。那位踏水前来救人的壮士,这时正摇着橹。其实他摇不摇无所谓,那水流太湍急了,光靠摇橹是没有办法逆水行舟的。之所以船只还能如此轻快的行动,靠的不是摇橹的力气,而是船夫的内力。 只看他摇橹摇的云淡风轻,好像丝毫不费力气。被救上船的苏鸣兮,坐在船头,月光洒落,照在她的面庞,清冷俏丽。她知道救她的是谁,毕竟那武功那身手,她也是认识的。只不过那人只顾摇橹,却瞧都不瞧她。 但向来知书达理的苏鸣兮,还是道了声谢谢。尽管他知道听身边这个人说话,是一件及其需要耐心的事情。 那人闻听苏鸣兮一声谢谢。便回答:“这时某的任务,您大可不必。”冷冷的几个字甩出去,就像说话也是在完成任务一样。 苏鸣兮听到任务两字,也知道了他的情况。毕竟这世上能叫得动这位“纵影无双步,马踏十七州。”英雄壮士的人,恐怕只有那一个她忘不了的人吧。 “褚六哥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时隔多年故人相见,苏鸣兮还是叫出平日的称呼,也表达了她自己的疑问。毕竟,那位此时能给她口中褚六哥下任务的人,应该并不知道她在哪里。 却见那个始终冰山脸,惜字如金的褚六哥说:“西越的陈先生在你们出发时就传来了飞鸽,主人看到后,便命我在南联山寻找护送。”说完接着摇橹,可又想到了些什么,便说:“县主您是贵人,褚铁衣只是一介武夫,您不必叫六哥的。” 苏鸣兮听他说这话并不意外,只得苦笑打趣说:“县主?我算什么县主。”她望着月色,不禁回忆故事,然后说:“只是存身乡野的一个医女罢了。” 那摇橹的却说:“某只知道,您是陛下恩旨的梁沛县主,是陛下给大统领的恩典,不是您说不要就不是的。” 这话怼的苏鸣兮也没了招,人家这意思就是尊称一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而是看在别人的面子,你的感受不重要。苏鸣兮也只得摇摇头,心说褚铁衣果然是半点不说人情,只拿主人是尊。也不知道那主人当年是怎么收服这么个铁疙瘩的。但要真的顺着说下去,却又有些许不甘,便说:“那你们大统领不也是也是辞了官。” 苏鸣兮意思你们大统领可以不要官位,她为何不能不提尊号。却听褚铁衣说:“大统领虽不任职,但陛下没有撤去护民军的番号和大统领的谱牒,同样您的名字也始终在大郑的勋贵谱牒上。始终是朝廷的梁沛县主,是陛下许给大统领的未婚妻,也是某将来的主家当家人。” 这句话说得苏鸣兮不知如何应答,尤其“未婚妻”三个字,乍一听感到一丝迷茫,却又有一成快意。但回过味来,都化作了苦笑。是啊,三年游历天下行医,努力想忘掉一个人,却越记越清楚,反倒记不起来的是,早已被那高高在上的君主许作这难忘冤家的未婚妻。 她不想再聊这些事,只说:“如今这周边看似已经没了危险,六哥你能否将船停到岸边,我两位朋友不知所在,我想去寻他们。” “不行,既然接到了县主,某当然是要安全护送到主人身边。某可不敢也不会放您独自下船,至于其他人,某没有接到任务。”依旧是那样的冰山脸,一点情面都不讲。 “你!”一贯好脾气的苏鸣兮都有急了。却听那摇橹的接着说:“县主如有什么想法,大可和主人说,届时要罚便罚。您也不是才认识的某,也知道某是怎样的秉性。某自信凭某的武功,一定安然给您送到。” 苏鸣兮心道,是啊,你褚铁衣是怎样的秉性,是二十牛都拉不回来的秉性。至于武功,三十岁任意阶的高手天下也没有第二个了吧。你说话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告诉她别想跑,跑也跑不掉吗。以至于苏鸣兮始终怀疑这个汉子是把她当做主人的家眷还是镖局的货物。 不过在这艘船上,她这个贵人,反倒没有什么发言权。看着快船如梭,知道就算是这时登岸,也寻不着蒙知初和牧青瀚。罢了,还不如静观其变呢。她看着这船往北行,便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曲州。” “他在曲州吗?” “是的。”褚铁衣的回答永远比密信还要简单。 想到要再次见到那个人,苏鸣兮这时却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之前在西越城,还有蒙知初能当个缓和和借口,避开和他的过多的言语。可这下,她要直面他了。 褚铁衣不愧是任意阶的高手,催动内力,便让快船远胜车马。他算着时辰,大概已经行至何处,便从脖子上取来一只竹哨,吹了三响。 不久飞来一只黑鸽落在他的肩膀上,他放下橹,但丝毫不影响船的前进。从怀里取出一小条白色绢布,这绢布上早已写上了密密麻麻的字,他将其绑在黑鸽的腿上,便放飞了。 与此同时,收到飞鸽传书的还有此刻在西越城与淳于献叔对峙的那位刘将军。不同的是那是一只白色的飞鸽。 想着半月前还是他围住西越城,这时便轮到他被围住了。只不过和淳于显仲不同的是,他两万健勇已经全部到齐,城中兵精粮足,又凭借淳于显仲留下来的守城大炮,面对城外两万戍柳营的围困,丝毫不慌。 晚上照样点起油灯,读着他那些诗词与话本。直到下属给他带来了刚到的飞鸽传书。他就着油灯仔细看着,叹了一口气。将之传阅左右,其中就有当初围捕牧青瀚的张参将。 张参将一看来信,便说:“宋将军这是被杨南浦困住了?” 刘将军接着看他的《全宁诗话》便看便说:“老宋这个人,空有一身勇力,杨南浦可是南巡第一战将,又守着新原这么一做坚城。一时间量他也吃不了杨南浦的三万大军呐。” “可如果宋将军不率军南下,我们将独自面对淳于献叔的两万戍柳营和各地驻军啊。虽说我衡州将士都是精锐,但面对的也是和我们打了几十年交道的戍柳营,万一有失,军师左右夹攻的计策便要失败了。” “这能怎么办呢?老宋是个实在人,要是那姓书的统兵,此刻只怕南巡城都已经高挂白旗了。”他站了起来,左右踱步,接着说:“不过要真是书将军,大王也不会放心,我更不会把牧青瀚的事情飞鸽传书过去。” 张参将听闻马上跪下请罪:“都是属下之过,若非放跑了那小子,也不至于如此。” 刘将军见他这幅样子,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他,随后非常殷勤的扶起来。“我说过,让你宽心,你怎么总是这样。”然后背过身去,“说实话,我还真不想把他怎么样。就像上回跟你说的,大王也未必想怎么的他。” 他回过身再跟张参将说:“还是那句话,人家是实在亲戚,咱们是外人,思前想后啊,还是交给大王处理最好。所以之前给老宋的传书我说的是‘活捉’。”说完笑眯眯的。 “如此一来,便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抛给宋将军了。” 刘将军又捡起了他的书,“也是就是老宋,要是那姓书的,恐怕要么放牧青瀚走,要么就给他藏起来。对我们而言,把牧青瀚送到衡州,是最合适的。现在只希望,老宋能够争点气,不要让他们离开南巡。不然这事给大王知晓,大家都下不来台。” 虽说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但是夜晚有时也会出些寒风。刘将军看书总喜欢把门开着,一阵冷风忽的吹在面门上,不经意间竟打了一个喷嚏。刘将军摸摸鼻子:“看来老宋又在骂人了。” 正在这时,外面兵士来报,说城外南巡王派使节入城。 “真是该来的总会来。”刘春卿笑笑,放下手中的书,说:“让他进来吧。” 在卫兵的引领下一位身着文官服饰,手持符节的中年男人,大步走上殿来。看着他的样子,刘将军不禁说道:“齐大人好大威风,诸侯的使节却持陛下才能使用的符节,莫不是南巡王还想更进一步?” 那人是南巡国枢密院执事齐赟,这位齐大人是南巡国三代老臣,就连淳于显仲也不敢不给面子的。他本不是南巡之臣,是大郑泉德二十三年进士,曾官拜礼部太常丞,正五品朝请大夫,侍郑桓帝、郑威帝两朝。南巡惠王在位时,正值威帝远交近攻,威服中原。诸侯或从或抗,南巡王为求偏安,便北面而拜,号召诸侯恪守臣节尊奉威帝。 郑威帝奖其功勋,便派齐赟大人持节南下,加重礼制权限,以示施恩。不想南巡惠王与齐赟交谈甚是投机,两月之后互相引为莫逆。于是南巡王便上书郑威帝,请以齐赟为南巡枢密院执事。威帝考虑到南巡温顺难得,便下旨准了。在南巡惠王之后,齐赟又先后辅佐的淳于先伯、淳于显仲,半月前更是通令杨南浦拥立三王爷淳于献叔即南巡王位,是南巡不折不扣的老成持重之臣。 老人家出仕五位君王,啥没见过,刘将军这招大帽子当然扣不到他的身上。只听搭理搭理符节上的毡毛,不紧不慢的说:“刘将军其言甚谬,如论尊奉朝廷,我南巡早在先帝时便北面奉君。而做悖逆之事,十三国中除了赵玄敢就是你们衡州王柳森柯。” 刘将军也不想打嘴仗,便直接说:“齐赟大人不愧是朝廷的进士,那么您这番前来,所谓何事?” 齐赟抚摸着长须,说:“刘将军当然知晓,既然不愿多说,老夫帮您回忆。昔将军与我王谋夺淳于显仲,我王承诺,将军围城时我王按兵不动。将军入城,我王登南巡王位。届时,将军退回衡州,我王与衡州王共结盟约,出兵九江。这却是半月前的老夫与将军商定的。” 刘将军摸了摸额头,却说:“本来的确是这样说的,我王与贵王谋约,为的是共讨九江王。可惜如今崇义军势大,南下到新原,贵国三万大军竟收复不了曲州。没有曲州,连和九江王接壤都不行,我王如何相信贵王能相助我东进之军?” “哈哈”齐赟轻笑两声,说:“将军有所不知,昨夜杨将军在新原发动突袭,新原城外崇义军大败,已经尽数撤回曲州。新原之围已解。不日即将反攻曲州。” 一听这话,刘将军心道不妙,但他也不知这事是真是假。但他知道,论兵法,杨南浦确实有可能做到。如若崇义军南下不成,他在西越便是孤城驻守,不仅要面对淳于献叔的两万大军,还有南巡各地已经集结起来的三万驻军,这情况就不太乐观了。 于是他让张参将去查实,自己则接着跟齐赟说道:“所以呢?大人是南巡老臣,当知道西越城城高池深,即使五万大军一起上,也不见得能拿下西越城吧。” 齐赟则说:“刘将军说笑了,取西越哪里用得了五万大军,两万戍柳营足以,至于另外的兵马,老夫已经命令他们进入百川十三山,把守各个山口道路,保证一直蚊子也飞不出南巡。” “什么!”刘将军听到这里有些按奈不住,若真如这老头所说,他两万大军就只能被困于南巡,回不到衡州了。心道这老狐狸果然厉害,如果崇义军兵败属实,那他这支部队也是相当的危险。 这时张参将跑过来,在他耳边言语了几句。他听完后面色没有变化,只是用手擦了擦额头。齐赟看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便继续说:“不过,我王念及与将军之约,不愿多为难将军。