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游戏》 1.包裹 段洛延收到医院的身体检查报告,才得知自己患了肺癌,但他内心依旧毫无波澜,想来也是,他既没有亲人,又无朋友可言,无牵无挂,就连小小的事业心[注]也被残酷无情的社会磨的一丁点儿也不剩了,他甚至还能分出心想——那死早点是不是就不用交房租了? 但是他这个混蛋的想法很快就被隔壁见过世面的老大爷否决了,老大爷两只手指推推那壤着金边的文艺老花镜,清了清嗓子,装成一副老成样子。 “小延啊,你听听我劝,按你这情况,随便交点医药费还能苟几个月,看你一老实孩子,别学那些个年轻人整天想死想死的,再说死了有什么好,那些爱你的人只会伤心淌眼泪,下去了听见的尽是哀嚎,也不得安生儿,该来的总会来,能活着且活着吧小子。” 见段洛延半晌没吭声,一张老脸挂不住,又冲他吼道:“听见没小子!” 段洛延只得无奈的笑了笑,心说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死要面子。 “哎!听见了,大爷您眼镜戴歪了!” 老大爷随即又摆弄他的老花镜去了,后知后觉才发现段洛延又在拿他寻开心,他抬起布满老褶的大手揉了揉鼻梁骨,在段洛延走后,笑骂了一句:“臭小子。” 牵挂这种东西啊,段洛延他自认是没有的,这么多年都没见着的亲生父母,他心头那点怨气早就没有了。 硬要说的话,那楼下大娘做的煎饼果子倒是挺好吃的,每次的酱料馅都放的挺足,一点儿都不心疼似的,薄脆也炸的又脆又香。大娘看着段洛延挺高的孩子,就是瘦的不行,每次总想着多放点馅,搞得段洛延反倒不好意思了。 他家隔壁的老大爷,是前两年搬进来的,每天和段洛延吵吵闹闹的,能为了个油桃扯到什么尊老爱老,和他争来争去的,一把年纪了还一股孩子气,却偶尔显出真正长辈的姿态给段洛延灌几口鸡汤,反正段洛延乐得清闲,倒也愿意听那老顽童讲讲大道理。 想到这,段洛延倒没那么消极了。活了二十来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癌症而已,大不了一死嘛。 当天夜里快十二点,段洛延收到了一件包裹。 [注:社区组织的小社团,主教家庭主妇们做菜,后因段洛延教到一半就忍不住吹嘘自己一番,遭到大妈的无情投诉] —————————————————————— 年轻人带着温和的眼神望着这个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小很多的快递员,投去一抹惑色。 “你确定这是我的包裹吗? 我最近可没有订任何快递的。 这么晚还来送啊,现在快递公司挺没人性的。 小哥你今年多大了?” 最近他确实没订什么东西,更不可能有人寄给他东西,即便有,这大半夜送过来也不合适吧。 小快递员倒是被他一连串的问题打得有点蒙,下意识就回答道:“我今年19……” 反应过来才发现对面人眼里有干坏事得逞的神色,嘴边也擒着意味不明的一抹笑。 快递员红着脸,白净的小手焦急地抓了抓头发,可能是刚上任工作的缘故,完全不敢直视对方。 “呃,您看这确实是您的地址,名字也是您的,兴许是您哪位朋友寄给您的呢……”说着说着声音就慢慢低下去了,很委屈似的。 段洛延愣了下,头一回遇到这么腼腆的快递小哥,搞得他也哭笑不得。 段洛延再一次核对了包裹上的地址信息,发现的确是自己家的,他很少在网上订东西,所以送错人的几率是不大了。 段洛延叹了口气,认命地收下了来路不明的包裹。 “哎,不逗你了,这寄件人的电话号码给我呗,我知道这会触犯寄件人的隐私,可万一人家给我送好东西,我连一句谢谢都没法带给人家。”段洛延说完垂下好看的眸子,好似遗憾地摇了摇头。 瞧瞧这说的什么人话:) 2.信件 段洛延怀里抱着沉甸甸的包裹,心里也同时沉了下去。 