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世第一仙》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一章 人间至味是烤肉(一) “我不是叫花子!” 迷迷糊糊,恍恍惚惚,半睡不醒的双眼很是迷离,瘦得骨头包着皮的脸上却出离地愤怒。 “哈哈,哈哈,还说你不是叫花子!瞧瞧你这样子,说你不是叫花子,有人相信吗” 提着三尺木棒的叫花子十七八岁,满头鸡窝似的乱发,一身污秽,散发着让人不敢靠近的臭味。他张狂地哈哈大笑,却并不显得有多高兴,反而愤怒得无以复加。 只因眼前这个少年,实在太让他…… 愤怒羞惭还是其他什么感觉 十七八岁的叫花子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反正,眼前这少年不简单。 少年不会超过十六岁,极瘦,极弱,乌青的脸庞不带一点血色,浑身衣裳又短又小,露着手肘和脚踝,而且补丁撂着补丁,这穷困得无以复加的模样,完全就是一个叫花子。 就连叫花子也不会这么穷困。十七八岁的叫花子知道,自己这副“尊容”,其实是为了乞讨方便而故意弄成的“工作装”,而且自己不是真的穷困到这个地步,从事乞丐这个“职业”,完全是因为自己好吃懒做——好歹,自己还是有一丁点修为的,虽然不入流。 但面前这少年却的的确确是十分贫困,比自己这个真正的叫花子要穷困多了。 偏偏这少年却并不像一个真正的叫花子。 衣裳虽然短小而打着厚厚的补丁,个头虽然瘦弱得风一吹就倒,但是他,太干净了。 头发虽然枯黑,却盘成了一个发髻,还用一根黄杨树枝制成的木簪插着,一丝乱发也没有;浑身衣裳也浆洗得干干净净,每一处补丁都缝补得整整齐齐,那针脚,就像一排排傲然肃立的士兵;甚至就连裸露在初春寒风里的双手、双脚,也尽可能地保持着清洁。 仿佛他真不是一个乞丐,而是翩翩浊世佳公子! 这让十七八岁的叫花子更加愤怒:凭什么,凭什么你比我穷困,还能这么整洁,而我却这么肮脏,仿佛你是翱翔在九天之上的凤凰,而我却只是草丛里的野鸡! 十七八岁的叫花子越想越气,不由抡起棍子,又是重重的一下。 “啊哟!”少年跳着脚,却还在高声申辩:“我不是叫花子,我绝不是叫花子,我只是流浪,没有要饭!啊哟你别打,啊哟……我张弃,永远不可能当叫花子……啊哟!” 但十七八岁的叫花子哪里听他申辩,棍子一下接一下打过去,少年只得跳着脚逃跑。 幸好这城墙下地势开阔,少年虽然体弱,个头却高,腿长,跑得快,而那十七八岁的叫花子也没吃早饭,没追多久就气喘吁吁的了,于是骂骂咧咧地收了棍子,进城“工作”去了。 名为张弃的少年倚在城门洞左边的大杨树下,胸膛剧烈起伏着,双手撑在膝盖上。 “又打搅了我的好梦……”嘟囔声中,少年本已湿润的眼眶里,迸发着一丝丝喜悦憧憬。 是的,他刚刚是在做梦,正梦到紧要关头,可惜却被打断了。 其实这个梦,他已经做了四五次了,第一次还是在十二年前,他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那时他才四岁,只梦见了一个从高空坠下的女婴,哇哇地哭。 第二次是六岁,收养他的老爷爷刚刚神秘地失踪,他正式成为了一个流浪者。 梦里有云雾缭绕的山峰,有直插天际的高楼,有高喊着救命仰面朝天直坠而下的小女孩,还有四肢分散俯身坠落的男孩——他知道,最后这个男孩,就是他自己。 然后在十二岁的时候他又做了一次这个梦,这时候小女孩已经长到了大约十岁,能看见她霓裳羽衣,却还是看不清模样;而且知道,他们是从那高楼顶上坠落下来的,高楼顶上,似乎有一样什么东西,隐隐约约,对他非常重要,然而他却并没有看清楚。 而这个梦做得最清晰的,还是昨天晚上。 他梦见在一座神殿里,一个云遮雾绕的身影,发布了一道“神谕”,要举行什么“血祭”;梦见一个浑身都是火焰的巨人,是什么“神王”,朝着那神殿发起猛烈的攻击,却被那身影一招击败,手上的两片火焰也被打落下来;梦见那两片火焰变成了两个人,正是从那高楼之顶急坠而下的男孩和女孩,那女孩大概十四五岁,身段已略见妖娆…… 他还梦见,那高楼顶层,似乎有一块玉片,散发着金光,滴溜溜地旋转…… 他更是梦见,急坠而下的男孩和女孩,在坠落了不知多久后,那女孩便不知了去向;而那男孩则变成了一朵金红的火焰,只有小拇指大,竟似钻进了一个光洁的额头里…… 他正想看看那人是谁,却被那十七八岁的叫花子,用木棍给打醒了。 “真是……”少年张弃搔搔后脑勺,话只说了半句,便被一阵喧哗给打断了。 清晨的阳光并不炽热,初春的风还很寒冷,吹着地上的残雪,冰?子扑面而来。 今天是二月初二,惊蛰。惊蛰天犹寒,东岭雪未销。 喧闹的是城门洞另一侧的布告栏前,有守门卫兵在那上面贴了一张告示,引来行人围观,还有人大声诵读:“奉神谕,太一神殿示东华城:定于年末除夕之岁,举行圣之血祭……” 张弃又搔了搔后脑勺,扶着城墙走了两步,却听得背后有人叫道:“咦,这不是” 他愕然回头,却见两个大汉,都披挂着黑漆漆的盔甲、罩着黑漆漆的袍子,提着黑漆漆的刀柄,四只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他,却像是见了鲜肉的野狼,散发着幽幽的寒光。 少年不认得这两个汉子,却认得这身打扮:正是这东华城的两名城卫军士兵。 他皱皱眉,就要从两个士兵中间穿过去,听听那神谕上写的是啥。 他不认得字,想要知道神谕上的内容,自然只能听别人诵读。 但他刚走了两步,便有两只粗壮的胳膊,拦在了他身前。 “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不就有个肉票么”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一章 人间至味是烤肉(二) 作为一名“资深流浪者”,其实张弃是挺懦弱的,以往见了兵老爷,要么躲着不敢相遇,要么见了也缩到一旁,要是兵老爷冲他说上两三句话,他怕是连心脏都要蹦出胸腔。 可是今天,他也不知是犯了什么邪,被两个兵老爷拦着,居然能够面不改色:“两位兵爷,有什么事么如果没事的话,我想过去听听,那告示上讲些什么……” 他来到这东华城已经三天了,若无意外的话,打算今天就要离开,去东岭另一边的武城。临走之前,听听布告,了解一下“国家大事”,也是挺不错的不是 “告示”左首大胡子士兵拍了拍刀鞘,冷笑道:“那告示老子不知道听了多少遍,都能背下来了。老子这就背给你听:奉神谕,太一神殿示东华城:定于年末除夕之岁,举行圣之血祭。着令九洲,凡有十五以上三十以下,姓林、陈、萧、齐四氏者,或有赘婿、初为天才而废者,遭横祸出乡避难从军者,均需入血祭,违者以逆神论。此谕!” “告诉你,这张神谕告示是神奕宗颁发下来的,太一神殿老爷们监督执行!”右边小个子士兵咂咂下唇,高傲地叫道:“当然了,这也是天神给咱们的一次发财的良机!” 神奕宗,太一神殿,张弃都是知道的:前者是天下九洲九大宗门之首,他身处的这炎洲就是它的治下,它就是炎洲的天;后者则是供奉太一神皇的地方,太一神皇位居圣天神界五大神皇之首,是圣天界最高的治世之神,它的神殿,自然也是无比庄严肃穆的地方。 大胡子士兵勾勾嘴唇,又一唱一和地笑道:“城主老爷叫咱们去捉小孩,城里姓林的姓齐的姓萧的姓陈的那几家,宁愿花几百两银子买一个去顶缸,也不愿他们家孩子走几万里路去参加这血祭。可是咱们去乡下转了几天,一个没主的小孩也没找着!咱哥俩正在郁闷,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拿不到,嘿,哪晓得:兜兜转转一回来,眼前不就有一个么” “是啊是啊!”小个子士兵附和道:“这是天老爷也想叫咱们哥俩发财啊!虽说这买孩子的钱,城主老爷要收走至少九成,但,有了这小子,咱们至少也能分上一二十两银子吧” 少年本能地退了两步,却还能勉强笑得出来:“你们想抓我去买掉” 小个子士兵像审视猪牛羊马一般,上下打量了他许久,啧啧连声:“虽说一看就是毫无血脉和窍穴可言的可怜虫,半分修为也没有,可是再怎么也是个人嘛,用来顶缸还是能用的。” 大胡子士兵却心急一些,伸手就往张弃肩上抓来。 张弃却不愿束手就缚,双脚一转,身子一扭,便蹿了出去。 大胡子士兵抓了个空,“咦”了一声,挥起刀鞘就往张弃背上敲。他显然是个武者,这一刀鞘势大力沉,还隐约带上了破空之声,若是被敲中了,怕是连脊梁骨也会断成两截。 显然,他只需要张弃活着就行,负不负伤的,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但张弃将身一躬,像蓄势待发的兔子,又如脱弦的利箭,一下子跨到了吊桥边的木桩上。 他这几步速度极快,落脚之处十分精准,总是能踏在最为经济有效的地方,不浪费丝毫的力气,落在两个士兵眼中,便令他们不由心头凛然:难道这个少年,他居然会武技 不过很快他们就看出来了,这并不是身法武技。实际上,张弃打小就聪明,这是他在荒野间躲避野兽,自创出来的步伐:靠着这步伐,他也不知道逃脱了多少次生命之危。 想来这次也一样,张弃咬着牙,一脚踏在桥桩上,躲开朝着他脚踝横扫而来的刀鞘,两步便冲进围在布告栏前的人群里,顿时惊起了一片尖叫、怒骂的声音。 张弃个头虽高,却是极瘦,脚下又很敏捷,虽然人群一片大乱,他却总能在人缝里挤过去,只是不知挨了多少推搡冲撞;但紧随其后追击的两个士兵却吃了苦头,就像两头蛮牛栽进了果冻,虽是拼命吆喝扑腾,却总有人挡在前头,只急得他们大吼连连,狼狈不堪。 只是这人群毕竟不多,两个士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却也只在几分钟后便挤出了人群:抬眼一看,那张弃也正在他们身前不远,刚好跨过吊桥,顺着官道往远处的松林里跑。 “想跑跑得掉吗”两个士兵哼哼冷笑。他们虽与这少年无冤无仇,与白花花的银子却是亲的,哪肯放过于是倒提着军刀,咋咋呼呼地追了下去。 这一追,张弃立马就慌了。他个头虽比两个士兵都要高,但毕竟体瘦力弱,哪敢回头挑战对方只得埋着头不要命地跑向官道尽头的松林。 都说人在危急的时候容易激发出潜能,少年被两个士兵追着,竟也能把双腿跑得跟风车一般,呼啦啦地就跑到了松林边,一低头便钻了进去,还专门朝着枝叶茂盛的林子深处跑。 两个士兵大喘着气也跑到松林边,探头往林子里看看,却停下了脚步。 “娘的!”大胡子吐了一口浓痰:“这小子是属泥鳅的吗,跑这么快!” “老六哥,怎么办,咱们要不要追进去”小个子也探头望望林子里,又倏然缩回了脖子:“俺可听军头说了,说这林子名叫黄松坝,里面可深着呢,怕是不下千亩!听说,还有人在里面遇到过三阶四阶的妖兽!老六哥,咱们,要不,就不要追进去了……” “呸,胆小鬼!”大胡子鄙夷地呸了一声,抬腿就往林子里跨去,但提着的腿还在半空,却猛听得松林深处一声怪异的响动,有些像是兽吼,却又像是地震。 大胡子伸出去的双腿本就哆哆嗦嗦的,听了这一声巨响,立时浑身一颤,那小个子更是吓得回身就跑:“不,不,不追了!东华城里城外的叫花子那么多,咱们也未必就盯着这个小家伙嘛,太吓人了……还是小命要紧,小命要紧……”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一章 人间至味是烤肉(三) 张弃倚在一株合抱粗的大黄松下,看着面前一堆乱石堆,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其实他也没往林子深处跑多远,相比两个士兵,他其实更加恐惧,只跑了数十丈,一听见那声巨响就停了下来。但他并没有回头,只是警惕地支楞着耳朵,没有听见两个士兵的脚步声,便长吁了一口气,然后顺着林间小路走到这黄松下,轻车熟路地找到几块石头搭成的一个天然石灶旁,从灶膛里的干柴下面掏出半只兔子、一条小蛇,都是洗剥干净了的。 兔子和小蛇,都是他在昨天下午在林子里猎到的。他虽然没有修为,但对付这两只一阶妖兽,小蛇还没有毒,倒也不是太为难的事情。昨天吃了一半,就到城墙脚下找背风的地方过夜了,这些鲜美的兔肉、蛇肉便留在了这儿。现在把这些东西掏出来,自然是因为他饿了。 把昨晚烧剩下的木柴在灶膛里架好,幸好这些木柴还没有被残雪浸湿;用两根细木棍架好兔肉和蛇肉,便是万事俱备,只欠火石了——咦,俺的火石呢 生火很简单,用两块火石一碰,就能碰出火花来,就可以点燃干柴了。 但张弃把浑身上下摸了个遍,却异常懊恼地发现,他的火石不知丢哪儿去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以这样!没有火石,俺可怎么生火啊——难道要俺进东华城去吃早餐可是我身上一个铜板也没有,进了城也找不到吃的啊,何况还要走这么远! 要不,找哪家小店要,不,赊点吃的——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他就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张弃,你在想什么呢,你,绝对不可以当乞丐,绝对,绝对,绝对不可以!” 张弃气呼呼地,在心头声色俱厉地训斥着自己:“咱们人可以穷,可以没有丝毫神之血脉,可以没有一个窍穴不能修炼,但不能坠了志气!人活一世间,什么都可以丢,志气,不能丢!” 这是他一直以来就秉持的理念,所以他虽然穷得比叫花子还要穷三分,却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似乎是一个潇洒自如的翩翩浊世佳公子:他可以穷困,可以流浪,可以在荒郊野外猎杀小兽、采摘野果野草,甚至吃树皮草根,但就是不可以去乞讨! 哪怕他姓了一个天弃之姓,哪怕他身上没有一星半点神之血脉,哪怕在这个人人修炼、实力为尊、贵族至上的世界里,他却根本没办法修炼,哪怕他就是个废人,也不可以乞讨! 而且,今天,这种观念,似乎更加强烈了。 实际上张弃自己都感觉得到,仿佛从今天早上从那梦境里醒来开始,他似乎有了一些变化,原本多年流浪沾染的一些畏缩,已经不见了,却更增加了三分洒然,还有三分坚毅。 他不知道这变化从何而来,仿佛,脑海里多了一些东西,但多的是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不过你以为他在想着这些东西吗,不,他根本就傻傻地看着,目光涣散,啥也没想。 他仿佛进入了一个神秘的空间,虽然身处阳光下、树林中、残雪里,周围的一切却似乎全都消失了,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暗——哦,不,不完全是黑暗,还是有一星点火星的。 那是茫茫黑宙之中的一粒火星,细若微尘,却是那么闪耀,让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集聚在了它身上:于是,只见它似乎跳动了一下,竟是在突然间爆裂开来,化作了一团火苗! 火苗不大,比小拇指还小;它微微颤抖着,像是毒蛇突然吐出信子,刹那间变成了一条细细的火线;然后是一面火墙冲天而起,绚丽的火舌直舔夜空;接着,火墙轰然倒塌,整个神秘的黑暗空间里充斥着通红的火焰,就像是连空间都燃烧起来了一般。 然而也不过刹那之间,火海消失了,火墙、火苗也消失了,整个空间又只剩了一粒火星。 张弃怔怔地看着,他不知这幅景象从何而来,又向何而去,也不知这个空间,到底是什么。但他静静地看着,却似乎心有所悟,不由伸出右手食指,在身前划了一个奇异的图案。 令他眼珠子都差点跌出来的事情发生了:一团火苗,竟然凭空出现在了他手指上! 他骇得浑身一个哆嗦,加之那火苗似乎灼痛了他指尖,于是手一颤,火苗消失了。 但那幅奇怪的图案,却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闭上眼睛,仔细回想:那火苗是真的,有温度,能点燃灶台里的木柴,他确信。 那个图案,是一个神奇的图案,能够凭空“变”出火苗来的图案! 他又睁开双眼,满是警惕地望了一眼远方:就在他数十丈外,就是东华城通往武城的官道,官道上人来人往,还能听到隐约的笑语声和蹄声,不过显然,没有人注意到这处林子。 张弃吁了口气,神情复杂地往灶台里望了望,又伸出右手食指,慢慢地画起了那个图案。 这次他画得极慢,似乎是想把它更加牢实地印在脑海里。不过效果却没有受到影响,他很快画完了那个图案,于是右手指尖一颤,一团绿豆大的小火苗又出现了。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灶台,红光一闪,一根干柴棍被点燃了,火焰和着青烟袅袅地升了起来。 “太好了,这简直就是移动火石啊,以后我翻山越岭,不愁没办法生火了!” 张弃喜滋滋地想着,从灶台旁摸出两个小瓶,把里面的孜然、胡辣椒洒在兔肉与蛇肉上,于是不多时,一股浓郁的烤肉香味,就开始在林子里飘荡开来。 待得一滴滴油从肉里被烤出来,滴进灶膛火焰里,闻着那略有些焦的肉香味,张弃更是食指大动,若不是这肉还没有完全烤熟,他已经忍不住要一把抓过去了:人间至味是烤肉啊! 在这诱惑人心的肉香味里,他甚至居然出现了幻听: “请问,我可以吃你的肉吗”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四章 神秘黑衣人 张弃本能地心里一憷,转过头,呆了呆。 好一双洁白如玉的秀足。 一双小巧的绣花鞋,盈盈地只堪一握,两只大撒花蓝缎裤管却只遮住小腿肚,于是半截脚踝就这么露在朔风里,却并没有半点冻红冻僵的痕迹,而是更显白皙,像一截晶莹的玉石,简直能透出光亮,却令人一看之下,便不由泛起一阵心疼。 少年的目光顺着修长笔直的一双美腿往上移动,于是一张亦嗔亦喜的俏脸便出现在眼前。。 这是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十二三岁,满头青丝挽成一双童子髻,白嫩嫩的苹果脸上,月牙弯弯,俏皮可爱,五官秀美得像画出来的一般;她戴着小巧的红绒腥腥毡小斗笠,穿着大撒花蜀锦八叶裙,罩着狐腋裘大红绒袄子,微微隆起的胸脯上搭着两条金钱鼠尾搭膊。 她身后还跟着一头大青骡子,高大雄健,拉着一辆只有七尺宽大的骡车。 少年抿了抿嘴,想要把手中的小蛇递过去,却又顿了顿,反手撕下一条兔腿。 小姑娘不由甜甜地笑了笑,在少年身边轻轻蹲了下来,伸手接过那条烤得黄澄澄的兔腿。 “谢谢小哥哥。烤肉,我最喜欢了:人间至爱,是烤肉啊!” 小手白皙,甚至有些透明,在阳光下,纤细的手指就像黄松树上垂落下来的冰晶,明晃晃地在他眼前炫耀:莲足如玉,倩手如冰。 小姑娘却似没有察觉他那一丝窘迫,软软地道了谢后,便开始奋战那只兔腿。 他也就释然了,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小蛇,又撕下一块巴掌大的兔肉,直吃得满嘴流油。 “唔,真好吃!”小姑娘的小嘴里塞满了兔肉,嘟嘟囔囔地,话也说不清楚:“小哥哥,你手艺真好……唔,我还要再吃一块,把那块腱子肉给我一下,谢谢!” 少年只吃了一个半饱,但看着小姑娘那纯纯的吃货模样,横亘在心头的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微笑着又递了一块腱子肉过去:“慢点吃,别噎着了,我这儿可没水!” 小姑娘打了个饱嗝,伸着油腻腻的左手在右手上一抹,便有一个水壶出现在她手中。 张弃目光微微一缩,他看得很清楚,她手指上套着一枚晶黑色的戒指,颜色很是深邃。 小姑娘喝了一口水,顺手把水壶递给少年,眯着眼问道:“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眨眨俏皮的双眼,又补充道:“我叫卢小玥,东华城少阳宗的。” 少年神色一动,真是一个善解人意又冰雪聪明的好姑娘,她先把自己的名字说了,这样,他就算不愿意轻易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也是不说不行,不然就太没礼貌了些。 实际上,他是真不愿意说自己的名字。 “我姓张……凌……不……呃算了,直说了吧,我姓张,叫张弃!” 少年梗着脑袋,不像是在说自己的名字,反倒像被押上刑场等待着小女孩的宣判。 “姓张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姓……让我仔细想想……啊,你姓的是‘天弃之姓’” 张凌弃一下子涨红了脸,鼓着双眼,一言不发。 他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实际上,在这之前他不止一次向人说过自己的名字,每一个听说他姓张的人,都会是这种反应,然后便是满脸的嫌弃,所以他自己都不敢说自己的姓名。 卢小玥也小脸红了,是羞涩的。她微微低着眼睑,低声道:“对不起啊,实在是姓张的人太少了,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我是在书上知道这个‘天弃之姓’的,印象太深刻了,一时间就没能管住嘴巴。其实天弃不天弃的,我一直都没有在乎的。” 她偷眼看看张弃,接着说道:“我知道你刚才一定不想告诉我你的姓,你是说漏了嘴。那书上就写了,圣天大陆人人修炼,修炼就必须要有天赋,而天赋的高低,主要是看血脉和窍穴。大陆上四十七家复姓,他们都是神之血脉,每一家的祖上都是出过神君的,每个人都至少有两百多个窍穴;而你们姓张的,好像连一丝神之血脉,一个窍穴也没有吧” 圣天大陆是一个修炼的大陆,要修炼就必须要有神之血脉与窍穴。这两样张弃都没有,所以他就是个天弃之人。当初那个收养他的老爷爷也是这么说的,所以给他取名为“弃”。 张弃轻轻捏起了双拳:“是啊,人人祖上都阔过,贵族祖上出过神君,所以姓复姓的人,个个高高在上,资质非凡。许多平民单姓祖上也都出过天神、真神等等高手,虽然不是贵族,却也能够修炼,至少也能成为修士。只有我们姓张的,祖上连一个虚神都没出过,所以才被称作‘连老天都嫌弃了的姓氏’,人丁也非常的少,我恐怕就是大陆上唯一一个了……所以我们姓张的,平常就是随着母亲姓,直到结了亲,生了儿子,才能改回张姓——我们,都是靠着欺骗找媳妇的,只因为要是让别人知道我们姓张,我们连媳妇都找不到……” 卢小玥“扑哧”一笑:“所以你刚才,本来是想告诉我,你姓凌的,是不是” 她丢掉啃光了的兔腿骨,拍拍手,又笑嘻嘻地问道:“那你为什么又直接告诉我了呢” “你的眼睛太干净了,我一时间没想到要哄骗你……” 卢小玥一双明亮的眸子立时弯成了月牙。 “我以往也遇到过很多人,眼睛十分清亮,我直接就说出了自己姓张,可是无一例外,别人只要听见这个姓,立马就像遇到了瘟疫一样,离得我远远的,所以后来我也就不说了。” 张弃用一根棍子拨着篝火:“听到我姓张,却还不躲开的,你是第一个。” “姓张又有什么大家都是爹生娘养的,谁能比谁高贵了我就不相信,姓轩辕诸葛的,就生得那么齐整,没有废物……” “好香的烤肉!” 突然出现的阴冷的声音,无情地切断了卢小玥的话。 张弃一抬头,便见到一只不带丝毫血色的大手,笔直地伸到了自己眼前。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五章 万里之外九楼山 这是一个黑衣人,身形枯瘦,矮小,全身笼罩在黑袍里,脸上也戴了个黑漆漆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那面具上没有雕什么古怪图案,平整整的一块,却更让人感到诡异。 一股阴冷的寒风袭卷而来,那原本熊熊燃烧的篝火,蓦然间被压下了数寸,竟也似在寒风中呜呜哭泣,黑衣人却不为所动,笔直地伸着手掌,双眼里一片淡漠。 卢小玥偷偷瞄了张弃一眼,自己吃了他一顿烤肉,怎么也该帮他一把。他一个天弃之人,没有血脉没有窍穴,自然不会有修为,连武士都称不上,无论如何不是这黑衣人的对手。 就连自己这个四品炼骨境,大概也不愿直面这个阴寒无比的黑衣怪人吧 圣天大陆人人修炼,先炼体而后修神,这炼体阶段分为七品,她算是少阳宗少有的天才,十三岁就修炼到四品炼骨境,而这个黑衣人却是三品炼血境,比她还要高出一品。 炼体之人称为“武士”,每相邻两品之间的差距都是极大的,三品炼血境的黑衣人,体内的真气就要比她这个四品炼骨境浑厚数倍,不用说和张弃这个没有丝毫修为的不入流相比了。 也许黑衣人只需要一根手指头,就能把张弃浑身骨头给生生拆散掉! 然而不知为何,她在张弃的脸上,却居然没有看出半点畏惧。 张弃只是淡淡地望着黑衣人,似乎有一丝询问的意味。 黑衣人也看出了张弃的询问,冷冷地道:“宝贝给我,烤肉,也给我。” 他竟似有些不好意思,又补充了一句:“人间至味,是烤肉!” 张弃没想到,自己随意想出来的一句话,却已经有两个人说了出来,看来自己的烤肉功夫的确是不错的。他略微得意了一下,又皱起眉头:宝贝什么宝贝 “你不拿也没关系,本座可以把你们擒下来,慢慢搜,总能搜出来的!” 黑衣人语调阴冷,满想着能把两个小孩吓得六神无主,那样事情就好办了——但他哪里料到,人家还没等他说完就出了手,而且出手的还不是那个女孩,而是没有丝毫修为的少年! 张弃没有丝毫修为,黑衣人看得很准,所以他并没有把这少年放在心上。 但张弃居然就悍然出手了:长身而起,手中抄起一根带火的棍子,呼地便朝黑衣人砸去! 就连黑衣人自己都呆了,这少年是找死吗 他轻轻一挥手,那棍子一头的火焰便自行熄灭了去,棍子也呯地落到了地上。 他嘴角冷笑,却猛地骇然:居然还有一朵火苗,轻飘飘地朝他额前钉了过来! 他明明打落了张弃手中的木棍,怎么可能还有一朵火苗,难道是凭空变出来的 而且这火苗明明还没有绿豆大,怎么会给他一种非常危险的感觉,就像青蛙遇见了毒蛇 难道,这是拟物 黑衣人一拧眉,退了两步,张弃双目一亮,紧随着便跨出两步,顺手又抄起两根带火的木柴扔过去;再顺势一推,便把卢小玥推到了骡车旁:“快跑!” 顺手将卢小玥送上车辕,他回转身,正想找一根趁手的兵器,后颈窝却是一紧:一只冰莹的小手拉住他衣领,把他生生拉上了车,然后一声清叱,那骡子便迈开脚步跑了起来。 黑衣人皱眉,双袖一甩,就要追上去。 但提起来的左脚并没有落下去,一个声音阻止了他:“不要追了!” 一个同样身穿黑衣,却比他要高了许多的怪人出现在他身旁,脸上同样蒙着冰冷的面具。 矮瘦的黑衣人连忙躬身:“大人,为何不让我追下去” 瘦高的黑衣“大人”没有回答,却有一个破锣般的声音鄙夷地道:“段鬼手,你能不能动动脑筋大道上人来人往,你这一追下去,是想把我们全暴露出来吗” 矮瘦黑衣人“段鬼手”眉目间煞气一闪,生生吞了口气:“是,高摔碑,你说的是!” 高摔碑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同样一身黑袍黑甲,罩着黑铁面具,得意地看了段鬼手一眼,却听那“大人”冷冷地道:“段鬼手,启动第二计划,你速去东岭山血河寨!” 段鬼手答应一声,很快消失在丛林里。那“大人”双手藏在袖子里,阴冷的目光扫向张弃和卢小玥消失的方向,冷冷地笑了笑:“我李伥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远处的官道上,张弃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他轻轻勒了勒缰绳,那高大雄伟的青骡便停了下来。他翻身下了车辕,却立马苦起了脸:那只很有些冰凉的小手,又拉住了他后衣领,生生把他提了起来。 这十三岁的小女孩,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拎着他像拎着一只小鸡似的! “弃哥哥,你要走了么”卢小玥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有些委屈。 张弃却不为所动,他在黑衣人面前没有示弱,面对这小姑娘也不会被“征服”。 “你放心,那黑衣怪人没有追来。他要找什么宝贝,可能是搞错了,我身上可没有什么宝贝。少阳宗就在东华城里,你只要上了官道,回了城,他们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了。” “可是我不想回去啊!”卢小玥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要不,我雇佣你,好不好” “雇佣你为什么要雇佣我” “因为你烤的肉好吃啊!”卢小玥一脸的理所当然:“人间至味是烤肉,我喜欢吃行不行” “不是,我是问你雇佣我,要我做什么” “我想要你陪我,咱们去九楼山,寻找九霄楼,好不好” “什么”张弃一下子跳起来:“你要去九楼山两万多里以外的九楼山你疯了” 卢小玥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直看得他自惭形秽,就像做了什么不得了的错事一般,深深地垂下头去。 “服了你了,你饶过我行不行我可是逍遥自在,浪迹天下的,咋能受你雇佣” “五十两银子,先付一半定金!” “成交!”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六章 天弃之体与天弃之人 初春的晨风轻轻地吹,阳光普照地未暖,官道积雪冰还在。 “弃哥哥,你不是不想答应我吗,怎么我一提钱,你就答应了呢” 卢小玥的声音像银铃一般动听,张弃却苦着脸,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 五十两银子!这个小富婆! 作为“资深流浪者”,张弃偶尔也会采些草药、收集些兔毛蛇皮之类的东西去换钱,对物价也有些关注。他知道,在东华城的集市里,十个铜板就能买一斤米。 五十两银子,那便是五千枚铜钱,足可以买五百斤白生生的大米,够一家三口吃半年! 他是真不想答应她的,可是谁让她拿出这么丰厚的诱惑呢难道她不知道,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难道她不知道,俺流浪这将近十年里,看到过的最多的钱,仅仅是一两银子 当然,他不得不答应她,还有两个原因,一是她力气好大,一伸手就把他拎起来了,他虽然威武不能屈,但好像被一个小姑娘拿捏,也不是件丢脸的事情;第二就是她太可爱了,看着她那纯真的云母石般的双眼,他实在想不出多少拒绝的话来。 当然,后面这两个原因,就不足以说出来让她知道了。 他只是呶呶嘴:“弃哥哥被丢弃了的哥哥,也好,丢弃了还是哥哥嘛。” 蹄声得得,前头拐弯处有两匹漆黑的骏马慢慢走来,两名城卫军士兵骑在马上。 张弃一下子想起早上城门洞边那两名士兵,连忙一缩脖子,恨不得把整个身子缩到大青骡身下去。 但那两个士兵并没有看他一眼,黑马与骡车擦肩而过,张弃白白地骇出了一身冷汗。 卢小玥是闲不住的性子,张弃不说话,她也只沉默了半分钟,就又咯咯笑道:“我觉得你跟我哥哥真的有点像呢。我哥哥叫卢楚,他也是,明明没有多大本事,偏偏喜欢装。你看看,你要是换一身衣裳,凭你这处乱不惊的气度,恐怕别人都要把你当成富家子弟了吧” 张弃再次苦笑。 光挨挤兑不还手,不是他的性格。他吞吞口水,决定反击:“卢小姐……” “别叫我卢小姐,太难听了。我都叫你弃哥哥了,你就叫我玥妹妹吧!” 张弃又缩了缩脖子,这小丫头也太自来熟了吧,刚见面不超过半个时辰,就这么随意了 “在宗门里,没人拿我当朋友,爹爹管我,娘亲管我,两个师傅管我,哥哥也管我。”卢小玥幽幽地道,那声音,直让张弃鼻子酸涩,差点滴下泪来:“就连我那丫环萍儿,她也在管我。我一直都想,能不能有个哥哥,不管我,只陪我玩耍,当我的好朋友……” 张弃差一点就脱口而出:“我愿意……” 好在他生生忍住了,而卢小玥也没有再说下去,轻声问道:“弃哥哥,你刚才想说什么” “卢小姐……” “叫你不要叫我小姐小姐的,叫我玥妹妹,或者小玥儿,爹娘和哥哥都这么叫我的。” “哦,卢小姐……” “砰!”卢小玥再也忍不住了,一拳轰在张弃背上,把他从车辕上打落到青骡身上,抱着青骡的脖子哇哇叫唤。卢小玥不由扑哧一笑,伸手又把他拉回来:“都说了,不要叫我卢小姐!” 张弃摸摸额头上的冷汗,忍不住吁了一口气:“可是,你是少阳宗的人……” “我都不嫌弃你天弃之人,你倒还嫌弃我来自少阳宗” 看着她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张弃终于将心一横:“好吧,那以后我就叫你小玥儿!” “玥妹妹”这个称呼,有点太过旖旎,他觉得还是不大好。 “这还差不多!”卢小玥悻悻地拍拍手,又问道:“现在你该说,你想说什么了吧” “哦,我就是想问问,你知道九楼山有多远吗,就想着去找九霄楼” “没事,我部过,不就两万八千余里路嘛!” “不就两万八千余里!”张弃又打了个哆嗦:“你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到吗” “没事,我的青骡厉害得呢,通灵的,一天能走一千里,晚上还能走八百里!” “大姐咧,不是这么算的。它要不要休息、吃草、喝水我们要不要睡觉、吃饭说是能走一千里,一个白天能赶五百里路,就算是不得了的辛苦了,还想着晚上接着走” “不怕,我带的盘缠多,足有好几百两白银,一个月到不了,我们走一年、两年嘛!” “我的个大姐咧,几百两白银能顶什么事啊出门在外,住客栈、吃饭、甚至连喝水都要钱,骡子还要精料,你就是再多几百两,也不够你几个月的花销啊!” “不怕,我有功夫,我是四品炼骨境武士,可强悍呢!刚才那个鬼里鬼气的家伙才三品,要不是你在我身边拖累我,本小姐就根本不怕他好不好!” “可是道路远近,和你有多少功夫,有什么关系” “是没有关系,可是和你有关系。你要再啰啰嗦嗦,我就赏你一百记冰霜拳!” 张弃一口气憋在胸口,再也说不出话来。好半天,终于憋出三个字:“那好吧……” 蹄声轻快,树影婆娑。两个少年沉默了没多久,卢小玥便又忍不住了:“弃哥哥,你真的……我只是好奇,好奇而已,你真的不能修炼吗你自己试过没有” “试过,没试过!”张弃闷闷地道。关于他修炼的事情,他从来不想给别人讲,但似乎卢小玥是个例外。这小妮子虽然才认识了不到一个时辰,却似乎是个好的倾听者,纯洁,可爱,他既不忍拒绝她的提问,更不想对她有什么隐瞒。 “我曾经试过,像通行的修炼基础所说的那样,用心寻找身体上的窍穴,可是没找到,一个也没找到。那时我就知道,恐怕我真的没有神之血脉,没有窍穴,没办法修炼。” 卢小玥满脸同情,喃喃道:“太好了,原来师傅并没有骗我。”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七章 聪明人怎能不识字 张弃没有听清她的话,自顾着喃喃自语:“我问了不少人,算是搞清楚了,原来修神真的是需要血脉的。因为你只有通过窍穴,才能吸收天地灵气入体,转化为自己的真气。我也试过很多次,基本可以确定了,我没有窍穴,所以无法吸纳天地灵气。” “可怜的娃!”卢小玥老气横秋地点点头,满脸同情:“师傅说,修炼的过程,其实是循着神之足迹走下去的过程,你传承的神祗越强大,体内的神之血脉越浓郁,你的窍穴也就越多。像我,是六品地神血脉,拥有一百六十八个窍穴,才能修炼到四品炼骨境。你一个窍穴也没有,这可怎么活呐!” 张弃嘴角翘起,我这不还活得好好的吗 “其实,没有窍穴,倒也不是完全不能修炼。”卢小玥忽然嘀咕了一句,见张弃似乎没有听到,想了想,便没有再说话,怡然地缩进车厢里,任凭骡车摇摇晃晃地向前跑着。 中午饭是在路边一处石滩上吃的,仍然是张弃捉来小兽洗剥干净了烤好。不过卢小玥也不是啥都不做的甩手掌柜,虽然手忙脚乱帮了些倒忙,却也帮着洗剥野兔、伺弄灶火,甚至还从那漆黑的戒指里拿出两块灵麦饼,与张弃一人一块,吃得不亦乐乎。 张弃瞄了一眼那漆黑的戒指,没有说话。他听说很多有钱人都有一种戒指,能够装东西,叫做须弥戒,不知道卢小玥手指上这枚是不是。 想来,应该是吧,她这身打扮一看就是非富即贵,有须弥戒也不稀奇。 吃完饭,卢小玥也不避开张弃,便开始在石滩上打拳。 她的身法很飘逸,拳法却很凌厉,拳风呼啸,带着一股淡淡的寒意。 张弃却看得皱起了眉头。 一拳击出,石滩上似乎有寒风卷过,薄薄的那层积雪变成了冰块,踩上去咯吱作响。 “怎么会这样这一拳的发力,不应该更沉一些,真气运转不应该慢一点吗” 张弃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居然能够发现,卢小玥这一拳打得有些问题! 就好像有人把卢小玥打的这一拳录制下来,然后细细分解了,呈现在他面前,而他则像检查小学生作业的大学教授,一眼就看得出,哪儿有问题,甚至能知道问题该怎么解释! 有没有搞错,有没有搞反人家才是四品炼骨境,怎么搞得我的修为比她还高似的呢 卢小玥收了拳,一个旋身,就像东岭山上傲立的冰枝,“刷”地又是一拳打出去,张弃便只觉得浑身一阵冰寒,地上的积雪则被卷起来,竟显出一支冰晶的模样! 这是什么武学,居然能够让攻击显示出属性特征,甚至隐隐有能够拟物化形的模样! 要知道,修炼者吸纳天地灵气入体,一边修炼真气一边炼体,直至武学大成方能有极小的可能晋入真正的修炼之途,那时修炼者就由武士晋升为修士;但不管是武士还是修士,都只能学一些使气运力的法门,而不可能凭空幻化出什么东西出来。 除非达到了修为极高的境界,能够理解、掌握、运用天地法则,可能才有这样的能力。 然而这么神奇的一拳,落在张弃眼中,却更是让他皱紧了眉头:“怎么回事,这一拳不应该还有迟滞敌人的效果吗,怎么打得这么虚浮,十成威力没有发挥出一成吧” 他忍不住就给卢小玥讲了:“小玥儿,你是不是这一拳没有练到位啊,这威力不足啊!” 然后卢小玥就愤怒了。 也不打拳了,一溜小跑过来,一把抓住他胳膊:“你,你居然说我这一拳练得不到位你怕不是疯了,你认得我打的是什么拳吗我这一拳连我师傅都夸奖我,你居然……” “不,不,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拳,我不会打拳……我只是觉得,只是觉得……” “只是觉得什么,你说啊!” “说了,你可不要怪我胡说八道!” 张弃终究还是不想欺瞒她,轻声地、犹犹豫豫地道:“我觉得,你这一拳要是收点力,把手这样降低一点,然后这样这样打出去,除了你的力道以外,可能还能让敌人迟滞一下。” 卢小玥彻底震惊了。 这套“冰魄拳”她从六岁开始修炼,已经整整打了七年之久。她是天生的冰魄之体,正契合冰魄拳的属性,对拳义的领悟非常迅猛,深得爹娘和师傅的赞美,可以说,最后这三五年以来,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她打的冰魄拳不好,有问题,还可以继续提升改进! 然而正因为她对冰魄拳如此熟悉,她才知道,张弃讲的这些,完全正确,很值得一试! 然后她就试了,照着张弃的话,低腰沉肩,一拳击出,自己都感觉,那拳锋上竟出现了一道细细的旋风,又像一块虚幻的冰晶,她甚至怀疑,这一拳能把敌人给冰冻起来! 她大喜,狂喜,又飞跑回来,一把拉起张弃:“弃哥哥,我这一拳名为‘冰寒’,冰魄拳一共五式,除了冰寒一式外,还有冰霜、冰冻、冰无极、雪卷寒冰。弃哥哥,你都给我看看,我要怎样打才能打得更好你可一定要看仔细了,千万别随口敷衍我啊!” 她一拳打完,张弃便开口说话了:“你这一式冰霜,心里要想着冰霜的形象,冰寒只是一股意劲,冰霜却是一种状态,它的范围是很广的。你这么想着,这一拳就能像刚起的冰霜,别人不知不觉之中,它就已经到了人家面前,这是很能防备的。” “你的冰无极一式,我觉得打快了些。力道更稳一点,更慢一点,恐怕效果会更好!” 卢小玥已经五体投地了,就像看着一座金山似的看着他:“弃哥哥,你一定读过很多书是不是我师傅说了,书读得多,人就会很聪明,你比我聪明,读的书一定比我多得多!” 张弃看着她那晶莹的双眸,却只能苦笑:“我,我不识字!”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八章 指掌江山,玄级下品 张弃发现,卢小玥应该改名叫“小鞭炮”比较合适,因为,她又炸了。 “什么,你不识字你这么聪明一个人,一眼能够看出我的拳法里的问题,你居然不识字你怎么可以不识字你要是不识字,我们这些识字的人,不全都成了大蠢蛋了” 她一把将他揪起来:“不,不行,你必须识字。来,我教你识字,我一定要教你识字!” 骡车又缓缓行驶在官道上,卢小玥和张弃并排坐在车辕上,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笑道:“弃哥哥,我师傅教我读书的时候说过,读书一定要讲悟性,要不,我也先考考你的悟性” 张弃搔搔后脑勺:“我觉得我一定考不过,我一天书也没读过,一个字也不认得。” “没事,挺简单的。我师傅当时就出了一个对子给我对。哦,我先给你讲讲啥叫对子。” 她花了两三分钟讲述对对联的规则,然后拍手笑道:“来,你对一个:林深松柏茂!” 张凌弃突然想到流浪路上曾听过的一句话,脱口而出:“水浅王八多!” 卢小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抱着肚子直打滚:“哎哟,弃哥哥,你对得太逗了,这什么跟什么啊——不过话说回来,你对得还是挺工整的,林对水,深对浅,松柏茂对王八多。” 她用一根葱白的手指支着下巴,眨了眨眼睛:很显然,其实她也不知道,用对联来评判“悟性”的标准是什么,但就这么判定张弃“悟性很好”,似乎又有些不符合她的性格,于是想了想,又出了道题:“再来一对:道远崎岖,一只青骡向东岭。” 她想,这个上联足足十一个字,想来弃哥哥是没这么容易答上来了,这也显得自己很有学问嘛,于是想着,要是弃哥哥承认自己答不上来,她该怎么安慰安慰他才好呢 可是张弃开口就答:“林深茂密,两个少年寻九霄!” 卢小玥咬着银牙,再来一次:“日照东华笼少阳!” 这是少阳宗山门上的对联,下联叫做“功参指掌朝太一”,蕴含着少阳宗的镇宗绝学。她自打记事起就读过这幅对联,她的师尊曾告诉她,这幅对联珠联璧合,是一副上佳好对。 她想,无论如何,弃哥哥是对不出这一联的了。 哪想得张弃还是想也没想,开口就答:“风拂北岭含太苍。” 东华城西北方就是东岭山,山里最高峰是太苍峰。虽然名为“东岭”,却在城池的北方,因此张弃说成是“北岭”,却也说得过去:这一联,他居然还是能对得上! 当然,他的下联对得没有少阳宗山门上的好,可是想想,他只是一字不识的文盲,居然也能对出来,这不是更加让人骇然吗:难道,天下真的有“生而知之”的天才 而且这天才居然还是个天弃之体,不带半分神之血脉,不能修炼的“废物”! 卢小玥睁着鸽蛋似的圆眼睛望着他,就像要把他里外看通透一般;直看得他有些不好意思了,却又问道:“那你说说,‘夫指控江山之气,掌握钟灵之秀’,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张弃想了想,半猜测地道:“大概是说,人的手指和手掌,能够掌握天地灵气的意思吧” 卢小玥眉目一震,追问道:“那‘指掌之蕴,在于形,在于意,在于髓,在于则’呢” “小玥儿,你这几句话挺深奥,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由上一句接下来的,意思是说,手指和手掌要掌握天地灵气,就要观察事物的形状、意境,领悟它的精髓,更要领会它的法则。不过小玥儿,人说天地八万四千道,法则之多如恒河沙数,修炼时可不能贪多呢!” 卢小玥一把抓住他手臂,急急问道:“那‘若冰之寒,则在玄水之极’呢” “冰属性,是从水属性里面脱胎来的,实际上,水属性本身有阴柔厚重的特性,运用到了极致,就能产生寒冰。所以在修炼八大属性里,其实并没有冰属性,因为它是从属于水的!” …… 卢小玥越来越不敢相信,她所说的这些句子,张弃居然全都能理解出来,她忍不住,非要想把张弃考住不可,于是不断说出深奥晦涩的句子,却没一个能够难住他的。当然他不识字,有时候也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于是她开始一句一句地写出来,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他。他一学会了,立马就能说出这句子的意思,有很多都和她师尊讲的差不多,有些甚至比她师尊理解得更深入、更准确,就连她修炼中的一些难题,竟也从他的理解中得到了新的领悟。 她一则不服输,二则很好奇,于是兴趣大发,整个下午,她都在和他玩这个“游戏”。 而张弃也同样心惊不已:卢小玥说的这些句子,很多都是讲述了修炼的道理,有的浅显,有的却很深奥,倒像是什么功法。有些句子,他也是解不出来的,但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冥想,眼前竟会出现那神秘的黑暗空间,看到那一粒火星到一片火海的衍变,于是他又突然有了感悟,竟将那句子解出来了,而看看卢小玥的神色,似乎解得还十分正确。 他心头骇异,外表却没露出什么迹象。后来卢小玥的问题提得越来越深奥,他干脆一直闭着双眼,除非她叫他认字,不然绝不睁开:这样,他就能一直看到那个神秘空间,看到那火星到火海的衍变,于是卢小玥不管提多么困难的问题,一样难不倒她。 终于,卢小玥提问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显然,她也在思考。而张弃也从她的“狂轰滥炸”里醒过神来,试探着问:“小玥儿,你提的这些话,应该是一本什么功法吧” “当然,这是我们少阳宗最著名的功法,也是我的主修功法,名为《指掌江山》。”卢小玥不无得意地昂着头:“这可是一本玄级功法,威力大着呢!” 张弃浑身一颤,身子一歪就朝骡车下倒去。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九章 宝贝 卢小玥眼疾手快,伸手一抓,又把张弃抓回到车辕上去。 “小……小玥儿,这,这真的是玄级功法吗”张弃实在是被惊到了,上下牙齿打着架。 没办法,玄级功法的名头太大了:在圣天大陆,功法本来就极其难得,可以说,很多贫困人家的孩子不是没有天赋,只是因为没有功法,所以没办法修炼。而功法分为六等,凡、灵、玄、圣、帝、神,那神级功法据说只存在于神、魔、鬼、妖四个“上等界面”,在这凡界之中,就连一本凡级功法,那也是极难得到的,何况是玄级功法! 而且从理论上讲,功法的等级也决定了修士修为的上限,玄级功法,那可是能够让人一路修炼到涅槃境的!难道说,少阳宗里居然有涅槃境的大佬存在 涅槃境啊,不说他们的修为有多高,只说寿命,哪个不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啊! “少阳宗有没有涅槃境我不知道,”卢小玥笑语晏晏,仿佛在说一句不相干的闲话:“但我们少阳宗有生死境,这是肯定的。我爹爹,少阳宗的宗主,就是实打实的生死境!” 张弃又是一个趔趄,头下脚上,就往车轮子底下栽倒下去。 卢小玥又是随手一抓,把他抓了回来:“弃哥哥,你有必要这么害怕吗” 天呐,我怎么可能不害怕谁晓得自己身边坐了一个小姑娘,居然是生死境强者的女儿,还是少阳宗的小公主——这,这要是不小心弄丢了她一根汗毛,我这脑袋还保得住吗 张弃已经决定要做一个潇洒自如的人了,可是老天爷似乎不想让他潇洒太过啊! “怕啥啊!少阳宗宗主又不是妖怪,不吃人,不用怕!” 张弃心头直打鼓:那是你爹,你当然不用怕,可是他不是我爹,我怕啊! “要不,我教你修炼吧!”卢小玥歪着脑袋想了想,拍手道:“你有了修为,就不用怕了。” 张弃伸出只巴掌在她眼前晃了晃:小姐,我是天弃之人,没有血脉和窍穴的,怎么修炼 “其实,天弃之人想要修炼,也不是……” 卢小玥话没说完,突然骡车一阵颠簸:却是张弃抄起缰绳,大叫了一声:“驾!”于是那青骡长嘶一声,撒开四蹄就跑,倒把卢小玥颠得差点摔下去,不由叫了声:“你干嘛啊!” “黑衣人在后面!”张弃压低声音,就像黑夜里闻见了猫味道的老鼠。 卢小玥一皱眉,往车后看去,丛林间只见一条黑色的衣带飘过,也不由心头一凛:她见识过那黑衣人的功夫的,不过三品炼血境,虽比她强,却强得有限,毕竟她修炼的玄级功法可不是路边货;但这黑色衣带一飘而过,只论身法,却似比她要强得太多! 难道是另外一个黑衣人,那他和原本那个是不是一伙的 卢小玥轻轻捏住手心,她仿佛发现,自己这一趟出门,似乎不大顺畅啊! 好在迎面走来一队商队,赶着几辆大车。骡车与商队擦肩而过,再回头望时,那黑衣人却似乎消失了:他好像很怕别人发现他,官道上人来人往,所以他居然没有跟下来。 但卢小玥还是有些惴惴不安,那黑衣人曾说过的话,又在她脑海里浮现出来。 “烤肉,我要;宝贝,我也要!” 正好张弃此时也在想这个事儿:“那黑衣人说要什么宝贝,小玥儿,你知道是什么吗” 卢小玥摇摇头:“不知道,我身上就一些银两,最值钱的恐怕就是这枚‘冰玥戒’了,可是这枚须弥戒虽然是娘亲送给我的十岁生日礼物,也只是三阶须弥戒,最多值一百两黄金,算不上太值钱——至少,那个三品炼血境,他也不用真把这戒指当了不得的宝物,能够让他明明很怕被别人看见,也要一路跟踪咱们到这儿来吧” 张弃咂咂嘴:有钱人的世界真是不懂,一百两黄金,那可是一万两白银,全拿来买米,足足要买十万斤呢,她却似乎并没有看得上眼的模样,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当然,从她的角度来说,一百两黄金大概真算不得什么,毕竟人家可是少阳宗的公主!不过要说三品炼血境也可以对百两黄金无动于衷,这大概又夸张了些。 关键是,张弃是真不知道,那个黑衣人到底要什么宝贝。 蹄声得得,青骡拉着小车慢慢消失,官道上却出现了三个浑身黑衣的怪人。 高摔碑眯着眼,望着小车消失的方向:“这两个少年……” 却听身后的“大人”问道:“段鬼手,血河寨的人,现在已经出动了么” 枯瘦矮小的段鬼手一躬身:“属下派了三个兄弟前去,他们已经出动了,二当家带队。属下也要求了,他们大当家、三当家会跟在后面,随时可以支援,请大人放心!” “大人”轻轻点头:“你去盯着他们。宝贝的气息,你都知道了吧一旦发现了,立即收起来,不要让过多的人看见,更不要落入旁人手中。高摔碑,你去监视这两个小家伙,如果他们进入前头的陈家庄借宿,你就回来;若他们连夜赶路,你务必保证他们的安全!” 他眯缝着双眼:“本座不希望,在宝贝没有到手之前,他们有什么意外!” 两个手下齐齐答应,疾驰而去,很快消失在渐渐低垂的夜幕中。 “大人”倒背着双手,迎着夜风伫立在官道上,双眸里有着抹不去的热切。 “好不容易,让本座感知到了潜神玉佩的气息。哼哼,这块至宝,已经是我李伥的了。等着吧,别说一个小小的军头,以后,就算是旗尉、校尉、都尉,恐怕也不在话下啊!” 他的话语里,有着说不尽的贪婪,以及热切…… 而此时的骡车,则已经来到了一座小村庄旁。官道自村东头斜斜抹过,像一条漆黑的巨蟒,弯弯扭扭地伸向西北的东岭山;官道旁,寨门顶,挂了一块木板,上面写着:陈家庄。 骡车轻快地跑着,一路跑进了村里。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十章 开天门 村子东头有一间小小茅屋,四开间,除了厨房、堂屋以外,就只有两间卧房。 主人家自然是姓陈,两夫妻带着两个孩子,所以两位小小客人只能窝在另一间卧房里。 幸好卢小玥年纪不大,实力却不弱小,按照圣天大陆“实力为尊”的规矩,占据了唯一的一间小床;张弃则把两条凳子并在一起,和衣躺在上面——其实和不和衣都差不多,他那身衣服连手肘和脚脖子都遮不住,更不用说夜晚呼啸的寒风了。 半夜,月光混合着雪光透进来,照得小屋里绿幽幽的一片。 张弃睡得正香——当然他想再次进入那个神秘的梦境,那个从极高的高楼之颠坠落下来的梦境,主要是想再看看那隐隐约约看不清相貌“梦女”,但可惜,那个梦是可遇不可求的。 隐隐约约,似乎有什么毛发,轻轻拂过他额头,痒痒的,很舒服,让人迷醉。 张弃却猛然睁开了双眼。他作为“资深流浪者”,警觉性那是相当地高,身边有点什么动静都能第一时间察觉,于是猛一睁眼,就看到了面前一双瞪得圆圆的秀眸。 “你……你做什么!”张弃正要大叫,话到嘴边又伸手捂住嘴,压低了声音问道。 “弃哥哥,你,你想不想修炼”卢小玥瞪大双眼看着他,一脸的跃跃欲试。 “废话,谁不想……你什么意思,我一个天弃之体,难道说还能够修炼” “怎么就不能修炼了弃哥哥,我问你,天弃之体为什么不能修炼,你知道原因么” “当然是没有窍穴啦!神之血脉能够让人凝聚窍穴,哪怕是最低劣的九品伪神血脉,甚至是不入流血脉,也能够凝聚出窍穴的,至少也有十二个吧。但天弃之体没有神之血脉,也就不能凝聚窍穴,没有窍穴就不能吸纳天地灵气,形不成丹田,哪还能修炼” 张弃笑得有些苦涩,哪怕卢小玥把大半部《指掌江山》都教给了他,对他一点用也没有。 “是啊,张开窍穴,就能接引天地灵气入体,形成真气,凝聚丹田。可是弃哥哥,要是你不用窍穴,也能吸纳天地灵气入体,岂不就能够修炼了吗” “怎么可能,你开玩笑呢。窍穴都没有,怎么把天地灵气吸纳进来” 但看着卢小玥那自信满满的笑容,张弃又忍不住有了一丁点憧憬:“难道,你有办法” 卢小玥歪着脑袋仔细想:“嗯,我记得,七岁那年,父亲曾带我去过一次神奕城。你知道,神奕城是炎洲神奕王国的都城,那儿有一座神奕学院,藏书极其丰富。我父亲曾在神奕学院学习过,还当地神奕王国轩辕王子的侍从,所以他才有机会修炼到生死境。” 她倒背着手走了两步,仔细地回想着:“在神奕学院,我记得我看到过一本书,书名我忘了,只知道是记载一些奇闻逸趣的,里面就提到过,有人曾用一种方法,不用窍穴,就修炼出了丹田和真气。正好,我当时觉得好奇,就把这种方法记了下来。” 张弃一翻身掉下凳子,半倚半跌地便跪了下去:“真的” 他实在是太激动了:自打今天早上梦境里惊醒以来,他自己都感到自己仿佛发生了一些变化,天然地想把生活过得更加潇洒自如;但可惜的是,他仍然是天弃之体,不会修炼。 而没有实力,他怎么可能把生活过得潇洒 更不用说,他流浪这十年之间,他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全都是因为,他不能修炼。 要是真有人能让他修炼,恐怕让他就此去死,他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二的。 “真的,当然是真的!”卢小玥猛回过头,似乎比张弃还要兴奋:“如假包换的真!” 张弃却缓缓坐在凳子上:“算了,不能修炼就不能修炼吧,你不用告诉我方法。” “为什么”卢小玥大惑不解:“你不想拥有实力” “想自然是想的,”张弃讷讷地道:“可是这样的方法,耗费一定非常巨大,我没钱,也没有丝毫值钱的东西,哪用得起这么珍贵的方法。再说,这方法如此神奇,一定是不传之秘,你已经把《指掌江山》全教我了,我怎么能再让你教我功法秘诀呢” “哪有啊!”卢小玥笑了:“我教你,不是想可怜你,为的是你能陪我去九楼山!你想啊,你这么菜,去九楼山又那么远,要是在路上遇到了妖兽,难道还要我来保护你吗” 她摆摆小手,又道:“再说,那方法又不是我们少阳宗的不传之秘,告诉你,有什么要紧” “真的” “唉,你我相交整整一天了,你啥时候看到我骗过人” “那要准备哪些东西,需要花多少钱,要多长时间准备” 张弃倔强地昂着头,仿佛已经做好了准备,他知道,那一定是一笔天文数字的金钱。 “不要钱,只需要我举手之劳罢了。也不需要准备什么,你要是愿意,随时都可以!” “嘁,你骗谁呢,天底下哪有这么简单的方法” “天底下就有这么简单的方法,不过你要吃些苦头罢了。” 苦头,什么苦头能比不能修炼还要苦他流浪近十年,什么苦头没有吃过 “那你说说,需要吃什么苦头我这个人,从不求人,从不承认失败,从不怕吃苦!” 卢小玥双手搓着,望着窗外的月亮:“这个办法很简单,就叫做:开天门!” 她猛地转过头,满脸热切:“只要你让我在你百会穴上打一掌,就什么都欧克了。” 张弃满脸狐疑:“你说什么,你要在我百会穴上打一掌……” “是啊,人体万千窍穴,俱汇于百会,此乃全身之总枢,所以号为‘天门’。开天门,自然就是打开你的百会穴。你又不能自动打开,所以才需要借助我的外力,强行打开啊!” 张弃怎么就觉得,这话听着一点也不靠谱呢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十一章 成功了吗 “你就说你想不想修炼,就完了。” “想,龟孙子才不想!” “那不就结了!来,床上坐好,咱们马上开始!” “怎,怎么这么急……” 张弃看看那张摇摇晃晃的小木床,心里有点打鼓:不会一下子把床弄坏了吧,这小床怎么看怎么都像很不牢实的样子,要弄坏了,明早上怎么跟陈叔陈嫂解释呢 哦,算了,说实话吧,他是对卢小玥这个方法很不放心:百会穴是整个人体的中枢,所谓“百会破而亡魂消”,在那上面拍一掌,这小妮子是想帮咱呢,还是要谋财害命 呃,谋财就算了,俺身上所有东西加起来值不了十个铜板,这个可以放心。 “我说,你到底想不想修炼我帮你,怎么你还拿捏起架子来了” 卢小玥有些不耐烦了,主要是,屋外那个黑衣人已经伏了两个多时辰,她怕他会不会脑袋一热冲进来:她天生感知力强大,监视他们的高摔碑虽然已经很小心,但在他来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知道了。要不然,她怎么会深更半夜的,要想起来帮张弃修炼呢 现在出现在他们身边的,已经有两个黑衣人,修为都比她要高,她不求张弃能够帮她对付他们,至少他不能拖她的后腿,可能的情况下,他最好能拖住其中一个吧! 