只说西越城是淳于显仲老巢,若是衡州王喜欢,借去些时日也无妨,重点是两国盟好。” 这话听的好像有转机,刘将军抱胸疑问道:“南巡王何时变得这么大方,想是别有所求吧。” 齐赟看了一眼这姓刘的,心说这些武将说话就不知道给人留面子,淡淡的说:“我王向来雅量,只是有一事希望将军帮忙。” 刘将军心说这话果然还是要听“只是”之后的,便说?:“何事?” “请将军交出牧青瀚!”齐赟这话一说,刘将军不仅哈哈大笑。原来这对君臣要西越城,要牧青瀚是真啊。也难怪,淳于显仲虽然不得民心,然则在将领中颇有威望。别的不说,光是杨南浦就有掌握三万大军,淳于献叔想要真正坐稳南巡王的宝座,抓住牧青瀚,的确是一个很必要的事。 其实,刘将军的两万大军在西越,五万南巡大军是可以夺回,但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而将他们困住,相对而言更加合算。并以这为筹码,要出牧青瀚稳定军心,则是一件稳赚不赔的买卖。 刘将军想到了这一层,便又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可惜啊,我很想帮南巡王解烦,然则牧青瀚早已逃出西越了。” “什么!”这属实让齐赟没有想到,他们本想先提出要西越,再提出要牧青瀚,这样他们更能接受,可没想到牧青瀚不在西越,这一下就变得不好谈了。 刘将军看到齐赟脸色变了,便说:“大人稍安勿燥,牧青瀚的确不在城中,但我们却知道他在哪儿。” “在哪里?”齐赟的语气一点都没有稍安勿躁的感觉。 刘将军笑笑说:“来来来,生意慢慢谈。”他看那老人家靠着符节有些累,便让军士取来一张椅子。齐赟坐下,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尘。 刘将军接着说:“我可以告诉你们牧青瀚的去向,但你们必须给大军十五日的时间整顿,十五日后我军北还。你们要让开百川十三山的山路,待我军大部离开南巡,我便让殿后的队伍告知你牧青瀚在哪儿。” 齐赟一听,立马来了精神,说:“这话当真。”刘将军说:“当真!”于是两人就这约定下来。看着齐赟硬朗的背影,刘将军很是感慨。张参将来问:“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就让我们撤走。就不怕咱们走了不告诉他们牧青瀚的去向吗?” 刘将军一笑:“他这回,就是来要牧青瀚的。我还给他加了个码,多贴一个西越城,他可不答应的爽快。与他们而言要是不费一兵一马拿下西越,就算我们不告诉他们牧青瀚的去向他们。” “那咱们真的要撤退吗?”张参将还是觉得此时撤退似乎也不至于。 “不过留条退路罢了,你刚刚不是说消息属实,老宋撤回曲州了嘛,就看老宋这十五天能不能翻盘了。” “那牧青瀚?”张参将接着问道。刘将军说:“传书给老宋,让他加紧调查,一定不能被南巡的人先找到。” “是。”张参将得了任务,变回去写密信传书。 (第一卷) 第二十五章 春意来 被各方势力惦记的牧青瀚又在哪儿呢?他正抱着美人坐在山洞里呢。 蒙知初却在牧青瀚怀里睡得香甜,或者说是昏过去,也是可怜她这段日子竟陪着牧青瀚连跳了三次水。在被牧青瀚救醒之后,揉揉眼睛说:“这是哪儿啊?” 牧青瀚告诉她,这里是个不知名的洞府。“我们被漩涡卷到这里。好在上面有个天窗,还可以看到月亮。也不知道,这里面有啥?估计要等到天亮了才能知道情况吧。” 蒙知初点点头,忽的想起了什么,忙问:“苏姐姐在哪?” “不知道,我看到一个拿长刀的人杀退水贼,给她救走了。”这话说的蒙知初心里稍稍安稳了些,又想着那人不知是敌是友,又忧虑起来。 牧青瀚说:“我听唐大哥说,苏大夫就很多人的性命,这样的人一定不会有什么事情的。”他知道此刻怀中的这个小东西需要听几句她想听的话,而且他也是从内心里希望苏鸣兮没事。 蒙知初点点头,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全身湿透了,粘湿的衣物贴合着她傲人的曲线,此刻正躺靠在牧青瀚的怀里。心想怎的如此便宜这个小子,于是赶紧做起来,又不好意思的撩撩头发。 牧青瀚看她这股子略带娇羞的反应,觉得更是可爱。经历了这许多,他早已不想去装不谙世事的纯情小伙子。便出言道:“躲什么?也不是没靠过,亲都亲过了。” 这话让一贯外向的蒙知初都一时间羞红了脸颊,也就是月光太过微弱了些,没让牧青瀚观察到。可就是这点点微光照映这美人的侧脸,也足以让他陶醉其中。 这时他有些感谢那群水贼了。在苏鸣兮面前,他尚且不敢如此名目张胆的窥伺蒙知初。他从来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只不过是有些谦和守礼罢了。当然仅仅是有些而已。 面对牧青瀚这般轻薄调戏,蒙知初这会竟没有用捏、掐、打这些方法来惩罚这个登徒浪子。可能是这晚上打斗漂流的太累,亦或是想着今天他救了自己一命不予他计较。但更多的可能就是属于女孩子的心思吧。 这溶洞透风,只听得牧青瀚背后的地下河水声潺潺。说是溶洞,其实只是地下河一边,有滑石钟乳,在他们远处可隐隐的看到半人高的杂草。想来白日里一定是个景色不错的地方。 但美人在前,牧青瀚怎会去看杂草。见蒙知初对他所说,一没打,二没骂。还着实有些不习惯。却瞧见蒙知初抱着手臂摩挲,好像是有些冷。 溶洞本就是湿冷之地,加上两人全身湿透,蒙知初在离开了哪个充满男性气息的怀抱后,自然冷的快。但她也不好意思说,毕竟刚刚是她主动推开的人家,这时要是说了,那女儿家的脸皮还要不要了。 牧青瀚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这一些放在他的眼里,就跟明嘴白话说给他听一样。于是他不由分说,用手一把将蒙知初揽入怀中,还没听完蒙知初那声“哎”的惊呼,就俯身在她耳边轻轻的说:“好了,晚上生不了火,姑且在我这将就一夜,就当是帮我取暖,我也冷。再说了.....”他压低声音说“又不是没摸过。” 这话前半句可谓是给足了蒙知初台阶,可后一句就变成了赤裸裸的调戏的,蒙姑娘被说的早已是小鹿乱撞,但是她觉得自己常在风月调戏美貌女子,今天竟被这家伙撩的春心萌动,实在有负她这些年的威名。于是壮起胆子,后起脸皮。竟说了一句“也对。” 随后便双手勾在牧青瀚的脖子上,还朝着他的脸轻轻吹了口气,说:“报团取暖也好,反正难受的不是我。”这话说的轻盈又魅惑,她说完还放下一只手,用那纤细的手指在牧青瀚胸前某处打转。 这下牧青瀚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心想说是啊,看得到摸得到就是吃不到,这可是天下男人都觉得难受的事儿啊。至于他为什么吃不到,一来普通状态下他不见得打得过蒙知初,二来他从小的教育不允许他这时做出什么更加逾矩的事。蒙知初行走江湖多年,虽然年纪不大,但也是吃准了他这样的性格,才敢这么干。当然,这事儿她即使猜错了,发生了什么,他也不在乎,江湖儿女,敢爱敢恨。 而牧青瀚身上一下就燥热起来,甚至还起了不小的反应。却听蒙知初说:“这样果然更暖和了。”说完还扭动扭动腰身,有意的蹭了蹭。 这种行为无益于点火烧柴,牧青瀚岂能忍受。一个侧身,就把蒙知初按在地上,自己覆在其上,脸靠的很近,他感觉自己脸上上痒痒的,应该是脸上一阵阵的吹气所勾引的。 蒙知初两手被牧青瀚紧紧压住,望着牧青瀚越来越近的脸,呼吸也急促了起来,说实话她也很紧张,也在想什么时候把这头着了火的野兽推开,难道这个家伙和她想的不同,只是个寻常的登徒浪子。只是她哪里知道她这胸前两团尤物一起一伏,顶着少年燥热的胸膛,对谁都是个挑战。 果然,牧青瀚心想,这要是不做点什么我对不起自己啊。但是王大娘多年的教育又让他进退两难,后来他想:“过分的事儿咱不做,过个嘴瘾总行!” 于是,他低头下去,狠狠的吻住姑娘的嘴唇。与上一次被船碰到的不同,这一次他是在享受的。 蒙知初被一吻吓到,本来按着她的想法,她要一把推开。可是这清水潺潺,夜色阑珊。孤男寡女唇舌交织难免动情,渐渐的她的眼神越发的迷离,竟不想再去反抗。 至于吻了多久,这两人并没有概念。只是当牧青瀚嘴抬起的时候,蒙知初的眼神里看不出一丝责怪,倒像是等待他下一步的动作。 可是他却直接坐了起来,大拇指摸摸嘴角,说道:“这下不亏。”说完还笑嘻嘻望着蒙知初。而蒙知初此刻心里想的应该就是“就这”两字吧。 看着蒙知初那疑问的样子,牧青瀚无比欠揍的说:“怎么了?意犹未尽?” 这话实在惹怒了这位刚刚还心绪萌动的少女,蹙眉噘嘴,狠狠的拧了一下牧青瀚的胳膊,然后就要起身离开这个家伙。可就当她刚刚起身的时候,牧青瀚右手一把抓住她的手,顺势用力一拽,蒙知初一时失了重心,跌在牧青瀚为她准备的左手臂弯上,结结实实的落在他的怀里。 此刻的她就像是被猎人刚刚补货的猎物,刚刚平和下来的心绪又开始躁动起来。她目光紧紧的盯着这个男人,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连眨眼都不敢多眨。也不知道她这一刻的想法是,害怕多一些,还是期待多一些。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已经忘记自己是个聚气阶的武者了。 却见牧青瀚望着他微笑,笑得很温柔又很治愈,而脸却是越靠越近。蒙知初不禁咬了咬嘴唇,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牧青瀚看着怀中这受惊的小尤物,轻轻一吻,吻在额头。望着不知所措蒙知初,他说:“睡吧,怀里已经给你热好了,乖。” 然而,睡觉,这是此刻两人彼此之间最大的谎言。良辰美景,经过这一系列的撩拨,留下的只有躁动吧。 蒙知初躺在牧青瀚怀里,想着辗转反侧却又不敢动。牧青瀚怕自己一动一动打扰她休息,搞不好还会擦枪走火。于是两个人心中早已难耐,还有相互坚持这累人的姿势,不敢妄动。 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洞口射进来,才得以让彼此解放。不过这个时候,两人早已在困意中相拥而眠许久了。 听着鸟儿的叫声,牧青瀚醒来,揉捏昨日略显酸痛的臂膀,望着这个山洞,他才发现,这个地方远非他昨天想象的那样。这哪里是溶洞,简直是一个小世界。他们昨日卷入的漩涡,实则是这个山洞的入口,这时那个洞口还在源源不断的冲进来汇成一个大大的水池,但虽然洞口的水冲的很急,但是水池的水位并不涨,牧青瀚在水边长大,他知道这水池下或许有地下河。 他们昨夜睡的石板远处是杂草,而且一眼似乎也看不尽这山洞的尽头。