段洛延拆开包裹,眼里有疑惑的神情闪过,这是一个足足有两本现代汉语词典厚度大小的快递盒,里面只装了薄薄的一封崭新的信件,信封上有点凹下去的水印,仔细看还能看见信封上钢笔滴上的一粒墨迹,看上去写信的人很慌忙,凹下去的水印也许是汗水也有可能。 但这并不能告诉段洛延这个包裹的来历和意义,段洛延挑了挑眉,捏着信封的一角,沿着上边,“嘶拉”一声撕下一张纸条。 在段洛延柔和的台灯照拂下,惨白的信封看起来楚楚可怜,信封里面装着一张折叠的牛皮纸。 内容很多,都是人一笔一划慢慢写出来,字体优雅又温润,段洛延不想可惜了这一手好字,竟然认认真真地在心中读了出来。 “在落后的小村子里,住着几十户人家……” 在落后的小村子里,住着几十户人家,贫瘠寒酸的环境并没有打垮村民们,他们反而团结一心,互帮互助。 即便是再不堪的环境,每天也都洋溢着孩子们的嬉笑声,今早谁的丈夫干活摔了一跤,都能成为妇女们的饭后谈资。 只可惜好景不长,一场海上风暴让许多家庭支离破碎,悲痛之后,村里人开始信教,并为他们的神修建了一座庙,祈求平安。 一天夜里,狂风大作,多数人家的屋顶被吹掀。而他们所信仰的神明在这天晚上给村长托梦。 神明告诉村长,只要你们每年供奉六个人到祭堂,就可以给予他们富足安定的生活,反之则反。 第二天早上村长转告给村里人,大家对村长的话坚信不疑,前几年他们可以供奉已经死掉的尸体。后来没有尸体供奉,狠心的村长杀掉了六个懒惰的村民,换来了一年的富足,也换来了其他村民的忌惮。 他们无力反抗,只有每天勤勤恳恳地干活,祈祷自己不被选中。 因为一次意外的疏忽,少了一个人供奉,第二天村长绝望的发现,自己唯一的女儿淹死的沙滩上,面容苍白无力,身体被泡的浮肿,甚至四肢被鱼啃的残缺不全,村长把这一切全怪罪在自己身上,每天心怀愧疚。 后来神明给村长托梦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次都在增加供奉的人数,因为失去了唯一的亲人,村长变成一个只会杀人的机器,村里所剩无几的人每天都在为活着而自伤残杀。 原本安逸祥和的村子也变得面目全非。 段洛延读完这个故事,发现有不少疑点。这个故事绝对还没写完,看上去故事里的人都有问题,村子的落寞肯定不是一个人造成的。就像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一样。 是谁寄给他的呢? 段洛延还没细想,便觉得眼前的视线模糊不清,头痛的快要炸开一般,胃里有呕吐感。段洛延干呕了半天,没吐出一点东西,随后撑着桌边想慢慢站起来。 只可惜平常就不怎么运动的两腿根本使不上劲,在段洛延昏迷前的最后一点意识,他发誓醒来要好好锻炼身体! 这个时候如果有人推门而进,就会发现一个面庞精致,好看到有点过分的男孩在躺在柔软的椅子里小憩。 只不过男孩一动不动,安静的躺在那,如同一个精致的雕塑。 3.海难(1) 窄小的木船孤单地飘在平静的海面上,这样的平静总是给人一种暴风雨前的遐想。 木船里容着除船夫外的三个人,好在周遭空气环境不错,倒没让人觉着太压抑。 男孩安静地睡在另一人的怀里,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些许红晕,长长的睫毛抖动,如同梳展翅膀的蝴蝶,高挺的鼻梁下是淡色的嘴唇,下颚线柔和又温柔。 男人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男孩的发丝。一个男孩子,软得不成样子。 “欸,闻哥,你说这次的新人怎么样?” 被唤作闻哥的男人抬眼望了于枫一眼,似是想到了什么,勾着嘴角对他说:“比你好。” 男人的胜负欲立马就被挑起来了,于枫马上嚷嚷道:“哎,哪里好啊,都是新人,我还比他多过两个本呢,怎么就……” “他要醒了。”男人淡淡的开口。 早上醒来抬眼看到的就是白白净净的漂亮脖子,还被人温柔地搂在怀里睡,这样香艳的景色如果是个女孩子那该有多好,段洛延心想。 