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来》 卷一 方圆 第一章 三月三 三月三,鱼鲤穿,乘船江渚把网拴。 三月三,云花翻,踏浪蓬莱问仙丹! “这江南啊,素有‘春来夏比迟’的说法,意思是春来及早,夏到及迟。前些年初游此地,晚春而来,早春而去,倒是没有好好享受这晚舟城的春色。” 江南首城晚舟城的东大街上,一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缓步游玩,对着身旁之人讲解晚舟春色。书生身着儒家青衫,长发随意束带于脑后,样貌虽非俊美,却也十分清秀。青年手持一把折扇,扇面并未展开,所以不知所绘为何,扇骨两侧,则分别刻有“九”“止”二字,腰间悬挂一串铜钱般的饰物,钱串首尾相连形成圆形,“钱币”共有七枚,细看之下,却并非如今流通交易之物。 身旁聆听书生说话的,是一位看起来三十余岁的男子,像是随从或者护卫一般。男子相貌普通,属于走到人堆里就找不到的类型,但是身材却高大健硕,书生体态本就修长,男子依然高出他半头,身穿同样青色劲衫,一看就是一位功底不错的练家子。 “小白啊,你知不知道这江南女子,从小就大胆的很,不似北方女子豪情,不似皇城女子富贵,但却温柔似水大胆奔放。你看这刚过三月,放眼望去,轻绸薄纱,玲珑惹人,怪不得诗仙醉酒时曾说‘确是春江水,眉眼撞湖堤’,实在是妙!”书生一边笑着款款而谈,一边眼神四处张望不停,恰巧身边一位妙龄少女款款走过,不施粉黛却清丽可人,听到他对壮汉的称呼,噗嗤一笑,心道“如此高大的随从怎么的就起了小白这样一个名字”,随即又听他吟诵诗仙诗句,不觉俏脸一红,含笑瞥了他一眼,羞怯跑开。 “你看看,晚舟城真是福地。” “嘿嘿”大汉小白咧嘴一笑,“少爷,春风虽好,但要我觉得,这里的美食小吃应该更好才对。” “你啊,到哪都不忘了吃!”书生用折扇点了小白一下,“不过这你真是说对了,江南美食神仙求。正巧我也有些饿了,你看对面那家酒楼,就是晚舟常满楼了,虽然不如星月楼那般举世皆知,但江南美食依然地道。走着,既然来了,本少爷就带你来过过口福!顺便再给你讲讲这晚舟食谱!” 午初刚至,常满楼却早就人声鼎沸,在迎客门童的带领下,二人行至三楼,这才在靠窗处找到一张无人的座位,虽是边角,但胜在略微清净,而且临窗而坐,看外面行人往来,别有一番趣味。 小二慌忙赶了过来,手里端着着一壶茶水与一碟花生米,“二位客官,正午客人太多,还请您吃几口花生米,再尝尝我们常满楼的清茶,稍歇片刻,稍后我过来为您点菜,还请二位客观见谅。”说着小二略微躬身致歉,放下茶水退开了去。 “少爷,趁着这时候,你快说说,江南美食有什么说法?”小白端起茶水倒了一杯递给书生,急切问道。 书生端起茶水抿了一口,轻呼一口气,又撵起几粒花生米放入口中,满足的轻哼一声这才说到:“这江南美食啊,以鲜嫩雅俊著称。江南水域众多,民众傍水而活,所以每年三月一至,湖海转暖,朝廷便会发下诏令,解除湖海封禁,允许渔民捕鱼。同时朝廷会与东海神宫商议,本年捕鱼总纲,确定网鱼数量,再与各地进行分配。解禁之时,要求各地官员自择吉日,对各自管辖范围内的水祠进行礼祭。各地水祠正神受礼,自当运转神通,压制风浪,保一个月内各自水域水货丰盛、渔民出海平安,这是本朝自太宗起便与神宫达成的协议。” “尽管每年中秋时分,江南水货最为肥美,但要论鲜嫩,当是这三月开湖时节。除了水中美食以外,因为气候适宜,所以各地家禽家畜肉质也极为可口。而天下皆知的晚舟城名菜‘淼垚十八叠’也由此而来。” 年轻书生又喝了一口茶,对面听得聚精会神的小白赶忙端茶壶起身为他添满。书生知道他这吃货等的心急,也不绕弯子,接着说道:“传说这淼垚十八叠,是太宗年间,江南的一位富贾的儿子所创,传闻他自幼喜爱美食,并且天生嗅觉通灵,能通过气味辨百草,调密料,年仅十二,厨艺却惊为天人。后来他用半年时间,研究出了用‘鱼,虾,螃、贝’等九种水食,与“猪,羊,牛”等九种走兽,配上一百余种辅材与香料,制作出一道十八盘菜的惊世美食,命名淼垚十八叠,据说这道菜,必须按照严格的顺序依次品尝,每一盘的味道相互叠加,最后达到让仙人流连的地步。最惊人的是,当时这位少爷,根据不同节气,选取的鱼类肉类品种、部位以及辅料菜品各不相同,所以整个菜谱共有二十四份之多。可惜啊,当年此菜引得老饕餮莲花山二祖御剑下山,收了那少爷当关门弟子,那少爷自觉人间美味已不能达到追求,便随二祖上山修行,再未现世,因为上山年岁尚小,未有子嗣。所以后世旁系子孙多有争斗,整个菜谱如今只剩五个时节留存于世。” “那少爷,这什么‘妙药’十八碟儿究竟美味在何处?现在这五个时节的食谱又在哪里?这晚舟哪里又能品尝这道菜?”大汉小白急切追问道。 “是淼垚不是妙药,是叠不是碟儿,三水为淼,三土为垚,叠是层次叠加的意思!平日叫你多读书还不听!”书生瞪了小白一眼,后者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这道名菜容我给你卖个关子,就先先给你说到这儿。但既然咱们来到常满楼,我就给你再说说这座酒楼的故事!”小白原本的兴致勃勃被打断,就在准备愁眉苦脸的时候,又听到自己少爷要介绍现在这座酒楼,毕竟很快就能品尝这里的美食,眼神瞬间又亮了起来。 “这常满楼的创始人,叫轻巧。” “轻巧?少爷,难不成是位女子?” “不错,不仅是女子,还是位奇女子。” “二十年前的轻巧,也就是现在晚舟人尊称的巧姨,位列太平书院天机榜音律榜第五。” “音律榜第五?”小白吓了一跳,尽管自家地方与世隔绝已久,尽管跟随少爷下山时间不长,但是整座天下的人,恐怕没有人会不知道太平书院天机榜。 “没错,这间常满楼,正是二十年前天下音律榜第五,号称‘入梦’的琴圣轻巧所创。” “嘶...”小白倒吸一口凉气,这座天下,名号中只要称“圣”,那便意味着某一种通天彻地。 “呵呵,真是许久未曾听到东主名号了。” 一声轻叹自耳边传来,二人闻声转头,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商人出现在主仆二人身前,矮胖的身体,圆圆的脑袋,一瞥精致的短小胡须,商人身后跟着一个伙计,正是刚刚招待二人的那个。 商人站在主仆二人桌前一尺,微微躬身,眯着几乎看不到的眼睛,微笑道:“鄙人孙福,承蒙东主不弃,添为常满楼大掌柜。方才听闻这位小先生言谈不俗,又许久未听人说起我家东主名号,故此前来攀谈,希望不会叨扰二位。”掌柜的一番话就显示出常年经商的水准了,恭敬又不献媚,套套近乎好打听这两位生面孔的来历,毕竟自几年前那件事之后,这晚舟城里可没多少人敢随便提起“琴圣”二字。 “孙掌柜!”书生微微抱拳一礼,“孙掌柜三年未见,这常满楼的生意真是越发红火了!” 孙福闻言一惊,这书生难不成认识自己?不应该呀,自己自打年轻时便跟随东主,多年以来早已练就了极为精准的识人之法,凡是见过的人完全都是过目不忘,但自己不管怎么想,都想不出在哪里见过这位年轻书生。 “恕在下眼拙,居然未能认出小先生,敢问您是?” 看出了掌柜的疑惑,书生右手持扇,左手在扇骨一侧轻轻一弹,笑道:“京西之水,可饮。” 掌柜闻言先是一愣,略一思索,就要脱口而出,却又被书生用手止住。 孙掌柜的态度比原先恭敬了许多,他压低声音,“原来是您来了,少东家这两日正在等您,路您熟。”留下此话,掌柜便直接退去。 小白有些惊讶的看着迅速离开的这位掌柜,显然对这两人的对话十分不理解,他只看出来,这时候少爷绝不是单纯带他吃饭而已。毕竟他很清楚,来晚舟,是要办一件大事的。但是他什么也没有问,反正该知道的时候少爷就会告诉自己,在他看来,有时候要想理解少爷说的话与做的事,真的是世间最难的事情,比当初三先生教他念书识字还难。所以动脑子这种事,太累,交给少爷做就好了嘛。 主仆二人继续闲聊晚舟风土人情,不一会方才的小二就端了几盘菜饭上来,三荤三素,两碗米饭与一壶酒,酒是常满楼特制的名酒“桃伊”,清香淡雅,有一股淡淡的桃花香气,男女老少皆可饮用,原料的桃花来自晚舟城外西边的馨园,也是琴圣一直以来众所周知的的住处。 主仆二人被扑鼻香气引诱的双眼放光,一路辛苦赶路,野味倒是吃了不少,但哪里有真正的饭菜可口,于是也顾不得什么,狼吞虎咽起来。 “骚爷!”小白一边嚼着一大块口水鸡,一边含糊不清的叫了一声。 “什么骚爷!咽进去再说话!” “嘿嘿。”小白赶紧吞咽了一下,喝了一口茶水。 “少爷,这常满楼的菜真是不错,色香味俱佳。但是少爷,你看这菜如此精致,一定价格不菲,就算这晚舟城民众相对富裕,但普通百姓也应该是负担不起的,可我为什么方才在一二楼看到那么多平民百姓在这吃饭?” “嗯,这个问题提的好,一路上长进不小啊。”书生赞赏的看了小白一眼。 “嘿嘿,都是少爷教导的好。” 书生翻了个白银,也不计较这家伙这不知从哪学来的马屁。喝了一口手中的“桃伊”,开始给他解释:“这常满楼建立之初,琴圣的意思,就是要建一家能让平民百姓能吃到美食的酒楼。酒楼门前的那副对联看到了吧?” “记得记得,三先生让我出门多听多看,所以我记得这副对联是‘民以食为天,食以善为先’,横批‘百家之宴’”。 “没错,但这副对联,据说是诗仙在十多年前来晚舟游玩,在常满楼吃饭却忘了带饭钱,说你们这酒楼门前的对联实在不堪入目,就厚着脸皮写了现在一副,充当饭钱” “这样也行?”小白觉得这位诗仙的行事风格,还真是不拘一格。 “那少爷,早先的对联是什么?” “早先的对联...咳咳”,书生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道:“饿着就会贼难受,吃饱比什么都强。横批:都来都来。” “噗!”小白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幸亏及时侧过头,不然这剩下的一半饭菜,可能就真要剩下了。 “没错,就是这么写的。”书生干笑一声,有些尴尬。“这位琴圣,出生北方,年幼时落难,流落到晚舟城,虽然一身琴技通天,确实打实的是北方泼辣性格。我原来问过孙福,他跟我说,当初开业前,孙福前去问她老人家门联题字,恰巧那天琴圣因为一张爱琴断了根弦而心情烦躁,随口说了这么两句,孙福愣了半天不见更改,也不敢多问,就这么照搬了上去。据说此后来偶然被当朝宦官首领,圣皇内侍大太监薛公公当成笑话讲给圣皇听,圣皇先是一愣,随口给了一句“胡闹”的评论。众所周知圣皇与诗仙关系极好,所以后来这幅对联,到底是谁的主意还不一定。不然按照琴圣的脾气,敢在老娘的常满楼蹭吃蹭喝,管你是什么神佛,统统先丢出去再说。” “所以,这常满楼自经营开始,价格就极为便宜。基本上,二十年来,这家酒楼就没赚过钱,遇到年份不好的时候,甚至还会赔钱。” “少爷,没想到这酒楼,还有这么多故事。”小白感叹道。 “是啊。”书生又喝了一杯酒,两眼怔怔望向川窗外。 “春风竟自由,少年行侠客。这庙堂江湖,神仙志怪,哪一个不是故事呢。” “走了小白。”书生回过神来,“去见见老朋友”。 常满楼四层,一个舒适又隐秘的包厢内,一个胖子随意坐在椅子上,左手不断翻看桌上的一摞摞账本,右手拇指与其他四指来回虚掐,仿佛坊间的算命先生,口中还在不断念叨什么。说他是胖子,但其实并不肥硕,只是一张略带婴儿肥的圆脸,与比一般人圆润的身材才会显得发胖,看其面容打扮,应当是晚舟城某一家的贵公子。 “哎呀,我的天呐!”胖子突然悲叹一声,瘫倒的椅子上,抹了抹头上的汗,倒不是因为算账太累,因为自小商贾算计这类事情,对他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三年了!三年了!每天废寝忘食,精打细算,才为酒楼挣到五万两银子。当初跟巧姨夸下海口,说五年挣回来三十万,当真是少不更事!少不更事啊!凉之那家伙当初也不知道拦着我!出师未捷!这样下去,我周大财神的名号,何时才能名扬天下啊!” 想到此处,胖子气不打一处来,抓起手中账本,一边往桌子上敲去,一边碎碎念。 “凉之,你个有知没良心的东西!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又在别处祸害别家少女!你这家伙,人之初性本色!天天在外面逍遥自在!让我一个人操心这酒楼,别忘了这也有你的一半的!等你来了,看我不让花卷儿剪掉你的眉毛!不对,连头发也剪了!真真是是气死本少爷!” “呦,我的周大财神,你就这么确定花卷儿会听你的话?” 就在胖子发牢骚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对面传来,胖子抬头一愣,只见对面墙壁突然像水面一样充满波纹,随即一个年轻书生带着侍从,直径从墙面中穿了过来。 小白吃饱之后,就被少爷带来常满楼四层,向最里面走去,包厢名字突然从前边的天字号、地字号、人字号变成了面前的“花卷”,少爷告诉他这个号称“花卷”的厢房,从不对外营业。 就这样,主仆二人进入房间后,来到靠近东边的墙壁,墙壁上精心裱着一幅大字,写的歪歪扭扭,就好像刚刚学字的小儿书写的一般。小白费了好大劲,才看出写上面写的竟然是四个字:我的地盘。 书生看着前面的字,嘿嘿乐了两声,之后随手一抹,不知从何处拿出一篆刻“常”字的玉牌,向着墙上的大字一贴,慕然间整个墙面就“荡漾”起来,小白立刻知道,原来这面墙,是一座结界阵法。 二人还未跨入阵法之中,小白就听到里面悲哀又愤怒的唠叨声,起初少爷并不着急进入,而是有些幸灾乐祸的听着,但是当里面说到“有良知没良心”的时候,小白看到自家少爷明显抖了抖眉毛,然后听到“让花卷儿剪掉你的眉毛”时,面目突然严肃起来,一步迈了进去。 小白跟着进入阵法,发现里面是另一间书房,房间不大,装饰虽然简单,却让让人感觉十分有品味。还来不及细看,就在少爷说完话之后,小白就见到了,他随少爷下山一年来,最震撼人心的事! 只见前边椅子上的胖子,看到有人进来,先是一愣,看了眼少爷手中的玉牌后,整个人慕然间朝少爷飞了过来! 说飞这个字,可能不准确,但绝对不夸张。胖子一把推倒屁股上碍事的座椅,扔掉手中的账本,向前扑来,又恰巧被桌子腿绊到的脚面,接着踩在自己的长袍下摆处,整个人“腾云驾雾”,挂在少爷身上。随后,一声悲恸至极的嚎叫,险些震的小白道心崩溃! “凉之哥!!!!!!!!!!!” 就算在小白心中无所不能的少爷凉之,此刻也被这阵仗惊得有些懵懂。胖子挂在他身上,一声比一声悲痛的干嚎,实在是让闻者悲伤,听者落泪。 “凉之哥!你终于来了!呜呜呜...你知道我有多么想你么,愚弟三年不曾见到大哥,不能临听教诲耳提面命,时常揪心不已!嗷呜....不知兄长在外可否照顾好自己,可否吃饱穿暖,每每思之此处,恨不得常伴大哥左右!为大哥分忧!”说道动情处,胖子真的连鼻涕眼泪就挤了出来,小白甚至伸出了一缕灵觉,探查一下房间内是否只有胖子一人,实在是与刚才偷听,反差太过巨大。 凉之被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使劲要推开身上挂着的百十斤肥肉,但胖子双手把他死死锁住。凉之努力扭过头,看胖子的眼泪鼻涕就要顺着那张大圆脸流到自己肩膀上,他头皮一炸,左手瞬间掐诀,一个中空的水球就将胖子整个包裹起来,强行将他拉到桌边。 “你别动!”凉之看到胖子妄想冲出水球,“你再动,老子就让你光着出门!”- “周正啊周正,你可以啊,三年不见,你特娘的是跟着梨春台小红花学唱戏去了吗!” 小白有些好笑的看着从未如此恼火的少爷,然后有些无语的猜想,这个站在水球里一边搓手一边挤出一张略带猥琐的笑脸的胖子,居然就是本朝十六神王之一,永安王周渊的幼子?而且周正这名字,用在这位少爷身上,怎么都觉得有些委屈这两个字。 凉之理了理身上的儒衫,随手一挥撤掉水牢,看着站在桌边看死委屈又偷瞄自己的胖子笑了一声:“行了,别装了,让别人看到你这晚舟城第一大恶少这幅样子,怕不是要以为见了鬼!” “说吧,小白你原来没见过,我这副打扮,就凭这玉牌,你就认出是我来了,是不是太意义了一些。”凉之略带责备的问周正,小白作为护卫是一年前回山时才带他接着下山的,而脸上这张人品面具,则是六师兄花费极大力气为他专门设计的,一套七张面皮,覆在脸上以后,不仅仅改变面貌那么简单,整个人所表现出的精气神都会从内到外改变,除非他自己念动口诀或是遇到真正的圣人,否则根本无法被人识破。 “嘿嘿,大哥,别说你带着一张面具,就是化成...” “嗯?” “不,不管你带什么,我都感觉到,那就是你!” “更何况,这玉牌总共就两枚,我的一直在我手里,而能从你手里抢到玉牌的人,恐怕根本就不需要玉牌进来吧。”胖子又嘟囔了一句。 “嗯,也有道理。”凉之应了一声,又看了眼身后的小白,“呐,这是小白。” “嘿嘿,晚舟城周正,见过小...见过白兄。”胖子行了一个江湖礼,但是看他的神情,怎么都像去逛青楼的嫖客。 小白沉默还了一礼,其实除了跟少爷,小白平时总是沉默寡言,从来不善与其他人交流,能还一礼,已经是最大的心意了。 胖子也不以为意,嘿嘿一笑,突然又想起来什么,猛的转过来呢问道:“老大,白兄弟不会是从...?” “嗯,没错,从小跟我长大的。” “嘶...”胖子倒吸一口凉气,心想从那个地方出来的,一定不是一般人!哦不对,还不一定是不是人。 凉之也不客气,扶起胖子刚刚撞到的椅子坐了上去,看着眼前三年未见的好友,看着他微黑的眼圈,他就心下清楚,这三年自己这位商家头脑通天的兄弟,是真正的竭心尽力,操劳之事,远不只一座酒楼而已。 “这三年,辛苦你了。”沉默片刻,凉之突然说道。 “嘿,不苦的。”胖子原本喜悦的脸色突然一黯,“比起大哥二哥在外拼命,比起老大你万里奔波,我这点苦算得了什么。唯独就是有时候还是会被父亲责骂有些委屈罢了。但是转念一想,老大你说过,有些事情暂时不能让父亲知道,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哈哈,不过还好。”胖子突然又乐了起来,“花卷儿这丫头知道心疼我,每次父亲训我的时候,她不是跑过来说肚子饿,就是说牙疼,实在有一次不知道怎么编了,愣是坐在地上就开始哭,那演技,比我刚才可是入戏多了,看得父亲以为她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当然了,父亲知道她的小伎俩,从来也不说破,总之也就不好继续训我了嘛。” 想起花卷儿,凉之也笑了起来。三年前,那个像糯米面儿捏出来一样的可爱小人儿,在王府屁颠屁颠到处追着自己,让他讲故事听。每次胖子跟凉之出门“闯祸”回来,小人儿都会不远“万里”从正厅或者花园跑来要糖人儿吃。有一次路途太远,跑的太急,狠狠的摔了一跤,吓得身边侍女花容失色。但只有两岁大的小人儿偏偏不要人扶,忍着痛,皱着一张即将决堤的小脸,硬生生自己爬了起来,跌跌撞撞走到两人身边。看到凉之变戏法一样拿出糖人儿的时候,又立马喜笑颜开,胖子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帮她擦掉身上跟脑门上的尘土。所有人都会觉得意外,堂堂京城第一大纨绔少爷和他的打手兼跟班,居然会如此疼爱王府的小郡主。 “老大,花卷她还有多少时间?”胖子突然开通口。 “三月十五,也就是她的生辰那天。”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没能...”胖子低着头,声音低了许多,好像早就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又不想确定一般。 “她会死,神魂俱灭,妄想转世都不可能。” 屋内开始沉默下来,不是悲伤,也不是愤怒,小白觉得前面两个人,在得到确定的答案之后,就开始了一种默契的沉默,不是放弃了什么,而是多了些什么。 片刻之后,这对胜似兄弟的年轻人相视一笑。 “嘿嘿,老大,确定了是这样的答案,那就好办多了。”胖子破天荒开心起来。 “呦,怎么好办了?” “嘿”胖子挺饿挺自己的圆肚子,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着开始讲一个故事,这件事他原来一直没跟凉之说过:“老大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花卷她的小名是怎么来的吗?” “没错,我一直想知道,但是奇怪得很,你们兄弟三个明明都知道,唯独不肯跟我说,还有林大哥好像也知道。”花卷作为王府的小郡主,大名周芷,小名花卷儿,但是小名儿的由来一直是凉之不知道的秘密。 “嘿嘿,其实也不是大哥二哥不愿告诉你,只是说出来多少有些丢人罢了。”胖子嘿嘿一笑,又恢复到那种天大地大我心最大的状态了。 “故事啊,是这样滴!五年前的三月,江南各地刚刚不是结束那一年水祠祭礼嘛,父亲、母亲还有老师赶去京都参加四年一次的大朝。老大你知道,每次大朝,十六路神王是全部都要进京面圣的。” 凉之点点头,五年前那次大朝,就是他现在在这里的原因。 “江南水祠祭礼,在大朝那年最为隆重,因为东海神宫也同样要派龙王前去面圣。所以我们几个随父亲忙忙碌碌一个月,他老人家好不容易走了,我们当然要好出去好好犒劳自己一下。所以我们兄弟三人,又叫上林大哥,一起出门玩耍。” “好巧不巧的,江州薄仟王的那个蠢货儿子赵孪来了晚舟城。美其名曰周游求学,但你见过哪个学子求学身后浩浩荡荡跟着几百个家丁侍女小妾的,甚至还有一营旗江都八旗营跟着他过来?那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圣上来了。” “之后的剧情就比较俗套了,这货大概是把晚舟城当成自己家了,路上纵马不说还撞伤了人。我那个坐在轮椅上一直比读书人还像读书人的二哥,破天荒亮明了身份,对着赵家小子破口大骂,那话骂的...啧啧。” “然后呢,打了一架?”凉之笑眯眯的躺在椅子上,追问道。 “那小子当着大庭广众的面,被骂的半晌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憋出一句话,回了二哥一句‘你这没把的瘸子’,然后...嘿嘿然后,大哥就把赵孪的兵家咒丸打离体了!” 凉之哭笑不得的摇摇头,小白在一旁也有些瞠目结舌!兵家咒丸,相当于道门金丹或者儒家浩然气,不同的是,兵家咒丸需要从小就开始凝练,相当于在腑内长出来的一般,换个说法就是永安王长子周央,差点把薄仟王的独子给废了! “我说这几年薄仟王那边怎么这么老实,一度让我以为手里的情报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原来这几年,王爷是忙着给儿子养伤呢!兵丸被迫离体,如果这赵孪不是生在王府或者有实力的山门中,这一手,他今后的武道修为怕是就此断绝了。”凉之感叹道,但并没有任何惋惜的意思,在他的心里,别说是儿子,就连薄仟王本人,说不得日后都是要清除掉的蛀虫。 “然后呢,碧落营跟八旗也打了一架?”凉之不用猜也想得到,主子都差点被人废了,这一旗五百江都八旗军如果还不做些什么的话,回到江州怕是要全掉脑袋。 “嘿嘿,林大哥就点了碧落营百人。” “百人对五百人?那结果呢?”小白进门后首次张口说话,倒是吓了胖子一跳,他都差点忘了这屋里还有个白兄弟存在。 “结果?这还能有什么结果。”凉之神秘一笑:“江都那五百人都废了吧?” “被府尹刘大人派人抬走的,整整抬了一下午。”胖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门,他现在还能想起府尹大人看到街上场面身后的表情,眉毛都差点吓掉了。 “当晚消息就传到了京城。后来的事情,凉之哥你肯定都知道,我就不多说了嘿嘿。” “我们哥还有林大哥仨被关在祠堂整整五天,父亲的原话是‘不准给这四个混蛋一口吃的喝的!最开始大哥根林大哥还好,血气旺盛扛得住。二哥本就体弱,但他硬咬牙坚持。我就不行了,别看我这一身肥肉,饿了不到两天就受不了了。第三天晚上,管家看我们实在坚持不住了,尤其是二哥,在轮椅上都快坐不住了。夜里他偷偷拿了几个花卷,还有一盆情水,那时候真的觉得,原来花卷是这么好吃的东西!’ “第五天傍晚,我们正在偷偷吃着花卷,父亲突然回来了,管家都没来得及提醒我们,他老人家跟母亲就推开了祠堂大门。老大你是不知道我们几个当时吓得啊,父亲的话向来说一不二,看到我们吃东西还不得剥了我们几个的皮!连一向最沉稳的二哥都直接脸白了。” “但是父亲什么都没说,母亲的手里却抱着一个襁褓里的孩子。没有理我们几个,父亲直接带着母亲去了祠堂内堂。片刻之后他抱着孩子出来,就对我们说了一句话‘她叫周芷,以后就是你们的亲妹妹。我不管你们几个混账东西在外面如何不成器,但从今往后,保护她就是你们这辈子最大的事情!至于她的小名’,父亲憋了一眼被我们丢在地下的花卷,‘就叫花卷吧,挺喜庆。’” “凉之。”胖子第一次不叫老大,“我不管花卷是什么身份,我不管前面有多少人挡路,我只知道。拼了命不要,我也要让她健康的活着。” “因为,我是她三哥。” 卷一 方圆 第二章 桃树桃 “小姐,慢点!” “小姐,慢一点别摔着!” “小姐,你慢....”绿芽看着前面一溜烟就跑没影的永安王府唯一的小千金,再看看手里还没来得急给她穿上的红色薄袄,不由得又担心又好笑。 绿芽是自打小姐被王爷夫人抱回府里时,就成为小姐的贴身丫鬟的。因为那时候时候,还不足半月的瓷娃娃根本不让夫人专门找的奶妈跟嬷嬷抱一下,有时候就算她们靠近,都会惹得她大哭。偏偏对只有十四岁的,刚刚跟在夫人身边的绿芽十分喜爱,只要看到绿芽,小丫头就会停止哭声,有时候还会伸出小手让她握着,自然照顾她的事就落在自己头上。 绿芽对这位骤然出现在王府的千金小姐真的是宠爱到了极致,因为小人儿除了长得精致漂亮之外,性格也非常活泼和善,从来不发脾气,每天在府中遇到下人与管家,总会哥哥姐姐伯伯的挨个打招呼,有时候弄得新来的仆从诚惶诚恐。但时间长了以后,大家都会打心底里尊敬这位马上六岁的小郡主 除此之外,小姐天生聪慧异常。无论读书写字,还是琴棋书画,基本先生教一遍,就都学的有模有样。据说又有超凡脱俗的慧根,一等一的修炼资质,但不知道为什么,老爷明令禁止她修行,只是让她学一些基本的武夫拳脚强身健体。 所以不管其他人怎么觉得,在绿芽心中,小姐真的就是天上下凡的仙女。 唯一让绿芽担心的是,小姐自打两岁起,每月初一十五两天,就非常嗜睡,一睡就是一整天。据老爷少爷说,小姐的嗜睡并不是睡着那么简单,而是神识完全封闭,如果时间不到,无论如何无法醒过来。 到现在,这种嗜睡已经发展到每天的一半时间都在沉睡,尤其进入三月这几天,一天十二个时辰,小姐只有下午能醒来五个时辰左右。绿芽感觉到可能会发生什么,但是她一个丫头,就算为了保护小姐暗地里进行修炼,也无法多做什么,只有严格听从老爷的吩咐,对小姐寸步不离,尤其小姐熟睡的时候,更是半点也不敢放松。 收起心中念想,绿芽向小姐跑的方向跟了过去,还是想把薄棉袄给她穿上,晚舟城三月虽暖,但湿气也颇重,就算小姐除了嗜睡外身体一向很好,她作为贴身丫鬟也不敢掉以轻心。 走到王府大门口,果不其然,小郡主正在做一件从三年前就开始每天必做的事:在王府正门内的石狮子上跳方格。 没错,永安王府位于晚舟城西,占地面积极大,永安王是本朝实打实的十六位神王之一,而且曾经是战功赫赫的西北军神,在十六位正封神王中也是顶尖的存在。所以王府内门广场十分宽阔,广场中间,有一座由一百零八个石狮子围城的狮子阵,每一头狮子都有一个成年人大小,这些狮子在阵中形态各异,或卧或立;或威或喜;或三五成群嬉戏打闹;或独自警戒外敌来犯,俨然一副群居的石狮子图。 此时狮子阵里,一个小女孩正在狮子身上来回跳跃,从一只狮子的头上跳到另一只的肩上再跳到下一只的肚子上。小人儿眉眼弯弯,尽管不到六岁的年纪,生的却像瓷人儿一般娇小可爱,长大后一定会拥有祸国殃民的美貌,正是王府小郡主花卷儿。 小人儿虽然身材娇小,但是每一步跳跃都稳稳的落在一只狮子身上。她脸色通红,不断调整呼气节奏,看似胡乱跳跃玩耍,但每一步又有独特的韵味,连起来看就好像在跳舞一般。 “小姐,慢点!”绿芽在一旁提醒道,虽然看了快三年,但是她每天还是忍不住提醒小姐小心。小人儿没有回应侍女的话,绿芽也知道小姐在跳狮子的时候是不能分心的,因为这看似玩耍的游戏狮子阵,是三年前那个叫凉之的年轻人住在府中的时候,用半旬时间为小姐专门雕刻的,是一门及其复杂的练体之法。 “呵呵,无妨的。” 一个老者和蔼的声音从绿芽身后传来。 “黎老,您来了。”绿芽听到声音,转身微笑施了一个万福。来者是一位灰衣老者,身材矮小,看起来已过七旬,皮肤微黑,拄着拐杖,头戴一顶草帽,怎么看都像一位再普通不过的老农。 但是绿芽不会这么觉得,黎老是小姐来到府中没多久进入王府的,有一个很明确的身份——小姐唯一的老师。 “这天罗狮锦阵,小花卷是越来越熟练了。”老人看着阵中小女孩,笑呵呵的说到。 “嗯,当初我也没有想到,凉之少爷能用那么短的时间雕刻出来。”三年前那个只有十四岁的少年刚来府中的时候,绿芽原以为他只是老爷在军中某位好友的子嗣,但后来才知道,原来他是特意为了花卷而来,而且与黎老来自同一个地方。 “这天罗狮锦阵,原本是上古时期,先辈大能为后世子孙创造的练体之法,这阵法根据不同资质,不同能力,会产生完全不一样的踏步与呼吸方法。现如今,能刻出此阵的,当世可能只有少爷一个人了。” 绿芽自然知道,黎老口中的少爷自然就是那位凉之少爷,但是让她惊讶的是,为什么黎老图然要与她说这阵法的来历,上古修炼之法,可不是随便的家族或者门派可以获得的,而她只是个侍女罢了。 “呵呵,不用担心,过几日你便知道答案了。”仿佛猜到了侍女的想法,老人说到。 “黎爷爷!绿芽姐姐!”阵中的小人儿结束了“舞蹈”的最后一步,小小的身躯一个漂亮的前空翻,从最后一头狮子头上跳了下来,稳稳落在地上,然后脆生生的开口喊着,声音像初夏的哈密瓜一样甜美。 小人儿用手紧了紧两边双马尾丸子头的发带,又整理了一下红色的小衣服,由于训练变得通红的小脸也慢慢恢复,重新白嫩起来。绿芽叹了一口气,心想大概没有人能抵得住这么可爱的小姐的魅力吧,真不知道长大后的小姐,能是怎样的倾国之貌。当然,如果小姐能顺利长大的话。 “黎爷爷!我今天跳狮子阵的时间又变短啦!凉之哥哥回来以后,我一定要让他说我是最厉害的!”小儿一边一蹦一跳来到他们身边,一边挥舞着小拳头喊到。 绿芽看着小姐活泼的样子笑了起来,自己这位小姐啊,大概哪里都好,但好像一点也没有别人家大小姐的风范,不知是不是从小就跟着几位哥哥屁股后面天天转的关系,反正只要醒着的时候,就时时刻刻精力充沛。 “呵呵不错,很有进步,但是只有跳狮子阵是不够的!”黎老突然面容一肃,“止殇之水天河淡?” “踏悲朝风月等闲!“ “嗯,对答如流看来功课也没落下。” “嘻嘻,黎爷爷,我可是很用功的!”小丫头嘻嘻一笑,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一个跳步抓住老人的袖子:“对了黎爷爷,三哥说!凉之哥哥这几天就要来啦!他在哪,他来了吗!他什么来看我呀?” “小姐...”绿芽看到小姐不住的摇着老人家的袖子,想出声提醒,却被老人伸手,笑着说没事。 “少爷他啊,说不定已经来了,但是小花卷。你不觉得今天有什么事情忘记做了吗?” “啊!!!”小女孩本来听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哥哥来了正要高兴,突然被老人一句话说的直接蹦了起来,招呼也顾不得打,一路飞跑朝内院跑去,一只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黄绿色小麻雀,随着她一起飞了过去。绿芽无奈摇头,向老人行礼后,也追了上去。 晚舟城西市,有一座名为“里舍”的茶楼,茶楼只有三层,在庞大恢弘的晚舟城里,这样的茶楼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此时正值申初,三月的天气也有一丝炎热,茶楼里的客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三楼,最靠西边的一间小包厢内,一位男子正慵懒的躺在太师椅上,一边喝茶一边看书。 “哎,这本江游记哪里写的都好,就是写的太慢,好不容易买到一本,还没读上个把时辰就看完了,也不知道那大侠救没救下那薄命的女子,真真是吊人胃口。”男子大约弱冠年纪,却非常懒散,一身暗红色长袍,头发随意束在脑后,将手里的书放在桌上,看着窗外无奈道。 突然,男子身后,屋内拐角的阴影处,有一抹影子微微晃动了一下。 “大人。”一声低沉略带嘶哑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 “事情怎么样。”太师椅上的男子没有转身,依旧朝向窗外懒洋洋问道。 “属下办事不利,跟丢了,请大人责罚。” “呦,能让你都跟丢了的人,就算这里是晚舟城,也还真是少见啊。” “属下无能,一瞬间就找不到两人总踪迹了,您看...需不需要请两位大人出马?” “不用啦,他要是有意躲藏,别说风雷两人,就算是我也未必找的到。行了,把你身上的东西拿出来吧。”年轻男子轻笑。 “东....东西?大人,属下不明白您需要什么东西?”阴影里的人突然声音有一丝颤抖。 “铜板啊。铜板,你发带里有一枚铜板。”年轻男子转过身,漏出那张俊美到有些妖异的脸,无奈叹了一口气。 阴影里的人闻言头皮一炸,冷汗瞬间流淌下来。自己发带里,有一枚铜板?谁放进去的?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如果这个人要杀死自己,那岂不是?虽然恐惧,但并不敢放慢手中的动作,迅速解开发带,果然一枚铜板掉落下来。年轻男子一招手,铜板便落入他手里。 “行了,不用难受了,能让老板亲自给你一个铜板,你小子算是得了天大的福分。”男子把玩着手中普普通通的这枚钱币,微微眯起那双迷死少女的丹凤眼:“传令风雷,老板来了,按照计划开始吧。告诉下面的人,如果谁敢在这时候出问题,记得自己了断。” “是。” “还有,羚狼。那半本破秘籍别练了,虽然是经过生死才得来的,但怎么可能比得上老板传给你的?” “...是。”羚狼又一惊,心道果然,没有什么事能瞒得住大人。不过大人所说的老板传我的功法是什么意思?在万分不解中,他见到轻男子摆摆手,阴影中的羚狼便快速退去。 “唉!命苦啊!多让我看看书多好,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啊,你说是不是,如玉?”男子转过头,看着望着床边的一个白猫问道。 “喵。” “少爷,刚刚那个小家伙不错。”小白一口咬掉木棍上最后一颗糖葫芦,暗叹这晚舟城糖葫芦真不错,酸甜爽口而丝毫不腻。转头看到少爷手里的糖葫芦,有些眼馋。 “你少来!”凉之余光憋到小白的眼神,防贼一样的将还剩一半的糖葫芦拿在身旁,引得身边路人一阵鄙视,暗道这是哪里来的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瞧着也不土啊!但两个大老爷们在集市啃冰糖葫芦,真是世风日下。 “恩,是不错,小折子找了个好苗子!”并不理会小白与旁人的目光,凉之吃的津津有味。 “小家伙够狠,够隐忍,最重要的是天赋真不错。可是,少爷,就算是好苗子,你也不至于直接把‘来兮’传给他吧?这本刺杀秘术,我可是都不会啊!”小白强忍自己不去看少爷手里剩下的葫芦。 “你?这身形?学来兮?”凉之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小白,“你是想让五师姐半夜戳你二十个窟窿,还是想让我跟她同归于尽好抢走我的糖葫芦?” “咳,少爷,我觉得你跟五师姐同归于尽,好像有点难。哎?少爷!少爷我错了你别打!” 凉之叹了一口气,破有一种看破红尘的悲凉之感。“下山前五师姐说她太无聊,让我给她找个徒弟玩玩!不然她就亲自下山找我玩!你说说,你说说,这是师姐的做派?!所以,为了把风险降到最低,只有把童叟无欺的‘好苗子’交给她。 “可怜的少年啊!”小白发出了过来人的感叹。 “对了少爷,现在咱们去哪?” “自然是永安王府了!去见我家小花卷!对了对了,先得去买糖人儿才行!”凉之回答的毫不犹豫。 “那后面多出来的几条尾巴,好像不是我们自己人吧?我去活动活动?”小白吃饱喝足,感觉需要一些运动。 “悠着点。”凉之提醒他,意思是让他下手轻点。 “少爷,劳苦功高,再加一串糖葫芦?”小白开始漫天要价。 “滚!” 晚舟城某处,一间极为宽敞的密室之中。 说是密室,只是因为房间四周并无窗栏。但房间内部,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烛火摇曳,红绸粉缎,金器碧玉琳琅满目,赫然是一间奢华至极的女子闺房。 闺房中央,薄莎帷幔自顶棚倾泻而下,将正中央一张华美的玉床遮掩其中。玉床之上,透过隐约的帷幔,一个绝妙动人的女子,正在侧卧休憩。 女子身披大红长袍,敞开的长袍内,穿着却极为大胆,大片大片的雪白肌肤在帷幔中若隐若现,诱惑天人。 唯一透过帷幔看不到的,只有被遮掩的女子面容。整座房间内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足以让任何男人为之疯狂的香气。 “嗯...?”带着妩媚与冰冷两种截然不同气质的疑问声自帷幕中传来,带着足以诱惑众生的语气,仿佛对到来之人稍有不满。 “花语见过魁首。”帐外,一名女子单膝拜倒在地,女子体态修长,身材矫健,一身暗红色武者短裤短衣,长发束于身后,尽显英姿。而女子脸上,覆盖着一张精美的银色面具,只露出左眼与左半边额头,眼神中还残留着尚未散尽的杀意。 “呵呵,我倒是好奇,究竟什么人是什么人,能惹得你生出如此大的杀气。收一收,花语。”帷幔内的魁首轻声一笑,葱葱玉指向前轻点,一道无形的波纹便从指间扩散开来,波纹轻轻掠过半跪在地的年轻女子,女子眼中的杀气就此散去。 “多谢魁首。”女子再次一拜,声音清脆而冷漠,如果不是知道她天生如此,都会让人以为彼此间是否有什么仇怨。“无意打扰魁首清修,实则此次客人的交易,所谋甚大。” “哦?”魁首来了兴致,轻轻招手,女子手中的一枚玉牌便飞入她手中,这枚玉牌是专门记录声音与影像的仙家宝物。此物被魁首握在手中,散出神识向内观去。 “呵呵,竟然是两枚修罗丹?这次的客人真是财大气粗啊,这般豪客,可真不多见。”半晌,帐内再次出传出魁首的笑声。 “但是魁首,花语觉得此次任务不能接。” “哦?为何?因为目标是永安王府?”魁首发出疑问。 “不仅如此,这些时日,晚舟城鱼龙混杂,根据消息,好像许多大人物手下的人都已经来到城内,他们的目标,好像就是王府。”冰冷不带感情的声音再次传进帷幔。 “无妨,我大概知道他们来城内的目的,而且不仅是下面的人,那些真正的大人物也很快就会到来。” “真正的大人物也回来?魁首,究竟要发生什么?”帷幔外的花语闻言一惊。 “呵呵,这你还不必知道,都是陈年旧事惹的祸。你去回复客人,就说这活我们接了!既然客人需要探一探这趟浑水的虚实,那我们就做这马前卒又如何?更何况两枚修罗丹,足以让你与花希修为大进一步,这笔买卖怎么看都是值得的。二长老,到时候你就与三长老走一趟吧,带上花语一起去。帷幔内传来命令。 “遵魁首令!”虚空之中,传来两声回复。 “花语告退。”年轻女子一个闪身,退出密室。 “呵呵,究竟是什么人,能如此轻易引动花语的杀气。”帷幔内女子想起方才玉牌中全身笼罩在黑袍内的身影,这才是她真正要接此次任务的目的。 “看来这晚舟城啊,很快就会变得非常有趣了,有点期待呢。呵呵。” 永安王府内有一块禁地,说是禁地,其实就是东边一块小小的花园。只不过被当时只有两岁大的小郡主,在一块木板上歪歪扭扭写下‘禁地’两个字,然后这块木板,被当时两位“恶霸”哥哥,立在了花园门口。 但是作用还是很明显的,这块小花园,除当初立牌子的三个人之外,只有绿芽能够进去。没错,这块花园是小郡主的专属之地,没有她的同意,就算永安王跟娘亲,都不能随便踏入。 因为在这座花园里,种着一颗名叫桃树桃的桃树。 大概只有无聊到极致的人,才会把一棵桃树,起名做桃树桃吧。每次来花园,绿芽都这么想。 此时的小郡主,正围着花园唯一的这棵树忙碌着,树枝上,蹲着一只黄绿色的小麻雀。 “你说你,这只小破鸟,天天就知道吃!就知道吃!吃那么多有什么用?都不知道提醒我来浇水,要不是黎爷爷,差点今天就耽误了!你说你吃那么多有啥用,你瞅瞅你胖的,偌大的花园连一只蚯蚓我都找不到!再吃小心飞都飞不动!”小郡主一边用一桶灵气充沛的泉水给桃树浇水,一边不断训斥树枝上的小麻雀。 而巴掌大的小麻雀,却非常人性化的把脑袋缩在羽毛里,十分“委屈”的听小姐大人训斥! 看着肉呼呼的小麻雀认怂的样子,小郡主气不打一处来,但却换了一个目标。“还有你这桃树,三年了,就知道开花,一次果子都不结!还想凉之哥哥来给他尝尝桃子呢!再这么没用,还不如砍了给李叔烧柴!” “好啦小姐。”看着气呼呼鼓着腮帮子的小姐,绿芽莞尔一笑,“这桃树可不是世间那些凡物,而是琴圣馨园里的灵植,而且当初你凉之哥哥拿来的,更是灵植中的极品。才三年而已,就能开花了,足可证明小姐照顾的认真呀!” “也对!”小姑娘一个蹦跳,又立马恢复往日的开心,小麻雀借机落在她肩头,用脑袋讨好的蹭她的脖子,惹得小姑娘一阵欢笑。 “绿芽姐姐,你说桃树桃今年,会不会结出桃子呀?”小丫头停下来问道。 “小姐,这我可说不好。不过啊,这三年小姐你每天这么悉心照料它,所以我觉得,它会听话的!” “可是,如果我看不到了怎么办。”小丫头的声音突然低落起来。“姐姐,如果凉之哥哥来的时候,我正在睡觉可怎么办呀?如果,我这次睡着了,再也醒不过来,可怎么办呀?”小人儿蹲在已经开始冒出花骨朵的桃树旁,双手拄着自己的小脸,自言自语起来,这一刻,好像整个花园都感受到了小郡主的忧伤。 突然,一道黑影瞬间出现在郡主与绿芽身前,将两人护在身后。是一位身穿黑色劲装的,眉星剑目的年轻剑客。 “光天化日之下擅闯永安王府,两位的胆子是不是也太大了些。”剑客微微抬头,盯着对面二层屋檐上的两位不速之客冰冷开口。与此同时,数十名王府精锐护卫就将两人层层包围起来。 “呦,这不是晚舟城大名鼎鼎的年轻一辈高手,‘墨剑’叶肖云么”屋檐上,书生扮相的年轻人站起身来,遥遥拱手一礼。“能让叶公子亲来迎接,甚幸,甚幸。” “哼。叶某只是王府一名看家护卫罢了,当不得阁下夸赞。某虽不才,但如若有不长眼之人,趁王爷不在府中企图伤害郡主,那就先要问我手中的剑答不答应!”话音刚落,黑衣剑客叶肖云身影攸的一闪,化作一道灵动缥缈的黑影,直奔书生而去!而手中长剑剑鞘上,骤然蔓延出一股浩荡的墨色灵气。 “拔剑技——泼墨!” 叶肖云瞬间来到书生身前,右手持剑鞘,左手握住剑柄,向外拔剑,墨色剑气随着出鞘泼洒而出,向前斩去! 面对凶狠而来的剑气,书生毫不惊慌,左手双指并拢,在身前虚点三记,一个半透明的八卦图瞬间形成。墨色剑气撞在阵图上,再无法前进分毫,四散开来。 一击未果,叶肖云剑势翻转,手中名剑“笔锋”直刺书生。书生以手中折扇抵挡,一瞬间两人交手十三招,同时收手飘落在地。而至始自终站在书生身边未动分毫的大汉,也随之落地,依旧站在书生后方,饶有兴致的观察前面这位年轻剑客。 “叶兄好手段,一身点苍顶峰的修为不说,叶家祖传“墨剑”,竟然也修炼到了第六重‘悬’字决,佩服!”书生落地后双手持扇,抱拳称赞。 叶家,千年前曾是西岭洲赫赫有名的大家族。家祖叶天青,是当世无人能及的书法大家,素有“天青落笔,神鬼辟易”的说法。后来修为登顶,为追求圣境机缘,为后辈留下绝世剑法“墨剑”后云游而去,从此未现人间。 墨剑,是叶天青结合书法、剑术与兵家斗技所创的神通。传说最初创立时共有十八真字,每一字都是一门神通。虽说起名为墨剑,但十八真字中绝非仅有剑术。后来世事变迁,没有家祖在后的叶家内斗频繁,逐渐落没。原本墨剑的十八真字,也只剩下“握运顿抖提悬,顺转起回落逆”十二字,而最顶尖的剩余六字则失去传承。四十年前,尚在市井还未发迹的永安王周渊,结识了当时潦倒落魄的叶家旁系后人叶潜与林家长子林在月,三人结为异姓兄弟,进入军伍。二十年前,龙壶口惊天之战,叶潜与发妻为救大哥周渊双双战死,留下尚在襁褓中的儿子肖云,被王爷与夫人抚养成人。 “看来阁下对我叶家之事还真是了解,竟然知道十二真字。但擅闯王府既是大罪,我也只好先把兄台绑了,再与你闲聊!甲乙丙丁!护好郡主,稍有闪失,唯你们是问!”叶肖云知道这年纪轻轻的书生不好对付,更让他忌惮的是书生后面的大汉。不知为何,他觉得那位仆从一样的汉子,就算周央大哥在,都未必能讨得好处! 随着叶肖云一声令下,周遭似乎并未有任何变化,但抱着郡主的绿芽身边,却多了四道淡淡的影子。而此时在侍女怀中的小郡主,却盯着前面的书生,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可爱的小鼻子。 叶肖云也不多言,作为王府护卫童立功,职责所在,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拿下前面二人。双手一掐“运”字决,改持剑为御剑,剑随人走,身法飘逸带着浓重的墨色向书生攻去。 而此时应战的书生,自然是从长满楼出来的凉之与小白。原本二人来到王府,准备给小郡主一个惊喜,谁知还未走到正门,就发现了几个其他势力在王府盯梢的“钉子”。小白处理了几个尾巴后意犹未尽,就把这几枚钉子挨个打晕后不知丢到什么地方去了。恰好来到王府西边外墙,听到小郡主的碎碎念,凉之便带着小白在府中一座二层小楼的屋檐上,微笑着看着略微长大的花卷儿给桃树桃浇水。 原本想突然出现给小郡主来个惊喜,但听到她略带悲伤地自言自语,凉之内心一叹。气机稍稍外泄,被天罗地网般的王府护卫发现踪迹。收起心情,覆着面具的凉之也不着急亮明身份,反而玩心大起,想要与三年未见,外表冰冷实则心热的叶大哥过过招。 两人相互交手半盏茶的时间,但凉之却几乎从未主动出手,基本都靠诡异的身法与手中折扇将重锋的攻势一一化解,而叶肖云却越打越疑惑: 这家伙,怎么感觉这么熟悉? 不是相貌身形熟悉,也不是功法步法熟悉,而是他这幅玩耍一样的态度,怎么那么像那个小混蛋? 此时叶肖云已经知道面前二人并无恶意,再加上心中猜想。与书生拉开距离,剑法陡然一变,御剑剑诀收起,长剑在手,用一种一往无前的招式,直刺书生! 凉之见此,就知道他心中已经有所怀疑,会心一笑。收起步伐站定,同样右手持扇,以完全相同的招式,对冲而去! “碧落!” “碧落!” 两人同时开口轻喝。剑尖与扇尖,狠狠的撞在一起! 一股雄厚的灵气风暴自二人中间形成,携风带石,向四周爆散开来。 风尘散尽。 两人面对而立,但叶肖云看着对面书生的眼神,则越来越不友好。 就在凉之被盯得发毛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穿过烟尘,朝自己飞奔而来,一个起跳,直接挂在自己脖子上,仍然带着一丝奶气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凉之哥哥!你终于来看我啦!” 卷一 方圆 第三章 花楼 永安王府今夜举办家宴。 刚刚参加完明阳湖开湖礼祭的永安王夫妇二人,顾不得苏州州牧的设宴挽留,马不停蹄的赶回晚舟城,让明阳湖的上位水祠正神心里直犯嘀咕,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这位神王。 在夫人的连声催促下,浩浩荡荡数百人的礼祭队伍,尽然有了些许行军赶路的意味。期间,神王派出一名亲卫,先行御剑返回王府,通知膳房提前准备家宴。 王府膳房管事姓刘名威,是从夫人本家随夫人嫁入王府时一同来到王府的。永安王妃,原名赵玲月,是上一任户部老尚书赵鸣风的侄女,是一位在民间极有故事的奇女子。刘威随夫人来到王府已有二十载春秋,虽然注定无法得到王府大管家之位,但凭借对王府老爷夫人、少爷小姐饮食偏爱的细心琢磨,依旧稳稳的掌管着王府上下数千人的膳食,在外熟人遇见都会敬称一句“刘爷”。 此时刘威,得到了王爷亲卫的三条命令。在安排下人为一路御剑奔波的亲卫端上一碗补气汤后,这位“刘爷”开始对着三条命令琢磨起来。 “师傅”身旁徒弟小石头突然开口,“王爷这第一条命令,命令咱们准备游子宴,八荤八素,但是我也没听说大少爷或者二少爷回府的消息啊?” “还有这第二条,让人把姥爷珍藏的仙王酿搬出来,这酒可是自打老爷被夫人限制喝酒后,一杯都舍不得喝的啊,现在居然要人把整坛搬出来?” “让我最纳闷的是这第三条:准备一些青椒与五花肉,夫人回来后亲自下厨。这青椒炒肉就是一道寻常百姓家的家常菜,咱们府上别说老爷,就连我们这些下人都瞧不上眼,到底为何夫人要亲自下厨?”徒弟对几条命令大为不解。 刘威没有答话,而是皱眉不断思索吗,片刻后,他哎呀惊叫一声,一拍手掌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位小爷回来了!” “师傅,这位小爷是?”石头更加疑惑了。 “现在没空跟你解释,当初这位小爷在的时候,你还不是我徒弟,不过如果是这位小爷,一切也就说得通了。现在没时间了,你赶紧跑一趟,去找王屠夫,让他务必在半个时辰内给我取出一块最上等的五花肉!他不是说东边档口缺钱开业吗?让他把这件事搞定,档口的钱,我给他出!” 石头领命快速走开,刘威得意一笑:“一定是这位小爷回来了,还好我反应迅速。这么说,这以后王府的膳食,又需要进行一些调整,膳房这美差,我是一定要牢牢住在手中才是。” “哈哈哈哈哈哈!” 厅内,传来王爷开怀的大笑声。 如果要说永安王的故事,那真的是七天七夜都讲不完。传说京都曾有一位百家之中小说家的说书人,仗着自身小有修为,就包下了一整座茶楼,想要尽说永安王之事,但最终落了个精气神消耗殆尽而病倒的状况。或许有些夸大,但王爷周渊发迹至今,四十年来的传说与故事,的确能有几箩筐。 你很难想象,一位万人之下的神王,在不同地方会拥有有各种各样的称谓。对于西北草原部落来说,这为王爷被称为“那拉顿折”,意思是“来自山海的魔鬼”,王爷手下那只战力天下无二的骑军“黄泉”,则被称作“法度婆琦”,说的是“喝人血的恶魔。” 相比于西北人民对于这位王爷的憎恨与恐惧,山海圣朝朝堂之上,对王爷的称呼就明显友好了许多,什么“老匹夫”,“老泼皮”,“老无赖”,“老不死的”,一听就显得和蔼可亲平易近人。有一次,圣皇还专门大声为王爷起了个名字:周黑子! 但无论称呼怎么改变,这位高权重的神王,外表看起来,就是一个小老头。 一点也不高大,或许还稍显矮小的身躯,体型偏瘦,因为常年征战而略黑的皮肤,再加一撮小胡子,这就是对他的全部描述。大概唯一不同的,就只有那双包罗万象、深邃又尖锐眼睛。 其实神王两年前,不过刚刚知天命的年纪,但常年行军,他本人也非什么绝世高手,所以不仅没有“驻颜有术”,反而稍显老态。 而现在,在自己王府的家宴上,神王老爷基本是“原形毕露”。 “哈哈哈哈,凉之啊,来来来,再陪你叔父喝一杯!!这仙王酿,叔父我可是有一年没碰了,今天都是沾了你的光,你婶子才允许我再喝这一次!”坐在主位的王爷此时满面通红,双袖挽起,一手拎着一只烧鸡的鸡腿,另一只手端着酒碗,完全没有一丝一毫跟“神王”二字沾边的形象! “行了老东西!”夫人朝王爷骂了一声,年过四十的永安王妃端庄淑丽,是王爷唯一的妻子,也是整个永安王府的半个主事人,更确切的说如在在王府之中,王妃的话才是一言九鼎。 “凉之刚回来,这饭菜都没吃上两口,竟在这陪你喝酒了!怎么,是今天给你的自由太多了?”王妃怒目瞪了王爷一眼,后者在家中不敢造次,嘿嘿干笑一声,放下酒碗,低头啃起鸡腿来。 “没事儿的婶子。”凉之对王妃说道,此时他已经去掉了面具,露出本来的真实面目,两个词形容——玉树临风,英气逼人,好一个十七岁的翩翩公子! “我好不容易回来,理当陪叔父多喝几杯。”凉之笑嘻嘻的拍掉身旁小白伸到自己面前那盘青椒炒肉的筷子,也不理会他幽怨的表情,反手给自己夹了满满一筷子放入碗中。“在外游历的时候,吃遍了各地美食,但一直觉得,还是婶子这盘炒肉最让人念念不忘。” “好吃你就多吃!”永安王妃听他如此说话,显然非常高兴,“不够婶子再去给你做!还有小白,别拿自己当外人,凉之的兄弟那就是我们自家人,想吃什么尽管跟婶子说便是。” 小白听闻嘿嘿一笑,继续埋头苦干。 此时王府家宴,除了凉之与小白外。参加的人并不多,老爷夫人、三少爷周正、小郡主花卷儿与侍女绿芽、子侄叶肖云,以及三十多年来始终跟随王爷身边的,王爷最亲信之人——王府大管家齐升。 “绿丫头,别忙活了!”老王爷突然说道:“夫人一向把你当亲生女儿看,花卷也当你是亲姐姐一般,好不容易凉之回来,坐下来一块吃!”此时王爷看绿芽前后张罗十分辛苦,就让她坐到王妃身边去。 绿芽应了一声,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夫人身边。而此时的小郡主,可不管别人都在聊些什么,正在奋力与一条大虾周旋,小手不断翻动,势要剥开虾壳。但这虾并普通湖海的凡品,而是苏州州牧于大人特地献给王爷的贡品,明阳湖开湖之前所得的灵虾。此虾珍贵异常,富含灵气,普通人家是万万享用不到的。 三少爷周正眼瞧小郡主半天无法攻克大虾有些恼火,便上手帮忙,一边偷偷瞄了旁边脸色不太好的叶肖云,眼珠一转,哪壶不开提哪壶的问道:“嘿嘿,肖云哥,听说下午你跟老大打了一架?你们谁输谁赢了?”其实周胖子问之前心里也有些打鼓,王府之中,二哥不在,他最怕的人除了父王之外,就是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现在代二哥管教自己的,叶叔叔的儿子,自己的肖云哥。 “哼。”一旁细细吃菜的肖云冷哼一声,“不提也罢,说了我就真要在伯父面前告他一状!回来不老老实实走大门,非要翻墙!差点让我以为是闯入王府的歹人!”肖云显然还在为下午跟凉之打一架而置气。 “哈哈,好啦肖云!”王爷爽朗一笑:“凉之原来就好玩,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不也是看你这两年功力见长,忍不住想与你比划比划嘛。当然了,好好地正门不走的确是你的不对,凉之啊!还不快敬你哥哥一杯?肖云啊,你也是,来跟伯父一起喝一杯,今夜你不当值,喝两杯没什么问题!”老王爷一边笑呵呵的打圆场,一边给凉之一个劲儿使眼色。 凉之闻言起身,嘿嘿一笑向肖云端起酒:“弟弟许久未回,一时玩心大起,自罚一杯,希望哥哥见谅!” 叶肖云到也没有真的生气,只是他从小言语少,外表总是冷冰冰的。此时也端起酒杯,向王爷敬过酒后,一饮而尽,眼神中露出一丝笑意。 “哈哈,这就对了嘛!”王爷自觉今夜真的舒心。 但人有时候总会遇到不顺心的事。 “咚!” 酒宴正酣间,屋外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动,打断了众人。 王爷微醺的眼神中骤然冒出一丝冷意。 “哼!怎么,现在连一顿饭,都不让本王好好吃了?” 凉之与肖云对视一眼,站起身来。“叔父,孩儿三年未归,理当为府中处理一些宵小之人,叔父与婶子暂且回去休息,这里交给我与肖云哥就好。” “恩,也罢。”王爷摆摆手,“你们去看看吧,是什么人吃了雄心豹子胆。完事之后,你俩与老三来书房找我。文渺啊,你留下来,跟着看看。”王爷对一旁字号“文渺”的管家吩咐道,之后便转身,带着夫人往里走去。 “是,老爷。” “花卷,吃饱了没?走着,哥哥带你看月亮去!”凉之单手一抹,重新附上书生面容,拉起小郡主的手,向厅外走去,其他人也放下书中碗筷,跟随在后。 永安王府正门处,一金一红两顶轿子浮在半空中,显然是品质不错的仙家法宝。法宝下方,永安王府围墙上,此时站着数百名身披黑袍脸带面具的人,与王府的精锐护卫对峙。每名黑袍人身上,都绣着一枚花朵。 “二长老,这下方的狮子阵,看起来并非寻常观赏之物啊!”红色轿子之中,传来一个女子声音。 “恩,没错,观其构造,感觉像是某种训练弟子的阵法,但具体的作用,老夫就不太清楚了。”金色轿子中,一个老者回答道。 “连二长老都不清楚的阵法,看来神王王府,当真不简单。”女子有些惊疑。 “呵呵,那是自然,山海十六神王王府,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山上门派。如果不是魁首直接命令,并且客人承诺王府今夜绝对不会出动供奉。老夫就算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王府上空立轿子。”金色轿子内老者笑道,话虽如此,但两人在王府上空攀谈,对于面前拉弓满弩的护卫,却并未放在心上。 “贵客登门,有失远迎!二位尊者难不成对小生的作品感兴趣?”一声轻笑传来,书生扮相的凉之牵着小郡主的手走了出来,对大门前两顶轿子说道。而今夜当值的王府护卫统帅楚昭,看到叶肖云一同出现后,上前禀报,询问是否需要请动王府供奉。 “无妨。”叶肖云摆摆手,“既然凉之回来了,交给他就好,你们注意警戒,小心其他虾米趁机混入。” “是,大人。”楚昭应声离去。 “呵呵,方才这位小兄弟说,下方这狮子阵是小兄弟的作品?”女子的声音再次传来。 “正是,晚辈凉之,见过两位尊者。”凉之在院中站定,抱拳一礼。 “呵呵,王府管家当面,我们二人当不起尊者之称。这位凉之小兄弟瞧着面生的很,难道是新来的王府客卿?”女子疑惑道。 “回尊者,我只不过是王爷的一位远方子侄而已,今日到王府中拜见叔父。”凉之直起身子回应道:“不过诸位,今夜府中所设乃是家宴,好像并未邀请列为。不知尊者浩浩荡荡如此多人前来,意欲何为?” “呵呵,小兄弟既然被王爷派出来,我觉得,应当不止是一位子侄那么简单吧?所以是看出我们来自何处了?”轿内女子显然不信面前书生说辞,接着问。 “没错,晚辈已经看出尊者所属。所以,晚辈斗胆,想问一个问题!” “凉之小友请说。”女子换了称呼。 “花楼的魁首大人,是不是仙逝了?” “放肆!”一声冷喝从花轿下方传来,一个身材姣好带着银色面具的女子向前踏出一步,临空而立,看着凉之的眼中杀机弥漫。 “呵呵,花语,休得无礼,退下。”女子管教道,但声音之中并无责备之意:“小友年岁不高,口齿倒是伶俐,我家魁首一切安好,所以不知为何有此一说?”轿内女子闻言并未动怒,而是有一丝好奇,这小子有什么本事,说出如此不怕死的话来。 “既然魁首大人安好,那王朝排名前五的杀手组织‘花楼’,一群暗杀的刺客,怎么会堂堂正正的围攻神王王府?难不成,你们都得了失心疯?”凉之一脸“诚恳”道。 “呵呵,是不是得了疯症,不劳小友费心,我等此次前来,是受客人所托,来王府办些事情。” “哦?不知两位尊者所为何事?” “我们想见一见王府小郡主。”女子回道。 “见我?”凉之手里牵着的花卷一脸茫然。“凉之哥哥,他们刚刚说要见我?见我做什么呀?我不是在这呢么?” “郡主果然甜美聪慧,但我们说的见并非看见,而是要当面用神识探查郡主一番。”女子语破天惊说道。 “嗯?”凉之突然面色一冷:“晚辈早先以为前辈等人得了些许小病,但现在看来恐怕是真的疯了。郡主,也是算是晚生表妹,乃神王千金之躯,岂能容你们这些杀手随意探查?我不知道这位客人嗜睡,也不管你们有什么目的!但最好不要挑战神王府的底线,如若不然,你这南方兰楼,恐怕就要换个地方了!”凉之话语间没了方才假装出来的敬意,而是变得分外冷漠,身后胖子也是脸色不善。王府护卫听闻此言,将原本得令收起的重弩重新瞄准。 “小友稍安勿躁。”女子继续不温不火的说道:“我等无意冒犯郡主,但受人之物忠人之托,是我花楼立身的根本,我们接了客人的活,总要完成客人嘱托才是。不过客人也说了,如果王府觉得这个要求太过为难,那也可以改变一下。” “如何改变。”叶肖云冰冷开口。 “我想,王府也不想与我等起冲突,毕竟就算王府内门客卿高手众多,但一旦打起来,护卫下人一定会死伤无数,万一小郡主的不慎受伤,那就不好办了。” “哦?你是威胁神王府?”大管家齐升首次开口,老人取其平淡,却不容置疑。 “在下不敢,不敢在大管家身前造次。江南苏汀二洲山上山下的仙山门派,也没有谁敢在永安王大管家面前造次。我等只是想要一个提议,我与身边花楼二长老并不出手,而是派出下面三维弟子,与王府年轻弟子比试一番,三局两胜。如若王府胜了,我们不仅即可就走,还会以重礼赔礼道歉。但手下几个不成器之人侥幸胜了,还望王府答应我等要求。”轿内女子不急不躁,显然对此等局面早有准备。 比试?花楼要跟王之人堂堂正正比试?众人心里一阵疑惑,不知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既然如此,也无需这般麻烦。”凉之回头,将花卷的小手交给胖子,向前踏出一步:“晚辈自认略有修为,也会一些拳脚本事,既然远道前来叔父府上,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你们派出三个人一起上吧,也不需要车轮战,晚辈一并接下便是。如果晚辈输了,自当照要求做。如果侥幸赢了,还望两位尊者遵守约定。” “凉之....”身边肖云有些担忧。 “哦?小友竟要以一己之力挑战我花楼三人?某等佩服!但既然小友如此说,我花楼亦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辈,那便如此,管家大人以为如何?”轿内女子微微一惊,这小子居然敢如此托大。不过无所谓,她瞥了一眼始终再不发言的二长老一眼,无论是否能赢,他们都可以达到此行目的。 “就按凉之少爷说的办。”比王爷还要矮小瘦弱的管家双手背后,淡然开口。 “好!花语,左声,右声,你们三上前。会一会凉之少爷吧!”轿子里的女人下令。 “是,尊长老令!”方才眼神杀意浓郁的女子与另外两名花楼杀手走入场中。花楼,作为山海圣朝排名前五的杀手组织,传承自上古,整座天下共有五楼。位于晚舟城的便是南方兰楼。此楼楼中杀手数千,以魁首与八大长老为尊。花楼历史悠久,楼中杀手根据不同修为与杀人手段,根据能力从低到高分为梅花、兰花、月季、牡丹、昙花五个层次,每个层次之间又有五朵花瓣之分。而南方兰楼之中,只有魁首与大长老达到昙花层次,其余几位长老皆是牡丹五瓣。 此时出战的三人,左右两人动作几乎一致,似乎是一对双胞胎兄弟。黑袍胸口处绣着一朵月季花,其中有一朵花瓣上了颜色,代表两人是花楼月季一瓣的杀手,而且看两人出场配合默契,合起来甚至可以达到二瓣层次。而眼神中杀气依旧弥漫的银色面具女子,胸口上的花瓣已然达到三瓣。无论杀人手段为何,在花楼中,能达到月季三瓣的人,修为必定超过半玄。 自上古时期,人族先辈奋起图强定鼎人族为万灵之首后,数万年来人族修行之法数不胜数。历经一代又一代的发展、兴盛、破落、遗失,造就了今天的修行盛世! 万年来,由于各门派修行功法各异,境界名称也各不相同,有时同一道统的不同分支都有不同的称呼。混乱的秩序极大的限制了天下生灵的修行与发展。是故三千年前,天地间十二位圣人,共同创立太平书院,以观察、规范、监督、定制天地众生修行根本。 经过千年的记录收集与演化,太平书院将整座天下的修行分为七大门类—— 儒、释、道、兵、武、灵、炼。 对应天地万物七大修炼方式—— 气、意、神、精、体、形、物。 儒——以儒家为首的天下文脉学说形成的正统文修门类,天下万万读书人自书中学天下,立根本,养一口浩然正气,祛万邪,慑神鬼。同时儒家学说也是山海圣朝的治国之本,圣朝以儒文本,辅以法墨农商等治世之道,安以天下。 释——以佛家为主的修行脉络。释家主修意,勒心猿守意马,一心意念为根本,化而为法相,正大光明。释家教派众多,出世入世皆为修行,以度化众生济世救人为己任,从不参与王朝争斗,所以数千年来王朝更替,但各地寺庙依旧香火鼎盛、信徒遍地。 道——道家,自人族诞生起历史最久远修炼之法。道家始祖,同时也是带领远古人族走向兴盛的鼻祖之一。道家修神,万物皆为一道,炼神化虚以追求超脱天地的大自由。如今道家门派上千,以龙虎山天师府、武当山以及茅山三派为尊,同时天师府一脉被尊为圣朝国教,于京都建立天星楼,祈天赐、观国运、掌天道所依,封正各地山水神祠。 兵——兵家之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兵家分为“斗”“战”两道,“斗”为养兵,兵家修者重争斗,以自身精血养育先天兵器,名为兵丸,斗者以“刀剑”为尊——剑为利,刀为凶。“战”为杀伐,主战场用兵之道,以自身精血养杀气,修战术,增益军士。自古兵家大能,皆“斗战”同修,自身杀力破天,用兵奇诡如神。 武——武道,人族诞生以来最古老的道统之一。上古年间,人族孱弱,妖神以人为食。人族为摆脱命运,强健体魄,突破身体极限,正身脉以合天道,化穴窍以载世界。武道练体,血肉不灭则神念永存。 灵——妖族与其他灵族修炼之道。集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养灵丹之形以破天地大劫。上古年间妖族为天地正统,被人族击败后,经过万年发展与交流,妖族已与人族共处。如今妖族,以东海神宫、昆仑山太玉城,南岭青天木为三大圣地。 炼——百炼之道,练物、炼器、炼丹、阵法符箓。炼化本为小道,是各家大派辅助之道。两千年前,人族先辈以炼器之道炼得天地圣物,受天地认可,证圣人位,炼化之道以证道天下。他们认为,万物皆可炼化为己用,创天地圣物即为大道。 在此三千年间,以七大门类为修炼总纲,所衍生的修炼方式无数。天下修士茫茫多,功法更是数以万计。所以如今,修士修炼之法并非唯一,而是在各大门类中互相借鉴与学习。有天资之人往往数家同修,天纵奇才者更甚。各类术法神通更是集百家之长,才得以发展。 为了更加明确各派别修士境界与战力,太平书院经过百年的研究,为全天下公布了一套作为参考的衡量体系——圣人之下,五劫十二卷。 十二卷,太平书院将修士修行分为十二个阶段,从入门到大能修士之间,每一个境界编写成一卷书,每一卷单独命名以作为境界称呼,并记载了各派与之对应的境界描述。十二卷,从低到高命名为:开卷、明本、元间、月照、点苍、半玄、沼渡、闻道、止路、彼岸、云颠、人仙。为了方便记忆,十二卷总纲被书院编译成诗,也是天下修士入门的必修课: 开卷明本踏元间, 月照点苍指半玄, 沼渡闻道天止路, 彼岸云巅坐人仙! 当修士修炼至十二卷巅峰大能后,就要为成圣之路历经轮回五劫——天、地、神、人、鬼。五劫并非数目有五,不同的修士会历经不同数目的劫难,因为史上最高者历经五劫成圣。轮回劫之中,要么克服劫难成圣,要么身死道消反哺天地。曾有人言:仙人过百,圣人存一。所以五劫之中修士,九成九无法成功,真正的圣人,需得天地大气运大造化。 此时,虽然凉之还并不知道眼前名叫“花语”的女子修炼何派功法,但是在花楼中达到月季三瓣,则修为必定超过半玄,达到第七卷沼渡境界。 十二卷修炼之中,每隔三卷所对应的境界,在几乎所有修行派系中,都被称做天堑。所以三卷元间至四卷月照,六卷半玄至七卷沼渡、九卷止路至十卷彼岸之间的修为突破,被称为“越堑”。有太多修士在天堑面前止步,终其一生不得寸进。想要越过天堑达到新的境界,天赋、修行、机缘缺一不可。 面前女子,年经轻轻便已经达到七卷修为,一定是花楼重点培养的精英,甚至有可能是下一任南方兰楼的魁首候选人。 凉之此时也不惊讶,花楼如果没有此种本事,倒是会让他小看了。向前踏出一步,一身气机暴涨,左手持扇向前,右手背于身后:“请花楼道友赐教!” “凉之哥哥!揍他们!”小郡主花卷兴奋的挥了挥小拳头,在她心中,大概管你什么楼,在自己凉之哥哥面前都是纸糊的!旁边叶肖云则露出担忧的神色。 小白此时也是眉头紧皱。 但他皱眉的原因,是因为心中纳闷。 “一个刚入七卷的小姑娘,还有两个六卷?居然能让少爷兴致这么高?难不成是仙人酿喝多了?” 凉之话音未落,双胞胎刺客便同时一个闪身,瞬间消失不见。并非真正的消失,而是以极快的速度辅助花楼的鬼影步,在虚空中隐匿身形,发动致命一击! 没错,刺客也好、杀手也罢,花楼众人永远秉承“一击不中远遁千里“、“一击必杀”等信条,刺客需要的只是完成任务,所以左声右声兄弟二人第一击就全力以赴! 两道淡淡的影子瞬间跨过数十丈的距离,在凉之身边闪出,一前一后一左一右,一把淡红色的匕首直取咽喉要害,另一把封住后路。 两名兵家杀手!两柄一模一样的先天兵丸! 众所周知,兵家兵丸炼就条件极其苛刻,除非拥有庞大的世家寄予灵药支持,不然从小孕育兵丸诞生先天兵器的过程将会极其痛苦,非常人所能忍受。此时双胞胎能够养成两把相同的武器,除了从小心意相通外,一定经历过生不如死的磨砺。 两抹及其冷漠的杀意自凉之身前身后传来! 杀手只会杀人!不懂什么切磋,死在杀手手中,那便是命! 与此同时,前方银色面具的花语深吸一口气,露在面具外的双眼陡然间赤红一片,恐怖而冷漠的杀机倾泻而出!花语右脚微微踏地,随着一连串砖瓦破碎的声音,身形高高跃起!身体用力,空中翻转一圈,随后双腿弓如马步,右拳伸出,以一种极为古老的姿势,从天而落,向凉之砸去! 没错,就是一拳砸下来! 花楼女杀手? 力拔以山兮? 凉之眉头跳了一跳。 “盖鼎!!!” 冰冷的轻喝伴随着一往无前的巨力,轰然而下! 项家武者,一力降十会! 卷一 方圆 第四章 拳与拳 被敌人围困中央的凉之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这花楼南方兰楼之中,竟然有项家后人! 来不及多想,感受到前后锋利的兵丸匕首以及头顶上方如山岳般的巨大压力。凉之左手扇子翻转,挡下咽喉处的匕首,右手瞬间掐诀,一张半透明的符箓出现在手中,光芒泯灭间,他的身影如气泡一般破灭,下一刻,出现在后方三丈之处。 身形还未站定,原来那处,银色面具女子便一拳落下! “轰!!!” 一声巨响,乱石纷飞,红色气劲如瀑布般向四周倾泻。双胞胎刺客因为知道花语根底,所以一击不中提前闪身退开。而凉之身后观战的众人,则有些目瞪口呆,因为视野前方的地面,出现了一个数丈宽的大洞,一直蔓延到凉之脚下! “嘶..”胖子倒吸一口凉气,他从小不爱修行,但王爷严厉,为了交差,他便选择商家之术进行修行。商家之道,多与钱财有关,少争斗。所以堂堂五卷境界的周家三公子,事实上对打架一窍不通。尽管如此,作为一个正常的人,他能准确的判断出,刚刚那一拳如果砸在自己身上,自己可能已经碎成沫了,小郡主也用手捂住眼睛,透过指头缝看到凉之哥哥还好没有被砸到,可爱的吐了吐舌头,松了一口气。 叶肖云在一旁头皮发麻,尽管他现在只有六卷点苍的修为,但只要越过天堑,随时可以突破到七卷。虽说七卷修士碎石破物已是寻常,但是打出如此大的一个大洞,需要的不仅是境界修为,还要加上天生神力。 最惊讶的莫过于小白,方才女子落地之时,他差点脱口而出:“你是不是我的同族?”,转头看到凉之背在身后的双手与他打手势,便忍住口中话语。但慢慢的,小白的表情也越来越奇怪:这丫头不是同族!没有族人的气息!但是...为什么就感觉,这么熟悉呢? 花楼三人一击不中也并未追击,花语趁机调整呼吸。刚刚的盖鼎式,自打进入七卷之后,她还是首次使用,没想到威力虽大,消耗一样不小。 她发觉对面书生也并未还手,初时心中嘲讽,想着这书生果然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空架子,除了躲得快,其余的也没什么本事。但是慢慢的,她发现大坑对面的书生,眼神有些不对! 书生用一种五分疑惑,四分惊讶,三分惊喜,两分轻佻的眼神,在自己身上上下乱瞟! “不要脸!”看着书生上下游走的眼神,花语心中无名之火大起,冷哼一声就要再次冲上去,势必把这个登徒子书生打成沙包。但是突然,带着几分不确定的疑问从书生口中传出: “力拔以山兮?” 原本要冲出去的少女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止住身体,心中惊怒: “他如何知道!我项家神决!” 少女眼中杀机再次弥漫,并且这次杀机已经浓郁到实质的境地,地上碎石微微颤抖,被她七卷武夫的气机牵引,漂浮在半空之中。 “你是谁?”她的声音犹如万年寒冰。 “嗯?”花轿内的女子心中轻疑。 “力拔山兮?难道是花语修炼的功法?”作为三长老的女子思索道,花语从小被魁首收为亲传弟子,关于她与她妹妹花希的来历,应该只有魁首与主楼里的某些大人知道。平日楼中众人皆知她与妹妹两人一个天生神力,一个天生神速。并且二人自小杀机融于血水,一旦真正动怒,周身会形成由杀气引起的场域。精神力稍有不济者就会受到杀气入体,轻则生病,重则疯掉。但此,连她都不知道花语功法出处,这年轻书生一眼就可以叫出,看来这个年轻人,必定大有来历!三长老眼中寒光一闪。 反观凉之现在,虽然没有得到明确答复。但他现在的心情,可以称得上是非常高兴。全部都是因为这次的意外惊喜——二师父心心念念的项家,竟然还有后人! 大约五千年前,天下纷争不断,大大小小王朝间相互征伐,百姓与修士死伤惨重,饥荒遍地,民不聊生。这时候,项家先祖,仿佛秉承天地气运而生。他天生拥有巨大无比的神力,在极短的时间内,突破至武者顶峰“踏天境”,也就是我们如今所说的十二卷巅峰。之后,依靠神力加持,项家先祖直接跨越“筋骨皮”三衰之劫,得以肉身证得圣位! 为了阻止经年不衰的战火,他以一己之力建立王朝,踏平了当时半座天下的势力。但是,他自身的力量实在太过庞大,在战火的牵引下,隐约将要冲破圣人的极限,达到传说中的“神人”之境!更加可怕的是,他极为稀有的神力血脉,竟然能遗传给后辈子孙! 没有人能允许如此庞大的家族之力存在于世间,好像就连天道都不允许。在项家祖先即将突破数千年未曾有人达到的“神人”之境时,天地间仅存的九位圣人联手,发动突袭。为了保护族群,项家先祖放弃了登顶,以一人之力斩杀八位圣人,将仅存的族人转移后战死,魂归天地。仅存的最后一位圣人在被重伤后,无心再管世间争斗,也并未去追杀项家残余族人。他为了身后之名,将有关项家先祖与族群的一切记载都抹除掉,随后破开虚空离去。 经过数千年变迁,项家早已不复存在,再加上圣人当初抹去的记载。所以世人根本不知道有这样一支被上天祝福的族群。当然,数千年后,仅有的这些零星后人,或许还残留着些许家族血脉,但是分散在世间,血脉之力也应该在逐渐被分解与消融。凉之没有想到,在此时此地,居然能见到血脉媲美二师父的项家族人。对于自己的二师父来说,找到这些与他同族之人,是毕生心愿。 “敢问姑娘芳名是叫花语?”凉之在打量半天后,笑着开口。 大坑对面的花语并未开口,只是继续冷冷的盯着面前之人,她不明白这个人如何知道自己的功法,但是如果他威胁到自己、妹妹与仅剩的族人,那么就一定要杀了他!以绝后患! “不必紧张,我既然说的出姑娘功法名字,对你便不再有什么恶意。这么说或许你不相信,但是我有一个提议,希望姑娘与轿中的尊者大人,能够听上一听。”凉之继续开口说道。 “什么提议。”冰冷的声音自银色面具下传来,这是花语今天所说的第三句话。 “让身边那两位双胞胎兄弟下去吧,花语姑娘既为武者,那么我就不再使用其他术法神通,单纯用武者身躯与你较量,输赢条件不变,姑娘与尊者意下如何?” “老大!!!”身后胖子听闻惊叫一声,方才感受过那女子身体里的巨大力量,就算知道老大厉害,也不该如此托大吧? “哦?”轿中女子轻疑一声,心道这小子究竟在想什么,花语天生神力,就算许多境界相同的天才武夫,都会被他稳稳压制。就算是她自己,以刚入十卷“彼岸”之境,如果不动用修为,单用体魄的话也未必能在花语的攻击中毫发无伤。这固然是因为自己不是武者,身体较为孱弱,但再弱的身体也有十卷的修为加持,所以恰恰能说明,花语天生神力的恐怖。 “看来我等还是小看小友了,不过既然你有此想法,那我们答应又何妨!但是花楼弟子拳下没轻没重,还望多见谅!花语,你就陪凉之小友切磋一番吧!”轿子女子命令道。 “是。” 两侧双胞胎也不多言,闪身回到花楼众人之中,不过他们也很好奇,敢以武夫对战花语,这书生究竟有什么本事! 凉之微微一笑,挽起袖子,将手中折扇扔给小白。随后左脚踏前弓步,右脚垫后,双手握拳,上下环在身前,摆出一个极为古老的拳法之形。 在凉之摆好拳架的瞬间,一股只属于武者的浑厚气息冲天而起,在他身后,一个仿佛高出天际的大山虚影浮现出来。 “嗯?搬山?”一直未说话的金色轿内的二长老突然开口。 “是这年轻人用的法术?”女子问道,她知道二长老此时开口,那就证明事情已经办完,下面的比试,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不过现在听到二长老略微惊讶的声音,还是忍不住询问。 “不是法术,是一门极其古老的拳法。”而来长老感叹道,“此拳法传承自上古年间,据说出自当时被称作“愚公”的一脉族人。据传上古年间,有太行、王屋两座通天大山阻路,愚公一脉世世代代以搬山为己任,于是便创造出这搬山拳法。此拳随山,有太行、王屋两卷。太行一卷重拳意,王屋一卷重拳力。此时看着小家伙身后虚影,当是王屋卷,并且能将武者真气化为拳息显于身后,这小家伙不简单!定然也有七卷之上的实力!” “上古拳法?如此年轻怎会有这么大的机缘?”三长老不解。 “呵呵,虽是上古拳法,但并非十分稀有。此拳法,一些大家族都有收藏,但是据说此法修行极为艰难痛苦,所以很少有人修炼。不过,本朝十六神王之一的止乾王,便精通此拳。当然了,止乾王与永安王向来不和,这小家伙也不会是他那边的人。”二长老徐徐道来,事情办妥他也轻松一些。方才通过神识感应,发现这个叫凉之的年轻人,是一个用符好手,只不过不知是道家还是炼家一脉。但如今又发现如此好的武者根基,二长老有些疑惑,究竟什么势力能培养如此天才。 场下,花语看道他居然有如此神通,也是神色一凛,心中冷哼一声。“想与我项家比拼力量么?那便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神力!”她眼中赤色一闪,周身真气与杀气外放,化作一道凶狠无比的红色光芒,向凉之冲去! 凉之并不惊慌,感受着铺面而来的劲气,收住左券,右拳化拳为掌在身前一抹,与左拳并拢,瞬间一拳推出! “断脊!” 轻喝一声,一招搬山拳王屋卷第四式断脊轰向面前女子,身后虚影如真实山岳一般向前压制。好似从洪荒中诞生的力量,破拳而出! “咚!!!” 两拳相遇,仿佛两座大山轰然相撞,巨大的声响携带劲风向外扩散。王府管家一挥手,一道透明屏障在小郡主与胖子身前展开,抵挡冲击而来的拳劲。 势均力敌! 场中二人对拼一拳,力量交错蔓延,让二人脚下地面再次被破坏。花语心中惊讶,面前书生竟然有如此力量与武道修为。不过与人争斗,不及多想,她顺势手臂翻转,再来一拳直取面门! 凉之心中惊叹,果然是项家之人,这份力量已经达到七卷巅峰的修为了。一般同境界武夫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况且这浓郁的杀气极能影响神智,对自己当然无用,但若换成其他人,就可能在毫无防备下,露出破绽。 凉之一心想与面前女子以力量对拼,看着越来越近白皙但恐怖的拳头也不躲闪,右手自下而上上钩,轰向花语腹部! 真气飞溅,凉之脑门结结实实的挨了女子一拳,身体向后退去,这一拳朴实无华,半点力量都未分散,就连他的体魄都感受到阵阵疼痛。 同样,凉之拳头也实实在在的锤在花语腹部,他可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想法,也没有半点男女有别的心思。开玩笑,项家族人分男女,但项家力拔山兮拳可不分!这帮天生神力的血脉,打起架来都是真正的疯子!这是他十多年来无数次在二师父手底下得到的教训! 花语也被这拳震退,气血翻涌,心中却突然十分兴奋。已经有许久没有人能与她如此相搏了,她能明显感觉出,自己的项家拳法又有精心。二人吐出一口浊气,平复气血,转瞬间又战在一起! “砰!砰!砰!” 令人牙酸的骨肉撞击声响彻场中,小郡主捂住眼睛偷看,虽然有管家的阵墙阻挡气劲,但是一声声巨响还是让给她心惊肉掉,小嘴张成圆形,早就忘了给自己哥哥加油助威。 场中二人一拳又一脚相互对拼,拳拳到肉。随着时间加长,二人不但没有精疲力竭,反而越战越勇,相互间身形交错越来越快,在场地四周不断移动。如同爆炸般的真气四散溅射,让场外两边对峙的花楼精英与王府护卫直冒冷汗。 开玩笑吧?这是两个七卷武者的交手? 对于整座天下的修行者来说,是否晋升七卷是一个重要的分水岭。踏入七卷,就意味着天资允许你进入更高的修炼层次。不过,尽管六卷与七卷之间差别巨大,但人人要都像场下二人这般,那太平书院的书卷系统,大概就需要重新修订了。 花语在与凉之对战的过程中,对于项家拳法的应用越来越纯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爽快与快意。但除此之外,也有一个地方让她心惊,面前这个书生,她根本看不透对方修为! 是的没错,虽然感觉书生与自己一拳一脚相互交换十分卖力,但是她却感受不出凉之真实的修为上限,感受不到那个度。 不光花语如此,轿子之中,两位花楼长老的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 “二长老,这小家伙,究竟是几卷的修为?”三长老开口问道,因为对于他们这些高阶修士来说,看透低阶修士修为原本应该易如反掌,但此时三长老观察下方年轻书生,却根本感知不到他的修为几何。 “恩...应该是某种特殊功法或者隐藏气息的宝物所致。”三长老沉吟片刻说道,“这小家伙的修为应当比花语高,达到七卷巅峰的层次,但是如果说已经突破至第八卷闻道,老夫觉得不太可能,你也知道,七卷八卷之间,可不是简单的真气的积累。书院称八境为闻道,其实这个称呼也是从武者中而来,对于武夫来说,八卷本身又叫做点道。即自七卷开始,对自身窍穴的逐一挖掘贯通,除了天资之外,还需要大量时间的积累与打磨。这小家伙年纪轻轻,除非抛开日后武道路途不要,以极少的窍穴进入八卷。不过我观他天资优秀,想必身后长辈定然不会让他这么做。” “恩,想必也是如此。”三长老回应道,“但我现在越发好奇,他究竟是哪一家弟子。” 场中,久战不下的花语心中有些烦闷,她从小骄傲,如今在自己擅长的力量领域居然比不过一个书生,让她心中十分恼火。付诸行动,她决定用最后一招定胜负! 花语一个后翻,第一次躲开凉之的正面直拳,拉开距离至五丈开外站定身形。随后她双腿分开,扎了一个最简单,也最基础的马步。 没错,就是这样一个所有武者入门的马步,让凉之感受到了一丝威胁! 因为在花语扎好马步的瞬间,一股好似不容于天地又临驾于天地的霸道气息,自她身上传来! 花语身后,出现了一个数丈高的红色巨人身影! 巨人看不清容貌,准确来说除了看得出一抹人形影子之外,根本看不清任何细节。但是,就在这影子身上,周遭之人却突然感受到了一种荒谬的感觉——我们太渺小了! 一道仿佛穿越时光的拳意降临在花语身上,她脸上的面具承受不住这拳意的重量,陡然碎裂开来,露出一张精致而美丽的面容。 没有沉鱼落雁,也并不倾国倾城,但是在其他人眼中,面具下的花语,有一种极为霸道的魅力——琼鼻英媚,风姿飒爽! 但是在凉之眼中,此时扎着马步,紧闭双眼,微微皱着眉头的姑娘,让他觉得有些...可爱? 可爱? 可爱??!! 开什么玩笑,凉之瞬间惊醒,看到花语身后的虚影,他立刻就想到了这招式的名字,然后,他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 “徒儿啊,你可知道,对于项家族人来说,力量也好杀气也好,都只是表象,项家真正拥有的天赋,是与生俱来不畏天地的——” 霸气!!! 项家霸道之气! 虽然名字有些老土,但二师父的教诲正在他心中回荡,自己刚刚居然还会觉得她可爱?这丫头居然,能引动真正的项家霸气!原来她不仅血脉返祖,居然连神魂都受到先祖传承! 凉之深吸一口气,咧了咧嘴,心道看来得拿出一些手段了,不然真的会被这丫头打趴下。能引动一丝霸气入体,凉之要面对的,可就不单单是花语一个人了,还有来自西楚霸王的一丝天地翻覆的力量! 这一招该用就用吧,或许正好能吸引一下他们的目光,对接下来要办的事或许有意想不到的好处。想到如此,凉之双腿开立,双手胸前画圆,摆出一个完全不同的拳架。 晚舟城三月三日晚,永安王府,乍有春风卷落叶,自平地而起。 一幅淡蓝色的阴阳八卦阵,自凉之脚下升起,慢慢悬浮在他头顶。阵中阴阳两极缓缓转动,周边“休生伤杜景死京开”八门闪耀,一股玄而又玄的混沌之意弥漫开来! “这是?太极?!”轿中二长老惊呼,就连王府大管家,都挑了挑眉毛! “哦?”三长老惊疑。 “这,不可能吧!这不是坊间的什么强健身体的太极!这年轻人的拳势,还有这阴阳八卦阵,这是武当山不传之秘!正真的太极拳法啊!”二长老目光闪烁,原本今日为某位大人确认的那件事就已经让自己心神震荡的了,刚刚又从花语身后的虚影中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威势。但此时,在这个书生身上,却看到了武当山的道门正统绝学!就算他是十卷大修士,也颇有些意外。不止因为秘技难得一见,更因为世人皆知,道家圣地武当,自百年前至今,已经封山百年! 距离王府两里外的一家茶楼中,不少修士聚集在一起,通过天地间的波动感受王府之中的战斗。这些修士基本在六卷以下,虽然不敢直接在王府上空观战,但近距离感受,已经让许多修士获益匪浅。 此时茶楼中,一张靠窗边的桌子边,坐着一个身穿白衣头戴玉冠的年轻书生,正在不断的向手里的书卷中记录着什么。书生手中毛笔神奇异常,并无墨水,却能直接就在书卷中写下文字,这些文字停留在书卷之上几个呼吸后,就会突然消失不见,书卷重新变为空白,如同什么都没有写一般。 而整座茶楼中人,不管人多少人,都没有任何人敢来打扰这位书生,甚至茶楼老板还免费为书生端来茶水点心。因为,每一个看到书生背后暗绿色书箱的人都知道,这位年纪轻轻的白衣书生,乃是太平书院,三百六十名走记之一!在看他头戴的青石白玉冠,这位书院走记,竟然是排名前三十六的——大记士! 如今的太平书院,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太平正院,乃天下读书人梦想的修习圣地,传授儒家以及其他百家学派的正统学府,与浩渺、天音、观海三大书院,并称为圣朝四大学府,正院每年向朝廷推荐优秀学子入朝为官,保持儒家正统的新鲜血液。 另一部分,是太平书院真正的核心,独立于天下与世人之间,以引导与规范万物生存、修炼为己任的,太平秘院。 虽说叫秘院,但却是全天下公开的情报之所。 秘院,传承三千年前十二位圣人创建书院的初衷。每年,太平正院学生毕业之前,都会被问一个问题:是否愿意参加秘院考核,成为天下走记之一。 几乎九成九的书院弟子,都以成为秘院走记,为最大荣耀。走记——行走天下,记录众生。秘院随时随地保持三百六十位走记行走于天下,不多一人也不少一人。这些走记,以绝对客观的旁观者身份,事无巨细记录所见所闻,被秘院收集汇总。每月,秘院会向全天下发布太平章,每卷太平章中,秘院都会挑选本月重大的、有趣的消息进行传播。 正因如此,在最初想要成为秘院走记,考察的第一项,就是学会如何保持绝对中立。走记,绝对不能以个人力量与情感改变当前事物的发展。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方法产生的问题越来越多,走记也是人,不管如何训练与规定,这些充满浩然气的读书人,总会路见不平拔“书”相助。所以为了解决这种情况,书院每年都会在走记中,考核出三十六位修为高深,能力强悍之辈,加封“大记士”! 每当书院走记,出现不得已而出手的情况,那么便需要用手中的宝物书卷,将整个过程记录下来,交给三十六位大记事观看,做出裁定。只有投票通过,才能继续担当走记,如果投票认为该走记没有保持中立,或者没有坚持自身正义,那么该名走记就会被直接驱除。 正是因为这种严格的管理方式,所以尽管这是一群挖掘秘密的人,但整座天下的众人,都对他们深信不疑,这是几千年秘院,用实际行动换来的信任! 此时,这名书院大记士,刚喝完一杯上好的毛尖。瞬间,一股及其霸道的气息降落在永安王府中,书生觉得十分有趣,但还没来得及提笔,另一股气息随之而来! 书生愣了一秒钟,随即突然飞起,破窗而出,俯瞰整个永安王府! 临空而立,不借外物,这是大修士特有的能耐。而书院大记士更是如此!必须要拥有,超过十卷的修为! 书生看着王府下方,那个与他装扮类似的年轻人,嘴角越翘越高。 他凭空取出书卷,抽出毛笔,在其中重重的记下四个大字:太极现世! 卷一 方圆 第五章 小师弟 两道强大的气息在王府中对峙,不知会引来多少人的窥探。 在某一刻,霸道的气息上升到了顶点。 花语,外表纤细柔弱的女子,双眼赤红,一拳而已。 身后虚影同样一拳,恍若天神降世 “霸王...”天空中好似响起一声轻叹 凉之看着身前顶天立地的一拳,突然笑了起来。 自己第一次看二师父用这一拳是什么时候?十年前吗? “真像啊...”他呐呐自语。 “二师父!小心闪着腰!”十年前的自己对空中那个小老头使劲儿叫喊。 “放屁!小子,给我记住了!霸道,一拳而已!” 然后自己见到了这辈子都难以忘记的场景—— 天河倒转! 凉之闭上双眼,想起那个瘦瘦的小老头非要在自己面前强装霸道。 “但是真的很猛啊,项家人。” 凉之偷偷乐了一声,双手划过胸前,太极阵图,大放光明。 花语被两名女弟子抬了下去,她在霸王拳被凉之破解的一瞬间,就昏了过去。霸道的气息并不是她现在神魂能够承受的,但这一拳既已挥出,未来成就,大道可期! 天空中的红色轿子,缓缓降落在地,三长老身穿紫色衣裙的走了出来,向王府管家方向盈盈一礼,然后面对凉之。“未曾想到,小友竟是武当高徒,虽不知小友如何得以出山,但这一手大道无形的太极真拳,着实让我等获益良多。此次是花楼输了,心服口服。还请小友代为转述王爷,明日沐蓝定当携重礼,亲自向王爷、夫人与管家赔罪!今日一切破坏,皆由我花楼一力承担!”话毕,女子再次向王府深处行礼。 “尊者,不送!”凉之抱拳。 女子再不言语,转身进入轿中,短短几个呼吸后,花楼众人,消失在黑夜之中。 “呼,累死了累死了,果然打架这种事最累人!”凉之毫无刚刚的高手风范,一屁股坐在地上。小郡主屁颠屁颠跑了过来,一边口中喊着“凉之哥哥天下无敌”一边殷勤的给他捶肩捏背。 凉之吓了一跳,一把将她拉到身前:“你这都跟谁学的?” 小郡主有些无奈,撅了撅嘴,朝向正在揉捏凉之另一边肩膀的胖子。 “好的不教!”胖子忍受着委屈挨了两记板栗,一记来自凉之,另一记来自叶肖云。 凉之站起身来,发现管家正在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咳咳,齐叔,看戏就成,看戏就成哈!”凉之打了个哈哈,他非常清楚这位管家想要说什么,如果不是猜出今夜之事都是自己设的局,恐怕这位王府杀神,会让花楼所有人,连尸体都找不到。 夜闯神王府?两位十卷彼岸境的大修士又如何,江南苏汀二洲,被血刀王齐文渺杀掉的尊者,又何止双手之数? “凉之少爷这么说,老夫就放心了。”老人说完,躬身行礼,随后转身向院内走去。 “走吧,弄点夜宵吃!”凉之拉起小郡主的手,随众人向内院走去,只是转身的一刹那,他好似有意无意抬头,看了眼夜空极高处的一片云彩。 “呦,这是发现我了啊?”此时身穿白衣的书院大记士,正躺在云端喝酒,感受到下方传来的目光笑了笑。“小家伙可以啊,好久没见到如此厉害的年轻人了。不过,应该不是武当弟子吧?” 忽然,正在用葫芦饮酒的书生坐起身来,向南方望去。 “咦,十年未曾寻得踪迹,竟然在这个时候自己主动现身了。有意思,难不成是有人故意为之,好让我错过晚舟城的这场大戏?”书生皱眉思索。 “哎,愁人啊!谁说走记就只有游山玩水?像我这种劳苦命啊,真是一把辛酸泪。”书生叹了一口气,“不过既然已经现身,那便不能置之不理。这次就去收了你吧!不然得被那几个老头子唠叨死!” 书生在云上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将葫芦别在腰间。看了一眼下方的巨大城池。 “不要让我失望啊,小家伙。” “走了,小啾!” 书生招呼一声,起初并无任何回应。但骤然间,一团无比庞大的火红色身影,自更高的天际滑落,那身影几乎遮天蔽日。炙热的气息点燃成片的云彩,随即,红色巨影与书生全部消失不见。 山海圣朝曾有国著记录: 先王在位一十六年,书院有天纵才,御凰而行,燃草原,三万里寸草不生。 晚舟城一处高楼房顶,也躺着一个年轻人,一身黑衣,头绑黑色发带。这个年轻人不是在喝酒,而是大口大口的吃着点心,看盒子上的“苏”字标识与年轻人手中点心形状,应当是晚舟城苏记铺子最有名的炸糖糕。 “隔....”年轻人吃完手中最后一个糖糕,心满意足,打了一个饱嗝儿。 “呼!真是人吓人吓死人咯。书院第二大记士啊,还有那只大鸟,被烧到连全尸都没有咯!啧啧啧,六师弟啊六师弟,你自求多福吧,如果这次能活着,师兄我请你吃炸糖糕!”年轻人对着南方某处扬了扬手中的空盒子。 “我说小白啊,你最近是不是跟着那小子吃的太多了?走个路这么大动静,要不要我帮你活动活动筋骨啊?”年轻人转过脸,嘴角上扬,一副地痞无赖老子天下第一的笑容,双耳之上,带着一对儿小小的黑色金属耳环。 后方黑暗之中,有些木衲的小白显露出身形,只不过他现在,双腿有些不由自主的哆嗦。 “三...三少爷!”见到年轻人,小白声音都有些颤抖。 “打住!打住!你再叫我一声少爷!回去我就把你扔五师妹闺房去!哎呀我这身鸡皮疙瘩!”黑衣年轻人突然又抓又挠手舞足蹈,对着小白怒道。“说了多少次,要你跟凉之一样,喊师兄!重新来!” “三...三师兄。”小白老老实实,大气不敢喘的改口。 “呼。这就对了嘛,哎呀一年没见,有没有想我啊小白老弟。”年轻人上前,向上一跳,一把搂住小白脖子。 “三少...三师兄!!”小白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一蹦跳出两丈远,“凉之...少...不师兄让我转达,该....该该您干活了!”小白被吓得口吃起来。 “唉,知道了知道了。”被称作三师兄的年轻人叹了口气,“这家伙,自己不敢来见我,就把你扔出来。可怜我当初纯洁天真的小师弟,如今也变得如此老谋深算。真是世道炖人心啊。”黑衣少年一副老气横秋的语气。“回去告诉凉之,刚刚明明有一百种方法可以用,他偏偏选择太极拳?我不管他有什么谋划,但日后武当山开山以后,那帮道士要提刀下山砍他,我一定第一个把他绑起来!” “是,三师兄,您说的都对!那我先走了!”小白极其流畅的回应道,不等黑衣年轻人再开口,转身用出吃奶得劲儿逃走! “妈的!”小白的举动年轻人愣了一下,随后他想起小白腿上,似乎来的时候贴着...一道符?突然破口大骂:“早饭了这两个混蛋!来见老子还要贴一张神行符?我说跑的比兔子还快!我堂堂英俊潇洒的三师兄,有那么可怕?” 一顿神经之后,黑衣年轻人突然非常自恋的理了理头发,紧了紧头上的发带“果然啊,我还是很帅的。你看这美丽动人的女子,都喜欢从我身边走过。” 年轻人所在楼阁的下方,一道淡紫色的身影一闪而逝,淡淡的香风飘过,朝城外散去。 “哎,小白兔啊,怎么都喜欢跑那么快呀。”年轻人阴阳怪气一句,左脚踏前,坠下阁楼,消失不见。 花楼密室。魁首依然卧在帷幔后方。 “花语怎么样?” “花希正在照顾她,无大碍,只是力竭而已。”帐外,胡子花白的二长老躬身禀报,丝毫不敢正眼看帷幔内妖娆的身影。 “恩,没想到竟然有如此少年藏在王府。”帷幔内女子突然有一丝警惕。“客人需要了解的事情确认了吗?” “确认了,在花语打斗之前,老朽就用五行遁术之中的土遁,三魄出窍,探查过小郡主。”二长老回答。 “唉,小丫头的身份,真是吓人啊。”帐内女子似乎有些头痛,揉了揉太阳血叹道。 “魁首,您看,我们要不要通知...主楼?兹事甚大,晚舟城已经有大人物来了。我怕经此我们花楼出头,会有什么变故。”三长老担忧道。 “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雇我们的客人,会不会与王府那小子,有什么联系。” “什么?”二长老一惊。 “我现在觉得,你们这次去永安王府,好像被人计划好了一般,是在引诱我们演一出戏,给某些人看。”兰楼魁首语不惊人死不休。 “哼,但我们花楼,可不是能被人随意使唤的刀枪!”二长老愤然道,“既然魁首觉得与王府那小子有关,那我便去......” “禁声!!!!” 帐内魁首突然一声暴喝! 她瞬间冲出帷幔,精致而妖异的面容,动人的曲线,惊为天人。 但现在,没有人会在意这些。二长老感觉喉咙有些发干,不是因为魁首诱人的身躯与浑然天成的媚术,而是因为,就在她阻止自己说话的一瞬间,自己看到角落里,属于大长老的本命青烛,熄灭了! 大长老身死!!! 本命青烛,乃是花楼中人的生命魂火,由楼中秘术凝炼而成,如果遇到危险,可以通过火焰向楼内求救,若受到重伤,只要魂火不灭,就有机会恢复如初,相当于自身多了一条命,是花楼自古传承的根本术法。但是此时,堂堂花楼大长老,除魁首外兰楼唯一一位五瓣杀手,十卷巅峰,半只脚迈入十一卷的强者,连一声呼救都没有传出,直接神魂俱灭!不是死在外面,不是死于战斗!而是死在兰楼的修炼密室中! 冷汗从魁首妖异的面容上滴落下来,二长老更是吓得神魂僵硬。 紧接着,四五六七四位长老的青烛,同时熄灭! 短短几个呼吸,花楼七大长老,五位死无葬身之地! “前辈...”花楼魁首强行稳住心神,对着虚空艰难开口。“晚辈花楼兰楼魁首李楚依,不知我花楼如何得罪前辈,还望前辈现身一见,让我等死个明白!”在她看来,如此厉害的人物,今夜她与二长老也绝无幸理,但死之前,她想死个明白,到底惹到了何方神圣! “求前辈明示!”二长老也恢复了神色,神色凄厉道。他在花楼呆了一辈子,从一瓣弟子一步步爬到长老之位,如今既要横死,那便不怕什么了。 “呵呵,你们二人,倒是有些胆色。”虚空中,响起一道温柔的女子话语,声音如同天籁,动荡人心。接着,屋内小桌边,一团七彩漩涡凭空生成,片刻后,一只晶莹剔透的玉足,从漩涡中迈了出来。 “人仙!!!”魁首与二长老在心中狂吼。 “破碎虚空,这是十二卷人仙的神通!!而且如此随意的穿越虚空,定然是人仙巅峰,甚至开始历劫的大能!这晚舟城,怎会出现如此修士!!”二战老心中神魂激荡,同时也有深深的无奈,如果来人只是十一卷修士,凭借功法特殊才悄无声息杀死大长老。那他与魁首还有一搏之力,但人仙修士,尤其是巅峰的存在,捏死他们跟捏死两只蚂蚁,没有任何区别。 就在魁首与长老惊骇的同时,七彩漩涡之中,一道绝美不似人间的女子身影,出现在屋内。 谪落人间的仙女,这是屋内二人最初的感受。 淡青色长裙,纤尘不染的玉足不着只履,一头瀑布般的黑色长发散落身后,琼鼻柳眉,白皙精致毫无瑕疵的面容,宝石般晶莹剔透的双眸仿佛孕育着万千星辰幻灭,让人不敢直视。 就连原本人间绝色的魁首李楚依,在这女子面前,都自惭形秽。 天地的宠儿,她如此想到。 突然,李楚依回过神来,冷汗已经浸透了她单薄的衣衫。自己本就天生媚术大成,但是看到面前女子的一瞬间,竟然会被她迷惑,这究竟是什么境界! “呵。”绝色女子轻笑一声,走到桌边,坐了下来,也不说话,反倒是自顾自倒了一杯茶,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妖艳又恐惧的美人儿,一边细细品尝起来。 李楚依见到女子暂时不愿杀死自己与二长老,深吸口气,向前行过一礼。 “敢问尊上是谁,为何无缘无故杀我花楼长老!”在了解自己与面前女子差距之后,她反而如释重负,一位人仙,要杀人的话,那自己连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所以也没什么好怕的。 “呵呵,花楼魁首,果然有些胆色。”女子再次开口,声音软糯惹人沉迷,很难相信这样一位天仙般的女子,半盏茶之前,曾让五位修士神魂灭尽。 “不过,纳兰如浦将这南方花楼交给自己的私生女,真是蠢透了!”女子淡然嘲讽道。 李楚依瞳孔骤然收缩,一旁二长老也惊骇莫名! 自己是花楼当代楼主纳兰如私生女这件事,整座花楼,只有身为楼主的父亲与现在身边的二长老知道!更准确的说,二长老就是父亲怕自己难以服众,派来照顾自己的人。所以一直以来深受她的信任。但这些都是花楼绝密!眼前这个女人如何知道! 看到惊慌失措的二人,女子也不多言,玉手轻轻一挥舞,凭空取出一块玉牌来。 玉牌大小还不及女子芊芊巧手半数,但灵气十足,玉牌正中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莲花中心隐约有红色光芒闪过,散发出极其独特的淡雅香气,弥漫整间屋子。 就在二长老疑惑万分的时候,他看到自家小姐,突然双膝跪地,拜倒在那女子身前。 “晚舟城蓝楼魁首李楚依,拜见莲花掌座!” 不明所以的二长老也只好跟着跪下。 “起来吧,以后见到我不用再跪了。”女子开口说道。 “尊掌座令!”李楚依站起身来,她看了一眼正在专注品茶的女子,见她没什么反应,这才转向二长老:“二长老未曾成为主楼长老就追随我来此,所以才会不知道莲花掌座一说。其实,花楼之中,各楼楼主与主楼长老团都知道,花楼真正的管理者,并非楼主,而是我们面前的莲花掌座,是莲花掌座所在的势力。” “这...”这几乎打破了这么多年来二长老对花楼的认知。 “花楼规矩,每一任楼主都只能执掌花楼五十年,五十年之后必须退位让贤。”李楚依接着说道,“但是,长老你想想,花楼传承这么多年来, 只有父亲上一代的楼主担任了一百年,其余楼主,没有一个能超过五十年。但二长老是否发现,在花楼的记载中,没有任何一位楼主卸任会心存抱怨。但人之常情,经营了五十年的成果转手让于他人,为何却没有任何一位楼主不满?” “这...我到真未想过”二长老回答道,的确如此,他清楚的记得,老楼主卸任那天,心情似乎极好。那时自己只是一名最底层的二瓣弟子,那日见到即将离任的老楼主,随口说了一句“祝楼主一切安好”,不仅没有被责骂,反而得到老楼主夸赞,赏赐了一门上等心法,自己也是靠着那门心法才有今日成就。 “那是因为,每隔五十年,真正交替的,不是楼主,而是莲花掌座。”绝色女子接话道。 “正如掌座所说,每隔五十年,新任莲花掌座将接手花楼的实际掌控权,所以楼主也自然是掌座亲信。”李楚依继续说道。 “掌座大人既为花楼执掌者,那几十年来,老朽为何从未听说只字片语?”二长老依然充满疑惑,二长老原来乃是纳兰如浦亲信,却从未听说过掌座一词。 “嗯....因为我比较懒。”莲花掌座喝了一口茶,淡然说道。 屋内沉默片刻。 “当初选你父亲当楼主也是这个原因,他人聪明,省的我操心。”掌座对李楚依说道:“花楼虽是我们所创,但根据规矩,如果不是涉及花楼生死存亡或本家有真正的大事,掌座不得干预花楼发展。所以基本上,花楼都是由每一届楼主管理。对外界来说,只是一座接单杀人臭名昭著的杀手窝罢了。” “那,楚依斗胆请教。掌座身后是何组织?卸任的长老们如今在何处?掌座大人,又...又为何要杀掉五位长老?”李楚依说到此处,不禁悲从中来,掌座对于花楼来说至高无上,但同僚一瞬间身死,总应该有个说法,哪怕因此顶撞了大人,她也不在乎。 “不是五位,是六位。”莲花掌座突然说道。 二长老觉得人生有些开玩笑。 “不用紧张,不是你。”绝美的脸庞转过来,扫了二长老一眼,“不过,你真的应该感谢自己的福缘,如果不是上任楼主段江送你的那本内功心法,今日你也难逃一死!” “算了算了。”莲花掌座好像真的嫌麻烦,挥挥手,一只透明的玉盒便出现在她手中。她极其厌恶的看了一眼盒中之物,随手仍在桌上。盒中,五只奇丑无比的紫色虫字挤在一起,每只都有常人小指一般大,肉乎乎的虫身上满是粘液,五只虫子相互缠绕,让人毛骨悚然。 素有洁癖的李楚依别过头去,但二长老却突然失声惊叫:“这是?南巫控魂蛊?!” “嗯,你不错,有些见识。”掌座赞赏道。 李楚依强忍心中不适转过身来,却不再看盒子,而是满脸疑惑的看向二长老。 “唉,魁首,掌座大人,实不相瞒,老朽也是因为亲身经历才知道此等毒虫。”二长老突然有些悲伤:“老朽年轻时虽然效忠花楼,但年轻人,有几个真的愿意自己只有杀手身份。恰巧一次任务完美结束,花楼就特许我休息半年。于是乎我开始四处游山玩水,途中结识了一位好友,我们二人互相不问出身,一路彼此谈天说地,趣味相投,快意至极。” 有天晚上,我二人夜宿一间破庙,半夜时分我正在闭幕打坐养神,对面好友突然痛苦万分,趴在地上来回打滚,不断嘶吼。我惊吓万分,本想运功帮他克制,谁知他却十分痛苦的求我杀了他,说不然我会跟他一起惨死在这个破庙里。我本不愿,但看他已非人形,迫不得已将他杀死,在他死的瞬间,整个胸口突然融化开来,一只跟这盒中一般无二的蛊虫在他胸内奄奄一息。后来我翻看他所带芥子,才知道,他本是某只大巫部落旁系子弟,因天赋平平难以寸进,便用积蓄数十年所得功绩换来族中秘术,希望能以身饲魂蛊,待魂虫大成之时得其反哺,一步登天。但以身饲蛊本就极难,稍有不慎就会被魂蛊蛊反噬而亡,尸体成为虫煞。 “这魂蛊,是巫族极为厉害的一种蛊虫,它能在不知不觉间控制宿主神魂并吞噬殆尽,提高自身灵智,夺取宿主身体反客为主。掌座,看来包括三长老沐蓝在内的六位张老,都被人不知不觉下了此蛊吧,所以掌座才会出手杀死他们!不然当蛊虫养成之时,我南方花楼,恐怕就要覆了。”二长老感叹到,一旁魁首李楚依眉头紧皱,心神颤抖。如若六位长老都被人控制,联手围攻于她,那种场面难以想象。二长老顿了顿,继续道:“而掌座方才说所说,老朽因老楼主而得幸,也是因为老楼主所授功法,导致我神魂特异,所以下蛊之人只要修为不超出我太多,就会被我发觉,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继续。”莲花掌座又喝了一口茶,点头道,显然对他的解释很满意。 “而魁首,则是因为天生媚术,导致蛊虫无法侵入,所以才会无事。依老朽猜测,能如此了解我等,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给几位张老下蛊之人,应当就是现在不在楼中的三长老沐蓝了。并且现在的沐蓝,应该早就不是她本人了,而是一只灵智大开的毒虫!” “什么!?怎会如此?”李楚依失声道。 “此事说来话长,我天性懒散,所以也不与你们多说。但说到底,此事的确与我们有关,这也是我今日现身的第一件事。至于第二件...第二件事....你们照做之后,应该就会....知道今日的缘由了。”莲花掌座突然有些有气无力的开口,整个人感觉昏昏欲睡。 “不知掌座有何吩咐?”李楚依忍住心中疑惑询问掌座。 “王府那个小书生,二长老今天见到了吧?”掌座用手将美丽的俏脸撑在桌上,闭上眼问道。 “是的,掌座,是一个叫凉之的年轻人。” “嗯,从今日起,花楼南方兰楼,全部听命于他。明日,纳兰如浦就会将新长老派过来。” “听命那个书生?这是为何?”李楚依觉得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或者掌座大人下错了命令。 莲花掌座半晌没有回应,仿佛已经睡着了。 “因为。”她突然开口,像是在说梦话。 “他是我小师弟。” 卷一 方圆 第六章 历史 晚舟城,红火楼。 晚舟城最大的火锅店,三百多年历史,绝对的老字号。 此时天字号包厢内,十一双眼镜,正眼巴巴的盯着红油锅里翻滚的羊肉片。 “谁都不许抢,第一片是花卷儿的!”凉之第一个开口,身旁的小郡主一个劲儿点头,绿芽轻轻帮她梳拢头发,免的一会吃起来油渍满头都是。 “少爷,这羊肉熟了没?”小白不断吞咽口水双眼放光。 “嘿嘿,别急白兄弟,这羊肉片啊,讲究一浸二冒三翻腾,你看这锅火候正合适,马上就能吃了。”胖子笑呵呵的给小白解释。 “哼。”叶肖云看着胖子冷哼一声,吓得胖子缩了缩脖字,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位大爷。 除了这六人之外,此刻桌边还有五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南方花楼魁首,美艳动人的李楚依。 已经从花楼二长老变为大长老的小老头赵鹤。 花语、花希姐妹两位大美人,一个孤傲冷艳,一个活泼可爱。 最后一位,凉之口中的小哲子,那天茶楼之上,俊美到妖异的年轻人,正一口一口不断饮酒。 “羊肉好啦!”凉之一边兴奋喊道,一边为小郡主夹了慢慢一筷子肉片,放到调好酱汁的碗中。小郡主心急已久,夹起来一片羊肉就放入口中,又辣又烫,眼泪都流了出来。 “急什么?”绿芽笑着为小郡主擦擦辣出来的眼泪,递给她一碗梅子汤。 “要多吃肉,才能有力气,就像那边的两位姐姐一样!我们可都是花子辈儿,我也要跟她们一样厉害才行!”小郡主喝了一口凉爽的梅子汤,回答绿芽。 花语皱了皱好看的眉头,她不知道对面那位小郡主是真心这么说还是在拿她消遣,她甚至不知道,为何今日自己跟妹妹二人要出现在这个饭桌上,更可恶的是,还要跟那个她打不过的讨厌家伙吃火锅!一头齐肩短发娇小可爱的妹妹花希看出了姐姐的窘迫,满脸坏笑的偷乐起来。 桌子上一阵下筷如飞,酒足饭饱。 小郡主在凉之轻微的施法中,慢慢睡着。 “凉...”花楼魁首李楚依放下筷子,张口想要喊凉之,但又不知如何称呼。直接喊他凉之吧显得不太恭敬,因为他毕竟是莲花掌座的师弟,也是自己今日将要效忠之人,父亲昨日就将新的长老团通过阵法送了过来,也确认了让她听从莲花掌座命令一事。但是喊他主任或者公子?好歹我李楚依也是一位十卷大修士,对着这个年轻人用这等称呼,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楚依姐,你喊我凉之就好了。”看出了魁首的心思,依然书生打扮的凉之笑着回应,他今日是第一次见这位魁首大人,没想到是如此的美丽的女子,美而不妖,艳而不奢,因为是秘密前来,花楼四人都身穿黑色长袍,此时厢房干热,脱下长袍后的魁首尽管只穿花楼制式长老法袍,但依旧难掩婀娜身姿。“虽然二师姐是如今的莲花掌座,但我与楚依姐姐一见如故相见恨晚,所以千万别多礼。其实凉之只是我的名字,我的姓氏暂时还不能说,就连三公子他们都不知道。” 一边胖子点点头,他原来就问过,说凉之你的名字是谁起的,为什么感觉没有姓,但得到的答案也是一样,不能说。 “嗯。”李楚依不知其中有什么隐情,而且也不在意,凉之的解围让她心中对他有些好感,并且越发看不透这个比自己年轻一些的书生。 “凉之,掌座让我们今日前来见你,也下令从今日起南方兰楼都听令与你,我想问一问,掌座与你所做之事,到底为何,而且为何我楼中六位长老,都被虫蛊所控?”李楚依问道,身旁花语花希两姐妹也是万分不解,花语在妹妹的照料下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后,二人得知楼中长老,除二长老外全部更换,二长老则升为大长老,一时间不知发生何事。如今听魁首所说,长老被虫蛊控制,疑惑万分。 “呼。”凉之闻言呼出一口气,理了理书生青衫,转头向身边自顾自喝酒的俊美青年柳玉哲看了一眼,后者放下酒杯,心领神会,从芥子中取出 一件手掌大小的白色阵盘,单手掐诀向阵盘一指,一道半透明的波纹从阵盘出扩散而出,笼罩整个房间。 “好了,小哲子已经将厢房空间隔离,现在除非圣人驾临,不然没有人能听到我们接下来的对话。” 听凉之如此话语,所有人都微微直起腰身,就连胖子也不例外,因为他知道接下来老大所说之事,定然极为重要,应该与花卷儿有关。 “各位。”凉之少见的严肃起来,将花卷轻轻抱起,放到身边绿芽腿上,绿芽今日,也是专门被他叫来。 “我现在要说的事,这屋里只有小白与小哲子清楚。这边胖子、肖云哥还有绿芽都算我的家人,另一边花楼诸位,则是我们很大的助力。所以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或许会颠覆你们的认知。但是不管我说什么,都绝不可以传出去让任何一个人知道。”凉之眼神凌厉,挨个扫过众人,得到确认的回复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呼...不是我谨慎,实在事关重大,所以请大家见谅。” “我等明白,凉之你说便是。”叶肖云说道。 “嗯,我们这些人里,二长老..哦不现在应该叫大长老。大长老见多识广,那么晚辈想问一个问题。” “凉之小友请说便是,老朽只不过多活了些岁数罢了,当不得见多识广。”大长老笑呵呵说道。 “大长老谦虚了,您是否听说过——百年卷宗?” “百年卷宗?!小友说的可是传说中唯一记录二千五百年前,空白的史实的那份卷宗?”大长老赵鹤惊呼。 “大长老,此卷宗为何物?”李楚依问道,她从未听说过此物。 “嗯...”大老张捋了捋胡子,所谓思索,开口说道:“世人皆知,三千年前,十二位圣人创建太平书院,从此修士修行被分类,并且多年之后,出现了五劫十二卷的境界规范。但是,有一件事,天下除了一些大修士与大道统或者朝廷之外,普通人,甚至魁首大人都不知道了,这边是空白的史实,也被人称作——消失的百年。” “没错,消失的百年,是距今两千五百年到两千四百年的时间,整片大陆,没有历史记载。”凉之补充道。 “嗯?好像真是这样。”叶肖云由于墨家剑诀的关系,平日里阅读过大量史实资料与任务传记,希望通过一些对叶家先祖叶天青的描述,从而提高墨剑的领悟。当初他也奇怪,为何两千五百年前的书卷根本不存在。 “正是如此,五百年前,我朝第四代圣皇在位时。江湖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传说,说历史上消失的百年时光,被记录在一张卷宗之中,传说此卷宗是法宝,谁有幸得到并进入卷宗隐藏的芥子时空,便能浏览消失的百年,获得绝世功法传承。”大老张继续说道,“此传说在当时言之凿凿,甚至有专门的有七片宝图碎片,以记载卷宗所在位置。故而一时间,山上仙山,江湖门派,纷纷抢夺地图碎片。” “最后,七张宝图碎片,分别被三大仙家门派,两大家族,一个江湖门派以及朝廷获得。” 但朝廷爱颜面,所以只是将此图交给当时的狼烟神王,十二卷大修士段神玉。得到碎片的势力后来相互商议,将宝图共同拼接在一处,共同探索。最终宝图指向,便是昆仑仙山。” “昆仑山?我想起来了,莫不是五百年前,数万名高手夺宝葬身昆仑那件事?”胖子突然说道。 “没想到你还读了些书。”凉之笑着调侃,胖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嘿嘿我也是听我爹说的,据说那次昆仑山上争抢,有什么七大势力,还有好多其他想浑水摸鱼的势力共计三万多人,但最后没有一个回来,他们全部消失了。”胖子凭借记忆说道。 “没错,此事倒是有许多人知道。那时候,包括那位王爷在内的十五位十二卷大修士,以及一位书院大记士,都消失在昆仑仙山之中,并且那位王爷供在府中,犹如我花楼本命青烛一般神魂令牌碎裂,也就意味着王爷那时已经身死道消。”大长老感叹,如此人物,不明不白死在天下最神秘的昆仑仙山中,不得不叹造化弄人。 “而我今天要说的,就是这消失的百年时光。百年卷宗是真是存在的,因为它是我们先祖所创。”凉之一语石破天惊。 “什么?!”屋内除了小白与柳玉哲,其他人异口同声。 “这就是我要说的,一个很长的故事。”思索片刻,凉之再度开口。 “上古年间,大妖横行天下,人族势微,故常被妖族所食。”凉之缓缓开口,说出一段巨大的秘辛。 “我辈先祖不甘于此,故观日月星辰运转以修道法,猎飞禽走兽为食以强体魄。经过数千年的发展,人族在众多大能的带领下,压制妖族,主宰天下。