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 第一章 魂断封后大典 夙寒国元昭四十二年。 先帝驾崩,太子傅霆轩继位。 湛星澜在成为太子妃的第二天,被册封为了万人之上的当朝皇后。 华丽无暇的皇后冕服加身,她一步步踏上数百阶的高台接受百官朝贺。 “皇上万岁!皇后千岁!” 百官齐声恭贺,朝臣们无一不垂首拜服。 一个瘦小的黄门捧着银托奉于帝后面前,红绸之上是两只盛满清酒的金樽。 傅霆轩勾起嘴角,端起两杯酒将其中一杯放在了湛星澜的手中。 “此酒饮下,今后朕与梓童共享这盛世繁华。朕许你的万里江山,今日总算得以兑现了。” 湛星澜嘴角微扬,朱唇轻启,纤细的手指捏着金樽一饮而尽。 突然,腹部一阵剧烈的绞痛,金樽掉在地上滚到了傅霆轩的脚边。 精致的妆容逐渐扭曲,湛星澜痛苦的捂着肚子跪倒在地。 她朝傅霆轩伸去手,可傅霆轩却冷漠的看着她,犹如神明睥睨蝼蚁。 喉中血腥与辛辣混杂的气味充满鼻腔,湛星澜颤抖着抬起手轻抚了一下嘴角,鲜红的血迹在华服的映衬下如此可笑滑稽。 “星澜,你安心的去吧。不过在你临死前,我可以让你死个明白,也算全了这么多年你对我的忠心。” 傅霆轩俯下身嘲弄地掐着她的脸颊。 “其实我从未爱过你,与你在一起不过事看中你娘家的权势与兵权。你那个武将父亲和你两个兄长惨死沙场也是我一手策划。他们被活生生的扒了皮吊在敌营,听说临死前还念叨着你的名字。不过没关系,你很快就要下去陪他们一家团聚了。” 短短几句话字字锥心,犹如利箭插在她的心上。 “为什么!” 她不明白从前那个视她如命的男人为何要这么对她。 鸩毒毒发极快,她感觉五脏六腑如烈火灼烧,眼泪混杂着血液从眼角流出,她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的嘲笑声越来越小。 傅霆轩大笑着抬脚将她从三丈高台踹了下去。 “把这个万恶的妖女给我碎尸万段!” 高台之下,湛星澜头破血流,衣衫凌乱。数十个兵士拿着冰冷的长枪刺入了她的身躯。 明黄色的华服被染成了红色,珠翠满缀的凤冠之下淌着血流。 湛星澜躺在汉白玉石上,流下了最后一滴血泪。 一幢小别墅里,淡黄的灯光映照在书册的最后一页。 被人称作“小神医”的医学博士程星儿叹息一声,合上了这本追了两个月的小说,就在书页即将合上的时候指尖不慎被书页的边沿划伤。 痛觉传来,她的眼前忽然一黑。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胸口又传来一阵猛烈的疼痛。 家里那只名叫“桃子”的哈士奇狂吠不止。 等她平复下来后,耳边已经没有了犬吠声,强烈的光线刺的她睁不开眼。 明明是夜晚哪来的阳光而且盛暑天里怎么会感觉身上凉飕飕的 她抬手遮住阳光,眼睛也慢慢适应了强光。 然而引入眼帘的景象却让她惊掉了下巴,她所在的地方是一个静谧富丽古色古香的庭院。 四周金黄的树叶摇摇欲坠,地上却没有一片落叶。院内整洁明净,墙角几乎连一颗杂草都没有。 雕栏玉砌的楼阁矗立在院落的正北方,悬挂于飞檐之上的牌匾赫然写着三个大字——望舒阁。 “这不是湛星澜住的地方吗” 一股记忆涌入了程星儿的脑海,她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楼阁,心中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她小心翼翼的走进楼阁,一缕袅袅沉香烟充盈整个房内,淡粉色的纱帐层层重叠。 这里的一景一物都与书中湛星澜所居的地方一模一样。 原书中的湛星澜出身于夙寒国京城,乃明国公的幺女,上面只有嫡亲两个哥哥,在千宠万爱中长大。 由于明国公是武将出身,所以她自幼便喜爱舞刀弄枪,练就了一身好武艺。而她这个锦衣玉食堆起来的国公千金,却为了一个薄情寡性的太子断送了自己与整个家族的性命。 湛星澜十六岁时被指给了双腿残废的翎王傅玄麟,可她对太子一片情深不愿负他,便处心积虑解除了与傅玄麟的婚约,拼尽一切为太子出谋划策只盼有朝一日能嫁与他为妻。 然而一切都是不值的。 程星儿坐在妆台前望着这张绝世容颜,她终于接受了自己穿书成悲惨女主这件事。 指尖传来的刺痛时刻提醒着她这不是在做梦,但那伤口却不是被纸张割伤的锯齿状伤口,而是刀刃所伤的切口整齐的伤口。 “靠!” 程星儿记得湛星澜的手指被割伤是在十六岁的时候。 她在建议太子傅霆轩在各王府安插眼线后便与傅霆轩一同遇袭,和歹徒扭打之间她始终将傅霆轩护在身后,此间不慎被利剑划伤。 “以这伤口愈合的程度推算,傅霆轩应该已经开始准备安插眼线了。” 傅霆轩能够在其他四个王爷的压迫之下顺利登基,除了因为他是嫡长子外,还有暗线在王府传递回来的情报。 “如果让他得逞,那我想活命不就难了吗不行!故事绝不能按照原书发展!” 程星儿眼下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四个王爷之中选择一个扶持与太子抗衡,第一步就是阻止太子安插的眼线进入王府。 只要能让傅霆轩从太子之位上滚下去,她就有机会活命。 一个时辰后,程星儿望着镜中俊朗的面孔轻笑了一下。 好歹也是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新时代女性,不掌握号称“东方四大邪术”之一的化妆术都不好意思出门,化妆如换头,分分钟就搞定了。 湛星澜因为喜好练武,所以衣柜之中有一半都是男装和束胸,这省去了程星儿不少麻烦。 一套衣服换完,方才还娇俏动人的小娘子眨眼就变成了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程星儿为保险起见在书桌上留下了一封书信,自己突然不见了必定会引起整个明国公府的大乱,于是便在信上说自己思念亡母,特去崇音寺静修祈福,希望父亲与哥哥们千万不要来打扰自己。 留下书信后她便从后门悄悄溜走了。 一路打听询问,穿过大街小巷终于来到了庄严肃穆的翎王府门前。 翎王府正在招募护卫,王府外排起了一条长龙。那些应招之人一个个身材魁梧,体型彪悍,一看便是常年习武之人。 程星儿扫视一圈,目光落在了排在队列最后的男子身上。 那男子虽不似旁人那般一身腱子肉,但步伐身姿都颇为矫健。 这是太子死士的特征。 旁人或许不知,但她却了如指掌。 “这位小哥,买不买柿子呀” 程星儿上前低声嘀咕了一句。 男子果然上套,这种暗语只有太子近身才知晓。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程星儿,又环顾了一下四周,逐渐放下了戒心。 “小兄弟,借一步说话。” 程星儿跟着男子离开了队列,来到不远处幽暗的小巷子里。 男子警惕的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确认没有可疑人物之后才看向程星儿。 “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太子殿下有令,翎王狡猾难缠,特由我接替你做暗线。” 程星儿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你不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说!你到底是谁!” 说话间,男子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了程星儿的喉咙。他指尖的力道足以在三分钟之内将她毙命。 程星儿来不及做反应,只得死死抱住男子的手臂。 男子又加大了手中的力度,程星儿瞬间面红耳赤,青筋暴起,她在短短几分钟内脑海里闪过了无数个脱身的办法。 “老子是你爹!” 她费力的挤出了五个字,然后迅速从对方腰间抽出了一把短匕首刺中了对方的曲池穴。 一股鲜血从男子的手肘处喷涌而出,掐着程星儿的手也松开了。 他面露痛苦的后退了几步,捂着伤口痛到说不出话。 “杀人我没你在行,但是扎针你比不过我。小辣鸡,回去再练二十年吧。” 程星儿揉了揉紫红的脖子,撂下狠话便离开了小巷子。 这么轻松就搞定了太子死士,这运气也太好点了吧。看来接下去的路也不一定会很难走嘛。 翎王府外越来越热闹,不少老百姓都站在街上围观。 只见翎王府大门敞开,偌大的前院摆起了擂台。一般是由两人一组进府比武,比较随机,也看运气。 比武之人点到为止,死伤不论,凡是敢来应招之人都是签了生死书的。 没点不怕死的血性,也做不了王爷的护卫。 果然想进王府没那么容易。 程星儿看着桌案上的生死书,提笔写下了程星二字,这看着也还像个男人的名字。 翎王府接二连三的抬出了几个壮汉,更有甚者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哀嚎声几乎响遍了整条街道。 见到这血淋淋的场面,程星儿僵硬的吞了吞唾沫。 她这小身板可比壮汉差远了,若是被活生生打死了,她可就得不偿失了。 现在迷途知返好像还来得及。 程星儿仗着身高优势,在众多八尺大汉之中默默地往队列外头挪动脚步。打不过就跑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下一个,程星!” 高亢的嗓音怔住了程星儿。 完了,这下躲不掉了。 第二章 残废王爷会暗器 偌大的王府,十数个护卫并排站在傅玄麟的身后。 傅玄麟那清冷俊逸脸庞看不出一丝喜怒哀乐,有种生人勿进的高冷气质,但他身下的轮椅总是能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程星儿望着他的脸,才发现书中对他的描写简直是太草率了。 什么刀削般的脸庞,深邃的星眸,高挺的鼻梁,用这些词根本不足以形容他的俊朗。傅玄麟简直是天人之姿,仙人之貌,妥妥的男主脸嘛。 程星儿在心里又狠狠地骂了一遍女主眼瞎,好好的帅哥不要,非要一个人渣。 “喂,你看什么呢” 这一声洪亮的呵斥把程星儿拉回了现实,她这才看到对面已经站上来了一个大块头。 那人一身的腱子肉,脸四四方方的充满了杀气。 “请赐教。” 程星儿稳住气息,眼神坚定。 这个时候一定不能慌,气势也是比武中重要的一环。 大块头看着这小子身材瘦小,无论长相还是说话都娘们唧唧的,瞬间觉得稳操胜券,还庆幸自己占了个大便宜。 他攥紧了拳头凝聚力量朝着程星儿的面门砸来。 程星儿突然觉得喉头一紧,浑身都紧绷了起来。 眼见大块头面目狰狞而来,千钧一发之际,程星儿下意识的闪身躲了过去,一阵拳风从她脸颊前扫过。 如此强劲的拳力,若挨上一拳她就直接领盒饭了。 看来不动真格的是不行了,程星儿趁势出拳击中了大块头腋下一寸的位置,此处是人体较为脆弱的地方。 果不其然,那大块头突然表情痛苦起来,长臂朝程星儿的脑袋扫去。 这大块头招招都往头上招呼,这是要下死手啊。 程星儿的脑袋飞速运转,方才看见大块头左脚有些跛,但又不像是有伤的样子,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她一个弓腰转身饶过了如铁一般的长臂,背对着大块头抬起脚便朝他的脚面狠狠踩下去。 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杀猪般的叫声。 众人瞧着程星儿占据上风都惊呆了。 程星儿盈盈一笑,脚下的力道又狠了几分。 “今天就让爷爷我给你好好治治甲沟炎!” 说罢,程星儿朝后飞起一脚,正中大块头的胸口。 虽造不成实质性伤害,却将二人的距离拉了开来。 大块头疼得直跳脚,怒气蹭蹭脑门儿上冒,不一会儿脸都憋红了,活像一头焖熟了的猪头。 “臭小子!看老子不杀了你!” “哎呀,我好怕怕呀。” 程星儿也不甘示弱,干脆挑衅了起来。 果然,大块头恼羞成怒又攥紧了拳头朝她冲来,这一次甚至能看见大块头手臂暴起的青筋。 大块头的步伐震得擂台都在晃动,程星儿却始终淡定的站在原地不动。 就在众人以为程星儿放弃挣扎的时候,大块头却扑了个空,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而程星儿正勾着脚侧身看着大块头。 “不好意思啊,我这脚不长眼睛,你没事吧。” 话说着,程星儿就朝他走过去,一脚踩在了他的脚踝处,紧接着就是嘎巴一声清脆的响声。 她还十分有先见之明的捂住了耳朵,瞬间一声杀猪般的哀嚎又响彻王府了。 程星儿幽幽的挪开了脚。 “不是要杀了我吗还来吗” “不来了不来了,我认输,小英雄饶我了吧。” 大块头连连告饶,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看着人畜无害,其实心黑得很啊。 “这一局程星胜!” 看着大块头肿起来的脚踝,程星儿故作惋惜的摇了摇头。 接下来便是入围者再逐一与傅玄麟的近身侍卫百里墨对打,只要能接他两招便可入王府做护卫。 程星儿记得这个百里墨,他是夙寒国顶尖的武功高手,能与他过招的人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清。 前几个和百里墨过招的人仅在第一招就被折断了手臂。 程星儿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十分后悔自己决定扶持傅玄麟。 现在她骑虎难下,若是她死了能回到现代也就罢了,可是以她看了无数小说的经验,能轻易回去的概率几乎为零。 “程星是吧,该你了。” 百里墨冷冰冰的看着她,那眼神好像要把她碎尸万段一样。 她缓缓走上擂台,双手攥紧了拳头。 突然,百里墨一个箭步冲到了她的面前,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手臂已经被牢牢地钳住。 这家伙可比大块头敏捷多了。 百里墨的手抓着她的手臂便是一拧,程星儿借着他的手劲顺势点地空翻。 似乎是没想到她能接下,百里墨顺势又反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往地上压,这招速度之快几乎只能看到一道残影。 程星儿被摁倒在地,脖子被掐得洇出了鲜红色。 又是锁喉!这些人怎么都一个套路 她飞起一脚直朝百里墨的后脑勺踢去,百里墨为躲避她飞起的脚只得松开了手。 二人一下子拉开了距离,百里墨站起身来颇为赞许的看着她。 “程星,留用!” 主角光环可不是盖的,程星儿暗自庆幸。 她抬手摸摸了脖颈,幸好没被撅折了。 留用的一共只有八人,他们都被安排在了王府东南角的一处住所。 程星儿看着面前贯穿一整面墙的大通铺心里飚出了一堆不能言说的国粹。她是女儿身啊,和一堆大老爷们儿住在一起是万万不可的。 “百里典军,我恐怕不能住这儿。” “为何” 其余七个护卫齐刷刷的看向了程星儿。 “我这人吧打小就有夜游症,万一我半夜穿着一身白衣披头散发的坐起来,走到哪个兄弟床边又摸又咬的,把人吓着了我可担不起责任呀。” 这话一出,大家纷纷离得她远了一些。 “典军,要不,还是让他单独住一间吧。” “是啊,万一他发病了多瘆人啊。” 众人议论纷纷,百里墨思索片刻只好同意将她单独安置。 程星儿松了口气,百里墨给她安置屋子小是小了点,至少不用跟几个大老爷们儿住一起了。 现在已经进了王府,下一步就该给傅玄麟治疗腿伤了。 说起来,傅玄麟也是可怜得很。 他的生母是纯贵妃,曾是皇宫之中荣获专宠的女人。只是她一向不喜争斗,对皇帝也一直不冷不淡,不过皇帝对纯贵妃却是一心一意。 后来在傅玄麟五岁时便有传言说纯贵妃与人私通,皇帝得知后大怒,结合纯贵妃对他不冷不淡的表现便认定纯贵妃与人有染。 皇帝一怒之下将纯贵妃幽禁深宫,并把年幼的傅玄麟交给了皇后抚养。 从那以后皇帝便不再宠幸任何人,专心政务。 或许是出于对纯贵妃的怨恨,皇帝不再疼爱傅玄麟,他也成了最年幼且最不受重视的皇子。 傅玄麟八岁那年,不知为何独自走进了摇摇欲坠的宫殿,偏巧一根木梁朝他砸下,他的腿便就此落下了毛病。 从那以后,残废的傅玄麟更加不受皇帝待见。 程星儿自从见到了傅玄麟就愈发坚定了要治好他的决心,这么一张绝世的脸,可别浪费了呀。 转眼已是午时,翎王府撤了擂台,一切归于平静。 侍女们捧着一道道膳食送进了傅玄麟的寝殿里,转眼紫檀桌案上就摆满了各种素菜。 “你们都退下吧。” 百里墨挥了挥手,侍女们便俯身出去了。 “那几个人盯紧了,先别打草惊蛇,暗中监视即可,鱼上钩了自然会扑腾出动静。” “属下明白,但若是有人对王爷不利,属下必将其立地诛杀。” “太子一心想让我死,杀了他的死士岂不是明目张胆与他作对更何况,今日翎王府大张旗鼓的招募护卫,后有无缘无故的死了人,太子必定会拿此事在陛下面前大做文章。” 傅玄麟夹了一口菜放入口中,明明是事关党争之事,却被他说的云淡风轻。 “可万一太子的死士下毒手,王爷也要视若无睹吗” “太子的死士可金贵得很,用来杀我大材小用。” 黑亮如漆的双瞳划过一抹深沉。 入府半天程星儿已经将傅玄麟的生活习性摸得一清二楚,下人们说傅玄麟每天晚上都会喝一碗安神汤。 这可是个好机会,只是这一切太过顺利了,反而不太对劲。 入夜后,程星儿偷偷摸摸溜到了后厨,在傅玄麟的安神汤里下了足量的蒙汗药。 管他傅玄麟是什么牛鬼蛇神,先迷晕了再说。 今晚夜色撩人,程星儿的影子被月光拉的修长,她蹑手蹑脚的来到了寝殿门前。 吱吖一声打破了皎月下的寂静。 程星儿小心翼翼的探出个脑袋往殿内张望,月光透进殿内,深色的地板被照得发白。 她扭动见塌上的人一动不动便放下心来,将还在门外的半个身子挪了进来反手将门关上。 偌大的寝殿内充满了安息香淡雅宁静的气味,程星儿稍稍紧张的心情也被这味道渐渐安抚了下来。 她粗略看了看寝殿的装潢,朴素之中又尽显华贵,一点都不像不受宠的王爷该住的地方。 “唰!” 一支透着寒光的飞箭朝程星儿的咽喉射了过来。 程星儿一个躲闪,那飞箭便直插入了门框上,看其手劲力度分明是不打算留活口的,她瞬间感觉后脊一阵发麻直窜脑门。 “什么人!” 第三章 围猎 榻上的傅玄麟已然坐起身来,披散的头发柔软顺滑遮挡了他的半张脸,即便如此也并未减弱他凶狠目光中的戾气。 湛星澜石化当场。 怎么会这样明明下了足量的蒙汗药,为什么他还这么清醒 突然,三道寒光带着戾气划破夜色,程星儿后退半步下腰躲闪,利箭几乎紧贴着她的双眸划过。 利箭飞过,程星儿迅速起身。 见傅玄麟不打算放过她,赶忙解释:“王爷,我是今日刚入府的护卫程星,无意中闯入了王爷寝殿还请王爷恕罪!” “程星” 傅玄麟想起了今日摆擂台时那个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小伙子,难道他就是太子派来的暗线 “大胆程星,私闯本王寝殿乃重罪,来人!把这个细作给本王拿下!” 这都哪儿和哪儿啊,程星儿一脑门官司。今夜发生的事情已经完全超乎了她的预料,这一会儿的功夫她都成细作了。 “王爷明鉴,小人患有夜游症才不慎闯入了您的寝殿,绝非细作啊!” 就在此时,寝殿门被打开了。 冰冷的剑刃搭在了程星儿的脖子上,程星儿本就穿的单薄,这冰凉锋利的触感激得她后背一阵寒颤。 “属下来迟,让王爷受惊了。” 百里墨面如冷铁,比那剑刃还要冷。 殿内一阵寂静,程星儿僵着身子不敢动弹,今日打擂台时她便知道自己不是百里墨的对手。要是她现在乱动的话,说不定脑袋直接可以去住单间了。 “百里,此人说他患有夜游症,可属实” “回禀王爷,确有其事。” 闻言,傅玄麟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百里墨得到授意便将佩剑收回了剑鞘。 程星儿紧绷的身子脱离死亡边缘,周身的麻木感总算缓和了下来。 “你,往后不准再进本王的寝殿。若有下次,定惩不饶!” “是,小人再也不敢了,小人告退。” 傅玄麟冷冽的看着她离开的身影,方才的杀气顿消。 “派人盯着他。” “是,属下遵命。” 若非他有百毒不侵的体质,喝出了安神汤里的蒙汗药,恐怕此刻已身处在危险之中了。这些年他活得小心谨慎,就怕像当年一样被人谋害致双腿残废。 夜色渐深,程星儿辗转反侧,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傅玄麟没有被蒙汗药迷晕。 草率了,现在傅玄麟必定对她十分戒备。 看来想给他治好双腿只能另辟蹊径了。 次日,程星儿还在睡梦中就被一阵粗暴的敲门声吵醒了。 梦里她正与一个蒙面男子泛舟湖上,郎情妾意好不浪漫,叩门声越来越急促,美梦再也续不上了,程星儿顿时火冒三丈。 “谁啊!不知道搅人清梦等于谋财害命吗” 程星儿一下子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的地方,她这才想起来自己穿越了。 “程星,百里典军有事吩咐,就等你一个人了。” 外头的男人还在不断地敲门。 “知道了知道了,我马上来。” 外面的人影得到了程星儿的回应才转身离开。 翎王府内,八名护卫站得板板正正的看着百里墨。 “重阳日将至,每逢此日陛下都要去西郊围猎,当日王爷与百官需伴驾同行。你们八个作为王爷的随行护卫,需时时刻刻看顾好王爷的安危。若有差池,军法处置。” “是!”八名护卫齐声喊道。 程星儿目光如镜,真是天赐良机啊,围猎之日她便可名正言顺的接近傅玄麟了。 不过她记得原书里自己是作为官家千金随父一同伴驾的,当日还曾遭毒蛇袭击,是傅霆轩将她公主抱在怀里送去营帐,又为她请来太医救治的。 她自幼怕蛇,要是真如书中那样发展,恐怕她能尖叫出海豚音来。 但她现在已然改变了历史走向,说不定也不会发生了。 程星儿脑袋里胡思乱想着,全然没发觉眼前正站着一个高大的人死死地盯着她。 “程星,程星。” 站在她身侧的人用手肘顶了顶她,却对上了百里墨犹如寒冰的眼睛,顿时吓得噤了声。 程星儿意识到情况不对,缓缓地抬头看向百里墨,僵硬一笑。 “典军有何吩咐” “今日迟到半刻,就罚你就沿着王府的墙沿跑十圈,算是小小惩戒。若午时前完不成,午膳就别吃了。” 百里墨撂下一句话便沉着脸离开了。 十圈!翎王府在京城之中独占一坊,一坊少说也有六百亩。 这跑十圈下来足有两万五千多米,程星儿在心里咒骂了百里墨八百多遍,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程星儿咬牙应下,这怕连带着昨晚她私闯寝殿的罪过也一并罚了。 秋末的太阳虽不很热却十分刺眼,程星儿迎着太阳跑得步伐越来越慢,军训都没这么辛苦。 坐在池中之榭的傅玄麟坐在轮椅上优雅的端起素色莲纹茶瓯。 一阵微风拂来,额间自然垂落的发丝轻搔着他挺拔的鼻梁,茶之热气升腾被风吹散。萧瑟的院中偏傅玄麟穿着一袭宝蓝色锦服,明艳而庄重。 傅玄麟望着远处用小碎步奔跑的程星,微微蹙起了眉头。 哪有暗线如此蠢钝,刚来第一天就做出私闯寝殿这么引人注目的事情,以太子的脾性是绝不可能派一个这样的人来做暗线的。 难道程星真的患有夜游症还是说他另有目的 “此人的来历还没查清楚吗” “回王爷,京城的户籍簿属下都查过了,此人并未登记在册。” “果然有问题,传本王的话,吩咐未见山的人去查,万不可打草惊蛇。” “属下遵命!” 转眼已至重阳日,靖帝携岳后出行西郊围猎场,太子与各家王爷随行左右。 文武百官及家眷早已在围猎场等候多时。 程星儿跟在翎王府马车后面,前两天跑了两万多米她的腿到现在都还酸痛难忍。幸而今日无须穿那身笨重的铠甲,否则她连一步都不想走。 圣驾行至营帐,太子一跃从马上跳下,径直走向岳后的銮驾扶着岳后款款下马车。 这一幕被靖帝看在眼里,赞许的点点头。 齐王傅泓尧满脸不屑,冷笑一声。 “哼,装模作样。” 他在皇子之中排行老四,与老五简王傅凛绪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他们的生母胡婕妤出身卑微,靖帝也不甚宠爱,再加上这些年胡婕妤一直被岳后打压,与身置冷宫别无二致,因此日子过得十分不如意。 也因为岳后的关系,傅泓尧最看不惯傅玄麟。 “四弟,三弟不过是尽孝心罢了,不必如此疾言厉色。” 说话的是排行老大的庄王傅子淳,他的生母是靖帝还未登基时纳的良妾,靖帝登基后便将他生母封为了盛昭仪,奈何这么些年过去了她还只是个昭仪。 “大哥好脾气,我却看不惯他这般装腔作势。” 说罢,傅泓尧便翻身下马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程星儿目睹一切,这个傅泓尧果然和书里写得一模一样,冲动无脑还是暴脾气。 不过引起她注意的并不是傅泓尧和傅子淳,而是一直在他们身后不动声色的傅凛绪。因为在原书中,这个家伙是心狠手辣的男二。 靖帝到场,文武百官与女眷们齐声恭迎。 诸王都站自然地在了靖帝身侧,唯独傅玄麟十分自然地躲在角落里。 明明都是皇帝亲生的,傅玄麟却像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从小到大他都只能看着别人父慈子孝,渐渐地他的心也从不能理解变得逐渐麻木了。 程星儿将他的举动看在眼里,竟然有些心疼傅玄麟。 “诸卿平身,今日围猎无分官职高低,只要是拔得头筹者,朕重重有赏!” 话音一落,靖帝便跃跃欲试率先上马。 “太子与诸王许久未狩猎,不知技艺是否倒退了,朕可是对你们寄予厚望,别叫朕失望。” 傅霆轩赶忙开口,“回禀陛下,皇后殿下近日咳喘不止,身体欠佳。儿自请留在帐中侍奉皇后殿下,请陛下恩准。” 靖帝面色瞬间黑了一下,转而又轻笑了一声。 “太子孝心可嘉,准。” 话音落,靖帝便策马扬鞭一骑绝尘而去。 傅泓尧厌恶的看了一眼傅霆轩,一跃上马紧随靖帝其后,傅子淳与傅凛绪在给傅霆轩行礼过后也匆匆往密林深处而去。 武将们陆续上马,其他不愿去猎场的人可随意走动,营地周围还特地设有供娘子郎君们玩乐的营帐,即便不善骑术之人也不会觉得无聊了。 众人哄散而去,没有人注意到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的傅玄麟。 围猎这事儿自然是跟他没什么关系了,自然也不会有人在意他。 可他就算是做个小透明也不得不来,作为王爷必须随行这是靖帝钦定的规矩,然而靖帝从没有因为他的腿疾而对他格外优待。 营帐之中的欢声笑语,猎场上的马儿嘶鸣与他格格不入,这个时候他宁愿自己一个人待着。 “王爷,陛下还是在意您的。” 百里墨最懂他,可惜他只是个武夫不会说安慰人的话。 “不必多言,这些年我已习惯了,他是否在意我早已与我无关。” 傅玄麟面不改色,似乎他真的不是很在意。 百里墨也不再言语,默默地推着傅玄麟往林中走去。 另一边程星儿慌张地在偌大的猎场左顾右盼,只是多看了几眼傅凛绪罢了,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傅玄麟的人影了呢。她今天可是有任务来的,她越发焦急的准备去寻找傅玄麟。 突然,一只手捂在了程星儿的嘴上。 “嘘,不想让人知道你是湛星澜就别说话。” 第四章 身份暴露 靠,这就被人认出来了这怎么可能 程星儿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正准备掰他手指,却被那人更加狠得钳制住了。 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了她面前。 “星澜,你别闹了。” 这么称呼她看来他是与自己关系极亲密的人了,不过她还不太适应别人把她当做湛星澜。 “不是,你们......”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这俩货是谁就被他们一左一右架了起来往一座偏僻的空营帐走去。 “诶诶诶,放我下来!” 等到了营帐内,两个一米八几的人才把腾空的程星儿放了下来。 “你俩谁啊” “还装,我和墨北刚才就认出你来了,你怎么会和翎王在一起留下一封书信就突然不见了,你知不知道父亲很担心你啊。” 刚才那个钳制住她的人一脸严肃的看着她,不过从他的表情却看不出生气,倒是担心更多一点。 墨北这两个字成功唤醒了程星儿的记忆,湛南璟和湛墨北是她的两位亲哥哥,他们一文一武,对湛星澜很是疼爱。 只可惜他们最后都落了个剥皮惨死的下场。 “大哥二哥” 程星儿试探性的喊了出来,不知为何,看见他们心里突然有点暖意。 她化妆化成这样都能认出她来的,这两个哥哥一定是爱她爱在了骨子里。 “你还知道我们是你哥哥啊。说吧,你到底在干嘛为什么女扮男装跑去翎王府了” 湛南璟一听她喊哥哥瞬间软和了下来,谁让她是他们唯一的妹妹呢。 “现在我还不能说,等以后我再告诉你们好不好” “不好,你现在不说,我就到父亲面前告发你。” 湛墨北无视了她祈求的表情露出了威胁的目光。 “别,我说。” 这要是告诉她那个一点就着的父亲那可不得了,说不准他老人家能直接带人杀到翎王府去。 “大哥二哥,我告诉你们,你们可千万不能告诉父亲啊。” “放心吧。” 湛南璟打了包票。 “其实,我是在考察我未来的夫婿。” “夫婿谁傅玄麟你在说笑吧,你的心上人不是太子吗” “二哥,你小点声!” 程星儿眼神警告,湛墨北讪讪的闭了嘴。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行,是阿娘托梦告诉我的,她说傅玄麟就是我未来的夫婿,所以我才来考察一下他的。” 程星儿信口胡说,总不能告诉他俩她是为了活命才去接近傅玄麟的吧。 两个人听了她的话面面相觑,显然是不相信的。 “澜儿,你胡说也打个草稿吧,你都不知道阿娘长什么样,她怎么给你托梦啊” 湛墨北无情的戳穿了她。 “我,幻想的,不行吗” 程星儿尴尬的抿了抿嘴唇。 “罢了罢了,你不愿说便由你吧。只是有一点,傅玄麟性子阴沉,绝非好相与之人,你千万要保重自身,尽快脱离翎王府。还有,不许给父亲添麻烦。” 湛南璟嘱咐着,他看得出她在撒谎,却也知道她性格执拗,就算他现在把她敲晕了带回明国公府她还是会悄悄溜走的。 与其那样,还不如由着她。 “多谢大哥二哥,我就知道你们最疼我了。” 程星儿知道自己过了这一关,立马卖起乖来。 突然,营帐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南璟,墨北。” 营帐中的三个人听见声音瞬间都慌了神。 “完了,是父亲!” 湛墨北一个箭步冲出了营帐,又顺手拉住了帐帘,刚好赶在了湛伯峰掀帘之前冲了出去。 “嚯!你这小子跟个大黑耗子似的冲出来想吓死老子吗” “父亲,您这话说得,我要是大黑耗子,那您不成老黑耗子了吗” 湛伯峰瞬间胡子都气飞了,铁一样的巴掌一下就打在了湛墨北的脑门儿上。 “臭小子!鬼鬼祟祟!” 说罢他也不理会蹙眉捂头的湛墨北,一下子掀开了帐帘。 然而出乎二人的预料,账内一览无遗,只有一个强装镇定的湛南璟站在帐中央尴尬的朝湛伯峰笑着。 “你俩在这儿干嘛呢” 湛伯峰说这话就在账内东翻西找,可这帐子里除了桌案软席就没别的什么了。 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湛墨北惊讶的看着湛南璟,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父亲,我有些吃醉了酒,墨北扶我来进来休息会儿。” “啊,对对对。大哥不胜酒力父亲是知道的,若是一会儿陛下回来看见他这醉醺醺的样子也有损父亲的颜面呀。” 兄弟俩一唱一和,湛伯峰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你们不惹事就好,今日太子还问及澜儿在何处,若太子跟你们问起澜儿,知道该怎么说吗” “父亲放心,我们一定不告诉太子三妹在哪儿。” 湛伯峰闻言点了点头,又扫视了一圈确认没有可疑之处才离开。 悄悄从帐子里爬出去的程星儿不禁感叹这兄弟俩的大义,要不是他俩给她打掩护,只怕挨打的就是她了。 此时已将至晌午,太阳也暖和了起来。 躲在帐子里饮酒作乐的众人也三三两两的走出了帐子散步。 程星儿扫视了一圈,却没瞧见傅玄麟的身影,她只得继续往偏僻之处找去。 果然,她在营帐外的一片小林子里看见了他的身影。 不过和傅玄麟待在一起的却不是百里墨,而是傅霆轩。 “十一弟,我可是到处找你呢,你怎的跑这儿来了” “太子殿下有话不妨直说。” 傅玄麟冷漠至极,他连看都不想看太子一眼。 “说起来你也是皇后抚育长大的,今日皇后抱恙你却在此躲避是何道理为人子的竟不忠不孝不侍奉在侧,也难怪陛下不待见你。” “当年岳后引我入危殿,设计使我双腿尽断,此事太子难道不知吗又何必在这儿说这些恶心人的话。” 害傅玄麟腿残的竟然是岳后程星儿躲在不远处的树后听了个清清楚楚。 “你竟敢污蔑皇后,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说罢傅霆轩冷笑一声抬起一脚踩在了傅玄麟的腿上,好像在踩一个无关紧要的死物一样。 “像你这样的残废活在世上有什么用你跟你的生母纯贵妃一样都是贱种,生来就只能做别人的垫脚石!皇家有你们这对肮脏的母子真是耻辱!陛下太过仁慈,若换作我早就将你和白溶月关在冷宫里发烂发臭了!” 一句句的骂声不堪入耳,太子的表情也逐渐变态扭曲。 程星儿看着傅玄麟被这样欺辱瞬间来气了,她怎么也没想到看着文质彬彬的傅霆轩居然在兄弟面前也如此下头,她从地上捡起了一块棱角分明的毫不手软的掷向了傅霆轩的脑袋。 可她也忘了,傅玄麟可是个暗器高手,他立马就发现了她所在的位置。 “咚!” 一股温热的液体从傅霆轩的后脑勺流了出来。 “谁!” 傅霆轩捂着头回头看去,却看不见任何人。 鲜红的血流顺着他的手臂流了下来,阵阵疼痛让他的眼前模糊起来。 “啊!霆轩哥哥!你受伤了!” 一个瘦弱的女子捂着嘴担忧的跑向了傅霆轩,眼眶微红的扶着他。 “怜儿,你怎么来了” 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看见了心上人,傅霆轩变得温柔了起来,与方才张扬扭曲的样子判若两人。 “霆轩哥哥,我找你半天了,你怎么在这儿还受了伤啊” 席怜儿抽吸着鼻子,眼泪说掉就掉。 “翎王殿下,就算你妒忌霆轩哥哥做了太子,也不该下如此狠手啊,他到底是你的兄长,背后算计别人岂非小人行径” 傅霆轩拍了拍席怜儿的手,示意她不要说下去了。 “我没事,怜儿。扶我回账,请太医帮我疗伤。” “好,霆轩哥哥小心点。” 傅霆轩回头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傅玄麟,他笃定是傅玄麟的人伤了他,这笔账他记下了。 两个人一高一低的背影逐渐远去,程星儿握着拳头从树后走了出来。 “原来她就是席怜儿。” 原书中傅霆轩的白月光席怜儿,妥妥的白莲花,一直诬陷湛星澜欺负她,惹得傅霆轩越来越厌恶湛星澜。 这两个人蛇鼠一窝,难怪臭味相投心心相惜! “程星。” 傅玄麟发现了她,猜到是她出手伤了傅霆轩,语气也比之前柔和了一些。 听到呼喊声,程星儿收回目光朝他走了过去。 “王爷,好巧啊。” 说完这句话她就后悔了,这么尴尬生硬的寒暄她是怎么说的出口的。 “是挺巧的,你看见了多少听见了多少不妨说给我听听。” 傅玄麟玩味的看着她。 “王爷您说什么呢您是不是误会了,我刚刚才过来啊。” 这种说辞别说傅玄麟了,就连她自己也觉得苍白无力。 冰冷的眸子垂下,他不再继续追问,反而自顾自的推着轮椅两边的侧轮想往营帐的方向去。 木制的轮椅笨重,傅玄麟推得吃力。 “王爷,我来吧。” 傅玄麟抬头疑惑地看了一眼殷勤的程星儿。 “你就一点都不奇怪百里墨为何不在本王身边吗” 她确实不奇怪,因为此刻的百里墨正“一泻千里”呢,而给百里墨下药的人正是程星儿。 “王爷怎知我心中疑惑百里典军向来是寸步不离王爷身侧的,今日这是上哪儿去了” 话音刚落,傅玄麟便抓住了程星儿准备去推轮椅的手。 手掌的触碰让程星儿的大脑瞬间放空。 他的手出奇的温暖,也并没有粗糙的感觉,反而绵绵的挠地她的心也痒痒的。 程星儿脸颊染上一片红晕,略显娇羞的看着他,声音软软的说道:“王爷” “别动,你身后有蛇。” 第五章 试探 傅玄麟警惕的看着那只盘在树枝上吐着信子扭动躯体的蛇。 “什么蛇” 程星儿瞬间背后一凉,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 方才脑子里旖旎的想法瞬间被吓得烟消云散,那只被傅玄麟抓着的手反客为主,牢牢地钳制住了他的手,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在,在哪儿” 傅玄麟的另一只手从腰间缓缓掏出飞箭。 那条蛇似乎看出了他的企图,伸出毒牙,一个飞弹就朝着程星儿袒露的脖颈咬来。 “趴下!” 程星儿听到了他的话,瞬间紧闭双眼扑在了他的怀里。 一支锋利的飞箭直射毒蛇七寸,毒蛇当即毙命掉在了地上。 周遭顿时一片寂静。 傅玄麟从来都很抗拒别人靠近他,除了百里墨以外,还没有人离他这么近过。 程星儿呼吸急促的气息骚弄着他的脖子,他下意识吞了吞口水,不知为何他竟然觉得程星儿的身子很软,软的像水一样。 她身上散发的花香味扰得他心烦意乱,他低头看看怀里的人,雪白修长的脖颈在粗布衣裳之下显得白嫩无比,眼神无意中看见了程星儿耳垂下的一颗鲜红如血的小小的朱砂痣。 他赶忙收回视线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推开了程星儿。 “离本王远一点。” 语气不重却听得出他的防备。 程星儿感觉到自己失礼,赶忙又往后退了一步。 “小人无意冒犯王爷,请王爷不要怪罪。” 傅玄麟没有理她,只是径自的推着侧轮前行。程星儿看着地上毒蛇的尸体心有余悸,如果不是傅玄麟出手相救,恐怕她现在已经被咬了。 正当她准备上去道谢的时候,百里墨出现了。 他很自然的走过去推着傅玄麟前行,又回头冷冰冰的看了一眼程星儿,那眼神好像在说离翎王远一点。 “看来真是天不容我。” 程星儿长叹一口气,到底怎么样才能接近傅玄麟呢 自重阳日过后,程星儿就几乎没怎么见过傅玄麟,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躲着她。 这几日傅玄麟都把自己关在寝殿里,程星儿抱着他的画面总是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出现,自从五岁以后他便没有被人这样抱过了。 傅玄麟不知道为何自己总是想起程星来,甚至怀疑自己患上了龙阳之好。 一阵叩门声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随即门便被打开了。 “王爷,未见山的人来报,并未查到程星的来历。不过近日属下发现王府外有人在窥视王府,此人乃是凌樨阁的杀手厉清尘,他在京城之中也是小有来头的。” “凌樨阁,难道程星是凌樨阁的人” “能让厉清尘出面的人恐怕只有凌樨阁阁主了。” 凌樨阁是京城之中最庞大的杀手组织,然而凌樨阁主的真容从未有人见过,坊间传言凌樨阁主就是厉清尘,也有人说凌樨阁主是某位大臣的儿子。 可程星的画像和名字在整个夙寒国都查无此人。 若程星是凌樨阁的人,那他可比太子和其他王爷派来的暗线要可怕多了。 “查过程星的随身之物吗” “属下查过他的住处了,除了一些伤药外并无可疑之处。” “兴许重要的东西都在他身上。百里,本王贴身的金丝玉佩不慎掉入池塘里了,就让新来的护卫们好好下水找找吧。” “属下明白。” 一大早,程星和其他七个护卫就被叫到了池塘边。 “王爷有一金丝玉佩不慎掉入了池塘之中,此玉佩乃是陛下与纯贵妃所赠,对王爷而言视若珍宝,谁能将玉佩打捞上来王爷重重有赏。” 几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一个个走下了池塘。 已经入冬了,池塘里的水寒彻透骨,虽然水位线只没过了膝盖,但那寒意却顺着腿往整个身子蔓延。 程星儿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她的一举一动都被傅玄麟收入眼底。 池塘里已经没有了荷花莲叶但污泥还在,原本还算清澈的池塘瞬间在几个人的踩踏之下泛起了浑浊,泥浆也黏在了裤腿上。 大约过去了两个时辰,玉佩还是没有找到,护卫们愈发疲惫,腿也冻麻了。 “看来,本王与那玉佩是再难相见了。百里,让他们上来吧。” “是。” 百里墨微微颔首,转身看向了池中瑟瑟发抖的八人。 “今日诸位辛苦了,王爷为各位准备了热水和干净的衣物,你们随我去吧。” 池塘里的人瞬间如释重负纷纷爬了上来,唯独程星儿面露难色。 平日里她都是等夜深人静的时候自个儿沐浴的,现在要让她和七个大老爷们儿坦诚相见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都已经走到现在这步了,如果被发现她是女儿身那脸可就丢尽了。 “程星,你怎么还不上来” “百里典军,我突然觉得肚子有点疼。诶呦!我得上趟茅房。” 程星儿也不等他回应,迅速翻身上来往茅厕的地方跑,完全没看到傅玄麟目光如炬的眼神。 她一路小跑冲进了茅厕的隔间,沾满污泥的裤子还在吧嗒吧嗒的滴水,样子别提有多狼狈了。 看来一时半会儿她是别想回去了。 程星儿捏着鼻子靠着茅厕的墙壁,她现在真的很后悔来翎王府,那个百里墨分明就是针对她,傅玄麟也对她颇为警惕。 恐怕那金丝玉佩根本就没丢,是傅玄麟故意在试探她。 她不是不知道傅玄麟怀疑她的身份,可开弓没有回头箭。 那日傅玄麟会大发善心出手救她,想必也是因为自己替他打伤了傅霆轩。 其实仔细想想,庄王昏禄,齐王自负,简王城府颇深,只有傅玄麟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自幼蒙受欺辱,生父不待见他,生母也无法照料他,着实可怜。 前有岳后这个毒妇,后有四个哥哥对他虎视眈眈,他为求存才会把自己身上的刺竖起来,换做是谁整日活在别人的刀尖上,都会变得小心谨慎戾气深重吧。 程星儿完美的说服了自己,作为一个孤儿,她很能感同身受。 转眼半个时辰过去了,天已经黑了下来,程星儿都快被茅厕的臭气腌入味了。 腿上的泥浆也被风干的差不多了,轻轻一揉便哗啦啦的往下掉土渣子。 她拖着麻木的双腿走到池塘边,看了看那黑压压的水踌躇了一番还是跳了下去。在茅厕待了那么久,她早就想好了对策。 傅玄麟既然怀疑她,那只要她露面,必定会有人去给傅玄麟通风报信。 果不其然,她前脚跳进池塘里,后脚就有人去告知了傅玄麟。 “怎么还不来呀,我人都要冻傻了。” 程星儿忍不住吐槽。晚上的池水可是比白天的冷多了。 突然,一个黑影走到了她的面前。 “程星你怎么还在这儿” “原来是赵大哥啊,我还在找王爷丢失的玉佩,那玉佩是陛下和纯贵妃所赠,对王爷来说一定很重要,若遗失了定是王爷之憾。所以我便想着再来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找着呢。” 程星儿说罢便又开始埋头苦捞,冰冷的水划过她细嫩的手臂,冻得她嘴唇发紫。 “你可太卖命了,那你也注意身子,晚上北风刮起来能把人耳朵冻下来呢,若是伤风了且有你受呢。” “我一会儿就回去了,赵大哥先回吧。” 程星儿冻得青紫的嘴唇僵硬的露出了个笑容,赵六无奈的摇了摇头便离开了。 躲在暗处的傅玄麟眉头深锁,到底是她藏得太深,还是自己太过多心了呢 傅玄麟从袖中取出了一枚雕刻精致的金丝玉佩,拿在手中摩挲了一会儿。 “王爷。” 傅玄麟将手中的玉佩交给了身侧的百里墨,“你知道该怎么做。” 片刻后,百里墨走到池塘边顺着池边沿将玉佩丢进了水里。 “程星。” “诶呀妈呀!” 程星儿被百里墨下了一大跳,这家伙走路没声音的吗 “百里典军,我说你下次站在我背后的时候能不能吱一声啊。” “王爷听闻你还在找玉佩,特来让我关怀一下下属。”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了。” 程星儿翻了个白眼,心跳瞬觉飙升的她太阳穴都在跳动。 她没好气的往岸边走去,却感觉脚底像是踩了什么硬物。她弯腰下去捞起了那东西,竟是一块通体晶莹,金丝镶嵌的美玉。 “金丝玉佩,我找到了,哈哈哈,我终于找到了!” 程星儿瞬觉心情大好,她翻身上岸将玉佩交给了百里墨。 “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我会转告王爷的。” “小人夜半寻宝,并非为了赏赐。今日听王爷说此物乃是纯贵妃所赠,想必此物也是王爷唯一能寄托思母之情的物件了。我很小的时候生母便亡故了,连个物件都不曾留给我,王爷比我幸运。” 程星儿微垂眼皮,皎洁的月光将她的轮廓完美的勾勒出来。 双瞳剪水,眉眼如画,忧郁的神色竟让傅玄麟看呆了。 “劳烦百里典军转告王爷,小人不求赏赐,夜色不早了,小人告退了。” 傅玄麟望着她狼狈远去的身影,心里不知被什么戳了一下又随即恢复了正常。 “难道真的是我误会她了” 第六章 极限拉扯 夜晚的冷风吹得程星儿脑门子生疼,身上裹满泥浆的衣服紧紧包裹着她的肌肤,每一阵风吹来都在往她的骨头里钻。 从池塘到洗澡房不过数百步,这一路上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果真伤风了。 推开洗澡房的门,小心翼翼的确认过里面没有人以后便把门闩插了起来。 起灶烧水这些活儿她已经十分拿手了。 火焰越烧越旺,冰冷僵硬的手总算是稍稍回暖了,可身上的衣服就像紧箍咒一样不仅裹得她的躯体又冷又湿,还感受不到半点暖和。 她缓缓解开外衣,直至所有衣衫尽数褪下只留下了一件裹胸和亵衣时,她才感觉到火的温度。 冷了一整天,终于能泡在热水里了。 玉足冻得如白玉一般,煞白的身躯缓缓入水,直至水没过她雕刻分明的锁骨。 木桶里冒出腾腾蒸气,程星儿的脸也有了血色。 也不知泡了多久,程星儿换上了白天早就备好的干净衣物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谁知一推门,她就看到地上的小炉子上煨着一小壶姜汤。 “这个傅玄麟也不是毫无人性嘛。” 程星儿微微一笑,傅玄麟虽然外表冷漠,但内心还是善良的。 正想着傅玄麟那张酷似面具一般的脸,转眼就看见了枕头下露出的一小抹白色。 她明明记得自己没有再枕头下放过什么东西,难道是有人偷偷进来过 程星儿立马警惕起来,上前掀开了枕头。 然而枕头底下赫然是一封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信,只是上面没有落款,而在右下角画了一朵曼陀罗花。 “这是凌樨阁的信。” 程星儿瞬间想起了什么,她几乎忘了自己还是凌樨阁的阁主。 打开来看,上面只有七个字。 “翎王府不宜久留。” 难道是厉清尘 书中的厉清尘是湛星澜在十二岁时捡到的,那时他被仇家追杀不幸遇袭,正巧被在山上习武的湛星澜所救。 从那之后厉清尘便改名换姓入了凌樨阁门下。 程星儿将信放在烛火之下,燃起的火苗瞬间吞没了整张纸。 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厉清尘才会传信给她,眼下为傅玄麟治伤迫在眉睫,必得尽快动手了。 此后数日,傅玄麟念及她寻回金丝玉佩,吩咐百里墨解了她不得靠近寝殿的命令。 有了翎王授意,程星儿便肆无忌惮的总在傅玄麟眼前溜达,美其名曰保护王爷安全。 只是可怜了百里墨,他还以为自己吃坏了什么东西才会时常跑肚子,吓得他什么都不敢吃了。 “王爷,百里典军又病了啊。” 程星儿笑盈盈的望着傅玄麟,可那笑容却让傅玄麟感觉心里发毛。 “站住!你不必过来,本王今日不出门了。” 话音刚落,傅玄麟便推着侧轮退回了寝殿,好似在躲避瘟神一般。 “傅玄麟,你能躲我一时,还能躲我一辈子吗” 程星儿停下脚步望着寝殿挑了挑眉,这是非逼着她再下一次药啊。 当晚,程星儿先是给百里墨下了泻药,又亲自将安神汤端给了傅玄麟。 谁知傅玄麟接过安神汤后只看了一眼便察觉出了不对劲。 “王爷,你怎的不喝啊” 程星儿一双杏眼朝他眨巴了几下,人畜无害清澈灵动。 傅玄麟低头看着一大碗棕色浑浊的不明液体,又抬头看了看一脸期盼的程星儿,最终放下了药碗。 “你先出去吧,有些烫,本王等会儿再喝。” 程星儿见他放下了碗,连忙出声阻止:“王爷。” “出去!” “哦......” 程星儿抿了抿嘴唇,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寝殿。 听程星儿的脚步渐远,傅玄麟转眼就将安神汤尽数倒在了窗外。 “程星,本王倒要看看你到底想干什么” 约莫亥时,翎王府陷入沉寂之中。各处灯盏尽灭,正是行动的好时机。 今夜月色不明,云雾纠缠在一起遮住了天。 吱吖一声,寝殿门被打开了。 程星儿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她这回不仅给傅玄麟下了蒙汗药,还给百里墨下了些。为了这次不再像上次那样买到“过期蒙汗药”,她还让药铺老板签下了假一赔十的契约才肯付钱。 “王爷,王爷” 不管程星儿怎么喊,榻上的人始终紧闭双眼一动不动,应该是睡得很死了。 程星儿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侧,俯身看了看他紧闭的双眸。正常人睡着时候的眼球是位于眼窝上方的,而装睡则不然。 确认他熟睡后,程星儿彻底放下心来,一把掀开了傅玄麟的被子。 单薄的亵衣紧贴着他的肌肤,松松垮垮的薄衫自然垂落,将他的身材勾勒的十分完美。 时间紧迫,程星儿顾不得欣赏便将冰冷的手指覆在了他的手腕处,一丝温热透过指尖传到了程星儿的身上。 他的身子好暖和。 “从脉搏来看倒是没什么事,甚至比普通人还要康健些,看来问题还是在腿上了。” 程星儿自言自语着又掀开了傅玄麟下半身的被子,她没注意到傅玄麟微微蹙起的眉头。 一直紧闭双眼装睡的傅玄麟心想:这家伙是在给我治病吗 被子掀开的一瞬间程星儿就两眼放光了。 没想到平日里傅玄麟下半身盖着毯子下竟是一双修长笔直的大美腿啊,要说这傅玄麟的样貌嘛也俊俏冷艳,若非他自幼不良于行,肯定是个挺拔俊朗的郎君。 说不定靖帝也不会那般冷落他,他也不至于被傅霆轩那个人渣欺负羞辱,真不知这些年傅玄麟是怎么过来的。 “放心吧,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只听得寝殿内一声脆响,傅玄麟轻声闷哼了一下。 程星儿擦了擦额间的汗,虽说只是砸伤并没有伤及要害,但好歹也过了十来年,若想完全恢复还是需要别的手段的。 治疗完毕,程星儿给他盖好了被子,还顺带拍了拍他的胸口。 “早知道你这腿这么麻烦就带针来了,只好明儿再说了。” 程星儿转身离开,嘴里还嘟囔了一句,“身材确实不错。” 脚步声离床榻越来越远,直至听到一声殿门合上的声音,傅玄麟才款款睁开眼睛。 他坐起身来望着黑压压的寝殿,阴霾下的星眸藏着不明意味的神色。 次日,百里墨便以家中亲长病重为由离开了王府。 程星儿听闻此事,默默地收起了手中的泻药,一直给百里墨喂这些药她也是于心不忍的,幸好他离开王府了。 此刻的她还不知道,明国公府已经是一团乱麻了。 接下来程星儿为傅玄麟针灸了数日,却从不见傅玄麟站起来过,以她的医术治疗了数日绝不可能毫无效果。这倒是奇了,莫非是傅玄麟自个儿不想站起来吗 她正苦恼着,一推门便又瞧见了枕下的信件。 “戌时三刻,艳云楼雀字号房见。” 艳云楼是京城中最为繁华的青楼,里面的姑娘们绝大多数是卖艺不卖身的,且个个都是才情斐然,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的美娇娘,因此来这儿消遣作乐的多是官家子弟与文人骚客。 京城之中盛为流传的一句话便是: “艳云如娇抚柳腰,一掷千金博一笑。” 足见艳云楼的气派与受欢迎程度。 戌时三刻,京城之中依旧是繁花似锦灯火通明,尤其是靠近皇城的坊间更是热闹。 程星儿一身白衣长袍,青玉冠束发,一走进艳云楼就惹得好些个小娘子驻足凝望。 “从前从未见过小郎君,想必是第一次来吧。” 一位美艳娘子扭动腰肢看似无意的扑到了程星儿的怀里。 熏人的香粉味儿呛得程星儿不自觉后退了一步,眼前衣衫单薄几乎能看见雪白胸脯的美艳娘子笑盈盈的向她靠了过去。 “这位姐姐,我是来找人的。” 程星儿浅笑着推拒,侧身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原来有相好的娘子啊。” 那美艳娘子有些不情不愿的挪开了步子,身旁恰巧路过一个拿着琵琶的娘子,二人便不小心撞了一下。 “哎哟,你不长眼啊。” 美艳娘子瞬间变了脸色,揉着肩膀瞪着琵琶娘子。 “你撞了我的琵琶,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明明是你故意撞过来的,你别以为有齐王护着我就会怕你。” 琵琶娘子一听这话冷笑一声,瞬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原来是为了齐王殿下啊,先前你死皮赖脸的缠着齐王殿下,如今被齐王殿下嫌弃了就来找我的晦气。到底是坏了身子的下贱坯子,不要脸也就罢了,还如此泥涂曳尾不知所以,我看你啊就是活该!” 啪一声,琵琶娘子的脸一片绯红。 这场面直接吓呆了程星儿,整个艳云楼的正厅皆一片哗然,众人也都凑在一起看起了热闹。 琵琶娘子捂着脸愣了一会儿,眼神登时便瞪圆了。 “我可是齐王未来的侍妾,你敢打我!” 说罢,琵琶娘子抄起手里的琵琶就朝美艳娘子的脑袋招呼了上去。 “好家伙!” 程星儿眼疾脚快,一脚踹开了那把琵琶。那琵琶瞬间碎成了好几瓣。 众人见琵琶碎裂也松了口气。好险,就差一毫米那琵琶就要打在美艳娘子的脸上了。 而藏匿于人群中的一抹身影也在程星儿出招后收回了脚步。他长舒一口气,默默地退回了雀字号房。 那把琵琶被踢得稀烂,程星儿见着情形怕是不妙,万一让她赔钱可如何是好,她还有正事要办呢,索性一溜烟朝二楼跑去。 身后的两个女人也被吓着了,等她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已不见了程星儿的身影。 雀字号房在二楼右转最里面的房间,好在程星儿瞎猫碰上死耗子,一下子就找对了。 “呼,吓死我了。” 程星儿靠在关着的门上拍着胸脯,显然还没从方才的争斗之中缓过神来。 “厉清尘拜见阁主!” 第七章 刺客突袭 厉清尘一身青衣单膝跪在程星儿面前,果然如书中写的那样一般眉目清秀,虽然谈不上多好看,但那清冷的气质确实很招人喜欢。 “快起来快起来。” 程星儿赶忙将厉清尘扶了起来,谁知厉清尘却躲开了程星儿的手。 她先是一愣,突然想起了身为凌樨阁的手下,是不能让阁主亲自扶起来的,这是湛星澜的师父亲自立下的规矩。 “阿尘,师父早已驾鹤仙去,这规矩也该改改了。” “是,属下遵命。” 厉清尘像个没有感情的提线木偶一样,这让程星儿颇为无语,可她知道,厉清尘是很在意她的。 程星儿默默坐到了桌子旁,桌子上摆着她最爱吃的玫瑰蜜糖酥。 “这是你特意为我买的吗” “阁主怎知不是在艳云楼点的” 厉清尘有些诧异的看着她。 “你每次见我之前都会去城南的刘婆铺子买玫瑰蜜糖酥给我,这个习惯你已经保持很多年了。” 她拿起一块点心放进了嘴里,唇齿之间尽是玫瑰花香与蜜香,果然美食都是藏在民间不起眼的地方的。 厉清尘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话,原来她什么都知道,他还以为湛星澜的心里只有那个太子。 “阿尘,坐吧。” “是,属下遵命。” “你今日找我来,是有何事” 程星儿总算想起来今天是来干嘛的了。 “明国公已知晓阁主并未去崇音寺,现下已动用明府卫在京城各处寻找阁主了。” “什么还动用明府卫找我” 现在是真的惹上麻烦了,湛伯峰可是出了名的暴脾气,他虽最疼湛星澜,但若让他知道自己一个未嫁之女独自跑到翎王府,免不了一顿家法伺候了。 “阁主还是尽早抽身翎王府,速回明国公府才是,否则明国公必追查到底。” 厉清尘本以为她会立马动身和他回明国公府,可谁知程星儿却面露难色。 “眼下,还不行。” “可是为了翎王” 厉清尘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试探,还有小心翼翼。 眼下不是她不想走,是她不甘心啊。 “是。” 程星儿的回答让厉清尘如鲠在喉,他不知为什么她会莫名其妙的跑到翎王府女扮男装做护卫,也不知道她在翎王府和傅玄麟发生了什么。 但他感觉得到,湛星澜和从前不一样了。 “就差一步了,不能前功尽弃。” 程星儿看着厉清尘,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不过,有件事你倒是可以帮得上我。” “阁主尽管吩咐,属下在所不惜。” “马上就是寒衣节了,我听闻傅玄麟会在每年寒衣节去城东祭拜他的外祖父,到时候你就......” 夜色渐深,程星儿离开了艳云楼,而厉清尘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地保护着她。 她对于厉清尘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并不惊讶,这个人狠话不多的男人能把信件送到她的卧榻之上绝非一般的杀手。 从他认识她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将守护她作为自己的使命了。 程星儿回到了翎王府,直奔后厨而去。 自从百里墨离开王府以后,她就每日亲自做了药膳端给傅玄麟,稀奇的是傅玄麟也不疏远她,凡是她端来的吃食他都会全部吃光。 “王爷,我进来了。” 没等寝殿里的人回应,程星儿就端着药膳用屁股顶开了门。 傅玄麟已经对她稀奇古怪没有规矩的表现见怪不怪了,他放下手中的书,推着侧轮到了桌案前。 满满一碗杜仲炖猪脚筋,他看了一眼满眼期待的程星儿,端起碗来便吃了起来。 “王爷,好吃吗” 傅玄麟没有作答,只是僵硬的点了点头,就像个没有感情的吃饭机器一样。 “话说王爷最近奇怪得很,您不是最讨厌我了吗怎么还会吃我做的东西啊” 程星儿打趣着他,其实相处久了她发现傅玄麟没有看上去那么邪冷阴郁,甚至有时候还有点可爱。 “我吃完了,你可以出去了。” 傅玄麟说完便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拿起了书卷独自翻看。 “无趣。” 她见状嘟囔了一声又瞥了一眼傅玄麟,端起空碗便离开了寝殿。 听到关门声后,傅玄麟赶忙放下了书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虽然程星儿给他做的吃食都是熟的,可那些玩意儿总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恶心。 “能把药膳做的这么难吃的,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傅玄麟强忍着恶心喝了口水顺了顺食道,他知道那碗膳食是有助于他双腿恢复的,即便再难吃也是要吃的。 连喝了好几杯那阵恶心总算是压下去了,他放下茶瓯陷入了沉思。 明明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腿也有了些许力量,可他尝试过很多次就是站不起来。 夜里,程星儿针灸完毕后收起了针,为他盖好了被子。 “已经是最后一次针灸了,你可别辜负了我对你的心细照料呀。” 程星儿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听着门合上的声音,傅玄麟坐起了身,他坐在床榻边沿努力的撑起身子来。 突然脑海中的一阵尘封多年的记忆袭来。 “麟儿,母后为你准备了生辰礼,就藏在景华宫的正殿里,你自个儿去找找吧。” 岳后慈眉善目的弯着腰,牵着年幼的傅玄麟。 傅玄麟没了生母的照料,只能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岳后明着对他好,暗里却处处给他下马威。这次岳后一反常态对他温柔和气,他反倒觉得浑身不适。 “快去啊。” 在岳后的催促声下,他松开了岳后的手,独自一人朝景华宫而去。 虫鸣阵阵,花香肆意,皇宫之内到处都是繁花遍地,可这一切美好都与傅玄麟无关。景华宫幽暗静谧,盛暑天里也透着一股凉意。 小小的身影踏进了景华宫的正殿。 不知是因为心中恐惧还是景华宫地处偏僻,一进入正殿便仿佛置身于冰窟之中。 傅玄麟一步一步缓缓的往里走,突然木头松动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他抬头望去,一根木梁摇摇欲坠。 顷刻之间,木梁垂直砸下。 “啊!” 黑暗之中,他的一双小手努力的往外推那根木梁,可木梁始终纹丝不动。 要不是赶来的寇公公救了他,他恐怕早就死在了废墟之中。 记忆消散,修长的手指几乎要嵌入木榻之中,他始终都记得那日靖帝冷漠的表情。 靖帝把对纯贵妃所有的怨恨都加注在了幼子的身上,哪怕傅玄麟被岳后伤害甚至断送性命都毫不在意。 傅玄麟躺回到床上,深邃的眼眸又恢复了往日的阴鸷。 寒衣节将至,京城内的冥镪纸衣全都被一抢而空,翎王府更是提早了半个月就备好了这些东西。 许久未见的百里墨也在寒衣节前一日回到了王府。 程星儿总觉得这个家伙对自己有种深深地幽怨,莫非他已经知道给他下泻药的事了 寒衣节当天,翎王府的马车趁着天还未明的时候便往城东而去。 从昨夜起,程星儿就有一种强烈的不详的预感。她默默祈祷着今日一切顺利,只要傅玄麟落入她事先准备好的陷阱里,必定能在下意识自我保护的驱使下站起来。 突然,马车停下了,随行的护卫也驻足不前。 她回过神来,眼前已是一片密林,左前方的空地上俨然是一座坟冢。 威名赫赫的正二品辅国大将军生前立功无数,过世后却只在这荒凉之地以薄土掩尸,如此境地不禁让人唏嘘。 百里墨推着傅玄麟向坟冢走去,身后的护卫只在远处保护。 “外祖父,孙儿来看您了。” 傅玄麟神情哀伤,就连天也阴沉沉的。百里墨跪于坟前代傅玄麟焚烧冥镪纸衣,半晌后,直至所有火焰化为灰烬他才缓缓起身。 “百里,多谢。” “属下怎担得起王爷一声谢,早年属下家乡遭旱灾,若无白大将军怜悯我丧失双亲将我带回将军府,恐怕我早已尸腐黄土,哪还有机会苟活至今。” “若外祖父在天有灵,见到你如今的样子必会欣慰的。” 傅玄麟宽慰着他,冷冰冰的脸上难得扯出了一个笑容。 “走吧。” 二人朝坟冢微微垂首便准备离开,可谁知这时,树林里传来了一丝异动。 百里墨随即停下了脚步,傅玄麟也察觉出了不对劲。 树叶摩挲的声音沙沙作响,在场众人瞬间警惕了起来,一众护卫上前将傅玄麟护在了中间。 少顷,沙沙的声音戛然而止,寒冷的空气安静得可怕。 就在护卫们松口气时,数道寒光闪过,树上跃下了十来个身姿矫健的黑衣人。一时之间,两拨人打得不可开交。 刀光剑影之间,为首的黑衣人直冲着傅玄麟而来。 “保护王爷!” 百里墨高喊了一句便立马提剑应战。寒光交错,护卫们拼命抵挡。 这群黑衣人的招式行云流水皆是毙命绝招,可在打斗之中又处处收势,好像并不为取人性命。即便如此,护卫们还是被打得节节败退。 这时,一直浑水摸鱼的程星儿窜到了傅玄麟的面前。 “王爷,我知道一处藏身之所,我先带你去躲躲。” 第八章 熊瞎子 程星儿也不管傅玄麟到底同不同意就推着他朝南边跑去。 虽说南面是下坡路,几乎不用什么力气便可推着轮椅跑,但毕竟是在山林之中,地面多有石子土坑,跑起来难免吃力些。 轮椅咯哒咯哒的发出哀怨的声响,冷飕飕的空气直扑二人的面门。 “程星!本王命令你停下!” “王爷,那群杀手就是冲着刺杀您来的,若此时停下恐怕他们就要追上来了。” 程星儿说罢推得更快了。 “既是冲我来的,你就不怕他们追上来先把你杀了吗” “王爷福泽深厚,我对王爷如此忠心,想必老天爷也会眷顾我的。” 话音刚落,程星儿便瞧见不远处横着一棵树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下糟了,不知道厉清尘能托百里墨多久,万一等会儿百里墨追上来就前功尽弃了。时间不等人,程星儿立马就要上前去搬树。 “且慢!” 傅玄麟一脸严肃的制止了她。 程星儿闻言停住了脚步,她的耳边似乎听见了什么响动。那声音好像是从林子里传出来的,莫不是还有一波人 然而等她看清楚声音来源的时候瞬间头皮发麻。 一只魁梧凶悍的熊瞎子正站在不远处凝视着他们,只是远远看着都觉得一阵胆寒。 程星儿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她的眼睛不自觉的看向了傅玄麟,只见傅玄麟看着她在唇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熊瞎子踩着地面上落下的枯叶离他们越来越近。 程星儿吞了吞了口水整个后背都冰冰凉凉的,她的眼睛不敢与熊瞎子对视,可她能很明显的感觉到熊瞎子正在靠近他们。 “王爷,我现在慢慢朝你走过去,你千万别动。” 她的声音极低,随即动作缓慢的朝傅玄麟挪动脚步,尽量不弄出声响。 可熊瞎子还是警惕的朝他们张望过来,明显已经感觉到了他们气息。 “跑!” 傅玄麟立马察觉到不对,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说时迟那时快,程星儿推着傅玄麟就跑了起来。 原先的路线被树挡住,往回跑又是上坡,恐怕不等厉清尘和百里墨发现他们便会成为熊瞎子的掌下亡魂,留给他们的选择只有一个。 一时间,二人一熊在这林子里狂奔了起来。 求生的欲望迫使程星儿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 其实她本可以抛下傅玄麟自己跑的,可她的良知还是战胜了恐惧,更何况傅玄麟还是她改变命运的重要人物,怎么能让他做炮灰呢。 可是熊瞎子跑得极快,逐渐和二人缩短了距离,程星儿的体力也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再这样下去,她和傅玄麟一个都活不了。 就在她求生的信心即将瓦解的时候,一个由山石形成天然小山洞出现在了程星儿和傅玄麟的面前。 程星儿见状两眼放光,推着傅玄麟就朝小山洞跑去。那山洞口看着不大,熊瞎子一定钻不过去。 可等他们到了小山洞前才发现这个洞口极小,人能钻过去都有些勉强。 “王爷,只能委屈你了。” 还不等傅玄麟反应过来,程星儿便弯腰将傅玄麟的胳膊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将他扶了起来。 傅玄麟的双脚不得已触碰到了地面,心中的阴影再次袭来。 生死存亡之际,傅玄麟握紧了拳头强忍着不适之感在程星儿的搀扶下站起了身。 此时,他们的身后传来了一阵极具威慑力的嘶吼。 熊瞎子已经近在咫尺。 “快进去!” 来不及多想,程星儿一把将傅玄麟推进了山洞之中。 傅玄麟被推得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等他想起身把程星儿拉进来的时候,却听见了一声惨叫。 “啊!” 锋利的熊爪猛击程星儿的后背,细嫩的皮肤瞬间被划了四道血口子。 半个身子已经在山洞口的程星儿被这一掌拍地狠狠杵在了石头上,要不是有山洞口卡着她,这会儿她已经飞出去了。 此刻的傅玄麟哪还顾得上什么心理阴影,扶着地面站起身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就将她拽进了自己的怀里。 二人相拥摔在了地上,剧烈的震动让程星儿的伤口翻倍的疼痛。 而傅玄麟的手臂也因为护着程星儿而被压得生疼。 “你还好吗” 傅玄麟扶着她坐起身来,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她表情痛苦的摇了摇头,就差把“我有事”三个字写脸上了。 二人站起了身,找了一处离洞口最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山洞外,熊瞎子拍打了好几次山洞口试图将洞口扩大,结果都是徒劳。它愤怒到了极点,抄起洞口外的轮椅就砸了起来。 顷刻之间,轮椅便已支离破碎。 熊瞎子撒了气,又在洞口外徘徊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听见熊瞎子离开的脚步声,山洞里的两个人也松了口气。 “它好像走了。” “说不定它还会在附近逗留,眼下只能等人来救了。” 傅玄麟捂着手臂上的伤口,那是他被程星儿推进来时被洞口锋利的石头割伤的。 为什么这个程星总是能既帮他又能害他,给他治腿时不知下了多少蒙汗药,日日端来的补汤比毒药都难喝,害得他吐了好几日。 还有今日,虽说是程星救了他,可若不是程星带着他一路狂奔也不会遇见熊瞎子,不会被石头割伤,更不会被困在这个小山洞里。 傅玄麟转头看着程星儿,却对上了她的眼睛。 “你看本王作甚” “原来王爷能站起来啊。” 程星儿颇有兴味的看着他,这歪打正着的居然让他站起来了。 “若不是你接二连三的刺激本王,或许本王还真没这个机会站起来。” 这话说得怨气凝重,傅玄麟回过头来不再看她。 程星儿撇了撇嘴,今日之事她始料未及,要不是有这个小山洞她和傅玄麟便难逃此劫了。 后背的伤口钻心的疼,她也顾不上想那么多。 直起身子来,艰难的从腰间掏出了一个小白玉瓶,这是那日厉清尘在艳云楼给她的伤药。当日厉清尘是怕刀剑无眼伤了她,赠与她以备不时之需的,没想到还真能排得上用场。 程星儿打开药瓶,一股呛鼻子的药味儿弥漫了出来。 这是凌樨阁独有的神药,据说此药一瓶之价曾高达一锭金,全因其对治疗刀伤剑伤有奇效,所以一直被军中之人和行走江湖的侠客所青睐。 傅玄麟嗅了嗅空气中的药味儿,立马认出了此药便是凌樨阁的神药“无伤粉”。 “程星果然是凌樨阁的人,只是她为何要大费周章的到翎王府为我治伤呢还有方才那群黑衣人,他们一个个武艺高强身手不凡却无一人对程星动手,看来也是凌樨阁的人。” 他正想着,身旁一阵痛苦的呻吟打断了他的思绪。 只见程星儿拿着药瓶弯着身子,伸长了胳膊往后背盲撒药粉,动作稍大一些便拉扯着伤口生疼。 傅玄麟看见她这幅狼狈的样子有些心软。 她后背的衣衫虽破了但开口不大,像她这样胡乱撒药是撒不到伤口上的。 “本王帮你上药吧。” “不必!” 程星儿见他伸出了手便立马跳了起来躲了过去,只是她这一跳差点把自己送走,伤口和方才撞击石头的地方被扯得钻心的疼。 “平日里你天不怕地不怕,怎的这个时候倒如此拘谨” “我只是小小护卫,怎敢劳烦王爷为我上药呢。” 她忍着疼,费力的扯出个笑容。 傅玄麟凌厉的眼神好像能看透她的内心一般,她被看得发毛,也自觉反应过大便默默地坐了回去。 “无妨,若非你方才极力将本王推进洞中,受伤的便是本王了。你既对本王有救命之恩,那本王为你上一次药也算感激你了。” 说罢,他便一把从程星儿的手里夺走了药瓶。 “王爷,其实我伤得也不重,不如......” “转过去。” 傅玄麟的语气冷冰冰的,不容许丝毫违拗。 如今他们是被困在了这个山洞里,一时半会儿恐怕也不会有人来救他们,傅玄麟的腿虽不灵便但也是能站得起来的,再说了他的暗器厉害得很,真要打起来自个儿可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程星儿吞了吞口水,默默地转过了身子。 “有劳王爷了。” 山洞里光线微弱,程星儿的后背又是血红一片难以分辨伤口位置,傅玄麟看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下手。 实在没办法,他一把撕裂了她的衣衫,细嫩如玉的后背就这样赤裸在了他的面前。 程星儿被他粗暴的举动吓得不轻。 他在干什么!完了,老娘不干净了。这个傅玄麟看着是正人君子的模样,没想到他也是个禽兽不如的混蛋。 她羞愤至极却也只能忍着,现在要是漏了馅儿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傅玄麟撕衣服的动作虽野蛮,但上药时却很温柔细腻,动作轻柔的几乎感觉不到他在上药。 伤口的颜色要比周围深一些很好辨认,傅玄麟很快便在每一寸伤口上撒好了药粉。 程星儿拿回了药瓶,身体不自然的挪了挪,她将赤裸的后背转了过去。 “多谢。” “无须言谢,本王很好奇,你的背上为何裹着好些布方才本王摸着不像是亵衣。” 听到这话,程星儿僵在了原地,那白布正是她用来束胸的东西。 “王爷有所不知,我的后背曾经被烫伤过,皮肤血红可怖。说来羞愧,我曾经在乡下河里洗澡时被孩童瞧见后背,那孩童吓得病了好几日,从那以后我便日日裹着白布遮住伤疤。” “原来如此。” 程星儿的瞎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只是这种瞎话骗骗小孩子也就罢了,傅玄麟见过那么多尔虞我诈,又怎会轻易相信她的话。 二人静默良久。 山洞外不合时宜的下起了雨,现在他们更别想着贸然走出山洞了。 寒冷随着雨水的来袭愈加猛烈,再加上程星儿的后背赤裸,即便是整个人都蜷缩在一起也无济于事。 时间慢慢流逝,程星儿手脚冻得发紫,鼻尖通红脸颊发白,每呼吸一口空气鼻腔就更冷一分。 程星儿把脸埋进了臂弯里,幻想着自己还睡在别墅里的大床上,有暖和的被窝包裹着她。 “意念还真的有用,果然比刚才暖和点了。” 半晌,她身上竟真的感觉温暖了起来,她赶忙又裹了裹身上的东西。 嗯不对。 身上的东西 程星儿把头抬了起来,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件毛领外袍。 “现在好些了吗” 第九章 可以靠得再近点 傅玄麟也不知何时坐在了她的身边,直勾勾的凝视着她。 “王爷你怎么把外袍给我了” 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程星儿裹着他的外袍,瞬间就忘了方才他的无礼之举,语气也软和了下来。 “你为救本王受伤,若冻死在这儿,怕是别人会说本王薄情寡义。若你不想要,大可还给本王。” 傅玄麟看见她安然无恙便转回了头,脸色又冷漠了下来。 听到这话,程星儿连忙把外袍死死抓住,给了她的东西岂能再还回去。 “王爷身强体壮自是不怕这些小风雨的,更何况古有齐桓公礼贤下士五见小臣稷,今有翎王雨天慷慨借衣于忠心耿耿的护卫,这要是传出去王爷必定扬名天下。” 程星儿心想,这种时候可就顾不得要不要脸了,当然是活命最要紧,大不了说些违心的话。 “忠心耿耿” 傅玄麟戏谑的重复了一句,但他的后半句话没说出来,料想也不是什么好话。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其实心里都在想着救他们的人何时会来,黑漆漆的山洞正在消磨着他们的耐心。 早已休战的厉清尘和百里墨四处寻找二人的下落。 厉清尘赶至原先商定的地点却不见程星儿,顿时心急如焚,立刻命人四处寻找阁主踪迹。 另一边的百里墨和护卫们也在山上搜寻着傅玄麟的身影。 这场大雨将所有的痕迹洗刷得干干净净,再加上雨天路滑,山路难行,众人寻了半日也找不到一丝线索。 山洞里的气温越来越低,傅玄麟没了外袍不多时便冷得脸色发白。 “王爷,其实我们可以靠得近一点,这外袍宽大,容得下我们二人的。” 程星儿总算良心发现,她见傅玄麟冷得发抖,最终还是抛弃了什么男女大防的思想,主动开了口。 “不必。” 傅玄麟简短两个字便拒绝了。 可程星儿才不管他,自顾自的就把屁股挪到了他的旁边,手臂一挥将外袍甩在了傅玄麟的肩膀上。 “这个时候就别硬撑了,若是王爷因我而冻死了,百里墨非得将我生吞活剥了不可。” “原来你是怕他,而非关心本王。” 傅玄麟的语气不善,不过程星儿没有听出来。 “百里典军武艺高强,我只是个小小护卫怎能不怕阿嚏!” 程星儿揉了揉鼻子,刚才给傅玄麟披外袍时灌了风,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可以,可以靠得再近点。” “阿嚏!王爷你说什么” 这喷嚏来得不巧,傅玄麟说的话程星儿半个字都没听清。 傅玄麟见她没听见,干脆自己往她身边挪了挪,转身抓着程星儿身上的另一半外袍的衣领朝自己的方向拉过来,一脸迷茫的程星儿也被拽得离他更近了。 “王爷” “本王只是觉得这样更暖和些。” 果然,紧紧贴在一起是暖和多了。 又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厉清尘终于找到了山洞口,可正当他准备冲进去找人的时候却呆住了。 只见程星儿靠在傅玄麟的肩膀上昏睡着,傅玄麟的脸也靠在程星儿的脑袋上,两人相互依偎暧昧至极。 厉清尘被这一幕震惊的说不出话,赶忙退了出来。 这时,百里墨也带着一队人马匆匆赶来,厉清尘只好飞身躲在了山洞旁边的树上。 “这是王爷的轮椅。” 百里墨一眼就认出了散落在各处的轮椅残肢。 说罢便带头冲进了山洞之中。 “王爷,您没.....事......吧。” 百里墨第一眼就看见了傅玄麟,但当他看清傅玄麟身边的程星儿时,声音就越来越小。 傅玄麟听到了百里墨的声音缓缓睁开眼,靠着他昏睡的程星儿也随着他的动作醒了过来。 两个人这一觉睡得腰酸背痛,程星儿感觉身体的每个零件都僵硬了。 “属下救驾来迟,请王爷降罪。” “今日之事无人能预料到,百里也无须自责,过来扶本王起身吧。” 傅玄麟扶着石壁站起了身,并顺手将披在自己身上的这一半外袍丢在了程星儿的身上。 然而百里墨还站在原地愣怔的看着傅玄麟,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看见傅玄麟在没有任何人的帮助下自己站了起来。 “王爷,您的腿” 傅玄麟低头看了看恨不得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程星儿,若有所思的说道:“许是天意吧,历经此事本王的腿已经全然康复了。走吧,此地不宜久留,命人将程星也扶回去。” 说罢他便在百里墨的搀扶下离开了山洞。 见他们都离开了,程星儿也踉踉跄跄地站起了身。 她之前流了不少血,猛地站起来眼前便一片漆黑。眩晕呕吐之感袭来,耳边的声音也混沌不清,她虚弱的扶着石壁险些没站稳。 “欸,程星,你没事吧” 赵六见状走了过来将她扶住。 等程星儿缓过来时猛然发现身边多了个男人连忙后退一步和他拉开了距离。 “赵大哥,你怎么还在这儿啊” “百里典军吩咐我将你扶回去,快走吧。” “我没事,赵大哥,你还是快去保护王爷吧。王爷的腿伤刚好,方才又遭遇熊瞎子袭击,这会儿最是需要护卫在身边照顾保护的。若王爷看见赵大哥忠心护主,必会对你刮目相看,我怎好在此时烦劳赵大哥照顾我呢。” “这,我总不能丢你一人往回走吧。外头下着雨,山路又泥泞难行,若你再有什么闪失可怎么好” 见赵六有所动摇,程星儿继续发动她的三寸不烂之舌。 “无妨的,我就跟在队伍后头不会有事的。我是贱命一条,王爷可是金尊玉贵,赵大哥还是快去保护王爷吧。” “那如此,我便走了,你也快些跟上。” 赵六说罢便将手里的伞放在了程星儿的手上,匆匆跑了出去。 她长舒一口气,人是撵走了,只是眼下还不知厉清尘在何处,若她回了翎王府傅玄麟必定会找人给她查看伤势,到时候她的女儿之身便瞒不住了。 可若在这鬼地方苦等,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着等到厉清尘来搭救她。 后背的药劲儿渐渐过去,撕裂般的疼痛提醒着她不能再坐以待毙。 主动求生总比在这儿等死强。 想到这儿,她裹紧了傅玄麟的外袍,打起了伞正欲冲出山洞。 谁知突然山洞口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 “阁主,属下来迟了。” 一场雨下得整个京城昏天黑地,往日繁华似锦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一支翎王府的车马飞驰而过。 傅玄麟褪去身上脏污的锦衣,紧闭双眸置身于热水之中,散去浑身冷气。 而数位医师早已等候在翎王府寝殿外。 待傅玄麟沐浴更衣之后,医师们战战兢兢的走进了殿内。 “翎王殿下安。” 寝殿正中,傅玄麟身着一袭玄色绸缎的中衣,稳坐于紫檀椅上。 “诸位医师起身吧,今日召诸位前来只因本王有一喜讯想告知诸位。本王的双腿已然痊愈,往后便不用诸位费心调配汤药了。” 医师们面面相觑,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滚落。 为首的韩医师僵硬的笑了笑,“王爷福泽深厚,我等甚是欣慰。” 傅玄麟目若流星,指尖在青瓷茶瓯的沿口轻轻划过。 “这些年,你们是如何尽心尽力为本王医治的,本王都一一记在心里。当初你们进王府的时候,本王曾许诺你们每人月俸三百石,堪比四品大员的俸禄。除此之外,你们的爹娘妻儿也有不少的钱粮。本王自认待你们不薄。” “王爷的大恩,我等铭记在心。” “韩医师,你既记得本王的恩情,又为何要给本王的汤药之中下毒呢” 话毕,整个大殿的气压瞬间如凝固一般。 韩医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睁大了眼睛,不敢直视傅玄麟。 “王爷,小人有罪,小人有罪啊!” 一旁的百里墨一脚就踹在了韩医师的背上。 “闭嘴!再聒噪,别怪我刀剑无眼!” 韩医师颤颤巍巍的闭了嘴,一动都不敢动。 “还有其他几位医师,这些年也收了太子府和齐王府不少好处吧。本王还派人顺道查抄了你们联手开的一家药铺,账本已然在本王手里。诸位果然都是胆大之人呐,竟敢贩卖私盐,牟取暴利!” 几个医师连忙跪倒在地,贩卖私盐可是重罪,保不齐还会株连九族。 “王爷饶命啊!王爷饶命啊!” 几人连连磕头,不一会儿脑袋一片血红。 百里墨眼神之中带着杀意,几乎是咬着后槽牙看着他们。 “你们串通太子和齐王给王爷下毒,还用王爷给的钱财做杀头的买卖,杀了你们也不为过!” 傅玄麟见他们如此狼狈,不由得冷哼一声。 “本王给你们两条路,要么本王将你们扭送京兆府法办,让你们父母妻儿跟你们一起陪葬。要么,本王将你们连同家眷送去偏远之处安身,代价便是随叫随到。如何选,你们自己定夺。” 几个医师鼻涕眼泪抹了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傅玄麟。 “王爷,竟不杀了我们” “本王一言九鼎,绝不伤你们性命。可若你们还想与太子齐王勾连,大可试试。恐怕不必本王的动手,他们也不会留你们活口。” 如此权衡利弊,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其中一个率先往前跪了跪。 “王爷,小人愿听王爷差遣。” 有了领头羊,其他几个也附和了起来,唯独韩医师迟迟不开口。 “既然韩医师还惦记着太子许你的后生繁荣,那便怪不得本王了。百里!” “是!” 百里墨手起刀落,韩医师脖颈断裂,血洒当场。 其他人瞬间被吓得瘫软在地,暗暗庆幸自己刚才做了对的选择。 “来人,把他拖下去!你们也出去吧。” 傅玄麟深吸一口气,端起茶瓯昂头饮尽。 他本不想见血,奈何有人不知好歹。 “百里,程星的伤势如何了带本王去瞧瞧。” “程星她......不见了。” “你说什么!” 第十章 苦肉计 傅玄麟将茶瓯拍在桌案上,猛然站起了身,眼睛在一瞬间充了血。 “赵六说在山洞时,程星怎么都不肯让他搀扶,后来便不知所踪了。” “她身受重伤走不快,派人沿路去找!” “是!” 一小队人马连夜上了山,在山上寻至天亮都不曾寻得程星的身影。 傅玄麟一夜未合眼,有种不好的预感在他的脑海里反复闪现。 突然,百里墨从寝殿外跑了进来。 “回禀王爷,派去的人并未找到程星,只找到了染血的衣服一把破损的油纸伞。” 说话间,两个护卫捧着脏兮兮的衣服和油纸伞走了进来。 那衣服被撕成了好几片,上面的血迹混杂着泥垢,但傅玄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程星衣服上的碎片。 傅玄麟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那些东西,久久没有说话。 “王爷,属下猜测,程星许是未能跟上队伍,才会在被折返的熊瞎子所害,也可能是被那群刺客所杀。” “不可能,像她那般奸诈诡滑之人,怎么可能轻易就死了。再派人去找,找不到就别回来了。” 傅玄麟攥紧了拳头,眼神渐渐黯淡了下来。 “王爷,眼下太子和齐王都对您虎视眈眈,若这个时候大张旗鼓的找一个护卫,必定会引起他们的怀疑啊。” 百里墨蹙眉劝阻,他还是第一次见傅玄麟如此在意一个小小护卫。 “那就让未见山的人去找,她就算是死了也得找到尸体。另外,把我双腿痊愈的消息散播出去,若是有人来上门求见,一律闭门谢客。你先出去吧。” “是,属下遵命。” 百里墨见他执意如此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默默地退了出去。 寝殿里只剩下傅玄麟一人,一夜未眠,他的脸色极其疲惫。 傅玄麟凝眉扶额,猜想程星可能是因为完成了任务所以回了凌樨阁,可她一声不吭就走,或许真的是遇害了。 他回想起这段时日程星在他身边的样子,竟然莫名对她有了一丝不舍。 “妖孽!即便死了都不让人省心!” 第二日,翎王腿伤痊愈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上至皇城下至乡舍无人不知。 太子和齐王先是得知一众医师连夜出逃,气得在府里跳脚,立马派了死士追击。 可傅玄麟早已将人送往他处,死士扑了空无功而返。 太子后又听闻傅玄麟腿伤痊愈的消息,火气蹭蹭往天灵盖上冒。 “废物!一群废物!” 大殿中央数十名死士面色凝重,并排朝傅霆轩跪拜。 太子大口喘着粗气,将高高举过头顶的一尊青玉牡丹瓶愤然砸到地板上,他充血的眼睛看着那群死士,恨不得将他们统统处死。 青玉牡丹瓶当即碎裂,与周围价值千金的瓷器碎片融为一体。 “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师你们都抓不到,本宫要你们有何用!之前那个被傅玄麟识破身份的废物是何下场,你们应该不会忘记吧” 他们当然不会忘记,当时那个被派去翎王府做暗线的人拖着一只残臂回到东宫复命,太子见计划失败,便将那人的四肢斩断,浸于酒缸之中。 烈酒触及伤口,痛痒难耐,如万蚁啃食一般。 每日除了浸泡自己的酒,无水无粮,那人没过几日便痛苦而死。 “都给本宫滚下去,领三十军棍,再自断一指小惩大诫!” 傅霆轩冷哼一声,死士纷纷退下。 “太子殿下息怒,翎王不过一弃妇之子,不足为惧。” 当朝宰相柯敬丰往大殿中央走去,朝傅霆轩一拜。 “依柯相所见,是本宫小题大做了” “老臣不敢,只是翎王向来不争不抢,又不得陛下看重,即便传言为真想必也不会对殿下的太子之位构成威胁。” “傅玄麟痛恨本宫与母后多年,若他一朝翻身,本宫恐怕寝食难安啊。” 傅霆轩凝视着柯敬丰。 柯敬丰纵横庙堂多年,这点暗示还是看得出来的。 “老臣愿为殿下分忧解劳,明日便亲自登门拜访翎王。” 傅霆轩嘴角微扬,“那便有劳柯相了。” 另一边的失踪人口程星儿正安身于京城西市东侧一个名为乾迩庄的钱庄。 此处专为往来客商及百姓存放银钱,是京城之中最大的钱庄。 由于乾迩庄信誉良好,保管财物的费用也是京城各大钱庄之中最少的,所以百姓和商户都对其赞不绝口。 然而在这老实本分的外表之下,潜藏着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那便是凌樨阁。 更为匪夷所思的是,乾迩庄临近西市东侧的延康坊,与北侧京兆府相邻。 谁也不会想到,如此隐秘的杀手组织会赤裸裸的在京兆府的眼皮子底下。 乾迩庄阁楼之上,娇粉的香云纱帐上绣着对称的曼陀罗花,为温馨静谧的房内增添了一抹诡秘。 此处便是湛星澜平日在乾迩庄修养的卧房,除了厉清尘之外无人敢入。 “阁主,那熊力量巨大,若非有洞口阻挡只怕您性命堪忧。” 厉清尘皱着眉头满脸担忧的望着她。 “早知如此危险,我便不会这么做了。” 程星儿恢复了女儿身,云鬓散落肩头,面容憔悴依旧难掩仙姿佚貌。 坐在塌上捧着药碗愁苦不已,她从小身体强健,长大以后都是她开药给别人,头一回自己喝这苦药。 真是造化弄人,时运不济。 “阁主,有一事属下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我相交多年说话还是这么生分,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厉清尘坐在她的塌前,眉宇之间透着半分忧愁。 回想起昨日她和翎王那般亲近的样子,他心下便慌乱不安。 “翎王腿伤痊愈之事传遍京城,可是阁主为翎王治好了腿伤” “不错。” 程星儿没有打算隐瞒他,厉清尘没想到她回答的如此爽利,竟还有些难以置信。 “没想到阁主还精通医术,可若阁主想在朝中寻个依靠,为何不选太子” 厉清尘深知她心悦太子,所以谈起此事也毫不避讳。 “太子阴险诡诈,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绝不是可依托之人。从前是我猪油蒙了心,如今已然想通了。反观翎王,他虽不受宠却是本性良善之人,我与他相处这些时日便更知他的面冷心热,比起虚伪假善的太子不知强了多少倍。” “阁主似乎很欣赏翎王,一谈起他便滔滔不绝。” 厉清尘垂下眼睑轻声叹了口气,她果然对翎王有了不寻常的感觉。 “欣赏那倒也不是,只是没得选罢了。” 程星儿未曾发觉厉清尘的失落,现在的她更担心怎么跟明国公交代。 在乾迩庄休养了两日,除了吃就是睡。之前在翎王府日日早起晨练晚上又熬着大夜给傅玄麟治伤,人都熬瘦了一圈,现在算是补回来了。 不过离开明国公府这么久,也是时候回去了。 两日后,厉清尘满脸不解的看着眼前衣衫褴褛的程星儿,也不知她这是在演哪出。 “阁主,您这是” “是时候回我那个家了,接下来还不知道要面临什么腥风血雨,想过明国公那关只有一个办法。” “苦肉计” “不错。” 程星儿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这次回府是考验演技的时候了。 明国公府乱了好些日子,湛南璟和湛墨北好几夜未合眼,眼下的乌青黑得能当墨使了。 正厅里,湛伯峰斜睨着打瞌睡的两个人气不打一处来,粗糙的手掌猛地拍了拍桌案。 “澜儿至今下落不明,你们两个做兄长倒是睡得香甜!哼!” 拍案之声吓得兄弟两个瞬间瞪大了眼睛,疲惫的眼皮犹如千斤重,脑子里也是一团浆糊。湛墨北刚想打个哈欠却对上了湛伯峰审视的目光,立马生生的憋了回去。 “父亲,澜儿好歹也是国公府千金不会有什么事的,更何况她身怀武艺一般小贼根本奈何不了她。” “大哥言之有理,说不定澜儿是去梁州祭奠她师父了呢。明府卫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澜儿,说不定她根本就在京城。” 兄弟二人一唱一和,只盼着湛星澜赶紧离开翎王府。 “澜儿失踪已一月有余,明府卫乔装改扮在京城之内各处盯梢,却连澜儿的踪迹都找不到,实在无用。” 湛伯峰额头的川字拧得都能夹死蚊子了。 突然,府内的老管家邓伯跑了进来。 邓伯上气不接下气的朝明国公和两位小郎君行了一礼,明明是大冷天却热得一身汗。 “国公爷,三娘子回来了。” 父子三人立马提起了精神,尤其是湛伯峰,原本比苦瓜还苦的脸瞬间笑得灿烂无比。 “澜儿回来了快带我去瞧瞧她。” “是。” 邓伯赶忙上前搀扶。 湛伯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立马收起了笑容换上了比方才还严肃的表情。 “且慢!老邓,你去把家法拿出来。这丫头现在是越来越放肆了,不打一顿她怕是要翻天了。” 湛南璟和湛墨北一听这话便急了,赶忙跑到了湛伯峰的面前。 “父亲,万万不可!澜儿这一个月不知在外头吃了多少苦,这要是动了家法她的身子吃不消啊。” “是啊,国公爷,家法动不得。三娘子受了重伤,此刻正在望舒阁疗伤呢,若是动了家法,怕是命就没了。” 邓伯也跟着求情,他是看着湛星澜长大的,心里对这个小主人也是极为疼爱。 “什么重伤” 这下湛伯峰哪还管什么家法不家法,一个箭步就冲出了正厅,直朝望舒阁而去。 第十一章 痴情女子与骠骑将军 铜制镂花的暖炉在望舒阁二楼的卧房内摆了三个,整个屋子里如春日般暖和。 窗下的雕花紫檀桌案上摆着香炉,凝神香的味道如花卉鲜果的香气一般缓缓飘散出来,萦绕满室。 程星儿乖巧的趴在软塌上,赤裸着的后背洒满了药粉遮住了触目惊心的伤疤。 “多谢章司药。” “三娘子不必言谢,只是你这后背怕是要留疤了。” 章未晞仔细的用绷带将她的伤口包裹,动作极其温柔,生怕弄疼了她。 “章司药,待会儿若是父亲问起,能否将我这伤势说的严重些” “这,我有心帮你,可你的父亲却未必想见我。” 章未晞垂下眼睑,言语之中透着一股失落。 “为何啊” 程星儿将松散的亵衣穿好,不明所以看向章未晞。 “他见了我总是那般生疏,有时甚至对我视而不见。这么多年了,我也该想通了。” 章未晞将药瓶放回药箱之中,目光却落在了药箱最下面一层卷起的腰带上。 她将腰带拿起,转身交给了程星儿。 “澜儿,这是我送你的腰带,我手艺不精,若是做得不好你别笑话我。” 程星儿结果腰带,那样式分明是男子才会佩戴的。 “章司药心灵手巧,澜儿很喜欢。” 章未晞垂首看着面前娇俏可爱的丫头露出了笑容,“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回尚食局准备陛下与皇后的药膳,就先告辞了。” “章司药慢走。” 程星儿坐在床榻上看着章未晞离开,将那根腰带放在了枕下。 不多时,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三娘子,您可好些了” 竹欢焦急的跑到了她的床榻前,半蹲着望向她。 “好多了,不过待会儿你得尽量配合我,知道吗” “嗯,竹欢一定不给三娘子帮倒忙。” “竹欢最乖了,好啦,你去看看父亲和两个兄长来了吗” “是,三娘子。” 竹欢是湛星澜身边的贴身丫鬟,她在书中本是有未婚夫的,却在湛星澜嫁给太子之后作为陪嫁委身给了太子。 湛星澜曾以为竹欢是踩着她的肩膀爬上了太子的床,事实却是席怜儿为挑拨主仆两人的感情设计将竹欢迷晕,又送到了太子的卧房。 等竹欢醒来时知道自己被毁了清誉便自责不已,险些自缢而死,幸而被湛星澜救下。 后来湛氏一族大势已去,席怜儿以竹欢大不敬为由将她五马分尸。 程星儿看着如此活泼靓丽的女孩子站在自己的面前,不忍去想她那不堪的后半生。 “三娘子,国公爷和两位郎君来了,您快趴好。” 竹欢扶着程星儿趴下,又拿出热帕子擦拭着程星儿脏兮兮的脸颊。 门在这时打开了,一股冷气扑进了屋子里。 邓伯站在门口,等明国公和两个郎君进去了便火速将门关了起来,自己则守在了门外。 “澜儿,快让为父看看,你伤在哪儿了” 湛伯峰紧张的走进屋内,看着憔悴虚弱的程星儿立马心疼起来。 “父亲,大哥,二哥。” 程星儿费力的用手撑在榻上想要起身,那样子比林妹妹都柔弱三分,再加上她憔悴的面容简直像是重伤不治的样子。 两个兄长吓得一个箭步就过去扶住了她。 “慢些慢些。” 湛伯峰瞧见她这个样子哪还有气,从竹欢手里拿过了热帕子便亲自为她擦拭脸颊。 “澜儿,你到底伤在哪儿了还有你这些日子到底上哪儿去了” “这事说来话长了,那日女儿去见过太子后无意中发现席冼马之女席怜儿与太子惨杂不清,二人暧昧许久。女儿本心悦太子,谁知他是个负心薄幸之人。女儿回来后羞愤难过便独自跑到了山上去,谁知不甚被熊瞎子所伤,万般惊惧之下便回来了。” 程星儿说着便哭了起来,梨花带雨好不伤心。 “太子并非良人,此事为父早前便与你说过。他乃皇后所出嫡子,又是皇子之中最凸显的一个,纵使他品行不佳将来继承大统也是必然,为父作为臣子自当忠君,可你不一样。现在你看清了也好,不再与他来往便是。” 湛伯峰松了口气,他这个女儿爱憎分明用情专一,也难怪她做出如此偏激的事。 “父亲,您不怪女儿吗” “你是为父的掌上明珠,为父怎舍得怪你,只是下次别再如此任性了。” “多谢父亲。” 程星儿眉眼娇弱,嘴角却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她自幼孤苦,从未感受过父亲的关爱,如今她不仅有了疼她的父亲,还有了两个视她为宝的兄长。 在那个世界她什么都有,唯独没有亲情,而在这儿她有了在这世上最渴望拥有的东西。 福祸相依,看来这话是没错的。 “竹欢,太医可曾来瞧过三娘子的伤势” “回国公爷,宫中的章司药闻听三娘子受伤便亲自来了,她瞧过伤势后开了几服药,说三娘子并无大碍只需静养即可。” “她又来了。” 湛伯峰的脑海里闪过了那张严肃清冷的脸,后背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章司药还真是执着啊,这些年为了让父亲接纳她可谓是煞费苦心。” 湛墨北自然自语着,丝毫没察觉到室内众人正用凌厉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他,要不是湛南璟用手肘顶了顶他,他还没意识到空气中的杀气。 “你们两个,好好陪陪你们的妹妹,不该说的话给我吞进肚子里!” “是,父亲。” 兄弟二人恭恭敬敬的送走了湛伯峰,默默擦了擦额间的汗。 “噗嗤。” 程星儿看着两人那唯唯诺诺的表情就想笑,要不是现在没有拍照设备,她非得拍下来挂在门上辟邪不可。 兄弟二人瞧她这幅幸灾乐祸的样子顿觉被耍了。 “原来你没事啊。你还幸灾乐祸,你瞧瞧我和大哥的眼圈,黑得都发亮了。” 湛墨北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眼睛里满是沧桑与疲惫。 “大哥二哥,我正想问呢,你们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难不成是父亲给你俩一人两拳” 程星儿在竹欢的搀扶下走到了圆桌旁坐了下来,又给竹欢使了个眼色,竹欢便乖巧的退出了卧房。 见竹欢离开,湛南璟才坐了下来。 “因你下落不明,父亲便见不得我和墨北安稳,日日叫我们和明府卫一同探查你的踪迹,熬了好几日,眼圈都熬黑了。” 一听原委,程星儿立马同情起了两人,心里也很是过意不去。 “对不住啊,我也不想拖这么久的。可我受伤是真,有章司药为我作证。” “幸好你是受了伤回来的,否则父亲就要家法伺候了,我和墨北这几日担惊受怕唯恐你在翎王府暴露,心都悬在嗓子眼了。” “你到底去翎王府干什么了不会是你被太子伤了情,所以就要去祸害太子的弟弟吧。前两日有传言说翎王双腿痊愈已经能行走如常了,莫非与你有关” 湛墨北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程星儿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她给傅玄麟治好腿伤之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澜儿不会医术,怎么可能是她治好了翎王。” 湛南璟一句话便将湛墨北的猜想打破了,这倒是给程星儿解了围。 “哦对了,章司药方才来时交给了我一根腰带,说是送给我的,可我瞧着那尺寸样式倒像是送给父亲的。” 程星儿趁机扯开了话题,果然引得兄弟二人转移了注意力。 “说起这个章司药,她可是爱慕父亲十一年之久了,乃夙寒国第一痴情女子呢。” 湛墨北感叹一句,心里也是极为佩服章司药的,毕竟这天底下敢喜欢湛伯峰的女子也只有故去的阿娘和章司药了。 程星儿抬起纤纤素手托着线条精致的下颌,娇嫩的脸庞上露出了细微的笑意。 “章司药对父亲确实是情深一片,其实阿娘已经过世很多年了,父亲也该朝前看了。章司药就很不错啊,他们之间需要一个月老。” “你不是想撮合章司药和父亲吧” 湛南璟诧异的看着她,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见了什么。 “有何不可章司药端方美丽又对父亲一往情深,若能成就良缘也是美事,总比看着他们孤独枯萎的好吧” “澜儿,为兄劝你尽早断了此念吧。你又不是不知道父亲的为人,让他和一个比他小二十岁的女子在一起还不如让他找个地缝钻起来呢。更何况,章司药可是岳后的人。” 湛南璟的话不无道理,政见不同是死穴,可章司药跟湛伯峰真的很般配。 “父亲只是碍于面子,或许他也心悦章司药,只是放不下身段不肯承认呢” “你呀你,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变得这般顽劣。” 湛墨北看着她闪闪发光的眼睛忍不住吐槽。 湛南璟也托腮望着湛星澜,“澜儿,为兄总觉得你和从前不一样了。从前你性格清冷,如今却活泼开朗,真是判若两人。” 程星儿闻言垂下了眼睑,如星辰般的眼眸闪烁着一抹释然。 “今日之我已非昨日之我,或许我也该适应一下新的生活了。” 第十二章 伴君如伴母老虎 翎王腿伤痊愈的消息传遍了京城,靖帝闻听后整整三日未上朝也不见任何人。 除了近身内侍寇淮,没人知道靖帝为何会这样。 深夜,章未晞身着锦荣青袍捧着一方沉香匣子行至太极宫立政殿。 “皇后殿下,此乃婢子专门为殿下调制的驻颜丸,只消按时服用便可蛾眉曼睩,青春永驻。” 岳后抬起满饰珠翠的手接过了匣子,原本面色铁青的脸稍稍缓和了些。 “女子最大的天敌便是岁月无情,幸而有你为我分忧。” “婢子能为殿下尽绵薄之力,实乃婢子三生之幸。” 岳后抬眼瞧着面前恭敬和顺的女子,欣慰的点了点。 “平身吧,说起来你这司药的位置坐了也快五个春秋了,我是有意提拔你做尚食的,可惜你的心里还记挂着别人。” 一听这话,章未晞立马跪了下来。 “婢子对殿下忠心不二,只是婢子资历尚浅,实在不敢担当尚食之重任。” “忠心听闻明国公幼女突发恶疾,是你自荐去瞧的,可有此事” 毕竟是一国之母,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里满是不容触怒的威仪。 “确有其事,婢子深知皇后殿下不喜湛氏一族,可湛星澜心悦太子之事满城皆知。婢子也只是趁此机会前去明国公府劝说湛星澜莫要再纠缠于太子殿下,还请皇后殿下明鉴。” 章未晞垂首不敢直视岳后。 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便是祸连全族的灭顶之灾。正因她深谙此道,所以才能在这后宫之中步步高升。 “这么说是我误会你了” “婢子入宫数年早已与宫外之人之事再无瓜葛,这些年若非殿下庇护,婢子哪有今日之荣华。婢子身沐殿下恩德,绝无二心。” 半晌,寝殿里安静的只能听到暖炉里噼里啪啦的响声,章未晞把头垂得更低了,汗珠悄悄从额间冒了出来。 岳后的朱唇微扬,俨然换上了一副和蔼的面容。 “好了,起来吧。” “多谢皇后殿下。” 章未晞松了口气,缓缓直起了身。 “近日有坊间传言,说翎王梦遇华佗仙翁,一觉梦醒后居然能行走如常了。此事荒谬至极,那翎王更是嚣张狂傲,竟将上门拜访的柯相也拒之门外。依你所见,翎王腿疾是否真能痊愈若传言不实,岂不是枉费陛下为他茶饭不思!” “回禀殿下,翎王一向身体强健,腿伤完全恢复也不无可能。” “孽种!他与白溶月那个贱人一样,诡计多端心思深沉。这些年陛下一直对他不冷不热,都要归功于他的那双瘸腿。如今竟不声不响的痊愈了,我还真是小觑他了!” 章未晞看着面前的岳后身着凤袍却口吐污秽之言,早已习以为常。 “殿下切勿动怒,过几日便是千秋宴了,殿下还需克制怒气以防肝火太旺有损面容。” 被这么一提醒,岳后立马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 “罢了,你先退下吧,我也乏了。” “是,殿下。” 章未晞退出了立政殿,夜空中悬挂的明月那般皎洁,可她的心已不似明月纯净。 这段时日翎王府可谓是门庭若市。 每日总有大大小小的官员登翎王府的门,可不管是谁来翎王都称病不见。 百里墨为了应付这些人忙得不可开交,官员们吃了闭门羹心里头不爽,悄悄暗骂几声却被百里墨听了个正着。 他将此事回禀给傅玄麟,傅玄麟却是毫不在意。 没了程星在身边叽叽喳喳的,他突然觉得翎王府好清净。程星始终杳无音讯,府里的人都认定她已经死在了山上。 傅玄麟受够了自我折磨,干脆在山上为程星立了墓碑迫使自己相信程星已死。 百里墨从未见过傅玄麟如此这般在意一个人,他几度怀疑傅玄麟是患上了龙阳之癖,幸好如今程星已死,要不然傅玄麟的大计就要毁在一个男人手里了。 “王爷,昨日柯相又来了。您不见别人也罢了,可是连柯相也不见,外头对您颇有微词。” “百里,你可知他们为何急切的登门拜访” 傅玄麟捏着手中雕琢精美的纯金茶瓯端详着,淡蓝色长袍衬得他身姿挺拔意气风发。 “因为王爷腿伤痊愈” “你只说对了一半,”傅玄麟将茶瓯放下,又拿起了一方松烟墨端详了起来。 “我那四位好哥哥巴不得我早些投胎不与他们争夺帝位,如今听到我重新站起来的传言便会急切的想知道是真是假。而朝中官员多与皇子们相互勾连,他们即便不为了主子考虑,也得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谁也不希望升官发财的路上冒出一个绊脚石吧。” “难怪王爷要属下将所有来拜访过翎王府的人全都登记在册。” 百里墨顿时开悟。 “往后这名册上的人,一个都信不得。至于柯敬丰,他身居高位自然是要来往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属下明白。” 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在傅玄麟的预料之内,唯独靖帝。 他从没想到过靖帝会因他而不朝。这些年靖帝是如何冷待他的,他都一笔笔记着。在他的心里,靖帝早已不把他当儿子。 可现在他也猜不透靖帝了。 “这些贺礼都不是本王想要的,统统放回藏珍阁。” 傅玄麟将松烟墨放下,又从书架上拿出了一册古籍翻阅起来。 百里墨从未见傅玄麟如此重视过千秋宴,从前他要么是送字画要么是送墨砚,今年怎的连这松烟墨都瞧不上了。 “百里,你来瞧瞧。” 他将手中的书递给了百里墨,“你替本王去寻这画上之物,务必在千秋宴之前寻得。” “属下遵命。” 立冬已至,悬于天际的北斗七星斗柄指向西北方位,预示着寒冷来临。 湛星澜被拘在望舒阁养病,闷了好些日子都快把她憋坏了。 窗外的树枝枯颓,院墙萧瑟,就连在树枝上安窝的鸟儿也不知了踪影,整个院子毫无生机。 湛星澜失望的将窗子关上,冷气也随之散去。 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把身上的紫貂毛毯裹了裹紧。 “三娘子,您快来试试这些衣裙,两位郎君把京城布庄里最漂亮的衣裙都买来了。千秋宴那日各府千金都要参加,三娘子生的倾国倾城,必得配一件华丽的衣裙才能衬得三娘子更加美艳动人。” 竹欢欢天喜地整理着贵妃榻上各式各样的华美冬裙。 她的脑海里已经幻想出了湛星澜穿上这些衣裙的样子。 湛星澜放下毛毯走了过来,随手拿起一件都是流光溢彩华丽无比。 “这也太招摇了吧。” “千秋宴那日各家郎君都会出席的,这可是缔结良缘的好时机啊。往年那些个千金可是在衣裙上下足了功夫的,去年赵侍郎家的千金花重金定做了一身水波月华裙。那裙在阳光下如水波粼粼,在烛火下如月光奕奕,千秋宴当日大获异彩连皇后殿下都赞不绝口,第二日周将军家的三郎君便登门求亲了。” 竹欢说的眉飞色舞,仿佛那身衣裙就在眼前一般。 “这哪儿是争奇斗艳啊,分明是比谁家底厚嘛。就算赵侍郎千金貌若无盐丑似孟光,只要是把金子披在身上,也一样会有人去提亲的。” “可今年不同往年,皇后殿下下令大臣千金可在殿前表演,据说是为了给太子与王爷们相看呢。” “还有这事儿” “是啊,好些娘子们近日苦练琴棋书画,衣裙更是堪比天仙。听说席娘子有一绝技,可双手同时写字,且写出来的字体截然不同,铁钩银画宛若蛟龙很是出彩。席冼马更是为席娘子花重金定做了一套水仙花衣裙。” “原来如此,难怪哥哥们送来的衣裙都这般张扬。” 湛南璟和湛墨北必定是想让她压过席怜儿一头,毕竟输了人也不能输了气势嘛。 湛星澜一手一件在胸前比了又比,总觉得哪里不够好。 “三娘子对这些衣裙不满意吗” “也并非不满意,只是想艳压群芳,不能光靠华丽。” 湛星澜细长清秀的柳叶眉微挑,她想要的可远远不止艳压群芳。 “竹欢,待会儿我要出去一趟,若是父亲派人来问,你就说我去找厉郎君了。” “是。” 竹欢乖巧应下。 片刻,湛星澜换上了一身男装,只是这次她并未用换头术将自己化妆成程星的模样。 湛星澜趁着四下无人从后门溜了出去。 身在乾迩庄的厉清尘收到飞鸽传信立马动身前往了艳云楼。 待他赶至时,湛星澜早已等候多时。 “属下来迟。” “说了多少次了,你我之间无须多礼。” 湛星澜十分无奈,这个家伙就是个榆木疙瘩,油盐不进。 厉清尘点点头,默默地坐在了她的对面。 “阁主有何吩咐,属下定竭力为阁主分忧。”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湛星澜莞尔一笑,厉清尘总是能给她一种无条件可信任的感觉。 这次千秋宴是天赐良机,若是能一举博得靖帝的喜欢,那她接下来的计划便可顺利进行了。 第十三章 千秋宴 转眼千秋宴已至,此乃靖帝龙寿之日。 皇城宫门口前,成百上千的老百姓蜂屯蚁聚,从宫墙上往下看如同密密麻麻的蚂蚁游动。 宫门口正上演着鱼龙曼延的戏法。 只见一只丈高的舍利瑞兽于华庭前戏水玩乐,水花随着瑞兽的动作溅起。百姓们纷纷躲避,全然忘记此乃幻术而非真的水花。 飞天的瑞兽趁着水花四溅幻化形态化为一条硕大的比目鱼,此鱼浑身金黄如同骄阳坠落人间。 刹那间,比目鱼一跃腾空又钻入水中。 待它再露出面目时口吐莲雾弥漫周身,只隐隐能瞧见似有龙爪腾飞。 突然,金光乍现莲雾消散。 一条长约八丈的金龙盘旋高飞,倏而飞向华庭舞动。 绚丽的幻术令百姓们目不暇接。 周围的石板之上不知何时幻化出了一只只巨鼋巨鼍,吓得前排的人们连连后退。 “天呐,竟然有如此厉害的幻术。” 湛星澜站在宫墙上目不转睛的看着,若非亲眼所见,她可能永远都不会相信会有这么震撼的幻术。 她正看的入迷,猛然感觉身后有人在挤她。 这一挤险些将她挤下了数丈高的宫墙。 幸好她身手矫捷,立即用手撑住了宫墙重心后移才稳住了脚跟。 她立马回头想看是哪个不长眼的。 谁知她还没开口,对方倒是理直气壮的白了她一眼。 “哟,原来是明国公家的湛三娘子啊,我当是谁呢,背后瞧着还以为是哪家小门户的娘子呢,说起来也是重臣之女,怎么穿的如此寒酸啊” 那女子趾高气昂,满身珠翠,简直比公主们还要耀眼。 湛星澜曾在围猎时见过这个女子,似乎是柯相家的幼女柯婉宁。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柯婉宁,原本想口吐芬芳的,但她却转而恭维起了柯婉宁。 “天呐,这不是柯娘子吗今日这一身可真是华贵艳丽啊,我这种不入流的小人物怎么敢和柯娘子相比啊。” 柯婉宁一听奉承之言,马上就嘚瑟起来了。 “我这裙摆上镶的是金精石,衣袖上嵌的是水玉,每一颗都价值连城光彩溢目,想必你连见都没见过吧。也对,就连公主们都不曾穿过如此贵重的衣裙,更何况是凡夫俗子呢” 湛星澜被当众羞辱却也不恼,反倒捂着嘴笑了起来。 “确实不曾见过,毕竟能把价值连城的衣裙穿的如此平庸的人也只有柯娘子你了。” “你!” 柯婉宁本还在洋洋得意,一听这话立马变了脸色。 “陛下这些天心系河北道一带雪灾之事,先后拨款三百万石,烛火木炭不计其数。柯相身身居高位,不知家底几何啊,竟敢纵容女儿身着价值连城的衣裙上殿拜见,可见柯相不光家底丰厚,而且胆子也不小啊。” 湛星澜句句直戳要害,周围看热闹的人也纷纷议论了起来。 柯婉宁本还引以为豪的衣裙一下子变成了能让柯相身败名裂的罪证,她气急败坏的指着湛星澜,伸出的手指都在颤抖。 “你颠倒黑白,无中生有!” “本姑娘不屑与你在此胡搅蛮缠,孰是孰非自有公道评判,闪开!” 湛星澜直接忽略了柯婉宁,朝台阶下走去。 一身大小姐脾气的柯婉宁哪里被人这么羞辱过,她立马提起沉甸甸的裙摆跟了上去。 “湛星澜!你给我站住!” 这种看着就很不聪明的女配角,湛星澜才不放在眼,她越喊湛星澜就走得越快。 可天色昏暗了下来,脚下的石阶常年被踩踏有一些都磨得发了亮。 湛星澜走得急,一个不小心便脚底打滑,整个人面朝石阶就要杵下去。 眼见就要破了相,湛星澜下意识想抓住旁边的围墙,却突然感觉前方一双孔武有力的手将她拦在了怀里。 “小心!” 来人几乎是用整个身子挡在了她的面前,结实的手臂护住了她的身躯,另一只手死死抓住了围墙的边沿抵挡了冲击。 “唉呀妈呀,吓死我了。” 湛星澜双手死死地钳住了那人胸前的衣衫喘着粗气,心跳快得都可以用耳朵听见了。 幸好没有脸着地,不然丢脸事小,破相事大。 站在围墙之上看热闹的一众小娘子们伸长了脖子想看热闹,却不想看见了英雄救美的画面。 “这不是翎王殿下吗” “他真的能站起来了!” “英姿飒爽,器宇轩昂,简直比太子殿下还俊朗几分。” 小娘子们两眼放光,她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从前弱不禁风毫无存在感的翎王会如此俊逸出尘。 湛星澜慢慢平复了心情,她听着身后此起彼伏的惊呼声,瞬间石化。 她吞了吞口水,缓缓地抬起头,恰好对上了傅玄麟那双冷漠的眼睛。 靠,还真是他。 傅玄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那两只不规矩的手,眼神冷得仿佛能把人冻成冰块。 他望着她的眼睛,突然觉得这女人的双眸很像一个人,就连她身上的花香味也那般似曾相识。 “还不松开吗” 湛星澜被他冰冷的语气吓得立马收回目光站直了身子,尴尬的松开了摸着他胸口的手。 “多谢翎王殿下相救。” 傅玄麟垂头看着她,总觉得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可程星是男儿身,她是女儿身,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呢。 “改日星澜必厚礼相谢,告辞。” 说罢她便垂着头绕到傅玄麟的身旁落荒而逃了。 虽说离开翎王府也有段时间了,可她再次见到傅玄麟还是感觉有些怪怪的。 湛星澜小心翼翼的走下了台阶,确保傅玄麟看不见他之后才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认出来了。 傅玄麟回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宫墙之后,好奇心促使着他一步步迈下台阶。 可突然,背后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 “翎王殿下,此处乃陛下特许女子观戏之处,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柯婉宁娇红着脸,轻挪莲步靠得傅玄麟更近了。 这端庄娴静的闺秀做派与方才张狂的模样大相径庭。 “本王不甚走错了地方,告辞。” 傅玄麟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挥手将她的手挣脱便转身离去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湛星澜离开的身影。 然而如此冷冰冰的态度却没浇灭柯婉宁对他的热情,凝望着他的眼神都快拉丝了。 鱼龙曼延的戏法很快便结束了,众人结伴赶到了麟德殿。 麟德殿共有三殿,错落有致气势磅礴。 飞悬挑梁四角殿檐如伞撑开一般,一排琉璃瓦被灯火照耀的璀璨夺目,檐下的宫灯随风而摆动,烛光却不见丝毫撼动。 走进殿内,云顶之上一颗硕大如盘的水玉宝珠被一圈彩漆雕花的金烛照耀着。 光芒映射,耀眼夺目。 偌大的殿宇正中央一座金漆龙纹嵌明珠宝座威严屹立,帝王的象征即便是一座冷冰冰的物件也极尽威慑之力。 湛星澜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今日之宴虽是男女同席,但男女却是对坐两侧,并不相连。 就在湛星澜落座之后,殿外走进来一个仪态翩翩身穿鲛麟红缎的女子,一下子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大哥,快看,叶姐姐今日穿得如同仙子一般呢。” 湛墨北用手指戳了戳湛南璟的手臂,可湛南璟却没有回应。 他转头一看,只见湛南璟已经看呆了,眼神几乎长在了叶韫玉的身上。 湛墨北失笑,也只有在见到叶韫玉时,一向饱腹诗书的湛南璟才会像个白痴一样。 “大哥,你得快点下手了,叶姐姐今日如此娇美,说不准明日就有人上京兆府提亲了。” 湛南璟回头一记眼神杀警告,湛墨北立马收住了笑容。 麟德殿外三三两两的入殿落座,来者皆披金戴银服饰精美,简直比走秀还夸张。 柯婉宁被湛星澜说得心里发毛,硬生生将满裙子的珠宝都扣了下来,没了珠宝的映衬,她这件衣裙显得不伦不类。 而在这众多女子之中,湛星澜终于看见了她的命中宿敌,席怜儿。 席怜儿外表总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殊不知她的心比墨都黑。 若非她设计陷害湛氏一族,父亲和哥哥们不会被傅霆轩害死,她那两个年幼的侄儿也不会被推入塘中活活溺死。 堂堂国之忠良最终背负了千古骂名,湛氏全族死于非命,她的心痛之感顿时钻入骨髓。 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神,丝毫未察觉傅玄麟正默默地注视着她。 吉时已到,众人落座,寇淮满脸堆笑的从侧殿走了出来,高喊: 陛下驾到!皇后驾到! 只见靖帝与岳后二人携手从侧殿内走了出来,一双明黄色的冕服熠熠生辉。头戴通天金冠靖帝的鬓角隐隐发白,一旁的岳后却是满头青丝。 众人起身行礼,未敢有丝毫不敬。 “平身,众卿随意即可。” 湛星澜随着大家落了座。 她望向靖帝与岳后,发现岳后的容貌与她的年纪实在不符,那皮肤细嫩的简直如少女一般。 年过四十的女人竟然能保养的这么好真是难得,可惜她的面容再好也不得靖帝宠爱,终究只是孤芳自赏罢了。 “今日陛下龙寿,妾恭祝陛下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 岳后朝靖帝温柔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靖帝回以一笑点了点头,本是夫妻恩爱的场面,湛星澜却未从靖帝的眼神之中看到些许爱意。 岳后见靖帝对她的态度不冷不热,心窝子堵了一口闷气。 靖帝扫视了一圈宾客席,却发现太子的席上空无一人,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怎的不见太子寇淮,派人去瞧瞧。” “是。” 寇淮微微躬身便要去寻人。 谁知这时,两名黄门合力捧着一方金盘踏入了殿内。 那盘中之物被一卷红绸遮盖,众人纷纷瞧去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儿来迟,请陛下恕罪!” 第十四章 各王献宝 一声清亮的声音从殿外传来,话音未落太子便踏入了殿内。 湛星澜看着从自己面前路过的男人,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她克制的收回目光,轻轻叹息一声。等她再抬起头来时,正好对上了傅玄麟灼灼的目光。 他看我干什么不会是他发现了什么吧。 湛星澜眨巴眨巴眼睛,莫名的有些心虚,只好回以一个礼貌的笑容,然后强装淡定地端起酒杯来尽数饮下。 一股绵纯的液体滑入口中,微辛却不辣口。 别说,这酒还挺好喝。 傅玄麟见她如此淡定便移开了目光,可这个女人的眼眸和身上的味道,都与那个人一模一样。 湛星澜见他不再看着自己松了口气,又饮尽杯中之物压了压惊。 “陛下,儿为庆贺陛下千秋特寻来了一件宝物,恭祝陛下日月长明,福寿绵长。” 傅霆轩说罢便一把扯下了红绸,整个大殿瞬间温暖如春。 红绸之下的物件显出真身,形似牛角,色黄如金,神奇之处便是从它身上散发出的温热之气。 “此物名唤辟寒犀,传说此物可解蛇毒,可避瘴气,仅一株就可令整个大殿如春日般温暖。儿闻听有此神物,便遣人前往交趾国苦苦寻觅,幸而功夫不负有心人,历经数月终觅得此物献于陛下。” “太子有心了,朕很是喜欢。” 靖帝笑着点了点头,当即命人将这辟寒犀放在了龙椅旁的桌案上。 傅霆轩坐回了席上,却听见傅泓尧一声冷笑。 “谄媚之徒,不过尔尔。” 傅霆轩斜睨了他一眼,表面未动声色,暗里却记下了他这一笔。 太子开了献礼的头,接下来便是傅子淳这个做大哥的献礼。 傅子淳所献是一只纯金打造的金寿桃,与众不同的是这金寿桃足有一尺长,由十名铸金师合力雕琢而成。 他本就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就连贺礼也是那般朴实无华。 这寿礼虽落俗套,却是谁也拒绝不了的贺礼。 毕竟谁能不爱黄金呢 尤其是湛星澜,她瞧着这么大一块金子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在她眼里辟寒犀根本比不上这个金寿桃。 傅泓尧送上了一颗能令人起死回生的仙丹。 据说是天痕道人研制数年的心血,天下只此一枚。 傅泓尧把这仙丹说得玄乎其玄,湛星澜却不屑一顾。 活死人肉白骨,能做到这六个字的迄今为止也不过寥寥几人,又岂是一个区区游方道人能做到的。不过是个哗众取宠的神棍罢了,也只有齐王这种地主家的傻儿子才会相信。 不过他虽蠢钝,他的亲弟弟傅凛绪却是个聪明的。 湛星澜一度怀疑二人是不是被掉包了。 傅凛绪献上的是前朝大将军的佩剑,名为七星剑。 此剑刃饰北斗七星纹和祥云纹,以玄铁锻造,削铁如泥斩人无血,当初靖帝亲自率兵与前朝大将军卓珩搏斗,皆是败于此剑。 靖帝对七星剑是有敬畏之情的。 他拿在手中端详了片刻便命寇淮将其置于宣政殿内,也好时时刻刻提醒他江山来之不易。 最后献礼之人便是傅玄麟,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他。 好歹也是占据了京城头版头条好些时日的男人,一下子便提起了大家对他的兴趣。 靖帝蹙着眉头,手握着龙椅的扶手暗暗用力。 可傅玄麟却是神色如常,从容自若的当着众人的面站起了身子,甚至无须人搀扶,亦无须借力而起。 靖帝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紧绷的一根线也放松了下来,嘴角竟莫名的扬起了弧度。 一旁的岳后反倒神色凝重,修长的红指甲几乎嵌进了肉里。 “儿所献之物必得由陛下亲自揭开,请陛下挪步。” 傅玄麟话音刚落,席间便有非议之声。 “十一弟,你好大的胆子。就你那些破笔墨纸砚也敢使唤陛下为你揭开,何等张狂更何况今日乃陛下龙寿,岂能为你劳动龙体” 傅泓尧一脸不屑,当众叱责傅玄麟引得众人对傅玄麟纷纷侧目。 湛星澜狠狠瞪了傅泓尧一眼,惹不得太子便来欺负傅玄麟,真是个祸事之徒。 “臣弟所献之礼万分珍贵,若非陛下亲自揭开恐冒犯神灵,臣弟也不过是依礼而行。更何况陛下尚未发话,四哥便如此疾言厉色,想必四哥对陛下的心意是了如指掌了。” 傅玄麟一双深邃的眸子看向傅泓尧,神色微妙。 “那是自然。” 傅泓尧没想到傅玄麟会反驳,于是心中之话便脱口而出。 任谁都听得出来傅玄麟的言外之意,偏傅泓尧听不出来,还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 “罢了,不过是件小事,朕来揭也无妨。” 靖帝面色如灰,走下高台时还瞥了傅泓尧一眼。 大殿中央,一方紫檀雕龙的底座之上由黄绸覆盖。靖帝将那黄绸揭下的瞬间,似有青光闪耀。 靖帝略显吃惊的看着那东西,“这是连氏宝镜” “陛下慧眼,一下便认出了此镜乃四百多年前闻名天下的连氏所作。” 湛星澜一听这话眼睛都发亮了,四百多年前的宝镜可是古董啊,即便是放在现在也是天价宝物。 被震惊的不只是湛星澜,还有柯相柯敬丰。 “若老臣没看错的话,此镜乃连氏献于盛汉国凨帝的通神宝镜,天下只此一块,凨帝驾崩后这块宝镜也下落不明了。” 靖帝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端起底座欣赏了起来。 一直面色晦暗的岳后见靖帝对傅玄麟所献贺礼如此上心,立马坐不住了。 “陛下,依妾所见,这贺礼虽是古物却也并非什么稀罕物件,一块破铜镜罢了,保不齐是盗墓贼从凨帝的墓中挖出来的。翎王,如此晦气之物怎好作为贺礼献于陛下你安的是什么心” 席下的大臣也出声附和。 “以死人之物当作贺礼献给天子,往小了说是不识礼数,往大了说便是对天子不恭,乃欺君大罪也。” “是啊,翎王到底年轻,不知其中忌讳。” “不过是个铜镜罢了,竟能拿得出手,可笑,可笑啊!” 湛星澜暗骂:这岳后果真是个老妖怪,生了一副好皮囊却没生的一副好心眼!这些个狗腿子大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周围质疑之声越来越多,傅玄麟立马沦为了众矢之的。 “通神宝镜为连氏倾注心血而成,曾由张天师为其开坛做法。传闻此镜可震慑邪魅,聚齐天地万物之灵气,有通天彻地之大能,民间更有得此镜者得天下的说法,而凨帝所创宏伟霸业便是佐证。儿无能,不能为陛下分忧解劳,只求以此镜为寄保佑夙寒国长盛不衰。” 傅玄麟气定神闲,一开口便掷地有声,立马让那些迎合岳后的狗腿子闭了嘴。 “玄麟赤子之心,朕心甚慰。寇淮,即刻命人将此镜奉于含元殿正殿之上。” “是,老奴遵旨。” 靖帝将宝镜交给了寇淮,又欣慰的拍了拍傅玄麟的肩膀。 这是自纯贵妃失势以来,靖帝第一次望着他的眼神里有了笑意。 傅玄麟眉间微动,随即又恢复如常。 这些细小的神情全都被湛星澜尽收眼底。 献礼毕,丝竹之声在麟德殿内悠扬婉转,一群歌舞姬跃然登场。一道道精美如玉的美食奉上,众人饮酒啖肉沉醉迷离。 湛星澜酒足饭饱后,便时不时的望向席怜儿的方向。 大约过了半晌,席怜儿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舞乐之上,悄悄地溜了出去。 没过多久傅霆轩也以更衣为由退出了殿外。 果然不出湛星澜所料,这二人必定是去哪个犄角旮旯幽会去了。 湛星澜站起身来佯装醉酒,扶着额头摇摇晃晃的在侍女的搀扶下走出了殿外。 待走出几米后,湛星澜松开了侍女的胳膊。 “我无妨,在外头散散酒劲就好了,你回去伺候吧。” “是。” 看着四周无人,湛星澜恢复了清明的神色,快步朝廊下追去。 湛星澜一路尾随傅霆轩沿着回廊走到了东湖长廊,此处僻静人影稀少,还真是幽会的好去处。 果不其然,又跟了几步湛星澜便看到了湖中央一抹亭亭玉立的倩影。 周遭的殿宇高阁渐少,长廊四周皆是湖水。湛星澜见再往前便无处可藏,不得已只好停下跟随的脚步,躲在了离他们稍远的树后。 幸而四周寂静,他们的对话依稀听得见的。 席怜儿听见了脚步声,缓缓回身朝傅霆轩嫣然一笑。 “霆轩哥哥,你来了。” 极尽温柔的声音几乎酥到了骨子里,傅霆轩一听见她的声音便满眼柔情。 “怜儿。” 傅霆轩阔步上前,宽大的身躯在黑暗之中将席怜儿紧紧拥入怀中。 席怜儿顺势靠着傅霆轩的怀里,委屈的说道:“霆轩哥哥,你可算来了。” “怎么了怜儿,可是有人给你委屈受” “怜儿有霆轩哥哥的庇护,怎会有人给怜儿委屈受。只是今晨怜儿特意将绣了一个多月的百鸟朝凰图送到皇后殿下的寝宫里,可皇后殿下还是不愿意收,还说怜儿是......” 席怜儿说着便带上了哭腔,委屈的将脸埋在了傅霆轩的怀里。 傅霆轩最吃这一套,顿时心疼的不得了。 “母后说你什么了” “皇后殿下说怜儿出身寒微,一心攀附太子,是痴心妄想的贱人。纵使是湛三娘子都要比怜儿好上许多,可怜儿爱慕霆轩哥哥绝无攀附之意,若霆轩哥哥不信,怜儿便将心挖出来给霆轩哥哥看。” 听到此处,湛星澜一整个无语,什么叫我都比她好许多,合着我也不怎么样呗。 傅霆轩又恨又急,一把捂住了席怜儿的樱桃小嘴。 “不许胡说!我怎会不信你。待时机成熟,我便请父皇赐婚你我,让你堂堂正正的成为太子妃。” “真的吗” 席怜儿抬起泪眼婆娑的双眸望着傅霆轩,除了情爱,那双眼中还有希冀。 “我何曾骗过你”傅霆轩为她轻柔的擦拭了晶莹的泪珠,可谁知他突然话锋一转,“不过,有件事可能要先委屈你一下了。” “怜儿愿为霆轩哥哥做任何事。” “老十一锋芒初露便赢得陛下青眼,可他在朝中并无可靠之人,唯一保持中立的便是明国公。明国公追随陛下多年,陛下对他也是格外看中,若届时明国公站在他那一边,对我们会非常不利。眼下母后正为诸王筹划婚事,若是我纳了湛星澜为太子妃,那整个湛氏都会为我们所用。” 空气霎时凝固。 席怜儿不可置信的看着傅霆轩,“可霆轩哥哥不是答应我......” 傅霆轩轻抚着她的头发,眼神也是那般柔情似水。 “怜儿,为了大局确实委屈你了。如此良机摆在我们面前,若是放弃岂不可惜” 躲在暗处的湛星澜背后发寒,难怪席怜儿如此痛恨她,原来始作俑者是傅霆轩。 第十五章 幻术 “怜儿自是一切以霆轩哥哥为重,也比当听从霆轩哥哥所言。可皇后殿下本就不喜欢我,若你娶了明国公之女这样的高门女子,皇后殿下便更加不会让你娶我了。” “放心,待我大计成功之日便让湛星澜无声无息的死去,她的父兄也会跟着她一起陪葬。在我心里,我的太子妃唯有怜儿一人。若到时母后不同意,我便绝食明志,绝不负你。” 空气又片刻凝固,席怜儿微微点头算是答应了。 傅霆轩又将她拥入了怀里,在微弱的月光下二人耳鬓厮磨唇齿相交。 湛星澜收回目光,靠着树蹲坐了下来。 原来傅霆轩才是画饼第一高手啊,这种摸不着边际的话也就只有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傻女人才会相信。 眼下他们已经盯上了傅玄麟,这是意料之内的。 可傅霆轩竟然想利用她的家族来压制傅玄麟,如此一来便要尽快进行下一步了。 思索片刻后,湛星澜趁着茫茫夜色离开了东湖。 麟德殿内依旧歌舞升平,叶韫玉一双素手在古琴之上游刃有余,一曲酒狂余音绕梁,驷马仰秣,赢得满堂喝彩。 湛星澜听着此曲入座,虽动听婉转,却总觉得弹奏之人心事重重。 千金们一个接一个的出场,所献才艺也是千篇一律,除了琴棋便是书画,看得人甚是乏味。 就连返席的席怜儿使出双手书写的本领也只有寥寥几人喝彩。 不多时,湛星澜缓缓走到殿中央,朝着靖帝与岳后行了一礼。 “回禀陛下,臣女所献技艺在这殿内恐无法施展,因而斗胆请陛下与皇后殿下移驾殿外。” 席间一片哗然,翎王大胆也就罢了,一个大臣之女竟也如此张狂。 “陛下与皇后何等尊贵,你竟敢如此无礼。好歹也是国公之女,怎的这么没有分寸难道是明国公没教过你吗” 柯婉宁阴阳怪气的讥讽道,丝毫不在意对面明国公和湛氏兄弟对着她咬牙切齿的模样。 “若是观赏一些尔尔之作,自是不必劳动圣驾的,可臣女所献技艺绝非常人可做,若臣女的表演无法令陛下与皇后满意,臣女自请降罪。” 湛星澜不卑不亢的怼了回去,这倒是让在场之人多了一份好奇。 靖帝一听,不怒反笑。 “虎父无犬女,朕倒是喜欢你这丫头的脾气,到殿外观赏也无妨,皇后以为呢” “妾也觉得无妨。” “好,那众卿就随朕与皇后一同到殿外瞧瞧吧。” “是。” 众人来到殿外,站在高台上静静的看着空旷之处合眸冥想的湛星澜。大家瞧着她举止怪异的样子,不免觉得她是在哗众取宠。 “湛娘子,何时开始啊” 岳后有些不耐烦,她本就不喜欢湛星澜,现在湛星澜让她们傻愣愣的站在这儿,她就更不喜欢这个丫头了。 湛星澜深吸一口气,缓缓展开如水一般的双眸。 “好戏登场,诸位请看。” 话音一落,殿内所有的烛火熄灭,麟德殿陷入了一片漆黑。 众人因这突如其来的黑暗不知所措,纷纷四处张望。 湛星澜一身水桃色衣裙骤然发光,在黑暗之中宛如一颗夜明珠熠熠生辉。 突然,她张开双臂,轻薄的衣袖竟朝两边飞出去三米远。 那衣袖幻化成无数闪闪发光的彩蝶翩然飞向空,盘旋于夜色,其中一只金黄色的蝴蝶翩翩飞向了靖帝。 靖帝不自觉的抬起手,蝴蝶竟乖乖落在了靖帝的食指上。 忽扇的翅膀落下金色的光芒,映衬着靖帝的脸庞竟有一丝温柔。 一旁的岳后怒目切齿,靖帝面对她时几乎从未有过如此神情,自己居然连一只蝴蝶都比不过。 金黄色的蝴蝶在靖帝手上停留片刻便飞回了群蝶。 无数光彩夺目的蝴蝶在空中飞舞着拼成了“万寿无疆”四个字。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人群之中也不知是谁鼓起了掌,人们似乎是反应了过来,顿时掌鸣如雷。 掌声未停,群蝶骤然破碎化成金粉散落,如同烟火一般绚烂。 就在众人意犹未尽之时,那只金色的蝴蝶在湛星澜头顶缓缓起舞,竟慢慢变成了一条金龙飞向靖帝。 金龙在靖帝的头上盘旋片刻飞向高空,幻化成无数金色的蝴蝶,慢慢拼成了“国泰民安”四个字。 “恭贺陛下至德延年,万寿无疆。恭祝夙寒国山河无恙,国泰民安。” 湛星澜朝着靖帝拱手施礼,麟德殿的烛火顿时亮起,国泰民安四个大字也缓缓消散。 众人这一晚上见了太多规矩之内的表演,湛星澜的幻术谈不上高深却能让人耳目一新。 不少郎君们眼睛都不眨的盯着湛星澜,对她充满了无限好奇。 “好,朕竟不知大家千金之中隐藏着一位方士,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造诣,真是令朕刮目相看呐。” 靖帝爽朗一笑,看着湛星澜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欣赏与喜爱。 “臣女雕虫小技,让陛下与皇后见笑了。” “哈哈哈,明国公向来洒脱不羁,没想到养出的女儿倒是多才多艺,不知湛娘子师从何人啊朕钟爱方士之术,有意结交高人。” “臣女恩师乃左氏后人,只可惜恩师早已驾鹤西归,无缘拜见陛下了。” 湛星澜来到这儿的时候已经是师父仙去两年以后了,她也从未见过师父。 “左氏真是可惜了。” 靖帝听到左氏两个字脑海里便闪过一张熟悉的脸庞,他长叹一口气,转而又将眼角的哀愁一扫而空。 “臣女才疏学浅,未能学得恩师半分技艺,实乃臣女毕生之憾。” “朕不过惋惜罢了,湛娘子无需多心。今日湛娘子之表演堪称最佳,赐湛氏星澜双月金丝玉璧钗一对,金三百两,绢五百匹以示褒奖。” “臣女叩谢陛下隆恩!” 表演者众多,却只有湛星澜得了丰厚的赏赐,其他千金们的脸一个比一个黑。 而这一切都尽在湛星澜的掌握之中。 书中傅霆轩便是以她会幻术为由将她诛杀,口口声声将她污蔑成了十恶不赦的妖女,百姓们无知愚昧听信污言,举起火把将明国公府团团围住。 盛极一时的明国公府毁于火海,老管家邓伯为保全湛氏最后的尊严,与明国公府一同在火海中化为灰烬。 湛星澜绝不能让历史重演。 而现在的她在靖帝与众人面前亮出了方士之徒的身份,还博得了靖帝的喜爱。 傅霆轩再也不能以妖女之名害她和她的家人了。 千秋宴直至次日丑时才结束。 湛星澜疲累不堪,正准备和父兄一道回府,却被匆匆赶来的寇淮拦下了去路。 “陛下有请三娘子于宣政殿闲谈,国公爷与两位郎君可先行回府,稍后会有侍卫亲自护送三娘子回府。” 湛伯峰坐在轿上朝湛星澜看了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 “既如此,便有劳寇公公多多照应小女了。” “这是自然,国公爷请宽心。” 湛伯峰嗯了一声,放下了帘子。 宣政殿巍峨肃穆,白玉石阶上倒映着湛星澜修长纤细的影子。 寇淮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湛星澜入殿。 虽说湛星澜心中并无卑贱高低之分,但皇帝毕竟是皇帝,不怒自威的气场几乎充满整个殿宇。人多时倒也不觉,可与之单独相处便能感受到靖帝身上强烈的压迫感。 “臣女拜见陛下。” “平身,赐座吧。” “多谢陛下。” 湛星澜举手投足都落落大方,看不出有半分慌张。 “你这丫头比你那两个哥哥都像明国公,有他身上那股蛮劲儿,明国公好福气啊。” “臣女出生三个月时母亲便不幸离世,自小由父亲一手带大,性情脾性自是与父亲相像的。只是两位哥哥自小在国子监求学,不常与父亲相处,虽是野蛮生长但身上流着的也是父亲的血脉,骨子里自然也是像父亲的。” 湛星澜颇有深意的看向靖帝。 说者有心,听者有意。 从前靖帝一直以为太子是最像他的人,可时至今日他才发觉老十一比太子更像年轻时的自己。 靖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抬眼欣赏的看着湛星澜。 “你年纪不大,举止行为倒是落落大方。明国公是个武夫,想必教你礼仪规矩的是你那师父吧。” 湛星澜心想:可算问到重点了。 “陛下洞察世事,明若观火,臣女敬佩。” “不知你师父是男是女,哪里人士方士向来心高气傲,又怎会收一个官家千金为徒” “回禀陛下,臣女师父闺名左君清,乃梁州人士。臣女年幼时曾患天花,师父云游四方路径国公府,听闻臣女重病不起顿生恻隐之心便出手相救。父亲原是不信师父的,但见臣女痛苦垂死便死马当活马医。谁知师父竟真的将臣女救活了,自此师父便教授臣女武艺礼仪与方士之术。” “原来如此。” 湛星澜见靖帝眉心微动,便猜出了什么。 她攥紧了衣角,咽了咽口水。 “臣女斗胆一问,陛下是否与臣女的师父相识” 靖帝猛然抬头,他讶异于这小丫头的胆大,从没有人敢如此放肆。 “不错,朕与君清相识于微时,你又是如何知道的,是君清讲与你听的吗” “师父从不与臣女将她年轻时的事情,臣女不过是斗胆猜测罢了。” “既被你看出了,朕也就不绕弯子了。君清她是为何而死她生前过得可好” “师父死于肺痨,临终前她整日咯血,日渐消瘦,到最后只剩下皮包骨头了。臣女印象里,师父总是一副哀愁的样子,每天都会拿着一个铜制小铃铛发呆,直至死前她都一直紧紧地攥着那个小铃铛。” 湛星澜凭借记忆叙说着左君清临死前的模样,心里突然一阵酸楚。 “她葬在哪儿” “梁州北山上。” “朕知道了,今日朕与你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不得对旁人提及半字,若你违背圣意,朕便以欺君之罪论处,你可明白” 靖帝的眸子里有了一丝哀愁,但更多的是愧疚。 “臣女明白。” 随后,靖帝命五名近身侍卫将湛星澜送回了明国公府。 湛星澜回到望舒阁后倒头就睡,果然逢场作戏什么的是最累人的。 在梦中,她又梦见了与男子泛舟湖上的样子。 只是这次,她看清了男子身上藏蓝色的衣袍。 第十六章 人间大漏勺 次日清晨,湛星澜迷迷糊糊的被竹欢从温暖的软塌上拉了起来。 “三娘子快清醒些,国公爷都派人来催了好几次了。” 湛星澜的眼皮子打着架,只得惺忪的半睁了一只眼睛,瞄了一下忙碌着的竹欢。 “我现在这样,待会儿吃早膳还不得吃到鼻孔里去啊。” 竹欢拿起温热的湿帕子给湛星澜温柔细致的擦拭脸颊。 “三娘子真是个小瞌睡虫,大郎君和三娘子都去参加了千秋宴,也不见大郎君像您这么困啊,一大早就跑去甘棠雅集了。” 湛星澜一听就把湿帕子从脸上扯了下来。 “甘棠雅集” “对啊,听说好多喜爱诗文和书法的郎君娘子都会去呢。” 这种文绉绉的地方,全家也只有大哥会去了。 湛星澜把帕子放回了脸上,任由竹欢摆弄。 少时,一个灵动素丽的女子便出现在了铜镜之中。 等她到后厅准备用膳时,只有湛墨北一人在享用美食。 湛星澜左右环顾了一下,问道:“二哥,父亲呢” “澜儿你来啦,刚刚兵部来人请父亲去西山兵营了。” “那二哥怎么没跟着一起去啊” “父亲说了,春闱将至,不准我再去军营了。待会儿我也去那个甘棠雅集瞧瞧,感受一下书墨气息。” 湛墨北满脸苦涩,显然并非自愿。 他从小就喜欢刀枪剑戟,如今却要他舞文弄墨实在为难他了。 “大哥也真是刻苦,早膳都不吃就跑去那个什么雅集了。” “什么呀,他才不是......” 湛墨北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赶紧往嘴里塞了一口油条。 “不是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你赶紧吃吧,吃完了再去睡会儿。” 湛墨北又灌了一口汤,放下碗就准备开溜。 “站住!你和大哥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嗅到了八卦的味道,湛星澜残存的困意一下就消散殆尽了。 她放下筷子,起身走到了湛墨北的面前,忽闪着皎洁明亮的双眼端视着他。 “澜儿,不是我不想说,是大哥不让我跟你说。” “这样啊,那我就不逼你了,不过听说西市最近来了一批上等的兵器,其中好像有一把用毒药炼铸,淬以马血,以金犀饰镡首,名为纵云剑的兵器,妹妹我瞧着漂亮,便心血来潮买下了。” “原来是被你买走了。” 湛墨北激动道。 “哦二哥也喜欢那我就送给二哥好了。” 湛星澜十分大方的说道。 “当真” 湛墨北的眼睛瞬间亮了。 “那是自然了,你可是我的好二哥啊。不过,二哥得先告诉我,你和大哥究竟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你啊你,真是个小狐狸。” 湛墨北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上了她的当。 湛星澜一看有戏,立马搂着他的胳膊坐了下来。 “好二哥,我可是下了血本才买到纵云剑的,用来换一个秘密而已嘛。” 湛墨北被她晃得头晕,赶忙说道:“好好好,我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好。”湛星澜立马乖巧的说道。 “大哥其实一直爱慕叶大娘子,可叶大娘子这两年不知拒绝了多少上门提亲之人,大哥也不敢轻易向她表达情意。昨夜大哥见叶大娘子满腹忧愁便有些担心,听闻她今日会去甘棠雅集,所以大哥早早便去了。” “原来是这样。” 一炷香后,湛星澜乘坐明国公府的马车来到了城西永平坊的甘棠轩。 街道上满是沿街叫卖的小商贩,嗓门一个比一个响亮。 湛星澜在竹欢的搀扶下款款下了马车。 她们一进门,便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纸墨香气。 整个大厅站满了人,娘子们都在二楼品茶弹琴,站在一楼往上看简直如古画中的场景一般。 突然,大厅的左侧一片喝彩之声。 湛星澜闻声而望,只见席怜儿娇怯怯的掩面羞笑。 “席娘子的龙凤双舞书法真乃天下一绝,在下佩服!” 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如获至宝般的拿起席怜儿的墨宝。 “常郎君过奖了,不过是小女儿家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练练手的,哪能与各位郎君们相比呢。” 这一番茶言茶语既夸奖了自己,又捧了周围的人。 不得不说,像席怜儿这样娇而不媚的女子的确十分招男人喜欢。 “澜儿你怎么来了” 湛南璟远远瞧见了湛星澜,赶忙跑过去把她拉到了走廊里。 “我是来给大哥送消息的呀。” “送什么消息” 湛南璟压低了声音,时不时往二楼举目。 “当然是有关于叶家姐姐的消息咯。” 湛星澜满面春风的笑着,湛南璟却一脸的诧异。 “你是怎么知道的” “有二哥这个大漏勺在,还会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嘛。” 湛南璟叹了口气,满脸写着无奈。 “就知道他靠不住。” “哎呀,大哥不就是想知道叶姐姐为什么愁容满面嘛,我知道是为什么。” 湛南璟拧紧了眉头,有些狐疑的看着她。 “你知道” 半个时辰前,湛星澜在来的路上顺道去了一趟凌樨阁。 整个夙寒国最顶尖的情报网便是凌樨阁。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厉清尘派去的人便将消息带了回来。 湛星澜掌握了情报后便直奔甘棠雅集而来。 湛南璟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叶府深宅大院里的事情,你是如何知道的” “这大哥就别管了,只要按我说的做,叶姐姐一定会对你芳心暗许。” 湛南璟轻笑了一声,“你啊,这么小个人儿不知道脑袋里整日在想些什么,你既如此有信心,那为兄便信你。” 他们一拍即合,准备回去实施计划。 不料一扭头迎面就撞上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方才远远瞧着就觉得有些眼熟,果真是湛三娘子啊。” 席怜儿朝他们施了一礼,那声音比水还轻柔。 见到来者是席怜儿,湛南璟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一把将湛星澜护在了身后。 “席娘子有事吗” “小女子昨夜见湛三娘子的幻术十分精妙,便想着若是有机会一定要向湛三娘子请教一二,不曾想今日竟如此幸运能得见湛三娘子。” 这话无论是谁听了都会十分受用,可她面对的是湛星澜。 湛星澜嫣然含笑,比她的声音更加温柔。 “席娘子客气,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难得陛下青眼,小女子远不及席娘子的龙凤双舞令人叹为观止。” 席怜儿还是头一次听到用她的说话方式跟她说话,她一下子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以魔法打败魔法,这才是最好的回击。 “湛三娘子想必是第一次来这种文雅书香之地,不如由小女子带湛三娘子上二楼瞧瞧吧。” “不必了。” 湛星澜果断拒绝。 “此地小女子常来,很是熟悉,湛三娘子无须客气。” 席怜儿突然笑着上前,伸手就要拉拽湛星澜。 她这般举动着实吓着了湛南璟。 在湛南璟的眼中,席怜儿可是抢了自家妹妹心上人的坏女人。 她这么殷勤,肯定是不怀好意。 出于保护幼妹的本能反应,湛南璟在席怜儿要拉住湛星澜的瞬间,迅速用手臂一下挡开了席怜儿。 就是这一挡,席怜儿竟顺势重重的摔倒在了硬邦邦的地面上。 “啊!” 大厅里人听见了尖锐的叫喊声,便都乌泱泱的围了过来。 走廊本就狭窄,这一下子涌出来这么多人,几乎是把路堵死了。 “席娘子,你没事吧。” 方才那书生瞧见席怜儿委屈的跌倒在地,着急的冲了过来将她扶起。 “我没事,湛大郎君也是无心的。” 死绿茶! 柔弱给谁看啊! 那书生立马将目光对准了湛南璟。 “湛大郎君,席娘子如此柔弱的女子,你竟也下得了手!小生本敬你文采斐然,学识渊博,不曾想竟是个欺辱小女子的无耻之辈。” 周围的人也打量起了湛南璟。 “我湛南璟对天发誓,绝没有推到席娘子,是她自己......” “是我自己不好,腿软没站稳才跌到了的,不关湛大郎君的事。” 席怜儿抢过话头,扶着胳膊文弱的向大家解释道。 她这么一说,那书生更加义愤填膺了。 “席娘子总是将过错往自己身上推,如此便是助长了无耻之辈的嚣张气焰啊,往后他若再欺负你可怎么好” “常郎君,别再为我争执了。”席怜儿假意劝阻,“湛大郎君是明国公家的,若你为我得罪了他,实在是不值当的。” “哼,明国公又如何国之重臣竟教出这样的儿子,实在是耻辱!” 常怀舟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席怜儿越是阻止他,他就越是想为她出头。 湛南璟现在是百口莫辩,一肚子的怨气无处发泄。 正好此时叶韫玉和一众娘子们也下了楼,她们站在远处看着这儿发生的一切。 当叶韫玉的眼睛对上湛南璟对的眼睛时,湛南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现在湛南璟成了众矢之的,有嘴都说不清理。 湛南璟还想解释什么,却感觉后背的衣裳被一只手拽了拽。 “都是小女子不好。” 湛星澜带着哭腔从湛南璟的身后走了出来。 第十七章 邪病 要论美貌,湛星澜甩了席怜儿十几条街,更别说梨花带雨的湛星澜了。 所有人的目光立马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小女子本想来见识一下聚集文人墨客的雅集,不曾想竟害得哥哥背上了欺辱女子的罪名,全都是小女子的错,大家要怪就怪我吧。” 湛星澜水汪汪的杏眼蒙上了一层水雾。 透亮白皙的脸颊划过珠链般的泪水,那样子简直委屈极了。 常怀舟一脸迷茫的问道:“这位是?” “小女子正是郎君口中无耻之辈的亲妹妹。方才席娘子突然上前拉拽小女子,可小女子与席娘子根本不相熟,大哥见我害怕一时情急才挡了一下,不想席姐姐这般弱不禁风。” 湛星澜哭哭啼啼的把刚才发生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如此说来,便怪不得湛大郎君了。” 站在大厅里面的叶韫玉开口道。 闻言,在场之人也觉得有理,便随声附和了起来。 席怜儿眼见势头不对,赶紧上前拉住了常怀舟的手臂。 “常郎君,确实不是湛大郎君的错,莫要误会了良善之人啊。” 常怀舟脸面有些挂不住,拱手朝湛南璟拜了拜。 “今日是小生鲁莽,误会了湛大郎君。” 湛南璟不屑与他多言,这种人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无妨。” “我家哥哥的名声险些毁于一旦,常郎君一句鲁莽就能消罪了吗?方才还指责家父教养失职,大骂哥哥是明国公府的耻辱。常郎君好歹也是读书人,却为了一个女子不分青红皂白出口辱骂别人,真真是让小女子见识了何为读书人。” 湛星澜言语绵软,却句句如刀。 在场的哪个不是读书人,他们一听这话立马将矛头指向了常怀舟。 读书人的气节与名声怎么能毁在一个这样的人手里。 “常郎君啊,今后这甘棠雅集你还是别再踏足了。” “是啊,此地可不是让常郎君来恣意胡闹的。” “若常郎君爱慕哪家娘子,直接上门提亲便好,何必打着读书人的幌子来这儿英雄救美。”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常怀舟羞愤至极,脸色也尴尬得铁青。 “既如此,小生不来便是了。” 他冲出了甘棠轩,临走前甚至都未曾看一眼席怜儿。 “多谢诸位仗义执言。” 湛星澜抹去眼泪,朝众人微微颔首。 席怜儿的脸色也难堪,可她还是保持着最基本的笑容。 “席姐姐,你是不是伤在哪儿了,不如让我瞧瞧?我虽不才,却也略同医术,等会儿我让婢女给你写个药方,对你的伤势有好处。” 湛星澜上前关怀的看着席怜儿。 “不必劳烦湛三娘子了,我还是去医馆瞧瞧吧。” 席怜儿草草结束了话题,离开了甘棠轩。 做戏失败,她再不离开,湛星澜下一个对付的就是她了。 湛星澜看着她匆匆远去的身影,心里打起了算盘。 这个席怜儿突然发难,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她想借此机会毁了大哥的前途,湛家少了一个入仕之人,名声也坏了,太子也就不会想用婚事捆绑湛家了,到时候太子妃还是她席怜儿的。 要么就是她听见了自己和大哥的对话,想阻止大哥和叶韫玉在一起。 明国公府若是和京兆府联姻,势力更大。 那太子就更看不上区区的太子冼马之女了。 席怜儿还真是老谋深算啊。 嘴上说着支持傅霆轩,心里还是只为她自己打算。 众人散去,甘棠轩恢复如常。 叶韫玉看了一眼湛南璟也准备回到二楼。 “叶娘子留步!” 湛南璟喊住了叶韫玉。 “湛大郎君有事?” “在下多谢叶娘子仗义执言。” “本就是那常怀舟色迷心窍,湛大郎君不必客气。” 叶韫玉微微颔首便准备离开。 “这位便是叶姐姐吧,常听大哥谈起叶姐姐,今日一见果真如画中走出来的仙子一般。” 湛星澜上前笑着说道。 说实话,叶韫玉的确漂亮。 一双细长的眼睛如柳叶一般,褐色的眼珠圆润有神。 薄唇即便不点胭脂也是朱红似霞。 她绝对是湛星澜见过最气质清冷的女子。 “湛三娘子过奖,论容貌自是湛三娘子更为出众。” 同样是夸奖别人的话,从席怜儿的嘴里说出来阴阳怪气,从叶韫玉的嘴里说出来却是如沐春风。 “快到晌午了,不如我们兄妹二人请叶姐姐吃顿便饭吧,权当答谢叶姐姐了。” 湛星澜本想上楼以学古琴为由接近叶韫玉。 没成想席怜儿闹了这么一出,倒是省去了湛星澜不少的麻烦。 “只是随口一言,不必破费了。” 叶韫玉见湛星澜这般灵动俏皮,心里对她也很是喜欢。 可湛星澜怎么会错过这个好机会呢。 “叶姐姐权当是与朋友闲谈吃饭便可,我知道西市有一家极好的酒楼,走吧。” 湛星澜朝叶韫玉伸出了手。 叶韫玉先是一愣,随后便将手放了上去。 女孩子之间的友谊往往就是这么简单,一个亲密的动作就能迅速拉近两人的关系。 三人各自乘坐马车来到了一间酒楼门前。 虽还未到正午,酒楼内已经坐了不少食客。 湛星澜牵着叶韫玉的手走进了酒楼,立马就有小厮上前招呼。 “小哥,二楼的水云间可空着?” “空着空着,小的这就带三位上去。” 小厮将他们带到了二楼中间的房间。 湛星澜一落座便对小厮说道:“小哥,把你们这儿上好的辣食都拿上来。” “得嘞。” 叶韫玉略显吃惊的看着她。 待小厮退下后,叶韫玉才问出了心中疑惑。 “京城多数人不喜胡椒气味,没想到湛三娘子竟也欣赏的了。” “其实,我是按着叶姐姐的喜好点的菜。” “你怎知我喜爱辣食?” “在甘棠轩时,我瞧叶姐姐一直饮水便知道了。喜食胡椒之人多口干舌燥,体内易积火,若是不多饮水便会出现牙喉疼痛的症状。” 湛星澜说的头头是道。 惊呆了湛南璟和叶韫玉。 “没想到湛三娘子年纪轻轻竟通晓医术之道。” “只是略懂一二罢了,还有一事,我不知当不当说。” 湛星澜故作为难的看向叶韫玉。 “湛三娘子有话不妨直说。” “叶姐姐家可有重病不起之人,常年靠服用苦药参汤度日。” 叶韫玉一听,心里咯噔一下。 “是。” “难怪叶姐姐身上隐隐有药的气味,若我猜得不错,叶姐姐家中重病之人定是叶姐姐的至亲,否则叶姐姐的眉宇之间也不会愁云密布了。” 叶韫玉听后,眼神变得苦涩惆怅。 “全都让湛三娘子猜中了,家母常年卧床不起,请了无数医师来为家母治病都无济于事,就连宫中的太医也说家母命不久矣。” 湛南璟瞧着她这个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难怪叶娘子郁郁寡欢,原来是因为令堂的病情。” “叶姐姐若信得过我,不妨让我去为令堂瞧瞧。” 湛星澜趁势说道。 叶韫玉稍稍迟疑了一下,但当她看到湛星澜清澈的眼神,便没由来的信任。 “那便有劳湛三娘子了。” 两日后,厉清尘将一个红木木箱送到了明国公府。 他虽然看不明白湛星澜画的图纸,但只要湛星澜想要,就一定要给她做出来。 湛星澜将红木木箱打开来,里面是各式各样的短刀。 虽然不能跟手术刀比,但也勉强够用了。 “澜儿,你何时会医术了?你有把握吗?” 湛南璟看着琳琅满目的短兵器,惶惑的问道。 “大哥若是不信我,那今日我便不去叶府了。” 湛星澜说着就要盖上箱子。 “信信信,为兄自是信你的。” “待会儿去了叶府,大哥只有一个任务。” “什么?” “当然是安抚好叶姐姐了,叶姐姐看着母亲挣扎病榻,定是十分难过着急,要是这个时候能有一个肩膀,叶姐姐一定会好受些。” 湛星澜笑嘻嘻的说道。 湛南璟无奈而宠溺的看着她。 “你呀你,墨北说得没错,你就是只狡猾的小狐狸。” 隅中,明国公府的马车停在了叶府门前。 叶韫玉一见他们便立马迎了上来。 “你们来了,快随我进去吧。” 二人随叶韫玉穿过前堂,一路来到了偏院。 按理说,高门大户的正妻都是稳坐府中正院的。 可叶母却住在这偏远狭小的偏院,实在于理不合。 “请二位戴上这个再进去。” 叶韫玉从身后的婢女手里接过了两只面纱递给二人。 “这是何意?” “家母身患重病,凡近身照顾之人皆被传染,此病厉害得很,若不佩戴面纱遮住口鼻,便会同家母一样了。” 湛星澜和湛南璟相视一眼,接过面纱戴在了脸上。 三人戴好了面纱往院中走,一派荒凉景象。 即便是妾室,也不该住在这种地方啊。 踏入主屋,只有三两个老妪在服侍叶母。 屋内室如悬罄,只有几个破旧发霉的红木家具。 老妪见叶韫玉来了,便恭敬的退了下去。 “咳咳咳。” 一阵气若游丝的咳嗽声从厚重的帐子里传来。 “阿娘,我带了一位好友来为您治病了。” “玉儿,阿娘已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你就别再为阿娘费心了。” 帐内之人每说一个字便有气无力,好像下一秒就要不行了。 “阿娘不许再说这样的丧气话。” 叶韫玉的眼眶微红,极力的压制着悲伤之情。 “好,阿娘不胡说。” 帐内之人哽塞道,默默的将枯黄的手臂从帐子的缝隙伸了出去。 看那样子,必定是无数次把手伸出来让人把脉了。 湛星澜从药箱中拿出了脉枕,将叶母的手腕放在了上面。 把脉期间,帐内的咳嗽声急促冗长,听着便让人有种喘不上来气的感觉。 一番切脉之后,湛星澜将叶母的手放回了帐内。 叶韫玉在一旁双手叠交,紧张急切的看向湛星澜。 “家母的病情如何?” 湛星澜略一沉吟,开口道: “依我之见,令堂所患的乃是肺痨。” 第十八章 以身养虫 叶韫玉一听是肺痨,当即头晕目眩,险些站不稳。 幸好湛南璟及时伸出手扶住了她。 “澜儿,若是肺痨,为何那么多医师都诊断不出?” 湛星澜收起脉枕,与湛南璟一同将叶韫玉扶坐下来。 “他们不是诊不出来,而是不敢诊治。肺痨是不治之症,与其冒着危险费心力去救一个本救治不好的人,还不如尽早放弃。况且那些个医师大多都是有些资历的名医,若是救不活令堂,招牌砸了不说,有可能他们自己也会染上病。” 娟秀的眼睛泪水盈盈,叶韫玉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么说,家母便是没有活路了吗?” “若是叶姐姐信得过我,我便姑且一试。” 多少有名医都治不好的肺痨,眼前这个小姑娘怎么可能治得好。 可是叶韫玉没得选了。 “有劳湛三娘子了。” “大哥,请你带叶姐姐先出去,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准进来。” 湛南璟也知道肺痨有多可怕,他又如何能让自己的亲妹妹以身犯险。 “澜儿,莫要逞强。” “放心吧大哥,你和叶姐姐先出去等我。” 湛星澜故作轻松的说着,然后就把二人往外面推。 就在湛南璟和叶韫玉出去的一瞬间,她立马反锁了门。 “记住,没我允许,谁也不许进来!” 说完她就回过头来,死死的盯着那厚重的帐子。 她从药箱中拿出了一个麻布制作而成的简易口罩戴在脸上。 又取出了一个纯兽皮打造的手术服穿了起来。 “娘子,我乃明国公府家的三娘子,名为湛星澜,不知您如何称呼?” “咳咳咳,唤我金娘子便可。” “好,金娘子,现在我要打开帐子了。” 说着她就走上前,双手插在帐子中间的缝隙里,使劲往两边推开。 虽然她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是眼前的一幕还是差点让她吐了出来。 只见金姝婳穿着一件黄褐色的薄衫,面如枯槁,神情呆滞。 两侧的手臂上都有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黑色血洞。 仔细看那些血洞里还有探出头张望的蛆虫在晃动,有几个甚至趴在了金姝婳的脖子和脸上。 湛星澜学医数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活人身上养了这么多蛆的。 “吓着你了吧。” 金姝婳微弱的睁着眼睛,凹下去的双颊将骨头的轮廓清晰的描摹出来。 “金娘子,你为什么不将这些事告诉叶姐姐呢?” 湛星澜看到这一幕气涌如山。 她都想象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人狠毒至此,竟然要这么折磨一个本来就身患重病的女人。 “我已是将死之人,又何必在临死前吓着玉儿。” 金姝婳心灰意冷,早已看淡生死,可惜的是她现在生不如死。 “金娘子,待会儿我会给你服下一颗药丸,吃完了就不痛了。” “好。” 少时,金姝婳服用药丸后便沉沉睡去。 各种刀具摆满了桌子,湛星澜取出其中一把在蜡烛上烧过刀刃后便朝金姝婳走去。 令湛星澜没想到的是,金姝婳浑身上下足有上百个蛆洞。 也就是说,每日大约有数千条蛆虫啃食她的身体,消磨她的意志。 湛星澜实在难以想象她这两年是怎么活过来的。 蛆洞全部清除完,敷上了药。 四个时辰转瞬即逝,湛星澜将东西收回药箱,整个人都像泄了气一般倒在座椅上。 看着榻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的金姝婳,她都不知如该何跟叶韫玉说出实情。 等了四个时辰,门外的人亦是心急如焚。 湛南璟正准备上去叩门,谁知门却先开了。 “澜儿,你还好吗?” “我没事。” 湛星澜朝湛南璟扯出个笑容,又转而看向了叶韫玉。 “叶姐姐,你进去瞧瞧令堂吧,但是要做好心理准备。” 一般听到这种话都不是什么好预兆。 叶韫玉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了主屋,一进屋子便看见了榻上浑身缠满了绷带金姝婳,她瞪大了眼睛立马冲了过去。 她伸出手想摸摸那些洇出血的伤口,却还是缩了回来。 “阿娘这是怎么了?” “诊脉时我瞧见令堂的手肘处有些泛黑便觉得不对劲,她浑身上下几乎布满了蛆虫,显然是有人故意将蛆种在了令堂的身上。我已将所有蛆虫祛除干净,伤口也上了药。” “竟有人如此歹毒?”湛南璟蹙眉怒道。 “还有一点,我怀疑就连令堂的肺痨病也是有人故意传染的。” 叶韫玉猩红了眼睛,贝齿嵌入了嘴唇,口中充满了血腥味。 “湛三娘子的意思是?” “一般会得肺痨之人多是经常劳作,身体劳累过度,或是营养不佳的贫寒百姓。像令堂这般本该养尊处优之人怎么可能会突患肺痨,这其中定有蹊跷。” “是有人要杀了阿娘,对吗?” 叶韫玉的眼神中满是愤恨,她竟然对阿娘的境遇懵然不知,真是枉为人女。 “不错。凶手应该就是将令堂安置在这偏院的人。” 一经湛星澜提醒,叶韫玉立马想到了一个人。 “是她!金若禾!难怪她一直不让我和父亲来偏院,原来她竟在此如此折磨阿娘!” “此人也姓金?” “她是家母的庶长姐,是父亲纳的小妇。” “既知凶手是谁,便不能再让她继续残害令堂了。” “可她如今掌管叶府后宅,父亲事务繁忙很少回府,她若再害阿娘也非难事啊。” 湛南璟思索良久,缓缓道: “叶娘子,我倒有一计。” 夜幕沉沉,湛南璟和湛星澜离开了叶府。 叶府偏院伺候的老妪们一早便去了金若禾的院子里通风报信。 侧院玉楼金阁,与偏院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金若禾知道来看病的是个小姑娘后,差点笑出了声。 她身着一身锦缎半卧在贵妃榻上,身旁的婢女捧着点心喂在她的嘴里,简直比宫里的妃子还气派。 “怎么样,那小丫头走了吗?” “早走了,田妈妈她们已经去偏院了。” “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可能看得而出她得了什么病,就算看出来了她敢治吗?” “娘子言之有理。方才钱医师让人把药送来了,说是这药虽能吊着她的命,却也撑不了多久了。偏院的那个病入膏肓,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金若禾冷哼道:“就这么让她死了真是便宜她了。” “她死了,娘子才能名正言顺被扶正,这不是好事吗?” “是啊,也不枉我这些年费尽心机步步为营。” 翌日清晨,田妈妈神色慌张的跑到了侧院。 金若禾尚在梳洗便听到门外一阵嘈杂。 “出了什么事啊?” “好像是田妈妈,说是有要紧的事要回禀。” “让她进来。” 片刻,田妈妈面露惊恐,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 “娘子不好了,偏院那个,不......不见了!” “什么?” 金若禾瞪大了眼珠子,“好端端的怎么就不见了?她病成那样,能上哪儿去?快派人找啊!” “是。” 田妈妈带着一众仆妇找了整整半日,几乎把整个叶府都翻了遍。 可就连金姝婳的一根汗毛都没有找到。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大个人都能看丢!要是找不到金姝婳,你们都得死!” 金若禾气得发抖,甩袖掀翻了糕点盘子。 摔落的糕点散落一地,其中一个正好滚到了刚刚进门的叶如生脚下。 而他身后跟着的正是叶韫玉。 金若禾见到叶如生立马变了脸色。 “生郎,你不是在京兆府吗,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叶如生没有回答她,只是默默的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若禾,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这些年你都对姝婳做了什么?” 他的语气平和,看不出生气的样子,金若禾见他这样竟有些琢磨不透了。 “妾不知生郎在说什么。” 叶韫玉问道:“那金小妇可认识陇州钱医师?” “什么钱医师,我不知道啊。” 嘭! 叶如生怒拍桌案,积压的怒火终于爆发。 “来人!把钱实押上来!” 不一会儿,几个护院就押着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走进来。 钱实除了脸,浑身上下被打得没有一处好地儿。 他见了金若禾便伸出沾满血的手颤颤巍巍指向她。 “就是她,是她给了我一笔钱,让我给金娘子喝了患肺痨之人咳出的血。” “你胡说!” 金若禾立马冲过去掐住了钱实的脖子。 护院见状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拉开。 再晚一会儿钱实就要下阴曹地府了。 叶如生怒目切齿道:“你给我闭嘴!钱实,还有什么都交代清楚!” “咳咳,后来,她还让我用金娘子的身体种下蛆虫,再喂以参汤丹药续命。此法子最为狠毒,浑身上下全靠一口气吊着,每日都饱受蛆虫噬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够了!”叶如生实在不忍再听下去。 “生郎,你怎么能轻信一个江湖医师的话?妾是被诬陷的呀。” 金若禾的发髻因为挣扎而散乱,她哭喊着的样子简直形同恶鬼。 “那为何每每我要去探望姝婳,你便告诉我姝婳病重孱弱不愿见我,我竟还信以为真。我原以为你是真心待姝婳好,不曾想你竟是个蛇蝎毒妇!” 金若禾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哼,就算你都知道了又如何?堂堂京兆府尹内宅不安,若传出去你这乌纱帽还要不要啊?若是滥用私刑把我杀了,你就是杀人犯,和我又有什么区别?若你将我送官法办,平日与你结怨之人必定会弹劾你,到时候你那两个女儿的后半辈子可就毁了!” “我枉为京兆府尹,自己的发妻生不如死却懵然不知。这官,不做也罢!你们立即将金小妇与钱实送官!” “叶如生!你还有两个女儿啊,她们是无辜的,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金若禾的叫喊声渐渐消失在宅院之中。 叶如生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 他握着叶韫玉的手,痛心道:“是为父对不起你与你阿娘,为父这就去向陛下辞官。放心,就算为父豁出这条命,也定为你阿娘治好病。” “父亲。” 叶韫玉握着那双砂纸一般的手,心中酸涩不已 然而靖帝听叶如生如实将府中之事相告后,不仅没有革去叶如生的官职,反而大赞叶如生为人正直不阿,大义灭亲。 待叶如生走出宫门,湛南璟已早已等候多时。 第十九章 你不仁我不义 天色昏暗,金姝婳喝了药便安睡了。 正院外厅,叶如生朝湛星澜与湛南璟深深一拜。 “拙荆能捡回一条命。多亏了二位。我叶家遭奸人侵害,若非二位仗义出手,恐怕叶家迟早毁于一旦。” “叶府尹快快请起。” 湛南璟赶忙将叶如生扶了起来。 叶如生抬眼看着面前器宇轩昂的湛南璟,丝毫不掩欣赏之色。 “能一夜之间在众多京城医师之中抓住钱实,并让他交代了罪行,湛大郎君实在后生可畏啊。” “叶府尹过奖,能够帮到叶娘子......的家人,晚辈也很是高兴。” 湛南璟不由的看向叶韫玉,对上她的眼睛又迅速移开。 叶如生阅人无数,又怎会看不出湛南璟对叶韫玉的心思。 “叶府尹,我已将治疗肺痨的方子交给了叶姐姐,内服外敷一日不可懈怠,坚持三个月,咯血的症状会有所改善,三个月后会有第二副药方送到叶府,另外多让金娘子饮用川贝水。只是金娘子被折磨至此,能否痊愈就要看天意了。” 叶如生又拜了一礼。 “湛小娘子妙手仁心,救命之恩,在下永世不忘!” “叶府尹不必言谢,只是我会医术这件事,还望叶府尹守口如瓶。” “玉儿早已嘱咐,湛小娘子宽心。” “有劳了。” “时辰不早了,我与大哥就先行告退了。” “玉儿,替为父送送二位。” 叶如生望着兄妹二人的背影,眼神之中满满都是赞赏。 这一路上三人相顾无言。 湛星澜瞥了湛南璟好几眼。 心想这个大哥还真是榆木疙瘩,怎的一句话都不说,都急死个人了。 直到走到叶府门前,叶韫玉才率先开口。 “此次多亏了湛大郎君,要不是你想到转移阿娘,恐怕金小妇就发现阿娘身上有被治疗的痕迹了,若她狗急跳墙还不知要做出什么事来。” “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叶韫玉抬眼望着他,那眼神已不再单纯。 “湛大郎君心思敏捷,为人正直,湛三娘子医术高明,善良果敢,韫玉能结交二位,是韫玉毕生之幸。” 两人眼眸相对,一汪平静的池水暗波浮动。 一旁的湛星澜早已看透一切。 “大哥,你先上车吧,我有话想对叶姐姐说。” 湛南璟应了一声便朝叶韫玉颔首而去。 湛星澜见湛南璟离的远些了,便上前握住了叶韫玉的手。 “叶姐姐,我大哥是个含蓄内敛的人,我看得出他对叶姐姐很是上心。昨夜他为了抓姓钱的还被割伤了手臂,回来时袖子上满是血污。” “什么?他受伤了!” 叶韫玉着急的问道,手也不自觉的捏紧了一下。 湛星澜察觉到她的紧张,不自觉勾起了嘴角。 “叶姐姐安心,我已经给他上过药了,伤口不浅,流了很多血。可他不愿让我告诉你,怕你担心。” “他怎的这般傻。” “叶姐姐聪慧善思,想必不多时日便可知他为何而傻了。我先告辞了。” 湛星澜甜美一笑便跑向了明国公府的马车。 叶韫玉站在原地愣了半刻,目送马车消失在街口才回去。 马车摇摇晃晃,湛南璟却能稳如泰山。 “澜儿,你刚才和叶娘子说什么了?” “不告诉你。” 湛星澜傲娇的说道。 “还有金娘子患病一事,你在去甘棠雅集之前就知道了。这消息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不告诉你。对了,我会医术这件事,可不许对别人讲。” “知道啦,你都嘱咐为兄五十二遍了。” 湛星澜突然笑嘻嘻的问道:“大哥,你究竟喜不喜欢叶姐姐啊。” “我自是喜欢她的。” “那可得趁热打铁,现在你是叶府的恩人,若是上门提亲,叶府尹和叶姐姐肯定不会拒绝你的。” “可这两年登门求亲者不胜枚举,她都拒之门外了。若我提亲之后,她拒绝了我,岂不是连朋友都没得做?” “大哥,你还真是块木头。叶姐姐拒绝提亲是因为她母亲的病,现在问题都解决了,你还担心什么呢?” “我想时机再成熟些。” 明明都对对方有意,可就是谁也不说。 湛星澜作为旁观者都快急死了。 湛星澜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无法理解湛南璟那种隐晦的爱。 在她的认知里,爱一个人便要让那个人知晓,若是试过了没结果也就罢了。 可若是踌躇不前,眼睁睁看着心爱人和别人在一起,那才真的叫追悔莫及。 不过能帮他们走到这一步,也算足够了,剩下的就看他们的缘分了。 湛星澜也逐渐意识到,现在情势的发展已经完全偏离了原书的内容。 接下来的每一步,可能都会影响到后续的发展。 也不知道靖帝还会不会为她和傅霆轩赐婚。 湛星澜胡思乱想着,不一会儿就到了明国公府。 夜里的风又急又冷,湛南璟将她送回望舒阁后也匆匆回了自己的院子。 昨夜在租的客栈照顾了一晚金娘子,白天又给租的房间拿草药熏了好几遍以防传染给别人。 现在她只觉得头昏脑涨。 木讷地将发髻上的钗环都卸下来,头发散开,整个脑瓜子才觉得舒服了些。 “三娘子近日辛苦了,这是婢子让人给您熬的酸枣仁汤,喝了能睡得好些。” 竹欢将一个玉黄色的碗放在了妆台上。 “还是我家竹欢对我最好了。” 湛星澜朝她笑了笑。 正准备低头喝汤,突然头发上遗落的一个小银簪不慎落入了汤中。 这可把湛星澜吓了一大跳。 “哎呀,完了完了,我的汤!” 湛星澜的心情瞬间晴转多云。 竹欢赶忙将碗端走,“三娘子莫急,我这就给您换一碗来。” “咦?这簪子怎么黑了?” 银簪发黑,此汤有毒! 湛星澜立马将碗拿了过来,用帕子小心翼翼的捏起了那支银簪。 “三娘子,这汤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 湛星澜神色严肃的问道:“竹欢,这汤是你亲自煎的吗?” “我熬制后离开了一小会儿,就托沁心照看着。” “你去派人把她给我绑起来关到柴房里,若是有人问起她的去向,就说她向我告了假,回家省亲去了。” “是,婢子这就去。” 这一夜,湛星澜睡得并不安稳。 一大早她就起来去柴房审问了沁心。 沁心被绑在柱子上一动不能动。 她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胆战心惊的被绑了一夜,心里早就崩溃了。 “说吧,到底是谁指使你给我下毒的?” 竹欢一把扯下了沁心嘴里塞着的抹布。 沁心立马哭嚷。 “三娘子饶命啊。” “你若老实交代,我便放了你。你若死不悔改,等你的便是牢狱之灾。” 沁心犹豫片刻,咬咬牙道出了主谋。 “是,是席娘子!” 是她? 湛星澜早该想到的,那天在甘棠雅集和席怜儿起了冲突。 她必定是怀恨在心,所以才恼羞成怒收买了沁心杀她。 “席怜儿给了你多少钱?” “五两银子。” “你说什么?姑奶奶的命就值五两银子?” 湛星澜差点气得昏过去。 五两银子放在现代相当于两万块钱,她的命才值两万块钱! 沁心吓得一直在哭,很后悔自己做了这种傻事。 “竹欢,看好她,不准她死了,留着有用。” 湛星澜气得翻了好几个白眼,扶着墙走出了柴房。 竹欢见湛星澜气得不轻,赶紧给沁心喂了口水,又把抹布塞了回去。 她匆匆跑了出来扶住了湛星澜。 “三娘子,您还好吧。” “放心,我好得很。这几天太子来过吗?” “前日来过一次,他见三娘子不在,便离开了。” “我估摸着他很快会再来,到时候你就这么说。” 湛星澜伏在竹欢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那眼神狠的简直可以当刀子使。 “席怜儿,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三日后晌午,阁楼外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了正在酣睡的湛星澜。 “都是些谁啊,大白天的不让人睡觉!还有没有天理啊!” 湛星澜一肚子火气,干脆裹着棉被跳下了床。 她怒气冲冲的推开了窗户,正准备朝着声源破口大骂。等她看清院子里站着的人,瞬间把嘴里的垃圾话都咽了回去。 只见望舒阁的院子里,竹欢张开双臂拦住了傅霆轩的去路。 “竹欢姑娘,本宫不过是想探望一下星澜,并无歹意。竹欢姑娘为何就是不肯让本宫进去呢?” 傅霆轩总是一副谦谦公子的模样,即便是面对竹欢这样的小丫鬟也是温和如风的态度。 “太子殿下,我家娘子突染恶疾,她身子娇弱吃不下睡不好,这不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呢,若婢子放殿下进去,坏了三娘子的名声婢子可担待不起。不如您先去前厅等候,待三娘子好好梳洗打扮一番再去拜见殿下可好。” 傅霆轩满腹疑惑,从前无论他何时来望舒阁都不曾吃过闭门羹,最近这是怎么了? 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作罢。 “既然如此,那本宫就去前厅等候。” “恭送太子殿下。” 竹欢屈膝行礼,见太子转身离去才松了口气。 湛星澜目睹一切,裹了裹身上的被子坐回了床榻上,傅霆轩果然来了。 不过没想到竹欢这个小丫头平日里看上去傻傻的,关键时候还挺机灵的嘛。 “三娘子,不好了不好了,太子殿下来了。” 竹欢惶遽的呼喊声一秒打破了湛星澜的欣慰之情。 湛星澜望着惊慌失色跑进来的竹欢,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都看见了,刚刚你表现不错,记你一功。” “多谢三娘子,不过这次,三娘子应该不会再对太子心软了吧。” 竹欢嘟着嘴抱怨着,替湛星澜感到不值。 “不会了。他从来都是个小人,不值得我对他留恋,只是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我这台好戏要是没有他可就唱不下去了,你待会儿好好帮我打扮一下。” 湛星澜挑了挑眉,心中已有成算。 竹欢手巧心细,京城里什么时兴的发髻就没有她不会的,飘扬长发在她手里格外听话,不一会儿就将湛星澜打扮的俏丽绝尘。 湛星澜望着铜镜前面色苍白的自己露出了满意的微笑,随后伸手打开了妆奁内的一个金黄丝帛锦盒,从中拿出了双月金丝玉璧钗插在了发髻上。 “这不是陛下赐您的钗吗?怎么拿出来了?” 竹欢诧异的看着她,从前她可是极为低调的,这种张扬华贵的东西素日从不佩戴。 “陛下亲赏,自然要好好戴着以示隆恩了。走吧,我们别让太子殿下久等了。” 第二十章 比娇弱?老娘就没输过 明国公府今日冷清的很,湛伯峰奉命去西山操练士兵,湛南璟和湛墨北为春闱做准备,一早就去了国子监。 傅霆轩坐在前厅百无聊赖,这一会儿功夫已经喝了三盏茶了。 说起来,明国公府的茶都是陛下赏赐的名茶。 皇宫有的明国公府必有,这也算是大臣之中独一份的恩宠了。 傅霆轩凝视着茶瓯中漂浮的茶叶越发坚定了要拉拢明国公的决心。 突然,一声娇滴滴的女声打破了寂静。 “臣女来迟,让太子殿下久等了。” 傅霆轩闻声而望站起了身,只见从前厅外走进了一位恍若仙子般的女子,她头发上的一对明晃晃的双月金丝玉璧钗格外吸睛。 “星澜,你来了。” 湛星澜盈盈一拜,也不等傅霆轩说“免礼”,她便自顾自的起了身坐在了傅霆轩的对面。 这无礼的举动让傅霆轩滞留在空中准备扶她的手很是尴尬,但他是带着目的来的,即便扫了些颜面也无伤大雅。 “听闻你前些日子受了伤,不知现在可好些了?” “臣女已然好多了,有劳太子殿下费咳咳咳,费心。” 湛星澜身子倚着扶手,娇弱的掩唇轻咳。 “星澜,你这是怎么了?方才听你的近身侍婢说你又病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竹欢站在湛星澜身后轻抚着她的后背。 “回禀太子殿下,几日前,我家三娘子去了一趟甘棠雅集,回来之后没多久便这样了。” “可是受了风寒?” “我家三娘子是中了......” 湛星澜赶忙抢过话头,“竹欢!不可胡言。太子殿下莫要怪坏。” “星澜你从前都是唤本宫轩哥哥,如今怎的这般生分,是在怪本宫没能早些来看你吗?” “太子殿下日理万机,臣女不过是偶感不适,本就不该劳动殿下亲自看望的。臣女从前不识礼数,让太子殿下见笑了,今后自当以君臣之礼相待。” 傅霆轩懵圈了,这还是那个粘着他为他殚精竭虑的湛星澜吗? “星澜,你到底是怎么了?本宫若是做错了什么事,你不妨直说。” “臣女岂敢怪责太子殿下,只是听闻皇后殿下要为诸王相看千金娘子,你我若太过亲密,岂非让旁人误会?京城之中盛传臣女爱慕殿下,此等谣言污人清白,臣女管不住别人嘴,就只能管好自身了。” 湛星澜说罢又轻咳了几声,费力的站起了身走向傅霆轩,微微屈膝施了一礼。 “往后还是请太子殿下莫要无事登门了,也免得旁人心生嫉妒来迫害臣女。” 话音一落她便身子一软倒在了傅霆轩的怀里。 傅霆轩从未见过她这般羸弱,立马伸手将她揽住 “星澜,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臣女失礼,去过甘棠雅集后便时常咳嗽不止,浑身乏力。” 她那一双娇嫩的手轻轻推搡着傅霆轩的胸膛站起了身。 指尖不轻易的触碰如同一根羽毛,轻挠着傅霆轩的心间。 就连看她的眼神,都多了几份怜爱。 “莫非是有人害你,你告诉本宫,本宫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湛星澜抬眼对上傅霆轩那双深情的桃花眼,内心却毫无波澜。 她只得装作眼神躲闪的样子,推开了傅霆轩。 “臣女身体实在不适,不能陪太子殿下闲谈了。竹欢,替我送送太子殿下。” “星澜,不如本宫亲自送你回望舒阁。” “臣女恭送太子殿下。” 湛星澜毅然拒绝了傅霆轩。 她若即若离的态度反倒让傅霆轩的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半途回头望向湛星澜时,她依旧保持着施礼的姿势。 如今他才发觉湛星澜是这般的艳如桃李冷若冰霜。 从前的湛星澜为了他可以上刀山下火海。 如今的湛星澜却遗世独立,娇弱柔媚,一颦一笑都那般勾魂摄魄。 竹欢将傅霆轩送出了府外。 傅霆轩越想越懊恼,问道:“竹欢姑娘,星澜在甘棠雅集到底发生了什么?” “三娘子不让婢子告诉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还是莫要为难婢子了。” 眼看在竹欢这儿是问不到什么了,傅霆轩只得先行离开。 回到东宫后,傅霆轩脑子里满是湛星澜娇滴滴的模样。 他回想起湛星澜和竹欢说的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来人,去查查前几日在甘棠雅集发生了什么事。再去库房挑两支上等人参送去明国公府。” “是。” 当日甘棠雅集常怀舟为爱出头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派去查探消息的人很快就回东宫回禀了。 傅霆轩听后眉头紧锁,狠狠地朝桌案拍了一掌。 “这个常怀舟竟敢觊觎本宫的女人,也不掂量掂量他有几斤几两!” “回禀殿下,属下还听说当日席娘子和湛三娘子不欢而散,席娘子离开甘棠雅集时神色愠怒,后来席娘子便约见了明国公府的一个小婢女。” “你可知她约见的婢女是谁?” “好像是湛三娘子身边一个叫沁心的丫头。” 傅霆轩深吸一口气,眼神凌厉的看像殿外。 “这么说来,星澜突发恶疾,是与席怜儿有关了。” 此后傅霆轩每日都送一些奇珍异宝送到湛星澜的望舒阁,每次都大张旗鼓闹得人尽皆知。 这不摆明了告诉所有人,太子看上了明国公家的女儿。 京城里关于他俩的绯闻传的满天飞。 甚至还有人上门恭喜湛星澜终于得偿所愿,很快就能当上太子妃了。 湛伯峰父子三人看着一座座宝贝堆砌而成的小山堆,又看看满脸无辜的湛星澜,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澜儿,你是给太子下药了吗?” 湛墨北发自内心一问,却被湛伯峰狠狠敲了一下脑袋。 “啧!你这臭小子嘴里憋不出一句好屁来。” 湛伯峰白了他一眼,又忍不住担心的看向湛星澜。 “澜儿,你若是对太子死了心,最好将这些东西送还回去,莫让太子会错了意。” “放心吧父亲,这些东西马上就会去它们该去的地方。” 湛星澜顺手将正在手里把玩的金精石扔进了那一堆宝贝里。 半柱香后,数百件宝贝全部被装进了三个超大号的箱子里。 所有宝贝一件不落的抬到了席昌拓的府邸。 席昌拓听管家说有位身着不凡的小娘子带着好些东西上门,立马携席怜儿一同到府门前恭迎。 席昌拓官位不显,席府素日也是门可罗雀。 突然来了这么气派的人登门造访,可太过稀奇了。 有些个好事者驻足观望,猜测着是哪家郎君上门求亲,出手竟如此阔绰。 竹欢挥挥手让护院们把箱子放下,又朝着席昌拓和席怜儿恭敬施礼。 “席冼马,婢子乃明国公府三娘子的近身侍婢。今日冒昧打扰,还请恕罪。” 席昌拓一听是明国公家的,笑得更加灿烂了。 “原来是明国公府的姑娘,有什么事不妨进寒舍详谈。” “不必了,婢子说完就走。这几个箱子里都是近日太子殿下送给我家娘子的奇珍异宝,我家娘子本想送还回去,可又怕驳了太子殿下的颜面。左右为难之时正好想起席娘子素来与太子殿下关系密切,于是便想着全部转赠给席娘子。席娘子或留或卖都可以,只别白白浪费了这些好玩意儿。” 竹欢一字一顿的说着,声音足够在场之人听的一清二楚。 席怜儿看着竹欢身后整整三大箱的宝贝,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太子从未送过她一件价值连城的东西,更别说是堆山积海的送这么多了。 “明国公府果然是财大气粗啊,这么多好东西就白白送人了。”一个卖菜的婆子喃喃道。 一旁提着两条鱼的老妇接话道:“什么财大气粗啊,你还瞧不出来吗?定是湛三娘子发现太子殿下和席娘子背地里有事儿了。” “啊?还有这档子事儿呢。” “你没听说啊,那天在什么甘棠雅集,席娘子还故意给湛三娘子难堪呢,这不明白的是女儿家争风吃醋嘛。” “哟,敢情席冼马家的娘子和太子殿下有一腿啊,难怪人家湛三娘子不收东西呢。” “没想到这席娘子外表文弱,背地里竟是个勾搭男人的货色。” “小声点吧,回头席娘子再跟太子殿下耳边吹吹风,那咱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其他人也跟着小声嘀咕了起来,说得话也越发难听。 席怜儿听着议论之声气得脸色煞白。 她暗暗掐了掐自己手心的肉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语气依旧温柔似水。 “竹欢姑娘还是将这些东西拿回去吧,毕竟是太子殿下送给湛三娘子的,怎好交给我这个外人呢。” 竹欢笑了笑回道:“恕难从命,婢子向来是听主子吩咐做事的。东西既已送到,婢子就先告退了。” 言下之意席怜儿算不得主子。 席怜儿在那些个千金娘子眼中一向算不得千金,竹欢这话可给席怜儿的伤口上狠狠撒了一把盐。 竹欢说罢便领着护院走进了人群之中。 席怜儿气得浑身发抖,直至席府管家把看热闹的人驱散开她才软了身子靠在了门框上。 面如苦瓜的席昌拓如鲠在喉。 良久,他才缓缓说道:“怜儿啊,为父早就说过,太子是不会娶一个从五品小官之女为太子妃的,可你偏偏要与他来往。如今人家准太子妃找上门来了,你往后要如何自处呐。” 席昌拓长长一声叹息,便拂袖而去。 “若非我没个好出身,又怎么会轮到湛星澜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席怜儿强忍着泪水,吩咐家丁把三个箱子送去了东宫。 在席府前街道的一个转角处,刚才嚼舌根的两个老妇手里捧着沉甸甸的钱袋子,笑起来满脸褶子。 第二十一章 潇洒剑客 “你们做的不错,这是另外的封口费。” 她们对面的蒙面男子又从怀里掏出了两个钱袋。 “小郎君太客气了,我们一定守口如瓶。” 老妇弓着腰接过了钱袋揣进怀里,说几句话就能赚下棺材本,实在是极好的买卖。 “若是有人问起今日之事,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回答。” “当然当然,小郎君放心吧。” 男子微微颔首,一个闪身隐匿与深巷之中。 闹了这么一出,他们三人的“爱恨情仇”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笑之言,坊间的传言也是越来越离谱,总之太子就是个风流成性之辈,席怜儿是个不自量力的狐狸精。 只有湛星澜不畏强权,是位勇敢坚毅的好女子。 恼羞成怒的太子命人将那些东西全都扔回了库房,大骂湛星澜不识好歹。 直至太子的死士前来禀报,在码头抓住了准备逃跑的沁心。 经过一番严刑拷打,终于审出了湛星澜中毒一事是席怜儿所为。 傅霆轩本还只是怀疑席怜儿,现在有了人证,席怜儿毒害湛星澜便是铁打的事实了。 数日后,湛星澜在艳云楼雀字号房摆了一桌庆功酒。 “这次多亏你找了两个在市井之中最说得上话的老妇,要不然传言也不会散播的这么快。” 湛星澜端起酒盏和厉清尘碰了个杯。 “阁主此计一箭双雕才最是高明,属下不过依令行事。” “要不是那个席怜儿一再挑衅我,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听闻太子近日被流言所扰,席冼马几次到东宫求见都吃了闭门羹。朝中齐王一党数次弹劾太子,眼下太子的势力已大大削弱了。” “如此一来,太子和席怜儿便不能继续他们的计划,而我也永远不可能成为傅霆轩的太子妃了。” 堂堂太子背上了风流的罪名,这无疑是打了皇室的脸。 湛星澜越想越开心,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 她也不光是为自己开心,更是为保全了湛氏一族而开心。 这一天,湛星澜喝得酩酊大醉,忘乎所以。 等她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的闺房了,只是闺房里还多了一抹陌生的身影。 “星澜,你醒了?” 一位柳腰莲脸,杏腮轻粉,与湛星澜年纪相仿的女子正坐在她的榻上,欣喜的看着她。 “你是?” “多年未见,星澜已然不认识我了吗?” 女子言语未见失落,始终笑盈盈的看着她。 这时,竹欢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 “秋娘子,您要的热水来了。” 秋? 湛星澜突然反应过来,眼前的女子正是湛星从小玩到大的闺中密友——秋楚言。 “正好星澜醒了,快拿过来,我给她擦擦脸。” 秋楚言上前接过水盆,撸起袖子就要开始弄湿帕子。 竹欢见状赶忙抢了过来。 “万万使不得,秋娘子是千金娘子,怎能做这些,还是婢子来吧。” 秋楚言见抢不过只能退到了一边。 “楚言,你不是随着秋叔父去了宜州吗?” “是呀,当初柯相诬陷父亲贪墨,陛下震怒便将父亲贬去了宜州。不过现在父亲官复原职了,我也就跟着回来了。” “宜州地处荒凉,你们这几年也吃了不少苦吧。” 湛星澜看着她身上老旧的衣裙便可知她的日子过得并不好。 “不会的。刚去宜州时,当地的百姓困苦潦倒,父亲便将祖宅变卖,用换来的钱建了两座织布坊,还带着老百姓们开垦荒地种植粮稻。宜州有了活计和粮食,百姓也过得好了起来,当地百姓感激父亲,所以对我们也很好。” “秋叔父如此大义,如今总算是沉冤昭雪了。” 湛星澜看着秋楚言,莫名的心疼她。 突然,秋楚言抓住了湛星澜的手,眼神之中充满了感激。 “其实要不是湛伯父一直找证据为父亲洗刷冤屈,又正巧近日太子一党失势,父亲也不能顺利官复原职。父亲这一路常说,湛家对我们父女有大恩。” “回来了就好,我们两家是世交,这些都是应该做的。” 湛星澜朝她笑了笑,没想到自己竟间接的帮了秋氏。 “对了,我们刚回京城就听闻了你和太子的事情,没想到太子竟是这样的人,难为你对他一片痴情。” “都过去了,我们许久未见,不提不开心的事了。来,我给你换身衣服,带你去吃好吃的。” 笑春风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 什么消灵炙、红虬脯、葱醋鸡、通花软牛肠、暖寒花酿驴、遍地锦装鳖、汤浴绣丸肉、缠花云梦肉。 只有在笑春风才吃得到。 湛星澜把这些全都点了一遍,惊呆了一旁的秋楚言。 “星澜,我们两个人,能吃得了这么多吗?” “那就先上前四道,再来一壶凝露浆。” “得嘞,二位娘子稍等。”酒楼小厮应了一声便跑向了后厨。 少顷,菜上齐了。 两个如花一般的少女一人抓着一只鸡腿大快朵颐,全然没注意到邻桌的男子不怀好意的看着她们。 “袁郎君,这是您要的桃花酿。” “行了,下去下去。” 袁明哲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眼里全都是秋楚言和湛星澜的曼妙身姿。 他拿起桃花酿一饮而尽,借着酒劲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到了秋楚言的旁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一下可吓坏了秋楚言。 对面的湛星澜眼明手捷,一把将秋楚言拉开了座位。 袁明哲伸出搂秋楚言的手扑了空,登时便恼火了起来。 可他看见花容失色的秋楚言又邪魅的笑了起来。 “楚言,你离开京城这几年,我可是想你想得紧啊。” 湛星澜赶忙将秋楚言护在了身后,提防的看着袁明哲。 “请袁郎君慎言!” “我当时谁呢,原来是明国公家的湛三娘子,最近有关你的传言可不少啊,能把太子殿下耍得团团转,不简单啊。” 袁明哲冷笑一声,全然不将湛星澜放在眼里。 “袁郎君也不简单啊,夜夜流连于艳云楼,光是相好的就有十七八个,风流韵事更是不少了,就算说书的来了也能讲他个十天半个月吧。” 湛星澜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 袁明哲坐起身来,趾高气昂的看着湛星澜。 “若你还是准太子妃的人选,小爷我还能给你几分薄面,可你现在不过是个女人罢了。这儿没你的事儿,小爷我找的是秋楚言,让开!” 说着话他就大步朝她们走来,伸手便要推开湛星澜。 湛星澜一个侧身使出擒拿手,抓住袁明哲的手臂一掌劈了下去。 袁明哲当即吃痛大喊,湛星澜回身一个飞脚便将袁明哲踢到了两米远的桌子上。 一桌子的残羹冷炙都粘在了袁明哲的身上。 厅内用餐的人纷纷避之不及,全都躲在远处偷偷张望。 袁明哲被一个女子当众打得狼狈不堪。 他何时受过这等气,传出去他还怎么做人。 想到这儿,他立马站起身来,挥起包子大的拳头朝湛星澜而来。 秋楚言见状露出惊恐之色,拉着湛星澜的胳膊就往旁边躲。 可动作还是慢了些,那拳头已经离湛星澜仅有一掌的距离了。 湛星澜本已蓄力打算回击,却不知身边何时多了一个头戴帷帽的男子。 男子一把抓住了袁明哲的拳头。 袁明哲顿时泄了气,拳头被狠狠的控制住,使不出一点力气。 “堂堂男儿欺负两个弱女子,真是无耻下流!” “你有病吧,你看不出来到底谁欺负谁啊!” 袁明哲一身狼狈,心里委屈极了。 男子却不听他的解释,手掌逆时针旋转,袁明哲的手臂也被拧成了麻花。 “啊!” 袁明哲撕心裂肺的大喊,痛得跪倒在地。 要不是在门外等候的袁府小厮听见这凄厉的呼喊,跑了进来阻止了男子,袁明哲这条胳膊就彻底废了。 两名小厮搀扶起袁明哲就往门外走。 袁明哲却不甘心的回过头来恶狠狠的盯着他们。 “湛星澜,秋楚言,还有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小爷我迟早收拾了你们。” “本大侠名叫闻人琢,随时恭候!” 闻人琢上前一步,吓得袁明哲腿一软赶紧落荒而逃。 笑春风又恢复了平静。 湛星澜为向闻人琢表达谢意,特意又点了些吃食款待。 “方才多谢闻人侠士仗义出手,小女子先干为敬。” 闻人琢将头上的帷帽摘下,露出了真容。 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清澈明亮,棱角分明的五官好似雕刻而成。 秋楚言看着他出尘的容貌,不仅呆住了。 “湛娘子客气了,唤我阿琢便可。对了,这位娘子是?” 闻人琢注意到了秋楚言的目光,赶忙谦逊的问道。 秋楚言对上了闻人琢的目光,害羞的低下了头。 “小女子秋楚言,多谢闻人大哥出手相救,闻人大哥武艺高强,小女子佩服。” “秋娘子有礼,在下不过是见不惯这些纨绔子弟的下流之举,论起武艺高强,湛娘子才是巾帼不让须眉。” 闻人琢欣赏的看向湛星澜。 他从没见过像湛星澜一样飒爽与美艳并存的女子。 酒足饭饱后,三人便道了别。 夜色已深,两道倩影被街边的灯笼拉得影子修长。 秋楚言挽着湛星澜的手臂,脑海里一直回想着闻人琢的样子。 “楚言,楚言?” 湛星澜晃了晃秋楚言,以为她还惊魂未定,有些担心的看着她。 “啊?怎么了?” “我看你一直低着头,是不是那个袁明哲吓着你了?” “我确实是吓了一大跳,不过幸好你和闻人大哥身手不凡,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那个袁明哲仗着他父亲是太子詹事,一向横行霸道,听说艳云楼好几个小娘子都被他打得人不人鬼不鬼。” “还有这种事啊?” 秋楚言越想越害怕,没想到袁明哲如今这般疯魔。 “不过,他是什么时候盯上你的?” “很多年前袁詹事的发妻亡故后不久,他就娶了我姑姑王娘子做继室。王娘子不喜欢袁明哲,对他非打即骂,后来为了眼不见心不烦,干脆将他送到了我们府里养着。” “王娘子素有温婉贤良的名声,没想到也是个蛇蝎妇人。” 湛星澜咂舌道。 “袁明哲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对我们家恨之入骨,一直以欺负我为乐。后来没过多久父亲出事,他就被袁詹事接回去了。” “原来是这样。” 湛星澜点了点头,难怪袁明哲酷爱把女人当玩物。 原来是自小受到后母欺压,导致心里变态扭曲。 “星澜,我到了,你也快些回去吧,千万小心啊。” “嗯,放心吧,谁能近的了我的身啊。” 湛星澜目送秋楚言进了府,转身便准备往明国公府走。 谁知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有叮铃铃的异响。 第二十二章 情敌? 鬼片里遇到恶鬼的时候都是在这种夜黑风高的时候。 她不会这么背吧。 这种设定里应该不会有鬼这个东西存在吧。 “看来不只是现代晚上不能走夜路,古代也同样适用。” 湛星澜抱怨了一句,便壮了壮胆子小跑了起来。 要是跟着她的是人的话她还能搏一搏,要真的是鬼她可就只有等死的份儿了。 可是身后的异响越来越大,魔咒般声音的在她耳边抓心挠肝。 她鼓起勇气停了下来,擂鼓般的心跳声甚至盖过了异响。 “姑奶奶我不怕你!” 她猛地回过身,异响离奇消失,身后竟什么都没有。 “难道真的是我自己吓自己?” 湛星澜松了口气,看来是自己多心了。 可等她转过身来,却看见了一双脚站在她的面前。 “啊!” 尖叫声响彻整条街道。 突然,一只温热的手掌捂住了她的嘴。 “我是人,不是鬼。” 等等,这个声音好熟悉。 湛星澜被吓得眼睛都模糊了。 她努力盯着面前高大的家伙仔细看了看,是傅玄麟! 她的嘴被傅玄麟死死捂着,只能含糊不清的说道:“王爷?” 傅玄麟一脸嫌弃的松开了手,又低下身子从她的裙摆上取下了一支小铃铛。 “小小铃铛竟能吓得湛娘子花容失色,真是让本王刮目相看。” “原来是铃铛,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湛星澜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脖子,“没什么。” “湛娘子深夜还在外面游荡,真是好兴致。” “翎王殿下不也一样吗?” 湛星澜瘪瘪嘴,本想在他面前树立一个温婉淑女的形象,现在荡然无存了。 这时,湛星澜的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跑步声。 “等等,有人过来了。” 傅玄麟戒备的看向黑暗,不自觉的把身子挪到了湛星澜的前面。 来者从黑暗跑向光明,也逐渐显出了样貌。 “湛娘子,你没事吧。” 湛星澜看到来人是闻人琢,当即松了口气。 “阿琢?你怎么在这儿?你住的客栈不是在城西吗?” “我担心袁明哲又找你们的麻烦,便一直远远的跟在你们身后,想着万一出了事也好保护你们。” “原来是这样啊,害得你跟着我们走了这么远,真是不好意思。” 湛星澜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他。 “无妨,只要你没事就好,多走几步就当饭后消食了。”闻人琢宽慰道,扭头看向了傅玄麟,“这位是?” “这是翎王殿下。” 闻人琢上下打量了一下傅玄麟,默默地点了点头。 寻常人见到王爷都是要行礼的,可闻人琢却表现的十分淡定,丝毫没有要行礼的意思。 傅玄麟也同样审视着闻人琢。 “阁下一身剑客打扮,想必是侠义之士。不过你与湛娘子似是相识不久,深夜护送女儿家回府恐有不妥。不如阁下请回吧,湛娘子有本王护送即可。” 湛星澜略显吃惊的看了看傅玄麟,他竟然主动要送她回府。 “不妥,若是我离开后湛娘子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 闻人琢也不退让,他并不相信眼前这个什么王爷。 “阿琢你放心,翎王殿下好歹也是帝王之子,不会做出无礼之事的。”湛星澜宽慰道。 可闻人琢还是执意由他护送她回府。 湛星澜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两个一米八几的大帅哥一左一右抢着保护她,本该是做梦都会笑醒的事。 可这两个人之间莫名有种互相看不顺眼的感觉。 搞得她夹在中间甚是为难。 “那我们不如一同走吧,只是劳累了二位,小女子有些承受不起。” “无妨,本王正好散散心。” “我也无妨。” 湛星澜无语凝噎,只得三人同行。 一路上三个人都默不作声。 气氛实在太尴尬了,湛星澜只能硬着头皮缓和气氛。 “对了,翎王殿下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处?” “本王原想去笑春风吃些酒,不曾想半路听闻袁詹事家的长子在那里闹事,便索性到别处了。” “原来与我偶遇是巧合。” 湛星澜喃喃道。 “看样子,翎王与湛娘子很熟络啊。” 闻人琢侧目瞟了一眼傅玄麟。 “并不熟,只是险些成了本王的三嫂罢了。” 傅玄麟说得轻描淡写,语气里却透着一股酸涩的味道。 湛娘子打趣道:“没想到翎王殿下也这么爱听八卦。” 傅玄麟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就连黄髫小儿都知道的事,本王知道也不足为奇。明国公府已到,湛娘子快些回去吧。” 湛星澜心想:这条路怎么比往日要短了许多? 她回身看着闻人琢笑了笑。 “阿琢,我已经到了,你也快回去吧。” 闻人琢点了点头,朝着她回以一笑。 湛星澜又朝傅玄麟施了一礼。 “有劳翎王殿下相送,臣女改日必厚礼相谢。” “上一次宫墙之上,湛娘子险些摔倒,恰好撞进本王怀里时,湛娘子也说过要厚礼相谢。本王记下了,希望湛娘子早日兑现。” 傅玄麟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去,闻人琢也朝反方向离开。 湛星澜站在原地愣了三秒,这种客套话一般不都只是说说而已的嘛? 她回到望舒阁倒头就睡,梦里又梦见了那个与她泛舟湖上的男子。 可这次男子的脸依旧朦胧,看不清真容。 只能看得到男子身后群山环绕,云雾袅袅,如同一幅山水泼墨画。 然而回到翎王府的傅玄麟躺在塌上辗转反侧。 月光洒落地板,宁静的房间只听得到傅玄麟砰砰的心跳声。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在听闻湛星澜与袁明哲大打出手时那般紧张,策马扬鞭冲到了笑春风。 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那般看不惯湛星澜和闻人琢谈笑风生。 更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默默的跟着湛星澜保护她。 这种奇怪的感觉对他来说,既陌生又让他感到危险。 他不喜欢自己这个样子,冷血才应该是他的本性才对。 难道是湛星澜和程星略有相似,所以才会让他对她有了不一样的情绪吗? 傅玄麟越想越头痛,正巧这时百里墨端着安神汤走进了寝殿。 “王爷,属下熬了安神汤,您喝了再睡吧。” “嗯。” 傅玄麟坐起身来,接过了安神汤。 喝安神汤早已成为他的习惯,从前喝了安神汤都能安稳入睡,可自从程星出现又消失后,安神汤就成了乱心汤。 “百里,湛家娘子前阵子受伤之事你查的如何?” “回禀王爷,明国公府对外宣称湛娘子是因骑射而不慎摔伤,可有人说,曾见湛娘子后背负伤独自回到明国公府。” “后背。” 傅玄麟想起了程星后背被熊瞎子抓破的伤口。 “你再去查查近日把袁明哲打伤的那个人,好像叫什么琢。我瞧他的样子不像是中原人,查到了马上来回禀。” “属下明白。” 夜深人静,万家灯火熄灭,闻人琢回到暂住的客栈褪下了中原服饰。 “咚咚咚。” “谁!” 闻人琢正在解中衣带子的手一秒抄起了桌上的剑,眼神如鹰一般警觉的看向门口。 “郎君,是我。” 门外的女人低声说道。 “进来吧。” 闻人琢松了口气,将剑扔回桌子上,顺手解开了中衣露出匀称矫健的身材。 身着淡蓝色紧身男装的女人走了进来,并顺手反锁了门。 “属下拜见七殿下。” “和你说过多少遍了,在外我只是个游历四方的侠客,叫我琢郎君即可,还有往后不必行礼了。” 闻人琢拿起床榻上一件毛茸茸的异域服饰套在了身上。 “还是敦黎服饰穿的舒服啊。” “七殿下始终是敦黎国的皇子,属下不敢僭越。” 闻人琢见她还是那般死板,也懒得跟她掰扯了。 “行了行了,早知你比母后还啰嗦,当初就不该带你一起出来。” “属下身为七殿下的近卫,必得无时无刻保护殿下,无论殿下跑去哪儿,属下都要始终追随。” “罢了,不说这个了。琴黛,你可听说过明国公家的湛星澜?” 琴黛看着闻人琢双眸如星的样子,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听闻这位湛娘子样貌端庄,在京城很出名,一个月前还有传闻说她差点成了准太子妃。” “也难怪夙寒太子对她心生爱慕,像她这样有趣又可爱的女子,世间少有。” 闻人琢毫不掩饰自己对湛星澜的欣赏之情,却未曾发觉琴黛眉宇间的失落。 “属下冒昧,想提醒殿下一句,湛星澜是中原女子,敦黎与夙寒虽无直接的矛盾冲突,但王后是绝不会允许殿下和中原女子来往密切的。” 闻人琢的大好心情一下子就被琴黛说的话破坏掉了。 “琴黛,若你一心惦记母后,又何必跟着我?不如趁早回敦黎好了。” “属下只是想让殿下认清现实,毕竟殿下迟早是要回敦黎的。时候不早了,殿下早些休息,琴黛退下了。” 琴黛垂首退出了房间,独留闻人琢望着摇曳的烛火陷入沉思。 近日京城时局动荡,太子因湛星澜和席怜儿一事被冠上风流的名号,太子一党也颇受打击。 靖帝顾及皇室的颜面,并未苛责太子 但为平息流言,也为了约束太子,便下令让太子反省三个月,没有旨意不得踏出东宫半步。 翎王趁此良机日日前往紫宸殿给靖帝请安。 即便是暴风狂雪也未能阻止翎王,靖帝讶异于傅玄麟的忍耐与气度。 十数年的冷待似乎并未在傅玄麟的心里留下伤疤,但他的眼底总是藏着一抹冷意。 这反倒让靖帝不安了起来。 靖帝看着请安行礼的傅玄麟,朝寇淮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跟了靖帝几十年,寇淮已经将察言观色四个字练得炉火纯青了。 他朝着紫宸殿里侍奉的黄门宫婢使了使眼色,便领着众人退出了殿外。 随着殿门关上,靖帝沉重的鼻息声也响亮了起来。 “麟儿,坐吧。” “多谢父皇。” 傅玄麟乖巧落座,扭头对上了靖帝沧桑的双眼。 “你腿好之后日日来给朕请安,朕很是欣慰。” “儿早该在父皇身侧侍奉,无奈一直没有机会。如今可以稍作弥补,儿自当勤谨。” 靖帝垂下眼睑,脸上的皱纹跟着肌肉的动作刻画的更深了。 “朕还以为,你会怪朕这么多年冷落了你。” 傅玄麟淡淡回道:“父皇始终是儿的父亲,儿不敢责怪父皇。” 这答案很标准,却也没有丝毫感情。 靖帝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 突然殿外传来了寇淮的声音。 第二十三章 雪灾 “陛下,皇后殿下求见。” 寇淮的话音刚落,傅玄麟就恭顺的起身行礼。 “那儿就先行告退了。” “嗯。”靖帝应了一声,没有挽留。 寇淮为傅玄麟打开了殿门,弓着身子候在一旁。 殿外冰天雪地的,才刚清扫过的地面又铺上了一层薄雪。 傅玄麟刚踏出殿外便有一阵寒风吹来,雪花落在他的脸颊上快速消融,留下了晶莹的水珠。 他伸手拂去,抬眼对上了岳后怨毒的目光。 “等等。”靖帝募的喊道。 “传朕旨意,从即日起,翎王入朝听政。” 浑厚的声音从殿内传出,立于台阶之下的岳后听得一清二楚。 红色的指甲嵌入了搀扶着她的宫婢的手背之中。 宫婢面色痛苦,豆大的泪水噙在眼窝里打转,一动不敢动。 傅玄麟站在台阶之上俯视岳后,随即挺拔的身子转过身去朝靖帝一拜。 “儿,遵旨。” 飘扬的雪吹在岳后的发髻上,茫茫一层竟如白发一般。 她为了让太子尽快解除禁足数次来求见靖帝,可靖帝都闭门不见。 如今靖帝却当着她的面允准傅玄麟入朝。 这对她来说不仅是羞辱,更是靖帝对她们母子弹压。 傅玄麟走下台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直至走到岳后身边才停下。 “母后万安,儿先行告退。” 岳后斜睨着傅玄麟,装出一副慈母的模样。 她用仅能二人听见的声音说道:“麟儿守得云开见月明,母后真是为你高兴啊。” “这还要多亏了儿时母后对儿的细心教导。” 一双寒潭冷漠的看着岳后,眼神比飘落在脸上的雪花还要冰冷。 “雪天路滑,麟儿千万要当心,若是从平地摔入谷底可能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儿多谢母后提醒。” 傅玄麟拱手施礼。 身侧的仪驾从他身边走过,依旧从容的保持着皇后应有的高傲与尊严。 次日,翎王入朝。 傅玄麟头戴紫玉莲花冠,身着压纹腾蛇孔雀蓝冕服,腰系玉梁蓝宝钿真珠蹀躞带,脚踩乌皮金裕靴,正式踏入了朝堂。 两侧文武百官神色各异。 翎王入朝则意味着太子之位又多了一个争夺者。 朝中局势怕是又要翻天覆地了。 傅玄麟昂首伸眉,龙骧虎步,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含元殿的正中央。 “臣拜见陛下。” “翎王平身。朕允你入朝,千万别辜负朕对你一片期望啊。” “臣日后自当以百姓为先,江山社稷为重,定不负陛下圣恩。” 靖帝龙颜甚悦。 他这五个儿子里,也只有傅玄麟最像年轻时的他。 这还得多亏了那日湛星澜的一句话点醒了他。 傅玄麟阔步走向傅凛绪右侧的。 路过傅泓尧时,明显听到一声冷哼。 可傅玄麟仿佛没听见似的,径直坐了下来。 靖帝扫视众人,缓缓道: “近日河北道突发雪灾,田野间麦枯死,禾无苗,各州民不聊生,朕想听听诸位爱卿有何良策。” 百官面面相觑,无一人站出来。 河北道一带近年来天灾不断,原本富庶之地也变得贫瘠荒凉。 百姓流离失所,饱受苦寒饥饿,更有常年揭不开锅活活饿死的人。 从前也不是没有人站出来扬言要治理天灾,可到头来也只是治标不治本,最后还免不了一顿叱责。 殿内鸦雀无声,靖帝的脸色也愈加难看。 这时,柯敬丰站了出来。 “回禀陛下,河北道之所以雪灾频发,皆是因为开国初期耗用河北道良田无度,触怒了神灵。臣以为,不如由太子殿下亲自前往河北道举办帝社祭礼,以平息神灵之怒。” 皇家素来信奉神明,凡是天灾人祸全都能往神明震怒上扯。 柯敬丰的话自然是说到了靖帝的心里。 管不管用倒是其次,最要紧的是能安抚民心。 可柯敬丰真正的目的,是想让太子借由祭礼一事解了禁足,笼络人心。 到时候太子再将功折罪,便可稳坐太子之了。 “回禀陛下,臣以为此举不妥。” 湛伯峰也站了出来。 “陛下今年开春之际就已在先农坛亲自主持过帝社祭礼,若是太子殿下再举行一次,只怕天下之人会以为陛下祭礼时不够诚心才致使天祸横行,更甚者会揣测陛下并非天命真子,到时百姓民心动荡,太子殿下恐怕会落个僭越之罪。” “明国公为免多虑了吧,莫不是因为京城有关令爱与太子殿下的谣言,才极力反对太子殿下前往祭礼?” “今日你我朝堂之上商议灾情,乃是国事。我家小女受了委屈,自有陛下圣意决断。柯相所说谣言一词,便是质疑陛下了?” “这,陛下,臣绝无此意!” 论胆量,柯敬丰哪比得过湛伯峰。 也就只有湛伯峰敢在朝堂之上堂而皇之说出这些大不敬之语。 靖帝最欣赏湛伯峰的就是他敢作敢为,直言不讳。 “明国公言之有理,更何况太子尚在禁足,治理天灾一事就不必劳动太子了。” “是臣思虑不周,请陛下恕罪。” 柯敬丰这下不仅没把太子捞出来,还累及自己的颜面,当真得不偿失。 随后又有几个官员提了些不痛不痒的计策。 靖帝扶额长叹,他都养了一帮什么废物啊。 “赈灾一事刻不容缓,朕决意,拨款五百万两赈灾,就由庄王与翎王一同前往,择日启程不得有误!” 此言一出,百官哗然。 这两个王爷一个昏禄,一个年少,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处理好赈灾之事的人。 “臣遵旨!” 兄弟二人异口同声。 寇淮瞅准时机,连忙高喊:“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 靖帝与文武百官先后离开了含元殿,唯有傅子淳还站在原地,沉浸在暗喜之中。 他身为皇长子,一直不受靖帝看重。 如今靖帝让他去赈灾,对他来说可是千载难逢的表现机会。 “大哥,可喜可贺啊,没想到太子失势,倒是给大哥带来了机遇。” 傅泓尧立马上前假意贺喜道。 “四弟客气了。” “只可惜啊,父皇还安排了一个与大哥抢功之人。” 傅泓尧说着就将眼神对准了傅玄麟。 “四弟是指十一弟?哎呀,四弟多虑了吧,他年纪尚轻,又是刚入朝堂毫无根基,赈灾一事还是要以我这个大哥为主的。” 傅子淳对于这一点十分自信,傅玄麟在他眼里还只是个孩子罢了。 “大哥可别忘了,傅玄麟曾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子,要不是纯贵妃做出见不得人的勾当,太子之位也极可能是傅玄麟的呀。” 这一句话瞬间点醒了傅子淳。 他立马一副大彻大悟的样子,“如此说来,绝不能让十一弟抢了头功。” 傅泓尧计谋得逞,有傅子淳这个傻子在,傅玄麟这一路是不会好过了。 簇新的骄阳从东方的重峦叠嶂间缓缓升起,路边的积雪也渐渐消融。 翎王府的马车早已在宫门口候着。 百里墨一见傅玄麟出来便快步上前。 “王爷,闻人琢的身份。” 傅玄麟却给了他一记眼神让他闭嘴。 “此处人多眼杂,上车再说。” 百里墨立马噤声,跟在傅玄麟的身后。 两个修长矗立的身影朝着马车阔步前进,突然他们身后传来了一个温润的声音。 “十一弟留步!” 傅玄麟听到后蹙了一下眉头又很快舒展开。 他驻足回过身来笑道:“五哥。” 傅凛绪外披沉稳端方的玄色长袍,可是标准的瓜子脸加上秀气的五官,总让他有种稚嫩的感觉。 明明比傅玄麟大了整整五岁,可他看上去甚至比傅玄麟还小些。 “十一弟,我的马车坏了,不知能否搭个便车?” 傅玄麟微微歪头瞥见了他身后轮毂断裂的马车。 “既如此,五哥若不嫌弃,便与我同乘吧。” “多谢。” 二人先后上了翎王府的马车。 一上车傅玄麟就开门见山道:“想必五哥是有要紧事要与我说吧。” 傅凛绪轻笑一声,“十一弟聪慧睿智,难怪父皇偏疼十一弟。” “五哥说笑,父皇向来是一视同仁的。” “十一弟受苦良多,被心中困厄蒙蔽双眼也是情理之中。那十一弟可明白父皇为何命你与庄王前去赈灾,而非旁人?” 傅凛绪的语气始终轻描淡写,随意的就像是问别人吃饭了没有。 “五哥到底何意,不妨直言。” “父皇是想借此机会,给十一弟铺路啊。但赈灾最要紧的是鼓舞人心与镇压流民,最佳人选便是身为皇长子的庄王。” “五哥揣测良多,兴许父皇本意并非如此。” “庄王虽为皇长子,却是昏聩无能之人,父皇从未对其寄予厚望。然河北道一带本是军粮供给要地,若灾情处理得好,便是大功一件。父皇选了十一弟前去,用意已十分明显了。” 傅玄麟紧锁横眉,原来傅凛绪也看出来了。 “十一弟不必紧张,你的敌人,不是我。” 傅玄麟舒展眉头,浅笑道:“我们同为父皇之子,乃是兄弟,何来敌人一说。” “朝堂之争,从无兄弟。”傅凛绪突然正色道:“我只奉劝十一弟一句,小心庄王。” 马儿仰天嘶鸣,马车停驻。 百里墨一跃而下,朝马车拱手道:“回禀两位王爷,简王府已到。” “多谢十一弟相送,告辞。” 傅凛绪快步下了马车,朝百里墨微微颔首后才进了简王府。 马车内,傅玄麟掀起帘子的一角朝外望去。 简王府既不华美也不肃穆,若不是匾额上的三个大字,只怕别人会以为这儿是哪个官员的府邸。 百里墨见傅玄麟面色凝重,便有些许担忧。 “王爷。” “上车。” 马车调转马头朝翎王府驶去。 傅玄麟凝思道:“你可查到闻人琢的身份了?” “是,闻人琢乃是敦黎国七殿下,为王后所出。他身边还有一个女子,名叫琴黛。” “果然是异国人,可知他们乔装改扮至此有何目的?” “他们,似乎是从敦黎国逃出来的。” “盯着他们,若是闻人琢再接近湛家娘子,速来回禀。” 第二十四章 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扶光游碧落,寒酥漫京城。 马车快要行至翎王府门前,却听得一阵喧嚣。 “欸,柯娘子,我家王爷上朝去了,并未回府。王爷有令,没他的吩咐,谁也不能硬闯翎王府。” 门口的护卫站成一排当做人墙拦住了柯婉宁。 可柯婉宁哪会怕他们,推推搡搡的便要往里冲。 “你们少蒙我,半个时辰前就下朝了。翎王殿下要是不愿见我直说就是了,何必让你们说谎蒙骗我。” 傅玄麟远远听见是柯婉宁来了,赶忙对百里墨说道:“走后门。” 马车默默的掉了个头。 正准备离开时,柯婉宁身边的丫鬟看见了正在拉缰绳的百里墨。 她赶紧高喊: “娘子,王爷在那儿。” 柯婉宁见马车要走,登时满面笑容的小跑了过去。 “翎王殿下,您果真不在府里啊。” 百里墨无奈的叹了口气,上前作揖道:“柯娘子,我家王爷还有要事,恐怕不能招待您了,您还是请回吧。” “父亲已与我说了,陛下派遣翎王殿下与庄王殿下一同前往河北道赈灾,我就是为这事儿来的。” 柯婉宁自说自话的就要上前打开马车门。 男女有别,百里墨也实在不好出手阻拦,只好把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 就在这时,马车门打开了。 傅玄麟一副正颜厉色的样子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他冷冰冰的看着柯婉宁,想不通这世间为什么会有这般让人心烦的人。 “柯娘子,本王已与你说过许多次,现在本王根本无心情爱。柯娘子正值锦瑟年华,何必执着如斯?” 对于柯婉宁而言,从小到大只要是她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傅玄麟越是拒绝她,她就越是想得到他。 “想必翎王殿下此刻正需要河北道历年来的官员册目与灾情详籍吧,臣女今日便是来将这些交于翎王殿下的。” 柯婉宁认定傅玄麟现在需要这些,于是便求着柯敬丰把这些都要了来。 只要傅玄麟接受了她的帮忙,何愁傅玄麟不爱上她。 “不必了。” 傅玄麟一口回绝,漠然的从她身边走过。 “翎王殿下,你就这么讨厌我?” 柯婉宁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这与她构想的完全不一样。 “柯娘子还是请回吧。” 傅玄麟头也不回的说道。 柯婉宁还想跟上前去说些什么,却见百里墨急匆匆的跑到了傅玄麟身边。 “王爷,明国公府出事了。” 傅玄麟一听是明国公府,立马停住了脚步。 “出了何事?” “派去的人回禀说,袁詹事家的长子袁明哲带人到明国公府闹事,他状告湛三娘子把他胳膊拧折了,还把他打出了内伤。两边僵持不下,快要打起来了。袁明哲人多势众,湛三娘子怕是要吃亏了。” “明国公与两位郎君可在府中?” “明国公一下早朝就去了西山军营,两位郎君也正在国子监呢。” “速速备马。” “是。” 不多时,百里墨便牵出了一匹特勒骠,此马黄里透白,体格健壮。 傅玄麟甩起长袍一跃而上。 柯婉宁却伸开手臂拦住了傅玄麟的宝马。 “翎王殿下,您去哪儿啊?” “让开!” 傅玄麟愠色道。 “翎王殿下是要去明国公府吗?湛星澜鲁莽伤人,本就是她自己的过失,翎王殿下又何必为她趟这趟浑水?难不成翎王殿下也心悦她?” “本王再说一次,让开!” 傅玄麟眼神冷漠的都能结冰了。 京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就是袁明哲,这个家伙向来天不怕地不怕。 但凡谁惹到他,他必数十倍奉还。 他已经失去了程星,不能再让湛星澜出事了。 “我不让!翎王殿下亲口说自己无心情爱,如今却为了湛星澜这般焦急,这就是翎王殿下说的无心情爱吗!” 柯婉宁怎么都没想到傅玄麟会喜欢上湛星澜。 千秋宴时湛星澜那般羞辱她,害得她价值百金的衣裙被毁,现在想起来都恨得牙痒痒。 她拼了命的伸长胳膊,若放他去了,她便彻底输了。 而且,还是又一次输给了湛星澜。 傅玄麟见她死活不让,当即拽紧缰绳往后拉。 特勒骠随着缰绳后拽,前蹄腾空,仰天嘶鸣。 健硕的肌肉青筋暴起,下一秒前蹄落地,马儿便朝着前方飞驰。 柯婉宁见体型彪悍的马儿朝自己奔来霎时就慌了神,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闪身便躲了过去。 身侧马儿飞奔而过,裹挟着周围的空气卷起了一阵风。 风打在柯婉宁的脸上,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傅玄麟竟当真不在意她的死活。 “娘子,娘子您没事吧。” 小丫鬟心急如焚,赶忙查看她有无受伤。 柯婉宁呆若木鸡,心里仿佛堵了一块千斤重的石头。 巷子深处,一个戴着帷帽的女人走到了柯婉宁的面前。 “柯娘子,没想到,你我同是可怜人。” 那女人掀起了帷帽的面纱,朝柯婉宁伸出了手。 柯婉宁抬起微红的眼睛,露出了惊讶之色。 “是你?” 京城街道上,一人一马迎风飞驰。 路过行人纷纷闪避。 百里墨在后面怎么都追不上,心想他家王爷别是发疯了吧。 明国公府内,袁明哲坐在湛星澜的对面,志骄气盈的翘着二郎腿。 他浑身上下多出缠满了纱布,一条胳膊还半死不活的吊在胸口前。 身边的狗腿子帮他拿着拐杖,狐假虎威的用鼻孔看人。 袁明哲的身后还有十几个彪形大汉,光是看着都觉得吓人。 湛星澜端庄的坐着,一脸鄙夷的看着他们。 “袁明哲,你到底想干嘛?” “你把小爷打成这样,要么赔个五百两黄金当医药费,要么让小爷打回去,你自己选。” “你公然调戏楚言,竟还有脸来要医药费,这人的脸皮厚起来还真是堪比城墙。”湛星澜说着就站起身来,“竹欢,送客!” 竹欢也不怂,立马对着袁明哲一群人说道:“请你们离开明国公府!” 那狗腿子马上站了出来,一把就将竹欢推倒在地,大骂:“小贱蹄子!怎么跟我们郎君说话呢!” 竹欢跌倒在地,头撞到了桌子上,登时鲜血流出。 湛星澜和竹欢相处这么久,早就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妹妹。 亲眼看见竹欢受伤,湛星澜的火气噌的一下冒上来。 当即上前两步,挥手啪啪两个响亮的巴掌。 “敢在明国公府动手打我的人,谁踏马给你的胆子!” 打完还不解气,握紧了秀拳,陡然捶向了那人的脖子,一个回身又飞出一脚踹到了那人肥硕的脑袋上。 一个壮硕如猪的男人瞬间被打倒在地,嗷嗷喊痛。 袁明哲见状,身子不自觉的往后仰。 在有限的空间范围内,和湛星澜保持着最远的距离。 湛星澜回头给了袁明哲一记眼刀算是警告。 随后赶忙去搀扶竹欢,将她安置在椅子上。 鲜血还在不断往外冒,一小会儿的功夫已经染红了半张脸。 湛星澜有条不紊的从怀里拿出了无伤粉洒在她额头上的伤口,又用帕子摁住。 怎料竹欢却拦住了她。 “娘子,这帕子太贵重了,婢子命贱,实在不用得这么好的东西。”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在乎这些莫须有的东西作甚!” 湛星澜气得手抖,在这些人的眼里,高低贵贱比命都要紧吗? 她按下竹欢的手,用帕子摁在了伤口处。 血总算是止住了。 趁着湛星澜背对他们,袁明哲赶紧给那十几个打手使眼色。 那十几个打手蜂拥而上,为首的抄起棍子就打在了湛星澜的身上。 “啊!” 湛星澜吃痛,身子一下下沉,她连忙扶住了椅子把手。 趁着第二棒还没下来,她瞅准时机朝后踢去。 这一脚力重位准,那人随即丢了棍棒,捂着裆躺在地上打滚。 “袁明哲,你这个小人!” 湛星澜彻底被激怒了。 三下五除二便将那些人打得人仰马翻。 她面如冷铁,跨过了满地打滚的打手,朝着袁明哲步步逼近。 “湛,湛星澜,你要干嘛!滚,滚开!” 袁明哲实在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这么能打。 “你不是断了一条胳膊吗?想必你一定觉得很不方便吧。来,姑奶奶我给你对对称!” 说罢,湛星澜抄起袁明哲完好的那条胳膊用力一掰。 咔吧一声,袁明哲痛得面目狰狞。 匆匆赶来的傅玄麟正好瞧见这一幕,旋即愣在了原地。 湛星澜扔开袁明哲的手,怒目切齿道:“我警告你,不要碰我身边的人!若是哪日让我知道你去找楚言的麻烦,小心我让你站都站不起来!” 袁明哲吞了吞口水,吊着两条晃晃悠悠的胳膊连滚带爬的往外跑。 那些个打手也捂着伤处紧随其后。 傅玄麟都傻眼了。 这个女人竟然这么厉害。 湛星澜紧绷的神经线放松了下来,后背也传来了钝心的疼痛。 她蹙眉紧闭双眼,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不管怎样,她终究是个女子,身子骨本就瘦小。 挨了这么重的一棍,没打出内伤就不错了。 傅玄麟见她表情痛苦,面色苍白,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 “湛三娘子,你受伤了?” 第二十五章 以一敌十 熟悉而温柔的声音在耳边想起,湛星澜睁开了眼睛转头望着他。 “翎王殿下?你怎么来了?” “先起来再说。” 傅玄麟动作轻柔的扶着她的肩膀。 不知为何,他一点都不抗拒与湛星澜的接触。 “王爷是何时来的?我竟没发觉。” 湛星澜试探性的问道。 傅玄麟轻描淡写的回道:“一小会儿,正巧看见湛三娘子掰断了袁明哲的胳膊。” 这下彻底完了。 她在他面前的淑女形象已经崩塌了。 他不会觉得自己很粗鲁吧。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使用暴力的时候来。 现在解释是不是已经晚了? “其实,臣女平日里还是十分娴静温婉的。” 湛星澜小声喃喃道。 傅玄麟没有搭话,只是将她扶了起来,让她的身子微微靠着自己。 “王爷。”百里墨姗姗来迟,见二人动作如此亲密便撇开了眼睛。 “先去宫中请太医来瞧瞧湛三娘子的伤势,再去西山军营请明国公回府。” “是,属下遵命。” 百里墨一口气都不带喘的就又骑上了马。 自从他家王爷在千秋宴见过湛星澜以后,他办的每一件事几乎都与湛星澜有关。 他家王爷可是百毒不侵的人,湛星澜到底是给他下了什么药。 难不成他家王爷是爱上她了? 湛星澜感觉自己靠他有些近,一度想推开他。 可是傅玄麟却丝毫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 “本王先送你回房,走吧。” “等一下,我的婢女也受伤了。” 傅玄麟随着湛星澜的视线看去,才发现前厅还坐着一个人呢。 竹欢坐在椅子上,神志慢慢恢复清明。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见湛星澜面色不对劲便赶紧过去搀扶。 当她路过傅玄麟时,傅玄麟正好嗅到了她额间无伤粉的味道。 “翎王殿下,有竹欢扶我回去就好了。” 湛星澜边笑边用力挣脱,可她后背伤得厉害,一用力就疼。 “两个伤患,究竟谁扶谁还不一定呢,本王闲着也是闲着,就当做好事积德了。” 傅玄麟指尖的力度加大了几分,扶着她便往后院走。 竹欢争不过傅玄麟,便只好扶着额头跟在后面。 待到达望舒阁后,傅玄麟十分自觉地站在了湛星澜的闺房之外。 不一会儿,章未晞便和湛伯峰一同赶到。 原来邓伯见袁明哲来闹事,便快马加鞭赶到西山军营通知湛伯峰。 等百里墨赶到时扑了个空,白白辛苦他跑了一趟。 湛星澜的闺房外是一件雅室。 袅袅茶香在雅室内升腾,傅玄麟格外淡定的端着茶细细品味。 湛伯峰就没他这么淡定了,偷偷瞟了他好几眼,话到嘴边却不知该怎么说。 突然,闺房里传来了一阵杀猪般的惨叫。 “啊!好疼啊!” 湛星澜紧紧攥着软枕,雪白的后背四条鲜明的伤疤上多了一条深红色的血痕。 章未晞又无奈又心疼,手中的力道轻了几分。 “三娘子,你这旧伤才好就又添新伤,这次虽未流出血来却伤到了脊椎,还险些伤及脏腑。你这般频繁受伤,别说是你父亲,就连我都担忧至极。” “章司药,再轻些,我感觉我要裂开了。” 湛星澜撒娇道。 她心里十分认可章未晞,所以对章未晞撒娇也变得越来越自然了。 “好,我再轻些,你这几日好好躺着,如非必要千万别动。” “知道啦,我一定谨遵章司药的吩咐。” 湛星澜感受着章未晞温暖绵软的手指,安逸的闭上了眼睛趴在软枕上。 她不知道的是,门外的二位正双双站定在闺房门外。 湛伯峰听见房里没了动静,拧紧的眉头缓缓舒展。 他正欲转身回去坐下,却见傅玄麟仍忧心忡忡的看着房门。 “翎王殿下,请。” 湛伯峰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一起回去坐下。 “请。” 二人坐下后,湛伯峰率先开口。 “翎王殿下今日为何会突然造访,可是有何要事?” “本是为着赈灾一事前来求教明国公,不曾想正巧撞见了袁明哲上门闹事。” 傅玄麟泰然自若的回答,就连他自己都差点相信了。 “原来如此,翎王殿下有何想问的,老臣定知无不言。” “我翻查过自陛下登基以来河北道历年的灾情记录,发现从元昭六年起,河北道便陆续出现了水灾、旱灾、雪灾、蝗灾。从五年前开始,灾情频发,更有雪灾之后又逢水灾的天灾之年,可陛下年年拨款数百万两,灾情却毫无起色,反而愈加严重。这是为何?” 湛伯峰品了一口茶,俯下身子靠近他,神秘莫测的说道: “王爷可听说过一句话,‘不廉则无所不能,不耻则无所不为’。” 傅玄麟凝思片刻,突然反应了过来。 “明国公是说?” “此风已在河北道横行数年,可此处离京城山高水远,陛下也是有心而无力啊。” 湛伯峰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话已经说得不能再直白了,傅玄麟心中了然。 “多谢明国公指点,本王受教。” 门也在此时打开了。 章未晞轻手轻脚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两人几乎同时放下茶器,同时走到了章未晞的面前。 “翎王殿下安,方才来得匆忙,未能给殿下请安,还请殿下恕罪。” 章未晞朝着傅玄麟缓缓施礼。 “章司药请起,湛三娘子伤势如何?” 湛伯峰斜睨了傅玄麟一眼。 这翎王怎么还抢台词呢? “三娘子已安睡了。不过,她伤得很重,后背被棍子击伤,打她的人下了死手,险些打出了内伤。近日最好静养,不要随意挪动。” 湛伯峰一听宝贝女儿受了这么重的伤,心里压制的火气再也抑制不住了。 他冲出了望舒阁,叫来了邓伯。 然后又对邓伯说了几句话,邓伯就匆匆跑出了院子。 “明国公这是?” 傅玄麟不明所以的问道。 章未晞惋惜的摇摇头,“这回袁郎君怕是惹上麻烦了。” 然而傅玄麟更为在意的是,当时湛星澜受了那么重的伤,竟然还能以一己之力暴打十几个大汉。 这忍耐力绝非常人能及。 让他更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这么在意她。 回府的路上,傅玄麟牵着特勒骠面无表情的走着。 百里墨跟在他身后,莫名觉得他家王爷的背影有一丝迷茫。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快步跟了上去。 “王爷,今日您那般对柯家娘子,她必会跟柯相诉苦,柯相素来爱女心切,恐怕他会对您不利啊。” 傅玄麟却丝毫没有担忧之色。 “你以为柯娘子哪来的那些官员册目和灾情详籍?” “王爷是说,柯相是故意将王爷赈灾一事告知柯娘子,又给了柯娘子册目详籍,好借她之手把这些交给王爷?” “正是。” “可......”百里墨有些愕然,环顾四周后压低了声音问道:“可是柯相不是太子的人吗?为何会暗中相助王爷?” “太子失势,他是想让我间接承了他这个人情,也好给自己留条后路罢了。” 傅玄麟虽刚入朝,却已将朝中重臣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 在他的眼里,柯婉宁也未必是真心爱慕他。 城北兴宁坊,相府坐落中央。 要说京城之中哪位千金娘子的闺房最为奢华富丽,当属柯婉宁。 她端坐在软椅之上目视前方,眼眶还微红着,像是刚哭过一场。 “我知道你受过湛星澜的气,可我与你不同。论出身我与翎王殿下是门当户对,可你与太子却是云泥之别。” 柯婉宁浑身上下都写着心高气傲四个字。 坐在一侧的女子手里紧紧攥着帷帽,手指几乎快要将帷帽捏坏了。 “怜儿自知不能与柯娘子相提并论,柯娘子与翎王殿下天造地设,可湛星澜却偏要跑出来横插一脚,就如当初我与太子一般。” 柯婉宁扭头打量了一番席怜儿。 从前席怜儿的穿着打扮也是格外娇俏的,如今却打扮的像个端茶递水的丫鬟。 可见是让湛星澜坑害的不浅。 “这么说是湛星澜勾引了太子,还恶人先告状?” 一滴晶莹的泪珠划过眼角,席怜儿伤心欲绝的点了点头。 “难怪,她爱慕太子的事谁不知道啊,把太子撩拨到手便不稀罕了。现在又来抢我的翎王殿下,简直是个水性杨花的贱人!” 柯婉宁怒气填胸。 想起今晨傅玄麟为了湛星澜差点要了她命的样子,她就想掐死湛星澜。 “柯娘子仔细想想,翎王殿下在腿愈之前一向是从不与人多说一个字的,他又是何时喜欢上了湛星澜的?” 席怜儿拭去二两眼泪,一副疑惑的表情。 见柯婉宁陷入沉思,她又继续说道: “翎王殿下腿愈也不过两月有余罢了,说不准翎王殿下并非真心喜欢她,只是一时间被她的容貌蛊惑了。要是......” 席怜儿顿了顿。 柯婉宁急色道:“要是什么?” “要是她的容貌坏了,或是从京城彻底消失,翎王殿下一定会忘记她,到时候柯娘子便能与翎王殿下双宿双飞了。” 柯婉宁听了席怜儿的话,一个邪恶的念头产生了。 “只要没了她,我与翎王殿下便再没有阻碍了。” 阴邪的笑容映射出柯婉宁内心的恶魔,她甚至已经幻想出了湛星澜消失后,翎王与她谈笑嬉闹的美好画面。 只是她不曾注意到,席怜儿的嘴角也露出了一丝得逞的笑意。 今日袁明哲带人去明国公府闹事穿的沸沸扬扬。 然而闻人琢这段时间一直把自己关在客栈里,对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 也是直到夜深才从客栈小厮的口中听说了此事。 闻人琢得知后忧心不已,当即决定亲自前往明国公府看望湛星澜。 可谁知他刚出客栈门就看见了持剑抱胸的琴黛。 “琢郎君,您要去哪儿?” 第二十六章 湛星澜失踪 “袁明哲找湛娘子的麻烦,我得去瞧瞧。” 闻人琢说罢便要走,可琴黛却拦住了他。 “琢郎君不必担心,翎王已经先您一步去照顾她了。有当朝王爷在,袁明哲不敢放肆。听说,袁明哲连同带去的十几个闹事之人全都受了重伤,想必也是出自翎王之手。夜色渐深,琢郎君去了也是无用,还是快回客栈吧。” 琴黛的话就像一根针扎在闻人琢的心里。 翎王才是夙寒国的王爷。 在这里,翎王远比他更有能力保护湛星澜。 “我与湛娘子一见如故,即便是作为朋友,也必得亲自去探望一下。” “郎君当真只把她当做朋友吗?” 琴黛有些激动的吃醋问道。 她跟在闻人琢身边十几年,是最了解他的人。 闻人琢打小就随性洒脱,无拘无束,从不为任何人任何事而停下追逐自由的脚步。 原来说好只在京城待两三日,逛逛便走。 可自从在笑春风偶遇湛星澜以后,他便以各种借口不肯离开。 琴黛看得出,他对湛星澜有不一样的感觉。 “诚如你所言,她是夙寒国的子民,我与她也只能是朋友。” 闻人琢像是说给琴黛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不管怎么样,让我再见她最后一面。只要见到她平安无事,我便与你离开京城,至此永不踏入。” 琴黛望着他清澈如水的眸子,松开了他的手臂。 “好。” 闻人琢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琴黛却有一种极为强烈的预感,七殿下恐怕不会这么轻易离开。 明国公府紧闭大门,闻人琢思量再三还是觉得走后门为好。 他的身份尴尬,若明国公知晓后必定对其有所防备。 反正也是要走了,就只做这一次翻墙入户的小人也无妨。 他沿着院墙溜到了明国公府后门。 正当他准备翻进去的时候,却听得吱呀一声。 他扭头一看,后门竟是开着的。 走近细瞧,门闩处有被撬过的痕迹。 显然是有人从外面硬闯了进来。 闻人琢立马提高警觉,蹑手蹑脚的从后门溜了进去。 可是明国公府实在太大了,他根本就不知道湛星澜住在哪儿。 正巧这时,廊下走来了一对小丫鬟。 二人边走边窃窃私语。 闻人琢立马一个闪身跳到了廊下,他身着黑衣,又是在夜里,不仔细看根本没人会发现他。 “三娘子也真是可怜,前阵子被熊瞎子抓伤,今日又挨了一记棍棒,好端端的千金小姐还未出阁便已是伤痕累累。” “可不是嘛,不过三娘子也真厉害,一个人竟打得十几个男人趴在地上站不起来。我若是能像三娘子一般厉害就好了。” “你呀,想想就可以了。我们还要去给三娘子送宵夜呢,快些走吧。” 两个小丫鬟越走越远,后面说了什么已然听不清了。 闻人琢当即远远地跟在了她们身后。 明国公府曲折蜿蜒,他好几次都险些跟丢了。 好不容易到了望舒阁前,那两个丫鬟已经端着饭食进去了。 闻人琢便打算等她们出来再悄悄进去。 可还不等他站定,便听得阁楼内传来出一声刺耳尖细的尖叫声。 不一会儿,两个丫鬟面露惊恐的跑了出来。 她们慌张的大喊道:“快来人啊!三娘子失踪啦!” 什么! 湛星澜失踪了! 闻人琢想起被撬的门闩,心中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他趁着夜色昏暗和明国公府的混乱趁机跑了出来。 眼下当务之急便是尽快找到湛星澜,谁知道歹人究竟图谋什么。 可是看着如此宽阔的街道,他只能像个没头苍蝇一样来回打转。 京城这么大,也不知歹人究竟把湛星澜绑到了何处。 他初来乍到,对京城的地形根本不熟系。 仅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恐怕等找到湛星澜黄花菜都凉了。 突然,他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人的脸庞。 兴许那个人可以帮忙一起找。 他打定主意,一路狂奔。 幸而明国公府和翎王府离得不算很远,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翎王!” 闻人琢不管不顾的冲上前,却被门口的两个护卫用剑拦在了他的胸前。 “你是何人?胆敢硬闯翎王府,该当何罪!” 护卫身着铠甲凶神恶煞,两柄剑交叉而立,态度强硬毫不退让。 “人命关天,对不住了!” 闻人琢发了疯一般的朝两个护卫挥拳出击。 两三下护卫便应声倒地。 他一刻都不敢多耽误,正欲推门而入,谁知门竟自己开了。 下一秒,百里墨的剑已经抵在了闻人琢的喉结上。 百里墨身后的护卫们立马冲出来将闻人琢五花大绑,押到了傅玄麟面前。 前厅内,百里墨朝着傅玄麟拱手道:“王爷,此人打伤了守门护卫,还扬言要见您。” 傅玄麟一眼就认出了闻人琢。 “琢郎君?” 闻人琢并未因将他绑起来而生气,也不过多废话,赶忙道:“翎王,湛娘子失踪了。” “你说什么!” 傅玄麟立马不淡定了,当即命百里墨给闻人琢松了绑。 片刻后,闻人琢将今夜之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傅玄麟,随后用中原人的礼节朝傅玄麟一拜。 “翎王,湛娘子生死未卜,我一介平民能力微薄,若是翎王能救出湛娘子,闻人琢感激不尽。” 傅玄麟清楚闻人琢的身份。 他乃敦黎国的七殿下,身份也极为尊贵,而他却能为了湛星澜向自己行礼。 难道,闻人琢喜欢上了湛星澜? “莫要说这些了,快去找人!” 说罢,他便披上外袍,命百里墨备马。 顺便还让百里墨给闻人琢也备了一匹马。 整个翎王府的人马几乎全部出动。 两队人马各朝着东西两侧追查可疑人物。 剩下的人则跟着傅玄麟来到了明国公府。 此刻的明国公府已经乱作一团,湛伯峰把整个明府卫的人都派了出去。 湛南璟与湛墨北在国子监听闻湛星澜失踪后也匆忙赶了回来。 邓伯匆忙来报:“国公爷,翎王殿下来了。” 话音刚落,傅玄麟与闻人琢便走进了前厅。 “翎王殿下安。” 南北两兄弟朝傅玄麟施了一礼。 “请起。国公爷,我已知晓三娘子失踪一事,不知今日我离开贵府后,都有谁去过望舒阁?” 湛伯峰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面色愁苦不堪。 “自翎王殿下走后,便只有秋家娘子来看过澜儿,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不知本王是否方便去府中后院看看?” 湛伯峰颤抖着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宝贝女儿骤然失踪,给他的打击实在不小,就连鬓角都溘然生出了好几根白发。 傅玄麟微微颔首便朝着后门而去。 那后门的门闩果真如闻人琢所言被撬过。 他举着火折子俯身查看地面,发现了一颗晶莹发亮的淡紫色水晶石。 水晶石极为少见,更别说是淡紫色的了。 一般这种奢侈品也只有王公贵族或是朝廷重臣才用得起。 明国公是股肱之臣,买几个水晶石并不稀奇。 可傅玄麟从未见湛星澜佩戴过这种水晶石的首饰,更别说是湛家那三个大老爷们儿了。 若这水晶石不是湛星澜的,那便是歹徒的了。 他将水晶石收了起来,朝着后门延伸出去的小巷子走去。 这条小巷子平日没什么人来,歹徒必定是沿着这条路离开的。 他将周围仔细探查了一番,果然发现了线索。 墙根底下有一双麻线鞋的脚印。 这是因为歹徒踩到了积雪融化后湿润的泥土而被保留了下来。 “歹徒是个男人,脚印一深一浅,可能是个跛脚,应该走不远。” 傅玄麟领着闻人琢和一小队人马沿着脚印开始追捕。 可行至大街道上,却发现满大街都是泥脚印。 而他们所有人发了疯满城寻找的湛星澜,此刻正在一堆枯草堆里沉睡着。 她扭动了一下蜷缩的身子,感觉这个睡姿还是不太舒服。 不对! 蜷缩? “我不是趴着的吗?” 她猛地睁开眼睛,一团亮眼的光芒刺痛着她的眸子微曲。 想伸手遮一下光亮却发现手被背在身后,牢牢地绑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眼睛渐渐适应了周遭环境的亮度。 环顾四周,发现地上铺满了枯草和木柴,除此之外便是一张简易的木桌和两把木椅子。 空气之中散发着潮湿的土味儿。 照这情形看来,她应该是被绑架了。 她脑子里琢磨着是谁绑架了她,修长的手指在后面也没闲着,捣鼓了半天手腕上的绳结。 可是无论她怎么拧怎么扯,绳结都纹丝不动。 反倒是后背的伤因为她的动作而扯得更疼了。 到底她有多少仇家啊,这一天都遭遇两回袭击了。 她泄气的侧卧在了枯草堆上,好让自己后背的伤得到些许缓解。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她不见了。 如果自己是在原本的世界里失踪了,恐怕除了她唯一的闺蜜以外,也没人在意了。 她闭上眼睛胡思乱想着。 隐隐期盼着有人来救她,可她却又不敢胡乱臆测。 若到她临死前的一刻,他们还是没有找到她,那她死也死得不瞑目。 求人不如求己,还是要靠自己逃出生天才是。 “大哥,里头那个可是明国公家的千金,要是东窗事发,咱俩可就有命赚没命花了呀。” 门外一个男人怯懦的说道。 “怕什么?你还想不想还赌债了!” 另一个男人低吼道。 湛星澜将二人说的话听了个正着。 原来绑她的是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个烂赌鬼。 “可是,那雇主让咱们坏了她的身子,这如何使得啊?” “使不使得,试试就知道了。” 男人说着一脚踹飞了椅子,气势汹汹的朝着门口走来。 第二十七章 平平无奇的套话小天才 门上的影子越来越清晰,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湛星澜心如擂鼓,紧紧闭着双眼不敢睁开。 究竟是什么人这么狠毒,绑架也就算了,竟然还要毁了她的清白。 锁链应声掉落在地上,门被打开了。 “这蒙汗药的药效还真厉害,一个时辰了都没醒。” “平四,你去外头守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打暗号。” 领头的说话间就解起了腰带。 平四本想伸手阻止,可他低头看看自己开了嘴露出脚趾的烂鞋,还是把手放下了。 良心和金钱,他只能选后者。 领头的见平四还不出去,不耐烦的催促道:“快些出去!” 平四怯懦的后退了几步,叹了口气便将门带上出去了。 昏暗的屋子里就只剩下了歹徒和湛星澜。 “小娘子,我也不想这样的,要怪就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领头的半蹲下给湛星澜的双脚解绑。 一双粗糙宽大的手竟有些颤抖,湛星澜能很明显的感觉到此人的紧张。 趁着那人解绑,她睁开了眼睛。 “既然不想这样,又为何要残害无辜之人?” 领头的本就心虚,突然听见湛星澜说话,吓得他一激灵,整个人都往后退了一米。 “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湛星澜强装镇定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看装扮倒不像个专业的杀手。 “从你们说缺钱的时候就醒了。” “你醒了也好,赶紧把事办了也好让我们快些拿钱。” 领头的下定决心,站起身就朝湛星澜扑了过去。 “且慢!” 湛星澜心一颤,大声喊道。 领头的赶紧上前捂住了她的嘴。 “别叫,再叫老子把你嘴缝上!” 湛星澜默默点了点头,眼睛瞬间就红了。 面对这种场景,她其实怕得要死。 要是真被毁了清白,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领头的见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缓缓松开了手。 “你要是识相,就乖乖配合,我还能留你一命。” “大哥,你是不是有个女儿?” 湛星澜探问道。 那领头的明显愣怔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你怀里揣着一个铜制的小花,看样式应该是小女儿家喜欢的东西。” 湛星澜见他的目光柔和下来,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大哥的女儿一定很可爱吧,她有一个视她为珍宝的父亲,是她的福气呀。” 说起女儿,这个粗犷的男人软下了声音。 “我家甜儿聪明伶俐,可却是个没福气的。” 湛星澜忍着疼痛把自己缩成一团,又继续道: “甜儿她出什么事了吗?” 那男人反应了过来,怒道: “关你什么事!” “大哥瞧着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家中又有个乖巧的女儿。若大哥不是遇上了麻烦,又怎么会做出绑架别人家女儿的事情来。你不妨将麻烦说与我听,若我能帮你岂不是两全其美?” 男人狐疑道:“你真能帮我?” “我父亲好歹也是明国公,是陛下最宠信的臣子。只要我开口,父亲一定会尽力帮你的。” 湛星澜对于湛伯峰对她的疼爱十分确信。 这份底气,是湛伯峰浓烈的父爱给她的。 男人还是有些迟疑,可他身后的门却突然打开了。 “湛家娘子,我信你。” 平四冲了进来,他眼巴巴的看着湛星澜,眼神里满满都是祈求。 “平四,谁让你进来的!” 男人愠怒道。 “大哥,你还犹豫什么呀,我们现在过得日子连狗都不如,要是真把湛家娘子伤了,我老娘怎么办?甜儿怎么办?” 平四的话让男人陷入了沉默。 湛星澜见他有所犹豫,语重心长道:“你也不希望将来甜儿因为有一个劣迹斑斑的父亲,而遭人唾骂吧。” 男人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潮湿的地上。 “我叫丁未,和平四是同乡,都靠打铁为生。五年前,我们听人说京城武库署正在招募铁匠,我与平四商议后便一同举家搬到了京城。” “为了进武库署,我和平四花光了所有积蓄买通武库署监事葛丘。我们好不容易进了武库署,原本以为接下来就能让家里人过得更好,可是没想到我们刚进武库署没几个月,秋卫尉卿就因为贪墨被贬官。整个武库署被查了个遍,所有铁匠全都被强行撵出了武库。” 秋卫尉卿,那不就是秋楚言的父亲吗? 原来当年的事,还牵连了这么多人。 “我们气不过,就去找葛丘说理。可他不但不退钱,还派了打手将我的腿打残,我家婆姨心疼我,背着我独自一人上门找葛丘讨要说法。谁知那个葛丘,他见我婆姨长得漂亮,竟然......” 丁未咬着后槽牙,眼睛里充满了愤恨。 “等我发现她不见了的时候,葛丘已经把我婆姨的尸体扔进了乱葬岗。” “真是个畜生!”湛星澜听着都来气。 “后来,我一纸诉状将他告到了官府,可是开庭那日,葛丘竟然派人挟持了我的甜儿。那时候甜儿才五岁啊。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撤回了诉状。” “这五年我在京城找了铁匠铺为生,本以为能与甜儿好好地过平淡的日子没想到两个月前,葛丘突然找上了我们,还假意和我言和,说是给我一笔钱当做赔礼,只要在纸上按下手印就行。可是我不认识那上面写了什么,自然也不信他的鬼话,说什么都不愿意按手印。” “葛丘见我不从,干脆让人强行按着我,比我按下了手印。我怎么都没想到,葛丘竟然看上了甜儿!” “她还是个娃娃呀!” “他说我要是不交出甜儿,就要赔给他五百两。我也是走投无路,才会受人指使绑架了你。” 丁未说完了自己故事,已经是泪眼婆娑了。 湛星澜听着他的遭遇,也不再像刚开始那般畏惧了,反而更多了许多同情。 “武库署监事也不过是个九品官,当年卫尉卿贪墨一事牵连甚广,竟然没查到他的头上,看来他背后的人来头不小。” 平四叹了口气,说道:“湛家娘子,我虽没有大哥这般苦命,却也被葛丘害得不轻。当初被撵出来以后,家中老娘就一病不起。葛丘几乎断了我们所有的后路,我实在没辙只能去赌坊碰运气。可是没想到,这一赌就再也停不了手了。” “丁大哥,平大哥,若是你们信得过我,便将我放了,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你们除掉葛丘。” 湛星澜坚定地说道。 丁未和平四面面相觑。 眼神交流过后,丁未上前解开了她脚上的绳索。 “我可以放了你,但是如果你敢耍我们,我豁了命不要也一定杀了你。” 丁未威胁着她,他的眼神是被逼上绝路的人才会有的那种眼神。 湛星澜很清楚,他不是说说而已。 “放心,你们信任我,我自然不能让你们失望。” “只能先委屈你在这儿将就一晚了,明日一早我们就把你送回明国公府。” 丁未说罢就拉着平四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同时,传来了锁链碰撞木门的声音。 湛星澜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 这一劫算是勉强过了,要不是她无意中看到了那只铜制小花,后果不堪设想。 她躺在枯草堆上,望着门外那一抹光亮。 不知过了多久,才沉沉的睡了过去。 距离湛星澜失踪已经过去了半日。 厉清尘出动了凌樨阁的人四处寻找湛星澜的下落。 傅玄麟和闻人琢也带着人马找了整整一夜。 他们在杂乱的泥脚印里仔细分辨着跛脚男子的踪迹,一路来到了东山。 可东山上四处都是碎石干草,泥脚印的线索也断了。 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寻找,直到天渐渐明朗都一无所获。 傅玄麟心急如焚,愤怒和焦急充斥着他的神经。 程星无声无息的离开了他,如今湛星澜也生死未卜。 他憔悴的抬头望着天。 天边的一轮明日露出边沿。 百里墨匆匆跑了过来,对傅玄麟说道:“王爷,未见山来报,说已经查到绑架湛娘子的人极有可能是从前武库署的铁匠。” “铁匠?”傅玄麟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连忙道:“我知道她在什么地方了!” 厉清尘也同时收到了消息,带着人马赶往东山。 东山前武库署军器库内,遍地杂草丛生。 阳光穿过破损的窗户洒落在丁未的脸上。 他扭动了一下脖子,抬手晃了晃还在熟睡的平四。 “醒醒,天亮了。去把湛家娘子叫醒,带她回明国公府。” 平四揉揉眼睛,从腰间掏出钥匙起身去开门。 突然,一阵猛烈的砸门声传来。 “有人来了!” 丁未和平四如惊弓之鸟,顺手抄起了桌上的刀子举在胸前。 “赶紧开门,带着湛家娘子从后门走。” 平四被吓的魂不附体,应了一声便拿着钥匙往锁孔里捅。 可他太过害怕,钥匙怎么都捅不进去。 “快点啊!” 丁未一吼,平四手里的钥匙干脆直接吓掉在了地上。 “让开!” 丁未将平四推开,捡起地上的钥匙便要开锁。 军器库的大门年久失修,随着众人的强推,大门轰然倒塌。 正当丁未打开锁链之时,傅玄麟一脚踹开了前门,丁未持刀便要劈向傅玄麟。 惊险万分之际,傅玄麟一只锐利的飞箭精准的射在了丁未的手上。 丁未尖叫一声,鲜血四溅。 一旁的平四看傻了眼,赶忙扔掉手里的刀,扑通跪了了来。 少顷,二人便被翎王府的护卫团团包围。 湛星澜睡得十分不安稳,整个身子都像是被针扎过一样。 睡梦中,她好像看见有一束刺目的光芒打在了一个挺拔的身影上。 那身影焦急的朝她而来。 “湛星澜!” 第二十八章 情敌联盟 是他吗? 他真的来救我了。 湛星澜强撑着睁开一条缝,后背的伤已经让她痛到双眸失焦了。 傅玄麟见她头发散乱,面色惨白,心中又恨又痛。 这与他初次见到的那个幻化出无数彩蝶,笑容明媚的女子判若两人。 他先闻人琢一步,动作轻柔的扶着湛星澜,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又将双手环在她的腰后为她解开绳索。 那双洁白纤细的手腕被粗麻绳肋出了深红色的血痕。 闻人琢半跪在地上轻声呼唤着她。 “湛娘子,湛娘子。” 不多时,湛星澜的意识逐渐清明。 她皱着眉头甩甩脑袋,终于看清了面前的人。 “王爷?阿琢?” 湛星澜差点哭出来,被差点侵犯的恐惧到现在都挥之不去。 “没事了,不会有人欺负你了。”闻人琢温柔的为她将额前散落的发丝捋到耳后。 傅玄麟将这个动作尽收眼底,微微蹙了一下眉头。 他见湛星澜笑着看向闻人琢,赶忙扶着她的胳膊说道:“走,我带你回家。” 闻人琢也从不甘示弱,立马在另一边扶着她。 湛星澜点点头。 她强忍着后背的疼痛,想撑着他俩的手臂站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力。 “你怎么了?” 傅玄麟关切的问道。 湛星澜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腿,好像麻了。” “我抱你回去。” 傅玄麟与闻人琢异口同声道。 两人四目相对,他们之间的火药味连湛星澜都闻到了。 为了世界和平,湛星澜急忙笑道:“不用不用,我还是走回去吧。” 傅玄麟却不给她这个机会,二话不说弯下身子,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欸欸欸。” 湛星澜一脸蒙圈的腾空而起。 她只得紧紧搂着傅玄麟的脖子,瞪大了眼睛错愕的看着他。 “翎王殿下,我其实不用......” 傅玄麟盯着她的眼神十分严肃,愣生生的把她的后半句话噎了回去。 “病人就该有病人的样子。搂紧一点,万一摔了便不好了。” 翎王这是怎么了? 难不成他对我...... 湛星澜内心有一丝小窃喜,搂得他更近了些,全然没瞧见闻人琢失落的神情。 傅玄麟就这样抱着湛星澜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了废弃的军器库。 躲在屋檐之上的厉清尘看到这一幕,迅速地收回了目光。 他明明有全夙寒国最厉害的情报网,可他却总是慢傅玄麟一步。 “阁主已平安无事,撤退!” 一众黑衣人脚步轻盈地踩着瓦片飞身撤离。 院内,丁未和平四被牢牢绑着跪在地上。 傅玄麟一双漆黑的眸子散发着阵阵寒意,“百里,把这两个人带回去审问。” “是。” “等一下。”湛星澜出声阻止道,“丁未与平四是五年前卫尉寺贪墨案的受害者,劳烦百里典军千万别对他们动武,把他们交给我可好?” “那便让他们供出幕后主使,再交给明国公府处置吧。” “属下明白。” 两个时辰后,湛星澜与傅玄麟和闻人琢三人同乘一辆马车回到了明国公府。 这一路上百姓的议论不堪入耳,多是说湛星澜被绑架后被人玷污了身子。 更有甚者说是湛星澜自己不检点才会被歹徒盯上。 清清白白的姑娘被侮辱了,就该自己悬梁自缢才不会给家族蒙羞。 湛星澜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些风言风语。 更何况受害者有罪论早就在古人的思想里根深蒂固,她一点也不意外。 “无须在意旁人所言。” 傅玄麟察觉到她的低气压,出声安慰道。 “无论我是否受辱,我在世人的眼中已然不是清白之身了。照他们的话来讲,往后也没人敢娶我了。” “若以后无人娶你,那本王便好人做到底,娶你为翎王妃便是了。” 傅玄麟的话说得好生随意,直接惊呆了湛星澜和闻人琢。 “王爷就不怕我真的受辱,不再是清白的女儿身吗?” 她不知道,傅玄麟在这一夜已经把无数最坏的结果都在脑子里过了无数遍。 “这......” 傅玄麟刚张开嘴,马车外的百里墨就打断了他。 “王爷,娘子,明国公府已到。” 他们的对话被强行中断,只能先行下车。 湛伯峰与她的两个哥哥早早便等在了门口。 她刚一下车,湛伯峰就上前老泪纵横的冲了过去。 “澜儿,你可伤着哪儿了?快让父亲瞧瞧。” “父亲,我没事。” 湛星澜看着湛伯峰这个样子,心里突然一阵酸楚。 她以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父爱,心中缺失的那一方小小的净土,现在全都被湛伯峰的父爱填满了。 湛南璟将事先准备好的袍子披在了她的身上。 湛墨北则在她面前背对着她弯下了腰。 “来,澜儿,二哥背你回去。” 湛星澜看着周围人对她如此的关心爱护,眼泪瞬间决堤。 之前她还担心没有人会发现她丢了,现在想想她会有这种想法为免太没良心了些。 “澜儿,你怎么哭了?是不是被吓着了?” 湛伯峰心疼的为她擦去了眼泪。 “我没事,二哥,我能自己走,你快起来吧。” “你的伤还没好呢,章司药说了得静养。你二哥我别的不行,这点子力气还是有的。来吧!” 湛星澜见他如此,也不再推辞。 她被湛墨北送回了望舒阁,而望舒阁外也多了一批明府卫的人。 明府卫可是湛伯峰亲手调教出的最优良的精兵,以一敌百都不成问题。 现在却来给她当护院,实在有些大材小用了。 竹欢哭了整整一夜,看到湛星澜平安归来,她哭得差点昏过去。 “哎呀,好了好了,你要是再哭,我这望舒阁就要被淹了。” 湛星澜也微红着眼睛,握着竹欢的手轻轻拍了拍。 “往后婢子一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绝对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了。” “真是个傻丫头。听说昨夜你被迷香迷晕,又磕到了脑袋,还疼吗?” 竹欢一个劲儿的摇头,只要她家三娘子平安无事,即便是让她磕的头破血流也不要紧。 湛墨北默默将房门关上。 一群人退出了望舒阁。 “老臣多谢翎王殿下。” 湛伯峰十分恭敬的朝傅玄麟拜了一礼。 身后的南北兄弟也随着行礼。 “国公爷,两位郎君,快快请起。本王不过是略尽绵力,要不是琢郎君前来告知,本王也不能顺利将三娘子救出。” 傅玄麟突然十分友好的看向闻人琢。 这倒把闻人琢搞糊涂了,先前在东山上时,他不是还和自己针锋相对的吗? “老夫在此谢过琢郎君。” 湛伯峰和两兄弟又朝着闻人琢一拜。 他们若是知道闻人琢半夜翻墙才恰好撞见此事,恐怕就不是现在这个态度了。 “在下闻人琢,拜见明国公,见过两位郎君。” 闻人琢意气风发,身上的少年之气与湛伯峰年少时很是相像。 湛伯峰心里对这个年轻人颇有好感。 傅玄麟正色道:“明国公,本王已抓到两个歹徒,也已经从他们嘴里知道了本王想知道的事情。此二人乃是当年卫尉寺贪墨案的受害者,本王不便插手,剩下的便交给明国公处置了。” “老臣明白。” “如此,本王便先行离开了。” “恭送翎王殿下。” 傅玄麟微微颔首,顺便拉走了闻人琢。 一出明国公府,闻人琢便甩开了傅玄麟的手。 “翎王,你我好像还没有熟到这种程度吧。” “自然,本王其实是有事想求,在国公府说话不方便,不如一同去笑春风吃杯酒如何?” 闻人琢见傅玄麟目光诚挚,只好点点头算是应允了。 少时,翎王府马车便在笑春风门口停下。 两人一同上了二楼雅间,百里墨则在门外把守。 “翎王有何事相求,直说便是了。”闻人琢开门见山道。 傅玄麟却不紧不慢,给闻人琢满上了一杯桂花酿。 “七殿下千里迢迢来此,本王也当尽尽地主之谊,这桂花酿醇香绵滑,入口奇香,琢郎君不妨尝尝。” 闻人琢当即变了脸色,目光也变得锐利凌厉。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傅玄麟却笑着给自己也满上了一杯酒。 “本王知道的远比七殿下以为的要更多。” “你早知道我的身份?那为何不抓了我献给靖帝邀功?你就不怕我是来探听情报的吗?” “素闻七殿下洒脱自在,最不喜宫城争斗,想必七殿下是偷偷跑出来的吧。更何况夙寒敦黎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本王又何必抓了七殿下引起无端的矛盾?” 傅玄麟双瞳剪水的眸子似乎有一种能看透人心的本领。 “这我倒不明白了,我与我的侍卫在京城无依无靠,又能帮到翎王什么呢?” 傅玄麟突然正襟危坐,目光诚挚的看着他。 “本王想请七殿下在我不在的时间里保护好湛星澜。” 闻人琢迷糊了,这个家伙明里暗里跟自己较劲,怎么这会儿会提出这种请求。 “我,不太明白。” “再过几日本王便要去河北道赈灾,此去山长路远,本王即便有通天的本事也照顾不到身在京城的湛星澜。昨日七殿下为了她向本王行礼,只此一点,本王便知你对她一片赤诚。” “我还以为,你喜欢她,应该很讨厌我接近她才是。” 闻人琢调侃道。 “其实本王已有心悦之人,可是,她被我弄丢了。” 傅玄麟垂下眼睑,想起程星在自己身边的画面,那是他许多年都不曾拥有过的美好。 “我初见湛星澜时,她的笑容与身上的明媚,与那个人一模一样。所以我才对湛星澜格外在意和关心,我已经弄丢了那个人,不想再让湛星澜受到任何伤害了。” 闻人琢听到这儿有些生气。 “湛星澜就是湛星澜,她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你说得对,但我曾一度以为湛星澜就是她。可是......” 可是程星是男儿身,湛星澜是女儿身,他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傅玄麟没把后半句说出来,继续道:“我只是希望湛星澜好,七殿下不也是如此吗?” 这一点闻人琢当然和他是一样的。 “自然,像湛星澜这般果敢坚毅、可爱又有趣的女子十分难得,能认识她是我来京城最大的收获。” “那么七殿下是答应了?” “我答应你。可是,我在京城无权无势,又如何护得了她?” “明国公与湛家两位郎君都忙于各自事务,难以抽身看顾湛星澜,所以便劳烦七殿下在她养伤期间多去看看她,别再让她徒添新伤就好,至于剩下的我自有办法。” “好。” 两人端起各自酒杯相碰算是达成了一致。 第二十九章 做人不能太席怜儿 等他们从笑春风出来,已经临近黄昏了。 待闻人琢走后,百里墨看着他家王爷为湛星澜奔走致使面容憔悴,不免有些心疼。 “王爷,您一夜未眠,还是尽早回王府歇息吧。” “还有一件要紧事没办,不办完,本王恐怕难以入眠。” 傅玄麟又恢复了凌厉之色。 只一个眼神,百里墨就心领神会。 “属下明白。” 京城之内,傅玄麟救出湛星澜的事情传的人尽皆知。 柯婉宁气得在自己的闺房砸了一通。 什么银丝花雕琉璃盏、和田玉如意、冰凌花青瓷......各种价值连城的宝贝全都被她砸了个稀碎。 “去把席怜儿给我叫来!” “是,婢子这就去。” 小丫鬟站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她看了看满地狼藉,实在无处下脚。 从前就有个七八岁的小丫鬟因为无意之中用脚碰到了柯婉宁砸碎的玉钗,第二天她的十根脚指甲就被全部拔掉了。 那鲜血淋漓的场面可怕极了。 在柯婉宁的世界里,身份低贱之人都是肮脏的。 即便是她不要了的东西,这些个贱皮子也不能用脚去碰。 “快去啊!别碰着我的东西!” 柯婉宁的胸口上下起伏,又砸了一块玉佩出去。 “娘子息怒,娘子息怒,婢子这就去。” 小丫鬟没办法,只能跪下来,手和膝盖撑着地,双脚腾空,生生从锋利的碎瓷片和碎玉上跪了过去。 柯婉宁看着她痛得掉眼泪,却毫无半分同情之心。 “跪得这么慢,你是废物吗!” 小丫鬟只得跪得更快了。 直到跪出门外,她才勉强扶着门站了起来,也顾不上管身上的伤便向外面跑去。 不一会儿,一个小厮匆匆跑了进来。 “娘子,相公有请。” “我知道了。” 柯婉宁站起身,用脚扫开了面前的一堆垃圾,然后阔步走出了闺房。 而此时,相府前厅内,一场不见刀枪剑戟的腥风血雨也在慢慢展开。 一缕檀香袅绕一室。 傅玄麟端坐于正座之上,眸子轻扫身侧的香炉,心下暗暗感叹。 仅仅是一樽龟鹤延年紫金香炉便已是万金之数,可想而知这柯相公平日里也是挥金如土。 都说柯相爱女如命,不惜洒金挥银装点柯婉宁的闺阁,没想到他对自己也如此舍得花钱。 柯敬丰站在中央端看着一纸认罪状,僵硬的笑道: “翎王殿下这是何意?” “柯相公是个聪明人,昨夜明国公家的娘子被人掳走之事街知巷闻,想必就算京兆府不多加盘问,明国公也会追查到底的。” “仅凭一封认罪状,也不能证明就是小女所为啊。” 傅玄麟看着他还在垂死挣扎,不免冷笑一声。 “好,本王还想着给柯相公留些脸面,既然柯相公想要别的证据,那本王便给你证据。” 话音刚落,百里墨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宣纸奉于柯敬丰。 “此乃本王命人誊抄的一份金万玉珠宝行的买卖册目,上面详记了柯娘子曾在金万玉珠宝行买下了淡紫水晶石发簪和手钏。而本王恰好在明国公府后门,拾得这种水晶石。” “京城千金贵胄何其之多,区区水晶石发簪也不光小女买得到啊。翎王殿下年纪尚轻,办案之事还是交由京兆府去办吧。” 柯敬丰哑然失笑,将那宣纸折了起来丢给了百里墨。 面对柯敬丰的嘲笑,傅玄麟并未恼怒,反而比他笑得张扬。 “柯相不懂珠翠首饰,自然不知这淡紫水晶石何其珍贵,更不知柯娘子在金万玉上货第二日便买下了所有的淡紫水晶石。也就是说,全京城除了柯娘子,再无第二人有这水晶石了。” 柯敬丰的笑容霎时凝固在了脸上。 下一秒,柯婉宁便走了进来。 她一看见翎王殿下便不由得心虚,一改往日张牙舞爪的模样,恭敬地朝他行礼。 “翎王殿下安,您怎的来了?” “本王若再不来,柯娘子的所作所为便要让柯相公的一世清白沦为天下人的笑柄了。” 柯婉宁也不敢看他的眼睛,一直垂着头。 “翎王殿下说什么呢,婉宁听不明白。” 傅玄麟颇为玩味的看着这父女俩。 两个人都凑不齐一个脑子,要不是有太子庇护,他们恐怕也活不到今日。 “听不明白?那本王就只好去陛下面前,好好说说柯娘子是如何收买丁未与平四,又是如何让他们绑架戒色明国公之女的了。若陛下听闻柯相之女如此歹毒,不知会对柯相作何感想。” 傅玄麟把脸一冷,作势发怒,拍案起身。 突然,柯敬丰扑通跪在了他的面前拦住了他。 “翎王殿下且慢,都是老夫教女无方,纵得她无法无天。此事绝不能告诉陛下,若翎王殿下高抬贵手,老夫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柯敬丰虽有些愚笨,但权衡利弊他还是分得清的。 要是私下解决,脸只是丢在了家里罢了。 要是陛下知道了,定会以他教女无方、治家不严罪罚于他,他这张老脸可就丢到全夙寒国了。 一旦声名狼藉,他的相公之位恐怕也难以保住。 傅玄麟没理会柯敬丰,反而死死地盯着柯婉宁,“那么柯娘子呢?” 柯婉宁见柯敬丰跪了下来,她的心态也崩了。 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腿一软就跪了下来。 “我承认,是我指使那两个铁匠绑了湛星澜,我嫉妒她讨厌她,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听了席怜儿的挑唆。” 柯婉宁一边哭一边爬到了傅玄麟的脚边仰望着他,两只手紧紧拉着傅玄麟的袍子。 “翎王殿下,我去给湛星澜道歉,去给她赔罪,求求您不要告诉陛下。” 傅玄麟睥睨着她,想起湛星澜面色苍白发丝凌乱的躺在枯草堆上的画面,心中便有一团无名之火灼灼燃烧。 “好,既然柯娘子已全部招认,那便画押为证。” 傅玄麟伸出左手,百里墨立马就将事先准备好的认罪状放在了他的手上。 “画,画押?” 柯婉宁泪眼婆娑,手松开了傅玄麟的袍子,整个人明显往后躲了躲。 “本王也并非强人所难之人,若柯娘子不愿,那本王就先行告辞了。” “且慢!” 柯敬丰算是看明白了,翎王这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是来拿捏他们父女的。 “婉宁啊,画押吧。” 柯婉宁难以置信的看着柯敬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父亲?” 柯敬丰怒火中烧,只恨自己这个女儿做事留痕,让翎王抓到了把柄。 “你做出此等卑劣之事,翎王殿下没让你入狱已是开恩,难不成你要整个柯氏一族为你做的蠢事付出代价吗?你大哥春闱在即,你得为他想想啊。” “好,我画押。” 柯婉宁撑着地,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来,走向桌案。 她伸出右手大拇指,蘸取印泥,按在那张认罪状之上。 “这儿没你事儿了,下去吧。” 傅玄麟甚至不愿多看她一眼,拿起认罪状便交给了百里墨。 “是。” 柯婉宁惊惶无措,后悔至极。 她啜泣着离开了前厅,正巧看见了站在不远处被翎王府护卫抓起来的席怜儿。 “贱人!都是因为你!” 柯婉宁忿然作色,朝着席怜儿冲过去就是一巴掌。 席怜儿的脸颊登时便被扇出了五个手指印。 她回过头来看着满眼通红的柯婉宁,立马就从眼眶里挤出了二两眼泪。 “柯娘子,我......” 不等席怜儿说完,柯婉宁便又打了她一巴掌。 “贱人!都是你害得我!” 傅玄麟听见动静便朝百里墨使了个眼神,百里墨心领神会,颔首走出了前厅。 两个护卫见到百里墨赶忙道:“百里典军,此女子在门外鬼鬼祟祟,我等便将其抓了起来。” “嗯,做得好。”百里墨应了一声便看向了柯婉宁。 “柯娘子,我家王爷知道柯娘子与席娘子之间有话要说,便索性将其交给柯娘子,相信柯娘子吃过一次亏,必不会轻易饶过罪魁祸首。” 柯婉宁满目怨气,恶狠狠的看向席怜儿。 “那是自然!” 百里墨对这两个护卫说道:“把这位席娘子交给柯娘子便是。” “是!” 席怜儿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这才陡然反应过来,柯家已经和翎王成一伙的了。 她被相府护院牢牢钳制住,无奈的跟着柯婉宁走向了后院。 而此时的前厅,傅玄麟已经将柯敬丰扶起。 “当初本王双腿痊愈之时,柯相公曾数次登门拜访,本王心中甚是感动。本王早有亲近之意,只可惜柯相公似乎一直为太子唯命是从。” 柯敬丰坐在椅子上,紧紧攥着椅子扶手。 “殿下言重了,老夫其实并非向着太子,只是太子乃国之储君,老夫只是尽人臣之责罢了。” “柯相公能在朝堂之上纵横多年,想必不用本王多言也知道往后该如何行事。” 傅玄麟意味深长的说道。 柯敬丰苦笑,他在庙堂之间纵横多年,最后却栽到了一个不起眼的王爷手里。 这个翎王行事干脆利落,遇事临危不乱,既能隐忍多年又能一朝翻身,确实要比太子强上不少。 或许辅佐翎王也不失为一个好契机。 柯敬丰别的不敢说,左右逢源之术他可是老练得很。 “翎王殿下方入朝堂,若有用得着老夫的地方尽管开口,老夫定竭尽全力。” “昨日柯娘子曾给本王送来河北道历年来的官员册目与灾情详籍,不知......” “老夫立马差人将这些全数送去翎王府。” 柯敬丰表现殷勤,心里却略有苦涩。 他本想婉宁之手把这些东西交给翎王,算是让翎王承了他的恩情,没想到现在却反被翎王拿捏住了,这小王爷还真是不容小觑。 “那便有劳柯相公了,时辰不早了,本王便告辞了。” 傅玄麟微勾嘴角,起身阔步走出了相府。 天色微暗,柯敬丰看着傅玄麟的背影渐行渐远,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他简直与靖帝年轻时一模一样。 待翎王府马车驶离,一名小厮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面露难色的说道: “相公,娘子那便闹开了,席娘子快要被活活打死了。” 第三十章 女子学堂 柯婉宁在心仪之人面前展现出丑陋歹毒的一面,还连累父兄被翎王拿捏,她的内心现在是又羞又恨。 如今看见席怜儿这个始作俑者,恨不得把她剥皮抽筋。 “让你挑唆我!” “让你出馊主意!” “害得我今日在他面前颜面尽失!” “贱人!” “区区冼马之女,竟浑身长满了心眼子!” “看我不打死你!” 院落正中央,鞭子如雨挥下。 席怜儿被褪下外衣,整个人都被绑在了长椅上动弹不得,就连嘴巴都被塞进了一大团布。 只是片刻,她的后背与臀部已满是血痕。 然而柯婉宁仍不断抽打席怜儿,像是疯魔一般。 席怜儿的喉咙里发出的呜咽之声,随着鞭子抽打皮肉的声音消散在漆黑的夜空之中。 “快住手!” 柯敬丰一把抓住了柯婉宁的手,最后这一鞭并未落在席怜儿的身上。 “父亲?” 柯婉宁看见柯敬丰,狰狞的面目恢复了正常。 鞭子被柯敬丰扔在了地上。 他瞥了一眼皮开肉绽的席怜儿,转头对柯婉宁低声道: “这小妮子若是被你打死了,太子必定怀恨在心。速速将她送回席府,今日就权当她没来过相府,若她算是个聪明的,便不会说出今日之事。” 柯婉宁点点头,让人把已经半昏迷的席怜儿抬了出去。 一炷香后,席怜儿便如一具死尸一般被扔在了席府门口。 夜色渐深,闻人琢回到客栈便呼呼大睡。 客栈内微弱的烛火轻轻摇曳。 琴黛坐在他的身侧,伸手在他脸颊上方描摹着他的眉眼唇鼻,目光温柔又坚定。 “七殿下,我们终究是要离开这儿的,你可别怨我。” 次日晌午时分,闻人琢从颠簸中醒了过来。 他揉了揉刚才被磕到的后脑勺,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 “这是哪儿啊?” 然而并没有人回应他。 他环顾四周,这好像是在一辆马车上。 不对,他怎么会在马车上? “琴黛!琴黛!” 正在拼命驾车的琴黛根本不理会闻人琢的呼喊,只自顾自的驾车。 她心里奢望着,只要她跑的够快,闻人琢便没有机会再回去了。 “琴黛!我以七殿下的身份命令你停下!否则我便跳车!索性我死了,母后和你也就安心了!” 听到闻人琢以死相逼,琴黛才不得已拉住了缰绳。 而缰绳粗糙,她的拉拽用力过猛,竟把她的手掌磨出了两道血痕。 琴黛也顾不得伤口的疼痛,一跃跳下马车,打开了马车的门。 闻人琢在开门的一瞬间便跳了下来。 他愤怒的看着琴黛,脸颊上都显出了后槽牙咬紧的痕迹。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七殿下答应过琴黛,只见她最后一面便与我一同离开京城,难道七殿下不准备离开京城吗?” 琴黛的声音微颤,说不上是难过还是愤怒。 闻人琢突然想起他对琴黛说过的话,满怀的怒意顷刻间转化为了歉意。 “琴黛,你打小就跟着我,我早已把你当做知己好友看待。这一次,是我言而无信,我向你赔不是。” “知己?好友?” 琴黛垂下眼睑,心痛的感觉比掌心的伤痛更为强烈。 “我已经答应了翎王要好好照顾湛星澜,我不能就这样离开,若你不想再待在京城,便回敦黎去吧。” 闻人琢说罢便转身离开。 琴黛不明白,她陪在闻人琢身边十数年,竟比不过一个相识短短几日的湛星澜。 她踏上马车,抓住缰绳。 毫不犹豫的调转马头。 即便闻人琢从未喜欢过她,她也绝不能放任闻人琢爱上一个中原女子。 “七殿下,属下僭越,不该私自将您带出京城,属下这就护送七殿下回京城。” 闻人琢扭头看着她,叹了口气。 他知道她会一直跟着自己,他不喜欢这样,却也摆脱不了。 凛冬已至,大雪纷飞。 湛星澜捧着手炉望着窗外的满目银花。 她叹了口气,眉宇之间略有愁态。 眼看快要到年关了,也不知道桑晚会不会想她。 从前每到小年夜,她就会和桑晚一起在她的别墅里嗨皮到天亮,想想那时光真是美好。 桑晚是她唯一的朋友,从出生起就是妥妥的千金大小姐。 可桑晚的父亲一直忙于工作,无暇照顾桑晚,所以这个千金大小姐多少有些叛逆。 她们十几岁时相识,一起念书,一起逃课,一起对付桑晚的后妈...... 程星儿最美好的青春时光都是和桑晚在一起的。 如今,那些美好是一去不复返了。 就在她沉溺于回忆过去时,门吱吖一声打开了。 一股夹杂着冰雪的冷风吹了进来。 “外面好冷啊。” 秋楚言跟着竹欢走进内房,拍了拍身上的雪。 “楚言?外面冰天雪地的,你怎的来了?快拿这个暖暖。” 湛星澜赶忙把手里的暖炉递给了秋楚言。 “你为我出头,受了这么重的伤,哪怕外头下刀子,我也是要来陪着你的。” “你我之间不说这个,快坐。竹欢,给秋娘子热壶茶水来。” “是,两位娘子稍后。” 竹欢笑着退出了门外,在雅室煮起了茶。 “今日风雪大,你待会儿早些回府,万一要是碰上袁明哲那个瘟神就不好了。” 湛星澜拉着秋楚言落座,伸手拂去了秋楚言头顶上的雪花。 “袁明哲被你拧断了双臂,到现在还在府里修养呢。听姑姑说,湛伯父还派人去把那几个闹事的人抓起来丢进了袁府,袁詹事得知前因后果,气得把袁明哲打了一顿。” “哈哈哈。” 湛星澜笑得停不下来,扯得后背都疼了。 “他活该,谁让他上门挑衅的。” “不过,姑姑说,就在你被翎王殿下救回来的第二天夜里,袁府进了贼人,还溜进了袁明哲的房里把他又打了一顿,险些没了半条命呢。” “想必是他作孽太多,结下了不少仇家。” 湛星澜满腹正义,一想到袁明哲现在的衰样她就解气。 “对了,父亲说陛下为河北道灾情忧心忡忡,特下旨今年不举行宫宴了。若你除夜那日身子好些了,我们去放烟花吧。” “好啊。” 两个人手拉着手欢天喜地的。 果然无论在什么时候,烟花都是能让女孩子笑靥如花的东西。 就在两人商量着除夜那日穿什么衣裙更好看的时候,竹欢端着茶水走了进来。 “两位娘子,方才国公爷派人来禀。陛下下旨,凡是京中年满十五岁的待嫁官宦娘子须于上元节后,两日内前往舜华监女子学堂。” 湛星澜和秋楚言看着竹欢,异口同声道: “什么?女子学堂?” 湛星澜的内心十分崩溃,都穿书了竟然还要上学,简直是惨无人道。 她不知道的是,这个主意还是傅玄麟亲口向靖帝建议的。 一个时辰前,含元殿上。 “陛下,河北道雪天连连,百姓冻死饿死实在可怜。臣以为赈灾之事刻不容缓,庄王与翎王应尽早出发,不易耽搁。” 齐王立于殿中央,言辞恳切,一派正气。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要去赈灾呢。 “京城大雪封路,路途难行,若此时上路,只怕是事倍功半。” 柯敬丰出言阻止,倒是把湛伯峰看糊涂了。 这个老东西应该巴不得庄王和翎王在路上出点什么事,这会儿怎的从狗嘴里冒出人话来了? 靖帝自然对齐王的心思洞若观火。 他虽一向奉行制衡之术,却对齐王的蠢钝和自以为是深感失望。 “柯相言之有理。赈灾一事就且暂缓,赈灾粮已先行运往河北道,庄王与翎王等几日再去也不迟。” 柯相立马附和,“陛下英明。” 随后,傅玄麟站了出来。 “陛下,臣近日仔细翻查了自元昭六年后起河北道一带的灾情详籍,发现博沧二州最为严重。而这两州也从河北道最为富庶的军粮仓地,沦为了天灾横行之处,良田多数被毁。百姓饥绥,只得背井离乡,南下求存。臣斗胆提议,先免除两州租调两年,待恢复田亩后再行租调。” 他这一番话引得文武百官窃窃私语。 多数人连连摇头,不是十分赞同。 “陛下,此举不妥,若开此先例,恐惹得其他州县百姓不满啊。” “是啊,翎王殿下初入朝堂,许多事还是考虑不够周全。” “免除租调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啊。” 底下众说纷纭,更有甚者话里有话。 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太子的人,如今翎王有崛起之势,自然要多加打压。 湛伯峰瞥了一眼他们,立马站了出来。 “陛下,臣认为翎王殿下的提议可为之。河北道连年灾祸,百姓本就苦不堪言,免除租调即可安抚民心,又可彰显天子仁德。” 靖帝扫视众人,沉重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底下的声音立马戛然而止。 “明国公言之有理,便依翎王所言暂且免除博沧二州租调。但两年时间为免过长,就以一年为限,若颇有见效,则可延期。此法不是长久之计,众卿也需好好想想该如何治根。” 文武百官立马齐声附和:“臣等遵旨!” “朕也乏了,众卿若无其他事便退下吧。翎王留下。” 傅玄麟心中诧异,表面却十分淡定。 “是。” 寇淮高声喊道: “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 百官乌泱泱的离开。 齐王与庄王不约而同的瞟了一眼翎王,随后并肩走出了含元殿。 殿内只剩下靖帝与傅玄麟。 含元殿威严肃穆,不必紫宸殿更容易让人产生亲近之感。 “麟儿,朕有一件棘手之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第三十一章 黜陟使 靖帝虽称不上是个好父亲,却是难得的明君。 有关政务上的事,他一向是广纳谏言的。 尤其是对湛伯峰的提议格外重视,而今却单独来听傅玄麟的意见,确实令人匪夷所思。 不过纵使傅玄麟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他也无法说个“不”字。 “臣自当为陛下分忧。” “河北道天灾频发,朕拨下去的赈灾款不计其数,可河北道百姓依旧穷困潦倒,饿殍遍地,更有人易子而食,析骸而爨。朕责问河北道官员,却个个清贫廉洁,家徒四壁。朕不解,这每年数百万两的赈灾款到底去了哪儿?” 靖帝的双眸沧桑有力,只对视一眼便能让人惶遽不安。 从前甚至有个进士,第一次面圣时被靖帝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可傅玄麟却能直勾勾的盯着他,并且毫不慌乱。 “真廉无廉名,立名者正所以贪。河北道民不聊生,各州官吏过得自然也拮据,若能疏通关系离开河北道,也属人之常情。可这几年来,河北道官员几乎从未调动,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靖帝听罢,看着傅玄麟的眼神又多了几分赞赏。 “麟儿年纪虽小,见事却通透。如此,朕也就放心让你暂领河北道黜陟使一职了。” 河北道黜陟使统辖河北道一带所有官员的升迁和贬黜,凡有违纪官员,无须上报朝廷即可按律直接惩处、罢官、入狱。 黜陟使除了陛下,任何人都动不得。 开国以来,也就只有湛伯峰担任过这个职务了。 寇淮将早已备好的黜陟使令牌奉于傅玄麟。 他接过令牌,上面雕刻的是一只麒麟,背面则是黜陟使三个字。 黜陟使的权利有多大他心里明白,他也似乎懂了傅凛绪曾在马车上对他说过的话。 “臣必不负陛下信任。” “朕任命你为河北道黜陟使一事,须得暂时保密,以免打草惊蛇。” “臣明白。” 靖帝微微点头,突然话锋一转。 “前些日子,明国公家那个小丫头被绑架,听说是你救回了她?” 傅玄麟惊叹于靖帝思维跳跃之快,他一时之间险些没反应过来。 “正是。” “那小丫头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千秋宴时又古灵精怪,全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像她一般的小娘子了。” “她确实很特别。” 这一点傅玄麟很赞同。 湛星澜就如她的名字一般,是绽放于星海之中的一袭狂澜。 可他不知道,湛星澜的躯壳之中,是程星儿的灵魂。 程星儿就如沉沉夜色之中,万般星河里的一颗星星,算不得暗淡,也算不得耀眼。 “京兆府来报,是两个铁匠走投无路才动了歪心思。先前坊间盛传湛家小丫头清白被毁,朕还有些担心。幸而两个铁匠已经全部招认,他们并未对湛家小丫头做出无礼之事,这小丫头往后便不必再听那些个不入耳的闲言碎语了。” 靖帝说这话时一直看着傅玄麟的神色。 似乎是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一丝丝不寻常的意味来。 可傅玄麟早在审问丁未和平四幕后主使时,便已知晓湛星澜仍是完璧之身,自然没有什么好惊喜的。 所以他神色如常,面容平淡至极。 “陛下似乎很关心湛家娘子。” “那丫头确实有趣,朕倒是喜欢得紧。” 靖帝不光是喜欢她,也很愿意她做自己的儿媳妇。 “说起来太子过了年也二十有五了,前些年若不是皇后极力阻拦,瞧不上那些个低官之女,也不会将太子的婚事一拖再拖。还拖累着齐王简王一直没有王妃,如今你的年岁也十八了,正好能给你们一同选妃。” 傅玄麟的脑子里突然窜出了一个绝佳的计策。 “陛下,臣倒是有一想法,不知当不当说。” “麟儿说便是。” “京城高门贵胄家的千金不在少数,可大多娇养任性。太子妃与王妃必得是才貌双全之人,若皇家娶了一个悍妒无知的女子,岂非让天下之人笑话。臣想,不如开办一个女子学堂,一来可让京城官宦家的娘子们读书识礼,二来也可从中选择知书达理、性情温良、才貌双全的娘子为王妃。” 傅玄麟一直担心柯婉宁和席怜儿再去找湛星澜的麻烦,若是她们一同进了女子学堂,便是在皇家的眼皮子底下,谅她们也不敢造次。 如此一来,即便他不在京城,也不用太过担心湛星澜了。 “麟儿提议十分和朕心意,如此便无须大张旗鼓选妃,也省去许多麻烦。” 靖帝很是欣慰,傅玄麟心思敏捷,头脑灵活,即便不成为太子也绝对是可以与太子抗衡之人。 “寇淮,传旨。” 片刻后,寇淮便与三名内侍一同前往京城各个官员的府邸传旨。 另外为节省开销,靖帝将先前荒废的旧国子监里里外外都翻新了一遍。 并亲笔为女子学堂题字,取名为“舜华监”。 此消息一传出,京城立马掀起了一股浪潮。 虽没有明说开办舜华监必是要从中为王爷们选妃,可任谁都看得出来皇家的用意。 表现出彩自然能入选的几率会更大,就算是选不上太子妃和王妃,也必定会引起高门贵胄家郎君的注意。 这对小门户的娘子们来说,简直是天降福音。 转眼已至除夜,京城各处燃起了火红的灯笼。 湛星澜闷在屋子里静养了好些日子,身上都快长毛了。 竹欢为她换上了一袭红眠香云软玉裙。 红色的裙缎衬得她肌肤胜雪,千娇百媚。 “三娘子真好看。国公爷知娘子偏爱红色,特意命人在除夜前赶制了出来。国公爷可真疼三娘子,两位郎君就没这么好的福气了。” “父亲日日拘着他们念书,都过年了还不让他们好好放松一下。” 湛星澜水汪汪的大眼睛骨碌一转。 转身对正在给她整理裙摆的竹欢说道: “你去给叶姐姐和楚言带话,她们怎么说?” “叶娘子和秋娘子答应了,于酉时在昙花桥相见。” “今夜必定烟花漫天,如此良辰美景,怎能少了才子佳人。走吧竹欢,我们去把大哥二哥从那些文墨诗书里捞出来,让他们也瞧瞧这人世间的烟火气。” 湛星澜打定主意便迫不及待的跑了出去。 竹欢见状急忙抱起湛星澜的外袍就在后面追。 “三娘子,您跑慢点!章司药说了,您现在还不能做大幅度的动作!” 湛南璟与湛墨北的院子并排挨着。 两个院子分别唤作:赋阳居、清风楼。 他们兄妹三人的院落名字都是由先国公夫人取的。 毕竟是名门闺秀,才情横溢,气质卓然。 也难怪能让湛伯峰一直念念不忘。 府中的积雪被扫到了墙根底下,但路上免不了有些残雪,极容易脚底打滑。 竹欢小心翼翼的搀扶着湛星澜,生怕她再摔着。 清风楼门口看守的护院们一见是湛星澜来了,十分自觉地退到了两侧。 这国公府里除了国公爷以外,最惹不得的就是三娘子。 “三娘子请。” 湛星澜也不客气,大摇大摆的走进了清风楼。 一进院子便有四排兵器架,上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兵器。 足可见湛墨北有多爱舞刀弄枪。 主仆二人穿过亭廊,来带书房前。 竹欢上前敲了敲门,可房内却一片寂静,过了半晌也没有人来开门。 湛星澜上前趴在门上,眯着眼睛朝里看。 透过门缝,湛星澜只看到了书房里有一扇打开的窗户,却怎么也看不到湛墨北的身影。 “不对劲啊,二哥貌似不在书房。走,我们去后面瞧瞧。” 说着她便拉起竹欢往院子后面走。 她料想的果然没错,刚绕过书房她便听见了“唰唰”的声音。 “二哥好剑法!” 湛星澜拍手叫好。 湛墨北回头看见湛星澜来了,立马收势,将剑收回剑鞘。 “你的身子可好了吗?怎么不在房里待着?若是又伤着可怎么好?” “好多了,我要是再待在房里,才真的要闷出内伤了。” 湛墨北见她气色红润,精神抖擞,这才稍稍宽心。 “说吧,你这小狐狸来我这清风楼有何贵干呀。” 湛墨北一眼就看出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上前搀着她便要往书房走。 “二哥这几日被父亲关在清风楼念书,都不曾去看看澜儿,澜儿想二哥想得紧,这不就自个儿来了嘛。” 湛星澜一副讨好的模样,脸上就差写上居心不良四个字了。 “少来,你若再不老实交代,待会儿你要说什么我可就不听了。” 湛墨北故作傲娇,将头撇了过去。 “好啦好啦,其实我是想趁着今夜撮合撮合大哥和叶姐姐。大哥忙于学业,已经好久没见过叶姐姐了。那么一丝丝爱情的小火苗早就被时间冲淡了,大哥再不出手,叶姐姐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说得也是,那你想让二哥怎么做?” 湛墨北性格直爽,倒是继承了湛伯峰的莽夫特质。 “今晚酉时我约了叶姐姐和楚言在昙花桥相见,到时候只需要二哥......” 第三十二章 专业红娘 夙寒国的除夜其实就是除夕夜。 不过夙寒国没有除夕夜一家人吃团圆饭的讲究。 往年除夜当晚,宫中都会举办宫宴庆贺新的一年到来,这些个官宦家的娘子郎君都得出席宫宴。 今年难得能在宫外过年,京城街道上反而更加热闹了。 酉时三刻,天色昏黄。 湛星澜一袭红裙在雪地之中宛如翩翩起舞的小太阳,看得人心里暖暖的。 她最喜欢下雪,很小的时候她没有玩伴,就给自己堆个两个雪人玩。 一个是妈妈,一个是爸爸。 堆雪人的习惯一直到她成年都还保持着。 不过现在到了这里,她好像已经戒掉了这个习惯。 湛星澜肆意的在雪地里奔跑。 这一刻,没有什么烦恼是能牵绊住她的。 竹欢看着她跑的那么快,心里头担心得不行,一个劲儿的在后面追。 可她哪能跑得过自小习武的湛星澜。 直到湛星澜跑到昙花桥上,竹欢才大口喘着粗气追上了她。 “三娘子,这地上都是踩实了的积雪滑得很,您跑得这么快,当心摔着。” 湛星澜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 “我一时间有些忘我,以后会注意的。” 而这时,叶韫玉从桥的另一头走了上来。 “湛三娘子。” 湛星澜扭头望去,连忙伸长了胳膊招了招手。 刚一汇合,叶韫玉便朝着湛星澜深深一礼。 “叶姐姐这是作甚?” 湛星澜被搞得有些发懵,赶紧将叶韫玉扶了起来。 “家母日渐好转,气色也好多了。我一直想亲自答谢湛三娘子,父亲却怕我打搅了三娘子养病,便一直拖到今日才能向三娘子道谢。” 叶韫玉眉宇间的愁态一扫而空,整个人都开朗了许多。 “叶姐姐无须客气,往后便像大哥一样,唤我澜儿吧。” 湛星澜朝她温柔一笑。 叶韫玉也笑着微微颔首。 “星澜,叶娘子,我来迟了。” 秋楚言拍了拍胸脯,大口呼吸着,看样子是跑过来的。 湛星澜一左一右揽住了叶韫玉和秋楚言的手臂,对她俩说道: “是我们早到了些,现在天色还早,我们且先去逛逛吧。” “好啊。” “方才我来时瞧见许多好看的小玩意儿。” “是吗?那我们去看看吧。” 三人有说有笑,挽着手下了昙花桥。 与此同时,闻人琢也准备出门随意逛逛。 他原以为琴黛会阻拦他,不曾想琴黛并未多说什么,也没有要跟着他的意思。 可是等闻人琢前脚踏出客栈,琴黛后脚便远远的跟上了他。 京城街道上摆满了各种小玩意儿,都是些玩偶啊,糖画什么的。 不一会儿的功夫,湛星澜的手上便多了一只兔子糖画和一个月亮泥塑。 用她的话来说,这叫兔子奔月,相得益彰。 她们逛了一会儿,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街道上的店铺全部挂上了红灯笼,像极了一串超大号的冰糖葫芦。 湛星澜抬头望着天,心想这个时辰,二哥那便应该搞定了。 于是她转头对叶韫玉和秋楚言说道: “叶姐姐,楚言,前面好像有变戏法的,我们去瞧瞧吧。” 她也不等两人回应,立马揽着她们穿梭在人群里,向着前方一处变戏法的街头表演进发。 变戏法的台子是个圆弧形,湛星澜拉着她俩挤到了最前面。 然而待她们站定,却发现对面的人群里有两个格外眼熟的人。 叶韫玉一眼就看见了湛南璟。 她有些激动地拽了拽湛星澜的袖子。 “澜儿,你看那个人,是你大哥吗?” 湛星澜嘴角微翘,装模作样的探着脑袋朝对面看。 “哪儿呢?哪儿呢?” 对面明明除了有湛南璟还有一个湛墨北,叶韫玉却好像只看得见湛南璟,自动忽略了湛墨北。 “就在对面啊。” “哦!我看见了,他们可能也是出来闲逛的吧。” 湛星澜一副懵然不知又毫不在意的表情,其实心里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叶韫玉看着对面的湛南璟一直没有看见自己,心里有些小失落,垂下眼睑又忍不住抬起偷偷看向他。 半个时辰前,湛墨北生拉硬拽,好不容易才把湛南璟从赋阳居的书房里拉了出来。 现在湛南璟满脑子都是之乎者也,面对戏法表演也是意兴阑珊。 他下定决心,此次一定要一举中榜,所以才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出来。 书房的桌案上还摆着好些个书尚未温习,他哪有闲心来看这些东西啊。 “墨北,我实在没有什么兴致,先回府了。” 湛南璟说着就要走。 突然,台上脸戴面具的变戏法男子道: “那位郎君请留步!不知您能否上来帮小人以个忙呢?” 湛墨北赶紧拉住了湛南璟。 “大哥,人家让你上去呢。” “这,你上也是一样的,我先回去了。” 变戏法的男子干脆下台也一起加入了拉扯湛南璟的行列。 周围的围观百姓也连连起哄。 湛南璟实在是拗不过,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变戏法的男子上了台。 “请郎君进入这个柜子里。” 一个小娘子上前将台中央的木柜子打开,示意湛南璟站进去。 湛南璟只想快些结束,然后赶紧回赋阳居。 于是他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 谁知刚走进去,门就关上了。 “各位!今日我要表演的是民间失传已久的大变活人!接下来我能让这位郎君消失不见,大家伙儿信不信呐?” “不信!” 台下百姓齐声喊道。 叶韫玉担忧的问道:“澜儿,你大哥不会有事吧。” “变戏法都是哄人的,叶姐姐不必担忧。” 湛星澜拍了拍她的手。 变戏法的男子在台上对着木柜做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动作,然后拿出一只长剑,对准木柜上早就开好的孔洞用力一刺。 台下的惊呼声瞬间此起彼伏。 叶韫玉也吓得尖叫起来,提起裙摆便焦急的往台上跑。 她推开了变戏法的男子,一把打开了木柜。 可那木柜里却只有一把横插的长剑,除此之外连湛南璟的一根汗毛都看不见。 台下的人伸长了脖子,看着空空如也的木柜先是愣了一秒,然后便是雷鸣般的鼓掌叫好声。 叶韫玉松了口气,幸好他没事。 不对啊,他人呢? “方才那位郎君去哪儿了?” 变戏法的人抬手尴尬的笑了笑,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叶韫玉刚想继续追问,就被湛星澜拉下了台。 “叶姐姐,这种戏法都是有密道的,说不定大哥就在这附近,不如我们分头去找吧。我和楚言往北找,叶姐姐往南边找。” “嗯,好。” 叶韫玉担心湛南璟,没多想便挤出了人群朝南边走边张望。 湛星澜看着叶韫玉急色匆匆的背影,露出了奸诈的笑容。 不一会儿,湛墨北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澜儿,我已经按你说的事先安排好了。” “辛苦二哥了,劳烦二哥远远的跟上叶姐姐保护她,以免节外生枝。” “嗯,我知道了。你也要小心些啊。” 湛墨北摸了摸湛星澜的脑袋便去追叶韫玉了。 “星澜,要是叶姐姐知道你这么算计她和湛大哥,会不会生气啊。” 秋楚言拽着湛星澜的袖子,心中颇为担忧。 “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以后会感激我的。我们也走吧,剩下的就要看他们自己了。” 湛星澜拉起秋楚言的手就往反方向走。 沿街表演的舞龙队,乌泱泱的横穿整条街道。 要是从京城上空往下看,必定能看到一条腾飞巨大的金龙和好些舞狮在这条街道上欢腾嬉闹。 湛星澜没想到夙寒国过年竟然这么热闹。 她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了。 小孩儿们一手提着写上福字的小红灯笼,一手举着冰糖葫芦,成群结队的穿梭在舞龙队之中。 湛星澜和秋楚言在街道一侧缓缓走着。 突然,舞龙队里一个小女孩儿不知被什么绊倒了,手里的冰糖葫芦也摔在了地上。 那小女孩儿“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舞龙队伍走得快,好几个人都差点踩到那个小女孩儿。 秋楚言站在外侧刚好目睹一切,她担心小女孩受伤,也来不及告诉湛星澜一句就冲进了舞龙队伍里。 湛星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已经不见了秋楚言的身影。 “楚言?你去哪儿了?楚言?” 湛星澜惶急的四处张望,这里人这么多,万一秋楚言要是走丢了可怎么好。 竹欢赶紧说道:“三娘子,秋娘子好像闯进舞龙队伍里去了。” 湛星澜没多想便一头扎进了舞龙队伍里。 她穿梭在各种奇装异服的人群之中,努力寻找的秋楚言的身影。 殊不知此时的秋楚言正在她身后十几米远的地方抱着受伤的小女孩走出了舞龙队伍。 秋楚言将小女孩放在空地上,俯下身子拍了拍小女孩身上的土。 “小妹妹,跑在里面很危险的,你可有受伤啊?” 小女孩抹了抹眼泪,小脑袋左右摇了摇。 “谢谢姐姐,我下次不会了。” 秋楚言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然后牵起了她的小手。 “看你这么乖,姐姐给你再买一只冰糖葫芦,好吗?” 小女孩一听有冰糖葫芦,顿时笑逐颜开。 “好!” 她带小女孩买好了冰糖葫芦,又嘱咐了小女孩几句。 直到她看着小女孩离开才猛地想起来被她遗忘的湛星澜。 “哎呀,糟了!” 秋楚言急忙回到她和湛星澜分手的地方,可那儿早已没了湛星澜的踪迹。 她倏地转身,却不慎撞到了迎面走来的傅凛绪。 第三十三章 除夜惊鸿一瞥 两人都被撞得后退一步。 傅凛绪揉了揉被她撞得肉疼的胸口,打趣道: “瞧着秋娘子似弱柳扶风,不曾想力气甚大啊。” 秋楚言捂着脑袋,抬头看向面前的人儿,赶紧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 “臣女见过简王殿下。” “秋娘子不必多礼。本王瞧你这般着急,可是在找人吗?” “回简王殿下,方才我与湛娘子走散了,正要去找她呢。” 傅凛绪看了看蜂屯蚁聚的街道,对她道: “此处鱼龙混杂,不如本王陪你一起找吧。” 秋楚言连忙摆手。 “这如何使得?” “无妨,反正本王闲来无事。” 傅凛绪一点都没有王爷的架子,倒让秋楚言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那便有劳简王殿下了。” 另一边的叶韫玉也在苦苦寻找湛南璟。 她无措的往前走着,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从她身边走过的人。 周围人来人往,她却只想见到湛南璟。 她向远处张望。 只一眼,她便认出了站在人群中央的湛南璟。 湛南璟也在那一刻看到了她。 两人穿梭于人海,向着彼此奔赴。 “南璟你没事吧。” 叶韫玉抓着湛南璟的手臂上下打量,满目忧色已然出卖了她的内心。 “你,叫我什么?” 湛南璟惊喜又慌张的问道。 叶韫玉的手顿住了。 “没什么。” 她眼神飘忽,收回了手,恢复了从前端庄持重的仪态。 “你可是再担心我吗?” 湛南璟殷切的望着她,却又害怕她的回答不是自己想听到的。 “我,我只是......” 叶韫玉吞了吞口水,一时说不上是或不是。 可还没等她措好词,身体就被湛南璟紧紧的拥在了怀里。 “湛南璟,你是个读书人,怎能如此无礼!” 叶韫玉顿时慌张了起来。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是不允许她与男子有如此亲密的肢体接触的。 于是她一个劲儿的用手推他。 不过对面的湛南璟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撒手。 “韫玉。” 听见湛南璟喊她的名字,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湛南璟,你,你先放开我。” “我怕放开你,便再没有机会与你说这些了。” 叶韫玉放下了手,脸颊一片绯红。 “你想说什么?” “其实,我从很久之前就爱慕着你。山川江河,星月云阳,在我心里都不及你的一抹笑颜。” “韫玉,我虽是读书人,却不善言辞。我本想待我考取功名后再与你说这些,可我见你如此紧张我,便想立马告诉你。” “我想让我心爱的女子,知晓我的心意。我也想,知晓你的心意。” 湛南璟鼓足勇气将所有的心意告诉她,直到话都说完,他的心跳都十分剧烈。 就连拥着她的手也不自觉的微微颤抖。 “原来你这几日一直把自己关起来,是想努力考取功名。” “嗯,只要考取功名,我便能堂堂正正的去叶府求亲。” 叶韫玉嫣然一笑,原来他早就做好了打算。 “那我的心意,便等你考取功名之后,再告诉你吧。” “好。” 湛南璟几乎没有片刻犹豫就回答了她。 “你怎么答应的如此之快?” “不论你说什么都好。” 湛南璟松开了她。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们之间的磁场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湛南璟向她伸出了手。 叶韫玉也没有片刻犹豫便将手放了上去。 “我们去哪儿啊?” “墨北说今夜有盛大的烟火,我带你去个观赏烟火的好地方。” 两人紧紧牵着彼此的手,一同穿梭在人群里。 夜色如墨,灯火通明。 天色越暗,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 傅玄麟身着蓝靛色长袍独自闲逛。 这几日闻人琢的话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反复浮现。 “湛星澜就是湛星澜,她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在傅玄麟的认知里,程星是因为他的不谨慎才会死于非命。 所以当湛星澜出现的时候他便忍不住想要靠近她,忍不住想对她好。 可是他每每见过湛星澜后便会辗转反侧,脑海里时常闪过湛星澜的模样。 他甚至好几次怀疑自己究竟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不过这一次,闻人琢的话倒是点醒了他。 程星就是程星,湛星澜就是湛星澜。 当初他没保护好程星,这在他心里一直是个结。 如今他只能尽力保护湛星澜,不要再让湛星澜成为另一个遗憾了。 傅玄麟冷冰冰的脸上浮现了一丝释怀。 街道上熙来攘往。 湛星澜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秋楚言。 她心急如焚,生怕秋楚言出了什么事。 然而就在她准备折返之时,闻人琢离她不足二十步的地方看到了她。 他正欲开口叫她,却见一个醉酒壮汉摇摇晃晃的撞向了湛星澜。 “小心!” 一个强壮有力的手臂揽过她的肩膀将她拉入了怀中。 湛星澜的腰肢一软,整个人都摔到了他的怀里。 这个怀抱和他身上淡雅的味道对她而言已十分熟悉。 她甚至不用抬头看都知道救她的人是傅玄麟。 这家伙总是能在她遇到危险时第一个出现。 缘分这个东西是玄学,不由得她不信。 傅玄麟垂眼看着她,打趣道: “湛娘子还真是无处不在啊。” 他嘴上虽不饶人,搂着她的手却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她。 湛星澜也挑眉看着他。 “翎王殿下也很悠闲嘛。” “若本王不悠闲,岂不是没机会救下湛娘子了?” “幸而王爷遇见的不是别的女子,否则王爷便是处处留情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你来我往,居然在斗嘴之余还有一丝暧昧的味道。 傅玄麟的余光突然扫到了在一旁的竹欢,悻悻的松开了湛星澜。 指尖划过她的秀发时,空气中似乎隐隐飘散着她发丝上桂花油的香气。 傅玄麟正色道:“湛娘子这般焦急,是在找秋家娘子吧?” “王爷怎么知道?” 湛星澜立马双眼放光。 “本王方才见秋娘子与简王并肩同行,便猜到你与秋娘子本是一起来的。” “王爷见微知著,臣女佩服。不知他们在何处?还请王爷指个路。” 湛星澜眼巴巴的等他回答,可他却踌躇片刻。 “如此良夜,湛娘子又何必打搅旁人?” “打搅?王爷的意思是,楚言与简王?”湛星澜一脸吃到瓜的表情,可她转念一想,还是觉得不妥。 “楚言与我走散,必定会心急的,我还是得去找她才行。” “那便有劳竹欢姑娘前去告知秋娘子一声,就说湛娘子与本王在一起,不必担忧。竹欢姑娘告知完秋娘子也不必来找湛娘子了,本王会将她护送回明国公府。” 傅玄麟几乎是在下达命令。 竹欢求助似的看向湛星澜。 看这架势,翎王定是有话要跟她说。 湛星澜朝竹欢点点头,竹欢才朝着傅玄麟所指的方向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本王记得湛娘子似乎说过要对本王厚礼相谢的,不知湛娘子打算何时兑现?” 湛星澜微微皱眉,这个家伙怎么天天惦记这事儿呢? 难不成这个年代的人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客套话吗? “王爷即将远赴河北道,不如就今日兑现吧。王爷可有什么想要的,只要是臣女能做到的,定尽力满足。” 傅玄麟沉思片刻,对她道: “好,那便有劳湛娘子随本王去一个地方。” 湛星澜看着他的笑容竟然有那么一刻呆住了。 不得不说,他真的长得很好看,笑起来的时候简直是勾魂摄魄。 要不是湛星澜有着与年纪不符的灵魂,一定会立马沦陷进去。 “臣女听凭王爷安排。” 两人并肩走出了人群堆。 本来距离湛星澜只有二十步的闻人琢被不知从哪跳出来的一群蒙面人拦住了去路。 等他挣脱出来的时候,湛星澜已经不见了踪影。 闻人琢顿时丧了气,他终究不能像傅玄麟那般,及时出现保护湛星澜。 琴黛看着他充满阴霾的背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今夜层层云鸾如屏障遮住了弯月。 霄晖虽暗淡,京城却亮如白昼。 傅玄麟带着湛星澜来到揽星楼。 站在高处俯视京城,有种恍若时间停滞的错觉,只有微风提醒着他们时光匆匆。 “王爷带我来此处作甚?” 湛星澜原以为他会让她买什么贵重物品,不过仔细想想,他可是王爷啊。 翎王府的寝殿可是低调又奢华,他想买什么买不到啊。 “此处可以俯瞰整个京城,本王想在离开京城之前再看看京城的繁华,再看看......” 傅玄麟的话没说完,只是偷偷看了一眼湛星澜。 湛星澜却不曾发觉他的目光。 她双臂撑在窗棂上,俯视着灯火辉煌的街道。 “河北道富庶辽阔,却因过度开发而造成如今的惨况,实在是可惜得很。” “过度开发?” “是啊,河北道从前都是树木丛林。只当地因地质好,粮食产量高,百姓们见有利可图便将丛林砍伐,用来开拓良亩。树木过度砍伐,才会导致天灾横行,说白了,是世人愚昧。” 湛星澜难掩惋惜之情。 她总叹世人不知珍惜天赐恩泽,却也对此无能为力。 “你怎知这么多事情?可是明国公说于你听的?” 傅玄麟不免诧异,就连他都没想到的一层,湛星澜却能如此随意就说出了灾情根源。 “是啊,我不小心从父亲嘴里听到的。” 有台阶就要赶紧下,不然她还真不知道怎么跟傅玄麟解释她知道这么多。 忽然,一簇硕大的烟花划破长空飞入夜幕。 空中乍响,无数星火迸发,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中闪出耀眼的光芒,最后坠落人间。 百姓们纷纷停下脚步,驻足望天。 湛南璟与叶韫玉站在城墙之上,在烟花的见证下许诺彼此今后余生。 并肩闲逛的傅凛绪与秋楚言阴差阳错的一起赏了一次烟花。 闻人琢伫立于人海,抬头望天,却不知身后的琴黛正望着他。 而他心心念念的湛星澜此刻正站在揽星楼上,指着烟花兴奋的大喊,“快看!烟花!” 傅玄麟闻声扭头望着她 闪烁的火花映衬着她的侧脸。 见她笑颜如花,明媚倾城,他的嘴角也忍不住上扬。 傅玄麟转头望向天空,一簇簇烟花在他的清眸中绽放出绚烂的光芒。 他伸手捂着心脏的位置,对着漫天烟花在心里说道: “再见,程星。” 他终于下定决心放过自己了。 但程星,会永远在他心海深处最纯净的地方。 第三十四章 心海初漾 三日后。 除夜已过,风雪亦停。 赈灾一事刻不容缓,傅玄麟与傅子淳连夜动身前往河北道。 翌日清晨。 竹欢捧了一盆热水进屋,还顺便携带了一股冷气进来。 躲在被子里扭动身体的湛星澜恨不得把自个儿蜷缩成了一颗球。 “三娘子,昨夜翎王殿下命人给您带来了一封信。” 竹欢将盆放下,从袖口抽出了一封蓝靛印花信封递到了榻旁。 湛星澜露出了半个脑袋,睡眼朦胧的打了个哈欠。 “他没事给我写什么信啊?” 说着话,她便从被窝里伸出了两根手指,精准的夹住信封然后迅速把手抽回了被窝里。 她将信封拆开,从中取出信笺。 上面只有一行矫若惊龙的字: “此去不知归期,勿念。” 湛星澜看后便腾得一下坐起身来。 “翎王走了吗?” “是啊,昨夜赈灾队伍便离开京城了。哦对了,翎王殿下还送来一样东西,说是娘子务必要随身携带。” 竹欢从腰间拿出了一个墨色的圆筒,大约有一手长,两指宽。 湛星澜拿在手里端详了好一阵,才发现这是暗器的发射器。 她知道傅玄麟是个暗器高手,却不知道这玩意儿是他特意给她做的。 此暗器所用材质不会太重也不会太轻,方便携带又小巧美观。 她垂首凝眸不语,心海却泛起了一层涟漪。 傅玄麟多次救她已经让她的内心产生了依赖之感。 先前知道他要离开京城的时候,她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感觉。 可如今他真的走了,还留下一封什么破信笺和暗器,反倒让她担心起他来了。 “勿念勿念,人都走了,还让人怎么勿念!” 湛星澜也不知是气自己还是其傅玄麟。 “三娘子这是怎么了?” 竹欢掀开床榻两侧的香云纱,不知就里的看着她。 “没什么。”湛星澜抿抿嘴,顺手将信压在了枕头下面。 “对了竹欢,再过些时候就要去那个什么舜华监了,我的衣物细软都备好了吗?” “都按娘子的吩咐备好了,国公爷还说要给娘子多准备些银钱傍身,婢子也都备好了放进包袱里了。” “马上就要进舜华监了,这一进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湛星澜掀开被窝下了地,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婢子不能跟着娘子一同进舜华监,娘子千万要照顾好自己啊。” 竹欢拿出一件毛茸茸的衣裙为她换上,语气之中尽是担忧。 “放心吧。不过在我去舜华监之前,我得先去解决一件要紧事。” 湛星澜一直惦记着丁未和平四的事。 她答应过他们要铲除葛丘,那便一定要做到。 京城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像葛丘这般官小权大之人背后必定有强大的靠山。 明国公协同京兆府暗中调查数日,总算是有了一些眉目。 葛丘原是太子府一个小小的护院,后来不知从哪儿发了笔横财,便买下了武库署监事一职。 他虽是个小官,手中却掌握着朝中许多大臣的把柄。 这也就能解释为何他这般作威作福,却能在卫尉寺贪墨案中全身而退了。 湛星澜得知这一消息后便立刻命厉清尘彻查了葛丘的底细。 就连他祖上三代从出生到入土的事儿都查了个底儿掉。 可结果查到的也只是些无关痛痒的消息。 唯一一点就是葛丘十分好色,经常流连于烟花之地,也是艳云楼的常客。 现在尚不可知他背后之人究竟是谁,若是打草惊蛇必定会在朝堂乃至京城掀起轩然大波。 明国公与京兆府协商决定,暂且不将葛丘抓捕,只加派人手时刻监视葛丘的动向。 湛星澜自然也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 可她若不趁此时铲除葛丘,只怕等她从舜华监出来时,丁甜已经落得同她阿娘一样的下场了。 不过在铲除葛丘之前,她想再去京兆府狱见见丁未。 晌午时分,光德坊内。 湛星澜头戴帷帽身着一袭白衣,独自捧着食盒走在街道上。 天寒地冻,街道上的行人也寥寥无几。 她走到京兆府前,举目望去。 黑檐玄柱,庄严肃穆。 仅仅是站在街上仰视,都有一种万分压抑的感觉。 相较之下,冷冰冰的翎王府都显得可爱多了。 湛星澜刚走上台阶,就被两侧的守卫拦住了去路。 守卫冷冷凶道: “什么人!” 湛星澜从容淡定的从腰间掏出了一枚玉牌递给他们。 两侧守卫接过玉牌翻看过后,毕恭毕敬的将玉牌双手奉还。 “小人唐突,娘子请进。” 湛星澜拿回玉牌,从容自若的走进了京兆府。 她对叶家有恩,想拿到一块进京兆府的玉牌简直易如反掌。 也亏得叶如生是个明理之人,并没有因为她是女子而拒绝她的请求。 她踏入京兆府院中,不多时,便有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前来迎接湛星澜。 “想必这位便是湛三娘子吧,我乃京兆府少尹李通。” 湛星澜朝那人微微欠身,“李少尹有礼。” “湛娘子客气,这边请。” 李通带着湛星澜直奔京兆府狱而去。 这也是叶如生事先安排好的。 京兆府狱就在京兆府廨内,他们走了大约七八分钟便来到了一处金属制大门前。 湛星澜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手指不禁用力攥了攥食盒的把手。 狱门缓缓打开。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发霉发潮的臭味。 湛星澜忍不住抬手掩住了口鼻。 往里走去,臭味愈发浓郁。 两侧的囚徒一见湛星澜婀娜的身姿,便如饿狼看见白兔一样,一个个伸长了手臂想染指一二。 幸而这中间的过道还算宽敞,否则湛星澜一定会被揩油的。 她嫌恶的瞥了一眼两侧。 这些个囚徒都是穷凶极恶之辈,即便入狱了也还是这么不老实。 他们继续往前走。 直到走到一个拐弯处,李通停下了脚步。 “丁未与平四就在前面,湛娘子请。” “有劳李少尹带路。” 湛星澜微微施礼,便独自拐了过去。 果然,刚一拐弯左侧的牢房里便是丁未。 丁未穿着囚服,背对着门。 “丁大哥?是你吗?” 湛星澜掀开帷帽的纱帘,冲着丁未轻声呼喊道。 丁未一听声音便认出了是湛星澜。 他十分激动地站起身走了过来。 “湛娘子,您怎么来了?” 隔壁牢房的平四一听是湛星澜来了,立马凑了过来。 “湛娘子,真的是您!” “嗯,我来瞧瞧你们。” 湛星澜打开食盒,从里面拿出了几盘菜肴分别从他们牢门下面的空隙塞了进去。 平四抹着眼泪吃起了饭菜,哽咽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丁未则感激的对她说道:“有劳湛三娘子记挂了。” “丁大哥无须客气,只是还得委屈你们在狱里多待几天了。葛丘随时有可能对你们不利,待在这儿才是最安全的。我准备去救甜儿了,想着在救她之前先来看看你,免得你太过忧心。” 湛星澜对丁未的遭遇很是共情。 他原也是个善良的人。 若不是被命运一次次的玩弄,他也不想伤害无辜的人。 这一点,从丁未说起甜儿的那一刻起,湛星澜便了然于胸了。 “小人明白。小人现在真是后悔,当初小人那般对待湛娘子,湛娘子却能以德报怨。不仅打点京兆府上下免去了小人与平四的皮肉之苦,如今还要解救甜儿。我丁未从此往后,必定以娘子马首是瞻!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丁未朝着湛星澜猛磕好几个响头,恨不得把地都磕碎。 一旁的平四放下筷子,也跟着磕了起来。 “好了好了。丁大哥、平大哥,你们快起来吧。我不宜在此多留,就先离开了。” 湛星澜将食盒收起,说罢便转身离开。 “小人恭送湛娘子!” 他们二人自从来到京城,所见到的都是恶与贪。 唯有湛星澜给了他们希望,让他们重拾了善念。 湛星澜踏出了京兆府,长舒一口气。 营救丁甜的方法,她早已在脑海中过了无数遍。 接下来,便是考验她演技的时候了。 她端着食盒阔步朝艳云楼的方向走去。 一路行至艳云楼的后巷,厉清尘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阁主,葛丘已至艳云楼。” “好。” 湛星澜不紧不慢的摘下帷帽。 那帷帽下的脸一早便被她易容成了一张娇美妖冶的脸,若是没有火眼金睛,根本看不出她原来的样貌。 “我这张脸如何?” 她得意的问道。 厉清尘看着她先是吃了一惊,随后木讷的回道: “虽不及阁主原本的容貌,却也是极为美艳的。” 湛星澜忍不住嗤笑一声。 厉清尘虽是个榆木疙瘩,却也不失可爱。 “回答满分,事成之后奖励你一串冰糖葫芦。” “多谢阁主。” “时辰不早了,我们按计划行事。” 湛星澜解开身上的衣裙,露出了事先穿在身上的艳丽薄裙。 她这一身穿在身上,再加上她的脸,简直就是专门为艳云楼而生的。 外面冷得刺骨钻心,湛星澜衣衫单薄,凉风簌簌惹得她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阿啾!该死的葛丘,等老娘抓到你了一定要把你扒光了衣服扔进雪里!” “外头冷,我们先进去吧。” 厉清尘带着湛星澜从后门溜进了艳云楼。 艳云楼一如既往的歌舞升平。 云纱软帐,酥香软玉。 再配以悠扬琴声与翩然舞姿。 别说男人了,就是女人来了也舍不得离开啊。 厉清尘在她耳边轻声道: “属下先去探查葛丘的位置,阁主万事小心。” “你也是。” 湛星澜说罢便换上了一副职业假笑,扭动着水蛇腰朝前厅走去。 流连于艳云楼的男人要么是文人骚客,要么就是附庸风雅的食色动物。 这些人一下子就被湛星澜的身段和脸蛋勾了魂。 很快,便有四五个男人围了上来。 “这位小娘子瞧着面生,是新来的吧。” “敢问小娘子芳名?” 湛星澜媚眼轻掠一圈,发现这几个都是京中官宦家的郎君,千秋宴时也曾打过照面。 她凝眸浅笑,盈盈欠身道: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小女子名唤桃花,给各位郎君见礼了。” 第三十五章 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这些个郎君都快被湛星澜酥软的身姿和娇滴滴的声音迷得魂儿都没了。 “桃花娘子真是人如其名啊。” “不知桃花娘子可有兴致与我共饮一杯?” “要共饮也是与我共饮啊,桃花娘子这边请。” “去去去,你已经有芍药了,就别祸害桃花娘子了。” “嘁,你不也有香草了吗?与我有何不同?” 几个郎君互不相让,卯足了劲儿贬损对方,只为夺得与美人共饮的机会。 湛星澜连忙假意安抚。 “几位郎君莫要为了小女子伤了和气,不如小女子先敬各位一杯,可好?” “好好好。” 他们连声道好。 湛星澜随着他们落了座,原还坐在桌子上的其他娘子全都被他们撵走了。 那些娘子们瞬间嫉妒愤恨的看向湛星澜,一个个气得直跺脚。 然而此时的二楼。 一个腰宽脸肥的中年男人正色眯眯的盯着湛星澜看。 “老鸨,那个小娘子我怎么没见过啊?” 站在他身边的老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小娘子看着确实面生。 不过这样貌,这气质,倒是个做花魁的好料子啊。 老鸨索性顺水推舟,试探的问道: “葛大爷可喜欢她啊?” 葛丘擦了擦嘴角流出的口水,一脸坏笑的对老鸨说道:“你说呢?” 老鸨立马会意。 “葛大爷先去房里等着,待会儿便有人进去服侍您了。” 葛丘满意的点了点头,伸出咸猪手勾了一下老鸨的下巴。 “还是你懂事。” 老鸨娇羞一笑,伸出手娇嗔的打了一下葛丘。 “葛大爷真坏。” 站在二楼不远处的厉清尘左拥右抱,亲眼目睹了葛丘与老鸨之间这种颇为恶心的互动,差点没忍住吐出来。 湛星澜与那些个郎君周旋饮酒,眼睛却时不时的往厉清尘的方向飘去。 在收到厉清尘的眼神示意后,湛星澜便知道,她已经成功引起了葛丘的注意。 果然,三分钟后,老鸨扭着盆一样大的屁股走到了湛星澜的身边。 “几位郎君今日可满意啊?” 老鸨嘴角上扬,那笑容好像已经印在了她的脸上。 “甚为满意啊,我等畅谈一番,甚觉桃花娘子才情斐然。若是去了舜华监,必能将那些个高门大户家的娘子比下去。” 其中一个郎君对着湛星澜一顿猛夸。 湛星澜心想:为了博得美人一笑,这些假正经的郎君还真是什么屁都放得出来。 她心里虽厌恶,可面上不能表现出来。 “齐郎君过誉了,小女子不过是班门弄斧,哪能比得上诸位才高八斗的郎君呢。” 郎君们一听,立马笑逐颜开。 湛星澜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太子会喜欢席怜儿了。 既温顺又会满足对方虚荣心的女人,应该没有哪个男人会拒绝吧。 这样说起来,席怜儿合该来艳云楼打工才是啊。 要不可真是屈才了。 老鸨一句话就套出了湛星澜的名字,于是转头便对湛星澜颐指气使的说道: “桃花娘子,楼上有位贵客指名要你去演奏一曲,随我来吧。” “是哪位贵客啊?我也不好就这样撇下诸位郎君呀。” 湛星澜表情为难,显然是很不情愿的。 郎君们瞧着她这副模样,也生气起来。 “桃花娘子若不愿意,妈妈也不该强人所难啊。” “再说了,我们就不算贵客吗?” “谁要点桃花娘子,小爷我出双倍!” 做买卖的,顾客便是皇帝。 老鸨眼见局势不妙,也不好得罪了这些小祖宗们,只得赔着笑好声好气的对湛星澜说道: “桃花娘子,这位贵客我可得罪不起,您且上去瞧瞧可好?” 湛星澜长舒一口气,半推半就的站起了身。 “如此,我也不好叫妈妈为难。只是,诸位郎君可怎么办?” 老鸨赶紧朝着闲散的娘子们招了招手。 “芍药,香菜,快来招呼各位郎君。” 方才被撵走的娘子们听见召唤便满心欢喜的跑了过来。 殊不知在座的郎君们的心早就被湛星澜勾走了。 他们眼睁睁看着湛星澜与老鸨上了楼,心仿佛在滴血。 老鸨将湛星澜带到了葛丘的房间。 咚咚咚。 “葛大爷,桃花娘子带到。” 不多时,门便打开了。 葛丘两眼放光的看着湛星澜,那眼神比饿极了的野猪还要可怕。 “桃花娘子,这位便是葛大爷,还不快拜见。” 老鸨在湛星澜的身后暗暗推了她一把。 湛星澜一个没站稳差点扑倒了葛丘的怀里。 幸好她反应快,身子一扭撞倒了门槛上。 葛丘张开的双臂没能抱到美人,倒也不恼火,反而更兴奋了。 “行了行了,你下去吧。桃花娘子快进来,我们坐下聊。” 湛星澜咬着牙笑了笑,站直了身子便走了进去。 葛丘一个反手便关上了门。 站在门外的老鸨卸下了伪装,狠毒阴辣的说道: “什么桃花娘子,区区一个小丫头片子也敢跟我耍花招。等你被葛大爷折磨的不成人形,看你还怎么张狂!也不知道这龟公上哪儿找的人,哼!” 老鸨的话被厉清尘听了个正着。 待老鸨走后,厉清尘也离开了艳云楼。 房内点了迷情香,湛星澜刚一进去便闻了出来。 她款款落座。 趁着葛丘去拿酒的时候,从腰间拿出了两团东西塞进了鼻子里。 “桃花娘子,与我共饮一杯可好啊?” 葛丘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身后。 他将酒放在桌子上,趁机将湛星澜环在了自己的手臂范围内。 湛星澜强忍着厌恶,娇怯怯的说道: “小女子恭敬不如从命。” 葛丘兴致高昂,大屁股一下子坐在了湛星澜旁边的凳子上。 倒了一杯酒便要喂给湛星澜。 “来,喝。” 湛星澜连忙用手推开,然后一个转身便走到了葛丘的身后,用手轻轻地搭在了葛丘的肩膀上。 “葛大爷别心急啊,小女子可是久仰葛大爷威名呀。就连妈妈那般精明的人都对葛大爷唯命是从,想必葛大爷定是抓住了妈妈什么把柄吧?” “你问这些做什么?” “想在艳云楼出人头地,自然要拿准了艳云楼最说得上话的人。” 湛星澜站在他的身后,默默掏出了一支银针。 谁知葛丘却突然大笑,反身便伸出咸猪手要搂湛星澜。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毫无预兆的落在了葛丘的脸上。 湛星澜嫌弃的看了看自己的手。 这货脸上都能扇出油来了,真是一头死肥猪。 “你他娘的敢打老子。” 葛丘被这一巴掌打得恼羞成怒。 刚才还装作正经的样子,现在干脆露出了可怕的真面目。 他顺手从桌子底下抽出了一根长鞭。 挥手抽向湛星澜。 “死肥猪,你爱好还很独特嘛。” 湛星澜也不装了,灵巧的躲过长鞭后便拿出了傅玄麟给她的暗器。 一只十分小巧锐利的飞箭直接刺穿了葛丘握着长鞭的手。 凄厉的叫喊声还未从葛丘的喉咙里发出,湛星澜便撕开了挂在房内的轻纱团成一团塞进了葛丘的嘴里。 葛丘倒地不起,湛星澜趁着这个时候打开了窗户。 早已等候在后巷的厉清尘抬头看到湛星澜在向他招手,便一个飞身借力跳上了窗户。 半盏茶后。 葛丘被五花大绑的拴在了房间内的柱子上。 其中一只手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从现在开始,本姑娘问你什么,你答便是了。若你胆敢有一句不尽不实的话,或者敢大喊大叫的话,本姑娘便把你打成筛子,听见了吗!” 湛星澜恶狠狠的威胁道。 葛丘疼得脑袋发红,一个劲儿的点头。 “你可认得丁未?” “认,认得。” “你可曾玷污过他的妻子,后又将她抛尸荒野?” “是。” 葛丘吓得直哆嗦,就连声音都发颤了。 “畜生!那丁未的女儿丁甜呢?你把她弄哪儿去了?” 湛星澜气得攥紧了拳头,恨不得立刻将葛丘弄死。 “小人把那个小丫头卖给了别人。” “卖给了谁?” “这......” 葛丘磕磕巴巴,就是不肯往下说。 “不说是吧。” 湛星澜上前用轻纱又将他的嘴塞了起来,然后握住他的手,用力将那支插在他手掌里的飞箭拔了出来。 葛丘痛得面目狰狞,喉咙发出撕心裂肺的呜咽之声。 “你若还是不肯说,我便将这飞箭再给你扎回去!” 湛星澜说着便举起飞箭往那血窟窿里扎。 葛丘吓得连连摇头,一瘫液体湿润了他的裤管。 厉清尘将那团轻纱拽了出来。 葛丘立马哭着说道:“是齐王,我把丁甜卖给齐王了。” “傅泓尧?”湛星澜万万没想到这事儿还跟齐王有关联。 她突然想到了一点,“你能在武库署作威作福,多半也是沾了齐王的光吧?” “是。” “剩下的你就自己交代吧,若是有什么想不起来的,本姑娘不介意帮你提提神。” “不不不,我说。我原是太子府一个......一个小护院,太子性格暴戾,经常打骂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后来有一日齐王找上了我,说是很欣赏我,还给了我一笔钱让我买了小官。刚开始我也只是混口饭吃,可是再后来齐王就开始让我来艳云楼搜集一些跟太子亲近的官员的秘密。” “我心里恨太子,所以就答应了。那些大官还有他们家的小郎君都喜欢来艳云楼,他们喝醉了酒便会对姑娘们说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湛星澜听到这儿算是大概明白了。 “所以,你就是抓住了朝中官员的把柄,才能在卫尉寺贪墨案中全身而退。” 难怪当时柯相几乎端了整个卫尉寺,却唯独留下了葛丘。 看来这个柯相也有把柄在葛丘的手上。 “是。” “那你又为何要将丁甜卖给齐王呢?” “齐王花了高价买了很多漂亮的小丫头,目的就是把她们培养成刺探消息的工具,等她们长到十二三岁,就把她们卖到艳云楼,好让她们探听到更多朝中高管的把柄。” “畜生!那些小姑娘被关在什么地方?” “在城郊南岭上一处旧宅子。女侠,小人能交代的已经都交代了,您饶了小人吧。” 葛丘哭得鼻涕横流,要不是绳子绑着他,他就给湛星澜跪下了。 “饶了你?你害得丁未的妻子含恨而死,又将丁未的女儿强行掳走。还害得众多铁匠血本无归,家破人亡,你竟然还妄想我饶了你。做梦!” 湛星澜拽起裙摆,飞起一脚便将葛丘踹晕了过去。 趁着夜色渐暗,湛星澜和厉清尘抄小路将葛丘用木车送去了京兆府。 湛星澜为了行事方便,将妆容卸掉,穿上了原本的白衣。 她将来龙去脉告知了叶如生,叶如生当即将葛丘关押在了极为隐蔽的地方。 即便是齐王来了,也不会知道葛丘在何处。 叶如生对湛星澜连声赞扬,只叹她是个女儿身,若是她是男儿必定如湛伯峰一般驰骋沙场,纵横庙堂。 离开京兆府后,已是暮色沉沉。 “阿尘,解救那些小姑娘的事便交给你了,务必做的隐蔽些。另外,把丁甜先安置在乾迩庄,等风声过去了,我再来见她。” “属下遵命。” 第三十六章 人间小甜妹儿 第二天,葛丘在艳云楼离奇消失的事情传了出来。 不少官员以为艳云楼闹鬼,吓得连靠近都不敢靠近。 更有传闻说葛丘是被狐狸精吸了魂魄,然后被丢到了荒郊野岭。 有这种传闻也不稀奇,毕竟湛星澜伪装的桃花娘子也随着葛丘一同消失在了艳云楼。 桃花娘子不知从何处而来,又消失的无影无踪,再加上她那般妖冶勾魂,很符合狐狸精的人设。 厉清尘也不负所望,当天夜里便偷偷端了齐王的暗窝。 总共救出来二十六个小姑娘。 她们被救出来的时候哭得泣不成声。 只有一个小姑娘十分淡定,默默地走到了厉清尘的面前。 “大哥哥,是我父亲托你来救我们的吗?” 厉清尘蹲了下来,收起了往日冷冰冰的模样,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显得温柔些。 “你的父亲是谁?” “他叫丁未,是个铁匠。” “你是,丁甜?” 丁甜点了点头。 这些小姑娘们有的是孤儿,有的是和丁甜一样被稀里糊涂卖了的。 凌樨阁的手下将这些小姑娘一并安排在了城外的尼姑庵,她们是回家还是留在尼姑庵都由她们自己决定。 厉清尘谨记湛星澜的吩咐,将丁甜带回了乾迩庄。 这一路上丁甜一直拉着厉清尘的衣角一言不发。 厉清尘扭头看了她好几眼,想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到达乾迩庄后,厉清尘将她安置在了湛星澜房间的旁边的一间屋子里。 “你先在这儿待一会儿,我去给你拿些吃食和换洗衣物。” 厉清尘语气尽量轻柔,生怕吓着她。 丁甜犹豫了一下,然后才默默地把拉着他衣角的手撒开。 “多谢大哥哥。” 一炷香后,厉清尘端着吃食和新衣物走进了房间。 却见丁甜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为什么不坐?” 厉清尘疑惑道。 丁甜局促的垂着头,“我身上脏,怕弄脏东西。” 厉清尘突然想起他刚被湛星澜救起时的模样,也是这般小心谨慎,生怕弄脏弄坏了什么东西。 “往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不用如此小心翼翼。” 厉清尘说的话,正是当年湛星澜对他说过的。 丁甜感激的看向厉清尘,眼角滴落了一颗豆大的泪珠。 “嗯。” 吃过东西后,厉清尘给丁甜打了热水泡澡,好让她身上舒服些。 丁甜看着热气腾腾的浴桶,又扭头看看门外站着的身影,蹑手蹑脚的把衣服解开,露出了满是鞭痕的胳膊和后背。 她在那个鬼地方受了很多苦。 但凡有一点点的不听话,便是一顿暴打。 那些鞭子都是特制的,打在人身上就像把皮肉撕裂开一样剧痛,可是过不了几日,这些鞭痕就会自然消失。 她们未来都是要进艳云楼的,身上自然不能有疤痕。 可这些殴打早已在她们的心里形成了永远不能磨灭的伤疤。 一个时辰后,丁甜穿着桃粉色的小襦裙打开了门。 厉清尘听见后转过了身子。 没想到洗去脸上的污泥,换上赶紧漂亮的衣裙,丁甜竟然这么可爱。 小小的脸蛋圆乎乎的,整齐干净的眉毛下面是一双像葡萄似的又黑又圆的大眼睛。 湿漉漉的头发还滴着水,她睁大了眼睛问道:“大哥哥,我父亲呢?” “过段时间他就会来看你的。” 厉清尘安抚道。 这个女孩已经活得够苦了,他不愿让她知道他父亲因为绑架良家娘子入狱的真相,不想毁掉她唯一的亲人在她心里的形象。 此后的几日,丁甜住在了乾迩庄。 为了不让齐王发现丁甜的行踪,厉清尘从不让丁甜走出乾迩庄后院半步。 幸好丁甜也很听厉清尘的话。 为了打发时间,她央求着厉清尘教她念书识字。 日子也算过得惬意。 某日清晨,湛星澜带着一些小甜食和精致华丽的小衣裙从乾迩庄的后门进入。 她刚到丁甜的房间门口,就看见厉清尘捧着书卷在屋里踱步。 而一个娇小可爱的女孩子正安安静静的坐在桌案前,提笔写着什么。 没想到厉清尘也有这温文尔雅的一面啊。 湛星澜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不想破坏了这安逸宁静的气氛。 “阁主?” 厉清尘瞧见了湛星澜,赶忙放下书卷去帮她拿手里东西。 丁甜也十分乖巧的放下笔,跳下椅子走了过来。 “丁甜拜见阁主。” 湛星澜颇为诧异,这丁甜还真是聪慧又机灵。 “快起来吧,我向来是不喜这些繁文缛节的,你也不必学阿尘这般墨守成规。往后,甜儿叫我星澜姐姐便好。” “是。” 丁甜一笑便有两个小小的梨涡,看上去更加甜美了。 湛星澜一见丁甜便喜欢得不得了。 她走过去牵起了丁甜的手,另一只手忍不住摸了摸丁甜软软的小脸。 “我听阿尘说你喜欢吃甜食,便给你买了些小点心,快来尝尝。还有几件按你的尺寸做的小裙子,待会儿吃完了就换上试试。” 丁甜眨巴眨巴大眼睛,鼻头突然就红了。 她从小跟着父亲颠沛流离,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艰苦生活。 人世间太过险恶,她所见到过的全都是邪恶与罪孽。 这些经历给年幼的她带来了极大地伤害和冲击,她曾以为这世上再也没有良善之人了。 可是老天又让她遇见了两个对她这么好的人。 她原本厌世的心,好像偷偷的冒出了一颗小小的绿芽。 三人落座。 丁甜小口小口地吃着点心。 真的好甜。 吃过东西后,丁甜小心翼翼的看向湛星澜。 “星澜姐姐,我父亲什么时候来看我呀?” “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在此之前,你安心的待在这里,清尘哥哥会保护你的。” 湛星澜怜爱的摸摸了她的头。 “嗯。” 丁甜乖巧应声。 “甜儿,我瞧着你方才在习字,能不能把你习字的那张宣纸送给星澜姐姐呀?” “甜儿写得不好,等甜儿写得再好看些再送给星澜姐姐吧。” “你写得已经很好了,星澜姐姐很是喜欢的。” 丁甜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又不好推辞,便道: “星澜姐姐不嫌弃就好。” “不嫌弃不嫌弃。” 湛星澜将丁甜写得字整整齐齐的叠好,揣进了怀里。 从乾迩庄出来,她便直奔京兆府而去。 京兆府狱中。 湛星澜拿出那张宣纸,穿过木栏递给了丁未。 “甜儿已经被救出来了,她现在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这是甜儿写得字,虽是歪歪扭扭的,但短短几日能写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这是,甜儿写的。” 丁未颤颤巍巍的接了过来,眼泪喷涌而出。 这个在废弃军器库时那般凶狠的男人,在看见女儿写的字时内心苦海翻涌。 他回想起这些年甜儿跟着他颠沛流离,最难的时候还跟着他一起啃树皮吃。 年幼的甜儿却格外懂事,从未有过一句抱怨,甚至还嚼着干巴巴的树皮笑着对他说,“真好吃。” 丁未恨自己无能,也恨天道不公。 “甜儿,是我对不起她,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无能,让她小小年纪跟着我吃了那么多苦。” 丁未跪在地上佝偻着身子,哭得泣不成声。 湛星澜见他这个样子,也微红了眼睛。 在丁未的身上,她看见了作为一个父亲深爱女儿又无能为力的无奈。 “丁大哥,我一定会尽快让你们父女团聚的。” 牢中的男人泪眼婆娑,那张满脸胡茬沧桑无比的脸庞卸下了作为一个男人所有的尊严与防备。 其实湛星澜现在还没有十足的把握。 齐王处心积虑要扳倒太子,手上又拿着朝中众多官员的把柄,若想一举扳倒齐王,势必要将当年卫尉寺一案重新搬上台面来。 此事牵连甚广,已经不仅仅是丁未与葛丘之间的个人恩怨了。 在没有确凿证据前,湛星澜可不会轻举妄动。 她曾派凌樨阁前往葛丘的住所搜查他与齐王狼狈为奸的证据,以及当初他强卖丁甜的卖身契。 可葛丘的府邸已经早就被人搜刮了个干净。 除了几只惊慌失措的老鼠,他们什么都没搜查到。 不出湛星澜所料的话,应该是齐王先他们一步将证据都拿走了。 现在湛星澜的手上除了丁未父女和平四,还有葛丘,其他什么实质性的证物都没有,即便是闹开了,也占不到一丝便宜。 他们一旦露了脸,齐王焉能留他们活口。 不过虽然她现在还不能扳倒齐王,但是不代表她不能搞事情。 岳后央求着靖帝减轻了太子禁足的期限,由原来的三个月减为了一个半月。 等太子解了禁足后,知道自己手下大部分官员都受到了齐王的牵制,想必也不会无动于衷吧。 湛星澜精明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狡猾的笑容。 “这种狗咬狗的戏码,我可是很期待呢。” 上元节当日,宫中安排前往舜华监的女官也悉数待命。 立政殿内。 岳后一袭樱红色凤冕彰显着华丽与尊贵。 “后日便是各家娘子前往舜华监的日子,你们可都打点妥当了?” 殿中六名身着颜色各异的女官官服的女子恭敬的站着。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女子走上前来,回道: “回禀皇后殿下,舜华监一切安排妥当,请殿下放心。” “你们可都是六局之中最出类拔萃之人,千万要倾尽自己所能,务必教导好诸位娘子们。” 六人同声道:“臣等遵旨。” “行了,你们先退下吧。” 岳后恹恹的摆了摆手。 自从太子禁足,傅玄麟一朝崛起,岳后就总是郁郁寡欢。 她心里清楚,靖帝始终忘不了白溶月那个贱人。 哪怕白溶月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靖帝也爱她。 第三十七章 舜华监 六人退出了殿外。 “说好了是六局,可正儿八经去教世家小娘子们的就只有尚食、尚仪、尚功三局。” 其中一个嘀嘀咕咕的,可音量却足以落入其他五人的耳中。 “听这话,吴尚服是不满陛下与皇后殿下的安排了?还是眼红我们三局能在娘子们面前露脸啊?” 一个身材袅袅的女子端着笑意,话中满是讥讽之意。 吴尚服余光瞥了她一眼,不服气道:“我可没这意思,秦尚仪莫要胡言乱语。” 两人暗暗较劲,谁也看谁不顺眼。 直至走到六局门口,那个稍年长的女人才缓缓转过身子。 其他人见她转身,立马也停下了脚步,端端正正的站直了看着她。 女人气势威严,眼神扫过吴尚服和秦尚仪,两人便立马乖顺的低下了头。 “舜华监交由我们六局,这是陛下与皇后殿下对我们的信任。尚服局与尚寝局虽不负责教导娘子们,但舜华监的学服与陈设装点无一不是出自两局之手。六局本该同气连枝,你们若一再内讧,休怪我不留情面。” 五人齐声道:“我等牢记彭尚宫教导。” “章司药,你最得皇后殿下喜爱,如今尚食一位空悬,尚食局便由你主持大局了,莫要辜负皇后殿下对你的信任,知道吗?” “是,属下明白。” 章未晞欠了欠身。 可彭尚宫的话,却遭来了吴尚服的妒恨目光。 两日后,舜华监的大门开启。 天色未明,各家娘子们便早早洗漱穿戴,乘坐各家马车前往舜华监。 湛星澜坐在马车内哈欠连天。 倒是湛南璟和湛墨北十分亢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去舜华监呢。 “我说,两位哥哥啊,你们消停会儿。等我进了舜华监,还不知道有没有懒觉睡呢。” 湛星澜幽怨的瞪了他们一眼。 “澜儿,你也别太悲观了,至少还有韫玉和秋家小娘子陪着你啊。” 湛南璟一说起叶韫玉便满脸骄傲。 “大哥,你要不要这么花痴啊。” 湛星澜看了一眼湛南璟那副不值钱的样子。 她很是不解,叶如生虽官居三品,但也比不上湛家家世显赫啊。 可湛南璟却总觉得自己高攀了叶韫玉。 马车停下,兄弟俩一副老怀安慰的样子目送着湛星澜自个儿拿着包袱走进了舜华监的大门。 湛星澜感受着来自周围异样的目光,很想冲回去把这两个人塞回马车里。 但她还是忍住了,只得加快脚步赶紧跑了进去。 一入舜华监的大门,周遭的一切便开始变得不同寻常。 所见楼阁皆是碧瓦朱薨,脚下的石板也整齐干净。这里既有闺阁女儿喜爱的淡雅清丽,又有学堂的庄重严肃。 这一草一木,一景一物全都精致的不得了,可见皇家对舜华监极为重视。 湛星澜和许多的娘子们一同进入,身边全都是此起彼伏的赞叹声。 这时,一位身着绯红色官服的小女官走了过来。 “请诸位娘子随我前往前院静候。” 不一会儿,女子便领着她们穿过前廊,走到了一片极为开阔的地方。 然而前院内,早已有二十几个娘子井然有序的在画好的井格里站定了。 她一眼便认出了叶韫玉和秋楚言的背影。 果然是大家闺秀和吃苦耐劳的女孩子,不是一般的自律啊。 她们别是半夜就来了吧。 湛星澜在心里连连咂舌,由衷的佩服。 小女官将她们安顿在剩余的井格之中后便离开了。 一群小娘子们就这么干站着,竟然都很默契的保持着沉默。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那小女官又带着一批小娘子们走了进来。 湛星澜似乎懂了什么。 原来是在卡时间啊,幸好自己今天没有放任自己再多睡会儿,否则就要垫底了。 待所有小娘子们站定,小女官便退下了。 一群人就这样被晾在了前院。 站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人不耐烦了,干脆出口抱怨起来。 “我们好歹也是高门贵女,舜华监就把我们这样晾在一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湛星澜不用回头都听得出来,这么尖酸刻薄的嗓音,非柯婉宁莫属。 而湛星澜的右手边,也传来了一阵牢骚,“就是啊,舜华监可是皇家学堂,怎的如此不识礼数。” 湛星澜扭头看去,说话的是安国公家的四娘子,何芙嫣。 这两个人一个自以为是,一个刁蛮狂傲,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湛星澜挑了挑眉,往后舜华监可是真要热闹了。 有了这两人做榜样,其他小娘子们也都纷纷抱怨了起来。 不过大多都是家世不错的小娘子,她们平日里仗着父兄撑腰作威作福惯了,自然是什么都不怕的。 就在前院怨气冲天之时,一个极有穿透力的厚重女声从前堂传了出来。 “诸位娘子安好。” 所有人的注意力立马转移到了前堂。 四位身着官服的女官款款走了出来。 领头之人身着朱红色官服,看着年纪也大些。她眉宇之间的威严与气势已经说明了她的地位在这四个女官之中是最高的。 “我乃宫中六局尚宫,负责舜华监诗学一门,诸位娘子日后唤我彭尚宫即可。” 彭尚宫嘴角微勾,眼神却十分凌厉。 众人忙见礼,“见过彭尚宫!” 随后便是彭尚宫左手边第一位身着木槿紫色官服的女官上前。 “我乃宫中六局的秦尚仪,负责教导诸位娘子的礼仪、舞乐两门。” “见过秦尚仪。” 秦尚仪算是这四人当众样貌最出挑的。 虽已是三十多岁的女人,却依旧风韵犹存。 紧接着便是她身侧身着湖蓝色官服的女官。 “我乃宫中六局的胡尚功,负责教导诸位娘子的女红。” “见过胡尚功。” 胡尚功看上去文文弱弱的,既没有彭尚宫那般威严,也没有秦尚仪那般自信。 最后一个站在彭尚宫右侧的,正是章未晞。 她的服饰与其他三位的都不一样。 看上去没有那般繁复华丽,发髻也略显单薄。 “诸位娘子安好,我乃宫中六局的章司药,负责教导诸位娘子的膳食、茶艺两门。” 湛星澜看见章未晞的那一刻,心里瞬间安定了不少。 不过章未晞的官职是四人之中最低的,底下的人自然也有瞧不起她的。 “见过章司药。” 师父与学生们算是见了礼,彭尚宫便对着站在两侧的小女史们使了个眼色。 小女史们立马走到娘子们面前站成一排。 彭尚宫厉声道:“诸位娘子,入了舜华监便再无高低贵贱之分。无论诸位在外面的家世有多显赫,在此地全都一视同仁。所以,请诸位娘子上交所有珠翠钗环与金银细软,待学业结束后,我会尽数归还。” 一些个小娘子在来之前可是准备了好些值钱的宝贝。 本是想用来贿赂女官的,现在也用不上了。 娘子们心不甘情不愿的卸下了所有首饰,又从包袱中拿出了黄白之物。眼睁睁的看着小女史们将这些放进了挂着刻有她们名字木牌的锦盒里。 “舜华监中分有两座阁楼,分别名为惊鸿阁与幽兰阁。而这两座阁楼正是检验诸位娘子学习成功的试金石,唯有六门皆为上乘者方能入住惊鸿阁。今日诸位娘子初来乍到,我等自是不熟悉娘子们的各方造诣,所以便以来到舜华监的先后顺序暂定住所。” 彭尚宫话音一落,底下一片哗然。 后来的小娘子们一个个十分懊恼,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早点来。 “从即日起,每隔半月便有一次小试,若是幽兰阁的娘子通过了小试便能进入惊鸿阁。若是惊鸿阁的娘子没有通过小试,那便只能去幽兰阁住下了。” “各位娘子已到嫁龄,若是能在舜华监结业时拔得头筹,陛下与皇后殿下会亲自为那位娘子赠予金钗,示意隆恩浩荡。娘子们获此金钗,光耀门楣,乃是无上荣恩,想必将来的郞婿也会以娘子们为傲的。” 彭尚宫的话点醒了在场众人。 坊间早有传闻,说舜华监就是为着给太子和王爷们选妃而设立的。 先前还有些娘子们不信,可听了彭尚宫的话,也不由得她们不信了。 众人随着四名女官穿过前堂。 一座白玉石桥矗立中央,隔开了惊鸿阁与幽兰阁。 桥下是一座修葺好却没有注水的池塘。 细看之下,白玉石桥的桥头雕以栩栩如生的凤头,寓意着翻越石桥方能成凤。 惊鸿阁以廊亭围合,门窗以镂花雕刻,成排矗立的红柱之上描金雕刻百鸟朝凤,飞檐悬挑气派富丽。 反观幽兰阁却是京城里最普通不过的楼阁,谈不上简陋却也并不出彩。 两座楼阁巨大的反差无疑是给入住幽兰阁的娘子们一记当头棒喝。 若她们不加倍努力,便只能自甘平庸。 湛星澜不由得点了点头,这才第一天就能激起大家的斗志,皇家还真是有点手段。 惊鸿阁的房间是以十二花神命名的,而幽兰阁则是以二十四节气命名的。 两座阁楼的每个房间都是供两人同住的,也就意味着能进入惊鸿阁的人,只有二十四个。 而太子妃与王妃们也将在这二十四个人之中角逐。 “最先进入舜华监的二十四位娘子入住惊鸿阁,而其余娘子则入住幽兰阁,各位娘子听到名字便可入住了。” 彭尚宫从身边的小女史手里接过一张名册,开始念起了名字。 湛星澜暗道:这个时候要是有过节的两个人被点名住在一起可就热闹了。 她还在胡思乱想着,下一秒便石化了。 只听得彭尚宫高喊:“明国公之女湛星澜、太子冼马之女席怜儿,同住幽兰阁清明字房。” 第三十八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还以为能看别人的热闹,没想到是让别人看起了自己的热闹。 这京城里谁不知道她俩和太子之间的事,在别人眼里,她们可是情敌啊。更何况席怜儿也因那件事声名狼藉,她不得恨死湛星澜啊。 众人用充满八卦的眼神看向她们,猜测着她们谁先拒绝同住。 谁知席怜儿突然善解人意的说道:“湛娘子,我知你不愿与我同住,不如请彭尚宫为你我更换住所吧。” 湛星澜忍下了想翻白眼的欲望,贱人永远都是贱人,在这儿装什么大度啊。恶心了别人还要给自己立牌坊,明明是她更不想和自己住吧。 “席娘子这是说的哪里话?彭尚宫如何安排,我等听从便是了。席娘子若想更换,大可自行请求彭尚宫。” 说罢,湛星澜看都没看她一眼,淡定的朝彭尚宫行了个礼,然后便泰然自如的在小女史的指引下迈步走进了幽兰阁。 湛星澜言行举止这般知书达理,反而显得席怜儿十分的不识礼数。 彭尚宫看着湛星澜的身影微微点头,转而又看向了席怜儿。 “席娘子,入了舜华监便要遵从舜华监的规矩,若人人都想更改住所,岂非要耗用整整一日的时间。” 席怜儿尴尬的站在原地,平白挨了一顿说教。 “是,彭尚宫所言,怜儿记下了。” 她行了一礼,在数十双眼睛的瞩目下随着小女史走进了幽兰阁。 房间内的陈设极为简洁,只是有最基础的妆台衣柜与床榻。 湛星澜选了个离窗户较近的床榻。 阳光洒落在床榻之上,看上去暖洋洋的。 她坐在床榻上,闭上眼睛感受着冬日暖阳带来的温度。 “湛娘子有礼。” 席怜儿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 湛星澜微微睁开被阳光沐浴的双眸,一时间有些看不清席怜儿的身影。 “听说席娘子前阵子大病了一场,不知现在可好些了吗?” “有劳湛娘子记挂,现下已然痊愈了。” 席怜儿皮笑肉不笑的走到自己的床榻边。 即便她再讨厌湛星澜,也得维持表面和气。 反正来日方长,她不愁找不到机会让湛星澜受罪。 所有娘子皆入住各自的房间,简单收拾过后便被带到了膳房。 膳房坐落于幽兰阁正后方,分为前后两座建筑,两室由一个院落相连。 前室是供娘子享用膳食之所,里面摆着五张长桌。后室则是一个硕大的后厨,此处也是膳食一门的教学之处。 章未晞领着众娘子们参观过前室后便踏入了后厨。 可众娘子们却止步不前,只有湛星澜跟着章未晞走了进去。 等章未晞回过身来的时候就只看到了湛星澜一个人。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往外看去,那些个娘子们的脚下就像是灌了铅一样,一步都不肯往前继续走。 章未晞缓缓走出了后厨,一双慧眼立刻洞悉一切。 “诸位娘子停步不前,莫不是嫌这后厨污秽?” 安国公之女何芙嫣满脸不屑地说道: “我们都是高门贵女,打从生下来便一步未踏入过后厨。即便是将来嫁做人妇,府中亦有仆妇烹食煮饭,何劳我们亲自动手?我们又不是那些出身卑贱的女子,只能以下厨讨口饭吃。” 何芙嫣的话说出了在场众人的心声,她还顺道贬低了一把章未晞。 章未晞听得出她话中讥讽,却也并未恼怒。 “古人云,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烹食煮饭本就是生存之本。诸位娘子素日在府中娇养,难免有身娇体弱的时候,要是不幸患上隐疾也不好找来医师来瞧病。若娘子们懂得以药入膳,食之便能强身健体,固本培元,从此何愁苦病烦扰?” 众娘子面面相觑,也觉得章未晞言之有理。 叶韫玉和秋楚言率先走了上去,紧接着一个、两个,越来越多的娘子们走了上去。 最终只剩下何芙嫣一人站在院中。 她突然想起了出门前安国公夫人的嘱咐。 “芙儿,皇后这么多年来一直不肯给太子选妃,就是为了等你年满十五好将你指给太子。皇后惦记你这个亲外甥女,你也要争气才行。若不能在舜华监一鸣惊人,皇后也不好顺理成章将你封为太子妃啊。” 想到此处,何芙嫣只得放下架子,走进了后厨。 见人都到齐,章未晞便道:“时辰尚早,各位娘子今日的第一顿午膳便由娘子们自给自足,我也好顺道查探一下诸位的技艺深浅。” “是。” 这些世家娘子们哪会这些啊,一个个举着菜刀犯愁的看着琳琅满目的食材。 湛星澜的烦恼跟她们可不一样,她确实会做菜,只不过做出来的不能吃罢了。 想当初她可是在翎王府给傅玄麟熬了好些补汤。 每次端给傅玄麟喝之前,她都会小尝一口。 那味道,简直让人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她曾一度怀疑傅玄麟是没有味觉的,否则怎么能咽的下去呢。 另一边的叶韫玉和秋楚言手起刀落,分分钟就处理好了一条鱼一只鸡。 湛星澜瞠目结舌,“叶姐姐,楚言,你们看着好熟练啊。” 叶韫玉挽着袖子,拎着鱼头对湛星澜低语道:“我阿娘病弱,我便每日亲自做些合她脾胃的吃食,时间长了便熟练了。” 秋楚言也笑道:“我与父亲在宜州时便是自己下厨,但也只能做些粗茶淡饭罢了。” 果然都是优秀的女子,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啊。 湛星澜砸了咂舌,她可不敢给自己做饭,唯一能让她活着走出这个后厨的食物,就只有那个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娘子们的面前都摆出了自己的杰作。 章未晞放眼望去,几乎有一半的小娘子像是被锅炸了一样面容黢黑。 她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短短几个内想要教出二十四个优秀的厨娘,是件任重道远的事情。 柯婉宁和何芙嫣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女。 章未晞看着她们面前焦黑的一团不明物体,实在做不出评价。 反观席怜儿就要好很多,起码能看得出是一条鱼,只不过那鱼半生不熟,鱼尾还在苦苦挣扎。 章未晞长叹一口气,直到她走到了秋楚言的面前。 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贵妃鸡摆在了桌案上。 章未晞立马露出了欣慰的眼神,“贵妃鸡,很是不错。” 不过下一道便让章未晞更加惊叹了。 “鲫鱼鱼脍?此菜肴最是讲究刀工,需将鱼肉切的丝丝分明,再将鱼刺尽数挑去,以保证鱼肉鲜嫩可口。叶娘子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刀工,真是难得。” “章司药过奖了。” 章未晞继续往前走,却只看见了一碗白米饭。 她抬头一看,竟是湛星澜。 “湛娘子果然是务实之人。” 章未晞一看就知道她不会做菜。 可她这投机取巧的方法也确实没有第二个人能想到。 湛星澜朝她甜甜一笑,那眼神分明是在哀求章未晞放过自己。 章未晞轻叹一口气,不再多言。 众娘子简单吃过饭后,章未晞便让她们回房稍作歇息了。 毕竟是第一日,彭尚宫她们也不好太过为难这些小娘子们。 叶韫玉和秋楚言住在惊鸿阁,还是住在同一件,可是把湛星澜羡慕坏了。 还不知道要和席怜儿同住多久,一想到这个事儿,湛星澜就头疼。 她独自回到幽兰阁,从包袱中拿出了闻人琢特意给她买的糕点吃了起来。 幸好闻人琢时常买糕点送去明国公府,还说怕她在舜华监吃不上好的,特意买了易存放的糕点让她带着。 如此看来,闻人琢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 她吃了一块便觉得有饱腹之感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见席怜儿还没回来,便索性擦擦嘴上的糕点残渣然后倒头就睡。 等她醒来时,已是月上树梢了。 古人常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不曾想这十七的月亮也这般皎洁如银盘。 湛星澜坐在床榻上望着透过窗纸洒落进来的月光,伸手从腰间拿出了那支暗器。 也不知道傅玄麟现在怎么样了。 算算日程,他们也快到蒲州了。 人真是天生反骨,越是不让做什么就越要做什么。 傅玄麟给她的信中写着勿念,她却总是忍不住要念他。 说实话,傅玄麟救她数次,说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是假的。 可她起初也只是出于自保才接近他的,若是真的喜欢上了傅玄麟,她怕自己陷得太深,到时候步了原主的后尘。 她想得出神,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在翎王府时与傅玄麟的点滴,突然很好奇傅玄麟在知道程星被熊瞎子吃掉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或许会觉得很轻松吧,那个烦人的家伙总算死了,翎王府也清净了。 她根本就不知道他有多想程星。 湛星澜抱着双膝,呆呆地注视着手中的暗器,思绪渐渐飘远。 少时,房门吱吖一声被推开。 “谁!” 湛星澜被这声音下了一跳,立马警惕了起来。 “湛娘子无须如惊弓之鸟一般,是我。” 第三十九章 扮猪吃老虎 席怜儿从门外走了进来。 她的表情阴郁,冰冷的月光打在她的脸上,竟有些恐怖。 “席娘子怎的这么晚才回来?” 湛星澜礼貌一问,其实心里压根没想着让她回答。 席怜儿默默走到了桌子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方才柯娘子与我闲谈了一番。” “哦。” 湛星澜懒得接话,打算终结话题。 “湛娘子就不想知道,她与我说了些什么吗?” “你们之间的事,我为什么要知道?” “是有关于湛娘子你的。” 席怜儿木木的说道。 湛星澜扭头看向席怜儿,总觉得她今晚像换了个人一样。 “所以,你们谈了什么?” “湛娘子可知道那日是谁命那两个铁匠掳走了你?” 席怜儿语气中带着一丝挑拨。 湛星澜自然知道是柯婉宁指使的,但是看席怜儿的样子,似乎是要开始说柯婉宁的坏话了。 她最喜欢看狗咬狗了,当然不能承认她知道是谁指使的了。 “听席娘子这话,像是知道元凶是谁?” 席怜儿突然正色道: “此人便是柯相之女,柯婉宁。她爱慕翎王,便时常去翎王府纠缠。偏巧那日翎王听说你被袁郎君为难,发了疯一样的要去保护你,还险些要了柯婉宁的命,柯婉宁见翎王待你如此深情,于是便想出了绑架你的计策。” 湛星澜听得云山雾绕。 “等等,什么叫翎王待我如此深情?” 席怜儿看着她这样子,还以为她在装傻,于是面色不悦道: “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翎王爱慕你。你失踪后翎王彻夜寻找才将你从歹徒的手里救了出来,他知道是柯婉宁要害你,还特意到相府耍了通威风。” 湛星澜还是第一次知道傅玄麟这么在意她,心头竟有微微悸动。 “你又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 “因为袁明哲找你麻烦那日,我正好目睹柯婉宁拦着翎王不让他去找你。”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难道你不应该恨我才是吗?” 湛星澜恢复了冷静,直觉告诉她席怜儿定是目的不纯。 “我确实恨你,太子本是喜欢我的,可他却对你那么好。不过,相比你来说,我更恨柯婉宁!” 席怜儿的眼神之中透着怨恨。 “为什么?你喜欢太子,她喜欢翎王,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 湛星澜不解的看着她,谁知道她竟然站起了身朝湛星澜走去。 她这突然地动作,把湛星澜吓了一跳。 “你,你要干嘛?” 席怜儿一言不发,走到湛星澜的面前转过身去,缓缓解开了腰带。 月光下,雪白的身上满是疤痕。 “这些都是柯婉宁打的!翎王去找柯相的麻烦,柯婉宁羞愤交加便将气撒在了我身上!我的身上全都是这样丑陋的伤疤,这就是我大病一场的原因。” 席怜儿声音发抖,回想起那晚都忍不住哽咽。 湛星澜确实被这满身伤痕惊到了,可她深知席怜儿的为人,又怎么会全然相信席怜儿的话。 “你跟我说这么多,到底想干什么?” 席怜儿拉起衣衫,转身看着湛星澜。 “既然我们都与柯婉宁有仇,那不如我们联手如何?我知道,你现在已经不喜欢太子了,否则也不会将事情做得那么绝,而太子被你害得失势,也必然不会再想着娶你了。” “可柯婉宁却还一心惦记着翎王,她想进入惊鸿阁,这样便有机会嫁给翎王。所以,她方才指使我给你使绊子,好让你永远待在幽兰阁。”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你我之间已然没有相争的必要,不如我们联手,让柯婉宁自食恶果,美梦落空。” 席怜儿说这话时完全没有了白莲花的气质,活脱脱是一朵黑化的白莲花。 她似乎忘了,是她教唆柯婉宁绑架了湛星澜。 现在她的眼里全是对柯婉宁的恨,是柯婉宁险些将她活活打死,还害得她满身丑陋的疤痕。 她一定要柯婉宁付出代价! 湛星澜瞧着她疯魔的样子,只觉得她这主意倒是不错。 可万一席怜儿是在用反间计,湛星澜便是这两个巫婆砧板上的鱼肉了。 “我可以答应你,但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不信我也是情理之中,帮不帮我全看你。” 席怜儿说完便回到了自己的床榻。 湛星澜看着席怜儿,心里扒拉着算盘子。 既然只有进入惊鸿阁的人才有机会入选王妃,那她无论如何都要进去。 否则到时候翎王选了别人做翎王妃,她这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 多一个盟友,确实要比多一个敌人更有优势。 从此刻开始,惊鸿阁之争正式开始。 而远在蒲州的傅玄麟也并不好过。 一路上傅子淳便仗着年长处处打压傅玄麟,好像这样才能彰显他身为大哥的威严。 蒲州驿站中。 傅玄麟端坐于硬榻之上,垂首转动着拇指上的银丝麒麟扳指。 老旧的木门摇摇欲坠,风一吹便咚咚作响。 “王爷,庄王殿下也欺人太甚了,您与他同为王爷,他却将您安置在这四处漏风的破茅草屋。” 百里墨皱眉傅忿忿道。 “他受了傅泓尧的挑唆,因此才处处针对我。” 傅玄麟冷哼一声,嘴角扬起阴邪的笑容。 “不过,用不了多久,庄王便会乖乖回京城去的。” “庄王妃那边已经安排妥当,相信过不了几日便会传来消息了。” 门外北风呼嚎,傅玄麟轻抚扳指上的麒麟,目光尽是漠然。 “我本不想如此,可偏偏我的好哥哥们就是不肯放过我。既然如此,就休怪我无情了。” 修整两日后,赈灾队伍继续出发。 傅子淳骑马走在队伍最前面,却让傅玄麟与将士们步行走在队伍最后。 美其名曰为队伍断后,实则就是借机贬低傅玄麟。 与傅子淳并驾齐驱的是傅子淳府中的幕僚,潘禛。 潘禛的模样尖嘴猴腮,下巴一撮小胡子很是抢眼。 他向后瞥了一眼傅玄麟,对傅子淳谄媚道: “殿下,翎王对您这般乖顺,定是已经知道此次赈灾是陛下有意提拔您了。殿下的威严得立起来,可不能因为顾念兄弟之情便对他有所仁慈。” “他到底是个毛头小子,想凌驾于本王之上还是太嫩了点。现在给他些苦头吃,就算是让他历练历练了。” 傅子淳满腹骄傲的说道。 他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靖帝的赏识,老四说得对,他这份赈灾的功劳绝不容许旁人去抢了去。 蒲州一带仍是冰天雪地,脚埋入厚实的冰雪之中,不一会儿便冻得僵硬了。 队伍走了整整半日没有片刻停歇,许多将士们都有些吃不消,更别说傅玄麟了。 傅玄麟虽身强体健,可他这双腿负伤多年,实在受不了这冰寒刺骨。 他强撑着走了半日,百里墨好几次想去搀扶但都被他拒绝了。 晌午时分,队伍行进至蒲州外的十里亭。 傅子淳向后抬了抬手,示意队伍停下。 潘禛立马高喊:“原地休整!” 队伍停下,将士们赶忙找了个地方坐下歇脚。 “你说说这庄王,摆什么架子,要不是太子被禁足,能有他什么事。” “人家好歹是王爷,快少说两句吧。” 将士们偷偷嘀咕着,看见傅子淳走来,立马钳口不言了。 傅子淳踏过将士们踩实了的脚印走向傅玄麟,双脚丝毫感受不到冰冷之意。 “十一弟,你这身子骨为免太过羸弱了,更得多加锻炼才是啊。大哥也是为了你好,你可得明白大哥一番心意啊。” 傅子淳拍了拍傅玄麟的肩膀,语气难掩得意。 “是,大哥用心良苦,臣弟自当感激。” 傅玄麟抬起冷厉的双眸直视傅子淳的眼睛,那漆黑如墨的眸子藏着不明意味的阴郁。 傅子淳搭在傅玄麟肩膀上的手霎时僵住了。 他的眼神简直与父皇冲他发火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傅子淳立马将眼神错开,把手撤了回来,干涩的喉咙生咽了一口唾沫。 “十一弟好好歇着吧。” 他对靖帝的敬畏是与生俱来的,只是他从未见过有靖帝以外的人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庄王殿下,大事不好了!” 一个庄王府护院打扮的男子策马跑了过来。 傅子淳心头涌上了不好的预感。 在前头喂马的潘禛听见了声音,把手里的干草交给了旁边的将士,然后便跑向了傅子淳。 庄王府护院的脸被风吹得干涩通红,他跳下马,着急忙慌的对庄王说道: “殿下,不好了,王妃她......” 傅子淳一听是庄王妃有事,一把抓住了护院的手臂,“王妃她怎么了?” “照看王妃的稳婆说,王妃有早产之象,若不及时催产,恐怕王妃与皇长孙都难以保住。” “你说什么!” 傅子淳一心想要生个皇长孙,这样便能父凭子贵。往后靖帝也会看在皇长孙的份上对自己好一些,其他兄弟们也会高看自己一眼。 奈何庄王妃换了三任都没生出个儿子。 第一任王妃吃了多少补药都生不出孩子,最后被庄王无情休弃。 第二任王妃怀了三次都是女儿,庄王便给她服用堕胎药把肚子里的孩子流掉了。第四次好不容易怀上了儿子,却不料在分娩的时候一尸两命。 娶了第三任王妃后,不出两个月就怀上了儿子,庄王一直都小心照料着,生怕再像第二任王妃一样难产而死。 本以为庄王妃还有三个月才分娩,赈灾回去兴许能赶上孩子出生。 没想到庄王妃竟有早产之象。 “孙典军担心皇长孙有什么闪失,便遣属下来禀,望王爷能速速回府决断。” 傅子淳面露难色,心中是很想回京亲自照看的,可他又担心靖帝知道了会降罪于他。 “本王身负赈灾重任,岂能贸然回京。” “从此地回京城,快马加鞭也不过两日时间,只要王爷速去速回,陛下也发现不了的。” “也罢,生孩子也不过一两日的事,去牵本王的马来!” 第四十章 大权在握 此时此刻,什么赈灾、什么功绩在傅子淳的眼里都是浮云。 只有他的皇长孙才是最要紧的。 潘禛本想出口阻拦,可他深知庄王对皇长孙的执念,于是便将话咽了回去。 傅子淳翻身上马,扭头对潘禛嘱咐道:“本王速去速回,在此期间,赈灾队伍便由你暂领。” “是,小的定不负王爷嘱托。” 潘禛笑得脸上的肉皮子都褶皱了好几层。 众将士对于傅子淳如此草率的行径颇为恼火。 赈灾乃是国事,身为皇长子怎能因家事而弃国事于不顾。 他撇下将士们回京也就罢了,竟还将赈灾重任交给了一个无名小卒,当真是昏禄至极! 傅子淳与那名护院策马扬长而去。 身后众将士怨声载道。 然而傅玄麟却露出了一丝鬼魅的笑。 “庄王果然选择了回京,如此一来,也不枉费本王为他精心筹划的一出好戏了。” “王爷神机妙算,想必庄王这一返京就再也别想插手赈灾之事了。庄王竟宁愿将队伍交由潘禛那个小喽啰,也不愿交给王爷您,想来是对王爷颇为忌惮的。” 傅玄麟却不以为然,“他以为区区潘禛便能压制住我,太天真了。” “王爷是要除掉潘禛?” “小人罢了,死不足惜。” 傅玄麟说这话时,轻巧的就像要捏死一只蚂蚁。 “属下明白,属下定会让他死得不留痕迹。” 此刻的潘禛还不知道他即将死于非命,俨然一副狐假虎威的嘴脸,大模大样的指挥着将士们预备启程。 将士们虽不服气,却也不敢贸然抗议。潘禛毕竟是庄王亲口指派的人,他们只有听从的份。 潘禛指挥完将士们后大摇大摆的走到了傅玄麟的面前。 他见傅玄麟和百里墨正眼都不看他,于是故意提高了嗓门,对傅玄麟说道: “翎王殿下,小的也是照着庄王殿下先前的安排行事,那便辛苦您继续断后了。” 傅玄麟一言不发,径直朝队伍前方走去。 “诶?翎王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潘禛眼见傅玄麟这架势是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立马摆起架子快步追上了傅玄麟。 他见傅玄麟仍是不理他,便伸手要去抓傅玄麟。 谁知他的手刚伸出来的那一刹那就被百里墨牢牢钳住了。 “放肆!翎王殿下乃是陛下龙子,岂容你这般污秽小人随意触碰!” 百里墨手中的力道加深,潘禛疼得嗷嗷直叫。 “小的知错,小的再也不敢了。” 傅玄麟径自走到队伍前方,转身对将士们说道: “诸位!庄王因家事缠身,不得已回京照看王妃,望诸位多加包涵。但河北道灾情严峻,赈灾一事刻不容缓,绝不能因一人之过而有所耽搁。本王与诸位受陛下圣意,救百姓于为难,肩负着赈灾重任。日后还请诸位与本王同心协力,早日解救河北道百姓免受天灾巨祸。” 一番慷慨陈词,说得将士们群情激昂。 他们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儿郎,皆因怀揣着满腔赤诚才投身从军。 原以为翎王与庄王一样昏懦无用,不曾想他竟是这般大义之人。那个庄王与翎王相比根本就是天差地别。 众人抱拳示意,“我等愿与翎王殿下共进退!” 刚才还趾高气昂的潘禛都看傻了。 没了庄王的庇护,他连个屁都不是。 百里墨松开了潘禛,说道:“潘禛,庄王殿下如此信任你,想必你定是有过人之处,不如便由你断后,有你坐镇,翎王殿下也就安心了。” 此时的潘禛哪敢拒绝,捂着差点被捏碎的手,一个劲的点头哈腰赔笑道:“是,小人这就去断后。” 将士们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傅玄麟也算给他们出了口恶气。 一切都在按照傅玄麟设想的方向进行,可湛星澜就未必有这么顺利了。 舜华监共有六门学艺,分别为诗学、茶艺、舞乐、膳食、女红、礼仪。 一处名为珠玑阁的阁楼就坐落于惊鸿阁后方,除了膳食以外,其他五艺都是在此处学习。 湛星澜望着那方银钩铁画的匾额,竟觉得这字体似曾相识。 “叶姐姐,你可知这匾额出自哪位大家之手啊?” 叶韫玉琴棋书画无不精通,问她算是问对人了。 “瞧这笔锋走势,飘若浮云,矫若惊龙。”叶韫玉略一停顿,“倒是很像陛下的墨宝。” 原来是靖帝所书,可这字迹她总觉得很是熟悉。 对了,傅玄麟送她的那张信笺。 傅玄麟与靖帝的字迹简直是一模一样。 忽然,身后传来了讥讽的笑声。 “诶呦,湛娘子瞧得这样认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的认识这几个字呢,哈哈哈。” 湛星澜一听到这令人作呕的声音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可这儿到底是皇家之所,为了大局着想,她得时刻保持着大家风范的做派。 于是她转身对柯婉宁露出了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柯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柯婉宁双臂抱胸,极为不屑道:“京城之中谁不知道湛娘子醉心武学,对诗词歌赋并不热衷,湛娘子又何必装模作样呢?” 原书中的湛星澜确实不喜欢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但不代表她是个文盲啊。 柯婉宁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摆明白了瞧不起她嘛。 湛星澜挑眉道:“我呢自是不比叶姐姐这般博学广闻的,不过柯娘子也并非口吐珠玑,学富五车之人。你我都是半斤八两,何必以五十步笑百步呢?” 她这一句话已经说明了自己不但认识珠玑是何意,而且还妙语连珠。 柯婉宁别的听不出来,其中的讥讽之意却是听得出来的。 “你竟敢讽刺我!” “岂敢,我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柯娘子若听不得实话,往后便离我远些,免得给自己徒增烦恼。” 湛星澜说罢便挽着叶韫玉的手往珠玑阁走。 身后的柯婉宁气得跺脚。 席怜儿见状连忙安抚:“柯娘子何必在这些小事上与她置气,只要让她离开了舜华监,到时候别说选妃了,就是普通人家的郎君也未必瞧得上她。” 柯婉宁一听也觉得有理,于是深吸了口气,“席怜儿,若你这次还像上回一样坑害我,你父亲的乌纱帽可就别想要了。” 席怜儿眼神闪烁了一下,“怜儿不敢。” 柯婉宁上下打量了一番席怜儿,见她低眉顺眼的样子,便自以为是的走进了珠玑阁。 站在亭廊之下的彭尚宫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这湛小娘子倒是聪慧沉稳。” 彭尚宫满眼写着欣赏,不禁让她想起了年少时的章未晞。 她们的身上都有着与年纪不符的老成。 珠玑阁南北通透,四四方方。数十张桌案整齐摆放,朝向东方。 小娘子们各自落座,谈笑风生。 直至门外传来了一阵趵趵的脚步声。 彭尚宫步履生风,昂首走进了珠玑阁。 珠玑阁内顿时一片肃静。 “诸位娘子安好,今日诗学便从《诗经》一书开始学起。”彭尚宫说着便落了座。 半个时辰后,彭尚宫将书合上,目光如炬的环视众人。 “想必诸位娘子已经对《桃夭》一篇颇为熟悉了,不如我们便谈谈何为宜其室家?何为宜其家室?何为宜其家人?” 众娘子面面相觑,都默不作声。 “柯娘子,你觉得呢?” 柯婉宁突然被问到,一下子有些慌张。 周围的娘子们全都盯着她,她也只得缓缓说道:“宜其家室便是夫妻美满和顺,宜其室家便是早生贵子后嗣兴旺,宜其家人便是齐心携手家庭和睦。” 彭尚宫点点头,“不错,那么柯娘子以为,如何才能做到这三点呢?” 柯婉宁得到彭尚宫的认可,立马就有了信心,于是不假思索的说道:“女子美丽大方,恭顺公婆,为夫家尽早开枝散叶便能做到了。” “噗嗤。” 一个不合群的声音骤然响起。 众娘子朝着声源望去,正是湛星澜发出的嗤笑声。 柯婉宁发觉是湛星澜发笑,当即撅起了嘴,碍于彭尚宫还在看着自己,她才没出口和湛星澜争辩。 彭尚宫颇有兴味的问道:“湛娘子如此反应,想必是不认同柯娘子所言了。” “是。” 湛星澜否认柯婉宁的话,无疑是颠覆了在场娘子们的认知。 柯婉宁斜睨着她,问道:“既如此,湛娘子有何见解啊?” 湛星澜收起笑意,严肃道: “宜室宜家本就不光是女子一人之责。若夫婿是个软骨头,公婆又是豺狼豹,即便女子美如桃花般娇艳似火,又如何能宜室宜家?再若是夫婿自个儿不能生育,又当如何绵延后嗣?难不成要女子担过这黑锅,只为搏一个贤良恭顺的美名吗?” 柯婉宁听着湛星澜的话,一时哑口无言。 湛星澜继续道:“柯娘子出身名门,家世显赫。若是将来嫁进如此险恶的夫家,不知能否做到自己方才所言呢?” 柯婉宁不服气的说道:“你这话说得根本就是离经叛道。” “桃夭乃是祝愿之词,不该成为对女子规行矩步的武器。夫妻和顺,绵延后嗣,乃夫妻二人之事。家庭和睦,乃家庭之事。我所说又岂是离经叛道之言?” “强词夺理!像你这样的,谁敢娶啊?” 两人之间火药味越来越浓,彭尚宫趁势道:“不过是商讨罢了,两位娘子莫要伤了和气。今日诗学便上到这儿吧。” 众人纷纷散去,湛星澜也挽着叶韫玉和秋楚言准备离开。 彭尚宫却突然说道:“湛娘子,请先留下。” 第四十一章 小考 湛星澜被留了堂,叶韫玉和秋楚言都担忧不已。 她俩默默等在珠玑阁外,满目忧色,不知湛星澜是否会被彭尚宫训斥。 “湛娘子请坐。” 彭尚宫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湛星澜还以彭尚宫要训斥她有违伦常的言论,可见彭尚宫面色无异,还以为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是。” 彭尚宫见湛星澜小心落座,便开口道:“我十分欣赏湛娘子方才所言,不过往后湛娘子还是莫要再提这些言论了。” 湛星澜颇为诧异,“彭尚宫不觉得我所言乃是离经叛道之言吗?” “湛娘子所言皆是实话,实话向来是难听刺耳的。不过,还望湛娘子日后将这些话咽进肚子里。有时候一句实话,会成为别人拿捏你的把柄。湛娘子如此聪慧,应当明白言多必失的道理。我言尽于此,湛娘子请回吧。” 湛星澜满腹疑惑,却见彭尚宫已然垂首翻起了案上的书桌,不再与她对视。 她也只得站起身,朝彭尚宫微微欠身,独自离开了珠玑阁。 站在门口的叶韫玉和秋楚言见湛星澜走了出来,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抓着她的胳膊上下打量。 “澜儿,你没事吧?” “彭尚宫是不是处罚你了?” 湛星澜冲她们摇摇头,反握住了她们的手。 “放心吧,彭尚宫没有处罚我,只是......” 她突然想起彭尚宫对她说的话,于是便笑了笑,“只是,彭尚宫说我方才太过言辞激烈,有碍同窗之谊,让我日后说话谨慎些。” “那就好,吓死我们了。” 另一边的柯婉宁得知湛星澜被彭尚宫留堂,心中暗暗窃喜。 彭尚宫是出了名的循规蹈矩之人,这回湛星澜肯定要受好一顿训斥了。 此后数日,无论柯婉宁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湛星澜都没有再与她斗过嘴,这便更加印证了柯婉宁的猜想。 舜华监这六门学艺,除了女红和膳食,湛星澜都可以信手拈来。 这还得多亏了她有桑晚这个好闺蜜。 自从进了舜华监,这些世家娘子们每日的时间都被安排的满满当当,几乎所有人都是削尖了脑袋要往惊鸿阁挤。 柯婉宁本想给湛星澜使绊子,可她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转眼已经过去了十日。 薄暮冥冥,一缕略带春色的昏黄洒落在珠玑阁的屋檐。 阁中一缕奇楠香袅袅升空,与屋顶上悬挂的烛火交缠。 彭尚宫看了看其他三人,开口道:“再有四日便是小考了,小娘子们造诣如何,想必素日里你们也都能瞧出个几分来。陛下的意思是要将最出色的娘子选入惊鸿阁,你们要好生评判。” “是。” 当夜月色渐浓,月光照在了湛星澜的身上。 她缓缓睁开双眸,扭头看了看还在熟睡的席怜儿,蹑手蹑脚的掀开被子穿鞋下了床,轻轻的推开门走了出去,见席怜儿仍睡得香甜,便放心的合上了门。 她刚踏出幽兰阁,便看见了躲在树后的人影。 “叶姐姐?” 树后的人影听到湛星澜轻声地呼唤,探出了个脑袋。 “澜儿,你出来啦。” 叶韫玉朝湛星澜笑了笑,两人相伴朝后厨走去。 片刻,后厨的一隅亮起了三盏烛火。 湛星澜手举菜刀,目光坚定,誓要不成功便成仁。 大约半个时辰后,湛星澜擦了擦额间的汗,从锅中取出了一罐喷香四溢的驴肉汤。 “此为暖寒花酿驴,最适合乍暖还寒之际食用了,叶姐姐快尝尝。” 湛星澜为叶韫玉舀出了一小碗汤,小心翼翼的看着她表情的变化。 肉汤表面清冽气味香浓,驴肉软烂醇香,还有花雕酒特有的酒香渗透其中。 “叶姐姐,怎么样?” “入口香醇,齿颊留香。” 湛星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每天夜里都出来偷偷开小灶,终于从完全下不了口的窜稀佳品变成了美味可口的佳肴。 她激动的抱住了叶韫玉,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 此刻站在门外的章未晞透过窗缝看到了这一幕,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每日湛星澜来后厨偷偷做菜,她其实都是知道的。 不过身为教习师父,她是不能出面给湛星澜指导的,能做的也只有来陪伴着她进步了。 然而看到湛星澜进步的也并非章未晞与叶韫玉,还有一道黑影此刻正在透过门缝露出了怨毒的目光。 湛星澜与叶韫玉大快朵颐过后,湛星澜便犯起了愁。 “膳食一门是不用愁了,女红可怎么办。” 叶韫玉安慰道:“还有三日,想要速成怕是不能了,不如去请教一下胡尚功吧。她为人热心又好说话,若你虚心请教,胡尚功必定会再教教你的。” “也只能这样了。” 接下来的三天,湛星澜几乎成了胡尚功的跟屁虫。 胡尚功抹不开情面,也只好偷偷地教一教湛星澜。 小考当日。 晴空万里,春风和暖。 所有人如第一日踏入舜华监一般整齐如一的站在了前院。 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她们不再是初来时那般单纯的小娘子了。 彭尚宫见她们如今站姿如松,仪态翩翩,心中甚是安慰。 “诸位娘子入舜华监已有半月,今日各项皆优者便可进入惊鸿阁,反之则要进入幽兰阁,望诸位全力以赴。” “首先,考诗学!” 众娘子各自抽签,依照抽签的内容作答,再由彭尚宫评判作答是否合宜。 湛星澜受过彭尚宫的提点,她自然是对这作信手拈来。 第二关为茶艺。 章未晞用尽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至于这些娘子们能否发挥出色便要看她们的悟性了。 其实这一关,湛星澜也并不是很有信心。 做茶工序繁琐,若有一道做的不够到位,便会前功尽弃。 湛星澜深吸一口气,先将饼茶放在火上烤炙,然后用茶碾将茶饼碾碎成粉末,再用筛子筛成细末,放到开水中去煮。 此间茶香弥漫,湛星澜紧绷的心也放松了下来。 她将茶汤舀入茶瓯之中,放手奉于桌案三分之一处,以示完成。 章未晞见她完成,便前来品尝。 她端起茶瓯观茶色,闻茶香,最后才是入口品味。 片刻后,章未晞抬眼看向湛星澜,微微一笑,“入口绵滑,茶味幽香,过。” 湛星澜回以一笑,便准备开始第三关了。 此关为女红。 也是湛星澜最害怕的一关。 小女史们撤去了桌上的茶具,拿来了第三关所需的绣绷、花样、针线。 湛星澜缓缓翻开那张花样,竟是鸾凤海棠图。 这正是胡尚功这几日教她的花样。 她抬头看向胡尚功,却见胡尚功不自然的撇开了目光。 这胡尚功平日话少,为人又很腼腆,没想到关键时刻竟这么仗义。 一个时辰后,身边的小娘子们陆陆续续的都完成了绣品,唯有湛星澜与另一个女子还在苦绣。 胡尚功看着湛星澜笨拙的样子,心里替她捏了把汗。 “还有半柱香,望两位小娘子从速。” 湛星澜与另一个女子简直笨得像双胞胎似的。 半柱香转瞬即逝,锣声骤响,两人几乎同时高举绣品。 “我完成了!” 两人面面相觑,湛星澜这才发现这个女孩子乃是兵部尚书高崇文家的幼女,高禧谙。 毕竟不是相熟之人,两人也只是点头示意了一下。 第四关为礼仪。 秦尚仪早早便在石桥上等候了。 众娘子头顶一碗水,能从木凳搭成的木桥上平稳的走过去的人便算过了这一关。 湛星澜有着原主多年习武的体质,这区区木桥对她来说根本就是轻而易举。 秦尚仪笔挺玉立的站在石桥上,看见那些在石桥上摇摇欲坠的小娘子就忍不住摇头。 第五关为舞乐。 “这第五关,两人为一组跳同一支舞,若谁能一步不错的从这石桥头舞到石桥尾,便算通过。众娘子请先来抓阄吧,舞衣与妆容也算是舞乐一门中的要素,请娘子们自行解决。” 秦尚仪酥手一抬,一旁的小女史便捧着一个放满了纸签的银托,在小娘子们的面前停下。 “珠玑阁二楼为娘子们准备了舞裙,娘子们可自行挑选。一炷香后,务必到此准备小考。” 众娘子闻言赶忙朝珠玑阁奔跑。 趁四下无人,湛星澜偷偷打开纸签,只见上面写着“绿腰”二字。 她虽不是很精通舞乐,但从前与桑晚一同学过些皮毛,想通过这次的小考,并不是什么难事。 等她来到珠玑阁二楼的时候,华美的舞裙已经全都被挑走了。 剩下的都是一些素色单薄的舞裙。 她看了看叶韫玉与秋楚言,也同样都是简素的舞裙。 也对,她们向来都是不争不抢的性子,哪能抢得过这群刁妇呢。 她从那衣架上挑出了一身青绿色的衣裙,虽不华丽却能很好的勾勒身形,与绿腰二字也颇为映衬。 决定好舞裙后,她便从一架鞋柜中拿出了自己的舞鞋。 众娘子一番梳妆打扮过后,时间也差不多快到一炷香了。 石桥前,众娘子按着纸签两两站好。 湛星澜惊诧的看向身边站着的人,竟然是柯婉宁。 第四十二章 血染石桥 时间一点点流逝,前面的几对舞的都不尽如人意。 这石桥足有五十四步台阶,想要一步不错的舞完整支舞必得步步小心,否则便会当众摔个狗吃屎。 湛星澜与柯婉宁站在石桥头,两个人都暗暗发誓绝对不能输给对方。 此时已至晌午,阳光正烈。 一旁的乐师轻拨琴弦,含商咀徵,莺声婉转。 两人几乎同时踮起脚尖开始舞动。 明媚的阳光洒落在柯婉宁流光溢彩的舞裙之上,让人忍不住瞩目遥望。 而湛星澜一袭青绿色宛如一条婀娜的蛇妖,腰肢如柳,舞步轻盈。 论舞姿,她们几乎不分伯仲。 直到湛星澜踏上第二十七步台阶之时,左脚脚掌一阵剧痛。 她险些腿一软摔倒在地。 这痛感分明是利刃扎进了肉里。 有人在她的舞鞋里放了刀片! 可现在不能喊停,她不能前功尽弃。 一旁的柯婉宁摆动腰肢瞥见湛星澜踩过的地方留下了斑斑血迹,不由得露出了得逞的笑意。 秦尚仪见她们舞的翩然身姿,心中稍有安慰。 可当她目光下移,却看见了石桥之上的血痕。 再仔细一看,那血痕正是湛星澜的玉足留下的。 秦尚仪微微蹙眉,一下就猜到是有人故意给湛星澜使绊子。 待一舞毕。 湛星澜与柯婉宁同时舞到了桥尾。 柯婉宁见湛星澜竟然硬撑到了这个时候,于是阴阳怪气道:“没想到湛娘子出身武将世家,跳舞也是一绝啊。” 湛星澜脚下吃痛,却面色自若,咬着牙说道:“我也没想到柯娘子出身名门,却能做出鞋里藏刀这样的阴毒之事。” 柯婉宁脸一僵,不可置信的看着湛星澜,“你胡说什么?” “身正不畏邪,是不是你做的,你心里最清楚。柯婉宁,我本不想在舜华监对你怎么样,是你逼我的。” 湛星澜撂下一句话后便一瘸一拐的走回了队伍里。 然而她这怪异的举止也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叶韫玉与秋楚言赶忙上前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她。 “澜儿,你怎么受伤了?” 秋楚言朝着秦尚仪大喊,“秦尚仪,湛娘子受伤了!” 秦尚仪吩咐小女史将湛星澜送去了幽兰阁的卧房,还命人去请来了章未晞。 原本还在后厨检查食材的章未晞一听湛星澜受伤了,慌忙的放下了手中的醋瓶,立刻赶往幽兰阁。 湛星澜的脚还在不停的流血,吓惨了那两个小女史。 秦尚仪见她自始至终吭都没吭一声,不忍问道:“湛娘子,你受了伤是可以不必继续跳的。” 湛星澜抬起靠在床架上的头,神情迷离的说道:“若我不跳,便会让害我之人得逞。” 她说的是实话,也是想要告诉秦尚仪,是有人故意要废了她。 “放心,在皇家地界上做出此等丧心病狂之事,我定会如实回禀彭尚宫,请她彻查整个舜华监。” “多谢秦尚仪。” 湛星澜痛得声音都颤抖了。 这个秦尚仪看着不好相处,平日里又爱摆臭架子。 可她毕竟是能坐上尚仪之位的人,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彭尚宫和章未晞对湛星澜颇为欣赏和爱护。 更何况,她自己也极为讨厌背地里耍阴招的人。 不一会儿,章未晞便拎着药箱匆匆赶来。 “澜儿,快让我瞧瞧你的伤。” 她将药箱放下,端起了湛星澜受伤的那只脚查看起来。 刀片足有五公分长,且是插在鞋底的。 这种皇家特制的舞鞋的鞋底是比较松软的,只要不断用力的踩在地面上,刀片便会一点一点的将鞋底划穿,然后割伤脚底。 章未晞谨慎的将鞋面剪开,以保证湛星澜的脚可以平直的从鞋里取出。 一盏茶后,湛星澜的脚被包扎了起来。 “多谢章司药。” 章未晞忧心的看着她,“此事非同小可,定要让彭尚宫知晓才是。” “我也是这样觉得,没想到这些世家出来的小娘子,心机如此深沉,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秦尚仪坐在一旁附和。 湛星澜从榻上坐起身来,对二人道:“秦尚仪,章司药,今日一事还请不要声张。” 秦尚仪不解道:“这是为何?” “敢在舜华监动手害人的,想必是有些家世的。若打草惊蛇连累二位与彭尚宫,那便不好了。” 湛星澜总觉得,以柯婉宁的能耐是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害她的。 所以柯婉宁的背后一定还有别人。 “可若放任,岂非让那人更加肆无忌惮的害人了?” “秦尚仪莫急,若是豺狼必有藏不住狼尾巴的一天,来日方长,不怕抓不到她的现形。” 听湛星澜这么一说,秦尚仪也觉得有些道理,于是便应了下来。 “澜儿,你伤成这样,待会儿的膳食小考,你便不要去了。” “章司药心疼澜儿,澜儿是知道的。可我必须要去,害我之人就是想让我知难而退,我偏不。” 湛星澜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惊鸿阁她是入定了! 待众人考完了舞乐,才有小女史来搀扶着湛星澜前往后厨。 她苦练半个月就是为了等这一刻,即便是脚废了她也是要去的。 当她踉踉跄跄的踏入后厨时,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突然,一个慵懒的声音说道:“都伤成这样了,就不必逞强来参加膳食的小考了吧。” 湛星澜循声望去。 说话的正是安国公之女何芙嫣。 “何娘子似乎很希望我不要来参加?” 湛星澜的星眸凝视着何芙嫣,试图从她的表情中捕捉到什么细枝末节的东西。 何芙嫣不屑一顾道:“你参不参加与我何干?” 湛星澜见她刻意撇开了视线,顿觉有问题。 小女史将湛星澜搀扶至她的位置,便退下了。 这第六关为膳食。 就是在一个时辰内做出有一道拿手的菜肴,由章未晞品评。 湛星澜从琳琅满目的食材中挑选出了一块上等的驴肉,但拿在手上时总觉得这驴肉似乎与平日里的不太一样。 她凑近了鼻子闻了闻。 好酸! 这驴肉被人动了手脚,似乎是用醋腌过了。 驴肉加醋会使肉质变柴,味道也会大打折扣,看来害她的人还有后招啊。 湛星澜将驴肉扔了回去,扭头看了看身边的人。 只有何芙嫣偷瞄了她一眼,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果然是她。 湛星澜记得,这货是岳后的亲外甥女,原是要指给傅霆轩的。 后来她莫名其妙的遭遇了山匪,被辱了身子,岳后嫌她不是清白之身,便绝口不提让她做太子妃的事了。 可何芙嫣为何要与自己过不去呢?莫不是受了柯婉宁的挑唆? 湛星澜甩了甩头,逼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 眼下最要紧的是过了膳食这一关。 她最拿手的驴肉被做了手脚,还能做什么来应付呢? 时间一点点流逝,她却毫无应对之策。 突然,她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个时辰已到,众娘子全都停了手。 章未晞一一尝下来,除了叶韫玉和秋楚言以外,其他的人的菜肴都要比第一日来时做的更好,但终究也是平平无奇,至多是吃不死人罢了。 直到她走到湛星澜的面前。 “这是什么?” 只见瓷盘上摆放着五只看似像鸡腿一样圆圆的东西,那上面还翘着完整的虾尾巴。 湛星澜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把这个叫做红玉水晶丸。” 章未晞用清茶漱了漱口,便夹起一只红玉水晶腿咬了下去。 酥香的外壳之下是香软紧实的里脊肉,而里脊肉里又包裹着鲜美嫩滑的一整只虾,一口要下去口感丰富,味道鲜美。 章未晞不可思议的看着这红玉水晶丸,没想到这玩意儿竟这般好吃。 “入口香嫩,紧实弹牙,确实不错。” 湛星澜听到这样的评价,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看来平日爱好美食也是能派上用场的嘛。 不远处的何芙嫣见湛星澜轻松过了这一关,不免暗暗不爽。 小考结束,众娘子各自回房等待结果。 湛星澜在叶韫玉和秋楚言的搀扶下回到了幽兰阁清明房。 房内空无一人,不见席怜儿的踪影。 “叶姐姐,楚言,你们先回去。” “你一个人行动不便,我们还是在这儿陪陪你吧。” “放心好啦,我这么大个人了,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湛星澜给了她俩一个微笑,好让她们放宽心。 “那我与楚言妹妹就先回去了,你千万要小心些,别碰到伤口了。” 叶韫玉千叮万嘱,真正是把湛星澜当做了自个儿的妹妹一样看待。 “好。” 叶韫玉与秋楚言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幽兰阁,却不知就在她们走后,何芙嫣与柯婉宁从幽兰阁的寒露房走了出来。 没一会儿,席怜儿捂着两边的脸颊畏首畏尾的也从里面走了出来。 何芙嫣扭头斜睨着席怜儿,威胁道:“这便是你办事不利的惩罚!还不快滚!” 席怜儿哽咽的点了点头,埋头跑回了清明房。 她反手将门锁了起来,甚至都没有发觉湛星澜正瞪大了眼珠子盯着她。 “你,怎么了?” 湛星澜试探性的一问,却将席怜儿吓了一跳。 第四十三章 心愿得偿 席怜儿手忙脚乱的整理好了衣裙,又将眼角的泪水擦拭干净。 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坐回了自己的床榻上。 “我没事。” 她这明明就是受了委屈的表情,湛星澜在回来的路上便将今日所发生的事联系起来,来龙去脉都猜了个七八分。 如今见席怜儿这个样子,一下就确定了心中所想。 “柯婉宁与何芙嫣狼狈为奸,想要让我小考失利,错失进入惊鸿阁的机会。是她们让你在我鞋里插了刀片,也是她们让你在我准备用的食材上动了手脚吧。” 席怜儿捂着红肿的脸颊,缄口不言。 湛星澜又道:“半个月前你找我达成联盟,为何现在又要听命于她们对我下手?” 房内寂静良久,不知过了多久,席怜儿才泄气冷笑了一声。 “我原是想真心与你联手对付柯婉宁的,可是没想到十日前,何芙嫣收到了皇后的亲笔信,信中说霆轩哥哥对你旧情难忘,一定要设法让你老老实实的待在幽兰阁。何芙嫣是个聪明的,她知道柯婉宁和你有仇怨,于是便主动找上了柯婉宁。” 湛星澜现在终于将一切都联系起来了,“你也是在知道那封皇后的亲笔信后醋意大发,决定顺水推舟,助她们一臂之力,令我无法通过小考,是吗?” 席怜儿突然恶狠狠的看向湛星澜,“你到底有什么好的?为什么霆轩哥哥和翎王都对你念念不忘?” “傅霆轩为什么会对我死缠烂打,难道你不清楚吗?” 没想到被恋爱冲昏头脑的席怜儿这般愚蠢,竟然这么快就反水了。 席怜儿猩红的眼睛充满怨毒,“即便霆轩哥哥并不真心喜欢你,但他却为了你冷落我,冷落我的父亲,在他的心里你已经超过我了!” “你收买了我的婢女沁心,让她在我饮食中下毒。傅霆轩一直以为你乖巧顺从,却没想到你会违拗他的意思,所以才生气冷落了你。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又与我何干?” 湛星澜被席怜儿的脑回路气得够呛。 不多时,一名小女史叩响了房门。 “二位娘子,小考结果已出。” 席怜儿上前打开了门。 小女史却直接忽略了她对湛星澜说道:“恭喜湛娘子,今日便可搬入惊鸿阁了。” “有劳女史告知。” 小女史盈盈退下,席怜儿愤恨的关上了门。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湛星澜的运气永远都那么好,为什么自己每次都输给她。 湛星澜如愿进入了惊鸿阁。 这富丽堂皇的楼阁简直堪比公主居所,里面的装潢陈设比外观看上去要更为奢华。 叶韫玉与秋楚言住在二楼的芙蓉房,湛星澜则住在了她们对面的秋海棠房。 房间内的青鸾振翅香炉里焚烧着沉香,一室香溢,令人闻之舒心解忧。 中间的桌案上摆满了精致的小点心,应该是章司药特意吩咐人给她准备的。 湛星澜尝了一些便坐在了东边的榻上,这红木雕刻的床榻软硬适中,相比幽兰阁的床榻简直是云泥之别。 她坐了下来,忽然间想起席怜儿说太子解了禁足一事。 既然太子被放出来了,那他也应该知道齐王做的那些勾当了。 不知道太子会怎么对付齐王。 她想得出神,突然听见有人叩门。 “湛娘子安好。” 湛星澜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英气飒爽,笑容正气的女子正站在门外看着她。 “高娘子?” 湛星澜没想到与自己同住的,竟然是高禧谙。 “原来湛娘子认得我,我从小在京城外长大,原以为京中没什么人认识我呢。” 高禧谙说着就将包袱放在了另一张榻上。 “我们在舜华监同学同吃了半个月,自然而然便记住高娘子了。” 湛星澜微微一笑,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这个高禧谙以后可是要做她二嫂的人,她自然得多关注一些了。 高禧谙拱手笑道:“湛娘子不仅坚强果敢,还如此聪明,佩服佩服!” 她与京中的小娘子们确实不太一样。 这做派简直就是行侠仗义的侠客,不过湛星澜倒也真喜欢她这性子。 虽是实心眼儿,却也没什么害人的心思。 “高娘子谬赞了,听说高娘子善使长剑,不如改日我们切磋切磋。” 高禧谙一听这个就来劲儿了,干脆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了湛星澜的身边。 “好啊,好啊。我在这舜华监都不能练剑法,快要憋闷死了。不过,得先等湛娘子脚伤痊愈再说。” “那便等我伤好,我们约个时间一同比试比试。” 高禧谙好似找到了知音,拉着湛星澜说了好些话。 然而此时,秋海棠房外,正站着一个身影。 那身影的身形与那日在后厨偷看湛星澜练习厨艺的人一模一样,此人正是何芙嫣。 这次小考,进入惊鸿阁的只有十人。 柯婉宁与席怜儿没能通过考核,气得在幽兰阁发疯。 她们眼睁睁看着与自己同住的人住进了惊鸿阁,自己却还得在这简陋的地方住上半个月,真是越想越来气。 次日,彭尚宫召集了所有人与前院。 人群之中,只有湛星澜一人是坐着的。 这是她这个伤着独有的特权。 “自今日起,舜华监休假三日,可准许诸位娘子回家休养。三日后辰时,便要准时回到舜华监,若不能按时归来者自有惩罚。” 一听到放假,众娘子瞬间开心了起来。 晌午,舜华监的大门打开。 各家的马车早已在舜华监外等候。 湛星澜托彭尚宫为她准备了一根拐杖,有了这个东西,湛星澜也就不必总是劳烦叶韫玉和秋楚言了。 毕竟从惊鸿阁到舜华监的门口是有很长一段距离的。 若是让她们俩搀扶着她过去,不得累死她们。 不过叶韫玉和秋楚言还是不太放心,硬要护在湛星澜的身边,必得亲眼看着她上了马车才安心。 湛星澜一瘸一拐的走到舜华监门口。 湛南璟和湛墨北远远瞧见自家妹妹一脚悬空,还拄个拐杖,心里顿时炸开了锅。 要不是门口有侍卫拦着,他俩就要百米冲刺了。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湛星澜艰难的走到了门外,他俩才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湛星澜。 “澜儿,你这是怎么了?” “说来话长,回去再说吧。” 湛星澜有了支撑,立马就泄了气。 “好。” 湛墨北瞧着叶韫玉还在后面,于是很有眼色的把湛星澜的另一条胳膊从湛南璟的手里抢了出来。 “大哥,我先送澜儿上车,你与叶姐姐好好聊聊。” 湛星澜见湛墨北如此有眼色,心中甚慰。 孺子可教也啊。 一旁的秋楚言也微微欠身,含笑与他们道了别。 湛南璟满目炽热的看着叶韫玉,小声问道:“韫玉,这半个月你过得还好吗?” “不好。” 湛南璟急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了吗?” “没有没有,只是见不到你,所以才不好。” 叶韫玉娇羞的垂下了头,脸颊也染上了一片绯红。 坐在马车上的湛星澜掀起帘子瞧着他们岁月静好的模样,心里不知道有多替他们高兴。 回家的路上,湛星澜有意无意的问起了傅玄麟的消息。 “对了,不知道河北道赈灾一事如何了?半个月了,想必庄王与翎王已经到了河北道了吧。” 湛墨北摇头道:“你是不知道,庄王前阵子偷偷跑回来,被陛下抓了个正着。听父亲说,陛下发了好大的火呢。太子刚被解了禁足,立马就轮到庄王了。” “庄王?他不是与翎王去河北道赈灾了吗?怎么回来了?” “好像是因为庄王妃要早产,庄王一心想生个皇长孙,他怕他未出生的儿子有什么闪失,于是便匆匆回来了。” 湛星澜拧起了眉头,庄王竟如此不分轻重,也难怪靖帝要发怒。 “庄王妃呢?可生产了吗?” 湛南璟面色凝重的说道:“嗯,庄王回来的第三日便生产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湛南璟嘴唇翕动,好像有什么话难以启齿。 对面的湛墨北憋不住了,直言道:“只不过啊,庄王妃生下的并非是男婴,而是女婴。这还不是最惨的,后来不知道从哪儿传出了流言,说庄王妃产下的并非庄王血脉,而是庄王妃与下人苟合生出的孩子。坊间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庄王都快气疯了。” “还有这样的事啊。” 湛星澜思忖片刻,这事儿早不传晚不传,怎么偏偏在庄王被任命差事后传开了呢。 难道是傅玄麟设的局? 湛南璟看着湛星澜裹着纱布的脚,忍不住问道:“澜儿,你这脚是怎么回事啊?” “是小考那日,被人暗算了。” 湛星澜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两位哥哥。 他们听完了气得火冒三丈,恨不得立马去找那三个臭婆娘算账。 不过湛星澜可不打算打草惊蛇,与其脏了自己的手,还不如看她们自相残杀来的痛快。 马车在明国公府停下。 湛墨北先行跳下马车,在车门前扎好了马步。 “澜儿,你趴在二哥背上,二哥背你回去。” “多谢二哥。” 湛星澜在湛南璟的扶衬下平稳的趴在了湛墨北的背上。 正当他们准备进府时,却看见了明国公府门口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阿琢?” 第四十四章 流民 望舒阁一楼前厅内,湛星澜那只裹得像个萝卜一样的脚格外显眼。 闻人琢知道中原的礼仪,所以也不太好意思一直盯着湛星澜的玉足。 “星澜,你这脚是怎么了?” “不小心踩到了瓷片,流了点血,不碍事的。” 湛星澜朝着他笑了笑。 “本来还想着约你一同饮酒呢,眼下看来是不行了。” 闻人琢的眉宇间难掩失落与担忧,可他又不愿湛星澜察觉他的难过,于是挤出了一个阳光般的笑容。 “对了,我知道你爱吃笑春风的佳肴,所以特意给你买了些。” 他说着便拿起地上的食盒,从里面拿出了好些精致的菜肴。 湛星澜在舜华监最想念的就是笑春风的美味了,没想到闻人琢这么了解她。 她大快朵颐着,闻人琢看着她鼓起的腮帮子便忍不住嘴角上扬。 另一头何芙嫣从舜华监出来,却并没有直接回安国公府,而是命马车前往东宫。 东宫外,太子的近身侍卫一脸难为情。 “何娘子,我家殿下实在不方便见客,您还是请回吧。” 何芙嫣哪能善罢甘休,依旧不依不饶,“表哥难道就只想见湛家娘子,就不想见见我吗?” 她心里想着,自己可是皇后内定的太子妃,太子怎么样也不能忤逆皇后的意思,所以一定会见她的。 事实也正如何芙嫣所料。 不一会儿,东宫大门打开。 一个小黄门神色匆匆的跑了出来,在哪侍卫的耳边呢喃了几句,然后便退到了一旁。 那侍卫听后拱手道:“何娘子,太子殿下有请。” 何芙嫣的嘴角立即露出了得逞的笑容,然后昂昂自若的走进了东宫。 小黄门将何芙嫣引至明德殿后便退了下去。 “表哥,好久不见。” 何芙嫣娇怯怯的望着让傅霆轩,可傅霆轩却捧着书一直背对着她。 “表哥,这三个月来,芙儿一直都很想你,今日总算是见到你了。” 傅霆轩将书扔在了桌案上,缓缓转过了身子。 “是母后让你来的吗?” 他的神色看上去很不好,像是很反感何芙嫣的到来。 何芙嫣却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我才从舜华监出来,还未向姨母请安,不如表哥与我一同去立政殿给姨母请安吧。” “不必了,芙儿若想去,自己去就是了。” 傅霆轩语气不善,转身自顾自的走到了桌案后的金椅上,翻看起了被齐王胁迫的官员名册。 何芙嫣瘪了瘪嘴,却又很快娇笑道:“芙儿是专程来找表哥的,芙儿还想再陪陪表哥呢。” 傅霆轩看那名册看得来气,一掌重重的合上了名册,手掌震得桌案发出了巨响。 “芙儿,本宫待你只有兄妹情谊,若你还有旁的想法,不如趁早断了念想。” 傅霆轩的话如同一块巨石压在了何芙嫣的心头。 她知道皇后一直以来都把太子看得太紧了,以至于他对皇后为他内定太子妃一事格外的排斥。 不过太子最后不还是得乖乖听皇后的话,现在也只不过是逞口舌之快罢了。 “芙儿只是想来看看表哥,若表哥不喜欢,以后芙儿不来就是了。” 何芙嫣佯装生气,实则欲擒故纵。 她刚一转身,傅霆轩就叫住了她。 “芙儿!” 何芙嫣微微扬起嘴角,遂赌气道:“表哥还要训诫芙儿什么吗?” 当初傅霆轩与湛星澜和席怜儿的桃色绯闻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何芙嫣就知道了傅霆轩与席怜儿之间有一腿。 经过这半个月的相处,她发现席怜儿最大的特点便是会扮弱惹人怜爱。 傅霆轩喜欢的也一定就是这一点。 只要她也柔弱些,不怕傅霆轩不动心。 果然,傅霆轩见何芙嫣举止言语都娇柔不少,语气也温和了起来。 “本宫近日心情不好,芙儿莫要生气。芙儿刚从舜华监出来,不如先回安国公府,莫要让安国公为你担忧。” “如此,芙儿便先回去了。” 何芙嫣稍稍扭过头来,朝着傅霆轩微微颔首,然后便离开了。 傅霆轩命人将明德殿大门关了起来,又翻开那名册仔细瞧了一遍。 他做梦都没想到齐王竟然能想出这等阴损的法子控制朝中大臣,平日里齐王对他各种不敬也就罢了,现在竟还蹬鼻子上脸。 看来不除掉齐王是不行了!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傅玄麟已经快马加鞭赶到了博州。 自进入河北道以来,这一路上就见到了不少枯瘦如柴、衣衫单薄的流民。 他们裹紧了破烂的衣裳,还有的人怀中紧紧抱着奄奄一息的婴孩,手里牵着站都站不稳的孩童,神情呆滞的朝前走。 孩童远远的看见了傅玄麟的队伍,眼神充满了希冀。 “阿娘,快看,有朝廷的大官来了。” 孩子的母亲一听赶紧仓惶的捂住了孩童的嘴。 “闭嘴!不许乱看乱说!” 路边的流民们闻声看向了傅玄麟的军队,立马往路两边躲得远远地,有人甚至顾不得路边冻得瓷实冰冷的积雪,一脚埋了进去。 百里墨看着他们这副担惊受怕的模样不免疑惑。 “王爷,寻常人见了朝廷官员前来赈灾,不应该是上前拥护吗?怎么这里的百姓见了我们就好似见了暴徒匪贼一般?” 傅玄麟坐在马上紧锁眉头,长叹一口气,“百姓多见官员暴戾,自然心灰意冷。” “王爷,那我们要不要将粮食分发下去?” “嗯,正好打问打问这博州的官员平日里都是什么德行。” “是。” 百里墨命人拿出了备好的粮食,与几名将士将粮食分发给了流民。 流民们本能的想躲,可他们饿得前胸贴后背,最后还是颤颤巍巍的拿起了粮食狼吞虎咽起来。 百里墨拿起馒头朝那对母女走了过去。 女人下意识把孩童护在了自己的身后,眼神也躲躲闪闪,不敢看百里墨。 百里墨见她这般抗拒,于是蹲了下来,对那孩子说道:“小妹妹,给。” 孩童想伸手拿,却被女人狠狠打了一下手背,孩童只能咽了咽口水,噘着嘴把手背在了身后。 女人警惕的说道:“军爷,我们不饿,多谢。” 百里墨见这女人衣衫褴褛,说话有气无力,看着一点都不像是不饿的样子。 他正欲开口,却见傅玄麟踏雪而来。 女人看见修长玉立,脸如寒铁的傅玄麟走了过来,吓得又后退了几步。 傅玄麟见她很是抗拒,于是便停下了脚步。 “娘子莫怕,我乃当朝翎王。” 他顺手将百里墨手里的馒头拿了过来,用手掰了一小块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这馒头都是我早先便备下的粮食,绝对无毒。” 女人将信将疑的看向傅玄麟,见他咽了下去,也逐渐放下了戒心。 傅玄麟将那不完整的馒头又伸向女人。 这一次,女人接过了馒头。 “多谢。” 女人拿过馒头便给了孩童,孩童却将馒头掰成了两半,将其中一半给了女人。 “阿娘也吃。” 孩童冻得发紫还有些干裂的嘴唇扯出了一个笑容,脏兮兮的脸蛋也未能掩盖她的可爱。 女人微红着眼眶接过了半个馒头,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不知娘子如何称呼?” “我姓林。” “林娘子似乎很是惧怕身穿官服之人,这是为何?” 傅玄麟虽猜到了缘由,却还是想问问清楚。 “百姓是人,可当官的却不把百姓当人,这样的为官者根本就是豺狼虎豹,我们当然会怕了。” “我来此地便是要为民除害,林娘子若信得过我,不如与我说说这豺狼虎豹究竟是如何作恶的。” 林娘子抬起耷拉的眼皮,眼神变得幽怨不已。 天色渐暗,傅玄麟命众将士们在不远处的山洞里为流民们搭起了烤火堆。 这里春色来得迟些,此时的天气还是寒气逼人的。 流民们身子单薄又体弱枯瘦,若是在寒夜里前行,不知道明日这条路上又要多多少具尸体了。 傅玄麟亲手搭建了一个简易的石门,以便堵住山洞外的簌簌寒风。 虽然不是很严实,却也使得山洞里暖和了不少。 流民们相互依偎,蜷缩在山洞的一隅。 傅玄麟又命将士们把随军的被褥拿出来给流民们盖在了身上。 流民们感激的看着傅玄麟,“多谢翎王殿下!” “这都是本王应该做的,大家不必言谢。本王有一事想问,朝廷在年关之时曾拨下了一批赈灾粮,为何大家还是要举家搬离博州呢?” 这时,一个年迈的老者沙哑着嗓子说道:“那点赈灾粮根本就不足以果腹,每家只能分到一碗米,即便省着吃也撑不了几日。” 傅玄麟心生疑惑。 朝廷给博沧二州各发粮六万石,这粮食分到百姓手里怎么会只有一碗米。 傅玄麟转而看向了林娘子。 “林娘子,那你呢?” 谁知林娘子紧紧的搂着孩童,啜泣道:“我男人原是博州杜长史家的家丁,可就在赈灾粮下来的前一日,杜长史就让人把我男人的尸首送回了家里,说是修剪树枝的时候不慎摔了下来,当场就没命了。” 傅玄麟蹙眉,“竟有这样的事,仵作可验尸了吗?” 林娘子摇了摇头,“杜长史说我男人死的时候有人亲眼目睹,就不必验尸了。可我仔细瞧过,他身上根本就没有摔伤的痕迹,倒是嘴唇青紫,像是中毒而死。” 第四十五章 神秘的哭声 这事明显有蹊跷,莫说是长史府中家丁暴毙,就算是普通人亡故也是要请仵作来验尸,然后再上报给地方官,由地方官在户籍簿上为亡故者销户。 杜长史如此行事,已然触犯国法。 他这笔账也记在了傅玄麟的账本子上。 百里墨听后忍不住问道:“可即便如此,林娘子也不必在这寒日里带着年幼的孩童远迁啊?” 那孩童擦了擦林娘子脸颊上的泪水,林娘子这才止住了哭声。 她继续说道:“这还只是个开始,隔天杜长史便差人送来了赈灾粮,还要强行拉走我男人的尸体,说什么我男人死在了神树下,若不尽早处理尸体,必定会给博州带来更大的天灾。” 傅玄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男人死得不明不白,我自然不肯让他们处置他的尸身,于是便拼死反抗。幸好周围的邻居听见了打斗的声音,那些人才肯离开。我本以为他们不会再找我们的麻烦了,可是当 晚上便有人在我们的饭菜里下了毒。要不是家里的老鼠偷摸吃了那饭菜,死得便是我们了。” 林娘子猩红的双眼中满是恨意与恐惧,她的手臂紧紧地怀抱着身边的孩童。 即便是现在想起来,她都后怕万分。 外面寒风呼啸,却不敌山洞之中人心寒凉。 这些流民们诉说着自己命途的不公,傅玄麟知道博州之地官府腐败,却不知百姓遭受了如此多的苛待。 夜里,几乎没有一人入眠。 直至次日天微亮,他们走出了山洞。 流民们将被褥叠好还给了将士们,并向傅玄麟一一道别,千恩万谢只得来世再报。 傅玄麟实在不忍这些百姓们饿死冻死在路上,于是便喊住了他们。 “此行福祸难料,若大家伙信得过我,便与我一同回博州。我保证给诸位一个容身之所,必不会让诸位再受官吏荼毒。” 流民们停下脚步面面相觑,回去不就等于羊入虎口吗。 良久,无人应答。 林娘子站了出来,“翎王殿下,您是个好人,更是位好王爷。可我们要不是在那虎狼之地活不下去,又怎么会舍家冒死逃难出来。逃难之路虽然艰难,却比整日提心吊胆的过日子要来得安心啊。” “是啊,我们实在不敢回去了。” “翎王殿下的好意我们的心领了。” 众人纷纷推辞,他们宁愿死在路上也不愿意再回博州去。 傅玄麟这一路北上,见到饿殍遍地。 所以他深知这些流民再走下去,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们也是夙寒国的子民,他们的命也是命,傅玄麟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无辜之人因官吏腐败而丧命。 他对众人道:“我傅玄麟深知诸位饱受官吏迫害,若非走投无路,必然不会选此艰险之路。我在此向诸位保证,必将有罪之人绳之于法,绝不使一人逃脱!” 经过这一天一夜,流民们已经对傅玄麟很是信任了。 从前朝廷也不是没有派大臣来整治博州,可那些大臣不多几日也被博州的官吏收买了。 他们从未见过哪个大臣能对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以礼相待的。 更别说是堂堂王爷了。 这时,那孩童扯了扯林娘子的衣角。 “阿娘,我信这位王爷哥哥,我们回去吧。” 林娘子低头看着孩童,叹了口气。 “好,我们信王爷。” 见有人动摇,其他人也踌躇起来。 人群中的老者沙哑的说道:“我愿与王爷回去。” 越来越多的人走了出来。 反正也是一死,若翎王真能为他们申冤昭雪,不比死在半路被野狗分食要来得痛快吗。 傅玄麟见说动了大家,心也变得更加坚定了。 “百里,我要先行前往博州,好好会会这博州的官吏们。” 百里墨立马说道:“属下与王爷同去!” “不,你得留下来,带领百姓们安然无恙的回到博州。” 傅玄麟面无表情,可语气却坚定得很。 百里墨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改变不了傅玄麟的决心,只好点了点头。 “属下定将百姓平安护送回博州。” 傅玄麟朝他微微颔首,又对将士与百姓们交代了几句。 随后便翻身上马,策马扬鞭而去。 两日后,傅玄麟便赶至了博州。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刚一入城,便有数十名身穿官服的人冲到了他的面前。 傅玄麟目光如寒潭,眉间紧锁,一只手悄悄摸上了腰间的暗器。 突然,对面的人让开了一条路。 从中走出了一个面黄肌瘦,身材五五分的男人。 看穿着应当是博州刺史,孟槐。 孟槐一脸正气的走到了傅玄麟的马前。 “下官未能提早在城门外恭迎翎王殿下,还请翎王殿下恕罪。” 傅玄麟是临时决定先自行赶至博州的,也并未提前派人来告知博州官府。 为何孟槐会知道他今日赶到呢? 他上下打量着孟槐,冰冷的眼神也渐渐缓和了下来。 “孟刺史不必自责,本王也不过才进城罢了。” 傅玄麟一跃下马,孟槐立即牵起了马儿的缰绳。 他卑躬屈膝道:“王爷宽宏大量,下官感激不尽。下官在府中已命人备好薄酒薄菜,若王爷不嫌弃,便请先到寒舍用些饭吧。” 傅玄麟点了点头,“孟刺史费心了。” 孟槐一听这话,连忙把身子弯得更低了。 “王爷乃是天之骄子,如今纡尊降贵来此贫寒之地,下官自当竭尽全力招待王爷。” 就这样,傅玄麟在簇拥之下来到了刺史府。 然而这孟槐的刺史府,却与傅玄麟想象之中大相径庭。 面前的刺史府破败不堪,瓦片残缺,就连围墙边沿都黢黑一片,似乎是被火烧过得痕迹。 飞檐下方悬挂的匾额摇摇欲坠,原本烫金的字面也变得模糊不清,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上面写着的刺史府。 “孟刺史的府邸为何如此残破?” 孟槐垂头遗憾道:“回禀殿下,这些年博州屡遭天灾,博州的房屋大多数都被损毁。下官身为博州父母官,自当以百姓为先,所以便将所有的钱款用来为百姓修缮房屋。时间久了,下官自己的府邸便越来越残破了。” 傅玄麟听后心里犯起了嘀咕。 自打进城起,这一路上百姓的房屋确实比这刺史府要好得多。 瞧着孟槐身无二两肉的样子,自个儿的府邸也千疮百孔的,这么看的确不像是一个贪官。 仔细回想前日那些流民诉过的苦,也未曾有一人说过孟刺史的一句不是。 这么看来,要么这孟槐真乃清官,要么便是在官场上历练的久了,演戏也演得入木三分了。 “孟刺史真乃清官也。” 孟槐苦笑道:“殿下谬赞,这边请。” 傅玄麟率先踏入了刺史府,然而这府中的景象远比府外看着更加凄凉。 穿过前院来到前厅,一张圆桌上摆着清汤寡水的四道素菜,所用瓷盘也或多或少有些破损之处。 似乎是看出了傅玄麟不可置信的目光,孟槐赶忙赔笑道: “殿下莫要见怪,博州连年灾祸,这些青菜对我们博州百姓来说已经是万分金贵了。” 傅玄麟当即坐了下来,对孟槐道:“本王素日便爱吃素,孟刺史也坐吧。” 听到傅玄麟这么说,孟槐松了口气,坐在了傅玄麟的左侧。 “对了,杜长史何在?” 孟槐脸色一僵,眨了眨浑浊的眼睛。 “杜长史前日不慎砸伤了手臂,外头天寒地冻的,下官便让他在府中静养了。” “原来如此,那饭后,本王亲自去探望一下杜长史吧。” “殿下金尊玉贵,怎能劳烦殿下去探望小小长史呢。殿下舟车劳顿,一路赶来必定疲累,下官在府中打扫出了一间干净的厢房,殿下若不嫌弃便在府中住下,等明日我便让杜长史亲自来拜见殿下。” 孟槐这么心虚的样子,反倒让傅玄麟更加怀疑了。 不过眼下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为好。 傅玄麟微微颔首,简单吃了口饭便在孟槐的带领下来到了后院东侧的厢房。 厢房的木门吱吱呀呀的发出即将断裂的声音,房内的陈设也相当之破旧,不过整体还算干净。 孟槐一脸苦涩的说道:“还请殿下莫要嫌弃。” “此处很好,有劳孟刺史了。” 傅玄麟将随身的东西放在了床榻上。 “本王也累了,孟刺史去忙吧,本王想先小憩片刻。” “是,下官告退。” 孟槐俯身离开,顺带关好了木门。 这房子的门窗皆有破洞,以至于房间内的气温与室外的气温不相上下。 幸好孟刺史准备了好几床被子,否则在这儿睡一晚上铁定要冻成冰块了。 傅玄麟躺在床榻上,冰冷的床垫透过衣衫直袭身躯。 他在刺史府住着尚且如此,更别说普通老百姓了,这一个冬天活活冻死的人就不在少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到晚上气温就更低了。 傅玄麟辗转反侧,盖了三层被子身上也还是冰凉。 门窗上的破洞不断漏风进来,屋子里如同冰窖一般。 他掀开被子下了床,想着找些东西将那些破洞堵起来,却隐隐约约听见了一阵女人的哭声。 那哭声悲悲戚戚,忽急忽慢,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傅玄麟放下手中的东西,又从床榻上拿起了佩剑,蹑手蹑脚的走到了房门前。 哭声确实是从门外传进来的。 他轻轻打开了房门,可谁知房门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哭声戛然而止。 傅玄麟走出屋子环顾四周,地上厚厚的积雪被月光照得如同遍地白银。 就在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的时候,忽然那哭声又响了起来。 第四十六章 醉朦胧 这一次傅玄麟立马就锁定了声音的来源,哭声正是从这院墙的另一头传出来的。 在院中听这哭声,比在屋子里听的时候要更加清晰,也更为悲戚。 傅玄麟来这东厢房的时候大致看过刺史府的格局,他住的这间房应该就是整个刺史府最东侧的房子了,那么这一墙之隔的对面便是别人家的房子了。 他总觉得博州处处透着诡异,就连着哭声都如此刺心。 如今他只身一人,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这一晚上,哭泣之声隐隐回荡在耳边。 傅玄麟几乎一夜未合眼。 次日清晨。 一阵轻轻的叩门声响了起来。 傅玄麟开门一看,是孟槐。 孟槐弯着腰笑盈盈的看着傅玄麟,“翎王殿下昨夜睡得可好?” 傅玄麟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昨夜本王隐隐听见隔壁院子传来女人的哭声,几乎一夜未合眼。不知道这个隔壁住的是哪户人家啊?” 谁知孟槐当即腿一软,差点从台阶上朝后摔了下去。 多亏了傅玄麟一把将他拉了回来。 “孟刺史这是怎么了?” 孟槐神色大变,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对傅玄麟低声说道: “这隔壁住着的原是博州最有名的大善人,周大善人。十年前周大善人的二女出嫁,谁知路上偶遇一伙强盗,那强盗见周二娘子美貌便强行掳走了。第二日周二娘子被扔在了周府门前,后来周二娘子便疯了。” 傅玄麟见孟槐说得有鼻子有眼,不禁问道:“所以昨天夜里是这周二娘子在哭?” “殿下有所不知,再后来周大善人为了给女儿报仇,便指使家丁去郊外匪山上放了一把火。谁知不但没能将强盗烧死,还惹得强盗大怒。某日夜里,那伙强盗将整个周府洗劫一空,屠杀周家满门二十八口后一把火烧了整个周府,幸而天降甘霖及时把火扑灭,才将这周府保留了下来。” 傅玄麟听后痛心疾首,紧紧的攥着拳头。 “难怪就连刺史府的院墙也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哎,周家一门死得凄惨,若非雨下得及时,只怕刺史府也难逃一劫了。那场大火之后,周府一到晚上便时常传出凄惨的哭声。想必殿下听见的,便是周二娘子的冤魂在哭。” 傅玄麟虽为周家不幸的遭遇感到痛心,但是这种冤魂哭泣的无稽之谈,他是不会相信的。 “子不语怪力乱神,孟刺史身为朝廷命官,怎能相信这些无稽之谈?” “殿下见笑,其实下官原也是不信的。可这些年来,有不少人都听见了女鬼半夜哭泣,就连下官都曾听见过。这实在由不得下官不信啊。” 孟槐的眼神之中充满了恐惧。 傅玄麟却注意到了另一点,“既然此处闹鬼,又为何安排本王住在离周府最近的厢房?” 孟槐一听忙解释道:“殿下乃陛下之子,必定有真龙保佑。况且,下官的府中就只有这一间厢房是最好的,若殿下不信,殿下可自行前往府中各处查看。” “不必了,本王也只是随口一问。孟刺史这么早来此,是有何事?” 孟槐被傅玄麟这么一提醒,才突然想起来自己来找傅玄麟的目的。 “下官已经将杜长史叫来了刺史府,此刻人就在前厅,殿下若得空不妨去瞧瞧。” “那便一同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前往前厅。 傅玄麟的脚刚踏进前厅,就见前厅中央站着一位四十出头的身材壮实的男人。 “下官博州长史杜材见过翎王殿下。” 杜材满脸堆笑,眉宇之间透着奸猾狡诈。 傅玄麟上下打量了一番杜材,他的胳膊被缠了厚厚的绷带,脖子上一根纤细的绳子将那条胳膊吊在了胸前。 他饶过杜材径直走到了正座前,转身威严落座。 “杜长史伤得不轻啊。” 杜材弯着身子转了过来,“昨日未能及时前来拜见殿下,是下官疏忽,望殿下恕罪!” “无妨,相信孟刺史与杜长史已经知晓本王此次前来的目的,那么便请两位先将赈灾粮的发放记录交于本王,本王查过账后若有问题也好尽早弥补。” 两人皆沉默不语,傅玄麟一记眼刀扫过,杜材赶忙上前一步。 “殿下有所不知,赈灾粮刚到那日便有百姓上前哄抢,以至于赈灾粮账目核对不上。” “哦?”傅玄麟蹙眉审视的看着杜材,“你们身为父母官,在此时应当出面喝止,并责罚闹事之人拿回赈灾粮,为何账目还是核对不上?” “这些百姓们不过是饿极了才会如此鲁莽行事,孟刺史与下官也不好将原就受苦受难的百姓们关押处置,于是只好作罢了。” 傅玄麟早知赈灾粮发放有误,可这事情被杜材这么一说,反倒成了百姓的过错。 果然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颠倒黑白的本事也是炉火纯青。 “本王不过是想查查账目,杜长史为何百般推脱?莫不是有意欺瞒本王?” 傅玄麟一记寒意刺骨的眼刀吓得杜材就差把头低得杵地下了。 “下官不敢!下官这就命人将册子送到殿下的住所。” “如此便有劳杜长史了。本王来此也有一日了,孟刺史带本王前去城南看看田亩的损害情况。” “是,下官这就备马。” 孟槐带着傅玄麟在城南田亩探查了一整日,又顺道巡视了城中百姓的情况。 城中几乎家家门梁之上都挂着丧幡和黑色的灯笼。 站在道路中央便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哭丧之声。 整座城都陷入了一场巨大的悲伤之中,博州百姓不仅是受到官吏压迫,还有天灾临祸。 入夜后,傅玄麟回到了东厢房。 桌案上已经摆满了账目册子。 傅玄麟将烛火点亮,破损的门窗被他用东西封了起来,屋子里也不似昨日寒凉。 他仔细翻看着册子,发现六万石粮食在发放时只剩下了四万石。 就算百姓再怎么疯狂抢粮,也不至于只剩下四万石粮食,这其中有蹊跷。 傅玄麟仔细核对每家每户所发放的粮食,账目上果然有几处核对不上,可见做账之人已经极力填平账目了,奈何数目太大,只能在细微之处稍作变动。 如此看来,更加坐实了流民的控诉。 只是杜材欺压百姓克扣赈灾粮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可孟槐看着不像是个会贪赃枉法之人,为何会放任杜材如此张狂呢? 此时,周府内。 杜材在一间幽暗的密室里来回踱步,急躁和不安充斥着他的内心。 他神色慌张的说道:“这翎王一看就不是善茬,倘若他发现了账目有问题,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要是,要是他发现了我们的秘密怎么办?” 黑暗之中,一个身穿墨色长袍的人缓缓开口,“这翎王可是立誓要将我们绳之于法的,你的担心不无道理。” 杜材愁眉苦脸,“从前来的那些个官员随便糊弄糊弄也就罢了,可翎王......” “既然糊弄不了,那就让他永远留在这儿!” “您的意思是?” “听说他身边那个叫百里墨的武功高强,要是等他到了博州,我们再想对翎王下手便不容易了。” 杜材瑟缩着身子,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可翎王毕竟是王爷,要是他死了朝廷必定追查到底,我们到时如何向朝廷交代啊。” 黑衣人呵斥道:“怕什么!他若是拿到证据上报朝廷,死的就是我们!博州天高皇帝远,不过是杀一个人罢了,又有何难?你过来!” 杜材壮了壮胆子,举步靠近了黑衣人。 只见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墨色的玉瓶放在了杜材的手上。 “此毒名为醉朦胧,无色无味,毒性猛烈。中毒之人会像喝醉酒一样头晕目眩,呼吸急促,最后在睡梦中悄无声息的死去。该怎么做,无须我教你吧?” 杜材只觉嗓子一阵干燥。 “我,我知道了。” 他这些年也没少杀人,可他现在要杀的是王爷啊,要是朝廷追查,他未必能全身而退。 黑衣人见他犹豫不决,便压低了声音说道:“杜材,别忘了这些年你做的那些勾当,若翎王将你告上朝廷,不光是你,你的家人妻儿也会被株连。孰轻孰重,你自己决断!” 反正他杀了那么多人,也不差这一个。 搏一搏,兴许还能瞒天过海,继续在博州逍遥快活。 坐以待毙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杜材想到此处,把心一横,捏紧了手里的毒药。 夜深。 “翎王殿下,下官备了好酒好菜,特意给您送来。” 如此谄媚的声音一听便是杜材。 傅玄麟扭动了扭动酸痛的脖子和肩膀,合上账目后说道:“进来吧。” 这破木门也没个门闩什么的,杜材推门便走了进来。 “殿下,您看了这么久的账册,想必也饿了。这醉香鸡是贱内亲自做的,您若不嫌弃便尝些吧。” 傅玄麟看了看他从食盒里端出来的菜肴,做的很是色香诱人。 他抬眼审视着杜材,“本王还以为杜长史与孟刺史一般素日里都见不得荤腥呢。” “殿下误会了,这是下官府中自家圈养的老母鸡,平日指着它下蛋呢。下官家中也没有别的拿得出手的,可殿下千里迢迢来此,下官必得尽尽地主之谊啊。” “杜长史有心了,那本王便不客气了。” 傅玄麟夹起一块鸡肉放入了口中,细细嚼咽,鸡肉滑入了腹中。 “确实美味。” 可等他再想吃第二块的时候,猛地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他扶额放下了筷子,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杜材见他表情痛苦,脸上不禁露出了阴险凶恶的笑。 “翎王殿下,您醉了,下官送您歇息吧。” 第四十七章 翎王之死 博州夜晚的街道更加诡异。 月光被浓雾遮挡,黑压压的屋檐下全都是丧幡白帐。 杜材推着一个木头推车吃力的在巷子里前行,那推车之上躺着的正是傅玄麟。 谋害王爷可是掉脑袋的事,杜材不敢假手于人,就只能亲自动手。 他此刻心虚得厉害,豆大的冷汗从额间冒出。 博州的田亩被雪覆盖很不好走,只要让傅玄麟看上去像是失足摔进田里,这样即便是朝廷来查也只会当傅玄麟是自己不慎摔死的。 杜材想到此处咬了咬牙,继续推着傅玄麟往附近的田亩走去。 