所以她很急迫,毕竟她看他顺眼,所以也不想再去另找一个“佣工”。 而且她虽然能够召唤少阳宗的势力来帮忙,这陈家庄还是属于东华城治下,而少阳宗在东华城就是天。但那样她可能就会被爹爹叫人抓回去,她是偷跑出来的,可不想这样就回去。 所以她唯一的办法,似乎也只有寄希望于张弃马上就能修炼了。 看他那磨磨蹭蹭的样,她一咬牙,挥起白玉般的小拳头,就往他头顶上砸去。 她修炼多年,认穴很准,这一拳正中张弃头顶百会穴;而且她的真气虽说是绵柔阴寒的水属性,但《指掌江山》本就注重对真气的细微运用,张弃又没有修为,肉身抵抗力基本没有,所以她这一拳砸下,立马把他砸得跌坐在地上,抱着头“啊啊”地叫个不停。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你……哎哟,好痛,好痛……咦……” 张弃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竟一下子平静下来,自然而然摆出了一个姿势:双腿盘结,双手搁在膝盖上,微闭眼睛,五心朝天,似乎正在感悟着什么。 这真是修炼的姿势! 卢小玥心头一喜:难道说自己误打误撞,居然真的帮他开启了修炼之路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想错了:张弃的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似乎是痛苦不堪! 卢小玥有些慌了,她虽然莽撞,却很善良,从来连小虫也没有伤到过,可是刚才这一拳,却似乎把张弃打伤了,你看他脸上满是痛苦,双眉皱在一起——该不会要死了吧 要死倒不至于,但张弃此时,的的确确在忍受着无比的痛苦。 刚开始是一星剧痛,虽像斧头劈开脑袋一般的痛苦,却是来得极快,去得更快,他还没有细细感觉到,那痛苦就已经消失了:接着,脑袋里便是一片清凉,似乎灌进了风一般。 那正是因为,他的百会穴被卢小玥强行打开了。 所谓“天弃之人没有窍穴”,其实并不是说他们的身体构造异于常人,没有经脉与穴位,这是不可能的。人身体内都有三百六十一个穴位,其中三百六十个显于体表,最后一个隐穴藏于体内,这是生理法则,改变不了的。但没有修炼的人,窍穴是封闭的,无法吸纳天地灵气。而武士在炼体的时候,通过锤炼体质,慢慢就能凝聚神之血脉,附着在窍穴之上,通过吸纳天地灵气来打开穴位。这个过程,一直要持续到体神之血脉全部用完,所以神之血脉的高低决定了修士窍穴的数量,也就决定了修士修为的速度和上限。 你想,人家三百六十个窍穴能够同时打开,同时吸纳天地灵气,而你却只能打开三五个窍穴,这修炼速度能一样么你低级神之血脉,怎么和人家神皇血脉相比 而张弃是天弃之体,没有丝毫神之血脉,当然也无法附着在窍穴之上,打开窍穴了。 所以卢小玥的方法很简单,既然你无法自行打开窍穴,那就借助外力打开就完了。当然借助外力能够打开的,只有百会穴,这是人体唯一一个能够接受外力的穴位。 想法是美好的,操作也是正确的,她的确帮他打开了百会穴,他也似乎的确感受到了天地灵气,应该是成功了,可是为什么,他会如此的痛苦,简直痛不欲生呢 卢小玥皱着眉头,望了一眼窗外,两道秀眉便皱得更紧了:那个黑衣人,居然不见了! 就在刚才,她已经感受不到那黑衣人的气息了——她当然不是以为,黑衣人放弃了对他们的监视,也许,人家只是回去叫人去了;或者,那人是准备悍然出手 远处有一列火把迤逦而来,隐隐能听见有人在低声说话:是村里的巡逻队。 看来是巡逻队把黑衣人惊走了。卢小玥轻轻吁了口气,目光怔怔地投向院子里的黑暗:她仿佛看到,那儿有一个身影,似乎与黑暗融为了一体,却偏偏能够看得到他,甚至还能看到他露出洁白的牙齿,冲她轻轻地笑了一笑…… 她悚然退了一步,却发现那黑暗里什么也没有,刚才只不过是她的幻觉而已。 她抿抿嘴,从须弥戒摸出一块洁白的铁片。这块三寸见方的铁片上,正面刻着“少阳宗卢小玥”几个篆字,是她的宗门令牌。但她的师尊在铁片一头镶了一块传音石,只要距离不是太远,她就能用它与师傅联系:只要师傅来了,她就再也不怕这几个黑衣人了。 但她想了想,却又把宗门令牌收进衣兜里:她坚决不愿意承认,自己离家出走,失败了。 “唔!”身后一声轻吟,这声音让她一阵欣喜:弃哥哥,你成功了么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十二章 好像没成功 张弃不知道自己成功了没有,他只有一个感觉:痛! 痛,又分许多种:胀痛、撕裂之痛、腐蚀之痛,而现在的他,就在一一尝试。 卢小玥照着他头顶那一拳,其实只让他的百会穴裂开了一条比头发丝还要细了许多的缝。那股清凉的感觉,则是天地灵气顺着那条缝隙,钻进了他脑海里,又顺着他浑身的经脉,迅速钻向他全身上下,而这其实也就是修炼的过程,接下来他就应该把它们炼化成真气。 怎么炼化天地灵气,这法门在《指掌江山》里有,卢小玥曾给他细细解说过。 然而真要实行起来,他才发现,那小姑娘似乎想得太简单了。 天地灵气刚渗进来时,只有非常细的一缕,还没有百会穴上那条裂缝粗。 张弃一感受到那清凉的感觉,立马就运转起《指掌江山》的功法,接着就出事了。 原来那一缕天地灵气只是一个引子,紧随着它,第二缕、第三缕、第十百千万缕,便络绎不绝地涌进了他的体内,就像一条大河的洪水,拼命灌进一只细细的水管里。 原来炼化天地灵气,会让他体内形成一个类似真空原理的现象,源源不断地把天地灵气吸进来,直至充斥了他全身上下,把他整个身子吹成了一个“气球”。 这些天地灵气,不管哪一缕都不是好惹的。 首先是胀痛。 皮肤肿胀、肌肉肿胀、血管肿胀,根根骨头,也在无情地肿胀! 一丝丝肿胀之间,有一缕缕什么东西,被强行排挤出了体内,就堆积在皮肤上。 他有种错觉,自己似乎就要被涨破,要爆炸了。 接着是撕裂之痛。 天地灵气一涌进来,就拼命都他的经脉里涌去,却并不是顺着经脉缓缓流淌,而是粗暴异常,横冲直撞,遇到什么切割什么:于是就像有无数柄小刀,在细细切割着他体内的一切。 经脉破了,骨头破了,血脉也破了,甚至连五脏六腑,似乎也破裂了! 涔涔的汗水,顺着脸颊汩汩淌下,很快浸透了他全身衣裳。 然后是腐蚀之痛。 吸收天地灵气,可不是能随意吸收的,而是要分辨天地灵气的属性。 天地灵气分为八大属性:大五行金木水火土,小三奇风雷暗。八大属性各自相生相克,关系十分复杂。修炼者也有这八大属性的区别,这是由自身的先天命格决定的,绝不能修炼与自身属性相克的功法,否则,轻则走火入魔,经脉寸断,重则爆体而亡,绝无侥幸! 比如水火相通,水系修炼者,就绝对不能修炼火系功法。 但张弃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属性,他没有窍穴,也不能分辨天地灵气的属性,无法剔除不适合自己的天地灵气;而各种属性的天地灵气混杂在一起,其实对修炼者的身体是极为有害的,那会像毒药,浸泡着他的五脏六腑,腐蚀着他每一颗细胞。 这种种痛苦,由内而外,又由外及内,让他浑身上下连一根汗毛尖似乎都在疼痛! 想要消除这痛苦,就只有炼化天地灵气,变成自己的真气,同时改进自己的体质。 然而更要命的是,这些天地灵气,似乎并不能被他所吸纳! 他拼命运转《指掌江山》功法,试图将一缕天地灵气拉进腹下三寸,那是丹田的位置。 然而不管他怎么努力,那简简单单的一缕天地灵气,却如犟牛一般,径直闯进另一条经脉之中,无论怎么样不回头,反而把那一条经脉破坏得七零八落、惨不忍睹! 尝试了一次,除了让自己的痛苦加重了几分,此外别无效果。 再尝试第二次、第三次,却也只能让他一次次地承受越来越沉重的痛苦! 而他体内的天地灵气,却是越积越多,越来越暴躁,就像一头头疯牛! 他已经快要忍不住了。 汗水干涸了,鲜血也渗不出来了,整个体表,就像裹了一层厚厚的胶泥。 一股无比腥臭的味道散发出来,其中甚至间杂了一丝丝死气! 看着张弃脸上几道狰狞的血迹,这是从他七窍之中淌出来的,卢小玥彻底慌了神,不由伸出手去,也不知要帮他擦去丝丝血迹,还是要把他从这种令人恐怖的状态里抻出来;但她指尖还没触及到他的皮肤,却猛然感到一股无比玄妙的气息,就像有一只老虎,在冷冷地注视着她,只要她再敢稍有动作,就要一举将她扑倒,连皮带骨囫囵吞下去。 她一个激灵,不由自主地缩回手,紧接着,便愕然发现,张弃似乎变得虚幻起来! 她听说过,当修士进入一种神奇的修炼状态的时候,天道会保护修士,不允许任何人打扰,一旦有人想要强制打扰,就会受到天道的惩罚,那惩罚,将是无与伦比的恐怖! 一刹那,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软软地瘫倒在地上,泪水瀑布般淌了下来。 “弃哥哥,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张弃听不见她的哭喊,因为他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然而就在他的身体似乎在急剧膨胀的一刹那,异变突然发生了。 张弃只觉得眼前一花,竟似又看到了那个神秘的空间,在那黑暗的空间里,有一粒火星,在不停地朝着火线、火墙、火海衍变着,而看着这火星的衍变,他的脑海也变得一片清明。 外界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肉身,自然也就不再感受到那难忍的剧痛。 而他的肉身,却似乎有一粒针,轻轻扎在他的一处窍穴上,于是就像盛满水的袋子被扎破了,天地灵气如洪水泄地般,便从他周身三百六十处穴位之中渗了出来。 来得快,去得也快,从百会穴源源不断涌进来的天地灵气,在他体内转了一圈,又从周身穴位离开了他的身体,霎时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于是他异常幸运地免除了爆体之祸。 虽然,这样看起来,他这次开天门,似乎是失败了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十三章 可能成功了 晨曦初露,东方出现一缕鱼肚白的时候,两个少年就要准备着出发了。 当然在天亮之间,张弃自己悄悄跑到村东头的池塘里,好生洗了个澡,把身上的血痂、恶臭洗了个干干净净。不然,他那身肮脏出现在茅屋里,那酸爽,怕能让他躲到地底下去。 吃过芦花干煸豌豆的早饭,张弃在牛栏边扎紧了骡车的辕辔和缰绳。 “小兄弟,天都还没大亮呢,这么早,再睡一会儿嘛。我想着你们说的,昨天赶了一天的路,小孩子睡眠多,就想着让你们多睡一会儿。家里也没啥好吃的,只有些豌豆和糙米。兄弟,妹子,嫂子烤了两张豆米干饼,留着你们路上吃,可千万不要嫌弃啊!” 陈嫂是个还不到三十岁的妇人,手上与嘴上同样忙碌,絮絮叨叨的,但让人感到亲切,生不出一丝反感。 “嫂子,谢谢你了!”张弃顺手把干饼放进怀里,躬身感谢道:“咱们还要赶远路,得习惯早起。对了,怎么不见陈叔,这么早就出去了” 陈叔、陈嫂,就是这户农家小屋的主人,陈叔木讷诚恳,陈嫂却有些活泼。她不让两个少年叫她“婶子”,说是怕喊老了,非要“各喊各的”,于是就形成了陈叔和陈嫂。 “他啊,去看看地里的麦苗。你知道,这农家啊,活就是多,没办法。”陈嫂很热情,又摸摸卢小玥的袄子:“虽是开春了,天气还冷,姑娘,你这衣服好像不大保暖啊!” “没事,挺暖和的!”卢小玥也挺喜欢这个爱笑的婶子,抱着她胳膊在她耳边笑道:“婶子,那棉絮底下,给你留了点东西,一定要记得去拿!” “你说你们,还留什么东西”婶子却似生气了,嗔怪地道:“我这就去给你们拿来!” “别别别!”卢小玥连忙拖住:“不是啥好东西,等会你等我们走了,再去取就是了!” 婶子回过头,目光在两个小孩身上打量一番:“你们再等一下,我帮小兄弟缝补一下衣服呗。你看看,小兄弟,你这衣服都裂了好几条口子,又没有缛棉花,不暖和!” “没事,谢谢嫂子了!”张凌弃回头问卢小玥:“好了吗,咱们出发了吧” “好了,走吧!”卢小玥钻进车厢,又回过头,甜甜笑着,与嫂子挥手告别。 张弃坐上车辕,扬起鞭子,也向嫂子挥挥手,于是青骡嘶鸣一声,缓缓而行。 要去九楼山,先得翻过面前这座东岭山,进入武城。官道离开陈家庄以后,就像一条线,串起了东岭山里从南到北的五座峰:虎头崖、凌云峰、小尖山、太苍峰和号山。 过了号山,就出了东岭山的范围。那边,属于另一座县城:武平城管辖。 骡车慢慢跑上穿村而过的官道,陈嫂还兀自站在茅屋旁,满脸带着笑,向骡车挥手。 只是谁也不知道,她的左手正不经意地捏了捏衣兜:那里面装着一块白生生的银锭,五两,正是从昨晚小姑娘睡的那床棉絮底下找到的。 “五两银子,好阔绰啊!” 骡车里,卢小玥撩开门帘,小脸是满是好奇:“弃哥哥,你昨晚开天门,到底有用没有” 昨晚,刚开始看到张弃那痛苦的模样,真是把她吓坏了。但到了后来,他却很快平静下来——那身体膨胀的模样,只是他自己的感受,她作为旁观者却是感受不到的。 所以直到最后,她也不知道,他开天门成功了没有,能不能修炼了。 其实张弃自己也不知道。 苦头是吃了不少:剥皮、刨肉、剔骨、抽筋,什么样的苦都有,而且都不止一次:每一轮痛苦袭来,他就要把这些苦头从头到尾经历一次,而在昨晚那短短三个时辰里,这样的苦,他至少经历了二三十轮,直到他神奇地进入那个神秘空间,再感受不到肉身感觉为止。 然而成果呢,他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些天地灵气就像洪水,而他的身体则像是海绵。洪水猛冲而来,倒是把海绵里的杂质排出去不少,让他全身臭薰薰的,整整花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洗干净了身子。可是那天地灵气又从各个窍穴涌出去了,就像洪水一冲而过,再捡起海绵一看,好像什么都没有留下。 哦不,要说什么都没有留下好像也不准确,还是留了一丝东西的,张弃把自己浑身上下检查了好几遍,才终于发现了那丝比指甲缝还小的气机,正徘徊在他脐下三寸。 脐下三寸,那是一片虚无之地,修士修炼所必需的丹田,就在那个位置。 但张弃并没有感受到丹田的存在,因为它根本就不存在。 一次生不如死的开天门,留下的只有那一缕几近于无的气机,也许是真气吧,却也不太像,他曾在《指掌江山》里了解过真气的表象和特征,那是带有“神性”的;卢小玥也给他解释过,那缕气机并没有这些表象;但要说不是真气吧,它又是什么,有什么用呢 然后就没有其他收获了,没有凝成丹田,也没有梳理出任何一条经脉。 当然,很多人第一次修炼就能踏入七品炼肤境,不用说,他也没有做到。 所以应该,可能,也许,大概,是失败了吧。 但张弃还是觉得,他应该没有失败,因为毕竟还是得到那么一丝气机的。 他什么话都可以说,什么事都愿意接受,就是不愿说出那两个字。 而且,既然能够得到一缕气机,说明他开天门所受的苦就不是白吃的。不管这方法对他是有害还是有用,反正它是有那么一点效的,所以总要把这方法坚持下去。 不管多苦、多痛,他也要坚持下去,相信总会有那么一点效果的。 效果不大,没关系,一次只留下一缕气机,十次就能留下十缕,一百次就留下一百缕,总有一天,这气机会变大、变粗,甚至会变成丹田,让他真正踏上修炼之路! 少年,加油,奥利给!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十四章 社虎城鸦 骡车很快来到村子东门边。 不知是不是时间太早,厚重的黄栗木栅门居然关闭着。 张弃下了车,摇醒了两个抱着白蜡木枪杆睡觉的守门人,却换来了两个大大的白眼:“找死呢,这么早进山回去回去,进山的路,一向是要凑齐了三二十人才能一起走的。现在春寒,大家都忙着播秧,哪有人会进山回去吧,今天你们多半是不能进山的!” 东岭山是离东华城最近的一条山脉,据说里面有许多妖兽,一般客商都不敢单独进山。 “大叔,你们误会了,我们不是为了进山的。”张弃陪着笑:“我们只是去前头山毛榉树林里,踏春游玩的。你们也知道,我雇主是个城里人,没来过乡下。她倒想进山,被我劝住了。那东岭山绵延数百里,山深林密,多危险啊咱们不进山,只去那山毛榉林里。” “md,麻烦!”一个守门人不情不愿地取出钥匙,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骡车再次启动,却听背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大声叫道:“前面那车,站住!” 两个守门人便扬起白蜡杆红缨枪,“咔”地拦在面前:“小子,后面是不是叫你们站住” 张弃有些犹豫,不知道那帮人是不是冲自己来的。想想他们在村里也没做什么事,和这些人更是见也没见过,想来他们不是找自己的;但这村口只有他们两人,这些人又是找谁呢 只稍稍耽搁了一会儿,便有十几个青衣小帽的村民涌来,就在寨门外,把车子给围住了。 张弃皱皱眉头,一扫眼却发现一个熟人:正是昨晚借宿那家的健壮汉子。 “陈叔,你怎么在这儿这是怎么了”张弃心里,泛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那壮健汉子却不回答他,只是低着头。张弃还要询问,却听有人叫道:“老爷来了!”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疾步走来,却并没有气喘吁吁,看那大步流星的模样,竟似也是个武士。他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也是青衣小帽,另一个却也是熟人:正是那陈嫂。 “陈嫂,你怎么也来了”张凌弃惊讶万分,卢小玥也不由掀起门帘,露出一张小脸来。 陈嫂却不理会他们,只谄媚地陪着笑,对那中年人道:“老爷,就是这小子。你看,也还过得去吧可说好了,这小子老爷带走,那小姑娘却要交给我,我负责把她劝回去,不给村里留麻烦。还有,有了这小子,我家二达,老爷就可以让我们领回来了吧” 那中年人一身锦袍,戴着个狼褥子毡帽,皱着眉头朝两个小孩望望,问道:“哪儿来的” 张弃不答。那陈叔凑到自家老婆身边,低声问道:“怎么还要留下小女孩啊” 陈嫂摆一下手,那汉子便倒吸了一口凉气,多半是腰间细肉被扭了一百八十度。她把声音压得极低,张弃的感知力十分敏锐,竟也能勉勉强强听见她的话:“当然要留下来。一出手就是五两银子呢,你瞅瞅咱们整个家当,值不值得了五两银子” 张弃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是卢小玥那五两银子惹祸了。张凌弃当机立断,长鞭在初升的朝阳下闪起一道灰影,大声吆喝道:“小玥儿坐稳了,青骡,走,驾!” 青骡“吁吁”一声,扬起前蹄就踢向身前挡路的一个青衣小帽。那家丁蓦然见碗口大的蹄子当胸踢来,吓了一跳,连忙往旁边跳开;另两个家丁也猝不及防,一下子就被青骡挤开了。青骡一得了“自由”,顿时又是一声长嘶,蹄声暴响,骡车已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别跑!”一个挥着刀的青衣小帽高叫一声,便要扬刀砍去,却被那中年人一把捏住手腕:“不要伤人,要把那少年砍伤了,我儿子怎么办md,跑得掉吗有力、有权,追!” 两个气势出类拔萃的家丁头子齐声答应,呼啦一声,各带了四五个人便追了上去。那中年人也紧跟在后,看那模样却是闲庭胜步一般,居然也是一个五品炼腑境的武士! 圣天大陆几乎人人练武,练武之人便是“武士”。武士分为七品,一品最高,七品最次。练武的过程,便是一个锤炼体质的过程,因此这九品境界,都是按炼体而划分的:七品炼肤,六品炼膜,五品炼腑,四品炼骨。这个大腹便便的老爷,和他手下名为“有权”、“有力”的两个家丁头领,居然都是五品炼腑境,比起四品炼骨境的卢小玥,也差不太多了。 幸好那青骡十分神骏,飞驰在官道上,扬起一阵阵尘土,速度却丝毫不慢。那群家丁则是有的快有的慢,拖拖拉拉地拉出了一条长蛇,蛇头便是两个家丁头子陈有力和陈有财。 那陈叔和陈嫂两夫妻却没有跟来,而是站在村口,不安地张望着。 然而他们也没有枯站多久,突然一腿踢来,两夫妻都变作了滚地葫芦。等他们强忍着腰间的剧痛站起来,却见几道身影如轻烟一般,悄然掠过村口,顺着官道追将下去,还有人愤声说道:“两个狼心狗肺的,小姐要是有什么事,老子要你们死!” 陈嫂吓了一跳,尖声叫起来:“鬼……有鬼……有鬼啊!” 没人听她的话,守在村口的两个村民跟着陈府家丁追下去了,她丈夫陈叔已经吓晕了,而那几缕轻烟似的身影,则已然掠进了前头的一片小树林,然后停了下来。 三个黑盔、黑甲、黑袍的怪人,正静静地站在官道上,拦住了去路。 “是你们几个”几道轻烟似的身影露出了真容,领头的是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身形健硕,顺手拔出背上的大刀,冷冷道:“在东华城连闯十三家府邸,又跟踪我家小姐一路,还派人去血河寨,这些,都是你们几个做的吧你们到底想要找什么东西” 黑衣怪人李伥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叱了一声:“死!”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十五章 山神庙 东岭山口是一片山毛榉树林,树林外有一座山神庙。 山神庙不大,只是一个三尺见方的神龛,高也不过三尺。神龛里塑着一座两头四臂的神像,烟雾缭绕之中,神脸五颜六色,很是诡异。神龛面前一个石制香炉,塞满了干硬的泥土,却还插着几枝残香。香炉再往外,便是那条平整笔直的青埂石官道了。 一个健壮如牛的高大汉子,披一件亚麻布对襟短衫,搓着手蹲坐在山神庙旁。 看着骡车渐渐驰近,高大汉子站了起来,瓮声瓮气地问道:“来啦” 语气很和气,也很熟稔,就像一个当家人,在招呼着进山砍柴刚回来的儿子。 张弃愣了一下,手中长鞭却毫不犹豫地挥下去:“驾!” 骡子“咴??”地叫了一声,发蹄狂奔,却只奔出去两三步:不知何时,那高大汉子已经来到了骡子身侧,一伸手抓住嚼口,将身一蹲,一声厉喝:“铁犁!” 堂堂二阶妖兽,力气比三品炼血境还要大得多的铁脚青骡,拉着两个人一辆车,竟抵不过那汉子的力气,被拽得生生住了脚,扬起四蹄嘶声长鸣,却生生动弹不得! “好大的力气!”张弃暗暗叫了声苦,扬起长鞭就往他头上砸去:“你要做什么” 既然大清早拦在路上,还不让他们前进,显然不是来和他们叙旧的。 “不做什么。”高大汉子扬起左臂,那长鞭“啪”地打在他小臂上,却连红印子也没能打出来一个。那汉子也不以为意,呵呵笑道:“就是想请这位小姑娘,去我血河寨歇歇脚!” “你是血河寨的人”车厢里传来卢小玥警惕的声音:“瞧你这体型,你是岳大牛!” “你知道我”岳大牛似乎也没想到,有些意外地笑道:“那就好说话了。我就是血河寨二当家,‘牤牯’岳大牛!小姑娘,我没有恶意,只是有位朋友要见一见你,请吧!” 张弃紧皱着眉,一时有些举棋不定,耳边却传来卢小玥刻意压得极低的声音:“弃哥哥,血河寨就在东岭山里,他们不伏我东华城管辖,一向无恶不作。这岳大牛是六品武士,实力远比我强,你要是得了空子,一定要先走,不要管我……” 她如果不这么说,想到她是少阳宗的宗主之女,张弃也许就真不管这事了。但她这么一说,他却反而镇定了心神:既然这事管定了,那就得想个办法,怎么把小姑娘带出去。 他冷冷望着岳大牛,对方却似胜券在握,老神在在地望着他,一脸笑容。 便在这时,背后又传来一阵喧闹:“快追上去,那骡车停住了!” “前面的,别走!” 张凌弃眉头一皱,忽然惶急无比地大声叫道:“妹妹,怎么办,那宝贝给他们了,他们还要杀了我们灭口!我回去挡住他们,你跟这位大哥走,记得回来帮我报仇啊!” 他心头有一个大胆的猜想,这样做更是一个决绝的赌博,就看他猜得对不对了。 “宝贝!”岳大牛猛一皱眉,脸上有些将信将疑,但见张凌弃一脸懦弱却强撑坚强的样子,他居然有几分相信了:“好小子,你真把宝贝给了那些人了” 他不知道什么是“宝贝”,但那个黑衣人要的,不就是那什么“宝贝”么 这时那陈家庄十几个家丁正飞跑过来,大声嚷嚷:“回去,快给老子回去!” 一见岳大牛正一手拽着嚼口,一个家丁许是没有见过“高品阶”武士,手中腰刀一指:“那无关的,滚开,不见陈家庄老爷正在办事吗兄弟们,把这骡车拉回去!” “大胆!”岳大牛本打算先问一问的,但陈家庄的家丁如此霸道,可就触及他岳二当家的底线了——虽然他一向没什么底线。 反正这么多人看着,这骡车也是跑不掉的。岳大牛放开嚼口,挥起铁掌,竟一把握住砍下来的刀刃,用力一扭,那刀口便卷了刃,惊得那猖狂的家丁面无人色,匆忙后退。 然而两根白蜡子长枪一齐戳来。这次却不是那不会修炼的家丁,而是家丁中的高手:五品炼腑境的陈有力和陈有权。他们身强力壮,枪风凌厉,就连岳大牛也是不敢大意的。 “来得好!奔牛拳——泥牛入海!”岳大牛一双后腿在官道上重重一踏,便真如泥牛入海一般,猛地冲进了家丁群里:站在骡车旁地方太小,施展不开,得换个地方再打! “这招式名起得真怪!”车厢里,卢小玥轻轻娇笑着,又低声问道:“弃哥哥,怎么办” 张弃紧皱着眉,见岳大牛已和家丁们战作一团,那岳大牛虽然凶悍无匹,但家丁们毕竟人多势众,他也不可能一下子脱身过来。而家丁们的注意力,又全都被岳大牛吸引了。于是张凌弃轻轻一拉缰绳,那铁脚青骡会意,便缓缓踏开四蹄,往官道上慢慢走去。 然而刚走两步,又不由住了脚:只听岳大牛一声唿哨,山毛榉林里突然冲出来几个壮汉,打扮各异,却都用红巾包着头,大声呼喝着,齐齐朝骡车涌来。 张弃吓了一跳,又听那岳大牛高叫道:“那车子跑不掉的。何方,铁软软,快来帮忙!” 何方是个三十来岁、面白无须的青年,提着柄鬼头刀,大声答应着,当先杀入家丁群里;铁软软却是个高大粗豪的汉子,用柳叶刀剃着胡须,叫道:“哎哟,二当家,咱家的胡子还没剃完呢,且稍待一二!”那模样,直看得张弃胃里一酸,差点吐了出来。 但这群人转眼又冲进家丁群里,岳大牛有了帮手,顿时大发神威,拳打脚踢,把几个家丁踢翻出去,正要解困而出,眼前却出现了一只灰白的手掌,差点印到了他胸口上! 岳大牛退了一步,厉喝道:“风絮掌,你是陈家庄的陈勿离” 那中年庄主面带微笑:“正是老夫!”身形一飘,便如棉絮般飘过来,一掌拍向他左肩。 “区区五品炼腑境也敢猖狂接老子一拳——兀那小子,别想跑了!”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十六章 卢小玥的拳头 张弃浑身一个激灵,他已经驾着骡车,悄悄溜到山神庙边,一回头就看到那山神像五颜六色的脸,正自以为得意地冲神像做个鬼脸,然后就听到了岳大牛的大喊。 “妈咦!”张弃没想到岳大牛在那么多家丁中间,又面对着陈勿离这个“大敌”,居然还有闲心来关注他,连忙一拉缰绳,铁脚青骡箭一般蹿出去,然后便撞上了什么东西。 却是一个方正国字脸的中年人,一手按在青骡额头上,另一只手背在身后。 “你,你又是谁”张弃吞了口唾沫,高举的鞭子没敢打下去。 “在下郑三重!”中年人笑眯眯地:“这位姑娘,随我去血河寨做做客——不好!” 话音未落,郑三重已“噔噔噔”退了几步,右手举着一根铁尺竖在身前,而一只小小的拳头,正浑若无力地碰在铁尺上面! 那拳头之小,与那铁尺根本不成比例,却能把它撞得“嗡嗡”震动,甚至把立足未稳的郑三重,撞得直往后退去,脸上更是一阵潮红:这得有多大的力量啊! 张弃半张着嘴巴,他怎么也没想到,娇滴滴的卢小玥,居然也有如斯巨大的力量! 她此时正俏生生地站在郑三重面前,那只晶莹剔透、宛若水晶一般的小拳头,就轰在那块寸许宽、三尺长的铁尺上,能够一只手拽住铁脚青骡的郑三重,居然挡不住这只小拳头! 好一只秀气的小拳头! “武士都得炼体,锤炼的都是力量与体质。武士的品阶越高,身体力量也就越大,三品炼血境,双臂至少得有两千斤力量,比这头大笨骡的力量,甚至还要大一些。” 卢小玥慢慢说着,声音很好听,也很闲适,似乎在说一些不相关的事情。 郑三重默默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收回竖在身前的铁尺。 卢小玥笑了笑,接着说道:“正常情况下,我这个四品炼骨境,不是你这个三品炼血境的对手,力量比你差了大概一半。但你不知道,我修炼的是玄级武学,虽然只有四品炼骨境,却拥有至少一千五六百斤的力量,加上我这拳法特殊,因此,我并不怕你。” 张弃拍了拍额头:他是真没想到,这姑娘的力量有这么大。怪不得当他两次差点摔下骡车的时候,她总能把他拉回来,自己这百十斤肉,对她而言怕是跟牛毛差不多重吧 可是她既然有这么强大的实力,为什么还要让俺陪着她去九楼山呢 张弃并没有深想这个问题,因为在他脑海里,正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个图案。 这个图案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在他脑海里,昨天在东华城西门外的黄松林里,他也曾鬼使神差地用右手食指画出了这个图案,然后就凭空“画”出了一朵小小的火苗。 此后这个图案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黄松林里后来“吓”住黑衣人的那朵火苗,其实来自于火堆里的另一根木柴,只是他使了个障眼法,这是他流浪生活中领悟出来的一个小小手段。 流浪多年,他既学会了如何装怂保护自己,也学会了如何装b吓退危险。 但此时,他又想起了那个图案,于是伸出右手食指,飞快画了出来:一朵小火苗便出现在他指尖上,迎着飞劈过来的鬼头刀顶了上去。 然而半点作用也没有:使刀的那个名为“何方”的山贼,刀势如山,刀风凌厉,刹那间便吹熄了那朵火苗,接着刀锋便落到了张弃头顶上不到五寸远! “啊哟!”张弃大骇,脖子一缩,翻身便跌下骡背。 这一刀便狠狠地砍在车辕上,竟生生砍断了辕木,也劈断了缰绳。那铁脚青骡猛得解放,长嘶一声,扬起四蹄便朝郑三重踏了过去。 郑三重一惊,收起铁尺便往后退。卢小玥也不追击,收回拳头,回转身便是一拳打来。 何方一刀劈断车辕木,啐了一口,长身鹤立在车厢顶,长啸声中,朝着翻滚在官道边草丛里的张弃一刀劈下,眼前却忽然白影一闪,却是卢小玥那秀气的小拳头,已轰到了身前! 这一拳力道大还在其次,拳影离何方还远,却已让他感受到一股压迫的寒意,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身法,似乎也缓慢了几分,就像在深水里潜水一般,阻力巨大! 他暗暗心惊:自己再怎么也是五品炼腑境,怎么和这小姑娘的差距,会如此之大呢 幸好此时郑三重已举起铁尺,朝着卢小玥的背心一尺砸下。卢小玥不敢放任后背受敌,强行将小小的身子一转,便从两个山贼中间滑退几步,正好落在张弃身边。 “何方,你拦住她,待本当家先拿下一个再说!”郑三重并没有上前抢攻,而是双眼滴溜溜一转,提起铁尺便直扑张弃,右手铁尺兜头劈下,左手则朝他胸口抓来。 他这一招着实有些阴险,把左手藏在铁尺的掩护之下,简直就是攻敌不备! 张弃一眼就看出了郑三重的歹毒。他感知力十分强大,连卢小玥的“冰霜拳”里的瑕玼都能看出来,郑三重这一招自然瞒不了他——可是能看得出来是一回事,能躲开又是另外一回事,他眼力虽有,也能刹那间想出应对之策,无奈他的身体却根本跟不上大脑啊! 尽力挪动身形,飞快地后退两步,好歹躲开当胸一抓,却无论如何躲不开当头之尺! 却听“砰”地一声,一个小小的身子直朝他砸来:是卢小玥,她拼命冲破何方的阻拦,一拳砸在郑三重肩膀上,把他打得跌飞出去,那当头一尺自然也落了个空。 而她的代价就是被何方扫了一鞭腿,重重地落在张弃怀里,张口喷了一篷鲜血! 张弃一慌,抱着她滚落在草丛里,惶急无比:“小玥儿,你怎么样” 卢小玥来不及回答,反抱着张弃就地一滚,险险避开了追击而来的那柄铁尺。 只是她和张弃都没注意,翻滚之间,她怀里的一枚金属片,悄然落到了张弃怀中。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十七章 好一只秀气的小拳头 刀风呼啸,何方提着鬼头刀又劈了过来,正是痛打落水狗! 张弃毫无办法,只得勉强抱住卢小玥原地一个翻滚,用自己的脊背挡住鬼头大刀。 何方狰狞地一笑:你以为这样老子就不忍劈下去了么反正那个黑衣人已经说了,那宝贝多半是在女孩子身上,只要把她抓回去就行了,这男的,杀了也就杀了,没啥大不了。 他不但没有止住大刀,手腕上反而又加了三分力,这一刀更是势大力沉。 却听远处一声大叫:“别伤了他!” 原来是陈勿离百忙中见了,仓促大叫一声,顺手提起身边一个山贼就扔将过来。他虽只是五品炼腑境,修炼的却是陈家祖传的功法秘笈,威力不凡,这一抓就如同提起一只小鸡似地,把那山贼一扔数丈远,正好撞在何方身上,两个山贼一齐滚到了官道的另一侧。 而陈勿离却也被岳大牛双拳击中,飞砸在一株山毛榉树干上,半天爬不起来。 岳大牛还要追击,却被陈有力、陈有财两柄枪不要命地抢过来,也不得不后退几步。 这边何方却怒了,一脚把那山贼踢开,叫道:“好小子,居然敢打你家老子!”提着鬼头刀就杀将过去,先是一刀柄打翻一个家丁,又顺手把另一个家丁抡倒在地。 山贼的平均实力本就比家丁们要强大,只是家丁人多,才险险保持均势而已。何方这一悍不畏死的冲阵,立时把家丁们冲得人仰马翻,局势便一面倒地倾向了山贼。 卢小玥挣扎着爬起来,嘴里又溢出一条血丝,又顺手拉起张弃。那铁脚青骡却很通灵,又得得地跑了过来。卢小玥正把张弃往骡背上推,却听郑三重嘿嘿笑道:“还想走么”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捏紧了小拳头,正打算拼命,却忽听郑三重“咦”了一声,一朵小小的火苗竟然穿过了铁尺的阻拦,朝着他咽喉钉了过去! 张弃重重地喘息一声,和身伏倒在骡背上,却似昏了过去,生死不知! 那朵小火苗,正是他拼尽了全身力气,照着那个神秘的图案“画”出来的! 而他也才知道,原来用小火苗点燃柴火,和用它来攻敌,消耗的精气神是完全不一样的! 卢小玥也吃了一惊,但机会稍纵即逝,她可不是婆婆妈妈的人,强撑着翻上骡背,“驾”地一声,那青骡长嘶着,撒开四蹄便朝郑三重撞过去,竟也趁着他猝不及防,撞开了一条路! 等郑三重回过神来,青骡已冲出去有八九丈远,眼看就要冲进山毛榉树林了。 然而就在此时,路边的山神庙竟突然之间爆裂开来,庙里的神像居然长身而起! 这下子,几乎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但见那神像舒展开双臂,如一阵风冲进家丁群中,便如劈波斩浪,瞬间放倒了六七个;只是那陈有力和陈有财拼命挥动两杆红缨枪,终是没有被打翻,而陈勿离则不知去向。 那神像也不理会,一返身又扑过来,一把抓住了青骡尾巴,竟又生生拽得它人立而起! 两个少年也就骨碌碌滚下骡背,摔倒在地,竟似再也爬不起来了! “哼哼,想在本当家面前逃走,也不看看老天爷有没有帮你们安上翅膀!” 长笑声中,血河寨的山贼们一齐抱拳,岳大牛和郑三重也抢过来,齐声招呼:“大哥!” 神像高傲地一回头,冲那群家丁一挥手:“早听说陈家庄威名在外,但我朱二狐既然已经来了,此地就被我血河寨接管,没你们什么事了。你们且回去吧,本当家今天不想杀人!” 原来这矮胖如猪的“神像”,居然便是血河寨的大当家,朱二狐! 眨眼间,家丁们便已如鸟兽散,跑得无影无踪了。 朱二狐一颔首,岳大牛和郑三重便朝两个少年走来,就要把他们抓回血河寨去! 却在此时,官道上又是一声长啸:“朱二狐,你当真不把我们少阳宗放在眼里么” 朱二狐一惊,便见官道上烟尘滚滚,有一人长啸着疾奔而来,看那声势,居然比一支军队奔驰,似乎来得还要惊人:来的,又是何方神圣 是一个满头花白的老年人,嘴角溢着一丝血迹,左肩膊后面似乎塌陷了一块,大概是受了伤;但即便受了伤,这老人的威势也是无人可比的,隔着老远,那压力已是滚滚而来! 朱二狐紧皱双眉,疾声道:“你们快把这两个小家伙抓走,待本当家去挡住他!” 岳大牛捏着双拳问道:“大哥,咱们三兄弟合起来,难道还斗不过一个老不死么” “放肆!”朱二狐大怒:“你知道个屁,人家是一品炼髓境,炼体入髓,虽只比本当家这个二品炼心境强大一品,实力却是天差地别!还不快听我的,抓走两个小家伙!” 岳大牛讪讪地答应一声,那郑三重却已一脚将张弃踢开,伸手便抓向卢小玥。 他看得很清楚,那个用血河寨全寨性命威胁他们的黑衣人,要的就是这个女孩,她是必须要抓回去的;至于这个男孩,是生是死,谁会关心呢 如果陈勿离还在,也许还能救一救他,可是现在,大局不是已经在血河寨控制之下了么 然而他的五指刚刚触及卢小玥的衣裳,眼前忽然又是红影一闪。刚才被小火苗吓了一跳的他,还处于“十年怕井绳”的状态,连忙一撤身,又是一朵火苗从他眼前飘了过去。 张弃叹息一声,又喷了一大篷鲜血出来,胸前顿时滴滴答答地,变成了一片殷红! “娘的!”郑三重暗骂一声,又朝卢小玥抓去:他已经看到岳大牛冲过来,他更知道,虽然功劳都是整个血河寨的,但如果自己亲手把这小姑娘交到黑衣人手里的话,没准还能得到那群煞星的支持,这对他在血河寨中的地位,显然是极有帮助的。 然而眼前又出现了一只拳头,一只秀气的小拳头!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十八章 纸上谈兵 仅仅这一点时间,卢小玥已经恢复过来了。 她嘴边的血迹还没有干透,乌青的嘴唇紧抿着,那只小拳头更是欺霜胜雪,不带一点血色;然而打出去的一拳,却仍然是那么坚定而笔直,不带丝毫的犹豫。 郑三重若是不退,这一拳就算要不了他的命,也会让他鼻青脸肿,更是会让他如坠冰窟。 他骂骂咧咧地退了两步,眼睁睁地看着岳大牛越过他身前,一把抓住卢小玥的衣袖。 卢小玥苦笑一声,她已经尽力了,逼退了郑三重,却无法再逼退岳大牛。 只是苦了弃哥哥了,看看他那面如金纸,进的气少出的气多,也许随时都会断气的模样,她心里一阵阵揪痛:然而她自己都被岳大牛抓住了,她又能有什么办法来救他 刚才她拼尽全力的一拳,也只不过延缓了不到两分钟,然后她就被抓了。 看来,要落幕了 不,没有:虽然她只拖延了两分钟不到,但就是这点时间,巨变立生! 一柄长枪,枪尖长达三尺,裹着锐利的枪风,如长虹经天一般,直刺岳大牛的脑袋! 这长枪来自数十丈之外,居然还能如此准确、如此及时地刺到岳大牛身前! 卢小玥的双眸一下子亮了,竟还能鼓起余勇,一拳震退刚抓住张弃的郑三重,嘴角虽然又溢下一缕鲜血,脸上却不带半分担忧,而是兴奋地叫道:“杨泰哥哥!” 一个铁黑衣衫的大汉纵声而笑,声浪滚滚而来:“小公主,你家杨泰哥哥来矣!” 双脚踏在官道上,震得尘土飞扬,铁黑大汉杨泰一眼看到卢小玥,登时脸色一变:“小公主,是哪个杂碎有这么大的胆子,把你打成这样你先疗伤,待杨泰哥哥收拾他!” 卢小玥小手一指郑三重和岳大牛:“就是他们,杨泰哥哥,他们力气大得很,你小心点!” 杨泰纵声大笑:“小公主放心,且看杨泰哥哥的‘七十三路断门枪’!” 卢小玥便不再管他,纵然他一杆长枪与岳大牛的铁掌、郑三重的铁尺斗得火花四溅,纵然何方和铁软软带着几个山贼冲回来,把杨泰围得严严实实,她似乎也没有半点担心。 她只是把张弃扶到山毛榉树林里,倚着一株高大的榉树坐下来,在自己须弥戒上一摸,便取出两粒黄澄澄的丹药,自己吃了一粒,又把另外一粒塞进张弃嘴里:“弃哥哥,这是我师尊亲自炼制的疗伤良药,一阶回血丹,止血化淤、解毒生肌,都是极好的,便宜你了。” 一颗丹药下肚,她盘膝而坐,默然疗伤。她也想先给弃哥哥疗伤,毕竟他今天可不止救了她一次。但他没有真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为他疗伤,也只得先顾自己了。 反正杨泰哥哥来了,没了后顾之忧,大不了等会叫杨泰哥哥帮他疗伤就是了。 只是她不知道,此时的张弃脸上,已是一片病态的燥红。 他没有修为,一丝真气也没有,更没有丹田,如何能够化开这一阶回血丹 此时,这回血丹的药力便在他体内横冲直撞,肆意破坏、扭曲、修复着他体内的所有经脉,那来势汹汹的模样,竟似比昨晚开天门时,还要危险几分! 若非此时张弃又似乎进入了那神秘空间,观看那火星到火海的衍变去了,根本感受不到自己的肉身变化,他早就不知痛苦成什么样了。 很快,卢小玥行功完毕,睁眼一看,张弃却也似把那回血丹的药力消化得差不多了,基本恢复了原样,脸上还多了几分血色,只是仍然昏迷不醒。 但官道上的战况,却似乎很不乐观。 陈家庄的家丁们已经走得一干二净,陈勿离和陈有力、陈有财也不知去向;血河寨的山贼则退到山神庙旁,只有朱二狐、岳大牛、郑三重三个当家,带着何方、铁软软二人,正围在官道上:包围圈里两个人,一个是杨泰,另一个是手提巨斧的高大汉子。 “索开天大哥,你也来了么”卢小玥挺兴奋地叫道。那高大汉子回过头,冲她笑了笑。 “既然杨泰哥哥和索开天大哥都来了,那来的应该是他们的师傅,十五叔吧” 她转过头,便见到一个满头花白的老人,仗着大刀,正神情严肃地站在山毛榉林边。 老人正好一眼瞪过来:“小姐,你私离宗门,闯下大祸,宗主可是生气得很呐!” 卢小玥吐吐舌头。老人也不理她,回过头望着林子里,沉声道:“老夫东华城少阳宗十五执事卢天堂,朋友是哪方人士,何不报出来历,免得误伤了朋友” 站在他对面的,正是黑盔黑甲黑衣黑袍黑面具的李伥,他也不回答卢天堂的话,只是阴阴地摇着一柄幽深漆黑的扇子;而在他身边,高大威猛的高摔碑,矮小枯瘦的段鬼手,正恭恭敬敬地侍立着,似乎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而在卢天堂身侧,则只站着一个青衣汉子,提着口金光灿灿的大刀。 “杀!”李伥低喝着,“刷”地打开折扇,黑丝扇面上显出四个紫绿大字:阴魂不散! 扇子轻轻一扇,便有一股阴风,看似阴柔,实则阴猛地撞将过来! 卢天堂闷哼一声,抡起大刀挡去,“嘭”地一声,踉跄退了两步,手中大刀哐然落地! “师尊!”青衣汉子惊叫,挥动金刀扑过去,但高摔碑和段鬼手齐声大喝,一个当头一拳砸下,一个则将一对手掌舞成一团幻影,一时间,竟是看不出他是从哪儿出手的! 刚刚睁开眼的张弃却低声说了一句:“冰无极,左腰前一分左寸三!” 卢小玥想也不想,身形一动,便如游鱼一般滑到青衣汉子身侧,高叫道:“一荻哥哥!” 青衣汉子卢一荻一惊,便见她一拳捣出,正是一式冰无极,正中段鬼手左腰前侧! 上午的阳光下,那一拳,青葱洁白,竟似一件晶莹无暇的玉雕! 卢一荻大喜,他与段鬼手只算得平手,再加一个高摔碑就绝无胜算了。但有了卢小玥拖住段鬼手,他却瞬间有了信心:只对付高摔碑一个,这仗便好打得多了。 卢天堂心里却在直打鼓。 从表面上看,少阳宗与李伥一伙,正好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 但其实,这一仗,不好打,很不好打啊! 是不是少阳宗在东华城作威作福太久了,长期的安逸磨灭了大家的血性不然,为什么坐拥玄级功法,少阳宗不但龟缩在东华城里出不去,近在咫尺的东岭山都管不到,连这几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怪人、一帮山贼,竟也收拾不下来呢 他与李伥所学的功法都不弱,《指掌江山》不用说了,金煞掌也算灵级战技,威力不凡,毕竟他作为“少阳宗最有希望晋升修士的武士”,实力自然是不错的;但李伥的“百变阴魔扇”使开来,竟也神鬼莫测,又带着几分阴寒气息,卢天堂是越打下去,心里越是发寒啊! 倒是另外几处战场:卢一荻对阵高摔碑,杨泰和索开天联手对付血河寨五大山贼头子,倒也打了个旗鼓相当,就连卢小玥也能和段鬼手斗得有来有往,毫不示弱。 可是卢小玥毕竟只有十三岁,又只是四品炼骨境,而此时战场上的其他人,一品炼髓境的卢天堂、李伥不说了,杨泰、索开天、朱二狐都是二品炼境,高摔碑、段鬼手、岳大牛、郑三重则是清一色的三品炼血境,只有何方和铁软软与她同品级。 她虽然以经过张弃指点过的冰霜拳,抵住了段鬼手的“鬼毒爪”,那冰霜拳的威力看得卢天堂忍不住点头,至少提升了两成以上;但毕竟年幼体弱,真气不足,加上段鬼手的“鬼毒爪”是带毒的,斗着斗着,她便开始头脑发昏、手足迟缓,渐渐落了下风! 若不是张弃几次出声提醒,她怕是已经再次受伤了! 卢天堂也为张弃而感到惊讶,这少年明明没有修为,一眼就能看出还没凝结丹田,眼光却很毒辣,一眼就能看出段鬼手招式中的破绽,并且想出对付的方法,那方法还很高明。 但可惜的是,这少年毕竟没有修为,眼光再毒辣也只是纸上谈兵,一点作用也没有。 再斗小半个时辰,忧心四顾的卢天堂、年幼力弱的卢小玥,都只有还手之力了。 然而他们的噩运,竟似乎还在继续。 正斗间,一个破锣般的声音,桀桀笑道:“李伥啊李伥,你居然敢不顾本座的禁令,找到宝贝敢不报告,甚至敢如此张狂,你是觉得深幽矿藏的矿洞,还不够恐怖么” 纵然戴着面具,在场的所有人却都能清晰地感受到,李伥的脸色剧变,“刷刷”两扇逼开卢天堂,回身跪倒在坚硬的石头地上:“属下李伥,罪该万死,恳请副旗尉大人法外施恩!” 高摔碑和段鬼手也脱开战团,来到李伥两侧,一同伏在地上,浑身软得像筛糠一般。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十九章 无惧无畏 不知何时,林间出现了一个怪人,也是一身黑袍,却没有披甲戴盔,只戴了顶灰黑的毡帽。但很奇怪的是,众人居然看不出来他长得什么样,似乎整个人都蒙在迷雾之中一般。 “本座来了,你们都滚吧!”这怪人桀桀笑着,声音难听之极:“本座不喜欢见陌生人。” 旁人还没说话,岳大牛已经怒了:“老子是你的人请来的,以为叫来就来,叫走就走么”一怒之下,拔身而起,斗大的拳头已然轰了出去:“吃老子一记,奔牛拳——铁牛犁地!” 朱二狐大惊,伸手便抓:“老二不可!”但岳大牛何等之快,他这一抓,竟没能抓得住! 张弃兴奋地睁大了双眼。他刚才是痛痛快快地看了一场“武打大戏”,收益良多。 刚才激战中的众人都是武士,虽然实力都不弱,但他还能跟得上他们的动作。他又初学了《指掌江山》,又在观看神秘空间中火星到火海的衍变时,得了不少收获,此时和这些武学招式一印证,他虽然没有修为,但在武道上的见解,却是有如脱胎换骨一般。 并且,以他毒辣的眼光,竟能看出这些高手真气运转的路径,甚至还引动了他体内的那缕气机,悄然地在全身上下游走着,而体外的天地灵气,又从他打开的百会穴,渗了进来。 这次是“温柔”地渗进来的,没有开天门时的那种汹涌,对他只有益处,没有坏处。 此时岳大牛又是一拳轰出,他竟能一眼看得出来,这一拳虽然力道极大,刚才只一拳就把整个骡车车厢给砸成了一堆碎片,可是招式中却有三处破绽,要破这一拳,其实并不难。 他正想着,那神秘的“副旗尉”会抓住这三处破绽中的哪一处来破开这一招,却猛见岳大牛飞扑而至的威猛身子,竟又如断线风筝一般飞了回去,就像一头撞在弹簧上一般! 而那个副旗尉,却连衣裳角也没有动一下! 张弃眯起了双眼:副旗尉这一手,似乎已经不是武者的手段! 朱二狐则已拉着郑三重跪倒下去,脑袋磕在山神庙前的石板上,咚咚作响:“血河寨朱二狐、岳大牛、郑三重,不知是气丹境修士大人降临,多有冒犯,万望恕罪,恕罪啊!” 果然是气丹境修士! 张弃脸色一变,卢天堂脚下一个踉跄,卢一荻等三人则都聚了过来。 只有卢小玥,鲁莽之处不输岳大牛,竟猛然纵身而起,一拳便轰了过去:“气丹境又如何血河寨的废物怕你,我少阳宗好儿郎却不惧你,且吃我一拳:冰霜!” 卢天堂大惊失色:“小姐不要!”飞身就要去把卢小玥拉回来,却哪里还来得及! 卢小玥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一拳,晶莹皓白,欺霜胜雪,毫不起眼,却毕竟是轰了出去! 副旗尉“咦”了一声,刚才对付岳大牛的时候,他连手指甲也没动一下,就把对方弹飞出去;此时见了卢小玥这一拳,却伸出左手拦将过来:“小小年纪,四品炼骨境,拳风之上居然带了玄水之极的冰霜属性,还能迟滞别人身形和真气流转小女娃,你的天赋很好,比这几个废物强得多了。跟本座走吧,我们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放肆!”纵然对方是脱离了武士阶层的修士,纵然对方是气丹境的强大敌手,卢天堂还是怒喝出声:只因为这人居然胆敢羞辱他们少阳宗的公主:“兀那怪物,休得猖狂!你想把她收作弟子,恐怕你还差了十万八千里!什么妖魔玩意儿,敢在我少阳宗的地界上放肆!” “不愿意没事,本座可以打到你同意为止!”副旗尉低笑一声,身形如鬼魅一般飘过,不知怎么的就来到了卢天堂面前,轻飘飘地伸出一根指头,缓缓捺出。 这一式并不快,其声势也并不凌厉,却有一股恍如实质的劲气蒙在指尖上,竟如刀锋剑刃一般,“咔”地从一株碗口粗的山毛榉树上划过,竟一下子将它切成了两半! 树干枝叶扑簌扑簌砸下来,卢天堂猛退两步,骇然叫道:“指罡” 倚在山毛榉树下坐着的张弃双眉一轩,流浪路上,他曾听说过一些修炼的基本知识,知晓武士的作战手段,多数只是凭着力气大,将手中兵器使出劲风而已,真气其实起不了太多作用,毕竟在武士阶段,真气的数量极少,威力也极弱,根本没有什么攻击力。 但到了修士阶段,哪怕最低层的气丹境修士,也能熟稔地运使真气,并能将真气附着在攻击上,形成罡气:比如使剑的,便能使出“剑罡”,舞枪的是枪罡,用刀的便是刀罡;当然,也会有拳罡、腿罡、指罡、掌罡等等——比如此时出现在他面前的,便是一记指罡! 他不由又想起了《指掌江山》里关于罡气的描述,体内那缕细细的气机,竟也跟着颤动一下,仿佛被勾动了,也能够破体而出,形成一道炽热无比的罡气。 非但如此,他居然也能看得出来,副旗尉的那道指罡,似乎运使得并不十分熟稔,罡气有些稀薄,罡劲也不能做到《指掌江山》中的“如臂使指”,而是还有一些生疏。 他不由叫出声来:“这道罡气上薄而下沉,可以从中部切断……啊哟!” 原来他虽然看得极准,说得却是太迟,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那道指罡已重重地撞在卢天堂的大刀上,竟像一粒细针穿过薄薄的羊皮纸,把那大刀面上刺穿了一个豌豆大的小孔! 而那指罡虽然被减弱了不少威力,却仍然透过刀面,直向卢天堂的胸前刺去! 卢天堂骇得连连挥手,接着挥出四五道掌风,才终于消耗尽了指罡的威力;而饶是如此,卢天堂也被那透过刀身撞过来的指罡之力,撞得接连退了五六步,手中大刀也差点脱了手! 副旗尉冷笑一声,不到修士,不知修炼之神奇;于他而言,这群挡在他面前的武士,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他不用费太多劲,就能把这群人杀个一干二净。 就从面前这老头开刀!副旗尉鼻孔里哼着,踏上前一步,将手一翻,便不知从哪儿取出了一柄九环锯齿刀,双脚一顿,纵身而起,从半空中猛地一刀劈将下来! 然而原本站在那儿的卢天堂不见了,一股冰寒的气息却直涌而起,居然能够影响到他这个气丹境修士,他甚至听见了自己上下牙齿打架的声音,身形似乎也迟滞了三分! 伴随着这股冰寒气息的,是一只比霜雪还白的、俏生生的、只有鹅蛋般大小的拳头! 这一拳轰出,副旗尉并没什么,卢天堂和他的三个弟子,却都吓得亡魂大冒。 四品炼骨境的小女孩,会是堂堂气丹境修士的对手吗 他们哇哇叫着,都把生命置之度外,都想要扑过去,把宗门小公主替下来——然而几道黑影闪动,却是李伥和两个属下想要戴罪立功,挡在了他们身前。 纵然他们多了一个人,却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冲破三个黑衣怪人的拦截。 而此时,副旗尉已刹那间点出一指,宛如实质的指罡如离弦之箭,正点中卢小玥期门穴。 指罡之利,更甚于刀剑,这一指点下,卢小玥登时便动弹不得了。 副旗尉“哼哼”一笑:“真是地狱无门啊,小姑娘,你应该感到幸运,是你的资质……” 话音未落,却听一声朗笑:“这世道真是奇怪,什么魑魅魍魉,都敢到阳光之下行走了!” “什么人”副旗尉嘶吼一声,伸手就要把卢小玥拉进自己怀里;却见一道赤芒闪过,连忙一指弹出,正与那赤芒撞到一起,却听“嗤”地一声,指罡瞬间消失,那赤芒却似威力不减,竟把他撞得倒飞出去;那赤芒居然还能倒回来,顺势解开了卢小玥的期门穴! 那赤芒“哐当”一声落在官道上。众人仔细看去,都不由脸色一变:只见一枚赤红的松子,还在滴溜溜地旋转不休,原本蒙在它身上的一层淡红罡气,此时还没有完全散去呢! “这……气丹境后期……你到底是谁” 修士的每一个境界,都可以分为初期、中期、后期和颠峰四个小阶层,这副旗尉正是气丹境中期,却在来人手下几无还手之力,来人的实力,自然也就呼之欲出了。 却听卢小玥气愤地叫道:“哥哥,这家伙欺人太甚,你可别放他走了!” 副旗尉眼珠子一转,突然飞起一脚,将高摔碑呼啦踢飞出去;再一伸手抓向卢小玥头发,竟是想趁着那高手未来之前,把她抓了就走:他对她,还是没死心呐! 然而一个声音恰在这时响起:“打他左肩俞!” 卢小玥想也没想,脚下一大步跨出,那白生生的小拳头已重重地擂向副旗尉左肩俞穴! 真是一只秀气的小拳头!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二十章 回到孤独 “本少眼皮底下,居然还敢放肆”轻笑声中,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悄然出现在官道上。 一袭紫袍,头戴束发玉冠,倒背着双手,当真是目如朗星,面如冠玉,英俊非凡。 副旗尉却已倒飞了出去:刚刚这一抓,那左肩俞正是他真气运转的枢点,卢小玥那拳头上的力道对他而言自然是毫无威胁,若打在其他地方,连他的护身罡气都破不开;但偏偏打在左肩俞上,却立时令他左半边身子为之一滞,那一抓自然也就停在了半空中。 他也是提得起放得下的狠人,明知已经无法可想,竟自动放开护身罡气,借着卢小玥这一拳之力,便如风筝般飞了出去,一转身掠进丛林里,转瞬间便看不见他背影了。 他居然丢下了三个属下,自己却如丧家之犬,刹那间便已逃得远了! 英俊青年眉头一皱,刚抬起脚要追,皱着眉头看了卢小玥一眼,便又放下了脚。 卢小玥正捧着拳头,绞着小小秀眉,雪雪呼痛。 气丹境修士的身体素质,可比她这秀气的小拳头坚硬得多了。 但她却还不忘抬起头瞪那英俊少年一眼:“你干嘛不把那鬼家伙捉回来” 英俊青年搔搔后脑勺:“十五叔他们都负了伤,我这不怕你们还有危险嘛那怪物逃了也就逃了,要是为了追他,让我家小妹又遭到什么危险,我还敢不敢回宗了” 卢小玥转嗔为喜,白了他一眼,又问道:“这怪物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敢打我的主意” “不知道!”英俊青年没好气地道:“要不是你做事不牢,他们有这个机会搔扰你吗” “我做事不牢”卢小玥勃然大怒,指着英俊青年鼻子骂道:“我可是为了帮你引开爹爹的注意——哦,对了,你不是去武城了么,怎么还在这儿,不找‘越女剑’秦蓉比武了” “你还说呢,要不是你冒冒失失把铁脚青骡牵来了,大长老会那么快发现你不见了吗你一暴露,以爹娘的手段,你觉得我有机会逃出东华城唉,早知道我就不听你的,说什么要你先走,吸引了爹娘的注意,我才能逃出来。我要是先走的话,恐怕已经到武城了。” 这时李伥等三个黑衣怪人已经逃得不知去向,那高摔碑虽然被副旗尉踢向英俊青年时受了些伤,却也不妨碍他拼死击退卢一荻和杨泰的阻击,与段鬼手搀扶着逃向远方。 而卢天堂也带着三个手下走过来,都强憋着笑,听卢小玥和英俊青年的互相埋怨。 至于张弃,没人理他,他也没有站起来,仍然倚着山毛榉树干,默默地坐着。 英俊青年横了卢小玥一眼,回过头来,冲卢天堂拱手招呼道:“十五叔,多谢十五叔和几位师兄及时赶到,救了我这不靠谱的妹妹一条小命!” 卢天堂等人连忙回礼:“少宗主太客气了,小的办事不力,还望少宗主不要见责!” 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卢小玥径直走到山毛榉树旁,又从须弥戒里取出一枚回血丹递给张弃:“弃哥哥,你怎么样,伤势还痛么那人是我哥哥,叫卢楚,他有点骄傲,跟丑陋的白天鹅似的,你大人有大量,可别因为他,责怪小玥儿啊!” 张弃还没答话,已听英俊青年卢楚不满地叫道:“什么跟丑陋的白天鹅似的我有那么不堪么小妹,我来这儿是将功折罪的,爹爹说了,你不回去,我就永远不能回去了。” “那敢情好!”卢小玥灿然笑道:“那你就不回去,和我们一起去九楼山,找九霄楼!” 卢楚无奈地摇摇头,笑道:“爹爹说话了,你就不想听听,娘亲和大长老怎么说么” “那你还不快点说出来娘亲和我师尊说什么了” “娘亲说,你在两个时辰以内要是不回去,她就要出来了。她若出来,你回去以后,修为不到血丹境,‘冰霜拳’不练到六层境界,不准你出小院一步!” “大长老的话要简单一些:你若自愿回去了,惩罚轻一半,只要修炼到气丹境中期,‘冰霜拳’能提升五成威力,你就可以从你那座揽月楼上走下来。”卢楚笑吟吟地,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讨打,活脱脱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卢小玥咬着牙,回头望望张弃,双眸里立时蒙上了一层泪痕。 张弃笑笑,抬抬手却没有伸出去:“小玥儿,你回去吧,我早给你说过了,你这点修为,不能闯荡江湖的,还想着去九楼山呢。回去好好修炼,等修炼有成了,再去找九霄楼不迟!” 自始至终,那卢楚没有看他一眼,他自然也不会主动去和堂堂少阳宗少宗主打招呼。但该劝说卢小玥的,他还得劝,这是为她作想,而不是他怕了少阳宗。 “那,那你怎么办你又没有修为,现在又负了伤……”卢小玥咬着下唇,眼泪就要溢出眼眶了:“要不,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少阳宗吧,我让爹爹收你当徒弟……” 张弃摇了摇头,他可没忘自己是天弃之体,没有神之血脉也没有窍穴,连开天门都没能凝结丹田,少阳宗宗主又不是疯了,会收他为徒而让他去少阳宗靠着卢小玥吃软饭(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怪呢),他宁愿吃树皮草根都不愿乞讨的人,这可能吗 “小玥儿不用管我,我不是流浪惯了的嘛。圣天九洲,四野边陲,哪儿我不可以去” “这……”卢小玥还要说话,卢楚却已不大耐烦了:“小玥儿,你还没完呐再过一个时辰,娘亲就该到了。你想清楚了,到那时,我可不会帮你说话的!” 卢小玥大怒,牙根咬得咯咯作响,两只小拳头上又萦绕起了层层冰霜。 但一想到娘亲赶来的后果,她又不得不鼓起腮帮,狠狠地咽下了这口怒气。 唉,谁叫自己有那么一个霸道得如苍鹰一般的娘亲呢 张弃适时拍拍她手背:“没事的,你回去吧,你忘了,我烤的肉可好吃了,饿不着的!” 他望望天空中游弋的白云:“你又教了我开天门的方法,我会一直坚持练下去,也许还能练出丹田,开始修炼呢也许我以后还能变得强大,足以真的陪你去九楼山了呢” 卢小玥双眼一亮:“对啊,你好好修炼,等你变强大了,就到少阳宗来找我……” 她歪着脑袋想一想,又补充道:“不过你可不能让我等得太久。这样吧,我们少阳宗弟子都是十六岁举行成年礼,我是六月二十一的生日,到三年后的六月二十一,你来参加我的成年礼。到时候我想来也能成为修士了,咱们再一起去九楼山,怎么样” 张弃重重地点点头:“放心,我一定努力,到时候你再花五十两银子雇佣我!” “那咱们得拉钩,你到时候不来,就是大坏蛋!”卢小玥眼角含着泪,嘴边却浮着笑,与张弃郑重其事地拉了钩,转脸却换了一副面孔:“姓卢的,走吧!” 卢楚皱皱眉头,不由朝张弃望了一眼,却见那少年一副灿然的笑容,但那脸色、眼神,却分明告诉了他许多东西:你放心,我不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你的妹妹只是我朋友,我既不会有非分之想,更不会来你少阳宗吃白食…… 卢楚本能地觉得,这少年恐怕不简单;但仔细一看,这少年身上没有半分“神性”的味道,应该是神之血脉异常稀薄,恐怕连九品伪神血脉都没能达到,不过是蝼蚁一个而已。 人身上的神性是掩盖不住的,不入流之人的神性,在他这气丹境面前,根本无从遁形。 张弃一直保持着浓浓的笑意,却没有从树干旁站起来,而是静静地看着少阳宗众人簇拥着卢小玥,渐渐消失在了官道的尽头,再也看不到那一步三回头,满脸担忧的小姑娘。 直到少阳宗众人彻底消失,张弃才颓然靠在树干上,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庞:刚才一直保持着这副尊容,似乎也有些疲倦了,脸上的肌肉居然有些酸痛。 “得,现在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他满不在乎地自嘲一声,张开右手:一个小小的瓷瓶,正静静地呆在他手心里。 “真是心地善良的小姑娘,还给我留了一瓶丹药。听她说这叫什么,聚气丹,据说能够大量补充真气,还能帮助武士凝结丹田唉,留给我,这不是暴殄天物了吗” 他苦笑着摇摇头,就连开天门都没能让他凝结丹田,这小小一瓶丹药,哪能有这么神奇 不过既然是卢小玥留下的离别赠物,他也没理由丢弃不是刚才给他疗伤的那颗回血丹,他现在回想起来,好像也让他的体质改善了不少,想来比回血丹还要珍贵的聚气丹,也不会一点作用也没有吧。想着,他轻轻捏了捏丹瓶,把它放进了满是补丁的上衣兜里。 却是猛然间愣了一下。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二十一章 宗门令牌 张弃一脸惊愕,张开右手,那丹瓶是放进兜里了,手心却多了一块巴掌大的金属片。 不知是用什么金属制成的,很薄,方方正正,入手冰凉。铁片正中,刻着一座顶部削直的山峰,两侧各有三个龙飞凤舞的古行书大字:少阳宗,卢小玥。 翻过来,还雕了一个大大的“令”字,正上方镶着一块小小的晶体,可惜,裂了一条缝。 张弃看了半晌,突然一拍脑袋:“啊哟,这不是他们所说的宗门令牌吗我在安阳城流浪的时候,曾听那儿‘雪山门’的弟子说过,但凡宗门弟子,都得要有这块令牌,这是他们身份的象征——怎么这块令牌落到我这儿来了不行,我得把它还给小玥儿!” 他一翻身爬起来。 在树干上倚了这么久,他的伤其实已经好了许多了,虽然还有些疼痛,但不影响行动。他一直这么倚靠着,只是在捱回血丹肆虐他体内的余痛而已:那痛苦,比受伤还要严重三分。 强忍着胸腹间残留的隐隐作痛,张弃顺着官道便往东华城方向跑去——只跑了三步,又不得不停下来,将身一闪,藏进一丛红花丛中,只露出半边脸朝山神庙背后看去。 那茂密的枝叶间,露出了几道身影:是血河寨的山贼,何方走在最前头! 张弃吓得大气也不敢喘,这时候要迎头碰上这群犲狼,恐怕他就真的别想活下去了。 这群人要的是什么“宝贝”,对卢小玥还有三分客气,对他,可是从来没有怜惜过。 他静静地伏在红花丛中,眼看着那群人慢慢走出丛林,骂骂咧咧地在周围找了一圈。不过他们也找得并不仔细,毕竟此时已近中午,想来这帮人已经饿了。 但张弃还是吓得够呛,紧抿着唇,连呼吸也尽量压低,生怕发出了什么响动。 幸好,没多时,何方便打了一个唿哨,于是几个山贼又跟在他身后,慢慢走进了东岭山。 张弃还是不敢挪动身子,又伏了足足一刻钟,见山贼们并没回来,这才缓缓出了红花丛。 刚踏上官道便是一路飞奔,刚才耽搁了这么久,少阳宗众人又个个有修为,恐怕他们都快进城了吧张弃现在并不想进城,便想着,最好能在他们进城之前追上去,把宗门令牌还给卢小玥。只是该怎么还,还得多考量考量,最好不要让她对自己心怀感激,再次邀请自己去少阳宗——她要是两次邀请自己都被拒绝,恐怕心里又该不好受了。 非但如此,还要让卢楚不要产生错觉,以为自己真对卢小玥有非分之想。 呃,不好意思,他想多了。 气喘吁吁地跑了一刻多钟,前头又能看到陈家庄的寨门了。张弃可不敢从陈家庄经过,只得从庄门外的树林里大宽转过去——谁知这树林虽然不大,却很茂密,枝叶丛生,他一个不防,竟不知绊到了什么东西上面,猛一个前扑,额头便不知撞在了什么东西上。 昏昏沉沉地,他只听得有人说了声:“倒了,倒了!” 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官道上,少阳宗一行人匆匆而行,队伍中却不见了卢天堂。 “啊呀!”刚走到昨天烤肉的黄松林边,卢小玥猛然停了下来,一拍衣兜:“糟了!” 卢楚停下脚步,面带嘲讽地望着她,那神色很明显:“演,你尽情表演,反正我不信。” 见卢楚没有“接哏”,卢一荻毕竟是卢家人,比两个师兄弟要自在一些,便笑着问道:“小姐,怎么了是丢了什么东西么” 卢小玥苦着小脸:“可不是吗,宗门令牌丢了。哥哥,我得去找回来才行!” “你请便!”卢楚笑道:“反正娘亲的气息我已经感受到了,最多半刻钟,她就会到来。” “你就不能帮我遮掩一下么,我刚刚才帮了你呢!”卢小玥气急:“再说我又不是无缘无故要跑,真的是宗门令牌丢了,那可是七岁那年爹爹亲自给我制作的,我不得把它找回来” “一块宗门令牌而已。小玥儿,你哪次进出宗门,不是‘刷脸’通过几时用到过它”卢楚嘴角一翘,眼神却不知为何有些躲闪:“小玥儿,哥哥奉劝你,别再抖机灵了。要是娘亲到来没见到你,回去以后我可不敢为你求情,我自己还一身虱子没办法扰呢。” “哼,真是个坏哥哥!”卢小玥气急,但要她无视娘亲的威严,回头就跑,她又没那个胆量,只得恨恨地骂了几句,赌着气一路小跑,倒是比刚才走得快多了。 卢楚苦笑着摇摇头,默默地跟在她后头。 只是卢小玥没有想到,此时本应在队伍里的卢天堂,却又出现在那片山毛榉树林里。 “唉,真是耗子钻进风箱啊!”卢天堂在林子里细细搜寻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少宗主要我回来,把那个小子给弄死,免得以后给小姐留下后患。可是这要被小姐知道了,我恐怕连这条老命都得交代——不过话说回来了,这小子的确有些古怪,那双眼睛,怕是比天神还要毒辣吧他怎么就能看得出气丹境强者招式里的破绽呢真是奇怪。” 又找了许久,却一点线索也没找到,卢天堂却并不气馁,反而有些高兴:“幸好幸好,没找着这小子,少宗主,不是十五叔不听你安排,连人都没找到,我怎么杀得了他” 嘀咕着,花白的头发在正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老人也不耽搁,径直回东华城而去。 而山神庙前,山毛榉林中的“热闹”,却还是没有停歇。 又过了半刻钟,一身黑袍的几个怪人又出现了。 “你们说,你们真的发现了潜神玉佩的踪迹”副旗尉破锣似的声音里,含着一丝狂喜,却又有几分怀疑:“李伥,你没有感应错吧那气息真的在那两个少年身上出现过” “属下可以包票!”李伥连忙躬身:“大人知道,属下修炼的鬼系功法,对这光明宏大的盖世奇宝,感应上是有些用处的。实际上,属下最早是在城门口感应到潜神玉佩的一丝气息,应该是这玉佩原本藏于东华城中,不知被谁带出了城,所以才会被属下发现。后来属下跟踪下来,发现这气息就出现在那两个少年身上,只是不知道究竟被哪个少年所携带着。” “也怪你们无能!”副旗尉冷哼道:“三个高阶武者,连一个四品炼骨境、一个不入流都拿不下来,甚至还蠢到去请动血河寨!难道你们不知道,潜神玉佩,那可是传说中的至高神宝,据说干系着界面之秘吗要是这宝贝的消息传出去,你们知道会有多大的后果” 李伥噤若寒蝉,低着头一个字也不敢分辩。 副旗尉训斥过了,又问道:“那你再感受一下,那气息可曾断掉” 李伥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躬身道:“大人,这气息还在,只是愈加稀薄了。” 副旗尉一挥手:“此事关系太大,潜神玉佩这等异宝,不是我们几个能够承担得起的。我会抓紧向旗尉大人,乃至校尉、都尉大人报告。我们这一营的关注点,恐怕都得调整到这上面来。此事要是成了,我们的功劳,不会被埋没。你们几个,去跟着那个少年,我去探一探少阳宗。不过记住了,你们切不可再轻易暴露身份。虽然无人能够查出我们屠灭门斩神卫的底细,但我们终究不适宜于明目张胆地在神奕宗的地盘上行事,以后千万得小心!” “是!”李伥连忙躬身答应。只不过当他再直起身来,眼前已没了副旗尉的影子。 “军头大人,现在咱们怎么办”段鬼手挨近过来,低声问道:“要听他的话行事吗” 李伥猛然打了一个寒颤:“说什么话呢斩神卫的手段,你难道不知道像我们这种外系兵士,你有几个脑袋敢违抗军令走吧,咱们去找那个小子,最好宝贝在他身上,免得我们再有什么意外。对了,你们两个记住了,刚才副旗尉大人所讲的话,都给老子烂在肚子里。本座要是听到你们说出关于那宝贝的任何信息,本座一定亲手取了你们脑袋!” 两个属下一齐凛然。过了一会儿,段鬼手又道:“军头,咱们还是再去血河寨吧。那几个当家的被咱们的铁血手段镇住了,丝毫不敢起异心。他们是地头蛇,还是有些利用价值的。” “那还用说走,先去血河寨落脚,那几个笨蛋胆敢不规规矩矩服侍本座,血河寨几百颗人头还不够咱们摘的本座辛苦了这么久,也是该放松放松了!” 山神庙前终于恢复了平静,再也没有人来到这儿,只有散落在官道两侧的碎石头,那是山神庙被朱二狐炸开时,飞落下来的。这些碎石头却似一个个人脑袋,悲凉地看着天空;一阵风吹过,山毛榉树叶刷刷地响,那些石头也翻来滚去,却又似在无情地嘲笑着什么。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二十二章 你是我的儿子了 幽幽地,张弃发出一声呻吟,终于醒转来了:这是什么地方啊 光线昏暗,有些看不大清楚;凝聚目力仔细看去,才隐隐约约看到了堆在身后的柴禾、破旧窗棱下的几条缺腿桌凳,以及遍地的灰尘和随处可见的蜘蛛网。 原来是一间柴房。 张弃搔搔后脑勺,一脸迷惑:我怎么到这儿来了怎么脑海里还多了一些东西呢 “吱呀”一声,门开了,走进来的大娘提着一个食盒,还有一个包裹。 “可怜的孩子,瘦得跟竹竿似的,唉!”大娘看着十分善良,叹口气,擦擦眼角,把食盒放在张凌弃面前:“娃,吃点东西吧,俺们陈老爷是个好人,还给你准备了红烧肉呢!” 她揭开食盒,果然,里面盛着两个白面大馒头,还有四碟小菜:小葱拌豆腐、清炒豆芽、煎黄豆、豆干红烧肉;汤则是白菜豆腐汤,一时间,柴房里菜香四溢,引人食指大动。 张弃强忍着没有去看那些饭菜,而是低声问道:“大娘,这里是哪里陈家庄吗” 大娘愣了一下,点头道:“是陈家庄,你是糊涂了么,连这个都忘了你是在村外树林里昏倒的,多半是饿了。老爷叫大夫给你看过了,说是休养一阵就好。可巧今天村上接待外客,老爷一时没有工夫,就叫你暂时住在这里了,他也没办法,你可别怪他。” 她絮絮叨叨地,又拿起那个包裹:“看嘛,他还给你准备了一套衣服,瞧瞧这料子,湖绸的,瞧瞧这颜色,宝蓝!陈府的少爷,他和你差不多高大,他穿的衣服,也仅仅和这一样。” 她摇摇头,慈祥地道:“你快吃吧,吃好了,把衣服换下来,都这么破了,怎么穿啊!” 张弃身上的衣服,在今天的连番战斗中,的确又被撕裂了好几道口子。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他身处陈家庄——如果是陈勿离的那个陈家庄,他会有好结果吗 他看看食盒,咽了咽口水:“大娘,俺这会还不饿,想等会再吃。主要是,主要是路上摔了几跤,屁股还痛得厉害。要不你先去吧,小半个时辰后,我想来就吃完了。” “也好,俺也还有十八九件衣裳没洗呢!”大娘显然是个忙碌人,点点头便走了。 一看大娘的身影消失在柴房外,张弃飞快地关上房门,迅速脱下身上衣裳,把两个大白馒头、豆芽黄豆豆腐和红烧肉全包起来。那碗汤就算了,全是水,根本没法带。 然后胡乱把宝蓝湖绸衣裳套在身上,又把袖尾裤脚全打了结。一切准备就绪,便奔向柴房一角。流浪“经验”十分丰富的他,很快便从柴房墙角找到一个小洞,钻出柴房,又在后院墙边找了一棵小树,蹭蹭地爬了上去,刹那间便离开了陈府,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 他可不觉得,陈府抓了他只是为了请他吃顿饭、送件新衣裳他穿,先逃出去,总不会错。 他知道时间很紧,若不能及时逃出村子,要不了多久陈府就会知道他逃跑的消息。 可惜这村子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数百户人家,道路纵横交错,一时哪找得到出去的路张弃三转两转,没找到出村的路,却钻进一条死巷子里,前无去路。 更要命的是,他刚转过身,便见到有一个人迎面走来:后退无门! 此时天色昏暗,他急切间看不清来人的长相,便连忙躲到巷口的一株老槐树后面,把自己藏在一堆荆棘丛中,也顾不得手臂被荆棘刺伤了,火辣辣地疼。 那人走得近了,却好巧不巧在老槐树下坐了下来,直急得张弃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却听那人在喃喃自语:“俺那婆娘,怎么就忍心把那两个小孩给害了呢听说山神庙那边打得鲜血遍地,那两个小孩怕是也逃脱不了吧唉,虽说得了五两银子,可这……” 张弃直听得心头火起:原来这人便是昨晚借宿那家的主人:陈叔。 他忍不住就捏紧了拳头,若是他有点修为的话,一定要跳出去,质问道:“我们这么好心,只是借宿一晚,小玥儿还好心给了你们五两银子,你们为什么要恩将仇报” 可是他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就算想报仇也没有机会,还只能乞求陈叔早点离开! 陈府方向,已经亮起了一片火光,能隐隐约约听见呐喊吆喝声:陈府已经发现他逃走了! 幸好陈叔抬头看了看,低声自语道:“不行,我得去看看,免得陈府怪罪下来。”说着,便起身离开了老槐树。张弃等他去得远了,才悄悄自荆棘丛中出来。 他辨识一下方向,撒开双腿就往村子东边跑:他得去东华城,归还卢小玥的宗门令牌。 正跑着,迎面却撞上了一个人,直撞得他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眼前直冒金星。他又急又气,爬起来就要大骂,却听那人笑道:“你要往哪儿去啊” 张弃定睛一看,不由暗暗叫苦:原来这人竟然就是陈家庄的庄主,陈勿离! 不行,不能落入他手里。张弃原地一个旋身,却突然发现自己双脚离了地:原来陈勿离竟是极为罕见的风属性武士,虽只有五品炼腑境,但家传的“风絮掌”却修炼得炉火纯青,身形迅捷如风,眨眼间便来到他身后,抓住他后领就把他提了起来。 “你是我的儿子,这么着急想要逃,这是为什么啊” “谁是你儿子,我是你老子!”张弃大怒,伸起双腿就螺旋般飞踢出去。 陈勿离却突然把手一松,张弃双腿连踢,便失了支撑,直往地上砸去。他吃了一惊,匆忙伸手在地上一按,又如弹簧般弹将起来——却又被陈勿离一把抓住了衣领。 “我说你是我儿子,你就是我儿子,是也便是,不是也是!” 只是这次他没有把张弃提起来,而是让他双脚着地:反正他有足够的自信,对付一个连真气都没有的穷困少年,他堂堂五品炼腑境,还能有什么问题不成 张弃却也安静下来,没有反抗,更没有试着逃跑,而是淡淡地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陈勿离却不回答,而是提着他纵身而起,飞快地掠回了陈府。 陈府后院里,一个十七八岁的肥胖少年,正在努力地进退趋避,辗转腾挪。 “好!好!”几个家丁仆役在旁边看得很兴奋,一脸的崇拜景仰,纷纷赞扬:“少爷这‘风絮掌’,真是越来越厉害了,你看他这一掌打出去,满地风起,简直是威风凛凛!” “就是就是。你看他这一招‘风扬絮尘’,要是打在人身上,哎哟,怕是能打死一头牛!” “打死一头牛算什么我看,就算村西头那块大石头,也经不起这一掌吧” 那少年便越发得意,猛地呼喝一声:“哈!”跃起身便是一记鞭腿,扫得尘土飞扬。 被陈勿离提着后颈窝的张弃似笑非笑地望着陈勿离:“这就是你抓我来的原因” “你知道什么”陈勿离心头“咯噔”一声,手上的力气却不由得加重了三分。 张弃轻轻伸手把他的大手挪开,陈勿离竟也没有反对,便听张弃笑道:“风絮掌如轻风扫过柳絮,我见你打过,应该是轻灵变幻的。你这儿子却打得沉重不堪,简直就是三不像。你是怕你儿子要是去了圣之血祭,定会沦为炮灰,所以才一门心思想着抓个人来顶缸吧” 陈勿离眯着眼睛盯了他半晌:“你很聪明,要是你真是我儿子,也许也还不错!” “我可不想成为你的儿子!”张弃耸耸肩:“不过你要我给你卖命,是不是得讲讲价钱” “你敢跟我提条件” “那要不然我为什么答应你你这么急迫,不惜把全府家丁全派出去找我,想来是因为来接你儿子去参加血祭的人,快要来了吧你放心,只要是价钱合适,这单生意,我接了!” “你现在人都在我手里,你接与不接,有什么区别吗”陈勿离冷笑。 “有区别。我若是自愿的,自然会全力帮你,什么都不说。我要不是自愿的,你想,我要是把真相说了出来,你陈家庄会不会有麻烦当然你可以事先封了我穴道,或是封住我嘴巴,甚至可以让我变成哑巴。但你相信,你封得住我一时,封不住我一世,就算变成哑巴,我还能写字,你总不能把我双手也砍了吧,谁会相信这种残废是你陈家庄的儿子呢” 这次轮到陈勿离沉默了。 张弃又笑道:“其实我又不是要和你提多大的条件,只不过是钱而已。你家大业大的,为了这个胖儿子,花点钱,应该不会太心疼吧而收了钱,我自然就不会那样做了。” 他强调道:“你放心,我这个人,还是挺有职业道德的!” 沉默好了一会儿,陈勿离终于点了点头。 “好吧,那从现在起,你就真是我儿子了。” 昨天太忙,发得太迟,今天发早一点。 新书期间,拜求推荐、收藏,拜求书评区里指点指点!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二十三章 出发 “首先得给我准备两身换洗衣服!” “这个小事,你身上的衣服不就是我给你的吗再给你准备两套,没问题。” “其次,在我离开陈府之前,我要顿顿都吃好的!” “这也是小事。我马上就可以让厨房给你做饭,四菜一汤,让你享受真正的少爷待遇。” “第三,一百两银子,再加一枚须弥戒!”张弃鼓着腮帮,咬咬牙提出了真正的条件。 “一百两银子没问题,但须弥戒没有,连我自己都没呢。我可以为你准备兵器、盔甲。” “盔甲不要,太重了,我穿不了。兵器也不要,你给我找几本书,再加一百两银子就行。” “成交!” 张弃坐在东华城军营里的柳树下,深邃的目光望着一条柳枝,却又似什么也没有看。 脑海里回想着刚才与陈勿离的讨价还价,他心里在嘀咕着:这生意,没有做亏吧 答应陈勿离,代替他儿子去参加圣之血祭,看似亏了,实则真是他自愿的。 其一,他已经被抓住了,基本没有机会从陈府逃出去,他不能指望人家第二次犯错。 其二,现在的他,已经学会了开天门和《指掌江山》,虽然都没什么用,却点燃了他渴望修炼、渴望变强的心——当然也有可能,自从昨天早上他从梦里醒来以后,他的心态就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不再甘于当一个默默无闻的流浪者,不再愿意屈辱地死于流浪路上。 而参加圣之血祭,没准就是他变强的一个契机:虽然这个血祭必然是竞争激烈,残酷无比,但越是激烈残酷的地方,不就越能激发一个人的潜力么 他就算是没有神之血脉也没有窍穴的“天弃之人”,但谁能说他没有潜力呢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要他能在圣之血祭里活下来——只要能活下来,就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而只要他能够凝结丹田,踏上修炼之路,他相信,三年里,他定然能够脱胎换骨! “三年。等着吧,小玥儿,我会以一个全新的面貌,出现在你的成年礼上的。等着吧,卢楚,你现在可以无视我,但三年后,我定然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因为,我可以被杀死,但我,绝不愿意接受失败……” “老天爷,这是我,张弃,对你许下的承诺!” 他轻轻叹了口气,又想起临别之时,陈勿离对他的叮嘱。 “你可千万记住了,你就是我陈勿离的儿子,陈大富,千万别说漏了嘴!” “至少,在离开东华城之前,你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了,不然,老夫与你没完!” 不过似乎那真正的陈大富还有些不情愿,人家可是专门抱了幻想,要在圣之血祭中闯出一片“天地”,成为整个圣天大陆的强者,哪儿愿意被一个流浪者抢走了自己的“风头” 所以他听说以后,就跑来找张弃“决斗”。 只是他虽然是七品炼肤境的“强者”,正儿八经的武士,那风絮掌却实在打得不堪入目,居然连一个贫弱无比的张弃也打不过,最后怒从心头起,竟想叫家丁把张弃给杀了。 幸好陈勿离及时赶到,叫人把儿子送出庄去,不知送哪个地方去暂避风头了。 然后城卫军一个小队来到,就把张弃和庄上的另外十来个少年给带回了东华城。 凑巧的是,在陈家庄送行的队伍里,张弃居然看到了陈叔和陈嫂。见到他,陈嫂像见了鬼一般,还有几分忿怒;陈叔却全程低着头,似乎也有些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而忏悔。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他们已经来到了东华城城卫军军营,以后,他和陈家庄就成了真正的陌路,陈叔陈嫂这样的人,在他心里是泛不起半点涟漪的。 也许整个东华城,对他而言都是陌生人,除了那个小女孩。 张弃不由抬起头,望向西北方向,他记得少阳宗就在那个方向。而那个小女孩的宗门令牌,却还在他身上,那是他们曾经同生共死的见证之一。 要不要找个机会逃出去,把这块令牌还给她呢 张弃心头刚冒出这个想法,便见到军营门口一阵喧哗,走进几个人来。 这几个人都是身形高大的汉子,头戴黑铁盔、身披黑铁甲,罩着黑绒披风,挂着黑铁面具,那模样却与李伥等几个人很有几分相似,不过没有那种阴冷,反而显得很阳刚、很霸道。 “本将是第一批接送血祭者的。选出三十个来,本将负责送到大梁城!” 张弃轻抿着唇,站在几百个少年围成的队伍里,静静地看着声如洪钟的将官。 这几百个少年就是东华城参加圣之血祭的所有血祭者,都是从城里城外抓来的。他们中间有姓林的、姓陈的、姓叶的、姓萧的,也有赘婿、曾闯过祸的军士,还有一些,也许是被废掉的天才,但更有可能的则是被那几姓的大户人家抓来顶替的。 毕竟谁都不知道圣之血祭在哪儿举行,有多少人参加,有没有危险。所以不是所有人都抱着陈大富那样的想法,把圣之血祭当成一个难得的机缘。相反,很多林、陈、萧、叶的大户人家,都如陈勿离一样,不愿自己的儿女去受这等罪,所以才会四处抓人顶替。 比如,陈勿离抓了张弃;比如,张弃曾遇到过的那两个城卫军士兵,到处抓人来出售。 队伍乱糟糟的,有少年在哭,更多的在叽叽喳喳地交谈。这让大胡子将官有些生气,这些孩子太没有纪律观念了,以为圣之血祭是去玩耍吗,这么随意所以他直接略过了那些哭号的、谈论的少年,而把自己认为有点前途的、沉默的、安静的少年给挑了出来。 张弃一直抿着唇,没有说话,自然也被挑出来,站到了院子里。 他看看四周,被选出来的少年差不多就是三十来个。 然后将官拍拍手,军营大门开启,便有五六辆骡车驰进院子。 “选出来的小崽子们,立即上车,五人一辆,咱们即刻出发!” 城卫军负责迎候的是一个有些猥琐的中年人,弯着腰谄着脸陪着笑:“不吃过饭再走么” 将官斜睨了他一眼:“你们东华城城卫军,值得本将在你们军营里吃饭么” 旁边有个城卫军士兵低声嘟囔:“什么不得了,你也不过是个军头,真把自己当将军啦” 他的同伴连忙拉住他衣角:“别说话,他可是神奕卫,你是想死吗听说,神奕卫里就没有武者,就算最弱的普通士兵,那也是修为高深的修士,比咱们城卫军的旗尉还厉害!” 将官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他们的话,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却挥了挥手:“出发!” 猥琐中年人又陪着笑:“将爷,卑职安排一个旗尉,帮助将爷……” “你是说笑话么”回答他的却不是那将官,而是他的一个手下:“我们神奕卫办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城卫军掺和了滚开吧,不要惹得咱们大人生气!” 张弃已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裹,登上了第一辆骡车。他已知道,这命运是改不了的。既然不能改变命运,那还不如潇洒应对。不过是去参加圣之血祭罢了,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只是拉车的骡虽然也是青骡,却远远没有卢小玥那头铁脚青骡神骏;骡车也没有那股淡淡的香气,相反,无篷的骡车上坐着的,是四个乡野少年,实在比不上聪明漂亮的卢小玥。 一个与张弃差不多大的男孩,却胖乎乎的,那张脸,那脖子、手臂、双腿,全都肉肉的,说话间眉宇一动,便能看到他两颊边挤出细细的一对酒窝来。 一个相貌坚毅的小子,眼珠子却时常滴溜溜的,嘴角噙着笑,颇显得几分嘲弄与顽皮。 两个乡下女孩,都只十四五岁,衣着寒酸,头发乱糟糟的,加上面黄肌瘦,没有半分血色,就像冬天里的两根小豆芽,畏畏缩缩地躲在车角,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张弃只简单扫了一眼,便没有再理会,也默默地坐在车厢的一侧,独自出神。 队伍立即便出发了,城卫军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跟从,就连驾车的人,也是那六名神奕卫。 真是让人想不到,如此霸道的神奕卫,居然还能放下身段,亲自驾车。 骡车上有些骚动,有少年就是东华城里的,从城中大街上穿过去的时候,有人看到了自己的房屋、自己的亲人,于是哭的喊的都有。神奕卫也不阻止,反而放缓了骡车。想来他们虽然霸道,也是有一些人情味的,还能让少年们发泄一下离家的伤感。 张弃自然是没有人来相送的,想来卢小玥连他被抓来参加圣之血祭都不知道。他也没有想说话的欲望,从包裹里取出一本书,就在摇晃的骡车上无声地诵读起来。 他包裹里放着四五本书,都是从陈府取来的。 卢小玥曾说过,书读多了,悟性才高;悟性高了,修炼才快。 他相信她所说的。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二十三章 又见鬼手 “哎,小子,你哪儿来的,叫什么名字,怎么我看不出你的修为啊,几品啦” 俗话说三个小子一场戏,这骡车里坐了五个少年,自然少不了有人主动找张弃搭讪。 说话的是正是那个胖乎乎的小子,圆滚滚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张弃。 张弃看了胖小子一眼,却没有答话。 他虽然不会修炼,但看人却很准,一眼就看出来,这胖小子是五品炼腑境,虽比不上卢小玥那么天才,却也算是出类拔萃了——只是性格跳脱了些,眼神还有一些阴寒。 见他不理睬自己,胖小子不买账了,伸手就去抢张弃手中的书:“看毛呢,看!” 张弃只一侧身,就让过了那双胖手,反倒是胖小子收势不及,差点摔倒在车厢里。 旁边坐着几个少年都被逗得笑了起来。 张弃也无声地摇摇头,又拿起手中那本《杂谈趣闻》,津津有味地读着。 胖小子大怒,翻身跳起来还要动手,却被一声冷叱浇灭了满腔火焰:“不能打架!” 说话的是赶车的神奕卫士兵。这士兵虽然貌不惊人,拿着鞭子活像个马伕,但不知怎的,身上有一股极其浓重的威严,只开口一说话,胖小子便感觉像是有一座山当头压过来一般。 他连忙缩回身,端端正正地坐着,只怨毒地瞪了张弃两眼。后者却不理他,只顾着读书。 胖小子却是闲不住的样子,过一会儿,又伸手去摸赶车士兵身上的披风。 “兵大哥,你这衣服好酷,好好看!这是什么衣服啊” 却被对方一巴掌拍在手臂上:“小子,这东西也是你能摸的” 那士兵打落了胖墩少年的一只手,却仍是为他解释道:“我们这套盔甲,是用黑錂铁制成的,叫做黑錂战甲;布料都用的三缎锦,全套凡级极品,一般的刀剑,连个印子都划不出来,是我们的制式盔甲。小子,你从来没见过吧” “没有,哪见过这些好东西!我们庄里,连什么是盔甲都不知道呢!兵大哥,你们神奕卫,我听我爹爹说过,老厉害了!要不,空闲的时候,你教我两招” 士兵玩味地看着他:“你叫老子兵大哥,你知道我多大了么四十三了,老子能当你爹!” “什么”这次不止是胖小子,连同另外三个少年都惊叫起来。只有张弃仍目不转睛地看着书,心头却在鄙夷不止:“修为越高,寿命越长,你们几个孤陋寡闻的,这都不知道” 那士兵果然解释道:“理论上说,武士和气丹境的修士,寿命是一样的,都是一百岁左右。但武士只修肉体而不修灵性,寿命远达不到百岁,多半五六十岁就死了;而我们气丹境修士,却能藏精纳气,体质异常强大,非要活到一百岁才会急剧衰老。而且人体的生命力,与寿命是息息相关的。我是修士,生命力强大,所以我四十三了,看着却像一二十岁一般。” 胖小子竖着大拇指连声赞叹:“哇,好厉害好厉害!”他收了棉花似的拳头,又苦起脸问道:“兵……兵大伯……为什么我炼体的时候,总觉得内脏里有空落落的感觉呢” 士兵哂我一笑:“你也别和老子扯近乎,老子可不是你伯伯,老子叫王康,你叫老子王大人就行。至于你说的这种感觉,是因为你们炼体不得法。你们都是修炼外功,由肤及膜,乃至脏腑骨骼血液等等,一层层往里压,里面却似空落落的。老子是气丹境,就能够以真气刺激内腑,由内而外修炼体魄,这种修炼的效率要比外修法强大得多,而且还不用担心受伤。” “以真气刺激内腑……”胖小子有些不大理解,张弃却听得眼前一亮。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神秘空间,那个自火星向着火海衍变的空间;而在这空间中,他似乎又获得了一些感悟:他体内脐下三寸的那道神秘气机,却随着这些感悟,竟是轻轻颤动起来,悄然滑进了一条经脉之中。于是张弃便觉得那经脉里像被无数钢针刺中一般,痛得他全身蜷缩成了一条青虾! 他努力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来。他知道,骡车中不是修炼的地方,他若是被别人察觉了,是很难解释清楚,自己没有丝毫神性,也没有窍穴,却是怎么能够拥有那缕气机的 他只得紧捏双拳,直把那书页都差点揉碎了,才勉强止住那钻心的疼痛。 幸好四个同伴都被士兵的话吸引了,倒也没有人注意到他。 但张弃却不敢再驱使那道气机,而是把它轻轻送回丹田那儿,退出了修炼。 现在不是修炼的时候,张弃一直是很小心的,绝不让别人发现自己的异常。 朝出东华城,暮宿山口镇。 山口镇是一个小镇,因正处于东华城通往大梁城的“猪架山”的山口而得名。 神奕卫财大气粗,包下了山口镇的“住家客栈”,整整三十八间客房。于是每个少年都拥有自己独立的房间,据神奕卫讲,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相互之间不会影响对方。 张弃大为兴奋,一吃过晚饭便回了房间,也不顾同伴们热情邀请他一起去院子里玩耍。 “哼,年纪不大,修为不高,毛病却不少!”胖小子没说什么,那相貌坚毅的少年却有些不满:“不过是看在他可怜巴巴,想带携一下,大家以后有个照应罢了,神气个什么” 两个女孩相互看看,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听人家讲。 胖小子却大度地一挥手:“算了,人各有志,人家专心读书,没准以后还能在神奕王国混个一官半职呢来来来,咱们聊咱们的,不用去管人家的事!” 众人哄堂大笑,谁不知道在神奕王国当官,第一条件就是讲修为,这胖小子还真有趣。 但胖小子的下一句话,却让他们面面相觑,再也不会以为他“有趣”了。 “来,咱们好好商量商量,怎么从这儿逃出去!” 张弃没有理会他们,独自坐在窗台前,五心朝天,双目紧闭,身体有规律地一张一驰。 开天门无疑是很痛苦的,不过当那痛苦刚刚袭来的时候,张弃就看到了那个火焰衍变的神秘空间,于是就再也感受不到肉身的状态了,所以他的脸色才会如此平静。 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所感受到的,只是那剧烈痛苦的余韵而已。 细细感受一下体内的变化,他有惊喜,也有担忧。 丹田处,新出现了一缕气机,两缕气机如两条小黄鱼,在那片虚空中活泼地游动。这是他第二次开天门,所以他大胆猜测,他每次开天门,兴许都会产生这样一缕气机。 这说明开天门是有用的,所以他很惊喜。 但开天门过后,他体内那一团乱麻似的经脉,却让他很是担忧:经脉变粗了,经脉里面也被冲刷一空,只是条条经脉都在扭曲,到处都是缺口,就像被铁匠打废了的柴刀。 张弃想了想,想到一个主意,于是朝床上的包裹伸出手去——但稍一动弹,便觉得浑身如刀割一般的疼痛,那是浑身筋络被经脉牵扯到了导致的。 他强忍剧痛,从包裹里取出一个丹瓶,倒出一枚回血丹塞进嘴里。 但他并没有把它吞下去,而是仅仅吞下回血丹所散发出来的那股清凉气息:这股气息让他浑身通泰,连那剧痛也减弱了不少。回血丹的这个作用,是他在前晚上发现的,那时他被陈府家丁抓回去,浑身疼痛难忍,想到回血丹有治疗作用,于是就找到了这个方法。 然后他再一次盘膝坐好,脑海里回想着《指掌江山》里的法门,引导那两缕气机缓缓流入经脉之中。他不知道这算不算修炼,按照《指掌江山》里所说,应该是算的,据说真气在全身经脉流转一周,叫作一个“大周天”,会让真气增长一分。但他无法让那两缕气机在全身流转一周,他只能让它们走完一条经脉,而且走完以后,那气机是一点变化也没有。 唯一的好处,是把那条经脉疏通了,变回了正常的模样。 张弃叹息一声,收起了修炼的姿势,三更天了,怎么也该睡觉了。 却猛听得一声大喝:“什么人,胆敢窥视神奕卫” 听那声音,却是王康。 张弃心头一凛,飞快地把身子藏在窗台一侧,偷眼往外看去,却蓦然惊出一声冷汗:窗台外,竟悬浮着一个枯瘦矮小的黑色身影,也不知何时出现的,正在冷冷地盯着这间屋子! 黑盔黑甲、黑袍黑罩,就像漆黑的小鬼,无声无影,正是张弃最不想碰到的人:段鬼手! 他们不是要找什么宝贝么,怎么找到自己窗前来了难道是不敢找上少阳宗,所以想从自己这儿探点消息总不可能,那宝贝居然会在自己身上吧 张弃努力屏住呼吸,把全身紧紧地贴在了墙角里。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二十五章 霸道的神奕卫 段鬼手只看了不到两秒钟,也许是没有发现准确的目标,伸手就来推窗户。 却见旁边屋子的窗户大开,一道矫健的身影如苍鹰般扑出来,兜头一刀便斩了下去。 原来神奕卫并没有全部住进上房,而是间岔着住在少年们中间,而为张弃他们驾车的那位王康,正巧住在张弃隔壁,当那段鬼手刚来到窗外的时候,就被王康给发现了。 然而王康是苍鹰,段鬼手就是蝙蝠,修为不高,速度却不慢。纵然王康的实力要强得多,一刀之下,竟也斩了个空:不知何时,那段鬼手已然顺着墙壁,滑向了客栈的院子。 “刘助、王康,咱们追!李珺、赵逍遥,守住血祭者们!”是那将官说话了。 随着话音落下,又有两名神奕卫追出去,分从两头包抄。那段鬼手面对一个王康已是压力山大,哪敢同时面对三大神奕卫慌乱中铆足全身力气往客栈门口冲去,身前却是刀光一闪,却是王康已一脚踏在院门上,回身便是一刀,刀刃上立时有一道土黄色光芒显现出来! 窗台前,张弃运足目力,竟也能把那层土黄色光芒给看得清清楚楚! 他想起了《指掌江山》里面的叙述,也想起了前天正午在山神庙前的那一战。 那层光芒,名为“罡气”,只要是气丹境修士,都能使出罡气来,比如山神庙前那副旗尉的指罡,卢小玥的哥哥卢楚包裹着松果的火罡,以及这王康此时正在施展的刀罡。 土黄色的刀罡,说明这王康是土属性修士,真气偏于厚重,利于防御。 卢小玥很大方,张弃的记忆力挺好,所以他基本上把整部《指掌江山》都记下来了。 王康大展神威,段鬼手却慌了神,嘶声叫道:“救……救我……” 他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一边大喊,一边挥起一双鬼爪,但他那双爪虽然鬼气森森,看着挺吓人,却连王康的皮也抓不破,而王康那一刀斩下,却差一点就把他剖成了两半! 幸好恰在此时,又是一个黑衣人出现,两道幽光如流星划破夜空,朝着王康双眼袭来。 王康怒喝一声,及时收回大刀护在眼前,只听“叮当”两声,却是两枚铜钱。 那段鬼手便趁着这良机,一举冲出了院门。 “魑魅魍魉,也敢放肆,本将褚云山在此!”却是那将官怒喝着,凌空一刀劈下! 但院门外一声阴笑:“褚云山看来你是诸葛家的奴才了。你家主人在这儿,我们也许会暂避一二,至于你嘛,还不够看!今日到此为止,咱们还会再见面的。” 然而阴笑声虽然清清楚楚,院门外却并没有爆发战斗:那将官褚云山也扑了个空。 原来这黑衣人的金钱镖只是副业,主业却是轻功:三大神奕卫士兵分进合击,他居然也能提着那段鬼手逍遥远去,竟连将官褚云山也没能赶得上他! 这场战斗时间虽短,却是兔起鹘落,激烈非凡,直看得窗台内的张弃心旷神怡。 他目力极好,虽然隔得很远,却看得很清楚;而且他居然看得懂,不说那几大气丹境修士罡劲纵横,就算那段鬼手也是三品炼血境,他的鬼毒爪也是诡异非常,但落在张弃眼中,却能清清楚楚地看出他们真气运转的路径,看出他们招式中的得意之处,甚至是破解之法! 张弃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当然,他也不敢说出来。 他只是默默地把这些知识都印进脑海里,于是他觉得,自己似乎又有了一点变化。 他心满意足地收回目光,却见右边屋子里,有人悄悄地从窗台上爬出来。 他左边屋子住的是王康,右边屋子住的却是那胖小子,他记得这人姓叶,叫叶家荣。 看来,这叶家荣是铁了心想逃跑,竟连这个机会都不放过;却似乎有点执行力不足,大战既酣的时候不逃,此时神奕卫都快回来了,他却从窗户里探出半边身子来。 这样都能逃出去吗不会是想得太简单了吧 果然,叶家荣刚探出半边身子,眼前却出现了一张笑眯眯的脸:“小子,干啥呢” 一共有六名神奕卫在守护着他们,而刚才那将官褚云山,却只叫了四个人,余下的这位,便是正用一根手指勾着叶家荣的窗台,却偏偏和叶家荣一样胖乎乎的仁兄。 叶家荣骇了一大跳,差点整个身子翻下三层楼房去,连忙死死掰住窗台,颤声答道:“在,在……”他却是有急智的,转眼便想好了说辞:“刚才听见外面有声音,好像有人打架,我就探出来看看……咦,怎么没人打了呢,人都去哪了……哎哟妈咦,大人,您怎么一根指头就挂在外面啊,这么厉害,什么功夫,能不能教教我啊……” 那胖士兵用另一只手抚摸着他脑袋,笑眯眯地道:“你最好说的是真实的想法,而不是试图逃走。不怕告诉你,我路行远乃是风属性,你要是逃的话,我可以让你先逃一个时辰,然后再在一刻钟内把你抓回来。哦对了,你们都是要参加圣之血祭的血祭者,我们没权利杀你们,不过把你们打个皮开肉绽、筋断骨折什么的,我们也不会受惩罚。不信,你就试试!” 叶家荣吓得浑身筛糠,连声叫道:“是真的,是真的,我说的绝对是真心的!” 那路行远一个指头点出,身子已如树叶般随风飘了出去。叶家荣却似不怕死的,竟还大声叫道:“路……路大人,您这功夫这么厉害,能不能教教我啊” 远远传来了路行远的声音:“你要是运气好的话,你以后学的功夫,比我这强多了……” 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然而这件事,却似乎远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第二天清晨,草草睡了几个时辰的张弃一醒来,便听到楼下有喧哗声传来。他凑到窗台边看去,正见到几辆大车鱼贯驰进院子,每辆大车上都插着面赤红色的小旗。 他有些不明所以,又见好几个少年都走到院子里看热闹,便也麻利地穿了衣服走下去。 刚来到大车边,便听一个绸褂锦锻的胖子哈着腰,谄媚地笑道:“军爷,军爷,这是您吩咐的五千两黄金,咱们分给武城里的上千商户,按您的要求,三个时辰内就准备好了。我家城主老爷的三公子正在后面,还请军爷赏脸一见,赏脸一见!” 张弃皱皱眉头,却听旁边有人小声嘀咕。他回头一看,却是那坚毅面孔的少年,只见他脸色有些苍白,还有些愤愤不平:“我说城主府怎么时不时叫咱们店铺出金子,名头多得不可胜数,什么助军捐、什么临赏费,原来根子在这儿!神奕卫真是好生霸道,三个时辰就要五千两黄金,恐怕就算去金库里抢劫,也不一定能有这么快吧……” 张弃算是听明白了,原来这坚毅少年家里也是商户,他是有感而发呢。 不过他这点牢骚不算个啥,因为三言两语把那同样是气丹境修为的城主府三公子打发以后,褚云山便把少年们都召进客栈大堂,那五千两黄金,便明晃晃地摆在大堂里。 “昨晚咱们遭了敌袭,这儿是武城地界,地方不靖,武城城主有推脱不了的责任!所以本座叫路兄弟去跑了一趟城主府,限他三个时辰,弄来了这五千两黄金!” 褚云山端坐在大堂正中的太师椅上,冷冷地笑道:“你们都是血祭者,到了万丈山,你们很有可能死,也有可能死里逃生。死了不用说,一了百了;活下来的,却极有可能成为大陆上有数的强者。毕竟,这血祭乃是奉了神谕,由我神奕宗宗主亲自签定下来的,整个圣天大陆,无数纪元以来,这样大规模的血祭,也是屈指可数的!” 他豪气地摆摆手:“所以本将决定,和你们结个善缘。这五千两银子里,本将拿出一千五百两,分给你们每人五十两。你们别不好意思拿,本座也算一种投资。而且不怕告诉你们,到了大梁郡的时候,你们只会后悔拿少了,绝不会嫌黄金多的。来啊,都分下去吧!” 张弃搂着十个五两一个的金元宝,恍如梦中。 五十两黄金,这就是五千两白银啊:想想当初,卢小玥只用了五十两白银,就能让他把自己卖给她半年,这五千两白银,能让他卖身多久呢——整整五十年! 这tmd就不是一夜暴富,简直就是被一座金山给埋了,死在钱眼里了啊! 而按照褚云山的说法,这只是“结个善缘”,简直就是不值一提,小事而已。 坚毅少年还会抱怨吗,叶家荣还会想着逃跑吗,恐怕都不会了吧:有这五十两黄金在,还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还有什么情绪是克服不了的还有什么忠诚是收买不到的 什么叫豪气,什么叫霸气,这才是! 真不愧是霸道的神奕卫!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率二十六章 落迦山前群妖集 纵然霸气如斯,褚云山还是出离地愤怒。 离开山口镇,又行了半个月,他们已经穿过东岭山,越过武城,来到了落迦山下。 张弃对这连续半个月的赶路生活,还是挺满意的,晓行夜宿,白天坐在骡车里看书,晚上就在自己的房间里开天门。十五天来,他的丹田位置已新增了十五道神秘的气机。 这些气机纠缠在一起,渐渐形成了一种螺旋状,而且在缓缓旋转着。 虽然仍没凝结出丹田,虽然除了百会穴以外,他还是感受不到体外的天地灵气,虽然他修炼《指掌江山》还是一点作用也没有,但他仍然挺满足,因为他坚信,努力是有成效的。 当然也有郁闷:这十五天里,他们这支队伍,足足被偷袭了五次! 仍然是那批黑衣怪人,每次都在晚上出现,每次都会闹得个天翻地覆。 虽然在六名神奕卫的保护下,三十名少年仍然没有出现伤亡,但一次次这么闹,谁不辛苦啊——再说,黑衣人出动的高手似乎也越来越多,最后这两次,褚云山和五名士兵都出了手,却也让段鬼手杀到了张弃面前,若非王康支援得快,张弃恐怕已经遇险了。 张弃极度怀疑,这些黑衣人的目标就是自己,因为不管哪一次,那段鬼手总会潜到离自己最近的地方,而其他黑衣人,实际上也只是在掩护段鬼手而已。 他不得不怀疑,这些黑衣人想要的东西,恐怕真的与自己和卢小玥有莫大的干系。 但他又很确信,自己身上没有他们要的东西,他们要的可是宝贝,自己身上有宝贝吗 几名神奕卫也有点怀疑,他们还不知通过什么途径,发了讯息给东华城,请那儿的神殿帮助调查。但暂时更名为“陈大富”的张弃,能够供东华城神殿查探的消息实在太少。他与卢小玥那一路的经历,知情人便只有少阳宗、陈家庄和血河寨的人。少阳宗的人了解不多,神殿也不大好直接去宗门里调查;血河寨早已人去楼空;至于陈家庄,也不知陈勿离动用了什么手段,神殿居然直接没有调查他们。于是传回来的讯息,张弃便完全没有了可疑之处。 况且谁都看得出来,这几次袭击,张弃的表现和其他少年是一模一样的。 遇袭的责任不能归于张弃身上,同样也不能归咎于武城“地方不靖”。 在住家客栈遇袭,褚云山狠狠敲诈了一次竹杠,从武城弄到了五千两黄金。但即使神奕卫很霸道,这样的事也只能发生一次,因为武城并不是面团,可以任由他随便拿捏。 在他敲诈黄金的第二天,武城神殿的人就站在了他面前。 神殿与城主府分属两个系统,城主府负责一城管理,神殿则只管祭祀。但神殿与神奕卫一样,都是从属于神奕宗的,而城主府则归神奕王国管辖。神奕王国自己都是神奕宗的附庸,所以神奕卫能够对城主府不敬,但神殿的地位,却又在神奕卫之上。 神殿使者的到来,让霸道的褚云山直接放弃了继续敲诈武城的想法。 褚云山只能把愤怒的宣泄口,对准那些黑衣人。 “前面就是落迦山的主峰,落迦峰了。”在神奕卫几名士兵之中,胖胖的路行远算是头脑比较灵活的一个,勉强充当了军师的角色。此时他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转头对走在最前方的褚云山叫道:“过了这座山,很快就要进入大梁郡城地界。老大,你决定好了没有” 褚云山没有回答他,而是面色凝重地抽着鼻子:“大家小心一些,恐怕会有妖兽!” 在落迦山里也走了两三天,这支队伍遇到的妖兽自然不会少。但既然褚云山专门出言提醒,想来他所说的“妖兽”,定然不会是一阶、两阶的野兔、野雉、野狼、野羊之类。 赶车的士兵们都拔出了标准配置的铁环大刀,车上的少年们也各自提高了警惕。 “等会儿要真打起来,咱们一定要相互配合、相互救护才行!”坚毅少年名为林坚,在这个车厢里的年龄排在第二,仅次于胖子叶家荣。但叶家荣对张弃有看法,不愿与之讲话,林坚又不放心,只得自己站出来,充当两人之间的调和剂:“禇大人都说话了,想来危险不会太小。我们这车人,叶芳和萧二女都只是七品炼肤境,陈大富你更是连丹田都没能凝结,要是不团结的话,恐怕我们每个人都会有危险。所以我觉得,咱们这次真不能随心所欲了!” 张弃是顶替陈勿离之子陈大富来参加血祭的,自然就暂时顶替了他的名字。不过他知道,很多人都是不相信他是富家之子的,只是都没有说出来而已,而且他也不在乎。 就算被别人发现了,那也是陈勿离的事情,只要他自己不说出来,就不算违约。 叶家荣冷笑道:“我倒没什么,只是不知道有些闷葫芦,是不是愿意和咱们联手” 另几个人的目光又都投到张弃身上。那名为叶芳的女孩迟疑一下,低声道:“陈……陈哥,你看……”她本想称他为“三哥”的,毕竟这是大家“公认”的年龄排名。但偏偏张弃自己并不认可这个年龄排行,他们称他为“三哥”,他是从来不会回答的。 叶芳来自乡下农户,面黄肌瘦,这一路上倒是三餐规律,能吃得饱了,刻在骨子里的自卑却没有一丁点松动,这句话问出来,她已经是满头大汗,低着头差点哭出来。 直至萧二女在她耳边惊喜地问:“陈哥,你同意了” 张弃仍然抱着书本,只是慢慢地、很有装b味道地点了点头。 但高兴不过三秒:恰在此时,前方传来了一阵低声的兽吼。 “真有妖兽”几个少年的脸色同时一白,叶家荣结结巴巴地问道:“这,这怎么办” 张弃倒是没有慌乱,因为他发现,几个神奕卫也没有丝毫慌乱,相反还有些高兴。 “要下雨了,又有妖兽,看来老天也在帮我们啊!” 路行远丢掉鞭子,翻身下了骡车,望着前方那片小树林道:“老大,可以布置了!” “下车,全部下车,把骡车都赶到那边山嘴下面去!” 众少年都下了车,几个神奕卫士兵各带了几个人,开始在树林里忙碌起来。每辆骡车上便只留了一个少年,把车赶到左前方的山嘴边。那山嘴边有几块大石头,刚好可以隐藏骡车。 张弃也在车上。流浪路上,他做过很多工作,赶车也在其中。他们这一辆车上,只有他是会赶车的,自然就接过了这个任务,赶着骡车来到山嘴边,把骡子系在石头上。 另几个赶车少年当即就回去了。张弃也正要转身,却又听到了一声高亢的兽吼。 说是“高亢”,其实是针对他异常敏锐的感知力而言的。在其他少年听来,这声兽吼隐隐约约,有的并没有分辨出来;而隐隐听到了的,则都加快了脚步:这是一种天生的恐惧。 偏偏张弃并不恐惧,满心好奇的他被那隐隐有些愤怒的兽吼吸引了。 从那天早上梦境里醒来以后,他的性格的确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原本是有些犹豫迟疑的,此时却一下子就作出了决定:过去看看。 顺着山脚走了大概一刻钟,前面又出现了一个山嘴,两块巨石如门柱般挡在山脚下。 张弃慢慢走到巨石边,小心翼翼地藏好身子,只把两只眼睛露出来—— 只见巨石对面,大约三十来丈的地方,是一处石洼子,两道石梁如两根手臂,把那石洼子围在中间;石洼子正中,有一个丈许宽的石台,此时正有几个锦衣人站在那上面。 石台下面,还有三十来人,清一色的绛黑衣衫,手中各持刀枪,个个神色凝重。 很显然,这群人里面,做主的便是石台上的那六七个人。 一个白发如银的老者,一个四五十岁的剽悍中年,还有一个英华正茂、二十来岁的女子,三人的面貌都有些相像,却像是一家人,背上都背着宝剑。 另有一个华服青年,跟那女子差不多大,却没有背剑,而是在手里拿了块八角形的盘子。 此外便是一个丫环打扮的女孩,和一个护卫模样的壮汉。 那华服青年正将一根指头点在那盘子上,便有一道蒙蒙的光彩渗透出来。 那白发老者见了,笑着问道:“长孙侄子,你这‘八合引妖盘’,真能七来九阶大妖么” 张弃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七阶大妖,那不是相当于血丹境初期的强者么 大概七阶大妖的实力太过强悍,别说张弃有些惊讶,那几个锦衣人也不大相信。那英华女子便笑道:“七阶大妖何等实力,恐怕要想引来,也得费心工夫吧长孙图哥哥,你得加把劲啊,别准备了捕龙的网,却只引来这群虫,也不大对得起你们长孙家族的威名嘛!” 张弃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过去,登时被吓得冷汗直流。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二十七章 看热闹看出杀身之祸 其实现在的张弃,胆子还是很大的。他一般不会害怕,除非忍不住。 实在是那英华女子指着的地方,那是一小片柏树林,在那林子边缘,竟然云集了不知多少头妖兽:有毒信狂吐的蛇蟒,有踞地长啸的狮虎,有捶足顿胸的巨猿,还有恶狼、豹子、牛羊,甚至还有野兔、野鸡、刺猬之类的小兽,居然也敢呆在这妖云密布的地方! 更奇怪的是,这些妖兽,不管是食肉的还是食草的,不管是凶猛的狮虎还是温顺的牛羊,此时却都相安无事,所有的妖兽,都在朝着那石台的方向,不住地狂吼着,似乎下一刻就要争先恐后、奋不顾身地扑向石台,把上面的几个锦衣人撕成一堆碎片! 偏偏那几个锦衣人却并无害怕,反而似乎还有些不满意:觉得妖兽太少、太弱 只听那白发老者笑道:“小图啊,冲霄爷爷知道,你们长孙家族在大梁郡的这一支,一向以引妖驯兽而著称,你这‘八合引妖盘’妙用无穷。但你也知道,咏儿的本命元兵,那可是关系到她以后引神的,不说真的引来七阶大妖,至少不能是这些三阶、四阶妖兽吧” 那剽悍中年人也笑道:“是啊,小图,我们万俟家族与你们大梁郡长孙家,那可是多年的老兄弟了。我万俟刚与你爹爹也是深交多年,你可不能在我们面前打夹张。再说,咏儿也是许配给你的,她的本命元兵越强,对你不是也越有好处么” 那英华女子就是万俟咏,越听越羞,不由跺了跺脚:“爷爷,你看爹爹胡说!” 张弃心头一动,想起了《指掌江山》里关于本命元兵的内容。 那段内容十分简约,并没有如何炼制本命元兵的具体方法,只有本命元兵的简介。 武士突破到修士,原本一片混沌的丹田会迅速凝结,形成一团气态的东西,这便是丹田的第一形态:气丹。所谓“气丹境”这个名称,也就是因为这气态丹田而来的。 一旦凝结出气丹,就代表武士已正式踏上修炼之路,这时就能炼制本命元兵了。 简而言之,就是要猎杀一头妖兽,将它身上最好的材料采下来,配上它的妖魂,加上其他珍贵的炼器材料,精心炼制成一件兵器。这件兵器可以是剑,也可以是刀、枪、棍、棒,还可以是拳套、指套、箭矢,等等。 这件兵器因为熔炼了妖兽的妖魂,同时也是修士以特殊方式参与炼制的,因此可以与修士心意相通,还能随着修士修为的增长而进阶,比如气丹境修士的本命元兵也许只是凡器,等他修炼到了金丹境,这件本命元兵就会进阶为灵器甚至法器了。 而修士用来修炼本命元兵的妖兽实力越强大,与修士的属性越契合,修炼出来的本命元兵质量也就越高,以后能够进阶的空间也就越大,当然对修士的帮助也就越大。 比如一个有希望修炼到神婴境的修士,却只用了一头六阶妖兽来炼制本命元兵,这六阶妖兽只相当于气丹境修士,炼制出来的本命元兵恐怕就只能进阶到法器:那时别的神婴境修士使的都是玄器,你却只拿着低了一个等级的灵器,且不说实力如何,你丢不丢脸啊 所以修士炼制本命元兵,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直接关系到修士之后的实力高低。 当然并不是一旦突破到气丹境,就必须要炼制本命元兵的,有的修士为了获得更好的本命元兵,往往愿意等上一等。比如这个万俟咏,现在至少也是气丹境后期修士了。 而且,她和她的家族,对引来的这些妖兽,很明显是不满意的。那白发老者万俟冲霄笑道:“图儿,你想办法,至少也得帮咏儿找一头五、六阶火属性的妖兽吧” 长孙图一脸无奈:“叔叔和爷爷折煞图儿了。咏妹与我情深,我岂会不帮她。只是我们这引妖盘共分三层,第一层只能引来最高四阶妖兽,第二层便可引来五阶六阶,第三层才有希望引来七到九阶的绝世大妖。但这三层各有封印,若要解开,恐怕也不大容易啊!” “你且说说,需要怎么才能解开封印九阶的大妖咱们不奢望,那恐怕连金丹境高人都不一定能对付。我们这帮血丹、气丹境的小修士,还是得有自知之明的好。但五阶六阶的火属性妖兽,大可以引来一头嘛。你说,需要什么东西,爷爷为你们置备!” 万俟冲霄笑眯眯地,大袖一摔,那神情便是在说:“你要敲什么竹杠,赶紧说!” 长孙图无奈地一笑:“其实也不用什么东西,只要屠了那些妖兽便可!” 张弃吓了一跳,万俟家众人却似一点也不意外,万俟冲霄只一挥手,台下那数十名黑衣人便冲进了妖兽群中。顿时只听兽吼连连,那群妖兽接二连三倒下去,刹那之间,地面上已满是鲜血,一股股腥红血气缓缓升腾起来,都朝着那石台上投了过去。 长孙图扬起了手中的八合引妖盘。那是一个橙黄色的盘子,不知什么材质制成,似乎有点沉重;而那些血气渗入盘中,那盘子上刻着的一道道花纹,便被一丝丝点亮,显出一头头妖兽的模样。血气持续进入盘子,那些妖兽图案越发明亮,一头头栩栩如生,好像要从盘子上跳出来一般;那盘子便越发沉重,长孙图必须要双手捧着,才能继续保持高举的姿势。 张弃看得津津有味。他修为几近于无,眼力却着实惊天动地,竟连长孙图这“引妖术”的真气运行轨迹,也能大致看得出来,而且还能与《指掌江山》里的功法路径相互印证。 