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诡夜宴》 001 摆摊 乱葬岗上,鬼市,我正照常摆着摊。 “哟!小胜,我看你最近气色不错呀!人长得也一表人才,有对象了没?”老曾笑嘻嘻地走过来,很熟络地想和我拉起家常。 “没!”我面无表情,头也不抬,手里继续烤着串。 “那为啥还不找呢?你年纪也不小了吧?”老曾一脸的“疑惑”。 “我才十七!”我没好气地应道。 “嗨!”老曾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道:“不小了,不小了!我们那会儿,男孩十四五,女孩十二三,就可以结婚了嘛!” “结啥婚?我还上着学呢!” “哦!也是,也是,学业为重嘛!有上进心挺好的!”老曾很赞许地点了点头。 我没有搭腔,对他的赞许毫无反应。 “不结婚,女朋友也可以先找一个嘛!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下?”老曾似乎没有觉察到我的冷漠态度,依然笑呵呵的又凑近了些,倚在我的摊子一角。 “哼!”我冷笑一声,反问道:“你给我介绍?介绍个女鬼给我认识?” “呃......”老曾有点尴尬,想想也是,自己也挠了挠头。不过这点小尴尬还不足以让他知难而退。 “那个,咳咳!”老曾继续没话找话,“哎,小胜你的手艺不错啊!大伙儿平时聊天,都夸你烤的串最香,最好吃了......” 我翻着手里的烤串,熟练地洒上孜然、辣椒粉和香灰,顿时腾起一阵诱人的烤肉香味。老曾话说着说着,不禁伸长鼻子嗅了嗅,又吧嗒吧嗒舌头,咽了咽口水。 我不理他,把烤好的串数了五十根盛到盘子里,端去给了刘公老两口那一桌。刘公和刘婆正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和老曾,明摆着想当吃瓜群众,不,吃串群众。吃瓜的是邻桌的范秀才。和老曾一起来的老张则远远地站在一边,踱来踱去,假装没在往这边看。我师父就躺在摊子后面的一张躺椅上,眯着眼,扇着扇子,永远一副半睡半醒的样子。 我回到烤摊前,老曾还没走。我有些烦了,瞪起眼睛问:“你到底想干啥?” “唉,你这态度可不行!”老曾皱起眉头,竖起一根手指冲我晃了晃,道:“做生意嘛,服务态度一定要好,要让顾客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少废话!”我很不客气地打断他,直接问道:“你是顾客不是?” “我当然是啊!不然我来你这摊子干嘛?”老曾惊讶道。 “那你想吃点啥?” “我......呃,”老曾眼珠子在我的烤摊上溜了一圈,都快掉出来了。他赶紧用手按了一下,还好没有掉到烤架上。 “你这烤蛇......多少钱一串?”老曾垂涎问道。 “一千亿!” “啥?”老曾这下眼珠子真的掉出来了。他又塞了回去,愤愤地指着我骂道:“你们这些奸商,这这这......物价也太高了!让我们这些穷苦百姓还怎么吃得起呀!” “高啥高?你没看见今天的汇率吗?最近物价一直在跌,我上次还卖一千两百亿呢!”我不耐烦地回道。 “那......呃,这烤蟾蜍咋卖?”老曾见我不为所动,只好收起那一副义正言辞的架势,挑了一个小一点的目标。 “五百亿!” “还是贵了,还是贵了啊......”老曾摇着头,装模作样叹口气。 “要不你就来这个?”我指着刚烤好的那一把烤壁虎问他,“人家刘公刘婆正吃着呢,一百亿一串。” “一百亿?嗯,这倒是不算贵......”老曾似乎心动了。他摸了摸口袋,掏出一把皱巴巴的百元大钞,数了又数。我就站在一旁冷眼看着,看他能不能数出个一百亿来。 “那个啥,小胜啊!”老曾涎着脸,又堆着笑对我说道:“跟你商量一下,你看我今天钱没带够哈,你能不能......给我打个折啥的哈,都是街坊邻居哈,老熟客了哈......” “滚滚滚!”我叉起腰,挥了个赶人的手势。“有钱就吃,没钱趁早滚蛋!” “哎呀,你个娃子,咋就这么不讲情面呢?人不能掉钱眼里了知道不?”老曾苦哈着脸还赖着不走。 “我掉钱眼里咋地啦?我挣点辛苦钱容易嘛我?我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就来这坟堆里伺候你们,做义工,做善事?”我软硬不吃,骂道:“你个穷鬼赶紧给我滚!不要耽误我做生意!” “哎,你咋还骂人呢?谁穷鬼啊?你才穷鬼呢!”老曾终于也急了,指着我的鼻子跟我对骂。 我冷笑一声,哂道:“你可不就是个穷鬼嘛!那你还能是个啥鬼?” 老曾被我这句话给噎到了,张大了嘴,涨红了脸却偏偏反驳不了。 “好!我这穷鬼就跟你耗上了!”老曾愤怒至极,站到我的摊子前头,也叉起了腰,“我就在这儿站着,看你还怎么赚到钱?” 这穷鬼可不单单是穷自己,他要跟上谁,谁就得捱穷。做生意亏本,打工被开除,做啥啥不成,兜里的钱只有出的,没有进的。他要真在我这站一晚上,我一分钱也别想挣到。 “你走不走?”我从摊子下面抓起一把糯米,作势要丢,吓唬道:“再不走我可泼你一身!” 老曾被唬了一跳,连忙躲开。他见我并没有真的拿糯米丢他,又骂骂咧咧的,想站回来。我用另一只手捏了几粒,往他身上丢去。糯米粒击中老曾时闪起几点红光。老曾鬼叫了两声,看来还是知道疼的。他倔不过我,一边嘴里骂着,一边悻悻地走了。 他走到老张那儿,抱怨个不停。老张比较要脸面,一直站得远远地,见我不肯通融也无可奈何,只径直伸手到老曾兜里把刚才那几张百元大钞拿了回去。我就是说嘛,穷鬼身上怎么可能留得住钱,哪怕只是纸钱! “唉,这鬼穷啊可也是有原因的!”刘公在后面长叹了一声。 “可不是嘛!活着的时候又懒又没出息,当鬼了也是这个衰样!”刘婆接腔道。 据刘公刘婆说,穷鬼老曾生前和他们是一个村的,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好吃懒做。本来老曾家也是个地主家庭,大屋三间,水田连片。但祖上三代辛辛苦苦攒下的基业传到他这一辈儿,居然都被他给败光了,最后穷困潦倒死在了大街上,成了真正的穷鬼。村里乡亲没办法,只能凑了张草席,把他裹起抬到乱葬岗上掘了个坑埋了,连坟头墓碑都没有,更别说会有后人给他烧纸钱了。 老两口说完,也起身要走。我一结账,是一万三千亿。刘公没带冥币,丢给我一袋子金元宝,也没问找钱,摆摆手就走了。 刘公刘婆呢都是寿终正寝的,算是正儿八经的墓鬼,不害人的。他们的后人也很孝顺,每年按时烧纸钱,还烧金元宝、银元、纸人纸马什么的。老两口死前只是小康之家,死后反倒成了大财主,对我来说,算是模范顾客。 “要是每个顾客都像刘公刘婆一样,我得多省心啊!”我嘀咕着,用一根小棍去拨拉收银筐里的纸钱、元宝,估摸着今晚的收入。不过筐里面的那些玩意儿我可不能碰,一碰就成纸灰了,也就换不了人民币了。 “胜儿,做人须大度!常言道:宰相肚里能撑船。得与人善处且与善,莫与恶呀!”范秀才吃完了瓜,捧着他那卷烂书摇头晃脑地走了过来。 “我要大肚子干什么,我又不生孩子?”我知道范秀才的意思,只是假装听不懂,不然他又得唠唠叨叨,猛掉书袋。 范秀才摇摇头,知道多说无益,便掏出钱来结账。他平时对我不错,鬼品也很好,又是老顾客了。我这人也念情,每次都给他打个折扣。范秀才用的纸钱是壹亿圆面额的冥币,自己数了几沓放到我的收银筐里,走了。 范秀才看着面相不老,可其实他也死了两百年了,在这片乱葬岗上算是元老级的人物。他是个科场鬼,活着的时候从小到大寒窗苦读,一辈子参加过七次科举,总指望着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考中进士。可他到死连举人都没考上。 那时候科举考试可是个体力活,单单乡试就分为县试、府试和省试三级,每级基本都要考三场,每场考三天。在这三天里,考生除了答卷,吃喝睡觉都得窝在只有一平方的小号房里。第七次,就在范秀才答完卷子上的最后一个字时,他也终于因为心力交瘁死在了考场上。 科场鬼不会害人,反而偶尔会帮人。据范秀才自己讲,死后他便滞留在了科场内,又陪着晚清的学子们考了几十次八股文。有时候他心痒难耐,就偶尔出手帮打瞌睡的考生答上一段卷子。直到清朝垮台,科举废除,科场也挪作了他用,范秀才才自行飘荡回到了自己的墓塚,而后就一直在这里待到现在。 002 鬼市 也许真的是因为穷鬼老曾刚才在我这儿一闹,隔了老久我的摊子前一个顾客都没来。我看着满摊的小吃、烧烤都快急死了。可我师父也不管,只翻了两次身,继续睡他的觉。 我心里烦闷,又把老曾腹诽了几句。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小摊前传了过来。 “这烤壁虎好香哦......” 我抬头一看,没看见人,不,连鬼影都没见。我摇了摇头,应该是哪位路过的就嘀咕了这么一声。 “光嘀咕有什么用啊?香你就来尝两串呗!”我也拿起烤架上那把扇炉的扇子,摇了起来。 “这烤壁虎好香哦......” “谁呀?到底谁在说话?”我噌地一下站起来,可摊子前面还是一个鬼影都没有。 我似乎察觉到什么,于是把头往外探了探。 “嗨!是你个大头鬼呀!” 小明双手吃力地捧着自己那颗硕大无比的脑袋,踮起脚尖,伸长鼻子正去闻那把烤壁虎的味道。他太矮了,我坐在摊子后面根本就看不见他。 “香吧?那你要不要吃?”我问道,还特意拿扇子把香味往小明扇了扇。 “香!我想吃!”小明的口水都已经把胸襟打湿透了。 “那你想要几串?加不加辣椒?加不加孜然?加不加香灰?”我又问道。 “嗯,我就想吃一串,都加......”小明嗲嗲地说。 “就一串呀?”我愣了一下,还是拿起一串烤壁虎,洒上辣椒、孜然和香灰。这好不容易才上门来的生意,能卖一串是一串吧。 我把烤壁虎递给小明,可他腾不出手来接,只张大了嘴巴,看样子是想让我直接喂到他嘴里。 “等等!”我突然把烤壁虎收了回来,小明一口没咬到,大脑袋在烤摊上磕了一下,差点没把摊子顶翻。 “你,你带钱了没有?”我迟疑地问道。 “我,我没钱......”小明可怜巴巴地说。他小嘴一扁,眉头一皱,好委屈的样子。 “你没钱?你没钱怎么能买东西吃呢?” “我,我就是想吃嘛!”小明仿佛就要哭起来了。 “唉......”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看了看手里那串已经洒好了辣椒、孜然和香灰的烤壁虎,又看了看小明。 “好了,好了,拿去吃吧!”我把烤壁虎直接塞到小明嘴里,还顺便帮他把签子抽了出来。 “嗯嗯,谢谢!嗯嗯,好吃!好吃!”小明喜笑颜开,细细嚼着,捧着脑袋晃晃悠悠地走了。 “这生意做的,唉......算了,谁叫他长得可爱呢?”我又坐回了凳子上,继续守摊。 这鬼市不算特别热闹,稀稀拉拉大概也就摆了十来个摊子,人和鬼都算上也不到一百位。人摆摊,鬼是顾客。摊子就摆在坟头与坟头之间的空地上,也有跟我一样摆食摊的,不过卖的东西不一样。这儿市场消费能力不强,还要搞同行业竞争那双方都得倒闭。 除此以外还有摆寿衣摊、书摊、棋摊、麻将摊、大烟摊的等等等等。棋摊是人和鬼对弈,摊主摆了残局,自认为有把握能赢的鬼就来挑战,输了就得给彩头。我好像还从来没看见摊主输过,顶多是个平局,这里面有啥猫腻我也不太懂。 麻将摊是鬼跟鬼玩,用的是特制的纸质麻将,摊主只负责收水钱。大烟摊专门伺候那些清朝遗老们,可以让他们回味一下往日的神仙时光。至于摊主的鸦片是啥做的,哪来的,我也不好去问,这儿也一概没人管。 那边有个小土台子,一个草头戏班正在演折子戏。一共也就三五个演员,行头简陋,戏文粗鄙,可底下那些鬼观众看的还是津津有味。 在最边边的一个角落里,一个和尚闭目端坐,身上是破旧的僧衣,啥也没摆出来。师父说那是个苦行僧,来这里是免费给鬼超度的。若是有哪只鬼觉得做鬼的日子过不下去了,想不开了,又自杀不了,就可以去找他帮忙。可我也从来没见有鬼光顾过他的生意。 鬼市里不能有明火,只能靠鬼火照明。鬼火绿莹莹的,眼神不好的人靠它也不管事。点鬼火用的是鬼火符,师父画的。我想学可师父说我基本功不够,画不了。基本功是啥,怎么练,师父却从来没教过我。其他摊主也有不会画鬼火符的,就只能去找看坟老头买,十块钱一张。 不单单是鬼火符,活人没有阴阳眼就看不见鬼,还得买阴眼符贴在身上。然后还得有敛阳符,能够收起活人身上的阳气,既是保护活人,也照顾了鬼的感受。毕竟,阳气阴气还是水火不相容的。 来这鬼市摆摊的人,肯定都不是专营这一行,平日里的职业多多少少都跟死人扯得上关系。寿衣店的还是卖寿衣,白天卖给死者家属,晚上直接卖给鬼。殡仪馆、火葬场的员工胆子都大,就来开书摊、棋摊、麻将摊。专门帮人办丧事的鼓乐班自己排了几出戏就来这儿唱,挣点外快。 当然也有正经来卖面点、饭菜的,比如在我斜对面摆面点摊的李叔是个老实人。家里孩子多,开销大,想多挣点,白天做完人生意,晚上就请别人带他进来做鬼生意。李叔胆子不够大,整天提心吊胆的,身上贴满了符,摊子下面藏着糯米、黑狗血和桃木剑。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同样有鬼的地方也就有鬼的江湖,阴间也会有欺善怕恶,好吃懒做,想吃霸王餐的鬼。糯米一般大伙儿都默认可以用,被打到的鬼痛也就一阵子,不会造成严重伤害。黑狗血那可就霸道了,鬼一旦被泼到身上搞不好就会灰飞烟灭。在鬼市公然使用黑狗血,是要引起公愤的。 桃木剑又是另一说。这是道家的法器,得懂道法才会用。平常人使出来,也就跟普通木棍没啥两样,伤不了鬼。 鬼市的四方有阵旗,是看坟老头摆的,外面看过来只能看到一团浓雾,看不究竟里面的光景。再说了,谁胆子再大,也不会深更半夜跑到乱葬岗来转悠。就算有,随便弄出点声音来吓一吓他,还不尿了裤子逃命去? 我正无聊瞎想着呢,突然顺风飘来一阵恶臭。我捂住鼻子四处张望,远远就看见食鞋鬼老谢和臭口鬼老朱看完了戏,正勾肩搭背一块往我这来呢。 我急忙抬手喊道:“对不住哎!您二位定的菜还酿着呢!请下回再来吧!” 老谢和老朱听我这么一喊,很是失望,叹着气走了。我也得以舒了一口气。这哥俩的口味太特么独特了,虽说鬼臭钱不臭,该做的生意的还得做,可做不成的时候我还是对这二位敬而远之比较好! 再回头说说我这摊子吧。说是小吃摊,可卖的都是些稀奇古怪,脏臭恶心的东西。我跟了师父这么久,虽说吐着吐着也习惯了不少,也还是会有排斥心理的。不过苍蝇叮馊,蜣螂推粪,各有各的口味。鬼和人的口味就不大一样,所以我这也算是投其所好了。甚至有不少口味独特的熟客就喜欢到我这儿订餐,别的摊可买不到。 又坐了一会儿,老邢骑着高头大马来了,后面跟着两只小鬼。那纸马是寿衣摊上孝敬他的,老威风了! 老邢生前是个将军,因为打败仗被主帅砍了头,怨气不散,于是就成了无头鬼。他是这片乱葬岗上的扛把子,不单欺压鬼,也收活人的保护费。 老邢伸出手来,冲我示意。我回头看了一眼师父,老邢似乎也把注意力转移到我师父身上。师父却有意无意地翻了个身,把脸转了过去。每次都这样,我感觉老邢对我师父还是有顾忌的,但一人一鬼从来没说过话。老邢带着马仔,每个摊子都要收保护费,到我这儿了,不收就坏了规矩没了面子。 我无奈只好对老邢说道:“刚才穷鬼老曾来我这捣乱,闹得我一晚上都赚不到几个钱。我要再给了你,那我连场地费都交不起了。你要不看看,我这摊子上你想吃点啥?” 老邢想了想,手指指向了那锅五毒粥。我摊了摊手,反正这粥看样子也卖不出去了,总不能拿回家自己吃吧。于是我就端过去递给了老邢。老邢没有头,直接端起锅往腔子里面倒。底下那两只小鬼馋得直流口水。老邢吃完了粥,把锅还给我,便骑着马,带着小鬼走了。 剩下的时间里,我基本都是坐在摊子后面打蚊子。摊子上围着一堆苍蝇,嗡嗡直叫。苍蝇是不赶的,苍蝇越多,顾客越喜欢。熬到了卯时前,鬼市快散了时,才终于又来了两位食客。 卯时一到,师父就准时醒了。他站起身来,说了句:“收摊!”于是便自顾自开始收拾起桌椅。 我这边也开始收摊子,大部分的食材都还能留着下次用。反正这些东西又不讲啥新鲜不新鲜,卫生不卫生的,在这鬼市也没有工商局、食品监督局什么的一天到晚来查。 “哎,今天林姨咋不来呢?”我在收摊的时候,翻出了一袋子头发,黑的白的灰的红的都有。这可是我专程去理发店收来的,是林姨上次定的“特色菜”。 “唉,今晚真的是,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都来了!”我摇着头想,今晚算是白干了! 收完了摊,我跟着师父往鬼市出口走去。 003 悲催的少年 一路上,其他人也都开始收摊。李叔胆子小,一向看着我们这边行动。我们收,他也收,然后紧紧地跟着我们后面一块往外走。 鬼顾客们也陆陆续续往家走,各回各坟,各找各坑。这些鬼都是因为怨气太重或者心有牵挂耽误了投胎时辰,滞留在阳间的鬼,以墓鬼、野鬼居多。其实他们也没那么可怕,一般都不害人,或者说不主动害人,顶多也就是捉弄一下哪根筋不对了跑到乱葬岗来练胆的傻x。 这里的坟头都是有规矩的,鬼也不能乱钻。有墓碑的坟地里只能住墓主人,野坟才住野鬼。连坟头都没有的野鬼就只能跟别人挤,或者两只鬼打一架,谁输了谁出去另外找地方待。野鬼老张就没有墓,只能跟穷鬼老曾挤一处,所以他也很穷,经常来我这讨饭。 看坟的老头守在鬼市出口处,等着收场地费。他身后那棵树上钉了一块牌子,上面用粉笔写着: 1阴元 105人民币 310元宝 490银元 11000亿冥币 啥意思呢?意思就是:1个阴元=105元人民币=210个纸元宝=490个纸银元=11000亿冥币,是各种阴阳间货币兑换的比例。 这就是这个鬼市的汇率了。鬼在阴间收到的是后人给他们烧的纸钱,活人碰不得也用不了。而鬼又没有人民币,怎么办呢?这个时候就需要来看坟老头这里兑换了。