远远望着杂草的方向,远处似乎还有树、花。而身边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把这里烘托的生机勃勃。 男人注定好奇的是远方,他想看看远处的风光。却低头一看,蒙知初静静的侧身躺在他身边,他想着自己若是远去,她醒来看不到自己是否会着急。想着想着,便想起昨夜的事来。 他笑了笑,挠了挠头,也不知道这不好意思的劲头是给谁看的。望着那美人儿的睡颜,嘴角又不经意的上扬。这一刻他直视自己,他想“我应该是喜欢她吧。”想着便去抚弄她额前的青丝,指尖不经意的游走过她的面庞。就这样望着她,想了很多。 一直以来,他都是想在这乱世里苟全。他想给小葳找一个靠谱的婆家,给小谷多挣一些家业,让他好好孝敬阿爹阿娘。自己再去找一下自己的亲生父母,找到也好找不到也好。若是再娶一房媳妇,就很不错了。 而如今,小葳不在了,阿爹阿娘小谷也去了林秀国。自己杀了淳于显仲,在南巡也待不下去。这乱世,真的没给他一丝逃避的机会。而现在更重要的是,他喜欢她,男人的自尊让他意识到,他应该去挣一份功名。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间,身旁的美人逐渐醒过来了。刚醒的蒙知初那手遮了遮面前的光,缓缓起身,和牧青瀚一样揉了揉酸痛的地方。再一抬眼看着盯着他不说话的牧青瀚,眼神躲闪,低着头说“你醒了?” 对于这句废话,牧青瀚回了一个嗯,望着她暗暗发笑。 蒙知初被这笑意嘲弄的耳根有些发红,便撒娇似的说:“你笑什么?你笑什么?”说着还拿手打着牧青瀚的胸口,可是这力道嘛,却丝毫没有一个聚气阶武者所应该有的修为。 牧青瀚哪里能放过这送上门的揩油机会,乘势就一把抓住美人儿的小手。另一只手环住蒙知初的纤腰,往自己身上一紧,两者上身贴合,四目相对,更生出多少意乱。 他只说:“当然是笑姐姐的倾城容颜,是赞赏。”蒙知初久经风月场,哪会信这臭男人的嘴,但是也不好说什么,赶紧推开他,背过身去。 但少女还是少女,至少背过身的蒙知初咬嘴唇绕头发,都是女儿家常见的表现。牧青瀚也觉得撩拨的差不多了,便说手抚在蒙知初的肩上,慢慢让她转过身来说:“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早饭问题。”说完又是浅浅一笑。 其实在这个山洞里,吃饭真不是问题。因为他们探索的深入,他们发现杂草那一侧有一片林子,正正好落在上方的阳光下,近了一看有几颗是橙子树,时值初春,此间已有结果。牧青瀚摘下几颗,先尝了尝,直呼“甜,没想到这山洞野生的橙子还能这么甜。”随后各分四五瓣掰开,给蒙知初解解渴。 更离谱的是,这林子周边还有一小片菠萝地。牧青瀚都说:“果然是春天来了,菠萝都长出来了。”蒙知初却觉得蹊跷,这树林长在阳光下,或许是自然天成。但这菠萝地却总感觉是有人在此居住的样子。但无论怎么说,一段时间内,他们是不缺吃喝的。 “管他呢,咱先填饱肚子咱再说。”说着有掰开一个,都给了蒙知初。蒙知初说你也吃些,可牧青瀚却说自己对橙子并没有那么大的兴趣。并想起了往昔,说:“以前阿爹出去收货,时常会给我们几个小孩带这玩意。不过我从小对着黄橙橙的不感兴趣,于是便经常拿着我阿爹带回来的橙子,去李家村换番薯吃。” 蒙知初这才接下来橙子。却看刚刚还嘴角还上扬牧青瀚看着地面,她知道,他应该是想起了他家人吧。不过没过一会儿,他又活蹦乱跳的要去抓些鱼,原因就是因为他想着南联山水道的那个漩涡能把他们卷进来,也一定能把鱼给卷进来。 只可惜没有渔网,山洞里的藤蔓太粗,一时间也结不了网。指望钓竿就更是不行,水流的那么急,钓鱼的难度应该很大。折腾了许久也没啥进展。然后他们终于意识问题,此时此刻,想的不应该是怎么离开这里吗。 真是美景良宵惹人醉,流连花间忘返回。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们一直在寻找出口,可这山洞实在是太大了,两人走了许久还没走到尽头。而更要紧的是,洞中只有地下河一处水源,所以他们必须在天黑之前回到最一开始的地方。这就使他们的出口探索工作,变得力不从心。 思来想去,牧青瀚想其实就是水源的问题,如果他们有几个水袋水壶之类的,装上几个带在身上,或许能让他们去到更远的地方。可问题是,他们没有,在被漩涡卷来的时候,除了蒙知初的挂坠和牧青瀚的面具,别的都没带在身上。更不要说几个水袋或者水壶了。 然而办法总比困难多,晌午的时候,牧青瀚给蒙知初摘橙子,踩着脚下的泥土松软,又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地下河水声,不禁计上心来。他神秘兮兮的跟蒙知初说:“我有办法了。” 蒙知初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问是什么办法。牧青瀚“你玩过泥巴吗?” “没有。”蒙知初回答很干脆,毕竟泥巴是男孩的浪漫,女孩家多得是爱干净的。牧青瀚听着她的回答,感叹你的童年没有玩泥巴的乐趣真是遗憾。便接着说:“可好玩了,我一会去那些树下掏点土,再从这水池里舀上一点水,和成泥。咱再给捏成水壶的样子,放到太阳下晒,有可能就能做出可以用的水壶呢?” “真的可以吗?”蒙知初对此是有疑问的,毕竟她从来没有玩过泥巴。但是在牧青瀚的肯定下,她也决定去试一试。 说干就干,两个人分工明确,牧青瀚掏土和泥,蒙知初舀水。只不过牧青瀚一看就是老陶艺艺术家了,相比之下,蒙知初就显得生疏很多,然而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家美啊。 因为没有器皿,蒙知初只能跪在水池边用手一捧一捧的舀水。要知道一个倾城美貌的女孩子,跪坐在水边舀水的姿势,世上没有几个男人能拒绝的了的。 更何况俯身时,这一头青丝洒落在水上,起身时发丝上沾着颗颗水珠。那模样,看在牧青瀚眼里活脱脱就是诱惑两字。 而且捧着水的时候,人都是俯身或者弓着身子。所以每次蒙知初捧着水,向牧青瀚走来时,牧青瀚总能瞧见一些别样风景。春暖花开的日子,难免有些躁动与流连。 这使得蒙知初每次把水撒下后问:“还需要吗?”牧青瀚回的一定还要,可水多了,泥巴就变成泥浆了。 但是这能拦得住在酒馆做杂役的牧青瀚吗?谁还没和过面呀。于是乎套用和面的办法。水多了加泥,泥多了加水。为了那一起一伏的美妙,本来只需要几个水壶用的陶土,牧青瀚直接和出了一个小泥潭。 直到蒙知初问出了“真的需要这么多泥吗?” 牧青瀚这才开始下一阶段的陶壶制作工作。 (第一卷) 第二十六章 山间有秘籍 他寻来一块木板,平平整整的,也是奇怪,在橘子树边好多这样的木板。 又在别处弄了快不大不小的石头,把木板置于其上。抓起一摊泥,放在上面,一个制淘的平台就做成了。 蒙知初看着惊奇,却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 牧青瀚请她转动这块木板,她便照做了。可毕竟不是专用的轮轴,转这块木板确实不容易。尤其木头与石头摩擦的声音也不太好听。 牧青瀚眼看着,便放弃了用转盘制淘的方法,转而使用最古老,最传统,最不受环境限制的手捏法。先压出个底子,在掏空内壁,三下五除二,也做的像模像样。 不一会儿,一个杯状的器皿就做出来。 “好了,再用泥捏一个封口,第一个壶便做好了,只消在太阳下晒上一天,若是没有散掉应该就能用。” 蒙知初从未玩过泥巴,顿时觉得有趣。便道:“我能试试吗?” 如此大献殷情的机会,牧青瀚岂能放过。便是很自然的坐在美人儿的身后,照着耳旁便说一句:“来,我教你。” 随后捻起姑娘的小手,摆弄起泥土来。在他的想象里,眼前的姑娘一定面红耳热,正是他调情吃豆腐的好时机。可他并不知道,蒙知初可不是一般闺阁里的小女子,昨夜是被他突如其来弄得不知所措,再加上夜深情迷,多少露出点女儿娇态。但经历这许多,好歹也是一久经花叶丛中的江湖儿女,岂会被这撩拨许久。 她任其摆弄自己的手,脸上却是得意之色,眉眼轻眯灵动,丝毫不见牧青瀚所想的那般。正当牧青瀚牵着小手,捏着陶器的时候,毫无顾忌的碰触着女孩的腰,却被蒙知初冷不丁的一个肘击,直接击退,疼的嗷嗷直叫。 蒙知初听到他这声惨叫,还转过身来,假惺惺装作无辜的样子说:“不好意思,刚刚抬手用力大了,没给你打疼吧。” 这句话纯属废话。牧青瀚当然知道这丫头存心的,但他心中不服。便说:“哦好,是我不小心。” 你以为他真的真心认错吗,当然不可能,只见他扶着腰向蒙知初走来,却早舀了一滩泥在手中,准备乘其不备,“抱复”一下。 蒙知初看他这态度,自得意满,便回过身来,专心摆弄木板上的泥巴。可她真的是不会,不仅底压得很厚,环壁也捏的厚且丑,而且一点也不成形。 牧青瀚把手背在身后站在一旁,看她做陶简直惨不忍睹,又因刚刚的教训而不敢向前扶着去做。便说:“你要把底和壁压的平整一些,尤其这两边,一边捏还要一边摸,把它摸薄才好用,就像是.....”牧青瀚看来她一眼,瞧着正专心的听着讲解,便用两手指猛地在在姑娘的脸上摸了一下“就像是摸小姑娘的脸蛋儿。” 蒙知初一下感觉脸上湿漉漉凉丝丝的,拿手一摸脸颊,再看是泥浆。原是那混小子,把手上泥涂在手指上给她上了一道泥妆。 “你!”蒙知初也不由分说,举拳就打。牧青瀚这撩完就跑的主岂能让你得了手,一弯腰就躲过去。然而之前蒙知初肘击力道太大,这一弯腰不禁闪了一下,但为了面子,牧青瀚这又忍下还笑着和蒙知初招手,一副贱贱的表情确实招打。 就这样一个追一个打,又打翻了木板,又踢烂陶壶。玩儿的好开心啊,姑娘如愿打到小伙的胸膛,但小伙也顺势抓住了姑娘的手。正想好好玩味,却不想脚底一滑,拉着姑娘就摔了下去。 多好的画面。可惜倒下的地方不太好,毕竟各位看官要记得,那儿还有一摊没用的泥潭呢,真的啪的一声,一对璧人变成了一对泥人,两人看着狼狈的彼此,连打闹都不想了,就呵呵的笑,笑得很大声,很开心。 回过味儿来,他们才发现之前做好的陶壶被这场嬉闹给毁了。蒙知初是女孩家,浑身都是泥却是不美,也不舒服,好在那水池一直是流动的,便要去沐浴一番。 “洗澡?”牧青瀚听到这个决定两眼放光,正不敢相信他还是一个多月前那个恭谨受礼老实孩子,果真是日久见人心。看着蒙知初质疑中带着鄙夷的眼神:“你想干嘛?” “没有,没有,就是洗澡嘛,你洗我也洗。咱们一起把泥洗掉啊。” “你想得美,我先洗,你走远点!” “那当然,我背过身去,保证蒙姑娘你洗澡时不受一点打扰。” 听着这话,蒙知初心中只有呵呵两声,经过这些日子,她也知道眼前这个人,不是一个不懂人事的闷葫芦,只是闷骚而已,这种白给的事,她绝对不会干,于是乎,他做了另一件事。 “哎哎哎,你干什么。”在离水池不近的一块大石头上,牧青瀚被用藤条绑的结结实实的。蒙知初一边认认真真的打劫:“还是这样让人放心些。” 牧青瀚则说:“你别这样啊,你要喜欢玩儿绳子跟我说啊,我一定配合。” 这话被蒙知初呸了一声:“你天天都在想些什么?” “冤枉啊,自从进了这洞里,我心心念念想的都是姐姐你啊。”王大娘教儿子教的是本分,可惜这个小子有一个地主家的公子哥兄弟钱厚,这些年没少带他去经历经历。 只是牧青瀚还没说完,嘴上就被塞了一个橘子。“终于清静了。”蒙知初打好结还踹了一脚。想着终于能好好的去洗一个澡了,便离开了水池。 牧青瀚却想,如此美景,不去确实可惜。美人出浴,自己却被五花大绑的在这里白白浪费,实在不忿。当真是少年心性,其实他觉得机会难逢,却不知来日方长,以后时光里对他而言,真的机会有的是。 蒙知初显然高估了藤条的结实程度,或是低估这金丸勇士的潜力。不过那掌中胎记也不会想到,这集合那么些往事的血脉力量竟被主人用在了这里。 总之,牧青瀚首次在没有危险的情况下爆发了金丸之力,虽然只是一点点,手臂上显了显血脉而已,但也足够震开那五六根藤条。 永远不要低估一个想看女孩洗澡的小伙子,他在这一刻的智慧和手段都是与往常不同的。虽然挣开藤条,却第一步就是运功敛气,尽量不让自己被沐浴的蒙知初发现。而是一点一点匍匐过去。 等他扒开挡在前方最后一缕杂草,内里的景色简直美不胜收。 只见蒙知初在水里清洗着头上的泥浆,远远能瞧见白如皓雪的美背,再一转身,仿佛能瞧见锁骨,又能看到锁骨下被水面遮盖的一缕春色。牧青瀚看的都要窜鼻血了,只等着美人出浴那一刻,能真真实实看到那水面下的景色。 牧青瀚从小耐性极好,等得起。 然而等待女孩子洗澡的时间永远是一场难赢的赌博。不知过了多久,蒙姑娘终于要起身出浴了,牧青瀚更是专注,一点点等待慢慢浮现出的重要美景。 可就在快要得逞的时候,一阵水花,让水中的蒙知初一下消失不见,牧青瀚这会儿慌了,赶紧站起来左顾右盼的寻找。却不想耳朵一阵滕头。 再一瞧,原是蒙知初正披着湿哒哒的衣服,狠狠的拽着他的耳朵。 “牧将军不是说保证不打扰吗?” “是啊,我也没打扰啊。”牧青瀚忍着痛,讨好着说道。 “好看吗?” “好看。” “还想看吗?”蒙知初说这话时,已经咬着牙了。 牧青瀚意识到不对,“嘶.....”的一声说完,便轻轻的想要拿住蒙知初扭耳朵的手,一拉一拽,强行摆脱她的手掌,说声“还想。” 其实蒙知初早知道他在偷窥,但毕竟没有立马发难,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一刻被牧青瀚这么调戏,也觉得甚没面子,便又追着打。 牧青瀚赶紧逃窜开来,仗着蒙知初刚出浴衣衫不整跑不快,一边跑,还一边出言调笑:“姑娘的身段着实漂亮,也是情不自禁!” 蒙知初在后面直追,想着今天一定要捉住这个登徒浪子抽上几百藤条。也道是做人不能太狂放,牧青瀚一路跑一路叫,忘乎所以的有些过于快乐,跑在杂草地里,一不留意,却跌在了一个被杂草覆盖的坑里。 只听牧青瀚一声叫,蒙知初闻声赶来,却看见他在坑里的狼狈样。不免笑了笑:“让你跑,掉坑里了吧。” 牧青瀚心想也倒霉,刚想说什么却被眼前的景象所惊诧道。随即说道:“小初,你看这里有字!” 蒙知初却不信,想是这混小子有想骗他,自己这衣衫不整的要是落了这坑,不是送到他嘴边的食儿。“你少来,我可不信。” “真的,这下面一排石壁全是字。” 蒙知初将信将疑,从上方斜斜的看过去好像还真有字。有字就代表有人,或许就有出去办法。于是蒙知初系好衣物,也不顾湿湿嗒嗒就跳了下来。 当牧青瀚接住她把她放下之后,这个坑看似是坑,实则是一个百步见方的小洞,洞口正对着天窗,所以采光不愁,而且还能这风避雨。 更重要的是,洞的内侧有桌椅板凳,又有杂草铺就的床一只,一定是有人居住过,可看着桌椅上的灰尘,也定是又好几年不曾见人来访了。 然后就是这洞中的文字了,由于洞口进来的光束只能照亮部分,牧青瀚便烧些杂草来照明,又寻来几根树枝与木头,给蒙知初烤烤火,暖暖身子。 当火堆点起时,石壁上的文字终于可以看全了。上面书写着: “吾久历战阵,南征北战。但凡战场执兵,几十年难得一败。不想萧墙祸起,同室操戈。可怜一事威名,落得妻儿离散。东奔西走,误入河流,席卷入此地,苟一方性命。食有果蔬,饮有泉池。在此百日,孤寂无聊,坐而修行,竟有所得。乱世烽火不休,黎民苍生离散,皆因争斗而起。此间静心而悟,顿感浑身皆是争斗戾气,百日转圜,戾气全消。唯念妻儿,不知何处。若此他日可离此地,不在入世间争斗,只寻妻儿,退隐江湖。吾纵横沙场多年,修的武功心法一本,枪法一套,便留于此地。更有我平生所用飏雪一杆,后世若有人得此,但求一生所求为天下生民立命。”再看落款处写道:“衡州牧君一,威德十七年笔。” 这一个个字都是用利器刻上去的,整个一篇文字行云流水,可见书写者武功内力均属一流。 “牧君一,我好想听过这个名字。”牧青瀚看到这个与自己同姓的名称,不免有些好奇。蒙知初说:“我听哥哥说过,这位牧君一将军是郑威帝时候天下第一战将,只是十多年前就不知所终了,没想到竟是流落在此。” “果然这里之前是有人住的,也不知道这位牧将军有没有离开这里,去寻他的妻儿。” “我们之前找过山洞,没有看到他的踪迹,若我们探便全洞都没有他的踪迹,那么他应该是离开了。” “这么说这里还有其他出口。”这一想法属实让两人大喜,顿时对走出去又充满了希望。这时他们才瞧见,那段文字远没有结束。牧青瀚取了一条木头当做火把,往洞穴更深处看,却发现墙壁上刻画的不仅有文字,还有图像,仔细一看却是武功秘籍。只见那抬头写着《牧家枪》和《云升心法》,都有详细的图解。 蒙知初随后跟进,看到这些,说:“人说崖下有奇遇,山间有秘籍。果然不假,你看这牧将军的枪法叫牧家枪,你这姓牧的练刚好合适。” 牧青瀚听着话却没有丝毫捡便宜的的想法,而是陷入了思考之中。衡州、姓牧、将军,这三个信息在他的脑中打转,他知道顾老三南下前是衡州王长公主的卫队长,威德十七年,正是十七年前,这一切似乎过于巧合了。 蒙知初见他没反应,便继续看下去,当她读到了最后一段文字时,一下兴奋起来,直说“青瀚青瀚,快来看!” 牧青瀚被这声呼唤打乱了思绪,便放下他的猜测。去看,只看那墙壁上,不仅有字海域图,细细看去好像是水文图。再看字“见日光方向,四时季节,此处大体在南联山中部,此处水道河流常有汛期旱期,结合水文细致,粗可推断每年三月十九日,泉池当涸三时辰,彼时地下河口或可通行。” 和之前一样的笔迹,应当也是牧君一留下的。牧君一是军事大家,地理水文极为精通,在这里凭借水道的汛旱推演不是难事。 “这么三月十八就能出去了?”牧青瀚问道。 “牧君一将军之后便没有书写文字,想来便是那日便逃遁出去了。” “也就说还有十三天的时间。”牧青瀚若有所思,便接着说:“那看来练功需要加紧了。” “练功?你真打算练这里的武功,十三天是不是有些短了。” “十三天够了,而且我总感觉,这是我需要学的东西。”牧青瀚很郑重的说,蒙知初在他的目光看不到一点玩笑的成分。牧青瀚接着说:“不仅要学牧家枪,还要学心法。小初,你武功比我好,我需要你的帮助。” 望着牧青瀚那么诚恳的表情,蒙知初答应了。接着蒙知初说:“既然要练枪法,总要有把枪把,再不济也要有根棍子吧。” “没事,我去外面砍棵树。” “拿什么砍?”蒙知初这话着实问的牧青瀚不知如何回答,的确他们自从来到这个山洞里,身边的利器便都不在了。就在这不知所措的时候,他们都听到小洞最深处有什么东西隐隐作响。 而牧青瀚的身体似乎在响应这响声,手中的胎记似乎再一次的血脉涌动。而蒙知初脖子上的蓝晶挂坠也开始闪耀光芒,而顺着蓝光,他们看到了洞里更深处的景象。 只见洞里深处是一个土壁,与其他都是石壁不同。随着嗡嗡作响,不停震动。突然,轰的一声,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一阵白光就向牧青瀚飞来。可牧青瀚何许人也,金丸勇士的反应力岂是常人,只见他一顺手,便握住这道“白光”,只感觉手中之物,震动的越来越轻,而围绕在其上的白光,也随之褪去。 牧青瀚才发现手中是一柄七尺八寸的长枪,此枪全是金铁打造。牧青瀚原以为是钢铁锻造,但抚摸枪杆质感,方知不是一般钢铁可以锻造。枪头长九寸,为拐刃枪形。枪头与杆柲连接处雕画着一只缠绕枪体的苍鹰。更奇的是,这枪埋在土里,出来时其上竟不沾染丝毫的尘埃和泥土,枪头甚至可以倒映出牧青瀚的脸庞,简直试一把好兵器。 “这难道就是牧将军在石壁上说的名枪飏雪。”蒙知初若有所思的说。 “名枪?”牧青瀚问道。 “我记得在十年前的九州兵器谱上有过飏雪的名字,当时是排到第七,枪矛类第三。听哥哥说二十年前可以排到兵器谱第三,枪矛类第一。这些年未曾现世,不想竟在此处。你真是捡到宝了。” 闻听此言,牧青瀚赶紧放下枪,向石壁跪地磕头,口中:“多谢前辈所赠,晚辈必不负希望。”说完又扣了三个头。 蒙知初看着他笑了笑,说:“这下可以安心练武了。” (第一卷) 第二十七章 飏雪与佳人 飏雪,十多年前的沙场利器,大江之南,岂有将士未曾听过它的威名。 男人专注时最有魅力,至少在蒙知初的眼里是这样。在牧青瀚练功的这些日子里,所有的后勤保障工作都交给了她。饿了给他送蔬果,渴了给他煮山泉,还专门留上一壶放凉,别问煮水的锅从哪来的。牧君一在山洞里住了大半年总有留下几个碟子几个碗。 并且作为武学前辈必要的指导也是必不可少的。在这么悉心的呵护下,牧青瀚的进步很快,加之心法的修炼,内功修为也是一日千里。 转眼三月十八日夜,第二天便是离开山洞之日了。 时已三更,但二人皆不去睡,因为此时牧青瀚正练习牧家枪最后一式,马啸云腾。这一式需要内力与招式相配合,练习之时当一以贯之,行云流水。 蒙知初看着他,知道此时不能上前打扰。但有实在放心不下直接先睡,便就这样看着,时不时挥手打打在手臂上的蚊虫。这两日蚊虫也多了,南方的蚊子有些大,蒙知初的手臂上也盯了好几包,她自己也和牧青瀚抱怨过,山洞里食物没多少,攒了些血气还供养了蚊子。 实在扰的心烦,便一巴掌下去,在胳膊上印了小小的红印。 就在啪的一声后,前方的墙壁也被击出几道痕,都有半尺深,是牧青瀚练枪的气力所致。一套行云流水的枪术下来,除了墙壁上横七竖八的痕迹,就是那一身的臭汗。 “最后一招练了两天,总算初见成效,好好休息明天赶早再将整套心法调息一下,必然能有所突破。”蒙知初赶上去,攥着袖口给他擦了擦汗。 “不妨事,我晚上再坐着调息一下,顺带休息了。你这几天看着我也没好好休息,快去睡吧。”说着也不顾手上那么脏,愣是拨弄拨弄了蒙知初耳边的秀发。 