虽说大妖祸乱,但像如今东海神宫的龙族先祖、南岭青天木的凤凰一脉以及消失不见的麒麟等,当初因为各种利益往来,与人族交好。所以那些以人为食的上古大妖,皆是凶兽。” “当时有九只穷凶极恶的大妖,它们诞生于洪荒之间,日月精华所生,世间浊气所养,就算先辈大能法力通天,也只能将其击败而不得斩杀殆尽。故此先辈们以青铜炼制九座法力通天的铜鼎,将九只大妖镇压在地脉极深处,永世不得翻身。” “老大,你是说,我们脚底下现在睡着上古凶兽?”胖子咽了口吐沫,不由自主的抬了抬屁股。 “没错,其实有一只凶兽,就在晚舟城下方,准确的说,就在王府正下方。” “...” 众人被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就连大长老赵鹤也惊骇莫名,可爱的花希更是下意识搂住了姐姐的腰。 “至于为什么在王府下方,我们暂且不提,把时间拉近,说一说消失的百年。” “自古以来,天地生灵修行,都是在与天博弈,掠夺世间资源为己用,增长境界。当修士达到十二卷巅峰修为后,便要开始历劫。所历之劫,即为天道所设阻难。” “自世界诞生之日,天道便一直存在。它是天地规则所化,是确保世间生灵平衡与发展的根本,也是对修士的大道阻碍与考验者。修士逆天修行,夺天地造化,抽天地气运,如果不加限制,那么数万年来修行者,早已将天万物灵气消耗殆尽,届时世间定会枯亡。所以想要成圣的修士,需历经劫难,如果成功则羽化为圣,如果失败,则魂飞魄散反哺天地。数万年来,天道以此种方法,既不影响万物发展,又保持世间平衡。而上古之时,大妖横行,肆意挥霍天地灵物,而人族最终战胜妖兽,其中定然有天道的冥冥助力。” “但世间修士,千辛万苦达到大修士之位,但九成九的大修士,都无法跨越劫难,而历劫失败则意味着身死道灭,所以修士往往有大不甘、大怨念。数万年来,万物生灵为求大道长生如飞蛾扑火前赴后继,而他们道消之后留下的怨念便越来越大,在天地间无形无质却渐渐聚拢,终有一天,怨念化为神识侵入天道,形成了一枚极恶道果。而最终促使道果形成的那位修士,就与你们二人有关。”凉之转头看向花语、花希姐妹。“就是你们项家先祖,霸王。” “先别急着反驳,这话并没有什么恶意,霸王也不会知道自己死后会有这些影响。但五千年前的他,的确是当时最能超脱圣人达到神人境的天地大能,这种天地大能本应受天道祝福,因为达到神人之后,自身为小世界,能开辟空间反哺天下,所以成就神人只时天道会多予庇护。但霸王突破那时,天道正与成气候的怨念化身相互博弈,不能提供庇护,而霸王又被众多顶尖圣人围攻身死,自然有超越所有人的怨念花费天地,这庞大的怨气为怨念化身提供强大无比的力量,一举浸染天道,形成了极恶道果。” “又经过千年时间孕育,道果诞生道灵而出,出世的道灵极为强大,几乎达到了神人巅峰境界,它出世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掌控了整个天道运转。”凉之说完有些口渴,饮了一口酸汤,也让大家消化一下他所说的秘闻。 看大家处于深深的震撼之中,他也没有卖弯子:“我们都知道,修士若不成圣,则寿命最多只有三百载,历劫期修士,每度过一劫,寿命可延长许多。而圣人,则会拥有三千载寿元。所以,你们可知?两千五百年前,圣人成道后,都在哪里么?” “大央。”李楚依幽幽说道。 “没错,圣人成道后,按天道法则,可在世间庇护家族百年,但百年之间,不得过度使用圣人力量,至于如何过度那就是天道的规矩了。百年之后,天道不容,所以圣人必须破碎虚空,去往更高的世界——大央圣界!也就是百姓口中的天庭!小哲子,接下来你来说吧,我累了,喘口气。” 被称为小哲子的柳玉哲原本正在安心听故事,虽然这些他早就知道,但总觉得从凉之口中讲出来很有趣。结果突然被点名,吓了一跳,瞪了凉之一眼,心想如此麻烦的事为什么非要我做,但是看到凉之根本没看自己,而是专注的看着睡熟的小郡主,他便起身,用一只碗“趴”的往桌子上一拍,英俊而妖异的脸上带着莫名的笑容,像一个说书先生一样,开始讲故事。 “话说,那极恶道灵...” “好好说话。”凉之无奈叹气。 “好吧好吧,唉你们真无趣。”柳玉哲摊摊手,开始接着叙述。 “那道灵啊,五千年前开始孕育,四千年前诞生,诞生之后虽然掌控天道,但是他表面上,在之后的一千五百年里,什么都没有做!我说的是表面上,所以根本没有任何修士知道他的存在,无论人间或是大央圣界,都没有。但是,那一千五百年间,人间却发生了许多怪事,怪的不得了。”柳大公子用他那阴阳怪气玩世不恭的语调,讲着惊天动地的大事,怎么听都有些违和。 “第一件怪事,是天才。在一千五年中,你们能想象修炼天才突然多到让人发指吗?就像光秃秃的丘陵一夜之间长满青竹。具体怎么说呢,嗯...就是十个孩子之中,至少半数是修行天才,天资天赋绝对够能让他们修行到十卷之上。而这五个天才之中,必定有一个是绝顶天才,圣人潜资。至于其他五个才能一般的孩子,放在今天,足够成为某个门派的核心弟子了。” “第二件怪事,修行破镜快。很好理解嘛,天才多嘛,你破一境我破一境,破着破着就都成大修士了。后来有句话怎么说的,彼岸多如狗,问道满地走,大概就是这样意思了。最过分的事情,还不止如此,那些年间,十二卷大修士破劫尤其简单,导致几乎每家山头都有那么一两位圣人坐镇。” “第三件怪事,就是大灾大难多,洪水泛滥、山火横行。世俗王朝本就相互攻伐,今天你杀我的王,明天我杀你的将。再加山上山下,江湖门派的参与,对普通百姓来说真是民不聊生。” “为什么如此多的天灾?”叶肖云突然皱眉问道。 “失衡。”柳玉哲继续懒洋洋的解释道,“天地万物,物各有主,虽一毫而莫取。天地之道本就在于中庸,世间灵气也好,灵物也罢,过度挥霍定会导致补足不齐。如果那时的天道还是原来的样子,绝对不出如此,正是因为道灵对修士的不约束,才导致修士数量与境界大增,尤其圣人过多,天地气运消耗殆尽。” “那为何道灵要如此做?天地失衡对它好像也没什么好处啊?”胖子听得一知半解,但是他感觉就像经商一样,你道灵神通广大拘押天道,那么你作为天道,天下都是自己的,让天下残破不堪这简直都不是傻子的行为,他甚至怀疑道灵这种生物,是不是根本没有脑子。 “有,因为自诞生起一千五百年间,道灵的目的只有一个。”凉之突然说道。 “造圣!”凉之与柳大公子异口同声 “养人间以为虫蛊,圈大央以为鼎炉,夺圣人造化,破神之枷锁。简单的说,道灵想要养人间修士,成为蛊虫,相互竞争与厮杀,选出一批出类拔萃的人,促使他们成为圣人,这就叫造圣。待足够多的圣人,飞升前往大央界后,他就圈禁整个大央界,将其变为炉鼎,炼化其中数千位圣人,从而突破神人瓶颈,到达传说中上古大能的境界——至人境!” “至人境,意味着至高无上,意味着超脱天地轮回,自身即为天地也为天道。这就是道灵想要达到的目的,为了这个目的,他苦心经营一千五百年光阴。”柳玉哲也有些感叹,谋算两座天下,无论是好事恶,这份通天的本事,实在让人赞叹。 最终,两千五百年前,道灵算出大央界圣人数量已足,便不再管人间修士,开始炼化大央,整个圣界都充斥着巨大的恐惧,道灵法相遮天蔽日,圣人修士惶惶不可终日,一点一点看着自己的修为消散殆尽。最先死去的,是就是那些被道灵造出的圣人,他们没有经过真正的劫难,所以在道灵法相面前根本无所遁形。但慢慢的,在三位达到神人境大修士带领下,众人找到了延缓被炼化的方法。 只是延缓而已,没有人能从大央界内阻止道灵,唯一的方法是在界外,在于人间修士。但是五十年后的人间,一片战火纷飞,人间失去了天道束缚,王朝杀伐,百家争鸣,成圣之人无法波碎虚空,于是乎便沦为战场上的最大杀器。 就在大央界众人无法再延缓道灵炼化之时,就在道灵即将成功之时,人间终于演了一出前无古人的闹剧。 四十余位圣人境界大能以及数百位十二卷以上大修士,齐聚南方十万大山天坑,想要获得传说中的青铜神鼎。因为传说中,获得青铜鼎之人,可成神人,享天地同寿,日月同辉。那一战,无知的众人,将天坑周边方圆数百里的山脉粉碎。终于,在一位接近神人境的大能手握青铜鼎的一刹那,历史的车轮开始重新转动起来。 因为他们唤醒了,沉睡于天坑中数万年之久的,九只上古大妖之一。 神人境巅峰 通——天——狐! 卷一 方圆 第七章 大人物 晚舟城外五十里处,一片山林之中,有一只正在行路的商队。 商队不大,领头的是一辆马车,被一位似睡非睡的老头驾着。车厢用暗红色的门帘车帘遮掩的严严实实。马车后方,跟着约莫十多辆装货的马车。一路长途跋涉,两边几十名护卫与掌车伙计都有些无精打采,马匹的步伐也凌乱不堪。 这样不用法器赶路,全靠护卫保护的商队,很是常见,每天往来晚舟城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晚舟城作为苏州首府,人口百万,占地极广,除了大大小小家族商会之外,许许多多的小型商队,都喜欢去晚舟倒卖货物。一是因为晚舟商品需求量大,无论普通百姓还是达官贵人亦或修士,只要货物不错,就一定有价有市。许多在一县之地小有资产的商人,都喜欢倒腾些新鲜货物,拉往晚舟城,说不定手上的某样东西,就被某家大公子或者小姐看上眼,一趟买卖下来就是一本万利。 商人重利,尤其是小商人。买卖买卖,有人买才有的卖,金银之间如同赌博,成了或许一飞冲天,赔了那就是倾家荡产。原来有个商人,屯了足足十五车东海红珊瑚,想要来晚舟卖个好价钱。入城后才发现,此时兴盛的装饰之物,乃不远万里从西北运来的邵岩红石,比红珊瑚来的威武大气,颜色赤红透明,被精工巧匠略一琢磨,造型手感俱佳,便风靡一时。商人无奈,只得把珊瑚以极低的价格,甩卖给一家酒楼,然后含着眼泪走出城。但没过多久,当朝礼部侍郎的母亲在晚舟颐养天年,正值老太太八十大寿,宫中大太监代表圣皇前来祝寿,跟老太太说喜欢家中这造型奇特的红珊瑚,问老人在哪里获得。原本只是管家在酒楼偶然买回来作为装饰,没想到被大太监瞧上眼,只是寻常珊瑚,却突然间抢手起来,酒楼因此赚的盆满钵满,但与那位商人却再无办点关系。 此时的车队,看起来也像赶去晚舟城碰运气的商队之一,却不知为何不走官道,而在这林中穿行。 “老爷。”一位黑衣佩刀年轻人走到领头马上边,朝车唤了一声。看扮相,应当是这群护卫的统领。 “何事?”车内,一道低沉略带嘶哑的声音传来,声音懒散,有些有气无力。 “老爷,属下不明白,既然我们一路装扮成商队从官道赶路至此,那为何快到晚舟了,反而要走这林中小路?”年轻人疑惑问道,听他的意思,这队人马根本就是假扮的。 “省钱。”车内中年人言简意赅。 “…”听到这种说法,年轻人一时不知如何回复。 “你啊,什么都好,就是跟在我身边这些年,有些眼高于顶了。”车内中年男人有些训诫的语气,年轻人听闻悚然一惊,低头受教。 “小看一位神王,是这天底下最愚蠢的事,尤其是一位曾经一手组建黄泉军的人。无论周渊本身实力如何,年纪多大,从多年起小看他的人,现在都在地府一块聊天喝茶呢。”车内中年男人语气嘲讽,能直接称呼永安王本名,车内之人应该大有来历。 年轻人闻言一身冷汗,他只是六年前,在京城跟随车里的师傅,远远的见过永安王一面,对那个瘦瘦小小的老头并无什么深刻印象,更谈不上敬畏,此时听到师傅如此评价,才知道自己太过想当然。 “我这趟出行,压根就没想过避开永安王的耳目,大概我们从京城出发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了。既然知道我来,就知道我来的目的,此处距离晚舟城不过五十里,一路官道通关费用,有一些都是要进王爷口袋的,而咱们来此的目的,就是要杀他那所谓的女儿。既是如此深仇大恨,我为何还要给他送几两银子?”众所周知,永安王只有一个女儿,永安王府小郡主周芷,车内之人,居然将杀一位神王郡主堂而皇之说出口,实在匪夷所思。 年轻人点点头,也不知车内之人能否看到。随即又开口到“老爷,那位小郡主,难道真的是.....” “闭嘴!”车内中年人突然勃然大怒。前方驾车的老头眼睛微微睁了睁,随即又进入半睡的状态。 “混账东西!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该问的不要问,心里怎么想的放在心里就好!怎么,出门半个月,你就忘了监国大人的手段了?!”车外年轻人闻言,立刻低首躬身走在旁边,大气不敢喘。 车内之人沉默起来,整个商队,唯有马蹄声与车轮滚动的声音清晰可见。 “唉,不是冲你发脾气。”车内中年人忽然叹了一口气,口气缓和不少:“为师自小跟着前代各位大人学习,自付谋略无双,勾心斗角谋划布局样样精通。多年以来,朝野内外,因我而烟消云散之人不计其数。但是缪文啊,监国大人,是唯一一个让为师感到恐惧的人,一个刚满二十五岁的年轻人,这几年所展现的手段,你又不是不清楚!” 六年前大朝,朝廷经过一系列惊变,圣皇退隐至隐宫潜修,却并未传位于太子或其他皇子。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圣皇闭关之时传谕,命当时根本无人知晓,年仅十八岁的天星楼老掌监弟子李忘担任监国。圣谕即出,百官哗然!要不是圣皇闭死关之前亲手写就,连传旨大太监都要怀疑诏书真伪。 圣皇潜修,表面是修行闭关为登顶更高的境界,实则在那件大事发生以后,圣皇心灰意冷再不愿过问朝事。潜修便意味着退位,理应立新皇登基。就算暂且认命监国掌国,也应当从三省六部之中选取德高望重之辈。认命一个从未谋官,年仅十八岁的年轻人,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是无理取闹!更何况天星楼老掌监在惊变中身死,年轻人在朝野半点根基都无,如何能够担当监国的位置。太子与三皇子甚至以父皇被妖人所困为由,起兵谋反! 但是,让全天下都意想不到的是—— 一个月! 仅仅一个月! 这名叫做李忘的年轻人,就平息了所有反对的声音并坐稳了监国的位置,一个月腥风血雨,不知多少人头落地,太子与三皇子此时仍然被关押在深宫之中,六年未曾踏出一步。 整整六年,无论朝廷还是各地宗门,全部真真切切领略到了李忘的可怕。种种布局,一环衔接一环。数位根基深厚但腐败贪财的朝中大员被拉下马。曾经的户部尚书,因为财政方面阻挡了李忘,被他查出一些“证据确凿”的贪污受贿。全家老小共计二百四十三人全部血洗,抄家灭族,据说当时血水渗入地下三尺深,从此旧尚书府寸草不生。 百官虽然恐惧,但不得不承认,在年亲监国的种种措施虾,整座朝廷的运转效率以及财力比以往好了不知几何,更多有才能、有抱负的年轻人从书院走出,在朝廷之中开始发光发热。山上宗门与江湖门派也更加安分守己,每年按时向朝廷交纳物资,这些物资被用于戍边军队的建设,防范西北草原、南方巫族等敌人的侵入。 六年来,百官对这位监国大人的恐惧越来越深,甚至已经深入骨髓,但百姓对他却越来越拥戴。但这位掌权天下的监国大人,似乎对那把龙椅没有半点非分之想,每日早朝,他都会跟百官一起,像上方空着的龙椅跪安。议事之时,从来都站在下方,半点也不曾僭越。 而此时马车内的中年人,在百官心中,一样十分惧怕,但是在惧怕之中,更多了一份深深的厌恶! 蝴蝶院律令史——夏侯连! ....... 西方,云颠之上。 巨大无比的法器正御空飞行。 法器东西南北两侧距离十余里,莲花造型,遮天蔽日。 莲花共分三层,最外层一百零八瓣,花瓣为白色,没朵花瓣之上,刻有完全不同的阵法符刻。二层淡黄色花瓣七十有二,顺时针缓缓旋转,隐约可见七十二张侍女图显露其中,阵法运作,仕女图不断幻化出世间绝色女子虚影,穿梭其间,嬉戏打闹,惹人心神荡漾。第三层花瓣为金色,只有三十六瓣,金光流转,宝相庄严,好似释家“盘金莲化众生彼岸”。 莲花之上,赫然一座仙境般的巨大庄园! 琼楼玉宇,亭台蜿蜒,园内数亩灵田,种植着上千种奇珍异果,浓稠如实质般的灵气凝结为七彩幻虹高悬其中,上百名青绸薄莎的美妙少女穿行其中,好一座乐不思蜀的人间仙境! 庄园正中,有一座白玉高塔,塔高九层,观其材质,应是极为稀有的东海祖母玉。玉塔之上,雕刻九条真龙盘旋而上,龙威浩荡,大气磅礴。更让人惊叹的是,整座玉塔仿佛不是搭建而成,而是将一整块巨大的祖母玉,生生雕刻成型!近乎圣人手笔! 天莲行宫! 大陆第二大世家商会,一族堪比一国的巨富,慕容家族镇族之宝! “上古之莲,沐天地精华,化七籽,遍落人间。”这是书院编著“万物”中对天莲的描述。天莲诞生于上古昆仑仙池,是世间最为珍惜的宝物之一。世间仅有七粒种子,其中五枚不知去向,一枚被慕容家培育成为此等行宫,另一枚则在龙虎山道狱雷池之中,静待有缘弟子收取。 此时,白玉塔九层之上,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胖子正趴在白玉栏杆上,举目远眺。与永安王家三公子不同,这为可不仅仅是脸圆而已,是真的胖,肥头大耳膀大腰圆,身穿普通布衣,圆圆的脸上一双精明的小眼睛,嘴上方两撇小胡子,怎么看都像一位再普通不过的暴发户。 但是,在胖子身旁,两名身穿金色长袍、世间罕见的绝色双胞胎少女,亭亭玉立! “烟雨若等闲,落人间天仙仙。” 两名女子,是太平书院天机榜“仙颜榜”排名十七位,从小被慕容家收养的双胞胎姐妹,汀雨、汀烟。 而中间的胖子,正是全天下数千家慕容家族商行以及无数店铺的总管事,号称行走的钱袋——刘月月。 是的没错,不是刘朋,是刘月月。 慕容家族,传承至今已有四千多年历史,家祖为商道老祖的第七位弟子,也是关门弟子,慕容知秋。在慕容家,有一条最为重要的族规:家族之中,总管事为尊,但总管事,则不一定是家族中人担任! 每隔十年,慕容家都会从商会与家族中,竞争筛选出十名优秀之人,让他们进入家族禁地之中接受考验,考验仅有一人可以完成,完成考验者,则取代上任大管家,成为新任管事,掌管整个家族产业与命运,如果无完成考验,则由上任总管事继续担任。 所谓掌管整个家族产业的总管事,可不是说说而已。总管事一人,可随意操作家族所有资金与产业,整个家族与旗下产业,必须无条件配合,如有不配合之人,族中严惩不贷。举个例子,如果你通过考验成为总管事,想要用尽财产攻打山海圣朝,整个家族之人不仅不得阻拦,反而要全力配合!这种看似不合理的族规恰恰反映出慕容家对自身商道的至高理解与追求,以及对家族考验的绝对信心。 数千年来,不只有多少人想要凭借慕容家的考验,一跃登天。但是,无论什么家族培养的精英天才,都无法通过最终的考验,并且失败之人全部心服口服,绝口不提考验内容,并大多在之后的人生中,努力钻研商道,小有所成。所以历史上,全部总管事都是由慕容家族族姓人员担任,而且大部分由嫡系担任。但是,十五年前,一个名字奇奇怪怪的男人,从凉州商会的一名普通伙计,通过重重考验,最终居然登顶,成为慕容家第一位外姓总管事。此事让整座天下震撼不已,就连圣皇都亲自询问真伪。更令人钦佩的是,慕容家不仅不以此为耻,反而大肆宣扬为新管家造势。 数千年的定律被一位名不见经传的胖乎乎年轻伙计打破,这让天下哗然的同时也更想知道,叫刘月月家伙会怎样运用如此巨大的财富。但是,众人想象之中,慕容家家产被挥霍一空的场景并未出现。一是因为慕容家是在太有钱,就算放头猪当总管事,全部族人任意挥霍,没有个百年时光很难坐吃山空。二是因为,新任总管事刘月月,用十年时间,将整个家族产业硬生生拔高一筹!而能将数千年家族财富拔高一筹,当年慕容家祖的能力也不过如此。十年之后,新的试炼者并通过考验,所以总管之位不变。 此时,之位富甲天下的胖子,好像肚子有些饿。 “汀雨,饿了。喂个荔枝吃呗,就南边那群老头子进贡的那个,什么南海什么荔枝,味道不错。”刘月月像个孩子一样,将下巴贴在白玉兰赶上,摸着肚子对左手边的姐姐汀烟说道。 “嘻嘻。”姐姐绝美的脸上露出可爱俏皮的笑容,整座天莲行宫都仿佛更加明亮起来。“总管事,您可是说,这次是带我们出来玩的,而且还要让我们姐妹俩好好认识一下你那位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一个顶你一百个的小师弟,还说什么让他同时迎娶我们两人。那现在又让我们给你喂荔枝,岂不是不成体统?” “没错没错。”妹妹汀雨也在一旁点头赞同。 “唉。真是....真是....两个白眼狼!你说说,你说说!我当初把你们俩捡回家,图个什么?当时你每年姐妹二人又小又黑又瘦,丝毫没有能长成现在这般模样的苗头,你说我图个啥?啊?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俩拉扯大,又当爹又当妈,现在可好,连个荔枝都不给吃!想起来找你的事,一把辛酸泪啊。以后啊,出门还是要带小红小绿她们五个人,动不动就主动喂口酒给口吃的什么的。还给老爷我垂肩捏背的,哎呀想起小红揉肩那感觉,真丝怀念啊!”胖子在一边碎碎念,姐姐汀烟实在听不下去,伸手招来一串不似凡品的荔枝,摘下一颗,皮也不剥,直接塞到胖子嘴里。 “嘿嘿。”刘月月嘿嘿一笑,南海这贡品荔枝,连皮吃不仅不会难以下咽,反而有一种特殊的香气。胖子三两口连皮带肉吃进去,满意赞叹了一声。 “管事,你说晚舟城会发生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事,是不是与你那小师弟有关?”妹妹汀雨好奇问道。 “是啊是啊!所以你看,我这当师兄的多么尽职尽责!师弟有难,不仅去帮忙,还给她送上天机榜排名前二十的一对绝色佳人,我这样的师兄,挑着十个灯笼也找不到吧?”胖子拍拍肚子,笑呵呵的说道。 姐妹二人显然从小就习惯了他的满嘴胡扯,一点也不在意。 “那究竟是什么事,还需要将天莲带着?”妹妹越发不解。 “嘿。”胖子突然一声冷笑。 “这世间啊,人心不足蛇吞象。有些人,总是妄图掌控不属于他们的力量,妄图消灭能力之外的隐患。这世道人心啊,禁不住考验的。两千年前如此,两千年后也是如此。只不过,人总是会吃教训的,吃一堑疼一次,疼一次长一智,慢慢来总归是好的。但你拦不住总有些不怕死的蠢货,仗着一些天经地义的道理,做着杀人越货的勾当。就像,朝廷院子里养的那群小蝴蝶一样。”胖子看着前方的云海,眼神逐渐冰冷。 然后他又笑了起来,因为想起了曾经有人说过的一句话。 ——“小胖子,挣钱可以,不许贪心!” 呵,世间众人,不如一只狐狸,他想到。 不过这世间俗人,又有哪个能比得上那只狐狸呢。 ....... 晚舟城,一间普通的民房内, 一个身材瘦弱的老太太正盘腿坐在床上。老人年龄极大,密密麻麻的皱纹老树盘根般挤在她枯瘦的脸上,老人头上,顶着硕大的异族帽子,耳朵上挂着两串不知用何骨头做的耳环,双腿直上,摊放着一只造型奇异的法杖。 老人紧闭双目,面色阴沉。 屋内,除老人以外,还有四位与老人差不多打扮的女子,只不过这四人全都黑纱遮面,其中二人驻守在小屋门前,另外两人则在另一张破旧的床上闭目打坐。 唯一让人眼前一亮的,是坐在木桌边的一位少女,少女也是一副异族装扮,面容清丽可爱,齐肩短发,双眉之间有一抹紫色的火苗印记。短衣短裙,露出盈盈一握的小蛮腰与修长动人的双腿,肚脐之上纹着复杂的图腾印记。少女打着一双赤脚,左右脚踝各挂一串小铃铛,随着少女晃动双腿,不断传出细微的响声。 好一位异域风情的苗疆少女! 只不过,当实现越过少女青春靓丽的身躯与姣好的面容,看到老旧木桌上时,就会悚然发现,少女正在逗弄的,竟然是一只巴掌大小的血红色蜘蛛! “外面何事如此吵闹?” 此时正在静修的老者,突然听闻屋外有些吵闹,开口问道,声音嘶哑破败,阴沉无比,好似传说中地狱送汤的孟婆。 片刻之后,屋门被推开,一个中原人打扮的普通妇人走了进来。 “回祖母。”妇人在老人身前跪下来,双手食指与无名指相合其余手指并拢,摆出一个标准的古巫参拜之礼。“罗兰楼挂灯了。” “哦?”老人听闻此言,睁开双目,浑浊的双眼中突然精芒一闪。 罗兰楼,天下第一拍卖行,慕容家支柱产业之一。 “点了几盏灯?”老人追问。 “回祖母...”妇人有些犹豫,似乎有些不太相信自己所见,“是...七....七盏灯。” 老人猛地从床上一跃而起。 “你确定?”她死死的盯着妇人,对面床上打坐的两位女子,也起身将她围住。 “确定!回祖母,不仅有七盏灯,还有两位玉账先生同时现身!” “呵呵呵...”老人坐回床边,将法杖当拐拄在地下。“罗兰楼七星天灯,我记得不错的话,上次一还是十五年前的京城,姓刘的刚刚成为慕容家总管事。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居然出现在晚舟。究竟是想做什么?是趁此机会大赚一笔,还是为了什么目的探听虚实?” 老人在床上自言自语,其他几个人在一旁垂首而立,可爱的巫族少女,依然事不关己,逗弄桌上的蜘蛛。 “不管怎样,罗兰楼七星拍卖会,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见。是一定要走一朝的,说不定还能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小栾。”老人扭头唤了一声少女,声音明显和蔼了许多。“弄几只帝王蜘出来,有大用。” 少女转过头,吐了吐舌头,甜甜一笑。 ...... 三月初七 晚舟城中央,一座恢宏无比的七层楼阁。自上而下,挂出七盏长明灯。 震撼天下! 无数大人物闻声而起。 永安王府,年轻书生在房内,放下手中的书卷,冲着窗外高楼方向,伸出右手大拇指。 “师兄!排面!” 卷一 方圆 第八章 宝钱 晚舟城罗兰楼悬挂七星天灯,绝对是震撼天下的大事。 意味着世间最大规模的拍卖行会,将在七日后的晚舟城盛大举行。 太平书院第一时间,将消息传遍整座天下。 ...... 而这些时日,凉之大公子每天只做一件事。 转街。 带着小郡主、王府三公子周胖子,还有美丽动人知书达理的侍女绿芽,每日从清晨逛到傍晚。 晚舟城,千年前的名字叫做“间渝”,是旧王朝的一个村落,因东西两边各有一大一小两座湖泊,通过一条穿村而过小河相连而得名。两座湖被人称为大渝小渝,以“鱼”作谐音。太宗圣皇统一中原后,定国号为山海,划三十二州之地,选址各州首府。由于一些特殊原因,将苏州首府选在间渝村。村落原本地处江南,战乱极少,再加上大小渝湖之中,有两条结为道侣的青蛇,修炼数百年从未积恶,受天道认可,封正为两湖水祠正神,对村中渔民百姓庇护良多,所以间渝村可以称得上是一片祥乐安宁的世外桃源。山海圣朝第一任苏州州牧,出身太平书院的君子李幽,傍晚巡查大渝湖边,观老者垂钓、青者网鱼、少者嬉戏的景象,发出了“晚风湖带月,舟潜渔米声”的感叹,以此向圣皇谏言,定苏州首府之名为“晚舟”。 如今的晚舟城,东西、南北相距八十里,在三十二州首府之中,如此规模的巨大城池,足以名列前茅,所以江南四州之地中,晚舟被称为江南首城,名副其实。 晚舟城分为九个区域——正西为永安王府与府中客卿居住的“石门小居”,小居名字虽然不大,但占地甚至超过王府。石门小居内阵法密布,任你是十二卷大修士也无法随意闯入,更没有人知道内部客卿修士的真实数量。 城西南为苏州各大府衙、苏州牧府与各级官员邸宅。苏州州牧杜思云,为人刚正不阿,年少时求学于圣朝四大书院之一的江南浩渺书院,主修儒法两道。后入朝为官,在工部任职数十载,成绩斐然,年仅四十便被提拔为一州州牧,是实实在在的正三品大吏。山海圣朝,三十二州州牧与十六位神王是完全互不干扰的关系。州牧负责管辖与治理一州疆域百姓,而神王府,则负责监察与镇压山上山下宗门与门派。更确切的说,是代圣巡查天下十卷之上大修士。 山海圣朝立国之初,便与历朝历代不同,圣朝给予修士宗门最大的自由。太宗曾有云:“王朝气运,尽归天下”,王朝不会限制正常的宗门争斗与发展。但为了王朝稳固百姓安乐,设立神王府,监察天下修士,尤其是大修士,以防邪魔外道为祸人间。十六位神王,每人掌管两州之地的修行门派与山祠水祠封正。门派每年向神王府上交一定量的供奉,王府自留一部分以养客卿,余下再上交圣朝。如同百姓征税一般,朝廷通过对各地上缴修行资源的合理分配与应用,维持天下修炼气运与资源平衡,相当于“代天运道”。 修士与百姓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百姓种五谷食杂粮,修士吸纳天地精华为己用,天地之物养天地众生,因果循环得以生生不息,便是大道。 王府以北,也就是晚舟西北处,是各大家族与城中富人居住之地。山海圣朝立朝千年,大小家族数不胜数,有如项家这般传承数千年至今血脉将要断绝的古族,也有如同晚舟城内,随圣朝建立而兴盛数百年的新贵。这些家族相互之间、与王朝之间利益错综复杂,许多大家族之人历代为官,与各大门派、宗门一样,是组成王朝的一部分。例如礼部侍郎赵励的家族赵家,便是晚舟城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 而城中东、南、北、东南、东北五处区域,皆为百姓生活区域。晚舟城民众数百万,大多安乐富足,衣食无忧。 凉之四人,今日所逛之处,是晚舟城中城区,也是九大区域中唯一有名字的一个区域。 玉筹。 “昼喧夜未休,繁花当玉筹”。 玉筹是晚舟城最繁华的区域,数以千计的店铺鳞次栉比,大小各类市集二十余个,集合了晚舟乃至整个江南四州最大的酒楼、青楼、戏楼等等,是真正的销金之地。 今日是三月初十,道历之上标有注释,今日宜出行、买卖,按照凉大少爷的理解,就是适合淘宝贝。四人走在玉筹区中一座名叫“月牙”的集市之中,小郡主右手牵着侍女绿芽,左手拿着一串比脸还大的冰糕,吃的津津有味。她平日嗜睡,所以这半年极少出府,小丫头生性好动,虽然平日乖巧听话,但大眼睛每每向外张望,楚楚可怜的神情总让人心疼。幸好凉之回到王府,以秘术为她稳固神魂,总算让小郡主暂时成为“正常人”。不再嗜睡的小姑娘哪里还能呆得住,这几日基本凉之去哪她就跟到哪,精力充沛的一塌糊涂。 周胖子,与凉之走在两人后方。胖子这些天,陪凉之在城中到处奔走“办正式”,有些筋疲力尽,时不时对天地诉苦,都被自己的老大淡然无视。今天不一样,刚一来到月牙集市,胖子立刻就像吃了仙家宝丹一样精神百倍,一副淘宝贝老子天下第一的神情。天生爱财的胖子,对于市集这种地方,有着像一般男人对青楼一样的执着与热爱。 “老大,这慕容家真是太厉害了!”胖子一副心驰神往的神情突然说道。 凉之一脸莫名笑容的看着胖子,等待着他的下文。 “老大你知道吗,慕容家现任总管事刘月月,是我在这世上最佩服的人之一!”胖子满脸崇敬,“你看这月牙集市,是咱们城中七座纯粹仙家集市中最小的一个,控制这座集市的也不是什么仙家门派,而是晚舟八大家族之一的冷家。冷家本是城内八大家族排名末尾的家族,但十年前冷家二小姐冷月音,据说被千幽宫发现是天生道体,收为核心弟子。凭借这层关系,冷家得以拿下这座月牙集市。” “但是平日历来这月牙的修士,大多只是七境以下或者一些手头没什么积蓄的修士,是一些淘宝贝妄想一步登天的家伙。所以这座集市中所售之物,大多都是一些基础的功法、丹药与材料等等。很少会有诸如仙家法器神兵出现。但是,老大,你看看现在。” 凉之点点头,如果真像胖子所说,这座集市交易普通的话,那么至少在罗兰楼挂灯这些天,情况已经完全不同。整个月牙集市,人满为患。在他神识感应之中,方圆百米内,达到七卷的修士就有十几个,甚至还有几股八卷甚至更高修士的气息。 胖子看着往来人群修士,眼中满是赞叹:“老大,这慕容家罗兰楼拍卖会,一直以来都是慕容家最大的生意与敛财手段。先不说圣朝周边区域。单 单说这王朝三十二州之地,数百座大城,每座城都有一座罗兰楼,根据各州各城的情况,定期举办拍卖。像咱们晚舟这座楼,平日里只开前三层,每月一场。百年来,第五层只开过五次,第六层只有五十年前开过一次,至于第七层,建成至今从未动用!不仅晚舟没有,千年之中,罗兰楼七星天灯会,这仅仅是第七次!七星盛会所卖之物,是能令圣人心动的至宝!”胖子情绪越来越激动。 “当然啦,这七星天灯盛会,也不是随便什么猫狗都能参加的。目前来说,只有两种情况,才能被允许进入。第一种是受到慕容家邀请的人,基本都是一些家底十分雄厚的宗门或者家族,他们或是慕容家的老客户,要么是雄霸一方的巨擘。第二类人,就是身怀至宝之人,世间传承万年,修士之中机缘无数,总有大气运之人,可以获得令常人艳羡的珍品。如若对自身无用,那么便可以交给慕容家进行评估,如果宝物价值达到预期,便可以获得进入天灯会的资格!但据说,此次拍卖,慕容家不收卖品,所以这第二条路,就走不通了。” 胖子一路款款而谈,其实不仅周胖子,天下商人,有几个不佩服那位刘总管事?先不说慕容家史上第一位外姓总管事,也不说十五年前京城七星天灯会轰动天下,真正让天下人赞叹的是,刘月月,创造了一种新的拍卖方式——对赌。 数千年来,天下商家拍卖,全部遵照一个方式——卖家将所拍之物交于商行,行中进行评估,拍卖场中由底价开始竞价,所得收益商行抽取一定比例。这种古老而传统的方式,已经沿用了一代又一代人。 十五年前,刘总管事,在京城天灯盛会上,第一次将“对赌”这个有些市井的名字,搬入大人物的眼前。 对赌,顾名思义,卖家与慕容家商行做赌。卖家将自己的宝物交于商行评估,随后由卖家提出拍卖该宝物的价格的一口价,再由商行进行评估。如果商行认为该宝物值得此价,那么卖家相当于将宝物卖给拍卖行,之后无论拍卖价格时高时低,与卖家再无半点关系。拍卖价格高则商行收益大,低或者流拍的损失,自然也是商行一力承担!要知道,世间法宝也好灵物也好,何止万万之数,如此对赌之法,非常人所为。 每次罗兰楼拍卖开始之前,总会吸引大批修士。他们从不奢求身上的宝物能在盛会之上进行拍卖,所以在各大集市中租赁摊位,相互交易,是最好的选择。尤其此次七星天灯点亮,每天无数修士,蜂拥而至。仅仅两天,从附近各州赶来的修士,就达到十万之多。 为了保障城中普通百姓的安全,慕容家带来了另一件至宝,一片小天地的碎片。 众所周知,修士在历经千难万阻登顶成为圣人后,就可以开始创建属于自己的小天地,以自身神力,剥去天道规则,形成与大世界平行的巨大空间。圣人成就越高,小天地越庞大。世间已有两千多年,未见新圣出世,而曾经的圣人们所打造的世界,已经有太多消散或隐匿在天地之间不复存在,所以一片小天地碎片如今的价值,无可估量! 慕容家的这片小天地名为“聚宝”,是商家始祖打造并传承给弟子的世界碎片之一。两日之内,在神王府与州牧府的共同参与下,数百万普通民众,被迁往小天地中的城池暂时生活几日,所有饮食花销均由慕容家一力承担。 一些偏远地区的百姓总会以为,那些可以修行的神仙们,是每天躲在深山之中,几十年后就有一身飞天遁地的神通,其实不然。修士修士,修得神通,其实是最吃钱的事。如同道家修炼讲究“法侣财地”,七大体系修士与上千旁门左道,想要成为大能修士,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道家感悟天地,兵家凝炼兵丸,武夫用药打磨身体等等,这就是为什么坐拥雄厚财力的山门与宗派,会拥有更强的大修士。 苏州州牧杜大人,这两日差点忙断了腰,饶是一身书生的浩然真气,也有些吃不消。毕竟很快,上百万修士就会齐聚晚舟城,十卷以上的大修士与宗门,也会达到极其恐怖的数量。但朝廷下来的旨意很清晰,晚舟城苏州牧府、府尹、神王府与慕容家共同维护城内治安,不禁止修士私斗,但要保障留在城中的极少普通百姓的安全。为此,晚舟城城卫军、王府碧落营、府尹护卫以及慕容家子弟,全天巡查。 事实上,无论门派之间有多大的仇怨,都不会选择在城内相互厮杀。因为慕容家有一条极为简单的规则,所有能够参加七星盛会的修士。在拍卖结束之前,任何私斗者,一经发现,本人以及其所属势力,将被取消参与资格。而其余修士,则会被取消观礼资格。所以来来到城中的大修士,都会以门规严格要求随行弟子安分守己。 ...... 晚舟城铭德钱庄后门,老掌柜徐佑财正焦急等待着。 铭德钱庄,山海圣朝唯一的修士钱庄。 在太宗统一中原三十二州之前,千万年间天下诸侯纷争不断,各国对于钱币交易根本无法统一。尤其修士之间,交易大多是靠灵物的价值相互转换,唯有如慕容家一般坐拥庞大财富的家族与王朝,才会发行可以等价交易的钱币。山海建朝之后,太宗圣皇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统一天下钱币。 王朝建立不久,太宗便向天下颁布了一条诏令,名曰《通币》。 诏令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有关百姓,要求天下三十二州之地,尽收金银上交朝廷。工部建立铸币司,专职熔炼金银后制成带有圣朝官印的金锭银锭,同时制作统一铜钱样式,作为基础钱币流通天下。 诏令第二部分,是修士间的流通钱币。世间灵物珍宝,如若以金银定价,所需数量太过庞大,况且对于拥有神通的修士来说,金银本无半点用处。史上众多家族与王朝,都试图寻找到可以代替修士交易的灵物,基本都以失败而告终。山海圣朝,在建朝五年后,终于找到了答案,这个答案,来自苍寒州的一个小家族。 林家。 苍寒州,位于圣朝最东北之地,终年寒冷,春夏极短,冬日延绵不断。林家,原本是苍寒州西边的一个小家族。平日里,家族靠猎取雪山之中的珍稀灵物与往来商队交易生存与修炼。苍寒州气候恶劣,林家无论男女老幼,大多都是武者出身,从小开始严格打磨筋骨,成年之后,达到六卷以上者可称为家族精英子弟。这些林家子弟常年在雪山中与妖兽斗智斗勇,所以武夫底子极为牢固。奈何家族资源太少,无法培养更高层次的弟子,这是曾经困扰了林家族群数百年的大问题。 一日,一名林家核心弟子在追猎一条山原狼妖之时,不慎被狼群围攻而跌入山崖,不仅大难不死,反而在雪山深处,为家族发现了一条绵延千里的巨大灵晶矿脉。 不要以为接下来的故事,是家族一夜暴富,这名弟子后来成为族长,迎娶美丽的青梅竹马。这只是书中出现的俗套情节,任何一个大家族的崛起,都用鲜血灌注的。 发现矿脉的林家弟子,在等待家族救援的过程中重伤死去。而这条巨大的矿脉,在之后百年之中,对于林家,如同鸡肋! 灵晶,是天地灵气经过无数复杂变化,在较为苛刻的天地之势的影响下,凝结而成的晶石矿物。对于修士来说,这种看似宝物的晶体,其实与路边顽石没有什么区别。以道家为主的体系中,修士吸纳天地灵气为己用,是他们的修行根本。但是,灵晶并不只是纯粹的灵气聚合,一块晶石之中还包含大量杂质,这些杂质是万万不可使用的。数万年来,不乏有大能之辈潜心研究,试图将灵晶转化为纯粹的灵气,来提高修炼速度,是提纯的消耗与获得的收益相差甚远,久而久之,灵晶便被修士弃之如履。 但林家之人,为了改变家族现状,一群雪山中的武者,耗费四代人百年光阴,遍访名师求艺,创造出了能将灵晶大量提纯的至宝——雪灵炉。 数年之后,太平书院记载:苍寒州州牧携林家族人进京面圣,谏言以雪灵炉炼天下灵晶,造修士所用钱币,可取之,万万年不竭。太宗大悦。 通天宝钱应运而生。 宝钱共有三种,小寒、金斗、道天。 小寒钱,取自二十四节气之中的小寒,由林家命名,为了怀念家族众人百年来的付出,以及发现矿脉造福家族而亡的那名弟子。小寒钱通体雪白,圆形无孔,普通铜钱大小,质地如玉石,触之冰凉。正面刻有“通天宝钱”字样,山海刻印倒悬其中,背面以古篆上下书写“小寒”二字,材料取自普通灵晶熔炼后所化灵液,后经浇筑而成。一枚小寒钱所蕴含的灵气,足以维持一名普通六卷道家修士吸收数日。 金斗钱,太宗圣皇亲笔提名。“着金身以搏斗米”,圣皇希望天下修士,在求仙问道的过程中精进世道,处处为善,以金身之躯为百姓搏取斗米之粮,成圣则安天下太平,为侠则保一方平安。金斗钱呈金色,触之温润如暖玉,圆形中央开方孔,比小寒钱略大略重。正面依旧“天通宝钱”,背面刻有金斗二字。一枚金斗钱,相当于千枚小寒钱。 道天钱!传说是天道赐名,林家所创法宝加快了世间灵气循环与周转,上合天心,受天道赐福千年气运庇护。只要千年之中,林家不做逆天之举,则家族可繁盛无虞。与其他宝钱不同,道天钱是由灵脉核心之处,先天灵髓精炼而成。宝钱常人手掌大小,方形圆孔,纯黑质地如天外玄铁,坚硬无比,钱身紫气弥漫,暗合天地方圆紫气东来之兆。每枚钱币之上,都自然形成唯一的玄妙纹路,林家称其为“道尾”,是故每一枚道天钱币,都独一无二。先天灵髓珍贵无比,提纯后凝练后,一枚钱币之中蕴含磅礴的天气灵气,可顶万枚金斗钱,足以发动并维持一座中等宗门的护山大阵。 如今天下修士用钱,多以小寒钱为主,金斗钱次之,道天钱乃是各派宗门根基,许多修士一生积蓄,也无法换取一枚。 天通宝钱,不仅改变了修士交易的基础,也改变了许多人的修行方式,如今以宝钱灵气作为灵力源的阵法与法宝已经被全天下门派与修士广泛使用,道门修士吸收宝钱灵力修行,宗门使用宝钱聚灵,如上者皆是。 而千年后的林家,已经成为圣朝第五大家族商会,除造币之外,在朝廷的支持下开设了山海圣朝境内唯一的钱庄——铭德。 但林家深知,得天道垂青者忌贪得无厌,族规中赫然写到:凡家族子弟,不得经营除铸币与钱庄外任何生意,违者按叛族论处! ...... 站在钱庄后门的徐老掌柜,额头已经见汗。三月的晚舟城温暖,但哪怕时值正午也绝对算不上炎热。老掌柜一手擦汗,一手不断捋着泛白的短须,实则内心焦灼无比。 正当他痛苦万分的时候,一驾不起眼的马车,缓缓停靠在他的面前。驾车的是一名与掌柜差不多年级的老者,车帘先开,一名青衣女子款款而出。 女子大约二十余岁,面容并不如何出彩,只能算清秀。额头略宽,鼻梁高挺,一对儿柳刀眉下双目炯炯有神,长发及腰,头顶別着一枚普通玉簪,左边耳垂上,挂着一窜淡金色的耳饰。在她掀开门帘起身的一刹那,竟有一股不怒自威的男儿气势! 看到眼前的马车,老掌柜先是一愣,旋即看向走下车来的女子,骤然间大惊失色! “晚...晚舟铭德庄掌事徐有财,拜见二小姐,拜见赵先生!”老掌柜三步并做两步,担任掌柜数十载的徐有财竟然有些口吃,一个家族大礼,拜倒在马车前!“不知是小姐驾临,只有老朽一人前来迎接,万望小姐赎罪!” 女子微微一笑,走下车来,驾车老者双手掐诀,一道透明光幕立刻笼罩钱庄后院,此方天地已然被隔绝。 “徐老无需多礼,事出紧急,而这晚舟城内大人物太多,为避免麻烦,我也只好如此出行。老掌柜这几日应对有方,辛苦了。”女子言语温柔,没有一丝一毫的小姐架子。 但徐老掌柜不敢怠慢,一边连声称不敢,一边将青衣女子与驾车老者向后院引去。他实在没想到,此次家族派来晚舟的大人物,竟然是当代林家族长二女儿,掌管林家天下所有铭德钱庄的大掌事林汐月,也就是徐掌柜真正的上司大人。除此之外,天下皆知,女子还有另外一重天大的身份! 山海圣朝监国大人的未婚妻! ...... 钱庄书房内,林家二小姐林汐月抿了一口清茶,听老掌柜禀报。 “禀小姐。”徐掌柜一眼愁苦,眉头都险些被脸上皱纹吞没。 “滋事甚大,老朽实在无能为力,故此通报族中,不曾想竟是小姐亲临。”掌柜见二小姐前来,嘴上如此说,心中反而松了一口气,“慕容家此次天灯盛会,点灯之前并未放出半点风声!以往拍卖会,哪怕是十五年前京城七星天灯,都会事先与钱庄通气,以便钱庄准备充足的宝钱。但是此次!三月初七那日傍晚,慕容七大账房先生中的两位,齐齐现身罗兰楼顶,挂出七星天灯。老朽听闻此事,差点闭过气去!” “而且此次盛会,慕容家还有两条规矩。其一,本次拍卖,罗兰楼不设卖家。其二,所有买家,必须用足量通天宝钱,实币交易!”老掌柜说到此处,竟有些动怒! “徐掌柜,稍安勿躁。”林汐月轻声安慰道。 “老朽心头有些微怒,万不该冒犯小姐。”掌柜闻言连声道。 “小姐,慕容家此次盛会,不收卖家宝物,证明宝物皆由慕容家提供,而能达到七星天灯级别的宝物,哪一个的价值不是以道天钱计量?近些年,王朝各大宗门世家,乃至神王王府与朝廷,出去日常开销外,大多都将金斗道天两种宝钱交由钱庄保管,经过天宝真契取用。金斗钱还好,家族各大钱庄都有存量,但道天钱,就算如我这晚舟城大庄,也仅存数百枚。这些天先到的宗门世家纷纷来钱庄取币,老朽实在无能为力啊!” 林汐月听闻掌柜所言,皱眉思索片刻,有些疑惑开口;“听掌柜描述,罗兰楼中竟然同时现身两位账房先生,那总管事刘月月应该也会出现。而接下来的两条规矩,明显在告诉朝廷、我林家还有天下人一件事:慕容家在囤积通天宝钱!?” “正是。”老掌柜苦笑。 山海圣朝,除林家为朝廷造钱之外,严谨任何宗门家族私设钱庄交易。一经发现,无论家族大小,问责九族!起先有些大家族自认所在地域偏远,藐视律令,最终无一例外被朝廷抄家灭门!此后千年,再无人敢于此处挑战圣朝威信。宗门家族将多数宝钱存于铭德钱庄,也有避嫌之举。 但如今,慕容家竟以拍卖的形式,公然囤积天下宝钱。不论日后最终是何居心,朝廷定然都会重重的记下此事。对于那位经天纬地的总管事来说,此举太过异常。 “时间如此相近,难道与那件事有关?”林汐月有些自问自答,“但子枢说过,那刘月月与王府并无半点关系,与天妃更是从不相识,他为何如此行事?此番天灯盛会,已经影响到了计划,若再出差池,这百万修士,会让一州之地陆沉!” 掌柜全身冷汗直冒,小姐所言惊天动地。消失的天妃,还有小姐未婚夫,字号子枢的当朝监国大人,无论哪个名字所做之事,都不是他这小小的掌柜能承受的。 看到老掌柜惊慌失措的神情,林家小姐安慰道:“徐掌柜无需惊慌,你为我林家奉献半生,劳苦功高,所以些许算不得秘密的话语但听无妨,只要不向外传即可。这样,老掌柜为我与赵师安排两间住处,切记莫像外人道明。此次七星盛会,我会亲自坐镇,所需海量宝钱,一日之内将从本家调来,掌柜无需担心,按照天宝真契让家取用便是。七星天灯,毕竟是惊动天地的大事,我林家自当责无旁贷。此间事了,我当为掌柜向家族上报功绩!” 老掌柜闻言大喜,一礼拜倒在地。 ...... 晚舟城那座不起眼的茶楼处,俊美如妖的柳玉哲放下手中书卷,轻轻摸了摸身旁白猫。 “宝钱动人心啊!可惜,也可惜。”他轻声叹道,至于这重复的词句寓意为何,大概只有,天知道。 卷一 方圆 第九章 通天的是一只狐狸 (这章短,下一张也不场,但是这种写法很有意思) 晚舟百姓这几年有一件最八卦的事情,小郡主究竟是王爷同谁所生。 老王爷平生虽战功赫赫,但天下皆知,他老人家比较惧内。 倒不是说夫人蛮横无理,比起在朝中“名号”无数的王爷,王妃是真正的贵而淑。每当大朝进京之时,只要王爷单独入朝,那就少不了与各位“大人”吹胡子瞪眼,污言秽语唾液齐飞。但只要王妃在场的场合,不仅这位王爷一下子变得“知书达理”,就连上午刚与他骂完架的元老重臣,都会在王妃面前表现得亲如兄弟。圣皇为此,曾经特异降了永安王妃一道旨意,叫做“内室金言”,意思是王妃在家所言,如同圣皇旨意,你周黑子必须得听,不听就相当于抗旨! 所以咱们这位王爷啊,别说纳妾,自从遇到夫人后,这辈子连花酒大概都没喝过一次,至于遇到王妃之前,只有十六岁的王爷,那是真的没钱喝。 以至于六年前突然出现在王府的小郡主,成为百姓心头一桩天大的悬案。 ...... 永安王府小郡主并非纯粹的人族血脉,这点身为南方花楼魁首的李楚依早已知晓,就在那日花语与掌座师弟战斗之时,大长老就以极为古老的秘法探查过,确定了小郡主乃是半妖之体。 这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几万年来人族与妖族,早已没有了上古时期你死我活的成见。本都是天地灵物,妖族苦苦修行化儿为人形,与人族结为伴侣诞下子嗣,早已不是什么禁忌。数万年的发展,就算最古老的宗门,也放下了人妖有别的执念。 但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被称为“郡主”的小姑娘,竟是一位“公主”。 “呵。俗套的天家。”李楚依嘲讽道。 ...... 百年卷宗所述: 道历“止戈”二十三年,上古天妖现世,形万丈,遮天蔽日。其名通天狐。 ...... 她醒来的那一刻,觉得肩膀有些沉,便轻轻抬了抬身子。 于是,南方十万大山,天地翻覆。 她是上古诞生的最后一只天妖,出生的有些晚,晚到刚睁眼的时候,就被一个全身金色的家伙,用一尊丑丑的大鼎压了回去,开始睡觉和做梦。 这一觉睡得有些久,梦有些长,梦里有山有水,有妖有人。咦,人是什么? 记得刚刚身边有些吵吵闹闹的,怎么突然安静下来了。 她转头,看到几十个小小的东西,飘在空中动也不动,的确有点太小了,差点都没看到。 她眼神有些好奇看着那些也在看着她的生物,就像看风景的人与风景。 这些小东西就是人吧?梦里梦到的。她这般想着。好像稍微厉害一点,叫“圣人”什么的。 这是什么声音?她有些疑惑。咕咕的。 脑海里好像出现了另外一个自己在跟她说话。 “你饿了。” “那些小东西可以吃。” 啊,她有些惊讶,那些活是的吧,就这么吃?是不是不太好? “那你还想怎样,吐口火烤了?然后你去吃空气?” 这家伙说话真烦人,她忍不住皱眉,舔了舔嘴。 这个动作似乎让那群“圣人”有些骚动。 然后她看到,有一个小小的人,拿着一条小铁片,向前挥了一下。 这是啥?打招呼吗? “刀气啊蠢货”脑子里的声音有些无奈。 她看到从铁片上,出来一条淡黄色的光芒,随后落在自己肚子上。 掉了几根洁白的长毛。 干嘛啊?她有些生气,看着肚子上一小块光秃秃的坑。 “吃了吧...”脑海里的声音已经不太想说话了。 她有些犹豫,但是的确太饿了。于是象征性的轻轻向前咬了一口。 一半小人没有了,其他的瞬间跑出去好远。 是不是吃太快了?她有些羞涩。梦里那些姑娘,好像都细嚼慢咽的,不过味道好像还凑合。就是都吓跑了可咋整? 她突然看到刚刚拿铁片的小人从她口中跑了出去。 不能浪费,她想着。准备嚼一下,再把漏网之鱼吸回来。 “嘎嘣。” 哎呀!疼疼疼疼疼! 钻心的疼,让她眼泪都冒了出来。 从嘴里吐出来两个东西,一个丑丑的鼎,还有一颗槽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脑子里的声音一阵大笑。 “笑你奶奶个腿儿!”她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这么一句话。然后含着眼泪看着爪子里的小鼎,梦里天天浮在她头上。 真是又丑又烦人。她朝爪心吐了一口火。 三座大山瞬间焦黑一片,爪子里的两样东西却一点没变。 牙是变不了的,她有些自豪,不然自己一口火,满嘴牙还不得没了。 但为什么这小破鼎也这样? 她是真的生气了,把爪子里的鼎和牙,一起抛了出去。 好高啊。 ...... 九天之上的大央圣界,道灵来到了最紧要关头。 “呵呵。最难对付的几个家伙,也终于要熬不住了。”他开始有一些兴奋,两千年的准备,终于快要实现,炼化大央,突破唯有上古大能才了解的,传说中的至人境界! “不为至人,就永远无法挣脱牢笼。”道灵看着界内苦苦挣扎的圣人门,满脸嘲弄,身为天道所生恶灵,深知世间束缚,想成为与天地同寿之人,需得大气运。 突然,神人境巅峰的道灵,喷出一口精血,向后栽倒在云海之上。 自己...尽然被偷袭了? 来自灵魂的痛楚让道灵好半天才清醒过来,就在刚刚,感知中身后出现了一只快速贴近的青铜小鼎!突破自己身后法相,砸中了后脑勺? 以他当世无敌的修为,居然被人用一个鼎,打中的后脑勺?! 开什么玩笑! 神魂断裂! 清醒过来的道灵,竟然有了一丝后怕的情绪。 随即,便是被打断仪式的滔天愤恨与被人偷袭的奇耻大辱! 数万里九天之上,天雷密布! 这就是神人之威!更何况是天道灵子! 辛苦千年的炼化仪式被打断,若想再次完成,又需多耗千年时光!最重要的是,这一鼎偷袭让他神魂不稳,如果再来这么一次,自己能不能挡得住?能偷袭神人境巅峰的人,必然也是神人。但这大央界人祖神人境,如今就剩两人苦苦支持,不可能分心做出此事。那么唯一的问题!就是下界修士! “这帮蠢货究竟做了什么?一枚小鼎,莫不是.....”道灵有所猜测, ....... 道历“止戈”二十三年五月初五,天道所生极恶道灵与上古凶兽通天狐在十万大山相遇。 相遇的一瞬间。 道灵眼中,露出前所未见的疯狂神色! 而通天狐,竟然忍不住流下了口水! “吃了她!” “好饿!” 这是两尊神人境天地灵物最后的的理智! 百年卷宗中记载:道灵、天妖于十万大山中,相斗七七四十九日,天地崩裂,日月蒙尘。人族圣人十去其八,山中巫族死伤无数,幸存族人皆五体叩拜于地,口中呼神。终,道灵身死道消,天狐神魂俱灭。 同归于尽。 ......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这是她有意识后的三个疑问。 头痛欲裂,什么都想不起来,感觉不到身体,好累好困。 意识里,她努力吸了吸鼻子。 好香啊。 她用尽全部力气,让眼睛睁开一条缝隙。 看到一个小不点孩子,正坐在她旁边烤鱼。 “我想....”什么都想不了,直接昏了过去。 第二次醒来,她看到一个少年,在前方不远处练剑。 第三次,一个年轻人在桃树下打坐。 第四次,一个中年男子一口口喝着葫芦里的东西。 第五次。 第五次啥也没有,她跟原来一样,睡在一片光秃秃只有一些纹路的地面上。而这块“陆地”,在一片小湖中央。 要不接着睡?她想着。 脑袋上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起来了!”一个老头的声音从身边传来,“睡了两千多年还不起,你是狐狸还是猪?” 是谁?居然敢打我?她心中恼怒。难道他不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我可是...我是.....我...额...我是谁?等等,他说我是狐狸? 她睁开双眼,看到身边有一个须发皆白的小老头,一脸嫌弃的看着自己。 这老头居然嫌弃我。 她赌气般的艰难挪了挪身体,慢慢向水边爬去。 倒影中,一只全身雪白的小狐狸。 我这么可爱吗?这是她的第一个想法。 ...... 老头翻了个白眼,喝了口葫芦里的东西。这葫芦原来见过,好像见过,她想。 “跟我修行。”老头突然说。 “为啥?”她其实不知道修行是什么东西。 “想吃烤鱼吗?”老头问。 “想。”没有任何犹豫。 “那就跟我修行。” “好嘞。” “能不能有点作为大妖的骨气。” “骨气是什么?好吃吗?” “...” “给你起个名字吧。”老头来了兴致,“香椿怎么样。” 她不知道香椿是什么,但直觉告诉她最好别答应。 “算了,叫锦梦吧,日月锦绣,惶惶大梦。随我姓苏。”老头下定决心。 “谢师傅!” “不错,孺子可教。” “那什么时候吃鱼?” “......” 从此,名字叫苏锦梦的小狐狸,多了两件事。 修行,吃鱼。 一日朝暮,一春来去,一年匆匆,百年驹隙。小狐狸变成大狐狸,大狐狸化为人。 在她化形为人的那一刻,万物失色。 容颜天妒,世间本不应有如此女子。 ...... 五百年时光,笔落如溪,她一直呆在山中。而白胡子老头突然开始往山上带孩子。 第一个是男孩,不大,一股子小书生的气息。 “你儿子吗?哪家闺女瞎了眼?”她揉了揉孩子的脑袋,孩子害羞的满脸通红。 这个姐姐就是仙女吧,他想。 老头都懒得理她,天知道当老师这五百年,遭了多少罪。 “教他读书。”扔下一句话,老头转身就走。 几年之后,老头带回来第二个孩子,漂亮的一塌糊涂的小姑娘,让她教着修道。小姑娘有些懒,总爱睡觉,她觉得这点像她,很好。 第三个是个男孩,血脉比较复杂,有些皮,所以她无聊了就揍他一顿。 第四个孩子,是个小胖子。见到她第一眼,就走不动路了。 手一挥,她把小胖子扔进湖里。 小胖子清醒过来,看到面前有一只巨大的旋龟,背壳就是狐狸当年睡觉的地方。 “有点值钱啊。”小胖子喃喃自语。接着又被她按进水里。 “这个你教不了的。”老头幸灾乐祸。 “有道理。” ...... 她教不了这个掉钱眼儿里的孩子,但是有人能,没多久来了一位中年先生,姓徐。仙风古道,潇洒写意,看着就比老头靠谱。 第五个孩子是个短发小姑娘,长得不错,就是冷冰冰的,不爱说话,能说一个字从来不会多说第二个。 接着是第六、第七、第八个。顺便又来了个脾气火爆的武夫。 她问了老头子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你是不是在做人贩子? 已经重回十二卷巅峰的通天妖狐被老头子一巴掌拍进悬崖里。 与其他几个孩子不同,老头子带回来的最后一个,还在襁褓之中。 “起个名字吧,这孩子的家,整个小镇都被几个邪魔外道屠掉了。”老头子把这个白白嫩嫩的男孩放到她身前。 凉凉的,软乎乎的。她摸了摸孩子熟睡的小圆脸。 “叫凉之吧,随我姓。” “苏凉之,不错,这些年书没白读。”老头不怀好意的笑笑, “那几个魔头呢?”她轻声问。 老头子拿出一个法宝瓶子,里面装着几团黑气。 她将瓶子拿到后山,说看着挺好玩。 从此半年时间,每天夜里,后山惨叫连绵。 这座她修行数百年的山上啊,突然一下子就充满生机,三位师父,九位弟子,还有一个孩子王般的大姐大。 .... “她第一次下山的时候,我才六岁,你还没来小世界吧?”深夜王府之中,凉之望着天上的星星对小白说道。 “嘿,知道她要下山,我那时候哭得真是惊天动地,给她感动的一塌糊涂,以为我舍不得,差点就不忍心走了。后来知道我是因为整个山上就 她做的饭能吃,她走了就要饿肚子所以才嚎啕大哭。我们这位大姐头,就直接把我丢到山河图里去了。”凉之撇撇嘴,他现在回忆起来还有些打哆嗦。师父跟师兄师姐们找了他整整半个月,才想起来还有一件叫做山河图的宝物。把小凉之弄出来的时候,整个孩子都要被关傻了。 ..... 在第九个孩子六岁那年,大妖天狐苏锦梦,诞生数万年之后,第一次走下山。 第一次走出小世界。 第一次无拘无束。 第一次看看人间。 卷一 方圆 第十章 天钟魂鼓 人间无大事, 人间处处是大事。 “圣皇也是人。” 京城一座园子里,传来这样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园子不大,零零散散栽着一些桃树,没有满园桃花开的盛景,只有常年不经修剪的枝杈上零星冒出几朵花苞。除此之外,一座普普通通的亭子,一张石桌两张石椅,就是这座园子的全部了。 此时桃树边,站着一位身披紫袍年轻人。 剑眉星目,这大概是所有人对男子的第一印象,但此后无论如何回忆,都无法记起他的相貌。如果此时有道家宗师前辈在此,定会震撼莫名。因为这名年轻人,竟然是道家九大面相之中,最为神秘的“天人相”。 “既然是人,就与我们一样,拥有七情六欲。”男子盯着眼前一朵刚刚生出的花骨朵,好似自言自语一般,他伸出右手食指,向那朵花骨朵轻轻一点。 呼吸之间,这朵花苞完成了从盛开到凋零的一生。 此般手段,近乎于道。 “你说呢,老师?”男子接着问。 但片刻之后,身后不见回应,反而多了一丝不断重复的呼声。 男子转过身,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亭子中的老人,老人双手拢袖,正坐着打起盹儿来。 “可惜了。”男子轻轻一叹,向亭中走去。 年轻人伸手一招,从芥子之中取出一只极为精美的白玉酒壶,顺手又拿出一只玉杯,“前些日子西边使团进贡了一些绝品葡萄酒,学生私下留了一壶。本想着拿来孝敬老师,但看老师今日这般疲惫,也就不好多饮了,我还是留着自己喝的好。” 他将壶中淡紫色的酒缓缓倒入杯中,一股醉人的甘甜酒香不断弥漫开来。 须发皆白的老人瞬间睁开双眼,以根本不符合年龄的身手,从年轻人身前一把抢走酒壶与酒杯。老人对着酒杯使劲儿嗅了嗅,脸上露出陶醉至极的表情,紧接着一饮而尽。 老人闭着眼睛,发出了一声让年轻人汗毛直立的哼声。 片刻之后,老人睁开双眼,有些尴尬的咳了两声,右手握着酒杯,左手紧紧搂住玉壶。 “咳,为师昨夜治学深夜,所以这早间有些困乏了!不得不说啊,圣人所著名篇《德御》,真正是上通天心,为师每次品读,都能有新的感悟,圣人所思所悟,确非我等凡人能比。”老人脸不红心不跳的假装赞叹。 “哦?”年轻男子轻疑,嘴角挂着一丝笑意:“学生觉得《御德》此书好不好尚且不说,我那位大师姐的脾气可是真的一直不太好。学生可是听说,老师昨夜在陆舫喝酒。几杯进肚后,非要站在船头,给小梨小桃两位姑娘表演一下什么猛龙跨江。要不是另一座船舫之上,兵部许大人眼疾手快,一剑劈开湖水,学生今早这杯酒啊,估计只能撒出去了。” “混账!”被揭穿老底的老人有些恼羞成怒,伸手作势要打,但差点把怀中酒壶甩了出去。 当今天下,能在监国李忘面前伸手,并骂他一句“混账”的,大概也只有他的授业恩师,圣朝曾经的顶梁柱——上一任中书令,宋昱秋。 老师与学生同时开始沉默。 “真的要杀?”老中书率先开口问道,一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却没有给年轻的监国。老人太清楚了,自己这位学生,从小到大只喝过一口酒。小时候不懂事,被那位抚养他长大的师傅坑骗,一杯烈酒被孩子当糖水喝了进去,自此之后,李忘滴酒不沾。 “我不敢堵。”李忘今日第一次自称我而不是学生,整个人的气势随之而变。不再是老中书的弟子,而是万万人之上的圣朝监国。 “毕竟是天家血脉。”宋昱秋叹了一口气。 年亲监国起身,双手背后。 “我不知当年圣皇遇到天妃的时候是怎样的,但我清楚,这天下恐怕都没有什么男人能抵挡住她的魅力,我也不行。圣皇可以不在乎她究竟是谁,是因为西北当年日日夜夜的深情患难;满朝文武可以不介意她的妖族出身,是因为当年京城暴乱,她一人一剑杀了三天三夜,救国于水火之间;百姓同样可以不介意她的出身,因为她贵为天妃却处处心向凡民。” “但她万万不该,是那上古天妖之一!!!”李忘的声音突然拔高,充斥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 他清楚的记得。 六年前山海大朝,十六路神王与各国使臣齐至京城。天妃苏锦梦,怀胎十月,于大朝最后一日吗,为圣皇产下一女。 公主诞生之时,山海圣朝国运却骤然显化,成万丈金龙盘旋京都上空,刹那间黑云密布,电闪雷鸣,龙啸滔天! 同一刻,天星楼老楼主、十二卷三劫大修士李玄机参透天机,但顷刻间毕生修为尽废!弥留之际的老楼主,在圣皇与群臣面前长跪不起,道出了天妃本体,乃是上古天妖通天狐的惊世秘闻!老楼主以死告诫圣皇,公主乃天妖与人皇子嗣,天地弃之!圣朝国运已受重创,若公主存活人间,则山海危矣! ...... 园子内,老中书沉默着又饮了一杯。六年前,眼睁睁看着与自己争了半辈子徒弟的老家伙,在身前不足五尺的地方,用尽了与圣皇的最后一丝情份,请求他杀掉怀中刚刚出世的公主。九次叩首后,李玄机七窍鲜血喷涌如柱,受天道反噬而亡。 “人越是在高处,便越恐惧,老师您应该最懂这个道理。您曾在位中书令二十载,如今不一样每日与酒作伴。您老人家清楚自己怕的是什么,我更明白。”李忘转过身,盯着老人,双眼之中仿佛有万千星辰幻灭:“别看我的师姐,您的女儿,每天都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她心里其实比谁都怕。怕什么呢?当然怕您这颗顶梁柱,怕她最崇敬的父亲,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倒下。师傅驾鹤之前,窥探到了自己不能承受的天机。可笑的是,他最怕的不是死亡,而是这天地灾祸,是不是因他而起。” “老师,我现在很不安,总能感觉到有几股巨大的力量,在阻止我做这件事。从小大大,我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无法掌控事会让我更加恐惧,无论是王府出现的那名少年,慕容家,亦或是某些死灰复燃的腌臜之物。” 老人沉默的看着面前的学生,似乎觉得有些陌生。 “要保证万无一失啊。”年轻监国叹道。 “绝对的力量,就会万无一失。” 老人悚然。 ...... 三月十二。 晚舟城南二十里处,有一座小庙,名为连喜。小庙并非佛家寺庙,供奉的也不是哪一位天尊菩萨,而是多年前城内居民,为了感恩大小渝湖两位水祠正神庇护,自发建造的金身庙宇。虽说神像只是当时城内工匠以石雕刻,但每日香火鼎盛,祈愿无数,所以两尊神像上竟有些金光流曳的韵味。至于小庙为什么叫连喜,多是因为建庙众人,希望通过相互恩爱的水祠夫妇,祈求姻缘。 山海圣朝,担任一地水祠正神的妖族,需要经过王朝与东海神宫的共同封正。被封正的妖族,除了需要天生亲水善于使用水法神通之外,还必须有一定的功德傍身。水祠正神,代神宫掌控一方水域,调度辖域内天地间水汽转化,相当于古时龙族担任的“行云布雨”的职责。所以对于圣朝,尤其水域众多的江南一带,水祠正神的考核尤为重要。民众为正神私自修建庙宇,也不会有太多忌讳,只需要如实禀报即可。当然了,如今大小渝湖两位正神早已不是当初的夫妇二人,而是一对修行多年的水獭兄妹。 如今晚舟城七星天灯盛会将至,城内百姓九成九都已进入慕容家小世界之中,所以原本络绎不绝的小庙,近些日子着实无人问津。 今日正午,连喜庙迎来了数日之内的第一批“客人”。 凉之、胖子、小白以及如今无论做什么都要跟着的小郡主花卷儿。不知为何,平日一直负责照顾郡主的侍女绿芽,今日却并未一道出现。 四人没有乘坐王府马车,而是一路徒步而来,按照凉之的意思,是为周大少爷强身健体。小郡主自从凉之到来之后,每日到处游玩得不亦乐乎。今日出城,看惯了城内楼宇的花卷儿更是如同鱼入深海鹰飞长空,一路逐蜓扑蝶,开心至极。二十里路,寻常之人走起来都颇为费劲,但小郡主从小打磨体魄,底子极好,一路之上丝毫不知疲累。 反倒是平日话最多的胖子,突然沉默寡言起来,眼神之中带着挥之不去的担忧。 “你这是怎么了?”凉之手摇折扇,以神识向胖子问道,免得胖子一激动,有些沉重的话让小郡主听去。 胖子看了凉之一眼,似乎第一次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担心花卷儿?” “嗯。”胖子同样以神识暗中回答,“只剩不到两日了。” “告诉你一件事吧。”凉之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也不安慰,反倒是笑着岔开话题。 “刘月月是我师兄。” ...... 在凉之散人进入小庙半个时辰后,周大财神才姗姗来迟。方才老大跟他说的那句话,起先他心不在焉根本没听进去,随后猛然惊醒,停在原地足足半个时辰。 胖子真是被惊傻了。 此时的胖子,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之中的激动早已翻江倒海。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在世上最崇敬的人,竟然是老大的师兄! 他推开庙门,入眼的是一座一人高的香炉,炉内香灰堆积,看得出平日百姓多有供奉。接着便是庙中正堂,曾经大小渝湖两位青梅竹马的正神石像栩栩如生,尽管年代久远,依旧被打理的极为干净。石像前方放着几只供人跪拜的毡垫,每只垫子前方都摆着一幅卦签,来自求卦之人,多为尚未婚配的男女,据说姻缘所求,十分灵验。 但此时却不见凉之几人身影,反倒是庙中后院,传来一阵阵烧鸡的香气。 胖子心中腹诽,说好的趁着庙中无人,几人来求个姻缘,瞅瞅大名鼎鼎的两位先代水祠是不是名副其实,现在你们几个不仅把我扔下不管,还自己吃烧鸡! 一上午赶路,胖子也有些饥肠辘辘,三步并两步跑向后院,眼中所见,让他大惊失色! 旁的倒没什么,如胖子所料,小郡主正拿着一只鸡腿吃的精精有味,毫无淑女形象,手上脸上到处都油乎乎,分外可爱。凉之与小白也是,一人抓着一大块鸡肉吃着,凉大少爷时不时喝一口自带葫芦中的酒水。 让胖子惊讶的是,在散人对面的一座石台上,有一个小和尚,也在吃鸡腿! 小和尚大约只有十三四岁,长得眉清目秀,有些女像。双眉之间有一点暗红色的印记,头顶却无戒疤。小和尚毫无出家人的形象,半躺在石台上,一边吃鸡腿,一边眼神不断扫过凉之手里的酒壶。 胖子一瞬间无名火起! 众所周知,永安王妃赵氏,作为户部尚书的亲侄女,早年父母双亡,被老尚书当自己的亲生闺女抚养成人。而尚书大人真正的大女儿则为圣皇妃子之一,所以按理来说,王妃算得上是圣皇的半个妹妹。王妃赵玲月,自小不爱修行,却在医术之中有着不俗的天资,遂师于京城闻名的女圣手千针婆婆。十六岁那年嫁给门不当户不对的王爷为妻时,修为仅仅是一位试卷修士,但一身医术尽得真传。 随王爷连年征战之时,这位王妃不知挽救了多少将士的性命。所以此时在西北军中,王爷都可以被老一辈兵痞随意调笑几句,唯独谁要是敢对王妃有半分不敬,下场可能比面对千军万马还要惨一些。 王爷座下三子都是王妃在军营所生,待到老三周正怀胎八月之时,王妃被草原邪修所伤,寒气入体昏迷不醒,随行医师束手无策,眼看母子二人即将双双陨命,一位云游的大乘寺高僧恰巧路过,以高深佛法驱除邪修真气,并使得王妃顺利诞下第三子。 为报高僧大恩,赵氏拜高僧成其俗家弟子,并且这些年王府对云游僧人极为友善,常常施舍,每逢节日,夫妇二人还会同去寺中进香祈福,修缮寺院。所以王府一家,虽是军伍之人,但心向佛。而胖子周正,在略微长大后知道自己的命,乃是释家高僧所救,尽管学的是百家之中的商道,但对佛门弟子,更加礼遇。 所以,心中向佛的胖子,看到小小年纪就触犯佛门九戒其二的小和尚,自然怒火燃烧! “小和尚!”胖子微微怒喝一声,上千几步:“你是哪家弟子!小小年纪,已然受戒怎还以酒肉为食!不怕被关在佛堂抄经吗? 小郡主被吓了一大跳,手里的鸡腿都差点掉了出来,大眼珠子滴溜溜的瞧着平日极其“温和”的三哥,手里剩的半只鸡腿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就好像被训的是她一样。 而我们的主人公小和尚,此事却充耳未闻,依旧美滋滋的啃着最后一块肉。小和尚认真吃完之后,又仔细的将骨头舔干净,也不见她掐诀,双手之中就冒出一股清水,冲洗干净之后,他站起身来,双手合十向周胖子行了一个佛礼。 “阿弥陀佛,施主所言谬矣。”小和尚开口,声音清脆,还带着些许未曾退尽的稚嫩。 “佛经有言,酒肉穿肠过,佛祖...” “放屁!”周胖子一嗓门将小和尚接下来要说的话堵了回去,“佛祖心中留那是真正的得道高僧,其他人都只是为自己的贪念找的借口罢了!我虽不是佛门弟子,但家母乃是佛门大僧的外门子弟,每逢初一十五,全家都要跟着母亲斋戒。而你一个小小年纪的出家人,何德何能出此狂言!” 胖子丝毫不惧,就算他猜出小和尚应该本事不小,不然也不会跟老大一起吃喝。但道理就是道理,容不得你不听! 小和尚被胖子劈头盖后有些不知所措,半天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叫你平常多读佛经,你偏不听。”凉之喝了一口酒,冲小和尚笑道,“现在无话可说了吧?” “我读很多书的。”小和尚转头,一板一眼的回答。 “嗯。的确不少,什么《侠客江湖》,《飞刀快剑》,方才进来的时候,我还看到被你快速藏起来的书上,有一个梅字,很好奇这是什么书啊?”凉之眼神玩味,盯着小和尚。 “这本书不错的,有时间私下里我给你讲讲。”小和尚脸不红心不跳,从容应对,紧接着又看向方才唾液横飞的胖子:“如果小僧猜的不错,这位...嗯...这位口齿伶俐的施主,应该就是永安王府三少爷?”小和尚问道。 “没错,就是本少爷。怎么小和尚。知道自己错了吗?”胖子一副得道高僧模样,往日总是充当被人训斥的角色,总算能占住道理,自然想好好找回场面,享受一番。 小和尚听闻胖子确认身份,眼神中反而多出一抹及其兴奋的神色。他理了理衣衫,缓步走到胖子身前,发现自己身躯有些矮小,索性一步迈上旁边一只石凳站定,居高临下十分郑重的看着胖子。 “叫师叔。”小和尚试探说道。 胖子以为自己听错了。 “咳咳。”小和尚觉得有些好玩,清清嗓子,声音洪亮。 “正儿,叫师叔。” ...... 片刻之后。 胖子了无生趣的坐在小郡主身边,默默的啃着手里有些发凉的鸡肉。花卷儿有些心疼自己的哥哥,从怀里掏出一颗糖丸送到胖子嘴里,作为安慰。小白在一旁装作一脸无辜的傻笑,方才好不容易,才拉开要跟小和尚拼命的三少爷,他都无法理解这货仅仅五卷的修为,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让公子不得不用术法把他捆起来。 永安王妃赵氏,曾经拜做俗家弟子的云游高僧,其实是天下释道三大寺院之一,大乘寺的老住持弥空大师,十二卷历劫期的世间顶级修士。太平书院天机榜,圣境之下,天下十二大高手之一。而连喜小庙中吃鸡腿的这位小和尚,则是大师的关门弟子,还没有获得法号,也不知俗家姓名,所以寺内师兄弟都称他为“楼楼”。 小和尚楼楼有些心有余悸,自己本来只是想过一把当师叔的瘾,没想到王府三少爷居然表现出一种宁死不从的贞烈。 胖子的郁闷是真的,自己母亲与小和尚同辈,那辈分上叫他一声师叔,合情合理。但情理是情理,并不代表胖子会照做!除非母亲大人发话。 一定不能让母亲见到这小秃子!胖子心中打定主意。 “胖子,不用在意。”凉之笑呵呵的解释:“楼楼是弥空大师的关门弟子,虽然按辈分你是应该喊师叔,但你喊了我就要随你一起喊。” “不用不用!”小和尚听闻立马摇头如拨浪鼓,内心惴惴。开玩笑,让这家伙叫自己师叔?自己还小呢,好日子还多着呢,没必要想不开。 听闻小和尚如此态度,凉之满意一笑。如果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那他不介意替他丈量一下。 “楼楼被整座大乘寺,称为天生的释道种子,如果放在西域那边,就如同生而知之的转世之身。所以老方丈收他做弟子之后,并未让他完全归一佛门,也没有取法号,他现在身上的那些三脚猫功夫,基本都是我教的。”凉之接着对胖子说,他知道胖子虽然表面和善,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倔强的不得了,如果不给他解释清楚,就算小和尚与自己亲近,也不能被胖子接受。 胖子听闻后恍然大悟,看向小和尚的目光也重新柔和起来。既然还不算是佛门弟子,那么当然有自己行事的自由。 但一旁的小和尚不乐意了。 “哎我说凉之哥,怎么回事?好歹我现在也是一名六卷修士。佛法经书也多有涉猎,哪里是什么三脚猫功夫。”楼楼有些委屈,急忙辩解。 凉之没有理睬絮絮叨叨的小和尚,他将小郡主拉倒身前,用袖子替她擦了擦略带油水的小嘴儿。自觉吃相不佳,有些害羞的花卷儿被逗的咯咯笑,凉之揉了揉她的脑袋。 “花卷儿。”凉之柔声说道,“一会儿哥哥需要让你睡一觉,让楼楼小和尚给你看病。别看小和尚瞧着不太靠谱,但他却是这世间一等一的大夫。你放心,就睡两个时辰就好,等你醒了,我们一起去吃蟹黄粥!好不好?” 小郡主听到是给自己治病的大事,就立刻老实下来,大眼睛转了转:“那我要吃大碗的!”她趁机提条件。 “没问题!”凉之笑着答应下来,伸出右手,与小郡主击了一掌作为约定,接着食指无名指并拢,向她眉心处轻轻一点,让她昏睡过去。小白从芥子中拿出一张事先准备好的玉床,凉之小心翼翼的将她放了上去。 胖子站起身来,有些不知所措。 凉之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后站在玉床前方,缓缓的闭上双眼。 小庙之内,所有声音都在刹那间消失。 仿佛被天地剥离。 片刻之后。 “咚!!!” 一声阳间之人无法听闻的巨大鼓声,响彻天地! 无数道透明的身影,不断向小庙周边汇聚而来,单膝跪地! 万米天空之上,一道绝美的身影躺在云层上小憩,她在鼓声响起的时刻,向庙中看了一眼,心中闪现而出八个字: 人间鬼术,天钟魂鼓。 卷一 方圆 第十一章 万鬼 第十一章 世间有五类生灵以及他们的修炼之法,不被太平书院列为正统修行法门之中。 天魔、外道、尸、傀、鬼。 在《太平卷》之中,此五类被单独编著为一卷,名曰《旁门》。 世间七大正统修行体系,儒释道兵武灵炼,被称为《正门》。 旁门生于正门内。 其一天魔,道家心魔所化。道家修士,炼神化虚,心拟神之所相,神喻心之所法。心定神弛,则化金丹,结元婴,炼神归墟。若心不定、神不宁,则入无根外域,化心魔,鸠占本体。心魔,是道家修士修行的产物,诞生于虚空之中,是道法与修士心神的根本,所有道人的本命劫。道化修士家修行之中,都要经历斩除心魔的破魔关,如不能顺利斩除自身心魔,则心魔占据修士本体,成为一种极其独特的生灵,便是天魔。 一般情况下,道家修士一生只会产生唯一的心魔。天资与成就越高的道人,心魔显化越晚,也更难斩除,修为达到十二卷之后所诞生的心魔,几乎是所有道家大能的死结。心魔本无形之物,且为道门修士心相杂念所化,占据修士身体后更是获得修士申通,千变万化,祸乱人间。所以天魔,乃是道门修士的死敌。 其二外道,即六道之中三恶道的统称。释家修士,勒心猿守意马,一念佛一念魔。人之一生念头无数束意念傍身,化大自在,渡人渡己,悟大智慧。但释家修行之时,若眼耳鼻舌身意六根不净,则意念显化恶鬼、畜生、地狱三道,神意堕入疯魔之境,化身魔灵。同样,外道魔灵,是所有释家修士大敌。 其三为尸,又被称作尸灵。寻常人离世后,身体血肉消散,仅余骨骸留存。但人族武夫与妖族,先天或后天肉身气血极其强大。大能修士身死后,神识虽灭但肉身不消,在及特殊的情况下,死去的的肉身会自血、肉、骨、或经脉中诞生新的意识,从而重新操控肉体行动,成为尸灵。 尸灵意识微弱,且形成条件苛刻,所以数量极少。大多数出现的尸灵,战力都极其强大,没有痛觉且拥有武夫毕生所学,依靠本能狩猎各族维持血肉生存与进阶。大多数宗门与妖族部族中,强大的武者仙逝之后,宗门都会以神通炼化其肉身,防止尸灵的形变。 其四为傀,又称傀儡。是兵家与练家修士修行所造生灵。兵家修士以自身精血与天地精粹凝练兵丸,从兵丸中孕育先天神兵利器,先天兵器随着修士成长不断进化。但天地奇物众多,一但兵家凝练或修行之中,炼化了自身无法掌控之物,便会被兵丸反噬,成为傀儡一般有神无智的存在。炼家修士同样,炼制天兵利器、绝世丹药或阵法时诞生的器灵,同样被归类为傀。 所以上述四大生灵,皆诞生于修士修行之中并相互对立。旁门之灵,本就在天道规则之内,天地修行,万物相生相克,是法则也是制衡。 然而,最后一种旁门生灵,几乎诞生于所有血肉生灵之中——鬼。 万物皆有魂魄,无论人妖还是天地精怪,生而三魂七魄。三魂“天地命”,七魄天冲、灵慧、为气、为力、中枢、为精、为英。魂形相合为生灵,魂魄出离即为鬼。天地生灵死后,大多魂魄消散于天地,但在许多特殊条件下,生灵魂魄不灭,游荡于天地之间,既是鬼。 天地运转,阴阳互济,生灵魂魄,就算死后不灭,也无法长时间在人间驻足。所以魂域,便是所有鬼修所处之地。 魂域,一片极其庞大的阴灵世界,自古与人间相隔。魂域不受人间掌控,乃天地大道所化,有完全独立的运行衍生之法。百姓口中的所谓阴阳永隔,并不只是说说而已,绝大大都数修士与凡人,一生都无法遇到鬼,而民间转世重生之说,更是无稽之谈,这是圣人都无法影响的天道规则。 儒家与书院的正统职责之一,便是监察魂域与人间界的相互稳定。 《太平卷》中,与旁门相对应的,即为“左道”。 正所谓旁门左道,正是由此而来。 左道,是对一些修行特殊功法的修士统称。 左道有二,其一为下左道,指的是修士因天资等原因,无法登顶大道,从而引用某些祸乱世间的极端法术,例如吸人鲜血、采阴补阳等法术。此类修士从古至今源源不绝,其所在宗门大多被冠以邪派之称。 其二上左道,指的是以正门之身修旁门之法。意思是人妖两族修士不安正统修行,反而而修炼或掌控五大旁门生灵的修行法门。比如专门诱使佛门弟子生出外道魔灵为己用的修罗,炼化操控尸灵的磐尸人,以及沟通人间与魂域的御鬼使——摆渡人。 大多数左道修士,都不被世间正道认同,是邪修。 摆渡人不同。 旁门生灵,只有鬼修诞生于人间,却需要在魂域之中修行。 摆渡人,是受到魂域认可的修士,代魂域行阳间令的使者。 普通人,根本无法见到魂域之鬼,所以世间摆渡人极少。最为熟知的,是道家茅山之中,专门作为摆渡人的摄鬼道人。 摆渡人,是以极为古老的方式,得到魂域认可,与魂域签订“魂契”后,得到摆渡的身份。摆渡人的职责,是帮助人间游荡的魂魄定魂,引导 其进入魂域,百姓常说的牛头马面,就是对摆渡人的形象描述。 世间每日新生鬼魅众多,所以根据儒家与魂域约定,为保人间稳定,少数儒家弟子达成一定程度的考验后,便可代为行使摆渡之责,这些儒家弟子被称为“舟子”。 儒家舟子可以引导魂魄进入魂域。但一些怨念或力量十分强大,四处为祸的厉鬼,就只有摆渡人的神通,方可降服。 作为摆渡人的回报,魂域会传授其一定程度上调动鬼修的法门,也就是人间鬼术。 ...... 庙内。 小白手持一面淡金色的阵法罗盘,罗盘之上印刻“闲亭”二字古篆,盘中内外四圈阵刻在灵力的加持下来回转动,乳白色的光芒自罗盘冲入天际,随后扩散开来,以小庙为中心,方圆十里之地所有气息都被阵法隔绝。 凉之悬浮在半空之中,双手身前掐诀,长发与青色儒衫无风而动,睁开的双眼里暗红色符文闪耀,古老的口诀自他口中与四面八方响起: “临渊以冥,断青幽往复!背上古三封而历,饲大罗魂相,游下冢,召之彼岸!” “吾,以摆渡之舟,行人间鬼术!天——钟——魂——鼓!” 随着凉之话音落下,一声仿佛神人降世的擂鼓之声,响彻阵法天地! “咚————” 胖子目瞪口呆的看着周围天色逐渐暗淡,整座阵法之中,仿佛成为以一片鬼蜮!此等神通早已超出了他的理解之外。而坐在石台上的小和尚,嘴角带笑,双目囧囧有神,淡淡金光从中透出,好似佛陀。 钟鸣鼓响,接连不断,好似沙场点兵的战歌,一股悲婉之意不断弥散开来,接着无数道透明身影自四面八方现身,汇聚在小庙周边。 ...... 晚舟城有一家名为“三碗”的面馆儿。 面馆儿自祖辈经营至今,恰好百年。百年前开店的,是如今东家的太祖父、太祖母。那时夫妻二人落难至晚舟,即将油尽灯枯饿死街头之际,被一位老婆婆救下,三碗热气腾腾的清汤面,换来了如今的百年老店。 百年中,面馆在城内名气越来越大,却从未扩建一丝一毫,六张桌子,满满当当。小面馆的味道,哪怕是对于“天下袖珍尽收天下”晚舟来说,都是一等一的美味。江南民众本多以米粟为食,一家面馆如此火爆,可见一斑。 所以,这座小面馆有几条比较特殊的规矩,其一是每人每天最多只能买三碗;其二是想吃面之人,都必须亲自排队等候,不论王侯将相、富商巨贾亦或是布衣百姓。这第二条看似不合理的规矩,整座晚舟城却无人敢于冒犯。因为每月初一十五,永安王府斋戒,王爷与夫人二人都会早早来到面馆门前,与百姓一起等待。 近几日,晚舟城修士百万,百姓早已进入小世界,所以面馆自然也不开门,但东家安排好家人进入小世界后,自己却留了下。妻子不解相问,照东家的原话来说,就是这些天上飞来飞去的神仙,自然是看不上我这面馆的,但就怕王爷、夫人还有州牧大人连日操劳,万一念着咱们家这口,幸幸至此发现关着门,那便是他心中天大的罪过了。 这位三十好几的汉子,永远都忘不了王爷第一次吃自己的手艺而不是父亲做的面的时候,满口赞叹情景。在他心中啊,王爷、夫人还有州牧大人,大概就是晚舟所有人的顶梁柱。 今日,王爷夫人并未现身,州牧大人也不见踪影,但小面馆依旧打开了门,因为有两位同样受人尊重的客人,前来讨碗面吃——来自太平书院的两位书生。 整座天下,包括圣朝之内的所有国家与种族,基本都对太平书院的书生抱有足够的尊重这是数千年的积累的威望。 两位读书人相对而坐,左手边这位年轻人,温文尔雅身穿青色儒衫,头戴儒家贤人玉冠,手持折扇,腰间悬挂一枚印刻“舟”字样的乳白色令牌。他便是如今苏州地界的引魂舟子之一,赵笠。 赵笠出生于苏州的一座小城之中,父亲原本是江南巨富商贾家族李家旗下一条货运商线的主管,因喝酒耽误了家族一次重要的商货交易,遂被李家驱逐,流落至晚舟城郊。赵笠从小就拥有与其他孩童不太一样的天赋——一双能看到离世之人的魂魄的阴阳眼。十二岁那年,机缘巧合下,得到永安王府老王爷亲笔写就的荐书,顺利进入京城太平书院学习。多年后,赵笠获得儒家贤人头衔,凭借自身天赋,成为“舟子”之一,镇守苏州。 而右边这位儒生,比起赵笠年纪略大,一身白衣似雪,身后背着一个青竹书箱,腰间同样悬挂玉牌,但玉牌之上篆刻的,赫然是“大记士”三个字。 太平书院三十六位“大记士”之一,许攸。 两人相对而坐,不一会东家就为他们二人各自端来三碗面。碗不大,但里面的内容却十分充足。第一碗,乃面馆儿先祖自创,名曰“鲜卤”,是以江南众多水货相互搭配而熬制的高汤,浇灌长面而成,味道极为鲜美,是小面馆的招牌之一。第二碗乃是源自北方的经典面食“臊子面”,多种家常菜丁混炒而成的“臊子”搭配筋道长面,风味浓郁。而最后一碗,则是最普通,但对于小面馆与前来吃饭的食客来说最想品尝的,一碗清汤面。 “大记士,这面馆的三碗面,一直以来都是我的心头好,但平日事务繁忙,大概半年才能吃上一次。如今沾了了大人的光,没到一个月便又来了。”赵笠先端起那碗“臊子面”,向其中重重的加了几勺辣椒,看得对面大记士眼皮直跳。。 “你我二人,何须如此生分。”许攸摆摆手,笑着说道,“我们同出书院,本就是师兄师弟。所以我自觉长你些许年岁,如若不嫌,唤我一声许兄如何?” 见眼前年轻书读人答应,许攸满意一笑,同样端起中间那碗干拌的臊子面,冲对面问道:“有讲究?” “哈哈,没有没有。”赵笠慌忙笑着解释,“只是我的个人爱好罢了,不过若说顺序,也是应按照老板饿摆放,从左向右依次品尝。” 二人一路风卷残云。 放下碗筷,以一碗面汤做收尾,从京城书院赶来晚舟的大记士许攸,满足的赞了一声。 赵笠同样放下碗筷,他左手轻轻一挥,一道透明光膜将二人隔绝其中,防止交谈内容被他人窥探。 “许兄,你可知这城中,究竟会发生何事?”,苏州舟子问道:“这慕容家毫无征兆,突然间就要开启七星天灯会,实为反常,还有花楼日前居然去挑衅王府威严,又是如何做解?现如今城中修士不瞎百万之数。一旦由何闪失....” 对面身穿儒衫的许攸也是有些无奈苦笑,原本这趟晚舟之行,是师傅亲自上阵,据说是书院跟文庙的几位老爷子轮番对他进行“十分友善”的说教,说城中将会有大事发生,怕其他走记没法有足够的运笔之力,抗的住往复的气运争渡。但数日前,师傅突然传讯与他,说自己要去往南海之处一趟,让他许攸抓紧前来,代他记录。 “王府那名新来的年轻书生,可知是何来历?”许攸问道。 “不知,只知那少年,似乎三年前来王府住过一段日子,好像是王爷的一位远方子侄,师门传承皆无从获知。”赵笠思索片刻后答到。 “呵呵,一位普通的子侄,不仅武夫底子了得,竟然还会武当山不传之术?” 两位书院中人不断交谈,赵笠虽非走记,但身为舟子的他常年驻守苏州,对晚舟城大情小事了如指掌,自然知无不言。 陡然! 正不断为大记士解惑的赵笠猛的站起身来,双眼之中,一团灰色雾气来回翻动,看向城南方向。几个呼吸之后,这位向来沉着冷静的儒家书生,大汗淋漓! “何事?”许攸神色凝重的问道,他知方才赵笠过度使用本命神通,耗费巨大,但看样子兹事重大,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发问。 赵笠重重的喘了几口,缓缓调节内体一口浩然真气的的运转,随后艰难开口: “有摆渡之人,以鬼术。” “招——万鬼!” 卷一 方圆 第十二章 铺子! 三月十三,距离慕容家七星天灯会,只剩一天的时间。 昨日晚舟城南小庙的动静,未曾惊动城内百万修士一丝一毫。 上万鬼修自魂域被召出,无论摆渡人是何目的,都是震动天下的大事。 但唯一察觉异象的苏州舟子赵笠与书院大记士许攸二人,此刻却有些难熬,只因他们被困在一家叫做“三碗”的面馆儿之中。 昨日午时,尽管小庙周围被阵法隔绝,但赵笠凭借一双天生的阴阳双瞳,依然察觉出南方天地之间属于鬼修的独特气息,更是探查出有摆渡人使用上古鬼术“天钟魂鼓”!与一般鬼术不同的是,天钟魂鼓其实是魂域之中的战召之术,大能鬼修转瞬之间将数万鬼修召唤参战,是及其古老而复杂的术法。赵笠断定,掌握此等法术的摆渡人,定非常人。 此时已至清晨,面馆东家打开阵法入口,为各自打坐的两位儒家读书人带来几碗热气腾腾的面食。两人并未为难东家,因为此时始作俑者的幕后二人,就在一墙之隔的厨房中。 自从被阵法困住后,书院二人,尤其是境界稍低的舟子赵笠,就觉得有些生不如死。倒不是受到什么攻击或者伤势,二人目前的状况,仅仅是被十分强大的阵法隔绝,无法踏出面馆而已。让赵笠十分崩溃的是,厨房中的其中一人—— 实在太他娘的能聊了! 自昨日午时至今日清晨,整整七个时辰! 那个神经病一般的家伙,由最开始用嘴聊到后来用神识聊,最后见二人主动封闭神识后,竟然借助阵法之力,强行将话语,烙印在他们心神上!赵笠发誓,修行三十载,作为饱读诗书的儒家弟子,他实在找不到什么好的词句,来形容现在的心情。比起这般,更让他心惊的是,那人不断絮絮叨叨的言语,竟能引得自己体内浩然真气蠢蠢欲动!好在其中另一位言语温润的男子,也有些受不了同伴的多话,这才被强行停止。 清晨,趁着东家送饭的档口,厨房内的男人仿佛被重新点燃了情绪。 “许兄,赵兄,早啊!”厨房内的话唠充满“朝气”的招呼道。 “瞧瞧我为二位特地向东家点的面食如何?先看这碗大骨汤面,最宜清晨食用,补气养血驱寒除湿,可谓上佳。再配上这碗仙虾云吞与葱油饼,神仙所求也莫过于此吧?二位每日为书院与圣朝奔波劳苦,我等此番心意,还望切莫辜负!切莫辜负啊!” 舟子赵笠在这短短的半日之中,深切的领悟到,书院先生所说的“修心于卷,修身于市。”究竟包含了多少道理。 与赵笠不同,身为书院大记士之一,一年之中有半数时间都在各处周游,所知所见奇人志怪数不胜数的许攸,此时见到早间吃食,反倒不再继续打坐,起身端起一碗骨汤面,开吃起来。 “不错!”大记士忍不住赞叹。 “呦,记士大人好胃口啊!没有白费我一番苦心,不愧是正儿八经的儒家大贤。赵老弟啊,不是我说你,你真得好好跟你师兄请教请教。儒家大衍真字决,固本心以守浩然,如果你有你师兄这本事,也不至于连体内的浩然气都把持不住!”厨房里的话唠突然开始一本正经说教起来。 赵笠闻言,反倒不再刻意约束,学者师兄起身吃面,而体内躁动的气息反而逐渐安分下来。赵笠作为书院弟子,深知对方短短几句话,却让自己此番获益良多,旋即对着厨房抱拳一礼。 “使不得使不得,赵兄严重了”话唠大惊小怪起来,“帮你的原因是因为觉得你太弱,不好玩,所以这大礼我是万万受不起的!”那人怪叫起来。 赵笠决定,如果自己再做多余的动作,就去当鬼好了。 许攸放下碗筷,正襟危坐。 ..... 昨夜小郡主回府的时候,便一直昏睡不醒,与她一起昏迷的,还有一位唇红齿白的小和尚。 当夜,朝廷发布山海令,急召十六路神王进京。 老王爷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 所以他与夫人,坐在小郡主身边,唠唠叨叨了一整夜,无论她是否听得到。 清晨,王爷、夫人与王府大管家,一同登上了去往京城的马车。临行前,王爷只是分别拍了拍眼圈通红的儿子与沉默不语的子侄肩膀,却转过身来,对着凉之行下一个大礼。 凉之本能想要退让,但却不得不接下。因为王爷所行之礼,来自他长大的地方,一种极为古老的礼数——寓意托付性命。转身的一刻,王爷嘴角突然有些笑意。好像小姐当年,为了圣上唯一一次向自己与夫人行此礼之时,还踩脏了裙子。 王爷临行前,曾密令石门小居内的供奉完全封闭小居,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随后,整座永安王府,同样隐匿在阵法之中。 ..... “都确定了?”晚舟城一间书房内,蝴蝶院律令史夏侯连端着一碗清茶,靠坐在一张做工精致椅子上。椅子用料是江南独有的上等紫檀火烛木,此木天性温热,做出的床椅对于不论修或凡人,都有温养经脉之效。椅背四方,分别雕刻着“鹤、马、鲤、兔”四种兽类,活灵活现,再加上正中印刻的“茂木”二字铭牌,那么这把价值不菲的木椅的出处便显而易见了——江南谢家“木茂坊”,圣朝皇宫御用木制品造坊。 “回禀大人,已经确定了,王爷夫人以及大管家齐升已经进入西南瞬阵之中,石门小居完全封闭。”下方,一名脸带纯黑色金属面具、身披黑色长袍的人单膝跪地向夏侯连汇报,声音低沉,十分恭敬。 “王府如何?”夏侯连面无表情。 “已经开启府中阵法,隔绝窥探。如今府中之人,有王府三公子、叶将军遗子、郡主以及其老师黎老,还有当初那名使用太极的少年和其仆人。对,昨日晚上,小郡主被送入府中之时已经昏迷。除此之外,三公子还扛回来一个同样昏迷,大约十三四岁的小和尚。” “小和尚?”夏侯连微微皱眉。 “隐蝶已着手排查,如今城内,释家总共二百三十人,大多来自江南周边庙宇,三大寺还不曾有弟子前来。目前尚未得知小和尚来历。”黑衣下属低首汇报。 “接着查,莫要轻心。王府阵法如何了?”夏侯连点点头,抿了一口手中清茶继续说道。 “仅是几种基础阵法叠加,三名阵蝶一炷香内可破。” “嗯。”夏侯连点点头,显然对于这个结果比较满意:“传令下去,今夜行动照旧。紧盯各家动静,另外让阵蝶找出府中是否有瞬阵痕迹!” “是,大人!”黑衣人转瞬消失。 “那名少年出身还未查出?”一名相貌普通的中年男子从拐角处显露身形。 夏侯连默不作声继续喝茶,眼皮都不愿抬一下。 “连蝴蝶院都查不出来,看来这次不会如夏大人预计那般顺遂啊。”中年男子也不恼,反而笑眯眯的故意将夏侯的姓氏变为单字。 “谢运。”夏侯连叫了他一声。 “大人何事?” “这些年,虽然人前你依然是那个谢家畏首畏尾的废物。但事实上,包括谢家在内,晚舟八大家族里的四家,都掌握在你手里吧?”夏侯放下茶杯,微微抬头,神色冰冷的盯着面前的中年人。 “大人明鉴。”谢运拱拱手。 “本来像你这种吃里扒外的狗,让我遇见一般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但看在你也为那位做事的份儿上,我饶你这一次。下次,如果再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我不介意让木茂坊换个东家。”夏侯连眼中寒光一闪。 “入介谨记!”中年男子俯身一拜。 “不过大人,做狗这种事,似乎还是您更疯一些,不是吗?” ...... “你说,如果天下少了百万修士,会不会太平一些。”茶楼之上,柳玉哲放下手中书卷,邪魅一笑,开口问道。 在他对面,花楼魁首李楚依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中,端着一盘特制桂花糕,吃的津津有味。 “呵呵,我只是个会些打打杀杀的小女子罢了,柳先生此问对我来说有些重了。”魁首笑眯眯的回答,她天生喜欢甜食,桂花糕又是她的最爱,此刻心满意足,语气中少了几分杀手的冰冷,多了一分少女的调皮。 柳大公子饶有兴致的看了她一眼,李楚依似乎并未察觉,继续心情愉悦的品尝糕点。 一阵极淡的香风传来,花语花希姐妹二人出现在茶馆中。 “见过魁首,见过柳先生。”两人上前拜见。 “如何?”魁首李楚依问道,顺手将剩下的半盘桂花糕递给花希,对这两位亲传弟子,南方兰楼魁首一直十分疼爱。花希看到桂花糕眼神一亮,接过来便开始吃,反正汇报什么的向来都是姐姐做,自己吃就好了! “是。柳先生门下已经查明,夏侯连此时在谢家。”花语毫不拖泥带水的回答道。 “呵,有意思。”柳玉哲轻笑一声,“一直知道八大家中一定有院子里的走狗,没想到竟然会是平日对蝴蝶院最为厌恶的谢家。看来我们那位谢老爷子,果然是年岁太大老糊涂了,不然何至于家族命脉都被人握住了,还毫不知情。 “会不会是谢家其他人所为?”李楚依皱眉问道。 “当然是别人。如果谢老爷子还是谢老爷子的话,定然不会做出此等昏聩之事。”柳玉哲满脸嘲讽。 魁首有些疑惑:“那你觉得会是谁?” “呵呵。家里那些上了岁数的老人总说,会咬人的狗不叫,看来还是有几分道理的。虽然不知这条疯狗究竟是谁,但狗就是狗,饿极了总会出来啃骨头的,现在的耐心,不过是等着主人扔下最大肉最多的那块罢了。一旦出来抢事,狗可是连主任都会咬的。”柳大公子突然满面笑容。 “如先生所料,我们还发现了几名阵蝶以及铺子的人。”花语继续汇报,声音中充斥着一股毫不掩饰的厌恶。 铺子。这两个字,在任何凡人口中,大概指的都是寻常店铺罢了,唯一不同的或许是男人多指酒铺,女人之间多是售卖胭脂或布料店面。但对于修行者来说,“铺子”的含义永远只有一个——全天下最大的杀手组织。 世间排的上名号,以杀人与收集情报为主的组织,大致有这样几家:花楼、圣朝蝴蝶院、草原血蚁、南岭守墓人、荆家以及最为神秘的“铺子”。其中最强大且修士最为痛恨的,也是铺子。铺子中的杀手,无一不是罄竹难书的恶人,“圣人可杀”,是他门最大的标语,并的的确确做到了。 数百年前,太平书院老院长成为千年间唯一成圣之人,却同时被铺子列为必杀之人。三十年,整整三十年,铺子进行了四百二十二场疯狂的刺杀,付出了将近三千名杀手的性命后,最终在大岩山中将油尽灯枯的老院长生生耗死。而对老院长发动致命一击的杀手,竟然是他最疼爱的关门弟子,当时年仅十三岁的儒家天才廖时雨。 故而全天下读书人,都视铺中杀手为生死大敌。 “呵呵,他们要是不来,我反倒会担心。”柳玉哲放下书中的书卷,从花希盘子里顺手捻了一块糕点,惹得单纯的小姑娘硬是瞪了这位“老板”好几眼。 “柳先生,确定不用我们向府中派些人去?掌座可是命令我等保护公子的。”李楚依幽幽说道,作为一楼花魁,她可是非常清楚铺子那帮人的本事。虽说十卷以及以上的铺中修士,是绝不会去接这种刺探王府的任务,但如今与所有修士一同混入晚舟城的八九卷杀手,绝非三五人那么简单。就算公子实力非凡,也架不住如此多阴谋诡计层出不穷的高手。 “无妨,你们继续做手里的事就好。比起今夜的王府,你们在做的事才是最重要的,务必不能出任何纰漏!”柳大公子少见的严肃起来。 但紧接着,他又忽而一笑,妖异不似常人的面容配合邪魅的笑容,让花楼魁首一瞬间有些失神。 “更何况,今夜进入王府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的下来。”柳玉哲一口吃掉桂花糕,斩钉截铁的说道。 “哦?”李楚依回过神来,镇定心神,脸上有些微红,一旁花语两姐妹非常惊讶,她们头一次看到师傅露出如此神色。 “对付这些杀手啊,一壶酒就足够了。” 柳大公子起身看向窗外,微微撇撇嘴,好像想到了什么让人无语的事。 ...... 今夜,晚舟城格外安静,百万修士基本都在各自落脚之处打坐静修。明日便是百年难遇的慕容家七星天灯会,各大门派都在做着最后的准备,如此规模盛事,任何状况都有可能发生。 西城永安王府,被数座阵法隔断,毫无动静。方圆数里,唯有初春发情的寥寥蛙声。 月黑风高杀人夜。 王府北边一座凭栏楼台上,四周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怪异,仿佛被人镶嵌进来一般。若有阵法宗师来此,便会发现此处其实隐藏着另外一个空间。 空间之内,数道身影在观察王府。 最右边,是位一身白衣满面笑容的书生,靠在一张竹椅中,脸色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书生手持粉色折扇,扇面之上赫然绘着一副令人血脉喷张的春宫图,引人躁动的淡淡香气不断自扇中弥漫开来。他的身后,一名衣着极为暴露的年轻女子,满脸潮红,不断为他按摩双肩。 书生右边,一个身形庞大如山、满面凶恶的和尚盘地而坐。和尚坦胸露腹,脖子上挂着一串以人头骨穿成的链珠,手中抓着一串半生不熟的肉快大口吃着,依稀有血迹从肉中滴落而下,腥气扑鼻。 “恶僧!你如果再在老娘面前吃那恶心东西,我就把你剁碎了喂狗!”身后一名紫衣女子声音冰冷的怒道。女子身材姣好,但全身上下包括面容都被紫色纱衣完全遮盖。 “哈哈哈!!”凶恶和尚一阵大笑,震得四周空间都微微颤抖起来,他举起手中滴血的肉块,“洒家手中的,可是那刚满十六岁的妙龄少女的大腿肉!真正的鲜嫩无比!就是觉得缺些配料,要不紫儿妹妹把你手里那些毒啊虫啊什么的给洒家加些,好让滋味更好些!” “你!!!”紫衣女子大怒。 “呵呵呵。好啦好啦,姐姐莫动怒。”紫衣女子身旁,走来一名满面妖娆的女子,女子身材高挑,衣着清凉,神色流转之间仿佛勾魂夺魄引人神魂荡漾。女子声音妩媚诱人,身后一条淡黄色的尾巴不安分的左右摆动,更添几分野性。 “恶和尚只是有些口腹之欲罢了,姐姐切莫因此大惊小怪。不过奴家倒是听说,这府中那位叶将军的遗子,相貌堂堂冷若冰山的美男子,真的是勾的奴家心痒痒。诸位,小妹有个不情之请,今夜事毕,请允许我带走那位叶公子,好生快活一番如何?”妖娆女子满眼迷离。 “那我就要那郡主侍女好了,听说也是位天生的美人胚子,稍作调教又是一个绝佳炉鼎。”白衣书生满眼放光,说道炉鼎二字之时突然呼吸加重,一把掐住身后女子脖子,不顾她满是恐惧的眼神,手中微微用力,女子便再无声息。 恶僧眼神一亮,拉过女子尸身,放入芥子之中保存。虽然不是处子之身,但勉强当做口粮,自是聊胜于无。 “诸位,我劝你们还是小心些,免得阴沟里翻了船。”最左边,一个独眼刀疤脸的中年男子靠在栏杆上,一口口喝着酒,他声音沙哑,如同密林中的毒舌嘶语。 “没错。”后方黑暗之中又传来一为女子冰冷的声音,但无论如何寻找,都无法发现女子身形在何处。 “毕竟那位少年,也不是什么任人打杀便宜角色。”不知为何,黑那中的女子对那位叫凉之的年轻人,有一丝打心底的忌惮。 “那小子交给我。”场地最中央,传来一道有些稚嫩的声音,一个年纪看起来只有十岁的孩子,头戴斗笠,缓缓站起身来。他的身上,赫然穿着一身道家真传弟子服装。但其余人,在孩子起身的一刹那,都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 一阵特殊的波动自王府传来,身穿道袍的孩子双手背后,向前两步。 “看来院子里那些蝴蝶已经解决阵法了,走吧诸位,一起见识见识永安王府!”话毕,道袍孩童自凭栏处一跃而下。 身后,六道身影跟随,瞬间穿透拉开一道口子的王府阵法,落入府中正院。 没有遇到想象中王府护卫严阵以待的情形,灯火通明的前院,只见到一个身影。 一个身材高大,面容木讷的中年男子,坐在通往中院的台阶上。男子身边,搁着一个长长的布包,形状像一根被包裹的棍子,而他身前,摆着一壶酒,还有八杯盛满酒的玉杯。 木讷男子看到七人到来,露齿憨憨一笑。手一挥,七只玉杯飘起,向着七人方向飞去,就连隐匿在空中的女子也准确的见到一只酒杯飞来。 “诸位,请满饮此杯,我好送你们上路。”男子笑着说道。 酒杯在距离众人一丈前纷纷破碎。 男子似乎有些惋惜,神情无奈:“这些都是真正的好酒,诸位确是浪费了。”接着他端起自己身前的玉杯,站起身来向前方众人敬了一下。 “对不住了诸位。少爷说了,今夜若是放走你们任何一个,就罚我一年不准再喝。所以我先饮为敬!”男子举杯一饮而尽。 好似回味无穷,男子紧闭双眼还舔了舔嘴唇。 “对了,我叫小白。”男子睁开双眼,自报家门。 在小白睁眼的刹那,头戴斗笠的孩童,面色巨变!!! “血.....血猿!!!”他神色凄厉,怒吼而出。 卷一 方圆 第十三章 酒后的一拳 上古的天下,是妖族的天下。 自创世神祗开天辟地以来,世间妖族阵营有二。其一是由龙、凤、虎、猿、麒麟等统治的皇妖一脉,其二便是如今被镇压在地脉深处的天妖一脉。皇妖乃是天地初立时灵根所化,天妖则诞生于世间浊气之中,故此二者自古势不两立。后人族得天道眷顾,崛起于百兽之中,逆势乾坤,封印九大天妖,压制皇妖一脉,最终成为天下主宰。 在数万年的发展中,人妖两族之间,妖族两脉之间,并非只有无尽的争斗。 太平书院万卷楼中,有一本专门描述上古妖族的手札,名曰《古宇妖志》。其中记载了一支非常独特的猿族,传说乃是是上古皇妖一脉大圣猿与天妖一脉噬魔猿的后裔,被称为血猿族! 据说当时大圣与噬魔两支猿族对立多年,相互征伐不断,但偏偏两族中圣猿三子与魔猿的一位公主相恋,两族皆以此为耻,追杀其二猿许久未果。多年后,昆仑山脉中出现了一支猿族,疑似两族结合所生后裔。此猿生性好战,勇猛无比,战斗时不见血不止,故被称为血猿。 手札中,对于血猿有一句特殊的记载。 “性嗜酒,满饮而狂,天地莫能压。” 王府中院藏书楼顶楼,听凉之讲解小白身世的胖子与肖云倒吸一口凉气。 “四岁那年啊,我跟六师兄偷偷骗小白喝了一口酒,小白狂化之后差点拆了一座别院。”凉之感受前院不断变化的气息,手持折扇笑道。 “后来呢?”胖子在一旁追问。 “没有什么后来!”凉之瞪了胖子一眼,他太清楚胖子那一肚子坏水了,想问他跟六师兄有没有受罚,所以岂能让他如意。不过想想当初那段 生不如死的禁闭生活,也有些头皮发麻。 “小白自己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叶肖云仍然有些担心,毕竟对方是铺子杀手中臭名昭著的“七大罪”,尽管单独每人境界不算太高,但各自都有独门绝技杀招,且彼此之间配合多年娴熟无比,就算小白是传说中战力高绝的血猿后裔,同时面对七人也未免会束手束脚。同所有人一样,铺子中这些恶贯满盈的杀手,他一个都不想放过。 “安心。”凉之微微一笑,手掌在身前一抹,前院景象通过阵法展现在几人眼前。 ...... 王府前院。 一股狂暴而又嗜血的磅礴妖气,自小白身上散发开来! “这,这是血猿!!!”道袍童子面色大变,再无之前从容之色,失声惊叫! 道袍童子,尽管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但实际年龄已过三十,姓刘名渺,曾是根正苗红的龙虎山道门修士。 刘渺尚在襁褓时,其父母搭救了一位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龙虎山紫光峰一脉老道人,却不幸被老道人本命法宝护体而误杀。老道人醒后愧疚万分,遂将刘渺带回紫光峰抚养并收为弟子。但刘渺自身修道天资太过平庸,再者老道人因其父母之事产生心魔,为压制心魔多年闭关对他疏于教导,导致他十二岁之时仍未筑基,饱受宗门同龄人耻笑欺辱。后于宗门内遇一邪派卧底修士,得知当年父母身亡真相,怒不可遏,受蛊惑学得“化血混魔”之法。 化血功法,不限资质,乃是一门炼化凡人、修士全身精血神气为己用的恶毒法门。此功法修行之时,定格修士身体容颜,所以道童如今看起来依然只有十二岁。但此法每隔一段时光,若不能及时吸取足够的气血之力,则会反噬修炼之人,致全身气血干涸而亡。刘渺为炼此功法,私下屠戮数座凡人村庄。凡人血脉无法满足后,便以十分隐秘的数段残杀宗门子弟。后卧底暴露,逼供之下道出刘渺行径,龙虎山震怒,派戒律堂捕此撩,但天性谨慎的刘渺早已窥得风声逃离,离去之前,将苦于压制心魔师傅杀死。 当年,龙虎山视刘渺为宗门最大叛徒,数年之中对其全力追杀,不得已刘渺选择加入铺子成为杀手供其差遣。而铺子则帮他改头换面,隔绝身上属于龙虎山的本命魂牌窥探追踪。 所以世间很少有人知道血猿的可怕,但刘渺却十分清楚。老道人当年在龙虎山修为不高,但辈分奇高,作为弟子的刘渺,年少之时因此得以遍阅门中典籍,此刻能立刻辨认出小白身份。 “道童,血猿为何物?”道童身后,紫衣女子开口问道,她微微皱眉,感受到前方小白身上愈发强大的气息,内心有些惊异,能让境界最高手段最多的道童失态,此人必定非同寻常。紫衣女子身份不详,七大罪其他人也只以“紫衣”称呼,据说来自巫族某座部落之中,是一位顶尖的毒道高手,终日以活人养蛊养毒,恶毒无比。事实上,铺子中的杀手之间皆不知根底,仅以代号相互称谓。 道童深情凝重,“是远古传承下来的一脉大妖。我原以为此妖早已世间无存,没想到居然在今日遇到了!” “哼!”小山一样的恶僧在一旁一声冷哼:“管它鸟的什么大妖小妖。不过是一头长毛畜生罢了!你们几个看好了,佛爷我这就去废了他!就是不知这猴脑滋味如何?”恶僧说完不等其他人阻拦,向小白飞掠而去。 恶僧,本是安溪州卓雅寺的一名出家人。年幼时家境贫寒,五岁那年被父母遗弃在寺庙门前,得老方丈收留。后因天资聪慧,得以剃度受戒得入佛门修行。但因年幼经历,恶僧极其贪图口腹之欲。修为突破六卷之时,引得外道饿鬼入体,本应就此沦为饕餮凶魔,但恶僧却反将饿鬼吞噬,修得外道神通。但此番之后,口腹欲念再不可控,平日最喜以处子少女为食。 七罪其余六人见恶僧向前攻伐也并未阻拦,原本声色大变的道童也冷静下来,就算血猿战力高绝,但恶僧精通释家内外两道功法,更有独门外道神通,肉体意念均十分强大,且已迈入九卷。单凭战力来说,恶僧在七人之中仅次于道童,所以众人也乐得让他前去试探,就算不敌及时救援就是了。 恶僧之所以第一个出手,并非是想当那无知无畏的出头鸟,相反他很清楚,如同小白这般的妖兽,由自己率先出手最为妥当。他完全不用考虑同伴是否将他视为炮灰这种事,七罪全员皆是恶人,但他们深知,想在高手如云的铺子中生存下来并占有一席之地,七人之间谁也不可轻易背叛,毕竟修士之间维系关系的重点,除了利益之外便是性命了。恶僧看似莽撞,但所有人都清楚这是对待未知对手的最好战术。 此时的小白,状态有些奇怪,方才睁开的双眼又闭了起来,就那么直愣愣杵在原地,好像根本不在意前面敌人,反而眉头紧皱,好似在努力压制什么一般。 “放开便是。”凉之的声音十分突兀的通过阵法出现在小白心神之上,“你以为,二师父这十几年让你读的书都是白读的?连灵台清明都守不住的话,他老人家干脆找根柱子撞死得了。”他毫不犹豫的调侃。 小白听闻,咧嘴一笑,就像得到大人夸奖的孩子。 他不再抑制。 酒气所过之处,如野火燎原。 鱼游入海,鹰击长空。 恶僧在攻伐之时,便展开自自己的最强神通。无数饿鬼所化饕餮法相自他小山一般的身后展现,此饕餮法相一旦咬中修士肉体,可在呼吸之内将其元气吞噬殆尽!与此同时,恶僧双拳交错,摆出一个古朴的罗汉造型,肥硕的身躯以极快的速度向小白冲去! 极饿道相!大罗恸山拳! 恶僧的两大看家神通,同时出现! 属于九卷止路境的强大气息,一瞬间笼罩整座场地。被同化为饿鬼的释家意念裹挟外道大恐怖,扰人心神!恶僧感受到看到小白状态有异,开始便使出全力,期望一击必杀! 就在恶僧庞大的身躯距离小白不足一丈之时,面相憨直的汉子,重新睁开了双眼! 道童突兀一声怪叫!瞬间张开血法护体!不是为了救援,仅仅是为了护住自己!身后刀疤脸男子同样瞳孔骤缩!作为除道童与恶僧外,七罪中最后一位九卷修士,感知中一股毁天灭地的气息冲天而起! 小白木讷的脸上带着一丝少有的微笑,双眼之中透出的,唯有不断翻滚的赤红光芒! 近在咫尺恶僧,心中突然闪现而出几个字。 老子要死了? 小白伸出右手,手掌摊开。 就像推开一扇木门一样动作,挡住了恶僧的拳。 “啪!!!”令人牙酸的拳掌撞击声响彻前院,恶僧感受到自己仿佛撞上了一堵巨墙,哪怕身形壮硕如他都有些茫然。小白手掌中传来的无比庞大的巨力,竟然牢牢扣住自己的罗汉右拳! 此刻的小白,身体比平时壮硕了整整一圈,头发变为赤红色,粗壮的手臂上露出属于血猿的红色长毛,好似远古妖神!几近十卷彼岸巅峰的狂暴妖气,凝结为数丈高的红色气浪! “吼!!!”小白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左手骤然收紧,面对恶僧,一拳轰出! 面对小白的拳头,恶僧感受到了此生经历过的最大恐惧!哪怕当初外道入侵本体之时,他也没有如此恐惧过! “会死的!会死的!!他为什么这么强!!!!他究竟是什么东西!!!”恶僧心中疯狂嘶吼,双眼之中骤然猩红一片! 无数外道饿鬼幻化的饕餮自他体内喷涌而出,都是被他吃掉的凡人与修士所化饿鬼道相。这些外道魔物感受到了生命的威胁,在恶僧不要命的趋势下,飞蛾扑火一般冲向小白!!! 但血猿遇酒而狂,不只是说说而已。 我血猿一脉,是堂堂皇族与天妖的后裔,岂是尔等小小饿鬼可扰? 疯狂扑咬的饿鬼,遇到小白全身血红色的妖气后,顷刻间化为灰烬! 死死地的盯着前方无法抵御的一拳,恶僧半点懊悔的情绪都无法生出。 “通臂——!!!” 小白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喝,时空于刹那间静止。 下一刻,霸道无比的拳意如同山呼海啸般向前迸发!飞沙走石,毁天灭地! 王府四周阵法,不知何时镀上了一层金色薄膜,薄膜之上暗纹流动,一往无前的拳劲在触及阵法的瞬间被悄然吸收,不起半分波澜。 但场中再无恶僧半点踪迹。 一拳!魂飞魄散,神形俱灭! 这,便是上古血猿之威! ...... 中院,叶肖云与胖子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阵法传来的光影,感受着前方还未散尽的毁灭气息,觉得有些不真实。叶肖云当然猜到小白很强,但他从未想过,狂暴后的血猿竟能强行提升一卷修为!何况提升的,是被世人称为“坐化关”的九十两卷之间的最强天堑。 前院之中,余下六人,肝胆欲裂! 小白收拳站定,随后向前踏出一步。 木讷一笑。 “那么。下一个,谁来死?” 卷一 方圆 第十四章 奇门 (一小章开始,恢复更新。) 有句老话。 举头三尺有神明,人间好个道轮回。 恶僧杀生无数以人为食,最终被小白一拳轰杀,走的干干净净。正所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杀人者人恒杀之。 小白气势正盛,踏前一步,就要将剩下六人赶尽杀绝。 一只修长的手出现他肩头,轻轻拍了拍。 凉之几人从中院走了出来,包括黎老与刚醒过来的小和尚楼楼。 “下面我来吧。”凉之微微一笑,朝一旁撇了撇嘴,“刚刚那一拳,感悟不少吧?别浪费了心头这点灵光,一边打坐去!” 小白闻言嘿嘿一笑,瞬间收起全身气势,跑到角落树下盘坐下来。方才酒后一拳,小白将精气神都提升到了极高的层次,冥冥之中识海上空仿佛有一页书卷翻开,触碰到了某种玄而又玄的助力,灵台清明透彻,故而未被自身血脉掌控神智。不然就凭恶僧的那些诡异手段,就算他酒后拥有超越十卷的修为,也无法仅仅一拳将其打杀。此刻心头灵光犹在,被凉之看出端倪,让他抓紧打坐顿悟。对修士来说,顿悟机缘珍贵无比,尤其战斗时的生死之悟,会成为未来修炼成就的奠基。 场中,面色阴沉的道童死死地盯住一袭青衫的凉之,如果此刻他还不知自己七人被那座蝴蝶院坑骗,那他道童也真没脸再活着了。 “倒也不能全怪夏侯连。”凉之望了望向前方六人,最后将视线停留在道童身上。好似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上前几步满面笑容的开口,不明之人或许会以为两人是多年未见的好友相聚。若凉之的诸位师兄师姐在场的,定然会明白,他向来是笑容越灿烂,杀心越坚定。 铺中七罪,所做诸般恶事,万死难辞! “道友所谓何意?”道童面色更加阴沉,一股刺鼻的血腥之气自他身上弥散开立。 “呵呵,说你蠢还不自知。”凉之表情嘲弄,仿佛在看机头待宰的猪样:“还记得十年前,彤孪州那座被你炼化的小村庄吗?” 道童眼中寒光一闪。 “呵,看来记性还不错。”凉之眼中嘲讽意味更浓,“其中有户人家,曾祭出一座阵法抵挡,那时只有六卷的你足足耗费了半天光阴才破除。为了发泄心头愤怒,那户父母二人被你各斩九九八十一刀而亡,小儿子魂魄被你剥离点灯,而容貌清丽可人的大女儿最惨,遭血魔凌辱一天一夜而死。” 道童依然没有说话,反而邪笑着舔了舔嘴唇,仿佛在跟随凉之回忆当初的场景。 凉之眼中全是厌恶之色:“所以我说你蠢你也别觉得委屈,当时只顾着尽兴,就丝毫没有察觉到那座阵法,是出自蝴蝶院的手笔?” 道童猛地一愣。 凉之摇摇头,仿佛对传闻中以狡诈机谨著称的铺子七罪之首十分失望:“那户人家的父母,当年救了夏侯连一命,所以收了他一卷阵法以挡灾祸,没想到还是逃不过如此下场。咱们这位律令史大人啊,虽然是条疯狗,但平生最忌欠债,既然十年前他的手段没能为那家人挡住一劫,那如今便只有亲自出手了。不然你以为,铺中杀手万千,为何独独选中你们?” 原来如此。 道童与其余几人心中恍然,这才清楚铺子此次为何将他们从五州相隔之地征调来晚舟,本着对铺子的信任几人对此并未起疑心。但到头来蝴蝶院买的不仅是王府内众人的命,更是他们几人的命!而能让铺子做到宁愿舍弃他们也要接受的地步,夏侯连付出的代价,定然极大! 浓浓的恨意自他心底升腾,老子们出生入死,竟然被自己人坑了! 