摊主们每次都要把赚来的纸钱在这儿兑换成人民币,再扣除掉场地费,剩下的就是今晚真正的收入了。 而阴元,是一种神秘的东西。每个鬼好像都有,但是他们都不知道怎么用,只有看坟老头这里才收。具体是什么东西我也不清楚,师父也从来不告诉我。不过我曾经看见有些鬼会拿着那东西去找看坟老头换纸钱,然后再到鬼市上消费。 我把收银筐往看坟老头面前一放,让他自己数。看坟老头也算是个奇人,他可以拿人民币,也可以拿纸钱,拿了还不会变纸灰。至于他收了纸钱、阴元去做啥用,我也不好去问他。别人有不识趣的去问过,都挨了白眼,再敢问下次就不给进这鬼市来做生意了。 “250块!”看坟老头敲了几下计算器,给我看了数。特么的真应了今晚的行情了! 老头只给了师父人民币一百五,另外一百是入场费。师父看都不看我一眼,就直接揣兜里了。 得!别问了!这一百五都不够他成本费的,师父也就不打算给我工钱了。 离开乱葬岗时,我不由自主地又瞄了一眼小倩。她一袭红衣,长发披面,始终端坐在出口边的一座坟头上。我看她,发现她也在幽幽地看着我。 小倩是只怨鬼,说来可惨了。她生前正值花季,长得又眉清目秀,身材曼妙,却不想识人不慎,交了一个登徒子,最后落得人财两空。在一月黑风高夜,她独自出门想去寻短见,结果半路又碰上了几个流氓,被强拉到此,**而死。 虽然当年小倩的案子最终也破了,那几个流氓最后也被抓去枪了毙,但小倩还是怨气难消。因为伤她最重的负心人还未找到,心恨未了。她每晚就坐在那个坟头,直勾勾地盯着每一个路过的男子,仿佛在确认是不是那个负心人。李叔最怕她了,每次都跟我跟得紧紧的,生怕突然被小倩勾了去。 小倩现在坐着的坟头本是方伯的墓。她当年就死在那儿,所以也可以栖身于此。但方伯就倒霉了。方伯是有后人的,墓碑上也有他的名字,但是他打不过小倩,有家也不能回,只好出去跟别的野鬼挤一块。每次他来我摊上吃宵夜,总是唉声叹气的。 出了乱葬岗,李叔终于松了一口气,客气地跟我们道别,拉着小车走了。乱葬岗位于排头村的村后,里面所葬的大多数就是附近各村的先人,大大小小也有上千个坟头了。 我师父就住在隔壁排尾村。说是村,其实离南亭县城也就两里路。不过我不跟师父住在一起。我跟爸妈住县城菜市场的一间餐馆里。 对了,我差点忘了介绍我自己。我叫翟自胜,今年十七岁,正上高二。我妈是本地人,我爸是外来户。本来我们一家并不住这儿。我爸原来是邻县一家纺织厂的工人,我妈嫁过去后就跟着我爸住在单位宿舍里,我也是在那儿生的。 可我天生就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家伙,从小多灾多病,大人总也搞不清楚是为什么。按说我爸我妈的体质也并没有那么差,我生下来也是虎头虎脑的,没检查出遗传病、发育不良啥的,可就是夜里不停地哭啊闹啊的,身体很虚弱。看了多少医生都不管用,搞得一家不得安宁,大人小孩都遭罪。 再后来,好不容易我长到了两岁,懂得描述我看到的东西时,却把我爸妈吓得够呛。一会儿我说窗外有个黑影趴在那儿看我,一会儿说看见有人在屋顶上爬,然后就开始哭。 我爸这时不找医生了,连续找来了几个道士、和尚什么的,又折腾了一番,才清净了一阵子。可过后没多久,我又告诉爸妈,那些人影又回来了,然后每夜都被吓哭,哭到最后累了才睡着。 我爸又找来了一个道士,那个道士说我们住的那间宿舍不干净,建议我们搬家。不得已之下,我爸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到纺织厂领导那里辞了职。反正厂里效益也不行了,守着那点工资还不如下海做点小买卖。 随后我们举家搬到了我妈的娘家,就是排尾村。可这一搬家更不得了!原来我也只是偶尔才能见到一两个怪东西,搬过来后却是天天都见得到! 就在我们全家一筹莫展之时,师父出现了。他直截了当地告诉我父母,他们的儿子我,天生长了一双阴阳眼,能看到不干净的东西,搬到哪儿都没用。 我妈快崩溃了,赶紧跪下来求师父行行好,治好她的儿子,给多少钱都行。我师父说这不是病,治不了。 我爸问咋办?师父说这样吧,反正我就住你们村,他没上学之前白天你们带,晚上让他来跟我睡一屋,保准他没事! 我爸妈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就只好选择相信我师父。一开始他们还不放心,毕竟我师父也是外来的,不清楚他的为人。晚上他们就偷偷躲在我师父住那屋的墙外听动静。据他们说,自打我夜里抱去师父屋里睡之后,再也没有被吓哭过,偶尔还能听见我的笑声,于是我爸我妈慢慢也就放心地把我交给师父带了。 我爸妈很感激,曾经想塞钱给我师父。我师父说,我不要钱,你们也没钱。这娃儿还得继续跟着我,他这辈子注定做不了普通人,干脆我就收了他当徒弟,带着身边,长大了可以教他一些本事。 但是,我都跟了他十五年了,从来也没见他教过我什么本事!难道抓菜蛇,养壁虎,养蟾蜍,夜里去伺候那些鬼也算本事吗?反正我是看不到这能有啥出息? 我拉着小车摊,把东西都拉回到师父住的小院里,师父摆摆手说剩下的他自己收拾了,让我先去沐浴,早点回家。我在师父那儿简单洗了个澡,换下身上干活的粗旧衣服洗了,换上平日穿的干净衣服,再用柚子叶沾水扫了扫身去掉晦气。一整套章程做完,整个人也感觉清爽不少。 我跟师父道了别,走路回家。路上,我拿出自己的手机开了机,发现这一整晚上也没人发信息找我。唉,悲催的少年啊! 到了县城菜市场,这会儿已经清晨六点了,正是最忙碌的时候。当天的新鲜蔬菜半夜就已经用货车拉来了,然后批发到各个菜摊。卖菜的正在抓紧时间摆摊,个别要赶早班的顾客已经开始来买菜了。 回到家时,我妈正好出来卸门板。我妈开的小餐馆主要卖牛腩饭,还有炒粉、炒面、腌粉啥的。按我们当地的饮食习惯,这些一日三餐都可以吃,所以我妈这店就从早上一直开到晚上。 我喊了一声“妈”,就打算上楼补补觉。老妈说先把早餐吃了再去睡,不然一会儿喊你起床去上学,你肯定又赖床来不及吃。然后她就去打来一碗刚熬出锅的牛腩,我就着吃完一碗米饭。饱了,上楼去躺会儿。 才躺了一个钟头,老爸就过来把我摇醒,催我去上学。他也不问我昨晚去哪儿了,我妈也不问。 我爸我妈其实心里隐约知道我去干嘛了。每次我去找师父,总是会接触一些不干不净的事情,不过从来没出过事,他们也习以为常了。他们也很无奈,让我跟着师父嘛,感觉将来也没什么出息;不让我跟着师父嘛,又怕我变得跟小时候一样,何况之前也已经答应了让师父收我为徒的。 我磨磨蹭蹭地起床刷牙洗脸穿衣服。老爸又来催促了两句,然后就骑着摩托车出去拉客了。老爸是个要脸皮的人,带着我和我妈搬到排尾村后,很快就出来租了个门面做生意,也就是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娘家毕竟不能久住,我的问题暂时解决之后,我妈也跟着一起出来住。我爸一开始做的是海鲜批发,但他没有经验,连啥鱼啥虾都弄不清楚,最后把本钱都亏的差不多了。 不得已我妈便把门面改作了餐馆,靠着外婆传下来的牛腩汤秘方,撑起了这个店,现在生意还不错。老爸不愿意给女人打下手,宁可骑着一辆摩托车出去拉客,也是早出晚归。 004 牛腩猪脚油炸鬼 磨蹭到七点半,我才下了楼。油炸鬼已经在楼下等我了。 油炸鬼不是鬼,是我的同班同学,叫阿贵。他本名柯景贵,住在菜市场外面那条巷子里。他老妈每天推一辆餐车出来卖早点,主要就是卖油条、豆浆、面包、牛奶啊啥的。他人又长得瘦瘦的,有点发育不良那种,面黄肌瘦,附近的孩子就给他取个外号叫:“油炸鬼”。 “你还不快点,人家阿贵都等你半天了!也不怕迟到?”我妈一边招呼顾客,一边催促我。我勉为其难地应了一声,带着阿贵出了门。 刚走了两步,我俩又停下了。因为隔壁卖猪脚饭的区婶看见我们背着书包走过,仿佛才记起什么,便冲楼上怒骂一声:“区乃东!你到底还上不上学了?赶紧给我滚下来!” 我和阿贵禁不住掩嘴笑了起来。 区东一手抓着外套,一手提着书包下楼来了,嘟着嘴,睡眼惺忪。区婶塞给了他一个大包子,顺手一记巴掌拍在脑袋上,吼道:“睡睡睡!就知道睡!我花钱是让你上学的,不是让你在家睡大觉的!” 区东出了门,瞧见我和阿贵在偷笑,立马瞪圆了眼睛凶我们。阿贵不敢笑了。我可不怕他,调侃道:“区乃东,嗯,这名字其实很文雅嘛,比猪脚东好听多了!” “牛腩胜,你再喊一声试试!”区东指着我的鼻子,恐吓道:“想找打是不?” 我才没那么傻呢!区东长得又高又大,微有些胖,在我们学校是出了名的爱打架。其实他并不介意我们喊他猪脚东,他一般也喊我牛腩胜。我们住在菜市场附近的小孩取外号都这样,父母卖什么的,干什么的,就叫什么。区东家卖猪脚饭,肯定叫“猪脚东”了,我妈卖牛腩饭,我这“牛腩胜”肯定也跑不了,油炸鬼也一样。 不过区东最恨人家喊他大名。他觉得一个大男人,叫奶呀奶的,难听死了!所以他在外“行走江湖”时都自称区东。区东这名字就霸气不少。我们这儿的口音,区(念欧不念屈)与黑同音,因此有人以为“黑东”是他的外号。这家伙平时打架,下手确实也挺黑的。 我虽然不怎么爱掺和打架斗殴的事,但我和区东都属于问题少年,只不过我的问题比他要特殊一点。我们俩的父母每天都起早贪黑地干活,挣钱养家,根本就没空管我们,何况现在大了,十七八了,他们想管也管不动了。 阿贵则不一样,他的学习成绩还行,就是性格懦弱了一些。之前跟我们不同班的时候,他老被人欺负。上了高中,他和区东和我分在了一个班,这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一种解脱。从小一块儿玩到大的,区东再怎么也要罩着他。阿贵现在每天提前来等我们一起去学校,为的就是显示他跟我们是一伙儿的。 我们上的是南亭县二中,离菜市场大约一公里,步行十分钟也就到了。我们仨大摇大摆踱着步,走到校门口时,早操已经快做完了。当然作为我们这种问题少年,早操是肯定不做的了。 校门口外已经聚着两、三伙学生,也是躲早操的,有些还在偷偷摸摸地抽烟。我们学校就一个校警,根本就拿我们没办法。 其中一伙是跟着区东的马仔,看见老大来了就赶紧上来递烟。区东大大咧咧地接过,旁边又有人递火,就开始抽上了。我是不抽烟的。不是我清高,在家父母不给抽,在外师父也不给抽。而且我师父鼻子又贼灵,一去他那儿,准能闻出来,然后就拿棍子打。我不怕我爸我妈,就怕我师父。 早操音乐结束了,门口这帮问题少年们便开始陆陆续续地往教室走。我们仨是高二五班的,在二楼,从楼梯过来,是先到后门再到前门,后门的区域一般就是我们的地盘。区分班里爱不爱学习的学生有一个很简单的办法,就是看他或她习惯从哪个门进教室。走后门的都是坐后排的问题少年,走前门的都是良好学生。 我和区东就坐在后门边的最后一张桌子。油炸鬼在外面的时候跟我们混一块儿,到了教室他就很自觉地从前门走,坐在第三排。 今天第一节课是数学。数学老师是个小老头,讲课真的很枯燥。我因为昨晚没睡好,没过一会儿就困了,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不知不觉就趴在桌上上睡着了。 就眯了这一会儿的功夫,我居然还做了个梦。我梦见我还在鬼市上摆摊,收了一筐子冥币、元宝和银元。我师父其实真的会法术,就施了一个点纸成金术,那些纸元宝就变成了真的金元宝,金灿灿的,老晃眼了!我拿起一块银元咬了一下,嘿,也是真的!那一捆一捆的冥币再一细看,全部变成了人民币,还带防伪的!我笑的合不拢嘴,几万亿的人民币呀!这得几辈子才能花的完啊?不!得几十辈子才能花的完! 可这时候穷鬼老曾又来找我,死皮赖脸要跟着我。我一看,收银筐里的金银纸币就不停地往外漏,两只手怎么堵也堵不住。我大怒,一把抓起摊子下面的黑狗血冲穷鬼老曾泼了过去。老曾惨叫一声,顿时化作了一阵青烟,被我灭掉了。 这下我可惹了众怒。众鬼将我团团围住,我师父也说我下手太狠了,不管我了,让我自己承担后果。我只好拿着剩下的两把糯米负隅顽抗。这时,无头鬼老邢骑着高头大马冲过来,高高举起一把生锈的铁剑,往我脑袋上砍去...... “笃!” 我脑袋上确实被东西砸了一下,但是还好,我的脑袋没掉。我噌地一下就醒了,看见课桌上滚落一截短短的粉笔头。 全班哄堂大笑。 “咳咳!静一静!静一静!我们继续上课!”数学老师装作没事发生的样子,用三角尺敲了敲教案,继续讲解黑板上的题目。 我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但是也不能公然造反啊!这时,区东还在一旁火上浇油,低声说道:“你说你睡觉就睡觉吧,咋还打呼呢?这太不给老师面子了嘛!” “滚!”我低吼道。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我这会儿也没了睡意,就和区东两个人走到后门口吹风聊天。我俩一左一右就靠在后门边上,像两个门神一样。班上的同学也有起来走动的,有几个女生去上厕所,其中就有班花黄丽君。 教学楼的厕所在楼梯口旁边,几个女生经过后门时,我们就习惯性地吹口哨。黄丽君不理睬我们,其他几个女生则怒目而视。 “瞪啥瞪啊?又不是看你!”区东脸皮最厚,女生平时一见他就躲。 “哎,你觉得今天黄丽君穿那格子裙美不?”我杵了杵区东问他。 “美不美,那也不是穿给你看的!”区东瞅了我一眼,损道:“就你那丑样,人家能看上你?她那肯定喜欢我这种虎背熊腰型的!” “你叫虎背熊腰?你这叫虚胖!知道不?”我也不客气,跟他打起嘴仗来,完了俩人还动手动脚,嘻嘻哈哈的。 过了一会儿,女生们上完厕所回来了,又得经过我们这儿。我和区东又冲她们吹口哨。 黄丽君还是低着头往前门走。其他几个女生不想惹事,也加快脚步,只有韩婕停了下来,一脸的严肃。 韩婕戴个大眼镜,是班上的学***,也是黄丽君的同桌。她就有点爱管闲事。 “你们想干嘛?”韩婕气呼呼地问。 “没干嘛呀!我们这儿......练曲呢!”我瞎掰,随口哼起歌来。 “你们能不能有点素质?别像个流氓似的!”韩婕训道。 “哎,你说话注意点啊!说谁是流氓呢?”区东大眼一瞪,急了。 “我说的就是你!怎么?你还打我呀?”韩婕没有退缩,反而挺起脖子跟区东眼瞪眼。 “你!”区东捏了捏拳头,却不敢动手。打女生可太丢人了,传出去以后还怎么在二中混啊? “行了!行了!又不是嘘你!”我一看局面僵了,区东不好下台,只能上去劝。“老师快来了,赶紧回去上课吧!” 韩婕气势上得了便宜,鼻孔里哼了一声,走了。 “这四眼妹,要不是你劝,我真饶不了她!”区东恨恨地说。 “行啦!你不虎背熊腰吗?你虎背熊腰能敌得过刘胡兰吗?人家连铡刀都不怕!”我揶揄道。韩婕留着一个革命头,像极了课本上的刘胡兰,我们背地里就给她起了这么个外号。 “那我也不能当汉奸啊!”区东无奈地说。 正吵吵呢,老师真的来了。这节课是班主任的课,可不敢胡来。我们女班主任姓陈,教英语,三十多岁,可认真了。我和区东没少挨她训,动不动还要找家长。我倒没啥,区东最怕老师请他妈来学校。 “这韩婕老了是不是也这样?”我心里嘀咕着。 005 老头的心愿 这天是周六,区东本来约了我下午去打台球。可临出门前,我师父的信息就来了。他今天刚接了个活儿,让我也去给他搭把手。我无可奈何,便发了微信跟区东说了一声。他一听说是我师父找,就回了一个七窍流血的动画表情给我。 我身边的人都这样。虽然我天生阴阳眼这事儿就我家里人和我师父知道,没有往外传。可我有一个专门给人做法事的师父,这事很多人都知道。只要我一说我师父找,谁都拦不住,连我爸我妈也一样。 区东和油炸鬼他们也打听过我师父的事,可我肯定也不可能跟他们实话实说呀! “哦,那个啥,我师父除了做法事,还做菜给鬼吃,我跟着师父就是学怎么伺候鬼的!”这话谁特么信啊?他们还不得把我当神经病看啊? 我按照师父发的信息,骑上我妈的电动车独自去到了另外一个村:坡上村。我们这个小县城,就坐落在一片山岭中间,附近的村名要么是带坡字,要么带岭字,像什么坡上、坡下啦,岭前岭后啦。带排字的,就是靠近县城一带的村,像排头、排尾等等。因为据说这里古时是个驻兵的营地所在,原来的房子都是一排一排的,后来军属们渐渐开枝散叶,就形成了一个村落,于是便取了这样的名。 今天我师父接的活儿,是要给一位刚去世的老爷子做法事。现在也不是每个人都信这个了,有些人家办丧事就不请班子,找殡仪馆的收拾一下送去墓地下葬,再摆两个花圈就完事了。还有些响应**号召的,直接送去了火葬场。 不过我们这里只是个小地方,还没有强制实施火葬制度,也没有把做法事列入封建迷信进行清理打击啥的。只要家属不大操大办,造成恶劣影响就不会有人来管。 师父比我先到了些,正在和吹唢呐的、敲小鼓的聊天。灵堂也布置的差不多了,我过去问师父,一会儿安排我做啥。师父说,今天班子人齐,你一会儿就给我打下手,准备香烛纸钱,递经文符表啥的。我答应了,便随便找了个角落开始玩手机等着。 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我也会吹唢呐。有时候人手不够时,师父就让我去顶一顶,也能赚个红包。会吹唢呐这事儿我一般也不跟别人说。否则,人家要问我,你都会吹啥曲呀?吹一个来听听呗!唉,我就会吹丧曲! 又等了一会儿,师父看看天,说时辰到了。于是大伙儿就开始就位。灵位前隔了一段距离,孝子贤孙们按着长幼辈分跪好,左边是唢呐、小鼓,右边我守着一应道具,随时等候师父召唤。中间留出的那一小块空间就是师父表演的舞台。 只见师父转到后面,换好了道服,带起八卦帽,迈着方步走了出来。唢呐、小鼓也适时响起。师父先念了一段开场悼词,又让孝子贤孙三叩九拜。后面就要开始念经文了,我赶紧把经书递上。诵经礼忏、步罡踏斗、奏表书符,这些都是固定章程。 其实做法事只是个统称。正儿八经的道士做的度亡法事叫道场,和尚做的叫法会。但是由于自古以来,中国儒释道三教合一,互相都有借鉴。