当然人家也不嫌弃他,而是跑到附近仅有的柴草堆:“那好,我今天陪你睡上面,你这运功也用不着躺,这‘柴草床’就我来替你睡吧。” 牧青瀚笑笑,便坐下运功。 随着牧君一山洞的发现,本着男女有别的态度,最主要是为防止第一天那回差点擦枪走火的情况。就是蒙知初睡洞穴的里面,而牧青瀚发扬风格睡上边。 蒙知初这会子要睡上面,大约也是放心不下,要陪着他吧。 这人心里装了事,睡得就浅,女孩子尤其是。 不知多久,蒙知初缓缓醒来,一抬眼,天色还未亮,只是听到一阵涓涓细流的水声。本来流水在山洞里是正常的事,然而蒙知初却明显感觉的水声与之前相比越来越异样,往日水流声大也就习惯了。这时水流声小了,反倒让人醒了过来。 蒙知初略带疲乏的从柴草上拱起身子,衣服从肩膀上滑落下来,她眨了眨吧眼睛,看到前方牧青瀚还在那里稳坐调息。 便整理衣物爬将起来,蹑手蹑脚从守夜的火堆旁取来一根烧火棍,悄咪咪走到水池。 火光照耀下,蒙知初发现,水流慢慢变小,而水池的水位也下降了不少。看着这架势,不出几个时辰,这池中水便会尽数流走。 “青......”蒙知初有些激动,想叫来牧青瀚,一回身却看他仍在调息,所以忍住了。毕竟此刻牧青瀚不仅仅在调息,也是在练功,观他状态,似乎是到了聚气的关键时候,这时如若打扰,恐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蒙知初想着等着呗,毕竟水流干净还需一段时候,不如这时去摘些果子,等牧青瀚起来,出发时也是空个肚子。 就这样,想前几日一样,摘果煮水,其实牧青瀚所做的与他们离开这件事关系并不大,蒙知初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何要做这些事情,但就是想做,也就做了。 少女坐在树下的青石板上,远远的望着那个坐着笔直的少年。太阳悄咪咪的升起来,黎明的第一缕阳光洒在她面庞,也难怪苏鸣兮总是夸耀她的倾国倾城。 她下意识的抬了抬手,却闻到衣角上的味道,有些不太好闻,这些天为防这个表面憨厚的色狼,洗澡都不敢多洗,更何况衣服只有一套,也不好换洗。 “啧,等回头到了城里,一定让这家伙给我洗一百件衣裳。”蒙知初小身骂了一句,却感觉身上又有蚊虫叮咬,便又是一个手印。她撇撇嘴,想着还是要洗个澡,又看牧青瀚此时没有要起身意思,趁他现在没空偷窥,赶紧洗洗求个爽利。 可当她再走到水池边时,发现那一池水早已流尽了。就这火光看下去,水池底部有许多大小不一的洞口,而来时的入水口此刻也成为了一个潮湿的洞穴。 “没想到水退的这么快,不晓得走出去要多久,只有三个时辰.....”蒙知初自言自语却想到还在调息的牧青瀚。“他也应该运功好了吧。” 她走到牧青瀚处,却发现牧青瀚此刻眉头紧锁,且气息不稳。 怎么了? 她有些慌张,随即伸出手按在他颈下脉搏处。 “怎么会这样,体内运功似乎在与什么力量对抗,周身乱窜,得赶紧运功制止。” 这属实让蒙知初未曾想到,如此也没了别的法子,只得往这人身后一坐,运功疏导,其实她也不过是个聚气阶,真气也不是很强,可如今情况危急,且水停仅三个时辰,若不及时将他救出,怕是再等上一年。 她生吸一口气,周身运功,引丹田真气聚在掌中,推入牧青瀚身体内以察觉经脉内境。 “不想这些日子,他内功竟然进步这么多,丹田内息极为旺盛,聚气就差一步,可.....”蒙知初用探知牧青瀚周身的气息游走,发出这般感慨。但她也发现,他的体内不仅有他自身吐纳的气息,还有两股强大的力量在相互争斗。 “是真气吗?他还没有聚气哪来的真气?即使是旁人传的内功,也没有气室作为内力的居所啊。” “不对,不仅仅是真气,而是内力,他怎么会有内力。而另一股什么?”探查内境的蒙知初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她发现他体内另两股力量一股是已经可以进入周身运转的内力,一般只有化力阶以上的武者才有。可这股内力没有气室居所,寄居在另一股力量当中,这股力量似乎不是气息,而是别的能量,它在丹田营造出一个类似气室的能量居所,但内力只在居所内运转,因而平时用不出来。 “他如今进阶在即,丹田气息旺盛,气室将成,引发内力共鸣,内力想要离开居所回流入气室,但那股神秘力量似乎并不想放它出门,因此两股力量相互争斗,余威扰乱气息使之一直聚气不成。” 蒙知初探知了缘由,便想到,这两股力量都比自己的力量强大,只能以真气吸引内力远离丹田,将两股力量的战场移开,给聚气赢得时间。届时气室形成了,那股内力进入气室沿着经脉运行,或许可以解决眼前的问题。 于是,她催动真气,运至牧青瀚丹田附近,吸引内力并引导真气离开。可就在这一切稳步进行时,神秘力量却靠近的真气反扑,而且输入的真气越多,这股神秘力量越强,蒙知初不敌,只得收引真气离开,可那神秘力量在真气离开时突然消失。 “这是?” 蒙知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神秘自掌心猛地一击,直接弹开,吐了两口血。原来这力量在牧青瀚体内无处不在,可在任意地方消散又可在任意地方聚起,当蒙知初收引真气时,神秘力量便在真气后方消散,当真气要回到蒙知初体内时,在真气一侧重新聚起顺着真气反攻入蒙知初体内。 蒙知初擦擦嘴角的血迹,心中焦急,想着如何是好,全然不顾自己刚刚也吐了血。 这血随着脖子滴在了胸前的吊坠上,却没有引起蒙知初的注意,她是个认准了事不放手的性子,又岂会因为两口血而放弃。便忍着疼痛,再运内息探查内境。 然而这一次,她却发现,神秘力量正在沿着经脉有序运转,也不与周边力量相互争斗。反倒是那股内力,好像失去牵制在周身乱窜,而且不断向丹田涌动,妨碍聚气的成功。 “这是怎么回事?”蒙知初百思不得其解,这时她注意到胸前的吊坠正在发着蓝色的光。这光很是和煦,给人非常温暖的感觉,让蒙知初感到很是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但她知道,没有了神秘力量,她便可以用气息引导内力离开,给聚气赢得时间。于是她用真气引导那股内力离开丹田。 这时,眉头紧锁的牧青瀚这时慢慢脸色放松了下来,他感到腹中一股暖气真在聚集。也让他越来越燥热难耐。 “啊!”牧青瀚一身大吼,周身一股气浪弹开。 再看他喘着粗气满头大汗,蒙知初感知到丹田真气已成,内力进入气室,自然开始在经脉内有序运转。这才松了口气,再看胸前吊坠也恢复的原来的正常。 牧青瀚睁开眼,看着蒙知初嘴角的血迹,“怎么了?你怎么流血了?” 蒙知初刚想说话,却头一晕一头栽在牧青瀚怀里,慢慢才缓过劲来。望着牧青瀚汗涔涔的脸,只说:“快,水池干了,我们快离开这儿。” 牧青瀚回头一看,这才意识到时间紧急,便说:“好,我背你走。”说完背起她,又捡起地上的飏雪,便顺着入水的洞口离开。 想当初,他们和苏鸣兮掉下船后,便是从那里被吸入这个山洞,如今已经过去小半个月,也不知苏鸣兮身在何方。 事实上,有褚铁衣这个三十岁下第一任意阶的“护卫”,安全问题肯定不用担心。 只是到了曲州后,见了唐明胤总是有些尴尬,不过济世救人的苏大夫这次不打算云淡风轻的躲避。毕竟褚铁衣这种带有锁拿性质的护送,触及到她的底线。 于是,在曲州府的一家药铺里,苏鸣兮见到了唐明胤,并打算先发制人。 她直接走过去:“你找我?” 看她面带愠色,再瞧一眼褚铁衣那面无表情的脸,唐明胤暗说不好,便回答:“陈桓策前日传书,说你和蒙姑娘北上,我放心不下,派铁衣去接你。总要知道安全才是。” “好,现在人见到了,安全,可以走了吧。” 唐明胤一听,这些年不见这小媳妇脾气见长啊。“你说话怎的吃了黑火?” “不敢,褚六哥亲自护送,黑火有什么用。”苏鸣兮依旧语气强硬。 唐明胤这下猜到了几分,他素来知道这未婚的妻子外柔内刚,不容他人随意指摘,姓褚的那个铁疙瘩怕是犯了她的不快。 “南巡形势复杂,一路上都有牧兄弟的通缉,实在担心你们安全。”唐明胤讪笑。 “是啊,我没有怪你啊,可小初和你的兄弟现在生死未卜啊,我答应带他去圣医坊,总得放我出去找人吧。” 唐明胤知道,女人说不怪都是不可信的。赶忙说:“别别别,这曲州比西越还乱呢。再者铁衣传书,牧兄弟他们的情况我已知道了。派了清歌去找,她的本事你知道,还担心什么?” 清歌,这个名字一下让苏鸣兮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十三四岁的豆蔻少女。很多的记忆涌上心头,嘴角抽动一下,便说: “唐将军好薄情,外面这么乱让小姑娘出去找人。算着日子,也该长开了,本来是个美人胚子,将军不带在身边日夜陪伴,着实薄情。” “嗯?”唐明胤一听这话,心中先是无奈,随后竟面露喜色。 这是怎么了? 温柔娴静的苏大夫怎么也说出这话来了? 随即来了兴致:“是是是,您说的对,是我不对,以后一定带在身边,夜夜陪伴!”好赖还有意把“夜夜”两个字说得特别重。 苏鸣兮看他这德行,白一眼转身就走。却被唐明胤一把抓住手。 “拉我干什么?有清歌姑娘在,你的金丸勇士一定跑不了,正巧小初对你那个不解风情的兄弟芳心暗许,你刚好和你那清歌姑娘给他们示范示范什么是夜夜相伴!我在这待着干嘛?” 唐明胤一抬眼,略带笑意说:“可不能这么说我牧兄弟,看着老实,花花肠子也不少,你是没见到,该撩骚的时候绝不含糊。那还用我教,指不定人家现在就是夜夜相伴呢。” “果然物以类聚!”苏鸣兮说着就要挣开被攥着的手,可唐明胤那仿佛握住珍宝的力道,岂是她可以挣开的。 只得站在那里独自生气,却又不肯舍了温柔大气的风度,就只冷冷说句:“放手!” “不放。”话虽如此,她却觉得手上力道一轻,被他另一只手接过,轻轻拉过来坐下。这时她才从这熟悉的触感中感受到,这个男人的手好像更粗糙了些。 他拉着小手,眼眸低垂,声音也变得和缓:“这三年,除了烛火书卷,什么又能真的能陪我夜夜相伴?”说完便抬头望着苏鸣兮,那眼神很是和煦,就像一滴晨露滴入池塘,泛起阵阵涟漪却又让行人波澜不惊。 苏鸣兮看着他,也和缓了些,然后习惯性的躲避他的眼神,并低头不语。两人就这样待了一会,唐明胤终于说话打破这份寂静。 “宋银锤在从新原撤兵后,似乎急于抓到杀死淳于显仲之人,并且知道牧兄弟来到曲州。所以他重兵驻守各个关隘道路,广发通缉,比淳于献叔还勤,你与之同行实在危险,这才派铁衣去。” “宋银锤?”这个名字属实让苏鸣兮没想到。“那不是衡州的将军?” “是啊,就是衡州军,我之前也查到,曲州这支所谓的崇义军实则是衡州军假扮。” “这个我听欧阳先生说过,可他为什么要抓牧青瀚?” “这个我也不清楚,宋银锤就是个棒槌,此次衡州用的是声东击西的战术,西越的刘春卿才是主攻的方向。