在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时,那个温柔的男人正眼中含笑望着自己。笑得段洛延一激灵,登时坐了起来,头顶磕着了男人的下巴,男人低声闷哼了一声,随即放开了段洛延。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请问…这是哪?”这位肇事者丝毫没有悔过的心思,道歉的十分敷衍。 男人没好气地撇了他一眼,修长的手指尖放在下唇,示意他不要说话。 段洛延乖乖就范。 周遭都是陌生的环境,段洛延心里倒说不上害怕,就是有点迷茫。 迷茫完随即思考起自己的处境,自己在看了那封信后,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送到这个离奇的地方,四周都是无边无际的海,木船摇摇晃晃的,让段洛延胃里又泛起了恶心想吐的感觉。 他到底是忍住了,回头想看看刚才一直抱着他的那个人,段洛延直觉那个人一定知道些什么。 于枫一看见段洛延转头,眼里就闪过惊艳的神采。这人虽说没他闻哥好看,但眉眼间带着笑,一看就是很能给人好感的那种。 于枫见他闻哥还阴着脸,只好苦哈哈的自己上阵。 于枫搔搔头,挤出一副笑容望向段洛延,低声对段洛延说道:“那啥,我叫于枫,旁边这位是闻哥,闻炑。” “我叫段洛延。” 段洛延点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起身就想往闻炑那走,吓得于枫一把拉住他,于枫在心里擦了把汗,他们平常打打闹闹也就算了,这姓闻的要一黑脸,可谁也不认。这孩子怎么尽赶着往枪口上撞呢。 “哎那个,我们闻哥不喜欢别人提问题”于枫拍拍自己的胸脯。“你有什么问题,啊,来问我吧,我一定全告诉你。” 不喜欢别人提问题?这什么毛病?段洛延虽一头雾水,但也能看得出对方的窘迫,顺势就坐在了于枫身边。 “你让他过来。”于枫刚想开口就听见他闻哥发号了,立马屁颠屁颠地把人给请过去,自己跑到船的另一端转过身去,表现出一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样子。 尽管这船本来就没多大,该听的还是能听见。 段洛延敏锐的发现,这个闻哥的脸好像更黑了些。 4.海难(2) 闻炑手里把玩着什么,一双深邃的眸子在段洛延身上逗留了好半天,才移开眼。 “你想知道什么?只能问三句。” 段洛延却感觉这并不是什么普通的打量陌生人的神情。 他似乎,在透过自己看什么人。 当然这种可能很快就被段洛延否定了,第一次见面而已,哪来的那么多想法。 “呃,我想知道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闻炑听见这话徒然生起了几分兴趣,他缓缓靠近段洛延,直至两人脸贴着脸,闻炑压低声音在段洛延耳边问道:“被流放到这种漫无边际的地方,你不害怕吗?” 段洛延摸了摸耳朵有点痒。 他听到这话时并不觉得唐突,反而跟闻炑唠起家常来:“说真的倒不太害怕,主要就是这船晃的厉害让我想吐,还有就是我饿了。” “噗。”闻炑听到这句话,终于憋不住捂住脸向后仰去,爽朗的笑声带动着一船人的心情仿佛拨云见日一般。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句话给他的反应这么大,这算是误打误撞了吧。 段洛延倒是头一回看见有人能把这么中二又智障的笑,笑得那么开怀潇洒。 “咳咳,好了,下一个问题,之前那个问题到地方你就知道答案了。”笑了一通之后,闻炑感觉自己心情又好了,再怼于枫个几十句不在话下。 段洛延仔细想了想,问了个还算中肯的问题:“我为什么会来到这?” 闻炑一手托着下巴,把段洛延从头到脚都细细的打量一番,倒是段洛延被这样看着挺不好意思的。 “因为你快死了不是吗?”那人很有技巧地拨弄着手里的东西,段洛延愣是没看清楚他在玩什么。 “嗯,那最后一个问题,我想先留着。” 