加之中国人又以祭拜祖先为大,因此慢慢地民间的仪式都杂了。和尚也行,道士也罢,只要能做法事的统称师傅。我师父姓冯,认识他的人就管他叫冯师傅。 我师父这种其实算是假道士。我也曾经私下问过他,做这些法事到底有没有用。他说,没有大用但也有点用。我问啥有用啥没用?他说,度亡他不会,所以事主能不能顺利投胎,他保证不了。但是做这一场法事,多少也能告慰亡者,让家属安心。 大概做了两个小时,这场法事才算完成。这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东家又招待我们吃了晚饭。一般来说吃完晚饭,交待家属看好香烛,注意续上不能断,然后我们就可以走了。明天一早再按照定下的时辰来过来出殡。 但是今天师父有些奇怪,跟家属说今晚由他来守灵,让他们明天一早再过来。等家属走了,我问师父怎么了? 师父说:“你也留下来,到了子时,你就知道了。” 我便只好留下,跑到灵堂外面刷刷微信,玩玩游戏。师父很反感我在他面前玩手机,尤其不能在人家灵堂前玩,在鬼市也不能玩。手机屏幕发出的光亮会刺激到鬼,跟明火一样,鬼虽不怕,但会觉得很讨厌。 等到半夜。子时一到,师父便起身招呼我进来关了门,又让我把灵堂上的香烛都续上新的。 师父站在灵位前叽里呱啦又念了一通,我却听着不像念经。师父也没有烧符,反而把身上的道服脱下放在一边,似乎在等谁出现。 我偷偷地往灵位后的棺材瞄了一眼,心想师父不会是在等这里面的事主爬出来吧? 又等了一会儿,开始有动静了。灵位上的烛火闪了几下,陡然间就变得绿油油的,成了鬼火,灵堂内也暗了下来。师父还站在那儿,也不说话。不过这种气氛我也早就习惯了,反而是好奇心多一些。 事实证明,事主不是爬出来的,是飘下来的。 一个穿着崭新寿衣的干瘦老头子从屋梁上缓缓降下来,最后就站在了那口棺材盖上。 “你想做什么?”老头的语气不善。 “我不做什么,就想跟你聊一聊。”师父道。 “我又不认识你,有啥好聊的?你速速离去,这里是我的灵堂!”老头高声叫道,微弱的鬼火也突然一闪一闪的,仿佛随时会灭。 “唉,老哥你也别急!”师父叹了口气,道:“我又不是阴差,不是来催你赶紧上路的!我也不是真道士,更不会捉鬼!我就是想跟你聊一聊。” 老头沉默了一会儿,情绪似乎稳定了一些,然后问道:“你想聊啥?” “你,不能待在这儿。”师父道。 “为啥?这儿是我的家!” “这已经不是你的家了!”师父慢慢尝试着跟老头讲道理,“你已经过世了,你留在这儿只会害了你的后人!” “不会的!”老头又开始生气了,“我干嘛要害我自己的儿子、孙子?” “我知道!”师父苦口婆心地劝着,“你或许不会主动去害自己的儿子、孙子,但毕竟人鬼不能同住!你若是留在这宅子里久了,住在这里面的活人就会被你的阴气所染,然后阳气受损,就会生病。再者,你滞留在阳间,每日也会被阳气所侵,最后就有可能丧失心智。到时候,恐怕你都记不起来这些人原来是你的家人了!” 老头听完师父这一番话,又沉默了好久,似乎是被说动了。 “那你说该咋办?”老头问道。 “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师父伸出两根手指,道:“你之所以滞留阳间,没有去阴间报到,应该是还有心愿未了。不如你说出来,我们可以帮忙的,就尽量帮你了结。完后,你会自行前往阴间投胎。” “那我要是不想去投胎呢?” “那也行!”师父点点头,道:“但你还是不能留在这宅子里。明天一早我们给你出殡时,你就跟着棺材走。到了墓地,你就可以在那儿安个新家。我也会交待好你的后人,让他们每年按时去给你上坟,给你多烧些纸钱。” “我会提醒他们,多给你烧元宝。还有,冥币都得是一亿圆的!”我突然插嘴道。师父回头瞪了我一眼,嫌我多嘴。 老头考虑了许久,犹犹豫豫,思前想后,就在自己的棺材盖上踱来踱去转着圈。 “我......”老头迟疑着,似乎还有些害臊,“我年轻时候曾有过一个相好......” “嗯,然后呢?”师父在鼓励他继续往下说。 “我们俩私定了终身。”老头回忆道:“可我父母嫌她八字不好,另外给我定了门亲事。本来,我们俩偷偷约定了要私奔,可我最后时刻却反悔了......” 想不到这老头还有过一段风流史哈! 我憋住笑。不过少年哪知愁滋味,到了白头空惆怅! “后来她就一直怨着我,不肯见我,然后就答应了她父母给她说的另外一门婚事。结果,她嫁做人妇,我也娶了别人。一晃五十年就过去了呀......”老头感叹道,神情落寞。 “那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师父问道。 老头想了想,道:“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再想挽回也挽回不了的了。她现在就住在三十里外的塔岭村,我一直想偷偷去看她一眼,却始终不敢去。可人越老越固执,我就是因为这点心结化不开,才积怨成疾的!” 师父点了点头,道:“懂了!” 他交待我去老头原来的房间里取来一件遗物。我走到右厢房里,看见床头柜上有把痒痒挠,猜想这一定是老头生前经常用的物件,便取了回去交给师父。 师父拿着痒痒挠,放在棺材盖上,又叽里呱啦念了一段。那老头往那痒痒挠上一站,嗖的一声就不见了。 师父又扯了张空白符纸,写上一个地址,连同那把痒痒挠一块儿交给我,吩咐道:“你带着这件遗物,按着这上面的地址,连夜跑一趟塔岭村,送他一程!” 我答应了,把痒痒挠放在电动车后尾箱里,连夜骑着车往塔岭村赶。村里的路歪歪扭扭的,一会儿上坡,一会儿又下坡,我一路上最担心的就是电动车的电量还够不够。 凌晨两点,我才到了塔岭村。还好师父给我地址还比较好找:“村里的戏台往西第三间平房。”我把电动车停在了戏台下面,取出痒痒挠,摸黑找到了那老头相好的家。 这会儿全村人都睡了,只有两只看家的土狗远远闻到了生人的气味,汪汪叫了几声。那老相好的屋里也是黑的,应该早就睡了。我也不好进去,就在屋后隔着窗,举着痒痒挠。 瘦老头从痒痒挠里飘了出来,就趴在窗外面看。人看不见黑屋里的东西,鬼却可以。老头看了一会儿,应该是见着正主儿了。他默默地点了点头,似乎心愿已了,身体也开始变模糊,慢慢化为虚影。 老头在消失之前,转过身来对我说了一句:“娃儿,我床头柜里有本书,里面夹着一百块钱......” 我很开心,冲他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老头走后,我又带着痒痒挠连夜往回赶。走到坡上村外面的时候,电动车终于罢工了。我无奈只好下车推,等推到老头家的时候已经凌晨四点半了。 师父问我干嘛去了那么久,事办好了没有?我喘着粗气,把痒痒挠交给他,说办好了,那老头走了。师父点点头,把那把痒痒挠塞到了棺材里面。 我刚把电动车充上电,这时家属也过来了。我这才记起来,时辰定的是早上五点出殡。我慌慌张张地跑到老头屋里,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找到了一本七星彩解析。 嗨!我还以为是啥书呢,这老头也俗的得很嘛!不过老头人还是不错的,临走时把书里面当书签用的一张百元大钞给我了,算是我昨晚帮他的酬劳吧! 师父经常教育我,死者的东西不能乱拿,除非主人同意,在鬼市里也一样。所以,这钱我拿的一点儿也不心虚。但是不能让家属看到,否则就解释不清了。 后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师父知道事主已经自个儿到阴间排队投胎去了,剩下的章程就可以随便应付一下,走走过场即可。 老头的墓同样选择在了排头村后的公共墓地里,乱葬岗就在后面。不过,以后在鬼市上我也不会再看见这瘦老头来光顾我的生意,因为这墓里没有鬼,它就是个墓而已。 006 莫名起冲突 周二下午最后一节我们上的是体育课。体育老师赶着我们跑了几圈。我运动细胞还行,第一个跑完。当然主要还是为了在女生面前出风头啦!区东跑不动,基本都是在走,油炸鬼也一样。 后面体育老师又把我们分两组,女生去做形体操,男生安排去打篮球。太阳有点大,我和区东打了一会儿,全身都被汗湿透了,索性就不打了,跑到树荫底下休息。油炸鬼更不行,一看我们俩溜了,也跟着跑过来偷懒。 我们坐着的地方离女生做形体操的主席台不远,正好隔树观花。青春期的男女生都这样,面子薄,明里谁也不搭谁,暗里偷偷瞄。 “哎呀,我都看不下去!”区**然吐槽道。 “咋了?”油炸鬼问。 “你们看张霞那身肉,偏偏还穿那么紧的运动衣。不蹦还好,一蹦起来,哎呀!不忍直视啊!”区东夸张地皱起五官,猛摇头。 “哎,那不是挺适合你的吗?”我故意损他,道:“我倒是觉得你们俩身材挺配的呀!” “滚!”区东推了我一把,回敬道:“你才跟她配呢!她们家宰牛的,你们家卖牛腩饭的。你们俩这要是成了,以后产销一条龙,垄断整个县城没问题呀!” “不不不!谈钱太俗了!夫妻相很重要,还是配你比较多一点!” “哎,你不懂!经济才是基础!配你!” “油炸鬼,你来评理,你说配谁?” 油炸鬼正傻笑呢,突然被我一问,愣住了:“我......” 我和区东都笑得前仰后合,“原来最配的是你啊!” 就这样,我们仨对着每个女生评头论足,胖的瘦的,高的矮的,美的丑的,最后不可避免地又扯到黄丽君身上。 “唉,我还是觉得她最好看!”区东装出一副花痴样,拔了根草茎咬在嘴里嚼。 “艹,你光在这儿看,光在这儿说有什么用,有本事去追呀!”我嗤笑道。 “那你呢?你每天不也盯着人家看,啥时候看见你上去跟人家搭过话?”区东反驳道。 “哎,油炸鬼,你坐第三排,天天离那么近,有没有跟她说过话?”我踢了一脚油炸鬼,我看见这家伙上课时也在偷偷瞄黄丽君呢。 “没,没有啊!”油炸鬼慌了,急忙表示清白。 “唉,我倒是想追人家来着。可是我兜里没钱,不免英雄气短呐!”区东叹道。他老妈管钱管得严,一般都没啥零花钱。 “你没有,我有啊!”我得意洋洋。我平时跟着师父出去干活,偶尔还能得个红包、零花钱啥的,算是有点小钱吧。更何况,前两天那瘦老头给我的一百块钱还揣在兜里呢! “我这儿也有一点,要不我借给你?”油炸鬼又想讨好区东。 “你甭借了!你借给他,他也没胆子去追!”我又损区东。 “那你有钱,你还有胆子不?”区东反过来激我。 “咋没有呢?”我拍起胸脯,装牛逼。 “行!你要敢去追,我们挺你,你要是怂了,换我来!”区东一巴掌拍我肩膀上,妈的痛死了。 我也狠狠地回敬他一下,道:“没问题!咱们一起追!谁能追到算谁的本事!” 又瞎扯打闹了几分钟,下课了。我们三个一起走到学校小卖部那儿,一人买了一瓶饮料喝。正喝着呢,那帮女生也过来了,黄丽君也在其中。 区东站在我后面,用胳膊肘顶了顶我,示意我上去呀。油炸鬼也指了指他那瓶饮料,意思是让我上去请人家喝水。 我大话说出去了,胸脯也拍过了,再不上可就丢人了。我壮了壮胆,假假咳嗽一声,往前一步,站到黄丽君旁边,低声对她说:“嗯,我请你喝瓶水......怎么样?” 黄丽君转过头来,愣了一下,似乎也有点害羞,不知道怎么回答我。 “喂!你就光请她一个人呀?”另外一个女生插口道。 “对呀!要请就应该请我们所有女生喝!”其他女生也附和道。 这下麻烦了,所有女生有一起起哄要我请喝饮料!我挠挠头,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他不请我请!” 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几个高三年级的男生挤了过来,领头的是一个叫吴鸿德的。他爸是南亭水泥厂的老总,特有钱,所以他也算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之一,经常到处炫富,手底下也跟着几个马仔。 吴鸿德笑嘻嘻地走到黄丽君身边,招呼那群女生道:“想喝什么自己拿哈!” 我顿时脸上挂不住了,盯着吴鸿德问:“你什么意思,拆台呢?” “没啊!”吴鸿德正眼都不瞧我一下,就看黄丽君,“我怕你没带钱,帮你呢!这位美女想喝点什么?” 我有点下不来台了,干脆一伸手从口袋里掏出那一百块钱,直接拍在小卖部的台子上。 “钱就在这儿,说请就请!”我大声说道。在全班女生面前这面子可不能丢!女生们都欢呼起来,纷纷喊老板拿饮料。虽说一百块钱就这样没了我有些肉痛,但是这种出风头的感觉还是挺爽的。 “唉,一百块钱恐怕不够吧?”吴鸿德阴阳怪气地,继续给我下套,“这儿还有男生呢,你单单请女生不好吧?你不能见色忘义啊!” 吴鸿德身后的马仔便跟着起哄。外围有几个我们班的男生不清楚状况,一听说有人请大家喝饮料,也在那儿瞎搀和。 “你又不是我们班的,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我心中有火,走到吴鸿德面前,跟他眼瞪眼。我可不管他是不是高年级的,想打架奉陪! “这就叫见者有份!怎么?没钱了?没钱可以找我借呀!”吴鸿德也不示弱,凑上来不停地挑衅我。 黄丽君怕我们打架,一直小声说算了我们不喝了。但这会儿双方谁也不肯退。那帮女生一看气氛不对,赶紧把黄丽君给拉走了。 这时候,区东走过来,直接一把将吴鸿德推了个跟头,骂道:“有钱了不起啊!” 吴鸿德后面几个马仔一看动手了,都冲上来要揍区东。区东块头大,丝毫不惧,硬挨了几拳几脚,手里也没闲着,又把一个打趴下了。 区东替我出头,我可不能干看着,上去一脚踢开对方一个人,然后跟另外一个高个子杠上了。 这种场面油炸鬼不管用,躲在后面连声都不敢出。对方一共四个人,我们是一对二的局面。区东一挑二还明显占上风。我跟那高个子势均力敌,但是吴鸿德老在一旁偷袭我,踢一脚就跑。我被牵扯了注意力,连续被那高个子打中几拳,脸上热辣辣的,鼻血都出来了。 小卖部的老板怕我们打坏了他店里的东西,赶紧出来劝架。又厮打了一会儿,校警和体育老师也跑了过来,双方这才停了手。 因为当时已经放学了,我们一看老师来了,不敢久留,趁着乱就跑回了家。我脸被打肿了,怕被我爸妈发现,就编了个借口说师父找,在外面混到家里熄灯了才偷偷溜回去。区东经常在外面打架有经验,身上伤的再重,脸还是护得挺周到。 但是到了第二天,这事儿还是瞒不过了。班主任直接打电话通知家长去学校。我妈要开店,最后是我爸去的,他当着老师的面把我狠狠骂了一顿。完了出来,他还给我屁股上来了一脚,才气呼呼地回去了。区东更惨,他妈当着老师的面就开始揪耳朵,最后还得靠班主任来解救他。 到了班上,班主任陈老师又把我们俩批了一通,责令我们写出一千字的深刻检讨。唉,写这个最要命了! 下了课,我和区东又照例站后门吹风,无论如何还是要装作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这时,那几个女生又从我们面前经过。我见黄丽君也过来了,赶紧架起胳膊肘做潇洒倚门状,实际上是为了挡脸。这次脸上还有青淤,我也不好意思吹口哨了。 她们回来时,我正想假装没看见,黄丽君和几个女生反而站住了,还主动跟我说话。 “谢谢你昨天请我们喝水!”她们突然整整齐齐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嘻嘻哈哈地跑了。 我老脸一红,愣在当场。恰好韩婕走在最后面,却是一脸鄙夷地看着我,指了指自己的眼角。 我知道我左边眼角肿得很难看,可这关她什么事?烦人的很! 007 “胜记”美味 今天初五日,晚上又有鬼市。我们这儿是小地方,人口不旺,鬼也不算多,所以每十天方有一次鬼市,固定在每个月农历的初五、十五和廿五日。 下午放了学,我照例又要去帮师父准备晚上的食材。师父自己一人住村西头租来的一户农家院里,据说都住了快二十年了。村里没人知道他是从哪来的,他自己也从来不讲。村里人都说我师父是神人,懂道法,会仙术。他在村里明面上确是个乡间道士,专门帮人办红白喜事,偶尔也爱装神弄鬼啥的。但是我也从来没见他练过什么武功、道法,他甚至连打坐都不会! 一进到院里,就看见师父正在摆弄几只菜蛇、土蛇。因为我最近都要上学,这几条蛇都是他自己上山去抓的,大多无毒。看来师父这次准备很充分啊,这一趟进山,同时还抓了不少蝎子、蜈蚣,全都盖在了瓮里。 我自觉地又换上了那套专门的“工作服”,往猪舍走去。猪舍里不养猪,养的是蟾蜍和壁虎,分成两个隔间。我抓出蟾蜍和壁虎,先用棍子敲死,去脏洗净,再拿签子穿好,这些都是晚上烧烤摊上的必备食材。 若是你们看到这儿就觉得恶心了,那更受不了的还在后头呢! 我把裤腿扎紧,戴上手套、面罩,从猪舍后面搬出一个网笼,里面嗡嗡直响。当然我不会轻易打开它,里面可是几百只大蚊子。我把网笼下面设计用来诱蚊、捕蚊的底座去掉,换上竹匾,再放到蒸锅上。 这道菜叫血蒸蚊子。蚊子要抓大只的,太小了不够嚼头。而且呢,不能炒不能炸,那么小的一点点蚊子肉,一下锅就没了。当然也不能煮,一煮就烂了,只能蒸,用猪血蒸。蒸好了端出来,蚊子因为吸饱了猪血的蒸汽,变得圆鼓鼓的、红彤彤的,撑大了好几倍。一盘几十只差不多就能卖一千亿冥币。 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呢?五毒粥之前已经提到过的,就是用蜘蛛、蝎子、蜈蚣、小蛇和蟾蜍这五种毒物来熬粥,一锅炖。无头鬼老邢最喜欢吃这个了。 椒盐蟑螂也是一道招牌菜。蟑螂皮薄翅脆,炸之前要裹一层淀粉,加辣椒蒜盐,炸至金黄即可出锅。营养美味,蛋白质丰富,香脆有嚼劲! 凉菜当然也是少不了的,酱鼠仔就很受欢迎。鼠仔首先要保证是活的,还未睁眼,浑身无毛,皮肤透明。不需蒸炸煮炒,直接浇上酱油、香油调味,洒上葱花、香菜点缀,便可上桌。 忙活了一下午加半个晚上,师徒二人连晚饭都顾不上吃,只是胡乱冲了碗泡面对付对付,总算是把东西都准备齐活了。