可杨南浦在新原打败宋银锤,使之退兵。让奔袭数百里的刘春卿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可能想以青瀚为牌,换西越那两万人马吧。毕竟对淳于献叔而言没有比抓住牧青瀚更好服众方法了。” “那牧青瀚岂不是很危险?”苏鸣兮有些担忧,又说:“既如此,你为何让褚六哥只带走我?” “我的确让铁衣接应你们所有人,但临走时又加了一条。”唐明胤望着她,微笑轻叹,俯在苏鸣兮耳旁,“事若急,优先护你一人。” 苏鸣兮缩了缩脖子,微微转头,眼眸却垂下,不说话,或者说不知怎么说。 唐明胤看着她各种小表情,觉得甚是有趣,深吸一口气:“鸣儿制香的手法越来越好,这味道真是陶醉。” 要是往日,苏大夫可能就要骂人轻浮了。可这时她也没有骂也没有打,只是小声嘀咕说:“其实没有必要这样的。” “你说什么?” 见他不知,苏鸣兮也不想复述,只换个话题:“之前欧阳先生说,你们这次要配合衡州行动,却又打算去救下牧青瀚?” 唐明胤知她在转移话题,不过这个不妨也说一说:“因为淳于显仲死了,淳于献叔治下必是齐赟主政,齐赟是大郑忠良之后,在淳于无疆和淳于先伯时期就力主尊奉大郑。这样吴越、九江、南巡三方便难以联盟。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柳森柯不是尊奉大郑的诸侯,没有必要为他开疆拓土尽心尽力。青瀚不是一般的金丸勇士。其背后必然隐藏着什么,加之万豪虎视眈眈,我打算把他送去泸州,在崇义军的地盘,方能保其周全。” (第一卷) 第二十八章 初到三垣镇 苏鸣兮回了一句“哦”,便想着还有什么话题能接下去。 但唐明胤岂会轻易放过她,只说:“听闻襄王最近在大泽陈兵部署,圣医坊怕是难回了。不如你带着蒙姑娘一并来泸州做客?” “不了,崇义军纪律严明,我一个外人就不搀和了。” “外人?某人怕是忘了,在宣政殿陛下下旨赐婚与你我,加上郡主的爵位,就是侯爷也得向你行礼,到了崇义军,谁敢把你当外人?” 苏鸣兮赶紧说:“那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真的吗,这件事最开始就告诉你,从来就是真的。”唐明胤似乎言语有些激动。 苏鸣兮叹了叹,“也罢,不同你多说。泸州我是不去的,到时我把小初带走,若回不了圣医坊,就去渝州她哥哥那里。” 唐明胤却说:“才说那两位芳心暗许,你就这样急乎乎的把他们拆散。” 苏鸣兮寸土不让:“也没什么打紧的,总是萍水相逢的缘分。若是分开久了。”说着一抬头,眼神狠狠的望着他,说:“爱上别人也很正常吧!” 唐明胤看着她,仿佛被这话戳中了痛处,略皱了皱眉,转过身去:“赫连大人没有说什么吗?” “说了又怎么样,不说又怎么样,我始终相信着你。”苏鸣兮语气中很是淡漠。 两人一时无话,只是一个望着门,一个瞧着窗。 良久,唐明胤说:“这几日,能在这小药铺做个坐堂大夫吗?” 苏鸣兮点点头,却又想了一想:“有工钱吗?” 唐明胤手背在身后,弯腰俯身望着她说:“那叫诊金。”说完笑得很温柔。 “嗯,谢谢唐老板。”苏鸣兮略带俏皮的说完这句话,两人心照不宣的将之前的不愉快翻篇。 “没想到这一趟来南巡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望着窗外,苏鸣兮不禁发出这样的感慨。“也不知小初如何了?” 事实上,蒙知初那里的情况并不算太糟。在经历了一个多时辰的摸索,牧青瀚终于在漆黑的洞穴中寻得一丝亮光。 当他们顺着光亮爬出来的时候才发现,之前把他们吸收进山洞的漩涡实则是一个五丈见方的大洞。这个大洞就在河床上,而河流的干涸,恰恰是水流停止的原因。 “好险,看这情形若在晚出来片刻,河水就要重新灌进洞里了。”蒙知初看着河床上缓缓抬升的细小水流,不经意的说道。完全没有在乎从刚刚的水道里走出来,脸上早已沾了些许的泥水。 牧青瀚感受着阳光,感觉十分良好。要不是当初到他家讨酒的那个穷书生教的东西少,在这里赋诗一首也是极好,感叹这半月来紧张且不知所措的时光。 “唉,跟你说话呢。”蒙知初对牧小兄弟此时感受自由气息的样子表达了一丢丢的生气。可就在这时,她感受到牧青瀚那温暖的大手抚摸在她的面庞。 “听到了,只是不知道怎么接罢了。”牧青瀚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拭去脸上的些许泥浆。 这一顿操作令蒙知初有些面红燥热,便回避掉他的眼神,低下头,却看见一只灰白小兔,正在土壤上翻着什么。 “好可爱啊。”果然,女孩子对此类物什还是没有多少抵抗力的。她蹲下身抱起那只这只正在为午饭奋斗的小兔子。 望着那宝石一般的小眼睛,喜不自胜。边看便说:“这兔子好可爱啊。” 却不知她满眼欣喜的望着手中萌物,而面前的牧青瀚正望着她,眼神如她看向兔子一般热烈。毕竟此刻的姑娘就是男孩眼中的瑰宝吧。 “确实,这几日光吃素了,晚饭刚好添些肉。” 蒙知初抬头就是一个白眼,虽未说话,但眉宇间就说着两个字,你敢! 牧青瀚把飏雪立在一旁,手握着,缓缓俯下身,微笑着说:“算了,总共也没几两肉,不如吃些其他东西。”说完用耐人寻味的眼光上下扫视了一下。 蒙知初也没反应过来,就是把小兔子抬起来,目光正好迎着牧青瀚的脸,对兔子说“这个家伙没安好心,咱们不要理他。” 这时的小兔子在阳光的照耀下,有些无所适从,只是拼命的蹬着两条并不肥硕的兔腿。而面前的女孩望着它,后面的立枪半跪的少年望着女孩,在阳光的映衬下,是一副多么令人舒服的画卷。 蒙知初将小兔揽在怀中,才想起什么:“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牧青瀚道:“沿河走,一定能找到有人的地方,到时再问吧。” 蒙知初了然,摸着怀里的小兔,说着:“等到了市集,我定要找个地方好好洗个澡。还有......” “怎么?” “你要是再敢偷窥,小心我的拳头。”说着拿起小兔的两只前爪,比划着打人的样子。 “放心,走吧。”牧青瀚讪笑的想那怎么可能放过你哦。 蒙知初将信将疑,便对小兔说:“我们走,不理他。” 可没走两步,突然头一晕往前栽。牧青瀚赶忙大步跑来扶着,小兔趁此机会溜出那个丰腴的怀里,钻进河岸的草里不见了。 “你这是怎么了?刚刚出洞口之前也是这样。” 蒙知初却缓缓喘着气,她也不知,便说:“想是累了,昨天也没睡好。” 这话听的牧青瀚更是心疼了,便二话不说背起了她。“你别走路了,在我背上歇会吧。” “好啊。”这一次她答应的很干脆。“那你走路可得注意些,别吵醒了我。” 牧青瀚笑着回答:“好。” 蒙知初便把手抓的更牢了些,靠在牧青瀚的背上。牧青瀚一只胳膊勾住小初的大腿,而另一只拿起飏雪,便踏上了新的路途。 慢慢的蒙知初睡着了,可能劳累和紧张之后,真的能让人忘记颠簸,她不仅睡着了,睡得还很是香甜。 “牧青瀚,我要让你给我洗一百件衣裳。” 牧青瀚被这一声听着一惊,在仔细一听,那轻柔如莺的呼吸声,让他不禁一笑。 “这丫头,睡着了倒是会使唤人了。”他想象着背上美人儿的睡颜,笑了一声。 姑娘做了一个梦。 她走在一条绿草如荫的小道上,随处可见花艳丽的花儿,以及一只蓝羽蝶。在阳光下蓝羽蝶显得更加漂亮。 她忍不住去追逐,但是她并不想捉住它。 要是蝴蝶能在手上停留片刻,让她看看蓝羽蝶的花纹也是好的。 她跑呀跑,不知跑了多久。但小道似乎没有尽头,身边还是那样漂亮。忽然一束鬘华遮住了她的去路。 她素来爱着花,不仅仅是气味好闻,更是喜它的样貌,白嫩如初雪,点点微黄,却是十足典雅。 顺着花儿,抬头往上看去。 仿佛是一个男人,那一束鬘华便是他带来的。 她不知道那是谁,可男人的身影令她觉得仿佛在哪里见过,熟悉又亲近,可真要去接过那束鬘华,却又想疏离。 手一抖,花儿落在地上,瞬间化为齑粉,风一吹,便散去了。随之散去的还有男人的身影。 她伸手去抓,却抓不住。她焦急看向四周,却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 迈开步子,继续走,刚走出一步,却发现四周的景象都变了。 她仿佛听到沙、沙的声响,这是什么声响。 仔细听,仔细听。 哦,原来是自己的脚步声,原来她还在走着,走在雪地上,每一个步子都踩出一个脚印。 周边的光线暗了下来,就像是夜晚一样。 她望着前方,一眼迷茫,所幸那只蓝羽蝶又出现了。 蝴蝶在她的小脑袋前飞来飞去,可就是不停下来。 她忍不住扑过去,却扑倒在雪地里,蓝羽蝶却依旧在风雪里飞舞,也不曾离开,就像是在嘲笑她一样。 小姑娘从雪地里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雪,旁若无人的哭起来。 她哭得很厉害,却没人回应,只有蓝羽蝶还在面前飞舞。 她哭的更厉害了,可蓝羽蝶就是在那里,也不落下。 风雪越来越大,女孩逐渐被白雪包裹。 可能是哭累了,她哭不动了。只是把身子蜷缩在一起,好像很冷的样子。 她想离开这里,却走不动了。 好冷,好累。 她的手冻僵了,哆哆嗦嗦,想伸手去够那只蝴蝶,却怎么也够不到。 呵,本来也不曾够到过罢。 她这样想着,把手收回来了。 越来越冷了,她开始想念温暖的被窝了。可是她走不动了。 这时蝴蝶似乎显得有些暴躁,它飞的不是那么悠闲了,而是乱窜,似乎拼命想引起女孩的注意。 终于,它落在了她的额头上,女孩抬眼,虽瞧不见那蝴蝶,却笑了,笑得很开心。与这肆虐的风霜,极为不合。 就在她想闭上眼睛时,不远处闪耀着光芒,如同黑夜中一点灯光,吸引这女孩若即若离的目光。 那是哪儿?感觉好温暖。 她伸手去够,还是够不到,但她真的好像靠近,好想好想。 蓝羽蝶似乎看懂了她。 再一次腾空而起,一瞬间,它变成了一只青色的鹿,很漂亮。那鹿将脸凑过来,在女孩身上嗅了嗅。 女孩忍不住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好舒服。 那青色鹿蹭了蹭少女的面庞,却用鹿角一下将女孩顶起,自己驮起她。朝着那光亮肆意的奔跑。 越跑越快,越跑越快。那光亮越来越大,越来宽阔。 马上就要到了,那鹿迎着光亮纵身一跃。 ...... 她醒了。 “终于醒了,这么着便没什么事儿了。”说话的是一头发两鬓斑白的老妇人,正在身旁的牧青瀚说着话,蒙知初刚醒来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 还没等他弄清楚情况,却听那牧青瀚千恩万谢之后,立马扑过来,说了五六个好字。 “怎么了?这里是哪儿?我们怎么在这?”