闻炑闻言挑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很宽宏大量的说道:“嗯,没问题。” “到地方了。” 于枫接到闻炑的眼神指示,在段洛延转向闻炑的时候,一记手刀快速敲在段洛延后颈,段洛延倒了下去,随后他被人抱在怀里。 封闭空旷屋子里,容着十个形色各异的人,再大的屋子,也一下拥挤了起来。 “我不想进来的,不应该是我啊,我要回去……”先前已经喊累的中年人,疲惫地靠在墙上,嘴里声音沙哑,低喃着。 段洛延醒了,第一反应就是去找闻炑,他想知道为什么对他动手。 闻炑却安静地靠在一旁,伸出食指在唇边一点即收。 周围的人都醒的差不多了,胆小的已经抽噎起来了,屋里不时还伴有辱骂声,嘈杂的环境让段洛延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中年人毫无预兆地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突然向周围人大吼大叫起来。 他充血的双眼巡视一周,盯着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小伙,拉着他的手里放了块石头。段洛延离的近,瞟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好家伙,这石头上画了一只简陋的眼睛,正直勾勾地望着上方,但就是那简约的画法显得那块石头越发的诡异。段洛延冷不禁打颤。 中年人:“我有很多的钱!只要你拿着这个我就全部给你,我是过了两个本的老人了,我可以保你平安无事度过这个本!” 段洛延看到年轻人在听到“钱”的时候,瞳孔明显地亮了一下,心里暗暗叫遭。 “如果你想死,那就收着好了。”那人懒洋洋的声线说道。 段洛延回头一望,发现闻炑也回望着自己,那人眉眼间透着一股戾气,又不失风度。 “越美丽的东西,越危险。” 5.海难(3) 年轻人闻言吓得把石头又扔回给中年人,同时不解地转头望向男人。 中年人看见自己的计划被打断,喉咙里动了动,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眼里溢出的是愤怒和恐惧,又不知道为什么又将呼之欲出的情绪压了下去。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束着他,有什么不能破坏的规则一样。 段洛延被自己的想法惊了惊。 说完那番话后,闻炑总能感觉到身后有一束视线正直勾勾地窥视着自己,他对这种目光一直很敏感,同时也莫名其妙地很反感这种视线。 很反感有人这么看着他,但他怎么找也找不到他,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的那种无力感,又出现了。 闻炑随便编了一套话想糊弄过去,他现在很烦躁,完全不想给问题多的新人们当保姆。 闻炑转身看向众人,视线从中年人和那钱疯子再到一对抱在一起互相安慰的小女生,一无所获。 “我一进来没一会儿就发现墙角那,有个人身体成蜷曲状,是一种本能的保护反应,他手里还握着个东西,眼神躲闪,我凑近了想看,他就立刻瞪了我一眼,想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再者说我来到这个地方连口水的没看见,这怎么可能活的长。我们现在十分被动还会有其他未知因素威胁着我们。” 即使是瞎编也编的很有一套,加上闻炑那张寡淡的脸,给人一种很有说服力的感觉。 听到他说,众人们才东张西望起来,他们已经困在这里半个小时了,发现真的没有食物和水时,有一些心理承受能力差的已经颤抖起来。 闻炑还是小瞧了那帮新人的找事程度。 “那个,这位小哥。” 是之前一直没出声,唯唯诺诺戴眼镜的一小伙子。 “之前你说没有任何食物和水,我们可能活不下去,但那仅限于我们一直在这里坐着一动不动,我们何不去外面找呢?” 