如果被长孙图知道,他们大梁长孙氏祖传的《八合驱妖图阵》,居然能让一个不会修炼的天弃之体看看出运功路径,他绝对会吓得双眼一瞪,晕过去的。 足足小半个时辰以后,终于,丛林里的兽吼声平静了,最后一丝血气也被吸进了盘子里。 盘子上几乎所有的妖兽图案,都已全部点亮,有一股莫名的气息,似乎在空中无形地蔓延着,顺着地表、朝着地心、向着天空,疯狂地蔓延着,不知蔓延到什么地方去了。 落迦山下,似乎发生了一次细微的颤动。 这颤动很是细微,就像没有发生一样,张弃却感知到了。他不由皱了皱眉,身子悄悄地缩了缩;但想要就这么离去,他却又似不大甘心,于是轻轻地犹豫了一下。 仅仅只是犹豫的这两三秒钟,便听到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一声悠扬的兽吼! “终于惊动了一个大家伙!”万俟家老爷爷哈哈一笑:“来人,布阵,看看是个啥东西!” 数十名黑衣劲装汉子又都跑了回来,许多人身上还带着血迹,也有不少人负了伤,却没有一个人退缩。他们连兵器上的血迹都来不及擦拭,纷纷朝嘴里塞着丹药,围着石头便开始转圈圈,直转得人眼花缭乱,方才以一个十分玄奥的阵形,停了下来。 “小衍神护灵阵,成!” “等会儿打起来,咏儿,你就和图儿在一起,看你爷爷和爹爹如何灭妖!” 万俟冲霄捋捋胡须,见万俟咏羞涩地看了长孙图一眼,点点头,他也不由哈哈大笑。 然而笑声未歇,地面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以那石台为中心,出现了一道道裂缝,呈放射状往外延伸。这些裂缝刚开始只有尺把长,细细的就如蛛网;但也不过说句话的工夫,早已迅猛地变粗变长,每一条都足有数丈长、三尺宽,整个地面便如被切得支离破碎的豆腐块。 若不是有那“小衍神护灵阵”形成的光罩护着,那石台定然也不能幸免于难的。 “大衍无极,天地至深。血祭乾坤,吾以吾令号群妖,万妖敕令,疾!” 却见长孙图还没完,竟是咬破手指,将鲜血在引妖盘正中点了一点,那引妖盘立时红光大作,盘上刻画的一个个妖兽真如活过来一般,在金光之中缓缓游弋,诡异无比。 石头前的丛林中,突然飞起了十数棵大树,狠狠地朝着石上的光罩撞了过来! “嘭嘭嘭嘭嘭……” 大树接二连三地撞击在内红外黑的光罩上,荡起一层层淡淡的涟漪。但那弧顶似是非常坚固,十几棵合抱粗的大树,不但没能撞开守护罩,甚至那些黑衣人也似没受到丝毫伤害。 但原本志得意满的长孙图,此时却是脸色苍白,双手颤抖着,差点把八合引妖盘给摔了:“不好,我们用力过猛,好像有点过头了,引了一头大家伙来!” “咱们苦心孤诣布置了捕龙网,终于捕到一头大家伙有多大”万俟刚却是兴趣盎然。 “至少七阶,也不排除是九阶,甚至是——十阶!” “十……十阶……” 山嘴下,张弃脸色煞白,转身就跑:俺就看个热闹,怎么还看出杀身之祸了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二十八章 捕龙的网捕了条虫 回头,前倾,拔腿,跑,一气呵成。 身后却早已炸开了锅:妖兽在怒吼,巨石在飞落,人群在惨嚎。 偏偏还能听见仓皇的叫喊:“天呐,竟真是十阶妖兽:落迦龙蟒!”这是长孙图的声音。 “爷爷,怎么办太恐怖了,我们逃吧!”这是万俟咏在哀求。 但万俟冲霄居然并不罢休:“不,全力运转小衍神护灵阵,刚儿,随我施水火两仪剑阵!” “不,爷爷,爹爹,你们不要……” “图儿,带咏儿走……这条龙蟒不但是十阶,还是变异的火属性,正与咏儿属性相合……刚儿,你从左边绕过去,护灵阵全力运转,不能有一丝松懈……老夫老了,拼了这一条命,也要把这条大蛇拿下来……咏儿,咏儿是先天返神血脉……畜生,老夫与你拼了……” 身后已是炽热一片,声声嘶吼震得他一颗心差点蹦出胸腔;但紧跑两步,他却停了下来。 山嘴另一侧传来一阵阵骡子嘶鸣:是他们拴在那儿的六头骡子,还系在车辕上。 这座全都是石头的山峰,眼看就要垮塌了,若不去管,这六头骡子是绝逃不出来的! “轰!”又是一声巨响,整座山峰都摇晃了一下,碎石如雨点般洒落下来。 张弃咬咬牙,终于还是冲向了山嘴下:他不能眼看着这六头骡子送命! 但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追过来了,张弃也不去管,飞身扑过去,抱起一块石头,哐咣几下砸断几根车辕。那几头骡子得了自由,都嘶鸣着撒开四蹄就跑。 张弃这才一转头,却蓦然发现:不知何时,身后飘来了一枚裹着火焰的栲栳大的东西! 这东西周身火焰熊熊,火光里,还隐约有一条巴掌长的小蛇,朝他张开了狰狞的大嘴! “这……这是什么……天,不会是妖丹吧” 妖兽的品阶,与修士的境界划分有所相仿,一阶至三阶相当于武者,四阶至六阶对应气丹境修士,七至九阶就等同于血丹境;而十阶大妖,那已经能与金丹境初期修士相比了。 六阶以下妖兽不可能有妖丹,七至九阶可能会有,十阶以上的大妖则必定会有妖丹。 妖丹与修士的金丹相仿,都集中了妖兽一身的精华修为;而不同的是,妖兽除了像修士一样,有居于头脑之中的妖魂,还有一缕妖魂会藏于妖丹之中,所以妖丹就相当于它的分身。 这十阶变异落迦龙蟒居然把它的妖丹吐出来,还找上他这个一点修为也没有的天弃之人,它是想要干什么 张弃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仓皇退了两步,脚下踩中一块乱石,立时摔了个屁股墩。 那妖丹却似抓住了机会一般,倏地冲着他脑袋飙射过来,火光中那只小蛇,居然人性化地露出了一丝狰狞而又得意的笑容,仿佛在说:“哈哈,你逃不掉了!” 张弃本能地伸出右手去挡,却挡了个空:那妖丹又滴溜溜飞回去了;但已飞到半空中的妖丹,既失去了包裹着它的火焰,就连那条小蛇,也已经不知了去向。 而张弃所感觉到的,只是额头上一麻,好像脑海深处,还曾经响起过一声哀嚎。 接着,就听见山嘴那边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嘶,还有万俟刚惊惶的声音:“它发疯了!” “困住它,拼尽一切困住它!”是万俟冲霄,声音中有惶恐,更多的却是坚定。 接着是万俟咏的哭声:“爷爷……爷爷……爹爹,快救爷爷,快救爷爷啊……” 张弃莫名所以,皱着眉头爬起来,却见那妖丹已划破长空,应该是回它本体那儿去了。 他摇摇头,连连退了几步,翻身就跑:这儿可不是好呆的地方,得赶快走。 没跑几步,却又见到迎面有几个人跑过来:最前头那人胖胖的,正是路行远。 “怎么是你”路行远一眼看到张弃,远远叫道:“发生什么事了” “快,快跑,快跑!”张弃远远挥着手,“这山要倒了,要倒了!” 几个人跑得近了,路行远身后跟着的也是神奕卫士兵,正是王康和赵逍遥。 “到底怎么回事,快说!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路行远一把抓住他手臂,大声问道。 张弃没注意到,他虽吓得两腿发软,周身却很暖和,似乎全身充满了力气。他满脸恐惧地往山嘴那边看一眼,叫道:“那边有万俟家族的人在猎杀妖兽,引来了一条十阶落迦龙蟒!” “万俟家族”王康失声叫道:“武城神殿的掌殿家族” 但赵逍遥关注的却是另一个信息:“十阶落迦龙蟒你确定没有搞错,真是十阶” “别说了,走!”路行远却要果断多了,厉声道:“王康、赵逍遥,把骡子收拢起来。小子,走!娘的,精心准备的捕虫网,虫子没捕到,居然引出了这么大一条龙!” 他一只手提起张弃,却仍是身形如电,轻轻松松便掠出去数十丈远。 迎面跑来一大群人,却是褚云山带着其他人跑过来了。 双方在树林边一碰面,褚云山也吓得脸色一变:“怎么会这样得赶紧走!” 少年们也都听见了,一个个都被吓白了脸庞。叶家荣本是四处打量地形,似乎还想着怎么逃走的,也不敢动歪心思了;坚毅少年林坚则从地上拾起一条棍子,似乎想要防身。 便在这时,山嘴那边又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那山峰摇摇晃晃,峰顶数尺厚的石头已全然崩塌,骨碌碌滚将下来;弥漫了天际的烟尘之中,探出了一截铁柱般火红的蛇尾! “落迦龙蟒要冲出来了,快走!”褚云山当机立断:“弟兄们,每人带三个小孩;其他小孩全部上骡子,两人一骑,顺着这山坳往西北走,过了落迦峰就是铁连山嘴,冲出去!” 神奕卫士兵纷纷动手,顺手将一个少年扔到背上,叮嘱一声:“抱紧我脖子!”伸手又将两个少年提在手中。他们个个都是气丹境,都有不下两千斤力气,带着三个不到百斤的少年,跑将起来仍是健步如飞,仿佛丝毫不费力气。 不过他们并没有只顾自己逃命,而是飞起双腿把余下的少年一个个踢上骡背。那几匹骡子刚刚被王康和赵逍遥二人聚拢来,背上便都骑了两个少年,长嘶一声,全都撒开四蹄便跑。 张弃也被踢上一匹骡子背上,身前坐着一个女孩,却凑巧正是同车的萧二女。 她只是乡下的一个小丫头,也许长到十五岁还没有出过村子,哪会骑骡子坐在骡背上小脸煞白,双唇青紫,却连叫也不敢叫出来,只能埋着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幸好张弃是资深流浪者,又陪着卢小玥的时候赶过车,骑骡虽不熟练,还知道一手抓住缰绳,另一手环住萧二女的腰,口中一声轻叱,那骡子便轻快地跑了起来。 不一会儿,萧二女似乎也适应了骑骡,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泛起两团红晕。 张弃自然没有去关注她,匆忙间回头望去,只见一条数丈长的火红巨蟒正飞舞在空中,张着血盆大口,不住嘶鸣;巨蟒颔下已生出两条丈许长的胡须,似乎快要化蛟了;此时那胡须上,却挂着个白发老人,一手提着火红的长剑,正将剑锋深深地刺进巨蟒的咽喉里去! 巨蟒痛苦地嘶吼着,甩起比水缸还粗的巨尾,重重地扫在那山峰上,顿时又是一阵乱石飞溅,烟尘满天,山坳里却又传出了一阵哀嚎声,也不知万俟家那些人到底怎么样了。 张弃正要感叹,却猛然发现:落迦龙蟒那灯笼般的一双眼睛,居然正朝他望过来! 他不由打了个寒颤:那双巨眼里,很明显地射出了愤怒、不甘、嗜血、贪婪的光芒! 他真是不知道,仅仅一眼,这尚未开化灵智的十阶大妖,如何就表现出这么多人性化的情绪;他更不知道,自己只望了一眼,怎么就能感悟得这么清楚;但他知道,他若不快点离开这儿,只要落迦龙蟒摆脱了那不屈不挠的万俟冲霄,没准就会冲过来,将他一口吞下去! 他连忙双腿一夹骡子腹部,这骡子却也是神骏的,并不输于卢小玥那头铁脚青骡,虽载着两个人,却还能一声嘶鸣,四蹄一扬,便顺着乱石坡直冲过去—— 然而好影不长,突然它悲苦地嘶了一声,前蹄一软,差点把两个少年甩下去:失蹄了! 却有一人从斜后方冲出来,一腿踢在它下巴上,竟生生让它重新立起了身:来的是李珺。 他像是丝毫不顾及骡子,一脚将它踢起来,又是一脚踢在它屁股上,痛得这骡子长嘶连连,一瘸一拐地往山下飞奔,看得萧二女也有些不忍,抱着它脖子不住地抚摸着。 一群人不住飞奔,那就要倒塌的山峰似乎激起了所有人的潜力,原本至少需要个把时辰才能下山的路程,他们居然只用了不到两刻钟,便已冲下了山梁。 然后六匹骡子一齐栽倒,骡背上的少年们,全都给远远地抛飞了出去! “哈哈,没想到,准备了这么久的捕龙的网,竟然只捕了一群小虫!”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二十九章 卢小玥的宗门令牌 树林间一条官道,两棵小树之间,拉出一根细绳,便是一条绊马索。 六匹骡马齐齐摔倒,都在口吐着鲜血,不住悲鸣着,却还纷纷刨着前蹄,想要站起来。 十几个少年也跌了出去,纷纷化作滚地葫芦,却只有张弃还能站稳身子。 却是他在即将摔倒的一刹那,突然感觉到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在闪动,仿佛那神秘空间里的一点火星,不知何故钻了出来,刹那间化作一条火线,远远地延伸了出去。 与此同时,其他人也赶到了。 却听林间有人笑道:“可笑啊可笑!姓禇的,你在落迦峰下设了个陷阱,没有等到我等,怎么也想不到,我等会在这林子里设下一个网,专门网你们这群小虫吧” 阴冷的笑声中,突然有一个枯瘦矮小的黑衣人出现在张弃身畔,伸手就向他抓去。 “混帐!”褚云山大怒,随手将身上三个少年放到地上,便朝一株大树上扑去:他已听出来了,这群黑衣人正是多次袭击他们的那些家伙,而领头的,则就藏身在那株大树上。 另几个神奕卫也纷纷放下少年,便往林中杀去。林子里也杀出五六个黑衣人,个个都是与神奕卫实力相仿的气丹境。立时间,林子里已是罡气纵横,一片刀光剑影。 却没有一个人冲过来救一下张弃的。 但张弃也不是那么好抓的,脚下轻轻一滑,不知怎么便退后了数尺,正好避开那一抓。 自打东华城外开始,这段鬼手便在纠缠着他了,两人也不知遇到了多少次。段鬼手是深知张弃的底细的,知道这少年没有丝毫修为,却不料一爪抓下,居然没抓着! 他没想到,张弃早就看出了他鬼毒爪的轨迹,可谓知己知彼;再加上后者刚刚领悟出来的“火线”身法,速度极快,要躲开这一爪,其实也不是太困难的事。 而段鬼手一抓落空,就再没有继续出手的机会了。 “好贼子,武城城外,也敢撒野!” 暴喝声中,落迦峰方向,又有一群人飞身掠来。 一个英气勃发的女子奔在最前头,三尺剑锋上泛着一层淡红的罡气,简直势不可当。 正是万俟家族的人从落迦山里回来了。 看样子,他们也折损不小,三十来仆从少了一小半,剩下的也个个带伤;就连同为血丹境的万俟刚,看样子也受伤不轻,背着万俟冲霄,两条腿也是一瘸一拐地。 也就完全可以理解,为什么万俟咏会如疯虎一般,一举杀进了林子里的战团内。 “刷”,一剑逼退黑衣人,另一剑便往褚云山身上削去。 褚云山回手一刀格住,大叫道:“我是神奕卫军头褚云山,还请小姐饶恕!” 他们神奕卫虽然霸道,但万俟家族可是武城神殿的掌殿家族,神殿直接隶属于神奕宗,对方又身份尊贵,算是武城一城的“郡主”,他自然是不敢造次的。 不管多霸道的人,其态度都是看人的,对象不同,态度自然不同。 万俟咏虽然愤怒,却也没有失去理智,顺手抽回宝剑,回手一剑削去,又把另一个黑衣人逼退几步;第三个黑衣人要扑上来,却被长孙图抽出一柄细剑,一剑挡了回去。 “风紧,扯乎!”第一个被逼退的正是黑衣人首领,一见几个黑衣人都攻击不力,当即叫了一声,也不管其他人跑了没有,飞身钻进丛林,很快便失去了踪迹。 另几个黑衣人也如鸟兽散,眨眼间便跑得无影无踪。至于那个段鬼手,早在看到万俟家族的人到来的时候,就转身钻进了丛林——他们一同三人,现在除了他之外,身为军头的李伥和实力不输于他的高摔碑都没能跟着这群黑衣人,自然是因为他远比那两人油滑的缘故。 张弃却没追赶,当然他追也没用。神奕卫几人把少年们招呼到一起,张弃便也走了过去。 骑着骡子下车的十来个少年都受了伤,有的头破血流,有的骨裂筋折,惨号声响成一片。 “这些人都是参加血祭的么”万俟咏叫家丁们取来疗伤药,分发给受伤的少年,那丫环打扮的女孩却从队伍后面走出来,好奇地问道:“怎么就你们几个护送,似乎有点弱啊” 万俟咏一下子红了脸,嗔道:“小翠,不得胡说!” 褚云山拱拱手:“小翠姑娘也不算胡说。我们本就是神奕卫中实力最弱的‘神武都’属下,不像那些‘神御都’、‘神策都’等等八部,最弱的士兵都是血丹境,我们只是气丹境而已。所以这次组织圣之血祭的任务,才会交到我们‘神武都’手中。而我们在神武都中又算是最弱的,这才只负责中土大梁郡的血祭者转运任务,而不是去边陲的几个郡城。” 他喘息一下,又道:“这原本是件没有什么危险的任务,我们都尉安排,一千人分为两百组,各负责护送三十名血祭者。只是这一路上不知犯了什么邪,只是从东华城走到武城,就遇到了好几起袭击。唉,我办事不力,接下来的路,真不知该怎么走啊!” 他们神奕卫和神殿算是同一系列的“兄弟”机构,他倒也不怕在万俟咏面前交底。 万俟咏皱着眉头,吩咐道:“去叫城主府准备六辆大车,每车派两匹青骡拉车,再派五百城卫军随车护送。禇军头你放心,圣之血祭是我神奕宗的大事,武城神殿,自然全力相助!” 她风风火火吩咐已罢,便不再逗留,回头又望着爷爷和爹爹,摆摆手道:“回城!” 几个神奕卫看着她的背影,王康咂咂嘴唇,低声冷笑道:“说是同为一家,也不请我们去万俟府上坐坐。哼,神殿高高在上,真是一点也不给我们神奕卫面子。” 路行远斜睨着他,笑道:“你想要什么面子你没听说人家姓‘万俟’人家是两字复姓的贵族,神君血脉,你呢,不过单姓平民,虚神血脉,人家为什么要给你面子” 王康摸摸鼻子,讪讪地笑了笑。 褚云山转过头,问道:“这些孩子都没死的吧” “没有,只是有十一个受了伤,其中两个伤得有点重,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只要没死就行,伤了就伤了,不妨事的。把他们集中起来,就在官道旁等候,不要走远。等城卫军来了,咱们即刻起程,不要在武城耽搁,要尽快赶到大梁城去。” “哼,有了五百城卫军护送,我就不相信那些鬼头鬼脑的东西,敢再来挑衅!” 张弃坐在队伍中间,望着深邃的树林,却只敢在肚子里叹叹气,而不敢表露出半分来。 这帮黑衣人就是冲着他来的。看来,卢小玥身上真的有什么宝贝,黑衣人不敢去少阳宗找她,所以才三番五次来找他,想从他这儿得到什么消息。 唉,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怎么就摊上这档子事呢 可是一想到卢小玥那天真无邪的笑颜,张弃好像又对她恨不起来了。 他轻轻将手伸进怀里。卢小玥掉下的那块宗门令牌,就放在贴身的衣兜里。 “我被抓来参加圣之血祭,恐怕是没机会来参加你的成年礼了。这块令牌,就当是你送给我的纪念吧。要是在圣之血祭里当了炮灰,至少,我也是揣着这块令牌的,也不亏了。” 此时,他默默念叨着的卢小玥,正气鼓鼓地坐在少阳山上的一座小楼里。 “你说,你怎么会把宗门令牌弄丢了呢你不知道那是你娘亲送你的生日礼物吗” 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颇有几分英俊的少阳宗宗主卢启一脸无奈,低声埋怨道:“看看,你娘亲给气成什么样了,你怎么,你怎么就不能消停消停,居然去学什么离家出走!” 另一侧,面如寒霜的美妇大概就是卢小玥的娘亲了。 正有一个同样美貌的女子正在劝她:“算了,不就是一块宗门令牌吗小玥儿也是无心的,你就别生气了。别把人气丑了,不划算,卢大哥看着也心疼啊!” 卢小玥的娘亲忍不住扑哧一笑,又瞪了这女子一眼,恨恨道:“知道你萧清陌护着你这个弟子,可是不是我说你,你身为少阳宗的大长老,教训宗门弟子多么威风,怎么就不舍得训一下你这个不成器的弟子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块令牌,可是用那东西制成的!” “知道了知道了!”萧清陌翻了个白眼:“这块令牌虽然珍贵,哪能和我的弟子相比那东西放在库房里几百年了,咱们不是也没参透它的秘密,才干脆把它放进小玥儿的宗门令牌里,用来给她压邪保福的吗反正没用,丢了就丢了。你可记得了,小玥儿才是我在少阳宗唯一的牵挂,要不是冲她的面子,你以为我想跟在你们身边,天天吃你俩的狗粮啊” 卢小玥的娘亲忍不住又是一笑,狠狠地剐了她一眼。 今天有事出门,提前更新,愿大家看得开心。 新书期间,渴求推荐、收藏、点评!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三十章 大梁城 有五百城卫军护送,少年们便都安下了心。 六名神奕卫仍然负责驾车,让三十少年都坐在车上,五百城卫军前呼后拥,也不在武城停留,而是径直穿城而过,直奔千余里外的大梁城。 反正这五百城卫军带了不少辎重,足够他们吃到大梁城,也不怕路上没有补给了。 一日行军八百里,夜深宿在荒草原。 城卫军扎起了营地,他们准备十分充分,连带少年们也得了优待,每人分了一个小小的帐篷。一大片白顶帐篷伫立在草地上,就像荒草原盛开了洁白的花海,很是好看。 张弃迫不及待地钻进了自己的帐篷。 他不止是忙着想要开天门修炼,而且还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脑海里似乎有些异常。 果然,他刚一盘膝坐下,眼前一花,便又进入了那神秘的空间——却见空间里,已不见了火星到火海的衍化,而是完全化成了一片火海,一片充斥着整个空间,无处不在的火海! 火海中,还有一条淡淡的虚影,勉强能看出那是一条尺把长的蟒蛇模样,通体淡红,正在火海里不住挣扎着,仿佛随时都会被烧成幻影,却又始终坚持着最后的一点力量。 张弃看得目瞪口呆:俺确定,俺真的是在自己的脑海里吗 却见一阵火舌卷来,他吓了一跳,本能就要往后退,却突然想起自己无法指挥自己的肉身——而那火舌也并不让他觉得炽热,只是浑身上下暖洋洋的,舒服得就要呻吟出来。 却见那条淡淡的红蟒,也许是刚发现了他,竟一张嘴怒冲过来:“贼子,我要杀了你!” “你,你是谁”一向淡定的张弃发现,老天真不想让他淡定,居然又让他听见了一条小蛇会说话,不由大为骇异:“你是谁,你为什么说我是贼子我可没惹着你!” “你就是贼子,你就是贼子!”那小蛇似乎异常痛苦,却拼命忍耐着,厉声嘶吼:“我是落迦龙蟒的妖魂,当然我只是它的一部分。我们都是灵魂,用的是魂念交流,所以你能听得懂我说话。你是个贼子!我的本体祭出妖丹,本是想吞噬你的血脉与灵魂,哪知道你居然不愿被我吞噬,还把我吸进这个劳什子地方来,让我受万火灼心之苦,你就是贼子!” 张弃不由冷笑了:“合着你的意思是说,你要吞噬我,还不准许我反抗了” “圣天大陆,弱肉强食,你一介废物,被我吞了,不是你的荣幸吗告诉你,要不是你的灵魂有些特殊,我的本体,堂堂十阶变异火属性落迦龙蟒,能看上你,会让我来吞你吗” 张弃无语了,既然讲不通道理,那就不要讲。他一回头就要离开这个神秘的空间。虽然他不知道这空间到底在哪儿,也不能自主进来,但他想要出去,想来还是出得去的。 谁知他刚刚转身,突然觉得浑身一紧,那小蛇居然缠了上来,把他全身上下紧紧箍住。 “我活不了,你也别想活!我要缠死你这个贼子,我要缠死你!” “你,你别这样,你被吸到这儿来,又不是我的错!这样吧,你放我出去,我虽然不知道是怎么进这儿来的,但出去以后我一定认真修炼,也许等我修为高了,就能把你放出去了!” 他恍惚记得远古时期有一些故事流传下来,说是一些天才的脑海里,都住着一个十分神秘的东西,有的是不死的灵魂,有的直接就是妖魂,有的甚至是一件宝物的器灵。这些东西无一例外都十分强大,帮助宿主渡过了不少难关,难道自己也有机会获得这样一种待遇 他还记得,这些宿主都潜力无限,无往而不利,据说都有一种叫做“猪脚光环”的东西。 可是他似乎并没有这么好命:那小蛇非但不放开他,反而缠得更紧了,直勒得他双眼鼓起,满头金星,连舌头也长长地伸出来,好似下一秒钟就要被勒死了。 “我不信我不信,你就是贼子,你是骗人的贼子,我是不会放过你的,我要你死!” “别,不要这样两败俱伤嘛,我不是贼子,你被吸进来,真不是我干的……你先放了我,先放了我,万事好商量,好商量嘛……” “我商量你个蛋……”小蛇勃然大怒:“我活不了了,脱离了妖丹,我本就没法活下去;这儿的火就是我的克星,我要放了你,几秒钟就会被烧得一干二净,连灰也留不下来……不,趁着在你身边,我还能多呆一点时间,我一定要勒死你,我一定要和你同归于尽……” 娘亲啊,这家伙软硬不吃,简直不是一条小蛇,而是一头犟牛! 张弃有些绝望了,这可怎么办呐,难道真要让他如此奇怪地被一条蛇的灵魂勒死吗 便在此时,只听“嗖”地一声,有什么东西冲了进来。张弃恍惚只看到亮光一闪,便听那小蛇绝望地嘶吼道:“不,不,不能这样,我要勒死他,你不能这样,我要勒死他……” 接着,小蛇再一次在他眼前出现,然后离他越来越远,直至落入了深深的火海深处…… 然后就再也没有小蛇的消息了。终其张弃漫长的一生,他以后也再没见过这条小蛇。 他呼呼地喘着气,正感到一阵阵后怕,却蓦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离开了那个神秘空间。 难道,这只是他不小心睡着了,然后做的一个噩梦 但他似乎哪儿不对劲,在全身上下检查一番,立时脸色一变:那块宗门令牌,不见了! “哎哟这可不行,这是小玥儿送给我的纪念品啊,得找到,得找到。万一能从圣之血祭里回来,去参加她的成年礼的时候,没有这块令牌,我可怎么上少阳宗啊” 他一骨碌爬起身,在帐篷里细细地找了起来。他不敢开灯,怕引起别人的注意,便只有伏在地上,翻起毡毯的每一个角落,就连地上的小草,也一株一株地翻开,直找了四个多时辰,从刚刚入夜找到天色微微发亮,找得他两眼发昏,却也没有找到那块令牌。 “这可怎么办呐……小玥儿,我对不起你,我把你的宗门令牌,搞丢了……” 他本来打算多伤心一会儿的,可是没想到年纪小,扛不住困,吃过早饭坐上车没多久,便抵不住汹涌而来的睡意,书也不看了,也不伤心了,倚着车壁便打起了瞌睡。 中午吃饭的时候,两个神奕卫就坐在张弃身后不远处,看着昏昏欲睡的张弃,窃窃私语。 “你说,王康,这小子身上,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那些黑衣人所说的‘宝物’啊” “刚才不是趁着休息的时候,把他带到大石头后面,上上下下全找过了吗,没有啊。” “可是那些黑衣人明显是冲着他来的,而且他们可说了,真是有宝物!” “我们调查过了,这小孩是从一个农庄里来的,他的家世,也不像有宝物的样子,我猜还是那些黑衣人弄错了,或者他们根本是冲着咱们来的,只是把这小家伙当借口而已。” “唉,要真是这样,反而可惜了。要是他真有宝物,不就是我们的了么” “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家伙也真是有趣,睡得那叫一个沉啊,被咱们这么搬来搬去,居然都没醒。老子要是把他丢进火里,恐怕他都不一定会醒吧!” “啪啪!”两声脆响,褚云山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两人身后,各自给了他们一个大比兜:“我真是服了你们两个老六,堂堂神奕卫,能干出这种事情来吗还要不要脸了” 两人落荒而逃。 褚云山抱着双臂坐在张弃身后,嘀咕道:“这小子身上,到底有没有宝物呢” 这个问题,也许不止他一个人在想。不过在所有人都没有发现张弃的异样以后,这事也就慢慢淡了下来。当然也不可能有人直截了当去问张弃,谁都想得到,他不可能说的。 队伍继续前进,人数多了,虽然走得慢了,原本只预计半个月的路程足足走了一个月;但安全系数却大为提高,至少在后来的行程里,他们再也没有遇到那几个黑衣人了。 一个月过后,队伍缓缓走进了大梁城。 “所有人,都进军营。你们有专门的房间住,当然,两人一间房。要想住单间也可以,交五两银子。我们要在军营里住三天,等一等后面的队伍。这三天里面,你们可以在大梁城四处转转,但有些地方不能去,比如这军营后面的营房,那是真正的城卫军住的地方。” 武城的城卫军在护送队伍到军营之后便回去了,褚云山和五名手下在安排好了以后也离开了,于是这一片营房二十多个房间便只剩下这三十名少年。 张弃毫不犹豫地花了五两银子,要了一个单间。他身上有五十两黄金,不愁没钱花。 然后就一头钻进屋子里,三天以内,都没有出来过。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三十一章 借贷,一千两黄金 三天了,张弃枯坐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已经整整三天了。 这三天里,除了吃喝拉撒,张弃就没出过这间小屋子;这屋子很小,只放下一床、一椅,连张桌子也没有,他就盘膝坐在床上,形容枯槁,满脸愁绪,头发像乱草窝一般。 他在钻研着那个神秘的空间。 从武城到大梁城的这一个来月里,他每天晚上都会开天门,现在他丹田处已经积攒了数十缕神秘的气机,这些气机相互缠绕着,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陀螺,却还是不知道有什么用。 余下的时间,他就一直在研究那个神秘空间:要怎样,才能自由地进出那个空间呢 开天门是很痛苦的,但这种痛苦,是逐日递减的。最初几天只要一开天门,他就会莫名其妙地自动进入那个神秘空间,当然空间里已没有了火星到火海的衍变,而是完完全全成了一片火海,只是那火海并不炽热,而只会让他感到一阵阵舒泰的温暖。 但大概十天过后,他就不能再进入那神秘空间了——而他早已知道,一旦他进入神秘空间,似乎连悟性也会有很大的提升,白天看书时所不理解的很多东西,一下子就通透了。 他想着,要是能够自由地进入神秘空间,不管是读书还是修炼,可能都会容易很多吧 此外,神秘空间还有许多奇异之处,他没有弄明白。比如当他被召唤进神秘空间以后,他的肉身是仍然在外界呢,还是也随之而进入那个空间了。当初,卢小玥并没有告诉过他。 再如,他甚至在神秘空间里感受到了卢小玥那宗门令牌的气息。 每一件物品,都是有它独特的气息的,当然一般人无法感受出来,而感知力一向强大的张弃,加上他曾把宗门令牌贴身收藏了一段时间,于是便隐隐约约感受到了。 可是他试图在神秘空间里寻找,却发现在那空间里,他连移动一根手指头都没办法做到。 所以他更想自由进出神秘空间,以便更深入地研究它,最好把宗门令牌找回来。 偏偏他想了很多办法,却总是进不去。那神秘空间像是有自主意志,只能由它把他召唤进去,而不能让他主动进出,甚至,他连那神秘空间到底在哪儿都不知道。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懊恼地搔搔头皮,便听到屋外有人大喊:“所有人,都出来!” 张弃抬起无神的双眼,好一会儿那对眸子才重新聚焦。他摇摇晃晃下了床,却发现屋外已是繁星满天,氲氤着馥郁的牡丹香气——原来已是三月底,春重花似锦了么 “你这小子,怎么弄得这般模样还不快去把头洗了、胡须剃了,大家马上就要出门了。” 褚云山出现在他面前,大力揉着他满头乱发,大笑道:“去,你只有一刻钟时间!” 他又回过头,对聚在院子里的几百少年叫道:“都回去打理一下形象。等会儿咱们要去的地方,可是整个大梁城最为豪华的所在。你们这副形象去了,小心丢了它的脸面!” 张弃有些羞惭,他一向是注重自己身份的,虽然他根本没什么身份。只是这几天一直不得闲,就忘记了处理内务,现在胡子都生得有半寸长了,实在有些对不起观众。 很快处理好形象,数百少年又聚在院子里。原来在这三天里,又有十来队少年来到军营,绵延数里的军营里,一下子变得热热闹闹,嘈嘈杂杂的像菜市场一般。 数十神奕卫前呼后拥,围护着数百少年出了军营,顺着一条小巷走出去,便拐上了一条大街。此时天色还早,不过酉时末刻,大街上却清清净净,一个人也没有。 顺着大街走了半刻钟,前方出现了一座蒙古包似的乳白色大楼。这大楼有三层高,却每一层都高达丈许;大楼正前方临街,有两头比人还高的貔貅,用整块汉白玉石头雕成的;貔貅后侧是一根比楼房还高的旗杆,素白的大旗上绣着一个斗大的“拍”字;旗杆后面则是一座雕像,七尺高,底座高三尺,同样是整块汉白玉雕成,是一个胖胖的满脸笑容的中年人,两缕鼠须,一手拈着须尾,一手掮着根金灿灿的拍卖槌。雕像后面,便是一扇大门。门上有块黑底金边的匾,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大拍卖行。 “大拍卖行”有少年惊讶出声:“怎么带我们到这地方来了” 乡下来的少年很多都不知道大拍卖行,便纷纷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啊” “这地方,号称天下第一销金窟!”那少年面色凝重,仿佛这大拍卖行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圣天九洲所有城池里,都有这么一座大拍卖行,都是当地消费最贵的地方。我在濮城的时候,虽然没有进去过,但听人家讲过,据说有人猎杀了一头七阶大妖,拿着卖掉的钱走进濮城大拍卖行,结果一头七阶大妖全没了不说,还倒欠了数百两黄金呢!” “这么贵”有少年立即便咂舌道:“那岂不是说,在这里面,黄金都跟石块一样了” “那叫我们来这里面做什么”又有少年问道:“咱们里面,恐怕没有人有这么多钱吧几千几百两黄金,我看,就连几百两白银,恐怕也没人拿得出来” 张弃本能地就要捂住自己的包裹,却又连忙不着痕迹地抽回了手。他那包裹里有一枚金锭,整整五十两黄金。这可是一笔不菲的财富,他甚至不敢让它出来见光。他现在用的钱,还是在陈家庄和陈勿离做生意,得到的那两百两白银,一路上用了不少,现在还剩一百来两。 可是,按照这少年的说法,自己这几十两黄金,恐怕在大拍卖行里连水花都激不起一个。 这时前头的少年已经走进了大拍卖行。 虽到了晚上,大拍卖行里却是灯火通明。当少年们从一间大厅门口走过的时候,他们还能清楚地听到,大厅里正有不少人激情四溢地呐喊着,正在享受着一掷千金的炸裂。 但他们没有停留,队伍在继续向前。又走了一刻钟后,他们终于走到了目的地。 张弃忍不住有些咋舌:这大拍卖行究竟有多大啊,走了一刻钟,才从上一个大厅,走到下一个大厅,难道大梁城的土地,都是不要钱的吗 这大厅占地十分广阔,一层一层的阶梯从大厅的正中央向着四周延伸上去,每一级阶梯都有两丈宽,都被隔成了一排一排的包厢,中间只留下能够过人的走道。 大厅四周都开了门。此时,每个门外都排着数百名少年,正有序进入大厅。 张弃跟着队伍,走到了大厅中部一级阶梯上。这阶梯上的包厢有一道门,门檐上写着一排古篆书大字:丁区,0916号。 “嗡嗡”的声音传来,张弃抬头看去,没有看到声音的来源,却只听到一个稍带回音的话语声:“所有血祭者,立即进入你们身旁的包厢。包厢门上的号码,便是你们的代号。” 张弃一低头钻进了包厢,只见这包厢不大,正对门是一排长长的皮椅子,能容得两三个人同时坐下;皮椅子后面是一列柜子,却只有两三个隔间;门边正对着皮椅子的地方,是一块小小的四方形的东西,只有两尺见方,此时正闪着荧荧的蓝光。 “所有血祭者,入座,大拍卖会,马上开始!” 原来真是拍卖会。只是张弃还是没想通,大拍卖行是想钱想疯了么,这么一帮穷小子的钱他们也不放过或者说得更直白些,也许组织这么一场拍卖会,赚的钱还不够成本吧 带着这样的疑问,他坐到了皮椅子上;而屁股刚刚坐下去,却又被吓了一跳:正前方突然升起一座石台,石台上放着一个茶壶、三个茶杯,茶壶里满满的一壶茶,还在冒着热气。 与此同时,门边那块四方形的蓝光突然跳动了一下,竟显出几个字来:专场拍卖会。 那略带嗡嗡的说话声也响了起来:“在拍卖会开始之前,本座先讲讲规则。你们都是参与本次拍卖会的血祭者,本次拍卖会上所有东西,你们都可以竞拍,但不得赊欠,必须现钱交易。拍卖会结束以后,你们买东西的钱,必须全部交到服务生手中。当然我们也知道,你们都没什么钱,所以我们决定,向你们放贷,你们可以选择三个等级的放贷金额,分别为一百两黄金、五百两黄金和一千两黄金,以你们在圣之血祭里所得的收获来归还,三倍利率。现在,请你们决定你们的放贷金额,直接在你们面前的蓝色光屏上打勾即可!” 那四方形蓝光上,出现了三排白色的小字,自然就是借贷的三种金额了。 张弃想也不想,伸手在“一千两黄金”这排小字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勾。 不借则罢,要借,俺就要借最多的一档:一千两黄金!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三十二章 富豪太多了 张弃微闭着双眼,靠在皮椅子上,没有半分表情。 虽然独自坐在这间小屋子里,虽然没有旁人在,一向的架势,也还是要拿捏十足的。 何况,他刚刚才做了一个人生最大的决定:借贷一千两黄金! 作出这个决定的时间虽短,其实也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借贷共有三档:一百两黄金、五百两黄金和一千两黄金;借贷是以他们在圣之血祭里所得的收获来归还,而且是三倍利率。这几句话里,张弃得到了不少信息。 首先,借贷人是相信,他们都有从血祭里活着回来的希望,所以才敢把钱借给他们。这就给了张弃无尽的信心,只要能够活着,什么事都好办。 其次,他们在圣之血祭里是能够获得大的收获的,毕竟一千两黄金,那已经是天文数字。 再次,三倍利率,说明借贷人对收回本金的期望值不高,也就说明圣之血祭的确十分危险,也许很多贷款人是不能活着出来的,所以借贷人希望以高利率,来保证高收入。 这样张弃就可以大胆假设:他参加圣之血祭有三种可能:一是当了炮灰,死了,自然就谈不上收获,贷款也还不上了,那他为什么不尽可能地多贷一些呢反正都是不用还的。 二是千辛万苦从血祭里活着出来了,还收获不菲,还上贷款还能有剩余。那这贷款就等于是前期投资,他是知道的,前期投资越大,获得的收益才会越高,他当然要多贷一些了。 其三是活着出来了,却没什么收获,连账也还不上。这是他要尽力避免的结果,因为他绝对相信,借贷人既然敢贷款给他们,就一定有把握,没有人能够躲避债务的。他可不想辛辛苦苦地出来了,却成为了借贷人的奴隶。而要避免这个结果,他就要把准备工作做得无比充分;而怎样做好准备工作,当然是用更多的钱,买更多的东西。 所以不管是哪种可能,他借贷一千两黄金,绝对比只借贷五百两,要好得多。 现在就等着看,有没有他中意的东西了。反正今天晚上,他唯一的任务就是花钱。 那声音又响起来了:“所有人都借贷完毕,其中借贷一千两黄金的三人,借贷五百两的二十五人,余下三千八百一十二人,全部都借贷了一百两。大拍卖行尊重你们的选择,接下来就开始拍卖。但考虑到大家的实际情况,本次拍卖全部使用不见面方式。首先进行的是第一关,自由选购。你们前面的光屏上会出现许多物品的简介,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可以点击那个物品选购了。所需的钱,会在你选购成功以后自动扣除;那物品则会在你们身后的柜子里出现。好了,现在可以看光屏,我们的物品简介已经出来了。” 那蓝色的方框就是光屏了。此时那一片蔚蓝之上,已出现了一排排小字,每一排小字前面都有一幅小小的画,想来就是那声音所说的“物品简介”了。 第一件物品,是一套铁黑色的盔甲:上品凡器,制式斩铁甲,标价五百两白银。 第二件,上品凡品青钢剑,标价六百两白银。 第三件,上品凡器黑铁丹炉,标价五百八十两白银。 …… 张弃直接点向了光屏右下角的“下一页”,因为第一页的八件物品,全是清一色的上品凡品,售价都没有超过一千两白银,也就是十两黄金,他实在是看不上眼。 既然借贷了一千两黄金,怎么能消耗在这么低等次的东西上呢 然而第二页、第三页,一页页翻下去,却全都是凡器,最多也就是极品凡器而已,那是一个“淯蓝丹炉”,镶嵌了一块水属性“淯灵石”,标价十二两黄金。 这丹炉挺好看的,张弃却并没有选择,因为他不会炼丹,拿来也没什么用。 而且这些凡器级别的兵器、盔甲、器具,全都是制式生产,流水线出来的,平凡至极。 直到第二十一页上,张弃才终于看到了自己略有些中意的东西。 赤火鎏甲,下品火属性灵器,对水系秘技有强大的抵抗力,对木系秘技有反弹效果,头盔、战甲、披风、腰带、护肩、护心、护腕、护膝一应俱全,标价三十两黄金。 青灵战衣,下品木属性灵器,对除雷系以外的秘技都有较强的抵抗力,四十二两黄金。 盔甲和战衣的不同,在于前者是用金属制成的,虽然防护力强一些,但沉重,不好驱使;后者是用丝绸、棉麻等制成,轻便、灵活,防御力稍逊,特别是在心口、四肢、肩膀等部位。 但张弃都不大喜欢,继续往后翻,最后把目光定格在一件火红色的战衣上。 离焰战衣,男式,中品火属性灵器,镶嵌有两枚火系灵石,防护力极其强悍,当然价格也极其强悍:一百七十五两黄金! 张弃考虑再三,终于咬咬牙,狠狠地按向那幅极其诱人的图画,却又被它下面的一行小字给劝阻了:离焰战衣,需用真气驱动,至少需气丹境修士才能穿戴! 张弃咬了咬牙,轻轻擂了一下石茶几:娘啊,你这是逗我玩哩! 他飞快地点击“下一页”按钮,光屏上不断跳跃着,却每一件物品下面都有那排小字:本品需用真气驱动,适合气丹境修士使用。 直至最后一页,“下一页”的按钮没有了,上面却只有三幅图画,都画得灰蒙蒙的,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也没有文字简介,只有一排小字:本页三件物品,将会现场拍卖。 娘的,真是逗我玩啊! 张弃咬着牙,苦着脸,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刚刚借贷了一千两黄金,却被告知没法用出去——都用不出去我贷来干嘛不知道现在还可不可以还回去 只是光屏上找不到“还贷”的界面,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借贷人联系。 小屋子里就他一个人,小屋子外还是小屋子,除了他们这些血祭者,还是一个人也没有。他连找个人打听一下都不成,除了独自伤神,你说他还能做什么呢 这一伤神,便整整维持了一个多时辰,然后听见了一声锣响。 那声音又响起来了:“各位都已经选择了自己的心爱之物,当然有几位没有选择。不要紧,接下来我们还有三件物品要现场拍卖。拍卖的方法,你们仍然是在光屏里叫价,用手指点击相应的价格即可。拍卖成功以后,物品会送到你们身后的柜子里,请注意收取。好了,现在请看第一件拍品,光屏上有它的详细介绍。它就是:上品灵器,铁线连环甲!” 光屏上出现了一套盔甲,正在慢慢旋转着,似乎是为了方便血祭者们能够更好地观赏它。 盔甲呈土黄色,造型古朴厚重,却只有头盔、战甲、护臂和护腿,没有披风和腰带。盔甲下方有细小的介绍文字:铁线连环甲,上品灵器,以意识驱动,重一千三百斤,适用于血丹境以上修士,请谨慎购买。底价一百两黄金,每次加价不少于五十两黄金。 再下方还有三个选项,那便是三种加价额度了,分别是五十两、一百两和两百两。 上品灵器,恐怕算得这次拍卖会里最顶尖的宝物了。 《指掌江山》里有关于器物的简单叙述。器物包括衣甲、兵器、器具等,可以为分凡器、灵器、法器、玄器、圣器、帝器、神器这七个等级,每提升一个等级,价值都是天差地别的。 比如在这次拍卖会里,凡器一般都是以白银来计价的,哪怕是极品凡器,也不过五六百两白银;灵器则都要用到黄金购买,最低级的下品灵器,也能卖到数十两黄金。 张弃咂了咂嘴,这套“铁线连环甲”他倒是有些中意,土属性的战甲一般都比较厚重,它上面定然是镶了灵石的,防御力惊人,可惜,太重了,一千三百斤,压也把他压扁了。 大概只有血丹境修士,全身力量达到了五千斤以上,才能用得起这件战甲吧 而且,这套战甲不但重量惊人,价值也惊人,底价虽然只有一百两黄金,但不过几分钟时间,光屏左侧的专门显示当前价格的小方框内,那价格便一路冲到了一千两黄金之多。 而且那价格的变动还没停下来:从一千零五十两黄金,到一千一百两,再到一千两百两。 张弃有些沉默。大拍卖行借贷黄金是三个档次,最高就是一千两黄金,但很显然,有些人并不是只有这一千两黄金的。他身上纵然有一千零五十两黄金,却绝对不是全场最富有的。 虽然有不少人视参加血祭为一条死路,却也有不少人把它当作一场历练,因此林、陈、叶、萧四姓的富豪们,定然会有人让自己的子女带上不菲的金钱,主动来参加这场血祭。 不能大意啊,比他豪气、一掷千金的人,有的是!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三十三章 最后的争夺战 当然这些富豪子弟所带的金钱也不会太惊人,因为那价格到了一千二百两黄金之后,便停了下来。又过了几分钟,光屏上显出一条信息,第一件拍品,已经成了有主之物。 看来今天拍卖会中所花的钱,绝大部分还是大拍卖行借贷的这些黄金。 接着出来的是第二件拍品:那是一块小小的玉片,晶莹光滑,跟大拇指差不多大小。 张弃看看那简介,原来这玉片名为“玉瞳”,是专用于记录文字图象所用,作用跟书本差不多,但能装载的信息量却极大,一块小小的玉瞳,便能记载数以千万字的文字和图象。 此玉瞳为一部名为《天汐》的水属性修神功法,灵级中品,适用于气丹境修士修炼。 圣天大陆的功法秘笈,分为修神、修魔、修妖、修鬼四类,凡、灵、玄、圣、帝、神六个等级。少阳宗修炼的《指掌江山》是玄级功法,卢小玥半赌气地传授给了张弃。 张弃一直不知道这《指掌江山》有多珍贵,只知道它很厉害。但现在他知道了:比它低了整整一个等级的《天汐》功法,底价就是两百两黄金,成交价更是达到了一千三百五十两! 就算如此,隐身于大厅某处的一些人,心里也是肉痛得要滴血的! “唉,这些小家伙,真是不知道这些宝贝的珍贵,占了天大的便宜,还一副吃亏的模样!” “就是,他们哪知道,真要是到了拍卖会上,这部灵级下品功法,那套灵级上品战甲,怎么也要拍卖两千两黄金以上!哪能这样就让他们拍卖了去” “两千两黄金你开玩笑呢!要不是五大家族明令,拍卖给血祭者的东西,必须全部以黄金标价,你以为黄金能够买到灵级宝物紫金还差不多。” “唉,真是牡丹卖了白菜价,明珠跟着灰尘混,悲哀啊!” 张弃知道了灵级功法的珍贵,却并没有出手的想法。其一,他已经有了《指掌江山》这部玄级下品功法,对灵级下品便没兴趣。功法他是不缺的,他悲哀的是有功法而不能修炼。 所有的功法,都需要神之血脉来催动,需要以血脉开启的窍穴来吸纳、转化天地灵气。偏偏他没有神之血脉,也没有窍穴,他就是一个天弃者,一个无用之人。 第二就是他也买不起。一千三百五十两黄金,早就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 他满脸悲哀的靠在皮椅子上。 “接下来是今天的最后一件拍品:灵级上品须弥戒。众所周知,须弥戒是唯一一种,从凡级到神级,名称都毫无变化的器具。它也分为凡、灵、法、玄、圣、帝、神七级,目前现世的须弥戒最高为帝级,每一级都只分为下品和上品两个品阶。这一枚,是新炼制出来的须弥戒,还没有命名,灵级上品,镶嵌了四个空间阵法。此物底价两百两黄金,每次加价不少于五十两,请各位审慎考虑后出价。现在,拍卖开始!” 看着这一段介绍,张弃考虑良久:是拍呢,还是拍呢 灵级上品的须弥戒,价值还在灵级上品的盔甲之上,他可不一定拍得下来啊! 说起来,修炼所需的所有物品之中,价值最高的是功法秘笈,灵级下品,却比灵级上品的战甲还要值钱;其次是一些大家都能用到的器具,比如须弥戒,比如丹炉;最不值钱的就是衣甲了,因为圣天大陆上任何一家铁匠铺、成衣铺都能制作衣甲,量大,价就高不起来。 而且真要张弃花一千两黄金去买一只须弥戒,好像也不大合适。这一千两黄金是他的起步资金,全靠它们在圣之血祭里生存、发财、最后昂首挺胸走出来。这枚须弥戒,是能帮他杀怪呢,还是能帮他保命,或者能提升他修为好像都不能吧 可是若不买的话,这一千两黄金岂不就浪费了 须弥戒与其他器具不大一样,不需要真气修为,只需要意识就能开启。张弃没有修为,意识却似乎很敏锐,开启须弥戒的话,应该是不成问题的:这枚须弥戒,他能用! 张弃皱着眉头,紧紧绞着双手,把十根指头绞得一片雪白,关节处却红肿起来。 想了许久,张弃还是决定出价,拍得下来更好,拍不下来也不会心疼。 但看看小方框里的价格,张弃还是沉默了一瞬间:此时的价格为七百五十两黄金! 咬咬牙,忍着肉痛,他在“一百两”这一选项上面点了一下。 同一时间有多人出价,这小方框显示的应该是出价最高的那个,因此张弃出的价居然没有显示出来:小方框里显示的是——九百五十两黄金! 有人一下子加了两百两! “娘的,这是多有钱呐!难道有人真的带着几百两黄金来参加血祭也不怕被人抢了” 张弃暗骂一声。大拍卖行最多只借贷一千两黄金,而且除了他自己以外,只有两个人得到这一千两的借贷,可是刚刚已经有两个人拿出一千多两黄金了。也就是说,现在喊价的这九百五十两黄金,至少有四百五十两,是这人自己从家里带来的:真tmd有钱! 九百五十两黄金啊,想想自己在陈家庄只把自己卖了两百两白银,张弃死的心都有了。 他要想放弃了,但想想放弃不是他的风格,自己喊的价甚至都没能显示出来,这就他如何拜服于是就想再按一下,可是正要按向“五十两黄金”,却又迟疑了:恐怕这一按下去,还是显示不出来,那自己这一趟拍卖会不就白来了,还白白欠了一大笔债吗 张弃咬了咬牙,狠狠地按向“一百两黄金”那个选项。 他也是一时热血上涌,没有仔细思考,更没有认真观察:那九百五十两黄金的价格,并没有继续往上跳动;而且他这加上一百两黄金,就算耗尽身上所有的钱了! 按下去以后,张弃就像等待审判的罪人,强行压抑着剧烈的心跳,死死地盯着那小方框。 许久,小方框里的价格没有再跳动,一排小字现了出来:灵级上品须弥戒,最后拍卖价一千零五十两黄金。本次拍卖会至此结束,谢谢大家! 张弃长舒了一口气,重重地倒在皮椅子上,然后又猛地跳起来:“糟了,没注意,把最后五十两黄金都用了!天呐,我在做什么,花光身上所有的钱,就买了一枚须弥戒” 他本来打算,就算拍卖会上没有找到心仪的东西,下来以后也可以用黄金从其他血祭者那儿买,总要买些兵器、衣甲之类的装备吧,难道要光着身子去参加血祭吗 现在好了,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他真得光着身子参加血祭了。 唉,今天真是一个不愉快的夜晚。 张弃叹了口气,就要走出小屋,却又听到那声音再次响起:“接下来是最后一个环节:争夺战。按照神奕宗的谕令,大梁城主府从神奕学院取来三千五百部书籍,当然都是拓本玉瞳,不是原本,原本都珍藏在神奕学院的‘修神楼’里。这三千五百部书籍,将全部免费发给大家。当然,这些书籍有好有差,不可能一样。所以能否得到更好的书籍,全靠你们自己。” 张弃双眼一亮,原来还有免费得书这等好事:要知道,他是最喜欢读书的了。 “请关注光屏上的规则,免费抢书大战,将于一分钟以后正式开始。” 光屏上有小字在跳动:争夺战环节,光屏上将出现一个书屋内的场景,所有的书籍都摆在书屋上。各位的动作可以全息投影在这书屋里,比如拿书、翻书的动作等等。当然,你们也可以拳打脚踢,甚至刀砍剑劈,都可以冲着光屏做出动作,不用担心损伤光屏。 你们的动作,可以投射到书屋里,也就是说,你们可以抢别人已经到手的书籍,也可以殴打、推搡他人。当然,你们不可能真的伤到别人,也不可能真的被人所伤,只是你们已经到手的书籍可能会被夺走。当时间结束以后,你们手上拿到的书籍,就会真的送到你们背后的柜子里。但有一点要记住,每人最多只能得到一本书籍,若是多抢,你们得到的将是你们持有书籍中最弱的那一本。所以请各位放心,你们每一个都能得到一部书籍。 这就全凭实力了,谁能抢到好书,谁只能抢到差本,全靠自己的拳脚。 张弃捋了捋袖子,摩拳擦掌:整整一场拍卖会都在郁闷当中,没有选到好东西,唯一选到的一件,只是一枚装东西的须弥戒,现在有了机会,哪能不捞点好东西回来呢 呃,他似乎忘记了,他没有修为,在场中所有血祭者中间,他的实力是垫底的。 不容他多想,仿佛眼前一花,他似乎已置身于一排排书架中间;身前身后全是人,左侧右侧却全是书,一排排整齐地排列在书架上,似乎在齐整整地嘲笑他。 “最后的争夺战,开始!” (刚看了新书榜,现在排在第20位,三千想上首页,兄弟们,满足我这个小小的愿望可好求推荐、收藏、点评!)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三十四章 无用之人,无用之书 随着那声音斩钉截铁地落下,少年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架子上的那些书籍。 秘笈,这可是三千五百本秘笈啊! 大陆上的武士无数,有秘笈的,大概不会超过十分之一,其他绝大多数都只是瞎练而已。而这些参加血祭的少年,又大多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哪儿见过什么秘笈啊! 这简直就是把他们送进了一座金山之中,还告诉他们:想要多少,自己随便拿! 张弃也在打量着这些秘笈。很奇怪,那声音说这些都是拓本玉瞳,但这书架上,却明明摆的都是些真正的书籍。只是每一本书籍都很薄,大概不超过十页,也不知道这么短小的秘笈能有什么用——或者,这些也只是书籍的投影,而并非是真正的秘笈 一排排架子上,还贴着标签,有“功法类”、“技法类”、“秘法类”,也有“杂学类”。 看来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心心相念的秘笈的,因为这些秘笈的珍贵程度并不一样。 功法类自然是最好的,一般功法都能让人修炼很长时间,有的甚至一辈子只修炼一种功法;其次技法类也不错,刀法枪法剑法都是技法,他们马上就要进入圣之血祭,能够学会一种技法,那就相当于得到了一张保命符,重要性不言而喻;然后秘法类也不错,有些秘法是很有用处的,比如炼丹术、炼器术等等,走到哪儿都能成为别人追捧的对象。 可要是只得到一本杂学类,那就麻烦了,对眼下的他们,简直没有任何帮助。 霎时间,所有少年都开始摩拳擦掌,看向这些秘笈的目光,都变得分外炽热而贪婪。 张弃却一时不知道该往哪儿走。选功法吧,自己已经有《指掌江山》了,又不会修炼,选来似乎没什么用;选技法吧,自己连真气都没有,好像也没什么用。 正打算好好想一想,自己需要什么秘笈,却被人推了一把:“小子让开,不选就不要占着茅坑!”他一个踉跄,便被从功法类推到了技法类。 有一个开头就有人紧跟。他刚站稳脚跟,又被不知是谁推了一把,噔噔噔退了几步;接着又有人蛮横地把他挤开,于是短短两分钟以内,张弃整整被推了十来下,直接从技法类推到了秘法类。他气不过,奋力反抗,却招来一顿拳打脚踢,人也给推到了杂学类,还被推进了一个满是灰尘与蜘蛛网的角落里。那动手的少年还得意地“呸”了一声,扬长而去。 终于没有人推他了,他咬着牙,随手拿起一部书籍,见封面上写着《大炎神厨》,翻开来,第一页便是:“夫烹饪之学,虽斥为小道,实则意味无穷,亦可有些许深研者也。” 张弃一皱眉:这是一本讲烹饪的书,实在没有什么价值。 他放下这本《大炎神厨》,又拿起一本,耳边却听有人笑道:“陈隅兄,我看这本《玉箫剑法》就不错,虽然只是凡级上品,但传自太古,又经代代相传,多加补充提炼……” 又有人惊喜若狂:“居然是灵级下品功法,太好了,简直太好了,这可是我梦寐以求的……” 有人欢喜就有人失落:“怎么会,我找了几本,全是凡级秘笈,怎么没有灵级的呢” “兄台你运气不好啊!看看那边,他们几个都选到了灵级技法,个个得意洋洋呢!” “还说能够捡多大一个便宜,哼,还没有咱家里的秘笈等级高,md,被忽悠了!” “没有灵级秘笈也罢了,怎么连炼丹的书籍都没有俺爹爹可是给我说了,参加圣之血祭是一个机遇,要我一定要当上人上人才回去。我的梦想,就是想成为炼丹师啊!” 张弃拍了拍脑门,看来大家都有收获,我却只得了一本厨师的书。 手上拿了一本呢,看看是什么书——灵植术十三精要——种地的! 张弃差点喷血,下意识丢掉,又匆匆转向另一排书架。 不能在这儿耽搁时间,只有一刻钟呢。这杂学类能有什么好书,还是得去功法类或是剑法类,那边秘笈才多,才能不枉参加一回拍卖会,他总不能拿着个没有实用价值的须弥戒去参加圣之血祭吧,那可是真要死人的! 可是走了两步,张弃又不由停下了脚步:俺到底要找哪方面的书呢 没有窍穴,不能修炼,俺拿功法来有什么用,摆在案头嘲笑自己吗就连技法都对我没用,那剑法、枪法、秘法,就更不会有用了:没有真气,那什么都是空中楼阁,没啥用的。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精打采地倚在架子上。 便在此时,那声音又响起来了:“时间到,列位请拿好自己的书籍,准备离开此空间!” 算了,没时间了,随便选本,也算不白来一回。 随手又拿起一本薄薄的书,灰蒙蒙的,轻轻一摸封面,满手都是灰。 如果这是真实的一座书房的话,这本书的待遇也就可想而知了:不但没有人过来翻阅,甚至连打扫卫生的都不会过来,这简直就是被人遗忘了的一本书。 “我是天弃之人,你是人弃之书,我们俩,算不算同病相怜” 张弃苦笑一句,莫名地,却对这本书有了一丝丝好感。 蒙蒙灰尘拂开,现出了古隶体书写的几个大字:无用之书仙之悖。 “下面请举起你们手中的书籍,我们将会自动记录你们选中的书。此书的玉瞳,将连同你们选中的东西,立即送到你们身后的柜子里。拿到东西,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大厅的隐秘处,那几个声音有些恍惚:“这些少年不会知道,刚才把他们的意识用秘法传过去的,正是神奕学院的‘修神楼’一楼大殿,他们选中的书籍,都来自神奕学院呐。” “咦,怎么有人把这几本废材书都放进来了《大炎灵厨》、《灵植术十三精要》、《圣天秘闻录》,甚至连这本《无用之书仙之悖》都放进来了快看看,是哪些少年如此倒霉” “这少年倒是挺奇怪的。你们说,他运气是好还是不好” “你说他运气好吧,他正好选中《无用之书仙之悖》!那《大炎灵厨》、《灵植术十三精要》虽然也很垃圾,多少还能学门技术;他这本书,却是完完全全没有任何用处!” “可是你说他运气不好吧,他刚才还大胆借贷了一千两黄金,买下了灵级上品须弥戒:要知道,若是在平常时候,这枚须弥戒至少也要卖一百两紫金吧你说他怎么就淘到了呢” “你们都没仔细看这个少年,他没有丹田,没有修为,本就是无用之人!其他秘笈给了他,那才是真真正正的浪费!他拿到这本书,挺好的,至少不会让人感到惋惜吧。” “是啊,无用之人,不就只配得到无用之书么” 不管有用无用,总之张弃已经选定,是没办法更改的了。