凉之的眼神中带着些许怜悯。 “夏侯老狗怎就知道,今夜死绝的,不是你王府中人?”道童声音愈发冰冷,近乎沙哑。 “他当然不知道,也乐的不知道。不论今夜我们之间结果如何,莫非你以为,屠杀圣朝神王府的罪名,会轮得到院子去背不成?”凉之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们真的以为自己能活着走出去?”就算屠戮整座王府,将郡主交给夏侯连,等待他们的也只会是十二卷兵家人仙的一剑而已。 “那....”道童突然间神情低落,仿佛有些认命,张口欲言。 下一刻,场中六人身影瞬间消失! 凉之轻蔑一笑。 在凉之出现的那一刻,道童就知道今夜定然无法善了了,除了被一拳轰杀的恶僧,他们几人中一定会有人交待在这里。因为他在那个“真正”的年轻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恐怖而又无比冰冷的气息。 让他堂堂道童,杀生无数的恶人都感受到恐惧的气息,有些荒谬。 “这是杀气,竟然有如此杀气!”道童眼神阴骘。 道童一生所学,除龙虎山道法外,其余皆围绕那部邪门血经,经书中对于天下血脉所述及为详尽。事实上,正统修者中以修行血脉为主的法门,追本溯源,仅仅是武者体系下的一脉分支。 天下修行七脉,武者最为不易。出色的武道宗师,自小便会进行极其严苛的体魄修行。武夫将锻炼体魄的最初五个步骤统称为“脱胎”——磨皮、剔肉、熬筋、锻骨、换血,寓意脱离肉体凡胎,踏入武道修行之意。数千年前,某位武道圣人曾以“立身寰宇,自开天地”八字,对武者修行的本质进行了阐述。 而真气,即是武者开辟自身天地的第一步。 真气,乃武夫将肉体修炼至一定程度后,自经脉之中诞生的能量。不同于儒家汲取于天地间的浩然正气,武者真气诞生于血脉之中,是肉身对天地精华的转化。武者真气极为坚韧,运转之时生生不息。江湖争斗之中,十卷之上的武者公认最为难缠,一口真气全身游走八百里,气息不断则身形不倒。 对大多数武者而言,一生只会诞生一股真气,唯有极少数天纵之才可以修炼两股甚至多股真气。不过,即便是人中龙凤的武者,不同真气运转之时,也须保持相互间泾渭分明互不干扰,一旦真气冲突,轻则经脉相阻内腑受创,重则走火入魔万劫不复! 武者之间真气差异极大,修行不同功法,真气质量与属性也完全不同。真气质量基本决定了未来修行的成就。影响上乘真气诞生的因素十分复杂,除武者自身天赋外,功法、机缘等因素缺一不可。真气修炼,不同功法最大的区别,是对自身经脉的开发程度与真气运转路线的差异。武者体内奇经八脉十二经络,加上诸多细小脉络纵横交错,真气可游走的路线数以万万计。所谓的上乘功法,实则是无数代武夫前赴后继以身证法,寻找更加强大的真气运转之途。天下武者,功法创造之路异常凶险,不知多少天纵奇才因此陨落。是故数千以来,上乘功法都被各大家族与门派保留,寻常武夫想要获得难于登天。 奇门应运而生。 “奇气为不足,脱胎入法门。”奇门是武者修行的另一脉,或者说是数脉的融合。天下武者无数,拥有顶尖真气者寥寥,对大多数毫无根基的散修来说,成为武者当是走进了一条断头路,而奇门的诞生则为这些修行者打开了另一条异常艰辛却饱含希望的道路。 奇门,主修脱胎之境,择皮肉筋骨血其一修之大成,亦可证道。 史上第一位以奇门入圣道的武夫,乃距今一万五千多年前的“骨圣”。传说骨圣证道之初仅仅是一位毫无背景的铁匠,为修行武道,他以打铁之法自创锻骨之道。成圣之时,全身血肉尽散,唯有骨骸金光万丈。传闻其骨,纵使仙家神兵亦不能伤分毫。 道童获得的邪派血经,便是奇门中以修行血液为主,辅以道法同修的法门。修习血经,通过炼化凡人与修士血液提高自身血脉,达到“血化先天,不死不灭”的境地。 血经之中,对凉之全身溢散而出的冰冷杀气,有着充分的记载。 修士杀生过多后,自身精气神与血气结合会产生一种相位转化,这种转化将生出一种类似道家修士的法相天地的气场领域。不加收敛的杀气,无时无刻都在影响周围众人人的神志。这就是为什么凡人杀手面前,会不由自主感到寒冷、燥郁。修士争斗之时,一旦稍懈防备被杀气侵入体内,顷刻间便会神智混乱。杀气亦分等级,如同天道修行。血经中称呼世间最顶尖的杀气为“天道真气”,援引自“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 上一刻,道童默以血经中独特的观神之法看向凉之,随后暗中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年轻人周身方圆数丈之内,一丝丝一缕缕,杀气弥漫如地狱! 道童百思不得其解,一个仅有十七岁的年轻人,为何会拥有如此恐怖的杀气!他究竟是谁!他究竟杀了多少人! “此子不除,我们一个都休想活!”他暗中向七罪余下几人传音。 铺子众人消失的刹那,在王府众人的感受中,面前那个平日每天笑嘻嘻的凉之,突然变得有些陌生。 小郡主拽紧了身旁侍女绿芽的袖子,闪亮的大眼睛中有些茫然,她在自己凉之哥哥身上,感受到了某种十分古老的恐惧。 “黎老,凉之他….?”叶肖云皱眉,看向一旁的黎老开口询问。叶家墨剑,诞生于水墨,最善于感知与天地山川相悖的气息,他虽不可见凉之浑身盎然的杀气,却能清楚的感受到那股与王府山石截然不同的违和。 “无妨。”黎老轻咳了一声,安慰道。旋即手中拐杖向地面一敲,一道暗金色的光幕便将几人尽数笼罩其中,随后黎老转头,轻轻唤了一声小和尚的名字。 “黎爷爷放心便是。”小和尚回头咧嘴一笑,故作轻松。 但他转回来的时候,立刻苦着一张脸。 “大哥啊大哥!你可要控制住啊!”小和尚看着场内竟然闭起双眼的凉之,内心哀嚎不已,“我真的真的不想再躺一个月了!” 此刻,方才铺中七人所处的塔楼之上,夏侯连与三名蝴蝶院阵蝶凭栏而立。 三名阵蝶两男一女,皆身着暗蓝色制式长袍,脸上附以院中面具。蝴蝶院建成前年以来,院中能人异士众多,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不同职能、司级之属以服饰与面具加以区分。例如此三人所穿戴的蓝暗色长袍与面具,便是阵蝶的象征。院中阵蝶以搭建、破除阵法闻名。当世之中,除却广为人知的颜林山幻宗、草原千斗城以及早已隐世不出的诸葛一族,蝴蝶院阵蝶于阵法一脉少有对手。 “如何?”夏侯连盯着下方王府,淡漠开口。 “回大人。”左手一名声音略显苍老的阵蝶恭敬开口:“这新生的金色阵法,非比寻常。” “哦?”夏侯连眉头微挑。 “我等方才以秘法查探过,这暗金色的法阵及为坚固,金光流转之中却看不出半分布阵踪迹,至于阵眼所在则更难查探,我三人经过仔细推敲与分辨,认为这金色光幕或许并非阵法,而是某种神通。” “神通。”夏侯连眼神一凌。 “没错大人,类似老朽这般以阵法入道的炼家修士,挥手之间便可结阵,但似这般能完全隔绝天地,阻止我等探查的阵法神通,实在不容小觑。”老者声音有些干涩,另外两名年轻阵蝶男女低头不语,显然同样被下方阵法所慑。“而且大人,这光幕之上有股十分单薄的妖气,若不是老夫生性仔细,一定会忽略掉,所以应该是某种本命神通。” “呵呵?看来如今在这王府中,有一位咱们天妃的娘家人啊。”夏侯连冷笑道,不再观望,转身准备离去。 “大人,那铺中七人,当如何处置?”老者追问。 “将最后一部分宝钱交给铺子就好,他们七人啊,活不过今夜了。”律令使最后的声音自空中传来。 “喏!”三名阵蝶俯身一拜。 今夜晚舟城,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时分。 卷一 方圆 第十五章 不过是棋子 晚舟城神王府内,大战一触即发! 浑身气势如虹的凉之,今夜要以一己之力,力敌铺中杀手六人! 如若此时王府阵法大开,晚舟城内数百万修士,除了会哗然于铺子竟敢行刺圣朝王府,更会认为王府中的这名年轻人,太过不自量力! 太平书院设立天书十二卷以定位修行等级,数千年来影响巨大。十二卷并非随意设定,每卷修为之间差异巨大,尤其三卷元间至四卷月照、六卷半玄至七卷沼渡、九卷止路至十卷彼岸三重跨境突破之时,更被称之为“越堑”。三道天堑,不知阻拦了多少修行者,穷尽毕生之力依然无法跨越。 修士斗法,影响胜负生死的因素众多,但境界基本排在首位。哪怕仅是一境之差,除非低境修士功法、法宝太过惊世骇俗,否则境界高者都有必胜的把握。当然,人族修行历经数万载,各大门派家族也不乏天纵奇才常常越阶斗法,更有甚者跨越天堑而战,但此等天骄相对于基础庞大的修士数量而言,着实凤毛麟角。 天下最大的杀手组织铺子中,“七罪”虽算不得什么顶尖的队伍,但对于各大门派年轻一辈弟子来说,依然十分恐怖。传闻七罪之中,至少有两人乃是九卷修士。 九卷,止路境。相传书院编撰十二卷天书之时,各卷卷名与开篇序言,都是由当时天下圣人所题。九卷之所以被称为止路,还有一个广为人知的趣事:那时,在书院走记之中排名第六,生性惫懒的大记士楚中歌主动请缨,请求前往寻找“酒圣”索取第九卷天书的命名。但这位极其嗜酒的大记士,在见到圣人的一刹那便暴露出本性来,一顿天花乱坠的夸赞后,如愿以偿的品尝到了心念已久的圣酒“千年醉”。根据后来楚中歌的随行书童所述,臭味相投的二人在云蒙山竹林之中喝的烂醉如泥,勾肩搭背亲如兄弟,完全忘了所来之事。经不住书院催促的书童拎着胆子请酒圣提名,但自封修为连喝三天三夜不曾醒酒的圣人,哪里还能有提名的能力,只是不断抬着一只手指向前方。书童眼瞅圣人指向前方山路,欣喜之余自以为会意,便向书院传回“指路”二字,熟不知腹中翻腾不已的酒圣,只是想让书童搀扶他去茅房而已! 后来此事流传开来,成为天下笑谈,性格豪迈的酒圣对此也不在意,只是传讯书院将“指”改为“止”,寓意向天下修行之人点名修行之艰难,以作警励。 九十两卷之间的天堑通常被成为“鬼门关”,亦或“龙门”。所有修行体系中,只有突破十卷,才能真正化凡为仙,拥有问鼎圣人的资格。例如道家十卷金丹境就有着“结为金丹客,方为我辈人”的说法,道门修士只有结成金丹,才能化大天地于己身,炼婴化神得以参悟大道。同理,武者十卷又被称为“大周天”,当武夫穴巧满盈真气充沛之时,大毅力者将真气运转由小周天化为大周天,踏入武道新天地,一气八百里生生不息,御风而行逍遥快哉。 十卷以上的修士,在各大门派与家族中,便是真正的中流砥柱,平日里会被冠以尊者称号。所以九卷止路境的修行者,便是仙路之前凡人所能达到的极限。所以凉之此时独自面对六位最低八卷修为的铺子杀手,看起来太过托大。 凉之与花楼对战之时,曾表现出了七卷顶峰的修为,这种天赋与修为对于这名还未及冠的年轻人来说,已然足以成为各大宗门之中的核心弟子。当然蝴蝶院绝不会简单地认为,这名“偶然”出现在王府的少年仅仅是七卷修为那么简单,道童在亲眼所见年轻书生体内散发的恐怖杀气后,更是第一时间传音同伴全力以赴! 事实上,七罪之中,除道童与被小白轰杀的恶僧,还有第三名九卷修士! 就在众人消失的刹那,一抹银色的光芒突兀的出现在不远处屋檐之上,银光过后,天地间穆然一顿,随后轰鸣之声如春雷炸耳,一枚裹挟银色雷电的箭矢,以超越声音得速度,向场中凉之激射而出! 箭矢所过之处,空间震颤,犹如彗星略过苍穹!箭矢尖部赤红,其上蓝色电光翻涌炸裂,卷携着九卷止路境修为的雷霆一击,誓要让面前之人穿心而亡! 而箭矢来源的屋檐之上,七罪中刀疤独眼的中年男子赫然向立,手中一张华贵的银色大弓上同样雷电翻滚,摄人心神! 电光石火,转瞬间箭矢距离凉已不足三尺,但他依就纹丝不动! “哥哥!” “老大!” “凉之!” 感受到这威力巨大箭光,几声惊呼从王府观战众人中传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血红色箭尖到达凉之心口之处的一刹间,他猛然睁开了双眼! 屋檐之上,刀疤脸男子眉头紧皱。 裘逸,七罪之中隐藏最深的九卷修士,号称“猎人”。根据柳大公子近几日梳理的情报,之所以其隐藏最深,是因为平日七罪与人交手之时,裘逸总是隐身极远处“狩猎”,往往一箭夺魂!但是,真正让凉之对他感兴趣的,是他本人以及手中那把银色大弓的来历! 这位以在深山中以狩猎修行修士为乐的七罪恶人,真正的名字应该叫做“迟安逸”,乃是西北镇雄关统领、帝国正二品锋扬大将军、十二卷兵家大修士迟远江的亲侄子! 位于京城的迟家,乃是千年前跟随圣朝一同崛起的大家族。家族子弟皆受正统兵家传承,以修炼威力巨大的雷属性兵丸为主。如今家族顶梁柱迟远江手中那一杆“天雷枪”,更是被太平书院冠以“接天引地,雷宵清宇”的评价,尽管本届天机榜还有一年才会公布,但许多人都清楚,点金榜之上必有迟远江一席之地。 而迟安逸,本是迟远江三弟迟远泽与一名青楼女子所诞的私生子,迟家为维护声誉将此女赎回纳入门中为妾。如同所有家族一样,随兄长常年镇守边关的迟远泽经年不在家中,正妻侧妃以及几位兄长从小就不断欺辱迟安逸母子二人,身为小妾的母亲,每日却做着女婢的活计。幸好迟家对于家族子弟修行培养一向一视同仁,数年之后迟安逸在兵家修行方面有着极为不俗的天赋,母子二人得以被家族重视,也获得父亲的喜爱。只可惜好景不长,在他十六岁那年父亲迟远泽被数位草原杀手偷袭战死,随后姿色犹存的母亲寺庙礼佛之时,被大理寺少卿之子玷污,几日后自尽而亡。 少卿之子如此罪恶,迟家却为了维护颜面以及利益,同大理寺少卿私下达成和解,少卿之子也仅仅被罚禁足三月。三月之后,悲愤交加的迟安逸将解禁后出门游耍的少卿之子擒住,以手中刚刚凝练不久的本命灵弓“雷芒”对其连射七七四十九箭,随后逃出京城。 朝野震怒! 就连圣上都被惊动。 据说那时远在西北的迟远江听闻后大发雷霆,不仅怒及京城族人的处事手法,更痛心于失去了一名年方十六岁便能由兵丸凝练出本命灵器的天才!一名日后甚至能比肩自己的天才!至于迟安逸后来如何逃脱朝廷罪责,如何加入铺子成为杀手卖命当下就不太重要了。当然,迟家如此机密之事,如何会被柳玉哲查探到,这就是真正的本事了。 关键之处在于,如今已是九卷修为的“猎人”,手中的本命灵弓雷芒,乃是极为上乘的兵丸神兵。所谓兵者器也、术也,兵家修士自小修行兵器与兵法两道,在体内凝练兵丸。随着修为精进跨越第一重天堑,兵丸开花结果化为本命灵兵。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武艺,兵灵随修者意愿、功法等因素结为灵器道果。兵灵与修者之间血脉相连,如同手臂一般挥使自由,且能随修者一同成长,威能远非普通兵器可比。 凉之立于场中,心头千百念头转瞬即逝,确认了眼前箭矢正是“雷芒”神威后,他双手前三指快速相合,随后中指收起,结出一个奇怪的印记。 “瞬!”凉之开口轻喝。 随着声音落下,凉之身形所在之处空间突然一阵扭曲,他瞬间消失不见,再次出现却已经移动了数丈距离。 裘逸眼看凉之瞬移躲开目光微闪,未曾想到他竟有如此神通。尽管看起来,当是用了脚下王府阵法取巧而为。不过如此年轻的书生,不仅武学修为了得,还精通阵法之术,着实让裘逸感到兴奋! 他平生最爱杀得,便是那些自以为是天才! “若你以为只有如此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裘逸心下冷笑,意念翻转,本已错过目标的箭矢在空中急速调转,再次向凉之激射而去! 与此同时,在凉之身后,白面书生突然显身而出,手中淡粉色光芒绽放,数枚桃花形状涂抹剧毒的透骨尖钉,偷袭而来! 两面夹击! 腹背受敌的凉之脸上毫不慌乱,只是双眸之中的血红杀气好似更浓了半分。他看也不看眼前之物,双手在身前大开,由上自下画圆。一抹黑白两色的八卦阵图将他整个人笼罩起来!阵图之上,隐约间八道模糊的身影不断流转。 武当山秘术!太极——八仙锁龙! 背后,裹挟剧毒的透骨钉在触碰到八卦光幕的瞬如同泥牛入海,无论白面书生如何操控,骨钉就如同被牢牢吸入一般不可撼动。 正面,雷芒箭矢几乎同一刻撞在光幕之上,九卷灵兵之威远非只有八卷的白面书生法宝可比。相撞之处,陡然间发出轰的一声巨响,箭尖瞬时雷霆炸裂,箭身银白色光芒闪耀,就要突破锁龙阵法! 眼见随手施为的太极拳开阵之法无法完全抵挡箭矢,光幕中的凉之双眼冰冷,磅礴的血红色杀气翻腾,进而透体而出!他右脚向右横跨一步,双腿马步分立,右手收掌为拳,朝向箭矢一拳轰出! “崩山!” 随着一声爆喝,凉之用出古拳法搬山拳中的第三式崩山,拳到之处空间震荡,一往无前的气势配合自身不断暴涨的杀气,仿佛神佛现世! 箭尖与拳接触,恐怖的劲气自两者之间爆发开来,凉之脚下青砖片片碎裂,王府内如同飓风掠过,飞沙走石一片狼藉。 一拳!雷芒箭矢粉碎! 烟尘散尽,凉之负手而立。 七罪的攻击并没有继续,一阵清脆的掌声自凉之身后传来,道童矮小的身躯站立在狮子阵中一枚石狮子头顶,满目赞叹之色。 “没想到来一趟圣朝王府,竟让我发现了你这般人物。如此年级武道双修,居然都已是八卷巅峰的修为。完全不是那种靠药物堆起来的宗门废物,根基牢固到难以置信。”道童开口感慨道。 凉之闻言转身过身,微微一笑:“道友谬赞。” “可当不得你这声友字。”道童摇头跳下狮子,“如果连你都是谬赞的话,那宗门世家里的那些所谓的天骄还修得什么道,趁早找豆腐撞死好了。但我真的很好奇,究竟是哪一家隐世不出的宗门,才能培养出你这般子弟,且能舍得让你入这晚舟城,蹚这一趟天大的浑水。” 凉之不再回应。 道童仿佛突然间开始有些不明所以,思索片刻,孩童面容上掠过一丝落寞的神色。 “果然。”他叹息道。 “哦?”凉之轻疑,他看得出,道童此时落寞的神情并非伪装。 道童靠在一枚石狮子上,不仅不着急与同伴动手,反而好似准备好好聊一番。“我们大多数修士啊,好人也罢恶人也罢,很多时候的角色就是棋子。好比我等七人,平日里为所欲为,但如今在这晚舟城百万修士之中,也仅仅是引诱你与你身后势力上钩的饵料罢了。大鱼上不上钩无所谓,但幕后垂钓的那些大人物,一定不会在意我们这些饵料的死活。修行修行,行事不同,那就只剩下一个修字而已。再入我等被世人唾弃,一天修不到顶峰,便永无出头之日。” “到了顶峰又如何,怎就不知其之上还是否有新的山岳?”对面不出手,凉之更不心急。 “总要到过才知道。”此时回话却不是道童,而是身侧屋檐上手窝大弓的裘逸。 “哎,没办法了。”道童直起身,“我本是欣赏你的,但奈何我等愚笨之人总是身不由己,不过是试探王府的一枚卵石罢了。但今夜无论结局如何,你这条性命,我们收下了。”道童慢慢走向凉之,一股血红色气劲,自他身上迸发而出! 方才只是试探。 如今,分生死。 卷一 方圆 第十六章 狐妖与小和尚 今夜,圣朝晚舟城永安王府,不分胜负,只分生死。 一方是铺子名单中的必杀之人,一方是无论能否完成任务都需要必死的杀手。 两拨人在今夜之前,没什么恩怨,也从未相见过。 道童说江湖胡庙堂,身不由己,便是如此。 如果没能力成为下棋的人,那么就只能成为棋子。 恶人也好,好人也罢。 不过就是选择。 或者,根本没的选择。 ...... 第一个出手的,不是道童,而是那名衣着清凉体态妖娆的女子。七罪之中女子的称号为“媚娘”,并非人族之身,本体是来自青丘山的一只妖狐,名为青衣。 对于妖族来说,化形为人是提升修炼速度的最好方法。天道之中,人族身体脉络得天独厚,拥有最接近“道”的复杂程度。不同妖族化形为人的难度相差巨大,有些生而可为人,但也有修行数百年依然无法化形之妖。而狐族,大多天生就拥有化而为人的能力,所以各种江湖志怪与说书人的故事中,多是狐妖化身为美貌妖娆女子引诱书生的桥段。 但世间之福,往往便是其苦。 青丘山位于山海圣朝西部清河州,是一片人烟稀少的山丘地带,数万年来乃是众多狐族无忧无虑的故乡。 直到千年前,三源老祖在清河州创建“不息阁”。 三源老祖,本是一介道门散修,少时南海漂流之时偶遇先人法缘,得以修道,一路高歌猛进超脱十二卷达到历劫之境。但自身道心不坚,迟迟无法历劫成圣。后遇开朝太祖,便随太祖征战天下。后中原归一,太祖圣皇为群臣分封,三源道祖以自身无意官场为由,仅请求圣皇封他去青丘山建立宗门。太祖喜其清廉,遂将整座青丘山岭全部划分与他,建立不息阁。数年之后,不息阁迅速发展并壮大起来。 分封之初,太祖圣皇不是没有对三源老祖产生过怀疑,但数年里天下大定,事务繁多,负责盯梢不息阁的探子也并没有发现丝毫异常,太祖便真正放下心来。 但实际上,青丘山在短短的数年中,发生着巨变——满山狐族,尽被奴役! 数年时间,三源老祖带领门人将青丘山打造成铜墙铁壁,随后将数万狐妖全部抓获并强迫化形。雄性狐妖成为奴隶,而各个天性魅惑身段妖娆的雌性狐妖,便成了不息阁最好的货物。 时才天下初定,中原三十六州之地官吏将士皆新任。这些封疆大吏,仗着与太祖征战多年辛苦,都抱着享受的心态独霸一方。太祖掌握帝王心术,很清楚这些跟随他的人,一定要享受到该有的待遇,所以对各地大官,多以半放任的态度。而不息阁,则成为了天下真正的宵金之地。数百年间,凭借三源老祖通天手腕,不息阁积攒了难以想象的人脉与财务。但青丘山狐族,在百年之中受尽凌辱,生不如死。 百年后,圣朝与两大妖皇、东海神宫签订契约,以保人妖两族共同进步。但纸永远保不住火,百年后第二任圣皇太宗皇帝,依照父亲的遗言,开始逐步回收各地官员权职,动荡之中不息阁的秘密终于暴露于世。 两大妖皇的怒火,不是三源老祖能够承受的,不息阁一夜之间被踏平。数万人族无一幸免。据说当时妖皇天一踏入囚禁与调教妖狐的地牢中时双目泣血,人间地狱不过如此。 千年后的今日,青丘山狐族交易其实断断续续一直存在。只是此时虽不敢大张旗鼓,但除了人族外,更有狐族本身在交易之中获益良多。一些大州的烟花之地,多能看到美貌动人的妖狐。 七罪之中,青衣便是如此。年幼之时,被族中认定为修行根基浅薄,为换取利益,族中长老害死她的父母并将她交由一贩狐小门派,也就如今西边一代流传的狐商。随后十数年,让懵懂的小狐狸心中充满的,只有绝望与恨意。 直到有一天,铺子中一位顶尖女杀手,将整个小宗门全数屠尽。除她之外,所有狐妖也被尽皆杀死,而女子给出不杀她的理由,是觉得她眼中的恨意,值得活着。 自此,铺子之中的这头妖狐,就以勾引诱惑男人随后杀死为乐。 ...... 狐妖青衣一出手,便使出浑身解数。 “舞魅!”她一声娇喝。 只见青衣骤然盘坐在场内一侧,娇嫩的双手身前掐诀,身后尾巴竖起,一圈圈粉色的光芒自尾部向外扩散。旋即,十八道神态各异的粉红色狐狸虚影在她周身环绕开来。接着,十八条狐狸转瞬间化为十八位青丝薄纱的妙龄少女,少女各个体态姣好、面容妖娆,巧笑嫣然间做出种种勾魂夺魄的的撩人姿势。霎时间,整座王府之内一片靡靡之音,让人郁血喷张! “呸!”被黎老阵法阻隔的众人尽管无法感受青衣法术的威力,但此番场景还是让侍女绿芽红着脸重重的啐了一口,就连平日十分镇定的叶肖云也满面尴尬,只有周胖子满目放光,流着口水看的津津有味。 “哎呦!”一旁小郡主看到自家哥哥如此神态,咬着一口小银牙狠狠的踩了胖子一脚。胖子吃痛不已,委屈巴巴的看着小郡主,却又被妹妹狠狠瞪了一眼。 唯有坐在大石头上的小和尚楼楼微微皱眉,站立身来,若有所思。 传闻青丘山狐族中,有一支以舞盛名的白伶狐脉。这一支狐族的本命神通,便是这舞魅之术。狐族修行,虽同一般妖族一样主修妖丹,但其神通却类似道家法术与佛门念力结合,此种术法被称为“魅术”。 狐族魅术,多以妖丹催动妖力,妖力随法门口诀转化为加持自身意念的能力。将自身意念实体化。实体化的意念离催动后打入敌人体内,进入识海小天地之中,幻化种种幻象,更有甚者让修士在识海中无法分清现实与虚幻,永世沉沦。 场中,十八道绝色身影骤然加速,向凉之冲去。意念所化法术,看似有形有质,实则虚无飘渺,并非寻常法术可以应对,唯有同样以意念相攻。 就在舞魅将要触及凉之的时候,场边盘坐的狐妖突然间毛骨悚然! 一只比成年人略少的手,不知何时在她腰间轻轻捏了一记! 对于狐妖青衣来说这简直像是见了鬼! 舞魅作为白伶狐的本命神通,自有其独到之处。此术消耗巨大,以意念为源,故此施法之时肉身不能随意移动。但为保护肉身不被破坏,法术本身会在身体周边设下极其复杂的念力阵法,只要周身要有异动,狐妖便会瞬间感知,中断法术以应对身边威胁。但此时令青衣惊悚万分的不是腰间被人冒犯,而是这只手居然能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触碰到自己! 她瞬间撤销了舞魅法术,十八道妖狐虚影飞驰进入她身体之中,让她睁开了双眼! 入眼所见,竟然是那个少年模样的小和尚! 此时小和尚双眼之中密布雷电般的金色光芒,看到她睁眼微微一笑,右手持佛礼,不及妖狐有所反映,左手化掌,轻抚在她光洁的额头之上。 “就像爱抚一只自家宠物。”这是狐妖青衣在意识被抽离本体前的最后一个念想。 ...... 待妖狐意识再次清醒之时,发现自己在一座破败的小庙之中。之所以称之为庙,因为在她四周,有香炉、有蒲团、有佛台、有贡品,唯独见不到任何佛像。 不远处的小庙角落里,小和尚正盘膝而坐,左手持一枚木牌,右手抓着一柄刻刀,十分用心的在木牌上刻画着什么。 青衣十分谨慎的盯着小和尚,站起身来。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但是回想起方才睁眼时的一幕,她猜测这里应该是小和尚用意念构建的某处空间之中。但她内心之中此时有些震感,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的小和尚,居然有能力强行将拥有八卷修为的自己的意念剥离,强行带到另一处空间之中?这可是尊者之上、十卷之上的佛门大神通! 青衣的醒来并没有让小和尚有丝毫反应,他依旧极其认真的刻字,与平时嘻嘻哈哈的性格大相径庭。 “这里对我很不利,要尽快逃出去。”狐妖心下暗道,不知为何心中有些莫名的慌张与恐惧。想到此处,再看好似毫无察觉的楼楼,她一瞬间做出决定,反手一掌,直朝小和尚袭去! 八卷妖修,不论擅长何道,肉身都普遍比人族强大。就算这里是意念形成的空间,芊芊玉掌也刹那间劲风暴涨,凶悍无比! “咚!!!” 狐妖的身影在离小和尚不足半尺之时,蓦的撞上一层淡金色法阵,全力一击的力道被法阵放大数倍,全数传了回来! 狐妖青衣觉得自己仿佛挨了十卷武夫的一拳,浩瀚的劲气猛烈冲击她的身躯,将她重重撞了回去! “这是什么阵法!”她满口鲜血的倒在地上,心有不甘的怒吼,声音里夹杂着奋力咳出的血丝。 自己居然身受重伤! 在佛家意念形成的空间之中,除了本身虚幻外,其余所有都与现世相同。意念空间中所受的伤,当意识返回本体后,会完完本本的反应在现实的肉身之上,即为“回照”。 几个呼吸之后,狐妖不再咳血,但却没有任何战斗的能力,她挣扎这起身,靠坐在墙壁上,楚楚动人的脸上有些没落的神色,惹人疼惜。 不知多久,小和尚终于完成了手里的工作,站起身来,只不过腰间悬挂的,多了那枚刻字的牌子,牌子正面向后,所以狐妖也无法看清他究竟刻了些什么。 小和尚直径在狐妖对面盘坐下来。 “饿了没?”小和尚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要不是空间只有他们两个人,青衣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时无语。 小和尚也不管她,居然就直接从芥子之中拿出一口铁锅来。 狐妖挑了挑眉头。 紧接着又取出一袋小米。 这回青衣知道了,不管这小子安了什么心,至少是真要在这里吃饭,虽然此地为意念所筑,但依旧可以吃喝。 “哼!穷和尚就是穷和尚,不分年幼,一碗粥也就打发了。”青衣方才被重伤,此刻哪有什么好脸色,忍不住对小和尚讥讽道。 楼楼也不理她,在她越瞪越圆的双眼注视下,依次取出了新鲜的河蟹、鸡肉、青菜、水果、以及各式各样调料,最后又取出两张烤馕。 青衣目瞪口呆。 “你...你...你这小和尚!你居然吃肉???”她忍不住吼了一句,却又咳出几丝血来。 “我不是和尚。”楼楼忙着处理食材,头也不抬的回复她。 “呵呵。”青衣冷笑:“果然这男人,就是爱睁眼说瞎话,连你这半大孩子,也满口谎话连篇。” “我真不是和尚,没受戒。”小和尚回答, “没受戒,那这身行头算什么?你这光头又是什么?这身佛门神通又是什么?”青衣一万个不信。 “嗯...寺里师兄们都这么穿,没别的样儿的衣服。至于脑袋,师傅硬要让我剃,不然在外不能说自己是大乘寺的弟子。至于神通,我好像天生就会。”楼楼一本正经认真解释。 轮到狐妖觉得讶异了。 “你来自大乘寺?”她微微惊呼,那可是释家三大法寺之一。 不等他回答,青衣好似想起了什么,眼神轻蔑:“原来大乘寺的高徒也一样经不起诱惑,你们不是常说什么‘美人如粉骨,渡时受消金’么?男人,其实都一个样。”想到进入念力空间前被小和尚捏了一记腰,她恶言相向。 “那个....那个你以后会知道的。”楼楼突然满脸通红,有些支支吾吾。 看到小和尚如此神态,狐妖心下冷笑,却又生一计。只见她轻轻拢了拢耳边有些散乱的秀发,舌尖轻轻舔了舔嘴唇,无比诱惑的开口,声音甜腻温柔,如同枕边妻妾:“那...小弟弟,告诉姐姐这是哪里好不好~~” 楼楼停下正在扒开河蟹的手,猛的抬头,满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故作姿态的狐妖,青衣甚至看到他胳膊上泛起一层层的鸡皮疙瘩。 “小子,你要落老娘手里,就死定了!”狐妖一边眼神迷离,装模作样的引诱楼楼,一边心里暗发毒誓。 “打住!”楼楼从不知名的状态回过神,第一次吼了狐妖一句。 “呵呵,我说什么来着。”青衣再次冷笑,却不知为何放弃了惺惺作态。 小和尚继续他的工作,忽而冷不丁开口: “这儿叫伽蓝。” “哦,对外还有个名字。” “是什么?” “嗯...无相塔。” 狐妖青衣,一瞬间面无血色。 卷一 方圆 第十七章 无相塔 天地间的神兵利器、至尊法宝,一般有两种诞生的方式:先天孕育或修士制造。 炼家修士修行的根本,即是炼制优秀的法宝、兵器、阵法、丹药和其余机巧物件。修士出门在外,少不得与人争斗,拥有一件强大的法宝是保障生命的最好方式。所以这天下炼师,只要稍有名气,必然是各大门派争相抢夺的对象。 天地间法宝的优劣,大体上有四重划分:法器、灵器、仙器、圣器。 至于传说中的神器或者更高阶的存在,如今自是无人得见。 能够承载修者最低修为的武器便是法器,大多由最基础的材料炼制而成。对于修士来说,普通刀剑哪怕打磨再坚固,也经受不住三卷的修为灌输,所以修行者使用凡人武器,就如同手握鸡蛋,触之即碎。各品类法宝都有上中下三品之说,对于级别最低的法器,下品者一般只有功能性作用,中上品或许会在其中篆刻少数加持阵法,以提高威力。 灵器,也称灵宝,是天下法宝中占比中最重的器具类别,也是六卷以上修士必备的武器。一个门派,法器只是给刚入门的弟子做修行以及护身使用,灵器才是真正的修行法宝。虽称为灵器,实则是死物。炼制之时,炼师会根据修行者所需打入不同神通以配合战斗。大多数专攻器具的炼师,平日炼制最多的便是灵器。每当一件灵器炼制成功时,使用者都会以自身精血滴入其中的阵法,完成认主。认主之后,灵器轻巧如臂,修士得以运用自如,同时避免对战之时自家法宝被他人强行御使。尽管灵器看起来只比法器高一阶,但确是真正的宝物之流,顶尖灵器在大能修者手中,同样会发挥出移山填海的恐怖威能。 但事实上,许多修士穷其一生也无法拥有一件上好的灵器。 这就是现实。 数千年前,天下纷争不断,道号灵宝道人的神炼宗天骄费烈,心怀百姓疾苦,花费百年时光,炼制出了迄今为止无人能超越的一百零八件顶级灵器——命名为“侠客行”。随后数年,灵宝道人遍访天下,将这一百零八件灵器,交与功法、德行能够与之匹配天下侠士,望他们拯救黎民于水火。数千年沧海桑田,到如今,为人所知尚存于世的侠客行灵器也不过双十之数,但每一件现世之时,都会引起轰动。 当然,世间疾苦无法依靠区区侠客,人心浮沉终不得万千法门。心灰意冷的灵宝道人不再过问世事,潜心投入炼器之中。 如今神炼宗的镇山法器,便是灵宝道人羽化前的另一件惊世之作——诛仙剑阵! 四柄仙剑构成的剑阵! 传闻上古年间,人族大能曾造出诸多神兵利器,其中之一便是威力无穷的诛仙剑阵。 灵宝道人根据神话传说,还原出四把仙器品质的仿剑——诛仙、戮仙、陷仙、绝仙。 仙器,是圣人之下炼师所能炼制的最高品质神兵,唯有大型宗门与世家中,才会有作为镇派之宝的仙器。仙兵炼制条件极其复杂,先不说材料都是世间少见真奇,炼师若不得其中法门,则几乎无法成功。一般炼制仙器,需要宗师级别的炼师择黄道吉日,在天地元灵充沛的福地,在整座宗门的共同护持下,方有成功的可能,此乃天时地利人和。仙器有灵,称之为器灵,是仙器炼成之时,神兵经天地雷劫洗礼后诞生的生灵。强大的器灵甚至可以独自操控仙器运转、施法。 所以世间仙器极为稀有,每一件都是足以毁天灭地的至宝! ...... 意念空间中,狐妖青衣脸色苍白。 “小...小和尚...你开什么玩笑?”她声音有些颤抖。 “这儿是无相塔。哦,准确的说是无相塔的一小部分。”楼楼将剥开的蟹肉和小米一起放入锅中,漫不经心的回答。 “不...不可能...不可能!你少骗我!”狐妖后退两步,突然怒吼道! 小和尚默不作声。 “哼”狐妖见小和尚语塞,自以为心下了然:“小小年纪口气倒是不小!也不怕说出来闪着舌头?这座破庙是无相塔?开什么玩笑!你怎么不说这儿是天皇道玺?亦或是那书院天机榜?”狐妖美丽诱人的面容上满是嘲讽之色,仿佛找到了某种宣泄之处,苍白的脸色也渐渐重新红润起来,愈发妖艳。 因为她根本不相信这小小的破庙,能是那传说中的释家圣器——无相塔! 圣器,圣人所持、圣人所铸。 自新天道诞生的两千多年以来,世间再无入圣的修士,也再无新的圣器诞生。人族数万年历程,圣人诸多,但所造圣器却是寥寥。因为法器成圣比修士更难,炼制之时除了需要获天道认可,更要历经诸多恐怖天劫。所以一旦法器成圣,其威堪比圣人,甚至超越圣人。 两千五百多年前的那场灾祸,诸圣陨落,传承下来的圣器也所剩无几,大多残破,圣灵沉睡,再无往日之威。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圣器再残破,依旧是圣器,即便能力百不存一,也是能够镇守一朝国运、一脉传承的根基至宝。 如今天下,所知的圣器仅存九件—— 山海圣朝镇国圣物天皇道玺; 太平书院天机榜; 草原万法祭祀像; 巫族金蟾子午杖; 东海神宫万龙珠; 妖族圣物化生轮; 武当山道家道祖拂尘; 大乘寺释家无相塔; 剑宗逍遥剑。 ...... 伽蓝,是释家对无相塔的称呼。梵文中的“伽蓝”一词,早年间指的是众僧居住的园林,是万佛所归的大自在之地。但是,无相塔对于天下人来说,还有另一个更加恐怖的名字——佛狱。 无相塔,是整座天下王朝、宗门、世家公认的—— 修士监牢! 无相塔中,关押着数以万计为祸人间的大妖;关押着《太平卷》“旁门卷”中描述的“天魔、外道、尸、”傀、鬼”;以及“左道卷”中记载的各类邪修。 万年来,人时间灾祸不断,有天灾更有人祸。遇到那些穷凶极恶难以对付之徒,世家门派就会请求三大寺高僧共同降服,佛门忌杀生,所以惩戒恶人的手段,便是收其肉身,将意念关入无相塔中。 许多恶人,宁愿死,也不愿意被关进这座塔中。 因为那代表着,无尽的赎罪。 “你不信?”小和尚轻轻问道。 狐妖青衣眼神更加轻蔑。 小和尚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转了转脖子上的那串念珠,将最后的调料放入粥中。 “咕嘟咕嘟咕嘟...”国中传来阵阵香气。 青衣却忽然消失不见。 半个时辰后,她又突然出现在破庙的一角,只见她紧紧的蜷缩在墙角,双目通红,脸上止不住的泪水流淌,全身颤抖,楚楚可怜。 小和尚楼楼给她端了一碗煮好蟹黄蔬菜粥,将粥与方才雕刻的木牌同时放在她身边。 牌子正面,刻有“青衣”二字,右下角还有三个不起眼的小字:丙乙木。 楼楼再次摸了摸她的头,语气轻柔稚嫩却无法让人反驳:“吃点吧,一百年,二十五重关。赎了罪,便能新生。” 狐妖青衣了无生气。 方才半个时辰所见所闻,让她道心崩溃。 “你...到底是谁?”青衣哽咽着。 “我只是一个没有皈依的小僧。与你一样,一个赎罪之人。”楼楼笑了笑。 “我会陪你的。”走出塔前,他在心中对她承诺,亦如当年。 ...... 永安王府。 小和尚出现在妖狐身前时,曾用意念告诉凉之一句话: “帮我,七个呼吸。” 凉之一瞬间明白,楼楼要带妖狐入那无相塔。 他要守住小和尚肉身,不被打扰。 以楼楼如今的境界,每开启一次宝塔,都要花费难以想象的消耗,甚至是冒着跌境的风险。所以他如此做,就一定有着极其重要的理由。而无相塔这件佛门至宝,将意念拉入其中之时,二者肉身依然留在原地,如果肉身被毁,意念无根无源,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塔中时光流转与外界不同,塔内一个时辰,等同于外界七次呼吸。 守住七个呼吸。 念头百转,凉之一脚重重踏下地面,青砖碎裂,身形瞬间飞掠数十丈,来到保持摸头姿势的小和尚身边。 但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一柄闪着寒光的漆黑匕首,直刺小和尚咽喉! 是七罪中那个自始至终隐匿在黑夜里的女杀手——夜枭! 小和尚出现之时,她便发现了异常,再见如今意念离体的妖狐,夜枭选择以最简单的方式,杀掉和尚。身形如箭,手中灵宝——见血封喉! 寒气逼人的尖锋距离楼楼不足一寸! 眼看凉之就要赶之不急,但是他用伪装的书生面容上却没有丝毫慌乱,眼中神光一闪,右手并指如剪,指向小和尚身旁那处空间! “束!”他一声暴喝! 言出法随,在夜枭的感知中,自己仿佛一瞬间被拉入地底,周身的一切都忽然凝固,动弹不得,差之毫厘的匕首无路如何都不得再前进一步。 一切说起缓慢,但都在电光石火间发生。凭借法术束缚住杀手的凉之终于赶到小和尚身边,只见他左手手掌骤然镀上一层淡金色光芒,伸手抓住黑 色匕首,右手握拳!一记崩山拳,直轰女杀手腹间! 女杀手一声闷哼,倒飞出去。 七罪之中的紫衣女子见势不妙,闪身接住夜枭。 此时凉之才看清楚这名隐藏在暗中的杀手,她身着黑色夜行衣,长发在后身束辫,口鼻被一张恶鬼面具遮住。夜枭单膝跪地,鲜血自面具中流淌出来,适才凉之全力出拳,大意之下受了一记结结实实的山崩拳意,此刻体内真气乱窜,五脏六腑如同烈火焚烧一般。 道童闪身出现在她身旁,手掌贴在她肩部,暗红色光芒涌动,助她平复气血。 数个呼吸后,小和尚睁开着双眼,挥挥手将妖狐动人的身体收入佛珠所带的芥子之中。芥子作为低级的有形空间,本不能装入任何带有意念、神魂的活物,但此时狐妖意念被关入无相塔中,余留肉身自然不成问题。 小和尚没有转身与凉之交流,不是不愿,实属不能。他踉跄几步,踏入黎老设置的阵法之中。 “我睡一会。”他只来得及说这几个字,免得让王府众人担忧。 然后直挺挺向后倒了下去。 此时小和尚全身没有半分修为,意识陷入最深层的沉睡。如果后脑勺着地,受伤自然不会,一个大包是没跑了。所以胖子吓了一跳,三步并作两步扶住楼楼,自从那日亲眼看到小和尚为了花卷儿付出的代价后,他便当他是自己弟弟一般。 凉之见楼楼无碍,只是消耗过度,也放下心来,一甩衣袖,重新面对铺子中五名杀手。 但此时余下五人脸色并不好看,道童面目阴沉,还未全力相斗,居然已经折损两人,甚至狐妖意念都不知究竟被带去了何方,好在观那小和尚完全脱力,再造不成威胁。此时夜枭气血稍有平复,拥有一战之力。 “全力出手吧,莫要节外生枝!”道童声音嘶哑。 道童全身血光缭绕,九卷奇门血修,裹挟阵阵腥气,向凉之袭来! 而即将承受五人猛攻的凉之,却突然松了口气,原本今晚楼楼的任务,是在他完全释放体内杀气后,助其控制心神,因为狐妖的神通,对于杀气侵入心神的凉之影响太过巨大。但万万没想到,不知何故小和尚竟然强行开启无相塔,将狐妖收了进去。 ...... 即将狂风暴雨般的进攻,凉之右手双指之间,出现了一张符。 一张道家符箓。 符箓约常人手掌大小,薄如蝉翼,其上青气缭绕,如云似雾。若有精通符道的炼家宗师在此,定会惊呼此符品质之高,堪比仙器! 凉之右手持符于身前一绕,口中念诀。 “啪!”一声脆响如落子棋盘,凉之将青色符箓定在身前虚空! 符箓所在之处,一圈圈复杂的青色阵图显现,浓郁的道家灵气如沸水般溢涌而出!凉之在符箓后紧闭双眼,双手掐诀如飞,留下一串串残影。随后他两脚离地,悬浮于空中一尺之处,符箓中的磅礴灵气,结成一丝丝一缕缕青色细线,不断汇入凉之丹田之中。 奔袭而至的道童眉头大皱,心中念头不顺,青色符箓让他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胁! “不能让他施法成功!”道童心中暗道。 血魂掌! 道童双目赤红,孩童般的右掌上,一只由鲜血凝成的骨掌显化而出!血腥扑鼻,九卷奇门武者真气轰然爆发,血脉之力暴涨,裹挟无穷威势拍向符箓! “叮!!!” 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响彻王府! 道童觉得有些荒谬,本以为全力一击能够摧毁符箓。但就在接触前的刹那,青色符箓中,突然钻出了...这是什么? 一截剑尖儿? 没错,一截宽大得有些夸张的黑色剑尖,如同孩童以树枝戳水中游鱼,又像偷偷溜出府中的少女,轻轻的、小心翼翼的探出身来,恰巧撞在血色骨掌之上。 道童感觉自己的法术像是撞到了一座山! 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自剑尖之处传来,血色骨掌寸寸碎裂,道童幼小的身躯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飞了回去,一声轰响,王府西边围墙,被砸出了一个洞。 小郡主可爱的捂住双眼,尽管是敌人,但是那个道童光看模样也比自己大不了两岁,她有些于心不忍。 而此时符箓上,在与骨掌相撞停顿少许后,一柄巨大的漆黑大剑,被甩了出来,重重的插在地上。紧随大剑出来的,还有一个年轻人! 在看清年轻人面容后,王府内的众人全都诧异的惊呼起来! “凉之?!” 卷一 方圆 第十八章 三清术 六绝技 王府众人当然是见过凉之真正容颜的。早在三年前,胖子就时常说,凉之真正的面貌,要让京城里那些府中大小姐看到,就只有两种结果:羞愧欲死,或者寻死觅活的要嫁。 三年前既是如此,更别说现在了。所以为了避免相貌引起的麻烦,凉之才会随时戴着一副书生模样的面具。这书生模样虽然也英俊,但至少不会有他本身的长相那么夸张。因为就连一向饱读诗书的王府夫人,也只找得到“天人之资”这四个字的称赞,老王爷甚至有时候会叨叨几句类似“这小子要是去军营里,啧啧啧...”的感慨。 众人看到符箓里出现一把大剑的时候就已经很不淡定了,更何况随之出来的,竟然是凉之?那现在施法的本人又是谁? 小郡主张着可爱的小嘴,眼睛瞪得圆圆的,满脸惊讶。这个人怎么看就是自己凉之哥哥原本的样子,但是好像又有些奇怪。 是有些奇怪,因为府中众人,从未见过凉之如此扮相。 从符箓中出现的“凉之”身材修长,穿着却十分简单——一双草鞋,一身最普通的灰色布衣,裤腿与袖口挽起;腰间别一枚朱红色酒葫芦,身后背着一个斗笠,长发随意用一条束带绑在身后。尽管面容与凉之一模一样,但上下唇之间居然有些许胡须,让人感觉如果加上一根鱼竿的话,完全就像一名游荡在乡野之间、闲云野鹤的渔夫。 渔夫扮相的凉之出现后,除了击退道童外,再无其他行动,只见他一手拄着插在地面上、与人等高的黑色大剑,另一只手掏着耳朵,有些好奇的四处打量起来。 这一切发生极快,道童被大剑轰飞之时,左侧七罪中的紫衣女子与白面书生同时出招。前者张口一吐,一团七彩毒雾生出,旋即化为一条数丈长的七色毒蟒,向凉之袭来;白面书生则打开一枚玉色小匣,匣上刻有“迷魂”二字,看小匣品质,其中之物当是中等以上灵宝无疑!白面书生右手掐诀,匣中七七四十九枚银针骤然漂浮而起,随即飞入雾气毒蟒之中,隐匿行迹。 紫衣女子名为“彩昭”,所用招式,乃是南方巫族某部落的成名毒功,名为“化生烟”。南方巫族,修行的根本极为复杂。万年前,巫族部落在融合了道家、武夫、兵家等众多流派后,自创了巫术一脉,数千年后却并未被太平书院认可成为第八大修行体系。究其原因,巫术并没有完全属于自己的修行方式。无论是巫族驭兽、种蛊、毒术还是体术,都仅仅是七大修行体系的变种与延伸罢了。南方巫族对于这种定论一直心怀不满,所以书院之人,在巫族都极不受欢迎。 紫衣女子,自小修炼巫族毒功,在丹田之中孕育出了类似兵家修士兵丸的一颗毒丸,名为“千绝珠”,此珠可炼化世间剧毒之物为己用。根据修行者境界的不同,炼化的毒物数量也不同,修炼至大成境界,可炼毒物千重,相互搭配间,可随时制造出数万种毒药,杀人于无形。但巫族此脉修行太过苛刻,稍不留意炼化了超越毒珠本身境界的毒药,则会遭受毒珠的巨大反噬,死状极为凄惨。如今紫衣女子八卷修为,体内炼化毒虫毒药已达百种。 化生烟此术,便是修行千绝珠的巫族修士,以珠子制造出数种剧毒混合的烟雾,操控雾气化形后,如御兽般攻击。此烟剧毒无比,常人触之即死,尸体顷刻间化为血水;就算同为修士,同境之间若无护体法宝或功法,同样万劫不复。 而生性好色的白面书生,实际是七罪之中唯一的一名精通炼器的大炼师。其炼制之物,多为阴毒非常的暗器、邪器,就如这四十九枚银针,便是书生炼制的一套名为“花刺”的上品灵宝,此针四十九枚以独特阵法相连,使用之时只要有一枚银针命中目标,余下银针无论相聚多远,都会同一时间透过阵法瞬移,命中目标的其他部位,几乎无解。 其实炼家炼师修行的根本,与所有体系都大相径庭。根据《天书卷》中的描述,炼家炼师所修乃是“万物”。许多初入修行之人总是不明此意何解,更不明白仅仅是炼器炼丹如何增进修为。对比天下其他修士,炼师数量稀少,师门之间极重传承,功法大多口耳相传,所以流传而出的内容极少。 相传炼家功法上授于天。 远古年间,天地珍奇众多,但人妖两族使用奇珍异宝修行之时,缺少正确的法门,导致天地间灵物消耗过快,影响世间平衡。故此天道降下炼灵之术,让两族修士最大效用使用天地珍宝。传说尽管未必是真的,但这炼灵之术,便是炼家修士的根基。道家常说万物分阴阳五行,但这“五行”之说,却是炼家最早的定论,也是功法的根基。 炼师修五行,金木水火土。 世间万物有五行组成,炼家修士以秘法炼制法宝丹药时,材料之中的五行之气会反哺自身,在修士体内留下“行气”,这些行气既是炼师的修为。行气类似道门灵气、武夫真气以及儒家浩然气,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是构成万物的基本精华。 所以无论人妖,体内本就蕴含五行之力,炼灵之术是在激发修士自身“行气”的同时再将其壮大。由于人体所限制,每位炼师对五行的感知能力都不相同,如同武夫真气的不同属性,炼师大多数只能精通某一“行”的修行。例如擅长“木行气”的炼师,总是精通炼丹,因为炼制丹药的草木本就多为木行之属;金行、土行、水行分别多以炼器、阵法、符箓三道所成就;而精通火行的修士,则在炼制效率上远超他人。 所以,炼师对战之时,除了使用自己所炼制的宝物外,还会使用自身“行气”操控周身属性相同之物对敌。 这也是道家与炼家在法术中有很多相似之处的原因。道家术法,赦水令火、御雷奴电,与炼家宗师的控水控火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道家驾驭天地灵气,炼家主修万物行气罢了,二者皆为世间所在根基,殊途同归。 七罪中的白面书生,就是一名精通金行且在阵法一途小有成就的炼器师。他与紫衣女子配合多年,四十九枚“花刺”银针隐藏在雾蟒之中,极难察觉。 七彩雾蟒不断吞吐蛇信,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凉之游曳。 另一边,擅长隐匿的夜枭没有着急出手,方才好不容易平复气血,贸然出手只会增加风险,使用秘法再次遁入虚空后,她便默默调息,寻找机会再次发动致命一击。 但屋檐之上的“猎人”裘逸,却同时发动了猛攻!反手握住本命灵弓“雷芒”,体内兵丸急速运转,五道精金之气汇聚在他右手指尖,幻化出五支密布电光的箭矢。电光石火间,他连续拉弓五次,五道箭芒接连如虹,贯穿虚空! 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与符箓中出现的渔夫“凉之”,几乎都在同一刻展现! 修士斗法,刹那即生死! 攻击转瞬即至,符箓之中突然又钻出来另外两个“凉之”。 左手边,俨然是一位富家公子扮相,锦罗玉绸,风度翩翩。手持一把折扇,细看之下就是前几日凉之手中的那一把。双耳之上一对玉雕垂饰,将整个人衬托得越发如天上谪仙。 “公子凉之”眼看七彩雾蟒威势滔天奔袭而来,也不惊慌,手握折扇向身前轻轻一点。 刹那间平地惊风起! 王府上空,骤然间风云聚集,旋即化作一条半透明三眼吊睛青虎! 青虎四周气流翻滚,发出犹如虎啸猿啼的恐怖声浪,“公子凉之”翻开折扇,向前猛地一挥! 青虎如捕猎般向雾蟒狂扑而去! 与此同时,右手边的凉之也同一时间出现! 时间仿佛有那么一刻停顿。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串爆笑,分别来自王府小郡主与三少爷。 一旁侍女绿芽也忍俊不禁,平日十分沉稳的叶肖云,则深吸一口气,撇过头不忍再看。 小郡主笑着笑着突然觉得似乎不是时候,小脸一红们赶紧用手捂住嘴努力憋笑,但是肩膀一抖一抖却是十分辛苦。 周胖子笑声可就没那么客气了,一声高过一声,带着公鸭一样不断抽气的声音。胖子一边笑一边偷瞄依旧闭目浮空的“凉之本体”,暗自心道老大一会千万别收拾他。他以自身三卷三脚猫修为发誓!是真的忍不住啊! 怎么说呢,右边这位“老大”,这身装扮,着实太过...嗯...应该用什么词形容? 惊世骇俗? 没错,惊世骇俗! 模样倒也还是那副英俊的不像话的模样,身材似乎比起其他几位“凉之”略微圆润一些。但是瞧那衣着打扮,就有些夸张的过分了! 活脱脱一个极品暴发户! 自从胖子接手常满楼的生意后,平日衣着打扮就从一位纨绔的世家子弟逐渐转变成商贾形象。按照胖子的话来说,这叫做“欲成其事,先扮其相”。平日里为了时时警醒自己注意身份,胖子的书房中还挂着一幅不知哪位说书人为了讨好于他,写的两句关于商贾扮相打油诗: “金丝篓,六合帽,翡翠扳指手中套; 银霜靴,玉扣腰,花间香囊怀里飘。” 这首诗被胖子称为商人衣着装扮的基本境界。 反观右手边凉之的那副商人扮相:金丝缕是有了,但那长袍外,竟然套着一件纯金马褂;六合帽也戴着,但六边帽檐上赫然各自镶着一颗核桃大的夜明珠,整个脑袋如同挂着天灯的罗兰楼一样耀眼;双手十指总共戴着六只形态各异的翡翠扳指,脖子还挂着上一串又一串叫不上名字的挂饰,整个人看起来,简直就是一个移动的金库! “就差把天通宝钱挂身上了。”胖子心想。 与夸张的装扮不同,“商人凉之”神情严肃,波澜不惊。面对裘逸数支九卷修为的利箭,他手中突兀出现一只小巧的、金光闪闪的黄金算盘,十分生猛的向箭矢直接拍了上去! “咚!咚!咚!咚!咚!” 五声犹如擂鼓般让人牙酸的轰鸣响彻王府,五支箭竟然就被“商人”凉之如同使用板砖市井斗殴的手段,拍飞出去! 其中四支拍向天幕,撞在金色阵法之上化作电芒消失不见,最后一支竟然调转方向,反朝裘逸疾射而回! 裘逸眼神微凛,没想到自己的攻势能被如此轻易化解,手腕一翻电光闪过,又一箭射出,两只箭在半空中相遇。 耀眼的雷芒刺猛然爆发,刺眼难耐! 另一侧,本以为两“兽”向相争会落得个僵持不下的场面,但雾蟒却被青虎一个照面吞入腹中。青虎腹内,劲风骤然化为无数刀光,切碎蛇中剧毒,又将四十九枚银针困住,裹挟而回。 白面书生感受到自己与银针的联系被掐断,精血气机牵引之下,喷出一口鲜血。 “怎样?”紫衣来到白面书生身边问道。 “无妨。”书生面色潮红,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血丝。 “这究竟是什么法术?”白面书生满面凝重,“这三个人绝对不是通过瞬阵传送进来的,我没有感受到丝毫阵法踪迹,也绝不可能事先潜藏王府中!”他还有一句没说,因为所有人都看得明白:新出现的三人,相貌竟然一模一样。 “咳咳…” “…呵呵呵呵…咳…呵呵呵...竟敢如此.。”一阵沉闷的、愤怒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夹杂着阵阵咳嗽自远处墙边传来。 道童自烟尘中走来,稚嫩脸上突然没有了任何情绪。 紫衣女子与白面书生心中咯噔一下。 他们深知,面无表情,代表道童已经出离愤怒。 “小辈,当真要辱我至此?”道童缓缓前行,声音有些嘶哑,寒声质问。 场中沉默了片刻。 “我说,小屁孩儿。”第一个开口的,是最早出现,一剑轰飞道童的“渔夫”,只见他不知从何处找到一根马尾草,好似叼着一颗烟袋一样叼在口中,一边唤了道童一声,一边将身后背着的斗笠卸扣在头上,咧嘴一笑,有些吊儿郎当的问道:“嘿嘿!那个...刚刚你那声小辈.....” “在叫谁?”渔夫挑了挑眉。 地面上插着的黑色巨剑明显抖动了一下,显得有些躁动不安,却被他单手按了下来。 “肯定不是本公子。”左手边的“公子”凉之轻摇折扇,急忙撇开自己。 “怎么看我都比他年长一些。”右手边“花枝招展”的商人凉之说起话来一板一眼。 后方,施法结束的凉之“本体”缓缓落在地面,看了眼身前三位“自己”,向前走去。 “何出此言?”凉之问道。 道童吸了一口气。 “贫道虽背叛龙虎山多年,被门中列为必杀之人。但年幼随师尊初登龙虎之时,最大的愿望便是学尽天下道术。奈何资质有限,于是遍读门中众多杂记野书,想要找到提升资质的方法。” “所以啊,不论我如今再如何背信弃义,也绝不会忘记这门神通。”道童双眼阴沉无比。 “呵呵呵...凉之小儿,我本以为你是哪家不出世的天才弟子,但现在看来我的确错的离谱!道门六绝技,你不仅精通武当太极真意,竟然还会龙虎山镇派秘术——” “三,清。”最后两个字,道童咬字极重。 “嗯?”裘逸眉头大皱,惊疑一声,面白书生双眼睁圆,紫衣女子倒吸了一口气。 “什么?!”场边的叶肖云同样吓了一跳,“凉之用的,竟然是龙虎山三清术?” “那个...肖云哥,什么是三清术?”胖子在旁边一脸疑惑,小郡主也歪着头想知道答案。 “三清术,乃是道门圣地之一龙虎山的镇山秘术。”叶肖云解释道,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黎老,见老人并无异议,于是接着开口。 “道门,乃是我等人族最古老的修行流派之一。而六绝技,便是道家最强的六大绝学!” “此六门绝技,分别为武当山太极真意、龙虎山三清术、茅山阴阳卦、青城山袖里乾坤、天师府九霄御雷术以及娲皇宫天女九织。”叶肖云将所知一一道来。 “而这龙虎山三清术,相传得自上古道家大能所创法术‘一气化三清’,乃龙虎山不传秘术,唯有少数天资卓越的核心弟子方有资格研习。据说三清术修行过程太过严苛复杂,除本门弟子外,外人难以推断其万一。三清术施法之时,施术者唤出三名有着独立思想且实力相当甚至超越自身的分身参与战斗,每一个分身的能力都大相径庭。” “三个分身...”胖子眼神震撼,“那就是说,场中这三个人...?” “都是凉之,是他的分身。”叶肖云肯定道。 场边讲解的时候,场中对峙的两方也没闲着。 “这世道真是让人捉摸不透。”道童轻轻叹了口气,“凉之小儿,想当初我费尽心机想要得到的道法神通,天底下最强的绝学,如今却被一个年轻人掌握了两种,你莫不是哪位道门老祖宗的转世之躯不成?现在看来,就算你使出天师府的天雷之术或者茅山阴阳占卜卦术,我都没有什么好惊讶的了。只能感叹这命运啊,造化弄人。” “但是贫道啊,就喜欢杀掉那些命好的人。”道童声音一瞬间阴寒无比。 对面,三清术召唤出的三位“凉之”似完全不在意,因为他们压根就没听对面道童絮絮叨叨的话语,而是私下小声商量起来。 “哥几个怎么分啊?”渔夫懒懒的拄着大剑问道,声音无力好似随时都会睡过去。 “啊,反正本公子不要中间那个小娃娃,血腥气太重,鼻子受不了。”公子凉之急忙表态。 “那个白乎乎的书生手里好玩意儿似乎不少,我喜欢。”商人凉之不苟言笑。 “那你呢,小小之?”渔夫转头。 “......”凉之实在是懒得回应。事实上,如果不是铺子杀手人数太多,他是绝对不会把这三个活宝召出来的!想到战斗结束以后,还要费尽心机让这三尊大神回去,又听到他们给自己起的外号,不禁一阵头大。 七罪显然不会给他们继续讨论的时间,被人如此无视,就算像道童一般心智如妖杀伐果断之辈,也不禁心头火起。并且他深知三清术的厉害,原本七罪已去其二,余下五人中白面书生还受了。五对四,再不全力以赴,那就真的危险了。 更让他心头不安的是,面前这个年轻人,通天的手段实在太多!他完全想不明究竟是何等势力、多高的潜能,才能让他同时学习如此多的至高绝学。 七罪五人同时出击,全力爆发,再不想再给王府任何机会! 另一边,最先出手的依然是“渔夫”。在七罪动作的一瞬间,他将口中苇草吐出,右脚向地面狠狠一踏!原本已经龟裂的青砖彻底粉碎,黑色大剑在他面前弹起,发出一声极其沉闷的“嗡”声,犹如钟鼓! “渔夫”凉之右手握住大剑剑柄,身形飞掠,化作一道残影! 只不过,他这次的目标却不是道童,而是最远处正举弓搭箭的裘逸! “渔夫”以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速度,如同横渡虚空般笔直而来,黑色巨剑划过空气,炙热的火属性真气包裹在剑身之上,所过之处发出阵阵爆鸣! 裘逸来不及多想,一箭激射而出,转瞬即至! 黑色大剑与箭矢相遇,爆裂火属性真气与缠绕雷光的兵丸箭矢瞬间炸开,如天雷落地!兵家九卷,恐怖如斯! 但一击的结果,却是雷霆箭矢被拍飞了出去! “渔夫”凉之手持巨剑,不仅挡住了九卷修为的一箭,身形也只是微微停顿,体内真气 大周天再转,巨剑横扫,向前斩去! 屋檐上的裘逸瞳孔皱缩!面色惊异! “这怎么可能!他能挡住我随手一击并不意外,但为何如此轻描淡写!为何速度依旧这么快!”大剑剑锋已然临近脖颈,感受着真灼烧空气的力度,裘逸眼中漏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九卷!!!” “九卷武夫!!!” “怎么可能!那凉之也只不过是八卷巅峰的修为,为什么这三清术召唤的分身反倒是九卷!这究竟是什么法术!” 裘逸刹那念头百转,眼看巨剑就要将他斩落! 而在“渔夫”眼中,手中大剑已然砍到,但他眼中却没有半分得手的喜悦。 “啵”的一声轻响,被巨剑砍中的“裘逸”,身体如泡沫般碎裂开来,再次出现时,已经退到了两丈开外。 大剑上火红的真气外放,化作一道月牙形剑气,紧贴裘逸飞过。剑气所到之处,屋檐拐角好似豆腐一般被轻易切开,轰然塌落!如此拆家的行为,让场边的胖子不禁以手掩面,大呼心疼。 裘逸以秘术躲过致命一击落地后,却没有丝毫停顿。只见他右手持弓,左手双指并指如剑,轻轻抹过弓弦!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口中唱咒: “聚天地命,乾谕道兵之利!万化轮开生灭息,燃坐大雷池!” 天地为之一静。 “嗬——啊——!”他一声狂吼! 如天劫降世,一道紫色的闪电自虚空中劈落,如天罚一般,正中裘逸身躯!但是,雷霆并没有对他产生伤害,反倒被丹田处尽数吸收,恐怖的雷霆炸鸣之声自体内传来。覆盖左眼的黑色眼罩化为飞灰,睁开的左眼中并无眼珠,取而代之的是翻滚的紫色雷芒! 燃雷术,迟家的顶级“兵变”秘术! 作为迟家曾经的天骄,此术便是他的底牌之一。 何为兵变? 初入修行的年轻人,总会有一个疑问:兵家修士的兵丸所化神兵与其余修士所用的法宝兵器有何不同? 答案是形态。 其余修士所用法宝,除了些许天生地养的先天灵宝外,其余基本都是由炼家炼器师制造。这些法宝中,就算是诞生器灵的仙器,如果炼器师没有给予其十分特殊的法门或神通,那么法宝兵器的形态与威力几乎不可变也不可成长。 兵家则不同。 兵家修士,历劫前的修行之路,分为四大阶段共计十二重楼,对应天书十二卷。每三重楼为一阶段,由低至高分别为:养灵、结丸、兵变、神御。 养灵期顾名思义,即是以丹田孕养兵丸所需的元气与元素。养灵需从小开始,因为人族年幼之时丹田尚未定型,身体素质与丹田质量打磨的越高,将来结出的兵丸质量便越高。同时养灵是一个极其漫长的阶段,往往需要十年左右的不断积累。兵家修士稀少,各大兵家氏族对待弟子养灵期的修炼尤为苛刻,这便是为何兵家修士多出于将门氏族,只有历经杀场的将门才会舍得让家族弟子承受万般磨难。 结丸期,便是结成兵丸化为本名神兵的阶段,此处不多赘述。 而兵家兵变期,所对应天书七卷至九卷的修行,才是一名兵家修士能否达到更高层次的直接表现,也是兵家本名神兵相比其他神兵最大的不同。 兵家修士力量的根本,就是丹田中的兵丸,所有神通法术全部来自于兵丸所化的本名神兵,例如方才裘逸躲过“渔夫”良之致命一击的技能,就是神弓“雷芒”所拥有的“瞬雷”身法。 兵变——以秘法催使本名神兵变化形态,从而获得更大的威能与神通。 此时,裘逸漂浮在屋檐上空,左眼之中雷电翻滚,手中本名神兵“雷芒弓”骤然扩大一倍,几乎与他同高,原本银色的弓身,覆盖了一层半透明的紫色鳞片,弓弦更是化为一道雷霆构成的丝线。而裘逸双臂之上,竟赫然多了副与弓身相同的护臂! 渔夫没有轻举妄动,因为他感受到了一丝威胁。迟家燃雷术,乃兵家兵变秘术中的佼佼者。兵变修行极难,对法门的要求十分高,能完成一种兵变的修士,基乎可以确保拥有成为九卷修士的能力。若想突破至更高层次,就需要两种甚至更多的变化形态,其中的巨大差距便是天赋。 在渔夫对上七罪“猎人”裘逸的时刻,“公子”良之也迎上了紫衣女子彩昭。 修行界中,道家术法向来神秘莫测。六大绝技各有神通,但三清术最令人惊奇之处,在于术法召唤而出的“分身”,除了外貌与本体相似之外,其余法术、神通、修行体系甚至性格都大相径庭。本为道家修士,分身却可以是武者、兵家、儒家甚至与妖族一般的灵修! 曾有修士猜测,龙虎山三清术的根本是夺舍,所以质疑此法术是邪术。但是这种说法后来被逐一否认,随着时间推移,三清术的根本奥秘越来越耐人寻味。 相对于惊心动魄的杀伐,“公子”凉之与彩昭的对决,更像是一场画技的比拼。 彩昭所用的巫族毒功很辣无比,烟雾幻化为各样毒虫猛兽,成群结对的向前推进。毒烟常人触之即死,八卷修为全力催动体内千绝珠,同境修士稍有不慎沾染,同样会万劫不复。而此术若用于战场之上,一人可灭千军! 对面,“公子”凉之的应对显然更加好看,只见他左右展开折扇,右手握着一只白玉做的毛笔。挥手之间,在扇面之上以极快的速度作画! 每画成一物,左手轻摇折扇,四周天地灵气汇聚,便有一只栩栩如生的灵物幻化而出,扑向毒烟! 飞禽走兽,湖海游鱼。短短几个呼吸间,数十只形态各不相同的灵物自扇中出现,结成军队与毒虫猛兽斗在一起,一时间竟难舍难分! “彩昭小心!”白面书生神色凝重,出言提醒:“此人所用神通,应当是前朝燕国境内,五色宫的绝学‘绘灵术’!此宗门早已灭绝,没想到他竟会这般绝技!绘灵术一旦发动,若不打断施术者,灵气不绝,则灵物源源不断!” 白面书生生怕紫衣不知法术根底,加以提醒,但就在他分心之时,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句一板一眼的低语: “你还有心思顾及他人?” 卷一 方圆 第十九章 冰蚕火 八惊弓 白面书生听到不远处嘲讽的话语时,便有些有些后悔,此时他才明白,为什么那个打扮的花里胡哨的家伙对自己感兴趣。 三清术最后出现的“商人”凉之,竟然与他一样,是一位炼道宗师,一位根正苗红的大炼器师! 白面书生分神的片刻时光中,一只金色的大勺子正以极快的速度向他飞来。 没错,一只常满楼与各大酒馆里,掌勺大厨最常用的圆肚长柄大汤勺儿。 只不过,这只勺子,金光闪闪。 白面书生心头只来得及闪过一个念头:“金子也可以炼器?” 书生来不及多想,从金色勺子的威能波动中,明显感受到这是一件下品灵器。虽然只是下品,但毕竟是被八卷修为催动御使,若不慎挨那么一下子,自己又不是那皮糙肉厚的武者,一定会伤筋动骨。 此时再祭出法器已然来不及,千钧一发之际,白面书生身前,骤然凝结出一团粉红色的火焰! 火焰仅有常人拳头般大小,显化而出时却异常奇异—— 粉色火焰温度极高,四周空气瞬间被灼烧出阵阵波纹,散发出的诡异光芒仿佛能将人魂魄吸入其中。最令人在意之处,在于整团火焰又散发出一股极其冰冷的阴邪气息。 下品灵宝金勺冲入火焰之中,仅仅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便化为灰烬。 “哼。果不其然,冰蚕燃魂火。”看到粉色火焰后,商人凉之面色肃穆,还带着一丝怒意。 炼家修士修天地五行之气为己用。与道家不同,如果说五行是世间万物构成根本,那么道家修炼的灵气,则是孕育万物生长的“养料”,行灵相合是天相生成的铁律。对于炼家修士来说,获得行气的方法,除了直接吸收逸散在天地间的气息之外,最简单有效的方法,便是直接炼化由大量同种行气构成的事物——江河、火焰、泥土、金石、草木等等。 天地经纬,拥有众多奇异之地。在那常人无法涉足之地,往往会诞生一些极其稀有怪异的灵物。炼家修士,如果得幸吸收了某种与自己行气相合的灵物,那么他自身的行气中,就很可能会带有这种灵物的特质,这些特质对于不论炼气、炼丹、炼阵还是斗法,都有种种奇效。这些灵物产生的特殊五行之力,被修士称之为“相”。 例如对一名炼器师来说,火行是他修行的根本,寻得并炼化一个拥有“相火”的天地灵物,是多数炼家修士的毕生追求。 商人凉之口中的“冰蚕燃魂火”,便是“相火”的一种。 这个名字,初闻之下或许会有些摸不到头脑,冰与火怎会同时出现在同一个生灵身上呢?但天下生灵往往就是这般奇诡。在山海圣朝极北之地,有一种十分稀有的灵物,名为冰蚕,这个称呼或许对大多数修士来说十分陌生,但它结茧而出后的妖兽,却是那人尽皆知的世间最强破阵之妖——无界蝶。 无界蝶,破茧化蝶之时便拥有相当于人族九卷之上的修为,虽然自身没有太多杀伐手段,但天赋神通可以让它们无视大多数阵法的阻拦。传说无界蝶达到圣境后,甚至可以随意往返于人间界与大央界之间。由于天赋过于逆天,所以无界蝶数量极其稀少,各族阵法宗师都希望能获得一只作为灵宠。据说圣朝蝴蝶院阵蝶所属,就拥有一只作为供奉,实力深不可测。 导致无界蝶数量过于稀少的原因,除了其幼年期的冰蚕生存条件过于苛刻外,更在于结茧与破茧的难度太高。之所以无界蝶能有用随意穿梭阵法界面的神通,在于冰蚕破茧化蝶之时,要将自身极其冰冷的水行之气无限压缩,否极泰来产生极热的粉色火行之气,烧毁结茧后在无界蝶体内诞生水火相济的特殊妖丹后,羽化而出! 此般逆天的水火转换之术,人族修士几乎无法做到,也只有如无界蝶这般天授神通方能完成。但天道终是讲究万物均衡,此举太过逆天,以至于九成冰蚕结茧后,破茧而出的一刻都无法完成水火的完美调和。火行之气太少,无界蝶无法顺利破茧猝死胎中;反之火行之气过旺则蝶与茧同时灰飞烟灭。 世间诸多“相火”之中,就连炼器师都鲜有人知的“冰蚕燃魂火”,便是冰蚕的燃茧之火! 一旦炼家炼器师在冰蚕破茧的时刻收集并炼化其火焰,那么自身火行之气就会转化为粉色的“燃魂相火”。此火不仅能让炼器师炼器之时事半功倍,并且炼制出的法宝自身都会带有十分冰冷的玄阴之气。与人交战之时,玄阴之气源源不断浸入对手体内,阻碍功法流转。除此之外,如果炼器师直接以此相火对敌,火焰极冷极热之间,甚至可以煅烧他人魂魄! 如此诡异强悍的相火,本应被炼家修士趋之若鹜,但史上数位拥有此相火的炼器师,却都被冠以邪魔称号!原因在于冰蚕燃魂火产生的根源,源自极寒水行之气,被炼器师吸收后,必须源源不断的补充十分阴寒的水行之气。若修士体内水行之气不足导致水火行气不均,不仅无法转换出更多的火行之气,更会被体内旺盛的魂火焚烧五脏六腑! 但与冰蚕不同,大多数炼器师根本无法水火两种行气同修,所以既能快速获取极寒水行之力又不会扰乱自身修行根本的方法只有一个——造炉鼎。 以处子少女为炉鼎,通过邪恶的双修之法,强行夺取处子鲜血中最纯正的水行之气!此法初时只需普通少女,随着修为的不断提升,即成为唯有修行者中的女子方可满足。而这些被采摘阴气的少女,几乎没有什么好下场。曾有大门派掌门之女被此法残害,整个门派苦寻二十载,方将拥有此相火之人斩杀。 所以正道炼器师对“冰蚕燃魂火”极为抵触,炼化此火之人,必为大淫大恶之人! 不苟言笑的“商人”凉之之所以动怒,是因为这白面书生以八卷修为竟能催动如此威能的魂火,那么被他残害的少女,定超千人! “嘿嘿嘿...”白面书生闻言一阵怪笑,声音之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阴沉,身前粉红色的怪异火焰熊熊燃烧:“没想到竟然还有识货之人。” “哼。”商人凉之眉头一皱:“这冰蚕的炼化之法极为特殊,不是随便就能得到的路边货色。这么说起来,你的师父当是那数十年前的魔教玄阴宗六长老,炼器宗师鬼哨?” 听闻这个名字,书生本就惨白的面色瞬间又白了一分,阴沉的双眼中骤然爆发出一股惊人的杀意,却又转瞬间被压制回去。他用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有些意外:“本以为你只不过是那三清之术化出的一缕分身,如今看来倒是小瞧了!” 两人言语之时,另外几场战斗显然更加危险,几人对决说起缓慢,事实上都是在电光石火之间。虽然王府正院本身占地面积极广,但对于数位 身法瞬息千丈的八九卷修士来说,就显得过于狭小了,若不是四周金色阵法阻隔,几人随手一击都能将王府四周建筑尽数毁坏。 场地中心,凉之本体当之无愧迎战上道童。 在凉之对阵花楼之时,铺子的情报系人员就对他进行了十分详尽的观察。根据情报记载,他是一位天赋极高、并且掌握道门八绝技之一“太极真意”的武道双修天才,初步判定为武当山核心弟子,在山门封闭的时刻代替山门在王朝行走与传递消息。对于绝大多数宗门来说,封山并不意味着完全不知世事。 但是通过今夜的交手,道童已经十分清楚,面前这个年轻人,根本就不是天才这么简单,甚至都不一定是武当山的弟子! 尽管道家传承自上古道祖一脉,但不同分支之间教义差距极大,宗门之间互有成见,数千年争斗不断,除了像武当这般真的与世无争的门派,其余的都想成为道家领袖。尤其是势力最强的道家龙虎山与天师府两派,为了争夺圣朝国教之位,私下里明争暗斗无所不用其极。在世人看来,如今天师府能成为圣朝国教,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都来自国师李忘的师傅,撞死在御前的天星楼老楼主,曾是天师府中门徒。 正是因为这种关系,道家宗门对自身功法尤其是八大绝技这般经天纬地的神通法术,都有着极其严苛的管束。所以道童不禁有些猜愎,能同时掌握武当与龙虎山两大绝技,这小子莫不是两大道门某两位长老的私生子? 念头百转,下手却丝毫不留情。 一边是曾拜入龙虎山门下,如今掌握上古邪教血经,主修血脉之力的奇门九卷武夫;另一边是出身神秘,满身绝学的八卷武道双修奇才,凉之与道童,呼吸之间已对拼百招! 毫无花里胡哨的招式,二人全完是武者体魄与真气的直接碰撞! 对于面前的年轻人,道童丝毫不敢大意。他默念法门,体内血气代替真气极速流转,九卷修为完全爆发,脚下厚重的青砖不断脆裂,石土飞溅,令人牙酸的骨头撞击声声音自二人之中传来! 主修血脉之力的道童与人近战对拼时从不用武器,因为自己的血液就是最好的武器。每每出拳,堪比顶尖真气的血脉之力透体而出,不断侵入对手体内。再辅以血经中的奇特法门,干扰其体内血液流动,一旦敌人体内被大量血气侵入,道童只须一个念头,便可掌握他人生死! 这便是血经的诡谲与可怕之处! 但这一次道童明显失算了,因为他察觉自己的血气根本没办法侵入凉之体内半分。这个年轻人体内,有一股极为霸道的真气,血气哪怕稍稍入体一份,瞬间便会被这股真气碾碎!道童对拼百招,不仅血气没有丝毫侵入对方,反倒是有几股对方的真气进入自己血脉之中横冲直撞。若不是仰仗自己修为更高,得以调动大量血气强行镇压,若任由这股离谱的真气肆虐,说不得现已经输了! 想到此处道童不再犹豫,对轰一拳,趁着反冲之力拉开距离。 凉之也并未追击,落下身形立定调息。方才看似只有数个呼吸,但两位武夫的搏杀实则惊险无比。尽管自己根底极为牢靠,真气功法也是万中无一的项家绝学,但道童毕竟领先自己一大境界;且血经中血气奇门之法,远比其他血脉法门诡异难缠,再加上道童全力出手,一招一式尽是铺子中最直接的绝杀武技,应付起来并不轻松。 场边,胖子拉着小郡主的手,目瞪口呆的看着场中几场神仙打架。这一大一小二人看得方向,都是公子模样的凉之与紫衣女子之间的对决。小郡主是觉得那两个人的法术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胖子则是单纯觉得紫衣女子好看。 叶肖云同样也是目不转睛,想要从众人对战中有所感悟。叶家墨剑诀,事实上是一门极其博大精深的武修功法,他作为叶家仅存的后人,六卷修为也不过是刚刚入门而已,所以观看其他武夫对战便是一种十分有效的悟道手段。只不过叶肖云必须全神贯注才能勉强跟上凉之与道童二人的速度,细密的汗珠早已布满他的额头。 突兀的,郡主身前的黎老,再次抬起手杖,轻轻在地上敲了一计。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偌大的王府前院,只剩下道童与凉之二人,其余七罪与凉之分身尽皆消失不见。 道童眉头一皱。 “好一手分立天地的芥子之术。”他声音嘶哑,皮笑面不笑的赞叹道,“看来这位老爷子,果真是一位深藏不漏的大修士了。”如果说最开始的金色阵法还无法让道童做出判断,那么如今他再看不出来,那就真是蠢货了。 道童深知,如今七罪其余几人也是同样的状况,王府正院的这方天地,被黎老以法阵神通拓印出了几片完全一样的芥子空间,这几片空间相互重叠却互不影响,他们几对人分别在不同的芥子空间内战斗,除非有能力强行打破天地,不然绝对无法影响到他人搏杀。而这种只有大修士才可能掌握的神通,又怎么可能被几个区区八九卷打破。 “呵呵,不用试探了。”凉之看穿了道童所想,微笑开口,“放心吧,之后的战斗就只有我而已,哪怕今夜我死在这里,黎老也绝不会出手。” “那我就成全你?” “请。” ...... 另外一片芥子空间中,渔夫凉之与裘逸是同样的状况,其他人全都消失不见,甚至连场边观战的众人都无法看到。 裘逸已经完成了兵变,全身紫色雷电缭绕,犹如天神下凡。 面对如此状态的裘逸,渔夫凉之不仅没有立刻贴身进攻,反而一个翻身从屋檐上跳了下来,退到王府正门处,与裘逸拉开了距离! “哼。与我对敌,其他人都是想尽办法贴近我身,你反倒自己退开。怎么,怕我的雷弓瞄不准?”裘逸居高临下俯视“渔夫”嘲讽道。 “嘿!“渔夫凉之咧嘴一乐,依然是那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早就听说迟家兵变之术极为了得,正想领教一下,如果太早了结你,岂不是少了许多乐趣?毕竟正统迟家人不太好遇见,你这叛宗背祖之辈倒也能勉强凑合凑合!” 周身紫色闪电更加躁动了几分。 “领教?好啊。但怕就怕这代价——你承受不起!”听闻“叛宗背祖”这四个字,裘逸怒极反笑,只见他一声爆喝,整个人自屋檐腾空一丈,左手举起起巨大的蓝色灵弓,左脚虚空踏前一步,右手三指紧扣紫色雷弦,拉弓如满月! “追光雀梧桐——” 一声巨大的爆鸣自弓弦出响起,三道紫色雷箭迸发而出,化作三只雷电鸠雀呼啸而来,鸠雀所过之处的空间,燃起条条火线! 此乃迟家以弓箭为兵丸、并且修至一重兵变的弟子方可修行的战技秘术——八惊弓!传闻是曾经一位惊才绝艳的家族长老所创,该秘术一套共八箭,配合兵变一重的燃雷术,每一箭都拥有惊天动地的威力,故曰“八惊”! 眼见比方才威力与速度都快上数倍不止的雀箭急射而来,渔夫凉之不仅没有惊慌,反而满脸兴奋之色,他一口吐出中芦苇,左脚重重抬起,向地面踏出! 黑色大剑随身而起,右手持剑向前,以相同的方式再一次拍向雀箭! 三道雷霆自剑身上轰然炸开,炸裂的雷芒没有立刻消散,而是撒布于凉之四周,阵阵麻痹感不断侵蚀他的身体。 裘逸没有丝毫犹豫,第二箭紧随其后! “逐浪鲤龙门!” 五条活灵活现的雷光鲤鱼骤然出现,奋力摆尾向凉之冲来。锦鲤没有正面攻击,反而一瞬间钻入地面,一座巨大的龙门自他脚下浮现,传来一股磅礴的吸引力,凉之身形如同泥牛入海,动弹不得! “四方仙饮客,八面锁玲珑!”裘逸一声轻喝,第三式与第四式接踵而至!此两式术法,裘逸并没有开弓射箭,右手掐诀,左眼之中雷霆幻灭! 凉之身边,四尊顶天立地的巨灵神虚影骤然浮现,看不清面貌,每尊神灵手中都扬起一道长鞭,将他与手中大剑紧紧束缚,与此同时一张雷霆编织的大网顺势当头罩下! 迟家绝学八惊弓的前四式,竟然是一套困阵! 渔夫分身周身麻痹,脚下吸力动弹不得,身躯被雷鞭缠绕,头顶还有灵网笼罩,犹如刀俎鱼肉! 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最新网址: 卷一 方圆 第二十章 愿得来世晴明 凉之的渔夫分身被完全困住,动弹不得! 裘逸深知九卷武夫体魄与真气强大,此时被束缚也只是因为自己招式出其不意,如果给对面那具分身几个呼吸的时间,定能强行挣脱。所以趁其病要其命,修行者的争斗胜负往往在一瞬间,失之毫厘丢之性命! “撒豆引天兵!” “点灯唤雷公!” “血魄锻兵魂!” “紫霄开玄灵!” 八惊弓后四式杀招齐齐而至!只见裘逸先是一箭射出,场中骤然幻化出成百上千天兵天将,这些天兵全部由紫色雷霆构成,人人张弓拉箭,准备一轮齐射!同时凉之头顶上空,出现了一盏巨大的青灯,灯芯点燃之时,有雷公神像显化而出,滚滚雷霆倾泻如瀑! 随后,裘逸左眼雷霆疯狂运转,一丝鲜血自眼眶中流出,滴落手中灵弓之上。刹那间弓身一片血红,散发出极为狂暴的气息,犹如一头绝世大妖复苏,煞气弥漫!他爆喝一声,踏步拉弓,体内兵丸极速旋转,雷霆满溢!在裘逸身后,出现了一道顶天立地的模糊身影,同样手持大弓,犹如惶惶道家法相,与他同时张弓满月! 紫霄玄灵箭——八惊弓最后一式,威力堪比十卷尊者一击的兵家战技,穿透虚空而来! 天雷落,万箭穿身,一箭穿心!面对如此多的术法与技能,凉之的渔夫分身好似已经放弃抵抗,收起了全身火红色真气,垂下头颅看不清面上神情。 惊天动地的巨响传遍整座王府,芥子空间不断震颤,凉之分身所在之处,雷霆翻滚!砂石漫天! 裘逸缓缓落在正厅房檐之上,手中大弓逐渐缩小,解除了兵变状态,左眼也重新被黑色眼罩包裹。这是他平生第二次使用完整的八惊弓秘术,此术虽燃威力巨大,消耗同样可怕,就连他这般九卷修士,施展之后都无法保持兵变。不过裘逸也不担心。同境修士,哪怕是体魄逆天的武夫,身中最后一箭,也绝无幸理! “倒也多亏了这芥子之术的阻隔,不然施术之时若被其他人干扰,倒要更费一番手脚。”裘逸心中嘲讽道,随即撇了一眼雷霆方歇、沙尘依旧的正门处,在他的神识中,已然感应不到凉之的那具武夫分身的气息波动,当是一箭穿心后,再被天雷燃尽化为飞灰。 “可惜了。”裘逸冷笑着默念一句,随后抬头望着天幕,开始考虑如何打破这方芥子天地。 “不对!” 裘逸内心骤然间狂吼,完好的右眼瞳孔骤缩!一股致命的威胁涌上心头! 在他眼角余光中,烟尘渐消之处,有一抹极为不起眼的黑色斑点! 黑色?黑色!为什么会有黑色!那柄剑不是随他一起化为灰烬了吗?裘逸全身汗毛直立,想要低头看个明白! 仅仅是低下眼睑的一刹那,黑色斑点已然来到了他身前!斑点所过之处,空间犹如拉起了一道巨大的黑幕。黑幕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扩大,整座王府天地都被吞噬,无穷无尽! 此生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一柄纯黑的玄铁大剑,剑身如墨、剑气如墨、持剑者亦如墨! 他拼尽全力,想要说出最后一句话:“原来...你...你是...” 但下一刻,铺子杀手,七罪之一“猎人”,九卷兵家修士裘逸——魂飞魄散。 在他身后,渔夫扮相的凉之分身散去全身墨色,拄剑而立,口中叼着一截芦苇,唯有身后斗笠消失不见。 修行之人,身死道消,不过弹指。 ...... 另一片芥子空间中,满目皆是火焰。 炙热的,金色的火焰,铺天盖地。 火焰中心,传来白面书生凄厉而又绝望的尖声嘶吼:“你是谁!!!你究竟是谁!!!这是什么?!”书生盘坐在场中央,披头撒发双眼通红,脸色苍白无比,狰狞的脸上青筋暴露,斗大的汗珠从额头不断滚落,显然是此时消耗极大。 由不得包面书生不恐惧,他的身边围绕着一圈由冰蚕燃魂火结成的粉色屏障,但屏障之外,尽是无穷无尽的金色火焰,正在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不断吞噬他的本命相火! 茶盏之前,白面书生与商人凉之同落入芥子空间。在他心里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自己可是肆无忌惮使用冰蚕火将那目中无人烧成灰烬,而不用担心影响其他人战斗。但商人凉比他更快一步,身形消失的瞬间,便是这犹如地域的漫天金火! 书生实在想象不出,什么样的相火,能拥有这般刺目的金光!什么样的八卷炼器师,能有如此多的行气支撑这数量磅礴火焰!又为何自己千难万险得到的,连魂魄都能燃烧的相火竟然完全无法阻挡金色火焰一丝一毫! 短短的几个呼吸间,书生便已经耗尽了全身的火行之气,体内“燃魂火”没有了追溯之源,已经从他的丹田处开始反噬,燃烧他的血肉! 白面书生惨笑一声,身前粉色火焰屏障骤然消失。 “你...到底是...是什么东西...?”直到最后一刻,七罪书生,不知残害了多少女子的炼家修士,依旧不愿死的不明不白。 视线模糊的一刹那,金色火海骤然幻化出一只巨大的三目金蟾!金蟾全身浴火,身形顶天立地,双目大如铜铃!而额中竖立睁开的第三目内,竟然漂浮着一盏长明灯!阵阵佛唱之声,连绵而起。随即,金蟾张开巨口,口中金色长舌一卷,便将满身魂火的书生吞入腹中! “呱——!” ...... 第三层芥子空间,七罪中的紫衣女子“彩昭”,对战那公子扮相的凉之分身。 彩昭现在正在尽最大得努力,稳固自己的道心,让其不至于崩溃。 倒不是公子凉之手段如何厉害,方才听闻白面书生提醒,彩昭已然清楚,对面那个随手颜画龙虎的分身,用的是失传已久的道门法术。道门法术虽然威力不俗,但自己从小修行的巫族毒术还有诸多后手没有使用,所以也不曾有半点惧怕。 真正让紫衣彩昭崩溃的是,那个原本看起来风度翩翩,施法风流写意的贵公子,进入芥子小天地后,竟然完全变成了一个混蛋!一个无耻下流的混蛋—— “彩昭妹妹,方才周围人太多,不能亲口对你付诉衷肠。其实我在看到妹妹的一瞬间,就被你深深的迷住了!虽然彩昭妹妹你修行的是巫族毒攻,还带着面具遮掩容貌,但我想那面具之下一定是一场让任魂牵梦绕的容颜!不知可否让让本公子一睹芳容?” “彩昭妹妹,这巫族妹子多是天生丽质,看妹妹这气质,这身段,定然是族中一顶一的大美人儿!” “妹妹叛出族中部落,定然是有那又老又丑的长老垂涎你的身子,癞蛤蟆想吃那天鹅肉!我说的对是不对?” “彩昭妹妹!你看我对你真的是一见倾心,不如咱们两个就此罢手,你我二人结为神仙眷侣,共游仙山名水。地作床,天作被,岂不羡煞旁人!” 各种污言秽语如同吐豆子一般从凉之口中蹦出来,一句句不断的敲击彩昭的心神,让她心烦意乱,现在看向那副风流倜傥的公子容颜只让她觉得分外恶心!偏偏平日里常用的巫族清心祷文,此时默念之下竟然没有半分作用! 彩昭自知不能拖延,对方一边施法一边说道不停,这些言语显然是一种可以影响他人心境的言灵道术,专以对敌之时搅乱他人心境。她深知再这样下去,自己的道心一定会被影响,此时又不能随意关闭六识,一旦心境受损,后果不堪设想! “你找死!!!” 彩昭突然娇喝一声,从来都是他们七罪作为恶人让他人胆寒,什么时候变成今日这般憋屈!先不提恶僧被一拳轰杀、青狐被那和尚无缘无故带走,他们几人竟然连区区分身都应对的这般吃力!想到此处,彩昭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无名怒火,在这般怒火之下,心头被那言灵术影响的诸多躁意瞬间消散,灵台一时间清明无比! 彩昭顺势脚尖轻点,身形拔起,浮于半空之中,双手飞快掐诀,口中以念念有词道:“聚圣者像,妙法诉之古神天地,启世间百灵法,以身饲之!”话音落下,于她腹前显化出一片复杂的巫族阵法,阵法之上密密麻麻印刻着诸多古巫文字。一阵令人恐怖的“嘶嘶”声自阵法中传来。 随即,一条巨大的青黑色蟒蛇赫然出现在场中! 称这条青黑蟒蛇为巨蟒确不为过,体长超过十丈,足有两人合身粗细。巨蟒立身时遮天蔽日,几乎与覆盖王府的法阵光幕同高,全身覆盖着一层又一层黑青色的鳞片,头大如车斗,两侧双目猩红,不断吞吐蛇信间露出数颗足以撕碎一切的獠牙,犹如一尊复苏的远古妖王! 这便是茫茫十万大山中,巫族上万年传承的修行根本——饲灵! 在太平书院天书卷中,巫族饲灵之法并没有单独成为第八大体系,而是被归为兵家修行的一个分支,这也是导致巫族对于书院抱有极大成见的原因之一。之所以被归为兵家修行体系中,是因为两者之间有太多的共通之处。兵家修士炼化天地精粹,在气海丹田中培养兵丸、孕养本命神兵,而巫族饲灵也是如此——顾名思义,以自身血脉在体内饲养世间灵兽,作为伴生!二者在修行根本上殊途同归。与各大宗门饲养的灵宠不同,伴生灵兽是巫族修士修行的根本,与饲主灵魂相通,灵兽受伤则饲主受创,反之饲主死亡,伴生灵兽会一同消散。 此时彩昭召唤的,便是她自小便在气海内饲养的伴生灵兽——幽蟒! 幽蟒,哪怕是在妖物横行的十万大山中,也绝对是较为稀有的存在。传说此蟒是上古黑蛟一脉后裔,修为越高其身形越庞大,鳞甲极其坚固,寻常法宝难破。与此同时幽蟒拥有纳百毒本命神通,吸收世间剧毒植物,转化为剧毒吐息存入妖丹。平日里彩昭将毒物炼化后,只有三成进入体内孕养的千绝珠中,其余七成全部被幽蟒吸收殆尽。 幽蟒现身后,彩昭没有给公子凉之任何废话的机会,几乎在第一时间用神魂对巨蛇下大了攻击命令!幽蟒听命嘶鸣一声,铁链般粗壮的蛇尾一扫而下,重重砸落在凉之立身之处!整座芥子空间都在这一击之下颤抖起来,蛇尾落地之处乱世飞溅,出现了一条巨大的沟壑! 公子凉之运起道家缩地成寸的法术,一步跨越数丈宽,险而又险的避开这一击,幽蟒的一击,连体魄强大的武夫也不敢硬接,何况凉之的这具分身,是那身体最为“孱弱”的道家修士了。 避开第一击后,公子凉之故作后怕之姿,大大的喘了两口气,还使劲儿拍了拍自己胸口,痛心疾首的说道:“彩昭妹妹,你竟舍得让这般凶物打杀于我,实在令人寒心!也罢,妹妹乃巫族良才,注定惊为天人,自然是瞧不上我这世间凡夫俗子的,罢了罢了!” 紫衣彩昭自然不会再打理他的胡言乱语,反倒是幽蟒一击不中恼怒无比,朝天嘶吼一声,随即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吞下! 公子凉之再次运转身法再次堪堪避过,只不过身上法衣衣袖的一角被毒牙刮破,落下的布料瞬间被毒牙上的剧毒腐蚀,化为飞灰。 幽蟒不断地用巨大的身躯向凉之攻击,半空中的彩昭也同时施展毒雾法术进行阻挡,一时间场中乱石飞空,地动山摇! 但慢慢的彩昭发现,那个可恶的分身虽然每次躲避都险象环生,可并未有任何还击的动作。他看似慌乱,却如一只滑腻的泥鳅一般游刃有余。想到此处,彩昭知道这家伙是在戏耍她与幽蟒,毕竟对于巫族来说,唤出本命灵兽需要付出极大的消耗,尤其如幽蟒这般的庞然大物,更是需要庞大的灵力支持。 巫族与正统兵家修士修行之时,除了需要炼化灵兽灵兵成长所需的特殊材料外,平日吐纳积攒修为的具是天地灵气。天书中的七大修行体系,其中道家、兵家主修兵丸的“斗”之一脉、再加上妖兽修行的灵之一脉,都以灵气作为力量的源泉。 想到此处,彩昭不再犹豫,若是再这般拖下去,一旦自己与幽蟒灵力不济,就会平生变数。 “小雨!”她在神魂之中唤了巨蟒一声,不知为何如此庞大的灵蛇竟有如此可爱的称呼。神念想通的幽蟒立刻会议,不再追逐凉之分身,而是瞬间将巨大的头颅高高抬起,蛇腹之中传来一阵轰鸣!见巨蟒开始行动,彩昭心神一变,催动千绝珠,在身体周围相成一道紫色护罩。 “吼!!!”幽蟒突然一声怒吼,石塔般的头炉上血口大张,随即吐出一道磅礴的漆黑蛇息! 如瀑布般的蛇息笔直向下冲击,撞向地面的一瞬间化作滚滚黑烟,迅速在芥子空间内扩散开来!这便是幽蟒的本命吐息神通,吐出的黑色烟雾带有十分恐怖的毒性与腐蚀性,甚至可以污浊上等灵宝!地上乱石青砖遇到毒烟的刹那便被轻易溶解,戒子空间内复制的王府建筑也随之一一消融,甚至金色阵法与烟雾交接之处都传来阵阵灼烧的火光与响声!片刻之间,整座芥子空间化为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状若地狱! 超越八卷修为的幽蟒吐息,可以顷刻间将一座数十万人的凡人城镇化为灰烬!其中剧毒,哪怕是饲主彩昭,都需要用毒法神通才能抵挡!且身在毒物之中时间越久,毒性便越强,这封闭的芥子空间反倒成为了最佳的聚毒之地,任你凉之分身道法通玄法宝精湛,也绝不可能在这漫天黑雾中存活! 吐息过后,幽蟒也有些虚弱,为了确保杀死那个人族修士,它将妖丹中存储的毒息几乎一口吐尽,着实消耗巨大,空中彩昭的身躯也有些摇晃,显然也通过特殊的神魂联系,为巨蟒提供了大量灵力用以催化妖丹。 毒烟之中,传来凉之分身阵阵怒吼,且吼声的方向不断快速变幻,显然是想摆脱毒雾。但片刻之后,怒吼逐渐便成了惊恐的谩骂与诅咒,又逐渐化为断断续续的哀嚎,茶盏过后,再无生息。 “哼,没有看到你化为尸水的样子真是可惜。”神识中再也感受不到凉之分身的气息,彩昭满心嘲讽。她看了看护体毒罩外依旧漆黑一片的天地,随即以心神呼唤幽蟒归入气海。 没有回应,毒烟中的巨蟒竟没有半分回应。 彩昭心下一愣,又呼唤了一声,依旧没有回应。并且自己突然无法感应到幽蟒的位置,这对于神魂相连的巫族修士与其灵宠来说,如同白日撞鬼! 彩昭不知发生何事,心下慌乱,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眼前正逐渐变得漆黑一片!不是防护罩外面的天空昏黑,而是她在一瞬间失去了六识! 彩昭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玉床之上,四周看起来像是一个数丈方圆的修士洞府,没有太多陈设,一张八仙桌,几片蒲团,以及不远处墙上挂着的——一副牛骨面具! 在彩昭看清面具的瞬间,冷汗就将她的后背浸透! 恐惧!极度的恐惧蔓延至她全身!多年以来,她为铺子不知杀了多少人,从未有如此这般恐惧的时刻!那段原本被铺中前辈封印的、她人生中最为晦暗残忍的记忆,如潮水一般向她奔涌而来! 她不顾一切的想要挣扎起身,却发现双手双脚都被仙绳捆在床边,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 一阵咚咚咚的声音自洞府入口处传来,彩昭猛然转头! 她看到的,是一个面如老树、年过八旬的佝偻老者,顶着稀疏的白发,带着莫名笑容向她走来。他的手上拄着一枚银杖,与地面接触时,发出沉闷的响动—— “啊——!!!!!!!!!!!!!!!!!!!” 芥子空间内,彩昭漂浮在半空中,双目紧闭,双臂大张,一声声凄厉而又绝望的尖叫自她口中传来。 幽蟒在彩昭闭眼的那一刻便意识到事情不对,她作为灵宠居然无法联系到朝夕相处的饲主。她第一时间就准备回归气海唤醒彩昭,但身前黑雾中却骤然出现了一道顶天立地的青符,让她无法逾越半步! 尖叫一声比一声凄婉,随之一阵恐怖的波动,从彩昭腹部气海中传来! 巨蟒双眼之中露出绝望之色。 究竟是什么手段,能让她再次陷入曾经最可怕的梦魇!能在睡梦中,引动她自爆气海! 尖叫在某一刻戛然而止,但彩昭腹部的波动也达到顶峰。 引爆前的那一刻,她拥有了瞬间的清明,睁眼看向巨蟒,四目相对,尽是哀伤。 恐怖的灵力瞬间炸开!将芥子空间内漫天漆黑烟雾吹散!那卷巅峰修士自爆气海而亡时,其威力相当于九卷倾力一击! 饲主身死,灵宠无法独活。在随主人一同消散之时,幽蟒想起了她生命中看到的第一副画面:一双白嫩的小手,一个如花儿般的小女孩,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满是好奇。 彩昭身陨之处,一片黑影遁出,化为公子凉之的模样。只不过此时的他脸上,再没有玩世不恭的神情。 “今生大苦,愿得来世晴明。” 卷一 方圆 第二十一章 七罪陨 “大人,王府内依旧没有半点消息传出。对于金色阵法,阵蝶里的几位...没有头绪。”半跪在屋内阴影中的信使杨修有些艰难的回禀道,内心紧张至极,光是来到这座房间中,自己身后法袍就已经被冷汗浸透。 倒也不能怪他如此失态,因为坐在上首位,正在喝茶读书的人,乃是京城主院的律令史夏侯大人,除了那位神秘的院主外,山海圣朝蝴蝶院中实打实的二号人物,传闻平日最为冷酷无情,而自己只是晚舟城分院中一位不起眼的小小信使,在这犹如山岳般的顶头上司面前,如何能镇定自若?最后“没有头绪”四个字,杨修完全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深吸一口气,已经做好了承受律令史的怒火的准备。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律令史只是淡淡的回复了他“知道了”三个字,离去的时刻,杨修心中竟有些莫名的失落。 “呵,小家伙倒是个可用之才。”年轻信使离开后,夏侯连心中暗道。这小小的信使看似紧张,实则比谁都希望得到自己的点滴恩赐,在这座圣朝最大的情报机构里,最不怕的就是有野心的年轻人,就像当年的自己。 事实上,夏侯连对今夜的行动,根本没有半点在意。哪怕他一个时辰前曾经出现在王府周边,也不过是突如其来的兴致罢了。表面上兴师动众,请出铺子里的七个杀手杀入神王府中,实则这只不过是与对方更大交易中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前菜”罢了,当然也是铺子展现出的一丁点“诚意”。毕竟永安王府的供奉修行之地“石门小居”如今封楼不出。若这几人能成功对王府成一些损伤,顺带试探试探那个不明来历年轻人的虚实,是最好不过;反之若是失败,不过区区几个八九卷修士的性命,又能算的了什么? 十二卷大修士眼中,世间尽是蝼蚁。 更何况,那个自称“道童”的无知小儿,若能直接死在府中,那么夏侯连也算了结了一番小小的因果。毕竟对他来说,修为想要更进一步,那便要以身入劫,去追求那遥不可及的圣境。而入劫之前,因果少一分,劫障便少一分,何乐不为? “仙人落子,凡夫莫知。”夏侯连自语,却不知落子之人,是执子,亦或为人所执? 永安王府中,凉之本体对战道童。 按照常理,八卷与九卷武夫之间的武斗,几乎是一边倒的碾压之势。两者之间存在着一个大境界的差距,而这种差距带来的,是内体真气质的改变。 但此刻,道童却是越打越憋屈! “这小子吃仙丹长大的不成?”道童暗道,与凉之再次互拼一拳后,矮小的身躯坠落地面,稳住身形,飞速运转奇门血脉之力,驱散体内的那股横冲直撞的霸道真气。 世间绝大多数普通人,以及一些初入修行的新人,对于武者修行都有一些曲解。他们认为,一个人之所以选择修习最苦最难熬的武道,是因为他在其他例如道家兵家修行上没有任何天分。反过来换句话说,就是这些人认为武夫星宿,只要肯拼命、吃得了苦,就一定会有所成就,认为武道适合所有人。 也不能怪世人有这种想法,刨去修行者不谈,那些个所谓混迹江湖的人,就算没有系统的成为某一脉的修行之人,最不济也习得过几个真假把式,会些拳脚功夫,认为这便是入了武道。 事实上,武者修行,最重天赋。 那些只会拳脚把式的武者,充其量算是处于武夫修行中“脱胎”阶段的人,也就是打磨筋骨,增强体质罢了。真正衡量一个人是否踏入武道门槛的标准,是看其能否产生真气。哪怕如道童这般专修体内血液的武道奇门修者,所诞生的血脉之力,也算得上是真气的一种。说白了,以体魄为源,化后天驳杂为先天之气,循环至周天,这才是步入武道大门的关键。而能否诞生真气,除了高明的功法外,资质最为重要。所以世间茫茫多习武之人,真正入武道者,千里挑一。 再者,武夫修行有一种说法,叫做“拳开天地”。世间以武道起家的大家族大门派,几乎都有一条禁令:禁止门下弟子使用法宝兵器。顶尖武者都奉行“真源本气,拳先为意”这八个字,同时还有那“拳与意合,意与气合,合贯满盈,力破虚空。”的十六字真言。武夫认为人身拳脚既是神兵,兵器法宝皆外物,是修行的障碍。 其实武夫不多使用兵器还有另外一种原因。尽管宗师大能武者可一气八百里,一拳断山河,但对比道家、兵家、灵修使用的天地灵气,武夫真气有一个极大的问题——极难御物!道家修士对敌,往往可以隐匿身形,于数里外祭出法宝;兵家公认战力最强的剑修,更能御使飞剑,百里之外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而武夫使用兵器,大多只能以手持兵,辅以真气加持,反倒不如自身拳脚如意,得不偿失。 再次对拼数十招后,道童渐渐发现了一些倪端,对面这小子应对自己的攻势时,看起来颇为费力,但满身拳意竟然逐渐圆融起来。凉之原本那股霸道不羁的真气中,多了一丝沉着的气息,体外依旧杀气缭绕,想要侵扰道童的神志,但双目之中的猩红已经褪去,证明他对自身杀气的掌控力,有了极大突破。 “哼,生死之际居然还有练拳的心思。”道童心下更恼,自小他在龙虎山修行时,最恨的就是那些整日游山玩水修行破镜又极快的天才!那些在他们这般普通弟子看来难以逾越的境界鸿沟,在这些天生好命的家伙眼中,如同吃饭喝茶一样简单。今日去江边观水便有感悟,明日登高望月又得天地遗馈。他们这些日日艰辛苦修的人,却都逃不过个碌碌无为的结局! 吾向天而道,奈何道不公! 道童再次拔地而起,企图用自身境界高的优势进行压制!一旦凉之稍有松懈露出破绽,道童就不会再给他换气的机会!武者厮杀,一旦一方气息不能转换自如,离落败便不远了! 突兀的,道童飞掠至半空中的身形猛然一顿!孩童般的面容上双眼瞪圆,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就在方才,通过七罪之间特殊的联系,道童感受到他们七人之中,除了他与恶僧外的唯一九卷,兵家修士裘逸——死了!!! “怎么可能!!!”道童落地,面色阴沉无比,双眼中竟多了一丝恐惧的神色!裘逸的真实境界,只有他们几人知晓。九卷兵家修士,尤其是曾作为迟家核心弟子的裘逸,兵丸中的手段之多几乎难以想象,怎么都不应该败的如此之快!就算败了,也应该能保住性命!就算道童自己,也没有把握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他道消! 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个渔夫打扮的分身,到底是什么身份!尽管道童一眼看凉之的龙虎山三清术,但关于此术玄妙之处,唯有修炼之人才会知晓,他自然不明白区区一具分身为何能有超越本体的能力,茶盏时间击杀一位止路境的修士! 紧接着,一句极为虚弱的话语,带着无奈、不甘以及无边无际的恐惧,响彻在他识海中! “逃——快——快逃——!” 白面书生的声音回荡在他耳边,道童深吸一口凉气。书生临死之际,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告诉他的,竟是让他逃走!而在同一时刻,他与紫衣女子彩昭的那一丝心神联系,也被彻底折断! 七位恶贯满盈的铺中杀手,金夜只剩下道童与隐匿身形的蒙面女子二人! “啊啊啊啊啊!!!!!!!” 道童双目之中骤然一片血红,腾空而起仰天长啸,啸声如魔音,无比毒怨——“小辈,你该死——你该死——你该死啊啊啊啊!!!” 最顶尖的杀手组织“铺子”,是这世间真正的藏污纳垢之地。对于历代王朝、宗门、世家来说,铺子的存在就像是一颗蘸着剧毒外衣的蜜糖。人人都惧怕他的存在,但不能否认他们可以帮助做那许多见不得光的工作。 在人人为恶铺子中,想要存活下来并成为一名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只有两条路可选——拥有顶尖的实力,或结成同盟。对于像七罪之中,以道童为首的八九卷修士,在外看似风光无限,但在铺子内部,仅是堪堪有用武之地的底层修士罢了。在他们之上,比他们修为更高手段更残忍的杀手比比皆是!稍有不慎便可能沦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铺子中,修士所结同盟,很多时候比那些山上山下所谓义结金兰的“江湖兄弟”更为牢靠!兄弟之间很可能因为一件法宝便相互背叛,但铺子中的杀手同盟,则完全放心把背后交给对方!铺子绵延数千年的规矩之中,背叛同盟之人的下场,“死”都是最轻松的一种。 正因为这中同盟的关系,才让他们七人一步步走到今天,而如今七去其五,怎能让道童不怒! 凉之在场中,早已恢复了自己本身的英俊容貌。他眼神沉静,默默调戏体内真气,准备全力应对七罪中最强之人的猛烈攻击!方才与道童同一刻,他也从分身中了解到,芥子空间内的几名杀手全部殆亡。 这个结果对凉之来说没有任何惊喜,以那三位的能力,杀不掉才叫有问题。他此刻心中翻转不停的,除了眼前这一战外,还有即将到来的真正的大事! 前方道童长啸过后双目血红,运起血脉术法神通,脚下地面形成了一方巨大的血池!无比腥臭的血气不断蔓延开来,此血气之中含有剧量血毒,寻常人吸入半口即刻全身化为浓水,修行者就算有灵气真气护体,也不敢轻易沾惹半分! 道童双手翻转打入一道法诀,整座血池立刻犹如沸水般翻滚开来,在其中生成数个旋涡,旋即漩涡缓缓向上“生长”,展现出一尊尊无面无官、狼首人身,完全由血液凝化而出的“怪物”! “血脉养法,血气养术”,这便是道童当年得到的那半部奇门血经上的修行根本。而此时道童施展的术法,正是其中的最强绝技——唤魔血生池! 道童神念一动,第一头沐血而生的血魔向凉之猛扑而来,速度奇快无比,瞬间冲进他身前,一拳砸下! 凉之看出血魔力量巨大,也不硬拼。方才与道童对战,练拳归练拳,生死间的磨砺对修行与心境都有极大帮助。但此刻这血池血魔显然是道童杀手锏,若再托大就很可能阴沟里翻了船。凉之深吸一口气,体内周天转换,收起红色霸道真气,左右双掌胸前横叠,开臂画圆,体内黑白太极二色阴阳真气分别流入左右掌之间。随即右掌后缩,左掌向前横移,接住血魔直拳! “咚!!!”令人牙酸的撞击声响彻王府,凉之面色惊异,左手手掌之上传来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血魔一拳之威,竟比道童本身还要强! 他神情讶异却不慌乱,只见他左掌抵住血魔拳头,右掌前推握住血魔手臂,双掌之间黑白真气融合化为无色,血魔恐怖的力量被瞬间分散开来。接着他右手猛然收掌化拳,体内霸道真气瞬间升腾,双眼之中红光闪现,杀气外溢! “崩山——” 凉之一声爆喝,体内真气提升至极致,崩山一拳,轰至血魔腹部! 八卷武者全力一拳,配合霸道无比的真气功法,第一只血魔轰然碎裂开来!奇怪的是,碎裂开来的血魔并没有就此消散,而是化为无数细小的血滴,漂浮在空中! 凉之眉头一皱,内心警惕。方才一拳看似威力无比,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拳打在血魔身上就如同打进一团棉花之中,与其说血魔是被他打散的,倒不如说是在他出拳的瞬间自己解体的。这漫天的凝而不散血滴,定然是还有什么后手。 但他来不及思索,因为第二第三只血魔接踵而至! 凉之脚下生风,运起身法,体内太极真意犹如大江入海生生不息,两拳碎山重击,将血魔打碎,血滴依旧飘散在空中,数量渐多,形成一层薄雾。不等他落地调息,血池之中又有近十只巨力血魔诞生,其中一只头生双角,体形比之其它大了一倍不止! “这究竟是什么神通?竟能召唤如此多的魔物,每一只的力量不仅堪比道童本身,还能进化出更强的存在?”场边叶霄云眉头紧皱,抱剑不解道。因为自小在王府长大,又是王府明面上的护卫统领,叶霄云对于修行抱有近乎痴迷的态度。他一直认为自己境界不高,天赋不够,无法真正守护王府众人。但事实上,叶霄云自己并不知道,他的天赋在大宗门之中也是一等一的存在,境界不高的原因其实来自于叶家那本墨剑决。对于此事凉之是清楚的,不知为何从未告诉过他,这就导致肖云总是习惯吸收他人战斗中的一切来充实自己,哪怕是敌人,这般神通也让他心生佩服! “哼,只不过是那血经中的邪门功法罢了!”身后内院门前传来小和尚楼楼略带虚弱的声音,他方才使用玲珑塔,消耗太过巨大以至于昏了过去,被绿芽扶去府中休息。但心中始终放不下众人,意识恢复后略微调息,就立刻赶来前院。众人回身望去,见他除了面色有些苍白之外,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胖子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想要扶住楼楼,这两日小和尚的种种神通可是看的他两眼放光,今夜随手之间就将那头狐妖收走,差点让这位王府三少爷顶礼膜拜! 楼楼有些无奈的憋了一眼在身旁紧紧架住他的胖子,好像都不是怕他虚弱摔倒而是怕被人偷走一样,几次想要抽出胳膊都未能如愿,只好放任胖子将他“绑架”到众人身边。小郡主也跑过来,用小手拽住小和尚的另一只袖子。她不知为何,对楼楼有一种天生的亲近感。 楼楼笑着揉了揉花卷儿的脑袋,接着道:“这小屁孩儿假道士的血池,并非他他自己的神通幻化,想唤出如此能力的血池,修为怎么也得破了十卷才成。这池子应当是根据血经法门,以他毕生所杀修士凡人的精血炼化而成的。里边儿都是那些枉死之人的怨气,形成的血魔自然威力无比。”小和尚为肖云做解释,却掩饰不住神色中的嘲讽,明明看起来是个出家人,却摆着一副江湖大哥的模样。 “原来如此,但这数量好似源源不断,凉之他如何破解?”叶霄云点点头,再次问道,没有半点觉得询问一个比自己年纪小的修行者有什么羞耻,修行路上达者为先,人人皆可为他人师。 “自然有咯!”小和尚顺坐在台阶上,呼了一口气,将小郡主放在身旁:“这血魔除了力气大,其实没有什任何神智,纯粹是道童自身深念操控。但哪怕是九卷修士的神识,同时操控多个血魔也会无比吃力,魔物动作自然不会流畅,这点难度凉之应对起来还是很轻松的。只不过这血魔被打碎之后,停留在空中的血雾,或许才是真正的杀手锏,这才是让人担心的地方。” 众人目光回到场上,果不其然,数十只血魔全部被凉之打碎,那只凶恶的变异血魔也只是让他都废了一番手脚一番手脚。然而血池中的血魔好似无穷尽,十多只有一次奔涌而出,其中变异血魔赫然有三头! 哪怕是以凉之的心性,都有些无名火起,看来不解决施法的道童,就要面对这无止境的强大进攻。道理虽简单,实现起来却没那么容易,道童在维持施法的过程中虽然不能亲自战斗,但他的周身环绕着四只血魔作为护法,再加上血池化生的魔物源源不断,光是应付起来就颇为吃力,更别说打断施法之人。 心下如此,动作毫不犹豫,想要打破现状,就要以最短的时间除掉眼前血魔!凉之轻呼一口气,体内真气迅速收敛,磅礴的灵气自丹田内流淌而出,瞬间满溢全身经脉。随即右手一抹,自芥子中取出一只巴掌大的青色葫芦,葫芦全身流光溢彩,显然不是凡物。凉之举起葫芦到嘴边,仰头满引一大口,体内灵力瞬间暴涨,一股强大的波动自他身上传来,看声势已经丝毫不弱于道童的九卷修为。 “朱未九雀,盗目取炎,宿星火德,大日烹天——” 凉之口中念咒,双手身前印诀,澎湃的灵力涌入王府上空,形成一片遮蔽前院的巨大灵力旋涡,其内传来阵阵令人窒息的灼热气息。伴随凉之左手猛然挥下,灵力漩涡之中,一颗颗巨大的火球自天而降,如流星灭世! 整座王府前院瞬间成为一片火海,血魔不断被火球砸中消融,血池周遭被如同天威的火焰逐渐吞噬,一股股青烟升起,伴随着无比浓重的血腥气。仅仅八卷修为的凉之,居然能连翻战斗之后,继续使出如此惊人的道们火法! 有时候,道家法术与炼家法术看似十分相近,但生成术法的方式却完全不同。例如同样的操控火焰之术,两大修行体系的施法根本完全不一样。世间五行“金木水火土”是构成天地万物的根本,五行之气是构成五行的根本,天地灵气则是运转五行的唯一养料。道家修行吸收天地灵力,炼家吸纳五行之气,所以在释放火焰相关的术法时,道家修士是通过操控灵气去牵引天地间的火行之气,从而产生火焰神通,炼家修士则恰好相反,两者之间看似大同小异,实则大不一样。 道家、兵家以及世间妖灵主修饿灵脉,此三大修行体系皆为吸收天地灵气为己用。因为灵气并不带有任何属性,所以只要掌握了牵引天地间五行之气的法门,就可以使用出水卷火焚的各行强力神通,这便是道术的本质,无论前边万化,都离不开的核心。但炼家修士则无法做到任意使用五行神通,他们只能使用自己拥有本命行气神通。 但掌握五行的本源力量,显然会让炼家修行对某一行的术法操控更加敏锐精准,相比于呼风唤雨的道家神仙,他们更适合做诸如炼器炼丹这般极为精细的工作。至于术法之中常见的风雨雷电,都是五行之间的结合、调整与阴阳变换罢了。 或许年轻修士会问,如此说来若天赋卓越之辈,同时修行炼道两脉,那使出的术法威力岂不是更大?其实不然,太平书院在天书十二卷中,专门提醒炼家修士,不得与道、兵两脉同修。理由很简单——若一位专注火行的炼家炼器师,再去修行道家功法,气海丹田之中同时存在火行之气与大量精纯灵气,那么稍有不慎,行灵相互结合,结局便是自焚而亡。这并非书院危言耸听主观臆断,历史上诸多天骄付出的惨痛代价,比比皆是。 数个呼吸后,凉之术法结束,空中旋涡与火球消散。一同消失的,还有数十只血魔以及道童脚下那片血池,恐怖的火球将王府前院破碎青砖彻底燃成飞灰。凉之不想继续拖延,算着时刻已近亥时,今夜还有太多事要做,无暇于此消磨太多时间,他飞身向前,准备以最快的速度结束这场战斗。 然而被术法毁掉血池的道童,一时间竟没有任何动作,眼看凉之飞掠而来,他突然微微抬头,一脸邪笑。 “不对!!!” 道童抬头的一瞬间,凉之心中莫名一阵心血来潮,警兆大生!一股极其危险的感觉瞬间涌入心头直达全身,让他汗毛竖立!眼角余光中,原本血魔解体时逸散在空气中,应该早已被漫天火球蒸发殆尽的血滴,居然有如尘埃半大小的一颗飘散在他身侧! 场外,小和尚陡然起身,双目之中金光绽放!双眼神通所见,整座王府前院,无数“消散”的血滴瞬间向汇聚而来,眨眼间凉之身形就被浓浓的血雾笼罩! 场中,道童左手前伸,猛然握拳。 “血爆——” 凉之周身血雾轰然爆开,接近十卷修士一击的恐怖神通,惊天动地! 场边小郡主一声尖叫,胖子双目惊骇,叶肖云则是瞬间拔剑去救。谁都没想到道童方才所有血魔神通与法术皆是障眼法,那不起眼的血雾才是术法的真正杀招,相当于十卷修为的神通,就算强如凉之,不死也会重伤! 叶肖云的动作被黎老拦了下来。小和尚回身,朝着角落大树下感受到凉之危险,满脸青筋毕露,想要强行从悟道中醒来的小白体内打入一道佛门静心咒,阻止他浪费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叶肖云不解的看向黎老,但他老人家却没有解释,只是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场中,凉之身影倒飞而出,法袍袖臂碎烂,双手双臂受伤颇重,几乎深可见骨!方才大意之下,竟未能提前探得分散藏匿与空中的血滴。在如此突然又近距离的血爆之下,凉之唯一能做的,就是凭借本能强行运转太极真意,以双手硬接血爆术的攻击,尽量分散多余冲击保证内府不被正面击中。但强大的神通依旧使得凉之五脏六腑震荡不已,强行咽下一口精血,调整身形落地。 但是,道童的攻击没有随之停止,或者说铺中杀手团体七罪的攻击还没有停止! 今夜的杀手七人,恶僧被小白一拳轰杀,狐妖被小和尚收入玲珑塔中,裘逸、白面书生以及紫衣彩昭分别被凉之三清术召唤的三具分身斩杀。但七罪之中,除却道童外,还有最后一人! 就在凉之将要落地的一瞬间,一道黑影浮现在他身边,好似月光下突然展现出凉之的影子!七罪之中,受伤后始终隐匿在虚空中的蒙面女子,不知为何没有被黎老的芥子神通隔开,也没有被漫天火球砸中,而是找到了此时凉之重伤的绝佳时刻,发动致命一击! 蒙面女子现身之时几乎是贴在凉之身边,两人相距不足一尺,女子手中黑色匕首寒光乍现,向凉之颈处刺来。趁你病要你命,如此精准的时机把握,如此消无声,息蒙面女子绝对是一名天生的刺客!而远处,道童在同一时刻拔地而起,誓不给凉之任何喘息! 第二次危急关头,凉之反倒平静许多。蒙面女子受伤遁入虚空后,他就一直在防备,女子的神通异常特殊,神识难以察觉。所以对于现身的必杀一击,凉之早有预料,他眼神微动,向蒙面女子传过一道神念—— “呵呵。你若不出来,找你还有些麻烦,既然主动现身,那便留下吧。” 女子听到神念中的话语,一瞬间本能察觉到危险,就要翻身后退重新遁入虚空。但转念心道如此绝佳机会怎能放过,这小子受道童最强一击,此刻定是强弩之末,虚张声势罢了!想到此,她手中匕首速度不降反增,要让今夜大敌魂归西天! 一切都在电光石火间发生,凉之双脚落地后,蒙面女子匕首也已经贴近他的脖颈,匕首上寒冷刺骨的真气有如毒蛇。只见凉之双目微眯,无声念动口诀—— 自他体内,传来“铮”的一声,极其细小的响动。 声音传出的刹那,蒙面女子双目之中瞳孔骤缩,头皮炸裂!一瞬间放弃了所有要杀死凉之的想法,此刻她只想拼逃走!拼命逃走!逃出这个男人身边,如果今夜能或者,再也不来招惹他半分! “该死的!该死!”蒙面女子念头中疯狂咒骂:“他究竟是什么人!他不是武道双修吗?为什么——为什么还有——” 女子充满恐惧的念头戛然而止,自她背后心口处,一枚淡紫色巴掌大小的飞剑,一穿而过。 “剑——修——”这是蒙面女子闭目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凉之负手而立,等待道童近身,虽满身血污,眼神却明亮之极。自他身上,传出一股好似可以斩断天际的锋锐气息! 道童见到蒙面女子瞬间身死,反倒停下身形不再前进,与凉之面对而立,外表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我们这个联盟,连进入时间最短的那头小狐狸,也已经有十个年头了。”道童不再进攻,反倒是有些感慨的同他说起话来:“我们这些人,平日里各有喜好,各自为恶。虽不像佛家信那轮回因果,但都明白,自己定然是被天道遗弃的那批人。”道童语气里,竟然带着些许释然。 “但是,像你这般的天之骄子,是绝对想不到铺子中是个什么光景的。若不是我们七人相互扶持,我们也许早就成为某棵灵草下的肥料了。今夜只剩我一人,继续打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到现在,贫道都猜不透你的真正跟脚,又何曾能料到你竟然还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兵家剑修。” 凉之眉头微皱,有些不明白道童这番话的含义。 “今夜之事,贫道并不恨你,杀手杀人与被杀之间,只差个“技不如人”四个字罢了。我只恨幕后那些个手眼通天的下棋人之人。”随即道童有些莫名的看向凉之,笑着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或许将来的某一天,贫道会送你一份大礼也说不定。”