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说我有旺夫相》 第1章 穿越以后孤丑傻残 京城,二月,乍暖还寒时节。 京城里的权贵女眷们这日一早都出了门,据说是去年年中大理进贡来赏给丞相家的茶花种子开了花,故而丞相夫人邀着赏花去了。 知府家一天没人叫唤了,想必知府宠的无法无天的小妾赵妖婆也带着她的儿子女儿同去了。 贺九笙一边咬牙切齿,一边用木棍往墙角的老鼠洞边缘砸。 如今砸了九日,老鼠洞已然被她摸到了技巧,很快就要变成一个黄鼠狼洞了。 老鼠一家大约是第二天知道消息的,知道消息的那天晚上一家几口连夜跑的,以至于后来大半夜都听不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了,着实有些无趣。 贺九笙边哼着歌,边往墙洞上吐了口口水,又铲了几下,实在铲不动了,方才作罢,倒在那张早已发霉的被褥上,细想自己究竟是如何走到这步田地的。 首先,她不叫贺九笙,她叫贺虹云,是z城赫赫有名的创业一姐,顶呱呱的创业头脑,年纪轻轻就身价过亿,不吹牛逼说不定再干几十年公司都能给她干上市。 就在她为了前途奋不顾身的努力时,她光荣晕厥在了卖货现场,彼时她已二十个小时不眠不休在阿里巴巴上接单接到手软,同时她的客服也在马不停蹄的为她在淘宝、京东上的产品接单收钱。 眼看着大把大把的收入进账,离她梦想的女富豪生活不断的迈进,啪的一下,她昏厥了。 这一昏厥竟然穿越到了古代!? “尼玛……” 每次想到这里她的眼前就不断的拉黑线—— “现在这穿越成本也太低了吧!以前不都是出车祸,跳海跳江,再不济也得走路掉进什么洞里才能穿越吧!” “这尼玛坐在电脑桌前工作都能穿越,这是什么骚操作啊!” 贺九笙仰天长啸几声,痛苦的将头扎进了被子里。 没几秒又从床上弹了起来,对着柴房大门大喊:“看我是个傻子好欺负是吧!起码定期给我换个被子啊,这被子都尼玛酸了!!!” 没错,她不仅苦逼的穿越了,还穿越到了一个傻子身上! 虽说这个贺九笙是知府家的千金大小姐,但是自打亲娘去世以后就开始疯疯癫癫,成了个傻子。 穿越小说里都写女主穿越后遇到个傻丈夫,但不管这个丈夫有多傻最后的结局都会幸福圆满,怎么到了这里就是另外一个打开方式了呢!?怎么她就成了个傻子了呢? 这大小姐疯傻以后做了许多犯浑的事,比如杀死了府上一只孔雀,对着父亲心爱的小妾赵青兰哗哗的流口水,比如陷害亲妹妹贺清璃,甚至下重手把刚学会走路的小弟弟贺天杭扔进了池塘里。 一开始痴傻的时候父亲还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甚至依旧当大小姐一般的供养着,指望有一天能够治好她的疯病。 后来发生这越来越多不可饶恕的事,一向心慈的父亲也忍无可忍,差人将她关押在房,哪知一日她从房里逃脱,大半夜的冲进父亲的卧房,提剑要砍死父亲,这才引得父亲勃然大怒,将她像狗一样关押在了柴房里,再也不过问。 真是倒霉催的,偏偏穿到了这样一个落魄小姐身上。 据说脸上的脓疮就是关进柴房以后开始长出来的,听送饭的人跟小厮说,以前这知府家的大小姐可是一张倾国倾城的容貌,很受宫中女眷们的喜爱,尤其是那位年过七十的老太后。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从此便毁容了……” “可惜呀……” 这样的话,她来了半个月,也听了半个月。 但像这样说可惜的也是少数,府上大多数人还是恨不得她去死,比如赵青兰。 一提到这个赵青兰,贺九笙就恨得牙痒痒,连骨头都跟着发颤。 明明她祈求送饭的厨娘去请府上管事的姨娘来,偏偏来了这最受宠的赵妖婆。 她用详尽的话描述自己如何如何不疯不傻,这个赵妖婆偏偏不信。 听贺九笙苦口婆心的说了大半天,结果只冷哼了一声便走了。 反倒是她那个女儿,倒是来说过几句话,但也尽是些尖酸刻薄之言,说是来探问她,可实际上是来看她笑话顺带讥讽几句。 “好姐姐,莫说现在你得了疯病做了那么多坏事,就算是痊愈了又能如何呢?父亲的气还没有消呢,又怎会轻易宽恕你?” “若是放你出来,整个府上都要提心吊胆,姐姐你也知道我们不比寻常百姓家,断不能做有辱家门之事啊!若是放了你,你出去杀个人放把火,要将父亲置于何地啊!” “姐姐,我若是你,脸都被毁成这样了,是断不敢再生出别的念头,宁肯一死了之也不愿有辱门楣。” 贺九笙此时已经瞧出了这母女俩的心思,冷冷的说道,“你眼里若真有我这个姐姐,就去请父亲来听我说话。” “姐姐,不是妹妹不想帮你,实在是妹妹有心无力啊!”伴着哭哭啼啼的叹息声,贺清璃被丫鬟好说歹说“劝”走了。 后来贺九笙也尝试过各种各样的办法想逃出去,只要能逃出去,以她的头脑和现代人的经验,一定能够在古代顽强的生活下去,总比像狗一样生活在这小小的空间里强。 老天爷让自己穿越到这里来,绝对不会是只让自己困在这个囚笼里了此残生,至少穿越剧里都这么说! 贺九笙从没丧失过获取自由的希望! 但是要收买下人自己又没钱,用蛮力撞柴门死也撞不开,四面封闭的柴房想找个窗子翻出去都没有机会,最后翻遍了整个屋子才发现堆柴的角落有一个老鼠洞。 找到了突破口的贺九笙从此看到了希望,夜以继日的工作。 每天的任务就是吃饭、睡觉、打洞洞,吃饭、睡觉、打洞洞...... 贺九笙想着自己苦心寻找逃脱出去的办法,以前那位小姐痴痴傻傻都能从封锁自己的闺房里出去,想必在这里也找过漏洞,关了几年就找了几年。 唉……想想也是个可怜人…… 不过以前看新闻,精神病犯犯起病来确实不好对付,犯罪的比比皆是,到最后还不会受到普通罪犯的惩罚,如果她也有个这样的女儿,犯起病来连自己的父亲都要杀,兴许她也不会做的比知府大爷更好吧…… 真是天了噜了,来了这里半个月了,天天除了和馊菜馊饭还有老鼠打交道,就没见过半个人的影子。 连自己脸上的疮都是自己摸出来,听厨娘讲出来的,自己的脸到底还是不是原来的脸都不知道。 想到这个,贺九笙摸着脸上坑坑洼洼的暗疮疤痕,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这一叹气,她心里的气就更不打一处来了,穿越小说她高中的时候也没少看过,怎么自己的处境和别人就是不一样呢?有看过穿越成丑女的,有看过穿越成孤儿死了亲人的,有看过穿越被家里人欺负的,有看过穿越了嫁给傻子的。 怎么到她这儿全集齐了呢? 每天晚上她都会思考一遍老天爷的厚此薄彼,然后气鼓鼓的从床上爬起来去捣腾老鼠洞。 今天贺九笙气的连饭都吃不下,望着下人怼进“狗洞”的馒头,她翻了个白眼,从床上翻下来骂道,“我不吃馊菜馊饭!这是给人吃的嘛!快给我滚!滚!” 结果她这么一说,那双伸进“狗洞”的手立马又将菜碟端了回去。 真是欺人太甚! 贺九笙咬着牙想,等出去了,一定要狠狠的报复那个赵妖婆! “这房里可是住了人?” 一个清冷的男声在门外响起。 贺九笙一下子就愣住了。 以往送菜的下人都是杂役或者厨娘,大概是被告知了不能同她多说话,所以每次都跟个哑巴似的,不管她问什么都少作回答。 可是这次...... “陆公子,这就是个疯女人,不必搭理,何须您亲自过问呢!” 贺九笙猛的趴到门边去,不管不顾的拍着门框道,“什么疯女人!我可是这家的大小姐贺九笙,我被关在这里很久了!陆公子,救救我!” 已经被困在这里半个月了每天吃不饱穿不暖,这已经超出她的心里承受范围了,现在不管是谁,只要是除了赵妖婆之外的人多一个知道她的苦衷,就多一条逃出去的希望。 哪知道贺九笙这话说完,外面竟一点回音也没有。 等了良久,还是无人应答。 贺九笙又拍了拍门,方才听见有脚步声,却是渐行渐远…… 完了...... 这个陆公子到底是谁? 贺九笙半天摸不着头脑,眼看着连个外人都不帮自己,又气又恼,回身就往自己睡了半个月的床铺上踹了几脚。 兴许是最后一脚太过大力,也兴许是这个大半夜总“吱呀吱呀”响的木床本就质量不好,竟然一下就把床框踢塌了,床板子也跟着陷了下去,砸出了好大一阵灰尘。 贺九笙皱着眉头挥了挥扬起的尘土,瞥见塌陷的床板下隐隐露出一张陈年的旧纸。 第2章 神秘男子夜闯贺府 坍倒的床榻下,压着的是一封血书。 这封血书读完,贺九笙怔怔地钉在原地,半晌都没从血书中五雷轰顶的惊愕中走出来。 血书是贺九笙的手笔,将她所遭所遇以精炼的语言全部写了出来,看这信的意思,是她在写这封血书时,也因着从前被迫害时所留的残毒而饱受精神上的折磨,大抵是因为觉得自己有朝一日会在这府上被折磨致死,故而留下血书为证。 一是以防自己神智不清不记得血海深仇,二是担心死后无人得知罪魁祸首是谁。 说这贺九笙的母亲是被赵妖婆害死的,用的是毒,而贺九笙此后也因为慢性毒药发了疯,但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受不了母亲的突然离世而发病的。 她疯傻以后仍被偷偷下药,那段时日她屡次遭到赵妖婆的陷害,任何会惹父亲嫌的事情赵青兰都会想着法儿的教唆她去做,可面上又对她包容万分、呵护备至,这样的呵护更让父亲对贺九笙心生厌恶。 所谓杀了府上的孔雀,陷害妹妹,将弟弟扔进池塘,皆是赵青兰故意教唆,却全让父亲见了个正着。 好在老天开眼,不知是某日误食药膳的缘故还是别的缘故,贺九笙也清醒过一段时日,那段时间她不疯不傻,回忆起自己如何被戏耍,内心的绝望和委屈呼之欲出,她去向父亲揭露一切,却被当成疯言疯语。 而此时赵青兰自知已胜券在握,又对她强行灌药,向她提及自己是如何在母亲的饭食中下相克的毒物导致母亲一命呜呼。 眼见求告父亲无门,母亲被奸妇所害的真相令她溃不成军,为报杀母之仇,她趁着清醒之时,匿着夜色潜入父亲房中想要一剑杀了赵青兰。 可事情不仅没成,反被赵青兰栽赃陷害,说她疯傻成魔,竟要弑父。 父亲勃然大怒,自此对她丧失了希望和耐心,任凭赵青兰将她关在柴房之中,不再过问死活。 而脸上的脓疮,起初只是疯傻之时的红疹,正因贺九笙的容貌曾在皇宫里被人传为佳话,赵青兰生怕贺九笙的风头将来会压过自己的女儿,故而尽给她湿透生霉的被褥,不准人打扫柴房,以至于久病不治。 贺九笙因此收买下人购得了一瓶使肌肤暂时性生疮的药涂抹在脸上,成日装疯卖傻,掩藏自己的一身锋芒。 赵青兰见贺九笙已如此狼狈,恐怕日久也无法翻身,便逐渐对其放松了警惕,不再明里暗里的针对她。 她这一局棋重在韬光养晦,但柴房之中全无出路,只能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才能翻身,且这场翻身仗一定要一举拿下,才不会被那个赵妖婆再度踩在脚下。 这一封血书如今握在自己手里,却像铅书一样沉重,她心上油然而生一股使命感和责任感。 真想不到一个古代的千金大小姐也生活的这么艰难,能够被后娘整成这副惨样,啧啧啧,所谓女人何苦难为女人啊…… 贺九笙正感叹间,突然听见墙角传来一阵破落砖瓦的声音。 这些老鼠前几天不是搬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贺九笙好奇的向洞边瞥去,竟见一只手从老鼠洞里探了出来。 一瞬间她只觉得头皮发麻,刚想破口大叫,声音到嘴边又压了下去。 以这副躯壳在府中的地位,别说是喊救命,就算是濒死的挣扎,都不会换来她爹娘的一点良心相问。 还不知道这回是不是又是赵妖婆的阴谋,求人不如求己,想到这里,她硬着头皮悄悄地走近那洞口,抬脚狠狠的踏在了从洞口伸出的手上。 这一脚下去贺九笙都觉得心惊,对面那人却一声没吭,不知道是觉不出痛还是压着没叫出声。 那人吃了痛似乎想立刻抽走,贺九笙使出吃奶的劲,一鼓作气将它狠狠的压在了自己的魔脚之下。 “说!你是谁!” 对面依旧不吭声。 按刚才那血书来看,赵妖婆理应对她放松了警惕,应该不可能再派人来搞什么名堂。 况且听说柴房的位置在府里偏得不能再偏,旁边这间屋子也是一直没人居住,老鼠洞的事情全府上下除了自己应该没人知道。 “你是个小偷?”贺九笙喊道。 而此时与贺九笙仅一墙之隔的男人思绪也在飞速运转着,据他在这府中的探子来报,知府大人纳妾不多,北面的宅子几乎全部空弃,唯给他家痴傻多年的嫡女辟出了一方安静的院落调养身心。 可是以他近日潜入府邸来看,北苑并不像住人的地方,别说夜间竟然无人看护,甚至连一盏烛光都不曾流露,一个活人都不得见,院中杂草更是不堪,活像一个废弃的鬼宅子。 若说调养身心,他是断然不信。 如此,他便试探道,“是皇上派我来的,他想知道你在这里过得如何。” 贺九笙一听,心下无比惊诧。 “皇上?皇上为什么要问我过得如何?” 完了完了,穿越过来以后连这个前任主人的记忆都没有附赠的,她是真想不到这个破败小姐居然还认识皇上啊! 是了,这便是知府家疯傻的大小姐贺九笙不错了。 探子也曾回禀过有关于她的事情,只是他不曾将心思耗费在这等琐事上,只是匆匆瞥到过一眼,说是半月前贺家嫡女突然在房中大闹,说自己失去了记忆,说自己不是贺九笙......诸如此类。 先是痴傻,作出许多疯事,又忘了皇帝和她是什么关系。 看来,贺大人也是见她药石罔效才将她置于此处吧…… “你先把脚挪开,好吗?”他尽量平心静气的与对面说道。 以前他也常翻看医书,对付这种疯傻的病人,确是要有足够的耐心才行。 “我要是放了你,你不会跑吧?”贺九笙喃喃道。 他听见这话,愣了半晌。 贺九笙欲哭无泪,来到这里真的是太久没跟个正常人说过话了,这老鼠洞再挖下去,她可能就真的要疯了。 现在来了个人说皇上来问她过的好不好,她当然要狠狠的攀上这个关系,才能早日从这个牢笼里逃出去。 如果贺九笙真的认识皇上,那么血书上所记载的一个最佳的时机,或许就是现在! 想到这里,贺九笙又将脚下的力度加大了。 男人倒抽一口冷气,强颜欢笑道,“我......自然是不会跑的。” “可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你若是真想皇上救你,先得把你的脚挪开。” “对不起啊!”贺九笙突然意识到对面这人或许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立马松了松脚步,转念一想还是不对,继而伸出双手钳住那只被她踩的通红的手,一下子有些愧疚,“实在不好意思啊,没弄疼你吧?” 男人没说话,想抽手离开,又被贺九笙一把拉住,将他的手将鸡爪子一样死死的钳着,“你可不能骗我,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 他皱着的眉头微微有些松懈下来,“我答应你。” 得到了这句承诺,那双手才慢慢的放松了下来。 贺九笙蹲在墙角,小心翼翼的拭去了男人手上的灰尘,顺带着擦掉了半只脚印,她有些汗颜,生怕自己刚才下意识的求救之举会让对方心生抵触,又道,“对不起,刚才我真的是无意的,我被关在这里太久了,我很想出去。” 按理来说,他现在有足够的机会和体力脱身而去,不知为何,两人之间的对话像把剑一样扎在了心里。尤其是她楚楚可怜的语气和那几句发自内心的道歉,还有他自己作出的承诺。 “你可不能骗我,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 “我答应你。” 贺九笙擦完脚印,慢慢松开了他的手,“他们都说我疯了,可是我的疯病早就已经好了。” 男人蹙紧眉头,原本将起的身又渐渐蹲了下去。 “是皇上让你来救我的吗?他知道我被关在这里了吗?” 听着隔壁女子热枕期盼的语气,他犹豫了片刻,答复道,“是的。要救你出去。” 其实方才他就在想,无论这女子发疯与否,关进这样的地方终究是场灾难。 这京城最不缺的就是这样的官家小姐,晾这个贺九笙小的时候在皇太后身边有多受宠爱,宫中妃嫔对她何等偏爱,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官家小姐各有所长,姹紫嫣红的开了一片又一片,一朵花的败落也顶多是缺憾个一两年,宫中人犯不着去追寻个疯子的下落。 坊间传闻贺家大小姐疯了七年有余,就算她和皇家的关系匪浅到了那个地步,她自始自终都是贺家的人,贺老爷也曾遍寻名医却医治不得,如今她却说自己的疯病早已医好。 他对这话是持怀疑态度的,想着自己何苦多管这等闲事,准备抽身而退,却见那黄鼠狼洞里递出来一方丝帕,上面隐隐约约有些血红的印记。 “能不能替我把这封血书交给皇上?他看完这个自然就明白了。” 如果皇上真的认识她,一定不会见死不救。 贺九笙抱着必胜的信念将血书扔给了对面的男人。 兴许是好奇,兴许是突然魔怔,他竟弯腰将丝帕捡了起来,收进怀中信步往外走,末了又回头留下一句,“等我的消息。” 贺府北苑墙外,一身着夜行衣的男子从墙上一跃而下,动作矫健轻盈,稳稳的落在了地面。 另一黑色身影从旁闪出,拱手道,“王爷,这等小事何须您亲自动手?在下实在惭愧。” “王爷,您的手!?”下属失声道,“您的手......” 借着月光,男子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被贺九笙踩的有些许泛红,骨节的位置还蹭破了点皮。 “不打紧,只是点皮外伤。东西找到了吗?” “属下已经遍寻府中上下,都没有找到您要的东西。”下属愧疚的低了低头。 “不亲自跑这一趟,我心中实在不安。” “王爷心系天下苍生到如此境地,实在叫人敬佩!”下属的头再次向下低了一寸。 “行了,少拍马屁了。” 男人扯下蒙面,一张五官分明的脸在皎白月光的照射下实属惊为天人,乌黑色凌乱头发中隐隐有些墨绿的发丝,深黑色的瞳孔显得更加深邃,眼中熠熠闪烁的寒光,给人增添了一分冷漠。 “今晚也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 下属狐疑的抬起头,只见自家王爷正望着手中一块略脏的丝帕发呆,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不经意间透出些温和,薄薄的双唇微微轻抿,“本王许久未进宫觐见太后,是该去给她老人家请安了。” 第3章 太后召见 贺九笙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自己当初是抽了哪股劲儿就把那方帕子交给了一个陌生男人。 如果他说的全是假话,她手头上岂不是连扳倒赵妖婆的证据都没有了? 虽然每天都恨不得因为这事儿扇自己耳光,但依然翘首盼望着那人说的“等我消息”何时才能到来。 第一天......鸡未打鸣贺九笙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勤勤恳恳吃饭,老鼠洞早被撇到九霄云外去了,一心祈盼救赎。 第二天......勤勤恳恳吃饭,时不时理一理自己的衣衫,生怕出门以后被人笑话。 第三天......勤勤恳恳吃饭,偶尔拔下发簪抓抓痒,日子也就这么熬过去了。 第四天......勤勤恳恳吃饭,重操旧业,老本行不能忘,希望在自己身上,还是开挖老鼠洞。 第五天......吃饭时味同嚼蜡,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高潮,再高一步就要毙命。 第六天......向老天爷宣布绝食,边挖老鼠洞边念大悲咒,希望激起上天的怜悯,心底暗自神伤为何没有个神柩来给自己拜一拜。 第七天...... 日上三竿,贺九笙还在床上赖着,破败的床板硌得她腰背酸痛,但这痛不及她心痛的万分之一。 终究还是错付了...... 她懒懒的翻了个身,这一翻身,本就塌过一次的床板子啪的一下陷了下去,击了怕有几年的老灰一下子卷到了半空。 她整个人陷在一种近乎绝望的尘埃里,再也扛不住了,哇的一下就哭出了声来。 “穿越也不带这样的啊,好歹是个千金大小姐,命怎么就这么惨呢……” “我贺虹云怎么说也是个风云人物,怎么就遇到这么个没良心的骗子了呢!” “要是再让我碰到这家伙,我一定把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啊呜呜呜呜......” 继而想到自己估计连或者走出贺府的机会都没有,眼泪更是决堤而下…… 正在床板子里哭的天昏地暗时,门口却传来了锁链子的动静。 “笙儿,笙儿!” 一个从未听过的陌路女声隔着门就开始边拍边叫,贺九笙哭到半路突然卡住了,楞楞地往门边看去。 打从穿越之后就没开过的柴房门突然就被一中年妇人推开了,一头花白的头发因着汗水两鬓紧紧的贴在脸上,看起来很疲惫,但双眼却意外的放射出神采,岁月的风霜在脸上刻下了深深的沟壑,却难掩她年轻时的美貌。 “笙儿!” 她进门后就急急的扑向贺九笙,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我的笙儿啊!苦命的孩子,是老奴来晚了!” “你......你是谁......”贺九笙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忙不迭想推开面前的女人,无奈被死死抱住无法脱身。 “我是你的景妈妈啊!我是你的奶娘,你自小是喝着我的奶水长大的啊!小笙儿!是老奴来晚了......”她急急的哭泣着,泪水马上把贺九笙的衣衫打湿了大半。 “奶娘?”贺九笙不由得面露喜色,“你是来救我出去的吗?” “太后召您进宫,老奴随侍,这回任是知府大人也不敢驳回了!” 景妈妈抽泣着,终于将贺九笙松开,一双含泪的眼睛定定的凝结在她脸上,伸出粗糙的手抚了抚贺九笙的脸,“笙儿,你受苦了。” 这妇人穿着的非常朴素,一眼遍能注意到她粗糙蜡黄的皮肤,眼角爬上了隐约可见的几条鱼尾纹,花白的头发更是使人觉得她比实际年龄更大一些。 贺九笙半张脸感受到她手上粗糙的老茧,细看之下还有常年劳作的龟裂现象,想必她的日子也是过的非常不好。 也是,按赵妖婆这等做法,必定把她身边能够照顾到她的人全部都赶走了,害死了亲娘,赶走了奶娘,贺九笙在深感悲切的同时,心里升起了更多的恼火和仇恨。 可是她说太后召见,这又是什么意思? 来不及问,奶娘便将她从垮掉的床板子里扶了出来,“笙儿,我们走,今次走出这柴房,可万万不能再胡来了,见着太后她老人家,一定要求她开恩尽快给你许配个好人家,如此,老奴才对得起你过世的母亲,以后九泉之下与她相见,可算是有个交代了。” “可是......” 贺九笙还没问出口,景妈妈已经把她拉出了柴房。 上一次见到这么明媚的阳光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温暖的阳光穿梭在微隙的空气中,舒惝、漫长,照耀着地面的阳光反射出银色的光芒,耀得人眼睛发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野草的气味,隐隐掺杂着花香,弥漫在春日中,把天地之间的一切空虚盈满。 贺九笙愣了愣神,竟然有种莫名的悸动,以往自己在拼了命的工作,从来不曾好好的感受过什么生活,现在在屋子里被困了将近一个月了,以前感觉稀松平常的事物现在竟然感受到尤为的难能可贵。 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奶娘拉到一个整洁干净的房间里的,待到在梳妆台前坐定之时,已经被屋内陈设迷花了眼。 淡淡的檀香充斥在身边,离开了与蝇鼠为伴的柴房,这里久违的香味让贺九笙一度错愕,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无边的梦境,但身边感触又那么的真实。 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倒映在面前一座玳瑁彩贝镶嵌的梳妆台上,甚是华美无朋,绚丽夺目。 贺九笙环视了一下四周,一房古代女子的闺房映入眼帘,精致雕花装饰的大床上挂着鹅黄色的帐幔,离床不远处的花梨木的桌子上摆放着几本书,全都落了灰,文房四宝一应俱全,古琴立在角落。房中大处小处的柜子上摆放着许多古董,墙上挂着山水图,整个房间充满着一股潇洒风雅的书卷气,能看得出这屋子的主人是个极为雅致之人。 “这是谁的房间?” “是你的呀!小姐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景妈妈那处正着急忙慌的在屏风后面给贺九笙倒洗澡水,几个下人提着水桶来了又去,景妈妈也不同她们说一句话,只冷冷的拽过水桶,亲自往桶里添水,几度小心翼翼的调试水温。 贺九笙此时实在没有心思帮景妈妈干这活,思绪一下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态给打乱了,满腹疑问只想一问究竟。 “我被关进柴房以后,就没人用过这个房间?” “这里先前还不是小姐您的房间,从小您就住在南苑,离大人夫人的房间近得很,是您开始犯病以后,才被迫搬来北苑的。” “为什么父亲突然肯把我放出来了?太后为何要召见我?” “小姐……”景妈妈进了门以后一刻也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听贺九笙说出这话才停下手里的活儿,一脸关切的看向她,“您这是急火攻心,受了太多的苦,才把之前的事都忘干净了?” “唔......大约是......记不太清了......”贺九笙含糊回道。 “那太后是您亲姑婆这事儿总没有忘吧?”景妈妈眼中的关切又多了一分。 “自然......自然是不会忘的。” 贺九笙嘴上这么说,心底早已掀起了轩然大波。 亲姑婆?这么重要的设定自己现在才知道?那皇上不就是自己的表哥吗? 难道那天那个神秘男子说的不是假话? 他真的把自己的血书给皇上看了,所以皇上才告知太后,让太后召她进宫? “景妈妈,太后为什么现在才召见我呢?” “小姐,”景妈妈说着说着又拿袖子揩了揩脸上挂着的泪珠,“您和皇家虽是远亲,但毕竟还是血脉相连,虽然夫人过世的早,但太后还是疼您的。只不过因为夫人的离世,怕见了您更添伤心,这才没有召见。没过多久,您就发病了,说是疯傻之症,这当然是应该远避皇家才对。太后有心问了您几句,也常是被那赵青兰给截了胡,她还在京城女眷之中到处散播您的谣言,久而久之也就传出去了。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贺家出了个疯子小姐……” “近日也不知是哪位菩萨开了眼,太后从哪儿听说来您的疯病早已痊愈,突然就下旨将您召进宫中,说要与您团聚团聚。太后的旨意任是老爷也无法推脱,小姐您这次进宫可要争气,千万别再被人抓住把柄又关禁闭了......” 说到一半,景妈妈不忍心说下去了,可贺九笙已经明白了大意。 “小姐,洗澡水已经放好了,快洗洗身子吧,到今日,您可算是熬出头了……” 熬出头了…… 贺九笙想着这话,眉头不觉紧了一紧,若说熬,她这哪叫熬,真正熬着的,应该是那个名副其实的贺九笙吧…… 她贺虹云是被关了半个多月,而贺九笙是被折磨了整整七年。 一个杀死自己母亲的人近在眼前对她百般刁难和凌辱,自己的亲身父亲宁肯相信一个小妾的话也不肯调查出真凭实据,皇宫里最有权势的自己的亲戚也被那个妖婆蒙在鼓里让她望尘莫及,唯一一个府中疼爱她的奶娘也被摧残的如同风烛残年的老妇...... 这口气她贺虹云咽不下,也替贺九笙咽不下! “小姐,老奴给您宽衣吧,咱们好好洗掉这些年的浊气,今日起,就是一番新天地了......” “景妈妈,以后就不要再叫我小姐了,刚才你不还叫我笙儿吗?” “那是老奴失了智了,没了分寸忘了尊卑,才那么称呼小姐……” 景妈妈向她欠了欠身,低眉顺眼的样子看的叫人心疼。 “景妈妈,以后不要再小姐小姐的叫我了,你刚才叫我笙儿,这个名字很好听,你以后就叫我笙儿吧!” “景妈妈,你放心,我不会再被关回到那个柴房,我也不会让你再受苦了。” 奶娘默然接受,抬眼看向自家小姐,一张瓜子脸,虽然尘土满面,脸上还有些可怖的疮痕,但不妨碍她自小养成的小家碧玉之感,书卷气的神色间多了一份果断,那秀美的娥眉淡淡的蹙着,可双目之中透着一股神采奕奕的英气,投印出如火一样的光芒,似乎与从前的柔弱无骨判若两人。 第4章 对峙老绿茶 贺九笙沐浴完毕,端坐在梳妆台前对着妆柩上的镜子反反复复的琢磨着这张精巧的脸。 肉黑色的秀发简洁的盘起,几缕青丝坠下,衬托着那拥有着美妙弧线的脸颊,一双有如桃叶般细长的水润美眸,顾盼流转间摄人心魂,小巧凝脂般的媱鼻挺翘端正,鲜红的嘴唇仿佛新生的樱桃一般娇艳欲滴。 这波还真不亏。 贺九笙先前在现代的时候见过不少美人,有天生丽质的,还有后天励志的,但偶然天成到这个地步的,还是着实让她吃惊。 也就只有在深闺之中才能养出这样的小家碧玉了吧…… 想想自己在现代还真是有些心酸,每天累死累活的过着,日子一天天的黑白颠倒,别说黑眼圈眼袋有多严重,连头都快被熬秃了,她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还能体验一把长发及腰的感觉。难怪古代人坐拥三妻四妾,就这样的绝色佳人,她要是个男人,恨不得后宫佳丽三千。 都说女人如水,这话说的一点不错,还是红颜祸水啊,祸水啊! 贺九笙摸了摸脸上残余的疮痕,也是这个时候才注意到真的比自己第一次摸的时候要少了很多。这个大小姐原本就是为了避开争斗,因而往自己脸上涂了暂时性生疮的药膏,刚才她拖景妈妈去床板子底下搜到了一瓶药膏,想来就是血书上所写的那一瓶没错了。 此刻这瓶药膏被端端正正的放在妆柩前,贺九笙心想着若是旧治不愈,将来还可以凭着这瓶子里残留的药膏找个医师给自己看看。现在看看脸上的疮痕,虽然犹在,但比之以前在柴房里摸到的凹凸不平的大小疙瘩,已经好了太多。 这个大小姐聪明得很,知道容貌之于女人是一大致命利器,所以暂避锋芒,却也没有把事情做到太绝,以防自己无路可走。 不过,嗯……她甚是满意,就这副样貌,还怕自己在古代不发达? 要发达了要发达了!贺九笙乐颠颠的望着镜子里的人,不觉喜形于色就差哼起歌来了。 正沉浸在自己的美貌里不可自拔的时候,突然就听见一个刺耳的女声闯进了房中。 “贺九笙,我的乖女儿你可别来无恙呀?”贺九笙一听,下意识地扯过妆柩边的白纱,将自己的半张脸遮了个完全。这声音贺九笙就连在梦里听到都恨得牙痒痒,耳熟至斯,以至于让她无法不动声色起身望向赵青兰。 这女人长得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头上插着雀形的金钗,腰上佩戴着翠绿色的玉石,身上的衣饰也闪闪发光,珊瑚和金丝点缀其间,从这张扬的打扮来看,她在这里极为受宠。 之前贺九笙都是只听得见声音,却从没见过她长得什么模样,今次一看,竟然是个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妇,这个年纪的女人颇具作性,难怪贺家这般热闹,还被她搅得乌烟瘴气、妻离子散。 是了,赵青兰长着一副凌厉聪慧的样子,长得虽不漂亮,比照刚才的样貌足以知晓贺九笙的母亲跟她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却有一身丰腴魅惑的娇躯,使人挪不开眼。狐媚般的双眸里却透出狠辣的目光,有一股泠冽的攻势。 可贺九笙还是忍着心底的恨意,慢慢的走上前去道,“你也别来无恙。” 跟在赵青兰身后的女婢似乎早就有所准备,上前一步趾高气昂道,“小姐怎么还如此混沌,依照尊卑该敬称一句母亲吧。” 而赵青兰勾着唇角,大有一副看热闹的派头。 “我的母亲早在我出生后就与世长辞了,怎么又来了位母亲,姨娘就是姨娘,小妾就是小妾,据我所知,父亲可并未将你扶正啊。” “你……” 婢女指着贺九笙的鼻子还想骂,被她一口打断,“你什么你,我竟然不知道,原来家里是这么调教下人的,连一个姨娘的丫鬟都敢对嫡女不敬。” 贺九笙说完,那婢女已通红了脸,不等她在开口,贺九笙一个巴掌就往她脸颊抽了上去,打脸的声音清爽而干脆。 “你这是干什么?”赵青兰被这一幕惊掉了下巴,瞪眼望着贺九笙。 “我干什么?是在替赵姨娘好好的管教下人啊,这丫鬟这么肆意妄为,哪天在你的汤里下些莫名其妙的药可怎么办啊?” “你胡说,我是娘子的陪嫁丫鬟,怎么会对娘子下药!” “这么说,对别人你就敢咯?” 婢女捂着脸颊,泪汪汪的盯着贺九笙,眼中似乎有些惧怕。 “还有,赵姨娘,虽说你是父亲的掌中宝,但我毕竟是嫡女,是知府大人明媒正娶的妻子生下的孩子。您的贴身婢女说尊卑贵贱,那我就跟您说说尊卑贵贱,我是嫡女,您是姨娘,再怎么受宠也注定低我一等,称呼上,不要再叫我贺九笙了,该叫我大小姐。是不是?” 在现代的时候,她就算没时间看古装剧,但多少也知道点古代的尊卑之分。 这个赵青兰虽然是父亲的女人,但不是一房也不是二房,只是个姨娘,姨娘的地位虽比通房丫头高,但面对一房所出的嫡女也应当毕恭毕敬的,偶尔遇上了也是姨娘该向嫡女问好,嫡女则不必回答。 到了这里,竟然被这个妖婆逆了天,骑到自己的鼻子上头去了,在她面前这样三番五次的耀武扬威,真的是没把她贺九笙放在眼里,想来赵青兰今天大概要来立个下马威,无论是否,贺九笙受了气,她不撒一撒这股火,实在难掩心中那口恶气,也难以在知府家竖起威严。 赵青兰听闻此话,心间气的不行,这个贺九笙一贯是逆来顺受的,经不起折腾的娇柔小姐,怎么现在像转了性子一样,突然就开窍似的攻击她了呢? 怒从心生,她抬手就想给贺九笙还回婢女的那一巴掌,哪知贺九笙眼睛突然瞥向她身后,叫了句,“爹爹……” 赵青兰惶恐的收回手,不安的看向身后,可门口哪里有人!? 趁她分神之时,贺九笙一溜烟儿掀了帘子跑出闺房,一下子就不见了人影。 两人再见面时,已是在南苑的客堂之中。 知府大人正襟危坐在堂上,贺九笙坐在堂下一把梨花椅上,正气定神闲的喝着茶,眼角余光扫见赵青兰追了过来,便以一种惺惺作态的关切声询问道,“姨娘~您这是去哪儿了?怎么气喘吁吁的呢?” 老绿茶终究是老绿茶,赵青兰转了转眼珠,僵硬的脸颊展露出一个牵强的微笑,一边走进客堂一边道,“这不是想来看看笙儿你如今是否康健了吗?唉,爱女心切,所以走的急了一些。” 好一个爱女心切,贺九笙一口茶差点恶心的吐回杯中。 “跪下。”诺大空旷的客堂,贺大人的声音如同洪钟一般沉重。 他年纪虽长但其实依旧不容侵犯,眉宇间有着多年风雨沉淀下的沉稳与淡然,岁月漫长早已在他脸上刻下不容遗忘的痕迹,但身着朝服还未褪下的中年男子依旧拥有着难以模仿的威严。 赵青兰愣了一下,意识到话的矛头是指向自己的,心有所悸的跪在了堂中。 “你同我说,笙儿的病不见好转,可为何现在笙儿在我面前活蹦乱跳,与常人无异呢?” “老爷啊,奴家也是怕小姐再犯起病来,伤及老爷,故而迟迟不敢妄下定论啊……” “你是个什么东西,要你妄下定论?我问你,笙儿既已有好转之向为何不请个郎中来给她瞧瞧!?” “老爷……”赵青兰早已没了和贺九笙对峙时的那副傲娇嘴脸,变脸变得极快道,“之前不也找了郎中,可那些个郎中越医越病,越医越病。拖累了大小姐跟着喝药受苦,奴家实在不忍……只想着若是这疯病就此不好了,奴家愿意来伺候小姐一辈子,让她衣食无忧,不受苦楚,只要发起病来不伤到府里上下,就算是小姐喝了我的血吃了我的肉我都甘愿。奴家不曾读过什么大书,心底这些妇人心思干干脆脆明明白白,只盼着能一生一世服侍老爷,照顾老爷的孩子们……” “把笙儿关进北苑已经是委屈了她,你还将她扣在柴房,连个贴身的丫头都没有,杂役们更是漠视她的存在,不管不问,尽给她吃些坏掉的饭菜,笙儿说,她已经完全恢复正常的时候,求人去请你,你却还不肯将她放出来,甚至没有知会我一声,可有此事?”贺大人说到这里,简直是又气又恼,将手里一盏茶狠狠的摔到了赵青兰面前,“她到底是贺家嫡出的大小姐,由得你这般作践?” “老爷啊……这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啊,想奴家含辛茹苦的养育小姐们到这般年岁,又怎么会有意作践您的掌上明珠啊……自老爷您将府中大小事务交付给我以后,我是日夜为贺府操心,恨不能把自己分出几个人来。我嘱咐北苑的杂役丫鬟们好好服侍小姐,竟不知他们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把小姐关进柴房不管不问。我也是为贺家操了半辈子的心,老爷您是知道的啊……” 赵青兰边说边呜咽,说一段话简直大有掉半缸泪的意头,让人害怕她简直要说晕了过去。可她说的话看似很多,却叫人摸不着头绪,贺九笙只觉得她说的每个字自己都认得,可是组合在一起就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没有正面回答父亲的问话,可好像又已经回答了,并且把锅甩的干干净净,自己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诉着心酸苦楚,再用袖子抹一抹泪流满面的小脸,就把自己的恶毒心思撇的一干二净。 贺九笙本指着听场好戏,可贺老爷似乎也听得一愣一愣的,半天也没给出个发落,一双眼睛直勾勾的被赵青兰可怜的模样吸引了去。 第5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兰儿……你……”贺老爷眼角的余光瞥了瞥贺九笙,似乎是在看她的反应。 贺九笙觉着若是此时火上添油到让人觉得自己是在故意为难赵青兰,便装作没看见父亲的目光,自顾自的打圆场顺便也当回绿茶,“原来是我错怪了赵姨娘,这事儿都赖我,赵姨娘用心操持贺家事务,自然是没空来照料我这个病残之躯。也是我自己身子争气,半月前竟大有好转,如今恢复如常,回忆起当初闯下的祸事,真是痛心疾首,悔不当初啊。” 说着,从眼底挤出几滴眼泪,始料不及的,啪的一下跪倒在了父亲面前,瘫在他的腿上嚎啕大哭,“父亲,是女儿错了,实在不该任性妄为。吃冷菜馊饭是女儿该受的,睡潮湿的被褥与蝇鼠为伴让女儿这张脸毁了容也是女儿罪有应得,北苑的下人对我纵有不尽也是为了替父亲打抱不平,都怪笙儿从前病时太混帐,才落得这样的下场。” 其实贺九笙从贺老爷的眼神中就看出来了,但凡这个赵妖婆掉一滴眼泪,他就舍不得责罚与她,如果自己穷追不舍反而会让父亲想起从前的事而激怒他。 自己说的这话明面上是对父亲表示理解,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可作为一个父亲,她所受的苦难他毫不知情,而下人也是因为父亲的遭遇而对她苛待,说到底,无论是下人做的也好,姨娘做的也好,都是为了他。 贺九笙的遭遇并不全是赵青兰的陷害,如果没有这么一个不明事理宠爱小妾的父亲,她也不可能被关柴房几年都不过问,既然这父亲是个心慈手软的父亲,就该用让他心软的办法来对付他。 但想来从前的贺家小姐,从房中的陈设看就是个抹不开面子的书卷小姐,这等孤傲的大小姐是断然不会学赵姨娘这套下三滥的绿茶手段。 绿茶说白了就是臭不要脸。 在臭不要脸这一套上,她在现代的时候早就练得炉火纯青了,买货卖货做生意,就是不能太要脸,生意场上也有一套一哭二闹三上吊。无论在网上卖货还是现场卖货,第一重要的就是人设,套个穷苦孩子励志青年富二代创业的人设,把故事编得精彩绝伦,最后的成交概率有多少就在出场人设的细节里。 所以论臭不要脸的演戏的嘉宾里,她贺虹云当属上上宾。 “也不知是为何会得那样的病,可我所做所为皆不是心中所愿,这七年来恍若活在梦中,现在想起来都愧对父亲……” 贺九笙抽泣得身个身子都如同筛子一样抖动着,“女儿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父亲身体康健,日夜跪在那间破败的柴房里,在鼠蚁堆里为父亲祈福……” 贺老爷此时突然看明白了,他把锅甩给了赵青兰,赵青兰把锅甩给了下人,而贺九笙又把这锅甩回给了他自己。 她这不是要赵姨娘的一句交代,是要他给出一个交代来,而这个交代务必要把锅重新甩回给赵青兰。 他也承认,自己的确惧怕这女儿再疯癫起来做什么不轨之事,他一个堂堂的朝廷命官,在皇帝面前,朝廷的明针暗斗之中尚且留着性命,他惜命的很,也惜面子的很。 更何况如今太后召见,今日若是不下个定论,只怕来日就是太后下旨来清理门户了。 这锅,赵青兰非背不可。 “家中事务既然琐碎,兰儿你就不必再管了,待会儿就把府中账簿交给周娘子吧。”说完,起身将贺九笙扶回到了她的位置上。 “老爷……”赵青兰睁着一双难以置信的眼,哀怨的望着他,可自知理亏,又不敢再辩驳些什么。 “清璃去哪里了?她到底是贺府的二小姐,这样的场合也该来同自己的姐姐问候一句吧。” 其实贺老爷的本意并不在此,而且转了个话头,堵住赵青兰的嘴。男人到底是不愿意最终闹得个家宅不宁,也无心掺和这样的事,不想再将自己也跌进深潭里。朝堂之事本已污秽,只期盼不要后院起火才好。 他生平最大的心愿是告老回家,子女绕膝,一享天伦之乐,至于是哪个女人生的孩子,只要留的是自己的血,他倒是都无所谓。 “爹爹,娘亲是哪里惹的您这样不痛快了?” 另一熟悉的声音弱弱的从堂外传来,一个娇小的身影急急的向她的亲娘跑过去,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转而又去收拾地上的碎茶盏,却一个不小心被茶盏碎片割破了手指,鲜红的血流到了那堆碎片上面。 整套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贺九笙在一旁都看傻了眼。 小绿茶暗暗抹了几滴眼泪,黄莺般的音色简直酥麻入骨,“爹爹,娘亲为府中尽心尽力实属操劳,若是要账簿暂交周娘子保管也是好的,如此一来爹娘可以时时陪伴璃儿,璃儿是打心眼里欢喜啊……” 贺清璃自知此时为母亲求情已是于事无补,干脆顺着父亲的话应承下来,也顺着母亲的话把操劳二字再提一遍加深印象,母女俩一大一小俩绿茶把惺惺作态这四个字表演的淋漓尽致,贺九笙就差拍手叫绝。 “好了,不要哭哭啼啼的了。笙儿,你明日一早随我进宫去面见太后,你年岁也不小了,想必此次进宫,太后务必是要操心你的婚事了,今日我已让周娘子给你备了几身新衣服和首饰,明日你换了进宫,可不许给贺府丢了面子。” 贺大人说完,兴许不想再三个女人的戏台子上再待下去,甩手就走了,可走到门口又对堂外候着的景妈妈回头提了一句,“你去挑几个懂事的丫头和杂役,北苑先前那一批都换了,若是笙儿不满意,由她处置处置发落完了赶出府去。” “再请个郎中来,给笙儿好好的诊断诊断,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调养的。” 说完这些,他回头看了自己的嫡女一眼,皱着眉头离开了。 次日一早,天没亮贺九笙就起来梳妆打扮了。 有了盼头的日子,果然是多早起都不嫌累。 经过了一番特地的打扮,现在的贺九笙,一头青丝盘珠翠,鬓角斜插玉簪,身着淡雅缎衫,身姿修长柔韧,香肌玉肤,唇红齿白,脸上虽有残缺,用面纱遮盖也无损她的天生丽质。 除了景妈妈,贺九笙是绝不肯在贺府其他人面前露出自己脸上的残缺的,因此连睡觉时都小心翼翼的遮盖着,为的是不让赵青兰再对她的脸起什么歪心思。 只要调养得当,很快她就能恢复如初,若是这回太后真的要为她物色夫婿,大婚之前大概可以调养得过来。 不过这穿越的故事发展还真是一样的老套,但这个年纪在古代的确是应该谈婚论嫁,她现在都算是高龄了,贺九笙想了一晚上,不知道自己还会在古代逗留多久,如果一辈子都搭在这里了,摊上这么个护妾的爹和刁钻的姨娘,那么结婚生子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她贺九笙不求在古代能有什么大富大贵,看了那么多惨烈的穿越悲剧,她只愿能够一生一世一双人。 说是一同入宫,与贺大人却没有同坐一辆马车,贺九笙倒是落得自在。两人于宫门口分别,贺大人上朝,贺九笙由门口迎接的太后宫里的姑姑带进了后宫。 “笙儿,今日若有机会,还是听从太后的指婚,就算是往她老人家身上撒一撒娇,也不要再回到贺家的狼窝子里了。” 贺九笙望着贺大人的背影看了一眼,从早晨到现在他都是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两人分别时他也没有回头再看自己的女儿一眼。贺九笙想着今天在马车上景妈妈说的那番话,心底涌起了无限惆怅。 第6章 入宫觐见 古代的宫殿在现代的时候参观过不少,都是以局外人的身份当作消遣,还记得她小的时候连故宫都是要排队进去的,去旅行的人都是乌泱泱一片。 所以冷清清的一个皇宫她是第一次见,也是此生头一次且唯一一次以一个当局者的身份步入皇宫。 上好的白玉铺造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远方似有袅袅雾气笼罩着不真切的宫殿,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上凤凰展翅欲飞,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堆砌的墙板。华丽的楼阁被池水环绕,浮萍满地,碧绿而明净。 不知这是哪朝哪代,景妈妈说当今皇上叫宋千衡,高祖皇帝是宋国公,因而国号为宋,年号景炎,而今已是景炎六十二年。 当今太后其实是皇帝的奶奶,而先皇着实是个情种,在先皇后患病驾崩后的第三年也随着自己的发妻去了,后来是太后将他们年仅十岁的儿子宋千衡扶持上皇位的。 贺九笙是个卖货大佬,无奈却是个历史废物,虽自喻没什么文化,但这段历史她仔仔细细回忆了一下,实在想不出来。 架空无疑。 既然自己已经来了,无论是乱世还是太平盛世,见招拆招可是她的强项。 正在思索间,姑姑已领着她和景妈妈走至一处宫殿门口,老远就闻见了宫里飘出来的檀香,姑姑嘱咐贺九笙在殿外等候,自己走进了殿中,与她交错突然走出来一名男子。 那人一身玄色窄袖蟒袍,袖口处细细的镶绣着金线祥云,腰间配着一枚精心雕研的白玉腰带,上挂白玉制成的玲珑腰佩,气质优雅,气度逼人。 黑亮垂直的长发随走动的姿态飘逸,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五官俊美非常,外表看起来好象放荡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 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着一身玄色衣衫,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 两人四目相对间,那人厚薄适中的红唇漾起另人目眩的笑容,剑眉下细长的眸子捻起了桃花般的风采,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沉沦进去。打开手上一柄黑玉的折扇,饶有兴致地望着她打量了一番,悠悠的从她身边掠了过去。 这人是谁?长的这么好看? 贺九笙看怔了,一双眼睛随着那男子的身影远去,迟迟没有回过神来。 “小姐,太后请您进去。” 姑姑的声音将贺九笙拉回了现实,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有些慌乱的理了理脸上的面纱,调整好仪态以后才跟着姑姑进去。 其后再觐见太后,贺九笙一直小心谨慎,不多时却发现这根本就是多余的。 太后对贺九笙是发自内心的关怀,所说的也都是些家常事,贺九笙理清了她和自己的关系。 原来她的母亲是要称太后一声姑姑的,理论上是她的娘家人,贺九笙则要称这个太后一声姑婆,也就是姑奶奶。 这关系亲,却也不亲。 毕竟母亲是外嫁到了贺家,属于贺家的人,太后对母亲的关爱只能转化到对贺九笙的关心上了,所以从她小时候起,就常被接到宫中来住,被太后太妃们和先皇帝嫔妃们宠着长大,盛极一时。 后来贺大人说她生了病,怕伤及众人,因此再也没进过宫。 太后又问景妈妈府中是否给她请了郎中,又不放心的请宫中太医给她把了脉,知道她的病已痊愈,这才放心。 与太后一同用过早膳过后,姑姑又领着她在宫中来回地转,去向小时候照顾她的太妃们和先皇的妃嫔们请安,半天下来请安请的口干舌燥好不折腾。 与此同时,太后斜斜的躺在椅上,方才给贺九笙把过脉的御医从偏门进来,向太后呈上了一剂诊断。 “这么说,确有疑处?” 太后手一挥,差人将那纸书给扔进了香炉里。 “回禀太后,大小姐体内确实有残留的毒素,且不止一处地方。” “那她的脸?” “也是剧毒所致。” “奶娘说,是普通湿疹未及时根治,故而化脓生疮。” “以微臣诊断,大小姐体内有两种主要毒素,一是常年服毒所致导致精神错乱,二是用药过度致使脸部生疮。可奇就奇在,这精神紊乱的毒在体内扎了根,竟然生出抵御之效,大小姐熬着熬着,也就自然痊愈了。” “你是说这病是她自己好起来的?” “是的,常年服毒,体内产生了抗击毒素的根本,也就不药而愈了。” “那她的脸可还有救?” “微臣今日只奉太后懿旨把了脉,未曾见大小姐的患处,因而无法判断其严重程度,以微臣之见,可研制膏药每日敷于患处,只要保养得当,是有复原的可能。” “哀家是怕啊……这孩子是受苦了,她自小就跟她母亲一样,是个清高孤傲的孩子,若是叫她把面纱摘下来,岂不是戳她的痛处?这与揭人伤疤又有何异呢?哀家实在不忍心啊……” “行了,你下去吧,你说的膏药,尽快配好了送来。” “是,微臣告退。” 御医告了退,为太后捶腿的嬷嬷试探着太后的心意,“这贺家人也太不把九笙姑娘放在眼里了。” “当年提携贺家,太上皇选了咱们的亲侄女下嫁,是为了稳固朝纲,也不见得贺家就是什么好人家,凡是和皇家沾亲带故的女人不过就是皇家手里的一把弓箭,又有什么幸福可言呢?” “可那个赵家未免太过仗势欺人……” “商贾之家,并未涉足官场也就罢了,贺家是看着我的面子尚未给她一个名分,可我年事已高,往后不能顾全笙儿,单看在她母亲的份儿上也该给她找个依靠,否则继续在贺家呆着,无亲无靠,下场不会比我那侄女好上半分。” “能从悍匪堆里爬出来,九笙姑娘是个有福气的人。” “也是她自己的造化,可怪的是,我竟不知燕帧还好管这等闲事,若不是经他提醒,我还以为笙儿当真是念着她过世的母亲而发狂了。” “王爷大约也不愿见九笙姑娘受苦吧。” 