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大富翁》 第一章 落魄名门 “家里已一贫如洗,哪来的钱还......呜呜呜.......你们宅心仁厚,宽限几日,等凑足了钱,呜呜呜......一定连本带利的还了。” 忽远忽近的女人求恳声混杂着哭泣声传到萧林的耳里,刚刚醒来的他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只知在黑暗中昏迷太长太长的时间,连脑子都有些犯迷糊,待意识清醒过来,渐渐回忆起昏迷前发生的事。 他是s市金融界闻名遐迩的青年才俊,年方三十,便成了s市数一数二基金公司的经理,掌管的投资资金以数十亿计。他与同行最大的对手,同为后起才俊的张凡在期指市场进行了三年的拉锯战,最终获胜。赔光了家当,还欠着几省十亿高利贷的张凡拼得鱼死网破,抱着他从百层的摩天大楼上一起坠落,醒来便到了这里。 “难道是进了医院?” 萧林头痛欲裂,睁开眼一看,见到的是一席麻布,自己被盖在了麻布下,呼吸有些急促。 “你丈夫借了五贯赌债,该不该还?你儿子医病借了两贯,该不该还?欠债还钱,子债母还,天经地义,莫说去官府,便是走到天边,也是这么个理。” 一个阴测测的声音打断了女人的求恳和哭泣,语气里半分没有通融余地。 “高利贷逼债?” 听着远处传来的话儿,五个字浮现萧林的脑海,迷糊的脑子里还没有明白过来。 萧林推开了麻布,见到的情景更令他惊愕。 夕阳映红了整个屋子,还有一缕光线倾洒在他脸上,晃得眼睛几乎都睁不开。粗大的圆木支撑着一望到顶的房梁,门栏窗棂,古色古香。屋子里陈设仅有一张木榻、两个木柜,一个小案几、还有两张跪坐的蒲团布垫。榻旁的小案几上,摆放着一个油碗,上面支着根细细的灯芯。 这,几乎是萧林见过陈设最简陋的屋子,他穿越前,爱犬草根住的狗窝都比这个屋子更好,望了望明媚的阳光,青天白日的,再捏捏脸颊,不是在做梦。 吃惊之余,关于今世纷乱的回忆纷至沓来,充斥着他的思绪...... 如今是唐调露元年,大唐政局,天皇李治、天后武则天二圣临朝。 他是兰陵萧氏的南系,三代单传的儿子,萧林。兰陵萧氏是长江以南的名门望族,在唐朝做高官的不少。但萧林这一系就有点尴尬,因为族内出了个名人萧淑妃,二、三十年,萧淑妃被武则天赐死后,南系萧氏就受到了严苛的打压,更被其他各系萧氏当做洪水猛兽所不容,纷纷撇清关系。 曾经的名门望族,现在早已泯然寻常百姓家。 在萧林思绪如潮时,女人和众人的争执声源源不断的传来,“我们只借七贯,这才一年,就要还五十贯,世上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 “天理?王法?在柳州城,洛老爷就是天,洛老爷的话便是王法,洛老爷可以无法无天!” 此时,渐渐拥有今世记忆的萧林已想起这次逼债事件的来龙去脉,他父亲萧离因被打压做不了官,便染上了好赌的恶习,不出两年便将本家仅余的家业都尽数败光,还在洛家的当铺借了一大笔赌债。 萧离知晓再不可能还上这么大笔的赌债,怕被捉去洛家黑牢受尽皮肉之苦,吓得一命呜呼的去见了阎王。 他,萧林是代父受过,先是被柳州催债的人逼得钻了裤裆,后又是一阵毒打,也被逼得上吊自杀,却因萧林的穿越上身,又奇迹般的活了过来。 说话求恳的女人,是他今世的娘,萧唐氏。 柳州洛氏乃是柳州城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家有良田数万倾,妻妾成群,男仆女婢多如过江之鲫,豢养的护院家丁有一千人,比官府的衙役,柳州折冲府的府兵还多。 更因柳州乃是连接岭南和北方诸郡的中枢,聚集天南地北,汉、瑶、苗、侗各族的商人。洛家垄断了柳州城里八成的米铺,当铺、赌场,药铺,可说财大气粗,势力雄厚。 洛家之人从不出任仕途,但,历任柳州刺史也要忌惮三分,纷纷与之勾结,否则,任何政令在柳州都出不了刺史府。城里流传着一句脍炙人口的话,便是这种情况的写照,“铁打的洛家,流水的刺史。” 萧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身上发生这么诡异的事,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一个事实,他穿越了。 他取过榻前生满斑斑锈迹的破铜镜望去,镜中之人,年约十八、九岁,面容清秀,算不上英俊,却满是健康、阳光的气息,令人一见便心生亲和力,还有,一对黑黑的眼珠,充满了灵性。 他对这副尊容还算满意,穿越前不是帅哥,换个样儿也差不太多。 门外他的娘只是一个劲的哭,逼债的人已大不耐烦,恶狠狠的说,“萧唐氏!今日,你有钱得还,没钱也得还,否则便拉你儿子的尸体去和洛老爷死去的一个远房闺女配阴婚。” 萧唐氏本是对洛家人的紧逼步步退让,不敢有丝毫顶撞,一直在哀哀哭泣,几乎喘不上气来。但,一听到众人要将萧林的尸体也拖走,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勇气,声儿都提高了八度,“萧氏是名门,我的儿是名门之后,人都死了,岂能去配阴婚,令祖上蒙羞?” 她这句坚守门户之见的话引来了诸人的嘲笑,“哟,萧家也算名门,还以为是在几十年前啊?”“这有的名门呢,便跟洛老爷一样的风光,有的名门呢!便像狗一样活在裤裆里。”“钻我们哥几个裤裆的名门萧氏,哈!明儿编成段子,去城里的酒楼说上个几天几夜,也长脸长脸。” 众人肆无忌惮的羞辱,便如同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扇在萧唐氏,还有萧林的脸上。 前任萧林没出息,被逼得钻人裤裆,最后自杀,却要由他来承担这种耻辱,士可杀不可辱,穿越前的萧林,只有他欺负人,哪曾受过这等鸟气?他想起身找东西去找洛家的恶仆拼命,但刚一起身,就明白过来,自己现在已不是穿越前一呼百应的金融业巨子,而是个无权无势,还欠着几十贯高利贷的穷屌丝,现在出去和这个集权贵、富豪、黑社会于一体的洛家硬扛就是自不量力,势在人强,该忍就必须得忍。 他浑身便似要散架一样的剧痛起来,使力挣扎一番,身子骨越来越虚弱,最终不得不放弃努力,又躺回床榻。 该怎么打发走这群瘟神呢? 萧林看着身上盖着的麻布,脑子里渐渐浮现出一个想法,又躺了回去,将麻布盖在了身上。 萧唐氏歇斯底里的尖声喊叫打断众人的嘲讽声,“还,还,先还利,你们立刻给我住嘴!” 话音未落,“咯吱”一声,门开了,一个素色麻衣的女人冲进屋子,扑到榻前,蹲着身子,用手刨着地上松垮垮的泥土,嘴里犹自在念念叨叨,“侮辱我,行,侮辱我的儿,侮辱萧氏门风,不行,不行。” 她俯着身子,躺在床上的萧林看不清她的面貌,只能看见她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似有许久没洗过。 萧唐氏刨开泥土,从地下挖出一个看似埋藏很久的木盒子,拍了拍上面布满的泥土、灰尘,放在榻上,因背对着床榻,根本没留意此时的萧林已醒了过来,正躲在麻布下直溜溜瞧着她的一举一动。 萧唐氏郑重其事,小心翼翼的打开木盒,用内里红布包裹着有一张发黄的薄纸,还有五、六件首饰,有发髻、项链,也有手镯,或金或银,式样倒也精致。 她一件件抚摸着这些首饰,捻起个手镯,掩面哭了起来。萧林从她念念不舍的样儿便知,这些该是她出嫁的嫁妆,也是她的棺材本,否则,也不会到这最屈辱的时候才想到拿出来还债。 几个洛家恶仆也追了进来,见到这些首饰,眼睛都是一亮,有了这些首饰,也能回去交差了,便齐齐冲了上来强抢。 萧林缓缓的坐起身子,身子上盖着的麻布也落在了地上,他铁青着脸,口中念念有词,“我~死~的~好~惨~你~们~下~来~陪~我!” 几个恶仆一愣,互望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惊恐。 “诈尸了!” “狗屁诈尸,是鬼啊!” “快逃啊!” 几人从惊恐里清醒过来,吓得屁滚尿流,转眼就逃出了萧家小院。 唯一没有逃的是萧唐氏,泪涟涟地看着儿子,眼神中全是欣喜,而不见惊慌。 母爱在任何年代都无私而伟大,纵然面对死人复活,她仍是欣喜多于惊恐,人孰无情,萧林对她油然而生孺慕之情,下意识地便冲口而出,唤了一声,“娘。” 这一声娘,叫得无比辛酸,萧唐氏不禁又惊又喜,“林儿啊,你真的还活着,还是诈尸,呜呜呜......” 萧林忙起身,捂住了娘亲的嘴,低声说,“娘,我没死,小心,不要让那群恶仆听见了。” “嗯,嗯!” 萧唐氏这一抬头,萧林算是看清了娘亲的样儿,萧唐氏书香门第出生,面容清秀端庄。但,沉重的生活压力已令她忘记梳洗打扮,跟寻常的农家妇人已无二样,双鬓隐隐能见到白发,显得越发的沧桑。 她一把将萧林搂在此怀里,双臂紧紧的箍着,生怕再失去他,再也舍不得放开。 逃到门外的几个恶仆开始叫嚷,“萧唐氏,你等着,等洛家请来驱鬼的道士,再来与你计较。” 这些高利贷吸血鬼不依不饶、肆无忌惮的压榨寻常百姓,萧林下意识的摸了摸怀里,他穿越前是随时带着防身的手枪,恨不得能摸出一支枪,照头便轰过去,以泄怒火。 但,他是赤手空拳的魂穿,手枪云云,都是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换做穿越前,他从未为钱发过愁,可到了眼前,面对催债的凶神恶煞,一时间是半分法子也想不到,男儿的无能莫过于此,禁不住的鼻子一酸,屈辱、悲愤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却又强忍了回去。久经商海波澜起伏的他,展示给他人的,是坚强,是不屈,脆弱和眼泪,只会留在夜半无人时独自品味。 “柳州洛家,今日你们给我萧林的屈辱,总有一日,我萧林会十倍、百倍的奉还!” 躺在床榻上的萧林,冷冰冰的说着,在穿越来的第一天,他的仇人本子上,就记下了柳州洛家的名字。 第三章 大尾巴狼 洛家人随时会找上门来,躲难的萧林次日便离开了柳州,前往象州投靠薛仁贵,徒步走了一、两百里路,累了便在乡间农家歇脚。 唐时户籍管理严格,不许人口自由流动,各州各县若有发现外乡人的踪影,都要报给本乡乡耆,审明身份。但,萧林每到一处,都给足了钱,乡下的农户见他文质彬彬,没什么威胁和可疑之处,也乐意接收这些凭空得来的钱财,忽视他外乡人的身份,接纳入住。 就这么赶赶停停,终是在五日后赶到象州城,入城时,已是晌午时分。 象州城乃象郡治所,商贸虽不如柳州的繁华,却是柳州城外围的屏障,贯通东西南北四大城门的纵横各两条街道交错,布局井然有序。 时值初夏,烈日当空,骄阳似火炙烤着大地。 一路长途跋涉的萧林汗水已浸湿了粗麻短襟,脸颊冒着热乎乎的气,嗓子眼几乎要渴得冒出烟来,肚子也饿得咕咕作响。这么副尊容实在见不得人,去了薛府也是丢人,还是先填饱肚子,休憩一会再去做事不迟。 萧唐氏给他随身带上的钱仅有五十文,三日来进食、住宿、贿赂乡农,已用了八八九九,仅余七、八文,估摸着仅够一、两个小菜的数。大食肆是去不了的,便到了北街薛府的门口,找了个小食肆。 刚跨进大门,见到食肆里仅稀稀拉拉坐着两桌人,点的菜也单调简单,门可罗雀是这食肆最真实的写照。 他还未找到位儿坐下,便有一个瘦子前来招呼。这个瘦子尖嘴猴腮,蜡黄的脸颊、单薄的身子骨,显着平日的营养不良。 他打量瘦子的同时,瘦子的一双眼睛也直溜溜盯着他,还有他随身的大包裹瞧个不停。这种眼神他见得太多,也清楚的明白眼神的含义,不是对他的人有多大兴趣,而是在揣摩他的消费能力。 从瘦子由热情变为厌恶的眼神里,看出了他对这桩上门生意的失望,几乎便想将萧林这身穿麻衣,汗流浃背,跟苦力杂役一样装束的人赶出食肆。 只敬罗衣不敬人,古今亦然,穿越前惯了交际应酬的萧林应付这种场面是轻车熟路,大派的将包裹放在客人用食的小案几上,用袖口擦拭着额头、颈脖的汗水,满口埋怨的说,“这南方的天儿热也热死了,难怪是历代贬官的胜地。千里迢迢从长安赶来,还不快将点菜的木牍给我,瞧瞧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 他开口就要点菜的木牍,那是大酒楼、食肆才有的玩意,他入门时便瞧见了这种小食肆根本没有。他爹萧离和萧唐氏成亲时,萧氏还没有彻底落魄,萧唐氏也跟着萧离在长安住过些日子,对去过的酒楼、食肆都还有印象,还有那些天下佳肴的品名、做法也略通一二,这么些年不时的在萧林耳边唠叨。 萧林平日听娘说过,此刻信口说来,算是回敬这以貌取人的瘦子。 从长安来,见过世面的?富庶繁华的长安城可说是全天下,甚或异域之人也艳羡神往的伟大都城、人间天堂,在这偏僻的岭南道,极少出现长安人的影子,除非就是长安贬官来象州的。 瘦子忙收了赤裸裸鄙夷的眼神,看萧林的眼神就跟小县城证券交易所里的人见到来自纽约华尔街的才俊,躬下身挂上应酬的笑容,“小店未曾备有木牍,公子想要什么,招呼一声,不出一刻钟,便能上菜。” 一开口便令这瘦子变了嘴脸,萧林从容的眼神斜斜望着瘦子,手指一下下拨着用食的案几,故作高深的说,“有没有浑羊殁忽?” 瘦子摇了摇头说,“没听过,是烤羊肉?” 这道浑羊殁忽算是长安城佳肴里的中高档菜,偏僻的象州城里一个小食肆没听过,也在萧林的意料之中,他哼了一声,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摇了摇,“这道菜不是吃羊而是吃鹅,先将鹅洗净,用五味调和好的肉、糯米饭装入鹅腔,然后宰羊,剥皮,去内脏,再将子鹅装入羊腹中,上火烤制,熟后取鹅食用。” 瘦子连连点头,算是恭敬的受教。 “凤凰胎有没有?这是将鸡腹中未生的鸡蛋与鱼白相拌快炒而成。” “五生盘有没有?这是用羊、猪、牛、熊、鹿这五种动物肉细切成丝,生腌成脍,再拼制成花色冷盘。” “冷蟾有没有?这是蛤蜊肉羹凉汤。” 萧林洋洋洒洒的款款而谈,说的全是从娘亲那里听来的菜谱,瘦子脸上的神情由应酬的笑容渐渐转为由衷的钦佩,还真以为来了个长安城的大人物,忙招呼小二端来美酒,还自报家门,名叫杜六,这间小食肆的老板。 萧林见三言两语便震慑着杜六,忽悠的法子算是凑效。但他也就是耍些嘴皮子上的功夫,若再说下去,保不准会露了馅儿,知机的见好就收,“既无名菜,换换口味也成。来一壶热茶,两道有贵地风味的小菜,嗯,我肚子有些饿了,先来两个馒头充充饥。” 杜六不敢怠慢“贵人”,忙招呼厨子前去备菜,不多久便端上一盘凉拌生芹、一盘热炒干蕨菜。 萧林将白花花、热乎乎的馒头,大口大口的往嘴里放,间或夹上生芹、蕨菜,味道虽不咋地,但他实在是饿得狠了,和着不要钱的热茶水往肚里猛吞。 他咀嚼着馒头,脑子里想着,是先打听徐卫的下落,还是先去投靠薛仁贵,博个出身。他嘴上与杜六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信口胡诌着长安城的人文风情,他没去过长安,便依着穿越前大都市的布局一一描述,什么摩天大楼、宽阔的八车道、行人如云的商业街、银行成堆的金融中心,说得杜六目瞪口呆,像在听传说中的天堂。 萧林想起了徐卫的事,随口便问,“杜老板,象州城有没有一个叫徐卫的医士?” 杜六想也不想便说,“徐家医馆的徐卫医士谁人不知?他可是有岭南道第一妙手之称。” “原来还是个声名显赫的人物,换穿越前就是个自己开了一家三甲医院的医学专家教授,十年来此消彼长,徐家的地位早就将萧家远远抛在了后面,这种家世能看上自己这连穷酸秀才都不算的屌丝才见了鬼,看来这次真是白跑了!” 萧林暗中嘀咕,当然,娘亲的心愿还是要达成的,去见见徐卫便离开,至少也要讨回当年给出的纳征礼钱,“徐家医馆在哪儿?” 杜六直直瞧着他,露出神秘兮兮的笑容,“公子身子骨健壮,去徐家医馆做什么?” 萧林也不多做解释,随口应付说,“去相亲啊!” 这话一出口,杜六脸上的笑容略带嘲讽,“公子,你也是去找徐家小娘子的?” 萧林愕然问,“徐小小?” 杜六露出一个少来装蒜的神情,又说,“就是徐卫的千金-徐小小,她是象州城,哦,不,是岭南道都是挂了名的美人。在这城里的,只要是个正常男儿,也想去亲近亲近......嘿!临州临府的慕名前来的也不少。不过这小娘子是冷性子,对谁都和颜悦色,温言细语,却又谁都难以接近,你呢!还是死了这条心。” 杜六说到徐小小的美貌,见美女谁人不愿?萧林不是吃素的老和尚,自然也闻之心动,对这个未过门的妻子,心头升起些些的迫不及待,还是决定了先去徐家医馆,再去薛家谋个差事。 正街上喧哗声起,一大群,至少有七、八十人的规模,神情亢奋,争先恐后的往一个方向奔去。 食肆里几个正在进食的人见了这等阵仗,互望了一眼,不约而同的起身,结账,飞也似的冲了出去,跟在前方人群尾巴上狂奔。这些人中,多数还衣着光鲜,斯斯文文的读书人样儿,不像是为了些些钱财失礼、失态的人。 萧林望着奔跑的人群,纳闷的问,“这些人去哪的?” 杜六笑着如实相告,“去刺史府的,薛刺史正在招府内主薄,报名半月,今儿是首日,三月后正式选拔。” 大唐的官职分流内官和流外小吏,刺史府主薄不是正式官员,属流外小吏。 流内官分九品上下阶,共十八级,是朝廷认证的正式官员。 流外官则是充任各衙门的小吏,没有品级,按年度对其功过行能进行考课,经三考逐级升转,最后可经考试入流,成为正式品官。流外小吏虽不是官,但总归是得了与大人物碰面得机会,若能博得大人物的好感和信任,说不准某大人物某日心血来潮,将府里小吏推荐给朝廷,便能一飞冲天,成了正式的官。 考科举难,拍大人物马屁易,流外小吏可说是一条曲线做官的路,难怪会惹得众人几近疯狂的前去追捧。 萧林怀里有祖父与薛仁贵论交的书信,想来也能在薛府谋个位儿,倒不急着跟众人去报名、凑热闹,等疯狂的人群散了,天色稍晚些再去单独拜会不迟。 水足饭饱的他起身问饭菜钱,杜六点头哈腰的说,“承惠二十文。” 萧林摸了摸包里,只有八文钱,不够付饭钱,暗想,难道今日要吃霸王餐? 他穿越前乃是金融才俊,吃霸王餐然后逃跑这种事从未做过,何况就算跑,大病初愈的身子,估计也跑不过杜六和几个店小二,被捉到估计要被打成熊猫。 萧林望着远方在薛府前排队的人群,暗中数了数,至少有七十人,想了想便说,“杜老板,我有个赚钱的法子,包你有五十文的收入。” 杜六想不到他这长安来的贵人是囊中羞涩,付不出钱,讶然问,“什么赚钱法子?” 萧林望了望天,看着薛府门口拥挤的人群,和赶着去证券公司炒股票的人也差不多。炒股票赚钱的毕竟是少数,其实大多数还不如在证券公司门口停车场的大爷、在证券公司里捡瓶子的大妈赚得多。 他指指对门排队的人群说,“你先准备好茶水乘凉了,还有热馒头,再过半个时辰,这些人肯定又热又饿,便去挨着售卖,一碗茶水一文钱,一个馒头一文钱,肯定能卖出七、八十文,净赚五十文钱。” 杜六一拍脑袋说,“对呀!先做准备将茶水冰凉了,一会天气更热,便能卖出去不少。长安来的公子,果真是有见识。赚了钱,我们一人一半。” 萧林算了算二十文已足抵自己的饭菜钱,便说,“我先去徐家医馆,一会再回来。” 杜六知趣的说,“公子快去快回。” 萧林将包裹背了,冲杜六拱拱手,告辞去了,一个点子换一顿饭菜,双方各不相欠,他也没打算再回来了。 第四章 不是英雄也要救美 徐家医馆在东坊的繁华大街侧,偌大的朱红店门之上,漆黑的门匾上刻着金光闪闪的四个大字,“徐家医馆”,气派不凡,彰显着徐家医馆不菲的地位。 医馆前,有几个浪荡痞子模样的人贼眉鼠眼的往内里打望着,走过这群人时,只听到交头接耳的讨论声音,“徐家小娘子不在,搁晚些再来。”“再等等,小娘子说不准片刻便回。” 原来是偷窥徐小小美貌的登徒浪子,盛名之下,也不知是否其实难副,萧林嘀咕着入了医馆,医馆的柜台前,三个仆人忙着替来往的病人抓药配药。十来个病人正排着队,等候医治。 医馆前屋招呼病人的,是个十四、五岁,模样可爱俊俏的小丫头。秀丽的长发,润红的脸蛋散发着青春的活力,奇装异服更充满异地风情,圆领大襟短衣,盘肩、袖口等处有少许绣花,下着绍稻花裙,长至膝,裹花纹绑腿,配着腰间系着令人眼花撩乱的狮、鱼形象的头饰、耳饰、胸挂,更具韵味。 看小丫头的服饰,不会是徐小小,该是徐家女婢之类的人。 前方排队的人不少,一时轮不到,萧林坐在门侧的空木凳上,打量着医馆里形形色色的诸人,西首是一个老者,不断的咳嗽着;南首,一个买药人与柜台的伙计讲着价,声音响彻医馆;临近门口处,一对夫妇在争吵着,作妻的在责怪丈夫昨日不该逞能,少穿了衣服,害得花大价钱来医馆看病,这月的开销又要短一大笔;还有排在最前方的几人,衣着光鲜,一见便是富户家的公子哥,神清气爽的,哪有半分患病的样儿,不用说,这帮人也是徐小小的倾慕者,借着看病的机会来套近乎了。 埋怨声、咳嗽声、呻吟声交织在一起,嘈杂之极,还有一股难闻的浓浓药味儿扑面而来。 几个公子哥满脸的遗憾,低声抱怨着什么,只因徐小小坐诊的内屋木门紧闭,人已不在。 小丫头对这些视若不见,似早见惯不惊,摆出事不关己的样儿,自顾自的依着柜台,轻松的哼着小曲。 徐小小的架子是不是也太大了,比医院里的专家门诊还牛。 萧林实在看不过去,起身伸了伸懒腰,高声喊道,“徐医士在不在,有人等着救命啦!” 医馆里众人的目光全被吸引到他这里,几个等着泡妞的公子哥更是冲他这抢风头的人投来厌恶的眼神。 小丫头不紧不慢的上前,行走间裙褶摆动,如踏云裳,走近了瞧仔细些,她虽年岁不大,但胸脯丰腴,出落得水灵灵的,成熟而女人味十足。一个女婢尚且如此妩媚可人,小姐的芳华更不用说。 她到了萧林跟前,对这没来由大呼小叫的陌生人大为不满,冷冷的白了一眼,“瞧你印堂饱满、说话中气十足的样儿,一时半会也死不了,等等。” 吃了闭门羹的萧林却不在意,洒脱的一笑,故作不怀好意的瞧了瞧她丰腴的胸脯,随口与她套起近乎,“小妹子,叔叔几月没见到你,都长成大姑娘,越发的标致啦!” 小丫头记不得何曾与萧林相识,但见他说得似模似样,不由得也信了几分,想着或许在哪有过一面之缘,嬉笑着说,“你才比我长几岁呢!还叔叔,也不知羞的,嘻!” 萧林三言两语便拉近了二人的关系,伸头望了望后院,开口向她打听,“小妹子,你家小姐没在医馆?” 小丫头一下知晓他的用心,露出一个原来你也是这种心思的眼神,咯咯娇笑起来,“我家小姐有要事,要不,你迟些再来?叔叔!” 她将叔叔两个字拖得老长,充满了讥讽味儿。 见不着大美人徐小小,萧林是甚为遗憾,只能去找徐卫了,又问,“小妹子,徐卫徐医士呢?” 小丫头见他嘴甜,小妹子,小妹子喊得亲热,虽不耐烦,还是说了,“老爷去了交州诊病,你到底找谁?” 徐卫、徐小小不在医馆,萧林再次摸了摸怀里的玉簪和纳征书,还是隔日再来吧! 出了徐家医馆,萧林这才发觉,偌大的象州城竟没个他的去处。身上最后的盘缠只有八文钱,连住店的钱都没了,只能待迟些去投靠薛仁贵。 徐家的府邸着实不小,绕着徐府的高墙逛了一会,也没走到尽头,在古时开医馆能富成这样,倒是出乎他之前的意料。 萧林经历过太多的人情冷暖,深有自知之明,这徐小小现在就是典型的白富美,所谓与徐家的亲事,那是想都不用想了。但,纳征的礼钱五十贯还是要讨回来的,有了这五十贯,就能还清洛家的借债。 睹物思情,萧林不禁怀念起穿越前的半山大别墅,不知不觉到了一个僻静的小院门口。 他呆呆的坐在门沿前,一股背井离乡的思绪涌上心头,想起穿越前还是个金融才俊,穿越后却混成了十足的屌丝,谁说穿越会改变命运的? 小院的门半虚掩着,他想推门而入,思索片刻,又知不问而入视为盗,被人押送到官府吃板子也太冤枉了些。 想到这里,萧林便要转身离去。 刚一转身,小院子里传来一阵吵闹声,萧林离得远了只听到吵闹的有男有女,说的什么却听不太清。 他好奇心起,四下打量了一转,这是个偏僻的死胡同,不大可能会有人从这里经过,便轻手轻脚的躲在小院木门后,站住脚,透着木门缝隙往里瞧去。 这小院似是徐家的后花园,有花、有草、有水池,还有个小凉亭。此时的凉亭里面对面地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男子伸手将女子拦在凉亭内,女子几次想绕过他离开,却无处可走。 男子背影颀长,身形高挺,头戴大唐上流社会流行的璞头,一身花纹棉袍,夹丝腰带上挂着一块碧绿晶莹的美玉,腰间挂着一柄唐时男子喜欢佩戴的横刀,手里,还摇晃着一把折扇,既能扇风取凉,又能故作风流。评心而论,从背影瞧去,也算是个玉树临风,能讨女人欢心的人物。 待他的眼睛落在面对着这方的女子身上时,按捺不住的暗赞一声,“美!至少是明星的水准!” 少女年约十五、六岁,身着圆领襦衣,外边又罩一件碎花薄衫,远远望去,修长玲珑的身躯挺得端直,既有男儿的英姿飒爽,也有女儿家的婀娜多姿。 她明眸皓齿,白嫩水灵的俏脸透着粉红,剔透晶莹。一头乌黑的青丝写意的披散在香肩上,青丝间插着一支普普通通的木簪,全无半点雕饰,却越发显得卓尔不群,令人一见便觉得心头恬静、淡然,忍不住再多望上几眼。 萧林穿越前经历过无数的女人,小明星、酒吧歌女、大学校花都是他俘获过的猎物,这少女,无论论美貌、气质,在之前的女人里也能排得上数一数二的。 男子淡淡一笑,笑声颇有男人的磁性,“小小,我昨夜偶然风寒,来医馆医治,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萧林一愣,原来这个少女便是娘嘴里念念不忘的徐小小。连他这个阅女无数的都情不自禁的多看了几眼,难怪象州城的男儿,会对她狂蜂逐蜜。 先前还误会她开了门不去坐诊,架子也太大了些,此刻看来,她是真的遇上麻烦。当然,她与这身份看似高贵的男子有什么感情纠葛,萧林一无所知,男女之间的感情最为微妙,床头打架床尾和太过常见,在摸清楚情况前,他不想贸然行事,去充傻大头。 徐小小粉脸略带红晕,目光低垂望着地,“五公子随口便呼民女闺名,实有失贵府的体统。” 男子悠然的晃着手里的折扇,摆足了风度翩翩的样儿,“你我两家是老交情了,唐突之处,还请小小包涵。但我的病儿可是急事,片刻耽搁不得。” 他再次呼了徐小小的闺名,徐小小秀眉微蹙,还是保持一贯的轻言细语,“贵府的人都是由我父亲、大兄医治,你在前院等等,大兄外出诊病快回了。若公子等不及,也可先回府,大兄会亲来府上走一趟。” 男子听了笑道:“象州城谁人不知,小小的医术早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扁鹊,华佗算得什么,该唤小小一声阎王敌才是。” 他嘴里恭维着,便去扶徐小小的手臂。 自小便生在纠缠骚扰里的徐小小显是习惯应付男人的骚扰,头顶似长了眼睛,身子后退些许,巧妙的一躲,男子的手便扑了个空,“治疾与教人一个理,在于能否因材施教,我大兄熟知府上诸人体质的阴阳、寒热,治疾是事半功倍。” 男子见到她羞涩可人的模样,心思大动,本已不怀好意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灼热,皮笑肉不笑的嘿了一声,“我这是相思病,徐医士治不好,只有小小你能治疗,我们先进屋。” 徐小小听说要去入屋,双眸掠过厌恶之色,“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了出去,坏了民女清誉倒无关紧要,若坏了府上的名声,罪过便大了,父亲不会饶过民女的。” “是个口齿伶俐、洁身自好的好女子。” 萧林听过她巧言拒绝男子的险恶用心,又暗赞了一句,几可断定,徐小小对这男子是全不感冒,是男子在一味的性骚扰,内心一股救美的冲动蠢蠢欲动。 男子费尽口舌,却久久不能得逞,邪邪的一哼,“那又怎样?小小,你可知多少名门闺秀前来府上提亲,都被我给回绝了。因我日思梦想的女人,只有你。你我相配是郎才女貌。” 男子哄骗不成,又使出利诱的手段,徐小小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五公子知书达礼,官宦人家的少爷,民女家境贫寒,身份卑微,门第之差有如天壤之别,怎能高攀?” 徐小小软硬不吃,任男子舌灿莲花,就是不肯就范。男子拂然不悦,从小到大,他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弄不到手的,一再受挫,他的耐心已经耗光了,立时撕下儒雅风流的风度,眼中露出阴冷之色,“小小,你再这么不冷不热,身在福中不知福,莫怪我不客气了。” 徐小小目光升起丝丝的坚毅,与他丝毫不让的对视,针锋相对的说,“这种福气我不稀罕,医馆有人等着医治,请让开。” 男子怒火上升,一把拉过徐小小,搂入怀里,双手死死的箍着,嘴里犹自恶狠狠的说,“既然好说你不听,先要了你的身子,再慢慢要你的心。” 徐小小陡然遇上强行侵犯,连忙惊慌失措的挣扎,但在男子强有力的侵犯之下,分毫动弹不得。 男子面目狰狞的说着话,便朝她樱红湿润,诱人之极的嘴唇吻去。 见到男人使出霸王硬上弓这招,受害者至少还是自己名义上未过门的妻子,萧林脑门热血上涌,狠狠捏着拳头,便想冲出去一拳打在这那张色胆包天的狗脸上。 但,常年的职场打拼,他早告别了凭一腔热血行事的年纪,万事也要规划妥当了才会付诸实施。若立刻冲出去英雄救美,他仍有些忌惮男子魁梧的体格,还有腰间那柄精致的横刀,打架斗殴不是他的长项,莫要冲了出去,被男子几个回合给打趴下,美人没救成,那是丢人丢到家了。 在他犹豫不决时,犹自挣扎不休的徐小小已被男子压在了凉亭的石几上,嘴里支吾有声,抵抗是越来越弱。 再不出手,美人便会被彻底的侵犯。 “嘎吱”一声,木门被推开。 本是做贼心虚的男子忙回过头望去,见是一个简陋装束的陌生青年,青年也正瞧着他,一脸似笑非笑的笑容。 正在男子一愣之时,萧林已大步上前,越过满脸惊愕之色的男子,到了徐小小跟前,拱了拱手,微笑着说,“城东刘老爷家的公子忽染怪疾,着人来请小姐前去医治。” 徐小小惊魂未定的瞧着萧林,从未见过这人。 这是萧林想出来万全之策,来硬的没把握,便只能智取,冒充徐家医馆的下人推托重病之人相请,既能唤走徐小小,又不至于公开得罪男子。 他见徐小小愣愣的不说话,一时没回过神来,心头暗自着急,夸张的做了个请走的姿势,又重复的说,“小姐,刘老爷爱子心切,恐等不及了。” 他将小姐两个字念得很重,暗示的味儿更为明显。 徐小小终是醒悟过来,眼前的青年是在助她脱险,忙点了点头,急道,“好,我立刻与你去。” 她又冲着男子欠身行了礼,“五公子,民女告辞。” 交代过这些,便在男子既惊疑又心有不甘的眼神里,随着萧林快步去了。 萧林突如其来的相邀,弄得五公子是尴尬万分,偏偏又发作不得,待二人转过院门,五公子回味着萧林先前的话中有话,终是明白上了当,错过了一亲芳泽的机会,盯着萧林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冷冷的狠意。 第五章 天大的麻烦 为避免男子的再次骚扰,徐小小不愿仓促回医馆,自顾自的往人群涌动的正街走去,行走间,犹自捂着怦怦直跳的胸口,显是还未从先前的受惊过度里回复过来。 在众人惊讶和艳羡的目光里,萧林与她并肩行过正街,到了偏僻处,徐小小忽地止步,侧过头瞧着他,“你是谁?怎么到我家后院的?” 两人仅隔半丈,近距离欣赏美人,她精致的耳朵在夕阳里粉红剔透,一双宝石般的眸子熠熠生光,两瓣红红的樱唇似微闭又似紧锁,娇挺的鼻翼随着轻轻的呼吸和一起一伏的胸脯耸动,蕴藏着无限的诱惑,传说中的红颜祸水,指的就是这种女人。 徐小小见他看着自己发愣,嫩盈如玉的脸蛋上泛起迷人的嫣红,“问你话呢!” 一阵冷风拂过脸颊,由心底生出透心的凉爽,萧林收了欣赏美人放肆无礼的目光,冲她拱了拱手,试探着说,“我是柳州萧氏的萧林,这次前来,是专程拜会令尊和小姐。” 徐小小略作思量,又摇了摇头,“我不记得父亲有提过柳州萧氏的人呢!你找我和父亲什么事?” 原来徐卫早就将这门亲事忘得干干净净,连他女儿都不知晓,那这门亲事是彻底没戏了,唉!只有等见了徐卫,讨回彩礼了吧! 与美人擦肩而过,萧林在心里还是有些失望,便说,“慕名而来,没想到却误打误撞的救了小姐。” 徐小小感谢他的救命之恩,欠身向他行了一礼,“多谢公子今日仗义解围,这五公子是横行霸道的性子,得罪了他是惹下天大麻烦。” 穷不与富斗,富不与官斗,得罪官宦子弟的后果萧林也心知肚明,但当着美人的面,怎都不能这么打了退堂鼓。何况,还有祖父与薛仁贵这份交情在,大不了就去找薛仁贵当靠山,也不至刚充了好汉,立马又当缩头乌龟。 他微微一笑,说道,“这五公子莫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徐小小慌乱的眼神瞧着夕阳里的大街,嘴里似在喃喃自语的说,“对付你也不须三头六臂,唉,他是武化县令。” 象州辖武化、武怀、桂林三县,治所便在武化县,换句通俗的话说,武化县令便是这象州城的父母官。 得罪的是当地的一把手,名副其实的地头蛇,萧林心头一突,摸了摸怀里的书信,抽了出来,强作镇定的说,“这是先祖父与本州薛刺史论交的信函,今次,听闻薛老爷子六十五岁大寿,我是专程前来拜会,有爱民如子的薛刺史在,想来这五公子也不敢为所欲为。” 徐小小诧异的望了他一眼,接过书信,仔仔细细的看了,沉默片刻,又递还给了他,轻叹了一声,“你知这五公子是谁?” 萧林从她欲言又止的神情里瞧出了不对劲,问道,“谁?” 徐小小如水的双瞳深注他的眼睛,缓缓的说,“正是薛刺史的五公子,薛楚玉。” 原来这五公子是薛仁贵的儿子,薛楚玉,亲不见疏,今次是倒霉到了家,惹上天大的麻烦,看薛仁贵刚刚到任,便将自己的儿子提拔成县令,护短之心昭然若揭,与历史上的评价,清正廉洁、刚正不阿也差得太远了些。 得罪了薛府五公子,连最后一道护身符也没了作用,莫说投靠薛仁贵赚钱还债,便是自身也是难保,不由得背心渗出阵阵冷汗,嘴唇微微的颤动不止,嘴里说着强撑脸面的话,“没想到薛仁贵也是任人唯亲的主儿,倒是见面不如闻名。” 徐小小对他生出些些愧疚之心,低垂着视线,“不,你误会了。薛刺史一派军人的作风,连薛府也是依着军营的规矩管理,薛府上上下下的男仆、家丁不超过二十人,而且还是清一色的青壮男丁,从薛夫人过世之后,府里女人味儿都闻不到一下。” 她受了薛楚玉的欺负,还在替薛仁贵说了一大通的好话,萧林心头生出不悦,挂上讥讽的微笑,“小姐若下次再遇上薛楚玉的侵犯,便去找这举贤不避亲、不近女色的薛刺史替你做主。” 他将举贤不避亲、不近女色念得很重,讽刺味十足。 徐小小听出他话里的不痛快,秀眉微蹙,睇了他一眼,又耐心的解释说,“薛楚玉能当县令,是薛刺史上报岭南道巡抚使,得了自长安城来的天皇、天后的旨意,允许试官,若政绩斐然,便择优录用为官;若不堪大用,便依律问罪。以薛刺史的威望,薛楚玉的文武双全,大可将薛楚玉直接推荐在长安为官,却偏偏令他到这偏僻之地试官,这份无私的胸襟,确是旁人难及的。” 什么薛楚玉文武双全云云,看来徐小小虽被薛楚玉强行侵犯,但在心里对薛楚玉还是有几分赏识的,萧林听得恼火,隐隐生出先前救美之举是孔雀开屏,自作多情的想法。 亲疏有别,薛仁贵再怎么公正严明,只要薛楚玉在他耳边进几句谗言,他会因一个外人的话去责备自己的儿子才是奇事,萧林已打消前去薛府找差事的想法,凭空去受一番羞辱,也太冤枉了些。 他将手里的书信揉成团,远远的扔到墙角。 徐小小瞧着他发火的举动,盈盈上前,将褶皱的纸团又拾了回来,摊开铺平,再次交到他手里,“这有用无用总是你祖父的遗物,就这么扔了,不觉得可惜么。” 萧林看着小美人如葱似藕的纤纤玉手,听着她柔声细语的劝告,情绪稳定下来,冲动的神经已渐渐舒缓,去不去薛府,他有自己的想法,不会被他人的话左右,但就这么在美人前失了礼,也太没风度,将书信放回怀里,摸了摸怀里的半纸‘纳征书’,犹豫着要不要拿出来,要回当年纳征的礼钱。 徐小小眼神落在萧林身上,又问,“你住哪家客栈的?我着人送些盘缠来,供路上之用。” 住哪家客栈?萧林面露为难之色,就这么空着手回了柳州,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娘亲?欠下的债又怎么还,难不成真要卖身为奴还债?若不回柳州,天大地大,还真没个他的去处。 萧林犹豫了一会,既然徐卫不在,找徐小小讨回钱财也是一样,便拿出了‘纳征书’,交到徐小小眼前,“小姐,这个,这个,是徐家、萧家当年定亲的‘纳征书’。” 徐小小接过了这一半纳征书,仔仔细细的看了,有官印、有媒约,背后还有二人的生辰八字,署名也确实是萧离和徐卫,连同媒婆三方还按了手印,确然无疑,讶然问,“这是我与你的纳征书?” 萧林尴尬的笑了笑说,“我这次前来绝无逼婚的念想,徐家若不同意当年的婚约,便请将纳征礼钱五十贯归还。” 徐小小对他的话信了个九成,凝视着纳征书,又抬头看了看萧林,“你这次来到底是要履行婚约,还是要讨回钱财?” 若是换在穿越前,萧林毫无疑问会选择履行婚约,抱得美人归,但眼下却是人穷志短,家里还等钱救命,哪儿还有心思去泡白富美? 徐小小见他犹豫不决,便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如你先在徐家医馆住下,等我父亲回来再计较吧!” 萧林担心的是在柳州的娘亲会不会又被洛家逼债,忙问,“令尊要多久才回来?” 徐小小说,“去了交州名门曲家诊病,至少要三个月吧!” 娘亲还在柳州等着还债,怎么能等上三个月? 萧林为难的说,“徐小姐,这门亲事我不要了,你退了我的纳征钱就行,我已家徒四壁,父亲欠下大笔的赌债,逼债的又催得紧,我娘还等着这笔钱还债。” 徐小小再次上下打量了他,又接过纳征书仔细的看了看,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萧林,纳征钱可以先退你,但,你需留在徐家医馆替我做些事儿。” 徐小小眼神里带着深意,邀他暂住在徐家医馆,萧林不免心动,充英雄好汉也解决不了眼前的困境,连个落脚地也没,若不留在徐家医馆,便只能餐风露宿。 她爽快的同意归还纳征的礼钱,反倒令萧林觉得自己先前的冲动顶撞有些小肚鸡肠,她爱赞谁自有她的想法,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她头上,那是强奸人权,不由得尴尬的笑了笑,“实不相瞒,我也没地儿去了,但,我住在徐家医馆是什么身份?” 萧林开口便直承落魄的境地,徐小小稍稍一愣,寻常男儿在她面前总是想尽法子充大款,作风流而掩饰窘迫,萧林此举在她看来倒有些新鲜,更充满一股洒脱、真诚的味儿,“萧家、徐家这门亲事,我暂不退婚,你可以以徐家女婿的身份住在医馆里。” “这是什么鬼?白富美倒贴钱,还贴人?世上还有这种好事?” 萧林心头一动,但立马又将这想法给压了下去。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天上不会掉白富美,掉的都是酒托、饭托。 他试探着问,“没了?” 徐小小犹豫了一下,又说,“不过,我们要约法三章。” 第六章 约法三章 约法三章? 萧林早知还有后话,一时也没明白徐小小在玩什么玄虚,愕然说,“什么约法三章?” 徐小小见他不理解,又轻声的解释说,“其一,我们不能同房,也不能同院子,我会安排你个住所。” 婚前不同居! 萧林按照简单通俗的解释理解了,这个年代,徐小小有这个要求却无可指责,婚前同居才是真正的伤风败俗,他想都不想就答应了,“可以,第二条呢?” 徐小小又说,“其二,你不许碰我一下,有非分之想。” 婚前不发生性关系! 萧林自问忍忍还是能做到,但非分之想是什么鬼,老公碰老婆还是非分之想?看来这事儿真没这么简单,他迟疑着点了点头,“可以,第三条呢?” 徐小小犹豫了一下,又说,“其三,若是有浪荡公子前来骚扰,你就是我的夫君,要帮我出头;若是他们不信,就拿出纳征书给他们瞧瞧。” 免费的保镖,兼职背锅侠! 萧林已是心知肚明,这第三条才是徐小小留自己在徐家医馆的真正目的,她就是要找一个无法享受老公待遇,却要尽老公义务,名义上的夫君。当然,想当这个便宜夫君的名门公子多如牛毛,若非身上带了这么张宝贵的纳征书,就是这么个名义的夫君也轮不到自己。 萧林却不是这么容易被忽悠进去的,他甚至有些怀疑这个徐小小是不是被某个高官给包养了,随便找个老实男人成亲来当接盘侠的;甚至已珠胎暗结,想找个人来喜当爹。 当名义上的夫君没问题,就当是出租男友,但若还要戴上一顶绿帽子当忍者神龟,那就是可忍孰不可忍。 “娘子,若你能守三从四德,安分守己,这笔交易就成交!” 他张口就开始唤娘子了,徐小小听了显然有些不适应,微微一怔说,“萧林,你想说什么呢?” 萧林开门见山的说,“我名门萧氏,家世虽落魄了,但门风犹存,一不喜当爹,二不做忍者神龟。” 他见徐小小不明白这两个词是什么意思,又耐心的解释了。 徐小小却出奇的没有生怒,反而扑哧一笑说,“你这人胡思乱想什么呢!我告诉你,什么都没!” “那就成交!” 以萧林识人的眼光,看出她没有特别的不自在,看来喜当爹、接盘侠是想多了,又问,“娘子不惜自毁女儿家的清白名声,应该还有其他其他目的吧!能否告知一二呢?” 徐小小被他看穿了心思,愣了愣,瞪了他一眼说,“不行!” 萧林是个天生的厚脸皮,追在她身后问,“娘子,你今后叫我夫君,还是萧郎。” “都不行!” 徐小小不再搭理他,加快了脚步。 萧林跟在徐小小身后回到医馆,大门两侧堆着大包的麻袋,徐小小上前揭开袋口瞧了瞧,是满满的两大袋中药材。 她皱了皱眉头,入了徐家医馆,排在最前方的几个公子哥没了耐性,早已离去。 先前招呼的小丫头望着一前一后入内的二人,目光滴溜溜的落在萧林身上,愕然道,“小姐,他......” 徐小小不答她的话,神情专注的打望过排队的诸人,招过一个病情稍重的,入了内屋。 萧林知机的跟着她进了内屋,晓荷看了看入内的病者,低声提醒说,“小姐,这人或许有肺痨,小心。” 徐小小全然不顾会不会传染,就这么坐到病者身侧,“两颊蒸热。” 她以纤纤玉手轻触老者面颊,“低烧。” 令病者张开嘴,“舌苔泛白。” 再触及脉搏,“左弦脉跳促,右弦细而软。” 又问,“有无咳嗽?痰液如何?” 病者老老实实的答了,“夜间干咳剧烈,时有痰浊,多带血丝。” 徐小小望、闻、问、切,手法娴熟,更亲自去接触肺痨病人,人品、医德,令萧林彻底拜服。 两刻钟后,徐小小才起身回了主位,“属阴亏火炽、气虚痨热。怎么不早些送来诊治?再晚上几日,邪火入心肺,那就没治了。” 她凝神提笔书写药方,口中念念有词,“小柴胡汤,党参十五钱,柴胡三钱,甘草六钱,姜半夏三钱,黄芩八钱,杏仁六钱,白芍十五钱、天门冬六钱,生姜一片,大枣五枚,连服五日,五日后再以补肺汤相济,黄耆十五钱,甘草、钟乳、人参各十钱,桂心、干地黄、茯苓、白石英、桑白皮、干姜、紫菀、当归、远志各十五钱,再连服七日,如若不见好转,再送来徐家医馆。” 徐小小招来一个医馆女婢,将药方交她去抓药。 她又看着晓荷说,“晓荷,门口的药材怎不搬进来?药材在户外曝晒,会失了药性,坏了些些药材是小事,耽搁诊病可是大事。” 徐小小本着对病人负责的仁心,对药材的挑选和存放都很严格,晓荷忙解释说,“小姐,杂役刘七家里的老娘病重,他已辞工回乡下。这些重活,我又做不了呢。” 徐小小轻哦了一声,指了指在边上的萧林说,“不需再找杂役,我新带了一人入医馆。” 她的暗示味儿十足,就是今后萧林这个名义上的夫君,不能白吃饭不做事,要兼着干了杂役老七的活儿。 晓荷看了萧林两眼,还以为他真是徐小小招来的杂役,“小姐,这人之前就鬼鬼祟祟的来过,怕是居心不良,真要招他进府当杂役?” 徐小小淡淡的说,“不是杂役,他叫萧林,是我爹十年前结下的一门亲事。” 她肯众目睽睽,当着晓荷和病者承认这门亲事,看来这笔交易已开始生效了。 病者连连说,“徐小姐真与人订亲了?” 徐小小凝视着药方,又增减了几味药的分量,她不否认病者的疑问,便是默认了。 晓荷瞪大了滴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萧林,其貌不扬的,怎么就入了小姐的眼,还招上门来了,失声说,“那他不就是上门的姑爷了?” 徐小小看了看萧林,冲着晓荷说,“是未过门的姑爷。” 上门女婿,在这个年代是一种屈辱、丢人的存在,萧林身为穿越者,屈辱感比之古人要淡一些,但仍是觉得尴尬万分,只能以笑容来掩饰,“就是在试用期的临时姑爷!” 徐小小点了点头,头也不抬的说,“试用期的临时姑爷?萧林,你的话很贴切,倒有几分文采。” 