城北有一处田亩地势低洼,平日里要是不仔细看路便会不慎摔进田里。 如今这出田亩被积雪覆盖更加危险。 杜材左思右想,还是将傅玄麟抛尸在此处更为合适。 他将推车放下,然后在冻僵的手心里哈了口气,又搓了搓手,便准备将傅玄麟从推车上托起。 然而正当他的双手即将抓住傅玄麟的肩膀的一瞬间,傅玄麟突然睁开双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袖中抽出短匕首架在了杜材的脖子上。 锋利的刀刃划破皮肉,鲜红的血液缓缓流出。 杜材瞪大了双眼,后背阵阵发寒。 “啊!”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傅玄麟,眼珠子几乎要瞪了出来。 “你,你是人是鬼!” 傅玄麟利落的起身,手中的匕首逼迫着杜材跪倒在地。 “你说呢?” 杜材的额间不停的冒汗。 “你还活着!你没死!” “胆敢谋害当朝王爷,杜长史胆子不小啊。” 傅玄麟手中的力道加深了些,修长玉立的身姿这蒙雾之中显得像个威严的神像。 匕首的冰冷与锐利使得杜材渐渐恢复了神志。 他当即求饶道:“下官有罪!下官该死!” “够了!”傅玄麟懒得听他废话,厉声喝止,“说!为何谋害本王!” 杜材所犯死罪,现在被翎王抓了现形,必得赶紧为自己开脱才是。 “是子鬼!是他指使我毒害殿下,他拿下官的妻儿做要挟,说倘若下官不听他的,他便要将下官的妻儿千刀万剐。” 杜材说到情急之处还落了几滴泪。 可傅玄麟又怎会轻信他的鬼话。 “子鬼是何人?竟能要挟堂堂博州长史?” “子鬼是博州的恶鬼,他操控博州官吏多年,凡是有不肯听他话的人下场都极其凄惨。子鬼怕殿下查到他,所以才胁迫下官毒害您,下官也是被逼的呀。” 傅玄麟没想到博州竟然还有这么号人物。 “倘或你有一句不尽不实,本王便立即将你斩杀!明白吗?” 杜材吓得连连点头,“下官绝不敢欺瞒殿下,若有一句不尽不实必遭天谴。” 原来杜材也不过是别人的一把刀子。 博州还有一个更为狠毒嗜血的魔头。 “你可知子鬼是何人?” “下官无能,不知子鬼为何人,只知道他是个上了年纪的男子。不过,他总是神出鬼没,身穿黑袍,以面具掩面。” 傅玄麟略一沉吟,眼底闪过一抹阴邪。 “这么说来,杜长史谋害本王全是受人指使的了。” 杜材忙道:“是。下官对殿下绝无杀心,请殿下明鉴。” “既然如此,本王便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傅玄麟说着,从腰间取下了黜陟使令牌亮在了杜材的面前。 “本王乃陛下亲封河北道黜陟使,统管河北道官员调令贬黜。” 杜材见到那令牌,惊得半晌说不出话。 能被封为黜陟使的人,必定是陛下的亲信。 他原以为傅玄麟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小王爷,没想到他的权力远比自己想象得要大得多。 朝廷必是知道了他这些年所犯的事,所以才会派黜陟使来博州。 这下是真的在太岁头上动了土。 “下官拜见黜陟使大人!。” 傅玄麟将令牌收起,对他厉声道: “这些年杜长史在博州做尽坏事,博州百姓皆是人证,杜长史贪墨了多少财帛,只需将长史府彻查便可。数罪并罚,杜长史必会落得株连九族,满门抄斩的下场。可若你迷途知返,协助本王将子鬼捉住,本王便免你死罪,从轻发落。杜长史是聪明人,想来不会让本王失望的。” 杜材越听头上的冷汗冒的越多。 “下官定竭力效忠殿下,将功补过在所不惜。” 傅玄麟轻笑一声,“很好。” 次日,翎王死于非命的消息便传遍了博州。 孟槐得知此事后,赶紧吩咐人将那尸体抬回了刺史府安放。 他面对尸体哭得泣不成声。 翎王一死,陛下必定勃然大怒,到时雷霆震怒祸连博州,他这个刺史就难逃一死了。 然而杜材却满脸不以为然。 因为这尸体就是他弄来的。 反正现在博州现在最不缺的就是尸体,杜材昨天连夜找来了一具和傅玄麟身形相似的无名男尸,为其毁容后换上了傅玄麟的锦袍扔在了田亩里。 这样便可瞒天过海,让躲在暗处的子鬼以为翎王被杀。 杜材上前拍了拍孟槐的肩膀。 “孟刺史无须担忧,翎王是自己视察田地的时候不慎摔死的,即便是朝廷查下来也怪不到你我头上。” 孟槐听后却哭得更厉害了。 “翎王才来博州两日便死于非命,你我身为父母官未能保护翎王,实在是无能啊。” “罢了罢了,你慢慢哭吧。” 杜材摇了摇头便离开了刺史府。 这孟槐一向是个老顽固,又是个没有实权的空架子,跟他说再多也是无用。 孟槐随后便在刺史府挂上了丧幡,在前厅摆起了灵堂。 然而只有杜材知道,现在傅玄麟正安然无恙的在长史府的暗室里。 暗室除了杜材便无人知晓,是安置傅玄麟最好不过的地方了。 别的不说,暗室的布置格局简直华丽奢靡。 不足三十平的暗室里,床榻桌案一应俱全,就连座椅都是紫檀雕花的。 为了让傅玄麟住的心情舒畅,杜材还给傅玄麟点上了名贵的沉香,换上了酥软的香云被褥。 傅玄麟知道杜材是在讨好自己,也就不客气的默许了。 他在宣纸上提笔写下了“子鬼”二字,隐隐觉得这两个字似曾相识。 “子鬼,子时阴气最盛,鬼魅横行,可不就如现今的博州一般吗?” 突然,暗室的门转动,杜材走了进来。 他朝着傅玄麟恭敬拱手道:“回禀殿下,一切办妥。” “嗯,做得好。再过几日赈灾队伍便会赶到,到时候若遇见一个叫百里墨的人,便将这个交给他。” 傅玄麟说罢将桌案上的信笺交给了杜材。 杜材双手接过,放进了怀中。 “是,下官明白。” 两日后,百里墨带领着赈灾队伍与流民赶到了博州。 然而当百里墨看见刺史府挂着的白帐时,还以为博州刺史身故了。 他正欲进门,却看见了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身穿孝服跑了出来。 “想必这位就是翎王府百里典军,博州刺史孟槐见过百里典军。” 百里墨皱了皱眉头,“孟刺史?不知刺史府中是何人身故?” “是......”孟槐支支吾吾,不敢告诉百里墨实情。 百里墨见他这般难以启齿,还以为死的是孟槐的红颜知己,连忙贴心道:“若孟刺史不便告知,下官便不问了。” “这......”孟槐被百里墨这么一说,更不知如何开口了。 “对了,翎王殿下何在?殿下担心博州灾情,于是便先行一步来此,想必孟刺史已经见过殿下了。” 孟槐总算是找到了时机开口,“其实,刺史府的白帐丧幡就是为翎王殿下所挂。” 一道晴天霹雳直劈百里墨。 他僵直的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你说什么?王爷他......” “百里典军请节哀。” 百里墨仅存的理智在听见孟槐说出这句话后便烟消云散了。 他一把揪起孟槐的衣领,怒吼道:“王爷是怎么死的!他现在在哪儿!” 孟槐的脸被勒得青紫,喉咙发出呜咽的声音。 “翎王殿下失足摔进了田里,尸身安放于寒舍前厅。” 百里墨一听便红着眼眶扔开了孟槐,推开刺史府的护院冲进了里面。 他冲到前院,看着前厅摆放着的棺材,心里如同万蚁啃食。 脚下的每一步都像是一万根在扎他。 这么多年来他孤身一人,唯一的职责就是守护翎王,可现在翎王突然离世,他唯一活下去的理由也没有了。 “王爷,王爷。” 百里墨没走几步便跪倒在地,他不敢上前面对傅玄麟的尸体。 他甚至在心里欺骗自己,只要没看过尸体,王爷就没死。 在刺史府门外的众将士与流民们也承受着悲伤,在他们的心里,翎王是个舍己为人,以民为重的好王爷。 只可惜天道不公啊。 百里墨用佩剑撑着身子起身,不管怎么样,他还是要见翎王最后一面的。 可是当他走到棺材面前,看到那尸体的样子时却呆住了。 这根本就不是翎王! 虽然尸体的面容被毁,但他还是能一眼就认出这不是翎王。 百里墨正想质问孟槐,他的身后却走来了一个人。 “百里典军请节哀啊。” 百里墨立马全神戒备,然而那人却站在他身边,顺势将一封信笺塞到了他的手里。 “翎王殿下走得太突然,下官也十分伤心啊。” 百里墨扭头看去,问道:“你是何人?” “下官博州长史,杜材。” 第四十八章 假死 眼前的这个杜材就是流民们口诛笔伐的大恶人。 百里墨对他自是厌恶到了极点,可他在这个节骨眼给自己塞了东西,这棺材里的也并非王爷,恐怕这两者之间有联系。 这时孟槐也缓步走了进来,神情悲伤的说道:“百里典军,翎王殿下不幸故去,是我等失职之责,稍后我便亲自上书陛下,请陛下降罪。翎王殿下的尸身就且安置于此,百里典军以为如何?” 百里墨微红着眼睛冷漠的看向孟槐,顺势将信笺放在了腰间。 棺材正好挡住了他这一微小的动作,除了杜材没人察觉。 “好,但看守尸身之事就不必孟刺史操心了。来人!” 百里墨高喊一声,刺史府外的十名将士便齐刷刷的走了进来。 “你们务必看好王爷的尸身,不得有失。” “是!” 百里墨稍稍平静了下来,想起来还有一件要紧事没处理。 “孟刺史,外面还有众多流民,你看该如何安置?” “不如便暂且将他们安置在城中的安堂寺,相信主持也不会推辞。” 随后,一队人马随着护送流民,以防有人为了堵他们的嘴而起了杀心。 剩下的人马便与百里墨暂时住在了刺史府。 回到厢房后,百里墨才打开了那封信笺。 “百里亲启。本王横遭暗算,遂以假死挟制杜材。博州蠹虫名为子鬼,长年操控博州官吏。百里须与杜材接头,揪出子鬼。切记,小心潜伏的奸细,一切以大局为重。” 原来王爷真的没死! 百里墨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他掏出火折子,将信笺烧成了灰烬。 “咚咚咚!” 一阵叩门声响起,百里墨连忙用脚将灰烬抹开,然后隔门问道:“谁?” “下官拜见百里典军。” 这声音是杜材的。 百里墨打开了门,一把将杜材拉了进来。 “说!翎王殿下在哪儿?” 杜材身子还没站稳,便被百里墨用剑柄指着脖子。 他连忙解释道:“殿下此刻就在下官的府中好吃好喝的供着呢,不过殿下吩咐,您现在是站在明面上的人,子鬼必定对您万分戒备,您可千万要小心。” 百里墨闻言反手收起了剑柄,“殿下可还有别的吩咐?” 杜材小心翼翼的靠近百里墨,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后便赶忙后退,尽量和百里墨保持着安全距离。 “如此便照殿下的吩咐做,有劳杜长史了。” 百里墨虽然嘴上还算客气,但是心里依旧很厌恶杜材。 要不是王爷告诫他一切以大局为重,他必得将这货暴揍一顿不可。 翌日。 百里墨命随队医师为因天灾受伤的百姓救治伤病,又与将士们为家中只剩老弱妇幼的人家修葺房屋。 仅仅一天的时间,这支赈灾队伍便成了博州百姓眼里的救世主。 昏天黑地的忙了一日,百里墨与众将士一直到夜深才回到刺史府。 将士们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到自个儿的厢房到头就睡。 百里墨却始终感到不太安心。 从小到大,他只离开过傅玄麟两次。 一次是因为程星那个家伙一直给他下泻药,不得已才搬出了翎王府一段时间。 第二次便是因为赈灾之事。 说真的,要不是他看到了傅玄麟的亲笔信笺,他是绝不会相信杜材说的一个字的。 此刻身在长史府的傅玄麟却正与杜材促膝而谈。 “翎王殿下,此茶回味醇香,您尝尝。” 杜材自从抱上了傅玄麟的大腿便时常拿些好东西来孝敬,现在傅玄麟在杜材的眼里就是救命稻草。 他用煮好的茶烫了一遍茶瓯后,将茶水倒掉,才又倒上了茶水。 傅玄麟看得出他的谄媚,却也没说什么,端起茶瓯轻沾唇瓣。 “果真是好茶。” 听到傅玄麟夸赞自己,杜材笑得满脸褶子。 “殿下喜欢就好。” 傅玄麟将茶瓯放下,正色道:“杜长史,有关博州的事情,本王在来之前倒也听说过一二。十年前博州岑长史突发恶疾惨死府中,后来又连续上任了两位长史都接连被贬,直到四年前杜长史上任后,这一职位才没再变动。” “殿下所言不错,其实岑长史与前两位长史都是因为得罪了子鬼才会落得如此下场的。子鬼性情暴戾,但凡旁人有一点违拗他的意思,便会遭受非比寻常的酷刑。据说岑长史就是因为出言辱骂了子鬼一句,便被活活的剥掉了脸皮。” 傅玄麟听着杜材的叙说,手不自觉地捏紧了茶瓯。 “他竟敢屠害朝廷命官。” “不止如此,前两任长史虽然并未忤逆子鬼,但他们一个因为偷偷将贪墨的银两私吞,被子鬼安了个枉法之罪,最后不光被罢官,所有置办的田产家业全部充公。另一个因为染指了子鬼身边的小娘子,于是被生生砍掉了子孙根,后又被污蔑奸污良家娘子,不仅被贬官还坐了牢。” “官吏犯罪除了需要人证物证,还需要上级文书。自八年前,刺史一职便一直是孟槐在位,莫非孟槐也参与其中?” 傅玄麟来博州的第一日他便觉得孟槐可疑,可后来孟槐的种种表现都十分正常。 以至于让他对孟槐琢磨不透,可如今想来,子鬼操控了整个博州,孟槐为其傀儡才是情理之中。 可杜材却摇了摇头,“孟槐是个老顽固,他年近四十才考取功名,后来听说博州苦寒就自请来此做官。刚开始他还只是个司功参军,直到他揭发林刺史贪墨有功,才被提为了刺史。子鬼曾与下官说过,孟槐虽一直不肯为人傀儡,但却是个老实人,又受到过朝廷的表彰。有孟槐这样的人在,朝廷便不会对博州盯得太紧。” “如此说来,孟槐并非子鬼的人。” “是,也不是。虽然孟槐不受子鬼操控,但是孟槐手上的实权早就被架空了。” “原来是这样。那么如今的六曹参军也都受子鬼的操控?” “不错,六曹参军品级低微,除了依附于子鬼之外,别无活路。” 茶水渐凉,杜材又为傅玄麟添了热茶。 暗室内茶香四溢,闻之令人舒心惬意,傅玄麟轻抿一口,唇舌间回味幽香。 傅玄麟喉结缓动,细细品味着茶水恣意的香浓。 见傅玄麟良久不说话,杜材也闭了口不敢惊扰。 少顷,茶瓯见空。 茶水饮尽,傅玄麟的心中也有了成算。 若细论博州是从何时开始变得暗无天日,似乎就是从十年前岑长史离奇死亡开始的。 而周府惨遭灭门也是十年前,这其中必然有着某种联系。 “杜长史,本王限你三日内查清自岑长史上任以来所有博州官员的底细,事无巨细,不可有一处遗漏。” “啊?三日?” 杜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从岑长史算起到现在,博州至少有过十几名官员。 短短三日想要查清他们所有人的底细,简直是不可完成的任务。 “有异议?” 傅玄麟低沉的嗓音仿佛有穿透力,杜材擦擦后脖颈冒出的汗,连忙摇头。 “至于百里那边,赈灾之事不可有半分懈怠。” “是,下官明白。” 杜材虽是个仗势欺人的狗东西,但他也确实有几分本事。 三日后,他还真就将十数名官吏的底细调查了个底儿朝天。 能得如此神效,其实也仰仗于他在博州这些年积攒的人脉与威名。 傅玄麟仔细翻看着杜材整理好的卷宗。 岑长史是在元昭十六年入仕为官的,而那时的博州还是一片富饶之地。 一年后林刺史上任,接替了年迈的上任刺史,从此开启了长达十几年的为官之路。 林刺史与岑长史刚上任的前几年确实为博州做过不少好事。 又是带领百姓开辟田亩,又是为百姓修路建仓。 可是到后来,这两个人渐渐利欲熏心,竟鼓励百姓砍树种田,以此从中获利抽成,还私自屯粮以高价卖给周围不足赋税的州城。 傅玄麟想起了除夜那日湛星澜在揽星楼说的话。 “树木过度砍伐,才会导致天灾横行。” 如此看,博州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罪魁祸首当属林岑二人。 这两人从粮田之中得到了不少好处,日子也是越过越滋润。 再后来竟勒令所有百姓种田,粮食产量高了,才好让他们的财路亨通。 可是夙寒国向来重视士与商。 那些书香门第与经商之家必定不愿遵从这样荒谬的禁令。 不过,经商之家最不缺的就是银钱,想要疏通关系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当年便有不少商户与林岑二人相互勾连,沆瀣一气。 这其中所出银钱最多的便是博州以行善闻名的周府。 但书香门第大多清流,他们没有银钱贿赂官吏又不愿弃文从农,便只能联合起来在刺史府门前抗议不公。 当时林岑二人已经被黄白之物迷昏了头脑,见有人公然反抗便命人殴打了为首的抗议者。 在林岑二人的眼中,人命在钱权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怎能打得过手持棍棒的武夫。 据说那日的场面极其惨烈,被打得面目全非的读书人就有十几个。 甚至还有三名被乱棍活活打死的。 林岑二人深知杀鸡儆猴是最为有效的方法,之后的几天里果然没有人再来闹事。 可读书人最看重的是气节。 他们寒窗苦读就是为了入仕为官,造福百姓。 如今又怎能轻易向贪官低头? 于是他们便一同写下了一纸诉状,准备上京告御状。状纸大概就是状告林刺史与岑长史贪墨钱粮,鱼肉乡里,强迫百姓从农为其牟取暴利。 谁知就是因为这张状纸,间接屠害了整个博州的读书人。 ...... 傅玄麟用整整一日的时间看完了所有卷宗,又将其中几个关键人物列了出来。 他凝眸蹙眉拿起桌案上写有“子鬼”二字的宣纸,忽然明白了这传说中的子鬼究竟是何人! 第四十九章 被囚禁的女人 身在周府密室的子鬼一身黑袍,漆黑如墨的面具下只露着两只嗜血的眼睛。 他伸出形同枯木的手,轻轻划过挂在墙壁上的各种刑具。 每一件刑具都在昏黄的烛光下泛着瘆人的寒光。 最后他的手停在了一柄刻刀上。 他将刻刀从墙壁上取了下来,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向了身后的石门。 石门之外连接着一条幽暗的甬道。 大约百步之后,出现了另一扇石门。 子鬼伸出三根手指覆盖在石门上圆孔之上,手指微微使力,石门发出沉闷的响声,缓缓打开。 黑暗之中,一个张牙舞爪的女人朝子鬼扑了过来。 她双足上的铁鞋摩擦地面发出了噌噌的声音,脚踝处又被栓上了厚重的铁链,没走了几步便被铁链绊倒,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子鬼冷漠的将掏出一支火折子,点燃了悬挂在石壁上的烛火。 光明驱散了黑暗。 这间密室要比方才那件大一些,除了床榻和桌案,还有一个血迹斑斑的木板架在墙角。 摔倒在地的女人一时间未能适应光亮,抬手遮住了双眼。 女人的脸上全都是被刀划破留下的伤口,已然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露出的胳膊上也全都是淤青和伤口。凡是目光所及之处,没有半分好地儿。 可看她身上的穿着却十分光鲜,一点都不像是被囚禁起来的人。 子鬼蹲下身子,伸手爱抚着那张布满血痕脸庞。 语气轻柔的说道:“知兰,夫君来看你了。” 周知兰睁开仇怨的双眸,方才抬起的手顺势狠狠地扇了子鬼一巴掌。 “滚!” 这一巴掌直接扇飞了子鬼的面具,露出了子鬼面具之下的本来面目。 而这人并非旁人,正是博州刺史,孟槐! 孟槐被周知兰打了一巴掌,却不怒不恼,反而扭回头来满目深情的看着周知兰。 “十年前在山上的破庙里,你也是这样打我的。” 十年前的那一天,周知兰在破庙里被人玷污了身子。每一次想起来,她的心便如同万箭锥刺一般剧痛。 那个不堪的夜晚,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周知兰怒目圆瞪的朝孟槐啐了口唾沫,“十年了,你还是这么让我恶心!” 她说这话瞬间激怒了孟槐。 他伸手一把捏住了周知兰的脸颊,对她低吼道:“我恶心!要不是我,你能活到现在吗!周知兰,为什么你就是不肯顺从我呢?我给你穿好的吃好的,你却对我如此冷漠!” 周知兰凝视着面前痴狂疯癫的男人,心中除了仇恨再无其他。 她全家都死在了这个男人的手上,自己又被他囚禁了十年之久。 她最好的青春年华都在这个老男人的虐待折磨中度过,她又怎能对他生出情呢? “余崭良,你杀我全家,此仇不共戴天!不要妄想我会顺从你,你不配!” 孟槐怒极反笑,“哈哈哈,好!既然你不肯好好跟我过日子,那我就在你的额头刻下我的印记,就算你死了化为白骨,我也要你生生世世都是我的人!” 他说罢抓住了周知兰的头发生生将她拖到了一旁的木板上。 粗暴的用镣铐将她的手脚固定,然后从怀中抽出了刻刀,比在了她眼睛上方。 周知兰艰涩的咽下口水,身子止不住的抖。 眼前的刻刀就像是来自地狱的勾魂刀,这些年她不知遭受了多少的折磨,现在只要是看见锋利的东西便会吓得后继发凉,浑身无力 她用尽全力的挣扎着,可这一切都无济于事。 周知兰声音微颤着质问道:“余崭良,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孟槐原本老实巴交的脸,一下变得狰狞恐怖,他怒吼道:“你父亲和那两个狗官可曾放过那些读书人!可曾放过我余家十几口人的性命!若不是我当年外出求学侥幸躲过一劫,现在连我也是一只孤魂野鬼!” 他拿出备好的绢布塞进了周知兰的口中。 然后举起刻刀,对准周知兰的额头便刺了下去。 撕心裂肺的呜咽声响彻密室,鲜血从额头流下。 孟槐咬着后槽牙,表情扭曲的在周知兰的额间一刀一刀地刻着自己的名字。 “从我知道那些读书人和我余家十几口是如何惨死之后,我便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拥有了至高无上的地位,才能掌控别人的生死。知兰,我做到了,我做到了!哈哈哈......” 在孟槐狰狞的笑声中,周知兰痛昏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时,额头上已经被上好了药,包扎了起来。 这十年来每次孟槐虐待过她后,都会为她上药,以免她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死去。 密室又恢复了黑暗。 周知兰知道,他已经走了。 她瘫软的躺回床榻上,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赤裸的身体,失声痛哭起来。 折磨完周知兰,孟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密道回到了刺史府。 他还不知道的是,原本应该死了的傅玄麟,现在已经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 并且正谋划着如何将他绳之于法。 长史府内,杜材不敢相信的看着手里那张写着“孟槐”二字的宣纸。 可这两个字的上半部分和右半部是用朱砂墨写出来的,所以便能十分清楚地看到隐藏在孟槐二字之中的子鬼二字。 “这,孟槐竟然就是子鬼?” “不错。本王现在命你将此事转告百里,并让他派一小队人马前去申州调查孟槐身世。切记,要暗中行事。” “是,下官这就去。” 杜材放下宣纸匆匆离开。 当天夜里,一小队人马趁着天黑风高策马离开了博州。 不到半个月后,那一小队人马便将搜集到的证据取了回来。 就在拿到证据后的第二日,傅玄麟又得知子鬼有一本记录他贪墨钱粮的账本就藏在周府,于是便命百里将这账本偷了出来。 子鬼发现账本被盗后勃然大怒,将杜材叫去了周府。 周府书房内,子鬼戴着面具背对着瑟瑟发抖的杜材,手上把玩着一把连弩。 “我只问你最后一次,账本在哪儿?” 杜材跪在地上摇摇头,“我真的不知道啊。” 若是换做以前,他这软骨头必定不打自招。 可傅玄麟早在偷到账本后便告诫过他,若他敢说漏半个字,后果自负。 子鬼猛地转过身来,举起连弩对准了杜材的脑袋。 连弩威力甚大,这一箭下去必定当场毙命。 “你以为我眼瞎了吗!这段时间你与百里墨来往频繁,你敢说账本丢失不是你给百里墨通风报信!” 虽然已经知道这面具之下是孟槐,但杜材依旧对这身黑袍黑面具心生恐惧。 一边是王爷兼黜陟使,一边是杀人不眨眼的子鬼。 无论哪边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可风向如何,他这株墙头草还是很清楚的。 杜材吞了吞口水,连连摇头。 “我也是为了我们啊,百里墨一直为着翎王殿下的死耿耿于怀,若是不哄着他些,他必定会怀疑到我们头上来呀。” “这么说来,你倒是考虑的周全?” 子鬼冷哼一声,放下了连弩。 现在百里墨盯得紧,若是杜材一死,免不得又有一场麻烦。 况且这个杜材一向是最没骨头的,晾他也不敢与百里墨勾结。 子鬼想到这儿瞥了一眼杜材,对他说道:“没用的东西!滚!” “是。” 杜材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双腿麻木踉踉跄跄地走出了书房。 他回到长史府,惊魂未定的来到了密室。 “殿下不好了,子鬼已经怀疑到下官头上了,方才险些要了下官的命啊。” 傅玄麟合上了账目,抬头镇定的说道:“你去告诉百里,让他明日一早集结博州所有官员,本王要当众揭开子鬼的真面目。” 一听这话,杜材如释重负。 他这个奸细当的实在辛苦,现在终于有盼头了。 翌日,百里墨按照傅玄麟的吩咐,将所有的官员请到了州衙署。 博州之下共有六个县,六县地域狭小,不出半日便能到达此地。 一州官吏汇聚一堂,必有大事发生。 门外也慢慢聚集了诸多百姓。 众官员面面相觑,不知百里墨此举为何意。 逐渐有人开始不耐烦,便想以诸多要事为由离开此处。 但衙署外有将士们看守,莫说放他们出去了,就是放进来一只蚊子都算他们失职。 时至晌午,最后一名官员到场。 百里墨这才站了起来,对众人正色道:“奉翎王殿下之命,博州除聊城县县令、段澄县主簿、博州经学博士、司法参军以外,其余官员全部罢免官职,押后堂审!” 在场之人皆惊得目瞪口呆。 官员们立马坐不住了,这官做得好好地,怎么突然就被罢免了。 坐在最前面的孟槐拧起了眉头。 一时间整个衙署哄吵不休,纷纷质问百里墨凭什么罢他们的官。 “你不过一个亲王府典军,有什么资格罢免官员?” “别说是你了,就是翎王还活着也没这权利。” “你倒是说说,凭什么罢官?” 众官员七嘴八舌,一定要百里墨给他们一个说法。 门外的百姓也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突然,一阵高昂的喊声压过了所有喧嚷。 “翎王殿下到!” 第五十章 真相大白 喧闹戛然而止。 只见傅玄麟从侧堂安然无恙的走了出来。 孟槐见到傅玄麟还活着,当即心头一震。 “翎王殿下还活着?” 在场之人无一不石化当场。 明明死了的人,怎么会突然活过来了呢? 傅玄麟在众目睽睽之下,镇定自若的坐在了正座之上。 百里墨见众人面色惊讶,当即朝着傅玄麟恭敬行礼,“属下拜见翎王殿下!” 有了百里墨打样,官员和百姓才反应过来。 “拜见翎王殿下!” “平身!” 众人齐刷刷的直起了腰。 傅玄麟扫视一圈,眼神落在了孟槐的身上。 “孟刺史,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孟槐心里暗道不妙,表面却笑盈盈的说道:“多谢翎王殿下记挂。” 见孟槐还在装模作样,傅玄麟轻笑了一声。 这时一旁的陈司马上前拱手道:“翎王殿下,方才百里典军所言我等皆被罢官想必只是与我等开了个玩笑吧。” 傅玄麟不紧不慢道:“百里典军方才所言正是本王之意,并非戏言。” 陈司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王爷的身份虽然尊贵无比,但也轮到他来随意处置一方官员啊。 到底是养尊处优的小王爷,张嘴就来,这不纯粹是来搞笑的吗。 陈司马带着一丝不屑的笑意说道:“翎王殿下,就算您是王爷,也不必拿我等朝廷命官寻开心啊。” 傅玄麟听出他在嘲讽自己,却也并未恼怒,只是将令牌亮了出来。 那令牌上的麒麟图栩栩如生,做不得半点造假。 “本王乃陛下亲封河北道黜陟使,陈司马若觉得本王戏弄于你,不如便从你开始吧。” 陈司马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慌张的垂下了脑袋。 “下官有眼无珠,还请殿下恕罪!” 可他现在认错已经来不及了。 “陈司马,于三年前上任博州司马一职,期间受子鬼指使克扣朝廷发放的赈灾款数以千两,还曾强娶莛遥县黄家大娘子,并将其虐待致死。是也不是!” 傅玄麟一字一顿的说着,陈司马额头上的汗不住的往下淌。 可他还想为自己剖白,“下官不知什么子鬼,更是未动过赈灾款,那个黄家大娘子身体娇弱,是她自己病逝而死,与下官没有半分关系啊。” “陈司马先别急着矢口否认,本王这儿有一账本,上面详细记录了在场诸位贪墨的赃款数目,而这账本正是子鬼所记录。” 傅玄麟的话一字一句的扎在孟槐的心上。 账本果然是被百里墨偷了去,可就算偷了账本又能如何。 那上面可没有孟槐的名字,就算查也查不到他的身上。 见陈司马低头不语,傅玄麟继续道: “本王初来博州时曾遭子鬼毒害。此人阴狠毒辣,残害数名朝廷命官,并屠杀周府二十八口,还将周二娘子囚禁于周府之中虐待足足十年。在场诸位官员都与子鬼有所勾连,当属同犯!” 孟槐心里冷笑。 他还以为傅玄麟能查出些什么来呢,原来不过尔尔。 孟槐上前道:“翎王殿下,下官并未与子鬼有所勾连,也从未贪墨过赈灾款,为何连下官也要被罢官呢?” 突然门外的百姓也议论了起来。 “孟刺史为人正直,在博州这么多年兢兢业业,还除掉了林刺史那个大贪官,是个好人呐。” “前年我家小女儿走失,还是孟刺史冒着雨从山上找回来的呢。” “像孟刺史这样的好官,在博州可是前无古人啊,孟刺史不该被罢官!” 有了第一个人的仗义执言,其他人也跟着喊了起来。 都是为孟槐打抱不平的人。 孟槐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这些年一直为邻里街坊做了不少事,就是为了在这个时候洗轻他的嫌疑。 百里震喝道:“肃静!” 百姓这才放下了高举的拳头,住了口。 孟槐忍不住嘴角微扬,等着傅玄麟乖乖放了他。 可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朴素的女人从侧堂走了出来。 她瞪着孟槐,在护卫的保护下走到了衙署中央。 “余崭良,你可还记得我?” 孟槐看着面前的女人,满脸疑惑。 “这位娘子,我与你素不相识,也并非娘子口中之人啊。” 那女人似乎是早就想到了他会这么说,转身朝傅玄麟直直跪下。 “民女曹夕见过翎王殿下。” “曹娘子请起。本王问你,你答便是。你可认识这位孟刺史?” 曹夕缓缓起身,“民女认识。” “你们是在何时何地认识的?你又有何冤屈?” “民女原是申州人士,民女的父亲乃是申州名士。二十年前有一个名叫余崭良的郎君前来拜访民女父亲,说是来求学的。余崭良年近三十,本是不配留下的,可父亲看出他大器晚成,是个可塑之才便应下了,还让他住在了家中。” 曹夕将她的故事娓娓道来。 余崭良住下后便一直跟随曹父潜心学习,平日里倒也勤快得很。 曹父十分中意余崭良,有意将曹夕许配给他。 可曹夕已与一个名叫孟槐的郎君指腹为婚,此事便只能不了了之。 孟槐出身贫寒,是个穷酸书生,不过曹夕却并不嫌弃他,反而一心一意想要与他白头偕老。 其实孟槐家中原也是有些薄产的,可不料孟槐的父亲染上了赌瘾,几乎败光了家产,最后因还不起赌债而被赌坊活活打死。 自那之后,孟槐的母亲一病不起。 孟槐更加勤奋念书,希望有朝一日出人头地,能让母亲心安。 他与曹夕约定,只要他考取功名便娶她为妻。 后来有一日,余崭良突然离开了曹府,直到两年后才又回来。 可是回来后的余崭良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他不仅将曹夕的父亲与孟槐的母亲毒杀,还玷污了满心欢喜为孟槐准备细软的曹夕。 曹夕被余崭良囚禁起来,然后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孟槐被余崭良一刀毙命。 将该杀的人杀尽后,余崭良一把火点燃了曹府。 他趁着众人救火的空隙,带着孟槐的户籍与曹夕准备好的细软离开了申州。 他不知道的是,曹夕从那场大火之中逃了出来。 余崭良借着孟槐之名考取了功名,曹夕知道后悲痛欲绝,本想上京告发余崭良,却发现凡是在申州当年认识余崭良的人全都在一年内离奇死亡。 曹夕怕余崭良知道她还活着,便隐姓埋名,独居山上与世隔绝。 她一直都在等一个机会揭发余崭良。 如今终于让她等到了。 曹夕拭泪哽咽,讲述完了自己的故事。 在场之人无不对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子动了恻隐之心。 傅玄麟问道:“曹娘子,你口中所指的余崭良,也就是现在的孟槐,可是你身旁的这个人?” 曹夕扭头怨毒的看着孟槐,咬牙切齿道:“不错,就是他!” 这下孟槐不淡定了,枯槁的手紧紧攥着袖口里的匕首。 “曹娘子,下官确实名叫孟槐,也确实是申州人士,可却从未见过你。想来只是巧合罢了,曹娘子要凭良心说话呀。” “若我有一句不实,便让我天打五雷轰!”曹夕双眸坚毅,她冒死来此只有一个目的。 便是让余崭良得到应有的惩罚,也好慰藉被他残害之人的在天之灵。 傅玄麟抬手命人将曹夕带回了侧堂,继而看向了神色有异的孟槐。 “孟刺史,不,本王该称呼你为余刺史才对。元昭二十一年,林刺史与岑长史曾勒令博州所有百姓弃本从农。” “此举引得大批读书人不满,并联手写下一封诉状,而这位携状纸上京告御状之人,正是余崭良之父,余承安。只可惜,余承安在他乔装打扮准备出城时被林刺史手下认出,反被抓进了狱中折磨致死。” “之后林刺史与岑长史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博州所有闹事的读书人及其家眷赶到了偏院的山上,由得他们自生自灭。后来一场天灾降临,山上的几亩薄田旱死,他们为了活下去只得相互残杀,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 “最后他们全都死在了那座山上,他们的死也顺理成章的记录在了那场旱灾的死亡名录里。而当时,只有一个人因为外出求学而侥幸躲过了这一劫。这个人便是你,余崭良。” “后来你假借孟槐之名考取功名,自请回到博州做官。然后便对林刺史与岑长史一一报复,还将与他们合谋的周府举家屠杀,并囚禁了周二娘子长达十年之久。” “这些年,你以孟槐老实本分的身份面对世人,背地里却以子鬼之名操控博州官吏为你卖命,凡有不遵从你命令者便会被你残害或诬告丢官。余崭良,你所犯滔天大罪,可还有何要狡辩?” 听到这儿,余崭良垂下的眸子不再隐藏寒芒。 他突然狂笑不止,吓坏了在场众人。 两道寒光从他的袖口中拔出,挥舞着便朝身边的官员冲去。 离他最近的几名官员霎时间四散逃开。 百里墨刚想拔剑制服余崭良,却被慌乱的官员挡住了去路。 离余崭良最近的杜材和陈司马因太过慌张,一下子撞在了一起。 等他们回过神来,锋利的刀刃已经比在了脖子上。 “啊,别杀我别杀我。” 两人双腿打颤,心跳快得几乎要跳出来。 百里墨推开身边的人,与四周的将士们刚想冲过去,却听见余崭良大喊。 “都别过来!” 有人质在手,百里墨等人不敢轻举妄动。 见他们还不来救自己,杜材慌忙道:“翎王殿下,您救救下官,您可是答应过要保全下官性命的。您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余崭良听后凶恶的看着杜材,他目眦欲裂,手起刀落。 “果然是你背叛了我!狗东西!去死吧!” 话音未落,喷涌的血液从杜材断裂的脖子里喷溅出来。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杜材已经瞪大了眼珠子,应声倒地。 第五十一章 曙光来临 眼睁睁看着杜材就这么死了,傅玄麟攥紧了拳头。 旁边的陈司马被近在咫尺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动都不敢动。 余崭良朝着傅玄麟举起了右手上鲜血淋漓的匕首。 这一举动引得百里墨与众将士连忙护在了傅玄麟的堂案前。 余崭良用嗜血残暴的眼神盯着傅玄麟,“翎王!若你不想姓陈的就这么死了,就给我备马车让我走!” 傅玄麟却面不改色道:“你以为本王会因为一个品行不端的小小司马而放走你这个穷凶极恶之人吗?你想杀便杀,本王只会在你的罪......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五十一章 曙光来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二章 闻人琢动心 一时间,四目相对。 湛星澜从那双眼眸中明显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 她慌忙的撇开了眼睛,不敢再与其对视。 闻人琢也涨红了脸颊,无措地收回了目光。 他吞了吞口水,艰涩的说道:“我只是觉得这小兔子可爱,便想做给你,若你不喜欢,我往后便不做了。” 湛星澜有些恼怒,“我并非不喜欢,我只是不想你伤着自己。” 闻人琢一听她是在关心自己,于是便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放心,我做了十几个,已经做得很有经验了。” 十几个! 天呐,难怪......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五十二章 闻人琢动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三章 死里逃生 两人结伴走了进了去。 湛星澜带着高禧谙来到二楼春字号房。 推门而入,高禧谙刚一进门便听湛星澜介绍起来。 “这位是我大哥湛南璟。” 湛南璟朝高禧谙彬彬有礼道:“高娘子好,常听韫玉与澜儿提起,今日一见果然飒爽直率。” 高禧谙微微欠身,“湛大哥有礼。” 湛墨北就坐在湛南璟旁边,正准备高兴地等着湛星澜介绍他,却见湛星澜的手直直的忽略了自己,往闻人琢那便去。 “这位是我的好友闻人琢。” 闻人琢抱拳道:“高娘子好。” “闻人郎......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五十三章 死里逃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四章 臭味相投便称知己 第二日清晨,长兴坊高府。 高禧谙迷迷糊糊的把搭在床架上的腿放了下来,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她抬手揉了揉发痛的脑袋,摇摇晃晃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珊瑚?珊瑚。” “五娘子,您醒啦。” 珊瑚正巧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醒酒汤走了进来。 高禧谙一坐起来,盖在身上的衣衫突然滑落在了地上。 她揉揉眼睛捡了起来,却发现这衣衫似乎是男人的衣衫。 “珊瑚,这是四哥的衣服吗?” 珊瑚将醒酒汤吹了吹凉便喂给了高禧谙,“哦,这是湛二郎君的衣......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五十四章 臭味相投便称知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五章 靖帝大怒 只见秋楚言惊恐地蜷缩在角落里,身上的衣衫也凌乱不整。 湛星澜不难想象昨夜楚言经历了什么。 她当时一定害怕极了。 湛星澜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缓步走到秋楚言面前蹲了下来。 她温柔地为秋楚言拨开了散乱的发丝,然后将她拥入了自己怀中。 “楚言,我来了。” 秋楚言冰冷的身子突然觉得异常温暖,她抑制不住的嚎啕大哭,缠绕在她脑海中的噩梦像是一个无尽的黑洞,不断吞噬着她的灵魂与意识。 “星澜,我好害怕。” 湛星澜轻柔的抚摸着秋......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五十五章 靖帝大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六章 大考 不多时,齐王匆匆赶至紫宸殿。 傅泓尧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诚惶诚恐,一直不敢抬头看靖帝。 寝宫内静得可怕,只有靖帝沉重的呼吸声作响。 傅泓尧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但看靖帝的样子,必是要大祸临头了。 “尧儿,你可对朕有何不满?” 靖帝突然说话,惊得傅泓尧打了个哆嗦。 “儿不敢。” “不敢?”靖帝雷霆震怒,抄起龙案上的名册直接摔到了傅泓尧的脑袋上,“那你告诉朕,这是什么!” 傅泓尧重重的挨了这一记,却不敢动弹。 他跪趴在地......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五十六章 大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七章 后厨失火 月光皎皎,树枝的影子映在墙上宛如一副山水画。 湛星澜吃完了夜宵便走出了后厨。 以她现在的做菜水平,已经完全可以做到色香味俱全了。 然而就在湛星澜大步往前走的时候,却隐隐闻到了一股烟熏火燎的味道。 “这味道,像是......” 她转身一看,整个后厨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 “天呐,失火了!快来人啊!” 湛星澜正想跑回去救火,谁知身后传来了何芙嫣的声音。 “湛星澜!你竟敢火烧舜华监!” 她扭头看向何芙嫣,身后的熊熊大火照在......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五十七章 后厨失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八章 翎王回京 靖帝正色道:“不错,正好后厨与膳房被烧毁,修建也需要一些时日。” 彭尚宫不明白靖帝的用意,却看见寇淮给她使了个眼色。 她只得躬身道:“臣遵旨。” “退下吧。” 彭尚宫退出殿外,靖帝便问道:“寇淮,翎王可说了何时回来啊?” “回禀陛下,两日前有信使来报,说翎王殿下已到雍州了,相信不出七日便能到达京城。” “如此甚好。” 靖帝的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这是寇淮许多年未曾见过的了。 得知大考再次延后,众娘子的内心倍感......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五十八章 翎王回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九章 正面较量 两架豪华马车并驱而停。 傅玄麟与傅霆轩几乎同时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众娘子齐声道:“太子殿下安,翎王殿下安。” 温和的暖阳洒在傅玄麟的身上,他那乌黑束发如锦缎一般,额前的碎发随清风抚过剑眉,深邃冰冷的星眸竟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柔情。 “十一弟刚赈灾回来,应当有许多事情要忙,怎么会忙里偷闲来这舜华监呢?” 傅霆轩一双桃花眼玩味的看着傅玄麟。 傅玄麟始终目视前方,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给傅霆轩。 “三哥身边的左卫失踪数日,想来......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五十九章 正面较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章 金榜题名 一转头,叶韫玉已轻提裙边从马车山款款走下。 “远远便瞧见了明国公府的马车,本想快些追上,却不想还是慢了一步。” 她满目春风的走向湛南璟,着实让湛南璟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平静了不少。 坐在马车里的湛墨北听见了叶韫玉的声音,当即便探出了脑袋准备跟叶韫玉打招呼。 可他刚准备打招呼,就感觉一股神秘力量揪着他的脖领把他拽回了马车里。 “呕!澜儿,我要被勒死了。” 湛墨北被勒得直翻白眼。 “二哥,你也太不解风情了,人家叶姐姐是......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六十章 金榜题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一章 有情人终成眷属 湛墨北的眼神没了往日的玩世不恭,取而代之的是虚心平意的目光。 “自从阿娘走了,父亲就变得脾气暴躁,可是偶然间我发现,父亲经常会去祠堂抱着阿娘的牌位哭上一场。那个时候我还小,想把父亲拉回房,却连他的胳膊都抬不起来。” “难怪二哥力气甚大,原来是因为这些年背父亲练出来的。” 湛星澜的心里突然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 她一直以为湛墨北是他们三兄妹里最吊儿郎当不着调的一个,没想到他的心竟然也有这般细腻沉稳之处。 难怪父......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六十一章 有情人终成眷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二章 曲江探花宴 闻人琢看到她,眼神瞬间变得冷漠。 他走进去颓唐的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 “我已经回来了,你也回房歇息吧。” 但琴黛却上前反手关上了门。 “七殿下,如今翎王回京,您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不知我们何时动身离京,属下也好早做准备。” 闻人琢将茶瓯放下,扭头对琴黛严肃道:“你不必日日都来催促我离开,这段时日你一直都与母后有书信来往,别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要我离京,便会有人将我绑回敦黎国,你只说是也不是?”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六十二章 曲江探花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三章 赐婚 半晌,席上鸦雀无声。 湛星澜与傅玄麟呆若木鸡,不约而同看向对方。 虽说湛星澜的目的本就是想嫁给傅玄麟的,但真到这节骨眼上,她却莫名有些担心。 无数念头闪过湛星澜的脑海,她甚至脑补出了傅玄麟一会儿可能会拒婚的样子。 一种本不该出现的担忧与无措充斥着湛星澜浑身上下的神经。 按理来说,她对傅玄麟是没有那种感情的,可为什么她会胡思乱想呢? 就在她大脑飞速运转的时候,傅玄麟潇洒的站了起来,坚定道:“儿叩谢父皇圣恩!” 傅......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六十三章 赐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四章 友人之上,恋人未满 杏花疏影,红霞漫天。 曲江南岸紧靠杏花林,站在对岸望去一片粉白娇嫩。 傅玄麟紧紧牵着湛星澜的手穿梭在杏花林中。 满地落花铺成了绝美的花路,湛星澜一袭桃粉色的春装,恍若灵动翩翩的仙子在这杏花林里漫步。 两人一路无话,内心的悸动若有似无。 傅玄麟的手指修长冰冷,湛星澜的小手几度想瞧瞧挣开,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力。 直至走到曲江边上,傅玄麟才僵硬地松开了手。 他转身看着湛星澜,面无表情的抬手为她拂去了落在发髻上的落花......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六十四章 友人之上,恋人未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五章 十里纳征 翌日,赐婚圣旨下诏明国公府。 湛星澜与明国公府上下跪迎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三色为矞,鸿禧云集。兹闻明国公湛伯峰之女湛星澜秉性端淑,持躬淑慎,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翎王傅玄麟黜邪崇正,砥砺廉隅。二人良缘天作,今特下旨赐婚,册封明国公之女湛星澜为翎王正妃。望汝二人同心同德,鸾凤和鸣,择日成婚,钦此!” 尖细的声音回荡在明国公府,宣旨公公将圣旨合拢,双手奉于湛星澜。 “翎王妃,请......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六十五章 十里纳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六章 只此一人,共度余生 “王爷?” 星眸恰好对上那双关切的眼睛,湛星澜的心跳竟然漏跳了一拍。 “若是困了,便先回望舒阁小憩一会儿,本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无须在此耗着。” 傅玄麟松开了她的肩膀,然后牵起她的手便起身往外走。 “欸,等等。父亲和哥哥嫂嫂呢?” 湛星澜不自觉的起身跟他走,可她彻底清醒过来才发觉前厅内除了她和傅玄麟再无第二个人。 “明国公他们出去忙别的事了。他们见你睡得香甜,知你定是这几日太过辛苦,所以便让我在此看护你。” 湛星......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六十六章 只此一人,共度余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七章 傅玄麟的秘密 团扇就这样在竖对着湛星澜脸庞的时候被傅玄麟抓了个正着。 湛星澜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抬眼正好对上了傅玄麟的眸子。 傅玄麟低眼瞧着这并未遮住湛星澜脸的团扇,不禁笑了起来。 见傅玄麟笑了,湛星澜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王妃若是觉得热,大可命人来为你扇扇,无须旋转团扇制凉。” 话音一落,傅玄麟便将团扇拿开了湛星澜的面前。 这时,身后的老宫女走上前来,喜笑颜开得说道:“殿下请先坐下。” 傅玄麟听话照做,坐在了湛星澜的身边。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六十七章 傅玄麟的秘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八章 新婚同房不同床 黄花梨木箱上,绘有麒麟踏祥云的图样,所用色彩鲜亮明艳,将麒麟刻画得栩栩如生。 光是从这绘图上便可知这里面装着的东西必定贵重无比。 傅玄麟让湛星澜坐在了桌案前,自己则坐在了一侧,然后从木箱中拿出了一把形状奇特的钥匙。 这钥匙形似叠嶂山峦,锁齿如同潺潺流水,一般的锁匠根本打造不出这般精细的钥匙。 “你可曾听说过辅国大将军白政?” “当然,白老将军乃是王爷的外祖父,父亲也时常与我说起白老将军从前的丰功伟绩。” “世......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六十八章 新婚同房不同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九章 湛伯峰巧献妙计 “对了,竹欢呢?怎么不见她人呢?” 湛星澜掀开被子,双足落地,昙香见状立即给身后的青莲使了个眼色。 青莲是个机灵的,赶忙快走几步上前跪下给湛星澜穿好了鞋子。 昙香见湛星澜并未面露不悦,于是便略显轻蔑的说道:“王妃娘娘莫怪,今日王妃娘娘需到宫中向陛下与皇后殿下叩谢赐婚之恩。竹欢姑娘虽是王妃娘娘的陪嫁丫鬟,但到底不是宫中出来的丫头,万一毛手毛脚的在殿前失仪,只怕要拖累王妃娘娘。所以婢子便请竹欢姑娘回房里先歇......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六十九章 湛伯峰巧献妙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章 莲花石榴玉石 立政殿内,岳后侧倚着身子,手肘撑在软枕上,样子别提有多慵懒惬意了。 傅玄麟与湛星澜携手入殿,向岳后行了一常礼。 “儿给母后请安!” “儿媳给母后请安!” 岳后抬眼打量了一番湛星澜,“果然是明国公与唐娘子的女儿,样貌出挑,身姿摇曳,难怪能得陛下恩典赐婚于麟儿呢。” 湛星澜含笑欠身,“母后谬赞,儿媳能得陛下隆恩,得翎王殿下不弃,是儿媳修来的福分。” 岳后轻笑一声,抬了抬手,“行了,赐座吧。” “多谢母后。” 两人并坐......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七十章 莲花石榴玉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一章 圈套 傅玄麟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 他缓缓睁开眼,苦笑着的说道:“有何好怪的?方才吓着你了吧。” “从未见过陛下这般盛怒,确实有些被吓着了。” 听到这儿,傅玄麟当即翻过手心反握住了湛星澜的手。 “此事关乎皇家颜面,关乎我的血脉是否纯正,陛下盛怒也在情理之中。是我不好,见到那玉石便一时鲁莽。” 湛星澜的小手在他的大手里不停的摩挲着。 “王爷一向运筹帷幄,遇事沉着冷静。若非王爷太过思念母妃,想必今日也不会如此莽撞。” “......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七十一章 圈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二章 齐王罪行败露 五日后,天色沉沉,暮云叆叇。 一束旺炽的火把悄无声息的点燃了齐王府。 很快,齐王府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戍守在此的侍卫们发觉着火,忙高喊:“着火啦!快救火!”,而后齐王府立马乱作一团。 训练有素的侍卫们在大火面前显得渺小而又力量微弱,火势如同凶猛的巨兽吞噬着房屋,侍卫们一桶接着一桶的水,依旧无法控制火势的蔓延。 而就在众人忙于救火之时,乔装打扮成侍卫的厉清尘从怀中掏出了一枚扳指,戴在了一具右侧脸颊上有黑痣的......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七十二章 齐王罪行败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三章 丁甜入王府 含元殿上,靖帝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怏怏的坐在龙椅上,目光暗淡。 他有气无力,声音低沉的朝众官员说道:“齐王傅泓尧目无王法,视百姓与皇权为无物。传朕旨意,即日起削去傅泓尧亲王爵位,贬为庶人,押至宗正府关押。凡涉及此案者全部押入大理寺狱,齐王近身者处以枭首极刑。” 朝中许多官员都曾受齐王挟制,听到靖帝如此判决,心中不由得痛快。 “陛下圣明!” 靖帝垂眸朝寇淮摆了摆手,寇淮当即喊道:“退朝!” 亲手将自己的儿子送......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七十三章 丁甜入王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四章 马甲暴露 “这儿还轮不到你这个小妮子放肆!你敢借机辱骂皇后殿下,待我回禀了皇后殿下,看你看活不活得了!” “甜儿。” 湛星澜见丁甜被打,赶忙上去将她扶起。 雪白的脸蛋上被打出了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可甜儿却没有哭,只是看着昙香的眼神多了几分厌恨。 湛星澜满眼心疼的摸了摸丁甜的脸蛋,当即抡圆了胳膊一个大转身狠狠扇了昙香一巴掌。 “啊!” 习武之人的巴掌可不是什么人都吃得消的。 这一巴掌下去,昙香的脸上瞬间火辣辣的疼,五道指印......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七十四章 马甲暴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五章 缘分错付 整个前堂寂静一片。 过了一会儿,秋楚言才缓缓开口。 “出嫁亦或是出家,若非要选一个,我宁可选择出家。” “楚言,你可想好了吗?” 秋楚言强颜欢笑着,脸上隐隐透着悲伤之色,“出嫁未必能嫁与良善之人,而且袁家背靠太子殿下,谁人不忌惮三分。与其赌上一辈子,还要过不得安稳的日子,倒不如索性出家得好。” 湛星澜见她眼眶微红,便知她内心并不愿意落发出家。 “楚言。” “只要能远离那深潭泥沼,落发又何妨?” 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落......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七十五章 缘分错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六章 选妃大典 很快,选妃之日已到。 京城之中的世家小娘子们全都于宜春殿外等候。 柯婉宁摘了一朵牡丹花,拿在手中双目无神的把玩着,原本对于今日选妃的欣喜与期待全都化为了认命。 “柯娘子,别来无恙啊。” 听到有人叫自己,柯婉宁空洞的双目才有了些许光芒。 可当她看清来人是谁,她愣住了,“何娘子?” 何芙嫣满面春风,整个人都如沐春风。 “许久不见柯娘子,怎么如此憔悴了?可是为着翎王与湛星澜成婚一事而烦恼啊?其实柯娘子可不必如此烦忧,......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七十六章 选妃大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七章 大婚之日的下马威 花影丛中,柯婉宁饱含热泪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翎王殿下,我有一事想要亲口问问你。” “三嫂请讲。” 傅玄麟面如冷铁,与面对湛星澜时的神情完全不同。 “你一定要这样称呼我吗?”柯婉宁几乎是祈求的看着他,“你就不能叫我一声婉宁吗?” “三嫂已是太子选定的太子妃,于公于私,臣弟都不可越了规矩,若被旁人听去,只怕要坏了你我的名声。” “你根本就是怕湛星澜知道了会生气。” 柯婉宁毫不留情的拆穿了他。 傅玄麟坦然笑之,“她是......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七十七章 大婚之日的下马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八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寇淮看向了何芙嫣的花轿,有些难为情。 “太子妃娘娘,那何侧妃的花轿是侧室所用,若太子妃娘娘用了,不合宫规啊。” 柯婉宁气得浑身发抖,“那本宫身为太子正妃步行至东宫,侧妃却安然坐于轿中抬至东宫,便合宫规了吗?” 寇淮本是受靖帝之命前来接两位主子进宫的,却不想出了这样的事。 “太子妃娘娘所言有理,那便请侧妃娘娘与您一同进宫吧。” 得到满意的回答,柯婉宁才稍稍平复了些。 何芙嫣缓缓走出了花轿,一举一动都落落大方。 在......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七十八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九章 席怜儿上位 因着太子大婚,东宫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东宫书房内,傅霆轩悠然自若的穿起了衣服,他身后的席怜儿身上只有一件修身的齐胸襦裙,半个酥胸明晃晃的露在外面。 轻薄的纱衣披在她的身上,若隐若现的玲珑躯体更添妩媚。 席怜儿从背后环住了傅霆轩的腰,娇怯怯的说道: “霆轩哥哥,你就这样从太子妃的寝殿跑出来与怜儿私会,若太子妃知晓了定然不会放过怜儿的。” 傅霆轩握住她纤细的手臂转过了身。 他怜爱的挑起席怜儿的下巴,轻啄了一下席怜......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七十九章 席怜儿上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章 初吻!被夺走了! 傅玄麟附耳到她唇边倾听,却顿时羞红了脸。 “王爷,你身上好香啊。你,你知道吗?你是......嗝......是我见过最好看的郎君。” 湛星澜嘴角含笑,迷迷糊糊的抬眼看到傅玄麟精致俊俏的侧脸,便忍不住抬起胳膊搂住了他的脖子。 丰润的红唇猝不及防的吻了一下傅玄麟的耳朵,一阵酥麻的感觉传遍了傅玄麟的全身。 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脑海里残存的意识闪过了无数疑问,整个心被湛星澜撩动的如同小鹿乱撞一般。 她为什么会亲本......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八十章 初吻!被夺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一章 袁明哲暗闯天缘寺 湛星澜疑惑地接过了那锦盒,打开来里面是一只和田玉雕刻而成的锦鲤。 “这是王爷亲手雕刻的吗?” “你曾对本王说过你喜欢锦鲤,所以便用玉石为你刻了一只锦鲤。” 湛星澜冁然而笑,从锦盒里取出了那只和田玉锦鲤。 腾跃的锦鲤口中喊着一颗蓝色的水晶珠,鱼尾下则吊着一株小小的并蒂海棠花,与唐安歌留给湛星澜的那支步摇一模一样。 并蒂海棠花下浅蓝色的流苏与水晶珠交相辉映。 这锦鲤栩栩如生,尤其是那腾跃的鱼身简直像是活得一般。 湛......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八十一章 袁明哲暗闯天缘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二章 小秋简王同住鸿洛居 湛星澜拿起身边的木盒,放在了桌案上。 “竹欢,甜儿,这里面是我的一些私房钱,你们拿去分别以你们的名义在延福坊和升平坊各买一所宅子。如今楚言被袁明哲折磨得生不如死,必得隐居才能得以安宁,这两处宅子便作为她暂时的安身之所。” 丁甜聪慧一笑,“甜儿明白了,若是那个姓袁的发现秋娘子在其中一处宅子,便立即将秋娘子转移到另一处。” “甜儿真聪明,姐姐就是这个意思。”湛星澜摸了摸甜儿的脑袋,“这两处宅子所在的地方虽然......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八十二章 小秋简王同住鸿洛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三章 袁明哲落入圈套 袁书翊听到袁明哲的声音,这才冷静了下来。 “唔唔唔。” 他的嘴被捂着,哼哼唧唧的也不知在说什么。 “我放开你,你不许喊,听到了吗?” 袁书翊瞪大了眼睛点点头。 宽厚的手掌离开了袁书翊的嘴唇。 袁书翊在床榻上坐了起来,疑惑道:“大哥,你怎么半夜来我这儿?” 袁明哲不悦道:“还不是因为王莺儿,她在父亲面前说我终日不思进取,便让父亲给我找了个什么教书夫子,白天里我便只能被拘在书房,只有晚上才能得空。” “原来如此,不过......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八十三章 袁明哲落入圈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四章 袁明哲获罪发配充军 袁明哲被押入了京兆府大狱之中。 昏暗潮湿的牢狱之中散发着阵阵恶臭,用一排排粗木棍围成的牢房的地上铺满了干草,时不时还有几只黑黝黝的小老鼠在上面穿梭。 “进去!” 狱卒用蛮力把袁明哲推进了其中一个牢房里。 袁明哲被推得一个趔趄,当即转身咒骂道:“狗腿子!你知道老子是谁吗?” “我管你是谁,刺伤了翎王殿下,你便是皇亲国戚,陛下也不会放过你!” 狱卒将铁链拴在了牢房和牢门上,然后便摆了摆手,对身后其他两名狱卒说道:......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八十四章 袁明哲获罪发配充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五章 荷花宴引发的“惨剧” 秋楚言的笑意顿住,然后迅速地抽回了手。 如花似玉的脸颊上升起了两朵红晕,衬得她白润可爱。 傅凛绪拿着帕子,竟不自觉的看呆了。 “秋娘子,这是何意?” 秋楚言抬起一双圆眼,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殿下的脸上。” 傅凛绪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当即用帕子擦拭起了脸颊。 “多谢秋娘子。” 浸湿的帕子擦在脸上,凉丝丝的还有股淡淡的芙蓉花香。 过了一会儿,傅凛绪总算是擦干净了。 但那帕子也总算是不能看了。 傅凛绪将帕子放在了怀中,对......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八十五章 荷花宴引发的“惨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六章 高禧谙勇入军营 大雨肆虐倾盆的下了整整一夜。 两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沉沉睡去。 次日雨过天晴,鸟儿叽叽喳喳的在枝头喧闹个不停。 秋楚言缓缓睁开双眼,想抬头揉揉自己发酸的脖颈。 可她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脑袋好像靠着什么东西。 她抬起头来,顺着自己原本枕着的位置向上看去。 阳光打在傅凛绪的喉结处,明暗交界,完美的勾勒出了傅凛绪清秀的侧脸与线条顺滑的下颌线。 秋楚言看得挪不开眼,忍不住细细欣赏着他的每一寸的容颜。 她心里暗暗感慨道:原来这世......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八十六章 高禧谙勇入军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七章 高禧谙拿捏湛墨北 军营内围有一圈小树林,平时大家只有在休息的时候才会来这儿避避暑热。 此刻士兵们都在操练着,小树林自然也没有人。 湛墨北把高禧谙带到了小树林里,懊恼的质问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高禧谙抬头理直气壮道:“我自然是来从军的呀。” 湛星澜教过她,“千万不要跟他说你是为他而来军营,否则他会觉得你太恋爱脑的。” “恋爱脑,那是什么?” “嗯......”湛星澜一时也不知如何跟她解释这个词,于是便道:“这么跟你说吧,我有......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八十七章 高禧谙拿捏湛墨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八章 荣升小跟班 湛墨北扭头假笑道:“易副尉很闲啊?” 易臻被他笑得心里发毛,赶忙说道:“不不不,我忙,我可太忙了。那个,你看着他们吧,我先走了啊。” 湛墨北瞥了他一眼,转头继续看向高禧谙。 骄阳悬挂在头顶上像个火球一样蒸腾大地,新兵们很快就吃不消了,脚下的步距越来越小。 高禧谙抹了抹额头的汗,喉咙里散发出一股血腥味儿。 五圈,六圈...... 队伍跑得越来越慢,高禧谙看着眼前士兵们的后脑勺出现了重影,男人们出汗的味道直往她鼻......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八十八章 荣升小跟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九章 惊!翎王与王妃决裂! “湛校尉,吃些东西吧。” 高禧谙走上前,湛墨北赶忙将桌案上的东西收拾到了一旁。 “桃花酥,樱桃冰酪,冷面,槐叶冷淘,这也太丰盛了吧。” 军营里哪能见到这么多好吃的,湛墨北顿时两眼放光。 “都是消暑的吃食,做得可能不太好,你将就吃吧。” 高禧谙侧盘腿坐在了他的对面。 湛墨北迫不及待的吃了一口冷面。 顺滑香冷,简直是人间美味。 看着湛墨北狼吞虎咽的样子,高禧谙不禁笑了起来。 原来看着喜欢的人吃自己做的食物,是这么让人开......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八十九章 惊!翎王与王妃决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章 席柯狼狈为奸 “王妃娘娘,您还记得那日殿下受伤回来的时候,您有多担心殿下吗?殿下搬出了寝殿后,您一夜未眠啊。难道,只是因为自责吗?” “还有昙香的出现,您明明就在吃醋,却还一个劲儿的嘴硬。” 竹欢的话一点一点的拨开了湛星澜面前的迷雾。 湛星澜回忆起傅玄麟和她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在袁明哲上门找茬的时候,疯了一样的来保护她。 他在得知她被绑架后,彻夜未眠的寻找她,满眼心疼的将她从那潮湿破旧的地方救了出来。 他在别人都说她不再清......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九十章 席柯狼狈为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一章 高禧谙另结新欢? 皇后寿辰将至,湛墨北与易臻提前两日便离开了西山军营。 湛墨北担心高禧谙独自留在军营里有所不便,于是便以命她设计兵器为由将她一并带走了。 不过高禧谙并不打算去那寿宴。 “你不去寿宴?那你要做什么?” 马车里,湛墨北疑惑的看着她。 “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出了军营,我就不再是高溪了,湛校尉管得着吗?” 高禧谙瞪大了眼睛瞅着湛墨北,愣是给他瞅害羞了。 湛墨北慌忙错开了她的眼神,故作轻松的说道:“我是管不着,但你我作为朋友......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九十一章 高禧谙另结新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二章 香草下毒惊险败露 岳后的寿辰正值炎炎夏日。 小娘子们穿得都格外清凉,清一色的薄衫纱裙,将衣物下丰润玲珑的身材完美的勾勒了出来。 “为何今日穿这件?” 傅玄麟皱着眉头凝视着面前穿着有一丝暴露的湛星澜。 “不好吗?很得体啊。” 湛星澜低头看了看齐至胸口的妃红色千褶裙,苏绣的裙腰束在胸部上方,恰到好处的遮住了该遮住的地方。 可那披在身上的夏衫,却几乎像是没穿一样,将她肤如凝脂,线条蜿蜒的后背和手臂坦然暴露。 傅玄麟贴近了湛星澜,用宽阔......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九十二章 香草下毒惊险败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三章 湛星澜触怒岳后 湛星澜胡思乱想着,身旁突然掀起了一阵吵闹声。 “何侧妃,今日乃母后寿宴,本宫不予与你起冲突,你可别得寸进尺。” 柯婉宁瞧见傅玄麟和湛星澜在一起,心里本就恼火。 再加上何芙嫣缠着傅霆轩嬉笑耳语,聒噪个没完,她的怒气就再也抑制不住了。 何芙嫣冷眼看着柯婉宁,却顺着她的脸看到了傅玄麟,于是瞬间明白了一切。 “太子妃娘娘今日怕是瞧见了不想瞧见的,所以才这般生气,那妾身就不在此招太子妃娘娘厌烦了。” 她款款起身,刻意瞄......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九十三章 湛星澜触怒岳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四章 湛星澜舌灿莲花化解危机 似乎是没想到傅玄麟会当众忤逆她,岳后的身子一僵,脸一会儿黑一会儿白的。 柯婉宁见傅玄麟护着湛星澜,立马怒道:“十一弟,今日母后寿宴,湛星澜却以贺礼讥讽母后的出身,母后将她撵出殿外已是对她格外开恩了,你可别犯了糊涂。” “是啊十一弟,纯贵妃出事后,便是母后尽心照料抚育你。母后待你视如己出,你却如此忤逆母后,当真是不孝!” 傅霆轩的话字字往傅玄麟的心窝子上戳。 果然,傅玄麟听到纯贵妃三个字,眼中顿时充满了杀气......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九十四章 湛星澜舌灿莲花化解危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五章 寿宴中毒案 湛星澜看着他那双漂亮的足以让人沉沦的桃花眼,内心却毫无波澜。 “那今日我便郑重其事的告诉你。我从前是心悦过你,可是自打千秋宴那日你与席怜儿密谋算计我湛家开始,我便认清了你的嘴脸。” “所以,我并非移情别恋也非蓄意报复,而是彻底幡然醒悟。好了,回答完了,把玉佩还我。” 傅霆轩望着她那张毫无感情的脸,心头微微颤动。 “原来那日你偷偷跟踪我到了东湖,呵,我竟浑然不知。可即便如此,傅玄麟对你又有几分真心呢?他娶你......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九十五章 寿宴中毒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六章 绝美容颜陨落凡尘 何芙嫣气红了双眼,现在是有口难辩。 这时,池千牛卫小跑了过来。 “回禀陛下,属下查到皇后殿下中毒前碰过的所有物件中,只有何侧妃送的珊瑚掐金红玉凤凰钗上有毒物。太医已确认过了,此毒正是皇后殿下所中之毒。” “大胆何芙嫣!你还有何可狡辩的?” “陛下,若真是儿媳所为,为何要让荷香把毒下在自己的贺礼上呢?这不是明摆着让所有人都怀疑我自己吗?” 何芙嫣的话不无道理,谁知荷香却说道: “何侧妃不就是要险中求胜吗?只有这......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九十六章 绝美容颜陨落凡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七章 傅玄麟挥刀自残 夏日的望舒阁,清新雅致,别具一格。 月下斑驳如墨的树影打在湛星澜的身上,将她脸上的小红疹遮掩住了许多。 “三娘子,方才邓伯来报,说翎王殿下来过了了。但国公爷没叫殿下进门,还请殿下往后都不要再来了。” 竹欢的语气略显惋惜。 “明明是一对璧人,却硬是要分开。三娘子当真舍得吗?” 湛星澜伸手轻轻摸了摸嫩绿光滑的树叶,释然一笑。 “舍不得又能如何?我现在离开他,总比日后他厌倦了我这张丑脸后再离开他要好,至少现在,他心......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九十七章 傅玄麟挥刀自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八章 欢喜冤家相爱相杀 寿宴结束后,傅凛绪第一时间便动身往鸿洛居赶。 胡婕妤病体孱弱不易出席宴会,只得在寝殿里远远听着远处的丝竹之声。 她本以为傅凛绪会抽空来瞧瞧她,谁知等了整整一日都不曾见到傅凛绪的身影。 气得胡婕妤在晗山殿好一顿咒骂。 傅凛绪此刻除了秋楚言,已然没有什么可在乎的了。 然而他的心意,秋楚言毫不知情。 “楚言,明日我就要走了,简王殿下何时回来呀?你一个人在这儿我不放心。” 高禧谙挽着秋楚言的手漫步在庭院之中。 “殿下说寿......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九十八章 欢喜冤家相爱相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九章 桃色流言四起 练场上的士兵们各自为战,蓄势待发。 易臻一声令下,招式百出,拳腿挥舞。 霎时间,练场上黄土飞扬,飞沙走石。 高禧谙对面的大傻个儿抡圆了拳头便朝高禧谙的面门砸去。 幸而高禧谙身手矫健,一个后退便躲了过去。 湛墨北是知道高禧谙身手如何的。 她的动作灵巧,但格斗之术稍稍欠缺。 那傻大个儿与她恰好相反,动作虽迟缓,但格斗强劲有力。 虽然刚开始高禧谙会吃点亏,但到后面了,傻大个儿的体能会被消耗殆尽。 届时高禧谙攻其下盘便可一......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九十九章 桃色流言四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章 马甲快掉了 夏至一过,天就开始变得越发炎热。 傅玄麟挥刀划伤自己后的第二日,便带着那些个宫婢亲自向岳后请罪。 岳后本就因为脸上那些恶心可怖的红疹气闷,现在又听说了昙香的死讯,她盛怒之下掷出了一杯茶盏,好悬没给傅玄麟破了相。 好在靖帝如及时雨一般及时赶到,这才强行压制住了岳后的盛怒。 “小小宫婢竟敢刺杀皇子,一剑毙命实在太便宜她了。” 靖帝紧蹙眉头紧盯着那皮肉绽开的刀伤,心里的一团火气就蹭蹭往脑门儿上冒。 一旁的太医满头冒......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一百章 马甲快掉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一章 风波频起 “你说什么?有人说我和高溪是......是什么龙阳之好?这都是什么狗屁诨话!” 湛墨北叉着腰一脸愤慨的唾骂着。 “这流言已经在军营里传得沸沸扬扬了,为了肃清你和高溪的嫌疑,你俩还是尽量避避嫌,别总待在一起了。” “别人把我和高溪的关系想歪,那是他们的脑子龌龊。老子才不会因为那些狗屁诨话故意疏远高溪,高溪又没有做错什么。再说了,要是我疏远了高溪,那些混蛋还不知道要怎么欺负他呢。” 易臻满腹狐疑的看着湛墨北,......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一百零一章 风波频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二章 湛家有奸细 周围的士兵纷纷退避两侧,让开了一条道路。 只见满脸黑胡子,身着披膊龙头状的银灰色铠甲的毕堂功,带着四名随从气势汹汹的闯了过来。 他粗壮的身子几乎完全遮住了后面的随从们。 毕宽眼见救星来了,大哭着连滚带爬的冲到了毕堂功的脚下。 “父亲,父亲,湛墨北要杀了我,您快救救孩儿吧。” “宽儿,我的儿,竟让人打成了这幅模样。”毕堂功见毕宽被打得半张脸都是血,身上的衣服也灰扑扑,立马心疼的要死,“你们还不快扶住郎君!” 身......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一百零二章 湛家有奸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三章 化险为夷,其利断金 湛南璟与站在门外的湛墨北陡然一惊。 “韫玉素来与人无怨,那下毒之人必是冲着湛家来的。” 湛星澜微微颔首,“大哥说的不错,眼下必得查清究竟是谁下得毒,否则后患无穷。” 湛墨北急色道:“我这就去把所有人都叫来一一查问。” “二哥且慢!如此劳师动众,势必会弄得人心惶惶。父亲不在,下毒对付我们湛家的人恐怕就是要看到明国公府大乱。想要与之博弈,我们必不可自乱阵脚。” “那要如何才能抓住凶手?再等下去,怕是凶手早跑了。......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一百零三章 化险为夷,其利断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四章 湛墨北舌战毕堂功 “陛下何等圣明,又怎会不知他是个谄上欺下的鼠辈,只是可惜他愚蠢迟钝,活了大半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输在了哪儿。” 湛星澜忍不住吐槽。 不过吐槽归吐槽,还是得想办法应对这老贼的刁难才是正事。 “我猜想,毕堂功之所以要毒害大嫂,除了要断我湛家后嗣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为了明日上朝弹劾二哥之时,大哥被家事所绊而无法在朝上为二哥做辩解。” “大哥半年内便升至了正六品太学博士,毕堂功是一介武夫,论口才定是比不......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一百零四章 湛墨北舌战毕堂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五章 夙寒第一女校尉 “回禀陛下,蛇麟鞭由十八节似蛇麟一般中空带倒刺的钢刀环环相扣,以覆土烧刃之法制成,每一节的上端柔韧耐磨,而下端则坚硬无比。再以包钢夹钢之法锻造环扣,便可保证环扣坚硬不易脱落。如此挥出的蛇麟鞭扫过的范围大而威力十足。” 高禧谙说起自己擅长的东西便滔滔不绝。 在场之人皆目瞪口呆,就连一旁胆颤心惊的高崇文都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高禧谙。 兵器是杀敌制胜的关键之一,夙寒国从不缺乏好的锻造师,但缺少像高禧谙这样能创造......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一百零五章 夙寒第一女校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六章 意外之喜 竹欢红着眼眶看着蜷缩成一团颤颤巍巍的湛星澜,心疼得要死。 湛星澜手腕处的肌肤几乎全部溃烂,原本该是红疹的地方,已经不见红色的小点,取而代之的外翻的黑红色的血肉,看着触目惊心,惨到不忍直视。 再加上夏天炎热,伤口稍不注意就会化脓。 她所承受的痛苦,不仅仅是容貌尽毁的心理折磨,还有切肤之痛。 竹欢咬牙强忍泪水。 若是可以,她愿意代替湛星澜承受这些痛苦。 可无论她如何求神拜佛,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湛星澜饱受苦楚。 也不......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一百零六章 意外之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七章 湛星澜,就是程星!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湛星澜如今的的容貌,唯有“仙姿宛娉婷,惊鸿似朗星,绝色世无双,殷殷醉我心。”来形容。 傅玄麟有些发痴的望着湛星澜,她现在的容貌甚至比从前的她还要美上几分。 “澜儿,你的容貌......” 湛星澜俏皮一笑,“回王府之前,我便已经恢复容貌了,方才是骗你的。” “可你的手上为何还有红疹?” “这些是用红墨点上去的,做戏做全套嘛。” 湛星澜说着便用......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一百零七章 湛星澜,就是程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八章 宫中之斗 翎王为寻解药受了重伤,翎王妃回到王府照料翎王,且恢复容貌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 而这消息,正是湛星澜放出去的。 坊间盛传傅玄麟嫌恶湛星澜被毁的容貌,离开了京城。 这么有针对性的流言,不用想也知道是傅霆轩让人散播出去的。 三人成虎,只要失了民心,傅玄麟便能悄无声息的退出皇位争夺。 如今湛星澜让人将事实散播出去,百姓们立马调转了口风,只要谈起傅玄麟,便全是夸赞之声。 甚至还有好些待嫁的小娘子将傅玄麟视为梦中情人,......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一百零八章 宫中之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九章 岳后设计逼迫湛星澜 翌日。 湛星澜身着一袭水碧色纱裙,款款踏上了凉亭。 石桌上摆着满满一桌子菜肴。 她满心欢喜将桌上的菜肴小心翼翼的摆弄好,以确保每一道菜都能展现出它的色香味。 “玄麟最喜吃素,这虾藕羹和素冷面我是头一回做,也不知合不合他的胃口。” 竹欢忍俊不禁道:“这可是王妃娘娘起了个大早亲自下厨做的,殿下一定喜欢。” 湛星澜笑了笑,“但愿如此吧。” 从前她以程星的身份在翎王府时,可是亲自为傅玄麟熬过大补汤的。 她偷偷尝过一些,那...... ☆★☆★☆剩余内容请前往纵横小说继续阅读。百度或各大应用市场搜索“纵横小说”,或直接访问huayu.zongheng☆★☆★☆ 《穿书成了王爷的旺夫锦鲤小娇妻》第一百零九章 岳后设计逼迫湛星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一十章 傅玄麟霸气护妻 湛星澜话锋一转,露出了十分为难和恐惧的表情。 岳后被她的表情引得万分好奇,「不过什么?」 「不过,儿媳这解药采用的是以毒攻毒之法,毒性相冲,恐怕母后要受些苦了。」 「翎王不是亲自寻得了解药吗?为何不能用他带回来的解药?」 「那解药虽是裘老医师研制的,但是否有效,儿媳也未曾试过。万一损伤了母后的凤体,导致肌肤溃烂化脓,儿媳可担当不起啊。」 岳后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那便还是用你研制的解药吧。解药在何处?拿来吧。」 「这解药需得每日现配,一刻钟内务必将药搽遍全身,如此精心搽药半个月后方可见效。」 湛星澜从身上取出了一张药方。 「这便是解药的药方,母后命人日日调配便是了。」 傅若寒上前接过了药方,然后将药方双手奉于岳后。 「母后请过目。」 岳后伸手接过了药方看得好生仔细,但事实上,她并不认识这上面的药都是些什么。 「母后,这药方儿媳已然上手奉上,若无其他事情,儿媳便先行告退了。」 「不急。」岳后伸手把药方又递给了傅若寒,「若寒,去给翎王妃收拾出一间屋子来,再派人去给翎王传个信,就说翎王妃即日起暂居立政殿,待半月后给我解了毒,我自会将翎王妃安然无恙的送回翎王府。」 湛星澜一听,两只杏眼瞪得又圆又大。 「母后这是何意?」 「这解药出自翎王妃之手,换做别人为我调配,我心里也是很不放心的。所以便只能劳烦翎王妃暂住立政殿,亲自为我调配解药了。怎么?翎王妃是不愿意了?」 岳后丑恶的嘴脸配上她面目全非的样貌,实在让人很像上去抽她两巴掌。 可湛星澜却不能这么做,她咬了咬牙,一字一顿道:「岂会?儿媳心甘情愿。」 岳后得意一笑,「若寒,着手去办吧。」 傅若寒皱了皱眉,心想:「这不就是扣押人质吗?十一弟那么疼爱十一弟妹,他要是知道了,非得来立政殿强行要人不可。到时候十一弟和母后的关系可就更僵了。」z.br> 岳后见傅若寒迟迟不应答,当即怒道:「你是聋了吗?还不快去!」 傅若寒被吓得身子一抖,赶忙走到了湛星澜面前。 「十一弟妹,请。」 湛星澜攥紧了拳头,朝岳后欠了欠身便与傅若寒一同退下了。 她给岳后的那张药方,上面的剂量是她当时为自己解毒所用的十分之一。 这药方的药性虽不强,但疼痛的效果却与她当时所承受的相差无几。 如此一来,岳后这半个月便会日日饱尝万虫蚀骨之痛,也算替她和傅玄麟浅浅的报了个仇。 她本来还在想,自己这样做会不会有些太狠了。 现在看来,她是下手太轻了。 像岳后这样又狠毒又不要脸的人,就该让她多吃些苦头。 湛星澜心里头狠狠的骂了一遍岳后祖宗十八代,却没发现傅若寒正满脸疑惑的盯着她看。 「十一弟妹,你怎么了?」 「啊?」湛星澜回过神来,看见傅若寒正盯着自己,赶忙尴尬的笑了笑,「二公主,我方才惦记着玄麟,一下子有些走神。」 傅若寒无奈的说道:「母后与十一弟素来敌对,所以难免会对十一弟妹有些忌惮。十一弟妹灵心慧性,莫要与母后计较。半个月一过,我便立马安排你出宫。」 「多谢二公主。」 「不必言谢,你是十一弟的王妃,我自是把你当作妹妹一般照顾的。有你这么个才貌无双的好王妃,是十一弟的福气。若你不介意的话,可唤我一声二姐,从前十一弟也是这么唤我的。」 湛星澜颔首道:「二姐。日后我在宫中久留,还得有劳二姐多多提点了。」 「这是自然。走吧,再往前一些便是你的住所了。」 两人一路并肩来到了立政殿最北面的屋子。 虽不算华丽富贵,但也是精致通透的。 那屋檐下的匾额上写着「清芷阁」。 「这清芷阁是我还未出阁时居住的地方,十一弟妹别嫌弃。」 湛星澜环顾一周,发现无论是陈设还是家具,多采用淡雅的素色,什么妖冶明艳的颜色一概没有。 「此处素雅别致,倒与二姐的性情颇为应和。」 傅若寒目光留恋的看向这些陈设。 「这里的一砖一瓦,一木一花,都与我出嫁前别无二致。母后统领后宫,将整个皇宫重新打理了一番,但母后操劳之事太多,无心顾及我这清芷阁,倒阴差阳错的将这里的物件摆设都保留了下来。」 湛星澜注视着傅若寒,发觉她温柔的眉眼之间似有愁态。 「其实二姐也是希望皇后能将这清芷阁重新打理一番的吧。」 这天底下,应该没有哪个孩子会希望自己的母亲唯独忽略了自己吧。 傅若寒从小就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 哪怕获得了岳后一丝丝的在意,对她来说都像是天大的恩赐一般。 湛星澜不知道有阿娘是何种滋味,但她也与傅若寒一般,内心渴望着阿娘的疼惜与怜爱。 傅若寒收回了眼神,眸子里似乎闪烁着一丝泪花。 「都是天意罢了,不论清芷阁有无变动,都是好的。」 「那我住在这儿了,二姐住哪儿呢?」 「我是出嫁的公主,按规矩要住在公主府,夜里没有特殊情况是不能留在皇宫过夜的。所以,你安心住下便可。清芷阁远离母后的寝殿,你也能清静些。」 湛星澜欠了欠身,「有劳二姐费心了。」 「无妨,你先歇着吧。若十一弟有什么话,我会带给你的。」 傅若寒说完便离开了。 湛星澜叹了口气,关上门便躺在了榻上。 素色的纱帐看上去虽然淡雅,但那料子却还是早几年前的款式。 可想而知傅若寒已许久没来住过了。 不过这屋子里一尘不染,想来是傅若寒命人打扫的。 这么贤良淑德的好娘子,竟然摊上了岳后这么恶毒的阿娘,真是造化弄人啊。 湛星澜想着想着,眼睛竟不自觉的合了起来。 然而她这边睡得香甜,傅玄麟那边却气得怒火中烧。 「皇后竟然扣押了澜儿!」 「是。不过,二公主还让小的转告殿下,皇后殿下要依仗翎王妃娘娘为其解毒,想来不会苛待翎王妃娘娘,另外二公主也会多加照应王妃娘娘的,还请殿下宽心。」 一名小厮立于前堂,恭敬的说道。 傅玄麟面色如铁,阴沉着脸说道:「本王知道了,代本王多谢二公主。」 「是,小的告退。」 二公主府的小厮刚退下,百里墨便走了进来。 「王爷。」 「皇后扣押澜儿,本王总觉得心里不安。」 「二公主虽是皇后所生,但待王爷一向很好,想来也会善待王妃娘娘的。」 「皇后为人狠毒阴损,难保她不使什么 阴招迫害澜儿。纵使有二姐帮衬,澜儿也未必能安然无恙。走!立刻入宫!」 翎王府的马车穿行在闹市之中,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了皇城。 傅玄麟入了皇城便直朝立政殿而去。 少顷,一名宫婢走入立政殿。 「皇后殿下,翎王殿下在外求见。」 「这今儿是什么好日子啊,这么多人来瞧我?」 岳后看了一眼正坐在一旁喝茶的傅霆轩,又看了一眼傅霆轩身边面色诧异的柯婉宁。 「翎王难得登我这立政殿,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傅玄麟便阔步走了进来。 柯婉宁望着他的目光盈盈,可傅玄麟却像是看不见她一样,只恶狠狠的看着岳后。 四面通透的立政殿吹来一阵微风,傅玄麟每走一步便似步履生风。 岳后似早知他会来,眼神里满是戏谑。 傅玄麟站定,开口道:「翎王妃在何处?」 「你就是这么跟嫡母说话的吗?上来也不问安,没规矩。」 「遇到人,自然该以礼相待。若遇到鬼,不上手打一顿便算仁慈了,竟还要守规矩问安?可笑!」 傅霆轩当即拍案怒道:「傅玄麟!你竟敢辱骂母后!你当这儿是什么地方!简直目无尊长!」 「此处没有别人,太子又何必装模作样,皇后在我面前,有何脸面称为尊长?今日皇后无故扣押翎王妃,我如今还肯在这儿与她说理,已然是十分客气了!若太子认为我目无尊长,大可去父皇面前告我一状,也不必在这儿与我多费口舌!」 傅玄麟眄视了傅霆轩一眼,愣是把傅霆轩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翎王妃在哪儿?若皇后不肯说,那我便将只好自己去找了。」 岳后被气得不轻,双目瞪得猩红,一根手指直直的指向的傅玄麟。 「傅玄麟!你敢!」 此刻的傅玄麟像极了一只被抢了幼崽的恶狼,哪管什么规矩名声,只想将湛星澜赶紧带离这虎狼窝。 他从小在这儿受过的虐待实在太多了。 岳后阴损,难保她不会伤害湛星澜。 所以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湛星澜独自一人在岳后的身边。 正巧这时,湛星澜与傅若寒在殿外听见了争吵之声,便赶忙小跑了进来。 「玄麟?」 听到湛星澜的声音,傅玄麟立马收起了剑拔弩张的模样。 他转身看着安然无恙的湛星澜,立马上前揽住了她的肩头。 「澜儿,你没事吧。」 湛星澜微笑道:「没事,有二姐在,我很好。」 傅玄麟转头看了一眼傅若寒,朝她微微点了点头以示感谢。 傅若寒也颔首以作回应。 「澜儿,我们走。」 傅玄麟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便要带她离开。 「不准走!来人!将傅玄麟给我抓起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翎王夫妇大闹立政殿 岳后气急败坏的大喊。 那样子像极了会在大街上撒泼打滚的市井泼妇。 尖锐的喊声惊动了殿外的侍卫,不一会儿他们便闻声冲进来,团团围住了傅玄麟和湛星澜。 傅玄麟扫视了一圈,冷笑道:「皇后是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今日之事吗!本王乐意奉陪!」 湛星澜抬头看向傅玄麟,贝齿轻轻咬着嘴唇,一脸的花痴。 没想到发怒的傅玄麟竟然这么帅,简直是梦中情人啊!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好像不是犯花痴的时候。 湛星澜克制了一下自己,心里雀跃奔跑的小鹿才稍稍平静了一丢丢。 「母后,十一弟,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莫要伤了和气啊。」 傅若寒见状赶忙劝阻。 可傅霆轩却恶狠狠道:「傅若寒!你一个出阁丧夫的寡妇,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吗?你若再敢替他说话,休怪母后连你一起责罚!滚出去!」 傅若寒气得脸颊潮红,却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湛星澜见到这一幕,顿时觉得大开眼界。 她转过身来阴阳怪气道:「原来太子素日就是这般对待自己嫡亲姐姐的,即便是猫儿狗儿,也会将自己的兄弟姐妹视作手足一般爱重,没想到堂堂太子竟然还不如猫儿狗儿呢。」 「呵,对自己的亲姐姐这般出口成脏,太子殿下真乃万民之表率啊,改明儿我便为太子殿下好好宣扬一番,好让全天下的百姓都知道太子殿下的厉害!」 傅霆轩似乎是没想到湛星澜会骂他,脸色一下就绿了。 这时候在一旁看戏的柯婉宁瞅准了时机回骂道: 「你们夫妇才真是厉害,在母后的寝殿撒了一顿泼,现在又来辱骂太子殿下,真以为有了父皇的恩宠,你们就能胡作非为了吗!」 湛星澜转而看向柯婉宁,更加不客气的数落道: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搅屎棍,啊不,是有其名而无其实的太子妃娘娘。你不说话,我都没瞧见你呢。素日里陪在太子身边玩乐嬉闹的不都是席侧妃吗?哦,我明白了,也就只有像来看皇后这样既没有情调又无趣的事情,才会轮得到太子妃娘娘。」 湛星澜一字一句,专往人痛处戳。 柯婉宁登时便被气得胸口一阵钝痛。 「湛星澜!你这个***!」 她满脸怒色,捂着胸口便要上前打湛星澜。 谁知湛星澜却面无惧色,继续骂道:「依我看,太子妃娘娘命中注定就是要嫁给太子殿下的,毕竟不是一家人不如一家门,也省的太子妃娘娘嫁到别处,祸害了别人。」 「你敢打我一下,明日太子妃殴打弟妹的事情便会传遍京城,你来啊!我正愁怎么替你们一对豺狼虎豹宣传呢!」 柯婉宁扬起的手一顿,还是被傅霆轩拽走才缓过劲儿来。 在场三人被傅玄麟和湛星澜骂得脸色青一块紫一块。 一旁的傅若寒都看呆了。 就在两边僵持不下的时候,寇淮带着两名小黄门满面春风的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被团团围住的傅玄麟和湛星澜,并未露出惊讶之色,只是朝着皇后和太子夫妇行了个礼。z.br> 「老奴参见皇后殿下,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岳后面色不善的问道:「寇公公来此有何贵干?可是陛下有什么吩咐吗?」 「回禀皇后殿下,陛下听闻翎王殿下与翎王妃娘娘送来了解药,心里十分高兴。但这火容花毒性猛烈,还是要让太医斟酌一下才可用药。是以陛下特意命老奴前来请翎王殿下与翎王妃娘娘至紫宸殿一见 。」 「原来如此,不过翎王妃答应了要亲自为我制药解毒,待会儿去过了紫宸殿,便将翎王妃送回来吧。」 寇淮一愣,随即笑道:「老奴记下了。只不过,这......」 寇淮瞧了瞧这些侍卫,又看向了岳后。 岳后微微勾起唇角,俨然一副慈母的做派。 「哎呀,本是想留麟儿一同用膳的,结果竟闹得像是要打起来一般,是我这做母后的不好。既然陛下有请,那就快去吧。若是待会儿回来时辰尚早,麟儿可一定要留下一同用膳啊。」 傅玄麟皱了皱眉。 这么多年过去了,岳后还是这样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惺惺作态,令人作呕! 湛星澜翻了个白眼,实实在在的体验了一把傅玄麟当时寄人篱下的苦楚。 难怪刚认识傅玄麟时,他总是一副阴郁深沉,生人勿进的模样。 原来都是拜岳后和傅霆轩所赐。 侍卫们鱼贯而退,傅玄麟和湛星澜才跟着寇淮离开了立政殿。 他们前脚刚走,岳后后脚就原形毕露。 「两个小畜生,今日我杀不了你们,来日一定将你们活剐分尸!」 傅霆轩脑子里还回响着湛星澜骂他的话,不敢相信湛星澜竟然已经厌恶他到了如此境地。 他木讷的走到皇后面前,「母后,时候不早了,儿告退。」 「霆轩,今日你到底是来瞧母后的,还是来瞧别人的,你心知肚明。那小***一门心思都放在了那个孽障身上,你可千万别错了主意。」 岳后说罢,又瞥了一眼柯婉宁。 「还有你,你可是太子的正妃,别成日里抓着鸡毛蒜皮不放,好好辅佐太子才是安身立命的正途。」 柯婉宁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傅霆轩行了个礼,便走了出去。 他路过傅若寒时,看着她的眼神微动。 可眼神之中的鄙夷之色犹在,毕竟傅霆轩从小便十分厌恶他这个姐姐。 就算被湛星澜骂了一通,那骨子里透出来的东西也永远不会消失。 傅若寒低着头不去看他,心里早就对这个弟弟失望透顶了。 她向岳后告了退,便往紫宸殿而去了。 从小到大,除了靖帝和纯贵妃,还有她的丈夫卓翼以外,便再也没有人为她撑过腰了。 湛星澜是第四个。 一个非亲非故的小娘子,竟然会为她仗义执言。 这对她来说,是莫大的感激。 这份感激,她一定要当面言谢。 「寇公公,十一弟和十一弟妹还没出来吗?」 寇淮弓着身子说道:「是呀,殿下和王妃娘娘刚进去,想来还有些时辰呢,二公主不如先到偏殿等候。」 「不必如此麻烦了,我在外面等就好。」 「这如何使得?您千金之躯,若是受了暑气便不好了。」 寇淮急忙说道。 谁知,他们的声音惊动了靖帝。 「是何人在外面?」 寇淮连忙跑上台阶,把身子弯得更低了。 「回禀陛下,是二公主。」 「让若寒进来吧!」 紫宸殿的殿门缓缓打开。 靖帝一脸愠怒,傅玄麟和湛星澜的脸色也不大好。 傅若寒看这架势便知道,靖帝一定是知道了方才在立政殿发生的事情。 「父皇万安。」 「起来吧,赐座。」 靖帝摆了摆手。 傅若寒便规规矩矩的坐在了傅玄麟和湛星澜的对面。 她这刚一坐下,靖帝就怒气冲冲的拍桌子。 「皇后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真当这天下已经是他们母子的了吗!」 「父皇息怒,好在澜儿毫发无伤,父皇也及时派了寇公公前来解围。」 「幸好星澜丫头无碍。」 靖帝叹了口气,他最倚重湛伯峰,也知道湛伯峰最疼爱湛星澜。 这皇后要是伤着了湛伯峰的宝贝女儿,湛伯峰非得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起兵造反不可。 傅若寒越听越觉得愧疚,「十一弟妹,都是我无能,若今日我站出来能为你说话,让母后断了将你扣押的念头,想来事情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 湛星澜急道:「这不关二姐的事,二姐被太子羞辱,一看便知这样的事情时常发生。二姐在立政殿的日子也不好过,能够自保已是不易。若替我说了话,还不知道要受到怎样的虐待呢。」 「若寒,你还没瞧出来吗?你那母后心肠歹毒,便是你再良善,也感化不了她。」 靖帝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里头实在心疼他这傻女儿。 「麟儿,待会儿你便带着星澜丫头回府吧,若皇后有任何疑问,便叫她亲自来与朕说。」 傅玄麟和湛星澜相视一笑,可湛星澜却看见了傅若寒脸上的一抹惊惧。 她当即猜到,若是她这一走,岳后必定愤怒至极。 可岳后又怎么敢和靖帝叫板。 唯一能让她撒气的,就只有傅若寒了。 她思忖片刻,最终还是起身向靖帝欠身。 「父皇,儿媳愿意留在宫中为皇后诊治。」 湛星澜的话,让在场的其余三人同时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傅玄麟急忙抓住了湛星澜的手,「澜儿,皇后阴险,有了今日之事,她焉能轻易放过你?」 「可我若是走了,遭殃的便是二姐了。二姐是岳后的亲女儿,她躲不掉的。」 湛星澜自认自己也不算是个什么好东西,但她就是见不得好人过得不如意。 闻言,傅玄麟松开了手。 他不放心湛星澜留在宫中,也不忍傅若寒受到虐待。 毕竟他小的时候,要是没有傅若寒,恐怕早就被岳后折磨死了。 反倒是靖帝十分赞赏的看着湛星澜,「星澜丫头果真是明国公与唐娘子的好女儿,既有明国公的杀伐决断,又有唐娘子的良善聪慧。星澜丫头可成大器啊!」 湛星澜垂下了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父皇,其实儿媳还有一事想求。」 「说吧,朕尽量满足你。」 「儿媳不想住在立政殿,若是可以,儿媳想住在公主院。」 后宫大多都是后妃居所。 她身为陛下的儿媳,住在后妃居所自是不妥当的,倒不如住在公主院。 既清净,又不会落人口实。 「准!」 第一百一十二章 人善被人欺 湛星澜被安排在了公主院的紫烟阁中。 这儿曾是六公主的住所,只可惜六公主不满五岁便夭折了,之后这紫烟阁便一直空置着。 傅玄麟握着湛星澜的手,眼眸里是无尽的温柔。 「澜儿,若你待不下去了,便向父皇请旨离宫,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 湛星澜朝他甜甜一笑,伸出嫩如笋尖的手指点了一下他立挺如山的鼻尖。 「放心吧,我可不是任人揉搓捏扁的人。」 「每日下朝后我便来看你,我不在的时候你可千万要照顾好自己,要小心提防皇后。」 「好,这话夫君这一路说过好多回了,我都记下了。」 湛星澜眼珠一转,突然一脸坏笑的环手勾住了傅玄麟的肩膀,踮起脚尖在他耳边低语。 「况且,我与夫君还尚未入洞房呢,我可舍不得把自己折腾坏了,夫君也得趁我不在的日子里好好养好自己的身子哦。」 傅玄麟耳边热气轻呼,让人羞臊的话落入耳中,傅玄麟的脸颊和耳根立马红得像天边的红霞一般。 他上手拉开了脖子上两条纤软如玉的手臂,又羞又急的说道:「净说诨话,二姐还在这儿呢!」 站在一边的傅若寒会心一笑,十分自觉的撇开了眼睛。 湛星澜扭头看了看傅若寒,见她挪开了视线,便立马转回头来,趁着傅玄麟不注意亲了他的脸颊一口。 「我不在的时候,夫君可要想我啊。」 傅玄麟的脸颊瞬间又红了好几个度。 「顽皮。时辰不早了,我便先回王府了。」 湛星澜就是喜欢看他害羞,他越害羞,她就越是兴奋。 「好,夫君慢走。」 傅玄麟摸了摸脸颊,依依不舍的看着湛星澜。 就湛星澜这一吻还有她说得那撩人的话,足以让傅玄麟彻夜难眠了。 他看着湛星澜得逞的笑容,无奈的摇了摇头。 反正这辈子,他是被湛星澜吃得死死的了。 他走向傅若寒,拱手道: 「二姐,日后就有劳你多多照顾澜儿了。」 傅若寒微微颔首道:「十一弟放心。」 说罢,傅玄麟便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这画面,像极了一位依依不舍地将孩子送入学堂的老父亲。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玄麟比我的父亲还像父亲。」 湛星澜语气虽有些抱怨,可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自打嫁给了傅玄麟,湛星澜生活中的一切琐碎事的不起眼的小事全都有傅玄麟为她操心。 突然要离开他在宫中独居,湛星澜其实是有些不适应的。 不过小别胜新婚,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这时,隔壁浅陌轩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二姐?十一弟妹?」 湛星澜和傅若寒闻声望去。 只见一张我见犹怜的脸蛋儿从门缝里探了出来。 傅若寒疑惑道:「十妹?你不是随梦美人和九妹去了御花园赏花了吗?怎么在这儿?」 傅洛襄拿着帕子捂在唇边咳了两声。 「咳咳,我似是染了风寒,有些咳嗽发晕。我怕过了病气给母妃和九姐,所以便留在房里了。」 湛星澜曾在曲江探花宴时与傅洛襄有过一面之缘。 她对傅洛襄的印象还算深刻,长相甜美明艳,是所有公主中最漂亮的,能让人一眼就记住的那种。 「原来如此,十妹身子素来娇弱,还是快些进去躺着吧。待会儿我安顿好了十一弟妹便带 太医去瞧瞧你。」 湛星澜见傅洛襄虽总是咳嗽,但一对悬珠清明透亮,并不似生病之人那般浑浊无光,于是心中顿生疑窦。 「若十姐信得过我,不如让我为十姐瞧瞧病吧。」 傅若寒突然想起来,眼前就现成放着一位医术高明的人,何必舍近求远去找什么太医呢。 「我倒忘了,澜儿便是现成的神医啊。」 「宫里盛传翎王妃医术高明,乃神医也。我这区区风寒,实在不必劳烦十一弟妹了。」 傅洛襄笑着婉拒,然后顺其自然的转移了话题。 「十一弟妹这是要住在公主院吗?」 「是啊,母后特意留我在宫中,让我调配火容花的解药。」 「那看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相见呢。咳咳咳。。。。。。」 「十姐身子不适,还是快些回屋躺着吧。」 「那我便失陪了。」 傅洛襄欠了欠身便合上了门。 湛星澜看向那浅陌轩的房门,心里不由得对这个十公主好奇起来。 明明不像生病,却要装作生病。 看样子是要躲着不与梦美人和九公主去赏花。 「进来吧澜儿,紫烟阁空置许久,除了日常用得到的东西便什么都没有,若你缺什么便与我说。」 「谢谢二姐。」 「你为我解围,还替我说话,是我该谢谢你才对。」 傅若寒拉着湛星澜坐了下来,充满感激的看着她。 「我还从未见过像你这样古道热肠,明媚如阳的女子。从小母后就不喜欢我,连带着三弟也不喜欢我。除了父皇和纯贵妃,还有翼郎之外,你是唯一一个为我说话的人。」 「其实有句话我很想问,可又觉得有些冒昧。」 「十一弟妹是不是想问,我明明是母后亲生的女儿,为何母后却不喜欢我。」 湛星澜垂下眼睑,突然觉得自己很唐突。 可她还是忍不住问道:「是。皇后待自己的外甥女何芙嫣亲近爱护,视如己出。为何会对二姐这个亲女儿这般尖酸刻薄呢?」 「因为,当年父皇初登大宝后不久,便册封了一直跟着他的良妾盛小妇为盛昭仪,而母后也因为获得了安国公的拥护而成为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当时宫中只有她们两位后妃,绵延皇嗣的重任自然也就落在了母后和盛昭仪的头上。」 「两人明争暗斗,都想生出皇长子巩固自己的地位。终于她们一前一后都怀上了皇嗣。太医前来诊治,告知母后怀的是个皇儿。母后便满心欢喜的以为自己肚子里怀着的是个皇儿,在怀孕的那一段时间里,母后得到了父皇的百般宠爱。」 「所以她一心以为只要平平安安的生下肚子里的皇儿,父皇便会永远宠爱她。后来有一日,盛昭仪突然临盆,母后心急之下便命太医为她催产。可谁知,还是晚了盛昭仪一步,母后满心以为的皇儿也变成了公主,而盛昭仪却生下了皇长子。」 「再后来父皇忙于朝政,分身乏术,便不似母后怀孕时对她那般宠爱了。母后失去了生下皇长子的机会,又失了恩宠,所以便越来越讨厌我了。」 傅若寒说这些时,眉宇之间明显透着一丝哀愁。 这些年,她什么都知道,也知道自己其实冤枉得很。 但她的软弱和良善却不允许她做出忤逆皇后的事情。 无论如何,她都爱重皇后,疼爱自己的弟弟。 即便是别的妃子生下的孩子,她都十分照顾。 湛星澜心疼的看着她,「二姐不会觉得很委屈吗?」 「小的时候,我是很委屈的,也怨 恨母后为什么对待我像对仇人一样。可直到有一日,我亲眼目睹了母后是如何殴打虐待十一弟的,便害怕了。」 傅若寒的眼神突然变得恐惧万分。 「我冲进屋子里抱住了十一弟,他软软的小小的一只,瑟瑟缩缩躲在我的怀里。可母后却连我都一起打,直到我像她求饶,她才肯放过我们。」 「从那时候起,我便知道,若是与母后对着干,便会换来无尽的打骂。只有顺从,恭敬,才能免于皮肉之苦。」 湛星澜越听越觉得愤慨。 岳后不单单是蛇蝎心肠,她甚至不配为人! 「对年幼的孩童和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如此恶毒,皇后简直是畜生不如!」 「澜儿,你知道吗?今日我见你那般怒骂三弟和三弟妹,当真觉得你好生厉害。」 傅若寒满脸艳羡的看着湛星澜。 「二姐,你可知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皇后和太子就是知道你软弱可欺,所以才那般刻薄的对待你。别人打了你一巴掌,就该找准机会还回去才对。」 「可母后和三弟,终究是我的亲人啊。」 「我自小没有阿娘在身边,也不明白有阿娘是何滋味,但若皇后是我的阿娘,我倒宁可自己从未有过阿娘。」 湛星澜吐槽道。 她反握住了傅若寒的手,郑重的看着她。 「二姐,血缘只能牵绊住心存良善的人。往后若是皇后和太子再那般对待你,你便试着怼回去就是了,大不了闹到陛下那里。孰是孰非,任由陛下定夺。皇后和太子再一手遮天,也不敢把手伸到陛下面前。」 傅若寒垂眸陷入了沉思。 湛星澜能告诉她的都告诉她了。 至于是继续做任人欺凌的小白兔,还是奋起反抗的老虎,便是傅若寒自己定夺了。 累了一整日,湛星澜早早便入睡了。 她在梦中又梦到了那个与她泛舟湖上的男子,而那男子的轮廓似乎更清晰了一些。中文網 突然,门外一阵吵闹声把湛星澜从梦境中惊醒了。 「傅洛襄,你不是病了吗?我看你好得很啊。」 随之又传来了傅洛襄微弱的声音,「九姐,我是真的病了。」 「是吗,那为什么不让太医来瞧瞧,我看你根本就是不想和我们一同去赏花!就因为你今日没有去赏花,那些个嫔妃可是好一顿奚落母妃啊。还说什么母妃素日里苛待你,所以你才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去。说!这是不是就是你的目的!」 「九姐误会了,咳咳咳,我与那些嫔妃素无往来,又怎么会在她们面前嚼舌根呢。」 就在傅盈溪打算继续追问的时候,紫烟阁的门打开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圣阑王 玉蟾悬空挂,相思寄天涯。 巍峨华丽的宫殿之上,一抹挺拔修长的身影立于深红色地木栏之后。 「殿下,您已经在这儿站了两个时辰了,回王宫休息一下吧。」 「回去做什么?只有在这儿,我才能得到片刻地清闲。你回去照顾太后吧,她比我更需要你。」 「太后心情烦闷多日,殿下不妨去劝劝太后吧。」 「太后心中执念太深,又岂是我劝得动的?」 闻人琢垂下那双满怀心事地眸子,目光中已然没了从前地洒脱随性。 琴黛看到闻人琢手中摩挲着一只雕刻地并不完美的沉香兔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殿下既然知道太后想要什么,又为什么要将唾手可得的王位让与六殿下呢?殿下莫不是还想去夙寒国见那个湛星澜?」 「湛星澜」这三个字,就像闻人琢心里的一根刺,任何人提起她,那根刺都会刺痛他。 「我做的决定,不关任何人的事。往后,不许你再提她!」 说罢闻人琢握紧了手中的沉香兔子拂袖而去。 琴黛一愣,眼睁睁看着闻人琢从她的身边擦肩。 她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即便她成了翎王妃,你也还是不肯放下她吗?」 敦黎王宫富丽繁华,青砖红瓦,雕栏玉砌。 闻人琢一袭宝蓝色的华服在这宫殿之间行走,恍若宝匣中一颗璀璨亮眼的蓝宝石。 王宫正中央是平日议政的旭日宫。 火红色的瓦片在月光之下明艳生辉。 闻人琢朝旭日宫阔步而来,他一刚走到宫门口前,一名身材高大相貌英挺的女子便朝他恭敬鞠躬。 「属下参见圣阑王。」 「劳烦琴瑟姑娘去向六哥禀报一声,就说我又急事求见。」 「是。」 琴瑟奉命而去,不一会儿便推开宫殿大门门对闻人琢说道:「王上有请。」 闻人琢颔首随琴瑟走进了旭日宫。 红木的地板上铺着花纹繁复的地毯,从宫殿门口直通王位宝座。 两侧每隔一段距离便会放置一尊镂空铜香炉,其造型别致,酷似窈窕女子的身形。 闻人琢穿过六对香炉,在金碧辉煌的孔雀羽王座前站定。 「臣弟参见王上。」 闻人巽抬眸示意琴瑟退下,而后抬手道:「七弟快请起,寡人早就说过,若无外人在场,你我便无须行这些礼节。」.z.br> 宫殿门嘭一声关上了。 闻人琢却依旧弓着身子。 「王上,今日臣弟前来,是想恳请王上准许臣弟离开王宫。」 「离开?」闻人巽不禁皱起了眉头,「你才回来几个月便又要走?太后若知道了,必要动怒了。」 「太后需要的是一个对她言听计从的儿子,像我这样的,实在不配为人子。我多在一日,她便生气一日,我离开了,说不定她还能高兴些。」 「七弟这是气话。」闻人巽见闻人琢面色如铁,不由得叹了口气,「太后始终是七弟的母亲,即便七弟要离开,也得亲自向太后报个信。」 「臣弟明白。」 片刻后,闻人琢离开旭日宫,步伐缓慢的朝郦太后所居的重磬宫而去。 这一路上,周围的宫婢撞见他都要恭恭敬敬的喊一声「圣阑王」。 可他却像是聋了一般,只是缓缓的抬腿往前走。 「圣阑王这是怎么了?像丢了魂儿一样。」 「听她们说,圣阑王是受了一个中原女子的蛊惑,自 从回来敦黎国以后便时常魂不守舍的。」 「哎,可惜了琴黛姐姐那么痴情。」 「可不是嘛,圣阑王一心只想着那个中原女子,就连敦黎王的位置都说不要就不要了,真是中毒不轻。」 两个宫婢你一言我一语的便走便嚼舌根。 她们的对话其实闻人琢听得一清二楚,但他已经懒得再去解释了。 自他回来以后,敦黎国上上下下对他的揣测铺天盖地。 有说他失心疯的,也有说他被下了蛊的,更有甚者说他是被夺了舍。 可没有人知道,他只是想逃离波诡云谲的争斗,想逃离郦太后的掌控。 自从敦黎先王崩逝,郦太后便搬到后宫深处的重磬宫。 远离了旭日宫,这敦黎江山,她也再不能沾染分毫。 「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郦太后拂袖将满桌子的吃食全都打翻在了地上。 溅起的汤汁落在了她华丽的衣裙上,就像她辉煌灿烂的人生,落上了一抹擦洗不掉的污点。 她的脸拧在了一起,如壑的皱纹却难掩她的风韵。 「我堂堂先王后,竟然要住在这么偏远地方,这就是新王对待太后的礼数吗!」 一旁侍奉的宫婢一脸慌张的跪了下来,「太后息怒。」 「去把七殿下给我叫来!」 「圣阑王似乎正在旭日宫与王上相谈。」 「好一个圣阑王!闻人巽以为给他封一个名号便能堵住百姓的悠悠之口吗!」 突然,一阵沉沉的脚步声走了进来。 闻人琢失魂落魄的穿过前堂,走进了郦太后的寝殿。 「参见太后。」 郦太后见到闻人琢,一双眼眸立马变得无比凌厉,像是要把闻人琢生吞活剥了一般。 「你们都下去吧。」 不一会儿,重磬宫所有的宫婢全部鱼贯退下。 寝殿里只剩下了这母子二人,可他们之间却像是隔着万重山海一般。 郦太后阴阳怪气的说道:「你终于肯来看看你的母亲了。」 「太后始终是我的母亲,儿不敢忘怀。」 「哼,我只当你被那中原女子勾了魂去,心里已经没我这个母亲了呢。」 闻人琢无奈一笑,「原来太后也与旁人一般,以为我是受了星澜的蛊惑。」 「不然呢?难不成你是真对那中原女子动了心?」 「星澜心地纯良,是我见过最明媚的女子,我欣赏她,心悦她,爱慕她,有何不可?」 「非我族人,其心必异!你将来是要做敦黎王的,怎么能娶一个中原女子做王后!」 闻人琢咬紧了牙关,半晌才缓缓开口。 「我从未想过做敦黎王,六哥为人贤德,他比我更合适做敦黎王。」 郦太后气得浑身颤抖,眼眶通红。 「住嘴!当初你父王奄奄一息之时,闻人素起兵造反意图夺取王位,是我豁了命与之对峙,趁他发狂时亲手了结了他的性命,如此才不至于王座落入乱臣贼子之手!我连性命都可以不要!都是为了你能顺利登上王位!」 「可你呢!你是怎么做的?先王垂死之际,亲手给了你一封未写姓名的遗诏,多好的机会啊!你却在那上面写下了闻人巽的名字!我所有的心血全都付之东流了!逆子!你这个逆子!」 郦太后捶胸顿足,可恨自己生了这么一个不中用的儿子。 面对郦太后的指责,闻人琢眸子里黯淡无光,尽是绝望。 他抬眸看着郦太后,一字一顿的问道:「想要那王位的,从来 都是太后,所有的一切都是太后强加于我的,太后可曾问过我想要什么吗?」 「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想要的便是你想要的,这是你的责任和使命!即便你父王还活着,也得听我的!更何况是你!若你敢违拗我,我便死给你看!」 郦太后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堵墙,将闻人琢紧紧地包裹在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小黑屋里。 窒息,困顿,绝望。。。。。。 闻人琢快要透不过气来了。 周围的烛光昏昏暗暗,他只觉得面前的郦太后狰狞恐怖。 「太后,明日儿便会离开敦黎国,以使臣的身份前往夙寒国朝贺。儿会在夙寒国待上一段时间,还望太后郑重身体,安心在后宫颐养天年。」 闻人琢朝郦太后行了一礼,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身后郦太后无尽的谩骂滚滚而来,但这些谩骂只会加快闻人琢逃离的步伐。 闻人琢知道,如果他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他会死的。 次日,闻人巽站在王宫门前目送闻人琢带着一队人马离开。 「七弟也不容易,长这么大从未有过真正的自由。想必也只有在亲笔填下遗诏空白之处时,他才有片刻的安心吧。」 闻人琢坐在马上,身子随着马儿的步伐上下颠簸。 他从怀里掏出了那只快要被他盘包浆的沉香兔子,嘴角微微扬起了一个弧度。 湛星澜对他而言,不止是欣赏心悦的女子,更是自由和解脱。 然而就在离朝贺队伍不远处的山丘上,琴黛目光凝重的看着领头的闻人琢。 清晨的露水打湿了树叶,鲜绿的颜色让人看着十分悦目。 就连心境也无比开阔了。 傅洛襄伸手拨弄了一下树叶,嘴角微微一笑。 昨夜傅盈溪上门找茬,她原以为又要挨一顿骂,谁知却被并不相熟的湛星澜解了困。 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还真是新奇。 「哟,这一大早的,不好好在屋里躺着养病,怎么出来了?」 傅盈溪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发髻,慵懒的瞥了傅洛襄一眼。 傅洛襄苍白的小脸儿立马收起了笑容。 「九姐安好,十一弟妹说了,今日阳光晴朗,出来晒晒太阳有利于病情恢复呢。」 「这样啊,那你慢慢晒吧。今日母妃要给我选驸马呢,正好你病了,也少在我跟前转悠。」 傅盈溪得意的咧嘴笑了笑,然后便扭着上下一般粗的身子离开了公主院。 她坚信,只要那些个世家子弟没有见到傅洛襄那张狐媚的脸,就一定会看上她,并且死心塌地的非她不娶。 可事实,往往会给人迎头痛击。 第一百一十四章 湛星澜恶惩岳后 要说夙寒国最漂亮的公主,所有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傅洛襄。 可要说哪个公主长得最丑,那毋庸置疑是傅盈溪。 梦美人地凝香殿聚集了十位居住在京城之中地世家子弟。 这十位世家子弟出身名门,器宇不凡,可就是长得太过奇形怪状。 要么肥头大耳像猪成了精,要么精瘦精瘦的像个刚从林子里跑出来地猴子,再要么就是一脸猥琐看上去像个采花大盗。 傅盈溪坐在石凳上从左到右瞧了一遍,脸上就差写上「嫌弃」两个字了。 坐在她旁边地梦美人看着傅盈溪不甚满意地样子,便只好摆了摆手,让人将这是个世家子弟全都请了下去。 「我说盈溪啊,这都第三回了。你要还是瞧不上,那这京城里可就再没世家子弟让你选了。」 「母妃自个儿瞧瞧,那些个世家子弟长得歪瓜裂枣了,怎么能配得上我嘛。」 傅盈溪两只肥手拖着那圆润扁平的大脸蛋,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再说了,第一回选驸马的时候,父皇还让傅洛襄和我一起选,那郎君们的眼珠子都快长在傅洛襄的身上了。第二回选驸马倒是支走了傅洛襄,可他们家世实在不够荣耀。这回倒好,干脆找来了十个五官乱飞的家伙。」 梦美人闻言不由得打量了一下傅盈溪。 「盈溪,你难不成还想像二公主似的嫁给家世显赫的卓家啊?」 「我与二姐同为公主,为何不能像她一样啊?」 梦美人见傅盈溪口气不小,便说道: 「宣威将军卓翼之父卓峻,与前朝大将军卓珩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卓峻见前朝大势已去,便倒戈投奔陛下。他陪着陛下一路打下江山,几度用巧计救陛下与危难,他可是夙寒国有功之臣啊。」 「卓峻被授封为乾阳县公的时候,就连明国公都没被授封呢。像这样的勋贵人家,定是要娶皇后嫡出的公主的,哪能轮得到你啊。」 傅盈溪不悦道:「那就算不能像二姐一样嫁给勋贵人家,我也得向七姐一样去别的国家当个王后吧。」 「傅阅馨的生母贤妃本来就是和亲公主,贤妃背靠娘家撑腰,陛下也养尊处优的娇养着她们母女,你有几斤几两能和七公主比啊?」 「母妃!我是不是你亲女儿啊,怎么总是长他人志气灭你女儿的威风啊。」 傅盈溪嘟起了酷似鸭子的大嘴唇,把头扭到一边哼哼了起来。 梦美人晃了晃傅盈溪的胳膊,安抚道: 「好啦好啦,母妃只是想让你乖乖相驸马,别总想着与二公主和七公主攀比。只要你嫁个世家子弟,母妃便心满意足了。你父皇已经催促了好几回你的婚事了,你就当帮帮母妃,赶快选一个中意的郞婿出来,昂。」 傅盈溪犹豫了片刻,最终极其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她心里可是把自己当做了天上翱翔的凤凰,怎么可能甘心把自己嫁给一个世家子弟呢。 「我就算比不过二姐和七姐,也一定要比傅洛襄嫁得好,否则女儿真能活活气死。」 梦美人不屑地哼了一声,嘲讽道: 「傅洛襄出身卑微,像她那样的小蹄子,除了生了一张和她阿娘一样狐媚的脸以外,根本一无是处,哪儿比得过我们盈溪公主啊。」 傅盈溪总算在梦美人的嘴里听到了一句中听的话,于是立马扬起了沾沾自喜的嘴脸。 「那当然了。像她那样的小狐狸精,就该孤独一世,无伴终老。」 「行了,一会儿你去向皇后请安吧。」中文網 「皇后现在的模样实在太骇人了,女儿能不能不去呀。女儿一想 到皇后那张脸,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不行。皇后的心眼儿小得很,你要是不去给她请安,她怕是又要借题发挥为难我们了。」 梦美人见傅盈溪一脸的不情不愿,只得摸了摸她的头好言好语的说道: 「盈溪,你去给皇后请安,母妃给你准备你最喜欢的酱猪肘。」 一听猪肘子,傅盈溪的眼睛都放光了。 「女儿这就去!」 傅盈溪立马欢天喜地的晃动着一身肥肉跑出了凝香殿。 梦美人发愁的摇了摇头,「哎,盈溪这可怎么嫁得出去啊?」 她有时候真的怀疑,当年她是不是把傅洛襄和傅盈溪给弄错了。 要不怎么一个长得像天仙,一个长得像妖怪呢。 按理说她这么貌美如花的,怎么着也不至于生出个妖怪啊。 可这种假设根本不存在,因为傅洛襄的后背有一块月牙形的胎记。 她记得很清楚,她生得女儿身上确实什么胎记都没有。 这长得潦草的傅盈溪,就是她梦美人的亲生女儿。 傅盈溪满脑子想着的都是酱肘子,她蹦跶着圆润的身子跑去了立政殿,可她刚一走进院子就听见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吓得她赶紧停住了脚步,一动不敢动。 正巧这时傅若寒拿着摔碎的碗推门而出。 「盈溪?你怎么来了?」 傅盈溪看见那锋利的碎碗,还以为傅若寒刚才虐待了岳后,于是吓得后退一步,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二姐,我来给母后请安。既然母后身体不适,那我就先走了。」 「欸!」 傅若寒看着仓皇而跑的傅盈溪,不禁疑惑的皱了皱眉头。 「盈溪这是怎么了?」 立政殿内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傅若寒赶忙将摔碎的碗交给了一旁守门的宫婢,然后又推门进了殿内。 红色的纱幔之后,岳后的躯体若隐若现。 虽已至中年,但岳后的身材却与二十岁的小姑娘无异。 就连湛星澜都忍不住赞叹。 能把身材保持得这么好,绝对是个狠人! 岳后的发髻被简单盘起,避免碎发散落在肌肤上。 身上***,直挺挺的站在一块青色的地毯上。 「湛星澜!这就是你配出来的解药!你想害死我不成!若是今日试过没有效用,我一定将你碎尸万段!」 仅仅抹了一点点解药,岳后便疼得声音发颤,尖叫连连。 「母后,儿媳也是这样过来的,您暂且忍忍,一切都是为了恢复容貌啊。」 湛星澜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其实面纱之下弯起的嘴角就没放下来过。 岳后最是在意容貌了,被湛星澜这么一说,她果然闭了嘴。 湛星澜拿着一把翠玉扇骨挑起碗中的墨绿色的解药,继续均匀的涂抹在了岳后的肌肤上。 过了一会儿,粘稠的药物便完完全全的包裹住了岳后的躯体,使得岳后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只爆浆的恶心的大绿虫子。 刺鼻的气味直冲岳后的脑仁,熏得她眼睛都睁不开。 就连傅若寒也忍不住掩着鼻子紧皱眉头。 「澜儿,真的不要打开窗透透气吗?」 湛星澜直起了腰,活动了活动筋骨。 历时半个时辰,总算是给岳后浑身上下都涂上了解药。 她将堵在鼻子上的丝帕扯了下来,呛鼻的味道瞬间直冲天灵盖。 「确实呛得很,不过这药可见 不得风,不然母后今日可就白疼了。」 湛星澜说着向了岳后。 「母后,您在这儿先站会儿,两刻后儿媳便会来为您擦去药物,记住千万不能乱动,否则哪一处弄得不均匀了又得重新上药。」 「还要两刻!」 岳后僵直的摆出了一个「大」字型,浑身疼痛无比也不能乱动,这酸爽的感觉简直像是断筋挫骨一般。 「母后要放平心态,千万不可动怒啊,这样才更有利于容貌的恢复。儿媳与二姐就先行退下了,您若有吩咐就喊一声。」 说罢,她便放下了药碗,火速牵起傅若寒的手离开了立政殿。 片刻,偌大的寝殿,就只剩下了岳后一人。 岳后满脸墨绿色的粘稠药物,只能看得见一双眯成了两条缝隙的眼睛。 「哎哟,疼死我了,哎哟。。。。。。你个杀千刀的湛星澜,等我好了,我一定要杀了你泄愤!嘶。。。。。。哎哟。」 傅若寒听着殿内岳后微弱的呻吟,不免担忧。 「澜儿,母后不会有事吧。」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们去那边坐一下吧。」 两刻钟对她们来说转瞬即逝,可对于殿内的岳后来说便是度日如年了。 等她们再进到殿内时,岳后已经疼得双目无神了。 湛星澜将岳后身上已经基本干透的药擦除干净后,岳后才身子一软倒在了软榻上。 傅若寒见状忙给岳后披上了衣服。 可岳后却着急的拿起软榻上的镜子仔细端瞧她的脸蛋。 原本猩红密布的红疹,果然变淡了许多。 只是那张脸还是可怕的很。 岳后顿时觉得疼这一番是值得的。 湛星澜见岳后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之色,赶忙说道:「母后可还满意?」 岳后抬眼瞧了瞧湛星澜,立马马下了镜子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连宫中从医数十载的太医们都对这西域奇毒束手无策,你竟能轻松的制出解药。不愧是百姓口中的「小神医」啊,果然厉害。」 「母后过誉了。」 「再过一个月便是中秋夜宴了,到时万国来朝,我这容貌一定要恢复。翎王妃,你可明白啊?」 「儿媳明白。母后宽心,只消连续搽药半个月,母后的容貌便能完全恢复了。到时中秋夜宴,母后定是父皇身边最艳丽夺目的夙寒***。」 岳后微微一笑,将身上的衣衫往怀里拉了拉。 「好了,翎王妃今日也辛苦了,快退下歇息去吧。」 「是,儿媳告退。」 今日宫中的黄门宫婢似乎都格外的忙碌。 每个人脚下都像抹了油似的。 不过百米内,湛星澜就看到了好些步履匆匆的黄门宫婢。 湛星澜挑起秀眉,心想:「这或许是在为中秋夜宴做准备吧。万国来朝,这是何等盛况啊,靖帝一定是十分重视的。」 就在她想得出神的时候,一个端着滚烫热汤的小黄门迎面而来。 小黄门目光坚定,很明显就是朝着湛星澜来的。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小黄门就差一步之遥便要撞在她身上了。 「当心!」 第一百一十五章 傅玄麟护妻怒怼太子 有力的手掌握住了湛星澜纤细的手臂,将她拽到了石板路外地花坛里。 可那小黄门手里地热汤已然尽数泼了出来。 湛星澜躲避不及,热汤还是洒了些在她腿上。 「啊!烫烫烫!」 湛星澜烫的跳脚,好在热汤落在她身上地时候已经冷却了一些,不至于被烫出个泡来。 「混账!没瞧见王妃娘娘在此吗?你是哪个宫里地?做事如此不当心!」 男人愤怒地声音让湛星澜恍然一愣。 她停下了手里擦拭衣裙的动作,抬眼看向了身边的男人。 是傅霆轩? 上一回湛星澜骂了他,他应该恨死她才对,怎么会这么好心出手救她呢? 小黄门见傅霆轩一脸要杀人的表情,赶忙跪下磕头。 「太子殿下饶命,是奴婢不长眼,请太子殿下饶了奴婢吧。」 傅霆轩侧着脸对敖瑾说道:「将他带去领五十笞刑,务必每一棍都打在后脊上。」 「属下领命。」 敖瑾十分粗暴的拽起了满脸惊恐的小黄门。 那小黄门就像个小鸡崽子似得被这么拎走了。 湛星澜伸长了脖子望着脸色冷冰冰的敖瑾,突然发现他和厉清尘长得很是相像。 尤其是眉眼和脸型。 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傅霆轩见湛星澜看敖瑾看得出神,于是便转过身子,用宽厚的肩膀完完全全挡住了湛星澜的视线。 「星澜,你没事吧。」 「无妨,多谢太子殿下搭救。」 湛星澜后退一步收回了眼神。 「星澜,我想与你说说话,不如去我的东宫坐坐吧。」 傅霆轩说着话便伸手要去抓湛星澜的手,却被湛星澜一个后退躲了过去。 「太子殿下,请你自重!」 傅霆轩见扑了个空,便准备上前强行抓住湛星澜。 「住手!」 一声喝止陡然响起。 湛星澜闻声望去,是傅玄麟。 见到傅玄麟来了,傅霆轩脸一丧,收起了意图不轨的手。 傅玄麟三座并作两步走到了湛星澜的身边,修长的手臂将湛星澜拥进了自己的臂弯。 「太子殿下若有话,与我说便是。」 「十一弟误会了,本宫不过是和十一弟妹叙叙旧罢了。毕竟我们曾经有过一段感情,说两句话而已,不算过分吧,十一弟可别太小题大做了。」 傅霆轩故意加重了「感情」二字,为的就是埋汰傅玄麟。 可傅玄麟却凛若冰霜的回道: 「翎王妃与太子不过是点头之交,何来感情一说?欺辱弟妹,欲行不轨。太子饱读圣贤书,应当知晓何为厚颜无耻才是。本王也奉劝太子一句,若太子不想声名狼藉,狼狈的滚下储君之位,最好离你的弟妹远一点!」 说罢,傅玄麟便搂着湛星澜转身离开了是非之地。 身后的傅霆轩又被狠狠羞辱了一次,却也只能裂眦嚼齿的看着傅玄麟远去。 湛星澜一转身便忍不住偷笑起来。 两人走了好一段路,湛星澜才笑着说道: 「没想到夫君骂起人来这么霸气。」 「既然已经撕破脸了,那就没必要继续装和睦了。更何况,他方才欲对你无礼,骂他两句已然很客气了。」 湛星澜突然又有些担忧,「可你现在与他这么针锋相对,他万一狗急跳墙,岂不是会伤到你。」 「现下我与太子之间是势同水火,方才不过是将 朝堂上的针锋相对搬到了朝堂之外罢了,澜儿无须担心。」 傅玄麟很清楚现在的局势。 如今朝堂之上的势力派系暗潮涌动,因傅玄麟先前赈灾立功,又娶了名声大噪素有威望的明国公之女,已经有过半之多的朝臣都默默拥护起了傅玄麟。 这其中还不包括从前支持齐王的一众朝臣。 而齐王一党本就与太子势同水火,即便齐王倒了,他们也大概率不会向太子倒戈,那么拥护傅玄麟便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再加上朝中和百姓们都对傅玄麟和湛星澜赞叹有加,这局势对傅霆轩来说相当不利。 所以就算傅玄麟撕破脸皮羞辱傅霆轩,傅霆轩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傅玄麟将湛星澜送回了公主院,却正巧撞见了傅洛襄和傅阅馨坐在庭院中闲谈。 果然美人聚在一起的画面就是让人赏心悦目。 傅洛襄的美更有古典清雅之韵味,而傅阅馨仅仅只露着一面侧颜,也极具异域之美。 有了前一晚的相处,湛星澜与傅洛襄也算是认识了。 两人视线相交,默契的颔首示意。 傅阅馨见傅洛襄盯着别处,便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十一弟?想必十一弟身边的这位便是十一弟妹了。」 湛星澜第一次真真切切的见到了传说中的七公主。 一张精致小巧的瓜子脸甚至还没有巴掌大,淡蓝色的眸子在微挺的眉骨下,被卷翘浓密的睫毛包围。 吹弹可破的肌肤如同羊奶一般白皙无暇。 这长相真是比贤妃还要美艳不少。.z.br> 只是傅阅馨的眉宇之间,颇有忧愁之态。 傅玄麟与这些个公主们之间倒没什么恩怨,但傅阅馨远嫁波弥国多年,傅玄麟与她也不算十分相熟。 他揽着湛星澜走上前去,礼貌询问道:「许久未见七姐,七姐可还安好?」 傅阅馨叹了口气,苦笑道:「算不得好,也算不得不好。和亲公主被送还回朝,脸面尽失。宫里的人在背后如何议论我,我都是知道的。但好在父皇和母妃待我一如既往,也算是安慰了。」 湛星澜看着傅阅馨,不免觉得有些可悲。 一个十二三岁未经世事的小姑娘,远嫁到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国家做王后,还要与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朝夕相处。 即便日后能安然无恙的回到自己的国家,也要受尽千夫所指。 真是可悲可叹啊。 湛星澜对傅阅馨深表同情,实在难以想象她这些年是如何度过的。 「七姐身为和亲公主,能在波密先王在世时护佑夙寒边境百姓不受战乱之苦,已是劳苦功高。那些没有心肝之人说的闲言碎语,七姐大可不必在意的。」 傅阅馨转眼看向湛星澜,一双宛若蓝湖的美眸目光切切。 「洛襄方才还说,十一弟妹不仅聪慧通达,还十分善体人意,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两位姐姐谬赞了。」 湛星澜盈盈欠身。 傅阅馨抬手扶起了湛星澜,眉宇之间的愁态也消散了一些。 「听闻这几日十一弟妹要住在公主院,若十一弟妹得空,我们三人可一同在这宫里游玩一番。」 「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夫妇二人与傅阅馨和傅洛襄道了别,便一道进了紫烟阁。 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地界儿,湛星澜立马卸下了仪态端方的架子。 一步跨上了两个台阶,然后直奔床榻而去。 湛星澜慵懒的坐在了床榻上,两只胳膊向后 撑着,简单绾起的发髻绑着一条绣着珠宝的浅绿色的发带,水青色的裙摆自然地垂在笔直纤细的腿上,两只脚尖隐隐露出来,像极了一个会动的陶瓷娃娃。 「哎,早知道住在宫里会遇见傅霆轩,我便不这么冲动的答应住在宫里了。」 「往后他不会再来骚扰你了。」 傅玄麟朝床榻另一边而去,然后熟练地打开了衣柜。 湛星澜就坐在对面,一眼便看到了满满当当得到衣柜。 「哪来的这么多衣裙?」 「我想着你在宫中多有不便,昨日便命人为你新了些衣裙。若衣裙穿脏了,便换一身,别费手去洗。倘或你觉得衣裙穿脏了就扔可惜的话,那我便每日来将脏了的衣裙拿回王府洗,等你什么时候想穿了,回到王府也可以穿。」 正说着话,傅玄麟挑选了一件与湛星澜发饰颜色相配的衣裙向湛星澜走来。 「夫君也太周到了,不过宫里也送来了几身衣裳,换洗着穿足够了。」 「你身上火容花的毒虽解了,但现在的肌肤太过细嫩。宫中制衣用料虽精贵,但穿在身上未见得舒服贴身,所以我便命人为你新做了衣裙,保证不会伤到肌肤的。」 湛星澜一愣,他竟连这样细末的事情都考虑到了。 傅玄麟温柔的为她将额间的碎发整理到了耳后,然后又将那件面料绵软丝滑的衣裙放在了湛星澜手里。 「裙摆都脏了,快去换一身吧。」 湛星澜低头看了看腿上已经晕染的几乎看不见的汤渍,不由得感慨,「夫君怕不是成了精的妖怪吧,这么不明显的汤渍都看得见?」 「那是因为我留意到方才你与傅霆轩站着的地方,地上有一大块水渍,而你身上又隐隐散发着一股花茶汤的味道,所以我便刻意留意了一下你身上有无被泼到痕迹。」 湛星澜砸了咂舌,「不愧是破获博州大案的翎王殿下,果然是洞察万物啊,小女子佩服佩服。」 傅玄麟见她拿腔作调,立马宠溺的刮了一下她的鼻梁。 「你二哥还说你的小狐狸,依我看,你分明是个小妖精。」 湛星澜吐出粉嫩的舌尖俏皮一笑,捧着衣裙便嘬了一口傅玄麟的唇。 「我去换衣服啦,不许偷看。」 傅玄麟抬起修长的手指摸了摸嘴唇,唇瓣留下的红印还在。 湛星澜的吻就像傅玄麟内心平静池水里的一条鱼。 只要那鱼一动,傅玄麟的心就被搅得泛起了涟漪。 他转身坐在了床榻上,想平复一下内心的悸动。 可他一抬头,却看见湛星澜玲珑有致的***在明黄色的的屏风后若隐若现。 第一百一十六章 小妖精勾引夫君失败 湛星澜缓缓褪下外衫,微耸的肩峰与修长的脖颈之间以完美地曲线勾勒。 外衫顺着肌肤落下,里衣紧裹着圆润挺翘地胸部,盈盈一握的纤腰甚至比湛星澜身后地瓷瓶还要纤细。 衣裙一层一层褪下,湛星澜两条均匀笔直地双腿也展现在了屏风之后。 傅玄麟望着这一幕,顿时涨红了脖颈和脸颊。 他艰涩地吞了吞快要起火的喉咙,赶忙撇开了视线。 直至湛星澜换好衣裙从屏风后走出来,傅玄麟都不敢多看她一眼。 「夫君为何不看我?是我穿这身不好看吗?」 湛星澜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打扮。 素净是素净了点,但她今日的妆容淡雅简约,穿这身也是很相得益彰的。 更何况这衣服不是傅玄麟自个儿选的吗? 「没有,很好看。」 傅玄麟低沉的嗓音极力掩饰着他内心的慌乱。 湛星澜踏上台阶,瞧见了傅玄麟红得可以当灯笼使的脸,顿时明白他刚才一定是看见了让他血脉喷张的画面。 自从成婚以来,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调戏傅玄麟。 只要看见他害羞,她就高兴。 眼下这么好的调戏机会,她怎么可能乖乖等傅玄麟冷静下来呢。 「夫君,你该不会是瞧见了什么不该瞧见的吧,怎么脸红成这样啊?」 湛星澜十分关切的询问道。 柔软的娇躯一下就挤进了傅玄麟的怀里,然后趁势坐在了傅玄麟的大腿上。 两条胳膊搂紧了傅玄麟的脖颈,凑近了嘴唇在他耳边呵气。 「老实交代,你都瞧见什么了?」 傅玄麟浑身僵硬的看着湛星澜一步步放肆入侵自己的领域范围,却始终双手握拳,不去触碰她。 他平日虽也对湛星澜又吻又抱的,但他俩现在这个姿势,傅玄麟实在很难克制自己冲动的行为。 万一吓着了湛星澜,他可是要心疼坏了的。 「澜儿,你先下去。」 「我才不要,你我夫妻之间亲密至此再正常不过了。」 说罢,湛星澜便歪头狠狠亲了一口傅玄麟滚烫的耳朵。 这一亲可不得了,傅玄麟努力筑起的最后一道防线也被湛星澜攻破了。 「好,这是你说的。」 傅玄麟抬手握住了湛星澜纤细的腰肢嵌入怀中,另一条手臂强而有力将她横抱起来。 顷刻间,湛星澜凌空而起,旋即又被傅玄麟轻柔的放在了床榻上。 颀长的身体压在了湛星澜的身上,两只小手被傅玄麟死死禁锢,十指相扣,容不得半点抵抗。 「玄麟,我错。。。。。。唔。。。。。。」 野蛮又温柔的吻侵袭了红唇。 湛星澜渐渐沉溺在了这暧昧的缠绵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傅玄麟喘着粗气松开了湛星澜。 可就在湛星澜以为已经结束的时候,两排洁白的皓齿突然轻咬了一口湛星澜粉嫩的下嘴唇。 「你属狗啊!」 「这是对你调戏我的惩罚。」 话毕,傅玄麟放开了湛星澜的手,将她从床榻上拽了起来。 「时辰不早了,我先回王府,明日再来陪你。」 湛星澜有些懵圈。 一般两个人暧昧到这种地步,不是应该继续进行下一步吗? 这个傅玄麟不按套路出牌啊! 「等等!」 「怎么了?澜儿这是舍不得我?」 「你。 。。。。。为什么。。。。。。为什么不。。。。。。」 湛星澜支支吾吾的,心里的疑惑也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难道是她不够漂亮?让傅玄麟根本没那方面的感觉? 谁知傅玄麟摸了摸湛星澜的脑袋,温柔一笑,「我们的第一次,不应该这样草率,必得刻骨铭心,让你一辈子都难以忘怀才是。所以,即便我现在很想得到你,也会克制自己的。」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没什么,时辰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我不在的时候,你多加小心。不过近日太子忙着与我争夺操办中秋夜宴之事,想来也抽不得身骚扰你。」 傅玄麟吻了一下湛星澜的额头。 「好啦,我便先走了,你好生照顾自己。」 明明是一对新婚夫妇,却被逼得分局而住。 湛星澜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叹了口气。 这才第二日,她便想回王府了,往后的十几天可怎么过啊。 不过今日见到岳后遭了好一番罪,也算解了心头之恨了。 眼下傅玄麟和傅霆轩争取中秋夜宴的操办权,柯相和那帮老臣一定会以太子储君的身份为由力主太子操办夜宴事宜。 傅玄麟想要力排众议压过傅霆轩,恐怕是不太容易啊。 湛星澜思绪一闪,突然想起在这深宫之中,还有一个与傅玄麟密切相关的人。 天色渐晚,橙黄色的落日被宫墙挡住了半个。 一尘不染的庭院栽植着各种各样的花卉草木,它们在这静谧一隅,贪婪的享受着最后的夕阳沐浴。 一抹纤细俏丽的身影悄然从殿中走了出来。 楚腰卫鬓,身长玉立。 岁月匆匆,却好似对美人格外宽宥。 那张鹅蛋形的脸庞看不出一丝皱纹,姣好的容颜透着清冷的气质。 这时,一名宫婢拎着食盒驻步在被木板钉死的殿门前。 咚咚咚—— 「纯贵妃,婢子来给您送晚膳了。」 白溶月闻声上前,在殿门右下方打开了一扇只容得下食盒进出的小门。 「夜青,上回我让你寻来的画像,可画好了吗?」 「画好了。」 夜青环顾四周,确认附近没有人后,她才从裙摆下抽出了一副画像。 画像穿过殿门,递到了白溶月的手上。 「果然是安歌生的女儿,与安歌一样都生了一副倾世之貌。只是这眉宇之间,又平添了几分坚毅,难怪我家麟儿会为之心动啊。」 白溶月看着湛星澜的画像,忍不住的赞叹。 时光如梭,百转千回。 白溶月仿佛在一瞬间在这画像上,瞧见了年少时的唐安歌。 「溶月,快来啊。」 「安歌,你跑慢一点,我快跟不上你了。」 青山绿树,流水芳草,两个不谙世事俏丽明艳的少女手牵手奔跑在花海之中。 跑累了,两人便背靠着背在小溪边垂眸小憩。 「安歌,你将来想嫁一个什么样的郎君啊?」 「自然是顶天立地,样貌俊朗的盖世英雄啦。」 「听说唐太师打算为你说亲事了,你这京城第一绝色才女的名号,可是吸引了不少有头有脸的郎君前来求亲呢。」 「他们啊,我一个都不喜欢。」 「哦?这么说来,你心里可是已经有了心上人了?快告诉我,究竟是谁能撬得动我们唐娘子的坚如磐石的心啊?」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待我问过他的心意,再跟你说吧。」 「哎呀,你告诉我嘛。好姐姐,你告诉我嘛。」 「来追我,追得到我,我就告诉你。」 两个正值青春年少的女子穿梭在美如画的山川之中,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可如今,却已是物是人非。 白溶月长舒一口气,那半轮橙黄也落下了天际。 月华莹莹,湛星澜漫步在宫中。 宫墙和地面被月光照得发白,湛星澜的影子落在地面上被拉得老长。 皇宫里的地形,湛星澜并不熟悉,想要悄无声息的找到纯贵妃的居所,必得在夜深人静时出来找。 但宫殿这么多,鬼知道蓬莱殿在什么地方啊。 湛星澜走了许久,却始终没有找到蓬莱殿。 正当她万分泄气,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一阵女人的哭啼声吓坏了湛星澜。 「谁!」 那哭啼声戛然而止,可还是有微弱的啜泣声。 湛星澜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鬼。 她寻着声源的方向探了探头。 只见那树丛后面的人抹着泪走了出来。 「七姐?怎么是你?」 两人一路回到了紫烟阁。 烛火照在两人的脸上忽明忽暗。 湛星澜给傅阅馨倒了一杯茶水,「七姐,你怎么会在怡蓉殿外的树丛里哭啊?今儿白天不还好好的吗?到底发生什么了?」 傅阅馨抿了一口茶水,微红的眼眶衬得她发蓝的眼眸更加楚楚动人了。 「今日朝上,有大臣提出,说我原是波弥国先王后,被退还回朝乃是奇耻大辱。如今波弥国新君继位,按照波弥礼制,我当嫁与现任波弥王为妃。」 「什么!再怎么说,你也是新君的继母啊,怎么能嫁给新君为妃呢?」 「可波弥礼制确实如此,即便我不情愿,也得受这屈辱。」 说到伤心之处,傅阅馨又哭了起来。 「那父皇与贤妃的意思呢?」 「方才父皇来与母妃商议,说我乃是和亲公主,只要尚有口气在,便要继续遵循和亲之礼。身为和亲公主的职责,从我穿上嫁衣的那一刻起,便不能推脱。母妃亦是如此劝我的,她虽是昆芎国的公主,但嫁给了父皇便是夙寒国的人,即便是将来死了也只能使夙寒国的贤妃。」 「安邦定国,竟要以女子的终身来陪葬。」 湛星澜叹了口气,虽为傅阅馨鸣不平,但也觉得无可厚非。 毕竟仅用一个女子就能换来百姓的太平,总比铁骑踏血,兵戎相见要来得更加容易。 无论是哪朝哪代的帝王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我嫁与波密先王近十载,到现在都仍是完璧之身。这已是我最后的尊严了,若要我再回去嫁与波弥新王为妃,我宁可一死。」 傅阅馨神情悲壮,桃粉色的指甲几乎把自己的手嵌出了血。 「七姐莫要行极端之举,或许,我有办法能帮帮你。」 第一百一十七章 湛星澜略施小计助攻湛墨北 湛星澜的话瞬间给了傅阅馨一丝希望。 「当真?」 「自然当真。不过,我有件小事想请贤妃与七姐帮忙。」 傅阅馨吸了吸鼻子,绯红的脸蛋充满了疑惑。 「什么事?」 近日,朝堂上因由哪位皇子来操办中秋夜宴而吵得不可开交。 靖帝扶额看着嘴巴一张一合地朝臣们,只觉得这些声音混在脑袋里嗡嗡作响,令人头大。 「太子殿下身为储君,理当担负起操办夜宴之责。」中文網 「可翎王殿下素来沉稳干练,又有功绩在身,是最稳妥地操办人选。」 「万国来朝,何等大事,翎王殿下年纪尚轻,还是由太子殿下来操办更为合宜。」 「我夙寒国何时以年纪论才干了?翎王殿下有主事之才,自然应该由翎王殿下来肩负此任。」 「往年中秋夜宴都是由皇后殿下操办的,想必太子殿下耳濡目染,操办起来更能得心应手。而翎王殿下从前双腿不便,对这些宴会朝贺之事从来都是兴致缺缺,操办起来定然不如太子殿下得心应手。」 「够了!」 靖帝一声喝止,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诸位爱卿争吵了多日,也终究没吵出个结果来。中秋夜宴事关我夙寒国地国体颜面,太子虽为储君,但到底缺乏历练。翎王行事得体,沉稳干练,不过始终年纪尚轻。不如便由翎王主事,太子从旁协助,合力操办中秋夜宴。」 朝臣们为此争吵了好几日,万万没想到最后地结果竟然是这样地。 不过靖帝更加偏心谁,已经是摆在明面上了。 「太子,翎王,你们可同意啊?」 「臣愿与太子齐心协力操办夜宴。」 傅玄麟率先表明了态度。 其实他心里也大致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 靖帝如今对岳后和太子颇为不满,但碍于一众老臣的支持拥护,靖帝也不好全权将操办之事委于他傅玄麟的身上。 再加上届时万国来朝,若传出什么夙寒储君有异动的传言,难保别国不会蠢蠢欲动。 所以他们二人一主一辅是最好的办法。 「那么,太子意下如何呢?」 「臣愿协助翎王操办夜宴,定不使父皇忧心。」 傅霆轩阴沉的眸子里满是不甘。 明明他才是储君,才是夙寒国名正言顺的太子,却只能在傅玄麟的身边做一个小小的陪衬,他怎么能甘心呢。 可靖帝旨意已下,他没有资格说不。 接下来的两日,傅玄麟以最快速度接手了操办夜宴的***。 有了傅玄麟的指挥,宫里也井然有序地忙碌了起来。 但傅玄麟无论有多忙,他都会每日抽出空闲时间去找湛星澜。 只要看见湛星澜,他就能将所有的疲累一扫而空。 用后来湛星澜的话来说,她就是傅玄麟的心脏。 只有她还跳动着,傅玄麟才能活下去,才有无限的动力。 不过湛星澜也没闲着。 她让傅玄麟将一封亲笔信交给了湛墨北,第二日便收到了傅玄麟拿回来的回信。 「吾妹亲启。 二哥我呀,我已经将你所说的事情修书一封寄给了樊狂,只是路途遥远,恐怕得到消息得多等些时日。澜儿千万要耐得住性子,别像催命似的来催你二哥我啊。乖。」 湛星澜看着信上潦草的字迹,几乎能想象得到湛墨北写信的时候脸上是什么表情。 「字里行间透露着请勿打扰四个字,看来二哥最近很忙 啊。」 她嗅了嗅空气中散发着的淡淡的香气,突然发现这香气竟然是从信封上传出来的。 于是她将信封放在鼻下闻了闻。 「果然是这东西的味道,只是这味道怎么这么熟悉?」 湛星澜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这味道她在哪儿闻到过。 「对了!这是禧谙常用的香粉味啊。」湛星澜恍然大悟,「哦,怪不得不想让我打扰呢,原来是怕我搅了他们的二人世界啊。」 湛星澜脑海里脑补了一串湛墨北和高禧谙在军营里花前月下的美景。 可事实却与她所想的大相径庭。 「湛校尉!我说过多少次了,这兵器不能用来烤肉!」 高禧谙寻着一缕缕白烟找到了正在大快朵颐的湛墨北。 湛墨北拿着一把短戟,撕咬着插在上面外焦里嫩的羊腿。 他见高禧谙气势汹汹而来,赶紧把短戟扔在了已经灭掉的火堆上。 「吧唧吧唧。」 「还吃!就知道吃!快快快!收了收了!」 湛墨北踹了一脚还在一旁啃肉的士兵。 「湛墨北,这些兵器也是铸造师辛辛苦苦打造出来,不是让你用来烤肉的!」 「咳咳,你们先下去吧。」 一旁还在收拾的士兵们赶忙抱着油滋呼啦的短戟跑开了。 他们可不想变成这两大祖宗斗法的牺牲品。 没了外人在场,湛墨北立马有些委屈地说道:「我说高校尉,我好歹是你上司,你能不能给我留点儿面子啊?」 「谁让你拿着兵器烤肉吃啊。」 高禧谙白了他一眼。 「湛校尉,我知道军营里的兵器呢,是不能和你清风楼里珍藏的兵器相比的。可这些短戟都是用来训练士兵用的,你就算看不上样也不能这么使吧。」 「好好好,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你最好说到做到。再有下次,我便把你串在短戟上扔火里去烤。」 高禧谙长束的云发随着微风飘扬,嗔怒鼓起的脸颊竟然还有些可爱。 只是她这表情里,似乎还掺杂着一些别的情绪。 湛墨北见她松了口,便死皮赖脸地笑道:「放心放心绝不会有下次了。」 高禧谙瞥了他一眼,旋即从腰间拿出一封信笺丢进了他的怀里。 「方才有人来给你送了一封信,估计是你外面的小情人给你写的,自己看去吧。」 说完,高禧谙就噘着小嘴满脸醋意地离开了。 「小,小情人?哪位啊?我怎么不知道?」 湛墨北一脸疑惑。 拿起那封信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吾郎墨北亲启」。 定睛一瞧,这字迹分明是湛星澜的字迹啊。 「好你个小狐狸!这是要把你哥往刀刃儿上推啊!」 高禧谙越想那封信就越来气。 好端端的,为何那封信就送到了她的手上,定是湛墨北那小情人故意给她下马威。 这年头的小丫头们花活儿可多着呢,天知道湛墨北看上了什么样的小妖精。 高禧谙一脑门官司地往自己个儿的营帐走去。 一路上碰见的士兵们瞧见她那样子,顿时退避三舍。 这高禧谙从前以高溪的身份混在军营里,那软绵绵的像只小绵羊似的。 可自从被靖帝亲封为致果校尉后,高禧谙便以自己擅长的兵器领域深深折服了军营里所有的人。 不过也有那不自量力的去挑衅高禧谙。 最终的结局便是被扫 出了西山军营的大门。 至此往后,所有的人都对高禧谙格外尊敬。 「眼看着高校尉这是生气了啊,真不知什么人敢惹高校尉,胆子可真不小。」 「除了湛校尉,还能有谁啊。不过湛校尉好歹也是高校尉的上司,这一天天被管得跟三孙子似的。你说湛校尉该不会是看上高校尉了吧。」 两个士兵窃窃私语着。 却因太过八卦而没看清路,迎头撞上了湛墨北。 「湛,湛校尉?我们是开玩笑的,您千万别当真。」 湛墨北冷冷的看着他们,「训练完了吗,就在这儿议论上司,还不快滚去训练!」 「是是是,湛校尉您别生气,我们马上走。」 两人落荒而逃,心里想:今儿是什么天煞之日啊,两个活祖宗气性都这么大。 湛墨北攥着信笺,大步走向了高禧谙的营帐。 可正当他离营帐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却停下了脚步。 「那个,高禧谙,你在吗?」 「不在!」 「不在还能说话啊?」 「你少管我!有什么话就赶紧说,我身子不舒服,要睡了!」 「大白天的你睡什么呀,我有事儿要跟你说,我可进来了啊。」 里面是一阵寂静。 湛墨北挑了挑眉,知道高禧谙这是同意了。 他这才扥了扥衣领,放心的跨步踏入了高禧谙的营帐。 穿过屏风,只见高溪正垂头画着兵器的草图。 「你不与你那小情人互诉衷肠,来找我作甚?」 「我哪有什么小情人啊,这信是澜儿写的。」 闻言,高禧谙抬头看了看湛墨北递来的信封。 这字迹,确实是湛星澜的。 可这称呼。。。。。。 高禧谙眼神一撇,醋意道:「也许是你的小情人字迹和星澜一样呢。」 「像我这样的人,哪个小娘子敢喜欢啊。你若不信,自己看看啊。」 湛墨北将信又往前伸了伸。 高禧谙见湛墨北一脸诚恳不像是在说谎,于是便将信封接了过来。 打开一看,果然不是什么甜腻肉麻的情话。 「七公主一事务必在中秋夜宴前办妥,二哥费心劳力,待事成之后,小妹定以镇苍鞭为礼答谢二哥。」 「还真是星澜的书信。」 高禧谙悬着的心一沉,脸上的不悦立马褪去了。 「这信上说,七公主一事,是指何事?」 湛墨北一屁股坐了下来,又从怀里拿出了另一封信。 不过这封信的称呼就正常多了。 高禧谙粗略看过之后大吃一惊。 「星澜想让波弥王尊七公主为波弥太后?可波弥王的生母乃是先王元妻,他当然是尊已故的先母为太后了。」 「这七公主给波弥先王做了几年的续弦王后,现在又要被迫嫁给樊狂做王妃,她心里是极不情愿的。澜儿就想了个办法,让樊狂尊七公主为太后,这样陛下与那些朝臣就不能逼迫七公主再嫁去波弥国了。」 「若七公主被尊为了波弥太后,那她岂不是也要再回波弥?」 「我在信中跟樊狂说了,七公主在波弥遭受了连番变故,又被当做弃物遣送回朝,实在不愿再回伤心之地,所以便想留在夙寒国安度余生。」 「七公主也真是可怜,不过才二十多岁,便遭遇了这么多的坎坷。」 高禧谙一阵唏嘘,同为女子,她和湛星澜一样,都对七公主的遭遇深感同情。 「事情呢你全都知道了,我现在倒是有个问题很想问问你。」 「什么问题?」 湛墨北突然凑近了高禧谙的脸,玩味的盯着她的眸子。 「你刚才,是吃醋了吗?」 第一百一十八章N个女人N台戏 高禧谙的脸刷一下就红了。 「你胡说什么呢!我有什么好吃醋的!」 「既然没有,你脸红什么?」 湛墨北地脸越凑越近,高禧谙地脸也越来越红。 「我这是热的,你少自作多情了。」 高禧谙一巴掌推开了湛墨北地脸,然后慌忙地跑了出去,生怕再跑慢一点,自己内心地想法就会被湛墨北察觉。 谁知高禧谙刚一跑出去就撞上了正要去找湛墨北地易臻。 两人对视一眼,高禧谙便低头跑走了。 「欸?高校尉你跑什么?喂,高校尉!」 易臻喊了好几声,高禧谙却是一声不吭,只顾埋头往前跑。 「高校尉这是怎么了?」 就在他纳闷儿的时候,身后高禧谙的营帐传来了一阵嬉笑声。 易臻转头看去,瞬间明白高禧谙为什么满脸羞臊地跑开了。 「湛校尉?你怎么又在高校尉的营帐里啊?」 湛墨北收起了得逞的笑容,雀跃地跳下了营帐木台。 「我与高校尉谈些事情罢了,你不是带人操练去了吗?怎么上这儿来了?」 「你让我查的事情有结果了,我特意来跟你说一声。升平坊呢居住的人少,除了两三个官员的府邸在那儿以外,便鲜少有百姓住在那儿了。我查过了,最近一段时间,只有简王时常出没升平坊。」 「简王殿下?他一直称病不朝,说要到别处散散心。怎么突然就出现在了升平坊?除了简王殿下外,还有什么可疑人物吗?」 易臻摇摇头,「其余在升平坊出没过的人,都是平头老百姓。除此之外就是一些文人墨客,想必也不是你要找的人。」 「我知道了,你先去操练吧。」 湛墨北若有所思地垂下了脑袋,实在难以相信简王就是高禧谙那个相好的小白脸儿。 高禧谙自幼不在京中生活,回到京城后最先认识的朋友便是湛星澜。 难不成是湛星澜给简王和高禧谙撮合的? 不过就算不是湛星澜撮合的,她身为高禧谙的闺中密友,也一定知道高禧谙那个小白脸儿究竟是谁。 湛墨北突然灵光一闪,「对啊,我直接问澜儿不就行了,我真是个猪脑子。」 可当他正要提笔写信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今日湛星澜派人送来的那封离谱的信笺,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个小狐狸,现在坏得很,还是算了吧。」 湛墨北越想越郁闷。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湛星澜其实是故意那么写的。 此刻身处公主院的湛星澜正躺在摇椅上,翘着两只小脚,悠哉地品尝着傅玄麟给她拿来的冰果子。 「二哥呀,你可千万别怨妹妹我,我也是为了你好啊。」 湛星澜塞了一颗冰葡萄放在了嘴里,然后美滋滋地把两只手放在了平滑的肚子上,十根嫩如笋尖的手指有节奏的敲打了起来。 「澜儿!不好了!母后突然晕倒了!澜儿!」 门外傅若寒焦急慌乱的声音惊得湛星澜差点被葡萄籽噎死。 湛星澜锤了好几下胸口才把那颗葡萄籽咽了下去。 她顺了顺胸口,踉踉跄跄地从躺椅上下来。 刚一打开房门,就看见了傅若寒焦急的脸庞。 「二姐,你说皇后晕倒了?」 「是啊,你离开时还好好的。可谁知用完午膳便突然昏厥了过去,我去请太医来看了,说是药物相克,多半是与你配的解药有关。」 「快带我去看看。」 两人风风 火火赶到了立政殿。 岳后已经清醒了过来,可她身上的红疹却又比上午湛星澜离开时更鲜红了一些。 「去把湛星澜给我叫来!我的脸又变成了这样,一定是她捣的鬼!」 她愤怒地扔出了镜子,谁知正好砸在了刚要上前的湛星澜脚边。 「母后,十一弟妹来了,您先别急。」 傅若寒赶忙拾起了镜子,上前安抚着岳后。 岳后坐在床榻上,目眦欲裂的盯着湛星澜。 「湛星澜,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我的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母后,我离开立政殿时您分明还好好的,说明这问题并不出在我的解药上。您在此之后用过什么,吃过什么,您应该问自己才是吧。」 湛星澜一语中的,岳后顿时哑口无言。 还是傅若寒机灵的让人把今日的午膳全都端了上来。 「澜儿,这便是母后今日所食的所有东西了,你瞧瞧可有什么异样吗?」 湛星澜走到桌案前用银筷子一一探查了所有菜肴。 这些不过是寻常的菜肴,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但一只已经空了的琉璃青红碗却引起了湛星澜的注意。 「这只碗之前是用来装什么的?」 「哦,这碗是用来盛汤的。今日席侧妃来探望母后,说是寻得了一盅养颜滋补的药膳,母后平日也吃过不少这类药膳,所以便吩咐我收下了。」 湛星澜端起碗来闻了闻其中残留的味道,瞬间明白了一切。 「看来这药膳确实不错,连一滴都没剩下。」 「是这药膳有问题?」 「不错,这药膳可是上等滋补品,只是这滋补品与穿心莲相克,两者混用,便会使病情加重。幸而穿心莲是外服,若是内服的话,这一碗汤药下去,前几日我们的努力可就全白费了。」 这时岳后被搀扶着走了出来,将她们的对话听了个清楚。 「原来是席侧妃!来人!去把她给我押来!」 「母后!依儿媳看,今日一事兴许是席侧妃无意之举,毕竟母后平日里也服用过此类滋补品。若真要追究,怕是席侧妃也冤枉得很啊。」 湛星澜难得替席怜儿说话。 但实际上湛星澜并不相信席怜儿真的是无心之失,她只是突然想在宫里再多留几日,正巧席怜儿这碗药膳帮她拖延了治疗的时间罢了。 「母后,眼下您这解了的毒又恢复了七八成,怕是要再多耗费些时日解毒了。至于席侧妃那边,派人警告一下也就是了,如此也可显得母后大度容人啊。」 「是啊母后,十一弟妹言之有理。近日父皇操劳国事本就心烦意乱,若让父皇知道此事,怕是又要生气了。」 傅若寒在一旁附和道。 岳后哪里是那种能受了委屈息事宁人的人,可今日之事确实不适宜闹出太大的动静来。 只是这些天她每日受得万虫蚀骨之痛,就全都付诸东流了,她心里可是恨得牙痒痒啊,就算不闹大,也得出口恶气才行。 「来人!传令下去,席侧妃送药之举蠢钝不堪,禁足半月,罚俸一年,以示惩戒。」 不多时,皇后的旨意便下达到了承恩殿。 「禁足半月,罚俸一年?只是这样?」 席怜儿难以置信询问着前来传旨的女官。 「是啊,幸好有翎王妃娘娘与二公主为侧妃说话,否则您此刻就要被押至立政殿问话了。」 女官说罢便离开了承恩殿。 临走时还吩咐了守门的人务必看好席侧妃。 殿门嘭的一 声关上了。 最后一缕阳光也消失在了席怜儿的脸上,她原本柔弱无辜的脸也变得阴沉了起来。 「我的计划全被湛星澜给搅了!可她为什么要帮我说话呢?难道说她知道了我的计划?」 「不可能!湛星澜与柯婉宁势同水火,就算知道了我的计划也应该推波助澜才是啊。」 「难道真的只是巧合?湛星澜那么聪明,替我说话对她来说一定是有什么助益。对,一定是这样!」 「只是可惜了我那么完美的计划,这次算是便宜柯婉宁了。」 席怜儿一直都记得柯婉宁是如何在相府将她殴打得只剩下一口气的。 这个仇,她一定要报。 然而同样对此事震惊的还有何芙嫣。 「梅香,你说什么?席侧妃被禁足了?」 「是啊,席侧妃根本就没能见到皇后殿下的面。」 何芙嫣皱紧了眉头,愤愤不已。 「原想着席怜儿将我费尽心思得来的药膳送给姨母,姨母喝下后必定大发雷霆迁怒席怜儿。等到席怜儿被姨母责问的时候,席怜儿便祸水东引,供出柯婉宁才是幕后主使。」 「等时机一到,我再安排那提供药膳的医师和柯婉宁身边的近身侍婢出面佐证,四面夹击之下,柯婉宁便是有口难辩,到最后就会被打入冷宫,成为废太子妃。」 「可惜了我与席怜儿谋划出这么好的计划,全被湛星澜给毁了!」 何芙嫣一想到往后见了柯婉宁还要给她行礼问安,假意和柯婉宁和睦亲密,她就气得头疼。 「您别生气,婢子倒觉得眼下这样也不错。」 「哦?何来不错?」 梅香双眸精明,凑近了何芙嫣,轻声问道:「侧妃您想啊,东宫的三位娘娘之中,谁最得宠?」 「当然是席怜儿了,我与她合谋算计柯婉宁,也是因为她最受太子表哥的宠爱的缘故。与一个宠妃为盟才是在后宫立足最为稳妥的办法,反观柯婉宁,除了有个好的家世外真是一无是处。」 「正是啊,如今这最受宠的被禁了足,那太子殿下身边不就没有可心人儿了吗?侧妃可要把握机会呀。」 何芙嫣眼睛一亮,瞬间领悟了梅香的意思。 「快,给我梳妆打扮。」 「是,婢子定将侧妃打扮的明艳动人。」 何芙嫣抬了抬手,嘴角扬起了一个令人琢磨不透的角度。 「不,要将我打扮得楚楚可怜,憔悴伤心。 第一百一十九章撒娇女人最好命 不多时,何芙嫣那张浓妆艳抹的脸蛋便被重新打扮得楚楚可怜。 「侧妃,您这时候不应该打扮得娇艳欲滴,好让太子殿下眼前一亮吗?」 梅香看着镜中何芙嫣满意的表情,不禁满腹疑惑。 何芙嫣抬手轻抚了一把发髻上地步摇,笑着说道:「你懂什么,现在被禁足地可是霆轩表哥的心上人,若我打扮得太过明艳,岂不是将「另有所图」四个字摆在明面上了吗?」 「还是侧妃思虑周全。」 「霆轩表哥可回来了吗?」 「据说还在尚食局那边筹备夜宴菜谱呢,怎么着也得两三个时辰才能回来。」 「让人盯紧东宫宫门,只要霆轩表哥一出现,速速让人来报。」 中秋夜宴乃是国之大宴,往年都是要提前两个月筹备地。 今年若不是因为皇后突然中毒,也不会将筹备事宜拖到这个时候。 尚食局统管宴会一应膳食汤品,乃是宴会中至关重要地其中一环。 傅玄麟站在尚食局地庭院之中张望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章未晞的身上。 「听闻尚食局尚食一职空闲,素来是由章司药代领尚食一职,那便有劳章司药费心夜宴之事了。」 「翎王殿下言重了,操办宴席本就是婢子职责所在。翎王殿下若有任何吩咐,婢子定竭尽全力从旁辅助。」 章未晞与傅玄麟来往不多,但章未晞最疼湛星澜,自然对湛星澜的夫君也多加了一层滤镜。 「本王与太子殿下一同操办夜宴,宴席这边的一切事宜便交由太子殿下操劳了。章司药听凭太子殿下吩咐便是。」 正说着话,傅玄麟的眼睛便看向了傅霆轩。 「臣弟还要去尚功局查看各宫嫔妃王爷王妃的夜宴礼服,筹备菜谱一事便有劳太子了。」 傅霆轩看着傅玄麟彬彬有礼的模样,再回想前几日傅玄麟为了湛星澜要挟恐吓他的模样。 一时间竟有些琢磨不透傅玄麟。 早已经撕破了脸皮,现在还能装作若无其事,这孽障不是一般的能忍会装。 「本宫定将宴席一事办妥,十一弟且去忙别的事吧。」 「那臣弟便先行告退了。」 傅玄麟离开了尚食局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尚功局。 傅霆轩左右张望了一番尚食局,他还从来都没有来过这个地方呢,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嫌恶之色。 「章司药,本宫想先瞧瞧这尚食局,领路吧。」 现在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傅霆轩却要参观尚食局。 章未晞本想提醒傅霆轩该以正事为重,可她也很清楚傅霆轩的脾性,于是只得笑脸相迎。 「太子殿下这边请。」 傅霆轩背着手,看也不看章未晞一眼,便朝着正院走去。 章未晞瞧得出傅霆轩眼神里的不屑,却也只得笑着上前领路。 「尚食局共有四处院子,分别为司膳、司酝、司药、司饎四房。宴席一应用料备菜,四房皆需同心协力方能完成。」 「宴席之上,宾客如云,口味和喜好也有所不同。尤其是夜宴之上外国使臣来访,尚食局都会提前询问使臣有无忌口,以免使臣因误食过敏之物,而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太子殿下小心脚下,这边请。左边的院子便是司酝坊,往年夜宴用的都是上好的西凤酒与杜康酒。今年司酝房想在宴席上推陈出新,上一道剑南春酒。」 「太子殿下可品尝一二,若觉得此酒合宜,婢子便下令司酝房着手备下剑南春酒了。」 傅霆轩满脸愁容地听着。 原来单单是准备宴席就这么多细节讲究,光是听了章未晞前面说的这些东西,他就已经一个头四个大了。 「这些事,待日后再说。你们先拟定二百道国宴菜肴来,本宫瞧过后便可选定菜肴,有了菜肴再选所配的酒吧。」 「二百道菜肴?」 章未晞忍不住问道。 傅霆轩昂头睥睨道:「不错,章司药难道连着区区二百道菜肴都拟定不出来吗?」 「回禀殿下,二百道菜肴确实不难,难的是这二百道菜肴皆要符合国宴之品级。这。。。。。。」 「章司药伺候母后数载,能年纪轻轻就坐到如今的位置,不知多少人在背后眼馋嫉妒。若章司药觉得此事难办,那本宫便只好命旁人来办了。」.z.br> 章司药眉头一紧,立马听出了傅霆轩的言外之意。 「婢子。。。。。。定尽力完成太子殿下嘱托之事。」 「很好,三日后,本宫来验收成果,若章司药妄图含糊本宫,那就休怪本宫责罚章司药了。」 「是,婢子明白。」 傅霆轩瞥了章未晞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旁的小女史见傅霆轩走远了,便立即上前扶起了章未晞。 「章司药,太子殿下这分明是为难我们尚食局啊。」 章未晞望着傅霆轩离开的身影,长长舒了口气。 「太子殿下根本无心操办宴席之事,二百道国宴菜肴,根本就是躲懒的借口罢了。去吩咐司膳和司药两房,全力研发菜肴,务必三日内完成。我先去给皇后殿下送玫瑰清露汤,稍后便来。」 小女史皱着眉头,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向了司膳房。 傅霆轩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离开了尚食局。 里面又是鸡鸭鱼肉的腥臭味,又是酒和药材的味道,这些味道虽然并没有混在一起,但都是又冲又上头的味道,实在难闻至极。 傅霆轩若再在尚食局多待一会儿,恐怕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直到离开尚食局两百米开外,傅霆轩才觉得鼻腔里没有了那些味道。 「这都什么地方啊。」 傅霆轩满脸厌恶的拍了拍身上,生怕身上沾染了那些气味。 一个小黄门站在不远处焦急的来回踱步,一看见傅霆轩来了,立马惊慌失措的跑了过去。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可出来了。席侧妃被皇后殿下责罚禁足了,您快回去瞧瞧吧。」 「什么?」 傅霆轩顾不得迟疑,立马赶回了东宫。 然而傅霆轩前脚进宫门,后脚便有人去给何芙嫣通风报信。 承恩殿地处偏僻靠北,何芙嫣的丽贞殿则在东宫中间位置,就算傅霆轩走得再快,也不会比何芙嫣先到达承恩殿。 果然,等傅霆轩快到承恩殿时,便撞见了正在承恩殿外泪眼婆娑的何芙嫣。 「芙儿?你怎么在这儿?」 何芙嫣一见到傅霆轩,立马委屈的哭了起来。 「殿下,席侧妃因送了一盅药膳便被母后责罚禁足了。芙儿知道殿下最在意席侧妃,便想来瞧瞧,可守门的人也不让芙儿进去。幸好殿下来了,殿下快进去瞧瞧席侧妃吧。」 傅霆轩有些讶异的看着何芙嫣。 她满脸憔悴,整个人面色惨白,有气无力的,可见在此等候的时间不短了。 傅霆轩抬手握住了她的肩膀,语气温柔了下来,「芙儿,你的脸色很不好。怜儿只是被禁了足,应该无碍的,你快回去歇着吧。」 何芙嫣梨花带雨的眼眸直直的望着傅霆轩。 「殿下, 你先进去瞧瞧席侧妃。我就在这儿等着你,只要看见你没什么事,我就立马回去。」 「好。」 傅霆轩擦了擦她脸上的泪,便转身往承恩殿去。 可守门的人却拱手拦住了他。 「混账!连本宫都敢拦!你们不想活了吗!」 「太子殿下,皇后殿下吩咐了,无论谁来都不能放进去,您大人有大量,别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呀。」 还不等傅霆轩发怒,殿内便传来了席怜儿的哭喊声。 「霆轩哥哥,救救怜儿啊!怜儿是无辜的!」 「怜儿别怕,本宫定将事情弄清楚,很快便会将你放出来的。」 傅霆轩说罢便准备去立政殿找皇后问个明白。 可正当他要路过何芙嫣时,何芙嫣两眼一闭,身子一软便倒在了傅霆轩的怀里。 一旁的梅香立刻惊慌的呼喊了起来。 「侧妃,侧妃,您快醒醒啊!」 傅霆轩搂着昏死过去的何芙嫣,又回头看了看承恩殿的大门。 最终还是将何芙嫣公主抱了起来。 「梅香,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找太医来啊!」 梅香这才点点头跑去找太医了。 傅霆轩就这样一路抱着何芙嫣回到了丽贞殿。 一路上有不少黄门宫婢瞧见了这一幕,纷纷侧目遐想。 很快便有消息说太子殿下不顾昔日宠妃禁足,转而移情青梅竹马表妹侧妃。 身在崇仁殿的柯婉宁第一个听到了这样的消息,当即冷笑一声。 「这个何芙嫣,对我曲意逢迎,转眼又和席怜儿狼狈为女干。现在可倒好,不声不响的就夺走了太子殿下对席怜儿的宠爱。」 香草在一旁略略担忧道:「太子妃娘娘,今日这事有些蹊跷,您要多加小心啊。」 「小心什么?她们一个被禁了足,一个只顾着和太子殿下卿卿我我,哪有什么空来算计我啊?别成天草木皆兵的,我可是太子正妃,她们想动我,也得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柯婉宁白了香草一眼,将手里的帕子扔在了桌案上。 「对了,湛星澜最近在公主院住得可还好?」 「翎王妃近日与七公主和十公主来往甚密,时常在宫中闲逛,日子过得倒也清闲。」 「哼,她还真是块大棒骨头,到哪儿都有狗围着。七公主是个弃妇,十公主是个出身寒微的落魄公主,也难怪她们跟湛星澜要好,毕竟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嘛。行了,你再去丽贞殿打探一下消息,我倒要看看,这何芙嫣到底给太子殿下下了什么迷魂汤。」 第一百二十章渣男最深情 傅霆轩将何芙嫣放在了床榻上,因为心里惦记着席怜儿,所以动作有些急促,算不得温柔。 他看了一眼何芙嫣,见她沉沉睡着便打算离开。 可就在他转身的时候,却听见何芙嫣呢喃呓语道:「霆轩表哥,别丢下我。霆轩表哥,我一直爱慕你啊。表哥。。。。。。」 傅霆轩转过身来,只见何芙嫣紧闭的一双眸子流出了两行清泪,湿润了浓密地睫毛,顺着太阳穴流入了云鬓。 他不禁皱起了眉头,眼神中地已经没了从前的抵触之色。 「太子殿下,太医到了。」 梅香叫喊着小跑了进来。 傅霆轩紧皱地眉头立马舒展开来,「既然太医来了,便请太医为何侧妃好生诊治,本宫还有事,先走了。」 可谁知梅香却一下跪在了傅霆轩地面前,拦住了傅霆轩地去路。 「太子殿下,婢子求求您,等侧妃醒过来再走吧。侧妃每日每夜都盼望着太子殿下能踏足丽贞殿,哪怕只是进来坐坐也好。」 「可自从侧妃嫁入东宫,太子殿下一次也没有来过丽贞殿。侧妃知道,太子殿下心里只有席侧妃。」 「今日席侧妃一出事,侧妃便不顾病体立马赶去了承恩殿查探情况,她就是怕太子殿下太过忧心啊。」 傅霆轩没想到何芙嫣平日里那么刁蛮的一个小丫头,竟然能对他如此痴情。 「你说何侧妃病了?」 梅香抹了一把眼泪,委屈的说道:「我们家侧妃病了快小半个月了。皇后殿下与翎王妃中毒一案,侧妃什么都不知道,却被无端扣上了下毒的罪名,她百口莫辩,气血攻心,便病倒了。」 傅霆轩不禁扭头看了一眼何芙嫣。 眼神之中多了一份怜爱。 「好,本宫便等侧妃醒来再走。」 梅香闻言立马笑着抹干了泪水,「多谢太子殿下,婢子这就去为太子殿下准备些茶点。」 丽贞殿如同久旱逢甘霖,对傅霆轩的到来感到万分感恩戴德。 各种小茶点皆一一奉上。 虽然何芙嫣不比从前那般在东宫耀武扬威,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丽贞殿的吃食茶水都要比承恩殿的更加精致可口。 傅霆轩尝了一口栗子糕,又品了一口茶,果然香甜顺口。 太医把完了脉,又施了几根针,何芙嫣便清醒了过来。 「太子殿下,何侧妃醒了。」 闻言,傅霆轩立马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走到了床边坐了下来。 何芙嫣见到傅霆轩,两行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殿下。」 傅霆轩将何芙嫣扶了起来,温柔的询问道:「你既病了,为何不与本宫说?要不是今日你昏倒了,本宫都不知道此事。」 何芙嫣半靠着床架,楚楚可怜的说道:「殿下不喜欢芙儿,即便芙儿告诉了殿下,殿下也未必会来瞧芙儿。与其说了之后会失望难过,还不如不说得好。」 她这么一说,傅霆轩竟莫名自责了起来。 「是本宫不好,一直以来冷落了你。」 一旁的梅香见两人聊了起来,便给太医使了个眼色。 两人双双退下,将殿门关了起来。 何芙嫣擦了擦眼角的泪,释怀一笑。 「芙儿知道,殿下一直都觉得芙儿是姨母强塞给你的,芙儿对殿下也并非真心真意。所以殿下讨厌芙儿,不愿意与芙儿亲近,芙儿都可以理解,殿下不必自责。」 她的嘴角的弧度不大,眼神苦涩得让人心疼不已。 傅霆轩深吸一口气,他第一次听何芙嫣说出这些 ,心里突然泛起了一丝疼惜之情。 「芙儿,你从小便聪慧,可我竟不知,你心里埋藏了这么多委屈。」 何芙嫣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了傅霆轩的手。 「殿下,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其实我从很小的时候便喜欢你了。你还记得你曾在安国公府教我放纸鸢吗?从那时候起,我便觉得殿下是能给我快乐幸福的人。」 「后来阿娘告诉我,姨母有意让我嫁给你做你的太子妃,我真的高兴极了,于是一口答应了下来。即便嫁给你之前,我便知道你厌恶我们的婚事,可我还是选择了穿上嫁衣嫁给你。」 「因为只要能待在你身边,哪怕你爱的不是我,我都心满意足了。」 何芙嫣越说越深情,身子也离傅霆轩越来越近。 两人四目相对,一瞬间似有电光火石。 傅霆轩抬手反握住了何芙嫣的手,然后又摸了摸何芙嫣的脸颊。 「芙儿,你真傻。」 何芙嫣的笑意从苦涩变为了喜悦。 「殿下曾对芙儿说过,傻人有傻福,如今我终于等到了我的福气。」 傅霆轩一直从下午待到了深夜。 何芙嫣也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了傅霆轩枕边的女人。 夜色茫茫,一缕月光打在了傅霆轩敞开的胸口上。 何芙嫣指尖摩挲着他健壮的胸膛,纤弱的身躯只覆一层薄纱遮羞。 一双媚眼如丝,神情中满是得逞之色。 此刻的何芙嫣与白日里那个楚楚可怜,惹人怜爱的小可怜简直判若两人。 而她也不知道,傅霆轩会临幸她,有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享受那种被众星捧月的感觉,只有一小部分是出于对她的怜惜。 不过同为满腹算计的狼狈,他们之间也没什么可互相嫌弃的,毕竟付出的真心都寥寥无几。 只是各取所需,互为爪牙罢了。 翌日,何侧妃成为东宫新宠妃的传闻便散播了开来。 被禁足在承恩殿的席怜儿闻听此事,险些气得昏厥过去。 她散落着头发,死死抓着桌案的一角,「趁我失势便乘虚而入,好啊,何芙嫣果然要比柯婉宁精明得多。」 席怜儿垂下了头,肩头上下颤动。 泪珠像串连成的珠帘不停掉落。 其实最让她心痛的,并不是何芙嫣的乘虚而入,而是傅霆轩的多情冷漠。 她花尽心思去爱的男人,竟然在去救她的路上跟别的女人谈情说爱,还谈到了床上,这对她来说是绝对的心理打击。 可她很快便想通了。 「太子便是储君,储君便是未来的皇帝。皇帝后宫佳丽三千,将来还会有无数个何芙嫣。」 席怜儿狠狠抹去了眼泪,但眼中的幽怨失望却写在了瞳孔上。 「我不能哭,我是未来要成为皇后的人,怎么能哭呢?不就是一个何芙嫣吗?只要霆轩的心在我身上,他临幸谁又有何妨?」 或许是被自己说动了,席怜儿渐渐平复了心情。 突然,门外传来了一阵异动。 「本宫只与席侧妃说几句话。」 「那,还请太子殿下快些。」 门外的两抹身影离去,转而是一抹修长的身影渐渐靠近殿门。 「怜儿,今晨我已去求过了母后,母后允诺罚俸减去半年,但禁足不可免。你安心等些时候,半个月很快就会过去的。」.z.br> 傅霆轩的声音清亮,字字温柔。 可他越是温柔,席怜儿就越是心痛。 「霆轩哥哥费心了,怜儿会安心 待在承恩殿中,不叫霆轩哥哥忧心。」 「那我便先走了,半个月后我再来瞧你。」 说完,那抹身影便越来越虚无,直至完全消失在了殿门前。 席怜儿苦笑一声,心里已经谋划起解了禁足后,该如何与何芙嫣斗个你死我活,又该如何牢牢拴住傅霆轩的心了。 这皇宫好似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凡是踏入这宫里的人,似乎都在忙忙碌碌的为自己与他人奔波。 从而不得不争,不得不为自己的算计谋划。 傅阅馨因为是和亲公主,就算被退了回来,那也是已经嫁出去了的公主。 公主院是待嫁公主才能居住的地方,傅阅馨自然是不能住的,所以她一直跟着贤妃住在凝香殿。 她本以为回到故土,会是重新开始。 没想到是掉进了另一片吞噬灵魂的沼泽。 直至湛星澜的出现,才让她看到了救命的稻草。 等待湛星澜消息的这几日,她一直魂不守舍。 几乎每日都要跑到紫烟阁询问湛星澜情况,而傅洛襄与傅阅馨交好,三人也渐渐熟络了起来。 等波弥王回信的这段时间,三人几乎日日都要在宫中闲逛散心。 湛星澜对这两位公主是由衷的喜欢。 傅阅馨外面柔弱,内心却坚毅如钢。 而傅洛襄呢,样貌讨喜,但平日里经常受到傅盈溪和梦美人苛待责骂,她总是唯唯诺诺的。 湛星澜最见不得欺软怕硬,于是也为傅洛襄出过几次头。 这一来二去,三人更加要好了。 「七姐,我拜托你询问贤妃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湛星澜一边挽着傅阅馨,一边挽着傅洛襄。 样貌各有千秋的三位佳人,迎风漫步在东湖边上,发丝浮动,亭亭玉立的身影与波光粼粼的湖面勾勒出了绝美的景色。 微风轻拂傅阅馨的面颊,淡蓝色的眸子半垂了下来。 「母妃对当年之事绝口不提,无论我怎么问,母妃都不肯吐露一个字。」 「看来纯贵妃一案,在这宫中确实是秘辛之事,就连当年亲眼目睹整件事的知情者都不敢多加置喙。」 湛星澜秀眉蹙起,看来为纯贵妃***之路是漫漫其修远兮啊。 就在这时,他们的身后突然传来傅玄麟的声音。 「澜儿,二哥来信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傅玄麟舌战群臣 东湖边的三位妙人齐刷刷的回头。 傅玄麟阔步走来,眼里只有湛星澜一人。 「澜儿,这是二哥来地信笺,我刚一收到便立马来找你了。」 湛星澜迫不及待地接过了信笺,打开一看,湛星澜的脸上立马露出了欣喜地笑容。 「成了!成了!」 一旁焦急等待结果地傅阅馨赶忙凑了过去,激动地泪水顷刻间夺眶而出。 她一把抱住了湛星澜,泣不成声地说道:「我自由了,澜儿,我自由了。」 傅阅馨哽咽着重复着谢谢二字,就连湛星澜和傅洛襄都忍不住微红了眼眶。 同为女子,她们不知傅阅馨在异国他乡过得有多么的辛苦,但她们却能感同身受的为傅阅馨获得自由而感到欣喜若狂。 次日,波弥王樊狂的亲笔信便呈到了靖帝的龙案上。 「这波弥王从善如流,当是波弥百姓之福啊。」 靖帝带着胡须的嘴唇扬了扬。 若不是碍于天下臣民的言论与诟病,他又何尝愿意自己的女儿再受屈辱嫁去波弥呢。 当日朝上,靖帝便命寇淮当着众位臣工的面宣读了波弥王的来信。 本以为朝臣们会是一片喝彩,谁曾想寇淮刚一念完,安国公的表兄定国公便走了出来。 「陛下,波弥王此举甚为不妥!」 「定国公以为何处不妥?」 「七公主原是波弥先王之继后,亦不曾为波弥先王诞下嫡子。如今波密先王之子樊狂继位,便理应遵从波弥习俗,迎娶七公主为王妃。如今波弥王却尊七公主为波弥太后,更说七公主日后另行婚嫁与波弥再无干系,此举实乃大逆不道啊!」 定国公的脸四四方方,人也如他的面相一般四四方方。 有了定国公出头,其他老臣也立马站出来附和。 靖帝早知这些老臣迂腐,却不想他们竟然腐如朽木至此。 可靖帝还没说什么,云麾将军戴良恭便忍不住回怼道: 「定国公此言差矣,一方习俗乃是由地位至高无上之人所定,如今波弥王便是波弥至高无上之人,他要尊七公主为太后,并且不干涉七公主日后婚嫁,那便是遵从了波弥新的习俗,此举又有何不可呢?难道定国公是要将手伸到波弥国,左右波弥王的决策吗?」 「戴将军!你休要胡言!」定国公闻言立马吹胡子瞪眼,「当初便是你力主攻打波弥犯境之兵,如今又来帮波弥王说话,转变如此之快,莫不是与那波弥王暗通款曲!」 「定国公仗着一把年纪,便倚老卖老,空口白牙污蔑在下,定国公又是何居心?」 「老夫之居心自然是为陛下为夙寒百姓鞠躬尽瘁!倒是戴将军年纪轻轻,又乃一介武夫也,又如何能懂得朝堂之上诸国之间的弯弯绕绕啊?」 霎时间,含元殿在定国公和戴良恭的对骂之中渐渐燃起了一丝火药味。 傅玄麟见靖帝眉头拧得可以夹死一只蚂蚁,便斜睨了一眼定国公,然后淡定的站了出来。 「定国公这般疾言厉色,无非是认为波弥王主动退婚是对夙寒国的不屑与不尊重。但本王也想请问定国公一句,定国公可是以为波弥王乃是无知的三岁孩童吗?」 「翎王殿下这是何意?」 「波弥王樊狂乃是因夙寒派兵平乱,方才安安稳稳的坐上波弥国的王位。即便樊狂比定国公还要愚蠢迟钝,也断然不会对夙寒做出忘恩负义之事。那么波弥王此举,便是对夙寒极大的尊重。」 傅玄麟的话一出,定国公与一众老臣立马哄笑了起来。 定国公笑得胡子都飞了,就连傅玄麟刚才骂他话 ,他都觉得甚为可笑。 「翎王殿下,堂堂夙寒大国的公主被一个区区的波弥小国退了婚,何来尊重啊?」 傅玄麟面对这一群朽木的嘲讽,瞬间皱起了眉头。 他抬头看了一眼靖帝。 父子二人眼神交汇,双方立马心领神会。 傅玄麟收回目光,缓缓转过身来,迈步朝定国公走去。 「看来定国公是认为我夙寒国的公主此次非嫁不可了?」 「自然!这本就是两国邦交,此乃七公主的职责,更是七公主至高无上的荣耀与功绩啊。即便波弥王退婚,七公主也非嫁不可!」 一旁的戴良恭听到了这样的话,顿时气得攥紧了拳头。 可傅玄麟却面色从容地在定国公身边站定,只是脸上莫名多了一分狡黠。 「那好,七公主即日便嫁!」 戴良恭立马急道:「翎王殿下,不可!」 「戴将军先别急,本王的话还未说完。」傅玄麟抬手阻止了戴良恭,而后又看向了定国公,「只不过七公主当初是被退还回来的,现如今又被波弥新王退了婚。」 「若七公主孤身一人远嫁波弥,岂非太过寒酸?本王思前想后,认为还是要从勋贵之中选几名贵女与七公主一同嫁去波弥国,如此声势浩大才能彰显我夙寒泱泱大国的气势与气度啊。」 定国公闻言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翎王殿下的意思是?」 「本王听闻定国公的小女儿如今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不如就随七公主一同嫁去波弥。凭着定国公之女的头衔,怎么样也能与七公主平起平坐做个王妃吧。」 说罢,傅玄麟又看向了方才哄笑的那群老臣。 「还有赵家的,曲家的,韩家的,崔家的。。。。。。若你们家的女儿孙女也有适龄者,便一同与七公主嫁去波弥国。想必波弥王见到我夙寒如此诚心诚意和亲,一定会对夙寒感激涕零。」 「至于诸位的女儿孙女,也一定能在夙寒国史册上名垂青史。对于家族而言,可是无上的荣耀啊。」 这话一出,那些个老臣们瞬间没了方才哄笑时张狂的气焰。 「翎王殿下有所不知,臣的幼女已经定下婚约,和亲之事怕是无能为力了。」 「是啊,臣的孙女也才定了人家,下月便要成亲了。」 「臣的女儿身体娇弱,怕是行至半路便要气绝身亡了。」 一个接着一个的老臣以各种理由推搪了过去,他们脸上都写满了拒绝。 其中一个老臣也面色尴尬的说道:「翎王殿下,我家孙女如今也才十二岁,还不到适婚年龄,和亲之事我们文家便不参与了。」 说着姓文的老臣便要退回去。 可傅玄麟却冷下了脸,大怒道: 「十二岁又如何!你可知七公主十二岁时便已身披嫁衣,孤身一人出使波弥,嫁与一个年过花甲之人为王后!」 「诸位老臣口口声声说让七公主再次出嫁波弥,是为了夙寒的脸面,是身为公主之责,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与功绩。可这些所谓的责任,所谓的至高无上的荣耀与功绩落在诸位的身上的时候,诸位可是一个个都避之不及啊。」 「若当日被退还回朝的,以及今日被退婚的不是七公主,而是诸位的女儿孙女,你们还能冠冕堂皇的说出让她们再嫁的话吗?」 「七公主身为夙寒公主,近十年忍辱负重履行了嫁给波密先王的责任,诸位臣工可对她有过一句夸赞吗?可当她被嵇隽此等乱臣贼子退还回朝之时,诸位臣工却对她百般羞辱!尔等与嵇康之辈有何区别!」 「如今波弥王樊狂愿意违 背祖制,主动还七公主自由之身,乃是仁义之举!一个与七公主毫不相干的外人尚且有恻隐之心,而尔等身为七公主的同胞亲族,却对她百般逼迫!恨不能将她逼迫致死!」 「尔等之举,才真叫人寒心!七公主为国为民百般受辱,不得自由之身。而一群豺狼虎豹却满口仁义道德的在此置喙朝堂。依本王看,尔等才是夙寒之奇耻大辱!」 傅玄麟一字一句的怒骂声,响遍了整个含元殿。 从他喉咙中发出的每一个字都犹如一把锋利冰冷的刀,一层一层地割开了这些人虚伪的外表。 他们就像是裹着人皮的污泥,人皮被剥下,留在这大殿之上的便只剩下了肮脏的内心和那张掉在地上的摔得粉碎的脸皮。 就连那些只在心里赞成七公主再嫁的朝臣,也忍不住低下了头。 含元殿因傅玄麟的怒骂声消散而陷入了良久的沉寂。 靖帝望着傅玄麟,眼眸之中隐隐闪烁着泪光。 「翎王言之有理!七公主已然奉行了她的职责。而波弥王亦有仁义之心,那从今往后七公主便是自由之身!传朕旨意,册封七公主傅阅馨为德安公主,另赐居永兴坊公主府邸,即日起七公主婚嫁无碍,任何人不得置喙非议,若有违者必以重罪论处!」 朝臣们纷纷跪拜,齐声道: 「陛下圣明!」 七公主一事,急速在京城传播开来。 而傅玄麟在朝堂上大骂老臣的壮举也被广为传唱。 连靖帝都要礼遇两分的老臣们,却被傅玄麟骂得跟三孙子似的,实在很难让人不心生敬佩。 接下来的几日,傅阅馨和傅玄麟声名大噪。 前段时日大家还非议羞辱的七公主,瞬间化为了人人歌颂的德安公主。 湛星澜对于此事,不禁觉得世人可笑至极。 人人都以为自己是手持利剑的圣人,能以自以为正确的标准批判别人,甚至以利剑重伤别人。 可一旦那个被人人唾骂的人变为了美好良善的一方,人们便会立马调转势头对其恭维传唱。 可悲!可叹啊! 不过令湛星澜最为烦恼的并不是这些至深之理,而是她拜托傅阅馨为她调查的事情,眼看要无疾而终了。 傅阅馨握着湛星澜的手,万分抱歉的说道: 「对不起,澜儿,你和十一弟帮了我天大的忙,我却连这么点事情都不能为你办好。」 第一百二十二章贤妃邀约湛星澜 湛星澜见傅阅馨如此自责,便安慰道: 「无妨,七姐对此事莫要挂怀。当年之事,宫闱之中讳莫如深,七姐能为澜儿问询此事已是很难得了。」 傅阅馨目光切切,伸出手指朝天竖起。 「我傅阅馨对天立誓,今后澜儿便是我的傅阅馨的至交,若有人为难你,我便与之以命相搏!」 湛星澜笑着拉下了傅阅馨立誓的手,「好啦,今日你便要搬离皇宫去公主府居住了,应该开心才是啊。」 不管怎么说,能以绵薄之力去帮助一个可怜的女子,对湛星澜来说也算得欣慰之事了。 湛星澜与傅洛襄目送着傅阅馨踏上马车离开了皇宫。 那扇高挑气派的宫门徐徐敞开又徐徐关上,将这宫里的繁华与艰难一并桎梏。 「七姐一路走来真是不容易。如今能获封德安公主,迁居公主府,真可谓守得云开见月明。」 傅洛襄满目羡慕的望着走远的马车。 湛星澜扭头看向傅洛襄,「十姐似乎很羡慕七姐。」 「羡慕,却也不羡慕。」傅洛襄一双秋水似的眸子逐渐迷离,「这皇宫里的女子生存皆不易。出身如二姐一般,也难免被自己的生母折辱打骂。富贵如七姐一般,纵使母妃身份尊贵,也要被迫前往异国和亲。就连我的养母与九姐,她们那般跋扈嚣张,也得仰人鼻息才能生存。」 湛星澜有些迷惘的盯着傅洛襄。 她不过比傅玄麟早出生了两日罢了,这心境却如同七十岁的老妇一般。 这皇宫里每个人的心思都深如潭渊,湛星澜早已见怪不怪。 可傅洛襄眼下的状态和语气,完全不像面对傅盈溪时那种唯唯诺诺的样子。 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湛星澜抱胸看着傅洛襄,刚想张口说话,却被突然走到她们面前的一名小宫婢打断了。 「婢子音儿见过十公主,见过翎王妃娘娘。」 「音儿姑娘,我记得你好像是贤妃宫里的丫头。你是来送七公主的吧,你来晚了,她已经走了。」 「婢子是专程来请翎王妃娘娘的,翎王妃娘娘若得空,请与婢子往怡蓉殿走一趟。」 湛星澜眉头一蹙,眼神一转,不知贤妃此举欲意何为。 听说昨夜贤妃哭了整整一宿,也不知她是欣慰女儿不必再远嫁,还是生气傅阅馨让她这个同为和亲公主的母妃蒙羞。 「今日本王妃身子略有不适,还是改日再登门拜访吧。劳烦音儿姑娘回去向贤妃代为转达本王妃的歉意。」 既然判断不了贤妃是喜是怒,还是不要贸然前去得好。 「贤妃吩咐,若翎王妃娘娘有所顾忌不肯前去,便让婢子与您再说上一句话。若翎王妃娘娘听后还是不肯去,那往后翎王妃娘娘也不必登怡蓉殿的大门了。」 「什么话?」湛星澜疑惑道。 音儿欠了欠身,便上前凑近了湛星澜的耳朵。然后以极低的声音说了几个字后,便垂首后退了一步。 「翎王妃娘娘,话已带到,还请翎王妃娘娘自行定夺,去亦或不去。」 湛星澜的目光突然变得敏锐了起来。 她转身对恢复如常的傅洛襄说道:「十姐,贤妃娘娘请我去怡蓉殿小坐,我怕是不能陪你回公主院了。」 傅洛襄温柔一笑,「无碍,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傅洛襄便离开了。 湛星澜十分敏锐的察觉到了傅洛襄神色的转变。 不过她此刻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 湛星澜转回头来,严肃道:「音儿姑娘请带路。」 皇城之中宫殿繁多,无一不是繁华巍峨,雕栏玉砌。 可若论最特别的宫殿,那便唯有贤妃的怡蓉殿了。 此处清净远人,宫殿周围一片翠绿环绕。 远远看着不像个后宫嫔妃该住的地方,倒像是修仙之人居住的地方。 也难怪上回湛星澜半夜路经此地会被傅阅馨的哭声吓个半死了。 走进院中,青绿如竹的瓦片鳞次栉比。 素白的墙与墨色的地面相映,颇有泼墨山水画的意境。 若不是亲眼所见,湛星澜是不会相信在宫中会有这般素雅静谧的宫殿的。 音儿将湛星澜领进了殿中便退至一旁。 湛星澜看向坐于殿中身着青紫色百花裙的女子,盈盈欠身道:「妾身见过贤妃。」 今日见到的贤妃,要比曲江探花宴那日见到的要素净得多。 贤妃身材丰腴雍容,姿色艳丽,最适合那种华贵端庄的衣裙。但今日这一身穿在她身上,倒是另有一番韵味。 贤妃笑着抬了抬手,圆润白皙的脸庞,却能明显看到尖尖的下巴。 「翎王妃请起,坐吧。」 「多谢贤妃。」 湛星澜站直身子,挪步到了一侧的席子上落座。 「翎王妃既然来了,想必有许多话要问吧。」 贤妃抬眼看了音儿一眼,音儿便默默的退出了殿外,顺道关上了殿门。 偌大的宫殿,瞬间只剩下了贤妃和湛星澜。 「贤妃让音儿传话,说事关纯贵妃,应是贤妃有话与妾身说才是啊。」 贤妃闻言挂笑道:「素闻翎王妃聪慧过人,心思缜密,如今一见果真如此,也不怪我家阅馨如此信任你,甚至放手将自己的后半生全部押在了你的身上。」 湛星澜回笑道:「同为女子,妾身不过是想拉七公主一把。幸好眼下七公主脱离了苦海,获得了自由。」 「自由?身为和亲公主,从穿上嫁衣的那一刻起,生死自由便由不得自己了。」 贤妃收起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失落与安慰掺杂交织的神情。 「不过,阅馨是幸运的,她遇见了你。起初我以为你会帮她是因为你也有自己的私心,想要利用她从我这儿得到有关于纯贵妃的消息。」 「但我还是低估了翎王妃的良善之心,即便阅馨未能从我这儿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你也没有停下帮助她的脚步。作为一个母亲,我心里是很感激翎王妃的。」 「今日不论翎王妃问些什么,我都会如实回答,我也会将我所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翎王妃。不过等翎王妃出了我这怡蓉殿,今日之事我便会忘得一干二净。此后无论何人问起你我交谈之事,我都会三缄其口,永不再提。」 湛星澜知道贤妃此举是为杜绝后患,于是便爽快的应下了,「一言为定。」 「其实说起来,你与纯贵妃有许多相似之处。一样的古道热肠,一样的聪慧良善,一样的医术高明。」 「纯贵妃会医术?」 「是啊,她父亲白政大将军虽是武将,可她却喜好舞文弄墨,钻研医术。她与你阿娘唐安歌可是当年名动京城的两位奇女子啊。」 「原来我阿娘与纯贵妃也是旧识。」 贤妃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不光是旧识,她们关系也十分要好,乃是义结金兰的一对姐妹。我入宫时,纯贵妃还是个闺阁娘子。因我是和亲公主,所以一跃成为了宫中最得宠的嫔妃。」 「可就在两年后的千秋宴上,陛下见到了白溶月,只那一眼,陛下便对她彻底沦陷了。从那之后陛下 对白溶月展开了猛烈的追求,心里也再容不下其他人。」 「起初白溶月是不想要嫁给陛下的,可半年后唐安歌与湛大将军喜结连理,白溶月或许是见到自己的好姐妹夫妻恩爱,便突然想通同意了入宫为妃。」 「次年正月初六,白溶月以美人之位嫁给了陛下,从此成为了后宫专宠的妃子。一时艳羡后宫,风头无两,成了皇后和后宫女人最厌恶的嫔妃。」 「我起初也十分厌恶白溶月,因为她夺走了陛下全部的宠爱,让我成为了皇后眼中的笑话。可直到我不慎流产,她不计前嫌救回了我的命,我才算是真正的了解了她。」 「后来,我与她渐渐相熟,再后来我们一同怀有身孕。她被册封为了贵妃,赐号「纯」,而我则被册封为了贤妃。因为我与纯贵妃交好而得到了陛下的恩宠,所以也有不少妃子调转草头假意与纯贵妃交好。」 「这后宫,简直是纯贵妃一人的天下,甚至有传言说陛下要废后重立纯贵妃为后。皇后出身寒微,最想得到的除了陛下的恩宠,还有无上的权利富贵。因此,皇后视纯贵妃为死敌,恨不能将她杀之而后快。」 贤妃说到这儿时,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她目视前方,数年前的一幕幕好似重现在眼前一般。 「纯贵妃盛极一时,该获得的,不该获得的,都尽在她的手中。可直至麟儿五岁时,宫中却突然传出了纯贵妃与人私通的传闻。」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晚。。。。。。」中文網 十三年前。 寇淮捧着一碗参汤走进了紫宸殿。 「陛下,已经戌时三刻了。您批了一下午折子了,也该歇歇了。」 靖帝闻着这参汤的味道,便立马阴沉下了脸。 「皇后又来过了。」 「皇后殿下担忧陛下龙体,所以便亲手熬制了这碗参汤送来。」 「哼,皇后哪里是担心朕的龙体,她是担心她的皇后之位。若她下回再来,便不必将参汤送进来了。」 靖帝有些生气的放下了御笔。 「近日来,宫中易后的传闻甚嚣尘上。皇后便忙不迭的让安国公夫人拉拢一众老臣上奏,说什么纯贵妃蛊惑圣心,实不堪为后宫之主。简直一派胡言!」 「陛下息怒,保重龙体要紧。」 第一百二十三章真真假假 寇淮立马将手里的参汤交给了身后的小黄门,然后上前扶住了靖帝。 「陛下,方才太医来禀,说七公主似乎感染了风寒,所以才会上吐下泻,身体孱弱。听宫婢说,七公主一直吵闹着要陛下。不过贤妃怕叨扰了陛下,便没有派人来请。陛下可要去怡蓉殿瞧瞧七公主?」 「贤妃温顺寡言,善解人意,朕是该去瞧瞧她们母女。不过原本朕今晚是要去蓬莱殿瞧瞧纯贵妃与麟儿的,眼下怕是去不成了。待会儿你亲自去一趟蓬莱殿,要好好跟纯贵妃说明缘由,别叫她心里不舒服。」 靖帝一提起白溶月,眼神立马温柔得能掐出水儿来。 「哎哟,陛下您就放心吧。纯贵妃的性子最是温和的了,况且纯贵妃一向与贤妃交好,又将七公主视如己出,纯贵妃是绝不会吃醋生气的。」 身为帝王,听到后宫嫔妃相处融洽,不会争风吃醋,应该高兴得放烟花庆祝才对。 可靖帝眼中却透着一股失落。 「是啊,其实有时候,朕倒真希望她能为朕吃吃醋。」 靖帝翕动的嘴唇隐约叹息了一声。 「时候不早了,朕去瞧瞧阅馨,你这就去蓬莱殿告知纯贵妃一声吧。」 「是,老奴告退。」 清风徐徐吹拂树叶沙沙作响,月光朦胧在云雾之后,几乎看不到半分月光。 年幼的傅阅馨脸颊微红的躺在榻上,嘴里不停的喊着「父皇」。 「阅馨乖,有母妃陪着你。」 贤妃将打湿的凉帕子盖在了傅阅馨的额头上,又用手背触碰了一下傅阅馨的脸颊。 「还是烫得很,不过比白日里要好多了。」 音儿见状赶忙说道:「要不还是让婢子去请纯贵妃来,让纯贵妃为七公主瞧瞧吧。」 「不必了,阅馨已经服了药,想来睡一夜便能好了。」 「父皇!父皇!我要父皇!」 傅阅馨突然哭闹了起来,两只小手凌空抓着什么,嘴里一口一句的喊着。 「父皇在!」 突如其来的呼喊声吓了贤妃一跳,还不等她反应过来,靖帝便已经冲到了榻前,紧紧握住了傅阅馨稚嫩的小手。 「阅馨,父皇在这儿呢,你一定要快些好起来。」 贤妃有些惊喜的望向靖帝,「陛下,您怎么来了?」 自从贤妃与纯贵妃生下皇嗣后,靖帝平日里要么是留宿在紫宸殿,要么是去蓬莱殿,只有白日里闲暇之余才回来怡蓉殿探望一下她们母女。 今日靖帝居然会突然造访,也难怪贤妃会这么诧异了。 「朕得知小阅馨感染风寒,便想来瞧瞧你们母女。」 靖帝一只手牵着傅阅馨,另一只手则牵起了贤妃的手。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不知在贤妃的心中上演了多少次。 可每次靖帝来怡蓉殿时,人虽然坐在哪儿,可魂儿早就飘去了蓬莱殿。 不过今日不同,贤妃能从靖帝的目光中感受到他的温度。 有了靖帝的安抚和先前服下药物的作用,傅阅馨沉沉睡了过去。 贤妃牵着靖帝走向了内殿。 红纱幔下,温床软玉。 两人正准备缠绵之时,门外却传来了寇淮焦急的声音。 「陛下!陛下不好了!纯贵妃出事了!」 靖帝与贤妃顿时没了兴致,赶忙穿好了衣衫一同赶往蓬莱殿。 等他们赶到之时,蓬莱殿外已经被团团围住。 靖帝立马加快步伐,谁知刚一推开蓬莱殿的大门,就见白溶月半裸着跪在地上,雪白的***上只 穿了一层薄薄的长衫。 而她的旁边还跪着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的年轻侍卫。 那侍卫的裤子还半垂着,一看便是情急之下草草系上的。 「溶月!」 靖帝见此情状,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但他仍不由分说脱下龙袍披在了白溶月的身上。 白溶月散落的长发有一丝凌乱,可当她抬起头来看向靖帝时,靖帝才发现她的嘴角一片红肿,一道鲜血也自嘴角流下。 这明显是被人打了。z.br> 平时靖帝都舍不得碰她一根手指,今日她却被打成了这样! 「是谁干的!」 靖帝顿时猩红了眼,手指却温柔小心地轻抚着白溶月的嘴角。 白溶月没有回答,只微红着眼眶仰望他。 就在此时,岳后趾高气扬地走向靖帝。 「妾参见陛下!纯贵妃与人私通,妾身为后宫之主,打她一巴掌也算便宜她了!」 啪! 一声脆响! 岳后登时被靖帝的巴掌扇在了地上,顷刻间一股鲜血从嘴角流出。 她捂着脸满脸委屈的看向靖帝。 「陛下,你竟然为了一个根本不爱您的女人打我!我是你的结发妻子啊!」 靖帝攥紧了发颤的拳头,怒不可遏的看向岳后。 「岳琳琅!朕原以为你只是善妒寡恩,不曾想你竟然为了一己私利构陷纯贵妃清白!是朕太纵容你了!」 「纯贵妃秽乱后宫,品行不端!人证物证俱在!陛下若不信,大可问问这女干夫!问问这蓬莱殿的宫婢黄门!妾若有半句污蔑纯贵妃之言,必不得好死!」 岳后捂着脸颊,瞪大了眼睛嘶吼着。 靖帝闻言怒视着那名侍卫。 「朕问你,今日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若你有半句欺瞒,朕定将你碎尸万段!」 那侍卫吓得一激灵,赶忙吞了吞口水。 「陛,陛下,属下名唤文戍,与纯贵妃乃是自幼相识的青梅竹马。纯贵妃入宫后,属下便紧随其后当起了侍卫。这些年,属下与纯贵妃一直有些往来。今日属下听闻陛下去了怡蓉殿探望七公主,便壮着胆子想来与纯贵妃偷欢。谁知,谁知,被皇后殿下撞了个正着。属下有罪!属下有罪!」 文戍连连磕头,恨不得把脑仁子都磕出来。 闻言,靖帝与贤妃都目瞪口呆。 唯有岳后露出了一抹凶狠的笑意。 「陛下,您都听见了,这个文戍与白溶月自幼相识,两人入宫后便一直苟且偷欢。」 岳后在宫婢的搀扶下站起了身。 她看得出靖帝已经露出了怀疑的目光,于是尽力克制着笑意,可如此表情却显得她脸上巴掌印愈发狰狞了。 「白溶月初入宫时便对陛下格外冷淡,即便后来诞下了孩儿也对陛下冷冷的,原以为她本性如此,可她的好姐妹唐安歌入宫时,她可是有说有笑开心得很啊。」 「面对旁人时万般热情,面对陛下时却冷淡如冰,如此反常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白溶月的心里根本没有陛下!」 「就连白溶月生得那个儿子,也未必是陛下的龙子。可怜陛下还为这么个畜生白白养了五年的儿子!」 岳后的话如同冰冷的利刃一下下刺入了靖帝的胸口。 靖帝的脸霎时间煞白无光。 他垂首看向了白溶月,那双眸子里已然布上了一层水雾。 这些年白溶月待他不冷不热,他又怎么会看不出白溶月的心不在他身上。 可他不愿意去面对。 他自私的将她禁锢在自己身边,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她的心能真正属于他。 强烈的恐惧瞬间笼罩了他。 「妾不敢欺瞒陛下,今日捉女干是妾有备而来的。一月前,妾从一个侍卫口中听闻,文戍侍卫醉酒之后夸口说,他与宫里的贵妃常常偷欢,那贵妃的后腰上还有一个花形胎记。」 「妾听闻陛下今日留宿怡蓉殿,便了解文戍定会来与白溶月私通,于是便趁着文戍偷偷溜进蓬莱殿后,将蓬莱殿团团围住。」 「待妾破门而入后,亲眼所见文戍***,正在剥下纯贵妃的衣衫欲行不轨!」 听到岳后说到这儿,靖帝的脑海里瞬间浮现了白溶月盈盈一握的腰肢上,那朵淡粉色的花形胎记。 压抑许久的怒火再也抑制不住了。 他一脚踹翻了文戍,抡起拳头便朝那张可恨的脸一拳一拳地砸去。 沙包大的拳头落下,文戍的脸瞬间被砸得血肉模糊。 说到这儿,贤妃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贤妃,您没事吧。」 湛星澜看得出,贤妃回忆的这一段,场面是极其血腥残忍的。 「我没事,」贤妃拿帕子擦了擦嘴角,目光中满是恐惧,「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陛下那般嗜血,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打得眼珠子都掉了出来,整张脸都被砸得辨不出人形。」 靖帝如此嗜血可怕的样子,就连岳后都被吓得不轻。 待身下的人死透,靖帝起身看向了白溶月。 他的身上满是鲜血的走向了白溶月,那只暴打文戍的拳头上还滴着血。 一旁的贤妃见靖帝如此残暴,连忙强忍着恶心上前拉住了靖帝。 「陛下!纯贵妃绝非那种与人苟且之人啊!陛下!」 靖帝气得浑身颤抖,拂袖甩开了贤妃,然后用一双猩红可怖的双眸死死盯着白溶月。 他几度张口,却始终将话说出口。 白溶月也只是绝望的看着他,两行盈盈泪珠滑落脸颊,却无半字出口。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 岳后见状忍不住了,开口道: 「白溶月,若你真的问心无愧,那我只问你一句,这些年,你的心里到底装着的是陛下,还是别人?」 白溶月转而愤恨的看向岳后。 却也只是动了动嘴唇,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就这样,靖帝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他命寇淮将年仅五岁的傅玄麟带离了蓬莱殿。 然后亲口下令,命人将蓬莱殿大门钉上了木板。 他牵着傅玄麟的手,亲眼看着他心爱的女子被封在了这冰冷的蓬莱殿中。 贤妃眼眸微颤的合上,两行泪水不自觉的落下。 时至今日,她仍然记得那日白溶月绝望的目光。 可湛星澜却发出了内心的疑惑。 「这事不对。」 贤妃睁开双眸,问道:「哪里不对?」 「纯贵妃的反应不对。」 第一百二十四章湛氏忽悠术 一个女子衣衫不整地被人说偷欢苟且,无论事实是真是假,都至少应该为自己辩白两句吧。 可白溶月的反应实在太奇怪了。 她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那日纯贵妃可还有什么不寻常之处吗?」 贤妃摇摇头,「我所能记得的事情已经全部和盘托出了。」 「那么贤妃可相信皇后所说的话吗?」 「当然不信了!溶月绝不可能与人私通!」贤妃说得笃定,可她又瞬间泄了气。 「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找证据证明溶月的清白,可事与愿违。溶月死后,蓬莱殿的宫婢黄门尽数离奇死去。就连文戍的家人都在一夜之间迁居别处,杳无音信。」 从怡蓉殿出来后,湛星澜目光呆滞地朝公主院的方向走着。 纯贵妃一案处处透着诡异。 作为女干夫的文戍,为什么会那么痛快的交代自己与纯贵妃青梅竹马,偷欢苟合的事情? 文戍说的那些话,似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靖帝,他与纯贵妃之间关系匪浅。 而蓬莱殿上上下下,上至贴身婢女,下至洒扫黄门,全都知道纯贵妃不检点的事情。 在宫中生存,最要紧的便是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 即便有极个别嘴上把不住门的,怎么蓬莱殿所有人的口径都能如此一致? 还有靖帝那么爱纯贵妃,为什么都不派人细细查探就将纯贵妃封禁在了蓬莱殿? 所有的一切就像一团混乱的丝线缠绕在湛星澜的身上。 而无论湛星澜怎么去理那些丝线,丝线依旧缠绕混乱的交织在一起。 湛星澜一路走回了公主院,脑子里不停地思考着那些问题。 「澜儿?澜儿?」 