太后突然睁眼,问嬷嬷,“燕帧和九笙可有什么交集?” “从未听过有什么交集,以前九笙姑娘在宫里玩,也是与皇上较为亲近,若说交集,也是御花园里钓鱼的那次,九笙姑娘胜心太强掉进水里,被王爷捞上来的那次吧……”嬷嬷细细的回忆道。 “哈哈哈哈......”太后听着往昔的故事,不觉笑开了怀,“那时候的九笙,脸还长的圆鼓鼓的,话都说不利索,鱼跑了就要到河里去捞,哀家还记得那时候,只转了个身,再回头时九笙已经失足掉进河里了,十几二十个太监宫女哗啦啦跳进河里去,跟下饺子一样,可到最后,谁也没捞着九笙,燕帧冷不丁抱着她从河里爬上来,一句话也没说,放下她就走了。” “是了,就是那时候。”嬷嬷见太后笑得舒坦,自己心里也跟着高兴。 “九笙的婚事,你觉得该如何?”太后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嬷嬷想着太后提起此事,心中定然已经有了答应,于是巧妙的回道,“九笙小姐是太后的远亲,这既是家事,也是国事,老奴不敢妄加揣测。” 太后的眸子中闪烁着几分智谋,不知是对着嬷嬷说还是自言自语喃喃道,“笙儿受了这么多的苦,哀家当然是希望她离自己越近越好……” 第7章 姑奶奶的赐婚 此时的贺九笙,丝毫不知道她的太后姑奶奶准备给她赐个近在眼前的婚。 她喜于乐颠颠的在各处妃嫔宫里讨点心吃,能看得出以往的贺九笙在宫中很受重视,这些妃嫔还把她当成是小孩子一样,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好看的都往她处塞,走了一上午,姑姑和景妈妈手里堆的东西都已经拿不下了。 她有些庆幸,这么些日子以来,终于有了一种被人疼爱的感觉,真是好不心酸。 虽说在现代的时候,她也没个好亲戚来疼自己,什么事都是自己实打实的干出来的,但她也是风风火火的在行业里站足了脚跟,去哪里都是被人众星捧月的看待。 先前被困在贺府她就郁郁寡欢,无处施展才华,到了宫中,本就被人宠着,再加上她这张能说会道的嘴,把尚太妃、惠太妃、晴太妃、淳太嫔及先皇的妃子们哄的那叫一个喜笑颜开。 这宫里真是个好地方,白吃白喝白拿被人当祖宗一样捧着,可比贺府强多了。 再回到太后处用午膳的时候,殿中已经多了一个人。 那人负手而立,头顶着缀有明珠的紫金镶玉冠,明黄色的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用金丝线绣着的青龙眸光闪烁,逼真至极,彰显着此人地位不凡。 听着门口来人,他回头望向殿外,看清来人,他飞扬的长眉微挑,黑如墨玉般的瞳仁闪烁着和煦的光彩,走出殿外迎道,“笙儿,太奶奶说你身子大好得以进宫,我日盼夜盼终于盼到你来了。” 贺九笙仍是没有办法忘记在柴房里度过的那一夜,神秘男子说自己是皇上身边的人,故而她才把贺九笙的血书交给那人。 现在想来,自己此番得以脱险,真的多亏了眼前这个人,因此一见他就恨不得当场谢过,感激涕零。 “小女见过皇上。”贺九笙依着景妈妈在宫外给她的教诲,周全了这番礼数。 “你我不必见外。”皇上将正欲下跪的她扶了起来,“笙儿,在宫里你不必拘束。” 说着,他就伸手要掀她脸上的面纱,又一边好奇的问道,“笙儿,你为何用面纱覆着脸?” 贺九笙往后躲了几步道,“小女惶恐,脸上的疮疤怕会让皇上受惊。” 同时心下也疑虑,自己脸上的东西不是在血书里写的清清楚楚了吗? 皇上是在做戏? 太后这时从暖阁里走了出来,贺九笙心下想,是了,定然是不好将贺家的所作所为全然公开,故作不知情。 “笙儿既是戴着面纱,就让她戴着吧,你又何苦要去把面纱扯下来呢,往后成了婚,还愁看不清自家人的模样吗?”太后在桌前坐定,一字一板的说道。 “成婚?!” “成婚?!” 贺九笙大惊失色,皇上脸上的讶异也少不到哪儿去,两人皆是愕然。 “哀家要替你将笙儿收进后宫,你意下如何?”太后喝了口茶,气定神闲地问道。 “那自然是好!” 贺九笙还沉浸在讶异中没反应过来,皇上已如是回答,且牵起她的手,向太后叩谢道,“谢太奶奶赐美人。” 谢......太奶奶...... 赐......美人? 搞了半天,她怎么觉得自己就像个东西一样被赐来赐去的呢? 可是太后对自己好,皇上好像也是真的喜欢自己,为什么她心里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呢? “哀家想着,笙儿与皇帝也算是青梅竹马,自小就在一处玩耍,笙儿和我这个太奶奶的关系,皇帝你是最清楚不过了,这后宫位分自然不能与寻常官宦人家的女子相提并论,需得提一提,可不能委屈了笙儿。” “太奶奶您说的是,封昭仪都实属委屈了笙儿......” “那就妃位吧,”太后眼也没抬地顺着皇上的话说道,“封号皇帝你来拟。” “妃位......是不是太过仓促?历来进宫的女子,都是红霞帔为始,再到夫人、国夫人、才人、美人、婕妤、昭仪,如若偏袒了贺家,怕会引起朝堂不满啊。” “如今的朝堂,可不是封了个女子才引起不满的。他们既不满不悦,就由他们去不悦,谁能笑到最后,谁才是赢家。” “太奶奶教训的是......” 太后看了看菜品,紧接着招呼道,“来,你们快来做下吧,这红烧鲈鱼可是笙儿小时候最爱吃的。” 于是,一场婚事就在宫中悄然落定,落定的大概就是一个女人的一生。 虽说是婚事,但因当今皇上已有发妻皇后为伴,所以所谓的婚嫁不过是挑选了两月后的良辰吉日,用一撵皇轿将她抬进宫里,没有对拜没有迎娶也没有酒宴,只有一书册封。 贺九笙茶余饭饱,边剔着牙边想着,太后这个姑奶奶想的其实也没有错,怕她在贺家受苦,想接到自己的身边来,更何况一入宫就是个妃位,想她以前在现代看的电视剧里,八十集的电视剧里,有五十集都是在讲这个女人如何奋斗到妃位的。 她这一进宫就捡了个便宜,按理来说不该再卖乖,可作为一个叱咤商界的现代女青年,卷入封建历史的洪流,她心里还是不怎么有滋味。 而更让她感到困惑的是,皇上好像对血书的事情一点也不知情,不知道她脸上的疮疤,不知道她在贺府里收到了何等待遇。 相比于皇上,太后知道的反而要多一些,今早初见的时候,竟然一点也不对她脸上的面纱感到惊讶。 才在这宫里呆了半日,她就已经摸不透了。 景妈妈的嘱托她记在心里,现在想着根本就没有什么必要,太后看准了她不想回贺家,所以另辟了个宅子给她,说是位于一处京城偏郊的清幽之地,因而可以好好的调养身子,而贺府位于京城闹市,市井繁杂对旧疾恐有不利, 太后说贺家处在闹市,这贺九笙可不敢苟同,贺府门前一条街都是知府家的,平日就少有人路过,市井繁杂不过是太后的一个借口。 果然古往今来都是一个道理,有钱有权有势,无论编多大的瞎话,都有人穿上皇帝的新衣去逢迎。 不过既然太后肯保全她,她今后的日子将会比以往好过得多。 贺九笙提着宫中太妃们赏的东西就喜滋滋地入住了自己在古代的第一套房,皇上差人来赏赐了一些珠宝绸缎,另附一封书信,说叫她安心住在这里,家奴们若有不周到之处或她有需要的,随时差人去宫里管他要。 书信是夜间送来的,彼时贺九笙已经吃了晚饭,坐在山清水秀间乘凉,怡然自得。 面前这处潭水背靠青山,人间佳境半锁半露,泉水从石缝中缓缓注人深潭,水波不兴。白天翡翠般的水面如今已如黑玉一般深邃,静若处子,山风吹来,拂起淡淡的笑纹。 看着如此良辰美景,贺九笙不觉轻轻哼唱着在现代时候就爱听的歌。 “暮色晚栖窗栏秋迟 闲暇话假声说执迷 又道何人成全半生流离 经不住命中分歧 才诀别如烟前尘事 却又躲似曾相识那场雨 弦筝曲未眠要你莫相忘 恐君已迟暮” 但见贺九笙唱着唱着,见着潭面上的倒影如此清澈,突然来了兴致,从椅上起身走到潭边蹲下身去,一手将自己的面纱揭了下来,对着潭中自己的影像开始细看。 后方屋顶上的玄衣男子见她如此,不禁也来了兴致,正了正歪躺在房脊上的身子。 第8章 美人赏月,我赏美人 古代的镜子大都是用铜打造的,通体都是铜色的,贺九笙照的很不习惯,相比于铜镜,这潭水用来当镜子用可舒服多了。 脸上的疮疤未有明显的好转,可是要痊愈也不能急于一时,临出宫前太后说已让御医配了药膏,等过几天就差人送来。 看来御医在给她把脉的时候,就已经将她脸上的底细摸了个大概,否则大约也不会那么干脆把自己赐给皇上做嫔妃。 贺九笙想到即将到来的婚事,突然有些心烦意乱,盯着潭中自己的脸看了一会儿,胡乱将面纱重新戴上了。 “刚才你唱的歌很好听,怎么不唱了?” 湖中自己的倒影旁乍然惊现一个男人的脸,吓得贺九笙迅速起身,一个没站稳,就要往潭里栽去。 好在男人的反应非常之快,一把将她擒住往回一拉,贺九笙硬生生与该男子撞了个满怀。 抬头时对上一张英俊的无可挑剔的脸,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之中。一双如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黑瞳,闪着凛然的英锐之气。 这个男人今天在宫里贺九笙见过一次。 他身材伟岸,身姿帅气挺拔,贺九笙碰到他的胳膊,只觉得紧致结实轮廓分明,大体就能猜出这人的身材也是同样貌一般数一数二的了。回想起今日的惊鸿一瞥,贺九笙不觉愣住了神,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正抱着这人的胳膊发呆。 二人对视良久,男子终是松开了拉她的手。 “你是谁?” 出入太后的宫殿也无阻,想来应该是皇室的人,是皇上的兄弟吗? “你刚才唱的歌叫什么名字?”那男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径自走到刚才贺九笙坐的藤椅旁坐了下去。 “喂......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 太后明明说了这是个隔绝人世的好地方,怎么就莫名其妙出现了这么个男人呢? “这是我的山庄,不过是借用给你,我怎么不能来了?” 男人饶有兴致的偏过头看她,心下却想着这小女子的记性真不是一般的差,竟然没有认出自己,那天塞给自己血书求他救命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豪横。 不过那日怕她起疑,也是压低了嗓音,认不出来也是可能的。 贺九笙心里也犯着嘀咕,要是平时有人这么抱着她,她早就跳起来了,这人长的帅,就是让人生不起气来,嘿嘿嘿…… 不过,他说这山庄是他的,这又是什么鬼? “是太后让我搬进来的,你说这山庄是你的?那你是谁?” “我是谁有那么重要吗?你若是再问,我可就不陪你了。” “谁要你陪啊!我在这里赏月赏的好好的,是你冷不丁蹦出来的。” “赏月?”男人抬眼望了望天,“这乌云密布的哪来的月啊?” 他站起身来朝着贺九笙走近,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那双眼睛如秋水,如寒星,刁钻的眯成两条塌角的细缝,“美人赏月着实太认真了些,竟不知身后亦有人在赏美人。美人又何苦对着水面孤芳自赏呢?” “你......”偷看别人还有理了?贺九笙被他这话压的发不起脾气。 “美人赏月,我赏美人,有何不可吗?” 他的两眼钉一般的看定贺九笙的眼,贺九笙被眼前男人的魅力深深的吸引住了。 她在心底暗叫自己不要太过外貌协会,可是...... 可是这也太好看了吧! 两人面对面的距离,她更发现此人仿佛精雕细琢一样的容颜是多么的难得。 有些人是耐看,有些人是好看不耐看,面前这个人简直就是好看耐看而且越看越好看啊…… 天了噜了...... 虽说自己未来要嫁的皇上也很帅,但是这种冷冽又不失温柔的气质真的是绝无仅有,还有这低沉的嗓音......好像有些耳熟......算了不管了。 “你脸上的疮疤如何了?”说完抬手就要去碰她的面纱。 贺九笙心想皇室的男人怎么一个比一个手贱,一边下意识的快速往后退了几步。 女人的脸无论是现代古代都是第一印象啊,贺九笙可不想被这么一个大帅哥看见自己脸上满是暗疮的样子。 多丢人啊…… “看来是很严重了……”男子自顾自的说了一句。 “我打断一下!”贺九笙调整好自己纷乱的思绪以后马上举手道,“咱们之前认识吗?” “我是说......你认识我贺九笙这个人吗?我们之前有过交集吗?”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不太记得以前的事情了。烦请你告知一二。” 在宫里也没来得及问景妈妈或者别人他到底是谁。 她猜测也许这是皇上的兄弟? 贺九笙以前常在宫里玩耍,在宫里应该认识很多人。 自己刚刚明明就问他是谁了,他明明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怀疑的态度,可为什么他好像对自己甚是了解呢?连她脸上是疮疤都知道,还关心严不严重? “确有过交集,不过也是巧合罢了,你或许并不该认识我。”他微微敛眸,沉沉的声音在夜色中多了几分浓稠,“快回屋去吧,看样子是要变天了。” 说完这话,没等贺九笙再有反应,他人已经轻功遁入夜色,瞬间没了踪迹。 夜深。 贺九笙坐在梳妆台前,景妈妈正为她卸下头上的簪子。 “大小姐,您说的那是三王爷吧。” “三王爷?他真是皇上的兄弟?” “三王爷与当今圣上是叔侄关系,其名为燕帧,是太上皇与当年的淑皇贵妃所生,淑皇贵妃病逝后是太后教养他长大,他尊太后一声母后。” “燕帧......宋燕帧......”贺九笙盯着铜镜上的自己,若有所思的玩弄着手里的梳子。 他居然是王爷? 想起他夸自己的那句美人,贺九笙不觉有些大脑放空。 “是啊,小姐说到燕王爷,老奴正要禀告呢。据说就在给您赐婚后不久,太后又给咱家那位庶女也指了婚,说是皇帝不堪贺大人讨婚事其扰,请太后作主赐了婚。” “给贺清璃赐了婚?”贺九笙提到这个名字就一肚子气,有些不满的瘪了瘪嘴,“父亲至于跟皇上讨婚事吗?” “大约是那个贱蹄子又吹了老爷的枕边风,央着老爷去求的,小姐出来前就常常提及那庶女的婚事,这回太后给您赐了婚,大约就想着,不如就一道批了,以后也落得耳根子清净。她说她虽是庶女,却也是贺家的颜面,那些世家公子她可是一个都瞧不上。” 贺九笙冷哼一声,“世家公子都看不上,难不成她还想嫁给天皇老子不成?赐给谁了?” “赐给燕王爷了。” 第9章 小绿茶成了她皇婶? 贺九笙手一抖,梳子差点就握不住了。 “赐给他了?” 从刚才起,宋燕帧的眼神就一直浮现在她眼前,久经不散。 他是太后的儿子,以后自己嫁给了皇帝表哥,就该随皇上叫他一声皇叔。 “那以后贺清璃岂不成了我皇婶?” 想到这里贺九笙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亲妹妹成了自己的婶婶?! 这是什么狗血伦理剧? “真不知道太后是怎么想的!”气忿无处宣泄,贺九笙啪的一下把梳子甩到了台上。 “小姐别气恼,听说这燕王爷虽长得仪表堂堂,却没有哪名女子能入得了他的眼,府上虽有姬妾,他却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如今王府主位还空虚着,可那位庶女登不上什么大雅之堂,不过是也一同收进王府,做个姬妾罢了。” “做姬妾?主位还空虚着?她不是嫁进王府做王妃?” 景妈妈心领神会的笑道,“太后她老人家可不会委屈了小姐,老奴给小姐说个私话,可不能外传......” 贺九笙一听来了兴趣,立马竖起了耳朵。 “都说燕王爷是个无情种,坊间却有传闻,说燕王爷不是不喜美色,而是不喜女色。因而嫁入王府,与让那庶女活活守寡没有半分区别。” 贺九笙听的膛目结舌,“你说的是真的?他真的是不喜女色?” 说完又疏通自己,或许景妈妈说的有道理。 早些时候在前院,看他也不怎么避讳男女授受不亲,原来是有断袖之癖啊…… 啧啧啧,真是条大八卦。 那以后贺清璃的岁月里,岂不是就对着诺大的王府,在漆黑的夜里独自对着冷月哀伤了? 没有良人作伴,再美的夜景都会觉得空虚寂寞吧。 她抬头透过雕花的窗栏看了眼外面,屋外早已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树木房子皆被轻烟笼罩着。 贺九笙想起宋燕帧说让她回屋去的样子,心底总有种失落的感觉,凄凉冷清,霏微萧瑟,情绪也随之下沉。 雨,像银灰色黏腻的蛛丝,织成一片轻柔的细网,网住了整个世界。 太后要她来修养的地方,据说也果真是这位燕王爷的。 景妈妈说,燕王爷在先皇在世的时候,就为宋国立下过汗马功劳。 那时正值北狄来犯,夺取了我宋国三座城池,那一战时燕王爷年仅十五,领旨挂帅,曾大杀四方,仅半年时光就收回城池,将北狄人赶到境外,以此年少成名。 先皇驾崩前,也将朝廷兵权交给燕王爷,望他能够扶持好年少的皇帝坐稳宝座。 而眼前这个地方,就是那年击退北狄大军凯旋而归以后,先皇赏给燕王爷疗伤修养之地。 这地方着实是清净,渺无人烟,连杂役婢女们都守着严格的管制,不肯多说一句话,贺九笙呆了几天闲的不行,每天就在池子里捞捞鱼放放鱼打发打发时间,顺带着思考一下以后若有机会,一定要给贺家的那两位绿茶好看。 说到这里,贺九笙戏精情节发作,伸手拍了拍手上刚捉到的锦鲤的鱼身,听起来就好像在打人巴掌一样,“我对天发誓一定不会放过你们娘儿俩的!!!” 哼!总有一天,这几巴掌她要亲自打在赵妖婆和贺清璃脸上,不然心里着实不爽! “别拍了,再拍下去,我这池子里的鱼就要成你的盘中餐了。” 贺九笙转过身,但见一个修长的身影立在不远处的假山旁打量着自己,来人正是此山庄的主人-宋燕帧。 他褪下了那日见他身穿的玄色蟒服,换上了洁净而明朗的白色袍服,袍服雪白,一尘不染,内松外紧十分合身,发丝用上好的无暇玉冠了起来。 与他着黑衣时肃然的气场大不相同,这一扮相倒有几分远离俗尘的清修气韵。 彼时,贺九笙早脱了鞋子,挽着裙角,束起长袖,正以一种农家小女插秧时的形象立在宋燕帧家的池塘里,他养的九条锦鲤相互通了信知道此女子惹不得,纷纷躲着她游到了假山的石头缝里去。 贺九笙站在池塘里半天没有反应,看着宋燕帧向自己走过来,着实有些尴尬。 想不到宋燕帧竟然没再提及她如何作践自己的鱼,反而伸出了手,“快上来吧,这时节还未入夏,水里凉。” 没有挨他的教训就好,贺九笙乖乖地从池塘里爬了出来,看了一眼周围,无奈没有可擦拭水的布子,正欲把湿漉漉的脚直接穿进鞋里,宋燕帧就在她面前蹲下身子,用自己衣衫的边角将她脚上的水渍擦了个干净。 半晌她的脚干净了,那件出尘绝世的白衣上倒沾了些泛绿的水印子。 “是谁惹得贺大小姐这么大火气,要拿我池里的那些鱼撒气呢?” 他薄薄的嘴唇漾起一抹戏谑的笑容,饶有兴致的问道。 “你什么时候来的?每次出现都跟幽灵一样。”贺九笙边把束起的裙角放下边回道。 “幽灵是何物?” “幽灵......”贺九笙这才意识到古代人大概不知道这个词,“幽灵就是鬼啊,你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 “这个新词我倒是第一次听。”宋燕帧扬了扬眉头。 “我都知道你是王爷了,按辈分我要随着皇上叫你一声皇叔,对不起啊,我就是看那些锦鲤挺好看的,我以前没见过养得那么大的锦鲤,就捉了几条来看看,可没想着要吃它们。” 贺九笙这人最不喜欢和人拐弯抹角,她想着宋燕帧大概是路过,见她在折腾自己的宠物,所以才上前制止的。 宋燕帧瞥了一眼池塘,又望了她一眼,顿时明白了过来,抿着嘴笑道,“那些鱼,无妨。本王今日来找你,是给你带了一瓶膏药。” “女孩子家最珍视自己的脸蛋了,本王从御医那里弄了瓶膏药过来,你每日睡前将它敷于患处,不出半月,就能够痊愈了。” 他手里,递过来一个青色的小药盅,贺九笙打开闻了闻,是一股卓然的花香,分外扑鼻,竟然一点药味都没有。 “能管用吗?”贺九笙皱着眉头,狐疑地问他。 “若不然,本王卸半条胳膊给你?”他反问。 “那可使不得,为了你这半条胳膊,我也得用心地、细细地、认真地涂完这瓶药膏!” “那便好。”他垂下眼帘复又像想起了些什么似的道,“这山庄既是先皇赐给我的,按理来说我该过问一句,你在这庄上住的可还习惯?” “很习惯啊。” “奴婢下人可有不妥贴的地方?” “没有啊。” “厨子们做的饭菜可还合你的胃口?” “很好吃啊,你这儿的厨子真心不错。”贺九笙回忆起中午那顿红烧猪蹄,心里琢磨着待会儿晚饭的时候得让景妈妈去跟厨房再要一份。 “后山的温泉是自然生成的一处,景色分外宜人,你可有去过?” “去了,泡了一次澡,可是那水太烫了,我腿还没放进去呢,就把我给烫出来了!” 他复又低眉,再抬眼时说道,“即是如此,你便安心住下吧。听说你爱读书,庄子东面有一处清丽之地,书阁就在那处,你若闲来无事,也可去看看书,弹弹琴。” “好啊。” 宋燕帧点了点头,“本王还有公务在身,先走一步了。” 漆黑的眼眸与贺九笙对上视角,如同晶莹的黑曜石一般,只是那双眼中忽闪而逝的某种东西,让人抓不住。 第10章 与皇上单独用膳 晚饭前贺九笙让景妈妈通知后厨多加个菜,到了吃饭的时候果然就上来了一盘红烧猪蹄。 她刚挫着手准备大快朵颐的时候,外面突然有人跑进来传话,说皇上来了,吓得贺九笙的筷子都没拿稳。 不对!她慌什么? 她一堂堂现代杰出女青年,还会怕一个古代的君主吗? 话虽是这么说,她还是战战兢兢的走至门边迎驾。 怕就怕在她现在不是在现代,而是在古代,一个封建社会,像这样的封建社会,皇帝就是老大,要是一个不慎做出什么不像样的事,那可是真的会掉脑袋的啊! 所谓伴君如伴虎,她和皇上说到底才一面之缘,根本就不了解这个宋千衡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以前的贺九笙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小姐,她能应付的过来宋千衡,现在的穿越版贺九笙是个视金钱为万物的粗人,可不一定能应付的过来。 所以她进宫的时候还有接触这些皇家人的时候都是打足了精神,生怕自己说错什么话。 “笙儿,我早说过,你我之间不必多礼!”宋千衡一进门,就来扶起门边下跪的贺九笙。 “谢皇上。” “呀,这是在吃饭呢!我来的真是巧了!”宋千衡一点也不避嫌的,抓着她的胳膊就往餐桌旁走,“来,笙儿,我陪你用晚膳。” 贺九笙有些诧异的看着身着龙袍的男人,是这个皇上比较亲民还是跟以前的贺九笙真的关系匪浅?她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两人在桌前坐定,贺九笙拿起筷子就拈了块猪蹄到自己的碗里。 “笙儿你怎么爱吃猪蹄了?以往你不是不喜这些荤腥之物的吗?” 贺九笙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对让宋千衡心里起疑,急忙望向他,只见他一脸坏笑道,“是不是病着的时候什么油腥都沾不到,现在突然想吃了?” 那一张坏坏的笑脸,连两道浓浓的眉毛都跟着弯起了温柔的涟漪,厚薄适中的红唇也犯着令人眩目的笑容。 “我懂,你病时大概碰不得这些东西,以前也很少吃,可是时间长了就想了。我以前也不爱吃落苏,只爱吃肉食,可是前段日子林昭仪那里的小厨房做的凉拌落苏,我就甚是喜欢,恨不得天天都吃!等改日你进宫了,我也叫林昭仪往你那里送一盘去!” 贺九笙听他这么冗长的话家常,简直颠覆了之前对皇帝的认知。 看来这个贺九笙真的和宋千衡很熟。 于是她便顺着他的话回道,“是啊,之前病的时候连肉的影子都看不到,久而久之就有些想念了。” “甚好,笙儿你这么瘦,是该多吃些肉食,我来给你剔一剔骨头。”说着,这一国之君真的卷起了自己的龙袍宽袖,用筷子将猪蹄上的肉慢慢剔下来。 贺九笙的心底此时也翻出了一层又一层的疑惑。 自己在贺府递给那个陌生男子的血书当真没有送到皇上的手上吗? 那人真是个骗子?如果是个骗子,为什么自己还能这么快被放出来,而太后似乎对自己的事情有所知情呢? 这么想来,她面纱下遮盖的脸上生了暗疮这件事,除了宋千衡表现出疑惑以外,只有太后镇定自若,也没有过问一句脸上是否受了伤。 而宋燕帧那晚也问她脸上的疮疤如何了,他是怎么知道的?今日更是直接送来了一瓶药膏给她。 相比之下,她的这个幼时玩伴宋千衡好像觉得她只是生了一场病,对她的遭遇一无所知。 贺九笙琢磨良久,还是毫无头绪。 看着宋千衡为自己剔骨头的样子,贺九笙着实有些感动,而且刚才他脸上的笑容也澄澈单纯,没有一丝杂质。 这就是她在古代往后的夫君,陪伴她一生的人,想到他对自己如此上心,贺九笙心底还是着实高兴的。 看过宫斗剧的人都知道,让皇帝深爱着的妃嫔下场都不会太惨,贺九笙也是个有胆识的人,如果遇到不是善茬的妃嫔,她想自己也能够机智应对,可总归还是小心为妙。 深宫之路,长且漫漫呀…… “剔好了!”宋千衡将碗中的骨头一一挑了出来,推给贺九笙。 “笙儿,你知道吗?其实小的时候,我就希望,以后无论是做个王爷也好,还是登上皇位也好,我都希望能跟你在一起。只是可惜,父皇在世的时候就已经给我立了皇后,否则,我真的很想娶你做皇后啊……” 贺九笙嚼着猪蹄道,“你这是在跟我解释吗?” 宋千衡有些不好意思的抿着嘴,“我这不是怕你平白无故的添出许多心思来吗?小时候你总比人家多一分心窍,误会了什么看破了什么也都是闷在心里,有时连我都看不穿你呢!” 贺九笙咽下了油腻腻的大猪蹄,心想合着这以前的贺九笙原来是个文静温润的“林妹妹”啊,心思细腻,还精通琴棋书画。自己简直就跟她不是一个频道上的人啊! 好在周围的古人大概想破头都想不到,这位“林妹妹”早就被一个几千年后的女汉子给替换掉了。 不过今晚也是自贺九笙生活质量提高以后第一次吃完饭不打嗝的一次,后期她忍着只吃了点蔬菜,那盘猪蹄也没敢再碰,生怕吃的太多引起宋千衡的怀疑。 饭吃完了他还不肯走,一直兴奋的跟她说些小时候一起钓鱼捉鸟一起读书的故事,听的贺九笙着实有些头疼。 两人信步走在到后山脚的园林处,旁人若单见背影便有一种诗情画意之感,一件鹅黄色镶金边袍子被皇上脱下来给矮她一头的蓝衣少女披上,二者互动举止颇为亲密,似琴瑟和鸣的夫妻,直引得后头随行的太监宫女们羡艳不已。 “听说这姑娘自小就同圣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要不然怎么会特地出宫来这山庄一趟呢?” “这姑娘可真是好福气啊,太后娘娘下了懿旨,说是下月要收她进宫,直接册封为妃呢!” “一上来就册封妃位?好家伙,什么路子啊?” “她是京城知府贺大人的嫡女!” “我当是哪位一品官家的小姐呢,知府不才三品吗?” “太后疼爱,有什么办法,太后可是她亲姑奶奶呀!” 贺九笙自然没听到这些闲言碎语,旁边的宋千衡还在滔滔不绝的讲着,“......从马上摔下来的那次,你还指着我笑呢,说我一个男子汉连马都上不去,比你差远了。我最喜欢小时候见你时的那副可爱的模样了,你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只是后来你母亲过世以后,他们都说你长大了懂事了,我见你说话越来越少,整天就爱闷在房里看书写字也不跟人多说一句,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有什么难受的事情也不说,可是你越是这样,我就越想保护你......” 他一双有情的眸子中透出无限的温暖,让贺九笙有些招架不住。 “皇上是一国之君,皇上是天下的皇上,保护的是天下万民,小女实在惶恐。”贺九笙自己都觉得说这话完全是在不领情,可是心里总感觉扎了一根刺。 尤其当宋千衡持续不断的说起两人小时候的故事的时候,她更想对他抛出一个疑问:他想要保护贺九笙,说喜欢她,说想娶她做皇后,可在贺九笙被贺家人折磨了那么多年的时候,他这个青梅竹马又在哪里? 第11章 王爷说温泉水太烫 正因为有这样的疑虑,贺九笙一直都是不冷不淡的应对着他。 她想不明白,以皇帝和太后对贺九笙的宠爱程度,又怎么会七年间对贺九笙不管不顾呢? 她是个现代人,君王妃子的戏码看了太多,无论有多么的情深意重,到最后都会被消磨殆尽,历来君主一生一世只爱一个人的戏码她没有见过,自己也不想去做这历史洪流的炮灰。 在这里呆着,不过是要图个安稳,不再受人冷待。如果宋千衡肯真心对她好,她心里当然是愿意的,只是这样的天下之主,她宁肯永远都不要对他付出真心。 后宫历史告诫她,付出真心的那一日就是一场棋局下错棋的那一步,到最后一定会落得满盘皆输。 “笙儿,你信我,我一定会好好对待你的!”宋千衡以为她不信,双手扶过她的肩,深情款款的看着她郑重地说道,“你我自小一起长大,我不会让你受苦受累,进宫以后,你就住在离我的寝殿不远的宫殿里,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呵,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贺九笙只觉得他说这话实在不可信,就像个小孩子许下的承诺一样,她点头应了,心里却深深叹了一口气。 宋千衡分明是个被宠着长大的皇帝,且不说他不知她的遭遇,听他说话不觉得有多信以为真,只觉得有些聒噪,要不是看在他这张帅气逼人的脸的份儿上,她简直要打瞌睡。 “笙儿,那里是在修缮什么吗?”两人走至某处时宋千衡突然问道。 贺九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知道他说的是山庄里唯一一处的天然温泉,只见有一群下人正聚在那里忙东忙西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她对此事自然不知情,瞥了一眼随侍在旁的婢女,婢女也摇了摇头。 “柳川,你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 一个小内侍立刻往云烟袅袅的温泉处跑了过去。 “这庄子,我记着父皇在世的时候赏给三皇叔的,为了迎接三皇叔抵御北狄人侵犯我朝,特地修葺起来赐给他的。那处温泉,是挖出来给他养伤修养用的,小时候我还在那温泉旁玩耍过呢!” “对了,三皇叔近日可有来过?” 宋千衡转头就问贺九笙身后的婢女。 贺九笙心里一惊,觉得有些难为情,她是马上要进宫的妃子,古代的规矩森严,本来出嫁前是该在闺阁里好好呆着的,她情况特殊,住在一个无人的山庄里,若说有别的男人来过,到底是不太合适,宋千衡不会生出什么别的心思吧? 婢女摇了摇头,“未见王爷来过山庄。” 的确,每次贺九笙在庄子里见到宋燕帧,她身边都没有人,他的身边也没有人,看来他不是正经法子走进来的啊…… 想起那天他轻功一起刷的一下就从房顶上飞走了,贺九笙只觉得心里想笑。 宋燕帧来过的事儿庄子里的人大概都不知道,景妈妈平日里跟她说的话里,她听出这个时代是很注重避嫌的,连跟身为下人的男子说话都最好让人通传,所以宋燕帧来过的事她也没跟景妈妈说。 “是啊,皇叔平日里都呆在王府,近日有好多边疆的难民涌进京城,他也忙着调军,应该没有什么闲情逸致来赏风光。不过这样也好,这样笙儿在这里住的也安心。” 宋千衡对着她笑了一下,明媚的日光照在他的脸上,那场面十足让人痴痴地挪不开眼。 小内侍很快回来了,捏的细长有些刺耳的嗓音道,“回禀皇上,这些下人是在修缮温泉,说是年前入秋时燕王爷就想修缮温泉了,只是一直不得空,今日差人来通知开始动工。说是要在与温泉对角的亭子那里挖一个旱池,再将它与温泉连通,连通之间铺上细细的石板面,又从旱池壁中间连个极窄的通道,把两个池子完全贯通。” “为何如此大费周章?”宋千衡不解的望了望那处飘渺的云烟。 “回皇上,王爷说温泉水太烫了。” 贺九笙娇躯一震。 宋千衡听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忍俊不禁道,“皇叔不是历来皮厚吗?笙儿你知道吗?以前小时候我来这里找皇叔,见皇叔泡在温泉里,我也脱了衣服跳进去,结果烫得我皮都要掉了,我出来以后就看着皇叔还气定神闲的泡在里面,面不改色,一点儿事都没有!” 宋千衡还在笑着,大步流星地往前走,贺九笙跟了上去,心底却五味杂陈。 她着实为自己捏了把汗。 要是宋千衡知道今天贺九笙跟宋燕帧抱怨过温泉水太烫的事情,他会作何感想?会不会觉得自己的头上好像有点绿油油的? 白天才说了温泉这事,晚上宋燕帧就派人来修缮了,说没关系贺九笙自己都不信这鬼话。 妈呀,自己好不容易混出贺府马上要去太后和青梅竹马身边享福了,怎么现在她和宋燕帧的关系却有一条莫名的发展线呢? 现在这藏着掖着的感觉也太不对头了,就好像在暗度陈仓,私相授受一般。 贺九笙在心底暗暗打着算盘,虽说温泉这事儿宋燕帧安排的确实靠谱,但是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绝对绝对不能够让其他人知道! 翌日一早起床以后,景妈妈来禀报贺九笙,说后山的温泉修缮好了,反正她也闲来无事,吃了早饭去看看也就看看。 这宋燕帧的办事效果可真是太高了,一晚上就把工程给干起来了,这基建速度不比现代的工程速度差呀。 朝霞像浮动的彩色缎带掩映在青山之间,已是入春时节,岸上青草越发繁茂。 氛氲的雾气缭绕在四周,让人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天然的温泉,没有丝毫人工的掺杂,空气中夹杂点硫磺的气味,暖暖的撩人鼻息。 那处原本的温泉上挖出了一条浅浅的通道,上面铺着黛青色的石板,温泉水随着石板淌入新挖的池子里。 而新挖的池子背靠一个古香古色的望山亭,贺九笙走近以后才发现,这池子里铺就的居然是玉石。 “有钱人的世界就是壕啊……” “上次连脚都没泡成,刚伸进去就被烫出来了,不如……” 贺九笙环顾四周无人,寻思来都来了,不如下去感受感受。 想也不想的脱了外衣和鞋袜就往里跳,这池子里的雾气明显比温泉里的小,水温也着实非常的宜人,整个人泡在温暖的水里,顿觉神清气爽,全身如阳光包裹着一样细腻,贺九笙不由得闭上眼睛,靠在玉璧边上,尽情享受着这大自然的舒适与亲切。 宋燕帧真是会办事儿,居然还有钱到用玉石来铺池子,这不只是古代,就连放到现代,这种细腻的心思和砸钱的手法,得让多少女孩子心动啊,可惜他是个断袖,要不然...... 回想起那张精致的脸,贺九笙嘿嘿嘿的犯着痴笑,末了又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已经是要成为妃嫔的人了,怎么还对皇叔产生这种龌龊的想法呢! 不行不行,贺九笙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不能再这么想下去了,这种思想很容易会出乱子的。 只要平平安安的在这里生活下去,不惹上什么杀生之祸,她只要好好的生活,将来总有一天能回到现代的! 在温泉里泡的正舒坦的时候,雾气朦胧中,一个人影突然毫无预兆的从轻柔如纱的雾中走了出来…… 第12章 就,挺突然的 太后宫中。 御医给太后请完了平安脉,收拾完药箱,向太后回禀道,“太后嘱托微臣制的药膏如今已经完成了,每日睡前敷于患处即可。”话毕将手中一个白玉色的瓶子上交给了一旁的姑姑,“只是微臣还有一事要向太后禀明。” “什么事。” “微臣在调配此药时,有几味药一直在思索斟酌无法下定论,一日见我的徒弟在药房里配一味药膏,拿来药方一看,竟与微臣配置的药膏大同小异。仔细询问过后,小徒说是三王爷拿了一纸药方来找他调制解药的,微臣想着这虽不是什么罕见的毒药,但如此这般过分巧合,因而来禀报太后知晓此事。” 太后的眉头皱了皱。 “你说燕帧有你这味解药的致毒药方?” “正是!” “他可有说过这药膏要给谁?” “并未提及。” “好了,哀家知道了,你下去吧。” “微臣告退。” 御医走后,太后喝了口茶,对姑姑说道,“秋翠,你差人去查一查怎么回事。” “那这药膏……”姑姑谨慎的询问道。 “自然是要送过去,”太后一脸这还需要问吗的神态扫了眼秋翠姑姑,若有所思道,“你亲自去一趟吧,也告诉笙儿,皇帝给她拟了个宸妃的位份。” 山庄内。 宋燕帧穿过层层雾气,走至温泉边的时候,却见一个女子正舒舒服服的泡在自己昨晚刚差人修缮好的池子里。 那女子肌肤胜雪,娇美无比,半倚在池壁,乌黑的秀发用一条淡紫色的丝带系起,几丝秀发垂落双肩,将弹指可破的肌肤衬得更加湛白,锁骨上的肌肤细腻光滑雪藕般的柔软玉臂露了一半在水面上。她双眼婆娑,像猫一样半眯着眼睛看起来颇为享受,一张鹅蛋脸上未施粉黛,满布着带痂的疮疤。 “啊——” 贺九笙被眼前这突然来临的男人震动了,以致全身就像受到电击一般,心底一阵发悸,控制不住的叫出了声。 “怎么是你!你在这干什么!快转过去!” 他被这叫声吓了一跳,像在梦中被惊醒似的,目光仿佛刚从遥远的地方摸索回来,等反应过来自己居然无意间撞见一个姑娘家洗澡后,他迅速转过身去。 “是我唐突了,姑娘不要见怪!” 贺九笙爬上岸穿好衣服,气冲冲的走到宋燕帧面前,“见怪?你这神出鬼没的样子我早就见怪不怪了!上次是偷看我捉鱼,上上次是偷看我赏月!这次你更过分了,你居然偷看我洗澡!你你你你你……” 她手指着宋燕帧,气得浑身打哆嗦,脸上涨得极度的徘红。 还好自己没有脱光了下去泡澡,不然全要被他看光! 宋燕帧的脸先是青白色,听她这么一说也憋的通红,一直垂眼不敢抬起来直视贺九笙的眼睛,手足无措的仿佛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嘴唇紧紧的闭着。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抬起了头,蓦地,他怔了一下,短促而痉挛地呼了一口气,像生根似地站住,不动了,眼睛像钉子一样扎在了贺九笙的脸上。 贺九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泡温泉的时候把面纱给摘了,立刻诚惶诚恐的跑去池边捡起面纱重新戴上。 再回到宋燕帧身前时,只听他细弱蚊蝇的声音,“脸上的伤,竟如此骇人吗……” 贺九笙以为他是在说自己丑,气就更不打一处来了。 妈的,到她这儿来偷看她洗澡,还骂她丑,臭不要脸。 是不是该打他一顿,是可忍孰不可忍,就算他领过兵打过仗又怎么了。 想着就捏起拳头要往他脑袋上砸,突然又听见他抬眼看着自己说了一句,“昨晚可有好好敷上药膏再入睡?” 妈呀,真是气糊涂了把这事儿给忘了,自己的药膏还是他送的呢,正是有了那药膏,今天早上才发现那些浅些的疮疤上结了痂,看来药膏是有效果的。 “你不觉得我这样很丑啊……”贺九笙有些尴尬的松开了拳头,悻悻地问道。 “自然不会。”宋燕帧似乎诧异她说出这样的话,又问了一句,“昨晚可有敷上药膏。” “敷了药膏,所以才结痂了,大概等痂落下了,脸就会好全了吧……” “那我便放心了。”他似乎松了口气,然后目光超贺九笙的锁骨处看了看,又迅速移开眼,佯装咳嗽了几声说道,“本王真不晓得你此时会在此沐浴,只不过是来看看这温泉修缮的如何了,哪知会……” “那你怎么不正大光明的进来,每次都要偷偷摸摸的,倒像是……像是……” 像偷情一样。 贺九笙住了嘴,没好意思再往下说。 “你暂居此处,本王三番五次的前来,如走正门派人回禀,实在是不便,怕会生出闲言碎语。” 贺九笙翻了个白眼,难道你走野路子被人发现了不是更会有闲言碎语吗? “我到还想问你呢,皇叔这一天天的不干正事,三番五次的偷摸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贺九笙说出这话自己都惊着了。 对啊,他是为了什么? 他住的王府在京城,这处山庄所在的地方已经算是偏郊了,他隔三差五的来,给她送药膏修缮温泉的,是在关心她? 贺九笙也向景妈妈确认过好几遍,自己和这个宋燕帧没什么交情啊。 他干出这些事也着实会让人想歪吧…… 这一问将宋燕帧给问住了。 仔细想想,他自己好像也答不上来。 忽而又想起什么似的,指着远处的青山说道,“这座山后面有一处寺庙你知道吗?” 贺九笙一脸黑线,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山后面有寺庙我哪能看到啊!” “长居此处也甚是无趣,不如我带你去走走,也算是为刚才的事赔罪了!” 这是哪门子赔罪法,这要用现代人的思维来说,不是变相的找她约会吗? “我听说这个青兰寺里有求必应,所以告知于你,你们女孩子家,应该会感兴趣吧?” 贺九笙看着宋燕帧正诚的目光,揣摩着他可能也许大概真的把这种方式当成是一种赔罪办法了。 反正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在这个庄子里呆着也是挺无聊的,还不如出去游个山玩个水,于是便点头应了他的邀约,“出去走走也好,老在这里呆着有些闷的慌。” “既是如此,就快些回房去换衣服吧,我在庄子外等你。” “嗯。” 贺九笙一口应允,刚想回房,突然听见景妈妈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大小姐!大小姐!” 她一下子慌了神,“你还呆在这干嘛!快走啊!” “来温泉的路就一条,我怎么走?” “这庄子是你的你干嘛不多修条路?多修条路很费钱吗?” “......” “大小姐!” 眼看着景妈妈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而且听脚步声还不止一个人,宋燕帧说的很对,来的路的确只有一条,这庄子在半山腰处,温泉后面往前走几步就是断崖,贺九笙有种快被抓奸在床的感觉,一瞬间手忙脚乱,欲哭无泪。 眼角余光一晃看到了旁边的温泉,这温泉是天然的乳白色,贺九笙的脑子里蹦出以前在无数剧中涌现的场景,一下子急中生智,拽着宋燕帧就往池子里跳了下去。 不对! 她为什么要跳? !!?? 第13章 泡澡泡出鼻血 景妈妈来的时候,贺九笙的脑袋将将从池子里冒出来,她一手按着宋燕帧的脑袋,一边转头对景妈妈挤出一抹真挚的笑。 “什么事这么着急呀景妈妈?” 但见来的果然不止景妈妈一人,身后跟着的居然是太后身边的姑姑,她不禁又把宋燕帧的脑袋往下按了按。 “大小姐,怎么泡澡还穿着衣服呢?”景妈妈一脸错愕。 “啊......这不是一时兴起吗?没顾得上脱衣服!秋翠姑姑怎么来了?是太后有什么旨意吗?” “奴奉太后娘娘的懿旨给九笙小姐送来了治脸的膏药,也来告知小姐一声,皇上给定了您的封号,入宫后您的位份就是宸妃娘娘了,恭喜九笙小姐!” “啊啊啊,谢谢啊谢谢!替我向皇上太后道个谢哈!” “小姐在这山庄住的可好?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吗?” “没有啊没有,都很齐全!什么问题都没有!” 贺九笙腆着一张笑脸对秋翠姑姑说道,其实内心早已慌的一批了,她要再这么寒暄下去,怕是他们的燕王爷就要淹死在温泉里了。 “如此甚好。” 秋翠姑姑还想说什么,贺九笙马上打断她对景妈妈说道,“景妈妈,我房中有一只皇上赏的碧绿色的手镯,我觉得我自己不合适戴,秋翠姑姑倒是正合适!你快带秋翠姑姑去拿,美镯配美人,姑姑戴上肯定大放异彩!” 本来面无表情的秋翠姑姑一听此话笑开了花,“九笙姑娘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在此谢过小姐!” 说完作了个揖,跟着景妈妈高高兴兴的去拿镯子了。 “果然皇宫里出来的人都一个样,有钱能使鬼推磨啊!”贺九笙感叹着,一把将溺在水底多时的宋燕帧抓了出来。 他从水中冒出头来,如墨的长发湿哒哒的贴在身着的白衣上,几缕不听话的头发软软的搭在前额,隐藏着魅惑的双眸。 高挺的鼻梁与薄薄的嘴唇上沾着的水滴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芒,一滴水珠顺他狭长的眉眼流下,在锁骨的地方打了个旋滑落。 漆黑的眼珠一眨不眨的盯着贺九笙,那是一种邪魅的诱惑,简直能够使人窒息。 啊啊啊啊天呐,心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跳呢!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也太暧昧了吧…… 这让她如何自处啊…… 贺九笙的目光僵硬地盯着自己的鼻尖,嗓子里像噎了什么话一样怎么也开不了口,她几乎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随着炽热的温泉水左散开右飘去,脑瓜子嗡嗡的。 “看来今天是无法带大小姐外出游玩了。” “啊......我也觉得好像不太合适......额,不如改日再说吧……” 宋燕帧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从她的优美的锁骨上移开,手撑着池边一跃而上,浸湿的衣衫衬的他紧致的身材,透出几块若隐若现的肌肉,贺九笙只见男模般的身形一闪而过,鼻头一热,有两股炽热的液体从她鼻孔里淌了出来…… “小姐泡澡泡的好好的,怎么还泡出鼻血来了呢?” 此时在房中,景妈妈正给贺九笙换上干净的衣裳,不时以担忧的眼神望一望自家小姐,思虑着是不是以前小姐在贺府受苦,冷不丁吃的补品太多了反而不好了,看来这几日要吃的清淡一些才好。 贺九笙羞耻的垂下了头。 太丢脸了,幸好宋燕帧走得快,不然看见她流鼻血的样子不知道有多尴尬。 想她以前见过的帅哥不少,也没有像今天一样丢人丢到家里去啊…… 虽说宋燕帧的身材确实是好吧……贺九笙回想起今天的场景,那白衣之下藏着的曼妙身姿她都能够想象的出来...... 啊啊啊啊啊不能再想了! 贺九笙堵了堵自己的鼻子,不禁感叹世间居然还有如此尤物,穿越就穿越架空就架空,为什么不把她安排到一个女人做主的时代啊…… 不对,这个宋燕帧是断袖啊!这故事线也太悲伤了吧! 贺九笙简直欲哭无泪,暗道上天不公。 “小姐,这是太后给您送来的药,说是每日睡前一敷,半月即可见效!” 景妈妈说着欣喜地给她递上来一个瓶子,“太好了,小姐的脸终于有救了!” “是啊,太后真是有心了……” 贺九笙苦笑着接过瓶子,景妈妈不知道宋燕帧早已送过来一瓶她昨晚就敷上了。 宋燕帧为什么要给她送药呢?他这么清楚自己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贺九笙本想着大概是太后告诉他的,但现在太后也送来了一瓶,可见他和太后并没有通气。 他是怎么知道的?又为什么要给她制药? 贺九笙捏着药瓶,陷入了沉思。 三月中,惊蛰。 一辆马车缓缓驶到青兰寺前。 “笙儿,青兰寺到了。” “嗯,景妈妈,这个寺庙这么偏,平时少有人来吧?” “倒也不是,有许多官家小姐都来这里烧香礼佛。” “真的很灵验吗?”想起宋燕帧说青兰寺有求必应的话,贺九笙问道。 “老奴也是听说的,这里最灵验的是姻缘庙,年轻男女常会来这里拜一拜求个好姻缘呢!不过咱们小姐生来就有福气,不必去拜就得了个好姻缘!” 景妈妈扶着贺九笙下了马车。 宋燕帧自打出了温泉那档子事儿之后就没来过山庄,倒是皇上常来看她,给她带一些小玩意儿哄她开心。 没了电脑手机,古代实在是无趣得很,宋燕帧也没有来接她出去玩的意思,索性她自己求景妈妈带着她去寺庙里走一趟,也算踏个青游个玩。 本来入宫前她都该在家里困着待命的,但景妈妈觉得出去走一趟大概有助于贺九笙的心情,心情好了就不会再生病,再者贺九笙求告了皇上,这来来回回的审批耗去了三日,才有如今她站在寺前的机会。 来之不易的春游机会贺九笙当然不能放过,想到以后自己进了宫就更没有机会出来逛了,对一个现代女青年来说真是比死还难受,每每想到这里贺九笙就郁郁寡欢。 “景妈妈,你就在马车上等我吧,省得还陪我跑一趟。” “不用老奴相陪吗?” “不用了景妈妈,我就去个寺庙,这寺庙看着也不大,烧完香走一走就回来了。” “是,那老奴就在这里等候。” 今次出来她心情不错,进了寺庙以后往功德箱里砸了两个金锭子,乐悠悠的进去烧香了。 景妈妈留在寺外,上马车时眼角余光突然瞥见寺旁的偏角处停了两辆马车,一辆马车尤为眼熟,细细打量一番竟然是贺府的。另一辆马车看着眼生,但看起来就造价不菲,似乎是皇家御用的,便指着问寺前牵马的小厮,“那是哪家府上的马车?” 小厮眺了一眼便说道,“回妈妈,是三王爷府上的。” 第14章 青兰寺真热闹 巧呢是真的巧,巧巧的妈妈生巧巧,你说巧不巧? 青兰寺今天可真是热闹了。 贺九笙兴高采烈的进了寺庙,竟然在大雄宝殿前碰到了贺家人。 最巧的是碰上的居然还是老绿茶和小绿茶,真是冤家路窄。 贺九笙现在有了太后和皇上的倚仗,倒是不怕她们,还巴不得能够见着这娘儿俩,才有机会切磋切磋绿茶技术。 贺九笙欣喜若狂的暗地里搓搓手,笑盈盈地就走上去找麻烦了。 “哎呀,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老绿茶和小绿茶呀!” “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绿茶?为何意?”贺清璃不解的问道。 “想来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赵青兰拉着贺清璃准备走,被贺九笙一把拦住去路。 “姨娘这么急着走,莫不是赶着去投胎?” “你!”赵青兰气的只愣了起来,指着贺九笙的鼻子,想骂又不敢骂,憋了几秒钟冒出一句,“你可别得意,我家清璃是要嫁给王爷的,日后你照样是要尊称她一声皇婶!” “哦?那是皇上大还是王爷大呢?”贺九笙反问道,“况且我听说,你不过是嫁作王爷的姬妾罢了,怎么也不能算是我皇婶吧?” “呵,以清璃的的美貌,难保哪天就让王爷心动了,扶上正位作王妃!” “你不会就是来求这个的吧?”贺九笙乐颠颠的看着赵青兰不置可否的样子,又望向贺清璃嗤笑一声,“不过是个庶女,再怎么求神拜佛也改不了你这低贱的身份,你还是求求佛祖保佑你娘给你多吹吹我父亲的枕边风,那才能提你的身份啊!” “我自然是比不过姐姐,能够嫁到皇宫里去享福。