蒙知初摸摸自己的小脑袋,迷迷糊糊的发出三连问。牧青瀚很开心,但问到在哪儿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下意识望向老妇人。 老妇人看着便说:“姑娘,我们这里叫三垣镇,是曲州地界。你中毒了,这小伙子给你背到我们药铺治病了。” “中毒?”蒙知初更是听的一头雾水,在她的印象里,她应该只是在牧青瀚的背上睡着了才是。 “那是因为你习武。”门外传来一个老翁的声音,看他一身坐堂大夫的打扮,想来蒙知初应该是这人治好的,可她对于为什么会中毒仍然不解,这与习武又有何干。 老翁将刚刚熬好的汤药倒在碗里,也不看他们:“我们这片蚊虫很多,有一种叫狈子蚊。这蚊子比寻常的大。” 接着他把药递给老妇人。板着个脸:“等放凉了给她喝。” 然后寻来以杵臼捣药:“寻常的人被叮咬,大概就疼痒一会。但习武练气的人,一旦被咬后还运功,毒素便会随着真气在全身流窜,加上你前几天已经惹了风寒,当然中毒了。” “多谢。”蒙知初大概听懂了是怎么回事,便道谢一句。然那老头丝毫不领情, “受不起哦,您且养好身子吧。”说着把药归拢归拢,望了了一眼牧青瀚。牧青瀚表情有些尴尬,然后对蒙知初说:“我随老人家出去一会儿,你好好休息。” “哦”蒙知初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还是乖乖的答应了。 这时老妇人手里端着药,用勺子舀了舀,看着蒙知初笑了笑,与老大爷不同,这位老妇人却是个慈眉善目的。 “我家老头就这样,脾气不好,你别往心里去哦。”老妇人还挤眉弄眼。 “没事,还要多谢您二位相救。” 老妇人嘿嘿的憨笑,说:“别听那老头唬人,狈子蚊不是啥厉害的玩意。你要谢啊,还得谢你自个儿。” “嗯?” “谢你自个儿找了个这么好的爷们儿。要说这小伙子真不容易,冒着雨一路小跑来我们这个小镇子里到处找大夫,光这个膀子,还深怕把你淋着了。”老妇人舀着药汤,说着家常。 蒙知初听到“爷们”二字有些羞红,下意识低了头。听了后面的话,才意识到自己衣服有些湿,但外面还套了件他的皮衣,嘴角略上扬。 又听老妇人说:“找到我们家,老头子看他一身兵勇打扮,有没有银钱,本不想收你们。可架不住你男人千求万求的,我看着都可怜,这才让老头救了你。” 蒙知初听着,心里不是滋味,又想到银钱什么早在船沉入水时便没有了,才说:“那真是麻烦了,等我们到了居处,定信人将诊金寄来。” 老妇人则放下药碗,拍拍她的手说:“唉,不用不用,都是这兵荒马乱的,谁还没点难处。我们两口子也有个像你男人那么大的儿子,早年给南巡王抓了壮丁,要是在我们身边,怎么的也和他一样取了个媳妇了。” 老人说着低下了头,叹了口气。 听着这话,蒙知初也不晓得怎么宽慰,只说了一些体己悯人的话,算是给宽慰过去。接着又说:“那他们是去?” 老妇人这才讲:“你男人随老头镇子外面采药去了,听老头说那味药要到下雨天的晚上才能开花采摘,据说值不少银子,要是能采到,当兵的再来收税,就好应付了,我不放心他去,你男人便说他有力气可以帮忙。也算抵了药钱。” “那会不会有危险?”蒙知初听到晚上雨天,就有些担心了。 老妇人眼神有些躲闪,就说:“这药好像不好找,要不是最近当兵的总是来,老头也不会想这办法。这里往北三十里就是曲州城了,当兵的每次出来,第一个就来这。”说着又是叹气又是摇头的。 蒙知初听着心里更不是滋味,可总算是人家救了你,也不好多说什么,便只得等着。 门外的雨是越下越大,扰的人愈加心烦意乱。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并夹杂着叫骂声:“开门呐,开门!” 随着声音,还连敲带踹的。老妇人一听,赶紧用被子盖住蒙知初。 “准是那帮兵痞子又来讨债了,你在里面别出声,你这么模样好的姑娘可不能给他们瞧见了。” 把被子遮掩好,在拉了麻织的横帘。去开了门,门刚打开,就被一脚踹开。 “叫了那么多声,怎么还不开门。”踹人的是个披甲带弁的兵,后面跟着七八个。 老妇人从地上爬起来,喘着粗气,赔着小心。“年纪大了,不利索。军爷们这是干嘛呀。不是前几天刚收过税了。” “前线吃了败仗,粮草不够,上面嘱咐咱下多征些,顺便查查有没有窝藏要犯。”来人趾高气扬,抬抬手“来兄弟们,看看有什么之前的物件,都搬走。” 于是,后面的士兵便冲进铺子。老妇人连忙扯住为首的胳膊,一旁叫苦:“军爷,你们可不能这样啊,不能这样啊。” “滚开!”那军官理都没理,就是一把甩开老妇人。 “征你们家东西是给你脸!别不知好歹!” 听着眼前的强盗行径,蒙知初心中愤懑,便一时气血上涌,想要强行运功,结果了这帮畜生。可是单一运气,毒素尚未除尽,一运功反倒是加重,让蒙知初一时间连爬起的力气都没有。 这时当兵又说:“老婆子,最近镇子里有什么陌生人出现吗,比如十七八的大小伙子和小姑娘?” 这话一说,老妇人下意识的朝蒙知初的床榻看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说:“没有没有。”使劲的摇着头否认。 可这都未能逃过兵痞的眼睛,他一指里屋的方向:“没有,你朝里面看什么?”说着就要往里面走,老妇人心说不好,赶紧拽住:“真的没什么,军爷。” 却又被一脚踹开,兵痞走进里屋,看到被窝里裹着什么。这时老妇人也跑来,兵痞便抓住她的领口:“不是说没人吗,那是什么!” “就是来看病的。” “看病的裹得这么严实?”一脸不屑就要去扯被子,却又被老妇人扯住腿脚。 “军爷,那人中了毒,旁人碰不得,快离开。” “什么毒,爷行走江湖就没怕过。”说完一脚把老妇人踹了几尺远,一把扯开被子,看见蒙知初正在恶狠狠的望着他。 “哎呦,看不出来呀,就这穷乡僻壤的还有这么正的小妞。难怪藏着这么严实啊。” 兵痞看着蒙知初,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老妇人喘了几口,赶紧爬起来,要去抓那兵痞,却被叫来的其他兵给牢牢控制住。 那兵痞望着蒙知初,高声说:“兄弟们,看好这老婆子,哥哥给你们先尝尝咸淡,人人有份!”说完一群畜生露出一脸猥琐的笑容。 蒙知初此时动弹不同,心中更是愤懑不已,叫道:“你要做什么?你敢过来我杀了你!” “杀呀,我好怕啊。美人儿,哥哥会好好疼爱你的。”说着一下就扑了上去。 要是寻常,凭蒙知初的武功,这畜生早不知被收拾了几回,可正是这不能动弹,虽拼力相抵,却还是力不从心。 兵痞也不含糊,上来就一下扯开蒙知初胸前皮衣,还嗅了嗅,嘴里啧啧的让人恶心。蒙知初此时心中极其惶恐,一向要强的她此时竟吓得有些哭腔。 可就在她以为此事在劫难逃时,那兵痞没了动静,蒙知初再一看,那人面色惊恐呆滞,随口鲜血从口中渗出,再一看背后一杆银色钢枪刺入其身。 只听后面钢枪拔出,那畜生应声而倒。再一看,牧青瀚浑身血迹,提着飏雪结果了他,而门外的其他兵痞,也都成了飏雪的拭刃之血。牧青瀚赶忙跑过来,扶起蒙知初。 “没事吧。” 蒙知初摇摇头,没说一句话,却一把抱住了牧青瀚,水汪汪的大眼睛,想流泪却又不敢流,只说:“你怎么才回来,怎么才回来!”说着还一边敲打着牧青瀚的背。 老妇人看着这一地的尸体有些胆寒,手抖着不敢动,这是老头也跑过来:“快走,镇子里还有好多当兵的,一会他们该追来了。” 就在这时,又听门外有人说,“快来,这里出事了。” 知道后面的兵勇过来,牧青瀚赶紧背起蒙知初,提着飏雪带冲出药铺,却不料门口的街道上早已是闻声赶来的追兵,足有数百人。而蒙知初此时无丝毫力气,只能趴在他的背上。 牧青瀚抬起飏雪,望着眼前那么多士兵,严阵以待。 (第一卷) 第二十九章 山雨夜归人 好巧不巧,此时正大雨滂沱,牧青瀚虽是握着钢枪,却难免对那背上的可人儿倍加怜惜。只道声:“怕吗?” 雨声太大,但没能掩盖住耳畔醉人的浅笑,“从未。” 男儿深吸一口气,便不多说,抖抖飏雪上的水滴。奋力一提,一股内劲顺着枪杆,连带着水滴划出一个弧线,一声乒乓,便与着四周的兵卒子接上兵刃。 他刚刚从险峻的山崖上取来救命的花药,此时有些疲累,但到底是金丸勇士的身子,虽说这些个兵痞远胜南巡国的那些垃圾,但也不至于让他连一战之力都没,加上他牧家枪刚刚练成,此刻正是检验的时候。 只见他突入人群之中,左劈右砍,对你没看错,是砍,由于飏雪的形制特殊,有时可当窄刃长刀使用,牧家枪有一式,名曰:“长剑双雕镂”,听着像剑法,实际上据说是从几十年前襄国一位剑法大师的剑术中演化而来。 这招外人看来,就是左右一劈一撩,实则在这劈撩过程中,通过以极快的速度改变刀刃运动的轨迹,看似只有两下,其实在刀刃运动中早已隐藏了几百个剑招,就如同匠人篆刻镂空一般复杂。可是这招看似奇诡,但过于繁琐。对使用者腕力和速度都有很高的要求。 同时,在强调快准狠的剑法里,并不实用。因为这招发力只两下,刀刃运行越复杂,其剑招威力越小。然而外人一般看到这招,下意识格挡或后退,但没料到刀锋下落时的各种变化,因而防不胜防。这也是此招功效所在,走的是幻剑一路。但如果对面用的是盾牌,任他划来划去也是百无一用。当年剑术大师发明此招,也不是为了在决斗场上扬名立万,主要是为了调戏和他对手的那些美貌的侠女们。毕竟雕刻的刀刃可能杀不了人,但对于女侠们的衣服还是很有威胁的,加之这剑术大师本身也是一雕刻高手,故而总是能将那些美人的衣物,划出自己想看的模样。 但演化而来的枪术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牧家枪的设计者在化用这一招是根据长兵特点,对内容进行了简化,劈砍的动作完全变成了欺骗对手的佯攻,没有实际的杀伤力,而中途的快速变诡则变成几十下连续不断地突刺。 此时牧青瀚面前的兵卒看到他劈砍,便用兵器格挡,却不料纷纷被他刺穿,他连杀了一二十人,竟还没有一个能近他身的。阴沉沉的环境,夹杂着来自潮湿的烦躁。雨水洗去了枪头的血迹,不过那般利器,连水侵染让不能湿,何况血迹。 兵卒一个接一个的被刺倒,四方涌上来的却更多。自那日在船上遇水贼之后,他也许久未曾感受到金丸之力的迹象。随着聚气成功之后,竟更是没有呼应神秘力量的感觉。 此时的一招一式,都是自己这几个月学来的,即使本来有百夫不当之勇,可也倒是猛虎畏群狼。可怜这背上还有一个心上的可人儿,雨声大的,顺着纠缠在一块儿的头发丝,如注而下,他能听到耳畔的呼吸声,有些虚弱。 这让他很难专心,步伐逐渐有了混乱之态。但还是奋力一战。有些个不知趣的拿着刀啊枪啊,往他背后砍去。殊不知他此时对后背的关注早已超过了面前的敌人,那些背后围攻背后的,纷纷在泥泞的街道上留下了他们的尸体。 但是,背上人的气息越来越弱,他额头上一个个水珠往下流,不知是雨还是汗。