闻炑看傻子似的瞅了他一眼。 闻炑揉了揉眉心,不耐烦地对他们看着眼镜男,瞟了一眼之前的中年人,略带嘲讽:“你们可以问问他啊,不是说过了两个本的老人嘛,老人就有权带带新人不是吗?” 众人转头又看向中年人,中年人刚被闻炑摆了一道,心里还气的牙痒痒,结果这货又把锅甩给了自己。 正招人恨的闻炑,转脸就奔段洛延那去了,看他一个人在哪坐着想事情,跟没人要的小孩似的,怪可怜的。 他感觉有人在他大腿上拍了一下,还欠扁的仰着下巴对他说:“哎,回魂。” 被拍了大腿的段洛延也不在意,反倒认真的和闻炑讨论起来:“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 段洛延什么都没说,闻炑却感觉他知道了些什么。心叹于他的观察力。 “嗯,快了。” “……不可以轻易破坏这个世界的任何东西,做任何事一定不要一个人自己去,会发生什么我们可不知道。简单的说,我们只要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就可以回到以前的世界了。”为了省事儿,闻炑还把于枫搭上让他跟中年人一起给新人科普常识,于枫表示很喜欢这份工作。 “吱呀呀” 劣质的木门被人推开,发出了刺耳,令人不适的声音。 6.海难(4) 来人浑身湿透,水落在积着厚厚一层灰尘的木板上,预想中清晰可闻的滴答声并没有传来,水滴被淹没在灰尘中。 木板也被踩的嘎吱作响,似是病痛中无力的呻吟。 众人抬头望去。 门外一道白光闪过,众人才看清他的模样,他身着破烂的麻布衣,惊心触目的长疤拉扯着他摇摇欲坠的皮肤,肤色也不大正常。 像是那种被人强行拼上了一块又一块的皮肤,这层假皮里空荡荡的。 段洛延心问。如果这层皮肤扯掉,他们将会看到的是血红爆胀的经脉,或是冰冷的尸体? 他径直穿过人群,谁也没有看,好像这个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似的。嘎吱一声推开了先前上了锁的房间,没有人注意到他是怎么打开的。 看他那轻车熟路的架势,他兴许是他的卧室。 直到外面传来沉闷的雷声,将众人被蛊惑的状态拉回来,暴雨哗啦啦的下了起来,几滴雨点不负段洛延望地刮在了他脸上。 只是他们在这里待了太久,却完全没有注意到雨来的预兆,或是这场雨是只有那个人来了才下起来的? 不一会儿,那间屋子里一阵翻动东西的哐啷哐啷的动静,段洛延向那个方向望去,惊讶的发现自己甚至能清晰的分辨出那些是什么声音。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里面的人,拿了个积满尘灰的瓷器,僵硬的手缓缓抬起,抱着瓷器,一手用同样脏的布摩擦着瓷器,回身哐当一声瓷器落地,段洛延听到有窸窸窣窣的许多生命体向瓷器四周爬散了出去。 许多小声音就真实地传达到段洛延耳边,太过清晰的声感让他不禁抖了一下,双眼略带讶异地望向那个房间。 游戏外挂?每个人都拥有吗? 随即他很快冷静下来,环顾一周,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在看那个屋子。 段洛延回头望向闻炑,发现他看着似乎漫不经心,实则上却在观察着周围。 据段洛延所知,这可能是个什么剧本游戏,看上去可能还是恐怖游戏,会死人吗? 段洛延拽了一把闻炑。 闻炑这玩意儿正津津有味地欣赏着新人被吓到腿软嘤嘤嘤的状态,措不及防被人拽了一下,顿时有些心虚。 “啊?嗯?” 段洛延凑近了闻炑的耳边跟他说:“闻大哥,我听到屋里那人砸了个类似花瓶的东西,里面还跑出来了虫子好像。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闻炑听着他说,边揉了揉微红的耳垂,深谙的看了他一眼,他自己完全没听到,他又是怎么听到的?见他一副安然样,完全没有打算解释的意思,他也不好强求。 “嗯。” 段洛延起身抬下巴挑了一下,眼中含笑,像是上级请示下级跟过来似的。 闻炑把手搭在段洛延肩上捏捏,想顺手让他把自己扶起来。 段洛延撇了一眼那只作乱的手,嗤笑:“闻大哥体力不行啊,要不要我直接把你背起来?” 闻炑被人戳穿了也不恼,闭眼碰了碰鼻尖,慢吞吞的起身,发现小孩儿已经离他老远了。 闻炑低头笑了笑,也跟上去,心里嘀咕:“这小孩儿还挺记仇?故意的?至于吗?” 直到这时,神不明所以的看到,两人身后那缠不清,理不断的线,竟终于重新浮现出来,一点点变深。 —————————————————————— 于枫:“我闻哥哪去了?” 7.海难(5) 闻炑快步走上两步,跟上段洛延那看似很长实际上屁用不管的大长腿,跟在他右侧。 两人推门进去,屋里破旧的根本没有人住过的痕迹,到处都落了灰,仿佛之前段洛延之前听到的真的只是幻听,但段洛延清楚,在这种情况下,绝不是幻听。 没有看到之前的长疤怪人,段洛延的视线转了一圈,倒是看到了一个怀表,复古精致,不太像一个贫瘠之地该有的东西,唯一的落灰不多的东西,还来不及仔细看,就措不及防被人蒙住了眼睛。 段洛延感觉到一双温暖硕长的手礼貌且绅士地虚遮了一下他的双眼,嘴里还轻轻念道:“你是谁的宝贝?”暧昧又诡异的话。 段洛延睫毛轻抖了一下,发现自己第一反应不是去推开那双手,反而在等待着什么。 段洛延自己静了静,然后吊了郎当地扒开了那双手,转身上去看不都不看就去挠对方腰上的痒痒肉。 在段洛延发现是罪魁祸首是闻炑就更无所谓了,段洛看到他大概愣了一下,然后又笑了,没想到他会这么干,他眼里似乎闪过一丝的失望神采,快得段洛延看不清。然后朝段洛延反击过去。 嘿,这大冷天的,进来的时候大家都穿的不多,做点运动,互相取暖呗。 于枫正找自己闻哥呢,然后冷不丁听到一股机械电流转动的滋滋声,懵了一瞬,也不找闻哥了,然后认真的坐好了。 相对之前想害人的中年人,其他新人对于枫多少都有好感,又给他们提醒又开小灶是,现在算是这群人的主心骨了,看到主心骨突然坐正了,纷纷都效仿起来。 闻炑出来的时候顺手把那只怀表塞兜里,门快掩上时,条件反射似的警惕地扫了一眼屋子。 闻炑离开后,墙上缓缓显出了一只披着碎布爬行生物。 段洛延一出来就看到,于枫小伙子带领众多大小朋友安安静静地坐在最开始的那个桌子一周围,一个比你一个坐的直,因为是两头脸朝脸坐着,所以,嗯,段洛延一度以为他们在玩互相干瞪眼的奇异游戏。 反正闲的没事干,段洛延也干脆找了个地,擦干净坐下和对面队友干瞪眼。 所以闻炑出来时看到的场景是这样的:一群人围在一起排排坐,不知道的还以为邪教祭祀念咒呢,闻炑气笑了,心说现在新人心态是真好,段洛延还掺和进去了,皮这一下您就很快乐吗? 那种刺耳的滋滋声更大了,所有人都听到了,总感觉它要说点什么,又感觉不是现在,好在它没有让诸位久等。 一阵低沉的机械男声。 【欢迎来到彼岸游戏,由于新人占比例过多,为各位提供一段缓冲期了解游戏,现在开始游戏。】 【在贫瘠的村庄里,生活着勤劳的村民们,他们坚信只要努力就总有富有的时候,直到他们遇到了天灾,打乱了村民们的生活,没过多久,村长找到了恢复以前生活的方法,大家对此坚信不疑,一次意外导致村长唯一的女儿惨死,村长变得为达到目标不择手段,大家整日慌慌不安,后来……】 它说到这里突然停了,故意吊着人胃口。 【游戏难度:简单】 【游戏任务:1.听从渔夫每天的安排。2.阻止第二次海难。】 【加分任务:解开村长女儿的真正死因,将尸体交给村长。】 【游戏完成期限:六天】 【提示:故事性不完整,玩家请自行探索补充完整。】 【祝各位好运。】 这玩意儿听着怎么听都觉得坑人。 8.海难(6) 段洛延敏锐的发现,这和之前那封信的内容相比要柔和很多,确实缺了一部分内容,那自己这算是学霸给他递了小抄? 还是那种一道题给三种解法让你自己挑喜欢的贴心小抄。 第二次海难?村长的女儿已经死了?