不过你我二人都是与人做妾,好像无甚区别吧?” 贺九笙当然是知道的,可是事实高低与否,全凭销售一张嘴,她喜滋滋的笑道,“咱们二人的区别可大了,从出生前就定下了,从我娘肚子里出来的都是嫡女,从你娘肚子里出来的都是庶女,这区别还不大啊?怪就怪你大概是前世做的坏事太多了,今生才投身到她肚子里,这辈子虽然坏事做过不少,但以后一心向善的话,说不定佛祖会给你网开一面保你平安无虞的!” 边说还边向大雄宝殿双手合十的拜了一拜,“这样表面上拜是没用的,要从心里拜才管用,你说是不是呀妹妹?” “姐姐说的自然是……”贺清璃的脸上僵着一抹笑容,眼底却徜徉着一股浓浓的不满。 “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赵青兰见形势不太对,急着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等等!”贺九笙冰冷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杂质,淡漠的微笑挂在嘴角。 “你们母女俩做的事情呢,我全都知道了,今天我要一句道歉,如果不跟我道歉,这事儿没完没了。”她的声音很平静,却意外的冷酷。 绿茶母女只觉得今时不同往日,眼前的贺九笙不再像从前那个软懦的可以任人拿捏的性子了,她冷冽的目光里透出了一种誓不罢休的决心,让俩人都有些不寒而栗。 “姐姐说的是何事?”贺清璃还在装无辜状的询问。 “我说的什么事,你们不是很清楚吗?” 睥睨凛然的双眸,平静的注视着赵青兰,微微张合的嘴唇似乎是似笑非笑的讥讽,贺清璃的心突然一阵冰冷,透彻心扉。 “你不说什么事,我们怎么清楚。”赵青兰的声线有一丝丝颤抖,她拉起贺清璃的手就要走,贺九笙看准机会一脚就朝赵青兰的小腹上踢了过去,丝毫不心软。 她以前还在学校的时候就学过一点柔术,当时学着只是为了做兼职打工走夜路的时候可以防身,所以这一脚踢的快准狠。 赵青兰被她踢的猝不及防,受了力重重的栽倒在地上,贺清璃忙不迭去扶她,大哭道,“打人啦打人啦!快来人啊!贺九笙,佛门重地伤人,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我遭天谴?谁坏事做绝谁遭天谴,我这顶多是替天行道,你娘这是现世报,活了大该了!我告诉你,我被你们母女折辱七年,不要再试图触碰我的底线,不然就不是踢一脚那么简单了!” “再怎么说她也是贺府的姨娘,你不敬她怎么还明目张胆的大打出手!?”贺清璃听见似乎有人来了,又嘤嘤嘤的哭了起来,装模作样地说道,“姐姐,姨娘平日里待你也不薄啊……” 老绿茶躺在地上捂着肚子也哭道,“九笙啊,我虽不是你亲娘,你也不能这样作践我啊,居然下此狠手来踢我,真是要了我半条老命啊……纵然即将入宫成妃,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 “贺大小姐伤了人了?我从刚才起就一直在这里看着,我怎么没见贺大小姐伤人呢?” 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突然闯了进来,但见一身着紫色留仙裙的女子向她们走近,朱唇皓齿,脸上淡淡的妆容,乌黑而柔顺的长发挽出了一个高贵的发髻,余下的青丝一泻而下垂至腰际。 她一双性感而智慧的眼眸注视着地上的母女俩,“姨娘带着庶女胡作非为,还诬陷嫡女伤了自己,传出去也太好笑了吧,不知道我母亲要是知道了这事儿,还会不会邀着您去我丞相府上赏花了?” “瑾霜姐姐,她……”贺清璃指着贺九笙想说什么,没来得及说出来,被那女子一口打断。 “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姐姐,我有个嫡亲的妹妹,她今年才刚满周岁,话都还说不齐全,你是哪儿来的东西,配叫我姐姐?” 贺清璃被人怼得哑口无言,满心的怨气只能往肚子里咽。 “我是来求个清静的,看见你们这些姨娘就觉得心烦气躁,还不快滚!” 女子呵斥了这么一句,赵青兰似乎好像也没那么疼了,被贺清璃搀着从地上爬起来,两人一道向这个叫瑾霜的女人行了个礼,就灰头土脸地走了。 贺九笙只觉得此女子似乎难惹,禀着人不犯我我不惹事的态度刚想溜走,就被她给拉住了胳膊,亲昵的喊了一声,“九笙姐姐,你生了场病连我也不记得了吗?” 贺九笙愣了一下,靠,又来个熟人?! 她这才意识到这女的刚才帮自己是因为认识贺九笙啊! 第15章 老天都不收的姻缘 “我……我好像是不太记得了……” “姐姐,都传闻你生了那场病以后不太记得人了,如今看来果真是如此啊!”瑾霜撅了撅嘴,模样比刚才简直判若两人,还挺讨人喜欢的。 “我爹是当朝丞相谢安庭,我是谢瑾霜,我们从小一起在宫里玩着长大的,姐姐一点也不记得了吗?” “啊,好像有那么点印象了,一别数年,你都长这么漂亮了啊,我差点就没认出来!”贺九笙好就好在现代的爸妈赐了她这么一张胡说八道的嘴,说什么谎她都脸不红心不跳的。 谢瑾霜听得喜笑颜开,“姐姐记得就好,我可是听说姐姐马上就要入宫了,听我父亲说这一入宫皇上就要赐个宸妃娘娘的位份给你,真是今时不同往日,姐姐可算要从那贱蹄子眼皮底下熬出头了!” “额,我也这么觉得。” “以前就跟姐姐你说了,对待这种靠狐媚子手段上位的姨娘绝对不能够心慈手软,她们生下来的东西也是天生贱命,今天看到姐姐踢的那一脚,看得真是大快人心。若有朝一日我也能像姐姐那样往我爹那些小妾肚子上踢几脚,那可真是热闹极了!” 贺九笙突然察觉到此女子与自己的不同,谢瑾霜大抵是厌恶自家父亲的那些宠妾,所以爱屋及乌恨屋及乌,自持着自己嫡女的身份,打心眼儿里瞧不起姨娘和庶出的子女。 而贺九笙在这方面分得很清楚,因为是现代人的缘故,她对嫡庶之分并没有什么在意的,只要人品好,心存善念,是嫡是庶都无所谓。 但借着庶女之名打压贺清璃,她心里还是尤其的爽。 “听说姐姐病好以后,我去贺府找过你,但他们说你不在贺府,说是太后安排的住所,却不知去向,姐姐你现在住在哪里呢?” “就是这座山中腰上的一个宅子,太后说适合修身养性,我就搬到那里去住些日子。” “啊,那不是燕帧哥哥的庄子吗,”谢瑾霜的眸子里闪出星光来,羡慕的问道,“那你见过燕帧哥哥了吗?” 贺九笙摇了摇头,扯谎道,“未曾见过。” “也是,燕帧哥哥一直不喜欢接近女孩子,知道你住那里,肯定不会去了。” 谢瑾霜似乎对此回答甚是满意,点了点头又对她说道,“姐姐,我还有事呢,我先走了啊!改日再去燕帧哥哥的庄子上看你!” “嗯。” 目送着谢瑾霜离开以后,贺九笙进大雄宝殿一一拜过诸佛,从后门直走到一处院子里,那院中有一主持正在喂鱼,贺九笙见那些鱼竟和庄子池塘里的锦鲤养的一般大小,不禁好奇的走近了去看。 僧人喂完鱼,端起盆钵准备走了,突然又转过身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贺九笙一番,“女施主鸿福无限。” 贺九笙正认真的赏着鱼,听这话一愣,寻思是自己金锭子的事儿让他知道了?偏头笑道,“怎么说?” “看女施主的面相,是有母仪天下之相。” “母仪天下?”贺九笙笑了,“你是在寺里呆傻了吧,皇上已经有皇后了,我怎么可能母仪天下?” 僧人没有回话,立起手向她弯了弯腰,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连我的脸都没有看见,就说我有这相那相的,啧啧啧,这算盘打得也太废了吧……” 她在现代也拜一拜佛,但从来不信这些算命的话,在她看来,穷算命富拜佛,万事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是正道,所以也没把僧人的话放在心上。 鱼看完了,她信步走到院子的尽头,见一偏门通向一个大院里,里面有一颗高耸的树,树上零零散散的挂着好些红布条,树后是一间月老庙。 她刚想踏步进入大院里,就见一个黑色的身影从月老庙里走了出来,手里握着一根同树上那些挂着的一般无二的红绸带。 走到树前,他四下观望了一番,大概是见没人,才小心翼翼的用轻功爬上树,将那红布条系在了最高的树梢上。 心满意足的落定到树下之后,宋燕帧抬头看着树上的红绸带,嘴角不着痕迹的露出了一抹微笑。 “想不到皇叔居然是来求姻缘的啊。”见证了这一幕的贺九笙心里像缺了一块似的,有些空落落的,但还是大方的笑了笑,向他走了过去。 宋燕帧看见她,明显一慌,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一双眼不带任何感情的瞥向一边,“不过是来看一看,寻个乐子。” “皇叔马上就要纳我的妹妹进府了,是大喜事,怎么还愁眉苦脸的呢?” “我一直都是这样。”他有些漠然的回道。 “听说皇叔府上的主位一直空虚着,难道是另有所好?”贺九笙见他好像一直抵触触碰到自己的目光,心里总有些莫名的别扭。 “只不过是未找到真心喜爱的女子罢了。” “那还纳了那么多的姬妾?” 宋燕帧似乎是急于解释,着急地对上她的目光,“纳这些女子都是为了稳固朝廷,不是我心之所愿,但王妃,必定是我心爱之人才可。” 他如同黑夜般宁静的瞳孔里,似有一泓潭水在搅动着,眼里闪着点点的,碎碎的星光,让人捉摸不定。 “坊间传闻皇叔可有听过?” “什么传闻?” “就是有关王爷的……传闻……” “什么?” “说王爷也许,可能……不喜女子……”贺九笙试探着说出了口。 宋燕帧的眼色一下子变了,看他呼吸起伏的节奏似乎是有些生气,瞳孔里也透出微微懊恼的光,“你也这么觉得?” 贺九笙一听这话,就知道坊间传闻还是不可信,对上他近在咫尺的面容,心底涌上来一股复杂的情绪。 “我只是开个玩笑,何必当真呢!” 贺九笙打了个圆场,谁知宋燕帧好像不怎么领情,甩了甩袖子道,“说到这大喜事,头一桩大喜事也是你的,本王也在此恭喜你了,进宫后直接封为宸妃,这可是本朝晋封妃嫔的头一遭奇事啊。” “那小女在此谢过皇叔了。” “好了,本王还有公务,就先走一步了。” 贺九笙见他今日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些冷冷的淡漠感,没来由的心里生出了一点火气,但见他说要走,想到温泉之事出了以后他似乎没有再来找过自己,心里顿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在他临走前又叫住他,憋了半天蹦出一句,“药膏的事,谢谢你……” “嗯。”宋燕帧回了这么一句,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走出青兰寺,又回头看了一眼,仿佛若有所思,良久才离去。 刚回到马车上,就见一紫衣少女端坐在马车之中,脸上挂着喜盈盈的笑容,明眉皓齿,好不娇艳。 “你在这里做什么?” 谢瑾霜用可怜巴巴的语气乞求道,“燕帧哥哥,我的马车坏了,你送我回家吧!” 宋燕帧不是不知道谢瑾霜这些年的套路,他皱了皱眉头,还是钻进了马车。 贺九笙目送着那道黑色修长的身影从院门离去,好像一曲终了,日后也许再不相见,有些难受的撅了撅嘴。 皇上虽然对她上心,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对着帅气的皇上似乎总提不起什么兴趣来。她来到古代,难道注定要跟着外在的潮涌向前奔波吗……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大局已定,是太后姑奶奶亲自给她指的婚,她总不能抗旨不尊吧…… 贺九笙此时才意识到,好像知道他不是个断袖比知道他是个断袖还让人感到遗憾。 也许这份少女一般的心思只能埋藏在心里,伴随着落花与流水,散落到宫门之外。 她走近月老庙里拜了拜,不过是走个过场,突如其来的感触让她思绪万千,由于大脑空白,连自己在拜什么求什么都不知道。 走过那棵姻缘树的时候,她抬头看了一眼那枚挂在最高处树梢上的红绸带,惆怅的叹了一口气。 一阵凉风突然扑面而来,那枚红绸带居然在树梢上随着轻风晃荡了几下打了几个圈,从空中飘了下来。 红绸带直直的落在了贺九笙的脸上,映的她肤白胜雪。 “我倒要看看,这个宋燕帧求的是哪家小姐!连老天爷都不收他的姻缘,嘿嘿嘿。” 贺九笙说着打开了红绸带,但见绸带上用笔墨细细的写了一首诗—— “昔人梦中常相见, 上天知我忆韶颜。 萤在羌芜月在天, 萤飞怎至月轮边。” 她兴致勃勃的读完整首诗,竟见落款处写了两个字。 一个是帧,一个是笙。 第16 章 宫里伸来的手 她惊讶的像头顶炸了个响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像半截木头一样楞楞地扎在原地。 京城还有名字里带笙的姑娘吗? 不会这么巧吧? 不行不行,这布条子挂在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她是要入宫为妃的人,入宫以后能够大展鸿图前程似锦吃香的喝辣的她不能被人抓住把柄! 要是继续挂在这里被什么有心人偷看了或者风一吹捡到了,传出什么她和自己皇叔有什么关联的话,这是不是杀头的罪啊!? 她年纪轻轻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还有那么多钱要赚,她可不能不明不白的死在古代啊! 贺九笙后怕的把红布条卷起来塞进了自己的兜里,步履匆匆的离开了月老庙。 这夜贺九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整晚,怎么也想不明白红布条上的那个“笙”字是不是自己。 昔人梦中常相见,上天知我忆韶颜。萤在羌芜月在天,萤飞怎至月轮边。 这首诗傻子都能看得出来是对他的心上人寄托相思之情,无奈这份情似乎远在天边,让他无处寻觅。 京城里再没有名字里有“笙”的官家小姐了,他喜欢的人究竟是平民,还是她呢? 还有自己马上就是宸妃了,虽然她来到古代也想过那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日子,可实际情况也不允许。 贺九笙甚至开始有些后悔,为什么当初太后说要给她指婚的时候她不直接提出异议呢? 如今相处下来,她的心思似乎已经被宋燕帧勾走了一半。 自己该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不会不会!” “不可能不可能!” 她捂着被子摇了摇头。 深夜。 太后宫中。 “豺禄打听到,三王爷从安插在贺府的亲信手中拿到了毒方,在药房确认了配药的细节以后,便将毒方交给了宫中御医李昌少,请他调配解药。” “奴婢又安排人去打听过了,这毒也无甚大碍,只不过是让人在短时间内暂时生疮,疮伤看起来可怖一些,并不会损伤根本。就算不涂解药,一年的时间也可痊愈,看样子,应该是笙儿小姐自己弄的。” “嗯……”太后扶着额,眼也没抬的说道,“哀家这个侄孙女虽然性子软弱,却有个七窍玲珑心,倒像是能做出这事儿的人。” “不过燕帧,哀家就看不懂了,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往哀家这边放出风来说笙儿的病似乎好了,贺家人却压了下来,说笙儿似乎被贺府中的姬妾搞得中了毒,还毁了容,这话直逼得哀家下旨接笙儿进了宫。” “秋翠,你说,燕帧对笙儿当真只是怜悯吗?” “哀家是怕,当错了月老,牵错了红线啊……” 贺九笙这日正在房中吃着午饭,下人来报说谢家小姐谢瑾霜来了,下人前脚刚通报完,谢瑾霜就风风火火的进了房,笑嘻嘻的叫道,“姐姐婚期将至,我趁早来见见你,不然的话等你进了皇宫,我们姐妹又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呢!” 说话间她后头跟着的数十个奴仆接二连三的走了进来,手上叠着大大小小的包裹和锦盒。 贺九笙半只鸡腿卡在嘴边,呆呆地看着谢瑾霜张罗着这些人把东西一件件放在了房中。 “妹妹,你真的好有钱啊……” 她被这大手笔惊呆了,“就连皇上来的时候也不曾带过这么多东西啊……” “姐姐说笑了,皇上的大头可还在后面呢,迎你入宫的时候肯定少不了赏赐。我这些在家里放着也是放着,挑了些适合你的玩意儿就拿过来了,往后在宫中处处打点都要用到,需得多备一些才好!更何况这些东西放在我丞相府,我不去用照样有人替我用。” 贺九笙想她指的大概是丞相大人纳的那些妻妾,早前她遇到谢瑾霜以后还跟景妈妈打听过,说这个丞相风流成性,养了几十个姬妾在家里,生养了一堆男男女女,养在家中,每天竟然比皇上的后宫还要热闹。 而谢瑾霜更是格外憎恨这些妻妾,从来不给她们什么好脸色看。虽是如此,谢瑾霜是丞相的嫡女,长的温婉可人,丞相也将她视作掌上明珠,平日里就算闹出什么大事也替这个嫡女说话,倒是比贺府的那位护短太多了。 “那我就谢过妹妹好意了!”贺九笙觉得这个谢瑾霜虽然尊卑之分深刻入骨,但是对她倒还不赖,在古代结交个这样有权有势又有钱的姐妹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唉,不行。”没来由的贺九笙的小腹一紧,她尴尬的笑了笑,“瑾霜妹妹,我先失陪一下……” 说完捂着肚子就跑了出去。 这一去,大半日都耗在了茅厕里,直挨到晚上都一直上吐下泻的,头还一阵阵的犯晕,最终昏倒在了地上。 等自己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晚,谢瑾霜倒是很讲情谊,没有先走,留下来照看了她半日,又派自己精通药理的贴身姑姑给她把脉,姑姑却说是中了毒,宫中御医来后,与贴身姑姑所说并无二异。 这时他们才想起来中午的饭菜或许有什么不对,可为时已晚,贺九笙吃完饭后厨房就差人把饭菜都倒了,混在了泔水桶里,要想查证简直难如登天。 “微臣的师傅曾为小姐在太后宫中把过脉,今日出宫前师傅曾给微臣看过小姐的旧历,上面记载着小姐曾有过中毒至深的经历。以微臣之见,这回下毒之人所用之毒有致命性,大概是小姐食用不多,而且本身体内就生成了耐毒性,因此才未让有心人得逞。” “李昌少,你能诊出来这是什么毒吗?”谢瑾霜在一边问道。 “微臣诊不出来。”这个叫李昌少的御医脸色上出了些不易察觉的变化,虽然一纵即逝,但仍被谢瑾霜和贺九笙看在了眼里。 “是真诊不出来,还是不想诊出来啊?”谢瑾霜质问道。 “微臣会开一副调养的方子,小姐马上就要入宫为妃,以后用饭前需养成日日用银针试菜的习惯,方可不让有心人得逞!” “好了好了,你们御医嘴巴严,问也问不出个什么东西来,你写了方子就回去吧。” 贺九笙看着御医抬起头来,长的是一副眉清目秀的样子,不仅白白净净的还很是年轻,似乎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他对上了贺九笙的目光,不过片刻,又低头收拾了药箱跟着下人出去了。 “姐姐,你觉得会是谁要下毒害你?”谢瑾霜扶着她的手,凑到她跟前来悄悄的问道。 “难不成是赵青兰被我踢了一脚来寻仇了?” “她一个姨娘,胆子再大也管不到这里来,姐姐觉得现在谁最不希望你进宫?” “看你的样子是有答案了?” “我觉得是宫里的人,御医也嘱咐你以后吃饭前都要用银针试菜,听他的意思,以后入宫要格外小心,言外之意就是毒是宫里的人下的,而且我觉得十有八九是那个秦皇后。” “你怎么觉得是她?我不认识这个秦皇后啊!” “姐姐你想啊,御医刚刚明明就诊出来是什么毒了,可是打死都不肯说,说明这是一个权势很高的人才能做到的,家里还要有铁关系才能把手伸到宫外燕帧哥哥的庄子里来。你如今已入宫就要封为宸妃,地位就在皇后和贵妃之下,可贵妃之位一直空着,你进宫以后对她构成那么大的威胁,她还不如先在外面对你下手呢!” 贺九笙开始佩服起谢瑾霜来了,自己对宫中的事一无所知,她倒是能很快的分析出来。 其实刚刚看御医的表情,她也知道是一个不能说的人要下毒害她,赵青兰有那个想法却没那个胆子再惹她了,唯一可能的就是她即将踏入的那个深宫之中的人。 “秦皇后是吏部尚书的女儿,姐姐你入宫之后一定要小心这个女人,你爹的官职在她爹之下,正面是没法跟她作对的,皇上宠你爱你,你要拿出你作为女人的本领,借着皇上的手去对付这个女人才行……” 谢瑾霜一字一句的跟她交代着入宫以后的事项,眼中时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时而又透出些不留情面的狠辣,这让贺九笙不禁开始感叹,幸好遇上的是自己的姐妹,如果谢瑾霜哪天成了自己的敌人,那可真是一个难以对付的狠角色。 第17章 景妈妈死了 二月一晃而过,眨眼工夫就要到了春分。 这日刚从床上起来,大老远就听见谢瑾霜嚷嚷着进了门,“姐姐,快起来呀,今日我来邀你一道踏青去!” 本指着艳阳高照的日子好好睡个回笼觉的,没成想一早上就被她从庄子里拉了出去,马车行了大半日,终于到地方了。 一掀开帘子,她朦胧的睡意被眼前的景致给击醒了。 好家伙,感情这谢瑾霜不是邀请自己来看美景,是来开姐妹趴体来了。 河边三三两两的站着些穿着不凡的闺秀们,一个个如同娇艳欲滴的花朵,姹紫嫣红的开在湖畔。 这绿意盎然,天朗气清的日子,这些女子错落有致的站在盛放的桃花林前赏花,一个个肌肤娇嫩、神态悠闲、美目流盼、桃腮带笑。这么一个明媚的天气,活泼的娇憨的小姑娘们在湖边放飞风筝,时而有燕子从桃林中飞过,这场景看的让人惊艳,简直美成了一幅画。 “这晋阳湖是皇家园林里的一处景致,什么阿猫阿狗是进不来的,这些姐妹里有些你自小就认识的有些你不认识的,一会儿我一一说给你听!”话毕就拉着贺九笙下了车。 “瑾霜妹妹你怎么才来呀,大家都在等你呢!” “我特地去接九笙姐姐了!” “九笙?” 霎时,十多个女人的目光都聚在了她一个人身上。 “如果我没记错,是那个知府家的女儿吧?” “好像就是她!” “我听我母亲说,她不是个傻子吗?” “她脸上怎么戴着面纱呀?” “我母亲说她生了疯病啊,怎么还来这里?” “对对对,我也是听说,她是生下来就有残缺,可我怎么看着不像啊……” “残缺倒是没有,我以前跟母亲入宫玩的时候见过她,后来不知怎的就不常见了。” 一时间人群里议论纷纷,这些女子倒是不遮不掩,好话坏话都收进了贺九笙的耳朵里。有些女子还往后退了几步,就好像她身上有瘟疫似的。 “各位姐姐妹妹们好!”贺九笙想着与其让她们这样讨论,不如自己主动出击,“我的确是知府家的女儿贺九笙,承蒙各位姐姐妹妹们的挂念,早些年的确是生过一场大病,如今已然痊愈。可我每每回忆起那场病,就觉得不堪折磨……” 说到这里,她装模作样的哭了几声,甩出帕子来擦了擦脸上的泪。 以前听景妈妈说赵青兰放出去过不少折辱自己的话,以至于坊间流传她贺大小姐的谣言一个比一个离谱,都是靠着赵青兰顶着贺家的名义去巴结王公贵族家的夫人,一口一个唾沫星子说出来的。 今天借着这个机会,她要好好的整一整赵青兰。 “妹妹此话怎么说?”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和谢瑾霜玩的好的一定也是同种性子,见她们的打扮都格外的骄奢,想必在家要么是受宠要么就是有身份。 这一哭泣,刚才开口问谢瑾霜怎么才来的粉衣姑娘就上前来问。 “还能怎么说?左不过就是那个姨娘欺负她了呗!”谢瑾霜神助攻道。 一听姨娘二字,在场的人果然又纷纷议论了起来。 “我说这姨娘没一个好东西吧!” “上回我娘去丞相府家赏梨花那回,贺家就去了个姨娘,我远远的看着就不是什么善茬子!” “可不是吗!之前那些话可都是她说的吧?” “她对我母亲说九笙发疯起来跟疯狗一样,还会乱咬人呢!” “人怎么可能会跟狗一样!我看她才是只狗吧!” “她还说贺姐姐杀了一只她养的孔雀,贺姐姐,这事儿是真的吗?” “唉呀……那事儿我也不记得了,我病好以后,只觉得从前的生活里有好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贺九笙用眼角余光乐颠颠的看她们脸上五花八门的表情,时不时的答句话插一句嘴,再拿帕子抹一抹泪。 “那贺姐姐你脸上戴着面纱,莫不是那个姨娘搞的鬼?” 贺九笙惨哭一声,擦着眼泪,答案不置可否,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 “太过分了!我母亲真是高看她了居然还请她去我家喝茶!我回去就跟母亲讲,凭她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进我们家的门!” “我也是常常看见她指使别人往我的饭食里放东西,本以为是什么补品,谁知道吃了以后竟病了七年呢……” “贺姐姐你太天真了!” “太可怕了我回去也要告诉爹娘,以后可不能和这样恶毒的女人有瓜葛!” “要我说,杀了她的孔雀都不为过!” 人群里忿忿不平的人越来越多,简直快到了那种恨不得抄起手里家伙直奔贺府砍下赵青兰的脑袋的程度。 贺九笙也是个见好就收的人,搅完一锅浑水也就得了,擦干眼泪又去假惺惺的劝解各位姐妹们,一人递了一把自己在家中炒的葵花籽,认识认识了几个人,一天就这么混过去了。 “以后你就是我拜把子的好姐妹了!” 回家路上贺九笙兴致勃勃的搂着谢瑾霜说道。 “那既然是好姐妹,你刚分给我们的那个小玩意儿倒是稀奇!你多给我一些,我吃着玩儿也甚是有趣!” “怎么?你们这儿连瓜子儿都没有?” “瓜子儿!对!就是这个东西!我觉得甚是有趣呢!” “不是吧……那你们那么多向日葵就放在那儿当花赏啊?” “姐姐说的是向阳花?以前到真不知道向阳花籽还能炒着吃呢!” “哈哈哈哈哈......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什么事啊?”谢瑾霜捧着讨来的瓜子儿,不明所以地问道。 “我要进宫卖瓜子儿!!!” 今天简直是继踢了赵青兰肚子以后她过得最开心的一天,所以她心情很好的踏进了山庄以后就乐颠颠的打算跑去跟景妈妈说说这事。 庄子里的人都严谨的很,平日里寡言少语的,似乎是随了他们那个一句废话都不多说的王爷,所以日子久了也就景妈妈和她比较亲。 这日庄子里的也和平日一样的安静,只身穿过一个修葺的非常好看的花廊,只能听得见贺九笙哼歌的声音。 可走着走着她就发现进门以后竟未看见这个时候应该打扫的杂役们,事情似乎略有不对,但下人们偷个懒也是有可能的。 远远的看着自己的房门大开,里面闪了一男人的身影,贺九笙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着急忙慌的跑了过去,竟见宋燕帧和一陌生男子立在房中,而他们正中央躺着的居然是倒在血泊中的景妈妈。 她似乎已经死亡多时,趟在地上的一滩血俱已发黑,背上直挺挺的插着一根玄色的铁箭,那铁箭深入背部,血染红了她青绿色的衣衫。 第18章 是我害了景妈妈 贺九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一切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麻木。 “谁做的?” 半晌之后她面无表情的问道。 宋燕帧见她似乎没有表现出寻常姑娘家大惊失色的表情,着实有些意外,但还是定了定神说道,“我和子皓仔细检查过这只箭羽,不过是寻常的做工,未有明显的特征。但我们推断凶手是个职业的杀手,受雇于人。” “景妈妈和别人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她?” “凶手的目标,可能是你!”那个叫子皓的黑子男子蹲下身去,狠戾的拔下景妈妈背上的箭羽,一手将尸体翻了过来,景妈妈前面的衣衫整个被浸满了血液,她捂着心口的手上,死死的攥着一块面纱。 “凶手大约是知道你终日以白纱敷面,所以对拿着这块白纱的,恰好出现在你房中的景妈妈下了手。”子皓抬起头,手指着屋外远处的一处高阁,“从那里放箭,到这里,凶手只能凭借服饰衣着判断谁是谁。” “在看清她手上拿着一块白纱以后,以为是你,进门后放出冷箭。” 贺九笙听见这话,终是无力的瘫倒在了地上,喃喃自语道,“景妈妈受了那么多的苦,平日里穿着的衣服都是破补丁的,这身衣服还是皇上赏给我的布料做出来的,景妈妈说她这辈子都没有穿过宫里的布料。做出这身衣服的时候,她穿在身上还很高兴,不停的跟我说谢谢......” “面纱我每天都换,景妈妈都是亲手给我洗干净晾好了给我送进来,从来都不嫌麻烦。” “是我害了她......” 她不怕尸体,不怕凶器,也不怕血,可是这一刻,当知道这个时代里第一个对自己那么好的人被自己赏的衣服和自己戴的面纱给害死了的时候,她真的难以承受自己的压抑,鼻子一酸,眼泪决堤般掉了下来。 和今天在园林里那种造作的哭泣不一样,她一点声响也没有,豆大般的泪水从眼眶里滚落出来,可眼睛仍死死的盯着那只箭羽,放射出恼恨的光芒。 一旁的宋燕帧看的真真切切,感觉胸口某处没来由的揪疼了一下。 “你不必自责,今日若不是景妈妈,说不定倒在这里的人就是你了。” “太后知道了吗?会彻查此事吗?”她轻启薄唇,淡淡的说道。 “太后那里我已经着人去禀报了,可如今我和子皓已经检查过尸身,只得出个暗杀的结论,恐怕太后那边,也是这样吧。” 宋燕帧无奈的聂了聂肩,“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要保护好你自己,万不可大意。我会让子皓留在山庄暗中保护你,前几日听闻你中毒的事后,我也派人调查过,是一个名叫杏儿的婢女下的毒,可下完毒后她就投井自尽了,尸首今日才捞上来。” 贺九笙冷笑了一下,“是不是和我进宫的事有关?” “大约是有关系的,皇上太后如此看重你,也给你惹来了杀身之祸。” 贺九笙突然感受到了老天爷对她的恶意,她本以为出了贺府以后,有皇上和太后的庇佑能够让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现在想来,自古最毒妇人心,这个京城里有太多双妃嫔和妃嫔家中的眼睛在盯着她了。 皇上越是抬举她,一定就越使她遭人妒恨,以至于先后来加害她,最可恶的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这是谁做的。 谢瑾霜说的不是毫无道理,她的地位最能威胁到的是秦皇后,可是她还不能够完全把错推究到秦皇后的身上,没有证据再怎么做也是徒劳。 若以后真的查出两件事都和秦皇后有关,她该怎么做才能把家世显赫的官家女子拉下水呢? “皇叔,派人收拾一下这里吧。给景妈妈找个好地方下葬好吗?” “我会帮你安排好的,你放心吧。”宋燕帧保证道。 从刚才起,贺九笙就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自进门起就没离开过自己,开口说道,“皇叔可否陪我出去走一走?” “皇叔,你的药膏很有效,我脸上的疮疤已经快要消退了。” “如此甚好。” “这还要谢谢你呢,皇叔可知道我这脸上的疮疤是怎么来的?”贺九笙自言自语道,“告诉你也无妨,其实这是我自己抹上去的毒,为的是掩盖一身锋芒,不让贺府的姨娘再欺负我。” “我失忆后也有所疑虑,一个好端端的女孩子,凭着自己的美貌青云直上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平白无故的糟践自己的脸呢。可如今我算是看明白了,我在这里,爹不疼娘不爱的,如果空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只会引来杀身之祸。不止如此,就算是人人都知道我戴着面纱,人人都知道我破了相,可皇上一旦开始重视我,也会惹人嫉妒。这世界上的锋芒原来不只有漂亮的脸蛋,还有权势之人对我的照顾和关切。” “我会诗词歌赋,样样比贺清璃强,她们就下药让我变成个傻子变成个疯子,我的脸蛋漂亮颇受太妃们的喜欢她们就让我睡沾水的被褥生湿疹生疮。所以我就自己毁了自己的脸。可她们还是不满意,她们要我永远无法翻身,她们要把我踩在脚底下凸显出她们的高贵。” “这只是贺府的女人。将来还有宫里的女人。皇叔,你说我去宫里做皇上的女人,到底是条好路还是条坏路?” 宋燕帧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眉宇之间透着的,是与凡尘女子不同的灵气,就好似空中的羽毛,很想触碰,却始终不忍心打扰她的出尘绝艳。 “走哪条路,该由你自己决定。”他呆滞了许久,一种别样的柔情尚存眼底,“我会护你周全。” 贺九笙没有接他的话,指着门前池子里的鱼说道,“皇叔养的这九条鱼,我曾在青兰寺也看到过几条,这些鱼都是锦鲤。每次喂鱼的时候走到旁边它们就会聚过来。皇叔养了它们多久了?” “差不多该有十年了。” “这些鱼养了十年,所以亲近人,但若是现在把它们放生到无人看管的湖里去,很快就会死掉。而如果从无人看管的湖里钓几尾鱼放到这池子里养着,很快也会死掉。锦鲤长得这么漂亮,颜色这么艳丽,是人工驯化的结果,它们只是玩物,离开了饲养的人就无法求生了。” “可皇叔,我不像池中的锦鲤,更不是谁手中的玩物。我是无人看管的湖里跳进来的鱼,与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要想在这群锦鲤堆里生存下去,归根结底还是无法融入。” 她始终不是个古代人,要她像那些女人一样勾心斗角,她也许可以护得了自己一时,但许许多多的经验都告诉她,想要不被人迫害,就必须要在深宫里斗,她要在宫里斗一辈子才有出头之日。 把自己最好的年华搭在这样的勾心斗角里,她真的很不情愿。 皇上虽说喜欢她,但中毒时也没见他来关心过自己,更可气的是,以往的七年里,也没有谁来关心过自己。 口口声声说的爱,不过是朝夕相处时偶尔吐露的情真意切。 如果她现在仍是个疯子,脸上的暗疮仍无法消除,皇上大约连见都不会见她吧。 “若你嫁给皇上,贺府的地位和权势也会与日俱涨,即使这样,你也不愿意吗?” 宋燕帧问这话时,他自己的心也跟着颤抖了一下。 第19章 王爷干的龌龊事 “贺府对我而言,根本不算什么。我在贺府,呆的不开心。其实今天本来心情不错,把赵青兰对我的所作所为都传扬出去了,想必以后她在那些权势贵胄家也讨不到一点好处。” “可是如果不是她从中作梗,她但凡能够安分守己,我恐怕都不会走到如今的这个地步。景妈妈是最疼我的人,如果不是因为放心不下我,也不会跟到庄子里来伺候,不会因为我而死。” “凡事都有因果,景妈妈为你而死,那是她的命,我希望你不要再自责了,我会暗中派人保护你,可入了宫以后你还需时时小心。” “皇叔,难道女子的命生来就由不得自己吗?我知道太后是爱护我想把我留在身边,可是她没有问过我自己的意思,就把我指婚给了皇上……” 宋燕帧心间有些悸动,却还是笑了笑说,“古来就是如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你知道吗……在贺府被关押的七年里,我一直做着一个梦,我在离现在几千年后的一个时代生活着,那里没有皇家,人与人之间也没有高低贵贱。男女之间会一起相处一段日子,若是合适才会谈婚论嫁,若是觉得相互不喜欢了,就会分开,各自再去寻觅下一段良缘。” 宋燕帧有些诧异的问道,“那不就是和离?和离以后,那女子也难在觅得佳婿了吧?” 贺九笙愣的眨了眨眼,垂头丧气道,“唉,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所以那仅仅只是一个梦而已,与现实还是有所区分的。” “王爷,”贺九笙改了口道,“你可有心上人?在那个梦里,只有两情相悦才会结为夫妻,而且是一夫一妻,一生一世一双人。如果一个男子喜欢一个女子,只要两人未娶未嫁,就有追求自由婚姻的权利。” 贺九笙觉得自己已经暗示的很明白了,但宋燕帧依旧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唉,真不知道他是真的笨还是在装傻。 其实这段时间她想过很多次这样的问题,她最想嫁的人分明不是皇上,而是这个宋燕帧。 贺九笙说不上宋燕帧哪里好,可心底就是冥冥之间觉得,他哪里都比皇上好。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宋燕帧向她露出一抹完美的微笑,转身便走了。 “唉……看他的样子……是没有听明白啊……”贺九笙看着他迈着稳健的步子离开了这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宋燕帧两眼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一切,紧紧的抿着没有血色的嘴唇,久经沙场的他已经不知道哭泣为何物,像一个用石头雕成的小孩子一样僵着身子,只有那不住颤动着的手还在昭示着什么。 先皇临去前曾亲口对他说过,托他照料好自己的儿子,辅佐他千秋大业,他在先皇榻前立誓,有他在一日,定不负先皇所托,为千衡稳固朝纲。 他不争不抢,一心为江山社稷,为天下黎民。 从来未有过今天这般的心情。 他的心好痛,尤其当那女子对他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几乎就要抑制不住沉痛的感情,就像闸门挡不住洪水那样。 她是千衡喜欢的人,他分明刻意疏远,却仍然止不住的想要待她好,可是这些不够,远远不够。 他将她解救出来,派暗卫调查出她以前的用毒药方,想为她抹平伤疤,听闻她素日娴静文雅所以让庄子里的下人少去烦她,听闻她爱看书他将王府的藏书悉数搬来,她说温泉水太热他重修温泉,听闻她变得爱吃肉食他安排后厨每日采买新鲜的肉食,听闻她中毒,他连夜发疯的责问庄子上下,子皓都以为自家王爷失了智…… 可是这些都不足够,远远不够,他好想留她在身边,他想要保护她,不再受到今天这样的威胁…… 她注定是要入宫的,在如今的朝局面前,他如何要去抢自己亲皇侄喜欢的女人?世事无常,他要娶的却是她的妹妹,那个曾经也欺负过她的妹妹…… 贺九笙本以为宋燕帧不会再来,没想到他却来了,手里还多了一只黑布袋,里面似乎还蠕动着一些什么活物。 “这是什么?” “你不知道赵青兰怕蛇?” 贺九笙一听,一双眼顿时闪闪发光起来,“这是蛇?” “没有毒。”宋燕帧一脸坏笑道,“把它们丢进赵青兰的房里,保证她今晚失眠。” “咦,真恶心。”虽然这么说,还是笑容满面的搓了搓手。 既然马上要进宫了,进宫之前能多折腾赵青兰几次就多折腾她几次,嘿嘿嘿…… 惊!堂堂的王爷居然做出这种龌龊的事! 不过她乐在其中。 两人的鬼心思简直堪称志同道合,这大半夜就脑门一热的跟着宋燕帧跑了几公里的路回到贺府去行伤天害理之事,偷偷摸摸溜进自家去害自己的亲姨娘,刺激! 半夜,月光下,一男一女蹲在赵青兰住的屋子顶上,轻轻撬开了屋顶的瓦片。 贺九笙偷偷往里看了一眼,卧在床上的正是那妖婆,看样子睡得正香。 “你怎么知道她住这间屋子?”贺九笙咬耳朵道,“你这娴熟的翻墙技巧,以前没少干过坏事吧?” “我从小习武,这事儿小菜一碟。”宋燕帧压着嗓子回话,那模样甚是可爱。 宋燕帧把撬开的瓦片放在一边,将随身带着的黑布袋解了个小小的口,然后迅速往底下一丢,正中赵青兰的床榻。 “不会出人命吧?”贺九笙看着一条蛇已经从袋子里探出了头来,压着嗓子问。 “不会。都是无毒的小蛇,顶多吓得她半死。”宋燕帧压着嗓子回答完,又将瓦片重新盖了回去,随即揽过贺九笙的腰,轻功飞出了贺府。 “哈哈哈哈哈哈你刚才听到没有,我好像听见赵青兰的尖叫声了!” 贺九笙走在路上,一边捂着肚子一边笑,“我听景妈妈说过,赵青兰小时候被蛇咬过,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估计她这一次要怕到死了哈哈哈哈!” “这样的话,三月初六你回贺府,她估计还缓不过神来呢,也就是不会太过为难你。” 太后先前定下了婚期,说是三月初八进宫,需得从府上走,原则上她该回家备婚,回家的日子就定在了三月初六。 贺九笙倒是有些惊讶宋燕帧知道这事,也着实感动他说出这话。 “原来......你做这件事是怕我初六回家的时候受她欺负啊……”细思之下,贺九笙的脸有些发烫,“那你为什么要带着我来啊……” “我想要你看一看,我一定会找到伤害你的人,她的下场一定会比赵青兰更加惨痛。” 一张冷酷的面孔凝视着她,深黯的眼底充满了漠然,又隐隐透出些许泠冽的柔情。 第20章 疮疤没了才能侍寝 贺九笙被他这冰冷的气息给电到了,身体有些麻麻的,“入宫的事......我......你......” 似乎知道贺九笙心里在想什么,宋燕帧不得不收回了目光,按耐着内心的情绪抿着嘴唇道,“皇上很喜欢你,那次温泉的事大概会让你心有余悸,终究是我鲁莽了,忘了吧。那日说要赔罪带你外出游玩,但始终觉得不合适,所以今晚才带你出来为你解一解心头之恨,如此,我们也算两清。” “忘了?两清?如何两清?”贺九笙被他这番话搞得瞬间从红脸变成了白脸,“你耍我呢?” “本王一定竭尽全力护皇上和宸妃娘娘周全,也会替宸妃娘娘彻查暗杀事件的幕后真凶。” “你叫我宸妃娘娘......”贺九笙手指着宋燕帧,一下子被他气得说不出话了,调头就往山庄走。 一路上两人无言,贺九笙来时还挺累,本来指着回去的时候靠宋燕帧的轻功回来,这一气之下,别说几公里,几十公里都不在话下。 回到府里看见冷清的房间没了景妈妈的照顾,更是觉得自己这身世颇为凄惨,捂在被子里嚎啕大哭。 而王爷今夜更是翻来覆去无法安睡,三更半夜从床底下翻出来一个锦盒,打开以后借着月光看了看那帕子上血红的字,陷入一番沉思。 良久后他对着烛光想烧掉帕子,犹豫了片刻又将帕子重新放回锦盒里,穿上外衣出了门,走到他王府里一间藏宝阁里,郑重其事的将锦盒锁进了箱子里。 “三王爷。” 这日下了早朝,宋燕帧果不其然就被人给叫住了。 他停下脚步,回头见来人是丞相。 “三王爷今日在朝堂之上可真叫老夫有些难堪啊……” “丞相大人此话本王听不明白。” “如今已是入春时节,汛期来临后,黄河一带必将泛滥,若是此时不派兵镇压难民,只怕四月一到,会有更大一批灾民前往京城避难,那时王爷又当如何?” “丞相大人不必为难本王,国事自有皇上作主,你我听命即可。” “为难三王爷,老夫岂敢?皇上向来多参考您的意见,只是如今王爷肯拿出自家积蓄来赈济灾民,只怕升米恩斗米仇,明年的今日,就是难民们为求自保伸手索要之时啊。” “本王能为黎民百姓做多少事,那自是本王的事。” “三王爷可知道?狼是喂不熟的。” “可百姓们不是狼,这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若是弃百姓于不顾,只怕会引起公愤,难道这才是丞相大人想要的结果?” “温饱思**,饥寒起盗心。三王爷所谓的道德,会成为一把伤京城百姓的刀。” “哦?若真是一把刀,只怕灾民们也会先拿腰缠万贯的人家去开刀,本王那时已两袖清风,与天下共存亡,又有何惧呢?” 宋燕帧对眼前这个面色通红的油腻男人展露出一抹戏谑的笑,“丞相可要看好自家宝库,万不可大意呀……” 丞相到底是个老油条,走的时候脸上仍然是堆着一抹牵强的笑。 宋燕帧正看着老油条的背影思索着什么,一不长眼的小内侍端着东西急匆匆的走过,不甚撞到了他的身上。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惊扰了王爷,请王爷恕罪!” 小内侍恐慌不已的跪在了地上。 “无妨,下次走路看着点,别再撞到人了!” 小内侍诚惶诚恐的谢过,收拾起了地上的牌子,宋燕帧瞥见一串熟悉的名字,不经意问道,“这是什么?” “回王爷,这是宸妃娘娘的绿头签,马上就是宸妃娘娘进宫的日子了,皇上说宸妃娘娘的绿头签要先搁置回去,要等她脸上的疮疤没了才能侍寝。” “你说什么!若是脸上有疤就不能侍寝了!” “奴......奴才该死……”小内侍不知道为何宋燕帧会生气,反正自己该死就对了,说着又吓的跪了下去。 等了半晌却无人回应,再一抬头,哪还有王爷的人影? 今日三月初六,是贺九笙回府的日子。 贺府门前挤满了来来往往的人,将她在山庄里收到的礼悉数搬进了院子。 贺九笙独坐在北苑的柴房外,一边嗑着瓜子儿一边看着身边早被人修建好的草坪,凝重的叹了口气,把手里的瓜子壳丢到了地上,一婢女连忙弯着腰把那颗瓜子壳扫进了簸箕。 她身后,站着一排举着花盆的下人,盆里都栽了花,还施了天然肥,一婢女几次恶心的作呕。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啊?我当时吃的饭菜可比这难闻呢!”贺九笙抬头看看明媚的阳光,继续说道,“你们都是花了不少银子才打通关系留下来的,想不到我还记仇呢吧?” 贺九笙喝了口茶,翘着二郎腿心满意足的躺在摇椅上,伸了个懒腰,“你们暂且忍一忍吧,我在这地方就呆两天,也算是便宜你们了。” 她听到有人长舒了一口气,又编谎话道,“可是呀……皇上特许我时常回家看看,我这个人呢,很念旧,也很记仇,一定会经常回家耍一耍的!” “大小姐!我错了,您饶了我吧!” “大小姐,饶了咱们吧……” “大小姐,求您了我知道错了!” 终于有人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接下来扑通扑通又跪倒了一大片。 贺九笙心里乐极了,她最大的乐趣就是摧垮别人的心理防线。 “行!跪着举也是举,站着举也是举,本小姐就通融通融,不管你们是站着还是跪着,都算数!” 说完又嗑起了瓜子。 “姐姐,你这是在干什么呀!为何要如此对待他们呢?他们虽是下人,却也容不得咱们如此作践呀……” 小绿茶贺清璃娇娇弱弱的来了,声音一如既往的甜美。 “二小姐,救救我们吧。” “二小姐我们已经知错了……” “二小姐……” 贺九笙吐了口瓜子壳,厉声呵斥道,“谁再多说一句话就多罚一个时辰!” 空气瞬间安静。她继续躺下嗑瓜子。 见贺九笙无视自己,性子也与往日大不相同,小绿茶上前来战战兢兢的坐下说,“姐姐为何对我如此,是我哪里惹姐姐不高兴了吗?” 贺九笙还是不说话。 “姐姐马上就要做宸妃娘娘了,妹妹恭喜姐姐。” “别别别,我可担不起你这声恭喜,我受不了,头疼。” “姐姐头疼?”贺清璃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脸上难掩欣喜若狂,“姐姐的病莫不是还没修养完全?” “我是说你这一声姐姐姐姐的,叫的我好心烦啊,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烦呢?” 小绿茶立刻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姐姐这样说,就让妹妹伤心了。”说着,就捂住脸哭了起来,“从前受母亲影响,不知道姐姐的好,你我终究是血浓于水的关系,与府中姨娘又......又有何干系?我们二人都姓贺,姨娘她姓赵.....他年.......他年是你我姐妹二人相伴......相依,姐姐不让我叫姐姐,我又该......又该如何称呼呢?” 说到最后几乎快喘不上去,嘤嘤嘤的冗自泣不成声。 贺九笙心底确有些动容,寻思小绿茶难道改了性?她发誓,她真的发誓,她只是想凑近看看小绿茶是不是真的哭了,从躺椅里坐直起来凑近她,哪知贺清璃反手就把她的面纱扯了下来,这一扯让人猝不及防,贺九笙像石雕一般呆滞了。 小绿茶手抓着白色的面纱迅速起身后退,嘴角还挂着一抹得意的笑。 果然,她主动来找自己准没好事。 第21章 我不想进宫 在看到贺九笙的脸以后,小绿茶爆发出了嘲讽的大笑,声音格外刺耳,“我的好姐姐呀,你这副样貌进宫去,皇上他下得去手吗?怪不得要封个宸妃呢!原来是太丑了,想往上爬也没那个机会了,若不是太后她老人家疼惜你可怜你,恐怕你连做个宫女都不配!” 贺九笙的脸此时已褪了脓疮,疮结成了痂,正连着皮一起脱落,故而褐色的痂上皲裂的皲裂,掉壳的掉壳,看起来就跟陈年老树皮一样。 她在治脸的事京城的官家女子基本上都不知道,贺家人也不晓得,可悲的是这小绿茶居然看不出来这是好转的迹象,要是她看见自己之前是什么模样,那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这样看来,她这个妹妹着实是有些可爱的可笑。 贺九笙倒是不慌不忙,扬了扬眉头,“你我血脉相连可是你说的,如今你来这样嘲讽我有什么意思呢?” “我和你可不一样,你没法往上爬,可我这张脸上没有这样那样的残缺,三王爷府上的主位依旧空虚着,终有一日......” “终有一日你会坐上王妃之位?”贺九笙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不可能!” “那咱们走着瞧。”贺清璃将面纱甩在了地上,一脸鄙夷的离开了北苑。 她的心疼了一下,一下午的好心情被贺清璃给破坏掉了,气的一把将瓜子全洒在了地上,仆人们自以为她是因为二小姐的挑衅生了气,只有贺九笙心里清楚,她为的是什么。 这一日赵青兰一直没出来蹦跶,原是那夜放了蛇之后,果然被吓着了,不仅腿上手上被咬了好几个洞,还在情急之中撞到了柱子上,脑袋撞出了一个打包,回府当日吃饭的时候她头上还包着纱。 第一次同贺府的家人一起吃饭,贺九笙倒觉得不适应,饭时贺老爷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好几次借着酒兴真情流露了一把。 也不知是图方便还是为了什么,贺九笙和小绿茶的出府之日竟然定在了一天,在同一天送走两个女儿,还都是给人去做妾,她要是个爹她也笑不出来。 不过贺老爷给的嫁妆倒是厚重,虽说绿茶母女看着今日进府时搬来的东西早已眼红,但终究盯着贺九笙敢怒不敢言,连个屁也不敢放。 贺府对她而言清静了不少,她在府中的心情却一日比一日沉重。 