傅洛襄抬手在湛星澜的面前晃了晃。 湛星澜本能的眨了眨眼,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公主院,而身边正站着傅洛襄。 她尴尬的笑了笑,「十姐。」 「你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可是贤妃为难你了?」 「没有没有,贤妃只是感激我救七姐与水火,所以才请我去怡蓉殿坐了坐。」 湛星澜不打算将她调查之事告诉傅洛襄。 这种事少一个人知道便少一分危险。 尤其傅洛襄是那种唯唯诺诺的女孩子,若是吓着她了也不好。 傅洛襄笑了笑,说道:「你没事就好。」 忽然,她们的身后传来了一阵刺耳的讥笑声。 「哼,傅洛襄啊,你还真是惹人讨厌。人家翎王妃压根儿就是不想跟你说,你还舔着脸关心人家。这叫什么来着?哦对,热脸贴了冷屁股。哈哈哈。。。。。。」 傅盈溪的笑声好不刺耳,可傅洛襄却仍是淡定的欠了欠身。 「九姐。」 傅盈溪瞥了傅洛襄一眼,冷哼一声便绕过了她。 「呸,***坯子。」 这段时间湛星澜住在公主院,也见识过不少次傅盈溪欺负傅洛襄的场面。 她本不想多管闲事的,可她就是看不惯傅盈溪这么嚣张跋扈。 「九公主今日好生俊俏啊,这胭脂水粉似乎是闻香阁新出的洛神妆吧,哎哟,这妆容衬得九公主肤色透亮,简直比话本里的仙女还貌美呢。」 湛星澜张嘴便夸耀起了傅盈溪。 傅盈溪立马笑着摸了摸那张大脸。 「真的吗?」 湛星澜满脸堆笑的继续忽悠道:「当然了,九公主本就天生丽质,再用上这么好的胭脂水粉,那可真 是夙寒国最美的公主了。」 「听说梦美人最近一直忙着给九公主挑选驸马爷,想必那些世家郎君们见到九公主的尊容,定是争先恐后的想要迎娶九公主吧。」 傅盈溪得意一笑,脖子像装了个弹簧,来回摇摆不定。 「那是自然了,只是他们长得实在丑陋,如何能配得上我这如花似玉的脸蛋啊。再说了,我可是夙寒国的公主,怎么着也得嫁给一个国君做王后吧。再不济,嫁给一个顶顶的高门大户,我也是能勉强接受的。」 湛星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心想:「果然是丑人多作怪,那些世家郎君一个个都是抱了必死的决心来的,你看不上他们,他们还看不上你呢。」 「九公主生得姿容艳丽,又是父皇的金枝玉叶,本就该嫁得风风光光才是。我这儿倒是有个好办法,或许能助九公主心想事成。」 「什么办法?」 傅盈溪立马两眼放光。 半个时辰后,傅盈溪欢天喜地的朝凝香殿跑去。 傅洛襄看了看傅盈溪虎背熊腰的背影,又扭头看了看湛星澜鬼魅的笑容。 「澜儿,这么做会不会不太好。」 「我不过是成全她罢了,没什么不好的。况且,她若一日不嫁,你便要陪着她虚度年华了。大好的青春,莫要被耽误了才好。」 湛星澜说罢伸了个懒腰,揉了揉酸痛的肩膀。 「哎呀,忙活了一整天,累坏我了。十姐,我先回房躺会儿,若是有事便来找我。」 傅洛襄看着湛星澜洒脱恣意的神情,心里默默暗道:「其实,我本也不想嫁人的,不过,还是谢谢你。」 云卷云舒,晚霞千里。 闻人琢褪下珠宝满缀的华服,换上了一身丝制长衫。 微黄的烛光打在半系着的长衫上,将薄衫下立挺的肌肉轮廓若隐若现。 「出来吧!」 闻人琢倒了一杯酒,淡定的小酌了一口。 窗外黑影闪动,一道敏捷的身形翻窗而入。 「属下参加圣阑王。」 琴黛半跪在地,目光切切的望着闻人琢。 「自打本王离开敦黎国,你便一直跟着队伍,是打算这么一直跟下去,跟到京城吗?」 「保护圣阑王,是属下的职责。」 「琴黛,你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任由你们摆布的七殿下吗?」 闻人琢侧目看了一眼琴黛,那目光像是审视,又像是责怪。 「敦黎大局初定之时,我曾亲耳听到太后要派你刺杀六哥,然后再顺理成章的推我上位。要不是你的亲姐姐琴瑟出手阻拦,恐怕六哥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中文網 琴黛心头一颤,「王爷。」 「所以啊,只有我离开了敦黎,太后才不敢轻举妄动。也只有这样,太后才会为了敦黎国而保全六哥的性命。」 琴黛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有些疯魔的闻人琢,忍不住质问道: 「王爷离开敦黎,原来是想保护六殿下?」 「琴黛,你可知父王临终前拉着我的手,在我耳边说了什么吗?」闻人琢满脸冷峻,眼眶噙着泪光。 敦黎先王垂死之际,将遗诏交给闻人琢后,便拉着闻人琢的手,让他附耳过来。 闻人琢双眸含泪,将耳朵凑近了敦黎先王的嘴边。 「父王,您还有何要交代的,孩儿仔细听着呢。」 敦黎先王动了动枯黄的嘴唇,气若游丝的说道: 「琢儿,父王知道你母后最想要什么,可父王不希望你做一只被教化囚禁的傀儡。至于要不要做这敦 黎王,琢儿自行决定吧。父王对你母后言听计从了一辈子,便是她要我死,我也可以听话照做。。。。。。可她的心里。。。。。。只有。。。。。。」 说罢,敦黎王浑浊的双眼从哀伤逐渐变得空洞。 闻人琢将杯中的酒仰头灌入口中,一丝酒水溢出口中,便自下巴流到胸膛。 「自半年前开始,父王每日都服用母后送来的参汤,从那之后父王的身体每况愈下。从那时候起,父王便知道,母后要杀了他,为我夺取王位。」 「太后绝非如此心肠歹毒之人。」 「琴黛,我知道太后允诺了你什么,可以太后的性格,她绝不会容许一个出身不高的女护卫做我的王后。就算太后履行了承诺,我也绝不会娶你为妻,你还是尽早断了念想吧。」 闻人琢第一次这样明确决绝的拒绝琴黛,琴黛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为什么?王爷,我与你相伴十数年,竟然都比不过湛星澜与你相识的短短几个月吗?」 「此事与星澜无关!你是太后的眼睛耳朵,监视着我的一切,我可以将这些当作是你对我的忠心。可你竟然做了太后的刽子手,要为我而杀死现任敦黎王,简直毒如蛇蝎丧心病狂!」 闻人琢将酒杯重重放下,起身背对着琴黛说道: 「你回去照顾太后吧,别再跟着我了。」 琴黛眼睁睁看着闻人琢走进内室关上了门,甚至连多说一个字,多看她一眼都不肯。 她哭得伤心欲绝,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 但无论她哭得有多难过,有多撕心裂肺,那扇门始终岿然不动。 直至此时此刻,她依旧不明白,为什么她为闻人琢做了那么多事,他却如此厌恶痛恨她。 为什么湛星澜什么都没有做,甚至已经成了别人的王妃,他还是对湛星澜念念不忘。 琴黛不知哭了多久,直到哭到眼泪干涸,她才缓缓起身离开了闻人琢的房间。 不过她离开的方向并不是敦黎国的方向,而是京城的方向。 中秋将至,宫里也越来越忙。 就连傅凛绪也回到宫中帮起了忙。 而他脚上穿着的,正是秋楚言为他亲手做的锦靴。 「五哥,如今这季节,穿这双鞋子为免厚了些吧。」 傅玄麟狐疑的盯着傅凛绪脚上那双泛着茸毛边的靴子。 谁知傅凛绪却扬起了一个甜蜜的笑,「穿着它,心里暖和。」 「这靴子是我们家楚言为五哥做的吧。」 正巧这时湛星澜背着手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尚食局,刚好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两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了湛星澜。 「十一弟妹如何知晓?」 「这绣工,一看便是出自楚言之手。看来五哥与楚言进展不错啊。」 湛星澜顺手拍了拍傅凛绪的肩膀以资鼓励,谁知傅玄麟瞧见了立马收起了笑容。 「咳咳,过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傅洛襄的秘密 湛星澜放下了拍着傅凛绪的小手,然后乖巧的走到了傅玄麟的身边。 她刚一站定,那张娇红精致的小脸便被傅玄麟微屈修长的手指温柔勾起。 「不许对旁人动手动脚。」 傅玄麟低沉着眸子,语气不容置疑。 「哪有动手动脚,只是友好的鼓励而已。夫君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湛星澜双眸如星,俏皮一笑,弯如月牙的眼睛死死盯着傅玄麟的嘴唇。 他的唇微薄小巧,在男人里算是秀气那一挂的。 但是配上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与立体的五官,那唇便莫名有种刚柔并济的冷峻之感。 湛星澜很喜欢与他拥吻的感觉。 亲吻的时候,他会用他的长臂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就像被被窝包裹起来一样有安全感。 那冷峻的唇瓣充满侵略性的吻住她,她便立刻会有一种浑身酥软的感觉,那感觉奇妙又上头。 他们这段时日虽然日日见面,可总是匆匆一见,最多也只是浅浅抱一下,连一个吻都没有。 湛星澜总觉得傅玄麟最近实在故意躲着不与她亲近,也不知是不是她多心,不过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傅玄麟是故意的。 反正此时此刻傅玄麟的唇近在咫尺,到嘴鸭子怎么能让他飞走呢? 她坏笑一下,立马踮起脚尖立直身子,往上够了一下傅玄麟的唇。 可惜,终究是她的腿太短了。 湛星澜噘着嘴,垫着脚尖,亲着傅玄麟的下巴,整个人都凌乱了。 傅玄麟被她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却下意识揽住了她的腰。 两人此刻的动作只能用「滑稽」二字来形容。 傅凛绪见状赶忙转过了身子不去看他们。 湛星澜眨了眨眼睛,愣了几秒后火速放平了双足,收回了撅的老高的嘴,然后垂下头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地缝里去。 傅玄麟摸了摸下巴,脸红的说道:「五哥还在这儿呢,你做什么?」 湛星澜有些丧气的翻了白眼,「没什么。」 没亲到傅玄麟,还在他们两个人的面前丢了脸,她现在的心情差爆了。 湛星澜恹恹的甩开了傅玄麟揽着她的手。 「我知道你们在筹备夜宴菜谱,我只是来拿冰镇梨汁的,不打扰你们了。」 说罢,她便离开了屋子,还顺道把门关上了。 傅凛绪侧目看了一眼关上的门,长长地舒了口气。 「没想到十一弟妹竟然这么主动。」 「是我不好,最近都没有好好陪她。」 「十一弟妹虽性格洒脱,但也是善解人意的小娘子,想来也不会真的责怪十一弟。」 傅玄麟摸了摸下巴,唇角却微微勾起。 他心里谋划着一个大惊喜,现在对湛星澜冷淡一些,将来湛星澜看到那份大惊喜时,应该会笑得更开心一些吧。 刚从尚食局处理公务的屋子里走出来,湛星澜便朝司膳房而去。 这里的御厨们都忙忙碌碌的,见到湛星澜来了,也只是匆匆行了个礼就继续忙手头上的事。 只有一名小女史小心翼翼的捧着一只青花瓷盅走上前去。 「翎王妃娘娘安,这是您吩咐我们做的冰镇。。。。。。梨。。。。。。梨汁。」 湛星澜看着像是用来放熟食的青花瓷盅,不禁挑了挑眉。 「这是冷饮,怎能以盅盛之?」 「翎王妃娘娘,婢子们平日里都是将梨子做熟了才吃的,这切成小块,再剁碎入冰搅拌,这样的吃法实在是闻所未闻啊。」 「这你就不懂了,梨子性凉,有去热润肺之效。夏日饮用梨汁,最是解暑止咳了。此等解暑佳品,当以琉璃杯盛之。罢了罢了,这样也不影响饮用。」 湛星澜接过青花瓷盅饮了一小口,吧砸吧咂嘴,眉眼立即舒展了开了。 「果然凉爽香甜,谢啦。」 湛星澜浅浅一笑,便带着青花瓷盅离开了。 小女史眨眨眼,竟有些好奇那冰镇梨汁是何滋味。 「看什么呢?」 突如其来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小女史吓得差点把手里的银盘扔出去。 她赶忙垂首转身,紧张的说道:「章,章司药。」 章未晞顺着方才小女史的目光看去,正好瞧见湛星澜捧着什么东西走出了尚食局的大门。 「那不是翎王妃吗?翎王妃来此,可是来寻翎王殿下的?」 「上午翎王妃娘娘来尚食局,说是让我给她做一份冰镇梨汁,她下午来取。」 「冰镇梨汁?这是何物?」 「翎王妃娘娘说,那是什么消暑解渴的饮品。婢子也不太明白,不过瞧着翎王妃娘娘喝下去的样子,这饮品似乎很是可口。」 章未晞是见识过湛星澜独创菜肴的本事的。 那红玉水晶丸如今已经后宫嫔妃十分钟爱的一道菜了。 如今湛星澜又弄出了个什么冰镇梨汁,想来也是不错的东西。 「去再做一份,我要尝尝这冰镇梨汁到底是什么味道。」 「是,婢子这就去准备。」 傍晚时分,红霞布满了半边天。 湛星澜坐在御花园中,闻着花香,品尝着清凉可口的冰镇梨汁。 好似一切纷扰都平静了下来。 自从住在了宫里,湛星澜便像一只被圈养起来的小猫小狗,一点自由都没有。 她突然对争夺皇位有了一丝退却之心。 若傅玄麟做了皇帝,那她岂不是要一生一世困在这宫里了。 正想着,突然御花园深处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岁公公,还请您自重!」 「哟,今儿怎么学会反抗了?平日里你不是挺乖顺的吗?啊?」 「岁公公!若你再不住手,我便将你贪墨钱财的事全都抖出去!」 紧接着便是「啪」一声脆响。 「小***!你胡说什么呢?」 「你打啊!你继续打啊!你贪墨的证据我早就交给了稳妥之人,你把我打伤了,弄死了,那人便会立即将证据交给寇公公!」 女子的声音抖得厉害。z.br> 「哼!就凭你?你现在在宫里已经是声名狼藉,怎么会有信任你的人,为你做这些事?想炸我,你还嫩了点。」 「你要是不信,就尽管来!反正用我的命换你的命,我也不算亏,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 这话说完,便是一阵寂静。 就在湛星澜以为那个女子被灭了口的时候,岁公公却恶狠狠地说道: 「灵芝,算你狠。」 话毕,便传来了脚步声远去的声音。 「呜呜呜。」 是那个叫灵芝的姑娘哭了。 湛星澜坐起身来,朝声源寻去。 御花园的花丛茂密,灵芝蹲坐着,若不是走到近前去,根本看不见灵芝究竟在哪儿。 湛星澜只能小心翼翼的寻找,生怕她的动静太大吓着灵芝。 不过好在灵芝的位置离湛星澜不远,不过绕了两三个弯,湛星澜便看见了灵芝的身影。 她正要上前安慰灵芝, 却见打对面走来了一个人。 看那裙摆的样式,似乎是位女子。 湛星澜毕竟不是宫里的人,有人来了,她还是静观其变更加稳妥。 于是她一个闪身蹲下,躲在了花丛后。 「灵芝,你没事吧,快把衣服穿好。」 这温柔的声音。。。。。。 是傅洛襄! 湛星澜瞪大了眼睛,怎么会是她? 紧接着又传来了灵芝委屈的啜泣声。 「十公主,要不是你教我如何应对,只怕今日我便又要被他。。。。。。呜呜呜。。。。。。」 「打蛇打七寸,挖树先挖根。只有抓住了恶人的短处,才能让他怕你忌惮你。往后岁公公应该不敢轻易欺负你了,你也尽量躲着他些。」 「嗯,多谢十公主,灵芝记下了。」 说罢,灵芝便跪下给傅洛襄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快起来回去当差吧,否则旁人又要说你的闲言碎语了。」 傅洛襄送走了灵芝,正要离开。 可谁知刚一抬头,便对上了湛星澜微笑的脸庞。 傅洛襄微微一怔,随即回以一笑。 凉亭下,湛星澜有些心疼的看着她那半盅冰镇梨汁。 虽然还算新鲜,但已经不似刚开始喝的时候那般香甜冰凉了。 「没想到澜儿也在此处。」 傅洛襄笑着说道。 湛星澜手指摸着青花瓷盅,指尖凉意丝丝。 「我也没想到十姐会在这儿偷偷帮助被公公猥亵的小宫婢。」 「也算不得帮助,只是有一日偶然间碰到了灵芝被欺负,我便出手帮了她一把。可像我这样人微言轻的公主,说话是不顶用的。那日之后,岁公公便变本加厉的欺负灵芝。」 「这个岁公公似乎很有来头。」 「嗯,他是皇后殿下宫里的掌事公公,不过他平日里倒少在立政殿当差。」 「果然是养物像主,也难怪这个岁公公敢横行霸道了。」 「灵芝不过十六岁,从入宫第一年起便受岁公公欺负,也实在是个可怜人。」 傅洛襄眼眸微垂,眼神尽是哀伤。 湛星澜看着她,实在觉得好生奇怪。 方才傅洛襄对灵芝说,打蛇打七寸,挖树先挖根。 这些道理傅洛襄明明都知道,甚至还教灵芝如何对付岁公公。 为何梦美人和傅盈溪欺负她的时候,她却要默默忍受呢? 而且,傅洛襄看上去似乎并不像平日里表现得那般软弱可欺。 傅洛襄见湛星澜久久不说话,只是一直盯着自己,便狐疑的问道: 「怎么了?是不是我吓着你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湛墨北梅开二度 「没有,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十姐既然能帮别人,也应该帮帮自己才是。可我所见到的,是十姐忍气吞声,任由梦美人和九公主那般折辱欺负你。」 湛星澜很小心的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 她生怕自己说的话会伤害到傅洛襄。 谁知傅洛襄却始终温柔含笑,目光粼粼。 「澜儿,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随自己的心意去做事的。其实我很羡慕你,你恣意洒脱又聪慧伶俐,做每一件事之前都会为自己想好后路,然后放手去做。可有的人,是连后路都没有的。」 湛星澜忽然豁然顿悟,自己从前认识的那个傅洛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傅洛襄。 真正的傅洛襄其实并不软弱可欺。 她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自己,保护同样被欺负的可怜人。 「天快黑了,我们先回公主院吧。」 傅洛襄牵起了湛星澜的手,而那只盛着梨汁的青花瓷盅也留在了凉亭下。 落日西陲,天空骤然暗了下来。 乌云好似被黑浪一下子打过来似的,忽然就将望不到边的天际全部遮盖了起来。 大雨倾盆而下,湛星澜和傅洛襄瞬间变成了两只落汤鸡。 不过好在公主院近在咫尺,两人默契的加速奔跑,不一会儿便跑进了公主院。 因为紫烟阁离得比较近,而浅陌轩则还要跑一短路才能到达,所以她们便选择现在紫烟阁避避雨。 两人浑身湿漉漉的,看上去狼狈极了。 淋雨的时候,身上除了丝丝凉意外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一旦躲到没雨的地方,衣物便会紧紧贴着皮肤,又冷又粘。 她们整理着各自的衣服和凌乱滴水的头发,然后突然相视一眼。 两人短暂的愣怔过后,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虽然狼狈了些,但能这么痛痛快快的淋一场,还在雨中肆意的疯狂奔跑了一回,不得不说真的是太过瘾了。 而湛星澜和傅洛襄的关系,好像也在这之后更加紧密了一些。 湛星澜浑身上下被雨浇了个透湿,实在该洗个热水澡,再换一身干净衣服才是。 不过眼下这个情况,还是算了吧。 外面的雨倾盆如注,傅洛襄一时半刻也回不了浅陌轩。 湛星澜便给傅洛襄拿了一件干净衣服让她换上。 这个时候湛星澜便十分庆幸自己有一个这么贴心的夫君。 当初傅玄麟送来这么多衣裙的时候,湛星澜还觉得太多了。 现在看来,是她有些不知好歹。 两人换上了干净的衣裙,湿哒哒的头发也差不多快干了。 外头雷声大作,雨水打在地上的声音甚至盖过了雷声。 「十姐,看来一时半会儿你是回不去了。光是听这下雨耳朵声音,就觉得这雨能把伞打穿。」 「这雨来得突然,方才我就该跑回浅陌轩才是。」 「无妨,若十姐不嫌弃,不如与我同睡吧。」 湛星澜落落大方的说道。 傅洛襄虽觉得不好意思,但也只能这样了。 不一会儿,两人便盖着同一床被子躺了下来。 床榻虽局促了些,但睡两个纤瘦娇小的女孩子是很够用的。 「哎呀,什么东西。」 傅洛襄刚一躺下,便感觉腰下有个东西膈着她生疼。 结果拿出来一看,竟是一只被盘得圆润光滑的沉香兔子。 「哦,这是我的沉香兔子,方才忘记摘下了。」 「做得如此精致,想必是为心 细手巧的人做得吧。」 湛星澜伸手将沉香兔子接了过来,然后举着它温柔的笑了笑。 「这是我的一个好友送给我的,他游历四方,行侠仗义,是个极好极好的人。」 「听起来此人似乎是位郎君。」 「嗯,我大婚前他便离开了京城,如今也不知他在何处游历。」 湛星澜摸了摸沉香兔子的那对长耳朵。.z.br> 即便知道日后可能不会与闻人琢再见面,但她心里仍期盼着闻人琢能坚守善意,做一位行侠仗义,救人于水火的好侠客。 一夜过后,大雨终于停下。 天边挂上了一抹淡淡的彩虹,引得无数百姓围观。 街道上人影交错,脚下崎岖不平的路也沤了雨水。 可人们似乎完全不在意,只是痴痴地望着天边,生怕错过了稍纵即逝的美好。 生于泥潭,仰望天境。 或许这便是本能的趋势。 不过也有的人匆匆忙忙,奔赴向前,顾不上抬头望一眼天边的美景。 高禧谙一身精干利落的男装,束起的长发随着身体飘逸摆动。 即便为穿束胸,身上仍透着英气飒爽的气质。 她穿梭在人群之中,引得不少小娘子掩嘴惊叹。 「天呐,那个就是夙寒第一女校尉吗?长得好俊俏啊。」 「若高校尉是位郎君,我定会求着我父亲上高家提亲的。」 。。。。。。 小娘子们惊呼连连,搞得高禧谙耳朵通红,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快了。 而一直远远跟着高禧谙的一个人影,也随之加快了脚步。 高禧谙直奔升平坊而去。 昨夜下了好大一场雨,简王又回了宫里。秋楚言一人待在鸿洛居,高禧谙实在不放心。 所以她一大早便冲到了湛墨北的军帐,向湛墨北草草告了个假。 穿过大街小巷,高禧谙来到了一片林子前。 她轻轻叩响了鸿洛居的大门。 两短三长一短。 不一会儿,门便打开了一条缝隙。 高禧谙微微一笑,便迫不及待的走了进去。 她刚一进门,不远处的围墙后,就走出来了一个人。 「高禧谙,你果然是来见你的小情人!哼!」 湛墨北一把扔掉了头上的黑帷帽。 一张脸黑得可以当墨使了。 「我倒要看看,你这小情人究竟是谁!」 说罢,湛墨北便迈腿脚踩高墙,长臂借力握住墙的边沿,一跃翻身入院。 他扫视一圈,却并没有看到高禧谙的身影。 明明看见她走进来的,怎么瞬间没影了。 「难道这么快就进了屋子?」 湛墨北气得咬牙切齿。 二话不说就往正屋而去,而谁知他刚要推门而入,却听见右手边的东厢传来了高禧谙的嬉笑声。 湛墨北眼神凌厉,立马调转方向,一把推开了东厢的门。 「高禧谙!你。。。。。。」 气氛几乎是在一瞬间凝固。 高禧谙正光着身子,***的站在屋子里。 一旁的秋楚言手里拿着的衣裙滑落在了地上,可秋楚言的手还停在半空中。 「啊!」 高禧谙扯着嗓子尖叫了起来。 秋楚言立马回过神来,飞快的从地上捡起了衣裙挡在了高禧谙的身前。 「湛二哥,你快出去啊。」 湛 墨北也反应了过来,赶忙慌乱无措的转身走出了去。 可走出去两米,又想起了门还开着,便转过身来,撇过头去伸长了胳膊把门关上。 随着关门声,里面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湛墨北长长舒了口气,再没了方才要捉女干的气势。 他颓唐的坐在了正屋前的石阶上,脑海里全都是方才无限的春光。 「啪啪!」 湛墨北抬手就给了自己两巴掌。 「想什么呢,混蛋!」 可这两巴掌哪能把刚才的画面忘记呢。 一个女子被一个男人看光,这是无比的羞辱啊。 果不其然,东厢传来了阵阵悲戚的啼哭声。 湛墨北忍不住向东厢张望,心里瞬间自责到了极点。 这时,东厢的门打开了。 湛墨北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却见走出来的人是秋楚言。 「秋娘子,是你啊。」 秋楚言抿了抿嘴,拿着高禧谙退换下来的男装,走到湛墨北面前站定。 「湛二哥,你今日实在太鲁莽了。」 「禧谙她,怎么样了?」 「一个女儿家,被一个大男人看光了身子,换谁都会无地自容,羞愤难当的。先让她自己冷静一下吧。」 秋楚言此刻十分理解高禧谙的心情。 湛墨北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秋娘子,你怎么会住在这儿?你不是出城养病了吗?」 「此事说来话长。。。。。。」 接下里的一炷香时间,秋楚言把之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讲给了湛墨北。 「难怪会在升平坊看到简王殿下出入。」 「凛绪一直在鸿洛居照顾我,只是这几日宫中事物繁忙,不得已便暂且回宫居住了。昨夜突降暴雨,高禧谙是担心我才会跑来看我的。」 「我还以为禧谙在升平坊有个小情郎呢,原来她着急忙慌的是要来看你。」 湛墨北现在真恨不得甩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跟踪人家也就算了,竟然还登堂入室,羞辱了人家。 这不纯纯一个大变态嘛。 「是我不好,我得向她赔罪才是。」 话毕,湛墨北便走向了东厢门前。 他抬起手又放了下来。 踌躇片刻后,他还是扣了扣门。 「禧谙,今日之事,是我的错。你若想打我骂我,我就在门口。便是你打死我,我也绝不吭一声。」 东厢里一丝动静都没有。 这个反应,湛墨北已经预料到了。 他误会高禧谙在先,又羞辱了她,她恐怕这辈子都不想再理他了。 湛墨北甚至脑补出了高禧谙为了不再见他,而向陛下请辞的场景。 正当他自责不已又心烦意乱之际,门却意外的打开了。 「禧谙?」 湛墨北见到眼眶红肿,垂眸委屈的高禧谙,瞬间心疼的要命。 高禧谙垂眸低语,一双手紧紧的攥在一起。 「今日之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吧。」 湛墨北闻言立马脱口而出,「如何能当没发生过一样?」 高禧谙的脸瞬间通红。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湛墨北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太妥当,立马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做了伤害你的事,不能当没发生过一样,这对你来说不公平。」 「那什么才叫公平? 我打你骂你一通,就能当做你什么都没看见吗?反正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楚言也不说,就没人知道今日发生的事。」 「我知道名节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有多么的重要,若你愿意,明日我便向高尚书提亲。」 高禧谙错愕的抬头看着湛墨北,眼眶瞬间泛红,手指也搅在了一起捏的通红。 「你说什么?」 「我说,只要你愿意,我明日便会亲自登门向高尚书提亲。」 湛墨北满脸认真,身子挺得笔直,心脏如擂鼓一般跳动。 高禧谙内心暗暗欣喜了一下,可她很快又没那么高兴了。 「我不需要你因为愧疚而娶我,只是被看光了而已,又不是少了块肉,只要我未来的夫婿不知晓此事,我便没什么好难过的。湛校尉不必委曲求全搭上自己的后半生,禧谙受之不起。」 湛墨北慌忙解释道:「不!我没有委曲求全,也不是因为愧疚才娶你。」 「那是为什么?」 第一百二十七章湛墨北追妻火葬场! 高禧谙泪光盈盈,有些期盼的看着湛墨北。 她此刻好希望湛墨北斩钉截铁的告诉她,他是因为心悦她才娶她为妻。 可湛墨北嘴唇翕动了半天,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高禧谙深吸一口气,哽咽道:「好了,你不必再说了,我知道你只是想安慰我。我累了,湛校尉请便吧。」 两滴泪水落下,门随之重重关上。 湛墨北的发须被关上的门扇吹起,然后慢慢垂下。 他呆愣了半晌,大脑一片空白,唯一的感觉就是双手传来的痛感,因为他的两只手的手指关节都快要被他自个儿给捏碎了。 一旁的秋楚言看不下去了,上前无奈道:「湛二哥,你明知道禧谙对你有意,若你不喜欢她,就不该让她心存希冀啊。」 「我喜欢她!我一直都喜欢她!」 湛墨北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门外的两人交谈了几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传来。 但高禧谙一直躲在被子里,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不一会儿,东厢的房门打开了,高禧谙从被窝里探出了脑袋。 「禧谙,你还好吗?」 秋楚言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没事。」 高禧谙见不是湛墨北进来,心里的失落又瞬间放大了十倍。 她将被窝拉开,眼角还挂着泪痕。 「他呢?是不是已经离开了。」 「西山军营近日为了朝贺一事,忙着操练士兵,以防止有贼人趁机祸乱京城,所以湛二哥便先行回西山军营了。」 「走了也好,这样他便不会想那些荒唐的招儿来补偿我了。」 高禧谙咬了咬下唇。 她知道湛墨北并不喜欢她,所以她也不愿湛墨北为了负责而被迫娶她。 「禧谙,湛二哥让我带句话给你,他说,今日之事,他绝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你现在鸿洛居多住上几天,等你回到西山军营后,他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高禧谙轻叹了一声。 「都说了当做什么都发生过一样,他还要给我什么交代。」 自从下过了一场大雨,夜里的天儿好似也没那么燥热了。 高禧谙和湛墨北各自躺在塌上,目光痴痴地望着窗外的天。 湛墨北:「要怎么才能让她明白,我喜欢她呢?」 高禧谙:「被他看光了身子,往后该怎么面对他呢?」 湛墨北:「她会不会以为,我是因为看光了她,所以才要娶她的?」 高禧谙:「往后他见到我,该不会脑子里全都是我没穿衣服的样子吧?」 。。。。。。 两人就这样胡思乱想了一夜,几乎没怎么合眼。 第二天醒来,易臻险些被湛墨北的熊猫眼吓着。 「嚯!好家伙,你这是被人打成这样的还是一宿没睡啊?」 湛墨北翻了个白眼,「你觉得天底下有人能把我打成这样吗?」 「义父啊。」 「去!自从我做官以后,父亲就再没揍过我了。」 「那这么说来,是一夜未眠啊。奇怪了,今晨高校尉回来的时候,也是盯着两个黑眼圈。昨夜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你们都没睡好?」 「什么?禧谙回来了?」 湛墨北激动地抓住了易臻的胳膊。 「是啊,天还未亮的时候,高校尉便回来了。」 「我知道了!」 「欸欸欸!你去哪儿啊!」 湛墨北一个箭 步冲出了军帐,直朝一旁的营帐而去。 可等他跑到门口的时候,却停住了脚步。 「禧谙,我想了整整一夜。我想告诉你,我是因为喜欢你才要娶你,并不是因为愧疚。我这个人嘴笨,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反正,我会一直等你同意嫁给我的那一天。」 湛墨北一口气把想说的全都说了出来,两只手像是被电麻了一样抖个不停。 仅仅几句话,昨晚已经在他的脑海里过了无数遍了。 可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紧张的要死。 对他而言,表白简直比上阵杀敌还要艰难一百倍。 营帐里久久没有传出声响。 「禧谙,我知道你在,也知道你不想理我。一会儿我把早膳给你端来,你等我。」 湛墨北说罢就屁颠屁颠的跑去端饭了。 而此刻的营帐里,高禧谙正双眼紧闭靠着立柱,双手捂着胸口,迫使自己的心脏不要再那么没出息的乱蹦。 高禧谙猛地摇摇头,「高禧谙,你有点出息好不好。他亲口对你说,只把你当成朋友的。如今他这么殷勤,不过是因为昨日的事情罢了。」 这时,湛墨北也拿着食盒跑了回来。 「禧谙,我把早膳给你送来了,你好歹吃些。」 他将食盒放在了营帐门口,然后便蹑手蹑脚的转身。 「湛校尉。」 高禧谙不知何时打开了帐帘。 湛墨北一听见高禧谙的声音,立马转回了头。 「禧谙,你肯见我了。」 「湛校尉,这儿是军营,还请你称呼我为高校尉。」 「好,高校尉,我不是让秋娘子转达,让你多在鸿洛居住上几天的吗?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中秋将至,各国使臣也快要陆续抵达了,操练之事刻不容缓,我自该早些回来履行职责才是。」 「原来如此,那个,那你先吃些东西,我去练场上等你。」 湛墨北深深看了高禧谙一眼,可高禧谙的目光却始终没有落在湛墨北的脸上。 「湛校尉,其实你不必这样。昨日的事,在我心里已经翻篇了,湛校尉也无须记在心里。」 说罢,高禧谙便拿起了地上的食盒。 「多谢湛校尉体恤下属。」中文網 湛墨北愣怔的看着高禧谙高冷的背影,心里莫名被什么东西拧了一下。 为着中秋夜宴之事,宫里宫外都忙作了一团乱。 原本傅玄麟是将宴席一事交托给傅霆轩的。 可傅霆轩却刻意为难尚食局,说什么三日内务必研制出二百道国宴菜。 章未晞动员了尚食局上上下下所有的人来研制国宴菜,谁知第二日便有妃子来尚食局责问,为何吩咐的药膳迟迟做不好。 可章未晞却说,陛下有旨,尚宫局所有一切事务都应先以中秋夜宴为先。 太子下令研制国宴菜,那一切旁的事情都得延后。 普通妃子哪敢跟太子叫板啊,也只得暂且吃了这个哑巴亏。 不过能在皇后之下活到现在的妃子,有哪个是省油的灯。 隔天,那妃子便又命人去让尚食局准备甜汤。 果不其然,尚食局仍旧以太子之名拒绝了妃子,妃子的近身宫婢只得按原话回禀。 可谁知,妃子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 一整个下午都在靖帝的紫宸殿,陪着靖帝对弈。 宫婢当着那妃子和靖帝的面如实回禀,靖帝听后大发雷霆,呵斥傅霆轩此举太过荒唐。 盛怒之下便革去了傅霆 轩辅助操办之权。 但傅玄麟是头回操办这么大的宴会,还要照应各国使臣,于是傅玄麟便推荐了傅凛绪。 这一来二去,傅霆轩不仅更加痛恨傅玄麟,还一并讨厌起了傅凛绪。 傅霆轩没了操办之权,整日郁郁寡欢。 何芙嫣作为东宫如今唯一的宠妃,眼见傅霆轩闷闷不乐,成日醉醺醺的,连与她打情骂俏的兴致都没了,她的心里也着实不是滋味。 「梅香,殿下还在后殿吗?」 「是啊,侧妃可要去看看殿下?」 何芙嫣摇了摇头,「殿下心里忿忿不平,我去了只会给他添堵。」 「可最近殿下一次都没有来过丽贞殿,昨日殿下还去了一趟承恩殿。听看守的侍卫说,殿下隔着门与席侧妃聊了好久呢。」 「从前殿下凡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便会去找席怜儿排忧解难,如今就算席怜儿被禁了足,殿下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她,看来席怜儿仍旧是殿下心里最要紧的人。」 何芙嫣说这话时倒没什么醋意,只是她心里有些别扭。 「侧妃,婢子说句不该说的,殿下如今对您宠爱有加,可心里还惦记着席侧妃。您可得想办法让殿下的心全都放在您身上才是啊,否则席侧妃一旦解了禁足,您的地位可就岌岌可危了。」 「是啊,除了美貌与忠心,还要有才智,这样才能抓得住殿下的心。」 何芙嫣思索了一会儿,突然眼睛一亮。 「走,我们去后殿。」 原本门庭若市的东宫,如今凄凉的像是冷宫一般。 傅霆轩敞开着后殿的殿门瘫坐在地上,身边东倒西歪着一地空酒壶。 他先前听了席怜儿的话去京郊考察民情,本以为能获得靖帝的夸赞和百姓的爱戴,可谁知所有人的反应都平淡如水。 而现在,他不过是犯了个小错,便惹得靖帝大怒。 甚至还有许多人说他这个太子德不配位。 这对傅霆轩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殿下,您别再喝了。」 柯婉宁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一下跪在了傅霆轩面前,拉扯着他手里的酒壶。 「走开!别烦本宫。」 「殿下!妾知道您心里不好受,可这样喝酒实在伤身啊。」 「我说了,别烦我!」 傅霆轩一把推开了柯婉宁,然后摇摇晃晃的端着酒壶仰头狂饮。 柯婉宁被推倒在地,手腕一下杵在了地上横七竖八的酒壶上。 只听得一声脆响,柯婉宁的手腕便顿时肿得像萝卜一样了。 「啊!我的手!」 她痛得满脸狰狞,可傅霆轩却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甚至一句关心的话都不曾说出口。 正巧这时何芙嫣也来了,但看到柯婉宁的身影,她便急忙拉着梅香躲在了暗处。 柯婉宁见傅霆轩如此冷血,心中不禁气恼。 可她今日来这儿是带着目的来的,就算手废了,她也要达成她的目的。 柯婉宁捧着红肿的手腕,咬牙继续说道: 「殿下,您不就是想要打败翎王吗?您可知他的软肋是什么?只要拿捏住了他的软肋,就算殿下要他的命,他也会乖乖给殿下的。」 傅霆轩抬眼看着她,「他的软肋是什么?」 第一百二十八章湛星澜被纯贵妃迷晕? 手腕传来锥心的刺痛,柯婉宁硬挺的身子正了正。 「翎王最在意的两个人,一个是他的母妃纯贵妃,另一个便是他的王妃湛星澜。但翎王从小便养在别处,跟纯贵妃并不亲近。所以,湛星澜便是翎王的软肋啊。」 「你的意思是?」 傅霆轩的目光突然冷厉起来。 「只要湛星澜出了事,翎王一定会将全身心都扑在湛星澜的身上,到时候父皇便会知道,殿下才是一心为国为民的储君。」 「滚。」 柯婉宁愣怔了一秒,「什么?」 「滚出去!滚!」 后殿空旷得几乎全都是傅霆轩怒吼的回音。 傅霆轩见柯婉宁岿然不动,抄起酒壶来便砸在了柯婉宁的太阳穴上。 「滚啊!」 柯婉宁被吓得嚎啕大哭,扶着重伤的手腕便跑了出去。 蹲在后殿墙外的何芙嫣见此情状,也被吓得魂不附体。 因为她要对太子说的话,正是柯婉宁方才说的那些。 如果不是柯婉宁比她先来一步的话,被打被骂的怕就是她了。 「梅香,快走!」 何芙嫣吞了吞口水,拉着梅香便绕着小路离开了后殿。 然而柯婉宁和何芙嫣前脚跑出后殿,后脚这消息就传到了席怜儿的耳朵里。 席怜儿看着手里的字条,不禁放声嗤笑。 「柯婉宁啊柯婉宁,就凭你也想博得太子的宠爱,哈哈哈,滑天下之大稽。恐怕你怎么也想不明白,太子为何会那般生气吧。」 席怜儿猖狂的笑容逐渐凝固。 渐渐地,她的表情变得痛苦起来。 其实就连席怜儿自己都没预料到傅霆轩的反应会如此强烈。 「霆轩哥哥,原来你真的那么喜欢她。。。。。。」 不过有一件事,席怜儿预料到了。 柯婉宁回到崇仁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为什么?为什么!」 「太子妃娘娘,您别哭了,婢子已经命人去请太医了,您再忍一下。」 香草跪在柯婉宁身边,双手高举托着柯婉宁肿了两圈的胳膊。 「都是你的错!瞎出什么馊主意,害得我变成了这幅模样!」 柯婉宁另一只手揉着青紫了的太阳穴,眼泪婆娑的怒吼着。 但她的身形却挺得笔直。 只要稍微一动,她的手腕便像是被马车的车轱辘碾过以后,又被无数根钢针刺穿一样痛。 不一会儿,太医便赶到了。 经过一番诊治,柯婉宁的手腕和太阳穴都被包扎了起来。 但太医却说出了一个让柯婉宁崩溃的事实。 「太子妃娘娘,您的手腕受损严重,伤到了手筋,您的手日后怕是。。。。。。」 「怕是什么!」 「怕是,再也不能用了。」 「你说什么?」 柯婉宁声音一滞,眼前霎时一片漆黑。 等到她再醒来的时候,柯敬丰正一脸担心的凝望着她。 「婉宁,你终于醒了。」 「父亲,父亲!」 柯婉宁刚想使力,左手腕却传来一阵锥心的刺痛。 「我的手好痛啊!」 「乖女儿,你先别动,好好躺着养伤。」 「父亲,我的手废了,我以后便是个废人了。」 柯敬丰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浑身是伤,不由得心疼万分。 「都是为父不好,早知你入宫会吃这 么多苦,为父便是死也不会让你入宫。」 「父亲,女儿想回家了,求求您把我带走吧。」 柯婉宁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拼命拉扯着柯敬丰的衣袖。 可柯敬丰却握住了柯婉宁躁动的手。 「婉宁,婉宁,你听为父说。开弓没有回头箭,若是你此刻与太子和离,我们柯家就全毁了。」 「那父亲就要舍弃女儿,成全柯家的荣耀吗?」 「婉宁,你大哥好不容易才谋得了一官半职,你怎么能忍心看他多年努力付诸东流呢?」 「说到底,父亲最在意的还是大哥!为了大哥的前程,宁愿牺牲女儿的一辈子!」 柯婉宁歇斯底里的怒喊。 所有的委屈,不理解,痛苦,全都一股脑的喊了出来。 她的眼眸里噙满了泪水,随着一句句怒喊从眼眶里滑落。 纯净无瑕的和田玉枕还未来得及品尝眼泪的滋味,便将眼泪顺着玉身落在了床榻上。 「婉宁。」 柯敬丰还想说什么,可看到柯婉宁疯癫的模样,便住了口。 长久以来,柯婉宁不论是被皇后羞辱,还是被何芙嫣与席怜儿针对,她都能忍则忍,忍不了便回到自己的寝殿里悄悄骂两句。 但现在,在她伤口上撒盐,还将她推入万丈深渊的人是她的父亲。 所有在她心中支撑的力量轰然瓦解。 柯婉宁躺在床榻上,眼神从悲凉,到空洞,再到愤恨。 她的内心已再无「良善」二字。 躺了整整一日,她也终于想明白了。 傅霆轩的反应会如此激烈,只有两种原因。 其一,便是傅霆轩不愿得罪有权有势的明国公一家。 其二,便是傅霆轩喜欢湛星澜,不愿伤害她。 柯婉宁看着轻薄如云的纱帐,突然精光一闪。 「原来,你最爱的人不是席怜儿,而是她。」 湛星澜从贤妃那里得知了当年纯贵妃一案的经过,心里算是有个谱了。 至于她心里的疑惑,还是要亲自见了纯贵妃再说。 打定主意后,她便根据傅洛襄的指路,来到了一处僻静无人之地。 一条汉白玉石的路直通蓬莱殿。 路两侧的花坛杂草丛生,几乎长得比湛星澜还要高。 虽说此时是夏日,两侧青绿红花的繁茂至极,但走在这条路上,仍有一种悲悲凉凉的感觉。 殿前的两根用宝石镶嵌的立柱在暖阳的普照下熠熠生辉。 立柱两端镶金的线条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已然看不出金碧辉煌的质感,但光是看到目光所及的这些东西,也不难想象当年的纯贵妃是何等受宠了。z.br> 这里白日里几乎无人踏足此地,但光天化日之下,湛星澜也不敢贸然行动。 不过经过她连日来的考察和踩点,终于将蓬莱殿每日来往之人的时间段全部搞清楚了。 每日酉时三刻,会有一名宫婢来蓬莱殿给纯贵妃送饭。 待酉时六刻时,那名宫婢会来收走食盒。 再往后一直从亥时到子时,期间会不定时地有侍卫至此巡查。 所以湛星澜想要进入蓬莱殿,最好的时段便是戌时。 月影残缺,状若小船,周围繁星如影随形,一同飘荡在茫茫夜海。 湛星澜穿上一袭黑衣,吹灭了紫烟阁的烛火。 凭借着连日来的观察和记忆,湛星澜很轻松就避开了路上巡查的侍卫。 可她正要庆幸的时候,却迎面撞见了一对朝她 这边而来的小黄门。 湛星澜立马环顾四周,寻找隐蔽身形之处。 但这周围除了脚下的这座亭廊便什么都没有了。 那一对小黄门越来越近,湛星澜的心也剧烈跳动了起来。 「哎哟,今日去给岁公公收尸,那下半身被打得血肉横飞,可是吓死人了呀。」 「岁公公平日里私自克扣咱们的银钱,还欺辱宫婢,陛下下旨将他活活打死,那也是他活该。」 「可不是嘛。」 。。。。。。 两个小黄门闲聊的声音越来越远,湛星澜匍匐在亭廊的木瓦上松了口气。 确认那两个黄门走远。 湛星澜一跃跳下了亭廊。 她抱胸疑惑道:「岁公公竟然死了?这两个小黄门胆子还挺大,大半夜的聊死人。」 想想也是,这宫里一年到头死的人没有十几也有几个,他们想必也见怪不怪了吧。 湛星澜摇摇头,顾不得考虑其他,立即动身往蓬莱殿而去。 不多时,湛星澜便已站在了蓬莱殿前。 这殿门被木板钉得死死的,显然是不能从正门进去了。 湛星澜抬头看了看蓬莱殿的墙壁,几乎全部被常青藤覆盖湮没。 这种常青藤的枝叶果实皆有毒性,湛星澜不敢贸然触碰。 只是这常青藤看上去,似乎不是从殿外生长出来的。 仔细看常青藤的生长方向与密布排列的藤条,更像是有人刻意栽植,用常青藤将蓬莱殿庇护了起来。 湛星澜挑了挑眉,看来还得从正门走。 片刻后,湛星澜便站在了殿墙之上。 她小心翼翼的收回了勾在院墙里面的飞爪绳索,然后从墙头上一跃而下。 谁知她刚一落地,一股浓烟飘过。 伴随着一阵刺鼻的香气,湛星澜应声倒地。 额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她竟也不觉得疼。 眼前犹如蒙上了一层迷雾,只能看见影影绰绰的人影向她走来。 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湛星澜终于合上了厚重的眼皮。 也不知她睡了多久,再醒来时,她已置身于一座完全陌生的宫殿之中。 「你醒了?」 和婉的声音如百灵鸟啼鸣一般婉转动听。 湛星澜模糊的视线朝声源望去,只见一位眉眼如黛,鼻腻鹅脂,玉颊樱唇的女子正眼角含笑的望着她。 「我是死了吗?你是天上的仙子?」 湛星澜痴痴的说道。 女子掩唇失笑道:「我是你夫君的亲阿娘,可不是什么天上的仙子。」 「夫君?阿娘?」 湛星澜突然惊醒,眼前也忽然间清晰起来。 她腾地一下坐起身来,惊慌失措的四处张望。 眼前的宫殿,丝毫不像是一个被冷落了十几年的妃子住的地方。 这陈设布置,简直比皇后的立政殿还要气派。 就连她放在枕着的紫玉雕凤金丝枕都透露着华贵的气质。 湛星澜镇了镇心神,有些狐疑的望向眼前这个美艳婀娜的女子。 「您真的是纯贵妃吗?」 「怎么?不像吗?」 「不不不,只是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加好看。」 事实上,湛星澜幻想出来的纯贵妃,确实要比眼前的这个美妇人再年老些,再憔悴些。 可眼前的纯贵妃,不仅肤如凝脂,精神奕奕,甚至看上去与湛星澜的年岁差不多大。 「不对啊,纯贵妃是如 何知道我是您儿媳的。我好像还没来得及介绍自己,刚一进院就被***迷倒了。」 白溶月浅浅一笑,像湛星澜伸出了手。 「走吧,带你四处转转。」 蓬莱殿远比湛星澜想象的还要大许多。 这殿宇加上前院后院,简直堪比靖帝的寝宫。 可这么大的宫殿,只有纯贵妃一人居住,却依旧被打理得整洁干净。 院中花卉繁茂,绿植也被裁剪得造型雅致。 这哪儿是冷宫啊,分明是别院嘛。 湛星澜震惊又赞叹的看着满墙的常青藤,原来这些毒物真的是纯贵妃刻意种植的。 想必就是为了防止像她这样鬼鬼祟祟的人翻墙而入吧。 可接下来湛星澜就看到了让她更惊叹的东西。 前院摆放着一座半人高的机关车。 「哇,这是什么?」 湛星澜惊奇的问道。 白溶月爱惜的摸了摸机关车的车身,略带自豪的说道: 「这就是将你放倒的东西,只要有人翻墙而入,这机关车便会喷出***,就算内里再高的人来了,也得睡上整整半日才能醒。」 「半日?」 湛星澜突然发现,方才还漆黑一片的天,此刻已经变成了白昼。 「完蛋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神秘莫测白溶月 湛星澜拍了拍额头,这下惨了。 她每日辰时便会去给岳后制药解毒,现在这都快要巳时了。 恐怕此刻岳后正在满世界找她吧。 要是让岳后发现她来了蓬莱殿,那还得了! 想到这儿,湛星澜慌忙的便要离开。 「母妃,我先走了,待晚上我再来瞧您。」 湛星澜边说边从腰间取出了飞爪绳索。 可突然,殿门晃动,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湛星澜动作一滞,生怕外面的人听见了异样的动静。 「纯贵妃,婢子来取食盒。」 殿门下方的小门扇被打了开了。 白溶月见湛星澜疯狂给她使眼色,不由得笑了笑。 「放心,夜青是自己人。」 说罢,纯贵妃便从一旁拿起了食盒递出了小门扇。 「我让你办的事,你可办妥了?」 「回禀纯贵妃,十公主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打发了立政殿的人,眼下除了十公主外,无人知晓翎王妃娘娘身在此处。」 「知道了。」 小门扇缓缓关上,落锁的声音搅动着湛星澜的大脑。 仅仅一夜的功夫,湛星澜的认知被颠覆了好多次。 她满腹疑惑,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知道你有许多话要问,反正今日还有很长的时间,我们可以慢慢聊。」 两人来到了寝殿后面的庭院之中。 一方池塘碧波荡漾,肥嘟嘟的锦鲤成群结队的在水中遨游。 池塘中央的八角亭由红木搭建而成,一榫一卯都极尽细致。 「来,吃些甜点,夜青的手艺可是宫中一绝。」 白溶月将白玉石桌上的银盘向湛星澜的怀里推了推,又给她斟了一杯茶。 湛星澜恭敬的接了过来,小心翼翼的啄了一口。 面前这个女人看上去温婉如水,可隐藏的秘密却多得让她害怕。 白溶月或许是看出了湛星澜的害怕,于是便率先打开了话匣子。 「你叫湛星澜,对吗?」 「是。母妃久居深宫,如何知晓我的姓名?」 「我虽被困在这蓬莱殿中,但宫里宫外朝堂坊间的事情也都略略知道一些。」 「可母妃如何能确定我就是您的儿媳呢?毕竟半夜翻墙而入的,更像是毛贼才对。」 「你们成婚之后,我曾让夜青给我送来一幅你的画像。虽然那画像只将你的美貌与灵动刻画出了八九分,但也算是极像的了。况且,你与安歌容貌相似,昨夜初见你时,我便将你认出来了。」 湛星澜不自觉的摸了摸脸,「我曾听贤妃说起过,母妃与我阿娘从前是一对义结金兰的好姐妹。」 白溶月眼神微动,嘴角扬起了一个惋惜的笑。 「是啊,若安歌还在,她看到我们各自的孩儿结为夫妻,想必一定会很开心的。」 白溶月轻叹了一口气,便伸出手怜爱的握住了湛星澜的手。 「这些年,我被幽禁在这蓬莱殿里,最为遗憾之事,便是不能陪伴麟儿身边,也不能替安歌照料她唯一的女儿。」 「母妃,我从小到大生活得都很好,父亲和两位哥哥待我如珠如宝,母妃不必为此感到遗憾。倒是玄麟,他过得才是真的困苦艰难。」 湛星澜心疼的说道。 「我知道,麟儿因我之事备受牵连,承受了许多他本不该承受的折磨。不过幸好,他遇见了你。」 白溶月说这话时目光如 炬,仿佛心中燃烧着一团熊熊巨火。 可她看向湛星澜眼神,却是那么的温柔亲昵。 「澜儿,你实话告诉母妃,麟儿的腿伤可是你治好的吗?」 「母妃是怎么知道的?」 湛星澜惊诧的问道。 这世上还有白溶月不知道的事情吗? 一个被幽禁深宫的女人,竟然知道这么多事情,她究竟是人,还是神仙。 白溶月微笑着说道:「自从知道你会医术之后,我便猜到了。」 湛星澜忽然想起来,贤妃曾说过白溶月医术高明。 「母妃似乎也会医术,如果母妃对外面的事情了如指掌的话,应该在玄麟的双腿刚被砸断时就想办法为他治伤的,可为什么这么多年。。。。。。」 忽然,湛星澜想到了什么,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母妃对玄麟的腿伤置若罔闻,莫不是故意的!」 在湛星澜震惊的眼神之中,白溶月点了点头。 「是,你是不是觉得我作为母亲太过狠心了?」 「母妃这么做,定是有自己的理由。更何况,母妃若是真狠心,便不会关心玄麟去了一个什么样的王妃了。」 白溶月望着湛星澜灵动讨喜的模样,不禁和蔼一笑。 「其实我这么做,是为了保护麟儿。一个骤然失去阿娘庇护的孩儿,必定会吃些苦头,尤其皇后恨我入骨,她知道陛下舍不得杀我,所以便想对年幼的麟儿下毒手。可没成想,麟儿大难不死,只是双腿变成了残废。」 「但也因为麟儿一朝变成了废人,皇后解了心头恨,也断定陛下不会将万里江山交给一个不良于行的废人,所以她才没有再继续折磨麟儿。可若是我想方设法治好了麟儿,皇后定然还会对麟儿下手。只是再有一次,麟儿可就未必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湛星澜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母妃一番良苦用心,想必玄麟知道了,定会感知母妃的舐犊之情。」 「不能让他知道!还有你今日与我相见之事,也不能让他知道。」 「这是为何?」 「麟儿如今重获陛下疼惜,已是万分不易。若因我而让他再次跌落谷底,我这做母亲的,未免太过自私了。」 身为母亲,白溶月能为傅玄麟做的,就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默默陪伴他。 至于别的,白溶月不会奢望。 「难道母妃打算一辈子都不见玄麟吗?」 「澜儿,想必你已从贤妃口中知道了当年一案的来龙去脉。你如此聪慧应该明白,我是宫中的耻辱,麟儿离我远一些,他的道路才能平坦些。」 「可是。。。。。。」 「没有可是!」白溶月果决的打断了湛星澜。 「澜儿,你是安歌的女儿,性情自然也像她。我知道你大费周章的来蓬莱殿,是想弄清当年的真相还我清白,好将我救出蓬莱殿,让麟儿有一个清清白白的母妃。」 「可我在这儿待了十几年,早已不愿再踏出蓬莱殿了。如今麟儿娶得贤妻,又凭自身之力与太子分庭抗礼,甚至更胜一筹。我没有必须要踏出蓬莱殿的理由。」 湛星澜万万没想到,她做了这么多努力,结果竟然是纯贵妃自己不愿意出来。 「母妃,您难道不想为自己洗刷冤屈吗?」 「澜儿,你真的相信我是清白的吗?」 「当然了,这一看便是皇后设下的陷阱,她那般痛恨母妃,必然是想将您置于死地才会用这么阴损毒辣的招数。」 「你我初次相见,都愿意相信我是清白的。可。。。。。。」 白溶月顿了顿, 没再继续往下说。 但就算白溶月不说,湛星澜也能猜得到白溶月接下来要说的是谁。 一个女子被人诬陷与人苟且,而她的丈夫二话不说就降罪于她,还将她当做小猫小狗一样幽禁起来。 换做谁,心里都会有恨意吧。 晌午时分,湛星澜趁宫里的人午膳休息,赶忙翻墙跑出了蓬莱殿。 白溶月对她一见如故,倒是很欢迎她下次再来。 还说等她再来的时候,记得用面纱蒙住口鼻,以防又中了***。 回公主院的路上,湛星澜仔细回想着方才发生的种种。 蓬莱殿与白溶月,就好像是隐匿在宫中的仙境与世外高人。 不过问世事,却对世事了若指掌。 她洞悉着宫里发生的一切,却不愿再踏足宫中永无休止的纷扰。 湛星澜的心像拧紧的麻花,死死地纠结在一起。 到底是救白溶月出来,还是尊重白溶月的选择呢? 「澜儿,你回来了?」 傅洛襄在紫烟阁外的石阶上坐着。.z.br> 听到脚步声,她立即起身看向了公主院的门口。 不出所料,果然是湛星澜回来了。 「十姐?」 湛星澜见傅洛襄站在她的房门前,便知道傅洛襄是特意在等她。 「今日。。。。。。」 「放心,皇后那边,我已经办妥了。」 「原来十姐与母妃如此相熟。」 「纯贵妃曾在一个雨夜将我从湖水里救了上来,那时候我才四岁。从那以后,纯贵妃便时常看望我,在我的心里也早已将纯贵妃当做了自己的亲阿娘。」 「原来是这样。」 湛星澜突然为白溶月感到十分委屈。 明明是个心怀善意的好人,却被迫与自己的儿子分开了十多年,还要背负***的骂名,遭受世人与丈夫的唾骂厌弃,被永远困在一方天地不得出入。 要是换成她,她就算拼死也要将皇后弄死。 可白溶月却宁愿自己受委屈,也不愿拖累自己的儿子。 湛星澜越想越觉得不值。 好人遗臭万年,恶人却受尽天下敬仰。 她坐在窗下望着晦暗如雾的月亮,忿忿道: 「不行!我一定要救纯贵妃出来!」 只是,怎么才能还纯贵妃清白呢? 当年在蓬莱殿侍奉的宫婢黄门们,全都离奇死亡。 文戍也被靖帝亲手打死,包括他的家人都不知所踪。 没有人证,这事情还怎么往下调查? 难不成去问皇后吗? 等等! 湛星澜突然灵机一动。 「对啊,皇后既然策划了所有的事情,那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当年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了。」 第一百三十章年少将军痴情寡妇公主 想要一个恶人开口说实话,最好的办法就是暴打一顿。 可惜这恶人是当朝皇后,就算她十恶不赦,也轮不到湛星澜去打。 所以唯一让皇后开口说实话的途径,就是下药。 不过想要在宫里弄到湛星澜所需要的那些药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湛星澜思前想后,能让她弄到药材的地方只有两个,其一是章未晞的司药房,其二便是纯贵妃种植草药的蓬莱殿。 「啧,还是章司药那里更好弄到药材。」 再怎么说,章未晞也爱慕了湛伯峰十二年之久,她又对湛星澜爱屋及乌。 想弄一点点药,应该不成问题吧。 想到这儿湛星澜便直奔尚食局而去。 可当她跟章未晞提出请求之后,得到的却是章未晞的严词拒绝。 「翎王妃娘娘,恕婢子不能将这些药材给你。」 「为什么啊?」 「你我都通晓医术,应当明白这些药材放在一起会有什么作用。虽然婢子不知道翎王妃娘娘想要做什么,但在宫中用那种药物可是杀头的重罪。婢子不能放任娘娘行危险之举。」 章未晞神色凝重,说什么也不肯把药材给湛星澜。 湛星澜败兴而归。 眼看岳后身上的毒已经解得差不多了。 等她离开了皇宫,再想给岳后下药,逼问出当年纯贵妃一案的真相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正当她苦恼之际,音儿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婢子给翎王妃娘娘请安。」 「音儿姑娘?」 「七公主派人传话,说今日天气甚好,想请翎王妃娘娘至公主府一叙。」 湛星澜挑了挑眉,立马来了精神。 看来老天都要助她一臂之力啊。 想在宫里弄药材虽难,但在宫外可就简单多了。 甚至不需要她自己动手研制,买现成的就行了。 湛星澜爽快应下。 很快便有人来接湛星澜出宫。 德安公主的名声在外,不知有多少豪门贵胄家的千金娘子想要与之亲近。 可偏偏傅阅馨就是瞧不上她们狗腿子的嘴脸。 因为在她的心里,只有湛星澜这样的女子才能称之为好友。 马车摇摇晃晃停在了永兴坊西边的公主府大门前。 湛星澜刚一下马车,便看到了迫不及待前来迎接她的傅阅馨。 「七姐安好。」 「澜儿安好,慢些下来。」 傅阅馨欢喜的拉住了湛星澜的手。 「快来。」 这座公主府原是前朝皇后的故居,无论是布局还是亭榭阁楼,都透着一股沉稳庄重之感。 湛星澜边走边欣赏着公主府的一砖一瓦,瞬间明白了靖帝给傅阅馨赐居此处的用意。 恐怕靖帝是想以这庄重的府邸告诫傅阅馨,纵然重获自由,也莫要忘了自己的波弥太后的身份。 不过显然傅阅馨并未顿悟靖帝的一番良苦苦心。 她拉着湛星澜到处闲逛的样子,哪像个稳重的太后,根本就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嘛。 两个人逛累了,傅阅馨便索性和湛星澜坐在了草坪上。 「我真的好久没有这么自由,这么开心了。」 傅阅馨深深呼吸了一口泥土青草的清香。 这哪儿是大自然的味道,这明明是自由的味道啊。 「是啊,我也好久没有这样放肆玩乐了。」 湛星澜双手撑在草地上,细嫩柔软 的小草毛茸茸的骚弄着她的指缝。 在这样美好的地方撒撒野,浮躁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澜儿,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一桩要紧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傅阅馨坐直了身子,满脸认真的看着湛星澜。 湛星澜挑眉笑道:「是为着感情的事吧。」 傅阅馨震惊掉了下巴,「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是怎么知道的?」 「七姐如今事事顺意,唯一能让七姐烦恼的可不就是感情上的事儿了吗。况且,七姐可以随时入宫见我,何必大费周章的把我接来公主府聊天啊。」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你,有时候我还真是不得不为十一弟担心。」 「为他担心什么啊?」 「有这样一个聪明绝顶的王妃,万一他哪天惹得你不高兴了,恐怕你把他买了他还得给你数钱呢。」 傅阅馨一本正经的打趣道。 两人眼神一对,立马双双笑开了花。 悦耳如铃的笑声回响在公主府上空,就连枝头跳跃的鸟儿都忍不住叽叽喳喳的附和。 「哎哟,笑得我肚子疼。」 湛星澜揉着肚子,好不容易才收住了笑。 「哈哈哈......」傅阅馨也捂着肚子,表情又笑又哭的,看上去好不纠结。 渐渐地,两人笑累了,傅阅馨拉起了湛星澜的手,认真说道: 「说真的,我是很羡慕你与十一弟之间的感情的,心里也盼望着能有个人像十一弟那样情深义重的来对待我。可是......我的身份...... 「七姐不过也才二十二岁,难道往后的数十年都要守着波弥太后的身份过一辈子吗?」 「我自然是不愿意这样过一辈子的。」 湛星澜看着扭怩脸红的傅阅馨,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七姐,你该不会是已经有心上人了吧。」 被这么大喇喇的问这样的问题,傅阅馨的脸腾一下就红了。 「我......」 「七姐既然叫我来了,必然是想要我为你出谋划策的。若七姐不愿吐露实情,那澜儿只好走咯。」 湛星澜佯装要走,傅阅馨立马拦住了她。 「哎呀,你这丫头怎的如此性急,我只是没想好怎么跟你说嘛。」 「好啦好啦,我不走,七姐慢慢说来便是。」 傅阅馨垂下眸子,脸颊微红的问道:「你可听说过云麾将军戴良恭?」 「少年将军戴良恭,就是他顶替了毕堂功那个老贼的云麾将军之位,在京城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哦,原来七姐的心上人,是他啊。」 湛星澜忽然想起来,当初湛伯峰和湛墨北出征波弥,便是戴良恭率先提议平乱的。 后来安国公与定国公一群老臣逼迫傅阅馨再嫁波弥新王,也是戴良恭为傅阅馨据理力争。 这么说来,戴良恭与傅阅馨应该早在十年前便相熟相知了。 傅阅馨接下来说的话,也印证了湛星澜的猜想。 「我与良恭年幼便相识了,他作为三哥的伴读,时常能在宫里走动。有一回我偷偷跑进了练靶场,险些被三哥射出的利剑刺中,是良恭奋不顾身救了我。」 「所以,七姐便对戴将军情根深种了。」 「那时候我还小,不明白什么是情。但我知道,跟他在一起,我就很高兴,很安心。这样美好的时光过了三年,直到我被指为和亲公主。离别的时候,良恭哭着跟我说,他会等我回来,这一等,就是十年。」 傅阅馨说到这儿,淡蓝色的眸子聚满了泪水。 湛星澜拿出手帕为傅阅馨擦去了不小心落下的泪珠。 别说傅阅馨了,就是湛星澜听了,也不免动容。 「戴将军待七姐真是情深绵长。」 「十年之久,我与他熬过了三千六百多个日夜才得以重聚,可我们还是不能在一起。」 「这又是为何?」 「良恭之父乃是文善侯戴闲,他一直都很反对良恭与我在一起。」 「文善侯,我怎么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他早年为父皇征战时,不幸被长枪刺瞎了一只眼,砍断了一条腿。从那之后,他便隐居侯府,再也没有出现在外人的面前。」 「那他应当没怎么见过七姐才是,他为何这般反对戴将军与七姐的姻缘?」 「无非是因为我的过往罢了。这些年文善侯给良恭说了好些亲事,都被良恭一口回绝,他本就因此对我心生不满,再加上我如今身份尴尬,他便更加讨厌我了。」中文網 「堂堂当朝公主,为国鞠躬尽瘁,竟然会被小小侯爷嫌弃不满。」 湛星澜本以为帮傅阅馨得到了万民敬仰就能让傅阅馨往后像普通人一样生活。 没想到,波弥太后的身份对傅阅馨来说既是救命稻草,亦是阻碍她通往幸福的绊脚索。 「澜儿,我只是想问问你,若换做你是我,该当如何呢?」 傅阅馨殷殷凝望着湛星澜,希望湛星澜能够为她解答心中疑惑。 「若换作我是七姐,就会亲自去一趟侯府,亲眼见见这位文善侯,听听他到底为什么要阻拦一对有情人。」 「啊?要亲自去见文善侯?」 「七姐别怕,我会扮成你的侍女陪在你身边的。明日过了午时,七姐派人来公主院接我,我们会会这位文善侯。不过,在去侯府之前,我们要先去一趟乾迩庄。」 湛星澜目光精明,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一顿响。 翌日,傅阅馨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派人到宫中接走了湛星澜。 岳后听闻此事,对傅阅馨很是不满。 毕竟湛星澜是来给她解毒的,这三天两头被接出宫去,万一她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不过岳后也只能在心里叫嚣一下自己的不满。 湛星澜到了公主府,立马换上了侍女的衣裙,还将身上的钗环首饰全都褪了下来。 只是她这容貌气质,就算穿上侍女的衣裙,也实在不像个侍女。 事从权宜,不像也只能这样了。 公主府的马车在乾迩庄停下。 傅阅馨疑惑地问道:「澜儿,我们为何要来这儿啊?」 「乾迩庄是京城最大的钱庄,我曾在这儿寄存了一瓶珍贵的药,若七姐将这药送给文善侯,他说不定会对七姐另眼相看。七姐稍等,我去去就回。」 说罢,湛星澜便戴上了面纱,径直走进了乾迩庄。 乾迩庄的前堂门庭若市,进来存取钱财宝物的不是达官贵人就是皇亲贵胄。 湛星澜一路低着头,生怕别人认出她来。 幸好她穿的是侍女装,别人也只以为她是哪家千金的丫鬟罢了。 不过就算她穿成这样,还是被站在二楼的厉清尘一眼认了出来。 「阁主?」 厉清尘慌忙的跑下了楼。 湛星澜刚一走进后堂,厉清尘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他双手抱拳道:「阁主。」 湛星澜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闲杂人等后,一把扯下了面纱。 「到后院再说。」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厉清尘便将两瓶药放在了湛星澜 的面前。 「阁主,蓝色这瓶是致幻药,红色这瓶是无伤粉。」 「阿尘,多谢了。这段时日甜儿可还好吗?」 「甜儿日日在这儿练功习字,她悟性很高,学得也快。」 「那就好。再过几日,我回了翎王府便找机会来瞧你们,我先走了。」 湛星澜将两瓶药揣在了腰间,起身便往门外走。 「阁主!」 「嗯?怎么了?」 「我......没什么,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 湛星澜冲他笑了笑,便消失在了厉清尘的视线里。 厉清尘嘴唇微抿,他其实已经没什么资格再去关心她了。 只是,忍不住罢了。 湛星澜匆匆回到了马车上,将红色的那瓶药交给了傅阅馨。 「这药名为无伤粉,文善侯身为武将,想必不会拒绝。走吧,我们即刻动身前往侯府。」 第一百三十一章棒打鸳鸯出奇招 文善侯府隐于闹市之中,周围全都是巍峨富丽的高门大院,只有文善侯府朴素无华。 那檐下的匾额都只是用普通的木材雕刻而成,甚至字体都并未用烫金工艺。 「这竟然是侯府?」 湛星澜站在侯府门前满脸震惊。 与湛星澜的震惊不同,傅阅馨紧张的摸了摸自己衣领,又将袖口捋了捋。 「澜儿,我看上去可还端庄吧。」 「端庄端庄,七姐何必如此紧张?人家都说丑媳妇怕见公婆,七姐这般貌美,根本无须担心的。」 「文善侯不喜欢我,即便我貌若天仙,他也能挑出别的毛病来。」 「七姐,既然他一定会挑你的毛病,那你就更不必这般小心翼翼了。一会儿进去,看我眼色行事。」 傅阅馨擦了擦出汗的手心,僵直的点了点头。 文善侯府并不算大,府里更是十分简约朴素。 湛星澜实在想不通,这文善侯究竟有什么可豪横的,住在这小破地方,自己也只是有个侯爷的虚衔,竟然那么坚定的拒绝与公主结亲。 不一会儿,两人被带到了一处花厅。 文善侯已经等候多时了。 两人刚一进门,左眼紧闭的文善侯便被一个中年女子搀扶着从轮椅上站起了身。 湛星澜瞧得真切,文善侯起身时,宽大的长袍下,有一边空空荡荡。 长袍的衣摆随着身体剧烈的摇晃勾勒出了下半身的形状。 文善侯的一条腿,是从臀部以下截断的! 「老臣叩见德安公主。」 文善侯跪趴在地上,佝偻的身躯像一条即将作茧成蛹的虫子。 傅阅馨抬了抬手,「文善侯不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一旁的妇人连忙将文善侯从地上托拽了起来,将他安安稳稳的放在了轮椅上。 随后妇人恭敬的朝傅阅馨欠了欠身。 「妾身叩见德安公主。」 「侯夫人请起。」 「公主请上坐。」 文善侯夫人做了个请的手势,眼眸始终低垂,看上去低眉顺眼的,不像是个侯夫人,倒像是个供人使唤的仆妇婆子。 傅阅馨提起裙摆,走上台阶,坐在了正座之上。 「今日我......」 「咳咳!」湛星澜连忙咳了两声打断了傅阅馨,然后在她耳边低语,「要说本公主,气势不能输。」 傅阅馨咽了下口水,正襟危坐道: 「今日本公主前来,是想赐予文善侯一瓶神药,此药名为无伤粉。」 语毕,傅阅馨从腰间拿出了一个红色的药瓶抬手交给了湛星澜。 湛星澜有模有样的学着侍女的样子,将药呈下去交给了文善侯夫人。 就在她将药递给文善侯夫人的时候,她看清了文善侯的面容。 他的左眼并不是闭起来的,而是将眼皮用丝线缝合了起来,而那之下,明显没有眼珠! 湛星澜什么血腥的场面没见过,但将眼皮缝合起来的,她也是头一回见。 突然,文善侯抬起另一只布满血丝的独眼死死地盯着湛星澜。 「看什么!」 湛星澜瞬间被吓得魂儿都飞了。 她赶忙收回视线,退回到了傅阅馨的身边。 难怪在门外的时候傅阅馨会那么紧张了。 这他娘的换谁谁不紧张呀! 湛星澜咬了咬嘴唇,脑子里全都是那双凹陷的眼皮上瘆人的针脚。 文善侯用独眼上下打量了湛星澜一番。 愣是给湛星澜看得心里发毛。 「老臣多谢德安公主,若无其他事,公主便请回吧,老臣年纪大了不中用,眼下该回房休息了。」 文善侯抿着嘴,唇上的胡须耷拉下来,满脸写着不高兴。 「文善侯,我们德安公主今日前来,是想问问文善侯,究竟为什么要棒打鸳鸯。只是说两句话的功夫,文善侯不会连这个面子都不给吧。」 「哼,哪儿来的丫头,竟然如此放肆!」 「来者是客,君主为尊。文善侯的待客之道便是收了东西就撵人走,待君之道便是冷言冷语趾高气昂。到底是谁人放肆啊?」 「你!」 文善侯似乎是没想到区区一个小丫头片子敢跟他这么说话,一时间竟噎住了。 「德安公主敬您是陛下亲封的侯爷,又尊重您是戴将军的父亲,还请您也拿出点作为臣子与长辈的气度来。」 湛星澜虽然面对文善侯的面容也有些发憷,但再怎么说她也是小神医来的。 只要看习惯了,也就不觉得可怕了。 她见文善侯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便朝傅阅馨努了努嘴。 傅阅馨眨眨眼,表示接收到了湛星澜的暗示。 有了湛星澜给她铺垫好的气势,她也有了些底气,身子挺得笔直,眼神也褪去了胆怯之色。 「文善侯,本公主今日前来,就是想当面问问你,为何这般反对我与良恭在一起?只要你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我便答应你再也不见良恭。」 「好,既然德安公主一定要问,那老臣便直言不讳了,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德安公主见谅。」 文善侯斜着一只眼,周身散发着阴沉的味道。 「我戴家家训,戴家儿郎有三不娶。一不娶市井之妇,其难登大雅之堂。二不娶命克之妇,其危之高堂夫婿子女。三不娶再嫁之妇,其身不贞有辱门楣。」 傅阅馨听到这最后一句,终于明白了文善侯为什么这么讨厌她。 「文善侯,本公主虽是再嫁之妇,可仍是完璧之身,何来不贞?」 「老臣所指不贞,乃是指身与心。德安公主还肩负着波弥国太后的身份,纵然陛下准许德安公主再嫁,那迎娶公主之人,岂非成了波弥太后之夫。如此侮辱折损他国之事,我戴家不敢为之。」 一个中规中矩,在京城安身立命的人家,怎么敢娶他国太后呢。 傅阅馨顿悟般的苦笑了一声。 原来她就算摆脱了波弥国,也摆脱不了身上的枷锁。 突然,一声嘹亮的嗓音在门外响起。z.br> 「父亲不敢,我敢!」 闻声,傅阅馨紧蹙的眉头瞬间舒展了开来,黯淡的目光重现了光芒。 她的救星来了...... 只见戴良恭一身精干束身长袍推门而入。 短短的十几步,戴良恭逆光向傅阅馨走来。 「阅儿,别怕,我来了。」 「良恭,你不是在与明国公商量布防一事吗?怎么回来了?」 「是翎王妃娘娘派人给我传了信,得到消息我便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 「澜儿?」 傅阅馨扭头看向湛星澜,只见湛星澜俏皮的朝她挑了挑眉。 原来湛星澜在去乾迩庄的时候,还命厉清尘去给戴良恭传了消息,让戴良恭尽快来解救傅阅馨。 没想到这戴良恭脚程倒快,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来了。 文善侯见到戴良恭这么奋不顾身出现在傅阅馨的身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微 曲起了皱皱巴巴的那一只眼睛,怒不可遏的训斥道: 「竖子!你竟为了一个女子,抛下正事不做,赶来英雄救美!我花了那么多时间精力栽培你,就是为了让你跟我作对吗!」 「儿若连心爱的女子都保护不了,如何称之为顶天立地的好男儿。父亲既认为儿是在与您作对,那儿今日便实话告诉父亲,这一生,除了阅儿,我谁也不会娶!」 「竖子!混账!咳咳咳......滚!我没你这种不孝子!滚出去!」 文善侯气得直拍轮椅,喉咙里呛着的一口老痰怎么咳都咳不出来,脸也憋得涨红。 文善侯夫人见状立马上前抓住了戴良恭的衣袖,乞求的仰视着他。 「儿啊,你听为娘的话,快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别在这儿惹你父亲生气了,啊。」 「阿娘,难道连你也觉得儿做错了吗?」 文善侯夫人垂下松弛的眼皮微微叹息,心中其实并不完全认同文善侯的想法。 可子从父命,妻从夫命,天经地义。 她这一辈子都对文善侯言听计从,心中的棱角早已被磨平了。 「为娘只是不愿看见你与你父亲如此剑拔弩张,毕竟你父亲也是为了你好啊!」 「那父亲与阿娘便是要儿做一个背信弃义,始乱终弃的人渣了。若这是父亲与阿娘想见到的,恕儿做不到。」 戴良恭推开了文善侯夫人拽着他衣袖的手。 随后掀起衣摆,朝文善侯直直跪了下去。 「从小,父亲便教儿,做人顶天立地,不可言而无信。十年前,阅儿前往波弥和亲,儿许诺会等她一生一世。如今她孑然归来,我自当遵循承诺娶她为妻。可惜自古忠义两难全,儿既不可违背祖训,又不可辜负阅儿,那便只好一死了断了!」 话毕,戴良恭不知从哪抽出了一把匕首,朝着自己的腹部便刺了进去。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溅在了文善侯惊恐的脸上。 「呵,父亲,您......可满意了。」 一口鲜血喷出,戴良恭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良恭!」 傅阅馨惊呼一声,便双眼通红的瘫坐在了地上。 她的希望没有了。 这世上,再也没有她的戴良恭了。 剧烈的心痛之感侵袭着傅阅馨残存的意志。 「噗!」 鲜血自樱桃小口喷出,桌案上一片殷红。 「七姐,七姐!」 傅阅馨在湛星澜一声声呼唤中恢复了神志。 她强撑着身子,踉踉跄跄的爬到了戴良恭的身边。 而一旁的文善侯夫人早已被吓得双腿发软,昏厥了过去。 淡青色的百褶长裙沾染到了地上的血迹,傅阅馨的衣裙霎时间血迹斑斑。 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想摸摸戴良恭的脸颊。 可她却在指尖触碰到他肌肤的那一刻收回了手。 爱而不得,莫过于天人永隔。 她趴在戴良恭的肩上,泪眼盈盈的说道: 「良恭,你我等了对方十年,竟然等来的是这样的结局。呵,世俗终究无情,竟一丝一毫都容不下我们。良恭,你在黄泉路上别走太快,等我......」 她缓缓起身,目光坚毅的拿起地上沾满鲜血的匕首,高高举过头顶。 「住手!」 文善侯立马喝道。 可刀尖已经落下,眼看便要刺入傅阅馨的腹中了。 千钧一发之际,湛星澜从腰间掏出了从前傅玄麟给她做的暗器。 「叮!」 一声兵刃碰撞的声音响起,匕首与暗器双双飞落在地。 第一百三十二章假死之策终获良缘 傅阅馨手掌被震得酥麻,一下摔在了血泊之中。 她抬起泪眼模糊的眸子,绝望的看着湛星澜。 「澜儿,良恭没了。他走了,他离开我了。」 傅阅馨的泪不停从眼眶溢出,又滑落颈间。 淡蓝色的眸子甚至被泪水淹没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她趴在戴良恭的身上哭得绝望,可喉咙却像被火焰灼烧一般发不出一丝声响。 原来人在过度悲伤的时候,是哭不出声的。 湛星澜微红着眼眶,扭头看向文善侯。 「文善侯,我斗胆问你几句。比起一对有血有肉,至死不渝的有情之人,那些对女子刻板教条的祖训就那么重要吗?」 「德安公主从未害过人,她本本分分地去做一个一国公主该做的事情,内心坚守着自己对年少郎君的爱意与忠贞,这样的女子在文善侯心里就这么不堪吗?」 文善侯呆愣地望着戴良恭蜷缩在血泊之中的尸体。 那一只眼悲凉如秋。 「我真是没想到啊,我一手精心培养出来的儿子,竟然会为了一个身份复杂的公主以***迫于我。竖子,死了也好,总好过将来娶了不该娶的人,被世人折辱唾骂!」 湛星澜本以为会听到文善侯的一番忏悔,不曾想听到的却是这样一番冷冰冰的话语。 「文善侯,我敬你一身旧疾皆为国而损伤,可不曾想你竟是这般的冷血无情!他可是你的亲儿子!」 「那又如何?这样的儿子,不要也罢!」 「戴将军有你这样的父亲,真是可悲至极。」 文善侯突然目眦欲裂地看向湛星澜。 「你懂什么!若他们在一起,世俗的眼光,能将我儿活活羞辱死。我不过是想要我的儿子过得安稳些,又有什么错?」 「文善侯便是打着为戴将军好的旗号,将他逼上了自杀的绝路。文善侯当真觉得,你强行拆散一对有情人,逼着戴将军背弃他心爱的女子,是为了他好吗?」 湛星澜发自内心的一问,将文善侯问得一时语塞。 「文善侯可知戴将军自己想要什么吗?作为父亲,一句为他好便能将他当做提线木偶,操控他的一生。他如今死了,倒也算是一种解脱,至少他再也不必受你摆布了。」 「只可惜,戴将军是个有血有肉,重情重义的好郎君,他等了十年才等到他心爱的女子,如今却天人永隔了。他唯一的心愿是被文善侯你亲手破碎的。文善侯,你赢了,这可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湛星澜的话犹如一道天雷,直劈文善侯的天灵盖。 他的目光瞬间变得怯缩起来。 直至此时此刻,他才醍醐灌顶,原来是他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是他亲手抛了坟墓,将自己的儿子推了进去。 ...... 过往的一幕幕浮现在了文善侯的脑海中。 他瞎了一只眼,断了一条腿。 从那之后,他对戴良恭无比刻薄。 年幼的戴良恭想要摸鱼玩耍,可这时就会有一个面容可憎的男子推着轮椅走来。 「良恭!你今日的功课可温习了吗?扎马步可扎够时辰了吗?」 戴良恭扔下了手里活蹦乱跳的小鱼,怯懦的站在水里回道: 「我我都温习完了,马步也扎够时辰了。」 「既然如此,那便去打木桩!打够三千下才准吃饭!」 「哦。」 等那面目可憎的男人走了,戴良恭的母亲便会走来将一脸沮丧的戴良恭拉到地面上。 「良恭,你父亲也是 为了你好,他怕你像他一样落得如此一身伤痕,你可要好好听父亲的话呀。」 ...... 待戴良恭长大了些,他便因武艺不凡而被岳后选为太子伴读。 戴良恭日日前往宫中,与太子一同聆听名士教导,一同接受高手指点。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文善侯发现戴良恭从宫里回来以后,时常面露笑容。 他心生疑窦,抄起了棍子,缓缓走向正在温书的戴良恭。 砰!砰!砰! 棍棒如雨点般打在戴良恭的身上。 在无助的哭喊中,文善侯大声责问着他。 「说!你在宫里是不是没有好好读书习武!你和太子日日厮混,究竟学出了个什么名堂!」 「父亲,我没有。啊!」戴良恭被打得躲无可躲,只能委屈的蜷缩在角落里,「父亲若是不信,大可去问问太子太傅,儿子真的没有不学无术。」 听到这儿,文善侯才停止了殴打。 「我警告你,不要让我知道你在宫里厮混。否则,下次会比这次打得还狠!」 说罢,文善侯推着轮椅便离开了房间。 等到这个时候,文善侯夫人便会冲进来心疼的抱住戴良恭。 「良恭,你可千万别怨你父亲,他怕你不学无术,也是为了你好啊。」 ...... 再后来,戴良恭一路升至从三品云麾将军。 为着七公主被送还回国之事,戴良恭主动请缨前往边境平乱。 文善侯闻听此事,早早便拿着那根被打得圆润光滑的棍棒等在了大门口。 可当戴良恭身披戎装踏进大门,他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自己父亲,而是父亲手里的棍棒。 他冷漠一笑,问道: 「父亲又想打我吗?」 「你的一言一行皆代表着我戴家的立场!你今日为了一个区区公主在朝堂上胡言乱语,难道不该打吗?」 「父亲想打便打吧!儿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便是父亲打了,儿也是要去出征的。」 文善侯仰头看着面前高大的少年将军,拿着棍子的手却不知从何下棍。 他突然意识到,他已经不能再用殴打来控制他的孩儿了。 「没有我的悉心栽培,你能成为少年将军吗?如今你是翅膀硬了,竟敢与你的父亲顶嘴了。好啊,好啊,我精心教出来的儿子,竟然这般不孝!」 文善侯扔掉了手中的棍棒,满面失望的调转轮椅向内院而去。 果然,戴良恭拗不过心中对「孝」一字的责任。 他快步追上了文善侯,「父亲,儿有不得不去平乱的理由,待儿出征归来,任凭父亲责罚!」 文善侯未置可否,却真的在戴良恭出征归来后,活活饿了他三日。 ...... 文善侯咬着牙,迫使自己停止回忆。 可那些他凌虐操控戴良恭的画面就像海水一样在他的脑海里不停的翻涌成浪。 他不得不承认,是他成就了少年将军,亦是他断送了戴良恭的希望与性命。 湛星澜看着泪流半面的文善侯,想起了昨日从傅阅馨口中得知的文善侯父子之间的点滴。 或许此刻文善侯也在回想着过往种种。 只是不知,他究竟是意识到自己做错了,还是执迷不悟的觉得戴良恭死有余辜呢。 湛星澜屏气凝神问道: 「文善侯,戴将军为保忠义两全,选择自杀了结此事。我斗胆恳请文善侯一事,文善侯可愿在他死后放他一马,让他与七公主终成眷属,就当全了他的 遗愿?」z.br> 文善侯慢慢抬起独眸,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憔悴。 「可德安公主,愿意嫁给一个死人吗?」 这时傅阅馨从戴良恭的身上趴了起来,半张脸染满了血迹,眼睛也红得像两只樱桃。 她转过脸,坚毅的看着文善,轻启朱唇缓缓道: 「我愿意,无论他是死是活,是人是鬼,我都愿意嫁给他。」 文善侯心下一震,旋即哭着放声大笑了起来。 「好!我儿良恭能得如此待他一心一意的良妻,是他的福气。」 说罢,他垂下了眸子,心里像是有一根针在不停地扎着他一样。 他后悔了。 如果他早些明白这些,戴良恭便不会变成如今躺在地上冷冷冰冰的尸体了。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傅阅馨笑中带泪的伸手抚摸着戴良恭的脸颊。 这一次,她没有收回手。 「良恭,你听见了吗?文善侯同意我们的婚事了,我马上便会成为你的妻子了。你等我,我们成亲后,我便去黄泉路上找你,你可千万别走得太快呀。」 湛星澜看向不停摇头的文善侯,问道: 「文善侯,你可后悔吗?」 「悔?悔又如何?如今是悔之晚矣了。良恭有我这样的父亲,是他的不幸。」 文善侯颤抖着身子,心仿佛都在滴血。 「若这世上有后悔药,你可还会逼迫戴将军吗?」 文善侯摇摇头,没有说话。 「既如此,戴将军!你可以醒来了。」 话音刚落,倒在血泊之中的戴良恭突然动了动身子,然后在文善侯和傅阅馨惊恐的表情中起死回生,直挺挺的直起了身子。 「良,良恭?」 傅阅馨的恐惧瞬间化为了委屈。 她一把环住了戴良恭的腰,哭得梨花带雨。 戴良恭搂住了傅阅馨,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抱歉,阅儿,害你担心了。」 文善侯惊得目瞪口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一切,都是翎王妃娘娘出的主意。」 戴良恭看向了湛星澜,眼眸里尽是感激。 「翎王妃娘娘?」 文善侯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身着侍女装的小丫头。 「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翎王妃?」 湛星澜微微一笑,「文善侯谬赞,我怎敢以大名鼎鼎四字居之。今日乔装改扮前来,又让戴将军演了这一出戏,实属无奈之举。惹得文善侯与七姐这般伤情落泪,还请两位谅解。」 「可我亲眼看见良恭将匕首刺入了腹中,还有满地的血迹......」 第一百三十三章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七姐别急。」 湛星澜说着从地上捡起了那把匕首,用指尖顶在了匕首的尖刃上,那刀刃却在按压之下离奇消失了。 「这匕首的刀刃可以缩回剑鞘之中,并不能真的伤人性命。至于满地的血,是因为匕首之中藏有血包,按压的时候便会挤破血包喷涌而出。」 「我派人告知戴将军前来的同时,还将这把匕首交给了戴将军,为的就是今日在二位面前演一出戏。」 「因为我想,这世上能让人幡然悔悟看清真相的,也只有生离死别了。」 湛星澜看向文善侯,今天她做这一局,为的就是让文善侯明白这一道理。 「翎王妃娘娘用心良苦,老臣佩服。」 「文善侯方才同意了七姐与戴将军的婚事,不知现在可还作数吗?」 「老臣经历了一次丧子之痛,不会再那般固执了。老臣方才的话,永远作数。」 听到文善侯亲口说出这句话,傅阅馨和戴良恭紧紧相拥在了一起,恨不能永生永世这样相拥。 「阅儿,我终于能和你在一起了。」 「良恭。」 他们各自生活在灰暗之下,终于在历尽磨难之后看到了生命中的光亮。 湛星澜看着这一幕,竟也情不自禁的跟着落泪。 能够跨越生死的爱,原来就连旁观者都会觉得刻骨铭心。 次日,戴良恭便亲自向靖帝提了亲。 靖帝闻之颇为诧异,本想让戴良恭再好好考虑一下,却在听过戴良恭讲述了来龙去脉之后,欣慰的点头同意了这门亲事。 不过,更让他为之震惊的,是湛星澜。 戴良恭退下后,靖帝便笑着摇头道:「翎王家的这个小丫头,不光大胆,还贼得很啊。」 「翎王妃娘娘是用了些不寻常的手段,不过本意是好的。」 「是啊。」靖帝拿起了桌案上的奏折,又顿了顿,「有时候朕倒真觉得星澜丫头与她有些相像,都是那般的心地善良,那般的古道热肠。」 「陛下所指......」 靖帝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你也退下吧,朕想一个人静静。」 「老奴告退。」 紫宸殿内只剩下了靖帝一人。 靖帝放下了奏折,脑海里出现了一道倩影。 那倩影在浮光跃金的湖面上的亭中翩翩起舞,舞姿灵动,身姿袅袅,可她始终不肯回头看他一眼。 「溶月,你可恨朕吗?」 靖帝在湖对岸朝她伸出了手,倩影随即烟消云散。 他拼命朝亭子跑去,可是连最后一丝残影都未能抓到。 突然,殿外传来了一阵叩门声将靖帝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陛下,皇后殿下派人送来了参汤。」 靖帝拧起了眉头,一脸嫌恶之色。 「倒了!」 门外的小黄门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这是皇后殿下亲自为陛下熬制的参汤。」 「混账!听不懂朕的话吗!」 「奴婢不敢!」小黄门咣叽跪了下来,「奴婢这就去倒掉!」 靖帝怒哼了一声,紫宸殿里便再没有传出什么声音来。 前来送参汤的女官脸色铁青,端在手里的参汤像只烫手的山芋,扔也不是,拿也不是。 小黄门见状走上前来,接过了参汤。 「采薇姐姐,这参汤给奴婢吧。」 「那我便回去向皇后殿下复命了。」 采薇说罢灰溜溜的跑出了紫宸殿的大门。 她跑得飞 快,脸色也难看得很。 倒不是她气恼靖帝倒掉了岳后做的参汤,而是为接下来的腥风血雨感到不安。 她忐忑不安的回到立政殿,一眼便看见了正在等待湛星澜的岳后。 岳后见采薇脸色难看的走过来,翻了个白眼放下了手里的桂花糕。 「陛下可用了参汤了?陛下可还喜欢啊?」 采薇吞了吞口水,扑通跪了下来。 「婢子有罪,陛下没喝那参汤,还让人将参汤倒掉了。」 「你说什么!」 「婢子不敢欺瞒皇后殿下,陛下当时独自一人在紫宸殿里,婢子连陛下的面都未曾见到。」 「本想着陛下喝了我做的参汤,能顾念我们母子,原谅霆轩的无心之失。没想到啊没想到,陛下如今这般绝情,这要彻底冷遇我们母子了吗?」.z.br> 岳后心下万般不安。 自从她中毒之后,靖帝统共就来看望过她两次。 爱与不爱,真的太明显了。 她还记得从前围猎的时候,白溶月不慎从马上摔下来,靖帝可是奋不顾身的去救她。 最后白溶月只是蹭破了些皮,靖帝的手臂却摔骨折了。 可即便白溶月只是受了些轻伤,靖帝也能不顾自己的伤势,日日守在白溶月的身边照顾她。 比起白溶月来说,她得到的爱,真是不足其千万分之一。 「不中用的东西,一点小事也办不好。下去领罚吧,你知道该怎么做。」 岳后摆了摆手,神情冷漠得像是在处理一只不起眼的蝼蚁。 而采薇则是咬牙起身,卑微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这事本不是她的错,但她不能为自己喊冤,因为她多说一个字,便会多一分责罚。 「慢着,二公主今日怎么没来?去派人瞧瞧,看是怎么了。」 「回禀皇后殿下,二公主今晨派人来传信说,七公主请二公主过府一叙,似是有要紧事相商,便不能来立政殿了。」 「哼,这傅阅馨现在也是猖狂得很,昨儿个叫走湛星澜今儿个叫走二公主,真当她是救国救命的女英雄了吗?」 正巧这时,湛星澜阔步走了进来。 岳后见状朝采薇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采薇眼中噙着泪,朝湛星澜欠了欠身。 「翎王妃娘娘安。」 湛星澜微微颔首,垂下的余光留意到了采薇眼眶中打转的泪珠。 用脚后跟都猜得到,采薇一定是受了岳后的责罚辱骂了。 她在宫里住了小半个月,已经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了。 「儿媳给母后请安。」 「起来吧,今日似乎比往日要来得迟些,可是有事耽搁了?」 「儿媳想着今日日头好,天儿也不算闷热,母后应该多睡一会儿,所以便迟来了。」 「翎王妃如今是越发善解人意了,」岳后斜眼瞧着湛星澜,「若是翎王妃得了空,也该教教翎王学得善解人意一些。自己的兄长受了女干人挑拨陷害,就该去向陛下说情才是。可他倒好,心安理得地一人操办夜宴,丝毫不念兄弟之情。」 湛星澜浅笑一声,心想着岳后这脸皮真是比城墙还厚。 自己的儿子做错了事,还指使旁人给她儿子说情。三言两语,颠倒黑白,没犯错的人倒成了无情无义之徒了。 不过湛星澜哪儿是省油的灯啊,怎么会任凭岳后空口白牙泼脏水。 「回禀母后,我家王爷生性正直刚毅,向来与父皇的圣意如出一辙。王爷若为太子殿下求情,岂非是与父皇圣意相左?不过 ,既然母后开口了,儿媳定会劝王爷去给太子殿下求情的。」 岳后会心一笑,心想这小妮子终于开窍了。 「翎王妃果然通透,可比翎王通情达理多了。」 「只是,父皇正在气头上,王爷去为太子殿下求情难免会受到父皇的责罚。母后乃是王爷的嫡母,又是世人皆知的慈母心肠,想来母后定是舍不得王爷被责罚的。这么一想,儿媳还是别让王爷去父皇面前说情了,否则一来二去的,怕是母后也要受到父皇冷眼了。」 湛星澜一副纯真无害的模样,眼神里却充满了戏谑。 岳后一时语塞,知道自己是说不过这小丫头片子了,只得冷哼一声,高傲地别过头去。 「行了行了,时候不早了,早些上完药,你也好早些回翎王府。」 湛星澜挑了挑眉,她现在可不着急着回翎王府了。 「是,儿媳这就去为母后调制解药。」 这小半个月,湛星澜调配解药的地方基本都在立政殿的小厨房里。 为确保无人进入小厨房在药中动手脚,岳后吩咐了两名侍卫在湛星澜制药时守在门外,除了湛星澜以外,任何人不得进出小厨房。 湛星澜原先还觉得岳后此举未免太过小心谨慎了。 现在看来,倒是间接为她提供了便利之处。 湛星澜进入小厨房后,反手锁上了门。 一切按照调配解药的步骤按部就班。 直到最后一步,湛星澜从腰间拿出了一支蓝色的小药瓶。 「哎,为了查到真相,我也只好出此下策了。皇后你可别怨我。」 说罢,湛星澜把手中的药瓶打了开来。 淡黄色的粉末尽数撒在了墨绿色的药物之上,搅拌均匀后,根本看不出这药里还掺杂了别的东西。 等湛星澜将药端到内殿的时候,岳后已经自觉地褪去了身上所有的衣物。 湛星澜心道:「这老妖婆还挺自觉。不光自觉,还够狠心。日日忍受万虫蚀骨之痛,竟然能一直坚持下去。」 「解药调配好了?」 岳后坐在贵妃榻上,仔细端看着胳膊和腿上暗淡了许多的小红疹。 「你这药确实管用,依你看还要再敷几日才能痊愈啊?」 「回禀母后,依儿媳之见,尚需五日。」 「还要五日?」 「是啊,上一回席侧妃给你送来的滋补汤可是让您体内火容花的毒素又增多了些,若是不把毒素彻底根除,只怕将来再服下什么美容养颜的汤药,又会起小红疹了。」 岳后一听,立马说道:「五日便五日吧,反正我一日没有痊愈,你便一日回不去翎王府。」 「是,儿媳一定完成自己的使命才离开。」 湛星澜唇角微扬,心想:「不查到当年的真相,我可不会走。」 墨绿色的药物在湛星澜精心的涂抹下,完完全全将岳后包裹了起来。 刺痛之感锥心入骨。 岳后咬牙忍受着,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地方。 可渐渐地,她好像没那么疼了。 但她的眼前却浮现了一张让她惊恐无比的脸! 第一百三十四章岳后亲口叙述还原旧案真相 「啊!」 岳后惊呼一声,腿一软便晕倒在了地上。 湛星澜一双杏眼含笑,拍了拍手得意道:「搞定!」 随后,湛星澜将岳后身上的药尽数擦干,然后费了好大劲将她拖到了贵妃榻上。 「没想到你看着身量纤纤,竟然这么沉呐!」 「呼!累死老娘了。」 湛星澜双手叉腰,累得直翻白眼。 休息片刻,她将贵妃榻上半搭着的薄被盖在了岳后赤条条的身上。 岳后安静地闭着双眼,白皙的脸蛋上隐隐透着一些淡粉色的疹子。 湛星澜从旁边拉过来一条凳子,一屁股坐了上去。 她上手拍了拍岳后的肩膀,用一种极为空灵的声音问道:「皇后,告诉我,你刚刚看到了谁?」.z.br> 岳后原本祥和的表情瞬间变得惊恐了起来。 这致幻药最神奇之处,便是可以让致幻之人随着别人的话语想到最让人印象深刻的画面。 而此刻岳后的脑海中,正浮现着文戍那张被打得眼球爆裂,血肉模糊的脸。 「我看到了......文戍。」 「文戍是谁?」 「是立政殿的一名侍卫。」 「这个文戍,是不是当年被你指认为与纯贵妃私通之人?」 「是。」 岳后的脸色变得青一块白一块,紧致的肌肤微微抽动着。 「文戍当真与纯贵妃有染吗?」 「没,没有。」 听到岳后的回答,湛星澜悬着的心沉沉落下。 她就知道,像纯贵妃那样仙气飘飘的女子是不会做出苟且之事的。 这其中另有隐情! 湛星澜继续问道:「当年纯贵妃是怎么被你陷害的?我要你一五一十的说来。」 岳后停顿片刻,脸色也舒展了开来。 「当年......」 时间倒退回十三年前。 ...... 「琳珑啊,现在也就只有你还肯带着芙儿来立政殿瞧瞧我了。否则我这立政殿,可真成冷宫了。」 岳后唉声叹气的瞧着在花丛里扑蝴蝶的何芙嫣,暗淡的神色之中满是幽怨。 岳琳珑面容俏丽,身姿也称得上婀娜,但比起岳后来说还是稍稍逊色了些。 她一手撑在素白石桌上,神情轻蔑的说道: 「姐姐啊,你可是堂堂的一国皇后啊,现如今竟然被区区一个贵妃骑在头上。姐姐可知京城百姓都是怎么议论你和纯贵妃的吗?」 「无非是说我这做皇后的威严不足,任由那纯贵妃狐媚惑主罢了。」 「哎呦,姐姐都是打哪儿听来的这些没用的话啊。百姓们都说,当朝皇后出身寒微,本就是德不配位,也只有像纯贵妃这样出身名门,于社稷有功的功臣之女才能担当起皇后之位。恐怕,就连陛下也是这样觉得的,所以他才会对纯贵妃百依百顺宠爱有加。」 岳琳珑这话一出,岳后当即脸色大变。 「你说什么?京城之中竟有如此传言?」 「可不是嘛,要不然妹妹我着急忙慌的跑来见姐姐做什么?姐姐,我们能有如今这泼天富贵实属不易,你可千万要小心,别让人无声无息的夺了你的皇后之位啊。」 「不可能!陛下当时可是力排众议要立我为后的,他怎会因为权势地位就想易后呢?」 岳后说得笃定,可心里却不安得很。 她不能确定靖帝是不是真有易后之心,但自从纯贵妃出现,靖帝的心里眼里便只有纯贵 妃一人了。 纯贵妃受靖帝专宠多年,靖帝对她无有不应。 便是纯贵妃要天上的星星,靖帝也会倾尽所有为她摘下。 更何况,是唾手可得的皇后之位呢。 岳琳珑见岳后还在嘴硬,忍不住皱眉哼了一声,一副对岳后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姐姐糊涂啊,论家世,论容貌,论陛下的宠爱,你哪一点比得过纯贵妃?说不准哪一日纯贵妃向陛下开口说想坐坐皇后的宝座,陛下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姐姐废了,转头立纯贵妃为后了呀。」 这话说得半分不假。 也正是岳后内心的担忧。 她本想自欺欺人,可岳琳珑的话字字诛心,她还如何能继续强装淡定。 「那你说,我能怎么办?从前贤妃得宠的时候,陛下好歹隔三岔五还来瞧瞧我。可是自从纯贵妃入宫,陛下便再不曾主动踏足我这立政殿了。」 「陛下不来姐姐这儿,可姐姐能去找陛下呀,难不成坐以待毙等陛下传旨废后的那一天吗?」 「对,不能坐以待毙。」 岳后神情渐渐凝重起来。 忽然间她求助地看向了岳琳珑。 「琳珑啊,你可得帮帮姐姐啊。」 「姐姐这是说得哪里话,我们姐妹相依为命,同声同气,有什么需要妹妹的,妹妹一定竭尽全力帮姐姐。」 「你回去让安国公探听一下陛下的口风,看看陛下圣意如何。若陛下真有心思易后,那便立即联合老臣们上奏联名弹劾纯贵妃。就说她蛊惑圣心,祸乱朝纲,有实不堪为后宫表率,万万不能立她为后宫之主。」 「放心吧姐姐,妹妹定将此事办得稳妥。」 岳后勉强笑了笑,脸上仍旧挂着一丝担忧。 「只是,以陛下对纯贵妃的宠爱,陛下定然不会因为几句朝臣的话就断绝了易后的心思。只有彻底扳倒纯贵妃,我才能放心啊。」 岳琳珑沉思片刻,突然眼珠子一亮,想到了一个关键的事情。 「我记得,纯贵妃刚开始是不愿入宫的,直到后来她见唐安歌和明国公成亲后,才同意以美人之位入宫。而她入宫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都对陛下爱答不理的。姐姐,你说这纯贵妃,该不会是在入宫前就已经有心上人了吧。若是陛下知道了,定会雷霆震怒。」 岳琳珑的话仿佛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岳后心里的困顿之门。 「对啊!纯贵妃入宫后对陛下一直都是不冷不淡的。我记得她对陛下的态度有所转变,是从那次围猎她不慎坠马,陛下奋不顾身去救她开始的。」 「哼,难怪啊,要不是陛下为了救她险些丧命,她恐怕也不会对陛下笑脸相迎。」 「不过就算她入宫前有过情郎,那也早就是过往之事了。陛下知道了,怕也舍不得责问她。更何况,我们也不知道她的情郎究竟是谁啊。」 岳琳珑闻言神秘一笑,「姐姐若是打定主意想以此扳倒纯贵妃,妹妹倒是可去宫外打听打听消息。」 岳后会心一笑,她等的就是岳琳珑这句话。 「那便有劳妹妹了。」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 岳琳珑前脚刚走,立政殿后脚便送进来了一批新的侍卫。 这其中,便有文戍。 岳后打眼瞧着这一排侍卫,神情恹恹的摆手,「行了,下去吧。」 侍卫们排列整齐的鱼贯退下,可就在他们转身之时,文戍的目光却在岳后身上停滞了一下。 当所有人都在做同一动作,而只有一个人的动作与所有人都不一样,那这个人哪怕只是做了一个很小的动作,都会被人留意 到。 岳后本想叱责文戍无礼,可文戍长相清秀,一双眸子看得岳后心直痒痒。 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女子。 她长久的不被夫君疼爱,那颗心就像一片干涸的湖水,枯燥,了无生机。 文戍这一眼虽轻浮,却也给岳后的心降下了些许雨霖。 待侍卫们走后,岳后轻轻摸了摸脸颊。 眸子忍不住望向了文戍离开的方向。 可很快,她心中的悸动就被她强压了下去。 「我可是皇后,怎么能有这般***的想法。」 岳后深呼吸着,转身走进了寝殿之中。 可次日,她刚一出殿门就瞧见了守在门外的文戍。 那颗封存的心,突然猛烈的跳动了起来。 岳后瞟了他一眼,文戍也回给了她一个笑意浓浓的眼神。 她深呼吸了一口,装作若无其事的往前走,可手里的帕子却随风飘落在了地上。 「皇后殿下!」 一声有磁性的呼唤在岳后身后响起。 「您的帕子掉了。」 岳后得逞一笑,扭动着身姿转过了身。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文戍,随后抬手从文戍手中拿过了帕子,指腹不经意间划过了文戍的掌心。 「你叫什么名字?」 文戍拱手道:「属***名文戍。」 「文戍?吾记下了。」 岳后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此后,两人便总是有意无意的四目相对。 可两个人却也只是眉目传情,并没有再进一步的进展。 可直到那一天,岳后在池塘边散步时不慎崴脚。 文戍恰好见到,便二话不说上前搀扶住了岳后。 两人肌肤紧紧贴在一起,年轻力壮的文戍瞬间点燃了岳后心里的火苗。 岳后终究没能抵过世俗的欲望,与文戍厮混在了一起。 半月后,岳琳珑急匆匆的进宫了。 「姐姐,瞧着你近日气色不错,可是陛下回心转意了?」 「没有,」岳后有些心虚的垂下了眸子,「只是近日多服了些养颜的滋补药。」 岳后这话也没错,最近她可没少吩咐章未晞给她调配滋补养颜的汤药。 因为她曾在与文戍经历了鱼水之欢后问过他一个问题,为什么刚入宫那日会那样盯着她看。 文戍说,他见到岳后的第一眼便被她的美貌惊艳了。 岳后听了这话,自然就更加在意自己的气色容貌了。 幸好岳琳珑没有起疑心,「难怪看着姐姐气色红润了。」 「琳珑,你今日来宫里,是不是有要紧事要与我说?」 「正是呢,我家国公爷寻机会探了探陛下的口风,可陛下却像早有防备似的,对此事只字不提。我心想着,陛下这么防备,定是有易后的心思了,便联络了一些老臣给陛下上奏。陛下对此未置可否,实在说不好陛下到底圣意如何。」 「陛下向来心思深沉,圣心难测啊。那纯贵妃那边的事情,可有消息了?」 岳琳珑环顾了四周一圈,确认没有闲杂人等之后,便凑近了身子,压低了声音说道: 「妹妹都调查清楚了,纯贵妃入宫前,有个青梅竹马。两人关系不错,那个郎君还在纯贵妃入宫后不久,也进宫当起了侍卫。」 岳后听后得意一笑,「看来纯贵妃的好日子是要到头了。」 「姐姐是要用这侍卫,扳倒纯贵妃?」 「那侍卫对纯贵妃这般情深义重,当然要好好利用一下了 。你可知,她那青梅竹马叫什么?长什么样?」 岳琳珑悄悄从袖中抽出了一张两手长的画像,递给了岳后。 「这便是纯贵妃那情郎的画像。此人,名叫文戍。」 第一百三十五章湛星澜对白溶月耍无赖 岳后愣怔的看着画像上那张熟悉的脸。 耳边回想着岳琳珑说出的「文戍」二字。 「姐姐?你怎么了?」 岳琳琅见岳后神情呆滞,便伸手推了推她。 谁知这一推,岳后竟吓得扔掉了手里的画像。 「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岳后胸口一起一伏,手指紧紧攥着手帕,修长的指甲几乎要戳破了手帕刺入掌心。 岳琳珑弯腰捡起了画像,塞回了岳后的手中。 「姐姐可要记清此人的面容,他是扳倒纯贵妃的关键呀。」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剩下的事我自己谋划便是。」 「那妹妹就先行告退了。」 岳后低眸看了一眼画上的文戍,深吸一口气,把心一横,转手将画像扔进了池塘里。 画像落在水里泛起了一层层涟漪。 水瞬间浸湿了画像上文戍的嘴唇,然后是五官和脖子。 紧接着,墨水晕开,纸张变得透明。 再然后,池水上再也看不见画像的踪迹,就像从来没有画像落入水中一样。 入夜,岳后掀开床榻上的纱帘。 衣衫滑落肩头露出了玉雪如脂的肌肤。 岳后正要将衣衫拉起,肩头却被一只男人的手握住了。 「皇后殿下今日是怎么了?」 文戍赤裸着上半身,漫不经心的坐起身将头搭在了岳后的颈窝,吐出的呵气骚弄着岳后的脖颈。 换做平时,岳后一定会娇怯一笑躺进文戍的怀里。 可今日,她却一把推开了文戍,然后冷漠的穿好了衣衫。 「我问你,你可认识宫中的纯贵妃?她本名叫做白溶月。」 「认识,我与她自幼相识。怎么?皇后殿下这是吃醋了吗?」 文戍轻佻的用手指勾起了岳后的下巴。 「她是我的死对头,你与她青梅竹马,那你便是我的敌人!」 「我与她虽相识,却不相熟啊。」 「不相熟?那你还为了她进宫当侍卫?」 岳后翻了个白眼,别过头去躲开了文戍的手。 「我不过是见她入宫,心想着能让她在陛下面前说说好话,好让我平步青云罢了,仅此而已,绝非私情啊。皇后殿下就别生气了,昂。」 「想要我不生气也简单啊,只要你在陛下面前承认你与白溶月有染,我便不生气了。」 闻言,文戍皱起了眉头,猛地从床榻上跳到了地上,震惊的看着岳后。 「什么?要我在陛下面前说这种话?那我不是找死吗?」 岳后回过头来,高傲的说道:「放心,只要你乖乖的配合我演出戏,我保证你后半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文戍眼神微动,有些许心动。 「可这也太冒险了,陛下一定不会放过我的。更何况,我舍不得皇后殿下啊。」 岳后见他松了口动了心,心里不免还是有些难过。 果然,男人说的话永远都不可信。 什么情啊爱啊的,都是哄人的。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故意接近我,为的就是富贵险中求罢了。你我各取所需,目的达到了自然就一拍两散,哪儿来的什么真情。」 「等事成之后,我会让人把你和你的家人全部送出京城,再瞧瞧安排一个人来顶替你受刑。你带着无数金银珠宝,与你的家人远走高飞,后半辈子荣华富贵左拥右抱,岂不美哉?」 岳后说这话时,心里还是带着一丝怨气。 可文戍 没听出来,反而笑意盈盈的上前张开双臂搂住了岳后。 「皇后殿下视白溶月为死敌,我视皇后殿下为心头之爱,皇后殿下要我演戏陷害死敌,那我自当是义不容辞。」 岳后斜睨了一眼文戍,一时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 不过她想到日后这宫中再无纯贵妃这颗眼中钉,陛下会回心转意,心里便安慰不少。 不管怎么算,这件事对她而言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接下来,岳后一边收买了纯贵妃身边的侍婢,知道了纯贵妃后腰有一块花形胎记的事情,一边命文戍从黑市寻来了一种让人浑身酸软无力,并且能将人毒哑的药。 一切准备就绪。 案发当日傍晚,岳后像没事人一样做了一碗参汤,派人送去给靖帝。 紧接着,她命太医给傅阅馨下了药。 好让傅阅馨上吐下泻看上去病得十分严重,以此引陛下去贤妃的怡蓉殿留宿。 然后就让文戍带着毒药去到了蓬莱殿。 蓬莱殿上上下下都被岳后收买了,所以文戍是大摇大摆的走进蓬莱殿的。 再然后,文戍趁机给纯贵妃下了毒药,坐等岳后前来「捉女干」。 往后的事情,与贤妃所说的大差不差。 但是这其中有一件事是出乎了岳后预料的。 那便是靖帝盛怒之下活活打死了文戍。 文戍死状凄惨,岳后被吓得做了好久的噩梦。 在梦里,文戍血肉模糊的脸上挂着被生生打出来的眼珠,一步步地向岳后逼近。 他伸手质问着她,为什么骗他,为什么害他死得这么惨,还说要拉她下去陪他。 岳后紧闭着双眼,不停地摇着头,嘴里说着「对不起」。 湛星澜听完了来龙去脉,至此所有的疑惑全部被解答了。 难怪当时纯贵妃瘫坐在地上,什么话都不说。 原来是被下了药。 恐怕,她当时连提笔写字的力气都没有吧。 眼睁睁看着深爱自己的夫君相信了别人对她的陷害,而自己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写不出来。 她该有多绝望啊。 还有蓬莱殿上上下下的宫婢黄门,全都一口咬定文戍与纯贵妃有苟且之事。 原来他们早就被岳后收买了。 真是有钱能使磨推鬼。 湛星澜越想越生气,看着岳后的脸都恨不得给她两个大耳刮子。 算算时辰,药劲儿也快过去了。 湛星澜收敛了怒气,静静坐在岳后的身边,用湿毛巾给岳后擦拭着脸颊。 不一会儿,岳后睁开了眼睛。 「母后,您醒了。」 「我怎么睡着了?」 岳后揉了揉脑袋,总觉得刚才好像梦见了什么。 「刚敷上药,您便昏睡过去了。儿媳心想,应是您的身子有些虚弱,这药力太强您吃不消了吧。」 湛星澜贴心的为岳后拿过了衣服。 岳后警惕的看了看湛星澜,可湛星澜将情绪掩饰的很好,岳后根本看不出来湛星澜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罢了,你退下吧。明日调配解药时,记得将药力减小些。」 「是,儿媳记住了,儿媳告退。」 湛星澜欠了欠身,面色如常的走出了寝殿。 现在已经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她迫不及待的想去见见纯贵妃了。 夜幕降临,湛星澜套上了黑衣,再度翻墙进入了蓬莱殿。 不过这次她学聪明了。 提前在鼻孔了塞了两块小小的丝绢。 她翻墙落入院中,只见一旁的机关车瞬间喷出了一缕白烟。 只不过这一次,湛星澜没有被迷晕。 很快,白溶月便闻声走了出来。 「澜儿来了。」 她一身素衣,见着湛星澜便笑意盈盈。z.br> 「母妃。」 湛星澜小跑到了纯贵妃身边。 「我可盼着你来呢,今日总算让我盼到了。来,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湛星澜是白溶月这十三年里见到的唯一一个大活人,所以自从湛星澜闯入蓬莱殿后,便总是盼着湛星澜能再来陪陪她。 白溶月带着湛星澜走到了书桌前,拿起了一张已经裱好的画像。 「澜儿,你瞧瞧,这是母妃画得你与麟儿。母妃想着,你们在一起的样子定是这般琴瑟和鸣,郎才女貌。」 画上的一对璧人画得栩栩如生。 湛星澜不禁惊叹,「母妃竟能将玄麟画得这般栩栩如生,好生厉害。」 「麟儿每年生辰,我都会让夜青画一幅麟儿的画像。这些年我也画了不少他的画像,画得多了,便连他的骨相都能画出来了。」 白溶月轻抚着画上傅玄麟的脸,就好像真的摸得到傅玄麟一样。 湛星澜见她眼泛泪光,不禁为之动容。 「母妃,你就不想站在玄麟面前,摸摸他真正的脸庞吗?」 白溶月收回了手,一滴泪水滑落。 「澜儿,我说过,我不愿踏出蓬莱殿。」 「母妃遭人诬陷,遭蓬莱殿上下所有宫婢黄门的背叛,遭人下毒迫害致使口不能言手不能写,而被陛下误解了十三年。母妃当真不想为自己洗刷冤屈吗?」 闻言,白溶月诧异的看向了湛星澜。 她的脸上还挂着一滴泪珠。 「澜儿,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采取了一些非常手段,让皇后亲口说出了当年的真相。」 「非常手段?澜儿,你真是太大胆了。万一让皇后知道了,她一定会想尽办法对付你的。往后绝不可再行此冒险之事了,否则,母妃便再不见你了。」 湛星澜看着为她担忧不已的白溶月,突然感觉到了一丝传说中的母爱。 她软下了声音,用尽量轻松的语气说道: 「母妃被担心,个中细节澜儿无法向母妃言明,但澜儿所做之事绝不会让皇后有所察觉。」 「那就好。母妃知道你聪慧,可实在不愿你卷入此事之中。往后这事,就不要再提了。」 白溶月神色缓和,将画像卷了起来放进了湛星澜的手中。 「今日你先回公主院吧,这画像你拿着,寻个合适的机会交给麟儿,别告诉他是母妃画的。」 湛星澜听出了白溶月话里撵人的意思,可她今日就是要厚着脸皮留下来。 「今日要是不能说服母妃,澜儿就不走了。」 说罢,湛星澜抱着画像坐到了书桌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白溶月见状张了张嘴想阻拦她,可又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这丫头,真是与安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上前向湛星澜伸出了手。 湛星澜抬着无辜的大眼睛冲白溶月眨了眨,「母妃这是?」 「地上冷,到那边去坐着说话。」 第一百三十六章湛星澜欲施诡计救出白溶月 银色月光洒落窗棱,将窗外遮天蔽瓦的树枝截取了一段水墨画映在纯色的地板之上。 湛星澜将画放在了桌案上,一脸郑重的对白溶月说道: 「母妃,澜儿斗胆猜测,母妃之所以不愿踏出蓬莱殿,多半是因为怨恨陛下吧。当然了,母妃若是不愿回答,便不必回答,只听澜儿把话说完便是了。」 白溶月眼神微漾,「有些话,我深埋心底十三年,也不曾对任何人讲过。澜儿,你是安歌之女,我自是当你视如己出。今日我们娘俩索性就把所有的话都说开吧。」 「母妃。」 「澜儿,说实话,当年出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恨极了陛下。我恨他为什么不信任我,更恨他将我囚禁于此让我饱受心内和身体上的折磨。」 「我也曾经想过一死了之,可我还有麟儿,作为一个母亲,保护孩儿是责任。若我撒手人寰,麟儿可就真成了没娘的孩子了。」 「所以啊,为了麟儿,我培养夜青为心腹,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正因如此,渐渐地,我便没那么恨陛下了。反正,我与他老死不会相见,又何必为了他而伤心痛苦呢?」 「其实你猜得不错,我不想出去,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想再见到他。不过这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更重要的原因,是我厌倦了无休无止的争斗,也不愿让自己再度成为麟儿前进路上的阻碍。」 「蓬莱殿虽不大,但这一方天地也足够我清闲雅致的过一辈子了。」 这是白溶月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积压在心底多年的心事一吐为快,白溶月竟有种无比畅快的感觉。 可不知为何,她的眼角竟湿润了。 湛星澜看着白溶月,内心感受着她的情绪的跌宕,心却好似拧在了一起。 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得有多大的勇气和求生意志才能坚持到现在啊。 湛星澜调整了一下心情,对白溶月说道: 「澜儿总算明白母妃心里的想法了。可是母妃,有句话叫做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皇后作恶多端,害得您与自己孩儿分开了十三年,害得您一个名门之后的千金娘子身败名裂,像她这样的祸害若不早早除掉,怕是要遗害夙寒千年。」 「以目前朝中的局势,太子失势,陛下明显更加倚重玄麟,朝臣们多半也都支持玄麟。相信有中秋夜宴之后,玄麟的声势威望会远远超过太子。」 「若玄麟不日被册封为太子,那自然是好事。可即便太子倒了,皇后依旧是皇后。以皇后的心狠手辣,她会放过玄麟吗?」 「更何况到时,皇后定会以母妃来弹压玄麟。一旦旧闻复议,对母妃和玄麟来说,将是又一次打击和伤害啊。」 湛星澜说得动容,白溶月也有了一丝犹疑。 「澜儿,母妃看得出你是真心待麟儿好,所以才处处为他着想。可你有没有想过,当年蓬莱殿所有的宫婢黄门全都被皇后灭了口,文戍也在事发当日被陛下亲手打死,就连文戍的家眷也搬迁别处。想要重查当年旧案,你可知有多难?」 湛星澜咬唇挑了挑眉,「有未见山与凌樨阁一并追查文戍家眷的踪迹,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凌樨阁?」 白溶月皱了皱眉,内心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澜儿不敢欺瞒母妃,其实澜儿还有一重身份,便是凌樨阁阁主。」 「什么?」 「母妃别怕,凌樨阁早已不是什么杀手组织了。自从师父仙逝后,我便将凌樨阁整顿了一番,现下也不过是本本分分的做些小生意维持生计,再有便是探查一些消息罢了。」 湛星澜口中本本分分地做小生意,可是经营京中 最大的钱庄。 「那就好那就好。」白溶月点了点头,可还是不放心地嘱咐道:「此事澜儿可不能告诉外人知晓了,否则又是一场轩然大波。若是伤及了自身,便是要母妃与玄麟担心死了。」 「嗯。」湛星澜有些无措的应了一声。 她素来在面对旁人时都是游刃有余,可面对白溶月酷似母亲般的叮嘱,她只能笨拙地接受。 「不过就算未见山与凌樨阁查到了文戍家眷的栖身之地,他们也未必知晓当年之事啊。」 「母妃恐怕不知道,文戍除了是受皇后指使来陷害母妃外,他与皇后之间还曾经有染。」 「什么?皇后竟敢......」 湛星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神秘兮兮地说道: 「这事虽荒谬,却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文戍贪恋钱财,所以才故意接近皇后。想必他在与皇后苟且的那段时间也搜刮了不少皇后的钗环珠宝。」 「若是能查到文戍的家眷,便可知他们这些年究竟有无典当变卖一些钗环首饰。宫中之物流入了民间,又出自文戍的家眷之手,典当行的账簿记册便是文戍与皇后串通最好的铁证。」 白溶月眼珠一转,想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不过,就算有此证,皇后也可反口说那些东西是文戍在立政殿当差时,她赏给文戍的呀。」 「母妃别急,这只是澜儿计划中的第一步。这些证据一旦流传出来,无论是百姓还是陛下,都多多少少会对皇后有所猜忌。皇后为了撇清干系,的确可以用这一套说辞含糊过去,但信任已然崩塌,皇后定会自乱阵脚。」 「到时候,澜儿便要开始进行计划的第二步了。这些年陛下对皇后深感厌恶,又不再宠幸过任何一个嫔妃,想必心里是对母妃有愧疚有旧情的。所以澜儿想跟母妃学一门手艺,而这手艺必得能够承载母妃与陛下之间共同的美好回忆。」 「澜儿会想方设法将这手艺展示在陛下的面前,只要陛下心里还有母妃,定然会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反应。就算陛下没有什么反应,澜儿也会将陛下对母妃念念不忘的传言散播出去。」 「皇后那般小肚鸡肠,听到这些传闻还不得气疯了啊。陛下厌恶皇后至极,想来不管是真是假也不会去跟她费口舌解释。只要皇后坐不住了,澜儿便可以开始计划的第三步了。」 「等皇后坐不住要去向陛下解释一切的时候,澜儿便会派出凌樨阁的绝顶高手在皇后的饮食中下药,保准皇后在陛下面前原形毕露。」 白溶月目露讶异的看着滔滔不绝的湛星澜,一时间惊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母妃?您怎么了?」 「哦,没什么。」白溶月回过了神,欣慰地笑了笑,「我只是在想,若这天下并非男人当家做主,以澜儿的谋算定能成为一代贤士。」 「母妃过奖了,澜儿不过是想了些损招罢了。不过对付皇后这样阴损毒辣的人,不损一些怎么对得起她呢。」 湛星澜俏皮一笑,歪头看着白溶月。 「那母妃可是同意了吗?」 「澜儿已经把每一步都想得这么天衣无缝了,我还有什么不同意的呢?不过......」 「母妃放心,待事成之后,母妃大可以心如死灰为由对陛下避之不见。实在不行,澜儿就想些法子,让陛下去完成一些永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完不成便不能见母妃。这样母妃就不用担心会被陛下骚扰啦。」 白溶月微微一笑,宠溺的刮了一下湛星澜挺翘的鼻梁。 「你呀,这般狡猾,难怪皇后回回都败在你手上呢。那就按你说的办吧,母妃会全力配合你的。」 「谢谢母妃。」 湛星澜激动地抱住了白溶月。 十三年来,白溶月第一次被人拥抱,先是呆愣了一下,随后才笑了笑抱住了湛星澜。 两人相拥而笑,这一幕简直比亲母女还像母女。 依照湛星澜的计划,她现在首先要做的,便是学会白溶月一门手艺。 而她的时间只有五日了。 五日之后,岳后体内火容花的毒素完全剔除,她便要离开皇宫了。 到时候再想来找白溶月就没那么方便了。 「母妃,您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湛星澜茫然的看着黑漆漆的路面,眼前只有一盏灯笼照亮周遭。 「自然是带你去学手艺咯。」 白溶月领着湛星澜来到了一处阁楼。 月光被乌云遮住,湛星澜抬头望着阁楼上的匾额。 「摘月阁。」 「不错,来,进来。」 白溶月推开了门,屋内黑漆漆一片。 纵然有灯笼照亮,也看不清这屋里到底有些什么东西。 出于本能,湛星澜略显畏缩的走了进来,然后便定在了原地。 而白溶月却凭借对此处的熟悉程度走到了一处墙壁前,用灯笼里的烛火点燃了墙壁上的一座精美的烛台。 霎时间,屋内灯火通明。 以白溶月点燃烛火之处为中心点,火苗以飞快的速度沿着墙壁上串联在一起的烛台迅速向两边扩散。 登时,屋内的墙壁上每隔两米便会有一簇烛火。 整个屋子亮得让湛星澜险些睁不开眼。 「天呐,这也太厉害了吧。」 湛星澜环顾四周,除了墙上神奇的烛火,还有遍地的精巧的机关暗器。 现在唯有惊叹二字可以形容湛星澜那现在的心情了。 白溶月拉着目瞪口呆的湛星澜走到了一处角落。 角落里摆放着一只状若桃花的金属物件。 不过那物件上面蒙了一层厚厚的尘土,湛星澜看不出来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正想问白溶月这是什么东西,却听见白溶月沉沉说道: 「澜儿,这便是我要教你做的东西。」 第一百三十七章桃花锦玉翎 湛星澜有些诧异,这桃花状的物件虽然看上去还算得上精巧,但与这满阁楼的巧夺天工的机关暗器相比,实在逊色不少。 白溶月伸手拂去了那东西上面蒙盖的灰尘。 一层亮眼的玉石渐渐暴露了出来。 「此物,名为桃花锦玉翎,是我们白家的独门暗器。」 白溶月捧着巴掌大的桃花锦玉翎,提裙踏上了铺满绣花红绸的楼梯上。 这楼梯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但却并没有湛星澜想象中发出吱吱的声音。 湛星澜挑了挑眉,到底是陛下斥重金打造的蓬莱殿,这摘月阁都比一般的阁楼结实。 她跟着走了上去。 脚下的红绸很是绵软,一脚踩下去就像踩在了云上一样。 两道倩影徐徐上到了二楼。 白溶月用了同样的方式点燃了二楼的烛台。 虽然刚才已经见识过一次了,但湛星澜还是觉得好生厉害。 二楼的暗器看着要比一楼的更加精致一些。 白溶月在一处纯天然紫玉石桌案前,她将桃花锦玉翎小心翼翼的放在了石案上,朝着眼花缭乱的湛星澜招了招手。 「来,澜儿,你来瞧瞧。」 湛星澜闻言走上前去,乖巧的在白溶月对面站定。 方才湛星澜瞧得不算真切,现在她才看清了这东西的构造。 这桃花锦玉翎最上端是五片淡粉色的玉石花瓣,花瓣边沿呈锯齿状。 不必近看都可见那锯齿锋利无比。 花瓣中央的花蕊由中心向两边散落,少说也有二十多枝。 花蕊长短不一,错落有致。若不是这些花蕊是金色的,拿远些看还真能以假乱真,让人误以为这就是一朵真正的桃花呢。 「这桃花好逼真,每一处都与真正的桃花相差无几。只是这花蕊为何不用玉石来做呢?」 「因为,细针便藏在这花蕊之中。」 「啊?这花蕊这般细,竟能藏的下银针?」 湛星澜大吃一惊,她赶忙凑近了看,果然能在每一枝花蕊顶上的小圆珠上看到一个极小的圆孔。 「这每一株花蕊之中都有一根极细极短的细针,统共二十八枝花蕊,一发下去,对面的敌人便在劫难逃了。」 「这暗器厉害倒是厉害,可一次便要发二十八针,为免太过奢侈了。况且万一射不中,那这二十八针岂不是都白瞎了呀。」 湛星澜不解道。 「这桃花之下有一金色花托,花托之中可藏得下两百八十根细针,可用十次。二十八针用完,转动花托便能立马为所有花蕊补足细针。况且花蕊四散分布,只要使用得宜,这十发也可让使用者以一敌百。」 「没想到这么小的东西,竟然这么厉害。不过,母妃为何选它呢?」 「因为那年千秋宴我初见陛下时,发髻上簪着的便是这支桃花锦玉翎。原本花托之下是有一根金簪的,可惜十三年前的那个夜晚,在与文戍缠斗之时被摔断了。」 「千秋宴乃是陛下的龙寿之日,如此盛大的宴席,母妃竟然戴了个暗器在头上!」 「是啊,因我不会武功,所以父亲为了保护我,便研究了好些漂亮可佩戴又不容易让人生疑的暗器。」 白溶月摸了摸花瓣,也不知她是在怀念白政大将军,还是在可惜它如今变得残缺不全。 湛星澜有些为难的看着白溶月,脑子里一团浆糊。 「母妃,澜儿对这些实在是一窍不通,更何况桃花锦玉翎这般精巧细致。不如,我们换个简单些的东西吧。」 「让你在短时间内把它完完全全的 做出来,确实不太可能。不过,单单是做出来它的形状,倒不是什么难事。」 「若只是做个样子,澜儿或许可以一试。只是这桃花锦玉翎一直都在蓬莱殿,澜儿若是无缘无故就做出来,岂不是惹人怀疑吗?」 「澜儿可曾在翎王府见过一幅我的画像,画像上我所佩戴的,正是这支桃花锦玉翎。陛下丹青天下一绝,连上面的花蕊都一根不少。若陛下与麟儿问起,澜儿便以觉得画上的簪子好看为由搪塞过去就是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我只有五日的时间了。若母妃愿意,澜儿每日戌时前来,卯时离开。」 「我没什么异议,可你这样劳累怕是身子吃不消啊。」 「只要能成事,累些也无妨。」 不得不说,湛星澜有个极大的优点,只要是她想做的事情,就算前面是千难万险她也会去做。 「既然如此,那今夜便开始吧。」 夜色正浓,皇城之中漆黑一片。 唯有偏居一隅的摘月阁灯烛通明。 夜色从乌黑慢慢变得淡了些,渐渐的天空亮了一些。 湛星澜放下手里的家伙什,顶着两个乌青的黑眼圈往窗外看了看。 「卯时了,母妃,澜儿要先回去了。」 白溶月在一旁用手撑着摇摇欲坠的脑袋,萎靡不振的点了点头。 「熬了一夜,快回去睡会儿吧。」 「母妃也是,澜儿告退。」 湛星澜伸直了胳膊往上扥了扥,浑身的骨头像是散架了一般。 还有四夜,她得抓紧了。 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公主院,首要的事情便是好好睡一觉。 然而就在她睡得正香甜的时候,那个看不清脸的不知名男子又出现在了她的梦中。 碧波荡漾,一叶轻舟。 湛星澜努足了劲向看看那人究竟长什么样,可视线只能停留在那人的喉结处。 「每次都这样,你究竟是谁啊?为什么总是出现在我的梦里?」 湛星澜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对面那人默不作声,只是静静的端给了她一杯茶。 「喂!你听见了没啊,我问你话呢!你再不说,信不信我把你扔进水里?」 湛星澜说着便要撸起袖子去揍人。 可她刚要朝那人面门挥拳,一只温热的大手便抱住了她的秀拳。 湛星澜猛然惊醒,却见面前是一张绝色的俊颜。 「玄麟?你怎么来了?」 傅玄麟的大手紧紧包裹着她的小手摁在床上,他那宽厚的胸膛紧贴着湛星澜耸立的双峰。 如此暧昧的动作,若换做以前傅玄麟定然涨红了脸颊。 可今日,他却满脸疲惫,像只小猫一样,轻柔的将脸埋进了她的颈窝。 「我想你了。」 湛星澜意识到他情绪不对,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后颈。 「我也想你了,你已有好几日不曾来见我了。」 「三日。」 「什么?」 「我有三日不曾来见你,并没有好几日。」 「可我觉得像是过了好几年一样。」 「抱歉澜儿,近日事务繁杂,实在是抽不出身来见你,是我不好。」 「你当初说过,我在宫里住的这段时日,你每日都要来见我的。如今食言,你得补偿我才行。」 「好,澜儿说吧,想要夫君如何补偿?」 傅玄麟有些费力的撑起了脑袋,一双眸子痴情的望着湛星澜。 「我想要..... .」 湛星澜努了努嘴,然后坏笑的看着傅玄麟。 「可以......唔!」 傅玄麟不等湛星澜说完,便闭眼吻了上去。 湛星澜也本能的闭上了眼睛。 唇齿交缠,爱意在两人的舌尖肆意弥漫。 相握的双手也交缠在一起十指相扣。 吻过之后,傅玄麟的唇轻轻松开了湛星澜的唇。 湛星澜抬手摸了摸傅玄麟的脸颊,心疼的说道:「夫君到底怎么了?今日这般憔悴,可是夜宴出什么事了?」 傅玄麟摇了摇头,却紧蹙眉头捂了一下胸口。 「夫君,你怎么了?」 湛星澜立马意识到不对劲,腾地一下坐起了身,拿过傅玄麟的手就开始把脉。 可她一把脉却发现傅玄麟脉象平稳,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难道是什么奇难杂症?夫君为何会胸口疼痛?快脱了衣服让我瞧瞧。」 湛星澜说着便着急的要伸手给他脱衣服。 可她刚一伸手,傅玄麟却飞快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套在了湛星澜的手上。 湛星澜动作一顿,被手腕上那漂亮的手镯吸引了目光。 通透无瑕的玛瑙浑圆透亮,一指宽的手镯上雕刻了两只活灵活现的锦鲤,两只锦鲤双头相对,头之间断开一条小小的缝隙。z.br> 淡黄色的手镯,只有锦鲤之处的颜色的稍深一些,看上去素雅却又不失华丽。 湛星澜抬手愣怔的看着这手镯。 「这是?」 傅玄麟揽过了她的小手,宠溺的说道:「夫君留意到澜儿时常盯着手腕上的疤痕,心想澜儿定是十分在意这疤痕的,所以便寻来了一块通透无暇的玛瑙亲手做了这只双锦鲤手镯为澜儿遮住疤痕。澜儿说过,锦鲤会给人带来好运,夫君希望它们能满足澜儿的一切愿望。」 湛星澜的心被傅玄麟的话狠狠击中,美眸中的小珍珠瞬间掉了出来。 「别哭别哭,澜儿是不喜欢吗?」 傅玄麟赶忙捧着她的下巴,为她擦去了泪珠。 「喜欢,我很喜欢。原来夫君方才都是做戏骗我的,为的就是给我惊喜。」 「是啊,我本想郑重的将手镯送给澜儿的。可是百里跟我说,竹欢告诉他,你最喜欢惊喜,所以我才用这样的方式为你戴上了它。澜儿可还高兴吗?」 湛星澜像小鸡啄米一样点了点头。 被人这样放在心上,用心对待,换做是谁都会感动得一塌糊涂吧。 「那便好,夫君还要去忙些事情,就先走了,等过几日澜儿搬回王府,夫君再好好陪澜儿。」 傅玄麟匆匆离开了紫烟阁。 湛星澜抬手摸了摸双锦鲤手镯,竟不自觉的笑了。 可她正沉浸在幸福之中,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吵闹。 「傅洛襄!你存心的是不是!」 「九姐,今日之事是我不好,但绝非存心之举,还请九姐息怒。」 「眼看离夜宴只有半月不到了,现在胭脂水粉全撒了,我还怎么变美,还怎么嫁给如意郎君啊!」 「洛襄愿将这些胭脂水粉尽数赔给九姐。」 「这些可都是闻香阁最新最贵的胭脂水粉,你赔得起吗?」 傅盈溪语气那叫一个尖酸刻薄,倚在紫烟阁门框的湛星澜实在听不下去了,便咳了两声吸引了傅盈溪和傅洛襄的主意。 湛星澜笑着走下了台阶,径直来到了傅盈溪身边。 「九公主安,方才我在屋里都听到了,这些胭脂水粉被十姐不小 心给弄撒了,我倒是可以替十姐赔给九姐。」 「好啊,你要替她出头,那便你来赔!」 傅盈溪盛气凌人的朝湛星澜伸出了手。 可湛星澜却笑着说道: 「九公主别急呀,我呢有个更好的办法。」 「什么办法?」 湛星澜挑了挑眉,眉宇之间满是诡计。 「闻香阁的胭脂水粉呢在京城确实数一数二的,这点毋庸置疑,不过要说养颜变美,这闻香阁可是拍马也追不上古往今来青春永驻养颜变美第一人啊!」 「青春永驻养颜变美第一人?是谁!快说!」 「此人正是,皇后殿下!」 第一百三十八章傅盈溪贪恋虚荣落入圈套 「皇后殿下?她是古往今来青春永驻变美第一人?」 傅盈溪脑子里不禁浮现了岳后尖酸刻薄凶神恶煞的模样。 「是啊九公主,您仔细想想,皇后殿下如今芳龄几何啊,她的容貌与皮肤可是比梦美人的还要好啊。若是九公主能用得上皇后殿下平日里养颜的好东西,不出十日定能容光焕发,肤白貌美,吹弹可破。」 「当真?」 湛星澜说得天花乱坠,愣是把傅盈溪说得动心了。 「自然当真啦,九公主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欺瞒九公主啊。」 「可皇后素日里就瞧不上我,怎么会把那么好的东西给我啊,你还是赔给我这些胭脂水粉好了。」 「九公主难道忘记了我给九公主出的主意了吗?若没有一副好皮囊,如何能成事啊?」 湛星澜见傅盈溪打起了退堂鼓,立马又撺掇了起来。 傅盈溪一听这话,那一双绿豆小眼立马泛起了精光。 「那你说,皇后不给我,我能怎么办呢?总不见得去偷吧。」 「九公主真是绝顶聪明啊,我想说的就是这个。」 「啊?」傅盈溪脸色大变,晃着脸上的五两肉连连摇头,「这可使不得啊,若是让皇后知道了,还不得杀了我啊。」 「那算啦,反正我的招只有这么一个,九公主做还是不做,全由九公主定夺。」 湛星澜双臂抱胸望了望天,神情故作可惜地说道: 「瞧这天儿,我也是时候该去为皇后殿下制药了。」 说罢,她便要抬步离开。 「慢着!我做!为了变得更美,为了我能嫁得贵婿,就搏这一次。」 湛星澜嘴角微扬,满脸堆笑对傅盈溪说道:「九公主如此果敢,此事保准万无一失。」 她凑近了傅盈溪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然后傅盈溪便满心欢喜的离开了。 「澜儿,你跟九姐都说了些什么?」 傅洛襄担忧的上前拉住了湛星澜。 「放心吧,不会要了她的命,只是给她些教训罢了。」湛星澜拍了拍傅洛襄的手,「这些胭脂水粉应该不是十姐故意打翻的吧?」 傅洛襄垂下眸子,点了点头。 「小时候,我与九姐一同用饭,九姐总是抢走我的吃食,我实在饿急了,想找梦美人讨些吃食,梦美人怕我真的饿死了,便丢给了我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说里面是点心。其实里面根本不是点心,而是一盒胭脂。」 「什么?她也太狠毒了!」 「我不记得我吃了多少,只记得吃过之后病了好几日。后来我一见胭脂便觉得恶心想吐,所以方才傅盈溪拿着胭脂举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出于本能便推开了她的手,没成想竟把她手里的胭脂打翻了。」 傅洛襄说起来还会忍不住有些反胃。 湛星澜见状赶忙拍了拍她的后背。 「好了,好了,不想这事了。」 湛星澜还是低估了这对母女的狠毒,要不是有纯贵妃时常帮衬,恐怕傅洛襄活不到现在吧。 「澜儿,我不要紧。你千万不要为了我伤及旁人性命,不值当的。」 「放心吧十姐,我不过是让她们遭些报应罢了,不会要了她们的命的。」 算算时间,这个时候傅盈溪应该已经到了立政殿了。 湛星澜也是时候登场了,不然看不到傅盈溪摇尾乞怜的模样,岂不是亏可惜了。 昨日岳后敷完药后总觉得身上疲软乏累,可她已经完全记不得到底发生了什么。 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这个湛星澜不会那么好心地守 着她照顾她。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她昏倒了,湛星澜难辞其咎,为了让她不责怪自己,勉为其难的照顾一下她倒也说得过去。 「哼,这个湛星澜实在太过狡猾了,日后还得多多提防才是。」 「皇后殿下,九公主求见。」 岳后闻言,翻了个白眼,身子倚在了金银错凤头扶手上。「我病了这么久,也不见她来瞧瞧。如今可好,眼见着我是快好了,才想起来巴结。真是学足了梦美人的小家子气。」 采薇见岳后未置可否,只得愣怔的站在原地听候吩咐。 「罢了,让她进来吧。」 「是。」 「诶,站住!今日让你给陛下送去糕点,陛下可收下了吗?」 「不,不曾。陛下还是叫人倒掉了。」 采薇把头垂得老低,不敢发出任何一丝不和谐的声音。 「没用的东西!滚下去领罚!」 「是。」 采薇极力的隐忍着眼泪,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昨日被打得不轻,屁股上的伤还没好呢。 今儿个旧伤添新伤,采薇想想就觉得疼。 采薇请傅盈溪进殿,便自个儿抹着泪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走去了后院。 而看到这一幕,傅盈溪也只是不屑地瞥了她一眼。 「活该。」 傅盈溪在殿外听得真切,却也只是冷嘲热讽了一句。 她乖巧的笑着走进了殿内,朝着岳后行了个大礼。 「盈溪给母后请安,母后安康。」 「起来吧,赐座。」 岳后摆了摆手,语气倦倦的,整个人慵懒得像是没有骨头一样。 「今儿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怎么九公主想起请安来了?」 「伺候母后,本就是盈溪应尽之责嘛。」 「呵,若你真有此心,便不会半个月都不曾踏足丽贞殿一回。行了,安你也请了,就回去吧。」 傅盈溪见岳后下逐客令,赶忙解释道:「母后,并非盈溪不愿来瞧母后,都是傅洛襄整日缠着我,不让我来您膝下尽孝啊。」 「哦?你是没腿吗?你想来这儿,一个小小的傅洛襄能拦得住你吗?你也不瞧瞧你这身材,一个顶傅洛襄两个重,她如何拦得住啊?你可是真当我老糊涂了,能被你三言两语就蒙骗了吗?啊?」 「我......」 岳后一顿数落,愣是把傅盈溪骂得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气氛陷入冰点的时候,湛星澜莲步款款地走了进来。 「儿媳给母后请安。」 岳后抬了抬手,没个好气的说道:「起来吧,今日怎么比昨儿个来得还晚啊?不会又是为了让我多睡会儿吧,就算是你孝心至此,可这都什么时辰了,我若睡到这时候岂不太没分寸。」 「母后消气,昨日母后突然昏倒,可把儿媳吓坏了。昨夜儿媳辗转反侧,心里头想着不光得为母后解毒,还得使母后容光焕发,美貌更胜从前才是。所以方才儿媳特意去了趟尚食局,命章司药为母后熬了一碗补汤。为免出现上次席侧妃献汤那样的纰漏,儿媳特意查看了用料,保证绝不会使母后体内的毒素加重。」 岳后诧异的看着湛星澜,心想这小***今日是吃错了什么药。 这么体贴入微,温柔恭敬,这还是湛星澜吗? 岳后看着湛星澜良善至极的目光,后脊顿时一阵凉意直窜脑门。 「罢了罢了,你既有此心,那我也不好说什么了。去调配解药吧,我去内殿等你。」 傅盈溪眼看岳后要走,立马起身说道:「 母后,近日二姐被七姐叫去公主府忙着筹备婚礼之事,翎王妃一人服侍母后多有不便,不如盈溪留下帮忙吧。」 岳后斜眼看了看傅盈溪,一只手捻着佛珠冲傅盈溪翘了翘,「过来吧。」 「是,盈溪这就来。」 傅盈溪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顺带朝湛星澜抛了个媚眼。 湛星澜一阵恶寒,心想这得什么样的人才能受得了傅盈溪啊。 少顷,湛星澜捧着银托走进了内殿。 岳后已然***,一旁的傅盈溪几乎是毫不掩饰对岳后身材的艳羡之色,一双眼睛几乎要长在岳后的蜂腰肥臀上了。 「母后,您的药好了。」 「嗯,开始吧。」 湛星澜将其中一碗淡粉色的汤药放在了纱幔外的桌案上,然后便捧着墨绿色的药给岳后涂抹。 待到全身涂抹完毕,岳后自然的闭上了眼睛。 「母后,儿媳先出去了,待时辰到了,儿媳便来给母后擦干药物。」 话毕,湛星澜垂首退下,临走时还故意瞟了一眼桌案上放着的汤药。 「嘭!」一声。 门关上了。 傅盈溪瞧了一眼紧闭双目的岳后,又探头看了看关得密不透风的门。 在确认一切安全之后,她蹑手蹑脚的走到了桌案前,轻轻捧起了那碗淡粉色的汤。 她心想:「没想到翎王妃还挺靠谱,还真的弄来了滋补汤,只要喝下这个,我就能像皇后一样貌美如花,青春永驻了。到时候我嫁去做别国做王后,看谁还敢对我无礼造次!」 傅盈溪越想越激动,急忙蒜头鼻子沿着碗边轻嗅了一下,好刺鼻的味道。 她抿了抿嘴唇,又偷摸摸的看了一眼岳后。 为了美貌,拼了! 她闭紧了双眼,端着碗将汤药灌入了口中。 「噗!」 辛辣刺喉的药苦涩无比,傅盈溪甚至都没能咽下去便全部吐了出来。 「什么人!」 「母,母后,是我。」 傅盈溪擦了擦嘴唇,口腔里又辣又苦,只能伸出舌头依靠一呼一吸的带动着流动的空气缓解,脸上的肥肉也在难以言喻的苦涩辛辣中纠结在了一起。 她赶忙将碗放回了原处,然后跪了下来用衣袖擦了擦地上混着她口水的汤药。 然而,还不等她销毁完证据,岳后那双墨绿色的玉足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傅盈溪,你找死吗?」 第一百三十九章小洛襄挺身维护湛星澜 傅盈溪浑身战栗地顺着那双脚往上看去。 「母后,我......」 岳后不由分说抬起脚底板就踹在了傅盈溪的胸口。 「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动我的补汤!谁给你的胆子!」 岳后浑身墨绿,只有一双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傅盈溪。 从傅盈溪的角度看上去,岳后像极了一只掉进沼泽里又爬出来索命的厉鬼。z.br> 「嗵!」 「母后,出什么事了?」 湛星澜装作担忧的神情推门跑了进来。 眼神迅速扫过一地狼藉,又看到傅盈溪胸口显眼的墨绿色脚印,嘴角扬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又飞快转换为了担忧的表情。 「这是怎么了?九公主,您怎么躺在地上了?」 湛星澜上前想搀扶起傅盈溪,可傅盈溪被吓得四肢发软,根本使不上力,整个人稳如泰山,岿然不动。 「九公主,快起来啊。」 湛星澜一边使劲,一边心想:「这玩意儿吃什么长大的呀,怎么能这么沉!」 「翎王妃,你起来!不准扶她!」 岳后厉声喝道。 见岳后气得厉害,湛星澜便很快退到了一边看戏。 「哼,我说呢,你今日怎么突然来给我请安,原来是早有预谋!好你个傅盈溪,平日里梦美人就是这样教你做偷鸡摸狗之事的吗?」 「母后,盈溪是怕药太烫了,所以才想替您尝尝。」 「来人啊!九公主行偷盗之事,实在是皇族之耻!去把傅盈溪扔去凝香殿禁足半月闭门思过!顺带告诫梦美人一句,别光顾着整日里打扮得花枝招展,若是教不好女儿,那本后便将九公主教养在立政殿,她这生母再也别想见九公主了!」 「不要,不要啊母后!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傅盈溪连连告饶,还往前爬了两步抓住了湛星澜的裙摆,「翎王妃,你快替我说情啊!」 没一会儿,几名女官便冲了进来抓住了傅盈溪。 傅盈溪泪眼婆娑地抓着湛星澜,周围是一圈死死围着她,面目狰狞,要将她拖走的女官。 「你说话啊!你快替我向母后求情呀!我不想被禁足......我错了......」 她此刻后悔极了。 为什么没有忍住那恶心的味道呢?要是忍住就不会被皇后发现了。 在女官们不懈的努力下,傅盈溪被生生拖了下去。 不过,湛星澜的裙摆也彻底被傅盈溪弄坏了。 「现在连傅盈溪那个小***都敢骑在我头上了,真是混账东西!禁足半月也算便宜她了。」 岳后看着剩下的半碗汤药,还有地板上的一片狼藉,心里头越想越来气。 「母后息怒,儿媳这就吩咐章司药再煮碗补汤来。」 「去吧去吧。」 湛星澜憋着笑匆匆跑了出去。 今日设计了傅盈溪,虽然是损招,但湛星澜心里没有半分愧疚。 恶人自有恶人磨嘛。 湛星澜就当是替天行道了。 给岳后敷完药,湛星澜回到紫烟阁随意扒拉了两口饭便倒头就睡。 这一觉,她睡得好生踏实。 然而就在她呼呼大睡的时候,梦美人带着人找了过来。 「翎王妃,翎王妃!」 梦美人用力地叩了叩门,可许久都没有人来开。 「母妃安好。」 傅洛襄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梦美人的身后,恭敬地欠了欠身。 「盈溪被你和 翎王妃陷害至此,我怎么能安好?」 「陷害?母妃何出此言?」 「少给我装蒜!盈溪被皇后禁足,还不都是因为你弄坏了她的胭脂水粉,要不然翎王妃如何能有借口给她出什么去偷皇后补汤的馊主意!我看就是你和翎王妃串通一气来陷害盈溪的!」 「母妃误会了,九姐向来是最有主意的,怎么会轻易听信十一弟妹之言呢?况且翎王妃出身名门,乃明国公之女,又是父皇亲自指婚的王妃,现下更是十一弟心尖上的人,她想要什么得不到,又有什么理由要针对九姐呢?」 傅洛襄温软细语地说了一番话,实则是话中有话。 她就是想告诉梦美人,以湛星澜的身世地位,区区一个无宠无权的美人是撼动不了的。 梦美人久居深宫,瞬间就听懂了傅洛襄的警告。 方才的气势一下子垮了下来。 「算算时辰十一弟也快来了,若是母妃与十一弟闹起来,怕是父皇要不高兴了,母妃不如改日再来吧。」 傅洛襄善解人意的说道。 也算给了梦美人一个台阶。 「罢了,翎王妃再过几日便要离开皇城了,我也不欲与人交恶,此事便作罢了。不过,翎王妃离开了皇城,你傅洛襄还在,等她走了,没人庇护你了,有你好受的。」 梦美人撂下一句狠话便昂首走出了公主院。 傅洛襄知道,等湛星澜一走,梦美人便会把这笔账算在她的头上。 可无论如何,傅洛襄都必须要为湛星澜出头。 酣睡中的湛星澜完全不知道门外究竟发生了什么,等她一觉睡醒,已经是深夜了。 接下来的四日,她完完全全颠倒了自己的作息。 为的就是更快学好怎么做桃花锦玉翎。 这玩意儿看着小,可细碎的功夫相当的磨人。 白溶月静静地看着烛火之下用心雕琢玉器的湛星澜,竟不自觉地对她心生佩服。 这么个小丫头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竟然如此拼命用功,真不知道她哪来的毅力和决心。 湛星澜的努力,就像一枝为了生存而冲破土壤的小芽,在白溶月寂寥封尘的心上默默生根长大。 四日过去,湛星澜已经完全掌握了所有的技巧与细节。 只是这手艺确实潦草了些。 最后一晚,湛星澜捧着歪七扭八的桃花锦玉翎告别了白溶月。 她迎着朝阳,踏入了公主院的大门。 突然,一个身影从门后窜了出来拦住了湛星澜。 「湛星澜,好久不见。」 「啊!」 湛星澜熬了一夜,眼本就有些花。 被这么吓了一大跳,她的魂儿都飞出了半米远。 「柯婉宁?你怎么在这儿?」 湛星澜拍着胸口,一脸幽怨地绕过了柯婉宁。 「知道你今日要走,所以来送送你。没想到,你竟然不在公主院。」 听到这话,湛星澜有些心虚的停下了脚步。 「一想到要离开皇宫,我心情好,所以就去看了日出,怎么?不可以吗?」 「翎王如今得势,你在这宫里想做什么都可以。可我就没你这么好的运气了,我不受太子宠爱,又废了一只手,就连太子妃之位都岌岌可危。」 柯婉宁自怨自艾的往石凳上一坐,左手腕被白布绑得结结实实,用一根绸缎带子吊在了脖颈上。 湛星澜瞧着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心里只有两个字。 活该! 「我知道,你心里定是在嘲笑我,觉得这一 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当初是我让丁未和平四掳走你毁你清白,可你终究安然无恙地被翎王救了回来,说到底,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呵呵,听你这话的意思,我恨你讨厌你倒是我不懂事了。柯婉宁,你今日前来不会是有求于我吧。」 湛星澜视线下移,落在了柯婉宁垂吊着的左手腕上。 「是,我想让你帮我治好这只手。」 「不好意思,没空。」 湛星澜甩了甩手,翻着白眼要走。 「湛星澜,你能不能听我说完再走?」 「不行!」她收回了正要上台阶的脚,转过身对柯婉宁冷着脸说道: 「你三番两次害我,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我没被毁了清白,你我之间没有深仇大恨,现在又让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治好你的手。你真以为我是天上的神仙,庙里的菩萨,有无上宽容的大慈大悲之心吗?」 「柯婉宁,我告诉你,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妄图毁了一个女子的清白。你我同为女子,却要以最下流无耻的手段毁掉我,你让我怎么原谅你?想让我治好你的手,下辈子吧。」 说罢,湛星澜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紫烟阁。 柯婉宁茫然无措地站了起来,她最后一丁点的希望也破灭了。 这后半生,她便要永远拖着这只废手生活下去了。 正好此时,傅玄麟阔步往此处而来。 柯婉宁眼波流转,神情之中分明还藏着些许情意。 可她如今这副凄凄惨惨的模样,怎么能见他呢? 柯婉宁抽了抽鼻子,红着眼睛转头躲到一棵大树的后面。 傅玄麟迈着步子走到了紫烟阁门前,打开门时一记眼刀朝柯婉宁躲藏的大树投射而去。 「夫君,你来接我啦。」 屋内传来了甜美的声音,仿佛与方才大骂柯婉宁的是两个人。 「这些衣服太多了,澜儿拿不下,夫君快来帮帮我。」 湛星澜将衣柜里所有的衣服堆山码海的放在了床榻上。 然后叉着腰苦恼的看着这堆衣服山。 傅玄麟上前搂住了湛星澜盈盈一握的腰肢,笑着对她说道:「这些衣服我会吩咐百里来收拾的,我们什么都不必拿。」 「百里墨会收拾衣服吗?」 湛星澜挑眉质疑道。 「百里虽是个武夫,但他从小就伺候我,我的衣物无论多大,都必须叠成一尺长一尺宽。对他来说叠衣是最基本的功夫,王妃大可放心。」 「难怪夫君的衣柜里的衣服全都被码的整整齐齐,我还以为是哪个小婢女叠得这么好呢。」 湛星澜略略窃喜的说道。 「你这小脑袋瓜,整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啦,走吧,马车已经候着了。」 「好。」 湛星澜甜甜一笑,挽上了傅玄麟的手臂。 躲在树后的柯婉宁看着两人甜蜜离去,一阵无力感传遍了她的全身。 明明都是出身名门,为何湛星澜过得这般幸福。 名、利、爱,该有的湛星澜都有了。 可她呢,什么都没了。 就连她那个口口声声说疼她的父亲也为了家族荣耀弃她于深宫之中。 柯婉宁双目空洞的从树后走了出来。 心底的凉意扩散到她的躯体,冷得她心神恍惚。 她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却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席怜儿的承恩殿。 然而她刚一抬头,就见到一个穿着宫婢装的女子低着头鬼鬼祟祟的从承恩殿走了出来。 柯婉宁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女子,心情瞬间如晴天霹雳一般。 「香草?」 第一百四十章湛星澜重回翎王府 翎王府豪华镶金嵌玉大马车穿行在车如游龙的街道,引得百姓们纷纷驻足凝望。 湛星澜掀起了车窗上的纱帘朝外望去,本想看看繁华热闹的街市,没想到对上的却是百姓们灼灼的目光。 她赶忙放下了纱帘,往没有窗子的地方挪了挪。 「澜儿,怎么了?」 湛星澜撅了噘嘴,别扭地说道:「今日为何用这乘马车?感觉我像个猴子一样被人围观。」 「为何猴子会被人围观?」 「不就是......」湛星澜突然想起来,现在的动物都是野生的,根本不存在被围观这一说嘛。 傅玄麟见湛星澜支支吾吾,好奇追问道: 「不就是什么?」 「不就是......猴戏咯。从前有种杂耍叫做猴戏,那样的猴子不就是被好些人围观的吗?」 傅玄麟桀然一笑,「若是天下间有你这般好看的猴子,那该被当做宝贝一样珍藏起来,怎会舍得让人围观呢?」 「可你瞧路上的百姓们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可不是像极了围观猴戏嘛。」 傅玄麟瞧出了湛星澜有些不自在,一个跨步凑到了她的身边。 温暖厚实的大手一把盖在了湛星澜白皙软嫩的小手上。 「不知澜儿可曾发觉,今日路上的行人比往日要多许多。」 「好像,确实要比往日多。」 「这些在路上游走徘徊的人大多不是京城人士,而是别国使臣在入京城前派来的先锋官。」 「夙寒泱泱大国,他们还怕我们使诈害了他们不成?」 湛星澜顺势靠在了傅玄麟的怀里,嘟着小嘴嘟囔道。 「倒也并非如此,只是这些个使臣们都贼得很。派先锋官来探探底,若是夙寒国泰民安,家国昌盛,那必是国力雄厚尚可结交,上供的朝贺之礼自然就更加贵重。可若是他们见夙寒百姓饔飧不继,赤贫如洗,那必然不屑与夙寒交好,甚至还会趁机挑事。」 「所以夫君才故意选了这乘张扬富丽的马车。」 「本王的澜儿真聪明。」 傅玄麟的脸颊贴在了湛星澜的额头上,语气温柔的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 「不过,为夫特意选这乘马车,还有一重缘由。」 「什么缘由?」 「为夫想风风光光将澜儿接回王府,旁人便说不得什么闲言碎语了。不过,若是澜儿不喜欢,下回为夫便不用这乘马车了。」 闲言碎语? 湛星澜蹙了蹙眉,心想定是她在宫里暂住这段时间,京城又有了什么不好的传闻。 但傅玄麟不说,她也不打算问。 「澜儿喜欢,可就是太张扬了。」 「那今日回府,为夫便吩咐百里将这马车上的玉石全部卸下,这样就算不得张扬了。」 湛星澜将脑袋支在了傅玄麟宽厚的肩膀上嫣然一笑。 「不必啦,好好的马车就别折腾了,这几日夫君出行便坐这乘马车吧,也好让那些先锋官们瞧瞧我夙寒翎王的气派。」 「好,为夫都听澜儿的。」 傅玄麟将湛星澜紧紧搂入怀中,然后趁她不注意在她粉雕玉琢的耳朵上轻啄了一口。 一阵酥麻霎时间窜遍了湛星澜的全身。 「你!你做什么?」 湛星澜刚想挣扎,却发现她整个人都被傅玄麟死死环着,根本动弹不得。 「上回在紫烟阁,澜儿便是这样勾引为夫的。澜儿可知,那日为夫忍得好生辛苦。」 傅玄麟低沉的嗓音窜入湛星澜的耳中,仿佛一根柔软 的羽毛掉进了湛星澜的心房。 湛星澜才明白过来,傅玄麟这是在报当日的勾引之仇呢。 可她看着傅玄麟俊朗的眉眼,愣是半分气都生不出来,倒是口干舌燥的。 「夫君......我......有些口渴了,你放开我,我要喝水。」 傅玄麟闻言垂下了眸子,盯着她的唇若有所思。 随即一个湿润的吻落在了湛星澜的唇上。 傅玄麟那充满攻略性的唇紧紧包裹着她,逼迫着她打开了齿门。 唇舌相交的声音充满了湛星澜的大脑。 这下好了。 她更口干舌燥了。 「王爷,王妃娘娘,我们到了。」 百里墨不合时宜的大声喊道。 两人恋恋不舍的分开了紧贴的双唇。 傅玄麟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对她温柔道:「走吧,我们回家。」 离开翎王府半个月,竟像是离开了一年一样。 湛星澜抬头望着翎王府那块金丝楠木的匾额,想起了当日她女扮男装混进王府的场景。 没想到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已经成了这儿的女主人。 「婢子恭迎王妃娘娘回府。」 两个欢喜的声音突然闯入了湛星澜的思绪。 她回过神来,只见竹欢和丁甜正恭敬的朝她行着大礼。 「竹欢,甜儿,」湛星澜赶忙上前扶起了两人,「快起来快起来。」 「王妃娘娘,婢子好想你啊。」 「姐姐,甜儿也好想你。」 竹欢和甜儿一个抱着胳膊,一个抱着腿,一大一小像是长在了湛星澜身上一样。 傅玄麟见状立马升起了一丝醋意。 湛星澜就这样拖着两个人走进了前堂。 她坐在席子上,笑着看着不肯撒手的两人。 「好啦好啦,我不过才离开了半月而已,你们何至于这般想我啊。」 湛星澜低头摸了摸甜儿细软的发丝,「姐姐不在,甜儿可有乖乖的习武练字呀?」 「当然有啦,甜儿很乖的。可是竹欢姐姐就不乖了,她整日忙着给百里哥哥做好吃的,都不管甜儿了。」 甜儿鼓着小脸,满腹怨气的告状道。 被挤到一旁的傅玄麟忍不住看了一眼百里墨。 百里墨立马把身子挺得笔直,闪躲的眼神分明写着「有猫腻」三个字。 对八卦气息极为敏锐的湛星澜也瞬间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她伸出手指来指了指竹欢,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哦,原来......」 「哎呀,不是王妃娘娘想的那样。」 竹欢涨红了脸颊,眼神不自觉的瞟了一下百里墨。 「我只是看百里典军辛苦罢了。」 湛星澜挑着眉又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啊,那想必我们家竹欢的手艺是更加精进了,正巧我早起还未用膳,竹欢便帮我做份鱼肉羹吧。」 「是,婢子这就去做。」 竹欢赶忙借机跑出了前堂。 湛星澜看着竹欢少女怀春的背影,心里替她高兴。 傅玄麟见百里墨的魂儿都快跟着竹欢飞出去了,便给百里墨使了个眼色。 百里墨憨憨一笑,知道傅玄麟这是要让他去追竹欢,赶忙拱了拱手就跟着竹欢跑了出去。 「甜儿乖,你父亲这会儿正忙着呢,去给你父亲搭把手吧,姐姐要与翎王殿下说些话。」 「好。」 甜儿乖巧应声,撅起小嘴便在湛星澜的脸颊上落了个香吻,然后便欢天喜地地跑了出去。 湛星澜愣了一下,然后摸了摸脸颊无奈一笑。 「这丫头,鬼精灵呢。」 「有这样古灵精怪的姐姐,也难免甜儿耳濡目染。说起来,你们俩还真有些相像,将来定是一个如澜儿一般爱憎分明,聪慧过人的小娘子。」 「我只希望她无忧无虑地长大,希望如今的欢乐能够为她抚平从前受到的伤害。」 湛星澜的眸子里有着难得一见的柔情与怜爱。 傅玄麟凑在了湛星澜的身边,笑着摸了摸她的脸颊,顺带悄无声息地把刚才甜儿亲吻的痕迹擦了擦。 「甜儿有澜儿这般呵护,定会活得像个太阳。」 「但愿如此吧。」湛星澜笑着笑着就叹息了起来,「只是可惜啊,我的两个妹妹,其中一个要跟别人跑了。」 「澜儿不反对竹欢与百里墨在一起吗?」 「为何要反对?年少爱恋,不就是这般纯粹羞涩的嘛。况且,百里墨粗中有细,刚中有柔,是个值得托付的好郞婿。」 「为夫记得,澜儿从前可是没少被百里针对啊。自从百里知道了你就是程星,自责得好几日都睡不着觉呢。」 「当初百里墨以为我要对你不利,所以才处处针对我。这些都是可以原谅的,更何况,我和他之间的帐早就算清了。夫君别忘了,他可是被我下了好几日的泻药呢。」 「哈哈哈,你呀,果然是一点都吃不了亏。」 傅玄麟明媚一笑,深邃的眼眸弯若明月。 湛星澜瞧着他如今笑得灿烂,便忍不住凌空描摹了一下他的眼睛。 「怎么了澜儿?你在画什么呢?」 「画你的眼睛啊,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总是阴沉着一张脸,脸上从无半分笑颜,可是现在你已经能笑得很开心了。而且,你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好看。」 「那是因为你的出现,驱散了我心里的阴霾,所以我才能发自内心的笑出来。」 傅玄麟握住了湛星澜的左手,将它放在了自己心脏的位置。 「你在这儿,形同暖阳照亮人间。」 湛星澜的掌心感受着他心脏的跳动,仿佛能看得到他原本阴郁的心中开出了一片花海。 可她的心,却沉了一下。 她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心悸代表着什么,但她突然很怕,很怕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玄麟,我们永远不分开,好不好。」 「好。」 傅玄麟话音落下,湛星澜左手上的双锦鲤玉镯登时在从手腕滑落到了小臂。 湛星澜心中的担忧瞬间一扫而空。 就连湛星澜自己都愣了一下。 看来就连这手镯上的两条锦鲤都不允许她有这般消极的想法呢。 就在两人深情款款准备落下一吻的时候,突然有人喊道: 「翎王殿下,敦黎使臣已到。敦黎使臣圣阑王特派使者前来邀翎王殿下至笑春风一见。」 第一百四十一章情敌脱胎换骨归来 傅玄麟心下一震。 是闻人琢。 他看了看一脸懵圈的湛星澜,扬声对外面的小厮说道: 「去转告敦黎使者,就说贵宾前来,本王有失远迎自当赴约。只是,笑春风到底是私办酒楼,万一圣阑王有何差池,本王怕是不好与两国交代,不如还是在鸿胪寺安置的衡鹤馆一见为好。」 小厮颔首退下,湛星澜歪头问道: 「圣阑王?以前似乎没听说过有这号人物。」 「此人乃是敦黎郦太后唯一的嫡子,他本该是毫无疑问的敦黎新王,不成想他竟在最后关头,亲手将王位拱手让与了自己的庶兄。」 「哎,这世上竟有这般傻的人,放着好好的一国之主不当,宁愿做个王爷。」 「或许,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亦或是......」 傅玄麟凝眸。 他总觉得闻人琢这次回来,是冲着湛星澜来的。 「亦或是什么?」 湛星澜托腮问道。 「没什么,」傅玄麟朝她翘了翘嘴角,「为夫先去一趟衡鹤馆,澜儿若是累了便先回寝殿小憩片刻。等入夜了,为夫带澜儿去个好地方。」 「好,那夫君早些回来。」 傅玄麟起身在湛星澜的额头落下一吻。 傲立伟岸的身躯迎着金阳扬长而去。 少顷,翎王府金碧辉煌的马车向衡鹤馆驶去。 衡鹤馆作为鸿胪寺招待外宾特意花重金修建的驿馆,其规模之大堪比翎王府。 整个衡鹤馆内设二十六处使臣居所,每一处住所都别具一格,与众不同。 还有特别供应的酒肆茶馆,即便不出这衡鹤馆也可品尝到夙寒国特有的美食香茶。 除此之外,馆内山水锦绣,鸟语花香。 一木一瓦,一花一树,都尽显夙寒泱泱大国之隆盛。 闻人琢长发高束,双鬓各有一绺发辫,右耳挂着一颗墨蓝色水滴形宝石,宝石下垂着一根短小无尖的银针。 他抬手摸了摸被松香涂抹过的窗棱,孔雀蓝的外袍被手臂撑起,露出的缝隙刚好露出了他完美的腰身比。 这时,一名身着敦黎服饰身材魁梧的侍卫走了进来,恭敬的单膝跪地道:「圣阑王,夙寒国翎王已到,此刻人已行至花廊。」 闻人琢垂下了手臂,修长的身形全部隐匿于外袍之下。 「知道了,退下吧。」 他神情清冷,伸手一把扯下了外袍扔在罗汉榻上,随后垂首摸了摸腰际悬挂的那只被他盘得油光水滑的沉香兔子。 他踌躇片刻,还是将沉香兔子一并扯了下来,端端正正地放在了方案上。 他不想给湛星澜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少时,闻人琢步履生风踏入了花厅。 他刚一踏入花厅,便瞧见一名挺拔高大的男子正背对着门一动不动。 也不知是不是听见了动静,傅玄麟在闻人琢完全踏入门后,便不慌不忙的转过了身。 「圣阑王别来无恙啊。」 「阔别五月,翎王消息还是那么灵通。」 两个男人四目相对,目光交错暗潮涌动。 「本王来时命馆内酒肆备下了一桌酒席,其手艺丝毫不逊于笑春风,圣阑王若不嫌弃,不妨同去?」 「翎王相邀,本王岂有推脱之理。」 「请。」 傅玄麟抬掌做礼,可腰身却挺如松竹。 温和有礼之处又不乏气度威严。 馆内酒肆坐落于翡翠湖中央,湖面上荡起层层涟漪,时不时还有鱼儿跳 出湖面。 酒肆呈圆塔形,飞檐下悬吊琉璃花灯,阳光洒落湖面便有层层水纹投射飞檐,琉璃通体透亮,光彩熠熠。 白日里远远看去就像酒肆在发光一般。 傅玄麟将他们的包房定在了三楼东向。 窗子全部敞开,便能看到这个时辰翡翠湖上最美的景色。 闻人琢临窗而坐,一眼能看见飞檐上漂亮的琉璃花灯。 「衡鹤馆内一步一景,没有半株旁逸斜出的草木,每一朵花都含苞待放娇艳欲滴。窗棱上都涂抹了松香防虫,还有这花灯,亦是赏心悦目,有趣至极。能做到如此精心细致的安排,想必翎王费了不少心思吧。」 「本王不过是尽到应尽之责,能使各国使臣住得舒心,便是本王所愿。」 「说起来翎王与翎王妃新婚燕尔,翎王本该多陪陪翎王妃的,可翎王却将心思都用在了筹备夜宴上,不知翎王妃可有心生不满?」 闻人琢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审问的态度。 他邀傅玄麟一见,就是为了知道湛星澜的近况。 这五个月来,他最担心的就是傅玄麟迎娶了湛星澜,心里还惦记着那个找不回来的心上人,继而对湛星澜不忠,待湛星澜凉薄寡情。 尤其他现在看见傅玄麟在别的事物上花了这么多心思,他就更加觉得傅玄麟根本不在乎湛星澜了。 傅玄麟挑眉道:「圣阑王似乎很关心本王的王妃。」 「不管怎么说,本王与翎王妃都是旧友,关心一两句罢了,翎王的心胸不会这般狭隘吧。」 「怎会,圣阑王关心本王的王妃,便是真心实意将王妃当做了好友,本王先在此代王妃谢过圣阑王的关怀。不过相信王妃若是在场,她定会觉得圣阑王的担心有些多虑了,毕竟我们夫妻琴瑟和鸣,携手并进,王妃是很支持本王筹备夜宴之事的。」 傅玄麟语气平和,但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夫妇情深。 「既然翎王这般大度,那想必翎王也不会介意本王改日私下约见王妃吧。」 「圣阑王从前以剑客之名与王妃相识,友人之间偶尔私下见面自是没什么可说的。可如今圣阑王乃是敦黎国派来的使臣,私下约见夙寒国翎王妃,若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怕是对圣阑王与王妃不利。」 「那本王便以闻人琢的身份约见王妃,如此这般,便不会传出什么流言了。」 包房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傅玄麟也不拐弯抹角了。 「敦黎国素来与夙寒国交清寡淡,敦黎新王初登宝座,正是稳定民心巩固国本之时。圣阑王却突然以使臣的身份来夙寒国,到底是代表敦黎前来与夙寒交好呢,还是以闻人琢的身份来见澜儿呢?」.z.br> 「说实话,两者兼有之。敦黎大局初定,多结交一个盟友总是好的。至于后者,翎王这么聪明,应该看得出我对星澜的心意,又何必再问呢。」 「罢了,既然你想去见澜儿,那我成全你就是了。什么时辰什么地点,我代你转告澜儿即可,也免得有心人造谣生事。」 闻言,闻人琢愕然的看向傅玄麟。 「你竟这么大方?」 「澜儿将你视作挚友,她若知道你回京了定会十分开心。我爱她便会成全她想做的一切,此事关乎夫妻信任,无关大方。」 闻人琢实在听不得傅玄麟说什么夫啊妻啊的,便长舒了口气。 「呼......那便有劳翎王转告星澜,就说闻人琢邀她三日后午时于笑春风春字号房一见。」 「本王定一字不差告知澜儿。本王还有别的事便先走一步了,还请圣阑王好好享用 这一桌酒席。」 转身刹那,傅玄麟温润如水的眸子瞬间变得冰冷。 他来之前还只是猜测闻人琢的意图,现在算是确定了。 闻人琢就是冲着湛星澜来的。 可就算如此,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湛星澜是爱他的,否则也不会答应赐婚了。 可是,闻人琢送给湛星澜的那只沉香兔子,她一直挂在身上。 她真的对闻人琢没有男女之情吗? 傅玄麟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一下子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他坐在马车上摇了摇头,心里不再去想这件事。 今日,他还有一件要紧的事要做。 眼看离夜宴之日越来越近,他要忙的事情也就越来越多。 也正因此次操办夜宴,他发现历年中秋夜宴所用的银钱开支都与实际所用的花销大相径庭,甚至有数倍之差。 这就意味着,有人中饱私囊。 然而历年操办夜宴之人都是岳后,若说她对此事毫不知情,打死傅玄麟他都不信。 傅玄麟为免打草惊蛇,便从鸿胪寺要来了备份的账册,然后直奔靖帝的紫宸殿而去。 可就在他在来紫宸殿的路上时,岳后已经浓妆艳抹的坐在了紫宸殿内。 岳后娇滴滴的将手搭在靖帝的手臂上,身子半倚着靖帝,媚声道: 「陛下,妾的容貌已然全部恢复了,您瞧。」 靖帝捧着奏折,歪着身子尽量背对岳后,甚至余光都不愿扫到她。 「皇后要多谢翎王妃才是,若不是她,皇后连中秋夜宴也无法参加。翎王夫妇此次劳心劳力,朕想着该赏他们些什么,皇后意下如何。」 话音刚落。靖帝的手臂便顿时感觉到岳后的手微微发了下力。 「怎么?皇后不愿?」 岳后强颜欢笑的说道:「陛下误会了。他们夫妇二人,一个助妾恢复容貌,一个替妾主持大局,妾心中深感欣慰,怎会不愿。」 「只是妾想着,若即刻赏他们什么,怕他们会因一时骄傲自满而有所纰漏。倒不如等夜宴结束,再行赏赐吧。」 靖帝斜睨了岳后一眼,将她的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也罢,那便等夜宴结束,赏他们个大些的赏赐吧。」 岳后见靖帝依了她,立马笑逐颜开,又把身子往靖帝的身边凑了凑。 「陛下,说起来翎王与翎王妃忙了半月有余,眼下一切事宜也都忙得差不多了。妾实在心疼得很,倒不如他们就此好好休息休息。余下琐碎的事情,交给霆轩去忙就是了。」 「霆轩行事荒谬,实在无主事之才,皇后还是打消这念头吧。」 「陛下,霆轩只是一时糊涂,他也是为了夜宴能操办得更好啊。」 啪!靖帝手里的奏折重重摔在了龙案上。 「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母后,霆轩才会难当大任!他犯错至今,不仅不知悔改,还日日在东宫酗酒!如此不堪,实在让朕失望至极!」 「朕顾念霆轩乃嫡出之子,才迟迟没有废他的太子之位,皇后还是不要再为了他触怒朕。否则,朕即可下诏废黜太子!」 第一百四十二章岳后欲陷害傅玄麟! 岳后惊慌愕然的松开了靖帝因为用力而变得紧实的手臂。 原来陛下已经有了废太子之心。 再这样下去,他们母子可就一点盼头都没有了。 靖帝拂袖而起,却被岳后抓住了衣摆。 「陛下......」 「陛下,翎王殿下求见。」 寇淮的声音刚好打断了岳后的哭腔。 「麟儿来了,皇后是要麟儿瞧见你这副不堪的模样吗?」 靖帝沉着脸,低沉的声音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场。 见岳后还死死抓着,有些不耐烦的低吼道:「还不松手!」 岳后赶忙松开了靖帝的衣摆,然后提起裙摆向靖帝抚了抚身。 「妾便先行告退了。」 「有来霆轩求情的功夫,不如好好去教导教导他。正所谓慈母多败儿,你身为皇后,更不应如此愚昧。退下吧。」 靖帝到底不是个绝情的人。 对于岳后和傅霆轩,他心中尚有一丝怜悯。 可经此一事,他也清楚的知道傅霆轩绝非可堪担当大任之人。 废太子可不是随口一说的话。 岳后悻然退下。 可一出殿门便对上了傅玄麟的眼睛。 她立马端起了架子,虚伪地笑着说道:「麟儿来啦,怎的今日不忙吗?」 「还好,宫中一切事物都已处理妥当。」 「看来麟儿对操办夜宴一事很是得心应手啊。不过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麟儿还是要谦卑恭敬些,免得旁人对你多加指摘。」 「儿定牢记母后的谆谆教诲。」 岳后看着傅玄麟恭敬谦卑的模样,又想起那日在立政殿他那副嚣张跋扈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小孽障,人前人后两副嘴脸,难怪能哄得陛下这般信任他。 「行了,进去吧。」 「是,母后慢走。」 傅玄麟拱了拱手,然而就在他抬手的一瞬间,岳后眼尖的瞧见了他手中的账册。 岳后的脸色顿时大变。 这是历年操办夜宴的账册。 难道这个孽障发现了什么? 她眼睁睁看着傅玄麟拿着账册走进了紫宸殿,想要阻止傅玄麟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殿门徐徐关上,眼前靖帝与傅玄麟相对而立的身影停留在了门缝闭合的瞬间。 靖帝见到傅玄麟,心情显然好了许多。 「麟儿无须多礼,赐座。」 「儿谢座。」 「此次麟儿操办夜宴办得极好,宫中上下无人不称赞,朕深感欣慰。」 「儿不过是仿着先例办事,不敢居功。」 靖帝瘪了瘪嘴,「麟儿不必听皇后所言,往年花销巨大,办出来的事情却毫无新意,说到底是皇后有欠创意。」 「父皇,儿今日正是为着此事而来。」 ...... 一个时辰后,傅玄麟从紫宸殿走了出来。 他刚一出殿门,便听见靖帝怒道:「寇淮!宣鸿胪寺卿和彭尚宫觐见!」 寇淮赶忙躬身道:「老奴遵旨。」 傅玄麟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对寇淮小声道: 「寇公公,父皇今日动了大怒,必定肝火犯肺,劳烦寇公公为父皇备些甘菊茶。」 寇淮诧异了一下,然后赶忙微笑着说道:「翎王殿下有心了,老奴即刻命人去备些。」中文網 他看着的傅玄麟离开的身影,竟然莫名有些欣慰。 傅玄麟腿伤痊愈那会 儿,他对陛下总是冰冷客气。 可如今,他却主动关怀陛下,这已经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了。 寇淮相信,总有一天他们父子会解开心结的。 俄顷,鸿胪寺卿甄荛与彭尚宫齐聚紫宸殿内。 「甄爱卿,彭尚宫,这账册你们可认的?」 靖帝将账册交给了寇淮,寇淮又捧着账册的走下台阶交给了甄荛。 甄荛翻开账册粗略一看,便立马认出这就是历年操办夜宴所用的银钱账目。 他转手将账册又交给了彭尚宫,彭尚宫则是镇定自若的翻看了几页,然后交还给了寇淮。 「怎么样?认得吗?」 「回禀陛下,此账册乃是历年夜宴的账册,今日翎王殿下前来鸿胪寺要去了一份备用账册,想必就是这一份了。」 「这账册尚宫局亦有一份,臣认得。」 靖帝端视二人,嗓音低沉道:「往年操办夜宴之事,朕全权交由皇后处理,从不过问细枝末节,只知每年的花销甚大。二位爱卿从旁协助皇后,想来定是对银钱的去向一清二楚了。正好朕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二位爱卿。」 「癸卯年七月二十六,衡鹤馆铺设鹅卵石道,所用银钱三百五十两。你们告诉朕,什么样的鹅卵石能值这么多银钱?」 甄荛和彭尚宫皆是一言不发。 「远的不说,便说去年。八月十九,衡鹤馆使臣于酒肆饮酒作乐,所用银钱五百两。便是宫中御酒,也使不了这么些银钱吧。」 靖帝见两人还是一句话都不说,当即怒拍龙案。 「朕限你们两日内算清十年来所有的中秋夜宴账册,若有一处纰漏,提头来见!」 两人立马齐声道:「臣遵旨。」 靖帝心里头又窝火又懊悔,甩甩手便让两人退了出去。 倘或当年他没有被伏击,就不会因受伤躲进牡丹村,也就不会遇见岳琳琅。 册封这样一个贪得无厌,心狠手辣,自私自利的女人做皇后,是他这辈子做得最错误的决定。 只是谁能想到,当初那个温婉单纯的小姑娘,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靖帝摇了摇头,浑浊的眸子泛着一丝无奈。 「陛下,这是翎王殿下命老臣为您准备的甘菊茶,降火明目最是不错,您尝尝。」 「这是麟儿命你准备的?」 「正是。」 「他可还说些什么了?」 靖帝急切的问道。 可看到的却是寇淮一脸无奈的摇头。 靖帝眼底闪过一丝失落。 垂眸看了看那盏飘着白雾的甘菊茶,却又觉得很是欣慰。 「麟儿这些年受了太多委屈,如今还肯关心朕,已然很好了。」 「翎王殿下总有一日会理解陛下的。」 「但愿吧。」靖帝品了一口甘菊茶,回味甘甜,胸口确实舒坦了些,「皇后那里可有什么异动吗?」 「老奴派去的黄门回话说,皇后殿下在立政殿待了半个时辰左右便去了东宫,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立政殿。」 「但愿太子此次能长点记性。」 靖帝对傅霆轩尚存希冀。 到底是靖帝自己的亲儿子,也从未犯过什么大错,将来封个亲王安度余生也就是了。 可岳后不是这么想的。 她要她的儿子继统承祧,她要让天下人都拜倒在他们母子的脚下俯首称臣。 「席侧妃,这儿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岳后端坐在凳子上,一条胳膊撑着桌案,摆着一副很看不上席怜儿的表情。 席怜儿低眉顺眼的为傅霆轩整理好了被褥,满眼依依不舍的望了望傅霆轩。 「怜儿,你才解了禁足,又照顾了本宫半日,先去偏殿休息会儿吧。」 「是。」 席怜儿动作柔柔地朝傅霆轩欠了欠身,又转身朝岳后行了礼。 「儿媳先行告退。」 岳后脸拉得老长,一句话也不愿跟席怜儿多说。 听得殿门关上,岳后才不满的说道:「小狐媚子一个,你到底喜欢她什么?」 傅霆轩靠着床架,脸颊绯红,神情恹恹,显然不愿回答岳后的问题。 「母后今日来东宫,可是有何要事?」 「我若再不来,你怕是要喝死在这东宫了!」 「儿不过饮酒解愁罢了。」 「傅玄麟如今宫里宫外都占尽了风头,你光是饮酒解愁有什么用?」 「可父皇偏心傅玄麟,儿争也是无用。」 「你再这般颓废下去,太子之位就要拱手让人了!方才陛下说你犯错至今,不仅不知悔改,还日日在东宫酗酒!如此不堪,实在让他失望至极!若你再这般下去,陛下便要废了你太子之位了!」 岳后实在是怒其不争,干脆将靖帝今日的话一字不落的说给了傅霆轩听。 可傅霆轩却像是早有预料般的苦笑道: 「母后,您还看不出来吗?在父皇的心里,只有傅玄麟才是他心中最完美的儿子,而我只不过是他退而求其次的选择罢了。」 「你父皇心里始终放不下白溶月那个***,自然也更心疼白溶月的儿子,可你父皇再怎么样也不会将辛苦打下的万里江山交给一个身世不明的皇子。」 「母后的意思是?」 「哼,只要证实傅玄麟并非陛下亲生,陛下便不可能册立傅玄麟为储君。」 岳后狡黠一笑,满腹阴谋算计都写在了脸上。 而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湛星澜早已预判了她的阴谋诡计。 傍晚时分,湛星澜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果然还是自家的床睡得舒服!嗯......睡饱了。」 湛星澜展开双臂抻了抻腰背,这一觉睡得也太舒坦了。 她扭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寝殿,顿时有些失落。 傅玄麟还没回来。 「竹欢。」 湛星澜掀开暖和舒适的被窝,将双腿耷拉在了床沿上。 门应声而开,竹欢捧着一盆温水走了进来。 「王妃醒了,婢子为您梳妆吧。」 「梳妆?这不都傍晚了吗?为何还要梳妆?」 「当然要啦,不光要梳妆,还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这可是殿下特意吩咐的。」 湛星澜眨了眨还有些迷茫的眼睛。 她依稀记得,傅玄麟临走时说,晚上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王爷可有说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吗?」 竹欢收拾床铺的动作一停,仔细回想了一下说道:「这个百里典军不曾与婢子说过,想必他也不知道吧。」 「看来百里典军对我们竹欢是知无不言啊。」 湛星澜打趣一笑,将一双纤纤玉手放入了洒满花瓣的温水中,绵软的水包裹着手,花瓣随着水上下浮动粘在了小臂上。 「王妃又取笑婢子。」 竹欢登时涨红了脸颊,垂着头将干净的帕子双手递给了湛星澜。 「傻丫头,我是替你高兴。」 湛星澜温柔一笑,接过帕子轻轻擦干了脸上和手上的水渍。 「不过,这毕竟是人生大 事,我将你视为妹妹,自是要为你好好把关的。等再过些时候,我与百里墨找个时间好好聊聊,他若能过得了我这一关,我便同意你们在一起。」 「多谢王妃娘娘,您待婢子真好。」 竹欢欣喜又感激的望着湛星澜。 「您坐,婢子这就给您梳妆打扮,今夜对您来说,也是十分特别的日子呢。」 第一百四十三章浪漫初夜,双璧合一 华灯初上,火树星桥,京城的夜色壮观又撩人。 湛星澜一袭桃粉色诃子裙,身前腰带上坠着一排水滴形珍珠,身后的裙摆长长的拖在地上。 素色半透明的轻纱广袖长衫搭在如峰傲立的锁骨两边,端庄之余又添了一丝妩媚。z.br> 竹欢为她盘了个华丽却易拆卸的发髻,在发髻正中央插上了一只白玉梳篦,又在发髻两侧簪上了几根桃色玉石簪子做点缀。 最后簪上了唐安歌给湛星澜留下的并蒂海棠步摇,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从发髻到妆容,再到服饰发饰,每一处都将湛星澜的美发挥到了极致。 淡雅却不失美艳,这便是妆造的最高境界吧。 湛星澜注视着镜中美艳不可方物的自己,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今夜到底是什么日子,竟要打扮得如此娇艳?」 竹欢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没有回答她。 「天擦黑了,婢子扶您去乘马车吧。」 湛星澜算是看出来了,不管她旁敲侧击地问或是直截了当地问,竹欢都不会告诉她今夜到底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也罢,反正傅玄麟总不可能把她给卖了吧。 既来之则安之,她倒要看看傅玄麟究竟要做什么。 马车已在翎王府门外等候多时了,湛星澜轻提裙摆,一双翠玉绣鞋轻踏车凳,如弱柳扶风的身姿翩然飘入了马车之中。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抹修长玉立的身影远远凝望着湛星澜。 「星澜,我回来了。」 湛星澜似有感应一般,落座之后,她忍不住掀起了轿帘朝那身影的方向看去。 可是街上人来人往,却并没有湛星澜熟悉的脸。 「王妃娘娘,您瞧什么呢?」 「没什么。」 湛星澜放下了轿帘,也不知自己究竟为何要往那个方向看。 马车一路穿过了大街小巷,来到了揽星楼。 「原来这就是王爷要带我来的地方。」 湛星澜还以为是什么好看好玩的地方呢,一个揽星楼罢了,还藏着掖着不告诉她。 这时,百里墨从揽星楼里走了出来。 「属下参见王妃娘娘,王爷还在宫中忙公务,王妃娘娘先上楼稍等片刻。」 湛星澜轻轻颔首,在竹欢的搀扶下走进了揽星楼。 揽星楼共有十五层,加上地势本就高悬,所以站在揽星楼上可以看得见整个京城的全貌。 湛星澜是习武之人,一口气上十五层楼不在话下。 可对于竹欢来说,上五层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婢子不行了,王妃娘娘先往上走吧。」 竹欢扶着扶手半跪在楼梯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湛星澜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这小体格,得好好锻炼才是啊。」 跟在她们身后的百里墨见状从竹欢身后握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扶了起来。 「王妃娘娘,不如您先上去,属下在此陪着竹欢娘子慢慢上。」 「好,有你在旁边陪着她,我也放心些。」 「多谢王妃娘娘体恤。」 湛星澜站在高处瞧着百里墨贴心搀扶竹欢的画面,不禁露出了姨母一般的慈爱的笑容。 揽星楼每一层都有不同的观景台,越往上走,看到的景色就越辽阔,呼吸到的空气也就更新鲜。 湛星澜原本在看见揽星楼的一瞬间,已经没有了什么期待。 可她现在居然在一层一层往上攀爬的过程中,越来越期待顶楼的美景了。 她踏上了最后一层台阶,顿时呆愣住了。 圆形的顶楼,所有的门扇全部敞开,淡粉色的纱幔随风肆意摆动。 银白色的月光洒在深红色的地板上,温柔又暧昧。 最关键的是,就在顶楼的正中央,竟赫然放着一张绣满了鱼水欢腾的大圆床。 而床的周围铺了一圈栀子花。 纯白,娇艳,盛放...... 湛星澜走上前看着这张突兀的床吞了吞口水,好像隐隐明白竹欢为何说今夜特别了。 一瞬间,湛星澜的脸颊染上了一片绯红。 她不自然地撇过了视线。 「不就是那个嘛,有什么的呀。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很快的。」 「很快?」 傅玄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湛星澜的身后,用一种玩味的语气反问道。 湛星澜慌忙地转过身看向他。 「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盯着这张床发呆的时候。」 「我......我才没有发呆呢。」 「澜儿方才说,什么很快?」 傅玄麟低头看着满脸羞红的湛星澜,浅红色的唇角忍不住弯起了笑意。 湛星澜眨巴眨巴眼睛,理直气壮地说道:「我说,上楼很快。」 「为夫还以为澜儿在说......」 一只滚烫的小手立马捂住了傅玄麟的嘴。 「夫君若再说下去,我便不理你了。」 傅玄麟笑着拉下了湛星澜的手,「好,为夫不逗你了。」 他顺势牵起了她的手,拉着她走到了观景台前。 一方紫檀桌案放在毛茸茸的素色地毯上,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好吃的。 「这些都是为夫吩咐家中肆厨做的冷食,都是澜儿喜爱吃的。」 「明明这些都可以在家中享用,为何夫君要费尽心思带我来这儿呢?」 傅玄麟拉着湛星澜坐了下来,将她爱吃的往她怀里推了推。 「在家中可以做的事,在别的地方也可以做,但这样的美景晚风便不是什么地方都能感受得到了。」 「而且,有句话,我一定要在这儿亲口告诉你。」 湛星澜咬了一口樱桃软酪,满嘴含糊不清地问道:「什么话?」 傅玄麟伸手擦了擦她嘴角残留的白色粉末,宠溺地说道:「澜儿先吃,吃饱了再听为夫细细说来。」 湛星澜边嚼边点点头。 说真的,睡了整整一日,她还真饿了。 湛星澜吃了好些东西,端起了一尊琉璃杯,便仰头喝了几口。 「嗯,入口绵滑,回味甘甜,似有花香弥漫舌尖,这是什么水,竟然这般好喝?」 说着,又忍不住喝了几口。 「这是外邦进贡的酒,名为谪仙醉。」 闻言,湛星澜险些将嘴里的谪仙醉喷了出来。 「酒?这竟然是酒?」 「是啊,这酒味甘性烈,澜儿不可多饮。」 湛星澜酒量差得很,她赶忙放下了琉璃杯,不敢再多喝了。 万一一会儿喝多了撒酒疯,岂不是白瞎了今日这般美好的景致,还有这身端庄温柔的装束。 酒足饭饱之后,湛星澜拿起锦帕擦了擦嘴角。 「嗯,饱啦。夫君不知道,在宫里每日的饭食都是尚食局做好了送来的,每顿饭就那么一丁点,我都吃不饱,只能等上午或者下午的时候偷偷去司膳房让小女史们给我开小灶。」 「尚食局是按照公主的膳食份 例为你筹备膳食,公主乃是千金之躯,自然要避肉避油,多食素菜鱼肉,也是为着身体着想。」 「原来如此。」 啪啪啪! 傅玄麟抬手拍了拍,立马有一群侍女从楼梯口蜂拥而至。 她们利落地收拾走了桌案上的残羹剩饭,便鱼贯退下了。 「夫君,其实我自打一进门就一直想问,这揽星楼平日里不是对全城百姓开放的吗?今日就被我们这样霸占了,会不太好啊。夫君如今风头正盛,若因此等小事被小人弹劾可就不好了。」 「澜儿这般关心为夫吗?」 「这不是废......」湛星澜脑子有些迷迷糊糊的,险些爆了粗口,「这,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澜儿不必有此顾虑,这揽星楼本就是白家的产业。」 「什么?」 湛星澜再一次被自己无知狠狠打了脸。 白家究竟还有多少产业是她不知道的。 「我们成婚那日,为夫给澜儿看过了所有的家产,那其中便有这座揽星楼。」 傅玄麟说着便站起了身。 湛星澜见状刚想起身,便被傅玄麟弯腰公主抱了起来。 「夫,夫君。」 酒足饭饱,该是切入正题了吧。 不知为何,湛星澜的心里竟然还有一丝期待。 「这么多台阶,澜儿一路走上来定是累了,有为夫在,何须澜儿自己挪动。」 傅玄麟微垂脑袋,在湛星澜的额间落下一吻。 他的身上有淡淡的栀子花香。 那味道将湛星澜紧紧包裹了起来,沁人心脾,温柔细腻。 微风拂面,傅玄麟的发丝骚弄着湛星澜耳垂。 湛星澜本能的想躲,可她又有些享受这酥酥麻麻的感觉。 酒劲上涌,脸颊顿时红润了起来。 她迷离的双眸伴随着沉重的呼吸,脑袋昏沉沉的,像是跌进了一堆棉花里,怎么也爬不出去。 理智游离之间,她竟忍不住抬手摸了摸眼前棱角分明的绝色美男的脸颊。 「小哥哥,你好帅啊。」 傅玄麟眉头一紧,低头看了看怀中微醺的人儿。 「小哥哥?」 看来她是一点酒都碰不得,不过两三口罢了,竟醉成这样。 傅玄麟无奈的摇了摇头,本想着今日与她圆房。 可瞧着她现在这模样,怕是不管与她做什么,她都不会记得的。 他动作轻柔的将湛星澜放在了圆床上,随后为她卸下了钗环发髻。 似墨云般柔软的长发旋即松散开来,垂落床沿随风轻拂。 他躺在湛星澜的身边,用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为她拨开两侧的碎发。 「澜儿,其实我想对你说的是,我爱你。」 湛星澜缓缓睁开了双眸,望着傅玄麟痴痴一笑。 「我也爱你。」 「你认得我是谁吗?别是见我好看便说爱我吧。」 「我认得,你是我的夫君。」 湛星澜突然伸出一只手手搂住了傅玄麟的脖颈,抬起脖颈便粗暴的吻住了傅玄麟。 一边激烈的霸占着傅玄麟的唇,一边还用另一只手摸索着要解开傅玄麟的衣衫。 「唔......澜儿,你醉了,先乖乖睡一觉好吗?」 傅玄麟控着手中的力道推开了湛星澜。 他不愿在湛星澜神志不清的时候夺了她的第一次。 若再吻下去,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 可湛星澜却 动作利落的翻身骑在了傅玄麟的腰上,温软的臀部压着傅玄麟的小腹,他立马一动不敢动。 「澜儿......」 湛星澜突然压低了身子凑在了傅玄麟的耳边呢喃道: 「说好了今夜很特别的,夫君若是不愿与我圆房,那我可就找别人去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乌龙事件,小公主种下情种 傅玄麟彻底糊涂了。 她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湛星澜见傅玄麟不回应,干脆直起身来一把扯开了傅玄麟的衣领。 健硕的胸膛一下子袒露在了湛星澜的面前。 纤细的手指顺着傅玄麟的耳根向下划过他的傲人的下颌线。 又从下颌下顺着滚动的喉结滑到了他的胸膛。 湛星澜微微急促的呼吸声传入傅玄麟的耳中,仅存的理智顷刻间荡然无存。 傅玄麟握住了她撩拨心弦的手,腰部发力猛然起身揽住了她盈盈一握的纤腰。 「夫君……轻一点……好吗……」 湛星澜魅惑的嗓音配合着上下起伏的双峰,如洪水猛兽一般顺着傅玄麟血脉中喷涌迸发。 广袖轻纱随着湛星澜越来越急促的呼吸滑落腰际。 露出的圆润粉白的肩头与锁骨连成了一条绝美的对称的曲线。 傅玄麟大手一挥,广袖轻纱随风飘落到了地上。 紧接着便是那件桃粉色的诃子裙。 不偏不倚,刚好压在了广袖轻纱上。 衣衫尽数褪去,湛星澜***地骑在傅玄麟的身上,胜雪的肌肤透着淡淡的红色。 傅玄麟呼吸沉重地将炽烈的吻落在了湛星澜的朱唇,耳垂,颈窝,肩头,酥胸…… 身上的衣物不知何时被湛星澜忙活的小手尽数脱下。 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两只手顺着纤细的玉臂一路上游擒住了她的手腕。 两人赤裸着身体缠绵在一起,仿佛有一团火在两人的体内燃烧。 傅玄麟的动作猛烈又小心。 他生怕弄疼了湛星澜。 可无论他如何小心,湛星澜还是疼得眉头紧锁。 她的身下随之绽放出一滴红色的花朵。 痛苦,欢愉,激烈,柔和。 今夜,他们拥有了彼此,成为了彼此躯体中的一部分。 他们相互交融,如同一双玉璧合二为一。 一个时辰后…… 湛星澜精疲力尽地瘫软在傅玄麟的怀里,身上满是方才翻云覆雨时留下的吻痕。 「抱歉澜儿。」 傅玄麟心疼地揉着她身上鲜红色的痕迹。 「傻瓜,不疼的。」 湛星澜笑着安慰道。 其实她疼得要死,比解火容花的毒还要疼。 傅玄麟知道她在骗自己,但也没再说什么。 外头夜色正浓,躺在圆床上便能瞧见夜空之中繁星点点。 微风徐徐,湛星澜身上只披了一层轻纱也不觉得冷,反倒觉得浑身上下热乎乎的。 她合上了双眸,在微风的轻抚下沉沉睡去。 傅玄麟忽然听到怀中的人儿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低头一看,湛星澜已经睡熟了。 她定是累极了。 傅玄麟歪头看了看所有敞开的门窗。 修长如竹节一般手指探入枕下,从里面抽出了一块黑色圆石。 手腕转动,指尖发力。 黑色圆石朝南面的柱子直直飞去,正中柱上圆形的凹槽。 霎时间,所有门扇齐刷刷地合上。 整个顶楼变得昏暗了起来。 傅玄麟一把扯过叠放在一边的薄被盖在了他们的身上。 他就这样搂着她,紧紧贴在一起相拥而眠。 这一夜,湛星澜睡得很踏实。 她似乎从未睡得如此香甜过。 可等第二天醒来,她却觉得浑身像是要散架了一 般,下半身也疼得厉害。 偌大的圆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四周的门也不知什么时候全都关上了。 只有正南方的门开着,微黄的阳光刚好照的进来。 「王妃娘娘,您醒了。」 竹欢笑意盈盈的走上了台阶,手里捧着一套新的衣裙还有一盏白玉小罐。 湛星澜艰难的坐起身,抓着薄被往胸口上方提了提。 「玄麟呢?」 「殿下一大早便被叫走了,好像是慈昌国使臣入京了,特意请殿下前去清点贡品呢。」 「慈昌国……」 湛星澜突然想起,湛南璟曾说过,她和岳后之前中的名叫火容花的毒,就是慈昌国王室的禁药。 既是慈昌国的王室禁药,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夙寒皇宫里呢? 想来傅玄麟也定是发现了其中有蹊跷,所以才会一大早就去见慈昌国使臣吧。 所谓夫妻同心,傅玄麟还真是这么想的。 然而等傅玄麟到了衡鹤馆后,慈昌国使臣还不见踪影。 「百里,去京城门口瞧瞧是怎么回事。」 「是。」 不一会儿,百里墨急匆匆的跑了回来。 「王爷,慈昌国公主在西市跟人闹起来了。」 「使臣入京都该直奔衡鹤馆,怎的会去了西市?」 「这属下便不得而知了。」 「走,去西市。」 两道利落飒爽的身影翻身上马,直奔西市而去。 嘈杂热闹的西市,此刻聚集了好些看热闹的人。 「你是哪里来的小娘子,竟然敢当街行凶,就不怕老夫上京兆府衙门告你吗?」 一名白发老汉捂着胸口,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表情痛苦的说道。 对面穿着艳丽,打扮颇有异域风情的女子一声冷笑。 「哼,我管你上哪儿去告,总之你在本公主面前欺凌弱小就是不行!」 「你哪只眼睛看见老夫欺凌弱小了?」 「我亲眼所见你拿针虐待那幼童,还敢抵赖?原来所谓的夙寒百姓昌乐,安居乐业都是骗人的!什么泱泱大国,我看只是徒有虚名罢了!」 人群顿时掀起了一片抗议声。 别的不说,夙寒国如今国运昌盛,亲仁善邻,都是有目共睹的。 他们怎能允许一个外邦女子不明就里的在自家领土上口出狂言呢。 那女子见百姓群情激奋向她靠拢过来,立马慌乱的后退了几步。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女子身后的护卫们赶忙抽出佩剑护在了女子身前。 百姓们见状也有些怕了。 这些外邦人来历不明,天知道他们会不会当街砍人啊。 「住手!」 一声洪亮的嗓音骤然响起,镇住了在场所有人。 众人齐刷刷看去,有眼尖的一下便认出了傅玄麟。 「是翎王殿下。」 百姓们闻之自觉的散开了一条路。 傅玄麟一跃下马,扭头给百里墨使了个眼色。 而后在百姓们的瞩目下来到了这群来者不善的外邦人面前。 「想必这位便是慈昌国珈凝公主吧,本王有失远迎。」 傅玄麟伸出双手朝着珈凝做了个常礼,举止风雅翩翩,尽显大国风范。 「你就是夙寒国的翎王殿下?」珈凝半信半疑的问道。 「正是。本该在衡鹤馆迎接诸位的,不曾想等了许久却迟迟不见使臣到来。闻得珈凝公 主自行来到了西市与人起了冲突,本王这才赶了过来。幸而只是一场误会罢了,还请珈凝公主。」 傅玄麟语气平和,面容和善。 可细看之下,他眼底冷冷冰冰的,根本没有半分人情味儿。 珈凝一脸不悦的说道:「那个老头子凌虐孩童,你听,那孩童到现在还哭嚎呢,何来误会一说?翎王殿下难不成要包庇凶徒吗?」 「什么凌虐,老夫分明是在为那孩子放血排毒。」 被打得鼻青脸肿老汉委屈道。 「珈凝公主有所不知,这位老者乃是西市济仁天禾医馆的坐堂医师,他以针刺孩童,是在为孩童治病,而非凌虐。」 「这,这怎么可能?」 珈凝显然不信,可看着傅玄麟和百姓们一脸愤慨的表情,似乎也不得不信了。 就在这时,百里墨及时赶了回来,还带来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娘子。 「王爷,这位娘子便是那孩童的阿娘。属下正寻人打听那孩子家父母,便见这位娘子匆匆赶了过来。一问才知,原来医馆内草药不足,须得去城南药铺才能买得到草药,所以她便将孩子暂且交托给了李医师,好让李医师尽快放血排毒。」 「民妇叩见翎王殿下。」 「娘子不必多礼,快去瞧瞧孩子吧。听这嘹亮的哭声,想来是毒血已然排尽了。」 「是,多谢翎王殿下。」 那娘子叩了叩首,便赶紧跑进了医馆。 果然,她一进去,孩童的哭声便戛然而止了。 不一会儿,那娘子抱着泪眼婆娑的孩子走了出来,递给了李医师一钱银子。 「谢谢李医师救了小儿一命,还害得这位小娘子误会了您,这些钱您拿着。」 谁知李医师却将钱塞回那娘子手里。 「不必啦,邻里街坊的,改日请老夫吃个包子便是了。」 「好,等何时李医师来了包子铺,我定准备好皮儿包馅儿大的肉包子好好招待李医师。」 「快带娃儿回去吧,按时喝药,过两日便活蹦乱跳了。」 娘子笑着点点头,抱着孩童走出了人群。 见此情状,珈凝也意识到是自己鲁莽了。 她满脸歉意的看了看傅玄麟,又看了看被她打得鼻青脸肿的李医师。 「你们快把剑收了,退下!」 她推开了身前的护卫们,走到李医师面前单手抚胸鞠了个躬。 「今日这事是本公主不对,是本公主误会了李医师。」 「哦哟,使不得使不得,公主快请起。我一小小百姓,受不得您这大礼。」 「这只金镯子你收下,就当做本公主赔给你的医药费了。」 珈凝从手上摘下了一只无比精美的金镯子放在了李医师手里。 这沉甸甸的金镯子落在手里,可把李医师吓得不轻。 「哦哟哦哟,这万万使不得啊。」 傅玄麟见状上前打圆场道: 「珈凝公主,依本王所见,今日之事不过一场误会罢了。相信李医师也定然知晓珈凝公主本是一番善意,不会责怪公主。是以如此贵重的金镯子,李医师怕是不好收下。况且珈凝公主乃是远道而来的贵客,本王奉旨接待贵客,不如这笔医药费便由本王赔给李医师好了。」 珈凝侧目看了看傅玄麟,又见李医师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只好收回了金镯子。 「既如此,本公主便谢过翎王殿下了。」 傅玄麟一个眼神,百里墨便心领神会的掏出了一锭银子交给了李医师。 李医师本想拒绝,可奈何傅玄麟和珈凝都看着 他。 他也只好收下了。 百姓们见事情平息,也都四散开来,各忙各的去了。 「本王已命衡鹤馆备下了早膳,珈凝公主若逛累了,不妨先行回衡鹤馆。」 「那便有劳翎王殿下带路了。」 珈凝看着这个始终处变不惊的男人,不禁对他好奇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傅玄麟恪守男德 从西市道衡鹤馆这一路上,珈凝公主坐在马车里,时不时便掀起轿帘往队伍后面望去。 只见傅玄麟一脸冷漠地骑在马上,远远的跟在慈昌国使臣的队伍的后面。 随行的侍女看不下去了,干脆一把扯下了轿帘。 「欸?雏雅,你干嘛啊?」 「公主,您上马车开始就一直往后看,这都往后看了十多回了,您别是看上那个翎王殿下了吧。」 「本公主只是对他心存感激而已,想着怎么谢谢他罢了。」 「公主没看上他就好,您可别忘了您来夙寒国的目的。」 「那个什么太子殿下,本公主见都没见过他,怎么跟他谈婚论嫁啊。而且我听说,太子都娶了三个女人了,那我嫁给他岂不是要和三个女人抢一个男人啊?」 「将来太子是要做皇帝的,皇帝三宫六院不是很正常嘛?况且公主您仙姿玉貌,又有慈昌国做靠山,那三个女人再厉害也不敢跟您争啊。」 「那,夙寒国就没有没成过婚的殿下吗?」 珈凝意有所指,一双浅棕色的眼珠子忍不住又往傅玄麟的方向瞧了瞧。 「倒也有的,夙寒国唯一一个没有成过婚的就是简王殿下。」 「什么?这么说来翎王殿下也成婚了?」 雏雅无奈道:「您还说您没看上翎王殿下,一听他成了婚就激动成这样。」 「你快说,与他成婚的是哪家的姑娘?」 「似乎是明国公家的三娘子,听探子回报说,她在京城里也颇负盛名呢。」 「那样貌呢?身材呢?性格呢?」 「这婢子上哪儿知道呀。好啦公主,您才见了翎王殿下一面,不至于就对他一见钟情了吧。」 「你放心,本公主对待婚姻之事可是很慎重的。」 「那婢子就放心了。」 片刻后,慈昌国的队伍在衡鹤馆前停了下来。 「珈凝公主,衡鹤馆已到,馆内自有小厮招待,汝等自便即可。本王还有别的事要忙,先失陪了。」 傅玄麟的话音刚落,珈凝便赶忙掀开了帘子。 「翎王殿下且慢!」 「珈凝公主还有何事?」 「本公主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还请翎王殿下为我们引路。」 傅玄麟闻言眉头一蹙,「招待使臣乃是本王分内之事,不过近日入京使臣颇多,恕本王无法亲自为珈凝公主引路。若珈凝公主怕生,不如由本王的手下为您引路。百里!」 「属下在。」 「咳咳咳,为珈凝公主引路。」 「是!」 「珈凝公主请便,本王告辞。」 傅玄麟几乎没有半刻停留,话音一落便策马离开了衡鹤馆。 珈凝有些失落的收回了视线。 可傅玄麟越是这样,珈凝就越是对他好奇。 进入衡鹤馆后,珈凝便缠着百里墨问了好些关于傅玄麟的事。 百里墨不敢惹得珈凝不满,又不能将傅玄麟的事情透露给一个外人,只能含糊其辞蒙混过关。 一直折腾到了晌午,百里墨才得以从衡鹤馆脱身出来。 他一出馆便策马直奔兴化坊白府而去。 傅玄麟与百里墨之间有个特殊的暗号,若傅玄麟要在白府等他,便轻咳三声以作暗示。 白府本是白政与白溶月生前所居的府邸。 白政过世后,这座府邸便在名正言顺地归在了傅玄麟的名下。 而如今,这儿已经成了傅玄麟与未见山会面的地点。 百里墨一进 白府便直奔后花园而去。 果不其然,傅玄麟正坐于湖中央的八角亭品茗。 傅玄麟见着百里墨来了,便对面前的单膝跪地的樵夫挥了挥手。 「有任何消息,即刻来报。」 「是。」 樵夫捡起地上的草帽,朝傅玄麟恭敬一拜便沿着石板路离开。 他刚离开,百里墨便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王爷。」 「坐。」 傅玄麟拿起一只干净的茶瓯,斟了一杯七分满的茶水。 百里墨见状,也只能暂且压制下了自己想要诉苦的欲望,乖乖地坐了下来。 「那位珈凝公主可是给你气受了。」 「那倒也没有,只是她拉着属下问了好些有关于您的事。」 「本王问过未见山了,慈昌国此次除了派遣了珈凝公主之外,还派了一名慈昌国大臣前来,但那个大臣有些水土不服所以今日才没到。」 「可慈昌国好端端的派什么公主来啊?莫不是,莫不是想与我们夙寒国缔结秦晋之好?」 「不错。所以她才会一直追问有关于本王的事,想必是在为自己选如意郎君吧。」 「王爷便是猜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赶忙找了借口离开吧。」 傅玄麟皱着眉头满脸无奈,「这个珈凝公主一入京便往人堆里砸,可到了衡鹤馆前却说什么人生地不熟。本王若再不离开,怕是会引火烧身。」 「可依属下愚见,珈凝公主已然对您芳心暗许了。」 「这几日,本王先不去衡鹤馆了。」 「啊?那衡鹤馆那边若是有事可怎么办?」 「你去。」 「啊?王爷,我……」 「就这么说定了,今日之事也不可让王妃知晓,免得她多心。」傅玄麟挑眉道:「还有,后日闻人琢要在笑春风约见王妃,你也跟着一起去。记住,要寸步不离的跟着。」 「这,恐怕不太好吧。王妃娘娘会觉得您不信任她的。」 「若王妃不悦,你便将闻人琢的真实身份告知王妃,就说本王这么做也是为了他们的声誉着想,王妃宽容大度,定然不会生气的。」 「王爷一边躲着珈凝公主,一边又防着圣阑王。您为了王妃娘娘,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人生之路多有变故坎坷,本王所能做的就是为我与澜儿的夫妻之路扫除一切不必要的障碍。」 傅玄麟谨慎小心的维护着他们的感情,也不愿任何不美好的事物来玷污他们的感情。z.br> 「好啦,时候不早了,也该回王府陪王妃用膳了。」 傅玄麟满面春风的站起了身,昂首阔步的走出了八角亭。 百里墨立马快步跟了上去。 「王爷,您再这么黏着王妃娘娘,怕是外人要传您惧内了。」 「百里,你现在胆子大得很啊,都敢调侃本王了,看来得让王妃与竹欢好好谈谈心了。」 「别别别,属下不敢,王爷您随意。」 「对了,你不是说要把听雨轩的紫竹都砍了吗?怎么还没动静?」 「属下本是因竹欢害怕紫竹林才想砍掉的,可是后来竹欢说她看惯了倒觉得颇有意境,便不许属下砍掉了。」 「原来百里也是个惧内的好苗子啊。」 傅玄麟不禁开怀一笑,甚至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 「王爷,您遇见王妃娘娘以后,似乎爱笑了许多。」 「有吗?」 「有啊,属下都怀疑王妃娘娘是不是会什么法术了。」 「嘘,不该问的别问。」 「啊?王妃娘娘不会真的……」 「哈哈哈哈哈。」 「王爷,您又逗我。」 此刻的湛星澜也没闲着。 后厨升起了袅袅炊烟,后厨们站成一排面色难堪的望着同一个方向。 只见湛星澜穿着漂亮的衣裙,一只手撸起宽大的长袖,另一只手拎着大铁勺在锅里搅动着一锅不明物体。 「王妃娘娘,您要做什么,要不还是让小的们来做吧。」 「不必不必,本王妃要亲自为王爷做这大补汤。」 湛星澜自信满满的将锅里乌漆嘛黑的东西盛了出来。 「大功告成!」 「王妃娘娘,殿下回来了。」 「正好我这汤也做好了,上菜吧。」 「哎哟,我的王妃娘娘,您这是挖地道了呀还是掏火炉子了呀,怎么脏兮兮的。」 湛星澜低头看了看身上灰扑扑的黑烟,赶忙放下了大铁勺。 「快,竹欢,赶紧给我换身衣服。」 她昨夜才美美的与傅玄麟共度良宵,要是让傅玄麟看见她现在这么乱七八糟的样子,那她貌美如花的形象岂不是碎一地啊。 可她刚拉着竹欢走出后厨,便看见了大步走来的傅玄麟。 「澜儿这是去哪儿啊?」 湛星澜赶紧拉起袖子遮住了脸。 「我我我,我去换身衣服,夫君稍等。」 傅玄麟的长臂一挥,顿时拦住了湛星澜的去路。 「把手放下来。」 「我不。欸欸欸,你拉我去哪儿啊?」 湛星澜就这样在力量的***之下,逼不得已的被傅玄麟拉走了。 竹欢刚想上前阻止,却被百里墨拦住了。 「竹欢,别去打搅他们了。」 「可瞧着殿下皱着眉头的样子,该不是生气了吧。」 「王爷那是心疼王妃娘娘呢。」百里墨安抚了竹欢,又对后厨的侍女们说道:「你们几个,去把午膳端去花厅吧。」 几名侍女立马行动了起来。 「百里典军怎知殿下与娘娘会去花厅用午膳?」 「今日日头有些烈,王爷定会怕王妃娘娘晒着,花厅凉爽通风,最适宜这样的天气用午膳了。」 竹欢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百里典军果然最是体察人心了。」 被竹欢一夸奖,百里墨瞬间羞红了脸颊。 可突然,一股奇怪恶心的味道飘入了百里墨的鼻腔。 他扭头一看,身边正好路过了一个侍女捧着一碗乌漆嘛黑的玩意儿。 「这,什么味道啊。」 「是杜仲玉竹桂圆枸杞煲乌鸡,王妃娘娘亲自做的。」 「哎,王妃娘娘什么都好,就是这厨艺总是出其不意。」 百里墨一脸惆怅与同情,不由得回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以及被迫躺枪的往事。 然而此时的傅玄麟还不知道他的好王妃给他准备了什么。 第一百四十六章多此一举的补汤 湿润的帕子擦去了黑色的烟灰,露出了粉嫩细润的皮肤。 傅玄麟一点一点的小心为她擦拭,满眼都是怜爱。 「日后无须再为了我下厨,把自己弄成这个模样。」 「人家想给你补补身子嘛。」 湛星澜嘟着小脸儿,委屈巴巴的看着傅玄麟。 「我一无伤病二无体虚,为何要补身?」 湛星澜含羞一笑,「昨夜夫君劳累了,补补身子总是好的。」 傅玄麟顿时动作一滞,脑海里一下子回忆起了昨夜旖旎缠绵的画面。 天色昏暗的时候聊这个自是没什么,可现在青天白日的,傅玄麟心底一团无名燥火滚滚燃烧,却无处宣泄。 「夫君怎么了?」 「没什么,好啦,擦干净了。快去换身衣服吧,换好了我们一同用膳。」 「嗯。」 湛星澜乖巧的点了点头。 少顷,二人携手来到了花厅。 百里墨与竹欢已等候多时。 正对着合欢树的窗棱下,摆着满满一桌美味的吃食。 除了放在正中间,那盅与别的菜格格不入,且品相不端的杜仲玉竹桂圆枸杞煲乌鸡。 阳光透过合欢树温和的透入窗下,竟将杜仲玉竹桂圆枸杞煲乌鸡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 出于本能的驱使,傅玄麟一眼便瞧见了那盅大补汤。 湛星澜迫不及待的给傅玄麟盛了一碗,放在了傅玄麟的面前。 「夫君,快尝尝,这汤叫做杜仲玉竹桂圆枸杞煲乌鸡,要趁热喝才好。」 傅玄麟端起小碗,看着湛星澜满怀期待的模样,又低头看看这一碗不知为何物的玩意儿,迟迟不敢下嘴。 他还记得上一回湛星澜给他熬了虾藕羹,那味道确实不错。 可这碗什么什么枸杞煲乌鸡,看上去和从前的杜仲炖猪脚筋实在有的一拼。 甚至连这色泽与浓稠都相似得很。 「怎么了?夫君是怕难喝吗?那,别勉强了。」 「怎么会。」 傅玄麟见湛星澜难掩失落,立马端起小碗来猛喝了好几口。 这味道,果然不怎么理想。 不过比起杜仲炖猪脚筋来说,还算能入得了口。 湛星澜期待的问道:「怎么样?好喝吗?」 「好喝,澜儿厨艺越发精益了。」 为了不让湛星澜失落,傅玄麟又盛了一碗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夫君多喝些,此药壮阳补肾最是有效了。」 「噗……咳咳……」 「夫君,你怎么了?可是呛住了?」 傅玄麟扭头喷了一地,百里墨也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湛星澜赶忙用帕子为傅玄麟擦了擦嘴角。 傅玄麟的脸被呛得涨红,却也不忘给正在偷笑的百里墨飞去一记眼刀,百里墨瞬间憋住了笑意。 湛星澜还在给傅玄麟擦拭着嘴角。 「这汤若是太难喝便不要喝了,我知道我的厨艺不好,尤其是做这些药膳,比毒药也强不到哪儿去。」 傅玄麟一把握住了湛星澜的手,又咽了咽苦涩腥辣的喉咙,清清嗓子安慰道: 「没事,是为夫喝得有些急了,澜儿的厨艺已经比从前好了很多了,待会儿为夫就将这盅杜仲玉竹桂圆枸杞煲乌鸡全部喝掉。好啦,饭菜都要凉了,澜儿快些动筷吧。」 湛星澜知道傅玄麟是在安慰她,可一顿饭下来,傅玄麟还真的喝光了所有的汤。 站在一边伺候的百里墨和竹欢, 满眼同情的看着傅玄麟。 心里只有佩服二字可以表达他们的心情。 午膳毕,傅玄麟便让竹欢伺候湛星澜回寝殿午睡。 待湛星澜一走,百里墨火速搀扶着傅玄麟去了茅厕。 一炷香后,傅玄麟面容憔悴的从茅厕里走了出来。 「王爷,您这是何必呢?」 「王妃一片好意,本王怎可辜负。」 傅玄麟捂着胃口,心事重重的往寝殿方向走去。 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湛星澜要给他炖壮阳补肾的汤? 难道昨夜他的表现很差劲吗? 不应该吧。 百里墨似乎看出了傅玄麟的心事,便故意语气轻松的安慰道: 「改日属下为王爷寻个专治隐疾的医师,定能为王爷调理好身子。」 「滚!」 「得嘞。」 「慢着!找个机会跟竹欢说,若日后王妃再下厨做什么补汤,千万要拦住王妃。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好,但唯独不可伤了王妃的心。」 「是,属下明白。」 片刻,傅玄麟漱了口,沐了浴,换了身干净衣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推门走进了寝殿。 湛星澜正自责坐在塌上,安静的等待着傅玄麟。 傅玄麟坐在了湛星澜身边,摸了摸湛星澜那张还没有他巴掌大的脸。z.br> 「澜儿,你怎的还未睡?」 「今日的补汤,很难喝对吧。夫君方才是去茅厕吐了,对吗?」 「为夫只是吃得有些撑,澜儿别多想。」 「夫君不必安慰我,澜儿心里清楚自己的厨艺。日后这些补汤什么的,还是让竹欢来做吧。」 傅玄麟嘴角抽动了几下,露出了一个很勉强的笑容。 「对了,昨日为夫见到了闻人郎君,他想见澜儿一面,就定于后日晌午笑春风春字号房。澜儿可要去吗?」 「阿琢回来了?说起来阿琢离京也有小半年了,他当初说家中有要紧事,不得已要离开京城,还说也许再也不会回来。如今既回来了,想必是家中之事已了,作为朋友我也该去见见他。夫君会介意吗?」 傅玄麟嘴硬道:「怎会,为夫相信澜儿。不过,为夫也只相信澜儿。」 他的言外之意,就是他相信湛星澜绝无别的想法,但不相信闻人琢没有非分之想。 傅玄麟说完这话,脸莫名奇妙的红了起来,加上他一脸认真又有些吃醋的表情,竟显得他格外的软萌。 湛星澜挑眉一笑,原来傅玄麟吃起醋来这么可爱的。 她捏了捏傅玄麟白里透红的脸颊。 「夫君吃醋便吃醋,脸怎么还红成这样了?」 「澜,澜儿……我好像有些不对劲。」 傅玄麟的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脸也红得厉害。 湛星澜也察觉出了不对劲,赶忙给傅玄麟把了下脉。 