所以他们现在的时间线是“后来”的以后,段洛延皱了皱眉,如果自己没有那封信,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完全只能靠摸索,这算什么。 外面的门被轻轻拉开,进来一个胖胖的,和蔼又饱经风霜的面孔,蓝色的塑胶长靴上沾着水渍泥点,似乎就是故事背景提到的渔夫,在看到有人在屋里时马上笑了起来。 他在诡异的小屋里一阵收拾收拾,荒无人烟的小屋立马变得有人气了起来,不再那么死气沉沉的。 他又拿着根火柴,在磨损严重的砂纸上一划,“擦啦”一声,昏暗的屋里亮了起来,他随手扔进了炉子里,微弱的火苗沾到细碎的木屑后一下子燃起来,趁着火势,他又塞了两根木柴,火舌贪婪地舔着上干燥的木柴,火苗滋啦滋啦地跳起来,火光灼眼。 他蹲在炉子前狠狠搓了搓手,站了一会儿,转头又笑着招呼玩家一起来:“快来,大家冷了吧,都来暖一暖。” 那人嘴角、脸皮上到处都是破皮血丝,足以见这里环境条件的恶劣。 几个冻得不行的玩家忙不跌跑过去取暖,只不过基本常识还是都有的,都离那个人有段距离。 段洛延还好,倒是闻炑,就差把手搁火里烤出肉香了。 段洛延撇了一眼,心说这么娇弱的吗? 闻炑正看见他呢嫌弃的眼神,不由得嗤笑了一声。随后搂着自己的手在嘴边吹吹,又搓了搓,没再烤火。 那人可能见客套的差不多了,开始不紧不慢地自报家门起来。 “我是这个村子里的渔夫,每天就靠打鱼卖鱼吃饭赚钱。村子贫寒,前些天我人手不太够,想请你们帮忙,我很惊喜你们真的会来帮助我,我给你们每天都列好了时间表,你们按时间完成任务就好了,很简单,饭菜也有的。” 嗯,我们也可以不帮助你的。 每个人都沉着脸,想来这些任务也都不是什么好差事。 段洛延还在想之前的那个长疤怪人,渔夫已经在这了,关键人物就还差村长,长疤怪人总不会是村长吧。 那他进来走一圈,又在破旧的卧房里消失不见,是怎么一回事?渔夫和村长有什么关系?长疤怪人又是什么东西?段洛延心里还有许多疑问,现在只能先压下去。 “这样,我先给你们分配房间吧,由于房间少所以大家每两人一间房就行,时间表就贴在内门右侧的墙上,大家可以看看,所有的时间安排从明天开始,期间各位可以到处逛逛,欣赏欣赏村里的景色。” 说完就离开了。 这村子能有什么景色? 这是给我们找线索的时间? 闻炑执意要和段洛延住一起,段洛延拗不过他。 分好房间的还有一对小情侣,两个女孩子,再就是眼镜男和胆小的男生,还有于枫和一位落单的女士,还好床多,两人各睡一头,尽管这样,女士还往床头柜上放了不知道在哪找到的一把刀,于枫是再有什么心思也无济于事了,最后剩下的中年人也不得已和之前被他害的小伙子住在一起。 段洛延收拾好房间后,打算再去之前那个卧房看看,他之前看到的怀表可能有点用处,只不过还没走几步就突然让人拉出了手腕。 “嗯?” 9.海难(7) “嗯?” 闻炑挑眉,在他手心里搁了一样冰凉凉的东西。 “在找这个?”闻炑笑眯眯地望着他,段洛延接过,就是他要找的怀表,心里有点感慨,这么好看又聪明的人怎么也被卷进来了,希望平安吧。 “走的时候拿的?” “嗯,我觉得那间屋子事儿挺多的,我们还是谨慎一点好。” 段洛延马上脱口而出的一句那走吧被闻炑塞了回去。 “嗯,所以我们先去渔夫安排的房间吧。” “……行的吧。” —————————————————————— 闻炑和段洛延在房间里翻来翻去,怎么也没找到点有用的信息。 闻炑也逛烦了,催着段洛延。 “走走走,屁大点地方啥都没有。” 正当他们准备去别人房间看看时,一个身形矮瘦的女孩在门口探出了脑袋。 “嗯,那个,你们……” “说个话都这么磨磨唧唧的!” 她后面还跟着之前的中年人。 少女闻言瞪了他一眼。 说话的是之前两个女孩中的一位短发女孩,她一直挺护着自己同伴的,现在坚定地站在另一个长发女孩前面,替她挡着一些不怀好意的眼神。 “嗯,我说,你们有没有问到一股很浓烈的腥臭味?”说罢她还用手奋力地掐着鼻子,段洛延都怕她自己给自己掐断喽,两条细眉头皱得也能夹死蚊子了,看样子她还有想吐的感觉。 装的成分不大。 