出府前夜她翻出了日日贴身存放的红绸布,思虑良久,终于开了房门,对着半空中轻轻喊了一声,“安子皓。” 一个黑影像只冷箭一样猝不及防的闪到了她身边,毕恭毕敬道,“小姐有何吩咐?” “是他叫你一直跟在我身边的?” 安子皓抬头看了一眼贺九笙,只见她的脸似乎有些苍白,眸中也无甚光彩。 他犹豫着点了点头。 “你能叫他来一趟吗?”贺九笙淡淡的说道。 “属下遵命!”安子皓回完话,一身黑衣几乎一瞬之间从面前闪走。 贺九笙缓缓关门回到桌前,屁股都还没坐热,就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开了门,正是那个熟悉的人。 五官长得近乎完美,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却从那双望一眼仿佛就要结冰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感情,除了完美的过分,再无过人之处。 “皇叔明日就要纳妾了,今日却肯赏脸来,我很是感激。” “宸妃娘娘似乎脸色不好。” “因我明日就要踏上一条坏路,心情怎么好的起来?” “宫中荣华不尽,宸妃娘娘只需保护好自己......” “不要再叫我宸妃娘娘了!”贺九笙几近崩溃的大叫。 宋燕帧脸上有所动容,但很快收回了那微妙的变化。 “王爷可有心上人?” “没有。” “当真没有?” 宋燕帧不知眼前这长相较弱的女子何以如此霸道的看着她,眼里闪着一股无法挟制的怒火,像一只被惹怒的狮子,他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依旧坚定的回道,“没有。” “昔人梦中常相见,上天知我忆韶颜。萤在羌芜月在天,萤飞怎至月轮边。”贺九笙一边默念这首诗,一边举起了手中的红绸布。 这首诗一字不漏地传入他的耳朵,宋燕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身躯微微一顿,脸上表情不由自主地迟缓了一下,目光猛地窜向贺九笙手里的绸布,“你怎么会......” 他似乎无法再从讶异中恢复镇定,终是将他复杂的心情暴露在了脸上。 “你将它挂在那么惹眼的地方,难道不怕哪天被风吹下来,让有心之人拿来作文章?那时你又该如何自处?” “你说你没有心上人,那这绸布上面写的‘笙’字又是什么意思?” 也许是依旧没从刚才的惊愕之中缓过来,也许是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他满脸的难以置信,呆滞的看着那绸布,好久没有回过神来。 贺九笙等了半晌,只觉得心烦意乱,痛苦难堪,向他迈了一步,两人相距只一个手掌,她的心里也更加紧张一步,仿佛全身的血液都麻痹了。 她以为宋燕帧会躲,却从没有想过他在下一秒钟就伸手将她拥入了怀中。 她的身体如同雷轰电掣一般,全身麻木,却只感觉他越抱越深,恨不得把自己融入到骨子里。 这一下将她心底的委屈全部都激发了出来,在现代的时候她从来没有过这样心痛的感觉,压抑而沉痛的心像是拿刀割了一样,鲜血哗哗的往外流。 “我不想进宫,我不想进宫.......” 宋燕帧感到贺九笙全身都在瑟瑟地发抖,他心底袭过一阵揪心的疼痛,不由得更加抱紧怀中人。 好一会儿他终究还是松开了贺九笙,他只看见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两眼凝视着自己,眼已经哭得红肿,泪却还在流着,任凭眼泪肆无忌惮的顺着脸颊滴落,打湿了面纱。 “若我不想进宫,你可会......可会......” 贺九笙终究还是没有勇气说出让他抢婚的话,他是当朝王爷,而那人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他接受不了现代人的思想,她也无法逆转封建的思想。 如此,两人或许真的无缘吧…… 回忆起往日种种,她的心更是没来由的痛,这是自她接受了自己在古代的身份以后,第一次由衷的痛恨自己面对的一切。 宋燕帧最后依旧没有留下一句话,悄然无息的离开了。 三月初八。 坐在镜前的女子,端详着流光溢彩的衣裳大红的喜袍上用桃红缎彩和绣着鸳鸯石榴,用明亮的珍珠作为点缀,百褶的留仙裙上绣着百子图,金丝缀着边缘,镶嵌着五色米珠,更觉光彩耀目。 喜服照出镜中人如月光般白皙的脸庞,浓如墨深的乌发全部梳到了头顶,盘出了乌云堆雪一般的发髻,发髻两边插着红色宝石镶嵌金丝的串珠步摇,一副细长的黛眉间贴着金色的花钿,眼下的面纱换成了红色,那双水波流转的目光中透出淡淡的惆怅,身旁的喜婆一脸笑意的用如血般艳红的盖头盖住了那双忧郁的眼。 伴随着彻响的炮竹声,府外看热闹的百姓只见贺家两位女儿分别上了各自的轿子,一个向南远去往宫中,一个向北远去往王府。 命运从此各不相同…… 第22章 皇叔,怎么是你? 三月初九这日上午,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地方开始流传起两个爆炸性新闻。 一是贺府送入宫里的那个女儿原是封了宸妃娘娘,不知怎的惹恼了皇上,直接就被降了位分,成了个贺婕妤。 二是贺府送入燕王府的那个女儿原是送去做妾的,不知是哪里讨了王爷的喜欢,直接被提拔成了燕王妃。 说书先生收到消息以后,一早就上了班喜滋滋的跑到茶楼去捞钱,茶楼里吃瓜群众围的水泄不通,只听那说书先生长篇大论一顿,还是没说出个门道来,台下不禁有人在问,“那贺府的两个女儿究竟谁是嫡女呢?” “你傻呀,堂堂的知府大人,还不许有两个嫡女啦?”一旁有人提点。 “可我听说,知府大人的正妻只生了一个嫡女,另一个可是庶女呀!” “你傻呀,堂堂的知府大人,还不许续个弦啦?” “那嫁入王府的究竟是庶女还是嫡女?嫁进宫去的是庶女还是嫡女呢?”人群里有小孩子嘴里裹着蜜糖,含糊不清的问自己的母亲。 说书先生拍案而起,“如此而言,两个都是嫡女!虽同父不同母,却都是正房夫人所生!一个是先夫人血脉,一个是续弦夫人血脉!”说完还在心里为自己的机智打了个call。 “但我以前也没听说过知府大人续弦的事呀……我怎么记得我前些天在另一个茶楼里听说,说送进宫去的才是嫡女呢?” “侬脑子挖塌啦?搁么续弦这种事情怎么好说的啦!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咯!”一外来客人嚼着果脯蜜饯鄙夷的说道。 “你听的那是盗版!要听正版的你每日赶早来这座茶楼,江圣凌先生这版才是最原始的版本!” “对呀对呀!江先生这消息可是灵通的很,大大小小的事都逃不过他的眼!” “啊!原来如此啊!我说怎么有些迷糊呢!”提问者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想着或许是自己听故事的版本不对,暗暗立誓以后听书还是要听正版。 江圣凌捏着自己的小胡子,对听众的态度甚是满意,喜笑颜开的拍了个案,继续讲起了燕王爷驰骋沙场的故事。 时间还得回转到贺家两女儿出府那一日。 贺九笙下了喜轿,盯着脚下的石板路,想着自己进了这宫殿以后死都要死在这里了,不由得心情更加沉重,甚至没有意识到这次去皇宫的路比之上次似乎路程短了一些。 纳妾纳妾,就是没有凤冠霞帔,没有新郎迎亲,没有高堂对拜,连九块钱九毛九的结婚证都没有。 贺九笙想自己这次真的是栽在古代了,在爸妈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跟人结婚了,还是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结婚,结婚的时候还一点仪式感都没有,她在现代活得那么恣意,在古代怎么就这么憋屈呢? 不行,得逃,必须得逃婚!还得多带些金银珠宝跑路! 喜婆把她安置在一个红艳艳的房间里以后,就出门了,贺九笙掀了盖头就着手开始偷房间里自家的东西。 只要是金的值钱的通通都从箱子里掏出来,堆了满满的一桌,用大布一裹,还打了个蝴蝶结。 正在思量着怎么走,门外就传来了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吓的赶紧把包裹塞回箱子里,回到撒满红枣花生的床上坐好,重新盖上了红盖头。 刚做完这一套动作房门就被推开了。 贺九笙揣揣不安的盯着那双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脚,还没做出些什么反应,一只长杆就将自己的盖头掀了起来。 那日整个王府都听见了王爷新纳妾室的尖叫声,有些下人不禁疑虑,王爷纳了这么多次妾,别说平日没跟她们说过几句话,就连新婚之夜都是放着她们独守空房到天明的,怎么今日婚房里居然传出了动静?是自家王爷转性了? 姬妾们也好奇这一声如雷贯耳的叫声,几人聚在一起对此议论纷纷,觉得王府家大概是来了只母老虎,可早前打听过贺府来的是个娇娇弱弱的,看来情报着实不准,还需得静观其变。 只有房中二人明晓如今此举是捅了多大的娄子,这分明是在拿皇上开刀! “皇叔,怎么是你?” 贺九笙分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到底是高兴还是害怕还是恐慌还是激动,只觉得自己说的话都略带颤音。 她惊恐地盯着眼前的宋燕帧,觉得这人大概是疯了,居然敢跟皇上抢女人。 “还叫皇叔呢?”宋燕帧的语气倒是显得不紧不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里是我的燕王府,是不是觉得在做梦?”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完了完了,会不会杀头啊? 贺九笙看了看周围的陈设,和皇宫里确实不大一样,那一刻脑子嗡嗡作响,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如今木已成舟,我若是也慌了,你岂不是更难了?” 听到这话,她的心微微漾起了涟漪。 宋燕帧缓步走近坐在了她的身边道,“你说不想进宫,叫我如何坐视不管?” “那皇上那边怎么办……” 说着伸手理了理她鬓边的发丝,将她揽入怀中,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我会承担一切,只是这一举恐怕让皇上心里不痛快,所以今日我们需得去向太后皇上请罪。笙儿,你若后悔,可将一切责任推到我的身上,是我主使的这一切,你毫不知情......” “不,我不后悔!我就是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不要别人来干涉我的婚事!就是是死也要和你一起!” 大不了一死!几千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太后不会这么不讲情面吧……贺九笙眼中噙着泪水,如是想到。 比王府中稍晚一刻的场面也发生在了皇宫。 年轻气盛的皇上步伐匆匆的奔向了后宫,新修缮的长乐宫是专为新晋的宸妃准备的,如今挂上了红色的灯笼,整个殿内用通明的红烛照得透亮,一番张灯结彩之象。 宋千衡拿杆子起了盖头,却对上了一双秋水盈盈的眼,合一张完美无瑕的面庞。 两人相视间,同时发出了惊叫...... 丑时。 太后宫中。 贺九笙和宋燕帧一同跪拜在太后面前,等着发落。 秋翠姑姑急急忙忙的从殿外走来传话,“太后,皇上已在殿外等候多时......” “没听见哀家刚才说的吗!让他在外面好好等着!”话音刚落,一个茶盏子从她手上飞了出去,砸在了门上,发出一声叱人的响声。 殿中瞬时静谧,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真真切切。 完了完了要死了要死了......太后这回是真的发了大火了…… 贺九笙一脸等死的默默更低了一寸头。 “在你们眼中,婚事竟如此儿戏吗?” 太后的声音恢复了镇定,听起来却还是瘆人,贺九笙几乎能感受到有一双冰冷的目光仿佛要戳破自己的头顶。 第23章 活着离开皇宫 “儿臣自知理亏,但对笙儿的感情日月可鉴,并非儿戏。母后和皇上曾为儿臣挑选过众多官家女子,皆是身世不凡,为着江山社稷儿臣均一一接纳,可这些女子都不是儿臣心之所向。” 宋燕帧的抗压能力堪称一绝,这样的境况下镇定自若的语气倒与太后不分伯仲,贺九笙心里不得不由衷的佩服。 “儿臣这一生只愿求得一人心,母后与太皇上伉俪情深,情比金坚,想必比儿臣更能知晓这情之一字本就复杂,一言两语无法道清,儿臣冒着杀头之罪也要担此风险,就已经做好准备,也绝不后悔。” 太后听到这里,居然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你知道哀家老了,何苦拿前尘往事来勾我呢……” “儿臣并非刻意勾起母后的忧思,”贺九笙眼角瞥见宋燕帧犹豫了一下,又说了一句,“母后并非儿臣生母……” 要死了要死了,贺九笙听天由命的闭上了眼睛。 宋燕帧啊宋燕帧你没有致我于不顾,我虽然很感动你做的这一切,但是你这简直就是送人头好不好! 想不到他接下来却继续说,“却一直视儿臣为己出,当年的儿臣的生母淑皇贵妃并非父皇心爱之人,却还是不得不将她收在身边,母后为此也曾郁郁,可两情相悦又有何辜,父皇不顾一切的阻碍和反对坚持立母后为皇后,得以有情人终成眷属。儿臣甚觉此情感天动地,故而这一生也想觅得一人,白首到老!” “这么说,你们是两情相悦?” 贺九笙听到太后沉思了片刻,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不少,便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咬了咬牙狠狠的往地上磕了个响头,“是笙儿不懂事,可笙儿真的心悦王爷,求太后成全!” 这一磕把她脑瓜子撞的嗡嗡的,但如果结局是能够保全二人,再叫她磕几个她贺九笙也受得住。 宋燕帧作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着实让她对这个古人刮目相看了,心里着实也翻涌着几分窃喜。 “请母后成全!”宋燕帧照样也在一旁陪着自己的王妃磕了个响头。 见二人心意如此坚定,太后紧蹙的眉头稍稍有所缓和,宋燕帧刚才说的话激起了她莫大的怜惜,她长叹了一口气,“燕帧啊燕帧,你们这一家子,都是痴情种。你是看不见,外面的皇上现在气成个什么样子了……你二人之间既然有情,哀家也不愿做个恶人拆散鸳鸯,但罚还是要罚的,罚你三年的俸禄充进国库。” 罚俸禄好啊!罚俸禄好!总比没命强,钱可以再赚,命没有不再有,罚俸禄好! 贺九笙欣喜若狂抬起头,竭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激动。 “你和皇上的婚事是哀家做主的,燕帧和清璃的婚事也是哀家做主的,但哀家记得,或许并未提及你俩的闺名,只说了入宫的是贺府嫡女,可如此偷天换日需得周全万事,才不会被人拿来说道是皇家的丑闻,哀家会差人去贺府一趟,替你父亲提一提那个姨娘的位份。如此,你们二人皆是嫡女,也就能够掩人耳目了。” “谢太后姑奶奶成全笙儿,太后思虑周全!”贺九笙感激涕零的看着太后,心下松了口气。 虽说让赵青兰占了便宜,但细想来她此番才是占了个大便宜。 正感动间,旁边的宋燕帧突然没预兆的冒出一句:“母后,笙儿是儿臣心爱之人,儿臣想要她做王妃,求母后成全。” 贺九笙要被他气死了,这多明显的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一整天就在危险的边缘试探和徘徊,她在心底暗骂了宋燕帧一句白痴,一颗心又跟着他提到了嗓子眼儿。 “罢了,你的王妃,你自己做主吧!”太后的语气稍稍有些生硬,但到底还是默许了,“秋翠会带你们从偏门出去,现在皇上正在气头上,你们还是不要打照面了!” 说完这话,手一挥就让秋翠带着二人出去了。 贺九笙起身的时候,看着忽明忽暗的烛光照在太后的脸上,脸上的表情复杂万分,似有气恼,似有无奈,让人看不出她心底究竟在想些什么。 送走二人以后,一旁伺候的老嬷嬷麻利的捡起了门前摔碎在地上的茶盏,差人收走,回到太后身边重新砌上了一杯新茶,安抚道,“太后仁慈,心底念着太上皇和先皇,不忍责罚。” “手心手背都是肉,哀家实在为难该如何面对孙儿。”她的目光盯着殿门,想着门外皇上现在该如何暴跳如雷,心情就难以释怀。 “那为何太后还要这样宽恕他二人呢?” 太后沉默了半晌,没有理会嬷嬷的话,转而说道,“去请皇上进来吧。” 贺九笙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还能活着从皇宫里走出来,而且还白拿了个王妃的位分。 一切来的太突然,恍惚且不真实,以至于宋燕帧把手放在她额头上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这不是梦。 “疼吗?” 二人坐在马车了,正行出宫门时马车颠簸了一下,贺九笙一个没注意,撞到了他的怀里,他反倒趁机搂住她不松手,甜蜜的氛围仿佛失真一般。 宋燕帧轻轻的抚了抚她的额头,“回家以后我给你上药。” “好。” 回家......回他们的家...... 经历了刚才在太后面前如生死抉择一般的审判,贺九笙还有些心有余悸,脸上依旧一脸忧虑,时不时的抬眼看看这个轮廓分明的男人。 第一次以这样的角度看他,心里有一股暖暖的滋味盘旋在心头。 似乎看出了贺九笙仍未从风波中抽身,他摸着她的头安慰道,“别担心了,都过去了,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王妃,我会一直保护你,不会再让你提心吊胆的生活了。” “如果刚才太后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你该怎么办啊?我刚才跪在那儿的时候就一直在想,被砍头是种什么体验,真怕下一秒钟太后就拿把刀把我头给砍下来......” “不会的。”那双如鹰一般犀利的眸子面向她时转而换了个神色,连嘴角也不自觉的勾起笑来,“本王没那么容易死,王妃也不必担心自己会身首异处。” “你就这么自信?” “笙儿,我手中握有兵权,如今的朝廷局势,亦不容许我退出朝堂。” 贺九笙突然明白了什么,宋燕帧是当今辅国大将军,手中有兵权,而古往今来手里握着兵权的人都是国之根本,他用这来做赌注,简直就是在向太后以兵权为要挟,索要一个女人。 怪不得太后只罚了他三年的俸禄,虽说太后是她亲姑奶奶,可说到底被抢走喜欢的女人的是她的亲孙儿。 她不仅没听太后的话和皇上成婚,还换成了自己的庶女妹妹,自己跟皇叔跑了,这简直就像是把太后的脸和皇上的脸按在脚底下踩。 自她被掀开盖头以后就精神恍惚到现在,如今细想一下,可不就是吗? 她驳了太后的面子,驳了皇上的面子,那以后他们会把这股火撒在谁的头上? 她的脊背不禁微微发凉,“你这么做,以后会不会被人针对?” “朝局之事,本就是利益问题,你何苦来操心这个?”宋燕帧点了点她的额头轻笑道,“你应该操心的是如何做本王的好王妃。” 他脸上和熙的笑容,牵动着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涟漪,长长的睫毛下一双好看的眼睛弯出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弧度。 贺九笙盯着这张雕塑般完美的脸,一时呆滞住了,一个凉凉的唇落在她的额头上,蜻蜓点水般。 第24章 王府众姬妾 人人都说三月初八是个良辰吉日,所以太后择了这一天让贺九笙成婚,可她却觉得三月初九才是她在古代时最最好的一个良辰吉日。 这天她算是在王府中彻底立了足,以前听说过王府里有一些姬妾,所以贺九笙早上起来接受奉茶之前已经做好了准备,想着大不了就是碰见几个跟贺清璃一样刁钻的女人罢了,反正自己的位子又稳又长,狗屎运走的也乐呵呵,不怕自己斗不过她们。 可真正看见这些女人坐在自己面前时,贺九笙差点一口茶没喷出来,所谓参差不齐,可不就说的这个? 三个女人坐在堂下,一一上前来给她奉茶,王府的姑姑在一边提点。 第一个女人叫姚元霜,她是重臣遗孤,是王府里年纪最大也是资历最老的妾室,她的父亲生前是前任辅国大将军姚庚,与王爷一同厮杀过战场,后死于北狄军那场战争中,姚庚死前将自己这唯一的女儿托付给了王爷,这是王爷收入府中的第一人。 姚元霜的年纪比王爷大四岁,虽说保养得当,但仍免不了眼角添上的岁月痕迹。 第二个女人叫林尔珍,她爹是巡盐御史,这是个实锤的政治婚姻。在这个时代,家里但凡有个当大官的爹,总要想方设法把自己的女儿送一个到皇室人家去,想不到这林家一送就送了仨,送了她姐姐林昭仪进宫去,送了她林尔珍到燕王府里来,还送了林尔珍的哥哥给了当今皇上的亲妹妹海云郡主。 “我觉得她爹办事情还是不够周全,咱们王爷不还有个亲弟弟驻守在南戎边疆吗?林家是嫌弃南戎太远送不过去还是生的女儿不太够?”贺九笙悄悄地对着王府姑姑咬耳朵问道。 第三个女人......哦不,女孩儿,叫高凝阳,一看到这个高凝阳她就想乐,屁大个小孩,也就八九岁的样子,看起来眼睛都还没长开呢,懵懵懂懂的望着她,小手颤颤巍巍端过来一杯茶,耿直的说道,“太好了,帧哥儿又捞了个姐姐来,以后咱们过年的时候放鞭炮该更热闹了。” “......” “夫人,茶放这儿就回去坐着吧,记得往后要叫王爷。”旁边的姑姑一脸慈眉善目的说道,小孩儿屁颠屁颠跑回了自己的座上。 “这......还没断奶的时候就抱来王府了吧?”贺九笙不禁又咬起耳朵吐槽着。 姑姑一脸嫌弃的看了她一眼,“王妃,人可都看着呢!” 她一回神,堂下三人果真都把目光聚焦在了自己身上,一语不发。 贺九笙清了清嗓子,正犹豫着该说点什么才好,林尔珍就从座上站起来,向她行了个礼,着人把一沓厚厚的账本奉了上来。 “往日都是妾身代为保管账簿,元霜姐姐负责府内大小事务,如今姐姐来了,该将这些移交正主才可。” “往后王妃若有何疑虑之处,妾身们也愿为王妃排忧解难。”姚元霜笑眯眯道。 贺九笙本是抱着打小三的心思来的,可见这些人似乎都不像贺府的女人一样刁钻,也不知道是真善良还是假慈悲,着姑姑收了账本,就拿出三两句冠冕堂皇的话把一早上给糊弄了过去。 以前王爷没有正妻,却有妾室,基本上都是与太后商酌考量之后才收进府里的。 姚元霜自不必说,于情于理都要收入府里照顾;林尔珍家是管盐的,自古以来就是个极为重要的差事,注定了他家的不凡,那时的朝局还不稳定,如果说把管盐的家里的孩子许配给别的官家子弟,不利于皇上集权,所以得收。 而高凝阳的爹工部尚书,说白了管水利管建设的的,高家也是祖上冒烟连生了几个都是儿子,好不容易一个通房丫头生了这么个女儿,王爷在朝堂上的死对头丞相谢安庭为了拉拢工部尚书,死不要脸的追着工部尚书跑了一整年,要他把刚六岁的高凝阳许给他家庶子做老婆,工部尚书好不容易得了个女儿,当然要送进宫去的,岂知皇上没有这个特殊癖好,拒不允诺,王爷替这群人背了锅,终是把这孩子带进了王府。 贺九笙觉得宋燕帧着实有些可怜,外面有传言王爷风流成性,妾室成群,身为浪子几十载,拒不回头不收心。 现在想想也是好笑,都是被逼着娶回来的,他估计也很无奈吧。 和这些人相处了两三日还算过的顺利,她也终于明白在这个时代,不只存在着赵青兰那一种女人,有的府邸乌烟瘴气,有的府邸却清新脱俗。 这三个女人以前下人们都尊称一句夫人,也算是几个侧妃,姚元霜对她像姐姐一样照顾,但这些妾室依礼法都称她一声姐姐,前期被一个大自己这么多的人称姐姐她心里确实不自在,但后期也就习惯了。 高凝阳属实是个孩子,性子也算温和,很听这些姐姐的话,以前被王爷骗她叫自己帧哥儿,到现在都改不了口,时不时蹦出几句,等反应过来以后脸上吓得通红。 而林尔珍...... 贺九笙着实揣摩不出她对自己的态度,笑的时候不知道她是真笑还是假笑,面无表情的时候也不知道她是在生气还是真的只是没有情绪。 她像个闷葫芦一样,整天只知道逗王府花园里她亲自养的那些鸟,那些鸟有的是王爷买给她的,有些是她爹从林府送来的,有些是林昭仪派人从宫里送来的。 她的姐姐林昭仪在宫里还挺得宠,三五日就能得到皇上的临幸,知道的新鲜事也多,会写信出来给林尔珍讲一讲宫里的趣事,听姚元霜说有的时候林尔珍心情好了会给她们说一说后宫里发生的事,有的时候看了信以后会郁郁寡欢好几天不说话。 那些信从皇宫里出来的时候都有专人负责检查好几遍,姚元霜猜测也许她心情坏是因为她的姐姐在后宫里被位分高的欺负了,或者是皇上几日不召见了。 “一个嫁进了宫里去,一个嫁到了王府来,尔珍的一颗心却还被她姐姐牵着,就像风筝一样,飞得再高再远有什么用,一根线还攥在她姐姐手上啊……”姚元霜顺着贺九笙的目光看到了捻着筷子正给翠鸟喂食的林尔珍,如是说道。 “听说姐姐也有个姊妹嫁进宫里去了是吗?”高凝阳眨巴着眼睛问道。 “我那个妹妹可没林家姐妹这么亲密,不提也罢。” 姚元霜是个很会看人脸色的人,一看她脸上闪过的不屑之色,心里就明白了大概,“前日不是贬了她的位分吗?连封号都没了。幸好嫁进去的不是姐姐你,古往今来的帝王向来都是薄情之人,深宫之中可没王府这样逍遥,想来她去宫里也是受苦的命。” 贺九笙望着鸟笼子,没有说话。 是啊,差一点点,进宫的人就是她了。 太后觉得让她进宫是给她享福,让贺清璃做个姬妾是让她受苦,其实真正受苦的地方竟是皇宫。 她要是进宫了,虽不至于落个被贬位分的下场,但按照皇上那个性子,她的结局也不会比贺清璃好到哪儿去。 现在想想还有些后怕。 第25章 王爷的朝堂纷争 “王爷似乎要下朝了,妾身们就不打扰姐姐了。”姚元霜几日来都掐着时辰,一到时间就主动清场,今日亦是如此。 没过多久,喂鸟的林尔珍也一言不发的提了个鸟笼子回房去了。 每回下朝回家,宋燕帧总是满府上下的找贺九笙,二人的甜蜜被府中众人看在眼里,惊讶的惊讶,艳羡的艳羡,自然是不敢多言半句。 姑姑头一天也是如此教训下人的,“如今王爷娶了王妃,都好生伺候着,王爷可是说了,伺候不好王妃,若是让王妃皱一下眉头的,领杖刑;胆敢忤逆王妃惹王妃气恼的,乱棍打死;若是碰上个不怕死的,胆敢作出任何对王妃不轨的事,诛九族。” “都听见了没有?” 下人们都战战兢兢的点头,没有谁敢多插一句嘴。 大概也是在庄子里被人投毒暗杀搞怕了,宋燕帧除了上朝以外,其余时候都要她跟在身边,吃饭时她的碗筷饭菜全部都要由他亲自过一遍银针才能吃。 “之前遇上那样的事是因为我要进宫,那些妃嫔看我不爽对我下手的,现在我都成你的王妃了,还这么小心做什么?” 中午吃饭的时候贺九笙一边笑着一边问道。 “凡事总要小心一些,才不至于给人有机可趁。”宋燕帧收回了银针,揣在了袖子里。 贺九笙注意到宋燕帧收银针的手腕处似乎有些瘀伤,他好像还在极力掩饰这处伤痕。 贺九笙站起身来悄摸摸走到他身后,轻轻从背后抱住了他,缠着他问道,“手上怎么回事?” 她知道宋燕帧可能会不说,但如果追问下去他也不会对自己说假话。 “今日在朝堂之上,与丞相起了些争执。” “丞相再怎么荒诞,也不会无理到对你下手吧,你告诉我,是不是皇上找你茬了?” 宋燕帧到底是不擅长对她说谎,脸上细微的变化被贺九笙尽收眼底,让人看了有些揪心,她环抱着宋燕帧,喃喃道,“对不起,皇上这么对你,都是因为我。” 他一把伸手将她揽到了自己的怀里,突如其来的动作迫使她一下子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她对上近在咫尺的眼波下暗藏着的锐利眼神,宛如雕琢般轮廓深邃的英俊脸庞上,他的黑瞳更显气势逼人,对她说话不乏温柔,“笙儿,这件事从来都不是你的错,要娶你的是我,只是现如今皇上对我起了猜忌,不再像从前那样信任。” “你到底也是我这个辅国大将军的正妻,往后......我是说也许,有一日敌军来犯,或有人生了不轨之心,我也会捡起手中的剑厮杀到最后一刻,你只需站在我的身后就好。” “王爷,我......”贺九笙半句话都没说出口,未尽的语声淹没在满是情意的亲吻之中,突如其来的像暴风雨一样让人措手不及,她脑中一片空白,只有顺从的闭上了眼睛。 “笙儿会擦瘀伤药吗?”他悄悄伸出手臂,将贺九笙整个人都环进了怀里,指尖在她光滑的脖颈处摩挲了几下,弄得她直喊痒。 “你太小瞧我了,我的脸还是自己擦好的呢!” 说完就要起来去给他拿药箱,宋燕帧却别别扭扭的把她按在自己腿上,“你这脸上的伤痊愈也有本王的功劳,你是该以身相许呢,还是以身相许呢?” “无赖,你都用这话框我三回了!”贺九笙气鼓鼓的瞪眼斜视他,终于知道王爷这是想干嘛了,她有些后悔刚才跑到他身后问长问短了,还抱着他,对王爷来说这哪是关心?分明是撩拨! “走,拿药箱去!”王爷喜滋滋地将王妃打横抱了起来。 “唉……我自己会走......放我下来!” 宋燕帧:“......” “你回房干什么呀……药箱不在房里!” 宋燕帧:“......” “王爷你清醒点,现在可是大白天,我我我还没吃饭呢……” “无妨,现在就吃个饱。”他似乎忍着笑,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一番云雨之后,纷乱的床上,贺九笙躺在宋燕帧的腿上,乐颠颠的啃着老姑姑羞红一张老脸给她端来的猪蹄。 她边吃边问道,“这么说,最近这三天你都不用去上朝了?” 宋燕帧抚了抚眉,戏谑一笑道,“你夫君我惹恼了皇上,罚我回府反思三日,三日之内不必上朝。” “三天不上朝多好呀,反正你三年的俸禄都没了,上不上朝都一样。” “......” “……” 宋燕帧扫了贺九笙一眼,无奈的笑道,“我家王妃的思路还真是越来越清奇。只是......” 他恢复严肃道,“近年来聚集了越来越多的灾民在京城,今年又不知会否出现水患,本来皇上偏向开仓放粮赈灾济贫的提案,可如今在朝堂之上,却支持丞相说的派兵镇压灾民到京外,对京城严防死守。” 王爷说过丞相跟自己一直在朝堂唱反调,一个人说什么另一个人偏偏对着干。 “笙儿,我一直怀疑丞相或许有拉拢朝臣的动作,你在贺府的时候,可有听说过丞相与贺知府来往的消息?” 贺九笙一口猪蹄堵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你知道的,我在贺府不怎么管事,说实在的,你真没法儿想,我能有条命出来嫁给你就不错了,我平时可不管我爹在干嘛,他也不让我管。” “前段时间殿试之时,丞相那里似乎有所异动,和知府大人之间来往的颇为频繁,我自是知道你在贺府是受过委屈的……大约有谁出入贺府你也是无从知晓……” “丞相和我爹能干出什么事来?难不成还能帮助考生作弊?” “倒不至于如此低劣。当今皇后的母家是吏部尚书,因此秦皇后的地位也是少有人能够撼动。吏部尚书虽是个正直的官,奈何秦皇后却是个不省心的,在朝中勾结了丞相,暗中贩官鬻爵。” 吏部一向是负责全国官吏的任免、考核、升降、调动、弹劾等职务,也就是说全国所有官员都要经过吏部尚书之手才能真正算是任职,不可谓不位高权重。 “我手头已掌握了一些证据,可是牵连的人实在是太多,所以一时之下没有办法弹劾丞相。打击谢安庭的路,还需要一步一步的来。” “那抓住他们交易的证据不就好了吗?” “证据谈何容易?买官爵的都是商家子弟或是官家子弟,且丞相会给他们一一打点好换钱的路子,不收银票,一律换做黄金暗地交易。而买卖官爵的线人和参与人每次也都是不同的人。就比如你爹,是让贺家的姨娘出去送送口信。” “但每个买官之人的家中都会存有一封收据,这收据若是到手,也算是力证之一。” 所以宋燕帧一时之间不知该从哪里入手。 “在殿试的时候决定了要买官,那一定是今年的考生,查一查那些家里有钱的不就好了吗?” “我们摸着这些线索,没有从今年殿试后封官的人里找到疑点,这些人大多出生贫寒,不大像是会买官之人。你爹是这场交易里的一个关键人物,所以买官的人是谁,从贺知府那里查起或许更容易。” “那我们回一趟贺府去,找人打听打听?”贺九笙提议道,“我来王府以后还没有回过门呢。” 第26章 王妃都敢绑!? 虽然贺府对她并不好,但毕竟是要替以前的贺九笙懂一些礼貌,更何况王爷如今这么说了,也正好给他寻一个合适的机会调查调查。 “如此正合我意,此次去贺府,一来是看看买官一事与你父亲有什么牵连,二来探一探他的口风是否站在丞相那一边。” 贺九笙只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严峻,“谢安庭招揽朝臣是要做什么?他想要谋反吗?” “自先皇去世以后,年幼的皇上继承皇位,朝堂之上就一直是权臣当道,贪墨成风。丞相一直居高自傲,心底里打的是收渔翁之利的鬼算盘,管的是自己的钱包充不充裕,百姓疾苦与他无关。” “不过这些朝堂上的事情,一言两语没法与你说清,来日方长,以后我再慢慢讲给你听。”宋燕帧把她啃完的骨头扔回了盘子里,又拿出个帕子来仔细的给她揩拭着嘴角的油污。 每每看着自己在古代的丈夫是如此的颜如舜华,仪表堂堂,她就喜不自胜,暗自庆幸自己的选择。 和王爷商定好了回门的事情,第二日上午就去了贺府,前一日晚间也差人送了信通知。 进府时贺家人还是热热闹闹的相迎,贺老爷和赵青兰已经知道了两个女儿嫁错郎的前因后果,在下人面前却不便多说。 如今贺九笙摘了面纱,贺老爷和赵妖婆初见时竟都是一愣,赵青兰反倒戴上了面纱,遮住了她脸上被蛇咬了的伤口,除此之外在看见宋燕帧牵着她的手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赵青兰还伸着老长的脖子望了望,目光颇为失望,似乎是期待着从车上下来的是自己的女儿。 不过赵青兰虽把自己的女儿送进了暗潮涌动的深宫去,还落了个被贬位分的下场,但她自己倒因此事得了个续弦的正妻之位,所以看起来也没那么沮丧,有理有据的拿出点当家主母的派头来了。 关于贺清璃,虽说贺九笙对她无甚好感,但到底没有到恨不得她降位分的地步,毕竟两个人以后也八杆子打不到一起了。 她一直深信不疑的是,皇上降贺清璃的位分就是对此事的不满,对此事不满就说明他并没有消气,依旧对王爷不满,对王爷不满就难保做出什么对王爷不利的事情来,所以贺清璃的败落未必是件好事。 回贺府后吃的饭虽然算不上难以下咽但到底还是有些尴尬,贺九笙巴不得回来的是贺清璃,宋燕帧在这个时候就充分的表现出了他的大男子风采,与贺老爷相处交谈的游刃有余,不过知府大人到底是知府大人,纵横官场数十载,多长了几副圆滑世故的心窍,与王爷打着太极,愣是没透露出半点与丞相私交的事儿来。 贺九笙甚觉无趣,跟宋燕帧暗示了一把,自离了席位。 刚走到南苑的她远远的就看见贺天杭在花园里玩木陀螺,他大约七八岁的样子,模样就已经随了他娘和他姐,出落的十分可人了。 “小天杭,你还记得我吗?” 贺九笙看着小孩子着实像自家那位高氏小妾,忍不住上去逗他玩,贺天杭圆润饱满的小脸上挂着懵懂的呆滞,“你是谁?你长得真漂亮。” 虽然贺天杭是她的弟弟,但平时赵青兰看得紧,吃饭的时候也不怎么带他上桌去,要说贺天杭见过的自己,就是上回回府的时候他在门口迎了一下自己,但一声姐姐也没有叫过。 贺九笙想着这孩子大概是不记得自己了,不过也好,她跟他唯一的交集大概就是他刚学会走路的时候贺九笙被他娘挑唆,当时神智不清的贺九笙就一把将他丢进了池塘里。 嗯,他不记得了也未必是件坏事。 正打算离开呢,小家伙突然一拍脑袋说道,“哎呀,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你以前还戴着面纱呢。” 贺九笙笑着蹲下身去,“你记得我?” “嗯!记得!爹爹说你是我的长姐,虽是长姐可我以前没在府里见过你,也怪遗憾的。” “爹爹还说什么了?” “爹爹说长姐如今嫁给了王爷,往后怕是要避嫌了。” “避嫌?避什么嫌?”贺九笙没想到自己无心的一问居然能换来这么一句,立马竖起耳朵来听。 “我也不知道什么叫避嫌。”贺天杭天真的眨巴眨巴眼睛,“爹爹说如今这样的什么什么之下,丞相三番五次的来,他也不好回绝。爹爹还说王爷手里有兵权,可是皇上又害怕王爷手里的兵权,爹爹也害怕王爷手里的兵权。长姐,你们家王爷手里的兵权是什么?怎么直叫人害怕?” “嘘!”贺九笙忙说道,“小天杭啊,这件事情你跟我说就好了,千万不要再跟爹娘说一遍了,知道吗?” “嗯!” “爹爹除了提到王爷的兵权,还说了什么了?” “长姐,你是不是要框我的话?” 小兔崽子……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了。 “你都叫我长姐了,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是不是?”贺九笙笑眯眯的说,从怀里掏出了一把瓜子儿塞给他。 “爹爹说丞相叫他做什么他就做,皇上支持谁他就支持谁,这样才好两边都不得罪了。然后爹爹说,”贺天杭扯着嗓子像模像样得演起来,“陆家人既然有这个意,我便帮一帮他们,否则我年迈后贺家该交由何人照拂啊!” 贺九笙在一旁听得很是激动,“小天杭呀,陆家人是谁呀?之前有来过咱们府上吗?” 贺天杭摇摇头道,“长姐,我不知道,可是确有一个长得好看的小哥哥给我带过蜜糖吃,长姐你给我的这是什么?我比较想吃蜜糖……” “这瓜子可好吃了,你把它放在嘴里,像这样出来吃……哎呀真笨,我来剥给你吃!” “住手!” 正在喂贺天杭吃瓜子仁的时候,一个女人发了疯的从远处冲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贺天杭抱了起来。 贺九笙喂瓜子的那只手僵在了半空中,一眨眼面前人没了。 她定睛一看,来抢孩子的是赵青兰,她一脸怨气的看着贺九笙,好像她会对贺天杭做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似的。 旁边站着个垂头丧气的小婢女,大抵是她刚才去向赵青兰通风报信了,贺九笙一看她的眼神里透出的火光,自己心底愈发平静了,心里明白她是害怕自己对她儿子下手。 “你放心,我可不像你,不会给别人喂什么奇怪的东西。要想人生活得畅快,就别总想着去提防别人,你不害人,怎么会那么害怕别人来害你?” 说完,贺九笙把剩下的瓜子收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你把我的清璃害成那样,我不会放过你的!” “姨娘真是执迷不悟,说出这种没道理的话来,皇上不喜欢贺清璃是我害的?要是贺清璃嫁给了王爷,王爷把她赶出府去,那也是我害的?” 赵青兰那振振有词的样子让贺九笙看着很不爽,“对了,现在姨娘不是姨娘了,是这贺府的夫人了。不过我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姬妾,我是王妃。夫人不要一口一个你啊我啊的,在父亲面前是怎么叫我的,以后就该怎么叫,否则……” 贺九笙稍稍抬了抬脚,这招果然管用,赵青兰瞪着眼后退了几步,抱着贺天杭的手愈发的紧了,另一只手还下意识的捂了捂自己的小腹。 “有时候看你着实可怜,可你说出来的话怎么就千篇一律的讨人厌呢。” 贺九笙翻了个白眼刚想转身,却见赵青兰的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得意之色,下一秒眼一黑就被人从身后拿个布袋子套住了,来人抑住自己的脖颈,以至于她无法大叫,呼吸间有一股淡淡的檀香,闻了一会儿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临晕前贺九笙最后一个念头就是,死了死了,这个赵姨娘真的要死,活腻歪了连王妃都敢绑!? 第27章 突如其来的表哥 脑袋昏昏沉沉的,从黑暗中醒过来的时候,贺九笙在影影绰绰的烛光之中看见了一个面貌精致的男子。 “九笙,你醒了?”男子似乎很惊喜,忙上前来把她从床上扶起来。 好不容易把眼睛睁开,只见一个与自己年龄相差无几的男子在照顾着自己,他长得唇红齿白的,眸子如同琥珀一般闪动着光泽,体格长得瘦弱,脸却生得好看。 “你是谁?” “是我把你从贺府带出来的。”男子淡淡的说道,顺手给她端来了一杯水。 贺九笙瞪着俩溜圆的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合着这人把自己绑来了还敢这样正大光明的承认? 还以为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要不是看着他是个帅哥,贺九笙估计早一口水啐到了他脸上。 男子似乎很兴奋,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说道,“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陆司明,我从肇州千里迢迢的来京城寻你,就是为了……” “等等,你是陆司明……可我好像不认识你吧……” 贺九笙前前后后的搜索了自己脑海中的记忆,愣是没想起来有这么一号人。 “九笙,我是你的表哥……你大概只记得你有宫里那位高高在上的表哥,却不记得我这个父家的表哥了……” 他说着一脸的抑郁,似乎真的为此伤心。 “父家的表哥……也就是说,你是我爹那边的亲戚?” 贺九笙斜眼看看他,他一脸的手足无措,似乎还不好意思看自己,这让贺九笙有种不是自己被绑了而是她把此人绑了的错觉。 贺九笙脑子明朗了些许以后,不禁想到贺天杭说的爹提起的陆家人,难不成就是这个陆司明? “你在肇州呆的好好的,来京城干什么?” “九笙,以前来京城的时候我总会第一时间来看你,可你眼里只有你皇家的表哥,没有我这个穷乡僻壤的表哥。” 陆司明有些讷讷的盯着贺九笙手里的杯子,“你虽待我很好,可我知道的,你始终是贺府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我……我……” 他说到这里不说了,表情极为别扭,贺九笙觉得有些不自在,喝了口水,放下了手里的杯子,“表哥,你还是别想那么多了,这是哪里?我们先出去再说吧!” “九笙!”陆司明说到这里突然扑到贺九笙面前将她抱住,“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说的话。” “你干什么啊!”贺九笙一脸惊异的看着他,却发现自己好像没有挣脱他的力气,他虽然长得瘦小,但是受伤的力气却很大,轻易的就能钳住自己。 “你说你长大以后要嫁给我的,为了你我来到京城,就是为了在此地寻个一官半职,我想娶你为妻,可是……可是这才几月的时间,你就嫁进王府做了王妃,这叫我怎么办……” 完了!这表哥根本就是喜欢自己,所以从老家来了贺府,但得知她嫁了人,所以才把她绑过来的,那个赵青兰就是个帮凶! 爹爹或许不知道这件事,宋燕帧当时也不在近旁,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贺九笙理清了头绪,脑袋却有些晕沉沉的。 “九笙,两月前我就来了,可我一直找不到你啊,后来我发现你被关在柴房里,我实在于心不忍。我爹娘给我凑了银子,我想拿这笔银子买个小官,只有这样我才能把你从贺府带出去啊……可如今你身子大好,不如我这官也不做了,九笙,跟我走吧,我们私奔吧九笙!” 贺九笙足足蒙愣了半分钟,唯一想起的就是似乎这个陆司明确实来过贺府,也出现在自己面前过。 她恍然。 有一次他的确是路过了柴房,但是那次隔着门,门外他问房中是谁,下人说是个疯女人,贺九笙对他求救时,他不仅不理睬,还马上就走了。 卧槽!她想起来了!就是这个声音! 见死不救!现在他还好意思过来说他喜欢她? 她心里气的不行,可只觉得眼前的一切越来越看不清,身体也快要站不稳了。 恍惚之中,还有一股异样的滋味从心底从身体里逐渐涌了上来。 陆司明还在诉说衷情,贺九笙的身体开始越来越烫,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她一甩手将桌上的水杯打翻,“你……你下了药……” 而且好像还是某种不可名状的药…… 卧槽,贺九笙心想,刚才要是知道他是这种心思歹毒的人,就不会那么客气地对他说话了。 妈的,长得人模狗样的,做事这么刚? 要死了要死了…… 你知不知道我是王妃,你别过来别过来! 可是她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甚至双腿一软就要瘫倒在地上了,只靠这个陆司明扶着她。 “九笙,水中确实有药,今天你我洞完房,我们就一起双宿双飞,九笙,你放心,我会好好疼你的!” 洞房?他是要霸王硬上弓生米煮成熟饭?! 贺九笙听着这话心里一阵恶心,身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疼你奶奶个头,我要打得你亲奶奶都不认得。 正在陆司明将魔爪伸向她时,纤长且冰凉的手触碰到了她的腰际,她的大脑跟炸响了一团惊雷似的,一时之间又急又气却无力反抗。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见这房子的门哐的一声被人踢开,随即就有一把锋利的飞镖嗖的一声从门外飞来,割下了陆司明的一撮头发,落定在了屋内的梁柱上。 陆司明。 贺家老爷子在肇州老家外嫁的妹妹的儿子,本挂着知府大人的面子做了个府县衙役,然从小到大一心惦记着贺家那个给他塞过小点心的嫡女妹妹。 凭借着这个执念才来到京城,正巧他的父母知晓了买官的途径,因而委托贺老爷去跟丞相商议此事,求他们给自己的儿子在京城弄个官做做。 因此陆司明就留在了京城内住着。 宋燕帧走进房内的时候,安子皓识趣地收起飞镖闪到了一旁。 烛光照在宋燕帧那张雕塑般的脸上,挺直的鼻子在光线下显得更加硬朗。 陆司明抱着贺九笙的腰后退了几步,只看见宋燕帧的看自己的目光中透出了一股不寒而栗的阴冷,提着一把长剑向自己走近。 陆司明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那长剑就一把向自己挥了过来,一道银光闪过,半秒钟之后,陆司明发出了自出生后最惨烈的叫声,他捂着下腹部涌出的血水,难以置信的望着宋燕帧,怔怔地跪倒在了地上,双腿止不住的痉挛抽搐,“燕王……你……” 那双漆黑的双眸似两个深不见底的深潭,瞳孔中散发出来的是两道令人不可捉摸的黑色流影,一个冷冷的却平静的声音道,“往后再有造次,砍的就是你脖子上的头。” 宋燕帧收回剑,走到床边将自家王妃横抱了起来,看也没看陆司明一眼的走了。 第28章 砍了人家命根子 “燕帧……” “嗯?” “我身上热得很。” 宋燕帧上了马车,低头见着自家王妃眼神迷离的样子,把染了血的剑放到一旁,伸手抚了抚她的面颊。 “是属下办事不力,未能保护好王妃。”安子皓的声音从马车外传了进来。 “要不是你,我们也难找到她的下落,也怪本王大意,想不到在贺府里他们还敢这样明目张胆的下手。” “王爷,陆司明该如何处置?” 宋燕帧低头看了眼自己怀里嘤嘤啊啊的犹如吃醉了酒一般叫着的王妃,说道,“不必理会。” “不过,你留下来调查一下还有谁参与此事。王妃身体不适,本王先行回府。” 这夜贺九笙过的极为难熬,有一种在沙漠里走了好久的感觉,路上还遇到了许多的颠簸,好在之后被扔进了一个满是水的大木桶的,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等她完完全全清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自家王爷正在给她换上干净的衣服。 贺九笙低头看了眼身上,感受到一种乏力的疲惫,还有身下让人看了眼红心跳的淤痕,她顿时懵了,揉揉脑袋好半天才回想起发生了什么。 又看了看一脸笑意的凝望着自己的王爷,昨夜昏迷前的记忆突然全涌上脑海,她恼怒的扔了个枕头过去,“流氓!” 宋燕帧如同饿狼扑食一样上前把她圈住,狭长的眸子里溢出几分溺爱,“看来爱妃是还想再回忆回忆。” 回忆什么!? 贺九笙往后退了退,却没躲过他迎难而上的唇瓣,一番交织简直难舍难分,好半天两人才分开。 “你被人下了合欢散,本王不过是你的解药,你害羞什么?” “害羞你妹啊害羞!” 宋燕帧瞧着眼前人娇羞的梗红了脖子,眉眼中绽开了几分笑容。 有她在自己的身边陪伴着,他的心就安定下来了。 “我叫人给你做了小米粥,你先吃点东西吧。” “好。”贺九笙听话的端过碗来,犹豫着说道,“王爷,我记得昨晚有个叫……陆司明的人从贺家把我带走了,然后……好像是他给我下的药......他人呢?” “人我已经处置了,他不会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宋燕帧走到房中间放熏香的炉子边,用钳子理了理炉里的熏香,边理边笑意盈盈地补充道,“这辈子都不会。” 贺九笙今天才知道自家这位王爷的醋意可以狂涨到什么样一个地步。 当她从安子皓口中确认了那天的事情以后,更是加深了对王爷是个大醋坛子的认知。 昨天晚上半昏半醒间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梦里陆司明叫的分外惨烈,捂着下腹倒在了地上。 结果安子皓第二天早上跟着他家王爷上朝前告诉她,王爷是真的对陆家公子的命根子动了手,而且这位可怜的陆公子形势不容乐观。 “肇州陆家怕是从此要无后了。” 安子皓面色不忍直视,带着怜悯声如是说道。 虽然陆司明确实挺该死,她自己差点就载在这个表哥手上了。 但是听闻王爷这么做她着实大吃了一惊。 不仅是她,府中其他女人也表示闻所未闻。 毕竟从前的王爷离女人是非常远的,更不会干出这档子英雄救美的大事出来。 “我满以为王爷是个不近人情的,真没想到为了姐姐竟然砍了那男人的命根子……”姚元霜看着她满眼的惊愕。 这惊愕之中还掺杂着十分的佩服。 “不过那个陆司明胆敢打王妃的主意也是死不足惜,砍了他的命根子也算他活该!” 提着鸟笼刚溜鸟回来的林尔珍也不禁插上了一句嘴,“让我佩服的是这天下竟真有让王爷心动的人。” “是啊是啊!果真不愧是王妃!”姚元霜满目星星的望着贺九笙。 她就奇了怪了,宋燕帧明明就一直对自己很好啊! 好像从刚认识的时候开始他对自己就不错,也没有这些姬妾说的那般不近人情吧? 可能有些东西,自己拥有了,就会难以理解别人未拥有的感受。 “不是我夸大其词,如果换成失踪的人是我,也不见得帧哥儿会来救我……” 高凝阳一边剥开新鲜出炉的地瓜,一边跑过来凑热闹。 “都说了多少遍了,要叫王爷!” “啧啧啧,你才多大呀,听这些也太少儿不宜了!”贺九笙批评了小凝阳几句,闭口便不再提有关命根子的事了。 “姐姐,前几日王爷受罚在家里反省,你知道缘故吗?”姚元霜转了话题,嗑着瓜子好奇的问她。 有关这事儿的缘由王府的人自然不知道,贺九笙不想多生事端,立刻摇头推诿,“我不知道。” “听说是治理去年遗留灾民的事情,今年立春以来,南方遭了虫灾,又来了许多灾民。” “丞相说要王爷领兵武力镇压,王爷却说宁肯自己出钱也要安置灾民。” “皇上先前还支持王爷,现在却说,王爷既然想以一己之力安置灾民,就许他这么做了。” 大体上姚元霜说的事她都知道,倒是接下来高凝阳的话说到了点子上。 “王妃姐姐,帧哥儿......哦不,王爷,他都被罚了三年俸禄了,也没什么钱去赈济灾民了吧……” “正是如此。”姚元霜点头道,“我才觉得是不是王爷哪里得罪了皇上,又是罚俸又是赶回家闭门思过的,以前从没这样过。王妃你可知其中内情?” 这不禁让贺九笙想到从皇宫里回到家的那一夜,她和宋燕帧两人齐齐躺在床上。 她当时仍然心有余悸的问了王爷这么一句。 “燕帧,罚俸三年的意思是,以后咱们是不是吃不上饭了?” 王爷笑着拍拍她的头对她说,“本王活了这么几十年,私房钱还是有的,饿不死我家王妃。” ...... 如果皇上因为私人恩怨让王爷自己往灾民身上贴钱,还不给他工资...... 这可就闹了心了。 这不是从她牙缝里抢肉吃吗?? 本来就没多少钱,现在还要拿去赈灾..... 那家里岂不是更没钱了? 她在现代自打会赚钱以后就没过过苦日子,想要什么就买什么,她可不想在古代变成个穷光蛋啊…… 贺九笙越想越气,愤怒的吐了口瓜子壳问姚元霜。 “元霜,王爷的钱多不多啊?” “本王的钱多不多,爱妃来问本王便是,怎么还要去叨扰旁人呢?” 贺九笙回头,宋燕帧手指尖转着朝帽回来了,一只脚将将踏进院门,脸上挂着醉人的笑。 第29章 王爷被赶下朝了 “你今天这么早下班?” “跟爱妃说过多少次了,是下朝……” “帧哥……啊不,王爷,你平日里也没这么早回来呀,怎么今天天一亮就回来了?” 高凝阳瞪着溜圆的大眼睛好奇的问道。 也对,贺九笙虽然摸不清他们这里的时辰,但每次王爷都是早上天不亮就去上班……啊呸,上朝,一直要上到接近中午的时候才回来,基本上一上午的时间就没了。 除却前三天没去上朝,今天是被罚休假后上朝的第一天,怎么回得倒比平时早呢? “王爷在殿上惹得皇上不悦,因此,又……” 安子皓在一旁解释了一下,估计自己也不好意思更不忍心往下说了。 “本王被赶下朝了,皇上罚我再禁闭三日。” 宋燕帧脸上不带一丝迟疑的,大义凌然的看着贺九笙如是说道。 嘴角上扬的弧度之自然就好像自己嘴里叙述的是别家的故事。 可是......敢情这皇上还没消气呢? 罚一次也就算了还这么连着罚?这不是刻意的给王爷,给她,找不痛快吗? 宋燕帧的一身朝服上金丝银线的四爪蟒图,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尤为耀目,玄色的袍子对比出他白皙的肤色来,更显得光彩照人。 一直简洁的木簪束起了三千青丝,朝帽端在手中,宋燕帧一脸讨好的向她走近,带着殷勤的意味扬着眉头道,“爱妃是嫌弃本王被赶下朝,觉得丢脸了是不是?” 贺九笙翻了个白眼,平时不叫爱妃,你现在叫个什么劲! 叫别人听见,怪难为情的。 姚元霜在一旁看得脸红心跳的听得双手发颤的,毕竟没见王爷在女孩子面前撒过娇,突然惊现这一幕就跟见了鬼一样。 当下刚想走,却被贺九笙一把拉住了,小声说,“元霜姐姐,别走呀,我正有事想找王爷商量呢!” 来了古代这么久,脱离了贺府的魔爪,还嫁了个如意郎君,这生活过的是有滋有味,虽然王爷在朝中被皇上针对了,可他对自己确是一等一的好。 这让贺九笙暗暗立誓,一定要懂得知恩图报,王爷既然把她从水深火热之中解救了出来,她也不能闲着。 王爷不是要赈灾嘛! 那她就做王爷的铁杆后盾,替王爷把三年的俸禄给挣回来! “王爷~”贺九笙乐颠颠的朝王爷迎上去,给王爷喂了几颗自己刚剥好的瓜子,笑得甜甜地问,“好吃吗?” 贺九笙从身后小桌上的盘子里,一颗一颗的把各式样的瓜子剥开放进宋燕帧嘴里。 他张着嘴一脸安然的等着投喂,一双眼睛跟着她挪过来挪过去,挪过来挪过去…… 从头到尾眼里都是她嘴角绽放的灿烂笑容。 这张白皙无暇的脸在大婚当夜他竟不曾好好的凝视,那夜掀了盖头,宫里就传来了消息,他们着急忙慌的换下身上的喜服去太后宫中请罪。 说起来,他虽为她讨了王妃的位份,两人却连拜堂都没有拜过,这也属实成了他的遗憾。 如今皇上盯得紧,想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再补办一场婚宴,无异于再打皇上一次脸。 拜堂的事,该定在何时呢…… “王爷,来,是不是瓜子太干了?来,喝口水再说。” 贺九笙给他又喂了一口甘甜的水,放下杯子满意的拍了拍手,兴奋的追问道,“王爷,你觉得你刚才吃的这十几种瓜子里,哪个味道最好?” “……” 宋燕帧的脑子里回顾了一遍这个疑问句,对上贺九笙一脸期待的眼神,他咽回了即将夺门而出的那口水,讪笑道,“都好吃,都好吃!” “说,你是不是没认真尝!” 贺九笙一下子火了,收拾起拳头就开始质问。 “我这辛辛苦苦给你剥了一大堆瓜子是给你尝味道的,你倒好,压根儿没尝出来,要你何用啊要你何用!” 宋燕帧勾起嘴角,不紧不慢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只要是爱妃做的,都好吃!” 他的嘴角始终噙着淡淡的浅笑。 他喜欢这样的生活。 诺大的王府里,终也有了一个让他挪不开眼的人。 有阳光,有微风,有陪伴…… “那你说,这东西要拿出去卖,能赚钱吗?” 贺九笙这话问的小心翼翼的,这几日她就三番五次的跟周围人打听过这方面的事,可这个时代,女子抛头露面外出经商是罕见的事,更何况她还是一王妃。 虽是试探,但一旁的姚元霜听着这话也着实捏了一把汗。 宋燕帧眯了眯眼,嘴角的笑意依旧不减,“爱妃想做什么?” “你又因为什么事儿被皇上针对了?” 虽是这么问,但两个人心底其实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她只是想知道,那个死皇帝这回又拿了个什么理由来罚他。 “因丞相反对……” 宋燕帧话没说完就被贺九笙兴致勃勃的打断。 “我不是吹牛啊!以我的聪明才智,这瓜子在京城那绝对是......” 不行,这生意必须要做,她来古代也手痒痒好久了。 本来得知自己穿越就想在古代创一把业,愣是沉溺在儿女情长中,现在日子过舒坦了,可惜她的创业之心不减反增。 “你屡次被皇上针对,他不是老跟丞相一起挑你赈灾的刺嘛!我心里怪难受的……如果我不帮你做点什么,我实在是于心不忍……” 总觉得是因为自己婚事的缘故,放了那个死皇帝的鸽子,才害他被针对。 “所以我想出去赚钱……” 贺九笙鼓足了勇气,嬉皮笑脸的说道。 好家伙,在古代人面前挑战封建思想,嗯,她可真厉害! “是本王这偌大的王府,容不下王妃了?” 一双鹰似的黑眸倏尔就黯淡了下去,蹙起了眉头。 贺九笙蓦然怔住。 宋燕帧只有在调侃她的时候会自称本王。 但有时也有另种情况,就是他真的生气了。 回想一下上回他显出这样的表情,还是成亲以前在庄子的时候,那时他对着自己叫宸妃娘娘,就是这样的口气! 刚才的爱妃称呼也没了,眼角的宠溺荡然无存。 第30章 封建思想荼毒 好家伙,宋燕帧竟是个大男子主义! “你别生气呀!我不过是觉得俸禄少了。” “哦?王妃是觉得本王被赶下朝,从此就养不起你了?” 黑眸细眯,嘴角又挑起波澜。 只是这回,他好像更生气了。 贺九笙心里打着鼓,看他这副死样也火了。 “我就是想出去赚个钱,怎么了!?我以前......我以前......” “王妃真是愈发没规矩了。” ?! 奇了怪了! “女人出去赚钱怎么了?” 一旁的姚元霜看着也是心悸,之前贺九笙也跟她提过几次,说这瓜子在京城里要是销开了,那可就赚大发了。 但她没想到的是,王妃居然真的去跟王爷说这事儿了。 她要是知道王妃留她是为了跟王爷说这件事,她打死都会堵住王妃的嘴。 心里冒了个头她立马出来打圆场,讪笑道,“王妃真是说笑了,咱们宋国从古至今可没这样的规矩。女子自当养在闺中,出嫁从夫,哪有出去经商的道理呢?经商不过是闺中玩笑,女子的话又怎么上得了台面,王爷莫要恼怒!” 意即叫王妃收敛一点,这些话留在她面前说一说就罢了,别在王爷面前继续说了。 “你们这规矩不好!得改!”贺九笙义正严辞,“我一王妃都舍得下面子,你有什么舍不得面子的?” “我管帐以来,只见到王府里只有花出去的,没有进来的,自我嫁给你以后更是如此......” “所以王妃觉得是本王亏待了你?” “我......” 她哪有这么想!? 贺九笙扁扁嘴,不过是想分担一下你的担子,这么难吗? “王妃大可不必费心,本王还未沦落到丧家之犬的地步。” 他的语气愈发冷漠。 这小女子是在瞧不起谁? 他的女人出去卖瓜子,传出去将他置于何地? 莫大的京城不是要流传起他一个王爷养不起自己女人的话了?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王妃真是糊涂了!这几日就留在房中好好反省一番吧。” “......” 禁她的足? 贺九笙愈发难以置信的盯着他。 “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 “本王再不济,也是这大宋国的燕王,大宋国的辅国大将军,不至于让自己的家眷沦落到当街叫卖的地步!” 宋燕帧越说越气,想到自己可爱的王妃要放下身段和街上的小贩一样去卖瓜果,他更不淡定了。 满身油污,一脸尘土,在街上撕破喉咙的喊,卖瓜子儿咯卖瓜子儿咯…… 不行,他没法想象,也不敢想。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当街叫卖?”贺九笙的眼睛越瞪越大。 “王妃,赵青兰下的毒残在你的体内,到底清了没有?” 是了,他不禁有这样的疑问了。 !? 贺九笙的眼睛瞪大到不能再大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想出去做生意,就是我疯了傻了?!” 尼玛! 她脸上的毒早就治好了! 那她身体里残留的毒不就是赵青兰给她下的神经错乱的毒了吗?! “宋燕帧!你......” 贺九笙气极,当着姬妾的面一口叫出了他的名讳。 对于她个现代人当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段时间以来两人的相处让她也越发觉得宋燕帧是那个对的人,两人的思想似乎也没有过什么异乎寻常的地方。 她差点以为在这里呆着就跟现代呆着没什么两样。 害的她差点忘了,自己是王爷心尖尖上的人,所以做什么他都不会责怪。 可在旁人,例如姚元霜看来,这王妃的确是疯了。 上赶着去跟王爷说女子要出门经商的事,还大言不惭的喊出了王爷的名讳,这是她平时想都不敢想的事。 姚元霜嘴角抽搐了几下,感觉自己站不住了。 太岁头上动土,这句话就是拿来形容王妃的。 恃宠而骄,这词也是拿来形容王妃的。 是了,宋燕帧的脸更郁了一分。 “来人,把王妃带回房中静养,请个御医来看看。” 说完,绷着张脸头也不回的甩手走人。 安子皓自刚才起不敢再插上一句话,只当自己是个木头人,王爷走了,木头人战战兢兢的跟上。 院中气氛瞬间落入冰窖。 “王妃,请回房吧……” 一眼生的小女婢从院门处过来,恭恭敬敬的颔首请她回房。 贺九笙望着那黑色的背影,心里难受得紧。 受封建思想荼毒这么严重?! “王妃姐姐,那以后我还能吃上瓜子吗……” 经历了大人的一番内心与外在的激烈斗争,小小的凝阳仍抬首讷讷的问。 姚元霜敲了敲她的脑袋,“往后在府中可别提瓜子这个词了。” 高凝阳识趣的闭上嘴,把口中的瓜子壳默默的吞了下去。 “王妃不必担心,王爷气消了也就罢了。” 院中无人再敢发出声响,女婢轻轻的安慰了这么一句。 “你是新来的?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姚元霜的目光精明的落在女婢身上。 “回夫人,奴婢是王爷从乡下调来专门侍候王妃的,王爷吩咐贴身侍候。” 说完就跪在了贺九笙面前。 贺九笙被这一跪,收回了投向院外的目光。 “奴婢的生母是王妃的奶娘,几月前母亲得了封信,在乡下急匆匆收拾了包裹就赶赴京城贺府。自那以后只与奴婢书信联系,可一月前,家中再未收到母亲的书信,再见母亲,是王爷差人将母亲尸骨送返家中。” “是景妈妈的孩子?” 贺九笙的表情木了,有些讶异的看向她,“抬起头来。” 婢女闻言乖巧抬头,她生的秀雅,有一股轻灵之气,但身子瘦弱,脸上亦无光泽,泛着一股淡淡的小麦色,想是在乡下从小吃着苦长大的。 景妈妈跟自己说过,她生下孩子以后家中无银两,只好来贺府讨口奶娘的饭吃,就这么陪着贺府的嫡女长大了,自家孩子她总觉得亏欠。 贺九笙出事以后赵青兰时常针对她,把她赶出了贺府,因家中有个嗜赌如命的丈夫,跟着一个野寡妇跑了,所以娘儿俩一直过着一贫如洗的生活。 “王爷见奴婢一人居家无依无靠,故而将奴婢带至京城,让奴婢留在王府,侍奉王妃。” “你母亲安葬了吗?” “幸得王爷照拂,母亲下葬的体体面面,奴婢来到王府,相信母亲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她恭恭敬敬的又给王妃磕了个头。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今日才进府,王爷的意思是叫王妃赐名。” 贺九笙心头涌上一股暖意。 宋燕帧知道她对景妈妈的死心有遗憾,才这样替她照顾她的孩子...... 第31章 她非得出去卖瓜子儿 “王妃,进府的下人都需当家人赐名的,往后她就是王府的人了。”姚元霜适时的提醒。 “景妈妈平时是怎么叫你的?”提到景妈妈,贺九笙的声音顿时温和了不少。 “小芝。” “那好,以后我就叫你小芝。” “谢王妃!” 小芝感恩戴德的看了一眼贺九笙,心下生了句不得不说的话。 “小芝斗胆为王爷说句话,王妃莫恼,今日王爷带小芝进来,本是想给王妃一个惊喜哄王妃高兴的。” 姚元霜在一旁听得直乐。 这小妮子靠谱! 哪只贺九笙想到那人淡漠的眼神,又收回了脸上的温润,字字珠玑道,“回房吧。” 飞鸿居。 京城第一酒楼。 宋燕帧已卸下了朝服,着一身素白衣衫,倚靠在三楼雅间的窗边,窗外一片人声鼎沸,勾不起他心底一丝波澜。 他把着酒杯转了几圈,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范天钧刚进雅间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平日里素不沾酒的王爷居然来了飞鸿居,奇闻啊奇闻!” 他晃着脑袋打趣,顺手把带出来的鸟笼子挂在了墙钩子上。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你什么时候也好养鸟了?” 宋燕帧盯着叽叽喳喳的雀儿,眉头微微一皱。 来人是兵部侍郎家的长子,侍郎教养他自小在军中长大,素日与王爷甚好。 他深知王爷脾性,饶他自己更是个不怕死的,所以见着王爷也没请安,还一副公子哥儿派头,脸上挂着调侃的笑意。 “鸟儿叫得欢,给我无趣的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 “你若觉得生活无趣,娶个夫人回家,可不就有事做了。” 范天钧听出了他话里的不悦,坐到他对面,也给自己斟上了一杯酒,想探讨探讨他话外之意。 “好没道理的话,王爷不日才做了惊天动地的事,怎么?娶了个艳绝京城的夫人,现今反倒提不起精神来了?” “惊天动地?外头是怎么传的?” 宋燕帧扬了扬眉头,对于轶事,他还是颇有兴趣。 “京城传的沸沸扬扬,那个江圣凌,喏,就在这飞鸿居的一楼,天天早上当戏来说呢!说终于有女子入了燕王的眼,那女子艳压京城,生的娇媚可人。” 范天钧望着桌上空了一坛的酒,打趣道,“我满以为王爷从此就要将兄弟抛诸脑后了,怎么没过几日就丢下闺中的娇眷出来买醉了呢?往常也不见王爷来酒楼,不是上朝就是在军中,今日这是怎么了?” “天钧,你的鬼消息多,你可有听说过官家女子外出经商的?” “女子外出经商倒是有,那豆腐西施的名号也不是白来的,可这官宦人家的女子,金尊玉贵的,何须外出经商,是家里养不起了?” 宋燕帧嘴角抽了抽。 “若是官家女子出嫁了,却说出要补贴家用的话,要出去经商,该作何解?” 范天钧讶然,不可置信道,“只听说过穷苦人家的孩子外出劳作,若是官家女子,那必得是下嫁了贫民,才逼得她外出经商吧?男子当为一家之主,顶天立地,怎的还会逼得自家娇妻出去卖东西贴补家用?” “……” 范天钧望着半空,拼尽了生平的想象力,最后补了一句,“不,这可不是下嫁了,是下下下下下嫁,没饭吃了才出去从商。” “这样的男人,可真不是个东西。” “咦,王爷,你可听到磨牙声了?” 范天钧一脸恍惚的看看周围,寻觅着声音的出处。 回过头来只见宋燕帧面色铁青道,“她非得出去卖瓜子儿。” “……” 范天钧愣了一下,他明白了,刚才听到的是宋燕帧咬牙切齿的声音。 半晌,他问了句,“这……瓜子儿为何物?” 宋燕帧冷着一张脸,“往后别在我面前提这个词。” 范天钧木然,这不你提的吗? 他了然了,王爷刚才问这话的意思是,王妃要出去经商…… 他纳闷,王妃为何要出去经商? 随即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似乎无意间把王爷骂了个狗血淋头。 尴尬。 雅间瞬息无声。 在范天钧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道个歉的时候,是王爷打破了这份寂静。 宋燕帧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自太后罚俸,皇上在赈灾事宜上偏袒谢安庭以后,王妃便萌生了经商之意。” 范天钧适时补救道,“虽说女子从商的少,但也没规定官宦人家不许经商啊,这官宦之家和商贾之家历来都有结亲的,往后一同私下里做些小买卖也是有的。” 宋燕帧冷眼瞥向范天钧,“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范天钧哑然,他突然有些后悔应了王爷的邀约,本想来找个乐子的,现在分明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况且他现在也分不清王爷到底是站在哪边。 他到底是许王妃经商还是不许呢? 不明所以就和稀泥吧…… “王爷发愁,就是为了这事?”范天钧开启套话模式。 “以我之见,王妃那是养在闺中没见过世面,官家女子谁不是如此?”范天钧继续套话。 宋燕帧终于开口,“若是许她出去经商,恐怕那说书先生江圣凌的话本子上又多一桩轶事,京城之中又要闹起流言。” 范天钧心底喜不自胜,那王爷的意思肯定就是不许了! 也对,就是不许了,女子跟他赌气了,吵架了,他才跑出来的。 宋燕帧是大宋的王爷,像刚才自己说的。 若是王妃出来讨做买卖的饭吃,京城百姓怎么猜想?官宦权贵怎么猜想? 左不过跟他一样的想法,到最后这个锅要甩到王爷头上。 说王爷没钱养家了,要王妃出来做买卖糊口。 况且这种事情,要是在皇室之中传开了,王爷难免沦为笑柄。 这种事情,范天钧做梦都不敢想。 他现在也是想都不敢想,那是多么惨烈的场面,王爷的脸得拉的多长多黑? 他懂了! “咱们大宋国,官家女子确实不宜外出抛头露面,可街上平民男女概不讲究这些,为了生计奔波劳碌一生,王妃以往出嫁前在闺中憋得久了,想找个新鲜图个乐子也是有的,不如带她出门转转散散心,让她体会一下其中不易,她也就散了这个心思了!” “你的意思是,让她体会一下寻常百姓的辛苦,她也就不想这些旁门左道了?” “王妃有上进心是好事,那是她没体验过贫困人家朝出暮归劳作整日的日子,让她见识见识,知道经商不易了,就不会再想出来了,保准乖乖的待在王府,给王爷生个大胖小子。” 宋燕帧满脸黑线,但出其不意的,嘴角竟扬起了范天钧今日见他以来的第一抹笑。 范天钧见之大喜,暗暗感叹自己是个人才。 第32章 是不是御医诊错了? “对了,上回托你打探的事情怎么样了?” 家事解决了,宋燕帧心里畅快不少。 “算上你从陆氏那登徒子手上搞来的收据,已有七八件罪状了。我也是佩服,你竟然能猜到陆氏还留着收据?这种东西,若是我我肯定不敢留。” 收据是买官最为有力的佐证,于买家卖家都有着巨大的影响,通常这种重要的东西事成之后都烧了,想不到陆司明还留着。 “肇州穷苦,他们陆家不惜砸锅卖铁花重金买这条进京仕途,必然心有不安,留着收据以防谢安庭反悔。抓包这种事情,要趁热乎的抓,近年谢安庭行事谨慎了些,今年统共就卖了两个官职,一个是贵胄子弟,撒钱不眨眼,关系硬,收据有否无所谓。另一个就是这穷酸命的陆司明,揣着收据当个宝似的。” “打算什么时候端了他?”范天钧懒洋洋的看向窗外,王爷行事他一直深有把握,不过是时间问题。 如今证据确凿,搜罗了整整三年,是时候开端了,得了证据他把东西往他老爹那里那么一放,经尚书令那么一过,板上钉钉的事儿,谢安庭逍遥不长了。 可没料到,宋燕帧说了这么一句,“现下事情棘手了,也许不那么容易。” ?? 范天钧瞬间坐直了身子,目光从老远的街市上收回,“怎么棘手了?” “君心难测。”宋燕帧抬眼,一双黑眸飘忽不定的闪烁着。 “看来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皇上是怎么就倒戈到丞相那一边去了呢?” 范天钧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谢安庭是前朝留下来的余孽,结党营私,权倾朝野,敛财无数。 老太后跟他斗了半辈子,从先皇斗到了如今的皇上,本着替皇上扫平一切障碍后退居养老的,明里暗里联合着燕王搞了不少事,无论面儿上多揽权,可内里都是一家人的心思,是为皇上通路,亦是为了百姓社稷。 这些皇上都懂,所以也任由兵权掌在燕王手里,旨在靠他疏通各部,皇上即位后两年年时间,这一家老小才将兵部中的丞相触手清理干净。 如今六部之中,吏部最难,吏部掌管全国文职官吏的任免等事项,只要秦皇后母家一天还在其位,与丞相较好,那么送上朝的新臣就个个儿都是丞相的人。 这次收集的证据也是为扳倒这一毒瘤,清一清吏部。 当年皇上即位时根基不稳,娶秦皇后也是为了攀着丞相站稳脚跟,然后步步为营,开启反杀。 这皇上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可近日来在朝堂上却对自己这位皇叔着实不恭敬了,跟吃了迷魂药一样,脾气暴躁的不行,动不动就把他赶下朝,在政见方面宁肯听信谗言也不肯对皇叔做出首肯。 听说连老太后都气的躺在后宫里几日不出门。 纳了个大闷了。 “你到底哪里惹到他了?”范天钧忍不住问。 “做了惹他不快的事。”宋燕帧垂着头,以至于范天钧看不清他的表情,也就无法琢磨。 说到底,这事儿成不了,他这大宋皇帝的位子也坐不稳。 范天钧心底想着,却没敢说出口。 说出口,就是对当今天子不敬。 可谁知道当今皇上如今发的是哪门子疯。 “国事与家事,本就不该一概而论。” 宋燕帧没头尾的这句话叫范天钧更摸不着头脑了。 楼下,赫然响起了一阵拍手叫好声。 三楼的雅间隔音效果好,可声音还是冲破重重阻碍上来了,可见楼底下是真的沸腾。 “下面在干什么?” 宋燕帧转了个话头问。 “还不就是那个江圣凌,此刻正是夜场开讲的时候。” 范天钧望了望外边的天,余辉照尽晚霞。 “这说书先生近日来火的很啊。” “江圣凌有大半钱财都是靠你揽的,他那话本子上关于你的轶事,就足足有一沓子了,这不你砍人命根子的事儿,也不知何时漏到他耳朵里去了,这几天天天添油加醋的讲,捞了不少银两呢!我估摸着什么时候你得去要个银两分成了!” 宋燕帧冷哼一声,“本王跟个说书先生去要分成?成何体统!” 那岂不是让天下人看他笑柄,说他是个没钱的王爷?混到跟说书先生要钱去了? 想想就联想到家里那位,心里有股无名火,一点就着,随随便便喷点末子就燃起来了。 不行,范天钧的点子得尽快实施,务必早日打消自家王妃外出经商的念头,安定内宅! 贺九笙自认倒霉。 她嗑了一盆瓜子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经历和穿越剧上的不一样。 别人穿越了能挣钱,为什么她不能挣,还因为这事被禁了足? 不行!她也要挣钱! 她在现代就是挣钱挣倒的才穿越了,可见她有多爱挣钱。 从最底层的小销售干起,摸爬滚打那么多年,储备了那么多销售路子,她怎么能让自己的才华无处施展呢!? 那厢姚元霜还在苦口婆心的劝,“无论出嫁否,名声对女子而言是至关重要的。王妃可要想清楚,若是硬来,与王爷之间生了嫌隙不说,势必还会败坏自己的名声,这如何使得呀……” “古来教导有云,女子卑弱第一,夫妇第二,敬慎第三,妇行第四,专心第五,曲从第六,叔妹第七。” “阴阳殊性,男女异行。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说这男子女子阴与阳,男子以阳刚为强,女子以柔弱为美。” “所以谚语说:“生男如狼,犹恐其尪;生女如鼠,犹恐其虎”,意思就是生男应当如狼,还害怕他懦弱;生女应当如鼠,还害怕她像老虎般凶猛。” “夫妻之间当有阴阳参配的道理,才算得上是通达,才称得上包含了天地之间的大义。” “修身不过一个敬字,而避强不过一个顺字,以敬来修身,以顺来避强,女子的敬、顺之道,这才是妇人的大礼。” “女子不必绝顶聪明,不必抛头露面,只需料理好家中事务,娴静贞节,能谨守节操,有羞耻之心,举止言行都有规矩,这就是妇德。” “这妇德......” 姚元霜的嘴巴拉巴拉的说个不停,贺九笙嗑着手里的瓜子儿都嫌没味了,一双幽怨的小眼睛悠悠的转向说话者,透出淡淡的的冷意。 见着贺九笙漫不经心焦躁边缘的样子,姚元霜深感痛心疾首。 “女子的三从四德我懂,你就差骂我没德行了是不是?” 行......她闭嘴。 拿根针把自己嘴巴缝起来。 “刚刚御医也来瞧过了,没什么大问题呀!” 姚元霜满目焦虑,眉头早已经凝成了麻花,眼神里透出似乎下一秒王妃就要在她面前嗝儿屁了的哀怨眼神。 是不是御医诊错了? 第33章 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 姚元霜细想自己以前可是听说贺家嫡女贤良淑德,文静而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堪称女子之表率呀…… 这跟眼前这个人貌似八杆子打不着一边吧…… 回想起新婚那日府中震耳欲聋的那一声响。 乖乖,王爷该不是娶了个悍妃进门吧? 虽说王妃的到来给大家注入了鲜活的血液,让平静的王府热闹了起来,连王爷都开始频繁的笑了,要知道以前要见王爷一面可是相当难的。 王爷常在军中与皇宫走动,但凡回府也是将自己锁在房中处理公务,她们这些入不了王爷眼中的人掰着单手就能数过来两年见王爷一面的次数。 王妃是个铁铮铮的例外,碾碎了她们对于王爷性取向的猜想,见证了入府后无数的第一次。 第一次见王爷笑得那么开心…... 第一次见王爷回府那么早...... 第一次见王爷下了朝不去军中直奔回家...... 第一次见王爷心里眼里都是某个女人...... 第一次见王爷被罚...... 第一次见王爷冲冠一怒为红颜...... 第一次见王爷被赶下朝...... 也是第一次见王爷被人点名道姓...... 刷新历史刷新三观。 可这才多久王妃就嚷嚷着要出去抛头露面了,姚元霜这个王府的老人都感到压力山大啊。 这该是个多不省心的女人啊…… 提到御医这事儿贺九笙就来火,但她还是心平气和的说,“元霜,我没有疯。只是我觉得,男女就该平等,凭什么男人能出去闯天下,我们女人不可以?”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姚元霜看着王妃认真的表情,没敢搭话。 “你知道吗?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地方,女人也能参加科举,不必受制于家人,不必受制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子的幸福掌握在自己手里,不必为了取悦他人而改变自己的生活态度,自然也能出门经商,岂止是经商,那是正大光明的经商,还能直播赚钱呢……直播你知道吗?就是在台上一边表演一边卖货......嗯,差不多这个意思。” 看姚元霜接下来脸上扭曲的反应,她就知道自己给这货灌输的信息量太大了,有违她的三观。 “一边表演一边卖货......王妃,这不是青倌儿们的把戏吗……” 话毕,羞红一张老脸。 一个封建礼教的繁文缛节,一个自由大过天的现代人思维模式。 两者碰撞,谁也说服不了谁。 进化了起码几千年才明白的道理,怎么可能短时间内说服得了这些古代人? 贺九笙扼喉长叹,悲哀啊悲哀。 这一败就败在封建思想上了! 穿越小说都是骗人的呜呜呜…… 意料之外的,姚元霜沉默了半晌,似乎终于从贺九笙的话里咂么出个味儿来了,她问了句: “这世间,当真有这么一个地方?” 贺九笙顿时来了劲,兴奋的摧残着姚元霜的世界观。 “千真万确!那里的人说着和我们完全不同的语言!你懂吗!takecontrolofyourowndesting.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 姚元霜不懂,姚元霜甚至有点害怕。tot 听闻她的“鸟语”,一双略显无助的眼神悄咪咪瞅向贺九笙手里的瓜子,又瞅回了她。 “元霜,你就是见识太少,有机会多听我说道说道,你就知道人生苦短,女子也要把握好自己的命运,才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与此同时,这厢深以为自家王妃见识浅薄的宋燕帧打道回府,心情本是极好的,穿过院子的时候犹豫了片刻,自觉才过几个时辰就亲自去找人太过自降身价,实在拉不下脸,踌躇良久,遂差了安子皓前去递消息。 林尔珍提了个鸟笼子进到王妃屋中,微欠身道,“妾身给王妃请安。” “免礼免礼,尔珍你快进来,刚刚元霜把我讲的头都大了,她一直在跟我念叨什么妇行妇德的,我脑袋都要炸了!” 语气间略有嗔怪之意。 虽与她们才相处了半月,但以贺九笙在现代时候的看人经验,这二者全然是那种不争不抢的性子,尤其是姚元霜,她是将门之后,浑然天成的大家气度,想必家教也是极好的。 林尔珍平日沉默,甚至可说是沉默至阴郁,让人捉摸不清她的性情,但面相和善,待人接物间的温润细腻全被人看在了眼里。 两人对她皆以诚相待,她也就回报以诚罢了。 林尔珍轻瞥了眼茶榻二人,在对面桌前的凳子上坐下,放了鸟笼,慢悠悠溜出一句,“刚才在外面听见了几句,妾身倒是觉得,王妃姐姐说的有理。” 贺九笙一下子两眼放光,看林尔珍瞬间跟见宝藏似的,“你也觉得女人该有自己的事业?” “若妾身是个男子,能凭自己的意志做事,自然不会嫁到这王府中来。妾身的姐姐也不会嫁进宫里去。留在家中识字读书,到外头闯一番事业,那时自有一番道理。” “王妃刚才那话妾身虽未懂,却觉命运握在自己手中这话甚妙,妾身记得出嫁前母亲还曾去寺中替妾身算八字,看相的先生看的是妾身的手相。” 林尔珍说着,展开自己右手的手掌,若有所思道,“人一生浮沉都记录在手,命运却不经自己拿捏,真真儿是可笑。” 她的嘴角缱绻着笑意,思及林家为巩固地位送出去的男男女女,现今贺九笙才稍觉,那笑意中,似乎包含着多少的无奈和酸涩。 第34章 若不是这样的她 “王妃刚才说的某个地方,女子一生由自己做主,可给尔珍多讲一些,涨涨见识?” “疯了疯了,真是疯了。”姚元霜一脸惶恐的将目光在贺九笙和林尔珍之中来回穿梭,“听你这一说,我怎么觉着自己反倒成了最格格不入的那个了。” “所以啊,元霜,有钱咱们一起赚,不如你替我想个点子,咱们一起出去卖瓜子?”贺九笙挤眉弄眼的教唆道。 “王妃,妾身平日里也攒了些银两,妾身斗胆,若王妃有需要的地方,尔珍也可投些银子进去,只当是入了股,往后也好提些分成。” 林尔珍说这话的时候,细长的眉毛微微弯起,桃腮带笑。 贺九笙入府以后几乎少见她这副正脸,平日里除了请安,她都是独倚园中逗弄鸟儿,几人聊天的时候她也是几个字几个字的蹦出口,清雅高华间却有一种冷傲的气息流转在周边,让人无法靠近。 所以今日见她主动迎合自己的话,听她吐气如珠,声音又是柔和又是清脆,还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赞同自己的话,贺九笙居然生出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两眼放出的光更甚。 “投钱倒不必,城外野生的葵花多了去了,我看咱们府中账本上记了的,郊外还有好多庄子,种些葵花,叫人去收就是了。这瓜子儿成本低,咱们府里的下人不是白请的,我管账的时候看到好些闲养着的,该给他们找些事儿做!” “尔珍你负责帮我管管账目吧!小成本就能做大买卖,我还有很多赚钱的法子,等瓜子儿赚了钱,咱们生意越做越大才叫好呢!” 哈哈哈哈这钱真是不赚白不赚! 贺九笙脑中思路巨明,她已经可以想象到将来数着银票的日子了。 “是。”林尔珍微微欠身回应了句。 “疯了疯了……” 姚元霜越来越看不懂了。 这是计划好了?两人就这么被这么一拍即合? 不用再想想了? “尔珍,我翻了翻以前府中的帐,你管的帐让人一目了然,我都觉得惊叹啊,是不是家里教过你管账的法子?” 贺九笙有意想要夸一夸林尔珍,可这话一问,她觉得房中似乎安静了下来。 姚元霜面上一愣,林尔珍脸上的笑有些僵,似乎努力做了些调整,才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回道,“王妃见笑了,不过是府中姑姑教了一些,妾身自己也常翻阅书籍,再者熟能生巧,哪能与王妃相提并论。” “若是无事,妾身就先告退了。”林尔珍提起鸟笼子,低着头退出了房中。 “她怎么了?” 贺九笙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王妃方才称赞尔珍会管账,这原是好事,况且她父亲是巡盐御史,家中账目自然是多。她若是个嫡女,由主母教导管理家中事务也就罢了,偏她是个偏房生的。往后自当为妾,不可高攀,王妃如此称赞是折煞她了。” “庶女怎么了?庶女就不能学学管账了?” 以前因着贺清璃那个刁蛮的样子,她对庶女一直无甚好感,现在听姚元霜说这话,她又不自觉的开始替庶女喊冤。 “王妃,她是庶女,通房丫头若是私自教了她这些东西,那岂不是盼着她将来嫁个人家去做当家主母去嘛!” 可这王府的当家王妃必然只有一人。 贺九笙一脸恍然大悟。 “怪不得第一天请安就把账簿乖乖交给我了啊。” “与她而言,这是个烫手山芋。” 姚元霜喝口茶的功夫,房外便响起一个清朗的男声—— “属下安子皓求见王妃。” “进来吧。” 着小芝去开了门,一身英气的黑衣男人进来,拱手道,“属下替王爷来传话,王爷邀王妃今夜共游夜市。” 贺九笙心情虽好,可秉着跟王爷还需闹点脾气的份上,头也没抬起来。 哼,要约会自己不出面,让随侍出面来说。 嘴角不着痕迹弯了一弯,手指敲打着杯壁,故意撅嘴调侃道: “王爷不禁我的足了?” 安子皓只来传个话,没成想被这么反问了一句。 他平日对王妃最深刻的印象还是成婚前夜王妃那张心如死灰的脸。 那双无助,要依靠王爷脱离苦海的眸子。 如此,他不知如何作答。 “罢了,去呗,正好去看看夜市上哪儿摆摊最火!” 贺九笙故意如此说,其实自始至终也压根就没想过要自个儿出去亲自摆摊。 她确实得出门走走,选个好地儿,想个好的经营模式,不出门也要赚大钱的那种。 但她不出面。 安子皓回去复了命,王爷正气定神闲的喝着解酒茶,其实他也没喝醉,不过是不愿晚上出去她闻着自己身上的酒味。 “她真这么说的?看看哪儿摆摊最火?” “是。王妃说这话的时候,鼓着嘴呢。” “她那是怪我不答应。” 王爷扶了扶额,心底却没气了。 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那日在庄子里,她赤脚踏在池塘中,抓起鲤鱼一顿鞭策的模样,她束起衣裤活像个农妇,没点大家闺秀的气质。 可那样的她,在太阳底下,迎着池水中的波光粼粼,眼中漾着活泼醉人的灵气。 若不是这样的她,他当时怎么会久久挪不开眼? 幼时自己曾在宫中将她从塘中捞起,她吓得满脸发白,眼神见他时却是怯懦与陌然。 与如今截然不同的,她看他时利落、自如,丝毫没有胆怯,亦没有奉承和巴结,与别家女子对他的态度全然不同。 于他而言,她的果断魄力是她的妩媚,她妩媚而不自知。 所以被她踩红了手背而生牵念,难以自持的接近她,想去了解她更多,想知道那双眼和那分果敢背后,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 而他在曾经的岁月里,与她擦肩而过的那段日子,他又错过了多少? “不对。” “不对不对。” 贺九笙拍了拍脑袋,突然觉得要被自己蠢哭了。 “元霜,王爷之前是不是问我赵青兰下的毒在我体内清了没有?” “是。想不到王妃在母家生活如此艰难,一个妾室竟敢对嫡女用药。” “这事儿王爷是怎么知道的?” 第35章 幸好嫁的是你 “王妃不知道吗?这京城权贵之间都快传遍了,说贺府姨娘给嫡女下药,传的有鼻子有眼儿的。” 姚元霜如今亲见王妃的眼色,心下也明白这传言是真的了。 贺九笙这才回忆起,之前春分的时候自己被谢瑾霜带去晋阳湖踏青去的时候,是自己亲口吐露的,赵青兰曾在自己饭食里放东西,然后她才开始生了病。 虽然她未有明确的说那是毒,但她知道这些心高气傲的嫡女们必定将之联系在一起,日后也这么给旁人说。 一传十十传百,在沟通的过程中会产生漏斗效应,人们会选择性的屏蔽或者遗忘和扭曲事实,谣言这种东西,就是传着传着才变成谣言的。 并不是大家有意歪曲,而是各自都按照自己认为的“最可能”去理解,逐级衰减导致了信息的扭曲。 无论现在外面的事实流传到什么地步,只要矛头是对准赵青兰的,贺九笙就不会出面去澄清抑或是否认。 事情越发酵,离赵青兰的苦日子就越近。 这是她应得的。 稍晚些时候,宋燕帧果然亲自来接她出府,两人一身平常打扮,乘车时也各怀心思,一路无话。 宋燕帧心下希望今日出府能叫自家王妃看清世态炎凉,小贩何以与讨价还价的人说破嘴皮。 想来,嘴角温婉的笑意,开心的牵起了自家王妃的手。 而贺九笙则是想着,这好像是来古代之后第一次出门去闹市上看一看,想不过这里居然还有夜市,嗯,她眼里满是绿光。 如此,也高兴的携上宋燕帧的手,与他默契地对视一眼。 嗯,觅得良人,事业有望,夫复何求? 夜幕低垂,两人下了马车,但见京城之中灯火通明,风悠悠的沿着长河吹起,使得周边酒肆外的旗幡有节奏的飞舞着。 街上的人来来往往,嬉笑喧闹,东西市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玩杂耍的花样百出,引得围聚在周遭的众人连连叫好,青砖石瓦铺就的古街夜市里已是热闹非凡,红色的灯笼映照在人脸上,衬得好不热闹。 此次燕王与王妃出游,自然是没有大张旗鼓的去,低调的卸了马车,两人携手走入喧嚣,与周遭旁人除穿着之外并无二异。 别人看来也只道是哪家贵人携妻出行罢了。 第一次身临其境古代的市场,贺九笙心里那叫一个激动,早先就没用过多少晚膳,再者带了个王爷出门,就相当于带了个钱袋子出门。 再者心里还窝着下午被他数落的一通气,正好借此机会好好发泄,所以街上遇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通通让他付钱。 宋燕帧也知道她的脾性,心领神会心甘情愿的掏出钱袋子别无二话。 不过当她买了第一块糖糕的时候,宋燕帧从袖子里掏出银针来验毒,还是让她惊了一惊。 “这里没有知道我们是谁,这么仔细干什么?” “小心驶得万年船,多一个心眼总是好的。”宋燕帧收回银针后,才放心的把糖糕塞回她手中。 “你就这么怕我死啊?” 贺九笙咬了一口糖糕,边冲他挤眼边问,“你要是这么害怕,干嘛还带我出来?” “景炎五十一年,我率兵出征前夕,我的亲弟弟被人下毒至死,就是因为贪食妃嫔从宫外带回的一碗山楂羹。” 宋燕帧眼望远处,似乎在思量旧事,眼中无甚波澜,语气也淡淡的。 贺九笙听到这里,吃糖糕的动作也缓了下来,“是你的亲弟弟吗?” “嗯。淑皇贵妃有三子,我上头有个哥哥死于母妃腹中,后有个弟弟被毒死。” “是被妃嫔送的山楂羹害的吗?那那个妃嫔最后怎样了?” “那妃嫔平日对我和弟弟极好,不是大罪大恶之人,做了别人的枪手,一石二鸟,可还是背上了谋害皇子的罪名,最终被乱棍打死扔进了冷宫。” “可真正的凶手,最终也没能探究出来。” 以前贺九笙从来没听别人讲过这种前朝的事,现在宋燕帧跟她说起,她虽有些愕然,心里还是高兴。 说他的事,就是把她当自己人了。 可他从小居然是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啊…… 贺九笙顿时觉得手里的糖糕不香了,“想不到皇宫里真的是这样斗到死去活来,我以前还以为也许是杜撰呢。” “没有一点波澜,怎么能激起千层浪呢。” “原本我这一辈该有许多兄弟,可他们不是死于腹中就是出生后不久便夭折。我的父皇驾崩后,只余下先皇、我、还有六弟宋文昊,及二姐乐萱郡主。” 宋燕帧说话间,脸上始终挂着平静与从容,似乎口中吐出的只是外人的事而已。 从小在皇宫里长大的,目睹了亲人之间的算计和离去,他是吮着苦水长大的吧? 贺九笙瞬时有些同情他了,腾出一只手来挽起他的胳膊安慰道,“前尘往事,往后有我陪着你。况且如今你是王爷了,没有人会想着来害你。” “幸好我嫁的是你。” 这话真的是发自内心。 要是她真的嫁进了皇宫,以后像谋杀这样的事肯定不在少数,也没有第二个景妈妈来出来为她挡灾了。 “我始终是皇室的一份子,前尘往事或许不容我分心去伤痛,可将来你我要面临的问题,也绝不比从前更少,所以万事都要小心翼翼。” “我的笙儿,万不可大意。” 骨节分明的手,轻轻的替她揩拭掉嘴角的一块糖渍,目光款款,缱绻着深情。 “反正你随身带着银针,有你在我身边保护我,我不必害怕有那些算计发生在我身上。” 凝望着那双灵秀的眼中似乎对一切都毫无忌惮的模样,他的心跟着抖了一抖。 “是啊,我是你夫君,自然是要跟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宋燕帧抚了抚她鬓角的碎发,不自觉地露出温软的笑。 暗下,他想起朝堂上,那双恨透了他的眼,恨不得把他碾碎了合着骨血生吞下去的那个人。 以后,自不必在她面前提起。 皇上到底年轻,血气方刚,被人夺去了本要把握在手的东西,当然是心有不甘。 可也只限于不甘而已。 若是真心所待,当初怎会嫌弃她脸上的疤痕而撤去她的绿头签呢? 不过是同所有的君主一样,贪的是个“鲜”字罢了。 第36章 你不懂我,我不怪你 宋千衡初时年少,还只是隐忍,如今自认为已在皇帝的位子上坐稳了,一直对自己有所忌惮。 宋燕帧手里握着的兵权,是宋千衡心头最大的隐患。 长居在那四方深宫里,就算没有亲历,也见证了那些个尔虞我诈,宋千衡怎能够独善其身。 可他以为,皇上再不满,也会相信他的忠心。 他想错了。 前日夜间他去见了太后。 太后拖着病弱的身子,躺在椅上对他说的那话的场景,他仍然历历在目。 “你手握重权,替皇帝收服了朝堂上半数臣心,可那些大臣也服了你。兵权在手,你今日抢了他的玩意儿,哀家怕他始终会认为你要夺的,不止一个女人。” “你太心急,以往从未有过如此失算的时候,怎会为了一个女人惹怒皇帝呢?” “哀家见皇帝这回是真的恼了,你且忍让吧,这风波,还不知何时能过去呢……” “哀家老了,近日身子愈发不好,皇上如今已悉数掌握了朝堂事务,你们叔侄之间若生嫌隙,苦的是你。” “若将丞相一党罢黜,你便请命卸任,离开这朝廷纷争吧。” ...... “王爷,你看着我的脸做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宋燕帧收回了思绪,竟发现自己的手不自觉地已经抚在了贺九笙的脸上。 她正抿着嘴,笑吟吟的斜眼瞅着自己,肤白如明珠,她服饰打扮也不如何华贵,只项颈中挂了一串玉石,发出淡淡的光晕,映得她更是粉装玉琢一般。 她撤去面纱以后,着实叫人惊艳,宋燕帧也曾想过这番倾城容貌若是被皇上看到,恐怕更生祸事。 可那些事,他不会在她面前说起,怕惹她忧虑,包括那双骇人的眼,包括那日他偶遇内侍撤去的宸妃的绿头签。 只要他在她身边,就不会容许别人觊觎她半分。 她经历了那些苦楚,让她守着现如今这份活泼,未尝不是好事。 “无事,本王只是觉得,笙儿近日愈发圆润可爱了。” “哇,你说我胖是不是!” 死王爷居然敢说她胖! 本来看着他眼中满满的忧虑还有所狐疑,妈蛋,敢情是嫌她长胖了! 不过......最近确实吃了不少猪蹄,真的胖了吗? 她不由得捏捏自己的脸。 宋燕帧见她如此,忍俊不禁的笑了,“走,笙儿,本王带你去吃西市的豆酪,一定把我家王妃养的白白胖胖,别让人瞧不起了!” “那你不嫌弃我了?” “不嫌弃。” “真不嫌弃?” “真不嫌弃!” ...... 贺九笙本身就是带着考察市场的计划来的,但见街市上陈设井然有序,和自己以前在现代逛的那些古镇真真是一般无二,只不过周围人着装都是古代的,不然她真会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虽然有序,但他们的销售模式和样式并不花样百出,流传到现代已经是几千年的进化了,更符合现代人的口味和需求。 贺九笙按耐不住心中的悸动,不遗余力的给这些小商小贩上课,因此就演变成了以下与商贩窃窃私语的场景—— 水果摊前— “唉,老板,这西番来的这个东西,这个大石榴,你把它敲开来盛在碗里卖,本来一个收三铜板,你把它敲开来至少能装三碗,一碗收三个铜板,岂不是更好?” “还有啊还有,芭蕉也给切成段放进碗里。” “你准备个大盘子,搞成个水果拼盘,一个拼盘备一个小叉子,一盘普通的卖十铜板,一盘豪华的卖三十铜板。” “你的店在街头,来来往往的人看到剥好的水果一定垂涎欲滴,你要加油哦!” 玩具摊前— “老板,你这小玩意儿摆的不对,卖给孩子的东西就应该摆地上,三岁大的孩童哪能够得上你那么高的桌子呀,快把桌子撤了,还省了桌子钱。” 糯米摊前— “你这饭团炸一炸太重口了,你在熟饭里塞上肉糜鱼糜和蔬菜,一个切成两个卖,让人看见里头的东西,哇,我说的都咽口水了!” 羊肉摊前— “老板也,要收摊啦?我要是你,我就拿出个炭盆来烤肉串卖,直接卖熟食,三个铜板一串,五个铜板两串,隔壁的豆腐也买来烤,对的嘛,你俩合作合作嘛,生命不止生意不止啊。” 冰棍摊前— “老板这个冰棍儿只有甜咸两口太无趣了,我要是你我就把牛奶倒进去做牛乳冰淇凌,冰淇凌?冰淇凌就是,来我跟你讲啊……” “……” 旁人只见一男子一身月牙白的锦袍,身姿清瘦挺拔,步履轻缓,旁边跟着一小巧少女,那女子容色绝美,欣长苗条,身着浅绿色的罗衣长褂,正垫着脚跟经商小贩窃窃私语,每一位交谈过的商贩都喜笑颜开的恭维相送。 这一场景引得数人侧目。 这是哪家公子哥儿带着自家小娇妻来游夜市? 似乎,又不是在游夜市。 那是在做什么? 宋燕帧一双勾魂的眼落定在贺九笙身上,严重些许无奈又合些许欣喜。 一时之间他竟不知上前阻止好还是应去搅人好事。 他扶了扶额头。 这鬼主意谁想的,对,范天钧。 嗯,你等着。 …… “王妃是名门闺秀,何以想得出这些鬼点子?今日倒真叫本王刮目相看了。” 二人回望身后走过的街上,那些经指点的商贩门口果然聚集了不少人。 贺九笙怀抱着商贩送的零嘴和谢礼,一脸骄傲道,“那当然,没有做不了的买卖,只有不懂买卖的销售!” 宋燕帧看那些挥汗如雨热火朝天的摊市,心里默默的又给范天钧记上了一笔。 对自家王妃挤出一抹笑来,“王妃不觉得商贩的活儿太过操劳?经年的幸苦,本王是怕王妃像点心斋的陈大娘一样呀……” “喂,陈大娘都六十了,还不许人家长点皱纹啦?” “再说了,做生意哪有不吃苦的?” 想到自己以前,为了卖东西连觉都不睡的日子,为了签个义乌小商品的单子从一个城市跑到另一个城市,身上身无分文就差住桥洞了的日子。 对比这些,流点汗吃点苦算什么? 这些,宋燕帧永远都不会知道。 “王爷,我是吃过苦的,这些对我来说轻如鸿毛。” 贺九笙认真地看着他。 古代人思维狭隘,你不懂我,我不怪你。 第37章 他丫的要毒死我们! “你始终是个大家闺秀,且是王妃,这事以后再议吧,说了这么半天也渴了,我带你去天下第一酒楼看戏喝茶去。” 不由分说,就把人从街市上拽走了。 两人落定在一美轮美奂檐牙高啄的酒楼前,贺九笙抬头看着顶高的古楼,数了数,五层楼高,酒楼外金丝楠木牌匾上用金字书写“飞鸿居”三字,落款似乎是某个历任皇帝。 她只略略晃了一眼这外观,宋燕帧就牵着她进去了,酒楼内热闹非凡,来往的过客游人甚多。 上下楼层底下一层是普通人吃饭之处,除此之外还撘了个大戏台子,上面正在演出着皮影戏,上层大概高档贵客食住之处,是雅间阁楼,能看见戏台子也不至于嘈杂。 