此时他已从皮椅里面站起来,那身后柜子有蓝光闪烁,接着便有两件小东西出现在那柜子中,正是一枚戒指,一片玉瞳。 他无比珍惜地把戒指拿起来。这戒指通体是深邃的漆黑,仿佛能把人的目光吸引进去。他一个不注意看得久了点,竟真的发现,自己的目光似乎真的被吸进了戒指里:他看到了一片灰蒙蒙的空间,大概有三丈长宽,一丈来高,和一座殿堂差不多大。 他晃晃脑袋,目光便脱离了那戒指。 随着戒指出现的,还有一张羊皮纸,上面记载着这戒指的“通宝灵诀”,学会了通宝灵诀,他就能自主使用这枚戒指了。于是按照通宝灵诀的要求,他咬破手指,滴了鲜血在戒指上面,刹那间便感到自己与戒指似乎有了什么联系,于是心念一动,那枚玉瞳便出现在了戒指里,独自藏身在一个角落;再动动心神,那玉瞳又回到了他掌心之中。 张弃有些兴奋:这可是他人生中第一件宝贝啊——卢小玥留下的宗门令牌,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也不认为它就是宝贝,虽然它奇怪无比地自己跑进了那个神秘空间。 “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叫什么好呢你是我用一千两黄金买下来的,干脆叫‘千金戒’不,不好,太俗了,被别人知道了也容易引来觊觎,还是低调的好。你是我的第一件宝贝,希望你给我引来更多的宝贝,不如就叫‘招宝戒’不是说好的低调吗,怎么还这么高调” 把戒指小心翼翼地收进贴身的衣兜里,张弃努力让自己保持着平静,随着人流走出大拍卖行,回了军营,一路上都在想,给这枚戒指取个什么名字。 回到小屋子的时候,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不如平凡点,就叫‘无弃戒’吧。” 无弃。天弃我,人弃我,我却不能弃我,所以叫做无弃。 接下来就是这部《无用之书仙之悖》了。 我倒想知道,我这无用之人,看你这本无用之书,能够看出什么名堂来不。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三十四章 铁翼飞鸟 先不忙着看玉瞳,先开天门。 半个时辰后,开天门结束。现在他开天门倒是越来越快了,所受的痛苦也越来越少,但张弃却并没有感到喜悦,而是深深地皱起了眉头:那新产生的一缕气机,并没有参加到它的伙伴中间去,而是被搅成一团的那数十缕气机给排斥,不知钻到哪条经脉里去了。 算起来,今天刚好是他第五十次开天门;七七四十九缕气机,似乎占据了他脐下三寸的整个空间,拒绝新的气机加入:这么说来,这一次开天门,似乎并没有取到任何效果! 张弃猛地想到一种可能,顿时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会不会自己以后修炼出的气机,都不能融入脐下三寸那么,自己刚有点希望的修炼之路,难道又要变成绝望么 望望小桌子上的玉瞳,他似乎已失去了阅读的兴趣:都不能修炼,读来做什么 枯坐了足足小半个时辰,张弃长长地叹了一声,还是拿起那片玉瞳。管他的,反正我已是无用的人,就看看无用之书,也许两个无用加在一起,反而负负得正了呢 一手紧握玉瞳,凝聚全身意识,努力看去——轰地一声,有无数信息涌进了脑海里。 张弃闭了闭眼,潜心体会,却忍不住“呸”了一声。 《无用之书仙之悖》总纲:夫修仙者,固生灵自有之权也。神法云,人得先有血脉然后方可修神,窃以为大谬而不然。夫人者皆为父精与母血所生,天生无所高下,但有七窍皆可修炼,何得来以血脉祖宗论高下乎是故自创此修仙术,乃使生而有灵者,皆可成仙也。 这一页的末尾,却用毛笔写了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胡说,全部都是胡说! 这几个字笔画粗犷,龙飞凤舞,饱含着愤怒:透过字迹,他似乎看到了一个老人,正怒视着这本“胡说的书”,深恶痛绝、狂怒不已地笔走龙蛇,写下那几个大字。 这是一本奇书,写这几个大字的,应该也是一个奇人。 可是,俺怎么觉得,这本书里写的,似乎也不是胡说呢 如果没有好血脉好祖宗的人都可以修炼,那岂不是说,我也有修炼的希望了 开天门并算不得修炼,它不能让他凝结丹田,诞生真气;《指掌江山》也不能让他修炼,他没有神之血脉,也没有经血脉开启的窍穴,无法按照功法的要求,导引天地灵气入体。 血脉,神之血脉,禁锢了修炼之路,剥夺了他修炼的希望。 但现在却有人说,修炼并不需要论血脉,谁都可以修炼,这,谁能不动心呢 这一刻,他简直有些迫不及待。 继续看下去:“血脉之说,为修神之基础,然吾以为不然。妖兽之属,可讲血脉,为人若论血脉,岂非后代永无超越先辈之时且血脉之论,以姓氏为主,更为大谬,血脉流传于血肉身体,若以姓氏论流传,若吾改一姓即有血脉,则这血脉由何而生发,岂非笑话” “批注:大谬,大谬,大谬而不然者。血脉为修神之基,一姓氏即有一血脉,此乃天理,岂容怀疑此书以此即可为谬本之规范,令阅者皆知其误谬,而更坚定向神之心矣!” 这几个字写得十分凝重,仿佛让人看到了一个苦口婆心的老人。 张弃明白了,这本书被批为“大谬”,却仍然能堂而皇之地摆在书架上,就是为了把它当作反面教材,让学员们都认识到这种说法的“大谬”,从而坚定修神的意志。 但张弃反而觉得,这本书颇有些振聋发聩:人又不是猫猫狗狗,怎么能讲血脉呢这不是人为设定了人的上限么而且姓某个姓氏就具有那个姓氏的血脉,养子怎么办,私生子怎么办,私自改姓的又怎么办何况,批注里对这个说法的反对是简单粗暴的,满篇就只是“大谬”两个字,根本没有讲出谬在何处、真当如何的道理来,这如何能叫人信服呢 现在的张弃只是担心,这部“无用之书”会不会只讲道理,不讲具体,是真的无用。 继续看下去。 “夫修炼者,有四维,曰财侣法地,财即为财富,侣为同伴道侣,法为功法秘笈,地为地域资源。有此四维,即乞丐浪子亦可成大器,岂维贵族之家,方可修炼至高深之境呢” “批注:胡说,真真是胡说!即称财侣法地为修炼四维,岂不知唯有神裔之家,方可有此四维盖因神之血脉者即为神裔,受神之庇护,爰有神性,自幼聪颖,体善为良,此者必大富也。神之血脉越浓,则越富,最富者贵族,即最具神性者。至上者国王、宗主,即至富者。神意如此,此书如何自圆其说盖为谬也。修神之人,岂可如此怀疑丛生” 张弃咂咂嘴,有神性的人聪颖而善良,所以会大富,这话就让人怀疑了。他看到过不少“大富”甚至贵族人家,没发现他们善在哪儿;就算是卢启这样的大宗主,万俟家族这样的贵族,似乎在他张弃落难的时候,也没有哪个出来表示一下他的善心吧 而陈勿离的儿子陈大富,也不见得就比别人聪明,更没让人看出有哪一点神性。 只不过张弃对这部《无用之书》开头的长篇赘述,也失去了兴趣,干脆略过本页后面的内容,往下翻去,见这《总纲》的末尾写着:“本书收录修仙之基础,有五篇,盖天时、地利、人丹、剑道、长生。此五篇者,皆修炼之絮论,而非要法。夫修仙者,非同修神、鬼、魔、妖诸道,不以血脉为尚,更无窍穴之说,未经神之血脉开启窍穴,亦可修仙。” 这才是张弃最感兴趣的地方:是啊,修神不可,不如修仙,只要能够修炼,管它修的是什么!这修仙不讲究血脉、窍穴之类,人人都可以修炼,不正适合他这个天弃之人么 高兴之余,连批注也不去看了,多半又是什么“胡说”、“大谬”之类的驳斥罢了。 “修仙总论:夫人者有七窍,曰眼耳口鼻;或曰,百会,天之窍;涌泉,地之窍;紫府,神之窍;心门,灵之窍;神藏,意之窍;气府,血之窍;丹田,精之窍。凡开此七窍者,得筑基功成,而后聚魂气,调和合,凝金丹,结元婴,离神魂,察洞虚,渡天劫,得大成,此亦修神之谓气丹、血丹、金丹、神婴、炼神、归元、玄虚、破虚诸境界也。” 总纲到此便算是结束了,然后是五篇文字:天时篇讲述了修仙的一些窍门,包括感知、导引天地灵气的方法要点,张弃惊异地发现里面就有“开天门”的方法;地利篇讲述经脉和血脉的流转,也包括一些用来举例子的修炼路径;人丹讲述炼丹的基本规律,和结丹的要领;剑道讲述如何战斗;长生则是内培寿元、外铸金身的炼体术,毕竟人体才是修炼的根本依靠。 张弃真真是如饥似渴啊,短短一个多时辰,便把这部洋洋洒洒数万字的《无用之书仙之悖》看完了——这哪是“无用之书”啊,这简直就是他这个天弃之人的福音! 不,是天下所有血脉不佳的人的福音! 当然张弃也敏锐地发现了,这本书同时也是贵族老爷们深恶痛绝的对象:公然宣称修炼不靠血脉,不靠祖宗,这不是拆了贵族宗主们的根基么要是天下所有人都能够修炼,那些贵族老爷如何才能彰显自己的强大,维护自己高高在上的“幸福”生活 可以想见,一旦有人知道,他张弃踏入了修仙之路,他立马就会成为异端,不被烧死在火刑架上,也得发配到阴山以北阴风苦寒之地,受那剔骨之苦,永世不得超生! “看来,就算能够修炼仙术,也绝不可轻易表露出来,何况我现在也没办法修仙啊!” 《无用之书仙之悖》只是一些仙道理论的概述,表达出想要创建修仙之门的意愿,却并没有真正创造出仙道的修炼方法,更没有功法秘笈,只靠它,是无法真正开始修炼的。 换句话说,它通篇只有理论,却没有实操,并不是一部好的秘笈。 “也不知道这位大贤者,有没有创造出修炼的功法。他不是说他们是‘仙灵宗’么,看来有机会得打听一下这个宗派。不过就算没有修炼功法,它至少也给我指明了方向啊!而且,没有功法又如何,真正有实力的勇士,就是在不可能之中开出路来,我大可以自创功法嘛!” 如果被一个修士听到他这番话,恐怕会被他活活笑死:你连修炼之路都还没有正式开启呢,就想着自创功法了以为功法是路边的大白菜,随便捡一下,就能捡到一大捆 但张弃却是无知者无畏,接下来十来天,真的就每天冥思苦想,想着怎么自创功法。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三十六章 铁翼飞鸟 接下来的时间里,每天坐着骡车赶路的日子,仍在继续。 不过这次不是单一的数十名血祭者,而是三千多名,由数百神奕卫、数千大梁城卫军护送着。他们还要赶路两三个月,才能到达血祭的举办地。 而且,他们并不是唯一一支参加血祭的队伍。据说,整个炎洲神奕王国,还有许多像他们这样的队伍;在其他几个洲,也有许多这样的队伍,各自参加本洲举办的血祭。 那道神谕,并不是只颁布给炎洲神奕王国的,圣天大陆所有的修神宗门,都得举办血祭。 终于,一个月后,当石榴开始抱籽之时,他们来到了一座名为“清河城”的小县城。 队伍并没有进城,而是在城外一片草原上停留下来。在这儿,张弃十分惊讶地发现,这片方圆数十里的草原上,已经搭建了一个巨大的营地,无数帐篷像小白花一般,把草原装点得十分满意;而且他们并不是第一支到达营地的队伍,此时的营地里,已是热闹非凡。 “至少有上万人住在这片营地里!”胖小子叶家荣十分肯定地判断道。 两三个月的共同生活,相互之间也不可能真的毫无交流。现在几个少年已经比较熟悉了,当然张弃还是那么冷然,对自己在大梁城大拍卖行的收获也绝口不提,这让伙伴们很不满意。 他们不理解张弃怎么能这样。像叶家荣,就每天显摆着他在大拍卖行得到的那口大刀;林坚得了一部灵级下品功法,每天修炼得十分勤勉;萧二女和叶芳也有收获,都很高兴。 经过武城外落迦山同骑逃命的“缘份”,萧二女本来还对张弃有所兴趣的,女孩子嘛,这方面懂得向来比男孩要早一些。但张弃并不理她,他对同车的人都是不冷不热的,于是时间长了,他们也就对他失去了兴趣,最多背后埋怨他几句而已。 张弃无暇理这几个伙伴,反正到了血祭里,大家就不一定是伙伴了,成为敌人也说不定。 他想的是如何创出修仙功法,这才是他心心念念的大事。 怀揣着这些思绪,队伍进入了营地,在左侧一片空地上安顿下来,仍是每人一顶帐篷。 草草收拾以罢,张弃钻进帐篷,开始每天雷打不动的开天门。 现在的他,每次开天门仍能产生一缕气机,却一直不能融入脐下三寸。那片空间里,那由七七四十九道气机搅成的灰蒙蒙的一团,仍在缓缓旋转着,却并没有形成丹田。 现在新产生的气机,似乎都钻进他的经脉、血肉、骨骼里面去了,但这些气机有什么用,对他来说是好是坏,现在还一点表现也没有,他自己也不知道。 另外一个,那神秘的空间他许久没有进去过了。现在开天门不会让他进入神秘空间,因为痛苦已是几近于无。他也不知道那神秘空间有什么变化,不知道那宗门令牌还在不在那空间里,更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自由地进出那片空间。 许久没有进入神秘空间,他觉得自己的悟性似乎都下降了不少。 深吸口气,张弃还是坐下来,开始开天门。 现在的他似乎遇到了瓶颈,什么收获都没有了,但他却并不打算停下来。人生最重要的两个字就是“坚持”,不管有没有收获,他只要坚持做下去,相信总有一天会感动上苍的。 开天门很快结束了,张弃狠狠伸了个懒腰,夜虽未深,却该睡觉了。 迷迷糊糊、朦朦胧胧,嘴角还流着口水,挂着笑意,似乎是梦到了什么好东西吧 的确是好梦,在梦里,他又看到了那座高高的山峰,那尊尖尖的宝塔,然而这次,却没有俯身急坠和仰面直坠的两个少年,也没有萦绕在身边的层层云雾。 这一次,他似乎来到了宝塔里面。 宝塔里面有什么,迷迷糊糊的,他也没看清楚,只是似乎有神像,有炉鼎,还有些千奇百怪的物件:尺子、念珠、雨伞、莲花……哦对了,还有一口倒扣着的大钟。 须臾间,张弃便来到了顶层,这次倒是看清楚了,顶层有一张桌,桌上有一本书。 似乎有个人藏身在帷幕后面,却看不清面容,张弃便拿起了那本书:仙灵遗解。 “仙灵”张弃莫名地想起了《无用之书仙之悖》,在这本书里,那人似乎说过,他要创造一种修仙功法,创立一个修仙宗门,就叫做“仙灵宗”,难道竟是这儿 张弃迫不及待打开书本,却看不清上面的字迹,只是看着看着,就有一股股或大或小的信息,莫名地进入了他的脑海,有修炼的,有法术的,有五行的,有三奇的,也有九宫八卦的,当然还有炼丹的、画符的、收妖的、降魔的、捉鬼的、飞升的,等等等等。 只是每一种似乎都只有开篇几句话,看得人云里雾里,看完了便什么也记不得。 张弃已经很努力去看了,急得额头上的汗都浸湿了衣领,却还是看不清、记不得。 他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 “年轻人,正当风华绝代,何必叹什么气呢” 帷幕后那个说了一句话,声音很好听,清脆悦耳、既软且糯,像是卢小玥的声音,又很像是莫愁,又比她俩都要多了一分尊贵、三分成熟,却并不失其纯真。 张弃愣了愣,双腿不听使唤了,竟自觉主动地走进帷幕,却猛然吓了一跳:一个女子,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清丽无比,温婉秀气,却是满面悲哀,眼含清泪,正一脚踏在宝塔顶层的窗台上,凄苦地看着他,然后一咬牙,纵身一跳! “别!”张弃猛然踏前一步,伸出手去,却哪里还能抓得住这女孩的手! “糟了!这宝塔高达数十丈,这么一跳下去,不得摔个头破血流啊!” 张弃匆忙低头,猛然又吓了一跳:怎么这宝塔下面居然不是实地,而是深不可测的深渊,一朵朵白云就在他脚下,猛烈的罡风呼呼地刮着,送来了一声惨呼:“救命……” 张弃一急,身边却哪里还有宝塔、书本,就连他自己,也已悬浮在了不知多高的空中。 “救命……”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四肢张开,朝着万丈之下,坠落了下去。 然后便一身冷汗,猛地坐了起来:晨光透进帐篷,天亮了。 当张弃走出帐篷的时候,不由得愣了一下:朝阳初升的地方,正挂着一道彩虹。 他正眯着双眼看向那彩虹,却听到一个恢宏的声音,威严地响彻了整个营地:“所有人注意,所有人注意,你们马上将会得到一块血祭令,这令牌兼具一点储物功能,可以把你们的帐篷收进去。得到血祭令后,请立即收拾好帐篷,我们将在两刻钟以后出发!” 所有血祭者都走出了帐篷,有的衣衫不整,像是刚睡醒;有的拿着干粮正在啃,想来是在吃早餐;有的还在埋怨,似是不满没能睡懒觉;更多的则是满脸期盼,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有一身灰衣的青年走过来,张弃认得他们,据说是神奕宗的“杂役弟子”。他也不知道这些杂役弟子是做什么的,但他知道,这些人的实力也非比一般,最弱的也是气丹境。 当然,从大梁城得到功法秘笈的少年们,肯定有不少人的实力有了长足的进步。但有没有人达到气丹境,有多少人达到,实力最强的到了哪个程度,张弃全都不知道。 那杂役弟子身为气丹境,速度是极其迅捷的,如一阵风似地在人群里飘过,每个少年手上便都出现了一块牌子,应该便是那声音所说的“血祭令”了。 张弃也得到了一块,仔细看去,见它通体血红色,只有巴掌大小,沉甸甸地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制成的;平整光滑的令牌上,只刻了一些玄奥的图案,却一个字也没有。 正看着,又听那声音继续道:“一刻钟后,我们就要出发,现在,请一定做好准备!” 张弃咂咂嘴,他已经发现了,这令牌内部的确有一个储物空间,用开启须弥戒的方法就能开启,但那空间极小,高不过一尺,长宽不过两尺,就算只放一柄剑,也得斜倚着放进去。 相比他那枚“无弃戒”,这点储物空间,简直不值一提。 所以他并不打算用它来装东西,只是随便地收进无弃戒里,单独放在一个角落。 然后抬起头,整了整衣衫,吁了口气:圣之血祭,终于就要开始了。 不到一刻钟,天色阴了下来,张弃收起帐篷,却愕然发现不是天阴了,而是天空中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飞鸟,翼展足有百丈宽,就如一片厚厚的乌云,却是用金属制成的。 这飞鸟的头上、背上、腋下、尾部,不知安装了多少个螺旋浆,全都在欢快地旋转着。 飞鸟下,一道道飓风吹得人站不住脚,漫天的灰尘扬起来,引来少年们一阵阵痛骂。 “这是什么玩意儿” (这几章是打基础的时候,成绩很不好,我也不敢多求票。不过明天过后就要进入精彩剧情了,还望大家多多支持!)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三十七章 万丈山下万丈原 旋风中,飞鸟腹下开了一道门,有一道长长的绳梯从门里垂下来,一个火红盔甲的将官顺着绳梯降落到地面,与迎上来的一个军官交谈一阵,便有一队神奕卫涌了过去。 那军官回过头,慢条斯理地说着话,那声音却十分洪亮,传遍了整个草原,每个少年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诸位,圣之血祭马上就要开启,属于你们的时代即将到来,天火铁鸢已经来接你们了。请各位立即收拾,排成队列,有序登上天火铁鸢,前往万丈山参加血祭!” 原来这飞鸟名叫天火铁鸢啊,看上去倒是挺厉害的。 少年们依次排好队,顺着绳梯缓缓走进铁鸢。密密麻麻的士兵围护着,只要有人敢于插队、喧哗、骚乱,立马便是刀背枪杆狠狠敲击,虽不会打死人,却也能打得人口喷鲜血。 几次下来,一万多名少年,一个敢插队的都没有。 张弃静静地跟在队伍里,他还在想着自己的心事:要怎样,才能自创出功法来 唉,功法啊功法,我梦寐以求的功法啊! 要是没有功法,不能正式开始修仙,他要怎么参加血祭呢 昨晚梦里看到的那部《仙灵遗解》,似乎记载了修仙的功法,但那些信息来得诡异,忘得也快,张弃现在已经记不大清楚了。他只记得一些只言片语,还得仔细回想,看能不能自己创造出一部功法来——至少,也得先想办法把丹田凝结出来吧。 想着想着,他已顺着人流走上了天火铁鸢。 天火铁鸢不算小了,但相比数千少年的数量,却又显得十分拥挤。 天火铁鸢有三个地方可以载人,其一是其肚子内部,有十丈来高,共分三层,每一层都能容下三四百人,当然是指人挨人挤得水泄不通的方式,毕竟,它内部还是有许多机关的。 排在最前面的一千余名少年,便都挤进了天火铁鸢的肚子里。 第二个地方则是它的一双铁翼上,翼展超过百丈,上面安装了密密麻麻的护栏,扶着护栏就能站稳,这一双铁翼便能挤得下将近两千人,大部分少年都站到了铁翼上。 其实说实话,站在铁翼上空间还是要大一些,至少不用像肚子里那些少年,连挪动一下脚步都做不到。每一个护栏相隔都有丈许,因此少年们甚至还能在铁翼上散散步。 当然也有缺点,想来天火铁鸢飞起来的时候,铁翼上的风不会小,而且可能会有危险。 至于第三个地方,就是天火铁鸢的脊背,高耸,却并不宽阔,站上去更是危险,没有哪一个少年敢上去,只有数十名士兵,如青松一般矗立在那儿,脸色冰冷,眼神凌厉。 张弃随着人流登上左侧铁翼,找了一个临近边缘的位置站着,无他,只为这儿宽阔。 身前身后都是十几岁的少年,都有些活跃,一个少年便伸手拍拍张弃的肩膀。但张弃只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那少年讷讷地说了句什么,略有些尴尬地退了回去。 “你惹他做什么,他一向是不说话的,我们和他一起来的,几个月,他每天恐怕说了不到十句话!而且我还听护送的神奕卫兵爷说,他在大梁城,好像还选了一本无用之书呢!” “真是个怪人!” 张弃心里苦笑,他何尝不想招朋结友,大家在路上也有个伴可是自家的事情自家知,他既没有那个时间,也没有那个资格,浪费任何一点时间在交朋结友上。 他是天弃之体,没有窍穴,无法修神——以前直接是不能修炼,现在稍好一些,似乎可以修仙,不过他还不知道修仙该怎么修,还打算自创功法呢。 如果他的天弃之体暴露,他不知道别人会以什么样的目光看他。 往事不堪回首,但天弃之人这个名号给他带来的耻辱,他却是永生难以忘记。 记得有一次,他不小心暴露出自己姓张,正好又有一个人知道张姓的秘辛,大嘴巴说了出来,他本来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却只听“哗啦”一声,大伙都像躲瘟疫似的跑远了。 他们才只是知道他的“天弃之姓”,却并不知道他自己就是“天弃之人”。 真正不嫌弃的,也许只有卢小玥吧,不过也有可能是她还小,对这些还不太懂。 他自嘲地一笑,你就该呆在阴暗的角落,最好把自己埋在地底下去,别出来丢人现眼。 管他的,人嘲岂我错,自信方自强,俺还是专专心心把修仙功法想出来。 他已经回想起了《仙灵遗解》里的一些语言,再与《无用之书仙之悖》结合起来,加上《指掌江山》里的一些印证,似乎略有所悟,但离创建功法,却还离得远。 “出发!”长啸声中,草原上响起了一阵阵惊天动地的轰鸣。 天火铁鸢剧烈颤抖着,挟着一股股剧烈的飓风,缓缓离地而起。 张弃手扶护栏,迎着剧烈的狂风,怔怔地望着不远处一副螺旋桨,那是由五片丈许长的铁片组成的巨大圆环,此时正飞速旋转着,带来强劲的动力,于是天火铁鸢咆哮着,一直升到数百丈高的空中,然后缓缓掉头,朝着云雾间的远方轰鸣而去。 张弃紧紧地盯着那副已旋转成一团飓风的螺旋桨,像要把它盯出花来。 然后不知什么时候,他忽然松开护栏,顿时身子一阵摇晃,像狂风中无助的小草。 前后左右的少年们都惊叫起来,张弃自己却似无所觉,脚下一动,轻轻踏前一步。 神奇地,他居然在风中站稳了脚跟,狂风虽然越加猛烈,他脚下却似与铁翼焊在了一起,竟是纹丝不动;而右手轻轻一握,两根指头伸了出来,正是食、中二指。 似乎引动了什么,体内脐下三寸,那团由四十九道气机搅合着形成的“乱麻”,突然加快了旋转速度,滴溜溜的像一个陀螺。而在旋转之中,那团“乱麻”渐渐变得井然有序,那些气机也有原本的各自独立,变得相互融合,似乎要形成一个小圆球。 而在他体内,那些未能融入脐下那团“乱麻”的闲散气机,似乎也从肌肉、血管、骨骼、经脉之中逸了出来,在他周身上下游走着;更有一枚气机游入右手食、中二指,便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食指尖上游动,痒酥酥的,仿佛一条游鱼,就要破体而出一般。 他心神一动,不由想起了《无用之书仙之悖》里面的一句话。 “凝形成气,以气化罡,锻罡为意,足意衍灵,此之为剑仙。” 但那股气机却突然间消失掉了,右手食指也恢复了平静。张弃一愣,下意识地从须弥戒里取出一本书,翻开一看,却是一本《诗经》:这还是从东华城外陈家庄带来的。 “以浩然文宗之气,养法天象地之神,世间万物,无不可借以修仙!” 张弃朗声而笑,一手拿着书,大声诵读着,便在这方寸之地,踱起步来。 而右手的食、中二指,则时不时捺过空中,每捺过一下,便似有一道光亮在闪烁。 他体内的气机并没有破体而出,那闪亮的,是由气机引动的身畔的飓风之气。 这是一股股“风剑”。 “风剑”迎风而逝,没有引起丝毫波动,在外人看来,张弃只不过像个读书读发疯了的书呆子,做着无用功而已;但唯有张弃自己知道,剑气虽散,那剑之神魄,却长留心间。 仗剑独行三千里,踽踽天涯八百春。但得人间大自在,便是逍遥长生人。 这一刻,张弃虽仍在天火铁鸢之上,却似乎已是风停、心止,脐下三寸的那团“乱麻”也平息下来,变成了一团纯由气体组成的小气团,只有拳头大小,正散发着淡淡的白光。 气机定,丹田成,此时已是仙路人! 张弃本能地就想仰天长啸:老天爷,你弃了我又如何,今天,我不一样踏上了修炼之路!所以天不弃人人自弃,我不弃我谁能弃!而今以后,谁敢弃我,谁又能弃我 至此,我的人生已经不同,我,再不是以前那个我;但我,仍然是以前的那个我! 我将傲世而独立,我将啸然而惊天,我将成就不一样的自己,我将凌云而上九霄楼!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得老老实实地前往万丈山,参加圣之血祭。 张弃收回了心神,像做贼一般看看四周,好像周围的人都在拼命抵抗那足以揿翻一座大房子的飓风,却没人往他看上一眼,更没人注意到他的异样。 还好,没有被人当作疯子。张弃偷笑一下,脚下却是一个趔趄,连忙伸手抓住了铁栏杆。 前面出现了一座剑尖般削直的山峰,山峰下有一条蜿蜒流过的河流。山峰与河流之间的草地上,停着数十架同样庞大的天火铁鸢,无数螺旋桨飞速旋转着,刮起一阵阵凌厉的劲风。 山名万丈山,河是凌泉河。 山前,河畔,就是万丈原。 (今天事情极多,三千有家庭,有孩子,现在又在准备搬新家,很忙。而且这一章是承上启下的关键章节,虽然燃点还是不多,却很重要,改了几次,现在才发出来,望仙友们谅解。 明天,就会进入第一个大情节,万丈山圣之血祭剧情,这是第一仙尊打基础的时候,整体情节是越来越爽的。 虽然下了新书榜,仙友们还是要多多支持,收藏、点击、推荐,全都砸来吧!)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三十八章 首战,见面少一半 数十架天火铁鸢在半空之上盘旋,像一群黑压压的庞大鹰隼,傲然俯视着满地的蝼蚁。 那些蝼蚁,便是草原上密密麻麻的人群。 最外围是神奕卫。黑色盔甲、白色盔甲、火红盔甲、黄金盔甲的将士,像一串串珍珠,把草原外围守护得严严实实,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过来;人群内部,也有三三两两的士兵,一双双凌厉的目光如死神的凝视,冷冷地打量着周围的少年们,那模样,就像在看一群罪犯。 当然更多的还是参加圣之血祭的少年,按照神奕卫的叫法,他们叫做“血祭者”。 张弃站在人群中,身前身后全是人,这让他有一种无法适从之感。 旁边不远就有两个神奕卫军官,戴着赤红的秘铜战盔,披着腥红战袍。张弃从褚云山他们那儿了解过神奕卫军官的等级,认得穿这种盔甲的,都是神奕卫的旗尉军官。 神奕卫是一支非常正规的军事力量,最基层的军官是管辖十个人的军头,然后是管辖五十个人的旗尉、管辖五个旗的校尉、管辖五个队的都尉——都尉,已经是很大很大的军官了。 腆着大肚子的旗尉感叹了一声:“人可真多啊,怕是不下十万人吧” 另一个旗尉脸色如墨:“你看看天上有多少天火铁鸢,怕不下四五十架,每架能运三千人,这草原上的血祭者,怕不止十二三万之多!” 他吞吞口水:“这才只是血祭者的三分之一呢。万丈山的东边和北边,还有两个出发营地,和这儿一样,也聚集了十多万血祭者。” 他神秘地看看四周,悄声道:“老余,告诉你,我也是从司马将军那儿听到的,这次的圣之血祭,据说至少有三十七万多人参加!密密麻麻的,全是些十几二三十岁的小孩!” 武士一旦突破到修士,除了实力有极大增长以外,据说寿命也会有大幅增加,这两个旗尉大大咧咧地把二三十岁的也称为“小孩”,看来他们的实际年龄都已经不小了。 “唉,真是造孽啊,这么多人,我神奕王国十几岁到三十岁的,不就断层了么” “这有什么要紧你不知道吧,圣天九洲所有的修神宗门,都在举行圣之血祭,就连北边的鬼和南边的魔,都不例外。要损失,也是九大王朝一起损失,可不止是我们神奕王国。而且王国子弟何止亿万,区区三十多万人,有什么打紧的再说,神谕上要求了,为主的还是叶、萧、林、陈四姓。看来不知这四姓的神界守护神,是怎么得罪了神皇陛下……” “是啊,别的姓没事,偏偏就针对这四个姓,就是存心想要这四个姓没有未来啊!” “唉,真是可怜这些还没长大的孩子啊,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吧……” “虽说神谕最大,普天之下无不奉诏,但这也实在,实在……” 两个旗尉没有继续说下去,似乎怕走漏了什么风声。而且他们的声音实际上也压得极低,若不是张弃的感知力的确强大,恐怕也听不到这几句窃窃私语。 听了这几句话,张弃不由皱了皱眉头,这圣之血祭,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危险! 他虽然终于凝结了那团灰白的气态丹田,算是开启了修炼之路,却连一次正规的修炼也没有经历过,又没有功法,基本上和没有修为也差不离多少:实力还是太弱啊! 哦不,不是实力太弱,而是根本没有什么实力。 得尽其一切可能,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 只是张弃自己也不曾想过,没有功法、没有金钱、没有伙伴,甚至没有兵器、没有战衣,一无所有的他,如何才能在圣之血祭里活下来,而且还能提升自己的实力 便在这时,一阵悠扬的角声回荡,无数士兵便如潮水一般,霎时退到了草原边缘。 整个数十里方圆的草原上,便只剩下了十余万血祭者,一个个呆若木鸡地站着。 而在他们远处,万丈原尽头的万丈山,则出现了一片蔚蓝色的光幕。 “拿出你们的血祭令牌!”一声断喝传来,震得张弃耳鼓嗡嗡作响。 他抬头一看,一架天火铁鸢上站着个黄金盔甲的将官,虽个子不高,又站在离地足有百丈的半空中,却很奇异地每个人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身形,他的动作,甚至能看到他说话时翕动的嘴唇,就像这人是站在每个人的面前,距离他们不到一丈。 张弃下意识地拿出血祭令牌,只见这块殷红色如涂满鲜血的令牌上,正面缓缓浮现出一个“祭”字,背面则有一排数字:134586,数字上方则是一大片殷红的空白。 联想到刚才那两位旗尉的对话,他很是笃定地猜测,这数字,多半就是参加血祭的人数。 “血祭即将开始,本使有几句话,请诸位一定记牢了: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叫你们做什么,你们都必须照做,不然,你们可以看看周围,我们神御卫可不是慈悲的主!” 张弃偷眼看看草原四周,所有的神御卫都已经举起了刀枪、拉开了弓箭。 “第二,该出手时就出手,绝不能心慈手软!我们圣之血祭,是要找出最为顶尖的人才,心慈手软者,绝不可能是这样的人才。你不敢出手,就必定会被淘汰!” 这句话一出,张弃似乎看到,草原上,泛起了一层浓浓的血光! “好了,时辰已到,请诸位看看令牌上的规则,本使三声过后,血祭开始!一!” 张弃低头看去,血祭令牌上已浮现了一排排暗红色的小字:血祭开始,请立即冲向万丈山,山脚有一排入口,你们可以从那儿穿过衍天光罩,进入万丈山。但需注意,所有冲进万丈山的血祭者,都必须要有两枚血祭令,才能打开衍天光罩。所以,杀死你身边的人,夺取他手上的血祭令牌,只有这样,你才能参加血祭,否则,你只能被淘汰! 远方万丈山上那层蔚蓝光幕,就是血祭令上所说的“衍天光罩”了。张弃目测了一下距离,大概三五里路,一刻钟便能赶到,倒也不是太远。 但关键不是路程远近,而是另一个规则:只有两枚血祭令牌,才能打开衍天光罩。 然而每个血祭者都只有一枚血祭令,如果想要第二枚,就必须到别人那儿去抢。 也就是说,只有最多一半的人,能够参加血祭;另一半,将全部被淘汰! 淘汰过后会有什么后果,血祭令上没有说,但张弃知道,那后果一定不会太美妙。 这是“见面少一半”啊! 张弃只觉得脊背生寒,一半是令牌上的暗红血光,另一半则来自周围的嗜血目光! 有人愿意自愿贡献出自己的血祭令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数千里跋涉来到这里,周围还有无数神奕卫虎视眈眈,所以没有人会自愿被淘汰——这就是说,想要拿到另外一枚血祭令,恐怕就必须得杀人!只有杀了对方,你才能得到对方手上的血祭令;而想要不被别人杀死,你也得第一时间杀掉别人! 这样一来,最终能够参加血祭的,恐怕连一半都达不到:你无法保证,在你得到两枚血祭令以后,别人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你必须接连不断地杀人,直到你冲进衍天光罩! 血祭尚未开始,但所有人都已成了敌人,每个人都必须面临着选择:杀人,或者被杀! 杀人! 这是一个多么沉重的词汇,他一直以为这是一个多么遥远的词汇,遥远到他根本就没有想到——他已过了十六岁生日,十六年来,死尸倒是见过,但杀人,他却是连想都没想过! 不止是他,周围的少年们,许多显然都没有想过,一个个都慌了神。 “这,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让我们去杀人和被杀吗” “有没有搞错,我们是来参加圣之血祭的,不是来送死和犯罪的!” “不,我是宛城和记商铺的少东家,我家里还有百万银两需要继承,我不能死在这里!” “我不参加这个血祭了,我不参加了,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不,我要抗议,我是军队的人,我要抗议,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 “救命,救命,谁来救救我们……” 刹那间,不知多少哭喊在同一瞬间爆发出来。有人哇哇大叫,有人歇斯底里,有人无语流泪,有人抱头痛哭,也有人嘴角冷笑,目露凶光。 张弃凛然望着周围的人群,暗暗捏起了双拳:就算他什么也没有,但他还有一颗强大的心,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他绝不会主动放弃:要战,那就来吧! 当然,为了保险起见,他把血祭令丢进了无弃戒中。 但无论血祭者们有什么样的表现,天火铁鸢上那将官的面容,却坚定得像万年寒冰。 他只是稍微等了半分钟,让血祭者们发泄一下情绪,然后又继续数下去。 “二!三!开始!”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三十九章 差之毫厘 就在话音刚落的这一刻,张弃只觉得全身都在疼痛:脑门中了一拳,胸膛挨了一脚,腰间被扫了一枪杆,还有一柄大刀劈来,竟是瞬间就落入了死地之中! 这是把他当做软柿子,谁都想来捏一把,抢下他的血祭令牌呢。 张弃深吸一口气,脚下一滑,便躺倒在了草地上,就地一滚,又躲开一条枪两柄刀。 草原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只是眨眼之间就响起了一大片惨叫声,血光如喷泉一般四处喷起,瞬间给广阔的草原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血色,就像夜晚游荡的血色精灵。 有人两手拿着两枚血祭令,正在张狂大笑;也有人把两枚血祭令藏进衣裳里,偷偷溜出人群;还有人一言不发,朝着那万丈山就是一阵猛跑,想来已经得到两枚血祭令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顺利地取得了“投名状”,相反,只有极少数人是在第一下就被杀死的,而一开始就得到两枚血祭令的更是少之又少,绝大多数人都陷入了苦战之中。 一时间,怒骂声、兵器呼啸撞击声响成一片,甚至还夹杂着轰隆隆的巨响,也不知道是哪个高手在过招,竟然打出了如此声威赫赫的攻击:高人,绝壁的高人呐。 张弃无暇细想,也没那个时间去观察形势,他只觉得周围每一个人似乎都化身成了野兽,每一个人都想取他性命,每一个人都提着带血的刀刃,怒冲冲地扑过来。 就地一个翻滚,又躲开两只大脚,也不爬起来,顺手抓住一只脚,用力一拽,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便被拽翻下来。张弃一翻身扑上去,膝盖顶着那少年下腹,使出流浪多年总结出来的一套“野路子拳”,猛地一拳砸在那少年右手腕上。那少年本提着一柄白蜡杆长枪,右手腕挨了一记,那长枪便落到一旁。张弃一把抓住枪杆,翻身腾起,一脚把那少年踢了出去。 那少年怎么样了,张弃没有关心:刚站起身,就又有几个人不约而同扑了过来! “噼叭”两声,长枪弹开一柄戳下来的枪头,就地一扫,把一个少年扫倒在地。那少年哇哇大叫,却再也躲避不开,被另一杆长枪穿心而过,鼓着双眼,颓然垂下了脑袋。 张弃吓了一跳,虽不是他杀死的这个少年,但若不是自己将他扫倒,显然这少年也不会死,这真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为我而亡了,罪过,罪过啊! 他紧抿着嘴唇:那尸体翻白的死鱼眼、胸前汩汩冒出的鲜血,无一不让他心情烦恶,好像马上就要呕吐出来。他不由轻轻晃了晃脑袋,背上却是一痛,已重重地挨了一记。 他往前冲了两步,便听背后一个声音高兴地叫道:“哈哈,血祭令牌,是我的了!” 一回头,便见一个三十来岁农夫模样的血祭者,一手捏着一块令牌,正在高兴,忽然胸前透出一截刀尖,他艰难地回头看去,一手指着对方:“二……二弟……你……你……” 原来杀他那人居然是他二弟,那人也二十七八,冷笑着抽出刀身:“有你这么愚蠢的大哥,实在是我陈家的悲哀!算了,你去吧,剩下的路,家里的嫂子,以后都交给我就是!” 那农夫摇摇晃晃地栽倒下去,却临死了也能目光一亮:一个十七八岁猎户打扮的女子出现在那二弟身后,锃然弓响,一箭正中二弟心窝,那两块刚刚到手的令牌便也被夺走了。 这一刻,张弃甚至从这农夫眼里,看到了一阵阵欣慰,那是大仇得报的欣慰! 在生死面前,什么亲兄弟,什么感情,都成了浮云,唯一剩下的,只有人性的丑恶。 那女子杀了这二弟,一双不带感情的血红眼睛,却又盯上了正好在她对面的张弃。 张弃浑身一个哆嗦,不由退了一步:这女子是连他也不想放过啊! 他很想说:你都得到三枚血祭令了,还要打我的主意,这是什么道理 话没出口,却猛听得劲风呼啸,背后有人一剑刺来。他也算警醒,一式“倒背枪”将红缨枪背到身后,正好挡住那一剑。但剑虽然挡住了,那力道却仍然透过枪杆传入他背心。他喉头一甜,只觉得一股腥腥的东西涌上来,连忙一憋气,鼓着腮帮把它吞了回去。 连吐口鲜血的时间都没有,又是几柄刀枪,恶狠狠地扎了过来! 刀枪之下,张弃踉跄两步,又百忙中一跳身躲过长腿横扫,转身便走。 背后偷袭的持剑者露出真容,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锦衣青年,手持一柄精光四射的长剑,浑身真气鼓荡,似乎是一个贵族出身的高阶武士,身后居然带着个书僮模样的人。 “贵族也需要来参加圣之血祭吗”张弃嘀咕一句,脚下却连连退了两步。对方实力强劲,又有帮手,自己再挡在他前面,只有死路一条。而自己一退,那人便对上了猎户少女。 那猎户少女却也并不惧怕,飞快地张弓搭箭,嗖地一箭直射那贵族青年胸口。 此时不知有多少血祭者已经死于非命,周围也比刚才要空旷了些。其他血祭者便都不敢来轻易挑战这两个“高手”,呼喝着朝旁边杀过去,只留了锦衣青年和猎户少女“单挑”。 张弃也连退几步,背心撞上了别人。他心头“咯噔”一声,暗叫不好,连忙飞快地一侧身,横起枪杆拦去,果然“当”地一声,拦住了正朝他腰眼递过来的弯刀。 持刀人是一个青布包头的女子,二十三四,一脸凶悍,额头上带着一缕血迹,一手抓着三块令牌:难道说,她竟然也是一名高手,已经杀了三个人了 张弃暗暗叫苦,怎么参加血祭的,个个都是高手啊! 当然,这个“高手”只是针对他而言,他现在甚至还不能称是一个“武士”,虽有丹田,却连七品炼肤境都没迈入。而反观周围的人,那猎户少女应该是二品炼心境,锦衣青年和他的书僮都是二品、三品,面前这女子也是四品炼骨境,都比他要厉害得太多了。 青布包头的女子疯狂地挥舞着半月形的弯刀,一层层刀光像月色一般如水,纵横直劈,却兀自没有把左手的三块令牌收起来,也不知她是自负呢,还是一时间忘记了。 张弃努力挥动长枪,把身前遮蔽得水泄不通。他并不会枪法,只是凭着两膀子力气胡乱飞舞而已,若是落在一个高明的枪法大师眼中,那是处处都是破绽,简直不堪一提。但这青头女子似乎也不会什么高明招数,只是修炼勤勉,才突破到的四品境界,那弯刀也毫无章法,正好两人还打了个旗鼓相当,乒乒乓乓地,直斗了百十个回合不分胜负。 但张弃的一双手臂,却渐渐快要抬不起来了。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不停地挥舞兵器,居然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情。 不但要负担兵器的重量,对方的弯刀不住碰撞在他的枪杆上,更是让他一双胳膊时不时颤抖一下,于是双臂很快酸痛起来,就像蚂蚁在噬咬着他的经脉,那原本轻飘飘的白蜡杆红缨枪也变得有数百上千斤沉重,就像枪头上吊了一块硕大的铁块似的。 原本泼风一般严密的枪网,也不由得慢了一点,露了一个破绽。于是弯刀趁机抢中宫直进,他只得退了两步;那弯刀却是得理不饶人,他一退它便进,刀尖总是朝着他的心窝子。 张弃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看样子,今天恐怕得死在这儿了。 一刀直进,挽起簸箕大一片刀花,张弃勉强抬起枪头,“当”地一声,一股巨力顺着枪杆袭来,他虎口一麻,那刀光趁势猛削,刀风袭体,全身便如针扎一般难受。 张弃瞪圆了双眼,脑海里却是一片空明:他记得自己曾经看到过一个独特的图案,照着那图案画出来,便能生出一朵小小的火焰。当初在东华城外小树林,他曾这样生火来着。 此时他已再无他法,死马当作活马医吧:伸直右手食指,飞快地画出了那个图案——天可怜见,他居然还记得很清楚,还能一点不差地把那图案画出来! 然而指尖一点动静也没有,那团神秘的火焰并没有出现,而那弯刀却已扎到了他胸前。 张弃只得无可奈何地看着那刀尖飞一般刺进自己胸口! 然而刚刚刺破了一层皮,那刀身却突然停住了:弯刀女子胸前,露出了一截剑尖! 那是一个状若疯狂的青年,二十来岁,一身大红锦缎,满脸都是狰狞的笑容。 张弃退了一步,胸前剧痛刺激着他的神经,却让他大脑更加清明:刀尖已脱离了他的身体,那弯刀女子喉咙里无意识地“嗬嗬”着,就在他身前软软瘫倒下去。 只差一分,那弯刀就会刺穿他的心脏,他就会成为圣之血祭的第一批炮灰了! 好险!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四十章 淘汰 张弃又退了一步,就要转身逃走,却见满眼红光闪烁,却是那弯刀少女原本抓着的三块血祭令牌,她临死前的最后一个刹那猛地挥手,三块令牌便飞起在了空中。 “好机会!”张弃脑海里掠过一个大胆的想法,飞身而起,伸手便抓向令牌。 他不想杀人,也没办法杀人,无奈何,实力太弱。但他可以捡一块令牌,这样他就能够保证自己不会被淘汰。至于这令牌的原主人怎么样,他现在还有心思顾及吗 “小子大胆!”耳旁有人大喝,就像晴天起了个霹雳,震得他耳朵里一阵嗡嗡作响。 但张弃的反应何等之快——说到修炼,他就是一个究极菜鸟,什么都不会;但论及反应速度,特别是大脑悟性,他倒是有一丁点信心的。 早在他刚跳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拟定了一个非常管用的计划:抓住令牌就一沉身,顿时避开横削而至的一杆朴刀;双脚沾到地面便是一个前扑,又躲开了后背袭来的一杆长枪。 三个血祭者都扑了个空,却都没有追击过来,反而彼此又斗成一团,场中一片混乱! 但周围不少人都盯着这三块令牌,其中还包括那状若疯狂的红锦青年,张弃虽然险之又险地躲开了这几下攻击,危险却并没有解除:两柄刀、一杆枪、一柄长剑,还在追击而来。 就地一个翻滚,正好这是一个缓坡,便顺着地势直滚而下,其间也不知撞开了多少具尸体,绊倒了多少个血祭者,直滚出两三丈远,才终于堪堪避过了无数尊死神。 但追击还没有结束,一群血祭者正盯着他死追不舍。 张弃看了看左手,三块血祭令牌稳稳地捏在手心。他咧嘴一笑,忽然一翻身,用力扔出一块令牌:“你们要,就全都给你们。血祭令牌,来了!” 他只扔出一块令牌,手里还捏着另外一块,若是还有人追击,他还可以扔出去。 而第三块令牌则已经被他收进了无弃戒里面。 既然出手,就得保证自己能够参加血祭,这一块血祭令,他是绝不能让出去的。 “血祭令牌”四个字,立马牵动了附近血祭者们的心,一见红光闪烁,谁也顾不得去分辨扔出来的到底有几块,便都一窝蜂朝那红光追去,顿时刀光剑影闪耀成一片。 计划非常成功,周围几乎所有的血祭者都被吸引过去了,张弃身边少了一半的人。 趁着这个机会,张弃弹身而起,撒开双腿就飞奔而去,目标,正是数里开外的万丈山。 夺取血祭令只是过程,不是目的,只有进了万丈山,才能参加圣之血祭。 正朝着万丈山一路狂奔的,不止张弃一个,他只是万千人潮中的一员。 而且张弃身处的地方,离那万丈山还有数里远;有许多离得近的,已经快要奔到那衍天光罩边上了;后面的人潮还在不断涌过来,一时间,整个草原上浩浩荡荡都是人头。 当然,奔涌的人潮里面也并不安全,争斗是无所不在,血腥也没有丝毫消退。 张弃正在奔跑,突然有一只手抓住他肩膀,另一只手便跟了上来,托向他手肘根部。 十根指头刚刚搭上来,便有十股巨大的力量,仿佛要将他一根手臂撕成碎片一般。 这是一个精习小擒拿手的武士,而且双手力量十分强大,显然修为不低。 但张弃却并不慌张,实际上早在那武士向他出手的一刹那,他脑海里已然反应过来,迅速作出了反应:沉肩、缩肘,身子一侧,便卸下了绝大部分力量;再忍着剧痛一个反肘,便把那武士撞得退了两步;暗中弹起一脚,那武士“嗳哟”一声,却是一个女的。 张弃也退了几步,回头望去,面前却是人影如织,哪还看得清那武士的模样 他顿了顿神,身后大力涌来,顺着人潮身不由己地便往前奔去。 他心里也有些诧异,仔细想想,方才明白这诧异的由来。 原来他一路飞奔了这么久,居然还能跟得上人潮的速度,没有被拉下丝毫。 人潮里都是些什么人啊 参加血祭的都是十五岁至三十岁的青少年,身体素质、敏捷、速度都是正在成长的阶段。护送张弃他们的褚云山曾告诉过他们,整个血祭既是一种考验,也是一种培养。上层会给血祭者们分发修炼秘笈(在大梁城大拍卖行,他们就得到了这些秘笈),让他们努力修炼。 除了秘笈,大拍卖行借贷给他们的黄金所购买的,有许多也是对修炼大有帮助的东西。 因为血祭的目的,据说是为神界选拔人才,得到破格进入神界的机会。 这些青少年中间绝大多数,是从来没有得到过修炼秘笈的,更没有修炼资源。基本上所有的资源,都是为贵族、富豪、宗门子弟准备的,而血祭者中,绝大多数都是贫苦子弟。 就算有一些富豪、宗门子弟应该参加血祭,他们也会花钱购买贫苦子弟来顶缸。 但贫苦子弟虽然贫苦,神之血脉和窍穴虽然不比贵族富豪子弟,但讲到悟性、刻苦程度,却并不一定比他们差。因此在得到了秘笈等修炼资源以后,这些血祭者的修为便开始了突飞猛进般的进步:两个月的时间,听说有人甚至已经修炼到了一品炼髓境,就要晋升气丹境了! 所以人潮之中,个个都是武者,其中还不乏三品炼血境以上的高阶武者! 修炼的过程,也就是炼体的过程,这从七品武者的境界名称上就能看得出来。 七品炼肤境武士,修炼的只是最外表的皮肤,可能只有百把斤力气,速度也不算快;到了六品炼膜境,就是修炼皮肤下面的筋膜,力气增长到两百斤,速度也有大幅增长;五品炼腑境修炼内腑,四品炼骨境修炼骨骼,力气和速度也会有成倍的增长。 所以张弃才明白了,当初卢小玥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才十三岁,提着数十斤的他像拎只小鸡似的,原来人家一双臂膀足足有一千六百斤的巨大力量! 当然武者不会随时把所有的力量全都使干用尽,但随手用来也会使出五六成;加上武者出手就有劲风,作用到目标身上的,也至少有六七成实力。 所以这浩荡的人潮,个个都有几百几千斤力量,个个都有极其迅捷的速度。 可是张弃处身于这人潮之中,既没有被挤得东倒西歪、无法前进,也没有掉队! 这就很神奇了。 他一个不入流的连武士都不是的天弃者,居然能够跟高阶武士比速度、比力量 甚至,他身边一群二品、三品武者,居然还隐隐有跟不上他脚步的迹象 只见他迈开大步,身似游鱼,很快便从人群里挤了出去,又挤进下一个人群中去。 这个人群的修为就更高了,速度更快,推搡的力量也更大。但张弃却稳稳当当,又从人群里挤出来——不过这次别人不惯着他了。虽说理论上只要有两块血祭令,谁都可以冲进衍天光罩参加血祭,但理论上的事情谁说得清楚谁不想尽快冲进万丈山,求一个保险 于是有几名二品炼心境血祭者同时出手,五六道掌风、拳风、腿风齐齐席卷而至。 张弃猝不及防,一个闷哼,踉踉跄跄便被推离了队伍,朝着草丛中间翻滚而去。 人潮继续向前,既不会为谁而停止,也不会让谁有重返原位置的机会。 武者们的速度是很快的。不到半刻钟,草原上就空了一半。 哦不,这一半草原并没有“空”:还有许多血祭者躺在草原上,呻吟声此起彼伏。 几个神奕卫将官,陪着几个峨冠博带的老者,出现在空落落的草原上。 “见面少一半!这个规则,似乎的确有点残酷啊!”几个老者悠闲地漫步在草原上,低声谈论着:“其实万丈山作为神奕城以东的大山,连绵千里,多几万少几万人,有何差别” “诸葛老先生着实仁慈。不过这见面少一半的规则虽然血腥,也还是管用的。若是连这第一关都过不了,这些人进了衍天光罩,不过也是白白送了性命,对血祭又有何益处” “夏侯大人思虑周详,令人佩服!” “皇甫大人谬赞了。其实这个规则是宗主亲自制定,我们不过是执行者罢了。对了,轩辕长老大人,宗主对这些幸存者有何安排,还请长老大人即行示下,我们好遵照执行!” 草原上虽然死伤遍地,但其实很多人都是只伤未死,真正死去的,也没有太多。 “宗主确有安排。夏侯存将军,请派人救治这些幸存者,好好安顿他们。” 众人都是一愣,包括那个给血祭者们讲话的夏侯存将军,都满脸不解之色。 “既让他们参加了血祭,又把他们淘汰了,还救治他们作什么” “宗主所言,就是神谕,我们只可执行,岂能有所怀疑还不快快照办!”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四十一章 压着了一个女孩 在几大二品炼心境强者的合力之下,张弃被推出了人群。 但人群之外,又是一个人群;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有人在向着同行者发动猛攻。所以张弃身在空中,却又感觉到一股庞大的力量涌来,于是他只要继续飞扬在空中。 好在他发现自己的身体素质似乎的确有了本质的变化,可谓脱胎换骨,几百上千斤力量袭来,他竟然没有受一丁点的伤,只是感到有些胸闷气短,不舒服而已。 只不过像个乒乓球似的在空中蹦跃,这滋味的确不大好受。 所以在第三次被抛飞起来的时候,他轻喝一声,伸手抓住了路边一株小树。但那小树也不能给他安全感,不知哪儿涌来一股力量,那小树“咔嚓”两声断裂了,他重重地摔了下去。 却不防这儿有一个尺把深的浅坑,掩映在草丛中,比他身体还大。他来不及反应,就重重地摔进了浅坑里,直摔得他眼冒金星,肉酥骨软,半天爬不起来。 正在迷迷糊糊神智不清的时候,偏偏坑里居然还有声音传出来! 坑里倒是挺软和,只是那一声轻轻的呻吟,在他耳边如爆雷一般,震得他浑身鸡皮疙瘩。 “唔唔!”轻吟声很细微,带着三分痛楚,三分委屈,还有三分愤懑。 可是,摸摸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满手只有松糯的泥土——难道,是那种东西 可是鬼修不是只存在于最北边的冥洲吗,什么时候,居然跑到神奕王国炎洲来了 张弃咂咂嘴,他还有些迷糊,却猛然发现,竟有一只小手,正在用力推着他的脊背! 他“哇”地一声便叫了出来,纵身就要跳起,头顶却掠过一片刀光,吓得他将脖子一缩,身下便又传来一声轻吟:“唔唔,别压着我头发,太沉了,压死我了都……” 张弃连忙坐起来,摸着脑门清醒一下脑袋,再低头一看,登时骇了一跳。 原来竟然压着了一个女孩! 连忙翻身出了浅坑,却又有一柄枪搠来:战斗仍在继续,没有人会为别人而心慈手软。 张弃一把拉住枪杆,用力往前搠去,那枪头便撞在持枪者胸前。这持枪者修为不够,被撞得连退两三步,长枪便落到张弃手中。他蹲下身,就捏着枪尖一个横扫,有四五个血祭者被扫倒在地;其他人则都骂骂咧咧地,从他身边绕过去,于是他身边便空了一大片。 这时那女孩也出了浅坑。只见她身材瘦小,竟似只有八九岁的模样;布衣荆裙,满脸满身都是泥污,看不出本来模样,只是大略好像是个长相很是清秀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手上提着一柄砍柴刀,锈迹斑斑,却好像怕伤了人,小心地背在身后。 “姑娘,对,对不起……”张弃有些讷讷,他不爱说话,但毕竟是他压着了别人,道歉是必须的,虽然他也没搞清楚,这女孩怎么会躺在那浅坑里呢 “没事,不用道歉的。”女孩小脸掠过一丝苦笑,声音却比黄莺还要好听几分,十分清脆悦耳:“反正都是要死的,你又何必给一个死人道歉” 张弃吓了一跳:“死人” 这小女孩虽然年幼,但明显就是活生生的人嘛,怎么自称是“死人”呢 小女孩抿抿嘴,苦笑道:“拿不到两块血祭令牌的人就只能被淘汰,我不就是死人吗” 她小嘴轻瘪,双眸含泪,脸色却并不是太悲戚,只是俏生生的,颇有几分楚楚可怜。 张弃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这么小,怎么……” “小吗”小女孩不满地一撇嘴:“我十五岁了,怎么还小” 倒是看不出来,这小女孩居然都十五岁了,看着却似比十三岁的卢小玥还要小了许多。 不过也是哈,参加血祭的年龄要求就是十五岁以上,她怎么也不会少于十五岁。 这时后面的人潮又涌上来了,张弃拉了小女孩便跑:“快走,小心被搡倒了!” 小女孩看着拉住自己小手的那只大手,脸上忽然红了一下。 “你哪里人啊,叫什么名字,怎么提着柄柴刀就来参加血祭了” “我……我是莫城来的……我也不知道,他们就抓我来,走了老远的路。在邺郡的时候,他们都去参加什么拍卖,我也想去的,但同住的人他们欺负我,把我关在屋子里。等回来,他们都买了不少好东西,还会修炼,我却什么也没有,就只有这柄柴刀。” 她瘪着小嘴,好似就要哭出来:“我,我还在砍柴呢,就被抓来了……” 张弃咬咬下唇,没来由地对这小女孩产生了一丝怜惜。说自己可怜,你看,这不就有个比我还要可怜的人吗这小女孩明显没有任何修为,甚至可能连村子也没出过,所以才会被其他人合起来欺负,连借贷黄金和得到修炼功法的机会,都给她生生剥夺了。 “在那什么天火铁鸢上,我被挤到最下一层,谁也不和我说话。到了这儿,却突然有人要杀我。我怕得要死,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没跑几步就被挤出来了,正好不知怎么那儿有一个浅坑,我就躲了进去,心想只要不被杀死,就躲得一时是一时吧!” 她咬着下唇,眸子里有泪花闪烁:“我也知道,我最终也难逃一死。可是看到那些刀光剑影,我害怕,我怕疼……总之,能够晚死一小会儿,我觉得也是幸运的……” “如果你不用死呢”张弃突然热血上涌:“你的血祭令没丢吧如果你再有一枚……” 女孩双眼一亮,旋即又暗淡下去:“你不用安慰我,我去哪儿找第二枚血祭令啊” 张弃忽然一翻手:“你看,这是什么” 小女孩惊叫一声,又忽然捂住了嘴巴:“血祭令牌你这什么意思,把活的希望让给我” 张弃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原来她以为自己是把自己的令牌让给她,这样她就有两块令牌,可以活下去,自己却会因为没有令牌而被淘汰。他连忙又取出两块令牌:“我可没那么伟大!你看,我这儿还有两块,足以让我活下去的。喏,你拿去吧,不要死在这里!” 小女孩这才伸手接过,忽然一矮身跪了下去:“谢,谢谢公子,莫愁……莫愁……” 却有一道漆黑的光芒闪过,原来是一个戴着铁手套的少年,哈哈大笑道:“没想到这儿还能看到血祭令。老子杀了三个人,连一块血祭令都没拿到,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但张弃岂能由他如愿手一缩,飞起一脚踢过去,把那人踢了个狗啃食。 小女孩却没敢接血祭令,猛地退了半步,望着张弃,脸色雪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张弃当即反应过来,原来那铁手套少年提醒了她,让这小女孩以为自己杀了两个人,正在恐惧着呢:任谁突然发现一个杀人犯正站在自己面前,恐怕也会有这种恐惧吧 很简单,如果自己不是杀了两个人,手里怎么会多出两块令牌呢 虽然这草原上遍地皆是杀人犯,可是小女孩却是善良的,她对杀人有着本能的恐惧! 