晓荷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又追问说,“他和小姐住一起吗?平日里做不做事的?” 徐小小显然与这个小丫头关系甚是亲密,耐心的说,“未过门,当然不能住一起,至于差事,我已有安排。” 在医馆白吃白做的事,萧林拉不下这个脸,忙说,“以后刘七的活儿都由我包了。” 萧林二话不说便撸起袖子去门口将其中一个大麻袋扛在肩上,有些沉,压得他的肩隐隐生疼,他还是咬咬牙,将麻袋扛进了医馆,直冲冲往内屋走。 出了内屋的晓荷拦着他,说,“喂!你扛去哪?”她指了指医馆的高柜台,“放那里的呢!” 萧林依着晓荷的指示将药材放了,又照葫芦画瓢,将另一个麻袋也扛了进来,并排放着,拍拍身上的灰。 医馆里前来诊病的人都朝着他打望,徐家医馆的小娘子有上门姑爷了,这条消息保证能上明日象州城的头条新闻。 萧林进了内屋,又冲着徐小小笑笑,“娘子,我留在这儿当临时姑爷,工钱嘛!能不饿着肚子,随便给点养家的小钱便成。” 徐小小还没说话,晓荷已直盯着萧林,声儿清脆的说,“当姑爷还想要工钱?想得美!你信不信,你不想当,排着队有人想来当,倒贴大笔钱也甘之如饴的。” 那些公子哥是吃撑了没事来医馆泡妞,自己要工钱是为了生计,存钱让娘亲过上好日子,总不能白白给徐家医馆打工吧! 萧林不与这种牙尖嘴利的小丫头一般见识,挂上阳光般灿烂的笑容,耸耸肩,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样儿,“跟天、跟地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是吧!就是跟着天下间油水最足的皇帝老儿,也要给安家费,俸禄。” 见他还理直气壮的顶撞,晓荷花容一沉,正要反唇相讥,徐小小已开口说,“按府里杂役的工钱,每月月钱一百文;你欠洛家的钱,我会着人去洛家核实清楚,若属实,我便直接替你还上了。” 一百文能做什么?去小食肆吃上五吨也就没了。所幸的是,欠下洛家的钱,徐小小总算是应允给还上了,娘亲也就不会被逼债,令萧林是大大松了口气。 萧林现在是重新体味到打工的不易,有钱拿总胜过没钱拿,走投无路的他本就是三分钱卖五斤的跳楼出血大甩卖,还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爽快的应诺,“成交!” 她又看了看萧林,冲着晓荷说,“晓荷再去库房取两贯钱,给他置办些像样的衣饰;找间房子,宽敞明亮点的,嗯,离我院子远些的。” 萧林一听就知个中三味,离她院子远些,那就是要与萧林划清界限,令他不要痴心妄想。 更有甚者,徐小小根本不让他碰钱,还债、装点门面的衣饰所花的钱全都不经他的手,对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夫君看得甚严。 晓荷带着萧林离开了内屋,到了后院,行过一个庭院,晓荷忽地说,“喂,叔叔,小姐为什么会招你当姑爷?” 身为徐小小女婢的晓荷也对他也是喂来喂去的没半点尊敬,这个上门姑爷当得真是窝囊透顶啊! 晓荷问的,也是萧林想问的,他叹声说,“这也叫姑爷?能享受的待遇半点没有,责任倒是压在了肩上,若今日的事传了出去,明日立刻成为全象州城男人的公敌。” 晓荷扑哧一笑,“姑爷,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小美人笑颜如花,甚是可爱,十足的萌系美少女一个,穿越对萝莉、御姐来者不拒的萧林也有几分心动,忍不住的开口与她调笑,“晓荷,你笑起来的样儿,脸蛋儿比平日红润多了,时常多与我说说话,保管连胭脂水粉钱都省了。” 他不断说着甜言蜜语,三言两语就与晓荷拉近了关系,晓荷也就是小女生性子,不知不觉,话也就多了起来。 萧林在言语诱导下,令晓荷将徐府的情况事无巨细的都说了。 徐家祖父三十年前是长安皇宫的御医,因牵涉到宫廷斗争被贬到象州,祖孙三代扎根象州城已三、四十年,以行医为生,因医术出众,一直便是象州刺史府的专用医官,更在象州开有一家大药铺。 医馆虽不时免去穷人家的诊费,但给富商、官宦人家治病,得的诊金也是个庞大数目,徐家三代积累了大笔的财富,在象州城,也是说得上话的富贵之家。 徐卫有一子一女,长子徐守业,名儿是守业,但不败家已是万幸之事。他对药材、脉象是一知半解,对象州城的妓馆、青楼、土窑子的女人、各家酒楼的侍女是美是丑却如数家珍,能倒背如流。误诊几次后,便被赔足钱财的徐卫一气之下卫赶出医馆,由他去自生自灭。 能继承徐卫医术的,是他的小女徐小小。徐小小以徐家小姐的身份,如花似玉的美貌,本可在闺房做做女红,等着嫁入门当户对的人家,安稳的当个少奶奶,富贵一生。可她却不爱女红,偏偏热衷在医馆抛头露面,替人诊疾,医德、美貌传遍本城和临近几州,人人称道。 府宅占地十顷,采环形布局,分内外两院。 内院是徐卫和儿女的住所,外院则是安置家丁、厨子、杂役的地儿,一共住了三十人。 内院绿荫环绕,风景迷人,徐卫居正北,东、西二院,分别是徐守业、徐小小的起居住所。服侍的侍女每院两人,都是千挑百选,颇有几分姿色的,晓荷便是其中之一。 外院远不如内院的景色迷人,居住其间的人更是龙蛇混杂,家丁,厨房杂务的男仆女婢,近二十人,聚居在一个破旧不堪的小庭院。庭院里三、四间破旧小屋,男女混居,乌烟瘴气。 两人到了管家吴山的小处所,住所幽静、干净,紧邻徐家内院,处处彰显着管家与仆人间的身份差别。 吴山是个三十来岁的粗壮汉子,上下打量着萧林,又向着晓荷赔笑说,“小姐有吩咐,着人带句话来便是,何须你亲自前来?” 此刻的晓荷与先前对着萧林时的娇嗔薄怒大不相同,爱理不理的横了他一眼,随口应付着,“小姐令我来,能不来?” 吴山点头哈腰的说着,“那是,那是。” 他在晓荷前的样儿就跟见了腥味的猫,瞧着他的奴颜媚骨样,萧林恨不得一巴掌拍他脸上,追个女人罢了,跟条哈巴狗似的,男人的脸都给他丢尽了。女人,真不是这么追的,据萧林所知,百分之九十九的女人绝不会喜欢唯唯诺诺的男人,就算能凑在一起过日子,那也与爱情无关。 哈巴狗吴山又指着陌生的萧林问,“晓荷,这人是?” 晓荷笑了笑说,“他是小姐未过门的姑爷,小姐特意交代了,在东院外安排个亮敞的房间。” “啊?姑爷?” 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来个姑爷,吴山吃惊的看了看萧林,眼神并不友善,甚至带着些些挑衅,但还是依着徐小小的交代,给萧林安顿了下来。 第七章 闲情逸致 “姑爷,快去医馆大堂,李府公子来骚扰小姐了!” “李公子,小小是拙荆,没事还是多去看看隔壁丝绸铺的刘家小姐,人虽然不咋地,好在还待字闺中。” “姑爷,王公子又来了!” “王公子,这辈子小小被我捷足先登了,下辈子请赶早,记得幼儿园的时候就要先下手啊!” “姑爷,秦老板赖着不走,又该你出马了!” “秦老板,贵府已有七个小妾,还吃着锅里的,望着碗里的,你老人家身子骨能吃得消?多在医馆里买点人参,补肾虚的。” 在徐家医馆,萧林工作、生活的全部,除了搬搬晓荷抬不了的重物,就是不停的,在各色各样的男人面前冒充徐小小的夫君,再将这些公子、少爷、老板一一给打发走。 一连半个月倒没遇上敢在徐家医馆撒野的,因为徐家医馆是刺史府的专用医士,后台就是象州刺史薛仁贵,谁敢来名震天下的薛仁贵头上来拔虎须? 但若是徐家医馆的保护神薛楚玉来骚扰又该怎么应付呢?这个无解的难题,萧林暂时还没想到,所幸自从那日薛楚玉来过之后,就没在出现过,听说是被象州刺史薛仁贵派去乡间教化乡民了。 萧林除了在徐家医馆打打杂,也没其他事儿做,徐小小要么外出诊病,要么就留在医馆小屋坐诊,根本没空闲与萧林说话。 两人就是见了面,也是眼神交流,徐小小为了避嫌,通常擦肩而过,对他是不冷不热,估计比对着真的杂役老七还要冷淡一些。 萧林出门去逛一逛,徐小小一旦发现他没在医馆,就会令女婢晓荷对他进行警告,莫要成日出门游手好闲,被人察觉到他不是真正的姑爷,那就大事不妙。 ———————————————————————————— “我一个大王。” “炸了,一对j,只剩一张。” “姑爷,你还有炸弹呢!我不要。” “我也不要。” “那就赢了哦!一张七。一个炸弹双倍,一人输两文钱。” 萧林将赢来的四文钱揽了过来,冲与他一起玩斗地主的两个女婢笑笑,“姐姐们,承让啦。” 东边不亮西边亮,萧林进了医馆不到几日,就与侍奉徐小小的两个女婢晓荷、香竹打得火热。 晓荷,香竹两个丫头是徐小小的贴身女婢,两人分工不同,晓荷是在医馆对外招待,香竹是负责徐小小生活起居。 平时徐小小不在医馆的时候,晓荷也就回了后院休息,和香竹一样,两个女婢又不爱看书,又不做女工,闲暇时间无聊之极,来了萧林这么个充满阳光、朝气的姑爷,正对上两个压抑良久的少女口味,少不得便与他调笑才肯罢休。 这个大唐能玩的赌博游戏太少,只有双陆、陆博,萧林便将斗地主引进到了医馆,用木牍做成了一副扑克牌。平日里只要闲暇时分,便和两个女婢玩得热火朝天。 以萧林对两个女婢的智商碾压,自是十赌七赢,输的三次还是故意放水,以免引起二女的疑心。 萧林想输便输,想赢便赢,火候控制得炉火纯青,晓荷、香竹怎会看得出来猫腻? 输了钱的香竹娇嗔说,“姑爷,你好坏,赢了这么多,还我的钱。” 萧林仰望着天,敷衍说,“好,好,还,还!” 晓荷见香竹拿回了钱,也凑了上来,丰满的胸脯若即若离的磨蹭着他的手臂,挑逗味十足,“姑爷,我的呢!” “还,还。” 赢来的钱有近二十文,赢钱却不是他的目的,晓荷、香竹都是徐小小身边的贴身女婢,虽身份不高,但投资在二女身上,就是在徐小小身边埋下了眼线,关键时候就能起到意想不到的用处。 他将钱大方的还给了二女。 两个女婢个个香风四溢,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冲着他调笑不止,“姑爷,给我买胭脂水粉呢!” “买!等月饷发了再说。” “姑爷,西市新到些绣花的抹衣,我也要买呢!” “买!等月饷发了再说。” 娇呼声此起彼伏,挑逗得他心猿意马,承诺买的水粉、襦衣,已将三个月后的月饷都给透支了。 萧林是暗叹不已,好色,不只是男人的专利,女人做起来也半分不差。在女风盎然的大唐,这些女婢开起玩笑来是毫无顾忌,尺度太大。穿越前在公司也会说说荤段子,但总也不会当众找男同事要化妆品、要胸衣的吧!谁再说封建社会的女人保守,我跟谁急。 萧林甚至有些后悔当了徐家医馆当这个姑爷,若非他的身份是徐家医馆的姑爷,必须规规矩矩的不能逾规,这两个美人还能逃得了?姑爷该有的待遇没享受到半点,该尽的义务却一个没落下,还要老老实实的‘守身如玉’。 更主要的是,徐家医馆祖辈到徐小小就是老老实实开医馆的,虽家财丰厚,资金充裕,却全存在了州府开设的钱庄里,任由钱财在钱庄里发霉也不愿意拿出来投资。 既不投机倒把,也不会参与药材的低买高卖,完全发挥不了萧林金融头脑和眼光,若换做寻常的奸商人家,说不准已崭露头角。 包里只有不到十文钱的萧林经常坐在井边感叹,“生不逢时,连楚霸王也只能自刎乌江,何况我萧林?” ———————————————————————————— 结束了一日忙碌的诊病,徐小小端端坐在铜镜前,晓荷乖巧的替她梳着秀发,香竹则拨弄着熏香,香烟缭绕,整个房间都充满了香气。 徐小小与晓荷说了一会白日医馆有趣的事儿,突然问,“新入府的姑爷到了有一个月了吧!这些日子他老不老实呢?” 晓荷忙说,“姑爷可老实了呢!干活卖力,待人也有礼,说话儿风趣,既没有好酒好赌的恶习,还不好色。” 徐小小做事还是谨慎,又问香竹说,“你说呢?他平日里在做些什么呢?” 香竹这些日子得了萧林至少两百文的好处,自然是站在萧林那边的,忙附和着晓荷,将萧林夸上了天,“新姑爷文采不凡,每日做完了杂役,都花半个时辰老老实实的读书,小姐的眼光不错。” 徐小小听二女都这么说,这才满意的笑了笑,娇慵的伸了伸玉臂说,“自从他进府,我还没去屋子里看过他,一会我去看看他,晓荷,你陪我。” “是,小姐!” 晓荷、香竹互相望了一眼,一齐抿嘴偷笑了起来,她们都得了萧林给的好处,当然是站在一条战线上替萧林说好话。 萧林正翘着二郎腿躺在床榻上,钻研着陆博的各种玩法,以他超过一百五十的智力,麻将、斗地主这种复杂的赌博他都能钻研到专家级的水平,何况是陆博这种简单的赌博游戏,不到十日,便熟悉了陆博的各种行棋变化,自我感觉,至少是个专家级水准。 香竹急匆匆的推开他房间的木门,着急的说,“姑爷,小姐快来看你了,她最厌恶赌博的人,还不快点收了,去读书。” 小丫头是赶着来通风报信了,抛下了一句话,便一溜烟的走了。 端庄守礼的徐小小若是见了他在玩赌博的陆博,那还得了?给他脸色看还是次要,怕不是要将他赶出徐家医馆。 萧林忙将陆博收到了棉被里,再用加盖了一层被子遮挡了。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过了不到一刻钟,徐小小到了萧林的门外,偷偷的驻足听了一会,听到萧林在屋里朗朗读着。 徐小小见他肯用功专研学问,笑了笑,便轻轻敲了敲门。 萧林忙放下手里的《诗经》,去给她开了门,佯作惊讶的说,“娘子,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徐小小听他说着不伦不类的话儿,强忍着笑进了屋子,四下看了,目光落在案几上的《诗经》上,秀眉微蹙,“萧林,你在读什么呢?” 萧林指了指屋子里唯一的一本书籍《诗经》,这还是他从衣饰的两贯钱里,令晓荷抠出了二十文买来装点门面的,“正在读诗经啊!” 徐小小瞥过他一眼,坐在了床榻上,冷冷的说,“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这话是出自诗经吗?” 萧林一愣,暗暗心惊,这话是唯数不多能背下来,还能解释含义的古文,刚才见徐小小到了,顺口就念了出来,难道不是出自诗经吗? “这出自论语!” 徐小小冷冰冰的纠正了,目光扫过萧林床榻上突起的棉被,一下便揭开了,入目的是他偷偷藏在棉被下的陆博棋,花容一沉,“这又是什么?你平时在和谁玩陆博呢?” 晓荷吓得赶紧低下了头,大气不敢出一口。 萧林搓搓手儿,脑子反应还不慢,忙说,“自娱自乐啊!一个人下两方,劳逸结合,劳逸结合。” 徐小小直勾勾的盯着他,粉脸儿上全是失望,“萧林,你就没一点上进心?人穷不要紧,但志气不能短了,是吧!” 萧林被她当众轻视,这些日子憋着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回敬着她的目光说,“娘子,我萧林堂堂金融业,哦,不,名门萧氏的后人,你不给我机会,既将钱财看死了,人还不能随意出医馆,我怎么上进?对着天上进?” 徐小小粉脸儿阴沉的看着他,缓缓的说,“萧林,你怨气不小,好,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只要合理,我支持你。” 萧林就这么坐在床榻上,直直瞧着徐小小说,“借我五斛米,五贯钱,五匹绢,半个月后就还你。” 第八章 汇率套利 “米、钱、绢?” 这些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玩意,萧林要来做什么? 徐小小愕然看着他,不知他想玩什么玄虚,“萧林,你说清楚些,要这些米、钱、绢做什么的?” 萧林搬了个小木凳坐在她跟前,神秘兮兮的说,“当然是以钱生钱啊!” 徐小小还是看不透他的心思,追问说,“这些玩意,怎么个以钱生钱法?” 萧林凝视着美人儿如水的双眸,缓缓吐出了四个字,“汇率套利!” 徐小小仍是一脸的茫然,又问,“什么是汇率套利?” 萧林解释说,“在大唐,米、钱、绢是能在集市上以物易物互换的,这就可以理解成三种外汇。既然有外汇,在货币、实物兑换时不同地点就有不同的汇率,汇率之间肯定有汇差,汇率套利就是通过不断赚取汇差盈利的过程。” 他这套学术派理论说的过于专业,徐小小、晓荷听了都是茫然不知,徐小小对他生出些些深不可测的感觉,“萧林,你能不能说得通俗易懂些?” 萧林是学着所谓的专家教授,就是要用复杂理论绕晕了不明真相的群众,显得自己牛逼哄哄,其实说穿了也不值一提。 他又换做了最通俗易懂的说法解释,“这么说吧!城南的米市,城西的丝绢市场,每日的价钱是不一样的,有时一匹绢卖四百文钱,有时三百五十文,若急于出手的遇上个会讲价的,三百文也能买到一匹绢;米、绢互换的价值也是随行就市的。每日开市之前,只要去丝绸铺、米市转一圈,遇上能抄底的,就低价买进,遇上抬高的,就高价卖出。” 徐小小这下算是懂了几分,皱着秀眉说,“这就是商人行径嘛!” 萧林笑了笑,也不否认,“娘子,我萧林本来就是商人啊!” 徐小小露出鄙视的眼神,沉声说,“萧林,士农工商,商人是地位最低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你不去想着好好读书入仕,却要去做低贱的商人。” 萧林暗暗好笑,穿越前我国还是工农阶级领导的呢!谁会认为工人、农民比官员、商人的地位高?因为工农群体人口基数最大,为了政治稳定,宣传口号必须要这么宣传罢了。 人还是人,换在大唐,能有什么两样? 他暗暗整理了说辞,好整以暇的说,“娘子,宣传是宣传,社会真实是社会真实。我来问你,成天面朝土地背朝天的农民能穿丝戴绫?低贱的商人却能。成日累得汗流浃背的工坊工匠能锦衣玉食、妻妾成群?低贱的商人却能。敢问,这排名高的农、工阶级,除了在宣传里,在书籍里,比商人的地位高在哪儿的?莫要说农工,就是士里的读书人,若不能科举中第,也就是个穷酸文人,敢和富商叫板?随便砸出五斗米,就能要你读书人立马折腰。真正能凌驾商人之上的,只有当了官、掌握了权力的读书人,然而这不是士比商地位高,而是在官僚社会里,权大于钱罢了!” 他这一通权、钱博弈的理论,与徐小小从小接受的教育是大相径庭,她默然听了,忍不住反驳说,“萧林,你这是诡辩!” 萧林嘴角含笑的看着词穷的徐小小,又说,“娘子,我这哪儿是诡辩?权与钱,有斗争,也有统一,官、商之间的身份是可以随时互换的,历史上活生生的例子数不胜数。吕不韦,是不是从大商人变成了秦国宰相?再比如说范蠡,就是从大夫变成了到大商人,怎么不见他去种地、打铁呢?其他买官卖官的事儿多不胜数,我就不举例了。” “若娘子还不明白,我再说的粗俗些,如同娘子这般的美人,就是古往今来,唯一不会贬值的社会资源。在任何社会,都可以作为资源分配的风向标。敢问娘子,在大唐,美人是跟着商人的多呢?还是跟着穷酸文人、种地的、打铁的多呢?娘子总不会认为,这些美人的选择都是在犯贱吧!” 萧林取来了案几上的《诗经》,冷冷的一笑,又远远的扔了出去,“真不是我萧林不上进,而是所谓十年寒窗,其实并没有什么卵用。” 他以美人作比喻,说得直白而露骨,徐小小蠕动着樱唇,却无法反驳,盈盈起身去拾起了《诗经》,又端端的放在案几上,背对着他,冷冰冰的说,“萧林,你顽劣不灵,不可救药!” 萧林见她还是固执己见,被洗脑洗的太彻底,心也渐渐沉了下去,徐小小连个招呼都不打,倩影就这么消失在屋子里,看来,她是真的生气了。说不准,过一会就回来,直接将自己赶出了徐家医馆。 徐小小出了萧林的院子,闷闷不乐的和晓荷到了花园,坐在石几上,呆呆看着院子里五颜六色的鲜花,沉思不语。 晓荷估摸是刚才与姑爷的争执令她生气了,也不敢插嘴,只是静静的守在她身后。 徐小小突然抬起头,看着晓荷问,“晓荷,你说萧林他是不是太过分,这种辱没斯文的话儿都说得出口!” 晓荷不敢去触霉头,低了目光,支支吾吾的说,“小婢不敢说。” 徐小小见她畏首畏尾,不悦说,“说吧!我不会责骂你的。” 晓荷低声说,“小婢认为,姑爷说的真是好,说出了小婢心里想说,却不能说的话。小婢虽不是美人,还是愿意跟着能给我金银首饰、锦衣玉食的人家,那些夫子、文人,成日说什么天下啊的空话大话有什么用呢?能换来衣穿,还是能换来吃的??” 徐小小的纤纤玉手抚着石几,沉思一会,还是点了点头,“我之前是不是骂他骂得太狠了些,他会不会记恨我了?” 晓荷忙说,“姑爷他脾气可好了,心胸宽广,不会记恨小姐的。” 徐小小愕然看了看她说,“你怎么知晓他脾气好,还心胸宽广?” 晓荷自知说漏了嘴,忙低了头不敢再说。 徐小小凝视着院子里的鲜花,沉吟着说,“明日给他送去五斛米、五贯钱,再加五匹绢。” 晓荷见她是嘴硬心软,抿嘴一笑说,“其实小姐心里还是认可姑爷的话,是吧!” 徐小小瞪了她一眼说,“有吗?他这些日子替我挡了不少狂蜂浪蝶,还算机灵。我是看他成日游手好闲,还在学什么陆博,万一他要是去赌钱,惹上一身祸事,还不是要徐家医馆帮他善后。还不如给他找些事做,也可以瞧瞧他是有真才实学,还是只会嘴皮子功夫。对了,你要盯他盯紧些,不许他将这些钱、米、绢拿去赌了。” 晓荷低笑一声,又问,“小姐,你对这个萧林是越来越上心,还关心起他的前途来了,他有没有可能成为真正的姑爷呢?” 徐小小一怔,瞧着她说,“你问这个来做什么?” 晓荷忙说,“我是打听清楚,才能决定,平日里是给他白眼呢!还是对他恭恭敬敬的呢!” 徐小小轻笑着说,“你别欺负他,他至少还是个好人。” “他是好人?” 晓荷几乎要冲口而出,忙将话儿强吞了回去,连连点头,“是,是,姑爷真是个好人。” 第九章 小试牛刀 次日,担心了一夜的萧林望着晓荷安排人送来的钱、米、绢,看来,徐小小这个名义上的娘子,还是刀子嘴豆腐心的。 这第一桶金的本钱有了,他在心里暗暗感激了徐小小。 晓荷开始来邀功,叉着腰说,“姑爷,你要谢谢我给你说好话呢!否则,小姐早将你赶出府了。” 萧林一听就知她是夸大其词,徐小小真要赶人走,又岂会在乎一个小女婢的想法,但揭穿了小美人的话就太煞风景了,忙装傻充愣的说,“好,等我赚了钱,妹子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晓荷冲他露出个‘算你识趣’的笑容,又说,“好吧!姑爷,我能做些什么呢?” 萧林一愣,这些随行就市的套利,牵涉着非常复杂的计算,晓荷这个只会写几个字的女婢能做什么?在穿越前,晓荷这种萌妹子只能放在家里暖暖被窝,完全上不了生意场合,带着晓荷一起去,就是添乱。 萧林忙摇摇手说,“妹子还是放过我,我要做正事呢!承诺你的胭脂水粉半点不会少。” 晓荷没好气的说,“姑爷,这么大热的天儿,你以为我想去?是小姐让我盯着你呢!” 萧林这才恍然,说来说去,徐小小还是信不过自己,他看了看晓荷,目光落在她丰润的胸脯上,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晓荷见到他不规矩的目光,小丫头非但没有羞涩,还得意的挺了挺最引以为傲的胸脯说,“姑爷,你这么坏,看什么呢?” 萧林大笑着挪开了目光,悠悠的说,“有什么坏的,等你和你家小姐一起嫁过来,还有什么我看不到的?” 晓荷笑得花枝乱颤,“姑爷,你不要忘了,小姐连薛楚玉都不愿委身,还能委身你?再说了,也要看姑爷对我好不好,若对我不好,我去给了阿猫阿狗看,也不给姑爷你看呢!” “这个丫头,开起玩笑来毫无顾忌,不经意间的话儿也是挑逗味儿十足,令人气血沸腾。徐小小这个傻娘子,真是没半点识人之明,让风流妖娆的晓荷来监视我,还不如说是给饿虎送羔羊的。” 萧林想起温柔恬静的徐小小,还是强压了欲火,抚着下巴,沉思了一会,正容说,“妹子,你懂不懂检验丝绢、黍米的真伪呢?” 晓荷见他突然说回了正事,粉脸儿略带着失望,“姑爷,丝绢哪个姑娘不识得呢?小姐的黍米都是我亲自熬的,你说我懂不懂呢?” 萧林大喜着起身说,“这就对了!晓荷,和我先去米市转一转。” 薛仁贵上任象州刺史后,对象州城进行了重新规划,采取的是长安城的布局,将民居里坊和商户里坊分割开来。全城各类商户,又按卖米的、卖丝绸的、卖肉的、卖笑的,迁移到各自划定的里坊、街道,汇集在一起,以便统一管理。 卖米的商人全集中在城南米市,说是米市,其实就是一条不到五一百米的小街道,沿街并排开了五家米店。小街对面,就是卖肉的肉市。 萧林和晓荷带着三贯铜钱就出了门,唐朝时,一千贯的开元通宝重六斤四两,折合成现代的重量,就是五斤左右。三贯钱,已接近十五斤,必须要用布包装了,扛在肩上。 两人先来到米市进了一间米店,掌柜是个胖子,见生意上门,又见萧林衣着锦绫,跟着的小丫头也穿的是菱纱面料的襦衣,便知大生意到了,忙凑上来说,“公子,买米呢!” 萧林故作高深不去理他,吊吊他胃口,双手负后,漫不经心的转了一圈,熟悉黍米的晓荷在他耳边不止的介绍着各种黍米。 店里有卖五种黍米,最高的是岭南来的黍米七文一斗;最低的是本地稻米,五文一斗,销量也最好。 胖子介绍说,“这种岭南来的黍米,就只有我店里才有卖,颗粒饱满,气味芬芳,无论干食,还是汤食,都是上好的。” 晓荷摸了摸岭南黍米,确实质量上乘,便说,“姑爷,这米不差,又稀少,就买这个吧!” 萧林默不作声,要用来炒作的实物,必须是大豆、玉米、棉花这些产量大,普遍价值稳定,能为大众所接受,变现能力极强的实物。而这种岭南黍米根本属于奢侈品一类,太挑买家,一不小心就会砸在手上。四大傻之一,就是炒股炒成了股东。 他似有深意的看了看晓荷,令她不要插嘴,以免胖老板借机抬价,晓荷心领神会的不再说话。 萧林指着普通的本地稻米,这个在象州本地还是能畅销的,符合炒作期货的条件,“这个少不少?” “五文不少。” “晓荷,我们去下一家看看。” 萧林二话不说带着晓荷就要出门,胖老板深知只要客人一出门,想再回头也就几无可能,忙拉着萧林的胳膊,又劝回了米店里,“公子,你能买多少,超过十斛,算你四文六。” 唐朝的一斛是十斗,萧林想了想说,“一口价,四文四,我要五十斛。” 五十斛,确实不是小数目,胖老板犹豫了好半天,终于咬了咬牙说,“成交!公子是给铜钱,还是生绢。” “生绢怎么换?” “生绢三百五十文一匹。” “低了,三百八十文。” “公子的生意没法做,请吧!” 萧林从胖老板的眼中看到的是怒火,便知这个生绢的价也是到头了,便说,“三百五十八文。” 胖老板想了想,不愿意失去这么个大客户,拍了拍柜台说,“好,好,成交!六匹绢,公子再补我五十二文。” 萧林令胖老板将五十斛黍米捆得严严实实,便借口回府去取生绢,又拉着晓荷去城西的丝绸集市。 晓荷嘀咕着说,“姑爷,几文钱也要纠缠这么久吗?” 萧林微微一笑,他穿越前玩金融,一个外汇基点就是几十万上百万的误差,所以他早养成了精确到千分位的职业习惯,“小妹子,别看一文,两文不起眼,这两笔生意下来,就是你的一盒胭脂钱。” 晓荷伸了伸舌头,开始卖萌装乖,“都听姑爷的,我不说话了。” 两人来到丝绸集市,在集市里逛了几圈,发现一匹生绢的价都在三百五十五文左右,他东瞧瞧西问问,找了家可以换本地黍米的店铺进去,与老板娘讨价还价了两刻钟,终于以三百四十文的价格成交。而黍米,则卖出了五文一斗。 萧林满脸兴奋的出了丝绸铺的门,他穿越前就是玩金融的,对数字有着天生的敏感,心算能力早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脑子里飞速的计算着这两笔买卖的盈亏,不到半分钟已出了结果,这一笔买卖下来,至少要赚四百零八文,有戏! 他转头去看晓荷,可爱的小丫头还在扳着小指头在那里,五、十的嘀咕个不止,大笑着说,“不用算了,要赚四百单八文。” 晓荷对他的计算能力简直是敬若天人,咂舌说,“姑爷,你这么厉害的?” 萧林自穿越来,还是第一次享受美人崇拜的目光,虽然有些盲目,却十分的受用,“看你这么乖的份上,一会去给你挑胭脂水粉。” 小女生喜欢的无非就是水粉和衣饰,晓荷高兴得欢呼了起来。 萧林先用铜钱结了账,和晓荷抱着六匹生绢去米店,换回了五十斛,再让米店老板将五十斛黍米拉到丝绸集市口,与丝绸店女老板娘钱货两清。 晓荷逐一点过了铜钱,真是赚了四百单八文,比她两个月月饷还要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萧林带着小丫头到了胭脂铺兑现承诺,胭脂铺女老板过来讨好说,“公子,给夫人买胭脂呢!送夫人,当然是买最贵的。” 晓荷忙解释说,“他是我家姑爷,不是夫君。” 女老板仍是巧舌如簧的说,“姑爷最喜欢的就是填房丫头,夫人那是要看父母之命、门当户对,没得挑。丫头可就要挑水灵的,宠爱的,放心,你家姑爷不会亏了你。” 萧林对这女老板的口齿伶俐是大为折服,既挤兑了萧林不要吝啬钱财,又大大的恭维了晓荷。 晓荷得意的扬起了小脸儿,挑来选去选了个五十文的,价值也算不菲,又瞪着一双大眼睛装可爱卖萌的看着萧林,“姑爷,可以买这么贵的吗?” 萧林还有什么话说,男人赚钱就是给女人来花的,何况还是将来要和徐小小一起嫁过来的丫头,大大方方给了五十文买下了,晓荷喜滋滋的将水粉盒放回了荷包里。 萧林思来想去,又买了一盒二十文的,准备送给香竹,虽然他和晓荷更亲近,但对香竹的面子上功夫也要做足。 回医馆的路上,晓荷将送给香竹的那盒水粉也收了,嘟着嘴说,“你是我自家的姑爷,为什么要给她买?她想要,去找大少爷去。” 萧林听出她是话中有话,忙问,“香竹和大少爷?” 晓荷瘪瘪嘴说,“大少爷早就收了她了。” 这年头,少爷收个家里的女婢再寻常不过,对女婢来说,这兴许还是最好的结局,至少下半生的衣食有了着落。若还能添个一男半女,那还能分一份家产。 萧林看着粉嫩得像个瓷娃娃的晓荷,这个丫头有没有被徐守业下手呢?便试探着问,“你呢?” 晓荷得意的冲他抛了个媚眼,“小姐她眼光高,我当然要跟着小姐嫁个好人家了。女儿家过门前还是干干净净的,才招夫家喜欢,是吧!姑爷,你喜欢我干干净净的吗?” 萧林简直受不了她赤裸裸的挑逗,他穿越前已是身经百战,现在还有更大的目标,就是真正的收了徐小小的心,做个徐家医馆的当家人。晓荷这丫头再挑逗,也只能强忍了,搁以后正式收入房中再慢慢的调教她。 萧林深呼了几口气才强压下难以抑制的冲动,笑着问,“晓荷,我疼不疼你呢?” 晓荷抿嘴一笑说,“今日还算疼。” 萧林又问,“你听不听我的话呢?” 晓荷嬉笑着说,“看今后疼不疼呢!” 这个丫头倒是很现实,不过萧林穿越前就喜欢现实的女人,女人不现实,哪还有男人的左拥右抱? 萧林哈哈一笑说,“你知在小姐前该怎么说话啦!” 晓荷心领神会的说,“知道啦!” 两人回了徐家医馆,萧林老老实实的回了房间,将徐小小给的本钱放在一边,赚来的钱单独放在一边。出门一次,就赚回了四个月的月饷,勤劳想要致富,那是宣传口号,养猪的不如卖猪的赚得多,还是要投机倒把来钱才快啊! 晓荷一回府,就去找徐小小汇报今日的情况,加油添醋的将萧林的算账能力夸得是天上有地上无的神通广大。 徐小小怔怔的说,“他算账真的这么厉害?” 晓荷见她不信,便将两笔生意的情况,原原本本的说了,让徐小小来算一算,该赚多少。 徐小小取来数十根数筹数了近两刻钟,才算出了正确的结果,又问,“萧林他算了多久?” 晓荷又知机的为萧林说起了好话,“小姐数二十下,就这么短。姑爷他成日在医馆做杂役,也是屈了才,让他管管账,也能替小姐分担担子。” 徐小小轻哦一声,粉脸儿浮现一抹赞赏之色,自言自语的说,“他才来多久,我还是有点不放心,再观察些日子再说。” 第十章 败家子 萧林初战告捷,信心大增,一连半个月,他每日来往米市、丝绸集市之间,专门低买高卖,货物滞留在手上,全是当日货钱两清,换成铜钱搬回医馆里。 他一想到赚钱,精力旺盛就非常旺盛,一日倒腾一次来钱也太慢,便平均每日倒腾两次,最多的一次,上午、下午、夜间持续作战,竟倒腾了三次。 半个月下来,萧林与几家米店老板已混得烂熟。与各个米店老板混熟了,也就没了运作的空间,甚至几个米店老板见了他一来,就会联合起来抬价,令他倒腾的空间是越来越小。 萧林早就知这门生意是赚个未被市场警觉前的快钱,缺乏可持续发展的后劲。到了十六日,他凑齐了借的米、绢、钱,全数归还了徐小小。余下的尽数出手,都换成了铜钱,一点数,已赚了十六贯八百三十五文。 他将零头八百三十五文全给了晓荷,讨好讨好这个将来很有可能收入房中的小丫头。晓荷见了这么多钱欣喜若狂,对出手大方的姑爷萧林已言听计从,似足了已嫁给萧林作小妾的乖巧温顺。 萧林将十六贯钱全存进了徐家医馆的库房里,这十六贯虽是不多,却是萧林穿越来赚到的第一桶金,更重要的是,给了萧林莫大的自信,令他彻底恢复了穿越的豪情和霸气,在穿越前的本事在大唐仍是吃得开的!在这大唐,我萧林还是能打出一片天地来! 这日午间时分,徐小小由香竹陪着外出周府诊病,萧林在府里闲来无事,就钻到晓荷的房间里,与她玩着陆博。 刚下了两局,便听到门外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晓荷,开门。” “是大少爷!” 晓荷忙令萧林收声,又指了指布帘后,“去躲躲!” “徐守业敢来泡我家娘子的女婢,我一个姑爷名正言顺的为什么要躲?” 萧林眉头微皱,就这么大咧咧的躺在了晓荷的床榻上说,“去开门吧!” 晓荷明白他好强的心思,躺在床榻上是在宣示主权,无奈的笑了笑,便去开了门,笑嘻嘻的说,“大少爷,你不去香竹的房间,来我这里做什么呢?” 徐守业进了房间,年约二十岁有余,身子笔挺,因面容清秀,又穿着得体,手里还握着把小折扇,自顾自的扇风取凉,尽显俊朗之气。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体格壮实的护卫。 徐守业见到躺在晓荷的萧林,脸色一下沉了下来,“他是谁?” 晓荷还未说话,萧林已起身说,“小小的夫君,萧林。” 徐守业恍然说,“原来你就是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上门女婿,萧林,快出去医馆打杂,别碍我的事。” 萧林被他轻视,却一动不动,冷笑着说,“这是我自家女婢的房间,该走的是大少爷吧!晓荷,坐我边上来,我们继续玩陆博。” “是,姑爷。” 晓荷抿嘴轻笑,乖巧温顺的坐在了床榻上,又摆上了陆博。 丢了面子的徐守业怒视着两人,拍了拍案几说,“哪儿来的杂种,还反了你了,等我父亲回来就赶你出门。徐寿,把他给我丢出去。” 叫徐寿的护卫大步上前,捉着萧林的手就往外拖,他的气力不小,直勾勾将萧林拽出了房间。 两人推攘着走出了一截,刚到了院子的隐蔽处,徐寿突然放开了萧林,“姑爷,我也是混口饭吃,得罪处,见谅啦!” 他见萧林还在望着晓荷的屋子,是在担心晓荷会不会被欺负,又笑着说,“少爷他就是有贼心,没贼胆,只要晓荷不从,给他个胆子也不敢用强。” 萧林也知这个理,女人嘛!要想她守身如玉,必须要本性使然,光是看是肯定看不住的,借口去做个美容的机会,与隔壁老王造个儿子的时间都够了。晓荷自小就到了徐家医馆,要从了徐守业早就从了,还能等到今日?这个丫头自有应对之法,倒无须太过担忧。 他亲热的拍了拍徐寿的肩说,“徐兄,反正闲着没事,去喝酒!” 按身份,萧林毕竟是徐家医馆的姑爷,而徐寿只是个下人,萧林竟主动邀请他喝酒,有些受宠若惊,“姑爷真是个爽快之人。” 这也是萧林拉拢人心的举动,以农村包围城市,先将徐家医馆的下人连成一片。这么一来,徐家老爷也好,小姐、公子也罢,耳朵里能听到的,就全是他萧林的好话。收买这些下人,也花不了几个钱,却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萧林拉着徐寿出了医馆,到小食肆好酒好肉的招待了,就一顿饭的功夫,两人已聊得热火朝天,俨然成了多年的至交好友,已经开始老徐、老林的互相称兄道弟起来。 在萧林有意无意的套话中,徐寿将自家的根底,一字不漏的全说了。徐寿的父亲以前就是象州折冲府做工匠的,他也继承了父亲的本事,陌刀、横刀、弓箭、鱼鳞铠、藤甲铠,无一不通。 在薛仁贵接管象州折冲府前,折冲府是军纪荒废,贪赃成风,累死累活,三百文的月饷到手的能有一百文已是谢天谢地。徐寿一怒之下就离开了折冲府,来到了徐家医馆当护卫,成日也没卵事做,白日里在少爷前晃一晃,夜间还能自由自在的去窑子玩女人,每月旱涝保收能有两百五十文进账。 酒足饭饱后,萧林爽快的付了三十文钱。 已是黄昏时分,徐寿神秘兮兮的说,“姑爷,来了府里,还没碰过女人吧!” 萧林老老实实的承认了,徐寿又说,“这还不简单,医馆往左走几步的小巷子里,有几个窑子,二十文一次,我们去试试?” 窑子里的女人,萧林估摸着就和最廉价的发廊女差不多,穿越前,他还真没试过这一口。说来一个多月没沾过女人的萧林还是有些心动,这些站街女比之晓荷,肯定是大大不如的,唯一的好处是一锤子买卖,事后各不相欠,不比勾搭晓荷,还要为她的将来负责,还要担心徐小小会不会察觉。 徐寿见他也没否认,便死拉硬拽的拖着他去了窑子巷口。 萧林往巷子里一看,几个破烂的土坯屋子外,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或蹲或站,正在等着接客。不时有几个穿着简陋的男子进进出出,看上的,谈好了价,就能去土坯屋子里办事。 一阵阵夹杂着潮湿、大小粪便、男女体味,令人作呕的恶臭从巷子里传来,还隐隐约约夹杂着男女办事的叫喊声,生性有些精神洁癖的萧林几欲呕吐,所有的欲望全没了踪影,不是不想约,实在是不敢约啊! 萧林连连摇手说,“老徐,我不行了,我肚子疼。” 徐寿愕然看着他说,“不去了?” 萧林掏出了二十文钱塞到他手里说,“我要回医馆抓些药,这次我请客,老徐,你尽兴。” 他交代过这些,一溜烟就逃回了徐家医馆,直到了内院,还心有余悸。 萧林回到房间前,却见到晓荷正守在自己的房间门口,见他回了,忙迎了上来,“姑爷,你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 见到热情的晓荷守在门口,萧林察言观色也知她和徐守业并未发生什么,但仍是故意板起了脸,从她身边走过,便去开门。 晓荷愣了愣,又追了过来,“姑爷,你在生气?” 萧林侧头看了看他说,“晓荷,我生什么气?米、绢生意做完了,你、我两清啦!” 晓荷瘪瘪嘴,双眼里含着泪花儿,呜咽说,“姑爷,我错啦!你不要生气了。” 萧林不去理会她,开了门便进了屋子。 “哇!” 站在屋子外的晓荷哭声越来越大,再哭下去估计整个院子都能听见,惊动了徐小小麻烦就大了,萧林忙将她拉进了屋子,双手按着她的香肩,凝视着她双眸说,“今后,还让不让男人随便进你的屋?” 晓荷双眼喊着泪花儿,却仍不忘冲着萧林撒着娇,“姑爷,下次再也不了,你就看在我年纪小,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她又脱下了手腕儿上的首饰姑爷,扔在地上,“姑爷,这都是大少爷送的,我都不要了,今后只要姑爷送给我的,好不好?” 萧林哪会真的和她一个小女生计较,就是想吓吓她而已,一个女儿家,随意让男人进屋,早晚会给自个儿戴顶绿帽子。 晓荷抬头见萧林面色稍和,拭了拭泪水,又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嘟着小嘴说,“对了,今后姑爷也不让进了吗?” 萧林发觉对着这会撒娇,会卖萌的美少女,实在难以真的发火,捏了捏她的粉脸儿说,“快回去乖乖睡觉,明日姑爷带你去买衣服。” 晓荷乖乖应了声,一步三回头的看着他,慢慢的离开了。 萧林看着晓荷离去的背影,拾起了地上的首饰,一看还价值不菲,暗暗恼怒,“徐守业这个败家子,竟也看不起我,找个机会一定给你个深刻的教训。” 第十一章 亏本买卖 五日后的黄昏时分,吃过哺食,萧林散散步,活动活动筋骨,刚来到乘凉的后花园,却见到晓荷和几个仆人站在凉亭口,将他拦下了。 晓荷当着诸家仆的面,秀眸波光荡漾的瞟了萧林一眼,萧林与她是心照不宣,冲她眨眨眼,举目往小亭里望去。 小亭里,徐小小、徐守业两兄妹面对面坐在凉亭的石凳上。 徐小小穿着月白色的对襟短襦,白衫细罗裙,坐在那里,沐浴着闪烁的烛光,虽在炎夏夜,也让人一看便觉有一股水灵灵的凉爽直沁进心里。 凉亭里,徐小小正与徐守业争执着什么,隔得远了,却听不太清,只见到是徐小小在质问,徐守业摇头摆手的否认着什么。 萧林一看就知出了什么状况,靠近晓荷低声问,“小小与败家子在说些什么。” 晓荷低声说,“大少爷与柳州人做买卖,亏了五百贯,被小姐知晓,正找大少爷发火呢!” 萧林拼死拼活半个月的倒买倒卖,才赚来了十六贯,难怪徐小小会找徐守业这个败家子算账,晓荷就是替徐小小管账的,便趁机找她套取情报说,“小小也真是小题大做,五百贯对家大业大的徐家医馆来说算什么?” 晓荷似未察觉他的用心,随口说,“徐家医馆经老爷、小姐数年经营,才存了五、六千贯,大少爷就这么一下就亏了五百贯,小姐怎么会不气?” 萧林对徐家医馆的家业已是心中有数,徐家虽是富贵之家,五百贯也着实不是小数目,“这个败家子亏了钱,老爷、小姐管不管的。” 晓荷见他很是好奇,又低声说,“大少爷平日都在青楼喝花酒,没花精力在买卖上,被人讹诈钱财,也在情理之中,就是苦了小姐,既要替他瞒着老爷,还要费尽心思的善后。” 萧林生性就善于捕捉商机,本能的好奇心起,便问,“他是怎么亏的?” 晓荷用手绢扇着凉风,面带讥讽的说,“堂堂徐家医馆的大少爷竟会将白芷认作黄芪买了回来,传了出去,医馆的名声都给丢尽了,若被老爷知晓,八成会将大少爷赶回老家去闭门思过。” 她为了向萧林表明和徐守业之间的清白,对徐守业说话也极尽讥讽,告诉了萧林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徐守业去柳州洛家的药材铺子采购医馆所需的药材,其他的药材没出什么篓子,问题就出在采购名贵药材黄芪上。洛家找到徐守业,愿低价卖出黄芪。利益当前,徐守业起了贪心,便花低价买了。哪知,验货的时候没留意,买回来一瞧,黄芪全成了廉价的白芷,活生生的亏了五百贯钱。 “又是洛家这个奸商!” 萧林低声问晓荷,“徐家医馆到底是谁在当家做主?” 晓荷低声说,“老爷这些年常年在外行医,将医馆交给了少爷和小姐共同打理,小姐管诊病,少爷经营医馆。但医馆的账目、钱财都必须小姐点头。” 萧林已心中有数,这两兄妹,一个是负责技术领域,一个是负责企业经营。但说到底,若是徐卫不在,还是徐小小说了算, 凉亭里,兄妹间争执的声儿也越来越大,也不知说到什么,徐小小拂袖离开凉亭,往这方而来。 徐守业似一只被逼急了的兔子,一改之前的唯唯诺诺,几步追上了徐小小,将她拦着,怒喝道,“徐小小,你只知责备我,怎不说说你自己的缘故。” 二人离众人仅有数丈之遥,争执的话儿也听得清清楚楚。 徐小小止步,直直盯着他,“徐守业,你还血口喷人,你说,你亏了五百贯,与我有什么相干?” 徐守业理直气壮的说,“前些日子,五公子本应诺我当刺史府的主簿,这倒好,你招了个什么姑爷入府,传得是满城风雨,现在薛家的别驾见了我便含糊其辞的,再不提主簿的事。好啊!你不让我管医馆,我还真不管了,你去薛家给我求个刺史府的主簿来。五公子最喜欢你,只要你对他说几句温柔的话儿,他一定不会拒绝。” 徐小小粉脸一沉,秀眸掠过一抹黯然,“徐守业,你自个儿没本事,便想用妹子去换官位,是么?” 徐守业朗声说,“妹子,你给我说清楚,我怎么就用你去换官位?薛家是不是将门之后?五公子是不是文武双全,风流倜傥的如意郎君?薛家是不是要明媒正娶娶你进门当薛家夫人?你还能在这象州城里找出比五公子更优秀的夫君来?” “薛楚玉这么霸道,在我面前总是趾高气昂,一旦不顺他心意便想**,他是不是名门,是不是文武双全与我有何相干?” 徐小小说着话,想到伤心处,忍不住秀眸波光涌动,几乎要哭出声来。 徐守业不依不饶的说,“父亲早就想应了这门亲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由得你来任性了?” 徐小小的泪水划过了双颊,指着徐守业说,“当一个流外小吏对大兄你这么要紧,宁可拼着妹妹的清白不要,是不是?” 两人这么当众闹将,在场之人除了晓荷,齐齐向萧林投来讥讽的目光,这就是在活生生的打萧林的脸,这个名义上的姑爷当得真是窝到家了! 萧林气得是暗暗的咬牙切齿,双拳紧握,若非徐守业是医馆的大少爷,早就上去一拳打在他猪头上。 平日里外柔内刚的妹子竟会流泪,徐守业也愣在当场,他有些手足无措,忙递上擦拭的手绢,换了求恳的口气,“妹子,有话好好说,唉,我们先不说五公子,这个萧林是怎么回事?” 徐小小也不接他递过来的手绢,低垂着头说,“找个夫君进门,那些狂蜂浪蝶就不会上门了。” 徐守业叹声说,“妹子,你没与爹爹商量过,就带了个男人进门,你这么毁了自个儿的名声,将来怎么嫁人?” 