「糟了,好像是补太过了。」 「什么?」 傅玄麟的眼神迷离了起来,从脸颊到脖子,红得像一只煮熟了的虾。 就连他鼻下呼出的气也热腾腾的。 他滚烫的手掌划过床榻覆在了湛星澜的手上,挺拔健壮的身子缓缓伏下完完全全将湛星澜拢入了怀中。 湛星澜咽了咽口水,「夫君,光天化日之下,你冷静啊。」 可傅玄麟浑身上下已经滚烫的能点燃蜡烛了,现在湛星澜就是跑也来不及了。 翌日清晨,湛星澜浑身酸疼,有气无力的趴在床榻上。 一条柔软雪 白的手臂垂在床沿边,后背和颈子上新旧吻痕叠加,浅浅的红色像极了一朵朵盛放的花。 「做药膳果然比制药难要多了,以后,我再也不做药膳了。」 傅玄麟躺在她身后,强壮的手臂搭在她纤细的腰上,刚好与她翘起的臀部齐平。 「若哪日澜儿不满意为夫的表现,也可再做一回杜仲玉竹桂圆枸杞煲乌鸡。」 「不不不,夫君已经很好了,不必再补了。」 湛星澜算是明白了,她做药膳分明就是多此一举。 咚咚咚! 「谁?」 「王爷,慈昌国使臣差人前来请王爷去衡鹤馆。」 「本王不是说,有关慈昌国之事全都交由你处理了吗?」 「王爷,此次之事属下怕是难以胜任。」 「你去回话,就说本王身子欠佳,不宜出门。」 「来人说了,王爷何时身子便利,何时去衡鹤馆便好,慈昌国使臣就在衡鹤馆等着王爷。」 湛星澜听着门里门外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愣是没听明白他们说了些什么,于是忍不住问道: 「你们在说什么呢?使臣若是有急事,自是该寻夫君的,夫君怎么这般推拒?可是那慈昌国使臣蹬鼻子上脸,欺负了夫君不成?」 傅玄麟一时哑口,湛星澜见状便提声冲门外道: 「百里,你来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若有半句隐瞒,我便将竹欢送回明国公府去伺候。」 「回禀王妃娘娘,慈昌国珈凝公主派人前来,说是慈昌国的贡品少了一箱,须得请王爷亲自去瞧瞧。」 百里墨回答得干脆利落,几乎没有半分犹豫。 傅玄麟暗道一声:「叛徒。」 湛星澜腾地坐起身来,一脸狐疑的看向傅玄麟。 「珈?凝?公?主?原来夫君昨日见的使臣,是位公主。」 百里墨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喊道:「王妃娘娘,您别误会,珈凝公主虽对王爷有意,可王爷对她是避之不及啊。」 「闭嘴!去前堂候着!」 傅玄麟怒道。 「是!属下遵命!」 门外的人影几乎是一闪而过。 湛星澜抱拳看着傅玄麟,愠怒道:「为何与百里墨在我面前打哑谜?」 「为夫不愿澜儿为此事烦忧,并非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欺瞒澜儿。」 「那我问你,你对那珈凝公主可有情意?」 「绝无。」 「那你与她可有过亲密之举?」 「亦无。」 「夫君既光明磊落,便不该瞒我。难道在夫君心里,澜儿是个悍妒无知的女子吗?」 「此事是为夫有错,本想让澜儿免于胡思乱想,不曾想倒让澜儿生气了。」 「夫君往后不可再瞒我了,否则我才真的会胡思乱想。不过,这个珈凝公主竟然这么主动,夫君能躲一时,也躲不了一世啊。」 湛星澜精光一闪,露出了狡黠的目光。 「夫君作为东道主,自然是该帮远道而来的使臣寻回贡品的。只不过,本王妃最是乐于助人了,自然该去帮帮忙才是。」 第一百四十七章不战而屈人之兵 今日天气晴朗,衡鹤馆内也是一片鸟语花香。 本该是个令人心情舒畅的好日子,可衡鹤馆内的慈院却笼罩着一层沉闷的气氛。 一名侍女不停向大门张望。 「公主,您说翎王殿下会不会不来啊。」 「我们的贡品在他的地界上无端丢失,他不敢不来。」 珈凝坐在庭院中,悠哉的品尝着馆内酒肆送来的梨汁。 「没想到这梨汁还挺好喝的,不过把好好的梨肉碾压成汁未免太浪费了些。」 「珈凝公主若是爱喝梨汁,本王妃便命酒肆日日做好了送来。」 悦耳的声音上一刻还在院外响起,下一刻湛星澜便莲步款款走进了慈院。 珈凝见一陌生女子闯入,立马在侍女的搀扶下站起了身。 「你是什么人?」 话音刚落,院外又走进来一抹高大的身影。 珈凝看着一前一后走来的两人,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湛星澜在距离珈凝两步的位置停下,而傅玄麟则乖巧的站在了湛星澜的身后。 「我乃夙寒翎王正妃湛星澜,昨日未曾来拜会珈凝公主,实在是失礼了。」 湛星澜双手叠交,嘴唇微扬,加上端庄自信的仪态,还真有几分皇室的典雅贵气的做派。 珈凝对着湛星澜上下打量了一番。 无论样貌还是气质,都与傅玄麟相配得很。 这个翎王妃能在京城颇负盛名,想来也归功于她的样貌吧。 珈凝思索一番,又看了看乖巧的站在一旁的傅玄麟,忍不住嗔怪道: 「翎王殿下怎么把自己的王妃也带来了?难道翎王妃对寻找失物很在行吗?」 傅玄麟淡然回道:「王妃一向乐于助人,今晨闻得珈凝公主丢失贡品,便立马陪着本王来衡鹤馆。」 湛星澜看得出珈凝公主对于她的出现有些不满,可珈凝公主的反应,也恰恰说明了今日她是来对了。 她面目和善的说道: 「珈凝公主,本王妃虽不擅长寻找失物,但十分擅长推理断案。若珈凝公主信得过我,不妨与我聊聊,你是何时发现贡品丢失的?」 「昨日我等进入衡鹤馆后便早早入睡了,西边的仓房外也只留了两名护卫看守贡品,今晨本公主想起昨日进入衡鹤馆时未曾清点贡品,便打开仓房查看,谁知竟然少了一箱。」 「这么说来,珈凝公主也不知道贡品是在何时丢失的咯?」 「自从进了衡鹤馆,仓房的门便一直紧锁,并有护卫严加看守,贡品定是在衡鹤馆之外丢失的。」 珈凝说这话时瞥了一眼旁边的傅玄麟。 湛星澜用食指摸了摸下巴,故作沉思的来回踱步。 「既然并非在衡鹤馆内丢失,那便有可能是在入京之前就已经丢失了,这范围之广犹如大海捞针,珈凝公主不如还是想想如何与陛下交代吧。」 「本公主敢担保,贡品是在入京后丢失的。因为入京后,本公主还曾命人清点过贡品,当时并无缺少。翎王妃,我们的贡品是在京城丢失的,若找不回来,也应该是你要想想怎么与夙寒陛下交代吧。」 珈凝不耐烦的说道。 「珈凝公主莫恼,本王妃也只是例行询问。」 「那敢问翎王妃,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最后一个问题,这贡品的箱子长什么样子呢?能否将类似的贡品箱子拿出来给我们瞧瞧?」 「来人,去仓房拿箱子来。」 不一会儿,一名慈昌国护卫便抱出来了一个精致的大木箱。 木箱不 大,箱盖上还刻着一个猛虎图腾。 「百里!」 「王妃娘娘,属下在!」 「记住这个箱子的模样,派人沿着慈昌国使臣入京后的路线一路巡查,看到可疑人物立即抓捕。哦对了,盗贼也未必一定是中原人,千万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物。」 「是,属下遵命。」 「等等!」 「怎么?珈凝公主是想起了什么吗?」 「据本公主所知,接待使臣一事是由翎王殿下全权负责,怎的现在是翎王妃在这儿指手画脚?」 傅玄麟笑着环住了湛星澜的双臂。 「本王一向最听王妃的话,王妃之意便是本王之意。」 湛星澜摆了摆手,羞赧一笑,「好了王爷,你我闺房之乐私下说说便是了,让珈凝公主听见了笑话。」 「好,王妃不准说,本王便不说了。」 珈凝皱着眉小声嘀咕道:「堂堂王爷,竟然对自己的王妃唯命是从,翎王殿下真是让本公主大失所望。」 湛星澜嘴角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冲一旁的百里墨扬了扬头。 百里墨立马心领神会退出了慈院。 「珈凝公主,百里典军追查盗贼行踪尚需些功夫,不如我们坐下等?」 「请。」 珈凝也不客气,自行便落了座。 可她刚一坐下,便瞧见傅玄麟朝着与他们随行的侍婢伸手。 那侍婢立马将手中的圆形鹅羽软榻放在了傅玄麟的手里。 正当珈凝满脸疑惑之际,傅玄麟将鹅羽软榻放在了梆硬的石凳上。 「天气渐凉,王妃身子骨单薄,若是着凉了便不好了。」 「王爷果然贴心。」 两人眉眼含情,拉丝儿的眼神将夫妻缠绵体现的淋漓尽致。 一旁的珈凝看了,忍不住撇过了头。 「让珈凝公主见笑了,王爷待我实在太过呵护,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呢。」 「无妨,本公主只当没瞧见。」 珈凝本以为今日能有个与傅玄麟单独相处的机会,没想到不仅没达到目的,还平白无故的吃了满满一碗狗粮。 「对了,本王妃听闻珈凝公主来时带了二十名护卫,十名侍女,怎么瞧着这院子里只有寥寥数人啊?」 「本公主让他们上街采买小玩意儿去了。」 「珈凝公主不愧是慈昌国的公主,丢失贡品可是大事,竟然还能气定神闲的派人出去采买小玩意儿。」 珈凝闻之眼神略略慌乱了一下。 「本公主指使自己的侍女,难道翎王妃也要管吗?」 「珈凝公主误会,只是闲聊罢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所有人的耐心都在等待百里墨回来的过程中一点点被消磨殆尽。 而唯有傅玄麟几乎将全身心都扑在湛星澜的身上,丝毫没有半分疲倦之态。 湛星澜渴了,傅玄麟立马命人烹了一壶温茶。 湛星澜饿了,傅玄麟立马命人准备了甜点鲜果。 湛星澜累了,傅玄麟便亲自为她揉肩。 珈凝在一边看着这一切,心里别扭的都快拧巴成麻花了。 昨日还是一位翩翩有礼,挺拔冷峻的高傲王爷,今日摇身一变竟成了甘愿伏低做小的小男人。 这一切对于珈凝来说,简直是难以理解。 三个时辰过去了,外头终于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带进去!」 只见百里墨大步流星的走进了慈院。 他的 身后还跟着两名侍卫,而两名侍卫则架着一个身着中原服饰,嘴被白布绑起来的女子。 不过那女子的衣着虽然是半袖襦裙,但面容却如外邦女子一般。 而两名侍卫身后,还跟着一个抬着木箱的小厮。 「放下吧。」 百里墨一声令下,小厮便将木箱放在了地上。 「王爷,王妃娘娘,偷盗贡品的小贼已然抓住了。」 湛星澜扭头看了一眼惊得说不出话的珈凝,故意道: 「说说吧,你是在哪儿抓住小贼的,这小贼有无交代她是如何作案的?」 「回禀王妃娘娘,这小贼藏在了西市一处客栈,客栈掌柜见街道上有侍卫问询装有贡品的木箱,便主动找上了领头侍卫,说昨夜有个身穿中原服饰的外邦女子抱着一个精致的木箱前来投店。属下当即带人前去抓捕,果不其然,这小贼就藏匿在客栈之中。」 「做得好。把这小贼嘴上的布条解开,本王妃有话要问。」 百里墨挥剑一劈,手起剑落,布条瞬间断开。 「公主,救救我。」 「雏雅,你没事吧。」 珈凝也不装了,赶忙上前扶起了雏雅。 湛星澜装傻问道:「哦?珈凝公主与这小贼认识吗?」 珈凝解开了绑着雏雅双手的绳索,满脸不悦的说道:「雏雅是本公主的侍女。」 湛星澜眼神突然凌厉,「原来这小贼竟然是珈凝公主身边的人!百里!速速将雏雅拿下!交由鸿胪寺处置!」 「是!」 「慢着!她是本公主的人,你们谁敢动她?」 珈凝赶紧护在了雏雅身前。 湛星澜见状,苦口婆心道: 「珈凝公主,慈昌国派遣使臣来我夙寒国朝贺,乃是为了两国邦交友善常青。这小贼偷盗贡品,居心叵测,说不准是别国派来的细作,故意从中作梗,破坏夙寒慈昌两国情义,且她又是珈凝公主近身侍女,便是知错犯错罪加一等!」.z.br> 「此事事关重大,珈凝公主可万万不能有仁慈之心啊。况且,慈昌国贡品丢失一事,如今怕是传的街知巷闻了,若是此事没个结果,可是有损慈昌国的颜面啊。」 雏雅一听腿都软了,她紧紧抱着珈凝的手臂,一个劲儿的说「公主,救救我。」 珈凝深吸一口气,说道:「贡品丢失一事,是本公主一手策划的。翎王妃若要拿人,便拿我好了!」 顿时,慈院内一片寂静。 湛星澜看着珈凝大义凛然的模样,冷着的脸绷不住笑了出来。 「早说实话不就好了,害得我们在这儿白白费了一番功夫。」 珈凝:「嗯?」 第一百四十八章闻人琢深情告白 「你早就知道这是我演的一出戏?那你为何不拆穿我,还在这儿费这么长的时间来配合我?」 「珈凝公主这么做也是为了见见我家王爷,我再不近人情,这点要求还是能满足的。」 珈凝失落道:「早知道名声赫赫的翎王殿下在自个儿的王妃面前这般低首俯心,言听计从,我便不费这心思了。」 「说来惭愧,我家王爷平日里在外头是不会这样的。今日王爷对我伏低做小,也只是做戏给珈凝公主看罢了。」 「等等,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方才那些甜蜜恩爱,体贴细致,难道都是假的?」 「非也,王爷平日待我确实如此,但方才多少有些夸张的成分。我们做这一切,只是想让珈凝公主知难而退罢了。」 「本公主算是听明白了,翎王妃绕这么一大圈,就是想告诉我别对翎王殿下动心思呗。」 「珈凝公主既然明白了,今日也不算我白来一趟。」 湛星澜始终笑意盈盈,从表情上看不出任何一丝挑衅的意味。 可珈凝被戏耍了一番,焉能咽得下这口气。 「翎王妃,本公主不过是欣赏翎王殿下的才智罢了,又不是非他不嫁,你何必如此戏耍本公主!」 「珈凝公主生得貌美如花,又是一国公主身份尊贵无比,若将来付出了一片真心却得不到回应,岂不是平白无故伤了自己的心?」 「照翎王妃这么说,你倒是为我考虑得周全。」 「话也不能这么说,你我非亲非故的,我这么做也不全然是为了你。我与我家王爷是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自然不愿意旁人横插一脚。」 湛星澜说话时还不忘冲傅玄麟抛个媚眼。 珈凝被喂了一下午的狗粮,现在看到他们这么腻歪倒也习惯了。 「翎王妃这般诡计多端,又生得像个天仙一般,别人就是想横插一脚也没这个机会。」中文網 「珈凝公主这是在夸我吗?」 「算是吧。」 「今晨听闻了昨儿在西市发生的事情,我便知晓珈凝公主是位性情耿直之人。今日之事乃非常之举,还望珈凝公主莫要往心里去。」 「我珈凝素来最佩服有勇有谋之人,今日着了你的道,本公主认了。用你们中原话来说,我们是不打不相识,若日后本公主有机会留在夙寒京城,你翎王妃便是本公主的第一个朋友,翎王妃不会不情愿吧。」 珈凝也是个爽快人,她知晓翎王妃本意后也彻底绝了对傅玄麟的心思。 说起来,她本来也没对傅玄麟喜欢到不可自拔,只是想寻个机会多了解他一下罢了。 湛星澜冁然一笑,道:「既然话都说开了,那本王妃也交你这个朋友了。日后珈凝公主唤我星澜便是。」 「星澜也别一口一个公主了,听着生分。」 女人之间的友谊有时候就是这么的简单。 两个人明明方才还争辩不休,现在却好得跟什么似的。 傅玄麟似乎明白了,合着他从头到尾就是个工具人。 从慈院出来,傅玄麟搂着湛星澜,满脸写着委屈。 「夫君这是怎么了?」 「澜儿一与旁人说起话来就忽略了为夫,为夫自然不开心了。」 「哎哟哎哟,好啦,日后澜儿会注意的,乖,摸摸毛不生气。」 湛星澜最喜欢看傅玄麟吃醋了,他一吃起醋来就可爱得像个小仓鼠似的。 「欸?不对啊,夫君吃男人的醋也就罢了,怎么连女人的醋都吃啊?」 「不论男女,只要是妨碍澜儿与为夫恩爱的,为夫都不喜欢。」 足足一个时辰,湛星澜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没当场掀桌就已经很好了。 湛星澜摸了摸傅玄麟的脸,踮起脚尖就是一口。 「木马!」 傅玄麟身子一僵,脸腾一下就红了。 「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澜儿怎可轻薄为夫?」 「你是我的夫君,我想怎么亲就怎么亲。」 说着,湛星澜又踮起脚尖来亲了傅玄麟两口。 傅玄麟的脸和耳根子瞬间红得像猴屁股一样,二话不说便垂着头快步走开了。 【害羞起来的傅玄麟真是太太太可爱了!】 「夫君,等等我呀!」 湛星澜拔腿就跑,完全没注意到不远处正站着一个目光紧紧注视着她的男人。 「这个傅玄麟竟然下星澜自己走了,太过分了!」 「圣阑王,您明日真的要去见翎王妃吗,这要是传出去了,对您名声有损啊。」 「本王一定要见她。」 次日,笑春风—— 湛星澜斜睨着百里墨,问道:「你是打算在这儿呆着不走了吗?」 「王妃娘娘,属下也是听吩咐办事,您只当属下不存在便是。」 「这么大一坨人站在这,我怎么当你不存在啊?王爷也真是的,昨日还说相信我的,今日便大喇喇地派了个耳报神来监视我,男人说的话果然是不能信的!」 「王妃娘娘莫恼,王爷昨儿个说的是只相信您,他可没说相信别人。」 湛星澜一记眼刀过去,「这话也是玄麟教你说的吧。」 「是。」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是个这么爱吃醋的人啊。」 「王爷还让属下转告王妃娘娘,您若是觉得属下在一旁站着让您不自在,就……」 「就什么?让你出去?」 「就在见完闻人郎君后打属下一顿解解气。」 湛星澜翻了个白眼,「罢了罢了,我要是打了你,竹欢还不得心疼坏了啊。」 竹欢娇羞一笑,咬着嘴唇道:「谁要心疼他啊。」 「你就嘴硬吧。」 湛星澜无奈的摇摇头。 「阿琢怎的还不来?」 突然,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星澜可是想我了吗?」 闻人琢满面春风的走进了春字号房。 可他刚一进门,便瞧见了一个手持利器,满脸敌意的男人站在湛星澜的身后。 他认得此人是傅玄麟的近身侍卫。 不用猜,他定是傅玄麟派来监视他们的。 湛星澜感觉到气氛有一丝微妙,立马笑盈盈的说道:「五月未见,自是想念阿琢的,快坐。」 「是啊,五月未见,星澜已是翎王妃了。」 闻人琢眼底闪过一抹哀伤。 他落了座,离湛星澜仅有两尺之隔,可心却好似相隔千山万水。 湛星澜不是不知道闻人琢对她有意,于是连忙转移了话题。 「对了,当初阿琢离京时说,家中有些要紧事要处理,如今可都处理好了吗?」 「都处理好了,其实我本是要继续留在家中的,可我心里惦记着一件事儿,若是我不回来,定会后悔一辈子。」 「是何事?」 闻人琢看了一眼百里墨,道:「能否先让此人出去?」 「我家王爷有令,须得寸步不离的保护王妃。职责所在,还请闻人郎君不要为难我。」 「阿琢,百里是自己人,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好,既然星澜这么说了,那我便不必顾及翎王的颜面了。翎王他,其实早在认识你之前便已有了心上人。」 「什么?」 「翎王当初受命离京赈灾,恰好遇上你被人绑架,他临走前嘱托我在他不在的时候照顾好你,那时他亲口告诉我,他已有心悦之人,待你好不过是因为你与他的心上人有相似之处。」 湛星澜一时之间有些发懵,傅玄麟心悦之人不是从头到尾就只有她一人吗? 「阿琢,我想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玄麟他……」 「星澜。」闻人琢出声打断了她,「你曾在湛大哥大婚之日问我是否有心悦之人,我那时回答你说,像我这样如风一般自由的侠客,怎么会纠缠于儿女情长。可如今我想告诉你,我有心悦之人,那人便是你!」 湛星澜愕然,「阿琢,我已经与玄麟成婚了,你何必再说这些呢?」 「我知道今日是我唐突冒昧,但不论你厌我也好,恨我也好,我都要将心里话说出来。经历了一遭变故,我才明白,有些话若是不说出口,只怕这一辈子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闻人琢一脸认真,继续道: 「我只后悔,没有早些对你表明心意。离京后的每一日每一夜,我都在思念着你。星澜,我心悦你,你无须有任何负担,也不必对我有任何回应。但翎王,他绝非可托之人,你要三思。」 「阿琢,我想这其中许是有些误会。玄麟口中的心上人,其实是女扮男装的我,这一点,我与玄麟已经说开了。」 「什么?女扮男装?」 「是。阿琢,害你为我白白担心了一场,我很抱歉。」 空气凝固了几秒钟。 闻人琢突然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只要星澜你没事便好。我还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可以如实回答我吗?」 「什么问题?」 「你心悦他吗?」 湛星澜蹙眉颔首道:「是,我心悦他。」 这答案,闻人琢已经料到了。 他勾唇一笑,「那就好。」 「阿琢,你没事吧。」 「无事,只要你过得幸福,我便高兴。」 两人用过饭后,闻人琢借故准备先行离开。 「阿琢,日后我们还会再见的,对吗?」 「当然,只要星澜想见我,我随时都在。」 闻人琢给湛星澜留下了一个地址。 「若要找我,来此处便可。」 话毕,闻人琢便笑着离开了。 湛星澜心里不知被什么东西堵了一下,只觉得憋得慌。 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一名公主府的小厮匆忙而来。 「王妃娘娘,小的可算是找到您了!还请王妃娘娘随小的去趟公主府,十公主她快不行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可怜小十惨被虐待! 马车急匆匆地赶到了公主府,湛星澜在小厮的带领下直奔东厢房而去。 一进门,湛星澜便瞧见了傅阅馨和傅若寒。 「澜儿,你来了,快来瞧瞧十妹!」 两人赶忙让出了一个缺口。 湛星澜上前一看,心顿时咯噔一下。 只见傅洛襄奄奄一息的躺在床榻上,露出来的肌肤惨白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可她的十指指尖却猩红一片。 每一个短圆的淡粉色指甲里都有一条如针一般粗的红线,红线自指甲月牙处笔直向上蔓延,迸发出鲜血,流于指尖,浸染指缝。 这很明显是有人用针生生刺入了傅洛襄的指尖。 湛星澜光是看着都觉得疼,手脚也迅速变得冰冷。 「十姐怎么会变成这样?」 「梦美人对小十用了针刑,我回公主院时恰好撞见梦美人正在施暴。」 傅阅馨回想起自己看到的画面就气得浑身发抖。 湛星澜给傅洛襄把了脉,给她的手指擦掉干了已经干掉的血迹,又用无伤粉上了药,每一根手指都包扎好。 「真是好狠心,即便十姐不是她亲生的女儿,她也不必往死里凌虐十姐啊。」 【这不活脱脱一个容嬷嬷嘛!】 傅若寒端来了一盅补身体的汤药,无奈道:「梦美人记恨九妹被母后禁足,却不能拿你如何,所以待你一走,她便寻各种理由凌虐小十。」 「二姐,你是说,十姐是因为我而变成这样的?」 「澜儿,二姐说的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就在你出宫后不久,一位朝臣家的郎君便向陛下请旨赐婚,意在求娶小十。梦美人和九妹知道了,在凝香殿发了好大一通火。因为那位郎君正是先前与九妹相看过的其中一位。」 「她们的心眼敢不敢再小一点?无耻狠辣,罔顾人命。父皇竟也不管不问吗?」 「澜儿有所不知,父皇日夜操劳国事,后宫之事都是交给皇后去管的。梦美人巴结着皇后,所以不管她再怎么欺负小十,都毫无畏惧。」 听到傅阅馨这么说,傅若寒不禁羞愧的低下了头。 「是我不好,未能规劝住母后,助长了梦美人的嚣张气焰。」 「此事梦美人是罪魁祸首,二姐何必将罪过往自个儿的身上揽。不过,十姐为何会被带到七姐的公主府来?此事皇后与梦美人可知晓?」 「澜儿放心,我以出嫁前想与姊妹共聚为由将小十接了过来,皇后与梦美人不能说什么。」 「七姐机智,幸亏将十姐接出了皇宫,否则再这么折腾下去,十姐就真没命了。」 傅若寒神色担忧道:「可是再过些时候七妹就要大婚了,到时小十必定还是要住回宫里去的。」 「这个好说,明日我便入宫一趟。」 湛星澜坐在床边握着傅洛襄的手说道。 她欠傅洛襄一个人情,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再入虎口。 第二天一大早,湛星澜便直奔立政殿而去。 立政殿—— 「儿媳给母后请安。」 岳后打开面前的玉罐,一缕清香扑面而来。 「起来吧。」 「母后,此香名为软玉香,顾名思义,温香软玉。娘子闻之养颜润肤,郎君闻之壮骨健体,夫妻二人闻之,温存甜蜜。儿媳得了这好宝贝,便立马来进献于母后。」 「翎王妃如今真是越来越懂事了。不过,本后一向只信无事不登三宝殿,翎王妃若是有事不妨直说,本后收这宝贝也能收得安心些。」 「母后如此爽快,那儿媳也就不拐弯 抹角了。儿媳想恳请母后准许十公主暂住翎王府,直至儿媳怀孕。」 「这是为何?」 「母后有所不知,儿媳与翎王殿下成婚已有半年,可始终未能有孕。于是儿媳便去崇音寺求了道签,大师指点迷津,道:若想腹中尽早异动,必得寻一个与翎王殿下同年同月出生的小娘子,请她到府上小住才可。思来想去,唯有十公主最为合适。」 湛星澜说得声情并茂,岳后也不得不信。 「既然是为了皇家开枝散叶,本后焉有不允之理。」 「儿媳多谢母后。」 湛星澜计策得逞,拿着岳后的手谕便直奔德安公主府而去。 而岳后坐在凤椅之上,眼底闪过了一丝精明。中文網 「到底是湛星澜这个小贱蹄子有头脑,竟然这么快就开始给自个儿铺后路了。」 「哼,她倒是提醒了我。来人啊,去东宫请太子妃与两位侧妃来。」 不一会儿,三人同行而来。 柯婉宁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左手腕格外扎眼。 她左右两侧的何芙嫣与席怜儿皆是低眉顺眼,倒显得柯婉宁威严了起来。 三人异口同声道:「儿媳给母后请安。」 「免礼,赐座。」 岳后打眼瞧了瞧这三个女子,不禁摇了摇头。 「瞧瞧你们三个,太子妃废了一条手,席侧妃身无二两肉,何侧妃神态疲倦,你们这样憔悴,如何为太子开枝散叶啊?」 三人面面相觑,对方确实都憔悴了许多。 「行了,你们也别互相看对方了,都是半斤八两。你们啊,该多学学人家翎王妃,气色红润无暇,体态玲珑有致,这都盘算着为翎王开枝散叶了。这才是一个好王妃应该有的样子啊。」 「如今太子是不得圣心,但陛下到底顾念这太子,你们若真心待太子好,不如早些怀上孩子,也好让太子重得圣心。若是你们谁的肚子争气生个皇孙出来,将来我这把凤椅便是她的了。」 一听这话,三人的眼睛齐刷刷地变亮了。 尤其是柯婉宁。 她现在本就是个徒有虚名的太子妃,又折断了一只手成了残废。 若皇后要废了她,她也只能乖乖听从。 到那时她的后半辈子就彻底毁了。 而另外两个也在心里悄悄打起了小算盘。 毕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不想往上爬呢? 入夜,傅霆轩来到了承恩殿。 自打席怜儿解了禁足,他就没再去过丽贞殿了。 也正因如此,何芙嫣这几天气的都快发疯了。 不管她付出多少努力,傅霆轩的心永远都在席怜儿那里。 夜色渐暗,她身穿轻纱,坐在席子上呆呆地望着铜烛架上忽明忽暗的烛火。 梅香一进殿门就看见何芙嫣面无表情地呆坐着,立马上前跪在何芙嫣身边低语道: 「侧妃娘娘,太子殿下又去承恩殿了,再这样下去,席侧妃定会率先怀上孩子的。」 「殿下喜欢她,愿意宠幸她,我总不能把太子殿下绑到我这儿来吧。」 「依婢子愚见,侧妃娘娘不如再去讨好讨好皇后娘娘。」 「姨母如今在意的是谁能为她生出个小皇孙,而非血脉亲缘。我现在去求她,怕也是热脸贴冷屁股。」 「侧妃娘娘,那您就眼睁睁地看着皇后之位被席侧妃夺走吗?」 何芙嫣眼眸垂下,道:「席侧妃是太子殿下心尖子上的人,我可不会往枪口上撞。可柯婉宁那个蠢货就不一样了,现在她定是方寸大乱,想着如何保住她 的太子正妃之位。」 「侧妃娘娘是说,借刀杀人?!」 何芙嫣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借刀杀人了,不过这一次,她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柯婉宁不仅没有方寸大乱,反而还悠哉悠哉地泡起了鲜花浴。 香草拿着一把水曲柳木瓢,从桶中舀起了一瓢热水缓缓倒入浴桶之中。 「太子妃娘娘,黄门来报,说是太子殿下又去了席侧妃的承恩殿,您怎的不着急啊?」 「如今我是个废人,有什么资格与席怜儿斗?若是席怜儿喜欢,我便将这太子正妃之位拱手相让又何妨?反正我是怎么争也争不过席怜儿的,倒不如学个乖,讨好讨好她。」 柯婉宁紧闭双眸,两条胳膊搭在浴桶上,表情好不惬意。 「太子妃娘娘当真是这么想的?」 「是啊。」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香草不经意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而这一幕,恰好被柯婉宁眯着一条缝的眼睛瞧了个正着。 第二天,香草寻了个由头便去了承恩殿。 「柯婉宁当真是这么说的?」 「是,婢子不敢欺瞒侧妃娘娘。」 席怜儿抬眼望着香草,想从她的神情之中捕捉到一丝说谎的痕迹。 可香草目光诚挚,实在不像是在说谎。 她笑了笑,从面前的妆奁里拿出了一封信。 「这是詹事司直邹晗的亲笔信,拿去吧。」 「多谢侧妃娘娘!多谢侧妃娘娘!婢子定以侧妃娘娘马首是瞻!」 香草感激涕零的接过了信笺,一个劲儿的给席怜儿鞠躬。 「好啦好啦,只要你做得好,待我被封为太子正妃之时,立刻放你出宫。我可不像柯婉宁一样言而无信,专横跋扈。」 「是,侧妃娘娘的恩情,香草永世不忘。」 「下去吧,有什么风吹草动即可来报。」 席怜儿打发走了香草,心里隐隐觉得有些蹊跷。 待香草回到崇仁殿,便迫不及待的打开了信笺。 上面都是肉麻的情话,最要紧的是,邹晗说他会一直等着她。 香草看着字里行间的情意,忍不住哭出声来,掉落的眼泪打湿了信笺,洇开了墨迹。 「放心吧邹郎,用不了多久,我就能与你见面了。」 「香草,你哭什么呢?」 柯婉宁冷不丁的出现在了香草的身后,活活吓了香草一大跳。 香草擦干了眼泪,急忙将信笺塞进了腰带里,然后转过身来向柯婉宁行了个礼。 「婢子方才去司膳房拿梨汁,不曾想竟一个不小心打翻了,还请太子妃娘娘责罚。」 「就为这事儿哭啊,罢了,打翻便打翻吧。湛星澜的梨汁骤然风靡皇宫,本宫也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你去趟尚服局,替本宫做件一模一样的衣裙来。」 柯婉宁将手里的图样交给了香草。 「是。」 香草看着图样,疑惑道: 「这衣裙似乎不是太子妃娘娘素日的风格。」 「本宫都要被废了,那些个穿金戴银的衣裙还有什么用,倒不如穿些淡雅得体的衣裙,就当是让自己先静静心了。」 说罢,柯婉宁便神情恹恹的往殿中走去。 香草皱起了眉头,她总觉得柯婉宁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宫里暗潮汹涌,宫外却一片安宁祥和。 湛星澜将傅洛襄接回了翎王府,可傅洛襄足足昏迷了两日才醒来。 当她虚弱的睁开眼,竟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地 方。 昏迷前的一幕幕突然涌现在脑海之中,梦美人狰狞的笑容仿佛就在眼前。 她害怕的蜷缩在华贵的床榻上,用被白布缠起来的双手拼命的捂住耳朵。 「啊!不要!不要!」 第一百五十章天赐修画小天才 湛星澜闻声而来,一进门便见到傅洛襄蜷缩着身子痛苦地哀嚎。 傅洛襄的十指指尖也因她剧烈的动作而溢出了鲜血。 湛星澜没多想便迅速上前用双手紧紧抓住了傅洛襄的手腕,好让傅洛襄别在惊惧之下弄伤了自己。 「十姐!十姐,你看看我,我是澜儿啊!」 「澜儿……」 傅洛襄渐渐恢复了理智,她颤颤巍巍的抬起头,豆大的泪珠顺着消瘦的脸颊滚落下来。 「澜儿,真的是你。」 「是我,十姐,有我在,不会有人伤害你了。」 傅洛襄哽咽的点点头,「嗯。」 少时,湛星澜为傅洛襄重新包扎了十指,并将前因后果讲给了她听。 傅洛襄张开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原来是七姐救了我。」 「若非七姐及时赶到,恐怕十姐就要被活活凌虐而死了。」 「幸好,除了纯贵妃,还有姐姐们和澜儿惦记着我。否则,我就是死了,也没人在意。」 「十姐,你会被梦美人用针刑,皆是因为我害的九公主被禁足。梦美人心生怨恨,却不能奈何我,盛怒之下便拿你撒气。此事是我考虑欠妥,才会连累了你。」 湛星澜愧疚万分,早知道会连累傅洛襄,打死她都不会设计陷害傅盈溪。 傅洛襄安慰道:「澜儿无须自责,如今我不也没事嘛。更何况,就算没有你,梦美人也会因赐婚一事迁怒于我的。」 「十姐,你放心,这个仇我一定会替你报的。你且安心在翎王府住下,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嗯,看来我是要多叨扰十一弟与澜儿一阵子了。」 「十姐若愿意,便是一辈子住在这儿我也高兴。」 湛星澜说的虽然是客套话,但也是她的真心话。 「十姐先休息会儿,我去给你准备些吃食。」 「有劳澜儿。」 咚! 湛星澜一起身,一只未完成的桃花锦玉翎忽然掉落在了地上。 「这是?」 「这是母妃教我做的桃花锦玉翎。」 「纯贵妃果然是十分喜欢澜儿的。」 「可惜我离宫后做了好多次,不管怎么样也做不像。」 「可有图样吗?」 「有,不过那幅画已经是十多年前的旧画了,画上的桃花锦玉翎有些洇色,看不太清楚了。」 「不如让我看看那幅画,或许我有办法能将旧画上的图样誊画下来。」 湛星澜明眸一亮,「当真?」 「可以一试。只是现在还不行,我这手……」 「十姐先好生养伤,待十姐伤好了,我便将画拿来给十姐瞧瞧。」 湛星澜安顿好了傅洛襄,又派了几名侍女前来侍奉,交代了如何上药,如何煎药才算完。 半个时辰后,湛星澜离开了傅洛襄暂居的静仪阁。 而竹欢早已在静仪阁外等候多时了。 一见湛星澜出来,她立马凑上前道: 「王妃娘娘,厉郎君来信了。」 「可是文戍的家眷有下落了?」 「是,厉郎君信中说,当年文戍死后,文氏一族便搬去了江南西道吉州。一开始文家人只是在那儿做些买卖珠宝的小生意谋生,可近两年文家人似乎是结交了吉州的大官,混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在吉州也算得上是大户人家了。」 「买卖珠宝?」湛星澜嘴角上扬,「立即传信给阿尘,让他查清文家这些年所有的买卖往来账目,越 详细越好。」 「婢子明白。」 「等等,这几日到了晚上也有些冷了,准备几床厚些的被褥,我们去给楚言他们送去。」 竹欢得令而去,一路小跑,不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湛星澜看着竹欢离开的方向,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竹欢也是前两天才知晓了湛星澜和厉清尘在凌樨阁的身份,可她的反应并没有湛星澜想象中的那么强烈。 这才两天的时间,她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家的三娘子是凌樨阁阁主这件事了。 白露一过,傍晚的气温便下降得特别快。 再加上鸿洛居地势偏高,一到晚上就更冷了。 湛星澜惦记着秋楚言,马车一备好她就立即动身去了鸿洛居。 说实话,这还是湛星澜第一次来鸿洛居呢。 她刚一下马车,鸿洛居的大门就打开了。 「十一弟妹?你怎么来了?」中文網 「五哥安好,天气冷了,我来给你们送些被褥。」 「十一弟妹费心了,快请进,正好楚言做了葫芦鸡,十一弟妹可有口福了。」 傅凛绪一边热情地说着话,一边让开了大门前的路。 这语气这神态,好似一个已经成婚了的男人在炫耀自己夫人做的美味佳肴。 湛星澜打趣道:「五哥如今与楚言可是甜蜜的紧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楚言是五哥的王妃呢。」 「十一弟妹贯会玩笑。」 傅凛绪脸一红,赶紧低下了头。 湛星澜会心一笑,没再继续调侃他。 院子里,一阵喷香扑鼻的味道便弥漫在空气之中。 光是闻着味儿就感觉哈喇子要流出来了。 「哎呀!」 后厨突然传来了一声尖叫。 傅凛绪脸色瞬变,当即一个箭步冲进了后厨。 湛星澜也快步跟了上去。 后厨的肉香味更浓,缕缕白烟从敞开的窗子飘出。 湛星澜冲进去时,傅凛绪已经握住了秋楚言的双手,心疼地为她吹拂着烫红了的小手。 「这些事情交由我来做就是了,若是烫坏了可怎么好。」 「你不是要出去买些桂花酿嘛,我想着你出门总是要费些时候的,所以便想自己把葫芦鸡端下来。还好葫芦鸡没被我砸了,否则这么好的吃食就浪费了。」 「浪费了事小,伤到你事大,日后这些事情交给我来,知道吗?」 「好啦,不过是烫了一下,没事的。」 这两人甜蜜得都快黏在一起了。 湛星澜一只脚踏进了后厨,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咳咳!烫伤了我这儿有药膏,不如让我瞧瞧伤势?」 惊觉还有别人在场,秋楚言慌忙地撤回了手。 「这声音……」秋楚言歪着脑袋,越过傅凛绪的肩膀看见了湛星澜,「星澜!真的是你!」 秋楚言张开手臂一把抱了上去。 「星澜,我好想你。」 「楚言,我也想你,特别想你。只是最近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直到今日才来看你。」 「我都听说了,你险些毁了容,还受了好大的苦。」 「都已经过去了。」 「正好今日我做了葫芦鸡,快来尝尝。」 湛星澜被秋楚言拉到了庭院里落座。 庭院之中随处可见花团锦簇,芳草萋萋,亭廊房屋也被修缮得像新的一样。 原本荒废的宅子,被打理得恍若世外桃源,可见秋楚言与傅凛 绪在此过得真的很开心。 「星澜,快尝尝我的手艺。」 「嗯,肥而不腻,齿颊留香,实在美味极了。难怪五哥看着有些胖了呢,定是整日吃楚言做的饭菜吃胖的。」 「十一弟妹就别打趣我了。不过,我的口味确实被楚言养得刁钻了许多。前些日子回宫帮着十一弟处理夜宴之事,我竟是连司膳房的吃食都瞧不上了。」 「哎呀,你们再这样,我可要无地自容了。」 「好好好,我们不说了。」 其实这桌饭菜确实算不得什么绝顶美味,可是能在如此安逸舒适的环境之中与好友说说笑笑的吃饭,已经是十分可贵的了。 而傅凛绪眷恋的,正是这份静谧安逸,与世无争。 吃完午膳后,傅凛绪便将秋楚言推进了湛星澜的怀里。 然后独自收拾起了桌上的残羹剩饭。 「天呐,五哥堂堂一个王爷,竟然会主动做这些事。」 「本来我是要做这些事的,可凛绪说,女儿家手嫩,洗那些油腻腻的东西伤手,便不准我做了。」 「五哥还挺怜香惜玉的嘛,果然男人遇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的时候,都不比教就知道如何心疼自己的心上人。」 「心上人?星澜,你误会了,凛绪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 「这怎么可能?五哥屡次救你于危难暂且不说,我拜托他来鸿洛居照顾你,他二话不说便答应了。若他不喜欢你,为何对你这么好?难道他是吃饱了撑的啊。」 「他或许只是热心肠吧。」 「哦,热心肠。那你对他呢?」 秋楚言心虚的垂下了头。 「我也只是拿他当好朋友啊。」 「拿他当好朋友还送他锦靴?」 「我……」 「楚言,我有眼睛,能看得出他喜欢你,也能看得出你对他不单单是感激。若你喜欢他,可千万别把他往外推啊。」 「澜儿,你不知道。他有一副美人图……」 「啊?不穿衣服的吗?」湛星澜瞬间瞪大了眼睛。 「哎呀,不是不是!就是一幅简简单单的美人图。」 「那画上的人你可认识?」 「不认识。准确来说,是看不出。那幅画像的面容被毁,只能瞧得出是位小娘子。」 「那你何不亲口问问五哥,画像上的人是谁?」 「我与他只是朋友,有什么资格去问呢。」 想想也是,像秋楚言这样从小规规矩矩长大的小娘子,是不会去做对她而言逾矩的事的。 「楚言若不好意思去问,那不如我去问。」 「不可不可。凛绪的那幅画并未视于人前,若你去问了,岂非不打自招。」 「可你就打算与他一直这样下去吗?倘或他有一日娶了别人做王妃,你就真的失去他了。」 「我从未想过与他在一起,既未拥有,又何来失去呢?」 湛星澜能清清楚楚的从她的目光中感受到失落。 她明明心里有他,可就是死活不迈出那一步。 湛星澜左思右想,该如何才能帮帮他们。 突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慢着!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 「若是能复原那幅画像,那五哥的心上人是谁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第一百五十一章美人图复原 往后的数日,湛星澜日日都去静仪阁看望傅洛襄。 她知道傅洛襄是个不愿意麻烦别人的人,可傅洛襄现在别说是日常的穿衣吃饭了,就是喝口水都得要人喂。 有了湛星澜的陪伴,傅洛襄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其实傅洛襄远比别人想象中要坚强得多。 怡蓉殿—— 「傅洛襄那个小***,先是让七公主把她救走,后是让翎王妃把她接去了翎王府,她怎么有这么大的魅力啊。」 「母妃这就不明白了,她呀,最会装模作样了。依我看,那日七姐突然去公主院,就是傅洛襄一手安排的!」 傅盈溪气愤的啃了一口手里的鸡腿。 梦美人冷哼一声,「嘁,她哪能算那么准啊?」 「母妃您可别忘了岁公公是怎么死的。」 「岁公公?」 「就是那个先前在皇后身边伺候的老yin棍,他被人揭发轻薄宫婢,后来被父皇活活打死了。」 傅盈溪这一句话倒是点醒了梦美人。 岁公公被赐死那日,梦美人亲眼看见好几名个宫婢去了紫宸殿向陛下递上去了一些东西。 而那些宫婢含泪从含元殿出来以后没多久,陛下就大发雷霆,下旨赐死了岁公公。 梦美人正觉得有些蹊跷时,却看见其中一个宫婢与其他宫婢道了别便往另一条小路走去。 她顿觉疑惑,敏锐的直觉促使着她跟上了那名宫婢。 可不跟不知道,这一跟,竟让她发现那宫婢是去见傅洛襄。 梦美人躲在公主院外的一处草丛之中看得真真切切。 那宫婢见了傅洛襄扑通就跪了下来。 还连磕好几个头。 下人跪主子不稀罕,稀罕的是这宫婢并非公主院的宫婢。 女人的直觉告诉梦美人,岁公公会被揭发出来,必定与傅洛襄逃不了干系。 只是后来她回去将事情细细一想,傅洛襄哪有那个本事啊。 岁公公在后宫也算得上一号人物,她人微言轻的怎么敢动岁公公呢? 后来梦美人将此事当做逗闷子说给傅盈溪听,谁知傅盈溪听后却坚信傅洛襄就是主谋。 当时梦美人还笑话傅盈溪年纪小,见事不够通透。 如今细细想来,傅洛襄或许是没有她看上去那么单纯无害。 梦美人顿觉细思极恐,后背活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 「岁公公若真是傅洛襄害死的,那她为何不对我们下手呢?」 一晃七日过去了,傅洛襄在湛星澜的细心照料下伤势渐好。 十指的纱布拆掉了,可指甲和肉中间那根黑红色的伤口还在。 傅洛襄半倚着亭廊下的立柱,将一双纤纤玉手探出了亭廊下的阴影。 阳光照在如贝壳一般的指甲上,有一丝灼热的感觉。 十根血线灼烧得有些发痛。 湛星澜拿着一幅画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有些疼吧。」 傅洛襄抿起朱唇,摇了摇头。 「十姐在我面前就别坚强了,这会儿的太阳最烈,晒一晒就好了,晒多了反而不好。」 「为何晒多了反而不好?」 「晒得多了,岂不成了一双黑手,好好的美人儿肤色不均,可不不好嘛。」 有理有据,一点没毛病。 傅洛襄被她逗得忍俊不禁。 「不过,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晒太阳对伤口好。」 「十姐这伤口被反复刺了好多回,指甲里面的伤不易上药,若是一直 在阴凉的地方待着,恐怕会滋生细菌,也不易愈合。」 「细菌是何物?」 「就是……这不重要,总之十姐也不必多晒,每日晒一小会儿就是了。」 「那个是澜儿带来的画像吗?」 「嗯,十姐若得空,不妨看看。」 画像徐徐展开,画像上的人儿貌美端庄,秀丽无双。 「是纯贵妃?」 「不错,母妃发髻上簪着的正是桃花锦玉翎。」 「确实有些洇色了,我可以试试,看能不能将它放大誊画出来。」 「有劳十姐了。」 傅洛襄别的不敢说,丹青确实是一绝。 一个时辰后,桃花锦玉翎被完美地复刻了出来。 相比原画,除了大了十倍以外,几乎没有半分出入。 湛星澜拿起了墨迹未干的图样,感慨道:「十姐,你的丹青丝毫不逊于父皇啊。」 「画着玩儿罢了,比之父皇相差甚远。」 「十姐的伤势还未完全好,能画得如此栩栩如生,分毫不差,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了。」 「能帮到澜儿就好,我也盼着纯贵妃能早日洗清冤屈。」 「对了十姐,我还有一件事想请十姐帮忙。」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澜儿尽管说便是。」 「澜儿想请十姐帮我复原一副美人图,只是那幅画已经被雨洇了色,不知是否可以复原。」 「只要损毁的不是很严重,我可以姑且一试。」 「此事不急,待十姐伤势痊愈再画不迟。」 「无妨,我这手被困了好几日,正好活动活动筋骨。澜儿明日将画拿来便是。」 傅洛襄受湛星澜照料,她本就觉得不好意思,现在有能帮到湛星澜的地方,她自然是义不容辞。 第二日,湛星澜悄悄去了趟鸿洛居,趁着傅凛绪不在顺走了美人图。 「星澜,要不,算了吧。」 秋楚言犹豫的拉着湛星澜。 「楚言,现在就差临门一脚了,你居然要放弃。你也不想一直糊里糊涂的,连他心里的人到底是谁都不知道吧。」 「那……」 「五哥快要回来了,要不要复原你自己决定。」 秋楚言捏了捏秀拳,把心一横,道:「把画复原,我想知道他心里的人究竟是谁。」 湛星澜拿画而去,这一走便是一天一夜。 整整一宿,秋楚言都没有合眼。 她在脑海里闪过了无数个可能。 直至第二日,湛星澜将画原封不动地放回了远处。 除此之外,还有一幅未曾装裱的丹青。 湛星澜将画交给了秋楚言,「要不要看,你自己决定吧。」 看着湛星澜的表情,秋楚言的心咯噔一下。 看来画中之人确实不是她。 「既然决定了要复原,那我是一定要看的。就算画上的人不是我,我也可以接受。」 秋楚言经过一晚上的内心挣扎,早就预计到了最坏的结果。 她闭上了双眸,双手缓缓拉开画卷。 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抖,心脏如擂鼓一般。 短短的一分钟,却像是一年一样漫长。 直至画卷全部展开,秋楚言才睁开了眸子。 「这……」 「怎么样?这画上的人是不是很眼熟啊?」 秋楚言目不转睛的看着画像,「这真的是那幅画复原出来的吗?」 「那幅画损毁的比较严重,十公主看过之 后也无能为力。」 「那这画?」 「十姐未曾见过你,她当然是画不出来的。这幅画呀,是藏在旧画之中的。是谁所画,想必不用我多说,你也应该猜到了吧。」 湛星澜拍了拍秋楚言的肩膀,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我先走啦,剩下的事,你自己慢慢琢磨吧。」 从日出东方,到日到头顶。 秋楚言坐在庭院之中,看着画像一动不动。 「楚言……」 一声低沉的呼喊声将秋楚言一下子拉回了现实。 她僵直了身子,心里的小鹿拼了命的乱撞。 可她又心虚得很,不知该怎么解释她偷偷拿了他的丹青。 「楚言,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傅凛绪慌忙的走近秋楚言,可他的目光却被桌上的画像吸引了去。 「这画不是我画的吗?」 「凛绪,你听我说。」 「楚言。」傅凛绪打断了秋楚言,「你先听我说,好吗?」 秋楚言心想,傅凛绪定是生气了。 不经人家同意便看人家的画作,换谁谁都会不开心的。 可傅凛绪却后退一步,屈身拱手道:「未经你同意便画了你,是我不好。你若生气,只管打我骂我便是。」 嗯??? 秋楚言眨眨眼,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楚言,我只是想将你在我脑海中美好的模样画下来,我并非那种登徒浪子,你千万不要误会了我。」中文網 「误会?你画这幅画,就没有别的意思吗?」 「有。这幅画是我们在除夜相遇时,我看到的你的样子,那时你明媚可爱,善良单纯。可后来你经历了种种,让你开始变得担惊受怕。所以从我们住进鸿洛居的第一日起,我便画下了这幅画告诫自己,一定要让你重展笑颜。」 傅凛绪说到这儿,懊恼的低下了头。 「其实这幅画我画过两次,第一幅被雨浸湿了,我才画下了这一幅。」 秋楚言有些感动,却也有些失落。 「原来这幅画是这样来的,而非是你的心上人。」 傅凛绪一愣。 「你说什么?」 「没什么。」秋楚言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我很感谢你对我这么好,与你相处的这段时间,我确实忘记了那些不好的事情。我悄悄拿了你的画,真的很抱歉。我,先去准备午膳了。」 秋楚言慌忙走开。 她不想傅凛绪看见她难过的样子。 只有尽快逃离,她才能呼吸。 「且慢!」 傅凛绪喊住了秋楚言。 「楚言,我想带你去看看我所有的丹青,你可愿意?」 秋楚言愣了一会儿,才慢慢转过了身子。 傅凛绪带着秋楚言来到了他居住的西厢房。 门还未开,秋楚言便在距离西厢房两米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 「若你怕我轻薄于你,站在门外便是。」 傅凛绪说罢推门而入。 秋楚言站在门外,静静看着傅凛绪朝床榻走去。 他在一根梁下站定,身前是一根悬吊下来的细绳。 「楚言,你看。」 只见他伸手拉动了那根细绳,梁上包裹着的竹帘竟然迅速翻卷。 顷刻之间,竹帘全部垂落。 秋楚言不可置信的看着竹帘上排列整齐的丹青。 足足二十一幅她的画像。 全部笑靥如花 ,明媚灿烂。 她微红着眼眶,举步走了进去。 她看着这一幅幅画像,震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傅凛绪放下了握着细绳的手,道:「这里的每一幅画,都是我在每一次见到你的笑容后画下来的。」 「二十一幅,便是二十一次笑容。这些笑容对我而言,是最珍贵的东西。」 秋楚言的喉咙发紧,哽咽地说道:「为什么?」 傅凛绪缓缓走到了她的面前,保持着不会让她紧张的距离,温柔的笑道: 「因为,我喜欢看你笑,我喜欢你无忧无虑的样子……我喜欢你。」 喜!欢!你! 这三个字仿佛一道巨大的闪电直击秋楚言的心。 「你,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秋楚言。」 傅凛绪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第一百五十二章袁明哲死讯传来 「其实,我是想再等些时候向你表明心意的。可方才,我见你眸中藏着一缕失落,我便知道是时候该让你明白我喜欢你了。」 傅凛绪日日注目着她的一颦一笑,一怒一哀。 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楚言,我不会逼你立马回应我。若你觉得见到我会尴尬,我可以立马搬出鸿洛居。我只想要你过得好,想让你永远像这些画像上一样笑得开心。」 「凛绪。」 秋楚言哽咽地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喜欢我吗?」 「说真的,你有太多美好的东西了。善良、可爱、温柔、聪慧,天底下所有美好的辞藻都可以用来形容你。可我并不是因为这些才喜欢你,你若一定要问我为什么喜欢你,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就是喜欢你。」 「可你是王爷。」 「王爷又如何,出身如何你我都无法自己选择,但喜欢谁是我们自己能够选择的。好啦,别哭了,哭得我心疼。」 傅凛绪从怀里拿出了一方帕子递给了秋楚言。 秋楚言没有接,反而哭得更凶了。 「凛绪,我想告诉你,我,我……我也喜欢你。」 傅凛绪闻言笑了笑,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 「我知道。」 他抬手小心为她擦去了眼泪,可他自己的眼角却流下了一行泪。 阳光明媚,微风正好。 湛星澜趴在屋顶上听得眼眶湿润。 【恋爱果然是看别人谈比较有意思。】 完成了一件大事,湛星澜心满意足的回了翎王府。 可她刚一进门,竹欢就拦住了她。 「王妃娘娘,钦州传来消息,罪犯袁明哲暴毙而亡。」 「什么?袁明哲死了?是什么时候传来的消息?」 「约莫辰时一刻。」 「王爷可回来了吗?」 「未曾,百里典军派人传信说,殿下下朝后便直奔袁府去了,王妃娘娘也最好尽快去袁府一趟。」 「速速替我更衣。」 人都说死者为大。 纵然湛星澜厌恶极了袁明哲,但该有的礼数她一样也不会落下。 更何况袁明哲虽是罪犯,但好歹是袁詹事的儿子。 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走个过场也得去吊唁一下。 翎王府马车上—— 湛星澜穿着一身米白色的衣裙,发髻上也只是簪了两朵素蓝色的簪子,衣着素淡不失端庄。 「竹欢,百里可有跟你说袁明哲是因何而死吗?」 「来人说,袁明哲是在逃跑的时候闯进了一处林子里中了蛇毒而死,被人发现的时候,身子已经被野兽啃食的四分五裂了。」 「竟然死得这么惨。」 「是啊,听说袁詹事闻讯后哭得几度昏厥过去,哭着闹着说什么也要把袁明哲的尸身运回来。」 「袁明哲的死讯从钦州传回京城,怎么样也要小半个月。此刻他的尸体怕是已经腐烂的差不多了,还怎么往回运?就算袁詹事有办法,陛下也不会允许他这么做的。」 「王妃娘娘所言甚是,可袁詹事悲痛不已,是铁了心要把尸体运回来的。」 「白发人送黑发人,也难怪袁詹事这么执拗。」 湛星澜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丝悲凉。 袁明哲偏执变态,欺负秋楚言不说,还残害了许多无辜的女子,他确实该死。 可祸不及家人,他这一死,还要连累他父亲伤心欲 绝。 护卫勒马,低声道:「王妃娘娘,袁府到了。」 湛星澜整理了一下装束,在竹欢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 袁府小厮一见湛星澜来了,立马上前躬身道:「翎王妃娘娘安,请随小的往这边来。」 「有劳。」 湛星澜正要举步踏上台阶,谁知一乘马车匆匆而来,正好停在了她的身边。 她打眼一瞧,这不是东宫的马车吗? 按理来说,傅霆轩应该是与傅玄麟同时收到消息,他怎么会才来呢? 湛星澜刚抬上去的脚放了下来,叠手乖巧的站立在一旁。 可马车上下来的人,并非傅霆轩。 「翎王妃如今是越来越懂规矩了,难怪连母后都对你夸赞有加呢。」 柯婉宁一改往日繁复华丽的装饰,整个人素雅清丽。 这穿衣风格倒是与湛星澜有些相似。 湛星澜见到她略有一丝诧异。 照柯婉宁那爱面子的性格,她怎么会拖着一只残废了的手来这种人来人往的场合任人非议她呢。 湛星澜欠了欠身,回道:「有幸在母后身边伺候了半月,得母后谆谆教诲,自是该有所长进的。」 「既然我们遇见了,不如一同进去吧。」 「太子妃娘娘请。」 柯婉宁倒也不客气,单手拎裙便走在了前面。 湛星澜看着走在前面,仪态端庄的柯婉宁,一时间有些恍惚。 这货还是柯婉宁吗? 她别是被夺舍了吧。 湛星澜也顾不得多想,提着裙摆便跟了上去。 袁府里已经挂上了丧幡和黑色的灯笼,院子里所有鲜艳的花朵一概没有。 花坛里的花枝还矗立着,可见是才剪掉没多久。 湛星澜瞄了一眼,不免觉得有些夸张。 不过很快她的耳边就传来了呕心抽肠的哭喊声,此刻再回头看看那些无头的花枝,倒也不觉得夸张了。 「哲儿!我的哲儿……是为父有愧于你啊!」 袁至诚跪在地上哭得凄惨,周围的安抚声不绝于耳。 「夫君,人死不能复生,哲儿定然不愿看到你如此难过。」 王莺儿哭丧着个脸,假惺惺的安慰着袁至诚,可眼眸之中丝毫没有伤心之意。 另一边的袁书翊倒是哭得伤心,声音也哽咽的厉害。 「父亲,是我害了大哥,都是我的错,您要怪就怪我吧。」 「翊儿,去给你父亲端杯热茶来。」 王莺儿一听袁书翊把袁明哲的死往自己身上揽,赶快借口支开了袁书翊。 湛星澜站在人群外围听得真切。 说起来,当初想方设法算计袁明哲的时候,袁书翊确实是出了不少力的。 虽说袁明哲不是因袁书翊而死,但袁明哲入狱发配确实与袁书翊有脱不了的干系。 「这不是翎王妃吗?她怎么好意思来啊?」 「哎,当初要不是因为她,袁大郎君也不会被发配。」 「有些人真是作孽哟,也不怕午夜梦回的时候,袁大郎君回来找她索命。」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袁大郎君会轻薄她,可谁让陛下偏宠翎王殿下呢。爱屋及乌,也难怪人家能在宫里小住了。」 「说到底啊,最可怜的还是袁詹事。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说,如今连个尸首都见不着。」 这些话明显是冲着湛星澜来的。 竹欢好几次都压制不住怒火要怼回去,可是却被湛星澜拦住了。 「 王妃娘娘,您拦着我做什么?」 「这几位都是太子近臣的家眷,在这个场合与她们多费口舌讨不到好处的。」 走在前面的柯婉宁突然停下脚步转过了身。 「翎王妃,她们说的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太子妃多虑了,不过是些不中听的闲言碎语而已,听了便罢了。」 「说起来,翎王妃还真是大度,袁大郎君刺伤了翎王殿下,又企图轻薄于你。你竟然还能不计前嫌前来吊唁,这份气量可不是一般人有的。」 「死者为大,生前无论做过什么事也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总不见得与一位已故之人计较长短吧。」 「翎王妃还是一如既往的能言善辩。」柯婉宁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湛星澜,「走吧。」 湛星澜挑了挑秀眉,道:「请。」 柯婉宁与湛星澜一前一后走进了灵堂。 这个灵堂十分的与众不同,除了牌位与一应丧葬品外,并未见到摆放棺材。 两人一进去,便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而他们的焦点则是湛星澜。 就连一直嚎啕大哭的袁至诚也停止了哭声,一双红肿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湛星澜。 等柯婉宁和湛星澜吊唁完毕后,两人便走到了袁至诚和王莺儿的面前。 「袁詹事,王娘子,请节哀。」 「有劳太子妃娘娘前来送犬子最后一程。」 袁至诚和王莺儿双双跪地鞠了一躬。 「袁詹事快快免礼。」 柯婉宁满脸遗憾的离开了灵堂,可她却并未走远,而是站在了外围默默注视着湛星澜。 湛星澜看着一下子白了头发的袁至诚,心里颇为难受。 死了的人是一走了之了,可活着的人,还要承受亲人逝去所带来的无尽痛苦。.z.br> 「袁詹事,请节哀顺变。」 袁至诚并未抬头,只是默默地鞠了一躬。 正巧这时袁书翊回来了,他看见湛星澜,立马跪在了袁至诚旁边鞠了个躬。 「翎王妃娘娘还肯前来为大哥吊唁,书翊在此谢过了。」 「住口!」 袁至诚突然怒喝道。 在场之人预感有事要发生,连忙伸长了脖子。 「翎王妃娘娘,老臣感谢您纡尊降贵前来吊唁,若没有别的事,就请您离开吧。我袁家简陋寒微,实在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袁至诚分明是赤裸裸的撵人。 这周围站着的,都是等着看湛星澜笑话的人。 今日要是她真走了,往后便永远都抬不起头来了。 湛星澜咬咬牙,道:「袁詹事,本王妃既来了,便是已经放下了过去对袁大郎君的成见,袁詹事又何必替已故之人揣着旧事心怀愧疚呢,如此倒是让本王妃心里过意不去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人要脸树要皮,湛星澜这么一番不要脸的话说出来,反而让这群想看她热闹的人一时愣住了。 「翎王妃,你!」 「袁詹事,袁大郎君落得如此下场,本王妃也深表遗憾。从前的恩恩怨怨,就此一笔勾销罢,袁詹事不必言谢。」 湛星澜一脸遗憾的表情。 离开灵堂的时候,嘴里还嘟囔着:「一路好走啊袁大郎君,希望下辈子,你能做个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 湛星澜的表情和语调把阴阳怪气四个字体现的淋漓尽致。 本来她还觉得有一丝丝的愧疚之感,现在看来她是多虑了。 难道袁明哲死了,就能磨灭他从前做过的所有错事吗? 更何况,袁明哲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他擅自逃跑,又不是她杀了袁明哲。 这些人也不知道在豪横什么。 湛星澜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 她转身看了看方才嚼她舌根的几个朝臣家眷。 「不知几位娘子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做颠倒黑白,若是诸位觉得本王妃有错,我们不妨一同上含元殿对峙。总好过诸位在此打抱不平,义愤填膺的,却也不能拿本王妃如何的好。」 「这就不,不必了吧。」 「哦,也是。毕竟陛下偏宠我家翎王殿下嘛,就算上殿对峙,陛下也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哎,可惜了诸位的一番正义之心了,日后若有机会,本王妃一定向陛下代为转达诸位的意见。」 说罢,湛星澜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走下了台阶。 身后的那几个中年女子的脸色却瞬间变得铁青。 她们也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罢了,压根没想到湛星澜会当场回怼啊。 湛星澜在一众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离开了人群。 竹欢见状憋着笑上前扶着湛星澜。 一扭脸儿,竹欢便急忙问道: 「王妃娘娘,您刚才不是说这几位都是太子近臣的家眷,在这个场合与她们多费口舌讨不到好处的嘛。」 「若单单是她们嚼舌根子也就罢了,你没瞧见就连袁詹事都来劲吗?要是我不做出点反应来,她们真当我是任人揉搓的软柿子了。」 「王妃娘娘霸气。」 「嘘,等回了王府再嘚瑟。」 「婢子知道了。」 主仆俩嘀嘀咕咕的走在小路上,与前面领路的小厮拉得老远。 小厮见过了方才湛星澜句句带刺儿的模样,也不敢催湛星澜,只能走走停停的,一见湛星澜跟上来便立马埋头往前走。 直到他把湛星澜领到了傅玄麟的面前,才摸了摸额间的汗快步退下了。 傅玄麟与湛星澜在花厅和一众朝臣落座。 这也是夙寒吊唁之礼仪。 算是为丧事主家添添人气。 袁明哲虽是戴罪之身,但前来吊唁的大多数都是京城之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哎,袁大郎君可怜啊,年纪轻轻就……」 「早知这样,袁詹事就该早些为袁大郎君议亲才是。哪怕是留下个一儿半女的,也好过如今血脉无继的好啊。」中文網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在场的人,有几个是真与袁明哲交好的呢。 袁明哲被降罪的时候,这些人避之不及。甚至他被发配那日,都不曾去送送他。 现在人死了,便在这儿装模作样的。 虚伪! 但人性如此。 而此时此刻,钦州城门口—— 一名护城将士满脸嫌弃的用佩剑拦住 了正要出城的乞丐。 「欸欸欸,哪儿来的叫花子!想出城可以,拿出点诚意来,老子就放你出去。」 那叫花子灰头土脸,浑身上下乌漆嘛黑的。身上唯一一件破衣烂衫也快要到了衣不蔽体的地步。 「问叫花子要钱,真是连叫花子都不如。」 「嘿!你个小叫花子竟然敢这么跟老子说话!」 护城侍卫一脚踹飞了叫花子,好似踹飞了一个恶心的垃圾。 叫花子应声倒地,捂着胸口连连喊痛。 那名护城侍卫还想冲上去补两脚,谁知却被另一名护城侍卫拦了下来。 「行了行了,最近因为袁詹事之子暴毙一事,宋刺史都快急疯了,你最好别在这个节骨眼上惹事。」 动手的那个护城侍卫一想,确实犯不上给自己找不痛快,便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不耐烦道: 「喂,小叫花子!这次算你命好,老子饶了你了。还不快滚!」 「快滚!」 小叫花子见状赶紧捂着胸口连滚带爬的跑出了钦州城门。 钦州地域偏南,天气一到晌午更是热得如同炎炎夏日一般。 小叫花子一路跑到了钦州城外的一处无名湖。 一头便扎了进去。 冰凉的湖水一下子紧紧的包裹住了他的脑袋。 「噗!呼!」 他将头抬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湖水洗去了他脸上的泥土,露出了他原本的模样。 「一个小小的护城侍卫都敢与我叫嚣,我袁明哲竟也有沦落至此的一天!湛星澜!老子与你不共戴天!」 袁明哲一拳锤在了松软的地上。 半月前,钦州北营里—— 一名拿着荆条的粗壮男人在所有充军士兵面前狠狠抽打着地上血肉模糊,皮肉绽开的士兵。 「你们都给我老老实实的干!老子把话挑明了,在钦州北营里,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囫囵个儿的走出去!别管你们从前家世如何,权势如何,进了钦州北营,老子就是天!违背了天意,这就是下场!」 地上的士兵没挨了两下打,便口喷鲜血抽搐着死了过去。 这已经是袁明哲来到这儿以后死的第六个人了。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做「残暴」。 那个男人接连鞭了好几下尸体,然后一把扔掉了手里的荆条,冲着袁明哲招了招手。 「喂!你!过来!去把他丢进林子里喂狼!」 「是。」 死人比活着的人要沉许多。 袁明哲废了好大的劲才把人扛了起来。 钦州北营外是一片林子,是个连逃都逃不出去的地方。 袁明哲将尸体抛在了一处乱葬岗,然后撒腿就跑。 这是运送尸体的规矩。 因为稍慢一刻,他就跑不掉了。 也正因如此,钦州北营从不怕有人会逃跑。 逃跑的目的是活下去,可是在这个地方逃跑,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可袁明哲刚跑回钦州北营,迎面便是一顿暴打。 「猪狗不如的东西!这么慢才跑回来,想死啊你!」 袁明哲被打得蜷缩在地,来回翻滚。 鞭子如雨点般落下,而这已经是袁明哲不知第几次被这样无缘无故地殴打了。 与其被活活打死,倒不如搏一把! 就是这个决定,让他在一个滂沱大雨的夜晚成功逃出了那个魔窟。 袁明哲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忍不住放声狂笑。 「哈哈哈!天不亡我,让我遇见了一个醉酒迷路的叫花子。」 「湛星澜,老子发过毒誓,若能活着出来,定要亲手杀了你。你等着,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远在千里之外的湛星澜,突然连打了两个喷嚏。 「阿啾!阿啾!」 湛星澜拱了拱鼻子,疑惑道:「感冒了?」 傍晚,前来吊唁的人才陆续离开。 袁至诚自始至终都像丢了魂儿一样,一动不动,形同行尸走肉。 可傅玄麟和湛星澜一出来,袁至诚立马提起了精神。 「袁詹事,本王与王妃告辞了。人死不能复生,还请保重身体。」 「翎往殿下放心,老臣一定会好好保重的。」 袁至诚的眼睛冷冰冰的,浑浊的眼球似乎还透着一股恨意。 「告辞。」 傅玄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淡然颔首,然后便揽着湛星澜离开了袁府。 湛星澜边走边低语道:「夫君,袁至诚的神情不大对劲,他别是想为他的好大儿报仇吧。」 「澜儿近日莫要出王府,以免遭人暗算。」 「嗯,澜儿知晓了,王爷也多加小心。」 看着傅玄麟和湛星澜坐上马车走远,袁至诚的眼神更加阴狠了些。 王莺儿做了一天的戏,已经累到了极点。 她见袁至诚丝毫没有要回的意思,连忙握住了袁至诚的手,道: 「走吧夫君,你也累了整整一日了,我们回府歇歇。」 「哲儿死得凄惨,我如何能安寝?」 「夫君,哲儿虽然死了,可我们还有翊儿啊。日子总要过下去,我们应该向前看,哲儿也不希望看到夫君这般伤怀的。」 袁至诚突然冷森森的看向王莺儿。 「你说什么?」 「我,我说什么了?夫君,你别这么看我,我害怕。」 「我的哲儿尸骨未寒,你就要我向前看。王莺儿,你好狠的心啊!」 一听这话,王莺儿立马委屈道: 「夫君,我只是在安慰你啊。难不成哲儿死了,我们这些活着的人也要一同随他去了吗?夫君可别忘了,当初是你亲口说的,你只当没他这个儿子,由得他去死好了。如今他真的死了,在此装什么贤父慈父给谁看呐!」 啪—— 一个清脆响亮的巴掌摔在了王莺儿的脸上。 「袁至诚!你竟然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 「好啊!儿子是死了,现在连娘子也不要了是吗!你要打,便打死我吧!」 两人在没有棺材的灵堂的剑拔弩张。 闻声而来的袁书翊赶忙挡在了王莺儿的身前。 「父亲,儿知道,大哥过世,您心里难受。可您再怎么样也不该打阿娘啊!自从闻听大哥的死讯,阿娘就忙里忙外的张罗丧事,她心里也是在意大哥的呀。」 「翊儿!你不必再说了,如今你父亲的心里已经没有我们娘俩了。明日,我们便搬出袁府去住!」 「阿娘,我们为何要搬出袁府啊?」 「在这儿我们只会受人冷眼与欺辱。倒不如一走了之,也总得好过被活活冤枉死得好!走!回去收拾行礼!」 「阿娘,阿娘……」 「站住!」 袁明哲厉声喊住了王莺儿和袁书翊。 「等哲儿下了葬才许走!之后,我会写一封休书,从此与你们一刀两断!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这一对丧门星!」 第一百五十四章樊狂为傅阅馨送新婚贺礼 因着临近中秋,又没有尸体下葬,袁明哲的丧事办得十分简单。 出殡之后,袁至诚一纸休书摔在了王莺儿的面前。 「带着你儿子,滚出袁府。」 「袁至诚,你好狠的心啊!我在袁家数十年,没有功劳亦有苦劳,你就这么对我吗!况且,我的翊儿初入朝堂,仕途坦荡,你这父亲的竟要与他断绝关系!这不是害了他吗!」 「阿娘,父亲还在气头上,我们先走吧。」 袁书翊扶着王莺儿的肩膀,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翊儿,你瞧见了吗?你父亲他心里只有你那个不中用的大哥!为娘的命苦啊,自从嫁进了袁府就被那孽子喊作贱妇,日日作贱凌辱,如今好不容易熬到了我儿入仕,结发之夫却要与我恩断义绝,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王莺儿哭得伤心欲绝,若换做平时,袁至诚早就心疼地哄她了。 可此时此刻,不论王莺儿哭得有多伤心,袁至诚都始终冷着一张脸。 「够了!」 袁至诚一声怒喝,王莺儿哀嚎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不想再听见你的声音,快去收拾好你的东西,滚出去!」 「父亲,您怎能这样接二连三地伤阿娘的心呢?」 「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吗?你们要是再不走,我便让人把你们打出去!到时候让全京城的人看了笑话,你们可别后悔!」 「父亲。」 「翊儿!别再说了,你父亲是铁了心了,他不会听的,我们走!」 王莺儿拉住了袁书翊的手。 她知道从前都是袁至诚让着她哄着她,可今日她都快把肺哭出来了,袁至诚依然不为所动。 这说明袁至诚的心里已经没有她了。 既然这样,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袁至诚,今日是你撵我们走的,往后你可别求着我们回来。」 「哼,当初是我瞎了心才会把你们迎入袁府大门。自从你们进门,哲儿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是我被猪油蒙了心,一次又一次地站在你们这边,才会一步一步地把哲儿推入万丈深渊!」 袁至诚紧闭的双眸落下了两滴滚烫的泪水。 他深爱着元妻,却在元妻尚在人世的时候与王莺儿暗通款曲。 元妻死后不久,他迫于王莺儿的身孕娶了她做继室。 他内心也曾苦苦挣扎过,却始终抵不过世俗的诱惑。 说到底,是他这个做父亲地害了自己的儿子。 「只可惜,直到哲儿与他阿娘都离开我,我才明白这个道理。王莺儿,你放心,我就是死,也不可能再回头了。你走吧,从此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好,这是你说的!」 王莺儿痛哭着拉着袁书翊的手,伤心欲绝地离开了袁府。 一时之间,袁府变得毫无生机。 袁至诚看着空荡荡的府邸,抬起了泛红的双眼望向天空。 「阮儿,是为夫对你不住,没能保住哲儿的性命,你别生气,为夫马上就来陪你们了。」 袁家先是死了个大郎君,如今又被撵出来个二郎君。 京城里对袁家的遭遇亦是众说纷纭。 有人说是袁至诚是被袁明哲的死给刺激得疯了,也有人说袁至诚是伤心太过准备落发出家了。 竹欢将这些话说给了湛星澜听,然后疑惑地问道: 「王妃娘娘,您说袁詹事该不会是真的疯了吧。」 「这可不好说,袁明哲长这么大他几乎没怎么管过,也许是袁明哲的死唤醒了他内心的父爱吧。只是人 走茶凉,再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湛星澜摇摇头,但凡袁明哲有个正常的童年,他也不至于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不管如何,往后秋娘子也不必再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 「是啊,他这一死,袁至诚是疯了,可对楚言和五哥来说却是天大的好消息。」 湛星澜嘴里感叹着,手里也没闲着。 自从有了桃花锦玉翎的图样,她做的桃花花形是越来越像模像样了。 见过白溶月之后,湛星澜才知道为何傅玄麟的手那么巧,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天赋啊。 「哎,要是我有那么好的手艺就好了。」 「王妃娘娘已经做得很好了。」 「对了,后日七姐大婚,我要的贺礼可准备好了吗?」 「按照您的吩咐,都备好了。」 砰砰砰—— 「谁?」 「凌樨阁来信。」 竹欢立马上前打开了门。 是厉清尘的信。 「阿尘那边已经办妥了,待证据一到,皇后就有得忙了。」 湛星澜将信笺放在烛火上燃烧成了一缕灰烬。 她深谙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凡是一切不利于她的东西,她都不会留下破绽。 「走吧,昨儿与十姐约好了去德安公主府的,误了时辰不好。」 德安公主府从昨日起便开始忙碌了起来。 府中也陆陆续续地挂上了绫罗红帐。 湛星澜一进公主府便觉得眼前一片鲜红耀目。 明明前两天去袁府的时候还悲悲戚戚,转眼来到公主府就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了。 「澜儿,十妹,你们来了。」 傅阅馨见到湛星澜和傅洛襄,立马笑盈盈地迎了上去。 「眼见着喜事将近,七姐的气色也好极了。」 「澜儿惯会取笑我,走走走,我们进屋里说话。」 傅阅馨含羞一笑,一条胳膊挽着一个便把她们拉进了屋里。 卧房里,一件华丽夺目的婚服挂在特制的架子上。 光是看那么一眼,便让人不舍地移开目光。 傅洛襄忍不住夸赞道:「七姐这身大婚服好生漂亮,似乎与夙寒寻常的婚服不太一样。」 湛星澜端详着这件婚服,道:「这披肩与腰带好像是波弥国的衣着。」 「不错,我毕竟还有一重身份是波弥太后。我与良恭定于中秋之后大婚,波弥使臣一定会来观礼。不论如何,总是要顾及一下波弥国的颜面的。」 「七姐考虑周到。」 傅阅馨到底是做过和亲公主的人,这些与两国邦交有益的事情,她是信手拈来的。 傅洛襄目不转睛的盯着婚服,赞叹道:「果真是好看极了,既端庄又华丽,很衬七姐呢。」 「十妹若喜欢,等你大婚之事,姐姐为你准备一套更好看的。」 「七姐好意,洛襄心领。可是怕是要辜负七姐的美意了,因为我已经决定终生不嫁。」 「啊?这是为何?」 湛星澜心疼的抓住了傅洛襄的手,「是啊,十姐怎会有如此念头?可是因为九公主的相亲者向十姐求婚一事吗?」 见湛星澜和傅阅馨这般担忧的看着自己,傅洛襄赶紧笑了笑,好缓和气氛。 「并非如此。其实我很早就有了这念头,只是今日才宣之于口。」 傅阅馨疑惑道:「可这是为什么呢?你才十八,你还有大把的时光啊。而且就算你是这么想的,可父皇和……和梦美人焉能同意啊?」 「嫁不嫁人,与我而言也没什么两样。」 傅洛襄丧气的说道。 湛星澜本以为她是因为被狠狠虐待了一回才萌生了这样的想法,可现在看来,她是早有此心。 而原书中,傅洛襄可不是一时冲动之言。 她是真的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过完了自己的后半生。 不过,湛星澜出现了。 现在所有人的走向都或多或少的发生了变化。 天知道傅洛襄会不会遇到自己的意中人呢? 这时,音儿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说道:「公主,有贵客来访。」 「贵客?是谁?」 「来人说,他家主子是波弥王。」 傅阅馨手里的茶瓯突然滑落。 咣叽—— 湛星澜和傅阅馨见状面面相觑。 她们虽不是傅阅馨,却也感受到了傅阅馨的恐惧。 「公主,您没事吧。」 「我没事,快带我去见波弥王。」 「是。」 「洛襄,澜儿,我先失陪了。」 「七姐,这位波弥王与我二哥是结拜兄弟,不妨让我与十姐陪你一起去吧。我们在你身边,也好给你撑撑场面。」 「澜儿所言有理。」 傅阅馨思忖未几,点头道:「也好。」 三人一路来到前院,只见院中站立着一位修长纤瘦的男子。 那人衣着繁复华贵,一看便是大有来头的人物。 走近了一看,这人不光是穿得好看,那张脸蛋也俊朗得很。 一双眉目乌黑浓密,睫毛也长得像女子的睫毛一样。 削尖了下巴给他平添了一份妖异。 「樊狂见过德安公主。」 樊狂见傅阅馨举步而来,立马将右手握拳放在胸口位置,单膝跪下。 身后的十数名护卫也随着下跪。 傅阅馨曾在刚嫁去波弥时远远见过一眼樊狂,那时候的他们都被迫要去陌生的地方生活。 当年遥遥一见,如今已是各自安好了。 傅阅馨顾不得过多感慨,赶忙欠了欠身,道:「波弥王有礼。」 湛星澜笑了笑,内心对这个樊狂多了几分赞赏。 【想必樊狂也是刚入京城不久,他一来便先到了这儿来拜会德安公主,这是全了应有的礼数。而他向七姐行的是波弥国大礼,嘴里喊着的却是德安公主,既尊重了七姐波弥太后的身份,又认可了七姐德安公主的身份。这个樊狂可不简单啊。】 樊狂浅浅躬身,利落起身。 举手投足都尽显国主风范。 「这二位是?」 「这位是我的十妹,傅洛襄。这位是我的十一弟妹,湛星澜。」 樊狂当即握拳置胸口处,笑着说道:「十公主,翎王妃,今日有幸一见,日后若二位有机会来波弥,孤定盛情款待。」.z.br> 湛星澜和傅洛襄立马欠了欠身,回道:「波弥王有礼。」 「孤今日前来,除了来拜会德安公主,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樊狂伸手击了击掌,身后的护卫立马抬来了三个大箱子。 「孤得知德安公主即将大婚,特意为德安公主备下了一些薄礼,还请德安公主笑纳。」 「这如何使得?」 「说起来,德安公主乃是我波弥的太后。德安公主既为太后之尊,孤身为晚辈自是要献礼的。」 樊狂这般彬彬有礼,真诚和善,倒是让傅阅馨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善言辞,但她身边却有个极善言辞的。 于是她悄悄拽了拽湛星澜的衣袖。 湛星澜收到傅阅馨的求救信号,立马笑盈盈的说道: 「波弥王既然一番心意,那七姐便欣然接受了。」 傅阅馨:嗯??? 第一百五十五章一见钟情? 樊狂闻言大笑道:「不愧是三妹,果然豪爽。」 「三妹?」 「我与墨北贤弟结拜为异姓兄弟,那他的三妹,自然就是我的三妹了。」 樊狂笑意不减的目光又看向了傅阅馨。 「德安公主,孤初到京城,还有些琐碎之事,便先行告辞了。」 说罢,他便领着一众护卫乌泱泱的走出了德安公主府的大门。 人群一走,傅阅馨立马问道:「澜儿,你为何替我收下贺礼啊?」 「七姐细想想,樊狂为何要送七姐贺礼?」 傅阅馨浅蓝色的眸子眨了眨,「我与他素无交情,自然是为了波弥的颜面?」 「正是如此。若七姐不收,岂非让外人拿住了话柄?」 「可我总觉得受之有愧……」 她那时候说什么也不肯再嫁樊狂,可人家不仅修书一封尊她为太后,还她自由,现在还特意为她准备了大婚贺礼。 这叫她情何以堪呢? 「七姐若实在觉得不好意思,那不如改日与驸马爷一道请樊狂吃一顿饭聊表心意。我看那樊狂是个坦荡磊落之人,想必会欣然接受邀请的。」 「嗯,那我便依澜儿所言。」 傅阅馨看着地上排放整齐的三个大箱子,心里稍稍踏实了一些。 离开德安公主府的樊狂直奔衡鹤馆。 在他入京的前一个晚上,他差人给湛墨北送了一封信告知他即将入京。 湛墨北收到信后便早早地等在了衡鹤馆门口。 衡鹤馆前熙熙攘攘的,各形各色的人声不绝于耳。 而湛墨北就像是失了魂儿一般,呆若木鸡地靠在纯白的墙壁上。 「这都大半个月了,禧谙总是对我爱答不理的,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难道她已经不喜欢我了?」 「还是说,她其实是在考验我呢?」 「说起来都是我不好,害得她伤了心。」 「啧,到底我怎么样做,她才能开心呢?」 湛墨北愁眉苦脸地自言自语着,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一个人正朝他走来。 「墨北贤弟。」 「什么人!」 湛墨北登时警觉了起来,提剑便扼住了来人的咽喉。 突然,一群衣着奇特之人簌簌拔刀围住了湛墨北。 湛墨北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擒住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苦等了一上午的樊狂。 他赶忙收回了剑,「樊大哥,原来是你,实在对不住了。」 樊狂直爽一笑,冲那些如临大敌的护卫摆了摆手。 十数把大刀立马带着刺目的反光收回了刀柄里。 「墨北贤弟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身手啊。」 「害,樊大哥就别笑话我了。」 「墨北贤弟在想什么呢?想得如此认真?连我走到近前都未曾发觉。」 「哎,困扰我的可是天下至难之题。不提也罢,走,我带你去笑春风吃些好食。」 湛墨北满面愁容的脸上终于挂上了一丝笑意。 樊狂见他不肯说,也不追问,而是打趣道: 「墨北贤弟可还记得你在波弥时答应过我什么吗?」 「记得记得,若你有机会来夙寒,我一定以上等美酒款待,咱们兄弟二人不醉不归!」 「好一个不醉不归!墨北贤弟记得便好,贤弟请。」 「樊大哥请。」 两人不约而同地大笑,好似回到了在波弥的那段时光。 樊狂笑毕,转身对护卫们说 道:「孤这就离开,你们先进衡鹤馆打点,任何人不准跟着孤。」 为首的护卫一听,赶忙劝阻道:「王上,夙寒地界人生地不熟,您乃波弥之王,身份金尊玉贵,万万不能独自离开衡鹤馆啊。」 「有墨北贤弟在,无须担忧。」 「可是……」 「好了,孤心意已决,若你们谁还敢跟来,孤定严惩不贷。」 「是,属下等遵命。」 为首的护卫虽然嘴上答应了,但还是担心得很。 他恳求地看向湛墨北,朝湛墨北行了个礼,「湛校尉,还请您务必保证我们王上的安全。」 湛墨北点点头,正色道:「放心,我定护他周全。」 「墨北贤弟,带路吧。」 樊狂对湛墨北是信任至极的,如果当时不是湛墨北一箭直取嵇隽的性命,恐怕他樊狂也不能活着登上王座。 说得难听些,樊狂甚至觉得湛墨北一个人要比他那数十个护卫更让他有安全感。 一到晌午,笑春风便人满为患。 好些人想进却死活挤不进去。 尤其是各国使臣入京,所有外来之人慕名而来,都想尝尝笑春风的好酒好菜。 这么一来,笑春风的门槛都被踩踏了两回了。 樊狂坐在笑春风的楼上,静静地看着楼下乌泱泱的人群,不由得啧啧称奇。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受欢迎的酒楼呢,唯有百姓安居乐业,方有闲情逸致享受美食佳肴啊。」 湛墨北是亲眼见过波弥国战火弥漫,满地饿殍的景象的。 他安慰道:「波弥有樊大哥这般忧国忧民的明君,迟早也会有这家国安泰的景象。」 樊狂苦笑着摇摇头。 「重整山河不易,我只希望能做到无愧于心便好。」 他端着酒杯,望着楼下的人群出神。 突然间,一个高束云发,身着一袭紧身男装的女子走进了他的视线。 此女子气质非凡,英气飒爽。 她一出现,周遭所有的一切仿佛都黯然失色。 樊狂炽热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她,亲眼看着她身姿款款,举步走进了笑春风。 【这女子好生特别,虽未看清脸,但这气质与英气却是独一无二的。也不知她是哪家的娘子,不过方才隐约听到有人叫她高校尉。】 「樊大哥?樊大哥?怎么现在换成你魂不守舍的了?」 「没什么,瞧见了一位姑娘。」 「哦?这天底下还有能让樊大哥魂不守舍的姑娘啊?」 湛墨北端起酒壶又给樊狂填满了酒杯。 「说说,是怎样的一位姑娘,说不定我还认识呢。」 「好像姓高。」 湛墨北的动作一顿。 「高?」 砰砰砰—— 一阵叩门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谁?」 「湛校尉,有人找您。」 「进来吧。」 湛墨北放下了酒壶,门扇缓缓打开。 屋内的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顿时都露出了诧异的目光。 只见高禧谙一脸清冷地站在门外。 「这儿没你事了,下去吧。」 「是,小的告退。」 酒楼小厮弯腰退下。 湛墨北见着高禧谙立马面带笑容地站了起来。 「禧谙,你怎么来了?」 「陛下下了一道急令,命西山军营所有士兵全部严防戒备,以免有图谋不轨之人趁 乱造次。湛校尉若是不忙,就尽快回西山军营主持大局。」 高禧谙目光微垂,尽量避免与湛墨北对视。 樊狂在一旁看着湛墨北与高禧谙的对话,瞬间明白这两人是相识的。 不过看这两人的语气态度,似乎他们又并不是十分的相熟。 高禧谙察觉到了樊狂的目光,便问道:「这位是?」 湛墨北回道:「这位乃是波弥王樊狂。」 高禧谙拱手作揖道:「小女子高禧谙见过波弥王。」 「高娘子请起。」 湛墨北有些难为情地说道:「樊大哥,我还有公务要忙,先失陪了。」 「无妨,墨北贤弟忙公务要紧,我待会儿自己回衡鹤馆便是了。」 「我可是答应了你的贴身护卫要护你周全的,若你回去的路上出了什么事,你那些护卫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吗?」 高禧谙看湛墨北左右为难,也不愿他失信于人,于是干脆说道: 「不如,我护送波弥王回衡鹤馆吧。」 湛墨北:「不可!」 樊狂:「也好!」 两人意见相左,却默契地相视一眼。 空气霎时间凝固。 高禧谙见湛墨北一副护食的样子,冷淡的嘴角浅浅的笑了一下。 「既然波弥王也觉得可以,那便由我护送好了。」 「禧谙。」 湛墨北还想阻止,可高禧谙却又变成了面无表情的样子,淡淡地说道: 「湛校尉请快些回军营,易副尉还等着你呢。」 湛墨北叹了口气,恹恹地说道:「那你自己多加小心。」 他心里像堵了块石头,吐吐不出,咽咽不下。 「我走了。」 他撂下三个字便走人了,甚至都忘了跟樊狂道别。 短短的一小会儿,樊狂已经看出了这两人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不过看高禧谙的反应,她似乎是不喜欢湛墨北的。 「高娘子请坐。」 「小女子不敢与波弥王同席而坐。」 「高娘子无须多礼,若高娘子觉得生疏,不如唤我一声樊大哥。」 「使不得,您身份尊贵,小女子只是一介小小校尉,实在不敢僭越。」 高禧谙始终站在原地,不肯挪动半步。 樊狂夹起一块鱼脍放入了口中。 「瞧方才你与墨北贤弟说话的模样,你们似乎十分相熟。」 「我与湛校尉并不相熟。」 「既然不熟,那高娘子便更不必拘礼了,高娘子只当我是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即可,请坐。」 「那小女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高禧谙局促落座。 「听闻夙寒有一巾帼不让须眉的女校尉,想必就是高娘子了。」 「不错,正是在下。」 「高校尉年纪尚轻便有如此作为,真是女中豪杰。我樊狂敬高校尉一杯。」 说罢,樊狂便仰头饮尽。 高禧谙见状连忙举杯共饮,谁知樊狂却阻止道: 「高娘子且慢。女儿家孤身在外,还是不要饮酒得好。若我是个yin贼,趁高娘子醉酒之际轻薄了高娘子,高娘子该如何自处呢?」 樊狂这一举动,是高禧谙万万没有想到的。 这段时间高禧谙因为公务之便也见过不少远道而来的使臣,那些人大多数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好像所有人都欠他们八两银子似的。 可像樊狂这样平易近 人的一国之君,她还是第一次见呢。 高禧谙冁然一笑,放下了酒杯。 「没想到您竟然这么和蔼可亲。」 「别一口一个您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已是个年过半百的男子呢。若高娘子不嫌弃,可在私下唤我一声樊大哥。」 「这,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我只担心高娘子会觉得我唐突。」 「怎会,樊大哥彬彬有礼,和善可亲,难怪墨北会与樊大哥结拜。」 「墨北贤弟是我的救命恩人,与他相交一场,是我的福气。」 午膳之后,高禧谙便护送樊狂出了笑春风。 一路上,两人都保持着一前一后相隔半丈的距离。 樊狂总是忍不住想回头看看高禧谙,可他又怕自己太过冒昧,便忍住了想要回头的欲望。 车水马龙的街道人声鼎沸。 有叫卖冰糖葫芦的,有卖纸鸢的,还有为了两斤猪肉讲价钱的。 正当所有人都在为了自己的事情忙碌的时候。 忽然,一匹不知从哪里来的马受惊狂奔出了街道! 第一百五十六章高禧谙负伤! 啊—— 救命啊—— 不要过来—— 街道上原本各自忙碌的人们全都乱作一团四处逃离。 那马儿像是受了惊吓,莽撞的没有方向的一通乱撞乱踢。 高禧谙到底是在军营里的历练出来的,见此情状,她迅速拉着樊狂便往路边躲。 可那马儿也奇怪得很。 明明已经与高禧谙和樊狂擦肩而过了,可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勾了魂儿一样突然调转方向,直直地朝他们两个冲了过来。 「樊大哥小心!」 高禧谙谨记着替湛墨北保护樊狂周全,眼疾手快一把推开了樊狂。 路边都是商户的店铺,台阶也错落不齐。 樊狂被高禧谙突然推开,本就重心不稳,再加上脚下的台阶也不平整。 他一个趔趄,竟然稳稳的站住了? 再看高禧谙那边,她足尖点地翻身上马。 把两条缰绳绕在了自己的手上,凭借后缀力紧紧地勒住了马儿。 旋即马儿前蹄扬起,一声仰头嘶鸣。 高禧谙本以为自己控制住了马儿,谁知马儿前蹄落地后更加发疯一般地来回翻腾身体,试图把高禧谙从马背上摔下来。 「高娘子!快下来!」 「我……啊!我下不去啊!这马儿,哎呀!这马儿怕是疯了!」 高禧谙被马儿摔得七荤八素的,一个不留神还险些被摔下来,幸好高禧谙双腿紧紧的夹住了马腹才没有酿成惨剧。 远处的百姓们都为高禧谙捏了一把汗。 樊狂着急地想去救她。 可马儿不停的乱动,根本近不了身。 高禧谙的体力渐渐不支,马儿猛地一甩,高禧谙的身子瞬间腾空,然后重重摔在了地面上。 强大的惯性让她连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直至身子被店铺的的台阶拦下才停了下来。 「高娘子!」 樊狂的心一惊。 而那马儿也不知是听见了樊狂的喊声,还是嗅到了什么,朝着樊狂便奔跑了过去。 樊狂来不及做其他反应,只得随手抄起了一根掉在地上的扁担。 可还不等扁担打在马头上,马儿便口吐白沫轰然倒地。 马儿抽搐了几下,彻底没了气息。 樊狂一把扔掉了手里的扁担,疾步跑到了高禧谙的身边。 他单膝跪地扶起了高禧谙,却发现她已经昏迷了过去。 樊狂想都没想,抱起高禧谙便往衡鹤馆去。 街道上恢复了平静。 只是凡马儿经过之处,皆是一片狼藉。 还有不少百姓也被马儿给误伤了。 金吾卫收到风声匆匆赶来,却只见到了已经死掉的马儿和凌乱不堪的街道。 衡鹤馆—— 高禧谙气息奄奄的躺在床榻上,浑身上下都像被折断了一样疼。 「墨北……墨北……」 「高娘子,你说什么?」 樊狂凑近了她翕动的嘴唇。 可是高禧谙却睁开了眼睛。 「樊大哥……你……」 樊狂以为高禧谙在喊自己,立刻激动地扭过了头。 一瞬间,两个人的鼻尖相对,这个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热气。 樊狂的心剧烈地跳动,他的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蹦跶。 他赶忙直起了身,深呼吸了好几大口气,才稍稍遏制住了快要跳出来的心脏。 「高娘子,你醒了。我去给你拿些 粥来。」 高禧谙虽然脑袋懵懵的,但她也清楚自己身份,怎么能劳烦一国之君为她盛粥呢? 「樊大哥,且慢!啊!」 「高娘子,你万勿乱动。」 「我的身上怎么这么痛啊。」 高禧谙只是伸了个手而已,身上却疼得像是被磨盘碾过一样。 樊狂把高禧谙那只被绑得结结实实的手放回了床上。 「你从马背上摔下来,身上有好多处伤。」 「哦。」高禧谙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的脑海里现存最早的记忆便是她坐在马上惊魂未定,默默呼喊湛墨北来救她的场景。 「你昏迷了整整一日,一定饿了吧,我去给你盛碗粥来。」 「有劳樊大哥了。」 不一会儿,樊狂便为她端来了一碗清粥。 樊狂扶着她勉强坐起了身。 高禧谙本想自己喝,可她看看自己几乎露不出肌肤的手,还是作罢了。 一口温热清甜的粥下肚,高禧谙顿觉舒畅。 樊狂一边喂她,一边说道:「昨日多亏有你,这份恩情,我樊狂记下了。」 高禧谙突然想到了樊狂的另一个救命恩人,湛墨北。 她笑着问道:「樊大哥不会要与我结拜吧。」 「哈哈,高娘子还有闲情逸致开玩笑,说明心情尚好。不过,我可不想与高娘子结拜。若成了兄妹,岂不是没有机会了?」 高禧谙抿了抿唇角的粟粒,「什么机会?」 「没什么。来,再喝一口。」 「对了,樊大哥,我这是在哪儿啊?」 「这儿是衡鹤馆的弥院。」 「弥院?」 「衡鹤馆里的住所都是按着各国使臣的国名,取其中一字来命名的。」 「哦,原来如此。这么说,我一整日都在这儿了。」 高禧谙昨夜没有回西山军营,也不晓得那个愣头青知不知道她受了伤。 「高娘子不必担心,昨日我抱你回来的时候遇见了翎王,他已经向夙寒皇帝说明了情由。这段时间,你就在衡鹤馆安心养病即可,不必再回军营当差了。」 「啊?」高禧谙激动地往前伏了一下身子,身体的疼痛使得她锁紧了眉头,「嘶——」 樊狂赶紧放下了空碗,把高禧谙的身子扶了扶正。 「高娘子别动!你这身上有好几处骨折,若是乱动,可不利于伤势痊愈。」 「樊大哥,我在城北有一处自己私宅,能不能劳烦你把我送回去?」 「并非我不愿送你回去,只是翎王请了太医为你诊治,说你如今的情况实在不宜在挪动了。」 「可我在这儿养病,岂不叨扰樊大哥啊。」 「高娘子不必忧心,夙寒皇帝感念你保护了我,特给你派了宫婢和太医专程来服侍你。你虽住在我这儿,却并不叨扰我。正好,我也想照顾你,以表我对你的感激之意。」 高禧谙眨了眨眼睛,往门外看去,确实整整齐齐地站着好几个宫婢。 【没想到我还能有这待遇,就是这代价有点大。不过,最要紧的是,某人知不知道我这么拼命是为了他呢。】 「樊大哥,我昏迷了整整一日,可有人来看过我吗?」 「高娘子的父亲与几位兄长都来过了。」 「除了他们呢?」 「还有翎王妃与一位秋姓娘子,她们来了便一直守着高娘子直至天黑才走。」 「她们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受了伤,她们一定很担心。不过,除了她们,还有人来过 吗?」 樊狂摇了摇头。 高禧谙的眼中顷刻间充满了失落。 樊狂见她神情有异,便试探道:「高娘子希望谁来看望你呢?」 「没,没谁。」 高禧谙万万没想到,这段时间湛墨北对她那么的无微不至,原来都是假象罢了。 【不对,墨北他刚领了陛下的圣旨,说不定他只是忙于公务,没有时间来看望她罢了。对,一定是这样的。】 高禧谙成功为湛墨北找到了没来的理由,心情也一下子从阴转晴了。 这时,外面的几名宫婢整齐的走了进来。 她们朝樊狂欠了欠身,道:「波弥王,婢子们该为高校尉换药了。」 「高娘子,那孤先出去了,若有什么需要的,让她们唤孤便是。」 樊狂的自我称呼换成了「孤」。 高禧谙也机灵的回道:「是,波弥王慢走。」 宫婢们捧着伤药和纱布缓缓走向了高禧谙。 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的争吵声。 高禧谙问道:「这是怎么了?」 正为高禧谙解纱布的宫婢说道: 「想必是使臣们又堵住了翎王殿下吧。自从昨儿个您与波弥王出了事,使臣们便人心惶惶的。现在他们只要一见到翎王殿下便追问是何人要害波弥王,这都是第三回了。」 高禧谙眉头一紧。 【看来此事影响不小啊。难怪陛下会特意派人来照顾我,若昨日受伤的是樊大哥,这群使臣还不得把衡鹤馆闹得鸡犬不宁啊。】 这些使臣要么是皇亲要么是宠臣,他们可不想不明不白的客死异乡。 「请诸位稍安勿躁。此事是否是有人故意为之,本王尚在调查。还请诸位先各自回去静候消息,本王一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的。」 傅玄麟话毕,各国使臣面面相觑。 珈凝带头说道:「本公主相信翎王殿下。」 有了领头的,其他使臣也是顺坡下驴,纷纷附和道:「那我们也暂且相信翎王殿下。」 各国使臣各自打道回府,傅玄麟也松了一口气。 此事分明是有人故意为之,也许整件事就是这衡鹤馆之中某一个使臣一手策划的。 待弥院门口只剩傅玄麟后,一直在不远处暗中观察的闻人琢闲庭信步的走了过来。 「怎么样,翎王可有头绪了?」 傅玄麟不必回头也听得出来人的声音。 但是,好大的一股酒味儿! 「本王还以为圣阑王并不关心此事,正想着寻个合适的机会去找圣阑王聊聊呢。」 「哦?翎王可是在怀疑本王吗?」 闻人琢没有与这些使臣们一同来吵闹,确实很容易让人怀疑。 可依闻人琢的性子,若真是他做的,他更应该出来露露脸洗脱嫌疑才是。 「圣阑王与夙寒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必行此昏招,本王并不怀疑你。」 「那翎王为何要找本王聊聊?莫不是多日不见,想本王了?」 「圣阑王喝这么多酒,可是有何烦心事?」 「明知故问。」 闻人琢瞥了傅玄麟一眼。 自打那日知道湛星澜与傅玄麟两情相悦以后,他的脸上就没有挂上过笑容。 傅玄麟挑了挑眉,心里略有一丝小小的得意。 他已经从百里墨的口中得知了那日湛星澜与闻人琢私下见面时发生的一切。 感情这种事,没有对错,但却有开心和难过。 闻人琢现在就很难过。 傅玄麟也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他收起了得意之色,正经的说道:中文網 「本王找圣阑王,有要紧事。」 「说吧。」 「本王在那匹受惊的马儿腹中发现了一种毒药,而这毒药,正是敦黎国特有的毒药。」 第一百五十七章本王不需要你的爱! 闻人琢的脑子嗡——一声,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敦黎国的毒药?」 「圣阑王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本王相信此事绝非圣阑王所为。可要是这证据被别人知道了,那本王可就不能确定别人会不会同本王一样信任阁下了。」 「翎王可否带本王去瞧瞧那匹马?」 「正有此意,请。」 受惊的那匹马是西市一家珠宝行的内用马匹,平日里除了用它来驮一下货物以外,基本就把它拴在珠宝行后院的马厩里。 目前这家珠宝行已经被封锁了起来。 傅玄麟与闻人琢并肩来到这家珠宝行门前,还未进门,一个满脸横肉,穿金戴银的中年男人就冲过来跪在了他们的面前。 「翎王殿下,小的求求您,我这翠微轩已经被封了两日了,往后小的还怎么做生意啊,请您高抬贵手放过小的吧。小的给您磕头了。」 傅玄麟淡然道:「韦掌柜,本王封了你的店铺,是为了尽快为你洗刷嫌疑,若你还想日后好好做生意,就不要在此浪费本王的时间。」 韦掌柜一听做生意,立马站了起来。 「翎王殿下请。」 闻人琢随着傅玄麟走进了翠微轩。 路过韦掌柜时,他清楚的看见了韦掌柜谄媚的样子。 「翎王竟然不怀疑这个韦掌柜?」 「韦掌柜是个生意人,像他这样的人最懂得什么是权衡利弊。在夙寒国的地界上谋害别国的一国之君,那可是掉脑袋的死罪,他上有老下有小,是不会冒这个险的。」 「翎王果然是心思缜密,难怪……」 「难怪什么?」 闻人琢清眸微暗,【难怪能俘获湛星澜的芳心。】 他低沉道:「难怪能得到夙寒皇帝的重用。」 店铺的东北角有一道门,进入门后,穿过一条长廊便是后院了。 这个后院不算太大,基本所有的东西都一目了然。 马厩就在西面院墙的墙角。 如今的马厩里空空荡荡,已经没有了马儿的踪影。 不过那匹马儿生前吃过的草料还在。 傅玄麟走进了马厩,从杂乱的地上捡起了一撮有点泛黑的草料。 「此马平时吃的都是这种马唐草,马唐草色泽深绿,不会出现这种泛黑的斑点。所以这上面的黑点,应该与马儿中的毒一致。歹徒将毒药洒在了马唐草上,再喂给马儿吃下。只不过歹徒喂得匆忙,连掉落了毒马唐草都未曾发觉。」 「也就是说,歹徒是临时起意。若是歹徒早早在马唐草里下了毒,那马唐草便会如现在这样泛黑,想必翠微轩的伙计也不会把泛黑的草料喂给马吃。」 「不错,圣阑王与本王所猜测的如出一辙。歹徒下毒后,便打开了后院的大门,用针刺入了马身,马儿吃痛受惊,失控跑了出去。到此为止,一切都解释得通。可是据波弥王的阐述,当时发狂的马儿已经与他和高娘子擦肩而过了,马儿是忽然折返回来攻击他们的。」 闻人琢蹙眉道:「他们怕是也吃下了不该吃的东西。」 「此话何解?」 「马唐草上的毒药名为梦里狂,不论是人或是牲口吃了,都会失性发狂,直至最后口吐白沫,脏腑爆裂而亡。除了这一点以外,中毒者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他们会攻击身上有软迷香气味的人。」 「软迷香?」 「不错,不过软迷香无毒,服用后只是会让人身上有淡淡的香气罢了。寻常人闻不出,但中了梦里狂便会对这个气味十分敏感。」 傅玄麟迅速反应了过来,「那歹徒便不是临时起 意!」 闻人琢点了点头,眉宇间蒙上了一层不明的意味。 入夜,凉风渐起。 屋外树叶沙沙作响,衡鹤馆黎院花厅内,一缕身长玉立的身影在微弱的烛光下簇簇摇曳。 忽然,一道黑影从敞开的门外一闪而过。 闻人琢淡定地放下了酒杯,眼底透着一抹冷意。 「既然来了,何必整神弄鬼?」 微风卷起一地残花。 黑影缓缓走到了花厅门前。 来人穿着一身黑色的斗篷,将自己从头到脚包裹的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是何人。 闻人琢抬眸看去,叹了口气。 「进来吧。」 黑影得到了准许,才举步走了进来。 行至花厅中央,黑影才停下了脚步。.z.br> 她伸出双手拉下了头上乌黑的斗篷帽,单膝跪了下来。 「属下叩见圣阑王。」 「本王不是让你回敦黎吗?你怎么跟来了?」 「属下生是圣阑王的人,死是圣阑王的鬼,圣阑王到哪儿,属下便跟到哪儿。」 「琴黛,本王只问你一句。翠微轩后院的那匹马发狂伤人,是不是你下得毒?」 「若属下否认,圣阑王可相信吗?」 「不信!放眼整个敦黎国,知晓梦里狂的人不在少数,可是知道要用软迷香来引诱的梦里狂的人寥寥无几。本王实在想不出,在京城能下这两种药的人除了你,还会有谁。」 闻人琢的语气越来越冰冷,他对琴黛已经失望到了极点。 琴黛苦笑道:「若是换做湛星澜,王爷一定会无条件的信任她吧。」 「你们没有可比性,你也不配与她相提并论。星澜心地善良,绝不会做出伤天害理之事。」 「呵,她善良?」 琴黛冷笑着站起了身,一副癫狂的模样。 「王爷,您不会还不知道吧,前日那个死在钦州的袁家大郎君就是因她而死的。她陷害袁家大郎君轻薄她,从而害得袁家大郎君锒铛入狱,发配充军,曝尸荒野!她善良?她根本就是蛇蝎心肠!」 「你住口!」 「怎么?属下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况且这才是她丰功伟绩中的冰山一角罢了,王爷这就听不下去了吗?属下入京许久,王爷可知道我都做了什么吗?」 闻人琢静静地看着她,眼中已经没有了半分怜悯。 「本王不想知道这些,本王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波弥王。」 琴黛冷笑,自顾自的说道:「属下仔仔细细的调查过了湛星澜。她原本喜欢的人是太子,后来翎王势起,她便立马调转了风向主动勾搭翎王!还有。」 「够了!」闻人琢突然大喝一声,打断了琴黛继续说下去。 「本王相信星澜,她绝不是那种人!」 琴黛先是一愣,而后放肆地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看吧,无论湛星澜做了什么,你都会无条件的信任她。而我呢?无论我为你做多少事情,在你心里我永远都比不上湛星澜。」 「本王说了,你们没有可比性。」 「哈哈哈,好!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便告诉你,翠微轩后院的那匹马是我下的毒,波弥王也确实服下了软迷香。」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这么做,那些使臣们怎么恐慌?只有他们乱了,夙寒才会乱。到时候谋害波弥王的罪名一旦落到你的头上,你便不能继续在夙寒国待着了。你只有与我乖乖地回敦黎国,我们才能够活命呀。」 琴 黛满脸期待,神情近乎癫狂。 闻人琢豁然明白了琴黛的目的。 他愤怒地拍了一把桌子,走到了琴黛的面前。 「琴黛,你疯了!你是要我被夙寒与波弥讨伐,逼我逃回敦黎!」 「是,我是疯了!这就是我的目的!只有敦黎与夙寒划清界限,甚至成为仇敌,你才能彻底忘了湛星澜!」 琴黛披散着头发,微风吹拂配上她疯魔扭曲的表情,简直如同地狱的魔鬼一般骇人。 突然,黑暗中一抹细长的亮光破风而出! 琴黛瞬间瞳孔一震! 她舒展了面容,不可置信的低头看了看刺入她左肩的利剑。 鲜红的血滴在了地板上,顺着缝隙流淌。 闻人琢紧紧握住剑柄,咬牙道: 「琴黛,你要独独害我一人也就罢了,可你害的是整个敦黎!若夙寒与波弥认定是我挑起的争端,那敦黎国要面临的便是两国讨伐!敦黎承受不起。」 说罢,闻人琢用力抽出了利剑。 琴黛左肩的鲜血登时喷溅了出来。 「啊——」 她大叫一声,捂着伤口倒在了地上。 鲜血染红了她的手掌,也彻底斩断了她的希望。 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绝望的说道:「你,你竟然……要杀了我。」 闻人琢将剑直直插入了地面。 「这一剑,不会要了你的性命,但若你继续执迷不悟,我一定会杀了你!」 琴黛心脏一阵剧痛,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执迷不悟!王爷,为什么你到现在都不明白,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啊!」 她伸出血手抓住了闻人琢的衣摆。 可闻人琢却毫不犹豫地一把甩开了琴黛。 「本王不需要你的爱!今日,本王饶你一命,是念在你尽心尽力地侍奉了本王数十载,希望你好自为之。趁着翎王还在调查,你最好速速离开京城,否则等翎王察觉,你便插翅难逃了。」 「王爷,你到底心软。虽然厌极了我,但到头来还是想保我一命。」 琴黛捂着伤口,踉跄地站了起来。 她深深地望了闻人琢一眼,但最终连闻人琢的一个正脸都看不见。 黑影缓缓走出了花厅。 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闻人琢知道他放走了琴黛无异于放虎归山,可琴黛再怎么说也是从小就跟在他身边伺候他的。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琴黛被押上夙寒国的刑场。 可是放走了琴黛,马匹被下药险些伤了波弥王一事便没有了真凶。 这件事还真不好办啊。 闻人琢几乎彻夜未眠,他想不出绝佳的办法。 蓦地,黎院外响起了叩门声。 不一会儿,百里墨便走进了花厅。 百里墨一进来,便眼尖地看见了地板上已经凝结的鲜血。 但他并未动声色,而是淡定地踏过血迹朝闻人琢作揖。 「圣阑王安好。」 「百里典军一大早来此,有何贵干?」 「小的奉翎王殿下之命,特来告知圣阑王一声。给翠微轩马匹投毒致使马匹伤人者,已经抓到了。」 闻人琢颓唐的眸子突然一亮。 「百里典军所言当真?」 「正是,陛下已经下旨,中秋一过立马处死歹徒,也算是给诸位使臣一个交代。」 「百里典军可知歹徒是何人?又为何要给马匹投毒,伤害波弥王?」 「小的只是 来传话,除了知道歹徒是个异国女子之外,别的也不甚清楚。圣阑王若有疑惑,不如亲自去鸿胪寺问问我家王爷。」 第一百五十八章我爱你,虽死无憾! 异国女子! 难道是琴黛? 她不是已经走了吗? 她怎么会被翎王抓住呢? 翎王又是怎么知道她是投毒者的? 闻人琢的内心登时充满了疑惑。 百里墨前脚一走,他后脚立即动身前往鸿胪寺。 马车款款行至西市。 百姓们正为了抓住投毒的歹徒而激动不已。 闻人琢坐在马车里,静静地听着街道上人们群情鼎沸,他突然觉得自己昨夜放走琴黛是错的。 他这么做,是给了琴黛一个生还的可能,但却没能给那些受伤的百姓,还有为了救波弥王浑身负伤的高禧谙一个交代。 他们何其无辜。 闻人琢的内心突然很不安。 他既希望傅玄麟抓到的不是琴黛,又希望傅玄麟抓到的是琴黛。 俄而,马车停在了鸿胪寺的大门口。 闻人琢刚一下马车,就看见了站在台阶下默默注视着他的傅玄麟。 他对上了傅玄麟的眼睛,突然有些心虚,「翎王不是在鸿胪寺里吗?怎的在门口站着?」 「本王是特意在此等候圣阑王的。」 「原来翎王早就知道我会来。」 傅玄麟扬起嘴角,道:「圣阑王既然来了,想必是有些疑惑需要解答的。本王已在鸿胪寺里备好了早膳,请。」 闻人琢思考了一整夜,还真有点饿了。 「恭敬不如从命。」 鸿胪寺为了方便傅玄麟操办各国使臣入京的事宜,特意收拾出了一间干净宽敞的屋子来供傅玄麟使用。 进了屋子后,傅玄麟和闻人琢在桌子前相对而坐。 桌上都是一些极普通的吃食,可它们散发出来的香味却让人垂涎欲滴。 「这是城南刘婆铺子的玫瑰蜜糖酥,那个是红珠包子铺的大肉包,这些都是星澜爱吃的。看来翎王已经很了解她的喜好了。」 「本王身为澜儿的夫君,自然应该了解她的喜好。圣阑王请用,不必客气。」 傅玄麟这话说得闻人琢心里更加烦闷,刚拿起的筷子又被他放了下去。 「没胃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今日来此是想见见那名投毒行凶的歹徒,劳烦翎王为我引个路。」 「圣阑王来得不巧,歹徒已经被押入京兆府大狱了,圣阑王若想见她,待行刑之日自会相见的。」 傅玄麟突然收起了笑意,严肃地看着闻人琢。 「况且,本王也想奉劝圣阑王一句,放虎归山无异于自损性命。有些人,还是不见为好。」 「你全都知道了?」 「不错,那个叫琴黛的女子已经全部招认了。其实,我从昨天特意去衡鹤馆寻你开始,就已经怀疑投毒一事是你身边的亲信所为,只是苦于没有确凿证据,也不好大张旗鼓地调查异国使臣。所以我找你一同查案,就是为了引蛇出洞。」 「老女干巨猾。」 「非也,这叫兵不厌诈。」 「你是怎么抓到琴黛的?」 「很简单,守株待兔。昨日你回了衡鹤馆后,我便让百里带人守在了衡鹤馆外面。琴黛负伤逃出衡鹤馆后,就中了我们的埋伏。」 「这么说,她早就混进衡鹤馆了,否则她进出衡鹤馆,你们不可能没有察觉。」 「正是如此,这个女子比你想象中要狠绝得多。在给那匹马投毒之前,她就已经尝试过给无辜的人下毒了,只是被她下毒的人受不了那么大的剂量,当场便死了。她甚至还几度想杀了澜儿泄愤,所幸澜儿一直被我暗中保护着,她才没有机会得手 。」 「她真的是疯了,为了让我离开夙寒国,简直无所不用其极。」闻人琢对她的所作所为实在痛心疾首,「可她性子倔强,如何肯招?」 傅玄麟右手食指摩挲着大拇指上血红的扳指,眉峰一扬。 「只要是人,就一定有软肋。你不妨猜猜,她的软肋是什么?」 「是……我!」 昨夜—— 琴黛捂着伤口踉踉跄跄地走出了衡鹤馆。 她此时此刻如同剜心一般痛。 做了这么多,最终只换来了闻人琢绝情的一剑。 或许她真的错了。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嘴角的血痕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妖异。 忽然,夜色之中跳出来一群持剑之人。 琴黛认得为首之人,冷冷道:「是翎王派你们来的!」 「知道就好!老实点跟我们走一趟,也免得你受更多的皮肉之苦。」 「哼,就凭你们?动手吧!」 琴黛挥剑直逼百里墨,谁知百里墨不拔剑也不躲闪,而是大手一挥,抛出了一坨白色的烟雾。 霎时间,琴黛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挂在了大牢里的木桩上。 阴暗潮湿的地面散发着阵阵血腥味。 唯一的窗子透进来一缕月光,洒落在了面前端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身上。 琴黛抬起了昏昏沉沉的脑袋,有气无力地说道:「你是翎王?」 「是。」 「我乃敦黎国圣阑王的贴身护卫,你凭什么抓我!」 「就凭你投毒行凶,居心叵测,妄图挑起两国争端!」 「哼,无凭无据,你说什么便是什么罢。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反正到时候敦黎国一定会为我讨回公道!你们夙寒不是一向崇尚以和为贵吗?我看你怎么与夙寒皇帝交代。」 琴黛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要她咬死不认,她就不信傅玄麟真敢动她。 傅玄麟被她威胁,却不怒反笑。 「本王没猜错的话,你应该不是随着圣阑王入京的吧。未曾在使臣册上留下名讳,你便算不得敦黎国使臣,本王要杀要剐,敦黎国也过问不得。」 「你!」 「琴黛姑娘先别急,本王的话还没说完。」 「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 「听闻敦黎王室有一对身手不凡的姐妹,姐姐名为琴瑟,妹妹名为琴黛,姐妹二人分别侍奉在敦黎王与圣阑王的身边。本王也只是猜测罢了,不过现在能确定了。」 「就算你知道我叫什么有什么用!你还是没有证据能证明是我做的!」 「你要证据,好!本王便给你证据!来人!」 铁门「轰!」一声打开了。 百里墨双手捧着一个木盘走了进来。 「王爷。」 傅玄麟朝琴黛扬了扬头,百里墨便捧着木盘走到了琴黛身边。 琴黛定睛看了看,那木盘上摆着一个玛瑙瓶。 「这是什么?」 「琴黛姑娘不认得吗?这就是你下毒的证据啊。」 「哈哈哈,我从未见过这个东西!真正的毒药我已经都用光了,你根本就没有证据!」 百里墨一只手捧着木盘,一只手将上面的瓶塞拿了下来。 一股清甜而又特别的味道飘了出来。 琴黛得意的脸色瞬间凝固住了。 傅玄麟淡定道:「这瓶中之物名为梦里狂,琴黛姑娘不会不熟悉这个味道吧。只要本王咬定此毒是琴黛姑娘的 ,没有人会质疑本王。」 「你这是栽赃陷害!」 「栽赃是不错,可本王没有陷害你。琴黛姑娘,本王奉劝你一句,最好尽快承认罪行,否则本王一个不高兴便将这罪名全部扣在圣阑王的头上。」 「那就请翎王从速,我巴不得你这么做呢?」 「哦?好啊,那本王就依了你。到时候夙寒国与波弥国一定会认为你谋害波弥王是受了圣阑王的指使,如此一来,圣阑王就别想活着离开京城了,你与他正好共赴黄泉。」 「什么?你们敢杀圣阑王!敦黎郦太后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呵,郦太后或许会心切救子,可敦黎王会吗?他唯一的威胁就是圣阑王,圣阑王被扣上了谋害波弥王的罪名,又企图挑起两国争端,敦黎王应该高兴得睡不着才是啊。你认为单凭一个手无实权的郦太后,她能撼动夙寒与波弥两国吗?」 傅玄麟不紧不慢地说着,可琴黛的表情却越来越难看。 「此事与圣阑王无关!给马下毒,让它发狂去攻击中了软迷香的波弥王,这些是我一个人做的!」 「本王凭什么要听你的?圣阑王觊觎本王王妃,本王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若是能连消带打地除掉他,本王高兴还来不及。」 「只要你不为难他,我愿意做任何事!」 「那你就将你入京后所做的一切坏事原原本本地说来,必须毫无隐瞒,一字不差。」 「好!我答应你!」 傅玄麟从一旁的桌案上拿起了认罪状,道:「口说无凭,画押为证。」 半个时辰后,琴黛将她所有的罪行全部招认。 这其中就包括她试图毒害湛星澜的罪行。 最后,傅玄麟只让她在那张给翠微轩的马投毒的认罪状上摁下了手印。 「你让我说了那么多,为什么只让我摁一个手印?」 「只这一桩罪,足够要你的命了。其余的,本王是要拿给你心心念念的圣阑王去看。本王要让他好好看看,他放走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狠毒的人。」 「你说什么?」 傅玄麟正色道: 「本王确实不太喜欢圣阑王,他对本王的王妃念念不忘,就连他的封号都取了王妃闺名的谐音。可他曾经帮过本王,还救过王妃的命。」 「这份恩情,本王一直都记着。正因如此,本王不愿他被你无辜牵连,那份认罪状上,对于你是他近身护卫的事只字未提,所有的一切,都只关乎你一个人。」 琴黛此时此刻终于明白,这一切都是傅玄麟的计策。 「怎么会有人对自己的情敌如此慷慨大义?」 「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有了情敌便恨不能杀之而后快吗?」 傅玄麟瞥了她一眼,便准备起身离开。 「等等!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何事?」 「让我再最后写一句话给他,就当做是我与他诀别了。」 傅玄麟将一封折好的信笺放在了闻人琢的面前。 「这便是她的遗言。」 闻人琢放下了手里写有琴黛罪行的纸,缓缓地拿起那封信笺。 上面只有一行敦黎文字。 「我爱你,虽死无憾!」 短短七个字,几乎诉尽了琴黛的一生。 她爱他,是她的使命,也是她的执念。 如今,她要带着她对他的爱,离开人世了。 闻人琢望着那七个字心头一颤。 他不爱她,但也真心的把她当做自己朋友。 愧疚?难过? 闻人琢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心情,可心里就是难受得紧。 回到衡鹤馆后,闻人琢冷静了一些,他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去一趟弥院。 波弥王见闻人琢来了,很是诧异。 当得知闻人琢与高禧谙是旧识后,就更诧异了。 波弥王虽然诧异,但还是将闻人琢请进了高禧谙的房间。 「高娘子,敦黎国圣阑王来看你了。」 「圣阑王?」 高禧谙靠着床架,扭头一看,登时愣住了。 「你是?闻人郎君?」 第一百五十九章偷亲可耻,但好使! 面前的男子头戴银边镶蓝宝头冠,繁复华丽的衣袍上绣着奇异绚丽的花纹,衣领上一圈毛茸茸的银色狐狸毛。 俊美的脸庞透着一抹邪魅,右耳耳垂下的墨蓝色宝石微微晃动。 虽然脸还是那张脸,但这气质与气势完全像另一个人一样。 樊狂见高禧谙真的认识这个圣阑王,也不好继续打搅他们。 「二位慢聊,孤就不打扰了。高娘子,孤随时都在。」 卧室门应声而关。 高禧谙僵直着身子,十分局促的看着闻人琢。 「闻人郎君……啊不,圣阑王,请坐。」 「高娘子不必拘礼,还是唤我闻人郎君便可。」 闻人琢一挥衣袍,坐了下来。 「闻人郎君,你怎么突然变成敦黎国的圣阑王了?」 「我本就是敦黎国的七殿下,之前隐瞒身份与你们相识,实属是不得已而为之。还请高娘子暂时替我保密。」 「哦,原来是这样,闻人郎君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高禧谙其实与闻人琢并不是很熟。 先前他们几个在笑春风吃过一回饭,后来便很少见面了。 说实话,闻人琢来看望她,她是万万没想到的。 不过,闻人琢一直爱慕着湛星澜,或许他是爱屋及乌吧。 这样也能勉强说得通了。 闻人琢看着高禧谙浑身上下遍体鳞伤,心里满满都是负罪感。 若不是因为他,高禧谙也不会伤成这个样子。 所幸高禧谙还活着,否则他的余生都将不得安宁。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在冗长的沉默之中各自思索了许久。 察觉高禧谙的表情有些局促,闻人琢立马起身说道:「高娘子,你安心养伤,我先告辞了。」 「闻人郎君慢走。」 高禧谙松了口气,目送着闻人琢离开了房间。 不一会儿,樊狂走了进来。 「高娘子,该换手上的药了。」 「这几日烦劳樊大哥照顾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高娘子救了我一命,我理当好好照顾高娘子以作报答。」 樊狂熟练地为高禧谙解开了手上的纱布,动作温柔至极,高禧谙几乎感受不到一丁点儿的疼痛。 「樊大哥千万不要这么说。」 高禧谙原以为樊狂会问圣阑王来看望她的事,可直到换完药,樊狂都对此事闭口不言。 若换做是湛墨北,他一定会问东问西的,非要问出个一二三来不可。 高禧谙忽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怎么会把樊狂和湛墨北放在一起作比较的呢? 她摇了摇头,将方才的胡思乱想一扫而空了。 樊狂见状立马关心道:「高娘子,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就是觉得头有点疼。」 高禧谙话音刚落,一双温暖的大手便捧住了她的脑袋。 那一瞬间,高禧谙僵住了,甚至连她的呼吸都是停滞了。 温暖有力的指腹揉动着她的太阳穴。 这么近的距离,她几乎能听到樊狂的呼吸声。 而就在这时,站在门外的湛墨北透过门缝刚好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紧握的双拳被他捏得「嘎啦嘎啦」作响。 除了脑袋里只有嗡嗡的回响,他什么也听不到。 他的结拜大哥与他心爱的女子,此时此刻正共处一室,亲密暧昧地坐在 一起。 渐渐地,他好像恢复了听觉。 屋内两人的对话也传入了他的耳中。 「对了樊大哥,今天除了圣阑王之外,可还有人来过吗?」 「高娘子,从你苏醒过来到现在也不过一日半的时间,你已经问了我这个问题十二遍了,你是在期待什么人来看你吗?」 樊狂试探一问。 湛墨北停滞了呼吸,满含期待地等着高禧谙的回答。 「我不过随口一问。」 听到这个答案,湛墨北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看来高禧谙果真不喜欢我了,也对,我对她远不及樊大哥对她那么温柔细心。她的身边已经有了樊大哥,怎么还会希望我来呢?】 湛墨北松开了被他攥得殷红的拳头,落寞的转过了身。 既然她过得好,那他也没必要进去打搅他们了。 「湛校尉。」 这时一名宫婢正好端着热乎乎的汤药朝屋子走来,见到湛墨北立马欠了欠身。 她这一喊,屋里的二人也听见了动静。 高禧谙立马激动地扭头向门外张望,樊狂见她这个反应,不免失落地放下了手。 「墨北贤弟来了,我去请他进来。」 门外的湛墨北颔首后便迫不及待的要离开这个地方。 谁知「吱吖」一声,房门打开了。 「墨北贤弟,既来了,为何不进去坐坐?」 湛墨北闻声停下了已经迈开的大长腿。 他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笑着转过来说道: 「樊大哥也在啊?我以为禧谙还睡着,所以才没进去。」 「高娘子一直等着你来看望她,快进来吧。」 樊狂已经从方才高禧谙的反应猜出了高禧谙一直期盼的人就是湛墨北。 湛墨北不敢置信的问道:「她一直在等我来?」 「是啊。」樊狂笑了笑,冲送药的宫婢招了招手,「把药先送进去吧,药有些烫,待会儿孤……或是湛校尉会喂高娘子服药的。」 「是。」 宫婢欠欠身,将药送进了屋子里。 樊狂阔步走到了湛墨北的面前,道:「墨北贤弟先进去瞧瞧高娘子,你我兄弟改日再叙。」 说罢,他便离开了。 湛墨北的心情大起大落,方才还是乌云密布,此刻已是晴空万里。 他理了理衣衫,迈着大步走进了屋里。 高禧谙静静地垂首坐在床榻上,从清秀的侧脸上还依稀看得出几分喜悦。 「禧谙。」 「你来了,坐吧。」z.br> 高禧谙故作矜持的说道。 湛墨北也不客气,上前便坐在了床榻边沿。 他心疼地看着高禧谙被纱布包裹起来的伤处,「都怪我不好,害你伤成这样。若不是我被公事所累,恨不能你一受伤就立即飞奔来看你。」 高禧谙看着湛墨北满脸心疼的样子,心里突然甜甜的。 「你又不是那匹疯马,跟你有什么关系?」 「若不是我要约樊大哥去笑春风吃饭,你也不会受伤。」 「这些事谁又能预料得到呢?或许,我是因祸得福也说不定啊。」 高禧谙娇羞一笑。 可湛墨北的脸色却变得越来越难看。 「因祸得福?哼,也是,堂堂一国之君纡尊降贵来侍奉你,可不就是天大的福气吗。」 「湛墨北,你胡说什么呢?」 「不是吗?我在来弥院的路上便听到 有人说,波弥王对夙寒的第一女校尉百般呵护,像宠王后对你一样千依百顺。你不要告诉我这话是空穴来风,况且,我方才都看到了。樊大哥为你按摩太阳穴,他一个堂堂波弥之王,亲自为你做这些细小的事情,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面对湛墨北的质问,高禧谙莫名的心虚了起来。 这两天樊狂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都快让她忘记了樊狂乃是一国的君主。 可她说的因祸得福,根本就与樊狂无关。 「樊大哥是因为我救了他,他才对我这么照顾的。我用这一身伤换来樊大哥对我的照顾,这也算是福气吗?」 湛墨北眨眨眼,疑惑道:「那你说因祸得福是?」 高禧谙噘着嘴,赌气道:「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 「禧谙,我是不是,又惹你生气了。」 「你是个榆木疙瘩,我早就看出来了,为了一块破木头生气,我犯得上吗。」 湛墨北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赶忙从一旁的桌子上端来了药碗。 「药凉了些,我喂你喝药。」 高禧谙抬眼看了看湛墨北温顺的小眼神,注意到了他眼下的乌青。 「你这几日也没睡好吧。」 「担心你,睡不着。我不要紧,比起你这一身的伤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湛墨北搅了搅汤药,舀起一勺来吹了吹才递到高禧谙的嘴边。 高禧谙只抿了一小口,便苦得五官乱飞了。 「嘶——太苦了。」 她闭紧了双眼,嘴里的苦涩还在缓缓蔓延。 突然,一个甜甜的蜜饯被塞进了嘴里。 「唔!」 高禧谙砸了咂嘴,五官瞬间舒缓了开来。 「嗯,好甜。」 「我见你每次休沐回家的时候都会去买一包蜜饯,所以今日就去买了些,没想到正好派上用场。」 「你怎么知道我休沐回家的时候会去买蜜饯?」 「顺路看到的。」 「明国公府在布政坊,我的私宅在大宁坊,这蜜饯也是我从大宁坊买的。这两坊一个在皇城西,一个在皇城东,你是怎么顺路的?」 「我……」 「好啊,你跟踪我!」 「陛下赐了你一座私宅,你不与父兄一起住,我总是放心不下,所以你每次休沐,我便远远地跟着你,直到看到你进了宅子,关上了门,我才能安心离开。」 「可是你我休沐时间不同,所以你每次都是从西山一路护送我到城北,然后再从城北走回西山?」 高禧谙震惊了,因为这距离,也太远了些。 湛墨北是个武夫,他对一个人好的方式很笨拙,可也真诚到了极点。 「不要紧,我已经习惯了。来,喝药吧,喝一口药,吃一口蜜饯便不会觉得苦了。」 高禧谙嗯了一声,然后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喝完药。 湛墨北仔细地为她擦了擦嘴唇,「好啦,明日就是中秋了,我也得快些回去当差了。你好好养伤,我会抽身来看你的。」 高禧谙没有作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将一大包蜜饯放在了她的床头。 湛墨北站起身,抬手为她拨开了乱发。 「我走了,别太想我。」 「谁要想你啊。」 湛墨北宠溺地笑了笑,似乎早就料到了高禧谙的回答。 「那我求你每日想我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好吗?」 「既然你求我,那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咯。」 「好啦,我走了,等你好了,我亲 自来接你。」 湛墨北迅速俯身亲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高禧谙被这一亲亲得慌了神。 脸颊红得像天边的红霞似的。 【他……他亲我?】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湛墨北早就没了踪影。 「混蛋,趁人之危。」 高禧谙虽羞臊不已,脑海里却忍不住回味着那匆忙的一吻。 天边金阳西沉,半透明的盈凸月已悄然挂于天幕。 明日便是中秋夜宴了,一切似乎都在冥冥之中悄悄地酝酿着…… 第一百六十章中秋夜宴,翻版湛星澜? 中秋之夜,赏月忘忧之日。 八月十五的月亮圆润明亮,似一只硕大的银盘悬于万里无云的夜空,旁边还有繁星点点作为陪衬。 天还微暗之时,街市上就已经热闹非凡了。 稚童们提着花灯嬉戏打闹,男男女女们并肩而行寻找赏月的最佳地点。 酒楼茶肆不时传来文人墨客吟诗作赋的欢声笑语。 摊贩的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各家各户门前都摆放着月神的牌位,用新鲜的水果花卉来供奉。 京城各处飘散着缕缕桂花清香,只闻着这香味便已觉得乐而忘忧了。 时辰一到,傅玄麟和湛星澜便乘着马车前去皇城赴宴。 傅玄麟一身墨蓝色的暗花缎锦服,与湛星澜的水蓝广袖荷叶边诃子裙极其相衬。 「为了与我的衣裙配套,夫君竟还特意做了一身新的衣服,这是在宣誓***吗?」 「是啊,今夜赴宴的人那么多,万一遇见个与澜儿衣服相衬的,那我岂不是成了外人?」 傅玄麟记得闻人琢入京后第一次与他见面时穿着的是一件孔雀蓝的衣服。 要是闻人琢今日穿的是那件,那他和湛星澜可不就是相配上了吗? 湛星澜自然不知道傅玄麟的这些小心思,只是觉得他这样护食可爱得要命。 皇城门口已经停了不少马车。 湛星澜刚一下马车就看见了湛南璟与湛墨北。 她立马欢快地跑到了他俩面前。 「大哥二哥!」 她探着脑袋看了半天,也没有看见叶韫玉的身影。 「欸?大嫂呢?」 湛南璟见她像个小鸟似的探脑袋,赶忙扶正了湛星澜的身子,又顺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都是已经成婚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你大嫂近日身子懒怠,总是容易困倦,我便让她留在府里休息了。」 「改日我回去再给大嫂开几副安胎药,保准比太医们开得好。」 傅玄麟交代了百里墨几句,便宠溺地走到了湛星澜的身后。 「大哥,二哥。」 「翎王殿下。」 「两位兄长不必拘礼,先一同入宫吧。」 「请。」 四人结伴而行一同入了皇城。 他们前脚进了皇宫,闻人琢后脚便坐着马车停在了皇城门口。 他望着湛星澜与傅玄麟依偎而行,甜蜜恩爱的背影,心脏一阵酸痛。 她如今已经彻彻底底的属于了傅玄麟。 既然亲眼看见她幸福,那他也不该去打扰她了。 他依依不舍地摸了摸腰间那只不太完美的沉香兔子,用力一扯。 咚—— 沉香兔子摔落在地。 锦靴跨过,闻人琢微红着眼眶踏进了皇宫。 而就在他进入皇宫后,一只纤细的手拾起了那只沉香兔子。 银辉之下,那只手粉白的指甲里有着一道道泛黑的线条。 皇宫之中丝竹悠扬,管弦悦耳。 蟾宫月殿依临夜龙湖而建,乃是皇城之中数一数二高耸的殿宇。 从蟾宫月殿往外看,银月倒映在湖面上,随着清风徐徐推开波澜,湖中的银月便打散变成了一道道银线。 而蟾宫月殿之上,身着薄如蝉翼舞衣的舞姬们一个个身姿曼妙,在银月之下轻歌曼舞,随乐而乐,颇有天女下凡之姿。 各国使臣与百官及家眷相继登上了蟾宫月殿,皆被这恍若天境的一幕所折服。 仿佛他们真的置身于广寒 宫一般。 不一会儿,蟾宫月殿之上便已坐满了宾客。 傅玄麟和湛星澜挽手步入殿中,双双落座。 片刻后,闻人琢也走了进来。 好巧不巧,他坐在了傅玄麟和湛星澜的对面。 傅玄麟立马沉下了脸。 【这个闻人琢,果然穿了这件孔雀蓝的衣服。】 闻人琢也同时面色难看地望着傅玄麟。 【这个傅玄麟,果然视我如仇敌,一见我便是这幅表情。】 湛星澜见傅玄麟满脸阴郁,便顺着他的目光去看,「夫君,你看什么呢?」 傅玄麟赶忙一把捧过她的脸,说道:「没什么。」 湛星澜娇嗔道:「哎呀,夫君这是做什么呀,这么多人看着呢。」 她拉开了傅玄麟的手,扭头一看,瞬间呆住了。 对面那个气质出尘,衣着华丽的男人,怎么长得这么像闻人琢? 湛星澜结巴道:「他他他……」 「他是敦黎国的圣阑王。」 「圣阑王?他怎么会是圣阑王?」 「那日是我亲自接待的他,他就是如假包换的圣阑王。」 「太像了!太像了!这世上竟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还是说,阿琢就是圣阑王? 湛星澜激动地说道。 傅玄麟深吸一口气,抬手捏着湛星澜的下巴,把她的脸扭了过来。 「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王妃也能看得这么入迷吗!不准再看他了!」 「人家好奇嘛。」 「你若再这么盯着他,今夜我便搬去书房去睡,让你独守空房!」 「好好好,我不看了还不成嘛。」 湛星澜嬉皮笑脸的说道。 可她的小眼神还是忍不住又瞄了闻人琢一眼。 傅玄麟蹙眉冷着脸,道:「还看?」 「不看了不看了,他哪有我家玄麟好看呀。」 湛星澜一副谄媚的样子,傅玄麟的醋意终于稍稍平息了一些。 这小夫妻俩的小动作全都被闻人琢尽收眼底。 他心里告诉自己不能表现出难过,可手指却死死地把着案边。 俄而,傅霆轩也与柯婉宁一同走进了蟾宫月殿。 如今的柯婉宁衣着落落大方,妆容也与湛星澜如出一辙,简直就是湛星澜的翻版。 她一进来,湛星澜都愣了愣。 上一回去袁府吊唁的时候她就看出柯婉宁不对劲了。 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柯婉宁就彻底变成了另一个她。 傅霆轩看了一眼满脸震惊的湛星澜,故意在她面前拉起了柯婉宁那只还能动的手。 「太子妃慢些,别摔着。」 「多谢太子殿下。」 这两人携手落座,一副恩恩爱爱的模样。 倒是把湛星澜看懵了。 她依偎在傅玄麟的怀里,低语道: 「这对豺狼虎豹到底演的是哪出戏?」 「今日各国使臣都在,他们即便是貌合神离也得把这场戏好好的演下来。」 「可柯婉宁为何要打扮成这样?难道她中邪了?」 「听闻皇后前阵子给东宫那三位下了懿旨,谁能为太子生出皇嗣,便重新册立谁为太子妃。想必太子妃是在学你的样子,以此来讨太子的欢心吧。」 「傅霆轩和柯婉宁还真真是天生一对,梨园不请他俩去唱戏,绝对是梨园的损失。」 「梨园不请他们,他们自有唱戏的地方。」 傅玄麟与湛 星澜默契地相视一笑。 乐师的手指拨动着琴弦,蟾宫月殿之内无处不清耳悦心。 宾客们觥筹交错,夜宴尚未正式开始,一个个便已微醺了。 蓦地,殿外一声高喊:「陛下驾到!皇后殿下驾到!」 蟾宫月殿内的舞乐声平息了下来。 只见靖帝与岳后穿着龙袍凤褂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两人踏着红底绣桂花的长毯,缓缓踏上了殿宇,坐在了龙椅凤椅之上。 「陛下圣安!皇后殿下凤安!」 「平身。」 湛星澜一落座,才发现席怜儿和何芙嫣没有来。 她仔细一想,这两人算起来只是小小的太子侧妃罢了,这种盛宴正席她们是来不得的。 哎呀,少了两个看不顺眼的人,心情就是好。 她正胡乱琢磨着,一名使臣已经上去献礼了。 使臣入京朝贺,无非是为了两国邦交,所以他说的话也是极尽殷勤谄媚。 一会儿的功夫下来,已经有十来个使臣相继上去献礼了。 「陛下,这位是慈昌国的珈凝公主,吾国王上听闻夙寒国的太子殿下已到婚嫁之龄,愿将其最心爱的幼妹嫁与太子殿下,以谋夙寒慈昌友谊万世长青。」 慈昌国使臣满脸的络腮胡子,看上去病恹恹的,想来水土不服之症尚未缓解。 珈凝今日打扮的艳丽,一身火红的衣服缀满了水晶流苏,身子一动便能发出叮叮当当的空灵悦耳之声。 可她打扮娇艳,表情却看出一点点的喜悦来。 她虽然已经放弃了傅玄麟,但是这个傅霆轩看上去也和他的太子妃恩爱得很。 要是没有把握做一个男人心尖上的人,她宁可不嫁。 在场之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傅霆轩。 有人羡慕傅霆轩艳福不浅,也有人觉得这珈凝公主性子泼辣,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替傅霆轩捏一把汗。 靖帝斜睨了一眼傅霆轩和柯婉宁。 这夫妇两倒是淡定得很。 靖帝在宫里,也不是不知道东宫那三个女人整日勾心斗角,攻于算计。 若是再来一个异国公主,这东宫还不得闹翻了天吗。 「珈凝公主仙姿玉貌,仪态翩翩,朕十分感念慈昌王的一番美意。只是太子已有一名正妃,两名侧妃,若要将珈凝公主许给太子,便只能做侧妃了。朕委实不愿辱没了珈凝公主,此事不妨就此作罢。」中文網 「陛下,吾国珈凝公主并不介意名分。珈凝公主此次入京本就是作为和亲公主来的,如果就此回慈昌国,恐怕别人会以为夙寒与慈昌邦交有损,珈凝公主自此会成为千古罪人啊。」 湛星澜看着这个大络腮胡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想: 【好一招道德绑架!】 现在珈凝就像是慈昌王硬塞过来的烫手山芋。 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 靖帝扭头看向了傅霆轩,问道:「太子与太子妃意下如何?」 傅霆轩被突然点名,不慌不忙的说道:「珈凝公主是贵客更是慈昌国的明珠,儿虽欣赏,可儿已有一妻两妾,实在不愿耽搁珈凝公主的大好年华。」 「儿媳听凭父皇母后的旨意。」柯婉宁附和道。 靖帝欣慰地点点头,看来傅霆轩和柯婉宁还不算愚钝。 大络腮胡子使臣一听这话,脸色也不太好看。 本以为要冷场,谁知岳后接过了话茬。 「陛下,依妾愚见,不如将珈凝公主许给翎王也好。」 靖帝、傅玄麟、湛星澜,还有 一众与傅玄麟和湛星澜相识的人全都不可言状的瞪着岳后。 湛星澜翕动的嘴唇默默嘟囔道:「唯恐天下不乱!」 忽然,她身边一阵肃肃凉风。 傅玄麟几乎是在岳后话音刚落之时便站了起来,速度之快连湛星澜都没反应过来。 「父皇,母后,儿与王妃曾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还请父皇母后见谅。」 大络腮胡子使臣正想反驳翎王,谁料一直一言不发的珈凝却突然说道: 「本公主也不愿嫁与翎王殿下!」 第一百六十一章中秋夜宴,危险! 「本公主与翎王妃相识结为好友,早知他们夫妇情比金坚。横插一脚之事,本公主做不来!」 珈凝的严词拒绝,让大络腮胡子使臣万万没想到。 他本来觉得翎王是个退而求其次的最佳人选,看来现在也泡汤了。 靖帝笑颜展开,气息沉稳地笑了笑。 「不曾想,珈凝公主还是一位烈性女子。既然如此,那朕也不好乱点鸳鸯。不如珈凝公主就暂时住在衡鹤馆,待珈凝公主觅得良缘,朕定亲自为珈凝公主赐婚。」 「这如何使得?」 「使臣可有何不满?」 「回禀陛下,吾国虽不及夙寒国力强盛,但也绝不是什么任人欺负的小国,珈凝公主代表着我们慈昌国的尊严。如果日后珈凝公主看上了一介凡夫俗子,岂非是将我慈昌国比作匹夫一般?」 「使臣言之有理,不过朕相信以珈凝公主的胆量与眼光,定不会相中凡夫俗子。如果使臣不放心,朕可应允,日后珈凝公主的夫婿朕会仔细把关,待珈凝公主成婚之日,朕会收珈凝公主的夫婿为义子,赐封王爷之尊,绝不会辱没了珈凝公主。」 靖帝的话成功引起了今日夜宴的第二次震惊。 被皇帝收为义子,赐封王爷之尊,这是何等荣耀啊。 在座的不少郎君都动起了小心思。 可是只有傅玄麟和湛星澜当下便识破了靖帝这老谋深算的心思。 被皇帝收为义子的确是天大的恩赐,但是靖帝并未说要将这人纳入皇室族谱。 也就是说,什么义子啊王爷啊,都是徒有虚名罢了。 既没有实权,也没有月俸。 岳后斜眼看着靖帝,压低了声调,道:「陛下三思啊。」 「不必三思了,朕心意已决。」 大络腮胡子使臣看到靖帝这么痛快,当即满脸堆着笑,道:「好!夙寒陛下果然爽快。我代表吾国多谢夙寒陛下!」 珈凝见使臣就这么把她丢给了靖帝,心里不免有些难过。 但她也清楚使臣只是听吩咐办事,真正做决定的还是她的王兄慈昌王。 她行了个礼,认命般的说道:「多谢夙寒陛下。」 殿外的琵琶管乐悠扬回荡,既压不过殿内人的声音,又能让每一个人听得一清二楚。 使臣们在美妙的乐曲里一个接一个的给靖帝献礼。 坐在席上的湛星澜却已经快要饿晕过去了。 满桌子的美味佳肴飘出来的香气不停的勾引着她,可她只能含泪拒绝。 直到闻人琢从席上走出来,湛星澜的注意力突然被他吸引了过去。 她倒要看看,这个圣阑王究竟是什么人? 闻人琢路过湛星澜时,情不自禁地看了她一眼。 见她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闻人琢立马回避了眼神。 他不想让她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如果不能与她在一起的话,就让她一直以为他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剑客便好。 少了两国利益的捆绑,相处起来应该会比较舒服吧。 闻人琢故意压低了声线,道:「敦黎国使臣圣阑王拜见夙寒陛下,拜见皇后殿下。」 一听他的声音,湛星澜就挑起了眉毛。 这个圣阑王无论是声音还是走路姿势,都与闻人琢一模一样。 而且闻人琢也是近日才回来的。 他分明就是闻人琢! 得到这一结论,湛星澜又有了新的疑惑。 他既然是闻人琢,为什么从头到尾他都装作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 还有,那日他们见面的时候 ,闻人琢的装扮也是普普通通的剑客装,他是有意在隐瞒他的身份吗?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湛星澜想不通。 【想不通啊……嘶……这一动脑子更饿了。算了不想了,我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去!】 终于,所有使臣献完了礼。 正席开动。 宫婢们打扮得像天宫里的仙娥一样,齐齐地迈着小碎步来上热菜。 使臣们一个个眼珠子瞪得老大,眼睛都是宫婢们的盈盈倩影。 傅霆轩见状,嘀咕道:「哗众取宠,以色侍人。」 柯婉宁夹了一筷子软酪放在了傅霆轩的碗中。 「太子殿下息怒,这都是翎王的小伎俩罢了,登不得大雅之堂。使臣们喜欢,父皇可未必瞧得上。」 「你看看父皇那和颜悦色的样子,哪有半点生气的意思。」 「父皇只是碍于场合不宜面露不悦,心里指不定怎么想呢。太子殿下索性不必在意,养精蓄锐,韬光养晦才是要紧事。」 傅霆轩扭头看着柯婉宁,突然发觉她今天格外的与众不同。 「太子妃近日似乎极少在东宫走动,可是身子不适?」 「妾身是个废人,怎好出来随意走动,若碍着别人的眼就不好了。」 「怎么?有人为难你吗?」 「没有没有,两位妹妹都是文雅之人,偶尔碰见了说几句言语过激的话也不是出于她们的本意。况且,以妾身的资质,本就德不配位,两位妹妹也没有说错。」 「你到底是太子妃,竟然就容忍她们这么羞辱你。」 「妾身这样一个残废之人,又得不到殿下的宠爱,被废位是迟早的事情。她们说的没有错,妾身有如何反驳呢?」 柯婉宁抬起了眸子,清澈的一方静池柔中带刚。 恍惚间,傅霆轩以为自己看见了湛星澜。 湛星澜的眸子便是这样的清澈,睿智,柔软之中又透着刚强。 「太子殿下,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发觉你很像一个人。」 「是太子殿下认为很要紧的人吗?」 傅霆轩摇了摇头,端起桂花酿来一口饮下。 「算不上。」 柯婉宁静静地看着傅霆轩连饮三杯,嘴角微微扬起。 整个宴席上,所有人都各自怀揣着自己的小心思。 坐在傅霆轩和柯婉宁身后的傅盈溪也悄悄地打量着对面的使臣们。 除了敦黎国,波弥国和慈昌国之外,其他国使臣都是只派了臣子前来。 傅盈溪看来看去,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闻人琢和樊狂的身上。 【圣阑王和波弥王都不错,选谁好呢?圣阑王把唾手可得的王位拱手让人,实在不像是个能成大事的人,将来嫁过去也只是个王爷的王妃。还是波弥王这个一国之君更有魄力一些,不过波弥王的容貌和圣阑王相比逊色了不少,将来成了婚可是要日夜相对的,万一看腻了可怎么好。】 她托着腮,嘴里啃着鸡块,心里已经开始犯起了愁。 斜对面的闻人琢时不时抬头看向湛星澜。 他只要一看见湛星澜大快朵颐,心情也会跟着她一起好起来。 可傅盈溪看见了这一幕,还以为闻人琢在看傅玄麟和湛星澜身后的傅洛襄,她的大脸顿时垮了下来,就连嘴里的鸡块也不香了。 「狐媚子,就该把你的脸挠花,看你怎么勾引男人!」 傅洛襄听见了傅盈溪的咒骂,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样无缘无故的咒骂对她而言是家常便饭 了。 她现在只想尽快离开宴席,快些回翎王府去。 宴席接近尾声,湛星澜也吃得差不多了。 她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有一种极其幸福的满足感。 这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几乎全都是她喜欢的。 傅玄麟拿起帕子给她小心擦去了嘴角的油渍。 「吃开心了吗?」 「嗯,味道都不错,若不是我的肚子有限,一定再吃些。这些菜式都是夫君把过关的,该不会是夫君特意选了我爱吃的吧。」 傅玄麟温柔一笑,轮廓分明的下颌线透着一股危险又迷人的魅力。 「这席上的人啊,大多都不是冲着吃饱饭来的。只要菜色精致,他们便满意,有的人甚至怕被人下药,所以根本不会动筷。与其迎合他们的口味,倒不如让澜儿吃得开心。」 「夫君这算是滥用职权吗?」 「疼爱自己的王妃,是天理,不算滥用职权。」 湛星澜甜甜一笑,在傅玄麟的掌心里画了一个小小的爱心。 痒痒麻麻的触感在掌心泛开,傅玄麟的脸颊微红,桃形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这是什么?」 「这个叫爱心,代表着我心悦你。大庭广众的不好说出口,便用这个爱心表达一下咯。」 「调皮。」 看众人酒足饭饱,靖帝端起了酒杯,中气十足道:「玉轮当空,对酒当歌。今夜银辉普照,运而无穷,夙寒与诸国同庆!」 众人也端起酒杯来齐声贺道:「愿夙寒万世千秋!」 一杯桂花酿下肚,湛星澜已经有些晕了。 身旁的傅玄麟察觉她喝下了酒,顿时皱起了眉头。 【糟了!】 只听寇淮喊道:「吉时到!请诸位娘子移步殿外拜月!」 一群待字闺中的女儿家全都羞赧一笑,挽着手跑出了蟾宫月殿。 湛星澜本也想跑出去,却被傅玄麟一把拉回了怀里。 「你已经与我成婚了,还去拜月做什么?乖乖坐着!」 「哦……」 湛星澜悻悻地缩成了一团。 门外站着好几排倩影,她们仰望着明月,对它诉说着内心的女儿心事。 忽然,一声惨叫传来! 「啊!」 「蔚琇!蔚琇!」 「不好了不好了!太府卿家的二娘子失足摔下去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奇怪的蔚府? 太府卿蔚忠林一听这话,气急攻心当场昏厥了过去。 殿外的娘子们一片惊呼,全都被吓得花容失色,四散逃离。 有几个吓得双腿发软,一步也走不动只能趴在台阶上往上爬,还有几个强撑着跑回了殿内才连连作呕。 殿内的人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也能猜得到个七八分。 靖帝严肃道:「速速去传太医来为蔚太府卿诊治!寇淮,你亲自去瞧瞧发生了什么?」 寇淮得令而去,在座的众人除了那些个小娘子,无一不纷纷注目着寇淮,恨不得把眼睛长在他身上,好亲眼看看外面的情状。 人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心,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湛星澜和傅玄麟也不例外的注目着寇淮的一举一动。 不过他们更多的是担心。 寇淮跨出了门槛,探着身子向下看去。 足足六十级台阶,从中段开始的每一阶上都有一条殷红的血迹。 而最后一阶台阶上,正趴着一个头发和衣服散落,浑身是血,脑袋和身子几乎弯成了对折的女子。 她死状无比凄惨可怖,就连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寇淮都忍不住吓得一激灵。 寇淮壮着胆子走下了台阶,渐渐消失在殿内众人的视线中。 台阶上满是鲜血,寇淮只能从一旁小心翼翼地绕过去。 很快,他来到了那具扭曲可怖的尸体旁。 寇淮一把年纪,看着这画面不免觉得残忍。 他伸出两根枯黄的手指,缓缓伸到了满脸血腥的蔚琇面前。 果然没了鼻息。 寇淮虽然早知道了答案,可真正确定过后还是觉得十分惋惜。 只是这死相实在太可怕了。 他赶忙收回了目光,转过身来的瞬间,后背情不自禁一个冷颤。 少时,寇淮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上来。 「回禀陛下,太府卿之女蔚琇不知为何摔下了高台,已然……香消玉殒!」 「什么!」 「怎么会这样?」 「中秋之夜出了人命,可是大大的不吉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死人呢?」 殿上的人全都慌乱了起来。 湛星澜和傅玄麟双双皱起了眉头,心里萌生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使臣们身在异国他乡,本就心里不踏实,这在宫宴上出了人命,他们就更害怕了。 「这该不会是什么诅咒吧?」 「难不成这皇宫里有刺客?」 「要真的是刺客,那我们岂不是很危险?谁知道那刺客是冲谁来的!」 「不行,我们不能再继续在这儿待着了!」 使臣们现在是杯弓蛇影,胆小如鼠。 方才在席间那些推杯换盏,游刃有余的形象顷刻间荡然无存。 靖帝看着场面逐渐失控,大喝道:「诸位,今日夜宴招待不周,诸位尽早回去歇息吧!失足坠亡之事,朕会彻查清楚!来人,速将诸位使臣送回衡鹤馆!派人严加看守!绝不准任何可疑之人进入!」 使臣们面面相觑,最后在护卫们的拥护下相继离开了蟾宫月殿。 闻人琢离开的时候看了湛星澜好几眼,可她只是面色凝重的低着头,并未发觉他的目光。 但这些都不要紧,他只盼着她能平平安安的就好。 岳后皱着眉忐忑地说道:「陛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也尽早离开吧,其余的事交给太子去处理就是了。」 靖帝深锁剑眉,凝神道:「此事大约是意外,皇后 不必惊慌失措。」 「可中秋之夜闹出了人命,这终究不是什么好兆头。陛下,只当是为着夙寒运而无穷,还是忌讳着些好啊。」 「父皇,母后所言甚是有理,您若不放心,不如让十一弟与儿一同处理。时候不早了,父皇劳累了一整日,还是早些回宫休息吧。」 「好,既然太子这般识大体,那朕便命你与翎王一同彻查此事,五日之内,务必给朕一个合理的说法。今夜夜已深了,安顿好蔚太府卿,你们便各自回去歇息吧。」 靖帝颇有深意地看了两人一眼。 「是,儿等遵旨!」 玉盘依旧悬空,可玉盘下人们却各自心事重重。中文網 回府的路上,湛星澜一直紧蹙着秀眉,一只手紧紧地攥着傅玄麟送她的双锦鲤手镯。 忽然,傅玄麟的手覆在了她的手上。 「澜儿似乎有心事?」 「我是在担心你。」 「担心我?为何?」 「太子一向视你为眼中钉,他怎么会主动要求与你一起处理这件事?他一定有别的企图,只是我实在想不出他会如何害你。」 「澜儿别想这么多了,为夫会小心提防的。」 「嗯,对了,还有陛下方才说的话,夫君可听得出其中的意思?」 「澜儿以为如何?」 「陛下说五日之内,务必给他一个合理的说法。澜儿觉得此言大有深意,想必陛下是在旁敲侧击的告诉你们,他要的不是蔚琇之死的真相,而是一个能够让全天下信服,且不会有损夙寒国威的说法。」 「澜儿这般聪慧,叫为夫情何以堪呢?」 「原来夫君也听出来了。」 「万国来朝,乃是夙寒的体面与尊严。在这种时候闹出了人命,父皇一定是将国体排在真相的前面。」 「想必就算陛下不说那句话,夫君也已经心中有数了吧。」 「生在帝王之家,听得懂弦外之音才能活下去,能揣摩圣心才能往上爬,寇公公就是最好的例子。」 「难怪陛下最喜欢夫君,想来傅霆轩还在为了陛下同意他的提议而沾沾自喜吧。」 「太子今日听闻蔚琇坠亡时的反应很奇怪,或许他才是破解真相的关键。」 此时,东宫—— 因着今夜宫里闹出了人命,傅霆轩破天荒的送柯婉宁回到了崇仁殿。 「多谢殿下。」 「怎么太子妃也不请本宫进殿里坐坐?」 「想必此时席侧妃还在苦苦等着殿下临幸,妾身怎好拖着殿下呢。」 「席侧妃苦苦等着本宫,那太子妃呢?」 柯婉宁垂着头,两只手半搭着门边,欲语还休的模样娇俏极了。 「妾身苦苦等着殿下,又能如何呢?与其苦苦盼着等不来的人,不如放过自己,妾身想得通,殿下无须顾虑妾身。」 「这么说来,太子妃的心里是有本宫了。」 「有没有的,对殿下而言,还重要吗?」 柯婉宁说罢微微抬眸,一双眸子秋波流转,直撩的傅霆轩心痒痒的。 「夫君在意自己的正妻心中是否有自己,当然重要。」 「殿下……」 「今夜天色已晚,本宫乏了,太子妃可愿收留本宫?」 傅霆轩抬手勾起了柯婉宁的下巴,就如他们大婚那日洞房花烛夜一样。 这一夜,漫长而神秘。 夜幕落下,迎来了熹微。 蟾宫月殿已经被池千牛卫带人围了起来。 傅玄麟一早便来了此处。 「翎王殿下安。」 「池千牛卫免礼,太子殿下可来了?」 「尚未。」 「此处可发现什么异常?」 池千牛卫摇了摇头,「目前看来,蔚娘子失足的可能性更大。」 「蔚娘子的尸首现在何处?」 「今晨天还未明便被蔚太府卿带走了。」 「尸首尚未经仵作验尸,如何能带走?」 「我等也是这样与蔚太府卿说的,可蔚太府卿乃是三品大员,又是花甲之年,我等也不好与之起冲突。」 傅玄麟低眸,「传仵作,去蔚府验尸!」 「是!」 蔚府门前挂上了白帐,一幅凄凉的景象,与整条街的欢腾气氛截然相反。 府中小厮见傅玄麟来了,表情有些诧异,但还是毕恭毕敬的把傅玄麟请进了门。 一般人家中有丧,如果有人前来吊唁的话,不管是不是真的难过,小厮都应该是一副哀痛的模样。 可这个小厮的表情也太奇怪了。 有一种在偷鸡摸狗的感觉。 不过让傅玄麟感到更奇怪的还在后面。 他一路走到前厅,却发现前厅的门前除了挂了些白帐和丧幡,根本没有摆设灵堂。 从他们运回尸体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他们有绝对足够的时间去摆设灵堂。 正当傅玄麟在前厅前站定,满腹疑窦之时,一名端庄素丽的妇人走了过来。 「翎王殿下安好,妾身蔚许氏见过翎王殿下。」 傅玄麟扭头看去,是蔚太府卿的小妇,许菊梅。 「许娘子免礼。」 「翎王殿下,我家郎君与夫人伤心过度,不便出来见客。妾身先领您去偏厅稍座片刻。」 「不劳烦了,本王来此是想再见见蔚二娘子的尸体。」 「蔚二娘子死得凄惨,翎王殿下还是不看为好。况且,我家郎君与夫人吩咐了,谁都不许去见蔚二娘子的尸体。妾身在府中只是个说不上话的小妇,也做不得郎君和夫人的主,翎王殿下不如晚些时候再来。」 许菊梅看上去恭顺温柔,不像是个会说假话的。 可她说的话,怎么听都像是事先好准备好的托词。 傅玄麟知道再与许菊梅周旋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于是便说道:「既然这样,那本王便先行离开了。请许娘子替本王向蔚太府卿与崔夫人代为转达哀思。」 许菊梅欠了欠身,道:「妾身一定代为转达。」 傅玄麟举步走出了蔚府。 一回头便见那小厮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似乎是在为傅玄麟的离开而感到轻松。 这个蔚府一定有古怪! 百里墨抬眼问道:「王爷,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傅玄麟看着渐渐关闭的蔚府大门,眉间缭绕上了一层迷雾。 「哪儿也不去,打道回府!」 「啊?」 第一百六十三章湛星澜半夜翻墙验尸! 一路上百里墨都不明所以地看着傅玄麟。 随着他们一起来的仵作坐在马车的角落,瑟缩着一动不动。 这名仵作虽然隶属千牛卫,可他却是手无缚鸡之力。 再加上傅玄麟的身上总有一种和靖帝一样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所以他尽量能不动就不动,这样傅玄麟就不会把没见到蔚琇尸体的火气迁怒于他了。 可是傅玄麟只是在凝神思考罢了,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 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这相对逼仄的空间里,别人和全程冷脸的他待在一起是需要极强的心理素质的。 百里墨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王爷,陛下只给了五日的时间,我们现在回府,岂不是让……」百里墨的话戛然而止,他看了看仵作,继续道:「岂不是让陛下动怒吗?」 其实他想说的是,他们现在回府,岂不是让太子有机会抹黑他们。 可有仵作这个外人在场,他也不好说这句话。 虽说千牛卫是内围的贴身护卫,只听从陛下的圣意,可谁知道这个仵作暗地里是不是太子那边的人呢。 「父皇既信任太子与本王,便不会干涉我们如何做事。宫中有太子就够了,也无需本王再去调查什么。与其在蔚府外死守,倒不如先回王府。」 回到翎王府后,傅玄麟便让人把仵作送回皇宫。 仵作一脸懵圈,他踌躇了一下,还是没忍住拱手道:「翎王殿下,属下尚未给蔚二娘子验尸,就此离开怕是不妥。」 「验尸一事不必你操心了,若是池千牛卫问起为何没有验尸,你一五一十照实说便是。」 傅玄麟说罢便疾步往寝殿的方向走去。 百里墨见状也赶忙也跟了上去。 说实话,百里墨自认这世间他是最了解傅玄麟的人。 可今日傅玄麟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是真的看不懂了。 从翎王府门口到寝殿的这段路,傅玄麟嗅着满院桂花香,心里已经想好了对策。 然而寝殿敞开着,殿内却空无一人。 傅玄麟不用猜也知道,湛星澜肯定又把自己关进了子衿堂。 果不其然,傅玄麟刚绕到寝殿后面,便看见了正在练武的甜儿。 甜儿一记飞旋踢,挂在树枝上的蹴鞠便直直地绷断了绳子飞到了另一棵树上。 百里墨不禁感慨道:「甜儿小小年纪便有如此狠劲,确实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甜儿本想去爬树捡球,可听到了百里墨的声音,她立马停下了脚步。 「翎王殿下安好,百里典军安好。」 「免礼,王妃娘娘可在里面吗?」 「回禀殿下,在。」 「去通传一声,就说本王有急事寻她,请她去花厅一趟。」 「殿下已至门前,为何不直接进去?」 「子衿堂是这翎王府中唯一一个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地方,本王不想进去打搅了她。」 「甜儿明白了,这就去向王妃娘娘通传。」 甜儿小小一只欠了欠身,然后便欢快地跑进了子衿堂的屋子里。 「王爷回来了???」 湛星澜放下了手里已经近乎完美的桃花锦玉翎,一脸震惊的看着甜儿。 「是啊,姐姐快去花厅吧,翎王殿下说是急事呢。」 「知道了。」 湛星澜归置好了桌案上的东西,将桃花锦玉翎放入了锦盒中。 刚走了几步,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 「对了甜儿,你清尘哥哥约莫五六日就回来了。他临 走前可是说了,待他回来的时候要查验你功课和武功的。时日不多了,万万不可偷懒懈怠。」 「甜儿明白。」 甜儿乖巧地送湛星澜和竹欢出了子衿堂,三下五除二便爬上了那棵卡着蹴鞠的大树。 子衿堂—— 傅玄麟气定神闲的摆弄着一套青釉印花凤穿牡丹纹茶具。 湛星澜赶到时,花厅里已经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茶香味。 她抬步走了进去,竹欢则被百里墨拉着守在了门外。 茶香缭绕,湛星澜款款挪步,在鱼戏莲叶雕花茶案前坐了下来。 「夫君怎么回来了?」 傅玄麟不紧不慢地沏了一杯茶,放在了湛星澜的面前。 「今晨蔚太府卿入宫带走了蔚二娘子的尸体,为夫刚从蔚府回来。」 「夫君可是带着人去验尸了?」 「不错,可惜为夫未能见到蔚二娘子的尸体。」 「这是为何?」 「蔚太府卿和崔夫人避而不见,只托了个许小妇来与为夫周旋。没有当家做主的人发话,为夫见不着尸体。」 「难怪夫君这么早就回来了。不过,这蔚太府卿和崔夫人也太奇怪了些,自己的女儿亡故,竟然想方设法的把尸体藏起来。可是说不通啊,他们有什么理由要藏尸呢?」 「澜儿所言正是为夫不解之处。所以,为夫想请澜儿帮为夫做一件事。」 「什么事?」 「验尸!」 转眼已经入夜。 今日虽已是八月十六,可老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湛星澜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抬头望了望风轻云淡的天空。 【月亮月亮,我求求你,看在我名字里有个星的份上,你一定要帮帮我,让我平安无事的验完尸,千万别整出什么幺蛾子。】 她什么都不怕,就怕鬼。 尤其是像蔚琇这种突然横死的,怨气最重了。 湛星澜站在蔚府某一间屋子的房顶上,带着一腔诚心摸了摸手腕上的双锦鲤手镯。 【今夜不成功便成鬼!老娘豁出去了!】 一旁同行的百里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打手势问道:「王妃娘娘,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您准备何时动手啊?」 「行动!」 湛星澜做了个行动的手势,百里墨立马一个飞身跳下了屋顶。 守在门外的两名蔚府小厮见有人从天而降,立马长大了嘴要喊人。 谁知他们的喉咙尚未发出声响,便被百里墨抛出的一把迷香迷晕了过去。 两人眼睛一黑,身子瞬间瘫软。 百里墨眼疾手快地展开双臂揽住了两人,然后平稳地将他们放在了地上。 俯身在屋顶上的湛星澜还在默默祈祷。 忽然,一声细微的猫叫声从下面传来,湛星澜立马会意。 一个干脆利落的飞身,湛星澜稳稳落地。 两名小厮靠着立柱睡死了过去。 百里墨则朝湛星澜打手势道:「王妃娘娘,这门上了锁,如何是好?」 「我去试试。」 湛星澜小心翼翼地走上了台阶,来到锁住的门前。 然而刚一走上去,湛星澜就呆住了。 【竟然在门上贴了黄符!难不成真的有鬼!傅玄麟,你可真是我的亲夫君呀!竟然让你如花似玉的王妃大半夜来这鬼地方验尸!等我回去了一定咬死你!不对……我还有命回去吗?】 百里墨见湛星澜迟迟不动,不禁好奇地走了过去。 「怎么了王妃娘 娘?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没事。」 湛星澜定了定心神,从头上取下了一支银簪。 将银针插入锁孔,小心地搅动了一番。 咔嗒—— 锁开了! 百里墨不禁露出了佩服的表情。 【王爷果然不是一般人,娶的王妃也这么不同凡响。】 可再看湛星澜却是满头大汗。 【这门怎么就开了?现在想不进去都没理由了!】 湛星澜硬着头皮打开了门。 屋内黑压压的,充斥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幸好今夜湛星澜没有怎么吃东西,否则她非得吐出来不可。 她扭头看看百里墨,示意他和她一起进去。 百里墨点点头,跟在她身后,轻轻地关上了门。 湛星澜从腰间拿出了一只火折子,一口呼气吹去,瞬间驱散了周围的黑暗。 她凭借着血腥味传来的方向,一步步地向前靠近。 突然,她看见了一具满是血迹的尸体躺在木床上。 而那木床的周围撒了一圈红色的粟米。 不,不是红色的粟米,而是被鲜血浸红的粟米。 湛星澜把火折子递给了百里墨,然后跨过粟米走进了蔚琇的尸体。 这么近距离地看蔚琇的尸体,真的足以让湛星澜头皮发紧。z.br> 蔚琇的死状实在太凄惨了。 她的头几乎和胸口贴在了一起,手指也像树枝一样横七竖八地支棱着。 「蔚琇娘子,为了查清你的死因,我不得已冒犯了你,实在是对不住啊。」 湛星澜默念了几句,才颤颤巍巍地把手伸向了蔚琇。 一个时辰后,湛星澜神情恍惚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身后的百里墨则把锁子锁了回去。 月亮还悬于夜空,似乎一切都还是她刚来时的样子。 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 湛星澜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 她和百里墨相视一眼,立马双双躲在了立柱的后面。 来人步伐轻盈,似乎是个女子。 湛星澜躲在立柱后,随着来人的步伐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 来人左顾右盼了一圈,并未发现异常。 她从腰间拿出了钥匙,旋即打开了百里墨刚锁好的锁子。 听着门打开的声音,湛星澜探头瞄了一眼来人。 确实是一个女子,看身形应该是个年逾四十的女人。 而且看她衣着不俗,想必是在蔚府地位不俗的女人。 只是让湛星澜更为疑惑的是,这大半夜的,这个女人为什么会来这儿呢? 难不成她是崔夫人? 第一百六十四章蔚府惊天大秘密! 嘭—— 一声轻微的关门声。 湛星澜和百里墨在两侧立柱后对了个眼神,齐刷刷地后撤两步一个蜻蜓点水。 两人双双翻上了屋顶。 湛星澜对百里墨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趴在屋顶上悄悄地掀开了一只瓦片。 她要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只见女人把地上鲜红的粟米全都扫进了一个麻布袋子里,然后又拿出了另一只麻布袋子,从里面倒出了一堆黑色的粟米铺好。 这黑色的粟米比红色的粟米还要腥臭,湛星澜趴在屋顶上差点被熏晕过去。 女人摆好黑色的粟米后,抬脚越过了粟米,缓缓走到了蔚琇的尸体前。 她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支匕首,弯着身子对着蔚琇的脸划了一下。 湛星澜趴在屋顶上,看得并不真切,不能确定这个女人在蔚琇脸上做了什么。 那女人划了一道以后,便收起了匕首。 「蔚琇小娘子,没想到你也有今天。真是可惜了你这一副好看的皮囊啊,如果我的珍儿也像你一样好看的话,她死的时候或许就不会被草草下葬,连个灵堂都没有摆。」 「呵,你瞧,如今你也没有灵堂,没有人来看你,就这么凄凄凉凉地走了。你一定很恨吧,哼!活该!要不是你的话,我的珍儿怎么会死!」 「如今你死了,那是报应!你就等着被你的父亲阿娘亲手烧个尸骨无存吧!即便是投胎转世,你也没有机会了。」 说罢,女人便得意扬扬的离开了。 临出门时,她还在窗户上撒了什么东西。 但因为角度的关系,湛星澜只能看见她抛洒的动作。 紧接着便是锁门的声音。 湛星澜静静地听着脚步声走远,赶紧盖上了瓦片。 「呕——」 「王妃娘娘,我们撤吧。」 「呕——走!」 回到翎王府后,湛星澜险些把自个儿的胃吐出来。 傅玄麟一手端着紫笋茶,一手拍着湛星澜的后背。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王妃从一回来就吐到了现在?」 「王爷,您别生气,王妃娘娘只是被蔚琇娘子的尸体恶心到了,过一会儿就好了。」 「王妃娘娘,您要的去恶心的药拿来了!快闻闻!」 竹欢快步跑来,将手里的药瓶放在了湛星澜的鼻尖。 湛星澜猛吸了一口才止住了恶心。 「澜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还不是因为你叫我去验尸,你都不知道……呕,发生了什么。」 「抱歉澜儿。」 「无妨,好在我们收获颇丰。」 湛星澜被傅玄麟扶着坐在了院里的八角亭。 百里墨与竹欢随侍左右。 「今夜我与百里一同在蔚府探查出藏尸之地后,便给蔚琇小娘子验尸。」 湛星澜将今夜的所见所闻全都告诉了傅玄麟。 「澜儿看到的那个女子,应该不是崔夫人,而是蔚太府卿的小妇许菊梅。」 「这个许菊梅大半夜鬼鬼祟祟的去看一具尸体,她绝对有问题,她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她的珍儿是被蔚琇小娘子害死的。可据我所知,蔚家除了一个已经当官的长子去了松州做刺史,除此之外,便只有蔚琇一个女儿了。难不成那个许菊梅是疯了,幻想出了一个女儿来?」 「为夫去问过泰山大人了,他说蔚琇是蔚太府卿和崔夫人年过四十后生的女儿,夫妇二人老来得子,所以蔚琇从小便被娇生惯养。而许菊梅也曾经 孕育过一个女儿,是与蔚琇同一天出生的,只可惜出生没两天,连名字都没有取就夭折了。或许许菊梅口中的珍儿就是她夭折了的那个女儿。」 「可珍儿夭折,与蔚琇有何关系。总不会是尚在襁褓的蔚琇把另一个尚在襁褓的珍儿给掐死了吧。」 「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蔚琇的死一定与许菊梅有或多或少的关系。」 「嗯,这一点澜儿也有一样的看法。不过,蔚琇的身上并没有外伤,也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可当时蔚琇坠亡时,许菊梅并不在场,若是她杀了蔚琇,也说不通啊。」 傅玄麟低沉道:「看来明日还是要去一趟蔚府才行。」 「夫君不如带我一起去吧,或许我还能帮到夫君呢。」 「澜儿今日这般难受,为夫怎舍得你再去一次。」 「可这是一条人命啊,夫君本可以寻个不咸不淡的理由搪塞使臣和陛下的,可夫君还是这般认真的彻查,不就是图一个逝者安息吗?澜儿知晓夫君的心,所以能帮到夫君,澜儿也会高兴的。」 湛星澜主动把手搭在了傅玄麟的腿上。.z.br> 傅玄麟会心一笑,伸手把她的手包裹住了,以免她借机揩油。 「那明日我们一起去。」 「嗯,不过夫君也要提防着些傅霆轩,他这个人阴险至极,谁知道他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此时此刻的东宫崇仁殿,柯婉宁枕在傅霆轩的胳膊上睡得香甜。 傅霆轩则睁着一双阴险的眸子,轻轻的摩挲着柯婉宁洁白如玉的手臂。 【傅玄麟,你就好好查吧,你就是查破了天也不可能查出真相。哼,到最后,你连怎么死的恐怕都不知道!】 第二日,蔚府—— 「啊!!!」 一阵刺耳的声音划破长空。 两名守门的小厮从睡梦中醒来后,赶忙若无其事的继续站岗。 可他们忽然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 「这什么味儿啊!」 「好像是从后面的屋子里传出来的,难道是二娘子的尸体发臭了!」 「你可别瞎说,二娘子才死了两日,怎么会有尸臭?」 「要不,我们凑近门前闻闻?」 「走!」 两人达成一致,同时转身走向屋子。 可他们一转身便傻眼了! 门上,窗户上,全都是血手印! 那手印看上去,就像是里面有人在扒门扒窗户,想往外逃离一样! 两名小厮登时吓得瘫软在地,本能地发出了仰天一叫! 俄而,蔚太府卿便与崔夫人慌慌张张地赶了过来。 他们的身后,还跟着许菊梅。 蔚太府卿和崔夫人一走过来便看见了满门满窗都是血手印,夫妇二人瞬间被吓得魂不附体! 崔夫人吓得连连后退,脸也惨白惨白的。 「是……是她回来了!郎君,是她回来了!」 蔚太府卿眼神微颤,满是恐惧之意。 「这么说,琇儿真的是被她害死的!」 「郎君,夫人,不如让我进去瞧瞧吧。我到底是珍儿的阿娘,她是不会为难我的。她有任何想要的,我给她就是了。」 许菊梅的眼眶里噙着泪花,目光诚挚的让人看不出一丝端倪。 崔夫人感动地握住了许菊梅的手,「菊梅,若你能把蔚珍请出蔚家,你就是我蔚家的恩人!」 「夫人言重了。」 许菊梅推开了崔夫人的手,抬步走到了屋门前。 众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许菊梅的身上。 看门的小厮壮着胆子把门打了开来,然后迅速后撤到了安全的地方。 许菊梅缓缓推开了门。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纵使是站在数丈开外的蔚太府卿和崔夫人也忍不住泛起了恶心。 许菊梅淡定地掩住了鼻子,举步向屋里走去,嘴里还幽幽地喊着「珍儿」。 「珍儿,我是阿娘啊,你有什么想说的,告诉阿娘。」 「阿娘知道你受了好些委屈,你有什么不满,尽管冲着阿娘来吧!」 「珍儿!珍儿!」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忽然,一声尖叫从屋子里传来。 「啊!」 「不好!菊梅!」 蔚太府卿闻声赶忙屏着呼吸用最快的速度走进了屋子。 崔夫人见自己的夫君这么担心一个妾室,脸上划过了一丝不悦,可很快又恢复如常。 她在侍婢的搀扶下,优雅却颤抖地走进了屋子里。 可她刚走到蔚太府卿的身边,便惊呆了! 蔚琇尸体旁的粟米从红色变为了黑色,还有蔚琇的脸! 惨白的上嘴唇愕然裂开了一道口子! 她的脑海里顿时闪过了一张婴儿的脸,而那个婴儿的上嘴唇,也有一条这样的裂缝。 另一边的许菊梅跪坐在地上,死死地盯着崔夫人,观察着崔夫人的表情变化。 蔚太府卿则在一阵呆滞之后冲着蔚琇的尸体破口大骂。 「好你个蔚珍!害死你姐姐还不算,现在竟然让你姐姐跟你一样变成了妖孽。老夫养育了你十几年,你就是这么报答为父的吗!早知如此,从你一出生,我就该把你掐死在襁褓里!」 闻言,许菊梅立马转而看向蔚太府卿,眼睛里充满了杀意。 这时,府里的小厮朝这边跑了过来。 他刚想进屋子,却闻到了一股恶臭。 于是他便站在屋子外喊道:「郎君,夫人,翎王殿下携翎王妃来了。」 蔚太府卿收起了怒意,命人扶起了许菊梅。 「菊梅,如今这粟米由红转黑,说明那妖孽就在这件屋子里,你待会儿再去问问那个悔青道长,如今这般情状该当如何?」 「放心吧郎君,妾身一定会如实告诉悔青道长的。」 许菊梅欠了欠身,眸子里尽是温柔顺驯。 蔚太府卿点点头,快步走出了屋子。 「翎王殿下与翎王妃现在何处?」 「回郎君的话,正在前厅稍座。」 「知道了,去告诉翎王殿下,我一会便来。」 「是。」 小厮领了话离开。 蔚太府卿扭头对满脸呆滞的崔夫人说道:「夫人,管好你的仪容仪态和嘴巴,翎王和翎王妃可不是善茬,要是他们发现了什么端倪,我们蔚家秘密可就瞒不住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翎王夫妇合力出击! 蔚府前厅—— 傅玄麟与湛星澜端坐于正座之上。 而蔚太府卿则与崔夫人分别坐在两边,哭哭啼啼,肝肠寸断。 湛星澜见他们哭得无止无休,只得提高了一个音量安慰道: 「蔚太府卿,崔夫人,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 「老臣与夫人老来得女,琇儿就是我们夫妇二人的命啊。如今她就这么去了,叫我们夫妇俩怎么活啊!」 傅玄麟凝眉哀叹,「本王对于蔚琇娘子的遭遇,也十分痛心。今日本王与王妃前来就是想好好送蔚琇娘子一程,也算代父皇聊表对蔚琇娘子的惋惜之情了。」 崔夫人吸溜了一下鼻子,擦泪的同时不经意看了蔚太府卿一眼。 蔚太府卿立马张嘴要说话。 可湛星澜却抢了话头,哀伤道:「说起来啊,本王妃与蔚琇娘子还曾一同在舜华监修习学艺,也算得上有同窗之谊。而今蔚琇娘子死于非命,本王妃也该好好送送她。」 说完,湛星澜还硬挤出了两滴眼泪来。 崔夫人叹了口气,道:「不曾想王妃娘娘与我家琇儿是旧相识,可是琇儿死得凄惨,王妃娘娘还是不见为好。」 「崔夫人。」 「咳咳咳……王妃娘娘……妾身身体不适,恕妾身不能陪着殿下与王妃娘娘说话了。」 崔夫人猛地咳了好一会儿,几乎要把肺管子都咳破了。 【这是在佯装生病,意欲撵人?】 她这点小伎俩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湛星澜。 湛星澜心里暗暗冷哼了一声。 她抹了抹泪珠,抬起了纤纤玉手,竹欢立马将她扶了起来。 崔夫人还在咳个不停,丝毫没发觉湛星澜已经朝她走来。 「看来崔夫人真是忧思过度了,正巧本王妃略通医术。」 湛星澜蹲了下来,抄起崔夫人的手腕便把起了脉。 崔夫人还想躲,可她哪挣得脱湛星澜一个习武之人的手呢。 「妾身怎敢劳烦王妃娘娘纡尊降贵为妾身看诊。」 「崔夫人乃是陛下亲封的三品郡夫人,蔚太府卿又是国之重臣,本王妃为崔夫人看诊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谈纡尊降贵之说?」 湛星澜一脸的善解人意,愣是让崔夫人不得不接受了她的好意。 崔夫人不停地咳嗽着,可她是装病,这一把脉不就穿帮了吗? 「崔夫人。」 「咳咳……是。」 「崔夫人别紧张,本王妃瞧过了,你不过是这两日伤心过度,食欲不振,哭得太多有些上火罢了。竹欢,去给崔夫人抓副去火凝心的药来。」 「是。」 「不敢劳动王妃娘娘身边的姑娘,妾身自去命人抓药就是了。」 湛星澜点点头,一边抬手起身,一边说道: 「既然崔夫人身子并无大碍,不如我们一同去看看蔚琇娘子吧。」 崔夫人没能蒙混过关,只得求助地看向蔚太府卿。 蔚太府卿黑白相间的胡子随着翕动的嘴唇动了动。 「翎王殿下……」 「蔚太府卿!本王奉父皇之名前来彻查蔚琇娘子坠亡的真相,还请蔚太府卿行个方便。若是本王见不到蔚琇娘子的尸体,查不出本王想查到的真相。到时候父皇怪罪下来,本王只得如实回禀了。届时父皇龙颜震怒,蔚太府卿可千万不要怪本王。」 傅玄麟深邃的眸子冷冰冰的,低沉的气压将前厅的氛围将至冰点。 湛星澜见蔚太府卿的脸色又僵又青,忙道:「王爷,您何必这般吓唬蔚太府卿,蔚 太府卿又没说不带我们去看蔚琇娘子的尸体。」 「再者言,像蔚太府卿这样正直忠心的臣工,怎么会在这么紧要的关头给父皇添堵呢。蔚太府卿,你说对吧。」 傅玄麟和湛星澜一个白脸一个红脸,蔚太府卿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紫。 他思忖了好一阵,然后哀愁地说道:「老臣,带翎王殿下与翎王妃娘娘去看琇儿的尸体就是了。」 崔夫人还想劝阻,却被湛星澜的一个眼神给劝退了。 不一会儿,蔚太府卿便带着傅玄麟和湛星澜来到了停放蔚琇尸体的屋前。 屋外,几人停下了脚步。 傅玄麟尚未走到近前,便已然嗅到了一股异样的恶臭味。 「这味道是?」 「是屋中粟米的味道。」 「粟米?为何要将尸体与粟米放在一个屋里?」 「不敢欺瞒翎王殿下,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家琇儿死得冤枉,听闻粟米可助冤魂投胎转世,所以便拿粟米来试了试。」 蔚太府卿怎么可能会说实话呢。 湛星澜眼珠子一转,暗道: 【粟米哪有这种功用?那屋子里的粟米围绕着蔚琇的尸体,看上去十有八九是用来辟邪的。】 「王爷,我们进去瞧瞧吧。」 湛星澜与傅玄麟走到了近前,门窗上的血迹和血手印格外引人注目。 「哎呀,这些是什么呀?看着怪吓人的。」 「王妃娘娘莫要害怕,这些不过是些黑狗血,与粟米有同样的作用。」 「哦,这样啊,真是难为蔚太府卿与崔夫人一片怜子之心了。为了蔚琇娘子,两位什么都愿意做。」 【原来昨夜那个女人对着窗子抛洒的是血,她到底要做什么?】 几人走进了屋中,只见蔚琇的尸体安然地躺在木床上,与昨夜湛星澜和百里墨所见到的尸体一模一样。 只是蔚琇的嘴唇突然多了一道裂口。 【那道裂口想必就是昨夜那女人用匕首划出来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湛星澜心里存了个疑影,故意神情哀伤地举步走上前去。 「蔚琇妹妹,你死得好惨。想当初我们一同在舜华监,那日子虽然苦了些,可至少我们纯真快乐。这才过去了多久,蔚琇妹妹你就……」 她走进前去,抹着眼泪细细观察着那道口子。 看口子的边沿,的确是匕首所为。 可是这口子未免有些太奇怪。 口子自唇珠右侧而起,直至她的鼻下停止。 看上去很像是一种先天的疾病,名叫唇腭裂。 那个女人为什么要把蔚琇的嘴唇弄得像唇腭裂一样呢? 好些疑点在湛星澜的脑海里不断地翻来覆去。 可她却毫无半点头绪。 见湛星澜对着蔚琇的尸体哭了好一阵,崔夫人也情不自禁地跟着落泪。 「若是琇儿知晓王妃娘娘待她如此情深义重,想必她一定会感动的。」 「崔夫人言重了。只是本王妃觉得好生疑惑,蔚琇妹妹为何连一个灵堂都没有。」 「这……」 就在这时,门外闪过了一个身影。 湛星澜瞧得真切,那个身影分明就是昨夜来这屋子里的那个女人! 「站住!」 门外的人影立马停下了脚步。 蔚太府卿和崔夫人尚在疑惑之中,却见许菊梅从门外走了进来。 「妾身蔚许氏,见过翎王殿下,见过翎王妃娘娘。」 「这位是?」 蔚太府卿回道:「她是老臣的妾室。」 湛星澜审视地看着许菊梅,问道:「许娘子,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许菊梅攥紧了手里的东西,将手背在了身后。 「无关紧要的东西罢了。」 这时,傅玄麟说道:「许娘子,本王奉皇命彻查蔚琇娘子之事,一切可疑之人与可疑之物本王都有权过目,还请许娘子拿出来。」 许菊梅看了一眼蔚太府卿,等待着他的示意。 只见蔚太府卿无奈地点了点头。 许菊梅只得将手里的东西恭恭敬敬地捧着递到了傅玄麟和湛星澜的面前。 「符纸?」 「是。」 「这些符纸是用来做什么的?」 「回禀翎王殿下,这些符纸不过是妾身拿来镇宅子用的。」 「哦?蔚府前脚出了人命,后脚许娘子便求了镇宅符纸来,难不成许娘子在害怕什么?」 「翎王殿下,妾身自幼胆小畏鬼,如今蔚琇娘子无端亡故,乃是冤魂。妾身求几道符纸以求心安,难道也有错吗?」 许菊梅低眉顺眼地说着,语气强调都充满了委屈,让人找不出半点反驳她的突破口。 湛星澜看着许菊梅如今这般恭顺委屈的模样,又想起了昨夜许菊梅阴冷恶毒的模样,不禁一阵胆寒。 可湛星澜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论演技,她绝不输许菊梅。 「许娘子,真是巧了,本王妃也十分畏鬼。前阵子本王妃住在宫里的时候,有一位岁公公被父皇下令活活打死了,本王妃听闻后吓得可不轻,夜夜都能瞧见岁公公半身是血的站在本王妃面前。」 「瞧着许娘子是位在行之人,这符纸想必极为灵验。还请许娘子告知这符纸来处,本王妃也想去求几道。」 许菊梅皱了一下眉头,道:「这符纸……是住在天峤山的悔青道长所画。」 「本王妃改日便亲自去天峤山求符,若有效用,本王妃一定厚礼相谢。」 今日傅玄麟与湛星澜来这一趟蔚府,收获不多但至少寻到了一丝线索。 回王府的马车上,湛星澜若有所思道:「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许菊梅就是昨夜进入屋子换粟米的那个女人,也是她在蔚琇的嘴唇上划了一道口子。可她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呢?」 「对了夫君,你可听说过唇腭裂吗?」 「那是何物?」 「就是婴孩出生的时候,上嘴唇有一道裂口。」 「原来澜儿说的是兔缺,不过这样的婴孩在夙寒国被视为不祥。若是生出的婴孩生而兔缺,则会被立即扼杀于襁褓之中。」 「什么?这也太残忍了!就算生得先天不足,也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啊!」 「的确很残忍,可这种认知早在前朝时便已经有了。」 湛星澜蹙眉,为那些无辜死去的兔缺婴孩感到惋惜。 突然,她的脑海里精光一闪! 「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一切都说得通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翎王夫妇智斗绿茶精! 湛星澜平复了一下愤慨的心情,镇定道: 「假设许菊梅有过一个女儿,而这个女儿从一出生便是兔缺,蔚太府卿和崔夫人知道后便将许菊梅的女儿给活活杀死了。因此许菊梅想了个办法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于是她害死了蔚琇。」 「正因为许菊梅的女儿天生兔缺,所以她才会对蔚琇的尸体说:‘如果我的珍儿也像你一样好看的话,她死的时候或许就不会被草草下葬,连个灵堂都没有摆。」 「可这样推断,就无法解释许菊梅扬言是蔚琇害死了她的珍儿。所以,就只有另外一种可能性了!」 「许菊梅的女儿珍儿,或许并没有夭折,而是在蔚府所有人的隐瞒之中安然无恙地长大,直到后来不知为何而被蔚琇给害死了。」 傅玄麟颔首应和道:「为夫也赞同澜儿所言,澜儿的推断与我们现在所知道的线索基本相差无几,可想要拿到证据,还需要去天峤山走一趟。」 蔚琇之死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 傅霆轩在得知傅玄麟和湛星澜一同去了蔚府之后,也去了一趟蔚府。 可他也只是循例去看了看停放蔚琇尸体的屋子,连蔚琇的尸体都不曾亲眼看到。 走完了过场,傅霆轩便回到了东宫。 他这两日几乎都与柯婉宁待在一起。 性情大变后的柯婉宁处处都与湛星澜相似。 而这些相似之处,已经足以让傅霆轩为之留恋了。 敖瑾跟在傅霆轩的身后,道:「殿下,您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很好,现在只需要静静地等着傅玄麟往陷阱里跳了。」 「殿下此计步步为营,定能一举扳倒翎王。」 「傅玄麟不过是个还未行冠礼的毛头小子,他如何斗得过本宫呢,哼。」 敖瑾见傅霆轩心情大好,于是试探地问道:「殿下,您今日可还去崇仁殿吗?」 「昨儿答应了婉宁要与她一同用膳,你问这个做什么?」 「今晨席侧妃与何侧妃都派了人来请殿下,属下这就去回禀二位侧妃娘娘。」 「等等!」 「殿下还有何吩咐?」 「你去告诉席侧妃,今夜本宫去承恩殿用晚膳。」 「是。」 承恩殿—— 席怜儿打发走了敖瑾,便有气无力地倚在了贵妃榻上。 「香草,你这些时日在太子妃娘娘身边伺候可忙得很啊。」 「席侧妃,婢子知错。」 「别动不动就跪,况且你也并非我的侍婢,干嘛要给我认错下跪啊?」 「席侧妃,如今太子妃得势,都怪婢子没有及时向席侧妃回禀太子妃的异样。」 「她以合理的理由搪塞了你,你只以为她是心灰意冷性情突变,却不知她是在韬光养晦,暗中蓄力。这事儿不能怪你,若你现在掉转矛头的话,我也不会怪你。」 「席侧妃,婢子既然决定了要追随您,就不会再更改心意了。」 「你追随的是我,还是邹晗,你自己心里清楚。这天底下哪有绝对的忠心,不过都是因利而合罢了。幸好现在太子殿下的心还分了一块给我,若哪日柯婉宁怀了孩子,这东宫可就完完全全是她的了。到时候,你也别妄想出宫了。」 「婢子唯席侧妃马首是瞻!」 香草闻言连忙又磕了几个响头。 席怜儿双眸清冷,有气无力地说道:「行了,起来吧。我这儿有一瓶药,能让女子永远失去生儿育女机会的良药。」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希望你,好好把握! 」 席怜儿将药放在香草举起的双手上,黯淡的眸子突然多了一份狠厉。 待香草走后,席怜儿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十分阴冷的弧度。 「柯婉宁啊柯婉宁,没想到你竟然为了讨好霆轩哥哥,把自己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你最讨厌的人。到底是我低估你了,不过你很快就会从顶峰跌落谷底。你当初打我的每一鞭,我都会原原本本的还给你!」 湛星澜怎么也不会想到,即便她现在与东宫的三个女人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和瓜葛,但她的举手投足,衣着打扮,已经俨然成为了柯婉宁用来争宠的利器。 她现在要忙的事情,可比东宫里那些争风吃醋的事情要重要得多。 靖帝给的调查期限只有五日。 如今也只剩下三日的时间了。 天峤山山脚下的风景秀丽,时不时还有几只小野兔或是小松鼠跑出来嬉戏打闹。 湛星澜紧紧牵着傅玄麟的手一同往上走。 走在他们前面的许菊梅步伐稳健,一看就是经常爬山的人。 大约爬了一个时辰,许菊梅终于带着湛星澜与傅玄麟爬到了半山腰的一处道馆。看書菈 道观身处林间,墙角被绿色的青苔覆盖,墙面也被风吹日晒看不出了原本的颜色。 道观四周还有好几处雨水混杂着动物粪便沤下的积水。 湛星澜看着眼前这座可以用「破破烂烂」来形容的道观,心里不由得对许菊梅更加怀疑了。 「悔青道观,看来这道观里就只有悔青道长一人啊。」 「翎王妃娘娘真是聪慧,这悔青道观里的确只有一位道长。不过,道长性情孤僻,隐于山林之中也是为了更好的修行。」 「许娘子所言有理。」 「翎王殿下,翎王妃娘娘请。」 许菊梅柔声柔语的推开了门。 院落不大,但打扫地还算干净整洁。 许菊梅将他们带到了正屋,然后便朝着里屋一处挂满了灰色纱帐的位置双手抱拳,虎口相交,左手在右手上,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悔青道长。」 纱帐内依稀能看到一个盘腿而坐的人抬了抬手。 许菊梅放下手后,对傅玄麟和湛星澜说道:「翎王殿下,翎王妃娘娘,道长性情冷僻,妾身先去与道长说两句话,以免道长冲撞了两位。」 说罢,她便掀开了重重纱帐走了进去。 纱帐之外,只见一个人影弯腰低语,另一个人影点了点头。 湛星澜和傅玄麟本以为这个传言中的悔青道长是个莫须有的人。 可湛星澜调查过了,京城里还真有悔青道长这么个人,而且来头还不小。 六年前,悔青道长突然从天荫道观离开,独自搬去了天峤山,从此仿佛人间蒸发一般。 而且现在在纱帐里的,的的确确是两个人影! 不一会儿,许菊梅的身子挺直了。 那道长的身影还继续端坐着。 「二位来此有何贵干?」 一个似女似男的的声音从纱帐内传来出来。 「悔青道长,我们来此是想求几道辟邪镇宅的符纸。」 「符纸不过依从于人内心的信念,并无实质效用,二位还是请回吧。」 「可悔青道长不也给许娘子画了几道符纸吗?」 「许娘子家中有人亡故,求些符纸纵然无用也能寻个心安。」 「原来如此,不过本王妃听闻,画符不知窍,反惹鬼神笑;画符若知窍,惊得鬼神叫。那这么说来,悔青道长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许菊梅闻言急了,「领王妃娘娘,您慎言呐,悔青道长可不是徒有虚名。」 谁知悔青道长却抬起了手。 「许娘子,劳烦你请二位出去吧,贫道的道观简陋狭小,实在容不下王爷王妃这般高贵的人物。往后二位也莫要再踏足贫道这悔青道观了,贫道恕不远送。」 纱帐后的人下了逐客令。 许菊梅略一沉吟,朝悔青道长的影子施了个礼,而后便走出了纱帐。 「翎王殿下,领王妃娘娘,道长只与有缘人坐而论道,实在是对不住。妾身先送二位出去吧。」 湛星澜眨眨眼,看了看许菊梅,又看了一眼那一动不动的悔青道长,戏谑道: 「许娘子,让本王妃走可以,不过在走之前,是否能让本王妃见见这位悔青道长的庐山真面目?」 「翎王妃娘娘,此事并非妾身可以做主的,悔青道长是不会同意的。」 「到底是悔青道长不同意,还是许娘子不同意呢?」 「翎王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湛星澜双手叠放于腹部,在许菊梅的面前来回踱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许娘子,本王妃听闻悔青道长平易近人,仙风道骨,从不会如此疾言厉色的与人说话。可方才悔青道长的言语,与他的行事风格截然不同。本王妃有理由怀疑,是许娘子你控制了悔青道长!」 「翎王妃娘娘,说话要将证据!」 许菊梅突然情绪激动的说道。 「本王妃只是怀疑,要讲什么证据?若许娘子觉得本王妃所说是无稽之谈,那便让里面那位悔青道长再回答本王妃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湛星澜望着纱帐里的人影,问道:「不知悔青道长为何会从京中天荫道观沦落到这个地方?」 许菊梅闻言正欲转身走进纱帐之中,却被傅玄麟抬起的手臂拦了下来。 「许娘子,王妃的意思是要悔青道长自己回答,无须你进去做传话使者。」 许菊梅见状,只得放下了纱帐的一角。 湛星澜微微一笑,继续道: 「悔青道长,只要你回答了本王妃这个问题,本王妃立即离开,永不踏入这道观。」 纱帐之内的人影一动不动,也没有说话的声音。 「悔青道长不敢言语,那本王妃只好命人请您出来了!百里!」 「属下在!」 「动手!」 百里墨说罢拔刀劈向了灰蒙蒙的纱帐! 「够了!你们不是想要追查真相吗?我给你们真相!」 第一百六十七章蔚家秘密大公开! 许菊梅突然奋力地扯下了灰色纱帐。 一层、一层…… 九层纱帐逐一落下,随之落下的还有浮在纱帐上的灰尘。 最后一层纱帐,若隐若现地遮着一动不动的身影。 许菊梅踩在满地纱帐上,用力地扯下了最后一层。 一具被无数细线缠绕固定的尸体出现在了傅玄麟和湛星澜的面前。 「这就是你们要见的悔青道长!」 傅玄麟和湛星澜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幕。 眼前的这具尸体,干瘪枯黄,眼眶深凹,唇边的胡子耷拉着,似乎风一吹便能吹掉了。 而他的脑袋,手臂,手掌,乃至手指都被细线穿透,所有的线都汇聚在他身后的木梁,又从木梁汇聚到了他身边的一串的木槌。 「提线木偶!」 湛星澜第一时间想到了这四个字。 许菊梅放肆地大笑,伸手抓住了其中一只木槌。 木槌扯动着细线,细线又扯动了尸体的头颅。 那颗看上去摇摇欲坠的脑袋便猛地转向了许菊梅! 「不错!翎王妃娘娘,你说得很对。悔青道长就是一只提线木偶,是妾身亲手做的提线木偶!怎么样?做得还不错吧。翎王妃娘娘不是有话要问吗?你看他能不能回答你!」 此刻的许菊梅丝毫没有了先前柔柔弱弱的模样,倒像是来自地狱的无常。 嗜血、狰狞、恐怖…… 傅玄麟将湛星澜护在了身后,问道:「许菊梅,你为什么要杀了悔青道长!」 许菊梅冷笑一声,又拉动了其中几只木槌。 悔青道长的尸体立马变成了跪拜状。 「因为,他活该啊!如果不是他说我的珍儿是妖孽,郎君也不会把我的珍儿当成猪狗一样去养!我的珍儿不过是长相丑陋了些,她明明也是金枝玉叶啊!」 「翎王妃,你很聪明。就连郎君和崔钰娇都没能看出不妥来,你却能发现其中的端倪。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湛星澜双手抓着傅玄麟的手臂,探着脑袋说道: 「试问,一位道长隐居山林,为的就是潜心精修,又怎么会轻易再与凡尘有瓜葛。要么,他与许娘子暗通款曲。要么,他就是被人控制了,身不由己。」 「我猜,刚才与我们说话的悔青道长的声音,也是许娘子你发出来的吧?可是你学得声音是似女似男,一个男人是不会用那种声音说话的。」 许菊梅狂笑不止,而后用一种极其男人的声音对湛星澜说道: 「那你说,这种声音如何呢?像不像男人说话的声音啊?」 傅玄麟和湛星澜满目震惊。 许菊梅嘴唇翕动,那男人一样的声音的确是从她的嘴里发出来的。 「原来你会用男人的声音说话!那为什么刚才不用这个声音?」 「因为我今日带你们来,就没打算瞒过你们!自打珍儿被蔚琇害死那日起,我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脑海里整日想着的都是如何复仇。如今大仇得报,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我也终于解脱了。」 湛星澜看着一脸得意的许菊梅,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糟了!她是在拖延时间!她说过,要让蔚太府卿和崔夫人亲手烧了蔚琇的尸体!这应该是她计划中的最后一步!」 「翎王妃知道我的计划?」 「你还记得你去停放蔚琇尸体的屋子,更换粟米的那一晚吗?我在屋顶上,亲眼目睹了你的一举一动。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怀疑你的。」 「哈哈哈——原来如此,翎王妃 ,你果然聪明。不过啊,你知道的太晚了!现在已将至午时,你们就算赶回去,也只能看见一具焦黑的尸体了!」 「你!」 「站住!妾身奉劝百里典军,还是不要轻易过来的好。这里的砖可是有机关的,如果你不慎踩中了哪一块带机关的,一命呜呼了可千万别怪妾身没有提醒你!」 闻言,傅玄麟将身后的湛星澜护得更紧了。 「难怪你方才赶在百里之前自己扯下了纱帐,原来是怕百里误触机关。」 「妾身不想伤害无辜的人,因为珍儿也是无辜的人。她不过是因为自幼兔缺,生得与别人有些不同而已,就要承受杀身之祸和无妄之灾。她死的时候,才十一岁啊!」 许菊梅说着痛哭了起来。 其实,她也只是个可怜的母亲罢了。 湛星澜松开了抓着傅玄麟的手,对许菊梅语气和缓地说道:「许娘子,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会认定蔚琇是害死珍儿的凶手呢?当时的蔚琇,也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孩童。」 「有些人,生来就是坏的!蔚琇知道珍儿与她一样是蔚家的千金,她也知道郎君与崔钰娇一直对外隐瞒着珍儿的存在。所以,她从小就把珍儿当做她的玩物,羞辱打骂,甚至故意把珍儿推入了井中!」 许菊梅的声音颤抖,眼底尽是绝望。 「我亲眼看着珍儿坠入井中,亲耳听着她呼救的声音渐渐微弱。我拼命想救她,可我无能为力!郎君和崔钰娇,为了他们所谓的名声,掩盖了蔚琇杀了我女儿的事实!」 「所以,你要他们也尝尝失去女儿的滋味?」 「不光如此,既然他们厌极了珍儿,视珍儿为不祥之人。那我就要蔚琇和珍儿一样变成不祥之人。让蔚琇与我的珍儿一样不得善终,没有灵堂,不受人吊唁,凄凄惨惨地离开这个人世!」 「难怪你要在蔚琇的嘴唇上开一道口子,还要借悔青道长之名把蔚琇的尸体放在蔚府偏僻之处。」 「哼,这些年,其实我一直都在蔚府装鬼吓人。所以郎君和崔钰娇心虚畏鬼,他们不敢不听悔青道长的话。我苦心孤诣,步步为营六年,终于为我的珍儿报仇了!」 傅玄麟问道:「本王只有一个问题,你是怎么杀死蔚琇的?」 「这个问题,就要你们自己去寻找答案了。不过我提醒你们一句,使臣们都盯着这件事,你们不能把我怎么样,否则使臣们会说夙寒国的臣工家风不检点,往大了说便是有辱夙寒国的威严。」 「怪不得你这么坦荡地承认了自己罪行。」 「我没打算逃脱罪责,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等使臣们一走,我会以死谢罪。」 许菊梅从地上爬了起来。 按照固定的步伐走了出来。 她在傅玄麟面前停下,回身看了一眼蜷缩跪拜的尸体。 「悔青道长,你安息吧。」 说罢,她从怀里掏出了一支火折子,飞向了那具尸体。 登时,火焰在瞬间包裹住了尸体。 那具尸体恍若一颗熊熊燃烧的火球。 傅玄麟和湛星澜赶忙吩咐众人前去救火。 可他们眼前砖下布满了机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尸体被大火完全吞咽。 紧接着,一地纱帐、细线、木梁、木槌……全都被火焰席卷。 傅玄麟拉着湛星澜火速逃离到了道观外。 百里墨也拽着许菊梅逃了出来。 道观在火焰之下燃烧,所有的一切归于尘埃。 幸而道观里树木较远,道观四周又有沤下的积水,这才没有将整片林子毁于一旦。 湛星澜看着许菊 梅痴痴望着火焰中道观的模样,猜到了那些沤下的积水也是许菊梅事先准备好的。 许菊梅虽然做事狠绝,可她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她不过是个可怜的母亲罢了。 此时此刻,蔚府之中也燃起了大火。 蔚琇的尸体被肆意舞动的火焰完全淹没。 崔夫人哭得伤心欲绝。 「女儿,是阿娘对不起你,是阿娘害了你啊!」 「夫人别太难过了,悔青道长说了,必须要用火燃烧琇儿的尸体,蔚珍的冤魂才不会继续逗留在蔚府。我们的琇儿,会理解我们的。」 蔚太府卿拍着崔夫人的肩膀,神情哀伤的安慰着她。 可崔夫人却依旧哭得伤心。 尸体燃烧后,蔚太府卿便命人将尸体悄悄的运到城外,在一棵槐树下草草掩埋了。 等翎王夫妇和许菊梅回来的时候,院中已经只剩下几缕黑灰了。 「许娘子,你想做的事已经全都做完了,希望你能兑现你之前的承诺。」 「翎王殿下放心,从今日起,我不会踏出房门半步。各国使臣一走,我立马自裁谢罪。」 「待你死后,本王会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的告知蔚太府卿与崔夫人。无论如何,他们有权知晓事情的真相。」 许菊梅垂下了眸子,朝傅玄麟和湛星澜欠了欠身。 「一切听凭翎王殿下与翎王妃娘娘的安排。妾身报了仇,无怨无悔。告辞!」 许菊梅转身向着悠长的亭廊走去。 她的背影释然刚毅,完全不似昨日那般做作柔弱。 「明明是无辜的人,却被逼得走上绝路,我竟不知何为公道了。」 「澜儿是在同情许菊梅。」 「夫君不也一样吗?你现在不告诉蔚太府卿和崔夫人事情的真相,就是为了保全许菊梅生前最后一丝体面。」 「许菊梅杀了人,罪无可恕,可她并未做伤害无辜的事,实在不算是罪大恶极。让她体面的离开,也好。」 傅玄麟拉紧了湛星澜的手,正要带她离开。 可突然,他们的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报应!都是报应!哈哈哈!珍儿,琇儿。我的好女儿们,你们别打了,别打了,来,让阿娘抱抱你们。」 第一百六十八章狸猫换太子? 崔夫人疯疯癫癫地跑到了傅玄麟和湛星澜的面前,欢天喜地的看着两人。 「珍儿,琇儿,你们手牵着手,可算是和好了。来,阿娘带你们去吃蜜饯果子。」 说着,崔夫人拉着两人便往前厅走。 她身后的侍婢们一个劲儿地说对不住,还有两个拉崔夫人的小侍婢。 可崔夫人力气甚大,愣是纹丝不动。 湛星澜和傅玄麟一脸懵逼地看着崔夫人,心想这崔夫人别是疯了吧。 趁着一伙人手忙脚乱之际,湛星澜飞快的握住了崔夫人的手腕。 「肝胆火盛,阴阳两虚,脉息紊乱,八成是受得刺激太大,疯傻了。」 谁知崔夫人听见了,瞬间甩开了湛星澜的手。 「谁说我疯傻了!你没有兔缺,你不是我的珍儿!」 然后她又拉住了傅玄麟的手,亲昵地说道: 「琇儿,我们不理她,阿娘带你去吃你最喜欢的蜜饯。」 傅玄麟本想挣开崔夫人的手,可湛星澜一个劲儿的给他使眼色,他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崔夫人进了前厅。 湛星澜连忙拦住了那些心急如焚的侍婢,问道: 「蔚太府卿呢?」 「郎君进宫了,夫人从焚了二娘子的尸体后便变得痴痴傻傻的,郎君实在没辙了,只能去宫里求太医来为夫人诊治。王妃娘娘实在对不住,我们没能看住夫人。」 「无妨。本王妃也通晓医理,不如让本王妃先试试。你们在前厅外面等候,有什么事本王妃会喊你们的。」 说罢,湛星澜便冲进了前厅,把门关了起来。 侍婢们是听说过湛星澜医术高明的,如今这情状,也只能听从湛星澜的意思了。看書菈 前厅内—— 傅玄麟无奈地吃了一嘴蜜饯。 原本精致硬朗的脸部线条被撑得圆乎乎的,居然出奇的可爱。 湛星澜忍俊不禁地看着傅玄麟,还想趁机摸摸他这难得一见的可爱小胖脸。 可她刚伸出手,就听见崔夫人语重心长道: 「琇儿,阿娘告诉你,以后啊你可不能总是欺负珍儿了。她虽然天生丑陋,可她到底是你的妹妹啊。」 湛星澜疑惑道:「妹妹?蔚琇不是比蔚珍小吗?」 「你是谁!」 面对崔夫人的质问,湛星澜被吓了一跳。 她灵机一动,挽住了崔夫人的手臂。 「阿娘,我是珍儿啊!」 「珍儿?那你的嘴唇为什么没有裂口?哦,阿娘知道了,一定是悔青道长为你驱走了邪祟,所以你才没有缺口了。」 「啊,对!就是这样的。」 「早知道悔青道长这么厉害,当初阿娘便不会把你们两个掉包了。」 湛星澜和傅玄麟顿时异口同声道:「掉包!?」 「都是阿娘的错。如果当年不是我一时鬼迷心窍,你们如今都该活得好好的。」 崔夫人一把抓住了湛星澜,泪眼婆娑地望着她。 「珍儿,如果再来一次的话,阿娘一定不会把你换给许菊梅。这些年,阿娘每日都活在煎熬之中。如今你带走了琇儿,阿娘的心也彻底死了。」 湛星澜看着崔夫人,似乎明白了崔夫人在说些什么。 「所以,当年生下兔缺女儿的,其实是你!而你为了名声脸面调包了两个刚出生的孩子,让许娘子以为她生下的孩子才是天生兔缺!」 崔夫人松开了湛星澜的手,转身哭嚎,可过一会儿又笑了起来。 「报应!报应啊!我的女儿带走了我的女儿! 哈哈哈!珍儿,琇儿,你们跑慢些。」 看着崔夫人在前厅里像是跟着什么东西奔跑的样子,傅玄麟起身说道: 「看来她真的以为蔚琇是被蔚珍的冤魂给带走了,所以她才会被内心的愧疚和恐惧给逼疯了。」 湛星澜叹息道:「原来她才是蔚珍的亲生母亲,真不知她看着蔚琇欺负蔚珍的时候,心里会是怎样的滋味。」 「或许,她也曾像方才一样,告诉过蔚琇不要欺负蔚珍吧。」 「可怜早早死去的蔚珍,明明是贵女千金,却死在了冰冷的井里。更可怜的是许菊梅,她为了毫无血缘的女儿,竟然设计杀死了自己亲生女儿。这太荒谬了!」 湛星澜的心不由得疼起来。 她实在同情许菊梅。 这个女人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被逼得杀了自己的女儿。 再看着这个崔夫人,她才是整件事的罪魁祸首,可到头来,她只是疯了而已。 湛星澜越想越生气,于是扭脸就走。 傅玄麟见状也忙快步跟了上去。 打开门后,一群侍婢立马地围住了湛星澜。 「翎王妃娘娘,夫人她如何了?」 「崔夫人病得不轻,本王妃无能为力!」 说罢,湛星澜头也不回地走了。 马车上,傅玄麟握住了湛星澜的手。 「澜儿。」 「夫君,你会告诉许娘子真相吗?」 「不会。」 「为什么?」 「她为了蔚珍,付出了自己的全部。如果现在告诉她,她的亲生女儿被调了包,她又为了养女而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她该如何自处呢?」 「那她就永远不知道真相了。」 「澜儿,如果是你的话,你会告诉她真相吗?」 湛星澜的心一沉。 如果是她的话,她或许也不会告诉许菊梅真相吧。 事到如今,关于蔚家所有的事情已经全部弄清楚了。 可是许菊梅到底是怎么杀了蔚琇的呢? 傅玄麟又去了一趟蟾宫月殿。 他站在台阶之下回想着夜宴当日发生的一切。 当时能够对蔚琇动手的,只有当时与她一起拜月的其中某一个小娘子。 可死无对证,谁又会承认呢? 「十一弟,听说你这两日总往蔚府跑,想来收获不小啊。」 傅玄麟听着来人的声音,回身说道:「三哥似乎很清楚臣弟的一举一动。」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与十一弟交锋这么多次,总要汲取一点教训。后日便要给父皇和使臣们一个交代了,十一弟可查明真相了吗?」 「尚未。」 「原来十一弟查案之能也不过如此,亏得父皇对你寄予厚望。」 傅玄麟懒得与傅霆轩周旋,于是拱手道:「三哥若无其他事,臣弟便先行告退了。」 「十一弟慢走,我们后日含元殿上见!」 傅霆轩高声喊道。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看傅玄麟到时候一败涂地的模样了。 很快,五日期限已至。 靖帝召集了所有使臣以及朝臣来到含元殿。 含元殿中央,站着两道修长玉立的身影。 靖帝严肃的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五日已过,蔚家二娘子于中秋夜宴坠亡之事,太子与翎王可彻查清楚了吗?」 傅霆轩斜睨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傅玄麟,道:「回禀父皇,儿已查明,蔚家二娘子坠亡乃是因其患有畏高症。」 「蟾宫月殿的台阶足有三丈之高,畏高之人站在台阶之上向下看去,会觉得头晕目眩,呼吸急促,甚至于眼前出现台阶重影。蔚家二娘子就是因为畏高,这才脚下不稳,失重摔下了台阶。」 话毕,含元殿上的众人纷纷议论了起来。 其中一名使臣起身问道:「那这么说来,蔚家二娘子之死只是意外,并非诅咒或是刺客?」 「是,一切都只是一场意外罢了。」 「可我们如何相信蔚家二娘子真的患有畏高症呢?」 「蔚太府卿可以作证!」 傅霆轩的话音刚落,就见蔚太府卿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走到了太子身后。 「回禀陛下,小女自打记事以来便患有畏高症,这一点,老臣可以作证。」 靖帝点点头,「朕知道了,爱卿憔悴了许多,快些落座吧。」 蔚太府卿不光是憔悴了许多,他的心也死得透透的了。 他的女儿死了,夫人疯了,妾也自个儿禁了足,如今的他真真变成了一个孤寡老人。 然而即便有蔚太府卿的作证,傅玄麟也不相信蔚琇的死会是这么简单。 如果蔚琇自幼畏高的话,她怎么会把蔚珍推进井里呢? 她根本就不敢靠近井口! 这个老家伙本就是太子的人,说两句附和太子的话也属正常。 那些使臣显然相信了蔚太府卿和傅霆轩的话。 反正只要不是诅咒啊,刺客啊什么的,他们就能放心的离开夙寒国了。 而这也正是靖帝所希望的。 使臣们陆续离开,含元殿只剩下了靖帝,傅霆轩和傅玄麟父子三人。 一段沉寂过后,靖帝叹了口气。 「今日之事,太子做得好。既安抚了使臣,又保住了夙寒的颜面。」 「父皇谬赞,其实十一弟这五日一直在蔚府忙于奔波,他的功劳也不小呢。」 傅霆轩装出了一副很大度的模样。 靖帝见傅霆轩有所长进,不免为之欣慰。 此后的几日,使臣们相继离开了京城。 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蔚琇坠亡之事告一段落的时候,蔚太府卿却在朝上跪求靖帝惩处傅玄麟。 「陛下,老臣如今一无所有,只想恳请陛下还老臣的女儿一个公道!若不是翎王将夜宴定于蟾宫月殿,蔚琇也不会畏高症发作无辜坠亡!」 「蔚太府卿,既然你心中有怨,为何直至今日才说?」 「太子殿下曾劝老臣不可因此事而使得夙寒颜面尽失,所以老臣才一直隐忍不发。如今除了敦黎圣阑王与波弥王以外,各国使臣已经尽数离开,老臣也无须再隐忍了。」 「可定下蟾宫月殿,亦是朕点头允了的,蔚太府卿是否连朕也要怨恨?」 「老臣不敢!老臣只是希望陛下能够体谅老臣一番身为父亲的怜女之心。老臣追随陛下数十载,无功亦有劳。还请陛下念在老臣忠心耿耿的份上,为老臣无辜横死的女儿讨个公道!若陛下不肯惩处翎王殿下,那老臣便在这含元殿上长跪不起!」 第一百六十九章敖家兄弟相认! 蔚太府卿老泪纵横,跪在含元殿上宛如一只垂垂老矣的丧家之犬。 靖帝那厚重粗壮根部发白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如炬般的眼睛死死盯着蔚太府卿。 含元殿上的朝臣们连气儿都不敢大喘一下。 罚,对翎王来说实在冤枉。 不罚,难以平息蔚太府卿的怨气,也难免让一众老臣心寒。 朝臣们知道陛下难以抉择,因此他们也不敢贸然站队。 突然,湛伯峰起身走了出来。 「陛下,臣以为,翎王殿下思虑欠妥确实是翎王殿下失职,可纵使翎王殿下有思虑不周之处,也不该为了一条人命而受到惩罚。」 「明国公,翎王是你女儿的郞婿,你自然向着他说话。」 