话音刚落,道童身躯微微一震,自散元神,砰的一声化为一团血雾,消散在天地间。 一场突如其来的王府夜袭,就此结束。 杨修今夜深刻体悟到了什么是风水轮流转。他今年年方十九,修行天赋一般,只不过靠着自己在晚舟城土生土长,再加上父亲辞世之前,在蝴蝶院当差的关系,自母亲在他十五岁那年同样离世后,就被晚舟蝴蝶分院收入其中,成为一名小小的信蝶,负责传递消息。当然,如今十九岁的他修为才刚刚破入五卷,在院子里的确属于资质平平那一类,并不受人待见。 但他的人生,似乎就要在今夜改变了。 今夜他所属的晚舟信蝶分属,负责探查永安王府的动静,随后众人因为惧怕律令史夏侯连神威,都不敢前去当面向他禀告,最终那位一直看自己不顺眼的上司使,派他去完成这个极其“危险”的任物。杨修当时看似不满,事实上却是心花怒放,他打小到现在都生活在这晚舟城中。尽管是南方第一大城,但他一直向往着能有机会去京城看看,或者在蝴蝶院中,更进一步。 如果没有他向律令史亲自禀告这件事,或许这个愿望,终其一生都无法完成,面见律令史的过程尽管紧张,但他还是兴奋于自己见到了真正的大人物。所谓天道无常,机会往往就给予那些不怕死的人。就在他今夜当差完毕交接之时,已经有些肥腻的上司使突然把他叫住,满脸堆笑,不仅给他了一瓶数十年珍藏的好酒,还有一只极为珍贵的百年灵芝!这灵芝对于他来说,只要服用得当,不仅能完全稳固五卷武者修为,还能将他的血肉资质拔高一层,是真正的大礼! 就在杨修莫名其妙的时候,上司使告诉他,律令史看上了他的修行“资质”与头脑,已经派下属的一位大司使通知与他,这两日晚舟城事毕,就让杨修加入京城院内编制,随他们入京当值。 杨修听闻此语,先是一愣,随即看上司使眼中并无戏谑之意,一瞬间竟然差些笑出声来!好在自己掌控力极好,所以与上司使一番虚情假意的恭维客套之后,带着酒水与灵芝离去,只觉扬眉吐气,从此青云大道,大好前途! 想到此处,他内心一阵火热,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自己的的青梅竹马琳儿。琳儿与他一样,父母离世的早,如今在城中数一数二的胭脂店当工。二人打小一块长大,如今虽未正儿八经结为夫妻,却早已有了夫妻之实,每逢不当班的时刻,他就会去琳儿家中浓情蜜意一翻。此刻心情大好,又想到琳儿那纤细的腰身与楚楚可怜的眼眸,不禁有些口干舌燥,加快了脚步。 琳儿家住在南城的一条巷子中。她所在那那座胭脂店,不仅在凡人之中好评如潮,就连山上修行的女修都颇为喜爱,所以为了维持店铺,她并未与其他凡人一道进入慕容家小世界中。南城中的晚舟百姓,大多并不富足,但也不至于贫寒潦倒。毕竟是江南第一大城,又是永安王府所在之地,对于这南城不太富足之地,官府依然多有资助与管理,生活倒也安逸。当然了,对于杨修而言,如今城中百万修士,也因此几乎无人借宿在南城,倒也是一件好事。 穿过南城老槐街,又向前走了两个巷子口,在第三个巷子右拐便是琳儿家了。平常这个时候,她应当已经梳洗完毕,只等自己回去吃上一桌热乎乎的饭菜,然后享受一番人生云雨。 夜色浓浓,满心欢喜的杨修推开院门。 他心中咯噔一声。 没有迎接他的暖暖灯光,没有可口饭菜的香气,也没有那个玲珑剔透的人儿;只有淡淡的血腥,散落在地面上沾满血的衣衫,以及一双猩红的眼睛。 半个时辰后,杨修推开房门,舔了舔嘴角。 卷一 方圆 第二十二章 肉肆 三月十四,晚舟城夜色正酣,明月渐圆。 明日,罗兰楼七星天灯拍卖会正式开始,这场足以影响大陆格局的盛会,注定被书院记入史册。但又或许,这场盛会,仅仅是另一件大事的陪衬。 今夜,晚舟城中百万修士,有太多的秘密,而王府内的战斗,消无声息,不会被世人知晓。 一切,不过刚刚开始。 南城泗坊街,对于庞然大物的晚舟城来说,只是一条不起眼的商街,但对于南城东侧的上千户百姓来说,却是每日生计的来源。每日清晨,街道两旁密密麻麻的店铺以及路边商贩便会开门营业,直至日落才依次关门。南城百姓多不富足,所以这些商铺卖的也只是寻常生活所食所用,并无多少华贵之物。 泗坊街上有一座肉铺,店面不大,却是这条街中唯一的卖肉铺子。店铺自己不曾起名,门头也没有任何牌匾,但常来常往的百姓给肉铺起了一个有趣的名字——半斤。 之所以有这样的称呼,是因为肉铺的一条奇怪规矩——任何人,一日之内,最多只能在铺子里买半斤肉,多一两都不卖。此规矩一出,最开始还有许多人不满,几年之后也就慢慢开始接受,除了铺中卖的肉品质高价格便宜外,其实南城百姓,一日最多也只买得起半斤。 肉铺不仅规矩奇怪,卖肉之人也颇为神异,是一位骨瘦嶙峋、身材矮小的瞎眼老头,带着一位庞大壮硕的年轻徒弟。老头约莫已有六旬年岁,佝偻着身躯,尽管双目失明,一手刀工竟是出神入化,切肉时随手一抹,说半斤便是半斤,二两绝不少一钱,如此神技,自然受街坊欢迎。只不过,师徒二人好似全都不善言谈。尤其是徒弟,人高马大的,但是脑袋好像不太灵光,别人与他说什么他就做什么,除此之外基本都是嘿嘿傻乐。 如今,城中绝大多数百姓都已进入慕容家小世界中暂住,泗坊街自然也空无一人。 但今夜,肉铺门前,突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若此处有周遭百姓,哪怕天黑,也可以凭借月色轮廓认出这个壮硕的身躯,正是那瞎眼老头的徒弟——墩子。只不过如今他神色中并无半点痴傻,快步走入肉铺内,并指如剑向地面打入一道法诀,一道漆黑漩涡生成,随即深吸口气,踏步向前,消失不见。 极远处的一座塔楼顶端,风流倜傥的公子柳玉哲凭栏而立,手持酒壶不断痛饮。在他身旁,是花楼魁首李楚依,以及在身后窃窃私语的花希花语两姐妹。柳大公子以秘术查探到进入肉铺的身影时,不禁哑然一笑,转身对身边国色天色的三位女子,说了句云里雾里的话:“竟是这铺子,果然是这铺子!” 消失不见的肉铺学徒,通过瞬阵,蓦然出现在一座巨大的地下宫殿中。两侧早有侍女恭候,将他引入一间侧室之中,换掉占满肉腥味儿的粗布衫,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华贵的黑色长袍。 “少主。”门外一名黑衣蒙面侍卫单膝跪地,“两位修罗大人已经到了,正在主殿等候。” “知道了。”被称为少主的“墩子”淡淡的应了一声,在婢女的陪同下走了出来,整个人的气质浑然一变,霸道无比锋芒毕露。 地下宫殿的规模极其庞大,由侧室去往主殿的通道竟有半里之遥。墙壁两侧的用作照明的油灯内没有火焰,而是一颗颗硕大的东海蓝蛟夜明珠,此珠极为珍贵,就连东海神宫每年也只能收到数十颗作为贡品,而在这半里长的通道内,数目过百。 半炷香过后,眼前赫然出现一座数丈高的的漆黑玄铁门,门上挂着一幅牌匾,匾中题字龙飞凤舞、苍劲有力,字里行间透出无穷无尽的巨大杀意,摄魂夺魄,不敢久视! 若有各大宗门长老或宗主在此,看到牌匾后定会惊呼不止!因为这处地宫,赫然是大陆第一杀手组织“铺子”的五大肆之一——中州肉肆! 要说起“铺子”的诞生,大概要追溯到万年前。近万年的时光中,整座天下王朝、宗门、世家不断更替、变迁,但铺子的传承一直连绵不断。传闻中,铺子的最高权利机构,被称为“一铺五肆”。 “一铺”——定渊大铺,是杀手组织的最高权力机关,也是每一任铺主所在之处,掌管全天下铺子组织与杀手的运作。万年来,整座天下除了历代铺主与长老团之外,没有任何人得以知晓大铺的位置。换句话说,任何知晓位置的人,都已经消失了。 除了神秘莫测的大铺外,还有五家分部于天下各处的“肆”—分别是位于北方草原的“北广酒肆”、巫族十万大山中的“南冥菜肆”、西方茫茫妖域的“西昌果肆”、东海某座岛屿上的“东临鱼肆”以及山海圣朝境内的“中都肉肆”,处于五大“肆”之后的,便是众多杀手所在,分散于天下的数千家“分号”。 “一铺五肆号千商”,这便是天下最大杀手组织“铺子”的权力分布,其中一铺五肆的位置,被作为整个组织中的最大机密,除却当代铺主以及少数不问世事的长老、各肆肆主外,没有任何人知晓。而这位平日里被称为“墩子”的年轻人,便是五大肆之一,位于山海圣朝内“中都肉肆”的肆主,更是当代铺主的小儿子——薛祈。 来到漆黑玄铁们前,侍卫与侍女自觉退下身去,薛祈独自踏上台阶,手掌一抹翻出一枚巴掌大小的黑色令牌,令牌正面刻有一只面目狰狞的地域鬼像,背面以古篆雕刻一枚“肆”字。令牌乃是各肆肆主的专属,其内玄妙众多,绝无造假的可能。 薛祈将令牌放置于玄铁门正中,松手后令牌居然悬浮在半空中,这时门上赫然显化出一头饿鬼巨口,一口将令牌整个吸了进去,数个呼吸后,玄铁门缓缓打开,“中都肉肆”展现在他眼前。 肉肆实际上,是一间空间广阔的的地宫正殿,殿堂成圆形,四周被石墙完全包裹,不透半分光亮。石壁之上,密密麻麻篆刻着众多法阵络纹,殿内并无一根石柱,是故异常宽广。数十盏琉璃长明灯悬挂于石壁之上,在阵法的加持下散发出淡蓝色的光芒。 面对正门最远处,有一片十三级台阶的高台,高台之上是一张玄黑色王座,王座样式古朴诡异,好似用人骨堆砌而成。台阶之下,六张略小的黑色宝座分裂两旁,左三右三对称摆放;再往前,靠近玄铁门的地方,是一张巨大的木质圆桌,四周分列十二张方椅,看其摆放,恰与十二地支相互对应。 这座大殿显然是某种议事之所。 薛祈进入店内,圆桌边两名分别落座于“亥”“申”位的身影肃然起身,向他抱拳拜见。薛祈摆摆手,示意他们落座,自己则继续向前,在靠近台阶下的六张宝座前停步,抖抖法袍,在左手边第二张宝座上正襟危坐,随即看向不远处俯首而立的瞎眼老头、也就是自己名义上的肉铺“师傅”,微微点头。 瞎眼老者好似“看”到了薛祈示意,向头顶上方打入一道灵力,大殿上方阵法一阵变动,十余条蓝色光柱陡然从天而降,落于众多座椅上。紧接着,光芒逐渐消散,大殿内无人座椅之上,各有一道道虚影占据。 这些身影看不清面容,甚至连身形也瞧不真切,各自安坐,没有半分响动。再次等待数个呼吸后,台阶上方王座之上,有一道黑影骤然降临,同样看不清面容,但所有座位上的身影却同时起身参拜—— “拜见铺主!” 今日,中都肉肆大殿中,世间最大杀手组织“铺子”,铺主、掌律、五大肆肆主,以及铺中十二修罗,皆分魂投影,共同议事。 “免了。”王座上的声音中正平和,无悲无喜,淡淡开口。 “谢铺主——”众人再唱一声,尽皆坐下,唯有阶梯下左手边第一张宝座上的身影,对着铺主再次行礼后,踏上三级阶梯,转身面对众人。按照座次排席,他乃当今铺中掌律,是铺主之下实打实的二号人物,掌管监察各地铺号运作与生杀大权。作为最大的杀手组织,铺中还有众多权柄人物,但今日所议之事,无需他们出面。所以此番自然由掌律主持。 “开始议事。”掌律开口说道,声音温润棉厚,就好像他并非铺子中的二把手,而是一位宠辱不惊的书院君子。 “墩儿。”掌律微微转头,虽然看不清面容,但视线的确望向薛祈。掌律开口之时并未称呼其全名,而是在他父亲、也就是王座上的铺主当面直呼乳名,二人关系定然十分亲近。 掌律见薛祈起身俯首,微微点头,接着说道:“你作为中都肆主,安排此次议事,可是为了晚舟之事?” “回叔父,铺主,正是如此。”薛祈躬身回应,大殿议事,掌律先称呼自己乳名,他自然可以用叔父作为回应,但对于安坐于王座上并未开口的铺主,自己万不可随意使用“父亲”二字。 “嗯。”掌律应了一声,“此事我等皆有耳闻,据说京城院子那边,此次为了除掉永安王府千金,许了极重的价格,你来具体说说。” “一枚破妄丹。”薛祈淡然低眉回应。 但下方圆桌上的众位修罗听到这短短五个字后,突然犹如沸水般哗然起来。 “哈!”一声尖刻的冷笑,压过了满场私语,笑声来自薛祈对面,排位第三宝座上的身影,外形轮廓好似极其瘦弱。这道身影起身,向王座处有些随意的拜了一计,接着开口,尖细的嗓音好似宫中太监,带着浓浓的嘲讽之意:“我说小少爷。您呐,虽然接管这中都肉铺不过数年光景,个中成绩确是不菲,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有目共睹。但是吧,若论与朝廷、以及那座藏蜂纳蝶儿的院子打交道,大体上还是欠些火候,不如我们这些半截儿身子入土的老头子有经验。” “那座院子平日里恨不得将我等一个个抽筋拔骨,再用魂魄点上几年青灯,如今为了区区一个郡主,能出价一枚破妄丹?小少爷怕不是有些白日做梦吧?”说话此人,乃是南方菜肆肆主,别看一口一个小少爷喊着,话语之中可并无半点尊重之意。 “非也非也,南肆主此言差矣。”薛祈右手边的王座上的身影当即起身起身,身形轮廓显得异常臃肿,声音语气中带着些许商人的狡诈之感。 “少主管辖的中都肉肆是什么地方?是堂堂当今山海圣朝境界。我等作为杀手,若说与各大宗门、世家、书院、朝廷以及那座院子相互周旋最为困难的,那就是少爷了。南肆主怎能说少爷欠缺了火候?我东临鱼肆第一个不答应!”说话之人乃是掌管东海之上铺子杀手的东临鱼肆肆主。 薛祈有些似笑非笑的憋了眼东临鱼肆肆主慷慨激昂的分魂投影,他可没有傻到相信这个老家伙是真心为自己说话,反而心中暗嘲,几年不见这些老不死的,一个个演技越来越出神入化了。想当年中都肉肆肆主坐化,各大肆主明争暗斗,都想分一杯羹。但薛祈却以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凭借诸多手段,成为肉肆掌舵人,自然而然的瓦解了诸位王座的野心。所以这些年,几个老家伙明里暗里给他使了不少绊子,又怎会替他说情?要知道在铺子的万年传承中,一向只论手段不论出身,所以铺主少子这重身份,威慑一下寻常杀手尚可,对于大殿之中这些人,可起不到半分作用。 果不其然,鱼肆肆主话锋一转:“不过,少主,容老夫多说两句。今日出现在大殿中的诸位,不仅铺主、掌律以及我们几位老家伙,就连下方这十二位修罗都一清二楚那破妄丹为何物。那可是能让入劫修士,破劫概率增加一成的绝世圣丹!这枚丹药一旦生效,往小了说,能让铺中某位避世不出的入劫大能突破一层劫障,修为更上一层楼不说,更是凭空多出数百年寿命;若是往大了说,那便是一丝通圣的希望!所以如此重要的交易,您想要我等相助,先不说院子那处是否为真,少爷您这边,是不是有些口说无凭?” 鱼肆肆主所说有理有据,哪怕铺主都挑不出任何问题。铺子万年来的规矩,不论是完成杀人任务还是谈判交易,都要有十分明确的证据,向来不可能听从一家之言便做决断。 薛祈早就料到他们这些反应,一枚破妄单,足够让这些老家伙全神贯注了。他微微一笑,语不惊人死不休:“证据便是,这枚破妄丹,如今就在我手中。” 此话一出,不仅十二修罗中传出惊呼,就连台阶上王座之中的铺主虚影,都略微抬头。 薛祈不管众人骚动,接着说道:“此丹的确在我手中,只不过盛装丹药的,是一只九阙天封匣。” 天封匣,乃是诸子百家中以机关术著称的墨家炼器师创造的灵宝。此匣有三种档次,品质最低的天封匣为三阙,相当于中品灵宝;六阙为即为上品灵宝,九阙既是极品。当然传说中甚至有一只仙气级别的宝匣,只不过无人见过罢了。 此匣惟一的作用,便是盛装其他宝物,但又并非如此简单。每只匣子装物之后,便会产生一道符印,称之为符锁。使用者需要在符锁之上,以神魂立下可以开启匣子的条件,只有满足此条件,使用者再次以神魂开启符锁,宝匣才能顺利打开。否则,任何企图强行开匣的行为,都会让匣中宝物毁灭。因为此种特质,又其数量稀少,所以天封匣一般都被作为修士间交易珍贵物品的保障之物。 薛祈说话间,子芥子中拿出一枚巴掌大小的方形小匣放在左手掌心。小匣通体墨色,光洁如玉,乍一看根本就像一块方形的黑色石头,无法窥见里面所藏之物。随即薛祈右手在匣子上轻轻一抹,空中出现一道光幕,显示出一枚如翡翠般的墨绿色丹药,以及一张淡黄色的古朴符箓。 此次会面,是由薛祈发起,所以铺主、掌律、肆主,修罗皆以分魂通过特殊阵法降临,是故感应之下,匣中那枚丹药正是极品圣药破妄丹,符锁上的要求也一清二楚:杀死永安王府郡主后,薛祈与蝴蝶院律令使夏侯连,以神魂共同施法,方可开启宝匣。 有此物作证,两位故意刁难的肆主同时悻悻然,不再言语分别落座。但此时右手边排名第二的西昌果肆肆主起身,不似上俩位骄横跋扈,而是略微向薛祈点头致意,方才开口:“看来朝廷此举不似假意,但少东家,我想诸位还剩最大的一个疑问——仅仅是刺杀一位永安王府的郡主罢了,不知为何让我等这般兴师动众前来?要知道根据铺中消息,王爷此时正在入京的路上,是故石门小居的王府供奉全部自封居楼不得出,就连这七星天灯盛会,都只能靠朝廷自己维持城内百万修士的秩序。以少东家下属圣朝内分布的杀手,杀个郡主应当绰绰有余才是。” 薛祈向果肆肆主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此番疑惑,这位掌管西方妖域杀手的肆主,多年之中一直扮演老好人的角色,从不在铺中主动争夺什么。当然了,如果这样就认为掌管一肆肆主是“好人”的话,那真是愚蠢至极,薛祈只不过是给予对方足够的尊重罢了,毕竟内部树敌过多并非好事。他没有立刻回答西昌肆主疑问,而是看向自家管家那位瞎眼老人,后者会意,打出一道法诀,立刻就有一道透明阵法,将铺主、掌律、五位肆主与其余十二位修罗之间相隔开。而圆桌边的修罗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他们都清楚,此举意味着接下来商议之事,他们根本无权得知,一切听令即可。 茶盏时间过后,阵法打开,露出铺子高层的身影,气氛沉着,人人正经端坐,似乎在这短短时间内,发生了某些大事。沉默片刻后,王座右侧排位第一之人帅先开口,声音竟是女子!这位北广酒肆女肆主,看向圆桌之上离王座最近、排位子时的修罗身影开口命令,声音清脆,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赤炎,你即刻动身,以铺中阵法赶路,不计消耗,务必在明日午时之前到达晚州城,随后一切听从少主调派!” 命令过后,下首修罗“赤炎”立刻躬身领命,再次向铺主方向拜了一记后,分魂消散。随后西方果肆肆主同样命令位于“戌”位的修罗前去协助,令人想不到的是,这时站在台阶处主持议事的铺中掌律,竟然转身向铺主一拜,:“那么老朽也即刻动身,前去为少主把关。” 一时间,没有获得命令的修罗心中震撼,不断猜想晚舟城内究竟是何大事,不仅能让十二修罗中实力最强的“赤炎”亲自出马,甚至铺中掌律都要亲身前去! “准。”铺主淡淡回应,而后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自己儿子,轻轻挥手,众人分魂瞬间消散,隶属于中都肉肆的两位修罗,也起同时身离去,大殿之中,只剩薛祈与瞎眼老者。 “少爷。”瞎眼老者开口,声音沧桑无比,“恭喜少爷。看来此事,已经成了一半。” “呵,是福是祸还未预料,尽人事罢了。”薛祈一声冷笑,旋即好像想起了什么,再次开口:“今夜派入王府的那几人如何了?” “七人命灯,皆碎。”老者淡然回应,好似死去之人并非铺中杀手,而是其他不相干之人。 “本就是无所谓的蝼蚁马前卒,交给院子里那条老狗,作为一道顺水人情自无不可。不过这样看来,王府当是有些后手的。”薛祈说道。 瞎眼老者呵呵一笑,“毕竟是一位神王王府,得幸石门小居自封,否则如今是否接下此事,少爷还需仔细斟酌。” “哼。狗咬狗而已,山海圣朝这些人啊,每日都被那些所谓的条条框框束缚,到最后的下场,不过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薛祈嘲弄道,“你也下去准备吧,事情到了关键处,小居也不可能一直封闭,如何对付里面的那几位,才是重重之重。还有,王府里那名年轻书生的身份也要继续探查,不怕一万,就怕在他身上有某家宗门的谋划,到时候我等阴沟里翻了船,得不偿失。” “是,少爷。”瞎眼老者转身离去,留薛祈独自一人。他把玩着手中极品九阙宝匣,低头看向地面,满面兴奋。 “好一头畜生!” 卷一 方圆 第二十三章 月落晚舟(其一) 历史上,自大陆第二大商会家族慕容家崛起以来,罗兰楼七星天灯拍卖会,数千年来只举办过五次。第五次,便是由自古以来慕容家唯一一位外姓家主刘月月,于十五年前初登家主之位时举办,当时的地点,乃是圣朝国都——京城。 如今位于江南第一大城晚舟,仅仅相隔十五载,第六次七星天灯拍卖会,便以一种难以预料的方式突然宣布。 这也正是此次盛会如此让人疯狂的原因。 慕容世家,作为掌握世间最大拍卖体系的超级商贾家族,任何一场拍卖都会受到众多修行追捧。罗兰楼点灯,已经成为一种专属于慕容家的拍卖预告。按照点灯数量,拍卖会的级别共分四重——一星青灯会,三星燃灯会,五星花灯会以及规模最大的七星天灯会。其中一星青灯会最为普通,各地罗兰都都会不定期举行;三星燃灯会只有较大城池才会每年举办一次;五星花灯会,几乎算得上是最顶级的拍卖之一,在刘月月成为家主之前,五星盛会往往数十年才能举办一次。 而十五年之内,连续举办两届七星天灯会,在慕容家族历史上绝无仅有。因为拍卖的星数并非家主随意制定,而是根据所拍宝物而定。七星天灯会之中,必须含有数量足够多、足够稀有的至宝或珍奇待拍。就如同十五年前京城那场盛会的大轴之物,竟然是半盏圣兵的本源之力,最终落入圣朝廷手中。 京城那场拍卖会,事实上距离史上第四次天灯会,已经超过四百年的光阴,以至于大多数世间宗门世家都仅仅抱着观礼的态度派遣门人前往,更多的则是想见识一下慕容家第一位外姓家主。只不过,当这些门人真正见识到所拍宝物后,不知有多少未能提前做足准备的宗主暴跳如雷,多少家主悔青了肠子!眼看着大把宝物落入他人囊肿,悲愤欲绝。所以当三月初七两名慕容家大帐房先生点燃七星天灯后,整座天下再次沸腾了!尤其对于大门大派来说,天灯会获得的任何一件宝物,都会让宗门获益无穷! 月明高悬,如今已是子时,杜思云推开书房正门,卸掉一身官袍后,倒坐在椅子上。短短不到七日时间,这位苏州州牧大人整整瘦了一圈。索性明日便是天灯会召开的时候了,至今城中百万修士,除了一些言语上的彼此较劲之外,并没有惹出什么乱子来。杜思云深吸一口气,心中一边暗自念诵儒家文脉静心法诀调理气血心神,一边自嘲自己修为还是太低,若是换做朝中那几位一身浩然气贯通天地的夫子们,定不会如他这般吃力。为了不影响夫人孩子休息,他依然如同前几日一般,归家后没有选择回房休息而是来到书房小憩。但他知道,最多一炷香的时间,夫人就会闻讯前来。 果然,书房外很快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随即州牧夫人杜氏推门走了进来,手中端着几份早已备好的夜宵吃食。杜思云看着比自己略小几岁,端庄贤淑的夫人,不仅心中暖意倍增,只觉一日操劳也算不得什么了。 杜思云只有一位妻子,不曾纳妾。杜思云看着夫人的身影,嘴角浮起笑容,想起自己与夫人相识,是在多年前求学游历之时,近二十年来二人相濡以沫患难与共,甚是恩爱。杜氏母亲早年病亡,父亲直至告老还乡前依就不过一县县令,小小的从七品官。杜思云上任苏州州牧后就将老丈人接来晚舟,但老人以住不惯这偌大的宅院为由,自己在晚舟外城郊建了一座小屋,看似每日自得其乐,实则不愿让自家女婿分心。 杜氏看着身形消瘦的丈夫,心中十分疼惜,但面上却不露出担心的神色,一边将吃食一盘盘放在桌上,一边轻声温柔说道:“你啊,忙起来就不知道休息,我就给你做了这份链子桂花羹,老师原来不是常说‘读书之人饮莲子羹,就如同长饮浩然气’么,还有这几分高点小菜,都是你爱吃的,你快趁热尝尝。”杜氏说完,转头不禁发现,自家夫君正满脸傻笑的看着自己,不仅脸色微红,假意啐了一口,转身绕至后,轻轻为他揉捏肩膀。 杜大州牧感受着双肩上捏拿的柔夷,端起莲子羹喝了一口,发出一声分外满足的叹气。 “老爷,这几日辛苦你了。”杜氏轻轻说道。 杜思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夹了一块豆腐放入口中细细嚼着,下咽后开口道:“若是平日倒也不至如此,只是这百万修士同至州城,自然事情极多。你也知道,一般这种涉及大量修行之人时,都是王府住持大局,我从旁辅助即可。别看我平日与王府不多往来,这只是为了避免朝中有所言语罢了,事实上有王爷的威望在,平日我这州牧当的真是分外轻松。如果不是王爷突然被召进京,石门小居也不至于封闭,王府护卫也不至于全部回进府中,虽然碧落营暂且归我调遣,但终归是有些人手不足。” “嗯。在我看来,王爷跟夫人,好似与朝中其他大吏都不一样。”杜氏轻声回应。 “何止是不一样。”杜思云不知为何,今夜想与妻子多说一些:“这些年来,圣朝获封的十六位神王,其中最尊贵位列尊神王的有三位——分别是掌管西疆垂州、幽州的止戈王;执掌燎原苍寒州、边云州的定军王以及咱们这位封地江南苏、汀二州的永安王。在他们之后是五位晋神王——薄仟王、金羽王、廖音王、文轩王、逍遥王。还有最后八位御神王,以被圣朝吞并的‘齐鲁燕赵韩魏楚郑’八大王朝单字为名。三位尊神王,哪一位不是真正的战功赫赫?单说永安老王爷,当年带领黄泉营杀得草原万万里肝胆俱裂,夫人多年随军行医,亦不知赢得了多少将士的效死之心。而曾经的朝堂之上,王爷恐怕也是唯一一个敢指着鼻子跟圣皇对骂的人了。所以夫人你说,苏州有这样的王爷在,我如何不安心?甚幸才是!” 杜思云说着语气有些激动,好像自己突然间并非一位正三品的一州州牧,而是变成当初求学之时那个满腹正气的年轻人,这些平日里不能表露半分的言语,此刻一股脑对夫人诉说着。 杜氏听着自家夫君的话语,眼角有些湿润。心道其实何止是王爷,这么多年来你不也是如此,守着一方百姓安乐。自己自嫁给眼前这个男人起,只觉三生有幸,从未后悔半分。 半晌,杜思云喝完汤羹,将碗放在桌上,突然笑着说道:“呵呵,明日恐怕需要夫人多备一碗莲子羹了。” 杜氏何其聪慧,闻言立刻躬身望着他,眼神明亮:“难不成老师要来了?” “嗯。”杜思云微微一笑,“朝廷与监国大人,倒不至于真就把如此大事全压在我一人身上,明里暗里都会派人前来。暗地里的应该是京城院子中的人,大概率会是那位律令史;明面儿上的今日已经传令与我,由老师带队前来,约莫明日上午就要到了。” “这么大的事你也不会早些说!”杜氏一下子松开揉捏肩膀的双手,竟是不问夫君是否还想吃,一溜烟将桌上盘碗快速收拢起来,杜思云有些无奈又好笑。自己年幼失去双亲,书院求学之时,老师对他来说亦师亦父,对夫人也像亲生女儿一般,所以平日里夫人对自己的老师极为尊崇。 “若是明日给老师做莲子羹,那现在就得去筛选食材才行。”杜氏一边向门口快步走去一边自言自语,随即又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景儿那边,需不需要?” “不用,让他安心读书便是。”杜思云摇头笑道,“老师说此间事了,他会顺路去书院看景儿的。” 夫人离去后,杜思云端坐在椅子中,心中莫名有些多年未曾感受过的紧张,却不知是因为明日就会到见到自己的恩师,还是因为这场天灯会透漏出的种种不寻常。 半晌之后,杜思云闭目小憩。 《经纶》中曾言:端睡养己,满目尽浩然。 晚舟城中百万修士,来自天下数以万计的宗门、世家、部落,而如今的天下,与先古之时大不一样。 山海圣朝,大荒天下当之无愧的霸主,坐拥三十二州之地,修士百姓数以亿万计。圣朝国土广袤无垠,若自王朝最北端行至最南,除非十二卷以上大修士强行横渡虚空,或者拥有极品跨州代步法器,否则单单使用巨型瞬阵除传送的花费,就是一笔天大的数字。 圣朝以北,是绵延数百万里的巨大草原;西边是属于亿万妖族的领地;南部十万大山,世代居住着最为神秘的巫族;而一望无际的东海,则是隶属神宫的水下世界。 圣朝三十二州之地,共划分为五大区域。北部辽原六州——金鼎、萤川、黄池、丰裕、边云、苍寒自西向东一字排开,此六处疆域,除了苍寒州作为圣朝第一铸币大州外,余下五州皆为屯兵重地。每年千万兵马严阵以待,阻止草原骑兵南下肆虐。 西部、西南统称为西疆,囊括霸、垂、幽、冀、青、交、荆、凉八州之地。西疆地域极为辽阔,同时也是天下宗门最多的汇聚之所,西部与南部同样屯有重兵,守卫圣朝不被妖族、巫族侵犯。 江南八州——圣朝最为富饶之地,水域众多。除了永安王管辖下的苏、汀二州外,还有江州、扬州、泰州、滨州、皖南、止水六处。江南之地自古少战乱,圣朝统一后更是发展迅速,故此各大州城重镇颇为繁花,而那些于江南扎根的宗门世家,无一不是传承数千年的庞然大物。 再之后便是临近东海的三域——太和、川海、浪叠三州以及东海之上的三座巨岛——蓬莱州、方丈州、瀛州。除了上述三十州外,京城所在的圣州以及作为护卫的弈州被单独划分,作为王朝核心地带。 晚州城西城的一座院落内,住着十余位僧人。为首的老僧人身形瘦弱、白眉长须,身披赤色袈裟,左手持一柄桃木杖,右手轻撵菩提佛珠,闭目诵经。在他身边,围坐着十数位僧人,衣着略有不同,但人人盘坐蒲团之上,双手合十成佛礼,随老僧一同束神养念。晚州城如今修士百万,几位僧众于此并不出奇,奇异之处在于,当月光照进这座院落时,好似发生了某种扭曲,变得层层叠叠,可以无限靠近僧众,却始终无法落在他们身上。 一炷香后,老僧率先睁眼,一股宁静悠远的巨大神念瞬间遍布整座小院,而后缓缓消散。四周僧众同时起身,向老僧大行佛礼,月光也重新落在众人身上。 “师叔,您辛苦了。”老僧左手边,一位相貌普通、身材魁梧的布衣中年僧人轻声开口道。 “呵呵,无妨。”老僧摆摆手,微笑回应,声音中正平和,好似海纳百川。“此番前来晚州,福祸难料。我这当师叔的,能让尔等提升几分修为,一旦祸乱兴起,你们也就多了几分应对的把握。“ 中年僧人点点头,将老僧搀扶起身。 “楼楼现在何处啊?”老僧突然开口问道。 “回师叔,楼楼师弟应当还在王府,但府中阵法殊为特别,弟子等无法查得详情。”老僧对面较远的距离,一位年轻小僧人手执佛礼,躬身回答。 “弟子方才感知,玲珑塔主身似有异动,应当是小师弟在这三日内,第二次开塔。”中年僧人接着说道,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这位其貌不扬的中年僧人,其实正是当今天下佛门三大寺院中大乘寺的首席弟子——了悟,也就是小和尚楼楼名义上的大师兄。而为首的白眉老僧,则是方丈弥空大师同门师弟,世间为数不多的佛门大德高僧之一——弥静。 “阿弥陀佛。”老僧弥静唱了一句佛号,“数日之前,闭关修行的方丈师兄曾将我唤去,言他冥冥之中似得佛祖点化,此番晚舟之行,既是我寺机缘,亦是楼楼佛法开悟的慧根所在。世事无常,大缘必随大祸,楼楼自小在寺中长大,也是方丈师兄的关门弟子,平日看似言行无忌,实则深谙我佛经礼,如今更是我寺传承至宝玲珑塔的掌匙之人。所以此次天灯会,无论楼楼发生什么,尔等定要全力相助。” “是,师叔。”众人回应。 待众僧回房后,了悟留了下来,欲言又止。 “是担心你的小师弟与王府牵连过深?”弥静大师看着自己这位平日备受寺中弟子尊重的师侄,微微一笑,好似知道他心中所想。 “回师叔,若弟子猜测非虚,与师弟同游的那名年轻书生,应当就是五千年来寺中静修的那名少年吧?少年寺中修行一年,不与任何弟子亲近,唯独整日与楼楼一起四处游逛。弟子不知那少年是何来历,但如今又与王府牵连颇深,自是有些担心。” “呵呵,了悟啊。”老僧没有立刻回答弟子的问题,而是唤了他一声法号。 “弟子在。”了悟即刻双手合十颔首成礼,因为他知道这是师叔要向他传道。 “我佛们修行,讲究一个‘观’字,观一花一叶,一草一木,一世一尘一菩提,修大善之人心,大彻之佛性。成道之日,须臾之间,六根可观天下万物。既是如此,那少年如何,又何须问我?” 老僧短短数语,看似只是寻常佛门俗礼,但随着他施展传道神通,此语在听者耳中,却好似天雷炸响!了悟自身神念,瞬间坠入茫茫大千世界,目中景象变换,转瞬千年,一时间竟是全身大汗淋漓! “谢师叔教诲。”数个呼吸后,了悟回神,只觉念头通达无比,自身修为又有精进,隐隐已经触碰到十二卷的门槛。 “呵呵。”老僧弥静欣慰一笑,“你啊,哪里都好,佛法佛理有时候的甚至都要超过我这个师叔,却唯独少了些对红尘百态的体悟。按照方丈师兄的意思,此番事了,你便做为我大乘寺行僧,在世间云游十载,待修为心念有所精进,再回寺中吧。” “是,师叔。”了悟再行一礼。 老僧弥静不再言语,手持木杖,抬首望月。 “月明澹澹,苍生涂涂,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晚舟城东北处,有一座隶属天师府的道观。 山海圣朝建朝千年,一直以来以儒家学说为治国根本,辅以诸子百家学说,同时设立武当山一脉道家道统为国教,以教化天下百姓。但是,自武当百年前封山后,就将国教之位交还于圣朝。此后百年,不知是两代圣皇有意而为之,还是其余五大道脉的劲烈争夺,朝廷一直并未设立新的国教。直至五年前大朝惊变,当代圣皇潜修不出,监国李忘独揽圣朝大权,力排众议,将天师府一脉的道家脉统设为新国教。新国教设立后,短短一年时间,就在天下各大城中建立了数百座天师道观,一来用于广收天下信徒,二来方便行走天下的天师府弟子落脚。 这数百座道观,由天师府直接派人掌管。这些管理之人,大多是一些入门时间较晚,修为较低的门内弟子,以一年为期,轮换驻守。对于这些驻守在各处道观的弟子来说,尽管看似远离宗门,无法时刻聆听师门教诲,但这驻守一职,确是新入门弟子打破头都想得到的美差。因为在宗门之中,新进弟子想要获得师门前辈的指点太过困难,而驻守于各处道观的弟子,只要在师门前来游历的长辈面前表现优异,并稍稍投其所好,就很能获得一些实实在在的好处,更有甚者被某位大天师看中收为弟子,从此修行一路青云。 如果在晚舟城中,选一个这两日最开心的人,那应当非张拳莫属了。张拳生在圣朝东部太和州临海的一座小城内,家中世代以捕鱼为生。到他祖父这一辈,老爷子凭借众多人脉,做起了渔市生意,至他父亲这一代已然在太和洲小有规模。张拳是家中独苗,祖父二人并不想让他继承这份家业,依旧做个每日斤斤计较商人,所以动用了大笔家底,打通了一条天师府的关系。经过重重入门选拔后,张拳竟然在符箓一途小有天赋,得以顺利成为一名天师府弟子。到如今,入门不过两年的他,凭借自己从祖父、父亲二人身上学到的“为人处世”方法,竟然得到了晚舟城天师府道观的管理一职。 前来晚舟述职不过一月,本以为还要等些时日才会有门中前辈前来落脚,没曾想一朝天灯拍卖会传遍天下,而师门带队前来参加盛会的,竟然是天师府中战力最为高绝的伏雷峰峰主,当代天师府掌教师弟,被誉为天下“雷法第一人”的青霄道人!除此之外,还有众多内门真传核心弟子。这些平日在他看来神仙般的人物,都将入驻这座小道观。 最先收到门派传信后,张拳先是愣了半柱香的时间,随后一声尖叫、状若疯魔,连夜拿出身上所带的全部银钱,将晚舟城道观上下翻修了一便,备齐了一切生活所居,更是重金请来晚舟名厨,为门中前辈制作吃食。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晚舟城天师府道观有些小,观中只有一座正殿,一座偏殿,几处厢房以及一座用莱修行布道的七层塔楼罢了,这种规模的建筑,在偌大的晚舟城中,毫不起眼。对此坊间亦有传闻,说是永安王老爷子自打多年起就一直与天师府不合,所以天师府在晚舟建观之时受到阻碍,只得了这巴掌大的地盘,但究竟事实是否如此,也不可知。 事实证明,张拳的一番辛苦的确没有白费,当师门浩浩荡荡四十余人进入道观中时,就连平日不多言语的青霄道人,都评价了一句“可”,而掌教座下大弟子,如今天师府门中首席弟子云昱,更是私下里授与他两道高阶箓法,以作奖励。 明日便是天灯盛会,今晚大师云昱将张拳叫住,给了他六张看似普普通通的金色蒲团,让他于今夜子时之初将这六张蒲团围摆在塔楼顶层,然后锁上塔楼正门即可。虽不明其意,但张拳也不多问。子初刚至,他便匆匆前往塔楼第七层顶楼,将蒲团按照大师兄要求摆放整齐,随即熄灭灯火,锁上大门退了出去。 不多时,第七层中本已经熄灭的道门特制青灯突然自发点亮,摆放在地上原本空无一人的一张金色蒲团骤然发出一阵波动,随即一位浓眉长耳、身披七星道袍、头戴七品莲花冠、手持拂尘的中年道人赫然盘坐其中! 紧接着,对面蒲团同样一阵波动,出现的一名肥头大耳的白衣道士,手持一壶美酒不断向口中灌去。道士双袖袖口异常宽大,落座之后,瞧也不瞧对面最先出现之人。又过了几个呼吸,又有两张蒲团异动,前一位身背竹箱、全身包裹在黑色道袍之中,唯独露出一双眼镜;而后一位,竟是一名纱巾遮面、身材姣好,一身火红色美艳法袍加身的女子! 此时六张蒲团已经有四张被人占据,唯独面朝正南的蒲团以及它身旁的一张无人所属。所幸没有等待多久,好似遥遥虚空之中,传来一道温润的话语: “众位师弟师妹,别来无恙?” 卷一 方圆 第二十四章 月落晚舟(其二) 道观塔楼内,随着男子声音落下,场中出现了第五个身影。 来人正是天师府青霄道人。 在太平书院中百仙谱中,专门有一句对青霄道人的点评——“公子如玉,雷霆千钧。”意思十分明了,前半句是说他在不用法术的时候,看起来就像一位翩翩公子,而一旦施展雷道之术,又有千钧之威。此评所言非虚,此时现身塔内的天师府道士,的确是一副年轻英俊的贵公子相貌。青霄道人体形修长、面冠如玉,双目深邃如潭,头戴一顶青云雷纹冠,身穿紫色天师府天君法袍,脚踏绝云金丝履,行走之时身旁似有道道雷霆生灭,如同仙人气象。 “青霄道兄,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盘坐在一旁的长耳道人笑着开口,看似老朋友间的问候,但在场的不论谁都看得出来其中浓浓的嘲讽意味——都是修道一二百年的人了,女子爱美驻颜有术便罢了,你堂堂天师府天君看起来依旧像个漂亮的小白脸,这就让人心里腻歪的紧了。 “呵呵,没想到此次竟是得真师弟亲至,实是甚幸,却不知山主大人——近来可好?”青霄同样盘坐下来,似乎完全没有听出那番话里的讥讽,反而笑着询问。长耳道人道号“得真”,乃是龙虎山藏经阁阁主,传闻一身道术通玄,平日只喜在阁中读书,此次竟然亲自驾临晚舟,实则是对天灯盛会的宝物志在必得。 “有劳道兄惦念,山主一切都好。”得真淡然说道。道门之间,尤其掌握六大绝技的道家门派,各自道统教义差距甚大,门户之见极深。各派弟子见面相时,相互冷嘲热讽攀比下绊子都是最好的情况,一言不合拔剑相向的,比比皆是。 青霄道人也不以为意,接着向其他三人问候致意。肥头大耳衣袖宽大的胖道士乃是青城山乾吞真人,传闻一手六绝技之中的袖里乾坤可搬山填海;全身黑衣道袍之人来自茅山,道号山鸦,茅山阴阳卦术在六大绝技中最为晦涩,一度被不识之人论为邪术,只因此卦术最擅以阴神问阳身,至于御魂驱鬼、拘魂挪魄更是信手拈来,纵然相隔万里亦能咒人气运、篡改姻缘,与诸子百家中最为神秘的阴阳家有所相似;最后这位华丽衣装的女子道号霓裳,来自娲皇宫,是六大道门中唯一座只收女子的宗门,其绝技天女九织,相传乃是上古人族大能女娲所留。 六张蒲团,五位道门巨擘! “看来,这次依旧等不到武当师兄驾临了。”青霄看着身旁唯一的空位,似乎有些惋惜。 “青霄师兄,不知此番唤我等前来,是为何事?”来自娲皇宫的霓裳款款问道,她看得出来,因为龙虎山与天师府百年中为争夺国教之位摩擦不断,所以得真道人并没有想再次开口的意思,而乾吞与山鸦二人,前者是向来懒得说话,后者本性极少开口,所以未免尴尬,交流之事自然就落在她的身上。 青霄笑着看了女道士一眼,也不卖关子,表情突然变得十分郑重:“诸位,我接下里要说的事非同小可,还望诸位同道仔细倾听,因为它将直接关乎我道门诸派的千年道统!” 塔楼中的空气骤然一凝,四周墙壁与窗扇瞬间被一层淡青色阵法包围,在座几人也不惊慌,谁都看得出来这阵法仅仅是为了隔绝旁人探查罢了。“前来晚舟之前,各派掌教一定都有嘱托,让大家前来与贫道相见,而且此般命令或许根本不是来自掌教师兄,而是门中那些闭世应劫的长老们,我说的可对?” 得真道人冷哼一声,霓裳则是微微点头。 “接下来贫道要说的话,希望列为除各门掌教外,切莫让他人知晓,哪怕亲传弟子也不行!至于此事为何由我前来告知,纯粹是因为我天师府现如今是圣朝国教的关系。”青霄道人讲完前序,转而起身,向北方恭恭敬敬打了个道门稽首,随后语不惊人死不休—— “诸位,玉陵老祖——尚在人世。” ...... 石门小居,永安王府供奉修行、居住之所。 山海圣朝各大王府,负责巡查监管天下修行门派、世家与修士。山海圣朝不禁山上修士争斗,因为修士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大道争锋才是天道规则。但是人族数万年来,修士争斗不顾凡人死活,在他们眼中凡人皆为蝼蚁,以至于民不聊生,一城一镇兴灭都在修行者一念之间。 圣朝建朝后,第一条律法便是修士争斗不得伤害平民百姓。与此同时,圣朝王府的主要职责,便是管辖与约束各州修士,负责调停各门派之间的分歧,毕竟就算仙家修士争斗也要掌握一个度,一旦大门派之间全面开战,必然会影响社稷安危。 圣朝建立之初,各大王府供奉,主要来自败北王朝罪将,以及被圣朝俘获的大奸大恶之徒,朝廷自有方法对他们进行管束。如今千年已过,自然不会再有什么罪民,如今各大王府供奉,除了极少数罪大恶极的修士被强行发配以外,大多都由王府自行招募。修士一旦成为神王府供奉,就意味着能够获得大量修行资源或功法,这些资源是普通门派望尘莫及的。但是,相应要付出的代价,便是行动与自由完全被王府和朝廷管束。 就算这样,多少修士依旧打破头颅想要进入圣朝王府。只不过朝廷与王府对于供奉选拔的要求奇高,别说身为尊神王之位的永安王府,就算八位级别“最低”的御神王王府,也不是想进就能进的,天赋本性家室背景无一不是考量标准。若想进入王府成为供奉,就一定要有与之相匹配的实力,否则监察天下修士岂不成了一句笑话。 石门小居,据说这个名字是当时年方五岁的王府二少爷起的,那时小小年纪的二少爷周谨酷爱读书,尤其喜爱前朝一位不知名的乡野文人所作《儋蝉游记》,其中便有一句“穿石门,渡木桥,豁然开朗,小居怡然。”,石门小居便也由此得名。小居比邻神王府,名字中虽然带个小字,实则是占地极广的一片楼群。小居分为内外两居,外居住着众多王府护卫、以及侍奉小居供奉的家丁女婢,而内居正是神王府供奉的居住之地。 石门内居,划分为天地人三阁——人阁居住的修士数量最多,全部都是六卷以下修为,他们大多是一些天赋不俗的年轻子弟,被王府收纳后悉心培养,成为独当一面的修士战力;地阁生活的则是七至十卷的供奉,也是王府日常动用最多的一批修士;天阁则是唯有十卷极其以上修为的大供奉才有资格居住,他们是王府真正顶梁柱,是监察苏、汀二州仙家门派的底气所在,而且传闻天阁壹号、贰号、叁号三座院落中,各自住着一位十二卷大能! 石门小居天阁壹号院,有两个人正在对弈。 左边是一名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相貌普通,身着儒仕长袍,端坐持白子;右手边是一个看起来较为年轻的男子,身穿一袭大红袍,黑发随意束于脑后。年轻男子执黑子,相比于书生的端正坐姿,他显得有些漫不经心,耷拉着双眼,胳膊拄在石桌上,不断抛子入棋盘。夜色正浓,但在二人头顶上空,漂浮着一盏青灯,将对弈之处照亮。 忽然,正在下棋的二人同时抬起一只手臂,中年书生抬起的是右臂,同时食指中指并拢如剑,年轻人男子则是高台左臂,伸出手掌。紧接着,出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只见两只约莫百斤重的椭圆石墩子,凌空向二人砸来! 对弈的两人根本没有正眼看横飞而来的石墩一眼,中年书生双指在虚空轻轻一点,一股不知从而来的清风拂过,砸向他的石墩立刻碎成粉末;年轻男子则是直接翻掌将石墩接住,轻飘飘不带一丝烟火之气,仿佛抛过来的不是百斤重的石头而是一只苹果。 “哼,两个无趣的家伙!”粗壮浑厚的声音传来,飞来石墩的始作俑者重重落在两人身边,整座天阁壹号院都随着抖了抖。 来人身材异常高大,目测下来竟能有一丈之高,打着赤脚,单薄的红色武衣下,全身肌肉如山岳般纵横交错,赤发赤眉赤须,活脱脱一副远古巨灵神模样! “赤鬼,你若再往我院中随便扔东西,我就把你好不容易从王爷那挣来的存酒全都倒掉。反正王爷的原话是‘三天最多给他一壶’,那么不给你也无妨。”中年书生也不抬头,一边落子如飞,一边淡淡的说道。 “别倒别倒!嘿嘿,都搬到我院子里来,就算我平时不多喝酒,用来泡脚还是蛮好的。那可都是灵果山造的仙酿,舒筋活血定然是一绝!”对面年轻男子好似突然来了性质,笑嘻嘻的调侃。 “小巨人”赤鬼闻听二人言语有些恼羞成怒,一跺右脚,整座院子又晃动三分,突然反应过来院子的主人正掌管着自己的宝贝酒水,但又碍不住脸面,所以有些色厉内荏破罐子破摔:“秀才,厨子,你们俩别太过分啊!那些个酒水,可是我一笔一笔功劳从王爷那讨价还价回来的,你们...你们休想动弹!”赤鬼说完,心中有些发虚,索性背过身去盘腿坐下,有些孩子气的不搭理二人。 被称作秀才的中年书生有无奈摇摇头,从芥子中取出一小坛酒抛了过去,原本假装生气的赤鬼立刻起身,两手接住比他手掌大不了多少的酒坛,打开后是视若珍宝的小饮一口,就立刻 放下。 “府里的动静,你们感受到了吧?”赤鬼重新盘腿坐下,瓮声瓮气的说道,尽管是坐在地上,也比坐在石凳上的二人高出些许。 “嗯。”秀才淡淡点头。 “就真的一点也不担心?”赤鬼喝了一小口,眼神有些凝重。 “有什么好担心的?黎老在王府,不过几个八九卷的杀手而已,还能掀得起什么浪来?”被称为厨子的年轻男人懒洋洋的开口,“就算他老人家不能随意出手,保住府中的那些小家伙总是没问题的吧?我看,你是担心小丫头吧?” “倒霉厨子!你……”赤鬼睁着一双铜陵般的大眼,对年轻男子怒目而视,多少年了,每次自己说话都要被这家伙呛一顿。 厨子甩甩袖子,一脸无辜的做了个鬼脸。 “好了,无需多虑。”秀才摇摇头,打断看起来快起身打人的赤鬼,示意他无需担忧,“就算黎老不出手,今夜府中也不会有事。不出意外的话,那几个铺子杀手都活不了,这几日住在府上的那个孩子,可不是什么普通少年。” “哼。在怎么天才,也不过是个不及弱冠的少年罢了,还能一个人把七个杀手都干掉?难不成那小屁孩儿还能是个驻颜有术的十卷高手?”赤鬼明显不相信秀才的话,在一旁碎碎念,“那小子要真能把那几个杀手都挑了,老子就去做他的跟……”赤鬼突然硬生生将还未说出口“班”字吞回肚子里,抱起酒坛子狠狠的喝了一口,厨子放下了棋子,满脸坏笑,十分幸灾乐祸。 因为就在石门小居天阁壹号院的门口,此时正站着一位十分好看的年轻人,一身儒家白袍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年轻人笑容灿烂,双手抱拳,一揖到底。 “晚辈凉之,拜见三位前辈!” 听着年轻人清脆爽朗的声音,赤鬼的表情好像吃了十斤黄连一般,方才那伙杀手刚进入王府的时候,他们几人还能凭借小居与王府的特殊联系进行感应,奈何后来黎老的阵法太过玄奥,就连他们三人都无法窥探半分。如今年轻人能站在他们门前,那证明短短不到半个时辰,七位最少八卷修为的铺子杀手,已经被解决了! 这不啪啪打脸么?赤鬼心里郁闷,关心归关心,但他现在恨不得用石墩子抽自己嘴巴,只希望这个年轻人没有听到他刚刚说的什么“跟班”之类的话。 秀才放下棋子起身,看着门前玉树临风的年轻人微微一笑,表情赞许道:“神气满盈,目精如渊,不错。比起三年前那会儿,且不说修为如何,书是读了不少。” 凉之“嘿嘿”干笑几声,实在不知如何回应这番评价——说不是吧?自己这几年确实没少读书;说是吧,您说您一位“曾经”的堂堂儒家大贤人,说我一个年轻人读书多,这不拐着弯骂人么! 秀才瞧出了凉之心中那点小心思,也不说破,招手唤他到身边:“府里都解决了?” “回前辈的话,暂时妥当了。”凉之心中清楚,秀才问的是方才进入府中的铺子杀手。 秀才也不多问,显然对年轻人做事极为放心,“说吧,今晚来找我们几个,有何事?” “晚辈今夜前来,的确有事找三位前辈商议,只不过在这之前……”凉之看了一眼身旁故意转过身当他不存在的身影,装作不知所措的样子询问道:“赤鬼前辈他这是……?” “嘿!大概是在王爷手中攒的酒时间太长,馊了?”年轻的厨子笑嘻嘻道,不放过任何可以调侃的机会。 “那感情好!”闻言凉之狡黠一笑,“晚辈来之前,王爷跟我说三位前辈都是好酒之人。尤其赤鬼前辈,据说入小居之前曾经遍尝天下美酒,若说世间修士谁对酒最有研究,赤鬼前辈说不得比诗仙还要略胜一筹!还听说前辈有一位以造酒闻名的红颜知己,那此物应当就此交给前辈。”凉之前半段一顿马屁,说道红颜知己时赤鬼猛然转过身,看到凉之从芥子之中取出一只盒子。 “这是——?!” 赤鬼在看到的第一眼便惊叫一声,顾不得身为前辈高人的身份,一把扑来将盒子捧在手中,双目瞪圆,表情震撼。凉之拿出来的这个盒子通体呈暗红色,两尺长一尺宽,中心贴着一片不知何种金属制成的圆片,其上端端正正刻着一个“徐”字。远看盒身之上似乎画着一道又一道纹路,近看之下,原来整个盒子竟是由天河红柳枝编制而成!且不说里面的物品,单是这盒子就被诸多炼丹师认为价值连城,无论何等灵药放进去,都可以保持灵气药性半点不散。 “前辈,这是晚辈的一点心意。”凉之在一旁微笑道,示意赤鬼前辈只管打开来看。 赤鬼想着揭开盒盖,奈何双手有些颤抖,生怕自己力量太大,一不小心损坏里里面的宝贝。但是这盒子里的东西对他太过重要,索性心中一横,将盒子交还给凉之,让他打开。 凉之笑着接过,没有半分嘲笑前辈失态的神色,而是一瞬间神色肃穆,显得极其虔诚,缓缓打开盒盖。 盒子里,安安静静的躺着三只巴掌大小、模样完全一致的翠绿色小玉瓶,口小身宽,看起来好像缩小版的酒坛,每只玉瓶身上都写着一个“樂”字。透过月光,可以看到小瓶之中各自装有多半瓶透明液体,仅仅是打开盒盖,就有一股极为甘醇的酒香飘散而来! 两声倒吸冷气的声音传来,声音来自秀才与厨子。 秀才莫名叹了一口气,脸上出现一分怅然若失的神情;年轻的厨子则是有些不知所以的“嘿”了一声;赤鬼最初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反映,只是双目呆滞的盯着几个瓶子,表情疑惑,似乎是难以置信。随后,这位身高异于常人,满面凶相的赤发大修士,突然开始掩面而泣! 悲恸万分。 良久,赤鬼收拾心情,重新盘坐下来,看向面前的晚辈:“你既有幸获得此酒,又把它带到我面前,自是知道其间缘故的。别的我也不多问,这三瓶酒的珍贵程度,世间仅存,更涉及我与另一人的一桩心愿,所以我就收下了。不过我赤鬼纵横一生,从不欠别人的,客气的话从来也不会说,所以不管你跟王府什么关系,此事的恩情都归你自己。好了,废话不多说了!臭小子,趁老子还没改变心意之前,有什么要求赶紧说!” 凉之闻言一笑,他自然知道这三瓶酒对这位十二卷大修士的意义,所以也不犹豫,整了整衣襟踏步向前,对着赤鬼俯身行了一大礼,朗声开口:“恳请前辈,明日为小郡主护道!” …… 要问晚舟城天灯会最大的主角是谁,那必然是慕容家那位外姓大管事刘月月。只不过明日大会就要开始,如今城内百万修士,竟没有任何一个人见过这位坐拥天下财富的人,甚至不知道他究竟在不在城内。 事实上,刘月月来到晚舟已有数天,只是从未露面罢了。 此时,这位再次轰动整个山海的男人,正舒舒服服躺在罗兰楼内的一张太师椅中,左右两侧坐着国色天香的汀烟、汀雨两姐妹。姐妹俩一人为刘月月揉肩,另一人则是给他喂荔枝,只不过揉肩的姐姐似乎力度有些大,更像是在狠狠的掐肥肉;而妹妹喂的荔枝的感觉,好似在堵住他的嘴。 “大管事,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刘月月前方,数十位慕容家子弟依次汇报此次大会准备进度,这些慕容家子弟年纪与衣着不尽相同,为首四人身着暗金色长袍,正是慕容家地位仅在家住之下,各处商业的实际掌管者——七大慕容家账房先生其之中的四位。 说话之人,便是当今慕容家首席大帐房慕容和,也是十五年前大管事之位的有力竞争者,当初若不是刘月月横空出世,他本应该就是如今的慕容家大管事。按照家族规矩,每一任大管事最多可连任两次,只要每十年一次的试练之中没有出现天才弟子打败当代管事,那么管事之位最长可坐三十年。 刘月月躺在椅子中淡淡的哼了一声表示知晓,本想紧接着闭目养神,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懒洋洋开口道:“各位都知道,这次拍卖,我把咱们家底儿都拿出来不少,而且所得宝钱很快就会用掉,不会给家族留下一丝一毫,对此你们有什么意见的?赶快提。” 本来看似极为重要的商议,当他开口问询后,前方数十人先是齐齐一愣,紧接着哄然大笑! “哈哈哈,大管事,您……这是觉得难为情?”一个身穿蓝袍的年轻人笑的最为厉害,身体一抖一抖,前仰后合,好像听到了这辈子最好笑的事。 “哈哈哈哈,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大管事昨晚没醒酒?”另一名老掌柜笑得合不拢嘴。 “我看应该是水土不服吧?管事要不要给你找个郎中看看啊?” “大管事,你要真觉得对不起我们,那今晚您那份燕灵粥就让给我喝了如何?” …… 笑声叫喊声嘘声乱成一团,不知者以为这是哪方闹市一般。 慕容和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挥挥手让众人安静下来,“掌柜的,以后这种没营养的话,您留着跟汀烟汀雨慢慢聊,大家伙这两天都挺忙的。”说完还十分无聊的翻了个白眼。 “奶奶个腿儿!”刘月月笑骂一声,“想着跟你们说说肺腑之言,接过你看看你们一个个这嬉皮笑脸的态度!怎的!翅膀都硬了?还要给我找郎中?要造反啊?慕容杰!你小子想喝老子的燕灵粥?行啊!什么时候把你城里其他那些铺子都挤兑没了,老子亲自熬粥给你喝!滚滚滚!都给老子滚!当老子啥都没说!都给我该干啥干啥去!别在这烦我!” 众人听闻大管事犹如市井骂街一般的言语,不但没有半分恼怒,反而一个个笑着以最快的速度行礼离开。开玩笑,慕容家数千年的规矩就是凡事大管事说的算,卖些宝贝花些钱而已,如果连这都要跟他们讲,那就证明慕容家快完蛋了。而且这文绉绉走心窝子的话是大管事的作风?反正十五年里,所有慕容家人早就习惯了骂骂咧咧匪里匪气的刘月月,刚刚那种方式跟他们说话,简直比要他们命都难受! 除了四大账房先生外,其余人都已经告退。留下的四位大帐房,分别是首席账房慕容和;相貌看似五十多岁,性格极其沉稳的次席慕容英;以及第六第七席账房,二人竟是一对双胞胎兄弟,自小由慕容家收留并培养,哥哥赐名南离、弟弟北幽。 “好了,你们几个也休息去吧,明日记住我的吩咐。”刘月月挥挥手,示意他们几人也可以离开。 但南离北幽兄弟二人欲言又止。 “有屁快放!什么时候开始吞吞吐吐的?”刘月月没好气道。 “那个……大管事。”相貌只有二十出头的第六席账房南离硬着头皮,好似不知该如何开口:“秦姑娘到了。” “什么?!”体态肥硕的胖子一蹦老高,满脸激动。 “但是!大管事!”弟弟北幽急忙喊道,看到管事如此激动,生怕自己来不及说,“管事,秦姑娘说了,让您别去烦她,不然……” “不然?”刘月月顿时心凉了半截。 “不然……不然秦姑娘说,明日拍卖现场主持的时候,她就现场把宝贝都…都砸了……”北幽第一次说话吞吞吐吐,实在是因为方才秦姑娘在提出这个要求时太过咬牙切齿。一边是自家大管事,一边是大名鼎鼎,专门前来负责七星天灯会主持的秦舞姑娘,两边谁也惹不起,叫他兄弟二人如何是好。 刘月月哀嚎着重新躺了下去,满心颓废,汀烟汀雨姐妹二人看他吃瘪,笑的花枝乱颤。 “最难消得美人心呐!”刘月月厚着脸皮叹道。 ...... 山海圣朝,镇魔狱。 在圣朝民间,镇魔狱是可以让小儿止啼的存在,传说这座不知存在于京城何处的天下第一牢狱中,关押着众多穷凶极恶的大妖、修士以及敌国将领。之所以对他们进行关押而不是直接杀灭的原因,多半是为了从他们身上获得更大的利益。在百姓心中,圣朝镇魔狱,是比蝴蝶院恐怖百倍的禁地。 今夜,山海圣朝监国李忘,独自一人出现在镇魔狱中。 传说中的镇魔狱,事实上是一座巨大的天然深坑,被朝廷加以改造后分为地底九层,层数越低,关押之人便越强。镇魔狱每一层都有极为强大的阵法环环相扣,被关押之人不仅修为完全封禁,有些甚至根本无法行动。在这绝望的深渊里,哪怕圣人在世也无法轻易逃脱。 此时的李忘没有穿着身为监国的紫色蟒袍,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深蓝色、隶属天星楼的观星法袍。来到魔狱后,他没有丝毫犹豫,直径下至最低的第九层,而后在一面淡绿色阻隔法阵前停了下来。 与想象中阴暗潮湿的牢狱不同,透过阵法看到的竟然是一座庭院。院子不大,其内有两座小屋,屋外空地上,栽种着各样灵果、花卉,院子头顶上方的阵法会直接投射狱外环境,此刻正值子时,月光洒落整片小院,灵药灵果熠熠生辉,倒是有几分室外仙境的之感。 “臣见过天妃娘娘。”阵法外,监国恭敬一礼,而此处收押之人,正是五数年前大朝事变中消失的山海圣朝天妃、上古通天狐——苏锦梦。 “子枢,好久不见。”天妃的声音自小屋中传来,温婉动听,带着一丝不食人间烟火的空灵,仿佛春风拂面。 “已有五年了。”李忘恭敬说道。 “竟然五年了,呵呵。不过看你比起当初,似乎长高了些,也沉稳了许多。”天妃话中有些笑意,想起了那时天天躲在天星楼老楼主身后,十分腼腆的少年。 李忘闻言有些沉默,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掌国之人,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既然你来此见我,那就表明已经下定决心了。”天妃打破沉默。 “是。” “所以我的女儿,一定不能活?”天妃问道。 “臣不敢以苏州乃至天下万民的性命做赌注。”李忘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心中不再犹豫,逐渐恢复了往日监国时的神态。 “这便是书中常说的,杀一人而救万民的道理?” “是也不是。老师曾经也给我出过这道题,杀一无辜之人而救万民于水火,杀是不杀,对还是错?年幼时自己心比天高,认为杀与不杀只是立场不同罢了。若为一国之主,自然杀之而保全天下,若是被杀之人亲友,那定要万般阻止。所以此问的关键,在于谁是棋子,谁是那下棋之人。”李忘款款而谈。 “如果你办不到呢?”天妃淡淡问道。 “臣知道娘娘有后手,纵使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狱之中。当年王爷王妃于圣皇、娘娘感情深厚,王爷更是把小郡主真正当成自己女儿抚养,所以无论如何都要阻止我。甚至我也很清楚,如今进入永安王府的那名少年以及晚州明日便要举办的天灯盛会,都是为了保护郡主所做的努力,或许还会有更多隐藏在暗处的人来阻止我,他们的来历或许会超过我的想象。”说到此处,李忘微微一顿。 “但娘娘别忘了,这里是圣朝的山海,晚舟依旧是圣朝的城池,而子枢如今,更是替圣皇掌管天下之人。倘若这样还不能做成此事,那么臣便还如何能言替山海分忧!”李忘一番言语说的斩钉截铁。 “圣皇如今怎样了?”天妃突然岔开话题。 “还是老样子,靠着宗族禁地勉强镇得住。”听到天妃询问圣皇,李忘老实回答,并没有丝毫隐瞒。 “所以你可知,日后真正的难处?” “臣清楚。”李忘再次躬身回道。 “好了,下去吧,本宫累了。明日这局棋,与你对弈之人,并不是我,望你好自为之。”天妃下了逐客令。 李忘再次恭敬行礼,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于是转身告退。 月光洒向小院。 “世间天妖无二。”天星楼老楼主临终前的道法传音再次回荡在天妃耳边—— “众生皆苦,一切都是娘娘的选择。” 卷一 方圆 第二十五章 三月十五 三月十五,今日的晚舟城,注定会被载入圣朝史册。 清晨,晚舟城上空传来巨大的轰鸣之声。 城内修士抬头望去,只见城墙上空,赫然有五艘巨大的空舟缓缓驶入城中,音声隆隆犹如天人擂鼓。五艘大舟呈燕型排列,为首的一架长约百丈、宽三十丈,船首立有一座高约十多丈的紫金龙头像,在阳光的照耀下,闪耀出阵阵光辉,好似真龙降临人间;龙头像后,是一排排桅杆,扬起层层叠叠红白相间的巨大帆布,而最前方的帆布上,印有“山海”两个大字。 身后依次排列的另外四艘巨舟,模样几乎一般无二,只是体形略微小些,不过这里的“小”也仅仅指的是相较于为首空舟的规模略小一圈罢了。事实上,五艘飞舟遮天蔽日,一股无形之中的浩荡天威自其上传来,城内各门各派修为略低的年轻弟子,全都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体内灵气真气运转都出现了些许停滞! 无量天行舟——山海圣朝朝廷用以巡查天地的跨州飞行至宝! 圣朝自千年前建立之初,就开始建造各式各样大型法器。这些功能多样,威力不俗的法器,大多被用于边关军队之中,是正真可灭杀无数修士的战争利器。除了战争器械外,还建造了众多朝廷用以巡查、传讯、转移等工作的法器,无量天行舟便是其中最为珍贵的存在。 无量天行舟乃是自五百年前开始,由朝廷领头,召集大批墨家机关炼器师、加以东海神宫水族工匠辅佐炼制而成的。此舟共计十艘,分为两大主舟与八艘从舟。每一艘从舟都是一件极为珍贵的上品灵器,两座主舟更是极品灵器中的巅峰之作。这些龙舟通过消耗灵石催动阵法,速度其快无比,且内部空间极为广阔,每艘船最多可供数千人同时跨州进行转移。平日里,无量天行舟大多只有从舟被使用,朝廷每年派到地方,负责官员政绩考评的考评官,基本都是乘坐此舟进行巡查。一旦天下发生大事,尤其像今日这般上百万修士齐聚的盛会,前来负责监管的特使,为了彰显圣朝自身威望,自然需要乘坐更加富有威慑力的主舟。 此刻,晚舟城最高、也是负责专门迎接官家特使的“忘川楼”顶层楼台上,苏州州牧杜思云天未亮便恭候于此,身后跟随者众多苏州各部官员。永安王少子周正立于州牧左手边,如今王爷方至京城,胖子便是名义上的王府话事人,自然需要跟随州牧大人一同迎接朝廷特使到来。周胖子今日没有穿着平日那身商人暴发户般的衣服,而是规规矩矩的换上一身代表神王府世子的正统装扮。今日的胖子有些沉默寡言,显得格外心事重重,对于苏州各处官员的问候也有些草草应付,在一些有心人眼中,自是一番嘲弄:别看这位王府三少爷平日张牙舞爪到处惹是生非,一到关键时刻还不是那架不起的竹竿子? 杜思云右手边,则是天师府十二卷大修士青霄道人,作为圣朝国教,他也必须代表天师府前来迎候。本就生的俊美再加上天下雷法第一人的称号,使得众人不太敢与这位大修士答话,唯有杜思云与他随意聊了聊晚舟人情风土。此次拍卖会规模空前,其实王朝各神王府、世家乃至戍边军部都已派人前来,但碍于买家身份,如今却是不便前来望川楼迎候。 无量天行舟于晚舟城上空停泊时,望川楼上近百号大小官员,人人神情肃穆,束整衣冠! 杜思云前踏一步,面向巨舟行参拜大礼,随后气运丹田,体内儒家浩然气贯如虹,声音响彻晚舟天地—— “臣苏州州牧杜思云,随永安王三世子殿下、国教天师府青霄真人及苏州百官,恭迎特使大人!山海永驻,道天长存!吾皇万万岁!” “山海永驻!道天长存!吾皇万万岁——”身后众人亦齐声高唱! 与此同时,无量天行舟四座从舟之上,共计两千名王朝精锐御林军,同时随声唱和! 一时间声音撼天动地! 随着众人声音落下,一股磅礴的皇道气运自京城飞掠而至,于晚舟半空中,凝聚成一条半透明金色神龙!金龙双目默然,张开巨口,悠远而又古老的龙吟自虚无中响起,一股可敕令天地的人皇道威瞬间弥漫整片苏州!数个呼吸后,金色神龙缓缓消散,化为无数金色光点,洒向苏州大地。 这便是受庇于天道,当今天下人皇道统的力量! 皇运滔天,惠泽万民! 为首的主舟上,一道苍老而又温和的声音响起:“代圣言,众爱卿平身——” “谢吾皇!谢特使大人!”众人再次一礼后起身,杜思云身旁一位苏州官员双手变换,向望川楼顶层入口处打入一道法诀,随即在众人眼中,一道宽阔无比的云桥幻化而出,瞬间延伸至天舟主舟悬梯处。云梯之上仙气飘渺,两侧七彩霓虹高挂,种种仙灵禽鸟穿梭其中,全城修士都在观望这一幕。 一群人自巨舟中缓缓走下,踏入云桥。 为首之人是一位身材瘦小的老者,老者大约古稀年岁、眉须皆白,一身暗红色官袍,看起来十分和蔼可亲;落后老者半个身位的,是一位同样年岁不小的太监,身穿紫色宫中制式长袍,左臂搭一把拂尘;二人身后,紧跟着两名身身材魁梧、穿披金甲的将领,以及数十位腰间佩刀、整齐划一的御林军精锐。 看到众人走近,杜思云再次行礼,“臣杜思云拜见太傅宋大人,见过洪公公,见过两位神将!”,周正、青霄道人与其余官员随之效仿。 原来朝廷此次担任特使,监管晚舟天灯拍卖会的,竟然是当朝太傅宋迁;随行的老太监乃是宫中宦官之首、当今圣皇近侍洪公公;而两位金甲将领,则是负责镇守山海圣朝皇宫的八大神将之中的两位。 太傅宋迁示意众人不必多礼,随后老人微微仰头,看着自己这位数年不曾得见的弟子,微笑着戏谑道:“怎么?当了这州牧大官,这才几年未见,看到我这老头子就连老师都不叫啦?” 杜思云闻言内心大动,其实一开始他就想先拜见自己数年未见的恩师,只不过为了顾及朝廷颜面与正统程序才一只忍到现在。此刻听闻老师如是所说,哪里还会在意许多,当即砰然跪地,恭恭敬敬的行了师徒大礼! “学生杜思云,拜见老师!” “好!好!好!”宋迁将杜思云拉起,接连说了三个好字,苍老的面容充满笑意,看着自己一手带出的优秀学生,满目欣慰,周围官员见到此幕,全都会心一笑。山海圣朝以儒治国,尊师如父,所以没有觉得州牧大人此举有任何不妥之处。 “苏州有杜大人在,实乃万民之幸。”洪公公一抖拂尘,适时开口道,声音尖细,同样带着些许苍老之色。 “洪公公谬赞了。”杜思云重新收拾心情,此处还有众多官员,的确不是与老师叙旧之处,他上前微微搀扶住自己老师,转身想他介绍道:“老师,这位是永安王三世子周正,而这一位便是天师府青霄真人。” “周正见过老太傅。”胖子再次行礼。 “呵呵呵。”宋迁看向胖子微微笑了笑,“想当年老夫前去边军巡查之时,你尚在襁褓。那时你母亲一边背着你一边为将士行医,实属不易。想当初老夫还抱过你,没曾想一晃眼便已经这般大了。” 太傅宋迁与世子寒暄几句后,又转向青霄道人,“有劳青霄真人了,宋某区区老朽,竟然还需劳烦真人前来,实属不该。” “太傅大人客气了。”青霄微微拱手说道。 “哎?杜大人,怎么不见慕容家刘家主?”洪公公眼观六路,细看之下今日前来迎接之人中并无慕容家大管事刘月月的身影,不由疑惑问道。对于刘月月的称呼,只有慕容家族内之人称其为大管事,外人则更习惯叫称他刘家主。当然了,洪公公并没有什么责怪之意,只是想单纯与这位管事叙叙旧罢了。想当年京城天灯盛会,公公作为圣皇身边近侍,可没少受刘月月的“关照”,此番再次相见,又是这般惊天动地的盛事,自是希望礼尚往来一分。 洪公公作为圣皇下首宦官统领,传闻虽不曾出手,但一身修为实则惊天动地。但山上修士,除了比凡人多了修行与神通之外,其余人情世故并无差别,唯利是图也好虚情假意也罢,都是修行路上必须的身外事。 “回老师、洪公公,刘家主昨日告知于我,他今日需要处理的事物太多,为保障盛会一切顺遂,所以不能提前迎接圣朝特使,望特使赎罪。”杜思云恭敬回答。 “无妨,既然我们午时过后就要入罗兰楼,自然那时便能得见”宋迁笑着说,接着又看向洪公公,见后者微微点头,这才转身接着说道:“云儿,距离大会开始还有数个时辰,你让下面的人先安排公公、两位神将休息,再将无量舟上的五千御林军按照见过大人吩咐驻扎下来。老夫就随你一同去府上,我那徒媳的精湛手艺,为师可是很久没尝过咯。” 州牧杜思云闻言喜不自胜,立刻安排下属各部动作,实际上他方才正愁着如何方能让老师去他府上用膳,毕竟公公与两位神将都在,单独请老师似乎不妥。但今日出门迎接老师之前,杜氏极其温柔的给他下了命令——如果不能接上老师一同回府用膳,那他这几日也就不用回去了。 “古人诚不欺我!都说师恩如父,而知子莫若父啊!还是老师了解我这个做学生的苦衷啊!”杜思云心中感慨。 ...... 今日天还未亮,永安王府小郡主周芷,便被贴身侍女绿芽强行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平日里日上三竿都能继续撒娇赖床的花卷儿,今日没有半分反抗的余地,迷迷糊糊的坐在床边,先是听到绿芽姐姐跟其他几位侍女喊了几句“什么什么千千岁”、“福寿什么康”的,随后就被几人抱着扔进浴缸,一番梳洗打扮之后,身穿大红袍、装扮精致的小郡主才意识到——今日是自己五周岁的寿辰! 昨夜一场大战后,王府正院损毁严重,但今日早晨一看,竟已在短短几个时辰内恢复原貌。快至午时,王府宴厅中,早已落座的凉之、小白、叶肖云以及前去迎接朝廷使者回来的胖子周正、黎老等人,终于见到了满身喜气的小郡主。 被侍女“折磨”了一上午的花卷儿,早已按耐不住,挣脱绿芽的手向众人飞奔而来。快到桌旁时,今日粉雕玉琢可爱煞人的郡主似乎想起绿芽教导,猛然一个停步,略微笨拙的向众人施施然行了一礼,然后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伸出一双白嫩的小手,满脸期待—— 王府众人轰然大笑。 胖子作为小郡主唯一一个尚在身边的亲人,自然要第一个送她礼物。当然了,其实第一个送给小郡主礼物的是侍女绿芽,上午为花卷儿打扮的时候,绿芽就早已把自己亲手缝制的小肚兜为郡主穿上,只不过如此女儿家的礼物,自然不好让别人知晓。胖子周正拿出来的是一把金光摇曳的小巧折扇,是他花重金请晚州炼器师打造。看似是一张精美扇子,实则内部含有一座小型“拓影阵”,可以将四周人物、美景与影像进行拓印与保留,方便随时进行查阅与翻看,是山上仙家比较稀有用以记录画面的稀有阵法,十分难以炼制。只不过小扇子内的拓影阵,最多只能保留五次影像,五次之后再想拓印,就必须抹去原来的影像腾出空间。 小郡主对这个有趣的小扇子爱不释手,还没等她仔细把玩,胖子又取出王爷跟夫人走之前留下的礼物转交给她——一枚雕琢成凤凰形态的玄琼玉簪以及一支极为稀有的西风狼毫笔。而后,叶肖云送给花卷儿的是一柄小巧的黑色短匕,通体以墨钢锻造而成,锋利无比,同样黑色的匕鞘正反刻着“弱水”二字,细细观察之下,这把小匕首竟然要比一般法器更加值钱。 接下来作为老师的黎老,送给她的礼物可不一般,是一双青色追风靴,实打实的下品灵器。穿上这双靴子,就算不用灵气催动,亦能行走如飞,纵身起跃更可轻松翻过数丈高墙。对于天性活泼好动的小郡主来说,这礼物真是再适合不过。 紧跟黎老,小白也拿出自己的礼物,昨日王府一战,他一拳秒杀铺中恶僧,悟道后又有体悟,得了一番大机缘,今日再观于他,竟是突然少了几分深藏骨髓中的戾气。小白看着刚刚认识几天却十分惹人喜爱的郡主,对她使了眼色,一大一小二人便偷偷摸摸走到拐角处,之后小白神神秘秘的从芥子中拿出一枚小瓷瓶,倒出一颗丹药,让花卷儿吃下。 胖子觉得好奇,用眼神询问凉之是什么丹药,倒不是在意小白会给自己妹妹吃什么不好的东西,只是不清楚为何要故作神秘。 凉之看到小瓷瓶儿的时候便哑然失笑,小白竟然舍得将身上唯一的一颗河洛丹送给小郡主。这河洛丹是世间极为难得的宝丹,可以极大的淬炼吞噬者的体质,增加修行潜能。最为珍贵之处在于,这枚丹药的提升并不是瞬间的完成的,而是自吃下起,便会在气府之中驻留,十年时间内不断适应与加强修行者的各项潜能,是超级上宗大派培养核心弟子的至宝。小白愿意将此物取出,足可见他对花卷儿的喜爱。至于神神秘秘的原因,大概是怕凉之说出此物来历,让聪慧的小郡主知道吧。 收了一圈礼物的花卷儿开心的不得了,但是她依旧没有忘记屋子里她最为期待的人。只见她一溜烟跑到凉之身边,抬起小脑袋,满脸笑容灿烂:“凉之哥哥——你给花卷儿带了什么礼物呀!” 凉之温柔的柔了柔她的头,接着从芥子中取出一物—— 一串由七色绳编织的手链儿。 在手环被取出的一瞬间,屋内除小郡主之外的所有人,甚至包括黎老在内,都感受到了一股沉重的压迫感,修为越高的人压迫越强烈!叶肖云与小白眼神惊骇,尤其是修为较高的小白,全身在压力之下传出一阵阵令人牙酸的骨骼轰鸣之声。 小花卷儿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七色手环,表情有些恍惚。不知为何,她在看手环的那一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普普通通手链儿上,散发着一股十分温暖的气息,将她全身上下包裹起来。凉之轻柔的将手链儿系在花卷儿右手手腕,然后揉揉她的小脑袋,轻声说道:“花卷儿,记得好好戴着这串手链儿,有它在,日后不论多远,哥哥们都能找得到你。” 在花卷儿戴上手链儿的那一刻,极远处一座不知名的宫殿内,传出一道不知男女的声音,冷漠下令:“约定之期已到,派人去吧。” “是。主上。” …… 州牧府,杜思云看着手中老师带来的密令,怔怔无言。 在他对面,当朝太傅正津津有味的品尝着自己徒媳亲手烹制的一桌酒菜,不时发出满意的赞叹声。 杜思云几次欲言又止,实在是密令上的内容太过惊世骇俗。 “想不明白的事就不要多考虑了,这世间诸多因果本就难分对错!”太傅宋迁眼见自己学生似乎心境陷入了某种困境,轻喝一声,话语中用上了几许浩然气,如醍醐灌顶。 杜思云闻言冷静下来,只不过依旧紧皱眉头,“老师,当真需要如此?”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宋迁喝了一口杜氏连夜熬制的莲子羹,叹了一口气:“监国与几位老臣都是这般考虑,国教与几大道门都有参与,没人敢用圣朝社稷与自身道统的做赌注。” “可她只不过是个年方五岁的小姑娘。” “如果。”老太傅只回了两个字——如果她仅仅是一个五岁小姑娘。 …… 王府众人热热闹闹的一起吃饭,为花卷儿庆祝生辰。以往小郡主的生辰,一般都是由夫人亲自操持,一大家子每年这时候好不热闹。今年特殊,王爷夫人以及两位长兄此时都不在府中,所以筹备之事就全部落在侍女绿芽身上。饭桌上绿芽看着兴高采烈不断摆弄礼物的小丫头,心中不由一酸。 “老大,老大?老大!”饭桌上,胖子给妹妹夹了一块她最爱吃的红烧肉放进碗中,转身发现凉之目光有些呆滞,便喊了他几声,随后向他问道:“这七星天灯盛会,是今日申时才开始?” “没错。申初开始,亥时结束。”凉之喝了一口酒,脑海里正在思考昨夜柳大公子传给他的情报,突然被胖子打断,有些无奈的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调侃道:“怎么了大少爷?手里多宝钱了?要给我挑两件趁手的宝贝?” “嘿嘿,老大。我这不看你神游天外的,想让你回个神儿嘛!再说什么宝钱不宝钱的,咱俩谁跟谁,我那点家产,你随便用!随便用!”胖子一边搓手一边嘿嘿笑道,见势不妙立刻转移话题,“不过老大,这我就有个问题了!这罗兰楼我原来也去过,地儿是挺大,装个数千人不成问题。问题是现在城内修士百万,难不成全在楼外站着看?还有啊,堂堂大陆第一大拍卖会,满打满算不到四个时辰就结束了?是不是太快了些?” 听到少爷发问,侍女绿芽也收拾心情,抬头看向凉之。纵使为了贴身保护小郡主,绿芽本身也有五卷巅峰的实力,但对于这些修行界的事了解并不多,昨日凉之告诉她,要她好好给小郡主打扮,今日一同前去天灯会参加拍卖,所以对于场地与时间她同样有所疑问。 回答胖子问话的不是凉之,而是在他身旁的另一位哥哥叶肖云,他憋了胖子一眼,轻哼一声:“平日见你天天钻在钱眼儿里,我以为你对赚钱什么都懂呢,等到涉及全天下最赚钱的活计,周大财神还是一知半解啊!” 胖子有些唯唯诺诺的耸耸肩,不敢顶嘴。跟凉之在一块他想怎样都行,但是对于叶肖云,那可是小就怕的不得了。小时候除了自己的亲二哥,就数叶肖云管教他最多,亦兄亦师亦父,说什么都要好好听着,不然挨板子的时候,王爷夫人绝对不会护着他,只会觉得打轻了! 看胖子这怂样,叶肖云心里笑了笑,表面却依然板着一张脸,对胖子说道:“这慕容家拍卖会,只有一星三星两个级别,用的是罗兰楼本楼当作会场,五星、七星两个高级别的盛会,罗兰楼只不过是用来当作大门罢了,真正举办之处,是一座慕容家当代家主刘月月上位时打造的一座洞府小天地。小天地内时间流逝速度十分缓慢,其内一天,对于我们身处的大天地来说不到两个时辰。”说到此处,叶肖云微微一顿,似乎对这座未曾去过的天地心驰神往。 胖子听得双眼放光,急忙接着问道:“肖云哥,那洞府小天地叫什么名字?里面有什能容纳百万修士?” “据说整座小天地之内别无他物,只有一座高耸入云巨大楼塔——潇湘天雨阁!” 卷一 方圆 第二十六章 开端 多年以前有一个小胖子,曾举着拳头信誓旦旦的说:“我要做世间最有钱的人!建一座最高的阁楼!一直建到天上去!” 如今小胖子成为了一个大胖子,距离成为世间最有钱之人仅仅一步之遥,也造了一座极高的楼,只不过是在另一片小世界。 “唉,生命在于奋斗!在于挑战!什么钱不钱的,不俗气?”房间内,刘月月全身珠光宝气,他一边对着镜子拍了拍自己的大肚子,一边满脸嫌弃之色的感叹。 一旁妹妹汀雨实在听不下去他故作姿态的唠叨,翻了一个“妩媚动人”的白眼,姐姐汀烟则是掩嘴娇笑。姐妹二人今日盛装打扮,皆一袭明黄色锦绣凤鸾长袍,身姿高挑,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下凡天仙,瀑布般的长发犹如三千银河倾泻,一举一动虽未刻意,却处处摄人心魄,美艳不可方物。 刘月月故意装作没有看到汀雨的小动作,而是认真打量了姐妹二人一眼,脸上颇有些老父亲看闺女越看越骄傲的神色,点头道:“嗯,不错,养了你们这些年,终于是像点样子了。说不得明年天机榜开榜之时,你俩能在那天颜榜中进个前十?哈哈哈哈……” 两姐妹闻言一阵无语,那太平书院天机榜中的天颜榜顾名思义,就是一个评定天下女子容颜的榜单,前十之人无一不是艳冠天下的绝世美人。但在她们两人心中,那就是一群山上修士饭后谈资罢了,一群花瓶争奇斗艳,无聊至极。 “管事大人,您老人家如果再不快些,恐怕今年这七星灯会,就只能在晚舟城内席地召开了。”姐姐汀烟看了看时辰出言提醒道,发现已至未初,如果再不打开小天地大门,让各门各派开始进入,那这拍卖会怕是开不成了。 “也好。”刘月月看看天色却是不早,点点头不再调侃姐妹两人,只见他一甩衣袖,信步而出。 “走着!让这全天下瞧瞧,我慕容家究竟有多少宝贝!” ...... 永安王府。 众人吃过小郡主的生辰宴,便准备稍作休息,出发前往拍卖会。潇湘天雨阁所在的小天地时间流速缓慢,所以整个天灯盛会在其中共计三日。前两名为“大市”,是为百万修士准备的交易之所。“大市”之中,法宝、丹药、灵草、各种修行材料应有尽有,且供货量极大,可以说普通拍卖会的一些宝物在“大市”之中可以十分轻易的找到,且价格极为便宜;两日大市过后,第三日才是真正的七星天灯拍卖会。 七星天灯拍卖会,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入的,只有天下极为庞大势力才会收到邀请,方有参与竞拍的资格。此次晚舟盛会,共计七十二家大势力获得入场资格,永安王府作为圣朝三大尊神王之一,又坐镇晚舟,受邀排行次位仅次于朝廷特使。两日前周正就收到了慕容家送来的身份玉牌,其上刻有一个“贰”字。胖子对于这枚玉牌一直极为小心的保管着,因为这不仅是进入天灯会的通行证,更是在潇湘天雨阁内享受最高级别待遇的凭证,更是凉之接下来计划的关键。 “走吧,老大,时辰不早了。”胖子方才再次清点了一下芥子之中的宝钱数目,这已经是他这几日第三十二次这么做了。王爷离府前将王府多年积攒的天通宝钱兑换后,悉数交予自己的小儿子,并告诉他一切使用之权都由凉之随意调配。王府多年以来巡守苏、汀二州宗门,收取山门赋税、剿灭叛乱,积累了极为庞大的财富,除去发放供奉的日常开销外,依旧堪比超级宗门,甚至犹有过之。胖子原本是要把宝钱直接交给老大的,他虽然是个地地道道的财迷,却只爱自己所赚之财,父亲将数量如此庞大的宝钱交给他,让他实在坐立不安,整日提心吊胆。奈何凉之坚决不拿,理由是你胖子既然相当富甲一方的大商人,那便要对钱财足够的尊重,无论财富多少,都要握得住拿的稳,拍卖会有需要的时候,他自然会跟胖子说。 “不急。”凉之继续坐在桌旁喝了一口茶,微笑说道:“再等一人。” “还有谁要去?”胖子有些摸不到头脑,他一直以为今日同行之人,只有他自己、凉之、画卷儿、小白、肖云哥以及负责侍奉他们几人的绿芽儿,黎老则坐镇王府以防不测,不曾听说还有别人同去。 “难道是小柳子?不应该啊……”胖子自言自语,打一开始胖子就私下里喊柳玉哲为“小柳子”,只因那位不知何方神圣的大公子长的实在有些妖娆,与老大的真容俊美不相上下,就是比凉之少了几分英气,多了几分似女子的柔媚,让胖子一度怀疑柳大公子是不是宫里的那种“身份”出身,所以就偷偷起了个小柳子的称呼。 “自然不是他,我们去参加盛会的时候,他有极为重要的事去做。不过胖子,你要是敢当面喊那家伙一声‘小柳子’,以后我让你当我老大怎么样。”凉之笑着引诱他。 “呵呵呵呵……”胖子干笑几声,转身拒绝回答老大的话,开玩笑怎么可能当面这么称呼,自己又傻。胖子早就看出来了,那柳大公子跟老大都是一路货色,别看整天笑眯眯的你好我也好,关键时刻绝对是坑人连眼睛都不眨的那种,坑死你还要你帮着数钱的狠角色!坊间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叫“眯眯眼的都是怪物”,更何况柳玉哲一直负责收集与传递情报,其情报之详尽让这位王府三少爷看了都只觉得毛骨悚然,他可不想惹这样一位神仙,那可真是连上茅房都会被盯着! 胖子正想着,突然王府前院传来轰的一声巨响,好似什么东西重重的砸在地板上,让整座前厅都颤了三颤。胖子下了一大跳,叶肖云作为王府户为统领,第一个闪身冲了出去,紧接着屋外就传来犹如擂鼓的粗壮吼声—— “干甚干甚!?你们这些小崽子,还敢把箭对着我?反了你们啦?那几个臭小子哪去了?老子来了还不端酒出来迎接!等着我一个个踹你们吗?还有小花卷哪里去啦?快出来看伯伯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屋内胖子听到响动就觉得不对劲,王府此时开启的阵法十分强悍,又有黎老的术法加持,非府中之人根本不能进入,究竟是谁能搞出如此大动静。当他听到来人的怒吼声后,一张胖脸立刻皱成一团,肚子中不由自主一阵酸水涌动,刚刚吃进去的饭差点就压制不住! 与胖子的反映截然不同,小郡主花卷儿则是捂着小嘴惊呼一声,兴高采烈的冲了出去。胖子眼神幽怨,回头瞪了凉之一眼,表情里俱是“委屈”二字,后者起身冲他露齿一笑,不理会神色如同便秘一般的胖子,带着不明所以的小白走出屋去。 屋外,最先冲出去的叶肖云抱拳躬身,表情僵硬,身后一排王府侍卫同样面若死灰。叶肖云此刻心里以及把凉之骂了个通透,你小子明知道这位活神仙要来,居然补提前说! 之间郡主小小的身躯几个蹦跳瞬间扑到来人身前,然后被那个小山一般的身影双手高高举起。 “赤鬼伯伯!你来看花卷儿啦!”小郡主一溜烟跑到来人身旁,正是永安王府三大供奉之一的赤鬼,当之无愧的十二卷巅峰大修士,也是花卷儿口中的赤鬼伯伯。 “哈哈——那当然,咱们小花卷儿的寿辰,伯伯怎么能不来呢?”赤鬼抱起小花卷儿,用大红胡子蹭了蹭她的小脸儿,又将她往天上低低的抛了几次,逗得小家伙咯咯笑得不停。这位赤发赤须的王府供奉,满脸凶神恶煞,平日里别说王府护卫与下人们见着了大气不敢出,就连王府的几位少爷都怕的要死。叶肖云跟胖子两人的表情可不是装的,几年前这位大供奉心血来潮,说要锻炼锻炼府中几位少爷的体魄,老王爷竟然乐呵呵的同意了。自此之后的半年时间,王府后院演武场,每日从早到晚都会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嚎之声,让路过的家丁闻之悚然!而接受锻炼的五个年轻人,自是王府三位公子、与他们从小玩到大的碧落营统帅林溪以及那时还未成为护卫统领的叶肖云。 那时候赤鬼一边让小郡主在他脖子上骑高高,一边用各种难以言语的方式锻炼兄弟几人的体魄,就连天生双腿无法行走的王府老二都用特殊之法锻炼。那时候刚满周岁的小小郡主骑在赤鬼脖子上咿咿呀呀,指点几位哥哥努力奋斗,每天开心的不得了,但被锻炼的几人就没这么好命了,底子最差的胖子那段日子都不知道昏过去了多少次,每次锻炼完都会将头一天吃的食物吐得干干净净,以至于现在胖子一听到赤鬼的声音,肚子就条件反射肚子! 好在半年以后,几人终于度过了地狱般的生活,赤鬼也回到石门小居闭关,这才让他们觉得捡回一条命,就连最有韧性的、最能忍耐的叶肖云都数次想过放弃。当然了,跟随十二卷大修时修行,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幸事,几个年轻人倒不是真不懂事,只是对赤鬼太过畏惧罢了。 “晚辈凉之,见过赤鬼前辈!”正厅门前凉之走了出来俯身一拜,小白见到这位身型比自己还要壮硕数倍的红发大汉先是一愣,也随自家少爷行礼,只有胖子跟在最后,磨磨蹭蹭,苦着一张脸,缓缓拜倒—— “周正——,见、见过老师。”胖子说话都有些结巴,那时受训的时候,赤鬼都让几人称他为老师,这样一来显得很有学问像个如家读书人,二来操练几个小家伙的时候也更加“名正言顺”,舍得下狠手。 赤鬼像原来一般将小郡主放在左边肩膀上让她稳稳坐住,随后打量了一番众人,先是对着对着叶肖云暗自点头,暗道这位叶家独苗这几年境界提升虽然不快,底子却十分扎实,不愧当初一番教导;之后他掠过凉之,在小白身上停留了一下,挑了挑眉,显然是看破了他的根底,见凉之点点头,心想不愧是这小子,竟然能有如此稀有血脉的妖族成为同伴;随后看到黎老时,这位十二卷大修士竟然极其少见的低头示意,好似书院书生见到儒家贤人一般,黎老同样微笑点头,只不过二人动作不曾让他人发现罢了。 最后,赤鬼的目光落在胖子身上。 “嗯——?”一声充满疑问的轻哼自赤鬼口中传来,传入胖子耳中时,却好似天雷灌顶!胖子全身一个激灵,脑中急转,用出了三月三那日对凉之的套路! “老师——老师您来了!”只见胖子嗷的一声干嚎,接着三步蹦下台阶,一把扑倒在赤鬼脚边,开始痛哭流涕!一边嚎一边含糊不清的说什着什么“日日想念您老人家亲身教导”,“学生恨不能常伴老师左右”之类的话,身后凉之闻之满头黑线,小白偷着乐。 如今或许只有叶肖云知道这家伙是真哭了,而且是吓哭的。原因就是赤鬼那声好似催命符般的“嗯?”,看看胖子如今这身材,必然是那时之后再没有努力锻炼修行过,就像书院学子考试时半点不会又恰逢监考先生路过;又像男人在外喝花酒恰巧碰见自家娘子,反正除了哭也没啥办法了。 赤鬼作为十二卷大修士,修行百年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此刻也被胖子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小郡主一边偷笑,一边在赤鬼耳边耳语一番,赤鬼这才醒悟,原来是这混账小子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他方才那声带着疑问的“嗯”声,其实是瞧见了胖子体内不知何时多了一股不俗的商家气运。商家修士自古并以来其实并不成系统,与其余诸子百家不同,没有十分完整的道统传承,这也与千年前圣朝未曾未统一天下有关。那时列国纷争,商贾之人周游诸国,都懂得财不外露,所以就有那句“良贾深藏若虚”,在加上各国钱财造币并不统一,就使得商法不能形成受天道眷顾的正统学说。 如今圣朝建朝千载,商道大兴,类似慕容家的诸多家族兴盛,这才让新天道之中堪堪形成商之气运。商道气运如同儒家文运或王朝龙运,极其稀少难得,往往是生而天授或者后天对此道行大贡献之人,受天道认可方能获赠。得商道气运庇佑者不仅容易财源广进,遇事更多能逢凶化吉,冥冥之中似有圣人护体。 赤鬼憋了眼站在一旁看戏的凉之,心中了然这小子应该早就看出来了,不知为何昨夜不曾提及,不过此刻显然不是询问的时刻。胖子仍旧哭号不断,赤鬼一手将他提起,怒吼一声—— “行了——!老子还没死呢!” 被赤鬼这么一吼,胖子果然立刻闭嘴,收声之快堪比御剑飞仙,接着胖子便被赤鬼一脚踹到一旁,不再搭理他。 “前……老师。”被胖子影响,叶肖云也差点喊错,好在反应快,强行改口之后,他再次一礼,开口问道:“不知老师为何突然前来,按照圣朝律令,王爷不在州内坐镇之时,客卿府须自封,昨日我等见小居已然封闭,不知老师前来是为何事?” “终于有个会说话的了。”赤鬼幽幽一叹,瓮声瓮气的说道“这第一嘛,老子…哦不老夫自然是来给小花卷儿庆贺生辰的,我们几个老家伙一块用昆吾暖玉给她造了一个玉床,我这不前来拿给小家伙,看看她喜不喜欢。”说着从芥子之中取出一件一人高、通体玉造的大床,轰的一声仍在地上,接着将花卷儿从肩头抱下来,放到玉床上。 听到“昆吾暖玉”四个字,胖子立刻嘴巴大张,半天合不拢,凉之与小白也是十分意外。这昆吾暖玉乃是极为珍贵的稀世宝玉,寻常修士哪怕获得手指尖大小的一块暖玉,就能不断温养体魄数十年,若凡人有幸得此玉石,更是能祛百病,如今小居里的几个前辈,竟然用此玉做了一张床?!这几位前辈对花卷儿也太宠爱了些。 小郡主坐上玉床后,床身表面顷刻间腾起一股极淡的雾气,将她缓缓包裹起来,身处其中的小郡主只觉全身上下暖洋洋的分外舒服。 “谢谢伯伯,花卷儿好喜欢呀。”小郡主奶声奶气的说道,闻言赤鬼十分满意。 “此来的确还有一件事,今日的天灯会,老夫跟你们几个一块前去!”赤鬼突然说道,听语气并非询问,而是就这么定了。 “可是老师…”深知其中问题的叶肖云闻言开口,“石门小居按律当封,老师此时在王府倒也无事,若是跟着前去拍卖会,朝廷势必要问责于王爷。” “对对对。”胖子也知道此番不妥,他以为赤鬼是需要什么宝物,所以立刻拍拍胸脯附和道:“老师您需要什么宝物,尽管开口就行,学生一定全力帮您老人家拍下来!” “哼!老子才看不上那些破铜烂铁!”赤鬼哼了一声,明显对这俩小家伙的智商感到着急,旋即骂骂咧咧的说道:“他娘的废什么话?老子说去就是去!如今这城内修士百万,修为达到十二卷的大修士就有数十人,十卷更上是更是比比皆是!如此多的老匹夫,各个手段通天 ,就算有他慕容家管制,却难免他们暗地里搞些见不得光的小动作,老夫既为王府客卿,自然需要护得你们周全!还有,朝廷那边你们父王扛着,谁还能说的着老子怎么着?不行让王爷一哭二闹三打滚,就算这年轻监国也得点头!” “无妨,赤鬼前辈一同前去吧,的确大修士太多,没有前辈护着话,有些事我们很难做到。”凉之开口道,小郡主听闻赤鬼伯伯会一同去拍卖会,高兴无比,在玉床上挥着小拳头,嘴里喊着看这下谁敢欺负我们! 众人相视一笑,满目凶相的赤鬼也不禁莞尔,随后胖子见众人准备完毕,便从芥子中取出慕容家邀请令牌,左手掐诀,向其中打入一道淡淡的灵气,随即令牌所在指出穆然出现一座瞬阵。赤鬼抱起小郡主,率先踏入其中,凉之几人随即跟上,众人顷刻间消失不见。 众人传送走后,神往府外的一间茶楼中,柳玉哲放下手中书卷。 “都开始吧,时间有限,切忌任何失误。”柳大公子表情第一次有些凝重,在他对面,南方花楼魁首李楚依同样点头。 “得令!”阴影处,传来几声受命回应,旋即消失不见。 柳玉哲看看窗外景色,嘴角浮现一抹轻蔑的笑意。 卷一 方圆 二十七章 入楼 晚舟城,罗兰楼。 罗兰楼地处晚舟城中城区玉筹区,是一座高达数十丈的楼宇,分为“上楼”、“中楼”、“下楼”三层。玉筹区日夜繁华、喧闹不断,如今百万修士齐聚城中,百姓大多进入慕容家小世界暂避,唯有玉筹各个店铺的老板伙计继续留在此处营业。如此多山上仙师的衣食住行皆是买卖,这些仙人会缺钱吗?自然不会,再遇上些愿意在仙子面前大方摆阔之人,自然打赏更多。再加上城中数万门派,尤其那些有资格进入天灯会的大门大派,到了拍卖场里那可都是兵不血刃的钱财厮杀,个顶个儿的挥金如土,谁不想在拍卖之前先挣些名声,能压压对手的风头当然是最顺心的。这些大门大派日日包场酒楼宴请宾客,名义上是为了广交善缘,实际上给人看的就是“面子”二字,如此多修士齐聚的场景数十年都难得一见,更别说众多书院走记遍布于晚舟大街小巷,事无巨细进行记录,为那还剩一年再次公布的天机榜调查取证,各个门派都想让自己的坐席更加靠前一些,自然要彰显实力,至于吃喝这点钱财,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何须在意。所以晚舟玉筹区那些门脸奢华的店铺,短短数日的收入,赶得上平常数年光景。单单是负责税收的府尹大人,这几日所收之赋税,已经足够他今年的政绩考评得个优等中上,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所以最近玉筹的酒楼、茶楼、青楼、客栈全都绞尽脑汁想方设法进行装饰,奢华的、古韵的、新奇的,一个个仙气缭绕。同时不知何处而起的风气,各店铺老板招来许多俊美年轻男女当工,专门负责侍奉这些山上仙人,效果自然无需多言。 今日便是盛会开始的日子,自清晨圣朝无量舟降临后,短短几个时辰,罗兰楼前方玉筹主大街以及街两旁的店铺内就聚集了数十万早早翘首以待的修士,大多都是一些小门派、世家子弟,希望能赶在罗兰楼门开之初进入其中,抢购到一些品质较高的修行材料。虽然慕容家承诺货品数量充足,但谁都清楚先入内者定然不亏。 与平日不同,今日获得参加天灯拍卖会资格的门派、世家都没有早早出现。作为有资格参与天灯会拍卖的人来说,定然不会像其他修士一样乱哄哄的抢些普通材料,只有拍卖中的极品宝物才能让他们动心,出场同样不能太随便;况且慕容家为了让这些“顶尖客人”满意与舒心,送给他们作为入场信物玉牌同时也是一座可以随时发动的传送瞬阵,阵法的终点便是罗兰楼顶层的“上楼”,再通过上楼专门的通道,进入小天地“潇湘天雨阁”中。 未初,罗兰楼前修士数量已达五十万众,五十万修士体内气息相互牵扯,使得稍有修为的修士自晚舟城外观城,便可以看到一股冲天的气势支入云霄,所到之处万里无云。 如此多修士聚集一处,倒是罕见的没有出什么纰漏,也没有人相互挑事,轮谁也不想因为些许小事失去前去拍卖会的机会,得不偿失。 时间在等待中流淌,终有一刻。 “噹——!” 罗兰楼“上楼”边的一座巨大青铜古钟被撞响,声音如潮海巨浪,响彻全城。 “终于开始了!”百万修士屏息等待。 “咚!咚!咚!咚!咚!咚!咚——” 七门墨家机关礼炮轰鸣,向空中打出七团灵气聚集的炮弹,七声炸响,犹如天雷。 上楼大门缓缓开启,在众多修士目光中,绵延数千年、曾一度与富甲天下的第一大商道家族吕家分庭抗衡的慕容家,再次露出真容。 首先走出的,是慕容家十二位“地支”,人人身着统一红色长袍,男女对半,俱是年纪不超过三十岁的年轻人,慕容家除了大管事与七大帐房先生外,还有十二天干管事、十二地支管事共计二十四人负责慕容家天下商业运转。其中天干管事,是大管事六月月与七大账房先生之下、对于各地商贸流通的最直接管理者,也是慕容家核心弟子,天干管事大多年事偏高,有数十年经营经验,每个人单拉出来都可以轻松成为一地巨贾。与其相反,十二地支管事则是十二位年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这些年轻人都经过家族精心挑筛选,不仅神思敏捷,性格活跃,且极为善于发现新鲜事物与商机。每一位天干管事,都会与一名地支管事相互配合,共同执掌所管辖的区域,两者一老一少,一沉稳老练一年轻活跃,一经验丰富一天马行空,相互之间没有任何制约的权利。凡遇有关商贸的重要决策,只有二者全部同意方可在地方施行,但凡有一人持不同意见,若不能劝说另外一方接受,便会将决策上书七位帐房先生,若仍然决意不下,再由大管事刘月月裁定。所以慕容家整套人员的运转机制,有些类似朝堂之上的“三省六部”,只是没有那般复杂罢了。这种机制的好处,在于打破墨守成规的同时规避风险,是慕容家数千年经验积累换来的宝贵财富,也是家族运转高效、增加容错率的最好方式。 今日天灯盛会,慕容家将十二天干地支全部调配到晚舟,是故地支管事露面后,紧接着出现的便是十二位天干管事,九男三女,身穿蓝色管事袍。天干管事大多超过五旬,修为不似多高,却个个精神抖擞,眼神锐利,一看就是久经商道的大才。 楼下人群传来一阵阵骚动,大多是赞叹慕容家选贤举能的不同寻常,如果放在其他宗门,年轻人在老人在位之时,是很难得到家族或门派实权的,除非是那些公认的天纵奇才,否则谁会将家族大任交付于乳臭未干之辈。平日都只是听说过慕容家十二年轻地支,都有些不以为然,认为那只是慕容家对外宣传的嚼头罢了,实际掌控权还是在那些天干老管事手中。但今日亲眼所见,十二名年轻管事与老管事相应而立,没有丝毫怯场,反倒一个个意气风发,让诸多门派宗主张老都多了些思考,是不是应当将权利下放一些,给门中那些出色晚辈。 随后,十二天干十二地支管事齐齐后退一步,四位身着暗金色长袍的账房先生缓缓走出——为首之人正是大帐房慕容和。四人出面后,随即向楼下修士齐齐抱拳一拜。 此时罗兰楼前方已有浩浩荡荡的百万修士,四周半空处,更有圣朝所派五千戴甲羽林军以及上万碧落营将士巡守。众多修士此时慕容家四位账房先生出现,许多涉世未深的年轻人都只是好奇,毕竟慕容家共计七位账房先生大名远洋,皆是堪比吕家十郎令的存在,甚至些许本事犹有过之,是与那些超级宗门谈买卖的大能。与此同时,据说慕容家的账房先生,不仅行商能力超群,且皆是修为奇高之辈,各自精通如炼器、炼丹、阵法、符箓之道。 让前来观礼的年轻人想不到的是,他们发现四位帐房抱拳之时,人群中自己门派的长老、宗主以及其他门派年纪稍大的领队,也会遥遥抱拳回礼,不论对方是否看的到、是否记得住,都是一份莫大的礼敬。 四位帐房行礼后,立刻左右分立,相对而战,十二天干、地支管事也随之变换。看到此番举动,浩浩荡荡的人群立刻炸了锅! “慕容家大管事来了!大管事要出来了!” “哈哈,那个刘胖子来了!” “快让让快让让!刘月月既然现身,那定然身边跟着传说中那国色天香的两姐妹,去去去!一边儿去!快让老子看看清楚——” “那姐妹二人,老子我曾有幸远远的看过一眼,从此日思夜念!他妈的,你说这刘胖子,到底那里来的好福气!” 人群中的骚动此起彼伏,就在这般吵吵嚷嚷的情况下,天下第二大商家掌舵之人,首位外姓之人执掌慕容家族的传奇人物——刘月月,头戴高冠,身穿挂满了各种名贵饰品装饰黑金色秘绒长袍上,笑眯眯走出大门。在他身后,如谪仙下凡的汀烟汀雨两姐妹左右相随,颠倒众生! “喔——!!!”百万修士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呼声,惊天动地! 几乎都是送给两位绝美姐妹的。 半晌,捧着大肚子的刘月月见呼声渐渐平息,于是来到最前方,向身前百万修士行了一礼,随即气运丹田,声音传遍全城—— “诸位大人、道友、同道,鄙人刘月月,今添为慕容家大管事,感谢大家的热情!” “吁——吁——”场下传来一阵不满的嘘声,方才那呼声根本就不是给你的好吗。 但多年磨练脸皮极厚的大管事,好似根本没有听到放下的槽声,依旧满面笑容开口:“距离上一届慕容家七星天灯拍卖会,已经过去了十五年!然吾辈修士,十五载春秋不过弹指一挥间,所以当初京城之事,刘某仍历历在目!如今我朝安定,威震四海,修士证道问天长生,百姓安居乐业无忧,此乃我人族之大兴!天道之庇佑!是圣朝与诸位同道共同耕耘的结果!故此,我慕容家作为圣朝一份子,作为商道大族,甘愿为我人族兴盛再添一力,于这江南第一大城晚舟,举办七星天灯会,将拿出家族数千年积攒的众多至宝,与诸君同享!” 刘月月一番话说的义正严明,慷慨激昂,倒是将不少人从两姐妹的魅力中解放出来,细品之后,大家都反应了过来,尤其那些第一次见到刘月月的人都忍不住开始赞叹,这位大管事不愧为能执掌慕容家之人,一番简单的开场语,竟能讲的如此漂亮,不仅维护了圣朝威望,更是将人族兴盛搬入其中,而自己家族拍卖宝物,就是为人族出力,为圣朝添瓦,所以不管听者人人心里作何感想,面儿上却是挑不出丝毫毛病! “好了,相信诸位等着这些天,已有些着急了。”刘月月见自己开场的目的已经达到,就不想再多费口舌,实际上就是懒得再多说什么,刚刚那番话还是昨夜演练许久,被汀烟汀雨挑错良久才编纂出来的,“那刘某就废话少说,有请我族大帐房先生慕慕容和宣读拍卖会规则。” 刘月月言罢转身,一旁慕容和向他行礼,站在前方:“本次慕容家七星天灯拍卖会场地为家族小天地潇湘天雨阁,小天地历时三天,大天地三个时辰。拍卖会前两日为‘大市’之日,众位道友可以自天雨阁主阁一至六层选取所需货物,货物品类涵盖七大类一百四十五小类合计一万两千三百二十六种,数目充足,品质皆严格筛选,请诸位放心购买。第三日为七星灯会拍卖日,除七十二家受邀势力外,其余宗门个人不得进入。开楼之时,七十二家受邀势力自罗兰楼“上楼”进入,其余道友自下楼一次排队进入小天地。进入小天地之时,每位道友都会自行获得一枚我慕容家特质的芥子玉环,众位无论购买货品亦或是参与拍卖,都需将自身所带宝钱放入玉环内,自有相关技巧阵法根据货品所需金额自行挪移宝钱并找零。同时为答谢众位同道莅临,大市之时主阁内将同时开展众多优惠项目,望诸君仔细研读。” “小天地中,亦有数千所供诸位道友休憩的客房,请根据自身实力酌情选用,不同价格的客房环境不同,同时提供不同服务以及仙果美食。第三日天灯盛会时,潇湘天雨阁中央广场以及各客房,将以“含沙射影”之阵提供实时且完整的影音之像,以供诸位观看。” “小天地开启后三日方可再次开启,也就是说诸位同道三日内无法离开。小天地内,自有圣朝羽林军、州牧大人携永安王府碧落营、以及晚舟城卫军不间断巡视,严禁小天地内武斗,望诸位同道周知。至此,天灯会规则讲解完毕。请诸位做好准备,一炷香后开门迎客!”一大段叙述,大帐房慕容和从容不迫,清清楚楚的向众人传达清楚,随后向众人再次行礼,退身而去。 一炷香后,罗兰楼上楼大钟连敲七次,下楼三座大门同时大开,数百万修士,鱼贯而入! 时隔十五年,天下最大拍卖会,正式开始。 ...... 卷一 方圆 二十八章 东海皇子 罗兰楼“上楼”五座瞬中最中央的一座,伴随着一阵乳白色光华闪灭,阵法上空显示出一枚硕大的“贰”字。此地便是天灯会七十二家受邀势力等候入场之处,既然是受到邀请的大势力,自然不会同普通修士一般入场。七十二家势力依靠手中玉牌,即可开启瞬阵传送到此处,等候进入潇湘天雨阁。 早已等候在中间瞬阵旁,两位身材姣好、容颜清丽的慕容家迎客侍女,看到上空显化而出的数字后,立刻躬身低头行万福之礼以迎候。作为慕容家专门培养的迎客之人,这些年轻女子自然是提前将数字对应的势力全部记住,哪里还能不知传送而来的,是本次天灯排位中仅次于朝廷特使的永安王府。 瞬阵之中走出的,自然是王府一行人。王府三少爷、胖子周正作为如今明面儿上的话事人,走在队伍最前方,王府侍女绿芽牵着可爱的小郡主走在他左边,叶霄云在胖子右边,皆落后于他半个身位。别看胖子平日懒懒散散做事不着调,今日代表王府参加盛会,竟然有了半分其父的王者风范。 在他们身后是恢复了一身书生打扮的凉之、身材魁梧的小白以及原本要留在王府的黎老。自那日花楼公开挑战永安王府,妄图劫掠郡主,年轻书生以一手武当绝技太极拳退敌后,这名来到王府的年轻人便受到各方关注,包括蝴蝶院在内,许多势力都在查询这名年轻人来自何方。有人怀疑他是那三年前曾到王府待过不少时日的少年,名叫周子牧,自称是永安王的远方子侄。但经查之后,永安王的这位子侄如今正于汀州阮理城中的聆松书院求学,已有三载,每日正苦于准备今年的金科大考,更何况者名叫凉之的年轻人与其面貌、神态天差地别,所以诸多势力也就放弃了这一条脉络。不过随之而来的便是更大的疑问,能够掌握道门六大绝技之一太极真意的年轻人,难不成当真是那武当弟子?但武当到如今封山已有百年,又是从何而来的弟子? 如果说最开始从瞬阵中出来的几人中,唯有凉之小白身份稍微神秘,那最后走出来的这位,其名号在这圣朝江南,那可算的上是“如雷贯耳”了。 “奶奶的!这慕容家也忒小气,瞬阵做的这般小!差点闷死老子!”身材硕大的赤鬼最后一个从瞬阵中走出,扯着嗓子抱怨阵法内空间狭小。其实慕容家给予各方势力的瞬阵空间并不小,足够三十人同时传送,只不过高度略低,赤鬼身材太过高大,不得不蹲在其中。何况任何阵法,体量越大制作之时耗费的材料也越多,能同时传送三十人的阵法更是珍贵异常,慕容家所做的每一枚玉牌都价值连城。 两名引路侍女吓了一跳,本以为王府仅有几人到来,方才带路就听到身后赤鬼如雷鸣般的声音,转身一看又吓了一大跳,只见阵法之中走出一个身形于常人两人还高,赤发赤须满面凶相的大汉,口中骂骂咧咧说着慕容家的不是。 不过两位引路侍女不愧为慕容家精心培养,片刻便恢复神色,也不在意赤鬼口中的话语,只是再次引路,边走边向众人介绍:“少爷,我们所在之处乃是罗兰楼上楼外端平台,须得穿过正门方能进入内室等待,潇湘天雨阁将于半个时辰后开启,如今七十二家势力有多半已提前达到。” 胖子背着双手,装模作样的听着两位引路侍女的讲解,看着正儿八经,其实眼睛正一个劲儿往她们身上乱瞟。慕容家调教的侍女,各个儿身材、样貌都是一等一的佳丽,别说是本就家仆较少的永安王府,就算是那晚舟城近来最为红火的玲月楼里,也少见这般姑娘。 正要入厅之时,突然从众人身后,传来一阵呼喊之声—— “胖子!胖子!死胖子!!!” 听闻喊声,周正猛然一顿,转身向后看去,凉之也十分好奇,随之转身,心中暗笑胖子这家伙除了自己以外竟还有别人如此叫他,十分好奇究竟是何方神圣。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不远处另一座瞬阵旁,正站着三名英俊的年轻公子哥与一名娇小可爱的少女,少女身旁是一位七夕沉着、身着玄色衣装的中年人,五人身后则是二十余位护卫随从。一行人衣着打扮十分华贵,却与圣朝服饰完全不同。而三名公子之中年纪与个头儿看似最小的一位,正是一边蹦跳挥手,一边呼喊胖子的人。 看清来人,周正十分惊喜,向凉之递过一个“安心”的眼神,笑着大步迎了上去。一旁小郡主也十分惊喜,挣脱绿芽儿的手,跟着哥哥屁颠屁颠跑了过去。 “哈哈!死豆腐!”胖子一边大步向前,一边笑着向那蓝衣年轻公子喊道。 “哈哈!死胖子真是你啊!”看到胖子动身,那位公子也率先迎了上去。 只是,这不到百步的距离,相向而行的两人却突然越走越快,颇有几分气势汹汹的感觉。只见胖子与那少年公子齐齐挽起袖子,双眼各自紧盯着对方。 凉之与叶肖云相识一笑,叶肖云知道凉之看到对方的第一眼便已知晓对方身份,不然在这么敏感的时刻,他绝对会阻拦胖子的行为。但场中自有不明就里之人,比如小白跟对方人群中的那名可爱的少女。 “大哥大哥,五哥这是要干嘛?!”少女有些担忧的抓着身旁年龄稍大的一名公子的袖子,不断摇晃,她不明白为什么五哥见面就要与那人族胖子打架。 “呵呵,不用担心,看着就是。”被称为大哥的年轻人呵呵一笑,揉了揉少女的脑袋,语气十分温柔宠溺。 没有出现想象中真气飞溅的场景,在少女不解的目光中,胖子与五哥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一回生哇,二回熟!三杯杜康四两愁! 五娘美啊,六妹羞!七盏琉璃八重楼! 九月九呀,十抬头!百枚宝钱千金油!千金油!”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观看下,两人先是肚子狠狠的装在一起,随后一口口中念念有词,随着词句节奏不断单手双手手心手背变换击掌,速度之快好似两名绝世高手对决,让人眼花缭乱。两人朗声念诵了三遍这不知何人胡乱编写的打油诗,到第三遍最后之时,二人相背而立,屁股狠狠的撞在一起! 胖子向前走了三部停下身形,而那年轻公子则是走了五步才停下来。随即二人同时转身抱拳开口—— “胖子!佩服!” “豆腐!承让!” …… 片刻之后,周正拉着小郡主的手,将对方几人引至众人面前,几位引路侍女静立一旁们,并不催促。 刚即身前,对面身穿纯白法袍、年纪最大的公子以及身边一身紫色玄袍年纪稍小的公子便齐齐行礼,行礼的对象自然是赤鬼。 “东海神宫太子佘乾,携四弟佘辛、五弟佘福、小妹佘瑾,见过赤鬼前辈!”听到对方话语,小白恍然大悟,这几位竟然是东海神宫的皇子郡主。凉之则是心下了然,他早就得知本次天灯盛会,神宫亦会派人前来参加,也知来者之中会有这位未来神宫的执掌之人——太子佘乾。却没想到胖子竟然与那五皇子颇为相熟,而且还十分要好。 见到两位哥哥行礼,方才与胖子玩闹的五皇子佘福跟可爱的郡主佘瑾自然不敢怠慢,赶忙一同行礼。这位赤鬼前辈,可是真正的十二卷大能,也是王府已知的三位十二卷大能中名头最响亮,脾气最大的一位。传说十余年前汀州有一叫百折宗的门派倒行逆施,暗中勾结邪派人士残害周边百姓与修士,以数万人魂炼制魂幡,惹得朝廷震怒,令永安王府前往剿灭。那门派仗着自身有上古阵法做护山大阵,月余不曾被王府修士攻破,反到联合邪教暗中袭击王府供奉。 随后赤鬼自小居而出,受命前往剿灭此宗门,却不知那宗门究竟是何处得罪了他,惹得这位原本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后好好喝酒的十二卷大修士狂怒,不仅徒手打破上古护山大阵,还将对方宗庙祠堂所在的主峰硬生生打入地底千丈,宗门上下上千人皆死尽!自此“赤发怒面鬼,酒神洞千韧”的称号,便流传开来。 “嗯。”面对几人的大礼,赤鬼只是点点头淡淡的应了一句,既无傲慢之色也无其他多余的话语,不过神宫几位皇子也不以为意,世间除了那些不知躲在何处历劫的老怪物,十二卷巅峰已经是最为顶尖的修为,就算他们是统治八万万里水域的神宫皇子,也无需刻意讨好。 “贤弟,不与我们介绍一番这几位么?”太子佘乾将目光放在凉之身上,眼神中有一种莫名的深意笑着对胖子开口,在一旁呵呵傻乐的胖子这才反映过来,连忙向东海众人介绍—— “我就不用介绍了。太子殿下、东海四皇殿下、五皇子殿下,好久不见。”叶肖云主动开口,他与胖子一样,对几位皇子早已熟识。几年前江南潭江水域之中,其水祠正神受外道侵扰以致走火入魔,水淹方圆千里沃土,导致圣朝数万人丧生,数十座城池受灾。而天下水域皆由东海神宫管制,故神宫派太子以及几位皇子前来同永安王府一道收服入魔水神。也正是那时,王府几位公子与神宫几位皇子互相交好。尤其是胖子与五皇子佘福,两人皆是酷爱商道之辈,在一起时如同知己,无话不谈,更是一同发明出了方才那般复杂的打招呼方式。 “叶兄,许久不见。”太子佘乾一直对这位王爷故将之子十分推崇,虽然修为不高,但为人沉着冷静,果敢有谋。当年收复神祠后,曾与王府二少爷为神宫提出不少预防此类事情再次发生的谏论,让他这位未来的东海之主收获颇多。 不等肖云再说话,胖子就急急再次开口:“乾大哥,这两位我可得好好介绍一下了。”胖子笑眯眯看向凉之,“这是我的好兄弟,我胖子此生最敬佩之人,也是我的老大——凉之,还有他的侍从小白兄弟。” 待胖子话语完毕,凉之双手交错横扣,拇指弯曲相绕,以极其标准的海族编结礼,向众位皇子行礼。 “在下凉之,有幸得见众位神宫皇子,甚幸之至!” 看着凉之一番动作,一身粉色衣裙的东海郡主顿时双眼再次瞪圆,不可思议的惊呼,声音都有些结巴起来:“哥…哥哥!他…他居然会我海族编结礼哎,而且好标准啊,比我做的还要好!” 在场众人不仅东海郡主惊呼,其他人也十分诧异。五皇子佘福嘴巴大张,险些把下巴掉下来,四皇子佘辛则是满脸见鬼的表情,就连郡主佘瑾身旁始终一言不发的黑衣中南人也挑了挑眉。 “绿芽儿姐,什么是海族编结礼哇?”小郡主花卷儿偷偷问绿芽儿,她就是单纯觉得凉之哥哥方才的礼仪很古怪,也很复杂。 “好像是海族那边十分复杂的礼仪,如今别说我们人族之人,就连海族之中,也只有王室以及贵族血脉才能掌握。”绿芽儿小声解释道,其实她也只是知道一星半点。海族编结礼,最初是上古时期人族与海族联手抵御路上妖族扩张之时诞生的一套手势暗号,内容极其繁杂,此后战场之上两族皆以此交流,以阻止妖族大能窥伺。后来两族得胜,为表示时代教好之意,便将手势其发展为一套相互间的礼节。随着时间推移,人族战乱不断,编结礼渐渐的消散于历史之中,唯有海族依旧保留,作为自身古老礼节的一种,不过也仅限于皇室与贵胄之间,在十分重要的场合使用。 东海太子佘乾见到凉之动作也同样愣住,随后在黑衣中年人的神念提醒下回过神来。佘乾看向这位书生扮相的年轻人,心中好感大增!只因海族编结礼内容复杂,不同场合、辈分之间行礼动作全然不同,而凉之方才所作的,正是向同辈海族之中皇室皇子行礼的编结礼法,所以佘乾坤面容陡然一肃,同样以十分标准的编结礼郑重回礼,而这套礼节代表的意思,是同辈与好友之间的最高礼节。 礼后,东海太子笑着叹道:“我等兄妹几人,来晚舟之前就对凉之兄弟早有耳闻,传言一手武当太极真意气吞山河,乾某开始还有所疑虑,今日得见凉之兄弟,方才能够确定,因为这一手比我等还严谨的编结之礼,也只有武当那般名门正派高徒才会认真研习。虽不知为何兄弟能出山门,我亦不愿多问,只希望日后能与凉之兄弟兄弟相称,乾某应当虚长几岁,就添为兄长,不知意下如何?” “哈哈。”凉之朗一笑,“能与太子殿下兄弟想称,不知要被多少人羡慕到死,怎敢不从?唯独凉之如今由于特殊原因,暂不能将姓氏告知,还望兄长莫怪。” “无妨!哈哈!”太子殿下十分高兴,他心中能感受到,这年纪轻轻的书生虽然身份神秘,但定非恶人,所以对于这番教好很是满意。 “咦,这样我岂不是又多了好多哥哥姐姐啦?”小郡主花卷儿十分开心,蹦蹦跳跳的说道,众人哄然大笑,同为郡主的佘瑾一把将花卷儿抱起,一大一小两个美人胚子闹作一团,仿佛亲姐妹一般。 “既然如此。”佘乾笑着对周围众人大手一挥,对赤鬼再行一礼,“赤鬼前辈,众位贤弟,既然如此,我等便一同入厅,去见识见识这天下第一大盛会!” 众人相继而入,唯有怀抱小郡主的佘瑾,在进入正厅的一刹那,一瞬转头看向走在身后沉默不语的黎老,好看的眉头微微一皱,旋即又舒展开来,走了进去。 卷一 方圆 二十九章 变数 罗兰楼“上楼”。 慕容家用来招待七十二家势力的候场大殿十分宽敞,足以同时容纳数千人。因为等候时间不会太长,所以并未设置桌椅,不过有数位慕容家侍女穿梭其中,为来客提供些许灵果仙茶。 大殿中央,有一道两丈高的蓝色光柱,光柱外被密密麻麻的符箓与阵法封印,让人无法窥探其中,应当就是进入潇湘天雨阁的“门户”。 此时大殿内,已有近千名修士在此等候,这些修士各个衣着华贵,气息强大。由于.慕容家规定,七十二大势力,每家能够进入天雨阁的人数最多为二十人,所以对于那些宗门与世家来说,此次天灯会正是带领门内核心弟子增加见识的好时机,所以各方前来参会的,除了领队大修士外,更多的则是年轻人。这些年轻人出门在外,当然不会像老人们一样沉默寡言,更多的或是寻找与之交好的门派修士谈天说地,或是与其他门派俊杰结交。这些行为自然也是经过领队修士授意,毕竟山上仙人也是人,利益交换是壮大宗门的最佳途径,如今能来盛会的各派核心弟子,未来不出意外都会在各自宗门之中担当要职,能趁此机会相互认识,自是多多益善。 永安王府与东海神宫共同入场自然引人瞩目,众多修士即刻将目光投入其中。前者乃是山海圣朝三大尊神王府之一,更是这晚舟城的东道之主。老王爷如今不在府中,各方都已知晓王府前来参会之人,是那喜商不喜文物,平日游手好闲的纨绔三少爷周正,就算心下鄙夷,面儿上谁也不会对他不敬,毕竟圣朝王府背后可是山海朝廷,更何况永安王周泰的威名以及王府三大供奉之名不会有人不知道。 东海神宫则更不用说。如今世间百姓,或许会有那极为偏远之地不知圣朝王府,但绝不会有人不知神宫。当代龙王带领的东海水族,乃是受命于天道,掌管世间一切水域,是所有水中妖族的皇者,其地位与的山海圣皇相当,所以圣朝才会与神宫盟约,设立水祠共同管理江河。 