张弃硬把血祭令塞进她手里:“快揣起来。你放心,这不是我杀人得到的,我没杀人!” 小女孩下意识地把血祭令揣进怀里,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张弃,似乎不知该说什么。 张弃气急,正想解释,身后却有一群人挤过来,都如风一般向着衍天光罩冲过去。这群人足有上百个,人多势众,一下子把他挤得如无根的浮萍,东倒西歪地转了好几个圈。 等他好不容易停下来,却发现那小女孩已不知被挤到哪儿去了。 他叹息一声:本打算帮帮她,带着她进入衍天光罩的,现在看来很难了。人这么多,这么拥挤的情况下,他可没有把握,能够在短时间找到她,看来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他想帮帮这个女孩,是因为他想到了当初的卢小玥,两个女孩都是这么乖巧可爱。当然,卢小玥要比小女孩强得多了,长得粉嘟嘟的,不像这小女孩面黄肌瘦;身怀绝学,已经是四品炼骨境,不像小女孩恐怕连七品炼肤境都不是;性格开朗,不像小女孩这么沉默寡言。 但张弃却觉得,这小女孩才和自己是同类人,同样地可怜,同样地凄凉。 看见她,就像看见小一些的自己,好歹自己现在算是走了一趟“江湖”,见了些世面,连七阶大妖都见识过,胆子大了许多。在此之前,自己似乎也和这小姑娘一样,遇见了事只敢找个地方,像驼鸟一样躲起来,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至于那困难和问题能不能解决,那是根本没法去想,也不敢去想的。 唉,可怜的小女孩,希望你有好运气吧! 张弃想着,却发现前头的人潮已经稀疏了许多:那衍天光罩,便在他身前不远处闪烁着。 终于要进入万丈山了。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十二章 你压着我头发了(中) 六月的天空,万里无云,像一片湛蓝的玻璃,光洁无比。 湛蓝的天空下是湛蓝的光幕,如一道自天而降的瀑布,把万丈山遮蔽得严严实实。 是的,站在这衍天光罩外,是看不清光罩里的万丈山的,入眼只有无尽的湛蓝。 这上接天而下接地的光罩,像一面横不见边的屏风,挡住了一切。 光罩的底部,每隔三丈远就有两块深蓝的东西,像窗口一般。张弃跑近这光罩,便看到不断有人拿出两块血祭令,按到那两块巴掌大的深蓝的“窗口”上去,然后蓝光一闪,那人便消失了:原来,在经历了数里远的血腥路程之后,进入万丈山就变得如此简单。 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如此简单的:有人只拿出一块血祭令,便要冲进去;但没按上血祭令的那个窗口刹时发出一道蓝光,那人便被远远地轰了出去,直落到数十丈外的草地上去了。 也有人连一块血祭令也没有,想来是被别人抢走了,却还是幸运地跑到光罩旁;不过这次就不是一个窗口冒蓝光了,而是两道蓝光齐发,这人便惨叫着远远飞了出去。 很显然,被轰开的人,已是彻底失去了进入万丈山的机会,成为了第一关的淘汰者。 而且就算是手持两枚血祭令的人,也并不是一定就能进入万丈山的。 张弃就亲眼见到,一个女孩,大约十八九岁,兴高采烈地将两枚血祭令按向两个窗口,却被一只手半路伸过来,一把抓住血祭令,再顺势一脚就把她踢出两丈开外。 那女子骂骂咧咧地站起来,疯一般扑过去,那人却已经得意地拿着两枚血祭令,进入了万丈山。那女子气不过,回身便朝旁边一人扑去,那人刚好也拿出两枚血祭令,猝不及防之下,便被那女子抢了过来。那人自然全力回抢,但身旁人群涌来,竟把他和那女子分开了。 那人也是气急,便朝第三个倒霉蛋抢去,竟也成功抢下一枚血祭令。不过他还正在高兴,还没来得及使用,刚到手的血祭令便又被人抢走了。那人气得两眼翻白,竟就这么昏厥过去! 张弃躲在一旁,直看得冷汗直流:这竞争,也实在太激烈了! “滚开!”正打不定主意,要不要冲上前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一声怒喝。他连忙将身子一侧,便有几道身影自他身旁冲了过去。定睛一看,那几人却似是一个小团伙,几个青衣小帽家丁似的人物,护着一个锦衣少年横冲直撞,推开了十数个挡路的血祭者,便来到那衍天光罩前。有人便将血祭令递过来,那锦衣少年悠然自得地看看四周,进入了万丈山。 这支小队伍一冲,这一带便平静了许多。张弃双眼一亮,连忙冲上前去,待得那群家丁都使用了血祭令,光罩前安静下来,他便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两枚血祭令按了上去。 在百忙中他也发现,那群家丁并没有全部进入万丈山,大概只进去了四五个,还有两三个却被拦在了外面。看来,即使是这个强大的小团伙,也不是人人都有两枚血祭令的。 这时又有人发现这边要稍稍空一些,无数血祭者涌了过来,那两三个家丁也无法自保,纷纷被挤了开去;有人伸手便要来拉张弃,但蓝光一闪,张弃已然消失了。 “娘的,跑得真快!”那人嘀咕了两句,转头又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却没注意背后人群涌来,把他挤得哭爹喊娘,就连手上自己那枚血祭令也差点没能保住。 草原上继续人潮汹涌,哭声喊声响成一片,抢夺血祭令的争斗却越发激烈,哭声喊声响彻大地,血光刀光织就云霄,甚至隐隐把那湛蓝的光幕也映得灿灿发红。 这草原上似乎没有日出日落,太阳异常坚定地挂在空中,无情地俯视着血色中的草原。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终于,草原上的争斗渐渐平息下来,虽还有些人不停地涌向光幕,刀光剑影却淡了许多:进入万丈山的“资格争夺战”,终于接近了尾声。 又过了大概一个多时辰,最后一个幸运者冲进了光幕,草原上终于彻底平静下来。 哦,也不能说是彻底平静,因为还有无数的呻吟声、哭泣声,在昭示着失败者的悲痛。 那几个峨冠博带的大佬,踩着血色泥泞的草地,慢慢行进在这些呻吟与哭泣中间。 路边有两个伤者,伏在草地上大声呻吟;还有一只手,无助地从两个伤者旁边伸出来。 那是一个被压在两人身下的伤者,尖声叫着:“你们让让行不行,压着我头发了都……” 原来这些伤者,十个中倒有六七个不是被刀剑所伤,而是被汹涌的人潮挤翻了,被无数人踩踏过去。偏偏这些人都是武者,身体素质还是不错的,没有被踩死,只是受了伤而已。 几个老者都微微皱起了眉头。那两个伤者也不理会他们,相互搀扶着翻了个身,把那被压住的放了出来。而更多的则无法靠自己从人堆里爬出来,只能无助地呻吟着。 金甲将官夏侯存恭恭敬敬地跟在后面,想了又想,终于还是问出来:“启问列位大人,这些淘汰者……”他是负责这次圣之血祭的神奕卫最高将官,职责所在,不得不问。 虽然说在之前,轩辕长老大人曾经吩咐过,要对伤者给予救治,但那时伤者还不多,不到万人;现在,放眼草原,怕是有不下六七万伤员:这么多人,都要救治吗 “哦,当然是给予最好的救治!”那复姓轩辕的老者走在最前头,三缕长须随风飘拂,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他倒背着手,面无表情,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望着这些失败者淡淡地道:“务必要确保他们一个也不要死去,要让他们吃好喝好,精血旺盛。当然,也不能让他们走了。夏侯存将军,请调一个屯的神奕卫来,不用太精锐,神武都指挥使司帐下抽调一个屯就可以了。就在这万丈山外扎下营盘,好生看管这些被淘汰者!至于那些已经死了的,你们神奕卫是怎么处理训练中的死亡指标,就不用老夫多说什么了吧” 夏侯存满脸不解,这伤者和死者所受的待遇,似乎太过悬殊了吧 但那轩辕老者显然没有为他解释的意思。旁边那复姓夏侯的老者便摆摆手道:“存将军,按照轩辕长老大人的话照做,不要再问什么!” 夏侯存行了个礼,自去安排。几个老者继续往前走,却谁也没有说话。 草原上,无论伤者、死者都被抬走了,死者自然是丢在草原深处,便宜了那些闻着血腥味而来的秃鹫与乌鸦;伤者则都抬进了刚扎好的军营,幸运地保住了一条性命。 而已经进入万丈山的“幸运者”们,其实谁也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幸运。 刚冲进衍天光罩的时候,张弃只觉得眼前一黑,晕晕乎乎地什么也不知道,仿佛那脑袋都不是自己的了;然后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眼前一阵光亮,便再睁开眼时,那脑袋上还像挂着一块沉重的石头,眼前还冒着金星,却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块大石旁。 入目是苍茫的大山和郁郁葱葱的密林,应该是已经进入万丈山了。但奇怪的是,光罩外万丈原上人潮汹涌,前赴后继像海浪一般,这片莽莽苍苍的大森林却十分安静,似乎除了他以外,再没有第二个人:那么多冲进来的血祭者,他们都跑哪去了 张弃狠狠地甩了甩头,终于让自己清醒了那么一些。 第一时间看看血祭令牌,只见上面果然出现了一排小字:您当前所处位置:万丈山外围,柒树林。请您在本年腊月初一前到达霹雳崖下牛栏关,您可以在血祭令上查询简单地图。 下面果然有一幅地图,却真是简单到了极致:粗细不同的几根线条,就构成了一幅地图。图上就标着简单的几个地名:从柒树林往北,先后穿过大面山、黑石坡、断肠河、千里密林、乱火荒原,便到了牛栏关。看看图上上距离,除了千里密林以外,其他似乎都不是太远。 但看看一望无垠的墨绿的大森林,张弃不由哀叹一声:怎么可能不远! 单是这片柒树林,在地图上只有黄豆大的一个点,放眼望去,方圆却不下千里;要照这么算,走到牛栏关,怕是怎么也不会少于六七千里,甚至是万里之遥! 万里路啊,单是走到牛栏关,也得走两三个月吧何况是在这么荒凉的地方,鬼知道路上有没有危险——哦不,危险是一定会有的,只是区别在于危险的大小而已。 的确是荒凉啊,入目尽是参天的巨树,能够听到呼啸的风声、低沉的兽吼、清脆的鸟鸣,却就是不见一户人家,不见一个人影,甚至连一条稍好一些的道路都看不到。 鸟不拉屎。 愁啊!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十二章 你压着我头发了(下) 愁 张弃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微笑。 他是草原上被自己压在身下的那个女孩,那个比他还要弱小、比他还要怯懦、比他还要忧愁的小女孩,她仿佛有个好听的名字,他曾听她说起过,她叫“莫愁”。 “愁,莫愁;莫愁,愁……” 这到底是愁呢,还是莫愁 苍茫的夜色中,满心愁与不愁的张弃,不知不觉倚着石头睡着了。 似乎在做梦,可惜没有进入那个奇异的梦境,没有见到梦境里的“梦女”,只是梦了些光怪陆离的东西;而在梦境以外,巨石上,似乎出现了一双幽异的眼睛。 周围一片黑暗,连夜空中的星星都已消失不见——不是天上有乌云,这是盛夏的晴空,万里无云。只是时间已经到了黎明之前,星光尽失,大地上伸手不见五指。 却有一双芝麻大的小眼睛,碧绿湛然,在浓浓的夜色中闪着莹莹的光芒。 那眼睛离他如此之近,其实就在他身前不到一尺的地方:那是一条通体碧绿的小蛇,只有两尺来长,尖尖的蛇头,细细的信子,冰凉的尾巴还搁在他的脸颊上。 竟是一条竹叶青,一条刚刚从他脸上爬过去的竹叶青! 蛇类妖兽多半都有剧毒,这竹叶青虽然只是二阶,却也并不例外! 张弃大脑一片空白,右手却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于是那竹叶青被惊动了。但他还在担心它会不会回头给自己一口,却见它一翘尾巴,竟似慌不择路地一头钻进了草丛! 张弃只觉得浑身凉嗖嗖的,是刚才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夜风一吹,彻骨冰寒。他甩了甩脑袋,似乎头晕的感觉没有了,大脑一片清明,却不知为何,好似能看破这无边的黑暗,身畔数丈内一根随风摇摆的野草也清晰地映在脑海里,就连远处柒树林里一只尖着嘴啄虫吃的小鸟,他都能“看”到它,甚至还能“看”到它嘴里的那条正不断挣扎的小虫! 张弃坐了起来,既然没有睡意,那就不要睡了。他紧了紧衣服,盘腿坐在冰凉的石头上,叹了口气,闭着眼睛,开始想自己的心事。 什么心事自然是如何在这危机四伏的地方活下去。 先看看自己有什么可以倚仗的东西:一枚无弃戒,一杆万丈原上从别人手里夺来的长枪。 体内一颗丹田,乳白色,还在不停地缓缓旋转,那颜色却很是稀薄,似乎不是很靠谱。 功法张弃试着调动一下那丹田,至于调动的法门他是知道的,无论是《指掌江山》,还是《无用之书仙之悖》,还是在梦里学到的《仙灵遗解》,都有这方面的叙述:如何调用意识,内视自己体内的经脉与丹田,如何以意识去窥探周围的环境,等等。 但他一试之下,嘴角又不由扯起了一丝苦笑:《指掌江山》里的法门,似乎并不管用。 这三部修炼秘笈,他最想修炼的还是《指掌江山》,这是修神功法,是一条笔直的康庄大道,从七品炼肤境武者到金丹境修士,都有成系统的修炼路径。而且修神是圣天大陆的主流修炼之道,在炎洲更是人人修神,几乎没有其他修炼体系存在:这是正道啊。 而《无用之书仙之悖》和《仙灵遗解》中修仙之道,不但讲述得语焉不详,存在着无数的疏漏,甚至连成体系也称不上,而且修仙本就是异端,是要被神殿送上火刑柱的! 且不说修炼与修神之道八竿子打不着的仙道了,就算非议一下神灵,那也是死罪! 张弃不想被送上火刑台,他想尽快变得强大,但老天似乎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他按照《指掌江山》里的法门,放开身心,驱动丹田,以周身窍穴去感悟天地灵气,可是试了无数次,天地灵气没有感受到丝毫,那丹田却似乎越转越慢,竟差点沉寂过去。 他不得不放弃《指掌江山》,转而回忆起自己凝结丹田的过程:那似乎用上了修仙功法。 他一边回忆,一边摸索着寻找自己身上的窍穴——这次却顺利无比,他甚至没有用上开天门,就感受到周身都有一股股清凉的气息,正在缓缓地浸入体内:这就是天地灵气了。 细细体悟,天地灵气是从周身三百六十个地方浸进来的:这就是三百六十个窍穴。 可是不对,俺还有一个窍穴:头顶百会穴,它并没有关闭,也在吸收着天地灵气! 难道俺有三百六十一个窍穴可是据说最为强大的神皇血脉,也只有三百六十个啊 张弃当然不会认为,自己比三百六十个窍穴的满级天才还要天才,那是扯蛋,自己只是一个天弃之人罢了。他只是本能地认为,这只是修神和修仙两种修炼体系的区别罢了。 当然在三百六十一个窍穴的吸引之下,虽然每个窍穴吸收进来的天地灵气都不算多,但累积下来,也是一个巨大的量。他强行压抑住狂喜的心情,开始用意识导引这些天地灵气进入经脉——当然用的还是修仙法门,《指掌江山》里的修神法门依然不管用。 导引着天地灵气在经脉里游走一圈,经历一个大周天后,便来到了小腹下三寸,融进了丹田里,那丹田原本稀疏的乳白色,便似乎变得浓郁了一分,旋转得也要快了一丝。 看样子有效。张弃高兴得控制不住自己,连忙收了修炼姿势,免得等会走火入魔了。 花了两分钟时间平静心情,他再次结起五心朝天的修炼姿势,又来了一个大周天。这次他用心记忆了天地灵气在经脉内的流转路径,更是记下了修炼过程中的点点滴滴。 一部功法,也不过就是这些内容罢了。特别是修炼路径,那是重中之重。 所以在运行了五六个大周天以后,张弃便算是记下了一套完整的修炼功法。 他默默地坐着,回想感悟着这一次修炼的收获:至少增加了十来缕真气——也就是当初他开天门时收获的气机,只是这真气与修神者的真气不大一样,它是修仙者的真气。这说明,他现在修炼一次,就等于以往十几次开天门,这效率,足以让他内心震撼到无以复加。 这十来缕真气,有一半融合了丹田之内,让那团小小气球又变得浓郁了一分;另一半则散入数条经脉之中,转瞬消失得无踪无影,也不知溜到什么地方去了。 如果在大陆上的少年们普遍开始修炼的年纪:六七岁左右,就得到这部功法,十年下来,他现在该是何等的修为恐怕已经不低于气丹境颠峰了吧——唉,时也,命啊! “这是俺得到的第一部功法,大概也是大陆上极为少见的修仙功法。《无用之书仙之悖》和《仙灵遗解》虽是修仙功法,却散秩得差不多了,算不上功法;修仙者更是听都没有听说过。俺就高调一些,这部功法就算是大陆上第一部修仙功法,不如就叫它‘第一仙术’!” 张弃喃喃说着,双目中光芒湛然。 这部“第一仙术”,当然算不上太高明,实际上它是十分毛糙的,张弃也不知道修炼它能有多大效果,有没有副作用,更不知道与修神功法比起来,它算是什么品阶——除了《指掌江山》,他不会其他任何修神功法;而《指掌江山》他不能修炼,不知道它的效用如何。 但一旦有了这部功法,张弃便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成就神位、飞升神界一般,刹那间觉得自己已是顶天立地,天下再没有任何困难,能够让他退缩一二,他就是无敌的! 自从东华城外城墙边,梦境里那片火焰钻进他脑海里,他的性格就在不知不觉之中发生了变化,变得潇洒而张狂。虽然之后还是屡屡碰壁,但洒然自得的种子,却已深植在他心中。 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便要长身而起:圣之血祭,吾当自励而前行! 但只立起来半个身子,突然一个灰影重重地压将下来,又将初见张狂的他,压了下去。 “哎哟,你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压住老子头发了知不知道!” 张弃连忙伸手要把那灰影推起来,但刚刚伸出手去,触及的却是一根根钢针似的毛! 他吓了一跳,提起一脚踢过去,又重重一推,那灰影嚎叫一声:竟是一匹灰狼! 灰狼,二阶食肉性妖兽,性情狡诈凶残,皮糙肉厚,虽只是二阶,却比一些三阶妖兽更加可怕:在猎兽界,一向有一句话:宁遇黑虎,莫遇灰狼,说的就是这东西了! 老……老天,俺记住了,记住了:天狂必有雨,人狂必有祸,记住了,你饶了俺吧! 张弃抖抖索索地,翻身爬起来便要跑:他虽有了点修为,人也变得张狂了,但身体习惯却还没有丝毫改变,遇到危险第一反应不是去战胜,而是先逃了再说! 那灰狼却似乎不想饶他,猛地弹身而起,张开大口便咬了过来!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十三章 柒树林,洞里洞外血腥事(上 曙光初现,东方出现鱼肚白的时候,张弃开始了他在万丈山中的第一场战斗。 其实,是第一次逃跑。 连滚带爬,没跑两步却发现腿上分外沉重;回头一看,却是灰狼咬住了他的鞋子。 连忙用力一蹬,甩掉鞋子,赤着脚踩下去,登时一阵剧痛传来:原来他在流浪时光着脚走路是家常便饭,但自从与陈勿离做了那笔“生意”之后,便多时没有这样干过了。此时一脚踏下,荆刺、碎石、土疙瘩,全往他脚底板上招呼,直痛得他跳起来足有三丈高! 却不料那灰狼正好扑过来,他这一跳,便跳到了灰狼的头顶上。 原来灰狼并不高大,只和大些的土狗差不多。他这一脚踩去,虽脚底板又被灰狼的毛扎得火辣辣地,像是被万千钢针扎中一般,却也踩得那灰狼一阵头晕,似乎一时没搞清楚状况。 但灰狼反应也十分敏捷,只刹那间就恢复过来,瞪着一双绿豆大的眼睛,趁着张弃刚刚落地,正捧着一条腿蹦跳,它猛地往前一拱,便将张弃一头撞得往后倒去;它低低咆哮着,一双后腿强劲地蹬起,喷着腥臭寒气的巨嘴便咬向了张弃的脖子! 这正是灰狼的得意秘技。它虽不像高阶妖兽那样会妖术,但就凭着这一招,在这片柒树林里,便独占了一大块地盘。当然,柒树林地处万丈山边缘,本就没什么高阶妖兽。 但死亡降临到头顶的时候,张弃反而从刚才的慌乱里恢复了过来。 大脑一片清明,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个奇特的图案,那个能够画出火焰的图案。 不过张弃已经不是伸出右手食指在空气中画图,随着他对《指掌江山》、《仙灵遗解》等秘笈理解上的加深,他已经想到了另一种方法:伸出右手,捏出一个奇异的印诀。 这印诀最早是在《无用之书仙之悖》之中看到的,据说叫做“火之印”。 印诀初现,身前空气便是一阵燥热,其他属性的天地灵气都纷纷而去,只留下了火属性。 灰狼正扑到张弃身前,尖利的牙齿离张弃的脖子还有三寸,忽然“嗷”地一声缩了回去:在它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团拇指大的火焰,淡红色,不甚炽热,却让它感到了本能的畏惧! 狼族本就怕火,何况张弃这团火,并不是自然界的普通之火。 灰狼本能地就往后退,却见张弃忽然一招手,那火焰竟在他手上化作一层淡淡的红芒。他一掌捺来,那速度比之往常竟快了足有两三倍,力量也似有了成倍的增长! 灰狼还没反应过来,那一掌已捺在它胸前,在它柔顺的皮毛上留下了一个焦黑的掌印! “嗷!”灰狼惨叫着,喷出一大篷鲜血;血珠飞溅间,竟夹杂着几块内脏的碎片! 这一掌不但烧焦了它的皮毛,破坏了它的经脉,甚至击碎了它的脏腑! 眼看着灰狼满眼不甘地倒下去,张弃收回手掌,放在眼前,也愣住了。 他原本猜测,自己就算修炼了“第一仙术”,但毕竟昨天才凝结丹田,恐怕最多也只是七品炼肤境武士而已。修炼之路还长,他有足够的耐心,能慢慢练下去,直至晋升修士。 然而刚才这一掌,却远不止七品炼肤境的威力:只说那层淡淡的红芒,那分明就是罡气! 只修炼了一天,居然就能施展出堪比气丹境的罡气,这,这难道是俺在做梦么 但摆在面前的那灰狼尸体,却明白无误地告诉他,这不是在做梦,这是真的! 他猛一下跳起来:“太好了,太好了,在万丈山里,我再也不是毫无战斗力的菜鸟了!嗯,这一掌如此厉害,我得好生修炼!对了,还得给它起个名字。干脆就叫‘火罡’吧!” 既然杀死了灰狼,就得处理战利品。灰狼的皮毛、牙齿、喉腺、爪子,都是上好的妖兽材料,在二阶妖兽之中算是较好的了。这一匹灰狼的全身材料,足以卖上几十两银子呢。 没有尖刀,便拿起倚在石头上的长枪,用枪头笨拙地切割着灰狼的皮——话说他也是惭愧,刚才忙中出错,竟忘了自己还有一杆长枪,居然赤手空拳地对付一匹灰狼! 张弃暗暗自嘲着,麻利地把灰狼身上的材料一样样切割下来,又挑选它臂膀上的腱子肉割了几大块,也丢进无弃戒中一个角落。反正无弃戒中空间很大,有三丈见方,一丈高,这么大的空间不用白不用。再说灰狼的肉质还是很鲜美的,正好当作食物。 一切处理就绪,剩下的狼肉便扔在林子里,也算便宜了周围的妖兽了。 正哼着歌站起来,提着长枪顺着林间道路往前走,张弃猛地一拍脑袋:糟了,大意了! 林间妖兽最喜欢什么当然是鲜肉了,不管这块肉是它的天敌的,还是它的同伴的。 什么东西最能引来妖兽不是肥美的鲜肉,而是满地的血腥! 他剖解灰狼时流出的鲜血,怕是会给他招来祸事! 张弃拔腿就跑,却发现,似乎已经迟了! 前头的林子里,出现了几点碧绿的光点;身后也有,那都是狼族的眼睛! 他竟忘了,狼族是群居族类,现在,那匹灰狼的同伴,来找他复仇了! “跑!”张弃就算胆子再大,也绝不敢面对一个狼群,当机立断,撒腿就跑! 他一跑,林间的灰狼登时全都冲了出来:前面有三匹,后面也有两匹! 五匹灰狼,隐隐形成一个包围圈,唯一的生路,便是在他的左前方,那儿还有缺口! 张弃毫不迟疑,飞快地跑将过去;没跑几步,只听狺狺作响,一匹灰狼已冲到脚边,张嘴咬向他脚踝。这灰狼比他刚才杀掉的那一匹还要小,那模样,却像一条哈巴狗。 但张弃可不敢小瞧这“哈巴狗”,连忙一提脚,便是身子一歪,从一棵柒树边擦出去,正好那柒树干上有一个节疤,直撞得张弃半边身子一片酥麻,差点化作滚地葫芦! 雪上加霜,另两匹灰狼已一左一右疾奔而来。 张弃咬着牙,提起枪杆横扫出去,把正扑向自己脑袋的那匹灰狼逼退,就地一个翻滚,爬起来就跑;却骇然发现,剩下的一只靴子,已经让另一匹灰狼咬住了! 一咬牙,蹬脱那只靴子,一脚踩下去,妈耶,好惨,脚底板踩在荆棘上,满地血迹! 原本,他只有一只脚受罪的,现在倒好,公平了,两只脚都在受罪。 来不及惨叫,身后又传来灰狼的咆哮声,一股股腥臭的气息就在他背心打转。 紧咬牙根,又是一枪后扫,逼退几匹灰狼,半爬半跌地,张弃一头钻进了丛林。 这一逃就是两个多时辰,钻进丛林双钻出去,爬上土坎又跳下去,他还是没甩开狼群。 这一路上,苦不堪言:连滚带爬,全身上下不知被碎石、树干、荆棘擦破了多少条口子,泥土和着血污染遍了全身。长枪在身后拖着,连握住枪杆提起来的机会都没有。 好几次,灰狼都咬到了他的脚后跟,有一次连脚踝都被咬住了,差点没把他脚筋咬断;若不是他及时一枪扎去,吓得那灰狼啈啈后退,他已经只能爬着走了。 还有一次他躲得及时,那灰狼咬中了一块石头。那石头足有盘子大,青黑相间,被灰狼那么一咬,居然咬成了四五块碎石:这一嘴要是咬在他身上,那得咬成什么样! 张弃吓得额头上冷汗直冒,发了疯似地冲了数十丈,这才剧烈喘息着,放缓了脚步。 而汗水一淌下来,淌进脸上的伤口里,又痛得他连自己的舌头都差点咬断了。 况且狼群并没有停止攻击:他一脚绊在一块石头上,呼啦啦倒地,压断了两根树枝;一匹灰狼趁势扑过来,一口咬住他袖口。他挥起枪杆刺去,不防刺歪了,没用枪尖刺着,而是一枪杆砍在那灰狼肩膀上。那灰狼一个哆嗦,抬起头便冲他呲牙。他连忙半抬着身子往前一扑,倒是躲开了身后的灰狼。 只不过袖子已被咬断,只剩下几块碎布,像小旗一般飘舞在空中。 张弃叹了口气,唉,自己就没有穿新衣裳的命! 在陈家庄的时候他得了三套衣裳,等穿到万丈山就全都穿坏了:没办法,路上的艰难太多;又在路边城镇里买了一套,就是身上这套,得,现在又坏了。 但他可来不及心疼:稍一疏忽,又有一匹灰狼扑过来,就压在他身上,张口咬向他喉咙。 奋起踢了一脚,那灰狼呜咽一声。幸好灰狼虽然暴虐,但体重略轻,他这一脚居然把那狼头踢得往后便仰。他抓起枪尖刺过去,那灰狼呜咽一声倒了,喉咙上多了一个血洞。 鼓足最后的力气,张弃翻了一个身,使尽全身力气往前扑去,眼前却出现了一个山洞, 那山洞就在这几株大树后面:原来他已经冲出了密林,眼前便是上山的路了。 张弃也不细想,奋起余力便冲进了山洞里。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十三章 柒树林,洞里洞外血腥事(中 那几匹灰狼还不罢休,咆哮着冲进山洞,却又争先恐后地逃了出来。 迎接它们的,是一记淡红色的罡气:火罡! 狼族本就怕火,这下猝不及防,跑最前头那匹灰狼“嗷”地一声掉头就跑。偏偏它身后两匹灰狼不知发生了什么,还在拼命冲上去,三匹灰狼挤在一起,登时便是一阵疯狂的嚎叫。 而就在此时,第二道火罡又扑面而来! 第一匹灰狼是真的怕了:张弃那一掌虽还没拍到它身上,那炙热的感觉却已燎得它毫毛都要燃烧起来。它很想掉头就走,可是身后两个同伴挤着,它也回不去! 张弃可不管它回不回的去,见它还堵在门口,呼了一口气,又是一掌拍过去。 那灰狼连声嚎叫,身后两个同伴却似听不懂一般,正在着急,又被火罡扑面,终于忍不住了,调转屁股就朝同伴一口咬去。 于是洞口终于打开了,那灰狼拔腿就跑。其它灰狼见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跟在后面便是一路狂奔。 危险终于暂时解除了。 张弃坐在洞口,呼呼地喘着粗气。 这一次着实危险,若不是灰狼怕火,恐怕他真的会丧生狼口了;现在即便暂时脱离危险,他还是受了伤,胸口、双腿、脚底,都在火辣辣的疼痛。 好在他领悟了火罡啊! 这火罡也是他无意中领悟的。他本是靠着那神秘的图案,领悟了“火之印”,却又担心,就这么施展出来,必定会被人察觉,他施展的不是修神秘技,而是异端。 异端是要被送上火刑台的。 所以也算他福至心灵吧,蓦然想到了这个办法:将火焰包裹在手掌上,那火之印就化着火罡,外表上便与火系秘术差不多了。 这火罡也算是他学会的第一个修仙秘术,他把它也纳入“第一仙术”之中。 只是连续施展了三道火罡,他丹田内的真气似乎也消耗一空,连颜色都暗淡了一些。 看样子这火罡也不能连续施展啊!张弃伸了个懒腰,揉揉双腿站起来,得找个地方恢复真气。柒树林危机四伏,不得不小心在意。 看看四周,这山洞不大,只有三五丈宽阔,却是极高。洞里地势平坦,只有靠近洞底石壁的地方有几块石头,倒像是几条凳子。 张弃坐在石头上,正要闭目盘膝,猛听得洞外又是一声狼嚎! 张弃一惊,腾地站起来,他已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只想着狼来了得躲,却忘了自己可是会施展火罡的。 然而想找地方躲,却也是不容易的。 张弃在洞里找了一阵,这洞子却是一览无余,没什么可供躲藏的地方;而洞外的狼嚎,却是此起彼伏,越发近了! 张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洞里团团转,猛一抬头却在洞底壁上看到一缕光亮。 他心里狂跳,赶忙跑近了仔细看去,原来在洞壁一个十分隐蔽的角落,离地三尺高的地方,有一条小小的石缝,只两三尺宽,光线就是从那石缝里透出来的。 这时狼嚎已经到了洞口了,张弃不敢耽搁,匆匆忙忙爬上石缝,一头钻了进去。 他个子不矮,却是极瘦,那石缝虽小,他却也能钻得进去。只是石缝弯弯曲曲,里面又到处是突起的石块,还湿润润的很是滑腻。张弃狠狠地摔了几个跟头,浑身上下被撞得青一片紫一片,痛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好歹爬了半刻钟,终于爬到石缝尽头,眼前蓦然开朗,原来是一个内洞,却是极大,比外洞要大很多:足有数十丈高下,宽阔得像一间宫殿;无数石钟乳从洞顶垂落下来,像一条条石柱,把洞室装点得分外好看。 往洞顶看去,似乎洞顶有几条缝隙,阳光从缝隙里照下来,洞里虽不是亮如白昼,却也通明透亮。 洞里不但有光,还有水,洞子深处有潺潺的水声传出来。 张弃瞪大双眼,在洞里来回踱步,惊叹着大自然的神奇。 却还有狼嚎声清晰地传进来。 张弃吓了一跳,连忙跑石缝旁看去,没有看到灰狼的影子。 他松了口气,倚着石壁坐下来。 这石缝十分隐蔽,想来灰狼那可怜的智商也发现不了。张弃放下心来,又感觉丹田空落落的,忙盘膝坐下,进入了修炼状态。 时间就在他修炼之中慢慢过去,渐渐地,太阳升到了正当顶,又向着南方天空偏去。 午后。虽是六月流金的天气,柒树林里却凉风习习,有鸟儿在树间轻唱,一片安宁静谧。 一个小女孩,正缓缓从树林里的小道上走出来。 小女孩极其瘦小,看着只有十来岁,生得面黄肌瘦,头发虽梳理得一丝不乱,却焦黄干枯;穿一身补丁叠着补丁的土布衣裳,踏一双泛着朽黑的麻帮草鞋,背着个沉重的灰白包裹。 小女孩瘦弱,穷苦,小脸上却一片淡然,一双眸子沉静如水。 她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喘了口气,又望望眼前高高的柒山,目光忽然落在山洞口。 “有个山洞,正好歇一歇脚。” 小女孩虽是自言自语,话音却如黄莺般清脆好听。 她走上洞口,坐在洞前,舒了口气,目光陡然一缩! 坐得高看得远,她随意往山下一看,便见几个少年正在树林边忙碌着什么。 此时太阳渐渐偏西,炽热的阳光变成了余晖。 女孩仔细看去,见那三个少年正把许多泥土野草铺在小路上,似乎那下面有陷阱;又将一根绳子系在两株大树上,还在绳子上绑了些东西。一个女孩站在旁边,放哨不像放哨,倒像是吓着了。 几个少年布置好了,纷纷躲在树后丛林里。那女孩忘了躲进去,一个矮墩墩的少年把她拉了进去。 山道上于是又恢复了平静。 山洞里那女孩怕被林边那几人发现了,悄悄躲到洞口一边石壁旁,只露出半边小脸。 又过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太阳已到了西边山顶。那几个少年却也有耐心,没有暴露出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等到了申时过半,小道上又走来两个人。 一个锦衣华服,腰带长剑,倒背着手,耻高气扬;另一个青衣小帽,标准的家丁打扮。 洞里,女孩不忍看到那惨状,伸出双手捂住了双眼。 林边,那锦衣少年走出来,却突然间矮了半截:惨叫声中,原本平坦的小道上,突然扬起一排木排,每一根木头上都绑着尖刀,数十柄尖刀,就这么扎进了锦衣少年的上半身! 与此同时,他的下半身也冒出了汩汩的鲜血:很显然,陷阱里也有着歹毒的机关! 而更致命的才刚刚到来:两株大树间,有一条绳子悄然断裂,尖刀、木棒、脸盆大的石块,甚至还有一个马蜂窝,全都像雨点一般砸过来! 不用说那已是奄奄一息的锦衣少年,他的同伴一样逃不出这场劫难。 那家丁才刚刚拔出腰刀,突然一块石头横扫而来,砸得他就地一个伏身,却奇迹般地躲开了从头顶掠过的两柄雪亮尖刀;但他根本逃不出噩运:那绳子已如长鞭一般砸下,而地面上却有一排排木棒腾空而起,上下两排雪刃之中,他已成了被包在饺子中间的一团血肉! 天知道,在这条不过两尺宽的小道上,那几个少年到底动用了多少柄尖刀! 洞里的女孩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望着林子边的血腥,她忍不住就要翻身呕吐,却死死地咬着下唇,直咬得一缕鲜血悄然惨下,也不敢稍稍移动一下双眼! 她不知道,那几个少年在收拾了这对主仆之后,会不会“顺道”来山洞里,把她收拾了。 越是怕什么,就越会来什么。 她眼睁睁看着,那几个少年兴高采烈地从藏身的丛林里跑出来,一个剽悍些的少年兴许是首领,颐指气使,叫那矮墩墩的少年和另一个沉默的少年收拾东西,自己则先把锦衣少年那一身满是鲜血的锦衣脱下来。那锦衣少年虽早已气绝,却还是紧紧捂住自己的衣裳。那剽悍少年气不过,提起那家丁的腰刀就砍下了锦衣少年的一只左手。 脱下血衣,剽悍少年便丢给最后出来的那个女孩。后者默默无言地从血祭令里取出一瓶清水,多少洗涤了下。那锦衣却也奇怪,被水浇透,却似乎并没有弄湿,只是血迹被冲跑了。 而此时的剽悍少年则已取下锦衣少年腰间的长剑,系在了自己腰上。他从女孩手中接过锦衣,披在身上,叫了声什么,另两个少年动作慢了些,被他提起剑柄便是一阵好打。 那两个少年似乎也敢怒不敢言。任由剽悍少年打够了,几人便又聚在一起,往山上走来。 山洞里的瘦弱女孩吓了一跳,腾身跳起来就开始寻找藏身之处。但这山洞就这么大,洞里有什么一览无余,她就像上午时的张弃,哪儿能找到藏身的地方 而此时洞外的几个少年,却已走得近了,她甚至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十三章 柒树林,洞里洞外血腥事(下 也许是机缘巧合,她简直复制了张弃上午的动作:找了一阵,突然见到一缕光亮透出来,便找到了那个石缝。但心机灵巧的她,却不像张弃那样钻进去了事,而是先找来一块大石头,自己钻进石缝,再费尽力气将石头堵在石缝一头,不留半点缝隙。 这时天已将黑,山洞里本就晦暗不明,她这么一堵,登时便把这缕光亮给堵上了。 当然身在石缝里的她也变成了一片黑暗,不过有前面的光亮指引,她体型又比张弃还要瘦弱,因此也还能顺着石缝往前爬,于是半刻钟后,她也来到了内洞。 刚跳进内洞,便听到外洞响起了一个得意而慵懒的声音:林小虎、老赵,去找些干柴来,生火做饭,爷爷都饿了!哎呀,全靠老子足智多谋,武艺高强,才屠戮了闻人氏的这个蠢蛋,可累死老子了。林小琴,过来,给老子捶腿,老子少不了你的好处!” 这声音似乎并不遥远,就像在隔壁房间响起的一般。瘦弱女孩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口,缩身在石壁下面。这时天色已经昏暗,内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盘踞在她身边不远,更是吓得她浑身瑟瑟发抖,却不敢凑过去看看——天昏地暗的,似乎也看不清那是什么。 但过不得多久,便发现石壁上有一丁点亮光透过来。她轻轻走过去,仔细一看,原来这石壁上有一条细细的缝,比拇指还小,却能通向外洞,那亮光便是从那儿透进来的。 把双眼凑上去,外洞已生起了一堆篝火,一个高个少年正在火堆旁忙碌着。 这少年不超过十八岁,看着却似比他的同伴还要大一些。他那同伴正坐在火堆旁,生得很是剽悍,披着长长的银锻锦袍,里面却是一套粗土布劲装,腰间系着条粗麻布带,满头乱发披在肩上。很显然他并不是一个贵族少年,家里应该很是贫穷。 身上这件锦袍,想来就是刚才林子边从那锦衣少年身上剥下来的了。 一个十七八岁的青衣女孩站在他身侧,脸上青红一片,紧紧地抿着嘴,低着头,手上却并没有动作。显然,这便是那林小琴了,那剽悍少年叫她捶肩,她并不情愿。 “娘的,八棍子憋不出一个屁来,枉自了长得这么好看的脸蛋!” 剽悍少年冷笑着,用力将林小琴拉过来:“还不快点,给老子捶肩!” 那林小琴看了看火堆旁,两个少年似乎在各自忙碌,都没有看她。她无可奈何,只得伸出细如麻秆的一双手腕,为剽悍少年捶起背来;细看表情,却是下唇紧咬,垂泫欲滴。 剽悍少年斜斜地躺在火堆旁,红红的火焰映在他脸上,分外惬意。 高个少年则蹲在火堆另一边,手忙脚乱地支起铁锅、取出馒头肉饼,做着晚饭。 洞外,又一个少年缓缓露出头来,矮墩墩的,一手提着一柄铁叉,另一只手提着两只兔子,长长的马脸很是阴郁,默默地走到火堆旁,把兔子丢在地上,便伸出手来向火。 这少年的长相与那少女林小琴有好几分相似,不知两人是不是兄妹。 林小琴偷偷看着少年,一脸的担忧。 “娘的,林小虎,你tnnd摆着个臭脸来给谁看呢啊兔子丢地上,是在向老子示威” “我来打理,我来打理!”一见剽悍少年发怒,那高个少年连忙陪着笑,顺手提起两只兔子,便跑到一旁,宰杀、除内脏、淘洗干净。他应该也是在野外生存惯了的,轻车熟路。 剽悍少年冷笑道:“赵大忠,你tmd就是一个蠢蛋,活该你小子生来只能当炮灰!” 高个少年赵大忠的双手微微一顿,却似没什么反应,只是埋着头干活。 剽悍少年挤兑完赵大忠,又伸手摸摸那少女小手,吓得那少女一个哆嗦,连忙缩回手去。 “娘的,林小琴,你tmd想死了是不是,居然还敢躲信不信老子马上就抽出这柄剑来,杀了你,跟杀一只小鸡差不了多少!你晓得不,老子王海彪是三品炼血境,刚杀了一个贵族子弟,这柄剑就是那小子的!你tmd,要不是老子,你和你哥,还有这个卵儿子的赵大忠,早成了那个闻人鲁的剑下死鬼了!老子好心摸你,你还敢不情愿” 剽悍少年王海彪骂骂咧咧地:“不是老子说你们几个,就tmd几个废材!不是老子带着,你们早被人家杀了,往树林里一丢,血祭令牌归人家,你们就连囫囵尸骨都剩不下!不说感恩,还敢和老子甩脸色,老子早晚把你们一个个剥了皮!林小虎,给老子打水来,洗脚!” 矮墩少年便是那“林小虎”,脸色阴沉地走到赵大忠身旁,用手按了按他肩头。赵大忠便把刚刚烧开的一锅水端起来。他本是打算用这水来淘米做饭、洗兔肉的,但既然锦衣少年要用,自然要先紧着他,便哈着腰端着水,就要端过去,却听那锦衣少年冷笑道:“你端着做什么叫林小虎端过来,还敢跟老子甩脸色,认不清自己的身份是吧,老子折磨不死你!” 赵大忠有点为难,林小虎则冲他摇摇头,自己把一锅开水端过来,又取出一个木盆,把开水倾倒在盆里,顿时浓浓的白雾便充斥了整个洞子,竟显得有几分妖异。 莫愁在内洞看得很清楚,这几个少年身上有层出不穷的东西,显然是有须弥戒的。那血祭令牌虽然能够储物,但内部空间太小,装不下水桶、木盆之类的大件东西。 那王海彪大大咧咧地伸出一只脚,一只手便拽了林小琴往怀里拉:“给老子洗脚。今天晚上,林小琴,你就给老子侍寝!林小虎你放心,今晚过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你是老子的大舅哥。你们跟着老子混,老子也不会亏待……啊哟……” 猛然间,惊叫声与惨叫声同时响起。 惊叫声是林小琴发出来的,王海彪一只手捂上她胸前,她本能地就开始挣扎。 惨叫声却是王海彪发出来的,那林小虎抓住他两只脚,竟猛然按进了滚烫的水盆里! 按正常的程序,应该是先浇点热水来帮他把脚弄湿,让他适应一阵,然后才能慢慢伸进水盆,慢慢适应水温。这样洗最能解乏,也是最为享受的“足浴”。 王海彪是三品炼血境武者,林小虎只是五品炼腑境,林小琴和赵大忠则都是六品炼膜境。因此王海彪很是笃定,他已经吃定了三个少年,自信他们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因此他是一点防备也没有,脚一入盆,立时便是一声惨叫! “老子……老子的脚……”锦衣少年惊恐叫着,他虽是三品炼血境,但自幼修炼不够刻苦,就连这三品炼血境也是在参加血祭的路上,借贷了百两黄金买了几株灵药,这样才勉强晋升上来的,那双脚竟不能抵抗高温。他双脚一痛,立马就要纵身跃起;却见林小虎猛然站起身来,飞起一脚便将那水盆踢飞起来,伸手一拉,便把妹妹拉到一旁,避开了飞泼的热水。 那盆热水便全都泼到王海彪身上,烫得他哇哇直叫,双脚跳得像癞蛤蟆似的。 林小虎却是狠得下心,既然动了手,那就要动得彻底:一伸手抄起倚在旁边的铁叉,先是一叉柄敲在王海彪腰间,把他打得跌倒在地,随即提起铁叉,重重插进他的咽喉! 眼看又见血腥,却并没有想象中鲜血飙起的画面! 反倒是内洞的瘦弱女孩,被吓得一声尖叫,脚下一软,便跌倒在一个软绵绵的东西身上。 那东西居然还发出一声轻吟:“什么人!” 瘦弱女孩吓得亡魂大冒,偏偏还记得洞外。刚才她从内洞看出去,已经知道这层石壁并不厚,如果内洞有什么动静,外洞是一定听得见的。她也很有急智,伸手便捂住了张弃嘴巴。 张弃刚刚从修炼中醒转,突然被什么东西压下来,急得他伸手就要推出去,却猛然见到面前的小女孩。他感知力向来十分敏锐,哪怕在黑暗中也能看清那女孩,不由叫道:“是你” 原来这女孩不是别人,正是被他“救”进万丈山来的,似乎名叫“莫愁”的那个。 便在此时,外洞终于响起了那一声惨呼! 内洞两个少年都骇得不轻,一齐站起来。那条细细的石缝倒也不短,容得下两个少年一齐观看。此时外洞生了火,内洞却是一片黑暗,因此他们从石缝望出去,看得一清二楚。 林小虎手中的铁叉,在持久的僵持之后,终究还是刺进了王海彪的咽喉里! 王海彪却还没有气绝,林小虎也没有消气,用力拔起铁叉,便一下一下扎下去,直扎得王海彪一颗头颅像开了瓤的西瓜,红的白的流了满地,整个洞子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内洞的两个少年死死咬着牙,外洞的赵大忠和林小琴则吓得连声惊叫。 而那个林小虎,则是双目通红,身子摇摇欲坠,竟似入了魔一般!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十四章 示警,前人粗心后人得福(上 “哥哥……” 看着林小虎状若疯虎的模样,林小琴双眸里满是担心:“你又用了魂刺……” 林小虎却霍然回首,提着还在淅沥着鲜血的铁叉,双眼血红,狠狠地瞪着——没有瞪向说话的妹妹林小琴,却是瞪向仍站在一旁,吓得全身筛糠似的赵大忠!。 赵大忠吓了一跳,猛然跪倒在地上,双手抱着头:“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可以为你们做事,服侍你们兄妹,你不要杀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林小虎猛然踏前一步,脸上杀气不减;赵大忠便全身一软,竟如瘫烂泥软倒下去。 “哥哥……” 一只小手拉住林小虎胳膊,却是林小琴脸色苍白地哀求道:“别杀他好不好,他一直都挺照顾我们的,又……又性子软,对咱们也没有,没有不敬,你何必多杀人……” 林小虎默然站了一会儿,终于抿了抿嘴,手中铁叉“当啷”一声掉落下去。 赵大忠呼呼喘着粗气,伸手擦着额头上瀑布一般的冷汗,那五指却还在不住地颤抖。 林小虎坐回了火堆旁:“我不杀你,我也不会像姓王的这样苛刻你。娘的,他也是穷苦人家出来的,不过多修炼两年,达到了三品炼血境。又侥幸在柒树林遇到闻人鲁,用阴谋诡计阴了他,得了那柄剑、那件衣裳,就像癞蛤蟆长了翅膀,以为自己是天鹅了他娘的,咸鱼翻一个身,不还是咸鱼吗还想强占我妹妹,老子不杀你,杀谁” 他狠狠啐了一口唾沫,把林小琴拉过来倚在自己身边:“赵大忠,以后你跟着我,咱们一起从这鬼地方杀出去。我知道,大家都只是想着活下去而已,别的没什么要求。但事情得你做,我知道那个贵族子弟有门秘笈,被这姓王的收起来了,我得专心练武!” “好,好,好!”赵大忠听说不用死了,激动得语无伦次:“我这就做饭,这就做饭!” 不过在做饭之前,他先把王海彪的尸体扔出了洞外。那王海彪倚着自己“一朝升天”,杀了个贵族少年,便口口声声要剥了别人的皮,却没想到自己一朝黄粱梦断,连尸身也被丢出洞外,多半要变成妖兽的口中之食了。 赵大忠很勤快,就用剩下的开水冲洗了地上的血迹,又重新烧起水,做着晚饭。 林小虎默默地坐在火堆旁,却没有看那本什么秘笈,而是在发呆,熊熊的火光跳动在他脸上,散发着一种不正常的红艳,竟有点像庙里高高在上的神像。 林小琴陪着哥哥坐了一会儿,又默默地站起身,凑到赵大忠身旁帮着他做饭,还低声说着话,像是在安慰他:她是个勤劳而善良的农家女孩,对这个被抓来顶缸的少年,很是同情。 林小虎斜睨了一眼,却似没有理会。 外洞终于恢复了平静,内洞的两个少年也站累了,便都倚着洞壁坐下来,却是谁也不敢说话,也不想说话,便都默默地坐着,一直坐到洞外的最后一丝光线,也湮灭了下去。 渐渐地夜色深沉,外洞已传来低沉的鼾声,两个少年也坚持不住了,缓缓睡去。 大地一片苍茫,洞里洞外,陷入了一片难耐的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瘦弱女孩缓缓睁开了双眼。 “啊!”刚一醒来,便骇然发现一只臂膀正揽着自己削瘦的双肩,顿时一声惊叫。 却也把张弃惊醒了,连忙伸手捂住她小嘴:“外面有人,你不要命了” 但外洞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只听到低沉的风声在呼啸。 再次凑到孔洞旁一看,外洞已是人去楼空,地上只残留了一直的灰烬。 两个少年同时跌坐在洞壁旁,不约而同地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不约而同地吁了一口气。 但瘦弱女孩又突然站起来,满脸戒备地往后缩了几步,就像在避开一头凶狠的妖兽一般。 张弃长叹了一口气:“我可不会杀人,你何必这样……” “可是,可是你有三块血祭令牌……” 张弃拍拍额头,这小女孩是说,在那天草原上的激战中,他得到了三块血祭令牌,还给了她一块:如果不是杀了两个人,他怎么会多出两块令牌来 张弃苦笑,忙把昨天的过程简略道来,着重为了告诉她:自己没有杀人,不用害怕。 说完了,又问道:“对了,那天听你说什么莫愁莫愁,你是不是叫莫愁啊” 他自小流浪,读书少,说话前不会想东想西,想到什么,便直截了当问了出来。 瘦弱女孩嫣然一笑,虽满脸菜黄、污泥处处,竟也似云开雾散一般:“我叫莫愁!” “莫愁!”张弃一手撑着石壁,站了起来:“这名字真好听,你爹爹一定是个文化人!” 莫愁抿嘴,自嘲地笑道:“什么啊!我听娘说,我这名字倒是爹爹起的,可是他一天书也没读过,就是个乡里樵夫,哪是什么高贵的文化人啊!” 她笑声如银铃,露出两排编贝般的皓齿:“我姓莫,这个你是知道了的。听娘亲说,我出生那天,爹爹原本是很高兴的,我毕竟是他第一个孩子嘛。后来听说是个女孩,他一下子就蹲下身去,双手抱头,满脸像是苦汁似的,半天不说话。正好接生婆问他给我起个什么名字,他苦着脸望着天,叹了好大半天,才吐出一个字来:愁!所以我就叫做莫愁啦。” 她嘻嘻一笑:“其实爹爹的意思是,怎么给我老莫家生了个女儿啊,愁死我了!这多一张嘴巴吃饭,长大还是个赔钱货!所以后来生了我弟弟,爹娘高兴得像什么似的。可是弟弟出生,家里并没有丝毫好转,反而更穷了许多,每年种田收的灵麦灵谷,十斤里倒要交五六斤给镇上林老爷。所以,他们就让我顶替林老爷家的女儿,来参加这个圣之血祭了。” “你也是被抓来顶缸的” “是啊是啊!”莫愁撅着嘴:“我本来是去山上采蘑菇的,爹爹妈妈还等着我回去呢,没想到在山上遇到了镇上那家姓林的,就被抓去了。我还以为爹爹会来救我,可是没想到,姓林那家告诉我,他们已经用一两银子,从爹娘那儿把我买下了……” 她歪着头,问道:“大哥哥,你说又,难道你也是被抓来顶缸的” “我不是,我是和人家做了笔生意!”张弃把自己的经历简略说了,逗得莫愁咯咯直笑。这女孩似乎对张弃放下了戒备,脸上的笑容多了许多,想来也是个爱笑的。 “对了,莫姑娘,你昨天怎么藏在浅坑里你还有那闲心挖那么大一个坑!” 这个问题张弃一直很好奇,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才会把自己当乌龟一般埋起来 莫愁甜甜一笑:“大哥哥,你救过我,就直接叫我名字吧,不用姑娘姑娘的,我只是个穷人家女儿,哪能称什么姑娘啊。” 她望着洞顶的阳光,叹了一声:“我有那么大本事,挖那么大个坑昨天我旁边就站着一个非常厉害的人物,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修为,反正随手一挥,就是一声猛烈的爆炸,地面上就炸出了那么大一个坑。不过那人看我们这边是一群穷苦少年,基本都没有修为,都跟我差不多,好像是觉得杀我们不过瘾,就往另一个方向杀过去了。那时我身边尽是惨叫,尽是鲜血,我吓得要死,就往坑里一扑,心想躲得一时算一时吧。正好那场面十分混乱,也没人注意到我,就这么躲下来了。只是后来我发现一个问题,我就算躲到最后,没有两块血祭令,也是被淘汰的命,可是那时我又不敢出来了,幸好,你压着了我!” 她停了一会儿,幽幽地道:“可是进来了才知道,我没有修为,进来了也活不了……” “你不会修炼”张弃来了兴趣,微笑着看着她:“你没有神之血脉么” “是啊!我的血脉只有不入流,全身窍穴只有可怜的一个,家里又穷,买不起秘笈,哪能修炼“她低下头,却又突然抬起来,眼角还挂着泪花,急切无比地问道:“我……我不会修炼,你不会……你不会……”不会什么,却是没有说出来。 张弃明白她的意思,不由笑了:“如果我告诉你,我也不会修神,你会怎么样” “啊呀,你也,你也不会……那怎么行,你也太可怜了……” 她没有注意到“修炼”和“修神”的区别,当然她多半也不可能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区别。 这小妮子,自己不会修炼没觉得什么,一听说人家不会修炼,却马上同情到了骨子里。 张弃不由对她多了几分好感。这小女孩和卢小玥不一样,后者像一只展翅而飞的乳鹰,活泼、阳光,充满了朝气;她却像阴暗处倔强生长出来的一株豆芽,坚强,却令人痛惜。 但他没有把自己会修仙的事情说出来。有些事,是不能随意乱说的。 防人之心不可无。 第十四章示警,前人粗心后人得福(中) 说话间,两人通过那条两尺宽的小小通道,从内洞回到了外洞。 走出洞口,两个少年不约而同地长长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又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脚下的柒树林边:在那条小路上,那两个只穿着内衣里裤的贵族少年,还静静地躺在那儿。 那一对主仆的衣裳,都被剥下来了,现在正穿在林小虎和赵大忠的身上。 “咱们去把他埋了吧!”张弃叹了口气,虽说人死如灯灭,还是入土为安的好。 但走近了,他又后悔让莫愁跟来了,因为这场面,实在太过血腥。 虽然血液已经凝结了,变成了腥臭的黑褐色,但那被妖兽啃得面目全非的尸首,那散落四处的断手断脚、指头、内脏,就连心理素质一向强大的张弃,也忍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 莫愁更是大老远就脸色苍白,小小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似乎已经忍耐到了极致。 但对张弃的建议,她虽然暂时住了脚,却很快就摇摇头,跟着他继续往前走。 “既然被投进了圣之血祭这个炼狱,这样的场面,我想以后应该还会看见。到那时候,能有人像你一样,让我躲在后面么与其到那时候才去适应,我宁愿现在就把它适应好!” 张弃盯着她,一句话到了嘴边,很有说出来的冲动:“只要有我在,我一定让你躲在我的后边!”但他并没有说出来,萍水相逢,素昧平生,这种话还是不要说的好。 于是两个少年开始挖坑埋人。其实坑还好挖,昨天那王海彪等人挖的那个陷阱就很合适,里面的机关暗器已经全部释放出来了。把两具尸体丢进去,两人就开始埋土。 旁边松软的泥土里还有一些残肢断骸,正好一同埋进去,不用暴露在小道上。 张弃用长枪撬起泥土,忙活了一阵,目光忽然扫到了什么东西,不由“咦”了一声。 那是一只指头,已经开始发黑。 “哎呀,大哥哥,你怎么这么恶心啊”见张弃拿着那截指头不住端详,莫愁脸色更加苍白,肚子里翻江倒海地,不由急匆匆叫道:“太恶心了,快丢掉快丢掉!” 张弃却没有丢掉,而是喜滋滋地从那指头上,取下了一件似乎并不存在的东西。 那是一枚戒指,颜色深邃,造型古朴:须弥戒! 这可能算是两个少年进入万丈山以来,最让他们开心的一件事了。 莫愁却并没有凑过来,只是远远地一边忙碌,一边问道:“这是什么” “你不知道须弥戒”张弃很有些诧异:“在大拍卖行,你不应该看到过吗” “你说的是路上的那次拍卖会”莫愁有些神色黯然:“我后来听同车的姐妹们说过了。但那天我本打算去的,一个来自风城的富家小姐找到我,强令我不得离开军营一步。我听说有好些姐妹都收到了这样的威胁,所以那次拍卖会我没能参加。听说他们在拍卖会上得到了借款,买了好些好东西,还有功法秘笈,我却什么也没有。” 张弃舔舔嘴唇,真是个可怜的女孩,怪不得她的实力这么差。 “这叫须弥戒!” 这时两具尸首也埋得差不多了,两人拍拍手收了工,坐在路边石头上。张弃便给莫愁解释须弥戒的作用,他手里拿着戒指,细细讲着;莫愁趴在他腿边,这场景,很温馨。 “这枚须弥戒很是不凡,它上面雕刻了一个隐匿阵法,不是意识十分强大的人,不能看出它的真实面目。所以昨天那几个少年都不知道,他们居然错过了这么好的一件宝贝。从它身上雕刻有阵法来看,它至少也是法器,就是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大的空间。” 莫愁没有看那枚戒指,而是两眼直冒小星星地看着张弃:“大哥哥,你懂的好多!” 张弃没来由地有些羞惭。 他的这些知识,一则来自于当初与卢小玥的闲聊,那小女孩读过很多书,可谓是个小小“百晓生”;二则来自于他长达十年的流浪生涯,第三就是他自己也看过一些书,比如陈家庄陈勿离送给他的《杂谈趣闻》。他又博闻强记,读过的书,就不管多久都不会忘记。 但他还是感觉自己知识太过匮乏,大概也只能忽悠一下莫愁这样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 张弃端详着这枚古朴的须弥戒,暗中却已聚集了意识,朝着这枚戒指发起猛攻。但凡灵器以上的器具,都会刻下主人的意识印记,这样就算丢失了,别人也使用不了。但前提是那意识印记不会被磨灭。而想要磨灭别人的意识印记,唯一的办法也就只有使用意识猛攻。 至于使用意识去磨灭别人的意识印记,烙下自己的,这法门在《指掌江山》里面就有。张弃虽然不能修炼《指掌江山》,但施展里面的一些法门,还是能够做到的。 他的意识果然十分强大,瞪着那须弥戒看了一刻钟,便算是磨灭了原主闻人鲁的印记。 “好大……好空……” “好大”,是说空间好大:这枚须弥戒的品阶定然要比张弃的“无弃戒”高,至少也是下品法器,内里空间比无弃戒大了许多:足有十丈见方、高达两丈! 这已不是一座大殿,这简直就是一座宫殿! “好空”,则是这么巨大的空间里,居然就只有一个角落堆了些东西:一些白色的玉瓶,几本书,几件锦绸衣裳,居然男式女式都有,也不知这闻人鲁是给哪个“她”准备的。 张弃随手把那些东西收进自己的无弃戒里,却把这枚戒指递给了莫愁。 莫愁一愣,满脸不解。 “我看你好像没有须弥戒,这是好东西,把自己的东西装在里面,也免得你这么小个人,背着这么重的一个包袱。”张弃笑着解释:“只是里面的东西,我只给你留了些衣裳。” 莫愁脸色一红,白眼一翻,居然颇有几分娇嗔的味道:“什么叫‘这么小个人’!可是这东西虽然来得便宜,也是你认得这隐匿阵法才得到的,全是你的功劳,我怎么能要” 张弃一愣,他这才想起,自己是怎么一眼就看出这枚戒指的 不过她说得也有道理,张弃一时也想不到,自己是基于什么理由把戒指送给她的,毕竟这可是下品法器,若是到大拍卖行去拍卖,怎么也得卖上几千两黄金吧 他是根据自己这无弃戒的价格来衡量的,却没想到自己得到无弃戒本就是“捡漏”,这枚上品灵器须弥戒若是真的拍卖,至少要卖五六千两黄金,只是大拍卖行被某些上层强行压价,加上当时参加拍卖的血祭者们都没有多少黄金,所以才被他以这个价格得到的。 而下品法器的价格,又在上品灵器的基础上,至少翻了好几番,那已经不能用黄金来衡量,而必须用到更为珍贵的紫金:这枚须弥戒,价值至少一千紫金,也就是十万两黄金! 想想似乎的确不能贸然送出这么贵重的东西,张弃便把这枚隐匿戒戴在手指上;又想把无弃戒脱下来,但想了一想,还是忍住了。