晚上十点,我拉着小车,师父在后面推,一步一步往乱葬岗走去。 到了乱葬岗,有几个摊主都已经在等着了,包括李叔。大家都懂规矩,见面就抬手打了个招呼,没有闲聊。做这种买卖,低调是第一要务。 快十一点的时候,看坟老头才慢慢悠悠地出现。他不慌不忙地先到四周摆好阵旗,阵外顿时腾起一阵浓雾,将鬼市笼罩。看坟老头再挂上小黑板,拿出粉笔写上汇率。 这时,一些鬼顾客已经从坟堆里爬出来,也凑到了入口处看汇率。今晚的汇率又比十日前降了一些,鬼顾客们手里的纸钱又升值了。这让他们纷纷点头,表示满意。我虽然不懂什么经济学原理,但货币升值会带来高消费,这个粗浅的道理我还是略懂的。看来今晚的鬼市会比较活跃,营业额有望见涨啊! 我把小车拉到我们固定的位置,开始卸货摆摊。我负责准备食材、生炉子,师父负责摆桌子、凳子。一切都已准备就绪,我便开始招呼生意。 刘公刘婆像往常一样准时出现,而且一点就是满满一桌子的菜,搞得我手忙脚乱的。师父看我忙不过来,难得也来帮手。紧接着范秀才、王大娘、赵奶奶这些老顾客也纷纷上门光顾,桌位都快坐满了。 鬼吃东西只是为了满足与生俱来、虽死犹存的口舌之欲。其实就算他们一点东西都不吃,肯定也不会饿死。前面这几位点的都是大众口味,不难伺候。后来的几位“怪客”,口味就比较独特了。 前方高恶预警,饭饱者请避开!!!如强行观看,引起不适,责任自负!!! “小胜,上次我预定的菜色你帮我准备了没?”一个尖细的女声传来,我回头一看,原来是林姨。 “林姨,我上次就给你准备好了,你咋没来呢?” “哎呀!我上次看完戏,只顾着跟胡婶讨论戏文呢!走着走着就回家去了,结果就把这事儿给忘了!真对不住咯!”林姨连忙解释道。 “没事,没事!你先坐,菜马上就好!”我笑着招呼林姨坐好,然后从摊子下面取出上回那袋子头发,放在盘子里摆好,回头问了一句:“林姨,你今晚想吃个啥口味的?” “嗯......就酸辣的吧!酸要够酸!辣要够辣!还要麻!”林姨答道。 “好咧!”我往盘子里倒入鸡汤,再浇上生抽、香醋、红油豆瓣酱,洒上辣椒粉、花椒粉,一份超级酸辣的凉拌秀发就做好了! 菜一上桌,林姨顿时感觉胃口大开,吃的那是酣畅淋漓!她便吃还便夸我手艺不错,十分地满意,吃完临走时还特意多给了一些小费。 林姨呢,其实是个食发鬼。她生前一直在理发店工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辈子都跟头发打交道,做了鬼还好这一口,经常来找我点名要吃这道特色菜。不是我吹,这道凉拌秀发,口味多变,可酸辣,可酱泡,可**,想吃热的还可以油泼。居家旅行,必备凉菜! 刚送走林姨,两位“重口味”的鬼客接踵而至。 食鞋鬼老谢和臭口鬼老朱,这哥俩好远远就带着一阵恶臭过来了。他们的口味比较相近,每次都是一起出现。我连忙屏住呼吸,赶紧先戴上一副口罩。还好这两位哥颇为大度,也知道自己的缺点在哪儿,从来不跟我计较这个。 我从摊子下一个密封好的桶里拎出来几双破鞋,又脏又臭,不用再加工了,就这样放在盘子里给他们端了过去! 大家不要瞧不起这臭鞋子,我还给这道菜取了个“烂”漫的菜名,叫“白头鞋老”!这道菜用的是师父穿过的臭鞋子,原汁原味,不加任何香精、防腐剂。当然师父也不可能直接穿破那么多双鞋,一般都是去捡或者收购来老人、死人穿过的鞋子,套在师父脚上再穿一段时间。当然咯,洗是从来不洗的了,甚至还故意用水泡一泡,带着汗脚去穿,那味道特别“酸爽”! 这些个“胜记”特色菜,都是要用各种恶心、脏臭的食材,配以稀奇古怪的做法,由我全程捏着鼻子才能制作完成。可那些鬼呢,却在那儿狼吞虎咽,仿佛吃到了世间最美味的佳肴一般!唉! 老谢和老朱嚼完了鞋,扔下几捆冥币,又勾肩搭背地一起往戏班那边去了。我这边还得用扇子拼命扇了好久,才总算把空气里那股子垢秽味给驱散掉。 好不容易伺候完两位哥,又来了一位爷。食唾鬼胡爷叼着他那根千年不朽的金牙签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每次他的大驾光临对于我来说都是在挑战极限。 “小胜子啊,好久没来你这里啦!呸!真的有点想念你那碗面啦!呸!唉,口干得难受哇!”胡爷一副大款派头,但却是极其邋遢不讲卫生。他光着膀子,上衣就搭在肩上,穿着短裤,踩着人字拖,走两步就要吐一口唾沫,但是却吐不出真东西来。他就是因为活着的时候,随地吐痰太多,结果死后遭了报应,口中无液,变成了食唾鬼。 “那个,胡......胡爷,您先坐,我还需要一点时间去准备准备......”我忍住喉间那一阵阵不适感,先招呼他坐下。唉,咱们开门做买卖的,有钱的主顾再怎么也不能往外推呀! 我下了一碗面,加上豆腐干,然后端起碗跑到阴暗角落处折腾了半天,才把面端去给了胡爷。这碗面,有个名堂,叫“唾面自干”!顾名思义,就是面汤里加上豆腐干,再加上那个啥啥,你懂的! 什么,你说你不懂?哎,你恶心不恶心,还非要问这么仔细?我自己说着都恶心!哎呀不说了,口干死我了! 胡爷吃完了面,表示非常满意,出手也大方,丢下一大包银元,走了。此后我这摊子的生意依然很火爆,收银筐里的纸钱都已经满了装不下了,我又临时拿出一个竹篮子来装钱。 最后两位主顾才是我最希望出现的。无食鬼肥包带着饿鬼老陆来了。这二位的关系与老谢和老朱的臭味相投不太一样,应该说是各取所需。 肥包呢,腼着个大肚子,肥头大耳,偏偏喉咙却细得很,说起话来比女人还尖细。他就是因为生前太能吃,最后暴饮暴食而死。做了鬼后,食道却像是被缝住了,什么都吃不了。他又不甘心,自己吃不进去,就想看别人吃。于是,他便找上了饿鬼老陆,宁愿自己出钱让老陆吃给他看。 饿鬼老陆吃东西从来不挑,给什么吃什么,还一点儿都不会剩,就连盘子、碗、碟都给你舔得干干净净。而且他吃得很快,嘴巴故意吧嗒吧嗒地发出夸张的声音,时不时再打个饱嗝。当然他不会是真的饱了,限制他食量的从来不是他的胃口,而是他的钱包。 肥包就坐在同一张桌子上,死死地盯着老陆,但也只能干看。他嘴里不停地干咽着,却是一粒米都吃不进去。估计他活着的时候也是像老陆一般的吃相吧! 穷鬼老曾呢,一直都在讨好肥包,也想来吃白食。可肥包呢,嫌他吃相不够狠,觉得还是看饿鬼老陆吃比较过瘾。! 老陆直接把我摊子里所剩的食材全部吃光了,想再吃都没有了。送走了他们,我的心情大好。这会儿才寅时,也就是凌晨三点,东西就卖完了,今晚绝对赚大发了! 我推醒了师父,两个人提前收摊,又到看坟老头那儿把纸钱换了。师父赚钱了亏钱了都没啥表情,不过这次他直接塞给我两百块钱。我说了声谢谢师父,心想这下又有钱了,再逞英雄也不怕气短了! 008 跟小爷比胆量? 阳春三月,正是花开烂漫好时节。 每年这个时候,学校肯定要组织春游。不过具体要去哪儿玩,一般都由各个班自己决定。在班上讨论的时候,我们班主任又是老一套,建议去什么踏青啊,采摘啊,或者去历史景点熏陶学习。算了吧,那还不如不去了!班上同学都一下子没了热情,意兴阑珊。最后在举手报名的时候,这些建议居然都没有一个超过三分之一的人支持。 班主任也来了情绪,说既然大家都不愿意去春游,那她就如实汇报,春游那一天,我们班就正常上课!这自然又惹起一阵哀叹声。 最后,班干部们终于还是办了点实事。几个班委私下征求大家意见,然后一起去找班主任,表示希望这次由学生自行组织,自行安排,美名其曰:要培养学生的自我管理能力。 没想到的是,难得这次班主任真的同意了!她说既然如此,我就直接跟校长说我们班当天放假,不组织集体活动了。至于你们私下里决定去哪儿玩,那是你们自己的事,也不用告诉我。你们都是十七八岁快成年的人了,出了什么事你们就自己承担责任吧! 班干部回来一说,大家顿时热情高涨,商量来商量去,决定就去省城新开的一家大型游乐场玩。回到家里面大伙儿也都统一口径,只说去春游,不提是学校组织的还是学生自己组织的。家长一般也都不问这个。个别有家长因为花费较高的原因不同意的,比如我妈就不同意,我干脆自己掏出压岁钱、零花钱凑上,报了名。这也是第一次无人缺席的春游。 当天一大早,全班同学集体租大巴车去了省城。因为是提前买的票,到了游乐场就直接刷票入场。那天不是周末,游乐场又是新开的,游客不算多,我们可以尽兴地玩。 既然是一票通,大伙儿基本上就奔着把所有项目都玩一遍的目的去的。一开始我们先玩了几个比较温和的项目,诸如旋转木马、小火车之类的,活跃一下气氛。后面大家就逐渐放开了,开始要玩一些刺激的,当然这个刺激不刺激也要看对谁而言了。 玩摩天轮的时候,很多女生都在哇哇大叫,我却觉得好无聊。这摩天轮转得又慢,又不算高,这才多高嘛,还没三十层楼高吧?至于嘛,这般鬼叫?区东跟我坐一个舱。他也装没事在那儿望天空,还一直在抖腿说没意思,其实他那双腿是真在发抖!我知道他有点恐高症,不过我不想当众拆穿他。油炸鬼反倒真不怕这个,还探出头去望下面,呜呜直叫唤,跟野狼似的。 后面我们又去了鬼屋。对于我这种经常跟真鬼打交道的人来说,那些机关通通都是笑话!其他同学虽然都在鬼叫,其实也没几个真正害怕的。不过这是个大好机会,男生可以趁机去拉女生的手。而个别女生呢,也会主动去拉自己喜欢的男生的手。可惜黄丽君离我总是太远了,想拉都拉不到。更何况她身边还有一个保镖:韩婕。 再往后,玩的项目就更刺激了。下一个是跳楼机,全班有一半人到这儿就不敢玩了,区东借口上厕所早溜了。不过不怕死的还是不少,包括黄丽君在内。我一看她都上去了,我能不上吗?我还特意找了个离她近的位置,就隔着另外一个女生。 位置坐好,安全带系上,保护罩拉下,然后机器就启动了。一开始往上提升的时候,大家在上面还是有说有笑的,觉得也没啥嘛。到了最高点处,机器会有个小的停顿,有些人还说就在这儿看风景挺好的,下一秒钟座舱就突然失重,夹带着我们往下落! “啊!啊!啊!!!”所有人都拼命地大叫起来。 我觉得好刺激!整个人在空中会有一种漂浮感,甚至感觉自己本来是要飞上天的,是这机器硬生生把我拉了下来! 其他人这第一轮都还好吧,虽然也是哇哇大叫,但目前还没有哭了的。机器在即将落到地面时猛然降速,然后停了下来,接着又开始慢慢爬升。这时候,开始有人感到不安了,我身边的女生喊道:“还来呀?不要了吧!” 我哄她道:“没事!两次就结束了!”黄丽君也在另一旁赞同我的观点,鼓励那女同学。 实际上,那玩意儿一共升起五次,又落下了五次。那位女同学下来时已经站不起来了,还是我把她背下来的。 玩到这儿,班里同学开始打算要分头行动了。因为有些人实在玩不了这些高刺激的项目。而这时,油炸鬼居然跳了出来提议比胆量。这小子不怕高,估计是觉得终于找到自己可以出风头的机会了。 年轻人嘛,哪里肯认输的?油炸鬼这么一喊,许多男生都跃跃欲试,个别女生也不甘示弱。于是每个人都压上了十块钱,由最后坚持下来玩完所有惊险项目的人平分!其他人不敢玩的这会儿也不走了,也准备跟着看热闹去。 这儿的过山车有多处360度翻滚的轨道,在下面一眼望去,那些轨道都快拧成麻花了。这可不单单是失重的问题了,还会出现眩晕的状况。不过压了钱的人,这会儿什么都不管了,排队上! 事实证明那种眩晕感真的挺厉害的。我虽不害怕,却也感觉有些难受。一个男同学平时就喜欢一惊一乍,玩啥项目都要尖叫,这回坐过山车时刚好就坐在我旁边。他爬坡时候就开始叫了,叫得比女生还厉害!结果在过那几个螺旋弯时,他都已经吓得叫不出来了。后面的音调就是标准的男低音:“呃呃呃呃呃......” 最后下来时候他瘫在椅背上眼睛发直,形如痴呆,连走路的勇气都没有了。最搞笑的是,过山车上面还装了摄像头,专门拍每个人俯冲下来时的表情。可想而知,他那时候五官该有多么扭曲!差不多所有人都在骂这些奸商!这种照片你们也拍,尼玛还想让人出钱去买?不把他摊子砸了就算不错了! 走到下一个项目u型滑板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直接认输了。剩下的8位勇士,1女7男。我是存了心要赢那一百八十块钱的。要知道自从跟了我师父,他从来也没教过我什么武功、道法,就逮住我练胆了! 为了让我不再惧怕那双天生阴阳眼看到的东西,师父采取了脱敏疗法。我从小就被他带去各种稀奇古怪的场所,看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包括直接跟鬼聊天、打交道。就这样每天看多了,接触多了也就免疫了。所以现在的我神经特别大条,胆子也特别大。跟小爷比胆量?你们都嫩着呢! 言归正传,这u型滑板乍看上去挺简单的,就一条高高的u型轨道,加上两排圆形的座椅。可上去了以后,它能甩得你怀疑人生! 从左边滑到右边,又从右边滑到左边,同时我们屁股底下的座舱全程还在360度旋转。巨大的惯性甩得我们****,感觉自己的脑袋时刻都有被甩出去的可能。真的是太特么刺激了! 就在我再一次被甩到最高的那个位置时,底下的座舱刚好停住旋转,准备要改变方向往反方向转。这一刻我瞅见对面坐着的唯一那位女同学,她做了个呕的反应,突然间就吐出来了!!! 然后各种黄的,白的东西就朝我这边飞来,我都能看见她吃过的爆米花在风中飘散开来! 艹!要中招了!可我被牢牢地绑在座椅上,想躲也躲不开呀! 幸亏此时座舱猛地向下一堕,将将让我避开了那一片“黄云”!好险啊! 下了这u型滑板,我的脚也有点飘了。头晕!其他人更好不到哪里去,一下来,呼啦啦就吐翻了好几个。油炸鬼的脸色也是惨白惨白的,走路都不稳了。可他还在那儿嘴硬,叫嚣着要去玩下一个项目。 其他人都摆摆手表示退出了。开玩笑,为了十块钱搭上老命,傻子都不干这事!油炸鬼得意洋洋,仿佛他已经赢了。 可我偏偏就是那个傻子!如果所有人都退出,油炸鬼可就自动成为赢家!不是我不肯让他出风头,问题是黄丽君和一众女生就在旁边看着呢,这时候我也想出风头啊!在美色面前,我果断地放弃了哥们! “走!”我拍了拍油炸鬼的肩膀,嘿嘿笑道:“既然你这么想玩,兄弟我陪你玩!” 油炸鬼被我拍的一哆嗦,差点要摔,偷偷冲我做了个苦笑的鬼脸。这下他可玩脱了! 游乐场里最刺激的游乐项目是什么?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做过调查,但我认为绝逼就是那个大摆锤! 它不单单高,还会像荡秋千一样360度摆荡,同时座舱还可以360度双向旋转!刺激度几乎是u型滑板的两倍以上! 前面玩的人下来有直接晕过去的,还有衣服上脏了的,也不知道是自己吐的还是别人吐的。工作人员每过一会就得把底下的地饭拖一下,擦一擦座位。简直太凶残了! 我和油炸鬼就挨在一起坐。我先警告他道:“一会儿不管怎么样,不准吐我身上!否则下去了你得赔我衣服钱!” 油炸鬼哭丧着脸不说话,他这会儿已经感觉后悔了。 大摆锤开始摆动起来。一开始还行,只是左右荡,没有翻过头顶,旋转也没那么快。可越到后面,越转越快,正向转完还反向转。油炸鬼开始崩溃了,先是哭。哭得稀里哗啦的,鼻涕眼泪都糊脸上了。 我特么也受不了了,便开始骂!毫不保留地,用尽全身力气,把所有知道的脏话都骂了十遍八遍! 当大摆锤终于翻过极限,连做了几个体操式的大回环的时候,我连自杀的心都有了!我甚至巴不得身上的安全设施统统失效,就让我直接甩出去做自由落体吧! 这时我勉强转头去看我身边的油炸鬼,妈的这货已经幸福的闭上了双眼,晕过去了! 终!于!结!束!了! 我硬撑着自己走下了台子,油炸鬼就交给区东去处理了。我不知道我当时的脸色有多差,反正估计不单能吓人,吓鬼应该都没问题! 不过我也最终得到了我想要的结果。男生们都来拍我肩膀叫好样的,就差把我抬起来欢呼了。女生也在猛鼓掌,我看见黄丽君一直在冲我笑,那一刻,唉,啥都值了! 当然,还有奖品,一百八十块钱又到手了!一想到这儿,我喜笑颜开! 009 投诉无门 转眼到了农历二月十五,晚上有鬼市,又刚好是周日。我从昨天周六开始就跟着师父上山抓蛇虫蛙鼠。今天我们师徒二人又在师父的小院里忙活了一整天,才把晚上的食材准备得七七八八了。 到了傍晚,师父自己炒了几个小菜,难得和我一起吃顿正经饭菜。师父可不单单只懂得弄鬼吃的菜,人吃的菜也炒得相当不错。所以我就一直有点纳闷,师父好好的厨子不去当,为啥非要去伺候那些鬼?在鬼市上摆摊确实能赚些钱,但毕竟十天才一开市,小打小闹的,肯定不如每个月领工资强。鬼市上其他那些摆摊的人,在白天也都有份正儿八经的工作。 也许师父的性格就是那样,说好听的就是闲散惯了,喜欢潇潇洒洒、随遇而安;说不好听的还是懒。当然这些话我只敢在心里想想,肯定不敢真的去问他。 因为鬼市要晚上十一点才开,我们也不着急,就一边吃一边聊会天。师父不抽烟,但是偶尔会喝点小酒,而且只喝自己酿的药酒。以前他都不准我喝,自己也不会多喝,浅尝即止。不过今天师父似乎心情不错,破天荒地也给我倒了一小杯,说是我现在差不多是大人了,喝两口没事。 我以前没喝过酒。原因就跟我从来不抽烟是一个道理:师父盯得太紧了。我拿起酒杯,先用鼻子嗅了嗅,咦,反正这味道我是不觉得是香。我小小的抿了一口,呸!又辣又冲!我摇摇头跟师父说,我不喜欢喝这玩意儿。 师父嘿嘿笑了两声,道:“你不想喝也罢。酒这东西,不完全是坏的一面,就怕喝上瘾喝过量。你经常接触鬼物,偶尔喝两口对你有好处。” 我还是摇头,坚决不喝。师父也不再勉强,自斟自饮,又随口问了几句我最近学习如何?我家里生意怎么样啊?我也随口应付着,师父也不会去较真。 闲聊到了快十点,师父的手机响了。他用的还是老机型,只能打电话、发信息,现在俗称老人机。师父接通了电话,然后一直听对方在讲,自己只是嗯嗯呃呃了几声,最后答了句:“好!我现在就过去!” 他挂掉电话,看着我,突然道:“今天晚上我有点事要去处理一下。鬼市那边,你就自己去吧!” “我自己?”我有点愣神,我还从来没有自己去过鬼市,每次都是跟着师父一起去的。 “嗯!”