徐小小拭了拭泪水,正容说,“我就没想过要嫁人,大兄,你不要再逼我去求刺史府的主簿,我就谢天谢地。” 她抛下了这么句话,招了招萧林、晓荷,轻声说,“你们跟我来!” 徐守业狠狠的踢了一阵后花园的花花草草,唉声叹气的回到凉亭,一口接一口的饮酒不止。徐小小既不愿取为他求情,那刺史府的主簿是彻底没戏了。他今次闯的祸事不小,正如晓荷所说,若被徐卫知晓,恐会真的将他赶回老家。 萧林跟在徐小小身后,既然败家子徐守业亏了钱,便趁机夺了他管理医馆的权力,徐小小的心思全在诊病上,能管理医馆的人选除了自己还能有谁?他嘴角微微上扬,挂着自信满满的笑意,难得的机会终是来了,是真正的出人头地,还是继续当这个有名无实的窝囊姑爷,就在今日了! 第十二章 提成合约 萧林、晓荷跟着徐小小到了院子,徐小小也不回寝居,而是坐在院子里的石几上,令香竹端来了香茗,又令萧林和二婢都坐了。 四人一人一盏茶杯,徐小小品了一口香茶,缓缓的说,“今日,我们就说些家常话儿,不要有顾忌。” 晓荷二婢轻声应了,萧林却暗自在琢磨她的心思。 徐小小目光扫过了三人,又回到了案几上的茶盏上,自言自语的说,“我大兄他真不是做生意的料?” 她虽是在自言自语,但,却是冲着三人在发问,想听听三人的看法,再决定对徐守业的处置。 晓荷看了萧林一眼,小丫头的心思全在萧林身上,巴不得立刻就和小姐一起嫁了这个幽默风趣,出手大方,还会疼人的姑爷。眼下,徐守业犯了错,正是一个令萧林接手徐家医馆经营的机会,便开始煽风点火,“少爷成日沉溺青楼、赌场,真不是做生意的料。” 香竹却是徐守业安插在徐小小身边的人,平日里打赏的钱财也是不少,若徐守业完蛋了,哪儿还有钱财花在她身上? 她忙反驳晓荷说,“少爷也经常在医馆,盯着医馆的生意,这些下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二婢各怀心思,说法不一,萧林有点埋怨晓荷的短视,他本来也想花点小钱连香竹一起收买了,此时徐小小能听到的,就全是徐守业的坏话,自己的好话。但晓荷这丫头或是因争宠,或是因贪心,全给拦了下来。 二婢都是徐小小信得过的人,徐小小一时也不知该信谁了,双眸瞧着萧林,显然想听听他的说法。 萧林拿着茶杯在手里把玩着,缓缓的说,“娘子,这小杯很精致,用作装饰之用,再美观不过。” 他见徐小小真的在凝神倾听,又道,“但,若用作取水浇灌,纵是从早到晚在井口打水,也是事倍功半,是吧!” 徐小小体味着他的话,微蹙眉头,“你还是说大兄不能胜任生意一道,是么?” 萧林换作正容说,“做生意,靠的是经验和智商,大兄根本没做生意的经验,怎么斗得过洛成这老奸巨猾的狐狸?被骗钱财也属意料之中。术业有专攻,娘子和大兄大可不必亲力亲为,事无大小,凡事过问,经营生意的事交给一个职业经理人去打理。” 他话里专业术语太多,见徐小小有些茫然,又补充道,“娘子只需要给人诊诊病,大兄他,就去青楼泡泡妞儿。一切经营交给职业经理人便万事不愁,安享富贵。” 萧林的话,徐小小此刻已明白了八九成,她和父亲的精力全在诊病上,徐守业又不成器,倒真还需要一个专门来打理医馆生意的人,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到哪去找这样的人?” 萧林淡然的说,“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区区在下便是埋没在马群之中的千里马,只是不知娘子能否当了这现成的伯乐?” 他全不谦虚的毛遂自荐,徐小小一愣,萧林言行放纵不羁,处处透着自信和豪气,令她是颇为心动,但,他初来乍到,徐小小还是有些信不过他,直直盯着手里的茶杯,“萧林,你先想个法子替我找回被讹诈的钱财,我瞧瞧你的本事再说。” 萧林自信满满的说,“区区五百贯,小菜一碟而已。” 五百贯实实在在不是小数目,要从柳州洛家的大嘴里虎口夺食,更是难上加难,徐小小深深注视着他,在判断他是真有本事,还是在夸夸其谈。 萧林知道徐小小的心思,微微笑道,“找洛家赢回这一场,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在娘子看来就难如登天,在我看来就是举手之劳。我只有三个条件,必令洛家不仅吐出骗去的五百贯,还要再加上几千贯的利息,不知娘子应是不应。” 徐小小还是不会轻易的信了他,瞧着他说,“说,什么条件。” 萧林目光里精光闪过,沉声说道,“其一,我要与娘子签一份提成合约。” 徐小小微蹙眉头,不解道,“什么提成合约?” 萧林手指在空中比划着数字,“扣去本钱,赚来的钱,徐家医馆得八成,我得两成。” 他从来就不是活雷锋,没有好处的事,会去殚精竭虑为他人做嫁衣,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便要从中大捞特捞,先赚了穿越来的第二桶金。 徐小小没想到他身为徐家医馆的姑爷,会突然和自己谈起钱来,冷冷的说,“萧林,你是徐家医馆的姑爷,为我,为医馆做点事,还来讨价还价?” 萧林笑了笑说,“我的好娘子,若是娘子真与我夫唱妇随了,给了夫君该有的待遇,我萧林自是分文不取,赚多赚少全由娘子来管着,也不会皱一皱眉头。但,眼下嘛!你知我知,还是不要谈感情,谈感情伤钱啊!” 徐小小冷冷盯着他,想呵斥几句,却说不出口,她确实一直在利用萧林来当挡箭牌,也没真的将他当成夫君,此时却要用夫君的名义来绑架他,这种厚脸皮的话儿怎么说得出口? 萧林见徐小小粉脸儿罩着一层寒霜,这当面和她顶撞令她是下不来台,忙以守为攻,给了她一个台阶下,“这是现代化管理的奖励机制,没好处的事,阳奉阴违者有之,中饱私囊者有之,都打着各自的小算盘,还有什么向心力、凝聚力?应该将这种提成奖励机制推广到整个徐家医馆,那时,人人都会将医馆的事当做自己的事来做,什么都事半功倍。” 萧林洋洋洒洒的一番话,虽专业术语不少,但也通俗易懂,给足了徐小小下台的台阶。 徐小小沉思了一会,便顺着台阶下了,“好,依你,签一份提成合约。” 她的目光闪动一下,凝注在萧林身上,“还有两个条件是什么?” 萧林暗自整理了思绪,目光不慌不忙的移向远方,“第二,我要全权负责此事,娘子只需配合,不要干涉我的任何行动。” 徐小小怒说,“萧林,你是否太过分了?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有没有我徐小小?” 她本想说娘子,却发现说出口也太羞人,便改了口。 萧林淡淡的说,“只因这个计划太过复杂,说了娘子怕是也不会明白,专业的工作要由专业人士来做,否则,要职业经理人做什么?” 徐小小面色稍和,又问,“第三个呢?” 萧林缓缓的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要捞回钱财,甚至大赚一笔,娘子需先支出两千贯。” 徐小小一听要钱,还是两千贯的巨款,愣在当场,目光怔怔瞧着月光下的院子,一言不发。 萧林不知眼前的美人在想些什么,给还是不给,但她既不说话,也插不上嘴,乐得从近距离欣赏这象州城里最美丽的风景,连一县父母官薛楚玉都想不来的福气,还不花一文钱。 月光映衬着徐小小粉脸晶莹透明,诱人之极。雪白的玉手在衣袖间露出,柔嫩的纤纤细指白里透红,耀人眼目。更令萧林心动的是,美人娇躯散发着浓郁的芳香,散发着花季少女特有的魅力。 正在他胡思乱想时,徐小小已缓缓的轻启樱唇,“唉,这次亏了就亏了,今后小心些便是,莫要再起心思,再被人讹了钱财,父亲处便不好交代。” 她婉言谢绝,显是不看好萧林有从洛家虎口夺食的本事。 萧林一愣,徐小小冰雪聪明,坚守原则,要说服她,只能拿出真本事,花言巧语只会惹她反感。 穿越前,他的女友有一味美白肌肤的配方,玉蓉散,传说是当年慈禧太后御用的美白配方。女友日日亲自买药材回来鼓捣这玉蓉散,偶尔也令萧林来打打下手,几次过后,记性极佳的萧林也能清楚的记得玉蓉散的配方,内里的主要成分便是白芷这味中药。 当然,他穿越前是干金融行业的,不会参与实体经营,这次的目的绝不在卖药,而是要利用这玉蓉散的配方与洛家下一盘大棋,令洛家狠狠出一次血,既为徐家医馆找回损失,自己也能全面接管徐家医馆的经营,更能报了之前被逼债而‘死’的深仇大恨。 第十三章 我来做庄 萧林坐在案几前,找晓荷要来了烛台和笔墨纸砚,就着烛光,写出了玉蓉散的配方,“白芷两百克、白蒺藜三十克、丁香三十克、薄荷十克,碾成微末,调和蛋清敷脸。” “这是美白肌肤的玉蓉散,靠这个,我便有法子挽回今次损失的钱财,还能大大的赚上一笔。” 他将配方交给了徐小小,徐小小目光掠过宣纸上的配方,字迹歪歪扭扭,就跟狗啃似的难以入目,但也勉强能看懂。 待看过配方后,她的秀眸一亮,脑子里将配方里几味药的药材一一梳理过,依药理来看,确有美白润肤的药效,不由得也信了几分,交给晓荷吩咐说,“照着配方制些来,嗯,你亲自去做,莫要声张,令人知晓了。” 萧林一笑,徐小小还知对配方的内容保密,果然还是有几分见识。 待晓荷拿着配方去了,徐小小抬头上下打量着萧林,“你想卖这个玉蓉散?” 萧林早已思量过了,对付洛成的法子,并不神秘,稀奇,是萧林穿越前做的老本行,股票炒作。投机股票的法子,老少皆知,就是逢低吸纳、遇高出货,赚取差价。不过,这也是大叔、大嫂,退休大爷、太婆的买卖之道。作为股票精英的萧林,运用的是更深一层的技巧,便是,做庄。 做庄的技巧,简而言之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逢低建仓,在股票还在低位时,便大量吃进,降低资金运作成本; 第二个阶段,拉高股价,当成功建仓后,便可运用做庄资金优势、控股优势,甚至是信息优势,逐步拉升股价; 第三个阶段,到目标价位出货,当股价接近预先设定的目标价位时,便是出货的时候了。这个时候,通常是借着利好出货,将最后一棒交到其他人手里。 具体到炒作白芷这事上,第一个建仓阶段就是先在白芷在低价位时,悄无声息的大量吃进临近州县药铺的存货,尤其是洛家药铺的存货,至少保证半年内,新的白芷面世之前,岭南道的白芷会异常紧缺。 到白芷满库之时,就到了第二个阶段,拉升白芷价格。他想的法子,便是先由徐家医馆来炒作玉蓉散,炒作火了,便去找洛家卖配方。一旦洛家买了配方,萧林就立刻将配方公诸于世,无数想投机专营抢占市场的奸商、药铺,会疯狂的购买白芷,供求关系决定价格,短时间内,白芷的价格定会突飞猛涨。这,便是遇高出货之时。 如果说白芷就是一支股票的话,至少有着两个炒作点。 其一,边缘化,不是黍米、绢帛这些影响国计民生的实物,至少不会引来衙门的干涉; 其二,小盘股,白芷使用的范围并不广泛,通常作药用,就岭南道而言,花几千贯就能控股,拉升和出货相对容易。 我萧林,就是要做炒作白芷这支优质小盘股的庄家! 这个法子既赚了洛家配方钱;拉升白芷还能大捞一笔;更爽的是,能打击洛家的嚣张气焰,令其买去的药方成为一张废纸,还不得不花高价从自己手里买去需要的白芷。阴狠是阴狠了些,却着实是一箭三雕,名利双收的妙计。 对洛成这样为富不仁、四处讹诈鱼肉百姓的所谓名门,便是要以毒攻毒。对兔子仁慈,那是善心;对恶狼仁慈,便是残忍。 萧林令徐小小将香竹支走,与她低声详细的说了计划,徐小小仔细品味了其中的味儿,萧林的法子虽听起来匪夷所思,但也并非胡言乱语,被他的话勾起了兴趣,“我们该怎么推广这个玉蓉散呢?” 两人说话的距离不到两尺,呼吸可闻,美色当前,萧林强忍着那颗躁动不安的心,目不斜视,深邃的望着烛光,“简单嘛!一是包装,二是找美人代言。” 徐小小愕然问,“什么是包装?” 萧林朗朗的说,“这玉蓉散出自药王孙思邈的千金养生篇,用了能八十变十八。” 徐小小自幼醉心医道,阅读医书数以百计,什么民间偏方也听过不少,却没听过药王千金方里有这么一味玉蓉散的配方,蹙了蹙秀眉,“千金养生篇里真有这玉蓉散?” 萧林深意的笑了笑,继续说道,“自是有的,药王来象州逗留过三月,给小姐传了养生篇里的玉蓉散配方。” 徐小小惊愕万分,浑然不知他在说什么胡话。 萧林哈哈笑道,“小姐蕙质兰心,此刻还不明白么?药王千金养生篇的名头便是我给玉蓉散的包装。” 徐小小惊讶的打望着他,似有所悟,“原来是你随口胡诌的?” 她恍然大悟,迟疑的目光移向木窗外,晓荷端着制成了玉蓉散,兴冲冲回来的,“不知药王是否尚在人世,若药王的人找上门来,该当如何?” 萧林胸有成竹的说,“这年头,玩的就是眼球经济,药王的人将此事闹得越大越好,这种千载难逢的广告机会太难得,他不来找麻烦,我们还要鼓励他来找麻烦,嘿,大不了上衙门输了理,再赔些钱给他,赚来的人气,却是再多钱也买不到的。” 徐小小神情专注的听着他的口若悬河,夸夸其谈,这些话她是闻所未闻,好半晌才消化了这些陌生的理论。 晓荷将制成的玉蓉散放在案几上,萧林点着案几,正容道:“娘子可试试这玉蓉散有无功效,真金还能怕火来炼?” 徐小小抹了一些均匀的涂在手背上,嘴上说道,“还有代言呢?” 萧林不答她的话,转了话头,“娘子平日里用什么胭脂水粉?” 徐小小略作沉吟,不愿答他唐突的话,晓荷已知机替她答了,“我家小姐从不用胭脂水粉。” 原来徐小小身上的香味儿是天生的女儿香,萧林心中微动,一股欲望开始腾升,幻想着高床暖被上,美人玉体横陈,任由他饱嗅一番,再大快朵颐的香艳情景。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便强压了下去,萧林又高深莫测的说,“娘子当了这玉蓉散的形象代言人,这活色生香的美人肯为玉蓉散说一、两句好话,官宦,富商家的女人打破了头也会来抢着买,开业那天,定要安排好家仆做好安保工作,莫要出现踩踏事件才好,嘿。” 徐小小怔怔瞧着一副嬉皮笑脸,油嘴滑舌,凡事夸大其词,还钻进钱眼里的萧林,这本该是她厌恶的一类人,但对着他,芳心却忍不住的微一悸动,只因从他的放荡不羁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却是发自骨子里的自信。 何况,他的自信也非是全无理由,徐小小抚过涂抹了玉蓉散的手背,滑润而白净,还有一股沁肤入骨的清爽,很是舒服。这玉蓉散的功效着实不差,是实打实的好货,也不会砸了招牌。 萧林瞧过她满意的神色,低垂着目光,嘴角挂上一丝微笑,该是最后将她一军的时候了,“娘子,夜深了,若为夫的话能入耳,明日再来详谈。” 徐小小平伏了芳心的波澜,冷然说道,“萧林,你不老老实实的当你的姑爷,却搞出这么多花样,是何居心?” 今日的一番话实在大出风头,徐小小若不生疑才是真正的没脑子。人在低处,今后行事低调些为好,萧林暗中自责过,思绪又回到眼下,与其费力的辩解,不如实话实说,取出与徐守业签的提成合约,交给徐小小,“娘子,我这么做,是为徐家,也为自个儿。赚来的钱,还要在象州城最富裕的东坊买一处小房子,置办些家产,将娘亲接来同住。” 他透着孝心的举动令徐小小是大为满意,疑心尽去,斜倚着身子与他四目相交,“好,我们分工合作,我负责收购白芷,你负责炒红玉蓉散,先给你一百贯,晓荷她识些字,也一直管着医馆的账目,指派给你做个管账的吧!” 萧林一愣,谈到正事,徐小小可一点也不含糊,派晓荷到新开的店铺,明着是打着管账的名头,其实就是安插在他身边的耳目。其一是将店铺的财政大权握在手里,其二便是监视他的举动。不过,徐小小的小心谨慎也在情理之中,又打着光明正大的旗号,萧林便应诺了。 徐小小千防万防,她不知晓的是,晓荷早就与萧林暗通沟渠,这个所谓的监视,完全就是摆设罢了。 萧林告退后,久不做声的晓荷忍不住替萧林开始试探徐小小的口风,“小姐,这人的话说得这么大,能信么?” 徐小小凝视着案几上的配方,将配方细心的折了,放入装首饰的小锦盒里,“此人其行荒诞,其心不坏。” 晓荷继续试探说,“小姐自小便没在人前撒过谎,今次怎助他说谎骗人。” 徐小小随口应付说,“能赚些钱财填补了医馆的亏损,最好不过。” 看来徐小小是真的信了萧林的话儿,晓荷心里暗喜,又说,“两千贯还真不是个小数目,要是亏了......小姐话里有些言不由衷,也不全是心里话儿。” 徐小小瞥过她,轻轻叹道,“我知你想问什么,说到底,萧林还是与我结过亲,未过门的夫君,我希望萧林真的能出人头地,做出一番事业,也愿意给他这个一展身手的机会。” 徐小小望着深沉的夜幕,想着萧林坏坏的笑容,浑身透着令人信服的自信,芳心略略有些波澜起伏。 萧林,你莫要令我失望才好! 第十四章 开门大吉 有了徐小小的资金、人力支持,半月后,在徐家医馆之侧堆放杂物的小屋屋基上,焕然一新的‘千金养生坊’终是建成。招牌门匾是借助鼎鼎大名的药王做宣传,便有了这千金养生坊的店名。 萧林站在宽阔空旷的新店铺里,瞥过大堂里的两人,都是萧林信得过的,晓荷,徐守业的护卫徐寿。这两人是新店铺的管理核心层,他召集两人来开这店铺开张前的通气会,一是确立指导思想;二是鼓舞士气,端正工作态度;三是安派经营养生坊的事宜。 徐家兄妹都没来参与,徐守业去了青楼闲逛;徐小小则是医馆诊治病人为先,反正通气会之后,晓荷会一字不漏传达给她知晓。 天气炎热,晓荷着了清凉薄衫,坐在案几前,舞着香扇、饮着放满了冰块的梅子汤解暑。 徐寿生得雄壮、粗鄙,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平日里吃惯了苦,也不太在意些些暑气,闷头闷脑的在一边不住的擦拭着汗水,“老林,开个店铺,有钱有人便成,哪来这么多鸟话说,有事说事,没事散伙,我还要急着去醉花楼搂小娘子。” 对这粗人的冒犯,萧林也不以为意,好整以暇的咳嗽了一声,捏了捏他的肩,“现在安排各自的分工,晓荷,你既已知晓了配方,制玉蓉散的重任便交由你了。” 萧林来到徐寿身前,捶了捶他结实的胸肌,“老徐,看店铺的人非你莫属啦!你找两个人,成日哪都不去,就留在店里,专对付那些想来小偷小摸、或是讹诈钱财的地痞混混。” 徐寿沉声应诺,萧林瞥过他一眼,又问道,“若在店铺里,一个熟客与我因讨价还价发生争执,几乎要动手,你怎么做?” 徐寿铁闸般有力的手在空中捏成拳头,使力的晃了晃,沉沉的说,“敢来养生坊捣乱,自是这个招呼。” 萧林微微一笑,挥手招过行事冲动的徐寿,捉着他的手腕,语重心长的说,“老徐,记着我的话,顾客就是上帝,就是衣食父母,做生意嘛,找财不找气,是吧!” 徐寿虽不明白什么是上帝,却听懂了衣食父母的话,点了点头,“我是个粗人,今后,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萧林安慰似的拍过他手背,又到了晓荷跟前,冲她眨眨眼,“我有个建议,不知晓荷能否转达给娘子。” 晓荷愕然说,“姑爷,你鬼主意最多,又起了什么花花心思?” 萧林笑道,“便是请娘子将诊治病人的处所由徐家医馆暂搬到养生坊,嘿!有了娘子这活色生香的大招牌,他人便是不买,也会来养生坊打转打转。” 晓荷笑着应诺着,斜斜瞥过他,“姑爷你做什么呢?成日游手好闲指派我们做这做那可不成。” 萧林拍拍胸口,做胸有成竹状,“我专门负责玉蓉散的推销工作,既要与初次来的顾客不厌其烦的介绍、讲解,也要与熟络的回头客套交情,讨价还价。这技术活,非舌灿莲花的口才不能胜任。” 晓荷这才心平气和了些,悠悠的饮了口梅子凉汤。 交代过经营理念和人员安排,萧林想着该是做最后总结发言的时候了,他双手撑着案几,咳嗽了声,摆足了架子,这才说道,“若养生坊的生意走上正轨,赏钱那是没得说的。晓荷买胭脂,至少也是香华店里,百文一盒的凤还春;老徐嘛,廉价的土窑子就不必去了,至少该去青楼找个红阿姑尝尝鲜,是吧!” 他说得风趣幽默,徐寿是大声叫好,晓荷抿嘴轻笑不止,秀眸不时瞟过萧林,尽是暧昧味儿。 萧林瞧过诸人的反应,看来,这次动员大会的效果还算不错,是一次成功的大会,开拓的大会,前进的大会,胜利的大会。 徐小小是象州城里当之无愧的人气王,养生坊开业当天,象州城慕名前来围观的男人、女人几乎要踏破了千金养生坊的门槛,徐寿安排了足够的彪形大汉维持现场次序,仍发生一起突发事件,一个视徐小小为女神的小青年想冲到店铺里强吻心中的偶像,被徐寿提小鸡似的扔到人群后面。 一切如萧林所料,生意一日比一日红火。 首批制成的五十盒玉蓉散,投在象州城数万人堆里,便如同石头入了海,起不了半点涟漪,不到十日便销售一空。 萧林令晓荷再加班加点生产一百盒以缓解市场的供不应求。 养生坊生意蒸蒸日上,诸人赚得喜笑颜开,利润和工作干劲成正比,利润越丰厚,成日忙得不亦乐乎,热火朝天。 半月后的午后,酷热少退,天气凉爽,养生坊的大老板徐小小领着萧林、晓荷、徐寿三人漫步在象州城的正街。 行过两个街口,徐小小问道,“养生坊这些日子赚了多少?” 萧林如实说道,“已有一百零十贯入账,净赚七十六贯。” 掌管账簿的晓荷递上了账簿,,确实与萧林说的一般无二。 徐小小微微点头,从她挂着恬静笑容的粉脸上也能瞧出内心的喜悦,萧林能轻而易举赚来几十贯钱,果是有两把刷子的人,先前的大话确非夸大其词,信口开河。 萧林迎上她带着欣赏的目光,心中却在暗暗盘算,七十六贯算什么?这盘和洛家下的大棋,才走出了第一步,好戏才刚刚开场。一场成功的做庄,需要的时日至少在半年以上。 徐小小抬头望着他,说道,“这些日子,我陆续在临州临府开始收购白芷,已花了四百贯。” 这个时代做不到商业机密的保密,只要有心盗取,玉蓉散的配方迟早是瞒不住的,这个生意火红的局面维持不了多久。 以萧林的预计,最多也就半年,玉蓉散的生意便会因竞争对手的蜂拥而出,达到销售曲线的波峰,然后就是慢慢走下坡路,陷入市场的恶性竞争之中,彻底告别暴利阶段。 还是要尽快建仓,拉升,出货,才能赚取最大的利润。萧林预计至少要两千贯,才能给洛家一个深刻的教训,四百贯,远远不够。 萧林目光与徐小小对视,意气风发的说,“四百贯太少了,至少要两千贯。” 徐小小犹豫着说,“两千贯是否太多了?” 萧林朗朗的说,“我向娘子保证,这次的利润至少有五千贯。” 徐家医馆在象州经营了数年,才积攒下了不到六千贯的家财。萧林承诺的五千贯,对徐家医馆来说已实实在在的是笔巨款。 晓荷瞪大了眼睛,根本不信他的话。 能给徐家医馆赚来这么笔巨款,徐小小还是有些些的心动,“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萧林暗想,该是去柳州洛家的地盘上打打广告,挑逗挑逗洛成的神经了,他还不信这个视财如命的吸血鬼能忍得住这么块肥肉不动心,“先将分店开到柳州去。” 徐小小对他的想法甚为满意,吩咐说,“徐寿,你明日便去柳州打听打听,有没有合适的铺子。” 四人正商议着开设分店的细节,前方正街传来嘈杂的吆喝声。 第十五章 折冲府 “通通给军爷老老实实的站好了!”“壮汉在左,小娘子在右!” 萧林举目望去,吆喝的人不是一个人,而是十来个白衣白甲、手持长矛,几乎武装到牙齿的军人。白衣白甲是薛仁贵麾下军士最喜欢的装束,不用说,这些人都是象州折冲府的军士。 军人挥舞着长鞭驱赶一群男女,这些男女衣着褴褛,甚至还有几人衣不蔽体,能隐隐望见女人隐私处的春光。 徐小小生有仁善之心,见折冲府军士欺压良民,微蹙眉头,问道,“徐寿,这些折冲军士在做什么?怎能胡乱欺负人?” 徐寿打望了前方一眼,一副事不关己的神色,平静的说,“小姐,安南的南越人年年叛乱,这安南一打起仗来,逃亡的人就多,依本朝律法,农户不得擅自迁移,这些人都得驱赶回原籍。” 医者仁心,见了男男女女的惨况,徐小小胸口微微起伏,早对折冲府的霸道行径气得咬牙切齿。 徐寿的话匣子一打开便收不住口,滔滔不绝的说着,“听说两个月前南越三十五族结成同盟,兴兵作乱,短短一个月就击破峰州、爱州两个折冲府,烧杀抢掠,无所不为,安南都护府自保交州,无力救援,安南的形势堪忧啊!” 他本是折冲府军士出身,对这些军政之事还是颇有见识。安南,就是今日的越南北部地区,南越人是当地土著,叛乱、投降反复多变,时常寇边骚扰。大唐将安南都护府设在交州,就是为了或镇压、或安抚这些南越土著人。 徐小小一听大吃一惊,娇躯微微一颤,“我父亲去了交州,却突逢战乱,那该如何是好?”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至少安南都护府还在,只要岳丈不离开交州,仍是安全的。” 萧林安慰过娘子徐小小,一听南越三十五族入侵,脑子里便有了生财之道,不就是要打仗了?一旦打仗,米价肯定上涨,趁机赚一笔也是轻而易举。但转念一想,以徐小小的仁善,发这种国难财,她肯定当场驳回,还会被她轻视,还是罢了。 说过军国大事,徐寿又指着军士里领头的人说,“那是折冲府校尉许辰,还有,军曹许杰。小姐,少惹是非,快些走。” 折冲府校尉是从七品的官,与武化县令薛楚玉是同一级,有军方背景,直接隶属十六卫大将军。 诸人立在远方,默不作声的看着折冲军士耀武扬威的呵斥、驱赶着流民,男女被不怀好意的分成两堆。 许辰摆足七品军爷的架子,大咧咧的立在满是灰尘的石几前。他的族弟许杰忙着溜须拍马,用衣袖拍拍石几上的灰尘。 许辰坐了,缓缓的说,“许杰,薛县令交代过这些流民怎么处置?” 薛县令便是与萧林有过一面之缘的薛楚玉,因薛仁贵既是本州刺史,也是本州折冲府都尉,军政一把手,薛楚玉的面子,折冲府怎都要卖。 许杰说道,“大哥,朝廷的考核之期快到,薛县令说,这些人只要不在象州城出现,可任凭处置。” 许辰直直打量着流民堆里一个面带灰尘的女人,咳嗽着说,“任凭处置?呵!既是薛县令说了话,那便好做。” 萧林已心头有数,一县县令薛楚玉背地里指使折冲军士驱赶流民是因自己尚在试官的考核期内,绝不容许在关键时刻出茬子,影响朝廷的审核评定。这人为了在试官期间作做出政绩,简直不择手段了啊! 许杰善于察颜观色,见许辰打望的女子虽故意以尘土掩面,却难遮美貌,挥着马鞭点着最为俏丽的女子,目光再巡视一周,招了其他两名看着还算顺眼的女人,“都出来!” 三个妙龄少女也就十三、四岁的年纪,忙缩在家人身后,怯生生的望着如豺狼虎豹、凶神恶煞一样的折冲军士。 许杰不耐烦的怒喝道:“还不捉来?”他既有严令,便有三名军士推开流民的阻拦,将女人押了出来。 许杰来到众流民前,“谁是女子的家人,开个价!” 唐时买卖女人,只要双方能谈拢价,便算合法,政府不予干涉。 流民堆里,俏丽女子的爷爷颤巍巍的拱手作揖,“军爷,我家是到象州逃难,不卖女人。” 许杰二话不说,一脚踹中老者胸口,老者惨叫一声,倒地卷缩成一团,猛的咳嗽起来。 他狠狠的踢过人,厉声呵斥道,“给脸不要脸!你们给我听着!谁家不愿卖女,立时赶回安南,去自生自灭。” 他摆明了是威逼强买强卖,流民堆一阵骚动,纷纷替老者鸣不平。 横行霸道的折冲军士挨着拳打脚踢,凡想出头的,更是马鞭狠狠的抽打。军士凶恶,流民们争斗不过,只能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再去找打。 在许杰和折冲军士的淫威之下,三名女子的家人不得不出来谈买卖。许杰抛过三贯钱,扔在地上,便令军士拉着女子走。通常一个女人要价是三贯钱,三贯钱买三个女人,已算强买强卖,便有女子的家人跪着求情,恳求多给一些。 两名军士挥舞着马鞭,呼呼作势,想恐吓走纠缠的流民。卖女已是不得已为之,遑论才不足市价三分之一的钱?众流民不服,继续缠着军士讨价还价。 许杰狠狠踢着当先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民,几名军士便将三个呼天喊地的妙龄女子拉走。女人的哭喊声,还有众流民的惨叫声,交织一处,围观的平民虽忿忿不平,却不敢出头,只能暗中咒骂不止。 同为女儿家的徐小小瞧着三个少女即将被捉去折冲府羞辱,感同深受,对诸军士的愤愤不平见于形色,“薛楚玉,果真是好县令!” 她拨开人群,径直走到被踢成重伤的老者跟前,蹲下身子,捉过老者枯瘦的手腕,细心的把脉问诊。 流民已是背井离乡,无家可归,却还要受恶官、土匪军士的欺负,稍有良知的人也看不过眼。 萧林双眼闪过厉芒,在众人诧异的目光里,来到正中,对前来阻挡的许杰视如不见,望着许辰拱了拱手,“许校尉,拜会!” 许辰斜眼瞧着突如其来闯进来的小子,之前是从未见过,却一眼便认出徐小小,微眯着眼打望一番秀色,调侃的说,“原来是徐家小娘子,不在家医治病人,管起折冲府的事儿了?” 萧林淡淡一笑,接过话头,“光天化日,强抢民女,莫不是受了薛刺史的军令?” 许辰虽横行霸道,但当众强抢民女终究是惹众怒的行径,以徐家和薛家的交情,此事传到薛仁贵耳朵里,是吃不了兜着走。但要他就这么便放走到嘴的肥肉,也是心有不甘,瞥过仗义执言的萧林,冷笑道,“驱逐流民可是依着大唐律来的,小娘子便是去刺史府撒娇,也是这么个理。” 许辰句句扣着大唐律,徐家仅仅是一个行医为生的富户,又岂能擅议军国大事,触犯大唐律法,便是想管也管不了。 萧林来到狗仗人势的许杰前,夸张的拱手作揖,“军曹好威风啊!” 许杰望望族兄,也不见有什么指示,胆气一壮,推了萧林一掌,将他打了个踉跄,冷哼道,“将这多管闲事的人捉回折冲府!” 萧林被他一推几乎要立足不稳,终是站定,脸上笑容不再,沉声道,“小小的从九品军曹犯了大罪还敢耍横,随我去刺史府走一趟!” 许杰再次望了望许辰,许辰认定萧林是在无理取闹,但他唯一顾忌的,就是徐小小乃是能与象州刺史薛仁贵说得上话儿的人。 他令族弟许杰收声,缓缓的说,“他犯了什么罪?要随你去刺史府?” 萧林正容道,“军曹犯的是谋逆之罪!” 他大扣帽子,找出这么个诛九族的大罪,折冲府的众人都是愕然。 徐小小没好气的摇摇头,她还道萧林真有什么法子去出头,若说将许杰犯了扰民罪,还有几分商权的余地,说到谋逆,简直是在胡闹,换作幼齿小儿也不会信的。 许杰呵骂道,“放你娘的臭屁!” 许辰道他是在胡诌讹诈,微微一笑,“徐家虽与刺史府有几分交情,但,话,可不能胡说,事关谋逆大罪,若是诬陷……休怪本校尉将你带回折冲府,严加审讯。” 萧林从容不破的回敬着许辰的目光,“岂敢!岂敢!说来,连校尉也该去刺史府一趟。” 许辰被他反将一军,见他不似在说笑,脸色一阴,“本校尉洗耳恭听。” 萧林拭拭额头热出的汗水,“兵部有严令,调动折冲军士十人以上者,须持折冲府兵符。” 他出自名门萧氏,见识远超常人,环视一周,佯作仔细的一一点数,“一、二、三……共十八人,不知校尉有没有兵符?” 萧林找出这么个空子,许辰脸色微沉。 折冲府的人出行本就频繁,若每次出行就要向折冲都尉薛仁贵请示兵符,在现实中根本无法操作。这条军律属实际操作中难以执行、可有可无的一条,平日也没谁挂在心上。此刻萧林突然提出,许辰无法反驳,更不能说军律有误,顿时哑口无言。 萧林见折冲府众人无言以对,微笑道:“若无兵符,在下疑心校尉和军曹私聚折冲府大军,响应安南南越人的叛乱,想趁机夺了象州城,再攻打柳州,向薛刺史举报叛乱,也属一介良民的分内事。” 安南离象州城有千里之遥,甚至都没影响到本地的米价,萧林拿着安南叛乱的事儿大肆小题大做,什么私聚大军,夺了象州城,分明就是信口开河。不过,用无赖法子对付这帮混帐军士,倒是以毒攻毒。 许辰气不打一处来,偏偏找不出话反驳。 许杰是个粗人,便想上前教训口不择言的萧林。 许辰心机深沉,深知萧林此言的分量,本是区区小事若闹到薛仁贵那里,大帽子一戴,便成上纲上线的大事,为了几个女子凭空惹来这些麻烦着实不划算,忙拦着许杰,冲着萧林沉声说道,“你,好厉害的嘴,好!你我山水有相逢。” 他交代过这些场面话,冲许杰使使眼色。许杰令军士放了三名女子,一行折冲府军士便灰溜溜的走了。 三名得救的妙龄女子及家人冲着萧林不止的磕头谢恩。 萧林令众人起了,目光瞥过尘土满面的女子,粗粗看去,定是个美人无疑,但也瞧不太真切。他才充了大英雄,总不能转过身便和折冲府的人一个德性,去窥视女子的容貌。虽是好奇,也强自忍了。 徐小小替老者把着脉,不时偷偷瞥过萧林伟岸的背影,他出身低微,无权无势,但面对一众凶神恶煞的军士,却不见本该有的胆怯,而满是阳光、自信,还有朝气,此时,虽一身简陋的麻衣,浑身上下充斥着令人心动的男儿魅力。 她秀眸掠过浅浅的欣赏,粉脸也露出一抹难得的笑容。 萧林忽地转过头来,与她目光对个正着,眼神不见躲闪,嘴角还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分明是算准她会在此时偷瞧,故意为之。 徐小小忙羞涩的侧了头,冲着老者的家人说道,“指一人来徐家医馆取治伤的药。” 老者的家人为难的说,“这,小娘子的心意我们领了,身无分文,连命都保不了,哪来的钱取药。” 徐小小稍稍平复了芳心的紊乱,这才正容说,“替老伯治病要紧,药费暂就免了吧。” 第十六章 薛大公子 助人为快乐之本,萧林白日里在众人充了大英雄,夜间,也睡得很香很踏实,甚至还做了个美梦,与徐小小高堂红鸾、洞房花烛、鸳鸯双飞......到了次日清晨,终是有人将他从睡梦中叫醒。 他打个哈欠,揉了揉睡眼朦胧望去,叫醒他的人,是徐寿。这小子经常神出鬼没的前来骚扰,他已习以为常。令他吃惊的是,随徐寿来的,还有晓荷和几个内院的家丁。 这些人竟会同时来他这鸟不拉屎的小屋,萧林的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来,暗自愕然,发生什么事了? 他挂上招牌似的灿烂笑容,一个鱼跃翻身起了,冲徐寿投去询问的眼神。 徐寿耸耸肩,示意不知内情。 萧林冲着晓荷笑笑,晓荷俏脸浮现出迷人的笑容,娇嗔似的白了他一眼,“小姐在外等着你呢!” 连徐小小都到了?看来真是有要紧的事了。 萧林暗自琢磨着,穿着齐整衣裤,与晓荷等人一同出了小屋。 时值盛夏,外院凉亭里乘凉的徐小小,身着翠色长袖襦衣,下身是及腰碧纱裙,更衬着纤腰的玲珑曲线。 今日的徐小小是特意的梳妆打扮了,也不知有什么喜事。 徐小小双眸扫过萧林,见他正目不转睛的瞪着自己,秀眉微微一蹙,“祸事上门了,还有这心思。” 萧林一愣,问道,“什么祸事?” 徐小小不无担忧的瞧着他,轻声说,“薛家着人来传话了,指名要你、我去薛府。” 萧林呆了呆,想来是昨日在大街得罪了折冲府的人,薛家人当众吃了亏,却不能当众报复,只能私下来找他的茬。他暗地里寻思着应对之策,嘴上随口应付道,“这,该不会一入薛府,廊间埋伏的五百刀斧手便将我砍成肉泥,嘿。” 他这时候还有心思开这种玩笑,本是满心担忧的徐小小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无赖,对付你我还需五百刀斧手?” 自打结识徐小小起,还未见到她用这种调侃的语气与人说过话,无赖、你我云云,从她嘴里说出,总有种令人想入非非的味儿,萧林愣了愣,失笑道,“古有关云长单刀赴会,我们是当不上关老爷的,只能夫妻二人去闯薛家龙潭虎穴。若能活着回来,愿再听娘子多唤几声无赖,嘿,这是为夫听过最美最动听的声儿。” 萧林既得罪了薛楚玉,又开罪了折冲府,与本州军政都结下了梁子,可说是大难临头。但,他仍是这么副嬉皮笑脸,漫不经心的样儿,还有心思顺道表达倾慕之心,徐小小有些惊愕,讶然道,“你怎一点都不惧怕的?” 萧林与她心思想到一处,淡然笑了笑,“若惧怕便能有六丁六甲护体,从薛府平平安安的回来,我巴不得立马惧怕个十回八回的,还附带满身冷汗,几滴泪珠。” 他临危从容镇定,甚至还开口说笑,这份乐观开朗,不经意间也感染着徐小小,只觉得先前的担忧和惧怕也渐渐没了踪影,心情畅快了许多,拉着他的手腕,抿嘴微笑道,“走呢!薛刺史也不是蛮横不讲理的人,有理总能说得通的,早些从薛府回了,还要去医馆坐诊。” 萧林感受着美人指尖传来的温柔和体贴,心头一阵按耐不住的冲动,想要拉过她的纤纤玉手,握在手里把玩一番。这冒犯的举动,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却不能付诸行动。 薛仁贵是什么人,他全无把握,但,有美人相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为了应付薛家人的发难,一路上,徐小小将薛仁贵的近况事无巨细的说给了萧林知晓。 此时的薛仁贵已非当年率领两千人马攻灭高句丽,“将军三箭定天山,战士长歌入汉关”的战场王者。因九年前的青海湖大非川之战,败给吐蕃大相论钦陵,又牵涉到军中杀人案,被徙贬象州,官任象州刺史,象州折冲府都尉。 虽在偏僻之地象州可说是响当当的军政一把手,甚至连在柳州横着走的洛家也要巴巴的前来结交,却实实在在的远离了权力中心,长安、洛阳,也远离了军歌嘹亮的战场。 虎落平阳、龙游浅水,正是薛仁贵此刻最真实的写照。 薛府,坐落在城北高地,居高临下,能俯瞰全城的景色。木质的吊脚楼,极具苗族风情,从山面绕廊进屋,楼梯架在房屋两侧。 府里仅有一间待客大厅,四间休憩的小屋,两间厨房,底楼还有个小小的后花园,规模比之徐府也有所不如,显得也寒碜了些。 二人禀报过守门军士,便由家丁引进薛府,穿过几个简朴的走廊,到了东厢。 徐小小随着徐卫来过薛府几次,对薛府的布局还是心中有数,若要去见薛仁贵,该是在北厢。而,这东厢住的是薛大公子,薛讷。 薛讷是象州折冲府果毅都尉,折冲府里仅次折冲都尉的二把手,武技高绝,世人称有乃父之风,生就军营汉子的火爆脾气,若说五公子薛楚玉还有几分儒将风度,大公子薛讷就是典型的老粗。 徐小小平时里都不愿多见这人,能躲则躲。若在薛刺史前,还有辩解的余地,不至将昨日的冲突闹大,换做薛讷,则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她蹙了蹙眉头,冲着前方领路的家丁问道,“不是去薛刺史的北厢么?” 家丁回头轻蔑的瞥过二人,不阴不阳的说,“你徐家人昨日在大街上闹腾,大公子被老爷打了二十军棍,正躺在榻上哼哼着,总得找个交代和说法。” 原来薛讷已被薛仁贵依着军法毒打一顿,今日招二人来,十之八九便是报复生事了。萧林与徐小小二人面面相觑,事到临头懊悔迟,想走也走不了了。 几人说着话,已到了薛讷的东厢的厢房,入了厢房大堂,家丁便去内室禀报薛讷。 萧林私下打量着屋子里陈设,仅有一张木榻、四个小案几、还有跪坐的蒲团布垫,石墙上悬挂着短弓、长枪,还有一副打造精致的锁子甲。军旅世家果是名不虚传,连厢房也简约而朴实,全无豪奢之气。 “他娘的,那满嘴狗屁的混小子到了?” 家丁刚入内室,薛讷惊雷般的声音便在内室响起,清清楚楚的传到大堂。 萧林一听此人中气十足,声儿洪亮,脑子里便浮现出一个五大三粗,头脑简单的莽夫形象。至于所谓的满嘴狗屁的混小子,舍己其谁。 走出内室的薛讷比萧林所料的年轻些,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身形魁梧,至少一米八,九,黑黝黝的脸颊,健康而阳光,萧林的目光落在他胸口两团结实、健硕的胸肌,闪烁着力量的光芒,标准的铁汉形象。只是这个铁汉此时上身包扎着白布,神色间不时露出些些痛苦,显是昨日挨的打,还没缓过气来。 家丁扶了薛讷到了案几后的坐垫前,薛讷一脚踢开坐垫,也不守礼,径直坐到案几上,恨恨的目光扫过徐小小,落在凭空造谣生事的萧林身上,眼里似要喷出火来,“你大娘的,张口就放狗屁,说折冲军士勾结南越,要献象州城。你若讲不出个道道来,小爷撕了你。” 他说着话,手里还熟练的挥着家丁递上的长鞭,“啪啪啪”,长鞭似灵蛇一样,在空中呼啸做声,过处,远处的小案几应声断成两截。 萧林望着薛讷手中的长鞭,还有木屑横飞的案几,头皮有些发麻,连案几都一下便断成两截,血肉之躯更是不堪一击。若稍有不慎,这么个玩意实打实的挨在身子骨上,那是典型的吃不了兜着走。 徐小小移上两步,立在萧林身前,她心知,薛讷气急之下有可能毒打萧林,却不会对一个弱质女流下手。 薛讷斜瞧着徐小小,冷哼说,“小娘皮,你当我是见了你便花了心思的老五?滚一边去,不然连你一块打了。” 徐小小性子刚烈,对长鞭视如不见,毫不退让的与他对立着,“象州城里,总还有王法,若在大公子说不清理,便去薛刺史前说。” 她冷冰冰的顶撞,令薛讷想起昨日薛仁贵的训斥,还有那二十军棍,气得浑身发颤,手腕疾翻,抖开长鞭,振臂一挥,当头照面就往她打去。 薛讷说打便打,全无征兆,这时,萧林与她之间还隔着半丈远的距离,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幸好他一直留意薛讷的举动,已有所戒备,情急之下,不暇多想,朝着徐小小猛扑过去,挡在身前,用身子护着美人娇弱的身躯。 “啪”地一声炸响,长鞭如灵蛇腾空般夭矫,一下子抽在萧林的背心上。 这一鞭打得实,寻常健壮的军士也挨不住,何况身子骨算不上强壮的萧林。他痛呼一声,吃不住力,人便向前栽去,与徐小小齐齐摔倒在地。 第十七章 治标治本 徐小小被他惯性的一冲,肩头撞在地上,微不可闻的娇呼一声。她嗅着萧林身子上男儿阳光的气息,俏脸有些发烫,咬着嘴唇,腰肢款摆起来,想挣扎起身,却也推不动身子上的男人。 两人这么身子叠在一起,少女特有的清香充溢鼻端,更令人销魂的是,女人胸前一团丰满、柔软,传递到他胸口,直到心底。 他顿时大窘,双手撑地只想爬起来,但稍稍一动,背心剧痛便传遍全身,竟是动也不能动,再次扑倒,又压在徐小小身上,这一下压得更实,两人毫无保留的紧紧贴在一起。 一行殷红的鲜血顺着他背心淋漓而下,溅撒在女人洁白如银的纱衣上。 薛讷也不是真想冲着徐小小挥鞭,只想吓唬吓唬她,鞭子的目标仅是她秀发上的发簪。哪知,萧林竟会在这时奋不顾身的挺身救美。这一鞭的厉害他是心头有数,打得实了,也不知细皮嫩肉的萧林能不能吃得消,若再闹到薛仁贵那里,恐又少不得一顿军法,忙吩咐家丁说,“将他二人给我拉起来。” 待家丁拉起二人,萧林扶着案几,背心的疼痛不断传来,只能强撑着身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大公子的鞭子也只能欺负欺负女人,嘿!老子一点都不怕,哎哟!” 薛讷是个大老粗,直直的说,“去你娘的,小爷我从不打女人,是你这小子猴急着上来抱女人,怨不得小爷。” 徐小小羞不可抑的理理凌乱的衣饰,手也有些微微颤动,一颗芳心已如小鹿般在胸中乱撞起来,却不敢直视萧林的眼睛,目光一垂,窘得脸蛋儿跟火烧一般。 萧林强忍着痛,说道,“大公子气也发了,我二人能走了?” 薛讷这才想起此行的正事,又换做一脸的怒气冲冲,“你小子满嘴喷粪,当众撕了我老薛家的脸,走得这么容易?” 他一再咄咄相逼,还满是理直气壮的口气,萧林直了直身子,正容说,“薛家的脸,不是我二人撕的,是薛家人自己丢的。” 薛讷没想到他还敢顶撞,指着他面门,怒斥道,“放你娘的狗屁,薛家人行得正,坐得直,光明磊落,问心无愧。” 萧林冷笑声,说道,“好一个行得正、坐得直,敢问,驱赶流民,欺男霸女,是否也是薛家的家风。” 薛讷黑黑的脸颊红成一团酱紫色,由家丁扶着起身到了他跟前,怒目而视,“驱赶流民是二圣的旨意,大唐的律法,老五有什么过?买卖女人,连长安、洛阳的王公大臣也这么干,我折冲府买几个买做做饭菜,还有军中的针线活,有什么过?” 原来薛讷根本就知晓买卖女人的事,萧林目光与他丝毫不让的对视,争锋相对的说,“三贯钱买三个女人,这么好的买卖,薛府要卖多少,我照盘全收了!” 薛讷一愣,一贯钱买一个女人,那是低得离谱了,支支吾吾的说,“你是说许辰这小子压了低价,还强买强卖?” 萧林见他也是毫不知情,便说,“薛大公子好好管教属下,否则他人不会说许辰有过,而是说薛家人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薛讷被他埋汰薛家的名誉,怒而起身,走近了指着他面门说,“许辰、许杰两兄弟,小爷自会对他军法处置,你再放一句狗屁试试,我老薛家自到了象州,勤练府兵,仁政爱民,也就犯了约束属下不力的区区小错,怎么在你嘴里就是罪大恶极了?” 萧林厉声大喝,“公道,在人心,不在大公子的两个口!身为堂堂大唐第一战神,不能平定安南战乱就是罪!不能保境安民,令流民安返家园就是罪!” 这几句话由萧林略带痛苦的嘶哑声儿咆哮出来,传进诸人的耳朵,更添一种狠厉果决的感觉。 薛讷愣在当场,脸上浮现一丝退让的神情,“南越人年年叛变,战乱不断,流民背井离乡也是可怜。但总不能眼睁睁罔顾律法,任由流民聚集。再说,流民在象州没生计,不乏为非作歹之辈,象州百姓怨气也不少,总得有个万全之策。” 薛讷这人虽脾气火爆,但也是忧国忧民之辈。