脚刚踏进楼内,立马有小二上来招呼。 “给我寻个二楼的雅间。” 宋燕帧轻车熟路的对小二说道。 “你常来这里?” 贺九笙一边跟着小二往二楼走,不忘调侃道。 “怎么?我常来这里你吃醋了?” 宋燕帧眼底温柔。 “来酒楼我吃什么醋?” 酒楼又不是青楼。她才不吃醋。 二人在雅间坐定,因为都不饿所以点了壶茶和几盘点心,宋燕帧顺手打赏了银子给小二,小二乐得清闲,合不拢嘴的走了。 “按理说该去茶楼,但今日兴致来了,想带王妃来这里看皮影戏,这里的皮影戏比戏院里好看得多。” “嗯。” 走了这么长时间,贺九笙心中的不快很久就消散掉了。 感情应是如此,如果死缠着一个理不放,到最后谁都没法收场。 二人深谙其道,所以关于要经商与否的事谁也没有挑出来再单说。 正看着皮影戏,小二进来上了一盏茶,几碟点心,另加了一碟果脯。 “这果脯是?” “啊,公子,这果脯是一位姑娘送的,那姑娘穿着一身水蓝色的衣服,就坐在看台那边。” 小二指了指与他们的雅间相对的地方。 贺九笙顺着目光看过去,见一穿着华贵的女子在那处冲自己挥了挥手,虽相隔二三十米,还是能认清那人是谢瑾霜。 贺九笙有些惊讶,但仍是起身向她那处挥了挥手,哪知还没挥完手,谢瑾霜就冗自转身离开了看台,虽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那模样还是很奇怪。 贺九笙放下尴尬无以自处的手,转头看了宋燕帧一眼,发现他也在盯着那里。 “你认识谢家的大小姐?”他轻启薄唇,似乎对她此举颇觉意外。 “你也认识?” 看宋燕帧脸上的表情,似乎不怎么高兴。 “往后少与她来往吧。” 拉过她的手坐回到桌前,他替二人各斟了一杯茶。 宋燕帧一副劝诫语气,倒让贺九笙心生疑惑。 她不解道,“怎么了?她有什么不对吗?” 宋燕帧抽出银针来仔细将桌上每一块点心一一验过,边验边说,“这大宋国,从今以后你只可信我一人,笙儿,你是我的王妃,旁人有许多理由对你图谋不轨。即使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小心防范。宫中的斗争我见过太多,往后只愿你一人无虞便好。” “说什么傻话,咱们俩都要好好的,你验吧验吧,不嫌麻烦的话你以后天天验!” 反正随身带银针的又不是她。 你可别扎着自己。 “嗯,这茶真好喝。” 这一口茶的功夫,门外小二又来敲门,这回送上了一碟果盘来,细看之下竟像是刚才在商贩那里她亲手教人摆的。 “公子,小姐,这是位公子送的,他端来店外的东西……”小二面露为难之色,皱着眉头无奈道,“二位可别说是我端来的,要是老板知道了,我指定得受罚。” “公子?” 她别说认识了,来了古代就没见过几个男性,是他宋燕帧的朋友? 这人有眼光,挑了个她做的果盘。 “对,这果盘是特意指定来送给二位的。” “是什么样的公子?可有说些什么?” 宋燕帧倒是爽快的掏了一碇银子,轻轻的磕在了桌边,眼角余光还时不时的往贺九笙这边看。 看什么看,又不是她朋友,干嘛一脸她出轨了的表情…… !? 小二一见银子,喜笑颜开,“是个穿蓝衣服的公子,长得有些瘦弱,脸上看起来似乎有些落魄,还受了伤,可身上的衣服料子是一等的好啊。” “还有别的特征吗?” 小二摇了摇头,忽又想起些什么,说,“声音不太像纯爷们儿。” “行了,你下去吧。” 小二出门后,贺九笙摆弄着果盘就想开始吃了,却被宋燕帧轻轻把手拍开,“放下,等我验过毒再碰。” 贺九笙倒不恼,由着他去拿银针,一边继续喝茶一边说道,“可能是你的朋友吧,真是有眼光,你看看我刚刚才跟水果贩子交流完,你朋友就买了一盘,我是不是很厉害啊。那小商贩真是要发了,你刚才看没看见,水果切了摆在盘里,就真的马上有人去问价了……” 正说得情绪激昂之际,宋燕帧那处一根雪花色的银针插进蜜瓜里,再出来时,已是全黑。 刚才贺九笙将目光散在果盘上,不经意目睹了整个过程,说话声戛然而止,一口茶差点没来得及咽下去。 两双目光凝结在银针上,缓缓上移相视。 “有毒……” 憋了半天,贺九笙蹦出两个字。 废话,当然有毒,没毒针怎么会黑。 他丫的要毒死我们! 贺九笙当即一拍桌子起身要往外追,被宋燕帧拦住。 她才注意到,此时他那一双眼,深邃幽深,深沉的可怕。 “人已经走远了,追是追不到的,他原本就未曾想我们吃下这果盘。这次,只是个警告。” 贺九笙不由自主的倒抽一口冷气,只觉得头皮发麻,“警告?警告什么?” 想到自己刚刚差点就吃了那块蜜瓜,贺九笙恨不得把自己的手给剁了。 “他一路追随我们,所以知道我在你吃东西前都用银针验毒,给我们送上夜市街头第一家的水果盘到这里来,是告诉我们,他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 明明是入春时节,酒楼里宾朋满座,热闹的紧,贺九笙却觉周身漾起一股寒意。 第38章 该改口叫王妃了 “到底是谁?”贺九笙忙不迭把面前的水果推到了一边,在衣角上搓了搓刚才捏水果的手。 谁爱吃谁吃吧您内! 她明明已经不进宫了,为什么她这么惨,到现在还被人惦记着? 穿着蓝衣服,有些落魄,还不是个纯爷们儿。 到底是谁?又在警告些什么? 宋燕帧眼底闪过一丝明锐的光芒,将银针默默收回了袖中,“往后这样的人只增不减,王妃还需谨慎行事。” 贺九笙知道他说的是自己要外出经商的事,自己当下反驳肯定不对。 看来经商这事,真的得多思量思量了。 “咱们不回去?” 看着宋燕帧漫不经心的端起茶杯来喝,眼神没离开过戏台子,她有些感慨他的定力。 “只是个警告罢了,今日难得带王妃出来,不该让小人破坏了心情。” “你不怕一会儿有只箭射过来啊?” 他不怕,她怕呀! 贺九笙对景妈妈的死仍然存在后怕,那一箭穿身倒在血泊里的场景她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 “就算有箭,也是我挡在身前为你受着,我不会让你再受一点委屈。” 面上虽然未有变化,他的声音却下意识的柔和,握上了她搓弄着衣角的手,抚着她手心细沁的汗珠,不经意收紧。 不会让你再受一点委屈。 “别怕。” 温暖的手掌将她的小手团住,像哄孩子一样用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这一握使人心头升起颇多感触,她紧张的心情似乎也跟着这些动作慢慢消散了。 现在宋燕帧给她的感觉,是一个大靠山。 一个温暖的,安全的臂膀。 是啊,她不怕了。 以前没有人保护她,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有他在,她就不用害怕。 这是她的丈夫,她亲自选出来的,夫君。 小脸往他身边靠,他察觉到了也不躲,只是脸上添了笑意,试探过后她心安理得的蹭到了他的肩上,两人执手一起看皮影戏。 间隔二十多米外的谢瑾霜,今日不知何故视力极佳,远处两人的一举一动被她尽收眼底。 她整个人陷在椅里,微微矮下了身才不至于让人发觉。 那模样活像一偷窥狂魔。 “瑾霜姐姐怎么对那处雅间那么上心,我看那两人,似乎像是燕王和他新晋的王妃啊!” “可不是吗,相传燕王不喜美色,我是不信的,这不如今觅得佳人,两人甜甜蜜蜜的,那些流言蜚语倒是不攻自破了。” “是啊,看两人如胶似漆的模样,真是羡煞旁人呀。” “他娶的是贺家的嫡女,你们上回去晋阳湖是不是见过呀?” “见过的呀,是瑾霜妹妹带来的。” “怪不得瑾霜姐姐一直看向那处呢!若不是清楚缘由,还以为瑾霜姐姐心系燕王呢!” “以前小时候瑾霜姐姐可是说这辈子非燕王不嫁的,那时的玩笑话现在看来还甚是有趣。” 一旁贵女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谢瑾霜一听更觉心烦气躁,却还是按耐下心里的怒意,转头笑道,“哪里的话,可不要乱说,乱说话……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漾着最深的笑,说着最寒的话,说的就是此刻的她。 说着无心,听者有心。 两个不长心眼的刺史家千金愣是没听出她话里有话,只当仍是玩笑,有几个听出不对头来,立刻收起笑容,歉意的看着她。 心头像是有无数的猫爪子在挠。 另有几个知情的女孩知道其中缘由,一开始就没说话,静坐在原处斜眼看着几个嚼舌头。 别人说错了又何妨,只要不把自己拉下水就好。 丞相家的嫡女,那是这京城里数一的身家,再加上受宠,整个京城谁不弯身向她行礼? 依着年龄叫声姐姐,真的就把自己当姐姐了? 而这些话,那些懂深意的女孩子自己也懒得多浪费口舌去劝诫。 捉不住狐狸惹一身骚,何必? 两个刺史家的姑娘见周围情况略有不对,慢半拍的觉察了出来,也各掩面喝起茶来。 “今日姐妹们出来飞鸿居一聚,本是件高兴的事,可我刚才突然想到,好像没带银两出门,记账不是我的作风呀……” 谢瑾霜的眼神在雅间里飘忽不定的,最终落在刺史姐妹头上,与那妹妹四目相对。 一双透出阴侧侧的温度,嘴角似笑非笑,一双被那眼神吓得双手似无力了起来,脸上不知作何表情。 惹恼了谢瑾霜,没什么好处的。 这是她出门前姐姐对她说的。 “这有什么要紧的,瑾霜妹妹,姐妹们谁有钱谁付着,是不是?” 旁观者看出其中端倪,给火上添了把柴。 “既是如此,今日钰儿做东。” 刺史家姐姐此时倒是识趣的主动颔首低眉,“今日这茶喝的不尽兴,改日再邀各位姐妹去向华亭一聚,仍是我姐妹做东,可好?” 飞鸿居既是天下第一酒楼,那这向华亭便是文人雅士的第一茶楼,许多名门望族常去饮茶作诗。 两者最大的特点就是,贵。 今日这十多人吃喝下来少说五百两银子。 她爹爹说了,出门在外,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出门在外说错话,是她疏忽大意。 所以咬咬牙,破费一把,解丞相之女的心头之恨。 否则用来泄愤的就是她们姐妹俩和她爹爹了。 “如此甚好。” 谢瑾霜嘴角得意一笑,昂起下巴,终是将矛头从姐妹俩身上移开了。 眼望着远处燕王二人起身准备离开,却依然像泥人一样腻歪在一起,暗处不着痕迹的,她的指甲盖掐进了肉里。 “今日便如此吧,向华亭后日一聚,可好?” 她这话没有问的意思,刺史家姐妹自然连声道是,旁人一同附和。 谢瑾霜回身拿起折扇,领着丫鬟就往外走,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给人多说话的机会。 飞鸿居门前。 贺九笙跟在宋燕帧身后半步,前脚刚踏出门槛,背后就有一个清朗的声音将她叫住。 “九笙姐姐,请留步。” 回头,一张甜美的笑脸映入眼帘。 巴掌大小的脸蛋裹着明媚的红妆,乍一看叫人挪不开眼。 贺九笙一见是熟人,心里也没有芥蒂,真诚地笑道,“是瑾霜妹妹啊。” 刚才隔了极远的距离跟她打招呼的人看来真的是她了。 贺九笙怎么也没想道那招呼是对当时她身后的宋燕帧打的。 此刻,宋燕帧的脸骤冷半分。 现今谢瑾霜这一脸热的贴过来,贺九笙自然逢迎,也没注意到自家王爷的表情。 “见过王爷。”对上宋燕帧,她欠了欠身。 贺九笙这才感觉事情似乎有些不妥。 对她直呼其名,对王爷行礼。 不过她跟自己是朋友,应不是有意的吧? “谢大小姐该改口叫王妃了。” 身后一薄凉的男声丢出了这话。 第39章 他们惹你不高兴了? 宋燕帧这话倒是正填了贺九笙的疑惑。 耳闻宋燕帧称自己为谢大小姐,谢瑾霜的心随着这话收紧了一分。 是了,以前贺九笙是知府千金,依礼是她尊贵些,别人都来巴结自己,她不过见她要入宫,又住在王爷的庄子里,给了她脸喊她一声姐姐。 可现在她成了高高在上的燕王妃,在那个她最想要的位子上,身畔依偎着她喜欢的人。 心里纵然有万般嫉恨,还是僵笑着说了句,“是,瑾霜给王爷王妃请安!” 必然口不对心,但她忍住了。 只恨从前未想过眼前这两个毫无交集的人会走到一起,甚至连贺九笙是怎么跟自己的妹妹贺清璃掉了个婚事的她都没捉到风头。 那时京中贵女甚至无人知晓贺九笙是要进宫的。 似乎一夜之间,就变了。 竟没掀起什么大风浪,无人知晓其中纠葛,可她心里明明白白。 成亲前夕一定发生了不寻常的事,且这回宋燕帧似乎是动了真情。 可贺九笙却对自己说她住燕王别苑时没见过宋燕帧。 每每思及此,谢瑾霜就恨得牙痒痒。 恨自己在青兰寺怼错了人,护错了人。 原来贺清璃不是她的敌人,她特地交好的“盟友”贺九笙才是。 “我与九笙姐姐是年少故交,一时忘了改口,希望姐姐不要责怪我。”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话说出口的,只是一双眼像钉子一样扎在那张灿若桃花的脸上。 她摘了面纱,可谓明艳动人,一张娇美的鹅蛋脸,唇若点樱,眉如墨画,神若秋水,脸上不施脂粉,便已是粉雕玉琢一般。 与年少时宫里娘娘夸赞的一样,那天生的容貌就是个美人胚子,不容逼视。 现今看到她脸上的瑕疵没了,倾城的美,与宋燕帧站在一起倒真是才子佳人的一出戏码,无比般配。 她心上更添了一刀。 “不打紧的,瑾霜妹妹,真巧啊在这里碰上你。” 贺九笙没察觉到来自一张笑脸背后的恶意,如常寒暄道。 “可不是巧了吗!今天我跟几个姐妹来这里看皮影戏,就见着姐姐和王爷了,故而托小二送了盘果脯过去。姐姐可还喜欢?” “嗯,果脯很甜,谢谢。” “咱们是姐妹,客气这个做什么!对了姐姐,后日刺史杨大人之女在向华亭设了宴,邀咱们一道去品茶,姐姐可愿与我一道去?” 星星一般亮的眼睛凝望着贺九笙,她架不住这目光的灼烧,用胳膊肘点了点宋燕帧,哪知宋燕帧没一点反应。 “额......想来我也无事,一道去吧。”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去了,而且有谢瑾霜陪着,应该问题不大。 她便应了。 “那好,明日我就把帖子送到王府!” “嗯。” “那瑾霜先告辞了。” 话毕,行了个礼就带着丫鬟掠过二人离开了。 丞相之女,便是宫里的皇帝都不会驳她的面子,以往她燕帧哥哥燕帧哥哥的叫的亲热,今日特地叫了声王爷,和贺九笙区分开来。 就是想扎根小小的刺在她心上。 他竟然...... 当面就驳回了她。 宋燕帧往日虽未曾避开过她的示好,却也从未如今日这般对待过她。 是了,这个女人,可真有手段。 谢瑾霜含着笑上了马车,婉婉身段留与外人看,车帘一放下来,马车中瞬时变成了冰窖。 丫鬟春儿只觉得,大小姐面色很不好。 自己又要遭殃了。 果然,随着马车驶离飞鸿居,春儿还没在马车口的位子上坐定,一个冷巴掌就甩到了脸上。 这一巴掌打得不轻,她受了力没站住,直接就倒在了马车中,马车跟着晃悠了一下,车夫是谢府的车夫,已经见怪不怪了,照旧赶马,只要不成小姐的出气筒就够侥幸了。 春儿面上立马就有一块明显的红印子浮了上来,吃了痛她下意识的捂住脸,一双眼睛泪汪汪的看着小姐,只觉头顶那人冷若冰霜,呼之欲出的怒气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她没敢说话。 “叫你留意些留意些,怎么今天忘带银两出门了?害我丢了好大的脸!” 春儿那个委屈啊,摸着自己腰间的钱袋子,只吟了声,“小姐……” “以后再犯这等错误,小心你的脑袋!” 当时那种情况下,分明是谢瑾霜要教训刺史家的姐妹,她自己亲口说的没带钱,现在不过找了这个借口拿她撒气罢了。 春儿在她身边被当出气筒不是一次两次了,现今也是哑口无言,主子毕竟是主子,丫鬟永远都是忍气吞声的命。 她吃了哑巴亏有口难言,只能把苦水咽回肚里,恭敬的应道,“春儿再也不敢了。” 这一路,她愣是没敢从地上起来,愣是跪了一路回府,生怕自己哪个动作再惹小姐不高兴又挨一巴掌,如此,倒不如跪着。 谢瑾霜一回府就顶着一头的怒火冲进丞相房中,谢安庭正由两个新晋半年的妾室伺候着,一个按肩一个洗脚,一看就有三高的年过半百的老头正在悠哉的享受着,脸上红光满面,房门啪的一下就被人推开,一阵风卷了进来。 再反应过来时,自己最爱惜的大女儿已经撞开妾室哭倒在了自己腿上。 “爹爹......”颤栗的声音,发抖的肩膀贴在父亲身上,哭得梨花带雨的面容,一瞬间就激起了老丞相的怜悯之心。 “我的霜儿啊这是怎么了?” “怎么回事?!” 谢瑾霜忙着哭,得不到回复的丞相转而质问刚跑进来的丫鬟春儿,刚一脸温柔体贴像问候女儿,后一脸斥怒冲丫鬟吼叫,两道语气截然不同。 春儿叫苦不迭,这父女俩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变脸变得忒快。 她刚跪了一路,下了马车跟着谢瑾霜跑了一路进来,腿麻得都不是自己的了,索性又一腿跪在了地上。 “大人,奴婢不知道。只是今日小姐去飞鸿居赴宴,碰到了燕王和他的王妃。” 跟了谢瑾霜十多年,这点眼力见她是有的,有些话,谢瑾霜不说,她就要替她说,且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都要拿捏好分寸。 “燕王?” 丞相的目光一下子锐利起来,“是他们惹你不高兴了?” 燕王这个政敌他早想一除以绝后患了,奈何这一辈子丞相觉得燕王就像块狗皮膏药一样,想甩也甩不掉,如今丞相虽然在朝堂上打压了他,私下里他却又让自己女儿受气。 可一切的缘由在谢瑾霜身上他都是清楚的。 谢瑾霜什么脾气当爹的还能不知道? 第40章 不止是燕王一人 “爹爹,你明明说过要给我争取到这门婚事的,怎么转眼间他就把一个妾室给提上去了?燕帧哥哥以前看都不看别的女孩子一眼的啊……” 他也不看你呀乖女儿哟…… “而且爹爹你说的明明是贺府的庶女该进王府去,怎么到头来变成了这个贺九笙呢?!” 哎,这方面他也一头雾水啊,可是看着皇上最近在朝上异于常人的表现,不似以往的,和燕王很不对付,他心里一直有着大胆的假想...... “爹爹,我不要贺九笙当王妃,那个王妃之位是我的!爹爹你答应过我的呀!爹爹......” 谢瑾霜抬起头来嗔怪,一副撒娇撒痴的语气,脸上泪纵横,当爹的于心不忍,摸着她的头安慰: “霜儿啊,论才貌,这京中你是数一数二的,爹爹自会给你寻个十全十美的夫婿,你何苦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呢?” “我不要!我就喜欢燕帧哥哥!爹爹你快去跟皇上说,你若开了口,语气强硬些,皇上怎么可能不答应您呢!” “可那个燕王,他心里没你啊!” 谢瑾霜的泪脸凝住了,“爹爹,你是最清楚的,我这辈子只嫁他一人,我只喜欢他!” “这王妃之位是太后许可了的,爹再怎么强硬,也骑不到太后头上去啊!” 眼见亲爹脸上已升起退让之色,谢瑾霜瞬间拉下了脸,语气却仍骄纵。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他!” 做爹的风流,家里妻妾成群,可这女儿没随了他分毫。 从小就爱追着宋燕帧跑。 所以他几年前就开始跟皇上提议这事儿,要他赐婚给燕王和瑾霜。 可皇上和太后也不是个傻的,这么大的势力给了燕王不仅给燕王加了底气,也让他在朝中的位置更加稳固。 其实丞相比谁都清楚,自己是前朝遗老,多数人都站在自己这边,早有人看的不爽心底暗暗不安了。 想方设法的打压他,所以他这女儿的婚事是谢家的家事,也是国事。 谢瑾霜没理由为自己做这个决定。 可他还是争取过的,几次上告皇上求赐婚燕王正妃之位。 几次气势上压过了皇上,可这请求不是在太后那里被驳了回来就是燕王自己不乐意。 燕王说了,正妃要自己选,别的都好说。 这意思不就是说,要成亲就得做妾? 他堂堂一国之相的嫡女,嫁去做妾? 真是笑话! 所以谢瑾霜的婚事就一直这么拖着…… 霜儿哪里差了?是那个宋燕帧不知轻重不明事理。 每每想到这里,谢安庭就恨的牙痒痒。 “爹爹,你答应过我的啊……” “如今他已有了王妃,你再痴缠也无济于事啊,总不能给人家当妾室去吧!”谢安庭白了她一眼,心里再没了耐性。 谢瑾霜也是个聪明人,知道狮子的毛要顺着捋,狮子要是炸毛了就不能再捋了,捋了只会火上浇油。 于是重重的哼了一声,扭过头捂着脸跑出去了,院子里响彻起她的哭闹声。 旁人看来,是爹爹话说的太重,把人给骂跑了。 谢安庭自是没多想女儿心里的小九九,只当是说的话太过,伤了人家脆弱的心,从小捧着长大的女儿怎就遭那个燕王不待见了? 思及此,又是一阵心疼。 “大人,您在想什么?”小妾见谢安庭面色不好,慢慢试探着将身子伏了过去,“大人,大小姐这是在外头受了气了,您可别跟孩子一般见识。” “我谢安庭的女儿,自然不会有错,一定是他们欺负霜儿了!” 这话说的义愤填膺,谢安庭的胡子都跟着颤了几下。 “大人,依妾身愚见,那燕王实在是太不知好歹了,大人也为他困扰了许久,现下他在朝中不受重用了,大人何不抓紧机会呢?” 小妾的眼中闪着狠辣的光。 “你小命不要了?”谢安庭冷冷扫她一眼,语气却缓和,对她的话也不生气。 “他毕竟是王爷,先皇的兄弟,背后还有太后罩着呢!现在朝中风头紧,在查贪墨案,我怎么动手!?” “惹恼了大小姐的又不止是燕王一人。”另一小妾也伏上谢安庭的肩,一只胳膊环着大人,眼角流露出不寒而栗的精明,“以往大小姐没受燕王待见,可也没像今天这般失态。妾身觉得,关键的问题出在那个王妃身上,就是因为王妃出现了,才叫大小姐觉得心有不平。” 泡脚的水早已发冷,谢安庭的心里也伏上了一层厚厚的的霾。 今晚霜儿出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碰到了宋燕帧和王妃就受这么大刺激了? 他都不得而知。 二人必定是做了什么事,才叫女儿难堪。 欺负谢瑾霜就是藐视他谢安庭,不可留。 一个王爷他动不得,一个区区的知府家女儿他还动不得了? “去把春儿叫来。” 谢安庭眼角蹿过一道阴戾的光。 这一晚谢府众人被大小姐的哼唧和一阵阵摔瓷丢碟声吵得睡不着觉,而燕王府的贺九笙在宋燕帧怀里睡的正香,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又上了某位大人的黑榜单。 翌日清晨醒来的时候又是一片艳阳天。 送走王爷上朝去,在院子里伸懒腰时就见隔壁林尔珍打扮的光鲜亮丽拎了个鸟笼打算出府去,疑虑之下盯着看了许久。 林尔珍感受到这股炽热的目光,回身来向王妃欠了欠身,一边走来一边笑盈盈地说,“姐姐,今日是市场的花鸟节,节上有斗鸟比赛,若是无事,姐姐与我一同前去看个热闹可好?” “啊......” 这突如其来的邀请让人猝不及防。 昨天自己说错话的事心里还有个坎儿,林尔珍却好像忘了一样。 不过自己确实很想出去转转,昨晚的夜市让她有些流连忘返,不知道白天是怎样个场景。 况且自己身上的衣服要不就是母家带来的要不就是下人选的做的,自己还没在古代亲自买过衣服呢。 “好,我也想出去逛一逛,但梳妆打扮可能要费些时间了。” 看着林尔珍一身装扮,贺九笙顶着一张没洗的脸,讪笑着回道。 “原本该等姐姐一道的,可……”林尔珍面露为难之色,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鸟笼,“妾身也要去参赛,需提前过去准备着。” 贺九笙听她这么一说着实吃了一惊,“那没事,你先去吧,我随后就来找你。” 林尔珍听完满意的点头,又告了安,方才往大门口出去。 这种感觉非常微妙,乍一听跟妾室一块儿出门逛街,按她的脾性是绝对不乐意的。 可林尔珍无论做什么,都让人有种莫名的好感,虽然这种好感伴随着她的冷漠。 却给她一种在现代时候与真心朋友一起生活的感觉。 曾经她最大的愿望就是一夜暴富,暴富以后买栋丽江的别墅,跟自己的闺蜜一起生活。 可是一夜暴富很快就实现了,而自己身边的朋友,嫁人的嫁人,生娃的生娃,离自己越来越远。 很少有女孩像她一样到了奔三的年纪还不肯结婚,只一心扑在自己的事业上。 如今穿越到了这副十七八岁的身子上,真的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现代的这个年纪,她还在一边努力学习一边副业打工呢。 “小芝,给我梳妆去。” 既来之则安之,她是这样想的。 偶尔放个假也不错。 这念头刚冒出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就从外边传了过来。 彼时贺九笙已经在梳妆台前坐定。 万万没有想到姚元霜顶着两团浓重的黑眼圈出现在了面前,她头发乱糟糟的,似乎昨晚根本就没有散开过,手上抱着一堆男人的衣服,痴痴地笑着。 看向贺九笙呆滞的双眼时,她的两眼还是放光的。 “王妃,我想到了!我想到赚钱的好路子了!” 第41章 姚夫人也开始癫了 “昨晚我熬夜翻了书,前朝实有一女子,男扮女装去西域经商,现下全族移居西域,在那儿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 “王妃,你看,我把父兄的衣服都拿过来了,我们换上这衣服出去经商。” 贺九笙嘴角抽搐,昨天一脸严肃跟自己讲女德的人是眼前这个姚元霜吗? 她怎么转了性了? “元霜,你……” “王妃,妾身想通了。”她终于恢复了一点理智,捡回了一丢丢的礼教观念,目光中的火光渐渐平息了下来,“钱,的确要赚,如此一来,不必再依靠任何人,往后想做什么事情都可以自由的去做!王妃,咱们穿上男装改头换面去外头做生意,如此就无人知晓我们是王府的人,也不会叫人有机会在后头嚼舌根。” 她越说越激动,就差把衣服拿上来直接给贺九笙套上了。 “元霜,你先冷静一下……” 贺九笙会想着自己昨天到底说了什么话。 这丫怎么思考了一夜就突然改主意了? 她是最强大脑吗?昨天的洗脑那么成功吗? 贺九笙对自己抱有怀疑。 不过,她说的很对,她昨晚出门的时候就想了很多,王爷现在之所以不同意,是因为还没过心里那个坎,也怕京城流传起王妃的传言。 那么,只要不拿王妃的身份出去混就好了! 只要不让王爷发现就好了! 男装,甚妙甚妙。 两人一拍即合,当下脱了衣服试起了男装。 小芝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从昨天到今天她几乎一直呆在王妃身边,可她的观念中,只觉得王妃有些发癫,好在还有个姚夫人来劝解。 今日,这个姚夫人也开始癫了。 是谁疯了?是她疯了吗? 头脑一股热的贺九笙此刻已经顾不上太多,直接就换上了男装,不多时,两人一身月牙白的锦袍,一身蓝色的锦袍,各裁剪合体,衬得身姿清瘦挺拔,如芝兰玉树,说不出的尊贵雅致。 小芝昧着良心恍恍惚惚的给两人束起了青丝,用玉冠簪好,见两人还各自给对方贴上了假胡子。 “王妃,夫人,这能行吗?”小芝觉得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怎么看,都还是自家王妃和夫人啊…… “你看我像不像个男的?”贺九笙扭头问姚元霜。 “像!我呢?像不像!?” “像!你可太像了!” 商业互吹。 小芝快哭了。 “王妃,您不是答应了林夫人要去花鸟市场吗?” “她跟我们是一边的,就这么去找她!” 贺九笙觉得自己的脑子现在在发热,整个王府都倒戈在她这边了,要跟着她一起赚钱,三个臭皮匠胜于诸葛亮,想想就兴奋! 不管姚元霜是熬夜熬懵了还是真的想明白了,可不能让她有反悔的机会! “王妃穿上妾身兄长的衣服,真是合身。” “你穿上你爹爹的衣服也合身!” 商业互捧不能停! 幸福来得太突然,贺九笙呵呵的傻乐着,再看姚元霜,她的眼中,却似乎泛起了许多的雾水。 看到她身上的衣服,贺九笙一下子转醒了过来。 姚元霜的父亲,早已在数年前的北狄战场上魂撒沙场了…… 因而姚家被冠以满门忠烈的名号。 可她常听的是,姚元霜的父亲的确死了,却不知她还有个兄长。 “元霜……对不起啊……” 贺九笙收回了脸上的笑,心下有些愧疚。 “王妃不必担心,父亲战死沙场的消息传来之后,我的确难过了很长一阵子,但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那你的兄长?” 问到这里,姚元霜眼神黯淡了几分,“兄长甚至没有上战场就已经失踪了,王爷曾派人去各地寻过,可仍旧没有他的消息。若是一日未见兄长的尸首,我就不信他真的离我而去了。兄长如今是我唯一的指望,我这一等,就等了十多年......” 两人之间的气氛比之刚才冷却了下来。 “如今看见王妃穿起兄长的衣服,看背影就好像兄长又回来了。因此......才会如此失态。” 贺九笙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总有一天会有消息的,你不要担心了。这衣服我会好好爱惜的,元霜,谢谢你把父兄的衣服借给我,这应该是你最珍贵的东西了。” 若是人活着,怎么会不回京城的家来? 就算见不着尸首,大概也是殒命了。 但贺九笙没把这心里话说出来。 当务之急是安慰好姚元霜的心情,她实在是见不得煽情的画面,让她也想哭。 姚元霜调整好了情绪,两人上了马车方奔向集市。 大宋国的集市在白天的时候不比夜间冷清,当可以说是热闹非凡了。 车水马龙之间,更比夜间多添了各种各样的摊位,一片繁华景象,但左看右看之下他们卖的东西还是单一。 因为对于贺九笙来说都是新鲜玩意儿,两人逛了胭脂铺和衣服铺子,才揣着一堆蜜糖蜜饯去了花鸟市场。 逛至林尔珍所说的斗鸟场时,场子就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 人山人海用来形容也不为过。 “尔珍在哪里?” 两人掂起小脚眼巴巴的朝人群里望,愣是瞅不见人在哪里。 场子中间被一个大的竹笼给围了起来,像一只巨大的鸟笼扣在地上。 人就围在竹笼外面看热闹,边看还勃爆发出潮涌般的叫声。 由于被人隔挡在几米之外,贺九笙和姚元霜二人看到的除了人头还是人头,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大笼子里面偶尔扑腾起两只小玩意儿,细看之下是跟林尔珍拎着的笼子里养着的同类型的鸟,棕黄的毛色极为醒目,但飞的很快,一晃眼就飞到不知哪里去了。 “此鸟名为画眉鸟,是斗鸟常用的鸟类。” “真没想到尔珍还会玩这个啊……” 贺九笙反正已经被惊呆了。 斗鸡斗狗斗牛她都听说过,斗鸟这玩意儿她可是第一次见。 连在现代的时候都没有亲眼见过。 鸟儿怎么斗? 其实她很想说,一开始她还以为林尔珍是来参加“逗鸟”比赛的。 还以为是极为大家闺秀围坐在一起比赛谁更会“逗”鸟。 她太天真了…… 姚元霜没再说话,抓住贺九笙的手就一猛子往人群里扎。 第42章 画眉的主人 “好!” 周围人们似乎早已经料到了这个结局,纷纷拍手叫好,伴随着少有新人的叹息声,以及押宝人的叫卖声。 “不愧是林公子养的斗鸟啊……已经连胜五盘了……” “是啊,今年估计又是林公子拔得头筹了。” “我看每年的斗鸟之王都搬给林公子得了!” “你押的是谁?” “还能有谁?林公子呗!” “林公子是谁啊?” “林公子你都不知道?白带你看了那么多场斗鸟赛!林公子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斗鸟宗师啊!” “他叫什么名字啊?” “林公子从未透露过姓名,我劝你不要问了!没人能打听得到!” “再押一盘再押一盘,下一把肯定还是林公子!” “我估计啊,没有下一盘咯!” “你没听说吗?斗鸟章听闻林公子来了,他都不参加今天的决赛了,好几个听到林公子名号的都跑了!” 贺九笙听的晕晕乎乎的。 这个林公子是谁? 笼里那只趾高气昂的画眉鸟好像是他的,这么厉害吗? 贺九笙不明所以,继续吃瓜。 只见笼中败鸟的主人被放进笼子里将自己的斗鸟拾了出来,这位公子哥儿脸上的表情跟吃了屎一样,又急又气,是以抹着眼泪就走了。 “下一位,王大龙王公子!” 贺九笙顺着声音看过去才注意到,原来这场是有主持人的,就在鸟笼另一边。 而那扯着嗓子喊名的主持人身后,则站着众多参赛者,皆是男子,无一例外的手里都提着鸟笼。 当主持人又叫了一遍王大龙的名字。 只见站在队伍末端一青衣男子默默的离开了…… 主持人眼一瞥似乎注意到了,却又装作没看到的对着人群喊了一句,“哪位是王大龙王公子?若是此刻不出场,就视作弃权了!” 无人应答。 人群里嬉笑声不绝于耳,纷纷都在感叹这位林公子的画眉鸟又把一个选手给吓跑了。 他可太能了他可太厉害了……诸如此类。 “谢小闵,谢公子……谢公子在吗?” “周浩文,周公子……周公子……” “王岚山,王公子……王公子在吗……” “……” “若是无人出场,那么今日的冠首就是林公子了!” “呵呵……有趣。” 贺九笙清楚的看见主持老头儿翻了个白眼,似乎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 “林公子养的这鸟真是凶悍,人家宁肯不比赛也不愿折损一只名贵的斗鸟啊!” “可不是吗,这今年的冠首又是他咯!” 押宝的人也大感无趣,有了往年的经验,大部分人都押林公子,不过是把本拿回来而已,赚不了个刺激,正跟公子哥儿散钱的时候,突然一个男声从天而降。 “等等,我的斗鸟还没上场呢!” 押宝人脸上一喜,来了来了,以他的经验,像这种中途打断颁奖的就是来砸场子的。 砸场子好啊,砸场子说明心里有底气,有底气就够刺激,够刺激公子哥儿就会押! 来人一身藏青色锦袍,人若玉树而立,一手执扇飘飘然,如绸缎一般的墨发高高束起,用一个金色发冠箍住,两耳垂下的几缕发丝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春日里的杨柳,清雅而飘逸。 “公子,您是?” “我姓范。”男子淡淡的回了一句,话不多说的就打开手里的笼子,将手头的画眉鸟扔进了大笼赛场。 主持人还没来得及对完名单,范公子的画眉鸟就在笼中横冲直撞起来,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你……这……范公子,这不合规定啊!”主持人指着手头的纸说道,“这名单上没有姓范的,公子你没参加前几场比赛,怎么能直接上决赛呢!” “管它什么决赛不决赛,我的鸟儿能赢就行!” 男子笔直的身段站在那里,愣是一个哆嗦都没打,临危不乱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男的什么来头?你认识吗?” 姚元霜摇摇头,“我很少出门,我不认识。” 两人继续安静吃瓜。 “范公子,我们这是晋级赛,不是打擂台啊!” 主持老头儿气急败坏的跺脚,眼神时不时的还朝男子的身后参赛人群里望,又往回男子,实在怒不可竭。 正在此时,观众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唏嘘声,老头儿刚指着范公子想骂,就被嘈杂声给淹没了,也扭头看。 此时笼中正上演着一场大戏。 两只画眉鸟正在进行着激烈的角逐,只见两只黄褐色的影子在笼中乱窜,时而可以看清一只鸟啄上了另一只鸟的翅膀,霎时之间又巧妙躲开,两鸟都在试探着对方的弱处,一时之间居然不分上下。 “顾先生,就让范公子的画眉跟我的画眉一决一二吧!” 听见这个声音,贺九笙整个人汗毛都竖了起来。 “你刚才听见了吗?”她急急的去晃姚元霜的胳膊。 “什么声音?没听见!” 这厮沉醉在画眉的争斗中不可自拔,根本就没听见嘈杂声中夹杂的那句话。 如果她没听错,刚才那不是林尔珍的声音吗! 她平时就爱压着嗓子说话! 都姓林? 她怕不就是林公子吧! 她的目光再也没法只关注画眉一处了,往刚才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却被主持老头儿挡住了。 老头儿得了指令,也不阻拦了,双手一搭在远处看戏,静观其变。 周围的人是不是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画眉笼中的鸟儿在经历了大约五分钟势均力敌的角逐之后。 突然之间,两只鸟儿突然不斗了,双双落在了枝头上。 其中一只画眉开始引亢高歌起来,不断的大鸣细唱,声音持续不断,婉转多变,有大珠小珠落玉盘之感,极富韵味,非常动听。 这叫声和之前听到的都不一样,似乎是在昭示着什么。 人群沉默了半晌,突然有人爆发出一阵狂烈的笑,“啊哈哈哈哈哈哈!林公子,你的鸟儿可算是遇到对手了!” “林公子的画眉怕是发情了!” “哈哈哈哈哈哈!可不是吗!画眉只有发情的时候才会叫的这么欢!” “这还打不打啊!这算谁赢啊?” “打什么打!林公子,快到你家鸟儿去洞房花烛吧!啊哈哈哈哈哈!” “……” 贺九笙无语。 一想到林公子就是林尔珍,而林尔珍现在似乎是被这群人当中嘲笑,她心里就很不爽。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那只刚进去的画眉……的主人。 第43章 好看的跟好看的一起玩 范天钧正执着折扇偷笑,忽而感受到一股浓郁的火药味向自己涌来。 他回头看了眼“林公子”,但见那人一身黑色锦袍,袍上金线刺绣极为雅致,上好的裁剪极为贴身,衬得身材匀称非常。 脸上肤色白皙透亮,细看吹弹可破,拎着鸟笼的手臂露出一小截,臂上青绿色的血管明显看得清脉络。 早听说过林公子的名号,他今日便是凑巧路过,想来搏一搏这人的风头,看见真人立在眼前时他还是吃了一惊。 心下想着这林公子究竟是谁家的公子哥儿,生得倒比女子还要娇嫩。 一双审视的目光在林公子身上细细打量,却刚好碰上了那双蕴藏着一泓秋水的星眸,顾盼流连之间,自有一番清雅脱俗的气质。 这一眼,竟让他恍了神。 林尔珍移开目光,信步走入鸟笼之中,散披在肩的半缕墨发随着清风拂过飘逸起来,她吹了声响亮的指哨,树梢上一只画眉鸟就飞了下来,稳稳的落定在了她将将抬起的手上。 鸟儿放回笼中,林尔珍向他拱手作揖道,“今日是林某输了,今日斗鸟之王的冠首理应归于阁下。” 主持老头儿正愁不知该怎么判,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既是如此,那么今日......” “不!今日的冠首理应是林公子!范某违规在先,未按规章制度来进行比赛啊。” “再者,林公子的画眉是一只雄鸟,范某这只是雌鸟,百鸟皆有情,若非林公子的画眉为情所困,看今日林公子的鸟儿势如破竹的架势,必然是林公子拔得头筹。这乍暖还寒三月正是画眉的交配期,范某可说是趁人之......啊不,趁鸟之危了......”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大笑。 而范公子,则依旧一脸从容的向主持老头儿作了个揖,“顾先生,这冠首给林公子,方才公正。” “嗯!”主持老头儿满意的点了个头,慎重其事的捋了把胡子,“那么我就此宣布,今日斗鸟之王的冠首就是林公子!” 人群中响起稀里哗啦的掌声,姚元霜也跟着乐呵呵的鼓掌,那模样贺九笙觉得像一智障。 她拽起姚元霜的袖子就往林尔珍那里走。 眼见男装打扮的林尔珍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时候,姚元霜嘴巴的o型张得越来越大了。 “王妃,你觉不觉得这个林公子很像我们家尔珍啊?” “……” 她可不就是尔珍吗? “你们来了啊。” 林尔珍原本对于她俩的到来并不觉得意外,可看到两人笔下贴的假胡子时,嘴角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袖子里捏得指骨泛白才忍住没笑喷。 “尔......小林啊......比赛结束了咱们就走吧……” 姚元霜在确定了眼前人就是林尔珍时,好不容易才收起了惊掉在地的下巴,附和道,“对呀,咱们快走吧……” 这个范公子一直在旁边盯着三人看,这样说话一点也不方便。 他此刻的心情可以用错愕来形容。 果然好看的公子哥儿都跟好看的公子哥儿一起玩啊,这三位小生长得那叫一个旗鼓相当,都是白白嫩嫩的,换身衣服都能去扮女人了…… 不知为何,就是很想结交上这位朋友,说不上来的好感。 “在下范天钧,今日得以遇见林公子,实在是范某有幸,不知林公子可否透露大名?额......今日搅了林公子的比赛,范某心下有愧,所以想携礼登门赔罪……” “登门?”林尔珍听这话面上有些慌了神,一双眼睛无主的四下环望,不知该如何作答。 “登门就不必了!小林不是会拘于这些小事的人!” 贺九笙一不做二不休,不想再被他这么露骨的死盯着,学着男人拱手作揖道,“既然今日胜负已定,林公子拔得了头筹,这事就算是尘埃落定了。我们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说完,拽起林尔珍和姚元霜的手就往花鸟市场外跑。 “林公子……” 这两人也算机智,撒腿就跑路,留下一脸懵逼的范天钧拎着鸟笼在风中举着手凌乱。 是嫌他太丑了吗?跑的那么快?连话都不愿意跟他多说一句。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是显得有些皮糙肉厚,这三个公子哥儿到底怎么做到把自己保养的那么好的? 三人离开花鸟市场的街道,不知跑了多久,直跑到一处热闹的中心地界,才发现已然到了第一酒楼飞鸿居。 “尔珍,幸好他没把冠首抢去,不然我真的好想冲上去把他揍一顿啊,不是参赛人员,还搅乱赛制!” 贺九笙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喘气,一边气鼓鼓的说道。 “还好我们跑得快,我看他的眼神,是不是看出咱们不是男子了?”姚元霜一脸担忧地问道。 “我也有这种感觉,我们这样装扮是很明显吗!?” 贺九笙猛地起身抓住林尔珍的肩膀,对着她的脸左看右看一番,“我觉得尔珍你扮男子颇为俊俏啊,是不是你没贴胡子所以被看出来了?” “我看是姐姐你们的胡子太夸张了……”林尔珍扶额,伸手将两人脸上膈应人的胡子给扯了下来,看了一眼满意的点头,“呼,终于顺眼了。” “我参加斗鸟比赛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被人看穿过身份。” 飞鸿居二楼的雅座,林尔珍得意的扬了扬眉头,俊秀的小脸上洋溢着眉飞色舞的笑容, “王爷知道这件事吗?”贺九笙小声问道。 “他哪会管这档子事儿,姐姐您到府上之前我们连王爷的影子都找不着。若不是前几日王爷老来后院晃悠,我都快忘了他长得是什么模样了!” 贺九笙心下佩服。 这么长时间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俩人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自己夫人这个身份上,她甚至觉得,林尔珍这话,要不是因为面对着她,恐怕就要改换嗤之以鼻的不屑口吻说出来了。 因为跑了路,所以三人脸上都浮起了红晕,穿上男装也不拘泥于礼数,倒了茶就仰头一饮而尽。 在外怕有旁人,所以对对方的称呼也都不由自主的你啊我啊的。 这时,她倒觉得轻松了很多。 她是第一次,看到稍稍如此鲜活的一个林尔珍。 和在王府里那个闷闷不乐的样子大有区别。 她甚是欣慰。 第44章 京中都传遍了 两杯茶水饮下肚,几人方才平静下来。 “那……现在,我们三个都是男装了……” 姚元霜尴尬的笑了笑,忽而又清醒了似的意识到什么,恍然大悟对着贺九笙低头道,“王妃,恕妾身无礼了……” “不打紧,以后就当作亲身的自家姐妹一样,不要再叫王妃了,你还怕别人听不到吗!” 贺九笙轻笑,“别有压力了,我知道你们俩跟凝阳在家都是这么称呼的。我不是那种拘于礼节的人,如果你们老王妃王妃妾身妾身的叫,那才叫我为难呢。” 姚元霜和林尔珍似有默契一般相视一看,林尔珍率先改口道,“既是如此,以后我也就将这份尊崇放进心里了,希望姐姐你不要见怪。” 看得出来,改口以后,几人之间的气氛更加大好。 贺九笙虽然不是来古代交朋友的,可也不是要来古代找奴仆的,现代人的思维下,被人这样没来由的捧得高高的,还是不太习惯。 这样称呼,平常多了。 “可不知道姐姐们今日为何也着男装出来了?” 林尔珍终于抛出按耐在心底的疑问,又将刚才扯下的胡子丢到桌上,“下回出来穿男装就好,可别再想办法给自己粘胡子了,反而弄巧成拙让人看出破绽来。” “是吗?我觉得贴胡子很好啊!元霜也说像男人!”贺九笙说完还不死心的戳着姚元霜问了句,“是不是元霜?” 姚元霜捣蒜似的点头,“是啊,这胡子有何不妥?” “……” 罢了罢了,审美观不同也无碍三人的友谊。 林尔珍继续喝茶,笑眯眯道,“今日斗鸟赛我拿了冠首,我做东请姐姐们吃顿京城第一酒楼的饭菜!小二,拿菜单来!” “这京城第一酒楼,菜应该很贵吧?” 贺九笙一时之间忘了自己是个王妃,只记得昨晚王爷请她来这里的时候,一盏茶和几盘点心的费用就高的吓人。 “无碍,看……”林尔珍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张纸,“这是斗鸟赛的奖赏,一千两。 贺九笙惊掉了下巴,拿过来一看,是古代的银票,上面确确实实写着大写的一千两。 “这斗鸟赛的赞助商是谁啊,也太有钱了吧……” 对于她这种不懂鸟的人来说,斗鸟这种事情实在是跟打水漂无异。 见贺九笙已经把下巴磕在桌子上看自己的画眉鸟了,林尔珍解释道,“京城里的公子哥儿喜欢斗鸟的多得很,身后的权势贵胄喜欢看人斗鸟的也多,自然也就有人乐意去开办这比赛了。” 有了一千两的银票,贺九笙彻底有了底气,反正是林尔珍请客,她的画眉鸟出力,这钱简直就像是在薅资本主义羊毛。 嗯,心甚悦。 接近正午的飞鸿居正是热闹非凡的时候,一楼简直可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 三人点完菜,贺九笙便听见楼下一阵叫好声,掀开帘子喧闹声更是响彻耳中,往楼下看去,正见一说书先生在戏台子上拍案道,“可谓是大将生来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风吹鼍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天上麒麟应有种,穴中蝼蚁岂能逃?太平待昭归来日,朕与先生解战袍。” “可这太平盛世之中,如今反倒辜负了那将军的一片殷红之心,反是教人嗟叹不已。” 说书人用折扇拍了拍脑袋,“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路走中央,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啊……” 此话一出,原本听到精彩处屏息的连果脯放进嘴里都忘了嚼的人,刷刷刷的拍手叫好。 贺九笙听着不明所以,回头问了句,“这说书先生说的是谁呀?” “这说书先生叫江圣凌,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说书人。”林尔珍细眸一瞥,朝贺九笙眨眼道,“他常在飞鸿居讲燕王的故事。” “他刚才说的是燕王?” “不仅如此,还有很多富家人为了听江先生说书,从江南赶到了京城。” 都是为了尝到最新鲜的一口瓜。 贺九笙立刻又有了兴致,讲她家王爷的故事,那可要好好听听了。 谁知说书先生在说完那话以后,拍案作揖就开始收拾东西了,大概是说完了。 底下的观众也纷纷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有几句话适时的蹦进了贺九笙的耳朵里—— “这皇帝老儿真是不像话,燕王明明是为我大宋国打下过江山的人,现在居然恩将仇报把燕王当中赶下朝!” “若是没有燕王,十年前北狄人侵犯的时候,这江山就要覆灭了,哪里轮得到他做皇帝?” “可不是吗?你没听出江先生刚才那句‘善恶到头终有报’是在暗讽吗?”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让官府的人知道了免不了又要把江先生拉进牢里关几天,我可还等着江先生的戏下饭呢!” “啧啧啧,皇帝老儿真不是个好东西......” 所讲的话诸如此类。 贺九笙再次震惊,回头问道,“他们怎么知道王爷被赶下朝啦?” 掰着指头算算,才不过两日时间,就传到了说书先生的耳朵里?经由说书先生传遍大街小巷了? 皇上要是知道了百姓在这里骂他,估计脸都得黑掉。 不过那个坏人,当众让宋燕帧难堪,这些人骂得对! “江先生是京城里的顺风耳,什么新鲜的消息都逃不过他的耳朵。这桩事还不是最稀奇的,那日姐姐你被人掳走,到晚上被王爷接回家中,不过半刻钟,江先生就收到了消息。大晚上的飞鸿居破天荒把皮影子戏换下去,换成了江先生来说书。那天晚上飞鸿居才叫热闹呢!” “那次……” “就是王爷砍掉那登徒子的命根子那事儿!”林尔珍提醒道,一边还激动的手舞足蹈,“那天晚上飞鸿居比往常热闹的多,这里那里,我们坐着的地方全站满了人,江先生把砍命根子的场景讲得绘声绘色的,就跟亲历了那场景一般。” “那天你也在吗?” “我是听人说的,京中都传遍了。” “还有一次......”姚元霜补充道。 “王妃进府那日,第二日早上,太后降旨封王妃的消息和皇上降贺昭仪位分的消息一出来,说书摊子就摆开了,待江先生收拾好东西,不到片刻就开讲了。说燕王妃是天下第一奇人,收服了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把燕王妃夸的跟天上的仙女一般,讲得绘声绘色,就如同亲眼见到过姐姐一般。” 你又知道了…… 为什么她这么当事人不知道? “这事还能当书来说?” 京中可都传遍了。 贺九笙抱头,好一句京中都传遍了。 她是不在京中吗? 为什么京中发生的事情别人都知道她这个当事人不知道? 看来常出来走走真的很有必要。 之前自己太沉迷于男色,以后要改,要改,要拼事业。 想到这里,贺九笙的脑子里突然点亮了一盏灯。 这个江先生消息灵通,能说会道,是那种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的人,这不是一个活活的销售吗? 而且比她高好几个段位! 第45章 洗得爹妈都不认识 而且这个江圣凌带粉走天下,比她高好几个段位! 