师父也不多解释,起身回房里换了身干净衣服,又塞给我几张鬼火符、敛阳符,道:“今晚能卖多少是多少,赚的钱你自己拿着吧!” 刚走出两步,他又回头吩咐道:“在鬼市不要跟人、跟鬼起纷争,照常摆摊,照常收摊就行了。如果遇到什么麻烦事,可以去找看坟老头。再不行,就回来告诉我,不要自作主张!”话说完,师父就出门走了,连吃饭的碗筷都留给我一个人收拾。 “哦......”我看着院子里准备好的食材,这才反应迟钝地答应了一声。这时候师父早就走远了。 得叻,剩下的活儿都是我一个人的了!我先把碗筷洗干净放好,再麻利地将食材装上小车摊。其实我心里有点小开心。师父刚才说了,今晚赚的钱都归我!如果今晚的生意还能像上次一样兴隆就好了,嘿嘿! 就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地我就把小车都给装满了。完了我自己试着拉一拉,妈的太重了!果然人不能太贪心了!没办法,我只好卸掉了一部分食材和一半的桌凳,这才拉得动那辆小车。 大家也不要笑我见钱眼开。打小家里因为给我治病,看医生,找道士,搬家什么的,已经欠了一屁股债,到现在都没有全部还清。所以平时爸妈都不舍得花钱,也不会给我多少零花钱。我在师父这边打下手偶尔还能挣一点,不然口袋里空空的。况且,我现在学习这么烂,又没有一技之长,高中毕业后能找到什么好工作?说不定以后也就只能跟着师父继续到鬼市摆摊,或者学师父一样当个假道士混口饭吃了! 我自己一个人吃力地拉着那辆小车,慢慢地往乱葬岗而去。刚走到排头村,我就已经累得够呛。可村后面是个大坡,坡上是公共墓地,墓地后才是乱葬岗呢!我停下来,坐在一块石头上喘气,心里哀叹着接下来要怎么样才能把小车拉上坡去。这时候,李叔也拉着小车来了。 “怎么就你一个人?冯师傅呢?”李叔问道。 “唉,别问了!今晚上就我一个人了!”我擦着汗,摆摆手道。 李叔看看我那堆得满满的小车,也摇了摇头,说你一个人来还装得这么满?他卖的是面点,就包子馒头之类的,客人买了拿走就吃,所以小车上不装桌凳,轻松不少。他平时来鬼市摆摊就跟着我们行动,我们来他也来,我们走他也走。他对我师父很客气,估计也是被我师父给忽悠住了,觉得能当道士的肯定会捉鬼。唉,其实我师父还真不会捉鬼! 不管怎么说,李叔还是很热心,当即就决定先帮我把车推上坡,再下来拉他自己那辆。我们不好意思光让他帮忙,又一起下来帮他推车。好不容易两个人把两辆车都拉到了乱葬岗,看坟老头已经布好阵旗,鬼市也已经开始了。 经过入口时,李叔要停下来买符。看坟老头瞄了我一眼,问道:“今晚就你一个人?” 我点点头。老头“哦”了一声,又问:“要不要买符?”我摇摇头说不用了。然后老头就没有再问什么,但是我总觉得他的反应有点奇怪,感觉有话没说完。 我也懒得管那么多,师父不在,摆摊的活都得我一个人干。忙前忙后的,好一会儿我才把摊子摆出来,接着便开始招呼生意。 可奇了怪了,今晚我在那儿站了一个钟头,愣是没有一个顾客上门来。有几个鬼从我摊子面前经过,我还冲他们招了手,他们摇摇头去了对面李叔那儿。刘公刘婆这些熟客也不见来。 又过了一会儿,我终于看见范秀才摇头晃脑地走过来,心想着总算是可以开张了吧! “秀才公!今晚想吃点什么呀?”我客客气气地招呼道。 秀才看了看摊子上满满当当的小吃,道:“嚯!今晚为何如此丰盛呀?”他伸出手指,刚想点几样,突然抬头瞅了瞅我身后,然后皱起眉头问道:“咦?尊师......不在?” 我摇摇头,回答:“他今晚有事不来了,就我一个人。” 范秀才表情变得古怪起来,搓了几下手,也不点东西吃了。他突然低声道:“那你要多加小心为是!”然后转身便走了。 “哎,干嘛走了呀?”我急忙喊他,但秀才连头都没回。 “真是见了鬼了!”我嘀咕道,心中郁闷,也没有意识到我这句话里的语病。师父不在,这些鬼就不往我这摊子上来了,这是明摆着不给我面子嘛! 可有什么办法呢?我只好气呼呼地坐在凳子上,赌气似的猛摇着扇子。我往旁边几个摊位看了看,人家的生意照样挺好的。我又看见了几个熟客的面孔,可他们似乎都在刻意躲得远远的。反而是几个野鬼、小鬼在附近游荡,还偷偷往这边瞟。我再笨也能看出来这当中肯定有啥不对劲的了! 正在我琢磨不透的时候,穷鬼老曾和饿鬼老陆大摇大摆地走过来了。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小鬼,但是却不见老张和肥包的踪影。 “哎哎哎!”我赶紧站起来,拿扇子拦住他们,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穷鬼老曾笑嘻嘻地反问道:“你说我们到你这儿来还能干什么?肯定就是来吃东西呀!” 我鄙夷地上下打量了一下老曾,又问他:“那你有钱没?先拿出来看看!” “切!看看就看看!”老曾一脸的坏笑,冲老陆使了个眼色。老陆一声不吭,直接将肩上扛的一个麻袋扔到地上,扯开袋口让我看。 卧槽!一阵金光差点闪瞎我的狗眼,不,是双眼!麻袋里居然全是金光闪闪的元宝! 当然,纸元宝不会发光。不过鬼是虚物,纸钱、元宝烧给他们后也变成了虚物,但是有阴阳眼的人能够看得见,就成了实体,跟真的一般。 “怎么样?够我们吃一顿了不?”老曾得意洋洋地问道。 我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老陆是从哪来弄来这么多元宝,也不知道老曾又怎么搭上了老陆。但是,开门营业接待的就是顾客,赚的就是钱,正所谓有钱便是爷嘛! 我不禁露出笑容,然后招呼他们坐好。老曾大大咧咧地坐下,对我道:“你有什么就上什么!钱我们有的是!” 我答应了,开始忙碌起来。我先把一些现成的小吃端上了桌,那些鬼们便立即狼吞虎咽起来。尤其是那饿鬼老陆,话没有说一句,嘴巴却从来没停过,他一个鬼就比其他鬼吃的加起来都多。 我火力全开,炉子上热着粥,煮着面,烧烤架上翻着一把一把的串,忙得我连汗都没空去擦一下。那些鬼吃的又快,弄好的东西刚一端上桌很快就吃完了,然后就开始敲桌子,喊快点快点。我是累并快乐着! 可高兴之余我似乎又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不过我瞧见那一麻袋金元宝就摆在老陆脚下那儿,顿时又疑虑全消。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可今晚却是有钱能使人推磨!我就跟一个**一样在摊子和桌子之间不停地打转。很快地,我车摊上的食材全部都被他们给吃光了! “呃!”老曾打起饱嗝,站起身来要走。我赶紧上去拦住他,说还没结账呢。老曾用手指了指老陆,径直走了。老陆也起了身,麻袋也不拿就走,他后面一小鬼嘻嘻笑道:“这一袋子元宝都给你了!”然后所有的鬼顾客一下子就走得干干净净。 那一麻袋元宝我刚刚看过,拿来付今晚的账绝对够了,但是我还是想倒出来数一数有多少。我不敢直接拿手去碰,先用了一根小棍去拨开袋口。袋子里黑乎乎的,那金光闪闪的哪儿去了?我一惊,下意识地要将麻袋口撑大一点来看,结果拿棍子的手动作太猛了,接触到了麻袋口。那麻袋也是虚物,顿时“蓬”地一下,一阵绿色的火苗升起,麻袋包括里面的东西全部变成了灰! 我愣住了。这怎么办?到底这麻袋里原来有没有元宝?但是不管原来有没有,这会儿肯定是没有了! 我急得直跳脚,想找刚才那帮鬼问清楚,可他们早就一溜烟走光了。我弃了自己的摊子,沿着其他的摊子一路找过去。李叔见我着急的样子,便问怎么了? 我也讲不清楚是自己犯了错摸了纸钱,还是那些鬼在捉弄我,只一个劲地问他有没有看见穷鬼老曾和饿鬼老陆去哪儿了? 李叔摇摇头说没注意,只看到他们刚才一直在我的摊子那儿吃东西了。我又挨个摊子找过去,其他的摊主也说没看见那两个鬼。一堆鬼挤坐在戏班子那儿看戏。我冲过去凑到一张一张的鬼脸面前去查看,也不管他们大声抗议我挡住他们看戏了,结果还是没找着。我只好沮丧地走回了自己的小摊,看着那堆纸灰愣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时,老邢又骑着高头大马过来收保护费了,不过今天没有带小鬼。我指着那堆纸灰对老邢道:“呐!都在这儿了!你想要就全部拿去好了!” 老邢虽然没有头,但是并不妨碍他说话。他的肚皮一鼓一鼓的,声音就从腔子里传出来,就像腹语一样。老邢瓮声瓮气地道:“你师父没教过你不能拿手碰纸钱么?” “我当然知道!”我愤愤地答道,“但这不一定就是我的错,肯定是穷鬼老曾和饿鬼老陆他们搞的鬼!这袋子里压根就没有钱!” “没有钱为什么你还收?”老邢又问了一个让我抓狂的问题。 “我,我一开始是看到里面有元宝的,所以我才肯收的。但是,但是后来我打开袋子来看的时候就没有了!”我比划着想把事情讲清楚,结果更讲不清楚了。 “所以袋子里面还是有钱的!是你摸到了才变成纸灰!那怪不得别人!”老邢下了定论,又伸出手来道:“今晚我的例钱你还是要给的!” “我没钱!”我耍起了性子,黑着脸对他道,“既然你收了保护费,就应该管事!除非你帮我把穷鬼老曾和饿鬼老陆找来,让我跟他们当面对质。到时候弄清楚到底是不是他们捣的鬼,我再把今晚的钱给你!” “不行!”老邢语气变得生硬起来。他没有头,自然看不出脸色变化。但他赤着上身,胸膛不停地起伏,纹身变成了红色,腔子里发出“呼呼”的声音,明显是在发怒了。 “这事我不管!也不想管!你们平时都不怎么交例钱,我每次来都只是随便拿点东西打发我!今晚你莫想蒙混过关!” 师父不在,我没了靠山,老邢显然也是不想给我这个面子了。“你看,我这全都只剩下纸灰了,我拿什么给你嘛?”我气馁了。 老邢也拿我没什么办法。他想了想,然后策马走到摊子前面,伸手把我熬粥的那口锅拎起来搁在马脖子上。“这个我就拿回去当尿壶了!” “哎!这个你不能拿!没有锅我还怎么做生意啊?”我急忙跑过去想阻止老邢。老邢猛地一拉缰绳,座下那匹纸马长啸一声,人立而起,扬起前蹄踢了两下。我被那马突然吓了一跳,赶紧往后躲避,摔倒在旁边一个坟头上。老邢也不再跟我啰嗦,骑着马转头就走了。 我狼狈地从坟堆里爬起来,快气疯了,但是又没处发泄。这时想起师父交待的话,只能狠狠地跺了两下脚,把怒气又咽回肚子里。我悻悻地收拾好碗盘碟子,将桌椅装上车,准备提前回家。李叔见我要走,也犹豫着要不要一起走。但是他的面点摊今晚生意不错,东西也没卖完,最后也没跟过来。 我推着空车子走到鬼市出口,看坟老头正坐在那儿抽烟筒。他放下烟筒问道:“这么快就卖完了?今晚收了多少钱?” 我气不打一处来,又开始抱怨一番。看坟老头面无表情地听我说完,然后道:“这么说,你今晚没有纸钱要兑换了?那你得给我入场费一百块钱,人民币!” “我今晚一分钱都没赚到,去哪儿拿钱给你嘛?”我不禁哀叹道。“再说了,你不能光收钱不管事啊!我被那些鬼欺负了,你得给我主持公道才对嘛!” “那些鬼怎么欺负你了?咬你了?还是打你了?”老头突然问。 “他们不是打我,但是他们合伙起来骗我呀!”我辩解道。 看坟老头摆摆手,道:“在这鬼市里,人骗鬼,鬼骗人都不归我管!包括鬼和鬼打架,人和人打架我也不会管!只有人打了鬼,或者鬼打了人,我才管!” 我无语。按这老头的说法,明摆着就是投诉无门了。 “只要进了我这里摆摊的,都要给入场费。至于你在里面赚没赚到钱,不是我的问题。还是赶紧把钱交了,回去找你师父吧!”看坟老头又伸出手来,示意我赶紧交钱。看样子我要是不交这钱,老头可能也像老邢那样,把我整辆车都得扣下来。 也只能如此了,我不得不认栽。出门的时候师父根本没给我钱,我只能拿自己的零花钱先顶上。幸亏有前几天赢的那一百八十块钱,我还不至于落得身无分文的地步。 交了钱,我拉着空车往外走,心里大骂倒霉。本来以为今晚能小捞一笔,结果反而损失惨重! 010 英雄气短 我一路气呼呼地拉着小车又回到了师父家的小院。屋里是黑的,我也不知道师父回来了没有,便先去草草地洗了个澡。正洗着呢,师父就回来了,在院子里问:“小胜啊,今晚回来这么早啊?都卖完了?” 我憋着气,抹干了身体换上干净衣服出来,一见到师父就抱怨道:“师父,你今天没去,徒弟我被人欺负得可惨了!” 师父正坐在板凳上换拖鞋,眼眉低垂,似乎很疲惫的样子,也不知道刚才干嘛去了。他听到我这么一说,奇道:“谁欺负你了?” “是那群鬼合伙起来欺负我!”我将一肚子苦水全都吐了出来,愤愤地将在鬼市上的遭遇又讲了一遍。包括最后是我自己垫了钱,交了入场费给看坟老头也说了。 师父听完,却没有多大反应,只是“哦”了一声,然后挥挥手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家去休息,这事儿我会解决的。” “但是......”我想不到师父竟然只是这样一种平淡的反应。按我的理解,这事儿要是不认认真真地有个处理结果,那以后我们还怎么在鬼市上摆摊呀? 可师父似乎并不想再讨论此事,又挥挥手打断我,道:“回去休息吧,都累了,明天再说!”说完,他转身就进屋去了。过了一分钟,屋里的灯也灭了,好像师父真的就这样睡觉去了。 我在院子愣了一会儿。师父只说他会解决,却不说怎么解决,还有我那一百块钱呢?师父提都没提!这一晚上过的,可真叫个憋屈! 我失落地回到家,倒头就睡。第二天老爸来叫起床去上学,我心情差得很,存了心要旷课,就推说昨晚跟师父出去的时候着凉了,让老爸帮我跟老师请假一天。哪知他根本不信,伸手一摸,头不烫,直接一巴掌拍我屁股上,硬赶着我上学去。 我耷拉着头去到学校,一整天都是精神萎靡的样子,上课也听不进去。当然,我平时也听不进去。下了课我就趴在桌子上懒得活动,连去当“门神”,看女生都感觉没兴趣了。放了学,区东喊我去台球厅玩我也不去,心情不好是一回事,另外主要还是因为没钱了。 后面连续几天我都闷闷不乐的,不上学就呆在家里看电视。转眼又到了周末,我一个人在家窝着实在太无聊,便出来溜达溜达,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走到商业街的时候,我突然看见了黄丽君。 她和韩婕在一起,应该也在逛街。她们正站在一个摊位前看手链。黄丽君伸出一只俏生生的手臂,把漂亮的手链子一条一条地往上试戴,脸上笑容如花朵一般。我站在马路对面也不禁看得呆了。 我脑子开始转动起来,要赶紧想个什么好的借口上去跟她打个招呼。夸她手美皮肤白?不,那样显得太肉麻太low了,小流氓才这样子打招呼。夸她挑的手链好看,嗯,这个可以,这个话题显得自然一些。但是,接下来呢?我要不要大大方方地帮她买单,说算我送你的? 黄丽君这个时候好像真的就看中了一条手链,戴在手上舍不得摘下来。但似乎那条手链还挺贵的,韩婕也在帮忙跟老板讲价,两个人商量了半天,还是决定不了要不要买。 我一下子又心虚了。摸了摸裤兜里那几张十元面额的人民币,我觉得还是不要上去出丑的好。等她们离开了那个摊位再等机会吧,我这点钞票,给仨人都买杯奶茶还是可以做到的。唉,真如区东所说的,兜里没钱,也不免英雄气短啊! 正哀叹着,别人家的“英雄”就及时出现了!还骑着“白马”来的! 吴鸿德开着他老爸的一辆白色越野车经过,也看见了黄丽君,便停在了路边,降下玻璃喊:“hello,美女!” 黄丽君和韩婕转过身来,笑了笑,似乎也不是很反感,三个人还聊了一会儿。 尼玛这是什么情况?前几天我才为了你跟他打了一架好不好?你这么快就忘了?女人是不是都这样健忘啊?我在心里埋怨道。可这会儿我也不好上去打断他们。 “哎,你戴这条手链很漂亮嘛!跟你的肤色很配啊!”吴鸿德把我的台词给抢了,我只能躲在电线杆子后面恨得直咬牙。 “没有啦!我只是随便看看!”黄丽君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把手链脱下来放了回去。 “没事,你要是喜欢就拿好了!算我送你的好不好?”吴鸿德又很自然地说出了我不敢说的台词。 黄丽君看了韩婕一眼,明显是心动了,想征求一下闺蜜的意见。但韩婕微微摇了摇头,于是黄丽君还是婉拒了吴鸿德的好意。我平时有点烦韩婕,不过这一刻我不禁为她点了一个大大的赞! 吴鸿德有些失望,但依然不妨碍他继续撩妹,看来此人的脸皮也是挺厚的。他又提出来请二位美女一起开车去海边兜风。我们县城离海边并不远,最近又新开发了一个海滨度假区,我也没去过呢。 黄韩二人又开始小声商量,似乎还真的有些意动。我在心里猛念道:“不要去!不要去!不要去!上帝保佑她们千万不要去,阿弥陀佛!” 也不知道是上帝起了作用,还是佛祖显了灵,两个女生考虑到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顿时舒了一口气,对着电线杆子拜了拜。 再次被拒绝后,吴鸿德好像也感觉扫兴了。他道:“那下次再约咯,拜拜!”然后就开着车走了。黄丽君和韩婕也客气地摇手道别,然后她们并没有继续往商业街里面去逛,而是伸手拦了辆小三轮,坐上去走了。 艹,躲了半天白躲了!我一下子没了兴致,便直接回了家。 第二天周一,上午第二节课下课的时候,生活委员去传达室领报刊。回来的时候,她大惊小怪地喊道:“黄丽君,有你的包裹!” 一般很少有人往班上寄包裹,就算网购也会写家里的地址。前排那些女生都围到一起看新鲜,男生也有意无意地往那边关注着。 “哇!好漂亮啊!” “这是你在网上买的吗?不是吗?那是谁送的?” “咦!那肯定是某个帅哥送的了!” “谁呀?谁呀?是哪个帅哥呀?我最喜欢帅哥哥了!” 那些女生们一下子炸开了,大呼小叫起来。我抬头看了一眼,结果一眼就认出来黄丽君手上戴的那条手链。这不就是昨天她看中那条吗?我脑子“嗡”地一下,不禁泛起一阵妒意。 “包裹上没有写名字。呀!这里面还有一张电影票呢!”一个女生翻着那个包装盒,突然又有了新发现。 “真的是哎!周四晚上22:00,《xxxx》!哇,是首映票哎!” “我也超想看《xxxx》来的!” “我也想看!