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你送我一场情劫》 第一章 恩怨两相照 没有繁星密布! 没有皎月当空! 夜色低沉,伸手不见五指。一道耀目难睁的闪电劈开了无尽的苍穹,一阵隐隐的雷声过后,接着又是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给这漆黑的大地,带来了刹那的光明! 风,呼啸着掠过荒野,带起一片撕裂耳膜之声。 闪电乍明的刹那,照亮的一条荒芜的乡村道上,一个雄壮的黑影,健步如飞。 闪电再现,原来那雄壮的黑影,是两个身影的重叠,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背上背着一个中年男子,那少年丰神似玉,而那中年男子胸前有一大块凝涸不久的血渍,似乎带着重伤,奄奄一息,骨瘦形消。 “爹,你再坚持一会,马上就到了,暴风雨只要下来了,我们的踪迹就消失了。”那少年喃喃的说着。 他背上的中年人,闷哼了一声道:“老天不绝咱们,我也该交给你一些东西了。” “什么,爹你还藏着东西?” “不错!” “孩儿之前没听您讲过啊?” “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那些蒙面闯入家中的是什么人?把您伤成这样……” “孩子,等会你就知道了,现在快走!” 震耳欲聋的雷声过处,电光一闪,豆大的雨滴,洒了下来! “爹,我们寻个地方先避雨吧?” “不,快走!” “可是,您是有伤……” “就是因为我……的伤……唉!孩子,别多说了!” “到大孤山烂陀寺还有多远?” “快了!转过山环……” 雷声隆隆! 电光闪闪! 狂风伴着猛雨,疯狂的拍击着大地,像是末日来临,只有在电光一闪之中,依稀可以看见父子俩在泥泞中一颠一跛的艰难的向前移动。 转过山环,一片破败的寺院隐约呈现! “到了……孩……子……” 少年人加快脚步,奔向大雄宝殿。 刚进大殿,那少年似已筋疲力尽,放下那中年人,颓废的倚靠在倒下的半截佛像坐了下来。 电光闪照中,映出破旧腐朽的禅院断壁,蛛网层封。 “爹,我们为什么来这里?烂陀寺已经荒废了三十多年了。” “嗯,沧海桑田,已经过了这么久啦!” 中年人,软瘫在地上,头歪在一边,胸口急剧的起伏。 “爹……您……您……怎么了?” “孩……子……进到佛像中去……” “爹!你该先……” “进去!” 中年人眼中精光一抹,脸孔一阵抽搐,咬着牙手指轻抬低喝了一声。少年人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颤,跌跌撞撞的跳进了供台上只剩半截身子的佛像中。 “左上坤位……你摸一下……有个机关,用力按……” 风雨渐止,雷声停息。少年人怀着满腹的疑虑和不安仔细的摸索着,总算探到一处微弱的突起,当下用掌心摁了下去。 “吱……呀……” 砖石摩擦的声音仿佛撞击在少年人的心头,阴森又恐怖。 风吹朽腐的窗棂,不时发出阵阵怪声,那些廊柱、屋角、蓬篙,在黑夜中宛如幢幢鬼影。 “爹……佛脚有个洞口。” 少年人爬出佛像,直接跌倒在地上,激起一阵尘埃。 “你怕是……不是……孩子?” “不……我不怕!” 此时乌云渐散,月亮从云隙里探出头来,月华落地,少年人的心情平复了不少。 “扶我……下去……” 洞口只能容下一人,少年小心翼翼的扶着中年人下去后,自己才跟着踏着台阶钻了进去。 中年人见少年也走了进来,不知碰触了什么机关,洞口伴着难听的声音重新合上,四周突然燃起了一排排油灯。 少年被猛然间出现的光芒刺激到了,微微眯起了眼睛,脚下绊住了什么东西,踉跄着低头一看,不由惊呼出声,全身毛发逆立。 那是一具白骨骷髅。 接着幽深的过廊…… 两具,三具,四具…… 全是森森白骨。 少年人止住脚步,浑身颤抖,牙齿打战。 “爹!这些……” “不……要问……进那……居中的……正殿!” 少年背着中年人显得有些犹豫不决,他不敢想像那正殿之内又是什么一种惨象,他心中有千百个疑问,但一时间堵在喉间说不出来,下意识中,他感到今夜的种种决不寻常。爹爹决不会无缘无故地要他冒着午夜的暴风雨,来在这白骨如林的地宫里。 那中年人一阵呛咳之后,厉声道:“快……进殿!” 少年人悚然而震,茫然的“嗯!”了声,举步进入正殿。 