除却作为东海皇族的龙族外,海内各大族群千年来与人族相交甚广,贸易往来不断,海中各类奇珍异宝更是受到诸多人族修士与富贵之人追捧。 “贤弟。”进入大殿后,太子佘乾转身面向胖子周正,“我有个不情之请。” “嗨!大哥干嘛这么客气,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说便是。”胖子对太子客套的语气故做不满,大手一挥说道,称呼也从乾兄变为大哥,胖子心想反正老大都认太子当兄长了,叫声大哥应该不过分。 太子点点头,身旁玄色衣衫的中年男子便轻轻挥手打出一道隔绝声音的术法禁止,随后这位太子轻叹一口气,带着一种平日绝不可见的无奈之色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这次前来,原本也想与你们在那天雨阁中同游几日,奈何父命难违,你看看这满场上千修士,大多都与我神宫互有往来,更有两家我水中大族在此。你也看到他们的神情了,此刻开始我便需要与他们挨个攀谈,虽然我也会觉得不厌其烦,但谁让我佘乾是神宫的太子呢。只是我希望,这几日在阁中,我这五弟佘福还有小妹能跟随诸位一起。一来五弟跟小妹生性活泼,向来不喜应酬;再者跟随你们一道,有赤鬼前辈所护,我这当大哥的也足够放心,不知可否?”佘乾言辞恳切,少了几分作为太子的威严,多了几分年轻人同辈之间的惬意,想来平日作为未来东海之主,这位太子当的也不轻松。 一旁佘福佘瑾弟妹二人闻言都喜上眉梢,当代龙王六子一女,就属他们二人与老六平日最为活跃,每日悠哉悠哉,又有四位哥哥百般保护,当然不想跟着大哥与那些势力攀谈。 “嘿——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胖子大笑一声,“大哥你就算不说,我也不会放他们离开的。豆腐与我本就要好,花卷儿对小郡主更是喜爱,大哥你尽管去!瑾妹妹,一会儿进去以后,你有什么想买的尽管跟我说便是。” “嘻嘻~”东海郡主甜甜一笑,模样十分可爱。 “那边有劳诸位了。”太子再行一礼,转身面向弟妹二人,“你们两个也记住,切莫给王府众位贤弟惹祸,有什么想买的告诉我便是。” “知道啦老哥,放心吧,有我在谁敢欺负小瑾?!”佘福一蹦老高,拍着胸脯保证道。 东海太子笑着摇摇头,让中年男子撤去禁制,再次单独向赤鬼前辈行礼后,带着老四与神宫一行人离去。早有诸多门派年轻弟子上前见礼,引荐其门派领队大修士。 “唉,当这东海太子,也是难得不得了啊,看起来到真不如我这王府少爷来的痛快。”胖子唉声叹气到。 “哼,我看你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叶肖云站憋了胖子一眼,淡淡开口:“要没有我与你两个哥哥顶在前面,你当那神王府大少爷,会有这么轻松?” “嘿嘿,嘿嘿。”胖子闻言装傻乐了乐,口中直呼“肖云哥说的对!我这不是心疼一下太子嘛!”,平日王爷公务繁忙,两个哥哥不在身边,管教他最多的就是叶肖云,自然十分怕他。 不知是因为东海太子吸引了太多人的关注,还是因为许多修士认出了王府赫赫凶名的大修士赤鬼,一时间竟无人前来众人所在之处拜会。不过府中之人倒也落得清闲,找了一处无人之地歇息等待。胖子跟佘福谈天说地互吹牛皮,两位郡主则是跟绿芽儿玩的玩的起劲儿,赤鬼大大咧咧的往地下盘膝一座,神念在其余几人心底响起—— “哼!果然老怪物们都来了。” “嗯。”黎老点点头说道,声音苍老,“这大殿之中的十二卷大修士,怕不下双十之数。” “有这么多?”小白惊异,十二卷修士可不是路边大白菜,那都是各大宗门世家真正的掌权者,普通门派修士恐怕数年都无缘得见一次,没想到今日盛会竟会出现如此之多。 “哼,怕是还不止这些!”赤鬼冷笑一声,接着说道,“除了还没入场的势力之外,还有几股气息隐藏的极深,连老夫都无法判断。没想到老夫呆在小居静修不过十载,当初有那么几个小崽子都能与我拜拜手腕了。”赤鬼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远处道门一脉修士聚集之处的青霄道人一眼。 叶肖云顺着目光看去,眉头微皱问道:“凉之,那莫不是……?” “嗯。”凉之点头道:“的确是道门除却武当山外的五大脉领袖门派。” “道门之间,尤其六大统领道统的大宗,不是相互不和么?”肖云望着弟子之间有说有笑的道门,有所疑虑的问道。 “的确不和,且不是一般的不和。尤其以龙虎山与天师府为,都是那种一旦有机会,便会倾力占据或捣毁对方道脉的存在。不过万年以来,道家这些所谓的仙人皆深谙‘关起门来打狗’的道理,所以此时这般场合,各大宗门世家甚至圣朝、东海这般王朝势力都聚集于此,道家自然要表现出一种和气甚至联合的姿态,不能被人白白看了笑话。你且等着,等到天灯盛会之时,争胜最狠的的定然就是这些道家门派。”凉之笑着向肖云解释。 “呵呵。”叶肖云显然觉得“关起门来打狗”这个说法很有趣,少见的露出一丝笑容。 “哎,那不是楼楼么?”小白眼尖,一下子就发现了坐在一群僧人之中百无聊赖的小和尚楼楼,而小和尚好像也看到了他们,偷偷做了个鬼脸,并未前来相见。尽管蝴蝶院已经知道小和尚与王府有关系,但众多宗门并不知道,所以小和尚走的时候凉之特意叮嘱他在灯会之上不要相认,以免被有心人看出端倪,影响后续计划。 “楼楼身旁那位老僧,乃是大乘寺大德高僧之一的弥静大师,释家十二卷大修士,一身神念通天彻地。而与大乘寺同坐的那批僧人,应当就是释门三大寺之一的华莲寺的僧众,至于最为神秘的西域伽马寺,几乎都是苦行之僧,所以不会出现。”说到这,凉之看了胖子一眼,以神念向他传话。 “胖子,待到进入天雨阁之中,你找机会独自拜会一下大乘寺高僧,不用管别人怎么看,毕竟是姨母还是弥空大师的俗家弟子,你去拜见是理所当然的,到时候在帮我做件事。” 胖子点点头,表示知晓。 “少爷,如此多宗门,究竟有哪些是我们需要注意的?”小白继续用神念问道,叶肖云也转过头倾听,毕竟灯会结束以后,整座晚舟城都会风云巨变,他们自然要清楚的知道,哪些是需要防备的敌人。 “来此天灯盛会的七十二家势力,有超级宗门;有神王王府;有数千年的世家;甚至还有诸多外族势力。一时半会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小柳子与花楼已经开始行动了,一会入阁之时,我会让胖子借故最后入阁,在此期间观察各方势力的。我们有赤鬼前辈坐镇,哪怕是朝廷或者蝴蝶院想来也不敢在阁中造次。”凉之缓缓说道。 正在他们谈论之时,大殿大门再次被打开,十余道身影走了进来。 看清进入之人后,整座大殿顿时议论纷纷! “巫族?!” “巫族竟然也受到了邀请?” “看那衣着与法饰,应当是巫族祖庭之人!” “巫族已有多年未曾踏入圣朝地界,此番居然前来天灯会,不知给了慕容家什么好处才获得的资格?” 入场的巫族大多为女性,各个身披黑色长跑,头戴都兜帽。为首之人是一位十分瘦小的老妪,满脸皱纹,皮肤粗糙有如老树盘根。老妪脸上刻着巫族特有的祭祀咒文,眼神阴沉,对众人投来的目光视而不见;再观老妪身边之人,则是一位巫族少女。少女身材高挑,瓜子脸、齐肩短发,眉宇之间带着一抹紫色火苗印记。少女打着赤脚,可堪盈盈一握的小蛮腰与修长动人的双腿在黑色长跑下若隐若现,双足脚踝之间各有一串儿小铃铛,步履间充既显得青春靓丽,又有一股十分野性的异域风情。各派稍有定力不足的弟子,神色竟有片刻些痴迷。 王府一行人中,胖子也有片刻沉迷之色,不过转瞬便被身旁的东海五皇子佘福唤醒。这位生性欢脱的皇子此刻居然眉头微皱:“巫族女子,为何一举一动之间能有如此不着痕迹的媚术?” 佘福转过身,本想问问凉之,因为在他心中,凉之如今就是武当山秘密出山的核心弟子。只不过转身之后,只见凉之正一动不动,盯着巫族少女的侧身。 “凉之哥?”佘福轻轻唤道,他以为凉之也受到了媚术蛊惑,但事实上,凉之此时看着少女身影,本能的察觉出一丝古怪。 或许是感受到了凉之独特的目光,埋头走路的少女突然微微转头,对着他甜甜一笑。 “这女娃有些问题!”后方赤鬼突然说道。 “嗯。”凉之收回视线应了一声,方才他便知道,进入大殿的巫族之人,正是当初下蛊导致花楼数位长老殒命的罪魁祸首,也是找花楼打探小郡主身份的幕后之人。原本他以为巫族只是受蝴蝶院所托,前来杀死小郡主的势力之一,今日见到那名少女之后,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想的太简单了。 “你们几个听着。”凉之以神念向大家说道,不过这次同时包括东海皇子郡主以及花卷儿跟侍女绿芽儿。 “在天雨阁中,一定不要靠近那几个巫族之人身边!”他的声音十分严肃,倒是将不明所以的花卷儿跟东海小郡主吓了一跳。 “老大,这是为何?”清醒过来的胖子问道。 “我的直觉告诉我,她很危险。不,应该说极其危险才对。” 众人看他神情严肃,不似玩笑,纷纷点头。 “需不需要老夫去探探?”赤鬼问道。 “暂时不需要前辈前去,看那巫族老妪纹饰,应当是祖庭大祭司之一,修为恐怕不必前辈低,更何况巫族手段向来诡异,前辈贸然前去恐怕会着了道。我会与外边联系,让他们去查查这名少女的消息,我等在此小心盯着便是,” 话毕,凉之重新看相巫族少女的方向,方才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一丝极为古怪的熟悉之感。虽然这种感觉仅有一瞬,但对于凉之来说,她或许就是最大的变数。 早已走到角落的巫族少女,在凉之看不到的地方,再次甜甜一笑,颠倒众生。 卷一 方圆 第三十章 磐邰伉俪 凉之努力思索,为何那名巫族女子给他一种熟悉又不安的感觉,却没有任何头绪。 一道温婉动听的声音打破了王府一行人的沉默。 “雅馨携夫君见过赤鬼大哥,见过三世子。” 凉之闻声看去,只见走来之人乃是一男一女。女子是一名大约三十余岁的妇人,身穿一袭淡青色长裙,腰间別一枚青古玉佩,秀发盘做凌云髻。女子不施粉黛,样貌虽非天人之姿,却极为出尘淡雅。女子笑容温婉,周身散发出一股淡淡的丹香之气,举手投足间让人只觉如沐春风。 相较于妇人,与她并肩而行的男子更让凉之在意。男人年纪看起来比妇人更大一些,相貌倒是不差,只是皮肤略显黝黑。男子身形壮硕,几乎能与小白同高,一身黑色武衣,露在外面的双臂粗壮有力。虽然极力收敛,但在凉之超乎常人的感知中,男子身上似乎一股极为炙热的压力不断逸散而出,犹如先天铜炉! 这夫妇二人,应当俱是十一卷“云巅境”的大修士! 可别觉得这场中十二卷“人仙境”修士、就有二三十人,便小看了十一卷大能修士。太平书院十二卷天书,划分历劫期之下修士修行境界:一二三境“开卷”、“明本”、“元间”为初入修行的临门境界;四五六境“月照”、“点苍”、“半玄”乃是稍有神通的入门境界;七八九境“沼渡”、“问道”、“止路”是融会贯通的登堂入室之境;而进入最后三卷“彼岸”、“云巅”、“人仙”方是那大道可期、有望入圣的大乘之境。 当今天下,圣人不明,历劫期修士皆避世不出,是故十二卷大修士才是真正雄霸一方的巨擘,也唯独在七星天灯盛会上才能同时得见到如此之多。事实上,根据山海圣朝与书院共同制定的国策,圣朝境内宗门与世家共分四个等级。修为达到十卷彼岸境即可向朝廷申请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此为最低等级的“门”,“门”多在一些较为偏远的州郡,那里灵气稀薄、天才地宝稀少,修士往往相互聚集以抵抗恶劣的环境。十一卷修士可建“派”,整做天下,“派”的数量十分庞大,它们代表着修行界最基础的组成力量。再往上,达到十二卷人仙境的修士,在占有一席灵气充沛的道场后,经过圣朝以及各方势力层层考核,方能建立“宗”。宗字头势力是圣朝绝对修行核心,往往能够成为一地霸主,广招门人的同时占据丰厚的修行资源。 在“门派宗”之上,隶属宗门的最大势力乃是“鼎宗”,指的是那些传承数千甚至上万年的超级宗门势力,这些势力往往能形成一脉修行道统。例如道门六大宗门、佛门三大寺、儒家四大书院便是道佛儒三大修行脉络系下最大的鼎宗,是堪能与山海圣朝比肩的超级势力。 与宗门相对应,圣朝对各大世家也有严格划分,根据世家顶尖修行者的境界以及家族实际能力由低到高划分为“初、平、上、鼎”四个等级,圣朝建朝千年来,不知有多少世家之主打破头颅,只为家族等级得以更上一层楼。 根据以上所述,这两位十一卷云巅境的修士夫妇,少则也是一派掌舵之人,再加上能够受邀参加拍卖的七十二家势力,最少也是宗字头起步,所以夫妇二人应当是某大宗门内的上位修士,极有可能是那一宗长老。 没想到的是,胖子在看清来人之后,脸上露出既惊喜又惊讶的神情,与身旁东海五皇子佘福言语一声,便屁颠屁颠跑来夫妇二人身前,一脸犹如见到其父亲时的“乖巧”之色。 “馨姨,石叔!你们怎么来啦!”胖子一路小跑来到二人身前,向二人行礼,随后十分自然的搀起妇人的胳膊,将二人引向众人,小郡主更是一个蹦跳跑到夫妇二人身边,被男子笑着一把抱起,举过头顶让她跨坐在脖子上。王府这边,熟识二人的叶肖云与绿芽儿同时见礼。 听到胖子称呼,凉之已然明白夫妇二人身份。 永安王府管辖的苏、汀二州,位处江南之地,素来以人杰地灵著称。灵气充沛,水泽密布,盛产各类仙草灵药。因此在苏州西南之地的雁荡山中,有一座闻名天下的超级宗门,位列圣朝鼎宗之列——宗名“磐邰”! 磐邰宗,是一座以炼家修士为主,传承超过五千余年的超级宗门,宗门创始人乃是五千年前与项家始祖同期的丹道巨擘鹤珍道人。鹤珍道人曾是人族万年来首屈一指的丹道大家,唯一一个以历劫期修为炼制出圣品丹药的绝世之才,为传承炼家大道创建磐邰宗。磐邰二字取自鹤珍道人年幼之时偶然获得的两部上古秘术《磐石磨注》以及《邰氏农灵术》,前者为上古大能所著的大炼修行总纲,后者为上古邰氏一族培育灵药仙草的秘术。数千年来,《邰氏农灵术》不幸遗失,唯有《磐石磨注》保留下来,乃是磐邰宗镇宗之术,唯有极其核心的宗门弟子方能获得传授。 真正让磐邰宗达到顶峰的,是两千六百年前,旧天道仍存之时,宗门天骄漓火真人自《磐石磨注》中另辟蹊径,结合炼器炼丹两道,一跃成为自上古时期后,万年以来人族首个炼道成圣之人,这也使得炼家道统真正成为太平书院天书之中第七大修行体系。 如今两千余年过去,天下已有数座宗门世家在炼道一途超越磐邰宗,不过能够成为绵延五千年的鼎宗,磐邰仍然是山海圣朝苏州地界中首屈一指的超级宗门。 磐邰宗内门人弟子共计三万众,其中超过九成修士皆是修行天地五行之力的炼道修士。宗门之中修士分为两大阵营,其中之一人数最多,占宗门弟子近八成左右,乃是专修五行之气以及五行法术神通用以对敌的气修;而人数不过两成的另一脉,则是炼家修士真正的核心,各大宗门争相抢夺的座上之宾——炼师。 天下炼师共分五大类——以修行火行之气为主,打造法宝器物的炼器师;以修行木行为主,炼制丹药的炼丹师;以修行水行之气为主,绘制符箓的符师;以修行土行之气为主,制造阵法的阵师;以及以金行为主,为万物刻画铭文的铭文师。法宝、丹药、符箓、阵法、铭文,构成了世间修士除自身修为外,用以安身立命缺一不可的五大“身外之物”。 例如磐邰宗这般炼道大宗之中,九成修士都可以学习使用五行之气,但其中只有一小部分人才能有成为炼师的天赋与资格,每一位稍有成就的炼师,都是各大宗门争相邀请的客卿,这也是磐邰宗数千年屹立不倒的根本缘由。 此番前来拜会的夫妇二人,在整个江南数州之地都小有名气。女子名为牟雅馨,男子名为石毅,曾分别为磐邰宗炼师一脉中炼丹与炼器的天才核心弟子。十年前汀州邪祟作乱,声势浩大,王府受朝廷之令派遣十二卷大修士赤鬼荡清邪祟,作为王府管辖下的最大宗门磐邰宗自然也需尽一份心力,便派出当时只有十卷修为的雅馨、石毅二人带领一众弟子为王府做丹药、法器方面的后备支援。短短月余时间中,两位修行四十余载,终日与灵药、法器打交道的磐邰宗弟子,竟与永安王以及其夫人成为至交好友!尤其是雅馨与永安王夫人,前者乃是鼎宗丹道天骄,后者是那习得大乘寺主持弥空大师一身医术的王府夫人,二人成为无话不谈的姐妹。同时在王爷、夫人的撮合下,原本在宗门内各自修行互不相识的男女二人,终是成为一对儿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二人喜结连理之时,还特意请王爷夫人、以及被他二人拜做大哥的赤鬼前往宗门喝喜酒,这般交情,自然非同一般。 后来小郡主花卷儿来到王府,雅馨虽不知花卷儿真实身份,也不知她总是沉睡的原因,但依旧时不时来到王府,为可爱的小丫头带来些安神补气的珍贵丹药。至于不善言谈的夫君石毅,则是时常会送几件趁手的法宝兵器给王府的几位世子,所以胖子、花卷儿以及哪怕天生冰冷的叶肖云,都打心底里将夫妇二人当做自己的叔姨一般。 一旁凉之小白以及听闻叶肖云介绍东海皇族弟妹二人,都纷纷向夫妇二人见礼,两名不过年过半百、能够炼制仙丹仙器的大炼师,不论走到哪里都会受人尊重,哪怕是从小在法宝堆里长大的东海皇族皇子也不例外。 “诸位不必多礼。”馨姨温柔笑道,随后看向东海佘福、佘瑾二人,“不朊青大师近来可好?” “前辈认识朊爷爷?!”东海小郡主满脸惊讶的问到,朊青乃是东海朊氏一族的组长,已有数百岁高龄,且是神宫乃至当今天下最为顶尖炼丹师之一。 “曾有幸在大师座下聆教。” “回前辈的话,朊爷爷一切都好,只不过近年来潜心炼丹,我们也有约一年未曾见他老人家。”佘福见自己妹妹还在惊讶前辈曾在朊爷爷门下研学,便率先开口。 “有机会烦请皇子代我向朊师问好。”雅馨点点头,依旧微笑说道。 “也欢迎两位前辈来东海做客。”五皇子点点头再次行礼。 随后夫妇二人将目光落在凉之与小白身上,而后雅馨认真打量了几眼凉之,点头赞道:“果然英雄出少年。”一旁夫君石毅也微微点头,夫妇二人皆是十一卷大修士,虽无法立刻看出凉之的修行功法,但却可以从他神态呼吸间判断出他的境界以及极为扎实的修行根底,再加上传言中的武当太极真意,如此天纵之才,即便是磐邰宗之中,也是数一数二。 “晚辈实不敢当。”凉之抱拳致意。 “既然你与正儿兄弟相称,那便随他一起称呼我馨姨吧。”雅馨看到凉之如此优秀的后辈,忍不住说道,随后她又看向东海兄妹二人:“若皇子郡主不嫌弃的话,也无需太过生分。” 天性活泼自来熟的佘福佘瑾一听十分欢喜,能够与两位大炼师拉近关系,大哥与父王定然十分开心,便与凉之小白一起叫了一声“馨姨,石叔。” 与年轻人打过招呼后,夫妇二人转向另一边,先是向黎老问安,随后雅馨面对赤鬼,盈盈一拜,满面笑容。 “大哥,好久不见。” 在她身边,石毅也将花卷儿从肩头放下,将她交到侍女绿芽儿身边,跟随夫人,向赤鬼抱拳行礼,并且第一次开口,声音浑厚有力,“石毅见过大哥。” 盘坐在地上的赤鬼看着修为再进一步的夫妇二人,心中十分快意,连说了三个“好”字,心中忆起十年前几人初见的时刻。别看赤鬼平日大大咧咧,实则内心十分细腻,他平日最为厌恶宗门之中那些趋炎附会之人,但十年前被宗门派往王府的夫妇二人,都是一心修行,心思单纯善良之辈,不遗余力为王府修士提供帮助。三人性情相投,更因后来二人结为道侣,索性便认赤鬼为大哥。只不过赤鬼十年来除了训练几位王府公子外,其余时间始终在石门小居闭关,所以相互间无缘得见,今日在这天灯会中相逢,自然欢喜。 几人闲叙中得知,原来夫妇二人如今已然位列磐邰宗长老中的二席,此番带宗门核心弟子参加灯会,一是看看能否拍得一些稀释珍品,二来听闻王爷夫人不在城中,便想着照看一下王府中的几位晚辈,不过今日见到赤鬼亲自前来,夫妇二人自是松了一口气。 赤鬼与夫妇二人闲聊的时刻,凉之也在用余光观察两位炼家前辈,只觉二人周身五行之气深邃如海,不动则已,动则定然雷霆万钧。 不过渐渐的,凉之将目光定格在妇人雅馨身上,也顾不得作为晚辈的无礼,他忽然皱起眉头,表情严肃。 赤鬼作为十二卷巅峰修士,神识浩瀚如海,只要他愿意,可以轻松掌握整座大殿之中任何风吹草动,此可见凉之看向妇人的目光突然凝重,便随他一同探查。 一个呼吸后,赤鬼眼中骤然充满怒意,只见他大手一挥,将王府众人笼罩在一层隔音阵法之中,随即看向夫妇二人,面色阴沉,沉声怒道:“这是怎么回事!” 王府众人被赤鬼这一声呵斥吓了一跳,不知他为何突然发怒。胖子、叶肖云以及东海皇子几人面面相觑,小郡主花卷儿更是一下子躲在绿芽儿身后,唯有黎老同样皱眉不语。 此时凉之回过神来,他抱拳向夫妇二人致歉道:“馨姨,石叔,晚辈并非有意。” 方才凉之暗自观察两位大修士,因二人修为强大,气息牵引间他不知不觉便用上了一门极为罕见的观气执法,能跨越修为以观精气神,有些类似道门掌观山河以及落井捉月的神通。在此神通之下,他发现这对儿道侣之中,石毅气息深邃,体内行气浩瀚如云烟,而馨姨却是以丹鼎之法极力掩藏,表面气息无恙,实则竟是寿元将枯之兆! 夫妇二人哪里还不知自身情况已被凉之与赤鬼看破,相视苦笑。虽然并非刻意在王府众人面前隐藏,丹鼎之术也只为让其余门派不至于看出端倪,不过这年轻人竟然能在十二卷大修士赤鬼之前看出问题,还是让两人觉得匪夷所思。 看到赤鬼大哥发怒,一向沉默寡言的石毅怕妻子受委屈,立刻躬身抱拳:“大哥,不是我二人故意隐瞒,实是事出有因,且说来话长,不知如何向大哥开口。雅馨身体这般状况,皆是我一人之错,还望大哥莫怪于她!”这位修行半百一心炼器的汉子,空有十一卷修为,此刻在赤鬼面前却犹如认错的孩子,双目通红。 看到自家夫君如此模样,雅馨心中不忍,悄悄握住他的手,沉默不语。 赤鬼本就未真的对夫妇二人动怒,只是他以十二卷修为之力,比凉之看得更加清楚,雅馨寿元已然不足一载,心急之下又怪二人不曾告知于他,这才怒上心头。此时见他们两人这般模样,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去说。 “前辈,馨姨,石叔。”凉之对三人开口道,“此处各大宗门修士众多,并非言谈之所,不如待到进入潇湘天雨阁后再来叙说。” 三位大修士对于凉之的提议都无疑义,此刻罗兰楼上楼大殿中,七十二家顶尖势力已然悉数到场,天雨阁即将开启,的确不是言说之时。随即,夫妇二人向众人道别,返回自家宗门弟子处。 “小子,你可有什么办法?”二人刚刚离开,赤鬼便以心神询问凉之,已然知晓他根底的王府大供奉,并不惊讶年轻人能比自己提前发现义妹的寿元状况,反倒是希望他能有方法解决此事。 “尚未可知。”凉之打断了不断问他发生何事的胖子,告诉他入阁之后便会知晓,随后以心声回答赤鬼,“只觉得馨姨的寿元有些怪,但究竟是何原因,还需实际探查一番。”凉之心中思索,此番遇到磐邰宗伉俪,说不得是一个机会,如果应对得当,那么那件事或许可以开始去做了。 卷一 方圆 第三十一章 巨擘 天下第二大商会、慕容家当代大管事刘月月,与山海圣朝特使、当朝太傅宋迁一行共同来到大殿之中。 周正第一次见到这位仰慕已久的商道奇才。 “与我挺像的嘛!”胖子看着全身笼罩在珠光宝气中的大管事,一边拍拍自己的小肚子自言自语,一边与佘福一起,目不转睛的盯着跟在刘月月身后国色天香的两姐妹,之差流出口水来,任凭东海郡主噘着嘴在一旁如何拉拽,二人都不为所动。 “我下定决心了!”胖子突然回过神,满脸坚毅的说道! “下决心变瘦?”一旁小白嘿嘿一笑调侃他。 “不,我下定决心!定要成为刘月月那般商家巨擘!”胖子信誓旦旦,熟不知不知他想成为的,是刘月月那般富甲天下,还是拥有两大绝世美人在身后。 刘月月走到场地中央,向大殿中近千名修士行了一礼,“鄙人刘月月,代表慕容家欢迎众位同道莅临本届七星天灯盛会!在刘某人的记忆中,上届京城天灯会的盛况仍历历在目,到今日却已过十五载春秋。然我辈修士苦修,十五载不过白驹过隙、弹指一挥罢了。所以我慕容家郑重承诺,此次天灯会所拍宝物,不敢说后无来者,却笃定前无古人!让众位同道乘兴而来,满意而归!” 刘月月几句话说的铿锵有力气势如虹,话音未落,七十二受邀大势力之中的年轻人便轰然叫好,哪怕数位十二卷大修士也微微点头,整座天下没有谁敢比慕容家在拍卖一途还有发言权,如果大管事放话本次宝物会让大家满意,那么所拍之物定是至宝无疑! “好了,时辰已至,刘某人就不多废话了。”在刘月月身后,汀烟汀雨两姐妹于场中光柱处左右分立,同时双手掐诀向其中一指,光柱外封印被层层解除,通往潇湘天雨阁的门户顷刻间开启。 “诸位道友,请照玉牌顺序依次入场吧!”刘月月一拱手说道,随即转身看向身旁当朝太傅,微微躬身微笑道:“入我天雨阁,自然是圣朝排在首位。宋大人,洪公公,两位天神大人,请!” “呵呵,那便多谢刘大管事了。”太傅宋迁大笑一声,向场中其余宗门拱了拱手,“那老夫就不做小女儿姿态了,替诸位先行一步,我等阁中再叙!”言罢,宋迁便带着特一行人跨入光柱之中,消失不见。 紧接着,刘月月转身看向永安王府众人,再次微微行礼:“三世子,赤鬼大人,永安王府作为晚舟城东主,这几日我慕容家多有叨扰,还请王府众人第二个入场如何?” 周正见刘月月直接以三世子相称,内心激动无比,表面却努力克制不露半分,他上前一步,对大管事行了一礼,开口道:“大管事切莫多礼,七星天灯会乃是当世盛事,今我苏州以及晚舟城有幸得办,当谢过大管事才是。今日家父尚在京城,故此我永安王府理应尽地主之谊,让诸位宗门世家先行入阁,大管事将我等我们排在最后便是。”胖子谨记凉之的话,入场之时定要提议排在最后,这样方便他们观察其余势力。 “既然如此,那便依三世子所言。”刘月月点头道。 “哈哈!既然周贤弟无需先行入阁,那我便与萧兄、九灵妹妹先走一步吧!”东海神宫大皇子佘乾笑着自人群中走出,与他并肩而行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年轻男子身型高大,几乎与小白同齐,上身赤裸,皮肤黝黑,仅披一件黑色披风。男子全身肌肉健硕,相貌更是英武非凡,一行一动如龙行虎步,气势逼人!在他身边的女子则更为夺目,身材高挑,一席火红色轻薄碟凤裙,乌黑长发如瀑布般倾泻及腰。女子面带轻纱,步履间周身似有鸾凤和鸣之音,尽显高贵,姿色比起汀烟汀雨姐妹二人犹有过之! 见到东海皇子身旁二人,小白破天荒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力,于是以神念开口问询凉之:“少爷,那两个人是……?” “妖族。”凉之神念覆盖永安王府众人,回答道。 “朝廷为何能允许妖族中人参加拍卖会?”叶肖云有些奇怪,虽说山海圣朝建立之后,与当代妖皇签订盟约互不侵犯,自此千年之中,人族、妖族以及东海水族相互间多有往来,甚至如晚舟这般大城,平民百姓对一些尚未完全化形之妖都已见怪不怪,但慕容家毕竟是隶属山海圣朝人族的大家族,让妖族之人前来拍得至宝终归像是肥水流了外人田。不过话说回来,如今生活在妖域之中的妖族与圣朝人族之间的关系,早已不是上古时期你死我活的境地。虽不像与东海神宫那般交好,也不似与草原那般敌对,更多的还是一种天道之下相互争胜罢了。 “他们二人不是普通妖族,否则也不会与东海大皇子交好。那名男子名为萧瑟,乃是当今妖皇次子,据说是以妖身入武道,在妖域那边年轻一辈位列三甲;而那女子名为雀九灵,是传说中凤族后裔焱雀一族的年轻天骄。” “啧啧!来头竟然这么大!”小白叹息道,怪不得他会感受到一阵压迫力,不仅仅是修为上的差距,更是同为妖族天生血脉高低的压力。自然,小白作为上古血猿后裔,要想从血脉上完全压垮他,除非被镇压在地底的九只上古天妖现世。 一行人走至近处,自然又是相互见礼一番,只不过入场紧急不便交谈,东海大皇子再次嘱咐了一句佘福佘瑾二人不得给神王府惹麻烦,便带着妖族一行人走向阵法中。在进入的前一刻,不多言语身高气傲的妖族二皇子突然转头,深深的看了一眼王府方向,目标正是小郡主花卷儿。 “好强的灵觉。”凉之叹道,方才萧瑟转头的动作让他心中一凛,不是说那皇子真的发现了什么,应该只是灵台中突兀的一点闪光罢了。不过就算如此,也足能看出他心思之细腻,与外表完全不同,如果谁与这位妖族二皇子厮杀之时,认为他单纯是一介莽夫,那便是自掘坟墓了。 “或许不是他一人之力。”赤鬼在神念中开口道,语气有些凝重,“跟在那妖族小儿身后的老头儿,如果我猜的不错,应当是那天斗塔中的一位大妖,实力不在我之下。” “呵呵,无妨的前辈。”凉之笑道,“人家好歹也是妖族潜力最高的皇子,还有那位深受妖皇与皇妃宠爱的九灵姑娘,到圣朝地界,有一两位天斗塔中的强者护道也是应该的,就像乾皇子身边的中年人,不一样是十二卷大修士?只要他们不阻碍我们要做的事,便不是敌人。”凉之这番话自然是以神念单传,不会让身边佘福佘瑾知晓。 “话虽如此,但每一个十二卷的老怪物,都有毁天灭地扭转乾坤的本事,不可不防。”赤鬼觉得这小子有些心大,毕竟是涉及花卷儿与天下众生性命相关的大事,所以在此嘱咐他,凉之闻言点点头,此时他自然无法详细解释,自己的信心究竟来自何处。 在妖族与东海一行人入阁后,方才令凉之十分在意的南方巫族祖庭少女、老妪也随之进入传送阵中。 “凉之,还是刚才的问题,为何朝廷会允许妖族巫族之人前来?进入天灯会的名单,也不是慕容家自己完全就能决定的。”叶肖云不解。 “恐怕不是免费的,他们应当给了圣朝一些好处来换取的资格,一些对于他们来说并不十分珍贵,但朝廷需求之物。”凉之略作解释道。 按照玉牌顺序,随后应当进入天雨阁的便是圣朝各大王府。除却永安王外,此番还有七大王府前来参会,包括与永安王同为三大尊神王中的定军王府,全部五位晋神王王府——博仟王、金羽王、廖音王、文轩王、逍遥王,以及八大御神王之中排名最为靠前的楚神王。至于其他王府,尊神王止戈王府地处西疆,止戈王以及其子嗣向来醉心武道,对此种拍卖宝物的大会不感兴趣;而剩余的七家排名靠后的御神王府,则是财力稍有不足,无法参与真正的天灯盛会,所以大多只是派府中之人同百万修士一起参加前两日的大市,挑选一些上等货品便罢了。 由于天灯会召开之前,十六路神王尽皆奉诏入京,所以前来晚舟的各大神王府之人,大多都是神王子嗣以及见多识广、修为强劲的护道供奉。这其中就有定军王长子,在北部圣朝边军中享有“白马踏雪过,寒枪徐血葫芦”之称的定军王长子段无忧,以及令胖子十分意外,曾经目中无人、被他大哥打碎兵丸薄仟王长子赵孪。 段无忧大约三十余岁,相貌算不得英俊,但有一股自军中的英气,较凉之略微矮些,身着前些年圣皇亲自赏赐的一套白龙云麟甲,行走之间气势逼人。这位神王世子只是与永安王三世子周正微微点头,便带领麾下将领进入阵法。在从小便在沙场中长大的段无忧心中,永安王府里的同辈,唯有如今同他一样身处边军的大世子周泰、二世子周安能入他眼,至于这名声不显的纨绔老三,实在不是一路人。 不仅是段无忧,其他几家神王府世子对他也是如此,不过胖子对于这种态度早已无所谓,这些年他心中所装之事,唯有经营常满楼,开启自己的商道之路以及妹妹花卷儿生死,其余皆不在心上。 凉之与叶肖云看到胖子神态,相视一笑,心下了然。这位永安王三世子,自己二人的好兄弟,这些年也真的成长了不少,尽管平常二人总是作为兄长和“老大”训斥胖子,但更多的是为他找到人生方向而欣慰。 令周正意外的是,如今的薄仟王世子赵孪,竟然好似变了一个人,不仅再无半点倨傲之色,反而路过王府众人时,认认真真的向胖子行见礼,尽管没有多说什么,不过在众多知晓事情缘由的门派修士眼中,立刻对这位晋神王世子印象改观。原本在各大宗门眼中,永安王府向来与薄仟王不对付,两家年轻一辈打个架也不过是争强好胜罢了,就算打碎了兵丸,以薄仟王的能力也足以帮儿子修复如初,甚至让修为更加精进。但赵孪这一礼,立刻让周正与他之间,分出高下。一个依旧纨绔不务正业的世子,与一个知错能改的世子,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薄仟王不愧为以才智著称的神王。”凉之嘲弄道。 “无妨老大,装的再好,本性难移。不过这小子的确给我下了一跳,还以为他吃错了药呢!”胖子听到凉之神念,笑呵呵的回答,旋即再正常开口,与身边佘福佘瑾以及花卷儿谈笑。 “接下来轮到哪家势力了?”叶肖云问道。 “应该是天师府以及其余四大道门。”凉之回答他,如无意外,五大道门当已联合,会在灯会结束后给凉之他们造成极大的麻烦。 “那青霄道人,真的那般厉害?什么天师府掌教天师之下,大天师第一人?我今日早上见他,感觉也就那样嘛,也就长得一副小白脸儿的模样,还不知多少青春靓丽的道姑遭他毒手呢!”胖子不知是因为花卷儿的原因还是其他的,反正只要看到那个满脸装模作样的青霄就恶心,索性胡说八道起来。 “你啊——”凉之暗中瞪了胖子一眼笑骂道,“也就是赤鬼前辈在这儿,没人敢随便截断你这神识传音,不然你这番话要被那道人听去,就算不敢真的杀你,哪天赶上下雨,他悄悄引动天雷劈你一下子,让你躺个个把月,就老实了?” 胖子被这番话吓了一跳,立刻抬头瞧了瞧天花板,又缩了缩脖子。一边佘福好奇问他怎么了,胖子也只能尴尬笑笑,言说有风觉得后背有些凉。 “哼,不过小混蛋说的也没错。”赤鬼冷笑一声说道,私下里赤鬼一直称胖子为小混蛋,对此王府上下包括胖子自己在内,没有任何疑义。 “这斯平日就爱装模作样,不过那一身雷法神通的确了得。其修为不过刚刚入了十二卷门槛,可一旦动起手来,还真没几个人能制得住他!”赤鬼接着说道。 “前辈,道门那五位领头修士,都是十二卷大修士?”叶肖云有些担忧的说道。 “怎么可能!十二卷大修士也不是路边萝卜白菜。那五人中,唯有青霄以及龙虎山得真道人是十二卷修为,甚至论起纯修为,得真还高过青霄半头。而其余三人皆是十一卷巅峰左右。比起当年的武当以及如今的天师府、龙虎山,其余三大道门领袖青城山、茅山还有娲皇宫明面上的实力都稍逊一筹。不过都是传承万年的巨头,谁也不知暗地里还有什么老怪物存在,任何一个都不得小觑。”赤鬼今日耐心不错,为他们几人详细解释。 虽言之缓慢,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已有十六家大势力进入慕容家小天地潇湘天雨阁。这十六家势力,单论任何一个,都是雄霸一方的巨擘!凉之心念至此,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深色坚定。 “不论是你哪路神佛,也不论你修为多高,如果选择做那拦路顽石,就要做好被敲碎的准备!” 卷一 方圆 第三十二章 剑宗 五大领袖道门入场后,随之进入的便是佛门三大寺之之中的大乘寺与华莲寺众僧。两座寺庙共计三十余名弟子,楼楼也在其中,只不过看小和尚的模样似乎有些无精打采,凉之嘴角微微一笑,看来这家伙应该没少被他那大师兄收拾。大乘寺方丈大弟子了悟,被誉为“万千僧众,佛心最正”之人,乃是释家千年难遇的好苗子,所以平日大乘寺中弟子皆由了悟监管。了悟生性刻板,极其注重戒律清规,有时候甚至连寺中长老犯些无伤大雅的小错,都会被他认认真真的指出。凉之前几年去往寺中修心时,最让他头疼的也是这位大师兄,或许正因如此,他才会与小和尚楼楼“相见恨晚”。 两大寺庙僧众路过之时,胖子仅仅是向大乘寺弥静大师以及华莲寺众僧行礼致意,并无其余交谈,唯有了悟用余光扫了一眼易容过后的凉之,认真思索了一下,觉得他还是原本的面容更英俊一些。 大乘与华莲两座寺庙,皆位于山海圣朝境内,一南一北,一西一东,素有“北乘南莲”之称。此两座寺庙与西域草原之中的伽马寺并称为佛门三大寺,与六大道门类似,脉统皆传承自上古时期。两座寺庙弟子过万,乃是释家修士修行圣地,每年不知多少僧人希望入内聆听佛法与修行之法。世人皆言佛门大僧最轻外物,所以许多人对于两寺僧人前来拍卖会十分不解,但佛法修行亦是修行,释家虽重念修心,但用于修行的宝物也同样重要,两座大寺又与那全部为苦行僧的伽马寺不同,万年来积蓄充足,自然由此财力。 华莲寺带队之人,乃是寺中戒律堂之主净能上师,净能个子不高,大肚皮,长得胖乎乎,生有一副大耳垂儿,始终眯眼微笑,与佛经之中所诉上古圣佛“弥勒”极为相似。不过别看他平日和气,能成为三大寺之一的戒律堂堂主,又怎么会是脾气善与之辈?一旦有门中弟子犯戒被他逮到,那便只有相默默诵经拜佛祈求佛祖保佑了。正因如此,相熟之人以及寺中弟子,私下里都会畏称他一声“笑面僧”,实则与那“笑面虎”同义。 “老大,为何独不见太平书院弟子?”胖子来回两大寺院入内后,便轮到儒家书院弟子,胖子来回张望,发现入场的书院之中,只有圣朝四大书院之中的浩渺、天音、观海三座,并没有见到属于太平书院的服饰。 “太平书院此次前来的弟子,都是精挑细选后,准备今年考取秘院走记之人,而此次盛会他们的任务,便是各自记叙各门各派大小之事。其一是作为秋季走记考核的重要参考,二是为书院明年新一轮天机榜收集素材,所以这些弟子会跟随百万修士共同进入阁内。”凉之徐徐说道,心下有些好笑,柳大公子前两日给他详细讲了讲自己-+那位“见都不敢见”的师兄,是如何用滔滔不绝的话语,折磨苏州引魂“舟子”赵笠以及书院三十六位大记士之一的许攸。原本太平书院带队之人,是那御凤火烧草原三万里的绝世强者,不过此刻嘛,那位排名前三的书院大走记,应当在南海的某片小岛上“游山玩水”。 这自然是凉之他们一番谋划后的结果,故意吸引那位强者离开的阳谋,虽说书院儒家弟子一般不会干涉世间之事,但也因人而异。对于说出那句最为谦虚的狠话“天下人大多经不起我书生柔弱一拳”的读书人,能不招惹就千万避开。 接下来入阁的宗门,便是剑宗。 在整个人族历史长河中,无论王朝如何变迁,始终有一座宗门,立于天下战力的巅峰,其内修士无一不是天才中的天才。他们孤傲、潇洒,鸣天下不平之事,滁世间污魔杂碎,一人一剑一壶酒,一啄一饮一逍遥,伴晨露而往,披星斗而归。剑气所过之处,群魔辟易,剑锋所指之人,遁无所依。 这便是剑宗,这便是剑修! “好酒二两,剑气三分。”剑宗山门处,只有这八个大字。 如果不是在太平书院修行排序中,儒释道三教比兵家更早创立;又如果今日入阁的所有势力都按照修士实力排序的话,那么第一个进入潇湘天雨阁的宗门,定是剑宗无疑! 太平书院所著天书中,将世间生灵修行化为两部分;其一为受天道认可的“正门”七大体系——儒释道兵武灵炼;其二为不被世间所容的“旁门”与“左道”两大分支。 正门无需多说,旁门指的是由正门修士修行、生死诞生而出的种种生灵——即“天魔,外道,尸,傀、鬼”,道家心魔所成天魔,释家杂念所化外道,武者尸身所化尸灵,兵家、炼家反噬所化傀儡以及世间所有生灵死后魂魄不灭而形成的鬼。 而左道,便是正门修士修行旁门之法,从而形成的一些特殊身份的修士,如那修罗、磐尸人、提线师、摆渡人等等。 如果说诸多正邪修行体系之中,兵家修士一直被公认为战力最高,天赋最高,人数最少,那么兵家修士中凤毛麟角的剑修,便是这天下修士战力的天花板。有人说,世间每百名修士之中,才会出现一名兵家修士,那么世间每万名修士之中,方能出现一位剑修! 是故天下修士千万,剑修不过数万,而剑宗独占三成!这便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大宗门的实力,掌握世间九大圣器之一“逍遥剑”的剑宗! 剑宗进入罗兰楼上楼的时候,便已成为全场焦点,众多宗门知晓剑宗之人生性孤傲不喜交谈,除了个别超级宗门招呼问候外,都不敢主动上去攀谈,此刻随着剑宗门人向阵法处走去,议论声也逐渐多了起来。 “剑修长得都这么好看吗,比小爷我看起来还好看?”胖子打量着面前走过的剑宗一行人,神念在所有人心底响起,惹得东海皇子郡主一阵嘲笑。剑宗一行二十人,男子丰神俊朗大袖飘摇,女子冷若冰霜英姿飒爽,光看气质就与其他门派相差甚远。 “凉之,领队那人莫不是那剑首,洛行川?”叶肖云瞧着最前方看似三十余岁、相貌平平的灰衣背剑男子出言问道。剑宗剑首,乃是剑宗极其重要的一个称谓,地位仅在当代掌门与各大长老之下,相当于整座宗门剑修领袖,亦如其他门派的首席弟子之位。剑宗每隔二十年便会举行一轮宗门论剑盛典,选出新任剑首。参与剑首选拔之人,年龄不得高于五十。 剑宗上一次论剑盛典,恰好是十五年前京城天灯盛会之后,诸多宗门都曾前去观礼。剑首洛行川,当时只不过是一位剑宗的普通弟子,甚至都不是某位长老名下的核心弟子,却在一轮又一轮试炼中力压所有门派天骄,最终得到剑首之位。更可怕的是,当众多观礼宗门修士相继复盘整个论剑过程时,赫然发现洛行川在考核之中,根本就没有任何惊才绝艳的表现,不论修为、招式还是兵丸中的本命剑神通,全都平平无奇,唯一耐人寻味之处在于他每一次出剑也好、斗智也罢,都可以用最少的力量,恰到好处的化解眼前危机。 成为剑首后,洛行川在门中依旧十分低调修行,不仅不见任何外宗道贺之人,就连剑宗弟子也难见他一面,有一度人怀疑他这剑宗剑首之位,是否名副其实! 而一切的质疑,都在去年六月初七那一天烟消云散。 起因是一名剑宗外门女弟子外出游历时,被位列圣朝百大世家之列的凉州西门世家中的一位世子相中,这位依靠家族常年作威作福的混世少爷,妄想剑宗女弟子成为自己第五房小妾。而作为剑宗弟子,哪怕是外门弟子,又怎能应允如此荒唐之事,世子一番威逼不成反被女弟子打伤。心下恼怒的世子,竟联合数位作恶多端的修士,设计将女弟子俘获后玩虐致死! 剑宗震怒! 虽然女子只是宗门中的一名普通外门弟子,但数万年极为护短的宗门规矩,剑宗弟子行走在外,若是堂堂正正争斗,修为不足技不如人无可厚非,若是被各路宵小以阴谋诡计算计身亡,宗门必定群起问剑,更何况这位女弟子遭受的,是如此奇耻大辱! 正当剑宗祖师堂内外众多弟子齐聚,商议如何处置西门世家时,数年未曾露面的剑首洛行川第一次踏入祖师堂正门,只问了两个问题—— “女弟子是不是叫唐小糖”以及“她是怎么死的”。 得到答复的洛行川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独自御剑下山,一天一夜跨三州之地。当镇守凉州的楚神王以及剑宗子弟赶到时西门家族所在地时,西门世家包括两位十一卷巅峰老祖、大供奉、四位十卷家族核心弟子在内的上下三千余人——皆死尽!而浑身浴血的剑宗剑首洛行川,端坐于正堂房顶,手中握着半根红线。 闻讯前来的各宗门弟子都被眼前血流成河的一幕深深震撼住了,尤其是后赶来的剑宗子弟,看向剑首的眼神中,除了极深的敬仰外再无其他。根据朝廷铁律,修士屠灭圣朝世家,洛行川犯的本是必死之罪,就算西门家族世子有错在先,这名剑宗剑首做的也有些太过了。但那位管理两州之地的楚神王一时间居然不知该如何处置这位惊才绝艳的剑首。 洛行川当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着神王指了指西门下地下,便随门派弟子一同返回剑宗。第二日,朝廷发布缴文昭告天下:西门世家倒行逆施,以数千孩童、少女精血尸身炼制邪器人魂鼎,以提升家族修士修为,全族上下三千一百四十二人以及与之勾结的的修士一百五十三人,被剑宗剑首洛行川尽诛! 缴文一出,天下震动!众人的震撼之处,不仅在于西门家族之恶行,更在于传闻之中名声不显的剑宗剑首,战力修为竟高绝至此! 五年之后,便是剑宗新一轮剑首选拔之时,凉之自己也没想到,此番带队前来参加拍卖会的的人,就是这位传奇般的剑宗首席! “此人极强。”凉之借着在场众人的目光,一同打量了洛行川后说道。作为灵觉极为敏锐的兵家剑修,如果凉之单独观察他,势必会被察觉,但如今场中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洛行川身上,凉之自然不用刻意掩饰什么。 “刚满五十的岁数,便有十一卷剑修的实力,若是捉对厮杀,分生死的情况下,就连老子都不一定能与其换命!虽说剑修单以战力来说,几乎凌驾与所有修士之上,但他娘的这小子,或许根本不能单以剑修二字以论!”赤鬼神色凝重,缓缓说道。 凉之深以为然,任何时候,小看剑宗剑首,都是极为愚蠢的行为,比如不仅不认错还对洛行川咄咄逼人的西门世家,为此付出的代价。 “跟在洛行川身后那是十几名剑宗弟子也不简单”凉之接着开口说道,“皆是剑宗年轻一代翘楚,走在最前的一对儿年轻男女,男子是当代剑宗掌门剑云天座下关门弟子吴由,至今无人得知其本命飞剑以及神通,女子则是红袖峰一脉亲传弟子,相传曾获上古人界天女传承,真假尚未定论。至于其余剑修,也都是各大峰长老门下核心弟子,比起诸多大宗门天骄,强了不止一筹。” “那与你相比如何?”叶肖云有些调侃的声音在凉之心头响起,若非昨日那场战斗,他还真不知道,原来凉之除了武道双休之外,还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兵家剑修!不过他心中其实十分欢喜,或许也只有像凉之这般绝世天才,才有可能拯救小花卷儿吧。在亲眼看到凉之战斗之中使出的种种手段后,叶肖云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相比于这些宗门天才,差距还是太过巨大,不过自己也不会气馁,作为一名武者,手中更拥有传承数千年的墨剑巨诀,只要努力修行,终有一天会有所成就。 听闻叶肖云的话,凉之微微一笑。 这世间有天才吗?答案是肯定的。在凡人眼中,能修行的人就是天才;在修行者眼中,修炼速度快的就是天才;在宗门弟子之中,天赋绝高者是天才;而在天才眼中,只有真正的疯子才是天才。我凉之或许是一个比他人更具慧根的修行大材,但任何一个宗门之中的骄子,若是经历过自己的修行之路,或许宁愿变成凡人也说不定。 剑宗进入阵法之时,掌门关门弟子吴由憋了一眼王府方向,以神念向凉之传音,语气怪异:“听闻你就是那名会用太极真意的书生?好好等着小爷,只要一剑砍翻了你,道门那些牛鼻子,或许就会收敛一些?” 吴由说完,也不等凉之回复,转身随众人消失在阵法之中。 卷一 方圆 第三十三章 吃饱 闻道 凉之听闻吴由的神念传音先是一愣,随后一阵哭笑不得。自己这是被这位剑宗天骄盯上了?虽说那日在王府对战花楼,他主动用出武当山太极真意之中的拳法,的确是计划好的,明面上自然为的是吸引各方势力的关注,让山上修士知道永安王府中来了一位自封山百年的武当中走出的核心弟子,那些企图帮助朝廷对付王府的宗门以及蝴蝶院本身,自然要多费一份心力,毕竟未封山之前的武当,一直都是天下道门执牛耳者,若其作为神王府靠山,就算圣朝与监国李忘,也需掂量几分。 世人皆知,数千年来剑修与道门修士之间最为不和,原因除了历史上几次较大的事件影响外,还有两派之间修行体系的根本差异。剑修与道门的恩怨,在剑宗之中体现的尤为明显,例如剑宗宗门内,就流传着“宁在酒桌里输小娘子四两,莫于修为上输臭道士三钱”这样的怪话,于是乎我们的大公子便成为了武当山“秘密”送下山行走世间的核心弟子,被剑宗天骄当做垫脚石,不知是荣幸还是受了无妄之灾。 七十二大势力已入场近二十,入场速度明显稍快。如果说剑宗代表着天下兵家剑修的战力巅峰,那么随后入场的宗门,则代表了世间兵家修士最大势力—— 兵斗阁! 兵斗阁,太平书院对这座超级大宗的描述,开篇只有两句话:“除剑宗外世间最大的兵家宗门”以及“拥有天下最大的斗技场。” 兵斗阁创立于六千年前,初代阁主黄云英,是数千年来兵家弟子蒙始修行时,最先认识的兵家圣人之一——戟圣!传闻黄云英本是燕国境内一名普通世家子弟,年幼时偶然入得一上古先贤所遗洞天福地内,得兵家大造化,苦修数十载后小有所成。受上古大能手札影响,黄云英生平极为好战,自入世起数十年间,不断向众多宗门弟子寻战斗法、磨砺修行,仅用五十年便进入历劫之境,就连当世剑宗宗主都称其为“圣人之下,兵无第二”。 为积天道功德渡五劫之难,达到更高一层的圣人之境,黄云英创立兵斗阁。在他看来,兵家修士修行,绝不能如其他修士一般坐而论道,只有杀伐与争斗才是进取之路,建立兵斗阁正是为全天下兵家子弟提供最好的历练场所。经过数千年的发展,兵斗阁在整座天下建立了五百余座斗技场,它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侠楼! “肖云哥,晚舟侠楼可去打过?”凉之突然有些揶揄的问叶肖云。 “哼,你说呢?”深知这家伙没安好心,叶肖云冷笑一声说道。去年自己修习墨剑诀到关键时刻,总觉得差那么一层隔膜难以突破,索性听从王叔的建议去侠楼挑战各路江湖豪杰,以求以战养战达到更深的境界,没曾想一待便是三个月,战斗不下百场,自然印象极其深刻。 “嘿嘿,那如今的屏位是?”侠楼之中的挑战凭证称为屏位,代表修为与战力高低。 “银屏九段罢了。”叶肖云明显懒得在这件事上多说,不过银屏九段已经是七卷以下修士所能达到的最高段位了,尤其是在晚舟这般重城之中,叶肖云的战力基本代表着六卷修士的最高水平。 “嗯。”凉之点点头,突然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微笑,以心声对叶肖云说道:“此次灯会,有一件能助大哥突飞猛进之物,不知有没有兴趣啊?’” “什么?!”叶肖云闻言一惊,差点脱口惊呼,看凉之那副神态,他隐约已经猜到会是何物。 “恐怕也没那么容易拿到。”凉之先扣了一盆凉水,“毕竟这些年,若不是王府鼎盛,觊觎你叶家剑诀的人可是大有人在,更何况是你心中所想之物。” “无妨。”叶肖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话语间多了一份不同寻常的坚定,“是我叶家之物,无论如何都会取回来,若此次不行,便看看是谁家敢拍,待日后修炼有成,叶某亲自去取!” 凉之闻言微微一笑,放下心来,他之所以对叶肖云说此番话,其一是因为天灯拍卖之中,的确有一件属于叶家的至宝,被各大门派觊觎许久,其二其实是为刺激他的心境。 昨日王府战斗,叶肖云因为修为不高,全程没有参与对敌,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凉之明显感觉到叶大哥心中有些郁气,这份不欢之意不是针对别人,而是自觉修为太低,无法在战斗中对凉之有所帮助。原本叶肖云是王府中少有的修行天才,天赋与胖子的大哥、永安王府长子不相上下,只因墨剑诀修行极其复杂,才导致修为有所停滞,而后这几日又有凉之、小白、楼楼这般修道天才,在王府对决铺子时大放异彩,自然会对其道心有所影响,让其对自己的能力有所怀疑。修行之人,一旦道心不坚,轻则修为难以存进,重则走火入魔! 其实对于拍卖会中的叶家至宝,凉之势在必得,此物对于后续计划至关重要,之所以告诉叶肖云得之不易,仅仅是为了恢复他的向道之心罢了。 “凉之,谢了。”略微思索片刻,叶肖云也想明白了其中含义,以心声对他说道。 凉之笑着摇摇头。 就在百万修士入场天灯拍卖会时,一场巨大的风暴,即将席卷晚舟,甚至天下! …… 山海圣朝,京城。 南斗巷正中,有一家名为“当啷”的两层食肆,之所以起这样一个有趣的名字,与小肆所售饭食有关。五十余年前开店的是一对儿夫妇,二人曾是北方边军的随军庖厨,后跟着边军调动入京,便将手头的一点积蓄尽数用出,开了这家小食肆。边军造饭,讲究一个一切从简,虽然圣朝军伍伙食向来不错,大多时候也只是一大碗饭上浇上饭菜,大口大口一食而尽,夫妇俩手艺不错,饭菜深受所属营地将士喜爱。来京后,二人依然做菜浇饭,发觉深受城内各业人事喜爱,而、小肆“当啷”之名也由此而来,取自客人将饭吃干净后,筷子扣入碗中“当啷”一声。 事实上也是如此,当啷在这京城中,已然开了五十余年。 照理说,这般老旧的小食肆,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别说那些达官贵人,连普通老百姓都不一定愿意来,更何况食肆还开在相对而言人烟较少的城南小巷子里,不管怎么看,生意都好不了。 事实却大相径庭—— 哪怕你是当朝三公,想来当啷吃一碗饭,也要老老实实排一个月的队!五十余年间,天底下唯有两人有资格随时随地来小肆吃饭,其中一位乃是山海圣朝上代圣皇,如今已然仙去,而另一位,此时正坐在小食肆二楼“雅间”之中。 说是雅间,其实只是用几片帷幔遮挡起来而已,食肆每日傍晚酉时方才营业,每日只售二百碗,如今只不过未末时分,店中除此雅间并无其他客人。 房间中盘坐着两人,一位白衣似雪的中年书生,以及一位身材瘦小的灰衣老者。 如今小肆的老板,已然是夫妇二人的孙子,五十年三代人共同经营,方即而立之年的李袖还未娶妻,就开始替父母、祖父祖母打理着这间小食肆,年轻人端着一大碗饭,毕恭毕敬的放在老者身前,中年书生不曾点饭食,于是李袖又拿了一壶自家酿造的青竹酒水与两只杯子,放在二人身前。 老人笑眯眯的看着面前一大碗梅菜腊肉扣饭,深吸一口香气,顿时食欲大动,夹了一筷子肉放入口中细嚼慢咽,发出一声满足的哼声。 食肆小老板李袖看到老人神情,有些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毕竟这位老者曾经吃过的是祖父祖母的手艺,他便一直担心自己的手艺能不能过关,如今看来或许还不错。 “呵呵。”老人笑呵呵的对年轻人伸出大拇指夸赞道,声音和蔼:“老李这一番手艺啊,都被你小子学去了,估么着比你父亲强,不错!” 听闻老者夸奖,年轻人喜笑颜开,也顾不上什么矜持,弯身一礼。 老者坦然受着一礼,一边吃饭一边与年轻人闲聊起来,他看了看有些书生气的年轻人,笑问道“你父亲准备让你什么时候迎娶豆腐店家的姑娘?” 年轻人闻言吓了一跳,心道老先生如何知道此事的,不过转念一想,以老人家的身份,好像天下没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便有些羞赧的嘿嘿一笑,开口道:“我爹说迎娶喜儿的嫁妆钱,要我自己经营小肆挣来,前几天我还与喜儿合计,应当还有三个月就差不多了,届时我爹就亲自上门提亲。” “嗯。老夫瞧着喜儿那姑娘不错,你小子可不要欺负她。”老者假意瞪了李袖一眼。 “不会的不会的!先生!我与喜儿自小青梅竹马,疼惜她还来不及,怎会欺负她!”年轻人被唬得连连摆手。 老人对面的中年书生表情有些无奈,用手捏了捏眉心,始终不曾插话的他已经喝了三杯酒水。 “有没有想过来书院读书?”老人几句话的时间已经将一大碗饭吃了一半,觉得有些口渴,便将书生给他倒得酒一饮而尽,再次开口询问年轻人。 听闻此言李袖微微一愣,旋即挠了挠头,老实开口道:“回先生,原来是想过,祖父仙逝前曾将我喊道床前,对我说如果我愿意,他哪怕临终前拉下一张老脸,凭着数十年前先生吃的那顿饭,也要去书院为我求个记名学童,只是…只是后来,我没让祖父这么做。”年轻人说着说着,声音略微低沉下去,露出一抹伤感之色。 “哦?这是为何?难道是不喜欢书院?”老人神色郑重,眼神中笑意却不减反增,接着问道。 “怎么可能!”年轻人使劲儿摇头,眼神真挚,“太平书院可是天底下第一的书院,世间年轻人又有哪一个不曾向往?先生,我读书少,不知如何去说,只是当初祖父提此事时,开始我与父亲的确十分心动,父亲觉得我若入得书院,将来定然比经营这小肆好的多。只是晚辈认为,若我用祖父与先生、先皇的情分某得书院求学,若学有所成倒也罢了,若不能有所学术,难免对其他寒窗苦读的学子不平。而且晚辈觉得现在经营这家店,能让百姓与先生吃得饱、吃的好,就心满意足了!” 此话一出,灰衣老人抚须一笑,中年书生神态中也多了一份笑意。 片刻后,老人吃尽一大碗扣饭,将筷子放在碗中,发出当啷一声轻响,年轻人将碗筷收走,又重新上了一壶酒水,便不再打扰二人。 “以我看啊,这世间的年轻人,多一些李袖这样的,就挺好。”老人饮了一杯酒叹道。 “嗯,没错。”中年书生说道,“饭做得好吃,又不以此情分索求,更重要的是,连先生您的钱都不收,这样的年轻人,是真的不错。” 老者故意略过了最后一句话,反正这顿饭出钱的人坐在对面,与自己何关呐。 “先生,您突然出关,难不成就为了这一碗饭?”中年书生多年以来,其实早已习惯老人不着天际的行为举止,只是自他执掌太平书院前许久,老人便开始在那座深院之中足不出户,师徒二人已有数十年未见。 “天不与,道有所不授,闭关再久,书读的再多,有时候都不如这一碗饭来的实在,起码填的饱肚子。”老人双手笼袖,笑眯眯慢悠悠的说道。 “先生可是觉得会发生大事?”中年书生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心中所想问了出来。 “已经两千五百多年了。”老人看向窗外,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但在中年书生耳中,此言犹如天雷炸响,哪怕以他的实力与心境修为,一瞬间都怔怔无言。 中年书生低下头,看不清面色。 “怎么,读了百多年的书,还不如一个食肆的少年不成?”老人转过头看着他,笑呵呵的说道。 中年书生突然起身,向老人行了一个及其标准的儒家亲传弟子之礼,在他起身的瞬间才发现,书生腰间挂着一枚白色玉牌,玉牌之上刻有八个字—— “上善若水,水而不争。” 天地之间,两千五百年未生新圣。 两千五百年后,天下读书人中,老人便是最后一位圣人。 儒家,宗圣。 卷一 方圆 第三十四章 鬼帐起 罗兰楼上楼,参加天灯拍卖会的七十二家势力除永安王府外已尽数入场。这些天下顶尖势力包括以山海圣朝、东海神宫、妖族皇室以及巫族祖庭为首的大王朝,山海圣朝八大神王府,三十二座顶宗,以及二十八家传承皆超千年世家。 刘月月转身面向王府众人,抱拳一拜,随后拿出一枚芥子递给胖子,嘿嘿笑道:“刘某有劳三世子相陪了,鄙人叨唠晚舟城数日,本应亲自向王爷赔罪,奈何圣上传召王爷入京,这枚芥子中存放的,是鄙人的一些心意,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世子笑纳。” “这...” 胖子闻言吓了一跳,有些受宠若惊,在自己崇拜的人面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一旁叶肖云翻了个白眼,代他上前接过芥子,对刘月月俯身一拜:“多谢先生厚意。” 刘月月洒然一笑,也不多言,一甩袖袍指向潇湘天雨阁阵法门户,“赤鬼前辈,世子大人,东海五皇子大人、两位郡主以及诸位,请!” 潇湘天雨阁的真正面目,终于要展现在众人面前。 ...... 晚舟城内。 自发迹起传承不过四百余年的谢家,之所以能得名晚舟城八大世家之一,凭的是那祖上传下来的木工手艺。谢家初代家主谢应声,曾于诸子百家中以机关术著称的墨家当工,后机缘巧合,成为墨家一名外门弟子。虽说谢应声无法学得墨家核心术法与机关造诣,但一手木工雕琢之术依旧练就的炉火纯青,也凭借这门手艺在苏州建立了谢家与“木茂坊”,专为大门大户做些精致的木工器具。谢家数百年来生意渐渐做大,尤其近些年,谢家木具得到朝廷赏识获封御用之后,更隐隐有些成为晚舟八大家族之首的趋势。 夏侯连来到晚舟城后,谢家便将大半宅院借予院子作为驻地,作为圣朝最大的情报机关,像晚舟这般巨城中自然设有分院,至于这位一人之上的律令史大人为何不住晚舟分院之中,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老师。”一名黑衣佩刀青年单膝跪地。 “嗯。”夏侯连放下手中卷宗,看着入城时跟在他马车身旁的年轻人轻轻点头。年轻人名王年,字缪文,尚在襁褓之时便成了一名孤儿,打小在京城蝴蝶院长大,别看他身形相貌都普普通通,院子中的身份可是大的吓人,是院长大人的唯一亲传弟子,也就是未来院子的掌舵继承人。在像蝴蝶院这般等级森严到发指的情报机构里,平日没有任何人胆敢对这位院长接班人有丝毫不敬,私底下不论是何职位、是何身份,见到这位小爷都会恭恭敬敬的称一句公子,所以整座院子能让王年认真跪拜的,也只有院长大人以及从小当他正经老师的律令史夏侯连了。 “事情办的如何?”夏侯连淡淡问道,嘴角竟有一丝殊为罕见的笑意。 “都办妥了。铺子这边除了其少主薛祈所统领的中州肉肆外,五大肆之中的北广酒肆、西昌果肆也各派出一名修罗前来。不仅如此,此番我们与铺子所谋甚大,为确保万无一失,铺主甚至将掌律也派了过来,算算时辰应当已经进入晚舟周边了。”年轻人回答不疾不徐,条理清晰。 “哦?那老不死的也来了?”夏侯连略微惊讶了一下。 “可见铺子对我等也十分防备。”年轻人点点头,旋即轻笑道:“他们若是不做防备那才有问题,平日院中子弟与那些杀手见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此番我们所开的价码固然极高,不过想要引得铺子真正入局,亦需承受相应的风险,比如那位拥有‘鬼谋’之称的掌律驾临,若我猜的不错,铺子应当已经知晓这晚舟城下之物了。” “互相利用罢了。”夏侯连冷笑一声,重新座在椅子上,接着问到:“铺子那群杂碎再怎么难缠,在朝廷面前也掀不起什么浪花来,老夫现在最为担心的,反倒是神王府。” “老师指的是王府供奉?”王年有些疑惑问道。 “供奉不足为虑,石门小居之中,也只有赤鬼能借着拍卖会,以保护世子的理由出现。至于那位秀才,以及另一位世人一直不知根底的十二卷大修士,还有王府其他数百名供奉,在没有王爷监管的情况下,定然不会私自出小居,否则直接给永安王扣上一顶谋反的帽子,倒是省了我们不少事。” “那让师傅担心的究竟是?”王年有些疑惑,既然王府的三位十二卷大修士,只有赤鬼一人能有些许威胁,而朝廷与院子想要限制一位十二卷大修士的手段奇多,仅凭赤鬼一人对结局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所以师傅所虑究竟何事? “难道是这几日在永安王府的那名年轻人,还未查到身份?”王年转念一想,接着问道。 夏侯连微微点头。 “以院子的能力都无法查到身份?”王年面色稍显凝重,在他的认知里,这世间之人,若院子都无法查出根底,要么此人根本不存在,要么此人根本不是这世间之人,绝对没有其他情况。 “从花楼长老无故更替,到轰动天下的慕容家天灯拍卖会,再到死在王府的七名铺子杀手,老夫总觉得,有几股十分危险的势力,正在晚舟城铺开一张巨大的棋局,而唯有监国这般的大人物才有落子的资格,而老夫与你,皆是随意可弃的棋子罢了。” 王年沉默不语。 “潇湘天雨阁内三日,只相当于大世界三个时辰,这三个时辰,万不可出任何差错!传令下去,转告州牧大人,晚舟自即刻开始封城,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进来!再调动全部人手,三个时辰内无死角巡查整座城,如有丝毫异常立即上报,不得有误!”夏侯连神情肃穆下令道。 “是,老师。”王年领命告退。 夏侯连负手而立,盯着谢家书房墙上挂着的一幅字——“道兵于谋,兵道于计。” “老夫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胆敢阻拦朝廷!” ...... 依旧被淡金色阵法笼罩的永安王府。 自凉之一行人出发前去罗兰楼参与拍卖会时,王府其余侍从、护卫,就依令全部进入石门小居之中,相当于偌大的王府如今空无一人。 王府前院空地出,亮起了一阵十分突兀的淡蓝色光芒,随即上百道身影显现出来,为首之人正是相貌堪比女子的“妖娆”贵公子——柳玉哲。 “嗯,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站在王府之中。”柳大公子转了一圈,打量了一阵王府院落,之后懒洋洋的对身边花楼魁首李楚依说道:“好像也就那么回事?” 花楼魁首翻了个白眼,这几日解出来下,她发现眼前这个男人虽然修为一般,但若论起计谋与手段,十个自己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只不过一个大老爷们,脸蛋生得不比自己差,说话更是没着没调,所以李楚依这几天,几乎将这辈子的白眼都翻尽了。 站在两人身后的,是一众花楼长老、弟子以及柳玉哲手下之人,花语、花希两姐妹也在其中,这些弟子都是这几天大公子亲自挑选的可靠之人,因为接下来的三个时辰,是凉之整个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出不得半点差错。 “看看时间,东家一行约莫已经进入会场了,那我们也开始干活吧。”柳大公子叹了一口气,转身面向花楼众人,神色骤然严肃起来,“诸位都是我与魁首精挑细选的子弟,有一直跟随于我的人,也有众多花楼子弟,所以规矩什么的我也无需多言,只有三件事要顶叮嘱各位——其一,每个人身上的赤色玉牌切记贴身佩戴,这是尔等哲三个时辰中安身立命的根本;其二稍后不论看到何人、何物、何事,都不可有半分惊慌,一切按照计划执行便是;其三不属于你们之物,切莫想着占有,任务结束后尔等所获报酬定然会超出想象,如果让我与魁首发现谁坏了规矩,那边别怪柳某不讲情面了!” 场中子弟皆领命。 柳玉哲又面向五位花楼长老,抱拳一拜,除了大长老外,其余四位都是刚刚从总部派遣而来的新长老,“诸位长老,最后之处有劳了。” “呵呵,道友哪里话,我等自当全力以赴。”大长老如今丝毫不敢小瞧凉之身边的人,尤其得知顶头的莲花掌座身份后,处处谨言慎行。 柳玉哲不再言语,看了一眼身旁李楚依,见她轻轻颔首,随即大袖一挥。 场中众人,除柳大公子与花楼魁首,其余人各自拿出一枚赤红色玉牌贴身佩戴,随后人人运起掐诀,只见一道道红光闪烁后,上百人全部消失不见。 众人消失后,柳玉哲从芥子之中取出一幅花卷,将其高高抛在空中,默念口诀,一阵剧烈的灵气波动后,画卷迎风展开,在灵气的加持下逐渐变大!最终,一张巨大的地图平铺在王府正院,其上所绘房屋道路极其详尽,细看之下赫然赫然便是整座晚舟巨城! 李楚依瞪大双眼,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这幅法宝巨图,图上所画的可不是一般城图,每条街道、店铺包括整座晚舟城的城防要处以及风水阵法布局,都标注的十分详尽,若被朝廷知晓柳玉哲手里有这样一幅堪舆图,抄家灭门都是最轻的! 柳玉哲看着花楼魁首的表情有些好笑,转身笑呵呵的说道:“别怕,我自己画的。” 这句话除了赚来另一个妩媚动人的白眼外,没有其他任何效果,李楚依想了想接下来他们要做的那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突然觉得不过一幅图而已,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接下来,刚刚放平心态的南方花楼女主人,再次看到了今生第一次见的景象。 只见柳大公子站在晚舟堪舆图中央,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小巧的血红色玉玺,玉玺正面雕刻着一座恶鬼神像,血盆大口,獠牙可怖,底座刻有“冥魂敕令”四个极其古朴的文字,血玺出现之时,李楚依明显感觉到周身温度立刻变低了许多! 淡定如柳大公子,此时也有些,就算得到了凉之的再三保障,也不敢掉以轻心,他先是对着血玺行了一礼,随后默念法诀。 王府正院,平地起阴风。 一道极其浓重的阴气自地下升腾而起,肉眼可见的汇聚成一道两丈高的巨大身躯! 阴鬼——! “嘶——”李楚依倒吸一口凉气! 鬼,乃是世间生灵死后,在一些特殊的条件下,三魂七魄相融后所化,在太平书院天书记载中归为“旁门”之列。世间诸多生灵之中,唯有人鬼最为殊途。江湖小说演义中,总有描写鬼怪直说,恐怖离奇,让读者匪夷所思。但那些编撰小说之人,几乎都不可能见过真的鬼。事实上,世间之人若想见鬼,只有两种方式,其一是成为负责人间引魂的使者“舟子”,将藏匿于人间的孤魂野鬼引渡而出,交付于地府;其二是孤魂野鬼不顾天道雷劫净化强行幻化现身,随后灰飞烟灭。 除此之外,任你是十二卷顶尖大修士,也无法察觉,更别说亲眼见过鬼! 这就是所谓的天人永隔。 隔开的不仅是人魂,更是人间与地府两界的规则。 而此时,一只身着铠甲、青面獠牙的巨大鬼将,就站在花楼魁首眼前,怎能不让她震撼! 柳玉哲咽了一口口水,平复心中的紧张之情,他再见多识广,对于地府鬼将这种生灵也是第一次,要知道根据凉之的叙述,一只鬼将的修为,起码顶的上一位人间十一卷大修士,还是巅峰那种,若要拍死他们二人,与拍死一只苍蝇应该没什么区别。 阴冷的鬼气弥漫王府之中,犹如身处地狱! 柳玉哲深吸一口气,将血玺聚过头顶,开口对鬼将说到:“前付敕令,尔等可愿遵从?”凉之告诉他鬼将所需命令他已安排好,只需以血玺直接下令即可。 果然,鬼将闻言,双目之中射出两道惨绿色的光芒照向血玺,一个呼吸后,它单膝跪地—— “诺!”毫无情感的冰冷声音回荡于王府之中! 阴风缓缓消散,鬼将消失不见。 自始至终李楚依没有任何声音,鬼将带给她的震撼实在太大,以至于她都没有听清柳玉哲接下来所说的话—— “山阴起魄,水煞重身,以魂之道,迷天之穹!” 柳玉哲将鬼玺打入堪舆图中! “鬼帐——” 庞大的灵气自柳玉哲内体,倾泻而出! 血色玉玺缓缓融入脚下大图之中,李楚依也渐渐回过神来,伴随着一道淡红色的波纹以鬼玺位中心向整张图缓缓扩散,她惊讶的发现,整张地图上出现了一个又一个名字,名字旁边标注出了他们的修为信息,其中很大一部分名字,都在不断移动之中! 这张地图中出现的,赫然是如今尚在晚舟城内,所有修士位置以及信息! 柳玉哲一屁股瘫倒在地,片刻之间,汗水浸透了他全身。 他抹了一把脸,看了一眼脚下地图,又看了一眼满脸匪夷所思的魁首,咧嘴一笑—— “娘的,终于成了!” ...... 晚舟城“三碗面馆”,苏州引魂舟子赵笠,已经被阵法困了两天,除了第一天厨房后面那家伙喋喋不休外,今日倒是难得的十分安静,自己除了不能离开面馆外,倒也没有被如何,只是每日三餐都是面条,就算再好吃,也总会归会有些腻歪。 本来与他一同被困住的太平书院大记事许攸,今日一早接到一封来自书院的飞书传信后,竟然就被放了出去。离去之前,这位书院好友有些同情的看了看依旧被困于此处的赵笠,咱们这位舟子大人瞬间便明白,自己心心念念的拍卖会,怕是看不成了。 不过赵笠也看开了,既然书院传信后许攸就能离去,那便是书院知晓此间之事,虽然自己猜不透到底为何,既然出不去,索性便安心修行。先不说困住他们二人的那家伙修为多高,单单是这座阵法,赵笠就不指望自己能破掉,尤其今日清晨,当他看到有两拨例行巡查的城卫军进入面馆后,面对面依旧没有发现盘坐在木凳子上的赵笠时,他就放弃了逃出去的打算。 “舟子大人,今日可好啊?”令人厌烦的声调再次响起。 赵笠准备这次好好跟他聊聊,绝不轻易动怒,于是从木凳上下来,微微一笑,对着厨房方向说到:“还不错,只是面吃的太多,有些腻味,还有就是比较遗憾,无缘去拍卖会见识见识。” “嘿嘿嘿,大人想去罗兰楼拍卖会?”厨房那人一阵怪笑。 “自然,我辈读书人,遇到此番盛会,自然是想好好要见识一番的。”赵笠答到。 “其实嘛,这也不是什么问题,只要舟子大人答应帮我一个忙,我现在就送你去拍卖会场,而且不用你去与那些小门小派挤来挤去,直接让你身处七十二大势力之中,大人觉得如何啊?” “哦?先说说你的条件。”赵笠本能想要拒绝,但转念一想,说不定顺着对方来做,更能查出晚舟城外以鬼术招鬼的内幕。 “嘿嘿,还是舟子大人识大体,我也不难为您,您只需去我安排你去的地方,代我转达一句话便可。”厨房中的人声音更加阴阳怪气起来。 “什么话?”赵笠有些疑惑,因为这个条件也太过简单了些。 只是突然间,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困住他的大阵中,陡然升起一道紫气,紫气如云似雾,瞬间弥漫整座面馆,下一刻,苏州舟子缓缓向后倒去。 强行保持意识的最后一刻,舟子隐约可见一名紫袍年轻男子飘来,有话语传入耳中—— “大人醒来便知。” 卷一 方圆 第三十五章 小天地 赵笠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努力想睁开眼,却有些徒劳。 ... “师兄,这人是怎么了?” “嘶...怕不是个没见过市面的野修,第一次来太兴奋昏过去了?” “师兄你怎么能这么说别人呢?” “好好好师妹,为兄错了还不行,走吧别管他了,我们去再挑挑师妹喜欢的新法袍怎么样?” “那~师兄喜欢人家穿什么颜色的?” “哎呀管他什么颜色,只要面料少...哦不面料好,师妹穿着都好看!” “师兄你讨厌~” “嘿嘿嘿,师妹不就喜欢我讨厌点么?” “哎呀~师兄~” ... “师傅,这人就这么躺在这,要不要通知慕容家一声?” “哼,出门前怎么教你的?在外少管闲事!万一他起来,跟慕容家说是我们把他打晕的怎么办?” “师傅,我觉得不至于吧?” “你啊,还跟个孩子一样,出门在外,多个心眼多条命,看来今年不能早早放你一个人下山历练了,还得过两年才行!” “啊——师傅!别别别别别啊师傅!我不管他了行不!不管了!” “师傅~徒儿错了,咱们这就走,这就走——” “嘿嘿,师傅您累不累,我给您老捶捶肩啊?” “师傅,师傅您看我下山的事儿,咱能不能不改?” “不行!” “师傅!您老人家今年要是不准我下山,我就把您藏私房钱的事儿告诉师母!” “你敢.....!你小子…你…你下山之前不得做好准备嘛,走吧趁着这次拍卖好东西多,为师去给你置办两件像样的家伙事儿!” ...... “这都什么跟什么?”赵笠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身边儿陆陆续续过去数十人,有说笑的、疑惑的、啧啧称奇的、阴阳怪气的、打情骂俏的,就是没有一个人肯帮他一把,让他真正醒过来。 “他娘的个腿儿!”赵家舟子在心中狠狠的骂了一句,也不知对象到底是谁,不过终于借着一股劲儿睁开了眼睛,随即运起一身十卷修为的儒家浩然之气,将周身有些僵硬的筋脉打通,缓缓站了起来。 方才躺着的时候,通过路过之人对话,觉得自己应该是躺在一片小山头上,隐约记得有对师徒在说什么“慕容家”“拍卖会”这些词,赵笠摇摇脑袋,准备好好观察一下周围。 一个呼吸后,这位专门负责“见鬼”的儒家引魂使,望着前方,目瞪口呆。 “乖乖...这里是...慕容家芥子小天地?潇湘天雨阁?”赵笠喃喃自语,不自觉的用上了家乡土话。 一直以来,赵笠认为自己相较于大多数只知闭门苦读的书院弟子,更要见多识广一些,所谓读书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都是儒家弟子修行之中的必经之路。赵笠生来便有一双阴阳眼,能见到一些隐藏在世间不愿离去的鬼物,小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甚至还与他们聊过天,吓坏了当时以为他中邪的父母,找了好些所谓辟邪驱鬼的“道人”,钱没少花,却却没什么效果,直到一名书院舟子发现的先天天赋,将缘由讲给父母听过后,便将几岁大的孩子引入太平书院学习。 因为拥有天生阴阳眼这般可为引魂舟子的绝佳天赋,赵笠在书院结识笠不少好友,这些好友有许多出身大宗大族,比如与他相交莫逆的书院大记士许攸,便是山海圣朝百大世家之中许家的世子。这些家族知道各自族中子弟认识这样一位天赋卓越之人,便时常邀请他前去作客,或是请他帮忙,安抚与度化那些意外身亡化身为鬼的弟子。 正是如此,赵笠求学那些年,便游历过诸多大洲、众多宗门以及世家,其见识不可谓不广。可是,哪怕连顶宗都见识过几座的赵笠,此时竟然找不出任何辞藻,来描绘眼前的辉煌之景! 赵笠所在的位置,是潇湘天雨阁的的出口处,身后便是巨大的传送门户,门户分为上下两层,直接连通外界的罗兰楼,参与拍卖的七十二大势力以及百万修士便从此进入,那名囚困赵笠两日的神秘修士,居然在他昏睡的时候,直接将他丢笠进来! 而赵笠的前方,竟是一座一望无际的巨大湖泊! 清风微徐,水波荡漾,此时的小世界正值傍晚,不知是世界真实所话,还是慕容家用通天道术所致,湖泊尽头,夕阳红日将湖面渲染的分外妖娆,有大鱼自水面腾跃而出,各样灵禽飞舞、盘旋、嬉戏。 巨大的湖面上,大大小小数千座精致的建筑鳞次栉比,有的自湖面拔地而起,而更多的竟然直接漂浮在半空中!这些建筑,每一座都相当于外界一座罗兰楼的规模,楼宇之间以彩色虹桥相衔,空中无数小型飞舟穿梭其中,如梦似幻,犹如仙境! 而最让赵笠感到震撼的,是大湖中央处,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巨大宝塔,金碧辉煌,犹如直达天庭的神木,已经有十卷修为的赵笠,此时望着这座宝塔,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 赵笠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境略微平复,在他的认知里,潇湘天雨阁或许就是一座巨大的楼阁,虽然会精美,但容纳百万修士后定然会过于拥挤、杂乱无章。让他没想到的是,慕容家,或者说这位精彩艳艳的外姓家主刘月月,竟然打造出了一座水上仙城! 一座奢华无比的芥子巨城! 就在赵笠震撼无比的时候,一道十分不和谐的声音自他心底响起,声音略微有些尖细,还略微有些模糊,拖着阴阳怪气的尾音—— “我说赵老弟,别光顾着发呆啊,咱们是不是,该——干——活——了——?” ...... 潇湘天雨阁半空极高处,七十二座华丽的空中仙府缓缓漂浮,围绕在巨塔周围,这便是慕容家为七十二家参与第三日天灯拍卖会的顶级势力提供的下榻之处。 小郡主花卷儿自打今日进入小世界后,就兴奋的一塌糊涂。 而比她更兴奋的,是东海五皇子佘福,还有永安王府三世子,胖子。 周胖子看到潇湘天雨阁全貌的一刹那,居然一口气没提起来,直接晕了过去,要不是凉之手疾眼快,渡过去一口中正平和的太极真气让胖子瞬间清醒,这位代表神王府的世子大人,今天可就要闹出大笑话了! 进入属于王府的空中仙府后,胖子突然开始嚎啕大哭,声色凄厉,一遍嚎一遍口齿不清的说着什么“天下竟有此等仙境”、“我这辈子真实白活了”诸如此类的话,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常年住在号称“天下最奢华宫殿”东海神宫的五皇子殿下,不一会便开始与胖子一起痛哭流涕! 实在忍受不了的赤鬼,给了两人一人一巴掌,拍昏笠过去。凉之只好再次为两人引渡真气,叫他们醒来,同时点了二人哑穴,对胖子、皇子再三威胁之后,方才解开。 重获自由的二人自然不敢再哭嚎,不然以赤鬼的脾气,真的会将他们俩直接丢出去,管你是生是死,爹妈是谁。随后,深深沦陷于整座潇湘天雨楼的二人,用了近一个时辰世间,将这座用来休憩的仙府里里外外观看了三遍,最后周胖子和佘福瘫倒在地,不断感叹“宝钱”的魅力。 其实不光他二人,连天生性格坦然的叶肖云也承认,那位慕容家大管事,真正是鬼斧神工。凉之虽然表面淡定,心里早已将刘月月骂了个通透,他知道自己这位师兄有钱,但真的没想到竟然能有钱到这般地步,如果将打造这座潇湘天雨阁的钱拿出来,足够接下来需求的两成以上! 当然了,凉之非常清楚,没有这座小天地,自己之后的计划根本就不可能实行,只是师兄这么有钱让他很没面子,在刘月月面前,他们其余几兄弟大概就像叫花子。 从罗兰楼进入小天地时,正直小天地中的晌午,等胖子闹过之后,凉之便带着众人在天雨阁之中游览了一番,慕容家对七十二家超级势力的照顾几乎达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仙府中不仅有为了避免麻烦,专门用于游览所用的飞舟,质量自然比普通的飞舟好上太多,其内不仅空间广阔,外围装有隔绝窥探的阵法,更有两位美貌侍女提供仙琼灵果,服侍众人。 乘坐飞舟在琼楼玉宇间穿梭,众人方才感受到,慕容家这座小天地十分广阔,单单这座建造数千阁楼的湖泊面积,就数倍于晚舟城,这些慕容家精心打造的楼宇包罗万象,不仅能容纳百万修士的住宿,还有各类酒楼、茶楼、戏楼、青楼以及店铺,所以只要你有足够的宝钱,哪怕不属于七十二大势力,也可以在天雨阁中体会最奢华的仙人享受。 “啧啧啧,这位慕容家大管事,不愧是天纵奇才!”逛了大半天后,众人回到休憩仙府,因为绿芽儿的存在,所以众人无需慕容家安排的侍女伺候,东海五皇子佘福连连感叹。 “那是自然!”胖子此时已经恢复了冷静,他这一路走来比所有人观察的更加认真,这种态度在生性惫懒的胖子身上极为少见,让可爱的小郡主连连侧目。 “慕容家这座天雨阁,挣钱的地方可太多了,而且设计安排极其合理。”胖子拉开架势,准备好好解释一番,王府其余人也不阻拦,尤其不善商道的叶肖云,的确想听胖子说道说道。 “你就拿客栈来说,我们七十二家顶尖势力,自然有这天上仙府供我等休憩,但那上百万其他修士,这几日自然也需要住处,虽说修行之人没有太多睡觉的必要,但需不需要和有没有完全是两回事。” “就我观察,天雨阁之中,供这百万修士休憩之所共分三大类型。第一类最佳,是为了那些虽然财力实力不如七十二大势力,却也同样雄霸一方的宗门、世家准备的,一般价格都较为昂贵,几乎都是独立院落,除了位置不如我们这般高以外,其余没有什么差别。这类昂贵的仙府,是最早被定空的,甚至一些与慕容家往来密切的宗门,应当是进阁之前便已私下订购。这些大势力,尽管不能参加最终天灯拍卖会,但花钱越多,就越能彰显自身实力,这些势力背后几乎都有顶级宗门、世家的支持,所以相互之间的比拼就更为激烈。这些院落之中,各自都有光影阵法,届时天灯会拍卖,他们在自家院落就能看到拍卖现场,何乐而不为?” “而第二类休憩之所就较为普通了,但需求的数量却也最多。几乎都是客栈类型,为笠大多数中小型门派、世家之人准备的。这些势力比奇住的华丽,更愿意省下财力,在前两日的大市中购买更好的修行资源,所以价格普通的客栈更能让他们接受。对于慕容家来说,每一间房收费不多,可数量极为庞大,收益自然客观。同时每间客栈也装有光影阵法,供整座客栈之人实时看到拍卖情况” 胖子绕步而行,款款而谈,在凉之神通眼中,一丝丝淡金色的商家气运之力正缓缓汇聚于他身上。 “而这第三类,才是真正体现刘大管事的厉害之处,那便是野修。”胖子转过身,斩钉截铁道。 “一般商人,都希望在有钱人身上挣钱,越有钱的人越受商人欢迎。而慕容家在这天雨阁中,居然为了那些囊肿羞涩的野修修士,同样提供了住处,而且还是免费的!” “免费的如何能获利?”叶肖云有些疑惑。 “嘿嘿大哥,这你就不明白了。”胖子搓搓肉手,有些猥琐的笑了笑,“这些无门无派的野修,来天雨阁大多是为了见识见识,或者看能不能捡漏挑得几件上好的材料。野修平日修行,天当房地作床惯了,身上积蓄也就巴掌大,哪里会去住什么客栈,在这么多门派、修士之间,他们便显得有些孤立无援。但慕容家给他们同样提供了住所,虽条件一般,却给予他们极大的尊重,让野修觉得这里有人情味,心里顺当了自然对慕容家有所好感,就会不自觉希望自己能买那么一两件东西,就算巴掌大的小钱,也一样会老老实实交在慕容家手里,慕容家付出了什么?建几座普通的楼罢了,既得了人心,也得了利益!” 听过胖子的一番讲解,叶肖云恍然大悟,东海郡主佘瑾更是美目连连,心中暗道这位三世子也不是一无是处嘛,而凉之、小白以及分外捧场的佘福、花卷儿等人,更是用力故障。 胖子见此情形大受鼓舞,正当他要接着大聊特聊时,正厅内的传送瞬阵陡然亮起,接着,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一个身着灰色儒衫的中年汉子露出身形,双眼有些血红,对着在场众人大吼一声—— “娘的!哪个叫凉之,给老子出来——!” 卷一 方圆 第三十六章 天音火凤 身穿儒衫的中年汉子出现时,胖子在款款而谈,花卷儿与东海郡主正在津津有味儿的吃着糕点。 慕容家为了此次天灯会可谓是下足了本钱,就拿提供出来的各类糕点来说,无一不是世间极难见到的特供之品,数十种形态精致的点心,让天生贪吃的两位少女十分欢喜。 小白偷偷瞅了瞅不太关注自己的凉之,也加入到消灭糕点的队伍之中。 从小极为懂事儿的花卷儿自然不会只顾着自己享用,小手抓起一块以江南灵桂制作而成的桂花糕,跑到在一旁静坐的黎老面前喂给了他,结果转身一瞧,赤鬼伯伯正用一种极其委屈的表情看着自己,便又跑到桌边拿了一块,颠颠儿的跑到他面前。 十二卷大修士赤鬼,此刻正眯着眼睛,张着嘴等待小郡主将糕点放入他口中。 直到儒衫中年男子自仙府瞬阵中出现,一声大吼。 小郡主下了一跳,刚刚喂到赤鬼伯伯嘴边的桂花糕瞬间掉在地上。 传入仙府的儒生,自然是太平书院苏州舟子赵笠,方才那一声怒吼,完全是为了发泄心底的悲愤! 小天地之中一个时辰之前,赵笠醒过来,正在欣赏无比震撼的潇湘天雨阁景象,心湖之中却突出传出话语,声音的主人,正是那个困住并折磨了自己两天两夜的神秘修士! 这可让赵笠着实心颤了颤,要知道,一座完全关闭的小天地,不管你是什么境界的修士,哪怕是专门修行神念的释家大能,也不可能跨越两座天地进行识海传音,而自己四周又并无任何人,那么答案只有一个,此人就在他心湖识海之中! 赵笠瞬间盘膝而坐,以书院独有的观识之法内视。 世间之人无论是否修行,皆有识海,也叫心湖,每个人的识海就像自身的一座小天地,每日所思所念所想皆会出现其中。每个人的识海景象皆不相同,相对于凡人的模糊不清,修行中人只要向道之心坚定,识海空间便极为清晰稳固。 赵笠的心湖之中,乃是一间书房,房中仅有一张书桌与一张椅子,桌子上整齐的摆放着几卷书籍,以及一盏点着蜡烛的青灯,青灯光芒照耀不到的黑暗处,仿佛有无数窃窃私语,回响荡漾。赵笠自小因为天赋阴阳目的原因,看得到身边游荡的亡魂,倾听他们不断诉说苦难。进入书院学习修行后,赵笠便在心底许下宏愿,成为一名引魂舟子,度化游离世间的亡魂。 赵笠进入心湖书房之中,周围的如魅似幻的私语声没有让他觉得恐惧,反倒有些许安心。 但是,房内此刻书桌上,竟然卧着一只全身黝黑的猫,正在假寐! 赵笠如临大敌。 鸠占鹊巢的黑猫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抖了抖身上的毛,睁开了双眼,却是一对儿异瞳,左目深蓝,右目橙黄。 “呦赵老弟,终于来了?”黑猫一副招待来客的样子。 “阁下是不是太过分了些?”赵笠忍着怒气,这也就是书院学子常年恪守的好脾气,换做其他人,在自己心湖之中发现他人寄居的神魂,绝对会直接动手! “瞄——别这么无情嘛,怎么说我们也共同相处过两日,不过赵老弟修为平平,这心湖化像倒是了得。‘昏昏暗室,灯明长青’,不愧是书院百年难得一遇的舟子大才。”黑猫一边调侃一遍说道:“不过赵老弟,你可否还记得之前答应过我一件事?” 赵笠眉头微皱,思索起来,方才这只灵猫的本体在面馆之中,对自己说只要进入潇湘天雨阁楼后为自己传一句话,他便不会再来找自己麻烦。但他没想到的是,这只“猫妖”竟然为了监视,竟然将一缕神念寄住在自己心湖之中!若不是猫妖主动出声,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不能在这样下去了!”赵笠思索道,这些人不知是何目的,先是有比自己强大太多的魂使在人间界使用鬼术,自己不仅没有阻止,反而一再被人囚困、利用,虽不知为何这些人不为难大记士许攸,万一真的有什么危害人间的阴谋,自己作为书院弟子,岂不是成了帮凶! 想到着儿,赵笠心下一横,此处乃是自身识海,对方再强也只是一缕神识分魂罢了,只要在这里拔除它,就不会再有威胁,更何况自己身怀阴阳眼,对付魂魄神识尤为有效! 书院舟子一瞬间做出决定,识海之中顿时巨浪滔天! 黑猫见此,眼神有些无奈,懒懒的打了个哈欠,还极为人性化的用爪子拍了拍嘴。 一刻钟后,赵笠神识所化的身影无力的倒在识海书房中,悲愤欲绝。 他的身上,一只毫发无损的黑猫,一边蹦蹦跳跳,一边干嚎着自己编纂的歌谣—— “瞄呜~舟子苦,舟子苦,舟子打不过小猫祖;找凉之,找凉之,找到了凉之买糖吃!” 就这样,赵笠用了近乎一个时辰,方才找到凉之等人所在的仙府,快到门口的时候,识海中的黑猫好似突然醒悟般叫了一声,随后有些不好意思的告诉赵笠,它忘了一件事——就在赵笠昏迷的时候,在他身上放了一枚可以直接传送进入仙府的玉牌。 苏州引魂舟子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怒气,摸出玉牌,狠狠地捏碎,随后现身的一刹那,便将所有火气与委屈,都撒在了那名叫凉之的人身上! 一声大吼后,没有吃到花卷儿亲手喂送糕点的赤鬼转过头,看着赵笠所在的方向,赤红色的长眉渐渐皱紧,紧接着是一声犹如远古天雷般的怒吼—— “赵家小子!你——活——够——了——?!” 方才发泄过心中怒火的赵笠只觉心中有一丝畅快,又有些歉意,不管怎么说,这里都是永安王府众人休憩所用的仙府,自己就这么冒冒失失闯进来,还对着在场之人大吼,实在有失书院学子的礼仪及身份。 赵笠正想着一会应该如何赔罪,再说明是非缘由,好赶紧结束这一切折磨。 陡然间,他却发觉在自己右侧,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声,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大压力! 赵笠只来得及微微转头,在他的感应之中,强大无比的气息幻化成一尊金刚怒目手握巨锤的远古天神,向自己狠狠碾压而来! 身体本能的反应只抵抗了一弹指,多灾多难的舟子大人便直接飞了出去,重重的撞在仙府墙壁阵法之上,再一次昏了过去。 王府众人目瞪口呆。 一只黑猫自赵笠身上幻化而出,步履有些踉跄,跌跌撞撞的,赵笠被满怀怒气的赤鬼以气势轰飞昏迷,寄存在他心湖的黑猫神魂自然也受到重创。 “奶奶的,本来还在这玩一玩的。”黑猫虽然口中骂骂咧咧,也不忘来此的正事,它抬起头,有些费力的看了一眼凉之,以及在一旁端着糕点的小白。 “咳咳咳——”在看到黑猫出现的一瞬间,小白瞪大双眼,倒吸了一口凉气,却被吃了一半的桂花糕噎住,不住地咳嗽起来。 凉之的反应没比小白强多少,只见他苦着脸,一步步挪到黑猫面前,极为无奈的行了一礼。 “见....见过师兄...”凉之声音都有些结巴起来。 王府众人再次一愣,尤其是不明所以的东海皇子以及郡主二人,更是诧异,这只神识幻化的猫,竟然是凉之的师兄? 黑猫见凉之与小白这种好似“命不久矣”的态度,本能的就想好好“关心”一下二人,只是发觉自己左爪已经开始消失,便不再耽误,幽怨的瞪了凉之一眼,右爪向自己体内狠狠一掏,摸索片刻后,随即将一枚顺黑色的丹丸,扔给凉之。 这样一个动作,仿佛耗尽了黑猫的全部体力,它轻轻踢了作为容器的赵笠一脚,发现没什么用,给凉之留下一句话后缓缓消散。 “拿好了臭小子,会有用的。” 凉之手握黑色丹药,向师兄分魂消散的地方,再次行礼,转过身以后,王府众人发现凉之额头上,竟然隐隐有汗滴落。凉之知道众人有所疑惑,但此时明显不是解释的好时机,他走到昏倒在地的赵笠身边,探了探他的脉搏。 “一时半会,大概是醒不过来了。”凉之转头,有些无奈的说道。 “咳。”赤鬼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捡起花卷儿掉下来的糕点放入口中,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用心品尝起来。 ...... 潇湘天雨阁。 管事的私人仙府中。 刘月月坐在桌前,满面愁苦。 这世间能让他觉得发愁的人,只有两位,其中之一,便是对面那名红衣女子。 汀烟汀雨姐妹二人,极少见到刘月月吃瘪,只能尽力憋住笑,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太过分。 “我的姑奶奶啊,您老人家给句话吧,究竟怎样,你才能好好为我主持这次灯会啊!”刘月月捶胸顿足,就差挤下几滴眼泪出来。 “哼。”对面那名容貌靓丽,身材高挑,一身华丽红色法袍加身的女子轻哼一声,并不理睬刘月月,自顾自拿着一块糕点吃着。女子声音极为动听,犹如九天仙女下凡,空灵无比,简简单单的一声轻哼,竟然在府中不断回荡开来。 刘月月叹了口气,默认了这次略带炫耀的示威,女子发声时特意用了些许法门,意欲告诉刘大管事,主持天灯会,没我肯定不行。 “我的要求,不都提前跟你说了嘛?”女子挑了挑好看的美眉毛说道。 “有戏!”听女子终于开口,刘月月心下暗自兴奋了一下,认识她这么多年,只要肯开口,那不管什么事,都有的商量。 “咳咳,姑奶奶。”大管事将姿态放得极低,“那个您要的那些宝物,根本就是天书里的东西,我说的都不是书院撰写的天书,而是真正的神仙物件儿,存不存在于世都不好说,我去哪里给你弄嘛!”刘月月说着又想了想女子前几日给他列的单子,眉头不自觉抽了抽, “那你原来是怎么跟我说的?嗯?”女子放下糕点,喝了一口慕容家特制的清茶,居高临下的再次问道。 汀烟汀雨姐妹二人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参加过十五年前慕容家在京城举办的天灯拍卖会的修士,一定都会对这名红衣女子记忆犹新,可以说,上一届拍卖会能取得极大的成功,几乎有她一半的功劳。 女子便是天下最富盛名的拍卖师——“天音火凤”秦诗诗。 秦诗诗出生于山海圣朝百大世家排名前十的秦家,是当代家主秦桑莫的独女,前代家主秦柏言的孙女,秦家真正的掌上明珠。秦家作为天下数一数二的大世家,传承七千余载,是堪比顶宗的超级世家,山海圣朝建朝后,秦家多有在朝为官之人,如今的家主秦桑莫,便位列门下省侍中之职,手握大权的正二品官。 相传秦诗诗出生时,哭声极为嘹亮,天生拥有仙授般的天籁嗓音,随着年龄渐渐长大,这种天赋不仅没有被埋没,反而成为她最大的特色。秦诗诗的声音中带有一种独特的魅力,有些类似顶尖魅术,但凡听她说话的人,都会不由自主被声音迷住,这便是十五年前刘月月请她主持拍卖会理由。 只不过,秦诗诗当时被大管事发现时,他并不知道偷偷溜出家门的女子是那秦家大小姐,直到拍卖会后秦家家主亲自向他兴师问罪,随后将一脸不乐意的女儿强行拉回家中闭门思过,以至于刘月月答应带她游历天下的愿望没有实现,让她记恨了整整十五年。 随后两人多有联系,如今的秦诗诗自然不用再受家族管,除了是那秦家大小姐外,秦诗诗还是圣朝顶宗“天音宫”宫主的嫡传弟子,名声显赫。 终于,在刘大管事磨破了嘴皮子,许了无数好处以后,秦大小姐终于同意,再次为他主持天灯拍卖会。 刘月月松了一口气,有没有秦诗诗主持的大会,货品的拍卖价格将会有极大的差别,此次天灯会,作为计划之中最重要的一环,作为师兄的刘月月只有一个任务——将所有修士口袋里的宝钱,全部收入囊中! 再由凉之全部用掉。 卷一 方圆 第三十七章 夜宴 永安王府下榻的仙府门前,传来一阵敲门门声。 负责照料王府的慕容家侍女杏儿,款款走入大厅之中,慕容家侍女个个儿精挑细选,容貌身段自然没得说,这位年仅十六岁的杏儿,比起温婉贤淑的绿芽儿,多了一分可爱与俏皮。王府众人来之前便说过无需她侍奉,这位小侍女在颇为轻松的同时,心底也有一丝失落,他们这些穷苦人家的孩子,能被慕容家选中已是殊为不易,天灯盛会对这个姑娘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机会,若是能被哪位修仙者看中,说不得会有一番不一样的机缘。 “各位大人。”杏儿收起心中所思,盈盈一拜,“晚宴已备好,奴婢特来通禀各位大人前去。”慕容家为了招待众人,特意举办了丰盛的晚宴,七十二大势力都会参与。在他们看来,晚宴上一来可以与其他大门大派相互攀认,二来可以打探底细,为接下来的拍卖做好准备。杏儿说完后眉目低垂,特意不去看那躺在墙角的儒衫汉子,做侍女自然要有做侍女的规矩,什么不该问不该看,心中都需有度。 作为王府三世子,周胖子对小侍女“和蔼”的点点头,随后转过头,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舟子大人,无奈道:“那他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放着吧?”经过凉之介绍,胖子也知晓了中年书生身份,一位堂堂舟子大人,就这么晕在自己这帮人的仙府之中,好像真不太合适。 “无妨,你们去吧,老夫喜静,不愿意去那人多支出,留在这就好,等舟子大人醒了,老夫自然会替他解释。”黎老突然开口道,并向凉之悄悄使了一个眼色。 “那便如此吧,有劳黎老了。”胖子见凉之对他点点头,便欣然同意,有黎老在,赵笠应当不会对接下来的计划有什么影响。 众人收拾妥当,便随着杏儿出门,东海郡主佘瑾明显对方之事十分感兴趣,想不通为何他的师兄会是一只猫,更想不通那个黑漆漆的药丸子是什么东西,不过凉之与王府之人没有多做解释,她也不好去问,只是不停的偷偷用余光打量凉之。 “嘿嘿,郡主,你若是再这么看我这凉之兄弟,恐怕隔些时日,我就得找父王替他去神宫提亲去了?”胖子眯着眼睛,笑嘿嘿的调侃道。 佘瑾被胖子的一番怪话惹得小脸儿通红,吐了吐可爱的舌头,嘟囔了句“什么跟什么,我还没成年呢。”在东海王族之中,天赋卓越的女子一般十岁左右即可完全化为人形,满十八岁方可嫁娶,同时为了纪念海族数千年前的一位殉身拯救族人的王室公主,包括王族、皇室在内的一切女子,不得冠以“公主”称号,只能称为郡主。 王府一行人抵达时,除了朝廷特使外的其他势力基本都已达到,当今天下,王朝的力量远远高于宗门,哪怕传承万年的顶尖势力也不敢在几大王朝面前托大,如此大场面晚宴,谁也不敢迟到或是拒绝。 慕容家安排的宴会场地十分有意思,自下而上是一圈又一圈的环形高台,各大势力的座次就分布在这些高台之上,中间区域则是一片极为广阔的圆形场地,整座空间不似宴会,反而很像兵斗阁的观赛场。 最下方一圈五处坐席,自然是包括作为东道主的慕容家以及四大王朝势力,向上一层则是山海圣朝八大神王府,再之后便是各大宗门世家,自然都有合理的安排。 永安王府一行人依次落座,表情最兴奋的是两位郡主和小白。凉之出门前调侃他们几人说,晚宴上有许多顶尖美味,有许多是他都不曾品尝过的,这让吃了好半天甜点的三人十分懊悔,不过顷刻间就转化为浓浓的期待,一路上都在讨论究竟能吃到什么好吃的。 胖子看起来有些紧张,毕竟以往这种场合都是父王以及两位哥哥应付的,他只需要在一旁默默吃喝就好,如今王府的一切却要他来主持大局,自然有些压力,不过想到身旁一直有凉之在,周正的紧张的情绪缓和了不少,自从数年前认识凉之开始,在胖子心里,自己的老大就是无所不能的。 不知是如何安排的,坐在永安王府身后一排的,正是磐邰宗一行人,石毅与牟雅馨夫妇坐在正中,两边年轻弟子都颇为好奇的打量永安王府众人,虽说这些弟子听闻宗门与王府关系莫逆,但时常走动的也只有石毅与牟雅馨夫妇二人,所以弟子们对神王府都充满好奇。由于场中人数众多,夫妇二人就不便上前攀谈,众人只是相互施礼致意。 凉之转头观察,永安王府左右两侧,分别是两大晋神王文轩王、逍遥王府的人,文轩王长子王宣、次子王卓,样貌都是一等一的俊秀,两人一身翩翩贵公子打扮,丰神如玉,传闻两兄弟对修行不太感兴趣,反而醉心于水墨丹青之术,兄长擅长山水,弟弟则擅长人物,说起来倒也符合文轩王府的之名。 感受到凉之的打量,王宣王卓二人微微抱拳示意,凉之与胖子自然回礼,山海圣朝十六神王,文轩王一直不参与其他神王府之间的权利争斗,只是本本分分做自己该做的事,这种态度不仅讨得圣皇欢心,也让文轩王与其他神王府关系都还不错,在朝廷中属于你好我好的老好人角色。 逍遥王府领队之人有些特殊,竟是一位女子,身穿淡黄色衣裙,相貌只能算清秀,但举手投足之间,却有一钟极其不寻常的自然韵味,场中道行较高的师门前辈,都能感受到,女子行举之间,仿佛与天地十分契合,就算那些修为不高的年轻弟子,在看向女子的时候,也会莫名生出一丝好感。 “少爷,那名女子,我感觉好特别。”小白看了看坐在逍遥王府那边的女子说道,自己不曾认识她,却感觉却很是亲切。 “那是逍遥王的小女儿吴安苒,据说是天生的道蕴之体。”凉之说道。 “道蕴之体?”小白有些疑惑,他还是第一次听这种名字。 “是一种道门修士极为罕见的先天体质。”赤鬼代替凉之说道:“据说拥有此种体质之人,一举一动暗合自然天道,不用特意修行,周身灵气会自行贯通全身,无时无刻都在以大周天运转,所谓‘神蕴补道天,真灵含彩玉’,说的便是这种体质。” 拥有天生灵体的吴安苒对于周遭环境的感应远超他人,偏过头微微侧身,对着永安王府众人浅笑着施了一个万福,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竟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道蕴之体,果然名不虚传。”凉之赞叹道,虽说修行本就是极为需要天赋的事,但这种天生的道家宠儿,若非早夭,修行定然会跻身极高的层次,说起来不免让人有些艳羡。 “你也会羡慕别人?”叶肖云白了凉之一眼。 “嘿嘿,道家始祖曾说过‘恨不能加万般天道于吾身’,道祖既然都这么说了,我自然也可以羡慕羡慕。”凉之偷乐道。 同为尊神王府的定君王一行于永安王府相对而坐,中间隔着环形场地,距离较远所以相互间也未曾打过招呼,段无忧常年从军,身边之人皆是军中好手,无形之间隐隐有煞气升腾。 待众人落座后,作为东道主的慕容家,刘月月以及四大王朝联袂而出。 当今天下,山海圣朝乃是当之无愧的超级霸主,统一中原后的山海圣朝,坐拥天下最为丰饶广袤的地域,无数人族修士一代代传承不息,修士问天向道,百姓安居乐业,是万世不可磨灭的功绩。身处东海的神宫海族与圣朝版图没有任何重叠,同为天道之下,共治天下水域,彼此之间并无嫌隙;妖族与人族虽然数万年前相互征战,但今时不同往日,边城之中人妖通商往来早已成为习惯,对于妖族皇子等人前来拍卖会,在场各大势力没有丝毫意外。 唯一让众人意外的,是巫族祖庭之人,尤其让凉之心中不安的,便是那名身材姣好的巫族少女。人巫两族数万年前本是同源,都是上古人族后裔,只不过巫族在人妖之战中,最终选择完全不同的修行与发展模式,成为如今的巫族,长居十万大山的巫族祖庭,与圣朝多年未有往来,此番前来天灯拍卖会,不知所谓何意。 四大势力众人落座时,凉之一直盯着巫族那名少女,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充满野性的巫族少女极为诱人,不少世家子弟与凉之一样双目炽热的盯着她,不同的是,凉之在少女身上,感受到的只有一种回天灭地压力。 “一定要想办法试探试探她,说不得师兄给的丹药,很快就要派上用场了。”凉之心下暗定,对于此次的计划,他容不得半分不在自己掌控之内的干扰。 “诸位。”四大王朝落座后,大管事刘月月率先起身,身旁汀烟汀雨姐妹二人随之起身,向在场众人施礼,“我代表慕容家,再次欢迎诸位前来七星天灯盛会,来人!上酒!” 随着刘月月一声令下,数百名慕容家培养的绝美侍女自四方走出,侍女三人一组,分别来到各大势力桌前,一持酒,一人摆觞,最后一人斟酒,慕容家所选酒水,乃是其自酿的名酒“十里香”,以酒香四溢回味无穷著称,此番夜宴准备的,都是十里香中的绝品,每一瓶都有近二十载年份,随着酒觞被斟满,一时间整座场地都传出沁人心脾的酒香,心旷神怡。 酒水斟满,刘月月带头端酒,向四大王朝示意后高举酒杯,“与诸君同饮,刘某甚幸,望众同道,在这灯会之上皆有所斩获!道吉盛昌!” “道吉盛昌!”众人同时高唱修士之间预祝修行顺遂的贺词。 “好酒!”圣朝太傅宋迁最先赞叹一声,众修士接连附和,倒不是为了拍特使大人的马屁,慕容家十里香在修行者之间的确十分流行,更别说这特别准备的陈年佳酿了,就连小花卷儿都偷偷的尝了一口,竟然觉得十分好喝,立刻将一杯酒水一饮而尽。如此烈酒,花卷儿的小脸却没有半分变色,作为哥哥的胖子看的心惊胆战,心想难不成家里除了大哥之外,还要再出个小酒鬼? 修士宴会,酒需三巡,三杯下肚之后,一些不愿以修为化解酒力的年轻修士都稍有一些醉意,慕容家的十里香毕竟是十分难得的烈酒,酒中加入了不少仙灵仙草,若是那毫无修为的普通人,怕是一杯下去就要睡上三天三夜。 “既是夜宴,只有酒水自然不行,刘某为诸位同道特意准备了十分丰盛的菜品,还请品尝!”刘月月再次拍手,侍女鱼贯而入,在花卷儿期待的目光中,一碟碟色香味俱全的精美菜品,不断呈现上来。 “哇——”花卷儿兴奋的挥舞着手中的筷子,盯着面前的凤爪、烧鱼、精致的熟牛肉,不断的咽口水。不得不说,慕容家准备的菜品的确让人口中生津食指大动,哪怕场中这些平日锦衣玉食的大门大户弟子也颇为满意。 凡人之中总会有一些谣传,比如说那些修行之人平日不食五谷,说五谷中的杂质会影响修行的纯粹。事实上,并没有什么宗门对吃食有此要求,除了因释家教义而吃素得佛门弟子外,也只有为数不多得道门子弟,为了贯通道法修行,时常选择辟谷不食罢了。修士也是人,自然有口腹之欲,只是偶尔一次闭关便是数年之久,在普通人眼里自然便成了不食人间烟火。修士修得天地之道,五谷肉禽也是天地生养之物,又何来污浊杂物一说,即便有,对于修行之人也无任何影响。 夜宴的气氛随着菜品的不断丰富逐渐热烈起来,虽然众人都安坐在位子上,但一些熟识的宗门也会各自举杯遥遥敬酒。最下层空地上,自有慕容家精心培养的歌姬舞姬为众人献艺,一时间灯红弥袖,声乐绕梁,好不热闹。 凉之看了看随小白、佘福、佘瑾一起大快朵颐的花卷儿,十分温柔的笑了笑,自打他来王府后,花卷儿就不再昏睡,但他很清楚,这种情况也只能维持到灯会结束,若不能达成这次计划,她将永远的睡过去。 大睡即长眠,凉之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酒过三巡之后,凉之默默的向刘月月所在之处望去,后者心领神会,将手中酒殇轻轻放下。 今日夜宴的真正目的,即将显现。 卷一 方圆 第三十八章 斗法 夜宴之上,一些略微知情的势力,都在等待接下来的节目。 果不其然,宴席正酣时,太傅宋迁放下酒杯,双手拢袖,轻咳了一声。 满场修士瞬间安静了下来。 宋迁看向刘月月,笑着说道:“如此丰盛的晚宴,大管事有劳了。” “哪里哪里!太傅大人严重了!”刘月月拱手行礼,谦虚道:“我慕容家能办成此次盛会,全靠圣朝以及诸位同道的鼎力支持,小小心意,怎敢在诸位大人面前称劳!” “呵呵,老夫久居京城,此番第一次来这江南宝地,就在管事大人这里品尝到了正宗的江南美食,实在是不虚此行!这一点我想在场许多宗门同道都是如此想的,大家说是不是?”宋迁再次说道,场中众多修士皆点头称赞。 “能让诸位大人满意,我慕容家荣幸之至!”刘月月拱了拱手说道。 “刘家主。”宋迁笑容满面,再次开口道:“此番老夫有一个提议,或许会有些喧宾夺主,不知不当讲。” “大人但说无妨。”刘月月虚抬手掌示意。 太傅也不客套,略微停顿,便开口说道:“诸位,此次慕容家举办的天灯盛会,往小了说,只是修行者之间的一场品质极高的拍卖;往大了讲,却是天下修行者的齐聚一堂的盛会。先不说场中的四大王朝以及各大顶尖门派、世家,单说如今天雨阁中的百万精英修士,就几乎代表了我朝子民修行的最高水准。”太傅声音急不躁,运起一分儒家浩然浩然之力,让夜宴现场修士都能听得清楚。 “若我说的没错,这间殿内十二卷的大能修行者就有不下二十位,抛开朝廷特使的身份,我应当向诸位前辈见礼才是。”宋迁边说边看向数十个顶尖势力的领队修士,包括坐在永安王府之中,身材异常突兀的赤鬼,普通人或许不太理解修士修为达到十二卷代表的意义,但作为一朝太傅,本就是儒家出身,自然明白此等修行者的能量,换一种更为清晰的说法,如果场中这二十余位大能一起全力出手,一炷香的时间,便能让苏州一州数万里之地彻底陆沉! 宋迁接着笑眯眯的说道:“不过诸位,王朝也好,宗门也罢,大能修士自然是做那长青巨木,为后辈遮风挡雨,但年轻才俊方才是道统延续的根本所在。我观今日如此多顶尖势力聚集于此处,场中人数最多的,还是各门各派以及世家中的年轻天骄,所以老夫一时兴起,希望与刘家主打个商量,我们挑选一些年轻俊杰,于此处做一场比斗如何?一来为今夜晚宴助助兴,二来也让这些年轻弟子相互结识,砥砺道行,岂非一举两得?” 听闻太傅话语,全场响起了一阵议论之声,大多是宗门世家长辈,相互猜测宋大人此举之意,至于那些年轻天骄,则是一个个眼神明亮,若能在如此盛会中露脸斗法,赢了自然名利双收,就算输了,只要不是输的太难看,至少为自己赢得了朝廷与其他宗门的关注,怎么说都是一笔稳赔不赚的买卖。 刘月月大笑一声,“哈哈哈,宋大。原本刘某方才就想着安排,邀请一些大门大派天骄弟子斗法助兴,只是还没想到合适的时机与理由开口,不料特使大人竟然也有此意,确是帮我解了围啊!” “如此甚好!”宋迁抚掌一笑,随即转头看向其他三座王朝势力:“不知东海神宫、妖族以及巫族的诸位可否愿意?” “既然是老大人之意,晚辈自无不可!”东海神宫大皇子佘乾笑着说道,“正巧我也数十年未曾来到圣朝,书院天机榜还需一年才会放出,对生朝年轻一辈天骄不甚了解,正好可以一饱眼福!” “我族为客,圣朝与慕容家为主,客随主便。”巫族之中老妪和少女都未开口,说话的是那名中年模样的女长老,声音清冷,无悲无喜。 “我们也没有问题,悉听尊便。”妖族皇子萧瑟放下手中的鸡腿,淡淡说道,这种点到为止的比试在他看来不过是做秀罢了,提不起丝毫性,数万年来妖族的修行之道就只有你死我活,胜者为王,败者成为口粮。 “既然都没问题,那太傅大人不如说说,这斗法具体是个什么规矩?”刘月月开口道。 “规矩倒也简单,就按照兵斗阁那般打擂台的形式,败者离场,胜者继续留下接受挑战。不过既然是年轻弟子,那么参加之人年岁不得超过三十,修为我觉得就限制在九卷之下。场地就选在我们身前这片区域好了,由两位神将大人布置隔离阵法。胜一场者,老夫便代表朝廷便奖励其一枚灵佑丹;连胜三场者,可得化枚;若有哪位天骄战力惊人,得以连胜五场,将会获得一件至宝,具体是何物容老夫先买个关子,若真有此等优秀的弟子届时自会知晓!” 送迁一口气介绍完规则,场内顿时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议论纷纷,一些门派年轻弟子甚至张大嘴直接起身,就连速来稳重的师门长辈面容上,也如出一辙。 “哈,朝廷真是好手笔啊!”坐在永安王府位置的赤鬼笑了一声,以神念说道。 “我也有些没想到。”凉之也有些惊异道,“虽说昨日便有人放出风声,说今日慕容佳夜宴上,圣朝将会提出比武斗法,奖励不俗,可是没想到竟然不俗到了这种地步!” “老大,这奖励很值钱?”向来不怎么重视修行胖子憨憨问道,当然问的是值钱而不是珍贵,如今在胖子心中,任何实物,钱都可以是唯一衡量标准,典型的贵的就是好的。 凉之闻言翻了他个白眼,还是开口解释道:“先不说连胜五场的奖励是何物,毕竟今日能参加拍卖会的年轻弟子,哪怕是九卷之下的修为,想在短时间比斗之中连胜五场是十分困难的,毕竟都是各门各派的天纵奇才。不过这胜一场便有一枚灵佑丹做奖,也有些奢侈的夸张了,灵佑丹,按照划分来说,算得上是极品灵丹,就如同宝物中的极品灵器,距离仙品也不过一步之隔,修士服用后,能极大的提升自身识海中的念力品质,且无任何副作用,对于年轻修士来说的确是无可争议的宝丹。据说这丹药炼制条件苛刻,数量稀少,并且只有圣朝工部掌握其单方,每年各大边军将领们为了争夺十几枚灵佑丹的份额,明里暗里没少相互骂街。” “原来是这样。”胖子点点头,延伸炙热,“那化堑丹又是什么丹药?难不成还能是仙丹?” 这一次没人回答他,连东海五皇子佘福也一脸同情的看着他。 “还真是仙丹!?”胖子一惊一乍,差点就忘记用神识传音。 “胖子。”佘福有些难为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咱那个——就算再无知,也应该知道修行修行过程中的三堑五劫吧?” “你特娘地才无知!”胖子恶狠狠地排掉五皇子地爪子,“十二卷之前的三次突破门槛,以及成圣之前的数次劫难,这有谁会不知道?真当我是傻子?” “嗯,还有救。”佘福点点头,一脸老父亲看儿子的揪心神色,“这化堑丹,就是帮助九卷巅峰修士突破九十卷之间的巨大门槛的丹药,服用一枚此丹,不论你是什么资质,都可以百分之百突破至十卷修为。但是——此丹最大的功效不在于突破,而在于突破之时,它几乎可以能重塑使用者的体质、资质,也就是说,就算是以胖子你的资质,只要能达到九卷修为,再服用此丹,修行资质都能立刻与我比肩!你说这算不算得上是逆天的仙丹?就连我东海神宫之中,此丹也只有两枚,其中一枚数年前被父王赐予大哥吃掉了。” “嘶——”胖子满脸难以置信。 “小小的比斗罢了,朝廷为何拿出如此贵重的丹药做奖励?”叶肖云看向凉之不解道。 凉之苦笑摇摇头,示意他一时半会也想不清楚,不过他隐约觉得,今日比斗这件事,自己一定会被迫上台,甚至有可能是朝廷为了试探他做出的一个局,不是他骄傲自大,而是对于朝廷的谋划,他是明面上唯一的不确定因素。 “哈哈,太傅大人,这奖已然太贵重了,居然还有不曾言说之物,我的兴致被大人勾起来了。”东海大皇子佘乾笑道,那灵佑丹对他自然没什么用处,毕东海神宫号称天下宝库,其中有不少与其效用相仿甚至超越之物,但是破堑丹就不一样了,任何一种位列仙品的丹药,都是可遇不可求的至宝,若东海能拿下此丹,那自己这几位弟妹之中,定然可以多出一位实力强劲的大能修士。 “无妨,朝廷对于年轻人向来注重栽培,今日只要胜利达到标准,所应之物自然送上。”宋迁捋了捋胡子,表情高深莫测,一旁巫族众人与妖族皇子也明显多了几分兴致。 “既然太傅大人与朝廷如此慷慨,那我慕容家自然也要有所表示不是?”刘月月起身想众人拱手道,随后大袖以挥:“今夜比武天骄,胜一场者,其所属势力这两日在主楼大市之中,购买的所有宝物与商品,一律打九折;胜三场者七折,连胜五场者,半价!” 满场哗然。 参加夜宴的七十二大势力,尽管都是为了最后的天灯拍卖会聚集于此,但主楼前两日的大市对他们而言同样十分重要,大市之中出售的基础修行材料,任何门派都不会嫌多,刘月月为了配合朝廷,竟然给予连胜五场的修士宗门直接半价优惠,先不说钱多钱少,单就这份魄力,也只有慕容家大管事才拥有。 “那就多谢刘家主捧场了,哈哈!”太傅大笑两声说道,随即转身说道:“洪公公?两位神将大人,有劳了?” 两位神将领命上前,一东一西分列场地两旁,双手掐诀,一道透明阵法拔地而起,将下方圆形场地笼罩起来,而洪公公则是自芥子中取出两座小型瞬阵安放场中,接着又拿出两枚淡蓝色令牌,之所以如此设置,是为了避免年轻修士上场时影响到其余门派之人,直接手持瞬阵令牌传送入场中,方便快捷。 刘公公站在场中,笑眯眯的向众人行了一礼,用尖细的嗓音说道:“既然宋大人与大管事已然说的清楚,那咱家也就不再多言了,仅祝今夜斗法的诸君道运昌隆!好了闲话少叙,不知哪两位天骄愿意打这头阵?” 公公话音已落,全场却出奇的开始收声,那些宗门跃跃欲试的弟子谁也不愿意打这个头阵,所谓弹弓专打出头之鸟,尽管第一个上场最能博取关注,但被强敌盯上而淘汰的风险也同样巨大。 洪公公也不着急,眯着眼巡看了一圈,正要说些再次激励众人的话语,一个阴阳怪气儿的声音懒洋洋的传来。 “唉,我还以为今天来吃饭都是些什么年轻翘楚,原来也只是一群酒囊饭袋罢了——” 众人闻言,怒意横生,到底是哪家的小辈,竟然在这里信口雌黄? 众人寻声望去,却见到说话之人所在桌牌上,赫然写着“剑宗”二字。 只见剑宗天骄吴由,也就是进入潇湘天雨阁之前的传音要挑战凉之的年轻人懒洋洋起身,眼神懒散且目空一切,向洪公公随意一抱拳,笑着说道:“既然这群胆小鬼怕这怕那的,剑宗吴由,烦请公公不吝赐个牌子?也请太傅大人准备好最终的奖品,我早早打完五场,也好抓紧领了!” 洪公公闻言笑着点头,也不在意他言语中的狂妄,大袖一挥,一枚令牌向吴由飞去,被他抓在手中轻轻一握,整个人周身出现一圈蓝色光芒,转瞬进入场地之中。 对于吴由比较得罪人得举动,剑宗其余弟子没有丝毫感觉,甚至十分兴奋,在他们心中吴由得举动理所当然,剑宗弟子一切以剑说话,看不惯我就来砍我好了,只要你能砍得赢我,随你怎样都可以。 吴由身材修长,相貌也只是端正耐看,他站在台上,腰别长剑,抬头看向其余大势力世家,眼神轻蔑,语气狂妄至极的说道—— “你们是一个个上呢,还是五个人一起来?” 