段洛延也皱了皱闻,闭眼在流荡的空气中仔细闻了闻,除了空气不通顺外,再没闻到任何气味,似乎能闻到雨后空气的清新。 向外望去,还能看到地面上坑坑洼洼的水镜映照着快枯萎的树枝。 他偏头望望闻炑,对方还与他一个无奈的眼神。 少女也看到了他们的困惑,可她自己已经被臭味恶心的不行,来不及深思,就拉着自己同伴一溜烟跑了出去。 众人看到少女的反应多少都有点膈应,想着能不能跟渔夫换房。当然心大的人大有人在。 “根本什么都没闻到,她自己瞎说的你们还信?” 反对的是小情侣中的一个看起来就不太靠谱的男孩子,拉着女朋友就要回房休息,女朋友眼中明显犹豫不决的神情。 听到有人这么说,其他人也有些动摇。 不过在这个世界里,多少谨慎一点才好。 闻炑垂眸看了眼众人,转头肩膀撞了下段洛延,抬下巴问他,“诶,去不去外面玩玩?” “走走走。”段洛延自然的挽着闻炑的肩头,像一对好哥们。 闻炑看着肩头的虚搭着的白里透红的手,嘴角微不可察的上挑了一下。 两人在众人惊异和犹疑的灼热的目光中离开房屋区。 那位跟于枫同房的女士,略带讶异的眼神中问于枫:“我记得你们一起来的,他怎么没带你?” “嗯,大概怕我招鬼吧。” 那位女士作势离于枫远了点,于枫苦笑,他看见他闻哥走前给他做了个让他待在这里的手势。 当我没说。 10.海难(8) 段洛延边走边观察着贵重的怀表,怀表的设计很复古,但看新旧程度,出厂时间是近代。段洛延正拧着眉,想着它的作用,拇指无意识地上下摩挲。 闻炑近随其后,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这不是这里的东西。” 这句话同样也印证了段洛延的猜想。 段洛延转头望向它,嘴唇开张,正想说什么,忽然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二人转头纷纷寻找声音的来源,是那个怀表。 段洛延的手指被弹到了怀表前盖的上面,怀表的指针依然坚强地哒哒走着,前盖边缘发棕红,微微生锈,盖子里壤着一小块边角磨烂的照片。 段洛延拿近了仔细看,发黄的照片上印着一个笑容满面的小女孩,她扶着木桩,站在残破的码头上,摇摇欲坠的木板随时可能被她踩裂,从而掉进海底的深渊。她却望着对面的人,露出了灿烂美好的笑容。 小女孩?海?这是,村长的女儿? 段洛延转头看向闻炑,才不到一天,他似乎都养成这样的习惯了。 闻炑也很讶异,努了努嘴,调笑道:“看来我们运气不错?” 段洛延也跟着笑了笑,摸着藤就下:“嗯,也还行吧。” “那我们去找码头?” “不急,我们去找村子里逛逛。” 段洛延满头问号,心说您真是去玩的。闻炑似乎是看出了段洛延的心思,淡淡的笑着望他。 哟,您还会读心。 “我们刚来这,很多都不熟悉,我们是去找村民套套话,明天还要按渔夫的安排的来,可以自由的时间太少了。” 段洛延正色起来,问:“你究竟过了几个本?” “如果你能出去。” 我就告诉你。 段洛延会意,心中种下期待。 —————————————————————— 闻炑和段洛延回去做了一番准备。等段洛延到场,还没推门就听见屋里传来惨叫声和哀求声。 段洛延心中一震,急忙跑过去,推开门的一瞬间石化。 闻炑听见门口传来响声,不顾村民的哀求,捏着村民的衣领回头望去,看见段洛延的发梢黏在一起,胸口微微起伏,脸上还有淡淡的红晕,他突然就想起来段洛延躺他怀里被自己安静地抱着的时候。 闻炑一下就明白段洛延想什么了,心中既暖又疑惑。 “那个,你……干嘛呢?” “套套话。” “……” 这年头套个话也可以把人绑起来吗?段洛延看着村民身上捆的一圈一圈的麻绳,还有一根……嗯植物,刚被攒成球塞进村民嘴里,上面还有生机勃勃的绿叶。 段洛延眼尖地看见门外有几道疑惑又好奇的视线,他犹豫了一会儿,从身后伸手把门砰的一声关上了,留给他们一个绝情的背影。 他们:“……” 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