萧林顿生好感,他穿越前是纵横金融界的精英,对治国也没什么独特的见解,薛讷问道,总不能一问三不知,只能行一步算一步,放开他的手,压着嗓子说,“要解决流民的生计,治标治本,两策。” 薛讷一听来了兴致,与他并肩坐在案几上,急道,“说来听听。” 居无定所的流民便是穿越前的三无人员,萧林想起收容的法子,说道,“治标之策,便是修建收容所,安顿流民。流民逃亡也就是图口饱饭热汤,能吃饱了肚子,谁还没事找事去惹是生非?” 薛讷应和说,“治本之法是?” 萧林望向大堂墙上悬挂的短弓、长枪,沉声说,“千里远征,一劳永逸击溃犯境的南越人,还百姓以安居乐业。” 萧林说的这些法子也不是新鲜玩意,薛讷听过,有些失望,也有些意味阑珊,冷蔑的一笑,“读书人便是读书人,纸上谈兵的法子一套一套,确是半分无用。象州本是贫瘠之地,赋税极少,收留流民,钱从哪来?行军打仗,动一动都是钱,钱从哪来?若是有充足的军费,不需你说,我也立马去打爆南越人的卵蛋。” 归根到底,就是象州穷,没钱收留流民和行军打仗,萧林试探着说,“薛刺史可向朝廷上奏,拨付钱财。” 薛讷唉声叹气的说,“朝廷现在被吐蕃、突厥搅得焦头烂额,哪来的心思搭理南方这偏僻地儿?罢了,你二人走吧!” 筹集经费,说来说去,只有开源节流二法。朝廷没钱,开源是不成了,象州穷困,节流也无从节起,说来,倒也是个死结。难怪,以薛家人的眼光,也无所适从。 落在萧林眼里,缺的是钱,而不是赚钱的法子,他想了想,一个法子浮现脑海,念头转过时,已是成竹在胸,但对着薛讷这个大老粗也是对牛弹琴,要面见薛仁贵亲口说才行,便问,“薛老将军在府上吗?” “在折冲府!” 薛讷又警惕的问,“你想找我父亲告状?小爷我撕了你!” 萧林对这个唐版张飞的憨厚是暗暗好笑,忙说,“不敢!不敢!我们可以走了?” 薛讷将鞭子放了,见他衣衫已被鲜血浸湿了小半,沉声说,“你的伤,要不要薛府的医士包扎包扎。” 萧林捂着疼痛的背,强笑着说,“岭南道,还有比我家娘子更好的医士?娘子回去会替我包扎,不劳大公子费心。” 徐小小一愣,萧林平日里在医馆这么娘子娘子的叫也就罢了,在薛家还这么信口开河,令她是尴尬不已。若是直接呵斥了萧林,他又怎么下台? 薛讷瞧了瞧默不作声的徐小小,拍拍脑门,愕然说,“你这徐家小娘子不是老五的心上人?老五前些日子还说着等徐卫从交州回了,要来徐家医馆提亲的,怎么?这才几日不见,你都嫁人了?” 徐小小沉思了一会,轻轻点了点头说,“是,我已有夫家,就是萧林!” 她当着薛家人也承认是萧林的娘子,萧林是大喜过望。 薛讷不可思议的看着两人,喃喃的说,“老五知晓了这事,怕不是要发疯!唉!你们这些男男女女的事儿太复杂了。徐家小娘子,老五的脾气你是知晓的,半月后就是我父亲的大寿,你来与老五说说清楚,否则后患无穷。” 徐小小轻声的应了。 萧林突然发觉,这个薛讷大公子虽是脾气暴躁,其实心地还是蛮好,也蛮憨厚的,比之薛楚玉那个**的小人,那是天壤之别。 “小小,少和我玩心思,这门亲事,我薛楚玉绝不承认!” 一个冷峻,洪亮的声儿从薛讷的屋外传来,正是多日不见的薛家五公子薛楚玉。 这个霸道的五公子竟然到了,徐小小早吓得花容失色,求助似的望向了萧林。 萧林也是心里一惊,该怎么摆脱这个瘟神的纠缠,倒是令人头痛。 第十八章 一个赌约 两人出了薛讷的屋子,满脸阴沉的薛楚玉已面色阴沉的坐在石几上,身后还有两个护卫的军士。 待两人出来了,薛楚玉冷冷的注视着徐小小说,“小小,你刚才说已经嫁人了?” 徐小小强压惊恐,迎上他的目光,柔声说,“是,我夫君是萧林。” 薛楚玉眼角余光瞥过了萧林,根本当他是空气,厉声说,“什么萧林,我没听过!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算什么夫君?!” 徐小小从腰包里掏出了萧林的‘纳征书’,交给了薛楚玉,这是她来之前就准备好的,“这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萧林连纳征礼钱都给了,就等着我过门了。” 薛楚玉看过了‘纳征书’,捏着‘纳征书’的双手颤抖不止,咬牙切齿的将‘纳征书’撕得粉碎,众目睽睽下,一把就搂过了徐小小的纤腰,抱在了怀里,“小小,十年前的婚约,我不承认!” 徐小小见他二话不说就撕了‘纳征书’,又强搂着自己,又惊又气,挥起拳头狠狠的瞧着薛楚玉的胸口,却无异于隔靴搔痒。 “小小,你现在就尽管撒野,等你入了薛家门,看我怎么整治得你像小猫一样服服帖帖的。” 薛楚玉一只收强搂着徐小小调笑,一手指着萧林呵斥说,“你就是什么狗屁萧林?” 萧林看着情绪几近失控的薛楚玉,虽然这人无论权势还是武技都比自己高处不知凡几,但自家的娘子被他这么欺负,今日就是死在薛府,也必须要站出来将怒火引到自个儿的身上,保护好徐小小,忙上前捉着薛楚玉强搂着徐小小的胳膊,沉声说,“我就是萧林,小小的夫君。” 薛楚玉一把就扯着他的衣领,厉声说,“萧林,你算什么东西?敢来抢我的小小!” 这个薛楚玉气力着实不小,萧林怎都挣扎不脱,丝毫不让的迎上他的目光,“抢?小小十年前就是我萧家的娘子,是五公子在抢吧!” 萧林环视一周,大公子薛讷已出了屋子,眼前薛府唯一能令薛楚玉忌惮的,怕是只有这个大公子了,便冷冷的说,“大公子,你将我们骗来薛府,就是为了五公子能当众**我娘子的?大公子这是在丢我们的脸,还是在丢薛家的脸?!” 薛楚玉正要再喝骂,却被一人死死的按住胳膊,将萧林、徐小小从他擒拿的双手里救了出去。 是大哥薛讷。 薛讷冷冷的看了看几人,目光落在薛楚玉身上,“老五,为了一个娘儿,你发什么疯?!薛家的脸还要不要?” 薛楚玉与他丝毫不让的对视着,“大兄,其他什么我都听你的,小小的事,你不要来管我!” 薛讷捉着他胳膊,厉声呵斥,“男婚女嫁,总要讲个你情我愿,你仗着权势**这个小娘儿算什么好汉,薛家怎么出了你这个没出息的怂包,你信不信我立刻去告诉父亲?” 薛楚玉转过头狠狠的瞪了瞪萧林,朝着薛讷说,“好,我不仗薛家的权势,大兄你总不要再干涉。” 薛讷与他是兄弟情深,见他口气软了,也就放开他的胳膊,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老五,你想做什么?” 薛楚玉信步走到徐小小身前,吓得徐小小又后退几步,躲在萧林身后,只有这里,才是她的避风港湾。 见到徐小小对萧林的依附,薛楚玉气得咬牙切齿,指着萧林面门说,“说,你是什么想法?只要你愿退婚,要多少钱,要什么官职,我薛楚玉都给!” 萧林耸耸肩说,“我只要五公子不要再来骚扰我和小小。” 薛楚玉捏紧了拳头,若不是有薛讷在看着,早就一拳砸了过去,厉声说,“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要钱没钱,要权没权,文不能下笔千行,武不能行军打仗,有什么能和我薛楚玉比?小小是被你给蒙蔽,将来她一定后悔!” 萧林失笑说,“权、钱是五公子亲自挣来的?还是靠着老将军的威名得来的?” 他一下就打中了薛楚玉的软肋,薛楚玉平日里是自信甚至到了自负,文韬武略无一不精,眼下却被萧林污蔑成靠着家世成名的纨绔子弟,薛楚玉是气急败坏,怒说,“萧林,你敢说我薛楚玉是纨绔子弟?” 萧林又慢悠悠的说,“**民女,飞扬跋扈,不是纨绔子弟是什么?哈!五公子能否证明给我看,你有真本事呢?” 薛楚玉厉声说,“你想怎么证明?来来来!我单手让你,大战三百回合!” 萧林抚了抚被薛讷打得皮开肉绽的背心,强笑着说,“我今日有伤在身,怎么动手?不过,五公子既然自负文武双全,敢不敢与我萧林来个赌约?” 薛楚玉稍稍来了兴致,冷笑着说,“什么赌约?” 萧林与他目光丝毫不让的对视着说,“武不过上阵杀敌,自是以骑射为先;文以保境安民为先。在老将军的寿宴,我就和五公子赌骑射和经纶,谁要是输了,谁就不许再纠缠小小!” 他这话一出口,在场诸人都是一愣。 徐小小只知萧林做生意或许是好手,从未见他骑马射箭,怎么比得过薛家武技骑射仅次于薛仁贵,与薛讷不相上下的薛楚玉?至于保境安民,萧林对读书是嗤之以鼻,怎么会保境安民之策?萧林提出这么个赌法,是不是疯了?! 薛楚玉听到萧林提出这么个手到擒来的赌局,先是一愣,继而仰天大笑说,“萧林,你是想故意输给我,有个体面的理由离开小小,是吧!好,好,我成全你。” 萧林懒得去理会他的猜测,还有众人的疑心,淡淡的一笑说,“是啊!我真怕极了五公子,那,五公子赌不赌呢?” 薛楚玉大笑说,“赌!赌!当然要赌!纵然你输了,我还是给你一百贯钱,送你离开象州,今后不许再回来。” 他又侧过头去看着徐小小说,“小小,你总不能反悔?若是他输了,你就安安心心入我薛楚玉的门。” 徐小小默然一会,若是萧林都打了退堂鼓,象州城也没人能保护自己了,只能乖乖的从了薛楚玉,反不反悔能掀起什么波澜呢? 她便轻轻的点了点头。 薛楚玉瞧着徐小小粉嫩、带着霞光的小脸儿,越看越喜欢,只想着徐小小一只腿已入了薛家的门,魂牵梦绕的佳人即将成为娇妻美眷,心情大好,又看着薛讷说,“大兄,这总不是我强逼了吧!” 薛讷看着不自量力来挑战薛楚玉的萧林,大笑说,“哈哈哈,这次寿宴有趣,真是有趣,父亲一定会大开眼界。” 第十九章 改进良弓 月上三更,萧林枕着手臂,躺在床榻上。徐寿将药铺找来的廉价金疮药给他涂抹在背上,见他不说话,“老林,你在薛府可出尽了风头,府里人人都说小姐眼光好,竟能挑了个宝贝出来!” 萧林趴在手臂上,哈了口气说:“若是老将军寿宴上被打回了原形,还是什么宝贝?活宝还差不多。” 徐寿叹道,“老林,薛楚玉的文武双全,在象州城,甚至岭南道都是赫赫有名的,初来象州,就孤身前往寮夷十三部,一箭震慑群夷,大有老将军当年三箭定天山的风范。” 萧林默然不语,薛楚玉,抛开在纠缠小小上钻了牛角尖,其他倒真能称得上是朝臣之楷模,武将之典范。 他想着白日里将徐小小压在身上的迷人滋味,嘴角忍不住扬起一丝甜蜜的微笑,薛楚玉就是再牛,眼前也必须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令他死了对徐小小的心。 萧林笑了笑说,“你也认为我赌局输定了?” 徐寿默不作声,也就给他来个默认。 萧林捏了捏他的手腕,“老徐,谁说癞蛤蟆吃不到天鹅肉,再说,你怎知我是癞蛤蟆?老徐,你说你会造弓箭,没吹牛吧!?” 徐寿拍拍胸口说,“那是当然,我制的弓箭,在象州城敢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萧林试探着问,“折冲府的工匠都不如你?” 徐寿说,“折冲府那几个工匠都是我父亲带出来的,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 萧林已是心中有数,忙抛出了巨额诱饵,“老徐,明日开始,你放下所有的事儿,帮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我给你一贯的赏钱。” 徐寿吞了吞口水说,“一贯钱?够我去五十次窑子了,什么好买卖?” 萧林令他先回去等消息,躺下歇息了一会,背心还有隐隐的痛楚感,一时却难入睡。支撑着起身到了破旧的木窗前。这间小破屋虽简陋,却有一个好处,便是在高地上,四周的夜景能一览无余。 这时代,照亮的烛火是典型的奢侈品。在小柜里虽有烛台,但为了节约成本开销,到了夜间,从未用过。萧林也不点亮烛光,就这么立在窗前,欣赏着夜色的宁静。 夜风吹拂下,小水池边上的水草丛里有几只萤火虫不时惊扰飞起,追逐、盘旋,似起舞的点点星火。 萧林绝不是借口退缩的人,徐小小、薛楚玉,甚至徐寿都误会了。要战胜薛楚玉,萧林绝非信口开河,以卵击石。穿越前,他就是天之骄子,为了搞接待,与政商二界的上流人士套近乎,马术、射箭、高尔夫、桌球这些贵族运动,萧林也是花过一番功夫涉猎。以他的高智商,还有领悟力,这些贵族运动玩的是得心应手。 高尔夫、桌球,暂时还用不上。 马术,他自问是有所涉猎,虽然不能去奥运会上得奖,但在s市还是鲜逢敌手; 射箭,他天赋仍是不差,双眼视力也在1.5以上,论射术,他自问不会弱于薛楚玉,但唯一吃亏就在气力不足,怕是拉不开军中三石以上的强弓。 想要在骑射上战胜薛楚玉,当务之急,就要解决两个难关。 其一,马术他会,射箭他也会,但骑射却从来没试过,趁着还有半月时间,必须要尽快熟悉怎么骑在马上射箭。 其二,他气力不足,拉不开古时的强弓,这需要长年累月的训练,古时培养一个合格的弓手至少要数年时间,何况薛楚玉还是从小练习骑射的将门之后,更是弓手里佼佼者。 萧林估计着,薛仁贵乃是大唐第一神弓手,双臂臂力惊人,据说能拉开五石强弓。薛楚玉纵然不如薛仁贵,两、三石弓还是能应付的。若是骑射,因在马上没有支撑点,气力再减半,也该一石以上的臂力。 要想战胜自负的薛楚玉,单靠自己这单薄的臂力,肯定是不行的,必须要借助穿越来的弓箭技艺。 萧林能想到的,就是穿越前,专供上流社会玩乐的现代复合弓。 上流社会的富商、高官,有几个会花精力去练气力的?这种复合弓,虽是用工业材料制成,但与古代角弓最大的区别,就是在弓把的上下两端安装了两个滑轮轴,能节省一半的气力,以萧林的气力,可以拉开一百斤,就是一石的普通弓箭,直射能达到两百米,抛射能达到五百米。虽或许不如薛楚玉的臂力,也差不了太多。 复合弓,比古代角弓更先进的,还在于安装有三点一线的瞄准具,这样就能大大提高瞄准精度,骑射之时,可以将更大的精力放在拉弓上,而不是瞄准上,这点也能拉近与薛楚玉臂力的差距。 种种优势互补下,战胜薛楚玉虽没有十足的把握,也有一战之力。 当然,要打造这么一把造型复杂的复合弓,无论轴距,弦距都必须精准,这时代没有穿越的复合金属材料,只能用材质上佳的木头来代替。必须要与工匠出身的徐寿一起钻研,兴许还不知要失败多少次,花多少材料,才能成功的打造一把合格的复合弓。 在黑夜里,一个女子苗条修长的身影,由远及近,他瞧这身影,很熟悉。 女子轻手轻脚的走到水池边,把灯笼放在石上,蹲下去,凭水自照,整理了一下头发,这才起了身,捡起了灯笼。女子迈开步子,走出几步,又有些犹豫的止了步。 他借着一抹昏黄的烛光望去,竟然自己的娘子,徐小小。 正在萧林惊愕之时,房门赫然轻轻叩响。 萧林开了门,熟悉的香风四溢,徐小小身着便装,虽在仲夏,却将领口也封得严严实实,他人由上而下想一窥春光也是不能。 他深更半夜与徐小小单独相处,既心动,也不踏实,望着她抬着的药箱子,忙将他迎进了房间,“娘子,你深夜前来,我萧林的幸福也来得太突然了些。” 徐小小进了房间,坐在床榻上,粉脸的红霞升了起来,“我是来瞧瞧你的伤,还疼不疼?这些是特制的伤药,你脱衣,我帮你。” 孤男寡女,深夜独处,眼下的情景,这些暧昧的元素全都齐了。 萧林触不及防,本能的冲口而出说,“难道娘子今夜要让我享受夫君的待遇了?” 徐小小面子薄,倏地起身,盯着他说,“萧林,你若再胡说,我这便走。” 萧林忙老老实实的摇摇头,不敢再嘴上讨她便宜,依言转身,脱去上衣,露出赤裸的肩背。这副身体虽不如薛讷的健硕,却也结实,有种男性的阳刚美,上身草草的绑了一条绷带,这是徐寿的“杰作”。 徐小小起身将桌上火烛取了过来,轻轻放在榻上,在他身后欠身坐了,伸出手去刚要搭上他肩膀,又缩了回来,迟疑半晌,才伸出手指替他解开绑带,一圈圈放开,他背心被长鞭扯去了一块皮肉,看着血肉模糊的伤口,徐小小一阵心疼,这些都是为了护着她而受的伤,用指轻轻碰了碰,问道:“疼不疼?” 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传来,萧林却硬气的不吱一声,硬撑着说,“薛大公子的手笔,说不疼是假的,不过,这鞭落在我身上,那是再好不过,皆大欢喜。若落在娘子身上,那真是活生生的暴殄了天物,哎哟。” 徐小小正小心地帮他一点点剔去徐寿胡乱敷上的草药,没好气的说,“都这时了,还油嘴滑舌。” 她嘴里虽说着训斥的话,但轻柔的动作,让萧林感觉到了体贴,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徐小小秀眸一扬,问道,“萧林,你为什么要与薛楚玉赌骑射和安民之策?薛家人还是得罪不起的,尤其是薛楚玉,横行霸道,不会放过我们的,你想离开,我也不怪你,说来,也是要谢谢你,这些日子若不是招了你进府当姑爷,怎能摆脱那些浪荡公子的纠缠?” 原来徐小小还是和薛楚玉一个想法,萧林提出这自杀式的赌局,是想借机离开象州了,他眼珠微微一转,佯作叹声说,“与薛楚玉比骑射和安民之策,我是必输无疑,但,若我走了,小小你该怎么应付薛楚玉?” 徐小小手上一顿,凝视着忽明忽暗的烛光,呆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说,掠掠发丝,温柔地说,“薛楚玉这么霸道,我能有什么法子呢?只能嫁他了,受他奚落是免不了的,幸好薛楚玉这人除了霸道些,也不是恶人,应该不会欺负我的。萧林,我会给你一些盘缠,你回去再找一门亲事,好好过日子,不要来象州了。” 萧林愣了愣,徐小小此时的道别已是肺腑之言,内里隐藏的味儿,非是身陷其中,绝然体味不到个中三味。 既然她愿敞开少女的心扉,萧林眼珠微微一转,也不急着告知她真相,决定试探试探她芳心真正的想法。 第二十章 月夜交心 萧林问出了第一个久藏心中的疑问,“薛楚玉文武双全,名门之后,还愿意明媒正娶,为什么小小你就不情愿?” 徐小小想着即将与他分开,今后也说不上话了,话儿也就多了些,反问说,“你心里想的是什么缘由?” 萧林干笑一声说,“我揣测的是,小小难道是性冷淡?” 他见徐小小小脸儿上全是愕然,又解释说,“就是对男女之事没兴趣。” 徐小小扬手欲打,又垂下目光,替萧林缠好绷带,系扣的地方留在了前面,绕到对面,一条腿盘到炕上坐下,系好绷带,这才轻声说,“因为薛楚玉说了,做医士是属工的贱业,成亲之后,不让我再去医馆抛头露面,只能留在薛家当夫人,替薛家人诊病。我自幼学医,就是想悬壶济世,解除世人病痛,做一个孙思邈孙药王那样名垂青史的神医。他却侮辱学医是贱业,我怎么能与他在一起呢?!薛楚玉就恼羞成怒,一再的纠缠我,接下来的,你都知晓了。” 原来这才是徐小小不愿嫁给薛楚玉的缘由,具有现代思维的萧林,只觉得这个薛楚玉太霸道,换了他萧林,怎会去阻止心爱的女人实现心中的理想? 薛楚玉貌若潘安,文武全才,又是出自河东薛氏的贵族子弟,还是高宗朝第一将门之家,典型的官二代,前途无量,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都是完美无缺的如意郎君。搁在长安、洛阳,还不知有多少名门闺秀趋之若鹜。 这一场徐小小的争夺战,薛楚玉之所以会输,就是输在‘尊重’二字,对徐小小的尊重,还有对徐小小职业的尊重、理想的尊重。否则,他萧林几可说根本没有一点机会。 徐小小目光落在萧林赤裸的胸肌上,她抿起嘴儿,连呼吸都不敢了,小手在萧林胸前忙活着,香滑细腻的手指时时撩拨着胸口。 萧林眼见这端庄的少女坐在身前,心中也不由微微一动。房中寂寂,只听见两人一粗一细的喘细,反而更生暧昧气氛。 萧林先打破尴尬的气氛,问出了第二个不解的心结,“我还有一问,小小当初找我来当这名义上的夫君,就不怕自污,将来真的嫁不出去?” 药已敷完,将绷带轻轻缠了两圈,她才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是真的不愿嫁人,三十年前,我祖父徐敬贞曾是长安宫里的侍御医,却因牵涉到后宫之争,被贬到这蛮荒之地,郁郁寡欢而亡。我祖母,还有全家女眷更被罚入官府妓馆,或为奴或为妓,不到五年,祖母便随着祖父去了。” 她说到先人的悲惨往事,眼圈也渐渐红了,娇挺的小鼻子不时的抽泣。萧林不再插科打诨,静静倾听她发自内心的倾述,“我祖父只是一个御医,对皇室后宫的事,怎敢说三道四,还不是权贵说什么便听什么,做什么。即便我祖父行事不慎犯了皇宫的忌讳,总归是太宗朝便留下的御医,侍奉过太宗、天皇二朝圣上,没功劳不也有苦劳?那些人争便争了,怎能牵连无辜,连女人都不放过? “我亲眼见着祖父去世时冤屈的呐喊,也亲眼见到了祖母在青楼任人侮辱,含恨而亡。这口气,我真的咽不下,徐家的冤屈,一定要洗刷!” 说到这儿,她已悲愤交加,扑在床榻上,放声大哭起来。平日里压抑的苦闷在这间偏僻的小屋子里,在萧林面前找到宣泄的口子,在薛讷鞭子威胁下也未露出过怯弱的她,终是尽情释放女儿家的脆弱。之前的冷漠、坚强不见了踪影,显得楚楚可怜,是个男儿都想将她搂入怀里,好好的温存、抚慰一番。 萧林轻轻抚着她的背心,感受着脊背的光滑如玉,还有温热,望着她不止耸动的背影,柔弱的肩膀竟要扛上这千钧重担,也着实难为了她,不由叹道:“谁人害得徐家流放象州?有朝一日能回长安,有仇报仇便是。” 徐小小抬起头,泪眼朦胧的望着他,呜咽说道,“我也不想报仇,只想替祖父平反,还我徐家清白名声。” 萧林嘴角的笑意有些冷,目中也变得凌厉起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自该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先人未了的心愿便一定要去完成,否则便是不孝。小小还未说,是谁人害得徐家流放到象州的。” 徐小小轻咬樱唇,低声说道,“我也不知,只知祖父当年获罪之时,正是替天后已故小公主诊病的御医。” “他奶奶的熊!原来是武则天!” 萧林忍不住叫出声来,这段历史已被拍成过无数版本的电视剧,牵涉的是当年武则天与王皇后、萧淑妃的后宫之争,结果是以小公主的死,王皇后、萧淑妃被贬冷宫,武则天大获全胜而告终。小公主的死,是谁人所杀,到了二十一世纪的史学界,多数是倾向武则天亲自所为。 原来徐家的命运和萧氏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其实,根本就没人害徐家,牵涉到这桩皇室不可告人的秘事里,也算是徐家倒霉透顶,现成的黑锅,不背也得背了。 真要追究害了徐家的人除了武则天还能是谁?要向帝国未来的女皇武则天复仇,那是痴人说梦。无奈先前的话说得太满,什么以直报怨、不报便是不孝云云,也不知怎么才能不动声色的收回。 他陡爆粗口,徐小小愕然道,“武则天是谁?” 萧林自知失言,武则天该是称帝后的名儿,现在的长安城里的那个女人,只能唤作武后,或者天后。这些却不能告诉徐小小,他不想打破徐小小一相情愿的幻想,有幻想便有精神寄托,有寄托才有希望,若就这么活生生的毁了她的希望,太过残忍,就让这些美好的憧憬暂时保留着吧! 萧林岔开了话,“我与小小真是有缘,我萧林就是当年萧淑妃的族人,也是受了这次小公主之死的牵连,才被流放到柳州的,同是天涯沦落人呢!” 徐小小不可思议的望着他说,“真的吗?你也想去长安、洛阳,替萧氏平反吗?” 萧林一个穿越者,又不是闲得蛋疼,要去为几十年前,连面都没见过的萧淑妃平反,但既然徐小小有这个心思,正是和她拉近关系的机会,当然要陪着她一起了。 他正容说,“替徐家平反是势在必行,但,这与小姐不愿嫁人有关么?我倒认为,靠上薛家,还有可能回到长安,向天皇、天后要个说法。” 徐小小拭了拭泪水,正容说,“天皇素有头疾,我潜心专研治疗头疾之法已有数年,初见成效。只待下次朝廷颁布诏令,遍寻名医之时,我便想应诏前往长安,入宫作女官,给徐家平反,还徐家一个公道。入宫的女官须是处子之身,所以我......” 萧林现在才知晓,原来她不想嫁人,想守身如玉是这么个缘故,难怪徐小小会将所有男人都拒之千里。 萧林默然瞧着她弱不禁风的身子骨,却有着坚毅如山的性子,暗叹不已,当年武则天借着小公主之死,才能名正言顺的扳倒王皇后、萧淑妃,徐家只是顺道碾死的一只小蚂蚁罢了。 给徐家平反,便是还了王皇后、萧淑妃的清白,武则天岂会做这自食其言的事?两条腿的医士好找,一个名正言顺的罪名难寻。说来说去,徐小小的打算虽好,想要实现,却是难于登天。 徐小小替他穿了衣服,又站起身说,“萧林,你还是不要去参加薛老将军的寿宴,让薛楚玉再羞辱一次,明日就启程回柳州吧!” 萧林已套出了徐小小的少女心事,这场离别戏也该临近尾声了,叹声说,“小小,我还有最后一个问,若我离开了,在午夜梦回之时,你会否有些些的思念?” 徐小小一怔,想到今后再见不到萧林,再也没人来替她挡着狂蜂浪蝶,也再没人与她说笑话,她心儿是一阵阵的酸楚,双眸又渐渐的红了,“萧林,我不想你走,我喜欢与你说话,喜欢看你坏坏的笑容,不说了,这都是我们的命。” 萧林已确然自己在徐小小心中仍是占着很重的分量,心下甚慰,哈哈一笑说,“小小不让我走,我就不走了。” 徐小小愕然看着他,萧林又说,“明日去什么柳州,我还和徐寿约好了制造一柄强弓,在老将军的寿宴上给薛楚玉苦头吃。” 幸福来得太突然,徐小小粉脸儿浮现一抹欣喜,又说,“萧林,你真有法子对付薛楚玉?” 萧林正容说,“十足的把握没有,五、六成的胜算,还是有的。” 徐小小这才发现,自己是上当了,被佯装离开的萧林套去了心儿的肺腑之言,嗔怒说,“萧林,你一来说要走,是在骗我呢!” 萧林打个哈哈说,“若不这么说,小小愿与我月夜交心吗?” 徐小小既羞又气,挥起粉拳便去敲他,却被萧林一把捏在了手中,放在嘴边亲吻了一下,“小小是我萧林的女人,无论在厅堂上的落落大方,还是在闺房内的娇喘呻吟,只有我萧林一人独享,其他男人都给我一边去,薛楚玉也不行!” 他连闺房里娇喘呻吟的话儿都说出来了,徐小小霞飞双颊,忘了他无礼的侵犯,娇躯像绷紧弦的弓,瞟了一眼萧林,见他只是老老实实坐着不动,松了一口气,“萧林,你这无赖,这么羞人的话儿你都能说出口,我要走了。” 她刚要起身,却听见‘咚咚咚’,一阵温柔、细微的敲门声响起,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是格外清脆、嘹亮。 萧林一愣,他这间小屋,除了徐寿,连条大黄狗都不会来闻一下,深更半夜,是谁人来了?莫不是徐寿这小子去而复返? 第二十一章 百口莫辩 徐小小娇躯微微颤抖,她的担心,萧林也心知肚明,若令这他人瞧见她在自己寝居,那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萧林环视屋子一周,能藏身之处,便只有大门之侧的一个小木柜,小木柜有一席及地的破布帘遮挡着,人躲在后面,若非刻意搜寻,也不易被发现。 他指了指破布帘,凑近徐小小晶莹圆润的小耳,低声说,“小小,去那里避上一避。” 为了保全名声,徐小小点点头,轻移碎步去了布帘之后。 萧林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借着木门的遮挡,偷偷向外瞟去。 敲门的,是一个女人,淡妆素颜,衣着清丽的女人,赫然是晓荷。 晓荷怎会到他的住处?月上枝头,正是休憩之时,她深夜前来自己的小屋,其间的暧昧,已是再明了不过。 萧林心头暗暗叫苦,这小屋子,平日里连女人味儿都闻不到,现在一来就是俩儿。漫漫长夜,空虚无聊,来了大唐,还没碰过女人,若在今夜之前,有这么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夜间主动送上门来,那是天下掉了馅儿饼,在饿狼前放了块鲜肉。可眼下,既有徐小小在一侧瞧着,他也不能再起花花心思。 “咚咚咚”,敲门声再次响起,小屋里烛光通明,一见便知屋里有人,若不开门,她兴许会一直敲下去,惊动了其他的人,情况便更为复杂。 萧林想了想,轻轻开了门拴。 ‘嘎吱’,门开了,月光下,双人四目相交,晓荷粉脸上闪着晶莹的红润,水汪汪的眼睛嗔怨似的瞥过他,“姑爷在屋里做什么呢?这么久才开门。” 萧林隔着一丈距离打量着她,曼妙的曲线,欺霜赛雪的肌肤,纤细秀长的秀发,还有,那对令人望之便想征服的高耸双峰。 美色当前,他也唯有强压下内心的一股冲动,压低了声儿,“晓荷,嘿!深夜前来,有事么?” 晓荷咬咬樱唇,似鼓足了勇气,壮着胆迈进木门,回过身便将木门给关了,‘咔嚓’一声,门栓也上了。 萧林还未回过神来,晓荷已扑入他怀里,双手死死环着他的脖子,火热的娇躯,柔软高耸的双峰,紧紧贴着他宽阔的胸膛。微微抬首望着萧林,深邃的秀眸,微微蠕动的樱桃小嘴,不时喷在脸上的芬芳,无一不是刺激男人情欲的良药。 晓荷有异族血统,热情、奔放令萧林是措手不及,顿时愣在当场,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尴尬万分,“晓荷,你?” 晓荷本道主动送上门来成就好事,萧林怎都该欣喜、激情澎湃,却见他的反应是出乎意料的冷淡,娇滴滴的说,“姑爷,我什么呢!我来这里,你不欢喜么?” 美人在怀,若说不动心是假的,但有徐小小在窥视,萧林只能将动情的晓荷推开些许,“孤男寡女,深夜共处一室,若传了出去,我老皮老脸的倒无所谓,就是坏了你的名声,我的罪过就大了。” 晓荷被他一口一口的吹在脸上,娇躯一阵酸麻,羞涩的说,“姑爷才入府时不就想着今夜的事?我一个女儿家都不顾羞耻的主动来了,你还装什么正经?哦,你是担心小姐会察觉?不会的,小姐都不知去了哪,一时半刻回不了的,便是回了,深夜也不会再来寻我。” 萧林斜斜瞥过在破布帘后躲着的徐小小,暗地里叫苦不止,“你家小姐还能去哪,不正在这里?” 他慨然叹道,“晓荷,你听我说,我确实很喜欢你,但总得等小小她点了头,才能将你一起娶了过来,你何必急在一时。” 晓荷双臂死死环着他的脖子,焦急的向他表露心事,“小姐她嫁不嫁,我晓荷都要跟着姑爷,听说姑爷要离开象州了,我要跟着姑爷一起走,姑爷到哪儿,我就到哪儿。” 她说得情真意切,不似作伪,萧林也信了她的话,心生感动,叹声说,“跟着我回柳州去吃苦?” 晓荷点了点头说,“吃苦就吃苦,姑爷不用担心,我会乖乖听姑爷的话儿,与其他男人一句话也不说,不会惹姑爷生气。” 萧林将晓荷轻轻推开,直直注视着那对充满着爱慕和期盼的秀眸,正容说,“晓荷,我要娶小小,也要纳你入房,天色不早,早些回寝居休息,莫要胡思乱想。” 萧林去将木门开了,摆出送客的架势。 晓荷被情欲充斥的脑子清醒了些,垂下目光,盈盈款款的到了门口,忽地止步,回过头打望木屋一周,蹙了蹙眉头,“你木屋里怎会有小姐身上的香味儿?” 女人果是心细如发,晓荷情欲稍褪,立时便察觉到了蛛丝马迹,这女儿香是徐小小身上特有的。萧林尴尬的笑了笑,掩饰着说,“小姐先前来问了我的伤势,留下副药方,便去了。” 晓荷将信将疑的瞧着他,目光落在破布帘后,徐小小的藏身之处,犹豫片刻,终是点点头,说道,“姑爷,你受了伤,也早些休息。” 晓荷去了,徐小小的声儿在耳边响起,“还以为你是个君子,比薛楚玉好,没瞧出你倒是个到处留情的风流种子。” 萧林想解释几句时,但转念一想,这种人赃并获的事,他虽冤枉,却是百口莫辩,越描越黑,说多错多,本是清清白白,一解释,倒成了像模像样的事实。 徐小小又不依不饶的说,“你们既然早有奸情,那晓荷平日说你的好话,都是你指使来骗我的了?” 虽然晓荷向她汇报的,大部分也是真实的,但此情此景,徐小小正在气头上,再去解释只能是自触霉头,萧林无言以对,任由徐小小发火,等她气消了再说。 “萧林,你还有多少秘密瞒着我,我还能相信你吗?” 徐小小冷冰冰的抛下了一句,面若冰霜的离去,萧林望着她含怒而去的背影,生出自作自受的感叹,同时应付几个女人,还真是门技术活,玩转了是左右逢源,玩不转则与玩火无异,两方都不讨好。 唉!没女人烦恼,女人多了同样烦恼。 现在,确实不是为女人事分神的时候,若是在薛仁贵寿宴上输给了薛楚玉,那是一切休提,只能灰溜溜的卷铺盖走人。 复合弓有了,唯一还差的就是练习骑射的战马,徐家医馆虽也有马车,养着几匹马,但比之折冲府的战马却是大有不如。 萧林合计着,只有明日去马市买一匹好马,抓紧时间练习骑射。 第二十二章 良驹美人 次日萧林在徐家医馆休息了一日,经过徐小小细心的包扎,萧林的背伤已好了五成,徐小小的医术果然高明,不愧是岭南第一神医。 休养的时候,萧林也没闲着,叫来徐寿,按着穿越前复合弓的样式,在宣纸上画成还原图。徐寿对制作弓箭是半个专家,根据以往造弓的经验,照着图纸开始逐一写下弓把、弓弦、轮轴、瞄准器所需的材料,柳木、牛角、木胎、牛筋。为了保密,萧林让徐寿分开采购,尤其是关键轮轴、轴承部分,要自行打造。 到了次日,萧林背心的伤虽还隐隐作疼,但已能自由活动,便起身准备去马市买匹好马,来练习练习骑射。 他刚出了府门,一个身材高大、与萧林年纪相仿,穿着折冲府军服的的青年牵了一匹马,迎上了他。 萧林也是识马之人,看着这匹骏马膘肥体壮,棕色皮毛透着耀眼的光泽、通体上下鲜有杂毛,便知是皮真正的好马,虽然比不上纯种的赛马高贵,在穿越之前,至少也要值百万以上。 萧林愕然问,“你是?” 青年军士说,“不才敬晖,乃薛老将军府里护卫,这匹是大公子令我送来的,是大公子最宝贝的两匹爱马之一,论脚力,爆发力,足以匹敌五公子的宝马。大公子还说了,老薛家的男儿,赢要赢得光明磊落,绝不在马匹优劣上占你的便宜。” 好一个光明磊落的薛大公子! 萧林对薛家人的正直是肃然起敬,想起之前对薛家的疑心和当面呵斥,心生惭愧,薛楚玉是薛楚玉,薛家是薛家,混为一谈,那是大错特错。 敬晖将宝马的马绳交给了萧林,又掏出一个军牌交到萧林手中,“大公子还说了,城南就是折冲府的狩猎场,老将军的寿宴会在狩猎场举行,你可以先去适应适应场地。大公子又说了,老薛家的男儿,不会占你地利的便宜。” 敬晖交代过这些,便冲他端端的行了个军礼,径直的去了。 这个薛讷大公子,真是对上了萧林的口味,虽是举止粗鲁,一开口全是粗野的话,却实实在在是个值得深交的汉子! 萧林正要牵马前去折冲府的狩猎场,却见徐小小已换了一席男儿的戎装出了医馆,背上还背着一把硬弓。 徐小小,不愧是象州城,乃至岭南道数一数二的美人,什么衣服一上身,就似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女装有女装的娇俏,戎装有戎装的英姿飒爽。 萧林想起那夜的尴尬,看着她苦笑说,“小小,那夜我......” 徐小小拍了拍他刚得到的军马,满意的说,“这是薛老将军,大公子送你的?” 萧林如实的说,“大公子。” 他看不出徐小小的喜怒,试探的问,“小小不生气了?” 徐小小眼角余光扫过他,似自言自语的说,“薛家果然还是有几分豪气,就是薛楚玉太可恶,这次寿宴先折了他的威风再说,你与晓荷的肮脏事,我过后再与你计较。” 萧林见她的气已消了大半,就是在嘴上逞强,忙说,“既然小小吩咐了,那为夫拼了命也要给薛楚玉一个深刻的教训。” 他往医馆里望去,却不见晓荷的踪影,这个小丫头平日里这个时候本该在医馆大堂活蹦乱跳的,徐小小怎么处置了晓荷? 徐小小见了他担忧的神情,沉声说,“我将她禁足在房间里,不能踏出房间半步,闭门思过。萧林,你在寿宴之前若敢去见她,我们的婚约便立刻取消。” 晓荷本就是徐小小陪嫁的丫头,早晚也会跟了萧林,男欢女爱算什么过?难道人人都要当禁欲系? 萧林颇有些不以为然,但却不能再惹她触霉头,这些日子只能先委屈委屈晓荷了,他拉了拉马缰,试探的说,“一切小小说了算,你这身戎装,是要去哪儿?为夫送你一程。” 徐小小缓缓的说,“去看看你真是有把握战胜薛楚玉,还是信口胡说的。” 原来徐小小是嘴硬心软,要陪着自己去练习骑射,萧林心下大喜,试探的说,“两个人一匹马怎么去?” 徐小小侧头看了看他说,“你说呢?” 萧林摸不清楚她的心思,还是选择了保守的以退为进,“当然是小小骑马,我牵马,哈!” 徐小小玉容波澜不惊的说,“那来来去去都要一、两个时辰。” 萧林一下就试探出她的心思,就是要和自己同骑一马,能搂着娇妻美人策马奔腾,这幸福也来得太突然了些,忙说,“我们在象州城里这么一转,保管立马上了明日的头条新闻。” 徐小小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说,“在城里纵马是扰民,不知出了城才上马的?” 萧林听了大喜,信心大增,良驹美人,男人最爱的两样宝贝,尽在我萧林手中,薛楚玉,眼下时运在我这边,你怎么赢? 萧林去徐家医馆找徐寿多要了一个双人马鞍换了上去,和徐小小并肩走在象州城的大街,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顿时引来了诸人纷纷侧目而视。 幸亏两人还没同骑一马,否则,还不立马引起全城轰动。 出了象州城上了官道,萧林先将徐小小扶上了马,他再踏着马鞍,坐到了徐小小身后,他已有半年没练过马术,也未试过双人同骑一马,刚一上马,就坐不稳马背,一个踉跄,忙拉紧马缰,这才不至于摔下马去。 徐小小见他上马都笨手笨脚的,心儿也是一凉,“萧林,你这,也能战胜习惯了马背上作战的薛楚玉?” 萧林环上她纤腰,将美人搂在了怀里,这才拉住马缰,哈哈一笑说,“小小,其实我是s市城两次马术精英赛的冠军,只是,搂着你还怎么专心致志的练习骑射?” 徐小小这才发觉,两人是胸靠背,肌肤毫无保留的贴在一起,鼻间全是他男儿的气息,羞涩的一笑说,“你还怪我咯?你不愿,愿的人多了去,我下马回去了,可不要后悔。” 在男女之事上,身为岭南道数一、数二美人的徐小小对着上门屌丝女婿萧林还是有相当的优越感。 萧林生性豁达,也不去计较她这点点的优越感,美人,尤其在男人众星捧月里长大的女人,总归还是有几分虚荣心的,徐小小又不是圣女,当然也不会例外。她虽端庄守礼,对外是冷冰冰的拒人千里之外,但被萧林走进了芳心的世界后,便会表现出似有似无的得意和虚荣。 有了美人作伴,心情畅快的萧林纵马扬鞭,顺着官道南行,等到了城南折冲府的驯马场时,萧林穿越前的马术已找回了大半。 萧林向守马场的军士出示了军牌,便被放行进了马场。 两人进了马场,却见到薛楚玉也在策马来回奔驰,练习着骑射。 薛楚玉见二人同乘一马而来,骑的还是大哥薛讷的爱马,气不打一处来,对萧林是怒目而视,若非答应了薛讷,绝不仗势欺人,当场便要翻脸。 萧林令徐小小下了马,带她到了林荫处遮挡烈阳的炙热,自己则将硬弓挎在肩上,箭袋绑在了马鞍一侧,翻身上马,扬了扬马鞭,绕着驯马场的边缘飞驰起来。 虽有几个月未曾练过马术,他的马术仍未生疏,奔驰了半个时辰,已能熟练掌握御马的技巧。 萧林尝试着双腿加紧了马鞍,放开缰绳,取下肩上的强弓,从箭袋里抽出一支羽箭,搭箭上弓。 弓弦刚拉到一半,却无法在马上稳住身形,身子一斜,几乎要坠下马去,忙丢了硬弓,捉紧了缰绳,才勉强没落下马去。 在远处围观的薛楚玉见了他的狼狈是哈哈大笑,策马过来,绕着萧林转了两圈,搭箭上弓,动作如行云流水,瞄准五十步外的箭靶。 ‘咻’,羽箭凌空飞出,正中靶心。 薛楚玉洋洋得意的立马在三丈远处,看着萧林落在地上的硬弓,至多就是半石弓,凭这种弓想与自己这专用于骑射的一石五斗的角弓相比,那是以卵击石,忍俊不禁的说,“哈哈,萧林,你真要和我比骑射?还是用这娘儿用的弓?” 能熟练使用半石气力的角弓,就能使用一石以上的复合弓,因复合弓还在加紧制作当中,萧林先用角弓练来熟悉熟悉骑射的手感,直直看了薛楚玉一会,缓缓的说,“薛楚玉,你可知为什么小小一见你就厌恶?只因你根本不尊重女人,女人要低人一等?连她们用的弓你也要嘲笑。” 薛楚玉愣在当场,支吾着却无法反驳。 萧林也不去理会他的挑衅,下马拾起了硬弓,又翻身上马,就这么调转马头,离得薛楚玉反方向去了,身后传来薛楚玉和一众折冲府军士的嘲笑之声。 薛楚玉在萧林这里讨了没去,又纵马到徐小小跟前,就这么在马上用马鞭指着徐小小说,“小小,这么个废物,有什么好?你是中了降头,还是他的巫蛊之术?” 徐小小低头吃着带来的馒头,头也不抬的说,“薛楚玉,他骑射纵是不熟,他纵是无权无势,至少敢孤身出来护着自己的女人。换做是你英明神勇的五公子,敢单身去吐蕃挑战论钦陵吗?!” 她开门见山就提到薛家人心中永远的痛,在大非川战胜了薛仁贵的吐蕃第一战神-论钦陵。 薛楚玉被她三言两语顶得哑口无言,面色铁青,身后的一个贴身护卫抽出鞭子便要教训这个口出狂言的女人。 薛楚玉一鞭子挥出,目标却不是徐小小,而是那名护卫。 “啪!” 鞭子正中护卫的手腕,巨大的后力将护卫掀下马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薛楚玉以鞭子指着护卫说,“刘丰,她再刁蛮,也是我薛楚玉的女人,我都舍不得打,你竟敢出手,没规矩,还不滚下去!” 护卫刘丰唯唯诺诺的退了,薛楚玉又转头盯着徐小小说,“小小,你越贞烈,我越喜欢,不驯服了你这匹小野马,我还不姓薛了。” 薛楚玉的飞扬跋扈在徐小小看来,已是不可救药,她不想再与这个狂妄自负的五公子多费口舌,冷冰冰的说,“无聊!” 徐小小的目光又落在萧林的骑射训练上,两个时辰过去,夕阳西下,待薛楚玉一行人离去了,萧林仍然迎着夕阳,不断地拉弓射箭。徐小小在心里已默默的数了,萧林下马拾弓有二十五次,还有四次直接摔下马来,所幸每次抓紧了马绳,只受了些皮外伤。 汗水已湿透了萧林的戎衣,徐小小隔了十来二十丈都能见到萧林满脸尽是汗水,还有因体力透支所生成的一层红雾。 萧林平日里吊儿郎当的,真要铁了心做事,浑身上下充满了一往无前的毅力和韧性,纵然再多次失败,纵然再以卵击石,他仍是一次次的站了起来,立在了马背之上。 直到了夜幕降临,萧林这才纵马回了徐小小身前,伸出一只手,“来,小小,我们回去。” 徐小小任由他捉着手,单脚一踏马鞍借力,便翻身上了马,任由萧林搂在了怀里。 她娇躯被一层层男儿身上的热汗蒸气所环绕,闻着萧林身上逼人的男儿气息,芳心一下下跳动,粉脸儿又是一红,“萧林,你累了吗?我这儿有水。” 萧林接过她递来的水袋,狂饮了一水袋,口渴稍减,又凑到她耳边说,“小小,我一定会将你赢回来。” 徐小小扑哧一笑说,“萧林,我又不是谁家的小猫小狗,谁要你去赢回来?只是这个薛楚玉太可恶了,你一定不能输!” 两人心意相通,也不急着回府,就这么策马漫步在月色的笼罩下,只想着这一段若是没有尽头,能直到永远,那就是最好。 第二十三章 将军寿宴 萧林两人回了徐家医馆,已是午夜时分,徐家医馆已关门闭户。 他先送徐小小回了住所,想去找到晓荷安慰几句,刚到小美人的门口,想起徐小小警告的话儿,还是强忍了,又折道回了屋子。 刚一进门就见到徐寿已在自己屋子里睡了,案几上,屋子里摆满了制作复合弓的物件,因萧林特意交代,轮轴做了五个、弓身做了两把,已是成型。牛筋、柳木、牛胎、关节的木销,撒落了一地,看来徐寿也是折腾得很晚才睡了。 萧林叫醒了徐寿,指了指满屋子的器件说,“老徐,累了一日?” 徐寿揉了揉睡眼朦胧的眼睛,起身说,“老林,你回了,你要的复什么弓的配件,我已按照图纸造好了,接下来的两日,就是要逐一契合,顺利的话,五日后,这把弓就能制成。” 能在短短一日就取得这种进展,已是远超萧林的预计,对徐寿的责任是感激在心,捏了捏他的肩说,“老徐,要是有一天,我出人头地了,一定要你后半辈子,天天大鱼大肉,日子都过得舒舒坦坦。” 徐寿伸了伸懒腰说,“我要回去睡了,本来想去玩几个窑姐,实在太累了。” 接下来的五日,萧林、徐寿仍是分工协作,萧林专职训练骑射之术,徐寿则成日关门在屋子里,制造萧林要求的复合弓。 萧林本就有马术、射箭的底子,再加上天赋极佳,经过数日没日没夜的地狱式训练,骑射之术是突飞猛进,已能在马背上稳稳的搭弓射箭。 徐寿那边的进展神速,过了五日,经过数次失败后,第一把复合弓已成功制成,总共花费了二十贯钱,将萧林的所有资产彻底清零。 萧林为了稳妥、保密,又向徐小小借了二十贯钱,令徐寿再打造一把一模一样的以备不时之需。 复合弓既是萧林击败薛楚玉的秘密武器,所以,萧林去驯马场练习骑射时,都用麻布给包裹得严严实实。白日就练习骑射的平衡性,踩踩驯马场的环境。只有哺食后,薛楚玉和其他折冲军士都撤离了,四下无人时,才取出复合弓来勤加练习,直到夜幕低垂,才又用麻布包好,带回徐家医馆。 复合弓安装有三点一线的瞄准器,瞄准精度远超古时的角弓,到了第八日,固定的箭靶,萧林已能全中正中靶心。 到了寿宴之时,狩猎的目标不是靶心这种固定的,而是麋鹿、兔子、獐子这些四处逃散的猎物。从第九日起,萧林便不再射箭靶,转而开始将目标定在树林中的野狗、野兔。 到了第十三日,狩猎活物的技巧萧林也已掌握了八八九九,借着月光撒照,他在夜间也能轻松射下树上的夜枭。 萧林将夜间打来的夜枭,还有几只兔子、獐子等猎物,打包放在马背上带回了徐家医馆。 万事俱备,只等寿宴! 薛楚玉,你等着吧!我萧林不会输! 