正殿中四壁绘着八部天龙,空空荡荡,在盈盈的灯光映照下,显得鬼气森森,令人不寒而栗。 又是一具森森白骨,横陈殿中。 少年忍不住又惊“啊!”了一声。 “放我……下来!” 少年依命把中年人轻轻放落,回首望处,他已经呆住了,像置身一场恶梦之中。 他第一次看到慈祥的爹爹,脸上出现这种骇人的表情。 “爹……你……” “我不是……你……爹!” 少年骇然后退了一大步,他想,爹爹可能是伤的太重了,以至于有些神志不清。 “孩子,把迦楼罗右手所指的……那盏灯……拉下来。” 少年惘然的走到绘有迦楼罗的壁画前,用力拉下来迦楼罗右手斜上方的灯盏。 一阵压抑的轰鸣声过后,大殿正中升起了一座祭坛。 “你,把骷髅的右手掰开,那有钥匙……” 中年人面上肌肉不停的抽搐,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看样子十分痛苦。 少年咬着牙走到白骨骷髅前,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喘着粗气掰断了骷髅右手的指骨,取出了一把金灿灿的钥匙。 “爹……” 少年捧着钥匙回到中年男子身前。 “我不是你爹!” “您老人家……” “现在注意听着!” 少年人骇然至极的望着中年人,俊面一片苍白。 “我是你父亲的副将玄空!” 少年人心头一震,颤声道:“爹……” 中年人虎目一瞪,打断了少年的话头,道:“我是你父亲的副将玄空,四十年前是这座烂陀寺侍奉主持的小沙弥。” “我父亲?您……” “不错!我并不是你生身父亲。” “如此说来,我不姓王?” “你姓任!” 少年身躯不由的一晃,“姓任!” “不错,姓任,你记住,你的名字叫任平生!” “任平生?” “嗯,你父亲叫任灵均,原是陈国上将军,天变境圆满大宗师!” 一片不祥的阴影,立时笼上任平生的心头,使他连打了两个寒噤,颤声道:“家父……” 玄空面目惨厉的叹道:“他被下了千情劫,陈国国君陈熊槐为和楚国求和,在两军阵前杀害了他!” 任平生宛若被焦雷轰顶,惨呼一声:“父亲!”两眼竟流出了血泪。 “十四年前,你刚满月,恰逢你父亲大破齐楚联军归来,庆功宴上,他突然中毒,之后王室内卫突进了将军府……我趁乱把你抱出府邸,后经多方打探,将军已经……” 玄空目眦欲裂,钢牙咬碎。 玄空继续道:“本来我想为你父亲上将军报仇,但是你是将军唯一的骨血……这么多年我带你隐姓埋名,没想到……” “那些黑衣人是陈国的杀手?” “他……他们是魔教黑水宫的刺客!” 玄空哇的喷出一口鲜血,任平生急忙上前扶住玄空。 玄空瞥了他一眼,又道:“当年黑白两道六大门派联手,血洗了烂陀寺,目的不过是为了烂陀寺的圣级功法《如来心经》,可是他们不知道,纵有《如来心经》又如何,没有大慈大悲勘破虚妄的胸怀是练不成这门神功的……” 玄空大叫一声,又是一口鲜血夺口而出,身形摇摇欲倒。 “我娘亲呢?” 玄空咬牙切齿的道:“你母亲?” 任平生心里怦然一震道:“我娘亲怎么了?” “你母亲是陈国三公主,堪称天下第一美人!” “她还活着?” “活着!” “她现在在哪?” “她就是当今秦国宣王后!” “什么?” “孩子,不必问了!” 任平生木然的摇摇头道:“不,我要知道!” “给你父亲下毒的就是你的母亲!” 任平生全身一麻,道:“这怎么可能?” “可这就是实情!” “我不相信!” “我曾单独找过她,质问她为何要加害将军,却险些丧命她手,逼得我不得不带你来这边荒之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瑶池的圣女!” 任平生狂叫一声,禁握的双手因为用力过猛,虎口处已经鲜血淋漓,他想不到自己竟然有这么一个毒如蛇蝎的母亲,“砰!”他再也站立不住,一屁股跌坐地上。 “我之前只想你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因为你根本没办法去报仇。” 任平生双手掩面,嘶声嚎道:“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母亲?