卷一 方圆 第三十九章 我不会打架! 剑宗吴由,当之无愧的少年天才,未来剑宗首徒的有力竞争者。据剑宗门人叙述,如今的首徒洛行川不曾收徒,吴由是他唯一愿意单独指点的门内弟子,只是洛行川不准吴由对外宣称是他的弟子。 虽无师徒名分,但能让洛行川看好的年轻天才,定然有其独到之处 其他宗门的年轻才俊倒是没想到,剑宗门徒居然会第一个上台,一个个儿表情好比踩到牛粪一样难受。心道这种类似殿前斗法的比试,难道不应该先让一些没那么出众的门派弟子露露脸,展示展示,之后你们这些战力滔天的宗门天才再轻易将我们击败,道一句“师弟承让”之类场面话,随后再与其他天才争天夺地去么?现在可好,你一个杀力惊人的剑宗首徒“弟子”,直接下场亮剑,言语之间竟然要一挑五,直奔那最大的奖赏,让我们其他人面子往哪搁? 场内众人小声议论起来,暗自腹诽这个吴由与他师傅一样,不通人情,不知天高地厚。与洛行川相同,吴由一直以来在剑宗行事同样低调,没什么名气,也没有值得夸耀的战绩,所以上来直接一挑五,显得太过骄狂,完全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不知有心或者无意,其余宗门年轻修士,竟无一人下来迎战。 妖族皇子萧瑟喝了口酒,抹了抹下巴,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这就是圣朝所谓的顶尖才俊?看起来也就那样啊!比起不修行就无法生存的妖族土地,萧瑟觉得他们就像一朵朵温室的花朵,离开了宗门长辈的庇佑后,一碰就碎。 看到无人上场,吴由也不以为意,而是转身看向永安王府方向,凉之心里咯噔一声,瞬间想起来早间进入天雨阁之前,吴由单独对他的那份传音。 “不要吧...”凉之默默祈祷,祈祷这家伙想开点,别给自己找麻烦。 好在有一名道家年轻修士,主动上场。 “那个…小道天师府黄伏,见…见…见过吴师兄。”年轻道人好似十分紧张,磕磕巴巴的说道。看相貌不过弱冠年纪,相貌普通,脸上有些星星点点的雀斑,表情有些羞涩。小道身材瘦小,一身米黄色道袍,头戴纶巾,腰间别着一只巴掌大小的袖珍竹笼,与其他白袍加身,华贵无比的天师府道人比起来,就像秀才遇到乞丐一般。 “黄伏?这是谁?”看到终于有人下场迎战,众多宗门弟子松口气的同时也暗暗好奇,究竟是哪位天骄胆子这么大,敢第一个与剑宗门徒交手,只是当众人看清小道面容打扮后,随即又疑惑起来,因为在他们印象中,压根儿就不知道这般人物。 “不知道。没听过啊?他是天师府弟子?” “你们听说过吗?” “没有没有...” 听着众人的议论,黄伏额头有些冒汗,无比紧张,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方才那剑宗吴由师兄在场下挑衅,黄伏一遍吃着花生米,一边像看家乡皮影戏一般,觉得无比过瘾,只不过好半天没人上场迎战罢了。随后,他转头的时候,清晰的看到身为特使的太傅大人面色有些不快,对着自家青霄师伯使了一个眼色。随后,青霄师伯便传音问询众弟子,谁愿意上场会一会他,可是其他师兄听闻后,全部直接低头不语,唯有他因为坐的有些远,传音听起来有些模糊,便疑惑的抬头看着另一边的青霄道人与大师兄。 接下来,平日在宗门里唯一愿意陪他聊天的大师兄、天师府首席弟子云昱笑着来到他身旁,只是在他耳边笑着说了句“打他一顿,不管赢没赢,都有奖励”,便运起一道灵气,直接将他推上了场。 所以黄伏现在脑袋中一片空白,一半是蒙的,另一半是紧张的。 斗法?什么斗法?为什么要斗法?打架这种事,他哪里会啊! 平日在宗门里,黄伏只有几件事可做,烧水劈柴,给师傅做菜做饭,闲来与大师兄聊聊天,每天晚上在屋顶看星星。 哦,还有一件事,隔三差五,给师傅画两张符,让他老人家换酒喝。 其实他连来晚舟参加天灯会,都是直接被大师兄硬拽来的,坐在他身边的那些面容好看的师兄师姐们,自己压根儿一个都不认识! 看着满头大汗,说完一句话后面色通红、紧张到双手不知往哪放的黄伏,吴由有些被气笑了。 娘的,老子被这群臭道士羞辱了? 这是派了个杂役弟子跟我打? 吴由没等洪公公开口宣布斗法开始,他什么都不愿等,甚至连腰间佩戴的外剑都没碰,他只想简简单单的一拳,将这个哗众取宠的家伙轰出去,结结实实的给天师府那群道人一巴掌! 让你们拿老子寻开心? 场中洪公公见到吴由不等他开口便开始动作,不禁眉头轻皱,旋即又舒展开来,退开身位,示意两测神将把持好阵法,连他都有些疑惑,天师府派出来的小子到底是干嘛的,青霄糊涂了不成?同境斗法,剑宗战力最高,这是天下的共识,与剑宗弟子斗法当然可以输,但是若输的太快太难看,丢的可不仅仅是你天师府的脸。 剑未出,剑气如虹! 吴由以拳代剑,八卷修为磅礴而出,灵气透体化身火红色炽烈剑气,直奔黄伏而来! “大曦如龙,炎灼天目!”吴由一声轻喝,脚下地面瞬间龟裂,轰的一声,身形瞬间化作一道残影! 剑宗弟子,一剑定天下! “好强!”周围观战的众多宗门弟子惊呼出声! “八卷巅峰,用拳而已,竟然能带出如此惊人的剑气!”虽然吴由第一招,根本没有驭使兵丸本命剑的想法,也不曾手持佩剑,但这单单一拳之中的剑气威能,足以让在座的重人惊叹,怪不得他能有一挑五的勇气,这些与他同境的门派的天骄,九成之人,恐怕连这一拳都接不下来! “你觉得如何?”叶肖云暗自心惊,询问凉之。 “很强。”凉之剪短的说,他也在仔细观察吴由得功法,毕竟按照对方所说,一定会找上自己,提前观察情报,才会有最好的应对之策。 “这剑气有些类似洛行川,既大开大合炽热如火,勇猛无比;又细腻缠绵奔涌如水,纤毫毕现,看来是得到了一些真传。”凉之暗自分析,顶尖宗门的天骄弟子,与铺子中的那几个半路杀手,果然不在一个层次。 相较于势如破竹的吴由,另一边的黄伏…好像有些不知所措。 黄袍小道人眼中,一抹气势如虹火红身影,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他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会做的本能反应。 “妈呀!!!!!!————” 黄伏用尽全身所有力气,喊出了这辈子最惊恐的一句话,拔腿就跑! ...... 场中众人先是一愣。 随后是铺天盖地,如潮水般的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是什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这小子这是吓跑了?” “哈哈哈,没错没错,不过这句‘妈呀’真是中气十足,震天动地,啊哈哈哈哈!” 天师府弟子,一个个颜面无语,悲愤欲绝,心道这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师弟,能吃不说,这也太丢人了,青霄师祖还有大师兄是怎么想的,怎么派了个笑话上去? 比起门子弟自的羞愤、不解,天师府大师兄云昱,表面上则是淡定无比,面带笑意,似乎完全不担心师弟安危,只有坐在他身边的一位师妹看得清楚,台下小师弟喊那句“妈呀”的时候,师兄眼皮子颤了三颤。 黄伏真实吓了一跳,他长这么大是真的不知道如何斗法,也没想到对面剑宗师兄竟然二话不说就冲了过来,自己看的那几本江湖演绎小说里,不都说侠客比武之前,都会自报名号,相互抱拳行礼,再谦让几句谁先出手,谁让谁几招,最后再开始你来我往吗?怎么这就打来了?黄伏觉得心里好苦,对大师兄有些埋怨,明明那么多师兄师姐坐在那,为啥偏偏让我来?我不就是平常跟你聊天的时候话多了一些嘛,至不至于? 苦归苦,埋怨归埋怨,黄伏感觉到了炽热的剑气已经到了自己后勃颈,吓得他头皮都炸了开来,怎么可能跑的过剑宗的剑气啊! 剑气临身,危急时刻,黄伏避无可避。 他脸色惨白,索性双眼一闭,从腰间竹笼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黄色符纸。 原本期待他会有什么手段的观战修士,看到符纸的一刹那,纷纷掩面叹息。 因为那老旧的黄色符纸,只是最普通,最便宜的符纸而已,在各大道家宗门或者以符箓入道的炼家宗门内,给那些修为最低的弟子练手用,用这种符纸写出来的符箓,最多只能喷出一团小火球、水弹之类的法术,而这种法术,恐怕连剑宗天骄的汗毛都摸不到。 吴由充满剑气的拳头已经刮到了黄伏身后的衣衫。 小道童闭着眼,将符箓向大腿上一拍—— 一阵极其微弱的清风扫过场地,在众人的目光中,小道童的身形突然略微轻盈来起来,双腿一蹬地,身形好似运用某种飘逸的身法,险而又险的避开了必中一拳! “嗯?这是——轻身符?”吴由没想到自己竟然一击未重,挑了挑眉头。 场中众多观战弟子也愣了一愣。 “师兄师兄,那小道人用的是轻身符吗?”一位面容可爱的抬头女弟子问身边的师兄。 “应该...是吧?”被称作师兄的男子说道,但又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那道符箓波动,的确是最为低级的轻身符,一般情况下,各个宗门只是用来让低阶弟子上山采药时身体略微轻盈,减少行路负担罢了,但那小道的轻身符,是不是有些太轻盈了? 与年轻弟子不同,境界较高的诸多各门派长辈,表情大多有些惊讶,也有些不太确定。 永安王府座位上的凉之与赤鬼也是如此。 “这小家伙,好像有点意思。”赤鬼瓮声瓮气的说道。 观战距离最近的东海大皇子佘乾,也露出极为罕见的惊异神色。 “这是……?” 场中比斗的二人可没工夫在意他人的想法,吴由一击不中,稍稍讶然,身形挪动不停,再次向黄伏重来,全身剑气更甚! 但那黄伏如法炮制,在拳头与剑气来临前,又一张简陋的黄色符纸,瞬间排在拍在自己大腿上,避开了吴由得拳头! 如此反复,短短几个呼吸间,黄伏便使用了五张符纸,作用都是轻身,身形看似东倒西歪十分狼狈,头上的纶巾都掉了下来,但偏偏剑宗天才的猛烈攻击,一次都没有落在他身上! 众多观战弟子渐渐看出了一些端倪。 “师兄,符箓能用的这么快?”可爱的小师妹再次询问道。 “嗯...提前画好且对此种符箓十分熟悉的话,应该可以做到,比如咱们宗门几位长老,一个呼吸可以同时操控数十张符”她身旁的师兄硬着头皮解释道。 “可是师兄...我好像,看到那小道人掏出来的符纸...都是空白的呀?”小师妹依旧一脸认真。 “啊——?啊是嘛?那...可能师兄没看清楚?”被问得有些哑口无言的师兄擦擦汗,不是他没看清,相反他与众多观战弟子一样,看的清清楚楚,场下小道童每次掏出来的便宜符纸上,的确什么都没有,但是这种论调实在有些匪夷所思,这就证明每次黄衣小道所用的轻身符,都是瞬间做出来的? 这怎么可能! 符箓一道,画符画符,无论道家一脉的符箓,还是炼家一脉的符箓,尽管炼制根源不同,道理都是殊途同归,需要用特殊的纸笔进行刻画,哪有凭空生成的道理?! 比起观战众人,场中的吴由更加疑惑,能多开自己的拳头,一次两次可以说是运气,次次都能多开,那这小道人可就不简单了,还有他那诡异莫测的符纸,究竟是怎么生成的? 数十招未果,吴由收身而立。 “我好像小看了你。”他淡淡的说到。 对面小道人不知如何回答,咧了咧嘴,挠挠头,欲言又止。 “不会再给你机会了。”吴由再次说到,接着左手掌心向上虚托。 一声清脆的争鸣响彻宴会场地! 吴由身后长剑自行出鞘,稳稳的落入他左掌之中! 斗法场地,刹那间—— 剑气如林。 卷一 方圆 第四十章 先天符念 黄伏有些委屈。 自己明明只是天师府中小小的一名的弟子,最不起眼的那种,平日在宗门里,除了师父,只有首席大师兄跟自己关系好一些,原本大师兄拉他来参加灯会,黄伏心里除了紧张之外,其实极其兴奋,毕竟从小在宗门长大,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山门下的那座小镇而已。 谁能想,来这天雨阁的第一天,还没等他好好享受这一桌子美食,就被大师兄坑了,黄伏现在还能感觉到大兄弟在自己耳边不怀好意的笑声。 回宗以后,大师兄若是再来找他,一定不做饭给他吃,黄伏暗自决定。 这大概是小道人心中最“凶狠”的报复方式了。 看着对面手持佩剑,剑气外放如刀幕的对手,小道人心中无比苦涩。 娘亲嘞,那可是剑宗天才啊,黄伏平日里只是表现得比较憨厚,没有什么心眼,不代表他就是个傻子,剑宗在天下是什么地位,五岁孩童都知道。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就多吃了两个鸡腿而已,可是慕容家做的鸡腿,肥而不腻,真的很好吃....”谁能料到斗法之中,这小道人竟开始天马行空起来。 可他这副呆头呆脑的样子,在观战的众人眼中,就有些高深莫测了,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连续避开剑宗弟子的攻击,更让人在意的事,由于小道人一直用符逃跑,除了各门派大能修士外,其他弟子很难看出黄伏的修为境界。 观战的宗门也不是只看热闹,在场就有几家宗门与世家,看到小道人用符的手段后,不住皱眉。 其中就有道门龙虎山一脉。 相较于擅长法术的天师府,道家领袖之一的龙虎山就以符道著称。道门符箓与炼家符箓的根本区别,在于前者以天地灵气为引,吸纳五行之气刻画成符;后者则是以五行之气为源,聚灵气成符,先后次序的差异,代表着道家与炼家的修行根本完全不同。 在龙虎山得真道人身边,盘坐着一名身穿蓝色雪云长裙的年轻女子,女子容貌秀美,皮肤白皙,眉心之上一枚血红朱砂,极为秀气的双耳上挂一对儿白玉月兔环,十分乖巧可爱。女子目不转睛的瞧着场下斗法之人,与其他宗门仰慕剑宗吴由的女修不同,她的注意力大多都在黄袍小道士身上,直到发现他身上的一些与众不同。 “师尊。”女子转头看向得真道人,欲言又止,“我觉得,这小道士...” “浅巧,你也发现了?”长耳道人淡淡道。 “有些疑惑与猜疑,只是巧儿境界尚低,场中又有神将大人设的结界,所以不敢妄言。更何况...巧儿的猜想,或许有些离谱?”名为浅巧的女子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声音甜美。 “看下去便知。”得真道人依然面无表情开口道,不过内心之中颇为不平静,天师府的黄袍小道士是不是师徒二人心中所想,还得等那小子使出些真有段才能确认,只不过拿出几张最基础的轻身符,哪怕得真身为十一卷云巅境的大修士,也不敢轻易断言,不过若真是那千年难遇的特殊之人... “哼——”得真道人心中晦涩难明。 场中,吴由全身剑气缭绕,左手持一柄玄色长剑,剑身比起一般长剑略宽,显得十分厚重。吴由作为剑宗天骄,自然能感应到场外观战之人的反应,何况方才那黄衣小道人,仅用简简单单的轻身符便能准确避开自己的攻击,怎么看自己都不能再托大了,万一在这无名之辈前面阴沟翻船,别说将那个叫凉之的踩在脚下了,自己宗门师兄弟们都饶不了他。 想到此处,吴由深吸一口气,体内兵丸骤然震颤,八卷兵家灵力呼吸间跨越周天,只见他一步跨出,身形化为残影瞬间来到黄伏面前,同时长剑自右上至左下划过! 简简单单的一记劈砍,在黄衣小道人眼中犹如山岳压顶,玄色长剑之上,灵力化为至刚剑气,汹涌澎湃。场外,众多门派观战弟子都能清楚的感觉到吴由这一剑蕴含的力量,同时暗叹自己与其修行差距之大。虽说吴由作为剑修,体内蕴养的兵丸之中的本命飞剑才是最大的杀手锏,但剑宗弟子哪一个不是精通剑术的天才?这一剑之中的剑气,哪里还是八卷修士的能力?许多人自认连这一剑都无法接下,更别说让吴由动用飞剑了。 “小道人悬了,如果应对不得当,甚至可能被直接重伤啊——”许多年轻弟子这般想到。 唯有天师府青霄真人以及首席弟子,没有露出丝毫担心的神色,仿佛根本不在意小道士的性命。 在场中的黄伏自然没有师兄师伯这般心态,平生未曾与人斗过法的他,正在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活着。 没错,小道士认为,看这吴由的架势,若自己还不拼命,就算师伯再神通广大,也无法及时救下他。这自然是黄伏一厢情愿的想法,在十二卷大修士眼前,只要他真的愿意阻止,想死都是一件极难的事。 想到这,黄伏突然苦起脸,眼中露出极度肉痛的神色,从腰间竹笼里,取出一张空白符纸。 的确是空白符纸,不止其上未刻画任何符道篆文,整个符纸更是白的晶莹剔透! “天师府神乳仙符!”一些门派识货之人立刻惊呼出声! 神乳仙符,不是符箓之名,而是符纸之名,此纸由取自龙虎山秘境天南道窟中的灵琼神乳秘制而成,此乳每三年方能产出数十滴,是故极为稀有,但其韧性与可塑性奇高,是所有符道中人心中绝佳的刻符材料! 而天师府由此乳炼制而成的符纸,更有一项任何符纸都无法超越的性质——刻符之人可随时随意消除此符纸之上已刻符阵,并重新刻画新的符箓;同时只要用符之人懂其法,符箓之上所篆法术,几乎可以无限使用! 当然,无限使用太过夸张,无论何种符纸制成的符箓都有其寿命,多次使用术法后有所损毁在所难免,哪怕这神乳仙符也是如此,若是篆刻了来自十一二卷大修士威力强劲的术法,一张符纸也只够使用数次罢了,不过威力相当八卷修士的术法,则可用千次以上! 正因为神乳仙符太过珍贵,每一张都能在慕容家三星拍卖会上作为最后出场的大轴之物,哪怕是龙虎山中长老,若非贡献卓越之辈,都难持有一张,而这小小的道士,手中竟然拥有其一,这使得在场诸多符道修士眼热的同时,也更加好奇小道士的身份。 但符纸的好坏只是身外之物,能否接下剑宗天才的一剑,还需使用者能力! 小道士果然没有令众人失望,又或者说,他接下来的举动,让在场除顶尖修士外,所有对符道有所涉猎的修士,都惊的站起身来! 其实哪怕拿出了极其强大的符纸,众人也不看好小道士能挡住吴由得一击,更别说是张空白符纸,所以在众人眼中,吴由持剑飞掠至黄伏身前时,他也只够刚刚拿出符纸罢了。 那么,用一张完全空白的符纸,究竟如何抵挡吴由的剑术! 小道士瞬间给出了答案。 他简简单单的将符向身前一拍。 简单的就像贪玩的孩月满枝头后方才在家门前小心翼翼叩门;就像新人喜结连理前亲人贴在木窗上的大红喜字;就像路遇好友时轻轻上前的一次拍肩。 而此时吴由距离黄伏身前,只差半个身位。 眨眼即至的距离中,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被黄伏手握着的符纸上,原本空白无物的正面,骤然出现了一道玄妙复杂的符文纹路,未经刻画,就在他拍符的一瞬间显化而出,仿佛原本就在符中一般!于此同时,一股剧烈的灵气波动自符箓出汹涌而出! 灵气在一瞬间,化作一阵剧烈的狂风,朝向身前吴由狠狠撞去! 龙虎山身着蓝色长裙的女子浅巧,几乎第一个站起身来,小嘴微张,美目之中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持剑向前的吴由也有些意外,好像有有些小瞧了这道士的手段,也来不及多想,区区一道狂风法术,根本不能阻止他的剑,体内兵家灵气一提,手中剑气更盛一分,直接将狂风撕裂开来!而后长剑直指,就要将身前符箓切碎!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间! 狂风法术被剑气割裂后,小道士眼中并无任何惊慌,反而肉痛之色更浓,随后竟然猛地一咬牙,干脆闭上了眼睛! 在小道士闭眼的一瞬间,一股十分特殊的念力波动自他身上升腾而起,整座夜宴场中,除了各门派世家顶尖修士,其余弟子瞬间感受到,自己的念头,似乎突然慢了半拍! 如同将脑袋浸入水中! 与此同时,乳白色符箓之上,一道又一道符箓刻阵不断变换,场间磅礴的天地灵力疯狂汇聚,紧接着无数各式各样的术法神通,自神符之中喷涌而出! 火球——水弹——风刃——雷霆——落石—— 持剑突进的吴由,几乎瞬间就被绚烂夺目的法术淹没! 龙虎山浅巧几乎没有受小道的影响,她站起身,双目震撼,几乎用尖叫的语气,传音自己师尊:“这是——这是先天符念——这小道真的是万中无一的先天符念啊师傅!!!” 场中,包括朝廷在内的四大王朝、各大神王府、以及门道不浅的门派世家领队之人,几乎一齐目光闪烁! “竟然真是先天符念。”凉之喝了一杯酒,有些感叹道。 场中二人可管不了外边众人的反应,尤其是吴由,他从来没想过,小道士竟然有如此手段,此刻他被各式各样的法术完全包围,不断以手中玄色长剑劈开水火,只是法术数量竟然如此之多,短短几个呼吸就有近百道法术倾斜而来,虽然威力悉数平常,但是有近乎一半的申通直接在他吴由身上炸开,要不是以兵家独有的灵气作甲护裹挟全身,吴由这一场斗法,说不得立刻就要输了! 结界之内,各式各样的术法神通交相辉映此起彼伏,大量灵气、行气不断碰撞,维持结界的两位神将,看向黄伏的眼神,同样惊奇万分!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小道士的脸色也逐渐苍白起来,如此使用符箓,负担之巨,难以想象。 吴由心情莫名烦躁,这些法术虽然不能伤他,却让他应付的分外狼狈,若再这般下去,就算最后自己赢了斗法,也会沦为各大宗门天骄的笑柄! “不能再这样了!”吴由一边劈开一道飞射而来的火墙一边思索道,随即左手持剑右手掐诀丹田之中的兵丸传来一道炽热的气息—— 在漫天法术之中,观战弟子只觉天地为之一静—— 一柄火红色小臂长的飞剑自他体内冲天而起,无匹的剑气在空中炸裂开来,飞剑高高越过满天法术,划过一个匪夷所思的弧度,裹挟阵阵残影,向小道士俯冲而来! 感受到危险的小道士睁开双眼,飞剑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映入眼帘! 漫天法术戛然而止,小道士一动不动,似乎被吓傻了。 事实也是如此,因为他从未见过飞剑,更别说如何应对! 在他看来,除了等死,好像也没什么其他办法。 “好快的剑啊,我这就要死了吗,会是什么感觉呢,好想再吃一顿师傅做的红烧肉啊,虽然总是有点咸。”生死攸关之际,小道士心里想了想师傅,然后闭上了双眼。 剑修飞剑,出则饮血! 此时就算吴由,也来不及控制飞剑折返。 “叮——”仿佛过了一刹那,或者数百年,时间在两者之间来回拉锯。 没有传来想象中切割血肉的声响,反倒是如同敲击某种极其坚固的金属发出的声音,清脆、厚重。 剑宗天才剑修吴由得本命飞剑“火鸢”,被人拦了下来。 黄伏睁开眼,发现大师兄云昱正站在他身前,右手负后,左手食指向前伸出,指尖七彩晶莹如琉璃,轻轻的抵住了火红飞剑的剑尖。 “大师兄...”小道士有些蔫儿蔫儿的喊了一声。 云昱转过身,笑眯眯的看着自己这位即将引起轰动的小师弟,说了三句话—— “做的不错。” “咱们认输。” “一会记得,多吃两个鸡腿——” 小道士咧嘴而笑。 卷一 方圆 第四十一章 上上之人 一场看起来颇为尽兴的龙争虎斗,被天师府首席弟子、黄伏口中的大师兄,一只手阻止了下来。 准确的说,是一根手指。 大师兄云昱,先是转头向两位金甲神将示意,感谢他们及时打开防护罩,其实就算云昱不下场,两位神将也不会让小道士有什么损失,作为天师府大师兄,他好似有些关心则乱,但更多的,是保护身边的小师弟不受伤害——不是对面的吴由,而是在场的那些“大人物”们。 毕竟此刻,这些高高在上的“仙人们”,都已经洞察了小师弟的本事,或者说天赋。 云昱以指尖,将依旧浮在半空中的赤红飞剑轻轻向后一推,吴由接机运转兵丸,将飞剑收回体内,动作行云流水,并无一丝阻碍指出。 云昱点点头,笑道:“剑宗之中,果然英雄辈出,我这师弟,自小长在山中,平日性情温和,从不与人斗法,也不爱刻意修行,白白浪费了大好天赋,此番我强求他上场,也是希望能叫他见识见识真正的宗门天才,好激一激他的向道之心,方才他若有无礼之处,我这做师兄的先行替他赔个不是,还望吴师弟切莫见怪。” 黄伏低头站在大师兄身后,活脱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云昱一番话说的格外漂亮,可吴由却总感觉不太对劲儿。 “啧啧啧,你瞧瞧,你瞧瞧。”胖子发出一连串感叹声,一脸赞叹的对王府众人传音道:“这家伙,这个天师府大师兄,叫云什么的这个,多损呐!!!这人真是太损了,后山竹子都被他挖空了吧?你们瞧瞧这话说的?嗯?‘从不与人斗法’,‘也不爱刻意修行’,‘浪费了大好天赋’,你们看着是人说的话么?这是变着法子损那剑修小子啊,意思我师弟平日游山玩水啥也不干都得让你祭出飞剑,你说你还有什么赢得资本,我现在要是那吴由,我宁可上去跟他拼命!我太损了,这帮道爷,说话都这么阴阳怪气儿的吗?” 听出话里怪话的可不止胖子一人,这分明是这位大师兄,对吴由最后那计起了一丝杀心的飞剑感到不满。 吴由听着场边的骚动声,自然反应过来,收剑抱拳行礼。 他再如何天才,如何目中无人,也不敢对天师府大师兄有何不满,那是剑宗剑首才能做的事儿。 当今各大门派,大多以当代掌门所处辈分作为“正辈”,掌门之上为前代长老,平辈为当代长老,掌门之下分为一代弟子、二代弟子、三代弟子或是核心弟子、内门弟子以及外门弟子等。 对于首席弟子来说,无论之前属于哪座峰,是谁的弟子,成为首席弟子后,都必须转为掌门坐下,成为掌门内门大弟子。世间鼎宗之中,首席弟子可不只是个名号而已,大多实力堪比各峰长老,甚至犹有过之。 这也是吴由不敢有所怨怼的原因,据说这位天师府大师兄,平日里性格极其温和,待人接物更像一名儒家书生,但传闻中此人天赋异禀,战力极高,更有那酒后闲谈的小道消息称,云昱与剑宗剑首洛行川有个约定,将来跻身十二卷之时,两人会有一场斗法问剑,只是此说两人都没有承认罢了。 没有承认,自然也没有否认,所以不管消息是真是假,可以确认的是,吴由绝对不会随便挑衅一位能与自家剑首相提并论的强者。 “哈哈,精彩!好一场出人意料的斗法!”太傅宋迁大笑道。 “那么咱家宣布,这第一场,就由剑宗吴由取胜!”洪公公高唱道。 “云昱啊。”太傅再次开口,“你这位小师弟,是何时上山的?为何如此俊杰,老夫从未听说?而且他这一手符箓之术,好似极为特殊,连老夫这般修为平平之人,也能瞧得出些不同。” 宋迁说自己修为平平,可真不是什么自谦的说法,他虽是正统儒家出身,但走的是文脉仕途的路子,体内一口浩然气纯正不假,可相比于这些鼎宗之人,修为的确差了不少。 在太傅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张桌子,几名太平书院走记弟子在大记士许攸的带领下,不断记录整场斗法,每名走记负责一方面内容,最后再由许攸一同汇总编撰入档。太平书院一行人身边也有结界存在,一则防止他人窥探,二来他们相互讨论时也不至于打扰到其他人。 “先…先生?”一名身材微胖的女性走记拿着走中卷宗,有些怯生生的来到许攸身旁。 “怎么了?”许攸微微一笑,示意这名女弟子不要惊慌。 “先生,我负责记录二人斗法招式,只是刚刚小道士黄伏那张神符施法速度太快,我实在没记清楚共计多少法术。”女弟子有些羞愧,能成为走记,都是万里挑一的儒家弟子,眼里之快远超同境修士,她方才不曾记清,就是失职。 “无妨,不用在意。”许攸没多说其他,只是安慰了这六个字,其余更多了,让她自己去体悟更好,作为太平书院秘院负责巡游天下的走记,每一次犯错都是最好的修行。 “共计五个呼吸,一百一十八道低阶法术”许攸说道:“不过法术的具体名称无需记录,都是一些最基础的术法罢了。” “是,先生。”女子走记行礼而去。 “先生,那此事...?”另一名年轻男弟子展开记录的卷宗,打开其中一页,只有十分简短的一行字,用朱红色的圆圈圈起来。在书院走记记录卷宗时,常有诸多规矩,例如红色圆圈,就代表走记自己无法确定事件的真伪,需要向所属大记士汇报,批阅核准后方可记录在册。 许攸定睛看去,发现卷宗上记录的,正是太傅宋迁方才询问之事—— “天师府黄伏,天授神体,先天符念。” 许攸略微一沉吟,在此句话末尾又添了两句批注,“道心无垢,千年难遇”,接着在年轻走记有些骇然的目光中,又加上了两个小字——上上。 “先生...这...会不会有些太...?”年轻走记有些匪夷所思,连忙问道,在太平书院记录各门各派年轻修行者的时候,三十六位大记士有一项很特殊的权力——考评。 三十六位大记士在迅游四方时,会对各个宗门的年轻天骄进行考评与打分,来评估他们未来的前途与能力。此举有两重含义:其一,是为了给每五年一次的天机榜中,专门针对三十岁以下年轻俊杰制作的“木秀榜”提供材料,其二,是为了把控整个人间修士的修行状况,观察跟进各宗门天骄,记录他们的修行状态,从而研究不同功法、资质、能力对修士修行的影响。以太平书院为首的儒家四大书院,传承远古儒家大能的意志,一直在为整座人间修行进步耗费心力,所以才诞生了盖修行界方方面面的十二卷天书,这也是书院与儒家修士数万年最受人敬重之处。 对年轻修士的考评分为“天资”与“心性”两部分,各自分为上中下三等,此等评定,看似十分简单,其实极其严格,每一位做出点评的大记士都会经过深思熟虑,真正让书院年轻走记惊愕的,正是许攸不假思索给出的这个评分—— 上上! 百年之中,获此殊荣的年轻修士,只有五名。 黄伏是第六人。 这代表着许攸认为,这位名不经传的天师府小道士,天赋心性皆是顶尖,有圣人之资! “就照我说的写,书院与文庙那边我自会解释。”许许攸吩咐道。 “是,先生。”年轻走记虽有疑惑,依旧领命而去。 许攸望着场中,神色深邃,看不出表情。 老太傅提出了许多想问的问题,一个年纪轻轻的道士,如何能将一手富路之术耍的如此纯熟,几个呼吸之间上百道法术接连不断,根本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回大人,大人明鉴,相信在座的一些前辈也瞧出来了,愚弟不才,平日懒惰,能有此番符法造诣,也是天道赏饭吃,拥有那先天符念之体罢了。”大师兄云昱语气谦卑,但说出来的话就好比惊涛骇浪了。 场中那些之前不曾瞧出端倪的年轻修士,也一瞬间炸开锅。 先天符念,千年难遇,鼎鼎大名,如雷贯耳。 传说拥有此等体质之人,先天神念通透,趋使天地灵气与五行之气犹如吃饭饮水一般简单,是天地的宠儿,对于天地符法大道几乎无师自通!场中惊呼之声愈演愈烈,因为众人方才想起,在书院记载里,上一位拥有先天符念之人,正是人族最后一批圣人之中的符圣! 虽说天下已有许久未曾有新圣诞生,当今修士对于这两个字有些陌生,但这不影响在场修士,对于黄衣小道士的种种情绪——嫉妒、羡慕,无一不足。 “果然是先天符念,啧啧啧…”凉之这桌,东海神宫五皇子佘福一脸悲愤的摇头,颇有一种人比人气死人的感叹,看得一旁胖子直翻白眼,调侃他堂堂含着金匙出生的东海皇子,也有羡慕别人的一天。 “这你就不懂了,小道士这种得天地造化的天赋,不光是我,那些前辈大能也一样羡慕的要死,不信你往那边看看?”佘福朝龙虎山方向努了努嘴,看到了脸色铁青的得真道人。 “呵呵,这种体质的天才,最适合修行龙虎山的符道。我敢说,只要这小道士进入龙虎山,八九不离十就是未来的掌门人选。”凉之笑呵呵传音道,他也没想到,天师府竟然有如此人才,看小道士无比窘迫的反应,他对自己这份天赋,好像完全不知情。 事实也是如此,擂台中央,站在大师兄身后的小道人,听师兄说了一句什么“先天”什么“念头”之类的话,随后就感受到了数千对锐利的目光死死的盯住自己,着实恐怖。 “哈哈,没想到,天师府这位小道人,竟有此天纵之资,实乃我圣朝之福啊!”太傅宋迁大笑道,他是真的感到惊喜,天师府作为如今的圣朝国教,能诞生如此俊杰,自然是山海之福。 众人的议论暂歇,原因是洪公公宣布下一场比赛即将开始,云昱领着一脸无辜的小师弟回到天师府众人身边。小道人有些锤头丧气,也有些难过的看着一众师兄师姐,他再怎么天真,也知道自己这场比试输了,丢了自家脸面面不说,或许更没有师兄师姐愿意跟他做朋友了。 事实却让他无比差异,数十位天师府师兄师姐竟然完全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反而各个眼神炙热,颇有些众星捧月的将青霄师祖身边的座位让给他,连那平日最瞧不起他的师兄,也强作欢颜。 黄伏有些不知所措,云昱笑了笑,强行将他按在师祖身边的座位中,黄伏直挺挺的坐着,大气不敢出。 “日后好好修行,若是再偷懒,输给那个普普通通的剑宗弟子,就把你丢到雷池里去。”青霄道人突然面无表情的以神念传音道,没有避讳其他天师府弟子。 黄伏心惊胆颤,点头如小鸡啄米。 “你们也是一样!”不怒自威的声音在所有弟子心中响起,惊醒了刚刚要看戏的弟子们。 小鸡又多了一群。 山海圣朝得此人才,其他三大王朝自然连连恭喜,更多的还是默默记下,回去定要好好运作一番,查一查天师府小道人的底细,毕竟“先天神念”这种人物,无论是东海水族、西方妖族还是南方巫族之中,都还未曾发现。若是某一天圣路重开,这小道人若不中道早夭,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一位新圣。 依旧留在场中的吴由有些无奈,也有些气气愤,明明是他赢了比赛,但是受到赞扬和关注的,偏偏是那黄衣小道士,自己杵在中间,无比尴尬。 还好洪公公没有让他等太久,便开始寻找下一位挑战之人。 是一名来自连云宗的核心弟子。 天下炼家十分,连云独占两斗! 当之无愧的炼家第一大顶宗门,曾经辉煌的磐石宗如今在连云宗面前,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连云宗顾西,请吴兄指教。” 卷一 方圆 第四十二章 锁龙矩 “连云宗?他们一群炼家修士,也要来凑这斗法的热闹?”由于剑宗吴获胜,挑战继续,胖子看到下场的修士,不由得好奇问道。 “看到那边了吗?”佘福有些鄙视的白了胖子一眼,指了指书院所在之处,“圣朝与我东海一样,各家宗门有强有弱,靠什么获取资源?自然是话语权。在这种天下修士齐聚的盛会上,若宗门弟子能有亮眼的表现,自然会被书院以及朝廷高看一眼,有了这层面子,在几年后天门山神会之时,自然有机会分到更好的资源。” 胖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呵呵,你小子,堂堂圣朝王府世子,居然不如东海皇子了解圣朝,老夫要是你,就找个土堆把自己埋了。”赤鬼在一旁嘲弄道。 胖子装作没听到,对这位王府三大供奉之一、自己兄弟三人名义上的师傅说的话,除了默认,任何行动都讨不了好果子。 “不过其他宗门都是避开剑宗锋芒,这连云宗修士竟然迎头而上,应该本事不俗。”叶肖云说道。 比起黄衣小道人,这一场斗法的顾西则显得从容不迫许多,一袭蓝色长袍,束发高冠,腰佩玄玉,整个人英气勃勃、气度不凡,举手投足之间尽显高门大派气象,令在场一些女修忍不住多看几眼。 “哼,装模作样。”东海郡主撇撇嘴,她平常最讨厌这些行头比本事大的人,心里想着这修士一会输的稀里哗啦看他怎么收场。 场上两人相互抱拳致意后,没有丝毫啰嗦,即时开始。 让人意外的是,连云宗派出的修士,竟然是一位阵师。 天地五行之气,对于炼家修士来说,各有不同的搭配与用处——精通火金两行适合炼器;精通水木两行适合炼符,精通土金两行适合炼阵,不过这也不是绝对,炼器之中也有以水淬器的水炼之法,阵法也有适合以木为主的生灭流派。 对于宗门与家族来说,阵师一般情况下是不会直接正面斗法的,更多的是成为建造师,搭建护山大阵、大型瞬阵等阵法,若一定需要战斗,也时常作为辅助角色存在,毕竟大多数修道者天赋与时间有限,阵法之道博大精深、极难精通,再加上越是厉害阵法,布置起来越心力时间,修士斗法瞬息万变,难以在短时间内操作,所以大多数阵师完全不会跟人正面战斗。 顾西的确是个例外。 吴由提剑飞掠上前,依然没有动用本命飞剑,方才对战那小道士,明明是自己赢了,风头却让他人出尽,所以这次他决定速战速决,体内灵气飞速运转,炽热的剑气再次充斥周身。 “羚羊挂斗——” 一出手,便是剑宗盛名在外的剑招绝学,只见吴由身影瞬间贴近顾西,左手持剑自上而下飞挑而起,如同羚羊犄角倒挂升腾,一道无比雄厚的剑气自地面斜斩而出,直奔对方面门。 这才是剑宗弟子的真正实力!哪怕不动用本命飞剑,寻常修士也很难抗衡剑招与剑气! 顾西并不惊慌,面对剑气十分镇定,甚至面上略带微笑。 只见他左右手相互一扣,心中默念法诀,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许多观战修士眉头紧皱。 “老大,这是阵法?”胖子瞧着目瞪口呆,出言询问凉之。 “嗯,最简单的瞬阵。” “这布阵也太快了吧?”佘福有些难以置信,他根本没发现这连云宗修士有何动作,那么这阵法究竟是如何完成的? 这也是在场众多弟子的疑惑。 第四排座次中,连云宗领队三长老褚行山抚须而笑,显然对自己弟子表现很是满意。 “褚兄?难不成您这位弟子……?”连云宗右手,同属一州的贺家家主贺周章开口问道,神情有些惊讶。 “哈哈,那小子自己侥幸获得,侥幸、侥幸罢了!”被人发现徒弟隐藏的手段,褚行山不仅没有半分恼怒,反而笑得更加开怀。 “唉...”贺周章暗叹一声,心道不愧是当今炼道第一大宗门。 吴由一击不中也不恼怒,脚尖轻踩地面,身体瞬间扭转,长剑长剑顺势自上而下再次挥砍,剑气如月牙,直朝刚刚现出身形的顾西斩去! “咔嚓——” 顾西面前瞬间出现了一堵厚重的冰墙,将剑气挡住,同时冰墙随即化为粉末消散。 “如果老夫猜的不错,连云宗这小家伙,应当是有一只擅长布阵的土行灵兽吧?”宋迁笑着向一旁刘月月问道。 “嗯,大人慧眼,依我看来,应当是一只土行狲。”刘月月不魁亏为天下第二大商行的总管事,直接瞧出端倪。 “哦?竟然是此等灵物?传说这土行狲似鼠似獾似猫,是天地间不可多得的灵物,极其擅长遁行大地之中,据说对于阵师而言,若让土行狲携带阵法,成阵的效率将会提高数十倍不止,怪不得能在吴由眼皮子底下布置阵法。”太傅感叹道。 “没错大人,不过这土行狲数量稀少,又极擅土遁之术,故而十分难以捕捉与驯服,这名年轻人能得如此灵兽相伴,当是有大气运。”刘月月笑着说道。 另一边,听过凉之的讲解,王府众人同样恍然大悟。 “啊,土行狲这么厉害,那如果抓一只,岂不是能找到好多好多宝贝?”小郡主花卷儿眼冒金星,奶声奶气的说。 凉之有些无奈的揉了揉她的脑袋,瞪了胖子一眼,这次他来王府就发现了,花卷儿这小家伙哪里都挺好,就是突然变得十分财迷,听到宝贝就兴奋的双眼放光,在王府里除了胖子,他还真想不出是谁能培养出她这种天赋了。 胖子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假装没看到凉之的眼神,心道自己只是教了妹妹一些粗浅的人生道理,比如什么“瞧见宝贝,只要没落到自己手里就算天大的损失”、“花钱一天挣钱一年”、“钱这种东西不是最重要的,但没有是万万要不得的”,其他的一概跟自己没关系,只要打死不承认,老大你就怪不着我。 众人议论这会儿,场上两人已经你来我往数十招,顾西凭借一些简单的阵法与吴由不断纠缠,使得吴由的剑气与身形始终无法近身,吴由出剑之间,时不时会踩到一些影响身法与重力阵法,虽未受到什么实质的伤害,但这种打不到摸不着的感觉依旧这让他百般难受。 斗法到这儿,吴由也看出来,一定有什么奇异之物在帮助这名炼家弟子,不然同等境界,不可能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布置如此多阵法,还能让他毫无察觉。 “要速战速决!”吴由心道,自己真正想要挑战的人,可不是你这小小的阵师。 体内一声铮鸣,火红色本命飞剑透体而出,迅若奔雷,直奔顾西而去! 剑名“游泓”,取自吴由儿时还未拜入剑宗前,最喜欢的一本传记小说中的一句话——“天若游泓,炎阳苍穹”。吴由天生聪慧,通晓文字,五岁便能读百诗。读到这句话后,年幼的吴由虽不解其意,只觉得很有大侠风范,后来修得本命飞剑,便以此为名。 命名,对于兵家修士的本命神兵而言,是极为重要的一件事。法宝或者本命兵器的名字,可不是随随便便取的,越是品级高绝的法宝、越是天资绝顶之人孕育的冰丸神兵,诞生之初的命名,相当于一次封正! 以万法之名,封天地之正,此乃上古妖族想要得道的必经之路,乃是天道封正! 而与妖族封正不同,法宝命名,更像一种主从之间的认可,如同父母给自家孩儿取名。法宝神兵并非天地所生,而是由修士孕育或制造,自然需要修士来命名。起名之时,须与法宝象性相合,比如偏向火行的神兵,若名字之中多为“水”字或含义为水,其威能将大大折损,只有同属火意之名,才能让兵器冥冥之中得天地认可。 吴由作为剑宗年轻一代翘楚,自然不会在起名上犯错,出剑更不会! 飞剑游泓划过一道半圆形的轨迹,绕过神念中影响飞剑速度的阵法,犹如天外陨星,直冲顾西而去! 剑气满溢! 面对剑修飞剑,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的下场,顾西面上没有蓝方才的从容,神色凝重,深吸一口气,双手掐法诀,身形半蹲,双手朝地面狠狠拍下! “吱——!” 一声略显凄厉的鸣叫,一只只有巴掌大小,全身银白毛发、猫尾鼠头的灵妖,自地面一跃而出,漂浮在顾西身前! 感受到无可匹敌的飞剑,似鼠似猫的灵妖全身毛发竖立,双迸发两道漆黑的光芒! 一道漆黑的方形光柱骤然升腾而起,飞剑游泓瞬间没入光柱之中! “锁龙矩?!”场外,见多识广的总门弟子惊呼出声! “这不是唯有十卷以上大修士才能用出的阵法么?专门用来困住剑修飞剑的锁龙矩?这顾西只有八卷,怎么可能瞬间用处此等阵法!”有底子疑惑不已。 “是因为那只土行狲?不对啊,就算有灵兽相助,锁龙矩作为阵法极其深奥晦涩,若非这顾西精通此法,又怎能如此轻松使出!”另外一名颇有名气的阵师叹道。 在吴由神念之中,飞剑没入黑色光柱后,光柱内突然伸出无数黑色触手,向剑身缠绕而来,虽说绝大多数触手都被剑气切散,奈何在阵法加持下,触手数量似乎无穷无尽,以至于飞剑被牢牢包裹,动弹不得! 吴由心中怒不可遏,只觉得这两场斗法十分憋屈,所以并不打算放弃飞剑提神向前,反而是将所有神念全部注于游泓之中! 剑气暴涨!黑色光柱之中,传出剑气不断切割的声响,密密麻麻,如同红蚁行军之音! 而顾西此时,看似本领通天,以八卷修为使出锁龙矩困住了吴由飞机剑,但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清晰的感受到阵法内剑气重新充盈,心知不出几个呼吸,此阵便会被强行破除!。 到时候自己根本无法抵挡怒火中烧的吴由! 好在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连云宗顾西,参加者斗法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夺取什么名次,他只是为了长点名气,好挣些钱。 众所周知山上修士,兵家与炼家,是最吃钱的两种修行方式,前者炼就兵丸,需要大量的天才地宝,承受无数次提炼失败的煎熬,方能诞生属于自己的本命神兵;后者更简单明了,无论丹师、阵师还是符师,大把大把的钱财都用于购买炼丹、炼药以及布阵的材料上,在一般修士看来,简直就是一群败家子儿! 顾西作为连云宗长老门下弟子,天赋奇佳,宗门资源充足,又有土行狲这等罕见的灵物,所以修行数十载,一直不曾为钱与修行材料烦心,直到数月前。 炼家阵师,想要修为突破至第九卷,一定要亲手炼制足够数量的阵法,体悟其中 更深层的阵道奥妙,对于阵师而言,八卷突破九卷师极为重要的一环,是对曾今所学融汇贯通的阶段,异常重要,有时其重要性还要超过跨越天堑! 但根据连云宗的规矩,每当弟子达到这个阶段,宗门不但不会提供大量的材料助其突破,反而不会再给予门下弟子任何材料使用,一切用来突破瓶颈的消耗,都需要修士自己想办法! 这是对弟子的一种历练! 那么对于阵师来说,技能赚取材料、钱财,又精进阵法修为的方法是什么? 自然是为他人制作阵法。 顾西之所以下场于剑修切磋,期间竟没有主动向吴由出剑一次,仅仅是使用各式各样的阵法,目的只有一个——做宣传。 在这修士齐聚的盛会上,宣传自己的阵法造诣!吸引各大宗门弟子找他制作阵法! 效果似乎不错,尤其锁龙矩一出,众人惊叹的表情全部落在顾西眼中,代表着自己的能力受到在场这些鼎宗、世家弟子喜爱。 所以不需要在与剑宗弟子拼命了。 正当吴由准备全力一搏时,对面顾西突然收起全部神通,动作比布置阵法更加利落,朝吴由抱拳便是一拜! “吴师兄手下留情,在下认输!”顾西收起神通后急忙说道,生怕脱离阵法的飞剑直接将自己洞穿。 飞剑在他脑门前一寸处停下,惊的顾西一阵冷汗。 顾西一动不敢动,他明白自己那点小心思已经被在场众人以及吴师兄看穿,因为他清楚的听到,场外几声喝倒彩的起哄! 足足三个呼吸,顾西才听到不远处吴由的一声冷哼,头顶炙热的气息消退,顾西直起身,朝面色阴沉的吴由以及一脸无奈的洪公公再次抱拳,转身返回连云宗所在。心中没有一丝羞愧,也没有被场外男修的嘲讽、女修的失落影响,反倒是心中惬意,只觉得前途一片大好! 书院大记士许攸面露微笑,目光赞赏。 “是个好苗子。” 洪公公接着宣布,吴由获得第二场斗法胜利! 场中宗门世家弟子逐渐安静,许多天骄面色凝重起来,不论前两个对手如何,剑宗天才吴由,战力惊人! 根据规则,第三场斗法,吴由可以自行选择对手。 凉之一声苦笑。 因为他看到,吴由的目光,十分直接的落在了自己身上。 卷一 方圆 第四十三章 彩头儿 “吴由,你已连获两场胜利,根据规矩,下一场斗法你可以自行挑选对手。”主持斗法的洪公公捧腹而立,对吴由说道,“当然你要保证所选之人与你实力相近。” 吴由回向众人抱拳一礼,没有丝毫犹豫,将自己心中早已预备好的言语说了出来:“诸位大人,我前来晚舟城之初,听闻永安王府中来了一位年轻书生,自称是老王爷的一名远方子侄。传言中,这名书生曾以一己之力,战退了围攻永安王府的南方花楼。其间他不仅一身武道修为了得,更是身怀道门六大绝技中的武当‘太极真意’,不知是否如此?” “嗯。”太傅宋迁点点头:“老夫也听人谈起,说王府中有这样一位少年人,不过未曾得见,也有些疑虑,只因武当封山至今已有百年,从直未听说有道人开山下山。” “所以吴某今日想要挑战之人,正是永安王府这名年轻人,凉之兄弟,不知你意下如何?”吴由眉头微挑,转身看向王府坐席,一身白衣的凉之。 吴由看向凉之的同时,满场修士的目光也同时集中在永安王府一行人桌前,小郡主花卷有些颇不适应的缩缩脖子,毕竟在场的都是修为有成的各宗门修士被吴由言语引导,瞬间目光转向的过程中,自然而然汇聚成的压迫力,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在她身边的侍女绿芽儿轻轻摸了摸自家小姐的头,示意她莫要惊慌。 凉之自然不会坐看众多修士的气势压迫王府中人,也不见他有和动作,仅仅是稍微提了提身子坐直了些,顷刻间就将吴由经营出来的压迫拨散开来。座次距离王府稍近的几个宗门大修士,察觉到凉之不经意间的动作,眉头轻皱,心中琢磨着这年轻人倒真有几分本事。 永安王府这名白衣年轻人,第一次走向人们的视野,源自花楼对永安王府的一次赤裸裸的挑衅。南方花楼那日夜半围攻神王府,透着诸多诡异之处,在山上修士眼中,南方花楼的作为就好似患了失心疯。其一,花楼作为刺客组织,口碑相较于其余同行来说要好上一些,因为花楼所接的刺杀任务,其目标基本都是恶贯满盈之辈,谨慎一些来说至少明面上看起来是这样;其二,永安王府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掌管圣朝二州之地山上修行者的王府,圣朝最顶尖的三大尊神王王府之一,别说只是南方花楼两位长老的人,哪怕花楼楼主亲至,也奈何不了王府。更别说这南方花楼两位长老,一上来就要带走王府视为掌上明珠的小郡主,究竟是吃错了药还是修炼走火入魔了? 比起围攻王府的起因,此事的结局更加耐人寻味,在王府这名面生的白衣书生与花楼几名弟子大战后,花楼的围攻忽然间不了了之。更让山上修士摸不到头脑的是,此事过后,南方花楼忽然间销声匿迹,不仅将几个原本早已预定的刺杀订单退回,就连几处日常用以接单的隐秘“花房”也悉数关闭。 有好事者猜测,南方花楼或许是怕承受老王爷私下里的怒火,所以不得不撤出整个南方,但更多的人对花楼此举踹之以鼻,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不知道是什么人开了什么样的价码,才能让南方花楼做出如此失心疯的行为。 那一场不明就以的围攻中唯一出名的,便是王府里那名白衣书生。年纪轻轻,武道双休、天赋绝伦,更身具早已封山百年的武当山太极真意绝学,书生的的身份让人捉摸不透。 全场目光交汇在凉之身上,他自然需要有所回应,先是转头,向胖子示意问询,毕竟明面儿上,凉之如今的身份乃是老王爷家乡的一名子侄,而胖子现在是永安王府的领头人,接受挑战自然需要他点头才是,免得被有心人看出端倪。 起身后,凉之并没有立刻回应吴由的邀战,反而先朝着太傅宋迁等人方向行了一礼:“晚辈凉之,见过诸位大人。” “不必多礼。”负责主持比赛的洪公公笑着摆摆手,接着说道:“咱家与太傅大人未至晚舟时,便听说王府中来了一位了不得的少年英才,今日得见,果然人中龙凤。” “大人谬赞。”凉之心下好笑,面色上依旧毕恭毕敬、彬彬有礼,一副正经书生做派。 “哈哈,谬不谬赞的,可不是咱家这个老奴才说的算的。”洪公公意味深长的说道,“如何?既然剑宗吴由按照规矩,点名要挑战于你,凉之你是否应战啊?” 凉之听闻,先面露难色,接着张口欲言,又沉吟不语。 洪公公眉头轻挑,对他这番犹豫感到有些不快,心中对这年轻书生的评价瞬间低了三分,心想监国大人或许真的多虑了,看此子的样子,怎么也不像能影响那件大事的人。 剑宗挑战王府,看起来是吴由挑战凉之个人,或许吴由自己心中亦是只有这个想法。但在其他宗门世家的上位者眼中,此举挑衅的可是朝廷的脸面。这书生斗法输了也罢,毕竟剑宗天骄各个强的可怕,但若直接选择不战,那就是拂了朝廷的面子,白白让其他几大势力看了笑话。想到此处,洪公公面色一肃,开口对凉之说道:“若你选择不战,那么吴由便自动获得第三胜。不过,你作为老王爷的子侄,当知王爷此生行军数十载,从未有过不战而退之时,力有未遂无妨,不战而退可不应该。” 洪公公一番话说的十分直接,意思很明显,你要是不打上一场,落了王府跟圣朝的面子,你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公公勿怪,晚辈并非这个意思,既然吴师兄赐教,我定然不会拒绝,晚辈方才犹豫却是别的事。”凉之慌忙行礼说道。 “哦?”看到凉之应战,洪公公面色好了几分,“所谓何事?” “嗯…这…不太好说。”凉之挠挠头,竟然有些腼腆和脸红。 一旁坐着的赤鬼翻了翻白眼,心道这小子的演技真是出神入化,看他现在这样子,肯定没憋什么好屁。 “有什么想法直说便是!”洪公公大袖一挥。 “嗯…晚辈就是觉得,吴师兄作为剑宗弟子,剑术精湛非凡,要胜我根本就如砍瓜切菜一样轻松,只是我从小于市井长大,耳濡目染,自然沾染了一些俗气。所以晚辈觉得,既然师兄主动挑战我,是不是应该加些彩进来,这样我也更有动力,不至于输的太过难看不是?”凉之一番话说得小心翼翼,看起来再无半点书生样子,反倒像个精明市侩的街边小贩。 满场响起一阵哄笑。 洪公公有些无奈,怎么也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如此儿戏。 “此事咱家可做不了主。”洪公公看了一眼吴由示意道,倒也没有直接拒绝,修士之间斗法实属平常,往往都会添些彩头,所以吴由提出的挑战,是否答应自然要问剑宗天骄。 “呵呵,不知凉之兄弟要什么作添头?”吴由干笑一声问道,心中只觉得这家伙只是在拖延时间罢了。 凉之再次腼腆一笑,看得周围几位女修俏脸一红,没发现这名相貌普通的书生,也有些俊俏之处。他先是略微一沉吟,好像有些不太好意思,可最终一咬牙,仿佛下定了决心,终于缓缓开口道:“我听闻…剑宗核心弟子,尤其像吴师兄这般天骄弟子,人人手中……都有一块‘补天石’?” “放肆——!”吴由还未开口,剑宗所在之处,一名弟子便愤然起身,对着凉之破口大骂。 “混账!”又有数名弟子起身暴呵。 “来来来,无需师兄出手,本大爷先会会你!”除了剑首洛行川依旧端坐喝茶外,所有听到凉之话语的弟子无不双目喷火,剑气升腾。 “都坐下。”洛行川淡淡开口,众多弟子凝聚的剑意瞬间消散一空。 其他宗门修士也被凉之的话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 “这小子真敢开口啊!”几位宗门老修士竟有了一丝后生可畏的感慨。 台上的吴由也被气笑了,只是不好当时发作,开口道:“凉之师弟,你可知‘补天石’为何物?” “知道,自然知道!补天石,又名锻天石,乃剑宗至宝,传闻乃是上古大能女娲补天所留,此石如今产自剑宗下属的一座及其特殊的洞天宝地之中,据说每年只能产出一枚。对于其他修士来说,这石头没有半点用处,但是对剑修以及其他兵家修士来说,却是超越身家性命至宝,以此物猝炼兵丸之中的本命神兵,能最大程度的激发神兵锋锐以及兵变的威力,更有甚者,能使神兵诞灵!” 剑宗之所以石公认的万宗翘楚,除了剑修杀伐无敌之外,另一半功劳都要归咎于补天石,简单来说,补天石就相当于天下最好的磨刀石。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兵家修士觊觎此石,但剑宗对此石把控之严,仅次于把守宗门道统,只有宗门真正的核心弟子,通过重重考验后,方能获得一枚,从此修为便可突飞猛进。不过同时,剑宗严禁弟子私下交易此物,违者按宗门律令处置!史上,与剑宗及其交好,能获得补天石的其他宗门与个人少之又少,甚至不到双手之数。 正因为此物对于剑修来说珍贵异常,剑宗所在座次的弟子才会群情激愤,声讨凉之,哪怕是前来天灯盛会的剑宗弟子里,拥有此物的,加上吴由也不过三人罢了。 “师弟既然如此清楚,那就莫要说笑了,添头之物,还是另寻为好。”吴由眼神冷淡,心中已经决定了,一会定要以雷霆之势,打到他满地找呀。 “嘿嘿,吴师兄,我知道补天石对剑宗弟子视若性命,但既然是彩头,我自然不会独占师兄的便宜!”凉之一拍胸脯,自芥子之中,取出一只瓷瓶儿。 “若我以此物做赌呢?”只见凉之左手运起一股真气,右手打开瓷瓶,将一枚漆黑的丹药,倒在左手真气之上缓缓旋转。 东海五皇子佘福瞪大眼睛,这枚丹药,正是如今依然晕倒在仙府的那名中年书生带来的,或者说是书生体内那人带来的。 丹药出现的一瞬间,一股极为强大的神念将凉之整个包裹起来,剑宗剑首洛行川瞬间来到凉之面前,阻止其他大修士窥探此丹。于此同时,犹如海水般的神念,化身一道道剑气,如波涛大海般不断向凉之奔涌而来! 凉之笑咬牙顶住巨大的压迫力,眯眯的看着眼前的剑宗剑首,并无半点惧色。 “此物从何获得?”洛行川盯着凉之的眼睛,不容置疑的问道。 “回前辈,取之有道。”凉之艰难说道。 “好小子。”洛行川赞叹一句,瞬间撤掉压力,随后说道:“收起来吧。” 短短几个呼吸,除了一些老怪物外,很多弟子都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剑首便瞬间回到剑宗座位处。 “此事,应了。”洛行川淡淡开口,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对众人也对自己弟子说道:“以补天石赌此丹。” 吴由闻言一愣,旋即附身领命,他再怎么张狂,也不敢违背师傅之命。 “不是用你手里那块。”洛行川语不惊人死不休,“用我这块赌。” 剑首屈指一弹,一枚巴掌大小的锥形晶石,出现在吴由身前,晶石晶莹剔透,其上七彩光芒闪耀。 吴由面色大变! 凉之笑眯眯收起手中丹药,施施然来到场中,先是对依旧处于震惊中的吴由抱拳一拜,随后面对着他,接着伸出右手三根手指,笑容灿烂,漏出一口白牙,缓缓开口: “三招。” “若胜不过吴兄——” “就算我输。” 满场哗然! 卷一 方圆 第四十四章 气域 吴由再次被气笑了,他今天好像已经忍受了太多明朝暗讽。 可是今日的主角,应该是他,也必须是他。 “现在的年轻人,为什么都如此猖狂?”吴由笑容冰冷,盯着场上凉之说道。 观战众人,也因凉之方才三句话炸开锅。 何等嚣张的人,才会这般挑衅 “快点吧,少啰嗦,我赶时间。”凉之左手负后,右臂向前伸展,对吴由勾了勾手,一反之前彬彬有礼的书生形象,突然变得极其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东海神宫大皇子佘乾饶有兴致的看着场间,越发觉得自己新认识的这个朋友十分有趣。 吴由怒极反笑,只觉得自己今日的脾气简直好到了极点,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被这些无名鼠辈骑在头上,偏偏最后一个挑衅他的,还是自己心中垫脚石的最佳人选。 吴由持剑向前,八卷修为全开,暴虐的剑气直扑凉之而去,身形如电光,转瞬即至,没有什么花哨的招式,唯有裹挟全部修为的一记下劈! 简简单单,朴实无华,威能犹如山岳灌顶! 面对吴由的全力攻击,凉之微微抬起左手,好像要以徒手接剑。 观战的众人惊愕无比,虽说传闻中书生武道双修,功力了得,但从古至今,武夫对上剑修,都难以讨得好处,原因就在于剑修杀力太大。 尽管吴由并未动用本命飞剑,但手中之剑亦是不可多得的灵宝,再加上近乎八卷巅峰的兵家修为,灵力全速运转之下,只有七卷修为的王府书生,如何能接下! 没错,在众人所得的消息中,凉之的修为只有七卷,也仅仅是七卷。 什么三招之内击败剑宗天才?笑话而已。 “叮——” 没有出现想象中剑拳相撞的场面,更没有血肉横飞的场景,场中响起一声刺耳的金属相击声。 吴由眼神惊讶。 凉之前伸的左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剑,一把三尺长、一寸宽的古铜色长剑! 凉之横剑于前,稳稳的架住了吴由的攻击,他微微一笑,有些嘲讽的开口:“第一招——” 话音未落,一股极其强横的真气波动,自凉之体内轰然爆发,仿佛来自亘古的阴阳二气,自他背后汇聚成一道阴阳阵图,缓缓转动。 “八——八卷?!”场边观战的各门派弟子瞪眼惊呼!时隔百年,武当山镇山绝学,道门六大绝技之一的太极真意,再一次完整的展现在世人眼前,同时令人惊骇的,还有凉之展示出的真正修为——天书第八卷,闻道境,与剑宗天骄同境! 场外,许多世家门派的大能修士皱起眉头,不到二十岁的闻道境,在这些超级势力中也实属凤毛麟角,究竟是何人、是什么门派,能培养出如此弟子。 太傅宋迁微微挑眉,他有种感觉,今日永安王府这名书生,或许能翻天覆地。 太傅心中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场中的两人自然无法理会他人的看法,在吴由眼中,书生全身真气浑然天成,古朴、厚重,携带一种极其神秘的力量,自己的剑气触碰到这些真气时,竟然在以疯狂的速度消融、消散。 “这便是道家六大绝技之一么?”吴由有些兴奋,“竟然在我面前用剑?那就让你看看,真正的剑修,与你们这些” 吴由不再任由剑气被吞噬,借助凉之的招架,顺势向后翻滚,拉开距离。 “真是小看了你。”吴由冷笑一声,将手中持剑收入芥子之中,双手迅速掐诀,体内一声铮鸣,本命飞剑“凤凰”刹那间飞出,只见他右手双指并拢,向凉之所在之处狠狠一指! 漂浮在半空的火红色飞剑突然一阵急速颤抖,一阵幻影过后,一把一模一样的飞剑自“凤凰”中诞生,如今空中竟然有两把飞剑! 又过一瞬,两把飞剑变为四把,四把化为八把……不到一哥呼吸的功夫,整整二百五十六支难辨真假的飞剑“凤凰”,在吴由头顶上空列阵! 吴由飞剑本命的神通——万剑诀! 随着他伸手一指,二百五十六支气息恐怖的飞剑急速冲锋,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犹如天底下最恐怖的军队,冲向凉之! “第二招!”吴由咧嘴一笑,竟然主动数起招式的个数。 台下众多年轻修士,尤其是一小撮剑修,在看到吴由的飞剑神通后,无不苦涩。 得天独厚,大概说的就是他了。 仅仅八卷修为,本命飞剑就可同时化出二百五十六把,更可况此神通化出的每一把飞剑,都非幻象,威能与“凤凰”本体几乎相仿,,不待到吴由成为十卷以上的尊者后知这飞剑大军的数量,将会有多么恐怖! 凉之以太极真意挡住吴由剑招,虽让众多弟子惊异,但细想倒也合理,毕竟是传闻中以柔克刚、借意着力的武当太极真意,自然神妙非凡。但此刻,没有人觉得,凉之能扛得住二百余把飞剑的围攻。 凉之眼见飞剑大军浩浩荡荡而来,眼神中并无惧色,反倒有些莫名的笑意。 随即他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 一处风景秀丽的瀑布下,一名十一二岁、身着白色布衣的少年脸朝下倒在岸边,浑身被鲜血浸透,一把已经有些翻卷的铁剑插在身旁的泥土中。 “一百零三,啧啧,可是不容意,终于过百了——可喜啊!可贺啊!”少年头顶上方,一个语气中满是戏谑的男子声音响起。 “呜噜呜噜……”倒在地上的少年发出一阵虚弱的、完全听不清的咒骂。 “啧,还能骂人,看来还是有些力气的。”男子“温柔”的说道。 …… 仍是这座瀑布下,少年浑身浴血、鼻青脸肿躺在岸边,只不过这一次,铁剑依旧被他握在手中。 “这么久才两百多,老头子教给你的就这?”男子无情的嘲讽道。 少年没有搭话的力气,他已经学会了不与这家伙啰嗦,不断提醒自己,账都记着呢。 “咦,居然不骂我了?这可没意思了啊,我只能想点别的有意思的事做了。”男子有些“悲伤”的感叹道。 少年肿成一条缝的眼睛里,悲愤欲绝。 …… 依旧是那瀑布,少年满身鲜血,持剑半跪,硬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要不要吃烧鸡啊?”熟悉的声音自前方传来,少年臃肿的双眼中,前方一个青衫男子坐在篝火旁,火上架着一只肥的流油的烧鸡。 “咕……”本想一口回绝的少年,看向自己不争气的肚子。 …… 一直是那座瀑布,少年也依然浑身是血。 只不过这一次,少年勉强站立,右手持剑,左手之中,握着一枚小葫芦。 “哈哈哈哈哈——”少年兴奋大笑,好似挑衅般的看着不远处有些吃瘪的青衫男子,狠狠的拔开葫芦塞,灌了一大口! 青衫男子转身,神情怜悯。 “啊————!”身后,传来少年撕心裂肺的大吼! “咳咳咳……姓苏的——咳咳咳——我…老…老子——老子刮你大爷——!!”少年双目通红,不住的咳嗽,仿佛要将内脏都咳出来,打开的葫芦之中,传来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辣味道。 “哈哈哈!你还别说,这辣椒水,好像还真是我大爷做出来的——味道不错吗?哈哈哈哈……”青衫男子渐行渐远,唯有大笑自远处传来。 …… 场内,闭上双眼的凉之,心中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然后轻轻笑了笑。 在浩浩荡荡的飞剑来临的一刹那,他动了起来。 轻轻向后挪了一步。 就这一步,无声无息,犹如秋风扫下的落叶。 场外数十位原本闭目养神的十二卷大修士,齐齐睁眼。 东海神宫大皇子,倒吸一口气。 妖族皇子,大笑一声。 巫族少女,可爱的张了张嘴。 定军王长子段无忧,第一次抬头直视。 凉之前向后退了一步,而冲在最前方的飞剑,已经来到他身前一丈处。 这把飞剑,好似突然变慢了一拍。 不是单纯的降低速度,而是这一把飞剑,与其他飞剑之间,忽然变得格格不入。 一种十分诡异又别扭的感觉,自吴由心中浮起。 飞剑变慢之时,凉之瞬间不退反进,并无半点气息波动,仅仅是左手持青铜剑向上一挑 。 动作随意的就像踏春时拨开身前垂柳。 第一把飞剑倒飞而回。 第二把飞剑接近,同样犹如没入了奇怪的泥潭,凉之依旧闭着双眼,转身踏步,挽了一个剑花,反手持剑轻轻一送,将飞剑挑回。 第三把,第四把,第五把…… 几个呼吸,二百五十六把飞剑尽数被拦下,除了“凤凰”本体飞回吴由身边外,其余化身皆四散场边,撞向阵法后消散开来。 凉之收剑而立,睁开双眼。 吴由表情有些呆滞,他难以置信自己飞剑的本命神通,竟被破除的如此简单! 场外,众多观战的普通弟子,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 太傅宋迁与洪公公对视一眼,眼中之意难以莫名。 慕容家大管事刘月月抚掌一笑。 场中近千名弟子,皆是各大门派中的翘楚,此时在他们的心湖之中,一个许久未曾被提起的词语,一个只在师傅、先生最初启蒙他们修行时一批带过的词语,一个属于武者,又被他们几乎遗忘的词语浮现出来—— “气……域?”不知是哪门哪派的弟子,有些不确定的第一个出声道。 “第二招。”凉之露齿一笑。 卷一 方圆 第四十五章 三修大才! 气域,全称为“真气化域”,乃是上古先贤所传,专属于武夫的大神通。顾名思义,是武夫将自身真气扩散后,在身体周边产生的真气领域,类似于佛门念力化身的小世界,或是炼家阵师炼成的阵法。 气域,是武夫在修为达到七卷,真气可以外放时,方才有可能学会的神通。此神通范围不会太大,但当中武夫可以完全掌握一切达到“域”范围之内的人、物以及法术神通,并施加真气的效果域攻击。上古时期,懂得气域神通的武夫,是唯一能够仅凭借自身抗衡甚至战胜顶尖剑修的修士! 只是当今天下,武者千千万,懂得“气域”之人却寥寥无几,这两个字在太平书院十二卷天书中,也仅仅是一笔带过,原因只有一个:此法修行,太过艰难。 天下如今受天道所限,无法再诞生新的圣人,众多功法传承断绝。今人崇古,公认古时圣贤大能流传下来的功法、神通或者宝物才是最好的。这并没有什么错,毕竟数万年前人族奋起,与妖族征战数千载,乃是真正的修行盛世。所以每当天下有新发现的上古小世界,各大门派都会拼死相争,企图分的一份天大的气运。 但人族修行历经数万年,在今日修士的认知中,上古先贤所留也并非全部正确,例如神通“气域”,就早已沦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根据上古所传,武夫气域神通的修行,有一比较唬人的形容——难度不亚于历劫期修士所受灾劫。 武夫修行入得七卷沼渡境后,便可以真气外放,一招一式、一拳一脚威力惊人,可“气域”所要求的真气外溢,于此简直天差地别。“气则满盈为溢,溢则乾坤化域”,这是上古一位武圣的形容,若想炼成此神通,要先学会将体内真气完全均匀的溢散于周身,并充分维持真气强度,单单达到这一层次的难度就不亚于剑修以飞剑刺绣,更别说之后还需调动真气在四周刻下阵法了。 若没有数年苦修,一般的武夫根本无法做到如此精细的真气操控,所以此上古神通强则强矣,却被众多武者避而不谈,再加上如今掌握此法的武夫凤毛麟角,若没有领路人正确的引导或传承,任你如何天才,也无法掌握。 吴由看向凉之的眼神晦涩不定,他依稀记得师傅传道时曾给他说过,气域神通在上古时期被成为“剑修克星”,而凉之所修又恰好是武当山太极真意,真气流转以柔克刚,所形成的场域对飞剑的影响难以想象。二百五十六柄飞剑在进入太极真域的那一刻,就注定完全处于对方的掌控之下。 不去管观战众人的哗然议论,吴由眼中只有那个满面微笑的书生,之前对三招之内败退不以为意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实在的威胁。换句话说,那名书生既然夸口三招之内胜自己,反之自己三招之内若不能败他,也算不上赢! “只有这般,赢了才有意思,不是么?”吴由舔舔嘴唇,嘲讽一笑,“以为自己握把剑就是剑修了?蜉蝣之蛙,坐井观天,笑话!” 一股异常的灵力波动,打断了满场修士的话语。 观战的剑宗弟子神情激动,师兄终于要动真格的了! 吴由踏前一步,微微闭目念动法诀,而后双手合十,向身前无人处躬身一拜。 如艳阳般炙热的灵气,自吴由身上冲天而起,而他身后则是幻化出一轮火红的大日虚影,恐怖的灵气威压不断升腾,近乎达到了九卷的层次! 兵家兵变之术,对剑修来说有一个独特的称呼——升灵。 吴由双眼一瞬间睁开,一头长发化为火红色,双目之中有烈火熊熊燃烧,整个人看起来好似远古掌管天火的火神! “这个功法...?”妖族皇子身边,美艳动人的雀九灵微微蹙眉。 “怎么了。”妖族皇子以心声关心道。 “无妨,可能是我想多了。”九灵淡淡说道,好似对这位皇子有些刻意的疏远。 妖族皇子微微一笑,也不以为意。 场中,吴由不过一个呼吸,就完成了剑修的升灵之术,随后双指并拢,向凉之一指! 飞剑游泓,应声而出! 升灵后的本命飞剑游泓,早已无法看出火红色的剑身,只有一道金光直奔凉之而来,随着距离不断拉近,剑身四色光芒不断涌现,如同画师泼墨山水般,飞剑瞬间化为一只巨大的三足金乌! 雀九灵眉头更紧,悄悄压下体内微微有些躁动的灵气。 “落金乌”,游泓飞剑升灵后所化金乌神通,正如其名,简单粗暴,朝凉之当头压下!金乌双目死死锁住凉之,任他如何躲避,都绝不可能成功。 金乌身上的火焰已然烧到了凉之法袍,而他好似无法做出任何动作,或许在其他人眼中他根本就无法做出反应。升灵后的剑修,战力与神通何以数倍的提升! 终于,在众人以为胜负即将结束的时刻,凉之动了起来! 他收起手中古朴长剑,运起全身真气,在剑尖所化的金喙撕裂自己之前,极其轻灵的向后一跃,身形拔地而起! 随后凉之全身太极真气缭绕,半空之中左右手环绕画圆,右手瞬间由掌变拳,狠狠的砸向三足金乌的鸟喙! 咚——! 血肉与金属相撞迸发出极为沉闷的声响,金乌受到此拳,进击的攻势略微一顿,但本命飞剑升灵后幻化出的数丈庞大身躯,又怎么可能被如此简单击退,金乌去势不减反增,向拉开距离的凉之再次冲出,同时剑气所化的三足如勾,势要将他捏个粉碎! 此时依旧在第三招的限制之内,可凉之不想再等了,他今夜的目标可不是一个剑宗的天骄弟子,尽快结束战斗才是明智的抉择,一些必要的手段,也该展现出来了! 面对再次袭来的金乌,凉之瞬间收起全身真气。 紧接着,一股更加玄妙的灵力波动,自他体内传来。 剑宗剑首洛行川目光闪动,好似最先看出了什么有趣的事,紧接着几大道门领袖、神王府供奉、包括作为裁判的洪公公,皆眉头一皱。 一道漆黑的光芒自凉之胸口显现,紧接着爆射而出,好似几次电光般的空间跳跃瞬间来到另一边的吴由身前。 金乌前冲之势戛然而止。 全场超过半数宗门弟子骇然起身。 吴由双目瞪圆,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悬停在自己眉心处的,那一把巴掌大小的漆黑小剑。 冰冷的剑气划开了他的皮肤,一滴鲜血顺着他的鼻梁滚下,吴由不由自主的吞了吞口水。黑色小剑距离穿透他的头颅,只差千分之一刹那。 吴由双目呆滞,心中逐渐泛起一丝别样的情绪,这丝情绪在极短的时间内不断扩大——他为什么是剑修?他怎么可能也是剑修?他怎么会还是一个剑修?他的飞剑为什么如此之快?他才多大?修道多久?他为什么比我强?我输了?我吴由竟然输了?输的如此彻底?输给了另一名剑修?如果这是生死之战,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是不是连一丝考虑的时间都没有?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被杀死?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啊...那我究竟算什么啊?我究竟算什么啊??剑宗天才?天赋异禀?未来剑仙? “呵呵...”吴由突然干笑起来。 “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吴由的笑声逐渐变大,呆滞的双目突然血红一片,瞳孔之中,有一缕不应存在黑色光芒闪烁不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吴由状若疯癫。 远处停下脚步的金乌开始暴躁不安,双目之中同样泛出两道黑色的火焰。 “不好。”洪公公虽然内心震撼,但发现吴由状况不对,这明显是兵家修士道心受损,兵丸易主,稍有不慎就要论为傀的前兆! 洪公公就要上前制止。 但有人比他更快。 剑宗剑首洛行川以及两名剑宗弟子瞬间来到场中,洛行川眼神淡漠,伸手向自己走火入魔的弟子脑门中央,狠狠的拍了一记。 吴由应声而倒,被两名剑宗弟子家架住,陷入昏迷之中。 紧接着,洛行川瞥了一眼依旧不愿主动回归主人体内的金乌与飞剑,冷哼一声。 本命飞剑游泓升灵所化金乌满眼恐惧之色,哀啼一声,身形瞬间炸开,只有一把颜色黯淡无光的红色小剑,慢悠悠飞往吴由体内,融入的一刹那,昏迷中的吴由瞬间喷出一口精血。 剑首转头,盯着不远处的凉之,面无表情,眼神深邃。 凉之遥遥抱拳见礼。 洛行川也不多说,屈指一弹,将一枚刻有剑宗字样、蕴含芥子空间的制式扳指抛向凉之,随即转身带着众位弟子直接离开了夜宴场所。此举虽然有些无礼,但并没有什么人出声阻拦,或者说众多弟子此时的思绪,根本就不在吐血昏迷的吴由身上,也不在洛行川将自己那块绝品补天石送了出去。他们的所有目光,几乎都在负手立于场内的白衣书生那里。 不知多久,掌声自一名身穿黄色长衫的宗门弟子处响起,如一滴露珠滴入平静的湖水之中,瞬间向外扩散开来! 越来越多的掌声、惊呼、议论不断响起,作为山上的修行者,人人争渡,夺天地造化。但山上修士,也最敬重强者,永安王府的白衣书生一身三修,身兼武道兵三脉,尤其最后这手悄无声息的飞剑,制敌以后发,着实让众多宗门天骄自惭形秽,真切的感受到王府书生的深不可测。 一些心思活络的宗门世家之辈,已经开始考虑如何结交这位“无名”的年轻人。 场上,洪公公也不在意剑宗诸人离场,已然宣布凉之获胜,书院弟子哥各个表情兴奋,不断记录修改这场斗法的细节。 太傅爽朗的笑声再次响起—— “哈哈哈,老夫许久未曾出京,不曾想我山海圣朝竟有如此少年俊杰!而他又恰好是我朝神王子侄,实乃我朝之幸啊!”老太傅满面红光,兴高采烈。 凉之向其一礼。 “凉之小友。”宋迁面带微笑的看着凉之,言语间已然“小友”相称,“老夫虽知不妥,但耐不住心中实在好奇,敢问令师是哪位高人,竟能教出你这般三脉同修的惊天之才?可否替我与朝廷引荐一二?” 凉之再行一礼,神色有些为难,开口道:“太傅大人谬赞,家师年迈,且只是一位境界不高的散修而已,晚辈下山之初,他老人家特别叮嘱我,莫向他人提及于他老人家,故而弟子只能遵守。冒犯之处,还请大人赎罪!” “哎,这是哪里话,奉行师命,何罪之有啊?不过听小友所言,令师恐怕真是一位真正的修为通神之人,闲云野鹤惯了,既是如此,老夫就不再追问了。”宋迁饮了一口酒,笑呵呵说道,至于内心所思所想,恐怕只有他本人方才知晓。 “少年有为。”洪公公笑着说道,随后转身看向场中,尖声开口:“还有哪位门派弟子愿意一试试?” “我。”一声清冷的声音传来,声音的来源却不是山海圣朝各大宗门世家方向,反而是洪公公身后。 只见妖族少女雀九灵施施然起身,紧盯凉之,双目之中战意盎然。 “我来战你。” 卷一 方圆 第四十六章 战九灵!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洪公公明显愣了一下。不只是他,在场众人也是一愣,包括凉之本人以及坐在雀九灵身边的妖族二皇子萧瑟。 洪公公转身,朝妖族方向行礼,随后笑眯眯的问道“雀姑娘,你这是?”本次天灯盛会,妖族、东海以及巫族三大势力,除了竞拍一些必要的修行资源与宝物外,更多的是以一种观礼的姿态前来山海,所以今晚夜宴斗法,所有人都没有考虑到三大势力的人将会将会参加的可能。 “洪公公,诸位大人。”一身红衣的雀九灵看了皇子萧瑟一眼,见他除了微微诧异外并没有什么不满,旋即起身行礼,轻轻一笑开口道:“小女子虽是妖族,但自小醉心武者之道,今日见得神王府凉之公子修为出神,却是按捺不住,希望能与公子却错一场,不知诸位大人能否应允,凉之公子能否同意?” “呵呵。”洪公公笑容更盛,“谁人不知雀九灵姑娘出身妖族大族,乃是年轻一辈中鼎鼎有名的天骄翘楚,今日夜宴若能有幸得见姑娘风采,那是我圣朝之幸!”洪公公说完,又转转身问道:“凉之,与姑娘斗法切磋,你意下如何?” 凉之上前一步,行礼道“雀姑娘既有此意,在下盛情难却。” “那好。下面这场,就由妖族雀九灵姑娘,对阵永安王府凉之。”洪公公宣布。 雀九灵施施然入场,行了一个万福,看得众多宗门观战弟子眼前一亮。这位妖族天骄身材修长,长发如瀑,身着一袭火红色碟凤群,裙摆只到膝盖上方,露出一双动人美腿。虽然以纱巾遮面,但不难看出其绝世容颜,再加上天生清冷高贵的气质,堪称风华绝代! 场中二人再次抱拳见礼后,随着洪公公话音落下,雀九灵率先动身!全身火红色真气轰然爆发,身形化为幻影,一瞬间便飞掠数十丈距离,跃至凉之身前! 有观战弟子惊呼一声,完全没有料到,妖族女子看似娇弱的身躯里,竟然蕴含如此巨大的爆发力,而雀九灵也完全没有藏拙的意思,八卷武夫修为全部祭出,毫无保留!朝凉之一拳当头轰下! 妖族未化身人形时,受经脉所限,只能修行天地灵气,太平书院也因此在天书十二卷中,将九成九的妖族归为灵之一脉。妖族一旦化身人形后,自可修行其他人族之法,血统越高贵的妖族,化形越早也越简单,雀九灵作为上古凤族支脉后裔“焱雀”一族,血统自然极为高贵,作为族长之女,自小化形为人的她却一反族人数千年以术法为先的根本,转而十分痴迷武者之道。但是在妖族之中,本体渺小的焱雀一族修行武道,简直是最为可笑的事,是故雀九灵小时候可没少受同龄妖族的冷嘲热讽。不过随着她日复一日疯子般的修行,一拳一脚之间,将那些嘲讽过她的各大族群天骄全部踩在脚下,再也没有人敢对这位焱雀一族的掌上明珠说三道四。 面对攻势迅猛的妖族女武者,凉之也不敢托大,运起太极真意,以掌相迎,巨大的真气爆鸣声自二人拳掌相接处传来,凉之身形后退,以太极真气将雀九灵的火属真气化解干净。 妖族天骄一击未果也不气馁,要是一拳就能将其击败,那自己的感觉未免也太不准了。雀九灵之所以挑战凉之,其实是方才观战他与吴由二人交战的时候,冥冥之中感受到困扰自己许久的瓶颈竟然稍有松动,一心武道的她自然不会放弃这个切磋的机会。 转瞬之间,二人迅若奔雷,已然交手数十次,雀九灵攻伐愈发猛烈,但凉之每次都能以太极真意堪堪化解,数十招交手并未落丝毫下风。 一边东海大皇子对身边的弟弟佘辛以及黑衣中年修士笑着传音道:“我们这位王府小兄弟,哪里是什么散修师傅教出来的,要是天下散修的弟子都这么厉害,咱们这些家大业大的,不如拿块豆腐撞死。” 四皇子佘辛无奈点点头,黑衣中年男子深以为然,“小小年纪,一招一式应对有度,不浪费丝毫真元,要不是这八卷实力做不得假,老夫都以为他是哪个老怪物的转世重修了。” “说不定就是呢?”四皇子问道。 “不会的。”大皇子否定道:“这夜宴现场,包括先生在内,诸多多的十二卷大能,不可能连转魂重生的印记都看不出来。”说到这,皇子微微一顿:“不是大能转世之身,这才是最吓人的。” 今日夜宴斗法,一波接着一波,各种惊喜让人目不暇接,所以对于凉之的天才能力,众人都有些麻木,惊讶归惊讶,却没有兮兮琢磨。如果夜宴结束后缓过劲儿来,就会发现一个未及弱冠的年轻书生,竟然武道兵三系同修,兵家还是那最难的剑修,换做正常人,就算打娘胎里开始修行,也根本做不到。 场上两人又各自交手十多招,雀九灵一口真用尽,翻身向后退去,立身站好,眉头紧皱。凉之也没有着急进攻,两个呼吸后,雀九灵瞪着凉之,眉头越皱越紧,用微怒的声音问道:“公子莫不是看不起我?” 凉之被这句话问得一楞,旋即苦笑道:“雀姑娘何出此言?” “哼,我知凉之公子是圣朝读书人,最重礼节,但我与公子此时是武者斗法,拳掌之间狭路相逢勇者胜,可公子一直以太极之力与我周旋,看似技高一筹,但我也从未力竭,咱们这般有气无力的打下去,恐怕今夜就没有其他弟子上场的机会了。公子不愿尽全力,拳掌相碰也都以真气包裹,是怕污了我女儿家的清白呢?还是根本不屑与我斗法?” 凉之闻言,内心苦笑不已,他没想到这位看似冰冷的天骄少女,不紧武道出拳大开大合,就连真实性格也是敢做敢说。他开始的确有些没有放开手脚,几十招下来基本都以太极真意借力打力,心想着你那老相好妖族二皇子就坐在那,自己总不好跟你打的拳拳到肉或者更甚给你打成猪头吧,凉之百分之百的好心,被当成了对对手的不尊重。 凉之有些歉意的笑了笑,开口说道:“确实是我思虑不周,违了武道之意。不过恐怕不只是我,雀姑娘应该也只使了几分力气吧?”他接着低头,挽了挽双手两边的袖子,随即朗盛道:“既然姑娘如此说,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武夫相争,本就应该拳开天地,而后身前无人!” 凉之话音落下,收起太极真意,体内另一股及其狂暴的真气疯狂运转,体内大周天生生不息!凉之脚尖轻点,顺势拔地而起,数丈距离眨眼即至,与雀九灵方才如出一撤,一拳轰出! “磐山!”凉之一声轻喝,在他身后,幻化出一座茫茫高山虚影,传承自上古愚公一脉的“搬山”拳术配合凉之体内的项家霸道真气,仿佛要摧枯拉朽、毁天灭地! “搬山?!”定军王府所在之处,数名王府弟子齐声惊呼,看向同样讶异的段无忧,“少爷,这小子怎么会我搬山拳术?” 小王爷今夜头一次来了兴致,眼神之中再无不屑倨傲之色,反而目光灼灼的盯着场上的凉之。搬山拳法,虽是他定军王府中极富盛名的拳法,但并非唯一传承之处,有人会此拳法也不至于太过大惊小怪,真正让他感兴趣的,是他现在运行的真气!这股灼热狂暴的熟悉感觉,在段无忧年仅五岁之时,便深深的印在他脑海中!他究竟是谁,他与曾经那个戴面具之人究竟是和关系?段无忧暗下决心,一定要找时间问清楚! 不只是定军王府,看出拳法门道的修士都有些惊异,再加上他全身溢散而出的霸道气息,让人不免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能培养出如此天纵之才! 面对凉之的狂暴攻击,面纱下的雀九灵非但没有胆怯,反而罕见的露出一丝兴奋的微笑。她脚尖轻点,发出一声类似鹰啼雀鸣的高亢吼声,随即全身上下火焰缭绕,气机疯狂运转,宛如凤凰浴火,涅槃重生! 燕雀之志,亦可鸿鹄! 雀九灵浴火的身躯,与凉之搬山之拳狠狠的撞在一起! “轰——” 尽管有阵法阻挡,众人也能感受到场内两股霸道剧烈的真气碰撞时产生的恐怖威力! “这是两个八卷修士能做到的?”有弟子心神震颤,一边吞咽口水一边喃喃自语。 两名八卷武者巅峰一拳,恐怖如斯! 雀九灵脸上的法宝面巾早已在拳罡之中被绞碎,露出一张吹弹可破的俊俏脸庞,最强一拳过后,她最先支撑不下去,喷出一口鲜血,身形如麻袋般向后飞去。妖族二皇子萧瑟瞬间闪身至场上,左手轻轻一抵将她扶住,站稳身形的雀九灵再次喷出一口精血,但内心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破碎,豁然开朗。 进入武道九卷的瓶颈,就此打破。 凉之也不太好受,雀九灵的力量的确恐怖非凡,如果不是项家霸道真气更胜一筹,今天飞出去的或许就是他了,为了接下来的战斗与计划,凉之强行咽下一口鲜血。 此战胜负已分,无需再战。 调息片刻后,凉之看向妖族二人,抱拳笑道:“恭喜雀姑娘。” 雀九灵还在适应破镜之感,虽然今日受伤,要达到真正的九卷还需一些时日,但屏障已然祛除,剩下的只不过是真气的积累与锤炼罢了。 “道友此番,我妖族后必有报。”二皇子萧瑟替雀九灵开口道。 “殿下言重。” 随即,妖族皇子便带雀九灵下场调息,而洪公公则再次宣布,凉之取得今夜第二胜! 太平书院走记弟子兴奋莫名,他们今夜见证了一位年轻天之骄子的出现与崛起,或许还会有更大的惊喜! 卷一 方圆 第四十七章 各有所图 潇湘天雨阁中的一天,外界一个时辰。 所以对于依旧停留在晚舟城的人来说,自百万修士全部进入慕容家天灯拍卖会小天地到现在,仅仅过了不到两刻光景。 三碗面馆里,一名身着黑衣,头绑黑色发带,双耳之上戴黑色耳坠的年轻人,正在嘶溜嘶溜大口大口吃面。面是三碗的招牌之一“猪骨面”,用猪大骨棒熬制数个时辰的秘制汤料再配上极其筋道的长面,出锅后加入几大片鲜肉和半勺葱花,堪称人间美味。 其实三碗面馆这几日除了“接待”过两位书院君子外,根本就没有对外营业,两位君子走后,面馆基本就成了黑衣年轻人一个人的食堂,一天三顿面条不重样,怎么吃都不会腻。 “嗝——”年轻人吃完最后一根面条,又端起大碗将剩下的骨汤一饮而尽,极为满意的打了一个饱嗝,接着好像感觉有些意犹未尽,变戏法般的拿出一盒糕点,一块一块品尝起来。 “猪骨面配桂泥红枣糕,简直就是人间美味!唉,山上那些动不动只知道闭关的蠢货们,哪里会知道这些人间烟火的妙处?”年轻人边嘲讽,边将手伸进搞点盒中,准备拿走最后一块红枣糕。 一只洁白如玉的手赶在了他前面顺走了枣糕。 黑衣年轻人有些无奈。 “境界高了不起啊?”年轻人看着面前身着青衣、秀发如瀑,一双玉足不着寸履,面容胜过万千人间角色的女子,默默想到。 天不怕地不怕的黑衣年轻人面对青衣女子时,也只敢在脑海里腹诽几句。 “的确了不起啊。”绝色女子有些懒散的坐在他对面,朱唇轻启咬了一口枣糕,淡淡的说道,声音空灵无比。 换做任何一个男人,若是看到此情此景,恐怕都会面红耳赤口干舌燥,但黑衣年轻人心中现在只有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就如同小白和凉之见到他的时候一样。 “二师姐...”为了自己一会好过一些,黑衣年轻人有些讨好的笑了笑开口道。 “嗯?”女子听到称呼,微微转头看了他一眼。 年轻人真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只觉心跳漏了半拍,不是因为女子容颜,而是意识到说错话了。 “咳咳。”年轻人干咳两声,也不继续落座,反而屁颠屁颠站起身来,笑嘻嘻绕到女子身后,伸出双手在女子头顶轻轻按摩起来。 “师姐,我的好师姐,您老人家怎么来了?”年轻人一边按一边问道。 “哼,我要不来,小师弟和小白不得被你欺负死?”女子吃掉手中糕点,语气依旧慵懒。 “嗨——哪能啊师姐,小师弟也是我的小师弟不是,我这个做三师兄的,平日里那可是最疼他的。天地良心!什么欺负不欺负的,纯粹都是瞎说!”黑衣年轻人信誓旦旦。 “呦,良心?你还有这种东西呢?”女子好像听到了好玩的事情。 “当然了!”年轻人拍着胸脯说道,“我这个做师兄的,肯定处处为师弟着想,师姐你没瞧见刚刚我耗尽半身灵力,就为了给他送一枚丹药进去么?为了恢复这些灵气,我可是足足吃了三大碗面,天底下哪里还有我这般好的师兄,提着灯笼都找不到的。” 女子也不接他话茬,半靠在椅子上,眯起眼睛让年轻人按得再重一些。 “几个月的时间,就捣鼓出那半枚天剑丹?”女子有些不满的问道。 “我的好姐姐啊——”黑衣年轻人面色一苦,瞬间哀嚎起来:“你可知道我为了这半枚丹药,去了多少秘境,遇到多少危险吗?有两次差点就回不来了!凉之是师弟,我难道就不是吗?您老人家如此偏心,实在是令人痛心!痛心啊——” 年轻人干嚎半天,女子对此全无反应,甚至微微有些打盹。 年轻人有些无奈,回到自己座位上开口道,“剑宗那些一根筋的家伙,半枚足够了,多了反而适得其反。” “洛行川可不是什么一根筋。”过了片刻,女子微微睁眼说道。 “但也幸亏是他,此事才好办,不然换一个剑宗的什么废物长老,怕是认都认不出天剑丹。毕竟传说中现世的最后一枚,也有数千年的时间了。”年轻人恢复了嘲讽深色。 “嘿——”二人沉默片刻,年轻人突然笑了一声,“老四这次可是下了血本了,等事情一结束,慕容家恐怕将要消失大半家产。” “能挣才能花,胖子挣钱的本事,天下少有。”女子依旧淡淡说道,“不过,难得见你心有顾虑,所为何事?” 年轻男子一顿,随即无可奈何道:“师姐难道不清楚?”在师姐面前,凡是境界不如她的修士,心中所思所想毫无遁形之处,心声之大犹如雷鸣。 “因为李忘?”女子突然觉得有些有趣,开口问道。 “哼,我们这位监国大人的确不简单,原本以为只是一个被捧上天的毛头小子,如今看来倒是低估他了。朝廷在这关键口儿,不仅允许天灯盛会举行,更允许百万修士同聚于此,若非拥有万全的把握,怎么也不该如此托大才是。李忘这个人的心思,当真晦涩如海。”黑衣男子接着说道,“世间十二卷修士不过百余数,可如今仅晚舟一城便有其二成之多,一旦有所变故……” “无妨。”女子淡淡道,“天塌下来,还有书生顶着呢。” 黑衣男子瞥了瞥嘴,用不太熟练的北方方言问道:“他现在搁哪呢?” “好像在去京城的路上。”女子突然笑了起来,百媚丛生。 “说是为了尝尝上京的糖葫芦。” 黑衣年轻人十分直白的翻了翻白眼。 ...... 山海圣朝国都京城、也叫上京城、圣城,乃是天下最大,且独一无二的巨城。每日自开城到闭门之间,数万人来来往往,或求学、或求仕,或行商、或销金,亦或者单纯前来朝圣与游历。 此刻城门外,有一名看似而立之年的灰衣书生,面容普通,身后背着一个青绿色竹箱,站在一条十分狭长的队伍中央,等待接受盘查,进入京城。 “阿嚏——”被午后阳光晒的有些犯困书生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呵呵,年轻人。”书生身后响起一位老妪和蔼的声音,“急着进京,一路风餐露宿,着凉了吧?” 书生闻声回头,只见一名身材矮小的老人家,戴着头巾,有些关系的看着他。 “嘿嘿。”书生有些腼腆一笑,拍了拍胸脯,向老妪笑着说道:“无妨的婶儿,身体好得很呢!” “嗨呀——”老人家摇摇头,叹息一声,仿佛对书生的话不太相信:“你们这些年轻人,哪有几个真正注意身体的,都觉得自己年轻,什么都无所谓,等到老了落下病根儿,像我这样动不动腰背疼痛,可就知道厉害了。” 书生笑着点点头。 “来京城求学?”老妪开口问道,瞧着书生年级不算轻,应该是那种在某地书院苦读数十载,却一直无法考取功名的人。索性变卖了所有家当出门游历,专挑大城重镇,期望有一些奇迹发生,做那千里之马偶遇伯乐,得以另辟蹊径步入仕途。只不过以此发迹的读书人的确凤毛麟角,想当年老人家与那早已仙逝多年的老头子就是这么认识的,所以老妪看到此时的书生,不免有些发自肺腑的担忧。 “就是来转转,见见世面。”书生笑着说道,“未曾想还没入城,入眼便气势磅礴,这城墙怕不是有数十丈高了。” 老人家笑容温和。 “婶儿您这是?”眼看前方队伍还长,书生便与老妪闲聊起来。 “到城郊看病,这不才回来。”老人家回应道。 “为何去城郊看病?京城里的名医大夫应该比比皆是才对。”书生有些疑惑。 “呵呵,都是些陈年的老毛病了,老婆子正常的腰腿疼痛罢了,城内的医馆大多价格昂贵,我舍不得花钱。何况我那儿子平日就在这东门当值,老大不小的人了,好不容易半年前与邻街一个不错的小丫头相好,商量着过些日子便去提亲。所以在这关键口,可不能因为我这点小毛病乱花钱。” 年轻人眯眼而笑,天下父母,大多为子女操碎了心。 在与老妪攀谈中,不知不觉已然到了城门口,一番盘查过后,书生与老妪作别。 “有功夫来婶儿家,给你做两手家常菜。”老人家不知为何,对这名书生越看越顺眼,知书达理脾气还好,听老人家絮絮叨叨半天,没有半分不耐之色。所以老人家是打心眼的喜欢,所以临别之时告诉了书生自家地址,邀请一定要来吃饭,介绍与他儿子多认识个朋友。 书生握了握老人的手,笑着说一定,随即转身入城。 “娘!”一道爽朗的声音叫住老妪,一个年轻人笑着像她走来。 “还在当值,怎的就从城头下来了?”老妇人皱眉看着自己的儿子,“连甲胄都不穿,让你们伍长看见,还不得训斥你?” “嘿嘿无妨娘,伍长知道您今日外出看病,让我提前轮休,下来接您回家。”年轻人笑着说道,接着接过老妪手中的药,扶着她的胳膊问道:“哎娘,刚刚跟你说话的那位先生是谁?” “前来游历的读书人,脾气挺好,人瞧着也不错,就跟娘多聊了几句。”老妇人看到儿子接自己,嘴上埋怨,心里却美滋滋的。 “哈哈,能跟娘聊一路的书生,那脾气一定是极好了!”年轻人大笑着说。 “讨打不是?”老妪作势要打,年轻人依旧笑嘻嘻的,“都是要定亲的人了,成天还没个正行!”老妪责怪道。 “这不是在娘面前么,嘿嘿!”年轻人饶头笑道。 “咦?”老妇人突然停步。 “怎么了娘?您哪里不舒服?”年轻人有些担忧。 “娘没有哪里不舒服,反倒突然觉得全身舒坦的很,好像这些药都不用吃了。”老妇人觉得有些神奇,儿子自然不会应允她如此。 离母子二人两条街的地方,书生漫步而行,手中还残留着一丝温润的浩然气。 “京城最好的吃的糖葫芦,究竟在哪儿呢?”他喃喃自语。 ...... 京城某处院落,一名风神如玉的年轻人正在凉亭下品茶。 这座院落,隶属山海圣朝蝴蝶院院主司徒宏,是他名下一座用于“修身养性”的私宅独院。 年轻监国李忘第一杯茶还未品完,但是静候在他一旁的侍女额头已经见汗,并非天气炎热,实属是吓的。 “院主大人马上就出来了,无需再候着。”李忘对身边小侍女说道。 侍女如蒙大赦。 几个呼吸后,凉亭不远处的一座小屋内,走出一名身着纯黑官府,披散头发的中年男人。 在他身后跟着一名衣衫稍显凌乱的美貌少女。少女面色通红,远远瞧见监国大人,大惊失色,根本不敢靠近,施了一个万福后便快步离开。 一身黑衣的司徒宏到并无半点惧意,整理了一下发束,笑着上前,一拜到底:“司徒见过监国大人。” “大白天的,老大人好雅兴!”李忘一手摆弄着精致的玉茶杯,一边笑着调侃道:“本以为还需些时间。” “大人见笑了。”司徒宏露出一个你懂我也懂的表情,坐在李忘对面,端起茶壶,为他重新添上。 “晚舟那边,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司徒宏突然说道。 “道门那边如何?”李忘言简意赅。 “万无差错。”司徒笑着保证。 “无差错?”李忘再次询问,司徒宏知道,问的并不是一件事。 “有,甚至于天差地别。”司徒确定道。 “那就好。”李忘目如星河,将茶水一饮而尽。 “今夜,你我二人,一同见证。” “荣幸之至,大人。” ...... 晚舟城,中都肉肆所在秘宫处。 中都肉肆,大陆最大杀手组织“铺子”中五大肆之一,自几天前会议结束后,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在进行之中,只为了这一次与朝廷的合作。 中都肉肆此次的任务的目标只有一个——在三月十五晚子时,抓住永安王府小郡主周芷。 凡是阻碍完成此任务的人,皆杀。 中都肉肆肆主薛祈,此时正在逐条查看探子回报的消息,以确保今夜之时万无一失。 一名瞎眼老者走进屋内。 “少主,掌律大人与两位修罗到了。” 薛祈点点头,放下手中卷宗,跟随瞎眼老者走出。 大厅之中,一名青衫中年男子负手而立,站在青衫男子身后的两人身着统一暗红色长袍,面容被恶鬼修罗面具遮盖,二人身材一高大一弱小,身材高大的人长袍背后写着一个“子”字,矮小之人身后写着一个“戌”字,正是代表铺子最强战力、十二修罗之中的“子罗赤火”以及“戌罗雾月”。 “见过掌律,见过两位修罗!”薛祈来到主殿,向几人行礼拜见。 青衣男子转身,看着面前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年轻人,微微点头:“看来还不错。” 薛祈微微笑了笑,吩咐身边侍女:“先带两位大人下去歇息,我与掌律有些话要说。” 待到众人离去后,瞎眼老者也同样离去,将空间留给犹如叔侄的两人。 “这些年,没让我失望。”掌律看着眼前的年轻少主,终于有些欣慰之色。 薛祈没有接话。 中年男人对此也不多说,转而问道:“今夜你准备如何行事?” “先按照跟朝廷的约定行事,完成任务后,再随机应变。” “不怕有陷阱?”中年男子问道。 “呵呵,陷阱?还有什么是比晚舟城底下那家伙更大的陷阱?若我猜的不错,那郡主就是开启陷阱的钥匙。”薛祈嘲笑道,“更何况道门与朝廷也未必完全一条心,再加上突如其来的天灯盛会,百万修士齐聚,我总觉得在这背后,还有一股我们难以察觉的手在默默推动。” 中年男子听的十分认真。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圣人又如何?圣人能如何?”薛祈嘲讽道。 天道争渡,天地皆妒。 卷一 方圆 第四十八章 地底! 晚舟城南边,一座普通人家宅院内,两道身影十分突兀的、变戏法般的冒了出来。 两人身高相仿,身材一胖一瘦,面上附着相同的玄色花鬼面具,按照身上穿着的暗红色制式宝衣来看,两人应该属于已经消失在 大众视野内近半个月的南方花楼弟子。 两人其实是一对儿堂兄弟,身材偏瘦的是哥哥姓朱名乐,偏胖的弟弟叫朱勇,二人少时家中遭难,全村只有兄弟二人侥幸不死, 后来被南方花楼收留,自小培养。兄弟二人天赋倒也不错,因为年少打击,平日修行也比其他弟子更为用功,两年前被那时还是 二长老的看中,收为内门弟子,如今二长老已然成为南方花楼的大长老,兄弟二人身份自然水涨船高,不过他俩平日里依旧没有 表现出丝毫得意自满的举止,所以更受大长老器重。 二人通过阵法传送至宅院后,几乎同一时间运起花楼独门法诀,收敛全身气机,作为花楼精心培养的杀手,学会随时随地隐藏自 身,是所有人的必修课。童年的遭遇以及数年执行任务死里逃生的经验,让两兄弟格外谨慎。 出现的瞬间,除了收敛起息外,哥哥朱乐还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银色罗盘,一些不同颜色的光点正在罗盘之上移动,其中两个蓝色 光点距离罗盘中心最为接近。 兄弟二人见此,互相对视一眼,随即将气息隐藏的更加彻底。 与此同时,就在这座院落门外,距离兄弟二人不过三丈之隔,两名蝴蝶院负责探查全城异动的阵蝶弟子施施然走过,但往日里对 阵法波动极为敏锐的阵蝶弟子,此刻对于院内的传送阵竟然毫无感应,并未发现任何异常,渐行渐远。 两兄弟眼见罗盘上的光点慢慢远去,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不再完全屏住呼吸。 “哥,咱是不是太小心了?”朱勇依旧不敢开口,只能用传音问向朱乐,“柳先生不是说了,有那秘术存在,就算对方在我们眼 前,也无法察觉么?” “哼。凡事都等着别人,你何时才能真正独当一面?”朱勇略微用训斥的口气说道。 弟弟咧了咧嘴,挠挠头不敢回应,心里可一点没有怪哥哥毫不留情的训斥。从小到大,自己这位看似身材瘦弱的大哥,不知保护 了他多少次,如果没有大哥,他这些年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更何况,花魁不是说了,这次任务事关重大,一旦出错咱们兄弟二人可能小命不保,所以再谨慎也不为过。”哥哥朱乐继续说 道,“不过若是完成的好,楼主一样会给予很大的奖励,到时候凭借咱们兄弟俩的功劳,不就能给你换一枚突破所需丹药了么? 六卷破七卷的天堑,丝毫大意不得!” “哥…”弟弟没能说出别的话,大哥与他同为六卷巅峰,都在突破瓶颈的关键时刻,而大哥一直炫耀他资质比自己好,所以根本 用不上什么丹药就能水到渠成的突破天堑。事实上朱勇很清楚,按照真正的天赋来说自己要比大哥好一些,而且前些年大哥为了 保护他受了不少暗伤,对突破的影响很大,他是怕浪费了来之不易的丹药才会这么说。 朱乐没有管弟弟的想法,他在用心盯着手中的罗盘,等待来自王府的指示。 数个呼吸后,罗盘上散发出一道淡淡的红色光芒! 兄弟二人精神一震,红色光芒代表全部弟子已经到位,立刻开始执行任务!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朱勇迅速从芥子之中取出十二面巴掌大小的阵旗,运起灵气掐诀施法,十二面颜色各异的小法旗瞬间插入兄 弟二人周围地面,行成一个圈,随即一阵淡黄色光芒升腾而起,环绕在兄弟二人身旁。哥哥朱乐则是将手中阵盘轻轻向上一抛, 同时掐诀使罗盘浮在半空之中。 伴随一阵奇异的波动,兄弟二人身影再次消失不见,以极快的速度向地底遁入! 同一瞬间,路过宅院不远的蝴蝶院两名阵碟,其中一位老者微微一顿。 “师傅,怎么了?”年轻阵碟弟子问道。 “没事,只是觉得有些不妥。”老者略一停顿,缓缓说道。 “师傅,有何不妥?”年轻弟子皱眉。 “没什么,也许是为师多虑了。”老人不由自主的看了看脚下地面,随即摇摇头,抛开脑海里的那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走吧,抓紧巡视,切忌用心一些,大人的吩咐可千万不能出丝毫大意。”老者吩咐道。 “是,师傅。”年轻人尽管有疑惑,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阵旗所围成的阵法护送着朱乐朱勇兄弟二人,数个呼吸时间已经遁入地下数百丈,在如此深的地底,若非十卷以上或是精通道门 土遁的修士,则根本无法承受如此厚重的土行压力,瞬间就会被活埋压碎。 两人不断略过各种岩层,越往地底,仅用用肉眼就能感觉到温度在不断提升,好在又过了三个呼吸后,阵法终于停了下来。 入眼可见的,是一座高约三四丈,方圆也是如此的的圆形地下空间,圆形空间的一侧只有一条向前的通路,除此之外没有任何 可见之物,唯有墙壁之上几颗夜明珠,将空间微微照亮。 兄弟二人明白,他们已然到达了目的地。 突兀的,前方不知尽头的通道里,传来一阵铁链滑动的声音! 兄弟二人心弦紧绷! “哗啦,哗啦。哗啦...”清晰的声响在这无人的空间里显得无比诡异,兄弟二人若非修士,恐怕会立刻掉头逃跑。 当然了,在这地下数百丈深的地方,退无可退。 声音越来越近,就算兄弟二人有所准备,也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因为按照花魁以及柳先生吩咐,接下来要出现的生灵,他们也 只在志怪小说中听过。 锁链越来越近,终于出现在兄弟二人面前,让两人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步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只鬼! 一名鬼兵! 半透明的身躯与人同高,赤着灰黑色如兽爪般的脚,双脚之上锁着一条同样半透明的铁链,也就是方才声音的来源,除了双脚之 外,全身其余地方皆覆盖着暗红色盔甲,古老的制式头盔将其面部整个遮住,只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睛,右手持一柄古旧长矛,其 上鬼气老绕,犹如万千冤魂聚散! 一股难以形容的阴气扑面而来! 鬼,这种与世间其他生灵完全相隔之物,哪怕是修为通天的山上神仙,也未必能够得见,更别说修为只有六卷的兄弟二人! 人鬼之隔,乃是天地间最古老的真理! 距离兄弟二人不到两丈处,鬼兵停下了脚步,似乎在等待他二人。 尽管眼前的一幕有些超出预期,但哥哥朱乐依旧不会忘记魁首交代的任务,他向前两步,先朝着鬼兵抱拳一拜,虽然他也不知道 自己为何要这样做以及对方是否能理解他的意思。 鬼兵并无任何动作,但兄弟二人明显感觉到那股摄人心魄的阴冷减轻了不少。 朱勇同样抱拳一拜,随即哥哥也不再耽误,按照计划将手中罗盘轻轻抛向鬼兵。 鬼兵缓缓抬起左手,露出同样干枯的半透明左手,罗盘在鬼兵前方三寸处停下,此时罗盘之上不再是光电,而是慢慢幻化而出一 个鲜红的古老“令”字符,龙飞凤舞、煞气逼人! 鬼兵看到字符的一刻,眼中血红色光芒大涨,砰地一声双膝跪地,向罗盘处重重一拜! 兄弟二人大气不敢喘,任由鬼兵动作。 片刻后,鬼兵起身,先是“看了”兄弟二人一眼,随即将右手长矛抬起,而后重重的向地下一砸! 整个空间微微颤动起来! 兄弟二人咽了口唾沫,单看鬼兵这一手,其修为就完全不是兄弟俩能抗衡的! 随着鬼兵动作,一股比方才阴冷数倍的气息轰然爆发!紧接着自通道尽头处,原本空空如也的空间墙壁上,出现了数十道极其复 杂的阵法与符,这些纹路颜色各异,却犹如长蛇一般不断向兄弟二人所处的圆形空间空蔓延开来,仅仅几个呼吸,整个圆形空间 的墙壁与地面被密密麻麻的符文阵法所覆盖! 这般极度复杂的阵法显然已经超出了兄弟二人的认知范围,二人目光呆滞,直到鬼兵向他们发出了一声吼叫! 似狼似虎的吼声将二人从震撼中拉了回来,朱乐一惊,背后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心道差点误了大事,他向鬼兵抱歉致歉,随即顺 着阵法纹路延伸的方向,在圆形空间正中的地面上,看到了符文汇聚的终点,一片黑白两色符文构成的阴阳阵图! 朱乐不再耽误,走向阵图旁边,崔东指头上化为银扳指的芥子,从中取出一只巨大的青铜方鼎! 方鼎通体暗绿色,大约两人多高,占地面积极广,且沉重异常,哪怕以朱乐的修为也无法独自拿住,好在一胖弟弟也反应过来, 赶紧帮助哥哥一起将大鼎四脚对准地面上的阵图,稳稳地的放落下来。 在大鼎落下的那一刻,永安王府前院处,貌美堪比女子的柳玉哲柳大公子,盯着平铺在王府院落内、标志着整座晚舟城的巨大城 图画卷上,位于南方的某处,有一抹金色的光点瞬间幻化而出! “大长老真是有两位好弟子啊!”柳玉哲看着金色光点旁边标注的“十三”字号,向身后的花楼花魁以及大长老笑道。 大长老上前一步,自然也看到了最先亮起的光点,代表自己的得意弟子,朱乐朱勇兄弟二人最先完成任务,心里开怀的同时口中 不免谦虚起来。 接着,仅仅茶盏时间,一颗又一颗金色光点不断升起,最终数目锁定在一百零八颗! 南方花楼魁首李楚依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若有精通对弈的国手看向这幅画卷,则会慢慢看出,这一百零八道金光所围之势,隐隐约约竟有那对弈中的“屠大龙”之相! “好!好!好!”柳大公子连说三个好字,盯着花卷城图中的一百零八颗金色光点,双目之中,熠熠生辉! 卷一 方圆 第四十九章 斗丹 潇湘天雨阁中,夜宴宴依旧持续,而上千名修道者的心思早已完全不在食物,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场下的斗法之中,或者说集中在永安王府那名年轻书生的身上。 薄迁王之子赵孪坐在座位上,看着场下那名书生,心中不知为何产生了一丝熟悉的感觉,只不过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几年前的那个纨绔子弟了,自从兵丸差点被永安王长子打碎后,自己父亲前前后后不知花了多大的才让他重新开始修行代价,赵孪就算再不懂事,也该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 凉之已经胜了两场,以剑修身份赢了剑宗天骄吴由,以武夫身份胜了蛮荒天才雀九灵,在众多门派弟子震撼莫名的时候,他们那些师门长辈早已暗中派人开始探查,去查年轻书生的底细,究竟何门何派才能培养出如此天纵之才!说什么师傅是散修?骗鬼呢!一人身兼三修的天才不是没有,但每一样都如此精通之人实属凤毛麟角,这要还是散修教教导出来的,那他们这些所谓名门大派的“师傅”,不如夜里出门找块豆腐撞死! “凉之小友,你既已胜了两场,按照规则,本场你便可以自主选择斗法之人了,不知场下这些年轻俊杰,可有你想挑战之人?”主持斗法的洪公公语气不紧不慢,悠悠然问道,只不过此时表面上的态度,则要比最初时亲近几分。 凉之心里一乐,自己这位坐在一边的师兄,与朝廷商量斗法规则的时候,真是做的滴水不漏,连胜两场可以自主选择对手,看似是对所有参赛者的一种福利,实则就是为了凉之今夜最大的目的,大开方便之门。 凉之的目光几乎瞬间便锁定了位列第四层、靠西边的一座宗门宴席之处。 众人赶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副与整个宗门夜宴格格不入的画面。 坐在那方宗门坐席处,最惹人注目的。一个老头儿。 一个像乞丐一般的老头。 老头儿身材干瘦,皮肤黝黑,蓬头垢面,花白的头发凌乱不堪,穿着一身灰黑色、布满油渍与补丁的破旧道袍,脚上踩着一双几乎看不出形状的草鞋,活脱脱一副街边乞丐形象! 老头儿好像完全忽视了周围其他人的存在,自夜宴开始就开始一个人门头大吃大喝。众人看向他的时候,老头儿正一边大口大口的吃着一条考的金黄的灵禽大腿肉,一边滋溜滋溜喝着仙家佳酿,好不痛快! 在一众仙气缥缈的仙家大能面前,老头儿就好似一块糊在碧玉上的烂泥。 一名从小在自家宗们娇生惯养、不谙世事的少女修士,看着浑身脏兮兮的老头儿,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眉头。 下一刻,在她心湖之上,骤然香气了坐在她身边,从小对她最为宠爱的师尊极为暴怒的声音—— “蠢货——!今晚夜宴结束以后,这两日你不准再给老娘出门!老老实实在仙府里抄写二百遍祖经!”那相貌大约三十余岁,一身宫装妇人打扮的师尊,以前所未有的暴怒语气、夹杂着几分惊恐与不安,将话语重重的轰击在少女心头,炸得她心湖之上瞬间犹如暴风汇聚、波涛汹涌,神魂都颤了三分。 “师尊...”少女回过神,神情十分委屈。 “你若不老老实实抄那祖经,以后就别喊我师尊了,你可知道你方才皱眉的那老者是谁?蠢丫头!那是药宗丹夫子!”师尊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少女呆了呆,貌美的小脸一瞬间发白,她就算再无知,再天真,也不可能不知道药宗与丹夫子的盛名与分量! 在修行者的世界里,如果说磐邰宗开创了炼家修士成圣之路,那么药宗就是天下炼家宗门中,当之无愧的丹道魁首,集天下丹道之大乘! 药宗,创立于距今大约三千年前,地处当时楚王朝境内亓霞山中,也就是当今山海圣朝荆州地界。药宗最初名为“药师门”,不过是一个门人过百的小门小派,万万当不起一个“宗”字头称呼。药师门创派老祖本名李春生,道号“幽环道人”,之前本是在那楚王朝境内拥有赫赫威名的鼎宗“千霖宗”中,担任丹师堂副堂主一职。李春生年幼时,家乡便在这亓霞山界内,因缘巧合之下,拜入千霖宗成为弟子。那时炼家一脉还未大成,被各大宗门视为辅助修行的小道,李春生受限于自身资质,无法成为宗门之中战力卓越的弟子,只得退而求其次,成为一名丹师,为宗门炼制灵丹医石等物,这一炼便是将近六十载春秋,自身修为也不过堪堪跨过天堑,入得炼家“海门境”,也就是当今第十卷彼岸境,而后受年龄与资质影响,再也无法取得寸进。 时年楚王朝在中原各大王朝之中排名上游,国力强盛,且楚人好武,山上修士与王朝之间联系及其紧密,所以数百年间,楚国国君不断向周边王朝发动战争。李春生的家乡亓霞山距离楚国西南边界不远,时常受战火影响,军士百姓受伤病所困,无法得到有效的医治。李春生达到十卷后,自觉修为无法精进,阳寿无多,不愿余下时光碌碌无为,于是辞去宗门职务,以数十年功业向宗门换得些许资源,回到家乡亓霞山,创立了药师门,挑选山下稍有资质的年轻人,传行医炼丹之道,誓在拯救家乡百姓。 数百年时光悄然飞逝,幽环道人李春生早已仙逝,药师门也悄然发展成了一座拥有上千门人的中型宗门,且宗门于山上山下乃至楚王朝朝廷中都颇有口碑,受人尊重。若如此按部就班的发展,如今的药师门定然会成为称霸一州的大宗门,但距离高高在上“鼎宗”,依就会有巨大的差距。 但如今以药宗为名的药师门,确是世间首屈一指的鼎宗,更是其中翘楚!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如何在短短三千年间成为天下鼎宗? 这便要说到药宗真正的中兴之主。 两千六百年前,磐邰宗漓火真人以炼道入圣,开创了炼家一脉完整的修行体系。传闻中,漓火真人成圣之日,整座天下的修士都能感受到漫天霞瑞,声势浩大至极。而其中,只有极少数人发现,有一道并不显眼的七色光辉,由漓火真人丹炉中升起,转瞬坠入西南之地。半月后,药师门第四代门主李思回山时,山门前寻得一个被遗弃的婴孩,襁褓中的孩子生的唇红齿白,全身竟然散发出一股独特的丹香!李思将婴儿带回山门抚养,并为他起名为李当心。 药圣李当心,是人族万年历史中,唯一一个未曾真正成圣,却位列圣人之位的大修士! 传闻李当心当年在药师门长大,三岁便能识百草;五岁对各类医药病理道背如流;七岁第一次开炉炼制宝丹便一次成功;十二岁便能炼制出灵品丹药;二十二岁炼制出第一枚仙丹,震惊天下!有好事之人传言,药师门这名天才少年,乃是漓火真人成圣之时七彩光辉所化,而这七彩光华,正是真人得道时其炉鼎所生器灵! 这番传言一度被众多修士门派认同,恰逢当时数年之间,天下圣人突然消失不见,各大宗门在手忙脚乱的同时,年仅二十二岁便横空出世的丹道大宗师,使得所有人趋之若鹜! 之后的二百年中,在绝世天才李当心的带领下,整座药师门飞速发展,由一座小小的门派,一跃成为全天下首屈一指的丹道魁首!后来整座宗门更名为药宗,旨在为天下人炼丹炼药,山门也早已不在偏居一隅的荆州之地,而是搬迁至海外三州之一的蓬莱州,成为蓬莱仙岛之上最大的宗门! 永安王府坐席上,叶肖云以心声向不甚了解的小白稍稍介绍了药宗的传说,让小白大为敬佩的同时也很疑惑,不管怎么看这药宗都只是天下最大的炼丹宗门,自家少爷怎么会找他们比武斗法? 其实不仅仅是小白,在场所有修士,跟随凉之的视线看到药宗一行人后,都极为讶异:一来药宗如今在天下的地位极其特殊,世间所有排的上名号大宗世家,只要涉及到修行丹药,几乎都与药宗有所往来,所以天下修士,不管何时见到药宗嫡子,必定都会以礼相待,有时其礼遇甚至超过太平书院子弟;再者药宗门人虽说炼丹天下一绝,但斗法能力颇为一般,作为今日夜宴惊为天人的永安王府弟子,若凉之选择药宗作为下一轮对手,那真会叫人大失所望。 随着众人的视线,洪公公眉头一挑说道:“凉之,你可是挑战药宗弟子?” 凉之微微一笑,看向药宗众人方向,微微一笑说道:“正是。” 满场哗然,场中顿时议论纷纷,还夹杂着几声极为刺耳的嘘声,嘲讽他为了获胜脸面都不要了,竟然挑选不擅战斗的药宗弟子。永安王府坐席上,胖子神情有些尴尬,他自然也不明白老大的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在心中对那些嘲讽之人默默骂回去。 擂台中间的凉之依旧不为所动,笑容满面。 药宗席位上,扮相犹如乞丐,被称为丹夫子的老者依旧大口大口的吃着肉喝着酒,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药宗其余面面相觑,不明白台下那个神武非凡的年轻人,偏偏在第三场比武的时候,挑上他们这些人。 药宗一位身着青衣的中年道人眉头一皱,看了眼一旁大吃大喝的丹夫子,眼神有些无奈,心道老祖宗您老人家倒是慢点吃。 不过心里如何想的,嘴上当然不敢说出来,自家宗门之中,历代获得丹夫子名号的,便是宗门之中炼丹技艺最强的宗师,地位仅次于宗主,是全天下宗门挤破了头都想奉为座上宾的丹道宗师。当代丹夫子性情古怪,除了炼丹和酒肉,对其他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虽说如此,但其一身炼道修为却是实打实的十二卷之境。 起身中年道士名为周挫,乃是药宗南方堂口的堂主,药宗宗门之处乃是那蓬莱仙岛,距离陆地十分遥远,所以与各大宗门交易之时,便需要在天下各处设立买卖堂口,售卖丹药、收购材料。此番药宗门人弟子前来晚舟城,作为掌管南方堂口的周挫,自然要尽心尽力侍奉,更何况这些宗门弟子,虽然炼丹炼药都是好手,但缺乏山下历练,对世俗之事一窍不通,若没有堂口安排的人照顾,不知要闹出多少笑话来。 因为这几日,药宗大小事务都是周挫做主,所以众人对于他起身也没有什么异议。周挫先向洪公公略微示意,随后对场中的凉之笑着说道:“凉之小友天纵奇才,鄙宗能获小友邀请自然十分荣幸,但我药宗弟子,一直以来不善斗法,还请小友再考虑一分。” 