专业的靠讲话为生还是不一样,贺九笙在现代的时候虽说是销售起家,但论洗脑,还是那些受过正规教育的人更强一些,她顶多卖卖人设讲讲故事,以人设来推货。 但是销售到达了一定的境界,就要像日本的牛郎一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要懂得一定的心理学,揣摩客人的心思,将客人的想法牢牢把握在手心里。 而像江圣凌这种说书先生的职业,在江湖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接触的人不在少数,再者耳目清明,在京中搜集八卦的迅猛速度堪比千里眼顺风耳,这哪里是说书先生,这分明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古代版卓伟! 京城里这么多人爱听他的戏,他简直就是一个活的淘宝店铺、一个活的抖音账号、一个活的朋友圈发布按键啊。 贺九笙感觉眼前有白花花的银子在飞,忍住了从楼阁直接跳下去的冲动,拔腿就往楼梯口跑。 “这个,香煎落苏,麻辣鸭头,石锅豆腐,红烧酱鸭,三鲜童子鸡,这个,清焖花蛤,飘香肘子馄饨,还有这个,对了,红烧猪蹄也上一盘,姐姐似乎很爱吃。” “好嘞。” 林尔珍的眼睛刚从菜单上挪开,就见一见钱眼开的白色影子从楼边闪过,那速度堪比飞人。 “吃饭啦吃饭啦!嘿嘿嘿……” “师父,人家要是知道你私下里是这样一副德行,不知道又得怎么吃惊呢!”正在收拾案板的箬端看着后边江圣凌一副完全卸下了偶像包袱的吃货样,无语的耸了耸眉头。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呀!这都说了一上午了,该吃了该吃了,今儿中午吃什么你知道不?” “我刚才看见后厨在杀鱼。” “鱼啊……鱼太腥了……为师不爱吃鱼。”江圣凌斜眼望了望二楼的雅间,“哎,能点菜就好了,这些人吃的可真香。” “师父,工作餐,将就一下吧……” “江先生请留步!” 贺九笙连下两层楼都不带喘,硬生生把正往后厨去的江圣凌给截在了楼道口。 她眼见这人约摸着有三十岁了,身穿一件干净的灰色大褂,脚踩着一双标准的千层底布鞋,走过不少路所以鞋面都都清洗过的褶皱,四四方方的脸上胶原蛋白充足,大耳朵小眼睛,眯着一双眼望人,似乎对一切都不屑一顾的表情。 他旁边有个不起眼的书童模样的小孩背着书筐跟了上来,见江先生被拦,警惕的挡在了面前,“这位公子,你要做什么?” 俨然一副她要冲上去把江先生手撕了的表情,毕竟贺九笙现在两眼泛光。 “江先生,您是我的偶像,我特别想跟您私底下好好聊一聊。” “你不会是府衙的人吧!”箬端的眼睛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一双小眼睛透出一股精光来。 “我不是府衙的人,我是真心崇拜江先生。” 府衙的人怎么了?府衙的人他们很怕吗? “崇拜我师父平常来听听书就行,不必私底下聊了,师父已经说完书了,公子明日还请赶早了来。” 贺九笙打量小孩,虽然比自己矮半个头,可人小鬼大在箬端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那强硬的态度大概也曾经替江先生吓退过不少人。 哎,看来现代古代都一样,娱乐圈的人物都有保镖挡着啊…… 虽然这保镖着实年纪尚小,但是让她去欺负个孩子,她实在是觉着堵嘴。 她望了一眼孩子身后侧对着自己的江圣凌,见他无甚反应,眼神似乎飘忽在半空中思索着些什么,只好拱手道,“既然已经散场了,贺某便不叨扰江先生了,原本是想请江先生吃个饭,聊一聊……” “请吃饭?吃什么饭?有什么菜?” 贺九笙正双眼望地的想着措辞,说出口的话就被书童身后的人发出的三连问给打断了。 她整个身子麻在了原地,下意识的抬头,只见江圣凌已经将自己的徒儿推到一边去,倾向她这处来,又问了句,“有什么菜?” 那眼神跟饿了三天的囚犯似的,好巧不巧的是,贺九笙见他的喉结微微一动…… 他咽口水了! 该不会这个江先生好死不死是个吃货吧…… 看他这样的体格和满脸的胶原蛋白,应该爱吃荤! 于是她试探着报了几个刚刚在楼上听见的菜名。 “麻辣鸭头?” 一边报一边看江圣凌的反应。 “红烧酱鸭?” “三鲜童子鸡?” “飘香肘子馄饨?” “红烧猪蹄?” “......” 眼见江圣凌的嘴越咧越开,听到最后一个菜名的时候简直笑开了花,那样子跟弥勒佛似的,都看不见眼睛在哪里了。 贺九笙在心底满意的为自己打了个call,敲定了江先生的致命弱点——吃! “真巧啊江先生,我也爱吃红烧猪蹄!” 贺九笙上赶着讨好,可江圣凌听了这话却有些防备的收了收嘴角,摆手道,“还好还好!也不怎么爱!” 箬端心凉了。师父你刚才这表情已经说明了太多事情你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 贺九笙也笑,“那不知江先生可否赏个脸,上二楼雅座一叙?” “赏脸赏脸,正是吃饭的时候。” 虽然想遏制住自己的心思,还是漏了五六分出来,江圣凌摸着肚子,跟贺九笙上了二楼。 心塞的箬端无法,垂头丧气的跟在后面。 这个师父轻易被美食拐走,刚刚自己给他支起的偶像架子没了! 全没了! 一行五人配着点了一桌子的菜,江圣凌扒拉着酱猪蹄到自己碗中,筷子愣是好几次从皮上滑了下去。 “江先生,这筷子是石制的,太滑了不好使,猪蹄我爱用手拿着吃。” “英雄所见略同!”江圣凌丢了筷子,直接上手。 “江先生,这豆腐好吃吧?肉块的酱汁都烧进豆腐里了。” “江先生,来,喝口酒水,这酒是梅子酒,不醉人的。” “江先生好酒量!” “江先生好饭量!会吃!” “……” 姚元霜和林尔珍打从她把江圣凌请到桌上以后,就一脸茫然的望着她,而她目光则死死的锁在江圣凌身上,那眼神和脱口而出的语气中,充斥着阿谀奉承,炸的俩人身上起了一阵又一阵鸡皮疙瘩。 什么毛病?堂堂王妃为什么去巴结一个说书先生? 为什么自己给王妃姐姐点的猪蹄全进了这个说书先生的嘴里? 但两人用亲身经历告诉自己,王妃做事章法严谨自有道理,如果反对她的观点,那么她会把你的三观洗得爹妈都不认识。 第46章 自带流量 一顿饭下去,江圣凌捧着肚子不经意对着半空打了个嗝儿,抱歉的挠了挠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随即大言不惭的倒了杯茶开始漱口,动作粗鄙不堪。 贺九笙熟视无睹,笑眯眯道,“这些菜合您的胃口吗江先生?” “合的合的,江某今日承蒙贺公子招待,这顿饭吃的很是舒坦啊!” 江圣凌是真舒坦,心里舒坦胃里也舒坦。 “那江先生可否听在下讲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她继续试探。 “江某洗耳恭听!” 他的感官还沉浸在味觉里。 “我刚才注意到,江先生的收入是来自于观众的打赏,再听说江先生游南闯北这么多年,最终是选择了在这京城第一酒楼飞鸿居驻站说书,想必酒楼老板也有酬劳发给您吧?” “哦?贺公子对林某的酬劳这么在乎,是有说书的打算?” 江圣凌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面色和缓,笑容也是溢于言表。 令人满足和愉悦的事情发生以后会分泌多巴胺,此时就算让他收个关门弟子他估计都会乐意。 贺九笙摆摆手,“放眼整个大宋国都找不出第二个比江先生火的说书先生了,还是自身底子扎实!我在说书方面没什么经验,只是想跟先生谈谈合作的事。” 他面色一凝,“合作?怎么个合作法?” “不瞒江先生,我们三位是经商的,可一直以来生意都不是很好,所以打算托江先生帮忙宣传做些买卖。” 贺九笙从袖子里掏出一只鼓鼓囊囊的锦袋,打开束口把东西倒在桌上,是她今早出门塞进去的几把瓜子。 “这玩意儿能赚几个钱?” 江圣凌嗑完几颗,撅着嘴摇摇头,“这东西不甜,跟蜜糖果脯可差太远了。” “您别看瓜子儿小,时鲜玩意儿,关键是这玩意儿嗑的快呀!”贺九笙冲他挤挤眼,“而且越嗑越上瘾。” 等全城人都开始嗑瓜子,还怕挣不到钱? 江圣凌又嗑了几颗,吧唧吧唧嘴,好像快体会到她说的那种感觉了,“你说的似乎有那么些道理,你想让听我说书的人嗑嗑这瓜子儿?” “您在这台上随随便便说个一两句,底下的人还能不买来尝个鲜?一斤瓜子不贵,我定个低价,可比果脯便宜的多了。” “有点意思。”江圣凌咂么出个味儿了,咧了咧嘴,把桌上的瓜子都扫到自己手心里了,“这个......瓜子儿......啊,是个好东西。赶明儿给你试试,可这飞鸿居的老板以后卖不出点心岂不是要找你的茬?” “大可放心,飞鸿居的事有我来安排。” 姚元霜看出个道道儿来了,适时的加了一句。 侧过脸对贺九笙报上一个铿锵有力的点头,好像在说,王妃的事就是我的事,包在我身上! 贺九笙给她回了个感恩的眼神。 “除了瓜子儿,以后还望和先生多多联络,有别的东西也望先生在上台之前讲几句话。我认为以先生的威信和才气,定然能让我们的商品畅销起来!” 林尔珍也不吝啬,听到这里见江圣凌有些犹豫,当即掏出一锭金元宝,啪地一声敲在桌上,“江先生,这是在下的一点小心意,往后就有您多费心了。” 原本听说除了瓜子还有别的东西时面露难色的江圣凌,此刻看着黄澄澄的东西,心情想海浪涨潮一样涌了起来。 不拿白不拿,上台之初多讲几句话的事儿。 而且这几个小伙子人都不错,善良的人却挣不到钱,这还有没有天理啦?! 自己当年在江南的时候受到过多少白眼和伤害啊!当年若有个大佬提携也不至于三十几才出人头地。 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 憋回一股浓浓的老泪,“好!我帮你!” 事情谈妥以后从飞鸿居出来,街上三人一人手中拿着一把瓜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 “今儿中午餐桌上也没洋葱啊,那说书先生怎么熏着眼睛了?” “不知道,可能是没人请他吃饭,感动的吧……” “不管怎么说,这事儿算是成了,但是真有用吗?” “我知道了,姐姐的目标是让全城人都吃上瓜子儿!咱们把王府的一处别庄改造出来,以后做瓜子儿的供应商!” “瓜子儿只是个开始,谁都会做,很快京城里大小商户,上至贵胄下至平民,都会学着去炒瓜子儿。” 所以,接下来她要搞出更多这儿没有的东西,这样才能发财! 有了江圣凌这个自带流量的明星帮忙带货,还怕生意不兴隆? 想到日后有大把银钱进账,贺九笙痴痴地捂着小嘴笑了一路。 皇宫,御书房内。 皇帝案前一挺拔的身姿跪立在地。 鹰眼的目光投向皇帝时,显得镇定自若。 宋千衡越看眼前人,越觉得他历来的举止都是如此不卑不亢。 越想,越叫人窝火。 “弹劾你的折子都看了吗?” 他将一堆薄子砸到他的身上,趁机小小的试探了一把,下手的力度也狠。 可下一秒他有些后悔。 男人的目光,冷静异常,脸上也没因这动作抖一块肌肉。 甚至眸中还冷了半分。 “皇叔。”宋千衡咬牙,语含不悦,“都说你有兵权在手,越来越不把朕放在眼里了,你就没有什么好说的吗?” “不知皇上说的是哪本折子?是丞相的,是吏部的,还是户部的?” 这些都是占据丞相一派最多党羽的地方,宋千衡心里清楚得很,他这轻飘飘一句话,刮了宋千衡半颗心,没等宋千衡说话,宋燕帧径自从地上站了起来,连皇帝身边的贴身内侍看着都惊了一惊,但谁都不敢开口。 为了掩饰心虚,宋千衡重又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指着宋燕帧道,“皇叔最近的动作太多,已经引起他们的警觉,若是再私下行事,皇奶奶也没法保你!” 宋燕帧面无表情,看眼前这个小皇帝如何在内心做着激烈的挣扎,又激动又害怕的指着他,像溺水的鸭子一样,手指似乎还在发抖。 他实在看不下去,皇室之中,没出过这么个经不起摔打的。 第47章 燕王这是要摄政吗 “皇上,丞相一党如今濒临绝境,不过是在做垂死的挣扎,皇上再给微臣一年时间,微臣定然将他掐灭在朝堂之上。” “坊间都说,你伤了肇州一个公子哥儿,人家的状书都写到御前来了!” “肇州?公子哥儿?” 宋燕帧低头,不答反问,“敢问皇上,送这御状的是何人?” “是陆家人将陆司明的状书送来京城......” “经丞相之手,交由皇上?” 宋燕帧似是故意打断他的话,让他更难以把持心底深处的恨意。 “微臣只在一处见过这名字,那就是陆司明与丞相买官时的票据上,这票据是太后命微臣着人从他那里取来的,具体的情况太后都清楚,亦可作证,可伤人一事......微臣并未见过陆司明,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宋燕帧再次表明了态度,他、太后、皇上,三人其实是一根线上的蚂蚱。 有什么事想要拿捏他,先过了太后那一关。 而陆司明此人他也不知情。 语气很诚恳,没有端起一丝一毫的架子。 若不是清楚宋燕帧的为人,他真的就要信了。 “敢问皇上他伤的是哪儿?为何而伤?” 末了,他又补问了一句。 宋千衡眯了眯眼,觉得他这话似有所指,却模糊不清。 他当然调查过,是陆司明轻薄了贺九笙才落得这样的地步。 那宋燕帧是在表达什么意思? 觊觎她贺九笙的人,都该是这个下场? 宋燕帧不等他开口,又道,“皇上,近来微臣在丞相头上动作不断也是因着朝堂之事纷杂。” “尤其是涉及到西南灾区蝗灾后的拨款问题,以及汛期来临之后的灾民生活,这些都是头等大事,若是朝堂上再任由丞相带领着贪墨成风,国库空虚之下,百姓流离失所,国将不国。” “微臣已经空出城外军中的一部分地区,供安置灾民所用,另有私产可助灾民们挨过今年年冬。微臣有一言上奏,若无民心,何来治国?望皇上体会其中滋味,体谅民间疾苦,勿信谗言佞语而失民心。” 他看着宋燕帧,眸光流转的明灭剧烈的变换着。 他面上对自己表现出尊重,可这话焉不是在批评他治国无方? 他应了丞相的准,现在国库空虚,他没有批准安置去年水灾来京城躲难的那批灾民的奏折。 既然已经安安全全在京外过了一年,熬了一个冬,那下个冬天不是也能熬过去? 从前怎么过,之后就怎么过不就好了? 若是放进城中来,他这个皇帝遭的是全城人的辱骂,尤其是那些王公贵族,他如何面对? 既不同意放进城中来,也不由国库拨款,这宋燕帧还死不罢休,那既然是他想管,就顺着丞相的意思把这烫手山芋给燕王好了。 想不到他竟能在军中开出一片地来,家中出的私产能供这些流民生活过这个年冬。 宋燕帧处理的好,更显出他的能耐来了。 他到底有没有把他这个一国之君放在眼里!? 从宋燕帧进门起,他就处于劣势和被动之中。 朝中大臣的弹劾是另一派党羽奏的,陆司明的御状他全然不知,要深究就要动到太后。 还借着灾民的事把他教育了一番,说他不体会其中滋味,不懂治国...... 他心里何其压迫,他不敢发作。 心头的愤怒、痛恨、阴沉、无力、绝望,化作泥团在胸腔里滚动,堵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朕自即位以来,不仅与兄弟姊妹的联系也愈发的少,有时甚至难看破皇叔心中所想。” 压着怨气,宋千衡说出了这句埋在心里的话。 “皇上是万民之主,皇上体恤万民乃幸事,可思虑过多的周全只会伤身,望皇上顾及龙体要紧。微臣在朝堂中与皇上是君臣关系,定为皇上,为大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臣之心,天地可鉴。” 好一片真心。好一个天地可鉴。 他真想问,燕王的一片真心就是来跟自己抢女人的吗? 就是在朝中对他的意见指手画脚,教他如何当一个好皇帝吗? 燕王这是要摄政吗! 古往今来,宋燕帧这个皇叔的位置都颇为尴尬。 宋千衡前有太后垂帘听政,好不容易把那一点点的权力握在了自己的手上,这朝中不能出现一个摄政王。 这个人绝不能是宋燕帧。 “清明将至,皇家的祭祀礼时文王和海云都会前往,那时,朕便在列祖列宗陵墓之前,与皇叔们、姊妹们好好叙一叙旧。” 宋燕帧垂眸,“微臣遵旨。” 人走后,老内侍王公公给皇上端来了一杯凉茶。 皇上面色不好,眼底尽是猩红,热茶只会使人越喝越躁,这几日,喝的尽是凉茶。 茶端上来,宋千衡却半晌没动。 眼睛死死的盯着地上宋燕帧跪过的位置发呆。 王公公心头一凛,低头不敢看皇上脸色,手里端着的茶不敢敬也不敢放,僵持不下。 “去把你徒弟叫过来。” 王公公心领神会,放下茶出了御书房,没过半刻领了个太监打扮的人进来。 桌上的茶杯已空了。 来人跪在他面前,磕头问了个安。 “昨夜你请奏出宫,是去做什么了?朕看他精神气好得很,一点事也没有。” 话语里充斥着不满。 “回皇上,奴才昨晚只是略施小计,如今还未到真正动手的时机。” “朕要他死,有这么难吗?朕给你挑了五名侍卫,任你差遣,你都没有把握住机会,朕要你何用!?” “皇上,奴才打探过,燕王周围有经过专业训练的暗卫,且有一暗卫常随同出行,潜伏在暗处,宫中侍卫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你说什么?他身边有暗卫?他身边怎么会有暗卫?”宋千衡咬牙冷笑,声音有些发抖,“好啊……好啊,一个区区的王爷,竟然在府中豢养暗卫。” “从前朕真是小瞧了朕这个皇叔,如今竟是一步一步骑到了朕的头上来,朕的国事,朕的女人,朕的江山,他是不是统统都要拿去!?” 第48章 成人之美 “皇上……老太后说……望皇上切莫意气用事……”王公公秉着自己做奴才的本分,想着此刻该劝诫一番,战战兢兢的在一旁说了句话。 宋千衡瞪着眼睛,眼中的血丝越爆越深。 “连皇奶奶都要帮着他说话!” 倏尔拂手将桌上所有的东西一概扒了出去文房四宝、茶杯茶盏、剩余的奏折在地上混作一团,就差没掀了整个桌子。 “皇奶奶老糊涂了!朕的江山是先皇给的!朕的皇位是先皇亲笔御书!可他燕王却屡次犯浑,将朕踩在脚下!说朕尚年幼,说朕不理天下事,说朕听信佞臣之言!到底朕是皇帝还是他是皇帝!” 见皇上已发怒,王公公卑微的身躯缩在一处,恨不得把自己团成个球,立刻闭上了嘴巴。 “你办事不力!朕要罚你!” 宋千衡无处撒气,恨不能对着谁踹上一脚。 阴暗之中,跪着的男子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但转瞬即逝,没叫任何人看出端倪,“皇上,奴才以为,诛人莫过于诛心。即使真的是用刀子去捅死了燕王,也难消皇上心底之恨。毕竟在奴才看来,如今皇上是对燕王恨之入骨了。” “你不恨?”宋千衡冷哼一声,走到他面前,挑起眉梢似笑非笑的质问道,“他把你的命根子都割了,你不恨?” 原本趴伏在地的陆司明慢慢的抬起了头,一张棱角削瘦的脸上,端正的五官勾勒出柔美的线条,好看的容颜,却透出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 “恨,若可以奴才恨不能将之千刀万剐。可在那之前,奴才希望他尝尝生不由己,万般无奈的滋味,刀剑无眼,伤的是皮肉,而诛心,则要从他最在乎的东西开始。”漆黑的双眸似两个不见底的深渊。 “燕王有最在意的人,有最在意的事。若有朝一日,这些人与事全部都崩溃在他的面前,曾经美好的生活全部被毁掉,他必当能够感受到剜心一般的痛楚,如此,他便会心如死灰,往后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着,恨不能一死了之。这才能解奴才心头之恨。” 微微向上翘起的嘴角透出一丝冷笑,似乎心底永远有一种仇恨…… “皇叔在意的人,不过就是那个贺九笙罢,若是不在意,怎么从朕这里把人抢走,怎会冒着大逆不道的罪名去求皇奶奶给她一个王妃之位!” 宋千衡的拳头打在了桌上,打得梨木的桌子都跟着震了一震,一双瞳孔中散发着令人不可捉摸的黑色流影,神秘莫测。 “皇上英明,燕王自然是在意他的王妃,可不知皇上能不能舍得放下贺九笙这么个美人。” “哼,不过是个女人罢了,我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忧心。若不是宋燕帧欺人太甚,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嚣张,朕也不会动灭他的心思。” 一个被自己皇叔抢去了的女人,早已不是清白之身,他有什么可留恋的! 当初她住在燕王庄子上的时候说不定就已经跟人家勾搭上了,不知廉耻!水性杨花! 他多少个日夜难以入眠,就是顶着这样的耻辱,就好像是自己头上被狠狠冠上了一顶绿帽子似的! 而给他戴绿帽子的是他的亲皇叔和青梅竹马! “他与贺九笙早就勾搭上了,是朕一直被这两人蒙在鼓里!宋燕帧藐视皇权,致伦理纲常于不顾,朕容不下他!” 那次宋燕帧偷换皇宫的轿輦,可不就是在藐视皇权? 他眼里从来就没有向他这个侄儿低过头。 今天偷他宋千衡的女人,明天就会来抢他的皇位。 如今他已不是那个黄口小儿,坐在皇位上任凭别人指手画脚。 他要把所有的权利拿在手里。 而那个女人,与他也算是青梅竹马一场,竟然伙同外人来给他这份难堪,他给她的位分可是宸妃啊!宸妃! 她竟然坐视不管任由宋燕帧换了个庶女妹妹进宫来! “奴才听说,宫中被降了位分的那位贺昭仪,与她的姐姐向来就是水火不容......” 提起贺昭仪,更是火大,那夜他满心欢喜的掀开盖头,看见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面前。 那份羞耻和恼怒现今想想仍是记忆犹新。 陆司明轻笑,“皇上是一国之君,若想得到贺九笙,奴才有的是办法。只是该利用的棋子也有她存在的价值,否则白白放在那里,岂不是浪费了?给了贺昭仪拿捏的资本,事情也就水到渠成了。” “你的意思是,叫朕召幸她,给她权利?” 陆司明微微眯眸,嘴角浮出的弧度瘆人,“皇上自然明白该如何做,贺昭仪和她的生母在贺府吃了不小的苦头,都是因为这个嫡女。只要皇上将贺昭仪这枚风筝的线掐稳了,收放自如,向左向右都是皇上说了算。如此,也不失帝王之风。” 宋千衡垂眸看他,陆司明眼中熠熠闪烁的寒光,让人心快。 他说的没错,贺九笙和贺清璃的确势如水火,自己把这么好的东西忘在身后真的是可惜了。 若给贺清璃一个翻身的机会,她定然要给贺九笙找不自在。 宋燕帧每日在面前膈应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利用贺清璃出手,反正她们有旧怨,八杆子打不到皇上这里来,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除了这个,你还有别的想法吗?”宋千衡挑了挑眉。 不够,他觉得不够。整一个贺九笙太没意思,他要宋燕帧也不自在。 “燕王那处,奴才也有妙计......丞相大人的大女儿一直对燕王青睐有加,曾说过非燕王不嫁,不是请了几年的婚?可请婚的折子却一直耽搁在老太后那里,如今皇上掌了大权,不如成全这小小女子一桩心愿,也算是成人之美。” “如今王妃之位已有人坐镇,丞相之女嫁进王府只可为妾,总比丞相将女儿嫁与他人做妻稳固自己朝中的地位更好,这也是为皇上压下丞相这个心头大患。再者,丞相一家向来心高气傲,尤其这大女儿更是嚣张跋扈,将她以妾的身份送进王府,必然搅得王府不得安宁。” 不得安宁了好!不得安宁了就不会跑来自己面前现眼! “好一个成人之美!你倒是有点脑子。” 嘴角一翘,宋千衡感觉自己的思路一下子就被这小子理顺了。 “奴才多的是办法,奴才从今往后愿随侍皇上左右,为皇上分忧,恳请皇上成全!”陆司明一磕一叩,向皇上行了个大礼。 “呵哈哈,便如此吧,按你的意思去做。”宋千衡笑声阴冷,眼底伏上一丝阴鸷,“若是你真有办法让他活生生的体会到钻心的痛楚,让他也尝尝被夺走一切的滋味,朕会给你你想要的好处!” “来人,传令下去,内侍陆言升御前内侍,留御书房侍奉。” 一旁闻言的王公公脸的猛地拉了下来,又在瞬息间恢复了平静,“是。” “今天的绿头签不用选了,安排贺昭仪侍寝。就这么办!” “是......” 第49章 向华亭之宴 刺史家的帖子是早上送来的,正是昨晚谢瑾霜说的邀她明日去参加向华亭的宴会。 早上她人不在府中,一直过了中午才回来,回来后竟也不见宋燕帧的人影。 过了晌午阴云密布,满天是灰黄色的浊云,风卷着地上的黄沙和落叶肆虐,看起来就要下一场大雨了。 到家以后,贺九笙就一直呆在院子里等宋燕帧回家。 今次出乎意料的,过了中午都不见他的人。 所以当黑色的朝服出现在院门口时,她飞一样的扑了过来,落在来人怀里,戏谑道,“如今回府越发晚了,是我这个王妃留不住人了?” 抬头,对上的是一双略显疲惫的眼。 “今天下朝以后,皇上差我单独留下了。” 她面色一凝,“说了什么?” “陆家人从肇州来递了御状,告我伤人。” “陆司明?” 他点头。 居然是他,真是甩不走的狗皮膏药。 “不过那日,你的确是太过冲动了……” 居然直接把人家给阉了...... 陆家人好像就这么一个儿子,指着他传宗接代,在古代可不就是让人家陆家断子绝孙了吗? 她现下想来仍有后怕。 “皇上怎么说?是要跟你讨个说法?” 陆家人要是指着这事拿捏他,皇上又是个记仇的,她真怕对宋燕帧不利。 而且看皇上前几日的态度,估计抢亲的事儿他心里还没过去那个坎儿。 “我对此事并不知情,何来的说法?” 他说话间深沉正经,停顿了一会儿,不禁偏头无声偷笑。 “......” 好,不要脸…… 这是要打死不承认。 不过眼下只有此法。 “若是承认了,势必要说出那日你被人带走的事,于笙儿你的清白不利。这事在坊间流传也就罢了,论它再怎么发酵也登不上台面,更不足以成为御状的证据。” 流言大多聚焦在王爷砍了人命根子的这个点上,少有人知道那夜她是被陆司明带走的,也少有人知道那夜她被下了春药…… 如果她被下药的事情发酵起来了,以后她这个王妃恐怕要无脸见人。 她突然有些恍悟。 随即心底余有释然。 “因为这件事,皇上又为难你了吧?” 她温柔的伸出手,探上宋燕帧的两边太阳穴替他按摩。 他闭着眼睛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睫毛轻轻颤动着,面上虽惯常的冷漠,嘴角却微微轻抿。 “你会后悔吗?”女子突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他的嘴角抿出一道优美的弧度。 这么久以来,皇上的性子越来越暴躁,看朝臣们的眼神也越来越阴鸷。 即使面对着越来越喜怒无常的皇帝,他也未曾后悔过那天换掉皇轿。 既是被冠上个藐视皇权的罪名,他也无法按耐住奔向她的步伐。 后悔? 从不。 无论她再问多少遍都是如此。 她手腕一紧,被宋燕帧带进了怀里,满鼻息都流转着那股独属于他的沉沉的木香。 这动作代替了他的答案。 “王爷不必为那些事情太多忧心,我看皇上对我并非会这么一意孤行下去,过个三年五载的,他有了新欢,也就不会再对此介怀了。” 古来帝王贵胄均是如此。 宋燕帧作为三妻四妾的古代人,反倒成了个特例。 想到这里,心里不小的开心,伸手也抱住了他。 “我如今倒不是因为此事忧心,而是城外孤苦无依的流民已被我安置在军中,军中虽有不满之声,但大多不露声色。我拨进去的私款够维持流民撑过今年年冬,若是今年再发生水灾,只怕京外会不堪重负。” “现时值三月,到了梅雨季节,江南和西南地区都有可能出现水灾,水灾以后定会粮荒,到时候大批的流民再来京城,又是一项头疼的事。” “朝中官员有多少在位不谋其事,就算我已修缮完全那些无用官员职务调度,也难保有哪处出现纰漏。” “一个堤口决堤,损失的就是上万人的性命。” 他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 他从不是个爱将国事带回家中的人,可是面对贺九笙,他便是一派放松姿态,有一股诉说的冲动,心中的困苦难以把持。 王府的账簿她每日都看,宋燕帧的确拨了一大笔钱去军中,她却不知他将流民安置在了军中。 但现在朝堂针对,丞相的支持者可以说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倒戈向他的人还是很多。 不让流民进京城,不安置在军中就要花费更多的钱财去租赁土地修缮房屋,凭他一人之力实在捉襟见肘。 “王爷,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在你的身后支持你。” 得了这句话,他的心有一处柔软被塞得满满当当的。 轻笑,“古来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我从前不知其中深意,如今才明白得此佳人相伴,纵是江山倾覆又如何?” 贺九笙笑嘻嘻,扯着宋燕帧的衣摆,“走吧,不说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了,快下雨了,你还没吃饭吧?我亲自给你做好吃的去。明日我要出门去赴宴,你记得吗?是刺史杨府之女杨昭钰请的。” “昨晚谢家女说的那场?” “对。” 他的眉头有些耸动,“若是你想出门走动走动,倒也是好事,不过万事仍要小心。” 贺九笙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来,继续笑道,“你也觉得吧?我嫁进王府以后就没有参加过这样的聚会,今天出门买了几身衣裳,一会儿穿给你看看?” “笙儿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就你嘴甜!” 次日起了个大早,原跟江圣凌定的今日的销售单派下人们准备完毕,就风风火火的拖了一车送去了飞鸿居。 一切都靠着姚元霜和林尔珍帮衬着,三人遵循一个原则,那就是不要让王爷知道。 不过宋燕帧向来和府中下人无甚交流,这一早的动作愣是没惊动他。 一切就绪后,她才放心的带了小芝上马车往向华亭去。 本以为自己来早了,不想却是最晚的那一个。 一群穿着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们聚在一处长亭之中,摇扇子的摇扇子,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各自头上珠光宝气的发簪步摇迎着日光简直闪瞎了她的狗眼。 姹紫嫣红一般的雅集,一个个亭亭玉立,各占鳌头。 她踏进庭中,那些个叽叽喳喳的声音瞬息之间就消殆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 这一刻贺九笙突然想起了一个道理。 无论是在古代还是现代,若是你去了场没有主题的宴会,那么这个宴会的主题就很可能是你。 她难以无视这些如针芒在背的目光。 真是一双赛一双的不友好。 第50章 赴了一场鸿门宴? 这向华亭历来是京城里的文人雅士爱去的地方,非富即贵,所以更吸引了一些待嫁闺中的女子去聚会,既交流了姐妹之间的感情,也是唯一的一处闺中女子能够与上流公子哥儿隔窗相望的地方。 京城里公子哥儿分为两种人,一种是仗着家世显赫举止轻狂的纨绔子弟,常去花楼青楼逍遥快活;第二种是出生名门望族还励志向上攀爬的,这样的人不似纨绔子弟般混迹在狐朋狗友之中,结交的都是书香门第或官宦世家。 很多贵族男女在此一眼就定了终身,此番事板着指头都算不过来。因为于家族有益,家中长辈若是有意,也就不会阻止儿女到向华亭来。 向华亭就这么逐渐变成了个贵族相亲圣地。 既是贵族男女爱去的地方,修缮的也是极为讲究,在青山碧水之前选一处竹林,林中建有高山流水的庭院,远远看去如同世外桃源一般,极为气派。 由小厮领着到宴上,对上一些个复杂的目光,其中不乏有上次立春出门踏青的时候见过的熟悉面孔,那时友善至深的姑娘们,此刻脸上都纠结着复杂的神色,女子们的轻声笑语也听不见了。 没有一个人行礼打招呼。 “原是姐姐来了!” 背对着她坐立在案前的谢瑾霜站起身来,热情的跑过来拉住她的手,眼底流露出真切,“九笙姐姐,你嫁进王府以后我们就少有联系了,妹妹怕打扰姐姐新婚燕尔,如今才把姐姐这尊大佛请出来,姐姐可莫要见怪啊!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燕王妃请安?” 这话说的一气呵成,语气从温驯到斥怪,喘都不带喘的。 她是忘了她自己都没向王妃请安吗? 那晚宋燕帧说的话又一次浮上了心头。 谢家大小姐该改口叫王妃了。 想到她曾经的真心,贺九笙只寡淡的笑了一笑,她不是没注意到谢瑾霜身后那些不情愿的眼神,“这些俗礼就免了吧,往后……” 话未说完就被谢瑾霜打断,“往后,你我就真的是姐妹了。还望从此以后与姐姐在王府之中相互照应,如此,才算得上是姐妹情深。” 姐妹?相互照应? 她说的话贺九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谢瑾霜也没有打算给个解释的时间,一把将她拉到了主位边上一个尊贵的位子上,一边口不停歇道,“今日是杨家姐妹做东,我带着姐姐来认识认识。” “小女昭钰见过王妃。” “小女昭迎见过王妃。” 杨家姐妹低眉顺眼的请了个安,别的话也不曾多说。 谁都知道今天这场宴会她俩只是钱袋子。 谢瑾霜也没给她们说话的机会,“今日咱们且在这里好好玩耍,靖国公家的世子今日也在这里设宴,那些公子此刻正在后山狩猎,这猎物呢,到了中午来给咱们炙烧,今日大家都有口福。姐姐往日生病,定是很少食用野味吧?” 贺九笙耸耸肩,点头,“倒真是没吃过。” “这处山脉叫做神农山,传说是古时候神农尝百草时一处仙山,山中路势险峻,生长着奇珍异草,被这些药草养大的岩羊和梅花鹿自身就带着滋身的药性,这处山区也只有皇家授封的侯爵子弟能进得去,旁人别说是带走一草一木,就算是看一看,也都没有那个机会。当今皇上喜欢狩猎......”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转了个话锋道,“不过燕王不喜欢狩猎,想必燕王府中也少有野味,今日姐姐倒是可以尝一尝鲜。倘若当初姐姐是随一开始的安排嫁进了宫里做宸妃娘娘,那高高在上的位分,还愁皇上不为你打下新鲜的野味吗?” 贺九笙这下听明白了。 刚才自己就有些恍惚,谢瑾霜唠唠叨叨讲了那么大一串东西,又是介绍山又是介绍草的,到最后兜兜转转居然绕到了皇上和宋燕帧身上。 听她口中居然道出了换婚的事情,贺九笙还是不小的吃了一惊,身子微微一怔。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她被赐婚皇上这事除了贺家以外,在朝堂上几乎再无人知晓,可丞相之女却知道,大概与丞相有着莫大的关系。 谢瑾霜虽然知道,但也只是私下和她聊一聊,甚至在上次踏青的时候也万没有宣扬出去。 太后之所以那么轻易的饶过宋燕帧也是如此道理。 此时宣扬出去,是皇家丑闻。 因为谢瑾霜的嗓门儿不小,这话倒像是故意说给宴上的旁人听的。 结果,也是显然激起了轩然大波。 原本寂静的廊里,一个个结伴而行的姐妹开始窃窃私语的讨论了起来。 且不论她们是否事先知情,还是真的是这时才听说这件事情的,反正贺九笙思虑过来了。 这些贵女自始至终都是秉着谢瑾霜的态度来对待她的,上回踏青谢瑾霜是把她当真姐妹,可现在明面上给她脸,说话间却是暗中带刺。 归咎到底的原因,这些贵女都门儿清,所以才拿不友好的目光打量她。 她思及此,胸中涌起一块无形的压力。 眼前的谢瑾霜乍看还是和善又无辜的面相,装得她差点就要信了。 奶奶的,今日,似乎是赴了一场鸿门宴? 所有人都在看着贺九笙,谁都没插话。 “王爷不爱狩猎,我亦不爱吃野味。”贺九笙话不对题,依旧沉静的应对。 她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谢瑾霜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王爷年少时也曾爱狩猎,只是如今替皇上分忧,为着江山社稷,已然是无暇顾及自己的这些兴趣爱好了。” “我记得先皇在位时,有一年就是在这后山,燕帧哥哥猎得了一头稀贵的红狐。不过彼时九笙姐姐并未在场,似乎是在宫中跟当时身为太子的皇上玩耍。” “瑾霜姐姐提到这事我有印象,那只红狐的皮子,后来燕王做成了披肩赠予姐姐。” 贵女之中有人高声说了这么一句。 真算得上是多管闲事。 但谢瑾霜很满意。 贺九笙看着谢瑾霜星光熠熠的双眼只觉得好笑。 她这是在炫耀什么? 跟燕王妃炫耀她年幼时得了一件燕王猎得的狐狸皮毛? 捅破她向来与皇上交好的关系,连称呼都改成了燕帧哥哥,这不是当众一点点的撕她这个燕王妃的脸? 原来……一进门就被针对,是因为她这个王妃的身份...... 而第一个带头的,除了她谢瑾霜还能有谁? 第51章 你为大我为小 “既然一开始是定到了宫里的亲事,怎么如今成了燕王妃呢?” “谁知道呢!之前她戴着面纱,我竟不知她摘下面纱来是这副模样。” “还谎称自己被姨娘下药毁容,这不是好好的吗!?” 贺九笙无语…… 还不准人治好伤疤啦? 一女子摇着团扇慢慢向两人靠了过来,一副傲慢的面孔的斜眼看贺九笙,“原不知王妃竟如此婀娜多姿,幼年时倒是听家中长辈提起过,说这宫中娘娘都惊叹您的倾城之色,如今一见果真如此。” 说话的人是平津侯家的嫡女郭诗槐,此刻在坐之中贵族世袭爵位地位最高的就是她,她与谢瑾霜的关系似乎很好,生就一张刻薄的脸,让人生惧。 她端详着贺九笙的脸,似乎是真的在仔细的看着一副盛世美颜,半晌唇角勾了一抹讥讽的弧度,目光飘走道,“不过……这美人自古多祸水,原本我还在纳闷,为何燕王爷被皇上当众斥责,细想来,这些事情大约是有联系的,以往皇上与燕王之间还有皇叔侄的情分在,王妃进府后,这情分竟然荡然无存了……” “王妃娘娘,你究竟是靠的什么办法,竟狐媚了这普天之下最尊贵的叔侄二人,让他们为你自相残斗的呢?” 郭诗槐那双细长的眼,看起来就是个不好对付的。 踏青的时候贺九笙见过她,那时还客客气气的,现在却…… 敢情今天是这一帮人来问罪来了,但说是问罪,不过是寻个由头找她的麻烦。 看样子,谢瑾霜喜欢的是宋燕帧。 这么想来,一切就都理得通了。 在青兰寺的那天,谢瑾霜突然出现的来帮她怼贺清璃,那种于贺清璃来说羞耻且茫然失措的感觉,她今天算是体会到了。 可谢瑾霜的目的并不是帮她,而是她也讨厌贺清璃……讨厌嫁给宋燕帧的女人。 嫁给燕王的女人最后既成了她贺九笙,那靶子的中心就成了她贺九笙。 对上郭诗槐的视线,贺九笙歪头一笑。 “郭姐姐说的是哪里话?可真是高估我了。” “各位姐妹们,上月入宫时,太后就给我赐了一场婚,这婚的确是指给燕王的,至于各位姐妹为何将我和我的妹妹贺清璃搞混,误会我要进宫做皇上的妃子,那我就不得而知了。” 说完站起身来哈哈笑了几声,似乎真心觉得她们说的是个笑话。 “若不是要将我嫁给燕王,又为何会赐我去王爷的别庄休养身体呢?就是让我们俩多多交流感情嘛!” 一副看傻子的目光扫过廊中所有人。 “我倒是听过确有传闻称是太后赐婚了贺家的嫡女进宫侍奉皇上,可我的妹妹贺清璃她的母亲如今已是贺家主母,她自然也是嫡女。没想到闹出了好大的误会,让大家有些茫然了。” “真是感谢各位姐妹们这么关心厚爱我,操心我的婚事始末竟比自己的婚姻大事还要上心呢!” 像这样的事情她昨天是从宋燕帧身上学到了。 对方没有十足的证据,打死不承认就完了。 脸上演出的真挚与无辜跟谢瑾霜相比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末了忽又想起什么似的,偏头问了郭诗槐一句,“郭姐姐家里是沿海住的吗?” “什么?”郭诗槐愣了愣,不解其意。 “那必然是沿着林子住的,不然怎么会管的那么宽?” “……” 郭诗槐瞪大了眼睛,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脸上又青又白,极为难看。 谢瑾霜见她败了阵,气氛一度紧张,出来打圆场道,“原是场误会,何必闹出此等僵局呢!九笙姐姐,快坐下吧……” 拉着她的手继续扮演姐妹情深,两人相邻而坐。 其他众人也正纷纷落座。 “你莫不是忘了前夜在飞鸿居前王爷说的那句话?”贺九笙斜睨了她一眼。 她们已经对自己撕了破脸,贺九笙也不打算给出什么好脸色。 “如今谢大小姐该改口叫王妃,在座的各位今日也未向本王妃请安。” “妹妹以为,这姐妹之间......是不必考究这些俗礼的......”谢瑾霜咬着嘴唇,按耐着性子,“姐姐刚才也说了......” 是啊,刚才明明她自己也说了这些俗礼可以免去。 那还不是被逼的? 要是她们态度好点能免则免,态度不好当她这个王妃是个摆设啊? 自然要拿出来挑一挑毛病! “不过罢了……”贺九笙昂了昂下巴,一脸桀骜的扫视全场,全然一副我原谅尔等凡人的表情。 她也压根没有理会谢瑾霜的打算,“本王妃今日不同你们计较,往后在街上遇到了,若还是不行礼请安,休怪我告知了王爷,治你们一个以下犯上的罪状。” 眸中冷酷,丝毫不留情面。 谢瑾霜被凉在一边,眼底逐渐开始不淡定了。 贵女之间的气氛呈现出僵冷的状态,谢瑾霜掩住眼底的怨恨,吸了口气,红唇一勾道,“姐姐说的对,我替在场的姐妹们给九笙姐姐赔个不是。” 贺九笙觉得谢瑾霜的脸皮简直刷新了她的三观,她实在是听不下去她语中一副造作样儿。 她知道谢瑾霜一直是个性子直爽的人,如果因为她说的话发起火来才是她的作风,这时候这样矫揉造作起来,却难改那种骨子里的本性。 所以这样说话,太过刺耳,她看不顺眼。 既然今天是要找她贺九笙的麻烦,还这么客气干什么?唯唯诺诺的反倒让人看不起。 “什么姐姐不姐姐的,我下头的确有个妹妹,叫贺清璃,你应该认识吧?” 谢瑾霜眼底浮出阴冷,“可往后我就要跟你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了,你为大我为小,不叫你姐姐,我该叫你什么呢?” 一双眼里,尽是犀利。 贺九笙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同一屋檐?” 什么你为大我为小? 刚才刚见面时她好像就说过类似的话……贺九笙一时想不太清楚。 谢瑾霜提起茶壶给贺九笙倒了一杯茶,眉毛轻佻,“你还不知道吧?皇上就要下旨将我嫁给燕帧哥哥了。” 说着,目光掠了她一眼,似乎想等她反应。 贺九笙一开始有些猝不及防,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脑中似有惊雷滚滚,意识到刚才听到的不是幻觉后,心底立刻五味杂陈。 第52章 两妃并立 看着贺九笙错愕的表情,谢瑾霜很是满意的笑了笑,“我也是今日一早才得知的消息,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我就跟燕帧哥哥走得最近,燕帧哥哥待我也是极好的。就跟皇上待你一样好。” 谢瑾霜端起热茶来,弯着眼微笑,“看你的反应,大约是不知情的。” 此刻她心里极为舒适。 谢瑾霜悠哉的吹了吹茶面上浮起的叶子,一双眼胜利的望着对方,贺九笙越是发怒,她就越高兴。 贺九笙对视着她的目光,心里那个气啊。 真怪自己当初眼瞎还以为她是个好人。 难怪她喜欢宋燕帧却还憋着忍着,尤其是前夜,仍对她毕恭毕敬的,不止是因为宋燕帧在身边,还因为她没有底气。 如今她有了底气,就浑然而生一种优越感。 不过是做妾,也不知道她的优越感是哪里来的。 周围有几声偷笑,也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她此刻只觉得脑袋一个赛两个的大。 现在这种状况是贺九笙难以预料的,好家伙,她本来是想来凑个热闹,谁知道是周围这些贵女在凑她的热闹。 有了皇上给谢瑾霜这个丞相之女做后盾,她的尾巴翘上天了,更加肆无忌惮,因此才对她这样不客气。 不生气不生气。现在你越生气谢瑾霜就越高兴。 贺九笙在心里默念着安慰自己。 她是丞相的女儿,掌握一手消息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既然她这么说了,这事绝不是空穴来风。 她敢肯定的是,王爷也一定还不知道这事儿。 这是背后有人在搞她。 而这个人,她觉得是皇上。 这场宴会,真的待不下去了。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对上谢瑾霜的视线,端起面前的茶杯向她敬了一敬,假笑道,“若是谢大小姐真有机会嫁进王府,我自然是要以诚相待的。今日感谢谢大小姐的招待,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话毕,单手一挥,将整杯茶扬扬洒到了地上。 茶水洒在地上,敬天敬地敬死人。 众人视线本就关注在她们二人身上,此刻更是呆滞了。 动作敏捷的惊人,不等谢瑾霜有反扑的机会,她扔了茶杯挥袖而去。 半晌后,听见谢瑾霜在身后尖叫道,“你给我等着!” 一双通红的眼睛里,恨意如熊熊烈火燃烧。 “王妃,您怎么刚进去就出来了?” 马车起行后,小芝依靠在车厢门口,一脸好奇的问道。 “你没听见谢瑾霜刚才那句骂声吗?” 小芝茫然的摇了摇头。 “也罢,你离得远。” 小芝这样的身份没法跟着她一起进去,不止是她,连那些贵女们都没有携带着私人丫鬟。 “王妃,我刚才在外面听见谢家的车夫在跟别人吹牛。” 小芝低下头,眼神飘忽不定的,似乎不好意思看她。 “吹的什么牛?”贺九笙哼了一声,“是不是说她谢瑾霜要进王府了?” 小芝讶然的张大嘴巴,“王妃怎么知道?” “你且看着,不消三日,这消息必定会传的满城皆知。” 她不是没见识过传言的威力,此刻心里却突然拐了个弯想着,不知道江圣凌何时会把这出戏加进他的戏本子里头。 但是她低估了这消息的传播速度,用不着三日。 从向华亭回王府,半个时辰。 王府里就有人捉到了风声。 脚刚踏下马车,高凝阳就风风火火的闯出来迎她了,小身板哐的一声跳下府前台阶,“王妃姐姐,听说帧哥儿又给我找了个姐姐回来,这是真的吗?” 贺九笙捏捏她的鼻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元霜姐姐和尔珍姐姐在院子里骂翻天了,说这回是真的要来个母夜叉,王妃姐姐,这世上竟真有夜叉吗?” 贺九笙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讲此夜叉非彼夜叉,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提前知道消息总是好的,不然真到了那天喜轿进了王府大门才知道王爷新纳了个妾,这人还是自己以为的好姐妹,那才叫笑话呢。 总归今天知晓了她的为人,以后不受蒙蔽就好。 贺九笙对这些事看的还是很开的,在现代的时候初入社会没少被那些人面兽心的人蒙骗过。 她只想知道,王爷是怎么想的。 回到院子里那儿的气氛已经是热火朝天了。 两人一副大难将至的衰相,不知道心里堵着什么怨气,个个愁眉不展。 “怎么了?这个谢瑾霜有那么可怕吗?” 踱步走向她们,贺九笙脸上笑盈盈的,跟看戏一样。 林尔珍本来在飞鸿居安排卖货的事儿,结果在外头听见这个传言以后飞也似的就跑回来了。 如今看到贺九笙这个态度,她纳了个大闷了。 皇帝不急太监急? “姐姐,你知不知道谢瑾霜的为人啊?” “全京城消息灵通点的都知道,这个谢瑾霜心属王爷已久,从小到大就爱纠缠王爷。有好几次都找到咱们王府门口来了,就算王爷再不待见她,她还是厚脸皮的上赶子讨好,真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姚元霜斜眼瞥了一下林尔珍,刚想出口教育她别这样评人,想了想又觉得骂得对,就收回了视线,点头道,“谢府的嫡女是个嚣张跋扈的,仗着家里的权势,没把谁真正放在眼里过。大约从她及笈之年起,她爹明里暗求皇上太后给她指婚过数次,却都没应承下来,现今却真如了她的愿了。看姐姐这反应,大约是知情的?” “我今日去赴宴谢瑾霜就在宴上,倒是你们,都是从哪儿听说的?” “我在飞鸿居听江先生讲的。”林尔珍道。 贺九笙低眸思虑了一番,蹦出一句,“这个江先生真是厉害,真不知道他哪来的路子。那咱们的瓜子儿呢?卖的如何?” “……”林尔珍一脸失色,大概是没成想贺九笙关心生意更甚。 她同谢瑾霜昔时打过几次照面,谢家极力压制她爹和宫中的姐姐,她心里从没痛快过。 如今要她跟谢瑾霜同住一个屋檐下,这都什么事儿! 事情发展的突然,她还在惊诧中难以自拔。 但还是缓了缓语气,“经江先生三言两语的一说,果真卖的快,才一个时辰,一车的瓜子儿都空了……” “那便好,这笔钱先攒下来,以后慢慢投资。”贺九笙不紧不慢的说道。 “姐姐,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放这么个女人进来吗?她为了得到王爷可是无所不用其极啊,不知这回皇上为何突然恩准让她进府,还说两妃并立也无不可……” 贺九笙的手终于颤了颤,眼一抬,“你说什么?两妃并立?” 第53章 奴才给贺昭仪请安 心里骂了句狗东西,两妃并立又是个什么鬼!? 不是说她为大谢瑾霜为小吗? 她从没听说过哪朝哪代有两个王妃并立这种稀罕事儿啊! “难怪姐姐不着急,今早在朝堂之上,皇上下旨赐婚,王爷意图抗旨,又激起了一场风波,后皇上又说若是王爷抗旨不尊就是藐视皇权,意图谋反。冠上了些莫须有的罪名,强制王爷收下谢府嫡女,若是不肯,便亲笔御封两个燕王妃并立。” 姚元霜说着,神色也有些激动起来,“丞相一向是王爷在朝堂上的政敌,此人为官不清、贪赃枉法,前年加重县边关税就是他的手笔,西南蝗灾仍不减关税致使民怨沸腾,去年下拨到黄河一带的赈灾款项也是他的人刮骨抽筋剥削了一大部分。谢瑾霜更是不输其父,从小骄纵,殴打丞相府里的姬妾,掌捆下人。这样的女子进了王府,恐怕王府以后将会不太平了。” 越是紧张的时候,贺九笙的脑子就越清晰,“这事情还需等王爷回来以后再做定论。” 其实她心底也如翻江倒海一般。 所有的一切都在向她指明,这个谢瑾霜不是个省油的灯。 