天啊!” “孩子,你总算成人了,我希望你能够帮我继续守护好烂陀寺的传承,当年我被你父亲所救,当时有言在先,我为他效力二十年,还了救命之恩后我会重建烂陀寺,现在看来我是完成不了啦,但我希望你帮我……” 任平生一抹泪痕,跪倒在玄空面前道:“我这一生杀父之仇是不能报了,但您的恩情却一定要还,今天请您收录我入烂陀寺的门墙。” 第二章 无家亦无乡 点点灯光交叠辉映,照在玄空铁青的面庞上,他斜睨了一眼正殿廊口处的森森白骨,表情越发痛苦,仿佛什么惨酷的过往,啃啮着他的心灵。 “我已入魔,如何导你向善!” “入魔?” “不错!当年烂陀寺被六派围攻,全寺上下唯有我这个最没用的小沙弥苟活了下来。主持把我带倒这座地宫,他和最后追杀过来的敌人也同归于尽了。之后六派守在山下的那些掌门、长老们发现他们的弟子没有返回,于是在烂陀寺死守了一个月,这地宫里没吃没喝,你猜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哈……” 玄空刚惨笑了一声,嘴里再次吐出了一大口鲜血,伴着眼泪,润湿了地下的泥土。 “您不会?” “就如同你想象得那样,这些尸体成了我唯一可以得到的食物,我的尿液让我不至于渴死……呵……可惜我没能力去灭了这六派报仇,这些年,我每年都会寻些这六派落单的弟子杀戮,也不问他们参没参与过对烂陀寺的屠戮,我早已经变成了魔鬼,试问,还有什么资格引你进入佛门……” 任平生突然跪倒在玄空面前,凄然道:“无论您是仙是魔,是人是鬼,您养我,教我,既然做不成父子,今日我就拜在您的门下,做您唯一的弟子。” 任平生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头,等他起身时,额头已经破开了几道口子,淌落的鲜血也迷住了双眼,这也让他俊秀的面容平添了几许邪气。 “好……咳……我偷生了三十二年,没能完成主持所托,现在我把……重建烂陀寺的重任交给你了……” 任平生双膝着地,爬到玄空身前,悲声道:“师傅,您……” “孩子,这都是缘法,我该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佛祖!” “不!师傅,您不能丢下我,呜……” “孩子,你把钥匙插入祭坛右边的锁孔中,左三右六,一共拧动九圈,快去……” 任平生依照玄空所诉,将金灿灿的钥匙插入锁孔,向左拧动了三周,又向右拧动了三周,“咔!”的一声,祭坛从中间升起了一朵白玉莲花,莲花上拖着一本书卷和一颗血红的舍利子。 玄空爬到祭坛前,拜了三拜,双手合十,肃然道:“烂陀寺十八世弟子玄空,今将我寺重宝交与十九世弟子任平生,望佛祖保佑我寺香火重燃,传承不灭,南无阿弥陀佛!” 玄空取下书卷和舍利子,珍而重之的交给任平生,庄严的说道:“平生,这本就是《如来心经》,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圣级功法。世间修炼,共分破愚,遁道,黄极,玄灭,地劫,天变,悟法,创界八大境界。天变即为大宗师,为师天赋有限,修行到地劫境就再难寸进,咳咳……你父亲天份极高,年仅三十岁就修行至天变境,成为古往今来少有的大宗师强者!” “那您当初为何没有将《如来心经》交给我爹?” “你父亲乃天下间一等一的豪杰英雄。”玄空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惜他太骄傲了,骄傲到视任何神功绝艺如无物,他想要凭借自己达到创界境,进而探寻那至高无上的极致境界。你可知当初为何六派不惜血洗烂陀寺上下,也要抢夺这《如来心经》?” “为什么?” “我辈修行,天变最艰,悟法最难,天地之间法有三千,明悟一道便可成神做祖,而《如来心经》中就有让人明悟法则的门径。” “什么?” 任平生虽然和玄空隐居边陲十余年,但可不代表他是一个修行小白,他现在已是破愚境大圆满,马上就能进入遁道境。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所谓遁道便是找寻到适合自己修行方向,从而在丹田孕育一颗道种,道种可能是一柄剑、一把刀、一种神兽、一团火焰,也有可能是一朵奇花、一棵异草。 这个世界只有一个人悟通了无情剑道,达到了悟法境界,他便是天剑山庄庄主上官清风,他已达到舍剑之外再无他物的传奇境地。 “可惜我修行《如来心经》这么多年,始终没有头绪,当年烂陀寺的主持灵门大师也只是修炼到了天变境初期,只有创寺祖师天僧法衍达到了悟法境界。” 