我也想看!” “咦!是神秘追求者哦!” “快说!快说!到底是那位帅哥,搞得这么浪漫呀?” 那帮女生不停地叽叽喳喳,我听在耳朵里就觉得特烦!那手链和电影票是谁送的,我心里肯定猜得到! 教室就那么大,前排的新闻在后排的男生马上也都知道了,也在那儿议论纷纷。有个男生悄悄问道:“会不会是咱们班的人送的?” 油炸鬼也跑过来,问我和区东:“是不是你们其中一个送的?” 站在我旁边的区东故作潇洒,笑而不答,还吹起来口哨。油炸鬼指着他笑着点了点头,好像很明白的样子,还长长地拉了一声“哦......” 我不想拆穿区东,心里恼火的只是自己兜里没钱,要不然昨天就有胆量上去搭讪了。若是那样,哪里还有吴鸿德什么事? 我撇了撇嘴角,不屑地说道:“这群八婆,真吵!” 011 谁才是王者 到了周三,又是一个鬼市日。但我心情实在不好,赖在家里不想去了。吃完晚饭,我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老妈觉得有点奇怪,问你今天不上晚自习,是不是应该去你师父那儿了?我推说这几天师父有事,叫我等他电话。 结果话音刚落,我的手机就响了,正是师父打过来的。真是说什么来什么,买彩票都不见有这么准的! “你在哪呢?”师父问。 “我在家......”我妈就站在面前,想说假话都不行。 “怎么还不过来?” “哦,我现在就过去。” “快点!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师父催促道。 唉,还是得去!我挂了电话,无可奈何地去穿鞋准备出门。老妈知道规矩,从来不问我们去干嘛,就只是嘱咐了一句:“要小心,早点回来,明天还要上学。” “哦!”我随口答应了一声,然后就出门走了。 到了师父家的小院,师父果真在忙得不可开交。他也没问我干嘛这么晚才来,直接喊我去串壁虎。师徒二人又忙碌到了晚上十点钟,我看师父好像还没吃饭呢,有点过意不去,就说我在家吃过饭了,剩下的这点活我来干,让他自己去煮面吃。 晚上十一点,师徒二人又准时推车去到了鬼市。李叔见了师父,还是客客气气地打招呼。师父进了鬼市看见看坟老头,两人只是互相点头示意,居然问都没问十天前发生了什么事。我有些着急,师父不是答应过要想办法解决的吗? 师父不问,我也不好再唠叨,只好闷着头摆摊干活。摊子摆好了,我却没有心情招呼生意,就呆呆地坐在凳子上扣指甲。 也是奇了怪了,不用我招呼,那些老顾客们自己就陆陆续续上门照顾生意来了。好像只要师父在,哪怕他只是躺在椅子上打瞌睡,所有的事情都跟没发生一样,照常进行。 “小胜啊,先给我们二老各上一碗五毒粥。然后嘛,再来十串烤蟾蜍!”刘公刘婆互相搀扶着,很自然地找了一张桌子坐下。 我把粥端过去,却站在旁边没走,开口问道:“刘公刘婆,上次鬼市你们怎么没来?” 刘公刘婆愣了一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支支吾吾地,一个说她头疼,一个说他胸闷,所以就陪着他(她)在家没出来。 我冷笑一声,问道:“到底是谁头疼,谁胸闷,谁陪谁来着?” 刘公抢先回答道:“我头疼,她胸闷,俺们俩都不舒服!” 我摇摇头走了。都成鬼了还头疼脑热的?这些“鬼话”我才不信呢! 今晚的生意比往常要好一些,熟客们一个接一个地上门来。经过了上次的教训,结账的时候,我都让鬼顾客自己把纸钱倒进收银筐里,谢绝麻袋、纸包、塑料盒等等一切包装。鬼顾客们都摇摇头,说我这个小娃子太较真了。废话!上次损失那么大,我能不较真吗? 生意做到凌晨三点,顾客少了,东西也卖得差不多了,我终于有了会儿休息时间。虽然今晚生意不错,但我还是对师父答应过的事情耿耿于怀,时不时转头去瞄他。但师父好像真的无动于衷,一直躺在躺椅上打瞌睡,根本没有去找那些鬼把钱要回来的打算。 摇了一会儿扇子,一只鬼突然从我身后冒出来,露出一张大嘴冲我傻笑。妈的要不是小爷我胆子大,还不得被你吓死! 我“噌”地站起来,火冒三丈,指着他骂道:“特么你还敢来啊?吃霸王餐吃上瘾了啊?” 原来那正是饿鬼老陆。他又跟上次一样扛着个麻袋在肩上,不过这次他只是一个人来的。他以为我是傻子吗?同样的套路还想再来骗我一次? 饿鬼老陆见我发火,本来就尴尬的笑容彻底僵住了。他低下头说道:“我今晚上不是来吃东西的,只是来结上次的账的。” 我一听,后面的脏话才没有骂出口。“你拿什么来结账?我警告你,不要再想弄什么鬼把戏来忽悠我!” “不会了!不会了!”老陆连连摇手,然后把肩上的麻袋卸下来,自己翻开袋口,里面全都是冥钞。 “不知道这些够不够,我就只有这么多了。有一半还是跟肥包借的。”老陆道。 我怕这里面又有什么猫腻,就让他把纸钱都倒出来在地上,还要一沓一沓地数给我看。嗯,这次应该是真的了。我让老陆把钱都捡起来放进我的收银筐里,然后对他道:“算了算了,够不够也就这么多了,你走吧!” 饿鬼老陆如释重负,又道了个歉,然后才离开了。 “这么自觉?”我有点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师父已经去找过他了?那师父是用了什么法子,能让他这么服服帖帖的?我想到这儿,不禁又转头去看师父。师父正背对着,好像根本没有察觉老陆来了又走了。 我有心想问师父,但又怕吵醒他。我师父平时好像挺好说话的,可一旦发起脾气来,比我爸还厉害,拿棍子打我的时候下手也要比我爸狠。更何况,我从小跟着他去接触了那么多阴森古怪的东西,却完全不知道他的来历底细,对他总有一种不明觉厉的敬畏感。 我又继续坐在凳子上摇扇子。后面上门的顾客不多,反而陆陆续续地又有前次那几只参与骗我的小鬼跑过来,也都是主动交钱回来,还跟我道了歉。他们交的钱或多或少,我也没有再去跟他们计较。反正我大概算了一下,抵掉那晚上的损失,这些钱至少回本是没问题了。 今晚却始终不见老邢过来收保护费。我还想着看看师父会怎么对付老邢呢。莫非师父连老邢都已经去找过了? 正想着呢,一只小鬼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一样东西。他把东西搁在我的摊子上,然后又麻溜地跑远了。我一看,摊子上搁着的不就是被老邢拿走的那口锅嘛?那小鬼我也认得出是老邢的其中一个小跟班。我拿起锅,疑心重重地试着闻了一下。嗯,还好没有啥不妥的味道,老邢应该不会真的拿去当夜壶用过了吧? 连老邢都能搞定,师父在我心目中的形象顿时变得更加高大起来。太牛逼了!原来我师父才是这个鬼市的王者呀!哈哈哈!那我以后岂不是可以在这里横着走?我看以后有谁还敢来欺负我?哼! 我的心情大好,前几天的阴霾一扫而光。不过还有那个穷鬼呢?我一直觉得骗我这个事一定是穷鬼老曾带头鼓动搞出来的。罪魁祸首不伏法,我始终还是觉得有点儿不爽! 到了最后快收摊时,穷鬼老曾终于出现了。他就站在我正对面的一个坟包后,探出半个身子,似乎在等着我去发现他。其实我早就看见他了,我就是假装没看见,看他怎么办。老曾站了好一会儿,见我不理睬,只好扭扭捏捏地走出来,来到我我的摊子前面。 老曾期期艾艾地,张口想说话又说不出来。我看得烦了,便不客气地问他:“你到底想干嘛?” 老曾畏畏缩缩地道:“那天......我吃的那些东西,你能不能......先给我记个账?我以后会还的。” “你还个毛,你个穷鬼去哪要钱来还?”我大骂道。 老曾不敢还口,又道:“那怎么办?要不,要不我就站在这里,让你洒一把糯米粒,我保证不躲,让你出出气,好不好?” 我盯着穷鬼老曾,他不敢跟我对视,眼睛一会儿瞥这儿,一会儿瞥那儿的。 唉,算了,我也不想把事真的做绝!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得饶人处且饶人嘛!既然大部分的钱都已经要回来了,也就不差他这一点了。关键是我现在已经赚足了面子,没有必要再斤斤计较了! 但是,我觉得也不能就这样放过这个穷鬼,还是得给他个教训,或者是让他欠我个人情,说不定以后还真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哎! 我想到这儿,突然灵机一动,回头看了看师父还在睡觉,便把老曾叫到一边,低声道:“洒糯米粒就算了,如果你要是愿意帮我做件事,咱们这账就一笔勾销!怎样?” 穷鬼老曾问啥事?我道:“去捉弄个人!” “谁?” “哎呀,你现在先不用问这么多,又不叫你真的去害人,就捉弄一下!帮我出口气!” “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 “我咋去?我是鬼,阳气重的地方我也不能随便就去呀?” “我自有办法来接你去,你明天晚上十一点就在公共墓地入口那儿等我就行了!” 老曾转起眼珠子想了想,突然又道:“行,我可以帮你这个忙!但是事成之后,你另外还得请我吃一顿好的!” 我恼火了,骂道:“你个穷鬼!你欠我的还没还呢,又想讲条件?我跟你说,你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拉倒!我现在就去拿糯米来!” “行行行!小少爷!小祖宗!”老曾连忙拦住我,作势哀求道:“就......就一把烤壁虎总可以了吧?” 我拿这个没皮没脸的穷鬼也是没辙了。“就十根!不能再多了!而且还得看你表现如何!”“好!十根就十根!一言为定!”老曾喜笑颜开,还伸出手来想跟我握手。我把手拿开,还瞪了他一眼。人鬼是不能随便接触的,不然要么是人被阴气所蚀,要么是鬼被阳气所伤。 老曾也意识到问题所在,把手收了回去,谄笑着连连做鞠躬状。我正想再交待他些事项,这时师父醒了,喊我回去收摊。我赶紧对老曾做了个驱赶的手势,便急急忙忙跑去收摊了。穷鬼老曾倒很醒目,悄然退入暗处自行走了。 收完了摊,我跟着师父去到看坟老头那儿兑换纸钱。今晚生意还行,再加上退的钱,营业额几乎是平时的两倍,再兑换成人民币,已经上千了。师父除掉入场费,数了数,直接塞给我五百块钱。我接过钱赶紧说谢谢师父,看来师父还记得上次许诺过我的话。 好开心!除掉我上次垫上的一百,还赚了四百,这下我的钱包又鼓了!泡妞也不怕没有经费了! 012 穷鬼的好法子 回到师父家小院,师徒二人将车摊上的桌凳卸下,清洗餐具,又忙活了一会儿才把东西都归置妥当。然后我便去冲澡、换衣服。师父坐下来抽了一筒烟,等我出来了他才去洗。我趁着师父去洗澡的这点儿功夫,偷偷溜到师父房里。 师父做法事时用的道具、装束就放在一个柜子里。柜子没有上锁,当然师父也不觉得会有人来偷他这些东西,我们这儿的治安也还没差到那个程度。我在里面小心翼翼地翻了一下,最后在一个抽屉里翻出来一个小瓷瓶,那正是我要找的东西。 我把瓷瓶放在口袋里出了房。师父还在冲凉房里,我便喊了一声说师父我回家了。师父应了一声。然后我就照常在凌晨六点回家,吃早餐,补睡了一会儿,七点半被老爸拍醒去上学。 上课的时候,我坐在后面一直瞄着前面的黄丽君。老师在台上讲的口若悬河,我却一句都听不进去,满脑子想的都是今天晚上应该如何如何计划,如何如何实施。就连区东也奇怪地问了一句:“哎,你平时这会儿不是应该睡觉的么?” 我道:“滚滚滚!没你什么事!” 班上的男女生也还都记得黄丽君收到的那张神秘电影票的事,女生下了课就围到她那桌叽叽喳喳的瞎打听,男生依旧在后面集体吃着干醋。可还别说,黄丽君包括韩婕的口风也真是挺严实的,愣是不肯讲手链和电影票是谁送的。以至于有一部分女生(包括一部分男生)私下里好奇心满满,计划着今晚也要去电影院当特工,看看那位神秘、浪漫的帅哥到底是谁! 十七岁骚年的醋意指数不见得就比三十七岁怨妇的低,这些议论、羡慕、崇拜的对话都统统钻进我的耳朵里,让我感觉特别不是滋味,也更加坚定了我今晚要实施整蛊计划的决心!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天黑,吃过饭后我找借口跟班主任请了假不去上晚自习,又找老妈借了电动车。找师父是个百试百灵的借口。班主任还因为经常请假这事儿问过我爸,我爸也无奈,就只能说是他同意的。班主任见家长都这样说了,后来也就不怎么再问了。 我一路骑着车去到了排头村后的公共墓地。乱葬岗的那些鬼们一般都只是在乱葬岗里活动,很少会跑到这里来。我之所以把碰面的地点选在这里,就是因为这里是人晚上不会去,鬼也很少来的地方,算是阴阳交界的这么一个隔离带。唯一有可能打扰我们的就是那看坟老头。不过老头住在坡下面的祠堂里,经过的时候注意不要发出声音就没事了。 我把电动车停在坡下,轻手轻脚地走上坡。坡上有个老牌坊,牌坊后面就是墓地。我刚经过那面牌坊的时候,穷鬼老曾就从旁边一个坟包后面冒了出来,冲我招手。看来这老鬼今晚积极性很高啊! “你怎么才来呀?天一黑我就在这儿等了。”老曾还假装埋怨我,搞得似乎现在这事儿成了他自己的事儿,我反倒像是来帮忙的。 “别废话!你自己先钻进来!”我从身上摸出那个小瓷瓶,拔出塞子,要老曾钻进去。 那个瓶子小小的,只比打火机稍微大些,用一只手掌就可以把它完全包住。瓶子上有个小塞子,也是瓷的。这玩意儿我老早以前就见师父用过,知道这瓶子里能装鬼。具体原理我不懂,应该就跟上次那干瘦老头进痒痒挠是一样的道理。不过那痒痒挠是遗物,留有亡者残存的气息。 穷鬼老曾当年死的时候,所有的家产都已经被他卖光了,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像样的遗物留下来。据说他下葬时,身上就裹了张破草席。我肯定也不可能刨开他的坟包去找那几十年前的破席子,所以就用了这瓷瓶。当然这瓷瓶并不是什么捉鬼的法器,还得鬼自己愿意钻进去。 老曾仔细看了看那瓷瓶,也看得出来并不是对他有什么危险的法器,便点了点头,往前一跳,鬼影化作一缕灰烟钻了进去。我把塞子塞好,瓷瓶放回口袋里,然后又急急忙忙地下坡去了。 我轻手轻脚下了坡,骑上电动车一路往县城东边的郊区跑。那里有一片别墅区,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小区,全部都是私人盖的,住的都是本县有名有钱的家庭,算是县城的富人区了。我知道吴鸿德家是哪一栋,到了门口,我透过大铁门一望,还好,那辆白色越野车还在! 这辆车我见吴鸿德开过几次,知道他总喜欢开这车去泡妞,幸亏他今晚没有提前太早出门。我把电动车停到路边人行道上,从身上摸出那个瓷瓶,搁到嘴巴小声地对着瓶子说话,穷鬼老曾在里面应该也能听得见。 我交待老曾道:“你一会儿要听我的安排。我的计划是这样这样......然后那样那样......具体你用什么法子我不管,总之要让他破财,还一定要确保他赶不上看电影,懂了吗?” 瓶里嗡嗡地传出一个声音道:“懂了!你就瞧好了!” 这时,我听到铁门里面有说话的声音,然后一辆汽车启动了。吴鸿德终于要出门了!我赶紧下了电动车,拿出手机假装路过。我一边看手机一边往前走,刚好吴鸿德开车出来,就被我挡在了门口。 “你走路长不长眼睛啊?被车撞死了算谁的?”吴鸿德坐在驾驶座上,探出头来破口大骂。 我抬手挡了挡强烈的车灯光线,看了他一眼,道:“哦,原来是你呀!”但是我并没有立即让开,而是低头看车牌,依旧挡住车头前面。 吴鸿德也认出我来了,牛逼哄哄地骂道:“是你呀!还不快滚开!上次挨揍还不够爽是吗?” 我不理他,装模作样地看了看车,前后左右转了一圈,然后走到副驾驶座的位置。晚上凉快,车窗已经降下来了。我把手搭在车窗上,故作轻松地闲聊道:“哎,你这车不错呀,多少钱买的?” 吴鸿德愣了一下,有点搞不清我的套路,皱起眉头问道:“你想干嘛?” “你今晚上穿这么帅出门,是准备去泡妞吧?”我又小小地夸了他一句,降低他的戒心。 吴鸿德是个富二代,身边肯定少不了拍马屁的人,也听惯了恭维的话。他听我这么一说,以为我上次被他打服了,现在主动低头向他示好。于是他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答道:“那当然!” 然后吴鸿德还带着一脸坏笑对我道:“我也不妨告诉你,我今晚要去泡的妞就是你们班上的女生!” 妈的,还想故意激怒我!哼,我才不上当呢!我让你现在先得意一小下,待会儿等着瞧! 我微微笑了笑,道:“是吗?那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祝你成功!拜拜!”说完,我转身走了。 吴鸿德呆坐在车上,一脸迷惑地看着我离开。估计他这会儿是丈二摸不着头脑,搞不清楚为什么我的态度突然来了个180度大转弯? 我走出了几十米,后面吴鸿德才开着车出来。我回头瞄了瞄,看他走远了些,才赶紧跑回去骑上我妈那辆电动车,一路跟着后面尾随。我刚才上去套近乎的时候,手里抓着瓷瓶,塞子已经打开了。我和吴鸿德说着话的时候,穷鬼老曾便趁机溜进了车里。吴鸿德的车开得快,我骑个小电动车在后面肯定是跟不上的,我不禁有些着急。不过拐过了两个弯,我一眼就认出了停在前面红绿灯路口的就是那辆白色越野车。那辆车已经和它前面的一辆红色qq亲上了,还亲的是人家的“屁股”! 这明显是刹车不及追尾了。我心里暗笑,这肯定是穷鬼老曾搞的鬼!我不敢跟得太近,就躲到路边一辆车后看热闹。 吴鸿德没有下车,似乎还在摆谱。前面那辆qq的司机下来了,却是个络腮胡子的壮汉。他瞄了一眼自己的车屁股,然后冲着吴鸿德怒目而视。这时候吴鸿德心虚了,赶紧下来道歉。那壮汉一开始好像还比较好说话,就问怎么办吧?叫保险还是叫交警? 吴鸿德道:“大哥,不管叫保险还是叫交警,都挺耽误工夫的,我这正赶着去看电影呢!” 这下壮汉发怒了,吼道:“你看电影重要?我车就不重要了?你是给脸不要脸是不是?” “不不不!”吴鸿德又连忙道歉,赶紧提议道:“我愿意赔钱,咱们私了行不行?” 