湛伯峰笑道:「蔚太府卿认为我偏袒翎王殿下,那我问你,若一人在湖心建了一座亭,众人纷纷上去都安然无恙,而只有一人因畏水而不慎跌进水里溺亡,这到底该怪谁?」 「建造湖心亭的人,有错吗?那既然畏水之人知晓自己畏水,又为何还要去往湖心亭?难不成畏水之人是瞎了眼吗?明知危险还偏去寻死!」 「还有那畏水之人的家人亲眷,他们又为何纵容畏水之人去往湖心亭?你可以责怪建造湖心亭的人思虑不当,却不能把害死人命的罪扣在他头上!」 湛伯峰一番头头是道的指桑骂槐,愣是把蔚太府卿说的一句话也插不上嘴。 那些本来还不知孰对孰错的朝臣们听完了湛伯峰的话,也发觉蔚太府卿这么扣屎盆子荒谬至极。 「明国公,你一向巧言善辩,老夫不欲与你争论。总之老夫心意已决,陛下一日不惩处翎王,老臣便一日不起来!反正老臣风烛残年,已无多少时日可活了,就算是跪死在这含元殿,也能对得起夫人和蔚琇了。」 蔚太府卿当众耍起了无赖。 靖帝见状又气又无奈。 「蔚太府卿,朕念在你刚经历丧女之痛,不欲追究你今日无理取闹之罪。速速起身,回府修养几日。无朕的旨意这段时日便不必来上朝,也不必去太府寺述职了。」 「陛下!」 「退朝!」 靖帝丝毫不给蔚太府卿继续胡搅蛮缠的机会,话毕,立即怒拂龙袖愤然离去。 蔚太府卿偷鸡不成蚀把米,只得灰溜溜的起身。 入夜—— 蔚太府卿端坐在紫檀案前,双目失神的看着仆妇们把疯疯癫癫的崔夫人拉出了房门外,心里不禁一阵酸楚。 他入朝为官数十载,对夙寒鞠躬尽瘁,如今却落得这么个下场。 可悲,可悲啊…… 忽然,门外传来了小厮急匆匆的声音。 「郎君不好啦!许小妇自缢了!」 蔚太府卿手里的酒杯一个没拿稳,登时连带着酒水摔落一地。 「救回来了?」 「许小妇她,已经咽气了……」 半晌,屋里没有一丝声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传出蔚太府卿沙哑微颤的声音。 「命人好好安葬她。下去吧。」 「郎君,您不去看许小妇最后一眼吗?」 「生离死别,有何好看的。下去吧。」 「是,郎君。」 门外的小厮又疑惑又无奈。 明明平日里蔚太府卿还是很疼爱许小妇的,怎么听说她死了却这么淡定? 小厮满腹不解的离开了。 却不知此刻的蔚太府卿正用枯黄褶皱的手拿起了桌案上的谢罪书。 这上面,是许菊梅亲笔写下的罪 状。 更是许菊梅无声的控诉。 一笔一划,振聋发聩! 蔚太府卿的一滴老泪落在了纸张的最后一行,纸张上的字瞬间晕开了。 最后一行,是许菊梅死前唯一的遗愿。 「望君勿见!」 「菊梅,为夫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两个女儿。你一路走好。」 话毕,蔚太府卿又拿起了一个新的酒杯,斟满酒向地面洒去。 然后,他将许菊梅的谢罪书放在了烛火上。 烛火翩翩摇曳,很快吞没了整张纸。 「两个女儿死了,夫人疯了,菊梅也自缢了,乌纱帽也不保。我这老匹夫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菊梅,琇儿,珍儿,你们慢些走,我这就来陪你们!」 说罢,蔚太府卿猛地起身朝屋内的立柱撞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利剑挑起了榻上的软枕甩到了蔚太府卿满是沟壑的脑袋和立柱之间。 蔚太府卿愣怔的看着地上的软枕,感觉自己方才从鬼门关前溜达了一圈。 「死是最容易不过的事了,可蔚太府卿当真要死得如此没有意义吗?」 「什么人?」 只见一名身着束身夜行衣的男子从纱幔后缓缓走了出来。 「敖左卫?你怎么来了?」蔚太府卿皱着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坐回了桌案前,没好气道:「我已经按太子殿下说的去做了,可陛下明着偏袒翎王,我也无能为力。」 「太子殿下并不责怪蔚太府卿,只是蔚太府卿您自己能咽得下这口气吗?」 敖瑾提着剑走到了蔚太府卿的面前。 谁知蔚太府卿却冷笑道: 「哼,太子当真以为老夫不知道是谁害得蔚家家破人亡吗!菊梅一直筹划着如何为她的女儿报仇,是太子在夜宴前夕给了她可以致使人眩晕眼花的无毒之药!」 「太子又教唆菊梅把药给琇儿,还诓骗琇儿说,这眩晕药是她去悔青道长那儿求来的姻缘水,只要在拜月前喝下定能很快觅得佳婿。」 「太子才是罪魁祸首!是他害死了琇儿,害死了菊梅,害得我夫人疯癫痴傻!」看書菈 蔚太府卿越说越激动,最后甚至咆哮了起来。 敖瑾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眼底没有一丝怜悯。 「蔚太府卿,你可知污蔑当朝太子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株连九族?哈哈哈,老夫已是家破人亡,满门抄斩又有何妨?」 「蔚太府卿可别忘了,你还有个儿子在松州做刺史呢。」 敖瑾的一句话,让蔚太府卿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太子殿下的确利用了许娘子,可眼下是死无对证,就算你告到陛下面前又能如何呢?与其螳臂挡车,不如再为太子殿下做最后一件事。」 「什么事?」 敖瑾抬起一只脚踩在了紫檀桌案上,俯下身子低语道:「除掉翎王。」 蔚太府卿瞳孔一震,后槽牙几乎都要咬碎了。 「什么条件?」 「太子殿下已经恳请陛下将蔚刺史调回京城了。回京后,蔚子维任太府寺少府少卿一职,官从从四品。」 「太子是算准了老夫会答应,连陛下的旨意都求来了。呵,说到底,我们蔚家不过是太子手里的棋子罢了。」 「蔚太府卿年事已高,能为太子殿下做最后一件事,也是蔚家辅佐太子的功劳啊。」 「好,反正事已至此,老夫允了便是。但倘若太子日后算计我儿子维,老夫定化作厉鬼纠缠于他!」 蔚太府卿的双眸含着泪花,敖瑾的嘴角却扬了扬。 少时,敖瑾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屋子。 咣啷—— 轻微的瓦片晃动声传入了敖瑾的耳中。 他敏锐的转身看向屋顶,却只看到一个飞奔的残影。 「站住!」 敖瑾立即飞身爬上屋顶,追随那黑影而去。 那黑影轻功极佳,即便脚踩瓦片飞奔也只能发出一丝轻微的响动。 若不是敖瑾听觉灵敏,只怕他也难以发觉黑影的存在。 残月之下,两人如疾风一般奔向一片密林。 有了树影做遮挡,黑影的行踪变得更加诡秘莫测。 敖瑾停下了脚步,对着四周黑漆漆的树冠喊道:「到底是什么人!有本事的出来与我相见!只要你不将听到的事宣扬出去,我保证你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突然,一道身影从敖瑾面前的树冠跃了下来。 「女干人贼子,也配在此谈条件!」 厉清尘平稳落地,一脸正气的看向敖瑾。 然而当他看清敖瑾的脸后,他瞬间呆住了。 对方的眉眼和脸型,分明与自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厉清尘惊愕道:「你是什么人?」 敖瑾看着这个蒙面人,蹙眉道:「这话应该我问你才是吧!说吧,你想要什么条件,尽管开口。」 厉清尘目光微动,还不等敖瑾继续说下去,便一把上前点住了敖瑾的穴道。 敖瑾登时一动不动。 他情绪激动地看着厉清尘,问道:「你会点穴?你是什么人?」 厉清尘摘下蒙面黑帛,沉沉道:「襄州敖奕!」 敖瑾不敢相信的看着厉清尘,眼泪几乎是一瞬间从他的眼眶溢了出来。 「敖奕?大哥?你还活着!」 「瑾儿,真的是你,你还认得出我。」 「大哥,我怎么会认不出你?这九年你到底去哪儿了?当年你为什么要丢我一人在襄州?」 「我从来都没有丢下过你。与你走散的那日,是因为那伙人追踪了我们的踪迹,我为了不让他们发现你,于是以身做饵引开了他们。当我折返回去的时候,你已经不见了。」 敖瑾闻言哭红了眼睛,丝毫没有了方才的狠厉。 「原来是这样……我醒来以后看不见你的人影,便以为你是嫌我累赘,自己跑路去了。」 「这些年,我一直在各方打听你的下落,可你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讯。真是没想到,九年之后,你我兄弟二人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厉清尘痛心疾首的看着敖瑾,一颗心仿佛在滴血。 「我实在想不到,当初我那自幼乖巧懂事的弟弟,如今竟然会为虎作伥!帮着太子做出伤天害理之事!」 敖瑾垂下眸子,悲伤道:「大哥,你可知自从与你走散之后,我一个人在襄州吃了多少苦!若不是柯相公收养了我,我恐怕都活不过十岁。」 「所以,你其实是柯敬丰安插在太子身边的人?」 「是。看大哥方才激愤的样子,想必你是在为翎王做事吧。我好言劝大哥一句,今日之事,大哥最好不要告诉翎王。」 「为何?难不成眼睁睁看着你们将翎王置于死地吗?」 厉清尘担心的倒不是傅玄麟,而是湛星澜。 可敖瑾却更加严肃的说道:「大哥,这次太子是铁了心要置翎王于死地,就算翎王百般推脱着不见蔚太府卿,太子也有办法将蔚太府卿的死和翎王扯上关系。」 厉清尘看着敖瑾一脸认真的样子,立即为敖瑾解开了穴道。 「瑾儿,你跟我 回去,我要带你见一个人。」 第一百七十章将计就计! 翎王府子衿堂—— 湛星澜上下打量着敖瑾。 「像,太像了。我就说那日我在宫里见到的人怎么那么像阿尘,原来你们竟是亲兄弟。」 「王妃娘娘,瑾儿七岁时便与属下走散了,他并非为虎作伥,只是迫于无奈才会与翎王殿下作对。」 「放心吧阿尘,我不会责怪敖瑾的。只是没想到,许菊梅竟然是被傅霆轩利用的。」 湛星澜早该想到的,许菊梅什么时候杀蔚琇不好,偏偏要在中秋夜宴上杀。 这分明是针对傅玄麟而来。 中秋夜宴由傅玄麟全权操办,出了人命,第一个要怪的便是傅玄麟。 还有蔚琇患有什么畏高症,这都是傅霆轩事先就想好的托词。 等使臣们一走,他便教唆蔚太府卿给傅玄麟扣一个筹办夜宴不周的罪名。 不论陛下责不责罚傅玄麟,大家都会知道蔚太府卿和傅玄麟之间有了仇恨。 最后,只要蔚太府卿与傅玄麟独处时一命呜呼,所有人都会认为是傅玄麟一时动怒杀了蔚太府卿。 「真是好一招连环计,但倘若王爷不去赴蔚太府卿的邀约,又会如何呢?」 面对湛星澜的提问,敖瑾垂下了头不愿回答。 厉清尘咳了一声,说道:「瑾儿,我知道你不愿出卖自己的主子,可善恶是非你总该心中有数。太子今日能为了扳倒翎王殿下而斩去蔚太府卿这根羽翼,将来也能为了别的事而还害死你。」 「还有,你别忘了,我们敖家为什么会被灭门!若非女干人陷害,父母怎会惨死,你我兄弟二人又何至于分别九年!」 「大哥别说了!」 敖瑾的身子剧烈的抖动了起来,他紧紧握着拳头,青筋几乎爆裂。 「如果翎王殿下不去赴约,蔚太府卿便会自己来翎王妃,然后一头撞死在领王府之中,到时候翎王殿下一样撇不清干系。」 「混蛋!」 湛星澜一掌拍在了桌案上。 她努力遏制住了愤怒的心情,抬头对敖瑾说道: 「敖瑾,今日阿尘把你带到我这儿来,于你于我都是一件冒险的事。所谓各为其主,若你将今日之事告诉柯敬丰或是傅霆轩,我都不会怪你。」 「可我也提醒你一句,柯敬丰与傅霆轩互为爪牙,狼狈为女干。若他们掌握了天下大权,必定会使得名不聊生。到时候会有更多的人像你和阿尘一样蒙冤受辱,家破人亡。」 「若你想通了,便去乾迩庄外东墙一棵桂花树上绑一根蓝色的绸子。若你仍要继续助纣为虐,日后你与阿尘就不要再来往了,否则,被柯敬丰和傅霆轩发现了,你性命难保。」 敖瑾看看湛星澜,又看看厉清尘,无奈的说道: 「可若我背叛了他们,他们一样不会放过我。」 「若你决意不再助纣为虐,我可让你假死脱身,柯敬丰与傅霆轩不会怀疑的。」 「翎王妃娘娘,请您容在下好好想想。」 「这是自然。」湛星澜扭头看向厉清尘,「阿尘,你与敖瑾多年未见,想必是有许多话要说的,你们去吧。」 「是。」 厉清尘带着敖瑾双双退下。 他们刚一走,竹欢便担忧的说道:「王妃娘娘,此事您可要告知殿下吗?」 「自是要告诉他的,不过,得让我先想想对策。」 竹欢一边斟茶,一边小声嘀咕道:「太子这次是把殿下往绝路上逼,殿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能有什么好办法呢。」 「你说什么?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既然进退两难,那不如……」湛星澜的脑海 中蓦地灵光一现,猛地握住了竹欢的手,「竹欢!我知道怎么办了!」 「哎呀!王妃娘娘,您吓我一跳。」 竹欢差点被湛星澜的一惊一乍吓得把茶壶扔出去,她赶忙放下了茶壶不敢再做什么动作。 而此刻湛星澜的一双清池却泛着粼粼精光。 翌日,蔚太府卿果然送来了一封请帖。 百里墨一路将请帖送到了傅玄麟的手里。 「王爷,蔚府来信了。」 傅玄麟接过了帖子,翻看过后说道:「既然蔚太府卿的言辞这般恳切,那本王前去赴约便是了。」 话毕,傅玄麟又将帖子丢给了百里墨。 「把帖子收好,交给王妃。」 「是,属下遵命。」 百里墨拿着帖子,马不停蹄的往子衿堂送去。 而傅玄麟已独自策马往蔚府而去。 蔚府的小厮见到傅玄麟一人前来颇为诧异,可还是毕恭毕敬的将傅玄麟迎了进去。 如今的蔚府,已经是一片凄凉了。 前厅的白帐依旧挂着,灵堂内摆放着一具棺材。 傅玄麟走近一看,牌位上写着的名讳正是许菊梅的。 他看着那冰冰凉凉的棺材,心里为这个可怜的女人而感到万分悲愤。 就在他沉思之际,蔚太府卿走到了他的身后。 「说来可笑,老夫的两个女儿都不曾有过灵堂,如今却给一个害死我女儿的妾室摆了灵堂。」 「看样子,蔚太府卿是知道了许娘子所做的一切了。」 「翎王殿下不也早就知道了吗?还连同菊梅一直骗了老夫好些日子。」 「蔚太府卿不恨许娘子吗?」 「老夫追随陛下数十载,整日周旋于朝中公务,鲜少关心后院琐事。菊梅是心中积怨已久才会出此下策,老夫又怎能怪她呢。」 「蔚太府卿可知导致如今一切不幸之事的源头是从何而来?」 「翎王殿下莫不是想说罪魁祸首是老夫?」 「若当年蔚太府卿能对蔚琇与蔚珍一视同仁,崔夫人或许会出于愧疚而待蔚珍更好一些。那么蔚琇自然也不敢将蔚珍推入井中,造成无法挽回的错误。」 「可蔚珍那孩子,她的面容有损。即便能名入族谱,她也会饱受世人冷眼,我们蔚家也会受尽千夫所指!」 「王妃曾对本王说过,她有办法能为兔缺之人修复容貌。若蔚珍还在,想必此刻她也能看见自己美貌的样子了。」 傅玄麟这一句话,犹如当头棒喝。 蔚太府卿本就苍白的脸愈发煞白。 他湿红了眼眶,用一种期盼而又悔恨的看着傅玄麟。 「翎王殿下所言可当真?」 「本王所言绝无半字虚假,可如今一切都晚了。蔚珍的生命已经永远停留在十一岁,蔚太府卿,你可曾想过,她在那口井里奄奄一息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傅玄麟的话彻底击溃了蔚太府卿最后一层心理防线。 「翎王殿下,你为什么要与老夫说这些?」 「因为本王替蔚珍感到惋惜,替许娘子感到不值。本王知道你今日约本王前来的真正目的,也知道你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既然你要伙同傅霆轩害本王,那本王也不会让你心安理得的去死。」 「哦对了。本王清楚的记得,当年本王母妃出事后,是你牵头伙同朝中之人弹劾本王外祖父的。可怜外祖父还曾提携过你,你却在他缠绵病榻之际想要了他的命!」 「蔚太府卿,你落井下石的这笔账本王一直记在心里。今日,也算如数奉还了!」 傅玄麟斜睨着蔚太府卿,目光冷漠的几乎可以当刀子使。 蔚太府卿的胸口突然一阵剧痛。 下一刻,一口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 许菊梅的牌位与棺材上满是斑驳的血迹。 蔚太府卿双膝一软,直直地跪倒在地。 傅玄麟冷眼看着蔚太府卿,道:「还有一句话,本王要告诉你,太子是不会放过蔚子维的。你们蔚家,别想逃脱太子的魔爪!」 「你……你!」 蔚太府卿满口是血的望着傅玄麟,眼泪顺着他眼角的沟壑滑落到了白丝满布的鬓间。 傅玄麟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将死之人。 所谓杀人诛心,应是如此。 蔚太府卿应声倒地,两个眼睛瞪得老大,真正是死不瞑目。 门外的小厮听见了动静,慌忙的冲了进来。 而傅玄麟就镇定的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慌乱的众人。 直至京兆府尹叶如生与宗正卿谢世林赶到,傅玄麟才漠然的看向二人。 「二位来得可真够快的。」 谢世林无奈道:「翎王殿下,蔚府小厮来报,说您杀害了蔚太府卿。此事已上达天听,陛下特命吾等前来带您入宫。」 这一切都是早已安排好了的。 傅玄麟自然很淡定的跟他们走了。 这消息很快就在宫里传开了,而最为高兴的当属岳后和傅霆轩。 岳后在立政殿高兴得合不拢嘴,当即赏了来禀报的宫婢十两银子。 「好!我儿不愧是当朝太子,一个区区的傅玄麟如何能与我儿相抗衡。只要他杀人罪一定案,这天下便尽在我儿掌握之中了!」 傅霆轩猖狂一笑,却还是稍稍有些担心,「母后先别高兴得太早了,父皇一向偏宠傅玄麟,说不准会对他网开一面。」 「哼,陛下偏宠自己的儿子还算情有可原,可要是别人的儿子,陛下可就不会仁慈了。」 「母后的意思是?要重新复议纯贵妃私通一案?」 「这些年,陛下一直对当年纯贵妃私通一案避之不提,说白了是陛下自己不肯面对。而今傅玄麟犯下杀人之罪,若再在他的身世上添上一笔,陛下就算想不杀他都不行了。」 「母后果然英明,儿佩服。」 第一百七十一章湛星澜反向救夫! 含元殿—— 靖帝眉头深锁。 「麟儿,蔚太府卿可是你杀的?」 「回禀父皇,儿没有杀人。」 「可蔚府小厮言之凿凿,声称你是不请自来。闯入蔚府后你在前厅与蔚太府卿起了冲突,你盛怒之下逼迫蔚太府卿吃下了剧毒之物。」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儿与蔚太府卿并无私仇,为何会与之起冲突?此事分明是有人陷害于儿。」 傅玄麟立于大殿中央,周身散发着坦荡之气。 靖帝知晓傅玄麟品性,也百分百相信他是无辜的。 可眼下的局势,实在对傅玄麟太不利。 「谢爱卿,先将翎王押入宗***。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不准声张!」 「微臣遵旨。」 谢世林诚惶诚恐的拱手道。 晌午时分,傅玄麟被押入了宗***。 叶如生也派了人去给明国公府和翎王府传消息。 湛伯峰听闻此事,第一反应便是要去翎王府看看他的宝贝女儿。 「不行,我要去趟翎王府!」 「父亲,让儿与您一同前去吧。此刻澜儿定是心急如焚,手足无措,多个人也好多个帮手啊!」 「墨北所言有理,儿也去。」 湛伯峰看了看这两个儿子,心里颇为安慰。 「为父知道你们关心澜儿,可韫玉如今怀着孩子,南璟你还是留下照顾她吧,墨北随我一起去就是了。」 可这时,叶韫玉站了起来。 「父亲,儿媳无妨。眼下最要紧的是翎王殿下与澜儿的安危,儿媳与澜儿情同姐妹,也想一同前去。」 湛伯峰看看叶韫玉,又看看两个儿子,「也好吧,你们都去,或许能让澜儿心里有些依靠。」 不多时,明国公府的马车便在翎王府门前停了下来。 翎王府护卫见明国公府的人都来了,赶忙将他们迎进了前堂。 「国公爷稍后,小的这就去请王妃娘娘。」 护卫拱手退下,赶忙跑去了后院。 而此刻的湛星澜正将一直完美无瑕的桃花锦玉翎插在了发髻上。 为了让桃花锦玉翎显眼一些,整个发髻上除了它便再无别的发饰了。 竹欢忧心的说道:「王妃娘娘,这样真的可以吗?」 湛星澜望着镜中自己的脸,道:「我这一招叫做将计就计,釜底抽薪。眼下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们已经没有后路可退了。成败,在此一举。」 「王妃娘娘,无论如何婢子都会站在您身后的。」 「竹欢,好丫头。」湛星澜转过身来握住了竹欢的手,「待会儿我一进皇宫,你便给阿尘传信,一切按照原定的计划行事。」 「放心吧王妃娘娘。」 突然,门外传来了一阵短促的叩门声。 「王妃娘娘,明国公与您兄嫂来了,正于前堂等候呢。」 「知道了,我这就来。」 「王妃娘娘还真是了解国公爷与两位郎君,一早便猜到他们会来。」 「父亲和哥哥嫂嫂们最疼的便是我,王爷出了事,他们一定很担心我。走吧,别叫他们等急了。」 湛星澜在竹欢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往前堂而去。 少顷,湛星澜便走进了前堂。 「父亲,大哥大嫂,二哥。」 一见湛星澜,湛家人赶忙上前关切的围住了湛星澜。 「澜儿,殿下的事叶府尹已经派人传信告知为父了,为父相信殿下的为人,可眼下的情势对殿下十分不利。你心里有何打 算,一定要告诉为父与你的兄嫂们,千万别一个人扛着。」 「放心吧父亲,此事澜儿心中有数。澜儿只求父亲与哥哥嫂嫂们帮澜儿一个小忙,其余的,就交给澜儿自己去处理吧。」 「什么小忙?」 「佯装心急如焚,束手无策便好。」 湛星澜这话一出,他们便明白了。 她这是不想让他们卷入这场纷争之中。 「澜儿。」 「父亲,就当女儿求你们了。」 湛星澜说着便跪了下来。 「此事非同小可。父亲与哥哥嫂嫂只要保全好自身,澜儿便有把握与玄麟全身而退。若你们也卷进来,那澜儿可就一点后路都没有了。」 湛伯峰见湛星澜如此执拗,只好将她扶了起来,道: 「好,为父答应你便是。只是,殿下已然被关进了宗***,澜儿有什么办法能扭转局面呢?」 「澜儿想入宫面圣。」 湛星澜目光坚毅,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当初她在蓬莱殿劝服纯贵妃的那一套计策已然用不上了。 因为按照岳后的尿性,她一定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对傅玄麟的身世大做文章。 两军对垒,先发制人。 湛星澜必须尽快开始自己的计划。 翎王府的马车在街市上快速飞驰,直至皇城门前才缓缓停下。 然而她刚一下马车,便看见了柯敬丰。 柯敬丰也着急忙慌的下了马车,可不同于湛星澜的是,他的脸上满是得意。 「老臣还以为是哪位贵人,原来是翎王妃娘娘。」 柯敬丰虽说是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可这儿毕竟是皇城门口,他还是依着规矩给湛星澜行个礼。 「柯相公有礼了。怎么柯相公也要入宫吗?」 「是,老臣听闻近日太子妃娘娘身体欠佳,是以特的入宫探望。」 「柯相公慈父之心,当真难能可贵。太子妃娘娘如今得了太子殿下的宠爱,亦是柯相公的福气。」 「是啊,常言道女子出嫁便是另一番天地了。太子妃娘娘是个有福气的,觅得了太子殿下这样好的良婿。若是嫁个德行有失的,怕是惹出了人命官司还要靠自己的娘子去四处奔忙呢。」 柯敬丰的话阴阳怪气,就差把指桑骂槐写在脸上了。 翎王杀人一案,并未在坊间传开,柯敬丰会知道此事,多半是敖瑾给他传的消息。看書菈 湛星澜看着有些得意忘形的柯敬丰,心里倒也没什么气愤感觉。 毕竟柯敬丰先前一直受傅玄麟那封认罪状的挟制,不敢明目张胆的与傅玄麟不合。 眼下傅玄麟自身难保,他摆出这副无所畏惧的样子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柯敬丰忘记了,在他面前的人并非任人欺凌的小女子。 她是湛星澜,是明国公家的女儿,是翎王的王妃! 任人羞辱?不存在的! 湛星澜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柯相公所言有理。这女子一出嫁便是另一番光景了,可就算是麻雀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麻雀的骨子里也终究只是麻雀。」 「听闻太子妃娘娘的左手不大好使了,正巧昨儿本王妃在殿下的书房里瞧见了一张纸,上面可是赫然留着太子妃娘娘的右手指印呢。」 「若是麻雀想彻底变成凤凰,怕是要两只手都废了才好。时候不早了,本王妃先入宫了。」 湛星澜拂袖而去,甚至没有看见柯敬丰向她施礼。 皇城门外,深绿的树木被风刮得沙沙作响。 柯敬丰抬起 的手臂和弯下的腰肢在凉风中显得无比僵硬。 如果尴尬有形状的话,大抵就是他现在这个样子了吧。 待湛星澜入了宫,柯敬丰才缓缓起身。 他望向湛星澜背影的目光多了一份愁意,认罪状始终是悬在他心上的一把利剑。 如果不把认罪状拿回来,他们柯家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湛星澜进入了皇城便直奔紫宸殿而去。 可她来得不巧,靖帝正在含元殿接见敦黎国使臣。 她得知靖帝不在含元殿后没有一丝犹豫,立马朝含元殿疾步而去。 含元殿的殿门敞开着,里面飘散着一股奇特的异香。 湛星澜还未踏上汉白玉石阶便闻到了扑鼻的气味。 寇淮见湛星澜来了,立马上前施礼道:「老奴叩见翎王妃娘娘。」 「寇公公免礼,父皇可在殿中?」 「是,不过啊,您得等一会儿,眼下敦黎国的圣阑王正在与陛下商议事情呢。」 「那烦劳寇公公先去禀报一声,就说我有急事要见父皇。」 寇淮犹疑了一下,道:「翎王妃娘娘稍后,老奴这就去禀报。」 含元殿内,闻人琢正拿着香料侃侃而谈。 「敦黎国旁的物件没有,但这香料却是天下独一无二。我国敦黎王对夙寒国的瓷器丝绸仰慕已久,若是夙寒敦黎之瑰宝互通有无,乃是我敦黎之幸。」 「圣阑王有心了,只是这香料虽好,却不知是不是有价无市之物。」 「陛下放心,吾会于京城多逗留些时日,在此期间,敦黎国的香料将会在京城试卖。事成与否,一月内,陛下可见分晓。」 靖帝思量之际,寇淮弓腰走了进来。 「陛下,翎王妃娘娘求见,似是有要事禀报。」 一听翎王妃娘娘五个字,靖帝和闻人琢的脸色均是一变。 靖帝咳了咳,道:「圣阑王既然有了主意,那便依你所言。但若一个月内敦黎香料有价无市,朕便只能谢绝圣阑王的一番美意了。」 「那吾等便先行告辞了。」 「圣阑王慢走。」 闻人琢一转身,目光便忍不住搜索着湛星澜的身影。 一出殿门,他便看见了面色不佳的湛星澜。 湛星澜也几乎是在同时看见闻人琢。 她早就感觉圣阑王与闻人琢一模一样,可他们的气质确实截然相反。 【罢了,还未来得及亲口问过阿琢这件事,不如当做没看见好了。】 湛星澜想到这儿便低下了头。 闻人琢以为她在避嫌,刚想张开嘴与她打招呼,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两人擦肩而过,只能看见余光中对方的残影。 湛星澜在寇淮的指引下急忙走上了殿中。 她刚一踏入含元殿,靖帝便留意到了她发髻间的桃花锦玉翎。 「这是?桃花锦玉翎!」 第一百七十二章祸水东引? 靖帝虽已年迈,可这眼神还似年轻时那般锐利。 湛星澜闻言摸了摸头上的桃花锦玉翎,然后欠了欠身,道:「儿媳参见父皇。」 靖帝的眉头微蹙,枯黄如树皮的手死死掐着龙椅的扶手,身子也不自觉挺了起来。 他表面波澜不惊,可他细微的动作已经暴露了他的紧张。 「方才寇淮说,你有急事要见朕,可是为了麟儿的事?」 「回禀父皇,正是。」湛星澜说着从袖口取出了一封信递给了寇淮,「父皇,这封请帖是蔚府小厮亲自送来的,可儿媳比对过,这字迹并非是蔚太府卿的手笔。」 靖帝翻开了请帖,草草看了一遍后,道:「这确实不是蔚太府卿的笔迹,只是略有相似之处罢了,若不是对蔚太府卿了如指掌之人,是看不出区别来的。」 「父皇,这封信上说,蔚太府卿要将蔚琇小娘子的坠亡真相和盘托出,且只能玄麟一人前去蔚府,这分明是个圈套。」 「你把朕说糊涂了,既然麟儿知道是圈套,他又为何要往里钻?」 「这圈套针对玄麟而来,他若不去,一样会有人给他扣罪名,就像前日蔚太府卿咬死是玄麟安排夜宴的宫殿害死了蔚琇一样。」 湛星澜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想必该让靖帝明白的,他也明白的差不多了。 「父皇,儿媳说句冒昧的话,若玄麟还是当初那个双腿残废一事无成的王爷,或许便不会有今日之事了。」 靖帝突然十分凌厉的看向了湛星澜。 「翎王妃,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吗?」 「儿媳今日敢来面圣,就没想过全身而退。有人要将玄麟除之而后快,儿媳身为他的王妃,哪怕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为他洗刷冤屈。」 湛星澜的眼底泛着一丝泪花,素淡的妆容将她衬托得更加楚楚可怜了。 靖帝见状柔和了目光,无奈道:「朕知你对麟儿情深一片,可眼下此事尚无确凿证据,你也不必太过心急。你先退下吧。」 「是,儿媳告退。」 湛星澜摸了摸眼泪,躬身施礼。 就在她垂下头的一瞬间,她的右手指尖捻着的一根透明丝线暗暗发力,发髻上的那支桃花锦玉翎便掉在了地上。 她赶忙慌乱的捡起了发簪,「儿媳失礼了。」 靖帝这下看得更清楚了,那确确实实是桃花锦玉翎。 「且慢,这发簪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回禀父皇,这是儿媳照着寝殿的美人抚琴图自己复刻出来的。」 「你说,这是你自己亲手做的?」 靖帝的眼眸里覆上了一抹哀伤。 而他的失落,被湛星澜尽收眼底。 「是,儿媳也只是瞧着好看,便斗胆自己做了一个。」 「你与她一样手巧。」 「她?」 「没什么,你先退下吧。」 「是,儿媳告退。」 湛星澜拿着桃花锦玉翎退出了殿外,她今日来面圣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靖帝痴痴地望着方才桃花锦玉翎坠落的地方,心里缺失的一块地方不由得痛了起来。 「陛下,翎王妃娘娘对翎王殿下可真是情深一片呐。」 寇淮为靖帝添了一杯七分烫的温茶。 靖帝收起了哀伤的神色,摇头道:「这个小丫头心里有一万个鬼主意,就连朕都差点被她绕进去。」 「恕老奴愚钝,不明白陛下此言之意。」 「小丫头与麟儿早知这请帖是个陷阱,可还是往里跳了,这说明他们已经想好了后路。今日她来面圣,求 情怕是次要的,她多半是想叫朕看见那支桃花锦玉翎。」 寇淮闻言打起了哈哈,「老奴是个愚钝的,猜不透翎王妃娘娘的心思。可老奴服侍陛下多年,却是能看出陛下对翎王殿下与翎王妃娘娘十分疼爱的。」. 「哼,你啊才是最狡猾的那个。」 靖帝笑着嗔怪道。 寇淮赶忙受宠若惊道:「哎呦,老奴多谢陛下夸赞。」 靖帝饮下了温热的茶水,心却不得平静。 他知道湛星澜是故意让他看见的,可他这心里还是不由得想起了桃花锦玉翎的主人。 「对了,太子那边可有什么异动?」 「回禀陛下,太子殿下倒是并无异常,只是让人悄悄打探过蔚子维何时入京。」 靖帝冷哼一声,「他倒是淡定。」 「陛下以为,此事是太子殿下的手笔?」 「方才星澜丫头意有所指,朕也不免猜测此事与太子有关。派时誉盯着东宫,朕倒要看看,太子究竟是不是真的丧心病狂到了如此境地。」 「是,老奴这就去。」 东宫—— 傅霆轩本是与柯敬丰父女一同用膳。 谁知岳后突然派人来急匆匆的叫走了傅霆轩。 崇仁殿便只剩下了柯敬丰与柯婉宁。 自从上一回柯婉宁的手残废之后,父女二人便再没私下见过面了。 虽说他们也有书信来往,可这父女二人独处时还是生分了许多。 「父亲怎么得空来看我了?」 「听敖瑾说,你近日性情大变,为父甚是担忧,所以便想来看看你。」 「父亲原不必来的,如今翎王出事,父亲来东宫岂非太过惹人注目。」 柯婉宁夹了一筷子菜送入了口中,那语气神态都轻飘飘的,倒真有一副东宫女主人的架势。 柯敬丰见状悻悻道:「为父也是关心你嘛。对了,你叫为父给你寻得求子之方可用过了吗?那药虽灵,可到底伤身,强行有孕难保不会损伤元气,婉宁切记慎用。」 「父亲放心,女儿会照顾好自己的。」 这时,香草走了过来,道:「太子妃娘娘,您的药浴准备好了。」 「知道了。」柯婉宁放下了筷子,起身道:「女儿吃好了,父亲慢用。」 柯敬丰嘴唇翕动想再关心柯婉宁一两句,可柯婉宁话一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根本不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 他知道柯婉宁心里怨他,可如今柯婉宁深得傅霆轩的宠爱,她又何必这样呢? 柯敬丰摇摇头,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他放下了筷子,起身落寞的离开了崇仁殿。 而敖瑾已在门外等候多时了。 「柯相公。」 「你怎么没随着太子去立政殿?」 「太子殿下吩咐属下在此送送柯相公,柯相公请。」 敖瑾的步伐慌乱,他的内心也极度慌乱,而他的慌乱根本瞒不过柯敬丰的眼睛。 柯敬丰斜睨了一眼敖瑾,问道:「有心事?」 「没有。」 「在本相面前,还想狡辩?你是不是在担心,本相会继续偏向翎王?你大可不必有此顾虑,翎王此次怕是难以翻身了,本相还不至于蠢到如此地步。」 「可是柯相公先前不是更属意于翎王殿下吗?」 「翎王的确聪慧,也有些本事。可论狠劲儿,他比不过太子。更何况,婉宁如今得了太子的宠爱,若是一朝有孕,我们柯家的声势地位便会青云直上。如此良机,本相怎会将注再押在岌岌可危的翎王身上。」 「柯相公慧眼如炬,属下受教。」 敖瑾嘴上说着恭维的话,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先前他一直忠于柯敬丰,也从未觉得柯敬丰和太子的所作所为有何不妥。 可直到他与厉清尘偶遇相认,又去见了湛星澜之后,他才恍然发现,像柯敬丰这样的人是利益为尊,而湛星澜那样的人是谋图天下大安。 他的三观其实早在与厉清尘相认的那医院便彻底颠覆了。 只是此刻他才恍然大悟。 「敖瑾,本相还有一事需要你亲自去做。」 柯敬丰的话就敖瑾的思绪拉了回来。 「柯相公尽管吩咐。」 「翎王府书房里有一样对本相和太子妃娘娘不利的东西,你去悄悄替本相拿回来。」 「是什么东西?」 柯敬丰突然停下了脚步,神秘兮兮的看着敖瑾,说道:「一封认罪状。」 另一边,湛星澜一出宫门便见到了候着她的竹欢。 主仆二人对视后,心照不宣的朝对方走去,然后一脸凝重的坐上了马车。 竹欢乖巧的坐在湛星澜的身边,直至马车开始走动才说道:「婢子已经传信给厉郎君了,想必此时此刻已是闹得满城风雨了。」 「做得好。」 湛星澜的嘴角扬起了一个鬼魅的弧度。 这一路上,街道上的百姓无一不在讨论翎王的身世。 但百姓们都出奇的认为傅玄麟的的确确是靖帝的血脉。 而这一切,都要得益于湛星澜让竹欢去做的事。 早在厉清尘回来的那一日,他便告诉湛星澜有一伙人偷偷护送文家人入了京。 他为了追踪那伙人和文家人的踪迹,在路上耽搁了几日。 紧接着湛星澜便让厉清尘去蔚府盯梢。 结果不出所料,盯出来一个敖瑾,还得知了太子准备利用蔚太府卿来对付傅玄麟的阴谋。 湛星澜算准了岳后会在傅玄麟杀人一事爆出后,让文家人出面造谣傅玄麟的身世。 所以干脆先发制人,在尚未爆出翎王杀人之事前抹黑翎王的身世。 这样一来,凡是长脑子的人都会猜得到这些谣言是有人刻意为之。 而靖帝一定会第一个会怀疑太子和岳后头上的。 湛星澜几乎已经能想象到此刻岳后那张懵圈的脸了。 「我这招,叫做祸水东引。想必皇后此刻正摸不着头脑,不知该如何是好吧。」 的确,眼下岳后正满脸懵逼的看着前来禀报京中流言之人。 傅霆轩摆摆手让人退了下去,转脸便责问道: 「母后为免太过心急了,此时傅玄麟杀人一事尚未传出去,百姓们自然还以为傅玄麟是那个名声在望的翎王了,他们如何敢说翎王身份有异啊?」 「这些谣言根本不是我让人散播出去的!连你也以为是我做的,那陛下恐怕也……」 咚咚咚—— 「皇后殿下,陛下有旨,传您立即去紫宸殿面圣。」 第一百七十三章敖瑾入湛星澜麾下! 紫宸殿—— 靖帝静静地看着岳后。 「皇后,朕真是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如此急不可耐要置麟儿于死地。」 「陛下,妾冤枉啊。」 「冤枉?你让人在京中散播了麟儿并非朕之龙子的谣言,妄图抹黑他的身世,这些难道不是你做的吗?」 靖帝的语调不高,但低沉的让人胆寒。 「朕实在是想不到,除了你,还有谁会在他的身世上大做文章!」 「陛下,妾身敢以性命发誓,此事绝非妾身所为!或许是翎王素日树敌太多,墙倒众人推也未可知啊!」 「你还在狡辩?除了皇宫上下知晓翎王之事外,坊间不曾走漏半分消息。而朕已下令任何人不准提起翎王一事,你告诉朕,谁敢抗旨不尊,公然亵渎皇子!」 靖帝越说越激动,原本在手里盘捻的翡翠手串也被他狠狠的摔在了龙案上。 岳后被吓得身子一抖,可她到底是在皇宫里生活了数十年的女人,什么大风大浪她没见过。 不过是诬陷罢了,她有什么好怕的? 想到这儿,她索性把身子挺直了,在气势上拔高了一个层级。 「陛下,有关翎王身世的谣言,绝非妾身所为。可翎王杀害朝中重臣一事却是不争的事实,陛下不去盘问翎王为何杀人,反倒来质问妾身为何造翎王的谣。陛下会不会太过偏心了!」 「住口!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朕!」 「妾知道,陛下一直瞧不上妾的出身,可再怎么样,妾如今也是堂堂正正的皇后,有为陛下谏言之责!陛下若继续偏袒翎王,迟早会背负上一个昏君的骂名!陛下,三思啊!」 岳后一番盛气凌人的话,惹得靖帝更加生气了。 靖帝干脆大骂道: 「滚出去!」 「陛下!」 「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滚!朕不想看见你!」 说罢,靖帝便拂袖朝内殿而去。 空荡荡的紫宸殿,转眼只剩下了岳后一人。 她捏紧了拳头,鲜红的指甲不知不觉中已经嵌入了掌心的肉里。 这么大一个屎盆子扣在她头上,她是有口难辩。 如今她也终于尝到什么叫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她咬着牙,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双膝的麻木让她险些站不稳。 眼前的龙椅,那么华丽,那么冰冷,离她那么近,又离她那么远。 纵然她步步为营,走到了他的身边,可他就像那把龙椅一样,永远不属于她,也容不得她靠近。 岳后的心疼得不像话。 她的麻木渐渐缓和,正要迈腿离开,却听见寇淮在她身后说道: 「皇后殿下请留步。」 岳后没好气儿的说道:「寇公公?怎么,陛下又有何吩咐?」 「陛下旨意,翎王殿下一案结案之前,皇后身体抱恙,无召不得离开立政殿半步。」 「什么?陛下要禁本后的足!」 「皇后殿下,陛下只是担心您的身子。您就趁此机会好生歇息几日,后宫琐事繁重,陛下一并交给了贤妃操持,您只管检验即可。」 寇淮是个聪明的,他说的话足够委婉,也给足了岳后面子。 岳后的喉咙像是堵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割得她的喉咙又酸又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可眼眶已经微红了。 她转过身去,一瘸一拐的离开了紫宸殿。 一个得不到丈夫喜爱的女子,注定是 要过得更加艰难的。 这一点,她很早就明白了。 可今日,靖帝为了无端的罪名责罚她,真真是把她的心又狠狠伤了一回。 回到立政殿后,岳后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到底是谁赶在了她之前造谣翎王的身世? 她仔仔细细的想了一圈,最后也没个定论。 但经此一事,她也彻底明白了,只要傅玄麟在世一日,靖帝就会一心偏袒他。 「傅玄麟,我绝不会让你成为我儿登基路上的绊脚石!」 翌日,岳后被变相禁足的事转眼的功夫就传到了湛星澜的耳朵里。 带给她消息的不是别人,正是傅阅馨。 贤妃突然掌握了后宫之权,本就心存疑惑,只要稍一打听,便知道了陛下禁足岳后的事情。 她与纯贵妃是至交好友,眼下有了这么个好消息,她自然忙不迭的告诉了傅阅馨,又让傅阅馨去转告湛星澜了。 「澜儿,从父皇责罚皇后一事来看,父皇心里还是向着十一弟的,你也别太过担心了。」 傅洛襄也在一旁安慰道:「七姐言之有理,十一弟为人良善,我们都相信他是绝不会杀害蔚太府卿的。」 湛星澜看着两位公主,心里淌过一丝暖意。 都说墙倒众人推,可她们两个还是坚定不移的站在了她和傅玄麟这一边。 傅阅馨忽然想起一件事,有些担心的说道: 「不过,听说蔚太府卿的长子蔚子维就要回京述职了,他一回来,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听闻这个蔚子维在松州做刺史也有些年头了,松州百姓们对他的评价也颇高,应该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吧。」 「十妹你可别忘了,眼下死的是他的亲生父亲。清官难断家务事,他如何能保持理智啊?」 「七姐所言倒也有理。澜儿,还是要尽快为十一弟洗刷冤屈才好啊。」 湛星澜点点头,道:「二位姐姐放心,我绝不会让玄麟蒙受不白之冤!」 眼下岳后那边被湛星澜的反向操作给整得不得不消停了,可想要傅玄麟死的人除了岳后还有傅霆轩。 况且目前并无实质证据能够证明傅玄麟是被蔚太府卿邀去蔚府的。 如果傅霆轩联合蔚子维对傅玄麟死咬不放,那傅玄麟只怕是有口难辩。 可湛星澜既然敢让傅玄麟去赴约,她就早已经想好了后路。 翎王杀人一案是在秘密调查中进行的,谢世林和叶如生调查了两日,终是没有半点突破性进展。 从蔚府上上下下的口供,到蔚太府卿死亡的时间地点,无一不将矛头指向傅玄麟。 而这一切都是傅霆轩计划安排好的。 「太子殿下,明国公府与翎王府都暂时没什么动静,他们似乎已然乱了阵脚,正不知如何是好。」 「哼,连一向临危不乱的明国公都无应对之策,看来这次傅玄麟是非死不可了。」 傅霆轩心里不知有多舒畅,捧起浅绿色的茶汤便轻抿了一口。 「敖瑾,继续盯着翎王府,若是翎王妃有任何异动,速速来报。」 「是,属下遵命。」 敖瑾拱手而退,一个闪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悄悄潜入了翎王府,正巧撞见了湛星澜送走了傅阅馨。 湛星澜命人关上了大门,一回头却看见了凭空冒出来的敖瑾。 「哎呀!敖瑾,是你啊,你想吓死我不成吗?」 敖瑾见自己吓到了湛星澜,赶忙后退了一步,道: 「属下冒犯,还请翎王妃娘娘恕罪! 」 「无妨无妨,走,去前堂说话。」 湛星澜拍了拍胸口,努力安抚着差点要吓跳出来的小心脏。 前堂内,湛星澜遣散了众人,只留下了敖瑾和竹欢两人。 「敖瑾,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属下在来翎王府之前,已然去乾迩庄外的桂花树上绑上了一根蓝色的丝绸。」 「哦?这么说来,你是决定站在我这边了?」 「是,属下只有大哥一个亲人,他追随谁,属下便追随谁!」 「很好,不过眼下你还不能离开太子身边。」 「属下明白,王妃娘娘此刻还需属下在太子身边做眼睛和耳朵。」 「你果然很聪明,本王妃最喜欢的便是与聪明人打交道。那么此刻,太子那边有何好动向?」 「太子一心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见翎王府与明国公府都束手无策,太子已是十分得意。」 「本王妃要的就是他得意。天欲其亡,必使其狂。等太子最得意的时候,本王妃就要他知道什么叫自食恶果!」 谢世林和叶如生足足调查了六日,可除了口供之外,实在没有更多的证据了。 而蔚子维也在第六日入了京城。 蔚子维一入京,蔚太府卿被杀害的消息便很快在京城传了开来。 百姓们对此事无一不愕然诧异。 靖帝眼看事情已经到了纸包不住火的时候,只得无奈将翎王杀害蔚太府卿一案公开审理。 一大清早,文武百官便候在了含元殿。 他们大多数人也才得知翎王了杀人,内心还是错愕不已的。 「陛下驾到!」 寇淮一声高喊,把众人内心的胡思乱想给搅得一瞬间荡然无存。 靖帝黑着脸举步踏上了高台,扬袖坐在龙椅上。 他的脸黑,眼下的乌青更黑。 足见靖帝这几日都没怎么睡好。 然而傅霆轩却是一副胸有成竹,意气风发的神态。 他等着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 「传,翎王入殿!」 不一会儿,傅玄麟便着一身素白的衣服,在两侧千牛卫的跟随下走进了含元殿。 傅玄麟虽是一身素白,可身上的凌人之气却丝毫不减。 他阔步走到含元殿中央,拱手道:「儿叩见父皇!」 「平身。」靖帝眉头深锁,道:「翎王,你可知今日为何宣你入宫?」 「儿深陷蔚太府卿被毒杀一案,今日便是宣判之日。」 「你可承认你的罪行?」 「儿并无杀害蔚太府卿,无法承认罪行。」 这时,一旁一个酷似蔚太府卿,且年近四十的男人突然失控道:. 「翎王殿下杀害了臣的父亲,还拒不承认,实在是没有天理!陛下,请您为臣的父亲做主!」 第一百七十四章力挽狂澜,扭转局面! 「蔚爱卿,朕知你心中悲愤,可此处乃是含元殿,容不得任何人在此咆哮造次!」 靖帝愠怒着说道。 蔚子维也是头一回坐在含元殿上,面对文武百官和靖帝,他的心里其实也在打鼓。 「是,微臣知错。」 靖帝扭脸看向了叶如生和谢世林。 「叶爱卿,谢爱卿,朕命你们彻查蔚太府卿暴毙一案,可有什么线索?」 叶如生走出来,道:「回禀陛下,微臣与谢宗正卿在彻查蔚太府卿暴毙一案之时,发现蔚太府卿的身上并无外伤,而致死原因就是蔚太府卿腹中的毒药。」 「而这种毒药是服用之后便会立即毙命,以蔚太府卿的死亡时间做推论,当时蔚太府卿吃下毒药之时,翎王殿下正与其在前厅独处。」 这一点证据已经十分有指向性了。 可叶如生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并不能排除是蔚太府卿自己服下了毒药,意图嫁祸翎王。」 「荒谬!」忽然,蔚子维情绪激动的站了出来,「陛下,微臣的父亲绝不可能做出自杀之事!」 「蔚少卿,我也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蔚太府卿丧女疯妻,难保其不会一时冲动走了极端之路。」 「说白了,叶府尹并无证据能够证明微臣父亲的死与翎王殿下无关。」 蔚子维虽然情绪激动,可他的思路很是清晰。 「微臣父亲毒发身亡之时,前厅内只有翎王殿下一人,若说是微臣父亲自己服毒从而嫁祸翎王殿下,岂非太过牵强。」 叶如生也知道他这么说有些牵强,可这是他唯一能帮到傅玄麟的地方了。 靖帝长叹一口气,道:「翎王,朕问你,你有无杀害蔚太府卿?」 傅玄麟目光坚毅,始终直视前方。 「儿不曾杀害蔚太府卿,也从未动过杀人的心。」 靖帝痛心疾首道: 「可蔚太府卿的确是与你独处时毒发身亡的,你虽是夙寒的王爷,但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朕也不会因你是朕的儿子,而姑息你的罪孽。」 「传朕旨意,翎王傅玄麟毒害当朝太府卿,置其暴毙身亡,朕痛惜万分。为肃清纲纪,朕决意贬翎王为庶……」 「且慢!」 一声尖利的喝止声在含元殿外响起。 只见湛星澜捧着一个以红绸覆盖的红木托盘,在众目睽睽之下端庄郑重的走了进来。 「翎王妃?她乃皇室女眷,怎可上含元殿来?」 「可不是嘛,可真是放肆。」 一时间,含元殿上此起彼伏的都是嗡嗡质疑声。 而湛星澜却像是听不见那些人在说什么,自顾自的捧着红木托盘走到了傅玄麟的身边。 两人四目相对,嘴角微笑。 随后,湛星澜收回目光,看向靖帝,一甩裙摆便跪了下来。 「儿媳参见陛下!」 「翎王妃,你怎的来了?」 「回禀陛下,儿媳是特意来阻止陛下责罚翎王殿下的。」 可还不等靖帝说话,一旁的蔚子维便抢话道: 「荒唐!翎王妃可知翎王所犯的乃是杀人之罪,你一介女流,如何能在含元殿上口出狂言?」 其他朝臣也三言两语的附和着。 面对这么多人的指指点点,换做寻常人怕是早就无地自容了。 谁知湛星澜却讥笑道: 「诸位是不是忘了,高禧谙高校尉亦是一介女流。可即便是一介女流,只要行事光明磊落,不愧不怍,丝毫不比那些冠冕堂皇,满口瞧不起女子的庸才差!况且,陛下一 向主张从善如流,我一个女子说几句话罢了,诸位就这么见不得呢?」 湛星澜含沙射影的骂了那些个质疑她的朝臣。 这下可倒好,含元殿上再没人敢说她的不是了。 靖帝见湛星澜这么没规没矩的冲到含元殿,还大骂他的朝臣,不仅不恼,反而表情轻松了不少。 「翎王妃,你说你要阻止朕责罚翎王,你要如何阻止?」 「回禀陛下,不知您是否还记得,当初翎王殿下前往博沧二州赈灾回京后,陛下曾恩赏过翎王殿下一件东西。」 湛星澜说着,便扯下了红木托盘之上的红绸。 一支亮眼夺目的丹书铁券出现在众人面前。 「以铁为契,以丹书之,以金为匮,以石为室。此物,便是陛下亲赐的丹书铁券!」 此物一出,一直看戏的傅霆轩傻眼了。 他千算万算,竟然漏算了这个东西! 湛星澜捧着丹书铁券跪在大殿中央,端庄之外还透着几缕英气。 湛伯峰与湛南璟相视一眼,眉间的愁容皆是不减。 丹书铁券虽然的确可以救傅玄麟一名,但却不能为傅玄麟洗刷冤屈。 一旦用了丹书铁券,傅玄麟的杀人之罪也算是彻底坐实了。 「翎王妃,你想以丹书铁券救翎王一命?」 湛星澜摇摇头,道: 「回禀陛下,非也。儿媳之所以拿来丹书铁券,不是想以此换取翎王殿下的性命,而是希望陛下与诸位朝臣仔细回忆一下,翎王殿下当初是如何在博沧二州扫清酷吏,还百姓一片安宁的。」 「此枚丹书铁券代表着的是翎王殿下爱民如子之赤诚之心!翎王殿下岂是那种会为了一个神志不清之人的几句风言风语而将其毒杀之人?这样的诬陷,诸位难道不觉得可笑吗?」 的确,傅玄麟当初在博沧二州立下的功劳和声名可是有目共睹的。 就连远在松州的蔚子维也听说过翎王的威名。 可蔚子维对湛星澜的说辞并不认同。 「翎王妃娘娘,微臣父亲乃是当朝的太府卿,你竟然辱骂他是个神志不清之人,实在欺人太甚!」 「蔚少卿,您的父亲先前曾在朝堂之上说,他的女儿你的妹妹蔚琇娘子是因为翎王殿下安排的宫殿过高而死。如此无稽荒诞的话,从一个为官数十载的太府卿嘴里说出来,难道不是他神志不清?如若不是,那便是他有意诬陷翎王殿下了?」 「你……父亲他不是……」 「不是什么?」湛星澜穷追不舍道,「本王妃并无亵渎令尊之意,是蔚少卿太过敏感了。若蔚少卿认为本王妃说得不对,大可与我辩驳。在座之人皆可为你我做公断!」 湛星澜的话把蔚子维噎得一阵语塞。 面对众人灼灼的目光,蔚子维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翎王妃娘娘,你说这么多,依旧无法证明微臣的父亲不是死于翎王之手。难不成一个人只要做过一件好事,就可以认为他日后不会做坏事了吗?」 湛星澜闻言欣慰一笑,「蔚少卿与本王妃辩驳了三句话,总算有一句是说到点子上了。」 她不说这话倒还好,一说这话,蔚子维的脸顿时羞红无比。 他好歹也是为官之人,竟然让一个小丫头片子拿捏了,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湛星澜收起了玩味的笑,正色道: 「其实,从翎王殿下被指认为凶手之日起,我便一直觉得此事有蹊跷,所以一直派人暗中看守着蔚府。」 「连日来,蔚府内被京兆府的便衣护卫看守,并无什么可疑之人,可就在昨日蔚少卿入京 后,我派去的人截获了一封送往蔚府的密信。」 说罢,湛星澜放下了丹书铁券,从丹书铁券下面拿出了一封密信。 寇淮赶忙上去接了过来,又呈给了靖帝。 「陛下,儿媳看过此信,上面说无论何人问起蔚少卿,都要咬死蔚琇娘子是死于畏高症。还有今日审案之时务必将蔚太府卿的死推到翎王殿下的身上。只要蔚少卿做得好,他将来便能安稳的坐上他父亲的太府卿之位!」 「混账!」 靖帝气得猛地将那封信摔在的龙案上。 他认得那笔迹,正是出自傅霆轩之手! 可靖帝并未责骂傅霆轩,而是冲蔚子维吼道:「大胆蔚子维,你如何解释这封密信!」 「陛下明鉴,微臣从未见过这封密信!」 「蔚少卿的确没有见过这封密信,因为他还没见到便被儿媳截获了。可这上面所说的一切,蔚少卿可敢承认吗?」 蔚子维本还是一副冤枉的表情,一听这话,他又心虚起来。 「微臣不知翎王妃娘娘在说什么,微臣对密信上的事一无所知。」 「那好,我问你,你的妹妹蔚琇真的有畏高症吗?」 「吾妹蔚琇的确患有畏高症。」 「还敢欺瞒陛下!本王妃曾与她一同在舜华监学艺,亲眼见过她站在惊鸿阁顶楼窗前欣赏美景!当初与她一同住在惊鸿阁顶楼的马家娘子亦可作证!」 「这……」 湛星澜目光凌厉道: 「蔚少卿支支吾吾,便是知道蔚琇娘子并未患有畏高症咯。那也就是说,的确有人指使你诬陷翎王殿下杀了你的父亲!」 「不,我没有!」 「蔚少卿先别急着否认,我这儿还有另一个证据。为了还翎王殿下清白,我曾擅入京兆府冷库亲自为蔚太府卿验尸。蔚太府卿确实是死于中毒,可他服下毒药的时间要比翎王殿下到达蔚府的时间早。」 靖帝疑惑道:「可朕看过叶爱卿与谢爱卿呈上的卷宗,蔚太府卿所中之毒乃是可令人立即暴毙身亡的剧毒。若他提早服下,岂非早就一命呜呼?」 「蔚太府卿的确中了剧毒,可若是他在服下剧毒之物前,便先服下了适量解药,便可使其毒发时间延长。」 「可他为何要这么做?」 「我想,蔚太府卿之所以会这么做,是确保他不会在翎王殿下服毒时被翎王殿下夺走毒药。他年迈体弱,如何夺得过身强力壮的翎王殿下,如此一来,他自杀诬陷翎王殿下的计策便不能继续下去了。」 蔚子维激动道:「这也不过是翎王妃你的片面之词罢了,连仵作都不曾验出,你又如何能验出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正义,虽迟但到! 「本王妃剖开了蔚太府卿的腹部,在他腹中发现了残留的解药。先前仵作没有验出来,是因为解药分量实在太少,从表面看当然看不出来。若陛下不信,大可传唤仵作再去验尸!」 「你竟然!竟然侮辱我父亲的尸体!擅闯京兆府,擅自毁坏死者尸体,翎王妃怎能如此目无王法!」 「事从权宜,此事是我行事不当,还请陛下责罚!」 湛星澜坦荡的承认了自己的行事不当之责。 靖帝闻之眉间舒展,却故意装作十分生气的样子说道: 「翎王妃,你虽是为了调查真相,但你这么做实在过于莽撞。朕就罚你一个月的月俸小惩大戒,此后下不为例,若敢再犯决不轻饶,你可服气啊?」 湛星澜眨眨眼,乖巧道:「儿媳领罚,保证日后绝不再犯。」 靖帝这是在用最狠的语气说最温柔的话。 偏心得如此明目张胆,湛星澜险些绷不住脸上的笑意。 靖帝咳了咳,正色道:「既然翎王妃查验出蔚太府卿的尸体中有些许解药,那朕便命仵作再去验一次尸。来人!」 殿外守着的池千牛卫立马走了进来。 「属下在!」 「朕命你立即带着仵作前往京兆府冷库查验蔚太府卿的尸体,看看其是否真的服用过解药!速去速回!」 「是,属下遵旨。」 池千牛卫潇洒退下。 含元殿上所有人都在焦急的等待着结果。 靖帝怕傅玄麟和湛星澜跪坏了腿,便让他们先站了起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 众人的耐心也渐渐消磨得所剩无几。 终于在一个时辰后,殿外传来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只见池千牛卫急匆匆的走上大殿,拱手道: 「回禀陛下,属下与仵作现已查明,蔚太府卿的腹中的确有些许异物,而那异物正是解蔚太府卿所中之毒的解药。」 听到这个结果,傅玄麟和湛星澜都松了口气。 而靖帝也立马笑逐颜开。 「好!如此书信与尸体皆可为证,蔚太府卿乃是服毒自杀嫁祸翎王,翎王无罪释放!至于蔚少卿,知情不报,陷害翎王,暂时停职查办!」 傅玄麟和湛星澜闻言立即双双行礼,「陛下圣明!」 他们的脸上难掩喜悦之色,可傅霆轩的脸色却难看得要死。 他机关算尽,布了这么大一个局,最后竟然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不甘心啊! 然而就在他懊恼不已之时,丝毫未察觉靖帝审视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片刻后,靖帝遣散了文武百官,只留下了傅玄麟与湛星澜。 「星澜丫头,今日多亏有你力挽狂澜,否则麟儿便要承受无妄之灾与世人唾骂了。」 「儿媳只是尽自己应尽之责,不敢擅自居功。」 「朕知道你与麟儿夫妻情深,看着你们夫妻同心,朕深感欣慰。」 靖帝叹了一口气,曾几何时,他与白溶月也是这般鹣鲽情深。 说来奇怪,自从那日见到湛星澜发髻上簪着的桃花锦玉翎,他便时不时会想起来白溶月。 而他越是克制,他就越是想她。 他微微摇头,把白溶月从自己的脑海中暂时抹了出去。 「星澜丫头,其实朕还有另一个疑惑。」 「父皇请讲。」 「那封书信,当真是你截获的吗?」 「是。」 湛星澜说得斩钉截铁,让人根本看不出她在说谎。 其实那封密信,是 她让甜儿依照从前傅霆轩写给她的书信,仿照着傅霆轩的字迹伪造出来的。 甜儿习字练武的天赋都极高,不出三日,甜儿便已能将傅霆轩的字迹仿的有九成相似了。 本来湛星澜是有些心里没底的。 可是眼见靖帝也瞧不出端倪,她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靖帝蹙眉问道:「如此说来,蔚琇娘子果真不是死于畏高症?」 傅玄麟拱手道:「不错,父皇,其实蔚琇娘子是被蔚府小妇蔚许氏害死的。」 接下来的三刻钟,傅玄麟将蔚家的秘密全盘告诉了靖帝。 「原来蔚家还有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难怪崔氏会突然疯癫无状,蔚许氏会自裁身亡。」 「父皇,儿与澜儿本念及蔚府名声,不愿将此事公之于众,可不曾想竟然会被用心险恶之人利用,还让其有机会串通蔚家父子对儿发难。此番是儿掉以轻心,才害得父皇为儿悬心,请父皇降罪。」 「麟儿不可将罪责尽数揽到自己身上,你是一片良苦用心,是蔚家不知好歹。」 「只是,眼下尚不可知是何人与蔚家父子串通。」 「麟儿心里可知何人是罪魁祸首?」 「许是儿从前得罪过的什么人吧,儿只但愿他是一时糊涂,并非真的想将儿置于死地。」 傅玄麟意有所指,但并未指明是傅霆轩陷害他。 这便是傅玄麟与湛星澜将计就计的最后一步。 靖帝一向不喜欢兄弟阋墙之事,而傅霆轩设计陷害傅玄麟,无疑触犯了靖帝的底线。 再反观傅玄麟,明明知道傅霆轩就是罪魁祸首,但从始至终都对傅霆轩只字不提。 一个恨不得兄弟去死,另一个却不愿将罪责怪在兄弟身上。 两厢比较,孰高孰低,已见分晓。 靖帝深吸一口气,温和道:「麟儿宽厚,又有星澜丫头这般灵慧的贤妻辅佐,朕十分放心。且今日星澜丫头一言一行皆让朕刮目相看,为嘉奖你英勇救夫,朕决意赏你一块金螭令牌。」 「金螭令牌?」 只见寇淮笑意盈盈的捧着一块全金满刻螭龙纹的金牌走到了湛星澜的面前。 「翎王妃娘娘,请。」 湛星澜一脸疑惑的接了过来。 【这金疙瘩好看是好看,可有什么用呢?】 似乎是看出了湛星澜的疑惑,靖帝笑道:「你上前来,朕悄悄告诉你它的用处。」 湛星澜挑了挑眉,看了一眼傅玄麟后便举步走上了台阶。 她走到靖帝身旁,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第一次离一朝皇帝这么近,是个人都会紧张的。 她弯下腰来,恭敬的伏下了耳朵。 靖帝在距离她耳朵三拳的位置不紧不慢的说了几句话。 湛星澜的瞳孔瞬间瞪得老大。 手里的金疙瘩仿佛灌了铅一样沉得她险些跪下。 待靖帝话毕,湛星澜赶忙慌张的跪了下来。 「父皇,此物实在太过贵重,儿媳万万不敢收下。」 「朕命你拿着,你便好好拿着,难道你想抗旨不尊吗?」 靖帝的尾音拉得老长,颇有威胁的意味在其中。 湛星澜小心谨慎的捧着金螭令牌,满脸写着纠结。 「可是,儿媳资质平庸,又是翎王殿下之妻,将来恐难以做到公允公正。」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是你的长处,也是寻常人难以做到的。」 靖帝说罢突然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继续道: 「朕将这金螭令牌交托于你,不求你能做到公允公正,只希望你能在紧要关头用它为朕,为麟儿护住夙寒的根基。况且,朕只是以防万一罢了,兴许这块令牌你一辈子也不会用到。」 「可……」 「别忘了朕交代你的,绝不可与任何人提及此物,就是麟儿也不可说。否则,朕便以欺君之罪论处!」 「儿媳……谨遵父皇圣旨。」 湛星澜硬着头皮说道。 【果然是伴君如伴虎,随随便便赏个金疙瘩就罢了,还把这么要紧的东西给我,这不是要我的命嘛。】 回翎王府的路上,傅玄麟也并没有多问关于金螭令牌的事。 他只是紧紧的搂着湛星澜,将脸抵在她的额头,鼻尖呼出的气息扫抚着她额间柔软的碎发。 「王爷这是怎么了?」 「数日不曾见你,想多抱抱。」 「王爷在宗***被关押起来的时候,可曾害怕过?」 「害怕什么?」 「怕我丢下你不管咯。」 「我从未想过你会丢下我,但我确实害怕,我怕傅霆轩会趁我不在的时候伤害你。这几日我待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无时无刻不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人欺负了去。」 傅玄麟的声音有些沙哑,唇齿间吐露的尽是呢喃私语。看書菈 湛星澜搂着他的腰肢紧了紧,撒娇的蹭了蹭他的脸。 「那若是我真的被人欺负了,你会怎么办呢?」 「杀了他。」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从傅玄麟嘴里说出来,就像是在说杀掉一只蚂蚁一样轻描淡写。 可湛星澜知道,傅玄麟说得出,就做得到。 她笑了笑,换了个话题,问道:「王爷,你说陛下会责罚傅霆轩吗?」 「未必。」 「为什么?就因为他是太子?」 「父皇看过了那封密信,自然认出了密信上的笔迹。可父皇当场并未发作,说明他是有意替傅霆轩掩饰。或许父皇还顾念着傅霆轩在朝中的势力,不好轻易降罪。又或许,父皇还对他心存希冀。」 「帝王之心真是难以揣测啊。」 湛星澜不禁感叹道。 她现在真正发愁的是她身上那块烫手的金螭令牌。 靖帝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她,究竟是信任还是试探呢? 总之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会将这东西视于人前。 几日后,翎王杀人一案以蔚氏父子合谋陷害翎王而告终。 蔚子维本以为入京后等来的是荣华富贵,没成想等来的却是家破人亡,一无所有。 他发配出京那日,扭头往城楼上望去。 只见傅霆轩冷冷的看着他,眼底满是杀意。 敖瑾缓步上前,低语道:「殿下,蔚子维的家人已经全数安排出京了。」 「本宫答应了他要保全他的家人,便会说到做到,也不枉费他乖乖喝下哑药以示对本宫的忠心。」 「殿下此番能全身而退,属下贺喜殿下。」 敖瑾虽然嘴上说着贺喜,可心里却不这么想。 傅霆轩冲着城楼下的蔚子维摆了摆手,冷哼道:「有何可贺喜的?傅玄麟安然无恙,白白浪费了本宫的一番算计!」 「翎王不过是侥幸罢了。」 「他不光是侥幸,还有湛星澜的拼死相救和父皇的偏爱。」 傅霆轩死死咬着后槽牙,嫉妒几乎使他面目狰狞。 这时,一名护卫走了过来。 「太子殿下,陛下传召!」 第一百七十六章最佳助攻! 傅霆轩的心一沉。 一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顿时遍布他的全身。 待他见到靖帝之后,他便更加笃定他的麻烦要来了。 因为靖帝面前的龙案上,赫然摆着那封所谓被湛星澜截获的密信。 虽不是出自他的手笔,可陷害傅玄麟一事却是他的主意,这密信自然与他脱不了干系。 「儿参见父皇。」 傅霆轩沉着身子,恭敬施礼。 靖帝的眸子连抬都不曾抬一下,只是声音低沉的说道: 「这几日你忙前忙后安顿蔚子维的家眷,真是辛苦啊。」 「蔚太府卿虽有过错,可他在朝为官数十载,无功亦有劳。况且儿想着,祸不及子孙,自当好好安顿蔚家家眷。」 「太子对朝臣仁义,可对自己的亲兄弟,却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 「父皇,儿不明白您的意思。」 傅霆轩慌忙的跪了下来。 靖帝将龙案上的密信甩给了傅霆轩,愠怒道:「你看看这封密信!你敢说你不明白!」 密信摔在了傅霆轩的面前,正好展开露出了上面的字迹。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封密信,「这是?」 「这封密信,乃是翎王妃截获的那封密信,上面的笔迹太子不会认不出来吧?」 「父皇,儿从未写过这东西!这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混账!还敢在此狡辩!论栽赃论陷害,谁人是你太子的对手?朕将这信瞒了下来,是还念着你是当朝太子,还念着你是朕的儿子。若你仍旧不知悔改,那就休怪朕废了你的太子之位!」 靖帝气得浑身发抖。 他若不是为了保全皇家和夙寒的体面,早就废了傅霆轩了! 可傅霆轩仍旧咬死不认。 「儿不曾写过此信,父皇明鉴啊!」 「那你告诉朕,蔚家二娘子蔚琇是因何而死?蔚太府卿为何自杀陷害麟儿?蔚子维在狱中为何突然哑声不能言语?」 「父皇……」 「霆轩,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在你没想清楚你究竟错在何处之前,不要来见朕!」 「父皇!」 「寇淮!传朕旨意,太子傅霆轩身患恶疾,需于东宫静养,着司药房精心调理,不得有误。」 靖帝目光冷漠,银色的鬓发在龙椅的金辉中衬得更加苍白。 傅霆轩看着靖帝,不甘的泪水滑落脸颊。 他总算明白被人冤枉,有口难辩是何等滋味了。 可他的心里不是反省自己的过错,而是将这一切归结于靖帝对傅玄麟的偏宠。 待傅霆轩落寞离开,寇淮才搀扶着靖帝往殿外而去。 紫宸殿外的花草不多,眼看入秋,就显得更加苍凉了。 寇淮为靖帝披上了一件披风,道: 「陛下,起风了,您近日身子不好,别受了风寒。」 「寇淮啊,你说朕是不是一个失败的父亲?」 「陛下万不可有此般想法,龙生九子各有不同,陛下纵然是天子,也不能完全掌控皇子们的品性啊。」 靖帝满面愁容,望着天边的一抹白云,苦涩道: 「希望朕今日选择放过太子,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陛下始终对太子殿下抱有一丝期望。」 「不全是。朕不是不知道太子行事偏激,为人狠毒,可他与皇后在朝中的势力根深蒂固,若为了麟儿将其废黜,麟儿势必会成为众矢之的。况且,中秋夜宴刚过,若在此时废了太子,恐有损国体啊。」 「陛下忧国忧民,做出如此选择也是事从权宜。兴许太子殿下历经此事,会有所收敛吧。」 「太子像极了皇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朕只希望他还念着朕与他的父子之情,不要再做出令朕痛心疾首之事。」 靖帝对于皇后,已然没有了什么夫妻情分。 可傅霆轩到底是他的儿子,他也曾对傅霆轩抱有交托国之重任的期望。 无论如何,他都不愿闹到父子决裂的那一幕。 此事到此也算是有了一个了结。 为了庆祝傅玄麟安然无恙,湛伯峰特意在明国公府设宴庆祝。 一家子其乐融融,倒也惬意自得。 可整个席间,所有人都有说有笑,只有湛墨北笑意之中藏着愁容。 他这不寻常的情绪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湛星澜。 她这个二哥为人直爽,有什么事也甚少藏着掖着,现在这样定是有什么心事。 吃过饭后,湛星澜命竹欢将傅玄麟安顿在望舒阁后,便独自去了清风楼找湛墨北。 刚一走进院子,一阵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便从后院传来。 用脚后跟想也知道,湛墨北定是又在习武。 湛星澜听着逐渐急促的挥剑声直奔后院而去。 她刚一走进后院,便看见了赤裸上身挥剑斩花的湛墨北。 「花草无辜,二哥何必拿它们撒气?」 闻声,湛墨北大口喘着粗气,肌肉绷紧,迅速收回了手中的利剑。 他站直了身子,身上悬挂的汗珠将他健壮的躯体点缀的恰如其分,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多了一份野性的魅力。 「澜儿,你怎么来这儿了?」 湛星澜笑了笑一屁股坐在了他面前的台阶上。 「瞧二哥方才席间心不在焉的样子,有些不放心你,所以来瞧瞧。」 「都是做王妃的人了,还这么不拘小节。地上脏,二哥带去楼上坐。」 湛墨北说着朝湛星澜伸出了手。 可湛星澜却反手一拉,把湛墨北拉到了自己的身边坐下。 「哎呀,这儿是我自己的家,我想坐哪儿便坐哪儿。二哥以前拉着澜儿看你习武的时候,不也是让我坐这儿吗? 「是啊,以前你那么小一只跟在我和大哥的身后,像个小尾巴似的,如今已然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二哥这话说得老成,像极了父亲的口气。日后二哥可不能老是和父亲待在一起,否则还不到而立之年,别人就该唤你老爷子了。」 湛星澜笑弯了眼睛,侧目调侃道。 湛墨北被湛星澜这么一逗,脸上紧绷的肌肉也松缓了不少。 他轻轻刮了一下湛星澜的鼻尖,道: 「你呀,什么都好,就是这张嘴太厉害。」 「我要是不厉害些,现在便不能坐在这儿与二哥闲话家常啦。」 湛星澜说得没错,要不是她嘴皮子厉害,有口若悬河的本事,恐怕那日在朝堂上她早就被别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了。 湛墨北点点头,感慨道:「你与翎王的确不容易,成婚不过一年,便经历了那么多事。」 「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经历的越多,感情便越深。所以,是福是祸,有时候要看自己怎么去想。」 湛星澜歪头看着湛墨北,挑着眉话锋一转道: 「如今禧谙负伤,在衡鹤馆修养半个月了,二哥去瞧过她几回?」 湛墨北身子一僵,眼神突然变得有些慌乱。 「你怎么突然问起她来了?」 「我来给二哥疗心病, 自然要从病灶问起啊。」 「她才不是我的心病呢。」 「二哥,我发觉你就是只死鸭子。」 湛墨北皱了皱眉,「为什么?」 「死鸭子嘴硬呗!」湛星澜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不承认你心里惦记着她也没关系,反正我昨儿去看她的时候,樊狂正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还说要带她离开京城。你不惦记,自然有人惦记。我呀,也是白操心。」 说罢,湛星澜便佯装起身。 「等等!」湛墨北突然着急的一把拉住了她,「你说樊大哥要带禧谙走?是真的吗?」 「你不是不惦记她嘛,还问这个做什么?」 「我……我只是作为她的好友,多问一句罢了。」 「二哥啊,妹妹我奉劝你一句,喜欢一个人就要去努力争取。禧谙呢,心思单纯又认死理儿,她一旦喜欢上了你,就不会轻易再喜欢上别人。你要还是这样没有任何行动,禧谙迟早会被别人给抢走的。」 「你是说,她还喜欢我?」湛墨北不太自信的摇摇头,「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其实,前日我偷偷去过一次衡鹤馆。当时我站在禧谙的房门外,亲耳听见她跟樊大哥说,她没有心悦之人。」 「她那是赌气的话,你好几日不曾去见她,她又不知道玄麟出了事,所以才会那么说的。昨儿我去跟她说了来龙去脉,她亲口跟我说她错怪了你。你要是不信,就亲自去问问她。」 「可是……」 「没有可是,你总不想看着她伤好之后和樊狂一起离开京城吧。」 湛星澜站起了身,拍了拍湛墨北的肩膀。 「二哥,你已经让禧谙受过一次伤了,别再让她为你难过了。」 话毕,湛星澜便离开了清风楼。 微风吹拂,湛墨北身上的汗水渐渐干透。 他握了握拳头,把心一横,起身抄起了一旁的剑鞘便朝着挂在树上的上衣飞了过去。 大长腿一迈,刚好伸手接住了落下来的上衣和剑鞘。 湛墨北潇洒的转身离开了清风楼,直奔衡鹤馆。 而悄悄躲在清风楼外的湛星澜探出了脑袋,狡诈的看着湛墨北离去的身影。 「哎,果然是为情所困呐。」 就在这时,竹欢走了过来。 「王妃娘娘,您让婢子好找啊。昨儿您不是说今日要去衡鹤馆看看高娘子的吗?婢子已经命人备好马车了。」 「已经有人去了,我们还去做什么?」 「嗯?谁去了?」 「自然是禧谙最想见的人咯。」湛星澜神秘一笑,「走吧,回望舒阁。」 第一百七十七章你不准喜欢别人! 高禧谙精心的休养了一个月,身上的伤也好了许多。 眼下她已经可以在别人的搀扶下出门透气了。 今日阳光甚好,吃过午膳后,樊狂便搀着她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高禧谙的手轻轻搭着樊狂的手臂,尽量不让樊狂感到吃力。 所以她走得步子极小,速度也很慢。 樊狂便也跟着她的步子,走得十分缓慢。 大约走了一盏茶的功夫,高禧谙已经累得不行了。 樊狂便赶忙扶着她坐在亭子里。 「太医说,你的伤势恢复的极好,多走动会好得更快些。」 「这些时日多亏了樊大哥悉心照料我才能恢复得这么快,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才好了。」 「说真的,如果可以,我倒希望你不要恢复得太快。」 「啊?」 「高娘子别误会,我只是希望能多照顾你几日。因为等你好了,你便要离开衡鹤馆了。」 樊狂说这话时语中尽有愁意。 高禧谙却笑着说道:「樊大哥真会开玩笑,哪有人会希望一直照顾别人啊。」 「若是喜欢的人,哪怕照顾一辈子都是愿意的。」 樊狂这话,高禧谙不是听不明白。 这段时日樊狂是如何照顾她,如何对她好的,她都看在眼里。 而这种好,已经远远超过了朋友的感觉。 高禧谙算得上是过来人,她自然明白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 「樊大哥,我……」 「高娘子,你不必有什么负担,我只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樊狂很敏锐的察觉到了高禧谙的局促,所以干脆笑笑了之。 可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但若你愿意,我想带你一起回波弥。」 「啊?」 咚—— 高禧谙还没来得及吃惊完,不远处便传来了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樊狂与高禧谙立马朝声源看去。 只见干净整洁的院落里洒落了许多圆圆的蜜饯,甚至还有几颗正在地上滚动着。 而湛墨北就呆若木鸡的站在不远处,脚下则掉落着满满当当一纸袋蜜饯。 幸好,纸袋只是破了一个洞,还保留了不少干净的蜜饯。 樊狂看见湛墨北来了立马起身上前,捡起了那袋蜜饯放回了湛墨北的手里。 「墨北贤弟,你来了。」 湛墨北有些尴尬的说道:「嗯,我来给禧谙送些蜜饯。」 「这几日高娘子的朋友们都忙着翎王殿下的事,也不得空来看她,正好今日墨北贤弟来了,快坐下与高娘子说说话。」 「等等,樊大哥,你是说澜儿也不曾来看过禧谙?」 「是啊,怎么了?」 湛墨北这才反应过来,湛星澜根本就是在忽悠他。 可湛星澜明明是诳他说樊狂想带高禧谙走的,怎么这竟然是真的呢? 他的脑子就像打了个结,突然变成了一团乱麻。 「墨北贤弟,你好好在这儿陪陪高娘子,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樊狂十分知趣的离开了这儿。 从上一次湛墨北来看望高禧谙的时候,他就看出高禧谙其实是喜欢湛墨北的了。 他喜欢高禧谙是一码事,高禧谙喜欢谁又是另一码事。 这一点,他看得开。 所以,也不想留在这儿惹高禧谙厌烦。 没了樊狂在场,湛墨北和高禧谙的目光都不自觉的垂了下来。 湛墨北抓紧了手里的蜜饯,阔步走到了高禧谙的身边。 「禧谙,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多亏了樊大哥悉心照料,太医说不出一个月,我便能挪回自己的府里修养了。」 「樊大哥对你真好。」 「我救了他的命,他感激我对我好也是人之常情。」 「可他刚才说,想把你带回波弥,他对你,应该不是只有感激吧。」 湛墨北坐在了高禧谙的身边,拿起一颗蜜饯很自然的伸到了高禧谙的嘴边。 高禧谙张嘴咬住了蜜饯,粉嫩的唇瓣刚好触碰到了湛墨北的手指。 一阵酥酥麻麻有些湿润的感觉迅速传遍了湛墨北的全身。 他慌忙的收回了手,心里的小鹿像是喝醉了酒一样疯狂乱撞。 可高禧谙对他的羞赧丝毫没有发觉。 她怕湛墨北多心,便道:「樊大哥兴许只是想带我去波弥游玩几日,你……你别多想。」 「若他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要你嫁给他做他的王后呢?你会答应吗?」 「你怎么突然问得这么直白。」 「你只管回答我会不会就是了。」 湛墨北突然很严肃的看着她,甚至试图从她的神色中捕捉她的表情变化。 高禧谙扭头望着他的眸子,认真的说道:「不会!为了一个男人背井离乡,嫁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还没有那么傻。」 闻言,湛墨北松了口气。 「那就好。」 「你与樊大哥不是结拜兄弟嘛,怎么感觉你对他似有敌意似的。」 「我与他是兄弟,可你是我心爱的女子,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抢走啊。」 「那要是我刚才回答会呢?」 「若你回答会,往后我便不会再来打扰你们。只要你真心喜欢他,我会成全你们。」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傻,喜欢一个人难道不是该拼尽全力把她娶到手吗?」 「我以前确实会这么想,可是真的喜欢上一个人又怎么舍得把她和她心爱的人拆散呢。虽然,我不相信除了我以外会有人能给你幸福,但是只要是你的决定,我都会尊重你。」 湛墨北素来不着调。 难得从他嘴里听到这么陈恳的一番话,高禧谙一时间竟有些呆住了。 「禧谙,我知道你还在怨我,若我当时斩钉截铁的告诉你我喜欢你,你我之间便不会有这么多误会了。不过澜儿告诉我,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经历的越多,感情便越深。」 「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早就将你放下了。」 高禧谙嘟嘴赌气的说道。 谁知湛墨北一把把她的手握在了自己大手里。 「不能放下!」 「凭什么你说不能放下就不能。」 「我不管,反正你不准喜欢别人!」 湛墨北说着便在她染着红晕的脸颊上轻啄了一口。 上回是额头,这回是脸颊。 高禧谙只觉得她浑身上下都像是被火烧一样滚烫。 她赶忙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一下捂住了自己的脸。 「你!流氓!」 「我还有更流氓的呢。」 「你……你要干嘛?」 高禧谙吞了吞口水,心里又期待又紧张。 湛墨北的身子微微前倾,鼻息也越来越重。 两人的脸近在咫尺,高禧谙的慌乱与害羞使得她的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可湛墨北深情的望了她一会,刚刚稍偏向一侧的头又 摆正了,然后默默的退后了身子。 见湛墨北退了,高禧谙的心猛然一沉,眼底尽是失落。 湛墨北抬手摸了摸高禧谙的头,笑道: 「这个,我想等你答应与我在一起之后再夺走,到时候便不算耍流氓了吧。」 「你就是个混蛋,我才不会轻易答应和你在一起呢。」 「那……你还想见到我吗?」湛墨北陈恳的问道。 高禧谙眼神闪躲,故意漫不经心的说道:「各占一半吧。」 「那就是不讨厌见到我咯,往后你在这儿居住的每一日我都来。」 「你还有公务在身,这么来回跑,不怕明国公生气吗?」 「放心,我不会耽误公务的。我只是想每天都能看见你。从前你与我一同在西山军营,我已经习惯了每天抬眼是你,闭眼是你的日子。可你受伤后,我就再也看不见你的身影了,我这心里也像缺了一块一样难受。」 「这么肉麻的情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是难得。」 高禧谙嘴里虽调侃他,心里却乐开了花。 「我来时听弥院的宫婢说,你如今要多走动,这样才恢复得快。来,我扶着你走一走。尽快好起来,你便不必这么拘束了。」 湛墨北说着便像拎小鸡仔似的搀起了高禧谙。 可他的力气虽大,却没有弄疼高禧谙。 高禧谙也十分自然的把自己的身体倚在了湛墨北的臂弯里。 两人一高一低,相依相偎,走得步子不大,但速度快了些。 「怎么样,可觉得哪里疼吗?」 「不疼的。」 「若是累了一定要与我说。」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累了会说话的。」 湛墨北和高禧谙你一言我一语,画面看着温馨极了。 站在院外的樊狂望着这一幕,才发现自己与高禧谙的相处生分至极。 他搀扶着高禧谙走路时,高禧谙会尽量不将身子的重量压在他身上。 但高禧谙和湛墨北走路时,高禧谙看着丝毫不费力。 或许,这就是喜欢与不喜欢的区别吧。 过了半晌,凉风渐起。 湛墨北将高禧谙送回了屋内,安顿着她歇下便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可他刚一走出院子,便看见了一直等在门外的樊狂。 湛墨北脚步一滞,道:「樊大哥?」 樊狂笑了笑,起身道:「高娘子可歇下了?」 「嗯,天有些凉了,我便扶她回去休息了。」 「你我兄弟二人已有许久不曾叙旧了,不如今日一同在衡鹤馆的酒肆小酌几杯。」 湛墨北一想,似乎还真的是这样。. 上一回他们的酒还没喝上一口,他便被高禧谙叫走了。 后来又接二连三的出了好多事情。 他们两个自始至终都没有好好地坐下来喝上一杯。 想到这儿,湛墨北点了点头,回以一笑说道:「樊大哥既邀请我,那我岂有推却之理。」 「墨北贤弟请。」 第一百七十八章公平竞争? 衡鹤馆的圆塔酒肆白日里似是在发光一般,入了夜便如真的明珠一般璀璨夺目。 檐角下的琉璃花灯被点燃,整个酒肆如梦似幻,流光溢彩。 无论是站在岸边看,还是走进去落座下来,都恍若置身仙境一般。 不一会儿,两人面前的桌子上便摆满了数道珍馐美味与醇香美酒。 樊狂拿起酒壶便为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 他举起酒杯,爽朗的笑道:「墨北贤弟,这一杯,为兄敬你!」 湛墨北见状也赶忙斟满了酒,举起酒杯,「樊大哥,应该我敬你才是。这些时日,多亏了你对禧谙的精心照料。」 樊狂嘴角勾了勾,仰起头便一饮而尽。 一缕清酒顺着他的嘴角流下,他轻轻擦去,无奈的说道: 「她救了我,对我来说是恩人。」 「樊大哥,我今日来时听见了你对她说你想带她回波弥。我想替禧谙问问,这话究竟是何意?」 樊狂猜到了湛墨北一定会问这个问题,而他也没打算隐瞒他对高禧谙的喜欢。 「你我既为异性兄弟,那为兄便与你说实话了。其实从第一眼见到高娘子起,我便觉得这个女子十分的与众不同。」 「可还不等我对她有太多的了解,她便因救我而受了重伤。或许是从她奋不顾身救我那一刻开始,我便喜欢上了她。」 「这段时间,我对她用尽心思好好照顾,除了出于感激,还因我对她心怀私情。若是可以,我想带她一起回波弥。不过我很清楚,她不会跟我走的。」 樊狂说罢又饮了一口酒,眼角的笑意已然不见。 「为什么你这么笃定?」. 「因为她……喜欢你。无论我如何悉心照料陪伴左右,都抵不过你的相见一面。她跟我在一起时疏离而客气,可与你在一起时率性可爱,亲切自如。这便是喜欢与不喜欢的区别。我原以为你我兄弟二人是公平竞争,可事实上,你我之间从无公平。」 「樊大哥……」 「墨北,你不必觉得尴尬。你与高娘子皆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会因你与高娘子两情相悦便忘恩负义。你我日后,依旧是生死过命的兄弟。」 「樊大哥是要放弃禧谙了吗?」 「不会,直至我离开京城之前,我都会花尽心思对她好。墨北贤弟,可千万别放松警惕啊。」 樊狂放声一笑。 他身上的豪迈之气总是能让人觉得与他的相处心情舒畅。 湛墨北闻言也笑了笑,端起酒杯便道:「既如此,我们便放手相争一场,此事我可不会让着樊大哥。」 「好!」 酒杯相碰发出一声叮当脆响。 两人几乎是从天儿刚擦黑喝到了月明星稀。 然而就在两人喝得昏天黑地,不省人事的时候,另一边的皇宫里正在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 凝香殿—— 凉飕飕的风不停的吹打在傅盈溪的身上。 而她跪在坚硬崎岖的石头上,始终岿然不动。 坐在殿中的梦美人看着一脸鼻涕眼泪,神情还十分倔强的傅盈溪,气得干脆放话道: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是要一跪到底死性不改,还是要起来好好继续做你的九公主?」 傅盈溪咬了咬牙,大声说道:「我想嫁给波弥王有什么错!母妃给我寻的那些歪瓜裂枣,可有一个比得上波弥王吗?」 「好!你还是决意一意孤行是吧,那你就跪着好了!总之我是不会让你嫁给那个波弥王的!」 说罢,梦美人便愤怒的拂袖往内殿而去。 傅盈溪见自己的亲娘这么绝情,心里委屈到了极点。 她抹了一把喷涌而出的眼泪,揉了揉跪得青紫发痛的膝盖。 这时,伺候梦美人的近身宫婢庄儿走了过来。 「九公主,您说您这是何必呢?那个波弥王,您也只是在中秋夜宴上见过他一回,怎么突然就对他死心塌地了呢?」 「我不管,我就喜欢他了。母妃不答应,我就不吃不喝跪死在这儿!」 「九公主言重了,美人心里是疼您的,怎么会舍得让您受着皮肉之苦啊。」 「母妃若是真的心疼我,就放我离开凝香殿,让我去向父皇请旨赐婚。」 「九公主听婢子一句劝,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吧,此事美人她是决计不会答应的。」 「母妃对我素来事事顺从,我就不信她这次这么狠心!」 傅盈溪的嗓音突然大了两个度。 她这话是故意说给殿里的梦美人听的。 话音刚落,殿里便传来了东西狠狠砸到地上碎裂的声音。 傅盈溪被吓得一哆嗦,立马噤了声不敢再说下去。 她从小便养在亲娘身边,这种血脉压制还是十分见效的。 庄儿见傅盈溪噘着嘴暗暗生气,只得蹲下身子,温柔的劝说道: 「九公主,您是千金之躯,想要什么样的好郎君没有啊,为何一定要选波弥王呢?」 「因为波弥王风度翩翩,又是一国之君,将来我要是嫁给了他,那就是一国王后啊。母妃不是常说,若她是皇后就好了嘛,如今我有机会做王后,母妃倒不乐意了!」 「美人她并非不愿九公主做一国王后,只是这波弥王的身份实在尴尬呀。波弥王已然尊了七公主为波弥太后,那他与您可是差着辈分的呀。」 「这有什么的,那先前朝中的那些大臣们不是还让七姐再嫁给波弥王做妾室的吗?」 「可那时候七公主的身份是波弥先王的续弦王后,按照波弥的礼制,她嫁与新任波弥王自然没什么不妥之处。但这一尊太后,可就完全是断了与夙寒公主们再次联姻的可能性啊。」 听完了庄儿的一番话,傅盈溪脸上的倔强渐渐化为了失落。 「这么说来,我是不可能嫁给波弥王了。」 「九公主,您先起来,地上凉,您若跪坏了身子,美人会心疼的。」 庄儿适时的搀扶起了傅盈溪。 可傅盈溪就在起身的一瞬间,想起了之前在公主院时,湛星澜曾对她说的话。 「九公主生得姿容艳丽,又是父皇的金枝玉叶,本就该嫁得风风光光才是。我这儿倒是有个好办法,或许能助九公主心想事成。」 「什么办法?」 湛星澜对傅盈溪做了勾手指的动作,傅盈溪便立马凑了过去。 「这中秋将至,到时候来夙寒的使臣没有几十也有十***。九公主慧眼如炬,想必能从其中挑出一两个合心意的。到时候,九公主看上了哪位使臣的国君或是王爷,便去向父皇请求赐婚。父皇素来通情达理,想必不会拒绝。」 「可若是父皇拒绝了,我该如何?」 「九公主平日里若是有一件极其想要得到的东西,可父皇与梦美人就是不给你,你会怎么做?」 「又哭又闹又寻死觅活,父皇与母妃便会答应我了。只是我已经很久没有在父皇面前这样了,他万一……」 「九公主多虑了,你可是夙寒最漂亮最尊贵的公主。父皇心里也定是最疼你的,只要你一个劲儿的哭闹,父皇怎么会不答应你呢。只要父皇点了头,梦美人还有不同意的余地吗?」 傅盈溪的眼前突 然一亮。 「对呀!」 「您怎么了九公主?」 「庄儿,你去告诉母妃,我想通了。」 「好,婢子这就去告诉美人。」 庄儿欣慰的笑着,连忙跑了几步到殿门外。 「梦美人,九公主说她想通了,还请您开门吧。」 「当真?」 「千真万确。」 「开门!」 殿门在一声令下缓缓打开。 梦美人的脸色依旧难看得吓人。 她提着裙摆走出了殿外,软下语气,道:「你真的想通了?」 傅盈溪乖巧道:「是啊,母妃。庄儿跟我说了波弥王与我们夙寒眼下的关系,我便打消了要嫁给波弥王的念头了。」 「还算你听话。」梦美人舒了口气,「等德安公主大婚之后,母妃再给你选几个驸马人选。」 「嗯,好。那我便先回公主院了。」 「去吧。」 梦美人看着傅盈溪随意散落的仪态背影,心里不由得又发起愁来。 「庄儿,你说盈溪还能嫁出去吗?」 「美人多虑了,九公主虽不算明艳动人的小娘子,可到底是夙寒的公主,身份尊贵,一定会有人真心实意迎娶九公主的。」 「可这丫头,被我娇惯坏了。心比天高,眼高于顶。她一心想着嫁给一个有头有脸的郞婿,焉能看得上那些个无名小卒啊。你看看她如今,甚至还想嫁给波弥王呢。」 「九公主只是一时兴起罢了,美人不必在意的。」 「哎,幸好你把她劝住了。那波弥国刚经历了战乱,举国上下一片荒芜,就连在波弥国鼎盛时期嫁过去的德安公主都难免叫苦,那地方该是多贫瘠啊。这盈溪只看着人家样貌好看,身份尊贵,也不想想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梦美人越说越生气,火气也蹭蹭往上冒。 「美人消消气,九公主已然打消了这个念头,想必是真的想明白了。」 「但愿吧。对了,傅洛襄那个死丫头在翎王府也住了好些日子了,可有什么消息啊?」 「足不出户,寄人篱下罢了。」 「哼,她以为有翎王妃给她撑腰,她就能一辈子不回宫了吗?我是她名义上的母亲,她就算是死,也别想逃出我的手心!」 梦美人生气的脸上又多了几分狠辣。 她现在只后悔当初给傅洛襄用针刑的时候,下手没有再狠一点。 「美人,已经快亥时一刻了,您近日身子不好,婢子扶您歇下吧。」 就在庄儿扶着梦美人进了殿内,刚卸下钗环珠翠准备就寝时,一名黄门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 「奴婢参见梦美人。寇公公请您速速前往紫宸殿一趟,说是请您把九公主领回去。」 「你说什么?九公主去了紫宸殿!」 第一百七十九章恶人有恶报 梦美人差点气得昏死过去。 幸好庄儿一把扶住了她。 「美人,美人您撑住啊!你快说,九公主去紫宸殿做什么了?」 「九公主去紫宸殿请求陛下为她与波弥王赐婚,陛下雷霆震怒斥责九公主。谁知九公主却在地上好一通撒泼打滚,陛下被九公主气得不轻。寇公公怕九公主闹得不可收场,这才命奴婢前来请梦美人去一趟。」 「快!给我梳妆!」 片刻后,梦美人穿戴整齐来到了紫宸殿。 灯火通明的紫宸殿在夜色下显得庄严肃穆。 梦美人整理了一下衣摆,便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的走上了台阶。 可刚一踏上台阶,她就听见了靖帝的怒斥声。 「你堂堂一个公主,素日里娇纵些也就罢了,如今是什么时候,你居然来请朕为你赐婚?依朕看,你也不必选驸马了,赶明儿一早便去了天缘寺长伴青灯古佛好好修行去罢!」 「不,父皇!我可是您的女儿啊!」 忽然,紫宸殿的殿门打开了。 梦美人三步并作两步,一下子跪在了傅盈溪的身边。 「陛下,万万不可啊!」 「谁准你进来的?没规没矩,难怪你能教出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来!看来朕当年真是错了,不该将盈溪养在你这个生母身边!」 「陛下,是妾纵坏了九公主才会让她这般不知礼数。您要责罚便责罚妾身吧,九公主她年纪尚小,若是去了天缘寺,她的后半生就毁了呀。」 「朕心意已决,眼下对她苛刻些,总比将来她犯下更大的过错要强。」 「陛下!」 「寇淮,传朕旨意,九公主主动请旨入天缘寺为国祈福,朕感念其赤诚之心,特允其代发修行,祈福三年!」 靖帝阴沉着脸,看着瞠目结舌的母女二人。 「朕已经给足了你们体面,你们若再任性妄为,口出狂言,盈溪便休想再出天缘寺。」 「父皇,您当真要将女儿送去那只有一群姑子的寺庙里……」 傅盈溪颤抖着声音不敢相信的问道。 「明日一早便动身,不得抗旨!」 「父皇,您别让我去天缘寺好不好,三年出来,女儿都成老姑娘了,还怎么嫁人呐?」 傅盈溪边说边哭,那样子别提有多丑了。 靖帝被她哭得心烦,大喝道: 「住口!你不是一向瞧不上京城里的郎君吗?你不是非要上赶着倒贴,要给波弥国做王后吗?朕给你两条路,要么,你去天缘寺给朕好好修行,三年之后朕给你择一处夫家,要么,你就滚出皇城,朕只当没有你这么个女儿!」 傅盈溪的哭声戛然而止,不停抖动的两瓣嘴唇像极了两条活蹦乱跳的小肥鱼。 「女儿……去修行就是了。」 「至于梦美人,教导公主不善,擢降为宝林。」 「妾叩谢陛下隆恩!」 梦宝林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她爬了十几年才爬上美人的位置,如今都白费了。 母女二人回到凝香殿后,刚一进院子,梦宝林便让人关紧了凝香殿的大门。 傅盈溪跟在梦宝林的身后,左思右想,最后鼓足勇气开口道:「母妃。」 啪—— 一个清脆响亮的巴掌落在了傅盈溪的脸上。 傅盈溪捂着脸,眼泪顿时落了下来。 「母妃,你打我。」 「这就是你一意孤行的后果,你满意了?」 梦宝林冷冷的说道。 「母妃, 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我已经受到惩罚了,三年的时光啊,我可怎么熬啊。」 傅盈溪一把拉住了梦才人的手,一脸的委屈巴巴。 可梦宝林在气头上,一把甩开了傅盈溪的手。 「三年,你知道你母妃我受了皇后多少冷眼,吃了别人多少算计才坐上美人的位子?如今就因为你的任性妄为,一切都没了!」 「母妃,我知道错了,可我终究是你的女儿啊。」 「说句实话,我倒真希望你不是我的女儿。」 梦宝林狠狠瞪了傅盈溪一眼。 「母妃,您说什么?」 「庄儿,请九公主回公主院。还有,明早启程便不必来凝香殿道别了。」 庄儿刚想张口求情,便被梦宝林的一记眼神给吓了回去。 「是,婢子明白。」 紧接着,傅盈溪就被生拉硬拽的拖出了凝香殿。 翌日一早,九公主自请入寺祈福的消息便昭告了天下。 那些个与傅盈溪相看过的小郎君们纷纷松了口气,一边大赞九公主大义凛然,一边赶忙让家里人给自己物色妻子。 毕竟三年以后,这个九公主还是会出来继续为祸人间的。 翎王府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湛星澜恰好在静仪阁与傅洛襄闲话家常。 「真没想到,九姐还有这样的觉悟。」 傅洛襄的语气柔柔的,但多少带了点难以置信的意味。 「这觉悟来得蹊跷,想必是九公主犯了什么错事儿,被发配去了天缘寺的。只是陛下为了面子上过得去,所以才扯了这么一个谎。」 「若真是这样,梦美人怎么会同意呢?」 竹欢继续道:「宫里还有另一个消息,梦美人被降为了宝林。」 湛星澜颔首道:「果然是这样。」 「那这么说来,九姐与梦宝林此次是遭了责罚。」 「她们是恶人有恶报,这样的惩罚对她们来说算轻的了。」 傅洛襄闻言笑了笑,「澜儿,有你这么为我打抱不平,真好。」 「十姐之前受了好些苦,如今有我和玄麟护着你,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对了,澜儿。」傅洛襄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只不太完美的沉香兔子,「中秋夜宴那日,我在皇城门口捡到了这个。」 「这和我的那只,怎么这么像?」 湛星澜说着便将自己佩戴的那只沉香兔子拿了出来。 「这个不是你的?那这是……」 「兴许,是阿琢不小心掉在地上的吧。可他,怎么会出现在皇城门口。」 湛星澜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圣阑王。 她一直觉得圣阑王就是闻人琢,可闻人琢却始终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 而且傅玄麟也说那人是圣阑王。 【他们总不见得是合起伙来骗我吧。】 湛星澜实在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書菈 「算了算了,不想这个了。十姐,你住在这儿已经好些日子了,可除了去皇城,或是去德安公主府,你便再没有出过门了。今日恶人得报,我们出去散散步,就当庆祝了好不好。」 「可我没什么想去的地方啊。」 傅洛襄虽是个公主,可她还不如京城里那些个名门贵女的见识广。 一出了这门,她便抓瞎了。 「十姐的衣裳首饰不多,我们去东市逛逛。坊间的衣裳首饰可丝毫不逊于宫中尚服局的东西呢。」 「那……」 「十姐就别犹豫 啦,你再在府里憋着,迟早会憋出病来的。」 「好,我听澜儿的就是了。」 自从傅洛襄被梦宝林虐待之后,她就不太愿意见人了。 但是有湛星澜在,她就无比安心。 今日的阳光不算刺眼,走在街道上似有徐徐微风吹拂脸颊。 出来走走,的确让人心旷神怡,神清气爽。 湛星澜和傅洛襄这样一双美人儿走在路上,收获了一大波行人的驻足观望。 「嘿,看见没,走在翎王妃娘娘身边的那位就是十公主,果然是天人之姿啊。」 「是啊,就算是走在翎王妃娘娘这样的美人身边,也依旧能让人一眼就瞧见她。」 「哎,可惜十公主再美,上面有个为国祈福的九公主挡在前面,她也不能招驸马。」 「若是十公主哪日招驸马,我定要去试上一试。」 「你都有娇妻在侧了,还惦记着十公主,贪心呐。」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难道没这心思?」 「哼,我可是能为了十公主三年不娶,比你心思干净得多。」 路边两个衣着不俗的郎君盯着傅洛襄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 傅洛襄在宫里像个金丝雀一样被圈养着,第一次出笼就被人家盯着看,她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澜儿,我们为何不坐马车出来?」 「翎王府与东市相邻,平日里若无要紧之事,我与玄麟都是步行来此闲逛。」 湛星澜扭头看了看一直低着头的傅洛襄,又看了看那边两个正在评头论足的郎君,立马明白了傅洛襄问这话的意思。 「竹欢,你去回王府,备乘马车过来。」 「是。」 傅洛襄闻言还想说不必了,谁知湛星澜拉着她就往前走。 「走吧十姐,那边的万金玉可是东市顶顶有名的珠宝行,京城里许多贵女夫人都去那儿挑选首饰呢。」 「嗯,澜儿的眼光定是极好的。」 万金玉在整条街显得格外富丽堂皇。 门口接待的小厮一见着湛星澜便赶忙行了个大礼。 「翎王妃娘娘安好,您可有些日子没来了。呦,这位小娘子眼生得很,不知是哪家的千金?」 傅洛襄不喜张扬,自然不愿说出自己的身份。 湛星澜一把拉住了傅洛襄,脚步一往前走便将她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今日本王妃要挑选些端庄娴静的首饰,你去挑选上一些,送去二楼雅间。」 「是,小的这就去。」 说罢,小厮便殷勤的跑去了一旁的货柜挑挑选选。 湛星澜拉着傅洛襄轻车熟路的往楼上走去。 可就在她们的身影消失在繁华的楼梯上后,万金玉门外探出了一个脑袋。 那人死死的盯着两人消失的地方,一双冷漠苍老的眸子里泛起了一抹杀意。 【湛星澜,我一定要你为我儿血债血偿!】 第一百八十章阴差阳错? 万金玉二楼的雅间都是供京中有头有脸的贵女夫人坐下来好好挑选钗环首饰的。 湛星澜虽只来过三四次,但万金玉还是为湛星澜专门准备了一间专属于她的雅间。 而雅间的名字也格外富有诗意,名为云鸾。 云鸾雅间内,陈设摆列皆典雅惬意,基本是照着湛星澜的喜好去布置的。 傅洛襄一进门便忍不住感叹道:「这间雅间的陈设与澜儿的喜好可真是如出一辙。」 「这便是万金玉老板娘的高明之处,凡是有头有脸,地位不俗的贵女夫人,只要来过几回,她都会为其精心布置一间专属于对方的雅间。单凭着这份心意,是个人都会愿意来这儿买东西的。」 湛星澜拉着傅洛襄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门外便传来了一串脚步声。 「翎王妃娘娘,您要的首饰送来了。」 「进来吧。」 门应声而开,门外走进来了五个捧着银盘的小厮以及一位风韵美艳的女人。 那女人一身靓丽夺目的衣裳,以及身上的发簪首饰都极好的衬托了她的气质。 「都放桌上吧,小心些。」 小厮们立即将五只银盘依次摆放在了桌子上。 形色各异的首饰钗环便映入了湛星澜和傅洛襄的眼帘。 女人摆了摆手,道:「你们退下吧。」 小厮们鱼贯而退。 女人则欠了欠身,施礼道:「小女子鄢清儿见过十公主,见过翎王妃娘娘。」 傅洛襄和湛星澜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鄢清儿。 「鄢娘子怎知我是十公主?」 「小女子是个做生意的,揣摩猜测贵客的身份并非什么难事。但十公主请放心,小女子只是自己猜想罢了,不曾告诉旁人您的身份。」 「想必鄢娘子便是这万金玉的老板娘吧。」 「翎王妃娘娘真是慧眼。」 「闻言万金玉的老板娘是位年逾三十的女子,不曾想竟是一位如此年轻貌美的小娘子。」 「翎王妃娘娘有所不知,这家万金玉原是小女之母一手经营的。两年前她不幸亡故,小女子为了生计,只得谎称自己已经年逾三十。」 「难怪坊间传闻万金玉的老板娘神秘莫测,无人得见其尊容,原来其中还有这样的隐情。」 傅洛襄疑惑道:「不过,这般隐秘之事,鄢娘子为何告诉我们呢?难道就不怕我们告诉旁人,将你的秘密公之于众吗?」 鄢清儿笑了笑,说道:「翎王与翎王妃娘娘在坊间素有雅望,小女子钦佩拜服,自然也信得过翎王妃娘娘的人品。今日有幸得见翎王妃娘娘,小女子心中不胜欣喜。」 湛星澜看着这个举止落落大方,眉眼流露着自信的鄢清儿,不免觉得她是个了不得的女子。 「鄢娘子过誉了,今日本王妃请十公主前来,是想为她挑选些首饰,鄢娘子不妨为我们参详一二。」 「此乃小女子分内之事。」 话毕,鄢清儿粗粗打量了一番傅洛襄的容貌和身材。 「十公主的容貌清雅温婉,这些首饰亦是淡雅端庄,都与十公主十分相配呢。不过十公主的气质颇为清冷,若想看上去端庄些,这一副头面倒是很衬十公主。」 鄢清儿说着,便拿起了其中一盘首饰中的一对芙蕖水纹玉钗。 她缓缓走到了傅洛襄的身后,为傅洛襄轻柔的卸下了钗环。 然后将玉钗簪入了傅洛襄的发髻中。 「这对玉钗以芙蕖为点缀,以水纹为钗身,插在发髻上既不张扬,又不失温婉。十公主瞧瞧可还满意吗 ?」 傅洛襄看着桌上镜中的自己,微微颔首。 鄢清儿温柔一笑,又取来了玉钗旁的三支浑圆白玉梳篦,一对芙蕖珐琅缀蝶步摇,一只白玉坠水晶额饰,一一插在了傅洛襄的发髻上。 不一会儿的功夫,傅洛襄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似的。 古典清冷的脸蛋配以这么一副头面,既衬出了傅洛襄的美貌,又不会太过耀目。 傅洛襄痴痴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从未想过自己竟能被打扮得这般好看。 「澜儿,这还是我吗?」 「这哪里是十姐,分明是天上的仙女啊。」 「油嘴。」傅洛襄娇俏一笑。 「澜儿说得可都是真心话,不信你问鄢娘子。」 「是啊,十公主天生丽质,如此打扮很是落落大方呢。」 「可这样走在大街上,岂不是太过张扬?」 傅洛襄依旧有些犹豫。 「十姐是没瞧见那些个贵女夫人,她们的打扮才真是张扬呢。若是十姐实在担心,那澜儿便弄一副与十姐这副相似的头面,我们一同走在路上,这样就不必担心旁人的目光了。」 湛星澜今天带傅洛襄出来,就是希望她能活得更潇洒一些。 只是傅洛襄常年被梦宝林和傅盈溪打压,骨子里的自信已然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若是这副头面能让傅洛襄变得开朗起来,湛星澜舍命陪君子又有何妨呢。 「鄢娘子,有劳你替本王妃换上这副头面吧。」 湛星澜看着鄢清儿,指了指桌上一副水玉冰魄的头面。 除了材质不同外,样式基本和那副白玉芙蕖头面形似。 「翎王妃娘娘好眼光,这副头面乃是用上好的水玉制成的,京城之中独一无二。」 鄢清儿说罢,替湛星澜换上了水玉冰魄的头面。 湛星澜的容貌明艳,戴上这么一副头面有种反差的冷艳之感。 就连鄢清儿都忍不住夸赞道: 「翎王妃娘娘果然是倾国倾城之貌,这副水玉冰魄头面从前也有几位贵娘子尝试过,可都衬不起来。本以为这副头面要永远当做镇店之宝放在摆柜上,不想今日竟为它找到了归宿。」 「鄢娘子的嘴真甜,这两副头面,本王妃都要了。」 片刻后,湛星澜与傅洛襄便挽着手从万金玉走了出来。 而竹欢也已经备下马车候在了万金玉的门外。 两人双双上了马车,向东驶离。 就在马车路过一条深巷的时候,那双冷漠而充满杀意的眸子就躲在暗处死死地盯着马车。 马车渐渐走远,他立马迈步跟了上去。 湛星澜与傅洛襄逛得正在兴头上,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默默的跟踪她们。 两人玩得不亦乐乎,直至天微微泛黄都意犹未尽。 然而那人只是远远地跟在她们后面,静静地观察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湛星澜掀起车窗的帐帘,探着脑袋张望着路边燃起灯火的店铺。 「欸?这儿什么时候多了一家香料店?」 「嗯,好香啊。」 傅洛襄将脸凑近了马车车窗,一股异香瞬间扑鼻而来。 湛星澜猛地嗅了几口,突然皱起了眉头。 「等等,这香味,好生熟悉,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这香味不似中原的香气淡雅,倒像是异域香料。」 「异域?」傅洛襄的话点醒了湛星澜,「对了!我想起来了,那日入宫碰巧遇见了圣阑王向陛下引荐敦黎国的香料,就是这个味道。」 「停车!」 湛星澜喊停了马车,准备下去一探究竟。 傅洛襄也立马紧随其后。 这家香料店的装潢不算富丽,但别样的异域风情足以让人为其驻足。 「星香阁。」 湛星澜抬头望着这店面上的匾额,一时间竟觉得这店名哪里怪怪的。 她摇摇头,准备迈步走进去。 谁知百里墨突然急吼吼的冲了过来。 「王妃娘娘!」 竹欢疑惑道:「你怎么来了?」 百里墨凑近了湛星澜低声道:「皇后突然身子不适,指明了要王妃娘娘您入宫为她瞧病。」 湛星澜顿感不妙。 太子刚被变相禁了足,皇后怕不是来找麻烦的。 「王爷可知晓此事?」 「是,王爷说与王妃娘娘一同前去,以免皇后对你不利。王爷命了属下来寻王妃娘娘,他则率先前往皇城门口等候,待属下一寻到王妃娘娘,便立马接您入宫。」 湛星澜一听傅玄麟会陪着她,立马舒展了眉头。 有他在,她好似就天不怕地不怕了似的。 「好,我们即刻动身。」 「竹欢,十公主便交给你了,或继续闲逛,或回王府都好,切记寸步不离的照顾。」 「是,婢子遵命。」 「澜儿,你不会有什么事吧。」 傅洛襄忧心忡忡的握着湛星澜的手。 「十姐放心,有玄麟在,皇后不敢拿我怎么样的。」 「嗯,我在王府等你们的回来。」 话毕,傅洛襄便与竹欢目送着湛星澜和百里墨上了另一辆马车。 「十公主,我们也尽快回王府吧。」 「嗯,但愿今夜无事发生。」 傅洛襄叹了口气,便准备转身上马车。 忽然,星香阁里走出来一名身姿挺拔的男子,有些激动的说道:「翎王妃?」 只见闻人琢一袭玄色立领长袍站在店门口。 他看见了翎王府的马车,看见了竹欢,又看见了这打扮风格与湛星澜如出一辙的傅洛襄,便以为是湛星澜来了。 他克制着自己不想她,却又忍不住在人群中搜寻他的身影。 哪怕是看见一个与她相似的人路过,他的心都会泛起一丝波澜。 可是当傅洛襄转过身来后,他愣住了。 那双眸子里欣喜的光芒骤然一扫而空。 他想见的人,并没有来…… 竹欢看见闻人琢的脸,顿时满脸的吃惊。 「闻人郎君?」 傅洛襄皱眉道:「闻人郎君?若我没看错的话,这位是敦黎国的圣阑王才对。」 「是,本王乃是敦黎圣阑王。只是恕在下眼拙,娘子是?」 竹欢眨眨眼,脑子里一片问号。 她清了清嗓子,上前欠身道:「圣阑王安好,这位乃是夙寒国的十公主。」 闻人琢失落的颔首道:「十公主玉安,方才是本王眼拙,认错了人,还望十公主莫要介怀。」 「圣阑王有礼。」傅洛襄垂下了眼睑,「天色昏暗,圣阑王认错了我与澜儿也是情有可原。」 「不过,十公主怎么会乘着翎王府的马车出宫呢?」 「本公主这段时日都借住在翎王府,今日本是与翎王妃一同来的,只是她临时有事,便先行一步离开了了。」 「原来如此。」 闻人琢的心里突然有些欣喜。 这么说来,湛星澜本来也是要来的, 只是因为被事情绊住了脚才离开的。 「既然十公主来了,不妨进去坐坐?」 「今日夜色已深,待改日得闲,本公主定来好好欣赏一番敦黎国的香料。」 「那本王便恭候十公主与翎王妃了。」 闻人琢笑着说道。 傅洛襄秀眉微挑,乍一听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一细想,倒也没什么不对劲。 毕竟她和湛星澜本就是一起来的。 傅洛襄欠了欠身,「告辞。」 马车悠扬而去,闻人琢依着门框,想象中某日湛星澜突然出现在他的星香阁门前。 然而就在他满脸窃喜的幻想时,一个黑影从他的面前走过。 那黑影,分明是奔着翎王府的马车去的! 第一百八十一章绑架错了人! 从星香阁到翎王府的距离,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便能到了。 可傅洛襄和竹欢在马车上坐了许久,始终未见马车有要停下的意思。 竹欢隐隐感觉不太对劲,便掀起了车窗的帐帘向外面看去。 不看不要紧,就是这一看把她吓得险些叫出声来。 原本一路灯火通明的街道,竟然变成了一片漆黑诡异的林子。 只因这片林子的路被碾压得还算平整,所以她们并没有发觉马车行驶的道路有何异常。 竹欢连忙捂住了嘴巴,小心翼翼的放下了帐帘。 傅洛襄看着举止怪异的竹欢,不禁小声问道:「怎么了?」 竹欢定了定神,声音微颤的说道: 「十公主,这马车走的方向并非翎王府,我们怕是遇到危险了。」 「什么?」 傅洛襄的心咯噔一下。 竹欢壮着胆子,凑近了傅洛襄,将她尽量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公主,你我两个弱女子,尚不知歹徒究竟是何意。不如,让婢子先试探一二。」 「等一下。」 傅洛襄从发髻上拔下了芙蕖水纹玉钗,伸手探出了车窗外。 玉钗随着轮毂转动的声音,掉落在了地面上。 这是在为能救她们的人留个记号。 傅洛襄只盼着湛星澜发觉她们不见了,能寻着这根玉钗找到她们。 竹欢深吸了一口气,提高了音量,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车夫,怎的还不到翎王府啊?」 「王妃娘娘稍等,今日主路突然修葺,小的只得绕了远路。娘娘宽心,我们很快便能到了。」 王妃娘娘!? 车夫明明是与他们一起看着湛星澜和百里墨离开的,为什么他会说王妃娘娘!? 忽然,马车猛地停了下来! 傅洛襄和竹欢一个坐不稳,被甩在了马车车板上。 「啊!」 「公主,您没事吧。嘶——」 竹欢本想扶着傅洛襄起来,可她的手臂却传来了一阵撕心的痛。 危急时刻,她将自己的手臂垫在了傅洛襄的身下做了抵挡。 「竹欢!你的手臂!」 傅洛襄慌忙的坐了起身。 突然,马车门开了! 只见一个蒙面的彪形大汉,目露凶光,缓缓向两人走了过来。 傅洛襄鼓足勇气,将受伤的竹欢护在了身后。 「大胆!本公主乃是当朝十公主,本公主命你即刻护送我们回翎王府!」 「哼,翎王妃娘娘,京城里的人都说你聪明得很,我看也确实如此,为了活命,连你是当朝公主这样的瞎话也编的出来。」 彪形大汉冷笑一声,显然不相信傅洛襄说的话。 「我们家王妃娘娘方才便被皇后殿下叫去宫里了,这位的确是十公主。」 「老子管你们是谁,总之谁上了这乘马车,谁便是老子的买卖!」 说罢,彪形大汉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把白粉。 一掌挥下,马车内顿时白雾袅袅。 傅洛襄和竹欢旋即晕了过去。 皇城门口—— 傅玄麟和湛星澜正如释重负的走了出来。 「皇后摆明了刁难我,又是头疼又是背疼的,白白折腾了我们半个时辰。」 「她这次不单单是为难你,我猜她是想借着请你入宫来告诉父皇,她对我们并无不满,否则也不会特意请你去为她瞧病。」 「难怪她一直和颜悦色,轻声细语。还对侍 奉在侧的太医说什么要向我学习医术之类的话,弄得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湛星澜一脸嫌弃的表情。 「不过,她为何要这么做?」 「先前她是因为京中流传着我身世的流言而被父皇禁足,眼下她这么做,大抵是为了撇清自己的关系吧。」 「文家人入了京,终究不是一件好事。天知道皇后会拿文家人做什么文章,我们还是要多加提防才好。」 「澜儿言之有理。」 两人闲话行至马车旁,却见百里墨急匆匆的策马而来。 「王爷,王妃娘娘,不好了!十公主和竹欢不见了!」 漆黑如墨的夜,冗长而寂静。 傅洛襄僵直的靠着一根粗壮的柱子,身上没有一丝力气。 她缓缓睁开眼,视线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微弱的月光透过破烂的窗子照射进来了一缕光芒。 空气中的尘埃在光芒之中肆意的挥舞飘荡。 傅洛襄尝试扭动了一下身体,可她使不出一点力气来。 许是那大汉给她们闻得那白粉,是能令人昏睡无力的药吧。 她看了一圈目光可及之处,不曾见到竹欢的身影,顿时心里慌乱无比。 那大汉以为她是翎王妃,或许会对她的身份有所忌惮而不敢动她,可竹欢是个侍婢。 万一…… 「咳咳咳!」 「竹欢?」傅洛襄听见了咳嗽声,立马激动地问道,「竹欢,你是吗?」 「是我,十公主,我在您身后。」 竹欢忍着疼,气息微弱的说道。 傅洛襄的心瞬间放松了不少。 她费力的用脚撑着身子,一点一点的绕着柱子往后面转。 终于,在她不懈的努力下,她看见了被绑在另一根柱子上的竹欢。 竹欢的手臂本就骨折了,还被生生的绑在了柱子上。 微弱的光线下,依旧能看到她的小脸儿已经疼得惨白惨白的了。 「竹欢,很疼吧,都是我不好,若是我坐得稳些便不会害得你受伤了。」 「十公主千万别这么说,婢子受王妃娘娘所托,自然要好生护着您。」 「竹欢。」傅洛襄感激的看着竹欢,「你先别说话了,保存体力要紧。」 闻言,竹欢半睁的眼睛缓缓合上,虚弱的点了点头。 两人眼下手无缚鸡之力,想要凭她们自己的力量逃出生天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了。 傅洛襄将头靠在了柱子上,期盼着湛星澜和傅玄麟能发现她留下的玉钗找到她们。 【瞧着那大汉的话头,像是冲着澜儿来的。不过显然他不知道澜儿长什么样子,说明他只是拿钱办事。真正的幕后黑手,一定另有其人。】 【会是谁呢?】 想着想着,一缕白烟飘了进来。 傅洛襄又昏睡了过去。 夜色渐渐淡去,朝阳带着万丈光芒升入天空。 湛星澜和傅玄麟命人暗中搜寻了整整一夜她们的踪迹,却始终一无所获。 翎王府前堂—— 傅玄麟看着满脸憔悴的湛星澜,温柔道:「澜儿,你也累了一整夜了,先回屋小憩片刻吧。十姐与竹欢若有消息,为夫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她们是因为和我一起出去才失踪了,不把她们找回来,我睡不着。」 湛星澜扶额自责着。 傅玄麟还想安慰她,却见百里墨大步流星的跑了进来。 「王爷,王妃娘娘。」 「怎 么了?可是十姐和竹欢有消息了!」 「回王妃娘娘的话,目前尚无消息。但……坊间却有了一则传言。」 「什么传言?」 「传言说您被山匪绑走整整一夜,至今未能寻回。那些个言辞不堪入耳,甚至有人说您已经被……」 百里墨及时住了口。 即便他不往下说,湛星澜和傅玄麟也猜得到后面的话。 无非是说她被山匪玷污,毁了身子之类的。 可是眼下湛星澜正好好坐在这儿呢。 「十姐与竹欢昨夜失踪,到现在都下落不明,紧接着坊间便有了这不知所谓的传言。这一系列发生的事情为免也太凑巧了些。」 傅玄麟自言自语道。 忽然,湛星澜精光一闪。 「不对!绑匪的真正目标,其实不是十姐和竹欢,而是我!」 「只因我与十姐换了形制相似的头面,而我又阴差阳错的提前离开,所以绑匪才会误将上了翎王府马车的十姐当成我绑走了。」 「可既然绑匪绑走的人是十姐,他为什么还会在京城里散播是我被绑的传言了呢?难道他根本不知道我与十姐的容貌?」 湛星澜越想越不对劲,究竟是什么人做了这一切呢? 传言漫天散播,不出一上午,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了翎王妃被绑架还被玷污的事情。 身在星香阁的闻人琢自然也听说了这个消息。. 他没有片刻犹豫便火急火燎的赶到了翎王府门前。 「站住!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翎王府!」 「本王乃敦黎国圣阑王是也!本王有急事求见翎王,还请速速通报!」 守门的护卫见闻人琢打扮不俗,赶忙跑进了府里。 「圣阑王?」傅玄麟的眼眸阴沉了下来,「他来此有何事?」 「圣阑王只说他有急事要见殿下,并未言明究竟是何事。」 「你去回他,就说本王眼下与王妃事多繁杂,不宜见客。」 傅玄麟当然知道闻人琢是来干嘛的,可湛星澜并没有被绑走,闻人琢火急火燎的来,岂不是暴露了他的身份。 不一会儿,护卫便走了出来,将傅玄麟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闻人琢。 闻人琢听后气不打一处来。 【星澜都被人绑架了,他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骗我?危急时刻还这么小心眼,星澜真真是爱错了人!】 【傅玄麟,你不去找她,我去找!星澜,你等我,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思及此,闻人琢愤然拂袖而去! 城郊密林深处—— 袁至诚一脸恶毒的看着那彪形大汉,从袖口拿出了一只钱袋。 「这件事你做的不错,这是你该得的。」 「袁詹事,小人可是豁出了性命为您做事,您就给这么点碎银子就想打发我?」 「富寿,你别得寸进尺!」 「呵,袁詹事,我富寿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您若是没诚意,那就休怪小人不小心将此事宣扬出去了。小人闲得很,有大把的时间与袁詹事耗着,没关系,您慢慢想。」 「你!」 袁至诚眉间微动,短暂的愤怒过后竟然挂上了一抹笑意。 「好,既然你开了口,那我便再给你一千两雪花银。」 「袁詹事爽快!」 富寿得意一笑,将一把钥匙拿在了手里。 「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一言为定。不过一千两不是个小数目,你这就随我去袁府库房取现银,走吧。」 「哈哈哈,小人多谢袁詹事了。」 富寿膀大腰圆,一笑起来脸上的肉都在颤抖。 他一辈子也没见过一千两那么多钱,白花花的银子仿佛已经在向他招手了。 可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一把冰冷的利刃便刺入了他的后腰! 第一百八十二章英雄救美竟是乌龙? 「呃!」 富寿一声闷哼,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珠子。 「袁!至!诚!你敢杀人……」 话音未落,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就凭你,一个粗俗的京郊庄户打手,也配与我谈条件吗?」 袁至诚冷冷的在富寿耳边说道。 紧接着,他利落的拔出了匕首。 富寿应声倒地! 鲜红的血液染在匕首上,形成了不规则的血线滴滴答答的往地上掉落。 袁至诚踹了一脚富寿的尸体,从尸体的手里一把抢过了带血的钥匙。 「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便是与我作对的下场!」 说罢,袁至诚撑着一把老骨头将富寿的尸体拖到了破木屋的后面。 短短几步路,袁至诚已然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他毕竟年纪大了,现在能唯一支撑着他继续下去的,便是一颗熊熊燃烧的复仇之心。 木屋的面积不大,从外观上来看像是从前山上的猎户居住的地方。 袁至诚打开了院落的门,握着匕首缓步向屋子靠近。 【哲儿,为父很快就能为你报仇了!】 他刚要拿起钥匙开锁,便听见了屋内的对话。 「竹欢,你可知道澜儿得罪过什么人吗?」 「王妃娘娘向来与人为善。但若说得罪的人,也不是没有的。」竹欢惨白的嘴唇一张一合,继续道,「皇后与东宫视王妃娘娘为死敌,他们最有可能策划这次绑架。」 「不,应该不是他们。如果是宫里的人做这件事,怎么会认不出我和澜儿?竹欢,你再好好想想,除了宫里,澜儿还有什么对头吗?」 竹欢闻言垂下了头,冥思苦想起来。 忽然,一阵开锁的声音打破了屋子里的寂静。 「不必猜了,绑架你们的人,是我!」 袁至诚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只见傅洛襄蜷缩着身子,皱着眉看着袁至诚。 「袁詹事?竟然是你?」 「十公主?」 袁至诚看见被绑的人是傅洛襄,也愣住了。 他在门外听出了这两人都不是湛星澜,却没听出来傅洛襄的声音。 这下三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都蒙了。 少顷。 傅洛襄壮着胆子,怒吼道:「袁詹事,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绑架本公主!还不快放了我们!」 林子里本就比京城里冷,傅洛襄冻了一夜,身子都冻僵了。 她这一吼,反倒是把身上的冷气给一下子吼了出去。 她甚至能感觉得到冷气是从后背散出去的。 本以为这样便能吓住袁至诚,谁知,袁至诚原本惊慌失措的脸忽然变得狰狞了起来。 「呵,十公主,反正微臣已经无路可退了,既然抓错了人,那微臣只好一不做二不休了。」 「否则微臣前脚放了你们,后脚公主便去陛下面前状告微臣,那微臣不一样是死罪吗?」 「放心吧,很快的,忍一下就过去了!」 他疯魔一般的举着匕首,一步一步向傅洛襄靠近。 「你住手!你不要碰十公主!」 竹欢声嘶力竭的吼着。 傅洛襄看着那支沾满血迹朝她而来的匕首,内心的恐惧到达了极点。 「袁詹事,你冷静一点,我是当朝公主,你若杀了我,王娘子和袁二郎君怎么办?」 「微臣早已与他们断绝了关系,微臣如今已是孑然一身了。」 「即便如 此,袁二郎君仍旧是杀人魔的儿子,你以为父皇焉能放过他吗?」 傅洛襄的话似乎是说到了点子上,原本双眼猩红的袁明哲突然停下了脚步。 「袁詹事,我知道你记恨澜儿害得袁大郎君被流放,以至于他惨死钦州。可你不止一个儿子啊,难道你非要将袁家弄得断子绝孙,满门抄斩才甘心吗?」 「可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你别急,等我手刃了湛星澜那个***,就和你们一起下地狱!」 袁至诚握紧了匕首,蹲在了傅洛襄的面前。 傅洛襄拼命的摇头,眼泪已经溢满了眼眶。 一旁的竹欢心急如焚,拼了命的想挣脱绳索,就连手臂的疼痛都忘记了。 终于她的手生生从粗绳里挣了出来。 粗麻绳刮破了她的手背,顷刻间血肉模糊。 而此刻,袁至诚手中的匕首已经刺向了傅洛襄的腹部。 「不要!」 千钧一发之际,竹欢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扑向了袁至诚。 匕首刺入了傅洛襄的左腹,划开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长空,惊动了林子里栖息的鸟儿。 也让正在林中苦苦寻找的闻人琢眼眸一亮。 他奋不顾身朝声源跑去,焦急的心像火一样烧得他胸口绞痛。 如果湛星澜出了事,他真的会发疯! 跑了一会儿后,路面上一支闪闪发亮的玉钗吸引了他的目光。 这似乎是……十公主的玉钗?难道她与澜儿都被绑架了? 闻人琢顾不得多想,赶忙继续往前跑。 很快,他便看见了一个被栅栏围起来的小破木屋。 而百里墨正带着一队人马从另一个方向朝木屋而来。 百里墨与闻人琢几乎是同时看到了对方,竟然莫名的安心了些,他们也更加笃定自己没有找错地方。 两人冲了进去。 小木屋内—— 袁明哲正死死的掐着竹欢的脖子,带血的匕首被扔出了门外。 看着情状,大抵是竹欢把匕首扔了出去,袁明哲要捡回来,却被竹欢缠住。 袁明哲恼羞成怒,继而想要掐死竹欢。 百里墨冲到木屋门前,看到了面红耳赤,快要断气的竹欢,当即一脚踹飞了袁明哲。 蓦地,竹欢被死死扼住的喉咙得以喘息。 她虚弱的倒在地上,感觉魂儿都要丢了。 百里墨急忙心疼的将她抱在怀里,然而竹欢却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 他这才发现,竹欢的手臂断了。 她那瘦弱的手也血肉模糊,几乎是生生的刮掉了一层皮。 百里墨气急了,他搂紧了竹欢,愤怒的看向袁至诚,怒道:「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不一会儿,翎王府的侍卫便举剑将倒地不起的袁至诚围了起来。 「十公主……墨,快救救十公主……」 竹欢奄奄一息的说道。 话音刚落她便晕厥了过去。 百里墨也在愤怒中恢复了理智。 他扭头看向傅洛襄,却发现闻人琢已经为她解开了绳索。 傅洛襄的左腹淌着血,人已经不大清醒了。 她看着闻人琢手里的玉钗,气息奄奄的说道: 「圣阑王……你是特意来救我……」 话还没有说完,傅洛襄便倒在了闻人琢的怀中。 傅洛襄这一觉睡了足足三日。 等傅洛襄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湛星澜正趴在她的床榻便睡着。 她刚想挪动身体,就感觉左腹一阵剧痛。 湛星澜也被她细微的动作惊醒了。 她看着傅洛襄睁开眼睛,不禁欣喜若狂。 「十姐!你醒了!」 「澜儿,我得救了吗?」 「是啊,你已经睡了整整三日了。」 「竹欢呢?她怎么样了?」 「十姐放心吧,前儿晌午的时候,竹欢就已经醒过来了。她的手臂骨折,手也受了伤,但好在无性命之忧。」 「竹欢为了救我,真是受苦了。」 傅洛襄对湛星澜和竹欢心里有一万分的感激。 不用想也知道,这一次也是湛星澜医治了她。 「澜儿与竹欢的救命之恩,我傅洛襄铭记于心。」 听到傅洛襄这么说,湛星澜赶忙握住了她的手,抱歉的说道: 「这次明明是我连累了你和竹欢。」 「澜儿别这么说,是袁至诚的错,怎么能是你连累我们?」 「好在你与竹欢都醒过来了,否则我定要亲手剐了袁至诚!」 「袁至诚可被收押了吗?」 「嗯,百里将其当场拿获,人证物证俱在,他无从抵赖。父皇已经下旨,择日处斩。」 傅洛襄轻声叹息,「若他没想杀我和竹欢,或许他还有一线生机。」 「此事是他咎由自取,我们不说他了。」 「嗯。对了,我记得,我是被圣阑王救下的。」 「是啊,这次真的多亏了圣阑王,只是……」 「只是什么?澜儿为何吞吞吐吐的?」 湛星澜想起了那日圣阑王抱着傅洛襄回来时,看见她后那错愕又意味不明的眼神。 「哦,没什么。十姐可是想寻个机会感激他的救命之恩?」 「他不顾安危来救我,我自是要感激他的。」 「待十姐好些了,我便带着十姐去衡鹤馆亲自厚礼相谢。」 「好。」 傅洛襄惨白的嘴唇微微扬起。 那张焦急而俊美的脸庞仿佛就在眼前。 她的心,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恣意生长出了一朵无名小花。 从静仪阁出来,湛星澜便去往了竹欢的住处。 这几日湛星澜几乎是日日两头跑,一天下来能跑个七八趟。 而百里墨基本上就没离开过竹欢的院子。 「你日日在此照顾我,翎王殿下可怎么办啊?」 「王爷特意批准我来照顾你,王爷说了,他也经历过心爱之人受伤,所以能体会我的心情。」 竹欢娇羞一笑,「那我,是你的心爱之人咯。」 「是啊。你不知道,我看这袁至诚掐着你的时候,我有多恨!如果不是为了顾全大局,我真想手刃了他!」 即便百里墨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场景,都恨得牙根痒痒。 「好啦,我这不也没事吗?」 「可若再晚一会儿,你我就要天人永隔了。还有你的手,伤成这样,袁至诚只是被赐死,未免太便宜他了!」 「当日幸亏有你英雄救美。」 竹欢的头靠在了百里墨的肩膀上,心里只觉得受这一次伤也是值得的。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始终想不明白。」 「何事?」 「为什么圣阑王会来救十公主?他们除了夜宴上见过一回,便是在星香阁外见过一次,区区两面而已,圣阑王竟然这么在意十公主吗?」 「其实,圣阑王去救的不是十公主,而是王妃娘娘!」 嘭—— 第一百八十三章最后一面 湛星澜刚要进门,正好听见了百里墨的话。 惊讶之间,她竟一不小心撞在了门框上,手里的汤药也被门框磕在了地上。 「王妃娘娘?」 百里墨看见呆若木鸡的湛星澜,立马起身向她施礼。 湛星澜轻咳了两声,举步走进了屋子里。 「免礼。坐吧。」 「是,王妃娘娘。」 「方才我听你说,圣阑王不是去救十公主,而是去救我,这话从何讲起呢?」 「这……不过是属下的臆测罢了。」 百里墨垂下了头,不敢直视湛星澜的眼睛。 「百里,你不说也没关系,我直接去问王爷也是一样的。」 「王妃娘娘请留步!」 「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王爷和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圣阑王究竟是谁?」 湛星澜一连三问,直戳要点。 百里墨瞬间就后悔自己喊住她了。 反正纸包不住火,索性说了也好。 「其实圣阑王就是闻人郎君,他的生母是如今敦黎的郦太后。起初王爷只以为圣阑王是冲着您来的,可后来,王爷发现圣阑王似乎是有意在您面前隐瞒自己的身份。」 「所以,王爷也尽量瞒着王妃娘娘,不想让您徒增烦恼。」 「难怪那日圣阑王登门求见的时候,王爷会将他拒之门外。难怪圣阑王会奋不顾身去救十姐,原来是他听信了外面的传言,以为被绑架的人是我。」 湛星澜突然有点感动。 即便闻人琢隐瞒着他的身份,不想来打扰她的生活,可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依旧会不顾一切去救她。 「王妃娘娘,王爷瞒着您,也是因为在意您,您千万别生他的气。」 「是啊,毕竟是情敌,王爷有所隐瞒也在情理之中。」 「行了,你们两个放心吧,我不会怪王爷的。」 湛星澜知道傅玄麟是因为在意她才这么做,自然也不会为了这件事而生他的气。 只是骤然得知了真相,她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别扭的。 湛星澜出了竹欢的院子,便往子衿堂而去。 但半路就遇见了前来寻她的甜儿。 甜儿气喘吁吁的说道:「姐姐,方才叶府尹派人来说,袁至诚被转押入了大理寺狱。他在临走前说,想见您一面。」 「他都是个要死的人了,还见我做什么?」 「姐姐,这个人把十公主和竹欢姐姐害得那么惨,您可千万别去见他。」 「甜儿莫不是怕他在狱中对我不利啊?」 「嗯,清尘哥哥教过我,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眼下不过是个阶下囚罢了,焉能伤得了我?」湛星澜摸了摸甜儿的脸颊,「甜儿,待会儿王爷回来若是找我的话,你实话实说就好。另外,再准备一桌酒席,今夜我要与王爷开怀畅饮。」 「甜儿明白。」 丁甜满目担忧的看着湛星澜走远,心里越想越觉得担心。 【不行,那个袁至诚那么狠毒,姐姐这一去万一着了他的道可怎么好。】 想到这儿,甜儿立马转身飞奔向了子衿堂。 子衿堂作为湛星澜专属的地方,已然成了翎王府内另一处凌樨阁头目会面之地。 毕竟湛星澜如今的身份是翎王妃了,若长往乾迩庄跑,难免会引人注目。 倒不如让轻功绝世无双的厉清尘来往翎王府。 反正傅玄麟也知晓了湛星澜凌樨阁阁主的身份,自然而然会为厉清尘大开方便之门。 子衿堂—— 一抹潇洒恣意,苍劲利落的身影,如同山间呼啸而过的疾风在院落之中飞檐走壁。 「清尘哥哥。」 甜儿的声音空灵甜美,只一声便能哄得厉清尘停下习武。 厉清尘单脚立于树冠上,双臂仿佛展翅一般。 他见甜儿望着他,便飞身而下,恍若天仙一般。 「甜儿急色匆匆,可是阁主出事了?」 「姐姐没有出事,只是那个叫袁至诚的被押去大理寺狱前,说是想见上姐姐一面。甜儿担心那老匹夫会对姐姐不利,所以想请清尘哥哥去保护姐姐。」 「好,我这就去。」 说罢,厉清尘便施展轻功消失在了飞檐之上。 厉清尘的轻功极好,湛星澜还未抵达大理寺,他便已经候在了大理寺密狱的屋顶上了。 大理寺的牢狱分为三处,这座密狱里关押的一向是即将被问斩且所犯之罪不可公之于众的罪犯。 厉清尘想着此事牵涉十公主,想必袁至诚就是被关在了这儿。 果然,不一会儿,他便在屋顶上看到了款款而来的湛星澜和为她引路的大理寺卿封赋天。 封赋天抬手恭敬道: 「翎王妃娘娘,此处便是关押袁至诚的密狱了。因其所犯罪行涉及十公主的名誉,所以陛下特令其单独关押在了此处。」 「幸好此事知道的人不多,也并未宣扬出去,否则岂是将他处斩这么简单。」 「翎王妃娘娘所言甚是。只不过袁至诚原本的目标是娘娘您,虽然他未能得手,对您造谣的传言也早已平息,但他这般极力的要求见您一面,实在是令人担忧啊。」 「封大理卿不必担忧,想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本王妃去去就回。」 见劝说无果,封赋天也只好说道: 「既如此,那微臣会领人候在此处,若您遇到危险,吾等也好及时相救。」 「有劳封大理卿。」 一众护卫纷纷站立大门两侧。 湛星澜就在众人的注视下进入了密狱。 密狱直通地下。 走下台阶,通往漆黑的甬道。 两侧摇曳烛火只能照亮短暂的路程。 湛星澜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约莫着有五分钟吧。 总之这条诡秘的甬道让她感觉很不舒服,有种压着她胸口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终于,她走出了甬道,眼前也开阔了许多。 继续往前走,便能看到直耸入顶的牢房。 与其他牢房不一样的是,这件牢房很宽敞,但四周皆是铁围栏,牢房的地面也是坚不可摧的铁板。 牢房的上方,有一束灰白的光洒下来。 平日里给罪犯放牢饭的时候,便是从牢房上方类似于井口一样的地方将饭食放下来。 这牢房虽大,但湛星澜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正中央披头散发的袁至诚。 「袁詹事,别来无恙啊。」 「没想到,翎王妃娘娘真的敢来。」 袁至诚抬起了头,一缕枯白的头发挡住了他的一只眼睛。 湛星澜淡然一笑,「袁詹事这话说得好奇怪,我为何不敢来?」 「我一心想杀了你为我儿报仇,你应该避之不及才对啊。」 「袁明哲三番两次欲对秋家娘子不轨,且他这些年不知残害了多少艳云楼的女子,他被发配充军,是他咎由自取,与我何干?」 「哼,我就知道,哲儿是被你和翎王陷害的!」 「是,我的确陷害了他,但他受到惩罚也是活 该。至于他的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巧言令色。」袁至诚不屑地冷哼一声,「哲儿的死皆因你陷害他,才会让他被发配到了钦州那鬼地方,你是害死他的罪魁祸首!我袁至诚今生不能替哲儿报仇,下辈子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湛星澜坐在了袁至诚对面的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 「袁至诚,既然你认定我是罪魁祸首,那我便好好告诉你,你的宝贝儿子袁明哲到底是因谁而死。」 「你想说什么?」 湛星澜挑了挑眉,道: 「昨日,袁书翊登门拜访,前来替他的父亲向我请罪。恰好,我也从他的口中得知了一些有关于袁明哲的事。」 「说起来啊,袁明哲也真是可怜。小小的年纪便没了母亲,当这稚子还沉浸于丧母之痛的时候,他的父亲却已是新人在怀,甚至为了王莺儿不惜将他扔去了别人家里。」 袁至诚的眼珠子瞪得老大,拳头也紧紧握了起来。 「你知道什么,当时莺儿怀有身孕,哲儿又顽劣不堪,整日想法子欺负莺儿。我分身乏术,又不忍哲儿与莺儿双双受苦,这才将他送去了秋家!」 「袁至诚,你还真是耳聋目盲,心昏眼瞎。袁明哲当时不过是个小小的孩童,他为什么要欺负王莺儿?你可曾想过其中缘由吗?」 「他是见不得莺儿住了他阿娘住过的屋子,用了他阿娘用过的东西。但这些,我尚可理解。」 「不,他会欺负王莺儿,是因为他无意中听见了王莺儿和婢女道出了他阿娘过世的真相。当年王莺儿与你暗通款曲,怀了身孕,你便想迎她入府。」 「但袁家已有正头娘子,即便王莺儿进了袁家的门也只能做小妇。王莺儿怎么会甘心呢?所以,她便伙同原配身边的仆妇,害死了你的元妻。」 「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袁书翊与我说了此事后,我便立即着人去查,当年那个仆妇杀了你的元妻之后便告老还乡了,可她心有愧疚,夜夜都能梦见元妻惨死之状。」 「所以她临死前,将所有的事情都写了下来,交给了自己的女儿收好,只待有一日能还元妻一个公道。」 「如今这封绝笔信就在我手里,铁证如山,由不得你不信。」 袁至诚闻言垂下了头,两个被鞭子抽出血的肩头不住的颤抖着。 「不可能……不可能……莺儿她不会这么做的。」 「到现在你还为王莺儿开脱。袁明哲就是因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宠爱着他的杀母仇人,所以他的心理才会渐渐变得扭曲变态。他纠缠楚言,虐待欺凌无辜女子,皆是因为痛恨王莺儿,还有痛恨助纣为虐的你!」 「你闭嘴!」 「我偏不!袁至诚,你再好好想想,是谁害死了袁明哲?是我,还是你和王莺儿?他活着的时候,你不曾关心过他,他死了你才来报所谓的仇,不觉得可笑至极吗?」. 「够了!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湛星澜看着疯癫无状的袁至诚,心里泛起一丝凉意。 杀人诛心,莫过如此。 但至少袁至诚临死前知道了真相,也不算死得不明不白了。 她缓缓起身,准备离开。 突然,袁至诚像是疯了一样冲向了她。 第一百八十四章袁至诚自杀! 在这么阴森可怖的地方,一个形同怨鬼白衣的男人猛地扑过来。 别说是女子了,就是男子也未必能安如泰山。 湛星澜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不轻,甚至忘记了他们之间还隔着牢不可破的铁围栏。 「啊!」 随着一声尖叫,袁至诚的头撞在了铁围栏上。 咣—— 袁至诚满头是血的贴着围栏滑了下去。 他将手伸出了铁围栏,奋力的朝湛星澜抓去。 鲜血顺着他的眉毛流了下来,眼睛瞬间变得一片猩红。 忽然,一队人马冲了进来,护在了湛星澜的身前。 「翎王妃娘娘,您没事吧。」 「我没事,只是袁至诚怕是……」 话还没有说完,袁至诚的手便重重的落了下去,而一双猩红淌血的眼睛却没有合上。 封赋天命手下上前探了探袁至诚的鼻息和脉搏。 果然断了气。 「袁至诚畏罪自尽,此事需回禀陛下。翎王妃娘娘今日受了惊吓,微臣这就命人护送您回王府。」 「不必了,本王妃自行回去就是了。」 「也罢,翎王妃娘娘请。」 出了密狱,湛星澜感觉自己的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这一路上,她的脑海里尽是袁至诚临终前的模样。 或许他在咽气的那一刻,也后悔自己爱上了王莺儿吧。 湛星澜胡思乱想了一路,就连马车停下她都浑然未觉。 待她准备下马车时,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王爷?你不是入宫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公务是怎么样也忙不够的,今日天色正好,所以特意早些回来陪你。」 正说这话,傅玄麟便看到了一抹如风一般的身影飞入了翎王府。 不用想也知道那是厉清尘。 他定是在暗中保护澜儿了。 傅玄麟收回了目光,牵着湛星澜的手,一把揽过她的腰肢将她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湛星澜平稳落地,朝他冁然一笑,「正好,澜儿出门前命甜儿准备了一桌酒席,想必已然备好了。」 翎王府有一处山水极佳,独树一帜的观景楼。 湛星澜嫁给傅玄麟后也只是闲逛时来过一次。 华灯初上,观景楼被满池的莲花灯簇拥的如同白昼一般。 傅玄麟揽着湛星澜的肩头缓缓踏上了观景楼。 观景楼上,金风徐徐。 周围的山石摆满了烛火,倒映在池中竟有些壮观。 湛星澜翩然落座。 她已经全然忘记了方才满脑子袁至诚惨死的画面,眼前只有这令人挪不开眼的美景。 「没想到观景楼到了夜里会这般好看。」 「这座观景楼,是父皇在封我为翎王后的一年命人修建的。」 傅玄麟低眸望着满池莲花灯,语中隐隐有一抹愁意。 湛星澜疑惑道:「我记得玄麟与我说过,你是在双腿被废之后才被封为了翎王。这座观景楼建的这么高,当时的你似乎也上不来啊?」 傅玄麟坦然一笑,道: 「不错,所以在观景楼建成后的数年里,我只能坐在轮椅上,仰望这座观景楼。是因为有你的出现,我才能站上来。」 「听夫君这么说,澜儿似乎明白了些。这座观景楼就像是父皇建在翎王府中的朝堂,父皇是想提醒夫君,哪怕双腿残疾,也要心怀抱负。父皇是希望夫君有朝一日能够登上观景楼,登上朝堂。」 「澜儿真聪明,一下子便明白了父皇的用意。可为夫却花了许多年才明白。」 「常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夫君从前生在灰暗之中,自然不会将事情往好的地方想。」 湛星澜心里是很心疼傅玄麟的。 明明是天下间最受宠的皇子,却只能在天下之人的漠视中长大。 最终,他只能长出一身尖刺,将自己伪装保护起来。 而毁掉他一切美好的人,就是岳后! 傅玄麟摇摇头,「都已经过去了。今夜良辰美景,不提煞风景之人。」 「是啊,这样好的美酒佳肴,可辜负不得。夫君动筷吧。」 说着,湛星澜便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澜儿今夜特意设宴,难道不是有话要与为夫说吗?想来,是为了圣阑王一事吧。」 傅玄麟这么直白一问,倒把湛星澜噎住了。 「咳咳……」 「澜儿慢些,」傅玄麟忙温柔的拍了拍她的后背,「百里已经告诉为夫了,你知道了圣阑王就是闻人琢的事情。你可怨为夫瞒着你吗?」 「是阿琢刻意瞒着我,夫君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我怎会怨夫君呢?」. 「那么澜儿可知闻人琢为何要瞒你?」 「许是见澜儿与夫君恩爱缱绻,所以不愿再打搅我们的生活吧。」 「澜儿与为夫所见略同。其实为夫时常会想,若是当初澜儿先遇到了闻人琢,澜儿是不是就会喜欢上他了。」 湛星澜秀眉一挑,打趣的看着傅玄麟,托腮道:「夫君竟然真的将阿琢视为了情敌。」 「闻人琢与别人不一样。」 「此话怎讲?」 傅玄麟放下了酒杯,正色道: 「傅霆轩对澜儿百般纠缠,也不过是占有欲作祟,并非真心喜欢澜儿。而厉清尘对澜儿言听计从,除了你是凌樨阁阁主的身份之外,还因你对他有救命之恩。」 「至于袁书翊,他只是个毛头小子罢了,为夫从未将他放在眼里。」 「但闻人琢与他们都不一样,他对你的喜欢,与我旗鼓相当。为了你,他亦可付出自己的性命。」 湛星澜越听越觉得不对。 「夫君不是将他视为情敌吗?为什么还要与我说这些?」 傅玄麟深邃的眸子痴情的望着湛星澜,仿佛看着她便能看到万般星辰一般。 「为夫的确很怕澜儿被他抢走,但为夫深知一个人深爱另一个人的痛楚。所以闻人琢为你付出的一切,你都有权知晓。况且,为夫有信心,即便澜儿知道了闻人琢对你的付出,你也还是会坚定的选择我。」 湛星澜朱红的唇微微勾起,「夫君说得对,澜儿除了夫君,不会选择别人。」 傅玄麟凑近了她,修长的手指勾起了她圆润粉白的下巴,一枚带着桂花酒清香的吻落在了湛星澜的唇瓣上。 夜色撩人,情意绵长。 傅玄麟对湛星澜毫无保留的爱,便是湛星澜最大的底气。 翌日,湛星澜躺在傅玄麟的臂弯里,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睫毛浓长,脸颊棱角分明。 天底下怎么会有长得如此好看的男子,哪怕是睡颜也精致得不像话。 湛星澜从被窝里伸出了一根手指,凌空描摹着他眉眼的轮廓。 突然,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手。 傅玄麟缓缓睁开了眼睛,温柔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夫君醒了,昨夜夫君辛苦,该多休息一会儿才是。」 湛星澜回想起昨夜旖旎婉转的画面,脸蛋不自觉 的泛起了微红。 「为夫不累。」 傅玄麟说着便将被窝拉了起来,慢慢的盖住了他们两人的脑袋。 湛星澜的笑意也随着被窝的升起而笑得愈发娇羞。 忽然,门外传来了一阵短促的叩门声。 「王爷,陛下宣召您入宫。王爷?您可醒了吗?」 百里墨在外面又叩了一会儿门。 被窝里的两人不得已,只得中断了他们要做的事。 傅玄麟一掌掀开了被窝,从湛星澜的身上撑起了身子。 他无奈叹了口气,喊道:「知道了!」 门外的百里墨听到傅玄麟的语气不善,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只得无辜的眨眨眼。 含元殿—— 靖帝对殿中央挺立的傅玄麟和傅凛绪正色道: 「麟儿,绪儿,后日便是阅馨与云麾将军的大婚之日了,你们兄弟二人务必为阅馨操持好她的大婚。如今太子抱恙,送嫁一事便由绪儿这个做五哥的代劳。」 「届时波弥王,敦黎圣阑王还有慈昌珈凝公主都会到场,玄麟须得操办的风光,不可丢我夙寒国的颜面。」 「是,儿等遵旨!」 靖帝看着这兄弟两人,心里也算有些安慰。 毕竟能像他们两个从无争斗的皇子,实在少见。 「父皇,儿有一事想恳请父皇恩准。」 「绪儿向来无欲无求,今日竟然有事相求,你说吧,只要合情合理,朕定会允你。」 傅凛绪跪地郑重道:「儿恳请父皇为儿与秋卫尉卿家独女秋楚言赐婚。」 「秋卫尉卿?」靖帝吃惊的看着傅凛绪。 「是,儿爱慕秋家娘子许久,当日选王妃时,秋家娘子为躲避袁明哲的纠缠,不得已入了天缘寺为尼,是以儿只得寻了个借口躲避选妃。」 「如此说来,你是欺瞒了朕?」 「儿罪犯欺君,父皇若要责罚,儿甘愿承受!」 「哼,你倒也坦诚。」 靖帝面露愠怒之色,傅玄麟见情势不对,便立即拱手道: 「父皇,五哥一片痴心,尚情有可原。还请父皇念在五哥还算坦诚的份上,饶恕五哥欺君之罪吧。」 靖帝本就是佯装生气,现在看见傅玄麟为了傅凛绪求情,一派兄友弟恭的场景,紧蹙的眉头不仅舒展开来,就连嘴角也挂上了笑意。 傅玄麟和傅凛绪看见这一幕,还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父皇,您?」 「朕本就没有生气。绪儿是个痴情之人,比那朝三暮四之人不知强了多少。只是此事是事关一生的婚姻大事,朕尚需问问秋家娘子的意思。」 「这么说来,父皇是同意赐婚了?」 傅凛绪激动的问道。 靖帝点点头,「绪儿难得向朕开口,朕岂有不允之理。」 他一向觉得傅凛绪沉默寡言,与他也不怎么亲近。 如今傅凛绪像是开朗了一些,他这做父亲的高兴还来不及。 傅凛绪欣喜若狂的叩首道:「儿多谢父皇!」 「绪儿平身吧,朕还有些事想问问麟儿,你先退下吧。」 「是,儿告退。」 傅凛绪拱手退下。 殿内只剩下了父子二人。 「父皇还有何事?」 「朕想问问你桃花锦玉翎的事……」 第一百八十五章婚宴上再次相遇! 自从那日见到湛星澜戴着桃花锦玉翎后,靖帝就总是忍不住想起白溶月。 他一度怀疑湛星澜头上那支就是白溶月的,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支桃花锦玉翎应该早已在蓬莱殿封存蒙尘了,如何还能那般光亮如新的出现在湛星澜头上呢? 「麟儿可认得桃花锦玉翎?」 「此乃白家独门暗器,儿曾研习过白家所有的暗器,桃花锦玉翎便是其中一种。」 「麟儿是否会做这东西?」 「回禀父皇,此物异常精密,非通晓暗器之人不得其要领。但儿曾做过几支,只是射程与杀伤力稍差一些。儿久久未能做出合格的桃花锦玉翎,于是便将所有的桃花锦玉翎都销毁了。」 「这么说来,此物非寻常人可做?且翎王府再无此物?」 「是。父皇似乎对桃花锦玉翎格外感兴趣。」 「那日,朕曾在翎王妃的发髻上见过此物,是以有此一问。」 靖帝的眸子里藏着一抹不明意味的哀伤。 他问了这么多,只是想确认湛星澜头上那支不是白溶月做的那支。 一个赝品罢了,却足以令他心绪不宁,茶饭不思。 「行了,你下去吧。」 「是,儿告退。」 傅玄麟拱手退下,直奔德安公主府而去。 另一边柯敬丰从敖瑾的口中得知了靖帝将德安公主大婚的事宜交给了傅玄麟和傅凛绪。 他是愁眉不展,唉声叹气。 操办德安公主大婚虽不是什么大事,但送嫁怎么样也应该是太子这个嫡系兄长去送才是啊。 可靖帝如今宁可让一个婕妤所出的傅凛绪去送嫁,也不愿让太子露面。 这可不妙啊。 「敖瑾,太子近日如何?可有什么人出入东宫?」 「回禀柯相公,太子殿下成日郁郁寡欢,但好在有太子妃娘娘的陪伴,倒是比刚禁足时好些了。至于东宫出入之人,除了尚食局的章司药每日来送药外,便再无人踏足东宫了。」 「嗯。」柯敬丰皱着眉头点了点头,「若东宫有任何异动,记得来回禀。」 「是,属下告退。」 「且慢!」 「柯相公还有何吩咐?」 「本相先前让你潜入翎王府寻回一封认罪状,你可去办了吗?」 柯敬丰突然目光凌厉的看向了敖瑾。 「回禀柯相公,属下曾去过一次,但翎王府戒备森严,实在难以潜入。」 「哼,区区一个翎王府罢了,能拦得住天下轻功一绝,身怀点穴绝技的襄州敖家人吗?」 「柯相公有所不知,翎王府典军百里墨身手不凡,若属下与其起了冲突怕是会落了下风。而近日他在翎王府内寸步不离的守着,属下实在寻不到机会潜入王府。」 敖瑾拿百里墨当挡箭牌合情合理。 毕竟百里墨的武功有多厉害,柯敬丰也是知道的。 「罢了,正值多事之秋,翎王府怕是提防得紧。」 「柯相公明鉴。」 「不过,后日德安公主大婚,翎王和翎王妃势必会一同离开翎王府。到时候百里墨一定会随侍左右,你便趁此机会潜入翎王府盗取认罪状。」 敖瑾闻言一愣。 他本以为能暂且蒙混过关,谁知柯敬丰是铁了心要拿到那封认罪状。 甚至还为他想好了何时去盗。 「可是,到时候太子殿下必定会命属下为德安公主送上恭贺大婚之礼,属下只怕分身乏术。」 「本相培养你多年,相信此事你一定会办妥。至于你怎 么去办,本相不管。后日公主大婚一过,本相就要看到认罪状,你明白了吗?」 柯敬丰的语气阴沉得吓人。 这算是他对敖瑾下的最后通牒,如果大婚之后还见不到认罪状,敖瑾便免不了要吃些苦头了。 敖瑾想了想此刻在他体内蠢蠢欲动的蛊虫,心里一阵发麻。 他只得垂首道:「属下,明白!」 复翌日—— 德安公主府张灯结彩,一派鲜红喜庆。 湛星澜与傅玄麟一早便到了场。 「夫君,澜儿先去瞧瞧七姐,便不打扰你与五哥了。」 「今日这种场合难免混进来一些图谋不轨之人,德安公主府不比皇宫戒备森严,澜儿独行切记万事小心。」 「夫君不必担心,有甜儿护着我呢。」 湛星澜低头看了看身边长相喜人的小甜儿。 谁能想到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是个习武的好苗子呢。 「请翎王殿下放心,甜儿便是拼了命也会好好保护姐姐的。」 「甜儿人小鬼大,有你这么机灵,本王也放心了。」 傅玄麟嘴上这么说,但一扭头还是对湛星澜叮嘱道: 「澜儿定要保护好自己。」 「夫君怎的变成了惊弓之鸟,不过是婚宴罢了,哪有那么多危险啊。」 「多事之秋,为夫难免多警醒些。近日发生的事,桩桩件件都是冲着你我而来,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夫君放心,澜儿知道了。」 湛星澜知道傅玄麟的担忧并非杯弓蛇影。 她只是不想傅玄麟的神经太过紧绷。 忽然,傅凛绪的声音闯入了他们的思绪。 「十一弟,十一弟妹,你们来得好早啊。」 「五哥安好。」 湛星澜欠了欠身,一抬头突然发现傅凛绪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清丽的女子。 「楚言,你来啦!」 秋楚言仿佛脱胎换骨一般,笑靥如花,气质清雅。 与先前那个自卑委屈,低眉顺眼的小女子简直判若两人。 「翎王殿下安,翎王妃娘娘安。」 「秋娘子快快请起,日后本王还要唤秋娘子一声五嫂呢。」 听傅玄麟这么说,秋楚言立马脸红的垂下了头。 傅凛绪见状赶忙护起了短。 「十一弟莫要打趣楚言,她面子薄。」 湛星澜笑着上前挽住了秋楚言的胳膊,说道:「看到五哥这般疼惜楚言,我也就放心了。时辰不早了,两位王爷快去忙吧,我与楚言去找七姐坐坐。」 「那楚言便有劳十一弟妹多加照拂了。」 「五哥放心。」 话毕,湛星澜便带着秋楚言和甜儿往后院走去。 庭院之中亦是满目红帐,看得人心里暖洋洋的。 傅阅馨的闺阁装点得格外喜气华丽,据说是傅凛绪命尚寝局特意布置的。 如此既可彰显皇家气派,又可令臣民知晓德安公主地位不凡。 毕竟不是任何一个公主成婚,能有如此气派的待遇的。 傅若寒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她嫁的虽是乾阳县公之子卓翼,但当年皇后对他们的婚事多加阻拦,最后也只是循规蹈矩的办了个寻常的婚礼罢了。 如今看见傅阅馨二嫁得这般风光,她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是滋味。 傅洛襄看见傅若寒神情哀伤,便低声问道:「二姐,你怎么了?」 傅若寒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道: 「没事,只是看着七妹终于嫁给了自己的心爱之人,心里替她高兴罢了。」 身穿带有异域风情大婚服的傅阅馨在音儿的一番打扮下变得无比美艳。 音儿在为她佩戴上最后一件首饰之后,便自觉的退了出去。 傅洛襄见傅阅馨装扮完毕,便捂着左腹的伤口,缓缓走到傅阅馨身边端详了起来。 她仔仔细细的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然后点头道:「七姐今日真是美艳不可方物,我若是个男子,定不会将七姐让与戴将军的。」 「哈哈,你呀,住在翎王府好些日子,竟学得与澜儿一般油嘴滑舌了。」 傅阅馨坐在妆台前,望着镜中的自己,不禁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可当她透过镜子看向身后的傅若寒时,嘴角的笑容却凝固了。 她转过身来,对傅若寒说道: 「二姐,你是在想二驸马吧。」 傅洛襄也收起了笑容,担忧的看向了傅若寒。 谁知傅若寒却摇摇头,「今日是大喜之日,不提不开心的事了。我们七妹真是俏丽,这么一打扮就更美了,七驸马见了可不得挪不开眼了吗。」 「二姐怎也打趣我,」傅阅馨娇羞一笑。 三姐妹正说着,湛星澜和秋楚言便走了进来。 秋楚言算是第一次见公主们,心里难免有些紧张。 但好在有湛星澜为她介绍,她也很快便适应了。 女孩子们总是很容易便能建立起友谊。 而且当三个公主听说靖帝已经为傅凛绪和秋楚言赐了婚之后,她们便很快将秋楚言当成了自己人。 相谈一阵过后,音儿走了进来。 「二公主,十公主,翎王妃娘娘,秋娘子,外头宾客已经落座,四位也请移步前院吧,稍后德安公主便会到场了。」 音儿是个稳重的,贤妃特意命她来陪侍傅阅馨是很明智的。 几人纷纷起身向傅阅馨道了别,离开了房内。 傅洛襄因伤势未愈,便由湛星澜和甜儿一左一右搀扶着。 前院的宾客男女分席,朝中大部分的官员和家眷都来了。 而右边最前方的席上正坐着樊狂,再往后是闻人琢,珈凝。 傅洛襄刚一走到女席上,便看见了闻人琢。 她那颗尘封灰暗的心突然悸动了一下。 见闻人琢看向她这边,她立马咽了咽口水低下了头。 可她没有看清楚,闻人琢看向的不是她,而是她身边的湛星澜。 察觉到了闻人琢的目光,湛星澜只得回以一笑。 说实话,她现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闻人琢。 她不能把自己的心分成两半,也不能对闻人琢的付出视而不见。 闻人琢读得懂她的神情,他知道,湛星澜一定是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 湛星澜将傅洛襄扶着坐下,刚要起身离开,却被傅洛襄抓住了手。 傅洛襄柔柔的问道:「澜儿,一会儿宴席过后,你能不能陪我向圣阑王道个谢?」 湛星澜眨了眨眼,实在抵不过傅洛襄哀求的眼神,只好点头应了下来。 「好,我陪你。」 闻人琢就在对面静静的看着湛星澜的一举一动,他的眼睛好似长在了湛星澜的身上一样挪不开眼。 而他只顾着看湛星澜,根本没有发现此刻不远处,傅玄麟正歪着脑袋,用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死死的盯着他。 第一百八十六章锦鲤体质躲过一劫! 「翎王殿下,这是简王殿下定下的宴席菜谱,您看看还有何需要更改之处?」 「翎王殿下?」 小厮捧着册子疑惑地看向面色阴冷,一言不发的傅玄麟。 他张了张嘴,鼓足勇气,继续道: 「翎王殿下,您……」 可惜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傅玄麟便对他说道: 「简王殿下过目足矣,拿去后厨便是。」 「是。」 小厮一脸懵圈。 他看着傅玄麟几乎可以杀人的眼神,只觉得头皮发麻。拿着菜谱册子便慌忙的跑去了后厨。 打发走了小厮,傅玄麟便阔步走到了湛星澜的面前。 他这一站定,刚好挡住了闻人琢灼灼的目光。 湛星澜突然觉得眼前的光暗了许多,她一抬头便看见了委屈巴巴的傅玄麟。 「王爷?你怎么过来了?」 「为夫来带你入座。」 说着,傅玄麟便牵起湛星澜的手将她拉到了王爷的坐席上。 然后傅玄麟又坐在了湛星澜的身边。 今日是男女分席,就算是夫妻两个也不能坐在一起。 席上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了傅玄麟和湛星澜的身上。 湛星澜前后左右的瞥了一眼,感觉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 她连忙拽着傅玄麟的衣袖扯了扯,嘀咕道:「王爷这是做什么?今日男女分席,你把我拉到这儿来不合规矩啊。」 谁知傅玄麟理直气壮的说道:「这是在宫外,无须讲究那么多规矩。本王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本王的王妃,别人再看也只是徒劳。」 湛星澜一听这话就知道傅玄麟在吃谁的醋了。 「前儿王爷还一副很大度的模样,怎么今日这般小心眼?」 「本王的心眼本来就不大。」 傅玄麟将湛星澜的手禁锢得更紧了。 他的眼里揉不得一粒沙,与湛星澜在一起的时间越久,他就越想将她护在心间。 旁人休想伤害她半分。 况且方才闻人琢的目光实在太过痴情,若是被有心人捕捉到,岂非给湛星澜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德安公主到!驸马爷到!」 随着一声尖厉的声音响彻公主府上空,傅阅馨与戴良恭在众人的瞩目下缓步走上了绣满花好月圆的红毯。 傅阅馨的大婚服不出意外成了众人目光的聚焦点。 「德安公主的婚服好生特别啊。」 「瞧那腰带与披肩,似乎是异域的样式,从前可未曾见过呀。」 「你们懂什么,这些可是波弥王室才能用的。德安公主大婚之日以波弥王室之披肩腰带做点缀,乃是不曾忘记自己还是波弥国的太后。如此***识礼,不愧是陛下亲封的德安公主。」 席间一片赞誉之声。 从前势要将傅阅馨送回波弥国的老臣们一个个铁青了脸。 他们本就理亏,如今还要挂着老脸来参加傅阅馨的大婚。 只是坐在席间岿然不动,也觉得屁股下面如坐针毡。 尤其是何芙嫣的表叔定国公,他当初可是最大的阻碍。 这些个老家伙把头低得老低,总有一种晚节不保的羞耻感。 与民间普通女子的大婚不同,德安公主贵为夙寒公主,又是波弥过太后,自然是隆重至极。 傅阅馨以团扇遮面,与戴良恭双双踏在红毯之上,携手跨过了火盆,又跨过了马鞍。 两名玉雪可爱的花童提着花篮不断向空中抛洒花瓣。 新人脚下的每一步都有花瓣映衬,寓意着往后的日子花团锦簇,和和美美。 湛星澜望着傅阅馨端庄华丽的背影,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 想想几个月前,湛星澜在宫里初遇傅阅馨。 当时的傅阅馨还在为了再度和亲一事而躲在树丛里哭,不想如今已经与她的心爱之人终成眷属。 世事造化弄人,若那时樊狂拒绝帮忙的话,傅阅馨此刻大抵已经在波弥王宫里哭成个泪人了。 幸好,一切都是美好的。 一通繁复的礼节完毕,傅阅馨和戴良恭总算是坐了下来。 紧接着鼓乐抚琴之声莞尔奏起。 傅阅馨端坐,柔荑轻捻酒樽,朝众人笑道: 「今日乃是本公主与驸马的大喜之日,当与诸位同乐!」 众人见状,也忙举起了酒樽,齐声道: 「恭贺德安公主与驸马大喜!」 说罢,众人饮下了杯中纯酿。 可湛星澜刚要喝酒,却被傅玄麟拦了下来。 「此酒醇厚浓烈,澜儿恐不胜酒力,还是为夫代饮为好。」 湛星澜心想也有道理,万一她喝醉了做出什么有伤风化的事情可就不好了。 她默默地放下了酒樽,只等吃席了。 傅阅馨放下酒樽后,便又道: 「父皇圣恩,特命尚食局来准备了宴席,诸位不必拘礼,请!」 说罢,席间众人便动起了筷子。 然而就在众人推杯换盏,大快朵颐之时,敖瑾放下了东宫送来的贺礼,便准备前往翎王府。 谁知他刚走到后厨门前,便被一个冒冒失失的男人撞到了。 但敖瑾身体强健硬挺,被撞了一下也只是胸口有些疼。 反倒是那男人被敖瑾撞得四仰八叉的摔倒在地,活像个四脚仰天的王八。 敖瑾本就心烦意乱,突然被这么个冒失的人撞了,他就更恼火了。 「什么人!」 那男人捂着脑袋赶忙起身,眼神飘忽之际,他一眼就看见了敖瑾双足上的官靴。 他瞬间慌了神,立马跪下请罪道:「小人无意冲撞了官爷,还请官爷饶命!」 敖瑾皱眉拍拍身上的灰尘,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摆摆手道: 「罢了,起来吧。」 「小人多谢官爷。」 那男人垂着头一溜烟便跑得没影了。 敖瑾抻了抻衣衫,一低头却看见了地上掉落着一张有着奇怪折痕的芦苇纸。 这似乎是方才那个男人遗落的东西。 他疑惑的将纸张捡了起来,竟发现纸张之中还有些许残留的黄褐色粉末。 敖瑾毕竟是受过训练的人,他只是轻轻一嗅,便立马闻出了这黄褐色粉末是马钱子。 【马钱子虽可入药,但亦是有毒之物,怎么会出现在后厨之中?难道……】 忽然,不远处走来了一对女子。 「珈凝公主,方才有那么多世家子弟来向您示好,您怎么一直绷着脸啊。」 「他们哪里是来向我示好啊,他们一个个都是冲着做王爷来的,一群乌合之众,本公主都不喜欢!」 珈凝气冲冲的一个劲儿往前走。 她一想起来那些无勇无谋的男人,就气不打一处来。 敖瑾见过珈凝,知道这是位刁蛮的公主,自然不愿与她打交道,干脆拿着那芦苇纸转身走进了另一条巷子。 可他的身影却已经被珈凝看了个正着。 「诶?雏雅,那人是谁啊?」 「 似乎是太子身边的左卫,好像叫……敖瑾。」 「敖瑾,他不在东宫好好伺候太子,怎么出来了?」 「想必是替太子为德安公主送贺礼吧。公主,我们回去吧,离席太久不好。」 雏雅挽着珈凝的手臂,轻轻地摇晃着。 珈凝叹了口气,无奈的点了点头。 雏雅见状笑着说道:「就知道公主最识大体了,婢子搀着您。」 就在两人正要回席的时候,突然听见前院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德安公主府的护卫也纷纷往前院跑去。 珈凝好奇道:「这是出什么事了?」 正巧她们面前跑过来一个神色慌张的婢女,雏雅便一把拦下了她,问道: 「这位姐姐,前院发生什么事了?」 「姜夫人突然浑身抽搐,倒地不起,样子恐怖极了。翎王妃娘娘说,是有人在饭菜里下了毒。」 「下毒?!」 珈凝和雏雅异口同声道。 眼下前院已经乱做了一锅粥。 湛星澜为姜夫人把脉之后便立刻吩咐人去熬制了解毒汤。 原本喜气欢腾的前院变得人心惶惶,众人都紧张的望向姜夫人的方向。 定国公四四方方的脸写满了担忧。 他难得好声好气的对湛星澜说道:「翎王妃娘娘,我家夫人究竟是怎么了?难道真的中毒?」 「定国公稍安勿躁,尊夫人是中了马钱子的毒,索性所食不多,尚无性命之忧。」 定国公心疼的抱着姜夫人,愤怒的说道:「究竟是谁要害我家夫人,此事我定要上报陛下,求陛下为我做主。」 戴良恭扶着傅阅馨的肩头,安抚道:「定国公莫要心急,整个公主府已经封锁了起来,贼人一定跑不了。」 「是啊,姜夫人是在我德安公主府被人下了毒,本公主一定会调查清楚,还定国公与姜夫人一个公道。」 傅阅馨的话突然像是点醒了定国公一般。 他皱着眉头,冲傅阅馨怒目道:「德安公主,此事莫不是你所为?」 戴良恭立马护妻道:「定国公,你这是何意!」 湛星澜看着围在一旁的樊狂和闻人琢,以及刚刚才赶到的珈凝,心想这定国公真是个没脑子的。 此地尚有异国举足轻重之人在场,定国公居然攀咬起了德安公主。 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先前老臣的确想将德安公主送回波弥国,但也是为了两国邦交啊。没想到德安公主居然对老臣怀恨在心,还趁此机会给老臣的夫人下毒!这般举动实在令人不齿!」 定国公越说越激动,甚至指着傅阅馨的鼻子骂了起来。 傅阅馨本就对此事敏感,现在当着樊狂还有这么多人的面旧事重提,她真真是羞愤难当! 「住口!本公主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你休得胡言!」 「老臣的夫人素日为人低调,从不与人结怨,何以会招致杀身之祸?思来想去,也只有老臣得罪过德安公主罢了!」 定国公和德安公主争论不休,周围的人也开始劝了起来。 但大多数人都是站在傅阅馨这边的,他们也不相信堂堂公主会在自己的喜宴上毒害一位国公夫人。 然而傅玄麟的目光却落在了姜夫人的座位上。 忽然,他的耳边传来了定国公愤怒的声音。 「诸位既说德安公主不会在自己的喜宴上下毒杀人,那老臣斗胆一问,为何这么多宾客,独独老臣的夫人中了毒?若非德安公主授意,那碗被下了毒的汤浴绣丸肉怎会不偏不倚的送到我家夫 人的坐席上!」 就是定国公的这一句话,仿佛一道雷电直劈傅玄麟的眉心。 姜夫人坐的位置,原本是湛星澜的坐席!!! 第一百八十七章常怀舟现身! 傅玄麟的瞳孔震悚,心里一阵后怕。 那汤浴绣丸肉是湛星澜十分喜爱的菜肴,方才傅玄麟桌上的那碗几乎全都是湛星澜吃光的。 若非傅玄麟开席前将湛星澜拉到他身边坐下,恐怕湛星澜会将有毒的汤浴绣丸肉全部吃下。 一整碗的毒量,已经足以置人于死地了。 定国公还在与众人辩驳,吵闹声震耳欲聋。 幸好湛星澜口舌了得,一个脏字不带便将定国公羞辱的几乎体无完肤。 一旁的闻人琢不可置信的看着湛星澜,他从未见过湛星澜口舌伶俐,气势傲人的一面。 今日这么一闹,彻底刷新了他对湛星澜的认知。 定国公被羞辱得老脸丢尽,最后恼羞成怒道: 「翎王妃,你竟然如此羞辱好老臣,老臣定要去陛下面前参你一本!」 傅玄麟厉声喝道:「够了!」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了傅玄麟的身上。 只见傅玄麟举步走到了湛星澜的身边,将她护在了怀中。 「下毒之人尚未抓到,定国公便这般放肆诋毁德安公主与本王的王妃,你可是不将陛下放在眼里吗?若真到了陛下面前,恐怕定国公就不是挨几句骂这么简单了!」 「投毒之人是有针对性的下毒,势必会亲眼看着自己投毒成功才会离开。」 「而这道菜是在姜夫人中毒前不久才端上来的,姜夫人中毒后便立即封锁了德安公主府,想必投毒之人还未来得及逃出府去。」 「本王奉父皇之命操办德安公主与驸马大婚,自然容不得任何人在此闹事!百里!」 「属下在!」 「去将后厨以及上菜的婢女全部传唤至后院,本王要亲自审问。」 「是!」 「诸位请回座稍后,德安公主与驸马大喜之日,闹得如此鸡犬不宁实在不合宜。本王审问之后,定会给德安公主与定国公一个交代!」 傅玄麟一通操作让人无可挑剔。 众人也纷纷坐回了自己的坐席。 傅阅馨脸上的喜悦之色已不见,她对湛星澜和傅玄麟说道: 「有劳十一弟与澜儿了。」 「七姐放心。」 傅玄麟目光坚定,说罢便拉着湛星澜往后院去了。 闻人琢虽然震惊于湛星澜的口舌之才,但依旧忍不住目光追随她。 而闻人琢对面的傅洛襄也察觉到了闻人琢似乎在盯着湛星澜的背影看。 【圣阑王为何会盯着澜儿看?他这眼神分明带着一抹担忧,难道他对澜儿……】 后院之中,后厨一干人等,以及上菜的婢女已经全都老老实实的候着了。 众人面前,摆着两张座椅。 湛星澜和傅玄麟落座之后,百里墨便道: 「王爷,王妃娘娘,人已到齐了,但据德安公主府庖厨所说,有一名新来不久的庖厨不知所踪。」 「此人是何时来德安公主府的?」 一名胖乎乎的庖厨回道:「回禀翎王殿下,大约两个月前吧。」 「那有关此人的事,你知道多少?」 「回禀翎王殿下,小的只知此人名唤常怀舟,似乎从前还是个读书人。听他自己说,他落第之后无颜回乡,在京城又谋不到出路,几经辗转才来到了公主府做庖厨。」 湛星澜忽然开口道:「常怀舟?这名字听着好生耳熟。」 「王妃听过这个名字?」 「我记得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湛星澜努力回忆着是在什么时候听过这个名字。 蓦地,她瞪大了双眸,激动道: 「我想起来了!去年千秋宴后我曾与大哥一同去了甘棠雅集,当时大哥为了护着我,与一名读书人起了冲突。事后我命人调查过那人的来历,他的名字就叫常怀舟!」 傅玄麟垂眸道:「难怪……」 「难怪什么?王爷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澜儿可曾留意姜夫人坐的位置?那处坐席原本是澜儿的,所以投毒之人想要毒杀的并非姜夫人,而是澜儿你。」 「原来是这样!」 湛星澜突然间后脊一阵发凉。 冥冥之中,傅玄麟又恰巧救了她一命。 傅玄麟冷峻的脸微微抬起,阴鸷的声线低沉道: 「百里,即刻命人搜查整个公主府,便是将公主府整个翻过来也在所不惜!」 「属下遵命!」 百里墨正要率领手下开始搜查,却见珈凝带着雏雅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 「星澜,翎王殿下,等一等!」 「珈凝?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知道投毒之人是谁,刚才我散步到后厨门前的时候,看见太子身边的敖瑾拿着一张很奇怪的纸,然后鬼鬼祟祟的离开了。」 「什么?敖瑾?」湛星澜感觉自己的脑细胞要被烧光了,这里面怎么还有敖瑾的事儿啊。 「千真万确,我和雏雅都看见了。」 珈凝信誓旦旦的说道。 湛星澜却摇摇头,「珈凝定是误会了,敖瑾绝不可能下毒。百里,去搜查吧。」 别的她不敢说,但敖瑾嘛,她还是清楚的。 敖瑾虽然被柯敬丰调教的有些狠辣,但他最听他哥厉清尘的话了。 就算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给湛星澜下毒。 可珈凝这么一听便不乐意了,「星澜,敖瑾可是太子的人,你竟然相信他?」 「这其中的事情比较复杂,我知你一片好意,不过敖瑾是绝不会来投毒的。」 「雏雅,好生照顾你家公主。眼下投毒之人尚在公主府躲藏,倘或他狗急跳墙只怕会做出偏激之事,还是去人多的地方更为安全。」 「是,婢子这就带公主回前院。」 雏雅扯了扯珈凝的衣袖。 「公主,我们还是先回席上吧。」 珈凝看了一眼湛星澜,又看了看傅玄麟,只好闷闷不乐的转身离开。 回前院的路上,珈凝左思右想,她实在想不通为何湛星澜会如此信任敖瑾。 「雏雅,当时你可看清敖瑾手里拿着什么了吗?」 「哎呦,公主,您还在想这件事啊?」 「本公主亲眼看见那个敖瑾鬼鬼祟祟的站在后厨门前,姜夫人中毒一事一定与敖瑾脱不了干系!」 「可公主您是口说无凭啊。既然这件事有翎王殿下与翎王妃娘娘操心,您就无须再费神了。您真正该费神的是席上那些个郎君,他们可还等着对您献殷勤呢。」 「别跟我提他们,一个个都是纨……纨什么来着?」 「纨绔子弟。」 「对,他们都是纨绔子弟,对我并无真心,我才懒得应付他们。」 话音刚落,一个面黄肌瘦,眼神狠毒的男人突然跳了出来,一下子拦住了珈凝和雏雅。 「啊!你是什么人!」 还不等两人来得及反应,那男人便猛地推开了雏雅,然后一个反手将匕首架在了珈凝的脖子上。 「啊!」 「别叫了!再叫我杀了你!」 男人低沉的威胁道。 珈凝顿时觉得脖子上冰冰凉凉的,赶忙闭了嘴。 雏雅被推得这一下并不算重,她起身后看见男人的匕首在珈凝肤若凝脂的脖子上已经划开了一道口子,便立马说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快放了珈凝公主!」 「想让我放人也简单,去让翎王给我准备好盘缠,再准备一匹马,大开城门让我离开京城。只要到了安全的地方,我自然会放了她!」 就在这时,一直在四处搜查的护卫被方才的尖叫声吸引了过来。 「你们都别过来!按我说的做,否则我杀了这个公主!」 男人见这么多人过来,他的情绪也越发激动。 锋利的刀刃便在珈凝的脖子上又划了两刀。 见到鲜血流出,雏雅彻底怂了。 「好,我答应你,我这就去请翎王殿下准备盘缠和马匹。」 「不必了!」 一声嘹亮的声音出现在了男人和珈凝的对面。 只见湛星澜步履端庄,面不改色的朝他们走了过来。 那男人在看见湛星澜的一瞬间,眼神也变得更加狠毒了起来。 「湛星澜,好久不见啊!」 「常怀舟,果然是你!只是今非昔比,从前意气风发的读书人,今日竟成了这般腌臜不堪的模样。」 常怀舟冷哼一声,怒道: 「哼,这一切还不都是拜你所赐!」 湛星澜皱了皱眉,疑惑道:「什么拜我所赐?」 「你装什么装!当初就因为我在甘棠雅集得罪了你和湛南璟,你湛星澜就断了我的仕途!是你害得我落第,害得我沦落至此,是你!」 「你在口出什么狂言?本王妃从没做过这样的事!」 湛星澜一脑门官司,突然间好大的一个屎盆子就扣到了她的头上。 「若不是你命人在春闱前夕给我用毒,我怎么会因身体孱弱而发挥失常!你不是善通医术吗?不是你做的还会是谁?」 「够了,你以为你是谁?像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本王妃费此心机。更何况,就算你没有中毒,也一样中不了榜。」 「我不信!你闭嘴!今日我杀不了你,是我失策。但就算我死,也要拉着这个什么公主做垫背!」 「慢着!」湛星澜突然举步向常怀舟靠近。 「你站住!你想干什么!」 「你不是恨极了我吗?我用我来换珈凝。」 此话一出,百里墨顿时变了脸色,「王妃娘娘,不可!」 可湛星澜却对他飞去了一记眼神。 百里墨动了动嘴唇,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她继续对常怀舟说道: 「而且,这个公主不过是个异国和亲的公主罢了,没有人会真的在意她的生死。但我不一样,我是翎王殿下的心爱之人,又是德安公主的恩人,他们一定会为了救我而放你离开京城。」 常怀舟眉间微动,憔悴的脸渐渐舒展了些。 「好!我同意交换人质!」 第一百八十八章你是我的命! 湛星澜抿着唇,坚定的看着珈凝,举步向他们走去。 珈凝却冲她缓缓的摇头,红润的嘴唇说着「不要」二字。 可湛星澜脚下的步伐没有停。 周围的护卫皆屏气凝神,死死地盯着常怀舟的一举一动。 倘或常怀舟发了疯刺伤了湛星澜,他们这些做护卫的,一个都别想好过。 几步之后,湛星澜离他们二人只有一步之遥了。 「放了珈凝公主。」 常怀舟看了一眼珈凝,手上的匕首从她脖子上移了下来,然后用力推了珈凝一把。 就在珈凝被推出来的一瞬间,湛星澜突然拉着珈凝迅速往她身后拽,同时抬起一脚踢飞了常怀舟手里的匕首。 常怀舟这时候才猛然发觉自己中计了。 他狰狞着面容,举起拳头朝湛星澜砸去。 可就在他的拳头将要落在湛星澜脸上的时候,他却突然闷哼一声,昏倒在了地上。 常怀舟倒地之后,他身后不远之处的傅玄麟也默默的收起了暗器。 湛星澜舒了口气,朝他甜甜一笑。 谁知傅玄麟却蹙着眉,满是担忧的朝她走来。 「王爷,这常怀舟如何处置?」 「事关澜儿与湛家的声誉,不可对外声张。就说此人一直不得志,所以才萌生了杀人的念头,想随便拉一个声势显赫的人做垫背。」 「是,属下这就去向德安公主禀报。」 说罢,百里墨便让众护卫抬着常怀舟去了前院。 珈凝被吓得不轻,可傅玄麟说的话她也听明白了。 「星澜,翎王殿下,你们放心吧,我和雏雅不会说出去的。」 「嗯。」 湛星澜冲她点点头。 珈凝今日欠了这两口子好大一个人情,她看湛星澜的目光都变得敬畏了起来。 她还想和湛星澜再说两句话,可一看傅玄麟那张面色不善的脸,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前院那个什么定国公还不知道会不会相信百里典军的话,我先与雏雅一同去给他作证了。」 说罢,她便在雏雅的搀扶下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眼下这儿就只剩下了傅玄麟和湛星澜。 他冷峻的目光几乎要把湛星澜冻成了霜。 「王爷……」 「为何突然改变计划,以身犯险?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 「方才常怀舟死死的把匕首架在珈凝的脖子上,若是贸然从他身后攻击,只怕会误伤了珈凝的性命。澜儿以自己换珈凝,便是有信心能保全自身与珈凝的安危。那常怀舟是个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没了匕首他也难以近我的身。」 「即便他手中没有任何利器,王妃也不该将自己换去做人质。更何况,他的手中有匕首,若是他狗急跳墙,伤到了你一丝一毫,如何是好!」 傅玄麟急得眼睛通红。 这一次,他是真的生气了。 「王爷,澜儿已经不是小孩子,我知道如何保护自己。莫说今日在我面前的是常怀舟这样的文弱书生,便是一个习武之人也未见得能伤我半分。王爷,你要相信澜儿啊。」 站在湛星澜的角度,她救人没有错。 她有足够的把握保证自己不受伤。 但傅玄麟不信她。 她带着一丝质问的目光看向傅玄麟,却又舍不得用太责怪的目光看着他。 谁知傅玄麟的目光反而柔和了下来,甚至还有些许委屈。 他柔声的说道: 「可我将你视作我的命一般要紧 ,任何一个会伤害到你的人和事,我都恨不得他们离你远远的。哪怕只是一只虫,一条鱼,但凡与你不利,都不可以靠近你。」 傅玄麟的目光隐隐闪着晶莹。 话毕,他垂下了眸子,缓步转身离开了后院。 湛星澜站在原地,想要追上去,却怎么也迈不动步子。 她望着傅玄麟的背影离去,心里好像缺了一块东西一样,又空又痛。 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聚满了眼眶,眼皮一合,泪珠便不听话的往下落。 傅玄麟消失在了湛星澜的视野里,却被处理妥当事情,前来寻主的百里墨撞了个正着。 「王爷?您怎么了?王妃娘娘呢?」 「王妃在后面,去回王府备一匹马来,然后告诉甜儿,就说王妃独自回王府不安全,命厉清尘前来暗中保护。」 「王妃娘娘独自回府?王爷不与王妃娘娘一道吗?」 「本王还有别的事要做,就不与王妃同行了。去吧。」 傅玄麟的语气淡漠中夹杂着一丝委屈。 百里墨听得出来,他断定傅玄麟和湛星澜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湛星澜站在原地独自呆了好一阵才举步往前院走。 这一会儿的功夫,她已经脑补出了无数种见到傅玄麟的画面。 可当她来到前院之时,宾客三三两两的离去,却未见傅玄麟的身影。 她在目光可及的范围内不停的搜寻着傅玄麟的身影,但始终没有搜寻到。 她越来越不安,心里就像堵了一块有无数棱角的坚石,压得她心慌,刺得她心疼。 忽然,傅洛襄在她身后拍了拍她。 「澜儿?」 「十姐。」 「你在找十一弟吗?」 「嗯,王爷他人呢?」 「他早就离开公主府了,他没告诉你吗?」 湛星澜摇摇头,「他去哪儿了?」 「他说,常怀舟公主府下毒杀人,虽未能得手,但实在可恶至极,此事需立即回禀父皇,所以他便立即入宫面圣了。」 「原来是这样。」 【他提前离开甚至没有告诉她……看来他是真的生气了。】 湛星澜的心一阵酸楚。 她去救人,明明也没有错不是吗?可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做错了呢? 就在她垂眸沉思之际,一道潇洒俊逸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十公主玉安。翎王妃……别来无恙。」 【这声音……】 湛星澜的思绪正紊乱着,她还没想起来这声音是谁,就听见一旁的傅洛襄温柔娇羞的说道: 「圣阑王有礼。」 「圣?阑?王?」 湛星澜突然瞪大了双眼,抬头看向闻人琢。 四目相对之际,湛星澜确定了,面前的人就是闻人琢。 傅洛襄见两人目光交汇,似乎很熟的样子,便想起来方才席上闻人琢目光追随湛星澜的画面。 她不禁疑惑道:「看样子,圣阑王与澜儿似乎早就认识?」 「数月前,本王以侠客的身份来京城游历,偶遇了湛家三娘子,说来也是一场缘分。」 闻人琢回答傅洛襄的问题,却目不转睛的盯着湛星澜。 傅洛襄在宫中察言观色多年,看得出闻人琢的这个眼神隐约藏着爱意。 她突然有些发懵,如果闻人琢爱湛星澜的话,那闻人琢为什么会去救她呢? 事实证明,爱情使人盲目这句话是没错的。 傅洛襄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起 来,当初她被绑架,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被绑架之人并非她,而是湛星澜。 所以闻人琢根本是去救湛星澜的。 闻人琢见湛星澜心情不佳,便道:「正巧今日本王得空,不如请二位前去城郊游湖可好。」 「今日我身体不适,阿琢……」湛星澜顺嘴说出了阿琢二字,突然觉得不太合适,便改口道,「圣阑王与十姐一同前去吧。」 闻人琢听到湛星澜叫自己阿琢,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可他一想到湛星澜正在为了傅玄麟而伤心,便自不然的收起了笑意。 他转头看向傅洛襄,说道:「既然星澜身体不适,那便只有你我二人前去了。只是你我孤男寡女泛舟湖上,让人瞧见了恐有损十公主清誉。」 傅洛襄眼底一阵失落,她勉强笑了笑,「圣阑王思虑周全,本公主改日再携礼亲自登门拜谢圣阑王救命之恩。」 闻人琢拱手,彬彬有礼的施了个礼。 「告辞。」 离开时,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神情落寞的湛星澜。 纵然他打算不再打搅她的生活,但见到她因傅玄麟而伤心,他还是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公主府的宾客悉数离开。 湛星澜和傅洛襄与新婚夫妇道了别之后,也相伴回到了翎王府。 傅洛襄伤势未愈,湛星澜便一路扶着她往静仪阁去。 湛星澜一路无话,她心里惦记着傅玄麟,脑袋里一团浆糊。 好在她已经对翎王府的地形烂熟于心,否则她一定会把傅洛襄带到沟里去。 傅洛襄亦是无言开启话匣子,她心里的疑团还未解开。 两人就这么一路到了静仪阁,然后草草告了别。 湛星澜回到子衿堂后,一抹如风的身影也从屋顶上飞了下来。 湛星澜不必看也知道,是厉清尘。 「阿尘,你怎么会跟着我?」 「约莫一个时辰前,百里墨让甜儿转告属下去德安公主府暗中保护阁主。」 「百里墨一向只听王爷吩咐,那便是王爷让你来保护我了。」 湛星澜的一汪清眸突然一亮。 【玄麟到底不忍将我撇下,即便与我拌了嘴,也还是在意我的安危,否则便不会让阿尘来保护我了。】 其实,傅玄麟只是不想她身犯陷境,他亦无错啊。 想到这儿,湛星澜突然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转身对厉清尘说道:「阿尘,去叫甜儿为我准备马车,我要去皇宫门口接王爷。」 厉清尘鼻息沉重,踌躇道:「阁主,属下有一事禀报,请阁主定夺之后,属下再为您准备马车。」 「何事?」 「柯敬丰命瑾儿趁今日翎王与阁主不在府中之时,盗取柯婉宁的认罪状。若瑾儿不能在今日得手,柯敬丰便会催动他体内的蛊毒,令他痛不欲生。瑾儿不愿背叛阁主,是以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请阁主帮帮舍弟!」 「什么?柯敬丰竟然给敖瑾下了蛊毒?敖瑾人呢?」 「子衿堂偏殿。」 「带我去见他!」 第一百八十九章敖瑾珈凝不打不相识! 子衿堂偏殿—— 敖瑾单膝跪地,拱手道:「属下拜见翎王妃娘娘。」 「起来吧,阿尘已经与我说了你的事,你坐下,我替你把把脉。」 「这,属下不敢!」 「你既已是我凌樨阁的人,那便要听我的话,坐下。」 湛星澜语气强硬,敖瑾只得抬眸向厉清尘求助。 谁知厉清尘也颔首示意他坐下。 敖瑾没有办法,只能乖巧的坐了下来,将手放在了脉枕上。 一只素手搭在了敖瑾的手腕上,片刻后,湛星澜收回了手。 「阁主,瑾儿体内的蛊毒可有解法?」 湛星澜眉头深锁,「我从未涉猎过蛊毒,只怕一个不小心会适得其反,殃及敖瑾性命。」 厉清尘的心一沉,「那瑾儿岂非一生一世都要受制于蛊毒?」 敖瑾见厉清尘忧心忡忡,立马说道:「其实,柯敬丰很少会催动我体内的蛊毒,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碍。」 「柯敬丰既然救了你,还让人教你武功,为什么会给你下蛊毒呢?」 湛星澜不解道。 「皆因柯敬丰将我送去了太子身边,他为免我倒戈向太子,所以让我喝下了蛊毒水,让我以示对他的忠心。」 「简直是个畜生!」厉清尘怒道,「瑾儿,他可曾催动过蛊毒?」 「有过两次,都是因为我没有完成他交代的事。」 湛星澜道:「如此说来,这一次他要是见不到柯婉宁的认罪状,必定会让你受蛊毒之痛了。」 「是。」 「属下恳请阁主,救救瑾儿!」 厉清尘扑通跪了下来。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自己的弟弟,怎么忍心看他饱受痛苦呢。 「阿尘,你快起来,我不会袖手旁观的。只是,莫说我不擅长解蛊毒,就算是我能解,这东西也不是立时三刻就能解掉的。但我倒另有一个办法,兴许能助敖瑾躲过此劫。」 傍晚,柯敬丰在相府书房内左等右等,始终等不来敖瑾。 他的耐心渐渐的被消磨殆尽。 忽然,一阵凌风刮过。 柯敬丰低沉道:「怎么才来?出来吧。」 只见敖瑾从屏风后默默的走了出来。 「属下见过柯相公。」 「事情可办妥了?」 柯敬丰抬起了头来,谁知却被眼前的人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 「你的脸!」 「属下惊扰柯相公,还请柯相公恕罪!」 敖瑾连忙遮上了自己被抓得面目全非的脸,后退了好几步。 「你这是怎么了?」 敖瑾跪下,垂首道: 「属下该死,今日在德安公主府时,正巧撞到了常怀舟,结果这一撞竟把他身上的毒药包撞了出来。常怀舟心虚逃走,属下心存疑虑便将那毒药包捡了起来。」 「谁知这一幕被珈凝公主瞧见,她便以为属下是投毒之人。属下说到底是东宫左卫,若背上此等莫须有的罪名,便是累及了太子殿下的名声。」 「是以属下去寻珈凝公主解释毒药包的事,谁料竟被她当做歹徒抓伤了脸,幸而解释清楚了,常怀舟也被逮捕。」 「属下无能,这一来二去,耽误了时辰。待属下赶到翎王府时,翎王妃已经回府了。」 柯敬丰对这样的说辞显然不信。 「敖瑾,你当本相是三岁孩童吗?」 「属下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戏弄柯相公!」 「翎王妃是回了王府,可翎王和百里墨 当时入了宫,区区一个翎王妃,就算她会武功,又岂是你的对手?」 「翎王妃的确不是属下的对手,可她身边有一个绝顶高手暗中相护,其功夫不在百里墨之下,属下实在难以潜入翎王府。」 敖瑾的言辞恳切,让人抓不住他的一丝破绽。 这些年他在柯敬丰和傅霆轩这两座大山的夹缝里求生存,早就能将言行举止控制的滴水不漏。 这也是作为一个细作最基本的职业素养。 柯敬丰果然没有怀疑敖瑾,他的手指在桌案上依次有节奏的敲击。 思忖片刻后,柯敬丰冷冷道:「想必那绝世高手是湛伯峰那个老家伙偷偷派去的。哼,他最心疼他这个宝贝女儿,就算他女儿嫁了人都护得跟眼珠子似的。」 敖瑾眼眸放松了一些,他算是逃过一劫了。 「行了,认罪状一事再寻机会去拿便是。你这脸上的伤好好治治,莫要留下疤痕才好。」 「听闻坊间有一种名为无伤粉的奇药,涂抹患处可不留疤痕,本相改日为你寻来些,也不枉你受这一遭罪。至于太子那边若是问起你的伤,你照实说即可。下去吧。」 「属下感激相公厚爱,属下告退。」 敖瑾退出了相府,掩面走在通向皇宫的街道上,心里佩服极了湛星澜的巧计。 两个时辰前…… 「翎王妃娘娘,此计当真可行吗?」 「放心吧,以我对珈凝的了解,此计决计可行。只是要委屈你受些皮肉之苦了。」 「皮肉之苦总好过蛊毒之苦,属下愿意一试。」 敖瑾拱手道。 湛星澜给厉清尘使了个眼色,厉清尘立马会意,从身上取出了一支白玉药瓶。 「此药名为无伤粉,是治疗外伤的奇药,待应付过去柯敬丰和太子,你再寻机会去乾迩庄取药。」 「属下遵命。」 退出子衿堂后,敖瑾立即往衡鹤馆去。 为了避免有人记下他入衡鹤馆的时辰,敖瑾一个飞身进入了衡鹤馆。 如今的衡鹤馆只有黎院,弥院,慈院还住着人,守卫自然要比先前松懈了许多。 敖瑾一路寻到了慈院门前。 他翻墙而入,本以为院内有守卫,谁知竟空无一人。 忽然,某间屋子的门开了。 敖瑾立马闪身躲在了亭廊下的立柱后面。 「公主稍等,婢子这就去给您再弄些热水来。」 雏雅说罢关上了门,捧着铜盆便去了后厨的位置。 敖瑾探出个脑袋,看着那扇门微微一笑。 静谧温热的房间内水汽缭绕,黄花梨木屏风后,一只偌大的木桶内正躺着一位赤裸全身,香娇玉嫩,妍姿艳质的女子。 木桶内的热水恰到好处的没过了白皙丰满的酥胸。 蒸腾的雾气袅袅,蒙在白皙如玉的脸上形成了水珠。 珈凝捧起了一汪清水淋在了自己的肩头。 门「咔哒」一声打开了。 「雏雅,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敖瑾看着满屋热气,立马背过了身去。 「珈凝公主。」 男人的声音!!! 珈凝的脸瞬间吓得煞白,「你是什么人!滚出去!」 她一把扯下了屏风上的衣服,迅速起身。 哗啦啦的水声暴露了她的慌乱。 敖瑾一本正经的说道:「某乃翎王妃娘娘的属下敖瑾,今日某贸然前来,是有要紧事与珈凝公主商议。」 虽然他背着身,但还是能敏锐的察觉到珈 凝正气冲冲的朝他走过来。 「下流,无耻!」 嘭! 一声闷响,一只铜盆暴扣在了敖瑾的拳头上。 沙包大的拳头凌空抵挡住了铜盆的冲击力,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清晰可见。 铜盆就这样被砸出了一个鼓包。 珈凝见状瑟缩的松开了铜盆,咣叽一声,铜盆便掉在了地上。 她一只手捂着胸口的衣领迅速后退。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敖瑾缓缓转过身来,扭了扭那只充血的手。 「珈凝公主莫要害怕,某只是来恳请公主帮某一个忙,并无轻薄公主之意。」 珈凝壮着胆子说道:「你刚才说,你是翎王妃的属下?你不是东宫左卫吗?」 「此事说来话长……」 一番解释之后,敖瑾将自己忠于湛星澜的事,以及今日在德安公主府捡起毒药包的事全部告诉了珈凝。 为免珈凝不相信他的说辞,敖瑾还拿出了湛星澜的信物。 「这么说来,你真的是星澜的手下?」 「珈凝公主看过了信物,还是不相信吗?」 「倒也不是不相信,只是一个大男人突然闯进本公主的房间,实在很难让人觉得你是个好人啊。」 珈凝目光下移,看到了敖瑾手上红肿的骨节。 「你的手……」 敖瑾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摇摇头,「不碍事,待会儿还要请珈凝公主再下手狠些,将某的脸划花。」 「这……」 珈凝看着敖瑾的脸,突然发现他长得还挺标致的。 这要是划花了,岂不是可惜得很。 「珈凝公主无须有顾虑,区区皮肉伤,某不在乎。况且有翎王妃娘娘的奇药,并不会使容颜有损。」 「今日是本公主太过鲁莽了,不仅误会了你,还把你的手打伤了。既然是星澜让本公主这么做,那本公主照做就是。你忍着些。」 「公主请。」 话毕,敖瑾闭上了眼睛。 珈凝缓缓走到他的面前。 她望着敖瑾俊俏的脸庞,把心一横,伸出了修长锋利的指甲。 片刻后,珈凝小心的擦拭着自己指甲里混着血的肉皮。 「多谢珈凝公主,若有人问起有关某的事情,还请珈凝公主谨言慎行。」 「本公主有分寸,你放心好了。」 「如此某便安心了,时辰不早了,某先行告辞。」 「敖左卫慢走。」 珈凝看着玉树临风,气度儒雅的敖瑾,心里竟然有些小小的悸动。 敖瑾前脚走出她的房间,后脚她便追到了门前。 修长玉立的身姿一晃眼便隐匿在了屋檐之外。 珈凝将素手放在了自己胸口的位置,剧烈的心跳让她难以自抑。 忽然,雏雅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公主,您别是看上这个敖瑾了吧。」 「你胡说什么呀?本公主眼光高着呢。」 珈凝故作傲慢的扭头回了房间,殊不知她的心思全写在脸上。 可惜落花有情流水无意,敖瑾对珈凝并无半分情意。 「好好好,就当婢子什么都没说。不过,婢子倒有另一桩事想与公主说。」 「什么事?」 「听闻,夙寒的皇后病重了!」 第一百九十章岳后病重,厌胜之术? 当天夜里,立政殿外便跪了一地太医。 寝殿内不时传来岳后微弱的痛苦的呻吟。 门吱吖一声打开了。 傅若寒神情哀伤的走了出来。 跪在最前面的是一位俊秀的太医令,名唤顾胤。 他拱手问道:「二公主,皇后殿下服了药,可好些了?」 只见傅若寒摇摇头,抹了一把眼泪。 顾胤眉心的皱纹加深了几分,这满面的忧愁不免令傅若寒心底一沉。 「顾太医令,母后可还有救吗?」 傅若寒殷殷期盼的目光像极了寒夜里的火把。 只可惜火把终有熄灭的时候。 顾胤嘴唇翕动,却吐不出一个字,他不能说不吉利的话,便只能垂下了头。 此刻的沉默是什么意思,在场之人心知肚明。 「顾太医令,您医术卓群,一定有办法能救母后的,求求你了!」 「二公主,万万使不得啊!」 顾胤被吓得不轻,慌忙的扶起了正要给他跪下的傅若寒。 忽然宫殿之外传来了乌泱泱的脚步声。 紧接着便是一声嘹亮的声音。 「陛下驾到!」 众人齐刷刷的看向了门口,他们的表情无一不露着震惊之色。 毕竟靖帝已经有很多年不曾主动踏足立政殿了。 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没想到岳后这一病重,靖帝竟然肯主动驾临此地。 「陛下圣安!」 「父皇圣安!」 靖帝抬了抬手,举步走到了寝殿门前。 「免礼,皇后如何了?」 「启禀陛下,皇后殿下是突发恶疾,此番病症来得太过凶猛,微臣等用尽毕生所学也未能见效一二。」 「皇后怎会突然病重,先前竟没有半分预兆吗?」 「回禀陛下,其实从七八日前,皇后殿下便已有不适之症。当时,微臣与诸位太医未能诊治出任何问题,皇后殿下便特意召见了翎王妃娘娘来看诊。但从那日之后,皇后殿下的精神虽好些了,但内里却越发亏虚。」 「这么说来,皇后病重与翎王妃有关?」 顾胤慌张道:「微臣只是照实回禀,不敢牵扯翎王妃娘娘。」 靖帝沉眸凝视着顾胤,问道:「顾胤,朕待你们顾家如何?」 「陛下待顾家恩重如山!」 「顾家世代承袭太医令一职,从前朝起便是如此。你父亲过世不久后,朕不顾群臣反对任命你为太医令,你当明白朕对你觊觎的一番厚望。」 「微臣深念皇恩,立誓鞠躬尽瘁为陛下效力!」 「既如此,朕便命你,无论如何都要保全皇后的性命。若有闪失,朕唯你是问!」 「是,微臣遵旨!」 顾胤的额间冒出了几滴冷汗。 说罢,靖帝便推门进入了寝殿,傅若寒也紧随其后。 偌大的寝殿被浓烈的中药味充斥着。 刚一进来会觉得异常难闻,但呆久了倒也习惯了。 岳后还在痛苦的呻吟着,光是听她哀嚎便让人感到窒息。 靖帝绕过屏风来到了岳后的榻前。 暖黄色的被褥盖在岳后的肩头,煞白的脸色与痛苦的表情丝毫没有影响到岳后的美艳。 这都得益于她这么些年对肌肤与容颜的保养。 若靖帝是个只谈风月,不顾家国天下的昏君,定然会被岳后掌控得服服帖帖。 榻前,席怜儿拿着帕子为岳后擦拭着额间 的汗珠。 「皇后如何了?」 席怜儿被靖帝的声音吓了一跳,她赶忙放下帕子满脸诧异的朝靖帝行了个礼。 「父皇圣安。母后身体孱弱,眼下人已经不大清醒了。」 「皇后一向身体强健,想来此次定能化险为夷。不过,这时候怎么是你在皇后身边伺候?」 「回禀父皇,太子殿下病体未愈,不得离开东宫。太子妃娘娘与太子殿下夫妇一体,自然要陪在太子殿下身边。是以儿媳前来照顾母后,也算东宫对母后尽一份心意。」 「席侧妃有心了,你就留在此处,与若寒一同好生照顾皇后。若皇后平安无事,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儿媳定尽心侍奉母后。」席怜儿又行了个大礼,然后欲言又止的说道,「只是,儿媳还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自中秋过后,儿媳便常来立政殿服侍母后,儿媳记得大约七八日前开始,母后便已经出现了不适之症。因此儿媳斗胆猜测,母后此番恶疾并非突发,而是早有先兆。」 靖帝蹙了蹙眉,道:「说下去。」 「儿媳年幼时曾在书坊见过一本古籍,上面记载了一种奇怪的诅咒之法,名为厌胜之术!」 席怜儿的尾音刻意拖长了一些,她就是要看靖帝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果不其然,在听到「厌胜之术」四个字后,靖帝立马脸色大变。 一旁的傅若寒闻言赶忙上前跪在了靖帝面前。 「父皇,席侧妃年纪尚轻,不知晓宫中大忌,还请父皇不要怪罪!」 席怜儿见状也诚惶诚恐的跪了下来。 「父皇,儿媳也只是斗胆臆测,实在不知此术乃是宫中大忌,父皇息怒!」 靖帝震悚的瞳孔微微收敛起了锋芒,他咬着后槽牙平复道:「无碍,你们都起来吧。」 「多谢父皇!」 「朕还有公务在身,你们好生照料皇后,不容有失。」 话毕,靖帝匆匆离去。 望着靖帝离开的身影,傅若寒失落道:「若是母后知道父皇来看过她,不知会有多高兴。可惜……」 「二公主莫要伤怀,母后吉人天相,定会转危为安的。待她痊愈,再将父皇来探望她的事告知也不迟啊。」 席怜儿出言安慰道。 傅若寒点点头。 席怜儿挽着傅若寒的手臂,故作无知道: 「对了二公主,方才我说起厌胜之术时,父皇为何会是那般神情?看着怪骇人的。」 傅若寒叹了口气,坐在岳后的身边,一边为她擦汗,一边说道: 「一切皆因八皇子,宫中盛传八皇子是被厌胜之术害死的。」 皇后病重的消息还未公布,便已经在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了。 湛星澜本还在为了白天和傅玄麟闹别扭的事而郁郁寡欢,心想傅玄麟进趟宫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 谁知厉清尘突然告诉了她皇后病重的消息。 这下子湛星澜可来精神了,她猛地从桌案上爬了起来,一双水眸八卦的看着厉清尘。 「阿尘,你说的可是真的?」 「属下不敢哄骗阁主。」 「难怪王爷到现在都没回来,看来皇后真的要挂了。」 「恕属下愚昧,‘挂是何意?」 湛星澜眨眨眼,「额……就是……」 「姐姐!翎王殿下回来了!他正在前堂等着您呢。」 甜儿一溜烟跑了进来,可她稚嫩的小脸上却并无喜悦之色。 「王爷回来了!」 湛星澜立马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 她边走便问道:「甜儿,王爷回来的时候面色如何?」 「看上去不太好。」 「那王爷可有说什么吗?」 「他只命甜儿来叫姐姐去见他,别的一概没说。」 听到甜儿的回答,湛星澜觉得有些奇怪。 傅玄麟一直痛恨岳后,听闻岳后命不久矣,他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 还是说他还在为了白天的事情而生气? 湛星澜左思右想,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前堂。 偌大的前堂内站立着一抹颀长挺拔的身影。 他那仿佛神祇一般的侧颜恰到好处的展露着三分二,修长立体的颈子与自然垂落的长发形成了完美的夹角。 湛星澜轻咬着下唇,纤细的手指拨弄了一下耳朵前的碎发。 「王爷……」 傅玄麟朗目微垂,似是刻意回避湛星澜的目光。 「王妃想必已经知道皇后病重的事了。」 「嗯,听阿尘说了。」湛星澜有些失落的应了一声。 「皇后此番病重有些蹊跷,父皇特命王妃立即前往立政殿为皇后看诊,在皇后康复之前,王妃就暂且住在公主院紫烟阁。」 湛星澜惊愕道:「什么?」 傅玄麟淡红的薄唇微张,似乎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湛星澜缓步走向他,狐疑的问道:「皇后病重,自有太医署前去诊治,为何会宣召我?而且素来陛下传召,都是公公前来传旨,为何今日是王爷口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傅玄麟鼻息沉沉呼气,转头看向了湛星澜。 「因为皇后身子不适是从那日王妃入宫为她看诊开始的,旁人难免怀疑皇后病重与王妃有关。不让公公前来传旨,便是要对外宣称翎王妃纯孝良善,主动请缨去为皇后治病,自然能打消旁人对王妃的猜忌。此举,是为了保护你。」 「所以,这主意是王爷想的,对吗?」 湛星澜本不觉得这是傅玄麟的主意,可傅玄麟的最后一句话出卖了他。 傅玄麟没有作答,只道:「皇后病重,兴许与厌胜之术有关。王妃无论如何诊治都好,万勿与此术牵扯上关系。」 湛星澜失落道:「哦……我记下了。」 「时候不早了,王妃入宫吧。一路有百里护送,王妃无须担忧。」 傅玄麟的语气十分冷淡,那张绝美的脸也冷若冰霜。 湛星澜望着傅玄麟,心仿佛掉进了深渊一样,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傅玄麟这样阴鸷冷漠的模样了。 【他一定还在生气吧。】 湛星澜垂下了眼睑,水润的丹唇被她咬得几乎泛出了血丝。 「好。」 贝齿松开了丹唇,微红的血染在了本就红润的唇上。 而那抹不甚明显的殷红已经落入了傅玄麟的眼中。 「等等!」 第一百九十一章八皇子诡秘夭折的真相! 「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湛星澜失落的扭过头来,下一秒却猝不及防的被傅玄麟搂进了怀里。 她错愕的抬头看向傅玄麟。 「王爷?你干什么……唔!」 猛烈而疯狂的吻如狂风骤雨一般落在了湛星澜的唇上。 紧咬的贝齿被傅玄麟的舌尖粗暴的撬开,她方才咬破的地方也被吻得生疼,湿润的舌头混杂着血腥味,肆意霸占着她的唇舌。 湛星澜从未见过傅玄麟这么粗暴的一面,本能促使着她的手慌乱抵在傅玄麟的胸口想要把他推开。 可傅玄麟将她紧紧禁锢在自己的怀里,湛星澜根本无法推开他。 突然,傅玄麟眉头一蹙,低沉的闷哼了一声。 他松开了湛星澜,湛星澜因为惯性而后退了几步。 而她的齿尖还残留着一丝血腥。 是的,她咬了傅玄麟一口。 傅玄麟看着疼得满眼泪花,目光警惕的湛星澜,抬手用拇指指腹抹去了嘴角的血。 「澜儿。」 「你别过来!」 傅玄麟停下了靠近她的脚步,说道:「抱歉,弄疼你了。」 「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湛星澜委屈愤怒的问道。 傅玄麟咽了下口水,桃形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他微红的眸子坚定而认真的盯着湛星澜,一字一句道: 「一直以来,我都尽力将自己最好的一面留给你。但今天,我想将自己剖开揉碎了放在你的面前。」 湛星澜摸了摸发肿的嘴唇,「我,不明白。」 「其实方才那样的吻,才是我每次与澜儿在一起时心里想要的吻。澜儿可知克制本心有多难,但你无须知道这些,因为我甘愿为你克制。」 「玄麟……」 「澜儿,我本就是一个阴狠霸道的人,是你的出现改变了我。为了你,便是豁出我的性命也不要紧,所以我愿意为你变得温柔,克制自己的占有欲。只要看见你笑,我已心满意足。」 傅玄麟缓步向湛星澜走近。 他俯视着湛星澜,骨节分明的手指怜爱的轻抚着她红肿的嘴唇。 「你知道你作为程星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又悄无声息的离开,对我而言是多大的折磨吗?」 「所以,我在遇见恢复女儿身的你之后,便决定不惜一切的保护你。」 「可直到今天,我才突然发现,我对你的保护,或许是多余的。」 傅玄麟放下了手,眼中满是委屈和失落。 方才还霸道凶猛的野兽,此刻突然变成了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猫。 湛星澜见他这样委屈,突然就心软了。. 她叹气道: 「我从未觉得你对我的保护是多余的,今日在德安公主府,实在是情况紧急。若珈凝被常怀舟伤了性命,陛下和慈昌国第一个要为难的便是负责操办一切的你。中秋夜宴那样的事,不可以再发生第二次了。」 听完了湛星澜的话,傅玄麟突然把她拉进了怀里,将脸整个埋进了她的颈窝里。 「抱歉……抱歉……」 他嘴里一遍一遍的呢喃着抱歉两个字。 呼出的呵气骚弄着湛星澜的如玉颀长的脖子。 自从闻人琢回来以后,他就变得像只没有安全感的小猫。 他根本没有自己说的那么有信心。 他害怕失去湛星澜,他怕得要命…… 湛星澜抬手抚摸着傅玄麟柔软的发丝,「我又要入宫去住了,你会来看我吗?」 傅玄麟轻柔的吻了一下湛星澜的锁骨,沙哑的嗓音沉沉道: 「会,每日。」 湛星澜嘴角扬起了弧度,「嘴唇还痛吗?」 「不痛,这几日虽然见不到澜儿,却能时时刻刻想到澜儿,我不觉得痛。」 「傻瓜。」 「你的。」 「嗯,我的。」 湛星澜是趁着天黑进入皇城的。 如今的公主院也已凄凉无比。 傅洛襄被接入了翎王府居住,傅盈溪被送去了天缘寺做尼姑。 幸而紫烟阁还似从前一样,一应陈设布置都没有变动。 湛星澜命百里墨放下了行李,便让他出宫了。 她坐在床上,脑海里不自觉的回想起方才傅玄麟那个疯狂霸道的吻。 老实说……那种感觉还挺好的。 她摸着嘴唇,甜甜的笑着。 忽然,一阵叩门声吓得她一哆嗦。 「翎王妃娘娘,婢子音儿奉贤妃之命来为您送些宵夜。」 「进来吧。」 门应声而开。 音儿提着食盒迈步进来。 「这么晚了,贤妃还未就寝吗?」 「皇后殿下突发恶疾,贤妃代理六宫事宜,自是不得安寝。这些是贤妃特意为翎王妃娘娘准备的清粥小菜,翎王妃娘娘慢用。」 「难为贤妃还惦记着我,更深露珠,便有劳音儿姑娘代为转达谢意了。」 「婢子定当为王妃娘娘代为转达。除了这些宵夜,贤妃还有一句话要婢子转告王妃娘娘。」 「音儿姑娘请讲。」 「病症之结,源于压胜。恐怕有人布局陷害,王妃娘娘务必小心行事。」 【压胜……怎么又是压胜?】 「贤妃既让音儿姑娘前来传话,何不将话说个明白?」 「其实贤妃也不过是猜测罢了。近日席侧妃常去皇后宫中,一待便是三四个时辰,实在令人怀疑。」 「皇后一向不喜欢席怜儿,怎么突然和她这么亲近了?」 「贤妃亦有此疑惑,是以命人暗中留意了席侧妃几次,可席侧妃心思缜密,行事滴水不漏,未能发觉其有异常之举。」 湛星澜思忖片刻,道:「我知道了,替我多谢贤妃。」 音儿离开后,湛星澜打开了食盒。 里面是几道口味清淡的菜肴。 【贤妃果然心细如尘,居然猜到了我没用晚膳。】 【不过,皇后病重到底和厌胜之术有什么关联?玄麟和贤妃都没有说清楚,就算我有心防范,也无从着手啊。】 一口清粥入喉,湛星澜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我真傻,去问纯贵妃不就行了。」 她吃过了晚膳,趁着夜深人静再次潜入了蓬莱殿。 月影初上云间,倩影落入了漆黑的院中。 一股白烟飘过,湛星澜抬手扇了扇。 朦胧之中,白溶月提着灯笼走了过来。 「我就知道,你这丫头今夜准会来蓬莱殿。」 「母妃。」 湛星澜小碎步跑了过去。 白溶月宠溺的摸了摸湛星澜的脸,说道:「快进来吧。」 寝殿之内,白溶月与湛星澜落了座。 「母妃怎知澜儿今夜会来?」 「夜青与我说宫里出了大事,澜儿又紧接着入了宫,想必两者是有些关联的。」 「母后久居深宫亦能洞若观火,澜儿深陷泥潭却不知危险埋伏在何处。」 「澜儿既然来了,想问什么便问吧,母妃定知无不言。」 「玄麟与贤妃都让澜儿小心厌胜之术,但并未说清缘由,澜儿不解。」 白溶月在听到「厌胜之术」四个字的时候眉心微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厌胜之术乃是宫中的大忌,他们让你小心,也只是听闻了宫中的传言。至于厌胜之术在宫中的过往,他们也不甚了解。」 「其实这一切,还要从八皇子的夭折开始说起。」 「八皇子的生母乃是陛下在潜邸时迎娶的一位小妇,她的名字宫中已没几个人记得了,就连我也只记得她的闺名叫做君清。」 「君清品貌标致,精通方术,在陛下众多的妾室中算得上是个奇女子,从前也很得陛下的喜欢。」 「只可惜君清的命不好,她嫁给陛下后便一直被同在潜邸做妾的盛昭仪打压,再加上陛下常年在外征战,所以她虽然得宠,但一直怀不上孩子。」 「后来陛下终于推翻前朝,自立登基,她们那些潜邸小妇便一一被封为了妃子,而她也被册封为了清昭仪。」 「入宫后,清昭仪因为性子冷淡,与宫中妃嫔几乎没有往来。陛下又接二连三的有了许多貌美如花的女人,清昭仪便极少能得到陛下的恩宠了。」 「可突然有一天,后宫传出了她怀孕的消息。八个月后,清昭仪诞下了一名男婴,便是八皇子。陛下高兴极了,还赏赐了一对外邦进贡的铜铃镯给八皇子。」 「本以为清昭仪可以就此母凭子贵,却不想一个月后的满月典礼上,八皇子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断了气。」 「从那以后,清昭仪像是着了魔一样,在宫中四处扬言说她的儿子是被厌胜之术害死的,并且直指凶手就是当今皇后。」 「陛下也搜查过几次皇后的立政殿,但什么都没有搜出来。直到某一日,陛下和皇后去了清昭仪的寝殿看望她,才无意中发现了藏在她的床榻中写有八皇子生辰八字的小木人。」 听到这儿,湛星澜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那施厌胜之术害死八皇子的,岂非是清昭仪?」 「是啊,所有人都说清昭仪心狠手辣,为了扳倒皇后不惜害死了自己的亲儿子,当年在宫中可是闹得沸沸扬扬啊。」 「这也太荒谬了,哪有母亲会对自己孩子下毒手啊?」 「澜儿不信,当年的陛下与母妃也一样不信。可铁证如山,众口铄金,陛下只能将疯癫的清昭仪处以死刑。」 湛星澜不禁同情道:「清昭仪为免太可怜了。这么明显的栽赃陷害,竟也无人为她***。可这整件事也不足以让厌胜之术成了宫中大忌啊,顶多是个厌胜之术引发的惨剧罢了。」 「若故事到此结束,或许厌胜之术就不会被传的这么邪乎了。可奇怪的事发生在清昭仪行刑当日!」 第一百九十二章清昭仪竟是师父? 清昭仪被关在冷宫后,也不再胡言乱语说什么压胜之术了。 但她整日以泪洗面,嘴里不停地默念着「皇儿」两个字,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一对铜铃镯。 直至行刑当日也是如此。 冷宫赐死一般会挑在晌午时分,阳气最盛之时。 寇淮带着一众侍卫和公公,捧着三尺白绫来到了冷宫。 来到清昭仪所居的冷宫门前时,寇淮说道: 「你们就在此等候吧。陛下吩咐了,清昭仪虽然犯错,但到底是主子,便是死也要死得体面。杂家一人前去即可。」 「是。」 一众侍卫和公公止步。 冷宫门徐徐打开,黑暗如夜的冷宫突然迎来了一片光亮。 清昭仪狼狈的坐在地上,抬手挡住了刺目的光。 寇淮进门后,外面的公公便关上了门。 那束光亮也随之消失。 「清昭仪,时辰已到,请您上路吧。」 片刻后—— 冷宫突然传来寇淮一阵惊恐的尖叫。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忽然变得浓云遮日,就连太阳也变得黑了下来。 众人惊慌不已,连忙打开了冷宫的门。 谁知,寇淮已倒地不起。 而整个冷宫之内竟然并无清昭仪的身影,梁上悬挂的白绫也随风摆动,但诡异的是竟然有一只乌鸦立于梁上。 众人打开门的一瞬间,乌鸦便飞了出去。 从那以后,所有人都说清昭仪是化作了乌鸦飞走了。 人们也更加坚信精通方术的清昭仪就是用厌胜之术害死八皇子的真凶。 