寿宴大会是柳州第一名门洛家家主洛成特意为薛仁贵安排的寿礼,光兔、獐、鹿都准备了上千只,甚至还备了两头吊睛白额的猛虎。薛仁贵生在军营,长在军营,送什么都不如送回军营的感觉更能扣动他的心弦。 居正中主位的薛仁贵身形雄壮,充斥着军人的干练;眼神肃穆,令人不怒自威;两鬓虽已微白,却彰显着虎老余威在的威严。 他的儿子象州折冲府果毅校尉薛讷、武化县令薛楚玉,折冲府的各级校尉、军曹,刺史府的长史、别驾,武化县衙的县丞、主簿、县尉,各级官员早已齐聚一堂。 民间势力的代表,自是以洛家家主洛成为首,这个洛成身形肥胖,肥脸上随时挂着应酬似的笑容,双目间却透着令人发寒的阴冷。洛成以下,就是柳州、象州的豪绅、富豪,至少来了三十人之多,无一不是家财万贯的主儿。 以徐家医馆的家产,本来也没资格参加这个寿宴,但因着徐家医馆与薛家的交情,徐守业、徐小小也受邀出席,被安排在最末席的两个小案几。 薛楚玉故意给萧林难堪,只令人准备了两个小案几,萧林只能站在徐小小身后。 寿宴开始,洛成开始巴拉巴拉念着祝寿词,“松龄长岁月,皤桃捧日三千岁;鹤语寄春秋,古柏参天四十围。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徐守业低声问徐小小说,“妹妹,今日寿宴,这萧林要与五公子赌赛骑射?” 徐小小低了头,品着香茗,轻哦一声。 徐守业又说,“若他输了,你可要死心,老老实实的嫁给五公子,与薛家结亲,是我徐家莫大的荣幸。” 徐小小没好气的说,“薛刺史在绛州老家似有个未出阁的女儿,不如大兄你去入赘薛家,也是莫大荣幸。” 徐守业这败家子叹声说,“薛家只瞧上妹子你,若瞧上了我,入赘女婿我也应了。” 徐小小冷哼一声说,”大兄,你真有出息。” 约莫两刻钟过去,洛成的长篇大论终告结束,寿宴的第一个节目,狩猎,终于开场。 薛仁贵换了戎装,手持着特制的五石硬弓,连同薛家两个儿郎,还有折冲府军曹以上的军官尽数上马。 薛讷策马凑到父亲马前说,“父亲,今日狩猎还有一个精彩的节目,定叫父亲难忘。” 薛仁贵呵呵大笑说,“大儿,莫卖关子,什么节目?” 薛讷笑了笑说,“徐家医馆的徐小小有个女婿叫萧林的,他想挑战老五的骑射。” 他开口就将萧林定位成了徐小小的夫君,明着就是站在萧林那边在说话,薛楚玉脸色微微一沉。 薛仁贵抚着雪白的长须,愕然问,“小小这丫头嫁人了?” 薛楚玉忙说,“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徐小小她自作主张。” 薛仁贵也听出了两个儿子的言辞不和谐,不置可否的问,“萧林是谁?没听过这么号人物。” 薛讷令人招来了萧林,萧林背挎着复合弓,马鞍两侧带了四个箭袋,纵马上前在众人前止步,冲薛仁贵这高宗朝第一战神恭敬行了礼。 薛仁贵上下打量着他,身子骨单薄,不似个能行军打仗的,略有些轻视,“萧林,你是小小的夫君?” 萧林点了点头说,“小小是我行了纳征礼,还未正式过门的妻子。” 在唐代,只要夫家行了纳征礼,出了聘礼钱,就算是结成了亲家。婚宴,通常是等儿女到了婚嫁之龄才举行,就算正式过门。 薛仁贵呵呵一笑说,“小小这丫头,人儿俊俏,又端庄守礼,温柔贤惠,我看着也十分的喜欢,本想让她嫁入老薛家,未曾想到已是名花有主了,萧林,你好福气啊!” 萧林仍是恭敬有礼的说,“我家娘子得蒙老将军的照顾,嘴上也时常挂着老将军的好。” 两人三言两语之间,就让萧林坐实了徐家女婿的身份,薛楚玉脸色铁青,却不敢在父亲面前发作。 薛仁贵又问,“萧林,你的弓呢?” 萧林取出了肩上的复合弓,揭开麻布,在众人前亮出了真容。 薛仁贵纵横沙场这么多年,短弓、长弓、猎弓见了不少,从未见过这么奇形怪状的弓箭,讶然问,“你这是什么弓?” 萧林淡然自若的说,“这是我家传的百战强弓。” 薛仁贵有着大唐第一神弓手的美誉,能拉五石强弓,对任何弓箭的兴趣,不在行军打仗之下。 他令萧林将强弓取过来,拉了一拉很轻巧,只用了两成力就拉满了弦,搭箭上弓,朝着四十五度的斜角抛射而出。 军士快跑去将箭头捡了回来,禀报说,“禀老将军,三百步。” 薛仁贵这下大吃一惊,以他两成臂力,最多能射出一,两百步,眼下竟能射出三百步之远,至少等于两石强弓的威力。 两成的臂力能射出三石强弓的威力,萧林的这把弓实在透着太多玄妙,薛仁贵翻来覆去的看了看,却没看出所以然,将弓箭还给了萧林,又问,“你与五儿有何恩怨,要来挑战五儿的骑射?” 薛楚玉一愣,若萧林如实说了,父亲会怎么处置自己?他的额头已渗出了冷汗。 萧林淡淡一笑说,“我和五公子素无恩怨,但闻五公子文武双全,我特地来向五公子请教骑射的本事,还有安民之策。” 他出奇的没有揭露薛楚玉的横行霸道,而是直言要公平的挑战,令薛楚玉暗暗松了一口气。但见到萧林投来一抹自信的目光,也暗暗心惊,难道这个萧林真这么有把握? 薛仁贵却在暗暗称奇,只因萧林口口声声不止要挑战薛楚玉的骑射,还有安民之策,这个萧林是什么来历?难道是象州民间的隐士? 薛仁贵拉了拉马绳,朗声说,“老薛家的人不说车轱辘话,一切战场上见真章,今日的比试,规矩只有两个。其一,无论,射鹿、兔、獐,最终所获猎物最重者,便是胜者;其二,能射杀猛虎的,直接获胜。大儿、五儿,还有萧林,你们听着,谁要是弄虚作假,我老薛军鞭二十伺候。” 他的提议非常公平,非止骑射的比拼,还有智谋的较量。越重的猎物,反抗会越激烈,既可以猎取人畜无害的兔子,以数量取胜,也能冒险去猎杀千斤的老虎,直接获胜。 众人齐声叫好,声传数里。 第二十四章 亲射虎 看萧郎 “驾驾驾” 象州折冲府的狩猎场,数十匹高大骏马,领着黄色猎犬,追赶着数百只麋鹿,野獐、野兔,马蹄过处,尘土飞扬,遮天蔽日,诸人头顶上,还有两只猎鹰在高空来回的盘旋,随时准备捕食猎物。 以萧林的算计,兔子太轻,獐子奔跑速度太快,老虎太凶猛,性价比最高的,其实是麋鹿,既温顺,没有反击力,重量还着实不轻。 但他这么算计,薛楚玉几乎与他是同样的心思。 “嗖,嗖” 丛林深处,两箭凌空射去,几乎是同一时间射中了麋鹿,“嘶”麋鹿中箭倒毙。 萧林和薛楚玉,几乎同时纵马到了麋鹿前。 薛楚玉勒马止步,翻身下马说,“麋鹿是我先射中的,归我。” 萧林丝毫不让的说,“谁射中要害,归谁。” 薛楚玉检视过麋鹿尸身上的箭头,原来中了麋鹿脖子的一箭,是萧林的,自己的那一箭仅仅中了脊背。 一直在远处看着二人的薛讷纵马过来说,“老规矩,这只麋鹿归萧林。” 薛楚玉拍了怕身后护卫马背上猎杀的一大堆鹿子、獐子,今日的收获颇丰,已远胜萧林,也就不再计较这一只鹿子。 萧林不比薛楚玉,还有收获猎物的护卫随行,他只能自食其力,待打来的鹿子、獐子挂满马背,才拖回徐小小处存放了,又再次返回狩猎场继续狩猎。 这一来一去,中间耽搁了不少时间,收获的猎物也不如薛楚玉的丰盛。 薛楚玉扬了扬马鞭,挑衅似的说,“萧林,你还不认输?” 萧林呵呵一笑说,“薛楚玉,谁笑到最后,笑得最好!” “吼吼吼!” 远方的树林响起声震云霄的虎啸之声,打断了二人的话,是老虎! 今日狩猎的重头戏上场了! 薛讷眼睛一亮,捏了捏长枪和手里的弓箭,朗声说,“老五,萧林,走,猎了这只大虫,便是给爹爹最好的寿礼。” 薛讷策马扬鞭,刚奔出几步,一匹骏马从二人间越众而出,薛仁贵将手里的马鞭挥得呼呼作响,沉声喝道,“大儿,五儿,随我来,看谁能猎了这大虫。” 薛讷、薛楚玉雄心一起,策马紧随着薛仁贵疾奔而去。 萧林却勒马不前,不去薛家父子这个热闹,以薛仁贵五石硬弓的恐怖臂力,除非他是故意让着薛楚玉,否则,这只老虎十之八九是归了薛仁贵。 他现在的猎物落后薛楚玉不少,想要反败为胜,唯一的胜算,就是猎杀余下的那只老虎。 孤身猎虎,这是萧林未曾想过的,但,眼下已是扭转劣势唯一的希望。萧林平日里虽时吊儿郎当,不温不火,但只要到了关键时候,骨子里的一股狠劲和冒险精神便会迸发出来。 既然射虎是唯一的胜算,那拼了命也要去试试。 萧林的箭袋里,还有徐小小花了二十贯钱炼制毒药,徐寿又耗费了五日时间以毒汁淬火制成价格昂贵的三支毒箭头,能令老虎在短时间内行动迟缓,甚至昏迷。 这三支毒箭,还是给了萧林不少的勇气,纵马往薛家父子反方向,另一声虎啸处追去。 他刚奔进林子,虎啸声越发的刺耳,几个折冲府军士不敢进林,连萧林的座下战马也惊得不敢近前。 萧林忙撕下了戎衣的一幅衣袖,遮挡了马眼,也不顾折冲军士的劝阻,一马鞭抽去,纵马深入。 奔行了一截,萧林终于见到前方三十丈远,躲在密林中的猛虎,粗粗看去,这是只成年的猛虎,至少有六百斤重。 老虎的视力远胜人类,在萧林发现它的同时,猛虎早也见到了萧林纵马的逼近,开始朝着萧林这方试探的走来。 距离,才是弓箭猎虎的唯一优势,萧林搭弓上了第一支毒箭,瞄准了猛虎的额头,一箭凌空射去。 “吼!” 被正中额头的白额猛虎狂吼一声,因射箭距离较远,没有受到致命伤害,反而察觉到萧林这方的威胁,咆哮着飞速冲萧林奔来。 猛虎奔行速度极快,待萧林飞速搭上第二支箭时,猛虎已距自己只有十丈,生死关头,萧林深嘘口气,以他的臂力,射猛虎的额头无法对猛虎造成致命伤害,他这一箭的目标是,猛虎面部最脆弱的地方-眼睛! “嗖!” 又是一支毒箭射出,正中猛虎的左眼,穿透而入,猛虎一仰头,喷溅出漫天血花。 “吼!” 连中两箭的猛虎非但没有逃跑,而是被彻底的激怒,狂啸着猛扑了上来。 萧林没想到这只猛虎被毒箭接连重创,不逃反而作困兽之斗,可见其凶性,远超之前的估计。 困兽之斗必然是雷霆一击,萧林也不与它硬碰,忙策马调头,往回狂奔。 因两支毒箭的毒性渐渐发作,猛虎虽狂吼之声大作,奔行速度却只比战马稍快。 一虎一马前后奔行之间,萧林再次拉弓上箭,机会只有一次,这一箭若是不中猛虎的右眼,便轮到自己倒霉。 追逐奔跑之间,命中率极低,萧林不敢离远了射箭,待猛虎追到马侧,虎啸声已在耳边震耳欲聋,正要作势扑击,萧林这才猛地瞄准了马侧近在咫尺的猛虎,一箭凌空射出。 玉皇大帝,如来佛祖,真主阿拉,上帝耶稣,一起来保佑,一定要中! “嗖!”,破空声响过,利箭正中猛虎的右眼。 三箭齐中,两箭中了猛虎的双眼,一箭射中额头,猛虎受了三支毒箭,目不能见物,咆哮着性发起来,翻过身朝着四周胡乱扑来。 这下已是胜券在握,萧林调转方向,策马离了二十丈的安全距离,这才慢悠悠的取出一支普通箭头,瞄准了猛虎,这一箭的目标是它柔软的肚皮。 一箭射进了猛虎的肚子,虎血四溅,再无反扑的气力,倒在地上,不多时便毒性发作,匍匐在地,一动不动。 萧林抽出随身佩刀,翻身下马,走近猛虎,用刀拨了拨,果然已死,这才松了口气。 他取下了复合弓,就这么坐在猛虎身上,浑身已被汗水浸透,额头也是汗流不止,今日猎虎,真是险到了极点,也幸运到了极点,下次绝不能再做这种赌命的蠢事! 过不多时,远处数骑逼近,领头的是薛仁贵,跟在他马后的,是薛讷、薛楚玉,还有折冲校尉许辰几人。 薛仁贵见萧林一人独坐在死虎的尸体上,一双虎目微亮,下马到了他跟前,指着被射死的老虎说,“萧林,这大虫是你杀的?” 萧林忙起身,拱手行礼,“是,老将军。” “好!” 薛仁贵爆出沉沉的一声好,又赞不绝口,“没想到你萧林,竟还胜过了我薛家儿郎!” 连父亲都亲口承认,萧林胜过了自己,薛楚玉的脸色好多难看便有多难看。 薛讷跟了过来,也大笑着下马,前后左右检查了自己的爱马,不见一点受伤,这才松了口气说,“萧林,你竟来单身猎虎,快吓死我,要是害了我的宝马,你可赔不起。” 萧林冲薛讷拱手说,“萧林多谢大公子借用的战马,否则今日早已葬身虎腹。” 薛讷与他心照不宣的笑笑,转身对薛仁贵说,“父亲,这场骑射比试,是萧林胜了吧!” 薛仁贵回过头看了看脸色铁青的薛楚玉,点了点头,“规矩早就定了,射虎者,胜!这场骑射赌局,自然是萧林胜了!” 薛仁贵、薛讷都对萧林赞赏有加,唯一气得咬牙切齿的是薛楚玉,输了骑射赌局的他,满肚子都是不服气,恨恨的说,“父亲,我还没输,之前说好的还有安民之策。” 薛仁贵轻哦一声,斜斜看了薛楚玉一眼说,“好啊!还有安民之策,待午宴之时,我就听听五儿和萧林的安民之策。” 他拍了拍萧林的肩说,“今日,我老薛和萧林一人射了一虎,来,萧林,与我并肩而回。” 薛仁贵手上力道很重,拍得萧林肩膀几乎要站立不稳,勉强的笑了笑说,“老将军抬爱了!” 薛仁贵摇了摇马鞭说,“萧林,我老薛是有一是一的性子,从来不抬举人,这是你该得的荣誉。大儿,去向寿宴在场诸人宣布,骑射之局,胜者是,萧林!” 薛讷得了军令,纵马前去宣布。 “射虎者!薛老将军,萧林也!” “射虎者!薛老将军,萧林也!” 薛讷令数百折冲府军士齐声高喊,在寿宴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萧林真的骑射胜过了薛楚玉?” 徐小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见到无名小卒萧林竟然和堂堂一代名将薛仁贵并肩纵马而回,享受成百上千人的喝彩,事实已摆在面前,她是按耐不住的喜笑颜开,芳心激动得几乎要哭了出来。 徐守业愣在当场,本以为能征惯战的薛楚玉在骑射上胜过萧林是铁板钉钉,未曾料狩猎赌局的胜者竟是萧林,他是暗叹倒霉,看来这次刺史府主簿的位子又没戏了。 第二十五章 西北望 射天狼 午宴是露天宴,绿幽幽的旷野,一席大食国进口的大红地毯上摆着十张小案几,此时的案几上已摆满侍女端上的各色菜品,浑羊殁忽、凤凰胎、五生盘、冷蟾,还有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全是最高档的时令佳肴,以洛家为首的岭南道豪绅为了拉拢薛仁贵,花的本钱着实不小。 薛仁贵端端正正地跪坐在坐垫上,腰板挺得笔直。薛讷也不入坐,而是并排立在薛仁贵身后,显示了薛家严格的家教。 在场的全是岭南道各州的豪绅,萧林、徐小小二人还排不到前面去,只能在末席陪坐。 但因薛仁贵对萧林的喜爱,便特令在主席位侧,加了一张案几,萧林、徐小小同坐一席。 酒过三巡,一直饮酒不止的薛仁贵有些醉了,说笑的声儿也大了起来,笑声也多了。 下一个环节便是各地的名门、豪绅前来送上寿礼了。 萧林、徐小小端着徐家医馆准备的寿礼,是徐小小准备的军伤药配方。 有送美女的,有送钱财的,众豪绅的厚礼全被薛仁贵一一拒绝了,众人是理解不到,这世上还真有这么顽固的人,实在是大大出乎对人性的理解。 柳州洛家的家主洛成更是送出了二十个美貌侍女。 薛仁贵斜眼瞥过几个侍女一眼,虎脸也不见动容,捻了捻苍白的长须,呵呵笑道,“洛家主,薛家人生在军营、长在军营、马革裹尸,还在军营,已习惯了军营的生活,这些美貌的丫头嘛,还请留着自用。” 洛成沉沉的一笑说,“我送的可不是这些丫头,而是,她们手中的宝贝。” 他拍了拍手掌,为首的两个侍女打开了手中捧着的锦盒,洛成一一介绍。 “这是扬州第一铸剑工匠打造的龙泉剑,削铁如泥。” “这是陈朝大将萧摩诃的明光宝甲,寒铁打造而成。” 柳州洛家出手果是非同凡响,全是冲着军旅之人的爱好去的,薛家二子都是眼睛一亮,艳羡之色溢于言表。 唯有薛仁贵微眯着双眼,仍是不置可否的推辞了,“剑是好剑,甲是宝甲,但,薛家无功不受禄,薛某心领便是。” 薛仁贵拍了拍案几,猛地起身,“薛家儿郎,你们给为父备了什么寿礼?” 薛家老大薛讷恭敬的捧着几卷发黄的纸,递到薛仁贵前的案几上,“这些是孩儿批注的孙子兵法,都是孩儿新近的领悟,还请父亲大人过目。” 薛仁贵接过卷纸,仔细的瞧过,满意的笑笑,“兵书是死的,人是活的,活学活用,上了战场才不会当第二个马服子。老大,好,好,不枉为父一番教导。” 薛讷得了赞扬,满心欢喜的退了。 薛楚玉冲薛仁贵行了礼,也递上了几卷书册,“爹爹,这是我改良八卦阵,所成的反八卦阵,能应付骑兵的轮番突袭。” 薛仁贵满意的连连点头,“学能举一反三,更能务实,很好!很好!” 薛家儿郎送上的寿礼,全无奢华雕琢,却样样实在,萧林也忍不住暗赞道,军旅世家,名不虚传。 薛仁贵对两个儿子的寿礼显是甚为满意,大笑道,“不愧是我老薛家的儿郎,个个有种,个个好汉。” 他赞扬过诸子,起身冲着洛成说,“山猪吃不了细糠,军中莽夫若有叨扰处,事后会送上今次狩猎会所需的钱财。” 薛讷指挥两个仆人抬来了钱财,摆明了是想与洛家划清界限,不愿受人恩惠。 洛成望着成堆的开元通宝,本以为精心准备的狩猎厚礼能拉拢薛仁贵,却未曾料碰了一鼻子灰,冲薛仁贵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老将军真是见外了。” 徐小小趁机起身,献上了军伤药的配方,薛仁贵见之也是大喜,“有了这军伤药,沙场之上,将士折损又会少了不少,医者仁心,小小,你做得很好!” 徐小小盈盈下拜,行了一礼。 薛楚玉瞧着两手空空前来的萧林,冷笑说,“你呢?来寿宴是白吃白喝的?” 萧林一愣,这些日子他的心思全在骑射上了,确实忘了备上送给薛仁贵的寿礼。 徐小小已接口说,“萧林他是我的夫君,这份礼是我们夫妇一起送给老将军的。” 薛楚玉冷冰冰的说,“果然是个赘婿,吃软饭的!” 萧林被他当众羞辱,正要反驳,薛仁贵已知机的大笑道,“萧林射虎,就是给老夫最大的寿礼。” 萧林脑子里念头飞转,已有了主意,恭敬的行礼,“老将军,我还有赠礼,定会令老将军满意。” 薛仁贵虎眉微扬,目光瞥过徐小小一眼,落在萧林身上,“徐家医馆何须送上两份贺礼,两家平日多有来往,繁文缛节就免了吧!” 这本就是萧林自作主张突然要送礼,与徐小小全无干系,她否认也不是,应诺也不是。 萧林微微一笑说,“这份礼,须得小小与我一同去取。” 他大卖关子,徐小小一愣,被他拉着快步往驯马场的书房赶去。 二人到了休息的处所,徐小小被他拉得几乎要跌个踉跄,焦急的道,“萧林,你两手空空,还有什么礼要送?” 她虽是在呵斥,但关切之情却显而易见,萧林感激的捏了捏她滑若无骨的柔荑,冲她笑笑,“没有金刚钻就不会去揽瓷器活,小小放心便是。” 徐小小无从判断他的话是真是假,也不抗拒他似有似无的侵犯,随他入了书房,“我又能做什么?” 萧林翻箱倒柜的找出了一卷宣纸,摊开铺在案几上,摆出笔墨、砚台,嘴里说着,“想请小小写几个字,我的字见不得人,送出去恐惹老将军笑话。” 徐小小接过狼毫,望着细细的笔尖,点了点墨汁,愕然抬头道,“写什么呢?” 萧林凑近了,在她耳边嘀嘀咕咕的低声指点一番,“就这么写。” 徐小小记性不差,他只说了一次,便用心记在了心里,但,她还是一脸的茫然和不解,“这,写的是什么呢?有用么?” 萧林自信的点了点白璧无瑕的宣纸,催促她莫要多问,快些下笔写字,“我,自有妙计。” 徐小小埋头开始专心写字,过不多时,宣纸上已满是字迹。 萧林接过宣纸,一一挨着瞧了,与自己说的半分不差,开口赞道,“字迹娟秀,小小是人美字也美,老将军见了一定会喜欢,这才是今日最重的一份厚礼。” 两人回到寿宴场,萧林将宣纸恭敬的送到薛仁贵面前,“这还有份寿礼,望老将军笑纳。” 薛仁贵和茫然不解的薛讷对过眼神,望了望他捧着的宣纸,也不知他在玩什么花样,蹙蹙眉头,“这是......。” 萧林将宣纸交给徐小小,令她大声当众念出来。 徐小小听话的接了宣纸,以她清脆优美的嗓音念道,“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将军,亲射虎,看薛郎。” 这是萧林盗用苏东坡的江城子-密州狩猎,他在细微处略作了修改,词在唐时不属正道,通常流传于青楼、艺馆的传唱。但略有文学底子的,也能分明的感受到这上阕小词里,是在描述刚刚的狩猎场面,其间散发的狂放不羁,再以女儿家柔美的声儿念出,别具一番风味,令人悠然追味。 薛仁贵出身军旅,对文学之道,既不擅长也无兴致,随口应付说,“好,好调,文采斐然。” 见薛仁贵并无特别的兴趣,徐小小望了望萧林,在得到他鼓励的眼神后,又继续念着下阕,“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她刚刚念过,满堂顿时鸦雀无声,薛仁贵脸色微变,握着酒杯的手轻轻的颤抖起来,目光低垂,人已陷入沉思。 小调的上阕说的是先前狩猎的场景,下阕是将薛仁贵比作了守卫边疆的魏尚,暗示薛仁贵此时此刻的境况。西北望、射天狼,正是指的西北高原上的吐蕃人,说中了薛仁贵爹大非川战败后,被贬在象州任职,希望得到朝廷的信任,再与吐蕃人一决雌雄的雄心。” 薛讷品味着萧林这首小词的内涵,片刻时间,便已明白过来,拍了拍膝,大赞不已,“这词写得好,好!” 萧林已深刻洞察了薛仁贵内心想法,巧妙的借用苏东坡的词,修修改改,写出这首十分应景的小调,一举令薛仁贵动容。 第二十六章 难缠情敌 薛仁贵苍老的脸颊不止的抽动,仰天叹道,“九年了,九年了,梦醒深处,也想与论钦陵再决胜负啊!廉颇虽老,也想沙场建功,一雪前耻啊!可惜,天皇、天后不会再用老夫这败军之将,有天大的苦也只能埋在心里,委屈和不满能向谁人述说?” 他长身而起,大步走到萧林身前,深深的拱手,眼中渗出些些泪光,“知老夫者,萧林也!” “一代名将给我行礼,不是折我的阳寿?” 萧林忙扶起他的手臂,躬身还礼道,“老将军折杀在下,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若老将军还有心沙场争雄,也不是全无指望。” 薛仁贵的心思全在冰天雪地的西北高原上,万马奔腾的沙场,还有那个令他终生蒙羞的最大敌人,吐蕃大相,论钦陵,“老夫残生唯一的心愿便是与论钦陵轰轰烈烈的再战一场,若能遂了此愿,虽死也瞑目。只是,老夫,还有指望再披战袍,再听一听嘹亮的军号?” “唉,能不能上战场我说了也不算是不?” 萧林还是紧捏着他的手,给他打气鼓劲,“能,一定能,能再定吐蕃者,非薛家莫属也!” 薛楚玉见萧林竟然凭着一首小词就令父亲动容,冷冰冰的说,“萧林,空口白话谁不会说?不要说远在天边的吐蕃,就说说眼前的安南叛乱,该如何平定?” 他考较的是实打实的策论,再非一,两句小词就能蒙混过关,这也是两人安民之策的对决! 萧林淡淡的说,“自那日与大公子在薛府长谈后,我已想到一个筹集军费的法子,或许可行。” 薛仁贵双眼精光闪过,挥挥手,令清退了所有主席位的其他人,令萧林继续往下说。 萧林正容道,“我的法子是汇小溪成大海,聚民间之财以为国用。” 薛楚玉冷冷的说,“还以为是什么法子,原来是强征民税,那可不成。未先利民,已先扰民。” 萧林眼神微微一闪,摇了摇头,“不是征用,而是借用。以官府的名义发行战争债券,许以战后归还三成厚利,这种好事,何愁有余资的百姓不纷纷解囊?” 战争债券? 薛仁贵还有薛家二子都是一愣,这简直闻所未闻。 薛仁贵沉声问,“借是易借,但三成厚利,哪来的钱还?” 萧林目视前方,自信的一笑,“能不能归还,我可做不了主,薛老将军若能一举击溃南越人,洗劫南越叛军抢来的钱财,得来的战利,足以归还厚利。若有盈余,还可以用作救济流民。” 薛仁贵这时才明白,萧林提议发行战争债券是以战养战,以战生财,一举两得解决两大难题。直觉告诉他,这已是唯一能解决眼下死结的法子。 讨伐安南之役,战胜则两利,战败则俱损。 久不做声的徐小小怔怔瞧着款款而谈的萧林,这人脑子里总有层出不穷的点子,本以为山穷水复疑无路,经他一点拨,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此时此刻,她波澜不惊的芳心已渐渐活络起来,眼神里有欣赏,更多的,是倾慕。 说到行军打仗,薛讷眼中闪烁着兴奋、自信的精光,拍了拍胸口,信心十足的说,“收拾那帮南越人,那是吃根白菜一样的容易,好,你的法子,好,父亲,这个法子是真好。” 薛讷的话倒非吹嘘,薛仁贵常年与北方游牧民族作战,百战百胜,号称大唐开国第一战神,声名威震天下,对付那群纯步兵作战,历史上也没兴起过大风大浪的南越人,那是牛刀杀鸡,手到擒来的事。 这场仗,未战,便胜负已定,萧林有充足的自信,这借钱养战,再借战生财的主意是万无一失。 “军国大事,轮不到我一介白丁来多言啦!” 萧林挑衅似的看了看薛楚玉,拱手说,“五公子,我的安民之策,可还入你之耳?!” 薛楚玉脸色铁青,眼下的局面父亲薛仁贵、大兄薛讷都看重眼前这个小子,他再不忿,也不敢再找萧林和徐小小的麻烦。 薛讷正谈在兴头上,哪儿会轻易放他走人,忙拉着他的胳膊,劝道,“萧林......萧先生,你留着,小爷,哦,不,薛某在薛府设酒宴款待于你,这次是家宴。” 他对萧林已是尊敬有加,改口成了先生,自称的小爷也改成了薛某。这个心直口快、全无架子的大公子倒真有几分直爽的可爱,与横行霸道,强逼民女、追求政绩而罔顾人命的薛楚玉是截然不同的性子。 萧林看了看面色铁青的薛楚玉,反正都撕破了脸,不如再来添一把火,“大公子,我是担心五公子不欢迎我去薛府,还是改日到府外一聚。” 薛仁贵已嗅到萧林和薛楚玉之间气氛不对劲,目光扫过萧林,又盯在薛楚玉身上,沉声说,“五儿,怎么回事?” 薛楚玉在父亲的虎威前,平日里的横行霸道不见了踪影,支支吾吾不能成声,“这,这。” 萧林朗声说,“禀老将军,徐小小是我萧林下过了聘书,又送了纳征礼的未过门妻子,五公子却不承认这些聘书、纳征礼是真的,非说小小还是待字闺中,想要强娶过门。我想问老将军,按唐律,出了纳征礼,徐小小是否算是我萧林的妻子?” 薛讷深知三人的爱恨纠缠,忙抢先答了说,“按唐律,只要给了纳征礼钱,就算夫妻名分定了,徐小娘子当然是萧先生的妻子。” 薛仁贵一听便知就里,原来这次赌局的由头竟是因薛楚玉与萧林争风吃醋而来,狠狠瞪了薛楚玉一眼,怒喝说,“没出息的东西,大儿,给我打三十鞭,以正家法!” 这薛讷的三十鞭要是打了下去,不死也要重伤几个月,薛楚玉额头冷汗直流,跪倒在地,向薛仁贵连连求饶。 萧林深深的鞠躬,拱手说,“老将军,家法就不必了,还请多加约束五公子,我家娘子已多次拒绝了五公子,不要一再骚扰我家娘子,萧林拜谢老将军。” 薛仁贵气得重重的拍着案几又说,“荒唐!荒唐!身为堂堂本县县令,不知仁政爱民,反而去骚扰民女,**强娶,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我明日就上书天皇、天后,废了你县令之位。” 薛楚玉呆呆望着怒气冲天的父亲,吓得面无血色,只能连连求饶。 薛仁贵仍是怒气未消,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抢过了薛讷手中的鞭子便猛抽了起来,打得薛楚玉再地上翻滚不止,惨叫连连,几鞭下去已是血肉模糊。 薛讷忙拉着父亲的胳膊,不住的劝说。 薛仁贵这才收了鞭子,扔在了薛楚玉身上,怒喝说,“立刻去向小小致歉,并保证今后绝不再犯。” 薛楚玉痛苦的站起身子,到了徐小小跟前,拱手说,“小小,之前是我太冲动,惊吓了你,对不住,今后我不会再强逼于你。” 徐小小忙摇手说,“只要五公子答应今后改过,我回医馆给五公子包上几副治疗外伤的药膏。” 萧林却从薛楚玉的话里听出一丝不寻常,他还是没打算放弃对徐小小的纠缠。 薛楚玉又挪步到了萧林面前。 两人四目对视了一会,薛楚玉说,“萧林,我老薛家的人,就是一股牛劲,我不会认输的,你等着!” 萧林遇上这么个牛皮糖一样难缠的情敌,是哭笑不得。 薛仁贵还想再打,却被薛讷拉了,附耳说,“父亲,男欢女爱的事儿管不了,只要老五不**强娶,由得他们去吧!” 薛仁贵一想也是,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对薛楚玉的倔强也是无可奈何,总不成当场打死了他。 他一拍案几,朗声说,“薛家儿郎,我们打道回府!” 薛家诸人冲众人齐齐拱手谢礼,行动整齐如一,前后也不差分毫,显是平日里就训练严格。 第二十七章 大鱼上钩 出了狩猎场,一阵凉风迎面吹过,萧林脑子里一清醒,忽地醒悟过来,他娘的,出了这么个绝妙的点子,纯粹是为他人做了嫁衣,好处自己没捞上一分,也太亏了些。按穿越前的行情,至少也该提五分的服务费。 他转过身,想去找薛仁贵谈谈战后战利品提成的事。但一转念,脑子里又浮现出流民流离失所的悲惨景象,男女的痛苦惨叫犹自在耳边回荡。多几文钱,流民便能多几个馒头,几碗热汤,一席御寒的被褥。发战争财,与民争利的行为,实在于心不忍。罢了,为了避免将来生的儿子没**,这次就当是行善积德,无偿提供金融服务啦! 萧林、徐小小坐着徐家的马车回了府。 刚到徐家医馆,便见到一辆豪华马车停在门口,马车前还有四个持刀护卫看守,排场着实的不小。 马车的布帘上大大的写着一个‘洛’字,萧林和徐小小互望一眼,从对方眼神里能看出四个字,大鱼上钩。 萧林低声问徐小小,“洛家药铺白芷的库存清零了没有?” 徐小小说,“我担心引起洛家的怀疑,每日进货量不大,估计还要十日才能尽数收购。” 萧林已是心中有数,哈哈一笑,迎上去套起了近乎,“洛家贵客登门怎么不早些告知,我们也好隆重相迎。” 一个肥头大耳,锦衣华服的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笨重的下了马车,热情的说,“萧公子,徐小娘子,我乃洛家管家洛福,奉老爷之命前来拜会,在此等候多时了。” 原来马车里的还不是洛家家主洛成,而是一个管家,洛家的管家都这么气派,可见洛家的财富,莫说在柳州,就是在岭南道,恐也是数一数二。 萧林与洛福是话不投机,但必要的应酬还是必不可少,便冲徐小小使个眼色,令她先回了。 洛福上来捉着萧林的胳膊说,“我来得冒昧,走,走,去大食肆,洛家做东。” 他句句不离洛家,萧林是暗暗冷笑,与洛福一行人来到一个大食肆,洛成点了满满一桌酒菜,尽挑的最贵的菜式。 萧林应酬了一会,与他对饮了几盏清酒,开门见山的说,“洛管家,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直说了吧!” 洛福微眯着眼,令护卫送来了一盒玉蓉散,摆在案几正中,“这个玉蓉散,洛府的夫人、美人用了都赞不绝口。” 萧林佯作不解三味,装傻充愣的说,“既然得蒙洛家看得上眼,我再送上几盒,聊表敬意。” 洛福摇了摇手说,“洛府上美人上百,几盒怎么够?” “洛老爷身子骨真是好!” 萧林故作讶然说,“徐家医馆的规矩,买上了百盒,再送十盒,洛家当然不是寻常客人,我再加送十盒。” 洛福见他绕来绕去说不到点子上,咳嗽了一声说,“洛家想要的,是玉蓉散的配方,有了配方,府里的美人便不愁用度了。” 萧林暗暗好笑,面上却大吃一惊,“这玉蓉散的配方乃是出自药王千金方,药王老人家一再叮嘱,此乃绝密,不可泄露。” 洛福呵呵一笑说,“常闻药王老人家怀济世之心,千金之名,取自人命千金,药王老人家当不是敝帚自珍之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徐家医馆的行为,违背了药王老人家的仁善之心了。” 萧林愣了愣,没想到这个洛管家口才如此了得,洛家真是人才济济啊! 他生了警惕之心,此时此刻,白芷的逢低建仓还未完成,没到卖配方给洛家的时候,又推辞说,“我真是说不过洛管家的能言善辩,不过,千金方乃是徐家医馆的绝密配方,徐老爷去了交州,未在府中,我和徐小姐都做不了主。” 洛福再找不到紧逼的理由,便问,“不知徐老爷何时回府?” 萧林想了想徐小小告知收购白芷的期限,便说,“十日之内!” 洛福朗声说,“十日之后,我再来拜访!” 萧林摇了摇手说,“不劳洛管家久等,若徐老爷回府同时转让配方,我会亲自登门拜访洛家。” 洛福双眼迸出一抹精光,随即有一闪而过,呵呵一笑说,“好,好,我在柳州等着萧老板前来拜访。” 告别了洛福,萧林回到徐家医馆,正在与徐寿聊着白日寿宴的盛况,却见到香竹前来传话,徐小小令他前往闺房一聚。 徐小小的闺房,萧林自到了徐家医馆,连门边都没摸到过,心儿是阵阵的悸动,忙找到徐小小的院子,上了阁楼。 美人的闺房,比之萧林房间的杂乱自是大大的不同。 物件收拾齐整,光洁如新,就连地面,也是一尘不染。床榻一侧,不远处有熏香的小铜炉,烟雾缭绕,香风环绕,散发着阵阵令人陶醉其间的芬芳。床榻上,是高高的软枕,还有鲜艳的被褥,整洁干净,清爽自然。 徐小小正对着铜镜,用牛角小木梳梳着犹如瀑布一般的秀发,从铜镜里见到是萧林到了,“萧林,你坐吧!” 萧林就这么大咧咧的坐在床榻上,欣赏着美人婀娜靓丽的背影,“娘子,你还叫我萧林?” 徐小小一愣,悠悠的说,“萧林,你得寸进尺,让你进阁楼还不知足,不叫萧林叫什么呢?” 萧林盘腿坐在了床沿上说,“现在全象州城都知晓你是我萧林的娘子,你还不叫萧郎,或是夫君?” 徐小小凝视着铜镜里的萧林说,“萧林,真没想到你骑射能胜过薛楚玉,还能射杀老虎,还能提出这么匪夷所思,筹集军费的法子,你到底还瞒着我什么呢?!” 萧林知道她是起了疑心,原本与她结亲的白痴萧林,怎么可能有这等的手段?注视着美人双眸说,“小小,你想知晓什么呢?” 徐小小回过身看着萧林,娇躯轻颤,低了目光说说,“萧林,我也不知道,你突如其来的就到了徐家医馆,还当了我的夫君,既幽默风趣,又能赚钱,还能胜过不可一世的薛楚玉,脑子里总有层出不穷的主意。我有时午夜梦醒时想想,这一切真的像做梦一样。你一到象州就发出耀眼光芒,之前十年怎么会默默不闻?我不知你是什么人,接近我有什么企图,我担心,甚至有些害怕。” 萧林是熟知心理学的,徐小小眼前的胡思乱想,就是对未知的一种恐惧,才会患得患失。 萧林笑了笑说,“小小,我来问你,我自到了徐家医馆,有没有欺负过你?” “没有。” “有没有保护好你,不受他人欺负?” “有。” “有没有损过徐家医馆的钱财?” “没有。” 萧林凝视着她双眸,缓缓的说,“小小你还担心什么呢?我萧林可以与小小说心里话,我短期的目标,就是真正做小小你的夫君,享受象州城男人梦寐以求的闺房之乐,再不要做这个什么被人轻视的上门女婿;中期的目标,就是助薛刺史平定南越之乱,稳定岭南道的局势,令那些流民能安返家园,灭了柳州洛家这种蚕食民脂民膏的毒瘤,顺便再捞捞钱;至于长期目标嘛!太远了,暂时还没想到,哈!” 徐小小听他的短期目标竟是这么件羞人的事儿,霞飞双颊,之前的惊惧已一扫而光,“萧林,我就知你这人不会安分,我后悔当初就不该让你进徐家医馆,任你去自生自灭。” 萧林打了个哈哈说,“小小,你这是一子错满盘皆输,既然都引色狼入室,还能逃得过我的手掌心?什么时候让为夫住进这间香喷喷的闺房?” 徐小小娇嗔说,“我不!除非,除非......” 萧林见她软了口,便有了希望,忙问,“除非什么?” 徐小小想了想,抿嘴轻笑说,“除非,你助薛刺史平定了南越之乱,再对付了柳州洛家这些坏人,我就应了你。” 萧林不知闺房之乐和平定南越之乱,对付洛成有什么必然联系,徐小小提出这么个要求,就是在使一个拖字诀,小美人现在显然还没做好当自己女人的心理准备。 萧林也不去逼她,男人追女人,追求的过程也是一种莫大的享受,过程越艰难,占有美人时,就越有成就,要不,薛楚玉怎么发疯似的非要逼迫徐小小屈服淫威之下? 萧林潇洒的起身说,“为了住进小小的闺房,我萧林拼着性命也要灭了南越人和洛成!” 徐小小忙说,“萧林,谁要你拼命的?我父亲一时半会也回不来,大兄他又不成器,我一个女儿家既要诊病,又要看着医馆,你能不能替我分分忧,接手医馆的经营呢?” 这次是徐小小亲自开口要将医馆交给他打理,萧林试探着问,“这医馆的ceo,月饷是多少呢?” 徐小小嗔怒的说,“萧林,你又谈钱,满脑子都是钱!” “我倒是想谈感情,小小你不愿谈啊!” 萧林在心里嘀咕着,想起了被徐小小关在屋子里不准出门的晓荷,挂上笑容说,“小小,晓荷也被你关了这么久了,该放她出来了。她一个小女孩,该罚的也罚了,总不能关她一辈子吧!” 晓荷本就是徐小小最信任的女婢,早打算若是嫁人,也会令晓荷陪嫁过去,有个相互照应。当日见她与萧林暗通沟渠的私情,一气之下将她关了半个月之久,徐小小气也消了,经萧林这么一提,便生出些些后悔,“萧林,还不是因为你这花心大罗卜,一到了医馆就不安分的勾搭晓荷,罪魁祸首就是你。” 明明是徐小小在吃醋,却一股脑的全推在萧林的头上,萧林是当惯了背锅侠,飒然的笑了笑说,“好,小小和晓荷都是无辜的,都是我萧林禽兽不如,穷心未尽,色心又起。” “萧林,你知道就好!” 徐小小将库房门的钥匙给了萧林,沉吟着说,“你去放了她,嗯,再领些钱给她,算是补偿她吧!” 她既然将存放钱财的库房钥匙给了萧林,那就是对萧林是彻底的信任。 第二十八章 泄密 萧林得了徐小小的首肯,次日清晨,便去库房取了三贯钱,慢悠悠的到了晓荷的房间门口,想给她一个惊喜,敲了敲门,“晓荷,晓荷。” 房间里没动静,萧林又推了推门,门从里面上了栓,晓荷一定在里面。 萧林又敲了敲门,柔声说,“晓荷,快开门,姑爷带你去逛街买衣服,吃香的喝辣的啦!” “咯吱” 木门开了,一身素衣的晓荷俏立在门口,面容憔悴,双眸还有哭过的痕迹,显是这些日子是难为她了。 晓荷见是萧林到了,神情里带着一闪而过的惊慌,支吾着说,“姑爷,你怎么来了?” 萧林微微一怔,他预料中晓荷这小丫头见到自己该是惊喜,而不是惊慌,除非,是她有心事! “半月没见你了,来看看你。” 萧林双手负后,正要入内,却被晓荷拦在了门口,“姑爷,我没事,你走吧!” 晓荷这点心思怎么瞒得过老江湖萧林,他已心知肚明,晓荷的屋里有情况,推开了晓荷,来到她寝居里。 萧林目光打量一周,晓荷的寝居里,床榻上整整齐齐摆放着折叠好的衣饰;小案几上,还摊着几页宣纸,举目看去,书写过的几页已被收走了,只余下带着些些墨迹的底页。 萧林坐在床榻上,看着床榻上摆放整齐的衣饰,缓缓的说,“晓荷,你要外出?” 晓荷摇了摇头说,“不,我在收拾箱子里的衣饰。” 萧林的目光落在墙角的箱子上,缓步走到箱子口,手慢慢的抚上了箱子的锁扣,侧头向晓荷望去,只见她目光里全是惊慌,局促的低了目光,似在等待着宣判的犯人。 萧林想了想,手儿离开了锁扣,呵呵一笑说,“我也是来看看你,不打扰你收拾衣饰了。” 萧林将布包里的三贯钱端端的摆在案几上,双眼凝视着晓荷说,“晓荷,这是我和小小补偿你的,这些日子真是委屈了你,至此刻起,不再禁足了。” 晓荷望着案几上的三贯钱,小琼鼻微微的抽动,眼圈微微的红了,“谢谢姑爷、小姐。” 萧林收了案几上余下的几页宣纸,放入了怀里,笑了笑说,“我要写几个字给徐寿,借用一下你的宣纸。” 晓荷将他送出了门口,萧林想去抚一抚她的小脸儿,却被晓荷下意识的躲了过去。 萧林一愣,冲她笑了笑,转身去了。 萧林离开了晓荷的屋子,再外院的转角处,遇到了徐寿。 徐寿正要与萧林打招呼,却见到萧林脸色阴沉,双眼透着令人发寒的冷光,也是一惊,忙问,“老林,谁得罪你了?” 晓荷是萧林早想纳入妾室的禁脔,此时却背地里和男人有了私情,萧林是又怒又气,厉声说,“老徐,立刻去守着晓荷的房间,看哪个男人从她房间里出来。” 徐寿一愣,有男人进了晓荷的房间,这就是将绿帽子戴到了萧林的头上,也难怪他此刻是恼羞成怒,忙说,“我这就去,捉着这人怎么处置?直接打残废了?” 萧林摇了摇头说,“你只暗中观察,发现了立刻来小姐的院子告诉我。” 被人给戴了绿帽子的萧林面色阴沉的来到徐小小的闺房,徐小小见他神情不善,也知是出了变故,愕然问,“萧林,你这是?” 萧林淡淡的说,“我刚才去见了晓荷,她的房间里有其他男人。” 徐小小轻哦一声说,“萧林,你吃醋了?” 萧林不置可否,将收去的宣纸摊在了案几上,缓缓的说,“小小,你来看看,宣纸上写的是什么?” 徐小小坐在案几前,取来一张宣纸底页,举起来朝着阳光,拼凑着遗留下来的墨迹,“似乎是白芷,两什么的,这个是什么蒺藜三十,其他的都看不清了。” “这宣纸上写的是什么?似乎是什么药方?” 萧林脑子里飞转,突地灵光一现,深嘘口气,脱口而出,“这是玉蓉散的配方!” 徐小小也倒吸一口凉气,恍然说,“是,这就是玉蓉散的配方,晓荷她是知晓配方的,只是,她写这个配方,想做什么?” 萧林暗想,晓荷一个小丫头写配方有什么用?除非是想出卖这个药方!遭了!如果玉蓉散的配方泄露出去,意味着商业机密的公布,所有围绕玉蓉散进行的白芷炒作,只能宣告失败,必须立刻停止。 萧林忙问,“徐家医馆囤积了多少白芷?” 徐小小取过了账簿,逐一点数,“已囤积了一千一百贯,除了洛家的存货,临近几个州县市面上的白芷都已扫光,洛家的白芷,大兄他正在和洛家谈判,洛家正在借机提价。萧林,买了这么多白芷,你不会现在告诉我,不炒白芷了?” 萧林淡淡的说,“若是配方已泄露,现在若再炒,洛家的白芷存货就是潜在的巨大卖盘,拉升压力极大,到最后,我们吃力不讨好,完全可能是给洛家做了嫁衣。” 萧林的目的就是要给洛家一个惨痛的教训,如今,却变成了徐家医馆费心费力的炒作、拉升,由洛家来搭顺风车,这是始料未及的。真是天算地算却算不到,会在晓荷这个环节出现纰漏,以至于功亏一篑。 阁楼下徐寿洪亮的声儿响起,“老林,快下来,我有急事!” 萧林与徐小小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下了阁楼,在堂屋里见了徐寿。 徐寿气喘吁吁的说,“我见到晓荷房间里的男人了。” 萧林沉声说,“是谁?!” “是管家吴山!” 萧林一怔,原来是这个对晓荷像哈巴狗一样的管家,他已明就里,晓荷这丫头在受了委屈之下,再加上这只哈巴狗的纠缠,一时昏了头就投向了吴山那边。 徐寿又说,“吴山出门念叨着什么药方,卖给洛家,赚了大钱便与晓荷私奔之类,私奔,去他大娘的!” 大热天,萧林的背心也渗出些些冷汗,原来是洛家收买了吴山前来盗取配方。看情况,洛家与吴山的勾结有一段时日了,这个狗日的洛成,一边与自个儿谈生意,一边还在想法子挖取商业机密,真他娘的是只老狐狸! 洛家一直在白芷收购上不松口,是否已知晓了配方?若是配方落到了洛家手上,萧林的赚钱大计便成了镜花水月,天大的笑话。莫说赚钱,囤积在府里的这些白芷,用不了多久便会腐坏,亏得血本无归。 生性沉着,久经商海沉浮的他,在惊慌之后,渐渐恢复冷静,开始思量对策。 吴山既敢夸口靠药方赚钱云云,玉蓉散的配方该已到他手里,他与洛成也该有了初步的接触。 既然两人还没逃,证明配方或许还没落到洛家手中,还在谈判的阶段,亡羊补牢,或许还来得及。 萧林吩咐徐寿说,“老徐,立刻严密监视吴山,不准他再出府一步。” 徐寿又问,“以什么理由呢?” 萧林缓缓说,“千万不要泄露玉蓉散的口风,这人留着,我还有用,就以库房被盗,要全府搜查钱财的名头吧!” 徐寿忙应诺着去了。 徐小小被心腹女婢晓荷给出卖了,玉容带着深深的失望,“晓荷这个丫头,我还一直当她是姐妹,还想着今后带她一起嫁人。前些日子,令她闭门思过,也是不想她不分轻重的纠缠,耽搁你练习骑射,她却,背叛了我。” 萧林忙安慰说,“小小,这丫头受了一点委屈就去自投死路,与你有什么关系?莫要再自责。” 徐小小低了目光,轻咬着樱唇说,“萧林,晓荷该怎么处置呢?” 萧林只想狠狠扇这小丫头几耳光,若她有什么委屈,大可告诉自己,或走或留,肯定会给她一个好的归宿,眼下,她却选择了出卖玉蓉散的配方,致使萧林的全盘计划频临崩盘,这,不可原谅! 徐小小低了目光说,“今次事后,还了她卖身契,由她去了吧!” 萧林看了看徐小小,这个娘子真是仁善,非但对背叛的晓荷不打不骂,甚至还不转卖给他家,而是还了她的自由身。 他深嘘口气,眼下,必须要找晓荷再谈谈心,确认配方是何时泄露的,是否已交到洛家。 第二十九章 浑水摸鱼 房间门口,萧林坐在石几上,等着开门而出的晓荷。 晓荷瞧了他一眼,也不知是心虚,还是羞涩,粉脸微红,便想从他身前匆匆走过。 待她走过,萧林瞥过她的背影,沉声喝道,“晓荷!” 晓荷娇躯轻颤,止步回头,强掩着惊慌,垂了目光,“嗯?姑爷?” 萧林直直盯着她颤抖的背影,一把捉了她,就这么扯着回了她的寝居,这才将她摔在床榻上,“晓荷,最近被禁足房间里,做了些什么呢?” 晓荷直起了身子,支支吾吾的说,“我......什么都没。” 萧林又问,“听徐寿说,似乎见到吴山进过你房间。” “...........” 晓荷自知与吴山的事儿曝光了,咬着嘴唇说,“是,我让他进了房,还给了他玉蓉散的配方,姑爷,小小要打要罚要杀,我无话可说。” 这个死丫头还挺倔强的,萧林气不打一处来,直直盯着她说,“晓荷,我和小小对你不好?” 晓荷回敬着他的目光,粉脸含怒的说,“姑爷,我做错什么了?小姐突然就将我关在房间里禁足,这叫好吗?还有姑爷你,为什么半月都不来看我一眼,这叫好吗?” 萧林叹声说,“小小关押你,是因那日夜间你来我寝居时,她正好也在,全听见了。她只是令你禁足,并没有责罚你,而且还让我来放了你,补偿了你一贯钱,这还不叫宽容,什么叫宽容?” 晓荷愣在当场,想起了那日在萧林寝居闻到的香味,已信了八九成,换做其他府里的小姐,若丫头未经许可,敢私下勾搭男主人,被当场杖毙,唐律也不会追究。 