而且最重要的是,王府里现有的姬妾心思都不在王爷身上,可这个谢瑾霜就不一样了,这将是她迎来的第一个情敌。 想起她在宴上那股冲劲儿,那样的性子进了王府肯定少不了折腾。 姚元霜和林尔珍对谢瑾霜或多或少都有耳闻或是接触,现在都跟如临大敌似的。 太平的日子,果然过不了几天啊…… 等了半日,王爷依旧未下朝,三人在院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消磨时光,越是等着就越是觉得时光难熬。 且焦躁难安。 没等来王爷下朝的消息,倒等来了后宫里的劲爆消息。 林尔珍将贴身丫鬟递上的一纸书信看完以后,脸上的表情由震惊转变为疑惑,目光才缓缓的从信上抬起。 “爹爹说,宫里的贺婕妤昨夜侍君有功,今早提了位份,晋位贺昭仪。” 贺九笙哧了一声,“侍君有功,虎狼之词,亏他拟得出口。” 八卦一个接一个的来,姚元霜实在有些受不住,转头看贺九笙的态度。 哪想她的表情管理已经做到位了,心下对王妃的冷静佩服的五体投地。 她不是见不得贺清璃好,也不是心里真的没有气,只是结合两件事情来看,皇上背后的动机不简单。 他降了贺清璃一开始的宸妃位份,现在又开始提携贺清璃。 还逼王爷把谢瑾霜弄进王府里来。 这不是纯膈应人吗? 贺九笙心里只有一句草泥马未骂出口。 一早上醒来生意开张,只身去赴宴,到宴上舒畅的心情就被搅得乌烟瘴气的。 不知道皇上到底想要干什么,但她心中隐隐有种莫名的预感,这一切都只是开始。 后宫之中,此时贺昭仪身边的侍女们满面春风的迁宫。 早上的圣旨刚下来,敬事房就带了十几二十个奴才来送御赐的礼,给主子着手进行迁宫的事宜,从原本幽居的北边寒宫迁到了热闹的拂兰阁。 这拂兰阁是大宋开国皇帝最宠爱的皇后还是妃嫔时居住过的,如今给了贺昭仪,可见珍重。 宫中妃嫔都红了眼,所有人的目光今日都聚焦在了贺清璃的身上。 原本她该高兴的。 可册封书上写的侍君有功,莫不如当头一棒敲在她的头上。 没有侍君,何来有功? 皇上昨夜连碰都没有碰她。 她高兴不起,故而一整天愁眉不展,懒懒散散的歪在旧宫门口的椅子上,看着人来来往往的往外搬东西。 这些下人也只当她是昨夜累着了,私下里还在议论。 贺清璃骂不起来下人,只觉得羞耻难当。 德不配位,就是妃位又能如何? 进宫那夜她被骂得狗血淋头,贺九笙有多讨厌她,她这个青梅竹马的皇上就有多讨厌她,她不知道皇上怎么突然把她提携了起来。 直到在下人里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表哥……” 她发抖的声音宣示着她的惊异。 男子停下脚步,半个身子拢在宫墙的阴影里。 “你怎么会……穿着……” 内侍的衣服? 贺清璃震惊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心里控制不住的打着鼓。 她细看了几遍,确定这是父家肇州的表哥陆司明无疑了。 只是他为什么穿着一身内侍的衣服,她看不明白。 她屏住了呼吸,紧紧的盯着往她这儿来的陆司明。 “奴才,给贺昭仪请安。” 声音耳熟很详。 贺清璃的瞳孔剧烈的收缩,“表哥……你怎么会入宫?还这么一身打扮?” “贺昭仪看不出来吗?奴才如今是皇上身边的御前内侍。”后有失笑道,“大抵是贺夫人怕连累您,故而才没有提及宫外的事。” 从入宫起,她一个婕妤的位分,全宫里的人都在看她的笑话,下人都敢骑到她头上来,能活下去就够可以了。 家书?她是从未收到的。 这段时间宫外发生了什么,她一概不知。 但是陆司明今日来,不是给她科普来了,单刀直入道,“你我毕竟是表亲,不瞒你说,你顶替嫡女进宫为妃实属欺君,这罪名成立,你就是有三个脑袋也顶不住。” “可这件事情我一直被蒙在鼓里,事情都是她贺九笙干的!借我一副熊胆我都不敢欺君啊!” 那夜皇上斥怖的恨不得杀了她的眼神,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这些话,她不止一次的说过,洗的眼睛都肿了,可泼在她身上的脏水就是冲不走。 她是不知情的,却成了局中人。 别的妃嫔只知道她被降位,不得皇上喜欢,她又被勒令封口,这等哀怨,她在心底藏了足足一个月。 若没有贺九笙,她本该欢欢喜喜的嫁进王府去。 王府好啊!王府比皇宫好! 即使做个妾也比这里轻快。 都怪贺九笙!都怪她! 贺清璃眼里满是怨念,含泪呜咽着,“表哥,你现在是御前内侍,你跟在皇上身边,你去跟皇上说说,不是我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喜轿被抬进宫里来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当这次晋升是怎么回事?”陆司明的眸中透着阴暗。 “是表哥!”贺清璃反应很快。 “可从前你跟贺九笙的关系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明白。”陆司明斜睨了她一眼,目光冷冷的。 他的确不喜这个贺清璃,但现在他更厌恶的另有其人。 利用上能利用的,才是他今日的目的。 第54章 尔珍骂得对 贺清璃打了个哆嗦,嘴皮子溜得飞快,“以前都是清璃不懂事!我知道你喜欢姐姐,所以你必然厌恶我,皇上喜欢姐姐,听了些风言风语的也厌恶我!” 她心里失落落的顿时没了底气。 “可是表哥,我毕竟也是贺家的孩子,求你看在我爹的份上,给我寻条出路吧。皇上这么不明不白的给我提了位分,宫里其他人对我虎视眈眈的,她们根本就不了解情况!出了什么事皇上也必然不会帮我,你不知道那些下人是怎么对我的……” 她娘曾经跟她说过,深宫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贺九笙进了宫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可是如今进了宫的人是她,她甚至比不上贺九笙有皇上和太后的照拂,日子过得比她们想象中贺九笙的日子还惨,这些人让她在宫里自生自灭,没有一个亲近的人。 上月夜里点碳都是她自己动手的,一整晚被烟呛的睡不着觉,她在贺府虽是庶女,可依靠母亲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 她不甘心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当了冤大头,被当作皇上的出气筒。 她此刻的模样,活像一个落魄的小姐,眼底含泪,目光嗔怒,眼底藏着不甘、埋怨、嫉恨、恐惧...... 陆司明没有立刻回答,停顿了一会儿,才陡然笑着,语带无奈道,“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说话的时候,有些表情真的很像你姐姐。” 她们是一个父亲生的,有些地方自然是相像的。 陆司明伸出一只手来遮住她下半张脸,唇边几不可见的扬起一角,“尤其是这双眼睛......” “若是戴上面纱,换上她的衣裳,灯光调的昏暗一点,便根本难以区分,就连皇上都会错认。” 暗示的如此明白,谁再不明白谁就真的是傻子了。 贺清璃先是满目的不可置信,盯着陆司明片刻,反应过来又飞快的颔首,坚毅地说道,“谢公公指点!” 看着眼前人低头之间若有所思的表情,陆司明唇角勾起冷笑,一闪即逝。 这日王爷从朝上下来,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往军中巡视流民安置状况,途中忽有倾盆大雨至。 再回到府中,已是深夜。 贺九笙支着蜡烛等了他良久,趴在桌上睡着了。 燕王回房后,只见桌上那人睡得正酣,让人不忍打扰。 “王爷......” 安子皓盯着被雨水冲了一身泥泞的王爷,想问是不是要把王妃叫醒,被王爷一手拦下。 宋燕帧伸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用唇语口型说道,“你出去吧。” 关门时,无意瞥见自家王爷拿了一件绒毯盖在了王妃身上,还伸手抚摸了一把那张酣睡的脸。 他实在不解,自己淋成落汤鸡还要照顾别人。 出了房,正好撞见小芝端了碟点心过来,勾了勾手,冷漠道,“你去厨房给王爷煮碗姜汤来。” 小芝脸上透出欣喜,“王爷回来了?” “王爷淋了雨,怕是要生病,你煮碗姜汤送过去。”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王妃自然是会照顾好王爷的,我搅人好事实在不合礼数。” 眼里透着机灵。 “搅什么好事?” 小芝白眼一翻,一脸鄙夷道,“夫妻之间的事你都不懂!王妃若有吩咐自然会叫我!” “我看你也淋了雨,我去顺便给你也煮碗姜汤,走吧,别在这儿杵着了!” 说着,一双小手把安子皓连拖带拽的拉走了。 房门关时闹出了动静,贺九笙条件反射的睁开了眼睛,只感觉到自己身上被人披上了一张毯子,抬头时,见王爷已经脱下了外袍,上头袍边处尽是泥水。 “想必你也听说了宫里的事,才这样看着我吧。” 宋燕帧在桌前与她对坐下来,眼眸低垂,嘴角似乎还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贺九笙瞥了他一眼,又飞快的收回视线,佯装不在意道,“反正你府里已经有三四个女人了,多一个也无妨,没什么大碍!” 话虽这么说,但几个女人的由来自己都是知道的,堂堂燕王居其位,不可能不纳妾。 即使是身不由己,可她心里还是隐隐不平。 什么叫两妃并立? 正妻的地位是能取代的吗?能吗!? 荒谬得很,想想她就气。 为什么要穿越到这种一夫多妻制的地方!? 二十一世纪女青年,心里有苦说不出啊。 扭过头,不想说话了。 这幕撞进眼里,宋燕帧无声轻笑,摸着她的后脑勺道,“今日皇上的态度强硬,只怕是真的无回旋余地了。” “不就是两妃并立嘛!”听宋燕帧平静的语气贺九笙忍不住起身杠道,“反正都是陪你睡觉的,正妻和妾有什么分别。谢瑾霜那么喜欢你,那天你为什么不跟我讲?今天我去赴宴就是活活受气!” 胸口堵的闷,积压了一天的怨气和心酸全部从胸中涌了出来。 委屈,难受。 宋燕帧成了个活的出气筒。 她语气很是不友善。 但宋燕帧倒是不恼,对上一张发怒的脸,面容歉疚道,“若是她友好的对待了你,我那日说她心悦于我反倒惹你不快,有挑拨之嫌,如今你知道了她的为人,我再说起你反而能明白过来。” 的确,按照她的气性,姐妹和男人同等的重要,而且谢瑾霜还帮她打压过贺清璃,又是结识贵女的又是出门踏青,她在别庄里中毒的时候还是她陪着说了很多入宫的体己话。 她还满以为谢瑾霜真的是一路人。 友情反戈为敌,只有亲眼目睹亲身经历才能接受。 在摔跟头之前,别人怎么劝说都没用。非得自己摔个头破血流撞枪口上去了,才能彻悟。 “那你倒是告诉我一声呀!”她梗着脖子嘴硬。 这彻悟的成本也太高了吧! 宝宝委屈。 鼻间涌上些酸楚,弱弱的问了句,“那你真的要再立一个王妃?” “皇上只是以此来要挟我,若是我不许她进府,皇上就要亲封她为燕王妃,强塞给我。若是我主动应允了她进府,她不过是做个妾。” “皇上这是在逼我,先拿个我必然无法接受的要求出来,再放低标准,这是个台阶,我下或不下,他都要一意孤行,最终的目的,都是让谢瑾霜进府。” 宋燕帧目光柔和,像是在劝解孩童一般耐心。 “让她进府,来年寻个由头把她迁到别苑去住,你也不必与她时时碰面了。应了皇上,我们化被动为主动,还有回旋的余地。” 听宋燕帧说出我们这二字,贺九笙的心不觉跟着颤动了一下。 目光凝在贺九笙的眸上,“你现在是我的王妃,宅内的主母府内人的出入不是我一人能决定的,所以我该来征求你的意见。” 是啊,她是王妃,整个王府当家作主的人。 “你说来征求我的意见,我真的很欢喜......”贺九笙垂眸,若有所思的回道。 良久,转了转眼珠望天道,“可说来说去还不是要放她进来?” 这个谢丞相忒不要脸,谢瑾霜也不要脸。 她突然觉得上午尔珍骂得对。 她也想骂。 第55章 该来添把柴了 谢瑾霜进府的事终究在全府人的懵逼中落定了下来。 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 谁都摸不透皇上为何把一向跟自家人不对付的丞相搞进了自家人的行列里。 三个女人瞒着王爷的生意依旧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利润可观得很。 不出所料瓜子儿生意进行了一月有余,城里就有私人和店铺开始学着炒瓜子儿了。 卖方市场壮大以后,瓜子儿的生意就要走衰退趋势了。 这日林尔珍抱了账簿来翻看,利润明显慢慢开始呈现下降的趋势,原因是打点飞鸿居和江圣凌都需要一定的成本,而小商贩压低价格,瓜子儿市场很快就要在京城中饱和。 贺九笙嗑着瓜子儿翻了翻账簿,半晌站起身来大手一挥,“走,去飞鸿居!” 午间正是飞鸿居人声鼎沸的时候,贺九笙携着姚元霜、林尔珍,三人男装上二楼要了个雅座,招小二去请已谢幕的江圣凌来。 三人闲坐间,听得屏风另一端有人声吵嚷着议论着江圣凌早间说的书,听起来似乎是一堆公子哥儿。 “……难道他燕王就配吗?” 听到这句话,三人竖起了耳朵,开始默默的听起了墙角。 似乎三分酒下肚,那些男人就开始不清醒了,嘴里的话颠三倒四。 “你可小声点,这话可莫叫旁人听了去。”边上有人劝诫道。 “怕什么,听去了又如何?还能叫人来打我不成?那贺府的大小姐论她是个嫡女又如何?以前还不是疯过?就算是被姨娘陷害的,也是个实打实的傻子,他宋燕帧宁肯娶个傻子回家,也不立瑾霜为正妃,真真是傻到一家去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有人附和道。 “虽说谢瑾霜如今被燕王给收去了,你也不必如此纠结,京城里世家贵女多了去了,她谢瑾霜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你何苦为难自己呢?” 听起来,那个大放厥词的男子似乎是爱慕谢瑾霜。 “你们不懂啊!你们不懂!”男子说话间畅快的喝了一杯酒,还打了个嗝儿,“这情之一字,不沾则已,沾上了就念念不忘......” 说的话云里雾里的,半晌又没了动静。 “贺家那位小姐我见过,那模样秀色可餐,燕王喜欢也是人之常情。” “你见过?是比谢府那位多了三头六臂是怎么?让燕王魂不守舍,隔天就封了正妃?” 此话引得哄堂大笑。 “三天六臂倒不至于,以前做宫里学堂伴读,见过。” “那都多久以前的事儿了!” “那时就是个美人胚子,现在肯定差不了!” “必然还有绝技,跟观春楼里的允妍姑娘一样,身怀神功!哈哈哈哈哈......” “……” 姚元霜皱了皱眉头,扫了眼贺九笙的脸色,就想起身,“没见过如此不知礼数的,入耳竟是些淫词秽语,我去会会他们。” “我们出来都是男装打扮,实有不便,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了。”贺九笙拦着她,又按回了凳子上。 “那就不要听了,省得脏耳朵。” 旁边的雅间里闹了几句颇为放浪的话就停歇了下来,一开始说话的男声此刻也没了声响,只剩下一些窃窃私语声。 雅间的门适时打开,江圣凌从门外进来,一副嬉皮笑脸相迎了过来。 “贺公子今日怎么有闲工夫过来了?真叫我喜不自胜啊……呀,这么多好菜呢……” 目光直直的盯着桌上的菜肴,脸上的笑容更欢了。 箬端扯了扯师傅的袖角,生怕他忘乎所以。 吃货好! 不知道为什么,贺九笙一见着江圣凌,刚才偷听到的不快都抛向脑后了。 江圣凌虽然长得不咋的,但是笑起来颇具喜感,眼睛眯起来跟条缝似的,这人也不贪,只爱吃肉。 比现代那些难伺候的大主播好哄多了。 甚好甚好! “江先生,这些都是小点心,今日特意点了飞鸿居这月新上的招牌菜,水切驴肉。” “这驴肉好啊,我在后院常看到,就是不常吃到,嘿嘿嘿!谢过贺公子!” 箬端偷偷翻了个白眼,明明那几头驴牵回来以后师父就是天天眼馋,奈何太抠搜,只能巴巴地望着。 分明没吃过。 还装作吃过,呵。 “这道罾蹦鲤鱼以后就不用点了哈!我不爱吃鱼!” 江圣凌毫不客气的把鱼跟姚元霜面前的里脊换了换。 “说吧,你这次来,又带了什么好东西来给我卖了?” 贺九笙扬扬眉角,有些不好意思了,“江先生,你怎么知道的?” “你上次说过还有东西要卖,我看你这个瓜子儿的头一把火也快烧完了,你也该来添把柴了。” “江先生如何得知?” “我台上说书的时候见台下人手边的瓜子儿袋都不是咱的,可不就是流失客源了吗?” 江圣凌说这些的时候手里嘴里的动作依旧没停,眼珠子都没挪一下。 他虽然是个吃货,但脑袋清楚得很,而且深知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你这个小公子想法很超前,我很欣赏你!”江圣凌拈了块肘子到自己碗里,“这个葵花子,谁都知道是图个好看的,不过是种在地里的东西罢了,你能把它炒出来,炒完了还挺香。你果然不同凡响,这东西是你自己的主意?” 贺九笙早忘了瓜子儿是她那个世界哪朝哪代发明的了。 点点头,“是我做的,放那儿多浪费啊,还不如拿来吃呢!” 嘴里塞满了驴肉的江圣凌嘿嘿笑,“行!我就喜欢你这种琢磨食物的!民以食为天嘛!嘿嘿嘿!” 说完又扒了几口虾肉馄饨。 把江圣凌哄高兴了,贺九笙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唇脂瓶子递给江圣凌。 “唇脂?女人家的玩意儿,这不大街上都是吗?” 贺九笙不慌不忙打开,窗外阳光照在瓷碟里隐隐泛着光。 碟中是普通的唇脂,但加了金箔,显得格外的流光溢彩,显出梦幻一般的色泽。 好家伙,以前在现代的时候那些视频都不是白刷的,放在古代能当个发明家。 “这颜色我倒是第一次见到,你给我。” 江圣凌终于放下手里的筷子,用袖笼抹了把嘴上的油,扯过一边蹭饭蹭的正香的箬端,挑了把唇脂塌在他的嘴上。 第56章 岂是你我能编排的? 箬端被拉离饭桌,一张生无可恋脸。 嘴上抹匀以后,效果绝佳。 普通的唇脂加上了细闪的效果,再加上箬端的脸本身就白净,带着一丝丝的阴柔之美,配上红艳的颜色格外好看。 “徒弟,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不该跟着我学说书啊,这张小脸该去唱戏才对啊!” 江圣凌盯着自己徒弟,若有所思且慎重其事的蹦出这么一句。 箬端无语,站在原处任凭师父端详。 姚林二人也看直了眼,没在府里见贺九笙倒腾过这些东西,要是早知道,自己顺一些过来用也是好的。 各自下意识抿了抿自己的嘴唇。 “江先生,这唇脂您就拿去卖,利润我分您两成,如何?” “卖多少钱?” “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你还不如去抢呢!街上卖的顶多七钱!” 贺九笙转转眼珠,“江先生,这唇脂成本高啊,这色泽岂是那些庸脂俗粉能比的?而且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神女溢彩,多好听!” 江圣凌呷巴呷巴嘴,好像体会出那么个味儿来了。 “您讲的时候要往夸大了讲!是不是?这爱打扮的女人不花钱,不外乎就是给家里省钱,省得是谁的钱?老......夫君的钱!可若是不花钱,这钱不就腾给家里的小妾了吗?” “小妾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流光溢彩,十指不沾阳春水,正妻却粗鄙不堪,掏心掏肺的给家里省钱,图个啥?” “总之一句话!你不花的钱,总有人替你去花!” 姚林二人在一旁听得发愣,怎么总感觉王妃是在说自己呢。 各自抿抿嘴唇,头微微埋了下去。 江圣凌咂么出味儿来了,点点头,“贺公子你这想法不错。” “到时候你说书辟出个广告时间......就是给大家介绍好产品,你找个女人,啊不,咱们节省成本,我看箬端就不错,有成为李佳琪的潜质,我看好你哦……” 箬端只听明白了一句“箬端就不错”。 广告是什么…… 李佳琪是什么…… 他只感觉自己好像要倒霉了。 跟着这倒霉师父果然会倒霉。 讨不到好处。 受气。 他只看到师父又转头看着他的脸发出邪笑。 苍天啊…… “对了,除了唇脂本身价值好,您也可以夸张一点,就说这唇脂的工艺是从宫里传出来的,后宫里的娘娘们都在用,这样才能带动潮流!” 反正她姑婆是太后,她夫君是燕王,四舍五入也算是宫里的人。 江圣凌乍一听,却突然拉下了脸,一本正经道,“宫里的事岂是你我二人能编排的?” 箬端抬头望天,师父您可不就指着宫里的轶闻发财的吗…… “这不是编排,这是夸张效果,为了能卖出去,总得找个带货的嘛……” 夸大其词的事儿她在现代没少干过,所谓的实物与图片无关,买家秀卖家秀之差,都是现代的产物,怎么到他这儿就不行了? “恕老生不敢从命!宫中的事容不得造假!” 江圣凌的眸色深了一瞬,语气也之方才强硬了不少,像是被人戳到了原则一般。 见他把装着唇脂的瓷碟放下了,贺九笙忙挽救道,“那就不说!江先生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还指着这么一颗摇钱树呢,贺九笙立刻告饶。 “那行!” 江圣凌瞥了她一眼,对这结果也甚是满意,将瓷碟踹到怀里,撇去刚才的不快,“来来来,继续吃饭!” 三月十二,清明。 皇家祭祀扫墓的日子就定在这一天。 文武百官带家眷与皇室子弟前往郊外皇家陵墓祭祀大宋历任先皇。 贺九笙前夜还庆幸宋燕帧终于不用起早上朝,结果第二天就笑不出来了。 睡了没几个时辰就被人从被窝里捞出来了,鸡都还没叫。 古人说的清明时节雨纷纷果然不假,这一天细雨绵绵下个不停,跟着浩浩荡荡的大队伍往前走的时候,掀开帘子就是一副迷蒙黯然的氛围。 因是个特别的日子,随驾的侍从宫婢们都卯足了劲表现出一脸哀愁样,谁敢翘翘嘴角,就是对先皇们的不敬。 贺九笙放下帘子打了个哈哈,钻到宋燕帧怀里哀嚎一声,“今天连早饭都没吃。” “若不是你非要睡个回笼觉,吃两顿都够了。” 宋燕帧原本闭目养神,睁开一只眼看她的反应。 小东西趴在自己的腿上,侧着半个身子不住的打哈欠,连回驳他的精力似乎都没有,顿时心底不忍了,从轿厢里取出一个小食盒,“给你带上了些吃食,快用吧。” “你不是说我活该嘛!” 贺九笙抬起一张幽怨脸。 起床的时候天都没亮,估计是凌晨三点的样子,一盆洗脸水都没把她激醒,就被抱到梳妆台前梳头。 这能怪她吗? 都怪这个祭祀礼! 女孩子都要睡美容觉的好不好! 所以面子还是要维护一下的! 头上那张英俊的脸庞轻笑,“原是在诱我服软,还当你真的改了性不跟我贫嘴了。” 说完亲手从食盒里取出一只小笼包,凑到她嘴边,“吃不吃?” 其实食盒盖子打开的时候她就闻着味儿了,肚子一直泛着咕嘟,好饿。 算了,自家王爷,面子是什么,能当饭吃吗!? 吧唧一口,咬了半个小笼包。 宋燕帧抚着她的头发,温声道,“好吃?” “好吃!” 饿了什么都好吃! “可要吃饱了,今日势必要打一场大仗。京中权贵都在,吃饱了才有力气与他们理论是非。” 宋燕帧一脸笑眯眯。 一脸的等好戏开场状态! “怎么说?” 贺九笙挺直腰板,拿起剩下半个包子塞进嘴里。 “今日是你进王府后第一次面圣,现今朝中已有些流言,是围绕着你我二人与皇上的。不说今日礼数繁杂,咱们在队伍前列,更是要做得周全,不可懈怠。” “再者,谢安庭自然也携带家眷位于前列,与我们相隔不远,周边还有平津候府、靖国公府、元国公府,以及众多朝臣,其中有些个性子激烈的,若是其中问起什么,你可要小心应对。” 第57章 敢问丞相,是哪一位? 这些个弯弯绕绕的人,贺九笙一听起来就觉得头疼,估计一会儿下车以后就要被人当猴一样看了。 吵架她会,可是跟别人笑里藏刀她还没学个周全。 好家伙,让她去应对一堆文诌诌的古人。 想想就可怕! 贺九笙特地多吃了几个包子压惊,理了理头上的簪花,才跟着王爷下了车。 皇家陵墓建于山前,取天时地利的福地,坐北朝南,到地方时太阳都还没升起来,只觉得山中空气湿冷,贺九笙一时没调整过来,挽着宋燕帧打了个冷颤。 “冷了?” 贺九笙弱弱点头。 宋燕帧垂眸,对一旁人招手道,“小芝,去拿件披风来。” 话说的淡然,却把贺九笙打了个七荤八素。 怪不得都喜欢谈恋爱,要是真遇上个把你当成掌中宝的人,心里能甜的跟吃了蜜糖似的。 贺九笙现在就有这样的感觉。 有一种,即使跌下悬崖都相信他会在底下接住的踏实和安心。 这些,在现代的时候,她都未曾感受过…… 披风交到王爷手中,是件鹅黄色的锦缎披风,正好搭着她今天衣服的配色。 “谢谢。” “跟我还客气这些做什么?” 贺九笙乖乖的站在他面前,任凭宋燕帧不紧不慢的给披风系带打结。 今日有祭祀活动,所以宋燕帧穿的隆重,一身华丽锦袍,头上金冠束起长发,腰间系着金丝蛛纹的玉带,修长的身体一如往常挺的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玉树而立,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 贺九笙有时会感觉自己就像在做梦一样,把在现代的时候没有得到的东西都轮流拥有了一遍,比方说在现代的时候,这个岁数的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女学生,刚进入大学的校门,带着对梦想的憧憬,靠自己努力,凭着一腔热血在社会上撞的头破血流。 而现在,她有一个身为老太后的姑婆为依靠,起点就比百分之九十的人高了。 再者,从来没谈过恋爱的她,好像在这个世界里心动了。 她没有跟人谈过恋爱,不知道什么才叫谈恋爱。 而与宋燕帧之间,两人好像是跳过了谈恋爱的过程直接就结婚了吧? 跳过了吗?如果是,那在别庄里的一切又是什么呢? 对于她而言,赚钱比谈恋爱可简单多了。 钱,努力努力就能赚到,但一个真心对你好的人,也许一辈子都无法遇到。 如果在现代的生活算是上辈子的话,那就是个例证。 青兰寺月老庙前的树上一万条红绳里,一千求财富,两千求平安,剩下的七千求的都是姻缘。 缘分,很难的。 每回想到两人之间的关系,她就觉得很神奇。 觉得老爷天虽说一开始对自己不太友好,可现在又似乎良心发现了,送了她这么好看又不渣的一位郎君。 一切都像做梦一样,如果这真的是场梦,那她真想一辈子都醒不过来。 “老臣参见王爷!早前听说的都是些传言,今日一见,燕王和王妃果真如此恩爱啊……” 望着宋燕帧那张无暇的脸正沉浸在其中出神时,一个猥琐的中年男人闯进了二人的世界里。 来者一脸肥头大耳,一张脸上是油脂堆出来的那种肉态,且带着高血压患者的红通特征。一身打扮格外惹眼,竟比王爷还要嚣张。 脸上的五官拼凑在一起,写满了世故与圆滑。 “瑾霜见过王爷王妃。” 贺九笙挑了挑眉头,某人今日突然长了记性,学着规矩了。 贺九笙以前没见过这个男子,但看他旁边走上来请安的谢瑾霜,就猜出了身份。 这个油腻中年男,就是丞相谢安庭了,虽年过半百,但是由于体胖,所以显年轻。 “丞相大人莫拿本王取笑。”宋燕帧眸光微闪,从贺九笙挪向来者时,悄无声息的换了个眼色,比之刚才的温润柔和多了几番凌厉,升起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 原本以为宋燕帧是在谦虚,冷不丁他又冒出一句,“本王所爱之人,自是要珍之重之,一丝都马虎不得。若非心中所愿,岂会有感而发?” 此话一出,在场面对面的四人一张脸一个表情。 宋燕帧面不改色,嘴角似笑非笑,贺九笙虽在心底偷笑,可面上仍不露声色。 谢瑾霜听这话时脸色微微一动,眉头可见的皱了皱,视线从宋燕帧身上落到她身上,那目光似是嫉恶如仇一般。 谢安庭不愧是两朝丞相,表情管理满分,面上依旧挂着笑,脸上的褶子挤得跟狗不理包子似的,僵硬着一动不动,“王爷是个性情中人,刚才那一幕举案齐眉的场面不由得让老臣想起年轻时与旧日有情人的往事啊……” “敢问丞相,是哪一位?” “……” 人人都知道丞相贪财亦贪色,家里正妻早亡,妾室成群,贺九笙还与姚元霜聊起过此事,保守估计,谢安庭家里的姬妾能组起两支足球队。 与旧日有情人的往事,啧啧啧,别说宋燕帧好奇,连她也好奇是哪一位。 但是敢当面问出口的,估计也只有他宋燕帧一人了。 此间气氛变得格外尴尬。 贺九笙眼眸轻轻抬了一下,看了眼谢安庭,他的眼角好像在抽...... 脸上的褶子跟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没人说话,半晌,谢安庭主动打破了沉默,哈哈哈讪笑道,“王爷,玩笑话就不开了,还是尽早就位吧,耽误了时辰可是对先皇的不敬啊!” “论毒舌,真毒不过你!” 望着谢安庭和谢瑾霜离去的背影,贺九笙凑到他身边吐槽了这么一句。 “什么毒舌?”宋燕帧面对自己啊王妃又不禁恢复一脸温和样儿。 “就是嘴巴毒......唉不说了我看到黄袍子了……” 宋燕帧倒是不惊异于她口中蹦出的一个又一个新鲜词,这一个多月以来他早就习惯了。 自家王妃,自己选的,与众不同,百看不厌。 一双眼发愣的盯着那张白玉无暇的脸蛋,嘴角的弧度还没扬起,就被她连拉带拽的跟着周围众人一起跪了下去。 说的黄袍子,其实就是这普天之下唯一能身着黄色的人——宋千衡。 人很好辨识,黄色扎眼。 贺九笙默默埋下了头,他们本就跪在前列,她真的不希望宋千衡看到自己。 第58章 被人扔泥巴 心里总有这样莫名的抵触。 以往两人是相处过的,他特地来别庄看她,堂堂一国之君能做到这样很不错了。 如果贺九笙仍旧是那个贺九笙,说不定两人青梅竹马之情能化为一段姻缘。 奈何自己对他根本不感冒啊,她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贺九笙,青梅竹马的毛都回忆不起来。 强扭的瓜不甜。 而且宋千衡性情古怪,那件事以后又屡屡针对宋燕帧。 她真怕宋千衡看到自己这张脸,又想起隐匿在心底的那份不快来,惹出什么大麻烦。 不敢面对,有愧疚、有心虚、有恐惧、有担忧。 这些五味杂陈,全部凝在一个动作里,就是低头,死命低头,顺便按着宋燕帧的脑袋往下埋。 “做什么?” 宋燕帧觉得她这躲躲藏藏的模样有些憨傻,压低嗓音小声问了一句。 “你傻呀,他看见我肯定气。” 贺九笙小嘴一撅,觉得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 宋燕帧借着宽大的袍袖遮挡,稳稳的抓住了她的手,“不必担心,本王还没到要把自己的爱妃藏着掖着的地步。” 所有的一切迟早是要面对的,众人是,皇上也是。 一众大臣、妃嫔、权贵、奴才乌泱泱的跪了一片,往后看去一眼望不到头。 皇上在祭坛上点香火拜了祖宗,司礼监的内侍们拿着功德薄从一代皇帝的开国历史念诵到了先皇的勋功伟业。 场面活像开学典礼上的领导讲话,语速平缓,愣是开不了三倍速,这一念就耗去了两个时辰,众人也跟着跪了两个时辰。 要不是内侍的声音尖锐,贺九笙怀疑自己就要睡着了。 屁股坐到后脚跟上,早就把腿坐麻了,见周围人或憋或忍都尽量不表现出疲态,宋燕帧更是在若有所思,贺九笙叫苦不迭。 领导讲完话就是校长讲话。 皇上上台,把自己当朝时所做的好事儿一一说给了老祖宗听。 是真是假不知道,本来看着墓里都是宋燕帧的老祖宗,宋燕帧的老祖宗就是她的老祖宗,给点面子忍一忍能挺过去。 可宋千衡一上台贺九笙彻底蔫了,看起来这祭祀大典才刚刚开始,于是百无聊赖的玩起了自己袍子上刺绣的孔雀。 忽而一个黄土团成的泥球就啪得一下砸到了她的袍子边上。 泥团捏的溜圆,上面还有指纹印子,一看就是故意为之。 堂堂燕王妃在祭祀大典上被人扔泥巴!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能忍? 她小心翼翼的回头找始作俑者,只见身后跪的一干人等自己一个都不认识。 唯一认识的就是谢瑾霜父女,两人跪在右侧离自己两排以外的地方。 找不到谁丢的泥团,贺九笙继续回身当雕塑。 一个泥团啪的一下又丢了过来,虽没砸中贺九笙,但因早晨下过一场细雨,泥土湿润,终是激了些泥点子到衣服上。 好好的一张刺绣图,正巧被泥巴污了孔雀的眼睛。 贺九笙再次转过头,这回终于看见是谁丢的了。 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支棱在自己正后方,与他相隔正中的位置,大大小小的摆了些泥人,看起来就是他捏的。 哪个捏的不趁眼了,就团个小球丢出去,至于丢哪儿,他不管。 熊孩子。 贺九笙背过手想拉住他的小手以示警告,奈何半个身子受力,麻痹的双腿不受控制,带动整个身子向后翻去。 手一撑,就把身后那些泥人压扁了。 惹得身后孩子嚎啕大哭,这一哭,周围的人或从梦中惊醒似的,身子里里外外震了一震。 这里的骚动很快就传到了皇上耳中,司礼监的内侍往这出走来。 吓得贺九笙挺了个身子立马将沾泥的手藏进了袖子里。 “王爷,这祭祀大典何其重要的事情,怎容得如此胡来?” 贺九笙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完了完了,刚才一定是被人发现她欺负孩子了。 她感觉到自己所处的这个位置已经成了焦点,几十双眼睛都聚拢了往这边看,恨不得在她身上烧出个洞来。 却没有想到,宋燕帧并未搭话,反倒是宋燕帧身后有一男子连连致歉道,“草民不敢!烦请公公转告皇上,草民必恪守本分,管束好小儿。” “真搞不懂,这么个小孩留在家中便罢了,带过来现什么眼!” 内侍一脸桀骜的样子,丢下这话就甩袖离去。 贺九笙心里就纳了个大闷了。 王爷?他也是王爷? 可为什么他自称草民? 那为什么这个内侍敢跟他这么说话呢? 带孩子来怎么了?那不也是咱们面前拜的这堆老祖宗的后代嘛! 虽说孩子砸她了,但刚才看内侍那副嘴脸,贺九笙心底还是有些愤愤不平。 祭祀大礼又足足进行了两个时辰的功夫,加上之前歌功颂德的那两个时辰,一共是四个时辰! 被宋燕帧扶起来的时候,贺九笙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下一幕发生的场景更是让她头皮发麻。 宋千衡,朝他们走过来了! 视线还一直盯在她的身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说的啊……”贺九笙捏了捏宋燕帧的手掌,向他靠拢了些。 宋千衡来到面前,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隐匿着分明的锐利,跟藏了把刀子似的,但竟没同二人说话,而是径自走到他们身侧,对着刚才那个被内侍称作王爷的人说了句,“皇叔别来无恙。” “草民,参见皇上。”那人拉了自己脸上仍挂着泪的孩子朝他跪了下去。 贺九笙这才完完整整的看清这父子俩,他们身上的衣服显得与周围人格格不入,虽说也是普通老百姓家中穿不起的料子,但是布料上隐隐的看得出褶皱。 衣服似乎是穿过好几年的,因而色泽都淡了。 自方才内侍来过之后,孩子就再没哭过了,脸上还有一种淡淡的的惧意,一只手牵着他爹,一只手搅动着衣角。 “一年之中,只有这寥寥的几回能够见到小皇叔啊。虽说你无官无爵,可每每你自称草民,朕这心里总是堵得慌啊,你毕竟是留着太上皇的血。太上皇走前还记挂着你,为你保留着文王一位,朕也始终视你为皇叔。如今你这孩子也大了,你当真不为他的前途考虑?” “草民卑贱,得皇上恩赐才能来参加祭祀大典已属荣幸,怎敢再有非分之想呢!” 男子的头埋得更深了。 宋千衡听闻此话,却不着急把人叫起来,反而有意的转头对着宋燕帧扫了一眼,嘴角若有若无的上扬着,“你们兄弟俩倒真是不同,小皇叔拒不肯回到皇室,可燕王却有着敢骑到皇室头上的魄力,一个像猫,一个却像虎,有趣,有趣啊……” 第59章 不知如何面对 宋燕帧有个弟弟,是在太上皇那辈的宫闱争斗中侥幸存活下来的六皇子。 名叫宋文昊。 深宫里本就是用斗争的一砖一瓦砌成的,毫不客气的说,连一抷黄土都自带心机属性。 用林尔珍的话来说,“太上皇那一辈斗的惨烈。” “妃嫔之间的段位那是一等一的高,跟养蛊似的,强大的吞噬弱小的。” 当年最受宠的淑皇贵妃在怀第一胎的时候遇宫门失火,自己险些丢了命,可腹中七月大的胎儿因供氧不足,最终殒命。 后一胎得以生下宋燕帧,又一胎生的还是皇子,遭人嫉恨,用一石二鸟计将小儿毒死,顺道除去了一位妃嫔,可幕后黑手,她至死都没有找到。 宋燕帧这样的性子和能力,能在这些杀红了眼的妃嫔中活下来,靠的是命也是运。 宋文昊的母亲是个极不受宠的昭仪,生下孩子就死了,宋文昊从小耳熏目染的不是诗词歌赋,而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也正因为如此,他对皇家生来就有一股厌恶感。 他总觉得,自己的亲娘也是死在某位后妃手中的。 自成年后他常混迹于京中大小酒馆,找了个歌姬日夜厮混,被太上皇发现以后,父子相冲,他辞去了官位爵位,自降为草民与歌姬厮守。 这段往事在当时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街头巷尾热议浪潮滚滚不断。 后日子久了,也就平息了。 “皇上如今称草民一声皇叔,草民实在愧不敢当。普天之下现如今都知道,皇上的皇叔如今只有一位燕王。草民身处贱处,虽人微言轻,却斗胆开口为燕王说上一句话。” “皇上为天下之主,当明白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话是何含义,皇室子弟只有齐心才能兴盛王朝。燕王一颗臣子之心,一心只愿天下太平,助得皇上坐拥盛世天下,望皇上不要忽视其用心良苦,勿听信他人谗言与挑拨。” 皇上扫了一眼,周围那些官宦大臣打量的打量,悄悄挪过来的挪过来。 未免显得自己过于苛责,皇上甩了甩手,“小皇叔请起吧。” 说话间心里也是虚的。 他知道宋文昊什么意思。 有关安置流民的事情,他的决策下的实在不对,可他知道燕王不会致那帮流民于不顾。 他不过是看不顺眼燕王那胜券在握,以为天下人都会站在他那一边的表情。 燕王在朝堂上的那份倨傲。 他很不喜欢。 宋千衡不想在祭祀大典上把事情闹大,接着说道,“小皇叔说的话,朕都铭记在心。” 话毕终将视线从宋文昊身上转走,直直的落在了贺九笙头上。 他花好一番功夫,和宋文昊寒暄,可心思却一直都在这女子身上。 摘下面纱,为什么会是这样一张脸。 漆黑如墨的长发全然盘起,昭示着她已嫁为人妇的身份,可一双凤眼神采照人,肤色自皙异常,宛若无瑕的白玉琢成,眉长入鬓,显示聪慧过人,以及悦耳柔美的声音,聚合起来,使她变成一个风华绝俗的美人。 这美人,如今归属宋燕帧。 从他手里夺去的。 两眼对视,盯着那双阴冷的眼,贺九笙全身的血液跟着凝了一凝,沉默间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皇叔纳妾,隔日便封了王妃,没有大婚仪式,皇嫂可觉得委屈?” 宋千衡冷不丁冒出这么句话,让贺九笙有些猝不及防。 本以为他那冷冷的眼神,是恨不得把她的心剜出来的。 周围人有意无意的蹭着大瓜吃,都期待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回皇上的话,妾身不觉得委屈。” 说到结婚,古代大户人家最注重的就是仪式感,三书六礼三媒六聘,但是碍于她当时是妾的身份送出去的,连嫁都算不上。 别说仪式上的规矩能省则省,就是丈夫都不能够来迎亲的。 再加上换亲这件事情弄的是鸡飞狗跳的,这事儿在皇上心里都还没过去呢,她很少去想自己会不会因为仪式感缺失而觉得自己受委屈。 这王妃简直是拿命换来的,那天她和宋燕帧在老太后面前捡回了一条命,事后还有心思想仪式不仪式的小事? 不可能的,想太多了。 委屈?也不至于。 “也对,燕王也是兴致来了,第二日才求太后晋了你的王妃之位,毕竟,朕记得,你以往是从没见过燕王的。后来看对了眼,也就两厢情愿了,是吗?” 宋千衡理智尚存,在竭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情绪,就当自己是个泥人,脸上没有表现出分毫的变化来。 这话在贺九笙听来,完全就是另有所指,满满的就是对她的嘲讽。 她记得皇上亲口问过她,说有没有见过燕王,她说没有。 她不知该如何面对。 “皇嫂不知,同日,皇嫂的妹妹清璃也进宫了,皇嫂的这个妹妹啊,温婉大方,贤惠得体,样貌更是无可比拟,你们二人倒是有几分相似之处,朕今日见到你这张脸,就想起了朕的贺昭仪。” “皇上厚爱妾身的妹妹,九笙感激不尽。” 感觉到宋千衡的目光一直吊在自己身上,贺九笙颔首应了这么一句。 该说不说宋千衡刚才说的话里除了她俩长得确有相似之处以外,她真没觉得还有哪句话说的是对的。 尤其是温婉大方,贤惠得体。 呵,呵呵。 贺九笙已低下头,宋千衡自知她是不敢面对,可见到那张脸心底就尤其发痒。 他扯了扯嘴角,面对众人道,“刚才小皇叔也说了,皇室子弟只有齐心才能兴盛王朝,今日清明祭祀,朕见到许多时隔几月未见的面孔,深觉以往咱们皇家子弟间的交往疏远不少,今夜打算借着这个日子,大摆家宴。” “皇嫂也该入宫见见自己的妹妹,贺昭仪对你可是想念的紧啊,这身上的一肤一发都恨不得像皇嫂这般贴了去。” 这话中有弦外之音,但不知情的大约是听不明白,王公公只在一旁装咳嗽微微扶了下下巴。 贺九笙更是不懂其中深意,但只知道一点,那就是皇上这是指明了要她去宫里赴宴的。 第60章 半路截胡 “再者,太后的身体这日子也不大好,朕总想着以往太后都最为记挂你,就想让燕王妃去看望看望太后,但一直寻不到机会,正巧今日入宫,一同去太后宫中坐一坐也是好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不想答应也得答应了。 贺九笙轻点头,“妾身领命。” “那便如此了,皇叔,朕替太奶奶讨要个燕王妃,不打紧吧?” 他看着宋燕帧,神色间略显得意。 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贺九笙心里有些恼。 他怎么总摆出一副压宋燕帧一头的气势? “好了,朕也累了,大典既然结束了,摆驾回宫吧。” “恭送皇上。” 众人齐齐拜别。 宋燕帧眯起眼睛,望着黄袍远去的背影,眸中只有一层深不见底的黑。 月亮不知躲去了哪里。 浓墨一样的天上,连一丝星光都不曾出现。 夜已经很深,但对于贺九笙而言,这个静谧的夜晚,她注定无法置身事外…… 宫中御路上铺着厚实华丽的红毯,灯笼高悬,雕梁画栋的皇宫依旧诺大且静谧,如同一个巨大的牢笼囚住众人,一进到宫里,就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样,喘息艰难。 影影绰绰的宫人们的身影在红墙上印现,一个个恨不得将头埋进土里,一点不敢随意,生怕怠慢了今晚的皇室家宴,所以脚下的一收一动,更显得小心谨慎了。 “这皇宫看似繁华,却像个囚笼一样,人人都战战兢兢的,真比不上咱们的燕王府。”贺九笙由心的感叹了一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宋燕帧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头。 往里走,便有一内侍低着头疾走来,向两人拜了一拜,尖锐的嗓音道,“奴才拜见燕王、燕王妃,奴才奉太后的命,来请燕王妃入萱寿堂一叙。” 萱寿堂是太后的寝宫,去了两次,贺九笙也记住了这个地方。 每次进宫,必然要去的。 “那你......” 贺九笙转头要问宋燕帧,内侍又道,“燕王可自前往鳞趾台,待宴会开场后,燕王妃会同太后一道同去。” “那就劳烦公公了。” 宋燕帧点了头,贺九笙方才跟着该内侍离开。 皇宫偌大,她还是第一次在夜间前来,从宫门到后宫,这一路上到处都是点燃的宫灯,光是遇见的就有几百盏,将夜晚的路也照的灯火通明。 以前她觉得自己想象不到帝王家的壕气,现在细想一下,帝王家的壕气是她想象不到的。 这些宫灯在入夜时点亮,光是人力,就要耗费不少。 脑子里思索着这些,跟着内侍不知走到了哪条路上,前头的人突然停了一下,她没来得及刹脚,差点撞到了这内侍背上。 转头一看,停在了一个宫阁前头,雕梁画栋的高脚亭直入青天,牌匾上金字刻着拂兰阁三个字。 拂兰阁。 贺九笙的记性这时候尤其得好。 下意识哼了一句,“这不是我那个妹妹住的宫殿吗?” 拂兰阁是大宋开国皇帝最宠爱的皇后还是妃嫔时居住过的,贺清璃升为贺昭仪以后,就迁到这里来了。 贺清璃真是越来越牛气冲天了,居然敢在太后跟前来个半路截胡。 “王妃好记性。” “你停在这儿,肯定有别的意思吧?” 贺九笙不是个傻子。 看这内侍的眼睛已有些晦暗不明了。 “奴才是个下人,奴才只按主子的吩咐行事,请王妃来同自己的亲妹妹叙叙旧,贺昭仪想念王妃,真真是想念的紧。” 说完,躬身伸手请她进去。 这内侍说的好笑。 贺清璃想她? 这样不着边际的话,今天祭祀礼上,皇帝身边的内侍竟然如出一辙。 她嘴角勾了勾,看了一眼拂兰阁的牌匾。 既来之则安之。 看她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信步进了拂兰阁。 里头挺大,下人将绿植鲜花打理的井井有条,可见重视。 她开始信了贺清璃进宫以后的确受宠。 不然也不会升的这么快,还住进了拂兰阁。 贺清璃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又不想表现出来似的。 等奴婢通传了不过几秒,就从内阁中闪现了出来,脸上带着花枝招展的笑。 今晚家宴,她是特地打扮过一番的。 只是白天祭祀时贺九笙没注意到她有没有去。 就算去了,也不会特别注意。 毕竟两个人,不熟。 “给贺昭仪问安。” 虽说不熟,但贺九笙毕竟不敢乱了宫里的规矩。 昭仪是皇帝的老婆,王妃是王爷的老婆。 虽说她不必像一般的妃子低头也无怪,可论起受宠程度,贺清璃现在是皇帝手里的香饽饽。 该死的宠妃。 一旁的奴婢扶着贺清璃,她不紧不慢的在桌前坐下,一双优越的目光审度着贺九笙。 “姐姐以为把我换进宫里我就会没好日子过?姐姐,你打错这个如意算盘了。”她说话间一张樱桃小口吐出燕语莺声,杏核样的眼睛在贺九笙脸上转了一转,声音略显不屑,“揭下面纱以后,不过也就长成这样,能美到哪儿去,咱们毕竟是一个爹生的。”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望着她眼底的不屑一顾,贺九笙瘪瘪嘴,“我们虽然是一个爹生的,但不是一个妈生的,差在哪里不是你我能评判的,要靠别人来赏读。” “不过我看你如今过得好,想必皇上是喜欢你的,既是如此,安分度日便好。” 贺九笙说到这里,想起她以前那副嘴脸,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想不到皱眉头竟被贺清璃看在眼里,并且误读。 “姐姐说的是,如今我过得好,让姐姐希望落了空,真是遗憾。” 她说这话时,神色比方才悄悄淡了一些。 贺九笙却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你觉得是我把喜轿换掉的?我见不得你过好日子?” “姐姐说笑,进宫是妹妹的福分。”贺清璃用手绢遮了遮嘴角,眼睛余光却打探着贺九笙,“听说燕王风流成性,有众多姬妾,却独独抬姐姐做了王妃,这等福分,妹妹真是求也求不来。” “可惜......本以为燕王得了正妃,从此以后能够收一收心,没想到这么快又要纳新人了,我为姐姐好生悲凉,故而请姐姐来拂兰阁坐坐,宽慰一番。” “宽慰?大可不必。”贺九笙冷笑了一下。 看着她的表情,贺清璃放下手绢,面上露出难色,似乎发自内心的叹了口气,“想来姐姐在拂兰阁也是不愿多待,既如此我也不便强留,同姐姐一齐去接太后参加宴席吧。” 说着被奴婢扶起了身子,似是一副杨柳细腰的娇媚可人样儿,十分矫揉造作。 贺九笙忍着恶心,好不容易才出了拂兰阁。 旁边却多了个贺昭仪。 今天真是不宜出行,身处古代,她回头还得多研究研究老黄历。 萱寿堂离拂兰阁不远,但中间隔了个御花园。 萱寿堂就正对着御花园左侧一个小桥流水的景致边上。 路上两人无话,走到桥上时,贺清璃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指着桥下潭中的一簇荷叶道,“姐姐你看那里,荷花向来都是六月开,可你看那里,是不是有朵荷花?” 还没等贺九笙的头转过去,就被贺清璃一手大力的往桥栏边上推。 这一用力,贺九笙的脑瓜嗡的一声就大了。 随即脑海里闪现的是几百集电视剧里的宫斗情节,代入感太强,她甚至有种自己已经在荷花池里溺水的感觉了。 风驰电掣间,她明白了几个道理。 一,她终于知道了贺清璃叫她进拂兰阁的目的。 二,她再也不会相信这个绿茶。 三,她丫的这绿茶还是太嫩,她可是穿来的,能被她这么轻易的害死? 几秒的生死存亡间,她一个反手就将贺清璃的手扣住,找准了身体的平衡,反客为主,用手压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就要拦腰将她整个人丢进池子里去。 动作正在进行着,抽到一半贺九笙看着贺昭仪身旁毫不作为的奴婢,想想不对,又把贺清璃给拽了回来。 这一拽,两个人受力齐齐向后躺到了地上。 她明白了,把她推进池子里不是贺清璃的目的,她是要激她把皇上的妃嫔推进去。 要是刚才真把贺清璃推进了池里,到时候给她冠上个罪名,她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更何况皇上本来就对她有诸多不满。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从地上爬起来,贺九笙撒丫子就跑。 正在桥尾,就撞见老太后从萱寿堂方向转了过来,已经看见了她,喊了句,“笙儿,哀家正打算去寻你呢!” 与此同时,身后贺清璃的惨叫声也应势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