壮汉脸色缓和了一些,然后直接伸出两个手指道:“私了也行!2000块!” “啥?”吴鸿德大叫起来,“哪里有这么贵?你这车屁股只是擦到保险杠而已,再说你那只是qq......” “怎么滴?qq怎么了?你瞧不起人是不是?”壮汉一把将吴鸿德揪起,怒吼道。 “不不不!”吴鸿德只好再次道歉,苦着脸说道:“哥,可你这要的也太多了点......” “嫌多?那咱们就讲法律!我这就打电话让交警来看现场,后面该去事故大队处理就去处理,该扣车就扣车,好不好?”壮汉振振有词,看来也不是个莽汉。 “好好好,我给我给!”吴鸿德虽然知道那壮汉是在趁机讹他,但2000块钱对他来说倒也不是拿不出来。况且再多耽误一会儿,他的泡妞计划就得变成泡汤计划了。 拿了钱,那壮汉满意地钻进qq里,走了。吴鸿德在后面破口大骂,但被他堵在后面的其他车子已经在猛按喇叭了。他心里有气,又赶时间,油门踩得很重,一路开着车狂飙而去,好像又闯了前面一个红灯。 我看完热闹,一边偷笑一边跟在后面追。但是追着追着前面又没影了,我不禁担心起来,也不知道那穷鬼老曾办事靠不靠谱,能不能再把吴鸿德给耽搁一下。可不能让他赶上电影开场呀! 到了电影院门口,我骑着电动车一路找。今晚是年度大片《xxxx》的首映场,电影院门口几乎可以说是人山人海。保安也是离着老远就把我拦下来,说是电动车不能停到里面去。我无奈只好先把电动车找个地方停好,再跑回电影院门口去。 忽然一个靓丽的身影映入我的眼帘。是黄丽君!她今晚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披着长发,温文尔雅。她手上戴着那串手链,独自一个人站在检票入场的通道口向外张望,应该还是在等吴鸿德呢。我暂时舒了一口气,那家伙应该也跟我一样,来晚了找不到停车位,只能往远了去停,现在还没过来呢! 我躲在一边,偷偷欣赏美色,但心里始终有些担心,不停地掏手机出来看时间。结果到了21:55的时候,吴鸿德从远处跑来,嘴里还一直在叨叨骂着脏话。我的心里突然感到一阵失落!还是让这家伙赶上了唉! 吴鸿德跑到了近处,也看见了黄丽君正在门口那儿等他,神情转喜,便伸手去掏钱包。钱包掏了出来,他却停在了半道上,翻来翻去好像在找什么东西。黄丽君这时候也看见吴鸿德了,她抬起手似乎想打招呼。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就怕他们两个对上眼了! 但吴鸿德正在低头翻钱包,并没有抬头看黄丽君。应该是他的电影票放在钱包里面,现在找不着了。吴鸿德急了,又低头去看地上是不是掉了。这时候黄丽君见吴鸿德没有回应她的意思,加上电影马上就要开场了,迟疑了一下还是转身进去了。吴鸿德找来找去找不见电影票,这才想到要先去找黄丽君说明这个情况,可人家已经进场了。他没票进不去,只能气得直跳脚,又开始乱发脾气。这时候,我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好险啊! 按说计划执行到这个时候,我的战略目的已经完全达成。我的心情变得很放松,就想看看吴鸿德还会不会再遇到什么倒霉事。他还有些不死心,一路低着头往回找,我也远远地跟在后面。 吴鸿德一直找到了停车的地方,还是找不到那张电影票。他嘀咕了一会儿,然后便上了车,似乎是想开车回刚才追尾qq那里看看,毕竟就那个时候他掏过钱包了。可当他坐在驾驶座上启动汽车时,突然发现前面挡风玻璃上贴着一张违章停车的条子。他顿时又被激怒了,猛捶着方向盘,在车里面大喊大叫,好像要抓狂的样子。我躲在旁边树丛后,笑得肚子都疼了。这个倒霉蛋真是被穷鬼给捉弄惨了! 这时,背后忽然有人喊我名字。我回头一看,正是那穷鬼老曾。他笑嘻嘻地问我:“怎么样?我今晚的表现够好了吧?” 我竖起大拇指,夸道:“非常好!我非常满意!那十根烤蟾蜍是你的了!” 老曾却没有十分欣喜,反而有些促狭地问道:“小胜,你是不是喜欢刚才那个穿白色裙子的女娃?” “关你什么事?”我板起脸来。 穷鬼老曾继续嘻嘻笑着,伸出两根食指交叉做“十”字状,问道:“多加十串烤蟾蜍,我就帮你创造一个接近她的好机会,如何?” 我摇摇头道:“我不信!” “哎!”老曾努力做出一副掏心掏肺的样子,保证道:“还是跟之前的约定一样,肯定要先让你满意了嘛!我若是做不到,你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对吧?” 我想也是,便答应道:“行!你有什么好法子?” 穷鬼老曾见我答应了,显得很得意,好像早就胸有成竹了一般。他抬手指了指我身后,道:“法子是现成的,你看!” 我回头一看,吴鸿德刚刚开车离开。车位中间的地上静静地躺着一张电影票。 ...... 我走进电影院的时候,电影已经开始十分钟了。我用手机照着电影票上的座位号一路找去,心里“扑通、扑通”地直跳。 “八排七号......八号......九号!”我摸黑找到了位置正要坐下,刚好邻座的人也抬头看我。果然是黄丽君,她是八排十号。 “是你?”黄有些惊讶,但还是笑了笑。 “嗯,对不起来晚了!”我道了个歉,努力保持镇定地坐下,心里默念道:“一定要酷!一定要酷!一定要酷!” 我们两个人坐在一起,默默地看了一会电影,彼此都没有交流。突然黄丽君转头问我:“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那条手链?” 我愣了一下,这个问题有些突然,我还没有想过该怎么回答。面对黄丽君疑惑的眼神,我不容多想,决定还是实话实说。 “我......我那天看见你挑了好久却没有买,所以知道你喜欢。但是我......我当时不敢随便上去打扰你......” 这下轮到黄丽君愣了一下,然后她又笑了。她微微低下头,仿佛有些羞涩地小声说道:“谢谢你!” “嗯这个......不用谢!”我连忙回答。 黄丽君笑了笑,抬头继续去看电影。她的笑容好美!我又多看了她两眼,然后才转头去看银幕。这种甜甜的感觉真好!我希望这部电影的时间能长一点,越长越好! 还有,我一直说的都是大实话。真的不用谢我,链子又不是我送的! 013 阴间也有通货膨胀 自从那晚一起看过电影之后,我与黄丽君的关系可以说是突飞猛进,一发不可收拾!很快我们便确定了恋爱关系,惹来班里同学的一阵羡慕。接下来在国庆假期时,我与黄丽君结伴去了爬山,又因为突发暴雨而被困在了山上的小旅馆里。那一晚上,我们俩顺其自然地携手共结成年礼。礼毕,我站在山之巅、云之顶仰天长啸!仿佛天下之大,俱在我脚下!苍生刍狗,任我号令! 后来,我们便一起去见了黄丽君的父母。我告诉他们,我深爱他们的女儿,今生非她不娶!伯母问我,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我答,高三一毕业就准备结婚!伯父问道,那聘礼几何?可有房有车?我曰,彩礼房车皆浮云,有我对她一腔爱意足矣!伯母又问,婚后以何为业?收入几许?我道,无事业便无牵挂,我准备带她穷游天下!伯父拍桌大骂:“滚蛋!” 我惊问伯父为何如此粗鲁?伯父指着我的鼻梁,怒吼道:“你个穷小子、假道士!顽劣不学,不务正业,就会装神弄鬼!还想娶我女儿?你这是痴人说梦!” 梦?一个梦字让我陡然堕入无底深渊,手脚挣扎却无处借力,最后摔碎在了我家地板上! “你到底在做什么乱七八糟梦呢?都从床上掉下来了还在睡!还不快点起床去上学!”老爸大骂,在我屁股上踢了一脚,将我踢醒。 我迷迷糊糊地从地板上爬起来,摸了摸身上的零件。呼,还好都在! 我木然地开始像平常一样刷牙、洗脸、换衣服,脑子却还是回想刚才的梦境。唉,没钱还是不行啊!像我现在这样小打小闹的,猴年马月才能挣到足够的钱去结婚娶老婆? 准备下楼的时候,我把手机开了机,最先响起的便是微信的消息提示音。 “叮......叮铃!” 新信息多到连提示铃声都像大喘气一样,“叮”了好几秒钟才发出最后那一声“铃”! 班级群里面258条新信息!一大早的搞什么?我翻开仔细一看,结果楼梯下到一半就停住了。 同班的一位男同学在群里上传了一张相片,拍的是一男一女并肩走在电影院出口的台阶上。他还评论了一句:“真相大白了!”后面便是其他人爆炸式的跟评和夸张的动画表情。 ...... 原来昨晚的经历并不完全是梦呀! 我盯着手机,仔细确认那一男一女的样子。没错了!女的确实是黄丽君,男的便是我!翟自胜!呵呵呵! 我站在楼梯半道上,把手机按在胸口,开始回忆起来。昨晚那两个小时的幸福记忆又全都浮现出来了!那种幸福,是一种特别甜蜜的感觉,甜到我的灵魂都酥了! 这时老妈从楼下走过,皱起眉头问道:“你在那儿傻笑什么呢?怎么就不怕迟到的吗?” 幸福感让我的精神顿时为之一振!我快速地吃完了早餐,一路小跑去了学校。油炸鬼和区东向来是不等我的。他们也知道我经常要熬夜跟师父出去干一些神秘的“勾当”,所以见我到点了还不下楼,就先走了。 到学校时,早操已经结束,马上就要开始第一节课了。我三步并作两步,跳着跑上了二楼。当我从后门走进高二五班的时候,教室里猛地爆发出一阵喧闹声! “哗!” “呀!神秘帅哥来了!” “你小子终于肯出现了!” “行啊你!翟自胜!偷偷摸摸地,居然瞒过了所有人!” “真是人不可貌相呀!” “厉害了!我的哥!” 一堆人立马围了上来,猛拍我的肩膀,还乱开各种玩笑。油炸鬼从前排一路小跑过来,做痛心疾首状,埋怨我道:“牛腩胜!你还当不当我是兄弟了?这么大的事居然连我都瞒着不告诉?说!你要如何谢罪?” 我各种尴尬地笑着,所有的问题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回答不了。我心里有点烦他们,但同时也有点小得意。正在这时,数学老师来了,“咳咳”了两声,整个教室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赶紧归位。我第一次用带着衷心感激的目光看向数学老师,是他解救了我! 区东就坐在我旁边,刚才一直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别人调侃我。这时,他才低着声说了句:“恭喜你呀!” 我笑了笑,也低声道:“我......本来想低调一点的,哪里知道会有人偷拍我们......” 区东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没有再跟我继续这个话题。 这一整天,我和黄丽君成了全班同学的焦点和谈资。每一到下课的时间里,我们两个人身边就会围上一堆人,嬉戏打闹的。微信群里面也是各种八卦内幕满天飞。我曾尝试着辟谣一下,结果发现越描越乱,最后也就只能随他们去罢。 黄丽君也被开了许多玩笑。她脸皮薄,全程脸红,下了课都不敢乱走动。她的同桌韩婕明显知道的内情要更多一些,转头看向我的目光里也有那么一点点的惊讶。 感情有所突破的我,紧接着在“事业”上也迎来了一次小**。 转眼间,清明节又到了。清明之于阴间,便如阳间的春节!这一天,是后人缅怀先人的日子。他们会到祖先的坟前除草、描碑、焚香、跪拜、燃炮,以表哀思。更重要的是:在这一天,活着的人就会给死去的人烧纸钱! 当然清明也不单单只是扫墓而已,有些人家会借此机会做些法事。官场、商场得意的人就比较注重这方面的讲究,因为他们总觉得自己的成功多多少少也是靠了祖宗先辈的荫佑。他们认为既然自己升官发财了,就应该请道士或是和尚来将自己的这些风光事迹“告诉”给先人们知道,让先人们在阴间地府也能面上有光,这样才是真正的光宗耀祖了! 包括还有一些今年添了丁的,娶了媳妇的,盖了新屋的,也觉得应该让先人们一起分享一下喜悦。这些喜事同样需要道士、和尚来为他们传达。 除此之外,有个别时运不利的人家,也会想到应该利用这个时节迁一下祖坟,帮先人们另寻一处位置更好的新家,争取来年也能有所发达。道家的风水学、堪舆术时至今日更多地是应用在了定阴穴、选墓地之上。这些我师父多多少少也略懂一下,于是便来者不拒,有时候一天就要赶三、四场法事。加上师父在县城附近也算小有名气,很多人都争着来请他,到最后甚至要提前一个星期来预约。 好在我们这里许多人家都有提前做清明的习惯,因此这么多的法事还不至于都集中到一天来做。我跟着师父去打下手,每场法事大小总也能挣个红包,少则五十、一百,多则两、三百。单单这一周来的收入,就抵过了我之前辛辛苦苦在鬼市上干三个月的了。 农历三月初十,是清明过后的第一个鬼市日。根据往年的行情,这次鬼市前师父和我特地准备了双倍分量的食材,也是辛辛苦苦花了两三天才搞定的。一辆车拉不完,师父还去找来一根竹竿当扁担,自己挑着两个大竹筐走在我后面。到了鬼市入口时,我发现其他的摊主也都如此,甚至有人还临时招来了帮工。 那些帮工是第一次来。他们不要说进过鬼市,就连夜里上乱葬岗也是第一次,所以都畏畏缩缩地挤在一起,好几个人估计都开始后悔了。有些鬼等不及的已经出来活动了,就在那些帮工面前飘来飘去,把他们吓得够呛。带他们来的摊主只好赶紧提早发钱,并答应事后另有奖金。 看坟老头准时出现了,摆好阵旗后把小黑板挂上。这时许多鬼都挤在入口处看汇率,他们的视线和心情就随着看坟老头的粉笔头上下起伏。结果最终汇率一揭晓,顿时引起哀叹一片。毫不意外地,此前一直持续走低的人民币对纸钱的汇率大涨!也就是说,鬼顾客们手里的纸钱严重贬值了! 鬼们刚刚一夜暴富的喜悦立刻被黑板上的几行数字给冲淡了。他们犹如多收了三五斗里悲催的旧毡帽,而此刻看坟老头就是那万恶的米行先生。有几个胆大的鬼想找老头理论,老头一句话就把他们给怼了回去。 “你们以为纸钱真的就是钱么?我要是不收,那你们现在手里的这些统统只是纸灰!” 鬼们无以反驳,但依然忿忿不平。外围一个鬼有点不甘心,嘀咕了一句:“我们也可以拿到百花岭去换......” “嗤!”看坟老头冷笑一声,“百花岭也是一样的汇率!这是我们本县同行公议定的数!” 鬼们沉默了。百花岭是邻近的另外一个鬼市,但是距离有差不多五十公里远,鬼要过去可不太方便。那鬼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 然后又开始有鬼把气都撒到自己的后人身上,骂道:“这些蠢蛋!尽给我烧壹百圆面值的冥币!你就算给我烧上一卡车,都顶不过人家一沓壹亿圆的!不知道阴间也有通货膨胀吗?” 014 看坟老头是奸商 吵吵了几句,鬼们也只得无奈地散了。毕竟就算贬值了,目前依然还是他们手头最有钱的时候。所以,该吃什么还吃什么,该看的戏还是要接着看。 汇率浮动对于摊主们影响倒不大。因为我们赚的是人民币,冥币贬值了我们就把定价照着汇率抬高一些就行了,反正这事儿也怪不到我们头上来。趁着鬼顾客们还在嚷嚷的工夫,我和师父已经麻利地把摊子摆好了。 今晚鬼顾客们的装束看起来跟平时就不太一样了。清明的时候,他们的后人不单单烧了纸钱,还烧了不少纸衣首饰、纸人纸马、纸扎的宅子,还有新潮的手机、手表、汽车等等等等。纸衣首饰烧来了就直接上身,那些鬼们也显得摩登起来,一个个都是西装革履、奇装异服的。纸人、纸马烧到阴间就能动,但只能墓主人专用,不能转让给其他鬼。纸扎的宅子并不占地方,就微缩在墓里。鬼回到自己的墓里就进了宅子,只是居住面积变大了,躺着更舒服了。 范秀才拖着长长的辫子,却穿着一套笔挺的西装来了。我见了就想捂嘴笑,这活脱脱的就是个汉奸相嘛!他也觉得很别扭,说还是喜欢原来那件旧袍子。秀才先点了几个菜,然后趁我上菜的时候喊住我,从兜里拿个手机来。他问道:“这是什么物件?有何用处?” 我一看就笑了,问他是谁给他烧的。范秀才回答,是他曾孙子心血来潮给他烧的,可他却不懂用。 “这玩意儿在阴间用不了!”我摆摆手道:“这叫手机,得先充电,还得接收到信号才能用!” “信号?信号又是何物?” 这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我的物理学的很烂,就胡诌了一番。反正在阴间没有电,也没有基站,哪里来的信号嘛?范秀才听了一头雾水,继续坐在那里摆弄那个连屏幕都亮不起来的ipho e20。 刘公刘婆也穿着新衣裳来了,后面还跟着两个丫鬟。那两个丫鬟脸是平的,五官也是画上去的。她们动作有些僵硬,不过倒是听话。刘公刘婆一坐下来,两个纸丫鬟就开始帮他们捶背捏腿。 刘公刘婆见范秀才坐在那儿发愁,也抱怨道:“这些儿孙也不知道咋想的?烧这些东西给我们,怎么用呢?堆在那儿只能是占地方!还不如烧个纸人管用。” “小胜,你懂不懂开汽车?我那儿有一辆,送你了!”刘婆“好心好意地”对我说。 “不要!”我断然谢绝。那玩意儿又加不了油,难道我还要花钱雇几个小鬼来推么?手机、手表、汽车跟纸人纸马不同,死物烧到阴间还是死物,而且阳间那一套科技理论拿到阴间来是不管用的。 当晚的鬼市确实很火爆。每年的清明过后,鬼们的消费欲望肯定会大增,同时也会大大地刺激一下鬼市的经济。每个摊子上都是鬼头涌动,热闹非凡,让摊主们也跟着一起大赚特赚,开心过节。 在客流最高峰的时候,穷鬼老曾带着野鬼老张来了。老曾没有后人,清明不清明的跟他没什么关系,没钱照样是没钱。我皱了一下眉头,但这次可不好赶人,毕竟之前老曾也算是帮了我的大忙了!况且我已经承诺过他的事情可不能反悔。 “小胜好啊!冯师傅好啊!嘿嘿!”老曾很识趣,没有要八卦的意思,只是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 我点点头,对他又加了一份好感,像招待普通顾客一样安排他们坐下,然后就打算去拿那十串靠壁虎和十串烤蟾蜍。但是老张却少有地开口跟我说话,道:“小胜,你先不急走,我给你看样东西。” “啥东西?”我停住了,疑惑地看着他。老张左右望了一下,从身上摸出一个东西,抓在手心里探到桌底下,然后示意我低头看。