「这也太玄乎了。」 「自此宫中谣言四起,陛下为了平息谣言,只能勒令所有人不得再提起此事,违令者斩。」 「这事情年代久远,玄麟不知晓来龙去脉尚情有可原,可贤妃为何也不甚清楚呢?」 「这事儿出在贤妃刚诞下德安公主不久后,正值身子孱弱,终日在寝殿足不出户。为了不让她受到惊吓,自然无人告诉她这诡秘的事情了。」 「原来是这样。」湛星澜点点头,继续道,「对了母妃,澜儿还有一事想请教母妃。」 回到紫烟阁,湛星澜仔仔细细的回想了一遍纯贵妃讲给她的事。 突然,她觉得这个清昭仪好像莫名的有些耳熟。 闺名君清、精通方术、性子冷淡、整日拿着一对铜铃镯…… 「妈呀!这不是师父吗!」 想到这儿,湛星澜猛然一阵恶寒。 「原来陛下和师父真的有过一段过往,而且师父还做过陛下的妃子,天呐,这也太巧合了。」 「难怪师父会在凌樨阁立下,属下需跪见阁主的规矩,原来是在宫里养出来的毛病。」 冷静下来后,湛星澜盘腿坐在床上。 「所以当年师父的确没死,而是变成了一只乌鸦飞出了皇宫?不不不,不可能,这太扯了。方术虽玄,但大多离奇景象只是幻象罢了。」 「师父的方术的确高深,但她即便是有通天的方术之能,也不可能让所有人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乌鸦,然后任由她大摇大摆的走出皇城。」 「莫非有人暗中相助?来了一招瞒天过海?」 「等等!」 湛星澜脑中灵光一闪! 「难不成是陛下!」 她清楚的记得,去年千秋宴结束后,靖帝特意召见了她,只因她用方术表演了一出彩蝶贺寿。 而当时靖帝所问之事,皆与她的师父有关。 尤其说起左君清亡故的时候,她还看到了靖帝眼中的哀愁和愧疚。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能串联起来了! 「左君清就是清昭仪,当年陛下一定是知道师父并非凶手,又无证据还她清白,所以只能假借赐死将她送出宫去。」 还不了清白,却还了她自由。 但左君清心里的冤屈和丧子之痛,又岂是自由能够弥补的。 她往后的数十年,都是在悲痛之中度过的。 甚至直到她气绝身亡,手里都还握着铜铃镯上的铃铛。 湛星澜不禁感叹,皇宫果然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一夜过去了…… 湛星澜睡了只有不到两个时辰,便被寇淮的叩门声吵醒了。 「翎王妃娘娘,陛下召见,请您速速前往紫宸殿。」 湛星澜费力的抬起灌了铅的眼皮,沉沉道:「儿媳遵旨!」 「老奴在门外恭候翎王妃娘娘。」 门外的身影走下了台阶。 但湛星澜知道,寇淮没走。 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半梦半睡的掀开了被子。 大约一炷香后,湛星澜终于打开了紫烟阁的门。 「寇公公。」 寇淮笑着转过身,腰迅速弯了下来。 「翎王妃娘娘安,老奴这就为您引路。」 「有劳。」 正值金秋,树叶飘零。 即便繁华巍峨如皇城,也难免一幅凄凉的景象。 「翎王妃娘娘,前面的鹅卵石路上枯叶颇多,您小心脚下,莫要滑脚才好。」 「多谢寇公公提醒。」 湛星澜往前面的地上看去,果然落了许多残叶。 「为何只有这段鹅卵石路无人打扫落叶呢?」 寇淮边走边道: 「翎王妃娘娘有所不知,落叶蒙路乃是刻意之举。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秋日金风徐来,若非树叶全部被吹落,便是如何清扫落叶也扫不净的。」 「倒不如先留下这一段落叶,在宫中也算一处别样之景。待落叶尽数飘落,再一同扫去,才能将路扫得干干净净。」 寇淮这话说得大有深意,湛星澜又岂会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 「原来如此,相信待清扫干净这段鹅卵石路的那日,一定会令人心情舒畅。」 「翎王妃娘娘真是聪慧过人。」 寇淮嘴角的笑意更浓。 湛星澜却莫名胆寒。 【陛下明摆着是让寇公公借这条鹅卵石路来点我。什么落叶蒙路,话里话外分明是让我不要声张过往之事,可我知晓一切是在昨晚发生的事,陛下又是怎么发现我知晓的呢?】 【又或许,是我想多了,陛下只是惯例警告一下……】 湛星澜给自己吃了一剂定心丸,瞬间镇定了不少。 紫宸殿内—— 靖帝静坐龙椅之上,粗糙的手捏着勺柄舀起了一口浓稠馥郁的桂花莲子羹。 「贤妃的手艺愈发精益了。」 「陛下谬赞。」 贤妃坐在靖帝一旁,温柔的说道。 这两人倒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贤妃才是靖帝的正妻。 可坐在侧席的傅玄麟却食不知味。 他不停的向殿外张望,期盼着那抹身影出现在他的眼中。 靖帝见他这样,轻咳了一声。 「咳咳!麟儿,你好生用早膳吧,女儿家梳妆是要花些功夫的。」 「陛下就由得他去吧,少年爱恋 不就是这样的嘛。当年的陛下,还不如麟儿稳重呢。」 「一向温柔娴静的贤妃,如今也学会顶嘴了。」 「妾岂敢,不过是替麟儿辩白几句罢了。」 贤妃的温柔大方,总能令靖帝心情大好。 忽然,殿外传来了寇淮的声音。 「翎王妃求见陛下!」 「宣。」 不一会儿,湛星澜便走了进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傅玄麟和贤妃,突然莫名有种安心的感觉。 「儿媳给父皇请安,给贤妃请安。」 「免礼,赐座。」 「谢父皇。」 湛星澜的坐席被安置在了傅玄麟的身边。 两人的目光相对,手自然的相扣在了一起,一股酥酥麻麻的滋味流淌在了心间。 没想到吵了一回架,他们两个人反倒更恩爱了。 靖帝放下了汤勺,正色道: 「用过早膳之后,我们便一同去立政殿瞧瞧皇后。今晨顾太医令前来禀报,说皇后似有好转之象,到时星澜丫头要好好为皇后诊治。」 「是,儿媳定竭尽全力医好母后。」 此刻的立政殿—— 席怜儿喂岳后吃下了一粒黑色的丹药。 岳后苍白的脸微微在抽搐了几下。 一阵痛苦的表情过后,岳后睁开了眼睛。 席怜儿立马压低了声音,说道:「母后,您醒了。」 「咳咳……」岳后捂着胸口,皱眉干咳了几声,「没人发现吧。」 「母后放心,二公主一夜侍疾劳累不已,儿媳让她回去休息了。至于那些太医,他们听闻母后有所好转,也离开了一大半。」 岳后有气无力的点点头,病恹恹的样子确实像命不久矣。 「陛下呢?可曾来过?」 「昨夜来过一回。」 「该说的话,你可说了?」 「是,儿媳特意强调了翎王妃前来为母后诊治的事情,还提及了厌胜之术,父皇听闻后面色凝重,没说两句便离开了。」 「哼,只有往陛下的痛处戳,才不枉费我这遭受的苦,咳咳……」 「母后为了一举扳倒翎王和翎王妃,真是煞费苦心了。」 席怜儿赶忙舀了一勺清水送进了岳后的口中。 岳后咽下之后,感觉胸口顺畅了许多。 「若不是如今霆轩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我也犯不着这般自戕。不过,你这药的确厉害,我服下之后,真有一种将死不死的感觉,实在难受极了。」 席怜儿眼神微颤,似有慌乱之色,她忙道: 「母后放心,儿媳给您服下的药绝不会伤及母后性命。」 「本后知道,便是借你个虎胆你也不敢伤本后的性命。说来啊,霆轩这三个妻妾之中,还是你最乖巧,该是当之无愧的太子妃才是。」 「儿媳能为母后效力,是儿媳的福分,不敢奢求太子妃之位。」 「咳咳,该是你的,本后都会给你。不过这场戏才刚刚开始,想要成事还得看文家人如何把戏唱下去。」 「儿媳已托父亲将母后的亲笔信送到了文家人的手里,想必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哼,好戏就快开始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文家人的出现 岳后得意一笑,惨白脱皮的嘴唇因为笑得太过猖狂而撕开了一道裂口。 就在这时,她们的耳边隐隐约约响起了尖锐刺耳的声音。 「陛下驾到!」 岳后与席怜儿顿时脸色一变。 席怜儿忙从腰间拿出了一粒红色的药丸伸到了岳后的嘴边。 谁知岳后的嘴刚一张开,便忍不住咳了一声。 药丸被她一下子碰掉了。 席怜儿见状大惊失色,赶忙找起了药丸。 「糟了,儿媳身上只有这一粒药了。」 「还不快找,咳咳咳。」 岳后也慌了神。 若是不及时吃下那红色的药丸,她的脉象便会恢复如常了。 到时候所有的一切就付之一炬了!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岳后和席怜儿也越来越紧张。 药丸只有一丁点儿大,天知道它掉到了哪里。 突然,寝殿门打开了。 席怜儿也同时在床榻底下寻到了药丸。 她将药丸捡起吹了吹上面的浮土,果断放在了岳后的嘴边。 岳后自命金贵,这药丸掉在地上,还如何吃得? 可脚步声渐渐逼近,听声音已经是近在咫尺了。 席怜儿见岳后犹豫不肯下嘴,急得要死,干脆直接将药丸塞进了岳后的嘴里。 「委屈母后了。」 岳后瞪大了双眼被迫服下,她脸上表情立马从目瞪口呆变得无比痛苦,旋即便昏死了过去。 下一秒,靖帝一干人等便绕过了屏风,出现在了席怜儿的面前。 席怜儿见状赶忙跪了下来,后背登时冒出了一身冷汗。 「儿媳给父皇请安。」 「免礼。席侧妃的发髻怎的如此凌乱?」 席怜儿摸了摸自个儿的头,才发现她的发髻几乎全部散落了开来。 这定是方才爬到床榻下面寻药的时候,不慎弄乱的。 「儿媳忙于照料母后,竟没顾得上打理自己的发髻,儿媳有损皇家仪态,还请父皇降罪。」 「罢了,去梳妆一下吧,你也回去休憩片刻。」 「可母后……」 「此处有贤妃与星澜照料即可,你辛苦多日,也该好生休息一下了。」 席怜儿抬起眸子,这才发现靖帝的身后还站着贤妃和翎王夫妇。 她欠了欠身,恭敬道:「儿媳不要紧,母后如今缠绵病榻,正是需要儿媳尽心服侍的时候,儿媳便是离开,也心系母后。况且,儿媳知晓母后近日的情况,留在这儿也好照应一二。」 贤妃一双精明的眸子打量了一番席怜儿,上前一步挽住了靖帝的手臂。 「陛下,难得席侧妃一番孝心,便依了她吧。」 「既然贤妃都这么说,那席侧妃便留下吧。」 靖帝侧过头,温柔的拍了拍贤妃的手。 贤妃嘴角微扬,道:「席侧妃若不嫌弃的话,便由我身边的婢女音儿为你重新梳妆吧。」 「妾感激还来不及,怎会嫌弃,妾多谢贤妃。」 席怜儿欠了欠身,临走前还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岳后。 她前脚离开,后脚靖帝就对湛星澜说道: 「星澜,你的医术素来高明,过来为皇后瞧瞧。」 湛星澜点点头,坐在了岳后的榻边。 岳后昏厥不醒,一张脸惨白得像具尸体似的,的确像重症不治的模样。 湛星澜在三人的注目下将手指搭在了岳后的腕上。 只是切了一小会儿脉,湛星澜的脸色就慢慢变得惊愕起来。 【皇后不是装病吗?竟然……】 一盏茶的功夫眨眼便过去了。 席怜儿也梳妆归来。 贤妃见湛星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便问道:「翎王妃,皇后殿下如何了?」 湛星澜收回了手,起身朝靖帝和贤妃行了个礼。 「母后的脉象乃是鱼翔脉,所谓鱼翔,便是脉在皮肤,似有似无,如鱼在水中游一般。此脉主三阴寒极,阳亡于外。」 「说得简单一些,便是阳气败绝,阴寒极盛,乃是危重之象。」 此言一出,靖帝和贤妃的脸上都划过了一丝不可置信的表情。 「什么?」 「翎王妃可诊断无误?」 「儿媳切脉时久,再三确认后才敢回禀父皇,想来不会有误。」 突然,席怜儿啜泣了起来。 她的声音不大,但却成功引起了所有人的目光。 贤妃面露不悦,道:「席侧妃,皇后殿下还尚在人世你便哭哭啼啼,如此这般成何体统?」 席怜儿赶忙跪地告罪,「儿媳有罪,请父皇饶恕。」 「席侧妃为何这般伤心?」 「儿媳本以为翎王妃医术超群,可以为母后觅得一线生机,没想到竟也……呜呜呜……」 湛星澜看着涕泪涟涟的席怜儿,总有一种想要用鞋拍死她的冲动。 都这种时候了,还不忘借机给她泼脏水。 湛星澜心里咒骂了一遍席怜儿的祖宗十八代,然后果断跪了下来,委屈道: 「父皇,儿媳才疏学浅,医术不精。鱼翔之脉为七怪脉之一,凡有此脉者,七八日内便会气绝身亡,恕儿媳实在无能为力。」 【不就是装委屈示弱嘛,搞得跟谁不会似的。这个席怜儿,翻来覆去就这么点招数,真是一点新意都没有!】 「星澜,朕不怪你,你先起来。」 靖帝冲湛星澜抬了抬手,却没有让席怜儿站起来。 一时间,席怜儿也不知自己是该起身还是该继续跪着。 靖帝望向气息奄奄的岳后,眼神居然难得的柔和了起来。 「你们都出去吧,朕想与皇后单独待一会儿。」 他虽不喜欢皇后,但这个女人终究是他的妻子。 相伴数十载,总还是有些夫妻情义的。 只可惜岳后一番算计,没料到靖帝会难得柔情的与她说私房话。 神志不清之下,她一句都没有听到。 天色渐渐昏黄,公主院的庭院落了一地金黄。 湛星澜给石案上的茶瓯倒了七分茶汤,放到了傅玄麟的面前。 「方才陛下从皇后寝殿出来的时候,看着很是憔悴,看来陛下对她还是有感情的。」 「到底是数十年的夫妻,人之将死,总会有些伤怀,也是人之常情。」 「皇后从前多番为难夫君,如今她命不久矣,夫君应该高兴才是,为何不见夫君半分喜悦?」 「她死了,为夫自然高兴,可皇后的病来得太过蹊跷了。」 「其实澜儿也有同感,可就是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两人的心里都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第二天京城便谣言四起。. 傅玄麟乘马车进宫的路上,遇见了搬运货物的车队挡住了去路,便只得停了下来稍作等待。 谁知这一等不要紧,竟恰好让他听见了百姓的议论。 路人甲:「听说了吗,皇后病重了。」 路人乙:「没想到皇后年纪轻轻便要香消玉殒,真是可惜啊。」 路人甲:「就是不知道皇后得了什么病,居然这么厉害。」 路人乙:「听说宫里的太医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病,不过啊,我听人说皇后不是生了病,」说话的男人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而是被厌胜之术所害。」 路人甲:「这个可是妖术啊,什么人这么大胆,居然敢对皇后施行妖术。」 路人乙:「嘘,小点儿声。我还听人说,纯贵妃那个老相好的家里人来京城了,说不准就是他们干的。」 路人甲:「唉哟!这可不敢胡说。他们和皇后又没仇没怨的,干嘛要害皇后啊?」 路人乙:「谁说没仇没怨了,那不还有个翎王吗?兴许翎王就是纯贵妃和老相好生的呢?」 路人甲:「你不要命了!这种话也敢说!」 路人乙:「怕什么,翎王又不在这儿。」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傅玄麟就在他们面前的马车里坐着,与他们近在咫尺,还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傅玄麟握紧的双拳没有一丝血色,凸起的骨节与暴起的青筋几乎快要爆裂一般。 墨若寒潭的眸子闪过一抹阴鸷。 「百里!」 「属下明白!」 只一个眼神,百里墨便立刻会意。 街道上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人影交错之际,方才的路人甲和路人乙便像原地蒸发一样不见了踪影。 这荒谬的传言像瘟疫一样在京城与皇城迅速蔓延。 就在傅玄麟踏入宫门的那一刻,靖帝下旨封锁了京城。 傅玄麟的心仿佛瞬间陷入了一团深不见底的迷雾。 周围侍卫的声音近在耳边却模糊不清,面前的人影形同鬼魅一般簇拥着他。 等他恢复神志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皇城门外。 高约十一丈的皇城大门被侍卫合力推动着在他眼前缓缓合上。 「翎王殿下,实在对不住。陛下下旨,京城与皇城大门都要封锁,皇命难违,翎王殿下还是先请回吧。」 「可……翎王妃还在宫里。」 傅玄麟知道靖帝一定是听到了坊间的流言。 封锁京城是为了防止文家人离开京城,封锁皇城怕是为了将他拒之门外。 可即便眼下的局势对他如此不利,他最担心的仍是湛星澜。 「翎王殿下放心,陛下宽厚,定不会为难翎王妃娘娘的。」 就在这时,百里墨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王爷,出事了!」 傅玄麟咬牙问道:「何事?」 「陛下命西山军营尽数出动,在京城全力搜捕文家人的踪迹。」 「看来陛下是真的信了这谣言。」 傅玄麟的双眸冷若冰霜,眼底尽是失望。 他原以为这一年以来,靖帝对他的偏疼和信任都是发自内心,没想到到头来不过是逢场作戏吧罢了。 什么父子情深,什么弥补愧疚,在谣言面前都脆弱的不堪一击。 「走。」 「王爷,我们就这么回王府吗?」 「谁说要回王府了?陛下不是要找文家人吗?本王身为陛下的皇子,自然也要略尽绵力!」 第一百九十四章枯木逢春,起死回生 身在宫中的湛星澜也并不好过。 侍卫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公主院围了起来,好似这公主院里住着什么凶恶恐怖的妖怪似的。 「你们凭什么软禁我!」 湛星澜站在公主院的大门里,怒不可遏的质问着两名用长枪对准她的侍卫。 那两个侍卫眼底尽是惧意,他们举着长枪的手都有些哆嗦。 「翎王妃娘娘,对不住了,小的们也是听吩咐办事,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记恨小的们。」 「听吩咐?谁的吩咐?是陛下?陛下为何要软禁我!」 「翎王妃娘娘您就别问了,小的们不能说啊。」 一见湛星澜发怒,两名侍卫手里的长枪差点被吓得掉到地上。 湛星澜觉得这两人的反应好生奇怪,他们对她似乎十分恐惧,而这种恐惧并不像对于权势地位的那种畏惧,更像是敬畏鬼神的那种恐惧。 于是她舒展了眉头,刻意用阴沉沉的语调说道: 「说,到底为什么软禁我,如果你们不说,本王妃有的是办法折磨你们。」 湛星澜的尾音拖得又长又悠扬。 配合她阴森森的表情,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那两名侍卫果然吓得扔掉了长枪,扑通一下跪倒在了地上。 「翎王妃娘娘饶命啊!小的们知错了,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吧。」 「那你们就一五一十的交代,陛下到底为什么软禁我?」 「因……因为,有传言说,皇后殿下病重垂危,是翎王妃娘娘您串通了文家人,对皇后殿下施了厌胜之术。」 「什么?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传言!」 「小的们也不知道啊,只是听池千牛卫说,当年八皇子的生母清昭仪也会方术,所以,所以……」 那名侍卫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湛星澜冷哼一声,说道:「难怪你们一个个看见我像看见鬼一样,原来是怕我用妖术取了你们的性命。」 「求翎王妃娘娘放过小的们!」 「行了,你们起来吧。宫中有任何异动,你们务必第一时间告诉本王妃,否则,后果如何你们懂得!」 「是是是,翎王妃娘娘放心,小的们给您传个话还是可以的。」 「翎王妃娘娘,您的要求我们答应您了。您还是快请进去吧,就当可怜小的们了。」 两名侍卫可怜巴巴的祈求着湛星澜。 湛星澜望着公主院外不远处的重重守卫,不由得担心起了傅玄麟。 她这边都这般光景,可想而知他也定是处处受阻。 整个京城像是突然陷入了死寂一样,闻声而动的百姓们暂停了自个儿手头上的一切事情闭门不出。 湛墨北领着西山军营四处寻找文家人的踪影,半日过去了,依旧一无所获。 而湛伯峰也动用了明府卫搜寻。 他们都知道,眼下文家人是重要人物,只有最先找到这个人才有可能证明傅玄麟和湛星澜的清白。 除了他们,凌樨阁和未见山的人也在暗中寻找。 可这文家人就像从未在京城出现过一般,一点踪迹都没有。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在和他们开玩笑,竟然在这节骨眼上下起了大雨。 雨水犹如倾盆一般瞬间淋湿了所有人的衣裳。 百里墨看着傅玄麟不顾浑身湿透,依旧冒雨苦寻,立马冲到了傅玄麟的面前。 「王爷,雨下得这么大,就算是有文家人的踪迹也都被冲刷得一干二净了,我们不如先暂时避避雨!」 可傅 玄麟就像是听不见一样,发了疯一样不停的寻找。 「王爷!您若淋坏了身子,王妃娘娘会怪罪属下的!您就当是为了被软禁的王妃娘娘,暂时避避雨吧!」 听见百里墨口中说起王妃娘娘,傅玄麟才停下了脚步。 就在他动身前去寻找文家人之前,厉清尘曾找过他一次。 厉清尘告诉他,湛星澜在宫中已经被靖帝软禁了起来,处境十分堪忧。 他一定要找到文家人,救湛星澜出来!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前方的一个小山洞。 这小山洞好生眼熟。 山洞门口还留着些许木轮椅的残骸…… 这儿是从前傅玄麟和湛星澜为了躲避熊瞎子而躲藏的山洞。 灵魂仿佛受到指引一般,傅玄麟走进了山洞。 他轻抚石壁,冷峻的眼神突然变得异常温柔。 恍惚之间,他仿佛看到了一年前在这山洞里相互依偎取暖的傅玄麟和程星。 那一天,也是这样的阴雨绵绵。 「王爷,您先坐下休息片刻吧。这一上午了,您都没歇息一下。累坏了身子可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百里墨说得很对。 傅玄麟来到这山洞里,心里的焦躁似乎也得到了片刻舒缓。 他坐在了从前和湛星澜坐过的地方,脑子里回想起了当日湛星澜为了救他而被熊瞎子抓伤的画面。. 没想到时隔一年,湛星澜又一次因为他而受到了伤害。 他的心情顿时五味杂陈。 「王爷!王爷!」 百里墨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突然很激动的喊道。 傅玄麟循声望去,只见百里墨正蹲在一处角落盯着地上的东西。 他起身走去,在百里墨吹燃火折子的瞬间,他看清了那角落里 的东西。 「我们立即入宫!」 京城表面看着死气沉沉的,可百姓们关起门来议论的全都是傅玄麟的身世、湛星澜的妖术和皇后被施行的厌胜之术。 暗流在悄然间翻涌滚动。 皇城的大门仍然紧闭着,守门的侍卫说什么也不肯让傅玄麟进去。 甚至都不愿去通传一声。 「翎王殿下,雨下得这么大,您还是快回去吧。」 「今日见不到陛下,本王绝不罢休!」 「陛下有旨,说了不会见您便肯定不会见您了,您又何必为难我们这些听吩咐办事的人呢?」 傅玄麟站在雨中岿然不动,侍卫们见状也只好撑着伞无奈离去。 暴雨倾盆如注,连绵不绝的打在傅玄麟的身上和脸上。 他望着雄伟巍峨的皇城,掀起湿漉漉的衣摆,目光坚毅的跪在了皇城门前。 双膝落地,地上的积水溅起了混着泥土灰尘的水花。 「儿,傅玄麟,求见陛下!」 侍卫们闻声扭过头来,竟看到雨中跪的笔直傅玄麟。 他们面面相觑,想再上前劝说劝说傅玄麟。可转念想想京城里的流言,他们连一步也迈不出去。 「儿,傅玄麟,求见陛下!」 大雨瓢泼的声音在耳边震动,但傅玄麟的声音丝毫未被大雨淹没。 不远处,一把油纸伞下,柯敬丰女干笑道: 「没想到翎王竟然会当众下跪,呵,真是咎由自取,报应不爽。」 「柯相公,太子妃娘娘的认罪状还在翎王手里,要不我们趁此机会……」 「哼,等翎王的身世被戳穿,他手里的认罪状便是废纸一张。眼下翎 王和翎王妃备受瞩目,若贸然出入领王府岂不是引火烧身?按兵不动才是上策。」 「柯相公高明!」 暴雨下了整整一天,傅玄麟跪在雨中一动不动。 积水伴随着寒意沁着双膝,坚硬冰冷的地面硌着骨头生生作痛。 「儿,傅玄麟!求见陛下!」 「王爷,您已经跪了半日了,看来陛下是不会见您了。不如……」 「陛下不见我,我便跪到死。澜儿无辜被我连累,我一定要救她!」 傅玄麟目光无比坚毅。 滂沱大雨打在他的身上,冰冷刺痛…… 但若湛星澜被他连累受苦,他会比现在更痛一万倍! 「儿,傅玄麟!求见陛下!」 百里墨站在一旁看着表情吃痛的傅玄麟,眼底泛起了泪光。 他知道此刻傅玄麟的心里一定很难受。 好不容易重拾的父子之情,居然如此脆弱不堪。 此时的紫宸殿—— 靖帝站在门内,望着瓢泼大雨出了神。 蓦的,一件披风披在了靖帝宽厚的肩上。 「陛下,入夜了,老奴伺候您安寝吧。」 「雨下大了。」 「是呀,这雨下了半日多,而且越下越大,幸好贤妃仁德,命各宫的宫婢黄门全都停了手头上的活儿,不要随意出门。否则若是被雨淋湿受了风寒,可是大伤元气啊。」 寇淮意有所指,靖帝又怎么会听不出他话里有话。 他斜睨了一眼寇淮,寇淮立马垂下了头。 「贤妃仁德,倒显得朕刻薄了。」 「陛下恕罪,老奴失言!」 「起来吧,你说的是实话,何罪之有?」 「谢陛下。」 「朕本以为有些事情,只要朕不提,便能永远相安无事,可没想到伤疤总有被人揭开的一天。既然有人要拿往事做文章,那朕便要看看,这唯恐天下不乱之人究竟是谁!」 夜晚的雨更加肆虐。 狂风与暴雨相交,打在傅玄麟湿漉漉的身上好似能直接穿透他的肉体一般。 「儿……傅玄麟,求见陛下……」 说完这句话,傅玄麟便抬头望向了漆黑如墨的天。 雨点砸在他的脸上,他竟丝毫不觉得疼。 「澜儿,为夫对不起你……」 话音刚落,傅玄麟眼前一黑,倒在了雨水里。 「王爷!王爷!快来人啊!」 「快!去向陛下通传!」 「传太医!传太医啊!」 此刻身在公主院的湛星澜仿佛受到了感应一般,身上佩戴的锦鲤和田玉坠霎时间掉落在了地上。 湛星澜心下一震,赶忙捡了起来。 「这是玄麟亲手为我做的,他一定是出事了。」 她将玉坠放在了胸口,祈求着傅玄麟相安无事。 遽然,屋顶传来了一声微弱的猫叫。 紧接着,一道黑影从窗外一闪而过。 湛星澜立马警惕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外面瓢泼大雨,何来的猫叫? 【难不成是有人夜闯公主院?】 【又或者,是陛下要将我悄无声息的灭口,以保全皇家的名声?】 她吞了吞口水,鼓足勇气刚想上前查探,却见一条湿哒哒的蓝色丝绸从窗缝中伸了进来。 「啊——嗯?敖瑾?」 第一百九十五章七阴断魂丹! 湛星澜慌忙的打开了门,只见敖瑾穿着一身湿透了的夜行衣站在门口。 「属下叩见翎王妃娘娘。」 「免礼,快进来。」 湛星澜一把将敖瑾拉进了屋子里,又冲大门的位置张望了一下。 确认没有危险之后,湛星澜才放心的关上了门。 「敖瑾,你深夜冒雨前来,定是有什么要紧事。」湛星澜眉头紧蹙,着急的问道:「是不是王爷出事了?」 「是,属下今日得知了王妃娘娘被陛下软禁于公主院的消息,便立即溜出宫告知了大哥。大哥将此事告知翎王殿下后……」 敖瑾将他所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湛星澜。 湛星澜的眉头也越拧越紧。 「然后呢?殿下就这样从晌午跪到了现在?」 「翎王妃娘娘别急,陛下已经命人将殿下抬回宫里了。」 「抬?他怎么了!」 「属下听说,领王殿下在皇城外跪昏了过去,情况……不容乐观。」 「你说什么?」 湛星澜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她双脚一软,心一阵绞痛。 「王爷……」 「翎王妃娘娘,属下冒死前来公主院,除了要告知娘娘翎王殿下的现状,还有一件急要紧的事。」 「何事?」 「太子妃柯婉宁方才被太医诊断,已怀有身孕一个月。」 「在这个节骨眼上被诊断除了怀有身孕……若王爷出事,傅霆轩的太子之位便无可撼动了。」 「不错,翎王妃娘娘,今日大哥跟属下说,您与翎王殿下都是心地良善,为国为民之人。若让太子这等心狠手辣之徒登上皇位,势必会有更多人踏上属下与大哥的旧路。翎王妃娘娘一向足智多谋,还请翎王妃娘娘想想办法,属下定竭力相助!」 「敖瑾,你先起来。」 湛星澜暂且隐忍住了心疼傅玄麟的悲伤,缓和道: 「现在外头的传言都说王爷并非陛下所出,而文家人又正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在京城。能拿王爷的身世大做文章的,就只有一个人,皇后!」 「可皇后不是病重垂危了吗?」 「的确,皇后的脉象是鱼翔之脉无疑,可此前我一直忽略了一件事。除了病重之外,毒药也可让人有此脉象。」 「毒药?难道皇后是故意吃了毒药,让自己看上去命不久矣?」 「这不过是我的猜测罢了,事实是否如我所料,还需你去一趟衡鹤馆找珈凝问个明白。」 「属下万死不辞!」 翌日,天未明,雨已歇。 敖瑾趁着雾气蒙蒙,潜入了慈院。 有了上一回的经验,敖瑾很利落的找到了珈凝的房间。 「珈凝公主,敖瑾有事求见。」 正在屋中哈欠连天的珈凝一听见敖瑾的声音,立马清醒了过来。 「雏雅,快,给我梳妆!」 「哦,是!」 「欸,等等。你先去告诉敖瑾一声,就说我在更衣呢,别让他等急了。」 雏雅会心一笑,欠身道:「是,婢子这就去。」 不一会儿,珈凝便被穿戴整齐,妆容清丽的打开了房门。 「某参见珈凝公主。」 「敖左卫不必拘礼,进来说话吧。」 「是。」 敖瑾心系湛星澜交给他的事,半点没发觉珈凝望着他娇滴滴的目光。 「敖左卫今日前来不是又要本公主帮你什么忙吧?」 「珈凝公主心细 如尘,神机妙算,一下便猜到了属下来此的目的。」 珈凝被这么一夸,心里瞬间乐开了花。 「敖左卫请讲,星澜与本公主是好友,你又是星澜的手下,本公主自然能帮则帮。」 「既如此,某便直言不讳了。某奉翎王妃娘娘之命,前来问珈凝公主有关慈昌国王室秘毒之事,不知珈凝公主对此了解有多少?」 一听到敖瑾是来探听慈昌国王室秘毒的,珈凝脸上的笑意立马消失不见。 「大胆,我们王室秘毒乃是慈昌国密不外传的机密,公主如何会告诉你这个外人?」 「雏雅!不得无礼!」 敖瑾见雏雅满脸怒意,又见珈凝左右为难,只好起身拱手道: 「某亦知贸然问公主此事实为不妥,可事关翎王殿下与翎王妃娘娘的生死,还请珈凝公主相告一二!且某只问其中一种秘毒,除此之外绝不多问。」 「你先说说,你想问哪一种秘毒?」 「有没有可令人看上去命不久矣,但实则只要服下解药便会枯木逢春,甚至起死回生的毒?」 珈凝低眸思忖了一会儿,说道: 「这种毒的确有。只不过……」 「不过什么?」 「此毒毒性猛烈,早在五年前便被王兄列为了禁药,非王室之人不可获悉其配方。」 「那敢问珈凝公主可知此毒之名?」 敖瑾刚一问出口,雏雅就立即扯了扯珈凝的衣袖,「公主,他可是外人。」 「星澜是我的好友,如今她身陷险境,我不能坐视不理。雏雅,你先出去。」 「公主。」 「出去!」 雏雅咬唇怒视着敖瑾,一番思想斗争之后,还是乖乖的离开了房间。 敖瑾再次拱手,道:「珈凝公主大义,某没齿难忘!」 「敖左卫请起吧。此毒名为,七阴断魂丹,而它的解药则叫赤乌回魂丹。服下七阴断魂丹之后会变得痛苦无比,看上去真的像是快要气绝一样。」 「看来就是这种毒药无疑了。」 「可七阴断魂丹是慈昌王室的禁药,不可能传到夙寒来的。」 原本敖瑾还自信满满的,可珈凝的话却像当头一棒把他的自信打了个原地破碎。 无论如何,他也算是完成了任务,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去向湛星澜复命。 可是当湛星澜听过敖瑾的禀告之后,她的反应出乎了敖瑾的预料。 「果然是七阴断魂丹!」 「可珈凝公主说,此毒非慈昌王室不可得,岂会出现在夙寒皇宫之中?」 「慈昌国和夙寒国相隔万里,他们的毒药的确不太可能出现在夙寒。可先前本王妃与皇后接连中了慈昌国一种名为火容花的毒,巧合的是,火容花亦是慈昌国王室禁药。」 「这么说来,皇后并非此次事件的主使?」 「倒也没这么绝对。但七阴断魂丹服下后会变得神志迷离,需得有人喂下解药才能脱离生命危险。所以,皇后身边需要一个帮助她起死回生的人。」 「是席侧妃!」 「正是。她与皇后一向不合,怎么会突然跑去日夜不分的伺候皇后?先前本王妃以为,她是见太子近日宠爱柯婉宁,所以另辟蹊径讨好皇后。可如今看来,她分明是与皇后狼狈为女干,沆瀣一气!」 「王妃娘娘果然足智多谋,敖瑾佩服。」 说真的,敖瑾从前以为柯敬丰是很厉害的人。 但现在,他认为湛星澜才是最最厉害的人。 难怪他哥哥敖奕会誓死效忠湛星澜了。 敖瑾一副星星眼的模样,与第一次见他时那冷漠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湛星澜笑了笑,扶起了敖瑾。 「对了,王爷那边可有消息了?」 「昨夜陛下将翎王殿下抬回了紫宸殿后,便再无任何消息了。」 湛星澜眉间深锁,不由得叹了口气。 「从传出皇后病重开始,到现在已经是第三日了。七阴断魂丹务必要在第七日服下赤乌回魂丹才能保住性命,看来这文家人还得再躲上四日才会现身了。要不然这出厌胜之术的戏码,他们怎么唱的下去。」 果然不出湛星澜所料,接下来的三日,所有搜寻者都一无所获。 这文家人就像是从未出现在京城一般销声匿迹。 服下七阴断魂丹后第六日,立政殿—— 席怜儿拿出了一只红色药丸放进了皇后的口中。 一阵虚弱的咳嗽后,岳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母后,您醒了。」 「今日,是第……第几日了。」 「第六日了母后。」 「陛下和霆轩可曾来探望过本后?」 「他们日日都来呢,父皇十分心疼母后,所以特意批准了太子殿下来照顾母后。」 「陛下终究咳咳……终究是心疼本后的。」 岳后耷拉着眼皮,人也消瘦了许多。 「是啊,母后,患难见真情,陛下最疼爱的始终是您。」 「那两个孽障呢?陛下可有责罚他们?」 「翎王跪于雨中求见父皇,谁知跪了一日便昏了过去。父皇将他抬进了紫宸殿后,便再无消息了。至于湛星澜,父皇将她软禁了起来。听说明国公和湛家的两个郎君还来为她求见过父皇几回,可父皇一概不见。」 「好啊,咳咳咳,不枉我受尽了苦楚。」 「母后只需再坚持一日就好,明日文家人一现身,儿媳便会为母后服下赤乌回魂丹了。」 岳后虚弱的点点头,「怜儿的功劳,母后都记在心里。等事成之日,太子妃之位非你莫属。」 席怜儿眼底闪过一抹精明。 「母后提携之恩,儿媳铭记于心。」 第七日—— 皇宫里提早备好了白帐丧幡。 只要立政殿一传出皇后崩逝的消息,便立刻命人布置这些东西。 贤妃静静守在岳后身边,靖帝也愁眉不展的看着逐渐衰弱的岳后。 「陛下宽心,皇后一定不会有事的。」 「但愿如此吧。」 岳后面颊深陷,气息微弱。 因为湛星澜和顾胤的诊断都说皇后活不过七八日,所以宫里都知道今日极有可能就是皇后的死期。 殿外的宫婢们已经提前开始了哭丧。 提前哭一哭,不是真的为皇后难过,而是在酝酿情绪,以免一会儿皇后死的时候哭不出来。 寇淮守在门外,无奈的看着跪满了一地的宫婢们。 就在这时,池千牛卫疾步走了进来,并且在寇淮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寇淮当场脸色大变。 「池千牛卫所言当真?」 「是!还请寇公公速速向陛下禀报。」 寇淮闻言立马转身进屋。 不同于门外的喧闹,屋内寂静的可怕。 寇淮弓腰行礼道:「陛下,老奴有要事回禀。」 靖帝抬了抬手,有气无力道:「说吧。」 「湛校尉方才派人来报,说抓到了文家人!」 靖帝的眼睛顿时一亮。 「什么?当真!」 「老奴不敢欺瞒陛下,湛校尉此刻正押着文家人候在皇城外求见陛下。」 「速速宣召入宫!」 「是!」 第一百九十六章真假厌胜之术! 紫宸殿—— 靖帝看着面前熟悉而又苍老的面容,暗暗攥紧了拳头。 十三年前,他就是用拳头活生生打死了与这张面孔极为相似的文戍。 「草民文寅叩见陛下!」 文寅怯懦的垂下了头,不敢直视靖帝的眼睛。 「抬起头来。」看書菈 「草民贱颜,不敢污了陛下的眼睛。」 「你这张脸,的确让朕恶心!但你若抗旨,朕便把你的头拧下来。」 靖帝咬牙切齿的说道。 闻言,文寅陡然吓出了一身冷汗。 「草……草民遵旨。」 「你叫文寅?与文戍是何关系?」 「草民是文戍的兄长。」 靖帝打量了一番文寅,道: 「听闻文戍死后,你们文家举家搬迁到了江南西道吉州,何以会突然入京?」 「只因草民心系舍弟的骨肉,所以……」 「混账!」 文寅的话还没说完,靖帝的脸色霎时间黑了下来,如鹰一般锐利的眸子狠狠的瞪着文寅。 「草民失言,请陛下恕罪!」 「你有几个胆子,几条命,胆敢污蔑朕的皇儿!」 文寅吓得直哆嗦,连头皮都在咕咕冒汗。 湛墨北瞪了一眼文寅,从腰间取出了一只用帕子包裹的物件。 「陛下,此物是微臣从文寅身上搜出来的,请陛下过目。」 打开帕子,赫然躺着一只用木头做的人偶。 木偶的正面扎着十几根银针,翻过来背面则写着岳琳琅,和一串生辰八字。 「果然是厌胜之术!」 靖帝愤怒的将木偶人掷了出去,不偏不倚的扔到了文寅的面前。 「大胆文寅!居然敢施厌胜之术诅咒皇后!你可知这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文寅吓得连连叩头告饶。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草民哪懂什么厌胜之术,这都是翎王妃娘娘指使的呀! 「住口!事到如今你还敢攀诬旁人!」 湛墨北咬着牙,愤怒的抬起一米一三长的腿,一脚踹在了文寅的后背上,文寅当朝扑了个狗吃屎。 寇淮见状赶忙道:「湛校尉,陛下在此不得无礼。」 「可他……」 湛墨北握紧了沙包大的拳头,还想上前暴揍文寅,但却被寇淮的眼色给生生憋了回去。 文寅摔碎了一颗牙齿,满嘴是血的趴在地上。 「陛……陛下,草民只是替翎王妃娘娘做事,草民不敢欺瞒陛下呀!」 「文寅,若你胆敢欺瞒朕,便是犯了欺君之罪,朕会让你受尽凌迟活剐之刑!」 靖帝浑厚的声音无比威慑,整个大殿都笼罩着一层骇人的低气压。 文寅壮着胆子爬了起来,抬起头格外坚定的说道: 「草民说得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甘愿领受任何刑罚!」 「那朕问你,翎王妃为何要这么做?」 「一切皆因草民的弟弟文戍。约莫两个月前,翎王妃突然派人来送信,她说她知道翎王殿下是纯贵妃和文戍的私生子,还让草民前来京城襄助翎王一臂之力。」 文寅的话,犹如一把锋利的剑,狠狠刺入了靖帝的心里。 靖帝努力遏制着想要杀人的冲动,继续问道: 「所以,你便来了?」 文寅连忙摆手,「草民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再回京啊,所以草民就将那封信放了起来,没有去理会。」 「 可是谁知翎王妃娘娘不死心,大约隔了一个月后她又来了一封信。信上说,中秋过后,陛下十分重用翎王,眼下是除掉皇后殿下和太子殿下的最佳时机。」 「她还说,皇后殿下已经知道了翎王殿下的真实身份,迟早会对翎王殿下动手。只要杀了皇后殿下,翎王就能一步登天,登上太子之位!」 文寅满脸委屈,无奈的摇头。 「翎王妃娘娘一心为了翎王殿下着想,草民被她的真心所打动,又惦记着翎王殿下的安危,所以……便偷偷在翎王妃娘娘的护送下入了京。」 靖帝和湛墨北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单凭你一张嘴,想说什么便是什么了吗?你说翎王妃娘娘给你传信,信呢?」 「草民为免有人看到这信,对翎王不利,所以一直收在身上。」 说罢,文寅从身上拿出了两封信。 寇淮将信奉给了靖帝。 看过之后,靖帝怒道:「传!翎王妃!」 正在公主院思考对策的湛星澜被突然闯进来的侍卫们吓了一大跳。 「你们做什么?」 「陛下有旨,传翎王妃娘娘入殿,请吧。」 不一会儿,湛星澜便在众侍卫的重重包围之下来到了紫宸殿。 她一进殿便看见了湛墨北和跪在地上佝偻着后背的中年男子。 「儿媳给父皇请安。」 湛星澜福了福身子,泰然自若的站起了身。 靖帝指了指文寅,问道:「翎王妃,你可认得此人?」 「回禀父皇,儿媳从未见过此人。」 「翎王妃娘娘,草民是文寅啊,你在信中还唤草民伯父呢。」 「文寅?伯父?本王妃的父亲乃是湛家独子,何来的伯父啊?你我非亲非故,居然在此攀上了亲戚,难道是想趁机打秋风?」 湛星澜斜睨了一眼文寅,不仅没掉进他的话坑里,还反将了他一军。 文寅一愣,接着痛哭流涕道: 「翎王妃娘娘,您怎么能翻脸不认人呢?是您与草民书信往来,让草民前来京中帮您铲除皇后的。如今草民被捕了,您却要弃草民于不顾了吗!?」 「你这小人怎么什么荒谬之言都能从嘴里说出来。想必你这嘴定是吃过铜刀铁剑的,否则何以句句出言把人往死里捅。又或者,是有人教你这么说的?」 湛星澜拖长了尾音,带着一丝疑惑,又带着些许笃定。 文寅立马收起了哭,解释道: 「不!没有人教草民这么说!是翎王妃娘娘怕别人知道翎王殿下不是陛下的亲生儿子,所以才要铲除异己,让草民给皇后殿下施压胜之术。」 「况且,翎王妃娘娘她会方术,这就是最好的证据。她才是罪魁祸首!陛下明鉴啊!」 湛星澜的冷笑了一声,说道: 「那就奇怪了。翎王殿下分明是陛下的儿子啊,怎么到你嘴里翎王殿下的身份却有了异议?你可知污蔑当朝王爷,是何等罪名吗?」 「还有啊,若照你所说,本王妃是想用厌胜之术迫害皇后殿下,那本王妃自己去做就是了,为何还要千里迢迢的把你这个庸才找来?这不是多此一举,让人留下话柄吗?」 文寅被湛星澜的话问得噎住了。 「怎么?说不出来原因了吗?」 「其实……是……翎王妃娘娘说,翎王殿下一直接受不了自己的身世,便想让草民杀了皇后以作投名状。可杀皇后殿下哪里是那么容易的,所以她将皇后殿下的生辰八字交给了草民,还将压胜之法一并告知。」 「呵,编得可真好。不过这么重要的理由, 想必本王妃给你的信中也提过一两笔吧,否则你一把年纪的连这点城府都没有,这么容易就轻信别人了,实在难以让人信服啊。」 湛星澜面不改色,甚至还有些想笑。 文寅有些紧张的看了看龙案上的那两封信,「这……」 靖帝又看了一遍两封信,面色稍稍缓和了些,可又很快愠怒道: 「文寅?信上的确没有提起此事,你作何解释?」 「信中的确没有提起此事,不过草民是因为心系翎王殿下,又被翎王妃娘娘的真心打动,所以才来了京城。至于方才说起的投名状一事,是草民到了京城之后才与翎王妃娘娘谈起的。」 文寅一字一句的说着,还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湛星澜冷笑一声,说道: 「想要瞒天过海,给别人身上泼脏水,也要好好打个腹稿再出来招摇撞骗。你这不能自圆其说的谎话,你以为父皇会信吗?」 「草民没有说谎!有书信为证,草民敢担保翎王妃娘娘就是幕后主使!」 文寅又紧张又懊恼,情急之下也急了,语调都不自觉的上扬了起来。 「够了!」 靖帝一声厉喝,湛星澜和文寅全都闭了嘴。 「你们各执一词,朕也听得头疼。朕会派人好好调查此事,在事情尚无定论之前,翎王傅玄麟与领王妃湛星澜暂且关至宗***,文寅就关押至大理寺狱。」 湛墨北一听自己的妹妹要被关押,赶忙上前拱手道: 「陛下,领王妃身娇体弱,万不能被关押起来啊!」 「朕旨意已下,难道你要朕朝令夕改吗!」 「微臣不敢。」 湛墨北心急如焚,却也无计可施。 谁知他焦急的看向了湛星澜。湛星澜却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 「二哥,不必担心,我相信父皇定会还我与王爷清白的。」 「澜儿……」 湛墨北咬咬牙,眼睁睁看着一群侍卫冲进来将她团团围住。 他刚想问靖帝为何这么对湛星澜,可又突然想起了两日前湛伯峰给他讲过的八皇子夭折,清昭仪化鸦逃匿的事。 也对,湛星澜现在是会方术的妖女,自然是要严加看管的。 湛墨北紧紧拧着眉头,放下了欲要阻拦的手。 然而就在众侍卫准备将她带走的时候,立政殿的采薇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陛下,皇后殿下醒了!」 湛星澜面不改色的看着满脸诧异的靖帝,一切都和她的预想一模一样。 第七日,文寅被捕,皇后起死回生。 虽然皇后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湛星澜还是因涉嫌谋害皇后而被关进了宗***。 所幸这里要比她见过的京兆府狱和大理寺狱干净整洁得多。 路过一座封闭的房间时,湛星澜听见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声音。 「不是我,不是我……」 湛星澜听得出来,是傅泓尧。 没想到,当初她用计让傅泓尧削爵贬庶,还被永远关在宗***里,如今风水轮流转,竟也轮到了她。 她看着房间叹息一声,在侍卫的指引下转头朝另一处写着「宗正」二字的深墙高院走去。 厚重的铁门缓缓开启,湛星澜被押入了其中一座牢房里。 说是牢房,其实除了标志性的铁围栏以外,一应陈设布置都和普通的房屋没有区别。 湛星澜自觉的走了进去。 身后传来了一阵锁链碰撞的声音。 「我想问一句,翎王殿下现被关在何处? 」 「我们也不知道,只是听说翎王殿下的身子还未痊愈,可能要再过些时候才会关进来。」 侍卫话音刚落,就听见一连串杂乱的脚步声。 只见傅玄麟阴沉着脸,坐着轮椅被人推了过来。 推着傅玄麟的是池千牛卫,他冲侍卫喊道:「快开门。」 少顷,傅玄麟便被推到了湛星澜的面前。 第一百九十七章我要救一个人! 傅玄麟垂着头,不肯与湛星澜对视。 在这方寸之地,傅玄麟感觉得到湛星澜难过和质问的目光。 他熟练地推着轮椅两侧,绕过了湛星澜。 「玄麟!」 傅玄麟手上的动作一滞,阴沉的眼神微微颤动。 湛星澜走到他的面前,搭着他的双膝半蹲了下来。 她抬起红润的眸子凝望着他,我见犹怜的模样让傅玄麟心疼不已。 「告诉我,你的腿怎么了?」 傅玄麟摇摇头,柔声道:「没什么,不过是受了些风寒。」 「若只是受了风寒,何至于坐上轮椅?让我为你把把脉。」 湛星澜刚要伸手,傅玄麟就如惊弓之鸟一般,一下子躲开了,「不必了澜儿。」 湛星澜见他这个样子,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深。 「玄麟,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 傅玄麟矢口否认,揽着湛星澜的肩膀扶起了她,又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腿上。 淡淡的栀子花香瞬间将她的鼻尖充盈。 柔软丰腴的臀部坐了上来,傅玄麟手腕一用力便掐住了她盈盈一握的纤腰。 「澜儿别担心,为夫只是跪于雨中受了凉,过几日便好了。」 「玄麟此时的样子与方才判若两人,澜儿竟不知该相信哪个才是真的了。」 「抱歉,方才我……」 细腻温柔的手指覆在了傅玄麟的薄唇上。 「澜儿明白,这轮椅饱含着玄麟从前许多不好的记忆,玄麟不必多言,澜儿明白。」 傅玄麟闻言神情稍稍黯淡,顺势将头埋在了湛星澜的颈窝里。 挺拔的鼻尖来回磨蹭着湛星澜的玉颈。 他将她搂得更紧,呢喃的说道: 「对不起澜儿,是我连累了你。」 「不……是我连累了你才对。」 要不是她将傅玄麟的双腿治好,也不会发生后面这么多事。 从前她只一心想着改变命运,好好活下去。 从来没有问过傅玄麟这是不是他想要的生活,可他们已经走上了争斗的道路,已然不得不争了。 湛星澜将脸抵在他的额头上,问道: 「我听敖瑾说,你在听说我被软禁之后,便去寻找文家人的下落了,半日后又跑到了皇城门前跪求见陛下一面。你是不是找到了什么东西?」 闻言,傅玄麟在湛星澜的侧颈轻啄了一口,而后坐直了身子。 「的确,我寻了半日,碰巧在你我躲避熊瞎子的山洞中找到了一些东西。」 说罢,傅玄麟从怀中拿出了一张被烧得只剩下一半的书信。 「这信上的内容虽已残缺不全,但可以看得出是有人指使文寅于今日现身,好让人将他擒获,而这信上的字迹出自皇后之手。」 「字字句句皆是威胁,若文寅不照做便要屠他文家满门,这语气跟皇后还真是如出一辙。」 「除了这个,为夫还找到了一样东西。是一块价值连城的玉佩,用料做工皆属上品。而这上面的花纹,集明月、祥云、飞龙于一体,乃是帝后专用的纹饰,寻常人用便是杀头之罪。为夫猜测这玉佩是文寅用来保命的护身符,只是他行事匆忙,不慎将此物落在了山洞中。」 傅玄麟言毕,湛星澜便抬手勾住了傅玄麟脖子。 两只水汪汪的杏眼凝望着他的墨眸。 「夫君!」 「怎么了澜儿?」 「我要救一个人出来!只有她,才能彻底扳倒皇后。夫君,你 可愿襄助澜儿吗?」 傅玄麟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湛星澜眼眶微红,凝眸期待的看着他。 忽然,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他的瞳孔瞬间剧缩,一层水雾陡然模糊了双眸。 「澜儿要救的人,是母妃……」 湛星澜抹了一把溢出的眼泪,神情坚毅的一字一顿道: 「是。母妃和夫君这些年蒙受了不白之冤,而今皇后借此事对我们步步紧逼,我们也是时候该让皇后遭到报应了!」 立政殿—— 皇后正一脸幸福的靠在靖帝的怀中。 她面容枯槁,全无往日的姣好容颜。 但她现在不在乎了,若能永远靠在靖帝怀中,哪怕让她就这么一直丑陋下去,她也愿意。 「陛下,妾已经有许多年不曾在陛下的怀中了。」 「从前是朕忽略了你,朕要与皇后道歉才是。」 「妾不怨陛下,只要陛下的心里有妾,妾便心满意足了。陛下,您很久没有唤过妾的闺名了,您往后能一直唤妾琳琅吗?」 「好,朕答应琳琅。」 一旁站着的贤妃见着如此缠绵且油腻的画面,只觉得不堪入目。 她福了福身子,道:「咳咳,陛下,皇后殿下,妾还有些后宫琐事需要处理,便先行告退了。」 岳后斜睨了一眼贤妃,阴阳怪气道: 「妹妹近日辛苦了。姐姐我差点被女干人害死,多亏有妹妹代为打理后宫诸事。姐姐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得很。不过妹妹请放心,等姐姐病好了,妹妹你也就无须这般辛苦了。」 「是,皇后殿下才是后宫之主,妾无才无德,打理后宫并非专长。待皇后殿下凤体康愈,妹妹自会将后宫大权交还皇后。」 贤妃早就习惯了岳后这副嘴脸,所以也不难猜到岳后会说些什么。 况且她现在心里想着别的事,根本不在意岳后怎么想怎么说。 「若无旁的事,妾就不打扰帝后谈心了,妾先行告退。」 她一走出寝殿,立马觉得浑身轻松。 而音儿早已在门外等候她多时了。 主仆二人健步如飞,火速离开了立政殿。 两人走到一处僻静之地,左顾右盼确认没有其他人后,贤妃拉着音儿问道: 「翎王与翎王妃现下如何了?」 「婢子拿着主子的令牌出了宫就直奔宗***,可到了宗***门口,看守的侍卫说什么也不肯让婢子进去。」 「你给侍卫塞酒钱了吗?」 「塞了,侍卫没有收。还说,要不是看在婢子是贤妃身边的宫婢,便会上报陛下,说婢子公然行贿了。」 贤妃的心一塞,「看来这次,麟儿与星澜是在劫难逃了。」 「主子别担心,翎王殿下足智多谋,翎王妃娘娘兰心蕙质,他们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但愿如此。」 贤妃长长叹息一声。 难道好人终不得好报,坏人却能猖獗长命。 她正感慨良多,忽然听闻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嬉笑欢乐之声。 「真想不到,姨母前脚苏醒,后脚太子妃就有了身孕。席怜儿自以为尽心服侍姨母便能一步登天,没成想终究是太子妃的肚子更争气。」 「可不是嘛,说到底是席侧妃福薄。费尽心机终是一场空。」 「席侧妃是做不成太子妃了,可柯婉宁怀了皇孙,太子妃之位已是无可撼动了。日后本侧妃就要仰人鼻息,看柯婉宁的脸色做人了。」 何芙嫣不服气的说道。 「太子妃与席侧妃鹬蚌相争,不是正好让侧妃您坐收渔翁之利吗。」 「说的也是。不过更值得庆幸的是,殿下喜欢的人已经进了宗***,而且犯的是罪无可恕的死罪。往后殿下的心便只能在东宫了,我就不信,柯婉宁怀了身孕,殿下还会天天往她的崇仁殿跑。」 何芙嫣得意洋洋的说道。 等她们走远了,贤妃才和音儿才走出了假山。 音儿看着何芙嫣远去的身影,说道:「太子妃居然怀孕了。」 「这下糟了,有了皇孙做护身符,往后皇后与太子岂非更加猖狂。」 贤妃忧心忡忡的说道。 入夜,贤妃辗转难眠,满脑子都是当年白溶月被封禁蓬莱殿时绝望的眼神。 她一把掀开了被褥,挪步到桌案前倒了一杯茶水。 今夜月色皎洁,即便不点灯也能看清殿内的所有物件。 正当她饮下茶水之时,一道漆黑的身影从窗前划过。 「谁!」 贤妃警惕的放下茶杯,朝贵妃榻旁的兰锜缓缓靠近。 就在那黑影离门越来越近的时候,贤妃趁机取下了兰锜上摆放的异域玉剑。 这把玉剑是她的陪嫁,摆放在寝殿除了防身之外,还要告诉能来到这寝殿里的所有人,她不是普普通通的妃子,而是异国来的和亲公主,她的身后是整个昆芎国。 贤妃紧紧握着剑,门外的人走到门前却停下了脚步。 一封信顺着门缝飘了进来,那人影一晃神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贤妃紧绷的心弦也稍稍放松了下来。 她握着剑朝门口走去。 地上飘落的白色信笺十分夺目。 怡蓉殿烛光微亮,贤妃坐在烛火前打开了信笺。 「贤妃亲启。 想必贤妃看到此信时,玄麟与星澜已经深陷囹圄。 近日多番变故,实在令人猝不及防,星澜本想伺机而动,设计救出纯贵妃,好让当年皇后陷害纯贵妃私通一案沉冤得雪。 怎料计划尚未实施便遭皇后算计。 此番皇后之计一石二鸟,星澜背负妖女迫害皇后的罪名,而玄麟却身世存疑,遭人诟病。若再放任皇后此等心狠手辣的辈,恐天下大祸。 星澜思虑再三,决意趁此机会解救纯贵妃,将真相公之于众,令皇后自食恶果。 只是星澜与玄麟皆深陷囹圄,束手束脚不便行事,是以恳求贤妃出手相助。 为使计出万全,星澜便将当年之事的真相与今日所发生的事情悉数相告。 星澜不愿逼迫贤妃,若贤妃对此事有所顾虑,便将一根白色丝绸系于怡蓉殿外梧桐树枝上。反之,则系蓝色丝绸。 另,贤妃襄助星澜甚多,是以无论贤妃作何决定,星澜都甚为理解。 一日为期,还请贤妃速速斟酌。 切记阅后即焚,莫留把柄。 星澜敬上。」 贤妃看过信后,久久不能平复。 烛火点着信笺一角,旋即燃起一簇舞动的火焰。 火焰渐渐猛烈,映衬着贤妃忧悒的目光化为了灰烬。 这一夜,她未曾合眼。 翌日一早,她便取出了一根白色的丝绸与一根蓝色的丝绸。 帮?抑或不帮? 她一手攥着一条丝绸,眉宇间皆是踌躇。 遽然,十三年前的一幕幕再次在她眼前重现。 当年的她眼睁睁看着白溶月被封在了那道大门之后,如鲠在喉。 她曾 无数次后悔,当初若是再为白溶月求求情,结果或许会变得不一样。 而今,老天又给了她一次选择的机会。 也许这一次,就是她弥补的好时机呢? 她抬起两只手,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第一百九十八章局中之局! 翌日,蓝色的丝绸在梧桐树上随风飘摇。 当天夜里,便有第二封信塞进了贤妃的寝殿。 贤妃看过之后,照旧阅后即焚。 这一次,她的目光异常坚定。 两三日过去了,岳后的身子骨也恢复了七八分。 靖帝日日都来,这令岳后大为欣喜。 寇淮奉了旨意亲自来了立政殿。 「老奴给皇后殿下请安。」 「寇公公快请起,是否陛下有和旨意啊?」 岳后和颜悦色,语气却难掩得意。 寇淮甩了一把拂尘,身后的四名宫婢便一一掀开了紫檀木盘上的黄绸。 「陛下却有旨意,还特别吩咐皇后殿下大病初愈,坐听即可,无须行礼。」 岳后幸福一笑,脸上难得流露出小鸟依人的表情。 「陛下关怀至此,本后真是不胜欣喜。」 「陛下口谕。皇后殿下无辜遭逢劫难,而今凤体初愈,特赐四副天下独一无二的头面,以示安慰。」 「妾叩谢陛下隆恩!」 「老奴已将口谕带到,便不打扰皇后殿下修养凤体了。」 「寇公公且慢!不知关于翎王妃以妖术给本后施压胜之术一事,可有何眉目了吗?」 寇淮无奈道:「回禀皇后殿下,此事陛下已命人多方调查了,只是尚无实证,不能轻易定罪。」 「什么叫尚无实证!那个文寅的手上不是有湛星澜的亲笔书信吗?陛下不会是不想治湛星澜的罪吧。难道要等湛星澜像清昭仪一样化鸦飞走了才追悔莫及吗!」 「皇后殿下息怒,陛下定会为皇后殿下讨回公道的,只是尚需时日。」 岳后还想说什么,却被突然出现在殿外的贤妃给打断了。 「皇后姐姐的身子还未好全,怎么倒与寇公公在这儿生气起来了?」 「贤妃?」岳后面色不善,质问道,「贤妃如今好大胆,竟然不经通传便擅自闯入本后的寝殿。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皇后吗?」 贤妃走到殿中央,行礼道: 「恕妾无礼,连日来妾忙于操持后宫一应大小事务,凡后宫之处都可随进随出。都怪妾忙昏了头,才会不经通传擅入皇后姐姐的寝殿,还请皇后姐姐宽恕。」 岳后不悦的瞪了一眼贤妃,又看了看一旁垂首而立的寇淮,立马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容。 「妹妹这是说的哪里话,你替本后操持后宫如此辛苦,本后该感谢你才是,怎会怪罪于妹妹呢?快起来吧。」 「皇后姐姐宽容大度,是妾心胸狭隘了。」 贤妃说罢便直起了身。 她扭头看向寇淮,道:「寇公公,你怎的还在这儿?方才我去给陛下请安,陛下正找你呢,还不快退下。」 「是。老奴告退。」 寇淮给两位活祖宗行了行礼便赶忙退了出去。 没了寇淮在场,皇后也不装了。 遣散了众人出去,她便拉下了脸,没好气的说道: 「贤妃,你别以为你管过两天后宫就可以凌驾于本后之上。本后始终是皇后,而你不过是个妃子罢了。待本后痊愈,你迟早要把掌权之任交还与本后。」 「是,皇后姐姐说的是,况且皇后姐姐如今是陛下最宠爱的女人啊,妾如何敢与皇后姐姐相争呢。」 岳后对贤妃的阿谀奉承很是受用,她立马嚣张一笑。 「你知道就好。本后什么都不稀罕,唯独在意陛下。而今苦尽甘来,本后定会与陛下恩爱绵长,共守白头。」 「呵。」贤妃冷笑一声,满脸不屑 。 「大胆贤妃!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嘲笑本后,还是在诅咒本后不能与陛下长相厮守!」 岳后气得直拍座椅扶手。 贤妃福了福身子,说道: 「皇后姐姐息怒啊,妾不过是觉得皇后姐姐想得太天真了些。」 「陛下的心其实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属于过谁,前有清昭仪,后有我这个贤妃,陛下不过是在百花之中挑了一个还算喜欢的来宠爱罢了。」 「皇后姐姐不会到现在还对陛下心存希冀吧。陛下有那么多的妃子,可他唯一动过真情的,就只有白溶月。」 岳后的脸色愈加难看,她的心也像是受到了千斤重击一样,不停地剧烈颤抖。 「你胡说!本后与陛下是夫妻,陛下的心里只有本后!」 「皇后姐姐到现在还在自欺欺人吗?若陛下真的爱你,他怎么会到现在都不肯下旨赐死那个妖女,还有白溶月的儿子?这说明,他的心里还惦念着他和白溶月的旧情!」 贤妃刻意加重了「旧情」二字。 她和岳后同在宫中多年,最清楚岳后的痛点。 果不其然,岳后的眼珠子立马气得充了血。 她勃然大怒,直指贤妃骂道: 「你闭嘴!陛下怎么会对一个背叛了他的女人念念不忘!你分明嫉妒本后,所以才会来挑拨本后与陛下的感情!」 「哦?皇后姐姐不信,那不如看看这是什么!」 贤妃从袖口一下子抽出了一枚桃花锦玉翎的发簪。 而这一枚,正是湛星澜亲手所制,寻常人根本看不出是真是假。 岳后认得桃花锦玉翎。 因为当年靖帝为白溶月作美人抚琴图的时候,她就在现场。 她亲眼看着靖帝细致描绘着白溶月的一颦一笑,甚至连衣服上的一个小褶皱都不曾忽略。 可靖帝却怎么也不肯让她这个皇后入画…… 岳后如鲠在喉,眼神里满是杀气。 她尽量遏制着自己怒火,一字一顿问道:「这发簪你是从哪得来的?」 「其实陛下一直都留着白溶月的发簪,只是碰巧被妾看见了几回。陛下虽有藏匿之心,可不慎从腰间掉落了出来,便被妾捡到了。」 岳后的心彻底凉了。 「陛下果真忘不了那个背叛他的***!即便知道***所生的孽种不是他的,他也甘愿为别人养孩子。他就那么爱她吗?」 贤妃见状乘胜追击,道: 「皇后姐姐,你以为当年陛下为什么要将白溶月封在蓬莱殿,既不追查也不赐死?」 「为什么?」 「因为陛下不愿面对啊。只有爱到深处,才会恐惧。若查出来私通是真的,那他所爱的白溶月就是真的背叛了他。所以,陛下是在保护她呀。」 岳后的心又受了狠狠一击! 一口淤血上涌,她便捂着胸口吐了出来。 「皇后姐姐,保重凤体啊!」 岳后侧伏着身子,满嘴是血的怒道: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知道了,你与白溶月情同姐妹,所以就来故意气我是不是!」 贤妃一步一步踏上高台,走近了岳后。 她缓缓蹲下身子,拿出帕子给岳后擦去了嘴上的血迹。 「姐姐误会了,妾是帮姐姐铲除异己的。」 岳后一把推开了贤妃的手,质问道:「你会这么好心来帮我吗?」 「如今翎王和纯贵妃大势将去,妾亦懂得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你我做笔交 易,如何?」 「什么交易?」 「妾助皇后姐姐铲除孽种和妖女,事成之后,皇后姐姐向陛下请旨,册封妾为皇贵妃。如何?」 「你痴心妄想!皇贵妃之位举足轻重,更是位同副后,你想与本后平起平坐,做你的梦!」 「皇后姐姐别急着拒绝我。你好好想想,方才我与你说过的话。」 贤妃的淡蓝色的眸子凝望着岳后。 岳后的也在片刻踌躇之后深吸了一口气。 「好,本后答应你!」 先答应下来,等事成之后反悔就是了。 大不了,就杀了贤妃。 总之岳后的办法多的是。 「你有什么办法,能让陛下尽快处死他们?」 「这皇后姐姐就别管了,只要皇后姐姐记得兑现承诺就好。还有,务必趁着这次机会,牢牢抓住陛下的心。机会不等人,后宫又美女成群,皇后姐姐应该明白怎么做。」 贤妃微微一笑,美艳的容貌更添了几分阴狠。 她离开了立政殿。 踏出宫门之际,恰好章未晞捧着一个小匣子走了过来。 两人步履平稳,眼神交汇之时似有深长之意迅速流淌。 即将擦肩而过之时,章未晞欠了欠身。 「婢子叩见贤妃主子。」 「章司药请起。」 两人草草打了招呼便各自离去。 岳后吐了血,嘴里满是血腥味。 她不停的漱口,总算是淡了一些。 「咳咳,你来了。」 「婢子叩见皇后殿下!」 「平身,本后命你做的药你可做好了吗?」 岳后擦了擦残留着水渍的嘴角,脸色难看得不行。 章未晞欠了欠身,说道:「皇后殿下病体尚未痊愈,恐凤体虚不受补。是以婢子特意重新调配了驻颜丸的配方,以确保皇后殿下养颜美容之外不损伤元气。」 「到底是未晞忠心啊,处处为本后思虑周全。」 岳后勾了勾手指,示意章未晞过来。 「你一向倾慕明国公,如今他的女儿身陷囹圄,你就不想替她求求情吗?」 「婢子不敢!翎王妃蓄意谋害皇后殿下,乃是杀头重罪,婢子效忠皇后殿下,岂会为她求情。」 「很好。」 岳后邪魅一笑。 「你身居尚食要职,日后当谨言慎行,事必躬亲。」 「尚食?皇后殿下的意思是……」 章未晞抬眼试探的问道。 「采薇,即可传令下去,从即日起,司药房章未晞任尚食一职!务必让尚宫局好生为我们章尚食准备好升任宴,再赐章尚食白银百两,紫玉银钗一对,以示嘉奖。」 「是,婢子即刻去办。」 「章尚食,你这是欢喜得过了头,连谢恩都不记得了吗?」 章未晞连忙跪了下来,叩首道: 「婢子资质尚浅,恐辜负了皇后殿下一番期望。」 「你伺候本后多年,这是你应得的。快些谢了恩,本后还要服药呢。」 「是,婢子叩谢皇后殿下提拔之恩。」 章未晞叩了头,便捧着沉香木的匣子走到了岳后面前。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岳后服下了药,悄悄松了一口气。 「日后,务必每天都送药来,最好再研制一些更有助恢复容貌的药。本后一定要把陛下的心,牢牢拴在本后这儿!」 章未晞俯首道:「是,婢子谨遵皇后殿下之命。」 须臾间,她垂下的眼底闪过了一丝别样的神情。 第一百九十九章贤妃会面翎王夫妇 傍晚,落日如黄。 贤妃坐在怡蓉殿的庭院中,皱眉烧掉了只有短短几行字的字条。 「音儿,再去看看陛下来了没有。」 音儿刚要点头去看,却听见宫门外似乎有脚步声。 她当即将地上燃烧的纸灰用脚扫进了一旁的花丛中,然后为贤妃捶起了肩膀。 贤妃此时也听见了逐渐清晰的脚步声,立马扶额故作忧愁的神态。 音儿提声道:「近日贤妃主子操劳后宫大小事务,身子都累垮了。」 「无妨,为陛下与皇后殿下分忧本就是后妃之本分。待会儿陛下来了,你万不可胡言乱语,知道吗?」 「可主子这样劳心劳力,陛下却不知道您的付出,对您实在不公平啊。」 「陛下忙于彻查厌胜一案,本就殚精竭虑,我又如何能再给陛下心里添堵呢?」 「何时会给朕添堵啊?」 靖帝一身明黄色的服饰在这萧瑟的庭院中显得格外晃眼。 可即便穿得再龙马精神,也掩盖不住他脸上的疲惫。 「妾参见陛下。」 「婢子参见陛下。」 「免礼。」 靖帝向贤妃伸出了手,贤妃温柔一笑,起身将手搭了上去。 「方才听音儿说,贤妃近日劳累,把身子都累垮了。与朕说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妾身不要紧,音儿不过是心疼妾身罢了,陛下无需挂怀。」 「其实来的路上,朕也听说了。太子妃有了身孕,东宫上下护得跟宝贝似的,凡宫中一应名贵补药似流水般送进了东宫,甚至比朕这皇帝过得还滋润。」 靖帝语气颇为恼恨。 「妾身知道,陛下最不喜欢骄奢yin逸。不过太子妃怀了嫡皇孙,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太子殿下和太子妃难免欢喜过了头,待皇孙出生,自然会收敛些的。」 「如今只是怀孕便这般奢靡,将来出生可还得了?」 贤妃给音儿使了个眼色,庭院中便只剩下了靖帝和贤妃二人。 她缓缓走到靖帝的身后,为他捏起了肩膀。 「其实后宫之事,妾身尚可应付得过来,陛下无须为此烦心。」 「倒是近日坊间与皇城中皆是人心惶惶,都说翎王妃是祸国殃民的妖女。陛下定是想起了从前的清昭仪,是以为此而烦心不已。」 贤妃一语中的,说中了靖帝最为烦心的事情。 当年是他故意放走了清昭仪,还弄出了什么化鸦飞走的事情。 本以为众人会渐渐将此事淡忘,不曾想天道好轮回,他放走的左君清居然收了湛星澜为徒。看書菈 不仅教会了她一身本领,甚至还与她一样,因厌胜之术而被世人怒骂为妖女。 一念之差,害了一对师徒。 靖帝如何能再让历史重演呢。 「贤妃深知朕心。当年的清昭仪,如今的翎王妃,朕都不相信她们会是所谓的妖女。」 「陛下仁心。其实,想要彻底打破流言,妾身倒是有个好主意,只是……要委屈翎王妃了。」 「是何主意?」 「当众对翎王妃施以脊杖之刑!」 靖帝登时脸色大变,「什么!」 「妾身知道此法偏激,可若非如此,天下人如何会相信翎王妃只是肉体凡胎,并无化鸦飞走的本领。」 贤妃见靖帝犹豫,便福身行了个大礼。 「妾身愿亲自前往宗***,问问翎王妃的意思。」 靖帝思量再三,长舒了一口气。 「准。明日辰时 ,贤妃前往宗***代朕审问翎王与翎王妃,不得有误。」 贤妃嘴角微扬,道:「妾领旨。」 翌日辰时,贤妃得了靖帝的圣旨,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宗***。 谢世林一路为她指引,直至走到「宗正狱」前才停下。 「贤妃,翎王与翎王妃就被关在里面。」 「知道了,谢宗正卿候在外面就行了。」 「是,若贤妃有任何吩咐,吾等随时领命。」 沉重的大门开启,贤妃便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只是这里牢房众多,贤妃只能挨个寻找。 「幸好我随身带着银针,否则你这腿又要废了。」 「澜儿妙手回春,乃为夫之幸。」 「若日后夫君再这般不爱惜自己,澜儿便不救你了。」 湛星澜娇嗔道。 「多日不见,还以为麟儿与星澜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不想竟也过得自得其乐。」 两人被这温柔而突兀的声音吸引了目光。 湛星澜赶忙跑了过去,激动的扒着铁围栏。 「贤妃?你来了!」 贤妃点点头,拿出钥匙解开了里三层外三层的锁链。 她一进牢房,便握住了星澜的手。 「星澜,我有话与你说。」 「贤妃,坐下慢慢说。」 三人落了座。 还算宽敞的牢狱里瞬间变得热闹了些。 贤妃看着湛星澜,缓缓说道: 「星澜,我这几日一直按照你的计划行动,到目前为止还算顺利。」 湛星澜点点头,说道:「见到贤妃至此,便可想见计划执行的还算顺利了。」 说罢,她便和傅玄麟一同向贤妃行了一个大礼。 「麟儿,星澜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傅玄麟认真的说道: 「贤妃一向与世无争,如今为了救我们与母妃而卷入了这场是非之中。贤妃大恩,我与星澜无以为报。」 「麟儿言重了,这些年我一直得过且过,虽然日子过得清闲,但内心始终不安。如今若能将你们和溶月救出来,也算弥补我心中的歉疚了。况且阅馨能有这般安稳幸福的生活,多亏了星澜从中谋划,是我该感激你们才是。」 贤妃说罢扶起了他们。 她将近日发生的事情粗略与他们说了一遍,而后十分担忧的看向湛星澜。 「星澜,我其实还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贤妃请讲。」 「你当真要当众受脊杖之刑吗?脊杖之刑无比严酷,稍有不慎便会伤及性命,如此做实在太过冒险了。」 傅玄麟闻言蹙紧了眉头,「什么脊杖之刑?」 「星澜没与你说吗?她让我向陛下提议,说当众让她受脊杖之刑便可攻破她会妖法的传言。」 贤妃一脸疑惑的看着使劲给她打眼色的湛星澜,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傅玄麟一把拉住了湛星澜的手,质问道:「贤妃所言可当真?」 「额……」 【敖瑾这个家伙怎么传话传半句啊,后面明明还特意强调了,万万不可让傅玄麟知晓她这一步计划的。这下完蛋了!】 「澜儿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傅玄麟的语气不重,但充满了心疼。 湛星澜正了正身子,小手拉着傅玄麟的手说道: 「玄麟,你相信我,我有分寸的。贤妃,你说对吧。」 傅玄麟捏着湛星澜的下巴,把她向贤妃求助的小脸给掰了回来。 「脊杖之刑轻则卧床,重则残废身亡。澜儿此举是以命做赌注,为夫不准!」 「夫君放心,澜儿是惜命之人,绝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境之中的。到时澜儿就要天下人知道,澜儿并非什么妖女!」 「可……」傅玄麟望着湛星澜坚定的小脸和她水灵灵的大眼睛,顿时就心软了,「澜儿有几成把握不受伤?」 「八成。」 湛星澜的确没有十成的把握。 计划到目前为止都算顺利,可好运气未必会一直跟着她。 她垂下眸子,沉沉道: 「澜儿这八成把握,是相信水能载舟。剩下那两成,则是害怕水能覆舟。澜儿相信,天下百姓终究是良善之人居多,只要他们肯为澜儿求情,澜儿便能保住这一命。」 「既然澜儿心意已决,那为夫便陪澜儿一起。」 傅玄麟宠溺的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 「夫君!」 「你我夫妻,自当同甘共苦。若澜儿不同意,为夫便是死也不会让你去。澜儿,考虑一下?」 「你又威胁我。」 「是啊。」 傅玄麟理直气壮的说道。 湛星澜咬了咬嘴唇,忿忿说道:「怕了你了,我们一起去就是了。」 贤妃见两人如此甜蜜恩爱,心里却不由得为他们担忧起来。 当日下午,靖帝不情不愿的下了旨意。 讣告很快传遍了京城。 「明日午时,翎王与翎王妃于皇城前当众受脊杖二十。」 邓伯本想去宗***给自家三娘子送些肉脯什么的,谁知半路得了这消息,便立马跑回了明国公府。 「不好了,国公爷!」 湛伯峰一眼就看见了邓伯手里的肉脯,当即皱眉问道: 「怎么了?连肉脯都不准送进去吗?这谢世林亏得还是老子的门生,在官场混出了个耿直不阿的名声,实则就是不通情理!臭小子!」 湛伯峰骂得欢实,邓伯一句话也插不进去。 「不行,老子找他算账去!」 「哎呦,国公爷,不是谢宗正卿的事儿。是……」 湛伯峰见他支支吾吾的,急忙问道:「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是陛下下旨,明日午时在皇城门前,翎王殿下和三娘子受刑脊杖二十!还说要百姓都来围观,让百姓们都看看咱们三娘子是不是妖女!」 「你说什么!?」 湛伯峰二话不说立即朝皇城而去。 可等到了皇城门口,守门的侍卫怎么也不让他进去。 靖帝知道湛伯峰会去见他,所以提前下旨不准他面圣。 湛伯峰气得发抖。 当初他不肯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嫁入皇室,靖帝非要下旨赐婚。 现在倒好,他女儿没享几日清福便多番遭难,如今还要让他的心肝受脊杖之刑,他要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占据上风,他一定会一路杀到靖帝面前好好质问一下为什么要打他女儿! 然而就在湛伯峰叉着腰,对着皇城大门破口大骂之时,一匹骏马飞驰而来。 「圣阑王?」 「明国公,您也是为星澜……领王与翎王妃受刑一事而来?」 湛伯峰吞了吞口水,气呼呼的说道: 「是啊,可这些小兔崽子不肯让我进去。圣阑王,我知道你对澜儿有情有义,可此事圣阑王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为何?」 湛伯峰骂了一通,也稍稍泄了火气。 他瞪了一眼那两个守门的侍卫,便把满脸焦 急的闻人琢拉到了一边。 「如今澜儿声誉受损,旁人也不知圣阑王与澜儿从前的关系,若圣阑王贸然为澜儿求情,只怕会雪上加霜。」 「可我不能见死不救。纵然不能与星澜在一起,我也不能让她受半点伤害。」 「圣阑王痴心一片,老夫深感欣慰。只是为保你二人清誉,最好不要贸然行事。若圣阑王有心,不妨去问问波弥王与珈凝公主。他们与你身份一致,若一同出面,或可成事。」 第二百章脊杖见真情 第二天,午时—— 皇城门前乌泱泱的聚集了许多百姓。 两根长三尺五寸,大头二分七厘,小头一分七厘的刑杖摆在行刑台上。 午时二刻,金轮当空。 二十名身着铠甲,手举武器的侍卫们押着一个巨大的形似鸟笼的铁笼出现在了街上。 哄闹吵嚷的百姓们瞬间被吸引了目光。 傅玄麟和湛星澜就被关在那鸟笼里,像两只待在的羔羊即将步入屠宰场。 百姓们面面相觑,冷嘲热讽之声更盛。 「哎,前几天还是高高在上的王爷王妃,今天就变成了阶下囚。原来没了华服美衣,他们和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也没什么区别嘛。」 「听说脊杖之刑可让妖孽显出原形,今天怕不是有好戏要看了。」 「早知道翎王妃美艳无双,原来是个妖女,难怪一脸狐媚子相。」 「小点声,别让人家听见了,再用厌胜之术偷偷的把你给害了。」 「像这样的妖女,就该活活打死她才好,省得她在出来害人!」 「对!打死她!」 「打死她!打死她!」 昔日风光的翎王和翎王妃居然落得如此田地,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傅洛襄站在行刑台前望着那鸟笼里泰然自若的两个人,气愤的说道: 「父皇怎么能这样对十一弟和澜儿,以鸟笼押解他们二人,岂非将他们比作了牲畜!」 傅阅馨摇头道: 「这不是父皇的主意,是皇后。她得知父皇下旨脊杖十一弟和澜儿,便特意去求父皇,说要用前年异国进贡巨鸟兽的鸟笼来关押他们。否则若是还未行刑便被澜儿施妖法逃走,便是第二个清昭仪。」 昨日傅阅馨入宫求情,恰好撞见了皇后去找靖帝出馊主意。 「皇后果真心肠歹毒,即便十一弟和澜儿已经落得如斯田地,她也不放过任何一个羞辱他们的机会。」 傅洛襄心疼的望向离刑场越来越近的傅玄麟和湛星澜,却无意中在人群中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圣阑王?】 【他果然来了……】 巨大的鸟笼停在行刑台前,只听「嘭」一声,鸟笼打开了一个小门。 傅玄麟和湛星澜手牵着手走出了笼子,朝行刑台而去。 方才还落井下石,扬言要打死湛星澜的百姓们立马作鸟兽散,仿佛躲避瘟疫一样躲着她。 「哎呦,快躲远些,万一被这妖女盯上了,岂不是要大祸临头了。」 站在前面一个老妇快速挪动着脚步,小声嘀咕道。 谁知她牵着的一个小女孩童稚的声音天真问道:「阿婆,这两个哥哥姐姐犯了什么错吗,为什么要打他们呢?」 湛星澜听见了那小女孩的话,便回眸冲她甜甜一笑。 可那老妇却赶忙把小女孩的嘴捂住,又往自己怀里拉了拉。 湛星澜看了一眼那老妇,从她的眼神中,湛星澜看见了嫌恶与警惕。 傅玄麟和湛星澜出了笼子,侍卫们也更加警惕。 两人各自走到刑具之后,侍卫立马将两人绑了上去。 冰冷的木头贴着单薄的衣物,湛星澜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她扭头看向傅玄麟,傅玄麟亦凝望着她。 刑具缓缓下沉,两人的身子也随之前倾。 「陛下有旨,翎王妃涉嫌以压胜之术谋害当朝皇后,坊间更是传言其为妖女。陛下为验证其是否为祸国殃民之妖女,特当众施以二十脊杖。」 谢世林站在两人身后,于心不忍的说 道: 「陛下下了旨意,微臣也只得冒犯了。殿下与王妃若是吃痛,便忍着些,莫要咬了舌头。」 「谢宗正卿无须有所顾虑,陛下既然要打,身为臣子只能照做。本王与王妃不会怪你的。」 谢世林当然知道这两人不会怪他,他怕的是湛伯峰啊。 他怯懦的看向了人群中的湛伯峰,正对上了湛伯峰似要吃人的眼神。 「咳咳,」谢世林心虚的收回了眼神,低声对两个拿着刑杖的士兵说道,「轻点儿打。」 「行刑!」 「一!」 谢世林一声令下,刑杖便落在了两人的背上。 「啊——」 湛星澜实在没忍住,这一杖下来,湛星澜的魂儿都快没了。 「澜儿!」 傅玄麟只是闷哼一声,便心急如焚的看向了湛星澜。 还未等两人缓过来,谢世林便喊道: 「二!」 「住手!」 突然,一声嘹亮的声音吓坏了众人。. 湛南璟和湛墨北突然冲上行刑台,挡在了湛星澜的面前。 「我兄弟二人愿替翎王妃受双倍脊杖之刑!」 谢世林见状赶忙道:「湛左丞,湛都尉,你二人皆是朝廷命官,可知你们此举视为抗旨?还不快下去!」 「大哥二哥,别闹了,你们快下去!」 湛星澜小声嘀咕道。 可湛南璟和湛墨北却像是听不见一样,死死的挡在了湛星澜的身后,不让刑杖落下。 谢世林也是头回遇见这种情况,只能用眼神向湛伯峰求助。 湛伯峰白了他一眼,但还是叉着腰喊道: 「你们两个给老子下来!我们湛家满门忠良,就算是被人冤枉了,挨了不该挨的打,也要有骨气!澜儿,你放心,你若被打残了,为父养你一辈子!乖,咱不怕!」 湛伯峰不愧是武将出身,寥寥数语便颇有千军万马压境的气势。 湛星澜爽朗一笑,说道: 「女儿不怕!女儿并非妖女,也从无以厌胜之术害人,又有何所畏惧?该害怕的应该是造谣之人!」 「诸位,你们都是夙寒的百姓,今日本王妃就当着你们的面立誓!若今日这二十脊杖打不死我,将来我湛星澜必定以数十倍奉还造谣之人!」 「也请诸位百姓好好擦亮了你们的眼睛看看,我湛星澜究竟是你们口中杀人不眨眼的妖女,还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她目光扫视了一圈心虚的低下头的众人,目光正好对上了方才那个小女孩。 「世人蒙昧,明明都长了两只眼睛,却只能看得见自以为正确的一面,明明长了两只耳朵,却只能听得见一面之词。」 她冲那小女孩温柔一笑,然后扭头看向了傅玄麟。 「夫君,连累你了。」 傅玄麟薄唇轻勾,眼神充满了爱意,「傻丫头。」 谢世林憋着嘴,不忍心的喊道: 「二!」 硕大的刑杖狠狠打在两人的脊梁骨上,每打一下便是一声痛苦的呻吟。 「三!」 「十!」 仅仅十杖,湛星澜的后背已经渗出了鲜血,傅玄麟的后背也隐约可见一丝血色。 这两人一个细皮嫩肉,身躯娇小,一个病体未愈,气血不足。 被打了十下脊杖已是双双面无血色了。 百姓们本就是来看戏的,如今没看到妖女施法飞走的样子,倒是看见了鲜血淋漓的画面,一时间都沉默不语,有的人更是低下了 头不再去看。 「十一!」 「别打了!别打了!」 一群稚嫩的,带着哭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众人目光循声望去,是一群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领头的正是甜儿。 她带着二十五名小姑娘飞奔而来。 人群也自觉地散开了一条通路。 谢世林抹了一把额头的汗,他本来压力就大,还不断有人过来喊停。 真是令人头大!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甜儿扑通跪在了行刑台前,身后的二十五名小姑娘也都跟着跪了下来。 「我们是被齐王拐走准备卖去艳云楼的二十六名女孩子。」 众人闻言,不免惊愕。 齐王傅泓尧当初的恶行可是人尽皆知啊,没想到时隔这么久还能被人提起。 甜儿哭红着眼睛,泣不成声的说道: 「本来除了我们二十六个以外,还有四个女孩子的。她们其中一个,因为受不了毒打而悬梁自尽,活活吊死在了我们面前。」 「还有一个,因为长得不算漂亮,而被乱棍打死。另外两个,她们相伴逃走,可是却在途中被那些坏蛋抓了回来。」 「为了驯服她们,那些人把她们关在水牢里。谁知道,她们就这样活活溺毙了。」 「在场的叔伯婶娘,哥哥姐姐们,你们见过尸体挂在眼前,被打得面目全非,还有被泡在水里是什么样子吗?」 甜儿和这些小女孩,一想到她们所经历的那些就忍不住泪崩。 「那时候,我们每天担惊受怕,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吃不饱穿不暖,忍饥挨饿还要遭受轮番毒打。我们不敢反抗,不敢寻死,否则便会换来更加暴力的殴打和惩罚。」 「是翎王妃娘娘派人救了我们,如果不是她的话,我们当中不知道还会死多少人。」 「她收留了我在身边,教我读书习字,让我学会保护自己。还将安顿其他二十五名姐妹的尼姑庵重新修葺,再塑金身,在里面兴建了一所学堂供我们这些女孩子读书识礼。」 「她让我们叫她姐姐,说她就是我们的亲人。还告诉我们,这天下终究是好人占大多数的。」 「可如今她明明没有害人,却无缘无故挨了打,周围有这么多的人,都只是来看姐姐是不是妖女的,根本没有一个人在乎她是死是活。」 甜儿哭红了眼睛,看了一圈周围大声喊道: 「姐姐,你说的不对!」 或许是这些女孩子哭得太过伤心让人为之动容,又或许是她们年幼却恐怖的经历让人胆寒,更或者是甜儿的指摘令他们无地自容,百姓们无不沉默。 湛星澜看着这一群哭得可怜巴巴的小姑娘,眼泪也不自觉的流了出来。 没想到,这些小丫头当初一个个弱不禁风,如今也能来保护她了。 她轻咳了一声,后背便传来刺骨的疼痛,连呼吸都不自觉的轻了许多。 「咳咳……甜儿,妹妹们,姐姐相信这世上终究是好人多的。你们快走吧,二十杖很快就会结束了。」 「我们不走!」 「是啊,姐姐和翎王殿下这么好的人,为什么要被打呢?我们不走!」 「陛下!官爷们,叔伯婶娘们,你们不要再打殿下和姐姐了。」 「求求你们了……」 「我们给你们磕头了……」 一群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连连磕头。 湛星澜隐忍的泪水终于顷刻间湿润了眼眶。 她费力的撕扯着喉咙,冲她们喊道 : 「你们快起来啊!甜儿!湘儿!小蓝!你们别听话,姐姐求你们了,你们快走啊!」 「你们再不走,姐姐要生气了!甜儿,我命令你快起来!」 甜儿泪眼婆娑的停下了磕头,额间已是一片鲜红。 「姐姐……」 「我救你们出来,教你们自立自强,不是要看着你们在这儿跪地求人的!姐姐就是要天下人看看,他们口中祸国殃民的妖女究竟是人是妖!」 「若今日我湛星澜被活活打死了,天下人也要记得,是他们的愚昧无知害死了我!」 湛星澜一双怒目逼视着方才带头说要打死她的几人。 那几人瞬间不寒而栗。 「谢宗正卿,继续!」 「王妃娘娘……」 「继续!」 谢世林已经完全被这些小姑娘打动了,他实在下不去手。 站在原地迟迟不肯下命令。 这时,皇城城门上,一对明黄与一个丰腴绝色的身影缓缓现身。 「既然谢宗正卿下不了手,那便由本后发号施令!」 众人目光上移,正是帝后与贤妃! 第二百零一章还是苦肉计好使! 在场之人立马跪地叩拜。 靖帝道:「平身。」 湛星澜和傅玄麟因为背对着皇城绑在刑具上,丝毫动弹不得。 但他们依旧听得出来是靖帝和岳后的声音。 岳后轻咳一声,俯视着谢世林。 「谢宗正卿,你若下不了手,不如由本后掌刑罢。」 「皇后殿下金尊玉贵,岂能做此等粗鲁之事,还是有微臣来掌刑吧。」 天知道皇后掌刑会把他们打成什么样子,还不如他自个儿来呢。 「也好。不过谢宗正卿可千万别因为翎王妃的父亲是你从前的恩师,你就手下留情,从轻责罚呀。」 「是……微臣自当秉公执法,不徇私情!」 谢世林咬牙说道。 他给身边两个施刑士兵使了个眼色,那两人立马会意。 而他再看向人群中的湛家父子时,他们的目光则皆狠狠凝视着城楼上的皇后。 岳后得意的瞥了一眼他们,旋即妖媚的红唇微微扬起,「谢宗正卿还等什么?继续!」 「十一!」 「啊——」 这一杖明显比之前的下手重了不止一倍。 湛星澜有一刹那几乎要疼晕了过去。 她每叫一声,就在傅玄麟的心上狠狠扎一刀,甚至超越了脊杖之刑。 他不能坏了湛星澜的计划,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苦。 但这笔账,他已经尽数算在了皇后的身上! 「十二!」 渗出鲜血的皮肤不断被重杖击打,就像一团肉泥被反复捶打一般。 湛星澜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 樊狂和珈凝看得紧蹙眉头,闻人琢已经快要把后槽牙咬碎了。 昨日他们相伴去为翎王夫妇求情,可是靖帝以探望皇后为由拒绝见他们,靖帝的圣意如何,他们已经很清楚了。 而傅阅馨和傅洛襄站在他们身后左侧的位置,甚至能看得见刑杖打下去时几乎变形的后背,以及刑杖抬起时与鲜血黏连的瞬间。 「十……」 「够了!不要再打了!」 傅阅馨和傅洛襄双双冲上行刑台,打断了谢世林继续喊下去。 她们冲着皇城城楼跪了下来,梨花带雨的说道: 「父皇,母后,母妃,女儿求求你们了,不要能打了!再这么打下去,他们就要被活活打死了。」 「父皇,母后,洛襄敢以性命担保,翎王妃绝非妖类!自洛襄与其相识以来,便得蒙翎王妃多次解困相救,若非她善心纯良,洛襄早已踏入了鬼门关。还请父皇母后明鉴啊!」 傅洛襄一向是个不愿冒尖的人,可她今日为了救他们,必须豁得出去。 刚闻讯赶来不久的傅凛绪和秋楚言见到如此场景,也立马上前跪了下来。 「父皇母后,儿愿为十一弟与十一弟妹承担剩余脊杖之刑。」 「臣女自知人微言轻,但同样敢以性命作保,澜儿绝非妖女!臣女也愿替他们受刑,请陛下放过他们吧!」 岳后看着他们四人,淡淡道: 「瞧瞧,这妖女的魅力多大啊,把简王和简王妃两位公主都给迷得神魂颠倒了。简王,德安公主,十公主,你们都被她给骗了。正因为湛星澜是妖女,所以她才更加会笼络人心呐。」 闻人琢望着几乎奄奄一息的湛星澜,又抬头看看满脸不屑说着风凉话的岳后。 心里一团怒火熊熊燃烧。 「夙寒陛下,不知本王能否说两句公道话!」 「圣阑王请讲。」 「自本王入京以来,所见皆是夙寒百姓和乐,国泰民安之景象。本王以为,夙寒国之所以昌盛,乃是因夙寒陛下的仁政。是以冤假错案甚少发生,百姓心中皆有公道二字长存。」 闻人琢垂眸看了一眼湛星澜,眼底满是心疼。 「可如今,本王所见,却是良善之人遭受酷刑,而无正义可伸张的场景。本王愚钝,难道夙寒国就是这样折磨好人,而任由造谣生事者肆意猖獗的吗?」 「如若这般,夙寒当真令人小瞧!」 闻人琢咬牙怒道。 一番言论正说中了樊狂和珈凝的心里话。 他们也纷纷站出来为傅玄麟和湛星澜求情。 由于两位公主和三位异国王爷公主的求情,百姓们也觉得翎王夫妇不该被打。 刚才那个被老妇牵着的小女孩再度开口,说道: 「如果这两个哥哥姐姐被打死了才发现他们是无辜的,那我们袖手旁观不就是害死他们的同犯吗?」 这一次老妇没捂她的嘴,而是心虚的咽了咽口水。 湛星澜抬起被汗水打湿的睫毛,见周围的百姓一个个面露心虚,心想: 【就是现在了!】 她的嘴微微动了动,一股血腥立马在口中爆开。 「噗——」 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瞬间吓坏了在场所有人。 就连皇后也不由得抖了一下。 「澜儿!」 闻人琢赶忙上前:「星澜,你醒一醒啊,别吓我!」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百里墨趁此机会一剑划开了傅玄麟身上的绳子。 傅玄麟立马朝湛星澜而去。 可他的后背也被打得血肉模糊,巨大的疼痛几乎要把他撕成碎片了。 「澜儿……」 他踉踉跄跄冲进人群,从闻人琢怀里搂过了昏迷不醒的湛星澜。 颤抖的手温柔拂去了湛星澜嘴角的鲜红。 他猩红着双眸质问道: 「澜儿不过一个弱质女流,却被女干人说成了妖女。如今她挨了打,留了血,证明她不过是肉体凡胎而已,你们那些说她是妖女的,还有扬言要打死她的,满意了!」 靖帝双手扶在城墙上,斜睨着岳后,问道: 「皇后,可还继续行刑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很浑厚,足以在场之人听得一清二楚。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岳后的身上。 毕竟她才是被施加厌胜之术的受害者。 岳后拧着眉,对上了傅玄麟视若仇敌一般的目光,心底突然一阵恶寒。 「既然是陛下亲自下的旨意,便有陛下定夺吧。」 「此事关乎皇后,自然是由皇后做主。」 靖帝饶有兴味的瞥了一眼岳后,轻松捕捉到了她脸上那一抹不甘心的表情。 「怎么?皇后觉得还打得不够?」 「妾岂会有这种想法。既然翎王妃并不是妖女,那便不必再打了。」 岳后说罢,脑袋一阵眩晕。 眼前不过四丈高城楼突然变成了万丈深渊一般。 她忍不住眉晃了晃头,一睁眼看向傅玄麟的方向,却发现恶狠狠盯着她的不是别人,正是文戍! 「啊!」 岳后慌乱向后退去。 可下一秒,一切又都恢复了原样。 「皇后殿下这是怎么了?」 贤妃关切的问道。 「没,没什么。」岳后眼神慌乱至极,她在 采薇的搀扶下站直了身子,又朝靖帝欠了欠身,「陛下,妾身子不适,想先回宫休息了。」 「皇后大病初愈,自当保重才是。」 「是,妾告退。」 岳后此刻的心砰砰直跳,她方才看见的究竟是鬼还是幻觉? 她已经完全慌了神,只记得下台阶的时候,隐约听到靖帝下旨停止行刑,并派太医为翎王和翎王妃好生疗伤。 至于别的,她也无暇顾及了。 虽然已经证实翎王妃并非妖女,但翎王的身世依旧存疑。 是以翎王和翎王妃还是被送回了宗***。 不过还在自今日起宫里宫外再无有关翎王妃是妖女的传言。 宗***—— 傅玄麟用湿帕子给湛星澜擦去了嘴角残留的血迹。 「纵然知道这血是假的,但一想到你吐血的画面,还是心如刀绞。」 「傻瓜,我就说了不要你陪着了。」 「区区十二杖,对为夫而言不算什么。为夫不能替你受苦,但至少能与你感同身受。」 傅玄麟黑白分明的悬珠心疼的望着湛星澜。 「对不起澜儿,害你为我受苦了。」 「夫君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何要向我道歉?错的是皇后,是文戍,是助纣为虐的那些人。他们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岳后匆匆忙忙跑回了立政殿,命人将所有门窗都关了起来。 章未晞前来送药,见立政殿上下紧闭门窗,便向采薇询问了起来。 「采薇,皇后殿下可是出什么事了?」 「章尚食有所不知,方才在城楼之上,皇后殿下突然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回来就躲进了寝殿里,还不许我们进去打搅。」 「想来还是皇后殿下凤体未愈,身子依旧羸弱不堪,所以才会突然惊厥吧。我进去瞧瞧,你就候在此处。」 章未晞捧着匣子,轻轻扣了扣门。 「不许进来!谁都不许进来!」 「皇后殿下,是婢子来为您送药了。」 寝殿里沉寂了一会儿,传来了皇后稍稍镇静的声音。 「进来吧。」 章未晞进了门,发现整个寝殿黑压压的,门窗也封的死死的。 岳后正面色苍白,坐在贵妃榻上一动不动。 「婢子叩见皇后殿下。」 「免礼。」 「皇后殿下,婢子特意为您研制了白玉珍珠养颜丸,除了美白养颜之外,还有镇静安神的效果。」 「镇静安神?速速拿来。」 岳后此刻最需要镇静了。 她不假思索的吞下了药丸,一股温热的气流瞬间流窜全身。 「果真是好东西。」 「皇后殿下若是喜欢,婢子便再研制更多的白玉珍珠养颜丸来。」 「甚好,去吧。」 岳后闭上了眸子,神色也缓和了许多。 章未晞离开的步伐迈得不快,离开时正好听见岳后吩咐采薇宣召贤妃。 片刻,贤妃步履盈盈来到了立政殿。 「妾给皇后殿下请安。」 「起来吧,你不是说有办法铲除那两个孽障吗?」 岳后生气的质问道。 「如今翎王和翎王妃双双挨打,翎王妃更是险些丧命,只不过翎王妃身边帮她说情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所以才会功亏一篑。」 「哼,说到底还不是你棋差一招!」 「是,皇后殿下教训的是。只不过如今已经证实翎王妃并非妖女,那厌胜之术 便是那个文寅自说自话诬陷翎王妃了。如此一来,翎王殿下的身世……」 「傅玄麟就是个孽种,就算失了湛星澜这步棋,他的身世也休想清白!」 「可陛下始终顾及白溶月,只要白溶月在一日,陛下就会一直当傅玄麟是他的亲子。可若没了白溶月,事情就尽在皇后殿下的掌控之中了。」 岳后思索的眸子突然一亮。 「贤妃的意思是?」 「一不做,二不休!」 第二百零二章蓬莱殿失火 贤妃从立政殿出来时已是傍晚时分了。 她刚一出来,便迎面撞见了章未晞。 两人似乎心照不宣一般,结伴去了尚食局。 回到尚食局,人多眼杂。 章未晞故意提高了声量,说道: 「贤妃主子既说身上关节疼痛,不妨试试婢子的独门秘方,您这边请。」 「那便有劳章尚食了。」 「你们几个,去外头候着吧,免得贤妃主子身子***,你们再有所冲撞便不好。」 「是,婢子等告退。」 原本还在屋里屋外打扫铺药的女史们立马鱼贯而退。 「音儿,你外头候着。」 贤妃扭头交代了音儿一句,便与章未晞走进了屋内。 门一合上,这两人也不装了。 章未晞当即福身道: 「婢子已按翎王妃娘娘的吩咐,在皇后养颜的药中添了令人致幻之物,并加了黄芪、寒水石等药。虽然看上去皇后的身子日益恢复,但实际体内寒毒凝聚,元气大伤。」 「今日在城楼之上,皇后的反应已经说明她出现了幻觉。未晞,你做得很好。」 「若不是贤妃将翎王妃娘娘亲笔信交给婢子,婢子恐怕还在助纣为虐。」 「这些年你被迫效忠于她实非你所愿,澜儿与我都明白。」 「说起来,当年倘或不是明国公在陛下面前为婢子说情,婢子也不能活到现在。婢子欠明国公一条命,如今能助翎王妃娘娘成事,也算报答救命之恩了。」 章未晞早已不对自己和湛伯峰的感情抱有任何希望。 可她仍然会在想起湛伯峰时,脸红心跳。 贤妃挑眉问道:「可皇后亦对你有知遇之恩,她给了地位权势和宠信,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一丝犹豫吗?」 「自古忠义两难全,从婢子决意协助翎王妃娘娘起,便没想过全身而退。事成之后,婢子会吃斋念佛,祈求上苍饶恕皇后殿下从前所犯的重重罪孽。」 章未晞目光盈盈,足可窥见其真心一片。 贤妃点点头,心里一颗疑惑的石头也终于落进了肚子里。 三日后。 夜半子时,天地间一片祥和宁静。 突然,宫内一处火光闪现。 「不好啦!蓬莱殿走水啦!」 !!! 惊呼声立马传遍了整个皇城。 靖帝猛地从龙榻上惊醒,「寇淮!寇淮!」 「陛下,老奴在。」 「外面怎么了?」 「回禀陛下,蓬莱殿……走水了。」 「你说什么?蓬莱殿!」 靖帝没有半分犹疑,噌一下就从龙榻上坐了起来。 「陛下!您慢些!龙靴!龙袍!」 寇淮一手提着靴子,一手提着袍子,赶忙追了出去。 大火蔓延了整个蓬莱殿,等靖帝赶到的时候,侍卫才卸下了大门上的木板。 「一群废物!」 「陛下,您不能过去啊!危险!」 「放开朕,溶月还在里面!你放开朕!」 寇淮跪在靖帝面前,死死的抱着靖帝的大腿。 「陛下!纯贵妃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有事的!」 就在这时,岳后和贤妃双双赶来。 岳后看着身着素衣,连鞋子都没顾上穿的靖帝,心底一凉。 贤妃见状在岳后耳边淡淡道:「皇后姐姐,您瞧见了吧,陛下的心里始终都是在意白溶月的。」 「白溶月!*** !放把火烧死她也是便宜她了!」 「皇后姐姐放心,没了白溶月,傅玄麟的死期也就不远了。到时候,天下尽在皇后姐姐和太子殿下的掌握之中。」 「那本后,就承贤妃吉言了。」 岳后脸色白得吓人,火光忽明忽暗,照在她脸上好似一具栩栩如生的尸体一般。 火海足足燃烧了一夜,幸而一场大雨及时降临才将大火熄灭。 原本富丽却破旧的蓬莱殿一夜之间变为了废墟。 靖帝也终于在十三年后,再一次踏入了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地方。 他的浑浊的眸子闪烁着泪光,每往前一步便心如刀割。 忽然,他停下了步子,俯身捡起了被黑灰掩藏的一支手镯。 一滴泪水恰好掉落在了手镯上,黑灰顿时顺着泪水晕开,露出了白绿相间的颜色。 「溶月,你一定是在惩罚朕……对不对?」 就在此时,池千牛卫走了过来,冲靖帝拱手道: 「陛下,属下等在废墟中找到了一具尸体,想来是纯贵妃无疑。」 「带朕去见见她。」 「陛下……」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朕一定要见她!」 池千牛卫还想阻止,却被寇淮的眼神给劝了回去。 「陛下请。」 蓬莱殿前,一张纯白的长布下盖着一只鼓鼓囊囊的东西。 靖帝双腿一软,险些栽倒。 「陛下……要不还是不看了吧。」 「看……一定要看……池千牛卫,掀开。」 「属下遵旨。」 池千牛卫拱了拱手,上前掀开了白布。 一具卷曲焦黑的尸体袒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岳后和贤妃双双赶来,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连连作呕。 「这是?」 「回禀皇后殿下,是纯贵妃的尸体。」 「天呐!怎么会这样?大火不是扑灭了吗?」 岳后故作伤感,眼泪说掉就掉了下来。 「属下等赶到之时,大火已势不可挡,再加上蓬莱殿的大门被木板封死,是以花费了不少功夫,以致耽误了救援时间。」 「是朕的错……」 靖帝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朝那阴森可怖的尸体而去。 「若不是朕不敢面对,便不会将你囚禁于此十三年,是朕的懦弱害死了你……」 「陛下,这如何是您的错呢?」 岳后趁机安慰道。 「池千牛卫,你可查清了是因何起火?」 「回禀皇后殿下,属下勘察了整个蓬莱殿,发现起火点是蓬莱殿摘月阁。想必是烛火不慎点燃了窗帘,以致蓬莱殿失火。而纯贵妃的尸体也是在摘月阁附近发现的,属下猜测,当时纯贵妃就在摘月阁上,等发现起火时,已无处可逃,最后只能在大火中被活活烧死。」 「够了,朕不想在听了。」 靖帝抬了抬手,阻止了池千牛卫继续说下去。 「传朕旨意,追封纯贵妃白溶月白氏为懿纯皇贵妃,以皇后之尊安葬!」 「是!」 「且慢!」 岳后一脸怀疑的看向靖帝。 「陛下,纯贵妃乃是罪妇,如何能追封其为皇贵妃?」 「逝者已矣,往事如烟。这是朕,唯一能为她做的了。」 「可如此追封一个***后宫,背叛陛下的罪妇,实在是荒谬至极啊。」 岳后怎么也不相信,即便白溶月死了,靖帝也要给她最后的体面 。 谁知靖帝却一双怒目狠狠的看着岳后,似乎能将她身上肉活剐下来一样,看得岳后不寒而栗。 「朕旨意已下,皇后莫要忤逆。」 说罢,靖帝便切齿的扭过了头。 「皇后凤体未愈,贤妃,替朕送皇后回宫!」 「是,妾遵命。」 贤妃一把搀住了岳后的胳膊。 「皇后殿下,陛下正伤心着,妹妹先送您回宫。」 「妾,告退!」 岳后拂袖而去,满肚子恼火。 回到立政殿,岳后愤然将寝殿里能砸的都砸了一遍。 「***!活着抢走陛下的心,就连死了也不能消停!***!」 「皇后姐姐息怒。」 「息怒?都是你出的好主意!原本白溶月活着还是个被幽禁冷宫的妃子,现在一死倒成了皇贵妃了!」 「可白溶月终究是个死人了,她再也不能威胁到皇后姐姐的地位了。」 岳后胸口剧烈起伏,狞恶的盯着贤妃。 「那你倒说说,接下来本后应该怎么办?」 「依妹妹之见,皇后姐姐应该趁此时好好张罗懿纯皇贵妃的丧礼,好让陛下和天下人瞧瞧皇后姐姐母仪天下的非凡大度之气。」 「让本后给她一个***张罗丧礼?做梦!」 岳后眼冒金星,赶忙扶着采薇的手坐了下来。 「皇后姐姐,陛下对懿纯皇贵妃有多重视您也瞧见了,若您在此时表现出对懿纯皇贵妃的不满,势必引起陛下的厌恶。方才不就是最好的验证吗?」 「反之,若皇后姐姐为懿纯皇贵妃的丧礼鞍前马后,细心操持,必定能赢得陛下的赞赏和心疼。」 「到时候,帝后之心更近,陛下还会去理那个身份不明的傅玄麟吗?」 贤妃一番合情合理的解释,岳后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可陛下心系那个***,如何还会将心分给本后呢?」 「白溶月如今不过是个死人罢了,一个死人怎么能抢得过皇后姐姐呢?」 「贤妃所言,也有些道理。」 岳后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胸闷之感顿消。 「采薇,你派人去宗***传个信。就说懿纯皇贵妃昨夜不幸葬身火海,翎王终究是她的儿子,哭一哭也好尽尽孝道。」 贤妃秀眉微蹙,眼前这个高高在上却心狠手辣的女人,到这个时候都不忘杀人诛心。 果真狠毒! 得到了贤妃的点拨,岳后立马朝紫宸殿而去。 「陛下,妾自请为懿纯皇贵妃操办丧礼,务必办得风风光光。」 靖帝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神态窘迫不堪。 他握着那只翡翠手镯,微微抬眸,「皇后不是对朕追封纯贵妃一事甚为不满吗?」 「妾不过思及陛下清誉,所以才力主反对。但妾回去后思前想后,总觉得陛下之言有理,逝者已矣,前尘往事也已归于云烟,的确应该向前看了。」 「皇后能如此大度,朕深感欣慰。既然皇后开口,那朕便将丧礼交托于你了。」 「妾领旨。」 「只是,你身子也未好全,千万要保重。」 靖帝突如其来的关心,令岳后的心忽然一喜。 「是,妾多谢陛下关心,妾告退。」 可她前脚刚离开,后脚便有一抹素白娉婷的身影从紫宸殿的屏风后走了出来。 「陛下,别来无恙。」 第二百零三章灵堂闹鬼! 身在宗***的傅玄麟和湛星澜得知了纯贵妃葬身火海的事,哭声惊天地泣鬼神。 岳后知道后笑得简直合不拢嘴。 「哈哈哈,只要听见他们不好过,本后的心情就万分舒畅!」 贤妃附和一笑,说道:「杀人诛心,皇后姐姐果然厉害。」 「哼,只可惜没看见他们两个嚎啕大哭的模样,否则本后会比现在笑得更开心!」 「近日宫里宫外都对皇后姐姐为懿纯皇贵妃操办丧礼之事赞许有加,陛下也时常夸赞皇后姐姐,单看陛下为皇后姐姐送来的补品,便可知陛下有多心疼皇后姐姐了。」 「到底是贤妃你的法子管用,本后还要多谢你呢。」 「妾不敢居功。不过,妾还有话想与皇后姐姐说。」 岳后已然对贤妃信任有加,当即说道:「贤妃有话尽管说来。」 「懿纯皇贵妃是被大火活活烧死的,其怨念恐怕不小,皇后姐姐不妨在宫中法门殿开坛超度其亡魂。」 「说来,本后这两日也在宫里听说了一些怪力乱神的言论。不过是那些个小黄门小宫婢胆子小罢了,有什么好害怕的?」 「皇后姐姐,有些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当初是皇后姐姐揭发她与人私通才致使她被幽禁深宫十三载,如今您又派人放火一把将她烧死,难保……」 贤妃的语气抑扬顿挫,三言两语便将岳后说得寒毛直竖。 「行了,别说了。不就是开坛超度吗,本后安排就是了。」 岳后不自觉的摸了摸双臂,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哪里盯着她。 入夜。 立政殿一片漆黑。 临近床榻的窗户不知何时被风吹开了。 深秋的风冷得瘆人。 岳后一下子便被冻醒了。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见朔风肆意的从窗子涌进来,她立马拧起了眉头。 「采薇!采薇!」 喊了几声,没人应。 「这个死丫头,又去哪儿躲懒了!」 岳后不耐烦的裹着被子朝窗子走去。 谁知她的手刚一伸到窗外,便被一只突然冒出来的漆黑枯瘦的手死死的抓住! 「啊!!!」 岳后吓得当场花容失色。 紧接着,一个幽怨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岳琳琅,你污我清白,虐我亲儿,害我性命,我要你偿命!」 「不,不要!不要!」 岳后惊惧万分,登时昏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天明了。 「皇后殿下?您醒了?」 「啊!白溶月,你不要过来!」 岳后蹭的一下从床榻上跳了起来,把自己蜷缩在被子里,躲在角落里大喊大叫。 「皇后殿下,婢子是采薇啊,您怎么了?」 「采薇……」 岳后捂着耳朵的手缓缓放了下来。 她看向采薇,猛地抓住了采薇的手。 「本后问你,昨夜你有没有见到白溶月的鬼魂?」 「昨夜婢子一直受在寝殿外,并未见到任何人,更何况懿纯皇贵妃的鬼魂呢?」 「不可能,昨夜,她就站在那扇窗子外,还抓着本后的手!」 岳后像失心疯一样,瑟缩的指着那扇关得严严实实的窗子。 「皇后殿下,昨夜婢子是检查过门窗的,而且今晨婢子进来时,那扇窗也并无开着啊。您是不是做噩梦了,要不要婢子为您召太医来?」 「噩梦?只是 个噩梦……」 见采薇说得笃定,岳后伸出了自己的手臂来回翻看。 光洁白皙的手臂上竟然什么都没有。 她那一颗紧绷的心也彻底放松了下来。 「不必了,本后没事。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禀皇后殿下,已经辰时二刻了。章尚食也已来了,就候在殿外。」 「传她进来吧。」 岳后长舒一口气,一把掀开了被她当做盾牌的被褥。 片刻后,章未晞恭敬的献上了白玉珍珠养颜丸。 一颗入喉,岳后顿觉浑身舒畅。 「不知为何,本后每每服用此药后都觉得身轻如燕。」 「白玉珍珠养颜丸是婢子为配合皇后殿下的体质特意研制的,是以功效奇佳。」 「的确,本后这几日肤若凝脂,肌肤胜雪,丝毫不比从前差。」 「皇后殿下觉得此药好,便是婢子的荣幸。」 「你的功劳,本后都记着。」岳后满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对了采薇,时辰不早了,崇音寺的师父可入宫了吗?」 「崇音寺主持与一干僧人已入宫了,想必此刻已在法门殿等候。」 「摆驾!」 法门殿—— 「皇后殿下驾到!」 一声嘹亮的嗓音响破云霄,法门殿外众僧立即向岳后双手合十行礼。 「皇后殿下玉安。」 「免礼。」 岳后抬了抬手,道: 「懿纯皇贵妃不幸宾天,本后身为后宫之主,实在惋惜痛心。今日特请诸位师父前来为其开坛超度,以求其魂魄安宁,早日投胎转世。」 「善因结善果,皇后殿下心地善良,想必懿纯皇贵妃的在天之灵也会保佑皇后殿下的。」 「主持请。」 岳后面色微动,紧致的脸庞不经意间抽出了一下。 她不指望着白溶月保佑她,只要别在像昨夜一样入梦吓她就好。 众僧盘坐与法门殿,齐颂《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岳后跪坐于殿中,面前停放着的正是懿纯皇贵妃的棺木和供奉的台子。 她吞了吞口水,缓缓合上了眼,双手合十立于胸前。 袖口滑落到了小臂,恰好露出了一节肌肤。 或许是有满殿僧人齐颂佛经,又或许是因为檀香缭绕,岳后的心突然宁静了许多。 随着经文念诵完毕,岳后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谁知就在她抬眸的一瞬间,那节***出来的肌肤上赫然显示着一个漆黑的手印! 「啊——鬼啊!」 岳后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 所有人都被岳后突然的尖叫吓得不轻。 采薇连忙上前扶起了岳后,「皇后殿下,您怎么了?」 「有鬼,是她回来了,一定是她!」 岳后吓得神志不清,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具棺木,生怕里面有什么东西跑出来。 「陛下驾到!贤妃驾到!」 寇淮这一声尖利的声音,霎时间将岳后残存的理智给拉了回来。 她慌忙的转身,故作镇定的向靖帝福了福身子。 「妾叩见陛下。」 「皇后免礼。」 「妾叩见皇后殿下。」 贤妃看着岳后极力遮掩的手臂,微微欠了个身。 「平身。」 靖帝扫视了一圈法门殿的陈设布置,面露欣慰的点了点头。 「皇后能想到为懿纯皇贵妃开坛超度,朕 真是欣慰之至。」 「无论懿纯皇贵妃生前做了何种错事,她始终都是陛下的妃子,既是陛下的妃子那便是妾的妹妹。姐姐为妹妹超度,亦是理所应当。」 「皇后如今温婉大方,张弛有度,朕也就安心了。」 靖帝拍了拍岳后的手,可岳后担心手臂上的黑手印暴露出来,便下意识的躲开了。 「皇后怎么了?」 「妾无碍,兴许是方才跪得救了,双腿有些发软。」 「皇后操劳之余,也要爱惜自个儿的身子才好。采薇。」 「婢子在。」 「立刻送皇后回立政殿歇息,此处有朕与贤妃即可。」 岳后后脊森森发冷,正巴不得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既如此,妾便先行告退了。」 她匆匆离开,脚底跟抹了油似的健步如飞。 回到立政殿后的岳后拼命的洗手臂上黑手印,终于在一番费力的揉搓之后全部洗净。 岳后累得一下子瘫软在了贵妃榻上。 昨夜惊悚的画面历历在目,原以为是场噩梦,没想到手臂上竟然真的有一个黑手印。 是真实还是幻觉,她已经分辨不清了。 「皇后殿下,您看上去憔悴得很,不如再去歇息片刻吧。」 「不必了。」岳后恹恹的摆了摆手。 「恕婢子直言,皇后殿下自从大病一场后,便总是夜不安枕。从前都是席侧妃来服侍皇后殿下的,可您病一好,便再不见她来立政殿了。」 「席侧妃心里有气,她怎么还肯来见本后呢?」 岳后冷哼一声。 她当初允诺事成之后便册立席怜儿为太子妃,可好巧不巧的柯婉宁在这个节骨眼上怀上了皇孙。 那太子妃之位自然落不到席怜儿的身上了。 「对了,东宫那三个最近有什么风吹草动吗?」 「婢子听闻太子妃娘娘有了身孕之后,便与何侧妃来往甚密。太子殿下也时常留宿丽贞殿,倒是少去席侧妃的承恩殿了。」 「哼,三个女人一台戏,她们且有的闹呢。不过,这个柯婉宁可真够厉害的。先前霆轩最不待见的就是她,如今竟然一朝翻身了。」 岳后说罢,突然脑袋一阵眩晕。 采薇见状忙询问道:「皇后殿下可是有何不适吗?」 「本后无妨,只是觉得身子万分疲累。」 「那婢子伺候您歇息吧。」 岳后摇摇头,她不是不困,而是不敢睡。 「去把心经拿来,本后要为懿纯皇贵妃亲自抄写佛经祈福。」 「是,婢子立即准备。」 采薇一走,岳后立马双手合十,冲着殿内四处叩拜。 「白溶月,从前过往种种都是我的错,我为你亲自抄写心经,就当是赎罪了好不好?你放过我吧,别再来找我了。」 岳后惶悚不安的收回了手,头皮还是一阵发麻。 不一会儿,采薇便将文房四宝安置妥当了。 岳后提笔抄写佛经,一旁淡淡的檀香混杂着一股花蜜香气。 可她的心始终无法平静。 眼前密密麻麻的字像是无数黑只手一样朝她涌来。 可她揉了揉眼睛,那些扭曲蜿蜒的字又恢复了本来的模样。 她的心已经近乎崩溃了。 手指紧紧的攥紧了毛笔,几乎要将笔杆生生折断。 「皇后殿下,您怎么了?」 「没什么,这香不好,去为本后取安息香来点上。」 采薇眼神微 动,欠了欠身,「是。」 换了安息香,岳后果然心静了许多。 不知不觉中,她竟昏睡了过去。 「皇后殿下?皇后殿下……」 一声声虚无缥缈,时远时近的声音传入了岳后的耳中。 「皇后殿下……」 岳后面色惨白,缓缓抬起了疲累不堪的双眸,眼前的景象也从模模糊糊变得逐渐清晰了起来。 然而当她彻底看清自己身处何地时,瞬间毛骨悚然。 啊!!! 第二百零四章真相大白! 岳后躺着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一具棺木之中! 她瞪大了眼珠子,连滚带爬的从棺木中爬了出来。 棺木前的烛火骤然被一阵妖风熄灭。 「啊!」 岳后发疯了一般往法门殿的大门跑去,可大门被关得严严实实,任凭她如何推拽都纹丝不动。 「救命!来人啊!」 她几近崩溃,连手指甲嵌入门框,扣得鲜血直流也毫无察觉。 现在的她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离开这个鬼地方。 「皇后殿下……」 一阵阴风刮过,岳后的后脖颈瞬间僵住了。 是白溶月的声音! 一股森森寒意从后脊直窜脑门。 岳后愣怔的呆站在原地,满脸惊恐。 「别过来,别过来……」 「转过身来。」 白溶月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瘆人的话。 岳后吓得魂儿都快没了,双脚像不听使唤似的慢慢转了过来。 「睁开眼。」 岳后拼命摇着头,紧闭着双眼扑通跪了下来。 「不要,我求求你了,你放过我吧。」 「放过你?十三年了,我等这一天足足等了十三年!」 白溶月的语气突然加重,一阵狂烈的阴风也旋即刮过。 岳后连磕了好几个头,每一声都清脆响亮。 「溶月,我知道你恨我,我给你抄写佛经,你原谅我好不好,我求你了,我求求你了!」 白溶月冷笑一声,尖锐刺耳的笑声几乎能把岳后的耳膜刺破。 「原谅?你以为你抄几页佛经,就能赎清你的罪过了吗?」 「十三年前,你串通立政殿侍卫文戍,喂我喝下毒药,毁我清誉,让我有口不能言,有手不能写。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在陛下面前毁我清白,你知道我当时有多绝望吗?」 「你知道,我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白溶月披散着头发,一袭墨色的长裙将她的显得愈加阴森。 她向岳后步步逼近,岳后盯着她的裙摆一个劲儿的后退。 「不!不要过来!溶月,我真的知道错了。这些年我也不好过,每当午夜梦回之时,我便后悔自己从前所做的一切。溶月,你原谅我好不好。」 岳后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全然没了一***的仪态。 「你若真的后悔,就不会害得我的麟儿双腿残废!」 一听白溶月说到这个,岳后愕然止住了哭声。 「你……你都知道了……」 「是啊,我已经是个死人了,你从前做过所有的错事,没有什么是我知道不了的!麟儿八岁那年,是你引诱他走进了摇摇欲坠的景华宫,是你命人推下了木梁,是你!害得我的麟儿双腿残废!」 白溶月抬起一巴掌便扇在了岳后的脸上。 「你何等蛇蝎心肠,竟然对一个仅仅八岁的孩儿痛下杀手!若非我麟儿福泽深厚,恐怕他当时已经死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都怪陛下太过宠爱你,我怕陛下更疼爱麟儿,所以……我知错了溶月。」 「岳琳琅,你私通侍卫文戍,与其勾结毁我清誉。企图杀我麟儿,斩草除根。如今见我麟儿势强压过了太子,你便以所谓压胜之术嫁祸麟儿与他的王妃。如今,又纵火将我活活烧死。你怎么能恶毒到如此地步?」 「我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做出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你饶了我吧,我来世给你做牛做马,你别杀我。」 「我不稀罕你做牛做马 !我要的,是你的命!」 白溶月突然恶狠狠的说道。 周围再一次掀起了阴风阵阵,棺木也随之掉落在地发出巨响。 偌大的法门殿顿时铜铃声四起,恍若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一般。 「不要!」 岳后尖叫一声,整个人蜷缩了起来。 然而,就在她以为小命难保之时,周围的一切全都回归了寂静。 她试探性的抬起了头。 却瞬间石化住了。 只见周围已恢复了明亮,而白溶月正一脸愤慨的怒视着她。 她定睛瞧着脸色红润的白溶月,心下一惊,这分明是个活生生的人! 「白溶月?你没有死!」 然而除了白溶月,她的身边还站着傅玄麟,湛星澜,章未晞和贤妃。 「你们……」 岳后红着眼睛,抹了一把鼻涕。 她到此时此刻才明白,自己被算计了。 「原来你根本没死,一切只不过是你们联起手来演得一出戏罢了。」 湛星澜微微一笑,缓步走到了恢复神志的岳后面前。 「是啊,母妃早在大火之前便被掉包了出来,真正死了的人,是昙香。当初王爷并没有杀了她,而是将她囚禁了起来。如今,她也算死得其所了。」 岳后瞪了湛星澜一眼,恶狠狠的说道:「果然是你的计策!」 「是你逼我的。」 湛星澜收起了笑容,挑眉道: 「其实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席怜儿。」 「席怜儿?关她什么事?」 「你还记得我们双双中毒,面目全非的那次吗?真正的下毒之人,是席怜儿。而她所用的毒药正是慈昌国王室秘毒火容花。」 「席怜儿假借柯婉宁之手,嫁祸给了何芙嫣。这本来是她们三人之间的尔虞我诈,可不曾想,柯婉宁身边的丫头香草在给你下毒之际居然被昙香撞破。」 「而昙香又心生歹念,继而对我下毒。因果循环,天理报应。你见我恢复容貌便强行将我扣留在了宫里,为你制药解毒。」 「殊不知,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偷偷与母妃见了面,还获悉了十三年前整件事的真相。」 「就是从那时候起,我便有了为母妃翻案的想法。只不过中间发生了太多事,以至于一再被耽搁。」 「不过幸好啊,有皇后殿下推波助澜,我们才能顺利救出母妃。」 湛星澜阴阳怪气的冲岳后一笑。 岳后怒道:「这关我什么事?」 「欸?要不是皇后殿下急于将我们除之而后快,我也不会将计就计呀。说来你可能不信,当年八皇子的生母清昭仪,乃是我的师父左君清。」 「她临终前曾留了一封书信给我,信中说,她的皇儿遭人杀害,并以厌胜之术做诅咒。那个凶手,就是你岳琳琅!」 「如今,你想起了我和师父一样会方术,所以便故技重施用厌胜之术诬陷我,还趁机将玄麟的身世推上风口浪尖。」 「不过,你让席怜儿为你准备了七阴断魂丹和赤乌回魂丹,殊不知席怜儿买来的药与当日的火容花都是出自慈昌国的王室秘毒。」 「我们顺藤摸瓜加上有珈凝公主的襄助,很快就抓获了那个来自慈昌国的商贩。」 「有了那人指认,你和席怜儿都无从狡辩。」 岳后冷笑,「哼,是又如何?」 湛星澜耸耸肩,说道: 「皇后的计策的确高明,也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不过天道好轮回,你的计策早已被我识破了。」 「说来你可能不信,从我被软禁在公主院起,你往后所走的每一步都在我的计划之中。」 「贤妃,章尚食,包括你身边的采薇,她们这几日所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都是为了将你绳之于法。」 登时,岳后望着贤妃和章未晞目眦欲裂。 羞愤恼恨一股脑全涌上了头。 「***!你们合起伙来算计我!章未晞,我于你有知遇之恩,你竟然陷我于不义!」 「皇后殿下,婢子得蒙您照顾,不敢忘记您的大恩大德,但婢子不能再助纣为虐了!」 岳后气得发疯,指着章未晞的鼻子骂道:「***!你给我闭嘴!」 「皇后殿下,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你还是认了吧。」 「屁话!就凭你们几个在这儿装神弄鬼,也想让我认输?傅玄麟,湛星澜,你们私自逃出宗***,勾结贤妃和章未晞帮助罪妇逃脱,本后倒要看陛下会如何治你们的罪!本后这就去找陛下来!」 岳后说罢转身打开了法门殿大门。 原本怎么样也打不开的大门居然就这样轻松拉开了。 但等她气势汹汹要去找靖帝的时候,她却傻眼了。 只见靖帝就站在殿门外,正黑着脸,裂眦嚼齿的死死瞪着她。 靖帝嘴唇上的胡须不停的抖动,宽厚的身子也不停的发抖。 岳后大脑一片空白,「陛下……」 啪—— 一记清脆悦耳的巴掌扇在了岳后消瘦的脸颊上。 巨大的掌力扇得岳后一个没站稳摔在了地上。 她的一边脸瞬间就红肿了起来,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 可她顾不得疼痛,赶忙跪起身来抓住了靖帝的衣摆。 「陛下,陛下不会真的信了这几个女干人所言吧,是傅玄麟和湛星澜设了局陷害妾,妾是无辜的啊。」 「事到如今,还敢狡辩!」 靖帝一脚踢开了岳后,怒道: 「寇淮!传朕旨意,昭告天下,皇后岳氏琳琅构陷杀害妃嫔,屡次残害皇嗣。身为夙寒皇后,其恶行罄竹难书,天理难容。即日起,废去其皇后之位,择日赐死!」 赐死!? 岳琳琅彻底傻了。 她瘫软在地,眼眶噙满了不甘的泪水。 冰冷的地面透着寒气,却不抵她心里的寒意。 「陛下当真无情,你我夫妻十数载,竟然要将我赐死……」 「拖出去!」 靖帝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充满了厌恶。 他甚至不愿再多看岳琳琅一眼。 废后赐死的旨意第二天便传得人尽皆知了。 岳琳珑知道此事后,更是让安国公连上了五道奏折,力求不要冤枉了皇后。 可无一例外,所有的奏折全都被靖帝原封不动的打了回去。 前几日还风光无限,大鱼大肉的东宫,今日突然像被打进了贫民窟一样,除了柯婉宁的吃食之外,几乎见不得一丝肉腥。 柯婉宁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试探性的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傅霆轩。 「殿下,好歹吃些吧。等吃过了早膳,婉宁陪你一同去向父皇求情。父皇看在皇孙的份上,兴许会饶恕母后。」 「本宫吃不下。」 银筷重重放在了筷托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柯婉宁有些无措的看着傅霆轩愤然离席的背影,心里一团乱麻。 她很清楚,没了皇后,傅霆轩的太子之位也岌岌可危。 现在唯一能保她荣华富贵的,就只有肚子里这个孩子。 思及此,她将手放在了小腹上,沉沉道: 「孩儿啊,你一定要争气,阿娘的后半生就全靠你了。」 就在这时,香草慌忙的跑了进来。 「太子妃娘娘,不好了。」看書菈 「怎么了?大惊小怪的,冲撞了皇孙你担待得起吗?」 「婢子知错,只是……」 「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香草定了定身形,努力镇静的说道: 「陛下下旨,说要赐死席侧妃,寇公公已经在去承恩殿的路上了!」 第二百零五章席怜儿血染东宫 承恩殿—— 席怜儿一身太子妃冕服坐于妆台前。 她望着镜中妆容精致的脸庞,拿起了妆奁前那只与傅霆轩定情的手帕。 「席侧妃好大的胆子啊,竟然敢私制太子妃冕服。」 席怜儿瞥了一眼镜中趾高气昂的身影,慢慢将身子转了过来。 「太子妃娘娘大驾光临,妾有失远迎。」 「既是行礼,为何不起身?」 「妾是个将死之人,太子妃娘娘还在乎这最后一次吗?」 柯婉宁得意一笑,「就算是最后一次,我也是正妃,而你不过是个区区侧妃。」 席怜儿捻着手帕尖儿掩嘴笑了笑。 「如今皇后大势已去,你这太子妃怕是坐不了多久了。」 「我怀有皇孙,陛下又岂会轻易废太子?」 柯婉宁抚摸着小腹,一脸骄傲。 席怜儿目光下移,望着她的小腹说道: 「说起来,我们三人之中,还是你的福气最好。」 「哼,这是自然。」 「何芙嫣与太子殿下自幼青梅竹马,而我与太子殿下则相识于微时,只有你是半路出现的,可你却能一举坐上太子妃的位子,如今更是先于我和何芙嫣怀上了皇孙。你的命未免太好了。」 「要怪就怪你聪明反被聪明误,你收买了香草,让她监视我的一举一动,你以为我毫无察觉吗?席怜儿,你有今天是你咎由自取。往后,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太子殿下的。」 柯婉宁狂妄的脸上突然多了几分阴狠的算计。 席怜儿笑着摇摇头,「我相信,终有一日,你会比我死得更惨。」 「你敢咒我!」 「从你效仿湛星澜的那一刻开始,你就该明白,无论你如何像她,你都不是她。霆轩哥哥不过是在你这里找到了些许她的影子罢了,他根本就不爱你。况且,而今是湛星澜害的皇后被废甚至赐死,你觉得霆轩哥哥还会想看见一个与她极为相似的女人吗?」 柯婉宁脸色一僵,顿时想起了刚才傅霆轩撂下筷子走人的画面。 席怜儿缓缓起身,上前伸手摸了摸柯婉宁的小腹。 柯婉宁被吓得赶忙拍开了她的手。. 「你做什么!」 席怜儿被打了一下,也不恼,只是轻轻摸了摸自己的手背。 「柯婉宁,我想求你件事。」 「什么事?」 「别让太子殿下来见我的尸首。」 「为何?」 席怜儿清澈如池的眸子不知何时染上了一抹哀愁。 「我不想他见到我死了的模样,你也不想他跪在我的尸体前哭得泣不成声吧。」 「这是当然。好,我答应你了。」 「多谢。」 席怜儿给柯婉宁行了个礼,便缓缓转过了身去,朝殿外走去。 「你要去哪儿?」 「去我该去的地方……」 柯婉宁皱了皱眉,「失心疯。」 席怜儿穿着仿制的太子妃冕服,步履端庄的走出了寝殿的大门。 路过香草时,席怜儿低语道:「香草,邹晗早已娶妻,你忘了他吧。」 香草如五雷轰顶,问道:「可那些书信……」 「是我伪造的。天下男人大多负心薄幸,不会只专情于一个女子。香草,我醒了,你也该醒了。」 说罢,席怜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承恩殿。 她走上了东宫的围墙,张开双臂,冕服宽大的长袖迎风飘扬着。 寇淮和捧着毒酒的小 黄门赶了过来,正好瞧见站在围墙上闭眼沐浴阳光的席怜儿。 「哎呦,席侧妃,您怎么上那儿去了?」 席怜儿睁开了眸子,笑着说道:「寇公公,你来了。」 「席侧妃,老奴知道您不愿赴死,可大势所趋,您别为难老奴啊。」 「寇公公误会了,怜儿自知先前给废后下毒犯了谋害当朝皇后的罪,而今又提供毒药协助废后陷害翎王殿下与翎王妃,更是废后的从犯。父皇要怜儿死,怜儿又岂敢不从?只不过,怜儿想再好好看一眼皇城的繁华罢了。」 正巧这时,柯婉宁也赶了过来。 她总觉得席怜儿不太对劲,所以便想跟上来看看。 没想到席怜儿会爬上围墙。 「老奴给太子妃娘娘请安。」 闻得寇淮见礼,席怜儿扭头看到了柯婉宁。 「太子妃娘娘,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话毕,她扭回了头。 抬眼是刺目的阳光和万里大好河山,低头是两丈余高的城门和即将灌入她喉中的毒酒。 她笑了笑,笑得比初识傅霆轩的时候还要纯粹。 「霆轩哥哥,怜儿来嫁你做太子妃了……」 话毕,席怜儿张开双臂,身子前倾。 「啊!」 嗵—— 随着柯婉宁一声尖叫,席怜儿头部着地,当场毙命。 柯婉宁亲眼看着那一抹红绿相间的身影从围墙上摔了下去,吓得瘫坐在了地上。 那一方针脚粗糙的鸳鸯戏水图手帕也随风飘落。 风一吹,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席怜儿的身边。 鲜血很快染红了手帕上的一对鸳鸯,那方血红,就像她年少时自以为纯真的爱情一样,永远随她去了…… 长安殿—— 白溶月身着一袭鹅黄色广袖牡丹裙从内殿走了出来。 发髻间素丽的白玉步摇一步一摇,衬得白溶月愈发端庄秀丽。 傅玄麟和湛星澜见状,立马起身行了个礼。 「儿,儿媳,给母妃请安。」 白溶月笑得慈祥,连忙上前扶起了二人。 「快些起来。」 「昨夜匆忙,儿未能好好向母妃问安,请母妃再受麟儿一拜。」 傅玄麟墨眸蒙了一层水雾,扑通跪下来的时候,眼泪也随之滴落了下来。 整整十三年了,母子二人终于得以相见。 白溶月霎时间微红了眼睛,万般思绪也瞬间涌上心头。 她看着如今长得气宇轩昂的傅玄麟,想起了傅玄麟八岁时离开她的样子,喉间就像是被堵了一万斤棉花似的。 所有哽咽之语在这一刻全都化为了泪水。 母子二人相拥而泣。 就连一旁的湛星澜也忍不住落了泪。 相隔十三年的重逢,即便没有过多的话语也足以令人动容。 三人哭了良久,白溶月松开了傅玄麟。 她的手轻抚着傅玄麟的脸颊,泪眼婆娑的说道: 「麟儿,母妃终于见到你了。」 湛星澜抹了一把眼泪,上前亲昵的挽住了两人的手。 「母妃,夫君,你们好不容易得以重聚,总一直哭做什么?澜儿吩咐人做了母妃和夫君爱吃的菜肴,我们坐下边吃边聊可好。」 「澜儿说得对,我们母子今日重聚是喜事,该多笑笑才是。来,麟儿,澜儿,我们坐。」 白溶月拿帕子抹了一把眼泪,笑着拉着两人坐了下来。 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几乎都是 清淡口味的。 这母子俩的口味还是极为相似的。 湛星澜准备了这么一大桌,也算是促进他们两人对彼此的认识了。 「澜儿,母妃敬你一杯。」 「该是澜儿敬母妃才是。」 白溶月握住了湛星澜欲将举起酒杯的手。 「我与麟儿能够重逢,多亏了你。麟儿命途坎坷,幸好遇见了你这么个福星。这一杯,理应母妃敬你。」 说罢,白溶月仰头饮尽了杯中之物。 湛星澜见状也准备跟上。 然而她正要端起酒杯,却被傅玄麟接了过去。 「澜儿不胜酒力,儿代她饮尽此杯。」 傅玄麟仰头一口饮尽,还不等湛星澜闻着酒香,那被醇香之物便顺着滚动的喉结进入了他的腹中。 白溶月看着这小两口,忍俊不禁道: 「还以为澜儿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皮猴子呢,原来澜儿也有被拿捏的时候。麟儿,你可得多让着澜儿些。」 「母妃莫要被她这乖顺的模样欺骗了,」傅玄麟玩味的看向湛星澜,「改日母妃见过澜儿饮酒之后的模样,便知道儿为何不许她饮酒了。」 湛星澜小嘴一撅,嘟囔道:「酒品即人品,我人品可好了。」 「好好好,我的澜儿人品天下第一好。」 傅玄麟宠溺的揉了揉湛星澜柔软的发丝。 白溶月看着两人打情骂俏,一脸慈爱的笑着。 「若是安歌还在,看到你们这般幸福甜蜜,一定很高兴。」 「阿娘虽然不在了,可澜儿如今有了母妃呀。母妃与阿娘情同姐妹,澜儿自是将母妃当做阿娘一样来爱重的。」 「我能有你和麟儿一双儿女,真是天大的好福气。」 白溶月俏丽的容颜笑出了几条细微的皱纹,但却为她更平添了几分韵味。 傅玄麟故作生气道:「那可不行,澜儿若是母妃的女儿,那儿岂非成了澜儿的兄长?便是母妃和澜儿答应,儿也决计不答应。」 白溶月和湛星澜一听这话,双双笑开了花。 这一顿饭,是白溶月自入宫后用过的最开心的一顿早膳了。 她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还能享受天伦之乐。 吃过饭后,三人便一同闲逛到了御花园。 冬日将至,御花园已不见了半分生机。 可在此刻白溶月的眼里,处处都是春暖花开。 傅玄麟和湛星澜一边一个跟在白溶月的身边,心莫名的宁静祥和,就连脚下的路都好似悠长了些。 然而,就在三人谈笑风生之际,迎面走来了一个人,打破了这份祥和。 「陛下金安。」 三人齐声行礼道。 「平身吧。没想到溶……纯贵妃与麟儿和星澜丫头也在此处闲逛,真是好巧。」 靖帝素日威严凛凛,今天却有些难得的忸捏。 但凡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在假装偶遇。 面对这种拙劣的演技,白溶月那张俏丽的脸毫无波澜。 她淡然道:「陛下先逛着,妾与孩儿们便先行告退了。」 傅玄麟和湛星澜面面相觑,也一同行了个礼。 靖帝想拦着白溶月离开的步伐,可是话到嘴边,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只能眼看着白溶月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然后离他越来越远。 「陛下,废后岳氏说想见见您。」 靖帝满眼愧疚的双目在听到岳琳琅的瞬间立马变得冷漠起来。 「朕与她没什么好见的,待将她所 犯之罪一一列清后便是她的死期了,让她好好在冷宫里待着吧。」 「是。另外,太子殿下方才去了紫宸殿求见陛下,似乎是想为废后岳氏求情。」 「派人给太子传话,废后宾天之前朕是不会见他的。」 靖帝背着手继续往前走,一张脸愁云密布,看上去苦恼万分。 寇淮见状试探问道:「陛下可是有心事?」 「朕对纯贵妃心有歉疚,总想着补偿她些什么,可她似乎还记恨朕,连一句话也不愿与朕多说。」 「纯贵妃蒙受不白之冤这么多年,难免心中有气。不过依老奴观察,纯贵妃似乎很喜欢翎王妃娘娘。翎王妃娘娘又一向灵慧,想必能为陛下出谋划策呢。」 靖帝突然眼前一亮,「言之有理。寇淮,待翎王和翎王妃出宫之时,给朕半路截住翎王妃。」 「老奴遵旨。」 第二百零六章靖帝花式追妻 傍晚时分,黄昏斜阳。 湛星澜不明所以的松开了挽着傅玄麟胳膊的手,跟着寇淮上了另一辆马车。 傅玄麟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掀开了马车帘。 「王爷,陛下此时召见王妃娘娘,莫不是为了废后之事?」 百里墨担忧的问道。 傅玄麟刀锋般的剑眉微蹙,凝眸道:「回长安殿。」 少顷,紫宸殿—— 「儿媳给父皇请安。」 「不必拘礼,坐吧。」 「谢父皇。」 湛星澜忐忑而恭敬的坐在了一边的席子上。 她这一路上仔细想了想她在宫里都做过哪些违禁之事,以便靖帝问起时她能先打好腹稿应对。 譬如,溜进蓬莱殿夜会禁足妃嫔、趁机给皇后下药令其自行道出当年之事的真相、串通妃嫔和女官装神弄鬼…… 【完了,随便一条就够我受得了。】 湛星澜满脸苦涩,好似个苦瓜一样。 这么一想,她还真是胆大包天,做的事件件都是往死罪上撞。 靖帝看着她眉头紧锁的样子,不禁问道:「星澜丫头这是什么表情?」 湛星澜一惊,回道:「儿媳自知犯错不少,是以正在静思己过。」 「星澜丫头的确是在宫里做了不少事,时至今日,连朕都未能获悉你所做之事的全貌。」 「儿媳为救母妃与夫君,不得已才在宫中犯禁。儿媳自知所作所为冒犯龙颜,还请父皇责罚。」 靖帝故作生气道:「星澜丫头,你在宫中如此猖狂行事,朕实在难以当作无事发生。」 「儿媳明白。」 「不过……朕念在你拨乱反正,还了纯贵妃与麟儿清白的份上,你所犯禁之事全都一笔勾销。」 湛星澜胸口提着的一口气瞬间松了下来。 「多谢父皇。父皇气度高华,儿媳拜服。」 「只是,朕还有一事想问问你。」 「父皇请讲,儿媳定知无不言。」 靖帝清了清嗓,有些踌躇的问道:「你与纯贵妃相处之事,她可曾提及过朕?」 【嗯?陛下这画风不太对啊。】 【哦,我明白了。原来责问是假,借我之口探听母妃的心意才是真。】 湛星澜挑了挑眉,故作发愁的说道: 「不瞒父皇,儿媳曾在母妃尚在蓬莱殿时与其谈心。母妃说,她在当年出事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走不出绝望的阴影。」 「她想不通,为何父皇不信任她,为何要将她终身囚禁在那蓬莱殿。心中无怨,不可能的。」 靖帝眼眸微垂,难掩愧疚和失落之色。 「她果真记恨朕。」 「可母妃还说了,她在蓬莱殿待了十数年,早已看淡世俗红尘。若能一直待在蓬莱殿清净安宁的生活,她便心满意足了。儿媳心想,或许母妃已经放下了过去的事,也放下了……过去的人。 湛星澜刻意放轻了最后几个字,趁此间隙观察着靖帝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靖帝的神色突然黯淡了下来,整个人几乎是在须臾间变得颓唐。 「终究是朕毁了她十三年的光阴,她恨朕也好,怨朕也好,都比现在这样对朕不理不睬的要好。」 「父皇若想弥补对母妃的愧疚,不妨为母妃再建一座蓬莱殿。」 「星澜丫头,你可如今纯贵妃所居的长安殿比蓬莱殿富丽多少?宽敞多少?难不成再建一座蓬莱殿让她搬离长安殿吗?」 湛星澜摇摇头,道: 「长安殿在父皇的 眼里是这皇城之中数一数二富丽堂皇的殿宇,可在母妃的眼里不过是一个冷冰冰的房子罢了。」 「而蓬莱殿在父皇眼中虽已破败不堪,但对于母妃来说,那是她生活了十三年的家。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是陪伴她孤独岁月的挚友。」 「若非情势所逼,儿媳本也不愿烧毁蓬莱殿的。倘或父皇能为母妃重建蓬莱殿,兴许能令母妃对父皇另眼相看。」 靖帝闻言沉默片刻。 他想了一会儿,拍案道:「就依星澜丫头所言!只是,蓬莱殿旧址已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想要复原恐怕并非易事。」 「不如就将长安殿后面的百福殿重修一下吧。百福殿与蓬莱殿大小相似,布局也几乎无异,只稍加改动便可如从前的蓬莱殿一般了。」 「好!寇淮!就按翎王妃所言去办!」 「老奴领旨。」 湛星澜给靖帝出了主意,靖帝便爽快的放她离开了。 可她刚一走出紫宸殿便看见了直挺挺跪在地上的傅霆轩。 湛星澜心里直呼晦气,却还是恭敬的行了个礼。 「太子殿下安好。」 话毕,她便要离开。 「难怪父皇不肯见本宫,原来是在见翎王妃。」 傅霆轩的嗓音有一丝沙哑,语气也阴阳得很。 湛星澜歪了一下头,说道:「父皇不见太子殿下必是有他老人家的理由,太子殿下何故怨我?」 傅霆轩冷哼道:「翎王妃的手段之高,本宫实在不得不怀疑翎王妃在父皇面前说了些什么。」 「太子殿下好生奇怪,父皇不见你,你自去找父皇理论就是了。何故冤枉别人?」 湛星澜也没给他好脸色,继续道: 「当初废后也是这般爱冤枉别人的,如今落得何下场,太子殿下该引以为戒才是。」 傅霆轩一听这话,更加火大了。 他噌的站起身,一把掐住了湛星澜纤细的脖子,将她的身子重重的抵在墙上。 「你说什么!」 湛星澜被他掐得面红耳赤,喉咙里发不出一丝声响。 傅霆轩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额间暴起的青筋与他涨红的脸近在咫尺。 湛星澜感觉得到他的愤怒,亦感觉得到他手中暗暗加重的力道。 她嘴巴翕动,依旧发不出任何声音。 傅霆轩咬牙切齿的说道: 「湛星澜,你为什么一定要帮着傅玄麟和我作对!我与你本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为何你要这般对我!为什么!」 湛星澜快要呼吸不过来了,她眼前变得白茫茫的,连傅霆轩的脸都看不清了。 忽然,她脸上一热。 扼着她喉咙的手突然松开了。 耳边还传来了傅霆轩的惨叫声。 「咳咳咳……」 湛星澜捂着脖子咳了好一阵,眼前也逐渐恢复了清明。 她这才发现,傅霆轩正举着一只满是鲜血的手躺在地上嗷嗷大叫。 而自己正躺在傅玄麟的怀中。 「夫君?」 「我来迟了。」 傅玄麟心疼的搂着她,目光却凶狠的盯着嗷嗷叫唤的傅霆轩。 湛星澜抹了一把脸上湿润的东西,定睛一看居然是血。 她再看向傅霆轩举起的那只手,手腕之上赫然插着一只暗器。 若非傅玄麟及时出手,恐怕她就要香消玉殒了。 湛星澜一想到这儿,便有些后怕的往傅玄麟怀里缩了缩。 傅霆轩痛苦的喊叫声惊动了靖帝,他 出来后依次看了一眼这三人,当即蹙起了眉头。 「寇淮,传太医。你们三个,给朕进来!」 紫宸殿上,灯火通明。 湛星澜白皙如玉的脖子上猩红发紫的掐痕十分醒目,她的小脸儿也吓得煞白无光。 靖帝猛地拍了一把桌案,怒不可遏道: 「太子,你竟在宫中行凶,企图掐死翎王妃,可知有罪!」 傅霆轩疼得满脸冒汗,嘴唇也发白了,「儿,一时情急才会伤害翎王妃,请……父皇明鉴。」 傅玄麟斜睨了傅霆轩一眼,阴冷道: 「太子殿下说得好轻巧,若非本王及时赶到,恐怕此刻已与王妃天人永隔了。」 靖帝摇摇头,失望的说道: 「太子,你太令朕失望了。废后犯下弥天大错,你不仅不引以为戒,反而在此时对翎王妃下毒手,身为太子,何其残暴!」 「陛下,太医来了。」 「先为太子诊治!寇淮,传朕旨意,太子不慎弄伤手腕,需在东宫静养,近日不必出来了!」 傅霆轩一听这话,立马急了,「父皇!」 「你闭嘴!朕对你已是仁至义尽,你好自为之!」 靖帝气不打一处来,半句也不想再跟傅霆轩多说。 「麟儿,你带着星澜丫头先回王府,朕稍后命章尚食前去王府为她看诊。」 「多谢父皇。」 「儿,儿媳告退。」 两人在宫里折腾了一日,总算是回到了翎王府。 可他们刚一进门就正碰上湛伯峰来看望湛星澜。 湛伯峰一眼便看见了湛星澜红肿发紫的脖子,五根鲜明的指印看得人触目惊心。 他赶忙心疼的抓住了湛星澜的肩膀,左瞧右看。 「澜儿,你的脖子怎么回事?这他娘是谁干的!」 傅玄麟阴沉道:「太子。」 「是太子?他定是恨澜儿捅破废后的腌臜事,所以才对澜儿痛下杀手!不行,老子去陛下面前骂死他!」 「欸欸欸,父亲,你回来。」 湛星澜一把拉住了湛伯峰粗壮的手臂。 「陛下已经知道了,父亲就别去了。」 「那怎么行?当初为父就说不准你嫁入皇室,现在可好,三天两头受伤。为父定要找陛下好好理论一番!」 湛伯峰是个莽夫,他一见宝贝女儿受伤就暴怒了,根本控住不住自己的小宇宙。 湛星澜见状生怕这莽夫老爹真的跑去跟靖帝理论,于是身子一软倒在了傅玄麟的怀里。 「哎呀……」 傅玄麟也赶紧接住了她,大喊道:「澜儿,你怎么了!」 湛伯峰一听,果然立马软下了声音,急切的回身望着湛星澜。 「宝贝女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父亲,澜儿没事。」 「还说没事,这小脸儿都惨白了。快,先进屋。」 傅玄麟应了一声,一把公主抱起了湛星澜。 两人眼眸不经意的对视一眼,彼此的小心思不言自明。看書菈 过了一会儿,章未晞带着药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她一进门便要行礼,却被傅玄麟给拦住了。 「章尚食不必多礼,快些为澜儿治伤要紧。」 「是。」 章未晞微微颔首,一抬头,正对上了湛伯峰的眼睛。 第二百零七章妖后伏法! 喜欢一个人,大抵就是无论何时见到对方都会小鹿乱撞。 章未晞一看见湛伯峰便脸颊绯红的垂下了头。 而湛伯峰也一直知晓章未晞对他有意,所以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章未晞弯腰瞧了瞧湛星澜的脖子,手指印依旧清晰可见。 「下手怎么这么重,幸好松开得及时,否则翎王妃性命堪虞。」 「太子如此心狠手辣,比之废后实在有过之而无不及。」 傅玄麟紧紧搂着湛星澜的肩膀。 他只要一想起傅霆轩掐着湛星澜的画面,就忍不住想亲手了结了他。 湛星澜感觉到了傅玄麟因生气而变得紧绷的肌肉,于是赶忙笑着缓和气氛道: 「太子的手腕已被夫君所伤,依澜儿看来,他日后也多半是个残废了。如此一比,貌似澜儿还赚了呢。」 她笑着说完,却发现面前三人都是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澜儿,就算是为夫今日出手杀了他,也不足以抵消他对你的伤害,你明白吗?但为夫一定会让他为自己的暴行付出应有的代价!」 傅玄麟抬手摸了摸那肿起来的指印的边缘,脸上看不出一丝神情。 可就是这样,才让湛星澜更加不安。 「翎王殿下说得对!澜儿,你放心,为父也定不会让你白白受苦!」 傅玄麟和湛伯峰的眼神一个比一个狠。 湛星澜抿抿嘴,看来明天傅霆轩要倒大霉了。 章未晞为湛星澜搽了药,又叮嘱了傅玄麟几句需要注意的事情,便准备告辞离去了。 路过湛伯峰时,章未晞不由得攥紧了肩上的药箱带子。 她垂眸道:「婢子告退。」 湛星澜眼见章未晞真的要走了,心里替她着急得要死。 「章尚食,等等!」 「怎么了澜儿?」 「外头更深露重的,天又这么黑。你一个人回宫,澜儿实在不放心啊。」 湛星澜故作忧心忡忡的望向章未晞,转而又看向了湛伯峰。 「不如,父亲送送章尚食吧。」 湛伯峰一脸懵圈,「这……」 「不必了不必了,婢子怎敢劳烦国公爷相送。」 章未晞连连推拒。 若换了从前,她定心花怒放。可如今,她已不再抱任何期许。 湛伯峰讶异于她的反应,眉宇间竟似有若无的流淌着一抹失落。 湛星澜赶忙道:「章尚食就莫要推辞了,铲除废后,你立下了大功,太子指不定也对你怀恨在心,若是你回宫路上出了什么事,我们可是会愧疚一辈子的。」 她说完这话,便看看向了湛伯峰。 「父亲,您说对吧。」 「澜儿所言言之有理,章尚食莫要一再推脱了。」 「既如此……」章未晞瞄了一眼湛星澜,正好看见湛星澜疯狂朝她使眼色,她收回目光,微微颔首,「有劳国公爷了。」 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 抬头望去,漆黑一片,见不到半点月华星光。 湛伯峰和章未晞走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身后只有咯哒咯哒马车压过街道的声音。 两人缓步走着,彼此间的距离保持在半米左右。 不会太远,也不会太近。 章未晞偷偷看了一眼身旁高大伟岸的湛伯峰,轻咳一声说道: 「国公爷,实在抱歉,这么晚了还要你亲自送婢子。」 「章尚食对澜儿多番照顾,此次又不惜冒险襄助澜儿,我这做父亲的自该投桃报李才是 。」 「婢子一直都知道废后为人阴狠,可婢子身份微贱,一言一行都要仰仗废后的威严。是以纵有抗衡之心,也无抗衡之力。」 「章尚食纵深陷泥潭,仍能保持纯良之心,而今又能摒弃权势富贵,全力襄助澜儿扳倒废后。这般大义正直,着实令人钦佩。」 湛伯峰其实一直对章未晞效忠岳琳琅心有芥蒂。 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不愿与岳琳琅身边的人有过多瓜葛以免招致祸端。 可现在章未晞摆脱了岳琳琅的控制,他心里的芥蒂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章未晞难得听到湛伯峰这么夸奖自己,嘴角忍不住弯起了一个迷人的弧度。 湛伯峰侧目看去,突然发现章未晞笑起来的样子其实还挺好看的。 他收回了目光,不经意的跟着笑了笑。 可他转念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只是,眼下废后失势,章尚食在宫中必定受尽冷眼,你可有何打算吗?」 章未晞长长的舒了口气,淡然的说道: 「当年我的舅父为了还清赌债将我卖进宫中为婢,从入宫的那一刻起,除了这条命我便什么都没有了。」 「入宫后我在宫中受了不少欺凌,是国公爷仗义执言才让我活了下来。后来又阴差阳错得了废后的赏识,这一眨眼便是十二年了。」 「而今我成了背弃旧主之人,宫中上下已将我视为异类,处处冷嘲热讽。皇宫与我而言,已再无任何可留恋,所以待废后伏法,我便会向陛下请辞,从此远离皇宫是非之地。」 湛伯峰叹了口气。 「或许,当年我该低调些帮你才是,否则你也不会因为我的帮忙而受到废后的关注。」 「人各有命,这如何能怪国公爷呢?况且,要不是国公爷的话,我早已死在那些人的欺凌之下了。」 两人一路走,一路闲聊。 好似脚下的路都比平日里短了些,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皇城之下。 章未晞看着近在咫尺的皇城城门,脚步不自觉的放慢了些。 十二年来,她第一次和湛伯峰聊得这么开心。 一时之间,她竟有些不舍了。 「多谢国公爷一路相送。」 「章尚食不必客气,时候不早了,快些入宫吧。」 章未晞点点头,正要扭身之际,突然身上一阵恶寒。 「阿啾!」 湛伯峰见状忙解下了身上的裘皮外袍。 大手一扬,那外袍便搭在了章未晞的肩上。 「国公爷,使不得!」 「入冬了,夜里难免寒气袭体。若章尚食因漏夜为澜儿治伤而病倒,我这心里也过意不去。」 章未晞纤瘦的身躯被宽大且毛茸茸的外袍裹住,看上去更加羸弱了。 她抓着两边的毛领,不好意思的说道: 「那便多谢国公爷了,待该日婢子将外袍洗净,再亲自送还。」 「不急。」 「婢子告退。」 章未晞欠了欠身,垂眸走进了漆黑之中。 翌日,朝上。 靖帝面色不善的看着安国公等一众老臣。 「安国公,定国公,这几日诸位的奏折源源不断呈上,皆是为废后求情,奏折中更是大肆褒奖废后有母仪天下之风范,不该因偶然犯错而重罚废黜。朕倒想问问诸位,究竟是你们老眼昏花,辨不出善恶好坏?还是你们当朕是三岁孩童,可任由你们摆布啊!」 安国公闻言,慌忙跪于殿中。 「陛下,老臣等绝无此心。」 湛伯峰冷哼一声,不客气的说道: 「哼,安国公夫人何岳氏乃是废后的亲妹妹,安国公的女儿又嫁与太子殿下做侧妃,安国公这般为废后说话,难免有包庇之嫌。」 「明国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老夫会因外戚身份而视夙寒国祚为儿戏吗?」 「安国公究竟有无私心,在座之人都心知肚明。」 「你……」 「咳咳!」 靖帝重咳一声,打断了安国公正要和湛伯峰理论的架势。 「数日前,朕命宗***卿谢世林彻查当年之事。今晨,谢爱卿的奏折已呈了上来,孰是孰非就由谢爱卿来与诸位说说吧。」 谢世林在众人的瞩目下走到了含元殿中央。 然而这些目光中,有一部分是对他怒目相视的。 「回禀陛下,微臣获悉,文戍原籍江南西道吉州,其父亲年轻时曾于纯贵妃娘家白府任教书夫子,是以文戍与纯贵妃算是相识,但并不熟稔。」 「纯贵妃入宫后,文戍之父便没了营生。文戍想着从前与纯贵妃算旧识,于是便想入宫做侍卫,好得到纯贵妃的引荐,从而平步青云。」 「但文戍当年做侍卫时,并未被派到蓬莱殿,而是被分配到了废后所居的立政殿。」 「据废后身边的宫婢采薇所述,她的亲姐姐采荞曾目睹废后与文戍厮混,事后不久便无故惨死。」 「为证实采薇所说,微臣命人寻遍了采荞的遗物。索性采薇一直将遗物收拾得妥帖,终于让微臣在一个荷包夹层找到了线索。」 说罢,谢世林便从袖口抽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纸。 寇淮将其转奉于靖帝。 谁知靖帝一看,当场勃然大怒。 「混账!简直大逆不道!」 众人纷纷好奇那纸上写了什么,却听谢世林不紧不慢的说道: 「采荞目不识丁,只能将所见之事画了下来,而这纸上所画的正是废后与文戍苟且时的画面。当日采荞担心东窗事发,废后会将她杀人灭口,所以便将这幅画缝在了荷包之中,命采薇好生保管。」 「除此之外,微臣还审问了文戍的兄长文寅。文寅亲口承认,文戍曾在做侍卫时经常往回拿一些价值不菲的首饰珠宝,而文戍也在文寅的逼问下坦白与废后有***。」. 「而且,文戍还扬言,只要帮废后做一件事,便可得到无数金银财宝,自此后半生丰裕富足,美人在怀。」 「另外,文戍还交给了文寅一件雕有明月、祥云、飞龙的玉佩,说将来若穷苦了,凭借这枚玉佩便可获得源源不断的钱财。」 「微臣仔细检查过那枚玉佩,经证实,乃是早年废后生辰时陛下所送的贺礼。」 「除废后与人私通一事,还有屠杀牡丹村全村百姓,杀害八皇子,诬陷纯贵妃清白,造谣翎王殿下身世,以及以文家三十二口性命威胁文寅构陷翎王妃等,微臣已多番详查,件件证据确凿。」 谢世林言毕,大殿一片鸦雀无声。 靖帝的脸已经黑得能堪比乌鸦了。 「安国公,定国公,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安国公的脸色难看得像是吃了米田共一样。 「陛下,皇后殿下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这些年皇后殿下治理后宫井井有条,臣等都是有目共睹的呀。」 「事到如今,你还为那个***说话!」 靖帝震怒不已。 吓得文武百官心惊肉跳。 靖帝攘臂瞋目道: 「朕乃一国之君,竟然娶了一个不贞不洁,无善无德,毒如蛇蝎,心狠手辣的女人做皇后, 实在是奇耻大辱!」 「寇淮,传朕旨意!废后岳氏琳琅,***狠毒,所犯之罪罄竹难书,则于明日凌迟处死!不得有误!」 「若谁胆敢为其求情,与之同罪论处!」 第二百零八章废后终殒命 靖帝的旨意当即下至冷宫。 岳琳琅跪在冰冷的地砖上,目光呆滞的听着黄门宣读旨意。 好似那圣旨上要被凌迟处死的不是她,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叩完了首,像个行尸走肉一样踉跄起身。 短短数日,她的面颊已凹陷了下去,整个人看上去像一具皮包骨一样。 穿在她身上的衣物很是单薄,却感觉那衣物重得能随时将她压垮。 七阴断魂丹终是剧毒无比,纵然服下了赤乌回魂丹,但她不间断的服用章未晞给她特制的阴寒药丸,体内的余毒便一直侵蚀消磨着她的五脏六腑。 这副躯壳之下,早已衰败不堪。 她拖着步子,缓缓向那飘摇破败的屋子走去。 「姐姐!」 一声呼唤使得岳琳琅停下了脚步。 岳琳珑提着食盒,将一大袋钱塞进了守门侍卫的手里。 「劳烦通融一下。」 「陛下有旨,请安国公夫人从速。」 「是是是,多谢。」 岳琳珑不敢多耽误,赶忙跑了进来。 她跑到岳琳琅的面前,才发现岳琳琅已经面目全非了。 她摸了摸岳琳琅的脸,哽咽的说道:「姐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一直面无表情的岳琳琅在看见妹妹的时候,居然落了泪。 「姐姐没事。」 「走,姐姐,我们进屋说话。」 岳琳珑抹了一把泪,挽着岳琳琅便走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比外头看上去还要破败。 甚至还有两只老鼠旁若无人的啃食着床榻上的被褥。 岳琳珑吓得花容失色,可岳琳琅却淡定得像看不到一样。 昔日风光无限,只手遮天的皇后,如今竟落得如此下场,岳琳珑又恨又悲。 「姐姐,陛下未免也太狠心了,你可是他的结发妻子呀。就算你做错了事情,他也不该这般羞辱你。」 可岳琳琅却苦笑一声,为岳琳珑擦了擦眼泪。 「琳珑,你答应姐姐一件事,好吗?」 「姐姐尽管说就是。」 「一定要替我保住霆轩的太子之位,只要他还是太子,就算我死了,将来也一样是夙寒国的太后。」 岳琳珑一惊,她竟然到死都还惦记着这些。 「姐姐……」 「琳珑,姐姐只有这一个遗愿,你一定要帮我完成!」 「就算姐姐不说,我也会尽力帮太子的。可是昨夜,太子不知为何突然发狂,险些掐死了翎王妃。陛下当即大怒,又将太子禁足了。」 「又是湛星澜……呵,想我风光一世,最后居然败给了这么个黄毛丫头。」 岳琳琅像是自嘲一般,苦笑了好一阵。 她笑累了,气息也急促起来。 「陛下是念旧情的人,只要我死了,他就不会轻易废太子了。」 「可是……」 岳琳珑心里实在没什么把握。 突然,岳琳琅一把抓住了岳琳珑的手。 「琳珑,你替我告诉太子。成大事者,能屈能伸,哪怕不认我这个阿娘,也要保住太子之位!」 「好,我保证会原原本本的转告太子。」 得到了岳琳珑的保证,岳琳琅才泄气的松开了她的手。 她目光柔和了下来,娓娓道: 「琳珑啊,姐姐做了这么多的事,从来没有后悔过。但唯一有一件事,姐姐后悔了几十年,就是当年把年幼的你送给了安国公。」 「姐姐,别说这些了。」 「那时候你多小啊,年少无知的小姑娘去伺候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还要和国公府里那么多女人斗。姐姐真的对不起你啊,琳珑。」 「我不怪姐姐,真的,要不是姐姐把我嫁给安国公,我怎么能有今天呢。」 岳琳珑哭着摇头。 可她们都知道,这件事是她们彼此心里的疙瘩。 只可惜岳琳琅快要死了,她们才把这件事说开。 「安国公夫人,时辰已到,请您离开。」 门外一声高呼,姐妹俩牵得更紧了。 「姐姐,这食盒里是你最爱吃的菜,我亲手做的,你好好尝尝。」 「好。」 外面的侍卫连声催促,岳琳珑才不情不愿的离开了屋子。 她一步三回头,但却尽量不让眼泪模糊视线。 因为最后一眼,她要记得清清楚楚才好。 她走出了院子,冷宫的大门就在她面前徐徐合上。 似乎是姐妹心有灵犀,岳琳珑在大门合上的瞬间泣不成声,心痛万分。 而岳琳琅则从方才自己的坐椅下拿出了早就备好的三尺白绫。 今日阳光明媚,却没有一束光洒进冷宫的屋子里。 岳琳琅就站在黑暗之中,将白绫抛向横梁,自此结束了自己狂妄而又狠毒的一生。 她的尸体直至第二日寇淮带人准备去行刑时才被发现。 从白绫上取下来时,早已凉透了。 废后宾天的消息迅速传入了靖帝的耳中。 他闻听这消息,只是淡淡的叹了口气。 「废后与陛下数十年的夫妻之情,陛下就无半分不舍吗?」 湛伯峰坐在靖帝对面,手指一顿,在棋盘中落下了一颗白子。 靖帝摇摇头,心里似乎只有眼前这副棋局。 「朕与废后本无情分,如今她畏罪自缢,也算死得其所。欸?素日伯峰下棋时没这么多话的,今日是怎么了?」 「陛下是个多情的人,等臣一走,陛下指不定会暗自伤怀。所以臣干脆先关心一番陛下,以免陛下想要找人倾诉时无人应答。」 「哼,你分明是想揶揄朕。」 「陛下若是伤心,臣大可陪陛下一醉方休,陛下又何须在臣面前装作若无其事呢?」 湛伯峰说罢落下一子,胜局已定。 靖帝蹙了下眉头,把手里的黑子一扔。 「伯峰棋艺见长,朕甘拜下风。」 「陛下并非棋艺不精,而是心有旁骛。」 湛伯峰一句话道出了真相。 靖帝斜睨了湛伯峰一眼,喊道:「来人,将朕珍藏的佳酿拿来!」 废后一死,往日之事也总算有了一个了结。 章未晞收拾好了行礼,身着一袭素装,推开了卧房的门。 可她刚一推开门,便被整盆的冷水泼了个透心凉。 「呦,这不是背弃旧主的章尚食嘛。」 「什么章尚食啊,分明是章无脸。没皮没脸的巴结着废后,又转脸捅了主子一刀子,这不就是不要脸嘛。」 「哈哈哈,说得对。」 章未晞抬起手臂,擦了擦脸上的水。 这些难听的话,她已经习惯了。 以前她们是暗地里悄悄的骂,今日是指着她的鼻子骂。 反正是要离开皇宫的人了,章未晞也报复不了她们。 「我就要离宫了,你们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吧。」 章未晞浑身湿透,冷风吹得她浑身 发抖。 她咬着牙,走下了台阶。 可面前的一群人却不给她让开路。 「章未晞,你总是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知不知道很让人讨厌啊!」 「当初你凭借着废后的赏识坐上了司药的位置,今天你有靠着给废后下药得到圣意批准出宫,你凭什么有这么好的命!」 「就是!我与你同年入宫,你已经是尚食了,而我还只是个司膳。」 「我的表妹就是和你一起向废后献药,才被废后活活打死的!废后舍不得杀你,就杀我的表妹泄愤,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多少人!」 一群人围着章未晞,字字句句数落着她。 而章未晞自知侍奉岳琳琅这些年眼睁睁看着岳琳琅残害了不少人。 她为求自保而没有劝阻岳后,没有为那些人求情,她的确心中有愧。 所以她只是静静的听着,没有任何反驳和辩白。 众人咒骂的声音越来越高,她的耳边全是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看書菈 「够了!」 凌空出现的一声怒喊压过了叽叽喳喳的辱骂声。 辱骂声霎时间戛然而止。 湛星澜凌厉威严的目光扫视众人,举步向章未晞走去。 「诸位女官在宫里都是侍奉多年的老人了,本王妃相信诸位都不是不分善恶,不辨是非便口出污言秽语伤人之辈。」 「废后生前是何等心狠手辣,诸位比本王妃更加清楚,也自当明白在废后手下苟活不易。」 「章娘子她并非救世菩萨。若不是她见死不救,死得就有可能是她。本王妃不相信你们当中任何一个人愿意为了给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求情而搭上自己的性命。」 说到这儿,湛星澜看了一眼刚才骂得最凶的女官。 那女官对上了湛星澜的眼睛,再无方才理直气壮的神情。 「章娘子的确背叛了旧主,但她也舍下了荣华富贵和权势地位。若她是个没有良知,只顾自己的贪图享乐的人,她大可继续效忠废后,任由废后逍遥法外,你们身边那些被废后害死的无辜亡魂也得不到安宁。」 「包括你们,也许不知何时便会成为废后的刀下亡魂。你们如今不但不感激章娘子的大义,反而跑过来指着她的鼻子骂。」 「还有,你们可知她在陛下面前是有功之人,就凭你们辱骂有功之人,她便能去陛下面前告你们的状!」 一听这话,众人的眼神肉眼可见的露出了慌张。 湛星澜连忙给章未晞努了努嘴。 章未晞立马会意,清了清嗓,道: 「你们放心,我不会去陛下面前说什么的。大家同在宫中当差,应当理解何为身不由己。诸位若还在怪我,我章未晞在此向诸位请罪了。」 话毕,章未晞朝众人深深鞠了一躬。 众人一时间自愧难当。 方才那几个带头辱骂章未晞的人将她扶了起来。 「章娘子,起来吧。」 「是啊,我们也只是气昏了头,不是真的怪你。」 章未晞看着她们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又看了看冲她微微一笑的湛星澜,心里好似有什么东西被解开了一样。 出宫的路上,章未晞走得极慢。 她在这巍峨森严的皇城里待了十二年,过往的种种历历在目。 这皇城虽无情,可这皇城里的人却有情。 湛星澜看得出她眼中的赤诚,于是道:「章娘子对这儿始终还是有感情的。」 「是啊,到底生活了十几年,总归是有些回忆的。」 就在这时, 她们的身后传来了一串脚步声。 「既然舍不得,不妨留下来。」 第二百零九章靖帝赐婚简王楚言 只见纯贵妃与贤妃并肩而来。 两人皆是艳绝无双的大美人,只是走走路便已令人赏心悦目。 「纯贵妃金安,贤妃玉安。」 湛星澜和章未晞福了福身。 「免礼。」 白溶月抬了抬手,对章未晞说道: 「章娘子,其实你也不是非走不可,若你愿意,仍可做尚食局的章尚食。」 「纯贵妃一番好意,婢子心领了。当年婢子被迫入宫,本就情非得已,如今既有出宫的机会,婢子也想过些自由的日子。」 贤妃问道:「可一旦出了宫,你便是无权无势的平民,怎比得上在宫中锦衣玉食呢?」 「婢子这些年在宫中也攒了些积蓄,省吃俭用的话往后余生倒也无忧。不过,婢子想在出宫后用这些积蓄开一家医馆。一来有些事做,二来也能用自己擅长之事帮帮那些看不起病的穷苦人家。」 「章娘子果真善良。」贤妃赞许的说道。 「既然如此,那便随章娘子的心意吧。澜儿,你定要好生帮衬章娘子才是啊。」 「母妃宽心,澜儿定会尽自己所能帮章娘子。」 白溶月点点头,上前握住了章未晞的手。 「章娘子,我能重见天日,洗脱冤屈,你的功劳不小。这份恩情,我白溶月铭记于心。」 章未晞惶恐道:「纯贵妃言重了,婢子人微言轻,力所能及之事不过尔尔,还请纯贵妃莫要挂怀。」 「章娘子快起来,日后若有事只管开口,我定鼎力相助。」 「多谢纯贵妃。」 白溶月十分欣赏的看着章未晞,像她这样在宫中被地位和利益包裹熏染多年,仍能保持良善的人,实在是太难能可贵了。 遽然,一乘马车徐徐而来。 马车旁随行的寇淮见着几人赶忙行礼。 贤妃见马车是臣子入宫所用,便好奇问道: 「寇公公,这马车里是何人,竟要你亲自护送啊?」 「回禀贤妃,是明国公。」 「明国公!?」 湛星澜,章未晞和白溶月几乎是异口同声的惊叹道。 贤妃蹙了下眉,狐疑的看向了白溶月。 【澜儿和章未晞紧张明国公也就罢了,怎么连溶月也……】 她顾不得想太多,便听寇淮解释道: 「是,昨夜陛下与明国公促膝长谈,秉烛夜话,不想一时兴起,竟喝得有些醉了。老奴奉陛下之命,亲自送国公爷出宫,以免冲撞了宫中贵人。」 寇淮说得委婉,马车里那个何止是有些醉了,简直是烂醉如泥。 湛星澜叹了口气,她的老爹酒量也一般般,居然还喝了一整晚。 「寇公公,待会儿由我送我父亲出宫就是了。」 「陛下旨意,老奴岂敢劳烦翎王妃娘娘?」 「寇公公如实相告,想必父皇不会责怪公公的。更何况,父皇也喝了一宿,寇公公还是尽快回去侍奉父皇为好。」 「既然如此,那老奴便不再推辞了。老奴告退。」 寇淮一走,章未晞便着急的说道: 「国公爷喝了一夜,此刻定是难受至极。澜儿,不如我先与你一同将国公爷送回国公府吧,看铺子的事可延后缓缓。」 湛星澜打趣道:「章娘子果真在意我父亲,连去挑选铺子这样的大事都能放一放。」 「澜儿……」 「好好好,澜儿依章娘子就是了。」 湛星澜将章未晞又紧张又害羞的神情完全捕捉,心想这俩人还是很有机会的嘛。 可她没有注意到,白溶月的眼中有着一抹不明意味的情绪。 湛星澜和章未晞伴同马车离了宫。 白溶月望着他们的背影发起了呆。 贤妃见状也目视前方,随意的问道:「溶月,陛下与明国公喝了整整一夜,你可要去瞧瞧陛下吗?」 白溶月摇摇头,「陛下量如江海,即便饮一天一夜也不见得会醉,何须我去看他。」 「陛下骤然丧妻,心中郁结才会拉着明国公喝酒,此刻陛下身边最需有人相伴了。溶月,你好不容易才从蓬莱殿走出来,该好好把握机会才是啊。」 「我与他早已情断义绝,为何要把握什么机会?再者言,倘或他是为了岳琳琅伤怀,那我去了岂不是叫他为难?」 白溶月说这话时云淡风轻,内心更是毫无波澜。 贤妃叹息道:「可陛下终究放不下你,否则他也不会为你兴建第二个蓬莱殿了。」 「他是放不下,还是弥补歉疚,只有他自己知道。贤菀,我对他早已心如死灰,死灰又岂有复燃之可能?你莫要再劝了。」 「说到底,是陛下伤透了你的心。」 贤妃有些同情的看向白溶月。 眼前的纯贵妃,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纯真可爱,似火热情的白溶月了。 冬日的夜总是特别长。 长得让人百无聊赖,长得让人畏惧黑暗。 东宫陷入了死寂,连宫婢黄门都不敢轻易靠近。 甚至还有人说,曾在夜里亲眼看见席怜儿的鬼魂站在东宫围墙之上跳舞。 一时间,东宫闹鬼的传言甚嚣尘上。 柯婉宁也因目睹席怜儿自尽而被吓得病了好几天,但好在肚子里的孩子无恙。 她一手摸着小腹,一手搭在窗棂边,不停地向宫殿大门张望。 「太子妃娘娘,您有着身孕,还是早些安睡吧。殿下他,今日怕是不会过来了。」 宫婢荷露支支吾吾的说道。 柯婉宁搭着窗棂的手不自觉的捏了捏紧。 「殿下还是把自己关在明德殿不肯出来吗?」 「是,席侧妃与废后接连丧命,殿下又残了一只右手,几重打击接踵而来,殿下一时间郁郁寡欢也情有可原。」 「罢了,殿下迟早会重振旗鼓的,眼下且让他自己静一静吧。」 柯婉宁松开了窗棂,身子一落,坐在了窗下的贵妃榻上。 「对了,我让你给香草送去燕窝,办得如何了?」 「太子妃娘娘请放心,香草一句话也没有说便都喝下了。婢子吩咐了守门的侍卫,明儿个天一亮便把她的尸体悄悄送出宫去。」 「嗯,这件事你办的不错。香草到底跟了我这么多年,让她死前喝上一碗名贵的燕窝,也算犒劳她尽心侍奉了。」 柯婉宁斜睨了一眼荷露,意有所指道: 「不过,我这人是非分明。忠心于我的,我自然让她锦衣玉食。背叛我的,我也不会让她有喘气的机会。」 「废后出事后,立政殿里被处死的宫婢不下二十几个,可只有你活了下来,这是上天和本太子妃给你的机会,该怎么把握,你心中有数。」 荷露一听这话,立马跪了下来,表示自己的忠心。 「婢子的命是太子妃娘娘救的,只要太子娘娘吩咐,婢子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 修长的手指缓缓勾起了荷露的下巴。 「你的忠心,本太子妃记下了,别让我失望。」 一转眼,废后的事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明国公府喜获麟儿的喜讯传遍了朝野上下。 上朝前,文武百官皆来向湛伯峰和湛南璟道贺。 柯敬丰站在一旁看着胡子都快笑飞了的湛伯峰,心里极不是滋味。 如今湛伯峰样样得意,就连嫡孙儿都生得乖巧喜人,任谁见了都羡慕不已。 而柯敬丰呢,太子像个透明人一样整日关在东宫,自己的女儿肚子里怀的是不是带把儿的也未可知。 两厢比较,他真是处处不如湛伯峰。 可他到底是在宦海沉浮多年的宰相,场面上的功夫自然不能少。 「明国公,湛少监,贺喜贺喜啊。」 湛伯峰一听这声音,脸上的笑容便立马消失。 还是一旁的湛南璟沉得住气,转脸就向柯敬丰拱了拱手。 「柯相公同喜。」 「湛大郎君连升官品,如今已是从四品秘书少监,到底是明国公的长子,的确后生可畏啊。」 柯敬丰故意加重了明国公长子的字眼。 湛南璟又岂会听不出他话里的讥讽之意,于是谦虚道: 「某资质平平,多亏了诸位官僚点拨指正与不吝赐教,某才能进步神速。尤其,是柯相公的指教,某实在受益良多。」 站在一边的湛伯峰笑着说道: 「南璟何须自谦,陛下乃惜才之君,若非你有真才实学,又岂能平步青云?否则,即便出身不俗,又有宰相做父亲,也一样庸庸碌碌,不得重用。」 柯敬丰脸瞬间铁青得像冬瓜似的。 最可气的是,湛伯峰说得还他娘的是实话! 此处文武百官皆在,他也只好点点头,尴尬的说道:「湛少监谦卑有礼,乃是成大事者,比本相那不成器的蠢儿强多了。」 周围的官员忍俊不禁,险些笑出了声。 柯敬丰的脸僵得直抽抽,可还得笑脸相迎。 莫大的屈辱感快要逼得他发疯了。 「陛下驾到!」 寇淮的声音及时出现,让他顺利从嘲讽的气氛中脱身出来。 靖帝今日气色甚好,连步履都生风了。 「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靖帝大喜道: 「眼看年关将至,朕有件喜事要昭告天下。简王傅凛绪与秋卫尉卿独女秋楚言乃天作之合,先前因简王生辰不利不宜成婚,是以朕只是为他们二人赐了婚,但未定婚期。」 「而今年关在即,简王生辰已过,不妨就将简王的婚期定于腊月二十九。届时普天同庆,天下同喜!」 傅凛绪激动的站了出来,「儿叩谢父皇隆恩!」 「除了此事之外,朕还想起了一件事关重大之事,想着与诸位爱卿好好商议一番。」 靖帝清了清嗓子,郑重道: 「废后岳琳琅已故一月有余,朕想着,后宫始终不可一日无主,不知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湛伯峰当即站出来说道: 「陛下,臣以为,纯贵妃端庄持重,有统领后宫之能,实为皇后的不二人选。」 靖帝和湛伯峰对视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谢了,伯峰! 而湛伯峰很是无奈的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他一个眼神。 毕竟靖帝的那点小心思如何,湛伯峰最是清楚了。 可靖帝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柯敬丰说道: 「陛下,立后之事事关重大,臣以为贤妃多年来安守后宫,又曾代为协理六宫,较之纯贵妃而言更具皇后之能。」 第二百一十章立后之争秒变谦让大会 倏忽之间,朝堂上为立谁为后而争论不休。 「陛下,贤妃虽曾协理六宫,但她始终是昆芎国的公主,若立其为后,岂非主动向昆芎国示好?如此一来,恐令他国心生异议。」 「臣附议,贤妃身份不妥,而纯贵妃出身名门,乃白大将军之女。论家世论和论在后宫的品级,纯贵妃都是立为皇后的最佳之人。」 「可贤妃膝下无子,纵为皇后也无左右朝纲之可能,如何是像昆芎国示好?臣还是认为贤妃当立为皇后。」 不过半个时辰而已,靖帝的脑袋都快炸了。 眼前仿佛不停的飘动着「纯贵妃」和「贤妃」五个字。 「立后之事,朕认为还需从长计议,退朝。」 原本乘兴而来,却不想败兴而归,靖帝的脸现在难看得都能辟邪了。 寇淮见状快步跟了上去,等走出了含元殿才宽慰道: 「陛下,其实朝中过半朝臣还是赞同纯贵妃主子为皇后的,您不必太过忧心。」 「许是朕太过心急了,此事不可操之过急。」 靖帝叹息一声。 这立后的话头一起,还不知道纯贵妃和贤妃会不会明争暗斗,争夺皇后之位呢。 然而靖帝是想多了。 长安殿—— 白溶月、贤妃、湛星澜、傅洛襄。 四人各坐方桌一边,面面相觑。 「不好意思啊,我又胡了。」 白溶月素手一推,面前檀木架上一排的纯金的叶子戏便铺在了另外三人的眼前。 傅洛襄惊叹道: 「大四喜?干娘您也太厉害了,我们打了这么久,就数您胡牌最多了。」 「哪有哪有,不过是我今儿手气好罢了。」 白溶月谦虚道。 「母妃手气这么好,说不准是有什么大喜事要发生了呢。」 湛星澜信口一说,谁知话音刚落便见夜青匆匆走了进来。 「主子。」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今日朝上,陛下当众说有立后之心,听闻朝中大臣为立主子还是贤妃相持不下,此刻陛下已在来长安殿的路上了。」 夜青话毕,白溶月和贤妃立马皱起了眉头。 「知道了,退下吧。」 湛星澜左看看白溶月,右看看贤妃,不禁疑惑道:「母妃与贤妃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啊。」 贤妃叹了口气,说道:「这皇后之位,我们根本无心染指。」 「可父皇似乎对立后之事势在必得,干娘与贤妃就是想躲怕也无处可躲啊。」 傅洛襄一语道出真相。 待靖帝来了长安殿时,湛星澜已经和傅洛襄先行离开了。 「妾参见陛下。」 白溶月和贤妃行礼道。 「两位爱妃免礼,赐座。」 「谢陛下。」 「朕今日在朝上提了一件事,问过了朝臣们,也想来问问你们的意见。」 贤妃抿抿嘴,道:「不知是何事?」 「朕想,后宫始终不可无主,是时候该册立新后了。」 靖帝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两人的表情。 本以为会是针锋相对的画面,不曾想两人的脸上不仅没有半点期待,反而还有些推拒。 贤妃试探的问道:「不知陛下属意哪位妃嫔呢?」 「朕……更属意于你们二人。」 靖帝的话虽如此,可他的眼睛却一直看着白溶月。 心意如何,昭然若揭。 白溶月深吸一口气,说道:「陛下,妾自知资历不足,不堪担当皇后之职,愿自请退出候选。」 靖帝一惊,这不就是明显不愿做皇后嘛。 谁知还不等他消化完白溶月的话,就听贤妃接过话头。 「陛下,妾虽已嫁与陛下二十多年,但身份到底是昆芎国的和亲公主,若立妾为后,只怕朝野上下多有乃至他国都难免有微词。妾为陛下着想,也愿自请退出候选。」 靖帝怎么也想不到,他忧心忡忡的以为这宫中又要因立后而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却不曾想纯贵妃和贤妃不仅没有打起来,反而还谦让了起来?! 「看来,你们是都不想做这个皇后了。」 靖帝失落的咬咬牙。 「贤妃,你先退下吧。」 「是,妾先行告退。」 贤妃有些担忧的看了白溶月一眼,但白溶月毫无惧色,一脸的波澜不惊。 长安殿内,一片尴尬的气氛。 靖帝从座椅上起身,走到了白溶月的面前。 他迟疑的问道:「溶月,你还是不肯原谅朕吗?」 「陛下何出此言?」 「自从你搬进长安殿,但凡朕来,你便总是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难道,从前你我花前月下,恩爱相守的样子,你都忘了吗?」 白溶月扭着腰肢起身,漂亮的眼睛始终低垂。 「从前?陛下,你我都已不再是从前意气风发的靖郎和溶月了。时过境迁,又何必再勉强彼此重拾当年的感觉呢?」 「可朕,始终记得当年初见你时,你头上戴着桃花锦玉翎,恍若仙女一般闯入朕的眼帘。」 靖帝一生戎马,杀伐果断,刀下亡魂不知其数。 可此刻面对白溶月,他却小心翼翼得像个揣着糖果的小孩子。 既怕糖果掉了,又怕糖果化了。 「溶月,你当真不能原谅朕吗?」 「陛下无错,何须我原谅?只是溶月已心如死灰,陛下实在无须再在溶月的身上浪费时间了。」 「溶月。」 「时候不早了,陛下请便吧。」 白溶月的语气算不上冷漠,可她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进的低气压。 靖帝心里堵得难受,眉头紧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他泄了气,无奈道: 「溶月早些安寝,朕先走了。」 靖帝高大的身躯此刻仿佛变得小了好几圈。 白溶月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突然拧了一下。 如今所有的事情雨过天晴,京城也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冬日的初雪稀稀落落的飘下,京城的大街小巷瞬间被银白覆盖。 积雪不深,但寒气袭人。 闻人琢的「星香阁」因香料之香气经久不散,闻之心醉神怡而在京城中名声大噪,客似云来,生意好的不得了。 靖帝见此情状,一高兴便答应了与敦黎国贸易往来的请求。 这日,闻人琢正要关铺,却见傅洛襄正站在殿外犹犹豫豫的,不知要进还是不进。 「十公主?」 傅洛襄见闻人琢出来,脸颊立马染上了一抹红晕。 「圣阑王,好久不见。」 闻人琢笑着疑惑道:「好久吗?本王记得上一次星澜……哦,翎王妃被押在皇城门前受刑时,我们明明见过面的啊。」 傅洛襄心中一喜,暗自害羞了起来。 【我还以为他当时眼里只有澜儿,没想到他竟然注意到我了。】 「本王见十公主站在门口好一阵了,为何不 进去?难道是我这星香阁香气太盛,熏着十公主了?」 「不不不,我只是担心突然来此会有些冒昧。」 「十公主是夙寒的千金明珠,又是翎王妃的好朋友,那自然也是我星香阁的贵客,岂有冒昧一说?十公主请。」 傅洛襄点点头,举步便往里迈。 谁知她脚下踩着积雪打滑,竟然一下子朝前扑了过去。 腰间被长袖挡住的沉香兔子好巧不巧的掉在了地上。 闻人琢见状,急忙伸出长臂接住了面门朝地的傅洛襄。 「十公主,你没事吧。」 傅洛襄的双手死死地抓着闻人琢的手臂,惊魂未定。 宽大的身躯包裹着小小的人儿,她只觉得周身的好温暖。 闻人琢换上敦黎国的装束本就俊朗不凡,再加上这肩上的毛领貂裘就更显得他贵气伟岸了。 傅洛襄抬头仰望着他,心里的小鹿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了。 「多谢。」 闻人琢见傅洛襄无事,赶忙松开了傅洛襄。 「抱歉,还请十公主勿要见怪。」 「圣阑王前后两次救洛襄于危难,洛襄真是无以为报。」 「十公主不必客气,本王也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傅洛襄含羞一笑,好看的脸蛋因为脸红而显得更加娇俏了。 她步履袅袅,向店里走去,可就在她往前走了几步之后,闻人琢却看见了地上掉落的沉香兔子。 闻人琢俯身捡起,顿时一惊! 这不是他那天丢掉的那只吗? 「抱歉,这只兔子是我的……」 傅洛襄声音微弱的说道。 闻人琢歪头看向傅洛襄,道:「这沉香兔子,是十公主从何得来的?」 「中秋夜宴,皇城外捡到的。原以为是澜儿不慎掉落的,所以我就想捡起来还给她。可这只兔子不是澜儿掉的那只,我见它虽然比澜儿那只丑了点,但越看越觉得可爱,便把它留下了。」 「看来是天意,这兔子也知我不能轻易放下。」 「什么天意?什么放下?洛襄似乎不太明白圣阑王所言。」 闻人琢将沉香兔子放回了傅洛襄的手里。. 那眼神似是苦笑,又似是释然。 「其实……这只沉香兔子原是本王之物,翎王妃手里那只亦是出自本王之手。」 傅洛襄眨眨眼,突然惊愕的看着闻人琢。 「圣阑王就是澜儿口中那个游历四方,行侠仗义的好朋友?」 闻人琢嘴角勾了勾,却看不出情绪。 「她是这样形容我的?」 「是啊。」傅洛襄点点头,将手里的沉香兔子伸到了闻人琢面前,「这兔子既是圣阑王的,那便物归原主。」 「十公主若喜欢,就送给你了。」 「此物是圣阑王亲手所做,洛襄怎么好收呢?」 「不瞒十公主,这兔子当时本王刻了大约十几个。翎王妃的那一只是其中最可爱最漂亮的,其次便是这只。虽然它的样貌不算可爱,但它已经是里面第二好的了。十公主不嫌弃,就是这只兔子最大的荣幸了。」 闻言,傅洛襄欣喜的将兔子捧在了手里。 「真没想到,圣阑王居然还会雕刻这些小玩意儿,真是心灵手巧。」 无论这只兔子有多不完美,在她的眼里,这只兔子就是最漂亮,最可爱的。 然而,就在他们二人相谈之际,一个身着显贵的女子撑着伞扭着屁股走进了店里。 那气派,简直比傅洛襄的还要大得多。 第二百一十一章叫花子身份存疑? 「果然是外邦的名贵香料,真是香气悠长,沁人心扉呀。老板在何处?给我拿最好最贵的来!」 「王娘子?」 傅洛襄从内屋走了出来,一眼便看见了一举一动都矫揉造作的王莺儿。 「十……十公主?」 王莺儿看见傅洛襄一惊,然后赶忙放下了翘起的二郎腿,恭恭敬敬的起身行礼。 「妾身参见十公主,十公主玉安。」 「免礼。」 王莺儿刚要起身,却见内门后又走出来一个人。 她这弯下去要直起来的身子又弯了回去。 「圣阑王也在啊。」 「这位是?」 「妾袁王氏,叩见圣阑王。」 「哦,原来是前阵子企图绑架翎王妃的罪臣之妻!」 闻人琢语气不善的说道。 王莺儿脸色一僵,苦涩道:「那个老东西大逆不道,居然敢犯下弥天大错,幸而翎王妃娘娘无事,否则便是将我们全家人的性命都赔上也弥补不了那老东西的罪过。」 「王娘子倒是识大体的人,起来吧。」 「多谢圣阑王。」 王莺儿舒了口气,心里狠狠的咒骂了一遍袁至诚。 活着让她受气,死了还要连累她挨骂,真是个冤孽。 「王娘子今日来本王这星香阁,可是想买些香料?」 「是啊,听闻星香阁是京城中香料最独特芬芳的铺子,京中贵妇争相追捧,妾亦是喜爱香料之人,自然要来瞧瞧。却不想,这间铺子竟是圣阑王所开。」 傅洛襄笑道:「原来王娘子也是懂香之人。」 「不瞒十公主,妾对香料可是痴迷至极呢。尤其一进星香阁,妾这双腿啊,就挪不动道了。」 闻人琢听得出王莺儿语气里的谄媚,却没搭她的茬。 只是自顾自的在货架上挑挑选选。 他看了一圈,忽然问道: 「方才听见王娘子说,要买最好最贵的,是吗?」 王莺儿一愣,旋即笑着说道:「是。」 闻人琢身子悠悠的转过来,将手里的三瓶香料放在了桌案上。 「这三瓶乃是本店最名贵的香料,王娘子既是懂香行家,不妨品鉴一番,本王保准你闻过之后再看不上其他的香料。」 「第一瓶,名为麝香,是取雄麝体内香囊中物提炼而成。第二瓶乃是奇楠沉香,百株香木才可得十两奇楠沉香。」 「这最后一瓶嘛,就更有来头了,乃是皇室才可用的龙脑香,只要用一点点,便可步步生香,经久不散。本王这店里统共也只有这么一小瓶罢了。」 王莺儿拿起三瓶香料逐一闻过,瞬间露出了陶醉的神情。 「好香啊。比庆国公夫人和包娘子她们用的香料还要好闻一百倍不止。」 「王娘子可喜欢啊?」 「喜欢喜欢,星香阁的香料果真是京城第一的香料。」 王莺儿喜不自胜,心里却暗暗想着,有了这些香料,看那些夫人娘子还敢不敢讥讽她低贱粗鄙。 「圣阑王,这三瓶妾都想要,不知价值几何啊?」 闻人琢挑了挑剑眉,笑道:「三千两。」 王莺儿闻之脸色巨变,「什么!三千两?」 「这三瓶香料天下间独一无二,便是京中千金贵妇也不是想买就能买得到的,本王如今肯卖给王娘子,那是见王娘子是难得的懂香之人。怎么王娘子觉得贵吗?」 「不……不贵。」 「本王这就为王娘子包起来。」 闻人琢 二话不说便拿出了好看的锦盒。 王莺儿拿出了瘪瘪的荷包,翻看一阵后,犹犹豫豫的从里面拿出了几张银票。 两人正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时,只见袁书翊头顶着一层花白的积雪,肩头和衣摆都被浸湿了,狼狈的跑了进来。 「等等。」 「翊儿?你来干什么?」 袁书翊没有理王莺儿,只是径自走到闻人琢面前,气喘吁吁道: 「圣阑王,十分抱歉,我阿娘她不喜香料,我们不买了。」 王莺儿猛地推了袁书翊一把,秀丽却刻薄的脸抽搐了几下。 「你胡说什么?快出去!圣阑王,您别理他,妾很喜欢香料的,别说三千两了,就是三万两也值。」 「阿娘!」 袁书翊头上积雪融化,打湿了他的头发,顺着额头流了下来,混入了他眼角的泪水中。 「你别再这样挥霍了,好不好!自从父亲去世,袁家家产充公之后,我们便捉襟见肘了!这些时候,阿娘你又是去万金玉购置珠宝首饰,又是来此买香料,我们的积蓄已所剩无几了。」 「你闭嘴!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你的亲娘了!这些钱是我的私房钱,用不着你操心!」 或许是被袁书翊当众说出了窘境,王莺儿的脸又红又黑。 「阿娘,那些夫人娘子之所以在你面前显摆什么珠宝香料,就是想看你的笑话,你还不明白吗?你要是真的买了,就中了他们的圈套了!」 「混账!我让你闭嘴!」 啪! 一记耳光打在了袁书翊的脸上! 「丢人现眼的东西!和你那该死的父亲一样让人憎恶!」 「阿娘,为了脸面,不计后果,真的值得吗?」 「你父亲愚蠢到为那个怨种报仇而抛妻弃子,他计过后果吗?若不是他的话,我又何须在外强撑颜面?说到底,是那个老东西蠢!」 「阿娘,求你了,给我回去吧。日后儿挣了钱,你想要什么儿子都买给你。」 袁书翊祈求的看着王莺儿,脸上的掌印在他冻得发白的脸上无比清晰。 傅洛襄见王莺儿还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便说道: 「王娘子,实在不好意思,这三瓶香料奇香四溢,本公主也想要,想必王娘子不会与本公主相争吧。」 有了台阶,王莺儿也不硬撑了。 「既然十公主喜欢,那妾自然不好夺人所爱了。」 「圣阑王,劳烦你帮洛襄包起来吧。」 傅洛襄欣喜的冲闻人琢说道。 可闻人琢却奇怪的看着她。 怎么说傅洛襄也曾险些被袁至诚害死,她居然会帮袁至诚的遗孀? 袁书翊颇为感激的看了一眼傅洛襄,然后便上前扶着王莺儿,道: 「阿娘,我们走吧。」 王莺儿余气未消,撇开了袁书翊的手。 「回家再好好收拾你个不孝子。」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的台阶上突然倒下了一个人。 闻人琢和傅洛襄见状赶忙跑了出去查看情况。 倒在地上的人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衣服也单薄残破,身上***的肌肤有好几处冻疮,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了。. 袁书翊想出去看看,却被王莺儿拦了下来。 「哎呀别去,一个叫花子罢了,有什么好看的!」 「阿娘,那可是一条人命啊。连圣阑王和十公主都不嫌弃去查探那人伤势,我们又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要去你去!」 王莺儿高傲的撇过了头去 。 谁知袁书翊倒也听话,还真的去了。 王莺儿气得直骂道:「嘿,你个不孝子!」 袁书翊上前说道:「圣阑王,十公主,您二位身份高贵,还是由卑职来吧。」 说着,他便一步跨了过去,然后扶起了那叫花子。 「喂,兄台,你还好吗?」 叫花子蓬头垢面的,脏乱的发丝也发出阵阵恶臭,可袁书翊却不在意。 他用手拨开了叫花子遮住脸的头发,却在看清那脸的瞬间惊恐的说不出话。 傅洛襄关切的问道:「袁二郎君,这人怎么样了?可还有呼吸吗?」 袁书翊颤抖着手伸到了叫花子的鼻下。 「还有呼吸。」 这时,王莺儿气冲冲的走了出来。 「你这不孝子,这人这么脏,身上指不定染了什么病呢,你居然还扶着他,快起来!」 「阿娘,你瞧。」 袁书翊眼神慌乱的看向王莺儿。 王莺儿顿时皱起了眉头,狐疑的上前看了一眼那叫花子的脸。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语塞道:「这……」 「阿娘,我们将他先带回府里吧。」 「等等。」闻人琢察觉出了不对劲,「二位认得此人吗?」 「回圣阑王的话,此人乃是妾的远方侄儿,没想到竟然在这儿遇见他了。」 王莺儿脸色难看,闻人琢也不好断定她说的是真是假。 「既如此,此人就交于二位照料了。」 「是,翊儿,还不快背上你的远方表兄!」 王莺儿给袁书翊打了个眼色,袁书翊立马会意,手臂一用力便将那脏兮兮的人背在了身上。 原本满脸嫌弃的王莺儿居然还主动上前搭了把手。 「圣阑王,十公主,妾与犬子先行离开了。」 话毕,两人便匆匆忙忙的带着叫花子离开了。 最奇怪的是,他们没有走主街道,而是半途拐进了一条羊肠小道。 闻人琢双臂环抱,攒眉道:「有问题。」 「其实,洛襄也有同感,方才王娘子的表情不像是看见了远方亲戚,倒像是看见了瘟神一般。况且,我也从未听五嫂说过王娘子有什么远方亲戚。真是古怪啊。」 「古怪?比起他们,似乎十公主更加古怪。」 「圣阑王这是何意?」 「那个王莺儿是袁至诚的妻房,袁至诚险些害死了十公主,十公主却反过来帮王莺儿,难道这还不算古怪吗?」 傅洛襄掩嘴笑了笑,「袁至诚已经伏法,他的妻儿是无辜的。洛襄自幼长在宫里,明白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赶狗入穷巷,必遭反噬。倒不如化干戈为玉帛,这样于己于人都好。」 闻人琢一愣。 面前这个温柔似水,弱不禁风的小公主,似乎没有她看上去的那么柔弱。 相反,她身上还隐隐透着一股聪明劲儿。 「十公主气度高华,本王佩服。那三瓶香料,本王便赠予十公主了。」 「不可,既是买卖,自然要付钱才是。」 傅洛襄从金丝绣花的荷包中拿出了银票塞进了闻人琢的手里。 「其实,那三瓶香料根本不值三千两,这些就够了。」 闻人琢取出了其中一张,将剩余的又交还给了傅洛襄。 「那方才?」 「是我骗王莺儿的。她一进门,本王便看出她不是懂香之人,不过是想买本王的香料去充场面罢了,既然她要买面子,那本王自然要给足她想要的。」 闻人琢走进店里,将包好的香料递给了傅洛襄。 「十公主,你的香料。」他忽然正色道,「另外,本王想请十公主帮个忙。」 第二百一十二章袁明哲死而复生! 大雪下了整整一日,入了夜整个京城已是白茫茫一片了。 自从废后自尽之后,傅洛襄便回到了公主院居住,但湛星澜对她说,静仪阁永远欢迎她回来小住。 所以当傅洛襄来到翎王府后,府里的侍婢们便自觉的将她带去了静仪阁。 傅洛襄看着这个温馨的小院,打心底里感激湛星澜对她的保护和帮助。 她坐在了曾经和湛星澜一起晒太阳的亭廊下,嘴角微微扬起。 可她的笑容没有保持多久,便想起了闻人琢。 在来翎王府的路上,傅洛襄也想明白了所有的事。 原来之前闻人琢奋不顾身去救她,是以为袁至诚绑架的人是湛星澜。 所谓英雄救美,不过是一场乌龙罢了。 傅洛襄失落的垂下了脑袋,她好不容易对一个人有心动的感觉,可这个人居然喜欢她最好的朋友。 【倘或不是父皇突然赐婚,想必澜儿也会考虑与圣阑王在一起吧。】 「圣阑王,星香阁……他果真一直都爱着澜儿。」 湛星澜欢喜的走进了静仪阁的院子,脚下踩着松软的积雪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 「十姐,你怎么突然来了?」 傅洛襄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了神,欢喜的朝湛星澜走去。 「我知道你近日忙着为章娘子张罗医馆的事,所以也不敢来打扰你。知道你今日得了空,便想着来瞧瞧你。」 「外头冷,进去说。」 湛星澜亲昵的挽着傅洛襄的手,拉着她便往屋里走。 傅洛襄释怀的笑了笑,就算闻人琢喜欢湛星澜又如何,像湛星澜这样如阳如火,温暖人心的女孩子,她也喜欢得紧啊。 一进屋子,她们身上的寒气便消散了许多。 「十姐的手这样冷,怎么不进屋子里等我呀。」 湛星澜搓着傅洛襄的手,疑惑地问道。 傅洛襄拍了拍湛星澜的手,说道:「我没事的。其实今天来,我还有一件很要紧的事想告诉你。」 她将刚刚在星香阁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湛星澜。 「圣阑王怕与你见面多有不便,便托我来告诉你。袁二郎君和王娘子的反应实在太过奇怪了,他们袁家与你有恩怨,澜儿可千万要小心啊。」 「嗯,我知道了。」 湛星澜点点头。 当天深夜,厉清尘便命凌樨阁的手下潜入了如今袁家的府邸。 次日,湛星澜便收到了消息。 「什么!?袁明哲还活着!」 「属下昨夜派人潜入袁府,亲眼看着袁明哲穿着整洁的躺在屋里。虽然面色惨白,但胸口起伏均匀,的的确确是还活着。」 「祸害遗千年,没想到他居然一路从钦州逃回了京城。可怜他的父亲还以为他丧了命,找我寻仇反而将自己的命给断送了。」 湛星澜虽惊愕不已,但更多的是对袁至诚的惋惜。 「明日一早,我要去秋府见见楚言。五哥和楚言婚期将至,袁明哲却在这个时候回来,若不加以防范,恐怕要节外生枝了。」 次日,天刚亮。 秋府的下人正忙着往秋府大门上挂红帐。 「欸,再往左边挪挪。」 「不对不对,再往下点儿。」 秋镇胧满脸欢喜的指挥着小厮,就差把「高兴」二字写在脸上了。 「秋叔父。」 「哎呦,微臣叩见翎王殿下,叩见翎王妃娘娘。」 秋镇胧一回头瞧见傅玄麟搂着湛星澜过来,赶忙行了个礼。 「秋叔父快请起。」 「翎王殿下与翎王妃娘娘想必是来看楚言的吧,方才简王殿下也来了,二位自去府里寻他们便是了。」 秋府中,侍婢和小厮明显多了许多。 庭院里也比从前热闹了不少。 有了侍婢的指路,湛星澜和傅玄麟很快找到了正在后院琴心相挑的二人。 待琴音声落,湛星澜才鼓掌赞道: 「五哥的琴音高雅舒缓,如涓涓细流淌入心扉,不知是五哥本就琴技高超呢,还是因为有楚言在侧,所以琴音婉转,情意更浓呢?」 「星澜,你来了!」 秋楚言欢喜的上前双手抓住了湛星澜的手。 如今的秋楚言简直与之前被袁明哲折磨得魂不附体的秋楚言判若两人。 湛星澜眉间一紧,脸上的笑容也带着些许愁态。 她此刻竟不知该不该告诉秋楚言,袁明哲还活着的事实了。 若告诉她,岂不是又将她渐渐明媚的生活打入了谷底? 可不告诉她,她终究是要面对死而复生的袁明哲的,到时候岂不更加崩溃? 秋楚言疑惑地看着正在发呆的湛星澜,晃了晃她的手,道:「星澜,你好像有心事啊?」 「我……」 「袁明哲回来了。」 傅玄麟看出了她的犹豫,于是干脆替她开了口。 傅凛绪的手本轻轻搭在琴弦上,谁知一听这话,舒展的手指瞬间紧绷了起来。 琴弦骤然绷断! 「十一弟,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 湛星澜感觉原本抓着她温暖柔软的手突然变得冰冷僵硬了起来。 她担忧的看着秋楚言,安抚道:「楚言,你别害怕,如今袁家没落,想必袁明哲也不敢轻举妄动。」 「可他不是已经死在钦州了吗?为何会突然死而复生?」 「兴许死在钦州的只是袁明哲的替死鬼罢了,而他则从服刑之地一路辗转逃回了京城。」 傅凛绪咬咬牙,不安道:「既然他回来了,必定会对楚言不利。十一弟,十一弟妹,这几日能否先让楚言暂住翎王府?」 傅玄麟没有一点迟疑,立马道:「自然可以,翎王府守卫森严,五嫂的安危自是不必担忧。」 有了这一重保障,秋楚言惶恐不安的心也渐渐得到了安抚。 湛星澜心疼的抚摸着秋楚言的肩膀,好好一个姑娘,居然被一个人渣吓成这样。 【看来这个袁明哲若是不死,楚言恐怕这一辈子都难以安宁。】 不过,想让袁明哲死的人,也不止湛星澜一个。 袁府柴房—— 「阿娘,您这是要干什么呀!快把刀放下!」 袁书翊压低了声音,双手死死抓着王莺儿举着劈柴斧子的手。 而今袁家没落了,他们孤儿寡母也只能在京中平民闹区寻个小宅子安置下来。 这周围邻里街坊挨得近,院子也都不算大,谁家打个喷嚏都听得像放炮仗似的。 袁书翊自然不敢大声吵嚷,生怕旁人听见了这打打杀杀的动静。 王莺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低吼道: 「你个不孝子,放手!」 「阿娘,他到底是儿的大哥,如今父亲没了,我们就只有大哥一个亲人了呀。」 「这么个丧门星,你居然还当他是大哥?要不是因为那个孽障,你父亲何至于去做那为子报仇的糊涂事?现在可好,你父亲丧了命,袁家也不似从前风光,就连你都被害得贬了职!」 「父亲甘愿为给大哥报仇而死,说明父亲心里是在意大哥的。如今大哥死而复生,许是父亲在天上庇佑啊。阿娘,就当是为了父亲,留他一命吧。」 袁书翊苦苦相劝,就差给王莺儿跪下来了。 「阿娘,大哥之所以变得暴虐偏激,也有您和父亲的责任啊。您要是杀了大哥,可就再没弥补的机会了。父亲已经遭了报应,难道阿娘也想不得善终吗?」 王莺儿听到这儿,立马松开斧子甩手就给了袁书翊一记脆响的巴掌。. 「竖子!你就是这么诅咒你亲娘的吗?」 「我做这么多,都是为了你,你居然这样帮着一个祸害!」 袁书翊摇摇头,解释道:「阿娘,儿岂敢诅咒您,只是……」 王莺儿压低了声音,颤抖的手紧紧抓住了袁书翊的胳膊。 「私藏逃犯是什么罪名,你这朝廷命官应该比我一个深闺妇人要更加清楚吧。只要我们趁着没人发现他,赶紧了结了他,就没人知道这件事了。」 「我们袁家已经被那个孽障害得够惨的了,你也不想因为他毁了你的前程和性命吧?」 「阿娘知道你下不去手,你做不了的事,阿娘替你做!」 说罢,王莺儿坚定得举着斧子朝柴房的门走去。 这一次袁书翊没有阻拦,他只是佝偻着身子,满眼惶恐的看着王莺儿。 可就在王莺儿准备推开门的时候,门却自己开了。 王莺儿吓得愣在了原地,高举的斧子也顿在了半空中。 「你……你……」 只见袁明哲阴沉着脸,咬着后槽牙狞视着王莺儿。 「你想杀我?」 「不,大哥,阿娘绝无此意。」 袁书翊上前一把夺过了斧子,将吓得失神的王莺儿顺势挡在了身后。 袁明哲上下打量了一下袁书翊,问道: 「父亲呢?」 王莺儿瞪着眼冷哼了一声,「你还有脸问!你父亲以为你死在了钦州,为了给你报仇,他企图杀了翎王妃娘娘。事迹败露后,他便在狱中畏罪自尽了!」 袁明哲闻言愣在了原地,目光由凶狠变成了不可思议。 「不可能,他那么讨厌我,怎么会给我报仇?」 「大哥,阿娘说的是真的,父亲为了给你报仇,还事先与我和阿娘断绝了关系。」 袁明哲垂下了眼眸,冷笑了一声。 「我死了才知道疼我,早干嘛去了!」 「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父亲因你而死,你难道没有一丝丝的感动伤心吗?」 「感动?伤心?」袁明哲跨出了门槛,一步一步走到袁书翊面前,伸出手指戳着袁书翊的肩膀说道,「你从小就在千宠万爱里长大,可我不是。这种迟来的父爱,老子不稀罕。」 袁明哲猛地推开了袁书翊,拖着满身冻疮往外面走去。 袁书翊似是没想到袁明哲居然这么无情,他握着斧子的手越来越紧。 「站住!」 第二百一十三章敖瑾发现惊天大秘密! 「怎么?你也想杀我?」 「我不像你那么冷血无情,在我心里,你始终是我的大哥。我只是想提醒你,你如今是逃犯,只要你一露面,必死无疑。」 「老子既然敢回来,就不怕死!」 袁书翊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赶忙问道:「你是回来找翎王妃娘娘报仇的?」 袁明哲瞋目切齿道:「那***害得我这么惨,我要她数倍奉还!」 话毕,袁明哲便要举步离开。 袁书翊本倾慕湛星澜,即便他娶不到她,也不想看着袁明哲伤害她。 他扔下斧子,快步上前张开双臂拦在了袁明哲的面前。 「你已经错了一次,还要再错一次吗?就因为你这般暴虐偏激,所以秋表姐才会讨厌你!翎王妃与秋表姐是闺中密友,若你杀了翎王妃,只怕秋表姐会恨你一辈子!」 王莺儿也冲上前劝说道: 「是啊,更何况楚言就要嫁给简王殿下做简王妃了,你也希望她安安心心的嫁人对不对?」 「阿娘!」 袁书翊倒吸一口凉气,疯狂冲王莺儿眨眼。 可王莺儿显然还没意识到她说错了什么话。 袁明哲的眼睛瞬间通红,他缓缓转过身来,浑身上下充满压迫感的看着王莺儿。 「你说什么?楚言要嫁给简王了?」 「是……是啊。」 王莺儿接连后退了几步。 袁书翊见状又挡在了王莺儿的身后,「大哥,你有什么气就冲我来,别为难阿娘。」 「翊儿。」 「楚言要嫁给简王了……她为什么要嫁给简王?」 袁明哲像是魔怔了一样,嘴里不停的嘟囔着这句话。 他一把揪起袁书翊的衣领,横眉怒目的问道:「你告诉我,楚言她为什么要嫁给简王!是不是简王逼她的?是不是!」 「啊!翊儿!袁明哲你放开翊儿!」 王莺儿吓得花容失色,疯狂拍打着袁明哲粗壮的手臂。 可袁明哲像是听不见也看不见王莺儿似的,只死死的揪着袁书翊,不停地逼问着。 「大哥,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秋表姐她怕你,讨厌你,甚至是憎恶你。你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是简王殿下在她身边安慰她,保护她。」 「她嫁给简王殿下很高兴,可她提起你的时候却满眼恐惧。简王殿下和她才是真心相爱!」 「你口口声声说喜欢秋表姐,可你对她的喜欢是在伤害她,这种喜欢登不得台面,更走不进她的心。你明白吗?」 「如果,你这一次真的杀了翎王妃,秋表姐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了。说不定,等你伏法之后,秋表姐还要掘坟鞭尸才能解恨!」 袁书翊字字恳切。 紧绷的领口渐渐松开,让他有了喘息的机会。 王莺儿赶忙上前心疼的摸了摸袁书翊的脸颊,「翊儿,你没事吧。」 「放心吧阿娘,儿子没事。」 他们的目光移至袁明哲的身上,只见袁明哲像是被霜打蔫了的茄子,失魂落魄的往柴房走去。 「大哥……」 袁明哲没有理袁书翊,而是呆呆的走回了柴房,还反手关上了门。 母子俩相视一眼,心里的不安算是稍稍平复了下来。 看来袁明哲一时半会儿是不会生事了。 回到柴房的袁明哲,不顾身上冻疮之痛蜷缩在了冰冷的墙角里。 在他的世界里,秋楚言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给他温暖的人。 他对秋楚言的感情,甚至远超于他的 父亲。 他发了疯一样不择手段的想得到她。可如今他才猛然惊觉,秋楚言不仅不喜欢他,反而一直憎恶他。 这一路支持着他逃回京城的信念轰然崩摧。 「原来,我在你眼里,是个笑话。」 袁明哲像个丢了糖人的小孩,将自己的脑袋捂在臂弯里哭得泣不成声。 他没了母亲,没了父亲,如今连他唯一的信念也没有了。 近日,京中新娘失踪案频起。 靖帝勃然大怒,命叶如生加派人手调查此案。 然而一连几日皆是一无所获。 月黑风高之夜,两道黑影飞入了相府。 柯敬丰捧着茶壶微微倾斜壶口。 热气腾腾的茶水便顺时针烫了一圈冰冷的茶瓯。 倒去第一泡,第二泡沁着热乎的茶瓯,茶香更浓。 「两位既来了,不妨尝尝我们中原的茶。」 两道黑影如疾风一般闪入了茶室。 虽然隔着一道屏风,但仍可从影子看出来是一男一女。 其中那女的开口道:「柯相公不必来这些虚招子,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这一个月只送来了五个新娘子,还都是胭脂俗粉,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们主人什么!」 「冷依姑娘稍安勿躁,本相答应的事,绝不会失言。」 柯敬丰淡定的捧起了茶瓯,抿了一小口。 另一个男的冷笑一声,「柯相公,听说夙寒的皇帝要给简王娶王妃,既然是王妃,那资质一定比那些胭脂俗粉强,不知道这个新娘子能不能得手啊?」 「这可不好办呐。」 「事成之后,主人会再给你十颗药丸。」 柯敬丰喝茶的动作一顿,沉思片刻后,他放下了茶瓯。 「一言为定!」 两道黑影一闪而过,茶室又恢复了宁静。 而躲在暗处的敖瑾则紧蹙眉头,浑身冒冷汗。 【原来新娘失踪案的凶手是柯相!?】 忽然,柯敬丰的声音响起。 「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居然敢偷听本相说话?」 敖瑾瞳孔一震,身子紧紧贴着冰冷的墙砖,一动不敢动。 「还不出来?找死!」 柯敬丰眼神突然充满杀气,朝敖瑾躲藏的方向看去。 他嘴唇翕动,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铜制的铃铛。 随着铃铛有节奏的响起,敖瑾全身上下犹如蛇虫鼠蚁撕咬啃食一般剧痛无比。 他双腿一软,当即倒在地上痛得打滚。 「呃……」 敖瑾不停的呻吟着,英俊的面容因痛苦而狰狞起来。 柯敬丰手里的铃铛不停的晃动,而且愈摇愈烈。 地上扭动打滚的人痛得面红耳赤,牙龈都被他咬出了血。 「白眼狼!亏得老夫悉心教养你这么多年,你居然被着老夫做起了细作!」 柯敬丰看敖瑾疼得死去活来,依旧不觉得解气。 干脆抽出了茶案下的一根钢鞭狠狠抽在敖瑾的身上! 不出两鞭,敖瑾的胸口已经被抽出了两道深深的血痕。 敖瑾痛得气息微弱的说道:「柯相公,属下知错了,属下只是想来跟柯相公禀报太子妃娘娘的近况,并无心偷听您的谈话。」 柯敬丰又抽了一鞭,才算消了气。 「你说的是真的?」 「属下不敢欺骗柯相公。」 「谅你也不敢,起来吧。」 「多谢柯相公……」 敖瑾大口喘着粗气,像一只可怜的狗一样匍匐在地上。 「太子和太子妃如何了?」 「太子闻听陛下有立后之心,气得在明德殿砸东西。可安国公夫人来过之后,他便一反常态,不哭不闹,而是抱着废后的牌位跪了整整一日。太子妃娘娘有心去安抚太子,但胎像不稳,也不宜四处走动。」 「安国公夫人到底是太子的姨母,终究是有血亲的。那太子可曾去看过太子妃吗?」 「去看过一两回。」 柯敬丰听到这个答案,一脸的不满。 「一两回?这太子如今没了心爱的妾室,又没了母后,就更应该珍惜自己的妻儿才是。他可倒好,成日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柯相公息怒,属下会适时从旁提醒太子的。」 「不必了。」 柯敬丰睥睨着脚下的敖瑾,拍了拍手。 霎时间,门外冲进来了两名身材魁梧的护卫,一边一个将敖瑾架了起来。 「柯相公,您……您这是何意?」 「既然你听见了不该听见的,那本相也不能冒险把你放出去。在简王大婚之前,你就先暂居本相府中吧。」 敖瑾脸色一变,祈求道:「柯相公,属下绝不会传出半个字,太子若发现属下不见了,恐怕会心生疑虑啊。」 「放心,本相自会安排妥帖,你无须担忧。」 「可是……」 「带下去!」 柯敬丰大手一挥,两名护卫便将敖瑾带了下去。 所谓暂居相府,也不过是将敖瑾软禁在了一处暗室之中。 敖瑾仰望着暗室中不足方寸的小窗,心急如焚想给湛星澜通风报信却束手无策。 蛊毒加上被打得体无完肤,他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夜半子时,厉清尘站在乾迩庄屋顶四处张望。 可始终不曾见敖瑾的身影。 一夜过后,厉清尘匆忙来到了翎王府子衿堂。 甜儿一见厉清尘便欢喜的迎了上去。 「清尘哥哥,你怎么来了?」 「甜儿,阁主呢?」 「今日一早,纯贵妃派人来请姐姐和殿下入宫,算算时辰,他们应该已经入宫了。」 厉清尘攒眉不展,一个「愁」字写在了脸上。 「清尘哥哥,怎么了?」 「瑾儿整整一日未与我联络,我这心里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清尘哥哥别急,等姐姐和殿下回来,甜儿立马告诉姐姐这个消息。」 「嗯。」厉清尘点点头,「对了,纯贵妃可有说是为了什么事吗?」 甜儿眨眨眼,歪着小脑袋说道:「似乎是百福殿修葺完毕,所以纯贵妃特意请姐姐和殿下一同观摩吧。」 长安殿—— 湛星澜攥紧了手看着面无表情的白溶月,又偷偷瞥了一眼满脸谄媚的靖帝。 【陛下一生纵横天下,想来也只有母妃敢在他面前垮起个脸了吧。】 「溶月,百福殿已修葺完毕。今日天朗气清,乃入宅的大好日子。这百福殿是朕特意为你而重建,想来你定会喜欢。」 「陛下一番好意,妾心领了。只是长安殿已经足够宽敞,实在不必再将百福殿赐予妾了。」 白溶月目不斜视,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欣喜。 可靖帝仍旧满面春风,殷勤的站在白溶月的身侧。 「溶月不妨先去看看,若溶月实在不喜欢,那朕也不勉强你,可好?」 靖帝见白溶月不为所动,便扭头冲湛星澜一个劲儿的挤眉弄眼 。 湛星澜满脸问号的瞪大了双眼。 【???】 【这是要让我助攻的意思吗?陛下您可真瞧得起我……】 第二百一十四章白溶月荣登皇后之位! 湛星澜清了清嗓,硬着头皮上前挽住了白溶月的手臂。 「母妃,好歹是父皇一番心意,您去瞧瞧也无妨啊。儿媳和玄麟都想去见识见识呢,对吧玄麟?」 她皮笑肉不笑的看向傅玄麟。 傅玄麟挑了挑眉,「额……」 湛星澜嘴角僵硬的上扬,喉咙里发出了一丝尖利的疑惑声,「嗯?」 她这表情,这语调,分明是威胁嘛。 傅玄麟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立马附和道:「是啊母妃,若你不喜欢,父皇也不会强迫你的。」 白溶月不敢相信儿子儿媳也站在了靖帝那边。 三个对一个,她也只好勉为其难的说道:「那便去看看吧。」 靖帝一张小心翼翼的脸上登时挂满了笑容。 「好好好!夜青,快过来扶着点你家主子!」 百福殿就在长安殿后不足百米之处,遛个弯就到了。 原本百福殿没有离长安殿这么近,但靖帝为了方便白溶月走动,便将百福殿往前扩了些。 两座宫殿也被朱红的围墙连在了一起,整个长安殿和百福殿加起来甚至比靖帝的紫宸殿还大一圈。 一行人走出了长安殿的后门,便恍若走进了一片世外桃源一般。 两侧成林的绿竹在这冬日里竟也生机勃勃,让人看着心情舒畅。 穿过后门,眼前便是由汉白玉铺成的康庄大道,两边是尚未注水的池塘。 「溶月,你看,两侧竹林多好看啊,日后你想在里面养些兔子什么的,也是极好的。」 靖帝像个小孩子似的,欢喜的向白溶月展示着自己的成果。 「溶月,你别看现在这两边的池塘是光秃秃的,等待春暖花开之时,朕便会引入御花园的湖水。到时候随你养什么鱼儿荷花,地方足够宽敞。」 白溶月没有说话,她看着这里的一切,不知不觉已经没有了抵触的表情。 而百福殿的大门也不似皇城里的宫门那般庄重,颜色淡红,看着喜人却不压人。 白溶月走到了百福殿的大门前,却没有立即推门而入。 靖帝不由得担心的问道:「溶月,你可是不想进去了?」 白溶月摇摇头,她只是没想到,靖帝会这么用心的为她修葺一座殿宇,连两殿之间相通的地方都能看得出他用了真心。 「没有。」 她看了一眼身边满眼期待的靖帝,好似能从他难得清明的眼睛里看出他内心的慌张。 就在这时,湛星澜上前扶住了白溶月。 「母妃,打开看看吧。」 白溶月点了点头,伸手推开了那扇崭新厚重的大门。 然而当大门开启,白溶月傻眼了。 「这!」 这里的一花一景,甚至是花草的品种和摆放位置,全都与从前的蓬莱殿如出一辙。 但唯一不同的是,这儿要比先前那个蓬莱殿崭新不少,怀旧之余又有一种重新开始的感觉。 白溶月微红了眼眶,迈步踏进了百福殿。 她轻车熟路的饶过房屋,来到了后院。 那座摘月阁矗立在湖水中央,冻结的湖面隐隐绰绰的倒映着摘月阁,颇有一众遗世独立的凄美之感。 可这景象落入白溶月的眼中,她却好似回到了刚嫁给靖帝的时候。 那时候,靖帝也是像现在这样,欢喜的为她介绍蓬莱殿,并且郑重其事的告诉她,这样美丽清净的地方日后就是她的家。 时过境迁,同样的场景,却已是不同的心境。 一颗珍珠般的眼泪滚落脸颊, 掉在了纯白的狐裘领上。 靖帝见状拿起了帕子,小心温柔的为她擦干了脸上的泪痕。 「朕为你还原了整个蓬莱殿,但摘月阁里的东西,朕实在做不出来。你别伤心,日后朕陪你一同将它们重新做出来,再装满整个摘月阁,好吗?」ap. 白溶月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靖帝的眸子里。 眼前这个戎马一生,却在她面前小心又笨拙的男人,曾经用他的万般柔情走进过她的心。 可现在,当她再一次感受到他的柔情时,她的心里只剩下了感动。 她欠了欠身,平静的说道: 「多谢陛下,不过,妾实在不值得陛下为我做这些。」 靖帝一把扶住了她下落的身子,有些失落的说道:「溶月可是不喜欢吗?」 白溶月抬眼望了望他的眸子,冲他难得的露出了一个笑脸。 「喜欢。」 「当真?」 靖帝笑得合不拢嘴,激动地张开双臂想抱白溶月,可白溶月一记警惕的眼神刀过来,靖帝便老实的放下了手臂。 「咳咳,那日后此处便是溶月的殿宇了,你若还喜欢蓬莱殿这个名字,明儿朕便命人换了外头的金匾。」 「不必了,蓬莱乃心中仙境,本是不染尘埃的,如今既重回世俗,又何必再欺骗自己。况且百福寓意尚好,就不必劳动众人更换了。」 「好,都依你。」 靖帝按捺住激动万分的心,笑着附和道。 他的喜悦就连湛星澜和傅玄麟都能清晰的感受到。 白溶月深吸了一口凉飕飕的空气。 她认命了,她这一辈子注定不能按照她所预想的方向去生活。 她在最好的年华不小心被靖帝看中,破灭了她想要嫁与心上人的心愿。 入宫后,她本想安居后宫,做个不争不抢的透明妃嫔,可偏偏靖帝的心思全在她身上,让她成为了岳后的眼中钉。 然而当她爱上了靖帝,打算好好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却被冤枉与人苟且,被靖帝封禁在了蓬莱殿里。 等她想通了,放下了前尘过往,已经想要在蓬莱殿安度余生的时候,湛星澜却从天而降,将她救了出来。 总之,她想要做什么都会被打乱。 既然这样,倒不如不遂自己的心愿一次。 白溶月似是下了极大地决心,她郑重的看向靖帝。 「陛下,您不是一直说后位悬而未决始终不妥吗?妾想着,立后一事事关重大,陛下或可在朝上重议此事,只要陛下与文武百官有了定论,妾也会支持陛下的决定。」 这话明摆着就是同意了立她为后。 可靖帝今日欢喜过了头,一时间竟没回过这味儿来。 还是湛星澜用手肘顶了顶傅玄麟的腹肌,傅玄麟才不情不愿的出声提示道: 「先前文武百官多推举母妃与贤妃,不知父皇的心中可有立后之人选?」 「朕自然属意于你的母妃了。」 倏忽之间,靖帝那颗被爱情冲昏了的脑袋豁然开朗。 他激动地抓住了白溶月的肩膀,却尽力克制住手掌硕大的力气,俯身试探的问道:「溶月,你的意思是?」 「陛下睥睨天下,聪明绝顶,还需妾与陛下明说吗?」 「溶月,你等着,朕即刻召集文武百官!」 说罢,靖帝便大步流星的带着一群宫婢黄门乌泱泱的离开了百福殿。 白溶月鼻下轻呼一口气,嘴角竟不自觉的扬起了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 含元殿—— 文武百官诚 惶诚恐的看着靖帝。 非上朝时间突然急召文武百官入宫,定是有大事。 靖帝清了清嗓,压制着内心的雀跃,严肃道: 「自废后离世,朕一直想在后妃之中选一位品貌端正,贤良淑德的女子,立其为皇后执掌凤印。朕思来想去,决定册立纯贵妃白氏为皇后。不知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湛伯峰见柯敬丰要起身,立马一个大跨步强先走了出来。 「臣赞同陛下之意!」 柯敬丰怒视了湛伯峰一眼,刚准备起身反对,谁知文武百官纷纷起身附议。 须臾之间,朝中多数官员皆站在了湛伯峰那边。 没有附议的朝臣们反而显得格格不入,一个个局促的坐在两侧,不知该不该起身。 