玄空脸色潮红,一脸的神往,旁边的任平生看到这种情景却心神大变,颤声道:“师傅……” 玄空慈爱的抚摸着任平生的头发,微笑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孩子,我大限已至,你也不必悲伤,人终有一死,那颗舍利子里据说封印着一滴创界强者的精血,我也不知道该如何使用,记住,不到地劫境不可行走中原,如果你有一天达到了天变境,可往南到百越,那里山川众多,民风淳朴,而且远离中原门派,在那里重建烂陀寺,当不会遭遇变故。” “师傅,徒儿记住了!” 玄空双目泛起最后神采,厉声道:“记住:第一,不许对任何人提及身世来历,第二,不许报仇,第三,我的遗骨就留在这里!” 任平生悲声道:“师父……” “孩子,你还有大好年华,烂陀寺能建则建,一切随缘……你如果碰到好的女子,就……不要让将军断了香火……” “师父,您不要再说了……” “师祖,徒儿回家了!南无阿弥……” 玄空突然斜倒在任平生怀中,双手缓缓垂落,脸上露出了解脱的笑容。 “师傅!” 任平生抱着玄空无声无息的尸身,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洒落在舍利和《如来心经》上,因为悲伤过度,任平生直接昏厥了过去,完全没有看到《如来心经》和舍利子渐渐靠近,最后融合在一起,化作一道虹光,隐没于他的剑眉之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任平生醒来后,不仅苦笑了一声,他的脑海中莫名多了一个人一生的经历,其中包括《如来心法》的修行经验。任平生木然的看了一眼玄空,没有泪,也没有哀伤,仿佛一切都已烟消殒灭,一夜之间,他自己也不再属于自己,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他眼前是一片灰暗! 将玄空尸身扶倚在祭坛上,任平生端端正正行了三个叩拜大礼,起身漠然离开了地宫。 东方微微亮起光辉,夜尽天明了! 入口再次消失,踏着晨风中的水路,任平生离开了烂陀寺。 燕山的雾很浓,山里起雾是极平常的现象,有时会整天不散,但燕山却很特殊,四季皆是如此,分不清东南西北,自然也就没了方向的对错。 想要在燕山行走,不是经年的游侠,或者超绝的宗师,是走不出这昏昏噩噩的山脉的。 任平生此时已行至半腰,雾气稍薄的时候,他看到一个消瘦的身影忽远忽近,浓雾笼罩,这个身影又消失了,直等到他攀上山巅,踏雪独立的时候,才真正看清此人相貌。 这人是个妙龄女子,穿着打扮,绝对不是普通村民,身背一柄镶满各色名贵玉石的宝剑。 “小和尚,你要到哪去?也许我们可以结伴而行,看你连遁道境都没有达到,一个人独行很危险的。” “我只是一个过路的异乡人,燕山地处边塞,终年雾隐雾现,也没有什么妖兽光顾,至于拦路剪径的贼盗,小僧只有一副臭皮囊,想必有佛祖保佑,这些人对我也不会有什么兴趣!” 少女很不自然道:“我不能见死不救,我一定要护你出了这燕山。” 少女名叫上官明月,父亲是燕国护国上将军上官清云,天变境初期的大宗师,不过上官清云最让人感叹的不是他的修为,而是他有一个弟弟,天下间第一高手上官清风。 上官明月这次是翘家私自跑出来的,很像三流的江湖烂俗故事。上官明月这次离家出走的原因很简单,不是逃婚,也不是追郎,而是她的母亲逼她进入瑶池修行。瑶池这个门派很有意思,门中只收女徒,而且这些女性门人无论修为还是样貌皆是上上之选,因此离开山门的弟子均嫁的很好,要么是高官贵族,要么是英雄豪杰,所以这个门派虽然只有一个天变境中期的高手,却无人敢惹,毕竟女人报复起人来的手段最为可怕。 上官明月之所以非要和任平生同行,是因为她迷路了,尽管她是黄极境中期的一流高手,修为远远高出任平生,可惜不识路只能在山里徘徊,除非有一天她达到了地劫境,可以御器凌空,就可以无视穷山恶水了。 “那就多谢女施主了!” 任平生也知道上官明月强词夺理的原因,本着与人为善,予己为善;与人有路,于己有退的原则,便也答应下来同路的要求。 雾气又合,二人的身影被掩没,一男一女在迷雾中有一句没一句开始了闲聊。 “小和尚,你叫什么名字?” “慧苦!” “我是问你俗家名字?” “任平生!” “这个名字很洒脱,比你法号强多了。” …… 第三章 曾经是少年 “转过前面山崖就离开燕山了,到时候小僧也该和施主分开了,江湖路远,我们有缘再见!” 到了燕山脚下,雾气开始变得稀薄,山石林木,隐约可见,上官明月如烟的黛眉纠结着,失去了叽叽喳喳的兴奋劲。 任平生是她离开家门第一个放下防备可以交心的朋友,突然间要分道扬镳,她的芳心深处十分不舍。 “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天山主峰,我的伯父上官清风的天剑山庄就在那里,我可以让他老人家指点你修行!” 上官明月报出了此行的目的地,她认为只要任平生一听闻上官清风的名号,一定会欣然前往的。 “修行高低皆是虚妄,我和小姐只有同路之缘,虚生幻灭不可强求,小僧和天下第一人是没有授功指点的因果,凡事不可强求,慧苦就此别过,上官姑娘珍重。” 任平生双手合十,俨然一副看破红尘的得道高僧模样。 不再理会上官明月,任平生直接向天山西峰行去。 从黄昏走到日落,又从日落走向黑夜。 雪域高原弯月爬上了山腰,星光满天,感觉伸手就可碰触到苍穹,这让天也显得不再那么高远。虽然是仲夏,但在这天山脚下的平原中,晚风中仍带着刺骨的寒意。 任平生围起了斗篷,仰视着那一轮钩月,呆呆地出了会儿神,如此夜色,让他平添了几许寂寥。他立刻要走到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隐世之地中,他期待?他并不向往!因为那既是一种机缘,也代表着一份责任,。 但是他没有回头,他的心不允许他回头,他只能昂首挺胸笔直的朝着前方走去。 黑夜,山色已被染成墨黛。 任平生不知疲倦的行了一夜,启明星渐渐升起,苍穹却依然灰黯,晨光苍苍茫茫,笼罩着这片一望无际的天山大草原,风吹草低,黎明的风中有羊嗥、牛啸、马嘶,混合成一种苍凉的声韵,然后,羊群、牛群、马群,排山倒海般合围而来。这是幅美丽而雄壮的画卷!这是支哀艳而苍凉的恋歌。 黑色的耗牛,黄色的骠马,白色的山羊,浩浩荡荡,奔驰在皑皑雪山脚下绿草间,如同征伐的军队,横冲直撞! 任平生远远地瞧着,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他就那样呆呆地望着,心胸也似突然开阔了许多。 牧群终于远去,却又传来了婉转的歌声,高亢清越,但任平生却听不出唱的究竟是什么,他只听出歌曲中对美好的无限向往。 袅袅炊烟在草原上升起,温暖的阳光使草浪看起来犹如碧海的清波,任平生也不知奔行了多久,才看见几顶白色的毡房点缀在这无际的草原中,看上去是那么渺小,却又是那么富有诗意。 毡房前,牧民们正在做早饭,几位少女正在载歌载舞。她们穿着鲜艳的彩衣,长袍大袖,她们的柔发结成无数根细小的长辫,流水般垂在双肩。 任平生翩若浮云的走过去,少女们瞧见了他,竟齐歇下了歌声,热情的拥了过来。 一个辫子最长,眼睛最大,也最无瑕的少女问道:“你……你是活佛吗?” 任平生眨了眨眼睛,平静道:“小僧还达不到那么高的修为。” “我叫娜仁托娅,你叫什么名字?” “小僧法名慧苦。” 这时毡房中走出来一位祭祀长老,身子虽不高大但却给人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外乡人,你来此地有什么事吗?” 任平生看了长老一眼,淡淡的说道:“小僧师尊当年曾云游此地采药,得一施主一饭之恩,现在家师圆寂,面见佛祖前特地交代要代他了结这份善缘,所以小僧决定在此常驻一年,为此地牧民看伤医病。” 长老笑道:“那你就住我的毡房吧。” “小僧随遇而安惯了,只求一顶帐篷栖身,不想过多结下因果。” “阿古拉,拿一顶羊毛帐篷给这位大师,日后各家如果有什么头痛脑热都可以找这位大师。” 任平生双手合十道:“担不得大师称呼,日后可直接称呼我为慧苦,也可叫我的俗家姓名任平生。” 任平生带着帐篷离开后,壮汉阿古拉低声问道:“长老,此人来历不清不楚,用不用派人盯着。” “不必,这个中原僧人修为不高,但却宝相庄严,看来佛法一定十分高深,再说,有天剑山庄那位坐镇,谁也不敢在此地放肆,现在我们首要的任务是抓紧时间,选出合适的圣女打入瑶池内部。长生天保佑,希望族人们有一天能够入主中原,让我们的族人能离开这苦寒之地。” 长老望着天山主峰,脸色愁苦的长叹了一口气。 “平生哥哥,卓力格图的腿已经好了,他的阿爸要明天设宴感谢你呐。” 娜仁托娅俏生生的立在任平生的帐篷外,看着他将很多药材捣碎在一起,团成一个个药丸放到一边。风吹起她的发辫,吹到她吹弹可破的娇嫩的脸上,她的眼睛亮如星光,崇拜的看着任平生。 任平生来这里已经两个月了,治好了很多牧民的疑难杂症和跌打损伤,也让他的名气开始逐渐传遍了整个天山。 见任平生不理睬自己,娜仁托娅撅着嘴,狠狠跺了两下脚。过了一会,娜仁托娅眼珠儿灵动的转了两下,抱着任平生的一只胳膊娇憨道:“明天会有集市,到时候我们去逛逛吧!” “好吧,正好我也需要换购一些物品,明天你来找我吧!” 任平生站起身,不经意间挣脱了少女的怀抱。 “我们就这么说定了,明天吃完早饭我就过来找你。” 娜仁托娅也不介怀,蹦蹦跳跳欢快的离开了。 “没想到醍醐灌顶的影响这么大,也不知道今日的我还是昨天那个少年吗?” 当日让任平生感悟其一生的创界强者叫菩提多罗,他不仅把一生所学灌输给了任平生,也让任平生的性格大变,成为了凡事不萦于胸怀的佛门苦修,幸亏菩提多罗陨落了,残留的意志渐渐消退,也让任平生恢复了本我,但是年少慕艾的心情却也是再也找寻不回了。 第四章 伊人又相逢 草原边塞的集市少了很多奢华,多了些许质朴的市侩。 任平生远远的看着娜仁托娅站在一群牧人和商人的中间,甜甜的笑着,如和煦的春风,醉倒了绿柳红花。她的小辫子随着她的头荡来荡去,她的脸在阳光下似盛开的桃花,也许这世上再没有这么美的桃花了。 娜仁托娅是天山草原有名的通译,只因为在她的搭桥下,还没有出现过红脸的事情,不管生意成或没成。 她每说几句话,就有个牧人和一个商人握一握手,显然是做成了一笔交易,每做成一笔交易,她的笑容也就更甜。 任平生也没有打扰她,只是四下闲逛着,只见每座帐篷门口,都摆着些高原的牛羊皮毛、玉石、玛瑙,中土的首饰绸缎、瓷器、刀具。 很多互相交易的人大都语言不通,只能比手划脚的互相讨价还价。 任平生瞧得很有趣,他觉得这些人都愚蠢得很,他忽然发现世上愚蠢的人远比聪明的人多得多。 一个看上去十分高冷的年轻男子陪着一位一袭红衣的漂亮姑娘,牵着匹健壮的小马走了过来,雪白的马鬃在风中飞舞着,闪着璀璨的银辉。 “平生,在这里遇见你实在太好了,你这段时间过的怎么样?” 上官明月欢快的跑到任平生面前,完全无视了高冷的青年。 “原来是明月姑娘,阿弥陀佛,小僧在这里生活的还算惬意。” 任平生双手合十,微笑着施了一礼,看上去如沐春风。 “师妹,这位大师是何人?你们看上去很熟络。” 高冷青年轻哼了一句,对于连遁道境都未进入的任平生他有些看不上。 “萧严师兄,这就是和我一起走出燕山的慧苦师傅,俗家名字叫任平生。” 上官明月丝毫没感觉萧严拒人千里的态度,热情的开始介绍。 “平生,这是我刚刚得到的酬谢,你看漂亮吗?” 娜仁托娅展示着头上一支泛着五彩光芒的碧玉簪子,兴奋的跑过来让任平生评价。 还未等任平生开口,萧严看到娜仁托娅眼前一亮,赞道:“姑娘美艳不可方物,此等俗气的饰品实在是对姑娘的一种亵渎,我这里有一支蜃珠的珠钗,就送于姑娘了。” 萧严从怀中掏出一支泛着迷醉光华的头钗递向娜仁托娅,娜仁托娅仿佛着了魔一样,死死盯着珠钗,逐渐向带着诡异笑容的萧严靠近。 “放肆!什么时候天剑山庄和魔门合欢派结盟了?” 大长老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任平生面前,手里捏着碎成两截的珠钗。 “让多吉长老见笑了,也许我多年未出手,什么魑魅魍魉都忘记了天剑山庄的威名了。” 一位踏着一柄青色宝剑,背着手,白衣浮动的冷傲中年男子悠然飞了过来。男子的风姿就像是天山山首的白雪,眼睛就像是雨过天晴的夜星。 任平生双手合十,宝相庄严,内心却掀起了巨大的波涛。来人便是天下第一高手,天剑山庄庄主,剑神上官清风。 上官清风给任平生的感觉似近实远,判断不出实际的位置,比山高,似海深。 “师……师傅……” 萧严如同被淹得半死的野犬,瘫软在地,早已没了刚才的高冷风范。 “你上次从江南回来,我就知道你变了,你不该回来的,合欢派宗主李若梅虽然亲手将你体内的双修真元隐匿了下来,但是你剑心崩碎,以为我看不出吗?太幼稚了。” 上官清风叹息了一口气,似乎非常遗憾。 “上官庄主,合欢派估计是奔着瑶池来的,毕竟这两派可是死敌,这次我们部落的圣女要入瑶池门下修行,看来连李宗主都惊动了。”多吉长老意有所指的说道。 “虽然我的弟妹出自瑶池,但是合欢派的事情我是不会插手的,估计这次李若梅只是试探一下,我还犯不着和一个女子斤斤计较,平白耽误了修行。” 上官清风提着萧严,看了一眼任平生,转瞬之间就消失在了天际。 “看来世间将要出现一位破界强者了……哎……” 多吉既羡慕又遗憾的叹息了一声,拍了拍娜仁托娅的小脑瓜,转身离开了。 “哎呀,头好疼,刚才谁打我了?” 娜仁托娅怒气哼哼的捂着头开始找寻行凶者,这让她看上去格外可爱。 “你不记得刚才的事情了吗?”上官明月好奇的问道。 “啊,我想起来了,我新得了一支玉簪,平生大哥,你看漂亮吗?” “和你一样,很美。”任平生真诚的说道。 “这位姐姐是谁?” 娜仁托娅似乎已经完全忘却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我叫上官明月,是平生……大哥的朋友。” “明月姑娘,我记得你应该比我年长……” 在上官明月充满寒气的目光下,任平生只能知趣的闭了嘴,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叫上官明月,妹妹你叫什么?” “我叫娜仁托娅!” “今天姐姐临时有事,明天我会来看你和平生……大哥,我先走了,再见。 上官明月要回去看看萧严的处置情况,同时也要找他大伯上官清风算账,让她跟着别有用心的人待在一起这么长时间。 “这个上官姐姐好奇怪,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她很忙!” 任平生并没有买什么东西,看中的几样药材价格很高,也不知道想要卖给谁,那只不过是几味普通的止血药草。 夜色重临大地,集市上灯火辉映,各项交易需要进行三天才能散去。 娜仁托娅牵着任平生的手,欢快的唱着不知名的歌曲,朝着自家的毡房行去。 “我该回去了!” 任平生挣脱少女温润如玉的柔指,微笑着道别。 “明天你还和我去集市吗?” 娜仁托娅扯着衣角,满含期盼的看着任平生。 “反正没有什么事情,再去逛逛也好。” 任平生不忍拂逆少女的邀约。 “我明早还过来找你!” 娜仁托娅欢快的摆了摆手,进入了毡房。 少女情怀总是诗,任平生突然发现人性在逐渐恢复,他不讨厌这种心情,失去了喜怒哀乐也就不再是凡人了,而他,只想平平淡淡的做个凡人。 星空点点,也不知沉迷了谁家少年。 第五章 剑光照人寒 月凉如水,晚风吹尽离人歌。 任平生独自立在帐篷外面,就仿佛已与这沉沉大地、皑皑雪峰溶为一体。 他安静的眺望着天山左侧的峡谷,既向往又恐慌。这里看似祥和,对于他来说却不谛于伏下了百万兵马,处处危机。 一种已深入骨髓的焦急与疲倦,正扰乱着他的心境。 任平生知道要想成功就需要耐得住寂寞,他还年少,尽管已经看淡了红尘,但他依然有踏临顶峰的抱负。 深深叹息了一声,任平生钻入帐篷,安然陷入梦中 长老多吉远远的望着任平生这位犹如浮萍的年轻僧人,踌躇了很久,自嘲的摇了摇头,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转日的市集中,任平生并未看到上官明月的身影,对此他倒也没有萦怀,只有娜仁托娅微微的感到遗憾,她对于这位漂亮姐姐可是很有好感。 夏去秋来,天山附近也开始飘零雪花。 牧民们大都已开始向雪山谷地迁徙,逐草而居本就是他们的宿命。 任平生也卷起了小小的帐篷,和牧民们迁入了山谷。 “任大哥,我来看你了,惊不惊喜?” 时隔两月,鲜衣怒马,背负宝剑的上官明月站在了任平生帐篷的外面。 “你还是称呼我慧苦吧,叫我任平生也行,毕竟你比我年长……” “你的意思是我很老?” “没有。” 任平生乖乖的合上了嘴巴,永远不要和一个女人去探讨年龄的问题,这会让你陷入进退维谷。 上官明月开心的笑了,笑得美艳不可方物,就像晨阳中的雪莲。 “我父亲给我来信了,告诉我不会再逼着我拜入瑶池门下啦,大伯也开始亲自指点我修行。” “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反感进入瑶池,毕竟你母亲也是从瑶池出来的。” 任平生的生母就是瑶池内门圣女,他很想多了解一些瑶池的情况。 “哼!