凉之微微一笑,向周挫一拱手,缓缓说道:“晚辈自然知晓药宗门下只对丹道感兴趣,此番相邀,也并非要占据药宗此处便宜。晚辈得知,在丹夫子大人门下,有一位道号南坡的师兄,丹道造诣极为了得,此事也在宴会之中。晚辈此次相邀,并非希望刀剑相向,而是希望与南坡师兄,进行一场斗丹。” 此言一出,场中瞬间安静来下来,就连门头喝酒吃肉的丹夫子也是一顿,右手将吃剩下的半个鸡腿举在空中,左手揉了揉眼睛,看向台下凉之。 而在丹夫子身旁,一名身着黄衫的年轻人,微微张着嘴,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 卷一 方圆 第五十章 辨丹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多修士,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毕竟今晚永安王府这名年轻人给他们的“惊吓”实在是太多了。 直到一名世家的年轻修士轻声重复了一遍—— “斗丹?” “斗丹!” “他要跟药宗斗丹?!” 人群瞬间如沸水搬炸开,再次议论纷纷—— “我说这小子也太狂了吧?修为打架强我们心服口服,毕竟连着击败剑宗与妖族天骄的,人有狂的资本。但他这与药宗门人斗丹,是不是太自不量力了。” “谁说不是呢!而且我听说,坐在丹夫子身旁,那名温文尔雅的年轻人名为南坡,是当代丹夫子的关门弟子,在夫子五名亲传弟子中,最是年轻,却又是丹道天赋最高的人!” “啊?那黄衫年轻人这么厉害?丹夫子的关门弟子?” “那可不!依我看啊,这王府书生恐怕根本不了解什么是斗丹,他就是想借着这次机会出名罢了,与药宗弟子比拼丹道?简直是痴心妄想,如此能够三连胜的机会,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不仅是各大宗门年轻修士,就连极为欣赏凉之的东海大皇子佘乾,听闻“斗丹”二字都愣住了。 永安王府坐席,小花卷儿满脸不解的抬起头,奶声奶气的问道:“肖云哥哥,什么是斗丹呀?” 叶肖云宠溺的摸了摸小郡主的脑袋,他也同样处于震惊之中,不明白凉之为何要来这么一出。不过还没等他说话,一旁的东海神宫郡主佘瑾便抢着开口—— “小花卷儿,这斗丹呀,是于炼家门派中,丹道修士的一种赌斗之法,就类似于寻常修士的斗法。但是这炼家修士比斗,一般来说呢,都不会打打杀杀的,毕竟不是什么深仇大怨的话,通常都是以手艺来比斗,比如丹师斗丹,阵师斗阵之类的。” “哦~哦~”小郡主长长的哼了两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明白。 “嘻嘻,凉之哥也太厉害了。”相比于其他人得不解于嘲弄,佘瑾则是双眼放光,瞅着场中的凉之说道:“丹师斗丹,其实比起修士斗法更加正式,规则据说也有好几种,根据不同的情况酌情选择。对于那些靠名誉跟手艺吃饭的丹师来说,绝对不会轻易与人斗丹,因为一旦失败,那意味着自身丹道比不过对方不说,那些原本找自己炼丹的修士,很可能也会被胜者拉走。所以,斗丹对于丹修来说,是极为严肃的事情呢。” “哦~是这样啊!”花卷儿拿着糕点说道,也不知到底哪边更重要一些,“那凉之哥哥会炼丹吗?” 周围众人,包括赤鬼在内,全都被小郡主问的一愣,除了小白笑了笑之外,其他人都在考虑,好像从来没听说过凉之会炼丹啊。不过想了想好像又有哪里不对,于药宗之人斗丹,会不会炼丹,很重要吗? 这也是在场所有修士的心声,你凉之就算打娘胎里修行,术业有专攻,在丹道一途,又怎么可能比得过药宗弟子。 说起来,场中此刻最懵圈的,当属坐在位置上不知所措的南坡了,直到南方堂口堂主周挫唤了他第三声,他才猛然反应过来,站起身来。 理了理衣冠,众人发现药宗这位丹夫子的关门弟子面容普通,却又生的十分和善,让人不由自主的想与之亲近,衣着扮相不说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犹如谦谦君子,倒是颇为贴切。 南坡无奈起身,先是遥遥一礼,随即带着半分不解与差异,开口道:“凉之...道友,方才听你所说,是要与鄙人行进一场斗丹?”南坡语气温和,声音醇厚,声如其人。 “正是。”场中凉之笑着说道:“久闻南坡师兄是当今丹夫子大人坐下关门弟子,实不相瞒,师弟我一向对对炼丹颇为有兴趣,也有一些心得,若是平日,自然万万不敢打扰师兄修行炼丹,恰逢今日夜宴斗法,师弟侥幸胜了两场,有此机会得以向师兄请教,还望师兄应允。” 一向醉心丹道的南坡,言语之中哪里会是凉之的对手,本来起身之时,是想告诉他,这斗丹赌丹,哪怕在丹师之间也不能随便进行,希望他能就此作罢换个对手。自己来参加七星天灯会,本是为了跟在师父身边,见见这拍卖之中的灵丹妙药开阔眼界,何曾想到还要出席什么夜宴比斗。 但凉之作为年经轻轻的“老油条”,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极为圆滑,着实让他犯了难,这答应不是,不答应好像也不对,这可如何是好。 凉之眼神一闪,再次说道:“师弟自知是唐突了,所以方才上台之时,便获得了世子殿下首肯,只要南坡师兄答应与我斗丹一场,那么届时永安王府自然有礼相赠。” “凉之兄,这斗丹......” 南坡被他说的为难,正想解释一番,心神之中却陡然传来一句干巴巴的话,说话之人好似是一名老者,声音犹如通了风的破丹炉一般,意思却极为简单明了—— “答应他!” 南坡扭头,看着满不在乎依旧大吃大喝的师父,表情十分无奈,刚刚这三个字,就是师父神识传音给他的。 “别丢人,给老子好好教训一下那小子。”身旁丹夫子拿起酒杯痛饮一杯,而话语再次传入弟子耳中。 南坡颇为无奈,可是既然师父斗开口了,自己哪有不去的道理,所以即刻收回话头,回应道:“既然师弟由此兴致,愚兄自当奉陪便是。”随即起身,来到场中。 其余门派弟子颇为讶异,不知是何原因,能让这位丹夫子关门弟子答应这赌斗,总不能真的为了神王府的那点谢礼吧? 南坡来到场中,先向特使大人与几大势力行礼,最后再与主持斗法的洪公公欠身一拜,他的确醉心丹道,但又不是向师父一般,对俗物礼节全然不在乎,既是代表自家药宗,就理当表现出匹配身份气度。随后,南坡转向凉之,笑着问道:“不知凉之师弟如何指教。” “不错,凉之小友。”一旁洪公公也适时开口,“咱家听闻这斗丹之法种类多变,根据不同内容有不同的规则,你既想与南坡小友切磋丹道,相比心中当有个斗法的法子吧?不过事先说明,今夜时日有限,若是你想在此处直接比拼炼制丹药,那定然是来不及的。” “晚辈自然不会如此,不过大人与南坡兄如此问,一时倒真还给我问住了,心中只想着与师兄讨教,一时仓促,竟然没有考虑斗丹的具体法子。”凉之表情有些尴尬,苦笑着说道。 场中顿时响起了一些不合时宜的嘘声。 正当众人觉得他在拿人取乐的时候,一个声音自场边传来。 “哎,斗丹而已,这有何难啊。”一旁晚州天灯盛会东道主,慕容家大管事刘月月开口道。 “哦?关于这场斗丹,刘家主有办法?”洪公公眼神一亮,看向刘月月。 “正是。”刘月月起身,看向场中二人,“两位小友,虽说这丹师斗丹规则众多,多以炼丹作为比拼,但公公方才也说了,今夜时间短暂,此法定然不行。不过刘某有个提议,不知二位可否一听?” “还请大管事但说无妨。”凉之先行一礼,看样子颇为期待,南坡自然也没有疑义,作为丹夫子弟子,斗丹这种事对他来说,就像喝茶吃饭一般得心应手。不论什么方式,都没什么区别。 “这丹师斗丹之法固然繁多,可刘某知道,其中有一种叫做‘辨’丹,不知对否?” 二人皆点头。 “这就好办了!”刘月月继续笑着说道:“刘某此番召开这天灯盛会,拍卖之物中,有数枚价值非凡的丹药,本想等拍卖那天再拿来与诸位掌眼。不过今日难得两位小友有此雅兴斗丹,刘某觉得,不如我就将这几枚丹药取来,让两位分辨一番,以分高下如何?这般呢,一来可以完成两位小友的比斗,二来呢可以提前让诸位瞧瞧我这手里的好宝贝,也算为过两日正式拍卖讨个喜庆与彩头儿,一举两得嘛哈哈!” 听到刘月月所说,场中修士骤然兴奋起来,这七星天灯拍卖会与其余拍卖不同,拍卖之前并无宝物名单流出,也就是说众人根本不知道此次慕容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而灵丹妙药向来都是拍卖会中最为引人瞩目的货品,能在今夜提前见到,众多修士门派、世家心中对本次拍卖会的质量也好有个估量。 “如此甚好,那咱家就先替这两位小道友先行谢过刘家主,同时也与诸位同道一齐开开眼!” 刘月月点头应和,随后转身对国色天香的两姐妹耳语几句,两人领命而去。不多时,姐妹俩带领着其余六名年轻靓丽的侍女款款而来,每名侍女手中皆拖着一个以红布蒙住的方形盒子。 “刘家主,本场丹斗便由家主主持如何。”洪公公笑着说道。 “那刘某就献丑了!”刘月月手拿折扇,晃晃悠悠走下场来,看着凉之与南坡二人一笑。 “两位小友,我们就直接开始吧。我先来说说规则,你二人皆是天纵奇才,寻常丹药估计无法进行比斗,索性刘某还是有一些收藏的,嘿嘿。这红布之中的六个宝匣里,便各有一枚丹药,刘某将其分为了三组,每组的珍奇程度以及辨识难度都不相同,但两两之间大致相近。这头两组丹药啊,你二人只能以‘观’‘闻’两种方式进行辨别。也就是说,第一组丹药你们只能观其行,第二组丹药你们只能闻其香,至于第三组丹药则没有这些讲究,你二人不光需要辨别出丹药名字,最好还要说出灵丹的出处来历,说的越详细,那么孰胜孰败,我想在座的众位道友自然清楚。” 场中二人抱拳一拜,南坡心中也没有了最开始的抵触,对于他这种和师傅一样视丹如命的人来说,能够见识天下宝丹,本就是天底下最大的乐事! 随着刘月月摆摆手,汀烟汀雨姐妹二人将一齐将前排两名侍女手中宝匣上的红布掀开,随着侍女略微触动宝匣上的机关,两只原本密封的银色方形匣子,突然溅起一阵阵法波动,随即除了底座外,其余面向皆化为透明,两枚丹药分别落于其中,熠熠生辉。 宝匣极为神异,虽然能清楚地看到匣内丹药,丹药的香气却无一丝泄露,所以这第一次比的,就是斗丹之中的“观”字法。 在场众人满心期待的盯着前方,静观这一次的龙争虎斗,想着那神王府的小子,到底还有什么本事,能自信胜的过药宗天骄! 一场丹道斗法,就此展开! 卷一 方圆 第五十一章 素火丹与大力丸 “你们两个谁先来?”刘月月笑眯眯的问道。 “既然是我邀请南坡师兄,师兄便是客,理应师兄先来。”凉之卖了一个好,让南坡占据一个先手的优势。 南坡略微抱拳,也不迟疑,走到属于需要自己辨认的宝匣面前。 入眼所见,匣子内静静的躺着一枚暗红色丹药,大约成人小拇指大小,颜色深沉,表面黯淡无光,没有丝毫宝丹香气溢出。在场众人都是修为有成的门派高手,眼力自然非凡,只是除了寥寥数人外,没有任何人看得出匣子内是什么丹药,甚至有不通丹道的门派弟子觉得那根本就是一枚废丹。 南坡只看了一眼,便转过身来。 一旁刘月月挑了挑眉头,笑着说道:“看来小友似乎有答案了?” “回大管事,如果晚辈所认不错,这应当是一枚‘素火丹’。”南坡缓缓说道。 “素火丹?”台下有些擅长制丹的炼家微微皱眉。 “师兄,素火丹好像不长这样吧?”一名世家弟子小声询问道,转头却看到自家师兄表情同样稍显疑惑,若有所思。 “正是。”台上南坡胸有成竹,“这不仅是一枚素火丹,而且是一枚品相绝佳的中品素火灵丹!” 话音刚落,场外议论的声音顿时多了起来。 “中品灵丹?开什么玩笑?”有弟子难以置信。 “素火丹虽然不太常见,但稍有阅历的丹门弟子都有所了解,实打实的下品灵丹,怎么可能有中品的境界?” “师姐,咱们俩当初可是看过师傅炼制的!”磐邰宗坐席处,一名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的丹药,一边对身旁x疑惑道:”素火丹通体红润,富有光泽,其内五行火属盎然,但就算如此,的确也只是下品之列,而台上这枚干巴巴的,怎么可能是中品嘛!这人是不是在吹牛哇!” 但是身旁师姐并无回应,只是怔怔出神,望着台上身影。 “师姐——师姐——?师姐——!”小丫头实在没法,只得摇晃x手臂。 “啊?”x回过神来,脸上有一抹不太自然的红晕,只不过被她迅速压了下来。随即转过身,轻轻刮了一下小丫头的琼鼻,佯怒道:“好好看着就知道了,叫你平常课业总是三心二意的,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到时候白白让人笑话。” “哼——”小丫头撅了噘嘴,满脸不服气。 南坡待议论声稍小以后,开始解释道:“诸位,相信对于场中丹门弟子来说,素火丹并不陌生,乃属下品灵丹之列,而一般情况下还是下品灵丹之中较为低等的存在,甚至于还不如一些较为特殊的上品宝丹。此丹各大丹道宗门或许都有配备,只不过用者稀少,所以看似不太常见。素火丹最大的功效,便是帮助修士,顺理火属行气。” 南坡一番话简单明了,条理清晰,瞬间打破了先前的议论中的一些质疑。 “我等丹门弟子,多以火木二气修行为主,火以木辅,木以火属,二者相辅相成,是故平日炼丹炼药,哪怕炼制失败,也很少遭火属行气反噬自身,逆流经脉。但是,在一些十分特殊的情况下,一些丹药的炼制,会对我们自身行气产生影响,若是修为深厚,自然挑礼无碍,但若是修为稍浅的道友,一旦火行逆施,轻则内伤,重则修为根基受损,都在所难免。” 场外一些弟子轻轻点头,显然南坡此言无误。 “而素火丹,便是用以调理理顺逆行火气的丹药。其主药名为暖春花,乃是世间少有的、性理极其温和的火行灵花,此丹也因此有这般功效。” “普通的素火丹,是将暖春花以及几位辅药,炼制八成后开炉凝形成丹,成丹通体潮红,表面光鲜,色泽温润,按其功效与药力,被归为下品灵丹当之无愧。” “但是——”南坡话锋一转,“中品素火丹,则是将材料炼至十成!” 此话一出,台下又起一阵骚动。 “众所周知,我等炼丹炼药最重火候,同种仙灵仙草,炼至程度不同,所得之物全然不同,甚至于丹药亦或毒药的巨大差别。对于暖春花此物,炼至十成比起八成来说,其难度加大了数倍不止,功效也自然有所变化。” “中品素火丹,其表面干裂有纹,色泽暗淡无光,但调理火气的功效,却强了一倍有余。不仅如此,中品素火丹除其本身功效外,还有一个最大能力——祛余火之毒!” 场外丹道弟子有些惊叹,没想到此丹还有这种功效! 所谓余火之毒,是指修行火属行气的弟子,长年累月运转火气,不论自身经脉如何坚硬,脉壁之上都会残留一些被火气灼烧的细小结痂。平日里,这些结痂丝毫不会影响行气流转,可一旦修士突破之时,大量火行之气冲击极速流转,冲击屏障,这些结痂变会成为阻碍,修行突破境界本就惊险万分,此时再细小的差别,也可能导致前功尽弃! 所以修行火行之气的修士突破之时,总有门内长辈以强悍功力帮其洗涤经脉,祛除余火之毒后方能稳妥。但以修为强行清洗经脉,炼化余火,自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 “相较于师门长辈祛除余火的痛苦,中品素火丹的功效则极其温和,服丹后只需几个时辰静心打坐,缓慢运行全身火行之气,便可将余火之毒剔除干净。”南坡说到此,停下话头,向凉之与刘月月分别抱拳一礼。 场外众多丹门弟子恍然大悟,而且看周围师门长辈的表情和动作,南坡此番辨丹,显然准确无误。磐邰宗那名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表情兴奋,不但不再认为这位南坡师兄徒有虚名,更是一瞬间崇拜至极!心想着如何求师傅为她拍下这枚丹药,对她来说,每次突破境界的时候,师傅为她清洗经脉的过程实在太痛苦,现在有这么好用的丹药,必须要进自己口袋里! 一旁的x也显然看出了自家师妹的想法,有些无奈的摇摇头,扭头看到场中方才款款而谈的那道身影,俏脸微红。 听闻南坡一番话,刘月月微笑点头说道“南坡小友的辨识完全无误,此丹正是素火丹,也确为其中极其少见的中品之相,不仅可以调理火行之气,还能十分简单有效的祛除修士体内余火之毒。刘某宣布,南坡小友第一轮辨识无误!” 场外响起一阵阵叹服敬佩之声,不论如何,仅凭远观一眼就能将丹药分别如此详尽,药宗弟子的本事,当真名不虚传。 凉之微微一笑,心道不愧为药宗丹夫子的弟子,眼光毒辣非凡,这枚看似废柴的丹药,如果给在场的那些年轻一辈丹道弟子辨识,稍微仔细观察一分,基本都能给出答案,但只瞧一眼,就能分辨至如此程度...... “看来自己的一番心思谋划,不会白费。” “如何,凉之小友,可有压力?”刘月月转头,向凉之调笑道。 “南坡师兄天纵奇才,我自然极有压力。”凉之拱手笑道。 “年轻人,有些许压力也是好事,南坡小友第一轮已经完毕,此时该轮到你了。”刘大管事神色似笑非笑,开口说道。 凉之也不墨迹,示意候在一旁的汀雨为他打开属于自己的第一轮宝匣。 在看到匣子内丹药的瞬间,凉之抽了抽嘴角。 他发誓,虽然今夜斗法,基本都在他预料或者说计划之内,尤其这场与药宗南坡的斗丹,更是他最大的目的之一,但天地良心、日月明鉴,这场斗丹的形式以及内容,自己这位”完全不认识“的师兄刘月月,事先没有给他透露半个字,也就是说如果凉之没有真才实学的话,输了便是输了。 才不配命,胜败天定,这是以前经常挂在刘月月口中的话。 但是当凉之看到宝匣之中的“丹药”时,怎么都觉得自家师兄在坑自己。 观战的众多修士自然也看到了匣内之物。 “这是丹药?”一名世家弟子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 “俺也想知道。”他身旁另一名对丹道有所涉猎的弟子比他更加疑惑。 整座夜宴大殿,又热闹了起来。 永安王府坐席中,小花卷够着身子,瞪大眼睛,瞧了又瞧。 “三哥,五皇子哥哥——”花卷儿稚嫩的小脸上满是不解,奶声奶气的开口问道:“这个黑黑的大球,是什么东西呀?” 胖子跟佘福面面相觑,转头看向同样一头雾水的叶肖云,根本不知如何回答,因为他们不明白,宝匣里那个成人头颅一般大小、全身漆黑、表面坑坑洼洼犹如煤球的“圆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究竟哪里像一颗丹药! 热闹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因为台上的凉之已经转过身来,清了清喉咙,准备说出那个答案。 “诸位,这枚丹药的名字我已知晓,其实别看它卖相不怎么样,事实上却是一枚货真价实的中品灵丹,这枚灵丹...这枚灵丹的名字叫——”凉之越说声音越小,明显感到自己有些底气不足。 “天上地下四海八方日升月落独一无二大力丸——” 凉之觉得自己说出这十九个字儿的感觉,比当初连续厮杀十九个时辰更难受。 全场寂静无声,凉之闭上双眼,在心中默念了三个数。 “三——二——一——” “哈哈哈哈哈哈哈——”无数大笑、娇笑、嘲笑、憋不住的笑声涌入他耳中,他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刘月月,表面波澜不惊,体内元婴正乐得前后打滚的。 凉之倒是无所谓,老神在在等这帮人安静下来。 “咳咳——”一旁候立的洪公公突然提气,清了清嗓子。 场中逐渐安静下来。 “大管事,南坡小友,凉之小友既然已经给出了答案,那这答案是对是错?”洪功刚声音尖细的问道。 “哈哈哈,南坡小友,你说说呢?”刘月月将问题抛给了他。 南坡神色也有些尴尬,他也没想到在这夜宴斗丹上,居然能见到这颗丹药。他敢确定,在场的除了他跟师傅,哪怕是其他同为丹门魁首的前辈们,应该都认不出这枚“黑球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南坡实在没想到,这个叫凉之的书生,竟然说对了。 他到底是什么人啊,南坡忍不住想,再想着方才与剑宗赌斗之时拿出的那枚黑色丹药,虽然只露面了短短的一瞬,便被剑首遮住了气息,但南坡明显感到师傅端酒的手,略微停顿了一下。 既然刘大管事与洪公公同时问他对错,那他自然也要给出个答案。 “诸位道友。”南坡先端正神色,而后又苦笑一声,缓缓开口:“虽然看起来有些不着调,但是关于这枚丹药的名字,凉之师弟并没有说错,的确就是那十九个字。” 其余修士,面面相觑,同方才的胖子与佘福如出一辙。 “总不能连药宗高徒,都胡说八道吧——”有些年轻修士新想。 凉之向南坡拱了拱手,感激他的解围之举,随后向众人解释起来。 “各位,这枚又大又黑的丹药,虽说看起来丑陋无比,名字也是夸张地过分,不过倒真有一番来历。大约八百年前吧,咱们王朝西南边境那地儿出了一个人物,姓乐名图,是一个平日里看起来,犹如街边乞丐一般的年轻人,喜好酒肉,常年游走于西南各大城池之中,专门向那些出门历练的门派以及世家弟子挑战斗法。每次挑战都与那些弟子立下赌约,赌约极其简单,不图名不图利,更不图那些弟子手中的宝贝,那些输给他的弟子,只需花些小钱,给他买足百斤米面、百斤蔬菜、百斤酒肉便可。” “你们或许要问了,那他输了怎么办?”凉之笑了笑,转头提出了众人的疑问。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在乐图出现的三年多时间里,他总共挑战了当时来自近一百多个宗门、世家里的四百多名年轻弟子,他竟然一场都没输过。而那些被他挑战的弟子中,大多都是如在座的各位师兄师姐一般的宗门天骄人物。” “更令人讶异的是,这乐图是一名地地道道的纯粹武夫,而在那三年中,他的修为一直都只有七卷境界,从始至终没有丝毫精进。而他修行的真气法门也好,武技也好,也都是随处可见的大路货色,没有丝毫值得称赞之处。就是这样一名普通倒不能再普通的年轻武夫,面对那些身怀重宝的道门修士也好;修为离十卷只差丝毫的宗门天骄也好;甚至于对战战力无匹的剑修,七招之内,这乐图必定制敌取胜!” “缘由只有一个,这名叫做乐图的年轻武夫,一身筋骨血肉——刀剑无进、神念不透、术法难伤!可以说是将武者旁门筋骨皮之术,炼到了极致。” “据说最终击败他的,乃是当时剑宗宗主的关门弟子,凭借一把极其神异的本命飞剑,硬生生破了肉身。” “乐图虽然败给了剑宗之人,但不知多少宗门世家的武者,极其眼馋他的炼体之法,就算只是武修之中的旁门之法,也十分诱人。” “不过这乐图也没藏着掖着,当着观战众人的面儿,买了百斤米面、百斤菜蔬鱼肉,再拿出一口硕大的单炉,用这些寻常百姓家的五谷杂粮,炼制出了这样一枚黑不溜秋的‘丹丸’,一口一口吃了下去,随后其肉身宝光流转,肉眼可见。当时现场恰巧有两位德高望重的丹道大家,经他二人评判,这枚黑色大药丸,是取那五谷鱼肉之精华炼制而成,炼制手法极其简单,药性与其内精华虽能达到中品灵丹的水准,但对服用之人要求十分苛刻,若非像乐图这般体质特异的修士,贸然服用这丹药,不仅不会增强肉身强度,更会因丹药之中的众多杂质相冲而危害自身!” “闻言至此,那些觊觎之人自然只得苦笑一声,暗骂一句也就不了了之了。后来两位丹道宗师向乐图询问此丹名称,志得意满的年轻武夫便不知天高地厚的给出了这样一个奇葩的命名,起初两位宗师还对此种不负责任的命名颇有微词,而后回到自家宗门,转念细细思量,亲自取来米面鱼肉,想要复制这丹药。丹世事难料,看似极为简单的炼制手法,二名宗师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成丹,这才发觉这枚丹药与那名叫做乐图的年轻人并非那么简单,有心寻找,却再也没有那少年的任何消息。” “我的辨丹结束了,烦请管事大人评判。”凉之一口气说完,也不管其他人的反应,直接转向刘月月,抱拳行礼,接着说道:“不过晚辈倒是很好奇,那乐图消失不见后,这大力丸炼制之法应当已无人能炼,管事大人这枚,究竟从何而来?” 刘月月干笑一声,也不回答凉之的疑问,而是直接向全场宣布,凉之的辩丹完全正确,二人的第一轮斗丹,打了一个平手! 场外观战的众多弟子,不论先前是如何想的,此时都觉得精彩起来。 场中,南坡深深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凉之,内心赞叹的同时,心中许久不曾出现的一抹斗志,正在茁壮成长。 “这种对手,错过了还真可惜。” 南坡眼神炽热。 卷一 方圆 第五十二章 看透 永安王府依旧笼罩在淡金色的阵法之中,尽管潇湘天雨阁内已经“月色朦胧”,但对外界来说,距离百万修士进入拍卖会现场,不过半个时辰。 王府正院,“倾国倾城”的柳大公子惬意的躺在一张太师椅上,椅子通体紫红,表面的天然纹路看起来浑然一体,哪怕未经任何雕琢,依旧神意非凡。不过,若是王府护卫或者他们尊重的统领叶肖云此时仍在王府内的话,一定会奋不顾身与柳玉哲大打出手,只因这张以王朝南部极为名贵的紫云檀木打造的太师椅,此前所在之处,正是老王爷的书房。 柳公子身旁还有一张来自正厅的小方桌,桌上摆着一把精致的提梁壶,形似鹧鸪,故名“鹧鸪提梁”。此时的柳玉哲双目微闭,正举着一盏配套的茶瓯细细品鉴,肩膀上趴着一只巴掌大小,却略显肥硕白猫,眯着眼睛打盹。 柳玉哲身前的空地上,巨大的晚舟堪舆图神光流转,其上各类标记或静或动,显示着依然留在城内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堪舆图的另一测,花楼魁首李楚依、大长老以及其与四位长老正聚精会神盯着面前宝图,其中那些几乎不动的蓝色与黄色圆点,正是属于花楼子弟以及柳大公子的下属。 “柳公子,你倒是自在。”李楚依不冷不热的说道。 “着急有什么用呢?”柳玉哲放下茶瓯,微微笑道:“山下的寻常百姓有一句话,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虽然对我们这些修行之人来说,是根本不信的。修者问道,本就是窃盗地的贼寇,老天爷不给你找绊子就已经不错了,哪里还会助你成事?事在人为罢了,一切都已准备妥当,成与不成,时候到了自然知晓。” 李楚依翻了一个白眼,说歪门邪理这种事,十个自己都不是对手,索性不再纠结于此,随即眼神晦涩,开口道:“我南方花楼四位长老的命,不能这么白白丢掉。” 那日夜晚,南方花楼对峙神王府后,一夜之间除了现如今的大长老外,其余四名长老悉数暴毙,虽说大部分是被顶头上司青莲掌教“清理门户”,但在那之前,几位长老其实早已被完全控制。 一直以来,南方花楼相较于起其他三座外楼底蕴最为浅薄,魁首李楚依与五位长老都只有十卷修为,以此对标其他门派的话,这样的势力在圣朝南方数州之地,最多就是二流门派的层次。 原因很简单,花楼作为名声在外的刺客组织,与冷血无情的铺子有本质上的区别,其一花楼只杀该死之人,绝不乱杀无辜,这是他们的底线也是最严格的门规之一;其二花楼接活后,会对目标进行详尽的调查,唯有确认此人的确为祸一方才会出手,而一旦出手,不死不休。 此事也有例外。 天底下唯有一种事物,可以让花楼改变自己的行事准则——青花令。 青花令,乃是花楼发布的一种极其特殊的令牌,拥有令牌之人,可以在不危害花楼本身的情况下,会有一次机会,向楼中提出任何要求,而花楼必须无条相助。只要拥有令牌之人,并非提出诸如“要求花楼楼主自尽”“自相残杀”这般无理的要求,那么楼中弟子就必须无条件接受。 青花令极为稀少,想获得必须经过主楼楼主以及长老团全部认同才能给予颁发。当今天下拥有青花令者唯有三人,其中之一正是花楼的真正掌管者青莲掌教,只是这一点,除了历代楼主以及主楼中的长老团之外,就连身为南方魁首的李楚依也不得而知。 那场围攻神王府,山上山下不知有多少修士都认为南方花楼疯了,才会做出如此举动。只有李楚依自己清楚,她当初根本就无法拒绝对方的要求,因为发布任务之人,正是携带着青莲掌教手中那枚飞花令。 “想找到给几位长老下蛊的真凶,我可没那个本事。”柳玉哲耸耸肩,一脸无奈的说道,“你啊,只能靠在里面的凉之大少爷咯。虽说南方巫族与我朝交流不多,但西南之地修行蛊术的宗门却也不少,如今那个什么‘下雨阁’里少说也有十余个类似宗门、世家。当然了,来自巫族祖庭的那群人自然嫌疑最大,毕竟几位长老曾经都是十卷以上的大修士,如此轻易种蛊且毫无察觉,下蛊之人的修为要么极为强横,要么手段精湛。” 柳大公轻抚肩头白猫,接着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巫族能来参加这天灯盛会,不仅我们没有料到,恐怕远在京城的那位监国大人一样会惊疑。巫族与圣朝其实是有约定的,圣朝千年来几任皇帝都与巫族签订过,只要巫族不侵犯圣朝,那么朝廷的军士就绝对不会踏入十万大山一步。天灯会再盛大,能让祖庭长老出山?所以啊,比起向来高调的妖族,蝴蝶院与书院中的精锐,恐怕有相当一部分人,在盯着巫族那些人的一举一动。” 说到这,柳玉哲自嘲的笑了笑,“当然了,还是盯着这座王府的人最多。” “那万一……巫族根本就不是为了天灯会而来呢?万一她们早就在晚舟城,只是顺巧赶上了天灯会?”李楚依沉思片刻后问道。 柳玉哲充满赞赏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美人,随即眼神深邃,幽幽说道:“那样的话——” “可就不太妙咯——” 永安王府内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小天地潇湘天雨阁中,凉之与南坡的第二轮斗丹便已经结束了,闻。第二轮比试中,慕容家拿出的是两枚货真价实的上品灵丹,着实让各大宗门弟子开了眼界。人族数万年来将法宝丹药分为四品,由低至高称之为“法灵仙圣”。当今天下凡是能成为仙品的法宝或丹药,都可以说的是各大宗门世家的镇门之宝,就算场下这些弟子所在门派都是雄踞一方的鼎尖势力,但是真正见过仙丹仙器之人屈指可数, 所以慕容家拿出来的这两枚上品灵丹,几乎是这些宗门弟子所能接触到的最高阶丹药。任何一枚品阶达到上品的灵丹价格都极为昂贵,常常有价无市,因为对丹师来说,能否成功炼制出上品灵丹,是位列宗师的唯一条件。 第二轮以“闻”为辨丹方式,二人无法见到丹药,只能透过宝匣阵法,通过丹药气味进行辨识。药宗南坡辨识的,是一枚十分稀有的“三和通脉丹”——“以天地人三才之力,炼筋骨皮之本”,是一种深受武者与兵家修士追捧的丹药,其最大的功效就是洗髓伐骨,境界越低效果越明显。门派之中若有天赋上佳的幼年修士,服用此丹数日后,血肉筋骨之中的杂质便会被排出一空,整个人犹如脱胎换骨,肉身几乎可达先天空明之境,自此修行武道或兵家手段就会事半功倍,大大加快破镜的速度。 三和通脉丹辨识不难,丹药初闻之下有一股淡淡的苦涩,再闻转为一丝甘甜之气,数个呼吸后又化作一阵犹如杏花的香气,使人不禁全身血脉通畅,舒适无比。正因如此,服用此丹之前,服丹者都会事先用一炷香的时间用来闻丹,以保证体内血脉畅通无阻,减小药效过猛的危害。 而凉之需要辨别的则是一枚“初云幻月丹”,此丹神异无比,能极大提升服丹者的念力修为。神念一道看似虚无缥缈,实则是释家弟子修行的内功根本。佛门弟子多以内外双修,外修肉身以求金刚不破,内修神念再造彼岸争渡。 初云幻月丹,是包括太平书院在内,极少数无法查出创造之人的丹药,有传言说是那位药宗中兴之祖,也有传言说是万年前的上古圣贤,丹道与炼家一脉也暂无定论。不过尽管如此,这丹药的丹方算得上是上品灵丹中流通较为广泛的那一类了,各大炼家与丹道宗门都有,能够炼制的宗师也不在少数。此丹气味十分特殊,散而不近人身,如果只是正常闻丹则无任何气味,需要用特殊的丹道手法将丹气聚拢才能闻到其特有的一丝“辛辣”之味,凉之也正因此得以辨识。 两轮过去,台上二人水平相当,毫无差错。凉之所展现的绝佳丹道技术与技巧,让南坡大为叹服。南坡平日虽然谦虚,但作为药宗丹夫子的关门弟子,先不论炼丹手法如何,对天下丹药的学识与认知,自他认不输于任何宗门长辈,而面前这位永安王府弟子修为卓绝不说,炼丹学识丝毫不弱于自己,让南坡不禁想到:这家伙难不成是打娘胎里开始修行的? 场外众多宗门世家弟子已经有些麻木了,天知道从哪冒出来这么个厉害的家伙,有些人甚至觉得,王府这个书生难不成是某位驻颜有术隐藏修为的大宗师?不应该啊,这天下两三成的山巅大修士如今都在这夜宴会场中,自家门派那些师叔祖,难道还分辨不出真假? 太傅宋迁看着场中两名丹道造诣极高的晚辈,神色捉摸不定,饮了一口酒,身体略微后倾,立刻就有一名金甲神将上前躬身。 “夏侯大人那边怎么说?”宋迁以心声问道。 “回大人,院子那边还没有什么消息,这小天地一天,外界此时不过半个时辰而已。不过院子来信儿说,人手已经全部撒了出去,但凡有蛛丝马迹,会第一时间通报大人。”金甲神将回答干脆利落,语气却格外恭敬。 “告诉夏侯连,务必仔细检查整座晚舟城,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影响了监国大人的谋划,老夫也保不住他!”宋迁语气严肃,“王府这名书生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传信过去,让夏侯连想办法,再挖不出消息就自己提着头去见监国大人吧!” “是,老师。”神将换了一个称呼,随后欲言又止。 “你是我一手带大的学生,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吞吞吐吐做什么?小时候胆子挺大,怎么当了王朝神将,胆子反倒越来越小了?”老太傅虽是训斥,不过语气放缓不少。 金甲神将面不改色的虚心受教,不再犹豫开口道:“慕容家那位大管事,需不需要彻查一下?” “不要做画蛇添足的事,否则只会适得其反。你以为慕容家赶在这时候做这场天灯会,朝廷会不彻查吗?”宋迁解释道。 “可是老师,如今小天地内上百万修士,难免有人会对计划产生影响。”神将依旧放心不下。 “所以我从小就说你,野心不小,天资也够高,就是遇事想的太少,不然圣朝八大神将之首的位置,早就是你的了。”老天府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朝廷早与大管事达成了协议,说实在的,慕容家这次拍卖会,不仅没有对计划产生影响,反倒是帮了朝廷的大忙。” “老王爷那边,会不会有什么问题?”神将再次虚心请教。 “有什么问题?哼——当然会有问题!问题大过天了!你以为周渊是什么人?你以为三大尊神王之一的头衔是凭空掉下来的?当年如果不是圣皇为了天下大局死命拦着,老匹夫都能带着黄泉军打到草原王庭里去!”太傅申请嘲弄,无奈的叹息一声:“我们这些马前卒的刽子手啊,比起担心朝廷,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如何承担一位神王的滔天怒火吧——” 金甲神将怔怔无言。 “不过你以为周老匹夫自己不清楚么?自他几年前揽着了这档子事儿以后,一切就已经非常清楚了,无非就是告老还乡,或者拆了那座兴圣宫,然后一头磕死在御前阶梯上罢了。”老太傅眼神幽幽,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让神将后脊发凉的话。 “去吧,去做我吩咐的事,为师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的。”老太傅再次轻叹一声,缓缓说道。 “弟子领命。” 潇湘天雨阁夜宴会场,凉之与南坡的最后一轮斗丹即将开始。 随着刘月月的话语落下,全场修士沸腾,就连数十位身处山巅的大修士,也蓦然睁开了双眼—— 仙丹!第三轮二人比斗的丹药,是两枚真正的仙丹! 卷一 方圆 第五十三章 大鳖入瓮 刘小田,圣朝苏州重文郡米桓村人氏,自小父母双亡,被蝴蝶院苏州分院收留,作为后备“蝶子”进行培养。刘小田修行天赋不高,自打进入蝴蝶院始,转眼已是十三年光景,已然年满十九的他,一身武夫修为也不过五卷点苍之境,比起同期受训的那些孩子来说差距不小。按照蝴蝶院一贯的作风,他这般能力平平之人,早该被抹去记忆,废去修为,给予一分遣散金后由他自生自灭。但刘小田如今不仅依然所属蝴蝶院,甚至还是统领一支五人小队的少长。 “田儿哥,咱们到底在这搜是什么?”与刘小田一同巡逻的,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名叫贾渝,绰号是与名字同音的“甲鱼”,乃是苏州蝴蝶院分部新培养的一批弟子,顶替了队伍中一名远调边域的队员,成为五人小队中最年轻的一名队员。 蝴蝶院作为山海圣朝情报机构,有些类似于前代王朝所创“东厂”、“西厂”、“锦衣卫”等机构,负责刺探监察包括皇家宗室、满朝文武、天下修士与各州百姓的一切动态,机构体量极大,却又异常隐秘。蝴蝶院建立于一千多年前,也就是圣朝始皇轩辕大帝征战天下之时,是诸侯列国之中最强大的情报机构,后世有人认为,轩辕一族之所以能统一天下,蝴蝶院至少占据了三成功劳。在民间传说中,院子的创建者是一名美艳动人又博学广智奇女子,轩辕大帝的红颜知己,也是他最得力的左膀右臂,一生隐于大帝身后,为大帝出谋划策辨听天下,只是这种故事从未得到轩辕皇室的证实,包括太平书院在内的所有书院史料中也找不出任何记载,关于蝴蝶院的创立之人,其实一直都是一个谜。 蝴蝶院下设众多司部,司部之间分工明确互不干扰。刘小田所属便是专门负责追踪与跟踪的“觅踪司”,觅踪司里专门负责追踪之人被称为“觅蝶”;除此之外还有像负责破除、造设阵法的“阵空司”,负责刺探情报、路边贩夫走卒皆有可能为其下属的“官隐司”等等。身为觅踪司“觅蝶”,每个人都有一身追踪侦查的本事,或擅长隐匿气息,或擅长轻功跟踪,又或者像刘小田这般,天生拥有一双神异非凡的“溯灵目”,可以追溯某地至多数个时辰之前极其微小的灵气波动,此目修至一定程度后,甚至能清晰还原“过去之事”。 这也正是刘小田之所以以五卷修为就能成为小队少长的主要原因,倒不是因为他修行资质差,只是十余年将修行重点放在自己一双灵目之中,以至于修行境界跟稍有落后,不过以他如今修行灵目的境界,对周遭天地灵气、行气、真气、浩然气感知都极为敏锐,在接下来的修行中足以事半功倍。 由于觅蝶专属的制式蒙面装扮,被新人问话刘小田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一双目之中透出些许淡蓝色光芒,显然正在运转灵目神通进行查探。 “记住一件事。”刘小田突然开口,语气严肃:“在院子里做事,多挺多看,千万少问,在我这里还好,若你有一天跟随其他大人,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刘小田之所以如此费劲提醒,一来他知道这名年轻人天资非凡,据说一身隐匿的手段极不寻常,所以定然不会长久呆在自己队伍之中;二来他作为前辈,有义务向新成员传授一些生存经验,院子的名字里虽带着“蝴蝶”二字,但这里可不是什么鸟语花香的世外桃源,有时候比起外界可知的危险,自己身边暗藏的祸心更加致命。 “是,少长。”贾渝虚心抱拳一拜,他自然听得出少长话语严厉,其中好意不言而喻。 “是上头交代的任务,让我们城中负责这篇区域的巡逻。”刘小田口气明显好了许多,“京城院子的那些老天爷们来晚舟,似乎不仅仅是为了小天地里聚着的上百万修士,应该是有什么大动作。上面的意思是,现在城里应该还隐藏着一些修士,一些会产生足够影响的修士。” “田儿哥,你是苏州人?”贾渝点点头,再次问道。 “嗯,苏州西北那边儿,重文郡中一个叫米桓的小村落,村子里都是渔民,世代捕鱼为生,虽不富裕倒也安居乐业。”刘小田露出一丝怀念的神色。 贾渝还想接着聊,却被刘小田突然抬起左手打断。 “田儿哥,有发现?”贾渝看到手势后,瞬间提气凝神,极为自然的收敛全身气息,动作之快让一边的刘小田大为惊异,如果自己不是在他身边,根本无法感应到,不禁暗暗叹服,看来还是小看了队伍里这名新成员。 此刻两人面前的,是一座位于城西的宅院。院落不大,门前却有两座精心雕琢坐狮石像镇门户风水,所以这座院子的主人应当小有富裕,差不多是一位往来行商的商贾,买来用作落脚之处。 二人飞身提气,十分利落的翻过一丈多高墙,翻入院落之中。 贾渝神念一扫,并未发现任何异常,而刘小田则示意他稍稍后撤,同时自己对着院落一处空地,掐指念动法诀,双目之中神光炸放,在贾渝惊骇的目光中,一座一人高的阵法虚影,缓缓展现在二人面前。 一炷香后,刘小田与贾渝二人恭敬侯立在一旁,京城蝴蝶院主院掌律夏侯连、苏州分院院主纪蓉以及分院官隐司司主、纪蓉胞弟纪欢正一同站在院子中央,同时几名阵蝶也在一旁不断研究刘小田以术法维持的阵法虚影。 “就是那个小家伙发现的?”夏侯连有意无意先看了一眼站在刘小田身边的贾渝,随后向一旁的分院院主纪蓉问道。 “回掌律,正是。”未曾想到到苏州蝴蝶院院主竟是一名容貌只有二十余岁的女子,姣好的身材包裹在一袭暗红色长袍之中,站在夏侯连身边躬身回应,显得极为恭敬。 “好苗子,好好培养。”夏侯连向纪蓉、纪欢吩咐道。 “是,大人。”二人躬身回应。 “大人,已经查明,是一座瞬阵。”随同夏侯连来晚舟的几名阵蝶中较为年轻的女子上前禀报道,“根据阵法流动看,瞬阵的另一端应该在地底,且这座阵法启动的时间应当不超过半个时辰。” “哼,果然没这么简单。”一旁纪欢冷笑一声,“不过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开启阵法,也算有些本事。” “传令下去。”夏侯连思索片刻,神色愈发阴沉,开口下令道:“就算将晚舟地底犁一遍,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我倒要看看,一群只会钻地的鼠辈,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永安王府,柳玉哲放下手中热茶,微笑起身,缓缓说道—— “呵呵,大鳖入瓮。” 小天地之中,夜宴丹斗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而这第三轮,作为七星天灯拍卖会的东道主,慕容家展示出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富可敌国。 两枚货真价实的仙丹,也是拍卖会之中数一数二的宝物! 参加夜宴的满场修士,包括数十位十二卷大能,都将目光聚焦在刘月月身上! 众多宗门弟子神情激动,就算他们来自各大鼎宗、各大超级世家,但是绝大多数人,都未曾见过真正的仙丹! “诸位,今日刘某有幸能主持两位丹道大材的第三轮比斗。”场中,刘月月微笑说道:“同时也为咱们小天地两日后的盛会助助兴,这两枚即将拍卖的仙丹,敬请诸位大人与两位小友提前掌掌眼——” 话音刚落,汀烟汀雨姐妹二人眼神珍重,首先向左边装有仙丹宝匣施施然一礼,这是炼家祖师爷们传下来的规矩,炼家认为丹药也好法宝也罢,一旦道成仙品诞生灵智,那便是天地所生,见丹服丹时需礼敬天地万物之造化钟神。仙丹丹灵属于世间灵之一脉,与人族妖族相同,亦可修行得道。所以服用仙丹之人,除非以大法力彻底将其封印,否则一般只取丹丸炼化,绝不伤害丹灵本身,且服药之后,会取得天材地宝为丹灵重塑丹身,此番交换之下,丹灵不断重塑得以修行脱壳,服丹者亦可在丹灵心甘情愿之下获取功效,二者相得益彰。否则,一旦强行炼化仙丹,若丹灵拼死反抗,轻者药效尽失,重则丹气夺体危机大道性命! 施礼过后,姐姐汀烟打出一道法决,第一枚仙丹的真容缓缓露出—— 一抹仿佛不属于这篇天地的绿意,自宝匣中迸放而出,裹挟着仿佛春临大地般浓郁的生命气息,仅是看到这道光芒,众多观战弟子只全身血脉通畅,甚至能够察觉一些曾经留下的暗伤。 “这是——”一名炼家宗门丹道宗师惊呼出声! 修为已然十一卷的大宗师,竟然难掩心中震撼的情绪! 众多宗门真正的领头之人全部目露神光! 伴随着光芒展开,一枚拇指般大小、犹如千年翡翠般晶莹剔透的丹丸安静的躺在宝匣之中。丹药之上漂浮着一个小小的婴孩身影,好似在母胎中蜷缩酣睡,婴孩全身呈半透明状,头顶开一朵神草,其上五瓣叶片,熠熠生辉! 随着匣子打开,丹药上空的婴孩好像被吵醒,缓缓坐起身,张开小嘴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伸懒腰,随即睁开了双眼—— 霎时间,一股浓郁至极的磅礴药力穿透宝匣,如同潮水般席卷整座夜宴现场! 这股药力太过浓郁,以至于众多宗门弟子不由自主的贪婪吮吸起来! 可仅仅一瞬之间,宗门世家之中的山巅修士,纷纷从震撼中回过神,运各个转起奇迹强横的修为气息,将药力抵挡在自家弟子坐席前,同时神念之中一声冷哼,直击各自宗门弟子心神! 众多弟子猛然间回过心神,当即全身大汗淋漓! 一枚丹药的丹灵,竟然能诱导如此多鼎宗天骄心神,那浩瀚如海的生命药力,实则是致命毒药,乃是此丹丹灵自保的这一种手段,如果不断沉浸其中,不仅不会获得半分好处,反倒会被丹灵隔空西吸取修为以壮大己身! 众多弟子心有余悸,仙丹之威,莫不寻常! 卷一 方圆 第五十四章 愿者上钩 南坡闻言一愣,不仅仅是他,场内其余修士同样不明所以的看着凉之。不是五品是五品?莫不是拿他们寻开心不成?唯有少数几座宗门丹道大家,听闻后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凉之笑了笑,显然大多数人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于是上前朗声道:“上仙之丹,有通圣之资者,受天地之眷,丹成小无相之状。形无名,色无意,味无糜,乃天道亲宠,五行加护之身,是谓无相仙丹。” 此言一出,一旁南坡瞬间瞠目,倒吸一口气。 “此言出处,我想众多丹道道友定然极为熟悉。正是由书院负责整理的《丹行》一书,各位入门之时必须研读的基础典著之一,不过我想大多数道友读到此处之时,并不会太过上心,因为对于初入丹门的弟子来说,仙丹实在太过遥远。”凉之接着说道,“不过如今丹道典籍中,真正记载仙丹所谓“无相之品”的,唯有寥寥数本而已,况且史料之中达到“无相”品质的丹药数量之少,尤甚圣品!” 凉之说的越多,一旁南坡神情越是苦恼,冷汗已经将他后背浸湿,别人或许对“无相”仙丹并不熟悉,他却没有半点看不出来借口,毕竟山海圣朝千年之中,唯一一名炼制出“无相”丹品仙丹的,正是自己的师傅丹夫子!而那枚有望成圣的仙丹,是他丹夫子一脉最为重要的秘密之一,丹灵所化的少女更是被师傅收为不记名弟子,也是他最为疼惜的小师妹! “所以无相仙丹,是一类极为稀有的仙丹,它们真正的品质或高或低,却都是在极为严苛的条件下诞生,受天道加护,未来若有足够的机缘与造化,便有成为圣品的可能。众所周知,炼道一脉一直都有一条‘定魂’铁律,意思是炼器也好、炼丹也罢,只要炼制成型,其品质就是固定的,即便再厉害的修士,添加再珍贵的材料,都无法改变法器丹药的品质,顶多只是让丹药效果更加明显、法宝威力加以提升罢了。” 不知有意无意,凉之好似根本没发现身边药宗天骄的状态,而是接着款款而谈:“无相仙丹打破了这一铁律,以至于曾有丹道大宗师拒绝承认这种仙品丹药的存在,认为那只是一些无望大道的炼丹师自我安慰的一种假象。” “不过无相仙丹确实存在,它们最大的特点,便是丹灵可以幻化为人形,如同诸位道友一般入门修行,太平书院《万物》大卷中,将无相丹灵归为灵修之列。慕容家这枚“天泉命阙”仙丹,丹丸与丹灵并非简单的依存关系,若诸位精通五行的炼家道友仔细查探,变能发现二者之间被一道极为淡薄的五行环带相链接,此环无相无质,乃是天地所授五行因果,也正是无相仙丹未来有望证道的根本。”凉之说完,也不理睬场外众人震撼的眼神,转身向怔在原地的南坡抱拳赔礼。 “南坡师兄,师弟一时忍不住,有些卖弄了,唐突冒犯之处,还望师兄勿怪。” 南坡此刻回过神,闻言苦笑一声,“师弟哪里话,你所言无误,这枚丹药的确是一枚无相之品,只怪我修心不足,被仙丹本身吸引神志,却漏掉了最为重要之事,实属不该。我药宗弟子,辨丹勘药犹如炼丹炼药,有丝毫差错,服丹者或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凉之师弟此番纠错,受教了!”话说完,南坡面对凉之鞠躬弯身,行了一个几乎算得上是师徒之间的大礼。 凉之吓了一跳,连忙闪身躲开,他可没有自大到能受的起药宗天骄行师徒之礼的份上。 场内外,其他宗门弟子,包括药宗弟子对于南坡辨丹失误,不仅没有丝毫不满,反倒对他虚心受教的态度颇为赞赏,修士修行本就是逆天之举,人无完人,书院曾有君子言“三人行必有我师”,修行之路若是一路顺遂,那就不叫修行了。 南坡也没有在意凉之的闪身,转过身再次行礼说道:“大管事,诸位大人,既然凉之师弟指出了我辨丹之错,那这场斗丹可以结束了,是晚辈输了。” 刘月月笑了笑,示意他不必多礼,随后说道:“南坡小友先莫心急,这斗丹之争,自然有胜有负,无需太过挂怀,不过我认为目前此番比斗还未结束,你虽未曾说出仙丹的无相之品,不过单就对天泉命阙丹的了解,我想许多宗师级别的修士都未必能超越与你,更何况凉之小友还未辨丹,按照规矩,若他无法辨认出属于他的仙丹,自然也算不得拔得头筹。”刘月月说着看向转头问道:“凉之小友,我这般说,你意下如何?” “理应如此,单凭大管事所言。” 听闻刘月月与凉之都是这般言语,南坡洒然一笑:“那我便在此期待师弟的表现了。”不知何时,凉之在他心中的地位急剧上升。平日在宗门之中,南坡醉心炼丹,除了师傅与如今在宗门闭关的小师妹,他与其余门人连沟通都很少,更别说有什么好友了。可是在这短短的一场斗丹中,南坡已经将博学广识的凉之,当成丹道途中的一位好友。 “你可准备好了?”刘月月问凉之。 凉之微微一笑,点头称是。 而比他更兴奋和期待的的,是场外各大宗门修士,这慕容家拿出的第一枚仙丹,就有起死回生之效,更是许多人听都没听过的无相仙丹,那这第二枚,究竟会是怎样的神物? 随着第二只宝匣缓缓开启,众人脸上的期待与惊喜,渐渐化为不解与诧异。 没想象中的宝光四射;也没有第一枚仙丹那般惊人的药气;更没有神异无比的丹灵出现,第二枚宝匣之中,安安静静的躺着七枚淡蓝色、小拇指大小的丹药。七枚丹药色泽暗淡,表面略显粗糙,更无一丝强横的气息传出,不论怎么看,都无法将其与仙丹联系在一起。 凉之眉头微皱,心里也有些打鼓,乍看之下,他也完全看不出来匣子内是何物。暗自苦笑一声,看来自己这位师兄啊,或许是还在为小时候的事耿耿于怀,又或者单纯为了考验自己,在这斗丹题目的设计上,可是没半点水分啊。 不仅是凉之,一旁南坡也眉头紧皱,思索匣子内究竟是何丹药,丹道炼制中,像这类一丹多枚的情况十分常见。同一名称的丹药,有时为了不同的服用顺序,有时为了避免药材相互冲突,炼丹者常会将丹药炼化为数枚丹药。例如那最为常见的,修士用以调理打通自身经脉的三才丹,便是由天才丹、地才丹、人才丹三颗丹药构成,分别对应人身天地之中三才命络必经之处。只是这宝匣中的七颗丹药,他却看不出任何名头。 场外观战者中,唯有少数大能之辈以及丹道宗师,才看得出其中门道。 “青霄师兄对于匣中之物可有眉目?”五大道门领袖宗门中,来自娲皇宫大能修士,道号“霓裳”的女子以神念询问道。 此次夜宴,不知慕容家有意无意,将五大道门的坐席安排在了一起,这在其他宗门世家看来,着实有些有趣。不过仔细观察,平日势同水火的五大道门,今日门下弟子却意料之外的低调与克制,虽说没有表现得极为亲密,但这些弟子没有相互冷嘲热讽,已经是日出西山得罕见光景了,让人不得不好奇几大道门领队长老之间,是不是达成了某些奇特的约定。 事实则远比众人猜测复杂得多,五大道门因为某些不可违逆的旧规,被暂时捆绑在了一起。此刻,几位道门领队联手设置了一道复杂的神念域场,如阵法般环绕在他们四周,如此即便在场其他同为山巅境的大能强行窥探,也无法查探出他们的对话内容。 天师府青霄道人闻言,停顿了几个呼吸后说道:“贫道也难以看出匣中是何种仙丹,只是依稀觉得这七枚丹药似乎并非全部,不过贫道认为,此等涉及天下珍奇之事,师妹还是询问山鸦师弟为好。” “有些想法,不敢忘言。”全身黑色道袍,枯瘦如柴的茅山道人山鸦不等霓裳再次询问,主动以神念开口道,声音嘶哑,话语只有短短八个字。 众人对山鸦的言简意赅也不以为意,他们清楚茅山一脉之人平日话语极少,只因钻研茅山道门秘术的道士,对于言语因果极为看重,尤其像山鸦这般掌握道门六大绝技之一“阴阳卦术”的核心门徒,更不会轻易开口。茅山道人认为修士修行口含宪天,一言一语皆有溯源因果之力,慎言者方能跳脱以观,以此卜卦天地。 “与其好奇匣中是何丹药,不如确认一下,那名神王府年轻人,究竟是何来历。”龙虎山长耳道人得真突然开口道,“入耳等所见,这少年的优秀程度,可以说已经完全超越了我等宗门子弟所能达到的范畴。” “确是如此。”青霄比没有反驳得真道人得话。 “如此说来,若连朝廷都无法查出他的底细,或者说这名少年并非某座宗门或者某个隐世不出老怪的弟子,那他的身份,可就有些意思了。”得真道人接着说道。 “师兄的意思是...?”霓裳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难以置信。 “呵——难不成还能是某位前辈的重修转世之身?”肥头大耳大袖飘飘的青城山乾吞真人想来心直口快,将众人猜测说了出来。 “这...”青霄道人面容严肃。 “哼,在寻常修士看来,转世重修之法许是那天方夜谭,但对于我等来说,确是此生无缘大道后的一条出路。我想在座的几位宗门之中,自然有从上古流传下来的只言片语,解释兵解转世之道,只是大多残缺不堪罢了。如此,若没有上古先辈指引,兵解转生之道就会太过凶险,稍有不慎便会沦为万劫不复的境地,故此极少有人行事罢了。你们观这神王府年轻书生,年方十七,不仅武道兵三脉同修,丹道之上更有如此见识,他便是再如何天才,打娘胎里开始修行,也不可能做到如此地步。”得真道人解释的十分详尽。 “有理。”山鸦竟然第一个赞同得真所言。 “青霄师兄,小妹也认为得真师兄所言不虚。”霓裳接着说道。 “呵呵,这两日找个机会试他一试不就好了?”乾吞呵呵一笑说道。 “嗯...”青霄思索片刻,微微点头,“若那少年真如师弟所言,是某位前辈高人转世,我们就不得不小心了。神王府隐着一名谪仙人...甚至曾经更为棘手的存在,所图定然不小,就算如今其修为尚弱,但毕竟是敢于兵解转世的大能修士,定然后手无数,更甚者...”青霄突然停顿不语。 “更甚者,若他也是冲着‘道果’而来!”得真道人无所顾忌,一言道破。 众人悚然一惊。 半晌,青霄道人目光闪烁,眼中似有雷霆涨落,再次开口:“诸位清楚,如今道果一事,是我几大道门最大的隐秘,朝廷对此都一无所知。诸位既然对少年有此猜测,看来为了不影响吾等大计,贫道这两日定要亲自会会这名‘小书生’了,届时他是人是鬼,应当有所分晓。” 此时台上,依旧“苦苦思索”最后的宝匣内仙丹是何物的凉之还不清楚,自己辛辛苦苦的布局,竟然以一种超越预期的速度,钓起了一条真正的大鱼。 这算不算是,愿者上钩? 卷一 方圆 第五十五章 五气朝元丹 夜宴会场,众人都在等待凉之,看他能否辨认出宝匣内的七枚仙丹。 毕竟按照斗丹规则,南坡的辨识虽不准确,可毕竟是辨认出了极其罕见的仙丹,凉之尽管为其更正补进,可那并非他自己的需要辨识的丹药,若他无法辨认出自己宝匣内的仙丹,自然不算获胜。 “凉之小友,可有什么见解?”台上,刘月月笑容灿烂,开口问道。 凉之苦笑一声,深吸口气,向刘月月一礼。 “哦?难道小友没有看出来?”刘月月语调有些夸张,引得看台下不少宗门弟子幸灾乐祸。 “哼,再让他嚣张!”一名弟子嘲弄道。 “就是就是,不还是比不过南坡师兄!”另一名弟子偷乐。 “那当然,人家南坡师兄可是正儿八经的丹夫子亲传弟子,他一个小小书生,怎么比的了?”随着凉之半天无话,议论之声渐起,这些弟子倒也不是真的记恨凉之,毕竟夜宴之前谁也不认识他。这些弟子的表现,都只是一种对强者的本能嫉妒,大家都是各大鼎宗之中的佼佼者,如今却被一个不知来历的王府子弟处处压制,所以才有了这般反应。 各大宗门领队也不阻止门下弟子这种行为,修士若是无欲无求还谈什么修行,唯有有压力,懂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方能知耻而后勇,至于一些对强者的嘲弄,何尝不是稳固自身道心的一种方式。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凉之行礼起身后,微微一笑:“晚辈已经知晓此丹为何物。” 闻言场外为之一静,而一旁南坡眼神一亮,他如今可没有什么胜负的心理,甚至完全不希望凉之输掉这场斗丹。南坡如今心中,对这位永安王府少年只有佩服,想着这两日一定要找机会,私下里与他好好请教一下丹道修行。 “哦?凉之小友果然不同凡响,这就有答案了?”刘月月嘴上虽如此问,心中也是腹诽,心道凉之这小子这才几年没见,先不说修为增长如何,难道丹道一途也要超过自己这个师兄不成? 没错,刘月月除了慕容家第一位外姓大管事、当今天下首屈一指的商道奇才外,还有两个极为隐秘的身份,其一便是凉之的师兄;其二,刘月月还是一位十分了得的丹道大宗师,其炼丹造诣之高,堪比药宗长老!只不过多年以来,这后两件隐秘之事,放眼整个慕容家,也只有汀烟汀雨两姐妹知晓。 “没错。”凉之回应道,随后他先看了一眼满场修士,又向刘月月问道:“大管事,若晚辈说的没错,这一套丹药的总数并非七枚,而是三十六枚?可对?” 三十五枚?观战修士哗然,什么仙丹能有三十六枚之多? “哦?”刘月月颇为意外,笑着说道:“不妨说来听听?” 凉之微微一笑,缓缓说道:“若晚辈没有猜错,这的确是一套仙丹丹药,完整丹药数量共有三十六枚,且这套丹药也并非一般的仙品,而是实实在在的上品仙丹!” 说到这,凉之微微一顿。 场外宗门弟子屏住呼吸,等待下文。 “之所以数量如此之多,是因为这套仙丹乃是一套上古时期流传而来的丹阵,名为‘五气朝元’!”凉之话语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疑虑。 “丹阵?什么是丹阵?”观战弟子中,许多并未涉猎丹道的弟子表情一片迷茫之色,他们自然知晓丹药与阵法,可这丹阵是为何物?相对而言,那些修行丹道的宗门与世家弟子,则各个若有所思。所谓丹阵,便是以丹药炼化而成的阵法,对于修行有成的阵法宗师来说,天下万事万物皆可为阵,威力与功能各不相同,丹阵亦是如此。例如修士服用丹药时,些许效用猛烈的丹药,无法进行吞食,便需要将丹药布阵,药力得以缓慢逸散而出,修士则于阵中修行即可。不过这只是丹阵最初浅的应用,上古修士所炼丹药,有众多用以杀伐的宝丹,这些丹药形成阵法后,威能非常人所能抵挡。 凉之接着说道:“炼家修士,依靠天地五行之力进行修行。相想必诸位道友清楚,同为构成天地万事万物的基础,五行之气相较于天地间无处不在的天地灵力,更为稀少,修行也更难以获取。这也是为何在座各大炼家宗门与世家选址建宗之时,都要选择五行之气较为充裕之处。不过就算如此,炼家修士修行速度也要比其他派系稍慢一些,原因除却炼丹炼器占据修行时间外,五行之气难以获取更是最主要的原因。” “而这五气朝元丹,正是上古炼家宗门用来加快弟子修行最大法宝!”凉之再次转身看了一眼宝匣中的七枚丹药,“五气朝元丹共计三十六枚,每七枚代表一种行气,除此之外还有一枚用作阵眼的主丹。若是没错,宝匣内的暗蓝色药丸,便是代表水行之气的七枚丹药吧?” 刘月月轻叹一口气,也不知内心是何感想,回应道:“小友说的极是。” 说着,刘月月轻轻挥手,只见宝匣内部,除了原本的七枚蓝色丹药外,骤然间出现了赤红、金黄、深褐、翠绿四种共计二十八枚,而在这些丹药正中,有一枚乳白色丹药孑然独立,熠熠生辉! 当全部丹药出现在宝匣之中时,异变突生! 整座小天地潇湘天雨阁中,游离于天地间的五行之气仿佛得到了某种指令,齐齐向夜宴会场汇聚而来,阁中百万修士震撼莫名,许多修士看向五行之气汇聚之处若有所思,猜测是否慕容家向各大鼎宗势力展示某种绝世宝物! 场内修士感受则更加明显,他们明显可以感受到,众多五行之气向宝匣汇聚而来,有些聪明的炼家弟子,甚至开始就地打坐修行! 要知道,这三十六枚丹药还未布成阵法就有如此能力,一旦布置而成,效果难以想象! 刘月月自然不会任由夜宴会场一直吸取小天地内的五行之气,否则一旦天地间行气失衡,后果不堪设想,只见他再次挥手,宝匣神光绽放,将仙丹气息隐去。 “正如诸位道友所见。”凉之接着说道,“这套‘五气朝元’丹阵,足以让一座炼家宗门之内五行之气提高数倍,宗门弟子的修行速度亦会加快数倍!” 凉之辨丹至此已然结束,不过在场数座炼家宗门中,人人眼神炙热,他们都十分清楚,这样一座丹阵对于自家宗门有着难以估量价值!对于他们说,此套仙丹,乃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永安王府坐席身后,磐邰宗伉俪夫妇二人深深喜气,随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浓浓的震撼之色。 身处斗丹场中南坡眉头微皱,他同样被这套丹阵吸引,作为药宗天才弟子,自然深知此丹的能力,对天地行气的感受也非寻常弟子能比,不过就算如此,也不妨碍他对此阵产生些许质疑,只见他上前一步,向凉之说道:“师弟学识广至,为兄自愧不如,不过我有一问,想与师弟相寻,不知当讲不当讲?” 凉之笑了笑,示意南坡当讲无妨。 南坡也不客气,说出心中所想:“此丹阵效果非凡,我等有目共睹。只是当今天地,与上古时期大有不同,据闻上古时期天地灵气充沛,五行之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可如今若有某家宗门,以此阵法强行拉拢天地行气为己所用,是否竭泽而渔,有伤天和?” 南坡提出此问后,许多炼家修士也冷静下来,以阵法强行聚拢天地行气,此举曾经不是没有炼家宗门做过,只是一来收效甚微,二来会对一州五行之气平衡产生不可逆转的破坏,轻则破坏一地水土,重则影响一州之地生灵适存,所以此法受到天下炼道修士抵制。而这“五气朝元”丹阵,效果恐怖,恐怕在惠及一家宗门同时,会破坏其他炼道修士修行,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接受的! 凉之点点头,再次笑着说道:“南坡师兄所说十分在理,只是‘五气朝元’丹所成丹阵却不存在这个问题。” “哦?”南坡神情一震。 “却是如此。”凉之颔首道:“就算上古时期各类修行资源丰富,大能修士也不会做出有伤天和的丹阵用以辅助修行,五气朝元丹,构成丹阵后,与其说是吸纳阵法周遭五行之气,不如说调节更为恰当。此三十六枚丹药,本就是以天地间极为珍贵的仙灵西仙草炼制而成,此阵最大能力在于,吸纳天地四周五行之气为阵法内部所用的同时,也将阵法内部修行修行、炼丹炼器所产生的杂质同时吸收,转化为更为精纯的行气释放之阵法外部天地,以此达到生生不息之效。炼家修士再如何修行,吸收五行之气总量也极为有限,所以此阵不仅不会对天地产生威胁,反而能净化五行之气,惠泽方圆之处。” “当然,五气朝元丹阵亦是丹药,同样不可能无限期使用。如今此丹炼制方法早已失传,所以慕容家这套丹阵,恐怕出自某座上古洞府或者小天地之中,日渐经久,药效定然有所流失。不过依鄙人所见,就算如此,这套仙丹阵法依旧能维持一宗之地三十年内,五行之气源源不绝,弟子修行速度远超常人!” 南坡抱拳受教,今日所见,不虚此行。 一场斗丹至此,孰胜孰负已然清晰明了,凉之再次获胜,此次夜宴斗法,他已四战四捷! 场外,终于响起了各大宗门弟子的阵阵欢呼与掌声。若一个人只有一点强大非凡,别人或许会嫉妒,会羡慕,但他若处处强的离谱,那么得到的只会是他人的尊重! 凉之今夜斗法已然四胜,只要再赢一场,便能获得山海圣朝提供的厚礼! 不过有些尴尬的是,凉之在台上苦等半天,竟然再无弟子向他挑战。 直到洪公公忍不住,想要直接宣布凉之为今夜斗法获胜之人时—— 夜宴四大王朝势力,坐席位于西南的巫族众人中,那名容貌绝美,衣着清凉的巫族美少女突然起身,随后一个蹦跳闪身进入场地中央。绝色少女打着赤脚,双手背在身后,手腕之间特有的南疆巫族银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一双足以勾魂夺魄的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美目涟涟的盯着不远处的王府书生,好似天上下凡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犹如含苞待放的邻家小妹。 场外,许多定力不足的男弟子心跳加速,口干舌燥。 凉之今夜第一次收起笑容,神情严肃。 南疆少女甜甜一笑,第一次开口,声音犹如洞庭灵鸟般清脆可人,用还不太熟悉的中原话向凉之问道: “嘻嘻——“ “打——架——吗?” 卷一 方圆 第五十六章 灵斗术 凉之不得不承认,站在他面前的这名巫族少女,真的很好看。 此番来晚舟,虽说时日不长,但凉之见过的的貌美女子却也不少,像那南方花楼魁首李楚依;她的两名弟子花语、花希;刘月月身边汀烟汀雨姐妹二人;还有方才交过手的妖族雀九灵,不论哪一个单独出现,都是倾尽一城的人间绝色。 巫族少女的美与她们相比,又有不同。 不同于李楚依的妩媚、花语的冰霜、雀九灵的英气、汀烟汀雨的闺秀,除却那股既熟悉又有些邪门的气息,巫族少女给凉之的第一印象,就是一名动人心魄的邻家少女。 山中有精灵,万物宠而娇。 不论是乌黑柔顺的齐肩短发,还是精致犹如画中人儿的五官,亦或修长姣好的身材,在巫族特有的短裙短衣的衬托下,一举一动好似林中精魅,可爱而迷人。一双玉足不着袜履,脚踝上系一对拴着铃铛的红绳,更添几分野性的魅力。 少女来到场中,乌黑明亮的大眼睛盯着凉之,巧笑嫣然,等待他的回复。 巫族坐席中,那名唯一身着中原服饰的中年妇人缓缓起身,先对圣朝、妖族以及东海三方分别行礼,随后看了一眼身边闭目养神的老妪,见她没有丝毫反应,这才开口说道:“此女名为小栾,乃我家老祖亲传弟子,我族未来圣女候选之一。只因自小于山中长大,不懂些许规矩,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诸位大人见谅。” 经妇人这么一介绍,众人才反应过来,我见犹怜的巫族少女,竟然是其未来圣女候选人之一! 说起巫族的来历,世间可谓众说纷纭,有人说他们曾是远古被驱逐的人族罪民;有人说他们是上古妖族与人族结合的后裔;更有甚者认为他们是数万年前曾昙花一现的魔族余孽,种种猜测众多纷纭,都没有得到证实。 不过万年以来,巫族一直生活在南方十万大山,这是不争的事实。 与人妖两族相反,巫族以女子为尊,不论圣地祖庭还各大族群中,族长以及长老全部都是女子,族群之中修为最高者大多也都是女子。而巫族圣女,便是统领巫族的君主,其地位相当于山海圣朝圣皇。 每代圣女卸任之前数十年,巫族便会开始自各大族群之中挑选资质极高的少女,成为圣女候选,随后数十年,经过一系列复杂而严苛的考验,最终成为下一任圣女。 能够成为圣女候选巫族少女,万中无一。 “呵呵,能得见巫族圣女候选下场斗法,是咱家莫大的荣幸。”斗丹过后,洪公公再次接手此次斗法,此刻他笑眯眯的回说道,随即转头看向凉之,“那这第五场斗法就由咱家来决定了,凉之你若能胜者最后一场,今夜最大奖励便是你的了,切莫因圣女候选生得漂亮,就大意了。”洪公公调笑道。 凉之摇摇头苦笑一声,抱拳而拜。 永安王府坐席处,自从巫族少女小栾进入场中后,胖子和佘福的的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老五,老五,你快看你快看!”胖子直溜溜的盯着巫族少女,一边用右手不断拉扯东海五皇子的衣袖。 “看着呢看着呢——”佘福同样目不转睛,口中念念有词:“你看那小妮子,你看那身材,那小脸蛋儿,极品!极品啊!” 实在丢不起这个人的佘瑾,狠狠的向二人嘴里各自塞了一颗灵果,才将他们的眼神拉回来。 “凉之兄弟好艳福啊,能与这么多美人交手。”佘福老成在在的叹一口气,“先是妖族美少女,现在又是巫族圣女真是羡煞旁人啊!” “嗯嗯,没错没错。”胖子也不知道听没听清,只是不住的点头如捣蒜。 “没你们的大头鬼!”东海郡主赏了二人一人一板栗,佯怒道:“凉之哥哥在场中斗法,凶险万分,你们不替他担心倒也罢了,还说什么艳福,要不你们俩上前替他斗法?也去享享艳福?” “唉,都说女人外向,你瞧瞧这丫头,才刚认识凉之一天,就开始嫌弃我这个当哥哥的了——”佘福调侃道,惹得佘瑾脸色一红。 “我说瑾妹妹,你这就不懂了。”胖子清清喉咙,一本正经的对佘瑾说道:“你看这修士斗法,相互之间你来我往的,难免会摸摸小手碰碰香肩什么的,你瞧这巫族妹妹生的多水灵,要是能拉个小手,挨上她两拳都是值得!” 胖子脑袋上再次挨了一板栗,嘴里又被塞了一个灵果,前者自然来自东海郡主,后者居然是看郡主姐姐被欺负的小花卷儿。 永安王府众人嬉闹之时,夜宴中央场地,随着洪公公一声令下,凉之与巫族少女之间的斗法正式开。 只见小栾绝美的面容上露出一丝调皮的笑容,轻轻跺了跺脚,随着铃铛声轻轻响起,少女的身影转瞬间消失不见—— 无影无踪,这是修为稍低的观战弟子眼中所见,而在各大宗门年轻一辈翘楚弟子以及领队大能修士眼中,巫族少女正以一种极其灵动而又迅速的身法自左侧向凉之掠近,其速度之快,在修为稍低的弟子眼中,犹如消失! 凉之神色微凛,在少女消失的瞬间提气凝神,一步向右踏出,身形紧随步伐,无比飘逸的向右闪身躲避。 就在凉之离开原地的刹那,一只晶莹如玉的脚丫凭空出现在他先前所站之处,伴随“咚”的一声闷响,坚固无比,六卷之下修士全力一击都无法破坏的青砖上,出现了一只同样小巧无比、深约一寸的右脚脚印! 好强的力量! 观战弟子有人惊呼出声,难以想象看似柔柔弱弱的巫族少女,竟能爆发出如此强横的力量,随意一击便不亚于八卷修士! 巫族少女一击不中也不在意,借助右脚蹬地之力紧随凉之而来,同事左手成拳,直朝他面门而去! 凉之感受到少女力量强横,不愿硬拼,再次蹬步后撤! 小栾见凉之一味闪躲,好看的柳叶弯眉轻挑,口中娇哼一声,双手顺势撑地做后空翻,修长的双腿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度,直直劈落! 少女速度奇快无比,凉之避无可避,索性运起太极真意,体内整体潺潺流转,抬手阻挡! 就在凉之手掌与少女裸足即将接触之时,异变陡生! 巫族小栾倒立的身影骤然间矮了半截,原本下劈的双腿以一种常人绝对难以做到的角度猛然收缩,柔若无骨,犹如灵蛇吐信! 下一刻,少女一双玉足突然出现在凉之胸口! “咚——!”一声更加沉闷的响声传遍整座场地,在极短的时间内,小栾以一种十分罕见的柔骨之术,将下劈的双腿化为蹬踢,狠狠在踏在凉之胸口—— “大意了。”凉之苦笑一声,这是他如今仅剩的念头。接着,凉之身形如同被一座攻城巨车轰然相撞,强横无比的力量在他胸口炸裂开来,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 凉之的身体犹如投石一般倒飞而出,狠狠砸在场地阵法边缘的地面上,霎时间青砖四射,烟尘滚滚。 众多观战弟子倒吸一口气—— 强悍不似人的神王府书生,居然被巫族少女一招击败,实在匪夷所思! 这拥有沉鱼落雁之姿的巫族少女,究竟有多么恐怖的实力! 修一些为略低的弟子浑身颤抖三分,心想若是自己挨上这一下,大半条命也就交代在这里了,绝对再无一战之力! 四大王朝势力观战席上,东海神宫四皇子皱起眉头,向皇兄佘乾问道:“大哥,这少女用的什么功法?肉身如此强横的一击,我为何没有感受到任何真气?”在他发问之时,场外许多宗门弟子也有此问。 没有丝毫真气加持,为何能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嗯...”大皇子佘乾略一沉吟,以神念开口道:“若为兄猜的没错,这巫族少女修行的,应是那巫族之中,唯有圣女候选方能修炼的一种极为罕见的神通——灵斗术!” “灵斗术?”四皇子有些疑惑。 “嗯,我也是原来听老师提到过。数千年来,太平书院在‘天书’之中,一直将巫族修行的御兽之法记作兵家一脉分支,引得巫族大为不满。不过书院如此做,自然有其道理。说到底,巫族与兵家修士修行法门殊途同归,区别只在于前者养兽御兽、后者养兵用兵罢了。” “可事实上,巫族与我们的还有一个很明显的差别,那便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无法修行武道真气。” “无法修习武道?”四皇子惊疑,他对此还真是前所未闻。 “没错。”大皇子肯定道:“你之所以不知此事,一来是因为与巫族极少打交道,而来也是他们刻意隐瞒。巫族修行,以天地灵力为养兽根本,而体内所养妖兽、异兽又与我水族、妖族一般统称为灵族。所以道家神通、妖族术法、我水族功法甚至兵家兵丸之道,理论上巫族都可修行。哪怕是儒家与诸子百家的浩然之力以及释家神念之力,巫族之人只要有资质,一样可以修习,唯独武道真气不行。凡巫族子弟,不论体内是否孕养本命兽,若强行修行武道真气,下场都极为凄惨,轻则经脉逆施沦为废人,重则直接毙命当场。” “还有这种事!”四皇子叹息道。 “尽管巫族修士生长于十万大山,天生身手矫健,又有各类本命兽加持,单论体魄而言比起武者也不遑多让,但一直以来,不能修习武道还是被巫族认为是最大的耻辱,是天道缺陷。为了弥补这种缺陷,巫族大能之辈创造出了灵斗术,将极致的灵力萃炼入血肉骨髓之中,代替真气提升肉身修为。只是这灵斗术修习条件十分苛刻,灵气萃炼入骨的过程需得忍受难以想象的痛苦,所以大多唯有成为圣女候选的巫族女子以及各大族群天才,方能在护道之人的严格监管下修行此术。不过灵斗术也因此十分强大,不仅全身血肉坚如法宝,筋骨血肉更能以常人无法理解的程度进行变化,就如方才那少女由下劈变作直踢的动作,寻常武者根本做不到。” 东海两位皇子以神念传音,看似漫长,实则沟通速度极快,大皇子刚介绍完灵斗术,凉之便已从乱石青砖中起身。 此刻他的样子有些狼狈,嘴角还残留这一丝血迹,胸口被少女踹过的地方,表面看上去没有丝毫异样,甚至白色儒衫也无褶皱,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巫族少女体内磅礴的灵力全都集中在脚部,一脚之下灵力如远古凶兽般席卷而来,若不是凉之自己在紧要关头强行调转太极真气护体,刚刚那一击就不是吐口血那么简单了! “这倒霉丫头——”凉之暗骂一句,熟不知他自己还不一定有这巫族丫头年级大,“不就是瞧着你身上有些古怪,多看了几眼么,至于一副要杀人的样子吗?”凉之一边想着一边再次调动真气,快速平复体内气血。方才的交手之中,虽然受了伤,但凉之对于少女那股熟悉又厌恶的感觉却愈发浓烈。 “灵斗术?果真不凡——”凉之赞叹一句。 小栾甜甜一笑,凉之喘息的片刻,她也不着急进攻,就那么站在原地,歪着脑袋,扑闪着一双可爱的大眼睛看着他。 坐席之上,刘月月饮了一杯佳酿,看着有些狼狈的书生,便面不动声色,实则心中十分畅快:“臭小子你不是几年没见长能耐了吗?啊?怎么被一个如花似月的小丫头打的北都找不到了?” 众人自然不知慕容家大管事的内心戏,永安王府这边的担忧却是谁都看得出来的,胖子、小花卷儿以及东海皇子、郡主纷纷不由起身,满脸担忧。 “哼!那巫族丫头,长得那么好看,下手那么重,以后肯定找不到男人!”佘瑾见凉之受伤,有些气急败坏,小声嘟囔道。 胖子与佘福不约而同点点头,美人再美,打伤老大就是你的不对了,胖子身边的小花卷儿也挥舞着小拳头,表达自己的不满。 佘瑾话语声音虽小,可在座的都是修炼有成的修士,自然听得清楚。有其他神王府弟子表情无奈,那阵你凉之哥哥打别人的时候,比这狠多了好不好,也没见你心疼别人一下!当然这种话也只是在自己心中吐槽几句,他们可不认为自己能惹得起东海龙王的掌上明珠。 巫族坐席处,面容枯槁的老妪第一次睁开双眼,嘴角微动,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凉之调息完毕,踏步上前,先向巫族少女一礼,表达对少女等待他的谢意,随后一甩袖袍,全身气势浑然一变! “小栾姑娘,再请赐教!”凉之朗声说道。 他一定要弄清楚,小栾身上那股熟悉的气息到底是什么!让他厌恶的感觉又是什么! 而弄清楚的最快的方法,就是与那少女,狠狠的斗法一场! 卷一 方圆 第五十七章 丧山 永安王府众人嬉闹之时,夜宴中央场地,随着洪公公一声令下,凉之与巫族少女之间的斗法正式开。 只见小栾绝美的面容上露出一丝调皮的笑容,轻轻跺了跺脚,随着铃铛声轻轻响起,少女的身影转瞬间消失不见—— 无影无踪,这是修为稍低的观战弟子眼中所见,而在各大宗门年轻一辈翘楚弟子以及领队大能修士眼中,巫族少女正以一种极其灵动而又迅速的身法自左侧向凉之掠近,其速度之快,在修为稍低的弟子眼中,犹如消失! 凉之神色微凛,在少女消失的瞬间提气凝神,一步向右踏出,身形紧随步伐,无比飘逸的向右闪身躲避。 就在凉之离开原地的刹那,一只晶莹如玉的脚丫凭空出现在他先前所站之处,伴随“咚”的一声闷响,坚固无比,六卷之下修士全力一击都无法破坏的青砖上,出现了一只同样小巧无比、深约一寸的右脚脚印! 好强的力量! 观战弟子有人惊呼出声,难以想象看似柔柔弱弱的巫族少女,竟能爆发出如此强横的力量,随意一击便不亚于八卷修士! 二人场地两边,相对而立。 小栾十分孩子气的拍了拍胸脯,长舒一口气,笑嘻嘻的说了句“好玩好玩!”,随即脚尖灵力迸发,再次化为残影飞掠而来! 各大宗门观战弟子都很无语,如此今惊心动魄的较量,在少女眼中只是好玩而已? 凉之也哑然失笑,这丫头实力强劲的一塌糊涂,一拳一脚犹如洪荒猛兽一般,没想到心性竟然像个孩子。但是他也不会因此掉以轻心,传闻巫族的一些秘术,越是心思简单之辈越容易修炼,少女的实力已经容不得他不认真面对。 “这熟悉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凉之分出念头再次思索,手下却丝毫不慢!几乎与巫族少女同时运起身法,飞身相迎。 二人化作两道残影,八卷之下的修士几乎无法捕捉,拳掌相交气劲碰撞,一阵阵令人牙酸的爆鸣声不绝于耳,仅仅三个呼吸,二人已然交手数十回合! 妖族坐席处,已经调息恢复的雀九灵呆呆的看着场下二人比斗,神色复杂,心道原来那书生最初与她交手的时候,依旧没有用尽全力。 凉之与小栾在场中腾挪飞掠交手近百招,二人不但没有丝毫气竭的表现,反而愈战愈勇。慕容家弟子方才通过阵法之力修好的一块块青砖,再次化为乱石四散飞溅! 各大门派世家观战弟子,包括其宗门长老纷纷侧目,看向巫族众人坐席处,眼神中透出七分震撼与三分警惕,山海圣朝建朝以来,中原修士与巫族接触极少,许多人认为他们不过是一群生活在十万大山中的腐朽之民。哪怕世间各大鼎宗,对于巫族也不甚了解,虽说“不知者应怖,无知者当畏”,但不同于北方边境时常侵扰边境的草原蛮民,圣朝的修士们认为只要巫族一直缩在山中不出,那便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是今夜这场战斗颠覆了许多人的认知,巫族不仅创造出了堪比武道真气的修行法门,且年轻一辈的实力十分强横,这让各大门派开始警惕,毕竟在他们眼中巫族再落后,都是能与圣朝、神宫、妖族以及草原相提并论的族群王朝! 片刻时间,凉之与巫族少女已经对拼上百次,场外众人看得火热,可凉之的眉头却渐渐皱起。 少女小栾看似一拳一脚大开大合,实则每一次出手都留有余地,凉之自然也在收力,毕竟今夜是斗法比武而不是拼命厮杀,可是少女每次与他拼拳后,身形借力之下,速度却越来越快,身形腾转飘忽不定。 心中那股强烈的不适感愈发浓烈,百招之后,凉之识海之中灵光一闪,面色一瞬间突变,不再追击少女,反而急急向后退去! 因为他猛然发现,方才对拼上百手,在蛮族少女的刻意引导下,二人落脚之处的青砖,竟然没有一处是重复的!也即是说,二人斗法,几乎踩遍了整片场地! 曾在无数次生死中磨砺出来强大灵觉告诉凉之,事出反常必有妖,无论它看起来多么荒谬! 凉之后撤之时,巫族少女同样后撤,并向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嘻嘻!” “不好——”凉之心头大震,极其不妙的念头油然而生,那股自从见到少女就产生的怪异厌恶感终于达到顶峰! 究竟是什么——?! 只见巫族少女笔直站立于场地一端,双手交叉摆出一个十分奇异的造型,好似释家佛祖拈花,又如道门护法真印,随即一阵外人难懂的巫族咒语自少女朱唇吐—— “唔迦娜婆罗,唔食娜婆罗,唔梦喻伊般撒罗嗬——” 凉之瞳孔骤缩! “咚——” 一声犹如天神擂鼓般的心跳声瞬间响彻众人心间,这声音来的太过突然,好似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凉之以及众多观战弟子心间,一些修为稍低得弟子,全身气血为之一窒,胸口瞬间憋闷不已。紧接着,一股古老而深远得气息自少女身上缓缓升腾而起,这股气息阴冷,邪恶,充斥着无尽的愤怒与狂躁,一瞬间弥漫整座会场。 各大宗门领队与长老眉头微皱,纷纷施法保持各自弟子灵台清明,这气息对他们自然毫无效果,不过感受到其中极其邪恶的气息,依旧让他们充满警惕。 圣朝特使处,金甲神将一声冷哼,就要执剑上前打开阵法,阻止巫族少女继续施法,却被一旁的太傅宋迁抬手阻止。 “莫急,要想看清王府书生的真正路数,此刻正是时机,随这巫女施为便是,场中如此多宗门大能,她巫族也做不出什么出格之事。”宋迁以神念说道,金甲神将闻言点头。 “不过这气息,究竟是什么呢?”太傅同样疑惑。 相较于其他圣朝门派,妖族皇子一行人反而是皱眉最深之人,不知为何,他们在少女身上这股气息中,感受到了一种远比其他人更为厌恶的气味,无关少女美丑,也无关妖族立场,而是来自先天本能中的厌恶。 随着巫族少女吟咒施法,只见自她脚下,数道犹如发丝般的黑线骤然蔓延而出,在地面之上蜿蜒盘旋,不断伸长。与此同时,方才少女与凉之交手腾挪、但凡少女曾落足之处,同样有数道黑线如同影子般生长,这些细线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按照某种规律迅速交汇、重叠、编织,仅仅两个呼吸的时间,地面之上的黑线已然密密麻麻,对于那些位置较高的宗门弟子来说,俯瞰整座夜宴斗法的场地,赫然出现了一张巨大的黑网! 黑网上一圈又一圈犹如盘香般的纹路,无疑在告诉众人,这是一张巨大的蛛网! 刘月月表面无恙,实则眼神深邃晦涩,握着酒杯的手微微用力,显然与凉之一般,看出了巫族少女门的法术道。 “这是什么东西?”蜗皇宫大能霓裳皱眉,她蜗皇宫修士皆为女子,对于邪恶污秽的气息最为敏感厌恶,所以忍不住开口问道。 “不知。”青霄道人摇摇头:“南巫向来神秘,其炼制本命兽的手段,比起兵家更为诡异,十万大山广袤无垠,其内稀奇古怪的毒虫异兽数不胜数,看小丫头施法,应当是唤出了某种我们不曾知道的本命兽吧。” 道门几位大能微微点头,倒是无人反驳。 只不过,青霄道人有一句话没有说,他自小于天师府中修行,修习的是上古传承中极为正统的天雷正法,可破世间一切邪祟。他作为修为高绝的世间大能,本不该对一个仅仅八卷修为的巫族少女所施之法有任何重视,只是蛛网出现的一瞬间,这位号称道门“真无敌”的大修士,经脉内修行多年的天雷,竟然传出一阵不同寻常的警惕,如同遇到天敌一般,只是这股感觉瞬间即逝,他便没有言明。 场中,凉之以双指揉了揉眉心,轻轻叹了一口气。永安王府坐席中的小白看到这一幕微微一愣,作为熟悉凉之的人,他很清楚一旦他做出揉眉心这个动作,那代表接下来的事情将会很棘手,甚至非常棘手。 凉之终于明白,对巫族少女的熟悉究竟来自哪里,他不禁想起自家老头子曾无数次讲给他们的事。 “丧山,天下山祸之首,永镇于东南沃野之地。” 好似为了回应凉之心中所想,巫族少女身后,出现了一只巨大的蜘蛛身影,头大如车,身似广厦,八足犹如巨型镰刀,全身漆黑如墨! 数万年以来,远古十大天妖之一,世间山祸之首,巨蛛“丧山”,第一次出现在世人眼前! 卷一 方圆 第五十八章 三足蟾火 夜宴会场,众多宗门弟子神色震撼。 今夜他们已经露出太多次这种表情了。 他们这些鼎宗与大世家天才,绝大多数都无法接住巫族少女那一击黑色光束,这般法术早已不在八卷修士理解范围之内,连那强的一塌糊涂的王府书生也瞬间受伤,何况他们这些“普普通通”的天骄。 场地内,凉之可没有什么闲心去考虑别人的想法,巫族少女身后的本命灵兽以及毫不间断黑色光束让他自顾不暇,同时也让他十分疑惑。 这丫头身后的妖兽,不论形象或气息,都与那远古天妖‘丧山’一模一样,但若真的是那头天妖,别说自己,哪怕场内这些十二卷大修士都在劫难逃,远古十大天妖,最弱也是圣人境的存在,屠杀他们与砍瓜切菜什么区别。 “应当是巫族不知何故,获得了‘丧山’的一缕类似分魂之物,被这少女炼化成为本身灵兽。若是如此,巫族此时出现在晚舟城绝不是什么巧合,南方花楼数位长老中蛊身亡损失惨重,也定是她们所为,难不成...”凉之思虑万千,动作丝毫不慢,若自己无法破解少女法术,输掉今夜最后一场斗法,奖品倒是无关紧要,自己的计划将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场中凉之肩上的伤口已经止血,只见他身形如电,不断躲避黑色光束,数次之后凉之渐渐熟悉了法术规律,尽管看起来依旧惊险无比,却无法再对他产生威胁。 巫族少女见此法术无法奏效,手中法印再变,全身灵气疯狂涌动,身后蜘蛛再次嘶鸣,仿佛在下达某种指令! 紧接着,满场纵横交错的蛛网处,一只只拳头大小的血红蜘蛛骤然涌现。这些明显是“缩小版丧山”的红色蜘蛛张牙舞爪,各个儿气息堪比四卷修士。很快场中已然密密麻麻,出现数以百只红色蜘蛛,且数量还在不断增长,仿佛无穷无尽,颇有铺天盖地之势。 场外观战的诸多女弟子头皮发麻,永安王府坐席处的花卷以及东海郡主更是花容失色,女子不论修行与否,天生恐惧蛇虫,更何况数目如此之多,许多宗门弟子默默放下手中吃食,心想相貌如此动人的巫族少女,为何会使用这般毒物。 巫族坐席处,满脸褶皱、端坐正中闭目养神的老妪心中冷笑一声,心道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怎能明白此虫威力,倒是可惜了那永安王府的小子,一身本事着实不错,但对上自家丫头却是自讨苦吃,虽说今夜斗法不许伤人性命,可这手“千蛛噬魂”之法,蜘蛛一但上身,对修士肉身毫无损害,却直接吞噬其三魂七魄,哪怕以最快速度摆脱,魂魄受创,除非使用世间罕有的天才地宝修复,不然日后修行之路,就算到了尽头。 凉之身前,密密麻麻的血红色蜘蛛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其上气息,对于身为鬼蜮摆渡人的凉之再熟悉不过。 “除世间山川灵脉,亦喜以万物生魂为食,果然是那丧山妖蛛无疑。”凉之思索道,索性不再犹豫,不论少女灵兽与丧山本体有何联系,若今日能将其毁去,那便少了一分变数!他深吸口气,微微拱手,似乎在向什么人见礼,同时以心声,对内体某个存在说道:“道友,拜托了。” 一个呼吸后,回应他的,一声清脆的蟾鸣,响彻天地—— “咕——呱——” 蛙鸣响起的这一刻,包括四大势力在内,众多宗门大能齐齐睁开双目! 在他们纤毫毕查的神识中,这名永安王府的小辈身上,传来一股至阳至刚的纯正气息,如灼灼烈日,烹煮四方,伴随着阵阵佛唱之声,庄严宏大。 大乘寺白眉老僧双手合十,神情无悲无喜。 一朵金色火焰,出现在凉之胸前。 两个词语瞬间落入全场修士脑海——炼道,相火。 东海大皇子佘乾再次苦笑,哪怕他心中如今早已将凉之当做天才中的天才,到头来发现他依旧小看了自己这位“小兄弟”。 苦笑的却不止他一人,各大宗门年轻一辈弟子心中,甚至生出了种种挫败的情绪。 一人四修,武、道、兵、炼。 方才斗丹之时,尽管大家心知肚明,丹道见识尤甚自门派长老的书生,怎么可能不会炼丹,只是他们不愿意也不想相信,能有人同时修行四道,且样样精通,这已然不是打娘胎里修行能解释通的事情了。 直到此时,浓厚的火行之气于凉之胸前熊熊燃烧,金色的火焰如莲花般绽放,各宗门世家弟子才不得不相信,天底下真的有令人望尘莫及的天之骄子! 金色火焰无声无息,乃是一种众人从未见过的“相火”,甚至连一众大能修士也不知其来历。 但肉眼可见,巫族少女唤出的数以百计血红蜘蛛,在火焰出现的刹那,齐齐停下脚步,甚至她身后那头本命妖兽,暴戾之气也瞬间弱了三分! 巫族少女秀眉一皱,她感受到了书生身前火焰的不同凡响,但她此时已然无法收手,或者说她身后的本命妖兽,不许她收手! 巨大的蜘蛛再次怒吼一声,而它前方的巫族少女则是眉头轻皱,发出一声痛苦的轻哼,全身灵力被瞬间抽干,摊到在地,面色苍白无比,强撑神念才不至于昏死过去! 此时,与其说少女以巫族“饲灵”之术控制本命妖兽,不如说是被那邪恶无比的蜘蛛控制! 凉之心中轻轻一叹,原来如此,与其说少女是那拥有“丧山”一缕分魂妖兽的饲主,不如说是这妖兽,将少女当做了灵力来源。妖兽噬主,就如同兵家修士被体内兵丸所控,长此以往,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场下巫族众人却不为所动,仿佛早已习以为常。 巨大的蜘蛛吸取了少女全身灵力,邪气更甚,八足其动,向凉之冲来!一瞬间斗法结界内地动山摇,丧山蛛口中腥臭弥漫,足有一人高的獠牙堪比法宝,就要一口将凉之身躯咬断! 在巨型蜘蛛的加持下,数百小蜘蛛同样不再畏惧,齐齐向前! 面对妖兽移山填海般的攻击,凉之毫不慌乱,双目之中金光迸放,右手虚托金色火焰,轻轻向前一推。 相较于巨型蜘蛛迅捷无比的动作,金色火焰显得缓慢而渺小,冲在最前方的一只小蜘蛛好似信心爆满,就要将那火焰一口吞下。 随后,它永远无法理解的是,为何自己的前足刚刚触碰到那金色火焰,整个身体便被瞬间包围,化作虚无。 在观战修士眼中,只有拳头大小的金色火焰,面对排山倒海的妖兽,好似一滴水珠落入大海,本应激不起半点浪花。然而蛛潮之中,却又一朵又一朵金莲,无声绽放! 所有接触到金色火焰的小蜘蛛,都会瞬间化作一道金莲,仅仅一个呼吸,场中数百只小蜘蛛消失殆尽,与此同时,巨型丧山蛛硬生生停下脚步,波澜壮阔的金色火海,将其团团围住! “三生三世财,大日烹黄白。上古相火——三足蟾。”凉之默念。 卷一 方圆 第五十九章 九章目 晚舟城,永安王府。 柳大公子躺在摇椅上,摇摇晃晃,手边的茶壶里,又添了一壶新茶。 李楚依实在受不了柳玉哲不断游走在自己身上、美其名曰“欣赏”的视线,索性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一起喝茶,心想着这样他至少不会一直歪着头看自己。 她显然低估了某人的决心,因为那个人竟然直接将摇椅整个转了过来。 “那么低级的障眼法,能骗得了他们几时?”李楚依侧着身,盯着手中的茶杯,仿佛要从茶叶中悟道一般,从而无视某人的不良视线。 “呵呵,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柳公子懒洋洋说道:“所谓兵者,诡道也,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蝴蝶院夏侯连那老头儿,做人做事够狠、够毒,朝中大臣给他起了个疯狗名号,实则心细如发,不然那位神秘莫测的院长怎么可能让他当这堂堂律令使。只是这心细之人最多疑,多给他一些弯弯绕绕,让院子多费神费力,才不会发现我们的真正目的。” “就凭两座瞬阵,能拖他们多久?”李楚依淡淡说道。 “这你就不懂咯——”柳大公子抿了一口茶,长舒一口气说解释道:“哪里是两座瞬阵那么简单,那分明是两条极佳的逃难路线,不仅设置得极为隐蔽,一路上衣食住行也布置的极其完善,若对手不是蝴蝶院,单单这两条线路就足够我出入晚舟城无碍。不过先前以为,院子需要我稍稍‘点播’一下,才能找得到这两座阵法,只是现在看来,原来蝴蝶院里也是藏龙卧虎,阵法被那个天生开阳眼的小家伙直接发现了,倒也省了我许多事!” “那如今地底的这座浩大...工程,也是出自你手?”李楚依转过头,目光灼灼,盯着柳玉哲那张比自己还美几分的面庞,缓缓问道。尽管派出了南方花楼所有弟子参与,她这位魁首依旧不知,柳玉哲在晚舟城地下究竟在做什么。 “呵呵,能得魁首一句‘浩大’之评,真是天大的美誉了。不过很可惜,虽然公子我博学多才,但这般庞大而又复杂的阵法,也只有凉之那个变态才能布置出来,除他之外,哪怕是你们花楼掌莲使都不行。”柳玉哲一边摇头,一遍苦笑说道。 “所以他是在晚舟城地底布阵?是何用途?”李楚依表情震撼,不知是难以理解一个只有八卷修为修士的阵法造诣,还是难以理解能用一城之地布置的阵法,究竟会是什么样。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柳玉哲再次笑了笑说道,语气温柔,眼神深邃。 “这家伙,长得也太好看了。”李楚依没由来想着,脸色微红。 ...... 小天地潇湘天雨阁,慕容家组织的首场夜宴正式结束。 凉之一行人回到下榻的仙阁之中,佘福佘瑾兄妹二人则是没有继续叨扰,回去找两位哥哥去了。佘福尽管平常嘻嘻哈哈没心没肺,心思却没妹妹那般单纯,今夜凉之尽出风头,斗法连胜五场,拔得头筹,各大势力登门拜访之人恐会络绎不绝,自己兄妹二人留下只怕多有不便。 事实上,哪里等得到什么登门拜访,光是走出夜宴场地就花了足足三炷香的时间。 这还是赤鬼忍不住差点动手赶人的结果。 小花卷一路叽叽喳喳,描述凉之如何大杀四方,绘声绘色手舞足蹈,还真有几分茶楼说书先生的味道。 回仙阁的途中,不断有各路修士遥遥看向永安王府一行人,这些人或神情震撼,或议论纷纷,更有甚者遥遥抱拳行礼。要知道这些人可不是参加夜宴的鼎宗弟子,而是前来参加前两日大市的其余宗门弟子,若要问为何消息传得如此快,那就太小瞧太平书院走记弟子们的能力。 鼎宗弟子,只是前来参加大市普通修士,可见在这小天地之中,消息传播之快。 一路上,胖子抱着有些困倦的小花卷儿,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凉之笑了笑说道:“还有人仙阁等着我们呢。” 果不其然,众人刚走到门口,便有一男一女迎了上来,身材魁梧但表情木讷的中年男子双手抱拳,面朝凉之一礼揖地,一字一句开口道:“还请小先生救救拙荆!” ...... 永安王府所在仙阁内,凉之缓缓收回诊脉的右手,闭目沉吟不语。 站在一旁的木讷男子脸上,十分罕见的露出一丝急切的神色。 夫妇二人,正是先前进入潇湘天雨阁之前,与众人相见的磐邰宗伉俪——牟雅馨,石毅。在夜宴现场领教过凉之丹道造诣后,两位磐邰宗顶梁柱,十一卷云巅境大修士,已然毫不犹豫前来求助!哪怕妇人作为磐邰宗丹道长老,一身炼丹造诣出神入化,面对凉之之时也只觉自愧不如。 身材魁梧的石毅虽心急娘子身体,却也不敢出声催促,牟雅馨握住丈夫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胖子周正与叶肖云在凉之身后,神色间也有焦急之色,却也知道此时不能出声打扰,至于小花卷早已被绿芽带到房中睡觉。生性急躁的赤鬼像一座小山一般盘坐在窗边,也耐着性子没有催促。房间里最不紧张的或许就是小白了,他对自家公子的本事有着极其充足的自信。 凉之缓缓睁眼,坐在她牟雅馨温婉一笑,率先开口:”凉之,我的身体自己最清楚,我虽资质稍愚,但承蒙宗门不弃,花费不少代价,好歹也是一名十一卷的修士,对于自身寿元的感知应当是准确的,所以无论结果如何,你直言便是,我等修士修行,追求超脱生死,却也看淡生死,无妨的。“ 牟雅馨说这一番话时,神色自若,眉宇间没有丝毫对自己寿元将尽的急迫,这般心性修为令凉之大为敬佩,也不再卖关子,笑着开口:”馨姨,您寿元紊乱之因我已知晓,并非晚辈自夸,此症若是换做其他修士,或许还真就束手无策,不过在晚辈此处,这不仅不是什么绝症,反倒是馨姨的一份机缘。“ 众人闻之皆惊。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石毅握紧妻子的手,再次转头看向凉之,呼吸粗重。窗边,作为二人结义大哥的赤鬼更是猛然起身,凑到凉之身前,瞪着一双铜铃般的赤红双眼,翁声问道:”臭小子此话当真?!“ 凉之笑着点头:”晚辈方才之所以沉思不语,是在感叹世间竟真有如此奇物,因为导致馨姨寿元大减之物,晚辈也只是听家师提过而已,今日也是第一次得见。“ ”奇物?老大,是什么?“胖子忍不住问道。 凉之微微一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起夫妇二人:”敢问馨姨在年幼之时,可曾服食过一株大约三寸余高、通体翠绿的草植?其正中生有九瓣小指大小的圆形叶片,色泽幽蓝,夜傍之时犹如湛蓝萤火,熠熠生辉?“ 夫妇二人闻言对视一眼,神色讶然。 牟雅馨疑惑道:“凉之,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馨姨既然如此问,那晚辈便可确定无疑了。“凉之笑着回应道。 ”嗯——“,牟雅馨轻轻点头,缓缓开口道:”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只是此事我只对夫君一人说过,所以才觉得惊讶。你说的没错,我年幼之时,父母二人皆是磐邰宗外门采药人,为宗门在山中采集药草,他们二人都是凡人,没什么修行资质,那时宗门有言,若采药人能为宗门采到一定贡献的灵草灵药,那便有机会让子女参加入门测试,若有修行资质的,便可留在门中成为弟子,所以打小父母便将我带在身边随他们入山。数年之后,我父母终于凑足了贡献点,且在宗门入门测试之前,以一株灵植为代价,请一位门中前辈为我先行验骨。只是我这般父母皆为凡人,,自然很难有仙资,最终验骨的结果也是如此。“ 说到此处,牟雅馨脸上露出一丝黯然之色。 ”父亲母亲对此大为失望,他们将数年心血都投入到我身上,却没想到落下这样一个结果。那时我才五岁,却看着父亲开始整日饮酒,母亲夜里以泪洗面,为了不让他们难过,我便偷偷一个人上山,想着采到什么仙果,让他们高兴高兴。不过宗门周边药山中,虽无太多毒虫猛兽,但茫茫大山对于一个五岁的女孩来说还是太过艰难了,哪怕是我这种从小随父母入山的孩子也一样,数日之后我饥寒交迫,身上到处都是被枝叶擦伤的伤痕。那天夜里,几乎就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我见到了凉之你所说的那株灵植。“ ”当时只是觉得这株草很漂亮,并且还有淡淡的香味,忍不住饥饿的本能,便一口咬了上去。“ ”待到再次睁眼,发现自己已然躺在家中了,父母脸上没有了了当初的失落与无奈,反倒惊喜而又担忧,后来才知道,是那时作为宗门核心弟子、修行遇到瓶颈从而入山散心的师傅偶然间发现了我,将我带回家中,同时他还发掘我对木行之气的感应十分不凡,所以当即收我入门,对原本没有资质的我来说,犹如一步登天。“ ”我一直觉得,或许就是那株灵植仙草让我获得了对木行之气的感应,只是翻遍了宗门典籍,也找不出与其相似之物,多年以后我甚至觉得,那段年幼的记忆是否只是梦境,便没有再追查下去,只是对夫君讲述过罢了。“牟雅馨说完,有些期待的看着凉之,希望他能给出答案,修行之人追本溯源方得求真,更何况此物关乎自身性命。 ”馨姨,石叔。“凉之行了一礼,顿了顿,好似在酝酿接下来的措辞,随即语出惊人:”二位之所以翻遍典籍也无法找到那灵植,那是因为——它根本就不是人间之物!“ 仙阁客房内,众人皆惊。 ”不是人间之物?“叶肖云疑惑道。 ”没错。“凉之点点头,开口解释道:”馨姨幼年所食灵草,并非生于人间,而是生于鬼蜮!“ ”鬼蜮?“妇人惊呼道,身边夫君也同样满脸不可思议,倒不是他们小题大做,着实因为人间修士,哪怕强如夫妇二人,对于鬼蜮也是知之甚少。天道之下三大界——大央圣境、鬼蜮、人间界,前两者对于当今天下修士来说,都是极为神秘的所在,前者因为数千年来再无人证道成圣,后者则根本是两界阴阳相隔所致。鬼蜮与人间各行其道,互不干扰,本就是天地间万物生灭的最大法则。 ”鬼蜮的灵草,怎么会出现在磐邰宗药山之中?“一旁赤鬼接着问道,不过神色却没有夫妇二人那般惊讶,毕竟他是知晓一些凉之的底细的。 凉之略一思索,开口道:”此灵植成熟之时,因生有九片蓝色叶瓣,故在鬼蜮名为‘九章目’,是极其稀有的绝世灵植,而在上古人间界,了解此物的修士却为其起了另一个名字——冥桥,幽冥之冥,桥梁之桥。“ ”之所以得此名,是因为这九章目乃半阴半阳、半灵半鬼之物,此植根系扎于鬼界,茎叶却长在人间,是天底下唯一一种跨界而生的灵草,故此上古大能之辈认为九章目乃是联通人间与鬼蜮的桥梁,只要顺其根茎便能找到进入鬼蜮之门。“ ”世间竟有如此奇物,跨界而生。“叶肖云感叹道。 ”那老大,这个灵植与馨姨寿元又有什么关系呢?“胖子周正问道。 ”九章目,根生于鬼蜮,性属阴,确是天地间数一数二的相木之灵,天地万物皆为五行之气所化,五行演化构成世间万物,修士将表现属性特殊的“行气”称之为“相”,九章目扎根鬼蜮生于阳间,向阳生木,向阴养魂,修士若获得此相木气,炼丹之时成功率极高,同时还有温养神魂的功效,对敌之时亦可直接攻人魂魄,奇异无比。馨姨,我说的可对?“ ”嗯,没错。“牟雅馨点头道,心中再次叹服凉之丹道造诣之高,可转念一想,又疑惑问道:”凉之,一般蕴含相行之气的天地灵物,都需要修士炼化方能为己所用,其间可谓困难重重,稍有不慎遭其反噬,便会落个万劫不复的下场,可我为何年幼之时,能如此轻易吃下这‘九章目’,得到它的相木之气?“ ”馨姨这便说到重点了。“凉之笑着说道,”当九章目第九瓣湛蓝叶瓣长出之日,便是灵植成熟之时,连接鬼蜮的根须自行折断,同时诞生九章目灵,如魂似魄。但根须折断后,灵植犹如无垠之水,再也无法从鬼蜮吸取魂力,若想继续修行,便需寄生于其他生灵魂魄之上。而我等人族,三魂七魄完整,乃是最适合九章目灵寄生之处,且年龄越小资质越好改变,与其说时馨姨吃了灵植,不如说是九章目自己选择了年幼的馨姨。“ ”既然这九章目的灵魄寄宿在我神魂之中,那为何这么多年我都不曾感应到它的存在?“牟雅馨再次问道,语气中并没有对神魂中寄宿它物的担忧,如果同凉之所说,那么这株灵植便是她踏入修行的领路人,是友非敌。 ”九章目之灵寄宿于宿主魂魄最深处,一生之中除了最初寄宿之时替宿主改造修行资质外,几乎终其一生都在沉睡,所以哪怕像馨姨这般大修士也难以发现。九章目灵一生只能选择一位宿主,宿主得道则其自身得道,若宿主寿元尽逝,它也会随之消散。在寄生宿主时,只有三种情况会让九章目灵苏醒——其一是宿主神魂受到重创,九章目灵自动苏醒,帮助宿主修补神魂,但也仅限神魂罢了。若能修补恢复如初那是极好,若宿主直接殒命,九章目灵亦会消失。其二,若宿主天资极佳,有幸跨越十二卷大关,达到成圣之前的历劫之境,九章目灵也会苏醒,且不仅不会影响宿主成圣,反倒会拼命守护宿主神魂,帮助宿主与其共同历劫,此时的九章目灵对于修士来说,便是有望入圣的无价之宝,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若宿主有幸正道圣位,九章灵目便能真正化形而出,超脱自在。“凉之缓缓讲述,一言一语十分详尽。 ”这么说来,这九章目灵的修行,更像是一场豪赌。“胖子适时开口,说出了众人心中的想法。 “没错,九章目本就极为稀有,何论得道成圣,就我所知自上古年间,真正随宿主证道的九章目,仅有一株。”凉之感叹道,天下万物修行多艰,各自有道,各自为道。 “凉之,那这第三种情况是什么?”石毅最想知道自己夫人身上的状况,急忙开口问道。 “九章目灵苏醒的第三种状况,便是馨姨此时的情况,若我猜测不错,馨姨不久之前,是否尝试炼化另一种珍奇相木,最终却未能成功?”凉之问道。 夫妇二人闻言相视苦笑,反倒是石毅率先开口:”早些时候我对赤鬼大哥说此事怪我,并非信口开河。雅馨自打突破至十一卷云巅境后,宗门内外找她炼丹之人数不胜数,数年来她忙于炼丹,自身修为未有寸进,反倒是自身行气日夜消耗,或会伤及大道根本,所以我便打造数件顶级灵宝,与一小宗门换来其世代传承的一株灵植,名为昴伶草,灵草内蕴含的相木之气颇为不凡,修士炼化后吸收天地木行的速度大大加快,无需打坐炼化,便可自行剥离杂质,对于雅馨这般日夜使用木行之气炼丹的修士来说,功效非凡。根据记载,昴伶草其内木行之气十分温顺,炼化时不存在任何风险,可谁知雅馨刚开始炼化时,体内便产生了剧烈的排斥,不仅昴伶草瞬间毁坏,她一瞬间便失去了近九成寿元,满头青丝瞬间成华发,体内精血几乎消耗一空。现如今你们见到她的这般磨样,除了施展了些障眼法外,亦是吃了诸多宗门灵药,才稍有恢复,虽然修为尚在,但寿元却所剩无几。“石毅一边握紧夫人的手一边诉说,眼神之中满是内疚自责之色:”现在想来,是否与那九章目灵有关?“ ”石叔,无需自责。“凉之安慰道:”馨姨此事,的确缘由九章目灵,这便是其苏醒的第三种状况,也是最不好一种状况,九章目是为世间顶尖相木,寄宿宿主之后,对其余相木行气极为排斥,若宿主吸收其他相木,便会被九章目灵视为自身灾难,此灾与修士身陨完全不同,被其认定为替代与背叛,认为是宿主本身阻挠它的大道修行,所以此时九章目灵苏醒,会不顾一切攻击相木之气的来源,同时为保自身,便会瞬间抽取宿主寿元以及精血,以防自身大道断绝,这便是馨姨身上发生的事。“ ”那是否有解?“石毅更加急切的问道。 ”小侄与二位说这般多,自然可解。“凉之笑着回应,夫妇二人闻言顿时幸喜万分。 ”不过并非今夜。“凉之接着开口,”馨姨乃是云巅境大修士,这九章目在体内已有数十年,单凭我一人之力难以做到最佳,是故需要一个帮手,不过好在这个帮手此刻就在仙阁之中,只是今夜不太方便,明日潇湘天雨阁大市结束后,再请二位来仙阁之中,小侄不但保证让馨姨恢复如初,甚至修为亦可再进一步!“ ... 将神色欣喜的磐邰宗夫妇二人送走后,小白为厅内王府众人各自倒上了一杯仙茶,只是凉之刚刚端起茶盏,还未来得及品尝一口,已经将小花卷儿哄睡着的绿芽儿便走进厅内,将一把短小玉剑交在他手中。 赤鬼瞧见玉剑的一瞬瞪大了双眼。 凉之放下茶盏,端着玉剑,苦笑一声——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卷一 方圆 第六十章 唐七 凉之此时好似身处一间偌大的书房中。 之所以说好似,是因为在他眼中,四周的景象并不清晰,只能依稀得见四周落满书卷台架、正中一张长桌以及长桌后有个白衣人正在喝茶。 之所以瞧不真切,是因为凉之现在视线模糊,豆大的汗珠自双颊不断滚落,他双眼通红、目眦尽裂,面色惨白如巾纸,额上青筋毕露,死死抿住的嘴角溢淌着一丝鲜血,显然在承受某种巨大的痛苦。 事实上,在他到来此处的七个呼吸内,他便一直保持这样一个抱拳行礼的姿势,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后背白衫早已被汗水浸透! 身若千钧,肤似刀搅! 而始作俑者,自然是面前不远处那个优哉游哉的饮茶人。 就在凉之即将扛不住的时候,全身压力骤然一松,他一瞬间强撑着让自己没有坐倒在地,反而咬紧牙关,躬身将这一礼拜了下去。 缓缓抬头,而后看清了对面之人,与他一样身着白衣。 其貌不扬,其名震天,剑宗剑首——洛行川。 洛行川放下手中茶盏,神色看不出喜怒,开口道:“第一次便能坚持九息,也难怪我那不成器的弟子输给你。” “剑宗小玉剑境,前辈果然神通广大。”凉之有些艰难开口,声音嘶哑。 洛行川闻言先是一愣,随后这位平日不苟言笑的剑首竟然乐出声来,笑骂道:“放你娘了个屁!这小玉剑境是我剑宗秘宝,与我神通广大有什么关系?!” “反正前辈威名远播,就是神通广大,无人能及。”凉之调整好呼吸,直起身来,十分“正经”的说道。 洛行川哪里听不出他话里的“怨气”。 “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吧?”洛行川气笑道。 凉之也不答话,没有了往日的从容,反倒头一扬,伸长脖子,破罐子破摔,一脸视死如归的神情,意思再明显不过,刚刚前辈您已经用剑意压了我足足九个呼吸,生不如死,有本事您就在这剑境里直接砍死我,就往这砍! 不久之前,凉之刚刚送走牟雅馨、石毅夫妇二人,绿芽儿就将剑宗弟子送来的小巧玉剑送到凉之手中,作为人仙境大修士的赤鬼,一眼就看出那竟然是剑宗秘宝——“小玉剑”的七柄幻剑之一。 小玉剑,乃剑宗秘宝,一件完好无损的上品仙器,传承至今已有数千年历史,没人知道此宝为何人所造,只知道唯有历代剑宗剑首方能掌控。传闻中此宝妙用无穷,既是一件威力无匹的攻伐杀器,又是一件顶尖防御之器,甚至还可展开众多剑阵用以对敌。不过传闻只是传闻罢了,因为数千年来,历代剑首无人动用过小玉剑对敌厮杀,因为能让剑宗剑首亲自出手的人,也根本无需此宝。 所以在众多剑宗弟子的认知中,多年以来,小玉剑的作用只有一个——练剑。 每年八月十五,正是明月高悬,天下人举头望月高歌,团圆把酒言欢之日,只是对于剑宗内门弟子而言,每年中秋佳节,却是一年中最为可怕的一日。 在剑宗内门弟子心中,什么明月,什么月饼,什么相思之苦、团聚之乐,在那一柄比发簪大不了多少的小剑带来的痛苦面前,什么都不是!甚至在他们口中,八月十五有着另一个名字——骂娘节。倒不是剑宗弟子对母亲不孝,而是在那日,若骂娘能减轻他们的痛苦与恐惧,那这些弟子的娘亲想来也是愿意的。 只因小玉剑之中,藏有有一座小天地,小天地承秘宝之名,于是乎便叫做小玉剑境。与慕容家的潇湘天雨阁不同,小玉剑境只允许修士的部分神念进入其中,故而剑宗将其当做修炼门内弟子剑意的最佳场所。 剑宗弟子,有那“一养三练”只说,“一养”无需多说,自然是孕养自身本命飞剑,这是兵家弟子的修行根本,剑修也不例外。而三练却是剑修独有之法——一练剑招、二练剑气、三练剑意。 兵家剑修,剑招剑气为对敌攻乏之术,而剑意则是掌控本命飞剑的根本。在剑宗看来,作为一名剑修,剑意高低,直接决定驾驭本命飞剑的强度。 所以每年八月十五,剑宗内门弟子会在剑首的召集下,分出神念进入小玉剑境之中,去完成由剑首设计的诸多困境与挑战,以磨砺自身剑意。而在小天地中,他们神念幻化的身躯并无半分修为,破困的唯一手段也只有“剑意”二字,历代剑宗剑首为了磨砺门下弟子道心,让他们突破自我,在设置困境之时都可谓煞费苦心,用上一任剑首的话来说就是:“在这小玉剑境里的磨砺,这些弟子会死吗?当然不会!既然不会死,那我们这些长辈,为了让他们快速成才,就得想办法玩死他们!” 故此每当八月十五众多弟子从剑境中出来后,约莫半个月的时间,整座宗门上下几乎不会有正常人,一座座洞府内哀嚎遍野,痛哭流涕者有之,痴傻无神者有之,大骂剑首祖宗十八代者更是占了大多数! 方才绿芽儿送来的小剑,并非小玉剑本体,而是其七柄幻剑之一,是进入剑境的钥匙,凉之握住它的瞬间,没有丝毫防备,神念便被强行拉入这小天地之内,此时外界的凉之双目紧闭,保持着手握小剑的姿势一动不动,若非赤鬼出言提醒,我们的三世子还以为老大中了邪,吵着要扇他一巴掌。 十二卷人仙境剑修毫无防备的剑意压迫,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下来的,整整九息好比上刀山下火海的滋味儿,一点不比剑宗弟子每年的历练来的轻松。当然了,好处也不是没有,能正面感受剑首的剑意,哪怕强如是凉之,也是受益匪浅。 “说吧。”坐在长桌后的洛行川开口道,他自然也是神念所化,只不过这剑境本就是他的地盘,在这里他就是当之无愧的神。 “前辈要我说什么?”凉之还沉浸在被“前辈剑意”压榨的情绪中,所以回答的语气也稍有些耿直。 “你是觉得,在这剑境里,我弄不死你是吧?”剑首有些戏谑道。 “嗨,那哪能啊!”凉之的语气瞬间变得极其狗腿,“前辈神通无双,方才剑意浩如烟海,晚辈受益良多,前辈于晚辈有再造之恩、知遇之情,晚辈没齿难忘......”看着剑首逐渐冰冷的眼神,凉之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否则步了每年八月十五那些剑宗弟子后尘,可不太妙。 “咳咳...”凉之略显尴尬的咳嗽一声,随即问道:“前辈说的,可是方才在斗法中,我给辈收看的那枚‘剑丸’?” 三师兄当初寄神于舟子赵笠身上,冒险进入小天地中带给他的那枚黑色“丹药”,其实并非什么丹药,而是一枚被施了些许障眼法的剑丸,只是施法之人水准还不错,以至于除了剑首洛行川之外,其他大修士都未能立刻察觉。 兵家修士身死后,一般情况下,体内兵丸与所蕴本命神兵也会随着主人一同消散,“兵解”一词最初便是由此而来。但一些修为高深之辈,可以在临终前强行剥离兵丸,其后代之中若有天赋卓越之辈,能获得其兵丸与神兵认可,可直接炼化与继承。 但是剑宗门规第五条,便明令禁止门下弟子继承同宗前辈剑丸! 剑宗先贤认为,孕养剑丸与本命飞剑,是一名合格剑修的必经之路,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其间过程是对道心、体魄的最佳历练,一旦选择继承他人飞剑,则永远无法踏破皓制,独当一面。 所以剑宗之人仙逝后,若有本命剑丸留存,都会被剑宗收回,经秘法提炼其中飞剑,将飞剑归入剑冢之中。若有弟子与飞剑有缘,虽不能成为自身本命飞剑,亦能大炼之后,成为一件不弱的飞剑法宝。要知道剑宗修士的本命飞剑,大多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上佳灵器,更有大能者所留飞剑,可是真正的仙品宝器! “这么说来,那果然是唐素生的剑丸?”洛行川面色一肃,沉声问道。 “回前辈,正是。”凉之回答干脆。 “你可知他是谁?”剑首目光冰寒,犹如利剑出鞘。 凉之略微停顿,随即洒然一笑,好似没有看到洛行川的神情,轻声开口:“剑宗,叛徒。” 唐素生这个名字,搁在数十年前的山海圣朝,代表着一个传奇。 那时上一代剑宗掌门唐淼,还是当时号称“炎汐剑仙”的剑宗大长老孙一山门下亲传大弟子。某日唐淼执行任务回山,抱回来一个刚满周岁的孩童,因其根骨惊人,被孙一山收为关门弟子。因孩童父母双亡,被唐淼救回,故赐“唐”姓,名素生,取自数千年前李氏剑圣所作“意气素霓生”一句,又因其在老剑仙门下亲传弟子中排行第七,于是众位师兄姐亦称呼他为唐七。 其后数十载,老剑仙常常闭关悟道,于是唐淼不仅亦师亦父将唐七拉扯长大,还代师授业,传他修剑之道。 唐素生也不负众望,自小天赋惊艳绝伦,七岁便养成第一柄本命飞剑,十二岁养成第二把,两柄剑皆神通非凡;二十二岁时跨越第三道天堑,成为剑宗历史上最年轻的第十卷彼岸境大修士! 此时,唐淼已然继承剑宗掌门之位,剑宗年仅二十二岁的掌门师弟,正式下山,行侠仗义,除魔卫道。 此后十余年,唐素生游历于圣朝各州,问道四方,铲除妖孽奸邪,帮助圣朝破获了众多邪修作祟的疑难杂案,死在他手中的魑魅魍魉数不胜数,修为也一日强过一日。 三十五岁那年,唐素生在众多邪教修士围攻的陷阱中绝处逢生,连续战斗三天三夜后悟道,顺利破入十二卷,成为当世巅峰的人仙境剑修,将邪教修士及其宗门尽数屠灭!自此整座天下,上至山上大能下至黎明百姓,无一不传唱他的事迹,甚至那时京城首屈一指的说书先生郭游,送给他一句“天下煌煌剑道一千,唐七独占风流八百”的美誉! 唐素生一时间成为全天下最炙手可热之人,天下年轻修士无一不对他崇拜至极,剑宗弟子更是将他奉若神明!