柯敬丰眼看着原先向着贤妃的朝臣纷纷倒戈,也不好以寡敌众。 况且,靖帝本就属意白溶月,若与靖帝反着来,怕是讨不到好处。 见朝中大臣大多对白溶月为后之事赞成有加,靖帝满意的捋了捋胡子,大笑道: 「既然诸位朝臣没有异议,朕亦认为纯贵妃乃皇后的不二人选,朕便即可下诏,册封纯贵妃为皇后,择日举行封后大典!」 「陛下英明!」 靖帝生怕白溶月临时反悔,便将册封之日定在了两日后。 一时之间,宫里上上下下都忙疯了。 贤妃收到风声后便急忙去了长安殿。 本以为会见到白溶月失魂落魄的样子,却不想白溶月的气色红润,看上去神清气爽。 「溶月,你真的想通了?」 白溶月轻抚着枝叶硬挺的绿竹,坦然道: 「说实话,我到现在都还能记起他将我封禁时绝情的样子,可既然他千方百计的想弥补我,甚至甘愿奉上后位,那我也不想推拒了。有了皇后之权,麟儿便是夙寒国当之无愧的嫡皇子。」 贤妃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皇宫果然是吃人的魔窟,连从前善良单纯的溶月也不得不争了。」 「贤菀,你不必担心。即便成为一***,我也断不会像岳琳琅那般心狠手辣。」 「这一点,我从未担心过。」贤妃又叹了口气,嘴里喃喃道,「我是怕你委屈了自己。」 白溶月莞尔一笑,摇了摇头,「不会的。」 「你自己下定了决心就好,不过陛下似乎也是真心想立你为后的。册封之日虽仓促了些,但陛下特意吩咐了,册封大典所需的一应物件一个都不能少,且要最上乘的,足可见陛下对你是真心的。」 真心…… 这个东西现在对白溶月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册封大典当日。 白溶月一身金凤绣祥云明月的冕服,头戴十二龙九凤金冠,提步踏上了含元殿的高台。 万众瞩目之下,她走到了靖帝的身前缓缓跪下。 「朕今承天命,乃命有司封授皇后,以睿才躬仁,惠及亿兆,懿德若谷,永为鉴戒。尔日擢第,昭日承安,玉质金声,子嗣有承。可高窕雅姿,使皇室显荣。其赐印授符节,优礼供使待臣,一一宜行,切勿过损,以表吾意。 朕此赦谕,勉思谦逊敬恭,勤谨修身。勉之茂德,践其庶绩,亦无使尔辜负吾所授者也。」 白溶月抬起素手,接过金册金印。 厚重的物件压弯了她的手腕。 「妾叩谢陛下!」 靖帝浅笑着扶起白溶月,亦如当年初见时的模样。 文武百官齐喝道:「陛下万岁,皇后千岁!」 第二百一十五章太子竟认仇为母? 册封大典一结束,长安殿的门槛都快要被踏破了。 还是靖帝出马,那些个妃嫔才被打发了出去。 褪去华服,白溶月精致脸蛋显得有些疲惫。 「这些个繁文缛节最是磨人了,」靖帝很敏锐的捕捉到了白溶月脸上的倦意,「夜青,去备些热水,记得将干花泡上些,你家主子最喜欢浴桶中花香四溢了。」 白溶月揉着肩的动作一滞,清澈婉约的眸子不自觉看向了靖帝。 【原来他还记得。】 不过她很快便又垂下了眸子。 靖帝试探的瞄了她一眼,见她无动于衷,心里不免患得患失起来。 「溶月,今日你既成为了皇后,朕有一打算想着该与你商议一下。」 「陛下请讲。」 「太子的生母犯错,被贬为庶人,朝中大臣私下对太子的身世及品德颇有微词,认为其自幼被废后教养,又屡次犯错,实在不堪担当太子重任。所以纷纷上奏弹劾,请朕肃清国祚,废了霆轩的太子之位,贬其为庶人。」 白溶月喝了一口热茶,眉头皱了皱,「那么陛下的意思呢?」 「朕也知太子失德,品行不良,可……」 「陛下是仁义之人,纵太子生母万般不是,陛下也始终不愿赶尽杀绝。」 「溶月深知朕心。朕已年过半百,早已不似年轻时那般杀伐果断。而今膝下子嗣凋零,要么监禁要么被废,朕实在不愿将来麟儿登上帝位后,身边只有一个简王辅佐。」 白溶月眉头瞬间舒展,疑惑的望着靖帝。 「陛下是说,麟儿登上帝位?」 「不错,麟儿聪慧正直,志洁行芳,乃可托之人,朕有意在年关之后册封麟儿为太子。可霆轩……」 白溶月听明白了靖帝话里话外的意思,他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让她放傅霆轩一条生路。 得饶人处且饶人,白溶月和岳琳琅之间的恩怨是她们的事,她也不愿像岳琳琅一样殃及下一代。 「陛下既然这般为难,妾倒是有一折中方法,不知陛下可愿一听?」 「溶月有何良策,不妨直言。」 「其实,陛下大可废去傅霆轩的太子之位,而后封其一个亲王之位,让他去封地安稳度日即可。相信傅霆轩有了他生母的前车之鉴,也不会再做出什么出格之举了。」 「溶月果真宽容大度。」靖帝松了一大口气,看来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了,「朕立马下旨,废去霆轩的太子之位。」 「陛下!」 「溶月还有何事?」 「今日才册封皇后,若立马废了太子,岂非让人嘲笑皇室册封废黜太过儿戏?」 「噢,对对对,还是溶月思虑周全。」 次日一早,靖帝和白溶月刚洗漱完毕,便听夜青来禀,翎王殿下和翎王妃前来给帝后请安。 「麟儿与星澜丫头果真识礼有孝心。」 靖帝亲自为白溶月披上了正红色的狐裘外袍,弯腰在她的锁骨前系上了一个好看的蝴蝶结。 白溶月局促的站在原地,眼前是靖帝黑白相间的发丝。 直至这一刻,白溶月才深深感觉到,靖帝老了。 靖帝系好了蝴蝶结,贴心的将蝴蝶结摆了摆正,才抓起了白溶月的手。 「走吧,孩子们还等着我们呢。」 白溶月已经很久没有握过这只手了,再次被这只大手紧握,她的心竟然砰砰跳了两下。 而她异样的神色已不小心落入了夜青的眼中。 长安殿前殿—— 「你呀你,明知雪下得大还不肯打伞,非 说雪中漫步浪漫至极。」傅玄麟小心翼翼的为湛星澜拂去肩上和头顶上的雪花,嘴里嘟嘟囔囔道,「现在可好,雪花落了一身,若是染了风寒可怎么好?」 「夫君口嫌体直,嘴里说着幼稚,还不是依着我与我一同在雪中散步。」湛星澜撅着小嘴,不服气的辩驳,「瞧,你的睫毛上也都是雪花呢。」 傅玄麟无奈的抿嘴叹气,忍不住弯起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你就是仗着为夫的宠爱,肆无忌惮。」 「哪有啊,明明是夫君把我宠坏了才对。」 湛星澜娇俏一笑,月牙似的眼睛简直要把傅玄麟的心都融化了。 「好好好,都是为夫不好,那日后为夫不宠澜儿了。」 「嘁,你才舍不得呢。」 湛星澜自信满满的一把环住了傅玄麟的腰肢,抬起巴掌大的脸眨巴着眼睛紧紧盯着傅玄麟。 「若夫君日后再说出不宠澜儿的话,澜儿就把你绑在床上,扒光了打你的屁股。」 傅玄麟一听这么没羞没臊的话,冷峻的脸噌一下就红了。 他吞了吞口水,压低声音羞骂道:「你又胡吣!」 「咳咳!到底是新婚燕尔,真是一刻也不肯松手啊。」 只见靖帝揽着白溶月,正一脸慈爱的看着紧紧抱在一起的小两口。 湛星澜耳根子一红,赶忙撒开了手。 两人收起了玩闹劲儿,正经的行礼道:「父皇金安!母后金安!」 「免礼,你们既来了,便一同用膳吧。」 「是。」 长安殿的吃食如今是整个皇城里最好的。 相比较这十三年白溶月在蓬莱殿吃的那些残羹冷炙,根本就是云泥之别。 用过膳后,寇淮弓腰走了进来。 「回禀陛下,回禀皇后殿下,太子殿下在外跪见。」 「跪见?」白溶月伸着脖子瞧了瞧外头大雪纷飞的天,「外头冰天雪地的,快请太子进来吧。」 湛星澜看着如今成为皇后的白溶月,又想起从前那个装腔作势,心思不正的岳后,心里暗暗感慨: 【同样是皇后,这气度,这气质,简直天差地别。】 俄尔,傅霆轩一瘸一拐的走进了殿中。 单薄的衣裳几乎全都被雪打湿了,双膝之处更是湿得厉害,不必仔细看都能看见衣料上干湿的分界线。 「儿叩见父皇,叩见……」傅霆轩顿了顿,「母后……」 在场几人一下子瞪大了双眼。 这傅霆轩居然叫白溶月为「母后」? 依着他素日的性子,他不辱骂白溶月一番就不错了。 白溶月从惊愕之中回过神来,语气温温柔柔道:「免礼,赐座。」 「多谢母后。」 傅霆轩今日乖巧得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搞得白溶月一听见他唤她「母后」,便一身一身的起鸡皮疙瘩。 他一坐下,双膝打了弯,腿上的湿渍就更明显了。 「太子这衣裳怎么湿成这样啊?」 「不碍事,只是儿来请安时听寇公公说,父皇母后正与十一弟和十一弟妹在用早膳,」傅霆轩垂下头,将自己缩成了一团,「儿不愿打搅了父皇母后的天伦之乐,于是便在外面跪得久了些。」 靖帝略欣慰的点点头,「看来霆轩这段时日静思己过,卓有成效啊。」 「儿自知从前嚣张跋扈,行事又过分鲁莽。可如今,儿即将为人父亲,忽然便懂得了为人父母的不易。」 傅霆轩扶着座椅,扑通跪了下来。 「母后,十一弟,十一弟 妹,从前种种都是我与阿娘的错,我在此向你们道歉。」 说罢,便是一个重重的磕头声。 「哎呀,这可使不得,太子快起来吧。」 白溶月给夜青使了个眼色,夜青便立马上前扶起了傅霆轩。 「太子殿下请起。」 「多谢母后。」 傅霆轩的声音带着哭腔,俨然一副诚心悔过的模样。 可他的演技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在场这四个人精。 尤其是湛星澜。 她永远也忘不了傅霆轩掐着她的脖子,想将她置于死地的模样。 回翎王府的路上,湛星澜靠在傅玄麟的怀里一言不发。 马车的窗子被外面的白雪照得通亮,忽然一只手挡在了湛星澜的眼前。 「嗯?」 「你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窗子,外头雪光刺目,怕你伤了眼睛。」 湛星澜抓着傅玄麟的手缓缓放下,脑袋又蹭了蹭他的颈窝。 「玄麟,你相信太子痛改前非了吗?」 「他贯会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今日肯委屈下跪,无非是演戏博得父皇怜悯罢了。其实,父皇一向心软,就算太子不演这出戏,父皇也不会对他赶尽杀绝。」 「咦?夫君好似对陛下有所改观呢。」 「澜儿可还记得你被软禁,为夫冒雨跪求父皇相见那日吗?」 湛星澜点点头,小脑袋蹭的傅玄麟脖颈又痒又麻。 傅玄麟干脆一把搂紧湛星澜,好让她不要乱动。 「那日,为夫昏厥过去之后便被父皇抬进了紫宸殿。昏沉之间,为夫听见父皇对太医说……」 「顾太医,翎王的身子如何了?」 「回禀陛下,翎王殿下冒着大雨跪了一日,风寒侵体,需服药安养便可康复。但翎王殿下的双腿红肿积水,倒是不好处理了。」 「翎王的双腿不是已然痊愈了吗?」 「是,翎王殿下的腿疾虽已大好,但仍禁不起这般跪于雨中的磋磨。若日后不加以养护,恐怕终成顽疾。」 靖帝叹息好几声,「顾太医,朕命你无论如何都要治好翎王。朕亏欠麟儿的实在太多了,若不是事态严峻,朕也不愿让他跪这么久。」 傅玄麟说罢,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对靖帝的不解和怨恨,似乎已经在一次次的事情中得到了和解。 回到翎王府,湛星澜刚一下马车便见甜儿朝她扑了过来。 「姐姐,清尘哥哥有急事要见您。您再不回来,清尘哥哥就要急得发疯了。」 「阿尘现下在哪儿?」 「子衿堂。」 第二百一十六章简王妃失踪! 鹅毛大雪仍不停从素白的天空飘落。 湛星澜在傅玄麟的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进了子衿堂。 「阁主!」 「怎么样?可有敖瑾的消息了吗?」 「有人曾在瑾儿失踪前夜看见他潜入了相府,之后便再无他的踪影了。」 「这么说来,敖瑾是被柯敬丰关起来了?难不成柯敬丰发现了敖瑾暗中与我们串通消息?」 「不排除这种可能,但属下亲自去相府搜查过,并未发现瑾儿的藏身之处。阁主,属下恳请您设法救救瑾儿。」 「阿尘,你先起来。」 湛星澜俯身扶起了心急如焚的厉清尘。 「此事,容我想想办法……」 是夜,大雪停歇,明月当空。 湛星澜乘着马车,一路碾着积雪来到了衡鹤馆。 月光如银,照在雪地上熠熠发光。 「娘娘,您慢些。」 「竹欢,可是步子太快,扯着你的伤口了?」 湛星澜口吐雾气,担心的看着竹欢。 「婢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娘娘无须担心。只是雪天路滑,娘娘别走太急。」 「咱们是趁着王爷不在偷溜出来的,要是不抓紧些,被王爷和百里知道了,他们便要来抓人了。」 说话间,湛星澜脚下的步子又急了些。 「话说娘娘为何一定要半夜来此?还不让王爷知晓?」 「要是让王爷知道我来找阿琢,那还得了?」ap. 「啊?原来您是私会圣阑王!」 湛星澜一把捂住了竹欢的嘴。 「嘘!小点儿声!」 竹欢满脸惊恐的疯狂点头,湛星澜这才松开了手。 「这才对嘛。」 谁知湛星澜的手一送,竹欢便惊慌的跪了下来。 「翎王殿下,这都是婢子的主意,还请您不要责怪王妃娘娘!」 湛星澜一愣,弱小的心脏仿佛在这一刻漏跳了一拍。 百里墨心疼竹欢,赶忙踏着雪上前扶起了竹欢。 湛星澜本还心存侥幸,以为竹欢看走了眼,可百里墨都在这儿了,看来她身后的人真是傅玄麟! 她僵硬的转过身来,只见傅玄麟一袭黑衣,正黑着脸抱臂站在黎院前看着她。 「呵呵呵,好巧啊。」湛星澜尴尬一笑,「原来夫君在这儿呢,澜儿正要去慈院看望珈凝呢,既然遇上了,夫君不如随澜儿一同去吧。」 「珈凝公主的慈院在那边,澜儿似乎走过了吧。」 傅玄麟无情拆穿了湛星澜,漆黑的眸子仿佛藏着杀气。 「额……天黑路滑,一不小心竟走过了呢。」 傅玄麟静静看着她,目光戏谑的扫视着亮如白日的四周。 「天黑?」 「哎呀好啦好啦,我承认,我是来着找阿琢的。」湛星澜心虚的上前用手指戳了戳傅玄麟的手臂,「我找他是为了敖瑾的事,并无其他。」 可傅玄麟却醋意上涌,咬着牙不肯理会她的撒娇。 「既无其他,为何瞒着我?」 「就是怕你吃醋咯,那你为何来找阿琢?还骗我说是去调查新娘失踪案?」 傅玄麟放下了手臂,正色道:「为夫听闻那五名新娘失踪前都曾去过星香阁买过香料,所以才想来问问闻人琢,那些新娘去买香料时有无异常。」 「那夫君可问过了?」 「还没有来得及进门,便看见了一只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小狐狸。」 湛星澜挑了挑眉,「既然 碰上了,不如我们一同进去吧。」 傅玄麟无奈的刮了一下湛星澜的鼻尖,「走吧。」 然而就在他们二人进入黎院之后,一道黑影遁匿在了夜色之中。 相府—— 「翎王果然查到了圣阑王的头上。」 相府侍卫头领潘石奉承道:「相公此计一石二鸟,不仅将翎王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圣阑王的身上,还能借此机会挑拨夙寒与敦黎的关系,真是高明啊。」 「哼,现下太子失势不说,居然还向皇后服软,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本相若不寻求生机,只怕将来也会被太子牵连。」 柯敬丰在棋盘上落下黑子,又拿起白子思索该落于何处。 「太子也是为求保命,如此一来,陛下即便对太子有气,也不会要了他的命。只是,太子妃娘娘仍是太子的结发妻子,倘或……」 潘石嘴角的痦子随着嘴唇的一张一合而上下跳动。 白子应声落下,柯敬丰胸有成竹的笑了一声。 「婉宁终究还怀着皇室的子嗣,只要她诞下的是个男婴,她便是皇长孙的生母,可若不是男婴,本相也有办法偷凤转龙。将来这天下,便尽在本相之手了!」 潘石谄媚的拱手恭维道:「相公步步为营,看来待太子妃娘娘诞下婴孩之时,便是大业可成之日了。」 柯敬丰咧嘴一笑,「对了,敖瑾可有何异动吗?」 「敖瑾在暗室倒也安分,只是他时常盯着窗子发呆,似乎是想通过窗子往外传递消息。」 「盯紧他,只要发现他往外传消息,立马催动蛊毒!本相身边,容不下任何一个叛徒!」 「其实当年敖家被灭门,柯相公何必多此一举收养敖瑾这个遗孤呢?」 「敖瑾与他哥哥敖奕生得极其相似,有了敖瑾在身边,即便时隔数年,本相也能轻而易举找到敖奕。说不准将来还能以敖瑾作饵,引出敖奕。只要找到敖奕,将他们兄弟二人杀之灭口,这世上便再无人知晓当年敖家灭门的真相了!」 「相公深谋远虑,小的佩服!」 「别叫敖瑾死了,明白吗?」 「小的明白!」 那人款款退下。 柯敬丰微微曲眼,看着混乱如麻的棋局,心中无名之火顿起! 他猛地将棋盘掀翻在地,黑白棋子尽数散落。 满地黑白,杂乱无章,正如柯敬丰此时此刻的心情。 「湛伯峰!凭什么这么多年来陛下只与你对弈?凭什么陛下事事都偏听你的话?本相究竟哪里不如你!」 「总有一日,本相要取代你的位置,成为新帝身边的肱股之臣!」 冬日的夜晚总是特别漫长,湛星澜和傅玄麟从衡鹤馆出来的时候,已过子时。 他们拖着疲累的身子回了王府,连衣衫都未来得及褪下便倒头就睡。 第二天一大早,寝殿的大门被重重的叩响。 「王爷,王妃娘娘,大事不好了!」 湛星澜横七竖八像个章鱼似的趴在傅玄麟的身上,门外百里墨的声音简直比竹欢的锣鼓还震耳欲聋。 傅玄麟闷闷的哼了一声,从湛星澜身下抽出了两只被压着的手,旋即捂住了湛星澜的耳朵。 他见湛星澜眉头舒展,又沉沉的睡了过去,这才安下心来。 「百里!发生何事了?」 「王爷,简王妃娘娘不见了!」 湛星澜的眼睛顿时圆瞪,腾一下就从傅玄麟的身上坐了起来。 「你说什么!」 原来就在昨夜,傅玄麟和湛星澜先后离开王府后,秋楚言也急匆匆 的离开了翎王府。 王府侍卫以为秋楚言是回了娘家,可直至伺候秋楚言的婢女今晨狼狈回府,他们这才知道秋楚言压根儿没回秋府,也没去简王府。 「春花,你老实告诉我,昨夜楚言为何突然离开翎王府?」 「回翎王妃娘娘的话,昨日夜里,简王妃娘娘收到了一封信,信上说星香阁有一批新货刚到,请简王妃娘娘去挑选。然后,简王妃娘娘就着急忙慌的拉着婢子去了星香阁。可当时已是夜里戌时二刻了,莫说星香阁,就是整条街上也没有一个亮着光的铺子。」 「又是星香阁?」湛星澜的弯眉紧蹙,「既然你们一同去了星香阁,那为何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 「婢子随着简王妃娘娘去了星香阁后,却发现星香阁根本没有开门。婢子想劝娘娘先回王府,可谁知娘娘竟自个儿走进了旁边的巷子里。还不等婢子追上去,便听见娘娘一声惨叫,等婢子刚一走进巷子里,便被人从后面打晕了过去,婢子就在那枯草堆上昏了整整一夜。」 湛星澜狐疑的看着这小丫头,当即质问道: 「外头天寒地冻,你就这么睡了一夜,居然还能自个儿走回来?你是当本王妃三岁孩童般好糊弄吗!」 「婢子万万不敢欺瞒翎王妃娘娘,实不相瞒,婢子醒来时虽觉寒冷,但却发现自己被包在了一堆厚实的干草堆里。就是因为那堆干草,婢子才在寒夜之中苟活了下来。」 春花边哭边打哆嗦的说,身上的衣服的的确确还挂着几根干草。 湛星澜看了百里墨一眼,只见百里墨点点头,这才确认春花没有说谎。 「罢了,你先下去吧,本王妃会请医师来为你好好把脉,你便好好休养一阵子吧。」 春花听到湛星澜的话,哭得更凶了。 「王妃娘娘,婢子没能保护好简王妃娘娘,婢子有罪……」 湛星澜垂下了眸子,摆摆手示意春花下去。 她确实很气愤,心里更责怪春花把秋楚言弄丢了,却自个儿回来。 但春花的脖颈处的确钝物击打的痕迹,身上也有干草为证,足以证明春花并没有说谎。 但这一切实在太令人匪夷所思。 按理说秋楚言生性胆小,又不多与人来往,怎么会突然收到陌生的来信而半夜出门? 还有春花,既然歹徒打晕了她,为何没将她打死?反而用干草将她围住,留她一命,让她回来报信? 「百里。」 「属下在!」 湛星澜从怀中拿出了一把形似叠嶂山峦,齿如同潺潺流水的钥匙举了起来。 「召集未见山所有高手,全力寻找所有失踪新娘。」 「属下遵命!」 「竹欢,眼下我们在明敌在暗,我不方便出入乾迩庄。你去吩咐甜儿低调些去乾迩庄,代我向凌樨阁下发布命令,除寻找敖瑾的人,其余所有人全部出动寻找失踪新娘。」 「是,婢子明白。」 百里墨与竹欢分头行动,湛星澜也立即动身准备前去皇城外接傅玄麟。 谁知她刚走出前堂,便见傅玄麟大步流星的朝她走来。 「澜儿!」 「王爷?你不是进宫向父皇禀告楚言失踪的消息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有人先我一步,告知了父皇此事,眼下京城已经传遍了。」 「是何人的消息这么快!?」 「安国公,何庆!」 第二百一十七章安国公围堵衡鹤馆 正当二人疑惑之际,一名护卫急吼吼的来报。 「殿下,安国公带了一队人马封锁了星香阁,现在他们正往衡鹤馆而去,看那架势,似乎是冲着圣阑王去的!」 此时此刻,相府—— 「哈哈哈,安国公这老贼精明了一世,终究逃不过美人关。本相不过略施小计,安国公夫人便立马撺掇着安国公去向陛下告密了,有了安国公当出头鸟,本相便可安枕无忧了。」 「相公纵横朝野多年,最善洞察人心,轻而易举便拿捏住了安国公一家。只是小的不明白,相公选谁做出头鸟都好,为何偏偏选了安国公?」 柯敬丰手里摩挲着棋子,不屑的撇了撇嘴。 「安国公夫人是废后的亲妹妹,她如今啊是恨透了翎王妃,但凡有一丝能报复翎王妃的机会,她都不会放过。所以根本无须本相费什么力,她便会自己往前冲。这么好的人选,本相岂有不用之理啊?」 「相公厉害,小的佩服。不过,此次能将翎王夫妇引入局中,还要多亏了太子妃娘娘将从前圣阑王心悦翎王妃的事告知了相公。翎王妃向来仗义,圣阑王出事,她定会出手。只要她急了,翎王和她之间便有了嫌隙。」 柯敬丰落下一子,嘴角扬起了一抹诡异的笑。 「本相就知道,婉宁迟早有一日能够明白我的一番苦心。如今有了婉宁的帮忙,扳倒湛家便指日可待了!」 现时,衡鹤馆—— 安国公带着一队人马赶到了衡鹤馆。 「将此处围起来!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 「是!」 身着铠甲的精壮侍卫们齐声道,随即将衡鹤馆团团围了起来。 樊狂刚从高禧谙的府邸回来,就撞见了这一幕。 他万般疑惑之下赶忙走上前去。看書菈 「你们这是做什么?」 「哟,原来是波弥王。我奉陛下之命,封禁衡鹤馆,波弥王既外出归来,便请尽快进去吧。」 安国公趾高气扬的傲视樊狂,那样子简直像是当上了皇帝一般。 不过也难怪,他在朝中说话一向得不到靖帝的重视,如今靖帝难得应允了他的建议,那尾巴还不得翘到天上去。 樊狂只觉得十分莫名,「安国公无缘无故便将衡鹤馆封禁,可有将敦黎国,慈昌国与波弥国放在眼里?难道这就是你们夙寒国的待客之道吗!」 「波弥王请见谅,近日京城中待嫁新娘频频失踪,就连未来的简王妃都莫名失踪了,陛下怀疑新娘失踪案与圣阑王有关。您与珈凝公主都和圣阑王同住一处这么长时间,难免有沆瀣一气之嫌,所以陛下只好将整个衡鹤馆都封禁起来了。」 「真是荒谬!圣阑王为人正直,怎会做出此等下作之事?而孤身为一国之主,又岂会做帮凶!」 「圣阑王有没有做过这种事,那得由陛下定夺。波弥王如今端着一国之主的架子好不威风,但您可别忘了,若无夙寒国出手相助,您也坐不上这一国之主的位子。」 安国公毫不留情的出言讥讽,眉间亦是一副瞧不起樊狂的模样。 樊狂的怒火骤起,「你!」 「来人啊,请波弥王进去!」 「不必!」 樊狂怒视安国公一眼,拂袖踏进了衡鹤馆。 正巧这时闻人琢和珈凝也匆遽而来,看守的侍卫们立即戒备的举起了手中的刀。 「站住!不许上前来!」 「你们好大的胆子啊!竟敢软禁本公主!今日你们要是不给本公主一个说法,本公主定要修书一封给王兄,到时候休怪慈昌国与你们的夙寒国兵戎相见!」 珈凝是个从小娇惯的,自是受不得半点委屈。 举刀堵门的侍卫一时间也愣住了,挑起两国争端这样大的罪名,他们可担待不起啊。 安国公见状赔了个笑脸说道:「珈凝公主是我们夙寒国的贵宾,我们自然是不敢有半分怠慢的。只是事急从权,还请珈凝公主见谅。」 「既然你们这样对待我们,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上!」 珈凝的纤纤玉手一挥,身后的二十名护卫便立马拿出了慈昌国的弯月刀上前与看守侍卫搏斗。 剑光火石之间,场面一度陷入了混乱。 「住手!」 湛星澜一声怒吼,压过了刀刃碰撞而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声音。 两方人马瞬间停了手。 众人往湛星澜的方向看去,只见她一袭绛紫色长裙,身后乌泱泱跟着一群翎王府的精兵强将。 「本王妃在此,何人敢造次!」 顷刻间,湛星澜身后数十把利刃出鞘的声音划破长空,侍卫们一个个目露凶光,眼神坚定。 这气势瞬间吓退了安国公府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废物。 「翎王妃娘娘?您这是何意?」 「本王妃还想问问安国公,你带人封禁衡鹤馆,这般怠慢三位异国而来的贵客又是何意?」 安国公冷笑一声,丝毫不惧的上前说道: 「老臣已查到,新娘失踪案与圣阑王的星香阁有关,而简王妃娘娘同样于星香阁外不见踪迹。老臣一早将此事禀报给了陛下,是以封禁星香阁与衡鹤馆乃陛下圣意,老臣不过遵从罢了。」 一听这话,敦黎国的人不淡定了,纷纷抗议说新娘失踪案与他们王爷无关。 闻人琢也愤慨道:「本王敢以项上人头做担保,绝无做过掳劫新娘之事!」 「哼,圣阑王,您如今是嫌犯。一个嫌犯的项上人头,如何做担保啊?」 「那本王妃的项上人头,能不能做担保呢?」 湛星澜的薄唇轻启,说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话。 安国公讥笑道:「翎王妃娘娘,老臣知道,您与圣阑王从前交情匪浅,如何能做担保?况且老臣听说,圣阑王一直心悦与王妃娘娘,甚至还送过您一件定情信物,好像是一枚沉香木所刻的兔子吧。」 「老臣劝您还是别总惦记着别的男人为好,不管您与圣阑王从前有何关系,您如今都已是翎王殿下的王妃了,总该懂得避嫌才是啊。否则传出去,那可是丢了皇家的脸面!」 这一番话,信息量着实有点大。 不明真相的人听了必定以为闻人琢和湛星澜曾经暗通款曲,私定终身。 湛星澜面不改色道:「本王妃与圣阑王清清白白,从无逾矩。安国公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诨话?可知污蔑皇室,该当何罪?」 「哼,翎王妃娘娘一向口若悬河,老臣自知辩不过您。但老臣也想问翎王妃娘娘一句,您是否事先知晓新娘失踪案与星香阁有关?您是否对此事有所隐瞒?」 湛星澜顿时一愣。 【这个老东西是怎么知道的?】 见湛星澜闭口不答,周围围观的百姓和安国公府的侍卫便开始小声议论,纷纷揣测着闻人琢和湛星澜曾经的关系。 嗡嗡之声搅得湛星澜脸色难看。 若承认,必定让众人误会她和闻人琢的关系。但若矢口否认,不知这老东西还会说出什么污糟话来。 湛星澜轻咬朱唇。 【玄麟,你怎么还不来!你媳妇儿要扛不住这些人的唾沫星子了!】 【罢了罢了,只要能拖延时间,便随这些人说什么好了。反正,京城里关 于我的流言蜚语也不差这一句两句的了。】 议论声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嘈杂,尤其是安国公府的侍卫们,说出来的话那叫一个腌臜恶心。 什么「贱妇」、「水性杨花」、「妖艳***」之类的…… 总之什么话不堪入耳,他们便说什么。 见湛星澜始终面不改色,安如泰山,安国公挑着眉戏谑的嘲讽道: 「翎王妃娘娘,您这一直不言不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不会真的是与圣阑王有一腿吧?呵!堂堂王妃竟不知廉耻的与别国王爷过从甚密,这可是惊天丑闻呐。不过王妃娘娘的母亲死得早,也难怪王妃娘娘有人养,没人教!哈哈哈……」 安国公笑得猖狂且猥琐。 那些个狗仗人势的安国公府侍卫也跟着他们的主子笑了起来。 湛星澜的脸色几乎是在一瞬间铁青。 旁人怎么羞辱她,她都能忍得住。可旁人羞辱她的至亲,她断断忍不得! 闻人琢见湛星澜的一双秀拳被她捏得嘎嘎作响,修长纤细的手指也在极大地力道之下变得骨骼分明,白红相间。 他知道湛星澜一直在隐忍克制,他也不愿湛星澜继续忍受羞辱,索性忍痛喊道: 「本王的确爱慕着翎王妃!」 闻人琢的话一出口,议论声便戛然而止。 湛星澜惊愕的看着他,心脏陡然一震。 所有人的目光皆落在了闻人琢的身上,八卦之火熊熊燃起,一个个伸长了耳朵想听听闻人琢接下来要说出什么惊天的秘密。 在众目睽睽之下,闻人琢深情款款的看向湛星澜。 只这一个眼神,他对她的心意便昭然若揭了。 「本王自见翎王妃第一面起,便对她一见倾心。她明媚善良正义果敢,是天底下绝好的女子。但本王不过一厢情愿罢了,早在翎王妃大婚前,她便已果断拒绝了本王的求爱,翎王妃爱着的,只有翎王!」 闻人琢的最后一句带着些许哽咽,清澈的眼中隐隐泛着泪光。 这是他第一次将自己对她的爱意说出口,但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告诉她。 他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他怕再多看她一眼,便真的要哭出来了。 「本王与翎王妃自始至终清清白白,从无做过半点逾矩之事。而自她嫁给翎王的那日起,本王便已视她为倾盖之交,再无男女之情!」 众人本以为能听到什么惊世骇俗的红杏出墙的故事,不曾想竟是自证清白。 不知不觉间,天空又飘起了雪花。 安国公翻了个白眼,道: 「圣阑王果然对我们夙寒国的王妃有爱慕之情,只不过,即便你与翎王妃没有私情,但你们之间仍旧暧昧不清,翎王妃自然不能担保你与新娘失踪案无关!来人!把衡鹤馆封起来!此乃陛下圣意,我看谁敢拦!」 忽然,湛星澜的身后传来了磁性而洪亮的声音: 「若是本王一定要拦呢!」 众人立马循声而望。 只见人群向两边散开,傅玄麟手拿圣旨,身着一袭天青色狐裘茸袍昂首阔步而来。 乱琼碎玉之间,傅玄麟须髯若神,惊为天人。 第二百一十八章前朝贵胄风评被害 湛星澜缓缓回头,在看见傅玄麟的那一刻,方才忍受的所有委屈和愤怒跃然心间。 傅玄麟在人群中走过,目光一直在湛星澜的身上。 见湛星澜的眼眶微红,他立马疾步上前,抬臂将湛星澜护在了自己的怀里。 「澜儿,别怕。有为夫在,没人能欺负得了你。」 安国公见着傅玄麟,莫名的有些心虚。 他清了清嗓,说道:「翎王殿下,您不会也想为圣阑王做什么担保吧?」 傅玄麟上一秒还在温柔的为湛星澜擦去眼角的泪水,下一秒便黑着脸凶神恶煞的盯着安国公。 「安国公,本王方才听见有人污蔑王妃清誉,说她与旁人暧昧不清?你还说了什么,不妨再说与本王听听?」 安国公打哈哈道:「哈哈,不过是几句玩笑之言罢了,想来翎王妃娘娘宽容大度,不会因几句话而小题大做吧。」 傅玄麟刚想发怒,却听珈凝仗义执言道: 「刚才安国公不是还说翎王妃不知廉耻,有人养没人教吗?怎么这会儿又说翎王妃宽容大度了?安国公这话头变得可真快呀!」 「我……」 安国公想要狡辩,却听樊狂也补刀道: 「不光是安国公,就连安国公府的侍卫们也七嘴八舌的辱骂翎王妃,说出来的话简直是不堪入耳!孤今日也算长了见识,原来安国公府上下皆是这般目无尊卑,粗鄙猥琐的宵小之徒!」 听到那些个安国公府侍卫也辱骂了湛星澜,傅玄麟眼中的杀气更盛! 「方才是那些杂碎辱骂了翎王妃,最好自己站出来!」 傅玄麟的气息低沉,明显遏制着极大地怒火。 那些狗仗人势的东西哪敢站出来自寻死路,一个一个都垂下了头,不敢出声。 「很好!既然无人敢认,那本王便一视同仁!」 「百里!」 「属下在!」 「安国公府的杂碎公然辱骂当朝王妃,本王今日小惩大戒,将这些杂碎全都绑起来!凡是辱骂过王妃的,全都给本王割去他们的舌头!」 傅玄麟眼睛都没眨一下便下了命令。 湛星澜一惊,割舌可不是小惩大戒呀! 她伸出小手在傅玄麟的天青色狐裘茸袍下使劲拽了拽他的衣袖。 「玄麟……」 「王妃宽厚良善,见不得血腥的场面。百里,将这些杂碎带去巷子里行刑!」 湛星澜:「嗯?」 傅玄麟一声令下,翎王府的侍卫们立马气势汹汹的朝安国公府的杂碎冲去。 还不等安国公阻止,他的人马便被翎王府的侍卫尽数制服。 见这情状,安国公不淡定了。 「翎……翎王!你竟敢当街行凶,滥用私刑!」 「本王将王妃视作天上的明月星河,更视作自己的性命一样爱护,岂容他人羞辱亵渎!今日本王小惩大戒,割去他们那没用的东西,已是格外开恩!倘若来日本王再从任何人的嘴里听见有辱王妃的只字片语,割得便不止是舌头!」 话毕,巷子里登时传出了一片呜咽的哀嚎,听得人心里直发憷! 傅玄麟今时今日算是将自己阴狠毒辣的一面公之于众了。 就连见过大风大浪的安国公也被他这骇人的气势吓得心脏直咚咚跳。 围观看热闹的百姓们也大惊失色,看傅玄麟的眼神都变得敬畏了起来。 巷子里的哀嚎声不断,百里墨一行人提着带血的剑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血顺着剑刃滴在皑皑雪地中,鲜艳得刺目。 安国公听着痛苦的哀嚎声,盯着被血浸染消融的雪地,身上厚实的衣服好似被人扒光了似的,吓得他后脊直发凉。 可他还是硬着头皮,僵直着身子质问道: 「翎王殿下,老臣……老臣可是受了陛下的圣意前来办事,你这般阻碍老臣执法,就不怕陛下龙颜盛怒吗!」 傅玄麟不紧不慢的举起手中的圣旨。 「百里,代本王宣读圣旨。」 百里墨双手接过圣旨,安国公和百姓们纷纷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闻听敦黎国圣阑王似与京城新娘失踪案有关,特命安国公封禁星香阁与衡鹤馆黎院,暂请圣阑王足不出户,待查明真相再行定夺。 查案期间,务必对圣阑王以礼相待,不得怠慢! 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安国公的脸也黑了。 他颤颤巍巍的伸出双手接过圣旨,「老臣接旨。」 「安国公可听清了?父皇命你封禁的是黎院,而非衡鹤馆。还有,务必对圣阑王以礼相待,而非咄咄逼人!」 「是,老臣听清了。」 「安国公擅自封禁衡鹤馆,闹得人心惶惶,更险些破坏夙寒与三国邦交,该当何罪!?」 傅玄麟的尾音上扬,颇有威胁的意思。 安国公咽了咽口水,惶恐又不甘的俯首道: 「老臣错会圣意,令波弥王,珈凝公主与圣阑王心情不悦,老臣有罪,自会向陛下请罪。」 「慢走不送!」 傅玄麟不留情的说道。 可安国公却说道:「老臣还未遵从陛下圣意,封禁黎院,如何能走?」 「不必了,本王已得父皇允准,代替安国公继续执行封禁之策,安国公还是尽早入宫向父皇请罪为好。」 安国公偷鸡不成蚀把米,只得咬着牙说道: 「是……老臣这就去……」 安国公和那些被割了舌头的侍卫一走,百姓们也都纷纷散去。 不远处一乘不显眼的马车里,潘石放下了马车帘子,对双目紧闭的柯敬丰拱手道: 「相公,这翎王不是该来落井下石吗?怎么反而还……」 柯敬丰抬手打断了潘石,抬眼道: 「看来翎王妃是个狠角色,竟然能让翎王与情敌化敌为友,甚至为了维护翎王妃的声誉,与前朝贵胄当街撕破脸皮。本相原以为她只是有几分小聪明,嘴皮子利索了些,不曾想竟有这般能耐。」 「可相公的计划被打乱,眼下该如何是好?」 「不妨事,反正有安国公做靶子,他们的箭也射不到本相的身上。至于圣阑王,只要他们找不到失踪的新娘,圣阑王的罪名就洗不脱,到时候夙寒国不依不饶,敦黎国那个爱子如命的郦太后焉能袖手旁观?」 「相公高明!」潘石一如既往的阿谀奉承,忽然他想起了一件事,「对了,暗室里那个,今晨竟打晕了送饭的人,与之调换衣服想逃出去,结果被小的发现,受了好一番皮肉之苦。」 「这小子果然对本相有异心,枉费本相对他悉心栽培。」 「说不定,他已经知晓当年敖氏一门灭门惨案与相公有关,所以才……」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柯敬丰立马警惕了起来。 「还是没有敖奕的消息吗?」 「小的寻了多年,始终无果。兴许敖奕已经在逃亡中丢了性命。否则雁过留痕,总会有些踪迹的吧。」 「又或许,敖奕改名换姓,隐匿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柯敬丰的眸子渐渐变得阴森城府。 今日傅玄麟和湛星澜闹了这么一场,算是彻底得罪了京城里的前朝贵胄们。 这些老家伙一个个仗着士族地位自视甚高,心高气傲不说,还素来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先是湛星澜扳倒了他们的后宫靠山,现在傅玄麟又当街教训安国公,害得安国公下不来台,这两口子已经成功的激怒了他们。 不过老家伙们也因此事而被百姓和朝臣们私下指摘谩骂。 大多是说他们盛气凌人,不将靖帝和百姓放在眼里。 傲慢一世的老家伙们丢脸丢到了全京城,这下他们就愈发痛恨翎王夫妇了。 但凡事有弊亦有利。 昨日闹得那么凶,今日竟无一人说翎王妃的坏话。. 这都要归功于傅玄麟的杀伐果断。 毕竟他的话都放出去了,「倘若来日本王再从任何人的嘴里听见有辱王妃的只字片语,割得便不止是舌头!」 那几十个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那儿,谁也不敢再以身试法。 而闻人琢亲口承认爱慕湛星澜的事却在京中口耳相传,当天夜里便传入了宫中。 傅洛襄闻听此事,心里竟然没有太多的波澜起伏。 因为闻人琢喜欢湛星澜这件事,她早已有了答案。 外头天寒地冻,傅洛襄临窗而坐,遥望雪景。 公主院如今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独自一人在这公主院孤老一生,但在翎王府小住了一段时间,她竟在这漫漫长夜怀念起与湛星澜和静仪阁的婢女们在一起玩闹时那些温暖热闹的画面了。 因为尝到了美好,所以才能发觉从前习以为常的,其实是痛苦。 她关了窗子,揉了揉冻得通红的鼻尖。 长案上安然摆放着沉香兔子。 「原来,这竟然是他送给澜儿的有情之物。」 傅洛襄看见这只沉香兔子,心中难免哽咽难过。 索性将它放入了妆奁内,只当没得到过这东西。 她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脑海里闪过的全都是她是闻人琢相处时的画面,还有闻人琢看见湛星澜时痴情的眼神。 长夜寂寥,注定无眠。 衡鹤馆慈院—— 珈凝睁着漂亮的眼睛,凝望着榻上的纱幔发起了呆。 今日在衡鹤馆前撵走安国公后,傅玄麟便命人封禁了黎院,还在黎院与闻人琢促膝长谈了半日。 而湛星澜则跑去慈院拉着珈凝说了许久的私房话。 原来湛星澜本想请闻人琢帮她的忙,但现在闻人琢被软禁,她便只好来寻求珈凝的帮忙了。 珈凝思绪飘回,眼神由呆滞转为坚定。 她似是下定了决心,起身从枕头旁边拿起了一盒药丸。 小心翼翼的打开来,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闻久了便觉得异常恶心。 她屏住了呼吸,拿起其中一颗,闭眼猛地塞进了嘴里。 恶心之感顿时充盈了她的喉管。 她猛灌了一口水,然后强忍着不适,合上了小盒子,缓缓躺下。 翌日,衡鹤馆便传出了珈凝公主的重病的消息。 第二百一十九章珈凝入住相府 珈凝怎么说也是慈昌国派来的和亲公主,靖帝还曾许下册封珈凝公主夫君为王爷的承诺。 倘或珈凝有任何闪失,必会致使两国不睦。 于是靖帝立即派人前来为珈凝诊治,可众太医皆束手无策。 靖帝只得请湛星澜去为珈凝诊治。 湛星澜在黄门宣读完陛下口谕之后,便马不停蹄的赶往衡鹤馆。 她一进院子,雏雅就赶忙将她请进了屋子里。 雏雅反手将门关了起来,蹑手蹑脚走到榻前,轻晃了几下珈凝的身子。 「公主,翎王妃娘娘来了。」 面色不佳的珈凝抬起眼皮,在看见湛星澜后露出了笑容。 「星澜,你来了。」 「珈凝,这次真的要多谢你了。」 「没什么的,」珈凝利落的坐起身来,一点不像病重之人,「我与敖瑾也打过几次交道,他是个勇猛果敢的好男儿,我也不想他被女干人所害。」 「珈凝大义,星澜谢过。」 湛星澜说罢起身,恭恭敬敬的给珈凝行了个礼。 片刻后,湛星澜从珈凝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太医令顾胤立即迎了上前去,好奇的问道:「敢问翎王妃娘娘,珈凝公主究竟所犯何病?」 「珈凝公主得的,是心病。」 紫宸殿—— 靖帝疑惑道:「心病?」 「不错,珈凝公主离家日久,本就思乡情切,再加上昨日又被安国公的鲁莽行事而气得急火攻心,这两重压力之下,珈凝公主便病倒了。」 「那珈凝公主如今怎么样了?」 「儿媳为珈凝公主施了针,现下已然好些了,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想要根治其心病,只有两个办法。」 「什么办法?」 「第一种办法,便是送珈凝公主回慈昌国。」 靖帝摇摇头,「此计不通,若将珈凝公主送回慈昌国,慈昌国必会借此生事,说我们夙寒礼数不周,苛待公主。到时兵戎相见,受苦的还是黎明百姓。」 「那便只剩第二种办法了,便是让珈凝公主搬离衡鹤馆,去一个她认为能够缓解思乡之情的地方。」 湛星澜一双清洌明亮的眸子紧张的注视着靖帝。 只见靖帝思索片刻,道:「星澜丫头,朕知你医术不凡,但珈凝公主这病来得太突然,连太医都束手无策,你有几成把握此方法能治好珈凝公主?」 「回禀父皇,儿媳现下只有八成把握。京城虽辽阔,但想寻得一处与慈昌国略有相似的地方实在难得,还是要先试试才好。」 「那便一试吧。」 有了靖帝金口玉言,湛星澜便立马在千牛卫的护送下,带着珈凝在京城中四处转了转。 她们心中早有目标,但也不能明晃晃的直接去目的地。 演戏演全套,总归是要做做样子的。 「星澜,我们还要转多久呀。」 珈凝靠在湛星澜的肩头,探头张望着马车外的房屋枯树。 湛星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以免马车外的千牛卫察觉异样。 她放下了帘子,细声宽慰道: 「不急,马上就到相府了。」 此时此刻的柯敬丰还不知即将发生什么。 他阔步走入暗室,冷眼看着躺在地上缩成一团的敖瑾。 敖瑾听见了脚步声,立马闭上了空洞的双眸,他甚至不必回头看也知道来人是柯敬丰。 「敖瑾,你可怨本相吗?」 柯敬丰隔着铁围栏问道。 地上 的人一动不动,也不作回答。 柯敬丰一看敖瑾这姿势,便猜到了什么。 他乜斜了一眼手拿铜制铃铛的潘石,质问道:「你方才是不是对敖瑾催动了蛊毒?」 潘石心虚道:「敖瑾桀骜不驯,小的怕他多生事端,这才……」 「本相是怎么吩咐你的?你竟敢妄加用刑!」 「小的知错!但小的也是以防万一啊。只要敖瑾受了皮肉之苦,便无心做出背叛相公的事了。」 潘石弓着腰,做足了小人的姿态。 柯敬丰摆摆手,撵走了潘石。 暗室的门一关,柯敬丰便语重心长道: 「敖瑾啊,本相一直将你视如己出,悉心栽培。但这件事关系实在重大,本相不愿节外生枝,这才将你囚禁了起来。况且,你年纪尚轻,若走漏了风声,我们都要去死。你可能明白本相的良苦用心啊?」 地上的人深吸一口凉气,睁开了眼睛。 干裂的嘴唇上有一块红褐色的血痂。 那是他这几日受蛊毒之苦时,自己咬破的。 一咬破便结痂,一结痂潘石便催动蛊毒。如此反反复复,竟然成了一道猩红可怖的伤口。 他轻启嘴唇,气若游丝道: 「相公不必同属下解释,属下的命是相公所救,自然视相公如亲父一般。敖瑾这些年唯相公马首是瞻,相公说什么便是什么,就算是相公杀了属下,那也是属下的福分。」 得到这样的回答,柯敬丰松了口气。 【看来敖瑾还不知道我就是他的灭门仇人。】 「好孩子,待此事尘埃落定,本相会像从前那样好好重用你。你且在此养养身子,日后潘石也不会再来用蛊毒欺负你了。」 话毕,柯敬丰转身离去。 但这句不痛不痒的承诺在敖瑾听来简直令人作呕。 他用手臂强撑起浑身剧痛的身子,从怀里抽出了一根蓝色的丝绸。 若说从前他对背叛柯敬丰尚有悔意,那么从这一刻起,他将全力以赴帮助湛星澜扳倒柯敬丰这个毫无人性的女干佞! 柯敬丰走出了暗室,心里也安定了不少。 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便见潘石火急火燎的冲了过来。 「相公,翎王妃和珈凝公主来了。」 相府门外,一乘豪华的马车堪堪停在了大门前的箱型狮子门墩前。 柯敬丰出来时,湛星澜恰好在同马车里的珈凝说话。 「珈凝公主确定这里就可吗?」 只听马车里的人声音微弱的说道:「嗯,这座府邸清新雅致又不失奢华,虽不及慈昌国的公主殿,但至少让我有些许亲近之感。」 「好,只要你喜欢就好,其余的交给我便是。」 柯敬丰老脸一沉,不明所以的拱手问道:「翎王妃娘娘玉安,老臣不知娘娘与珈凝公主光临寒舍,有失远迎。不知二位贵客突然到访,是为何事啊?」 湛星澜挑起哀愁的眸子,无奈叹息一声。 「哎,柯相公有所不知,珈凝公主昨日突发恶疾,经诊治公主所患的乃是思乡情切的心病。俗话说,心病还须心药医,本王妃就想着,不如让珈凝公主在京城之中寻一个能让她怀念故土的地方暂住些时候,兴许对她的病情有所裨益。」 一听湛星澜的话说到这份上,柯敬丰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不知公主可选中了哪里?」 「本王妃陪着珈凝公主转了一上午,只可惜哪哪都不合珈凝公主的心意。不过幸好,途经柯相公府邸时,珈凝公主竟说贵府很合她的心意呢。」 湛星澜 脸上的愁容顿消,一副极其欣慰的模样。 柯敬丰的脸僵了一下,但又很快恢复了标准的假笑。 不过他这一细微的表情变化,怎么能逃得过湛星澜的眼睛。 她垂下眸子,语气和善道:「不过,柯相公若是不愿,那自然是不能勉强的。」 「这……」 湛星澜满脸遗憾的转过身,没给柯敬丰说话的机会,便掀开了帘子对珈凝说道: 「珈凝公主,不如,我们再去看看别的地方吧。」 只见珈凝虚弱不堪的趴在车窗上,目光依依不舍的看着相府,俨然一副林妹妹的语气神态。 「罢了,看来我只能在午夜梦回之时,才能再见故土之貌了。」 说罢,珈凝猛地抽了一口气,然后吧嗒吧嗒掉出了眼泪。 这模样,莫说是旁人,就连湛星澜看了都心疼不已。 殊不知珈凝表面痛哭不已,车窗之下的另一只手却狠狠捏着一把切开的大葱。 她的眼泪好似那决堤的河,两三句话的功夫便一把鼻涕一把泪了。 湛星澜心想: 【这戏演得过了过了!】 「咳,」她咳了一声,给泪眼婆娑的珈凝打了个眼色,「珈凝公主,父皇有旨,务必要治好你的心病。你放心,我便是带你踏遍整个京城,也要寻一处能治好你的地方。」 珈凝吸溜了一下鼻子,将葱扔在了脚底。 「嗯。」 「池千牛卫,我们上路吧。」 湛星澜向池千牛卫颔首,又转身看向柯敬丰。 「生病之人难免心思敏感,柯相公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况且,这种事情换了谁,谁也不愿意。所以今日之事,就算是父皇知晓了,想必也不会对柯相公另有看法的。」 「等等!」 柯敬丰看了一眼站在马车旁立身听命的池千牛卫,赶忙拦住了正要迈步的湛星澜。 「翎王妃娘娘,寒舍简陋,若能帮助珈凝公主治好心病,那也是这宅子的福分,老臣岂有不愿之理?」 「原来柯相公竟是愿意的,方才见柯相公脸色僵硬,还以为柯相公不情不愿,看来是本王妃误会了,真是抱歉。」 湛星澜桀然一笑,笑得柯敬丰心里发麻。 这女子看上去人畜无害,但眉宇间却天生一副聪明相。 柯敬丰抹了一把胡子,笑着说道: 「明国公向来与老臣政见不合,也难怪翎王妃娘娘会这般揣测老臣。」 湛星澜暗暗冷笑,这不就是暗指湛伯峰素日在她面前抹黑柯敬丰嘛。 【老鸡贼,不愧是能与父亲抗衡近二十载的人,城府果然深不可测。】 「柯相公说笑了,本王妃的父亲常说,虽与柯相公在朝堂上多有争辩,但素日里与柯相公也是青衫之交,互为良师益友。父亲与柯相公同朝为官,皆是辅佐父皇的股肱之臣,想必私下交情定是不错的。」 「翎王妃娘娘所言甚是。」柯敬丰现在就像张嘴骂人时不小心吞了一口从天飞来的鸟屎一样,自知没脸吐掉便只能生生咽下,「时辰不早了,翎王妃娘娘,珈凝公主,先请进来再说话吧。」 第二百二十章楚言被抓山洞中 湛星澜成功将珈凝带进了相府。 珈凝毕竟有和亲公主的身份做底牌,柯敬丰即便知道她们目的不纯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湛星澜和珈凝早在装病之前便拟定好了要住的位置。 相府是个四四方方的大宅院,但与京城中大部分的宅子不同,相府的前院和后院之间由一长排假山做挡,有点像照壁一样。 厉清尘曾在敖瑾失踪后多次夜探相府,可惜始终一无所获。 不过湛星澜发现,厉清尘几乎翻遍了相府,却唯独没有搜查过这一排假山。 所以,湛星澜便与珈凝商定,务必选择一处离假山最近的住所。 珈凝绕了相府一圈,最终站在了假山旁的清夏堂。 「本公主觉得,此处与我从前住的公主殿似曾相识。」珈凝柔柔弱弱的小心问道,「柯相公,不知这个院子可有人住?」 「这清夏堂原是犬子养在外面的外室暂住之处,后来那外室卷了些银钱逃走,这院子便空置了。」 「外室?」珈凝问道。 「哦,也就是外头养的女人,登不得台面。」 柯敬丰说这话,明显是恶心珈凝。 谁知湛星澜却说道:「听闻柯大郎君的外室本想以怀有身孕住进相府,但多番软磨硬泡也没得到柯相公的首肯。还以为柯相公不近人情,原来外头的传言竟是讹传。」 珈凝和湛星澜对了眼神,珈凝便了然于胸。 「这院子很好,不知本公主能否住在这儿?」 「珈凝公主既然开了口,那本相立马着人将清夏堂打扫出来。」 柯敬丰说罢,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一下。 安置好珈凝后,湛星澜便告辞了。 出了相府,她对池千牛卫说道:「池千牛卫,有劳你们护送珈凝公主了。」 「翎王妃娘娘客气,我等不过奉命行事罢了。」 「父皇深仁厚泽,对待和亲公主更是上心谨慎,本王妃自然也少不得多叮咛几句,还请池千牛卫不要见怪。」 湛星澜沉沉道: 「驻留相府的一干千牛卫千万要看顾好珈凝公主,柯相公自是正人君子,可那柯大郎君却是个荒唐纨绔的。」 话说到这份上,不必往下说,池千牛卫也知道湛星澜的意思。 「翎王妃娘娘放心,我等断不会令珈凝公主置于险境,更不会让污糟之人靠近珈凝公主。」 「有池千牛卫这句话,本王妃便安心了。」 湛星澜安排妥当了一切,便离开了相府。 接下来寻找敖瑾的事便要看珈凝的了,而她还有另外一件要紧事。 她的金兰姐妹秋楚言还杳无音讯,不知身处何方。 幽暗的山洞之中,秋楚言被吊在铁笼之中,悬吊半空。 只要她稍稍一动,头顶便会传来铁链和铁笼碰撞的叮铃当啷声。 不过,秋楚言基本听不见这个声音,因为从她的左手边起,每隔一米便有一个被关在铁笼里吊起来的新娘。 加上秋楚言自己,一共六名新娘。 这些新娘日夜哭泣,嗓子哑了也哭个不停。 秋楚言刚开始也惊慌失措,忍不住落泪,可她心中莫名的坚信傅凛绪一定会来救她。 所以,她便不再哭泣了,而是尽可能的保存体力。 「够了!哭什么哭!」 一个黑衣披黛紫色长袍,脸带黑色面纱的女子抽出一条巨长的鞭子打在了其中一名新娘的铁笼上。 虽然与秋楚言隔着两个铁笼,但她还是感受到了长鞭强烈的冲击。 被打的新娘顿时收了声,蜷缩在铁笼的一角,不敢发出一丝丝响动。 其他新娘也被吓了一大跳,默默将哭声调成了静音。 这时,一个声音粗犷,身材颀伟,面带面具的男子从山洞内一处转角走了过来。 他沿着峭壁上的石阶走上一处峭壁,一把抓住了女子即将挥鞭的手。 「冷依,别伤了她们!」 「这几个不过是庸脂俗粉罢了,就是死上一两个,主人也不会怪我的。」 冷依不屑的挣脱了男人的手,而秋楚言小心瞄过去,正巧看见了男人手腕处的刺青。 因为距离离得远,且只露出了半截刺青,所以秋楚言并未看清那刺青长什么样,但能依稀看得出是一种动物。 那男人被甩开了手,又立马抓住了冷依的手臂,强行夺下了长鞭。 「冷依!别再闹了!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 「到底是谁在闹?」冷依挺着胸膛上前质问,突然,她拈酸一笑,「司印,你这么护着这些女子,该不会是想和主人抢女人吧。也对,到底是中原女子,一个个娇娇怯怯的,多惹人怜爱啊!」 「你!」 司印气得想与冷依争辩,但看看那被挂起来的一排新娘,还是没继续往下说。 他拉着冷依的手,强行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低声道:「跟我出去!」 「你放开我!」 冷依虽横,但她到底是个女子,与高大精壮的司印相比,力量实在悬殊。 司印不顾她的反抗,强拉着她走下了石阶。 「你们几个,看好这些新娘!」 「是!」 山洞内约莫十个黑袍人齐声道。 出了山洞之外,是一片茂密的林子。 虽至寒冬,树木光秃,但这林子颇大,就算是现在这种时节也是藏匿踪迹的好地方。 司印拉着冷依的手渐渐松开,冷依便愤然甩开了司印。 这一次司印没有恼怒,而是像哄小孩似的说道: 「冷依,我知道你怨我向主人提议掳劫中原新娘供他享乐,但你要明白,主人根本就不喜欢你,就算没有里面那几个中原女人,主人他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你胡说!」冷依揪住了司印的脖领,对着那张冷冰冰的面具愤怒道,「等主人玩够了中原女人,他一定会爱上我的!」 「冷依,你不会到现在还以为主人只是喜欢玩中原女人吧,他喜欢的只有那个叫鄢清儿的中原女人!」 司印抬手握住了冷依瞬间僵硬的手,一根手指接着一根手指的将她的手从他的脖领上掰开。 「冷依,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吧。」 说罢他便从冷依的身边径直走过。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 「还有,我从来没想过和主人抢女人,里面的中原女人,我一个都不稀罕。」 此刻,山洞中—— 秋楚言扒在铁笼上,小心翼翼的看着山洞里的环境构造。 这山洞高耸且宽大,这几天她看着那些黑袍人在山洞的几个出口来回穿梭,还辨认了一下他们步行时从山洞口里传出的回声。 大约能猜到这是一个由好几个大小不一的山洞连在一起的巨型山洞。 这么复杂的山洞,京城里似乎是没有的。 但既然抓的都是京城里的女子,那说明这山洞应该离京城不远。 秋楚言想到这儿,突然听见肚子咕噜噜的叫了两声。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像不是她发出的声音。 再仔细一听,是她身边一 个面色发白,瘦瘦小小的新娘肚子里发出的声音。 秋楚言把身子往那新娘那边挪了挪,小声问道:「小娘子,你没事吧。」 小娘子像个受惊的小鹿,怯怯的抬起眼睛看向秋楚言,半天才憋出一句话。看書菈 「我好饿。」 这几天,那些黑袍人给她们吃的不是糙米糠就是掺着黑色泥土的野菜汤。 小姑娘们面对带着泥的野菜汤食难下咽,于是就只嚼糙米糠果腹。 但那么一点点的糙米糠哪里能吃得饱呢? 好在秋楚言以前跟着秋镇胧在宜州过过苦日子,别说掺着泥土的野菜汤了,就是直接从树上拔下来的树皮她也啃得下去。 「小娘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少媛。」 秋楚言点点头,细声细语道:「好,少媛,你先忍一忍,待会儿放饭的时候,我将我的糙米糠给你吃。」 少媛感激的看了一眼身材同样瘦小的秋楚言,连忙摇头道:「这怎么行?」 「没关系。」 「可是……」 「你再这么饿下去就要生病了,你还想活着见到你的家人和你的夫婿吗?」 一提起家人夫婿,少媛垂下脑袋,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只有活下去才能见到他们呀。」 少媛抹了一把眼泪,感激道:「多谢姐姐,敢问姐姐芳名。」 「我叫秋楚言。」 「秋姐姐,你真是个好人。」 「不妨事。」 秋楚言见过人间疾苦,却见不得疾苦。 她靠在铁笼上,闭上了眼。 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根本不知外头时间几何。 一方逼仄的铁笼,消磨的不仅是她们的时光,还有求存的意志。 山洞外夜幕降临,六只铁笼缓慢放了下来。 周围的黑袍人也愈发警惕。 铁笼下方一扇带锁的小门打开,放进去了一碗糙米糠和一碟子老鼠肉。 她们即便是吃饭,也只能蜷缩在这铁笼里,像畜生一样埋头吃饭。 秋楚言端起糙米糠,想从那扇小门递给少媛。 但黑袍人盯得紧,她只能又默默地放了回去。 正当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最左边的那名新娘突然呕吐了起来。 「为何……呕……又是老鼠肉?」 「眼下是冬季,这儿又没有飞禽走兽,有老鼠肉吃就不错了!老实点儿吃了,不许剩下!」黑袍人很是不耐烦的踹了一脚铁笼。 「可是……这实在难以下咽啊。」 「嘿!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罢,那黑袍人便要动手,周围的黑袍人纷纷被吸引了目光。 趁着这个时候,秋楚言俯下身子小声的跟少媛说道:「少媛,我把糙米糠给你,你接着点儿。」 少媛点点头,将手臂伸出了小门。 两人身材都属于娇小型的,只要身子伏下往前一探,她们的手便能碰到了。 然而就在少媛碰到了碗边的时候,突然出现一只脚,猛地踢飞了那碗居于两只铁笼之间的糙米糠。 第二百二十一章落入虎口还是绝处逢生? 秋楚言的和少媛赶忙将手缩了回来,生怕下一脚就踢在她们的手上。 只见冷依恶狠狠的说道:「想活命就赶紧吃下去,不想吃就活活饿死!」 一碗能够果腹的糙米糠被踢翻了一地,少媛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这样活着,与猪狗有何两样?」 「你说什么!」 冷依说罢便将手伸进铁笼,拽着少媛的头发死死往后扯。 「少在这儿给我阴阳怪气!听见了没有!」 少媛枯瘦的小脸被迫扬了起来,脸上布满了绝望。 秋楚言见状赶忙道:「冷依姑娘,是我要把自己的糙米糠给她的,不关她的事!」 冷依闻言用力的拽着少媛的头发,将她的头撞在了铁笼上,一行鲜血当即从少媛的额间流下。 秋楚言花容失色,大喊道:「少媛!」 只见冷依拍了拍手,扭头看向了秋楚言。 「你就是那个什么简王的王妃吧,有几分胆识。只可惜,你不该心善,因为换来的只有一顿毒打而已!」 其他新娘这才知道,原来秋楚言是简王的王妃。 这伙人连王妃都敢掳,真是太可怕了! 冷依给一旁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立马打开了秋楚言的铁笼。 秋楚言被生拉硬拽出了铁笼,还未站稳,便迎来了冷依的一记猛踹! 「啊!」 「你们看好了!这就是当出头鸟的下场!」 说罢冷依抽出腰间的鞭子便打在了秋楚言的身上。 她回想起今日司印跟她说的话,心里郁结的气在此刻狠狠的撒了出来。 只一鞭下去,秋楚言的胳膊到大腿便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其他新娘子都被吓坏了,一个个噤了声,不敢言语。 紧接着又是两鞭。 秋楚言能清晰的感受到鞭子甩进肉里,再迅速划过皮肉的感觉。 冷依打得正狠,却突然被冲进来的司印抓住了手臂。 「你疯了!她是这批货里资质最好的一个,要是打坏了怎么向主人交代!」 「我就是要把最好的活活打死!你要是看不惯,就杀了我啊!」 冷依气得身子发抖,她扭头看着地上楚楚可怜的女人,心里的火气不减反增。 司印抢过了她手里的鞭子,愤然道:「你真是无可救药!」 然而就在两人僵持之时,突然一个黑袍人跑了进来。 「司印大人,冷依大人,有人来了!」 司印和冷依立马警觉起来,「什么人?带了多少人马?」 「夜色太暗,看不太清楚。」 司印与冷依相对一眼,十分有默契的松开了彼此。 「你们几个务必看好这些新娘!我与冷依大人去去就回!」 说罢,两人转身离去。 秋楚言躺在地上,身上被抽出血痕的地方痛得她睁不开眼。 有了秋楚言做例子,新娘们只能闭眼吃下了野菜汤,吃下去的一瞬间,她们便狂吐不止。 少媛更是一边哭,一边吐。 她胆怯的顺着铁笼看了一眼痛到昏厥的秋楚言,捂着流血的额头,小声呢喃道:「对不起,秋姐姐。」 就在众新娘哭得绝望之时,一股浓烟飘了进来。 还不等山洞里的人做出反应,便一个个倒了下去。 一夜过去,秋楚言费力的撑起了沉重的眼皮。 【这是哪儿?】 她慌张的左顾右盼,却发现自己虽然还在山洞里, 但此山洞非彼山洞。 这儿明显小了很多,还能看得见光亮。 【难道我获救了!是凛绪!?】 她想稍稍挪动一下原本平躺的身子,往光亮处看一看。 可身上的伤几乎遍布全身,只要稍微一动便痛得她直泛泪花。 「楚言,我终于找到你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中。 秋楚言目光一滞,还未尝到喜悦的滋味便陷入更深的恐惧。 另一边,还在苦苦找寻未婚妻的傅凛绪好几日不眠不休,身子都快累垮了。 不消两日,全京城都知道简王是个不输翎王的痴情主儿了。 先前其他五个丢了新妇的男人不是悔婚就是装聋作哑当王八,只有新娘子的娘家人四处寻找新娘子的下落。 有了这么鲜明的对比,就更显得简王有情有义,至情至性了。 只可惜傅凛绪几乎将京城翻了个个儿,也未能找到秋楚言的一根汗毛。 就在他近乎绝望之际,他的眼前浮现了秋楚言那张楚楚动人,温柔似水的脸庞。 「楚言……」 话音未落,他便重重的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湛星澜正站在袁府内,漠然的看着跪在她面前哭哭啼啼的王莺儿和一言不发的袁书翊。 「我再问你们最后一遍,袁明哲究竟在哪儿!」 「翎王妃娘娘,您就是杀了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啊。那个孽子的确回来过,但前两日便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您若不信妾身的话,便问问我这不成器的儿子,他可是向来忠厚老实的呀。」 王莺儿哭得梨花带雨,好不伤心。 她现在只恨当初没一斧子劈死袁明哲,现在可好,他害死了他亲爹不说,现在又给他们孤儿寡母惹来***烦。 湛星澜的目光望向了袁书翊。 袁书翊立马点头如捣蒜道:「翎王妃娘娘,我阿娘所言的确句句属实。」 「那还真是巧合不成?楚言一失踪,袁明哲便立马跟着消失了。」湛星澜拧眉思忖片刻。 她也不是完全不相信这母子俩的话。 其实在袁明哲回来之后,她便想将袁明哲的行踪上报靖帝。但秋楚言念及王莺儿和袁书翊这对孤儿寡母可怜得很,怕私藏逃犯一罪落在他们头上,她这门表亲戚就要绝后了。 于是秋楚言央求着湛星澜先按兵不动,于是湛星澜只是命人隔三岔五去盯一盯袁明哲的动静。 但谁知秋楚言失踪之后不久,袁明哲也跟着不见了。 湛星澜叹了口气,继续问道:「那他离开之前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他有无留下什么话?」 袁书翊想了想,说道: 「我记得大哥失踪前一晚,我本想给他送些厚实的被褥,却见他将脸捂得严严实实的从外头回来,嘴里还念叨着什么‘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第二天,他便不见了踪影,此后数日也再没回来。」 「袁明哲对楚言痴缠如狂,屡有前科,若真是他借着新娘失踪案的风头掳走了楚言,我一定会杀了他!至于你们,私藏逃犯亦是罪不可恕。所以,若二位见到了袁明哲,千万不要一错再错继续隐瞒,望二位自觉去翎王府告知!」 湛星澜带着大队人马拂袖而去。 王莺儿身子一软坐在地上。 「冤孽啊,冤孽!若真是袁明哲掳走了简王妃,那我们娘俩都要给他陪葬了!」 袁书翊扶着王莺儿,未置一词,他心里隐隐觉得袁明哲不会是掳走秋楚言的真凶。 湛星澜回到王府便大口大口的灌了一 肚子热茶汤。 她寻了这么久,一点线索都没有,现在只看傅玄麟二次查探新娘失踪地点有没有什么发现了。 查了整整一日,傅玄麟最后来到了星香阁外的巷子。 秋楚言失踪那一晚,他曾和湛星澜不约而同的去了衡鹤馆找闻人琢。 在他的询问之下,闻人琢坦言,因这条街道素来繁华热闹,每日往来的顾客络绎不绝,再加上他的星香阁在京城小有名气,是以他会与自己的手下轮流照看生意,这样也不会太过辛苦。 而在新娘失踪前,也就是新娘来星香阁采买香料时,都是由他的手下在星香阁照看生意的时候。 所以那几名失踪的新娘,他根本就素未谋面。 傅玄麟当夜也查问了那几日看店的手下,手下的确见过失踪新娘,但她们也只是买完就走,并无任何异常。 想到此处,他不由得长叹一声。 方才百里墨前来告诉他,说傅凛绪为了找简王妃,体力不支昏倒了。 他极其明白傅凛绪此刻的感受,当初湛星澜毁容执意与他和离时,他也是浑浑噩噩生不如死。 可再次探查星香阁,依旧一无所获。 正当他一筹莫展,迈步走出星香阁的时候,却见百里墨从隔壁的点心铺子里买了一些雪皮棠莲酥回来。 他将雪皮棠莲酥包了里三层外三层,然后在星香阁旁边的巷子口蹲下身子,将地上的积雪刨了个洞,再把雪皮棠莲酥塞了进去,用雪封住。 「百里,你这是做什么?」 傅玄麟出声好奇问道,百里墨赶忙笔直的站了起来。 「王爷,属下是见有卖点心的,顺便买一些回去给……」百里墨及时住了口,垂头承认自己错误,「属下自知玩忽职守,情况如此紧急还这般不知轻重,还请王爷责罚!」 「罢了,你心系竹欢,本王可以理解。本王是想问你,为何将点心放进雪中?」 百里墨松了口气,解释道: 「王爷有所不知,这种点心啊,得放雪里冰一冰才好吃,原本软糯的外皮会在雪里变得冰冷有嚼劲,这样能好的锁住内馅海棠花和荷花的香气。」 百里墨有些害羞的笑了。 「这还是竹欢告诉我的呢,她说王妃娘娘就喜欢这么吃,她本来还有些狐疑,后来慢慢的也喜欢了。王爷,要不要给王妃娘娘带回去一些。」 傅玄麟没有接话,只是双手背在身后,指尖不停的摩挲着拇指上的银丝麒麟扳指,一双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巷子里的积雪。 蓦地,他脑中灵光一现! 「百里!将这条巷子里的积雪全部扫去!」 第二百二十二章袁明哲跪地请求秋楚言原谅 京城外一处偏僻冰冷的山洞里,袁明哲搬着一捆粗细相差无几的木柴走了进来。 躲在角落里的可人儿犹如惊弓之鸟,满目惶悚的将自己蜷缩成一小团,生怕袁明哲突然靠近她。 袁明哲本还想往前走几步,但透着火光看见那双噙着泪水的眼眸,便犹犹豫豫的停下了脚步。 「楚言,入夜天冷,过来烤烤火吧。」 秋楚言将被褥往上提了提,拉到了脖子处,整个身子都被掩藏在被褥下。 她死死盯着袁明哲,既不搭话,也不挪动地方。 袁明哲放下木柴,又捡起几根细小的扔进了火堆里。 他抬起眼,看着秋楚言不曾言语,又看见石床一角放着的白粥一口未动,便端起白粥给秋楚言递了过去。 「楚言,你怎么没喝……」 「走开!你别过来!」 秋楚言情绪激动的厉声喝止,一下子唬住了袁明哲。 「楚言,你别怕,我不会再伤害你了。」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我?」 秋楚言噙在眼里的泪再也止不住落了下来。 她崩溃摇头,剧烈的动作牵连着满身伤痕洇出了鲜血。 但现在的她完全感受不到疼痛,只有绝望贯穿全身。 袁明哲第一次这么明确的感受到秋楚言对他抵触和恐惧,他吓得后退半步,生怕秋楚言情绪太过激动,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来。 他默默放下了粥,转身坐在了火堆旁。 或许是袁明哲走出了秋楚言认为的安全距离,秋楚言的情绪得到了平息。 整个山洞渐渐只有秋楚言上气不接下气的啜泣声。 袁明哲看她情绪好些了,便小心翼翼的问道: 「楚言,你是不是真的那么讨厌我?今时今日,我只想听你说你的真心话。」 秋楚言一听袁明哲说话,刚平复的心情又波动起来。 她目光绝望的哭诉道: 「不是讨厌……是恐惧!你蛰伏在秋府门前企图强占我,我躲去天缘寺你也不依不饶,甚至夜闯天缘寺将我带走。」 「我害怕你,甚至听到你的名字都足以令我噩梦连连。你为什么一定要紧咬我不放?为什么要毁掉我!」 她近乎声嘶力竭的控诉。 索性这次是躲不掉了,她已想好,若是袁明哲恼羞成怒要强占她,她便一头撞死在这石壁上誓死不从。 袁明哲愣了愣,说道:「所以,你就爱上了简王?」 一听到心爱之人的名号,秋楚言惊恐的目光难得有一丝温柔。 「是,我爱他,他亦爱我。若不是他一次次的将我从你手里救下,我可能早就死了。是他给了我光明,告诉我并非可任人凌辱的卑贱之人。是他让我明白,我也是值得被爱的。」 秋楚言的眼泪啪嗒啪嗒的如银线一般落在被褥上,神情之中满满都是爱意。 袁明哲皱着眉头,自嘲一笑,「呵,他爱你,你便爱他。可我爱你,你便恨我?」 秋楚言傻了眼,「你爱我?」 火光印着袁明哲的脸忽明忽暗。 从前的纨绔在此时已饱经风霜,面容憔悴。 他喃喃道:「自从我阿娘死了之后,我便连父亲也没了。父亲无缝衔接的娶了王莺儿那个***,从那之后,即便王莺儿对我动辄打骂,他也向着那个***。」 「没过多久,王莺儿就把我送进了你们秋家。当时的我,没爹疼没娘爱,是你在我饿肚子的时候给我悄悄留了一个包子,是你在天冷的时候给我拿来被褥 。」看書菈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发誓,一定要得到你。」 秋楚言抹掉眼泪,嗤之一笑。 「所以,这便是你爱我的理由吗?若我知道日后你会那样伤害我,当年我绝不会对你表露一丝一毫的善意!因为你所谓的爱,对我而言是洪水猛兽,你明白吗!」 「从前我的确不明白,但现在我明白了。你被那帮不明来路的人绑走吊在笼子里,尚能保持理智,就算被打成那样也没掉过眼泪。可你只是看了我一眼,便哭了整整一日。你真的,不能原谅我吗?」 「袁明哲,你差点毁了我的一生,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秋楚言一吐为快,脸上的惧意全无,此刻她已然抱了必死的心。 可谁知袁明哲不仅没有她想象中那般恼羞成怒,反而起身,扬起衣摆朝秋楚言跪了下来。 「你?你这是做什么?」 「楚言,我知道你恨我,厌恶我,甚至是恐惧我。我千里迢迢,九死一生的从钦州回来,就是想得到你之后,再杀了湛星澜报仇。」 秋楚言一惊,凶狠道:「你若敢对星澜不利,我便是死也不会放过你!」 袁明哲摇摇头,「我已经不想杀她了。」 「那你想做什么?继续伤害我吗?」 「不,我只是想问你一句,若我明日天一亮便将你送回京城,送回简王的身边,你还会恨我厌我恐惧我吗?你会原谅我吗?」 袁明哲近乎恳求的对她的说道。 秋楚言实在看不懂袁明哲,她不明白为何一个原本纨绔不堪,暴虐成性的人会突然变成这样。 她也不知该不该相信袁明哲的话。 「你真的会送我回去吗?」 「我以性命担保!将你送回京城后,我便要离开京城逃命去了。我想在我最后与你相处的时光里,看到你原谅我的样子。可以吗?」 「好,若你将我安然无恙的送回去,我便原谅你。」 山里的夜极冷,秋楚言强忍着倦意与寒意,不肯合眼。 她不知道袁明哲会不会突然兽性大发趁她睡着欺辱她。 只有紧盯着袁明哲,她才能放心。 然而正当她神思倦怠到极点的时候,山洞外隐隐约约的像繁星似的亮光让她彻底清醒了。 看那样子,似乎是一伙人举着火把在山中行走。 她本想趁着袁明哲安睡,悄悄地去找那那伙人。 但须臾之间,她又沉下了心。 绑走她的那些黑袍人,也在这座山里,天知道那伙举着火把的人是敌是友? 万一不是傅凛绪或是湛星澜,岂不是自己送羊入虎口? 正当她咬牙犹豫的时候,袁明哲醒了。 袁明哲见山林中有亮光,赶忙踩熄了一旁只有零星火花的火堆,然后不由分说的跑到秋楚言身边拉住了她的手腕。 「你放开我!」 「嘘!」 黑暗之中,袁明哲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山里除了你我以外,便是那伙贼人。外头那些人极有可能是他们,若被他们发现,你我就回不去京城了。」 秋楚言点点头,跟着袁明哲悄悄地走出了山洞。 袁明哲带着她向西而逃,与山林中举着火把的那伙人相背而行。 但她身上的伤并未得到妥善的治疗,她现在每动一下便觉得皮肉撕裂,疼痛不已。 所以他们两个跑得并不快。 途中袁明哲有心搀扶她,但还是忍住了。 两人跑了一小会儿,天也渐渐亮了起来。 天一亮,他们的身影就更容易暴露了。 袁明哲见秋楚言体力不支,脸色僵白,便拉着她躲到了一处土坡后面让她稍作休息。 秋楚言身上的伤痕***在外面,山间冷风一吹刺痛无比。 她瘫倒在地,而袁明哲则小心的左顾右盼。 忽然,袁明哲看见了不远处一伙黑袍人朝着他们居住的小山洞而去。 为首的,正是那个鞭打秋楚言的黑衣女人。 袁明哲一阵后怕,若他们再晚一步,怕是就要和这些人迎面撞上了。 可他们现在也并不安全,那些人一定会四处寻找他们。 秋楚言行动不便,不出半个时辰便会被抓住。 到时候便是插翅也难逃了。 但方才他们看见远处的光亮似乎方向与这伙黑袍人不太一样。 莫不是这山里除了他们和黑袍人,还有另一伙人?! 袁明哲想了一下,俯身对秋楚言说,「楚言,那伙人很快就会找到这儿来,我们快走。」 「嗯。」 秋楚言咽了咽口水,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天越来越亮,金轮已冲破云层照亮山林。 他们的周遭寂静无比,只有脚下踩着积雪的咯吱声。 可就是这样,才更令人感到害怕。 忽地,一阵冷风呼啸而过,地上的浮雪被风吹起打在了两人的身上。 他们眯起了眼睛,不得已暂时停下了脚步。 然而就在这时,一条勾魂索勒住了秋楚言的脖子,猛地将她向后拉去。 「呃!」 秋楚言喉咙一紧,整个人不受控的向后仰去。 袁明哲扭头一看,赶忙扑身抓住了秋楚言的双腿。 可勾魂索威力极大,秋楚言几乎是在一瞬间被往后拖行了五米远。 袁明哲趴在雪中眼睁睁看着秋楚言被冷依擒住,他的心脏瞬间一紧。 果然还是被他们找到了! 冷依掐着秋楚言的脖子,恶狠狠的说道:「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修长的指甲嵌入了秋楚言细嫩的肌肤里,秋楚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楚言!」 袁明哲想冲上去,却被其他黑袍人死死的压在雪里,他的脸沾上了雪和黑土混杂的泥雪,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狼狈。 但他仍然瞪着眼睛,苦苦的嘶吼着呼喊秋楚言的名字。 「是我杀了你们的人,是我带走了她!你要报仇便冲我来,放了她!」袁明哲大喊,却见冷依手上青筋更突,秋楚言也脸色涨红,看上去奄奄待毙,「楚言!啊!!!」 袁明哲奋力的挣扎,脖颈上的青筋暴突,却被压得纹丝不动。 冷依手上力道未减半分,扭头看着声嘶力竭的袁明哲。 「你们中原有句话,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投,我看你就是自寻死路!等我了结了她,便亲手杀了你为我惨死的弟兄们报仇!」 簌—— 一发箭矢从半空飞速而来,不偏不倚的射中了冷依的肩膀。 第二百二十三章袁明哲为爱丧命 冷依吃痛,一下子松开了掐着秋楚言的手。 捂着直插箭矢鲜血直流的肩膀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她恼怒的向放冷箭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琉璃绿锦衣的男人,伸直了绑着暗器的手臂,正直直的瞄准着她。 被丢在地上的秋楚言猛咳不止,从鬼门关门口溜达了一圈回来,半个魂儿都丢了。 可还不等她缓过劲儿来,恼羞成怒的冷依便用血手再一次掐住了她的脖子。 秋楚言也在这时看清了远处的人。 「翎王殿下?」 冷依这才知道那放冷箭的人原来就是夙寒国皇后的嫡皇子。 「原来是他!」看書菈 「冷依大人,我们被包围了。」 一个黑袍人紧张的说道。 冷依环顾四周才发现,周围百米之内尽数都是身着褐色衣服,手拿利剑的人。 若不仔细看,那些人几乎与周遭的树木融为了一体。 冷依暴露在外的双目仓惶不已。 天色昏暗之时,她明明看见数点光亮朝北而去,怎的这些人会突然出现在这儿? 「糟了!中计了!」 冷依恼恨至极,掐着秋楚言的脖子大喝道:「翎王,让你的人退下!否则我便杀了她!」 傅玄麟冷眼看着那群黑袍人,讥笑道:「你以为你还有与本王谈条件的机会吗?」 「我手里这个可是你们夙寒国的简王妃,还是你深爱之人的金兰姐妹,你会见死不救吗!」 冷依笃定的望着傅玄麟。 「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不配知道!」冷依看了一圈周围慢慢围上来的人,继续喝道:「让你的人退下,我便放了你们的王妃!」 「好!」 傅玄麟答应得痛快,连冷依都没料到。 只见傅玄麟缓缓抬起手臂,做了一个「停」的手势。 下一秒,四周的侍卫便犹如脱缰野马,急速向黑袍人攻来。 黑袍人顿时慌了神,这些侍卫比他们的人数多了两倍不止,他们寡不敌众,落败是必然的! 冷依见状大骂傅玄麟,「好你个翎王!居然不讲信义,出尔反尔!」 可傅玄麟只是漠然的看着手足无措的黑袍人,淡淡的喃喃道:「与你们这样的人,何须讲信义?」 冷依是听说过翎王的厉害的,好汉不吃眼前亏,速速撤离才是要紧。 「撤!」 说罢,她从腰际抽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的朝秋楚言的命门刺去。 「去死吧!」 话音落下,秋楚言的瞳孔映射出了锋利无比的尖刃。 「啊——」 鲜血从胸口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地上的雪。 秋楚言趴在雪中,不可置信的回头看向袁明哲。 「袁明哲!」 「楚言……」 袁明哲扑通倒地。 冷依见自己杀错了人,便想再杀秋楚言。 但百里墨及时赶到,与冷依打斗了起来。 秋楚言赶忙从雪中爬了起来,踉踉跄跄的跑到袁明哲身边。 她将袁明哲扶起,让袁明哲靠在了自己的怀里,然后用手捂住了他胸口汩汩冒血的伤口。 「袁明哲,你不会有事的,你坚持住!」 「楚言,」袁明哲气若游丝的抬眼望着秋楚言,嘴角扬起了笑,「你哭了,你是不是……原谅我了?」 秋楚言微红了眼眶,点点头,「嗯。」 「对不起,我做了太 多伤天害理的事,残害了很多姑娘。还,还害得父亲为我走上不归路……如今,我能为你而死,是我的报应也是我的幸运。」 秋楚言摇着头,哭着说道:「袁明哲,你别再说了,你不会死的。」 「傻瓜,你还是那么善良,我死了你该高兴才是啊。往后,你厌恶的人,再也不会伤害你了。」 说罢,袁明哲胸口剧烈起伏,呕了一大口血,脸色也更加苍白了。 「袁明哲,你坚持一下!」 「楚言,」袁明哲望着秋楚言,悲凉又认真的说道,「我,快要不行了。我欠你的,下辈子再还你吧。你能不能最后再答应我一件事?」 「好,你说。」 「忘了我对你做过的那些……禽兽不如的事,好好与简王在一起,无灾无病,恩爱一生,白头到……」 话未说完,袁明哲抬在半空中想要摸秋楚言脸颊的手重重落下。 秋楚言瞬间哭得泣不成声。 她的确讨厌袁明哲,但他在最危急的时刻舍命救她,那一瞬间,所有的怨恨厌恶都烟消云散了。 「袁明哲,我答应你。」 傅凛绪拖着病体匆匆赶来,他看见秋楚言狼狈不堪浑身是血,怀里还抱着已经气绝身亡的袁明哲,立马心急如焚的跑上前去。 「楚言!」 「凛绪……」 所有的情绪在顷刻间爆发。 秋楚言嚎啕大哭,哭得令人闻之心碎。 傅凛绪蹲下身子,心痛的轻抚秋楚言的脸颊。 「楚言,你受苦了。」 而不远处,湛星澜带着凌樨阁的人赶来与傅玄麟会合。 秋楚言和失踪的新娘尽数被寻了回来。 但新娘们就是被救回来,也再无颜面出来见人了。 她们都是被掳走过的女人,哪还有夫家愿意要她们。娘家无情些的,连门都不让进,说是脏了他们家的地方。 就连秋楚言也难免遭朝中大臣的诟病,甚至有人提议为傅凛绪重选一位王妃。 可傅凛绪力排众议,无论如何都要娶秋楚言为妻。 朝臣们见他执拗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 傅玄麟和湛星澜因为攻破此案,又一次受到了靖帝的嘉奖,可谓是风头无两。 街市上,柯敬丰远远的看着送去翎王府两大车赏赐之物,牙根气得直痒痒,枯木似的手紧紧的攥着拳头,恨不能一拳头垂在旁边的砖墙上。 他愤然离开,到无人之处才上了马车。 「相公,司印和冷依二位大人前来传信,说他们此次没有完成主人交代的事情,还搞得伤亡惨重。这一切都要怪相公的安排不够妥善,他们会将一切如实禀报给主人。」 柯敬丰气得嘴角直抽抽,「本就是他们蠢钝,翎王不过使了一招声东击西便将他们一锅端了,如何能怪到本相头上!」 「相公莫恼,依小的看,我们不如先向他们服个软,认个错。」 柯敬丰正在气头上,一听潘石要自己装孙子,抬起一脚便踹在了潘石的腿上。 潘石赶紧在马车仅有的空间里跪了下来,「相公息怒!小的只是想着,若我们不服软,那药丸便无从可得了,相公的举世大计岂不无故耽误?」 「你说的,倒也有理。起来吧!」 「相公英明。」 柯敬丰怒哼一声,疾首蹙额道:「说到底,终究是翎王太过狡猾!」 几日之后,傅玄麟和湛星澜带着一大堆的补品去了秋家。 秋镇胧老泪纵横的将他们迎进了门。 「翎王殿下,翎王妃娘 娘,您二位是老臣与楚言的恩人呐。」 说话间,秋镇胧又抹了一把老泪。 湛星澜连忙宽慰道:「秋叔父言重了,楚言乃我金兰姐妹,又即将成为简王妃,我与王爷不过是略尽绵力罢了,如今楚言安然无恙便好,秋叔父也自当珍重身子,莫要再伤怀了。」 秋镇胧颔首称是,勉强挂上了一个笑容。 其实也不怪秋镇胧这般伤心,秋楚言的伤还挺严重的。 从胸口到双腿,身上好几条血淋淋的鞭痕,且不说伤势如何,就这疤痕也看得人触目惊心。 秋楚言闺房内—— 湛星澜将她精心挑选的首饰递给了春花。 秋楚言费力的起身,素净的亵衣随着她身子的摇摆露出了肩膀上的鞭痕。 「星澜,你来了。」 「快躺下,身子还没好全,就不要起来了。」 「你放心吧,我没事。这伤痕只看着吓人,早已不痛了,还要多亏了你的灵丹妙药呢。」 「记着一定要每日都换药,否则要留疤的。」 「知道了,上回你来的时候,对着春花千叮咛万嘱咐,现在我但凡不乐意上药,春花便絮絮叨叨的说这句,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你婚期将至,我们也是为了你好嘛。」 湛星澜笑着说道,笑过之后她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这次幸亏袁明哲舍命相救,否则当时情况危急,后果不堪设想。」 秋楚言如今再听到「袁明哲」这三个字,脸上已全然没有了惶恐之色。 「我能活下来,真的要多谢他。」 「他那日将你从山洞中救出来,还杀了十个黑袍人。功过相抵,他走得至少光明磊落。玄麟已经向父皇请旨,厚葬袁明哲,也算答谢他舍命救你的恩义了。」 「星澜,除了袁明哲,我还要多谢你和翎王殿下。不过话说,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在珠头山上的?」 湛星澜笑了笑,颇为自豪的说道:「这都是玄麟的功劳。」 闺房之外,傅玄麟和傅凛绪两兄弟也寻了个避风避雨的地方品起了茶。 「五哥尝尝,这是去岁宫中珍藏的紫笋茶,芽头肥壮,茶香并着竹香,清冽鲜爽。」 「我现在是吃不下睡不着,怕是也品不出茶香来,还是十一弟自己品吧。」 「五哥这是怎么了?可是在为了袁明哲为五嫂而死的事心有不快?」 「非也,袁明哲救了楚言,我心里感激他。我担心的是,那伙人的头目逃走,且尚不知他们是何来路,若他们去而复返,楚言岂不危险?」 傅凛绪担忧的望向秋楚言闺房的方向。 傅玄麟淡定的抿了一口热汤,茶香瞬间在口腔内四溢。 「那伙人并非夙寒国人,经此一事,他们大抵不敢轻举妄动了。不过,他们敢在京城地界上作乱,想来在京城是有接头人的。」 「否则他们如何能轻而易举的给五嫂和那些新娘下毒,以威胁她们前往星香阁旁的巷子里取解毒之药。」 「而与黑袍人暗通款曲的叛徒,必定是朝中之人。这么大费周章的将新娘拐走,甚至不惜对堂堂王妃下手,他们之间的交易一定不简单。」 傅凛绪忧愁道:「这么说来,朝中有人通敌叛国?」 「这不过是我的猜想罢了,五哥莫要与人说起。」 「十一弟放心,我知晓分寸。此次若不是十一弟发现了星香阁外的巷子里,积雪之下保留着歹徒掳走楚言时留下的黑色泥土,恐怕楚言和那些姑娘们凶多吉少。日后十一弟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五哥客气了。说来,我还要多谢安国公呢,若不是他在五嫂失踪后第一时间封锁了星香阁和那条巷子,那线索怕是早就与积雪一同被清扫得一干二净了。」 傅玄麟回想起那日百里墨将雪皮棠莲酥放进雪中冰冻的画面,心中不由得暗自一笑。 看来得好好嘉奖一下百里墨才是啊。 第二百二十四章樊狂离京,太子被废 「什么?订婚!?」 「你与百里两情相悦,尽早订婚有何不妥?」 竹欢脸颊一红,动作不自然的摆弄着傅玄麟特意为湛星澜定做的美服华裙。 湛星澜侧身凝视着她,试探性的问道:「竹欢,你该不会是不喜欢百里吧?若你不喜欢,那我便去告诉他好了。」 「欸,娘娘,婢子喜欢他!」 竹欢脱口而出,没有一丝丝犹豫。 湛星澜停下了步子,转身拉着竹欢坐了下来。 「竹欢,你告诉我一句实话,你为何不想嫁给百里啊?可是他给你气受了?」 「百里墨他对婢子很好,只是婢子若是嫁人了,那王妃娘娘身边便只有甜儿一人了。您待婢子恩重如山,婢子就没这么没心没肺的舍了您嫁人去,岂不有负于您。」 闻言,湛星澜握住了竹欢规规矩矩放在膝上的手。 虽然她和竹欢只相识了不过一年多,但竹欢对她尽心尽力,言听计从。 这样忠心耿耿的丫头,她早就当做妹妹一样疼爱了。 「竹欢,若今日你同我说你不喜欢百里墨,我断然不会强求你嫁给他,但你明明心悦于他,就不该顾虑旁的。」 「你要是为了我而放弃了一个疼你爱你的好郎君,那我可是要自责了。」 「还有,你呀也不必担心嫁妆的事儿,百里是亲王府的典军,俸禄自然不必多说,光是玄麟这些年给他的赏赐便足以买下京中地段上佳的宅院,但无论他出多少聘礼,我给你备下的嫁妆必是他聘礼的双倍。」 「虽说百里是个耿直忠义之人,断不会轻贱了你去,但女儿家贵在自立自强,便是没有一技之长,好歹有银钱傍身,到底底气足些。若你高兴,哪怕自个儿经营些营生都好,只别亏待了自己。」 湛星澜一弯似清泉似的眸子盈盈望着竹欢,清冽明亮,至纯至真。 竹欢眼眶一红,拉着湛星澜的手跪了下来。 「王妃娘娘,婢子能伺候您是婢子几世修来的福气,岂能再劳王妃娘娘为婢子筹备嫁妆?万万使不得啊!」 「傻丫头,快起来。我将你视为我的妹妹,你出嫁,我自是你的娘家人。我呢唯一盼着的就是你过得好,至于旁的,都不要紧。」 竹欢哽咽的应了应,算是答应了这门亲事。 湛星澜依着夙寒的规矩,给竹欢和百里墨合了生辰八字,然后按明媒正娶的礼制逐一安排。 知道的是亲王府典军与王妃的近身侍婢的成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闺秀出阁呢。 不过竹欢到底是翎王妃的近身侍婢,只要没越了礼制,办得再风光也没人敢说什么。 接下来几日,湛星澜为竹欢忙里忙外的筹备婚事,另一边寻找敖瑾的事,她也没有半分松懈。 湛星澜每隔三日便去一次相府,名义上是为珈凝诊病,实际上是去与珈凝商议有无敖瑾的行踪。 只是珈凝在相府住了数日,除了总是受到柯善琮的骚扰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发现。 她们甚至一度怀疑敖瑾根本不在相府。 但细想一圈,能够对敖瑾不利的,也只有柯敬丰和傅霆轩了。 如今的傅霆轩已是强弩之末,根本控制不了轻功一流的敖瑾,那可疑之人就只有柯敬丰了。 于是珈凝决定再在相府待上一段时间。 这日,她如常从相府出来,却正好瞧见了领着醉鬼儿子回府的柯敬丰。 看这架势,应该是柯善琮这个不省心的又去喝花酒了。 柯敬丰满脸怒意未消,但等对上湛星澜的眼睛,便立马强作镇定的躬身道:「翎王妃娘 娘,怎的今日不多陪陪珈凝公主,这便要走了。」 「珈凝公主在清夏堂修养多日已经见好,就无须本王妃再多加操心了。本王妃府中尚有繁多琐事,先行告辞了。」 「翎王妃娘娘慢走。」 柯敬丰紧绷的脸,明显放松了许多。 湛星澜颔首一笑,提裙下了台阶。 但当她与柯善琮擦肩而过时,倏地闻到了一股独特的味道。 【啧,这味儿可够冲的。等等,这酒味儿好熟悉啊。】 忽而,她灵光一现,回身道: 「哦对了,柯相公。」 柯敬丰沉下的老脸立马又附上了假笑,「翎王妃娘娘还有何吩咐?」 「柯大郎君饮的是西域贡酒吧,这种酒寒性极大,万不能以我们中原解酒汤醒酒,还是等他自个儿酒醒为好。」 「多谢翎王妃娘娘好心相告,老臣记下了。」 话毕,两人各怀心思对望一眼。 二人表面看着平静如水,内里却已翻起千层巨浪。 就是这简短的两三句对话,湛星澜的内心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上了马车,湛星澜便让车夫尽快赶回翎王府 然而,她火急火燎的赶了回来,刚要下马车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翎王府门外。 她连忙下了马车,敛起焦躁的模样,挂着笑容迎了上去。 「波弥王今日到访,不知有何事?」 樊狂转过身来向湛星澜做了个波弥国见礼的手势,举手投足雍容雅步。 「翎王妃莫见怪,今日孤唐突来此,是想郑重与翎王与翎王妃道个别。」 「道别?」 「孤在京中逗留多日,皆因高娘子舍身相救而身受重伤,如今高娘子已然痊愈,孤也可放心离开了。」 「原是如此,不知波弥王何时动身呢?」 「明日一早。」 「这么仓促?」 樊狂眼睑垂下,眉宇间蒙着一层失落。 「本就该早日离开的,只是心中有结难平,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尽早离去于己于人都是件好事。」 这话旁人听了或许不解,但湛星澜前日去看望高禧谙的时候,亲耳听到高禧谙说,她与湛墨北近日感情升温。 看来这位波弥王是被伤了心了。 湛星澜眨眨眼,柔声道:「波弥国被嵇隽搅得乌烟瘴气,波弥王身为一国之主自是该早些回去主持大局,明日一早我便与王爷一同去为波弥王践行。」 「翎王妃有此心,孤心中感念万分,但此番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若来践行岂不太过伤感,还是平平静静的走比较好。」 「先前我与王爷遭女干人陷害,当街受脊杖之刑时,波弥王还为我们仗义执言,若我们不为波弥王做些什么,我这心里过意不去啊。」 樊狂咧起嘴角,打趣道:「若翎王妃实在过意不去,便答应孤一件事。好好看着墨北,莫要让他再惹得高娘子不悦。」 「啊?」湛星澜愣了一下,旋即掩面笑了起来,「好,若日后二哥欺负禧谙,我便拿棍子狠狠的打他。」 两人笑得开怀,这一幕恰好被傅玄麟看见。 他脸一黑,鼻息沉重的对百里墨说道:「不是说王妃去了相府吗?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额,兴许是珈凝公主没什么发现,所以王妃娘娘就早早回来了吧。」 「王妃和波弥王很熟吗?」 「波弥王和王妃娘娘的二哥是结拜的异性兄弟,那王妃娘娘便是波弥王的妹妹,两人关系或许不错。」 听着 百里墨的认真分析,傅玄麟的脸更黑了。 「王府门口谈笑风生,成何体统。」 话毕,傅玄麟大步流星上前,无比自然的搂住了湛星澜的肩膀。 「王妃在与波弥王聊什么呢?怎么这样开心?」 湛星澜身子一紧,整个人都几乎跌进了傅玄麟的怀里。 「玄麟?你不是入宫看望母后了吗?」 「你我夫妻心有灵犀,我猜你今日会早些回府,所以才婉拒了母后与她共进晚膳,想着回来和你一同去笑春风吃些好吃的。」 傅玄麟一脸宠溺的垂眸望着她,那目光灼灼得就差当场亲一口了。 一旁的百里墨费力的憋着笑。 什么婉拒了皇后共进晚膳,傅玄麟分明是被靖帝生生赶出长安殿的。 靖帝撵人时还一脸的嫌弃,完全看不出平日里慈父的模样。 关于当电灯泡这件事,樊狂就要比傅玄麟识趣得多。 「既然翎王与翎王妃要去笑春风用饭,那孤便先行离开不多打搅了。今日一别,恐日后无缘再见了。还望二位好生珍重,孤就在波弥国静候翎王声振寰宇,睥睨天下的那一日。」 傅玄麟听着樊狂话里的意思,瞬间明白了今日樊狂来这儿是为了什么。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松开了湛星澜,朝着樊狂拱手道: 「本王与王妃也等着波弥国国泰民安的那一日,这一路路途遥远,还望波弥王善自珍重,早日抵达波弥国。」 「波弥王方才的嘱托,我定牢记于心,波弥王放心即可。夫君既已祝君平安,那我便祝愿波弥王早日觅得良缘,不负余生。」 「二位的祝愿,孤忠心领受,告辞!」 樊狂潇洒离去。 他在湛星澜所遇的人之中,只不过是一个匆匆过客。 但就是这样一个过客,不问缘由的帮助了傅阅馨脱离苦海,终成眷属。 他面对自己喜爱的女子拿得起放得下吗,身在异国他乡亦可为正义挺身而出。 湛星澜相信,终有一日,波弥国会在他的统领下繁荣昌盛。 彼时,波弥王离开。 宫里便传出了一个好消息。 「太子被废,傅霆轩被封为邕王,即日起前往封地邕州。」 第二百二十五章傅玄麟授封太子 邕州乃瘴气弥漫之毒城,山寇盘踞之凶城。 靖帝将邕州赐给傅霆轩做封地,其实与流放无异。 东宫明德殿外—— 傅霆轩漠然的看着来来往往的宫婢黄门。 所有曾经属于他的权利富贵,都将随着他太子之位的倾覆而付之一炬。 而他已然从起初的悲愤懊恼,转化为了如今的漠然。 他闭上眸子,回想起对他严苛管教的岳琳琅,还有对他唯命是从的席怜儿。 一滴眼泪从眼缝中溢出,喉咙犹如利刃划过一般刺痛。 这时,柯婉宁摸着微隆的小腹走到了傅霆轩的身边。 「殿下,我们该走了。」 傅霆轩回过神来,任风吹干了他的泪痕。 抬起不太灵活的手抚摸了几下柯婉宁的肚子,淡淡道: 「本王如今什么都没有了,近身左卫一早跑路,口口声声说爱我的表妹也哭闹着不肯与我离京。本王的身边,唯有你一人了。」 「妾是殿下的妻子,与殿下同甘共苦是妾的本分。不过殿下也莫要责怪敖瑾和何侧妃,毕竟趋利避害才是人的本性。」 柯婉宁凤眸微挑,面无表情的脸上扬起了一丝令人难以琢磨的笑。 「更何况,何庆被父皇褫夺了国公之尊,何家落败是迟早的事,何侧妃留在京中未必就有我们过得好,殿下只等何芙嫣下场凄惨的那一日便是了。」 一瞬间,傅霆轩突然感觉眼前的这个女人城府颇深,与从前那个蠢钝冲动,脑子缺根弦的柯婉宁判若两人。 傅霆轩试探问道:「那么你呢?明明只要柯相一句话,你便能留在京中享荣华富贵,为何要与本王去邕州?」 「因为妾相信,殿下不过是一时受挫罢了。待殿下韬光养晦,藏锋敛锐,且在邕州有了一番自己的作为后,殿下一定会有重回京城的那一日。」 柯婉宁笃定并期盼的话语,冥冥中给了傅霆轩一股力量。 「婉宁,你真的相信,本王会有回来的那一日吗?」 「当然!」柯婉宁抓起傅霆轩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不光是我,还有我们的皇儿。」 这二人四目对望。 傅霆轩突然很后悔自己从前那样对待柯婉宁。 他用另一只手抚摸了一下柯婉宁的脸颊,「婉宁,日后本王定不负你。」 柯婉宁笑得温柔。 可她的心里,却有着另一番打算。 邕王与邕王妃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京城,就连柯敬丰都不曾前来相送。 而就在他们离京当日,何家竟然举家饮毒自尽,甚至连圈养的狗都不曾幸免于难。 靖帝命人好好安葬了何家十几口人,那些贯会张牙舞爪的前朝贵胄们在此之后突然变得老实了许多。 不久后,简王大婚,京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繁华。 翌日,除夜之日,靖帝在宫中设宴。 麟德殿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没了那些碍眼的人,湛星澜对皇宫多了一丝亲切感。 傅玄麟夹起一只鲜嫩晶莹的虾,自然的送进了湛星澜嘴里。 「除夜之日,辞旧迎新,澜儿新年可有何愿望吗?」 湛星澜咽下了虾,咂咂嘴说道:「澜儿希望日日都能与夫君在一起。」 温热的手指擦去了她嘴角挂着的汤汁,傅玄麟的动作温柔到了极致。 他问道:「就这么简单?」 湛星澜嫣然一笑,用力的点了点头。 傅玄麟宠溺的笑着,俯身在她耳边呢喃,「会实现的。」 他的声音落入耳中,湛星澜的心里荡起一层涟漪。 当初她不知是因什么机缘巧合而被卷入了这本书中。 她不想像书中一样被害死,所以接近傅玄麟助他成为天下之主成了她活下去的目标。 而眼下,傅霆轩已滚下太子之位,傅玄麟便是唯一的太子人选,立与不立只是迟早的事罢了。 她的目标即将完成,她好怕自己会在傅玄麟成为太子的那一日悄无声息的离开。 所以,她的愿望就是能日日与傅玄麟在一起。 【祈求上天,满足我的小小愿望吧。】 湛星澜扭头望向了殿外云雾半遮的天,默默祈祷着自己的愿望能够实现。 倏然,她的视线中飘过了漫天花瓣。 寒冷萧瑟的殿外顿时生机盎然。 她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但等她再次睁开眼,外头飘落的花朵越来越多。 「天呐!花!?」 众人顺着湛星澜的目光望去,顿时一片惊呼。 年轻些的小娘子沉不住气,纷纷跑出殿外伸手去接花瓣。 这时,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除夜飞花,吉兆,吉兆啊!」 众人顿时连连附和。 白溶月探头望着,不免疑惑,「冬日里怎么有花?难道是幻术?」 只听靖帝爽朗大笑,「岁末飞花,除旧迎新,果然是好兆头。寇淮,趁着这好时机,将朕拟好的诏书拿出来向众人宣读!」 众人齐齐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自朕登基以来,凡军国重务,用人行政大端,未至倦勤,不敢自逸。绪应鸿续,夙夜兢兢,承祧行庆,端在元良。翎王傅玄麟,为皇后嫡子,天意所属,兹恪遵圣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 谨告天地,宗庙,社稷,以授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朕年老体迈,兹命皇太子持玉玺主含元殿,分立庶政,抚军监国。 文武百官所奏之事,皆启皇太子决之。 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寇淮中气十足的声音落下,字句掷地有声。 傅玄麟愕然,文武百官也愣怔得半天回不过劲儿来。 册封太子是众人意料中事,但让太子监国却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 「太子殿下,接旨吧。」寇淮小声提醒道。 白溶月脸色苍白,当即起身给靖帝跪下。 「陛下,麟儿年纪尚轻,恐难当监国重任。况陛下正值盛年,何须退居朝堂,避入深宫?」 底下文武百官其实也有同样的疑惑,只是他们不好问出来。 现下有皇后出了头,朝臣们也纷纷附议。 靖帝伸手,温柔且严肃的说道:「皇后,你先起来。」 白溶月被夜青扶起,脸上的忧色难以褪去。 只听靖帝沉沉道: 「朕放心将夙寒交托于翎……不,现在已是太子了。朕这么做,是相信太子必当俯顺舆情,秉公任直。」 「朕已年迈……总有力不从心的那一天。今日正值除夜,这场自天而降的花雨便是在提醒朕,弃旧迎新,腊尽春来。朕相信,夙寒在太子手中,必定繁花似锦!」 靖帝的双眸微曲,郑重的脸颊在如昼的烛光中透着一丝苍白。 「太子。」 傅玄麟垂首拱手道:「儿在!」 「接旨!」 有了靖帝的命令,傅玄麟不得不接旨。 湛星澜站在傅玄麟的身边,举目望着傅玄麟抬起的双 手即将迎上那道金灿灿的圣旨。 她内心越来越不安,生怕自己下一刻便回到了她原本的世界去。 【不要……千万不要……玄麟……】 那双修长骨感的手触碰到了圣旨。 湛星澜倏地闭上了双眼。 她的大脑陡然一片空白…… 她睁不开眼,但能听得见一个朦胧的呜咽声。 「星儿……星儿你醒醒啊!」 这声音,是她的闺蜜——桑晚! 【难道我真的回来了!?不,不行。我要是回来了,玄麟怎么办,父亲和大哥二哥怎么办……】 她不能想象她若离开,他们将承受多么大的打击。 而她自己在原本的世界什么都没有,可她在这儿有亲人爱人,还有莫逆之交。 她不能回来!坚决不能回来!!! 哔—— 一阵冗长的声音过后,湛星澜听到了桑晚痛苦的哭声。 然后桑晚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湛星澜听到桑晚抽泣的喊出两个字。 「星儿……」 她猛然惊醒,慌乱的左顾右盼。 【方才的声音,好真实。难道我在原本的世界,已经死了吗?】 她怕自己还在梦中,便狠狠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嘶——好痛!看来在这儿的她还活着,她留下来了!】 就在她发懵的时候,傅玄麟拉着她的手起身。 两人转过身来,文武百官齐喝道: 「恭喜太子殿下,恭喜太子妃娘娘!」 湛星澜的手被傅玄麟紧紧攥着,静静的听着百官恭贺,耳膜都要被震破了。 这一瞬间,她的心终于安了下来。 可她想起桑晚悲痛欲绝的痛哭声,又自觉愧疚难当。 【桑晚,对不起……若有来世,我定不会放弃活下去。但这一世,就任我自私这一回吧。】 宫宴结束,众人踏着遍地花瓣离去。 靖帝与白溶月并肩行走在回寝殿的路上,两人心里都藏着话,却不知如何开口。 还是白溶月柔声道:「陛下,那些花瓣,是你安排的吧。」 靖帝局促的把手背在了身后,像个怀春少男的似的又青涩又害羞。 「不……不是。」 「陛下一个月前在紫宸殿用了好些金丝碳,是为了娇养那些个花儿的吧。」 靖帝还想瞒着,却不想一下子就被白溶月发现了端倪。 「罢了,朕就知道瞒不住你。」 「陛下为何要这么做?难道陛下早已决定在今日册封太子,并将监国重任交托给麟儿?」 白溶月不解的注视着靖帝。 靖帝停下了步子,双手搭在了白溶月的肩上,柔情似水的凝眸望着她。 「溶月,朕知道你担忧什么,早日让麟儿监国,便是早日让他成为众人的焦点,但凡行差踏错一步,文武百官和百姓们的一人一口唾沫便能将他淹死。」 「但麟儿迟早是要继承大统的,朕希望,朕还在的时候,能看着他成为一个合格的君主。总好过将来朕突然撒手人寰,他黄袍加身却手足无措的好。」 白溶月凛然道:「陛下正值盛年,何故说这些话。」 靖帝笑了笑,漆黑的夜色中,难以看出他愈加苍白的脸色。 「不管怎么说,圣旨已下,麟儿要挑起监国重任了,朕也能好好在后宫陪着你了。」 白溶月佯装愠怒的抿起了嘴,「妾已经习惯了一人生活,无须陛下陪伴。」 「朕知你心 中还怪朕,但不要紧,朕余下所有的时光,都将用来向你赎罪。」 「陛下……」 「溶月,新的一年朕希望你无病无灾,开心顺遂。」 靖帝的掌心传来温暖,一股暖流亦从白溶月心中升腾。 夜色渐深,靖帝安顿白溶月入睡后,便独自一人蹑手蹑脚打开了寝殿门。 门外,寇淮早已恭候多时。 「陛下,您身子可好些了?顾太医已经来了。」 靖帝低声「嗯」了一声,刚走了两步,忽然身子一软,险些栽倒。 幸好寇淮稳稳的扶住了靖帝。 「陛下!」 靖帝喘着微弱的粗气摆摆手,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寝殿。 「别吵醒她……」 「陛下,」寇淮使出浑身的劲儿拖着靖帝的身躯,声音止不住的哽咽,「老奴这就扶您去偏殿。」 第二百二十六章珈凝发现密道 傅玄麟荣登太子之位,掌监国之权。 翎王府里的婢仆们新年一大早便开始收拾家当了。 天寒地冻的院子里,众人忙忙碌碌,大伙儿的脸上无一不喜气痒痒的。 偌大的翎王府热闹非凡,就连这天都似乎变得温暖了些。 「太子妃娘娘,外头前来恭贺的朝臣们已经快把前堂都坐满了,您快起床吧,让他们等久了可不好。」 竹欢拽着湛星澜一条胳膊,奋力的想将她从被窝里拉出来。 可湛星澜安如泰山,除了那条胳膊以外整个身子都蜷缩在被窝里岿然不动。 「太子妃娘娘。」 「哎呀,让王爷去不就好啦。」 肉嘟嘟的被子不情不愿的蠕动了几下。 「太子妃娘娘您又忘了,如今王爷已是太子殿下了。」 「好好好,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太子妃娘娘,您怎么又睡了呀,快起来,连柯相公那个老匹夫都来了!您要是再不……」 「你说什么!柯敬丰也来了!?」 湛星澜一脚踹飞了被子,猛地坐起身来。 没了被子的庇护,周身顿时一股森森凉气。 她打了个寒颤,把一团乱的被子随意的裹在了身上。 「柯敬丰是什么时辰来的?」 竹欢没想到湛星澜能这么利索起床,一时间竟有些愣住了。 「额……约莫一刻钟前吧。」 「快!给我梳妆!」 翎王府的前堂坐满了人,幸好这前堂还算宽敞,否则挤都挤不进去。 「太子妃娘娘不会是同太子殿下一同去东宫置办东西去了吧?」 「我刚从宫中出来,未曾见到太子妃娘娘与太子殿下同行啊。」 「这王府的下人也是,只说让我们稍候,却不说太子妃娘娘到底去了何处,真是没规矩。」 一个满脸胡渣,举止粗鲁的男人忿忿不平道。 其他人也不由得小声发起了牢骚。 柯敬丰见状,扬眉讪笑,「容国公,谨言慎行呐。如今这儿可不是从前的翎王府啦,是太子殿下的潜邸。万一不小心让人拿住了话柄,岂不是给自己添麻烦?安国公一家便是前车之鉴呐。」 容国公尴尬的收起了张牙舞爪的气势,脸上却是满满的不甘。 此时,湛星澜也梳妆完毕,款款而来。 做了太子妃,这妆容服饰便愈加雍容。 从头到脚,皆是靖帝赏赐的稀世珍品,她光是站在那里,便已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太子妃娘娘驾到!」 众人连忙起身,拱手齐喝:「臣等参见太子妃娘娘!」 湛星澜面如桃花的脸颊挂着平易近人的笑意。. 「众位臣工,快快免礼。」 按照礼制,太子妃原是受不得这么大阵仗的行礼的。 但因太子监国,堪比陛下亲政,是以太子妃的地位自然要比从前高上不少。 何况,这天下除了皇后是最为尊贵的女人,其次便是湛星澜这个太子妃了。 湛星澜在竹欢的搀扶下阔步上前,安然坐于正座之上。 众大臣也纷纷落座。 「诸位臣工今日前来道贺,本宫本应早些出来待客,但昨夜太子殿下突然授封,本宫心想,今早无论如何都该拜拜各路神明,以保太子殿下平安才是。不想祈福耗时太久,竟让诸位久等了,本宫深表歉意。」 湛星澜为了不节外生枝,只得撒了个谎。 「太子妃娘娘言重了,今日正月初一 ,我等本该在各自府中庆贺新年的,突然来王府道贺,是我等唐突冒昧了。」 叶如生率先说道。 他还记着湛星澜对他妻子女儿的救命之恩,这种时候,自然是要替湛星澜说话的。 湛星澜婉转一笑,十分感激的向叶如生投去了一个眼神。 旁人见叶如生这般伶俐,不免后悔自己没率先开口,否则便能在太子妃面前露一把脸了。 「在场诸位都是我夙寒的股肱之臣,诸位能来为太子殿下与本宫道贺,便是对太子殿下极大的认可。」 湛星澜灵慧的眸子移到了柯敬丰的身上。 「柯相公,您是文臣之首,位高权重,日后太子殿下监国可得有劳您多加辅弼了。」 柯敬丰双手交叠,端着架子,摆足了德高望重的气势。 「太子妃娘娘客气,老臣定竭尽全力辅弼太子殿下,不负陛下期许。」 「有柯相公这句话,本宫就放心了。」湛星澜侧脸冲竹欢扬了扬下巴,「去把本宫新得的美酒呈上来。」 「是。」 不一会儿,竹欢便与侍婢们捧着鎏金宝石花樽奉了上来。 在场的都是混迹朝堂之人,平素在外应酬议事也大多喜好纵酒。 但他们闻着这酒香只知是上等美酒,却闻不出到底是哪种酒。 「诸位臣工赶得巧,这酒乃是前几日才送回京中的,不知大家伙儿能否猜出这是何种酒啊?」 湛星澜意味深长的扫了一眼柯敬丰。 而柯敬丰下垂的眼睑微颤,明显有一丝慌神。 就在这时,竹欢小心翼翼的上前为湛星澜添了一杯酒。 然后用只有她们俩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道:「娘娘,珈凝公主那边开始行动了。」 湛星澜嘴角笑意依旧,她能清晰的感觉到柯敬丰投来的目光。 她不动声色的端起酒杯,装作无事一般捻着兰花指捧酒杯,唇珠轻点,酒水泛起了涟漪。 「嗯,好酒。」 底下的朝臣们已经开始了品鉴。 「依我看呐,这当是桑洛酒。」 「胡言,桑落酒清香,入口绵甜,与这酒完全不像。我觉着倒更像小红槽,酒色如脂,醇香浓厚。」 「非也非也,这酒虽如小红槽一般颜色,但入口之感更像富水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各有各的看法,谁也不肯让谁。 湛星澜掩唇咳了咳,嘈杂之声才戛然而止。 「柯相公,众人皆对此酒有自己的见解,不知您可认得此酒?」 柯敬丰一直沉默不语,不是他不认得此酒,而是他认得却不敢说出来。 他强装镇定,手指推着金樽往前推了一把。 「老臣向来不喜壶中物,实在认不出这是何种酒。」 「原来如此,既然诸位都认不出这是什么酒,那本宫也不打哑谜了。这酒乃是西域的神女醉,此酒味美香醇,千里飘香,只一壶便珍贵无比,往年慈昌国也就只进献两三壶给夙寒罢了。」 湛星澜说罢顿了顿,底下的朝臣小声赞叹着,一个个忍不住又多喝了几口神女醉。 他们这些酒虫,听闻这是贡酒,迷醉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虔敬。 柯敬丰听着周遭夸张的赞叹声,依旧不动如山。 他的鼻尖充盈着满屋酒味,脑子里忍不住回想起那日在相府门前遇上湛星澜的场景。 而他并未发觉斜上方有一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明眸静静的注视着他。 湛星澜语气温温柔柔的问道:「柯相公,你怎的一口也不喝?可是嫌本宫这酒 拿不出手?说来神女醉一壶难得,幸而珈凝公主入京时带了两壶,本宫才有缘品到呢。」 「老臣岂敢,只是近日公务繁忙,不宜贪杯,恐误了公事。」 「原是如此,本宫还以为柯相公记恨前两日令郎因为饮神女醉而宿醉笙歌,所以柯相公心中厌恶此酒呢。」 湛星澜不紧不慢,口气轻松得仿佛在唠家常似的。 但她目光灼灼,犹如一把带火的箭矢射向柯敬丰。 瞬时,朝臣们一片哗然。 「这不是西域贡酒嘛,怎的柯大郎君能饮得上神女醉?」 「难道柯大郎君……」 柯敬丰脸色骤变,一双粗犷的浓眉压低了眼帘。 「太子妃娘娘说笑了,犬子不过是多贪了几杯牡丹酒罢了,何曾饮过什么神女醉。」 「那兴许是本宫记错了吧,柯相公莫要见怪。不过柯家的儿女似乎都很懂酒呢,从前本宫与邕王妃在舜华监时,就见邕王妃以酒烹菜,可谓是天下一绝。」 湛星澜长长的舒了口气,满面的唏嘘。 「只可惜啊,邕王妃去了邕州那样瘴毒弥漫的极苦之地,莫说神女醉了,就是牡丹酒也再难喝到了。」 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柯敬丰。 柯敬丰已经再没了刚来时的那一身傲气。 他的尊严就像被扔进了滚烫的油锅里似的。 自己的女儿在外受苦受难,自己的儿子却还像个没事人一样宿醉笙歌。任谁听了都会觉得他这个做父亲的和那做兄长的没有心肝。 好歹也是亲兄妹,柯善琮竟然没有半点做兄长的样子,真是让人打心底里瞧不起。 「本宫饮了些酒,说的都是醉话,柯相公不会介意吧。」 湛星澜打着哈哈,随口一说便将柯敬丰和柯善琮推上了风口浪尖。 柯敬丰的心脏像是紧绷的鼓面被鼓槌疯狂敲打,一声一声,连耳朵里都能听得见咚咚声。 他现在恨不得冲上去掐死湛星澜,但他还是挤出一个笑容,咬着后槽牙说道:「太子妃娘娘心细如发,对老臣的一双儿女亦是观察入微,老臣感谢娘娘关怀。」 然而彼时,相府内也上演着一场闹剧。 柯善琮早已垂涎珈凝美色,恰巧今日柯敬丰不在府中,湛星澜也不会来相府。 而池千牛卫更是不知是何缘故暂时离开了相府。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清夏堂外,珈凝悠然自得的扭动着身子,发髻上的步摇一步一摇,好不风情万种。 突然,假山后窜出来一个人影挡在了珈凝面前。 「珈凝公主!」 「啊!」 珈凝被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 第二百二十七章柯善琮难躲美人陷阱 柯善琮一脸垂涎欲滴的向她靠近,张开的双臂堵住了珈凝逃跑的可能性。 珈凝一边不停的后退,一边端着公主的架子警告柯善琮。 「柯善琮!你胆敢靠近本公主,小心你人头落地!」 「珈凝公主,中秋夜宴上我便对你一见倾心。公主能住到我府上来,是我三生有幸。公主!」 柯善琮喘着粗气,加快了靠近珈凝的步伐。 「你不要过来!你再往前一步,我就要喊人了!」 「珈凝公主,你别怕,我会好好疼你爱你的。只要你我生米煮成熟饭,你一定会爱上我的。春宵苦短,我们就别再浪费各自的时间了!」 说罢柯善琮便猛地扑向了珈凝。 幸而珈凝一个俯蹲加箭步,灵巧躲过了柯善琮的熊抱。 她从柯善琮的手臂下跑走,直朝假山提裙奔跑。 柯善琮没有得逞,不仅不恼反而愈加兴奋了。 「美人就是美人,就连逃跑的样子也是妖艳尤物。」 他***的笑声回荡在了相府中。 珈凝为躲避身后穷追不舍的柯善琮,只得跑进了假山之中。 假山里的路崎岖蜿蜒,幽暗深邃。 珈凝只能凭借着从石头缝里挤进来的缕缕微光辨明方向。 她小心的跑着,可身上还是被各种凹凸不平的嶙峋山石磕得青一块紫一块。 「珈凝公主!别跑啊!让小郎君我来疼疼你,放心,我会温柔的。」 柯善琮猥琐的声音回荡在假山里,听得珈凝头皮发麻,直犯恶心。 但黑暗之中,珈凝的脸上已没了先前的恐慌,而是焦急的寻找着什么。 终于,她在跑了一阵子之后,在黑暗中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人影。 她认得那人,是相府的侍卫首领潘石。 潘石似乎也看见了珈凝,他紧张而局促的往身后一块平整的石壁前挪了挪,嘴角的痦子随着脸部肌肉抽动了几下。 珈凝放慢了脚步,等着柯善琮更靠近她一些。 就在柯善琮即将抓住珈凝时,她立马扑上前抓住了潘石的衣袖。 「潘侍卫,救救我!」 「珈凝公主?」潘石身子僵直,一抬头才看见珈凝的身后还跟着柯善琮,「大郎君?」 柯善琮猥琐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潘石?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 「出去!」 「啊?」 「怎么,本郎君说话不管用了是吗?」 柯善琮嚣张的上前推搡潘石。 「大郎君,使不得呀!」 「潘侍卫,不要走!救救本公主!」 一时间三人扭在了一起。 柯善琮见潘石说什么都不肯挪步,还以为潘石也想得到珈凝,好一步登天做王爷。 他一拳头打在了潘石的脸上,潘石一下子扑在了旁边崎岖不平的石头上。 珈凝站在一旁,嘴角咧起了一个笑容。 她佯装恐惧的靠在了方才潘石用身子堵挡的那块石壁之后,双手疯狂的摩挲着石壁。 可这一面石壁光洁如新,根本找不到任何不寻常的地方。 然而柯善琮已经把不敢还手的潘石给打老实了。 他向珈凝走来,漆黑的假山内,柯善琮简直像个魔鬼一样。 「不要过来!」 珈凝吞了吞口水,她现在真是无处可躲了。 「不要!」 「珈凝公主,我会对你好的!」 柯善琮一把抱住了珈凝,脸颊埋入了珈凝的颈窝狠狠的亲咬着她。 珈凝被吓坏了,她大哭大喊的拼命挣扎。 然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她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蓦地,珈凝想起了湛星澜与她说的话。 「若那个柯善琮再来招惹你,你便狠狠报复回去。危急时刻,你身边的一切都可以是你的武器。」 想到这儿,珈凝拔下了发髻上的步摇,狠狠的扎进了柯善琮的后背。 「啊!!!」 柯善琮仰头大喊了一声,猛地推开了珈凝。 然而就是这一推,竟然无意中开启了那扇光滑的石壁。 珈凝被推得身子一仰,头摔在了石头上。 她跌倒在暗道门口,只往悠长黑暗的通道里看了一眼便昏了过去。 与此同时,翎王府仍旧欢腾。 众人酣畅痛饮,细细品味着神女醉。 他们本是来道贺的,但一喝着美酒便不想走了。 柯敬丰自从感受到所有人鄙夷目光的洗礼,就一直坐立不安,想先行离开。 但湛星澜说了,他是文臣之首,位高权重。 他的地位被高高的架在了那儿,还怎么好意思先行离开呢? 遽然,前堂外传来一阵吵闹声。 紧接着雏雅不顾阻拦急匆匆的闯进了前堂。 「太子妃娘娘!」 雏雅扑通跪在了前堂中央。 「救救我家公主吧!」 登时,在场之人从酒醉中惊醒,竖耳听着雏雅的话。 湛星澜看到雏雅这么焦急,还以为她在演戏。可看清了雏雅眼睑微红,脸色仓惶,她才惊觉是真的出事了。 她慌忙起身问道:「雏雅,你家公主怎么了?」 「公主她险些被柯家大郎君侮辱,公主奋死反抗,却被柯大郎君推在假山上伤了头,现下已昏迷不醒了!」 珈凝哭得泣不成声。 「池千牛卫呢?」 「池千牛卫入宫向陛下禀报,宣太医了。可婢子不放心,便来求太子妃娘娘亲自去瞧瞧公主。」 「备马!去相府!」 湛星澜在竹欢的搀扶下匆匆走下台阶。 可就在路过柯敬丰时,她扭头看了一眼已经慌了神的男人。 「柯相公不妨一道?」 柯敬丰猛地抬起头来,嘴唇上的胡子不停的颤抖。 湛星澜和柯敬丰一走,朝臣们也在议论中纷纷离去。 马车疾驰而至,湛星澜率先下了马车。 她甚至都未等一等老胳膊老腿的柯敬丰便迈步进了相府。 清夏堂—— 湛星澜刚进院子,便看见顾胤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太子妃娘娘。」 「顾太医,珈凝公主如何了?」 「公主的头撞在了假山上,头部有些瘀血,只需按时敷药便可痊愈。」 「哦,那就好。」 「太子妃娘娘,微臣还得去瞧瞧柯大郎君,先行告退了。」 「柯善琮?他又怎么了?」 「珈凝公主反抗时刺伤了柯大郎君,据说流血不少。」 「哦,那顾太医快些前去吧。」 「微臣告退。」 湛星澜看着顾胤离去,赶紧进了屋子里。 珈凝已经醒了,雏雅一下子跪在了珈凝身边,哭得泣涕如雨。 「公主,您可算醒了。」 「好啦,本公主没事了。」珈凝安慰了雏 雅一声,转头看见了湛星澜,「雏雅,你先下去,我有话同星澜说。」 「是,婢子去外面守着。」 雏雅抹了一把鼻涕,抹了一把眼泪,提着裙跑出去了。 湛星澜万分歉疚的坐在珈凝身边,刚想开口道歉,珈凝却激动的抓住了湛星澜的手。 「星澜,我找到密道了!」 珈凝将发生的一切讲给了湛星澜,还记下了那扇石门大概的位置。 「星澜,说不定敖瑾就被关在那里面!我们现在就告诉池千牛卫,让他带人去搜查。」 湛星澜听后若有所思,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 「珈凝,这一路上雏雅都吧事情的经过告诉我了,你接到我的消息后,便设法支走了她和池千牛卫,然后便将自己置于险境来帮我。」 「你为我,为敖瑾已经付出的太多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好吗?」 珈凝着急的拉着湛星澜的手又往自己怀里拉了拉。 「星澜,要是错过了这个机会,可就再难靠近那个密道了,说不定柯敬丰还会一怒之下会杀了敖瑾的。」 「珈凝,你冷静一下。就算我们现在去揭发那密道,我们以何种名义呢?堂而皇之的告诉旁人,我们觉得那密道里关着人吗?那你住进相府,就会变成有所企图,柯敬丰势必会将你视为眼中钉,原本占理的事也变得不占理了。」 湛星澜感觉握着她的两只手慢慢松懈了力道,她继续道: 「再往下想,倘或敖瑾并不在假山里的密道,而已经被他们转移到了别的地方,那我们又该如何收场?珈凝,我知道你是个有侠肝义胆的好姑娘,但你现下只需好好静养,剩下的事由我来,好吗?」 珈凝望着湛星澜坚定的美眸,重重的点了点头。 她知道湛星澜是个有勇有谋,聪慧果敢的女子,她没有理由不相信湛星澜。 而这时,相府后院某个低调气派的屋子里,正传出一阵阵哀嚎。 「父亲,孩儿好痛啊!啊——」 柯敬丰站在屋外满脸土色,「本相一世英名,怎么会生出这么个蠢货!」 潘石弓着腰,捂着被柯善琮打得像猪头一样的脸,道: 「相公莫生气,都怪小的没能拦住大郎君。」 柯敬丰扫了一眼潘石,压着火气责怪道: 「你也是,好歹是个侍卫头领,居然这么没用!」 「柯大郎君是您唯一的子嗣,小的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还手呀。」 柯敬丰一听,更生气了。 「往后不许再说这种话!邕王妃难道不是本相的孩儿吗?」 「相公恕罪!是小的失言。」 「罢了,起来吧。」柯敬丰瞥了一眼潘石,「一会儿去领些伤药。」 「多谢相公。」 「对了,暗室里那个没被人发现吧?」 「相公放心,小的安顿好大郎君和珈凝公主后便立马将敖瑾转移到城郊一处别院。就算珈凝公主在昏迷前看见了密道,也找不到敖瑾的一根汗毛。」 「本相现在愈发怀疑,太子妃与珈凝公主突然住在相府,目的就是为了找敖瑾。若敖瑾被他们找到,就算他不曾与太子妃狼狈为女干,也定会因恨我而将新娘失踪案的真相和盘托出。敖瑾……真是祸患呐。」 「那要不要将他……」潘石伸出拇指,在颈前做了一个「死」的手势。 柯敬丰双眼微曲,阴冷道: 「本相栽培他这么多年,没想到到头来会养虎为患。既然他已不中用了,那便不必再留着了。不过,他就算是死,也要在死前再为本相做最后一件事。 」 第二百二十八章敖瑾为饵,诱钓敖奕 柯善琮被珈凝伤得不轻,左侧后肩插入的步摇只有四指宽留在外面。 步摇拔出来的时候,柯善琮差点痛昏过去。 少顷,屋里的哀嚎声小了。 顾胤推门而出,衣服上一片未干的血迹。 柯敬丰扫了一眼顾胤的衣服,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顾太医,善琮的伤势如何?」 「柯相宽心,令郎已无大碍。只是伤口较深,柯大郎君需得小心静养。」 「有劳顾太医了。潘石,送送顾太医。」 柯敬丰压制着怒火,尽量平静的说道。 趴在床榻上脸色发白的柯善琮一听见门开的声音,连忙装得奄奄一息,像是快死过去了一样。 柯敬丰攥着拳头走来,恨不能一巴掌呼在这小兔崽子脸上。 「起来!」 「父亲,孩儿疼得厉害……若是动辄伤了筋骨可怎么好。」 「你现在知道疼了,轻薄珈凝公主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要受这苦啊!起来!」 柯敬丰态度强硬,可见气得不轻。 柯善琮也怂了,拖着左肩就坐了起来。 「父亲,孩儿知道错了。可孩儿不是想着若能得到珈凝公主,便能授封亲王吗,孩儿也是想光耀门楣。若不是珈凝公主突然用步摇攻击孩儿,孩儿此刻都已经得逞了。」 「你还敢说!」 柯敬丰气得青筋暴起,扬起的巴掌重重的打在了柯善琮那张毫无所谓的脸上。 「平日里你胡闹生事也就罢了,可眼下你妹妹刚被送去了邕州,你就做出这么荒唐的蠢事,你是生怕太子和太子妃找不到我们柯家的错处吗!」 「父……父亲,孩儿一番好心,当真不知这事有如此严重。」 柯善琮捂着脸恐慌的看着柯敬丰。 「好心?」柯敬丰都快被柯善琮气笑了,「你不过就是垂涎珈凝公主的美色和那虚无缥缈的亲王之位罢了,当真以为你这点摆不得台面的小心思能瞒得过别人吗?」 「父亲……」 「别叫我父亲!我没你这么蠢的儿子!若陛下怪罪下来,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滚去受罚,不要再狂妄自大!」 「父亲,您……您这是不要孩儿了吗?」 柯善琮满脸惊恐。 他敢这么嚣张,凭的全都是柯敬丰这个做宰相的爹。 要是连柯敬丰都不管他了,那他就真完了。 柯敬丰气不打一处来,破口大骂道: 「没良心的东西!你父亲我在外受太子妃冷嘲热讽,遭群臣冷眼,都是因为你宿醉笙歌,半点不念同袍情谊!如今你不仅不知悔改,居然还敢对异国和亲公主图谋不轨,老子让你乖乖挨罚,就是为了保住你的狗命,你知不知道!」 柯善琮像个摇尾乞怜的小狗似的,委屈的点了点头。 柯敬丰见他这模样,心中的怒气减了一大半。 「来人!取家法!」 「啊?」 不一会儿,柯善琮的院子里就传来了藤条划破空气打在皮肉上的声音。 柯善琮叫得声嘶力竭,院子里嚎叫声好似杀猪一般。 「啊!父亲,孩儿知错了!孩儿再也不敢了!」 「你目无王法,轻薄公主,我打死你个混账东西!」 就在柯敬丰打得猛烈的时候,一群人乌泱泱的涌进了院子里。 柯敬丰气喘吁吁的抬头一看,是湛星澜和池千牛卫,他们身后还跟着十名宫中侍卫。 「老臣参见太子妃娘娘。」 湛星澜扫了一眼柯敬丰手 里的藤条,又瞪了一眼伏地大哭的柯善琮,明知故问道: 「柯相公这是做什么?」 「老臣自知教子无方,是以动用家法,好好教训一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竖子!」 柯敬丰说罢抬脚踹了一脚柯善琮。 「蠢货!待会儿你就去给我向珈凝公主赔不是,还要亲口立誓,若你日后再敢靠近珈凝公主,便挖耳削眼,自断手脚筋!」 柯善琮趴在地上抖得跟筛子似的,声音也不自觉跟着颤抖,「是,孩儿明白。」 湛星澜盯着柯善琮后背上的伤痕,只觉得柯敬丰这人厉害得很。 这满背伤痕看上去的确唬人,但其实伤得并不重。 【想主动受罚博取陛下的怜悯?门儿都没有!】 湛星澜目光冷峻,咬牙道:「柯大郎君就不必再去给珈凝公主赔罪了,珈凝公主受了惊吓,若是再看见柯大郎君的脸,只怕会要了她的命。」 「都是这竖子无耻才会委屈了珈凝公主,老臣真是羞愧难当!」 「柯相公也无须这般悲愤,一切公事公办即可。」 话毕,池千牛卫挥了挥手臂。 「拿下柯善琮!」 一声令下,十名侍卫便将一拥而上。 柯善琮本就受了伤,哪还有力气反抗,两个人就足以制服他了。 其余的人则是将柯善琮围了起来,阻挡了柯敬丰靠近柯善琮的路。 「池千牛卫,这是要做什么?」 「太子殿下有令,柯善琮企图轻薄和亲公主,有碍两国邦交,有损夙寒颜面,责令杖打二十以儆效尤。」 「太子殿下?怎的陛下未曾下旨?」 「陛下有旨,兹命皇太子持玉玺主含元殿,分立庶政,抚军监国。我等身为宫中禁军,亦听命于太子殿下。」 柯敬丰傻眼了。 昨日才下了圣旨,今日宫里宫外的势头就全变了。 而今更是连保护陛下安危的千牛卫都成了傅玄麟的人,这回天是真的变了。 「行刑!」 池千牛卫一声令下,柯善琮便被打得哭爹喊娘。 后背上的伤白打了不说,屁股还被打开了花。 柯敬丰看着自己宝贝儿子被打,心里那叫一个痛。 【傅玄麟,湛星澜,今日你们加注在我儿子身上的痛,来日我定要数倍奉还!】 当天下午,珈凝便搬回了衡鹤馆。 发生在相府的事,也传到了坊间。 从前人人敬畏的当朝宰相,如今变成了一个教养不善,纵子无度的昏庸之辈。 柯敬丰气得发疯。 「相公,大郎君疼得睡不着,还在屋子里哭呢。」 嘭—— 柯敬丰厚实的手掌狠狠拍了一把桌案。 「他还有脸哭!要不是他胆大包天,本相何至于落得如此境地!不出一日,京城里人人都敢在背后嚼本相的舌根,这不都是拜他所赐!」 「相公息怒,大郎君只是一时糊涂。况且,流言蜚语有何可惧?从前太子和太子妃不也饱受流言蜚语吗,如今他们照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潘石这番话,话糙理不糙。 柯敬丰一想,气消了不少。 「那个竖子,日后不准他再生事端!你派人,好好看着他!」 「是,小的遵命。」 「对了,敖瑾那边如何了?」 「小的已命人布下天罗地网,只等敖奕现身了。只是,这敖奕究竟是死是活尚不可知,若敖奕并未出现,敖瑾这条命岂不白白搭上了?」 柯敬丰形同枯槁的脸上划过一抹狠毒的表情。 「他知道新娘失踪案的秘密,若放过他,便是将本相置于死地。天下最厉害画师已将他的样貌画了下来,只要按着敖瑾如今的头骨推算,便可知敖瑾每长一岁是何容貌。就算几年后敖奕出现,本相也能找得到他!」 「相公真是智计无双。」 「别溜须拍马了,去别院盯着敖瑾,本相要这兄弟二人死无葬身之地!」 城郊别院——看書菈 冬夜朔风凛凛。 敖瑾受尽了蛊毒之苦,现下还被扒光了衣服,只穿一条亵裤跪在坚硬冰冷且崎岖不平的石子路上。 他被冻得神志不清,浑身战栗,凌乱的发丝被凌冽寒风吹得肆意飞扬。 身上的蛊毒之痛尚未散去,就像是有无数蛇虫鼠蚁撕咬啃食着他。 胸口上的钢鞭痕如同好几条蜿蜒扭曲的蜈蚣,在被冻得雪白的肌肤上显得十分刺目。 不消一夜,他必死无疑。 可即便他已性命垂危,也还默默祈祷着厉清尘不要来救他。 因为他知道,在黑暗之中,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 「哥……千万别来……千万,不要。」 他的声音呜咽微弱。 从口中吐出来的一瞬间便被寒风击碎。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不远处的林中,一个修长玉立的身影正站在树枝上,目光嗜血的看着他。 「瑾儿,你等着,大哥一定会替你报仇!」 厉清尘双拳紧握,纤长的眼睑泛着微红。 他压低了帽檐,脚尖轻点树枝。 月色之下,一道快如闪电的黑影飞入了相府。 「瑾儿!」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敖瑾仓惶的抬起了头。 「不要来救我!快走!」 敖瑾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呐喊。 但厉清尘岂会就这么走了。 他向敖瑾阔步走来。 猝然,一根锁链破土而出,牢牢的困住了厉清尘的脚踝。 躲在暗处的黑衣人窜了出来,死死地拽着锁链往两边拉。 厉清尘只觉得脚踝吃痛,当即拔出利剑劈向锁链。 他手中的这把剑削铁如泥,区区锁链在它面前根本与豆腐无异。 黑衣人因为惯性被甩了出去。 但很快又出现了五个黑衣人,他们举着森森寒气的刀朝厉清尘而来。 可他们如何是厉清尘这个职业杀手的对手。 不出三招,黑衣人便毙了命。 厉清尘犹如熊熊烈火,势不可挡。 然而就在他即将走到敖瑾面前的时候,四道飞爪从他身后飞速袭来! 他目光一凌,想侧身躲过去。 可忽然,他身子顿住了。 他若躲过去,飞爪勾住的便是他面前的敖瑾了! 就在这一刹那的慌神之际,四道锋利无比的飞爪已划过长空,刺破他的衣衫,牢牢的嵌入了四肢。 四道鲜血顿时喷溅而出。 「大哥!」 第二百四十章湛星澜,对不起 湛星澜在珈凝错愕且复杂的目光中放下了补汤,然后一甩裙子潇洒的坐在了一旁的座椅上。 她随手拿起了方才珈凝掉落的医书。 「百毒奇方?这书上讲解了中原上百种毒药配方及解法,但这上面没有你想要的答案,看了也是白看。」 「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什么?」 「柯敬丰的手段,我如何能不知晓。当初敖瑾受尽他百般折磨,便是我亲自为他解了的蛊毒。」 说到这儿,珈凝的双眸露出了一丝希冀。 但很快那光芒便消散而去。 「太子妃娘娘洞察世事,难怪能让柯敬丰那么大费周章的对付你。」 「我就当珈凝公主是在夸我了。」 湛星澜漫不经心的将书扔回了桌案上,看样子不像是来兴师问罪,倒像是来观光视察的。 终于,还是珈凝先忍不住问道: 「你来这儿,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有什么好问的?问你为什么帮着柯敬丰陷害我?还是问你既然心悦敖瑾,为什么还要联合柯敬丰出卖他?」 湛星澜手肘撑在桌案上,俯身凑近了珈凝,目光如芒的盯着她。 「我猜你定是对你的王兄还心存希冀吧?」 「呵,」珈凝突然苦笑起来,「是我太蠢,一念之差竟然落入了柯敬丰的圈套。」 这时,一直站在门外偷听二人说话的雏雅忍不住冲了进来,扑通一下跪在了湛星澜面前。 「太子妃娘娘,公主之所以要去见柯敬丰,其实是想去刺探柯敬丰的真实目的的。可是不曾想柯敬丰拿出了慈昌王的贴身令牌,珈凝公主这才相信了柯敬丰的鬼话。公主她从未想过害您,这一切都是被柯敬丰所逼啊。」 湛星澜冲雏雅抬抬手:「我知道了,你先起来吧。」 「湛星澜,终究是我对不住你,你若要杀我,也是我咎由自取。」 珈凝说着拿出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推到了湛星澜的面前,然后含泪闭上了眼睛。 「动手吧。」 湛星澜也不客气,当即便拿起了匕首,拔出了刀刃。 雏雅见状连忙扑了过来。 「太子妃娘娘,您要杀便杀我吧,一切都是婢子的错!您就看在珈凝公主曾经帮过您的份上,留她一命吧!」 「雏雅!本公主命令你走开!」 「公主,雏雅贱命一条,死不足惜,您就成全了雏雅吧!」 主仆二人哭得悲怆不已。 然而湛星澜却将刀刃插回了刀鞘里。 「是把好匕首,但若是用来杀你,未免太不值当了。」 听着湛星澜的话,主仆二人停止了争抢。 珈凝瞳孔颤抖着凝视湛星澜。 「湛星澜,你……你竟然不杀我?」 「你害了我,而我承了你先前帮我的情,所以你我两不相欠。」 「为什么?」珈凝不可置信的问道。 「我也曾是个孤苦无依的人,但有个人出现将我救出了深渊。我现在已经回不去她的身边了,所以便想做她的影子,帮一帮像我曾经一样的人。」 湛星澜起身俯视着珈凝,目光中既无仇恨,也没了从前的亲昵。 「但是,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将你当做朋友去看待了。过两日我会来为你解身上的蛊毒,你也不必感激我,只需要在适当的时候助我成事即可。」 语毕,湛星澜头也不回的走了。 珈凝两行眼泪决堤,拔腿便跑了出去。 她倚在门框上冲湛星澜的背影说道:「湛星澜,对不起 。」 湛星澜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听见。 她脚步虽放慢了,但并未停下。 现在她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这些已经无关痛痒的事情丝毫不会阻碍她前进的脚步。 百姓们自从得知太子妃娘娘会率领明府卫捉拿凌樨阁,纷纷安下心来坐等好消息。 可失了血脉的柯敬丰却一脸坐等好戏模样。 黑白棋子交替相隔,柯敬丰枯槁的面容露出一抹阴鸷的笑。 「就算断子绝孙又如何?大业可成之日,我照样是权倾天下的主宰。」 忽地,怆天呼地的悲嚎声响彻相府上空。 潘石也顾不得什么礼数规矩,推开门便闯了进来。 「相公,大郎君他……」 「出去。」 柯敬丰淡然的说道。 「相公,您……」 「一个没了命根的废物也值得本相费心吗?他要寻死觅活便由得他去!省得活在这世上恶心旁人。还有,你去告诉他,若他再大喊大叫引得旁人注目,本相便割了他的舌头。反正都少了东西,也不差那一块烂肉。」 闻言,潘石后脊一凉。 他不敢相信从前对柯善琮溺爱有加的柯敬丰居然能说出这种话。 或许在柯敬丰的心里,他在意的并不是柯善琮这个儿子,而是一个能够传宗接代的工具。 想到这儿,潘石内心一阵恶寒,但也只得悻悻退下。 柯敬丰始终没抬一下头,只静静的下着自个儿的棋。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既然下错了子,那便是弃子。」 他看着棋局上拐角处某个不起眼的棋子,淡淡一笑。 「可有可无的棋子,或许也有大用的时候。」 而此时此刻,远在邕州的柯婉宁收到了柯敬丰的来信。 「太子出征,有去无回。屯粮集兵须得暗中进行,万勿让人发现端倪。帝命不久矣,助正清攻回京城,指日可待。」 柯婉宁漠然的将那信的一角放在了摇曳的烛火上。 信纸骤然泛起火光。 字迹湮灭,只留下一堆灰烬。 「将我推入深渊,又指望着我助你权倾朝野,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柯婉宁冷笑一声,又将另一张写着「柯善琮断根」的字条的放在了火焰上。 「只可惜啊,就算你坐到了至高无上的位置,也后继无人了。哼,我倒真想看看,你们父子如今还是不是像从前那样父慈子孝。」 就在这时,傅霆轩阔步走了进来。 「婉宁,听香兰说你病了,到底哪里不舒服?可有让医师来瞧过?」 柯婉宁敛起了阴毒的神色,换上了一副温柔可人的模样。 「不过是有些头痛罢了,王爷怎的亲自过来了?」 「自你生产之后便一直闹头痛,看了多少医师也不见好。」 「不碍事的,只要我们的正清平安健康,我受些苦也是值得的。」 傅霆轩见柯婉宁这么温婉慈爱,顿时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婉宁,我真是后悔从前那样对你。看来上天要你做我的妻子,是冥冥中早已注定。」 柯婉宁身子一软靠在了傅霆轩的肩膀上。 「王爷,从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婉宁会永远只记得王爷的好。」 她的话是这么说,可在傅霆轩看不见的那张脸上却露出了愤恨的表情。 当初若不是傅霆轩对她们三个厚此薄彼,她怎会受到岳琳琅和那两个侧妃的欺凌,怎么会成为所有人口中的笑柄? 若不是傅霆轩动手伤她,她的左手也不会残废。 这一笔一笔账,她都记在心里。 连日来,京城随处可见一群穿着如意云纹罗袍,脸带银丝面具的人腰悬佩刀巡逻。 「哎呦,这明府卫可真是威风凛凛。」 「就是说啊,有了他们在,那凌樨阁的贼人还不得被吓破了胆啊。」 两个正在茶楼闲话的男人羡慕的看着街市上威风的明府卫。 当然,他们羡慕的不只是这身帅气的行头,还有明府卫周围那些害羞娇俏,露出崇拜神情的小娘子们。 可他们的对话尽数落入了在茶楼刺探消息的潘石耳中。 获悉百姓态度的潘石当即将所见所闻告诉了柯敬丰。 「没想到这个湛星澜居然让所有明府卫游街巡逻,一来就算抓不到凌樨阁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二来还能得到百姓们的一片赞誉。」 「相公,若是太子妃一直这么下去,岂不是就让她得逞了?」 「湛星澜说到底只是个小丫头片子罢了,她这法子撑得了一时,却撑不了一世。不必为了此事费神,倒是慈昌王那边让我们寻的人,要再加紧些了。」 「上一回小的闻听万金玉的老板娘似乎姓鄢,便想着夜里去万金玉刺探一下。可当时正巧太子妃来了,小的计划被打乱只好先行离开。」 「万金玉?珠宝行……走,我们亲自去一趟。」 如今夙寒国算不得太平,可慈昌国生灵涂炭的妖风没吹进京城,那些京城里的权贵富商便一如既往的事不关己。 万金玉的生意也一如既往的好。 一名富态的女人仔细的瞧着小厮拿出来的珍珠头面,目光灼灼,爱不释手。 「哎呀呀,这套头面可真是不错啊。」 小厮连连附和道:「娘子眼光真好,这副头面可是与太子妃娘娘送别太子殿下那日所佩戴的是同一款式啊。」 「是吗?那我要了!」 这时另一名贵妇听见了,便立马开口要下。 富态的女人一听不乐意了,「这是我先看见的,便是我的!」 两个女人不由分说的吵嚷起来。 这时,小厮说道: 「二位娘子莫要争了,而今太子妃娘娘的打扮着装在京城里盛行,人人都想效仿太子妃娘娘美貌,所以我们家老板娘便按照太子妃娘娘购置的水玉冰魄头面做了十套。」 「虽然材质是比不上太子妃娘娘那款,但样式绝对是一模一样的。若两位娘子喜欢,小的这便再取一副来。」 小厮的话音一落,其他娘子也蜂拥而上,纷纷表示自己也想要一副。 仅有的十副头面顷刻间便售罄了。 得了头面的自然欢欢喜喜离开,没抢到的只得败兴而归。 站在门外目睹一切的柯敬丰眼角含笑,拂袖跨进了万金玉的门。 第二百四十二章噩耗传来 傅洛襄满脸认真道: 「十一弟与父皇一样果敢无畏,有勇有谋。十一弟从前吃了许多苦,是我们所有兄弟姐妹里过得最辛苦最艰难的。可即便这样,他从不滥杀无辜,始终以仁德对待百姓。」 「之前他作为黜陟使前往博沧二州,以身犯险,大刀阔斧,为博州百姓除掉了毒瘤。后来,他又为了七姐的终生,在朝堂上与那些老顽固对峙。」 「而今,他明知战场凶险,仍义无反顾选择代父皇御驾亲征。能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一心为国为民,这样的好男儿自然是天下间最好的郎君啊。」 傅洛襄说得神采飞扬,可闻人琢却皱起了眉头。 「原来这就是星澜对他死心塌地的原因……」 傅洛襄瞬间定格住了。 她沉下了心,低下眉眼缓缓道: 「不光如此,十一弟对澜儿的用心丝毫不比你少。他出征前,特意找过七姐,找过我,还有五嫂和叶大娘子,甚至连章娘子他都去找过。你知道他跟我们说了什么吗?」 「他请求我们,在他不在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照顾澜儿。若是前线传来他殉国的消息,一定要瞒着澜儿。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千万不要让她做什么傻事。」 「他说,他死不要紧,但澜儿要好好活着……我到现在都记得他满眼通红,目光诚挚的样子。」 闻人琢有些丧气的说道:「明明是你让我尽全力把她抢过来的,现在又同我说这些,叫我如何是好呢?」 「我何时让你把她抢过来了?」 「就是那晚我去找你……」 说到这儿,闻人琢回过神来,及时闭了嘴。 可傅洛襄已然猜到了什么。 她脸颊涨红,忙道:「对不起。」 「嗯?」闻人琢疑惑的挑眉看着她,「为何说对不起?」 「我知道那晚是我失礼了,若你讨厌我,日后我见了你躲着走就是了。」 傅洛襄一鼓作气把话说了出来,可不知不觉间竟然带了一丝哭腔。 闻人琢急了,「你别哭啊,这事本是我占了你的便宜,你何错之有?」 「可……」 「你是酒后失态,又不是地痞流氓存心想轻薄我。再说了,我是个男子,被亲了就亲了,没什么损失。可你是个女儿家,日后若让人知道了,岂不是有损你的清誉?所以再怎么论,你也不必向我道歉呐。」 闻人琢语气缓缓的,清亮的嗓音有种能够治愈心灵的感觉。 傅洛襄红着眼睛把脸扭了过去,「可你爱着的人是澜儿,我这样做便是玷污了你对她的感情。」 「不不不,你别哭,你千万别哭。」 闻人琢看她都快要哭出来了,更着急了。 「你不是觉得你亲了我是玷污了我对星澜的感情吗?那好,我亲回来便两不相欠了。」 说完,闻人琢就毫不犹豫的单手撑地,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膀吻在了她的红唇上。 双唇碰撞,傅洛襄瞳孔地震。 短短三秒钟,傅洛襄感觉有一年一样长。 「好了,这下你不欠我了,你不会再哭了吧。」 闻人琢松开了傅洛襄,却发现傅洛襄像是被人点住了穴道似的。 「你……你怎么了?」 傅洛襄呆若木鸡的摇摇头,「你我两清了。」 她慌忙的起身跑了出去,大脑一片空白,连闻人琢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听见。 独自留在后厨的闻人琢一脸无辜,「我是不是做错了?」 傅洛襄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累到腿软才找了块石头坐 了下来。 此刻她的脑海里只有闻人琢方才亲她时的场景。 上一回她喝醉酒,什么感觉都没有。 可这一回,她是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他的唇。 一种复杂的情绪环绕在她的大脑里。 她紧闭双眼,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谁知这时,一只手扯了扯她的衣袖。 她猛然惊醒,眼前的甜儿正焦急的盯着她。 「甜儿?」 「哎呀十公主,您可算醒了,您这是怎么了?」 「我……我没事,你怎么过来了?」 「方才宫里传来消息,陛下病重垂危。」 「什么!」 紫宸殿内,靖帝奄奄一息的躺在龙榻上。 白溶月目光微滞,「陛下,孩子们都到了,你睁眼瞧瞧啊。」 闻言,靖帝动了动眼皮,费了好大的劲才睁看眼。 他虚弱无力的扫视了一眼,呼吸急促的问道:「麟……麟儿呢?」 「麟儿他出征了,陛下你忘了吗?」 「出征……天下又要乱了吗?」 靖帝整个人迷迷糊糊的,看上去像是不记得了一些事情。 傅凛绪哭着问道:「母后,父皇前几日不是见好了吗?还吃了顾太医开的药,怎么突然就……」 「昨儿个夜里,陛下突然说他想吃栗子糕,吃过之后便……」 白溶月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 此时的靖帝又像是清醒了过来,握着白溶月的手深情道:「溶月……不要哭……你知道,我最怕你哭了。」 地下跪着的一群儿子儿媳,女儿女婿也哭得好不伤心。 湛星澜因为怀着身孕,所以只是站在一旁,并未跪下。 靖帝一抬眼看见了湛星澜,便道:「星澜丫头,快哄哄你母后,别叫她哭伤了眼睛。」 「父皇……」 「你怎的也哭了,你要是哭了,麟儿该伤心啦。」 靖帝虚弱的说着,眼角不知何时滑落了一滴眼泪流进了鬓间。 「你们都出去吧,朕有话要对溶月和……和星澜丫头说。」 一众人面面相觑,在得到溶月的眼神示意后,便鱼贯而退。 紫宸殿内只剩下了帝后和湛星澜。 半个时辰后,湛星澜哭肿了眼睛,拿着一道圣旨走了出来。 殿门关上,里面传出了白溶月的哭嚎声。 「澜儿!父皇他……」 傅阅馨哭着抓住了湛星澜的手臂。 湛星澜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顺着脸上的泪痕流下。 她这样的反应,已经无须再说什么了。 可正当他们要跪下哭丧时,湛星澜却喝道:「不能跪!」 「十一弟妹,你说什么呢?」 傅凛绪质问道。 在众人不解甚至带着愤怒的目光中,湛星澜缓缓的,掷地有声的说道: 「父皇口谕,秘不发丧。如今夙寒内忧外患,若让人知道父皇驾崩,夙寒必定千疮百孔,生灵涂炭。」 听完了湛星澜说的话,众人这才知道误会了她。 湛星澜将手中的圣旨交给了寇淮,郑重道: 「寇公公,您跟随父皇数十载,最是忠心耿耿。这圣旨劳烦您代为保管,待父皇驾崩的消息瞒不住的时候,便将这圣旨拿出来宣读。」 语毕,湛星澜甩起衣裙便要下跪。 「这圣旨关系重大,星澜在此深谢寇公公!」 「太子妃娘 娘!您快起来!老奴受不得您如此大礼啊,您放心,老奴就是死也会将这圣旨好好保管!」 寇淮半扶着湛星澜,苍老的脸上布满沟壑,看上去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不止。 湛星澜颔首以谢,随后便向众人鞠了一躬。 「如今父皇驾崩,太子在外征战,夙寒国能不能挺过这一关,就全靠我们了!」 湛星澜告诫了今晚所有的知情之人,一个字都不准说出去。 可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靖帝驾崩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柯敬丰的耳朵里。 「哈哈哈——好啊,驾崩得好啊!」 「多亏了柯相公给陛下杀了一个回马枪,否则陛下怕是真的要被那顾胤给治好了。」 柯敬丰笑得累了,这才懒散的倚着桌案说道: 「那毒药最忌反反复复,我本以为还得再给他下几回药,不料就这一次便足以要了他的命。」 「陛下驾崩,明国公在外征战,这夙寒国可就尽在相公掌握之中了呀。」 「别高兴得太早了,皇后和太子妃还在,这两个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不过要想对付她们,根本无须我们出手……」 柯敬丰的目光灼灼,脸上阴毒的笑意将皱纹勾勒得更加清晰。 天下之人还不知晓靖帝已经驾崩的消息,更不知危险即将来临。 闻人琢本想就此关了星香阁,好全心全意的照顾湛星澜。 但湛星澜怕此举引人注目,惹人猜疑,反倒节外生枝。 闻人琢也只好作罢。 这日,湛星澜摸着隆起的小腹,与秋楚言在花园里散步。 秋风萧瑟,花园里的花已经枯败的所剩无几了。 「自从太子殿下离京,我们几个便轮流着来照顾你,这都快四个月了,我就没见你笑过。」 秋楚言挽着湛星澜胳膊,担忧的看着她愁眉不展的脸。 湛星澜闻言叹了口气。 「四个月了,前线始终没有消息传来。也不知道父兄和玄麟是否平安……」 「行军打仗光是走过去都要个把月的时间,再加上陇右道山川林立,地势复杂,兴许他们大战告捷的消息正在传回京城的路上呢。」 「楚言,你不知道,我这几日总能梦到玄麟满身是血的出现在我面前,每当我想抓住他的手的时候,我就会从梦里惊醒。」 「星澜,你只是一连承受了太多事情,压力太大了才会这样。相信我,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真的吗?」 湛星澜满含希冀的问道。 秋楚言莞尔一笑,握着湛星澜的手给她力量。 「当然了,你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坎坷,不都挺过来了吗?更何况这一关,有我们大家陪着你们一起渡过。」 湛星澜重重的点了点头。 可是她刚振作一点,就见竹欢心急如焚的跑了过来。 「太子妃娘娘,出事了……」 「是不是前线来消息了!」湛星澜焦急的问道。 「不,不是前线,是凌樨阁!」 第二百四十三章扭转局面 「这都三个月了,凌樨阁的逆贼怎么还没抓住啊,我家小女儿前些日子莫名失踪,报了官也杳无音信,保不齐就是凌樨阁干的!」 「是啊,我家娘子半月前也下落不明,这定是凌樨阁所为啊。」 「太子妃娘娘!您出来啊,太子妃娘娘!」 「今儿你必得给百姓一个交代,那些日夜巡逻的明府卫难道都是吃干饭的吗!」 「什么以一敌百,根本就是徒有虚名。」 「说不准,凌樨阁和太子妃根本就是一伙的!」 王府门前人山人海,百姓们七嘴八舌的吵嚷着。 明府卫站成一排拦在大门前,阻止着百姓们靠近。 不一会儿,大门打开。 湛星澜摸着小腹走了出来。 一见着湛星澜,百姓们的情绪更加激动了,一个个作势要冲上去。 竹欢和秋楚言见状忙挡在了湛星澜身前。 「太子妃娘娘,凌樨阁在京城里肆意猖獗,您就眼睁睁这么看着吗!」 「我要我的女儿回来啊!太子妃娘娘!」 众人哭着喊着,好像抓走他们亲人的不是凌樨阁,而是湛星澜。 这时,闻人琢闻讯赶来。 眼见湛星澜被百姓逼迫,他立***令身边的侍卫武力镇压。 「又不是太子妃抓了你们的亲人,你们逼她做什么!若你们再在此胡闹,就休怪本王手下不留情!」 百姓们一见刀光,立马镇静多了。 湛星澜朝闻人琢点头表示谢意,随后对百姓说道: 「诸位的心情,本宫可以理解。但在场诸位想必也都知道,凌樨阁在京城盘踞多年,想要抓住他们并非易事。本宫不愿大动干戈,不愿百姓不得安生,所以才命明府卫出动,日夜巡逻守护百姓平安。」 「本宫的夫君,夙寒的太子,眼下正在外拼杀平乱,本宫苦苦保护百姓安宁,自问无愧于心。若你们认为本宫有渎职之过,本宫愿立即入宫向父皇母后请辞,不再奉命捉拿凌樨阁,并即刻召回所有巡逻的明府卫!」」 湛星澜一番话说完,众人面面相觑陷入沉思。 这时一向软弱的秋楚言也愤怒的开口道: 「太子与太子妃为百姓付出良多,你们却受女干人挑唆来为难身怀六甲的太子妃,你们未免也太没有良心了。」 「况且,就算你们无视了太子妃娘娘的艰辛,也该瞧得见太子殿下御驾亲征的果敢,也该看得见明府卫日夜在街市上守护你们的辛劳吧!」 那些百姓闻言一个个把头低了下去。 湛星澜见状继续道: 「若诸位还相信本宫,本宫将从即日起加派人手,竭力保护夙寒百姓的安危。另外,本宫会吩咐京兆府全力调查失踪人口的下落。」 「太子妃娘娘圣明!」 那些丢了人口的百姓连忙跪了下来,羞愧难当的又谢恩又磕头。 打发走了闹事百姓,湛星澜瞬间泄了气。 她实在太疲惫了。 闻人琢飞速上前揽住了她,这才没让她摔下去。 他一把抱起了湛星澜,焦急的对竹欢说道: 「竹欢娘子,快去请章娘子!」 「是!」 一炷香后—— 湛星澜又一次梦见了满身是血的傅玄麟。 她从噩梦中惊醒,却发现闻人琢,秋楚言和章未晞都守在她的榻前。 「我这是怎么了?」 闻人琢面如土色,道:「你忧思过度,连日来夜不安枕,这一受刺激便有些伤了胎气。」 「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没事吧。」 「太子妃娘娘放心,小皇孙安然无恙。」 「那就好,那就好……」 湛星澜松了一口气。 她怀了这个孩子或许是天意使然,既然这孩子来了,她便想好好保住他。 可至于能不能保得住,就要看这孩子的造化了。 「星澜,你可千万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得好好养胎才是啊。」 秋楚言苦口婆心的劝道。 可湛星澜却说道:「现在我还不能松懈下来,柯敬丰已经出手了,必得给百姓一个交代才行。」 当天夜里,湛星澜召见了厉清尘和明府卫首领辰铄。 「阁主!」 「少主!」 两人几乎同时单膝跪地朝湛星澜行礼。 「二位请起,先坐下再说话。」 「不知少主今夜召属下前来有何吩咐?」辰铄开门见山道。 「辰大哥,今日王府门前发生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不知辰大哥能否答应。」 「大将军临走时嘱咐我等唯少主马首是瞻,少主有任何吩咐,我等自然遵从!」 湛星澜扶肚子站了起来,朝辰铄垂礼。 「辰大哥,我想让凌樨阁众人暂时冒充明府卫。」 辰铄一愣,未置可否。 「我知道军令如山的道理,亦知此举有违明府卫的规矩。但事关重大,若此次让柯敬丰女干计得逞,那削弱的便是百姓对我们的信任,还有能与柯敬丰相抗衡的羽翼。若父亲回来有任何责罚,都由我一力承当!」 「少主快请起,我等对少主唯命是从。少主说什么,我等都会奉命执行!」 辰铄这话的意思,便是同意了。 「湛星澜在此代凌樨阁的兄弟们,深谢辰大哥了!」 这一次,她要赌一把大的,拿自己的清誉去赌。 只有和柯敬丰殊死一搏,她才有机会守住夙寒国。 次日,街市上明府卫的人明显多了一些。 而他们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冷冰冰的巡逻,而是挨家挨户的询问各家各户的人口,嘱咐百姓要锁好门窗。 还纷发了各种防贼武器,教百姓如何自卫。 短短几天的时间,明府卫又获得了百姓们一片赞誉之声。 是夜,明月当空。 湛星澜望着天上的圆月,心里不由得想起了傅玄麟。 「玄麟,我好想你……」 她不自觉摸了摸手上的双锦鲤手镯,期盼着傅玄麟身上的锦鲤能带给他好运。 「太子妃娘娘,前线传来好消息了。」 竹欢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激动的将一封信交给了湛星澜。 湛星澜瞬间愁容舒展。 她认得这字迹,是傅玄麟!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他的消息! 她颤抖着双手将信封拆开,一张写得满满的信纸引入眼帘。 「澜儿,为夫已至边境,与津曜粗浅一战凶险万分。但好在泰山大人与二舅兄武艺超群,我军并未伤亡。 为夫日夜思念澜儿,将玉锦鲤贴身佩戴以解相思之苦,亦如澜儿所言,锦鲤为为夫带来好运,是以澜儿无须为我担忧。 昨日闻听澜儿有喜,为夫又惊又喜,却又担心澜儿。 京城而今多凶险,澜儿万望保全自身,保全我们的孩儿……」 一滴晶莹的泪夺眶而出,不偏不倚落在了「澜儿」二字上。 墨迹晕开,湛星澜将信叠好放在胸口的 位置。 她那颗不安的心总算得到了一丝慰藉。 这一夜,是自傅玄麟离京之后,她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第二日一早,她难得的睡了个懒觉。 还是竹欢来叫她,她才迷迷糊糊的起了床。 「太子妃娘娘真是好难得睡一个安稳觉呢,这几个月您吃不下睡不着的,婢子可担心坏了。」 竹欢为湛星澜梳妆打扮,看着镜中精神好多了的湛星澜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这丫头,怎么看上去比我还高兴。」 「太子妃娘娘高兴,婢子便高兴。」 湛星澜抬手拍了拍竹欢搭在她肩上的手,望着镜中的竹欢,道: 「我知道,这段时日你也在担忧着百里,但你从未在我面前提起过你的担忧,就是怕我更加伤神。竹欢,我真的要谢谢你,一直这么照顾着我。」 竹欢闪躲着湛星澜的眼睛,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眼中的泪水。 「婢子自小就伺候娘娘,从未见过您这么伤心伤神的时候。婢子只盼望着太子殿下与百里墨能尽早回来,娘娘便不必再一个人这样苦苦支撑了。」 「傻丫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身居太子妃之位,理应比旁人承担更多,这样才无愧于心,无愧于天下百姓。」 湛星澜目光坚毅,清瘦的脸庞没有半分惧色。 少顷,竹欢为她梳妆完毕,「婢子已备下了马车,随时可入宫。」 「您每隔两日便去宫里瞧一回皇后殿下,这份孝心真是难得。」 「母后孤苦无依,眼下我与肚子里的孩子便是她最亲近的人,自然该多去陪陪她。」 湛星澜对白溶月的感情,早已超越了婆媳。 她将白溶月视为母亲一样爱重,不仅仅是因为白溶月是她心爱之人的母亲,更因为白溶月待她亦视如己出。 街市上繁华热闹,几乎随处可见明府卫的身影。 百姓们如今待明府卫亲切得很,不是送鱼就是送肉,竟然还有给自家女儿当街说亲的。 但百姓们不知道,他们眼前这些威风凛凛,满身正气的明府卫其实就是他们口中十恶不赦的凌樨阁杀手。 湛星澜撩起帘子看着一派和乐的场景。 竟然一瞬间有种天下太平的错觉。 可很快她便被拉回了现实。 「太子妃娘娘,救命啊!」 马车陡然停下,湛星澜一个没坐稳险些摔下坐椅,幸好竹欢扶住了她。 「娘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看看外头怎么了?」 竹欢愤怒的冲下马车,开始质问这胆大包天的拦车之人。 「你是什么人?竟然敢当街拦太子妃娘娘的马车,若是伤着娘娘和腹中皇嗣,你担当得起吗!」 「小人知错,请太子妃娘娘饶恕。小人实在是没辙了才来求太子妃娘娘的呀,还请太子妃娘娘救救我们老板娘!」 湛星澜坐在马车里听着外头的动静,只觉得这人的声音好生熟悉。 她扶着马车缓缓下来,定睛一瞧,这才发现眼前跪地不起的人正是万金玉的伙计。 第二百四十五章秋楚言大骂婆婆 秋楚言也忍不下去了,出口回怼道: 「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凛绪一再让我少与你来往了,原来他的母妃不仅嘴脏,就连心也是脏的。你以为从前你如何苛待凛绪,诅咒他去死的事还是秘密吗?合宫上下谁不知道你偏心那个谋逆的傅泓尧!」 「如今你见凛绪代太子监国,有权有势了,便想着沾一沾儿子的光,做梦吧!莫说我没有被贼人侮辱,便是侮辱了,我也要比你干净一千倍一万倍!」 胡婕妤万万没想到秋楚言敢当着面这么骂她,瞬间怒火上涌,上气不接下气的猛喘。 可秋楚言还在气头上,不骂不痛快。 「你不是喜欢你大儿子吗?他现在就在宗正寺,你求着他去给你博前程啊!反正凛绪怎么做你都不会开心的,何必在这儿勉强自己接纳他和他的王妃?」 「混账!反了天了!我要去陛下面前告你,让绪儿休了你!」 「好啊,你去!我倒要看看父皇和凛绪会不会听你的话!」 秋楚言话音刚落,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便由远及近。 胡婕妤看见来人,立马哭了起来。 「绪儿,你可真是娶了一个好王妃啊,竟然指着母妃的鼻子破口大骂。母妃活了一大把年纪,如今竟要受她的气,真是没法儿活了。」看書菈 秋楚言看着她这么不要脸的恶人先告状,当场气得浑身发抖。 谁知傅凛绪温柔的将她护在了怀里,搂住了她颤抖的双肩。 「楚言自然是好王妃,只不过她一向温柔胆小,如今竟然被母妃气得破口大骂,可见母妃风采不减当年。」 傅凛绪阴阳怪气的骂道。 胡婕妤的哭声立止,瞪着突出的眼球看着傅凛绪。 「你……你居然向着她?」 「从前母妃如何骂我羞辱我,母妃都忘了吗?」 傅凛绪漠然的扫视了一眼寒酸的寝殿。 「当初,母妃就是在那儿躺着,大骂着让我滚出晗山殿的。」 「绪儿,你还在记恨母妃吗?当初母妃骤然失了一个儿子,这才情绪失控,你就要记我一辈子吗?我可是你的亲娘啊!」 「哦?原来母妃还记得你是我的亲娘?我以为你的心里只有四哥呢。你从前说过,日后不许我再踏入晗山殿半步,今日我便告诉你,我和楚言永远都不会再踏进这里半步!」 说罢,傅凛绪便搂着秋楚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身后胡婕妤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仿佛杀猪般刺耳。 可他们走出晗山殿的那一刻,一切都清净了。 「婕妤!婕妤你醒醒啊!」 宫婢哭喊着,似乎是胡婕妤昏了过去。 秋楚言小心的看向傅凛绪,「凛绪,母妃她好像昏倒了。」 「昏倒了自有太医去照顾,无须我这个废物儿子去看她。」 傅凛绪搂得秋楚言更紧了些,抱歉的说道: 「抱歉楚言,让你受委屈了,日后不论是何人请你去晗山殿,一律推辞过去就是了。」 「我原以为你的母妃只是偏心而已,不曾想……」秋楚言叹了口气,没说后半句话,「对了,你不是应该在含元殿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是十一弟妹托人去找我的。」 秋楚言会心一笑,「星澜知我胆小软弱,最怕我受委屈了。」 「可你现在已不再胆小软弱了。」傅凛绪颇为骄傲的亲了一口她的云鬓。 秋楚言害羞的垂下了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忙问道: 「对了,星澜呢?她可还在长安殿吗?母后说要留我们用膳呢。」 「夜青说她急匆匆的出了宫,似乎是去君康堂了。」 君康堂—— 珈凝祛除了所有蛊毒,身子也已大好。 可她仍旧终日郁郁寡欢,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直到见到湛星澜,她的眼睛里才有了些许光芒。 「星澜……不,太子妃娘娘前来有何贵干?」 「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我。」 「你说,但凡我知道的,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湛星澜深吸口气,问道: 「你可认得鄢清儿?」 听到这个名字,珈凝愣了一下,旋即眼神闪躲,迟迟不作回答。 「看你这个表情,便是认识她了。说吧,鄢清儿与你王兄津曜是何关系?」 「她……她是王兄深爱的女子。」 珈凝悠悠的吐出了这句话。 「说下去。」 「鄢清儿很小的时候便被人牙子拐去了西域,后来无意中被王兄看中,便被王兄接进了王宫。王兄喜爱她,但鄢清儿是个中原女子,按规矩是不能混乱慈昌国王室血统的。王兄为了掩人耳目便将她安排到我的身边做了伴读。」 「那时的我只有四岁,我只知道鄢清儿每日夜里都会被传召到王兄的寝殿,次日天不亮她又悄悄的自个儿回来。有时候她被折磨得狠了,便坐着轿辇回来。」 「王宫上下都知道她魅惑王兄的事,一个个将她视作会蛊惑人心的妖孽。可鄢清儿始终不做解释,只是日复一日的白天陪着我,夜里伺候王兄。」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年,鄢清儿从十岁的孩童长成了二十岁的娉婷女子,可她一直只是个婢女,无名无分的被囚禁在王宫里。」 听到这儿,湛星澜怒骂道:「你王兄真是个畜生,连十岁的小孩子都不放过!」 「是啊,长大后的我得知了鄢清儿每晚去王兄的寝殿做什么,我也这样骂过王兄。可是鄢清儿只说,她总有一日会离开王兄的。」 「我原本不懂她为什么说这样没头没脑的话,直到五年前她趁着王兄带她外出打猎,逃离了慈昌国。」 至此所有的事情都对上了,真相与湛星澜的猜测相差无几。 唯一不同的,是湛星澜没想到鄢清儿小小年纪便委身于津曜,受了十年的折磨。 转眼又过去了一个月,湛星澜的肚子日渐隆起。 这一个月里她又收到了一封傅玄麟给她写的书信,虽然只有寥寥数字,但已足够让她安心。 某日,湛星澜用过了早膳,便在闻人琢的陪同下散步消食。 王府的下人为了避免湛星澜踩着积雪摔倒,便连夜扫去了湛星澜必经之路上的积雪。 「星澜,你小心点,别摔着。」 「虽说我现在身子笨重了,但好在我有习武的底子在,不会轻易摔着的。」 湛星澜的温婉一笑。 或许是快要做母亲了,又或许是这一个月难得的风平浪静,她的心境也平和了许多。 闻人琢扭头看着被清晨的阳光洒落满身的湛星澜,忽然有那么一刻觉得湛星澜是属于他的。 可他还没幻想够,便想起了那日与傅洛襄亲吻的画面。 他奋力的扯回了飘远的思绪,不敢再想下去。 幸好甜儿及时出现,将他彻底拉了回来。 「姐姐,清尘哥哥和辰大哥找到失踪的那些女孩子了!」 「她们在哪儿?」 「晋州!」 湛星澜蹙眉思忖,「若她们是被柯敬丰掳走的,那他的目的应该与先前新娘失踪案 的目的一致,都是为了献给津曜。既然如此,为何要将她们送去反方向的晋州呢?」 「不管怎么说,知道了她们的下落总是好事。」 「嗯,你说得对,但愿他们能将鄢清儿她们救出来。」 半个月后,京城突然传出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太子妃娘娘查到失踪娘子们的下落了! 柯敬丰得知此事突然惊坐起,揪着潘石的衣领便质问道: 「不是让你把人送去晋州了吗!怎么还会被湛星澜找到!凌樨阁如今不敢露面,明府卫也在街市上巡逻,她怎么会有人手去寻找那些女人的下落!」 「相公,湛星澜一向诡计多端,兴许这是她在炸我们呀。」 闻言,柯敬丰用力推倒了潘石。 「立马传信晋州,让他们火速转移阵地!」 「是!」 潘石连滚带爬的要跑出去。 却听柯敬丰又喊道:「等等!」 「相公还有何吩咐?」 柯敬丰弓着身子,手肘撑着膝盖陷入了沉思。 【湛星澜纵然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查的到她们的下落。难道,她真的是在炸我?】 「哼,湛星澜果然女干诈狡猾,她怕是想让***木皆兵自乱阵脚,好轻而易举获悉她们的下落。湛星澜啊湛星澜,你简直是痴心妄想!」 说罢,柯敬丰抬起阴沉的脸。 「潘石,你过来。」 潘石后脊森森发寒,可还是顺从的爬了过去。 片刻后,一只白鸽飞跃了相府的高墙,向西而行。 可就在白鸽飞出去不远后,却被一支精巧的利箭射中。 白鸽带着血迹扑通摔进了雪地了。 不远处躲在树上的甜儿收起了弩箭。 她身量娇小,躲在树上根本不易察觉。 趁着四下无人,小巧的人儿跃然而下,径直走上前去拾起了白鸽。 一转眼,这只白鸽便被送到了湛星澜的手里。 湛星澜焦急的打开了绑在白鸽上的信笺,可素白的纸上只有四个字——「痴心妄想」。 「混蛋!」 闻人琢在一旁骂道。 可湛星澜却淡定的撕碎了信笺,说道: 「柯敬丰是只老狐狸,他怕是以为我在耍诈,想利用他找到失踪娘子们的下落。眼下是拿不到柯敬丰指使贼人的亲笔信做呈堂证供了,但好在鄢清儿和那些失踪的娘子们已经寻了回来。」 「星澜,你真的准备好了吗?没有柯敬丰的亲笔信做证据,朝臣们未必会相信柯敬丰的罪行。」 湛星澜指尖一松,纸屑便随风落在了地上。 她踏着碎纸屑迈步到花厅门前,仰望天上高悬的明月,淡淡开口道: 「没有时间了,柯敬丰必须身败名裂!」 第二百四十六章含元殿对峙! 翌日辰时,含元殿文武百官齐聚。 白溶月坐然在帘幕后。 傅凛绪则坐在龙椅旁的桌案后。 「今日召诸位前来,是有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要公之于众。」 话音刚落,朝臣们纷纷交头接耳,猜测着是什么事情。 傅凛绪继续说道:「太子妃娘娘已寻回了所有下落不明的娘子。」 柯敬丰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不可置信的望着傅凛绪。 「宣!太子妃娘娘觐见!」 傅凛绪一声高喊,柯敬丰瞬间头皮发麻。 只见含元殿大门开启。 一阵刺骨的寒风从外头涌进了殿中。 朝臣们一个个瑟瑟发抖,唯有柯敬丰死死盯着殿门口。 湛星澜一身鲜红的狐裘在冰天雪地里显得格外刺目。 恍惚间,众人以为自己看到了天神降临一般,那般耀眼,那般正气凛然。 湛星澜扶着隆起的肚子,在竹欢的搀扶下,带领着所有失踪的娘子踏入了殿中。 而这其中还包括鄢清儿和先前与秋楚言一同被掳走的五名女子。 「儿媳参见母后!」 湛星澜站在殿中央,朝着龙椅后的幕帘恭敬施礼。 「免礼。」 「还真是那些失踪的女子,太子妃娘娘可真够厉害的。」 「不愧是骠骑大将军之女,巾帼不让须眉啊。」 朝臣们的夸赞之声接踵而来,压得柯敬丰喘不上气。 他怎么也想不到,湛星澜放出的消息并非空穴来风!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柯敬丰百思不得其解。 夸赞之声渐小,便听湛星澜缓缓道: 「本宫今日带着这些娘子们上殿,只有一个目的,便是将她们被掳走的真相昭告天下!」 湛星澜目光如刀,毫不犹豫的落在柯敬丰的身上。 「当朝宰相柯敬丰,你可知罪!」 此话一出,众人骇然。 「什么?柯相公竟然是掳走这些女子的真凶?」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柯相公德高望重,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那可说不好,这世上道貌岸然的人可多了去了。」 「就是,当初邕王妃离京,那柯家大郎君整日花天酒地,好不恣意。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谁知道是不是上梁不正才下梁歪呢。」 而今朝堂上终究是站在傅玄麟这边的人更多。 柯敬丰咬牙听着那些讥讽他的话,极力的压抑着内心的激愤。 「太子妃娘娘,老臣不知是何时得罪了您,您竟然公然给老臣泼脏水?」 「是不是泼脏水,柯相公比本宫清楚。不过既然柯相公不肯承认,那本宫便拿出实证来说话!来人!」 湛星澜一声令下,含元殿大门再次开启。 寒风瑟瑟,数十名大汉被千牛卫押解上来。 为首的是个粗壮的汉子,太阳穴的位置有一个大大痦子。 那汉子看了一眼柯敬丰,满脸无奈。 再抬头看一眼一身鲜红,恍若神祇的湛星澜,瞬间吓得浑身战栗,迅速低下头。 湛星澜扭头对众娘子问道:「诸位娘子,这些人你们可认得?」 「认得!就是他们掳走了我们!」 「对!」 姑娘们连声附和,语调带着愤怒和哽咽。 湛星澜回头蔑视着那汉子,冷眼道: 「本宫问你一句,你便回 答一句,听见了吗?」 「是,小的明白!」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潘海。」 「你与柯相公身边的侍卫潘石是何关系?」 「我……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那你也是柯相公身边的人?是吗?」 湛星澜问完,潘海却迟迟不作答。 「怎么?你是哑巴了吗?说话!」 潘海被这么一吼,瞬间吓得魂不附体。 他很怕湛星澜,可以说是怕得要死。 因为就在几日前,他亲眼看着和他并肩作战的兄弟被湛星澜用了针刑后痛不欲生,活活疼了两天两夜才疼死。 他那可怜的兄弟脸上和身上被挠得血肉模糊,直至气绝身亡都死不瞑目。 「小……小人是柯相公在外行事的刀。」 潘海磕磕巴巴的说道。 他心想:反正横竖是一死,痛快的死总比被折磨死要好。 而在场之人一听这话,当即将审视的目光对准了柯敬丰。 「本宫再问你,你掳劫这些姑娘,是不是受柯相公指使?」 「是。」 「柯相公有没有说,他这么做是何目的?」 「小的只是听命行事,其余的便不得而知了。」 湛星澜扬了扬下巴,示意千牛卫将这伙贼人押了下去。 「该问的问完了,柯相公不妨自己解释一下,为何要绑走这些女子,你又要将她们送去哪里?」 柯敬丰此刻的心已经跌进了谷底,可他精心谋划了这么久,绝不能折在湛星澜这个小丫头片子的身上。 「太子妃娘娘,老臣实在不敢相信,您为了排除异己竟然唆使潘海当众污蔑老臣。不错,潘海的确是老臣近身侍卫的兄弟,但老臣与他并无来往啊!不过事到如今,老臣也有一事不得不公之于众了。」 柯敬丰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直指湛星澜的脸,怒道: 「太子妃娘娘与凌樨阁关系甚密,老臣斗胆猜测,太子妃娘娘便是传闻中的凌樨阁阁主!」 此话一出,殿内一片骇然。 可湛星澜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了柯敬丰会这么说,不怒反笑道: 「柯相公,本宫本想着给你留些颜面,不想事到如今,你仍不知悬崖勒马。也罢,传敖奕敖瑾上殿!」 「敖瑾?不是那个凌樨阁的贼人吗?」 「那敖奕又是何人?」 「这两兄弟是襄州敖家的遗孤,这么多年销声匿迹,原来一直藏在京城里。」 朝臣们吃瓜吃的不亦乐乎,却没留意到柯敬丰那张时黑时绿的脸。 可含元殿大门第三次开启,彻底惊呆了众人。 因为上殿之人身上穿着的正是明府卫的如意云纹罗袍。 他们的脸上还带银丝面具。 「这……这不是明府卫吗!」 「敖奕敖瑾竟然是明府卫的人?」 「这怎么可能啊?先前珈凝公主不是亲口说敖奕敖瑾是凌樨阁的人吗?」 敖奕敖瑾在湛星澜身旁站定。 抬手揭下了面具。 「草民参见皇后殿下,参见太子妃娘娘,参见简王殿下。」 白溶月透过幕帘望着那两个身形修长的男子,缓缓抬手道:「免礼。」 「多谢皇后殿下。」 「澜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湛星澜在竹欢的搀扶下捧着肚子跪了下来。 「儿媳正是凌樨阁的阁主,而凌樨阁前任阁主则是被人诬陷 为妖女的清昭仪!」 今日骇人听闻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朝臣们的表情一个比一个惊诧。 「当年八皇子被废后岳琳琅害死,清昭仪悲愤交加又被岳琳琅诬陷成了妖女,陛下为了保住她的性命,便让她在行刑前先行逃离了皇城,而后再在她的寝殿放了一只乌鸦,从而制造清昭仪化为乌鸦逃走的假象。」 「清昭仪逃出来后带着满腹怨念成立了凌樨阁,而我机缘巧合成了她的关门弟子。数年后,她念子成疾,病重垂危之际将凌樨阁交给了我打理。」 「自从我接手之后,凌樨阁也不再是杀手组织,他们本本分分经营生意,只求在京城安稳糊口。可有些人,为了给自己脱罪,竟然诬陷是凌樨阁离经叛道,通敌叛国。」 湛星澜的目光落在了柯敬丰的身上,这话说的是谁,已不言而喻。 「太子妃娘娘倒是敢做敢认,可天下谁人不知凌樨阁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组织,仅凭太子妃娘娘一句话就能将凌樨阁的恶行抹去吗?」 「本宫自然不会像柯相公一样做缩在壳里的王八,敢做不敢认。但从前凌樨阁杀过的人,皆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凌樨阁虽处事不当,但罪不至死。」 白溶月望着湛星澜,紧紧攥着手心。 湛星澜冒险将自己是凌樨阁阁主的身份爆出。 此举便是将她和凌樨阁的脑袋都放在了铡刀之下,稍有不慎便是灭顶之灾。 白溶月着实替湛星澜捏了一把冷汗。 「太子妃,你还有着身孕,先起来吧。至于那敖奕敖瑾两兄弟,你们又是怎么回事?」 敖奕敖瑾上前一步,将他们的遭遇娓娓道来。 而后敖瑾羞怒道: 「这些年草民一直受到柯敬丰的控制,被他安插在邕王身边传递情报。草民原感念他的救命之恩,殊不知草民此举是认贼作父。」 「幸好上天见怜,让草民无意中与大哥相认,这得以才归入太子妃娘娘麾下,及时弃暗投明。同时,也让草民知道了屠杀我敖家满门的真凶就是柯敬丰!」 「他将我养在身边,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利用我寻到大哥,好一网打尽!」 敖瑾的声音颤抖高昂,几句话便让众人激起了鸡皮疙瘩。 湛星澜随即让竹欢将一封认罪状递了上去。 「母后,这封认罪状清清楚楚的写下了敖瑾为柯敬丰做事期间所犯下的累累罪状。」 「其中包括了敖瑾亲耳听见柯敬丰与慈昌国两名贼人交易协商拐走新娘及简王妃的事。司印冷依答应柯敬丰,只要成功将简王妃掳走献给津曜,便给他十颗毒药。」 白溶月仔仔细细的端瞧着手中的认罪状,看过之后气得浑身发抖。 「堂堂宰相,竟然如此丧尽天良!你残害无辜百姓,通敌叛国,毒害陛下!其罪当诛!」 这若是换做旁人,早就跪地求饶了,可柯敬丰却突然疯狂大笑。 「皇后殿下,诸位臣工,你们可别忘了,敖瑾是太子妃娘娘的人,是凌樨阁的人!这些都是珈凝公主亲口招认的!」 「柯相公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吧?」湛星澜眉眼高扬,喝道:「传珈凝公主上殿!」 柯敬丰怒道:「够了!太子妃娘娘的把戏还要玩到什么时候!」 「怎么?柯相公不敢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天理昭昭 湛星澜挑衅的目光灼灼的燃烧着柯敬丰的耐性。 柯敬丰现在真的很想上去一把掐死她。 「太子妃娘娘勾结了这么多人来污蔑老臣,着实下了一番苦心呐。您这么豁得出去,老臣又有何不敢?」 湛星澜望着柯敬丰戏谑的眼神,狠狠道:「传!珈凝公主上殿!」 今日,含元殿的大门第四次被推开。 一阵寒风刺骨袭来,珈凝带着满目恨意踏上含元殿。 她将柯敬丰是如何哄骗利用她诬陷凌樨阁的,还有是如何将她当成玩物送给柯善琮的,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真正与慈昌国勾结在一起的,不是凌樨阁,而是他柯敬丰。」 「千牛卫何在!速将这丧尽天良之徒押入天牢!」 白溶月这次没有给他辩驳的机会。 千牛卫冲了上去,三下五除二便将柯敬丰抓了起来。 谁料柯敬丰不仅不怕,反倒勃然大怒。 「皇后,太子妃,你们隐瞒陛下驾崩之事,诬陷忠良,必遭天谴!你们此举莫不是想铲除异己,自立登基为女帝吧!」 听到这话,热衷于吃瓜看戏的朝臣们坐不住了。 「且慢!柯相公此言何意?」 柯敬丰面目狰狞的咬着牙,挣扎了几下禁锢着他的手,暴怒道: 「陛下其实早已驾崩,太子妃娘娘今日联合这么多人来诬告我,就是想除掉我好杀鸡儆猴,从而彻底把持朝政!」 朝臣们一片哗然,纷纷看向白溶月和湛星澜。 众人虽未说话,但他们的眼神已经充满了质问。 白溶月再也忍不了了,起身从幕帘后走了出来。 「妖言惑众!还不快将他拖下去!」 「怎么了!皇后殿下恼羞成怒了吗!有本事你就请陛下出来啊!」 柯敬丰像只发了疯的野狗,粗红着脖子,瞪着瞬间布满血丝的眼睛朝白溶月嘶吼。 他的吼叫声响彻含元殿,直至被押出大殿十米开外都还能听得到。 白溶月颀长的脖子竖筋挺立,纤瘦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栗。 群臣望着她的眼神愈发凝重,但无人敢当出头鸟。 就在这时,一名大臣走出来问道:「皇后殿下,不知柯相公所言是否属实?」 「这种无稽之谈,你们竟也相信?」 傅凛绪愤怒道。 「若皇后殿下问心无愧,便请陛下出来一见!」 「请陛下出来一见!」 群臣齐声喊道。 白溶月咬着嘴唇,面如白纸。 湛星澜见状忙扶着肚子护在了白溶月身前。 「大胆!你们这是要逼宫吗!柯敬丰那老贼通敌叛国,毫无人性,累累证据摆在你们面前,你们居然还相信他的鬼话!」 「父皇被柯敬丰下了毒,身子本就孱弱。母后为了照料父皇,没日没夜的辛劳。你们倒好,听了几句女干人的挑唆便逼宫当朝皇后,滑天下之大稽!」 不知是不是湛星澜怀着身孕,身子看上去比较笨重的原因。 她一袭红衣站在那里,竟然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群臣被她说得脸红耳臊,纷纷收起了质问的目光。 但总有那胆子大脑子小的人,站出来说道: 「可如今陛下病重未愈,太子殿下又在外行军,皇后殿下把持朝政实在是……」 白溶月冷哼一声,打断了那人的话。 「没想到,我为了陛下,为了夙寒的天下尽心尽力,到头来在你们的眼里竟然变成了把持朝政。好,好 啊……」 「母后。」 白溶月抬抬手,阻止了湛星澜继续说下去。 「罢了,这世道乱了,人心也乱了。」 她缓缓走进幕帘之中,落寞的身影纤瘦如刀。 忽然,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扑通倒地。 「皇后殿下!」 「母后!」 湛星澜和傅凛绪同时冲进了幕帘之后,朝臣们也慌了。 靖帝已经倒下了,若是皇后再倒下,那天下怕是要乱了。 不一会儿,白溶月便被人抬进了偏殿。 湛星澜拖着步子走出幕帘,手上还沾着鲜血。 她扫视众人,红着眼冷冷道:「母后若有任何闪失,相信父皇与太子殿下都不会放过诸位逼宫之人。」 众人急了,「太子妃娘娘,臣等并无逼宫之意啊!」 「若非逼宫,那诸位日后就莫要再说这种话,否则,当与柯敬丰同罪论处!」 朝臣们面面相觑。 还是叶如生和谢世林率先拱手道: 「微臣明白!」 其余朝臣这才纷纷附和。 劳累了一整日,湛星澜累得腰酸腿痛。 「您也真是的,明知自己身怀六甲还这样拼命。」 竹欢心疼的给湛星澜捏着有些浮肿的双腿。 「不管怎么说,柯敬丰已然入狱,这对夙寒来说是件天大的好事情。」 「太子妃娘娘今日在含元殿上可谓是气势如虹,就连婢子都被您镇住了呢。」 「眼下若是我不强势些,便只有任人鱼肉的份儿了。」 湛星澜摸着自己的肚子,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一幕幕,心里不免有些后怕。 若不是提前做好了准备,她未必能将柯敬丰绳之于法。 然而,正当她的心渐渐平复下来的时候,厉清尘却在寝殿外急促的叩门。 「阁主,王府外聚集了许多百姓,说阁主欺骗百姓。」 湛星澜忽然想起来,她将自己是凌樨阁阁主的身份暴露,必定会引起百姓的恐慌和不满。 「更衣。」 「娘娘……」 「有些事总是要面对的,走吧。」 王府门外,聚集了一群百姓。 「太子妃娘娘竟然是凌樨阁的阁主,先前还佯装捉拿凌樨阁,这不是欺骗百姓吗?」 「堂堂太子妃竟然与杀手为伍,那岂不是想杀谁便杀谁了?」 这时,王府大门打开。 数十名明府卫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拿着佩剑蜂拥而出。 漆黑的夜里,王府门前一派通明。 湛星澜款款而来,身后一左一右站着敖奕敖瑾。 「诸位,本宫知道你们在气什么。但凌樨阁本是无辜受牵连,你们又何必抓着他们不放?」 「可凌樨阁到底是个杀手组织,留着他们岂不是留下祸患?」 百姓中一个瘦高的男人说道。 「凌樨阁从前的确是杀手组织,但自从本宫继任阁主之后,凌樨阁便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从未害过无辜百姓。」 「话是这样说,但说不准这些都只是掩人耳目的假象呢!」 「诸位既然不相信凌樨阁是好人,那前段时间诸位可还待凌樨阁亲如兄弟呢。」 湛星澜挑眉说道。 「我们何时待凌樨阁亲如兄弟了?」 「凌樨阁日夜巡街,守护京城百姓。本宫记得你们当中还有人要为我凌樨阁的兄弟说亲是吧?」 「这……」 「试问,凌樨阁可曾伤害过你们吗?你们为何对他们充满了敌意?我凌樨阁的众兄弟们大多是孤儿,他们若是不入凌樨阁便只有等死的份,若能衣食无忧,他们也不想背上杀手的名号啊。就像本宫身后的这两兄弟,被柯敬丰害得无家可归,兄弟别离,他们有选择的权利吗?」 湛星澜说罢拱手朝众人施礼。 「做人留一线,也是给自己一条后路。请诸位给凌樨阁一个机会,让他们证明自己没有伤害百姓之心,可好?」 百姓们似乎是被说动了,表情不像方才那般愤慨。 「本宫知道你们心里不安,但这么多年以来,凌樨阁一直本本分分,与京城百姓相安无事。难道一定要闹得你死我活,水火不容才算完吗?」 湛星澜苦口婆心的劝说终于见了效。 百姓们也知道真要闹起来,死的未必是凌樨阁。 况且,凌樨阁是怎么对百姓的,大家都有目共睹。 众人散去,湛星澜紧绷的一口气松懈了下来。 她捂着肚子,感受着腹部传来的阵痛。 「啊……」 「阁主!你怎么了?」 「肚子……我的肚子好痛啊!」 「快!宣太医!」 夜色正浓,湛星澜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透过朦胧的香云纱,她听见了模模糊糊的对话。 「太子妃娘娘思虑过度,伤身伤神。如若再受什么刺激,皇嗣怕是保不住了。」 「顾太医,我求求你,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娘娘和孩子。」 「竹欢姑娘,你先起来,我定会竭尽全力。但更重要的是,太子妃娘娘她能安心养胎。否则,皇嗣不保……」 再往后他们说了什么,湛星澜已经听不见了。 她沉沉睡去。 在梦里,她梦到一条巨蛇碾压着街道上的房屋朝她疯狂追来。 她怀中的婴儿伸着小手朝她咿咿呀呀。 天空中下起了濛濛细雨,她踩着泥泞的路玩命奔跑。 突然,她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那巨蛇追了上来,张开血盆大口朝她扑咬。 「不要!」 湛星澜大汗淋漓的从梦中惊醒。 白皙的额间冒着细小的汗珠,后脊一股凉意直窜头皮。 她慌忙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幸好,肚皮还是那般圆润。 咚咚咚—— 叩门声不急不促,却还是吓了湛星澜一跳。 「谁?」 「太子妃娘娘,皇后殿下有请。」 「我知道了……」 湛星澜坐在床榻边,抚摸着隆起的肚子,心中惴惴不安。 入宫后,湛星澜坐着马车一路来到了长安殿。 正座之上,白溶月已不似昨日那般憔悴,反倒容光焕发。 可湛星澜怎么看都觉得奇怪。 那容光焕发的模样,很像是妆容鲜艳才有的效果。 「儿媳参见母后。」 「你有着身孕,就不必多礼了。来,上母后这儿来。」 湛星澜坐了过去,只见白溶月怜爱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澜儿,母后有件事想与你商量。」 「母后请讲。」 「你在生产之前,就先住到宫里来,如何?你的明府卫和凌樨阁,都可以陪着你一起住在宫里。」 白溶月突然说这话,还破天荒的允准外人住进宫里。 这让湛星澜心里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第二百四十八章趁虚而入 「母后,您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澜儿?」 湛星澜盯着白溶月脸,想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什么不寻常的地方。.z. 可白溶月只是温柔的笑笑,「傻丫头,别胡思乱思。柯敬丰已经被抓了起来,择日处斩。这个祸害没了,我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你呀,就好好的在宫里养胎,别叫麟儿担心。」 白溶月慈爱的望着她的肚子,目光中却隐隐有些许忧色。 湛星澜知道,昨日她昏过去的事情定是传到了白溶月的耳中,否则白溶月不会这么心急让她住在宫里。 为了互相照应,湛星澜住在了百福殿。 往后的半个月里,她整日除了吃便是睡。 傅阅馨和傅洛襄经常结伴而来陪她散步。 叶韫玉也总与高禧谙一起带着湛敬之来与湛星澜闲话家常。 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和谐安稳。 可直到有一日,湛星澜在高禧谙的陪同下在宫里散步。 忽然一个宫婢走来对高禧谙耳语了几句。 高禧谙的脸色霎时铁青。 「禧谙?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湛星澜关切的问道。 高禧谙立马换上一副笑容,扭头对湛星澜说,「没什么,就是敬之方才上吐下泻,许是着凉了,我去瞧瞧他。你在这儿坐会儿,我很快回来。」 「我也去。」 「不行!」高禧谙脸色一变,一下子扶住了湛星澜的手臂。 意识到自己失态,急忙解释道:「我知道你担心敬之,不过敬之感染了风寒,你怀着身孕还是避忌些好。」 湛星澜知道这半个月来,所有人都将她当成国宝似的呵护,就是怕她有什么闪失。 她想到这儿,便点点头,乖巧的坐了下来。 「你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高禧谙冲她甜甜一笑,然后便慌忙离去。 湛星澜坐在亭廊下,安静的望着天际。 突然身后的围墙后面传来了八卦的声音。 只听一名小黄门神秘兮兮的说道:「嘘,你听说了吗?邕王带兵长驱直入,怕是不出五日就要攻入京城了。」 小宫婢惊呼道:「啊?怎么会这么快?」 「如今陛下病重,太子殿下和骠骑大将军都在外出征,各州各县倒是想拦住邕王,可那一个站出来阻止邕王行军的浔州刺史被当街枭首示众,别的州县还哪敢阻拦啊。况且邕王这一路打将上来,打的可是勤王的名号。」 「柯相公不是都被抓起来了吗?佞臣被俘,还勤什么王啊?」 「邕王的军队路过各州的时候,说皇后殿下把持朝政,此番入京就是要打败妖后,匡扶正统呢。」 「那夙寒国岂不是要落在邕王的手里了?」 「嘘,自个儿知道就行了,别声张。」 说罢,那两人便鬼鬼祟祟的离开了。 他们的对话,一字一句都被湛星澜听得一清二楚。 她颤抖的喘息,浑身上下犹如被冰块冻住了一般。 【原来傅霆轩造反了……难怪她们要让我住进宫里。】 湛星澜身上一阵阵的恶寒,最后忍不住呕吐了起来。 「星澜!」 高禧谙一回来,正好看见湛星澜剧烈呕吐,她忙冲过去为湛星澜顺顺后背。 「你怎么了?难受吗?我这就去宣太医!」 湛星澜一把拉住了惊慌失措的高禧谙,抬头问道: 「禧谙,傅霆轩是不是造反了?」 「你怎么知道 ?」高禧谙忽然就明白湛星澜为何突然反应如此剧烈了,「是谁告诉你的?是谁!?」 「一个黄门和宫婢闲谈,恰好被我听到了。」 「我这就去找他们!活活剐了他们!」 「站住!」湛星澜因为呕吐太过剧烈,眼眶里溢满了泪,看上去楚楚可怜。 「禧谙,不要声张。你放心,我没事。」 高禧谙看见她这个样子,忍不住心软了。 她坐回湛星澜身边,有些抱歉的说道:「我们瞒着你,也是怕你伤了胎气。你肚子里的孩子,不光是一个小生命,他还是夙寒国的希望。」 「我明白,你们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和孩子,保护夙寒国。」 湛星澜伸出手指抹掉了眼下溢出的泪水,惹人怜爱的脸庞却有一双坚定不移的目光。 「禧谙,帮我一个忙,好吗?」 邕王的军队比预料之中来的要早半日。 傅霆轩命军队在京城外安营扎寨,倒也不急着攻入京城。 长安殿上,白溶月有气无力的朝回禀情报的池千牛卫摆了摆手。 「知道了,退下吧。随时监视傅霆轩的一举一动,若有任何异动立即前来回禀。」 「属下遵命!」 白溶月轻叹一口气,「这傅霆轩一路畅通无阻的攻上来,怎么不急着拿下京城,反而在外头安营扎寨起来了。」 傅凛绪坐在一侧沉思道:「兴许是他这一路上行军劳累,想养精蓄锐。」 「也或许,是他想与我们讲条件。」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殿外传来,白溶月和傅凛绪慌忙对视,又蹙眉望向殿外站着的人儿。 与此同时,京城外邕王军营中。 柯婉宁坐在营帐的鹅羽软榻上,摇晃着安静的躺在摇篮里的婴孩。 随行的乳娘瞧着柯婉宁慈爱的模样,忍不住夸赞道:「邕王妃娘娘真是位好母亲,每次小世子哭闹不休,只要王妃娘娘一出马,小世子立马就乖巧了。」 「都说母子连心,正清的高兴难过,没有人比我这做阿娘的更了解了。」 蓦地,帐帘掀开,傅霆轩阔步走了进来。 柯婉宁抬眼看见了他,便给乳娘递了个眼神。 乳娘立即福身退了下去。 柯婉宁勾起唇角,温柔的挽住了傅霆轩的手臂。 「王爷赶了一日的路,本就辛苦,原不必来我这儿的。」 傅霆轩挑了一下柯婉宁的下巴,在她丰润的唇上落下仓促一吻,然后便上前逗弄起了儿子。 柯婉宁不免有些失落,可她明白一个道理。 她的夫君傅霆轩从来都不是一个专情之人。 原先她陪他共赴邕州之时,他也曾短暂的为她守身如玉过一阵子。 可后来柯婉宁诞下孩子之后,傅霆轩便勾搭上了她房里的婢女。 不过柯婉宁也没说什么,直到举步离开邕州之时,柯婉宁才赐了一杯毒酒给那婢女。 但傅霆轩哪里是安分的主儿,这一路上不知宠幸了多少女子。 每一个被他糟蹋过的女子,他都应允会在登基之后册她们为妃。 傅霆轩抓着正清的小手摇晃,脸上充满了爱意。 如今这世上唯一与他有血缘之亲也便只有他的儿子了。 柯婉宁敛起了失落,装作没事人一样坐在了他身边。 「王爷,妾身有句话不知当问不问。」 「婉宁有话直说便可。」 「王爷既然都到了京城,为何不直接强攻?如今京城中的军队都去攻打慈昌国与临边 小国了,已然是一座无守之城了。」 傅霆轩晃着正清小手的动作一滞。 「本王要做的是万民臣服的明君,若是强攻,岂非要京城百姓痛恨本王?」 「原来如此,妾身还以为……」柯婉宁刻意停顿了一下。 「还以为什么?」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京城里的故人,胡思乱想罢了。」 傅霆轩轻描淡写嗯了一声,便再无其他回应。 他清楚柯婉宁说的是谁,而他心中所想的也正是那人。 柯婉宁看不透他的回应是什么意思,心里却莫名生出了一丝醋意。 夜深人静,白溶月紧紧抓着湛星澜的手。 湛星澜能明显感觉到白溶月的手心冒汗。 「澜儿,你当真要与傅霆轩谈判吗?」 「傅霆轩无非是想在玄麟凯旋之前顺理成章的坐上皇位,他定然不想伤及百姓。只要我们能拖住他,等待大军回京驰援,我们便有胜算了。」 白溶月眼神犹疑,挣扎再三才轻声说道:「澜儿,有件事……」 「皇后殿下。」夜青突然出现打断了白溶月的话,「邕王派派使者送来了一封信。」 「拿上来。」 那信上只写了一行字。 「明日午时,城外谈判,只许太子妃一人前来。」 白溶月看过之后愤怒的将信撕成了两半。 「傅霆轩这是痴心妄想!」 「母后,澜儿所料不错,傅霆轩有意谈判,澜儿愿意去。」 湛星澜言辞恳切,可白溶月仍旧不放心。 「澜儿,你我让傅霆轩的亲娘身败名裂,死于皇宫。你觉得他会轻易放过你我吗?此人睚眦必报,与虎狼无异啊。」 「母后若不放心澜儿,便让辰铄与敖奕敖瑾陪我一同前去。澜儿也知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若此次不去,傅霆轩只怕会以为我们抱着挑衅的态度,反倒激怒了他。母后……」 白溶月犹豫片刻,便道:「好,那他们三人务必时刻与你在一起,寸步不离!」 一夜过去,京城内外相安无事。 午时,明日当空。 城门大开,八名精壮的男儿抬着轿辇走了出来。 湛星澜一袭红衣安坐于轿辇上,橙黄色的纱幔随着冷风微扬,一整个远远看去竟如太阳一般耀眼。 傅霆轩已然在城门外三十丈处设下一座茶台。 左手纤长的手指捏着茶瓯,热气升腾扑在他面前,朦朦胧胧的桃花眼仿佛闪着灼灼烈火。 「落轿!」 轿辇平稳落下,湛星澜在厉清尘的搀扶下走出了轿辇。 随着她腰背挺直,隆起的腹部也映入了傅霆轩的眼帘。 他低沉的眸子不经意间透出一抹厌恶的神情。 「太子妃娘娘这是不信任本王么?怎的还带了人来?」 湛星澜翩然坐在了傅霆轩的对面,身后是三名气势汹汹,不怒自威的武功高手。 傅霆轩也会些拳脚功夫,单看他们的站姿和身形便知道他们的厉害了。 湛星澜看着傅霆轩为她端来的热茶,默默的将茶推了回去。 「本宫怀有身孕,不宜饮茶。邕王殿下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第二百四十九章要他还是要命? 傅霆轩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湛星澜的肚子上,随即勾起嘴角戏谑道: 「太子妃娘娘是个聪明人,如今天下是何局势,想必你也看得清楚。本王入主京城是迟早的事,但本王不愿大动干戈。」 「邕王殿下怎么就这么自信能入主京城呢?」 湛星澜咧嘴一笑,眉宇间散发着一种令人感到神秘又危险的气息。 可傅霆轩却愈发兴奋,手肘撑着茶桌超前俯身。 俊美的脸凑近了湛星澜,调戏的目光打量着她的脸蛋。 「星澜,京城里是何情形,你我心知肚明。如若开战,京城势必沦陷,但本王是要做仁德之君的,只要你们答应本王的条件,我可以保证你们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丧命。」 湛星澜向对面不远处的营帐望去,只见柯婉宁正恶狠狠的看着她。 她冲柯婉宁微微颔首,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而后又看着傅霆轩,将身子往后仰了仰,好与傅霆轩保持距离。 「本宫如今是太子妃,还请邕王殿下不要坏了规矩。另外,本宫奉劝邕王殿下还是不要盲目乐观得好。不过,你倒是可以说说你的条件。」 「哈哈哈,本王就知道,星澜……不,太子妃娘娘是聪明人。其实本王的条件也很简单,只要你将肚子里的孩子堕掉,然后……」 「痴心妄想!」 湛星澜的脸色骤变,身后的三人也拧紧了眉头。 傅霆轩见状也不恼,反倒冲湛星澜讨好的笑道: 「星澜,你知道这一年来我有多想你吗?只要你肯打掉你和傅玄麟的孩子,我愿将你封为我的皇后!」 「傅霆轩,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吗?我将你阿娘的罪行公之于众,让你从堂堂太子殿下沦为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王爷。你岂会不恨我?」 面对湛星澜的质问,傅霆轩毫不避忌自己的恨意。 「我的确恨过你,也想亲手杀了你。可是我离开京城的每一天,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若是你死了,我会伤心死的。」 「原来邕王对邕王妃的感情不过是逢场作戏,亏得她还冒着难产的风险为你生下了一个孩子。」 傅霆轩表情一滞,不过很快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很像你,可她不是你。」 湛星澜突然有些同情柯婉宁。 但转念一想,这两人本就是一丘之貉,倒也没什么可同情的。 她抬起手来,厉清尘便立马上前扶起了她。 「傅霆轩,你说的条件本宫绝不会答应。若你硬要强攻,换来的只会是天下人的唾骂。你不怕的话,尽管来!」 话毕,湛星澜便在傅霆轩充满欣赏和着迷的目光中离去。 此刻站在城楼上观察着一切的白溶月看见湛星澜平安回来,提在胸口的气总算松了下来。 然而湛星澜这么潇洒一走,却更加坚定了傅霆轩要得到她的心。 当天夜里,傅霆轩便对京城发起了强攻。 夜色如墨,红色的火球如雨般落在了城楼之上。 哀嚎之声顿时响彻凌空。 辰铄一身如意云纹铠甲,迎风站在城楼之上高举利剑,大喝一声:「杀!」 厉清尘也命所有凌樨阁的人全部出动,站在城门之后蓄势待发。 「凌樨阁众人听令!」 「在!」 「我们都是活在黑暗之中的人,是阁主让我们有自食其力的机会,能够堂堂正正的活在阳光之下。今日一战,我们便是要将自己的命豁出去,也要保全阁主!保全京城!给我杀!」 「杀!杀!杀!」 城门 大开,火光照在了凌樨阁每一个人的脸上,映出了他们无谓生死的脸庞。 刀光剑影,殊死一搏。 这一场仗从夜幕垂垂打到了天光蒙亮。 双方死伤惨重,邕王麾下更是折损了五千兵力。 明府卫与凌樨阁强强联手,其势力不可小觑。 傅霆轩看着誓死拼杀的明府卫和凌樨阁,不甘心的抬抬手。 「鸣金收兵!」 而并肩坐在长安殿正座之上的湛星澜和白溶月在听到傅霆轩收兵的那一刻,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白溶月紧闭双目,后怕不已。 她颤抖的手紧紧攥湛星澜。 「母后,没事了。」 「幸好有你提前部署,才能打赢这场仗。澜儿,母后替全城百姓谢谢你。」 说罢,白溶月便给湛星澜跪了下来。 「母后!万万使不得,您快起来。」湛星澜忙搀着白溶月坐回了凤椅上。 「傅霆轩的军队本就是临时凑起来的,尽管操练了一年,也绝不可能敌得过明府卫和凌樨阁。想必经此一役,邕王军已然军心不稳,但他们人多势众,恐怕还会继续强攻。只要我们能等到禧谙拿着金螭令牌带回援军,我们便彻底安全了。」 湛星澜说着安慰白溶月的话,但其实她心里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白溶月心安了一些,便嘱咐道:「澜儿,熬了一夜了,你先回去歇息吧。」 「嗯,那儿媳便先行告退了。」 湛星澜福了福身子,便在竹欢的陪同下回到了百福殿。 路上,她回想起那日闻听邕王带兵而来的消息后,便拉着高禧谙请求她帮忙的画面。 她将随身携带的金螭令牌拿了出来,交给了高禧谙。 「这是什么?」 「金螭令牌,是蔚家案水落石出后陛下为嘉奖我英勇救夫而赐予我的。由此令牌可号令天下都护府,现在我将这令牌交于你,请你替我前往单于都护府请求卓祺都护带兵驰援京城。」 高禧谙拿着沉甸甸的金螭令牌,渐渐从震惊变为了坚定。 「星澜,你放心,我定会速去速回!你们一定要撑到我带着援军回来!」 湛星澜起身给高禧谙行了个礼,「我替夙寒百姓,多谢你了!」 思绪飘回,湛星澜已然回到了百福殿。 可就当她正要踏进寝殿大门时,一个黄门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跪在了湛星澜的脚边。 「太子妃娘娘!大事不好了!前线传回急报,太子殿下……」 湛星澜的心咯噔一下,「太子殿下怎么了?」 谁知小黄门还没往下说,竹欢便大惊失色,抬起一脚踹在了那黄门的肩上。 「混账!谁许你惊扰太子妃娘娘的!」 可那黄门却立马说道:「太子殿下不幸被津曜射杀,已然亡故了!」 湛星澜倒吸一口凉气,四肢陡然冰凉。 她的眼泪几乎是在一瞬间滑落脸颊。 竹欢瞳孔骤然变大,当即愤怒的大喊,「来人!将这满口胡言的混账东西给我拖出去!」 「啊!」湛星澜痛苦的扶着门框,指甲死死地扣着木头,几乎要整个掀掉。 「太医!快宣太医!」 竹欢惊恐的大喊,可她扶着湛星澜的同时视线向下看去,湛星澜的裙摆已满是鲜血。 湛星澜已经不记得她是如何被抬进了寝殿,也不记得太医说了些什么。 她只记得她痛得死去活来,竹欢在她耳边哭得泣不成声。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寝殿终于 恢复了宁静。 章未晞拿着一瓶提神的药物在湛星澜的太阳穴和人中抹了抹。 不一会儿,湛星澜便蹙了蹙眉头,虚弱的睁开了眼皮。 「澜儿!你醒了。」 白溶月牵着她,温暖的手掌给湛星澜冰冷的身子传递了些许温度。 「母后……」 湛星澜像是失魂一样望着白溶月。 「玄麟他……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她的语气格外平静,并没有白溶月他们想象中那样情绪激动。 但她越是这样,他们反倒越是担心。 「澜儿,其实半月前我们就收到了麟儿战死沙场的消息,但当时你胎象不稳,为了不让你再受刺激,便瞒下了。可惜……母后还是没能护住你和孩子。」 湛星澜望着白溶月哭得伤心的脸,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光芒。 她想出声安慰,可话在喉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整整一日,有许多人来看望她。 可是湛星澜都一言不发,好似被人抽走了灵魂似的。 她枯坐着,摸着几乎平坦的小腹,痴痴的望着窗外。 微风吹拂她的面颊,透着泪痕刺入她的肌肤。 「哎呀,太子妃娘娘,您刚刚小产,怎么能吹风呢。这脸上还有泪,若是吹花了脸可怎么好。」 竹欢放下清粥便急忙关上了窗子。 湛星澜的眼前瞬间没了光。 她盯着竹欢,张开干涩起皮的嘴唇,说出了这两日来的第一句话。 「竹欢,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竹欢激动的看着湛星澜,想说她终于开口了,可湛星澜的话却让她的笑容定格在了脸上。 「太子妃娘娘恕罪!竹欢知错了……」 湛星澜抬手擦去了竹欢豆大的眼泪,「我不怪你们,你们为了瞒着我,在我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比我要辛苦得多。尤其是母后,她承受着丧子之痛,还要保护我和腹中孩儿,她一定很痛苦。」 而此刻站在寝殿外的白溶月刚好听见了湛星澜的话,眼泪瞬间决堤。 「皇后殿下,我们还进去吗?」夜青担忧的问道。 「不必了,走吧。」白溶月此时此刻内心五内杂陈。 她现在没了儿子,连未出世的孙儿也死了。 城外傅霆轩虎视眈眈,她已经没有资本再去与之对抗了。 「那个给澜儿告密的黄门可抓住了吗?」 「回禀殿下,婢子已派人去查了,一有消息立马回禀殿下。」 「嗯,一定要抓住他。胆敢伤我夙寒龙嗣,定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白溶月的脸上露出稍有的杀气,甚至当初面对岳琳琅时,她都不曾有过这样的表情。 「婢子明白。」夜青嘴唇翕动,犹豫了一下后说道,「皇后殿下,还有一件事。」 「何事?」 「邕王妃派人来信了,但这信不知是如何送进城的。」 白溶月脸色一滞,「信在何处?」 第二百五十章我跟你走 「太子已死,血脉亦断,若想城中百姓活命,便让湛星澜独自来见我。」 白溶月撕碎了信笺,愤怒的掷了出去。 「一对豺狼虎豹!」 「皇后殿下息怒,这邕王妃能将信悄无声息的送进来,还知道太子妃娘娘小产的事,可她并没有直接撺掇邕王强攻,说明她是另有所图。」 「即便她另有所图,也不能再让澜儿去冒险了。眼下我只有澜儿这么一个孩子了,她若再出什么事,我怕是就撑不下去了。」 白溶月声音微颤,心痛之感摧毁着她。 夜青知道白溶月一直在强撑着,见她这样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寇淮慌慌张张的进来了。 「寇公公,你怎么来了?」 「皇后殿下,紫宸殿出事了,您快去瞧瞧吧。」 「你出来了,那陛下……」 「殿下放心,时誉率影卫守在紫宸殿外,无人敢靠近。」 「那就好,走,我们去紫宸殿!」 白溶月匆匆离去,正好与前来给她请安的湛星澜错过。 见殿中无人,湛星澜便准备离去,可她好巧不巧看见了散落在地上的纸片。 「竹欢,把这些捡起来我瞧瞧。」 「是。」 竹欢将信纸捡了起来,放在一旁的桌案上。 拼好之后,湛星澜盯着上面的字眼,心如擂鼓。 夜深,湛星澜按照信上的地点,身着一袭黑袍在明府卫的护送下出了城。 月色之下,柯婉宁一袭华美的外袍格外醒目。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柯婉宁带着一丝挑衅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湛星澜,最后目光落在了她的肚子上。 「失了夫君和孩子的感觉如何?」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若你是为了在我伤口上撒盐,那便告辞了!」 说罢,湛星澜便要转身离开。 可柯婉宁却咯咯一笑,抱胸围着湛星澜讥讽道: 「堂堂太子妃,竟然粗鄙成这个样子,真不知道傅玄麟和傅霆轩还有那个圣阑王看上你什么了。若他们见到你如今残败的模样,不知还会不会喜欢你呢。」 「那你柯婉宁又好到哪里去了?仿着我的言行举止,对傅霆轩摇尾乞怜,才博得了他一点点的垂爱。相比之下,你比我可怜得多啊。」 湛星澜面无表情的在柯婉宁心上捅了一把刀。 换来的则是柯婉宁毫不犹豫的一巴掌。 「***!你都沦落成这个鬼样子了,还敢跟我顶嘴!」 湛星澜摸了摸脸颊,扭头看着柯婉宁气急败坏的模样,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我变成这样,不都拜你所赐吗?让那黄门故意叫我听见傅霆轩举兵造反的事,又让他告诉我玄麟战死沙场的消息,你这么煞费苦心,不就是想要我和我孩子的命吗?」 「你还不算傻,只可惜你现在知道了又如何。傅玄麟死了,你的孩子也死了。能够继承大统的就只有我的夫君和儿子,你这太子妃终究是要乖乖让位的。」 「你说得不错,我已经没有与你相争的理由了,可我身上还有你能利用的价值,否则你也不会与我单独见面。」 「哼,算你聪明。只要你将陛下遗诏交给我,我便给你一笔钱,让你活着离开京城。往后余生,你可以安安稳稳的度日。」 柯婉宁自信满满的看着湛星澜,她坚信,湛星澜是不会拒绝她的。 毕竟傅霆轩入主京城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湛星澜就算负隅顽抗也撑不了多久。 一封遗诏用来换她余生衣食无忧,平安度日,这笔稳赚不赔的买卖是人都会同意的。 可湛星澜却想都不想,一口回绝了柯婉宁。 「不可能!」 「湛星澜,你是傻子吗?」柯婉宁骂道,「难不成你真的要委身于傅霆轩,做他的妃子?」 「我此生只会是玄麟的妻子,我便是死也不可能做对不起他的事。」 柯婉宁有点看不懂她了,「那你是何意?」 「你们想要名正言顺的做帝后,简直痴心妄想。我要你们受尽天下人的唾骂,遗臭万年!」 湛星澜加重了最后四个字,眼神比来时更加坚定了。 柯婉宁气急败坏,抬起手便又要打在湛星澜的脸上。 可这一次,湛星澜迅速的钳住了她扬起的爪子,然后反手就是一巴掌。 「这巴掌,是还你的。我这人素来爱以牙还牙,你害我失了孩儿,总有一日,我会还回去的。」 说罢,湛星澜蔑视了一眼被扇倒在地的柯婉宁便潇洒的消失在了夜色里。 柯婉宁倒在地上,捂着脸凶狠的看着湛星澜的离去的方向。 「湛星澜,你死期到了!」 进入城门后,湛星澜便对辰铄和敖奕敖瑾说道:「命大家伙好好休息,明日准备迎战。」 「阁主……」敖奕忧心忡忡的望着湛星澜。 「我知道,这一战我们胜算无几。」 湛星澜说着朝三人跪了下来。 「少主!」 「阁主!」 湛星澜垂首,拒绝了他们的搀扶。 「我湛星澜对不起你们三位,对不起明府卫,对不起凌樨阁,对不起夙寒国的百姓……但要我大开城门迎反贼入城,我做不到……」 辰铄见湛星澜子自责不易,便拱手跪下。 「少主,大将军教导我们,君子立世当忠肝义胆,护国佑民,若为保性命苟活献降,则不配为人。您今日下令拼死杀敌,属下是打心底里佩服您,亦真心将您看作少主!」 敖奕敖瑾闻言也跪了下来。 「阁主,您于我们兄弟二人有救命之恩,只要您一句话,我与瑾儿便誓死拼杀,在所不惜。」 湛星澜望着忠心耿耿的三人,死寂一般的内心仿佛燃起了些许火焰。 可就在回皇城的路上,一个人冲了出来,拦住了湛星澜的马车。 「吁!」竹欢急忙奋力拉住了缰绳。 马儿前蹄上扬,几乎要踢在来人的脸上,可来人愣是一动不动。 幸好竹欢拉得及时,这才没有酿成悲剧。 竹欢被吓得半死,可她刚想开口骂街,却看清了来人的面容。 「圣阑王!?」 月光之下,枯树随风摇曳。 闻人琢低头凝视着被狐裘包裹着的瘦弱的湛星澜,心里极不是滋味。 「星澜,傅玄麟已故的事我都听十公主说了,你有何打算?」 「明日迎战邕王,不是他死,便是我死。」 言毕,闻人琢激动的抓住了她的肩膀。 「星澜,你是不是傻啊!难道真的要和傅玄麟黄泉相见,你才肯罢休吗?」 湛星澜抬起微红的眼睛,缓缓道:「阿琢,你就当我死了吧,好不好?」 「不好!我答应过傅玄麟,若他死了,便带着你离开夙寒国,你休想甩掉我!」 「你真是个傻子,我已嫁为***,此生此世都只会是傅玄麟的妻子,你又何必为了我误你一生。十公主喜欢你,就算傅霆轩入主京城,自立为帝,她仍旧是公主,你娶了她才 是正途啊。」 「我不,我就喜欢你了。你是傅玄麟的妻子又如何,我愿意等你接受我的那一日。」 闻人琢红着眼,一把将她搂紧了怀里,脸颊紧贴着她的发丝。 「星澜,跟我走,好不好?」 湛星澜感受着闻人琢抱着她的双手打颤,紧闭双眼落下两行清泪。 「傻瓜,我跟你走。」 「真的?」 闻人琢不可置信的松开了湛星澜,死死盯着她的嘴巴,确认着她的心意。 「真的,我跟你走。你先去城外等我,我回宫收拾些东西便去与你会合。」 「你……不会骗我吧。」 「你给了我希望,我又怎么会骗你呢?」 湛星澜的目光诚挚,闻人琢这才放下心来。 「好,我等你。」 闻人琢望着湛星澜上了马车,又看着她撩起帘子冲他甜美一笑。 马车缓缓驶去,闻人琢的内心莫名有种不安的情绪。 「她会信守承诺的,一定会的……」 然而湛星澜回到皇城,便立马去见了傅洛襄。 而后,她并没有按照约定去找闻人琢,而是站在摘月阁的顶楼,望着月亮发呆。 「阿琢,对不起,我不能毁了你的一生。」 这一夜似乎格外漫长,夜色漫漫直至天刚露出一层微红的亮光,湛星澜才从摘月阁下来。 她换上了一身戎装,将傅玄麟从前为她做的暗器绑在手腕上。 「太子妃娘娘,您当真要亲自上阵吗?」 「玄麟不在了,我身为他的妻子,自当与他一般亲自上阵。」 「可是……」 「没有可是。竹欢,你要替我好好守着母后,守着皇城。这会儿大哥和大嫂应该带着敬之入宫了,那些官眷们也都在来的路上了,你好好安顿他们,这里就交给你了。」 湛星澜拍了拍竹欢的肩膀,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竹欢望着她视死如归的背影,拱手朝湛星澜深深施了一礼。 城门之外,邕王大军乌泱泱来袭。 开战的鼓声响彻凌霄,明府卫与凌樨阁蓄势待发。 傅霆轩一袭银色铠甲,慵懒的坐在枣红马背上。 城楼之上悬吊着的两个人拼命的大叫。 「邕王殿下!救救我们!婉宁!救我们啊!」 而大军之后安稳而坐的柯婉宁半倚着红纱罗帐的轿辇,冷眼看着那对狼狈不堪的父子。 「成大事者,必然要懂得取舍。这两人如今身败名裂,就是救下了也是祸害。去告诉殿下,不必管他们的死活。」 这话传到了傅霆轩的耳边,傅霆轩邪魅一笑,冲城楼喊道: 「泰山大人!大舅兄!你们安心的去吧!我与婉宁成为帝后那日会想你们的!」 「什么!」 柯敬丰大惊失色,绑在他身上的绳索随着他挣扎的动作发出吱吱的声音。 他忙停下了动作,像条死鱼一样悬在半空。 「婉宁,我可是你的亲生父亲啊!你就这么见死不救吗!」 听到柯敬丰的呼喊,柯婉宁目光一凌,素手摆了摆,轿辇便穿过军队来到了傅霆轩的身边。 她冷眼仰视着蓬头垢面的柯敬丰,又看看城楼之上的湛星澜,冷笑一声。 「湛星澜,你不会以为就凭他们两个的性命,就能抵得过帝后之位吧。」 柯敬丰见她这般冷血,不禁大骂道:「混账东西!你竟然这么对你的父兄!就算你坐上了皇后之位,也定会遭天打雷劈!」 「父兄?将我弃如敝履,又奢望我救你们,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我不妨告诉你,你儿子柯善琮就是被我下令弄成阉人的,你不是疼他宠他吗?我看他传不了宗接不了代你还会不会疼他!」. 「***!竟然是你!老子杀了你!」柯善琮在另一边悬吊着破口大骂。 「王爷,此等腌臜之人,还是快些杀了吧。」 柯婉宁淡淡说道。 傅霆轩赞许的看了柯婉宁一眼,道:「好,既然王妃发了话,那本王便先拿柯善琮练练手!」 言毕,傅霆轩搭弓拉箭,一箭射在了柯善琮的胸口。 鲜血喷涌,洒满了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