她鼻子微微一酸,呜咽说,“姑爷怎么不来看我?” 萧林沉声说,“我要练习骑射对付薛楚玉,每日回来都累成狗,便忘了你还在禁足的事儿。这事追根溯源,还得怪在我萧林头上,小小责罚你,我连句安慰的话儿都没有,换谁也会心生怨恨。” 晓荷双眼眼圈终是慢慢的红了,鼻子一酸,落下两行清泪,“事到如今,姑爷与我说这些是不是太迟了?” 萧林暗暗一惊,难道她与吴山有了零距离接触了?他咳嗽一声说,“晓荷,我与你讲个来徐家医馆前发生的故事。” 他不待晓荷答话,继续说道,“我从柳州来象州时,有日清晨,大雾朦胧,半丈之内不见人影。这时,随行商队的一匹驴子被雾蒙了眼,非要往前冲。一次、两次的拉它回来,它还是一如既往的往前冲。到了第三次,随行的商人老板也就懒得再拉,都由它去,结果呢?” 他似有深意的瞥过晓荷,话头即止。 晓荷颤声说,“什么?” 萧林淡淡的说,“前方就是水流湍急的大河,它摔下去,一下被水给冲走了,商人是那个心疼啊!指着大河骂道,好,你这么固执,你赢了!” 他悠悠的说过,再次望着脸色苍白的晓荷,她虽未说话,也能瞧出她内心的震撼,便继续火上浇油,“晓荷,你真要做那只自找死路的驴子?” 晓荷望上他一眼,一脸的矛盾和彷徨,呜咽做声,“姑爷,我还能回头吗?真回了头,你还会要我吗?” 萧林却不能随意给她承诺,若她已与吴山发生肉体关系,也不想再将她收入房中了,只能选择徐小小的做法,花钱将她送出徐家医馆,“晓荷,姑爷我最想要的,你女儿家最宝贵的,还有没有留着呢?” 他旁敲侧击的问过之后,心儿也有些些难以抑制的紧张,担心晓荷说出一个令他难以接受的答案。 晓荷抬头泪眼摩挲的瞧着他,已明白他的话里有话,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姑爷,我与吴山什么都没,他几次三番想要,我都拒绝了,只是......” 她迟疑的看了看萧林,低了目光说,“姑爷,我不敢说!” 萧林微微一怔,捉着她的香肩,沉声说,“说!” 晓荷指了指樱唇,支支吾吾的说,“这里被他亲过,姑爷,你会不会嫌弃我不干净啊!?” 自己的女人竟被吴山给亲了嘴,被猪拱了白菜,萧林虽是恼火,但见晓荷还是干干净净的清白之躯,暗暗松了口气,没酿成难以弥补的遗憾也算是万幸。 萧林捏了捏她的粉脸儿说,“晓荷,干净不干净,姑爷验过你的身子,再来与你计较!” 晓荷瞪大了泪眼朦胧的眼睛,呆萌的瞧着他说,“姑爷是要脱光了我来验身吗?现在也可以呢!” 又来了! 萧林发现实在难以对这个古灵精怪,随时随地就能扮可爱卖萌的美少女真的生气,深嘘口气说,“晓荷,我还有正事要问你,莫要再说笑。” 晓荷忙乖巧的给他倒上了茶水,萧林饮了一杯茶,便开门见山的问,“你什么时候将玉蓉散的配方给了吴山?” 晓荷低了目光,自知这次犯下了大错,不敢抬头看萧林一眼,“就是昨日,他说洛家找上门来,要花五百贯买这个配方,只要有了这五百贯,就能带着我私奔,去过好日子。姑爷,我一时犯傻,才会,才会.......我错了,呜呜呜呜。” 她想着这次闯出的大祸事,又吓得哭了起来。 原来是洛家,看来与吴山接头的,应该就是还留在象州的洛家管家洛福了。 萧林拉着她的小手儿,轻轻的揉捏着说,“吴山此时此刻有没有将配方交给洛家?” 晓荷任由他捏着小手儿,低声说,“吴山在与洛家谈判,要洛家先给钱再给配方,洛家却要他先给配方再给钱,一直纠缠着呢!” 洛家果然还没拿到玉蓉散的配方,正在双管齐下,一边走歪门邪道找吴山偷配方,一边在与自己谈判,通过正规渠道收购。 萧林长长松了口气,喝骂说,“吴山这个蠢货,竟然敢去和洛家谈价还价,虎口夺食,真要给了配方,肯定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晓荷忙附和他的话说,“我早给吴山说过,洛家不会平白给这五百贯,他非不信,我真是被蒙蔽了心,才会信了他。姑爷,我知错了,今后,晓荷不敢再对姑爷有二心。” 萧林凝视着她双眸说,“晓荷,帮我做一件事,你这次所犯的错,我就既往不咎。” 晓荷的一缕芳心全在萧林身上,忙不迭的点头说,“好,姑爷,你说。” 萧林缓缓的说,“再送一份假的配方给吴山,要去了白芷这味药材,令吴山将配方交给洛家。” 洛家既然迟迟不上钩,萧林就只能以虚虚实实的手法先将水搅浑,令洛家琢磨不透,再浑水摸鱼。 晓荷连声应了,又摆开笔墨纸砚,重新写了一份玉蓉散的配方,去了白芷这味药材,其他的药材分量又胡乱改了一通。 “咚咚咚!” 敲门声起,吴山的声儿在门外响起,“晓荷!晓荷!” 萧林冲晓荷使了个眼色,便躲在布帘之后,侧耳倾听两人的说话。 晓荷开了门令吴山进了,吴山刚一进屋扑上来便要抱着晓荷猛亲,却被晓荷一把推开了,“吴山,你急什么呢!” 吴山瞧着小美人是心痒痒的,恨不得立刻抱上床榻大快朵颐,却不敢逼之过急,只能赔笑说,“晓荷,我们都要私奔了,你还不让我亲近亲近?” 晓荷没好气的说,“私奔?你有钱养我吗?你那个配方卖给洛家了没?” 吴山恨恨的骂道,“狗日的洛家,就是不肯松口。府里有人开始盯着我了,怕是萧林、徐小小疑心到我头上了。要不,明日我就将配方先给他们,洛家家大业大,也不差这五百贯不是?” 萧林经吴山的口亲自证实,配方确实还没到洛家的手中,悬着的心儿也落了地。 晓荷坐在案几上说,“昨日我写的那个配方是骗你的,是假的。” 吴山愕然问,“晓荷,为什么要写假的给我?洛家的人可得罪不起,若是给了假的配方,我们铁定的没命。” 晓荷悠悠的说,“试探试探你啊!没想到你真能联系上洛家的人,我也就放心了。” 她点了点案几上才书写好,墨迹未干的配方说,“这才是真的。” 吴山接过新书写的配方,再取出怀里的一对比,果然大有不同。他万万想不到在一日之间,晓荷已投向了萧林,便将昨日写书的配方扔了,将新写的配方放入了怀里,“晓荷,这些日子,我们还是少接触,等我明日卖了配方,五百贯到手了,立刻来接你走。” 晓荷暗暗冷笑,嘴上应付着说,“好啊!我也恨死了萧林、徐小小,这次摆他们一道才能出了心中的恶气。” 吴山还要来抱抱晓荷,却被晓荷一把推开了,“人多耳杂,等我们逃离了徐家医馆,还不是什么都由得你?” 晓荷这番话说得吴山是心花怒放,连连媚笑着走了。 待吴山走后,萧林从布帘后出来,晓荷将取回的玉蓉散配方交到了萧林手中,“姑爷,我乖不乖呢?” 萧林将真正的玉蓉散配方放进怀里说,“这些日子拖着吴山,这人,我还有他用。” 第三十章 远程打击力量 到了次日,徐守业与洛家僵持了半月的白芷谈判,洛家终于松了口,愿意提价一成,尽数卖给徐家医馆。 徐守业这败家子还以为是自己谈判终于取得了进展,萧林却知,洛家之前迟迟不愿卖白芷,是对玉蓉散的配方起了疑心,怀疑配方就有白芷这味药材。 吴山偷去的假药方已到了洛家人的手里,既然配方里没有白芷这味药,也就乐得提了一成价,将不值钱的白芷尽数卖给了徐守业。 萧林本不愿多支付一成的提价,但想着夜长梦多,反正之后会找洛家数倍的赚回来,也就不再计较,令徐小小知会了徐守业,尽快成交,将白芷运回徐家医馆的库房。 正在萧林与洛家白芷生意尘埃落定之时,刺史府派人前来召萧林前去一聚。 萧林估摸着应该是战争债券的事儿,白芷底部建仓已成,他眼前最紧要的事,就是找个机会将真的配方卖给洛家,先敲洛家一大笔,实在没心思去参与这些军政之事。 萧林推辞了两次,直到刺史府第三次来人相请,想着战争债券事关安南十万百姓,甚至岭南道百万百姓的安居乐业,只能先放下手中的事儿前往薛府一聚。 护院军士把他引进后宅,在北厢苑院门前止步。 还未进门,薛讷已兴冲冲的迎了出来,亲热的拉着他手腕便往大堂拖,嘴里念叨着,“你再不来,我便着军士去绑人了。” 被他铁闸一样的大手捏着,萧林也挣扎不了,见他着急的样儿,讶道,“大公子,你这是......” 薛讷回头瞟他一眼说,“父亲寿宴当夜就赶去了广州,与岭南道经略使袁政袁大人,商议出兵救援安南事宜,袁经略已应允发行战争债券的建议,但因不想扰民,造成岭南道其他州县恐慌,发行战争债券的州县,只限于柳州、象州两州。此次、发行战争债券、出征安南之事,交由父亲全权处置。这几日便要定主管战争债券的人选,五弟也想接管这差事,我一直举荐你胜任,未曾想你一直不来。” 萧林一愣,主持发行战争债券,若不能从中中饱私囊,便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做好了是理所当然,平定安南的大功只会落到前方浴血奋战的将士头上;若做不好,就是现成的黑锅侠。 接不接这差事,在萧林来说倒数次要。但这差事令薛讷得了去,他心里还平衡些,否则,辛辛苦苦的谋划却为素来不和的薛楚玉做了嫁衣,那是怎都不能接受的事。更何况,其间还牵涉到与徐小小的男女之情。 萧林冲薛讷笑笑说,“萧林有一事不明,还请大公子指教。” 薛讷听不得他文绉绉的废话,不耐烦的说,“萧林,鸟话这么多,有屁快放,父亲还等着呢!” 既然他这么爽快,萧林也不与他多客气,低声说,“俗话说,亲不间疏,大公子为什么要在寿宴助我胜了令弟?” 薛讷哈哈大笑说,“老五赢了,徐家小娘子就会乖乖嫁入薛家当好儿媳?娘儿的心不在就是不在,强扭的瓜不甜,老五是利令智昏。” 萧林暗赞这个大公子虽看似粗鲁,却粗中有细,目光长远,忙拱手说,“谢大公子成全,萧林才疏学浅,也不知能不能入刺史大人慧眼,能过得了大人那关再说啦。” 北厢苑大堂,薛仁贵端端正正地坐在堂屋椅上,眼神肃穆,令人不怒自威。 在薛仁贵身侧的,是老熟人薛楚玉,盯着萧林的眼神全无善意,那副皮笑肉不笑的尊容,一见便想距而远之。 此时的薛仁贵,脸上平静如水,一双眼睛带着些欣赏,也有些责备的目光看着他,“萧林,你终于还是来了?” “最近医馆里诸事繁忙,实在抽不开身,得罪之处,还请老将军见谅!” 面对这一代名将,萧林收了在薛讷前的轻佻浮躁,举步上前,向他躬身拱手施礼认罪。 “萧林,坐!” 薛仁贵的声音平淡中带着威严。 萧林往客位上案几前一立,目不斜视的应了声,“是!” 薛仁贵瞧着他不卑不亢的举动,嘴角微微一扬,缓缓地说道:“萧林,发行战争债券一事,着实可行,你出谋划策,出力甚巨,象州城民间竟有此一等一的人才,老夫甚慰。” 萧林垂了目光,暗自思量,薛仁贵这番话只提他的功劳,再不咸不淡的褒扬一番,怎都有些公事公办的味儿在里,看来,薛仁贵也不会轻易的信了他这来历不明的陌生人。 萧林脑子里念头转过,换做恭敬的声儿说,“老将军谬赞,若不是老将军战场上的威名赫赫,我也不敢提出这冒险的法子。此事,我仅是出言划策而已,主持大局的人,还是老将军和大公子。” 他这话说得可谓深思熟虑,先是褒扬了薛仁贵威震天下的名声,博其好感,随后便使出了杀手锏,搬出了薛讷来当挡箭牌,安了薛仁贵的心。 薛楚玉眼神里精光闪过,显是萧林这招借力打力,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薛仁贵品了口茶,眼角余光扫视着他,“你辅佐老大有功,不知想要什么样赏赐?若想在薛家担个差使,老夫可提拔你做个刺史府的主簿;若想入仕途,老夫也可向巡抚使举荐;若什么都不想,也可赐百贯钱,再赏一处宅子、三亩地给你。” 薛仁贵说完,不动声色地看着萧林。 数月前,能当这个刺史府的主簿,萧林已是谢天谢地。但如今,他却兴致索然,当了这老薛家的主簿,责任大了不少,钱财捞不到一分,美人香闻不到一下,还要循规蹈矩,严守府规,成日见薛楚玉那张臭脸,何必来找这个不痛快?还不如呆在徐家医馆,还可以赚赚钱,逗逗徐小小和晓荷,与徐寿天南地北的吹牛,逍遥自在。 萧林在心里已拒绝这个主簿的任职,微微躬身,取出怀里祖父谢开与薛仁贵论交的书信,上前交到薛仁贵手里。 薛仁贵阅过书信,想起故人往事,捋着胡须的手停住,深深地注视了他一眼,“原来是故人之后,怎不早些来刺史府?” 萧林肃然道,“只因先前与令公子有些小小摩擦,不便来拜见。” 薛讷哈哈笑道,“原来令祖上与父亲是世交,难怪一见面便格外的亲切,呵,看来这个主簿之位,非你萧林莫属啦!” 萧林摇了摇头说,“我萧林天生是不愿受约束的,刺史府主簿之职还请老将军、大公子另觅贤能,但若有我萧林能出力的地儿,定当竭尽所能,义不容辞。” 他当面拒绝了刺史府主簿一职,众人都是一愣,薛讷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既萧林你不愿出任官职,老夫也不勉强。” 薛仁贵将书信放了,慢慢的说,“出征安南,势在必行,老大!” 薛讷出列拱手候命,“在!” 薛仁贵起身说道,“出征军备之数,你可算计好了?” 薛讷说道,“出动柳州、象州、梧州、桂州、邕州,共五个折冲府,共计五千人,集结、军粮的花销需五万贯钱。但,因久无战事,折冲府的军备荒诞,防具短缺,遇上安南人的弓箭,恐伤亡不小。” 唐初府兵都是由军户征召而来,这些军户并不缴纳赋税,闲时为农、战时为兵,一年春秋二季练兵一月。军户享受不纳税福利的同时,承担的义务也是不小。首先军户是世袭,老子从军儿当兵,若未经折冲府许可,不可转为农户。其次,出征之时,军备兵器,一概自备,折冲府只提供军粮。 薛仁贵神色凝重的说,“老薛家绝不靠士兵的血去染官帽子,我带着这些儿郎出征,便要平平安安的带着他们回来,防具由折冲府统一配备。” 薛讷对军营之事是了如指掌,说道,“若配备精牛皮甲,要多花费五万贯。” 薛仁贵一拍案几,朗声道,“果毅都尉薛讷!” 薛讷拱手说,“薛讷在!” 薛仁贵大喝说,“一月之内须得备齐八千副皮甲,若迟了一个时辰,少了一副,军法处置!” 薛讷再次沉声应诺。 萧林忍不住开口说,“老将军,我还有一个建议,就是我在老将军寿宴上使用过的百战强弓,有了这种省力的强弓,便能突破优良弓手难寻的瓶颈。只要能有充足的资金保证,能在短期之内打造出一支千人的远程打击力量。” 这是萧林白送给薛仁贵的一份大礼,安南多山地、树林,弓箭是最有力的攻击武器,若有这么一支强大的远程打击力量,平定区区安南叛乱,以将门世家-薛家的本事,那是手到擒来。也算是萧林为了安南,甚至岭南道的百姓做了一点力所能及的事。 以薛家人的军事眼光,早看出了此战的关键所在,薛讷大喜说,“萧林,我早与父亲商量过此事,只因这百战强弓乃是你家传的宝贝,一直不便开口,若你肯主动交出强弓的制造之法,那是再好不过。” 这种复合弓也就是占了个轮轴省力、三点一线瞄准器的现代理念,才在寿宴上打了薛楚玉一个出其不意。一旦见了光,以薛家人的见识,折冲府的工匠,被仿制乃是轻而易举,还不如趁着被仿制之前,先交出制作之法,做个顺水人情,还能博薛仁贵一个看重。 萧林忙说,“徐家医馆有一工匠,徐寿,熟知百战强弓的工艺,回府后,我会令他前来拜会大公子。” “好,好,很好。” 薛讷哈哈大笑着,又问,“这么一把工艺复杂的强弓,造价必定不菲。” 萧林说,“单造一柄弓至少二十贯,若能批量生产,或可将成本降低到十贯,一支千人的百战弓队,单是弓箭加上箭镞的开销,就在三万贯。” 寻常军中良弓,造价也就五贯,萧林的百战强弓要贵上一倍,军费开支又多了一截,薛讷望向父亲薛仁贵,征求他的看法。 薛仁贵并无过多的犹豫,便拍板决定,“那就再追加三万贯的军费开支,一共发行十三万贯的战争债券。大儿,你专心军备之事便可。” 他将军备之事交由薛讷,发行战争债券一事,能胜任的,除了薛楚玉还能有谁?萧林的心渐渐沉了下去,薛楚玉的脸上挂着胜利者的笑容。 薛仁贵一双饱经世事、不失精明的老眼深深地凝视着萧林。 过了半晌,他慢慢垂下眼帘,沉声说,“武化县令薛楚玉!” 薛楚玉得意洋洋的出列说,“薛楚玉在!” 薛仁贵沉声说,“战争期间,你坐镇象州,负责前方军备运输,还有整顿象州城治安,安抚民心之事,若有些许怠慢,大唐律法处置!” 薛仁贵竟布置了这么个放屁也不响的差事给薛楚玉,莫说本以为胜券在手的薛楚玉愣在当场,连萧林也大吃一惊,愕然瞧着他。 老父有命,薛楚玉便有千般不愿,也只能出列,恨恨的应诺了,不满之色溢于言表。 第三十一章 债券承销商 薛仁贵不理会薛楚玉的恼怒,朝着萧林笑了两声,“萧林,发行战争债券一事,你是最适合的人选。” 他将这立大功的差事交给萧林,薛楚玉再忍不住怒火,奋而出身,“父亲,军法无情,若将凑集军费之事交由这不知底细的人,但有闪失,薛家名声尽损,再抬不起头见人。” 薛仁贵默然不语,薛讷与萧林站在一处,接过话头,“老五,萧林是我推荐的,我给他作保,若有闪失,便请父亲以军法处置我便是。” 薛家家教极严,长幼有序,薛讷直接站在萧林一方,更以自身作保,薛楚玉还能有什么话说,低垂着头,恨恨不已。 薛仁贵目光移向萧林,缓缓的说,“十三万贯军费不是小数目,这笔巨额军费的凑集事关此战成败,老夫不得不谨慎。萧林,你有何良策,能在一月内,卖出十三万贯的战争债券? 萧林一愣,薛仁贵果然不是好忽悠的,亲自考较操作流程来了。 凑齐十三万贯钱是个什么概念,难是不难,萧林来不及算计,临时受命,时间仓促,也由不得他细想。 薛楚玉冷冷的说,“这是否就是纸上谈兵,空谈误国!” 今次薛仁贵的看重是他的出头之日,失去便再难有第二次机会,萧林沉思片刻,灵光一闪而过,挂上灿烂的笑容说,“老将军,我有一策,可轻易卖出十三万贯战争债券。” 薛仁贵双眼一亮,“说!” 萧林好整以暇的说,“就是债券承销。若是由官府直销债券,效率不高,拖延时日太久,人手也不足,不如改直销债券为承销。官府只负责债券的发行,债券的销售交给各州县的名门、豪绅、富商,由他们做一级承销商,从中抽取二分代理费用后,再分销给下面的地主、富户等二级承销商;地主、富户可以自买,也可以从中抽取二分代理费用后,分销给下面的佃户、长工等百姓。这么一级一级分销,承销商能得到代理费用,老百姓能得到返利实惠,便能以最大效率凑集到十万贯军费。” 他这个法子异想天开,却有实在的可行性,薛讷听了是大开眼界,不住的点头。 薛仁贵却仍有自己的疑问,绝不会轻易被萧林给忽悠了,又问,“若是一级、二级承销商分销债券时,从中克扣,最后到百姓手中的厚利怕是所剩无几;或者,这些承销商就自持了债券,根本不会发行,又该如何是好?” 萧林对金融行业的乱象再清楚不过,他穿越前就是钻这些空子的,应对之策是烂熟于胸,“应对之策有二,其一,将这次战争债券的规模和返利公开透明,在各州县以官文告示公示,令老百姓做到心中有数,杜绝其中的暗箱操作;其二,要加强官府的监管,甚至可以成立专门的执法队,接受百姓的举报,若在承销过程中,各级承销商有克扣的、中饱私囊的,发现一起,无须审判,直接军法处置!” 薛仁贵眼皮一抬,两道凌厉的目光从那双精明干练的双眼中迸射出来,“萧林,你果真是精明干练,这次承销债券的事,就交由你全权负责。你要记住,接手此任之时起,就算你先前立了再大功劳,也已过去,若完不成凑集军费的重任,便是失职。命是一定保不住的,是否会牵连令堂,便要看天皇、天后是否网开一面。还有老大,你既肯作这个保,便与萧林同担罪责。” 薛仁贵的话句句扣着大唐律令,绝非威胁,牵涉进这种军国大事,连他这为大唐立下赫赫战功的百战名将,也被贬官流放,更何况萧林这等全无根基、后台的现成替罪羊,足以将之轻松碾死。便是不死,也是万劫不复,再无翻身之日。 萧林深嘘口气,这事牵涉到身家性命倒也罢了,若将娘亲也牵涉在内,一旦有个闪失,那是大不孝。事到临头懊悔迟,还能去跟薛仁贵说,这差事做不了,撂担子走人?更对不起出面给他作保的薛讷。 他平静了心绪,抛开疑虑,淡淡的说,“大人,萧林一介白丁,为凑军费挺身而出,也是报着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心思。我在象州城本就根基甚浅,若再有人从中作梗,暗中使坏,这门差事想要按时完成,那是痴人说梦,不如大人先取了在下的性命,也省得误了军国大事。” 他的话句句指向一县县令薛楚玉,若有薛楚玉在一边掣肘,还怎么做事?他要的是薛仁贵亲口应诺,管制薛楚玉的行为。 他口口声声针对自己的儿子,薛仁贵双眉一扬,不怒自威。 萧林毫不示弱,两人目光交锋良久,薛仁贵不怒反笑,“你的心思老夫明了,不要再争,大儿,取我的千军剑来!” 薛讷领命出去了一会,便取来了一把长约半丈的长剑,恭敬的递给了薛仁贵。 薛仁贵接过了千军剑,郑重其事的交到萧林手中,“这是天皇御赐给老薛家的传家之宝-千军剑,见剑如剑老夫,若谁敢阻扰此次的军费凑集,上至岭南道大小官员,下至贩夫走卒,都可先斩后奏。凡事可不经州府,直来薛府报我,任何人不得阻拦。” 萧林心里“砰”地一跳,薛仁贵当面便给他先斩后奏的专请之权,这份看重和信任实在是难能可贵。 薛仁贵高声喝道,“敬晖入内!” 待大堂外守着的敬晖入了,薛仁贵交给他一个军令牌,“敬晖,你随老夫从绛州来,到如今并无一官半职,也全无怨言,忠心耿耿,其才也可堪大任,老夫便任命你为萧林的副手,兼执法队队长,协助萧林负责凑集军费一事,但有违法乱纪,一经查实,可直接军法处置。” 薛仁贵派了敬晖来当助手,虽有监视的味儿在内里,但敬晖终归是与萧林一样,全无根基,也不算掣肘、制衡的行径。甚至可以说,是给了二人磨砺的机会,对干部梯队的培养做得不差。 萧林瞟向敬晖,遇到这独当一面,出人头地的机会,敬晖脸上浮现兴奋的容光,再怎么强作镇定,也掩饰不了内心按捺不住的欣喜。 这是一个想做事的年轻人那是最好不过,萧林最担心的就是遇上那种职场老油条,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薛仁贵分派了两人的任务,又正容道,“萧林,我给你一月之期,可有异议?” 萧林轻松的一笑,“好!一言为定!” 薛仁贵沉声道,“两个年轻人,都是血气方刚,大胆做事吧!” 萧林笑着冲敬晖说道,“敬兄,你我便不分主从,同心协力做事便是。” 出了薛府大门,萧林的心顿时轻松起来,见薛讷也随后出了,便上前道,“大公子的举荐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薛讷打个哈哈,豪爽大笑说,“哈哈!少来这些文绉绉的玩意,我是见不惯老五拉屎夹裤裆的做派,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内讧。” 他斜过萧林一眼,笑道,“你也别把我想得这么胆大,挨军棍的滋味不好受。其实,我背地里也去问了徐家小娘子的话,她极力推荐你是个人才,也给你做了保,薛某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徐家小娘子都敢做保,我怕个卵,你莫要害得薛某再去吃军棍才好。” 原来徐小小在背后替他说好话,更以身家性命做了保,真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萧林心情一阵轻松,看着手中的千军剑,胸怀一畅,“数月之前,还是一名不文,欠了一屁股赌债的落魄小子,如今已在象州有先斩后奏之权,若能保质保量凑集够战争所需的经费,在这大唐,便是海宽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第三十二章 门庭若市 次日清晨,萧林先令徐寿取了复合弓的图纸前往刺史府,听候薛讷的差遣。能跟着薛家大公子做事,一生本事有了用武之地,令徐寿是欣喜若狂,对萧林的提拔是感恩戴德。 安排了徐寿,萧林又招来敬晖,商议分工合作的事。 量才使用,敬晖久随薛仁贵,与州府官员甚是熟络,下达官府公文,征钱入库这些与官府打交道的事都交由他处理。 发行债券,最重要的是债券的信用和销售渠道。 债券信用说来也简单,只需在债券上盖上州府大印,大唐虽民风开放,却仍是民智未开的时代,老百姓迷信官府信用更甚于自家,见了债券上红通通的官印,绝不会质疑债券的信用度。 销售渠道,萧林分级承销的策略已得到薛仁贵的首肯,他还未与薛仁贵言明的是,真正的一级承销商,并非什么名门权贵、富商,而是他萧林。他全权负责债券承销的所有事宜,换句话说,债券承销渠道都是他萧林来决定的。 萧林为了不给徐家医馆添乱,将办公的地点,搬到州府衙门里。 官府黄纸公文一下,贴在大街小巷,顷刻间传遍柳州、象州二城。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厚利之下必有贪者,十三万贯的债券总额,三成返利就是四万贯的巨利,实在是块人人想吃的大蛋糕。以薛仁贵在战场的威名,平定安南之役就和平白捡钱的事儿,谁人不愿慷慨解囊? 官府公文发出去了,象州城的官绅、富户、小吏、平民,想认购战争债券的人争先恐后的奔往州府大门,那架势就跟白捡钱一样,几乎要踏破门槛。州府前这么热闹的景象,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次的战争债券发行,是薛仁贵托付给萧林的重任,萧林根据穿越前的规矩,尽职尽责的制定了入围承销商的条件。 其一、财力要强,按照承销的流程,若是要逐一从老百姓那里收钱,既耽搁时间,也影响效率。萧林决定由承销商先行垫付承销的债券,再往下一级分销,官府只需要收取承销商垫付的钱财,既方便又快捷,保证凑集的军费快速到位。 其二、名声要好,若是声名狼藉之徒,怕是从中上下其手,克扣百姓的钱财,与民争利,必须坚决杜绝。 萧林虽是总承销商,想从中渔利,那是举手之劳,但,这次战争债券的凑集,柳州、象州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他萧林,任何的风吹草动,怕是都会要他萧林身败名裂,地皮子还没踩热就想捞钱?脑残! 萧林已定了这次债券承销的基调,就是不贪不拿,但凡前来说清送礼的,全被他一一拒之门外。 到了第三日,萧林依着事先划定的入围条件,支拨了两万贯的额度给了象州城西丝绸庄的李府,这个李府,乃是象州数一的丝绸铺,财力雄厚不提,更时常行善周济流民。 好人总该有好报,萧林是乐于将政策向善人倾斜。 萧林忙碌了一日,排查了二十家上门的富商,又初步圈定了两、三家,照这个进度,不到半个月,就能将战争债券尽数卖出,提前向薛仁贵交差。 他回到徐家医馆,到了徐小小的闺房,就这么躺在香喷喷的床榻上,伸了伸懒腰,“小小,累死为夫了。” 徐小小也不去责备他的无礼,轻笑说,“萧林,我也快烦死了,你知不知,今日有多少到徐家医馆来送礼的?全是冲着你手上那点战争债券来的。” 萧林一愣,这帮人也算锲而不舍,在萧林这里碰了钉子,又各显神通的找到了徐小小,想走后门说情。 萧林笑着说,“小小,你不会收了吧!” 徐小小忙正容说,“我全都一一回绝了,不愿搬走的,我都尽数搬到了医馆门外。” 不愧是贤内助,萧林对徐小小的识大体是大为赞赏,斜躺在美人的床榻上,拍了拍床沿说,“小小,来坐这里。” 徐小小知道他又起了坏心思,粉脸儿一红说,“不来!萧林,怎么上我的床榻?越来越过分!” 萧林直直瞧着霞飞双颊的美人,估摸着这时若要用强,徐小小也会半推半就的从了自己,但他对徐小小是又敬又爱,闺房之乐,也不止是肉体上的征伐和占有,占有之前的调情也是一种莫名的享受。 萧林哈哈一笑说,“夫君上娘子的床榻,也算过分?走到长安、洛阳,也没这么个说法。” 徐小小娇嗔说,“萧林,就知你要算无赖!我们还有约法三章呢!又不是真正的夫妻。” 萧林轻哦一声,笑着问,“小小,你怕不怕?” 徐小小讶然问,“怕什么?” 萧林哈哈一笑说,“老将军平定了安南后,小小你就要做我的女人,这可是你亲口答应的,莫要再说我萧林无赖!” 见徐小小羞红了脸儿,真是个令人心动的小尤物,萧林取出娘亲交给自个儿的玉簪,端端的放在床榻前的案几上,“小小,这是萧氏祖传,只传儿媳的玉簪,你什么时候真的心甘情愿想跟了我萧林,就戴在头上。” 徐小小盈盈近前,取过玉簪仔细打量一番,瞧着萧林说,“你真要将这玉簪送给我?” 萧林手支着脸颊,嘴角含笑的瞧着她说,“那是当然,小小就是我萧林认定的妻子!” 徐小小喜笑颜开,将玉簪收进了首饰盒最底下的暗格里,“我再考虑考虑。” 萧林从徐小小的闺房出来,又去晓荷的房间,逗了一会美人,又陪她简单的用过了哺食,免得她一个小丫头又会胡思乱想。 他刚从晓荷的房间出来,便见到徐守业已等在了院子门口。 “这个败家子来做什么?” 萧林嘀咕着,却见徐守业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拉着萧林的手赔笑说,“萧林,你已是象州城最风光的人,小小的眼光真是好,为徐家找了一位佳婿,若是父亲知晓了,肯定会高兴得合不拢嘴。” 萧林讶然看着前来讨好的徐守业,暗自揣度他的用意,失笑说,“大兄谬赞啦!至少在大兄眼中,我就是早该赶出徐家医馆的累赘。” 徐守业连连摇手说,“过往之事,是我口无遮拦,萧林,莫要放在心上。” 萧林笑了笑说,“我那是当然,我这人虽是睚眦必报,但,若是自家人的恩怨,也就一笑而过了。” 他是在暗示徐守业,只要承认自己是小小的夫君,大家都是自己人,以往的事就既往不咎。 徐守业忙说,“是,是,我们是自家人嘛!我总归是你和小小的大兄,骨肉亲情是断不了的,是吧!” 他既然承认了萧林的身份,萧林也就豁达的一笑,“大兄有事便说,我萧林能做到的,当仁不让。” 徐守业低声说,“萧林,城西的马店老板,刘老板,是我的一个至交,你看......能否卖些战争债券给他?” 原来也是来走后门的,这倒在萧林的预料之中,以徐小小的端庄守礼,都有人找上门来跑关系,何况是徐守业在象州城四处结交狐朋狗友的纨绔子弟,更是最容易打开的突破口。 萧林故作沉吟的说,“这个,薛老将军派人盯着,我也很为难啊!反正也不是大兄你自个儿的事儿,能推就推了吧!” “这个刘老板虽不行善,但也没恶名,萧林,你就宽容宽容。” 徐守业支支吾吾的说,“我手头也有些紧......嘿!也想从中捞点。” 徐家大少爷伸手向萧林要钱,传了出去,又是医馆里的饭后谈资,难怪他也只能神神秘秘、偷偷摸摸商量。 萧林望了望徐守业,这人虽败家,却也是徐家承继香火的人,在徐卫前怎都该说得上一、两句话,若有他相助,与小小正式成婚,倒也事半功倍,便说,“大兄,小小她不喜五公子,你该是知的。” 徐守业忙说,“嗯,既然妹子她与五公子无缘,我作大兄的也不能勉强。” 萧林拍拍他的肩,作亲热兄弟状,“将来泰山老人家回来,大兄能否替萧林美言几句呢?” 徐守业想了想,妹子既不愿嫁薛楚玉,帮萧林说说话也算是护妹,还有大笔的钱可赚,一举两得的事,傻子才会拒绝,忙拍拍胸口,“怎都不能令妹子吃了亏,包我身上便是。” 萧林与他达成了默契,笑了笑说,“大兄,我支拨五千贯的债券卖给刘老板,你看如何?” 五千贯,返利就是一千五百贯,也是笔不小的收入,徐守业也能小捞一百五十贯,忙点头说,“好,好,萧林,就知你心好又有本事,将妹子交给你,我是一万个放心!” 第三十三章 柳州刺史 战争债券的销路很好,萧林平日里倒也悠闲,不时往州府逛逛,兴致好时,还与不了解战争债券的百姓解释解释。有官方背景做支持,做什么买卖都事半功倍,不需太过操劳,凑集军费的事也能走上正轨。 十日过去,十三万贯战争债券,已卖出了五万贯。 萧林与敬晖商议,为了令老百姓能从中得到实惠,便召集象州外镇,乡里的乡耆、里正、土绅,将政令下达到乡镇一级,拓宽认购渠道。敬晖还亲自带了人前往各富乡,宣传战争债券的好处。 五日过去,在乡间劳累奔波了数日的敬晖回了,满脸的沮丧,报来各乡百姓认购战争债券的准确数字,是二万八千七百二十贯。 看到这个数字,萧林能使的法子都使了,象州老百姓的贫瘠超出他之前的想象,送钱的买卖到了嘴边仍是拿不出钱来生钱。 萧林正在州府衙门盘点着余下的债券,却突然来了两个公差,是临州柳州刺史成济着人前来邀请萧林柳州一聚。 成刺史派人前来相邀,目的再明确不过,还是盯着萧林手中余下五万贯的战争债券。 柳州乃是岭南道大州,成刺史的面子,萧林是不能不卖,这一趟柳州之行,是必须要去,便叫上刚从乡间回到象州的敬晖,一同前去。 敬晖是第一次被薛仁贵委以重任,干劲十足,领着二十名折冲府军士,就陪同萧林一起前往柳州。 重回老家柳州的路上,萧林望着沿途数月前曾步行经过的官道,风景依旧,却已物是人非。曾经欠下数十贯高利贷的上门女婿,现在再回柳州时,已是战争债券的特使;曾经柳州的狗不会来闻一下落魄小子,现在却能得到一州刺史的接见。 萧林很想衣锦还乡回家去看看娘亲萧唐氏,但此行是有公务在身,更不能落下一个把柄落在柳州,将来要对付洛家时,恐会节外生枝。他只能强忍着念母之情,打定了主意,此行柳州就不回家了。 待战争债券事了,再单身前往柳州探亲,将娘亲接到象州居住。 两日后,萧林、敬晖一行到了柳州城,成刺史早就派刺史府长史成契在城外迎着萧林一行,却没有去柳州州衙,而是直接到了成济的府邸。 柳州刺史成济是个半百的中年人,双眼透着看穿世故的儒官气质,热情的安排萧林一行参加了成府的品茶会。 说是饮茶会,其实就是安排了几个美貌侍女,左右侍奉萧林、敬晖二人。 敬晖军营出身,在薛家连个女人味儿都闻不到,哪儿见过这等架势,坚决推辞不要。 萧林对这些交际应酬早已驾轻就熟,倒是无所谓,但见敬晖都拒绝了,也就顺水推舟的令侍女全下去了。 成济微眯着眼,见两人血气方刚,竟不好女色,已心知两人是难缠的主儿,挂上一抹笑容说,“久闻薛老将军治军严谨,今日一见方知见面更甚闻名,那本刺史就以清茶相敬了。” 三人客套一番,待饮过了两杯清茶,萧林说,“我们都是军中粗人,成刺史若有吩咐,大可开门见山的说。” 成济呵呵一笑说,“本刺史也就直说了,袁经略使安排在柳州、象州二州发行十万贯的战争债券,后又加发了三万贯,共十三万贯。听闻象州的官绅百姓已纷纷认捐,热情高涨,我柳州官绅百姓,也巴望着能为平定安南贡献绵薄之力,不知萧特使为何迟迟不来柳州?” 萧林暗暗好笑,为平定安南贡献绵薄之力云云,还不是盯着战争债券丰厚的返利?但官话总有官话的说法,成刺史的不满虽没挂在脸上,却是显而易见。 既然是两州发行,战争债券一共十三万贯,绝无全卖给了象州之理。萧林来柳州之前已打定主意,余下的五万贯便是要全交在柳州发行,以平息成刺史,还有柳州豪门富商的怒火。 萧林正容说,“成刺史多虑,只因债券发行是关系到平定安南之役的成败节点所在,萧某受到薛老将军重托,是不得不谨慎谨慎再谨慎,待处理了象州的发行事宜,便急匆匆赶来柳州拜会成刺史。” 成济微眯着眼说,“不知这次的战争债券还余下多少贯呢?” 萧林伸出了五根手指头,“余下五万贯。” 成刺史笑着说,“象州贫瘠,柳州富庶,象州分去了八万贯,柳州才余五万贯,萧特使,这不公啊!” 萧林暗想,成济胃口倒是不小,不过这个话头倒真是令他难以招架,一个应对不好惹火了成济,去岭南道经略使袁政那里告上一状,也是大概率事件,忙应酬似的笑了笑,“都是为平定安南出钱出力,何分柳州、象州?成刺史说笑,说笑了啊!” 他低了头去品茶,眼角余光扫了敬晖一眼,给他递了个眼色。 敬晖朗声说,“薛老将军有严令,须严加监督此次债券发行,以免被权贵、奸商克扣了百姓的厚利,在象州我和萧特使是全程监察,耽搁时日长了些。此行到柳州,我也带来了二十人的执法队,还请成刺史行个方便。” 执法队全程监察发行,那就全便宜了老百姓,柳州的官绅还有什么油水可捞? 成济双眼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又呵呵笑着说,“敬副使要全程监察,这是信不过本刺史啊!” 敬晖刚正不阿的说,“我敬晖只信得过亲眼所见!” “哈哈哈!不愧是军营汉子,就是来得直爽!” 成刺史大笑着摇摇手,以笑声掩饰着尴尬和不满。 象州刺史,折冲府想在柳州的地盘上监察债券发行,绝无可能,这五万贯的战争债券只能便宜了刺史成济,还有那帮官绅。 萧林穿越前纵横商界,对谈判之道是烂熟于胸,深知不能成济牵着鼻子走,一直抬高要价,故意令敬晖出面来搅混了水,先降低了成刺史的心理期望,后面的谈判才能占据主动。 众人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萧林见时机已成熟,便哈哈大笑说,“敬晖,成刺史的官声名望甚佳,有什么可监察的?” 敬晖与他心领神会,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成刺史冲萧林拱了拱手说,“敬副使是耿直有余,变通不足,还是萧特使识大体。” 萧林故作为难的说,“监察是不必了,但成刺史总该将官绅认购的名单先供我二人审查审查,只要在柳州不是声名狼藉的,我们抬抬手也就过了,回去对薛老将军也有个交代。” 萧林和敬晖一唱一和,成功的将话头从五万贯债券成济嫌少转移到了两人想要的审核名单之上,可说是从下风扭转到了上风。 “既然是薛老将军要的名单,本刺史自当尽力配合!” 成济端着茶杯拼了一口清茶,想了想说,“给了认购官绅的名单,萧特使就没有其他要求了吧!” 萧林摇了摇头说,“没了!” 成济又重复问了一句,“真没了?!” 萧林听出他是话中有话,以为自个儿会不会再从中收取贿赂,忙肃然说,“真没了!” 成济上下打量了萧林一圈,确定了他没有收取贿赂的想法,这才笑着放了茶杯说,“好,请萧特使在府上暂住一夜,明日就奉上认购官绅的名单。” 萧林起身拱手道谢,成刺史意味深长的看了看两人说,“二位既瞧不上刺史府里的侍女,愿否到柳州的青楼一聚?” 萧林连连摇手说,“青楼就不必了,我还从未到过柳州,便和敬副使去街坊里间四处逛逛,体验体验柳州的风土人情。” 成刺史轻哦一声,又问,“要不要派人给二位讲解讲解?” 到了柳州城,萧林就十分挂念还在贫民窟里受苦的母亲,想的是回去偷偷看一眼母亲,再送上些钱财,当然不能让成济派人跟着。 萧林拒绝了成济的好意,将随行军士在成府里安顿了,便和敬晖一同出了成府,前往城西贫民窟,母亲住的小院子。 第三十四章 洛家家主 萧林、敬晖走在柳州城的大街上,时值中午时分,街市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萧林在沿街走走停停,东瞧瞧西望望,却有些心不在焉。 因安南战乱,柳州城内城外都聚集了为数不少的流民,见了穿着华丽的,便伸手掏钱。 萧林、敬晖花了一百文,打发走了一群流民,到了城西贫民窟,穿梭在陋室里瓦间。 敬晖忍不住问,“萧先生,你既不买不食,又到这贫瘠的处所,到底去哪儿?” 萧林默不作声的到了熟悉的巷子口,看着自家的小院子依然破旧如初。 过往的街邻虽有与萧林家相熟的,但萧林此刻是锦衣华服,早已认不出眼前的贵人就是几个月前还被逼债上吊自杀的穷小子。 萧林深嘘口气,也不想再瞒着敬晖,便说,“我想去看看娘亲。” 敬晖恍然说,“原来萧先生是柳州人,怎不早说,我也该去拜会拜会令堂大人。” 萧林摇了摇头说,“我不能去见我娘,还要拜托敬兄,替我送上两贯钱,以作生活之用。只说我跟着薛刺史,生活有了着落,令她莫要挂念。” 敬晖虽觉得他的行为匪夷所思,但也不多问,便取了随身的两贯钱进了萧林家的破院子。 躲在巷子口的萧林见到萧唐氏热情的将敬晖送出了门,还送上了一个大包裹。 敬晖与萧唐氏告辞,提着大包裹,径直找到了萧林说,“萧先生,这是令堂给你缝制的衣服。” 萧林不用打开包裹也知,全是些布衣、麻衣的下等料子,这些他早就不穿了,但这是娘亲的一番心意,还是接过了大包裹,提着走了。 两人在集市的小食肆用过了哺食,这才回到了成府,还未到大门,便被一个家丁服饰的人给拦了。 来人递上了大红请柬,恭敬的说,“洛家老爷请萧特使、敬副使前往洛府一聚。” 萧林、敬晖互望一眼,又是为战争债券的事来的。 敬晖最烦的就是这些没完没了的应酬,嘀咕着说,“这发行债券之事,已和成刺史谈好了,明日一起商议便是。” 家丁皮笑肉不笑的说,“成刺史是成刺史,洛老爷是洛老爷,不能混为一谈,还请二位特使前往一谈,保管不会令二位扫兴而归。” 萧林暗自琢磨,在柳州城能做主的,除了官居庙堂的成刺史,还有势力更庞大洛家。洛家连柳州刺史成济的面子也不给,两方看似颇有嫌隙,这倒是意外得来的珍贵情报。 萧林与洛家有着杀父之仇的血海深仇,他甚至还巴不得立刻将这明为望族,实为毒瘤的名门给铲除了。但,利益当前,也只能强压着恨意,上门去与洛家谈生意买卖。 三人到了洛府门前,偌大的朱红府门,大门两侧的白玉石狮子,气势磅礴。连守门的家丁也是锦衣绸缎,洛家的豪奢可想而知。 萧林还是第一次进入洛府。 不进洛府,不知洛家富贵。这里,每一块砖、每一片瓦、每一根立柱、每一方石,无不精雕细琢,巧用功夫,无论房舍建筑,还是院落中的花木池石,错落有致,尽显大气和雍容。 萧林关注的,却不是这些花草庭阁,而是洛府里,来来往往、全副武装的护院家丁。上下两层,东南西北八个方向,分别建了十六个用作防御的箭阁,每个箭阁上,萧林都见到至少有五个弓箭手随时待命,十六个箭阁贯通往来,一旦出现紧急情况,还能互相支援。 单凭洛成一代,绝不可能有如此规模、气派的府邸,至少需要洛家数代经营,方能见此气象。 出身军旅的敬晖一路边行边在研究这座洛府的虚实,低声说,“这座府邸依山而建,居高临下,已占地利;府墙以黏土、硬石打造,外墙高两丈、内墙高丈半,若非有攻城器具,绝然破不开墙体;再加上十六个可以互相支援的箭阁,错落有致,每个箭阁有八个的射箭口,既可各自为战,也可互相交叉支援,深得防御之精髓。” 这座洛府,既是洛家的府邸,更是一个坚固的军事要塞,萧林也来了兴致,低声问,“依敬兄的眼光,怎么才能攻破呢?” 敬晖摇了摇头说,“只要备足了军士、军备、粮草,怕是比柳州城更难攻克。” 两人跟着家丁来到北苑,最引人瞩目的,就是立在洛家北苑,一座七层高的阁楼。七层阁楼,在穿越前是司空见惯,但萧林穿越来后,还从未见过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阁楼。至少在柳、象二州,那是绝无仅有,只此一家,彰显着洛家非同凡响的财势。 家丁领着二人上了阁楼,在七层的顶楼。顶楼因在离地七丈的高处,能鸟瞰整个柳州城,还有城外奔流不息的柳江。 到了正厅门外,洛成雷霆版的呵斥声便传了出来。 “什么?运往交州的米被南越人劫了?去你娘的,亏了几百贯,你他娘的还有脸回来?还不滚去交州抢回来?” “桂林县米铺被胡家米铺低价米挤兑卖不出,你们这些猪脑子就不知想想法子的?找一百人去把胡家米铺给我端了。” 两人转入正厅,强壮结实的洛成穿着宽松锦袍,坐在虎皮椅上,朝着几个主管呵斥怒骂。在他身侧,还有几个身份更高的管家。 这些人都默不作声的瞧着怒气冲冲的洛成,个个低头顺目,乖巧得跟绵羊一样,连话都不敢搭一句,可见在洛家,洛成是当之无愧的家主,手握绝对大权的独裁者。 洛成断无在接见两人时,还有闲暇去呵斥下人。不用说,这番呵斥是说给萧林二人听的,想给二人一个下马威。 人精老狐狸!萧林心里暗自嘀咕,今次的谈判绝不易行。 洛成见两人到了,脸上忙挂上招牌似的笑容,“象州的二位特使光临,请入座入座,下人办事不利,见笑,哈哈,见笑啊!” 萧林望着他备的下首位,稍稍不悦。按唐礼,他是代表象州官府和折冲府来的,是官,洛成虽是名门,身份却是民。民见官,官须在上位,洛成此举分明是令他难堪。 敬晖正要呵斥,萧林已挂上一丝淡淡的笑容,就这么直端端坐在下首位上。敬晖见他不置可否,也就默不作声的在他的身侧坐了。 糕点、水酒、烤肉摆满了三个大案几,十来个着统一黄色襦衣的美貌侍女来往不止的替三人斟茶倒水。 洛成锋利的目光扫过两人,指着案几上的佳肴,又指了指远处立着的几个等候挑选的美貌侍女,“到了洛府就是我洛成的贵客,便当这里是自己的家,美酒佳肴尽可享用,侍女美人尽可左拥右抱。” 他尽展豪迈之气,一派枭雄的豪爽作风。 萧林虽对这个洛成恨得是咬牙切齿,但还是起身依着礼节敬了他一杯酒,“洛家主,公务在身,只能一杯酒聊表敬意。” 洛成陪他饮了一杯,又说,“公务要谈,美人也不能少,洛福,还不叫美人过来供两位特使挑选?!” 洛福忙点头哈腰的应了,喝令远方十来个美人过来,在萧林二人面前一排站了。 萧林举目望去,这些侍女或清纯,或妖娆,或艳丽,个个都是千娇百媚,精挑细选,令人一见难忘。 洛成逐一指着供二人挑选的侍女,朗声说,“两位特使,请!” 敬晖低了目光,一个劲的喝着闷酒,不愿挑选侍女。 萧林笑着说,“洛家主厚爱,我心领了,但,美人,还是免了吧!” 洛成见二人仍在推辞,双眼一抹精光闪过,淡淡的说,“既然二位特使瞧不上这些庸脂俗粉,洛福!” 洛福躬身说,“在!” 洛成缓缓的说,“这些美人侍奉贵客不周,全拖下去杖毙了!” 洛福挥了挥手说,“来人!押下去全杖毙了!” 这话一出口,萧林、敬晖都是一惊,酒盏里的酒也洒落在案几上。