集中精神,不为看清敌人的出招,只为能在大雨声中找寻的一呼一吸的证据。叹息之间,焦虑与释然轮番上场。 “好小子,有些本事,让我回回你。” 不知从哪里窜出一个身披皮甲的大汉,手臂上三道刀疤甚是显眼。看衣着是个伍长之类的角色。 “老大,这小子是个硬点子,已经有六十多个弟兄死在他手里了。” 那大汉拔出手中的佩刀:“那也就是你们这些废物,平时欺负欺负老百姓还行,真碰上个能打的就都怂了。也就是爷虎落平阳,不然怎看你们这些个丢人玩意儿。” 随后又听他大叫:“都闪开,谁都不许出来,枉送了性命别怪爷没提醒你们。” 牧青瀚就这头发流下的雨水糊了糊脸,他觉得眼前这个人不寻常,他身上爆发出的气息,与这些不会内力的兵卒绝不是一回事。 迎面而来的威压,让他更得提起十二分的精气神。 那人走近,看着这个小伙子,“啧。”摸摸鼻子“是个有种的。收拾你也不算辱没爷的威名。”说完,扭扭脖子蹙紧眉头。牧青瀚岂能容这威胁,他还想早些脱身呢。想着与其被动挨打,不如突袭,或可趁机寻得一条出路。 则一脚提起垂落在水潭上的飏雪,顺着劲用起千百分的力气,奋力辞去。直指那人的胸前。 “乒”一声脆响,那人毫发无伤,只一个格挡,随手就将牧青瀚的攻势化去。也不多说废话,俯身往前一挥,刀锋就直逼牧青瀚的喉咙。 好在那刀来时,牧青瀚被之前那一招格挡,震的有些吃不住力,自顾自的退了半步,这才从那刀刃下饶的一条性命。那人一招接着一招,大开大合,威猛异常,牧青瀚只能苦苦招架,加上之前已经血战有时,背上又有一个病号让他时时分心,在这人手下真是讨不得半点便宜。 这时一旁围观的有些士兵就开始嘟囔:“老大就是老大,咱弟兄在那小子手下那么惨,老大以上就只有躲得份,我看着小子也就是个纸糊的狼崽,不可怕。” “你可别乱说了,咱跟老大有的比,人以前是给大王当侍卫的,要不是站错队能就混到个百夫长跟咱们一块儿?” 这时有些入伍不久的新兵问躲在围观人群中间一个油滑尖嘴的老兵:“老哥,你跟老大时候长,给咱讲讲呗。看那一套刀耍的,都快给人钉在房门上。” 原是那人挥着大刀,利用牧青瀚背着人不好闪避,愣是给他逼到了药铺门框上,那一刀下去,愣砍进那湿透了的门柱子,七八寸的印子,见没打着,气儿都不喘,一提就出来,力气是属实的大。 牧青瀚想着,但比招式他并非无破绽,可这攻势甚是猛烈,连招又少有破绽,这得用些费力花哨的本事,但如此可就苦了小初了。然此间急迫,也容不得他过分踌躇。便是将那枪头撞地,凭着推力从刀下脱身。再一个翻身凌空,就着身法在空划出一个大转轮的轨迹,用了一招“千云鲲击水”,飏雪狠狠的砸在那人格挡的刀刃上。 这一击,着实有些力道,那人竟被直接击跪下。 “成功了吗?”牧青瀚这般想着,却看见枪下,那人的目光没有丝毫异动,而是大吼一声,将手中刀从正前方挥开,生生将牧青瀚从空中击退。刀刃之外,内力化作刀锋,粘连着雨水继续向前平推,外人看来就像有一把雨水汇集成的大刀在向牧青瀚砍去。 牧青瀚本想着一击即溃他,可再绝对的力量前,他这并不成熟的枪法有些徒劳。反倒被这一刀推出几丈远。眼瞧着背上的蒙知初要随自己摔倒,他只得顺势在空中翻了一下,落地是勉强站住,却用胸口愣接了那一记追上来的水刀。 虽说那刀锋已是强弩之末,可还是划破他胸口的衣衫,雨水拍打着胸口的肌肤,血慢慢从那笔直的伤口中渗出来。刚刚本就没站稳,被这一刀逼得就愣生生跪下了。 “哇,老大这招霸道。”一旁的围观的士兵们又开始起哄了。 而之前一言不发的老兵这时,却撇撇嘴:“这算什么,一会儿才让你们看看啥叫真玩意儿。” 却看那人左右摇摆着手中佩刀,下落的雨滴想收到召唤似的,纷纷聚集在刀的周围,围绕着刀身,聚集成一个接一个的水环。 一旁的士兵都看傻了:“老哥,这又是什么路数?” 老兵撸起袖子,摆着强调:“不懂了吧,这叫【五风九环刀】,浏阳山门七绝技之一。但凡用了这招,刀刃五尺之内,管他刀枪剑戟都能削废了。老大用这招,咱差不多就能收拾收拾回去了。” 牧青瀚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但看这架势绝对不是好对付的。可是自己尚未到化力阶,牧家枪中很多需要内力的招式,使不出十分威力。可那人哪里会给他思考的时候,就拿着那把已经被雨水包裹的刀再次攻来。 “乒”又是一声短兵相接,但这一下明显重的很多。刀刃顺着飏雪的枪杆,呲出阵镇火花,只见那刀锋越近。 正在这时,牧青瀚突然感到脖子上的拉拽一松,这一松,却没能让他感到轻松,反倒是心思一沉。果然,蒙知初被这接连的动作,震的脱了手,就从他背上摔了下来。 此情此景,牧青瀚也顾不上前有强敌,愣是将飏雪脱了手,会身罩在摔倒的蒙知初身上,事已至此,他没有多想,只想蒙知初不要再受伤了。 可是,他要护着她,可谁又能护着他。那人手中刀没了飏雪的阻碍,直直劈下,正中牧青瀚左肩背上。牧青瀚顿时感到一股刺骨痛楚弥漫全身,可是他却死死抓住蒙知初,连叫都不叫出声。 雨渐渐停了,那人走近,看着流血不止的牧青瀚。 “小子,是个人物,回头爷给你立个碑。”说着他也糊了糊脸上的雨水,提起到就往下刺。 伴随着巨大痛楚,牧青瀚感到背后又一刀刺来。 所以,终于还是结束了吗? 他仿佛听到了一只笛子的声音,那声音有些好听,难道自己出现幻觉了吗? 这声音,怎么听着有些迷糊。 恍惚间,他又听到了兵器碰撞的声音。 呵,难道这个时候的幻觉里还有打打杀杀吗? 真是不好呢。 他好像翻了一个身,周围光亮很弱,眼睛张合之间,他看到前方有一抹青色。随后便失去的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曲州城的药铺里,一只信鸽到了褚铁衣的肩膀上。 他将信交给了他的主子,唐明胤翻开一看,回头便问:“城外草庐可准备好?” 褚铁衣点了点头。唐明胤请来苏鸣兮:“小兮,收拾一下,随我去城外?” 苏鸣兮问道:“你们这小药铺还接城外的上门诊单?” 唐明胤这才俯身到苏鸣兮耳边,苏鸣兮被这一番举动挑弄的不适,却也没有躲避,却听唐明胤说完,更是一惊,直呼:“怎么会?” “纸张狭小,写的不多,也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你别着急。” 苏鸣兮却是已经背起了药箱,“前方带路。” 唐明胤赶紧陪着,并让褚铁衣带好足量的药品。对苏鸣兮说:“铺子里有马车,他们还在船上,别紧张,天色已黑,还是要小心些。信中说得到五更天才能到城郊呢。” 不一会,褚铁衣准备好了车马物资,三人便驾车离开。褚铁衣驾车,那两人在车内。 苏鸣兮眉头紧蹙,时不时还探出脑袋,虽是无话,却是焦躁。 唐明胤见此情此景,则顺势牵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怀里。他疑惑的看着他,想要挣脱,却被那只打手握的很紧。“别动。” 随后接着说:“给别人看病,做大夫的自己先不能乱。” 他的目光坚毅中带着温柔,看上去让人很是信任的样子。苏鸣兮听着也沉默不语,只是把头转向另一边。被“禁锢”双手的她,此时也不能掀开马车的帘子。而通过外面的夜色来躲避唐明胤眼神的想法,也变得不切实际。 车外,褚铁衣在吆喝着马匹。车轮压过青石板的声音,并不能影响他听到车内的动静。 只听车内说到:“你还是那样,总是一副真心,心思上没得半分长进。” “三年来,可同席共枕的好友,只此一人,怎能没有真心?”苏鸣兮淡淡说着,不经意抬头看见唐明胤的脸,“你不觉得很像吗?” 唐明胤自然知道她所指,“性子确有几分,样貌可就完全不同了。” 看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苏鸣兮默默抽出了手。两人又开始相顾无言了, “山岚月升,狐言兔奔。雾霭茫茫兮,葳蕤纷纷。 流水行腾,渔樵猎森。乡音泛泛兮,采薇何饪? 树革黄灯,征人苦征。伊人遥遥兮,哪年承恩。” 褚铁衣习武前怕不是学过唱念做打,这一口民歌唱的确实有些力道。活生生的打破了那两人这片刻的宁静。 “相比你而言,老六还有空唱这一嗓子,学学。”唐明胤打趣道。 苏鸣兮却说:“七八十年的老调子,谁学?”唐明胤当然不是想让她学着歌,学的是那轻松的劲头。“也说有什么样的将军带出什么样的兵。” “我怎么记得有人也在我的帐前做过卫兵呢?”唐明胤低着头看着她。 这话一下勾起苏鸣兮关于黑历史的回忆,一下羞红了脸,刚刚的急迫和担心此刻都被暂时羞涩给抛诸脑后。唐明胤缺不管她自顾自的说:“那人当年还说,军令如山,将军说东却不往西,要吃芋头绝不做红薯,就是不要......” 还没等他说完,嘴就被苏鸣兮的手拦住。“不许再说了。” 看到这送上门的,他怎能放过。很自然的抓过急促的手,轻轻讲:“别说什么?”话还没讲完,就一把拉过,将苏鸣兮拽倒进自己怀里。苏鸣兮的身材个头在女子中都不算小,但此时一脸惊讶的在唐明胤怀中扑腾的她,却像一只受惊的小鸟一样,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唐明胤接着说:“你在乱动,我可就想起来你说不要什么了。” 苏鸣兮这才停下来,一方面她不想在跟这个家伙怀念过往风流,更重要的是她感觉这人多唇齿越靠越近,只得怒目嗔骂一声“流氓。” 唐明胤则哈哈大笑,随即收敛笑容:“不不不,天气凉了,暖和暖和,别再看病前给着了凉。” 这话让穿着一身露臂短衫的褚铁衣都忍不住回头望向车里,而苏鸣兮更是心中叫骂,南巡这年月花儿都开了,你还能再无耻一点吗? 但毕竟是自家主子,褚铁衣随即在外面打了几个无比做作的喷嚏。“啊~咻咻~” “看吧”唐明胤听见这喷嚏声随即说:“强如老六也打喷嚏。” 苏鸣兮看看脸外在看面前这个无赖,除了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也说不出什么,任由他抱着。但还不忘嘴臭两句:“唐将军好熟练,这些年没少调戏姑娘吧。” “你一走就是三年,调戏谁去。” 这话苏鸣兮肯定是不信的,“不是还有个夜夜陪伴吗?” 唐明胤一听,这女人怎么还记着,都说了是玩笑。但面上不能输,则故作淡定说:“那我不知道,但你可以当面问问,反正......在过几个时辰你就能见到她了。” “是她传来的消息。”苏鸣兮听到正事想直起身,但还是被唐明胤按住。 唐明胤接着说道:“是啊,现在你担心的那两位应该正在她的船上。” 此时,在北联山三祯水上,一叶孤舟点亮的春夜的一盏灯,悠扬的笛声打破了那一份静谧。这后方是崇山峻岭,前方是灯火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