隐匿戒价值不菲,无弃戒就便宜了么 最后,他只是让莫愁把她背的那个包裹,放进了无弃戒里,然后两个少年返回山洞。 张弃暂时不打算离开这儿。昨天晚上的事实,告诉了他万丈山里的残酷。他想趁着这地方隐蔽,多修炼一些日子,把自己的修为提升上来,毕竟他现在甚至连七品炼肤境都不是。 一路上,没了沉重负担的莫愁,走路都要轻快了许多。看得出来,她是一个聪明而活泼的小姑娘,只是生活的重担把她压迫得没办法开心而已。她一路小跑到了洞口,便忙着在四处寻找柴禾,生火做饭。大哥哥(张弃)帮她拿了包袱,她得知恩图报,为他做一顿饭好了。 当然张弃也是“烤肉圣手”,不过他没有参与做饭,他有更重要的事情:看书。 隐匿戒里有好几本书,还有几片玉瞳。那几本书都是些杂书,没什么珍贵的;但有两片玉瞳,则成功地引起了张弃的注意:其中一片叫做《修炼常识》,另一片叫做《丹术大全》。 《修炼常识》洋洋洒洒上千万字,写的都是修炼世界里的一些常识性知识。张弃虽是修仙,但修炼是殊途同归的,他草草读过这部书,发现里面许多东西都是自己用得上的知识。 《丹术大全》的篇幅就更长,图文并茂,却是一部炼丹术的“百科全书”:不但有大量丹方,还有炼丹的心得、丹炉和丹瓶的制作方法,甚至还有上万种药材的详细介绍。 看样子,这个闻人鲁,他本是想要学习炼丹的。只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他还没来得及详细阅读这部书,更没有真正学会炼丹,就在柒树林边小道上,变成了一具枯骨! 这倒也让张弃动起了脑筋:似乎,炼丹,也是他应当考虑的一条路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十四章 示警,前人粗心后人得福(上 “哥哥……” 看着林小虎状若疯虎的模样,林小琴双眸里满是担心:“你又用了魂刺……” 林小虎却霍然回首,提着还在淅沥着鲜血的铁叉,双眼血红,狠狠地瞪着——没有瞪向说话的妹妹林小琴,却是瞪向仍站在一旁,吓得全身筛糠似的赵大忠!。 赵大忠吓了一跳,猛然跪倒在地上,双手抱着头:“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可以为你们做事,服侍你们兄妹,你不要杀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林小虎猛然踏前一步,脸上杀气不减;赵大忠便全身一软,竟如瘫烂泥软倒下去。 “哥哥……” 一只小手拉住林小虎胳膊,却是林小琴脸色苍白地哀求道:“别杀他好不好,他一直都挺照顾我们的,又……又性子软,对咱们也没有,没有不敬,你何必多杀人……” 林小虎默然站了一会儿,终于抿了抿嘴,手中铁叉“当啷”一声掉落下去。 赵大忠呼呼喘着粗气,伸手擦着额头上瀑布一般的冷汗,那五指却还在不住地颤抖。 林小虎坐回了火堆旁:“我不杀你,我也不会像姓王的这样苛刻你。娘的,他也是穷苦人家出来的,不过多修炼两年,达到了三品炼血境。又侥幸在柒树林遇到闻人鲁,用阴谋诡计阴了他,得了那柄剑、那件衣裳,就像癞蛤蟆长了翅膀,以为自己是天鹅了他娘的,咸鱼翻一个身,不还是咸鱼吗还想强占我妹妹,老子不杀你,杀谁” 他狠狠啐了一口唾沫,把林小琴拉过来倚在自己身边:“赵大忠,以后你跟着我,咱们一起从这鬼地方杀出去。我知道,大家都只是想着活下去而已,别的没什么要求。但事情得你做,我知道那个贵族子弟有门秘笈,被这姓王的收起来了,我得专心练武!” “好,好,好!”赵大忠听说不用死了,激动得语无伦次:“我这就做饭,这就做饭!” 不过在做饭之前,他先把王海彪的尸体扔出了洞外。那王海彪倚着自己“一朝升天”,杀了个贵族少年,便口口声声要剥了别人的皮,却没想到自己一朝黄粱梦断,连尸身也被丢出洞外,多半要变成妖兽的口中之食了。 赵大忠很勤快,就用剩下的开水冲洗了地上的血迹,又重新烧起水,做着晚饭。 林小虎默默地坐在火堆旁,却没有看那本什么秘笈,而是在发呆,熊熊的火光跳动在他脸上,散发着一种不正常的红艳,竟有点像庙里高高在上的神像。 林小琴陪着哥哥坐了一会儿,又默默地站起身,凑到赵大忠身旁帮着他做饭,还低声说着话,像是在安慰他:她是个勤劳而善良的农家女孩,对这个被抓来顶缸的少年,很是同情。 林小虎斜睨了一眼,却似没有理会。 外洞终于恢复了平静,内洞的两个少年也站累了,便都倚着洞壁坐下来,却是谁也不敢说话,也不想说话,便都默默地坐着,一直坐到洞外的最后一丝光线,也湮灭了下去。 渐渐地夜色深沉,外洞已传来低沉的鼾声,两个少年也坚持不住了,缓缓睡去。 大地一片苍茫,洞里洞外,陷入了一片难耐的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瘦弱女孩缓缓睁开了双眼。 “啊!”刚一醒来,便骇然发现一只臂膀正揽着自己削瘦的双肩,顿时一声惊叫。 却也把张弃惊醒了,连忙伸手捂住她小嘴:“外面有人,你不要命了” 但外洞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只听到低沉的风声在呼啸。 再次凑到孔洞旁一看,外洞已是人去楼空,地上只残留了一直的灰烬。 两个少年同时跌坐在洞壁旁,不约而同地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不约而同地吁了一口气。 但瘦弱女孩又突然站起来,满脸戒备地往后缩了几步,就像在避开一头凶狠的妖兽一般。 张弃长叹了一口气:“我可不会杀人,你何必这样……” “可是,可是你有三块血祭令牌……” 张弃拍拍额头,这小女孩是说,在那天草原上的激战中,他得到了三块血祭令牌,还给了她一块:如果不是杀了两个人,他怎么会多出两块令牌来 张弃苦笑,忙把昨天的过程简略道来,着重为了告诉她:自己没有杀人,不用害怕。 说完了,又问道:“对了,那天听你说什么莫愁莫愁,你是不是叫莫愁啊” 他自小流浪,读书少,说话前不会想东想西,想到什么,便直截了当问了出来。 瘦弱女孩嫣然一笑,虽满脸菜黄、污泥处处,竟也似云开雾散一般:“我叫莫愁!” “莫愁!”张弃一手撑着石壁,站了起来:“这名字真好听,你爹爹一定是个文化人!” 莫愁抿嘴,自嘲地笑道:“什么啊!我听娘说,我这名字倒是爹爹起的,可是他一天书也没读过,就是个乡里樵夫,哪是什么高贵的文化人啊!” 她笑声如银铃,露出两排编贝般的皓齿:“我姓莫,这个你是知道了的。听娘亲说,我出生那天,爹爹原本是很高兴的,我毕竟是他第一个孩子嘛。后来听说是个女孩,他一下子就蹲下身去,双手抱头,满脸像是苦汁似的,半天不说话。正好接生婆问他给我起个什么名字,他苦着脸望着天,叹了好大半天,才吐出一个字来:愁!所以我就叫做莫愁啦。” 她嘻嘻一笑:“其实爹爹的意思是,怎么给我老莫家生了个女儿啊,愁死我了!这多一张嘴巴吃饭,长大还是个赔钱货!所以后来生了我弟弟,爹娘高兴得像什么似的。可是弟弟出生,家里并没有丝毫好转,反而更穷了许多,每年种田收的灵麦灵谷,十斤里倒要交五六斤给镇上林老爷。所以,他们就让我顶替林老爷家的女儿,来参加这个圣之血祭了。” “你也是被抓来顶缸的” “是啊是啊!”莫愁撅着嘴:“我本来是去山上采蘑菇的,爹爹妈妈还等着我回去呢,没想到在山上遇到了镇上那家姓林的,就被抓去了。我还以为爹爹会来救我,可是没想到,姓林那家告诉我,他们已经用一两银子,从爹娘那儿把我买下了……” 她歪着头,问道:“大哥哥,你说又,难道你也是被抓来顶缸的” “我不是,我是和人家做了笔生意!”张弃把自己的经历简略说了,逗得莫愁咯咯直笑。这女孩似乎对张弃放下了戒备,脸上的笑容多了许多,想来也是个爱笑的。 “对了,莫姑娘,你昨天怎么藏在浅坑里你还有那闲心挖那么大一个坑!” 这个问题张弃一直很好奇,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才会把自己当乌龟一般埋起来 莫愁甜甜一笑:“大哥哥,你救过我,就直接叫我名字吧,不用姑娘姑娘的,我只是个穷人家女儿,哪能称什么姑娘啊。” 她望着洞顶的阳光,叹了一声:“我有那么大本事,挖那么大个坑昨天我旁边就站着一个非常厉害的人物,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修为,反正随手一挥,就是一声猛烈的爆炸,地面上就炸出了那么大一个坑。不过那人看我们这边是一群穷苦少年,基本都没有修为,都跟我差不多,好像是觉得杀我们不过瘾,就往另一个方向杀过去了。那时我身边尽是惨叫,尽是鲜血,我吓得要死,就往坑里一扑,心想躲得一时算一时吧。正好那场面十分混乱,也没人注意到我,就这么躲下来了。只是后来我发现一个问题,我就算躲到最后,没有两块血祭令,也是被淘汰的命,可是那时我又不敢出来了,幸好,你压着了我!” 她停了一会儿,幽幽地道:“可是进来了才知道,我没有修为,进来了也活不了……” “你不会修炼”张弃来了兴趣,微笑着看着她:“你没有神之血脉么” “是啊!我的血脉只有不入流,全身窍穴只有可怜的一个,家里又穷,买不起秘笈,哪能修炼“她低下头,却又突然抬起来,眼角还挂着泪花,急切无比地问道:“我……我不会修炼,你不会……你不会……”不会什么,却是没有说出来。 张弃明白她的意思,不由笑了:“如果我告诉你,我也不会修神,你会怎么样” “啊呀,你也,你也不会……那怎么行,你也太可怜了……” 她没有注意到“修炼”和“修神”的区别,当然她多半也不可能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区别。 这小妮子,自己不会修炼没觉得什么,一听说人家不会修炼,却马上同情到了骨子里。 张弃不由对她多了几分好感。这小女孩和卢小玥不一样,后者像一只展翅而飞的乳鹰,活泼、阳光,充满了朝气;她却像阴暗处倔强生长出来的一株豆芽,坚强,却令人痛惜。 但他没有把自己会修仙的事情说出来。有些事,是不能随意乱说的。 防人之心不可无。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十四章 示警,前人粗心后人得福(中 说话间,两人通过那条两尺宽的小小通道,从内洞回到了外洞。 走出洞口,两个少年不约而同地长长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又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脚下的柒树林边:在那条小路上,那两个只穿着内衣里裤的贵族少年,还静静地躺在那儿。 那一对主仆的衣裳,都被剥下来了,现在正穿在林小虎和赵大忠的身上。 “咱们去把他埋了吧!”张弃叹了口气,虽说人死如灯灭,还是入土为安的好。 但走近了,他又后悔让莫愁跟来了,因为这场面,实在太过血腥。 虽然血液已经凝结了,变成了腥臭的黑褐色,但那被妖兽啃得面目全非的尸首,那散落四处的断手断脚、指头、内脏,就连心理素质一向强大的张弃,也忍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 莫愁更是大老远就脸色苍白,小小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似乎已经忍耐到了极致。 但对张弃的建议,她虽然暂时住了脚,却很快就摇摇头,跟着他继续往前走。 “既然被投进了圣之血祭这个炼狱,这样的场面,我想以后应该还会看见。到那时候,能有人像你一样,让我躲在后面么与其到那时候才去适应,我宁愿现在就把它适应好!” 张弃盯着她,一句话到了嘴边,很有说出来的冲动:“只要有我在,我一定让你躲在我的后边!”但他并没有说出来,萍水相逢,素昧平生,这种话还是不要说的好。 于是两个少年开始挖坑埋人。其实坑还好挖,昨天那王海彪等人挖的那个陷阱就很合适,里面的机关暗器已经全部释放出来了。把两具尸体丢进去,两人就开始埋土。 旁边松软的泥土里还有一些残肢断骸,正好一同埋进去,不用暴露在小道上。 张弃用长枪撬起泥土,忙活了一阵,目光忽然扫到了什么东西,不由“咦”了一声。 那是一只指头,已经开始发黑。 “哎呀,大哥哥,你怎么这么恶心啊”见张弃拿着那截指头不住端详,莫愁脸色更加苍白,肚子里翻江倒海地,不由急匆匆叫道:“太恶心了,快丢掉快丢掉!” 张弃却没有丢掉,而是喜滋滋地从那指头上,取下了一件似乎并不存在的东西。 那是一枚戒指,颜色深邃,造型古朴:须弥戒! 这可能算是两个少年进入万丈山以来,最让他们开心的一件事了。 莫愁却并没有凑过来,只是远远地一边忙碌,一边问道:“这是什么” “你不知道须弥戒”张弃很有些诧异:“在大拍卖行,你不应该看到过吗” “你说的是路上的那次拍卖会”莫愁有些神色黯然:“我后来听同车的姐妹们说过了。但那天我本打算去的,一个来自风城的富家小姐找到我,强令我不得离开军营一步。我听说有好些姐妹都收到了这样的威胁,所以那次拍卖会我没能参加。听说他们在拍卖会上得到了借款,买了好些好东西,还有功法秘笈,我却什么也没有。” 张弃舔舔嘴唇,真是个可怜的女孩,怪不得她的实力这么差。 “这叫须弥戒!” 这时两具尸首也埋得差不多了,两人拍拍手收了工,坐在路边石头上。张弃便给莫愁解释须弥戒的作用,他手里拿着戒指,细细讲着;莫愁趴在他腿边,这场景,很温馨。 “这枚须弥戒很是不凡,它上面雕刻了一个隐匿阵法,不是意识十分强大的人,不能看出它的真实面目。所以昨天那几个少年都不知道,他们居然错过了这么好的一件宝贝。从它身上雕刻有阵法来看,它至少也是法器,就是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大的空间。” 莫愁没有看那枚戒指,而是两眼直冒小星星地看着张弃:“大哥哥,你懂的好多!” 张弃没来由地有些羞惭。 他的这些知识,一则来自于当初与卢小玥的闲聊,那小女孩读过很多书,可谓是个小小“百晓生”;二则来自于他长达十年的流浪生涯,第三就是他自己也看过一些书,比如陈家庄陈勿离送给他的《杂谈趣闻》。他又博闻强记,读过的书,就不管多久都不会忘记。 但他还是感觉自己知识太过匮乏,大概也只能忽悠一下莫愁这样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 张弃端详着这枚古朴的须弥戒,暗中却已聚集了意识,朝着这枚戒指发起猛攻。但凡灵器以上的器具,都会刻下主人的意识印记,这样就算丢失了,别人也使用不了。但前提是那意识印记不会被磨灭。而想要磨灭别人的意识印记,唯一的办法也就只有使用意识猛攻。 至于使用意识去磨灭别人的意识印记,烙下自己的,这法门在《指掌江山》里面就有。张弃虽然不能修炼《指掌江山》,但施展里面的一些法门,还是能够做到的。 他的意识果然十分强大,瞪着那须弥戒看了一刻钟,便算是磨灭了原主闻人鲁的印记。 “好大……好空……” “好大”,是说空间好大:这枚须弥戒的品阶定然要比张弃的“无弃戒”高,至少也是下品法器,内里空间比无弃戒大了许多:足有十丈见方、高达两丈! 这已不是一座大殿,这简直就是一座宫殿! “好空”,则是这么巨大的空间里,居然就只有一个角落堆了些东西:一些白色的玉瓶,几本书,几件锦绸衣裳,居然男式女式都有,也不知这闻人鲁是给哪个“她”准备的。 张弃随手把那些东西收进自己的无弃戒里,却把这枚戒指递给了莫愁。 莫愁一愣,满脸不解。 “我看你好像没有须弥戒,这是好东西,把自己的东西装在里面,也免得你这么小个人,背着这么重的一个包袱。”张弃笑着解释:“只是里面的东西,我只给你留了些衣裳。” 莫愁脸色一红,白眼一翻,居然颇有几分娇嗔的味道:“什么叫‘这么小个人’!可是这东西虽然来得便宜,也是你认得这隐匿阵法才得到的,全是你的功劳,我怎么能要” 张弃一愣,他这才想起,自己是怎么一眼就看出这枚戒指的 不过她说得也有道理,张弃一时也想不到,自己是基于什么理由把戒指送给她的,毕竟这可是下品法器,若是到大拍卖行去拍卖,怎么也得卖上几千两黄金吧 他是根据自己这无弃戒的价格来衡量的,却没想到自己得到无弃戒本就是“捡漏”,这枚上品灵器须弥戒若是真的拍卖,至少要卖五六千两黄金,只是大拍卖行被某些上层强行压价,加上当时参加拍卖的血祭者们都没有多少黄金,所以才被他以这个价格得到的。 而下品法器的价格,又在上品灵器的基础上,至少翻了好几番,那已经不能用黄金来衡量,而必须用到更为珍贵的紫金:这枚须弥戒,价值至少一千紫金,也就是十万两黄金! 想想似乎的确不能贸然送出这么贵重的东西,张弃便把这枚隐匿戒戴在手指上;又想把无弃戒脱下来,但想了一想,还是忍住了。隐匿戒价值不菲,无弃戒就便宜了么 最后,他只是让莫愁把她背的那个包裹,放进了无弃戒里,然后两个少年返回山洞。 张弃暂时不打算离开这儿。昨天晚上的事实,告诉了他万丈山里的残酷。他想趁着这地方隐蔽,多修炼一些日子,把自己的修为提升上来,毕竟他现在甚至连七品炼肤境都不是。 一路上,没了沉重负担的莫愁,走路都要轻快了许多。看得出来,她是一个聪明而活泼的小姑娘,只是生活的重担把她压迫得没办法开心而已。她一路小跑到了洞口,便忙着在四处寻找柴禾,生火做饭。大哥哥(张弃)帮她拿了包袱,她得知恩图报,为他做一顿饭好了。 当然张弃也是“烤肉圣手”,不过他没有参与做饭,他有更重要的事情:看书。 隐匿戒里有好几本书,还有几片玉瞳。那几本书都是些杂书,没什么珍贵的;但有两片玉瞳,则成功地引起了张弃的注意:其中一片叫做《修炼常识》,另一片叫做《丹术大全》。 《修炼常识》洋洋洒洒上千万字,写的都是修炼世界里的一些常识性知识。张弃虽是修仙,但修炼是殊途同归的,他草草读过这部书,发现里面许多东西都是自己用得上的知识。 《丹术大全》的篇幅就更长,图文并茂,却是一部炼丹术的“百科全书”:不但有大量丹方,还有炼丹的心得、丹炉和丹瓶的制作方法,甚至还有上万种药材的详细介绍。 看样子,这个闻人鲁,他本是想要学习炼丹的。只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他还没来得及详细阅读这部书,更没有真正学会炼丹,就在柒树林边小道上,变成了一具枯骨! 这倒也让张弃动起了脑筋:似乎,炼丹,也是他应当考虑的一条路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十四章 示警,前人粗心后人得福(下 莫愁静静地看着。 她在做饭,张弃在看书;她在就着野菜汤啃灵麦饼,张弃一手看书一手拿饼;她在收拾饭后残局,他还在看书;现在她什么都做完了,坐在旁边看着他,他仍旧在看书。 她没话找话:“大哥哥,那几个人可真是粗心,连这么珍贵的须弥戒竟然都错过了!” “是啊是啊!”张弃心不在焉地回答,目光仍然没有离开过那片小小的玉瞳。 “这也算得是前人粗心,后人得福了。大哥哥真是洪福齐天,这么好的运气!” “是啊是啊!”张弃盯着玉瞳,双手似是无意识地舞动着,又像在画着一个什么印诀。 莫愁强忍着鼻子的酸楚,站了起来:“大哥哥,我要走了,你路上小心些。” “是啊是啊!”张弃随意地点头,又皱起了双眉,好像遇到了什么难题。 莫愁似有些不舍地看看,又似想说什么话,却并没说出来,而是轻叹一声,转身走了。 张弃还是没有抬头。 直到小半个时辰过去,他才恋恋不舍地抬起头来,摇晃一下酸痛的脖子:“唉,这炼丹术真是博大精深,要真的学懂了,恐怕得花费不知道多少精力和时间呢。莫愁……” 但山洞里空落落的,哪还有莫愁的影子。 张弃咂咂嘴,倒也不以为意:“看来她先走了。也是,她要走,我难道还能阻拦她不成……” 他摇摇头,又把目光落到那玉瞳上:“炼丹倒是一门好手艺,听说,挺能赚钱的。” 按道理说,丹药,是每个武者都想要得到的东西。但拥有丹药的武者,却是极少极少。 丹药,是用一定的手艺,将各种药材以一定的配方组合,在丹炉里炼制而来的。炼制丹药的原材料就是各种药材,加上面糊等辅料。此外,炼丹还需要用到丹方、木炭和丹瓶。 丹药的价格很贵,主要是因为它是知识的结晶。 山林里随处都是花草,在外行看来,它们或是好看,或是柔弱,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但对于熟稔炼丹术的炼丹师来说,却是一株株价值不菲的灵药,炼制丹药的上好材料。 有了材料,还得按照丹方规定的比例组合起来,还得用一定的手法来炮药、合药、成丹,还得有足够的耐心慢慢温丹,最后才能炼制出一颗颗各具妙用的丹药来。 这整个流程中,哪一个环节做得不到位、不完美,都只会有一个结果,那就是炼丹失败! 所以炼丹并不是简单的事情,按照《丹术大全》的说法,要想成为炼丹师,得有三大条件:其一是身具火属性神之血脉,这是基础,没有火属性血脉,就不可能调动和控制火焰。 炼丹必须要用到火焰,不能调动和控制火焰,怎么还能炼丹呢 第二是要有雄厚的财力支撑:不管是购买灵药,还是得到丹方,都需要大量的金钱;而且还得是持续的大量金钱投入:刚学炼丹时,失败率是相当的高,要有持续不断的灵药供应,才能慢慢从失败中摸索经验,慢慢提升炼丹的成功率:刚开始的时候,炼丹师就是赔钱货。 再三则是要有个师傅,有师傅的悉心指点,炼丹师才能少走弯路,尽快成长。 按照《丹术大全》中的说法,炼丹师要从小培养:大概五六岁的时候,一旦查验出身怀火属性血脉,就可以送到师傅那儿去,待师傅考证了适宜学炼丹,就要尽早拜师。而拜师以后还不能立即学习炼丹,要先跟着师傅,打三年杂役,负责生火、扇火、拣药、洗药等杂活;三年后可以照顾丹炉,打打下手;再过三年就可以帮着炮药、温丹;这样还要过上三年,才能独自尝试炼丹:所以培养一个能够独立炼丹的学徒,需要足足一十二年的时间! 像这本《丹术大全》的原主人闻人鲁,应该就还没有达到能够独立炼丹的程度。 可是这些条件,张弃一个都不具备,他手里就只有一本《丹术大全》。 但他就是下定了决心:“我要学习炼丹,不说成为炼丹师、炼丹大师,就是只成为炼丹童子,我这辈子都完全能够衣食无忧了;再说,有了丹药,我才能够尽快成长起来啊!” 丹药是分品级的,炼丹师也要分品级:能够炼制一阶丹药的是炼丹童子,能炼制二阶丹药了,就成长为炼丹师;炼丹大师炼制三阶丹药,那已经是极其罕见的高人了。 炼丹大师再往上,还分别有炼丹宗师、丹王、丹尊、丹圣、丹帝,乃至丹神! 据说,在神界有一位“百草神王”,就是圣天五界至高无上的第一丹神。 当然张弃现在还不敢想象那等传奇,他现在想要炼丹,还需要解决太多太多的难题。 没有丹炉,没有师傅,只有一本枯燥的书本,和堆在隐匿戒一个角落的十几个丹瓶。 “不怕,暂时不能炼丹,我就先学学分辨和采集药材吧。”张弃倒是很淡定,并不为未来的不明朗而担心什么:“反正我知道我是火属性,虽然没有神之血脉,但想来修仙真气也能用来炼丹吧只要我全力以赴,慢慢来,总归有能够炼制出丹药的一天——先得找个丹炉。” 张弃拍拍手,准备出发了:他要为尽快成为炼丹师而奋斗。 不过刚走了两步,一阵“嘟嘟”的声音吸引了他。 先往四周看看,并没有看到什么异常,那“嘟嘟”就是从他身上传来的;再仔细寻找,原来它来自于无弃戒内:是一块血祭令上传出来的。 血祭令上,已经出现了几行小字:圣之血祭为大家准备了许多奇遇,若能得到收获,将极大帮助各位血祭者成长,因为每个奇遇点,都有大量的功法、器具、丹药等宝贝。实际上,万丈山本就是一个上古秘境,里面有大量的奇遇等着你们。现在,第一个奇遇点已经被人发掘出来了,它就是位于柒树林深处的柒树湖。现在,请你们都去碰一碰运气吧! 小字后面,还有柒树湖的位置,原来离张弃所在的小山洞并不太远。 但张弃并不想去碰碰运气。 他是修仙的,与其他血祭者从修炼体系上就不一样。他虽然可以把火之印变异为火罡,让人觉得他也是修神者,但他还是想尽量与其他血祭者减少接触,这样可以减少他暴露的风险:要是被人知道他是修仙者,是异端,神殿是一定会把他送上火刑台的。 所以他随手就把血祭令丢为无弃戒里,潇洒地走出小山洞,继续往柒树林深处走去。 柒树林幅员数百里,没有两三天时间是很难走出去的。 何况他并不是一心一意地走路,而是走了几步,忽然一低头,从树根下拔起一株小草:“哟,居然是鱼胆草,能够清热解毒的一阶药材。看这颜色,恐怕已经有上百年份了吧” 药材是讲年份的,年份越长,药材的药效越好;而且有些药材到了一定年份,还能提升品阶。这些,都是《丹术大全》里面有细细的描述的,张弃正在把知识和实际联系起来。 树林里自然不会只有百叶草一种鱼胆。张弃走了一路,便采了一路:白术、灵芝、当归、地丁、透骨兰,等等,而且全都有着百年左右的年份,在一阶药材之中,也算出类拔萃的了。 所以翻过这座只有数十丈高的小山峰,他却足足走了一个下午,到天色将晚,才走到小山北面,找了个避风的石旮旯,草草过了一宿。 第二天继续前进,仍然是边走路边采药。等走到中午,药材已经在无弃戒里堆成了小山。 还没啃完一块灵麦饼,天空忽然飞过黑鸦鸦的一片飞鸟。 这群飞鸟组成十分繁杂,有麻雀、野鸽、黄鹂、啄木鸟,也有斑鸠、猫头鹰等等。它们一路飞行,还在不住地叫唤着,那声音颇有几分惊惶,好似后面有什么恶兽在追赶。 张弃霍然站起来,口中的灵麦饼没有吞完,差点被噎得背过气去。 飞鸟扑喇喇地远去了,却又有一群小动物顺着山弯冲了过来,尽是些兔子、野鸡、松鼠等食草性的一阶妖兽,也在发着各种各样的叫声,一路跑过,却连看也不看张弃一眼。 张弃顺手把长枪提在手中:这是在向他示警啊,这些小鸟小兽背后,一定有什么危险! 然而这示警来得似乎有些迟了,他刚顺着山下小道跑了半刻钟,便听到背后一阵长啸! 这长啸声悠远而暴躁,却一时分辨不出,是什么妖兽的啸声。 张弃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他能听得出来,这妖兽正在朝他飞速接近! 逃不出去了!他飞快地打量四周,突然眼睛一亮,一路跑到路边大石头背后躲了起来。 原来他所处的位置,是一片林间空地,小道边正好竖着几块比人还高的大石头。 刚刚藏好,便又听到了一声愤怒的虎啸!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十五章 救命,莫愁绝不当炮灰(上) 其实这头老虎,便是刚才长啸的那头妖兽。只是当时那声虎啸不够清晰,张弃没听清。 而现在,这头老虎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身高七尺有余,头尾长一丈,浑身金黄,矗立在张弃眼前,便像是一面厚重的城墙。 额头上那威风凛凛的“王”字下方,一双铜铃般的虎眼,正冷冷地盯着身前的几道人影。 那是一个红绸衣衫的青年,带着一群衣着各异的少年,就站在这老虎面前不远。 张弃微微皱起了眉头,不止因为那青年已是一品炼髓境,而这几个少年则都是五品炼腑境以下,甚至还有两个不入流,连武者也算不上;还因为那两个不入流中间,有一个是莫愁! 这个比菜豆芽还要瘦弱的女孩,站在人群里却分外醒目,因为其他少年都一脸悲苦样,恨不得地上出现一条缝,他们好钻进去躲开这场劫难;而她则一脸淡然,只是双眼满是憧憬,似乎在企盼着什么——这让张弃不由想起了几天前在万丈原上,她似乎也是这么淡然。 老虎低沉地啸了一声,却并没有动作:眼前这红绸青年让它有些忌惮,毕竟它虽已晋升四阶,相当于人类的气丹境武者,但毕竟是刚刚成年,还达不到呼啸山林的地步。 所以这一声低啸,既是威慑,更是试探。 但那红绸青年却很紧张,手中擎着雪亮的大刀,忽然退了一步,却把一个少年推将出来。 那少年十五六岁,一脸稚气,手中紧攥着杆短棒,努力睁大已淌下双泪的眼睛,死死盯着老虎,似乎在为自己打气,声嘶力竭地咆哮道:“你……我……我不怕你……” 话音未落,那老虎已是扬起虎爪拍来,正拍在那少年肩膀上,把他拍飞了去。 那少年不过六品炼膜境,哪能是老虎的对手立时间,血肉横飞,已被抓掉了一大块肉! 他剧痛无比,人还没落地,却已晕了过去。 几个少年骤见血光,都尖声惊叫起来;但红绸青年却又推出一个少年,身着麻衣,提着柄砍柴刀,被红绸青年推了个趔趄,跌跌撞撞地扑到老虎身前,正对着那雄健的一条虎臂。 “砍,砍它,砍它!”红绸青年咆哮着,恨不得自己抢下那柄砍柴刀。 他虽然没胆量自己去对付老虎,但在判断战场形势上却是很准确的:那老虎刚挥出虎爪,还没有收回来,势必不能现在就挥动另一只虎爪,要是那砍柴刀够快,是能够让它负伤的。 而被他一威逼,那麻衣少年真就挥动砍柴刀,重重地砍在了那条虎膀上面。 然而令红绸青年没想到的是,这一刀居然没能砍进老虎肉里去! 它只是砍掉了几条金黄的虎毛;而这一刀下去,那老虎没有受伤,却成功地激起了怒火! 这头老虎身为四阶妖兽,一身皮毛的防御力,哪是小小的五品炼腑境能够破开的 然而这一刀虽然没伤到它,却震痛了它,于是老虎勃然大怒,露出两排镰刀似的尖牙,低啸一声便咬了下去:那麻衣少年还来不及后退,半边身子已然落入虎口! “不,俺不要!”眼见两个少年一死一伤,血肉涂满了石滩,剩下的五六个少年都慌了,一个身材高大些的便一边哭喊着,掉头就往来路跑。 那红绸青年大怒,厉喝道:“胆小鬼,敢跑”挥起大刀劈去,又劈出了漫天鲜血! 而见了血的老虎更加凶暴,咆哮着一虎尾扫来,那钢鞭似的虎尾正扫中那高大少年,于是背上刚刚中刀的他,又被虎尾扫得腰椎骨折断,软软地伏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那红绸青年狞笑道:“看到没有,这就是胆小怕事的下场。全都给老子上,杀了它!” 其他少年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一个个仗着木杆长枪、生锈腰刀,却都望向最后头的莫愁。 原来那红绸青年见莫愁虽然生得瘦弱,却也是个女孩,便有意识地将她安排在最后。只是不知道他这么安排,到底是因为怜惜,还是别的什么心思。 而在场所有人当中,只有莫愁,此时还能勉强保持镇静,虽也脸色苍白,却还没有崩溃。 她缓缓走前一步,把一双秀目瞪到最大:“姓叶的,你把我们当炮灰,你打的好算盘!” 眼见人群内讧,那老虎居然没有乘胜追击,反而低啸着,退了一步,正退到那块巨石边。 而巨石背后,便是紧张得连呼吸都压到了极致的张弃。 那红绸青年皱起了眉头,冷厉问道:“你什么意思,想不听本少的话” “现在大敌当前,这老虎的厉害你看到了,你要是把咱们全害死了,你也活不了!”莫愁上下牙齿疯狂地打着架,“咯咯”的声音连身在数丈外的张弃都听得清清楚楚,但说话还是挺清晰的。她勇敢地直视着红绸青年的眼睛,强忍着全身酸痛,努力把腰肢挺得笔直。 红绸青年突然哈哈大笑:“有意思,真是有意思,一个小姑娘,不入流,也敢呵斥我!” 他猛然挥起大刀拍过去:“老子就是把你们当炮灰,你又敢怎么样还不跟……” 这一刀并没有拍中莫愁,一柄锈刀伸过来,挡住了他的大刀。 出刀的是另一个灰衣少年,而在他身旁,持枪少年和持斧少年也站了出来。 “哟嗬,真要造反了”红绸青年一下子暴跳如雷:“老子把你们带过柒林山,你们居然敢造反真是二郎神躲在灶背后,不知道灶王爷有三只眼,老子活劈了你们!” 但他也没能一刀劈下去,因为那老虎终于忍不住了,又咆哮着,飞身扑了过来! 四阶老虎,虽然开始凝结妖丹了,但还是没有脱离野兽的习惯,攻击方式还是“扑绞剪”。 这便是“老三式”中的第一式:扑,凭借的,便是它那高达近万斤的巨力! 虎身还在半空,已是风声呼啸,吹得不远处的细嫩树枝簌簌作响,几乎就要折断! 谁都能看得出来,几个人类若是不联手,谁也接不下老虎这雷霆万钧的一扑! 但即使如此,那红绸少年仍然没有义无反顾当先犯险。 他先是双手一推,将那持斧少年推出去:“你正面挡住,你们两个侧面攻击,看老子直进中宫!”顺手又是一推,持枪少年与锈刀少年一左一右被推向一双虎爪。 他也是聪明,刹那间就结成了三道防御:先让持斧少年去挡,要是挡不住,还有持枪少年与锈刀少年;要还挡不住,他还能把莫愁当作肉盾,填住那怒张的虎嘴。 布置完三道防线,他这才抡起大刀,瞄着虎头上那个“王”字,蓄势待发。 老虎嘴角一扯,似乎在嘲笑什么;身子却没有半分迟疑,两只虎爪劈头盖脸地抓了下来。 几个少年早就吓破了胆,哪还管得刚才为他们说话的莫愁啊哟几声,纷纷化着滚地葫芦:持枪少年与锈刀少年都往左右两边滚,持斧少年则是缩身在老虎肚子下面,滚了出去。 虎爪过处,几个少年都负了伤,却也成功地躲开了老虎这一扑的正面。 于是挡在老虎面前的,就只剩下莫愁了。 偏偏莫愁居然不躲开,也不知是不是吓傻了,只是小嘴里喃喃地道:“要是大哥哥在……” 眼看一双虎爪已抓到她双肩,泰山似的虎身正正冲着她头顶压来,突然间,人影一闪。 好歹是救过她的,张弃怎么能让她死在自己眼前呢 脑海中似乎又出现了一幅场景,当初他进入的那个神秘空间,那一粒火星突然变成一条火线时的模样。这条火线出现得如此快捷,就像根本没有花费时间一般,正如他此时的一步。 他就像那一粒火星,虽不像神秘空间里的火线那样无视空间,却也快捷到了极致。 老虎并不以速度见长,因此张弃虽身处老虎后方,还是后发,却是先至,正好挡在莫愁与老虎之间;双手一合,竟是同时施展了那道“火之印”,于是两朵小火苗,同时现了出来! 同一时间,莫愁嘴里念叨着:“要是大哥哥在,绝不会让莫愁当炮灰——不,莫愁拒绝当炮灰!”忽然一沉身,一把抓起一撮泥土,还混着几块小石头,一齐朝那双虎眼扔去。 老虎一惊,虎眼是它的要害部位,见泥土与石头飞来,它本能地便闭上了双眼。 于是它就阴差阳错地,没有看到正朝它胸前拍来的双掌。 这双掌,正是张弃将火之印化作火罡,一对包裹着淡淡红芒的手掌,按在了老虎胸口! 场中众人甚至听到了“嗤嗤”的声音,闻到了焦糊的味道:似乎有什么东西烧着了。 老虎猛地一声咆啸,就地一个转身,却将钢鞭似的虎尾扫了过来。 但这却并不是它的“老三式”中的“剪虎尾”一式,而是只为了逼退张弃等人:还没等张弃回过神来,它已惶恐无比地咆哮着,顺着来路,一路狂奔! 在它胸前,飘起了几缕青烟……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五十四章 可以一起去死 红绸青年目瞪口呆,莫愁目瞪口呆,那几个少年也跟着目瞪口呆。 就连张弃自己,也是目瞪口呆。 他第一次施展火罡,也是建了奇效的,但那时对付的妖兽灰狼,仅仅只是二阶妖兽;而且火罡似乎并不能十分顺畅地破开灰狼的防御——可是现在,他对付的是四阶妖兽黄金虎啊! 四阶妖兽的皮毛,岂是二阶妖兽能够比得上的 这火罡的威力,似乎又有了增长——张弃暗自窃喜。 这时那红绸青年走过来了,抱抱拳,态度无比诚挚:“多谢兄台出手。可是兄台,这黄金虎本是我好不容易引到这里来的,你就这么把它惊走了,不大合适吧” 他没有说张弃把黄金虎赶跑,而说是惊走的:作为一品炼髓境武士,他能看出来张弃的境界:好像连七品炼肤境都不是,那怎么可能把四阶黄金虎赶走呢这不是开玩笑吗 不过正因为他知道,不入流武士是不可能把黄金虎赶走的,所以他也有一种怀疑,面前这人是不是实力过高,高到他都看不出来所以他此时的语气还是很克制的。 这也是一种试探,如果这人实力弱,只是不入流,那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毕竟能够吓走黄金虎的东西,谁看了不眼馋啊 张弃皱了皱眉:“你是说,你一品炼髓境,和几个低阶武士,还有两个不入流,能够对付这头四阶妖兽黄金虎你怎么对付不会是拿人命去堆吧” “你不知道。”红绸青年得意地笑道:“在下宛城百兽门少门主林广平,宗门祖传的《百兽心经》里,有对付这些常见妖兽的详细窍门。这黄金虎只有细微的金属性,血脉并不高贵,实力也在四阶而已。在下瞄着这头刚成年的黄金虎已经不止一天了,深知它有个习性,一旦吃饱了,或是累着了,都会有一个沉迷期,想睡觉。利用这一点,在下就能把它解决掉!” 他舔舔嘴唇:“四阶黄金虎,要把它宰了,虎皮虎骨虎胆虎牙都剔下来,足可以卖三十多两黄金,在下只要猎杀到三头,就能够还上那一百两黄金的借贷了。” 他看看张弃,见后者还没什么反应,忽然灵机一动,笑道:“不如我俩合作,共同猎杀妖兽。我看阁下实力虽不入流,对付妖兽倒有些本事,咱俩合作,一定无往不利的。” 若是实力强大的,哪能等他说这么多话,早就一巴掌把他扇到不知哪儿去了;再说张弃貌不惊人,虽穿了一套崭新的锦衣(是从隐匿戒里得来的),锦衣里面却仍是粗麻布衣裳,这说明这锦衣本不属他所有,他原本就是一个穷困人家的少年,能有多大实力 就像那个莫愁小姑娘,她虽也穿了一身锦衣(也是隐匿戒里的收藏),但林广平一眼就看出来了,她就是个乡下野丫头,血脉稀薄至极,实力低微至极,是最好控制的。 莫愁皱了皱眉,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脸担忧地看着张弃。 张弃微微笑,那笑容却有些冷:“这么说,你的主意,就是让他们去以身饲虎,当你的炮灰,不管他们是被老虎吃了,还是把黄金虎拖得累了,那才是你表现的时候,对吧” “当然!这黄金虎可是四阶,我却是刚刚才晋升的一品炼髓境,不用脑筋,怎么对付他” “你的动脑筋,就是送几条人命给老虎” “那有什么他们不过五品、六品,甚至不入流,能为我牺牲,不是他们的荣幸么” “那你可曾问过他们,他们自己愿不愿意为你牺牲,享受这种荣幸” 林广平没有去问,莫愁已经冷冷地叫道:“我,绝不当炮灰!” 然而只有她一个人说话,另几个少年,持枪的、持锈刀的、持斧头的,却都没有说话。 林广平毕竟是一品炼髓境,张弃却似并不强大的样子。他能惊走黄金虎,也许真的只是有一种奇妙的方法,对妖兽管用,对人类却不一定管用。而且看这少年并不是贵族富豪之家,他敢于、能够、愿意对宗门少宗主林广平出手吗这可是不一定的事情! 所以他们不能这么早表态,必须要等场中形势都清楚了,才能准确地站队。 至于当炮灰,他们虽不情愿,那又有什么办法呢而且他们也都有些自信的,就算当炮灰,他们也可以凭借自己的实力,让别人先去当。比如这次,就是那短棒少年、麻衣少年和高个少年三人当了炮灰,而且真正死去的,也只有麻衣少年一人而已。 只要能多活一点时间,就算当炮灰,他们也是心甘情愿的,谁让他们在大拍卖场的时候,没能得到功法秘笈呢——人家林广平,就是用那一百两黄金买了一本凡级极品功法,又在后来的“免费争夺战”里,得到一部极品凡技,所以才能由三品炼血境,晋升到了一品炼髓境。 功法秘笈分为两类,用于修炼的叫做“功法”,用于战斗的叫做“秘技”。凡级秘技,就称为“凡器”,灵级秘技就是“灵技”;如此类推,也就有玄技、圣技、帝技等等。 人没实力就得依附别人,挨打就要立正,这个道理,这些少年是早就明白了的。 张弃无奈地摇摇头。他很善良,不愿意伤人,甚至有时候还有些懦弱。但这并不等于,他会无原则地去救不值得救的人,更不代表他会任由别人骑到他头上来。 他不再说什么,冲莫愁招了招手,转身就走。那几个少年的心思他明白,既然不想站队,那他们就留在这儿好了。他们的命运,不值得他去关心。 他只是屈指一弹,将两枚血红的丹药弹到仍在不住惨嚎的两个受伤少年手中。 这是当初卢小玥留给他的两瓶丹药,中品回血丹,疗伤止血有奇效。 两个少年接住丹药,忙不迭往嘴里送,双眼里都有感激的神色,却都没有说话。 另几个少年也都有些艳羡,却还是没有人说话。 因为林广平已经说话了,声色俱厉:“站住,本宗没有说话,谁叫你们走了” 张弃站住了,回头问道:“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走可以,把你的丹药和对付妖兽的秘技留下,这个小姑娘也要留下!” “为什么” 张弃知道为什么,但他想知道,一个人不要脸起来,会达到什么程度。 但这个态度落到林广平眼中,却很是鲜明地证实了,眼前这少年并没有多强的实力,也许真的只是有什么秘技能够惊走野兽罢了。不然,要是这少年真是高人,岂由自己这么猖狂 那就不好意思了,你没实力还敢强出头,老子不打劫你,还能打劫谁 “丹药和秘技,当作你自己的买命钱;别逼老子动手,不然,恐怕你小子想死都难!而这个女孩,她本就是老子在路上捡来的,就是老子的人,老子不说话,谁敢带走她” 张弃摇摇头,笑着问莫愁:“他说,你是他捡来的,就是他的人,是这样吗” 他虽然与她三次谋面,但对她还是不大了解;加上昨天她悄然离去,他也不知道她是怎样想的,所以他得问问,总不能救一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回来吧 莫愁也摇摇头,一脸淡定:“我是个人,一个独立的人,我不属于任何人,更不可能是他的人。他想要我给他当炮灰,绝不可能!大哥哥,你能带我走,就带我走,我感激你。你要不能,那就自己走,不用管我。反正我的命,在万丈原上就该结束了,所以我无所谓的。” 她淡淡地望了林广平一眼:“但要我死,我也会拖点利息一起走。十五年来我一直很怯懦,可是这几天的经历,让我知道了,怯懦救不了我的命。我的爹爹娘亲能五十两银子把我卖了,我的同伴能困住我夺走我变强的机会,我为什么不能拖着想要我死的人,一起去死” “哟嗬,一个不入流,居然也妄言要拖着我去死你怕是做梦还没醒吧” 听着林广平的冷笑,莫愁也不辩驳,只是微微一笑,也不知她怎么的,忽然间就到了林广平身后,淡淡笑道:“如果在黄金虎扑来的时候,你猜,这会怎么样” 林广平浑身直冒冷汗:“你,你不是不入流吗怎么会这么快的速度” 刚才要是张弃没有出现,当黄金虎扑来的时候,那直接面对黄金虎的,就是林广平了! 看来,刚才张弃救下的,不是莫愁的命,而是他林广平的命啊! 张弃走过去,拉起莫愁的手。她脸上微微一红,却并没有挣扎,任由张弃拉着她走。 “好了,我们要走了。”张弃觉得,他还是应该交代一句,但也只限于交代一句。 “想走门都没有,去死吧!”林广平突然狂怒号叫,挥起大刀,重重一劈! “唰!”刀光,映白了在场所有人的脸庞!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五十五章 只是很单纯的 在场所有人都在算计。 张弃带着莫愁退了一步,避开那凌厉的刀风,冷冷地看向林广平:“想动手了” 林广平一时没有说话,他在仔细衡量得失。 失他想不出自己能够失些什么,就凭两个不入流的武者,虽然一个身法超快,一个能吓退四阶黄金虎,但多半应该是有什么诀窍,并不是这两人的真实实力。不然,那女孩岂能任由他抓住这少年岂能给他废话这么久能够战胜黄金虎的人,又如此年少,那绝对是贵族子弟,至少也是大宗门的核心弟子,哪个不是眼高于顶,哪个能和一品炼髓境废话 而得,那可就多了:吓退黄金虎、身法快如风的窍门,哪一样不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何况这少年还随随便便就送出了两枚丹药,又身穿锦衣,想来是捡到了哪个贵族的遗物 所以面带狞笑的林广平下定了决心:“不动手抻量一下,你也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而那几个少年也在衡量。 躺在地上的短棒少年和高个少年,在服用了张弃所给的回血丹后,伤口已经止了血,疼痛感也大为减轻。但他们并没有急于表态,哪怕感谢张弃,他们也不会贸然得罪林广平。 另几个少年就不用说了,他们是绝不会这么快就急于站队的。 眼见没人帮对方,林广平就更加得意,狞笑着,又是一记拖刀横斩过来。 莫愁双眼一挑,正要上前一步,她虽没啥实力,也不能看着大哥哥拼命而无动于衷。 就这么一个细小的动作,就令张弃大为欣慰:这至少证明她不是白眼狼。 但他又岂能让一个小姑娘为自己出头轻轻一拉她衣袖,张弃上前一步,呼地拍出一掌。 刚才林广平不知道,张弃是怎么吓跑那四阶妖兽黄金虎的,但现在他知道了。 张弃这一掌没什么招式可言。他从来没习过武,所看过的秘笈中,《无用之书?仙之悖》和《仙灵遗解》并不涉及基础招式,《指掌江山》也没记载多少基础武学,所以他根本就不会武术。他这一掌,是在流浪途中对付野狗豺狼之类,自己摸索出来的,一点也不高明。 但他悟性高,看别人出招就能看出那招式的动作轨迹、真气运行,乃至对方招式中的破绽瑕玼,因此轮到自己出招的时候,就能主动避免这些错误,所以这一掌也还有模有样。 而且他这一招的威力,完全不在招式上,而在那层淡淡的火罡上。 一掌拍出,淡淡的炽热气息便把林广平吓了一跳:掌带罡气,难道这少年是气丹境 他完全不敢相信,以至于怀疑是不是自己吓自己,于是挥起大刀,劈向那只手掌。 但张弃一屈掌就抓住了大刀,于是一股火焰气息便顺着刀身,蔓延到了刀柄上。 大刀是精钢所铸,导热性本就极佳,那林广平登时就感到刀柄一热,心头大为慌乱,竟似握不住刀柄,那大刀“砰”地一声便落了地;而那掌罡则并未消退,而是直逼他胸前而来! 林广平一下子跪倒在地上:“不知道是大人大驾光临,还望大人恕罪,恕罪啊!” 几个少年一下子就呆住了。 林广平却知道,现在正是生死存亡的关头。这少年所使的,绝对是罡气,只有气丹境修士才能施展出来的罡气:怪不得他能逼退黄金虎,原来他已是气丹境,而黄金虎又刚刚成年。 虽说这少年也许只是气丹境初期,与他林广平也可以说是一线之隔,但他知道,就是这一线,对圣天大陆的绝大多数人来说,就是天堑;而对他来说,就是生死之遥! 一想到他居然敢向一位气丹境修士挥刀,他就懊恼得想扇自己几个耳光。 他一低头,那道火罡就不知拍到什么地方去了。张弃看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再出手。 林广平低着头,没有等到张弃的回音,抬头一看,后者却已拉着莫愁,回身走了。 不对劲啊! 林广平感到有些不解:他所遇见的贵族和大宗门子弟,哪个不是眼高于顶,对他想怎么喝斥就怎么喝斥怎么可能有气丹境的高人,如此好说话的,居然不计较他的冒犯之罪 张弃如此年轻就是气丹境,不是贵族子弟,就是大宗门的核心弟子,不会有其他可能。 会不会是这次路途之中晋升的气丹境这怎么可能越是穷困的人越是血脉稀薄毫无潜力,如果张弃家境不如他林广平,凭什么他才一品炼髓境,而张弃能达到气丹境 要么就只有另一种可能,张弃这个气丹境,是假冒的! 林广平越想越有可能:也许张弃只是有一件什么东西,能够发出火罡来,或者是拳套,或者是一种特殊的功法,或者是一件器具而他本人,则仍然是毫无修为的不入流! 这也就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他能吓退黄金虎,却对人如此和善,如此好说话。 林广平看看张弃的背影,恶向胆边生:“胆敢哄骗你家大爷,给老子去死!” 拾起旁边的大刀,林广平如恶虎一般扑过去,刀尖直指张弃的背心! “大哥哥饶了你,你居然还敢动手”莫愁猛地回头,抓着一根木棒就敲过来。 但她动手已经迟了。早在林广平跃起身来的时候,张弃脑海里闪过神秘空间里那火星闪烁的模样,已闪电般转过身,一边回想着火星是怎么变成火苗的,一边拍出了一掌。 包裹着火罡的一掌,正正拍在林广平胸膛上,把他拍得倒飞回去,重重地撞在石头上。 林广平人在空中,嘴里已是喷出了一口鲜血,那死鱼般的双眼,却怎么也闭不拢。 他很是不解:为什么自己那一刀,明明已经瞄准了张弃的背心,最终却是刺歪了,从张弃的身旁刺了个空为什么张弃那看似并不炽热也不沉重的一掌,会把他打得心腑俱碎 要知道,他可是穿着一件上品凡器战衣的,那是他在柒树林里抢来的! 据说能够挡住气丹境中期强者全力一击的上品凡器战衣,却没能挡住张弃一掌! 当然他最不解的是,为什么张弃如此强大的修为,还要装出如此善良,如此好说话! 你不应该是嚣张跋扈,不可一世,见了人就要打要杀的吗,那样才对得起你的身份啊! 老子,恨啊! 眼看着林广平重重摔落在地上,已是没了气息,几个少年扑通一声,全跪了下来。 张弃愣了:“你们这是干嘛”这几个少年虽然没有帮助自己,但他全然没有怪他们啊。 几个少年一齐磕头如捣蒜:“饶命,饶命,大人饶命!” 在他们的潜意识中,张弃如此修为,定然是尊贵族,而在圣天大陆,贵族就是平民的天!如果张弃是神殿中人,甚至是神奕宗弟子,那简直就是天上之天,能对他们生死予夺的! 张弃有些哭笑不得,轻轻挥了挥手,意思是叫他们自去,不用害怕。 但这几个少年却以为张弃终于要对他们动手了,不由都吓得哭出声来。 只有那持枪少年似乎要胆大一些,修为也是最为的,五品炼腑境,还能想出自救的法子:“大人,您别杀我,我有个消息告诉您,您就看在我给您提供消息的份上,饶了我吧!” “哦,什么消息”张弃不想杀人,却对他说的话产生了兴趣。 “是,是,是我从柒树林里偷听来的,我偷听了两个贵族的说话,那时,可吓死我了!”持枪少年吞吞口水,见张弃有些不耐烦了,连忙接着说道:“那两个贵族说,这个,这个圣之血祭,是要选拔出一批实力强劲的天才少年来,据说是神的旨意。所以神奕宗花大力气,把这座原本只是冒险之地的万丈山,改造成了一处秘境。据说在这秘境里,有许多奇遇点,每个奇遇点都能给人以奇遇,以让我们这些血祭者,能在这半年内尽快地成长起来。” 他看看张弃的脸色,又补充道:“当然,能够成长的,不是我们这种人,而是大人您!” “说重点!”见他老讲不到正题,张弃有些不耐烦了。 “是,是!”那持枪少年一个哆嗦,连忙接着说道:“离我们最近的一个奇遇点,已经出现了,据说很多人都去争夺,那两个贵族少年也要去。他们说,那奇遇点里最大的那个奇遇,是一块奇石,能够炼制丹炉。据说绝大多数人,都是冲着那块奇石去的。” 张弃本是听得不耐烦,就要扭头便走的,听见“能够炼制丹炉”几个字,却又停了下来。 他想要学习炼丹,不正好差一个丹炉么 而且,如果奇遇点里有所奇遇,就算自己用不上,不也可以送给身边的莫愁么 哦,不要想歪了,他并不是想用奇遇来泡妞,他还小,还不懂什么叫做“泡妞”。 他只是单纯地想送点东西给莫愁,而已。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五十三章 龙鱼 再往柒树林里深入,大概七八十里路程,便能感受到空气中的潮湿:那便是柒树湖了。 越接近柒树湖,所遇见的血祭者就越多;直至最后,林子里简直到处都是人。 不过张弃独自行走,也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反正大家都不熟。 莫愁本想和他一起来的,为此还特意展示了自己的身法:“大哥哥,你看我的速度,多快!我能够帮你的忙的,你带上我一起去吧。我保证,绝不拖你的后腿!” 她的身法的确诡异,像随风飘舞的树叶,刹那间就能飘出去一两丈远。据她说,这是她与生俱来的本事,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她就是能够借助一缕微风就飘远了去。 张弃能够看出别人的秘技,但他也看不透莫愁这是什么秘技:她分明没有丝毫真气。 但张弃既不是因为她能不能帮忙,也不是因为她拖自己后腿,而不让她跟着去柒树湖。 “柒树湖十分危险,你没有修为,去了太危险了。而且我的目标只是那块奇石,拿到手就跑,想来也不会太困难。你好生修炼,以后实力强了,不也可以多帮帮我的忙吗” 他把从隐匿戒里得到的一部功法秘笈:五灵经,送给了她。 但她没有接过这部灵级下品功法:“我血脉太过稀薄,窍穴只有一个,我怎么修炼大哥哥,你留着吧,你天资远比我好,以后一定用得上这部功法的。给我,只能浪费了。” 当然,她没有接过它,一则是她没办法修炼,第二则是因为她那该死的自尊心。 张弃只得作罢,把她送出十余里路,确定不会被后面那群少年缠上以后,两人便分别了。 临别之时,莫愁深深地看着张弃,似乎想要说什么,不过直到最后,她也没有说出来。 于是张弃便独自赶往柒树湖——在血祭令上,有前往柒树湖的路线。很凑巧,柒树湖就在前往牛栏关的大道边上,张弃并不需要绕太多的路,想来这奇遇点的设计也是有讲究的。 匆匆赶了一晚上的路,也猎杀过一些灰狼、小老虎、野牛之类的低阶妖兽,到得天明时分,张弃已能听到潺潺的水声,同行在林间的血祭者们脸上都露出了急迫的神色。 冲出林子,展现在面前的是一望无垠的水面,怕是有数十里宽阔;水边长满芦苇,还生着许多比人还高的礁石。浪花拍在礁石上,刷刷作响。此时这些礁石上,便都站满了人。 张弃也冲上一块礁石,这礁石有一间房屋大小,上面已挤了十五六个血祭者,全都目不转睛地望着湖面。张弃也朝湖面望去,只见湖面上风平浪静,像一面镜子;湖水很清澈,似乎能望见幽深的湖底;但奇怪的是,湖里没有水草,也没有鱼,什么也没有。 他也不知道这湖里有什么,更不知道,这些人站在礁石上,到底在看什么。 许是有许多人都和他一样,不知道这些人在干什么,便有人问了出来。 一个十六七岁的稚嫩少年朝旁边青年问道:“兄台,都说这柒树湖有奇遇,怎么没见到” 那青年二十五六,提着一柄绿鞘弯刀,闻言冷笑一声:“哪有什么奇遇小兄弟你是听谁说的有奇遇没有的事!还不快去赶路,你这四品炼骨境的修为,小心赶不到牛栏关!” “哦!”那稚嫩少年竟似听信了,颇有些失落道:“我是看血祭令上讲的,居然是假的!” 旁边众人听得好笑,却没一个人出言提醒。张弃也默默地听着,一个字也没说。 他虽然不愿欺瞒别人,却并不想充当烂好人,为稚嫩少年而得罪那青年。 但就在此时,前头几块礁石上,突然有几个人跃起在了空中。 那几个人都是锦衣华服,修为也极高,竟个个都气息悠长,远比场中武者强大得多。 张弃不由有些皱眉:难道,这几个人都是气丹境修士 他又想到了自己: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成就气丹境了,自己有丹田,还是一团气体组成的丹田,无时无刻不在旋转;自己能够发出罡气,能伤到四阶妖兽黄金虎。 照这么说,自己已经是气丹境修士了。 但按照《指掌江山》里的说法,晋升气丹境,那是要渡天劫的,自己可没有渡过天劫。 不过就算是气丹境,也不可能漂浮在空中。那几个锦衣修士也一样,实际上,他们是站在几根枪尖上的。站得这么高,他们也只是方便对在场的所有人说话而已。 说话的是一个大黄锦袍的男子:“诸位想来都是一样,是被血祭令上的话召唤来的。在下出身大梁城长孙家族,名为长孙策。刚才,在下已经与几位同伴交流过了,那奇遇点可能就在湖底,应该是一处‘鱼龙宫’。这柒树湖深不见底,老实说,这鱼龙宫,恐怕有些危险!” “原来奇遇点是真的!”稚嫩少年气鼓鼓地瞪着那青年,却被对方给无视了。 欺骗了你又如何,你小小一个四品炼骨境,难道敢对老子二品炼心境咋咋乎乎 却听那黄锦男子长孙策又道:“因此在下几人商量过了,有请各位,虽然现在还不知怎么开启鱼龙宫,但等会儿如果奇遇点真的开启了,还望大家听众我等的指挥,不要胡乱行动!” 这时那稚嫩少年却还是没有吸取教训,又懵懵地问道:“鱼龙宫是什么啊” 这次回答的是一个看似老成许多的三十来岁的青年:“鱼龙宫,在许多湖泊、水井,乃至江河之中都有,乃是水底洞穴。据说那三大至尊妖族中的龙族,其成员除了本族子嗣之外,还有一些是由低阶妖族进化而成,这鱼类,也有许多能够晋阶为龙族,其中最容易晋阶的便是龙鱼,据说具有一定的龙族血脉。而这鱼龙宫,便是龙鱼的居所了。” 他望着稚嫩少年,郑重地告诫道:“龙鱼是水中一霸,性情凶残,实力强大,从二阶、三阶直至十阶以上,都有。所以你若是野外遇到了鱼龙宫,一定要注意,别送了小命!” 稚嫩少年听话地点点头,又问道:“那几个人叫咱们听他们的指挥,那是什么意思” 这次回答的却是那二十五六的青年了:“还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找炮灰罢了。” 老成青年赞同地点点头,却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张弃默默听着,目光凝视着湖面:看似平静的湖面下,似乎真的潜藏着什么东西。 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回应那几个锦衣青年,那长孙策也没继续说下去,而是跃回了礁石上。 太阳慢慢地升高,水面上却似乎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礁石上众人却都似很有耐心,没一个退缩的;不过如果你细看的话,就会发现,有人在冷笑,有人悄然捏紧了手中的兵器,有人则不着痕迹地离旁边人远了一点;还有人悄然闭上眼睛,不知在默念些什么。 张弃静静地立着,看似毫无动作,右手食指却也悄然伸得笔直,随时可以画出图案。 现在的他,最多能发出三至五道火罡,就必须停下来调息,恢复真气。他也不知道这三至五道火罡能够做什么,也许什么也做不了。但既然来了,他又岂会空手而回呢 或许,浑水摸鱼是个好主意。但看看在场这么多人,恐怕谁也不知道谁是手,谁是鱼。 “哗啦哗啦!”水底隐隐有声音传来,这次,几乎所有人都很清晰地听见了。 长孙策又说话了,他虽然没有再次站到枪尖上,声音却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显示了他强大的真气修为:“注意了,当太阳升到一竿高的时候,龙鱼一族将会跳出水面透气。我希望到那时候,所有人能一起出手,尽可能地多留一些龙鱼下来。这样等我们真的下到水底,找到鱼龙宫的时候,我们遇到的阻力会少一些。再次强调,一切行动必须听我们的指挥!” 血祭者们脸上的冷笑越来越明显,张弃也无言地摇摇头:如此拙劣的计策,他们以为这些少年们真会上当吗到时候恐怕不是所有人都会对着龙鱼出手,自相残杀的也不会少吧 就像身边这几个人,虽然表面上没有异样,你当真的没有看出你们双眼里的各怀鬼胎么 “请注意,龙鱼就要出来了,准备出手!” 蓦然一声大喝,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湖面上:此时的湖面,骤然掀起了惊天的波涛! 大风突降,层层浪花如堆雪一般,卷起来足有两三丈高,朝着岸边的礁石,猛扑而至! 浪花中,露出一条条长长的胡须,和一张张狰狞的面孔:龙鱼一族,终于出来了! 