圣朝朝廷曾不止一次邀请他入朝当差,圣皇甚至不惜开出圣朝大护法这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职位,却都被唐素生婉拒,连自家宗门的剑首之争,他也一样没有兴趣。 突兀的是,就在唐素生迈入人仙境界后,竟不知是何原因突然消失不见,此后三年不仅天下人不知其行踪,就连剑宗门人也无法找到他,掌门唐淼不惜动用举宗之力搜寻,也无半点消息。三年后的一天,唐七却忽然自行回山,第一件事便是直奔掌门师兄住处,根据当时在值弟子的叙述,唐七与掌门二人于房中呆了一天一夜,从开始的交谈逐渐演变为争吵,到最后争吵越来越凶,掌门师兄甚至寄出了本命飞剑! 最终争吵未果,唐素生拂袖踏剑而去。三日后,剑宗武库被盗,守卫武库的三十六名核心弟子与四名名长老尽皆负伤,始作俑者正是唐素生,他自库内盗走了剑宗三大镇派秘术之一——《大衍剑诀》。 剑宗三大秘术,由上古年间开派祖师所留,乃剑宗最为核心之秘,也是宗门传承根本,只有宗门核心弟子方有机会参悟,外界对其知之甚少。三大秘术并非纸笔记载,而是存于类似幻境小天地中,感悟修行的弟子皆为师祖意念耳提面授。然而三大秘术修行难度极高,万年来能够得之皮毛者亦万中无一,尽管如此,唐素生盗走三大秘术之一,亦是毁掉了剑宗的传承根基,大逆不道! 掌门唐淼闻此后怒急攻心,心脉受创,而后大病不起,随后此事惊动了数位剑宗闭关守劫的历劫期大能,戒律堂向全宗子弟发布剑召令,将唐素生定为宗门叛徒,倾力捉拿。 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江湖中各大门派闻风而动,明面上为剑宗寻找孽徒,实则觊觎剑宗秘术。唐素生历经宗门内外数场惊天动地的生死大战后,突然再次销声匿迹,至今近二十年过去,大衍剑诀依旧未曾收回。 “他是你师父?”洛行川突然问道。 “呃...不是。”凉之面色罕见的有些尴尬,“事实上唐前辈很不待见我。” “看样子,从你嘴里是问不出这个故事了。”剑首深深的看了凉之一眼,随即叹了口气,语气不再咄咄逼人。 “在合适的时间,会有人带着剑诀前往剑宗。”凉之抱拳一拜,郑重说道。 洛行川置若罔闻,似乎在追忆什么,凉之也不开口打扰。 “说吧,你需要什么?”良久,洛行川再次开口问道。 凉之深吸口气,再次屈身一拜,缓慢而坚定的开口道:“以唐前辈剑丸以及未来大衍剑诀回剑宗,换洛前辈出一剑!” ...... 晚舟城,永安王府。 一名脸色略显苍白的黑衣年轻男子,自柳玉哲身后凭空出现,手中捧着一大碗洒满辣椒的葱油拌面,吃得起劲儿。 李楚依瞥了一眼那人,随即收回目光,继续盯着前方的堪舆图。 柳玉哲怀中那只胖乎乎的白猫陡然一声惨叫,全身炸毛,一个蹦跳站在案几上,目露凶光瞪着黑衣人。 黑衣男子放下碗筷,看了白猫一眼,神色一瞬间极其委屈,开口嚎叫道:“至于嘛至于嘛白兄,不就是那晚打扰了你和邻居两只母猫的好事,至于一副要吃了我的表情嘛?我的小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白猫继续龇牙咧嘴,却不敢有额外的动作。 黑衣男子凭空拿出一只新茶瓯,一边为自己斟茶,一边眼神不善盯着白猫,忽然凑到它身边细声说道:“再瞪我,让你也变成母的!” 白猫一声惨叫,拔腿便跑。 李楚依翻了个好看的白眼。 “三师兄,有劳。”躺在太师椅上的柳玉哲忽然说道。 黑衣男子将一口茶水整个喷了出来,方向离李楚依座位差之毫厘。 “呦呦哟,我今儿是见了鬼了还是出门没看黄历?你刚刚这声三师兄,是在叫我吗?”黑衣人神色夸张无比,犹如见到圣人临凡。 “既是找人帮忙,好话还是要有的。”柳玉哲轻声一笑。 “你小子别坑我啊,你可不是我师弟,我也当不起你这声三师兄,我家小师弟现在可还在那小天地里呢,作为他的师兄,我要把握原则!收起你的甜言蜜语,任你说的天花乱坠,也休想离间我师兄弟之间的关系!”黑衣男子大义凛然,义正言辞道。 李楚依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认定这家伙脑子不正常。 柳玉哲也不搭话,反倒看向魁首,问了一个问题—— “你可知为何剑修也属兵家分支,但剑修本命物叫做飞剑,其他兵家修士却没有‘飞弓’‘飞锤’‘飞刀’之说?” 李楚依面色疑惑的看着他,意思明显——你脑子也不正常? 柳玉哲也无需她回答,反倒闭起双眼,面带笑容,自言自语。 “飞天凌地,我辈风流?” “什么狗屁押韵。” 卷一 方圆 第六十一章 来自边云的约战 今日,小天地潇湘天雨阁中,大市正是开始。 大市,乃是七星天灯拍卖会开始前,慕容家为不参与拍卖的上百万中小宗门修士、各地散修等准备的特大坊市,在大市之中,修士可以购买到几乎所有日常修行所需——法宝、丹药、灵符、阵法、各类材料不胜枚举,且数量及其充足。为准备头两日大市所需货物,慕容家近两年花费的人力、财力、精力,不比最终拍卖会少半分。 大市价格公道,各类材宝质量都有慕容家作保,对中小宗门来说是十分难得的汇利。慕容家多年经营罗兰楼拍卖会,天下修士趋之若鹜,正所谓“商有道,财自进”,慕容家祖训开篇序言“商天下而贾万民”,始终是数千年来所有慕容子弟行商营道的基本准则。 “肖云哥那时还说,慕容家这天雨阁内,只有一座巨大的高塔呢!”小天地内,一座名为“百香阁”的酒楼三层雅间,永安王府三世子周正,一边将一片鲜嫩无比香辣诱人的过油肉放进嘴里,一边又一次号不留情的吐槽叶肖云,这已经是进入潇湘天雨阁短短一天内,世子殿下第三次说这句话了。 挨着世子盘膝而坐的叶肖云眼皮直跳,心道等没有外人在的时候,让你尝尝什么叫做只有一座“高塔”。 显然胖子对于身边的危机没有丝毫意识,反倒是与自己的妹妹花卷儿一,对满桌子饭菜发起极其迅猛的攻势,而与他同样大快朵颐、速度不相上下的,自然还有东海神宫佘福、佘瑾这对儿兄妹。 “呵呵,世子就不要再捉弄肖云兄了。”落座首位的东海神宫大皇子佘乾笑着说道,“据传这座小天地,乃是慕容家当代大管事刘月月上位后第三年方才开始建设,起初可算不得什么‘小天地’,其内空间破败荒芜,灵气枯绝,别说什么生灵了,寻常草木都不多见。一般情况下,各大宗门若是得了这么一片天地,是绝对不会花钱打理的。恢复小天地所需的灵气、钱财、各种天材地宝、人力物力的数量极其可观,而收益却微乎其微,完完全全就是一笔赔钱买卖。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除非这方天地内有其他值得之处,不然便如鸡肋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了。况且最初时是慕容家自己放出消息,说着天雨阁内只有一座‘通天’高塔,所以肖云兄所言非虚。不过反过来想,如今百万修士齐聚此处,单说这几日的衣食住行所占地界,恐就不输晚舟城,再加上我等修士并非如圣人般无欲无念,各类赌坊戏坊酒楼青楼自是一应而全,慕容家作为天下数一数二的商道大家,不会不清楚这些积财的门道,于是便有了如今潇湘天雨阁的规模——一座当之无愧的仙家坊城。” 东海大皇子款款而谈,比起晚舟城初见时,这位皇子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与普通人无异的亲近,甚至说到青楼酒楼时,还与世子殿下露出了一个“心有灵犀一点通,我辈本事同路人”的意味深长的笑容。 昨日夜宴结束后,诸多宗门与世家邀请永安王府赴宴的拜帖如雪花般递来,甚至于从不如此行事的剑宗,明儿面儿上都发出了邀请。这些拜帖如出一辙,敬邀世子与凉之公子赴宴,可见凉之这名横空出世的绝世天骄,让这些鼎宗分外眼红。他们也不见得真期望王府能赴宴,只不过该走的形式却是落下不得。 面对如此之多的拜帖,胖子有些不知所措,如果是他父亲永安王在此,以他老人家的脾气,直接搁在大街上烧掉也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子,但是对于如今的三世子来说委实有些难度了。不过好在最后一封来自东海神宫的请帖替他解了围,作为掌管天下水域、与圣朝都能铺平起平坐的东海神宫,大皇子的面子不可谓不大,其他门派世家自然也生不出什么意见。 所以便有了今日趁着大市之时,众人在这百香阁相聚的场景。因为神宫王府多是年轻人,所以赤鬼与黎老并未一同前来,同理神宫那位人仙境大修士也没有出现。不过倒也无妨,在这潇湘天雨阁里,若想对东海皇子与永安王府世子一行人不利,先不说有没有那个能力,出手之人与那背后势力一定是无法善终的。 “小花卷儿,这里的菜好不好吃啊?”大皇子笑眯眯的问一旁大快朵颐的王府小郡主。 花卷儿闻言先是一愣,然后放下碗筷,找绿芽要来手卷擦了擦嘴,显得十分淑女,奶声奶气的说道:“特别好吃,谢谢乾哥哥!” 大皇子被这一番可爱的表情逗的哈哈大笑。 一旁四皇子佘辛转身看向凉之,微笑着说道:“凉之兄弟觉得这里菜品如何?” “是十分正宗的边云菜品。”凉之给了个专业而又中肯的评价。 “哦?难不成凉之兄对这各地吃食还有研究?”佘乾表情哑然,兴致大增。 “我们少爷除了修行厉害外,对各地美食也是了如指掌,每到一个地方,总能立刻找到当地最正宗最美味的吃食!”小白直言不讳道,一直以来他对凉之崇拜至极,主要原因还是自家少爷总是能带他吃好喝好,“吃”对于小白来说,是比修为精进更加欢心的事。 “那我与凉之贤弟可是算是英雄所见略同了!”大皇子眼神明亮,“早些年我曾游历四方,不论圣朝各州、草原各部甚至极为稀有的南疆美食,都有幸品尝过。虽说我等修士,修为达到一定境界后,食与不食已无大碍,但这口腹之欲做为七情六欲之一,自然难以免俗。” 凉之闻言眼神也是一亮,没想到东海大皇子竟然与自己爱好相同。至于为何一位海族大皇子,一位人族修行天才如此在意吃食,那就要涉及两段不为人知、他们彼此也不知道的“痛苦”回忆了。 “不知贤弟对这边云美食有何见地?”佘乾笑着问道,“不如趁此机会,聊上一聊?” “也好,那我就献丑了。”凉之笑着回应,其他人一听,也放下筷子,神色期待。 “边云州,地处圣朝极北之地,与北方草原接壤,乃是圣朝三大尊神王之一定军王所辖。是我朝最大的军机重州之一,常驻守军一百余万,终年负责防卫草原部落南下侵扰。边云州位靠北部,春夏极短,秋冬绵长,尤其遇到大寒年份,冬日时长足足半年有余,所谓的‘一年半时春,一日无间寒’便是用来形容此州的诗句。在这终年苦寒之地,果蔬稀少,哪怕如今圣朝往来通商便利,更有朝廷各部连年调度,但如我们这江南之地常见的新鲜蔬菜,对于边云州军民来说亦是稀罕。这也导致边云百姓有些习俗与草原颇为相像——多以牛羊为食、面食种类丰富、极喜辣味。” 凉之寥寥数语,就将圣朝边云州展现在众人眼前。 “在边云州,无论军中士卒将领还是寻常百姓,喜欢吃辣是十分出名的,甚至有那‘一日无辣,半月不欢’的说法。原因很简单,在那边北方地域,一年多为严寒,而辣椒甚辛,可以促进气血流转,抵御寒冬。每年冬日来临前,家家户户都会囤积大量红椒,或冷藏保鲜,或晒干磨面,顿顿饭中加入些许,既提味又抗寒,一举两得。就如这一桌子天香阁菜品,虽说精致不似边云菜品,可道道辛辣鲜麻,且多以面食为主,故我之前所说,不可谓不正宗。” “是啊是啊,这些菜可真是太辣了!”五皇子佘福吃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小鸡点头一般连连称是,他与其他兄妹几人不同,自小不善吃辣,但此番又实在忍不住这些香气四溢的菜品诱惑,所以吃起来是既痛苦又快乐。 “哈哈,死豆腐,吃点辣椒跟个小娘子一样,丢不丢人!”胖子对自己这位朋友的嘲讽向来毫不留情,一语中的。 “哼,死胖子,你少在那装大爷!别以为小爷我没看到,吃那么几口菜,你已经喝了第八杯凉茶了!怎么?来这天雨阁中数一数二的边云酒楼,我们的世子大人是要喝个水饱不成?”佘福毫不犹豫反击,令其他人晒然而笑,这对儿火宝哪里有皇子和世子的半分样子! “对于南边的寻常人来说,接受不了边云辛辣也是很正常的事”,凉之接着说道,“边云军中少有南方士卒加入也是这个原因——口味不同。相较于寻常百姓,军士平日巡逻训练,对辣椒的依赖程度更高,甚至军中有一支战力非凡的轻骑先锋营的名字就叫‘椒骑营’,此营骑兵平日里就将红椒当点心吃,每逢出兵迎敌,每人腰间悬挂一串晒干的小红椒,共计二十枚。此营骑兵在战场上身手不凡、悍不畏死,各个都能以一当十。与敌人厮杀之时,每斩杀一名敌军都会摘下腰间红椒嚼上一颗,最终所剩辣椒最多或者遗失者,将会为其小队之人清洗衣裤,直至下次大战。若有同袍不幸阵亡,腰间红椒会被收回,其余小队成员分而食之,以此为念。” “肝胆之色,赤炼如椒。”大皇子听闻至此感叹道。 凉之微微点头,“边云州以辣椒为辅的美妙吃食极多,最著名的要数每逢立春之时,各村各郡家家出户,将剩余肉食尽数拿出一同庆祝严寒将歇的“八椒宴”了。八椒与‘芭蕉’同音,故有灭心火之意,意味着此宴过后,民众吃食就要比寒冬时略微清淡一些,此宴即为最后享受辛辣的时刻。八椒宴顾名思义,主菜为八道,分为两烤、两炒、两炖与两主食——浇蘸干椒碟食用的烤羊与烤鸭;青椒爆炒的腊肉与鸡肉;红椒炖煮的牛肉和鱼头;以及最后配合这些一起吃的烤馍与汤面。一顿八椒宴下来,辣味百变,实属人间绝顶美味。” 两位郡主、胖子、佘福以及小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凉之正要继续言说之时,雅间门前,突然传来一道略微低沉的话语。 “没想到,凉之兄弟对我边云美食竟有这般了解。”话音未落,一道身披白甲,身材矫健的身影便自顾推门踏步而入,身旁还跟着天香楼大掌柜,正弯腰躬身,神色焦急。 这天香楼掌柜恰巧与永安王府同姓,单名一个满字。周满见身边这位大爷不管不顾闯进雅间,赶忙向众人躬身赔罪,语气有些结结巴巴:“各...各位皇子,三世子大人,定军王小王爷与下属诸位将军本在小店用食,听闻皇子一行人也店内,小王爷就想着来探望诸位,小的...小的...”周满寻思半天,“阻拦”二字始终未敢说出口。原来来者便是那定军王长子段无忧,掌柜周满本是土生土长的边云州人士,数十年以经营酒楼为生,被刘月月花重金请到小天地内,经营两日天香阁。在边云州,或许会有人不识定军王段白尺的神姿,却无人不知小王爷段无忧。并非段无忧平日为非作歹,恰恰相反,这位面冷心热的小王爷平生嫉恶如仇,最看不上欺弱辱贫之事,多年来不知为边云百姓做了多少好事。且他修行武艺非凡,沙场之上所向披靡,军威极高。所以对比被人四处嫌弃的永安王三世子周正,这位小王爷简直是民心所向,受人爱戴。正是如此,周满才说不出“阻拦”二字,只不过这处雅间乃是东海皇子与永安王府世子所定,段无忧这般贸然闯入确实不妥,两边都是自己不能得罪的大人物,掌柜的不急才怪。 “无妨,是我听闻皇子在此,于是自作主张前来,与掌柜无关。”段无忧适时为老掌柜解围,随即向东海皇子抱拳一拜,“段无忧见过大皇子,冒昧叨扰,请皇子恕罪。”不过也仅仅拜见佘乾一人而已,在场其他人,哪怕其余几名东海皇子皇女、包括周正在内,都没有让他拜见的资格与必要。 大皇子显然也不介意此事,面色欢喜,起身说道:“早闻段神王家中长子无忧,面冠如玉,骁勇非凡,有那白马踏雪过,寒枪血葫芦的小无敌之称,可惜一直无缘相识,今日得见实乃人中龙凤,佘某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怪罪?掌柜的,快加一副碗筷,在上些好菜好酒,我等与小王爷好好痛饮一番!” 掌柜的眼见大皇子并不怪罪,松了一大口气,正准备满心欢喜吩咐下人准备酒菜,却又被一旁的小王爷拦住。只见段无忧再次抱拳,开口说打:“不敢过于叨扰皇子殿下,我此番前来,一则为拜见诸位皇子郡主,二则是为了凉之道友。” “哦?”佘乾倒也不强求,只是微微讶然,看向凉之,眼神玩味。 凉之眉头一跳,心道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得罪这位小王爷的地方吧?虽说念头如此,他还是稳稳起身,向段无忧行礼道:“不知小王爷寻我所谓何事?” “我跟打一场。”段无忧言简意赅。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凉之忍住了骂娘的冲动,开口说道:“小王爷说笑了。” “我没开玩笑。”段无忧斩钉截铁。 凉之眼皮跳了跳,心道这位小王爷是不是脑瓜子有问题。 “不必现在,现在跟你打,我需要压境,不爽利。给你三年时间,若你能摸到十卷门槛,我自会寻你。”段无忧说完,也不再等凉之回应,再次向大皇子抱拳后,转身离去。 而后又好似想起什么,身型微顿,从芥子中取出一枚拇指大小的幽蓝色四方玉印,抛给有些不知所措的凉之。 “此物,便当做约战的赠礼。”段无忧淡淡的说道,随即不再逗留,直接转身离去。 “额...这算什么?”佘福一阵语塞后,率先打破场面上的“寂静”。 “定情信物?”胖子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惹得两位郡主一阵白眼。 “哈哈,这小王爷倒是个妙人!”大皇子抚掌而笑 “看来凉之昨日大放异彩,已经让这些天骄产生了足够的危机感,我想像今日小王爷这般邀约,以后或许会越来越多。”四皇子佘辛也是少有的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神情。 凉之缓缓落座,苦笑不已,实在没想到今日会收到如此一份“战书”。 “你可知这蓝色小印为何物?”佘辛接着向凉之问到。 “这还真不知。”凉之仔细观察手中精致小巧印章,发现此印乃是使用某种十分罕见的寒玉雕刻而成,入手冰凉无比,章柄处雕有一白虎神像,威风凛凛,栩栩如生。 “此乃定军王府专属刻印,十分稀有,据说持此印者,于定军王府所辖二州之地,但凡遇到难以解决的麻烦,都可以唤醒此印,届时哪怕你有性命之忧,定军王府供奉都会尽全力保你一次,只不过机会只有一次,用完失效。若你不在此二州之地,见此物者,若不想得罪三大尊神王之一,也多会选择息事宁人。” 凉之及永安王府主人惊讶无比,没想到这位小王爷竟然送出了这样一张保命符,虽说这位小王爷行事直接,不过心思倒也十分细腻。 “怎么样,有没有信心三年摸到天堑门槛?”大皇子再次调笑道,嘴上虽如此说,心中却不是这般想的,哪怕如凉之这般妖孽一样的存在,年仅十七便已是八卷修士,且一门多修,但想要三年突破九卷,而后再摸到九十之间的天堑,那也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凉之无奈的笑了笑。 段无忧的的前来说到底只是一场插曲,众人很快又投入到满桌美食之中,但好景不长,楼下逐渐传来一阵阵喧闹之声,随机变为诸多“怒吼”与“谩骂”,且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众人不明所以,看向离窗边最近的凉之。 凉之微微皱眉,起身走到窗前,一边心道在这小天地内竟然还有人敢闹事,一边向窗外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水汪汪、灵动、绝美的眼眸。 卷一 方圆 第六十二章 少女沫如 当你走到三楼窗边,想看楼下发生何事的时候,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般人会是什么反应? 恐怕会吓得大叫一声,后退三步。 凉之显然不是一般人,不是说他不会被吓到,而是他在一瞬间强行运转真气,将即将暴走的心血压了下去,若不这样做,后世太平书院在编撰某位通天彻地大能之辈传记时,或许会有这样的加载:奇哉!慕容家七星天灯拍卖会,夜宴斗法魁首凉之,于东海众皇子宴饮时,被窗外妙龄少女吓退三步。 没错,凉之压下翻涌的气血后,定睛望去,悬挂在天香阁三楼窗边的,竟是一位少女。 一向处变不惊、见过诸多美貌佳人的凉之,在视线从少女眼眸转向面容时,不由的瞳孔一缩,心底由衷的赞叹一了一句—— “好美!” 少女大约十六七岁的年级,一张不得增减分毫的完美面庞,肤若凝脂、琼鼻柳眉、朱唇皓齿,腮若春桃。乌黑长发束于身后,两侧以淡黄色薄纱扎一对儿双髻,显得格外娇小可爱。不同于二师姐不食人间烟火的高贵,也不似花楼魁首李楚依的妩媚动人,少女更像是生于花间的精灵,活泼、俏皮、动人。 他一时间竟然看呆了。 窗外的少女自然也看到了面前的书生,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由天真无邪变为疑惑而后轻轻皱眉,一来她此时身体悬空,双手扒在窗边的形象属实不雅,二来身后还有十几个宗门弟子吵吵嚷嚷的要抓她,要不是小天地严谨修士御物腾空飞行,她也不至于这么狼狈不是?本想着顺着手里那枚铜钱所感应的方向逃窜,见到老头子口中所说“命中注定”的那个人,让他帮忙躲一躲,结果到了楼下,这铜钱颤动的极为厉害,发疯似得把自己往天上拽,生性憨直的少女完全没有考虑进入天香楼上楼这档子事,而是直接轻巧一跃,攀上窗沿。 小天地内的确不许飞行,但好像没说过不许爬楼? 少女盯着窗内的凉之,觉得这个书生有些碍事,索性不管不顾,一把推开窗户,翻身跃入屋内。 尽管凉之愣了愣神,不过作为修士的本能还在,一个闪身躲开,避免少女扑进他怀中。 屋内众人同样一愣,不知这是什么情况。 “好漂亮的小姐姐!”小花卷奶声奶气的说道,说出了众人心中的想法,凉之此刻再定睛一瞧,少女不仅容貌姣好,身材更是没的说,身着一袭淡黄色璃边过膝褶裙,脚踩一双黄莺浮云履,有如出水芙蓉,亭亭玉立,引人夺目! 听闻小郡主的话,少女微微有些脸红,不知所措。 “呃...这位姑娘...敢问——”凉之上前一步,想问问少女所为何事,却被屋外廊道中的一阵骚动打断,声音之中夹杂着数十人凌乱的步伐、不住的咒骂、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以及天香楼小二的哀嚎。紧接着,众人所在的雅间房门,被一脚狠狠踹开! 胖子眉头一挑,大皇子佘乾更是一瞬间沉下脸色,就算他脾气再如何好,堂堂东海皇子邀人宴饮,定军王长子进来拜见也就罢了,娇小可爱的少女翻窗而入倒也无妨,但究竟什么人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敢踹他的门! 孙野今日心情不好,非常不好。 作为崂灵派掌门坐下首席大弟子,孙野平日行走于山门内外,但凡识他之人,都会恭敬以待。崂灵宗地处圣朝汀州东南部,门人弟子约四千余人,门派之中有着包括掌门在内的五位十卷尊者作为中流砥柱,还有一名常年闭关不出的十一卷太上长老坐镇乾坤。按照山海圣朝制定的《宗级纲略》评定,崂灵派的规模位于中型宗门范畴之中,虽说与那些传承千年的大型宗门差距不小,但在中型门派中也颇有地位。要知道圣朝将辖内宗门世家分为“小中大鼎”四级,先不说其他各域,就圣朝三十二州之地幅员何其辽阔,各州鼎宗与超级世家的数量也不过一两家,大型宗门亦只有一掌之数,是故天下数万宗门世家,大多都是如崂灵宗这般的中小门派。按照圣朝律令,一般小型宗门命名只能为“门”,中型称“派”,大型以上可为宗,而超级宗门方能冠以“鼎”之称谓。 明面儿上,崂灵派是一座炼家门派,门人弟子以修习五行之气为主,可实际上除了像孙野这般为数不多的核心弟子,能学到五行术法以及炼家正术外,其余宗门弟子皆为“灵佃”。 灵佃一词在修行者中来源甚久,指的是那些专门培育灵植的修士,相当于平民之中的农夫、庄稼户。这世间修士多如牛毛,每日修行所需天材地宝数不胜数。拿磐邰宗这类炼家鼎宗来说,宗门上下主修丹道的丹师不下千人,这些修士每日不论炼丹、炼药或是自身修行,消耗的各种灵植数量及其可观。面对种类繁多,数目庞大的灵植灵药需求,就算磐邰宗自身建造了诸多灵田,大多都是用来培育较为稀缺的宝材,至于那些最为常用的入丹灵草,就是从诸如崂灵派这类门派中直接购入。 磐邰宗尚且如此,那天下修士何其多,对灵植灵草的消耗何其大,于是专门负责种植灵草的“灵佃”便成为了修行界中最普通、也最必不可少的一类人。除此之外,专以开采灵矿之人被称为“乌面”,勘探矿脉之人为“探首”;种植砍伐灵木之人是为“木客”;制作用以篆刻灵符符纸之人名为“编韦”等等,不一而论。 即为门派,不论大小,想要养活一众门人弟子,想要修行上进,自然少不得足够的财力。世间中小门派、世家的生存之道,就在于找到属于自己独特的“货品”向外出售以换取更多的利益。细说起来,经营门派在某些方面与寻常商贾通贸大同小异,大到天材地宝,小到笔墨纸砚,宗门之间的关系不过是“交易”、“依附”、“隶属”、“共生”这几类罢了。 崂灵派之所以能灵佃之身成为一州之地颇有声名的中型门派,与门中两件宝物密不可分。其一乃是崂灵派创派祖师雨灵真人偶得的上古水行经法《山泽行雨注》,相传此法乃是上古年间西南某人族部中,专门负责求雨灌田的“天庙”官修行的术法,以此法浇灌的灵田长势迅猛,灵植品质极佳,对于灵佃修士来说,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宝经。其二,在崂灵派禁地之中,有一眼颇为奇异的灵泉,名为“汐潮”,因门派四周山形地势乃是世间罕见的“七斗”之相,即“七峰相环,一峰耸然”,故此泉泉水终年不断,水中灵气盎然,虽不曾诞生可共炼家修士吸收的五行相水,可对催熟灵植素有奇效! 崂灵宗凭借一部经书、一眼灵泉,再加上江南之地本就丰沃的土质,所种灵植灵药自然数量庞大,品相极佳,门派不仅与磐邰宗这般鼎宗交易密切,甚至与数座别州大宗存在跨州交易,就连本次慕容家七星天灯会,大市之日上架的数种灵草,亦是自崂灵派中收购而来。 有如此门派作为靠山,孙野平日在宗门内外可是摆足了门派大师兄的架势,不仅宗门弟子多对他阿谀奉承鞍前马后,周边门派的弟子在外遇到他,也要老老实实喊一声孙师兄。孙野平生两大嗜好——贪财、好色,十分标准的纨绔行径,为此宗门上下,尤其每年新入门的弟子没少受其苦,男弟子为求庇护自然要给他足够的财物,不然修行隔三差五便会“麻烦不断”;而遇到姿色姣好的女弟子,孙野更是使出浑身解数,收入“怀”中。 宗门之中对他有疑义之人其实颇多,只是那些普通弟子无权无势,自然无法造次,稍有些势力的弟子在他百般怀柔、拉拢以及威胁之下,没多久便也成那一丘之貉了。门内那些上老包括他自己的掌门师尊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则孙野虽纨绔,但修行资质着实不错,三十余岁便已摸到炼家八卷门槛,假以时日定能成为宗门又一个上三境大修士;再者孙野平日敛财手段极多,周边城池但凡涉及吃喝嫖赌的产业,多有他插手其中,是不是给宗门长辈上下打点,也有足够的手段给宗门财库宝库填缺补漏,宗门长老瞧在眼里自然欣喜,索性只要孙野出门在外不惹出什么大篓子,就听之任之,不做约束。 孙野平日作威作福还能如此悠哉,在于他最擅察言观色,拎得清什么样的人能惹,什么样的他人惹不起。只是这人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如今不就一脚踢到了铁板?东海神宫与永安王府宴饮的大门都敢踹,孙大少爷这本事,说来也足以自傲一州之地了。 也不能怪孙野今日不懂容忍,着实是最近这些时日,被方才翻入屋内的那名少女气昏了头。 崂灵宗明面上有一位十一卷彼岸境老祖坐镇宗门,常年在宗门后山禁地闭关修行,别说门中弟子无缘得见,就连掌管宗门的崂灵派掌门以及其他四位长老,没有得到召见,一样不得入擅入禁地。自家师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十余年来一直让好奇心过剩的孙大公子十分在意。后来一位曾侍奉过师祖一段时日的宗门女弟子,沦陷于孙野的“浓情蜜意”时,不小心违反律例,向他透漏出师祖其实是一位驻颜有术、貌美如仙的女子,这让孙野又惊又喜,忍不住将此事大肆宣扬了出去。事情的结果自然是女弟子被宗门除名,而这位定要与她“白头偕老”的大师兄,则是被关在宗门思过堂中整整三年。只是在这三年中,几乎所有弟子内心都相信,自家师祖是一位拥有十一卷修为的人间绝色。 受罚顺带修行的孙野,此后最大的心愿,便是待修为达到一定程度后,让自家这位美艳的师祖好生拜倒在他脚边——倒也不失为三年中砥砺他修行的最大动力。而修行路漫漫,孙野心中清楚,想要达到师祖那般修为可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所以他便绞尽脑汁,妄想在此之前亲眼见一见这位师祖,看看传言是否属实,奈何弟子擅闯宗门禁地受到的处罚,可不是单单面壁思过就能过去的,说不得小命不保。 可就在一个月前,这位极其神秘的师祖突然将掌门真人召入禁地之中,半日后随掌门一同返回的,竟然还有一位名叫“沫如”妙龄少女,随后掌门当众宣布收取少女作为自己的第五名亲传弟子。而作为大师兄的孙野,在见到绝色天香的师妹一瞬间,就将那位还未谋面的师祖以及种种想法抛诸脑后,一腔热血直冲脑门,对自身道心启示,定要将师妹收入自己怀抱之中! 此后一个月,孙野向同门展示了一个修行之人的脸皮究竟能厚到什么程度,对这位新入门的小师妹进行了几乎疯狂的死缠烂打,但不论他如何献殷勤,小师妹却半点不为其所动,孙野送的各种礼物——大到法宝丹药,小到精美吃食照收不误,只是一月下来孙野别说摸摸师妹的小手了,就连话都没与他说过几句,永远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柴米油盐样样不进。 从小到大没受过这般委屈的孙大公子,终于忍受不住这般折磨,碍于宗门之中不便做的太过,恰巧晚舟城慕容家举办举世罕见的七星拍卖会,他便趁此机会主动向门派请缨,以带诸位师弟师妹涨涨见识为由前去晚舟城,同时邀请沫如小师妹同去,琢磨着强行达到目的。本想着要费一番口舌才能哄骗随他下山的小师妹,竟然欣然愿往,这叫孙野着实兴奋了许久,一路上计划着用何种歪门邪道的药物掺杂的饭中,才能让小师妹乖乖就范。 昨日进入潇湘天雨阁后,再也无法控制心中邪念的孙野付诸行动,将高价购得无色无味的媚药加入小师妹晚饭之中,待得药效发作后,将她领入房中。正当诸位随行弟子心中感叹一朵鲜花即将被糟蹋时,房中却传来了大师兄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众人惊声而去,只发现被踢了一脚正中某部位、趴在地上满地打滚的大师兄,而小师妹却不知所踪。 今日大市之上,当面色蜡黄、走路一瘸一拐的孙野再一次碰到在外闲逛的小师妹后,无尽的屈辱与愤怒涌入心头,让门内弟子上前追捕,这才有了少女翻窗进入凉之一行人午宴厢房这档子事。 被少女气昏了头的孙野,完全没有在意一旁苦苦相劝的酒楼掌柜的话语,一脚踢开房门后,以更快的速度被东海神宫四皇子佘辛打飞了出去! 剧烈的疼痛让孙大公子冷静了下来,或许是意识到了自己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艰难转头看向酒楼老板,在老板冷冷的目光中,得知厢房内入宴的乃是东海神宫几位皇子以及永安王府三少爷一行人后,终于两眼一翻,竟然吓昏了过去。 其他弟子见状,纷纷大惊失色,在老板的示意下,连进入厢房赔罪都不敢做,抬着自家大师兄,一瞬间溜了个干干净净。酒楼老板也再不敢打扰神宫一行人吃饭,带着几壶上佳好酒向众人告罪,又吩咐小二将损坏的房门带走,搬来屏风重新遮挡住厢房,随后快步离去。 大皇子佘乾倒是不介意这些宵小之辈,倒是对这名翻窗而入的美貌少女十分感兴趣,倒不是什么垂涎美色,只是这周围酒楼如此之多,为何少女偏偏会攀爬到他们这一层,作为修行多年实力强横的大皇子,若说纯粹是巧合,他可半点不信。 监看一场闹剧收拾干净,大皇子重新恢复了神色,笑着向站在凉之身旁的少女问道:“敢问姑娘名讳,来此有何事?” 妙龄少女看了一眼位于主座的大皇子,歪了歪头,似乎有些害羞,露出了一个略显青涩却明媚动人的笑容,轻声说道:“我叫沫如,来这里找我夫君。” 大皇子问言一愣,再次开口:“不知姑娘夫君为何人?” 少女在房中环视一圈,轻轻皱眉,表情有些疑惑,但还是开口道:“他叫....”,少女突然想起好像不能随便提起他的姓氏,赶忙挺住到嘴边的话,酝酿一下,满面娇羞:“我的夫君,他叫——” “凉——之——!” 随后反应最快的王府三世子周正,将刚刚入口的一杯美酒,结结实实的喷在身旁五皇子佘福身上,难以置信的向少女怪叫一声! “你说啥——?” 卷一 方圆 第六十四章 七枚铜钱 百香阁厢房之中,众人神色各异。 胖子的表情最为夸张,被一口酒呛得满脸通红,喷了身边佘福一身,极为夸张的咳嗽起来,王府侍女绿芽赶忙转身,给自家少爷轻轻拍背,不过她感觉三少爷好像也没有特别难受,咳嗽声中好似夹带着难以名状的笑意。大皇子佘乾表情玩味,心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平日看起来年纪轻轻却有些老气横秋的凉之,竟然藏着这样一位如花似玉的夫人,难不成这二人是那圣朝早已明令禁止的娃娃亲? 与凉之相处时日最长的小白,破天荒停下手中的筷子,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少女身后的书生,寻思着怪不得少爷一说起江南就格外高兴,总将什么“有美人兮,见之不忘”,“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这些酸溜溜的诗句挂在嘴边,原来少爷来晚舟这几日,不仅在筹备那件大事,还顺带着把自己的终身大事给定了! “不愧是少爷”,小白看向凉之的眼神十分坚定,“说起来这位姑娘长得可真好看,就是身子瘦弱了点,要是再壮实一些,也许就更好看了”,小白如此思索着。当然了,他究竟是以什么范畴作为鉴定的标准,我们实无可知。 五皇子佘福则是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身旁表演夸张的胖子,运功将身上酒渍蒸干,他与佘辛、佘瑾以及叶肖云几人,完全是抱着看一出好戏的心态,犹如听人说书一般,露出十分期待的表情。 见众人神情有异,自称沫如的少女不明所以,晃了晃好看的脑袋,以一种她自己认为最为拗口的方式开口问道:“那...请问...请问诸位...嗯...大人?可知我家夫君...凉之...嗯...现在何处?”少女费了好大力劲儿,才将一句圣朝官文雅言说明白,可能是自己觉得不好,所以十分可爱的吐了吐的舌头。 众人的神情比方才更加疑惑。 敢情妹妹你连自家夫君是谁都不知道? 座位最近的花卷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先瞧了瞧面前跟仙女儿一样的小姐姐,又看了看身后的凉之,奶声奶气的开口问道:“凉之哥哥,这个小姐姐,我应该叫嫂子嘛?” 听到花卷的称呼,少女先是一愣,随即慢慢回头,再次看向身后那白衣书生的脸庞。 凉之此刻有些茫然,所以也愣愣的盯着少女动人心魄的脸庞。 少女沫如盯着眼前这张陌生的面容,神情转变得极快——从诧异到讶然,自恍惚至欣喜,最终种种情绪交织而起,不知是委屈亦或什么,少女朱唇轻抿,碧波荡漾的双眸中,刹那间晕起两团水雾。 凉之见此,心中骤然咯噔一声,好似丢掉了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心慌无比。 少女转过头,掩面轻泣。 在场众人更加不知所以。 胖子缓过神,看着抽泣的少女,露出一副了然于胸的神色,为了调节厢房内有些尴尬的气氛,于是率先开口,为保谨慎,也为了给凉之在东海神宫诸位皇子面前留足面子,他的措辞十分谨慎,以至于有些结巴:“老大,你看...你看这个圣人曾有言哈,正所谓这个‘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不是?你看既然已经铸成大错...我是说过错,男人嘛...对不?但是我觉得吧,这个...至少应该...敢作敢当你说是吧?我瞧着嫂子长得这般好看,与老大你真是天造地设、白壁成双、月老都亲自牵线搭桥的的一对儿佳人,既然人家都找上门来了,我看不如就择个吉日,待父王与母亲回来,就在王府把事儿给办了?到时候东海皇子郡主都来参加,做个见证,也给嫂子和她家里人有个交代——唔唔唔...脑大...脑大你噶嘛啊?” 凉之越听越不对劲儿,压根就不给胖子继续天马行空胡言乱语的机会,轻轻挥手催动灵气,将桌子上的一只梅菜包子塞到他口中。 “呜呜呜...呜呜...呜...”胖子妄想继续挣扎,但看着凉之面色逐渐不善,于是狠狠的咬了一口包子,向他示意自己只是觉得包子味道真不错。 看着面面伤心的少女,凉之有些手足无措,但也不能让少女就这么哭下去,只得轻声开口,有些紧张,以至于说话像一为迂腐的老学究一般:“这位姑娘,在下凉之,恕冒昧,不知何曾与姑娘相识?更何来夫君一说?姑娘是不是认错人了?” “咳哼....”听了凉之比胖子还要蹩脚的话,大皇努力憋住笑意,却从鼻中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 “噗——”少女忽然放下手掌,破涕而笑,眼睛上还挂着些许晶莹的泪珠,但一瞬间的笑容犹如十里春风,沁人心脾。 凉之再次愣了愣,不明白为何这个姑娘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哪怕他修行天赋异禀;哪怕他智谋超乎常人;哪怕他昨日在众多门派才俊之中获得夜宴斗法优胜,现在这个情况都完全处于他的理解范畴之外。他有些求助的看向在场众人,只是已经拥有妻妾数人的大皇子佘乾打定主意看好戏,四皇子自然也不会多嘴,至于在场其他人,哪一个在这方面的经验会比凉之多? 好在最终还是有人愿意接受凉之求助的目光,东海郡主佘瑾轻轻起身,到底是女儿家,哪怕是自小娇生惯养以至于眼高于顶的郡主,在男女之事上总要比这些大男人懂得更多。她上前轻轻拉住少女的手,从芥子一种取出一面神宫巧匠精心缝制的娟巾递给少女,笑了笑轻轻开口道:“妹妹别哭,来坐下来慢慢说吧。我是东海神宫郡主佘瑾,这几位是我的哥哥们,尽管我们认识凉之大哥为时尚短,但平心而论他应该不是三世子口中那种人,你看凉之大哥现在这一脸迷茫的模样,我觉得他是真的不明所以。妹妹不妨说一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会说凉之大哥是你的夫君?” 佘瑾言语温柔,将少女拉到自己座位坐下,而她却不着痕迹的顶了顶哥哥佘福,佘福满脸无奈起身,似乎想起了什么,狠狠的瞪了身旁胖子一眼,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只不过此刻的胖子似乎满眼都只有手里的梅菜包子,对其他事充耳不闻,佘福恨得牙痒痒,却也拿这个无赖没什么办法。 少女沫如看了看东海郡主,轻轻洗了洗琼鼻,而后将脖颈间悬挂的一条细长红绳缓缓上提,露出胸前贴身佩戴的一枚饰物。 悬于红绳上的是一枚圆形古币,人眼般大小,中心开方孔,质地轻薄,色泽深沉似墨。铜币正面并无任何纹饰,背面则刻有两个十分古怪的图案,细看之下好似文字,却并非如今各族流通的语言,不过倘若有精通古篆的书院学子在此,便能立刻认出是那古语中的“青冥”。 上遨青天,下游地冥。 一直伴随凉之左右的小白,第一个看向自家少爷,准确的说是看向凉之腰间那串铜钱,如他所记不错,这串铜钱上总共七妹古币,有六枚都与少女手中的一模一样。小花卷儿同样对自己凉之哥哥全身上下的家当如数家珍,拍了拍小手,兴高采烈的说道:“这枚铜板与凉之哥哥身上的一样诶!” 众人循声望去,才发现确是如此。 凉之看着少女手中的铜币,神情怔怔。 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与少女手中这枚铜板有关的人——一个在这三年中他再也没有见过、就连消息都无法收到的人;一个从小打到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的人;一个身材瘦小、白发长须,天天喝酒比吃饭勤快的老人;一个或许当世无敌,却不被任何人知晓、修为通天,却整日不修边幅,满腹经纶,又最讨厌圣贤书的老头儿。 “老爷子...”凉之轻声说道。 三年前,凉之自那场极为凶险的“传道”中醒来,脑海多出了众多堪称绝世的修行法门与学识,至于如何获得的过程,则是被他遗忘的干干净净。 数日之后,在老爷子离去之前,亲手交给他了一串铜币。 ... “小凉咂!”身穿灰袍的白胡子小老头高升叫到。 “老爷子,这么多年了,总感觉你这么叫我是在骂人。”年轻人从打坐中醒来,翻了个白眼无奈道。 “臭小子,老夫养你这么大,喊你狗蛋你都得答应,何况是这么亲切的称呼!”小老头吹胡子瞪眼,顺带摘下腰间酒葫芦喝了一大口。 “少喝点,不然又被五师姐追着打,我可管不住!”年轻人瞥了瞥老人身后方向。 老头儿浑身一颤,偷偷转头看向自己后方,而后悄悄将酒葫芦收进芥子之中。 一大一小两人有些沉默。 “老子要走啦!”老头儿突然说道。 “这还需要跟我报备?”年轻人有些疑惑。 “兔崽子!老子这次走的时间有些长!所以过来告诉你一声,老老实实做你该做的事儿!”老头子瞪了一眼年轻人,发现这娃子越长越好看,以后不知道要祸害多少大姑娘。 “知道了。”年轻人竟然没有顶嘴。 “听你师兄师姐的话!”老头子又说。 “不敢不听。”年轻人摸摸鼻子,有些无奈。 老人似乎很受用年轻人此刻这股怂劲儿。 “给你的。”老人将一串铜钱抛给年轻人。 “啥宝贝?”年轻人眼神明亮,老头子送出来的一定是好东西,绝无例外。 “自个儿琢磨去。”老头儿没好气的说道。 “为啥第七枚跟其他六个不一样?”年轻人瞧了瞧手中铜钱,疑惑开口。 “第七枚在老子这儿,你那儿是随便找了个铜板做代替,好歹七比六听起来吉利不是?”老头儿不知从何处又摸出第七枚铜币,向凉之炫耀道。 “有你这么送东西的?蹲茅坑呢?一点点挤?”年轻人话语毫不留情。 “放屁!”老头子怒视他一眼,“记着点儿,这一串儿铜钱,不到时候的情况下,哪怕你命丢了也不能丢掉它们!至于这第七枚铜钱,是给你未来媳妇儿准备的,到时候若有姑娘拿着铜钱与找你,无论如何,哪怕仅有一日,你也要对她言听计从!” 年轻人直勾勾的盯着小老头儿,好像在看一个傻子。 小老头实在气不过,准备拂袖而去,只是好似又想到什么,欲言又止。 “还有啥要交代的?”年轻人眉头如麻花。 “为师...“老头到嘴边的话突然停顿,改口道:”老子我本事通天,你个小兔崽子在外行走,可别堕了我的威风!” “是——”年轻人拉了一个常常的音节,“您——最——威——风——” ...... 凉之回过神,看向少女的眼神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再说一次你叫什么?”凉之开口。 “沫如。”少女甜甜一笑,脆生生应道。 “饿不饿?”凉之问。 “好饿。”少女不假思索。 “想吃啥?”凉之最后一问。 “嗯...吃肉。”少女有些腼腆,有些脸红。 大皇子撒然一笑,这俩果然是一对儿璧人,转头向门外静候的小儿招呼—— “小二,上肉!” 卷一 方圆 第六十五章 红日渐落 山海圣朝京城,一处不知名小酒馆,走进来一名书打扮的男子。 书生着一袭灰色儒衫,身材高大,腰间别一卷书卷。观其面相,天庭饱满、眉眼宽厚,天生带笑,令人脑海之中不禁流露出“温文尔雅”与“骁勇善战”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形容,且丝毫不觉怪异违和。 书生进入酒馆二楼,挑了张靠窗的座位,随即叫小二上了一壶最便宜的黄酒、一小碟炸花生米以及一盘切好的牛肉,细嚼慢咽起来。 “这应当有几分小师弟所说的,江湖那些绿林好汉的味道了?”书生有些憨厚的笑了一声,面露得色。 酒菜虽简单,书生却吃的津津有味,不久之后,壶盘见底,书生满足的舒了一口气,拍拍肚子,十分满意。 随后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自怀中掏出一张巴掌大小的符纸搁在桌上,符纸右上角,有一对儿绿色的蝴蝶翅膀标记。 接着书生起身,先瞧了瞧不远处的楼梯,又转头看了看身旁窗户,神色有些纠结,似乎在做某种重大的决定。 最终他转向身旁的木窗,自二楼向下望去,只见街道两侧行人如流水,热闹非凡。 书生先是咧嘴一笑,而后整了整衣袖,神色忽而有些腼腆,竟对着木窗作揖行礼,口中念念有词—— “芝麻大人,开个门儿?” 木窗毫无反应,书生面色有些尴尬,周边几桌客人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书生微微叹气,不得已再次一礼到地,这次言语清朗无比—— “芝麻大人,烦请开门!” 一瞬间,天地即止。 书生周身方圆百丈一切人与物,犹如定身一般,静止不动。 一丝丝如蛛网般的裂纹自木窗蔓延,而后“啪”的一声脆响,木窗所在的那处空间,如瓷器般片片崩裂,露出一扇漆黑无比的“大门”。 书生如释重负,再次咧嘴一笑,一步跨入门中,身形消失不见。 在他离去之后,小酒馆内即刻恢复了正常,那几桌客人诧异无比,不知方才站在窗边的憨傻书生,为何突然不见踪迹。 三个呼吸后,几股极其强大的气息瞬间将小酒馆笼罩,紧接着三名黑袍遮面之人,如鬼魅般骤然出现在书生方才所坐桌前,为首之人拿起书生放在桌上的符箓,冷哼一声,目光如针。 “查——!”黑袍人口中只说一字,声音嘶哑、如林间毒蛇。 京城蝴蝶院,群蝶皆动! ... 圣朝南方一座小城中,那位曾经一人一凤火烧草原三百里,也就是最早出现在晚舟城的太平书院大记士,此刻正坐在一张街边的一座羊杂铺中。 俊雅非凡,经年白衫,头顶青石白玉冠,腰间别一朱红色酒葫芦,这位书院大记士的身份,天下皆知—— “涅凤人”陈锦壑,太平书院秘院三十六位大记士中位列第二,却是儒家千万门人弟子中,战力最为高绝之人! 只是如今,咱们这位人称“儒家小无敌”的陈大人,生平第一次感到有些挫败,只因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人。 在羊杂铺与陈锦壑对坐的,是一名豆蔻年华的少女,容貌并不如何惊艳,但十分秀气,眉宇间颇具灵气。少女身着一袭淡蓝色碧琼绮罗裙,乌黑秀发编成一条及腰长辫,盘髻之处別一枚造型奇特的玉质长簪,簪尾之处细细观去,竟是一本打开的书页形状。如此妙龄少女,一般来说举手投足之间,应尽显大家闺秀之风才是。 事实并非如此。 此刻的少女正对着一碗浇满红油辣子的羊杂吃的津津有味,小脸通红,满头大汗。 陈锦壑忍了又忍,终于带着三分无奈、三分恼怒、四分色厉内荏,再一次开口说道:“你真以为我没法子治你?” 少女视若罔闻,一口气喝掉碗中最后的辣汤,舔了舔嘴唇,掏出巾帕擦了擦汗,又拍了拍微微鼓起来的小肚子,似乎有些意犹未尽。直到陈大记士的目光几乎要化为两道实质的剑气,少女这才撇了撇嘴,如同之前数次一般,将两只胳膊一并,送到陈锦壑身前。 “你当我不敢绑你回去?!”陈锦壑恶狠狠的说道,但语气明显有些心虚。 少女歪着头,甜甜一笑,陈锦壑还来不及阻止,便有数道常人无法看见的青色烟雾,自少女双耳以及琼鼻之中缓缓冒出,随着青烟飘散,少女似乎有些痛苦,眉头轻皱,泫然欲泣。 陈锦壑闭上双眼,深吸口气,否则他真怕自己忍不住一口真火,将这小城点了! 少女见状嘻嘻一笑,同样深深吸气,将逸散而去的青烟一口气又吸了回来。 “这些年你都去哪了?”陈锦壑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态度,闭目问道。 “嘻嘻,秘密!”少女终于开口,声音如林间清泉,悦耳动听,少女也不在意他闭眼,接着话问道:“怎么啦小火鸡,你跟小秃毛是太想我了吗?” 陈锦壑一脑门黑线,上方万丈高空处,也似乎传来一声十分不满的鸣啼。 “我也没说错啊!”少女一脸无辜,“小时候你不就像一只好斗的小公鸡嘛,稍微一逗就火冒三丈的!”少女先对陈锦壑说道,随后微微抬头,望着天空接着说:“还有上头那小家伙,你出生的时候,全身秃秃的,一根毛都没有,我哪有说错!” 这位书院最强的男人实在不想让她继续说下去了,心念一闪转移话题:“十年了,整整十年我都没有再感受到过你的气息了,可这次偏偏在我刚到晚舟城的时候,却又发现了你的踪迹,难不成你是故意把我引到此处的?难道如今你与永安王府有什么关系?不,不对,我想应该是与那名刚到王府的小书生有关吧?”陈锦壑心思缜密,一瞬间猜测的头头是道。 “呀——”少女闻言怪叫一声,满脸不可思议:“陈锦壑你难道在吃我家小师弟的醋?!” “小师弟?”陈锦壑回忆起了多年前与思维跳脱的少女相处的唯一方法,自行屏蔽掉她口中胡言乱语的信息,找到了最关键的部分。 “看来你已经见过小师弟了,怎么样?是不是比你长得好看?哦不对,师弟应该带着特殊的面具,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看破。”少女既像回答,也像自言自语。 陈大记士有些无奈,他一向行事果决霸道,无论对敌对内从不手软,儒家之中一些曾被他修理过的弟子,甚至为他起了个“火疯子”的称号。可就是这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陈锦壑,偏偏打小就拿面前这名少女毫无办法,嘴上说不过她,行事又没有她那般跳脱,天天被欺负早已是家常便饭。反抗是万万不能反抗的,不然一旦惹得这位姑奶奶“玉珠落地”,曾经书院里的那几位先生、也就是如今在翰林院颐养天年的几个老家伙,少不了给他一顿戒尺伺候! “你就陪我在这里逛几天嘛!”少女轻轻说道,眼神有些期待。 “你是觉得我成天很闲?” “是挺闲的啊,书院最厉害的大记士诶!整天四处游山玩水,你要不闲,书院还有闲人吗?”少女翻了个白眼,正要接着说下去,却突然听到对面陈锦壑一声低吼—— “禁声——!” 少女被陈锦壑突如其来一嗓子吓了一跳,心道这小子居然敢凶自己,只是抬头间,看到对面那个男人面色忽然严肃无比,双目之中似有熊熊真火,不断闪动。 与此同时,一粒黑色的光芒如如彗星般坠落小城正中,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爆出一阵漆黑如墨的烟雾。奇怪的是,此烟雾并未随风散去,而是如有生命一般不断扩大,向整座小城迅速蔓延开来! 仅仅一个呼吸,黑色烟雾便将小城完全笼罩,更加诡异且令人胆寒的是,黑烟所过之处,一切有形之物,不论建筑、地面、摊位,以及上一刻还生龙活虎的满城百姓,都在一瞬间被吞噬! 灰飞烟灭! 陈锦壑眼皮狂跳,只来得及打出一道自创离火罩,将自己与少女,以及身旁扎着羊角辫玩泥巴,羊杂摊老娘娘家不满两岁的小丫头笼罩在内! 处于离火罩中的少女脸上再无嬉戏之色,她一把抱起不知所措的羊角辫小丫头,神情恼怒。 黑烟自他们身边漫过,触碰至火罩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呲呲”声。 少女并不如何惊慌,因为她对身旁这个男人有着绝对的信心,自小便是。 黑烟散尽,整座圣朝南方小城荡然无存! 远处,传来几声阴冷而诡异的干笑声—— “呵呵呵呵——老三,我就说嘛,咱们堂堂陈大记士,怎么可能用一枚小小的爆尸丹就轻易打杀了?”阴恻恻的嘲弄入耳,声音尖细、干涩,极其可怖。 “哈哈哈哈!二哥说的对,是老三我异想天开了!咱愿赌服输!昨儿个我抓回来的那几个门派可口的小猪猡,便由二哥先享用了!”接话之人声音如锣似鼓,如春雷落地!若是无有修为傍身的凡人听见,恐怕顷刻间便会震得七窍尽裂! 伴着话音,三道身影自空中飘然落地,一胖硕若虎熊,一干瘦如厉鬼,为中之人,则是一副中年道士扮相。 “铺中三老尸,见过陈大人。”居中之人,竟是向陈锦壑打了个极为郑重的道门稽首。 陈锦壑看向眼前三“人”,目光灼灼。 “全城三十七位修士,两千八百七十二名官兵百姓。”他缓缓开口,声音之中杀机毕露! “你们,万死难辞!” 太平书院三十六名大记士其二、涅凤人陈锦壑言毕,全身烈焰缭绕! 云间,一声高亢的凤鸣声,响彻天地—— .... 晚舟城,谢家旁院。初闻京城蝴蝶院花房失窃,谢运着实惊出一身冷汗。他的确是掌院大人私下里培养的心腹,目的是为了绕过院子,直接监视永安王府。就他所知,除自己外,圣朝另外两位尊神王所在处,也分别有两名与自己身份相似之人。他们三人虽属掌院心腹,与蝴蝶院却无半分关系,所以此番闻听夏侯连叙说京城“花房”被盗这等大事,自然要做好脑袋不保的准备。 “紧张什么,我既与你说,自是有掌院授意。”夏侯连微嘲道。 “属下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谢运有些悻悻然,这几日与这位律令史相处下来他才明白,外人口中随意咬人的夏疯狗,实则智计无双,心细如发。 想想也是,若非如此,夏侯连如何坐的住蝴蝶院这第二把椅子。 夏侯连恢复神色,面容上瞧不出半分惊慌。 “那大人...”谢运想了想,还是问出心中所想,“花房这般院子核心之地,如何会被外人盗取?” 夏侯连有些意外,看向谢运说道:“本以为你会先问被盗取的是何消息,没想到你倒是比看起来更像个聪明人。” 谢运也不在意夏侯连这句不太通顺的话语里有无深意,再次开口:“大人谬赞了,属下只是想着,这人既然能盗走花房用以记档的定翅符箓,那自然有手段获取到所需的消息,所以他盗取的定翅符箓,应当毫无价值,真实所需早已烙入其脑海之中,否则岂非画蛇添足,自己暴露了目的?属下甚至大胆的以为,此人这么做,只是为了故意挑衅院子?说的再夸大一些,他只是觉得无人发觉,太过无趣?” “难怪掌院对你极为推崇。”夏侯连难得夸奖一句。 以谢运的城府,自然不会因这一句话便沾沾自喜,反而再次问道:“大人似乎并不惊慌?”他心中讶异,这花房可是蝴蝶院最为核心的机要之处,隐匿之深无人可知。就算有人侥幸获得其位置,其中据说阵法无数,更有众多修为高绝之辈镇守,就算圣人在世亲临,也未必能消无声息潜入,更别说偷取一卷秘符了。而此番定翅如此轻巧失窃,若非身怀绝技者所谓,那便只有内鬼了。 “有什么可慌的,京城的事,还需要我这个身在晚舟的人管不成?”夏侯连淡然说道。 谢运讪讪一笑,心道说的也没错,京城有掌院大人在,即便出此大事,也无需夏侯连操心。 谢运一瞬间似乎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 “有话便说。”夏侯连说道。 “嗯...”谢运略一斟酌,还是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大人,属下有种直觉,这京城盗取花房的人,会不会和咱们要做的事有关?” “若是如此...”谢运小心翼翼的说道。 “若是如此,我们要面对的敌人,就有些可怕了!”夏侯连说出了谢运所想。 窗外,红日渐落,意味着小天地潇湘天雨阁之中的首日“大市”,也将结束。 卷一 方圆 第六十六章 治病救人 小天地潇湘天雨阁内,玄月高升,慕容家七星天灯盛会,面向所有修士采买的首日“大市”已然结束。 大多宗门与修士皆满载而归。 出乎所有人意料,凉之将那自称是他妻子的少女带回了仙府,安排了一间厢房后,便随少女进入其中,到现在已过了半个时辰,二人仍未出来。 厢房门口,挤满了前来“凑热闹”的人——王府三世子周正,赖着不走的东海神宫佘福佘瑾兄妹二人,偷偷跟在佘瑾后面的小花卷儿和小白,甚至有原本绝不会参与这种事的叶肖云,也美其名曰以“怕凉之做出什么僭越之事”为由,杵在二人门前。 当然了,凉之怎会不知屋外这些人的举动,随手一道隔音法阵,在场众人除非强破,压根儿也听不到屋内半分声音。 正当胖子佘福商议要不要硬闯进去的的时候,屋门突然打开,凉之与沫如二人走出,凉之白了一眼四周明显不安好心的一群人,沫如则是俏脸一红,低眉垂目,更添几分可人。 “老大...你这也...太快了吧?”胖子挤眉弄眼,嘿嘿笑道。 奖励他这般嘴快的,是凉之一个爆栗。 “少胡说八道!我只是与沫如姑娘谈些话,哪有你想的那么无耻!”凉之没好气的说道。 “我懂!我懂!”胖子一边揉着头,一边与佘福对视一眼,笑嘻嘻回应道。 凉之本想再赏他一记,考虑到今夜还有要事就没有下手,反而环视一圈,对众人说道:“沫如姑娘这两日便随我们一起,胖子随后若崂灵宗人问起,你想个办法搪塞过去便是。” “没问题!”周正挺胸昂头,拍着胸脯保证道,“这种事儿,交给我与佘福,轻车熟路!” “跟我有啥关系!”佘福忙不迭撇清关系。 凉之也懒得搭理他,倒是身边的少女重新施了一个万福,笑着说道:“沫如见过诸位大人、道友。” 沫如能留下来,最高兴的要数小花卷儿了,东海与王府一行人本就少女子,绿芽虽是小花卷儿的贴身侍女,平日却要照顾王府一行人吃穿用度,自然没有太多时间陪她玩耍,佘瑾毕竟不好一直呆在王府这边,现在多了一位娇巧可人的小姐姐,小郡主自然心花怒放,几乎立刻就拉着沫如不放,一口一个姐姐叫的欢快。 沫如对小瓷人儿般精雕玉琢的花卷儿也是万分喜爱,一手将她抱起,俩人好似亲姐妹一般。 绿芽施施然走来,向众人开口禀报:“三少爷,凉之公子,晚膳已备好,磐邰宗两位大人已驾临仙府,赤鬼大人命我来唤诸位前去。” 众人至正厅,果然见到石毅与牟雅馨夫妇以及赤鬼、黎老几人已然坐落,少不了又一番见礼,牟雅馨对凉之身边未曾磨面的姑娘十分好奇,言语之中颇有一阵作为长辈的“关怀”与戏谑,凉之只说沫如是自己的一位师妹,这也是他二人方才在屋里共同商议所定。 随后佘福佘瑾兄妹告辞离去,毕竟知道磐邰宗夫妇二人来此是有正事,他二人在此多有不便,凉之与胖子也没有挽留,今夜为馨姨治病,些许手段还是保密为好。 众人围绕圆桌座下,一大桌菜好不丰盛,都是绿芽亲自下厨,道道色香味儿俱全。凉之前些天刚来府中时便调笑绿芽说,若她不是花卷儿的侍女,就凭这一手厨艺,到晚舟各大酒楼仙府,那都是一等一的主厨。 夫妇二人本以为今夜前来便是直接治病,没想到王府还准备了一大桌酒菜,席间牟雅馨倒是谈笑自若,可是身为丈夫的石毅有些心不在焉,在他看来今日什么山珍野味都比不上自己夫人的性命。牟雅馨想要出言安慰他,又不知如何开口。 作为二人结义大哥的赤鬼看在眼里,只是他一个糙汉子,也不好开口,便向胖子使了个眼色。周正瞬间心领神会,先提敬了石毅一杯,随后开口道:“石叔,今夜这桌饭菜也没别的目的,其一石叔和馨姨有些时日没来府中了,恰好在这小天地遇见,如今父亲母亲大人远在京城,我这当子侄的自当招待;其二师傅他老人家这不也许久没见你们了,今夜为馨姨治病,师傅也知道不能与石叔不醉不归,但少饮几杯吃些家常饭菜,也不无不可是不?既然凉之哥说馨姨的病可治,那就一定没问题的,我与他相识数年,从未见他出过差错。” 胖子一番话极其诚恳,倒是让身份长辈的石毅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过面容上也多了一分安心之色。凉之怕夫妇二人多想,便笑着开口:“两位前辈莫要着急,其实今夜想替馨姨彻底去处此疾,还需等一人到来,只是他师门长辈看的紧,得用些手段才能溜出来,所以会稍晚些。” 夫妇二人正好奇所言是谁,说曹操曹操便到,仙府大门传来一阵急促的叩门声,绿芽前去应门,随即只见一道身影以极快的身法掠至正厅,一屁股将胖子从座位上挤开,自顾自坐下去,抓起身前一大块烧鸡腿狼吞虎咽起来。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来者正是大乘寺小僧楼楼。 石毅牟雅馨夫妇瞧着对面这个身披暗金袈裟胸前挂一大串佛珠、年龄只有十三四岁却一手抓着鸡腿一手举着酒杯的小和尚,神情讶异。 胖子今天是第二次被人从凳子上挤下去了,很的他牙痒痒,心道若非叔姨二人在此,定要好好教训一下小和尚! “师叔馨姨勿怪。”凉之眼角有些抽搐,却还是硬着头皮介绍:“小和尚乃是大乘寺主持大师的亲传弟子,名为楼楼,虽为亲传却一直不曾皈依,故无有法号,吃食也是荤素不忌,让前辈们见笑了,楼楼有一些十分特别的本事,今夜为馨姨治病,他必不可缺。”凉之耐心解释道,生怕产生没必要的误会。此间不识小和尚的只有夫妇二人,赤鬼则是曾在石门小居内,与其余两位王府供奉“观战”过那场战斗,故此对小和尚也算熟悉。 与鸡腿大战不休的楼楼全然没有听到凉之的话,直到离他最近的小花卷使劲儿用小手捅了捅他,这才反应过来,扔下鸡腿和酒杯,在胖子杀人般的目光中拽过他的衣襟擦了擦手,向夫妇二人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阿弥陀佛,小僧楼楼,见过几位前辈。” 尽管唇红齿白的小和尚行为十分不得体,可牟雅馨对他的印象却出奇的亲近,她虽说寿元不多,但一身十一卷云巅境界的修为并无半点水分。在牟雅馨眼中,小和尚吃肉也好饮酒也罢,不过是表象,实际上一身法相肉身晶莹剔透、纯净无垢,念头之通达隐隐有燎天彻地之势,不愧为大乘寺主持大僧亲传! 境界相同,牟雅馨能看出来的石毅自然也瞧得出,他只是有些好奇,就算小和尚天资非凡,但年龄也不过十二三岁,不知能为今夜夫人诊治起到什么关键作用。 酒足饭饱之后,便是今夜的重头戏。 凉之将众人带到仙府之中一间用以打坐修行的静室中,为了不让花卷受到影响,沫如与绿芽带着小她在别处玩耍,其余人皆随凉之入内。要说慕容家财大气粗可是半点不夸张,参加天灯盛会的七十二大势力所居住的仙府,每一座都自带数间静室以供修行,每座静室除了设有隔绝窥探的阵法外,其内桌椅蒲团一应俱全,甚至还特地准备了数根极其稀有、用以定神安魂的潘云龙潭香——要知道这每一根龙潭香的价值,便足以顶的上普通中小门派一年的收入。 永安王仙府的静室自然更为宽敞,同时容纳数十人盘坐亦不成问题,而此刻室内中央地面上,不知何人于此单独刻画了一座极其繁复的阵法。阵法成圆形,径一丈有余,其上文字符文刻画奇特,并非如今人族通用,更像是某种古语古篆。整座阵法气势浑然一体,似有苍穹地渊之压,久视之,更若亲临万丈深渊,令人胆寒! 修为已达人仙境的赤鬼对此感受最深,心道凉之这小子的诸多手段,令人匪夷所思。 “此乃昨日拜托一位精通此道的好友刻画的,乃是治疗馨姨的关键。刻画此阵颇费精神,幸好他也在这小天地内,不然单靠我一人,少说得需三五日方能完成。”凉之笑着向众人解释道。 牟雅馨虽好奇此阵乃何方神圣所刻,但显然现在不是询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也看得出凉之为此耗费颇多,也不愿再耽搁,开口问道:“凉之,我应如何配合于你?” “馨姨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盘坐在阵法正中的蒲团上,收回六识,静默盘坐便可。”凉之微微一顿,接着说道:“稍后小和尚会以他的神通,完全隔绝与剥离馨姨神念,原因很简单,今夜究竟如何为馨姨诊治,在场所有人都可知,唯独馨姨不能。” 牟雅馨作为一宗长老,头脑何其敏锐,立刻明白那九章目深藏于她神魂深处,她了解的事九章目自然知晓,如此便失了先机。她也不再多问,转头拉起丈夫的手,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随后走入阵法中央,盘坐于青色蒲团之上,静心沉意,刹那入定。 “黎老。”凉之轻唤一声。 久居王府的老人立刻会意,手杖轻点地面,一圈金色阵法自他脚下开始满眼,仅仅一个呼吸,便将整座静室完全包裹。 石毅看着金色阵法将静室完全隔绝,瞳孔微缩,若非这一手,他从未发现这个沉默寡言看似风烛残年的老者,竟是一位修为凌驾于自己之上的强大存在!一位能与大哥赤鬼相提并论的前辈! 石毅抱拳向黎老默默行礼,老人则是微微一笑,示意他无须在意。 “前辈,阵法之外的花卷沫如几人,便拜托前辈了。”凉之向赤鬼说道:“虽说应当无人敢在小天地内造次,可凡事小心驶得万年船.....” “无需多虑。”凉之还未说完,赤鬼便应声道,凉之闻言不再多说,赤鬼作为王府最强三大战力之一,十二卷人仙境,除非遇到几名修为相仿的修士围攻,不然绝无差错。 凉之又转向胖子与叶肖云,开口道:“肖云哥,胖子,你二人可盘坐于最远处的那两张蒲团之上,抱元守一,观摩整个过程,对你们日后修行大有益处。” 二人自无异议,他们本就帮不上什么忙,凉之却依旧为他们日后的修行考量,哪怕天天最厌修行的胖子,也乖乖照做。 “吃饱喝足,交给你了?”凉之笑着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和尚,笑眯眯说道。 “唉,天生劳苦命。”楼楼装模作样叹息道。 “你这口气怎么越来越像那家伙,这哪行!”凉之调笑道。 小和尚立刻便知他说的是谁,想想对方那祸水一般堪比绝世美人的容颜,浑身一激灵,立刻收了那副悲春叹秋的神情,表情严肃起来:“哪怕前辈主动入定,云巅境修士的神念依旧强横无匹,以我如今的修为最多只能封住她一个时辰,你要做什么就抓紧啊,过了时间可就麻烦了!” “一个时辰足够了。”凉之微笑回应道。 楼楼不再多言,转身于阵法边盘坐下来,呼吸吐纳做足准备。 凉之突然面朝石毅,抱拳一拜:“晚辈请石叔答应两件事。” “你这是做什么?”石毅稍稍恢复神态,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将凉之轻轻托起,“贤侄有什么直说便是,无需如此。” 凉之也不隐瞒,直截了当道:“一会烦请辈将与我一同进入馨姨识海中,馨姨乃是十一卷大修士,单凭我一人无法压制她体内的九章目神魂。九章目与馨姨同源,定然会使出种种手段迷惑石叔,还请石叔届时听我安排,切莫手下留情!否则治病不成,后患无穷。” “放心便是,事关馨儿性命,我自然不会有半分懈怠。”石毅毫不犹豫回应他,接着又问道:“第二件所为何事?” 凉之略一沉吟,最终还是开口道:“一会楼楼所要施展的手段,以石叔您炼器的造诣,定然会瞬间知晓。但此事乃大乘寺绝密,若非晚辈与楼楼相交颇深,寺中几位前辈也不会允许他前来相助,所以还望前辈...” “凉之。”石毅打断他的话,“你与王府肯为我夫妇二人用心至此,不论结果如何,我石毅已然无以为报,所以你不必多说,我愿以自身道心起誓,哪怕身死道消,也绝不会泄露你与小师傅半点神通。”石毅语气郑重,没有半分犹豫! 凉之再次一拜,绝非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深知石毅夫妇绝不会泄露,但自己与楼楼的神通法宝,事关接下来的大局,由不得他不谨慎行事。 “楼楼,开始吧。”凉之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 楼楼微微点头,双手于身前合十。 这名从未正式皈依佛门,酒肉不忌,不愿随师兄诵读佛经的小和尚,沉心而坐,如老僧入定,宝相庄严。 静室之中,似有阵阵梵天虚影划过,万千门徒,轻声诵唱。 小和尚身形渐起,离地半尺,腾空而坐!双目之中金色雷云密布! “嗡——嘛——呢——呗——咪——吽——!”楼楼口中念诵六字大明咒箴言,一股好似凌驾天地的至纯气息,自他身上冉冉而起! 一座九层琉璃宝塔虚影,轰然盖下,将牟雅馨及其身下阵法笼罩其中! 石毅瞳孔骤缩,神情恍惚,他从未想到小和尚手中所谓的“神通”,竟是天地间仅存的九大圣器之一——无相塔。 “走吧石叔。”凉之转头笑道,“去治好馨姨的病。” 卷一 方圆 第六十七章 识海与九章 晚舟城,永安王府院落中。 李楚依坐在柳玉哲搬来的一张藤椅上,一言不发。 “呦,我们的魁首大人好像心情不怎么好?”坐在一旁的柳大公子吃了一口手中的豆糕饼,调笑道。 一旁花楼大长老目不斜视,一直紧盯地面上那张庞大的堪舆图,属于他们的任务已完成大半,他正在确认楼中弟子按照既定路线安全离开晚舟。 “何以见得?”李楚依面无表情,幽幽问道。 “拆...猜的。”柳玉哲口中有些含糊不清的说道。 李楚依不予置否。 “若我猜的不错,李大小姐现在应该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吧?”柳玉哲眯眼笑道,见她依旧不理自己,也不在意,自顾自说道:“从南方花楼围攻王府开始,到花楼掌莲现身清除了几名被下蛊的长老,再到认识我们一行人,了解些许陈年旧事,最终听从安排为计划忙碌做准备,这期间对于你这位野心勃勃的花楼掌上明珠来说,其实非常艰难吧?” 李楚依微微一怔。 “不断听从他人安排,好似提线木偶一般,偏偏对最终的计划一无所知,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让你无所适从,甚至感到恐惧,生怕到最后自辛辛苦苦建立的南方花楼,乃至整座花楼都因此毁于一旦——我说的可对?”柳玉哲起身,站在李楚依身前,笑容玩味,眼神锐利 李楚依有些恼怒的别过头,不与对方那好似能穿透人心的目光对视,心中波澜起伏,阴晴不定。 “安心吧。”柳玉哲笑了笑,安慰道。 李楚依有些意外的转回头,在她这几日的印象里,面前这家伙不落井下石便是最好,没想到也会安慰人。 柳玉哲好似没瞧见她古怪的眼神,重新一屁股躺在椅子上,悠悠说道:“李魁首,不要高看了一座花楼,更不要低看了你自己。若此番主导计划的是我,牺牲掉一座花楼便能达成目的的话,我会毫不犹豫,或许会因为欣赏你而保你一命,不过也仅此而已了。天地对弈众生为子,侥幸举棋者不浮天地。你可知对你来说最幸运的是什么吗?” 李楚依缓缓摇头。 “是他。”柳玉哲轻声说道。 魁首听得有些迷糊,转过身来正要问“他是谁”,却只见柳大公子闭目如小睡,梦呓似喃喃。 “天地大弈——” “执白者,落子天元。” ...... 仙府静室中,小和尚楼楼盘膝坐于阵法外,双手合十,低眉颔首,周身上下道道金色释家真言缭绕,虚空之中好似传来阵阵梵唱之音,振聋发聩。 牟雅馨盘坐于阵法中央,双目紧闭,气息全无,凉之与石毅盘坐在她身前,一座九层宝塔虚影将三人笼罩其中。 “石叔,楼楼现如今以无相塔神通将馨姨三魂七魂以及神念完全镇住,稍后我们进入馨姨识海中时,还请石叔无论所见如何,切莫慌乱,一切听我安排。”凉之开口提醒。 “自然。”石毅言语精炼,不愿浪费任何时间,毕竟小和尚方才说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成败在此一举。 “送我们进去,楼楼。”凉之不再多言,向身后浮坐于半空的小和尚传音道。 楼楼略一点头,眉心神光大方,只见一道半透明的身影透体而出,其相貌与楼楼一般无二,只是这道虚影神情肃穆,并无半点他平日里的嬉笑之色,身着灰色布衣,手执佛礼,正是楼楼三魂其一辅以神念具象所化。 灰衣楼楼向前一步,穿过宝塔踏入阵法之中,双手搭在凉之与石毅肩头,默念一声。 一股巨大的吸力自灰衣楼楼手中传来,凉之二人也不抵抗,同样一魂离体,被小和尚带入牟雅馨识海之中。 石毅再次睁眼,入目景象令他这位修为已入云巅境的大修士都皱了皱眉。 他身处一片不知名的远古战场,四周怪石嶙峋沙石飞溅,数以千计的尸骨铺满大地,大大小小无有完全,各式各样残破的兵刃或插于尸骨之上,或散落于其身旁。天空乌云密布不见天日,周身阴风呼啸,伴随着金戈铁马杀伐之音,又夹杂着阵阵鬼魅哀嚎之声。 “这是...馨儿的识海?”石毅有些困惑的问道,作为牟雅馨的丈夫以及道侣,二人相伴多年,他对夫人的识海所化具象无比熟悉,那里本应是一座依山傍水、犹如世外桃源的小庭院,绝不是现在这般幽冥地狱的古战场。 “是也不是。”一旁凉之打量了一下环境,见此处与他预想的一般无二,于是开口解释道。令人称奇的是,凉之此时同为神魂之躯,可面容依旧是那书生模样,并未展现他原本的相貌,可见师兄为他打造的面皮是一件多么珍贵的宝物。 “馨姨的神念与识海被楼楼封禁,所以正常情况下应该是一片虚无,可如今九章目反噬,自然知道我们到来,便利用自己幼时有关鬼蜮的记忆,重现了这片修罗战场,目的很简单——唬人。”凉之笑着说道。 石毅闻言一楞,神色有些怪异,他没想到这可怖之地竟然只是九章目为了吓唬人故布的疑阵,这种行为看起来怎么都像是孩童所谓。 “九章目自诞生起,除非与宿主一同成道开灵,否则一生行事皆依本能。”凉之看穿了石毅的想法,接着说道:“不论吞噬馨姨炼化的异火还是反噬宿主本身,都只是它为了自身大道有望的本能表现罢了。不过这景象也不是纯粹为了唬人,九章目在这片它自己营造的天地中可以随意躲藏,这些风沙骸骨凶器刀兵,甚至于天上的乌云闪电,都有可能是他的藏身之处。” “那我们应当如何?”石毅问道。 “呵呵,既然这九章目自己不愿出来,那我我们就把逼出来好了!”凉之微微一笑,向前数步站好,右脚重重一踏! 随即两道光斑以他为中心,笔走龙蛇,在地面飞快的刻画起来,光斑所过之处,一切沙石骸骨都犹如豆腐般被轻易切开。光斑快若闪电,仅仅两个呼吸,一座庞大的阵法便展现在石毅眼前,当他以神识观望时,赫然发现这阵法竟然与静室之中的一模一样! 凉之面色有些苍白,这手于他人识海中临摹刻印阵法的神通难度极大,不仅要求身外阵法刻画的准确无误,更要求识海之中的施术者临摹之时一气呵成,不能有丝毫中断,两座阵法方能同根同源。 “果然将此阵法交给赵笠刻画是正确的选择。”凉之一边调理神魂一边思索到,赵笠作为天下舟子之中精通鬼蜮法阵的佼佼者,果真名不虚传,若非有他协助,此事说不得还要拖延两日。虽说此番为馨姨治病是计划外的事,不过那位不靠谱的三师兄将赵笠送入小天地,无疑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看凉之面色苍白,石毅立刻伸出手,想要将自身神念渡给凉之,却被他阻止道:“石叔,些许神念而已,稍后恢复一下就好,前面还需你出手,此时切莫消耗神念。” 时间紧迫,馨姨神魂深处显然也不是恢复神念的好地方,于是他不再耽搁,双手掐诀,向脚下阵法一指点出!双目中神光乍现,口中念 “冥幽敕令,朱笔勾莹,三灾九判,魂无遁形!” 一股极为晦涩的波动自阵法中传出,霎时间牟雅馨识海之中风云色变,原本阴暗晦涩的天空中,一道赤红色雷霆瞬间炸起,振聋发聩!随着雷霆落地,以阵法为中心向外,一切风沙走石、血肉骸骨不断灰飞烟灭! 几个呼吸后,九章目精心营造的修罗地狱之景不复存在,呈现在二人眼前的是一片略有灰暗的虚无空间,看不见尽头,似有一层薄雾笼罩其中,而这才是穆雅馨神念被小和尚封禁后,原本的识海的样子。 凉之浑身一颤,神念化身瞬间面如金纸,发动阵法消耗了他几乎九成神念,此时能维持自身不灭,纯粹依靠一口意志强撑。 “还是有些低估了十一卷大修士的识海强度啊!“凉之有些苦涩的暗自嘲笑:“尤其像馨姨这般丹道大家,平日炼丹炼药,对行气掌控极为精细,神魂强度不输释门高僧,又有这九章目为辅...”若非他自身意志坚定,刚刚这一下子就算没有神魂重创留下隐患,也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 石毅自然知晓凉之的状态,只是在他眼前有一件更加吸引他的事——一席白色长裙的穆雅馨正站在二人数丈之外,亭亭玉立楚楚动人,一双妙目含情脉脉的望着他,让石毅一时间有些痴迷,仿佛又回到了二人刚刚结为道侣的那一晚。 “咳咳...”凉之适时的一声咳嗽,有些小心翼翼的提醒道:“石叔,这并非馨姨的神魂,这是我以此阵法逼出的九章目幻化而出,它化作馨姨的样子,是为了...” “我知道。”石毅极为迅速的打断了凉之接下来的话,有些尴尬的瞪了他一眼。作为前辈,若是被这小子随口说出诸如“化为馨姨的样子引诱你”这般话,那真不如挖个地缝钻进去。 “牟雅馨”见石毅神色恢复正常,微微皱眉开口道:“汝等...为何来此?” 石毅闻言一怔,这九章目虽变化为自己夫人模样,说话却非她的声音,不男不女极为空洞,且表述生涩,好似咿呀学语的稚童一般。 “九章目,我等来此是想与你谈谈,希望你能够归还宿主寿元。”凉之吸了口气,稳定神魂,缓缓说道。 九章听闻,用一种极为古怪的眼神盯着凉之,盯了足有五个呼吸后,才接着开口说道:“汝既为下界神使,当知吾族之稀,数万年行事皆依本能,如何可变?” 石毅对于“下界神使”这个词有些好奇,不过此时也并非询问之机。 “若我有办法可以改变呢?你既宿于宿主神魂深处,当知此宿主天赋卓越,百年后大道有望。而宿主不知你真身,炼化其他五行相实乃无心之举,并无取代你之意,但若其寿元散尽,你亦灰飞烟灭,何至于此?”凉之也尝试用类似九章目空洞的声音与它交谈,似乎可以缩短其反应时间。 “侵剥寿元,乃吾族免遭天地灵物吞噬之本能,未能可逆。就算汝为下界神使,亦无计可施,休要再提,尔等速速褪出识海,切莫自误。”九章目再次开口,语气中带有一丝冰冷。 “唉...”阵法内的凉之微微叹了口气。 “不行?”石毅有些紧张的问道。 “九章目乃上古圣灵,行事皆靠本能,馨姨识海中的这家伙,也是在吸收了馨姨寿元与神魂后才有此灵智,我本以为能与它讲讲道理,现在看来是不行了,只能来硬的。”凉之有些郁闷的说道。 “有多硬?”石毅面无表情的问道。 凉之有些诧异,没想到看似木讷的石叔也说出这样的俏皮话。 凉之略微沉吟后开口道:“石叔,这么说吧,馨姨是否会一些神魂之术?” “于我所知应当不会,我等炼丹炼器的修士,神魂强度自然较其他人高一些,但修习神魂之术极耗时间,我与雅馨都没有这个时间。”石毅回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凉之略微松了口气。 “何出此言?”石毅有些疑惑。 “石叔,拖一刻钟,我自有办法。”凉之说道。 “好。”石毅并不拖泥带水,他很清楚拖一刻钟的含义便是与九章目缠斗一刻钟,于是不愿浪一丝时间,闪身一拳冲向九章目,修士神魂识海内的战斗十分简单,除非修习神魂神通法术,否则只能如武者一般拳拳到肉,比拼神魂强度。 看到石毅直接向前,凉之大惊失色,慌忙开口提醒道:“石叔!这九章目的神魂...” 只是他话音未落,石毅便已然驱身至九章目身前,虽说九章目幻化为自家夫人模样,可石毅没有丝毫动摇,只是考虑到自家夫人有那么一丝可能性,能感受到识海此处发生的事,所以为了自己日后的家中地位,出拳之时刻意避开了脸庞,一拳向九章目左肩轰出! 十一卷修士神魂强横无比,石毅一拳引得整个识海震颤,一往无前! 看着逐渐临近的拳头,九章目有些微微皱眉,似乎难以理解这人族为何不听它劝诫。 随后它伸出了白玉般的右手—— 石毅以更快的速度倒飞而出,重重的砸在凉之身边。 “...的神魂比馨姨本身强许多...”此时凉的话语方才落下。 石毅有些迷茫的起身,揉了揉左边脸颊,方才九章目后发先至,它可没有什么打人不打脸的情绪,简简单单,一拳砸在石毅脸上,结结实实。神魂之间的战斗,痛楚比起肉身相博有过之而无不及。 “以后这种事,早点说。”石毅咧了咧嘴说道,随后再次向前冲去。 “我倒是有提醒的时间啊...”凉之缩了缩头,有些无奈的想着,也不敢耽误,直接盘膝闭目,准备做接下来的事。一个时辰看似不短,但在馨姨神魂之中与九章目缠斗风险极大,容不得半点浪费。 石毅感受到凉之的状态,也清楚了九章目神魂的强横,于是不再留手,全身神魂之力迸放,全力施为,为凉之争取时间。石毅做为天下顶尖的炼器大师,本质上与铁匠十分相似,铁匠每日锤炼敲打制作器物,炼器师则更需要每日挥舞宝锤锤炼众多天地宝材,以至于体魄惊人不输寻常武夫。此刻运用神魂之力战斗,石毅一拳一脚间竟有惊天动地之威,更有大锤炼物之势,若此处乃是外界而非牟雅馨识海深处,不知会造成多大损害。 即便如此,石毅大多数时候,也是在挨打。 “雅馨识海中居然住着这样一个家伙。”短短数十个呼吸间,不知被九章目打飞多少次的石毅毫不气馁,再次冲上前去,就算疼的呲牙列嘴也只是在心中微微抱怨识海中的战斗有多么不便。只是想到夫人失去寿元,在镜中瞧着自己白发苍苍的痛心模样,他便没有了任何抱怨的理由,出拳更快一分! 九章目自然也发现了盘膝闭幕的凉之,以它的认知,正朝它出拳的人族其实对自己毫无威胁,真正有威胁、想要阻止它的人是盘坐在阵法里的下界神使。可在它的传承记忆中,就算是下界神使,也无权、更无法改变它与宿主现在的状态。 “除非...”九章目有些人性化的摇摇头,一边打消某个不切实际的念头,一边伸手挡开那人族男人一次比一次重的拳头。 两盏茶后,石毅的神魂不再如最初时那般凝实,变得有些透明,与九章目交手数百计,他竟没有讨得半次便宜,可以说全程都在挨揍! 石毅也由最初的怒火攻心转而有些麻木,不得不承认与宿主识海深处的九章目战斗,就犹如渔夫在海中与鲨鱼搏命,对方占尽天时地利,别说战胜,能保住自身神魂根基不受创,已然谢天谢地!好在九章目似乎并无杀心,也不曾主动打扰阵法之中的凉之,而在石毅眼中,九章目似乎有些奇怪,它好像对凉之接下来的行为,抱有一丝小小的期待? 正当石毅有些坚持不住,准备神念传音的时候,盘坐于阵法之中的凉之身上,骤然间传来一股极为特殊的波动! 石毅与九章目豁然停手,看向凉之,只见在他身前一丈虚空处,竟凭空出现了一座半人高的黑洞! 看清楚黑洞的刹那间,化身牟雅馨模样的九章目,面色大变! 紧接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强烈情绪,竟分别出现在九章目双目之中—— 左眼欣喜若狂!右目怒火滔天! 卷一 方圆 第六十八章 三老尸 修士斗法,祸及凡人。 一座数个呼吸前还生机勃勃南方小城于顷刻间灰飞烟灭,除了少女手中怀抱的幼女,数千凡人魂飞魄散,连一丝轮回的可能都没有。 小城名为濯莬,莬字与晚舟城的“晚”字同音,取自小城周边村落种植的一种名为“莬丝子”的药材,又因城中有一条数丈宽、名为“濯砾”的河流穿城而过,故作此称。 濯砾河自西向东绵延七百余里,终点便是山海圣朝四条入海大渎之中,位处最南端的漓水。 濯砾正是漓水上千条支流中的一条。 这七百里河流两岸,数千年间不知见证了多少村落兴没,可濯莬小城的历史,不过二十七载。 二十七年前,圣朝一位巡使途径此处周边的一座村落,这位曾在边军度过数载的特使,无意间发现村中所种莬丝子,可以替代军中将士打磨体魄时常用的一味珍奇药材,不仅价格便宜极易种植,且效果比那味珍奇药材有过之而无不及。于是几经运作,便在几座村落的中心——濯砾途径之处建立了濯莬城,以作莬丝子通商所用。多年以后,边军已然找到了更为有效的药草,莬丝子也因此自官家流入市井之中,小镇凭此发展,人气兴旺。 可这一切都在一瞬间灰飞烟灭。 如此灭城惨事,山海圣朝已有二十年未曾发生过。究其原因,自然是各大神王府对山上修士的大力约束,而圣朝对修士的最大限制,便是山上斗法,不得殃及凡俗。 然而最为诡异的事在于,如此大的动静,负责一州山上修士的神王府以及散布于圣朝各处的蝴蝶院探子,竟未能有察觉丝毫! 事实上也怪不得他们,小城周边自有两处负责巡查的王府供奉以及蝴蝶院密探,只是如今不论在他们的视线中亦或神识里,已然不复存在濯莬城竟然安然无恙,一派祥和之景! 整座小城被强大的幻阵笼罩,外人根本无法察觉城内之事,天下最强大的杀手组织铺子出手,考虑如此周全! 如今真实的小城内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乱石凌空,灵气纵横,太平书院大记士陈锦壑,以一敌三,力克铺中“三老尸”!在他身后,一座火焰缭绕的灵气护罩中,容貌秀丽的蓝裙少女正席地而坐,怀中紧抱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面容恼怒的盯着护罩外的战斗。 陈锦壑虚空而立,赤金色烈焰不断从其双目之中喷涌而出,犹如远古炎神,神宠凤凰小啾被他以秘法融入体内,化作眉心一道印记,源源不断提供磅礴灵力,此时此刻这位传闻中书院战力最高的大记士,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迎战! 铺中“三老尸”,在书院密档记载中极富盛名,此三人本是拜入同一座小宗门的三兄弟,受天赋所限苦修数十载不得要领。三人心灰意冷准备下山之际,无意于山中遭凶兽追赶跌落深谷。如同民间志怪小说中描述的一样,三人不仅未死,还意外找到了一处上古修士洞府,洞府内有三座血红晶棺,其内各自躺着一肥硕、一干瘦以及一位中等身材道士尸身,存放经年却不见半丝腐败,洞府中央还有一卷以古语篆刻的修行法门。 三人喜出望外,于洞中研习数月,终于得知此术乃数千年欠大能修士所创,属于旁门之中修习尸傀的一类法门,与普通控尸之术不同,此术是一种极为恐怖的夺舍秘法,不是用于夺舍活人,而是鸠占鹊巢,夺死人之尸为己身,掌握尸体生前天赋神通!而三座血棺之中的尸体,正是大能为有缘人留下的尸身,唤曰三老尸! 那时求道心切的兄弟三人喜出望外,根本不在意功法之中存在的诸多不合理之处。数年之后,三人舍去原本身躯,以三老尸的形象重现人间。只是此时,原本为人老实的三兄弟,内心早已被三具尸体内庞大的怨念侵染,恶意丛生;又因此秘法炼尸,想达到尸身生前修为,需常以生人为血食,修士最佳!故此他们重现人间后,第一时间便将辛苦养育他们的宗门修士屠戮吃食殆尽! 此后数年,三老尸为祸世间,圣朝以及诸多门派数次围剿,都被兄弟三人逃脱,不过也摸清了一些底细。道士模样的尸身被三兄弟老大夺取,此尸生前为某道门长老,道法修为极高,尤擅一手雷霆术法,炼成阴尸后,纯正雷法化为极为阴毒的阴雷之术;老二为干瘦尸身,此尸原本就是旁门中炼尸用毒大家,恶毒无比,三兄弟甚至怀疑此尸乃是留下功法之人的同门师兄弟,落在濯莬城的爆尸丹多半就是出自此人之手;最后身材肥硕之尸被老三夺取,此人生时为佛门金刚,体魄之强几近不败,后因欲念作祟,突破时魔堕入外道,成为疯魔。不知是否因功法缘故,兄弟三人厮杀之时配合极其默契,时常跨越一个大境界杀敌,这也是为何数次围剿未果的原因。 不过就在朝廷即将派遣真正的大能修士捉拿三人时,他们却奇迹般消失不见,有人说是被仇家大能修手刃,也有传闻闭关突破,不一而论,不过此后数十载三老尸确实再未现身人前,直至今日。 濯莬城半空中,陈锦壑双手掐诀,一道又一道茅屋般大小的火球,如流星般坠落,狠狠地砸向三老尸所在之处,十二卷人仙境陈锦壑,儒道双修,作为当今天下的巅峰修士,一法一术,毁天灭地! 下方,拥有金刚不灭神体的三尸胖子,右手举着一枚漆黑如墨的盾牌,不断为两位兄长抵挡倾斜而下的恐怖火球,只是如今只有十一卷云巅境的他,单独面对书院强者恐怖如斯的术法,显得极为吃力,没一团火球落下,便将他轰得连连后退,脚下地面踩出一道深深的沟壑,狼狈至极! 道士模样的老大以及枯瘦如柴的老三也此刻也不好受,方才兄弟三人与那陈锦壑厮杀近一炷香,原本自信满满的三尸却越打越心惊,他们三人这些年隐姓埋名,加入铺子成为杀手,不断吸食修士,修为已然恢复到云巅境,虽远不及三尸生前巅峰,可三人联手就算面对人仙境修士也丝毫不惧,可还是小看了号称书院最强战力的陈锦壑! “大哥,来的时候主上也没说这狗日的大记士有这本事啊!再打一会,就算我们三个是千年不朽的尸身,也扛不住他这源源不断的真火啊!”身形枯瘦的三尸老二神色阴翳传音道。他本命刘河,后自称“幽尸鬼”,传音的对象乃是老大刘江,号“诡道人”,而此刻助二人抵挡的是老三刘溪,名号“血荻僧”。 “哼。”诡道人冷笑一声说道:“若是寻常十二卷修士倒也罢了,以我们三人的手段照样能将其斩杀,但这姓陈的可不是一般人,别看他年纪不大,来头可大得很。” “哦?什么来头?”老二问道。 “传言此人生于曾经的超级世家陈家,乃文道应运而生,翰林院钦定的儒家护道之人,那只还未完全成年的凤宠,便是他的伴生神兽,血脉相连,故此人自幼火法神通与儒家浩然气无师自通,相辅相成,走的是以醇儒入霸道的路子,端的生猛无匹。这种人生来便有大气运傍身,除非被同等命格之人精心算计,否则极难早夭,当年草原上那么多强者都没留下他,反倒成全了他火烧三百里的盛谈。”诡道人传音解释道。 “那主上这是在开玩笑?这般人物哪里是我们能杀死的?”幽尸鬼大惊失色,怀疑道。 “呵呵...”诡道人阴恻恻一笑,顺手打出一道阴雷助三弟抵挡火球,一边接着说道:“你们只知这次任务是在这濯莬城,却不知真正的目标却非那姓陈的。” “不是姓陈的?”老二一愣,旋即实现偏移,看向火焰护罩之中的蓝裙女子,有些不确定开口道:“难不成是...?” “没错,只是主上吩咐的是将那女子活捉,切莫伤其分毫!” “活捉?大哥,这女子又是何来历?我观她不过六七卷修为,活捉个小女娃有什么用?虽说这姿色倒也清秀,可主上身边绝色不在少数,怎会...” “休要多言!”道人骤然在其心头一声怒喝,“妄议主上,你活够了!?” 幽尸鬼闻言一惊,悻悻然闭嘴,也有些后怕,虽然他二人此刻乃是传音,但想想主上那些近乎通神的手段,依旧不寒而栗。 “近日铺中在那苏州晚州城似有大动作,我们三人只需做好分内之事,完成任务,切莫节外生枝。”诡道人向两位弟弟传音吩咐道。 “可若想活捉那女娃,定要过姓陈的那关,如何是好。”幽尸鬼再次提出心中疑惑。 “山人自有妙计,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全力迎战,等待时机,保证自己在这之前别被那姓陈的打死!”诡道人说完,恰巧老三血荻僧退至二人身边,稍作调息。 陈锦壑缓缓落地,眉心凤形标记炯炯,他怒容满面,爆喝出声:“邪魔外道!濯砾城数千人性命,今日便用你等三人人头祭祀!” “陈大记士好大的火气啊,真不愧是公认的天下火修第一人。”幽尸鬼阴恻恻说道。 “哼,你等究竟有何目的!铺子不会以为凭你们三个废物,就能收了陈某的命?” “呵呵,陈记士此话好生伤人,就算我兄弟三人不是如您这般天下顶尖的人仙境大修,可好歹也是入了云巅的,哪怕在各大宗门里,少说也是个掌管一方事务的长老不是?怎会有废物一说?”诡道人闻言也不生气,反倒与陈锦壑辩解起来。 “呵!”陈锦壑冷笑一声反驳道:“夺取前人尸身为己用,吞噬修士精血提升修为,你们也配入云巅?!笑话——” “唉——记士若执意如此所想,那我三人也不能认怂,就让您瞧瞧我们的手段!老二老三,让大陈大人开开眼——”诡道人似乎被陈锦壑一番话激怒准备与两位弟弟全力出手! “子期,你要小心。”陈锦壑身后火焰护罩中,传来蓝衣女子关切的声音。 陈锦壑转过身,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方才多用法术已与三尸交手一炷香,摸清了三人路数,与书院记载大致无二,三人神通术法诡异,不过在陈锦壑心中,皆可以力破之! 随即,这位头戴书院玉冠的大记士全身烈焰缭绕,先声夺人!身形一步踏出,瞬间跨越数十丈距离,化作一团烈火,直冲三老尸! 儒家霸道,一往无前,拳出撼天地! 修士到人仙境,已然是入劫前的最高境界,此境修士早已不会太过纠结于术法或拳脚,尤其陈锦壑走的是霸儒之道,全身浩然气凝炼至极,附着于拳脚如同身着至宝,一拳开江河,一脚动山地! 面对大记士一拳,兄弟三人也是面色一变,他们自然感受得到这一击中蕴含的磅礴浩然气机,这股存在于天地人心中、被远古儒家先贤发掘出的浩然之力,对兄弟三人这般本不该存在的尸傀最为克制,所谓“正本清源”本就是浩然气的特质,所以作为死后本应反补天地的尸身,稍有不慎变会被儒家浩然气打烂! 多年形成的默契无需言语,诡道人与幽尸鬼脚尖点地,飞掠至两边躲闪,而肉身金刚的血荻僧则是盘住马步,双手向前交叉摆出一副虎爪之态,随即怒喝一声,双目血红,全身筋肉於结,一道血红好似修罗的巨大法相在其背后显现! “雕虫小技,魑魅魍魉!给我破——”陈锦壑怒吼一声,十二卷修为全力催动,好似降临,恐怖的气息与威压遍布整座小城! 横行世间许多年,身材魁硕的血荻僧第一次有了逃跑的冲动! 陈锦壑一击火拳重重的轰在血荻僧身前,隐隐响起一声嘹亮的凤鸣,巨大的火团在二人之间瞬间炸开,恐怖的气浪向四周扩散开来! 此刻感受最真实的,便是直面陈锦壑的血荻僧,身前传来的巨大力量,让他觉得面前之人并非什么十二卷大修士,分明是一颗炙热无比的天外陨石! 血荻僧身后法相瞬间炸裂开来,被烈焰吞噬,同时炸裂的,还有他一双好比松木般粗壮的双臂以及半个胸膛! 诡道人与幽尸鬼稳住身形后,只见血荻僧被轰得笔直向后飞去,转瞬间竟是生死未知! 卷一 方圆 第六十九掌 弱水! 距离小城濯莬极远的一座不知名山脉中,有一座隐蔽的洞府,洞府中盘坐着一具全身干瘪而又瘦小的尸体,正是铺子三老尸中排行老二的幽尸鬼用来保命的第二尸身,若观其容貌,竟与他占据的上古尸身一模一样。 此刻,不知在此沉寂多少年的尸体周围,一圈圈繁杂的阵法骤然升腾,瑟瑟阴风平地而起,席卷整座洞府。片刻之后,实体双目闪过一阵幽绿的光芒,苏醒过来。 “该死!”“借尸还魂”的幽尸鬼先是破口大骂,却丝毫不敢耽搁接下来要做的事。他此刻极为恐惧,险些道心崩坏,原来那书院大记士施展的犹如儒家本命字神通,不仅将他的主身烧作灰烬,甚至于此刻正在灼烧他以秘法转移而来的神魂! 尸身消散尚可以换,哪怕以跌落数个境界为代价,可神魂一旦被烧灼殆尽,那便是真正的身死道消,连轮回都做不到! “大哥,老三,你们自求多福吧。”幽尸鬼心中默念一句,而后一跃而起,整个人落入身后府内一眼白雾缭绕的寒潭之中,再无生息。 已然成为废墟的小城濯莬,陈锦壑落下身型,方才神通消耗极大,属于陈氏家族十分古老的血脉传承、加上太平书院的独门秘术,得以让他以十二卷修为施展出类似临摹儒家圣人本命字的大神通。 若此战有旁观强者,此刻定会感到疑惑。你陈锦壑作为当世首屈一指的十二卷人仙境大修士,太平书院顶尖战力,凡人口中的陆地神仙,在历劫期修士皆不出世的情况下,对付三个十一卷云巅境杀手,需要使用如此威力巨大的神通吗?是你太过高看这三老尸,还是天下第一杀手组织“铺子”名不副实,太小瞧于你? 陈大记士对此早有计较,他所担心的根本不是铺中三老尸,而是在他们背后的敌人。三老尸功法再诡异难缠,配合再默契,也不会对他造成实质上的麻烦。修士修行历劫之前十二境,人仙境与云巅境的修为天差地别,并非能靠人数与配合弥补。所谓的三老尸可堪于人仙一战,说的也是三对一的情况下,凭借三兄弟诡秘的配合,可以对一些新晋人仙修士造成麻烦,也过勉强斗法而已,若三兄弟真能随意越一大境界斩杀人仙,也不至于在铺中躲藏数十载。 陈锦壑与三老尸斗法一炷香,一直没有放开手脚,便是担心他们背后的大修士趁机出手。这一炷香时间,化为废墟的小城在外界看来毫无异样,功劳在于笼罩整这片天地的大型幻阵。但是凭借区区幻阵,是无法掩盖十二卷修士出手产生的天地气机波动的,唯有精通遮蔽天机的大修士,才能凭借手段遮掩过去。陈锦壑最初的一段攻势,声势浩大威力有限,就是为了试探于此。在确定此方天机被封锁以后,他便不再犹豫,施展“本命字”神通,想要一举三得——抹杀幽尸鬼本体;破除此处幻阵以及屏蔽天机之术;引出幕后大修士。 阵法破除的一瞬间,陈锦壑深吸口气,负手而立,右脚重重踏向地面! 一股无比磅礴的浩然正气,如蛟龙出海,直冲星斗!通天彻地,万里可见! 这一刻,负责皖南、止水两州之地的楚神王王府、皖南州蝴蝶院分院、以及州内修行门派世家中,众多强者脸色大变!极度震惊的看向小城方向! 楚神王府坐落于皖南州宓焦城内,此城与晚舟类似,既是皖南州最大的城池,亦是神王府与郡府所在之地。此刻楚神王府内,大世子孔砚站在府中一座高塔上,面向西南,神情肃穆。这位楚神王大世子年过三十,中等身材,相貌普通,若非身着那一袭象征圣朝御神王世子的褐色衣袍,或许根本不会有人会把他当做神王长子。 世子身后传来一阵登楼之声,两道身影随即进入塔顶,前者是一位着灰色道袍,披头撒发的老道士,后者则是一名身材魁硕的中年汉子。 “王道长,重叔,如何了?”孔砚向二人微微见礼,有些急切的问道。 “殿下,以老夫所观再加郡府传来的消息,当是极南之处那座濯莬城发生了变故,恐怕是......凶多吉少。”老道士缓缓说道。 “那股气息是......?”孔硕眉头紧锁,沉声问道。 “当是太平书院二先生无疑。”老道接着说,太平书院三十六位大记士,既是代书院巡礼天下之人,更是负责教导与培养秘院走记的先生,所以老道口中的二先生,指的便是陈锦壑。 “二先生在,为何还会出此等事?”大世子有些疑惑。 “书院向来不会插手宗门事物,此番二先生如此示警,定是濯莬发生了极大变故,府上位于濯莬的探子更是失去联系,故当务之急,世子当率众前去探查!王爷赴京前曾叮嘱此番圣朝将有变故,若这变故自我皖南起,而我等又无动作,以致一城百姓殒命,朝廷届时追究起来,那便是渎职大罪。”老道士劝解道。 “好,烦劳道长通知郡府,我这便带人速速前去,如果有办法,再将此事通知身处晚舟参加七星灯会的弟弟。”孔硕倒也不拖泥带水,略一吩咐,便随魁梧汉子下塔而去。独留王老道于塔顶,抬头观天,神情似有悲悯。 一时间整座皖南州风起云涌,诸多势力皆派人前往小城方向进行调查。 然而处于风暴最中心的陈锦壑,此时却没有半分掉以轻心。因为在他的神念感知之中,血荻僧躺在远处奄奄一息,幽尸鬼的尸身早已被他轰杀,唯有元神以秘术逃遁,短时间内绝对无法再兴风作浪,唯有那老大诡道人,竟然在方才神通之下消失无踪,任他如何扩大神识,也无法找出对方位置。 云巅境的修士竟然在自己眼皮底下消失,这让陈锦壑十分警惕,不过当务之急是要将少女以及他怀里救下的女童送到安全的地方去,等待王府与朝廷派人追查此事。 心下定计,陈锦壑便转身向笼罩在法宝护罩中的二人走去,为保警惕他依旧没有解除与灵凤的融合状态,时刻保持战力巅峰状态。 就在距离护罩仅有五步的时候,陈锦壑近乎本能的脚步一顿,而身处护罩中的蓝裙少女则骤然面露惊色,就要起身提醒他! 大记士犹如心血来潮的反应自然比少女更快,为了不波及少女与女童,选择后退开来,全身力量爆发,一瞬间退却数丈距离! 但那股危机感并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竟让这位人仙大修士汗毛直立! 陈锦壑仅仅来得及微微抬头。只见在他头顶上空不足一尺的位置上,有一滴黄豆大小的水滴骤然落下,水滴并非晶莹剔透,而是带着一丝浑浊,一丝幽冷。 感受到水滴上传来的气息,太平书院二先生第一次面色巨变! “弱水——!”陈锦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天地间,五行之气各行其道各司其职,运用五行为己用,便是炼家修士修行之道。金木水火土,当五行之气经天地奇特之地、奇异之物转化,则会形成所谓的“相”。五行之相,即是五行之气异变形成的力量,乃是众多炼家修士梦寐以求的至宝。五行之相种类繁多,书院于天下搜罗多年,终是于炼家天书中编撰了名为《五相集》之书,其内记载迄今为止有证可查的天地五行相气,根据其威力与特性排名,以供天下修士参考。 而在《五相集》“水相”一篇中,排名第二者赫然便是弱水。卷中有一段古言,记载十分精炼:“鬼域,黄泉以北有河,名弱水,沉如镜,色若刀,虽片叶而难覆,溺万物,使失其性。” 简单来说便是弱水并非人间之物,而是鬼域黄泉河以北的一座“湖泊”,弱水之湖终年平静,无论周遭如何变化,水面不起一丝波澜。弱水为天下至轻之水,一切有型之物不论落入弱水亦或跨越其上空,都会瞬间沉入湖内,再无浮出之日,哪怕那并无实体的鬼域修士亦不能免。 若仅是如此,弱水并不能获得天下相水榜眼之位。弱水最恐怖之处在于圣人之下,无论是何修为、修行何种功法的修士,但凡沾染一滴,则一日之内全身修为尽封,与常人无异!哪怕是修习肉身的武夫,全身真气与血肉之力亦被封禁,手无缚鸡之力!虽说一日后恢复无碍,但试想二人斗法之时,原本势均力敌的形式突然因为一方修士再无半点修为而急转直下,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境地,何其恐怖! 相传弱水之所以有此特性,皆因其所处位置,乃是阴气盛行的鬼域中唯一极阳之地,阴阳相斥相生,才造就弱水消弭一切术法神通的能力。只是天地五行之气真实存在,但阴阳之说一直十分玄奥,许多修士对这等解释并不认同。 不过按照方才描述,万物过弱水皆溺,正常情况下根本无法取得,更别说用以斗法厮杀了。但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弱水对于鬼域来说有着极为特殊的重要用途。故万年前,一名鬼族阴圣取得天地数种珍奇异宝,炼制而出了一件几近圣器、足以克制弱水特性的宝物——孱瓢! 没错,鬼域圣人为了捞取弱水,炼制了一只瓢。 孱瓢作为辅以印证阴阳之力真实存在的佐证,乃是捞取弱水的必备至宝。每隔七七四十九年,那年七月十五,也就是民间中元节时,亦是鬼域阴气最盛之日,弱水阴阳平衡稍被打破,此时以孱瓢配以特殊法门,方可捞取一瓢!所谓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人间男女互诉衷肠,为了表述对所爱之人忠贞不二而引用的语句,正出于此处。 如今孱瓢掌握在鬼域十八殿之一的轮回殿中,阳间修士想要换取一滴弱水,付出的代价之大难以想象。根据太平书院有据可查的密档内容,人族近万年历史中,只有三次斗法厮杀中使用弱水的记载。除开其中一次因二人修为差距过大未能成功,其余两次身中弱水的大能修士,下场都极为凄惨。 关于弱水的这些秘辛,寻常修士别说知晓,大多数人根本不知和其所指,可熟读书院全书的陈锦壑怎会不知! 要说这诡道人也的确是个人物,能作为三老尸的领头之人可不仅仅因为年龄。若想神不知鬼不觉将弱水打在陈锦壑身上,定要出其不意。但要催动弱水,需用主上赐予的特殊法宝,消耗大量灵力与时间准备。故此诡道人以幽尸鬼血荻僧二人作为诱饵,吸引陈锦壑的攻势,自己则趁机以秘法遁入虚空,趁势偷袭!一连串算计与可谓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惜牺牲亲生兄弟! 陈锦壑根本未曾想到区区铺中三名杀手,竟能拿得出弱水这般有价无市的天地宝物,以无心算有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水滴落入眉心! 一瞬间,大记士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怒吼,随即全身灵力与浩然之气尽散,全身再无一丝力量,甚至不得不单膝跪地以支撑身体。而与之相融合的伴生凤鸟发出一声悲啼,自他体内硬生生脱离而出,亦是全身灵力空无,化作一直巴掌大的火红色鸟雀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须臾之间,形势逆转! 诡道人立于陈锦壑前方,笑容阴森可怖。 卷一 方圆 第七十章 庙中缘 诡道人站在灵器护罩前,盯着其中少女眼眸之中的青色光晕,竟在刹那间产生了一股极其荒谬的渺小之感,面前这名仅有七卷修为的少女,身形仿佛无限高大起来,隐约于其身后看到了一卷顶天立地的巨大书卷,青光熠熠,浩然天居! 可少女眼中的青光仅仅维持了两个呼吸便消散开来,只见她面容惨白,颓然跌坐在地上,双鬓之间,豆大的汗滴不断滑落。诡道人也因此从方才的意境中走出,下意识后退一步,倒吸一口凉气,不得不催动秘法以压制住道心与气机,逐渐恢复了神色。 “哼——本座真是小瞧你了!”,道人一声冷笑,更多的是有些心有余悸,他看得出来少女根本没有力足够的力量使用方才的神通,但仅仅那一刹那的光景,竟让自己深陷其中,他怎能心无余悸! 诡道人上前一布,气息再次阴沉无比,开口说道:“虽说不知你这女娃是何来头,但如今看来,的确有让主公心心念念得价值,现在姓陈的半死不活,单凭这一件顶级灵器,可挡不住我!” 话音未落,诡道人伸出干枯腐朽的右手,向着面前形如大钟般的护罩灵宝上用力一拍! 掌钟交界之处,一道道漆黑如墨的阴雷扩散开来,这些雷光犹如毒蛇般阴冷诡秘,充斥着极强的腐蚀力,一瞬间裹挟整个灵宝,所过之处护罩火焰被阴雷吞噬殆尽! 紧接着,诡道人并指如剑,阴雷于其指尖汇聚而成一把漆黑短匕,随着诡道人双指轻挥,短匕升入高处,随后猛然自天而降,狠狠地扎向护罩顶端! 一声锐利的尖啸自灵器中传出,那是即将步入仙品行列孕育而出的新生器灵在绝望的哀嚎! 在器灵痛苦的悲鸣中,护罩轰然碎裂,哪怕是即将步入仙品的宝物,在足够的力量面前依旧螳臂当车。 蓝衣少女将女童搂在怀中,抬头看着面容似鬼的道人,神色之中并无半点惧意。她自然知道诡道人口中所谓的主上为何想得到自己,甚至不惜动用弱水这般仅存于记载中的天地奇物。但是她同样很疑惑,按理说自己的身份一直都是她最大的秘密,这天底下除了不远处生死未卜的那个男人以及书院、翰林中几位有望成圣的儒家贤者,以及自己的师兄弟妹们,应当在无人知晓她的来历。而这些知晓之人,是绝不可能泄露自己的身份的。早先她故意释放气息,引得陈锦壑来此,但那“主上”究竟从何而知! 诡道人满意的看着化为碎片的灵器,不再耽搁,右手向前探去,就要抓起少女,顺手将她怀中的女童抹杀! 蓝衣少女口中苦涩无比,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绝望,因为极其特殊的原因,她只能维持在表面七卷修为,而这浅薄的修为令她根本无法调动体内那家伙分毫力量。 十一卷云巅境的威压根本不是区区沼渡境能抗衡的,蓝衣少女目中悲伤,她知道下一刻自己将被带走,面临极为悲惨的命运,而怀中这名好不容易护下的女童,也将追随她母亲而去。 泪水自她脸庞滑落,诡道人干枯手掌距她不足一寸。 忽而之间,于这一寸不足的空隙之间,凭空多出一粒绿豆大小的黑色圆点。 诡道人心神一顿,手掌则依旧向前伸去。 下一瞬,黑色圆点悠然扩大,成为一枚拳头大小的黑色空洞。 诡道人心下一惊,本能察觉出一丝不妥,只是手臂距离过近,想要收回已然来不及。 再一瞬,黑洞扩展至人面大小,其内漆黑无比一片虚无,却有一股极其恐怖的力量想要冲破而出! 紧接着,诡道人肝胆俱裂! 只见右手指尖与黑洞交汇之处,一股无形之力瞬间攀附而上,所过之处尸身血肉消融,仿佛被虚空黑洞吞噬!仅一个恍惚间,诡道人整只右手便不复存在! 道人目眦尽裂,全身汗毛炸裂,全身动弹不得!最恐怖的是右手已然消失,他却未曾感受半分痛楚!且那股力量依旧顺着手臂而上,如附骨之疽,不稍片刻这世间怕是再无诡道人之人! 多年积累的经验以及云巅境强者的修为让他迅速从恐惧中回过神来,再也顾不得蓝衣少女,先是心下一横直接咬破舌尖,以功法强行逆行体内尸血,喷出一口悉心炼化的腐尸精血,得以掌控身体;接着挥动左臂,以灵气化刀将右臂齐肩斩下;最后再次接连喷出两股精血,施远古血盾之术瞬间跨越百丈,来到昏迷不醒的血狄僧身旁将其扛起,再次施展血盾,落荒而逃! 身后那黑洞已然扩大至一人大小,诡道人两次血盾已然拼了命,逃出数百丈之遥远,但心头那好似滔天的恐惧丝毫不减,翻到愈演愈烈! “他娘的,难道老子今日要死在这里么!那洞里究竟是什么——”诡道人心中怒火与恐惧交织,心神之中犹如巨浪滔天! “老子拼了!!!”诡道人状若疯癫,全力施法,一身尸血精血于瞬间炸裂成浓浓血雾!他神色萎靡近近油尽灯枯,但逃窜的身形却骤然加快数倍不止,终于天边消失不见。 下一刻,少女面前的黑洞不再扩大,一名身着灰衣、作书生打扮,后背青绿色竹箱的男子自黑洞中缓缓走出。 “跑的倒是快。”约么而立之年的男子轻笑道,他身形中等,下巴处有一层浅浅的胡须,似乎有些疲倦,深呼一口气,用手拍了拍身上尘土,转过身来。 蓝衣少女抬起头,看到了站在身前的灰衣男子。 “师兄————!” 随着一声哀嚎,泪水就像决了堤的大坝一样自少女脸上滑落,她摊坐在地上,哭的那叫一个伤心欲绝,一把鼻涕一把泪,嚎啕大哭不过如此。 被她称为大师兄的男子向来不太会安慰人,有些不知所措的挠挠头。 相比而言,被少女护在身后的童女自始至终不哭不闹,懵懵懂懂间见到身边姐姐哭的如此伤心,便抬起小手给她擦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完。 “额...师妹,别哭了。”男子有些无奈的看着梨花带雨的少女,好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蓝衣少女哭的更伤心了。 “师妹,师兄我有些饿。”男子接着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少女停顿了半秒,而后继续哭。 男子实在没辙,他抬头看了一圈,气息感应到不远处的废墟里还躺着一人一鸟。 “师妹,有个人和一只鸟躺在不远处,都还活着。”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蓝衣少女听闻此话瞬间收声,用袖子擦干眼泪,将女童抱起塞到师兄怀中,脚下生风向那处废墟飞奔而去。 留下原地一大抱一小,四目相对茫茫然。 ..... 三月十五,酉初之时,距离晚舟城百里外有一座山中小庙,小庙占地极小,四面围墙之中只有正中一座主殿以及两侧一间厢房与一间厨房。从外看去此庙似乎荒废已久,枝藤蔓芜落叶附着,一副多年无人问津之像。只是一旦进入其内,便会发现庙内实则洁净非凡,显然有人时时打理。 事实上,小庙确实数百年无有人问津,时常打理小庙的其实是一只修行不久的锦毛雌鼠,数年前被一只山狐追捕至此庙,逃至主殿正当命丧狐口之时,主殿供奉的释门弥勒铜佛像上却是金光一闪,不仅将那山狐扫出庙门外,还为这锦毛鼠开了灵智,脑海之中无故多了一门修行法门。自此锦毛鼠常住庙中,日日打理,时时修行,虽说天资有限,好在勤勉,堪堪熬过元间之境,登临四卷月照境,也算修行小有所成,登堂入室。而这庙中自有弥勒佛像庇佑,再无猛禽走兽叨扰。 不过此刻,尚未化形的小庙主人却正躲在主殿角落瑟瑟发抖,巴掌大的锦毛鼠全身洁白似血,头顶一抹淡黄色梳毛,模样惹人。 让她如此害怕的缘由近在眼前,自己居住修行数载的小庙被数人鸠占鹊巢,为首之人是一个相貌平平的书生,背一支青绿色竹箱,怀中抱着一名好似刚满周岁的人族女童,书生身后跟着一位另她稍有好感的蓝衣少女,少女背着一名昏迷不醒的白衣男子,男子肩头则有一只同样昏迷不醒的朱色鸟雀。白衣男子身形要比少女高大不少,令她步伐有些吃力,所以一进主殿她便将男子依靠在佛像左手的一颗漆柱上,随后拍了拍手,长吁一口气。 为首的灰衣男子放下竹箱,将怀中熟睡的女童轻放在箱子上,随后看了看缩在墙边的锦毛鼠,拱手一例,轻声说道:“我道落魄小庙内为何如此整洁,却不知道友便是此庙主人,我等因故想要暂借贵地休憩几个时辰,搅了道友清修,还望见谅。” 锦毛鼠闻言轻轻探出头,灵智已开的她年级犹如人族豆蔻少女,庙中修行心思单纯,听到男子恭敬谦和的话语,就不觉心生好感,想着眼前人族似乎与传闻中的大不一样,对方能称她为道友,自然也是修行之人,可自己压根看不透几人修为,却被以礼相待,当下心中就不如之前那么害怕了。 当下锦毛鼠爬到主殿中央,抬起两只短短的前爪,跟着男人有学有样,作揖行礼。 蓝衣女子将依旧昏迷的陈锦壑安置好后转过身来,小城那场战斗,暂时失去全身修为的陈大记士被诡道人一掌打飞,若非腰间那块象征大记事身份的玉牌自动护主,抵消了九成九的伤害,陈锦壑说不得真就一命呜呼了。不过说来奇怪,一个时辰前众人还在南方边陲小城,此刻却已离晚舟城不远,这要传出去定然惊世骇俗,引得天下修士震荡!要知道圣朝三十六州虽有大有小,可修士若想跨州而行,哪怕再小的州,哪怕用上极其大型的瞬阵,期间也需数个时辰,像这般茶盏即至的挪移神通,那可是传说中圣人才有的手段。 少女转过身,恰巧看到锦毛鼠与大师兄作揖行礼,原本有些郁郁的眼神顿时一亮,一个跨步来到这边,惊喜说道:“尚未化形的锦毛鼠?真是少见!” 锦毛鼠听闻少女声音,扭动身躯也朝她作揖行礼,不知为何她对蓝衣少女有一股天然的亲近感。 少女原本有些伤感的心情瞬间明朗起来,也依样向锦毛鼠见礼,笑着问道:“道友如何称呼?” “我叫小满!”同样少女心性的锦毛鼠心中喊道,只是她尚未化形,不能口吐人言,于是一时不知如何将名字告诉蓝衣少女。锦毛鼠曾在一处洞窟之内发现不少人族书籍,不知是哪位于山中清净的书生所留,其中虽没有修行法门,却有诸多见闻书籍数百本,锦毛鼠修行之余就爱翻看,不仅学习了诸多人族文字常识,更是为自己取名小满。因为她最爱那首描写小满的词句:“红桥雁齿。有曲港通船,草香蘅芷。除却闲鸥,问谁能到此。” 看着略有着急的锦毛鼠,蓝衣少女微微一笑,开口说道:“原来你叫小满,我叫沐梳,取自沐露梳风之意,与你一样只有名讳并无姓氏。” 还在想如何用于这主殿用爪子写字的锦毛鼠一愣,瞪大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十分惊奇的看着少女,她不清楚为何自己心中所想会被少女猜出。 席地而坐的书生笑着摇摇头,知道师妹这跳脱的性子定然吓到这四境小妖了,赶忙开口替她解释:“我师妹自小便有一门可见她人心神的独特神通,只要不是可以隐藏或者修为高出她许多,心中所想她便可知。” 蓝衣少女也意识到方才有些不妥,连连点头。 没想到得知此事的锦毛鼠乐得蹦高一跳,她熟读白卷书籍,却从未与他人交流过,山中那些不开窍的走兽只能简单理解她的意思,并不能聊天,此刻竟然遇到一名能读到她心神的少女,怎能不兴奋! 就这样,一少女一少鼠,聊得起劲,直到传来一声不合时宜的响动—— “咕——” 少女与锦毛鼠同时抬头,看向一边的灰衣书生,书生挠挠头,脸上竟有些羞赧之色,再次对蓝衣沐梳说出了一个时辰前没说完的话:“师妹,为兄很饿。” 沐梳闻言,面上露出一副十分为难的神色,略微低头噘着嘴,有些磕磕绊绊的说道:“师、师兄,师妹身上的吃食,都,都吃完了...” 灰衣书生闻言只是挑了挑眉,显然对此丝毫不信。 “哎呀真的师兄!”沐梳有些耍赖道:“为了引开身后那家伙,我这些时日可是长途跋涉了好久,一路风餐露宿的,根本没有机会补充吃食嘛,自然是吃完了呀!你怎么能连师妹的话都不信!” 书生不为所动,依旧满面微笑盯着沐梳。 此刻一旁锦毛鼠却是直起身来,运起法力向门外窜出,速度飞快,紧接着不过两个呼吸,便用嘴叼着一个比她大数倍的竹篮,搁在两人身前,竹篮之中摆着数种山间野果,香气扑鼻。锦毛鼠伸出小爪子,向书生与少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书生则是丢给沐梳一个“你丢不丢人”的眼神。 没想到刚认识不久的小妖竟然将自己的吃食拿出招待自己,又看到大师兄的眼神,沐梳自然羞的脸红,也不好再私藏,只得将芥子之中的吃食向外拿取。 半炷香后,鼠妖小满看着地上密密麻麻琳琅满目的各色吃食,直觉有些头晕目眩,自己的小脑袋瓜有些跟不上状况。 人族修士出门在外,都带这么多好吃的吗? 少女邀请小满随意品尝,小满倒也没有客气,那些她从未见过的人族吃食,哪一个闻起来都极其美味,哪一个不比她每日吃的果子强百倍,只不过她先来到弥勒佛像前,如僧人般合十行礼,随后才回到原位,看着堆满地的食物,一时间不知从何下手。 女童也被诱人的香气吸引起身,轻轻爬下小竹箱,蹒跚来到书生身边,抓了一块年糕自顾自吃了起来。 书生吃着师妹拿出来的牛肉与酒,先是看了一眼弥勒佛像,随即对锦毛鼠说道:“小满道友可知自己修行的功法出自何处?” 正怀抱一个麻团吃的起劲儿的小满闻言抬起头,用小爪子抹了抹尖嘴,轻轻摇头。 “既然不知,那便是属于你的法缘,我也不便越俎代庖。”灰衣书生轻笑道,“只是提醒一句,将来若有幸见到,你便能分辨得出,记得那时不管那人如何,你都叫一声师傅。” 小锦毛鼠懵懵懂懂,点了点头。 两人一孩童加一鼠,围坐品尝美食,于这落魄小庙之中,竟难得其乐融融。 只是不多时,少女沐梳眼中再次流露出一抹黯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