众侍女顷刻间花容失色,吓得大哭起来,齐齐跪在萧林、敬晖两人面前,磕头求饶。 萧林是倒吸一口凉气,石崇贵客不喝酒就杀美人的典故,他还只是在历史书里见过,亲身体验还是第一遭。何况,石崇也只是一个一个杀,这个洛成竟是一排一排的杀,论手段之残忍,石崇再世也只有自叹不如。 直到此刻,萧林才是真正的体会到,洛家在柳州城是怎么个无法无天的嚣张气焰。 他故意要当众残杀这些侍女,就是给萧林和敬晖又一个下马威,要二人知晓,他洛成是杀人不眨眼的,若是邀请二人此行前来的目的达不成,二人怕是也难活着离开洛府。 第三十五章 你来我往 萧林、敬晖互望一眼,若今日不要了这些美貌侍女,怕是全都会被洛家给辣手摧花。 敬晖想拍案几发火,却被萧林强行给拦下了,眼下势在人强,和洛家翻脸,两人是铁定的没命,便冲着洛成拱手说,“既然洛家主盛情,我二人就却之不恭了。” 洛成抚着手中的白玉酒杯,淡淡的说,“二位特使,选吧!想要几个是几个!” 萧林呵呵一笑说,“我身子骨太差,一个也就够了,想要个处子之身的。” 他选处子之身的,并不是要猎色,而是抱着救一个是一个的想法,处子之身的少女总归要比久经沙场的熟女要脆弱得多,也更容易引起同情和怜悯。 萧林又拍了拍敬晖的肩,用力的捏了捏,“敬兄,你呢?” 敬晖被逼无奈,咬牙切齿的说,“我也要个处子之身的。” 见二人终是屈服,洛成嘴角扬起一丝冷笑,吩咐说,“洛福,挑选两个未**的,其他的退了吧!” 洛福从众侍女中挑选出两人,洛成沉声说,“先带二女下去,沐浴熏香,待我和二位特使谈过了生意,再送来侍候。” 洛福带着二女去了,洛成的目光巡视着萧林、敬晖二人,缓缓的说,“萧特使,到了柳州城,不来拜会洛家,而是先去刺史府,莫不是瞧不起洛家?” 这个洛成也太过霸道,连刺史府也不放在眼里,萧林挂上应酬的笑容,“去刺史府,是为了发行战争债券的事。” 洛成直直盯着他说,“洛家不在官场,就不能发行这战争债券?萧特使,你这是官官相护,目无王法啊!” 洛家也来谈王法,萧林心里是冷笑不止,面上还是挂着淡淡的笑容,“这是官府的事儿,薛刺史早有交代,发行战争债券的事儿,早已交给柳州州衙,还请洛家主见谅。” 战争债券的发行绝不能交在洛家的手上,萧林抢先封了洛成的后话,洛成咳嗽了一声说,“萧特使以为我请你前来,是想买战争债券的?大错特错啦!发这种战争财,洛家绝不为之!” 萧林以微笑相对,不想被他牵着鼻子走,故意插科打诨说,“原来洛家主是想捐献军费?那再好不过!薛刺史有心出征安南,保境安民,但薛家军士纵有三头六臂,终究是人,这是人便要穿衣,便要吃饭,总不能令军士饿着肚子上战场,是吧!” 洛成垂首品茶,不时以余光瞥过萧林,“嗯,薛刺史忧国忧民之心,天日可表。我洛成虽非官宦之身,也当相助一臂之力,嘿!我愿捐五十贯钱充作军费。” 五十贯钱,分明便是将两人当作要饭的。 敬晖猛的起身,厉声呵斥道:“你敢羞辱薛家?” 洛成望了望脸色阴沉的萧林,悠悠的说,“五十贯少了么?世道是越来越乱,折冲府什么的是靠不住了,还要省些钱多招些壮丁,自行护卫。” 这番话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两人脸上,敬晖又气又怒,紧捏着拳头,对他怒目而视。 萧林强忍着怒火,又问,“请洛家主赐教,萧林愿洗耳恭听。” 洛成不紧不慢的说,“这次找萧特使来,两笔生意,其一嘛!洛福,取账簿过来。” 洛福恭恭敬敬的摊开账簿,逐一念着,“临近安南的獠州,两月来,粮价翻了两倍;陆州粮价涨了一倍;邕州要好些,仅涨了八成。” 洛成只字不提认购债券的事,转而提及看似毫不相关的粮价,萧林愕然不已,一时猜不透他的心思。 洛成微笑着,悠然的品着茶,“这几个州县的米铺都由洛家全在经营,这粟米乃民生的根本,一打仗粮价就上涨,洛家想不赚钱都不行,哈!” 这几个州县米价上涨,百姓日子的穷困可想而知,全是拜洛家所赐。他竟然将发国难财的事儿说得冠冕堂皇,萧林、敬晖气得是怒火中烧。 萧林沉声说,“洛家主还是说回正事。” 洛成收了皮笑肉不笑,沉声道:“若这仗没得打了,洛家还怎么囤积黍米赚大钱?” 萧林知道,若平定安南之役无限期的拖延下去,洛家单是炒作米价就能大赚特赚,冷笑着说,“薛老将军出征安南在即,洛家主的打算怕是要落空了。” 洛成呵呵一笑说,“我洛成虽是商贾之家,但也心系百姓,希望老将军旗开得胜,稳定安南的嘛!只是......洛家在安南几个州县还囤积了数万贯的黍米,还请萧特使拖延些时日,待这些囤积的大米都清了仓,再平定安南也是不迟嘛!” 萧林这时才知晓洛成邀请二人前来的心思,原来是想萧林拖延战争债券的发行,也就拖延了平定安南之役的时间,洛家便有充足的时间平仓出货,炒作黍米赚来的钱财就能落袋为安。 阴险、狡猾的老狐狸! 萧林装傻充愣的说,“军令如山,只有一月为期,萧林怎敢怠慢?” 洛成淡淡一笑说,“象州折冲府有洛家的眼线,薛家父子已暗地里商议,为了给萧特使留足挑选承销商的时日,可以将凑集军费的期限宽限至两个月。平定安南之役,最迟可以在两月后出兵,这才半个月,萧特使大可不必着急,在柳州玩玩美人,逛一逛柳州的风土人情,与成刺史聊一聊承销商的名单,事成之后,洛家奉上一千贯,再恭送二位特使回象州,嘿!” 两人谈判到此,终是进入主题。 萧林一惊,这些军事情报连自己都未曾听闻,洛成却知晓得一清二楚,可见洛家情报网已是无孔不入。 洛成开出一千贯的贿赂,萧林不置可否的望着案几上的酒杯,平定安南之役,拖上一日,数十万的百姓就多受一日的罪;拖上一月,还不知要新添多少家破人亡、背井离乡的流民。 平定安南之役,刻不容缓! 敬晖又想发火,却被萧林使了个眼色给拦了,大笑说,“洛家主,这天下间的钱财还能赚得尽的?萧林虽愚笨,也知赚财要紧,守财更要紧的理儿,哈!” 他的话也是在威胁洛成,令洛成知晓发国难财也需见好就收,否则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洛成捏着茶杯,双眼不时闪过精光,思量片刻,终是将茶杯放了,正容道,“薛家有特使这般能言善辩之人,果是强将手下无弱兵。这第一笔生意,萧特使是不愿答应了?” 萧林语气坚决的说,“萧林只是一个发行债券的,柳州的官绅怎么买,何时买,由不得萧林做主,洛家主若想拖延时日,还请与成刺史商议,莫要为难我二人。” 他将所有责任全推在成济头上,就是摆明态度,此事与自己无关,又不动声色的离间了洛家与柳州州衙的关系。 洛成嘴角微扬,露出一丝冷笑,又说,“萧特使说的也是在理,既如此,我自去与成刺史商议,来谈谈第二笔买卖吧!玉蓉散是个好玩意,我府里的美人用了都赞不绝口。之前洛府管家也找萧特使谈过一次,不知萧特使能否割爱,将玉蓉散的药方转卖给洛家?” 洛成不来找萧林,萧林也会来找洛家卖配方。洛成只字不提从吴山那里买了配方的事儿,可见已知晓吴山交出的配方乃是伪造。 萧林强忍着内心的狂喜,面上却若无其事的说,“玉蓉散的配方乃是徐家的家传秘方,不能卖!” 洛成眼中精光掠过,沉声说,“萧特使一再拒绝,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洛家了?” 他言辞间已有怒意,若再是拒绝,怕是要当场翻脸,萧林忙作惊慌的样儿,试探着问,“既然洛老爷想买,那就不必敝帚自珍了,不知洛老爷愿出多少买这玉蓉散的药方?” 洛成沉吟片刻,伸出一根指头,“一千贯。” 一千贯买一纸药方,可说是高价,洛成还算出手不菲,可见对玉蓉散的配方是势在必得。 萧林默然一会,抬头说,“我萧林仅是徐家医馆的姑爷,这事我做不了主,待回去与泰山大人、小姐商议,再给洛家主答复。” 洛成沉声说,“明人不说暗话,若洛家连徐家医馆现在是谁在做主都不知,还敢上门来找萧特使谈生意?” 他又伸出两根指头说,“两千贯,洛家已有足够的诚意,萧特使若是再无诚意,这生意也就没得谈了。” 一纸配方卖出了两千贯,已是远超萧林的预期,忙说,“洛家主爽快,我萧林也就不再磨磨唧唧,就两千贯,洛家的钱财运到徐家医馆,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洛成突地冷然说,“在支付两千贯前,萧特使能否告知,徐家医馆收购大量的白芷,想做什么呢?” 萧林微微一怔,“洛成这只老狐狸果然警惕心十足,绝不是会被轻易忽悠的,若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答复,莫说配方交易立马泡汤,自己怕是也出不了这个洛府。” 萧林略作思量,便压低了声儿说,“徐家医馆在研制一种治疗风疾的药方,需要大量白芷来做药引,所以才会大肆收购白芷。” 洛成一怔,萧林的说法显然出乎他的预料,淡淡的说,“谁人的风疾这么要紧,徐家医馆要花数千贯买白芷来制药?” 萧林神秘兮兮的说,“不瞒洛家主,是大明宫里,天皇的风疾,药王孙思邈曾传给拙荆一纸药方,专制风疾的,若能研制成功,徐家医馆立马就能飞黄腾达,花几千贯又算得了什么?” 他随口胡诌一通的解释是合情合理,洛成思来想去也找不到破绽,只能暂时信了,皮笑肉不笑的说,“那就祝萧特使马到功成了,两千贯我已备好,萧特使随时能运回象州!” 洛成冲着萧林二人说,“生意谈好了,该放松放松了,美人已送到了包厢,二位特使,慢慢享用!” 萧林冲敬晖使了个眼色,敬晖起身说,“萧特使,老将军有严令,不得亲近女色,我先告辞了!” 萧林故作无奈,起身扯着敬晖的胳膊,“敬兄,你啊!就是一副牛脾气!” 他又附耳压低了声儿说,“我在这里拖着洛家,你立刻回刺史府,通报成刺史,承销债券的钱财连夜着军士运回象州,不得耽搁,迟恐有变。” 敬晖与他是心意相通,朗声说,“要留你留,我先回了。” 萧林佯作无奈的叹声说,“也罢,也罢,将我卖配方的两千贯也运回刺史府。” 敬晖低声嘱咐说,“你留在虎狼之窝,千万小心!” 第三十六章 美人计 敬晖去后,萧林被带到阁楼五层的包厢,包厢里香烟缭绕,沁人心脾,透着阵阵奢靡的气息,令人一入内便已陶醉其中。 包厢正中有一个大床榻,早铺上了香喷喷的暖被,左侧屏风后是一个沐浴的大木桶,显是寻欢作乐的去处。 洛成安排侍寝的少女进来了,少女着薄薄的青纱,一进包间,就低了头跪在地上,娇声说,“今夜,就由小婢来侍候公子。” 洛家安排侍奉的女人,萧林不用脑子去想,也知是来安插在自己身边的耳目,探听虚实来的。 萧林自到了柳州,去了刺史府,又回了家,更被洛成捉到洛府来应酬了半晌,早已累成了狗。 他完全没有征服小美人的欲望,只想安安静静的闭目养神,不时以眼角余光偷瞧这个美人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青纱少女却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只是跪在那里,静静的等待萧林的吩咐。 两人沉默了两刻钟,包厢里气氛越显尴尬。 萧林微微一怔,这美人计也太不专业,反正闲来无事,不如逗逗美人,也好打发打发时间,便指着她说,“小美人,你给我跳支舞吧!” 青纱女孩听了他的声儿,猛地一抬头,双眸激动的神采一闪而过。 萧林这才看清了少女的容貌,稚气未脱,绝不超过十四岁。两颊霞光荡漾,眼波流转,实在是千娇百媚的小美人。至少比晓荷更美,虽比之徐小小尚有不如,但毕竟还是未成熟的花骨朵,是个美人坯子,若假以时日,美貌必定不可限量。 青纱少女来到大堂正中,轻袖微拂,似蝶起舞,步履轻盈,如踏祥云,蛮腰袅娜似弱柳,素手纤纤掩云鬓。此情此景,见此佳人靓舞,萧林看得愣在那里,少女果然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人素质极高,绝不是只陪上床的庸俗货色,萧林还算身经百战,也暗赞不已。 待青纱女孩一舞跳毕,萧林先重重的拍着巴掌说,“好,好。” 青纱女孩忙躬身连连,青涩的一笑,“公子,我胡乱跳的。” 萧林长叹一声,“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青纱少女愕然问,“公子为什么说我做贼?” 萧林直直瞧着少女纯澈如水的双眸说,“洛成交代过你什么?今夜是来监视我的吧!” 少女突地娇躯一颤,低了目光,如实的交代了,“洛管家要我乖乖的侍奉公子后,明日清晨一五一十的告知与公子夜间聊过的话儿。” 洛家还真是个老狐狸,知道使美人计或许会被自己一眼看穿,就直接找来本就清纯如水的少女,降低自己的警惕,再从枕边谈话的蛛丝马迹间,探询有用的情报。 令萧林吃惊的是,少女竟会直截了当的坦白了,使美人计使得这么高调的,萧林还是头一遭遇上,失笑说,“你倒还挺坦白,你信不信我宰了你?或是就这么摧残你一夜,你也活不到明日清晨。” 少女坚毅的摇了摇头说,“公子是个好人,不会的。” 萧林对这个少女真的来了兴致,大笑说,“你怎知我是好人,其实我有个外号叫摧花**。” 少女与他目光对视,扑哧一笑说,“公子是我的恩人,真不记得我了吗?” “恩人从何说起?” 萧林愕然看着她,似曾相识,却不记得在哪儿见过,讶然问,“我们见过?你是?” 青纱少女兴奋的说,“在象州城,是公子从折冲府军士手中救了我和爷爷啊!” 萧林这才记起,原来是几个月前,再象州城救过的几个流民,当时她面上尽是灰尘,未曾瞧得真切,却未曾想到,竟是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你们怎么到了柳州,还进了洛家?” 少女垂了目光说,“我们得罪了几个军爷,不敢再在象州停留,当夜就离开了象州,到了富庶的柳州来讨生活,勉强熬了一个多月,实在撑不下去了,为了全家人的生计,爷爷只能将我卖到了洛府,换了五贯钱。” 萧林轻哦一声,没想到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两人又在柳州碰面了,还是这么尴尬的一个场面。 “太累了!我先休息一会!” 萧林也不会轻易信了她的话,就这么大咧咧的躺在床榻上,继续闭目养神起来。 青纱女孩去拧了擦脸的丝布,替他洗了脸儿,再搭在他额头,又端来专门醒酒的姜汁,一口一口喂萧林喝下,似足了一个照顾丈夫的贤惠妻子。 萧林捂着头说,“我的头有些沉。” 青纱女孩轻轻扶着萧林的头,挪在自己的双腿上,纤纤手指抚摸上他的太阳穴,温柔的揉了起来,力道拿捏精准,是经过专业训练的。 好舒服! 萧林享受着青纱女孩的揉捏,嘴里问她,“你叫什么名儿。” 青纱女孩还没说话,萧林打断她的话儿强调说,“真名儿。” 青纱女孩犹豫一下,柔声说,“我原名叫二丫,自个儿取了一个名儿叫夏莺,公子是高雅文化人,这个名儿好不好呢?” 萧林暗想,我就是个满身铜臭的商人,算个屁的高雅文化人,哪来的资格评论他人的名字?或许因着之前相识的缘故,萧林心里与她很是亲近,话匣子也打开了,“夏莺,很好听的名儿,我是萧林。” “萧林,萧林。” 夏莺将这个名儿念了几次,欣喜的说,“公子,既然能令洛家这么看重,该是个大人物吧!” 萧林暗自苦笑,我算是个鸟的大人物,还不知今次能不能平安离开柳州。 夏莺的话儿在萧林听来,仍是透着试探的味儿,看着她粉嫩洁白的脸颊,“我算什么大人物,你陪了不少大人物了吧!” 夏莺忙摇了摇手,羞红着脸低声说,“公子,我这还是第一次。” 萧林生性警惕,根本就不信她的话儿,坐起身瞧着她的粉脸儿说,“来了一个多月不接客,洛家买你,是当公主供着的?” 夏莺羞涩的说,“洛家将买来的侍女都分了类,根据不同口味的贵客,派出不同的侍女,为洛家探听消息的。我就是归在处子一类,专门接待这一类贵客的,再没想到第一次就遇上了公子你。” 萧林定了定心神,强压下没来由的高兴,“一个月都没轮上你?” 夏莺轻轻的说,“这里是侍女多,贵客少,接待了贵客的侍女,便有机会被带回贵客府里,就算苦日子熬到头了。所以,必须要花钱贿赂侍女管事才会安排接待贵客,我都没钱,只能这么等着,今天终于还是轮上了。” 她娓娓说着侍女接客的潜规则,萧林知道,按通俗的话来说,就是洛府的公共汽车变成了权贵府里的私家车。 原来看历史剧见到四大美人之一的王昭君想陪皇帝睡还必须要贿赂画师,当时还以为是电视剧编的肥皂剧情,皇帝是个脑残哇,这么个大美人也见不到?现在见了夏莺的遭遇才知道,历史就是现实的镜子,现实就是历史的重复,皇帝只有一个,宫里的美女多了去了,长得再美,没人提拔,一样的不见天日。 萧林对夏莺的话儿已信了五、六成,她一个不到十四岁的少女,前些日子还是逃难的流民,短短一个月间绝无可能练就这种毫无破绽的演技,能瞒得过萧林的火眼金睛,“原来是这样,我的运气不错,平白无故的捡了一个大宝贝。” 夏莺轻笑说,“公子,你就准备这么和我聊一夜吗?” 萧林一愣,就这么说话到天亮跟个傻子有什么区别,这就是一笔色情交易,玩玩不至于惹出情债来吧!没了道德的束缚,又身处远离象州的柳州,萧林全身血脉喷张,翻过身子将夏莺压在身下,夏莺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娇呼一声。 四眼凝视,夏莺秀眸渐渐迷离,便紧张的闭上了眼,等着萧林下一步狂风暴雨的侵犯。 萧林与她呼吸可闻,鼻尖尽是她少女天然的淡淡体香,正要去亲柔嫩得几乎要滴出水的嘴唇,目光却落在她稚气的面容上,夏莺还是太小了,换在穿越前,和这种未满十四岁的少女发生性关系,也要视同强奸。 萧林虽不排斥年纪偏小的少女,但他穿越前一个三十来岁的社会精英去玩弄夏莺这么个十三、四岁,还未开出花朵儿的小萝莉,想想都觉得禽兽不如。 内心深处的同情、怜悯油然而生,欲望也渐渐退去,萧林放开了夏莺的身子,翻身坐在床边说,“妹子,坐着陪我聊天吧!” 夏莺坐起身子理了理凌乱的衣服,脸蛋儿轻轻靠着他的胳膊,柔声说,“公子,你在担心什么呢?” 萧林叹声说,“妹子,你太小了,这么欺负你,太委屈了你。” 夏莺粉脸儿浮现出一抹失望,低声说,“我们这些人不比公子身子金贵,今天不给公子,明天也会给其他人,我宁愿给公子你,因为你是个真正的好人。” 从她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口里说出这样的话,萧林也是一愣,这还是第一次有个美女女生将他当个重要人物一样来崇拜和敬仰,这种感觉令萧林生出微妙的,只觉得一定要保护她不再受人欺负的使命感,“我明天接你走!” 夏莺欣喜的说,“公子说的是真的?” 欣喜过后,她的脸色又渐渐沉了下来,“公子,我能不能再求你一件事。” 萧林愕然说,“什么事?说吧!” 夏莺小心翼翼的说,“公子,夏莺这个名字是有来历的,柳是《夏柳枝》,莺是《春莺啭》,都是古代的软舞名字。” 萧林想起先前她在翩翩起舞的美姿,随口应付说,“你的舞姿很美,绝对是专业级别的。” 夏莺被他赞扬,面现欣喜的说,“你不许骗人!你是大人物,一定不会骗人的,我是偷偷自己学的,白日我是不敢跳的,只有到了夜间,趁众人都熟睡的时候,才能偷偷练习。” 原来她是个真正将跳舞当做生命的女子,萧林暗自苦笑,这不知世事的小女孩还将自己随口胡诌当了真,忙岔开话说,“你还没说求我什么事?” 夏莺还带着稚气的脸上浮现出向往的神采,秀眸异彩涟涟,脑子里都是美好的憧憬,“我毕生的愿望便是成为天下第一名妓,在长安、洛阳最豪华的青楼,甚至是大明宫里跳舞,公子能实现我的心愿吗!?” 原来是想当明星啊!这些小女生的幻想萧林是打心眼里理解,但在萧林看来,想凭才艺就能走上那张红毯的最顶峰,是她孩子气的话,微笑说,“小女孩,心气不小啊!你知当第一名妓除了会跳舞,还会做什么的?” 夏莺俏脸一红,低声说,“我都十四岁,不是小女孩了,当然什么都知道。” 萧林见她稚气的脸上故作成熟的样儿,笑着说,“你什么都知道的什么到底是什么?” 他绕来绕去的调笑,夏莺甜甜一笑陪着他继续绕,“你说我什么都不知道的什么是什么,我什么都知道的什么就是什么!” 夏莺不谙世事的天真样儿,倒有几分可爱,在娱乐圈,哪个女明星身后没有一个握着娱乐圈资源的人,或是实权人物在包装,推销?即便对着寻常的人不卖身,对着捧红你的人能不卖身?明星和**,在本质上,并无分别,卖身的对象不同罢了。 萧林不想在此时给她灌输太多肮脏的玩意,还是令她保留一些少女的童真为好,正容说,“妹子,将来我萧林如果飞黄腾达了,一定会捧你成为大唐第一名妓。” 夏莺像得到了他什么重大的承诺,兴奋的点点头,感激的说,“谢谢公子,你不许骗我呢!我们拉钩!” 看着夏莺一本正经的伸出小手指,萧林看着她一副天真烂漫的纯真,似足了自己小妹妹一样,对这样与自己身世差不多,却有远大志向的女孩,萧林生出天然的亲近感,伸出手指与她勾在一起,“我萧林说到做到。” 两人说话兴致正浓,天南地北的聊着天,浑然忘了时间的流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天色将明,萧林才发现,两人已聊了整整四、五个时辰。 敬晖那边,应该已连夜离开柳州了吧! 第三十七章 安返象州 萧林在窗边看着即将升起的太阳,自顾自的收拾齐整衣饰,又问,“妹子,你是去与爷爷一家人团聚,还是跟着我。” 夏莺想了想说,“莺儿想跟着公子呢!” 萧林沉吟一会,带夏莺回象州,肯定会引起徐小小,甚至是晓荷的不满,是自找麻烦,唯一安置夏莺的去处,便是跟着娘亲同住,既给娘亲找了个侍奉的小丫头,也能暂时将夏莺安顿下来。 他试探着说,“莺儿,你愿不愿意去贫民窟陪着我娘亲?” 眼前的萧林身份尊贵,娘亲怎会住在贫民窟?夏莺虽觉得讶然,但想着只要陪着萧林的娘亲,便不愁与萧林见不到面,忙点了点头,“我去陪着公子的娘亲。” 出了阁楼,萧林便带着夏莺前去找到洛府的管家洛福,开门见山的提出要带夏莺离开,并要双倍补偿买夏莺所花的五贯钱。 洛福看了看夏莺,将她带到了边上问,“昨夜你们聊了什么?萧林有没有在玩花样?” 撒谎不是夏莺的长项,忙低了目光说,“洛管家,萧林他很警惕,根本不信我,昨夜只是破了我的身子,说的话儿没超过十句。” 洛福还是有几分谨慎,冷冷的说,“他既然不信你,为何又要替你赎身?” 夏莺支支吾吾的说,“他说他喜欢我这种干净没被男人糟践过的女子。” 洛福恨恨的一拍石几说,“夏莺,自你一入府,我就想着尝你这头道汤,却未曾想,昨夜老爷要你去陪了这混账小子,白白便宜了他,气死我了!” 夏莺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轻声说,“多谢洛管家厚爱。” 萧林见两人说个没完,担心夏莺少不经事,话里话外露了馅儿,便不耐烦的大喝,“洛管家,我还有公务在身,卖是不卖,你能不能做主?不能做主,我直接去找洛家主。” 现在的萧林是洛成十分重视的生意伙伴,夏莺虽是个小美人坯子,但总归也就不到十贯钱买来的,又被萧林给‘破了身’,身价还要再打折扣,比之玉蓉散动辄两千贯的买卖,就是九牛一毛。 因洛成每日要睡到巳时三刻才会起身,洛福不敢这点鸡毛小事就去惊动洛成,虽是舍不得夏莺,也只能同意萧林带走夏莺,但有个前提,遵照洛成的指示,讨要玉蓉散的配方。 敬晖已连夜将洛家支付的两千贯运走了,于情于理,萧林也该交出玉蓉散的配方。 萧林早将随身携带的配方用红纸包了,郑重其事的交到洛福手中,并一再嘱咐要亲自交到洛成手中。 洛福虽身为洛府的管家,却慑于洛成平日里的淫威,不敢偷看配方,只能将玉蓉散配方谨慎的收入怀中,待洛成睡觉起身后再亲自交给洛成过目。 萧林急着处理城中事务,再追去与敬晖一行人汇合,步行太耽搁时间,便厚着脸皮问洛福借来了一匹马。 出了洛府,萧林、夏莺同骑一马,也顾不得行人投来的诧异目光,直奔城西贫民窟而去。 到了贫民窟的巷子口,萧林扶了夏莺下马,给她指明娘亲的院子所在,又将随身带着的两贯钱全给了夏莺,再加上之前敬晖送的三贯钱,已足够娘亲和夏莺衣食无忧的生活两、三个月。 夏莺对他是念念不舍,低声问,“公子,你什么时候来看我们呢?” 象州城里还有一堆事儿等着萧林去处理,还要想着怎么应付洛成的雷霆之怒,只有等薛仁贵正式出兵安南了,或许才能抽出闲暇时间再来柳州。 萧林捏了捏她的脸儿说,“莺儿,你好好陪着我娘亲,平日里不可出门,以免暴露了行踪。” 以夏莺的美貌,纵是不去招惹他人,怕也是不会少了狂蜂浪蝶,娘亲和夏莺两个女流之辈又能怎么应付? 萧林从怀中掏出薛仁贵交给自己的特使军令牌,交到夏莺手中说,“这是薛老将军的军令牌,若有地痞、混混敢来惹事,立刻带着这个军令牌去找刺史府直接找成刺史主持公道。” 夏莺牢牢的记了,将军令牌收入怀中,“公子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好你娘亲的。” 萧林说,“我处理过象州的要事,就来接你们去象州一起生活,最迟两月,最早一月。” 夏莺得了他的承诺,这才喜笑颜开与他依依作别。 萧林直到目送夏莺进了娘亲的院子,才上了马,直奔刺史府而去。 到了刺史府,萧林直接见到了刺史成济。 成刺史告知,敬晖和带来的二十个执法军士,再加上成刺史派出的两百护卫队,两百个脚夫,用五十辆牛车押送的第一批两万贯的钱财、布帛,已在两个时辰前,趁着夜色掩护从南门出了城。 余下的三万贯,成刺史已指派柳州、象州交接处,承销债券的官绅就近运到象州城交割。 为了提高效率,从柳州城运出的两万贯,都是从柳州州衙府库里直接垫付,再转承销给本地官绅;护卫军士、牛车已是动用州衙和本地折冲府用作运输的牛车。 战争债券、玉蓉散配方,还顺道带走了一个洛府的侍女夏莺,萧林这次是活生生的摆了洛成三道。若洛成知晓了实情,怕是要对萧林恨得咬牙切齿。 柳州是洛成的地盘,萧林孤身一人不敢再耽搁,与成刺史作别后,便策马往南门追着敬晖一行人去了。 敬晖一行押运脚程极快,萧林策马去追,也追到过了午时才赶上了押送队,与大部队汇合。 一行人日夜兼程,次日入夜时分,终于回到了象州城,所幸沿途并未生出变故,萧林悬着的心儿也落了地。 敬晖指挥押送的军士和牛车连夜前往象州州衙府库交接,这次柳州之行,可说是圆满完成了任务,本限定一月凑集军费的期限,不到二十日就顺利凑足了数。 萧林却没有敬晖旺盛的工作热情,交代了敬晖,徐家医馆的两千贯暂存在州衙府库,便急匆匆的回了府,三、四日没见徐小小和晓荷,他是十分挂念家中两个还未过门的娇妻美妾。 萧林漫步上了徐小小的阁楼,在阁楼门口就遇上正守候在外间的香竹。香竹正要去通报,却被萧林‘嘘’的一声制止了。 现在的萧林,徐小小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徐守业也向他点头哈腰的讨钱,早已隐约成了徐家医馆的当家人。 香竹不敢违背他的话,只能乖乖的装聋作哑。 萧林慢悠悠进了徐小小的闺房,闺房里只点了一根蜡烛,烛光黯淡,映称着整个闺房都陷入一种朦胧、迷离的氛围之中。 徐小小已躺在床榻上进入了梦乡,时值盛夏,徐小小只搭了一席薄纱软被,盖住了下半身。上半身却露在了软被之外,她着了一件贴身小衫,只堪堪遮挡了最要紧的两点要害,却根本遮不住娇躯透出的一抹诱人春色。 萧林就这么坐在床榻便,凝视着美人的酥胸半裸,还有恬静可人的迷人睡相,这几乎是萧林穿越前后,见过最美丽的画卷。他越瞧越是喜欢,越瞧越是心动,在心里突然理解了情敌薛楚玉的纠缠不休,这一份美,换做自己,也是要拼命争的。 他想着之前还在自怨自艾,老天爷没让自己穿了个什么王爷,什么名门公子,现在想来,却十分的可笑。老天爷能送来这么个现成的美人当自个儿的娇妻,已是最大的眷顾,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萧林伸手轻轻刮了刮她坚挺粉嫩的小鼻子,徐小小仍是没醒,只是轻嗯了一声,转了个方向又睡了。 萧林见她娇躯上渗出细细的香汗珠儿,又拾起落在床榻边的轻罗小扇,轻轻给她扇着微风儿。 直到此时此刻,他对徐小小是敬爱、怜惜多于占有的肉欲,或许,这就是真正的爱了。 萧林扇了有两刻钟,再扛不住连日奔波的旅途劳累,就这么在徐小小的床榻上睡着了。 第三十八章 娇妻美妾 次日清晨,萧林正躺在床榻上睡觉,却被鼻子间的酥痒给弄醒了。 “啊欠!” 他打了一个喷嚏,睁眼一看,入目的是徐小小恬静温柔里犹自带着几分顽皮的玉容,手里还拿着一根毛笔。 萧林就这么坐起身,却见到睡在徐小小的高床暖榻上,鼻间全是沁人心脾的幽香,“小小,你的床榻这么香,今后要是再睡不到,那就生不如死啊!” 徐小小见他醒了,想着昨夜与他共睡一榻,粉脸儿微微一红,“萧林,你昨夜回了象州,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到我闺房来睡觉,一身的汗味儿,臭都臭死呢!” 萧林低头瞧了瞧沾满尘土的衣衫,他风尘仆仆的赶回,还没想到换干净的衣衫,他望着徐小小准备的一袭干净的薄衫,该是早已准备好的。 徐小小将软衫挽在胳膊弯里,柔声道,“脱了,我给你换衣。” 萧林与她早已赤裸相对过,也不再推脱,便去褪身上的衣衫。 徐小小望着他赤裸的胸肌,芳心一阵阵的悸动,炎炎夏日,她的脸颊渗出细细的汗珠,散发着令人迷醉的香味,秀美无伦的脸儿染上绯红。 她替萧林穿上了薄衫,又系起腰带,举止间温柔得像个贤惠的妻子,“萧林,柳州一行,军费凑集够了吧!薛大公子来过两次,他可是急着出征呢!” 萧林伸开双臂,由她脸蛋儿贴在自个儿胸口,双手绕到背后去系腰带,“所有凑集的军费,敬晖昨夜已运到了州衙。” 徐小小将他系着的腰带又在身后绕了一圈,轻轻一叹,“洛家没有为难你吧!” 萧林想着配方卖出了两千贯,找徐小小借用收购白芷的两千贯成本已是回本,便得意的说,“小小,收购白芷的两千贯已存在州衙库房,我萧林说到做到,没亏徐家医馆一分钱财。” 徐小小兴奋的说,“那现在医馆库房里的两千贯白芷,全是白赚来的了?” 萧林笑了笑说,“只要等玉蓉散配方一公布,这两千贯的白芷,至少能讹诈洛家五、六千贯。” 徐小小凝视着他双眸说,“萧林,你,真的是个人才。” 两人相隔咫尺,呼吸可闻,美人娇声软语后,萧林嗅着她娇躯传来的芬芳,冲口而出,“小小身上的香味是天生的?” 他直冲冲的问出这么羞人的话,徐小小粉脸绯红,往后退着碎步,低声道,“那是爹爹配制的药方,我,从小便用这药方沐浴......啊!萧林,你坏!” 徐小小被萧林一口口气吹入耳里,又趁机咬了咬小耳垂,酥麻的感觉直入心底,忍不住叫出声来。 萧林瞧着她羞涩可人的娇俏样儿,想起昨夜见到美人入睡的心动,正容说,“我萧林发誓,会替徐家平反,会一生一世保护好小小,会全力支持小小悬壶济世的理想,最重要的是令小小日日听到我说的笑话,笑口常开。” 他突然开口郑重其事的立誓,徐小小一愣,又甜甜的一笑说,“萧林,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好听的话儿?” 萧林如实的说,“我今次是真想娶小小你作妻子了,等泰山大人回府,我就正式提亲吧!” 徐小小抿嘴轻笑说,“今次才真想,之前都是骗我的?” 萧林出人意料的没有开玩笑,肃然说,“小小,之前我是配不上你,很多话儿不敢说出口,现如今,已今非昔比,你愿意戴上萧家祖传的玉簪吗?” 徐小小凝视着萧林,缓缓的说,“萧林,你承诺我的这些,全都能做到?” 萧林反问说,“我承诺过小小的,哪次没做到?” 徐小小羞涩的一笑,替他换上了薄衫,便说,“我要去医馆了,你呢?要不要去见见薛大公子?” 萧林打了个哈欠说,“打仗的事儿,薛家人才是专业,我这业余的还是不要参合,回房去再睡一会。” 萧林将徐小小送到了医馆,返回自家的房间,刚关上门,还未回过神来,已被从身后闪出的人给抱得死死的,压在木门上,身子也紧紧的贴在了一起。 他陡遇袭击,先是一惊,继而少女特有的处子芬芳扑面而来,这才看清了,晓荷那可爱中带着妩媚的玉容。 晓荷凝视着萧林的双眸,娇声说,“姑爷,你终于回来了!” 小美人深邃的秀眸,微微蠕动的樱桃小嘴,不时喷在脸上的芬芳,无一不是刺激男人情欲的良药。 萧林贴着她火热的娇躯,感受着少女的芬芳,还有双峰的柔软,凑近了她的晶莹剔透的小耳,“晓荷,你在等我?” 晓荷被他一口一口的吹气入了耳里,娇躯一阵酸麻,双眸渗出了泪珠儿,“姑爷也不给我留个话就走了四、五日,是不是还在记恨我与吴山的事儿?” 小美人哭着述说着离别的委屈,还有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萧林暗想,这些日子既要关注军费凑集,还要与洛成斗智斗勇,更要准备应付洛成的报复,还真是疏忽了晓荷。 身为小妾的晓荷,本就是房中的小宠物一枚,他真没这么多精力去探索她的心事,真要抚慰她的委屈,任何花言巧语在晓荷看来都如水中飘萍,就是要实实在在占有了她的身子,才会令她觉得心安,下半生的归宿有了着落。 萧林立时俯下头去,吮上了那两瓣温热柔润的嘴唇。 二人的嘴唇刚一接触,萧林的舌头已迅速从两瓣樱唇间溜了进去,勾出了小巧迷人的小香舌,在唇间甜美地舞动着。 晓荷显是从未被男人这般娴熟的技巧、这么柔情的亲吻过,登时咿唔连声,拼命回搂着他的脊背,全无保留的逢迎着。 两人长吻了一刻钟,待萧林松口,透过气来的晓荷,脸颊渗出细细的汗珠,散发着令人迷醉的香味,秀美无伦的脸儿染上了因情欲泛滥而生的绯红,低垂着目光,香肩轻轻耸动,“姑爷,要了我,好么?” 美人娇声求恳之后,小木屋里再次寂静无声。 此时,无声胜有声,再多的甜言蜜语,也不比床榻上实实在在的男欢女爱来得直接。 此情此景,萧林已是情欲涌动,将她横搂在怀,径直抱上床榻,端端平放着,一手抚摸着晓荷已是火热的粉颊,一手替她小心温柔的脱了小襦衣。 木门传来轻微的‘嘎吱’声,门外,显是有人在偷听,不小心发出声响。 突如其来的声响顿时惊动了已情欲泛滥的二人。 萧林起身大喝说,“谁?” 徐寿的声儿在门外响起,“老林,是我,嘿,你们继续,我等着就行。” 萧林是气不打一处来,徐寿在门外守着,还来什么?他起身整理好了衣饰,又给娇躯全裸的晓荷盖上了被子,低声说,“乖乖等我回来教训你。” 晓荷双眸闪动着欣喜的光芒,连连点头,“姑爷快去快回呢!人家的心儿扑通扑通的跳着,好怕呢!还等着瞧姑爷在床榻上教训人家的手段有多厉害呢!” “这个死丫头,事到临头还不忘来挑衅,看我回来怎么整治你。” 萧林暗暗想过,推门而出,见徐寿正坐在门外的石几上,腰间还佩了把唐时男儿最喜佩剑、饮酒,这是英达、豪迈的象征。这小子包里有了几个钱,便学着人附庸风雅。 萧林迎了上去,装作一无所知,“老徐,这么早找我有事啊?” 徐寿尴尬的笑了笑说,“老林,这真不怪我打扰你的好事,是薛大公子逼着我来带一句话,‘萧林再不来薛府,小爷我就要去徐家医馆绑人了’。” 萧林是哭笑不得,上辈子是不是欠了薛家人的,薛楚玉一直纠缠徐小小,而薛讷更牛逼,非要来纠缠自己。 反正还要还千军剑给薛仁贵,既然薛家人有请,这一趟是逃不了了,萧林无奈的说,“走吧!这些日子百战强弓制作了多少?” 徐寿如实的说,“已造成了五百把弓箭,还有五百把,估计在半月内就能完工。” 第三十九章 出征安南 萧林、徐寿二人到了薛府,刚进门口,就被久候的薛讷一把捉了胳膊,着急的说,“萧林,你昨夜就回了,怎么才来?” 萧林苦笑说,“大公子,我回了象州总要先回府安慰安慰府里的娇妻美妾,要不然后院红杏出墙,今后出门还怎么见人?这不,一听说大公子有请,我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就赶来薛府聆听教诲。” 薛讷敲了敲他的胸口,怒说,“女人就和野马一样,有什么安慰的,就是要用鞭子给抽老实了,在床榻给拾掇踏实了,才会乖乖听话。” 萧林听了目瞪口呆,不愧是唐版张飞,敢情不是你家女人,打着不心疼是吧! “老将军什么时候出征安南?” 薛讷朗声说,“这半个月,工坊连夜赶制了两千皮甲,先锋一千精骑已整装待发,父亲会在后日领骑兵先行出征,击溃南越人入侵的先锋,扼守镇南关要塞。” 萧林试探着问,“大公子何时出发?” 薛讷看了看他说,“强弓已打造五百把,再有十日,一千人的强弓队便能组建成军,五千牛皮也能完工,我会领着一千强弓队和一千步兵的第二梯队军士随后出发,到镇南关要塞与父亲汇合,阻击南越人的攻势;再等到校尉许辰的第三梯队四千步兵,运送军备、粮草到镇南关后,便南进剿灭安南叛乱。” 薛家人不愧是将门世家,对着战力明显逊色的南越人,行军出征,仍是按着轻重缓急,调度有序。只是这个行军安排里,全然没见到薛楚玉的影子,可见这次薛仁贵对一再纠缠徐小小的薛楚玉是恨铁不成钢,将他冷藏了起来。 萧林还是没明白,这与薛讷急着找自己前来有什么关系,“大公子,我萧林何处能尽绵薄之力,但说无妨。” 薛讷拍着他的肩膀说,“我本还有些难开口,有萧林你这番话,我就直说了,我想请你留在折冲府半月,不要再回徐家医馆,日夜操练强弓队,要熟练这种强弓的拉弓之法,还有瞄准之法。” “留在折冲府半月?这是什么鬼!” 萧林生出作茧自缚的感觉,但这支强弓队就是根据自个儿的复合弓来打造的,对复合弓的使用之法,也只有萧林能得心应手,这支强弓队关系到安南之役的伤亡程度,一个疏忽,到了战场就是无数条人命,绝来不得半点马虎。 萧林纵是再不情愿,也无法开口拒绝,徐小小、晓荷还在徐家医馆等着自己回去,却不料这一耽搁,要再回去,已是半个月后。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看能不能从中捞点可观的好处费,免得又给薛家白白打工。他搂着薛讷的肩,嬉皮笑脸的说,“大公子,百战弓的制作之法,我白送薛家,没收钱吧!军费凑集,按金融业行规,本该收五个点子服务费,也是白白提供金融服务了是吧!” 薛讷虽听不明白萧林口中的金融是什么玩意,连连点头,“家父一直念着萧林你的好。” 萧林低声说,“我上有老,还有娇妻美妾要养,徐家医馆二十来号人动一动都要花钱,就这么放下生意来和大公子折腾,徐家怕是要喝西北风了。” 薛讷听出了他话里有话,重重敲着他的肩说,“萧林,薛家不贪不抢,没钱给你。” 萧林肩膀吃痛,眼珠微微一转,笑着说,“谁说我只收钱的?房契、地契、珠宝、首饰、古董字画都可以作数。” 薛讷没好气的说,“萧林,信不信我掐死你?” 萧林嘀咕着说,“这些都没有?宝马、宝剑也作数。” 薛讷一愣,这才醒悟过来,萧林是冲着自己的宝马,还有千军剑来的,哈哈大笑说,“萧林,你越来越像老五拉屎夹裤裆的尿性,想要宝马还不简单,送你便是;千军剑,父亲也早就打定主意送你,没想要回来。” 萧林总算是捞回点好处,薛讷的宝马,薛仁贵御赐的千军剑,想来价值也是不菲,便爽快的说,“大公子,成交!” 萧林拉着随行而来的徐寿,到了偏僻处低声吩咐,“明日,将玉蓉散的配方,贴到州衙门口、民居里坊、各大集市。” 徐寿根本不知萧林的计划,愕然问,“老林,你平白无故的公布配方想做什么?” 萧林也不想与他多做解释,吩咐他照做便是。 向洛家报复的时候终于到了! 萧林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在洛家谈判时,洛成飞扬跋扈,杀气腾腾;而他是恭恭顺顺,命悬一线。但这只是表面上的现象,胜负绝不会由此来判断。外强中干的洛成是披着狼皮的羊,而他,萧林,却是披着羊皮的狼! 唯一可虑的是,令谁人将玉蓉散的配方公布于世,才不会令洛家找到口实。洛家怎都是岭南道的名门望族,若明刀明抢的讹诈,后患倒是不小。 这个背黑锅的人,萧林早有了现成的人选,吴山不安分的勾搭晓荷私奔,盗取玉蓉散的配方,差点坏了萧林的大事,却也给了一个现成的机会将玉蓉散配方公诸于世,还找到个现成背黑锅的。 吴山啊吴山!今次是你先来勾搭我萧林的禁脔,自找死路,怨不得他人了。 ———————————————————————————— 有了萧林凑齐的十三万贯军费,薛仁贵甚是欣慰,当即拍板,若平定安南,便将萧林、敬晖此次的大功报往朝廷,论功行赏。 在萧林回到象州的第四日,薛仁贵便亲自挂帅,先领着一千精锐轻骑,奔赴千里之外的安南战场,抢占安南第一要塞-镇南关。只要能占领镇南关,便能将南越叛乱的危害,彻底遏制在安南一隅,以免波及岭南道其他地区。 萧林则依着承诺,留在折冲府,替薛讷训练一千百战弓队。 他按照穿越前射箭教练的教法,没有丝毫保留,制定了详细的训练计划,一一传授给这支决定着安南之役伤亡程度的远程打击力量。 训练计划包括三种训练:生理训练、心理训练,还有器材训练。 生理训练包括技术训练、耐力训练、瞄点训练、干扰训练和迅速放箭技巧; 心理训练包括空间想象力训练、集中力训练、精神素质训练; 器材训练包括复合弓的弦距、弓距的调整;瞄准器三点一线的使用原理;复合弓各部分零件的换、拆,拼装的技术。 半月来,萧林就没出过折冲府,他穿越前就有着优良的职业素养,对工作的态度是精益求精,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得最好。白日训练军士,夜间便根据白日训练的疏漏调整第二日的训练计划。 特训了半个月后,百战弓队的训练成果是参差不齐,但比特训之前已是突飞猛进,虽不能百步穿杨,百发百中,但远程歼灭善于在崇山峻岭里打游击的南越人,已是轻而易举。 率领着第二梯队,一千弓手,一千步兵,正整装待发的薛讷邀萧林随军前往安南平定南越之乱,也算是在战场上磨砺磨砺。 萧林穿越前连死人都没见过一、两个,说到上战场,想起战场上四处流淌的鲜血,响彻云霄的喊打喊杀声,类似车祸后肢体不全的死尸,他便头皮发麻,对这些血腥的玩意,他有着天生的排斥,断然拒绝了薛讷的‘盛情相邀’。 萧林不去安南战场,还有个缘由,是因为他还有更要紧的事儿,就是应付被他讹诈,盛怒之下的洛成。 第四十章 上门问罪 萧林将薛讷送出到象州城外十里的长亭,才返回了象州城,回到徐家医馆,便找来了徐寿,询问这些日子公布玉蓉散配方的事儿。 徐寿一一如实的说了,玉蓉散的配方一公布,就如同在象州城凭空炸响了惊雷,不出所料,人人争先恐后去药铺购买白芷,却发现,整个象州市场上的白芷都没了踪影,只有徐家医馆还有货出售。 这么一来,徐家医馆的门槛几乎被踏破。到了后来的数日,不止象州城,连临近州县的药铺,商人也来凑这热闹,大量的订单像雪花片一样,源源不断的送到徐家医馆,与此同时,白芷的价钱也一路飙升,五日间便涨到原来的五倍。 生意红红火火,徐小小、徐守业召集来的人手都去了大堂,在后院帮着搬钱入库,千文的开元通宝在库房里堆积如山。 萧林见到正在忙碌指挥白芷买卖的徐小小,徐小小瞧着这些热火朝天的场面,芳心暗喜,她孤注一掷将家当压在萧林身上,再一次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赚的这些钱,足够徐家三人富贵一生都绰绰有余。 萧林却没有她的轻松,洛家,盛怒之下的洛家,一定会找上门来。 直到十日后,洛成、洛福竟然亲自一百个家丁气势汹汹的找上门来时,迎接众人的,是恼怒的萧林。 之所以恼怒,是因为,洛成这些人的效率太低,来得太迟了些,这些日子,萧林望穿秋水的等着诸人前来,等得花儿等谢了。 洛成习惯了横行霸道,未曾想竟在萧林这儿栽了个大跟斗,二话不说,令一百个护卫家丁将徐家医馆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萧林默然看着气势汹汹上门的洛成,早在他预料之中。在薛讷出征前,他就向薛讷借了留守折冲府,刚升了军曹之位的敬晖,还有一百个折冲府军士,就是防备着洛成会来闹事。 他令徐守业立刻去城南门外的折冲府,令敬晖立刻带折冲军士赶来支援。自己却留在徐家医馆,拖得洛成一刻是一刻。 徐家医馆前,围观的群众已是人山人海。 管家洛福厉声说,“萧林,你他娘的敢戏耍洛家,老子这次要拔了你的皮。” 强弱易势,现在急的是洛家,而不是他萧林,也乐得悠闲一把,找回点在洛家受气的场子,冲洛成拱手行礼说,“洛家主息怒,嘿!谁人不知洛家在岭南道的势力,戏耍洛家?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洛成想着被讹诈的两千贯钱,更被萧林清空了白芷的存货,输得是灰头土脸,冲洛福使了个眼色,洛福大喝说,“萧林,岭南道还没人敢摆我洛成一道,来人,给我拆了这个徐家医馆,将所有人全捉回柳州炮制!” 他横行霸道,二话不说就要拆医馆,徐小小怒指着洛成说,“谁敢来拆医馆?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洛福厉声说,“洛家在岭南道就是无法无天,你这个小娘子就是徐小小吧!