然而那长孙策似乎是弄错了:这裹在巨浪里的十数条龙鱼,哪儿是出来透气的! 十数条龙鱼,每一条都有数尺直至丈许长,张开满是獠牙的巨嘴,朝着岸边,狠狠噬来! 它们是来吃人的!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五十四章 各怀鬼胎 站在前排礁石上的血祭者们首先遭到了攻击,但龙鱼并不只是攻击前排的礁石。 张弃所站的礁石,实际已经处于庞大人群的后方,背后便是茂密的芦苇丛。礁石旁边虽有水,却是浑浊的浅水,色泽浑黄,按道理是不应该出现龙鱼的。 所以礁石上众人还能好整以暇,看头前头礁石上的激战,还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看,那就是长孙策吗真是好俊的剑法!” 张弃听着身边众人的点评,望着最前方那一团团灿烂的剑光:那不止是剑风,更是剑罡! 吞吐不定的尺把长的剑罡,正将一条八尺长的三阶龙鱼,紧紧地圈了起来! 张弃不由想到了当初在落迦山,那位帮助万俟家族引妖的长孙图,他不是用剑的,使的是一块引妖盘,却引来了一条十阶落迦龙蟒,差点害得万俟家族和路过的血祭者全军覆没。 不知这位长孙策,比起当初那位长孙图,哪位要厉害一些 正想着,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水响。 几乎是本能地,张弃便往旁边移了一大步。回头一看,正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那儿是礁石的边缘,一条狰狞的龙鱼刚刚跃出水面,溅起丈许高的水花,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这是张弃第一次见到龙鱼的“尊容”。 这条龙鱼只有五尺来长,跟大一些的鲢鱼差不多大;却生得很是怪异,全身五尺长,却至少有三尺半是头颅;头颅上别的不大,那嘴巴张开却足有两尺宽,嘴里满是细细密密的獠牙,白森森的,还有一条舌头模样的腥红东西,正在那恐怖的巨嘴里伸缩不定! 大嘴上方,有一个细细的孔,想来就是鼻子了;眼睛在鼻子上方,却生在头颅的一侧,像深海里的比目鱼;下巴生着两条长长的须,它已经跃起来比礁石还高了,那两条须却还拖在水里;周身上下见不到一片鳞甲,只在咽喉下方,却生了一块淡白色的嫩嫩的甲片。 张弃不由拍了拍胸脯:还好退得快,不然,他就得尝试那满嘴的獠牙了。 他一退,身边众人呼啦啦全退了个精光,却只把一个身影丢在原地,正是那稚嫩少年。 这稚嫩少年明显没什么生存经验,反应极慢,别人都退了,他却还站在原地。那龙鱼使尽全身力气跃起来,正没找到下口的目标,猛一见这少年,一张嘴便合上去:咔嚓! 血光飙现,稚嫩少年凄厉的惨叫声响起,一条大腿已是离他而去! 那龙鱼还不罢休,满嘴獠牙磨在少年大腿上,磨得骨头血肉锃锃作响,磨得人头皮发麻! 那架势,若是没人相救的话,它是想把少年一口给吞下去! 但的确没人相救,众人都满脸恐惧地看着这场惨剧,一个个都躲得远远的。 少年是谁啊,和我有亲吗又没咬到我,我为啥要相救 张弃重重地叹了口气:他始终见不得如此惨厉的场景,见不得少年在他眼前被活生生吞下去。他提起一口气,大喝道:“诸位,如果我们不出手,难道等着龙鱼对我们各个击破吗” 不管别人要不要出手,他是要出手了。但他并不打算使出火罡,而是挥起了长枪。 这龙鱼虽然凶残,却只是二阶,有这柄长枪,应该是足以对付它了。 那四品炼骨境的稚嫩少年一下子就被咬中,只是因为经验不足,不知道及时躲避而已。 他不去管身后众人或嘲笑、或自责、或迷茫、或冷漠的眼光,纵身而起,一枪向那龙鱼的双眼刺去:不管哪种妖兽,眼睛总是它们的薄弱环节,无一例外。 那龙鱼果然不愿眼睛被伤到,猛地松开大嘴,扇子似的鱼尾在礁石上一拍,便退了丈许。 稚嫩少年终于脱离了鱼口,一屁股坐到地上,抱着血肉模糊的左腿,哀嚎不断。 却有人一脚把他踢回岸上芦苇丛中去:“娘的,胆子这么小还出来丢人现眼!” 然而那稚嫩少年一飞入芦苇丛,立时便是一声惊恐至极的惨叫,接着没过多久,众人便听到了骨头被嚼碎的声音,那稚嫩少年再没了声息,只有浓浓的血腥味飘来,薰得人作呕! “芦苇丛里有龙鱼!”把他踢飞回去的那青年喃喃地道,猛抬头,双眼里有深深的憎恨:“该死的龙鱼,老子跟你拼了!”提着打铁用的八瓣铜锤,便朝那条龙鱼扑将过去。 张弃没有理会身后,他已经和那龙鱼斗了几个回合。 那龙鱼十分怪异,别的鱼是定然不能脱离水面这么长时间的,它却能一直“飘”在礁石上空,只凭借那宽大的鱼尾拍打礁石,支撑着它那肥硕的身体;而动辄开合不已的鱼嘴,却总是能让张弃不得不退避一二,那森森的白牙,总看得张弃头皮发麻。 它还有一对长须,挥舞起来就如两条长鞭,不但能扫、能砸、能掠,还能刺,甚至能把人缠起来。有一次,张弃手中长枪便被一条长须缠住,差一点就被龙鱼夺过去了。 张弃吃亏在没学过枪法,他只在陈家庄外山神庙旁,看到过少阳宗弟子杨泰施展“七十三路断门枪”。但他也没能看到多少,他那时主要精力放在斩神卫那个副旗尉、卢天堂、李伥这些人身上。所以对这断门枪,他也只是看了个皮毛,何况时间还过去这么久了。 而且,几天前对他而言还有些偏重了的长枪,此时在他手里却似比灯草还轻,他舞着只觉得没什么感觉,极不顺手,仿佛这杀伤力,实在有些不行呐。 不过他舞起枪来,也还是能有断门枪的个中三味,至少招式是挺像的。 斗得正酣,那手持一双铜锤的青年已经扑过来,双锤一并,轰向龙鱼头顶。 但除了这青年以外,便再无第三个人跟过来,其他人似乎都还在看戏。 而且这青年其实也只是激于一时义愤,他踢飞回芦苇丛的那稚嫩少年,龙鱼们并没有给他面子,生生把那少年给吞吃了。所以他才愤而挥动双锤扑过来,一旦龙鱼朝他摆头,那一排排细密的牙齿在太阳下闪着耀眼的白光,他立时便慌了,“啊呀”一声,竟是掉头就走。 张弃正在高兴,以为这青年牵制住龙鱼的注意力了,正一枪朝龙鱼大嘴一侧刺去。这青年这么一躲,那龙鱼立时便回过头来,这原本刺向它嘴角弱点的一枪,就变成了正中直刺,目标则是这龙鱼的脸颊:虽然正好刺中,却似刺在钢板上一般,发出了“哐”地一声脆响! 张弃差点被吓了一跳:这龙鱼好坚硬的皮肤,他这一刺已是全力出击,自觉连一块石头都能刺得开花,却居然没能刺破龙鱼的脸颊:真是好厚实的一张脸! 身后有人似乎在幸灾乐祸:“以为敢于出头的,有多强大的实力,原来不过如此啊!” 张弃不去理会,大敌当前他可不会回头——但那龙鱼却回头了,竟一摆鱼尾,“扑通”跳回了湖里,浑浊的湖面上冒起几个水泡,便再也没看到那条龙鱼的影子了。 身后那人似乎也有些意外,一时没有说话。 便在此时,这块礁石附近,突然溅起了丈许高的水花;腥臭的湖水里,四面八方都出现了龙鱼金黄的影子,一排排白森森的牙齿,在阳光的沐浴下,似乎化身成了死神的镰刀! 除了这块礁石,湖边的每一块礁石旁,都出现了这样的滔天大浪,和张着大嘴的龙鱼! 这一瞬间,不知有多少条龙鱼,一齐跳出了水面,扑向了礁石上的“猎物”! “小心!” “龙鱼大举出来了,给我杀,杀得一条是一条!” “对,杀!杀完了,咱们就可以去湖底找鱼龙宫了!” “小四,你顶上去,我配合你,咱们两个单打这条龙鱼。它只有三阶,不是我们的对手!” “三哥,你可要支援我啊,我才二品炼心境,没有你的支援,我可不是它的对手!” “放心,你只管上,你要是有事,你家里的弟媳妇、两个女儿,我一定负责到底!” “娘娘的,老子不去了。三哥,你顶上去,我一定会及时支援你,不会让你的媳妇孤单!” 张弃挺着长枪,退了几步,退到人群当中,长枪却仍是第一个接触到面前那条龙鱼的。 他身边几个人,有三柄刀、两杆枪、一对铜锤,还有一柄长剑。 此时他枪尖遥指龙鱼,身侧两杆枪齐齐递出,却在还没递到龙鱼脸前的时候,又悄然缩回半尺;那一对铜锤瞄的是龙鱼下腹,却迟迟没有砸出去;至于一剑三刀,本要砍削一对长须的,却不知为何,接连三五招都削在了空处,那龙鱼却是丝毫无伤。 相反,龙鱼张着狰狞的大嘴一口咬下,若不是张弃躲得快,他那杆长枪便要生生咬住了。 到了这个时候,礁石上的少年们,却还在各怀鬼胎,没一个愿意认真与龙鱼激战的! 人心如此!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五十五章 败家石 但也并不是所有的血祭者都是如此。 最前方几块礁石,是战斗最为激烈的地方,那儿甚至出现了好几条四阶龙鱼。 那几块礁石上的主力,正是那几个贵族少年。此时他们却并没有保存实力,而是都已尽了全力,好几条龙鱼都被他们合力打回了湖里。但围在礁石旁的龙鱼,却并没有因此而减少。 甚至礁石旁还出现了两三条四阶龙鱼,围着那几个贵族少年便是一顿猛攻。 一时间,柒树湖畔礁石堆,便似化成了一锅滚烫的热水,乱成了一团麻。 张弃却并没有乱,对阵面前这条三阶龙鱼之余,他一直在观察着礁石上的形势。 跟着这帮散兵游勇是没有前途的,想要找到鱼龙宫,还得靠最前头那几个贵族少年。 张弃心里明镜似的,看看周围还在各怀鬼胎的血祭者们,他似是无意识地引着身前这条龙鱼,不着痕迹地靠近了脚下礁石的最前头,这儿能够观察到前方几块礁石的战况。 远远地,他看到最前方的礁石上,那长孙策把一条四阶龙鱼凌空斩成了两半;又看到另一个贵族少年,一剑穿进另一条四阶龙鱼的嘴里,直插至喉!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条龙鱼同时被杀,漫天血肉雨点一般打在水面上,叭叭作响。 张弃猛地皱了皱眉:他分明看到,在这腥红的血雨之中,有两个少年不见了! 湖面上还有层层涟漪,显然那两个少年已经钻进了湖水里。 身前这条龙鱼又猛冲过来,张着血淋淋的大口,似要把张弃一嘴吞下去。但张弃却已不愿再陪它打闹,抡起长枪当胸一刺,那龙鱼却也伶俐,鱼尾在礁石上一打,便腾空飞了起来。 抓住这个机会,张弃一矮身,也悄然滑进湖里,朝着那两个贵族少年下水的方向游去。 从外面看,这湖面是水平如镜,不带半分涟漪;但真的跳下河去,张弃立时便感受到了,湖里水质寒冷,光线阴暗,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水底深处游动。 张弃先来到第一块礁石旁,那两个贵族少年就是在这块礁石下水的。当然当他到来的时候,下水的早就不止那两个贵族少年了,长孙策和另几个贵族少年也已滑进了水中。 他们下水的路线都很诡异,并没有顺着礁石下方,而是从另一个方向拐了一个弯。 因为在礁石正前方,还不断有一条条龙鱼从水底冲上来,冲出湖面,冲向那群血祭者。 若不是张弃感知力十分强大,从水流的动向中找出了“正确”的道路,想来他会迎面遇上那些龙鱼,那样不要说跟踪那些贵族少年,恐怕就连想要全身而退,也是不可能的。 原来这帮贵族少年,只是把礁石上那些血祭者当作诱饵,拖住那些龙鱼而已。 张弃不由感叹,真的是各怀鬼胎,你以为你可以利用我了,实际只是在帮我数钱而已。 不过好在他靠着强大的感知力,发现了这些贵族少年的异动,成功地跟踪到了湖里。 就在他刚刚潜进湖水里之时,湖边,芦苇丛中,又冲出几个血祭者来。 他们明显是来得迟了,别的血祭者早已上了礁石,他们却才刚到芦苇丛——却不防芦苇丛里也有龙鱼,虽只有两三条,别的龙鱼已经从背后攻上礁石去了;但来的这几个血祭者也只是些低阶武者,这两三条二阶、三阶龙鱼,也足以让他们手忙脚乱了。 这几个血祭者立时便投入了战斗;却有一个,被一条龙鱼单独追击着,却似风中的树叶一般,身形诡异地在芦苇丛里飘来飘去,那龙鱼再怎么紧追不舍,居然也沾不到她半分衣角! 身法如此诡异的,自然不是别人,而是莫愁:她还是忍不住,跟着张弃的脚步来了。 她一心想的没有别人,就是张弃,因为在这么多血祭者里,她唯一认得的只有张弃,唯一对她好的也只有张弃。所以她刚来到湖边,便看到了张弃潜入水中的一幕。 无数修为比她高的人,都没有看到张弃的行动,却只有她发现了。 她既没有跑上去大呼小叫,也没有停下来为他祈祷,而是折转身,就在芦苇丛里避开那龙鱼的追击,返身回了岸上,回到了柒树林里。 整个过程之中,她十分平静,似乎并不为张弃而担心。 张弃正小心翼翼地避开迎面而来的龙鱼,紧随着贵族少年们的行踪,一路下沉到水底。 奇怪的是,湖水极深,湖底的水压应该是极强的;但张弃双脚落到湖底实地上,却并不觉得水压有多强,他也只是稍微感到有些压迫而已;而且他虽会水,但长时间不出水面呼吸,他本也应该坚持不住的;但在这湖底,他却并没有那种极度窒息的感觉。 不知道是他的身体素质变强了,还是这湖底本就有古怪。 湖底并不平坦,到处都是石头,地面则十分光滑,还生着水底苔藓,一不注意就会摔跤。张弃揪着石头,顺着贵族少年们的方向慢慢前进,走了一刻钟,来到了一个洞口。 这洞子不大,只有一人来高,洞里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有多深。 洞口却有一群人:准确地说,是五个人类,和两条龙鱼。 五个人类自然就是五名贵族少年,似乎是以长孙策为首的;两条龙鱼一大一小,大的足有两丈来长,小的也长达丈五;大的是七阶妖兽,小的也足有六阶。 张弃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能看出七阶妖兽的虚实,这可是极其出人意料的。 他没有细想这个问题,也没有贸贸然冲上前去,而是顺着湖底山石,慢慢挪动过去。 呼吸似乎有些困难,不过还能让他支撑下去,也许能让他走到那洞口边上。 没走几步,湖水突然剧烈地激荡起来:五个贵族少年,已与两条龙鱼交上了手。 战斗一开始就十分激烈,五个贵族少年都是使剑的,一时间,湖底洞口剑罡纵横,搅得这一片水域如遭轰炸一般,不断有碎石乱草飞将出来,顺着水流四散轰击,声势十分惊人。 两条龙鱼也不甘示弱,它们本是湖底的原住民,环境十分熟悉,战斗力确也不凡。不过它们并不像水面上那些低阶龙鱼一样,嘴巴咬、尾巴扇、长须绕,什么招式都用上了。它们打架还是“有品”的,所使的都是那几条长须,却如几柄长枪一般,扎、刺、扫、砸,无所不能;偶尔大嘴张开,也不是粗暴地扑上去就咬,而是从水里射出一颗颗水球,每一颗都有拳头大小,一旦轰出来,就连气丹境后期的长孙策,也不能不暂退一时,根本不敢硬碰硬。 张弃走得很艰辛,既要注意脚底下会不会打滑,还要注意水流的变化,免得被轰碎的石头给碰伤了;更要注意五人二鱼的动向,不要贸然过去,那会成为他们共同的目标的。 短短的一段路,他足走了一刻多钟,直走到脸色发青,憋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终于,他在缓缓绕过战场之后,胜利来到了洞口。 而此时的他,已经达到了极限:这一口气憋得实在太长,再不出去,他就出不去了! 但就这么出去,却也不是他的性格:到了洞口,怎么也应该进去看看。 于是他一低头就钻进了洞口——却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原来过了洞口,出现在他面前的便是一个水底世界,到处都是珊瑚、水草,也有玲珑怪状的石头;水流在石头草间缓缓流动,却并不会让人窒息:人类在这里,居然是可以呼吸的! 张弃长长地喘了一口气,便看到前方矗立着一块石头,上面写着三个大字:鱼龙宫! “看来这就是那什么奇遇点了,那奇遇在哪儿呢” 张弃喃喃自语,上下打量着这个奇异的世界,他最震惊的是那石头上刻着的三个字,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个世界,极有可能是人造的:谁有这么大本事,在湖底新建一个世界出来 他极力压抑着心底的震惊,细细搜寻着这个世界:很快,他就在斜上方的一块巨石上发现了端倪:那块巨石,似乎有一截石面是被挪动过的,而这,往往就是有机关的表现。 他慢慢游到那块巨石旁,见那巨石上又有三个字:败家石。 他上下摸索着那块巨石,不知怎么的就摸到了一处突击,用力一按,那“败家石”吱吱转动起来,露出了巨石后面的一个小洞,刚好能让一个人钻进去。 张弃没有丝毫迟疑,十分果断地钻进了小洞。 而就在他刚刚钻进小洞的一刹那,那几个贵族少年也从那洞口走了进来。 几个贵族少年个个带伤,有两个甚至各断了一条手臂。但他们终究还是走了进来:而拦截他们的那两条龙鱼,却是不见了踪影,也不知是被他们杀了,还是自己逃走了。 很快,没过几分钟,这几个贵族少年便都发现了那块“败家石”。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五十六章 灵母石 张弃钻进那个小洞,立时瞪大了双眼。 五彩斑斓的光芒,把这个还没有一间房屋大的小洞,照得光怪陆离,一片通明。 那些光芒,都是从一块块鹅蛋大的石头上发出来的。这些石头都镶嵌在洞壁上,被一层层水波映照着,便显得更加瑰丽——而更重要的,则是它们散发出来的那一股股天地灵气! 这表明,这些石头都不是普通的石头,全都是灵石! 墨墨的水灵石、炽红的火灵石、亮白的金灵石、深黄的土灵石,还有翠绿的木灵石。 张弃忍不住咂了咂嘴:这么多灵石,这些龙鱼都不知道的吗,居然一块也没有取用过。 灵石的作用,在《仙灵遗解》里有过叙述:它可以用来辅助炼丹、炼器,也可以直接被修仙者吸收,跟吸收天地灵气的功能是一样的;它还可以当作养料,种植灵木、饲养妖兽。 总之,灵石就是必需品,它能极大加快修仙者的修炼速度。 那还用说什么呢张弃立马行动,挥起长枪,“啪”地敲在石壁上。这些灵石就镶在洞壁表面,极好开采,一枪下去,立时震落了两三块灵石;再来一枪,又是两三块。 反正那些贵族少年和龙鱼都没有进入这个小洞,没人打扰他,张弃乐得清静,像一只辛勤的小蜜蜂,在洞子里来来回回,把一颗颗鹅蛋大的灵石震下来、剜下来、剔下来、挖下来。 洞子里看着光怪陆离,实际也没有多少灵石。张弃忙活了小半刻钟,把能采的全采下来了,也才收获了二十多块,而且按照《仙灵遗解》里的介绍,这些灵石都只是下品灵石。 灵石也分品阶:下品、中品、上品和极品;超过极品的还有灵晶和灵髓。 据《仙灵遗解》上说,比灵髓还要珍贵的,就是仙石。但《仙灵遗解》的作者也没有见过仙石,那只是他的一个想象而已:也许,仙石只是根本就不存在的一个传说。 剩了最后两块灵石,都处在极为偏僻的角落,张弃一时也采之不到,只得遗憾地摇摇头。 但他对自己的收获也很满意了,特别是那六块火灵石,他取了一块捏在手里试了下,一股浑厚的灵气便顺着掌上的窍穴涌进体内,滋润着他全身的经脉,直至融入丹田。 这证明了,灵石能够辅助修炼,也能恢复真气。 他估算了一下,一块下品灵石,能提供相当于十天苦修的灵气:堪比一枚中阶聚气丹! 喜滋滋地把所有灵石分门别类放进无弃戒中——虽然隐匿戒更加高级,但张弃还是习惯把珍贵的东西放进无弃戒,隐匿戒里便只装药材、妖兽材料这些大件的、笨重的东西。 又缩着身子从那小洞钻出去,刚探出半边脸,眼前突然一花,一股水箭迎面而来! 张弃吓了一跳,连忙缩身藏在洞口后面,悄悄探出头去:只见外面已经打开了花! 那六阶龙鱼不见踪影,七阶龙鱼却正悬浮在洞口正对面的水里,还在嘶嘶地鸣叫着。 五个贵族少年把七阶龙鱼围了起来,五柄剑尖一齐指着龙鱼的脑袋。 五个贵族少年之中,领头的显然就是长孙策。他脸色凝重,望着龙鱼,正在沉声说话:“本少知道,你已是七阶,龙鱼乃是鱼中异类,你已经有了粗浅的灵智。本少奉劝你,立即把这个鱼龙宫里的宝贝献出来,否则,今天你恐怕是逃不出去的!” 那七阶龙鱼随着水流不住沉浮着,却没有丝毫表示,也不知道它听懂了没有。 长孙策已是好整以暇。刚才在洞外,人类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水压与缺痒的威胁,他们还能伤到七阶龙鱼,赶跑六阶龙鱼。现在在这洞里,他们已能自主呼吸,还能怕了它不成 他扬起剑尖:“既然你不听本少的劝告,本少也无可奈何。长孙宏、长孙离,上!长孙秋攻它后面,长孙池,你作预备。”长剑一引,裹着白色剑罡的剑锋当先刺向龙鱼脑袋。 原来这几个贵族少年都是他们长孙家的,怪不得他们能够齐心合力。 长孙宏是个高大少年,长孙离则是个娇小女孩。两人相貌相似,应该是血缘比较近的兄妹。听了长孙策的命令,两人对望一眼,也挥动长剑,朝龙鱼的两侧刺了过去。 龙鱼却不与他们硬碰,它虽是堪比血丹境初期的七阶妖兽,却也不敢与三大气丹境后期硬拼。只见它晃动着大大的脑袋,忽然顺着水流倒退了几许,大嘴一张,却吐出一道水箭来。 这水箭离了鱼口,便在水中分为三岔,分别迎向刺来的三柄长剑。 “早就听说七阶以上的妖兽都有希望领悟妖术,看来这水箭就是这龙鱼的妖术了:好厉害!”洞口的张弃嘀咕着,早见那三道水箭分别迎上三柄长剑,那三柄长剑都包裹着剑罡,却也似抵不过这水箭的冲击,“呯呯”三声过后,三柄长剑都被震得倒退了回去。 那赤、白、黑三道剑罡,自然也就消弥于无形了。 然而七阶龙鱼却还是负伤了:它虽然强大,毕竟在智力上,是远不如人类修士的。 三柄长剑不过是吸引它的注意力罢了,真正的攻击力,是在它后方那柄土黄长剑上。 持剑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黄锦少年,趁着龙鱼忙于对付眼前三人的时机,他悄无声息地到了龙鱼身后,长剑直刺,那土黄的剑罡便笔直地刺进了宽大的鱼尾之中! 这名为长孙秋的少年也是气丹境后期,真气浑厚,手中长剑又是能克制水属性的土属性,剑罡也足够锐利,竟然一举刺进了七阶龙鱼那厚达三寸的皮肤,拉出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龙鱼骤然遭袭,愤怒地嘶吼着,剧烈地翻腾着,在这个洞子里掀起了惊天巨浪! “快,趁它病要他命,最强攻击!” 龙鱼身上淌出大篷大篷的鲜血,很快就把洞子里的水染成一片粉红。长孙策强忍着满脸满嘴的血腥,厉喝一声,剑诀一引,又是一剑,朝着已近疯狂的龙鱼刺将过去:“金剑斩!” 与此同时,另四个贵族少年也发动了自己最为强大的攻击。 长孙宏双手持着尺把宽的阔剑,剑锋上的火焰剑罡虽被洞内浓郁的水元素压制了,那剑身却仍是霸气无比,兜头就往龙鱼头顶斩下来:“南离斩火剑!” 他的妹妹长孙离则是水属性,剑罡墨黑,在这洞子里却是如鱼得水:“玄水剑斩!” 龙鱼身后的长孙秋也冲出来,在龙鱼左侧一剑撩出:“剑锋寒!” 最后是作为预备的长孙池,她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手中长剑包裹着淡白的金剑罡。 五个贵族少年都受了伤,却还是鼓起最后的真气,把一道道剑罡送往龙鱼的体内! 重要的是,他们这五式剑招,单独来只是他们最强的单体攻击;但组合起来,却是一个剑阵——长孙家族本就是以阵法见长,当初长孙图在落迦山,就是用一块阵盘帮助万俟家族引妖的,更是用两个阵法,帮助万俟家族险之又险地降伏了那条十阶大妖:落迦龙蟒。 五个少年仿佛已经看到,五柄长剑在龙鱼体内交汇,把它切成五部分的那个场景。 一时间,五个少年脸上都有了喜色。 他们长孙家族,花了大价钱,买到了第一处奇遇点的消息。他们知道,这处奇遇点主要是提供材料,其中有一块奇石,乃是天材地宝——虽然他们拿来也许没什么用,但拿到外面去,却能够卖出数以十万计的紫金——注意,是紫金,不是黄金! 有了这块奇石,他们五人未来数十年,都不会为没钱用而发愁了。 而且这个鱼龙宫内,还有神界扔下来的功法秘笈,这才是他们最为眼红的东西! 现在上千名血祭者聚集在湖面上的礁石上,正与那上百条龙鱼打得难解难分。有了他们拖住龙鱼的主力,长孙家的五个人才能安心下来寻宝:这正是他们的机缘! 只要解决了这条七阶龙鱼,他们这次寻宝也就成功了。 长孙策心里火辣辣的,手上不由又加了三分力,那剑罡去势更快,已到了龙鱼眼前。 但龙鱼那大张的嘴巴旁,却突兀地出现了一枚拳头大的珠子。 而龙鱼脸上的表情,也不像是愤怒、恐惧或是绝望,反倒像是在嘲笑! 长孙策心里咯噔一声,本能地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惧。 仔细一看,长孙策蓦然大叫道:“不好,这是它的妖丹,快退!” 七至九阶的妖兽,可能会有妖丹:可是这龙鱼才刚刚七阶,它居然也有妖丹存在 妖丹的作用,就相当于人类的丹田,而又比丹田多了一个作用:当妖兽遇到不可抵御的外敌的时候,能把妖丹释放出体外。妖丹里包含着它大部分的妖力,可攻可守,妙用无穷。 此时,那龙鱼便轻轻一晃脑袋,顺着水流后退了数丈,于是五柄剑,一齐刺在了妖丹上。 轰!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五十七章 满湖血腥 张弃的感知力何等强大虽然有淡红血水阻隔,他还是能清晰地“看”见整个洞子。 他分明看到,当那一声轰鸣响起的时候,那龙鱼的脸上,分明出现了极其肉疼的神色。 他心里便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难道,这一击过后,龙鱼这颗妖丹,便算是废了 那该有多么猛烈的碰撞,才能让这颗妖丹报废掉这碰撞,又该有多么强烈的冲击 他立马缩下身子,想要躲到里面那个小洞子里——但已经迟了! 五道剑罡与那枚妖丹相撞,引发了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五柄长剑纷纷被撞得倒飞而出,反而朝着自己的主人飞去;而那妖丹里则爆发出极天弥地的水元素,弥漫了整个洞子! 长孙家族五个少年首当其冲,都正在手忙脚乱地控制被撞飞回来的自己的长剑,丝毫没有防备,登时被汹涌的水流撞了个正着,个个口喷鲜血,远远地撞飞了去! 张弃惊讶地发现,那龙鱼妖丹里的水系妖力可能并不算太多,但与洞里的水流融合,那威力却出奇地大:就像是把洞里所有的水,全都整合起来,形成了一支军队一般。 而更让他惊骇的是,那强大的水流似乎无处宣泄,竟朝着洞子四壁撞了过来! “不,不好!”他不由失口惊叫:其他地方的洞壁都是厚实的山体,只有他身处的这洞口下面,那块“败家石”,却只是薄薄的一层,分开了内外两个洞子…… 他没有想完,也不用想完,那汹涌的水流已狠狠地撞在了败家石上! “轰!”又是一声巨响,毫无意外,薄薄的山石被冲成了碎片,七零八落地自半空中飘落下来,张弃也只能一声惊叫,随着漫天的山石,重重地摔落下去。 不,他并没有摔落到地上,而是被一个什么东西挡住了,只是那东西硌得他脊椎都快断了——低头一看,却是一块磨盘大的石头,星空一般的莹白色,仿佛有一种空灵的味道。 他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这是什么这是灵母石啊! 《丹术大全》里有关于各类丹炉的炼制方法和介绍,其中就讲到这灵母石。据说它自身没什么功效,唯一的功能就是“能容”,它能容得下八大系属性的材料,能容得下无数阵法。 据《丹术大全》里简单提的一句,它能够炼制成一种独特的“空间鼎”,这种炉鼎说高级也不高级,若是没有别的材质填充,它甚至不如一个最普通的下品凡器炉鼎;但若说它低级也绝不合适,因为若是能够找到足够多的珍稀材料,你甚至能把它冶炼成一件神器! 换句话说,它是一种可成长性的法宝,理论上可以不停地重铸,提升它的品阶。 张弃被震得大脑都有些缺痒了:这是什么运气! 但他似乎没有太多时间,那龙鱼似乎已经回过神,正厉啸着朝灵母石冲了过来。 而长孙策也稳住了身形,厉喝道:“来者是谁,还不住手!”也飞快地朝这边游来。 他这一动,长孙家族的另几人也发现了。长孙池嘀咕道:“怎么又有一个气丹境”也擎着剑飞掠而来。她刚才是作为预备,没有受到妖丹爆炸的太多波及,受的伤也要轻一些,因此是除了实力最强的长孙策之外,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张弃吓了一跳,他虽然自信却并不自大,要叫他独自对付一条七阶龙鱼和五大气丹境,虽然这些对手个个都受了伤,他也没有那么愚蠢:唯今之计,就只有一个字,逃! 翻身下了灵母石,还不忘双手抱着它用力一提:“收!”转瞬已收进了无弃戒中。 灵母石下方出现了一个凹槽,里面整整齐齐摆着四五片玉瞳,还有一柄用绿鲨皮鞘盛着的宝剑,一块玉玦,以及几个丹瓶,这应该就是这个奇遇点的所有奇遇了。 张弃本想再抓一把,可惜身后已是锐气逼人:长孙策和长孙池的剑锋,已近在身侧! 他遗憾地望了那些东西一眼,忽然将身子一缩,手中长枪已扫了过去。他这一枪是顺着水形,把枪势藏于水流之中,长孙氏二人都没有注意,竟被他扫得一齐栽倒下去。 趁着这个空档,张弃跃身而起,脑海里闪烁着火线蔓延的图案,已如火线一般蹿了过去! 正好那龙鱼从侧面冲来。这七阶妖兽虽然失了妖丹,丧失了几十上百年的修为,却仍然是场中最强大的存在。它蓄势一冲,却冲了空:张弃早已从它眼前蹿出去了。 不过张弃虽走,却又有两个少年迎上那怒张的大嘴,正是长孙秋与长孙宏。 于是愤怒之下,龙鱼猛地甩动两根长须。长孙秋与长孙宏虽用剑罡抵住了龙鱼的大嘴,却没能防住两条长须,竟被捆住身子,一时间动弹不得! 长孙策与长孙池刚站起来,见状不由大惊,连忙挥剑砍去,连砍数剑,才逼得龙鱼收回了长须:他们的长剑都只是下品灵器,却砍不断那两条坚韧无比的长须。 正当此时,又听到长孙离一声惊叫。 张弃去势虽急,却是有苦自知:他此时可是在水里,虽然呼吸顺畅不受影响,水流却在不断地冲刷他的脸庞,令他连眼睛也睁不开,全凭强大的感知力来判断方向。 偏偏就在此时,那长孙离已冲到了他身边,低叱着:“休走!”便是一剑削来。 张弃大为皱眉,凭感觉挥起长枪挡去,却挡了个空,吓得他冷汗直冒,用尽全身力气扭动腰肢,便感觉一股阴寒至极的气息,正贴着他腰间刺将过去,差一点就把他刺个对穿了! 那阴寒至极的气息,显然就是长孙离手中的那柄剑! 张弃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慌忙之下一手推去,却不知怎么推到了一个柔软而坚挺的地方。 接着就是长孙离的一声尖叫:“啊——流氓!” 张弃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屁股上突然挨了一脚。而且这一脚的力道极大,踢得他飞蹿出去两三丈远。他倒也反应神速,借着这股力量便冲出了洞口。 长孙离却一时没有追击。等长孙策等四人到来,只见她一手捂着胸,满脸绯红。 “怎么了”长孙策皱皱眉,问道。 长孙离的年纪和张弃差不多,小脸上还带着稚气,闻言摇摇头:“没什么!” 她能说有什么她能说那小贼——刚刚是偷东西,现在似乎还偷香了——无意中摸到了那地方,还按了一下——她只觉得小脸像火烧一般,忍不住重重地“呸”了一声。 长孙策怪异地睨了她一眼,问道:“你伤了那家伙没有,有没有看清他是谁” “没有,是个陌生面孔,我们提前调查出来的气丹境,里面没有这个人。”长孙离定下心神,努力回想道:“现在能够晋升气丹境的,只可能是贵族子弟。但这次来参加血祭的贵族子弟我们都认得,没有这个人,我确定。不过我虽踢中了他,却不知道有没有让他受伤。” 长孙策皱了皱眉,看看身后还在发疯的龙鱼,又问道:“长孙宏,东西都到手没有” “到手了。五枚玉瞳、一柄剑、三瓶丹药,都到手了。就是不知道那家伙拿走了什么。” 他们认不得灵母石,毕竟长孙家族不是以炼器见长,对灵母石并不熟悉。 长孙策摆摆手,道:“不管他拿走了什么,都必须要拿回来,这是我们长孙家族的尊严所在。现在外面的龙鱼快回来了,我们也得尽快走。这样,趁着这七阶大家伙疯狂折腾,我们再去找找,看还有没有什么好东西——不是还有一块奇石么长孙离、长孙池,你俩就不要再呆在水底了,你们去追那个家伙。我看得很清楚,那家伙只有气丹境初期。追到以后,若是其他家族的,就和他做做生意,把那一大块石头拿回来,这个奇遇点是我们长孙家族付了费的。若不是贵族,直接杀了,可以把人头送到牛栏关去,送给大拍卖场抵债!” 安排完毕,五人各自分开,长孙策等三人又掠向了那洞子深处。 此时的七阶龙鱼,失了妖丹以后已是实力大损,他们也不用再害怕它了。 长孙离与长孙池对望一眼,都分开水底波浪,朝着水面冲了出去。 而她们追击的张弃,此时已快要到达水面了。 湖水并不深,张弃却不能直接冲向水面,因为正有无数龙鱼,从水面上疾冲下来。 他只能小心地避开这些龙鱼:这些龙鱼虽只有二阶三阶,不是他的对手,但在水里他还是不敢招惹太多,何况身后还有几个煞星追赶,他可没闲工夫耽搁在这些龙鱼身上。 又小心翼翼地游了一刻来钟,水底已经出现了礁石的根部。 “哗啦!”他终于顺着一块礁石露出了水面,狠狠地呼吸了几口带着血腥的新鲜空气。 然后就看到了满湖的鲜血,满湖的尸首!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五十八章 莫愁的巧计 湖面是淡淡的血红色,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太阳光洒下来,却给血红镀了一层金光。 还活着的龙鱼,大概还有十来条,正与礁石上残存的数十名血祭者激战着。更多的龙鱼翻着肚子躺在水面上,大约三四十条的模样。张弃旁边不远就有一条,雪白的肚皮映着阳光,一双死鱼眼,两条长须被割断了一条,胸膛上也破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了满腹的内脏。 除了死鱼,更多的是死人:礁石上残存的血祭者有三十多名,湖里却躺着五六十具尸体。 五六十具死尸,死状各异,却都有一点相同的:那就是都被撕下了一大块血肉。 张弃记得,冲出湖面的龙鱼足有近两百条,在这个奇遇点来寻找机缘的血祭者也有上千人。看样子,绝大多数的龙鱼和人类都已经离开了,但双方的损失,却都绝不能说小。 不过这些血祭者都是贸贸然来寻运气的,又不团结,有这么大的损伤也是在所难免。而且张弃现在可不是伤感这些死者的时候,身后已传来水流的哗哗声,长孙家的人快要追来了。 跃身出了湖面,也不管身上还沾着不少血水,张弃拔腿便往礁石上跑。 不过在临前,他还是把身边那条龙鱼尸体收进了隐匿戒里:这龙鱼可是四阶妖兽,但凡是妖兽,就没有不值钱的:它的皮革、长须、双眼、脊柱骨,都是黄澄澄的金子啊! 鱼肉也是很鲜美的,作为“烤肉圣手”的张弃,可不想错过如此美味。 不过他也只敢收取这条龙鱼尸体,别的他是不敢去收的,身后的追兵已经快要出湖了。 果然,他刚刚跃进芦苇丛中,长孙离与长孙池便“哗哗”地从湖水里冲了出来。 正好附近有几个血祭者,对付两条龙鱼正深感吃力。刚才张弃冲出来的时候他们没注意,让他跑了,现在见长孙离二人冲出来,连忙叫道:“那边两位,麻烦快来帮帮忙!” 长孙池有些犹豫,长孙离却冷哼一声,根本不去理会那几个人,而是抽抽鼻子,便顺着礁石追了下去。她天生有一种异能,记得别人身上的味道,长孙策叫她追来,正是这个原因。 于是长孙池也只好跟着追了下去。 追过礁石,追进芦苇丛中,这芦苇丛里本也躺着两条龙鱼和三个人类,此时其中一条龙鱼却被张弃收走了。长孙家二女也不去管另一条龙鱼,径直冲出芦苇丛,追进了林子。 张弃只是气丹境初期,她们二人却都是气丹境后期,张弃对她们而言没有丝毫危险。 因此她们只顾着放开脚步追赶,而有着长孙离的指引,张弃是逃不掉的。 林子里阳光有些阴暗,长孙二女也提高了警惕,长孙离不时抽动着小巧的鼻子,判断着张弃的方位。在长孙家五人中,她应该是分外憎恨张弃的一个,毕竟在湖底她居然被他摸了,这种奇耻大辱,不把他两只手砍下来,如何消得了她心头的愤怒 刚追了几步,忽然前方丛林里人影一闪,接着就听到一声愤怒的号叫。 前方有妖兽——不,应该是前方那人不注意闯进了妖兽的地盘,又被吓了回来。 长孙二女相互望了一眼,立时便取得了共识。 从刚才那声兽吼看来,那妖兽至少也是四阶以上,此时她们没必要走前方那人的老路,去招惹这头四阶妖兽。她们只要循着那道身影追上去,还怕他跑上天去了不成 但追了大概半刻钟,长孙离却觉得不对劲了:前方那身影还影影绰绰的,似乎离她们不是太远,但她追索的那味道,却似乎离她越来越远了:她们追错人了 刚才在接近那头四阶妖兽的时候,似乎是妖兽身上的腥臭味,掩盖了前面那人的味道,导致了她们的误判;不过还好,现在才只耽搁了半刻钟,那人逃不远的。 长孙离当机立断,也不与长孙池商量,转身便朝另一个方向追去。 那人的气息已经离得远了,但还好,她还能嗅出来,没有追丢。 但追了不到一刻钟,正当她觉得那气息越来越浓烈的时候,突然又是一股剧烈的腥臭味袭来:又是一头妖兽,自树林间探出头来,是一头四阶妖兽青狼,灰狼的变种。 长孙离紧皱起一双秀眉,猛又见得人影一闪,有人从那青狼所在的方位逃了过来。 “你还是离不了我的手掌心!”长孙离冷哼一声,拔腿便向那人追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两次遇到同样的情景,长孙离已经开始怀疑了,看来她们要追的那人很是聪明啊,居然知道引出妖兽,造成她们的误判,给自己逃脱争取更多的时间。 但是,你毕竟是想错了啊。 其一,你没想到,我们的速度这么快,你虽然两次引出妖兽,却并没有能用速度摆脱我们,还是让我们追上来了。这一追上来,你再想甩开我们,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其二,你没想到,我居然能判定你的判断!你显然是借助妖兽的气味掩盖自己,显然是跑到中途折返回来,又引来这匹青狼。可是你没想到,这次,我们不会再被青狼干扰了。 一匹四阶妖兽,杀了也就杀了,耽搁不了我们太多时间的。 长孙离得意地想着,身形展开,似离弦之箭,朝着那青狼便是一剑刺去。 她一动手,长孙池自然不会闲着,也擎剑冲了出去。那青狼虽是四阶妖兽,又岂能是两大气丹境后期修士的对手勉强支撑了两三分钟,便被两支长剑刺破了心脏。 青狼哀嚎地倒下去,长孙离得意地抽回长剑,开始闭目沉思,寻找前面那人的气息。 然而她足足闭了四五分钟的眼睛,当再次睁开的时候,却是脸色大变! 她发现,她已完全嗅不到前面那人的气息了! 她如何知道,此时的张弃,早已到了十里以外! 其实他也挺奇怪的,那两个追兵怎么不追来呢:他自从进了林子,开始还能感受到她们的存在,毕竟他的感知力,似乎比她们还要强大;但一路奔逃,不过几分钟后,便完全感受不到她们了:难道是她们追错了路,还是觉得他可怜,追了一半便不再追赶了 张弃苦笑着摇摇头,第一种可能倒是有的,第二种可能,那就绝对不可能存在了。 他现在还没有绝对安全,还得继续往前跑。这样想着,他柱着长枪,又站了起来。 刚刚在湖底一场大战,他虽然没有出手,却也曾被双方的激战波及到,多多少少受了些伤。他也曾服过一枚回血丹,但不知怎么的,原本立竿见影的回血丹,此时却似少了些药效。 原本服下肚便是满心清凉,剧烈的疼痛也要不了多久就止住了。 但今天这枚回血丹,却似服了一粒糖丸一般,周身火辣辣的疼痛,根本没有止住半分。 他呲牙裂嘴地叹息一声,便见到一个灰蒙蒙的影子,竟如飘忽的树叶,一下子飘到面前。 “莫愁” “大哥哥,快走!”莫愁气喘吁吁,刚停下来,便像是被抽干了全身力气一般,软软地,却仍坚持扶着双膝,不让自己倒下去:“两,两个追兵,可能很快就要追上来了!” “你怎么知道你也去了柒树湖”张弃紧皱眉头,连忙一把扶住她:“怎么回事” “边走边说!”莫愁剧烈喘息着,抬起腿,却身子一软,差点又摔倒在地。 张弃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拽到背上,迈开双腿就大步往前跑。他虽也劳累过度,又浑身是伤,体能却还是要比莫愁强一些,背着她,也还能健步如飞,转眼跑出去数丈远。 莫愁伏在他背上,一时有些羞涩,一时有些欣喜,一时却又有些着急:“大哥哥,不要背着我,会拖累你的速度的。你放我下来,那两个凶婆娘过不久就会反应过来,追上来的!” “反应过来你到底做了什么她们还没有追上来,是不是因为你” 莫愁喘息着,轻轻笑道:“我其实也没做什么。我是一路跟着你来到柒树湖的。但我在路上耽搁了一点时间,等我赶到湖边的时候,湖里正打得热闹非凡。我正好看到你潜入湖底,就猜到你们要找的东西,一定就在湖底。我想,等你出来的时候,一定会有人追赶,毕竟宝贝谁不想要我就在林子里做了些布置。那两个女人追出来,我先用引妖草引来了一头四阶金钱豹,又利用我的速度把她们引到另一条路上去。可惜那两个女人也不笨,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又追过来。我就又引了一头四阶青狼,再次用自己的速度给她们造成了误判!” “你,你一个什么修为都没有的人,居然敢去撩拨两头四阶妖兽,和两个气丹境后期” 听着张弃气急败坏的话声,莫愁得意地笑了。 只要他为自己而紧张,她做这些事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五十九章 风灵之体 “怎么样,莫愁不会拖你的后腿吧你在万丈原、小山洞和石滩上,三次救了我,我才救你一次,有什么打紧再说,我也没什么损伤,只是在林子里飞快地兜了几个圈子,累得差点闭过气去。”伏在张弃背上,莫愁焉着小脑袋,得意洋洋。 但下一刻又变得惊慌起来:“大哥哥,你把我放下来吧,你得快走,她们还会追上来的!” 张弃忍不住抬起手,打了她一下屁股。她霎时间变得身体僵硬,嘟嘟嘴却没有说什么。 幸好应该是她布的迷魂阵起作用了,也许再加上张弃选择的方向是明智的,他没有像通常人所想的那样,顺着山道往北方走,那样大概再走两三天就能走出柒树林,前往黑神山了。他选择的是倒回去,往西南方向走,反而走向了柒树林深处,距黑神山越来越远了。 总之,选择了这条路,长孙家族真的没追上来,他们安然来到了柒山侧面的一个山洞里。 山洞不大,但地势开阔,站在洞口能够看见波光粼粼的柒树湖。 只是不知道满湖的死鱼死人,现在被水冲走了没有,湖水还是那么血腥吗 张弃站在洞口看了半晌,轻轻叹了口气,回头对莫愁道:“我打算在这儿留一段时间……” 他的意思是说,她要不要继续往前走,不用在这儿等他,毕竟大家男女有别,如果同住在山洞内,也不合适。再说,他还要再呆一段时间,也可能会影响到她参加圣之血祭。 毕竟,圣之血祭要求,大家要在腊月初一之前,赶到数千里之外的牛栏关去。 莫愁却一跃而起,她刚才休息了一阵,已经恢复了一点体力:“那我去拾柴。” “你拾柴做什么”张弃不解地拉住她。 “做饭啊。”她指指挂了小半边脸在西边山上的太阳,笑道:“天黑了,该吃饭了。” 结果是两人一起去拾的柴。柒树林里枯枝干叶极多,不过小半个时辰,便拾了几大捆。 做饭也是两人共同合作,张弃烤狼肉,莫愁做鱼肉羹,加上一碗野菜汤,两碗灵米饭。 灵米是莫愁带来的,她那枚血祭令里面,装得满满的都是灵米,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张弃给她的那几件衣裳,她打了包裹背在背上;除此之外,她就没有其他行李了。 吃过饭,张弃觉得两人需要好生谈一谈。他斜倚在山洞壁上,问道:“莫愁,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莫愁正在热水里洗涤着碗筷,闻言停下动作,好半天后才苦涩地一笑:“我也不知道。” 她望着眼前跳动的篝火,幽幽地道补充:“我也不想知道,反正都是要死的人。” 张弃张张嘴,又听她急切地截断道:“大哥哥,你不用安慰我,我都知道的。我本就是血脉稀薄,没有神性的人,在家的时候有人就断言过,我活着也是浪费粮食的废物。爹娘为什么把我卖来参加血祭,也是想着废物利用吧,至少还能换五十两银子呢。” 她擦擦嘴角的泪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参加了血祭,你在万丈原救了我,也不过让我的生命多延续几天而已。万丈山里这几天我也看清楚了,血祭对于你们来说也许还是个机遇,能够让人快速变强。但对于我而言,却还是个死。我没有实力,没有势力,什么也没有,能在这步步危机、人人觊觎的万丈山里面,活过几天呢” 她摇摇头,又伸手止住张弃想要说的话,淡淡地笑道:“所以我看得很开。我知道,像大哥哥你这样的高人,是不愿有人在旁边拖累你的。所以那天我从那小山洞离开,你没挽留,我能理解。我只想,你救了我这么多次,我也该回报你一些,所以今天我才会这么做。大哥哥,你放心,我不会拖累在你身边。我只为你做几天饭,也好让我再多活几天,仅此而已。” 张弃终于得到机会说话了:“蝼蚁还想活下去,你难道就没想过,修炼点实力出来么” “我当然知道,有实力的人,在这万丈山里会活得很好。可是,我神之血脉稀薄得几乎没有,窍穴也只有可怜的一个,连修炼都不会,实力能从天上掉下来么” 她凄惋地一笑:“大哥哥,你就不用安慰我了,让我自生自灭吧,我没事的。” 张弃忽然想起了那个女孩,那个叫他“弃哥哥”的女孩。那女孩比这个女孩还小了两岁呢,人家怎么样宗门小公主,十三岁的四品炼骨境,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同样都是可爱可怜可亲的小女孩,为什么这差距就这么大呢 他觉得,自己似乎应该作出什么决定才行。 一时间山洞沉默了起来,莫愁在低头伤神,张弃则在暗暗考虑。 许久,张弃似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来,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淡一些:“不知道你有没有忘记,我曾经告诉过你,我是天弃之人,天生没有丝毫神之血脉,也没有窍穴。” 莫愁也惊讶地抬起头,问道:“是啊,我本想问的,又不敢问,你后来是怎么能修炼的” 她的眼神很清纯,不是为了自己而问这个问题,只是单纯地好奇。 眼为心之窗,张弃以自己强大的感知力,能够透过她的双眼,看到她模糊的内心想法。 他忽然换了个话题,问道:“一直没问,你那奇幻的身法,是怎么来的” 这种跳跃性的说话方式让莫愁很不习惯,想了一会儿才回答:“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天生的。我小时候就爱在林子里玩,每次起风的时候,我就感觉很舒服,爱跟着风跳舞。后来长大一些,跳舞的动作就变大,也变快了。再后来就这样,只要有风,我就像能飞起来一样。” 张弃皱着眉头,似乎感觉听得云里雾里;仔细想想,却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那是记载在《无用之书仙之悖》里的一段记叙,讲的是几种奇特的体质,据说这几种体质天生就和同属性的天地灵气十分契合,修炼起来有事半功倍、一日千里之效。 那段记叙里,也记载了几种奇异体质的判断方法,操作起来十分简单。 张弃猛地抓起莫愁手腕,将三根指头搭在她营养不良的枯黄皮肤上。 莫愁小脸又红了,还有一丝惊慌。但看张弃那认真的模样,她不知怎么的,没有挣扎。 张弃只捉住她小手半分钟,便放开来,长舒一口气:“应该是没错了,没想到啊!” “大哥哥,怎么了”此时就算莫愁再愚笨,也知道张弃应该是在探测她的身体状态,但张弃这副表情又吓着了她,忍不住问道:“我有什么问题吗” 虽然再坏不过身死,她自觉已看开了,但看张弃那样子,她还是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害怕。 张弃望着她,郑重地道:“你是天生的风灵之体,单一风属性体质!” 按照《仙灵遗解》里的说法,叫做“单一灵根”。 张弃自己判断过,他是更罕见的“全属性灵根”,八大属性,他都具备,还都不相上下。 莫愁却没读过《仙灵遗解》,讷讷地问道:“风灵之体,这是什么很坏么” “不,很好,极好!”张弃一拍手,又更为郑重地问道:“莫愁,我问你,你相信我吗” 莫愁想了一小会儿,咬着下唇,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通红着小脸,缓缓点了点头。 “如果我教你的修炼方法,有可能让你被神殿送上火刑台,你还愿意学吗” 莫愁发现自己似乎想岔了,小脸更红了。迟疑了一会儿,却问道:“我能修炼吗” “当然,你不但能修炼,而且非常适宜修炼,你的修炼速度甚至比我还会快得多!” “能修炼得和你一样厉害吗” “哪会啊,我才这么点修为。你只要努力,你甚至可以比神奕卫的旗尉还要厉害!” 其实张弃哪知道神奕卫的旗尉有多厉害,他是瞎编的,莫愁却相信了。 “那我学。我只要能在万丈山里活下去,不拖大哥哥的后腿,我就满足了。我学。” 她一翻身,就要下跪:“师傅!” 倒把张弃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双臂:“别,千万别这样,我不收徒弟。我也才刚刚开始修炼。而且我得事先告诉你,我这门‘第一仙术’,也是我自己刚刚琢磨出来的,也许走错了路也不一定。你修炼起来,甚至可能会有危险,你可一定要想好了!” “你都不怕,我干嘛要怕危险,能比得上死去的危险么你不要我叫你师傅,我还是叫你大哥哥吧。大哥哥,教我这门‘第一仙术’。我不管什么仙术鬼术,能修炼就是好术。” 张弃大为高兴,声音都提高了八度:“好,从今天起,你和我就是修仙门中两大弟子了!” 其实他说得不对,修仙门中现在除了他们,没有第三个人,他们是两大始祖。 第一卷 兄弟,兄弟 第六十章 第一仙术 张弃做事是极有条理的。 他把“第一仙术”教给莫愁之后,就明确了“路线图”:先用灵母石炼制丹炉,再用来炼丹,用丹药辅助修为,这样可以让两人在最短时间内成长起来。 他发现在这万丈山中,大家的修为增长都是极快的。也许是原本大家都没有功法秘笈,所以修炼速度都不快;现在有了与贵族富豪子弟一样的修炼资源,大家的速度也就提起来了;也许还有万丈山里很适宜修炼的原因,反正刚被捉来参加血祭的时候,许多人都不到四品炼骨境;而现在,基本都已是一品、二品武者,甚至气丹境强者可能也已经出现了。 所以他有一种紧迫感,如果不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他在万丈山里,同样是走不远的。 林广平把几个少年抓来当炮灰,柒树湖里遍地的死尸,都极大地震撼了他的心灵。 所以第二天一早,草草洗漱、吃过早餐,他就找了几块大石头,搭起一个大灶台,开始生火——那灵母石有磨盘般大,灶台不搭建大一些,怎么能把它炼化呢 其实就算搭这么大的灶台,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把灵母石炼化。他只是照着《丹术大全》里的方法,成与不成,不是他能够预料的。 一切就绪。莫愁也坐到了灶台前,她将负责照料火势。她是风属性,俗话说风助火威,有她来控制风灵气,就能极大地增加火焰威力:毕竟灵母石可是三阶炼材,张弃怕烧不化它。 满满一灶膛的柴禾也装满了,张弃伸出食指画了一个图案,在莫愁惊讶的目光中,那图案变成了一团小火苗,轻轻落到灶膛里,于是青烟袅袅,灶膛里吐出了火舌。 现在他画出的小火苗,已不像原本那样很淡很淡,火焰气息要浓郁了许多。 于是把灵母石放到灶台上,火舌舔着灵母石,把原本还有些水汽的石头烤得滋滋作响。 按照张弃的设想,大概半个时辰,这块灵母石就应该炼化了。 但半个时辰过去了,除了浑身冒起水汽之外,灵母石一点变化也没有。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灵母石连水汽也没了,莹白深邃的石面,沉静得像千年玄冰。 这时柴禾不多了,张弃连忙跑柒树林里拾来满满一大捆,回来一看,灵母石还是没变化。 他伸手摸摸灵母石,别说变化了,连温度都没有升高,仍然是那么冷冰冰的。 张弃皱起了眉头:温度没有变化,说明这块石头的确与众不同;但要想把它炼化,冶炼成鼎,却似乎不是现在这点火焰能够做到的——不,这点火焰可以说是远远不够。 他不由问莫愁道:“莫愁,你说要是增大风灵气供应,这火焰的温度会不会升高一些” 莫愁苦着小脸:“不行啊,大哥哥,我已经全力调动风灵气了。可是我还没有丹田,我也调动不了多少。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太笨了,我已经感觉经脉里很是酸痛,很不舒服!” 张弃知道,不是她太笨了,而是她刚开始修炼,调动如此庞大的风灵气,行功过度了。 他只得让她放缓一下速度;而进入火焰的风灵气少了,火舌便矮了一些,那灵母石就更是不会熔化了;而要她再次加快速度,张弃又说不出口,他做不出伤害别人的事来。 他不由得狠狠一拍灶台:“这该死的灵母石!” 然而让人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一拍,并没有把火焰拍下去,反而让原本鲜红的火焰变得白了一些,那灵母石忽然滋滋作响,竟冒起了一缕细细的青烟! “这是怎么回事”张弃抬起双手看看,脑海里忽然又冒出一幅画面,是火线衍变成火墙。他仿佛觉得,刚刚那一掌下去,就是把原本只是火线的灶中火,变成了冲天的火墙。 他抬起手,又是一掌拍下,那火焰却只是跳动一下,便没了下文,那灵母石也再无异样。 他搔搔头皮,又拍了一掌,这次他在掌心里调动了火灵气,于是那火焰猛升起来有一尺高;而灵母石轻轻跳动一下,又是两缕青烟自石头里冒了出来。 第三掌,这次他直接运用上了火罡,只听“啪啪”两声,火焰大小没有变化,颜色却变成了一片炽白;那灵母石里更是青烟直冒,整块石头肉眼可见地小了圈,颜色也变深了一分! 张弃大喜,却并没有继续拍掌,而是转身跑出山洞,倒让莫愁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过得半刻钟,他又回来了,还拖着一株高大的柒树。原来他没时间慢慢寻找干柴,干脆直接砍了一棵参天大树,至少两天不需要考虑柴禾的事情了吧。 手忙脚乱地破开树干,堆了小山似的一堆干柴,他与莫愁并肩坐在了灶膛前,一手伸到火口旁,将火灵气源源不断送进火里,另一只手就按在灶台上,控制那块灵母石。 两人合作之下,灵母石终于开始了炼化,而他们也开始了长期艰苦的炼化过程。 火焰温度虽然足够了,他们也花了整整五个多时辰,才终于把灵母石炼化掉。 五个多时辰! 张弃的真气,最多只能支撑一个时辰;莫愁则更为弱小,坚持一刻钟就觉得全身空虚。 幸好张弃的无弃戒里,有卢小玥送给他的丹药,有疗伤的,也有修炼用的,还有回复真气的,张弃全拿出来;后来丹药也用完了,张弃又拿出从水底鱼龙宫得到的灵石,他可以直接用火灵石恢复真气;至于莫愁,她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帮着输送风灵气。 剩下的时间里,她就只能帮着添柴,后来甚至有时间做了一锅香喷喷的鱼肉炖饭。 五个时辰后,灵母石已变得通体松软,渐渐有变成液体的模样。张弃又取来一口铁锅,这铁锅原本是用来做饭的。他将铁锅放在灶台边,待得灵母石慢慢化成液体,便缓缓接到铁锅里去。不过那铁锅的耐热性明显不如灵母石,石液一倒进去,差点把铁锅给熔穿了。 好在这灵母石液一离了火焰,冷却得非常之快。 张弃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然后发现,他没有造炉具! 不能把石液灌进炉具,怎么能让石液成形呢张弃懊悔得直想扇自己几个耳巴子。 现在唯一的办法,只能是等石液将凝未凝的时候,把它捏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但那个时间是非常短的,张弃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抓住那一丁点时间。 但没有时间让他思考,很快,在山风吹拂之下,那石液飞快地变得黏稠:该动手了! 张弃飞快伸出双手:石液还很烫,他也不敢缩回手来,只能用火罡包裹着双手,才减轻了那灼烫之苦——不过没等他把石液勉强捏成一个丹炉的模样,双手都快给烧成灰了! 因为他的真气已经匮乏,不能一直包裹着他的双手。 莫愁又急又气,抓起一块灵石就塞进张弃手里,却没注意塞错了,这是一块水灵石。 她吓了一跳,她那有限的修炼知识告诉她,修士用属性相克的东西修炼,是会出大问题的:大哥哥精习火罡,能控火,显然是火属性,可是,水火不相容啊! 然而奇怪的是,张弃一把接过那块水灵石,却居然还能用来恢复真气! 她不知道,张弃是极其罕见的全属性,所有八大属性的灵气,他都能收为己用。 一块水灵石被吸收完了,那灵母石液也完全凝固,形成了一个蹩脚至极的丹炉模样。 顾不得怜惜一下皮开肉绽的双手,张弃心满意足地,打量起自己的劳动成果。 虽然不管是外壁还是炉膛,都是高一处低一处,与“光滑平整”四个字完全无缘,虽然一只炉耳捏扁了,虽然炉腹一边鼓一边平的,但张弃还是觉得,这丹炉“挺好看”的。 底座方正,三足两耳,配有火膛、丹室、炉盖,炉身上甚至还草草地捏了两处凸起当山峰;由于全是由灵母石炼制而成的,整个炉子呈现出一种朦胧的深邃感,很是迷人。 当然,这也许只是张弃“情人眼里出西施”而已。 “大哥哥,这是你炼制的第一件法器吧,你准备把它叫做什么名字” 莫愁抚摸着还很有些火烫的炉身,爱不释手。 “它通体是由灵母石制成的,不如就叫它‘灵鼎’吧。” 日后名震天下的灵鼎一定不会想到,它面世时的第一副面孔,竟是如此地不堪入目! 把玩着三尺高的丹炉,张弃用一只手叉着下巴:“有了它,想来我也应该能够炼丹了!” 他是想到就做的性子,立时从隐匿戒里拿出一堆药材,开始准备起来。 日后遍布天下的仙门丹师们也必定想不到,他们的祖师爷第一次炼丹,条件竟是如此地简陋,连一个像样的操作台也没有,只是在一个小山洞里,就完成了他的“首秀”。 但这好像并不影响张弃的心情,他仍是那么兴致勃勃,对“首秀”充满了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