瑶池出来的女子个个冷若冰霜,看着就不舒服。我母亲从我记事起就没见她笑过,太可怕了,我可不想变成她那样的人。” 上官明月回想起了她的母亲,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这是为何?” “听大伯说,是与她们修行的功法有关,要摒弃七情六欲,斩断一切尘缘才可达到悟法境界。我很佩服我父亲,居然能够忍受我母亲这么久。” 任平生双手合十,淡淡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分,缘浅缘深不同而已,或许你父母就是彼此的缘分。” “但愿吧!”上官明月伤感了一下,马上问道:“我刚才打听你和娜仁托娅,却发现她没有在家。” “她去大伦寺参选圣女了,据说这一届的圣女会被派到瑶池修行学习。” “什么?”上官明月急道:“不行,瑶池不是什么好去处,我必须要去阻止她。” 上官明月风风火火的离开了,就像她的红衣,就像她似火的性情,离开前,她都忘了和任平生告别。 “或许这会是一个机会,或许也到了我转身别过的时候。” 任平生眺望着远处的雪峰,喃喃自语了一句。 山头金碧入层天,下瞰平坡百倾田。 大伦寺在塞外可是圣地,寺内不仅有佛法高深的活佛,也有修为通天彻地的神僧。据说大伦寺的主持扎仁活佛十年前就已经踏入天变境大圆满,现在已经到了悟法境的边缘。 大伦寺护佑着牧民们不被马匪强盗侵扰,也接受着草原各部的供奉,可以说这是一个十分超然的存在,没有谁敢在塞外轻易招惹大伦寺。但是今天,大伦寺的平静被打破了,一人一剑大闹了寺院进行的大典,也扰乱了佛门的清净。 “上官姑娘,我再说一句,只要你就此退却,看在天剑山庄上官庄主的面子上,本寺不会与你计较。” 扎仁活佛双手合十,默念着阿弥陀佛,大殿上,早已经横七竖八躺满了哀嚎的僧侣。此刻,他的内心已经快要压抑不住无名之火,近百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如此在大伦寺胡来。 “我说过了,只要让我带娜仁托娅妹妹离开,我便不与你们计较。” “上官施主,你太放肆了?” “老和尚,那就让我们手底下见真章。” 剑光一闪,剑已出鞘,闪电般刺向扎仁活佛。 这一剑,剑身布满烈焰,这烈焰仿佛能够烧熔世间的一切不平! 可是这一剑并没有刺到扎仁活佛,扎仁面前仿佛立着一座高山,挡住了这如洪流般的剑火。 扎仁左掌挥出,一个白雾般的巨大手掌重重的拍在了上官明月的身上。 上官明月的剑跌落尘埃,自己也喷出一口鲜血,倒在了地上。 “我只希望你知道,强出头并不是件很好受的事。” 扎仁一指点出,一抹白光,直奔上官明月的丹田。 “扎仁,有些过了,你还想废了我这侄女不成?” 一柄青色宝剑突然飞出,不仅击散了扎仁指尖弹出的白光,还击穿了扎仁抛出的袈裟。 扎仁使出浑身解数才挡住了这一剑,不过他的脸上闪过一阵红晕,接着变得铁青,嘴角也留出了泛着金光的鲜血。 “扎仁,没想到多年不见,你的金身罗汉功已经快要完成易血了,怕是离悟法境不远了吧!” 突然出现的上官清风左袖轻摆,青色宝剑化作一道幽光,消失在了他的秀摆中。 “你进入了创界境?” 扎仁大吃一惊,脸色越发的难看。 “哎,还差一步,这一步却犹如天隔。” 上官清风语气中十分遗憾,不过脸上却洋溢着自信的笑容。 “明月,你来我这就是负责给大伯添乱吗?” 上官清风苦笑着摇摇头,食指在上官明月的左臂上一点,一股锐利冰寒的真元在上官明月经络中游走了一个周天,上官明月的伤势瞬间好了七七八八。 “大伯,我要带着娜仁托娅妹妹离开,我不能让她跳入瑶池这个火坑。” “瑶池的功法虽然不适合你,但是却未尝不是那个小姑娘的机缘!”上官清风转身对着扎仁调侃道:“老和尚,小心肉包子打狗,你把草原圣女交给瑶池,就不怕是与虎谋皮吗?瑶池掌门怜月一直凭的都不是修为,还是多想想为妙。” 上官清风提着不情不愿的上官明月,脚踏青色剑光,转瞬间便飞出了大伦寺。 “活佛!大点还继续吗?” 多吉长老信心开始动摇,上官清风临行的话语让他开始不安。 “继续!我们不能放弃任何让草原崛起的机会。这次大典过后,你通知各部落的长老来寺内给我护法,我必须尽快进入悟法境。上官清风,我一定会超越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