果真有几分姿色,捉你回去陪我家老爷睡上半月,玩腻了再卖去洛家的青楼,一日接十个客来还债!” 他当众羞辱徐小小,还要带她回洛家去淫辱,徐小小气得粉脸儿一沉,萧林双眼里厉芒一闪,令徐寿领着徐家四、五个护卫,护住徐小小。 洛福瞧着徐家医馆的寥寥数人,哈哈大笑说,“这点人也敢与洛老爷作对,哈哈哈!除了萧林和这个小美人,其他人给我全宰了!” 他下了格杀令,数十个洛家护卫家丁齐齐拔刀,逼近了徐家医馆诸人,光天化日就想行凶杀人! 洛家在岭南道的飞扬跋扈,确是超出了萧林之前的估计。 萧林担心在敬晖赶来救援之前,徐家医馆会有人员伤亡,只能亲自出来拖延时间。 他双手负后立在众人之前,瞧着洛成微微一笑说,“洛家主,你真想清楚了?莫要话说的太满,到时候下不来台。” 洛成冷哼一声说,“不血洗你徐家医馆杀一儆百,我洛家才真是下不来台。” 远处一个雄浑的声儿响起,“谁他娘的敢血洗徐家医馆?与我薛楚玉说道说道。” 人群中响起一阵喧哗,是薛楚玉领着一、两百象州州衙、武化县衙的衙役赶了过来。 萧林暗暗好笑,连薛楚玉也巴巴的赶来凑热闹了,今日还真是热闹非凡啊! 一身戎装的薛楚玉走到众人之前,冷冷瞥过萧林,目光掠过了徐小小,“小小,我来迟了,惊吓了你。” 徐小小低了目光说,“徐家医馆的事不敢有劳五公子。” 薛楚玉被她不动声色的拒之门外,又气又恼,却不能向徐小小发火,目光落在洛成身上说,“之前是谁说要捉走小小去淫辱的?” 薛家的人声名震于大唐,洛成也不便当面与薛家撕破脸,洛福壮着胆出来说,“是我,这个徐小小她讹诈钱......” “啪啪!” 薛楚玉不等他话儿说完,就捉着他衣领,将肥胖的身躯扯了过来,左右开弓就是两个大嘴巴子,这两下使了八九成的力,打得洛福是晕头转向,满嘴是血,牙也落了两颗。 薛楚玉将惨叫不已的洛福扔了出去,冷冷的说,“敢侮辱小小,我薛楚玉可不认什么柳州洛家!你他娘为富不仁的洛家,不服气,冲我薛楚玉来。” 薛楚玉的横行霸道令洛成是哑口无言,今日带来的家丁只有一百人,要对上薛楚玉带来的两百州衙衙役,那是吃不了兜着走。 洛福捂着被打肿的脸儿回到洛成身边,正要说话,却被洛成又是一个耳光打了过去,“不知好歹的混账东西!” 洛成教训了洛福,双眼精光闪过,咳嗽了一声说,“五公子,我洛成何时说过讹诈钱财的是小小姑娘,洛家要捉的是奸商萧林。” 洛成不愧是老江湖一枚,精准的把握到萧林、薛楚玉之间的不和,要捉徐小小,薛楚玉护花心切必然会阻拦;若要捉的是萧林,薛楚玉肯定不会干涉,甚至还会礼送出象州城。 薛楚玉冷然一笑说,“小小端庄守礼,知书达理,怎会干出这种讹诈钱财的事,九成是受了萧林这奸商的挑唆,洛家主捉走萧林回柳州受审,也在情理之中。” 徐小小挺身而出,护住了萧林说,“要走便一起走。” 众目睽睽,萧林岂会躲在女人身后,便将徐小小反护在身后,“小小,这是我与洛家的恩怨,与你,与徐家医馆无关。” 徐小小怔怔看着他说,“萧林,你是我夫君,嫁夫从夫,你的安危怎会与我无关?” 两人再次当众表明心迹,洛成的嘴角挂着一丝冷笑,薛楚玉则是气得咬牙切齿。 正在众人闹得不可开交时,远处人群再次响起喧哗声,一百个全副武装,白衣白甲的折冲府军士分左右两个街口冲了进来,反将洛家一行家丁来了个包围。 折冲府军士、洛家家丁纷纷拔刀对峙,一场大火并一触即发。 徐家医馆前,已聚集洛家、衙门、折冲府三方势力,人数已接近五百人,围观的数百百姓都被三方带来的军士、家丁、衙役挤出巷子口,只能远远的观望. 敬晖拨开人群到了萧林面前,雄浑的声儿响起,“谁敢在徐家医馆闹事,谁敢欺负折冲府的贵客萧林,当我象州折冲府吃素的?!” 洛成、洛福见到蜂拥而来的折冲府军士,互望了一眼,若是硬拼,这次带来的洛家家丁也是身经百战,装备精良,但面对薛家亲自训练的白衣军士,在人数相当的情况下,胜算仍是超不过五成。 死几十个护卫家丁在洛家看来倒是九牛一毛,但刀枪无眼,真要混战起来,谁也难保身在其中的洛成能全身而退。 火并是此路不通,洛成轻轻咳嗽了一声,洛福忙站出来说,“萧林,你是想讲理,还是想这里血流成河?” 萧林听着他毫无力道的威胁,便知洛家今日是打了退堂鼓,冷笑一声说,“洛家不是无法无天?哈哈!我萧林还没见识到洛家怎么个无法无天,就想知难而退了?” 他根本不想给洛家留任何脸面,步步紧逼。 洛福厉声说,“你这奸商,讹诈我洛家钱财,洛家的状纸已递给柳州州府,随我去柳州州衙走一遭!” 打不过,便开始讲理了,政治还真是军事的延续,萧林失笑说,“我是象州徐家医馆的人,便是犯了事,也该去象州州府。” 敬晖也说,“薛刺史出征在外,若洛家有兴致,待薛刺史出征归来,再递状纸不迟。” 洛福的恐吓被他轻描淡写的化解,咆哮道,“混账!这象州城,武化县还有没有王法?我要上告到袁经略处,薛家简直是无法无天!” 洛家欺男霸女,放高利贷,发国难财,刚才还口口声声洛家无法无天,转眼就开始厚颜无耻的给薛家大扣帽子,萧林几乎要笑出声来,但这么闹腾下去也不是法子,既然洛家不愿动武,那就来谈判呗! 萧林淡淡的一笑说,“反正都是要说法,去袁经略处要,还不如在徐家医馆要,是吧!” 他做了个迎客入门的姿势,“洛家主,请吧!徐家医馆早备好了香茶款待,哈!” 洛成见了台阶,也就乐得顺势下阶,便说,“好,我就看你萧林能给洛家一个什么说法!” 第四十一章 替罪之羊 徐小小坐在主位,吩咐晓荷上茶,“洛老爷,请品一品徐家特意熬制的养生茶。” 薛楚玉在她身侧旁听,萧林则在主位右下方,悠然自得的品着香茶,眼角余光扫过前来兴师问罪的洛成。 洛成端着茶盅品了一口,又朝着萧林冷冷的说,“萧林,我现在就听听你的说法。” 他深知现在徐家医馆能做主的,不是主位上的小娘子徐小小,而是那个低头品茶不说话的萧林,怒气也就直冲着萧林而去。 想要平息事端,送走这个上门来的瘟神,也不是凭三言两语、插科打诨便能成的,萧林正容道,“徐家是清白的行医世家,做生意买卖,也是信誉昭著,童叟无欺,不知何事惹了洛家主,还亲自找上门来,蓬荜生辉啊!嘿!” 他转而说理,间杂着讽刺几句,洛成怒火稍减,沉声说,“你将玉蓉散卖给洛家,转眼便去公布药方,这算哪门子信誉?” 萧林手指一下下敲着案几说,“谁人告诉洛老爷,药方是徐家医馆公布的?公布药方,损失的不仅是洛家,连徐家也殃及鱼池,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徐家医馆会去做?” 洛成怒说,“去你大娘的!这些日子徐家医馆靠卖白芷捞了不少,分明是事先预谋!” 萧林眨巴着眼睛,似笑非笑的说,“这些白芷,是徐家医馆为了研制治疗天皇头风的药丸才买来的,洛家主认为贵了大可不买,一口一个囤积、炒作,不知有没有证据?” 徐小小也接口说,“治疗天皇头疾的药方里,确有白芷这味药。” 洛成虽有疑心,却找不着萧林讹诈的把柄,便是告到官府,徐家有薛仁贵撑腰,也拿之无可奈何,“这药方只有你知我知,还有谁会泄密?” 萧林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儿,“自玉蓉散配方泄密之后,徐家医馆也在查实,还真是找出了一个疑犯,这人洛管家也认识的,就是徐家医馆的管家吴山。” 洛成是气不打一处来,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洛福和吴山恨得咬牙切齿,面上仍是只能死撑下去,“吴山是谁?我没听过这人,洛福,你听过?!” 萧林拍拍手,令徐寿去押吴山前来,继续与他玩着太极,“吴山供出了收买他来盗取配方的是洛管家,原来洛家主不知情,见谅,见谅!不瞒洛家主,我已查清,正是此人泄了药方,徐家医馆本想依家法论处,却又想到总该跟洛老爷有个交代,人,还是交给洛老爷处置吧!” 洛成微眯着眼,事到如今,咬着萧林不放根本于事无补,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将怒气都发在吴山身上,也算对里里外外有个交代,找了个台阶下台,冷哼说,“萧老板果然好本事,这吃里扒外的内奸定要严惩!” 他冷冷的说过,话锋又是一转,“只是......配方总归是徐家医馆泄露的,也给洛家造成了损失,徐家医馆当有管教下人不严之过。” 萧林双眼目光闪烁,洛成的心思,他已了然于胸,接下来该是探探白芷的买卖生意了,便笑了笑说,“洛家主所言极是,依洛家主之意,该当如何?” 洛成冷然说,“洛家买来药方总不能就这么闲着,咳咳!白芷,萧老板能否低价卖出来?” 洛成要的交代便是收购白芷,药方已路人皆知,第一时间抢占市场最要紧,若等到北方的白芷入货,还不知有多少间正宗玉蓉散专卖店出现,若先丢了市场,想要再找回,便是名不正言不顺,事倍功半。 对于洛成急着购买白芷的心,萧林是心知肚明,这门玉蓉散的生意,已捞不了多少油水,他想的是,怎么将库存的白芷尽数出手,再捞上最后一笔。 股票市场,抬高股价容易,大单出货难,若找不到大资金接受,被套的庄家也不在少数。北方的白芷还有多久才到货,他不知晓,好不容易找到洛家这个愿批量入货的大买家,还是见好就收为好,账面上的数字那是虚幻的,落袋为安,才是实打实的利润。 这一轮白芷的做庄,就差洛家接盘的最后一步。 从洛成那里低价买来白芷,再以四、五倍的高价卖还给他,还打着补偿的名义,萧林想想洛家灰头土脸,还发作不得的尴尬,就觉得好笑。 萧林品了口茶,故作悠闲的说,“既是洛家主开口,徐家为表歉意,便低价卖些出来也是无妨,呵!也不知洛老爷想要多少?” 洛成扬扬手,财大气粗的说,“有多少全都要。” 萧林招来晓荷,问道,“库房还有多少?” 晓荷挨着查了查账簿,说道,“还有市值七千五百贯的货。” 萧林呵呵笑道,“洛家主的面子,徐家定是要卖的,自不会收七千五百贯的价,不如......咳咳!七千贯如何?” 一个月前卖给徐家医馆一、两千贯的货,现在却要花七千贯买回来,洛成摇了摇头说,“洛家做生意实在,一口价,六千五百贯。” 六千五百贯,虽少了些,但已到萧林出手的心理价位。这些白芷买来仅花了一、两千贯,一转手便赚了五千贯,可以出手了! 萧林将茶盅放了,面上摆出跳楼割肉的痛苦样儿,唉声叹气的说,“洛家主果是成了精的生意人,还价还得我要吐血,唉!这年头,卖白芷还不如卖白菜,罢了,六千八百八十八贯,如何?讨个吉利! 徐寿与几个家仆押着吴山早到了大堂外,待两人谈好生意,这才将吴山押上了大堂,掀倒在地,“姑爷,这吃里扒外的混蛋押到了。” 吴山痛得哎哟做声,见了大堂里,洛成等人阴沉的脸色,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的眼神,知道事情不妙,忙冲着徐小小说,“小姐,我......我什么都没做啊!小姐明察!” 徐小小瞧着吴山可怜巴巴的样儿,心头一软,也不知如何是好,目光求助般的望向萧林。 吴山一见徐小小的眼神,便知决定他命运的人,不再是小姐,而是被他勾引了晓荷的姑爷萧林,他吓得跪倒在地,冲着萧林磕头不止,“姑爷饶命!饶命!” 萧林瞧着吴山磕头求饶的软蛋样儿,眼角余光却似有似无瞥向晓荷。 晓荷心知肚明,萧林此时将所有罪责推给吴山,是变相的护了她,若她当时没及时回头,现在已和吴山一个下场。 萧林淡淡的说,“吴管家,你是府里的老管家,没有功劳不也有苦劳的?唉!可惜你今次得罪的是洛家,我也保不了你。” 得罪洛家是什么下场,吴山吓得脸色苍白,挣扎着说,“我犯了什么罪?犯了什么罪?” 萧林淡然自若的瞧着他惊恐的双眼,冷哼道,“泄露玉蓉散的药方,令得洛、徐两家亏得血本无归。” 吴山连连摇手申辩,“我是将药方卖给洛家主,但没有泄露配方啊!” 萧林冷冷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的说,“你是说,你勾结外人,背叛主家?” 下人背叛主家,依大唐律,主家可依家法处置,甚至杖毙,官府也不会过问。这个罪名,吴山是万万不敢承担,他与萧林、徐寿等人素有过节,落在这二人手里,是死是活也是未知之数,思来想去,还是认了泄露药方的罪名为轻,忙一个劲的磕头不止,“不,不,药方是我泄露的,我也是无意为之,姑爷,我该死!该死!” 萧林目光转向洛成说,“洛家主,真相已是大白,恶奴也已伏法,徐家医馆自会照家规处置!” 洛成冷冷一笑说,“好啊!徐家医馆照家规处置了,再送来洛家。” “姑爷、小姐,救命啊!救命!” 吴山一听要去洛家,若是将他交给洛家,哪里还有命在?便声嘶剧烈的开始求饶,响彻大堂。 徐小小不忍心,压低了声儿替他求起情,“萧林......嗯,吴山是爹爹的故人之子,还是......救他一命,好么?” 她柔声求恳,萧林怎都不会去违逆,吴山唯一的大罪便是勾引晓荷私奔,罪不至死,冲她微笑着眨眨眼,“小小的话,我怎都要听的。” 萧林缓缓的说,“洛家主,我愿再花三百八十八贯买他这条狗命,不知洛家主愿否高抬贵手?” 洛成不想再跟吴山这种贱狗计较,令白芷的买卖再节外生枝,便爽快的答应了,“好,六千五百贯立时运到!” 萧林与洛成应付了,转而望向吴山时,又是冷冷的笑容,“吴山,你既已认罪,瞧在小小为你求情的份上,也瞧在你为徐家多年劳苦的份上,便从轻发落,将你赶出徐家,今后,你是死是活,与徐家无关。” 萧林保住了吴山的小命,仅仅是赶出徐家医馆了事,徐小小抿嘴微笑,萧林的大度宽容令她是心生柔情、暖意。 吴山勾搭禁脔晓荷,差点泄露配方,令萧林的全盘计划崩盘,萧林心中积压已久的怨气,到今日,总算是出了。 他心情畅快,轻松的打起了口哨。 吴山,一路走好吧! 第四十二章 上门提亲(1) 五日之后,洛家收购白芷的六千五百贯钱尽数运到了徐家医馆,又顺道将满库房的白芷运到了柳州。 白芷高价卖给洛家,白芷的做庄行动也算告一段落,不出萧林之前的估计,徐家医馆足足赚了八千贯以上,扣去了成本两千贯,也有六千贯入账。 现在徐家医馆的库房里已有一万三千贯以上,名副其实的家财万贯。为了稳妥起见,照着萧林的想法,还是运了四千贯存在州衙开办的钱庄,又找敬晖从折冲府借调了五名职业军人,专门看守徐家医馆的库房。 萧林出手也是阔绰,大肆的在徐家医馆收买人心,赏了徐寿二十贯钱,又给大舅子徐守业一百贯零花钱,府里其他的男仆女婢全赏了一贯钱。 众人尝到甜头,是喜笑颜开,将萧林当做财神爷来膜拜。 徐家医馆的生意经营,已全权掌控在萧林身上,萧林也是事必躬亲,亲自去新药材刚刚上市的邕州采购了大批廉价药材,粗略一计算,这批药材至少替徐家医馆节约了一百贯钱。 三日后,萧林带着大量的药材从邕州回到象州时,却发现徐家医馆的大门口,摆满了运送货物的牛车马车至少数十辆,粗略望去,有绫罗绸缎,金玉首饰,经史典籍,还有两个箱子看似沉重,一见便知装着的是满满的铜钱。 看守这些聘礼的,除了有衣着褴褛的车夫,还有十来个统一着深黑皂衣的县衙衙役,腰间挎着专用的障刀,分在四周看守。 是州衙的衙役! 薛楚玉又在使什么幺蛾子? 萧林想了想,还是从偏门进了,偷偷留到了徐小小的闺房,却听到徐守业、徐小小两兄妹正在说话。 徐守业说,“妹子,五公子已上门来求亲,爹爹令你立刻前去大堂见客。” 萧林一惊,什么情况?自己离开才三日,远在交州的徐卫回府了?还有薛楚玉来提亲是什么鬼? 古时婚约,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薛楚玉直接越过徐小小,去找徐卫谈婚姻大事,若徐卫应允了,这门婚事便是铁板钉钉,再没了周旋的余地。以薛楚玉的身世、地位,徐卫应允这门婚事的可能着实不小。 他目光偷偷瞥向徐小小时,她虽装作满不在乎,但从她微微颤动的睫毛,也能看出她内心的不平静,“萧林没回来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谈,这门亲事,我也不会承认。” 她摆明了车马拒绝薛楚玉的上门求亲,要等萧林回来。 徐守业为难的说,“这,妹子,爹爹和薛家的媒婆已在大堂等着。” 徐小小不耐烦的说,“说不去就不去。” 徐守业还待再说,萧林已从从门外大步的进了,大笑说,“哈哈,怎么我才离开三日,就有人上门来打我娘子的主意,看来下次出门要将娘子随身带着,这才令人放心。” 徐小小看着归来的萧林,欣喜的说,“萧林,你终于回了,我爹爹两日前从交州回了象州,薛楚玉听了消息,又上门来纠缠,还带着聘礼来提亲了。” 徐守业见萧林回了,附耳低声说,“萧林,好好劝一劝妹子,相亲成与不成,面总还是要去见的。” 萧林点了点头说,“小小,上门总是客,怎都不能在薛楚玉面前失礼。” 萧林就是徐小小的定心丸,萧林这一回,徐小小就爽快的应了,“好,去看看他玩什么花样也好。” 徐小小着了素衣,也不施粉黛,挽了萧林的胳膊便要出门。 徐守业忙说,“妹子,相亲大事,按礼该梳妆,着盛装才是。” 徐小小淡然说,“我从来就是这样。萧林,我们一起去大厅。” 到了徐府大厅门口,徐守业拉着落后几步的萧林,搓着手低声说,“萧林,我手头也有些紧......嘿!待有钱了,一定还你。” 萧林笑了笑说,“大兄,谁人没个拮据的时候?这么吧!待相亲过后,先支你五十贯去花花,你我的交情,说还钱?俗气!是吧!” 他出手阔绰,却言明是在相亲之后再支付五十贯,就是暗示徐守业,相亲之时该站在谁人那方。 徐守业赔笑说,“是,就知你心好又有本事,嘿!” 萧林担心这个败家子没听明白,又说,“待会大堂之上,大兄若能站在小小一方,老爷再怎么心动,也不至会六亲不认,一意孤行。” 徐守业想了想,妹子既不愿嫁薛楚玉,帮她说说话也算是护妹,还有大笔的钱拿,一举两得的事,傻子才会拒绝,忙点点头,又拍拍胸口,“怎都不能令妹子吃了亏,包我身上便是。” 徐府正厅,徐卫、薛楚玉二人分主客坐定,互相寒暄着,徐守业、徐小小二人分坐在主位次席。 此时不便露面的萧林则站在厅外,偷偷观察着这场相亲的虚实。 薛楚玉是老熟人,锦衣玉袍,璞头冠带,更兼身份、地位决定见识气度,有本县父母官这大招牌在,有权力便有魅力,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充满男儿的风流倜傥、潇洒之气,连萧林见了都暗叹不已,传说中的潘安宋玉,还能比此刻的薛楚玉帅到哪儿去? 徐卫着青色长袍,美髯俊面,一副斯斯文文的书生装束,粗看之下,年龄不超过三十五岁。只有从他略略发福的大腹便便,才能看出一丝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在二人下首,还有一个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老女人,是象州城的官媒刘媒婆。 刘媒婆说媒是天花乱坠,只要媒钱给足,能将如花似玉的女儿家说给瞎的,瘸的,痴呆的,三等废人的,五级伤残的。这些年来,她说亲作的孽着实不少,也不知死后下了地狱,阎王爷会不会允许她投胎转世。 按永徽疏议,为婚之法必有行媒,行媒是婚嫁的法定手续。签订婚约,媒婆是不能少。薛楚玉连媒婆都请来,可见今次的相亲是势在必得。 徐小小冲薛楚玉略略行礼,又避过薛楚玉投来的火热目光,恍若不见,冲徐卫施了一礼,来到右首,与薛楚玉面对面的坐了。 薛楚玉目光扫过徐小小,闪过炙热的光芒,起身敬了徐卫一杯热茶,笑道:“徐神医,到贵府来得唐突,打扰了。” 徐卫忙起身回礼道,“薛县令光临,蓬荜生辉,徐府的荣幸,荣幸啊!” 客套话说过,薛楚玉冲刘媒婆使个眼色。 刘媒婆摇着锦花手绢,媚笑着道:“薛五公子备了重重的厚礼前来徐府,呵呵!” 徐卫面上笑了笑,明知故问的说,“哦?薛公子此行是想......” 刘媒婆想着这门亲事若接成,赏钱至少在五贯以上,就笑得合不拢嘴,“久闻徐府千金小小是秀外慧中,温柔贤淑,薛家少爷是倾慕已久,这不,着我来求亲来了。我老婆子做了一生的媒,还没见过这么般配的一对新人,那是西施配了潘安,男才女貌。这是老天爷特意安排的天作之合,还需我老婆子多说?这走一遭也是多余的,呵呵!” 刘媒婆夸张的褒扬,将话头点透,徐卫似有似无的饮过一口茶,不置可否的说,“劳烦媒婆走上一遭,若事成,赏钱也是少不了的。” 刘媒婆媚笑着道:“徐神医有所不知,薛公子这已是十来车的重礼,有一千贯钱、一百匹紫纱绫、二十盒十里香料,还有几块老婆子见都没见过的宝玉。” 这些聘礼至少也值三千贯以上,是寻常平民人家几辈子都赚不来的。薛家家风节俭,备上这些聘礼纵不是倾其所有,也是大大出了血。 聘礼多少,关系到男方家族的脸面、身份,还有对女方家族的重视与否。薛楚玉肯掏出这么大笔的聘礼,可见他对徐小小的由衷倾慕。 刘媒婆滔滔不绝的说过,再递上礼单和聘书,说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徐神医若无异议,这门亲事便算成了,恭喜神医喜得佳婿!恭喜薛公子得了贤妇!两位新人结琴瑟之好,白头偕老!” 徐小小听着三人的一唱一和,三言两语就想定了姻亲,冷笑不止。 刘媒婆一个劲的卖弄口才,徐卫显然对于薛家结亲甚是满意,接过礼单,在手里一下下的挥着,眼神落在徐守业、徐小小的身上,显是他已认可这门婚事,是在征求一对儿女的想法。 徐守业心眼还算实在,拿人钱财,只想着与人消灾,忙出来说,“爹爹,妹子一贯有自己的想法,婚姻大事,还是该问问她自个儿的说法。” 徐卫点点头,认同儿子的建议,转而问徐小小道,“小小,你对这门婚事可有说法?” 徐小小低了目光说,“爹爹,你莫不是忘了,十年前,曾与我定了一门亲事,是萧氏的公子萧林,萧家连纳征礼钱都给了的。” 徐卫一怔,他匆匆赶回象州,恰逢萧林去了邕州买药材,对萧林的到来是毫不知情。这么件陈年往事,因徐、萧两家十年未曾走动,他倒真的忘了一干二净,讶然问,“小小,你怎知晓的?” 薛楚玉沉声说,“不止如此,这个萧林此刻还在徐家医馆,堂而皇之的当上了医馆的姑爷!” 徐小小竟然未经父母应允,就接了个男人回医馆当姑爷,徐卫将茶盅重重放在案几上,发泄着怨气,盅里的茶水也泼洒而出。若非徐小小是他的掌上明珠,行事极有分寸,早已起身怒斥。 徐小小望了望徐守业,一个女儿家竟然背着父亲私自接了一个姑爷上门,总归是难以启齿的事儿。 徐守业忙说,“爹爹去了交州后不到半月,萧氏的公子萧林就上门来提亲了,我见父亲不在,就私自做主将萧林留在了徐家医馆,等候爹爹回来做主。” 徐守业将所有的事全揽在了自个儿身上,徐小小也柔声的说,“是女儿思量不周,未及时禀报,还请爹爹责罚。” 有薛楚玉在,徐卫不便当众呵斥女儿徐小小的颠三倒四,只能将矛头对准了败家子徐守业,冷冷盯着徐守业说,“你竟敢留这么一个男人在医馆,败坏你妹妹的名声?!” 徐守业忙说,“爹爹,这事儿来得唐突。不过,萧林这人,倒也有几分本事,替医馆赚了不少钱。咳咳,姻缘这事儿,父母之命虽是要听,但,关系到一生幸福,还是应该看妹子自个儿喜欢谁。” 他吞吞吐吐的替萧林说着好话,萧林暗笑不已,给徐守业的钱可是花到了刀刃上,一个字,值! 明明女儿能嫁入薛家,光宗耀祖,却不料突然出现个萧林坏了事,徐卫是气不打一处来,猛地将茶碗掀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指着徐守业的面门说,“没用的东西,你给我滚!” 徐守业冲徐小小做出无可奈何的神情,转身便走了。 刚走到门口,徐卫又大喝说,“将萧林给我叫来!” 徐守业出了大厅,来到萧林面前,苦笑说,“萧林,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萧林冲他拱了拱手说,“大兄的成全,萧林定加倍相报,只是所有黑锅都大兄背了,太委屈了。” 徐守业无所谓的耸耸肩说,“有什么委屈?在父亲眼中,我本就是个败家子,多一个黑锅少一个黑锅,还不是败家子?!妹妹她是真心喜欢你,我当然要帮她。好啦!萧林,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萧林目送徐守业离去的背影,突然发现这个大兄,虽是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关键时候却仍是有几分可爱的耿直。 徐守业、徐小小都已尽力,接下来,就该轮到萧林上场表演了。 第四十三章 上门求亲(2) 萧林大步来到大厅正中,冲着徐卫恭敬的拱手作揖,“泰山大人,萧林来得唐突,唐突!” 与徐卫招呼过,萧林又收回目光,朝着薛楚玉笑道,“五公子,也不知寿宴的赌局作不作数,怎么又来医馆纠缠小小了?” 薛楚玉被他讥讽,自知理亏,想起身呵斥两句,想着不能在徐家、在徐卫前失了风度,又面色阴沉的坐了回去。 徐家医馆的当家人总归还是徐卫,萧林竟目无家规,当着众人擅自出头去顶撞贵客薛楚玉,徐卫哼了声,不悦道,“你就是萧离的儿子萧林?” 徐小小见他终是出面,脸上浮现欣喜的笑容。她对萧林已是全身心的信任,但有萧林在,总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难题,忙说道,“爹爹,他就是萧林。” 徐小小与萧林并肩立着,摆明了是护着短,唐朝虽女风开放,但未出阁的千金小姐当众护着一个异性,总归是惊世骇俗的事,徐卫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若非平日里对徐小小极为宠爱,早便出言呵斥。 薛楚玉目光落在并肩立着的徐小小、萧林二人身上,眼神里尽是怒火,嘴角扬起一丝冷笑,“徐神医,这便是徐家的门风?今日算是见识了。” 徐卫支吾着不知如何作答,萧林已近前两步,算是将徐小小护在身后,直面薛楚玉的责难,“徐家门风甚严,小姐端庄守礼在象州城可是妇孺皆知,所谓清者见清,浊者见浊,不比五公子偷偷摸摸溜到谁家闺女的后花园强逼就范,这是清还是浊?” 萧林不动声色讥讽薛楚玉那日在徐家后花园对徐小小的侵犯,三言两语便占了言辞的上风,说得薛楚玉哑口无言。 徐小小低声说,“萧林,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 她虽在呵斥,但俏脸荡漾着羞涩的容光,内心的喜悦一见便知。 徐卫一眼便瞧出女儿对萧林由衷的信任还有倾慕,连儿子也站在这故人之子的萧林一方,他出去了三月,对徐府发生的事不甚了了,愕然瞥过几人,暂作壁上观,摸清底细再说。 萧林言辞辛辣锋利,薛楚玉当机立断的决定扬长避短,不做口舌之争,望向默不作声的徐卫,“今日前来,是为求亲之事,成与不成,徐神医给个说法。” 萧林知他想快刀斩乱麻的心思,哈哈笑道,“要说法,在下倒有一个,不知五公子愿不愿意听。” 薛楚玉冷冷瞧着朗朗而言,不分尊卑,不知天高地厚的萧林,蹙了蹙眉头,“徐神医,此人是在代你说话?” 徐卫不明内情,捻着胡须,故作沉思状,“能与薛家结亲,是徐家祖上有光,只是......小小平日被我给宠坏了,她想些什么,作父亲的也猜不透。” 徐卫这话便是将球又推给了徐小小、萧林。 徐小小樱唇微微上扬,柔声说,“五公子不是明知故问么?我和萧林已是一家,萧林自是代我说话的。” 刘媒婆是薛楚玉请来帮手的,眼见到手的赏钱快没了,自是心急如焚,忙接口说,“婚姻大事岂可儿戏?你说与徐家小姐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萧林指了指薛楚玉说,“当年萧家已向徐家下了纳征礼,算不算凭据?五公子撕毁他人纳征礼书,按大唐律该当如何处置?” 薛楚玉、刘媒婆互望一眼。 萧林信步走到徐小小跟前,深注美人如水的双瞳,挂上阳光般的笑容,“小小已收下萧家世代只传儿媳的玉簪,这,便是凭据啦。” 徐卫双眼精光闪过,沉声说道,“小小,可有此事?” 徐小小对萧林早已芳心暗系,俏脸泛着诱人的晕红,低声说“爹,确有此事,女儿确是收了萧家的玉簪,晓荷,去闺房将玉簪取来。” 这门十年前的亲事,徐卫从心里是不愿认可,脸色铁青。他身为徐小小的父亲,徐小小未出阁之前,婚嫁全在徐卫一句话,他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废了这门亲事。 刘媒婆又问,“按大唐律,婚嫁应遵循门第有别,萧林你一个徐家医馆下人的出身,再怎么蹦跶,也配不上徐家小姐。” 这以出身门第取人的说法,萧林是大不以为然,迎上她的目光,冷笑说,“说到出身嘛,祖上的名望可是响当当的。五公子虽出身军旅世家,却也是读书人,总该知晓南朝的名门兰陵萧氏。” 萧林乃是兰陵萧氏后人,倒大大出乎他的预料。南系萧氏虽已没落,但总归是天皇、天后修订的姓氏录里有记载的名门,比之河东薛氏,只高不低。 薛楚玉惊愕盯着他,一时接不上话来。 萧林也没想到先前认为一钱不值的萧氏名望能震慑着薛楚玉,索性有风使尽,继续说道,“大唐律里有说兰陵萧氏匹配不上徐家小姐?” 唐承魏晋之风,极重门第观念,天下五姓七望,陇西、赵郡李氏,清河、博陵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和太原王氏,这些都是赫赫有名的世族,平日连皇室都不放在眼里。李唐皇室虽为皇室,却为诸姓所轻视,自太宗起,为拉拢这些世族,便将皇室的公主下嫁,或是以皇子迎娶世族的女儿。 兰陵萧氏的名望虽不如五姓七望,但匹配象州的小姓徐家已是绰绰有余。 他抬出自家门第来,薛楚玉是无言以对,只能咳嗽以作掩饰。 刘媒婆自知说理说不过萧林,瞧着徐卫说,“俗话说,闺女是未嫁从父,徐老爷总该给薛家一个说法。” 徐卫见再躲不过,盯着萧林说,“萧氏虽为名门,萧、徐二家,也确有姻亲。但是否承认这门亲事,却要看萧林你凭什么能迎娶小小,能给小小幸福?” 萧林默然片刻,从怀里取出一张象州官办钱庄的号票,恭敬的递在了徐卫面前,“这是一张六千贯的号票,还请泰山大人过目。” 六千贯的号票,比薛楚玉的聘礼已多了一倍,在场诸人都是一愣。 徐卫也不接这张号票,淡淡的说,“萧林,你以为行聘礼是在做买卖,价高者得?我徐家是嫁女儿,不是卖女儿。” 萧林摇了摇头说,“这不是聘礼,请泰山大人过目。” 徐卫迟疑着取过号票,只见上面确是六千贯的钱财,但更令徐卫吃惊的,还不是六千贯的钱财,而是存入人的名号一栏,赫然写着徐小小的名儿。 这六千贯既没有纳征文书,就这么记在了徐小小的名下,若是徐家反悔,甚至耍赖,萧林是一分钱也要不回。 萧林缓缓的说,“这六千贯已是我萧林现如今所有的家当,我愿意全交给小小来保管,今后我萧林赚来的钱,我萧林的一切,是我的,也是小小的,泰山大人,这还不能给小小幸福?” 他这一番感人的话儿一出口,在场诸人都陷入沉默之中。 徐卫闭上了双眼,默然不语,萧林对徐小小的爱是毋庸置疑的,虽此时的萧林不如薛楚玉来得风光,但十年、二十年后的事儿,谁说得清了? 刘媒婆则是脸色微沉,蠕动着嘴唇,她再昧着良心,也说不出诋毁萧林的话儿来。 甚至包括一直纠缠不休的薛楚玉,他自问绝然做不到,将薛家的家产,薛家的名望,他自己的权力,拿出来与徐小小分享。萧林今次的举动,令他是既羞且愧,浑身颤抖不已。 第四十四章 上门求亲(3) 徐小小已被感动得双眸闪动着晶莹的泪花儿,呆呆看着萧林,呜咽说,“萧林,萧林,我愿意嫁给你。” 晓荷取来玉簪,徐小小将玉簪戴在了秀发上,算是向萧林表明了愿作萧家媳妇的决心。 徐小小盈盈近前,冲薛楚玉欠身行礼,“五公子,你丰神俊朗;你文武双全;你国之栋梁,换在长安、洛阳,定会有无数名门闺秀抢着嫁入薛门。说民女曾经对五公子没有一点动心,那不是心里话,民女也曾无数次犹豫过嫁给五公子,做一个薛门的良配。但民女与五公子之间始终少了些缘分,五公子想要的,民女给不了,民女想要的,五公子也给不了。现在民女的身心已属萧林,有负五公子厚爱,望五公子成全。” 薛楚玉愣在当场,呆呆的望着下拜的徐小小。眼前,心爱的女人已是当众坦承心迹,也承认了曾对自己有过的倾慕,句句言真意切,发自内心的真诚。 他生性好强,从未在人前流过眼泪,即使被薛仁贵当众责打,也没皱过半点眉头。但此时此刻,他的双眼渐渐渗出了泪水,紧闭着双眼,双手紧捏成拳,仰天大笑说,“小小,你真的想清楚了?将来莫要后悔。” 徐小小目光坚定的凝视着他说,“是,民女心意已决。” 薛楚玉深嘘口气,低了头凝望着美人的双眸,“好,我薛楚玉成全你,今后绝不再来徐家纠缠。” 徐小小见他终于肯松口,面现喜色,再次盈盈下拜,“民女拜谢五公子大恩。” 薛楚玉想去扶她,犹豫了一下,又缩回手儿,“若小小遇上什么解不开的困局,随时可以来找我,我薛楚玉虽与你无缘,但仍愿做小小的知音人。” 薛楚玉又侧过头盯着萧林说,“萧林,我输了,无论比试文韬武略,还是对小小的真心,我全输了。遇上你这么个对手,我薛楚玉输得心服口服!” 萧林不卑不亢的拱手说,“男女之事,谈不上输赢,萧林乃是闲云野鹤一枚,五公子却是定国安邦的大才,不可同日而语啊!” 薛楚玉捉着他衣领,厉声说,“萧林,你少给我装模作样,你一出现就令家父、大兄刮目相看,还敢去洛家头上拔胡须,你也算闲云野鹤?” 徐卫忙起身说,“五公子,今日徐家设下了家宴,还请赏脸。” 薛楚玉放开了萧林,叹声说,“家宴便不必了,改日小小成亲之时,莫要忘了给我一份请柬。” 他苦涩的说过,与刘媒婆一行,告辞去了。 萧林望着薛楚玉夹怒而去的背影,这个薛楚玉,若抛开与徐小小的纠缠,但还真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汉子,国之栋梁,当之无愧。 “啪” 茶盅落地的清脆响声儿打断了萧林的思绪,他抬起头来,便见到徐卫那张铁青的脸,阴沉的眼神,还有,满地散落的破瓷片。 萧林也能理解徐卫的怒火,平白养了十余年的宝贝女儿,就这么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不声不响的承认了一门亲事,那是佛都有火。徐卫不愧是出生医学世家,深明修性养身之道,在薛楚玉面前还算保持了冷静,换做他萧林,当场便会发作起来。 晓荷忙着去收拾地上的碎片,徐守业默不作声,徐小小轻咬嘴唇,都不知怎么平息父亲的怒火。 萧林与徐卫对视片刻,先开口打破沉闷的气氛,“泰山大人,我......” 他一说话,反倒激起了徐卫更大的火气,狠狠一拍案几,怒道,“你,闭嘴!小小!你来说,我前去交州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徐小小将有关萧林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徐卫脸色阴晴不定,显是内心也在徘徊。 徐卫目光落在萧林身上,缓缓说,“萧林,你能在短短几月,从不名一文的穷小子到如今成了象州城的名人,身家六千贯,本事着实不差,咳咳!” 萧林正要客套几句,徐卫话锋一转,接着说,“不过,五公子先前的话也不无道理,这些本事却也登不得大雅之堂。” 萧林脸色一沉,想反驳几句,但徐卫怎都是徐小小的父亲,这门婚事,还须落得他点头应允才算是名正言顺,得罪的话怎都不能出口,他挂上应酬似的笑容,说,“依泰山大人之意,什么是大雅之堂?” 徐卫捋须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便是做不得名士才子,也当考个功名,否则,家有万贯,也不过是铜臭熏身,落人笑柄。” 萧林暗道,所谓名士才子,就是那种各个圈子里互相追捧的货,所谓的风流不羁,不拘小节,说白了就是会吹牛b,吹得还非常上档次。你说我是大师、专家,我说你是泰斗、教授,反正是在圈子里吹,都是这帮人在自娱自乐。 他双眉一挑,正待说话,徐守业为了保质保量的对得起萧林给的贿赂,又开口说话了,“爹爹,这年头找个进士及第可不易。” 徐卫面有不愉,随意瞥了萧林一眼,蹙眉道:“纵考不得进士,明经、明法总该能成?” 唐时科举考试,明经、明法,是考记性,只需熟读四书五经、疏议律法,上了考场,依着死记硬背的玩意去按词填空便是。进士则是考策论,通过写文章抒发治国平天下的策略,这门考试与应试者的文采、学识、综合能力有关,最难过关。自太宗朝起,能进士及第的,寥寥无几,以至于本朝年间,进士举甚至停考过不短的时间。 考进士,萧林自问没这个文采和学识,至于考明经,明法,那是死啃书的书呆子去做的事,他也没这个闲情逸致。更令他愤愤不平的是,徐卫对虚名的看重远甚实打实的本事,考不上清华北大,便不算成才?这算哪门子理? 徐小小知晓萧林的性子,知他根本没能力去什么功名,也出言给他解围,“爹爹,徐家乃行医世家,祖上也没几个能应举及第的,这,是否强人所难了些?” 见儿子、女儿都帮着这小子说话,徐卫沉下了脸,不悦道,“好,好,便是不能应举,当个刺史府的主簿总不是难事,徐家虽不是大户人家,但在象州也算有头有脸,若招的女婿大字都不识几个,传出去,我的脸往哪放?” 徐守业苦笑着说,“父亲,前些日子,薛老将军一再相邀萧林当刺史府的主簿,萧林却一口拒绝了,这怕是不好再回头吧!” 徐卫愣在当场,实在看不清楚眼前这个女婿到底是什么想法。 徐小小还想再替萧林求情,萧林已冲她使了个眼色,令她莫要再说。死缠烂打,靠女人出头不是他的作风,若任由徐小小继续说情,不仅会令徐卫更为反感,他大男人的脸非要夹裤裆里去不可。逃避、当鸵鸟是懦夫的行径,为了徐小小,眼前便是一条臭水沟,也该去扑腾一下。 萧林恭敬的拱手说,“泰山大人之言甚为有理,小婿愿去试试能否考上科举。” 他口口声声泰山大人,小婿,礼数周到,更直言要去考取科举,令徐卫颇为满意,低头品了口茶,“聘礼嘛,我暂且收下,你和小小先订婚,却不能住在一起,待你学有所成,再行完婚。” 萧林出了大厅,徐小小默不作声的跟在他身后,见徐守业去了,这才几步追了上来,“爹爹,他,要不我再去……” 萧林笑着打断她的话,笑容阳光而自信,“老爷也是爱女心切,这么个天姿国色的宝贝女儿,也算是奇货可居,换我也不会轻易嫁给个前途不明的小子。” 他凑近了徐小小的粉脸,端详一番,郑重其事的道,“为了小小,我怎都要考个什么科举回来,封了泰山大人的嘴。” 徐小小甜甜一笑,羞涩的望着他,“你当科举是做买卖,想考就能考的?” 萧林自信满满的说,“若小小愿当名师,助我练好书法,一定能考上。” 徐小小想起他狗啃一样的字,扑哧笑出声来,“你天资太差,想教好你可是不易。你何时开始学呢?莫要偷懒,拖今日又拖明日,嗯,此刻便随我去练字。” 她很在意萧林能否学有所成,督促着他立刻用功。 萧林仰望着天,他活了三十岁,还要从头学写字,想想便觉得荒诞,无奈的叹了口气。 第四十五章 后院起火 一连五日,萧林都窝在徐家医馆练习书法,徐小小也将医馆坐诊的事儿交给了徐卫,成日陪着萧林练习书法,还有督促他研习学问。 唐高宗时期的科举常设的考试科目,已大有增加,从原来秀才、明经、进士的基础上,又增添了明法、明书、明算等。 以萧林的心算能力,最适合的应试科目是明算。 徐小小的本意,是让萧林去钻研最熟悉的明算,明算的考试有《九章》、《海岛》、《孙子》、《五曹》、《张丘建》、《夏侯阳》、《周脾》和《五经算》等。 但萧林实在对这些生僻、枯燥的数学研究不感兴趣,既然要学,那就要学能学以致用的,便向徐小小提出要学大唐的律法-《永徽疏律》。 穿越前,萧林不止在金融界颇有造诣,更因业务需要,专研了各种法律。到了唐朝,要想做个大商人、大富翁,唐朝的律法也需要精通,与其去专研什么四书五经,还不如钻研钻研唐朝的法律总纲-《永徽疏律》。 徐小小见他总归是愿意读书了,也不去违逆他的兴趣,特意去象州州衙,花大价钱买来了州衙专备的《永徽疏律》。 《永徽疏律》乃是唐朝的律法总则,共十二篇五百条,比之穿越前的司法考试,要容易多了。 第一篇《名例律》,相当于现代刑法总则,主要规定了刑罚制度和基本原则; 第二篇《卫禁律》,主要是关于保护皇帝人身安全、国家主权与边境安全; 第三篇《职制律》,主要是关于国家机关官员的设置、选任、职守以及惩治贪官枉法等; 第四篇《户婚律》,主要是关于户籍、土地、赋役、婚姻、家庭等,以保证国家赋役来源和维护封建婚姻家庭关系; 第五篇《厩库律》,主要是关于饲养牲畜、库藏管理,保护官有资财不受侵犯; 第六篇《擅兴律》,主要是关于兵士征集、军队调动、将帅职守、军需供应、擅自兴建和征发徭役等,以确保军权掌握在皇帝手中,并控制劳役征发,缓和社会矛盾; 第七篇《贼盗律》,主要是关于严刑镇压蓄意推翻封建政权,打击其他严重犯罪,保护公私财产不受侵犯; 第八篇《斗讼律》,主要是关于惩治斗殴的诉讼; 第九篇《诈伪律》,主要是关于打击欺诈、骗人的犯罪行为; 第十篇《杂律》,反不属于其他“分则”篇的都在此规定; 第十一篇《捕亡律》,主要是关于追捕逃犯和兵士、丁役、官奴婢逃亡,以保证封越国家兵役和徭役征发和社会安全; 第十二篇《断狱律》,主要是关于审讯、判决、执行和监狱管理。 萧林在医馆里苦读了十日,以他惊人的记性,还有超强的领悟力,已熟悉了与自个儿最为相关的《职制律》、《户婚律》、《诈伪律》三篇律法。 书法方面,徐小小亲力亲为,红袖添香,萧林也乐得与徐小小边学书法,边玩玩闺房之乐,几日下来,虽谈不上突飞猛进,但比之前的狗刨书法,已有天壤之别。 这日,萧林正在案几前苦读《永徽疏律》,徐小小在边上陪着解读文言文的翻译,两人不时你侬我侬的郎情妾意,恩爱十足。 “砰砰!” 木门一下被推开,徐寿急匆匆的闯了进来,气喘吁吁的说,“出事了!出事了!” 萧林愕然看着他说,“大惊小怪,慢慢说。” 徐寿擦了擦额头的大汗,喝了一大口水说,“薛老将军,薛大公子回象州了!” 萧林一愣,此时的薛仁贵、薛讷不该在前线平定安南?这才一个月不到,安南之役应该还在胶着阶段,怎么两人就返回象州来了? 他心里隐隐生出不祥的预感,难道是安南之役战败了?!若真是战败了,象州、柳州官绅买去的战争债券全泡了汤,几可肯定,薛仁贵的前途是彻底完了,连同提出发行战争债券的萧林,也要承担严重的刑律责罚。 萧林猛地起身说,“安南之役进展如何?” 徐寿摇了摇手说,“我也不知,薛家已乱成了一团,大公子让我来找你去商议要事。” 萧林的背心开始发凉,渗出一股股的冷汗,急匆匆的说,“走,一起去薛府。” 两人赶到薛府时,却在门口就遇上了急着外出办事,满头大汗的薛讷。 薛讷见萧林到了,大喜过望,忙捉着萧林的胳膊说,“萧林,出大事了!” 他令军士牵了一匹战马交给萧林说,“走,与我一同去州衙府库。” 两人并肩纵马而行,在途中,薛讷一一告知了萧林原委。 薛仁贵的一千精骑两日一夜行了一千里,突袭镇南关内的南越叛军。南越叛军一触即溃,薛仁贵领着唐军进驻镇南关。 待薛讷领军赶到镇南关与薛仁贵的汇合之后,两军稍作休整,便不时派出百战弓队配合骑射部队,扰乱南越三十五部在安南北部驻守高地要冲的五部寮兵,出击的范围达两百公里。五部寮兵良弓射程不及,短短五日便损失了一千、两军士,不堪骚扰,终于往交州方向撤退,固守在红河以南,十万南越叛军靠着天险拒守。 薛仁贵一面在红河以北征调民力建船,做好渡河攻击的准备,一面等着折冲校尉许辰领着第三批三千步军和军备、粮草赶来汇合,便一举渡河,彻底平定安南之乱。 未曾想到,恰恰是安排在第三批出征的军士出现了变故。支援前线作战的五千牛皮精甲,五百百战强弓,五万支箭头,还有支撑平叛军渡河作战一个月的粮草,全都凭空消失了。 没有军备、粮草支援,安南之役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困境,薛仁贵、薛讷不得不令前方将士继续在红河北岸拒守,两父子花了四日四夜,马不停蹄的赶回了象州。 军备、粮草没了? 萧林只觉得在听天方夜谭,愕然问,“军备、粮草怎么没了?” 薛讷脸色阴沉的说,“不瞒你,军备、粮草本储存在州衙府库,出征前三日,调度军备、粮草时却发现本该在府库里的军备、粮草全没了,而书经、布帛、铜钱都还在。” 萧林缓缓的说,“也就是说,军备、粮草全被人运走了?看守府库的人是谁?” 薛讷默然片刻,脸上浮现出一抹痛苦之色,“看守府库的是敬晖,负责调度军备、粮草的是老五,父亲出征前将后勤之职全交到老五、敬晖身上,两人平日里恪尽职守,能担重任,怎么会在关键时候出了这种疏漏,唉!” 薛楚玉为什么会出现疏漏,萧林再清楚不过,前些日子府库被盗的时候,薛楚玉正忙着准备聘礼向徐家提亲,和萧林争风吃醋来着。若是府库被烧,军备、粮草失窃直接影响了安南之役战局的话,这次薛楚玉、敬晖犯下的就是杀头的重罪,也难怪薛讷会心急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