我弯腰瞄了一眼,看见老张手心里的是一个玉珠,但又不像玉,透着幽幽的绿光。 “这是阴元。”老张小小声地对我说。 “这东西哪来的?”我迟疑地问道,不明白老张让我看这阴元有啥意思。 “是我从地底......”老张刚说到一半,旁边的穷鬼老曾就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老张便改口道:“这个,我也不方便说。但是我保证,这绝对是我自己辛苦挣来的!”这一点我倒是不怀疑。老张虽穷,但他不懒,不像老曾那样讨人嫌。 “那你拿它出来是想做什么?”我接着问道。 老张想开口继续说,又觉得不好意思,便转头去看老曾。老曾脸皮厚不怕出丑,他偷偷地指了指鬼市出口那边,低声道:“那老头太黑了!我们在他那儿换不到多少冥币。我知道,你师父也是个高人,阴元或许他能用得上。要不,我们就直接在你这儿换点纸钱?这样就不用非得到老头那儿过一手,被他赚了黑心钱!或者,能让我们俩在你这摊上记账吃东西也行!” 我回头望了望师父的背影。今晚他没空打瞌睡,正在替我烤串。师父最近的行为有些不寻常,让我突然有种神秘莫测的感觉。或许正如老曾所说,我师父并不单单只是一个假道士、怪老头,闹不好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隐士。 “不要!我师父从来不收阴元。”我想了想,还是摇头道:“这玩意儿我留着也没用,碰都碰不得,用也用不了。你还是赶紧跟老曾吃完那二十串烧烤走吧!” 老张和老曾见我拒绝了,很失望。我没有再跟他们啰嗦,随即走去拿了烤壁虎和烤蟾蜍来给他们,催他们快点吃,怕穷鬼在这儿待久了,坏了今晚的财运。 还好今晚鬼市大旺,老张和老曾走后生意依旧火爆。忙到下半夜,顾客还是络绎不绝。戏班那边今天晚上准备了一场大戏,吸引了很多鬼去看,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一大圈。戏一直唱到凌晨四点才散场,又释放了一波顾客过来。方伯就是看完了戏才过来吃东西的。 清明祭祖,方伯墓上的小倩无福消受,只能暂时避让。方伯这才难得能回趟家,躺在自己的棺材里睡了一宿。他今晚胃口不错,看来心情也不错。结账的时候,方伯也从兜里掏出个东西,抓住手心里叫我看。 今晚上是怎么回事?老有人要给我看一下奇奇怪怪的东西! 我心里腹诽着,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心去看了一眼。方伯手里也是一块绿色的东西,不过这回不是什么阴元,应该就是正儿八经的一块玉。方伯另外一只手又掏出来一样东西,是黄色的,好像是个金戒指。 我看向方伯,不明白他的意思。方伯道:“这是一块玉牌,这是一个金扳指,原先都是放在我棺材里的陪葬品。唉,现在放在里面也是白瞎!平时想摸也摸不到,放在别处又怕被偷,还不如拿出来换钱算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阴元我不感兴趣,黄金玉器我倒是有很大兴趣。我又下意识地先回头看了看我师父,他这会儿已经忙完,躺椅子上睡了。不过我之前说过,师父并不反对我拿死人的东西,只要主人同意就没问题。 我小心地接过方伯的玉牌和扳指,凑到鬼火前细看。玉牌刻的是观音,我不懂玉,也不知道这玉牌到底好不好。金扳指倒简单,就是大一点的戒指嘛,我也信得过方伯,他应该不会拿假东西来骗我。 于是,我就跟方伯议好了价,同意拿冥币、元宝换他的金扳指。但今晚还不能换,因为收银筐里的钱是师父的,我不能擅做主张。方伯也信得过我,干脆就先把扳指给我了,约定下次我自己来鬼市的时候再把钱给他。 凌晨五点,鬼市按时关闭。鬼们意犹未尽地散去,不然再磨蹭一会儿,太阳就要出来了。我们这些摊主也开始收摊。今晚所有人都可以说是赚得盆满钵满!不过,最赚的还是那看坟老头,他身边收来的纸钱已经堆得跟小山一样。我盯着他那光秃秃的脑门,上面仿佛写着两个字:奸商! 015 第二次约会 若要问我上学最讨厌什么,我非常肯定我最讨厌的就是晚自习! 白天都已经上了那么多节课了,晚上还要把我们栓在教室里干什么?我和区东一般都是看着班主任的行踪来决定要不要偷溜。因为班主任在别的班还有课,她不会一整晚上都待在班上。只要她一走,我们也就跟着溜,然后去小卖部或者台球厅瞎混。 今晚似乎我们班主任很坐得住,一直在讲台上批试卷。很明显,一时半会儿我们是走不了了。区东就趴在桌子上睡觉,我则偷偷拿出手机,藏在抽屉下面玩游戏。 游戏玩了一会儿,我自己也腻了,就坐在后面发呆,眼睛不由自主地又去看黄丽君的俏丽背影。自从上次约会之后,我们两个之间就没有机会再说过话。一方面是因为班里同学的眼睛都在盯着我们俩,就等着看言情剧、聊八卦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前段时间过清明,我实在忙得不可开交,确实也没空。不过现在忙完了,这追女仔的事业也要抓紧进行才是! 虽然没有说过话,但是后来我也和她隔空对过几次眼神。黄丽君每次一看见我在盯着她看,就害羞地低头。但我看得分明,她眼睛里有笑意,表示对我的好感应该还在。现在如何才能再接近她,跟她说话呢? 我考虑再三,决定用最直接的方法:加微信! 大家不要笑我,我老早之前就想加她微信了。但是以前我们俩还不熟,少年人又要面子,哪里敢随便加?万一她拒绝了,那得多尴尬? 其实上次看电影是最好的时机,如果当面向她提出这个请求,想必她肯定不会拒绝。但我那时一直很紧张,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嗯,说干就干,现在就加!我打开微信从班级群里找到了黄丽君的头像,点开,添加到通讯录。还要验证? 我想了想,写上“神秘帅哥”?不,都一起看过电影了,还神秘个鬼呀!还是老老实实地,“我是高二五班的翟自胜”,成功失败在此一举! 刚一发过去,我又犯了焦虑症。她会不会给我通过呢?她要是通过了我一会儿该说什么呢?我开始怨自己还没有计划周全就匆忙行动。 “叮!” 我马上拿起手机一看,我的请求居然马上就通过了!黄丽君的头像已经出现在我的微信里,“您已添加黄丽君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我赶紧抬头看前面,黄丽君也在低头看抽屉下面,似乎正在等我的回应! 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傻傻地打了个“hi”过去。黄丽君也回了个“hi”。 “你也在玩手机呢?” “嗯,我也在玩手机呢!” “你作业做完了?” “嗯,我作业做完了。” “我作业还没做呢!” “是吗?为什么没做?” “因为我不懂做!” “呵呵!” 呵呵,这一通尬聊,害得我尴尬症都快犯了!我好不好跟她聊什么做作业的事儿嘛?问题少年是从来不做作业的好吗?看来我也真的得感谢一下吴鸿德,不然就算当初是我自己上去先打了招呼,估计后面也得是这种尴尬局面。 “叮!” 正在我无计可施的时候,黄丽君主动给我发了信息。“再次谢谢你!那晚的电影真的很好看!” “是呀!我也觉得很好看!” “剧情很吸引人。” “是呀!我也觉得!” “特效也很精彩。” “是呀!我也觉得!” ...... 我特么真想扇自己一个大耳刮子!难道又想把天聊死吗?我赶紧补救:“要不要下次再一起去看电影?” “笃笃笃!” 这时,班主任在讲台上面敲起桌子。“谁在下面偷偷玩手机呢?叮叮咚咚的,当我是聋子吗?” 我赶紧把手机收起来,抬头观察前面的情况,紧张得跟做贼一样。唉,我虽然说平时胆子够大,可一碰到男女生之间这点破事儿,就弱鸡得很! 班主任敲完桌子,又继续低头改她的卷子了。她这一敲,反倒把我同桌正在睡觉的区东给吵醒了,猛揉着眼睛打着哈欠。我又偷偷把手机拿出来,把提示音改成了震动。过了一会儿,黄丽君的信息来了。 “可以的。”后面还加了个笑脸! 我开心极了!我继续发信息跟她约好周末一起出去吃饭、看电影。黄丽君也同意了。这约妹子也不算很难嘛! “你在那儿傻笑什么呢?”区东一脸鄙夷地看着我,问道。我正在暗自得意,便顺手把手机拿给他看,低声道:“哥们我又进一步了,厉害吧?” 区东看了一眼我和黄丽君的聊天记录,却似乎没什么兴趣,道:“哦!”然后他转过头去,换个姿势继续睡。 “什么态度嘛?”我做了个鬼脸,觉得区东这是赤果果的嫉妒,小气家家的! 既然要去跟心中的女神约会,就得做好充足的准备。 首先,人靠衣裳马靠鞍,一套时髦、帅气的新衣服是非常重要的战斗装备。上次因为是临时得到的机会,所以我身上就穿着套旧衣服进了电影院。当时还好,放映厅里很黑看不出来,只是后来我始终感觉很丢人。这次是看的白天场,还要一起吃午餐,不穿帅点是不行的。 我先去县城最大的商场里,找到阿迪达斯**店,买了套运动休闲装。年轻人不可能穿的太正式,显得青春活泼就行了,关键还是要上点档次的。转完阿迪达斯,出来隔壁就是耐克。我想了想,唉,算了,买两套吧!以后我们是要经常见面的,总不能老穿同一套衣服来约会吧? 买完耐克,售货员姐姐又给我介绍运动鞋。对啊,还要买双新鞋才行!于是我又买了双三百五的休闲鞋来搭配。前后一算,单单拾掇我自己就花了一千多块钱!我不由得感叹:泡妞真费钱啊! 还好前段时间我攒了不少,手里还剩下八百块钱,再怎么也应该够周末一天的花销了吧? 其实到了约会那天反而还好,见面的时候我就买了束花,二十块钱。黄丽君接过花,笑得很灿烂。午餐我们吃的是披萨,味道不错,才八十块。后面电影票两张,加爆米花、可乐的套餐一共是一百零八元。算一算,这次约会我才花了两百零八块。而且过程完美,两个人都很开心。这就叫做花小钱办大事儿! 看过两场电影后,我和黄丽君之间熟络多了,每天都会发微信聊天。我也放松了许多,开始敢跟她开玩笑了。我俩在聊微信的时候,我看见黄丽君在前面好像老拿手机给同桌的韩婕看。看来她俩的关系肯定很铁,连这种感情秘密也愿意拿出来分享。 区东和我的关系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那天约会回来,我就找到区东和油炸鬼,跟他们说了我和黄丽君第二次约会的事情。油炸鬼很喜欢这种八卦,巴不得我多讲一些。区东却说他没兴趣听,就走了。 到了周一,区东看见我和黄丽君又在教室里偷偷地发微信,他居然直接跑去最里面一排换了座位,把另一个男生给赶到我这边来了! 我非常生气!区东这是什么意思?当初讲好的一起追黄丽君,谁追到算谁的本事。他还拍着胸脯说要挺我!这会儿他就开始吃起干醋来了!于是,我也开始不跟区东说话。油炸鬼也看出来我和区东闹别扭了,想从中调停。但没人听他的! 我在后面跟区东分开坐了,前面黄丽君的同桌也出了问题。韩婕连续几天请了假,位置空了差不多一个星期。好不容易回来上课了,眼圈却黑黑的。黄丽君在微信里说很担心韩婕。我问她怎么了?黄丽君说韩婕好像是家里出事了,但是什么事却不肯说。 唉,少年人呀!面子总是摆在第一位的! 016 方伯的扳指 第二次约会让我的私房钱一下子减少了三分之二。况且我还想着后面有第三次、第四次呢!所以说,泡妞还是必须得经费充足的。 周日的时候,我拿着方伯卖给我的那个金扳指去到了步行街。那里有古玩一条街,但正儿八经有门面的古玩店就两家,其他大多数都是摆摊的。我一般很少来这儿,对古董也不太感兴趣。不过方伯那扳指看着很像是上了年头的物件,于是我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来碰碰运气。 那一溜儿摆地摊的我看了两眼就走了。摊上那些东西要真是古董,能就那样摆在地上给人看?特么这谁信呀?这种低级的招数连我这中学生都忽悠不了好不好!但还真有人喜欢逛这些地摊,还跟摊主砍价砍得面红耳赤。 我径直进了第一家有门面的古玩店。这里面的摆设至少还像那么回事儿,东西都在柜台或者架子上摆着,有些还用绒布盒子装起,用玻璃罩子罩住,显得很上档次。但店里反倒顾客不多,偶有顾客走进来转一圈,连价都没问就出去了。这里面的行情我还真搞不懂! 我看见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就坐在柜台后面玩手机,似乎也不太在意他店里的生意是否有快倒闭的迹象。我走到他面前,咳嗽了一声,想引起他的注意。 那胖子抬头看了看我,问道:“你想干嘛?” 靠!这语气,明摆着就是不想做生意了嘛!我有些不爽,但还是问他:“你们这儿,收不收古董?” “你有古董要卖?”胖子终于有点兴趣了。但他还是用很怀疑的眼光上下打量我,真是狗眼看人低! 我压住火,直接把那金扳指掏出来,放在玻璃柜台上。胖子眯起眼睛,拿起那扳指,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但他的表情始终没有变化,我看不出他的反应,也无法得知这扳指到底算不算古董,值不值钱。 “你这扳指哪来的?”胖子语气依然没有改善。这让我更加不爽! “这你不用管!”我也没好气地回答,“你收不收嘛?” 胖子也不生气,把扳指放回玻璃柜台上,道:“来路不明的东西,我这店里从来不收!” “什么叫来路不明的东西?我又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我开始发火了。 “就算不是你偷的、抢的,也可能是从家里老人那儿拿的!总之你不讲清楚,我是不敢收你这东西的。”胖子态度很坚决。很明显,他并不鸟我。 我这边也冷静下来。我明白了,就因为我太年轻了,反而让他觉得这事儿不正常。不过,这生意是肯定谈不下去了。我白了那胖子一眼,收起扳指走了。 我又转到隔壁另外一家古玩店,这家店的老板还算客气,没有瞧不起少年人的意思。不过,他还是问了跟那胖子一样的问题。我肯定不能说实话呀!可我也不想说假话,就跟他说是一个老人家送给我的。 那老板摇摇头,似乎还是不信,也不肯收。我泄气了,就问他这东西哪里有人肯收?老板指了指外面,道:“你可以去问问那些摆地摊的,他们或许愿意收。要不然,你就只能拿去卖给金铺,那里可以当杂金回收。” 我无奈只好又倒回到街面上。我观察了一下那些古玩摊位,考虑上哪个摊去卖比较好。每个摊上几乎都有顾客,我不想太引人注意。刚好在最边边一个墙角那儿有个小摊,摆的东西不多,还搁了块牌子:收购古玩。我决定就上那儿去,起码看起来像是专门做收购古董生意的。 那摊子的老板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瘦高个男子,嘴唇上留着两撇小胡子,戴着个宽檐帽,有些刻意低调的意思。我走到他跟前时,他也抬头看我,还笑了笑。嗯,至少这态度还不错! “年轻人想买点什么好玩的?” 我摇摇头道:“我不买,想卖点东西。” 小胡子做了个惊讶的夸张表情,然后笑着问:“你要卖什么?” 我拿出扳指,搁在他摊位上。小胡子用两个手指捻起来,看了看,还凑到鼻子前面闻了一下,似乎皱了皱眉头。 “哪来的?” “我自家的!”我有点烦这个问题了今天,就不能痛痛快快地谈价钱吗? 小胡子又上下打量起我来,突然道:“这不像是你家的东西。” 靠!烦不烦,是不是我家的东西你怎么知道?我窝着火,准备问最后一次,他再跟我啰嗦就立马掉头走人! “你到底收不收嘛?” 小胡子想了想,笑了,点头道:“我收!你打算多少钱肯卖?” 这一下反倒把我给问住了。前面两家店连价都没给我开过,我心里没底呀! “你......说多少钱能收吧?”我反问道。 “如果按目前的金价来算,你这扳指大约有6克,能值2000块钱左右。”小胡子颠了颠扳指,道:“我就按这个价收吧!” 我迟疑了一下。我也不傻,来的时候看过金价的,也在家偷偷秤过了扳指,知道小胡子说的不差。但是我总觉得,既然是古董,似乎就应该比普通的纯金要贵一些吧? “3000块我就卖了?这是古董哎!”我稍微抬了一下价,能多赚一点是一点嘛。 小胡子摇摇头,道:“你这玩意儿有些来历不明,我肯按金价收你的就不错了。别人未必就敢收!” 看来他还是打定了主意要抓住我这一软肋来压价,我还无可奈何。他说的也没错,我已经吃过两次闭门羹了。 就在我下决心要答应他成交的时候,小胡子突然又说道:“如果你肯告诉我这扳指真正的来历,我可以出3000块!” 他这句话让我一下子起了疑心。为什么他一定要知道扳指的来历呢?我摇摇头道:“我不想说。” “或者你告诉我,是谁给了你这个扳指的也行。”小胡子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似乎还冲我抽了抽鼻子。 什么情况?我有什么好闻的?你是狗么?我顿时改了主意,赶紧伸手拿回了扳指放进口袋里,凶巴巴地对他道:“不收就算了!问那么多想干什么?” 我快步走开了。回头去看的时候,才发现那小胡子并没有追上来,只是站在原地冲着我笑。尼玛还笑的那么猥琐,你个死变态! 看来这扳指想当古董卖是很难卖出去了。我也懒得再回头去一个一个问其他那些摆地摊的,直接拐了个弯,走到隔壁那条街去。那里一连有好几家金铺,卖的都是金银玉器首饰。既然小胡子肯按金价收我的扳指,这些金铺应该也没问题。 但是结果却让我很失望。金铺倒是不问来历,只要是金银他都收。可买价和卖价是差别很大的!店里挂出来的卖价是300多元一克,买价却只有200多元一克,差价超过了一百块钱!而且这200多元一克是收纯金饰品的价格,得有证书的。我手里这个扳指明显已经老旧了,也不可能有什么证书,只能按杂金来收,收购价就更低了! 我跟金铺老板讲了半天价,他才同意按两百块这个整数来收我的扳指。放在天平上秤了秤,净重6.3克,成交价1260元。 好吧,1260元对于我这个中学生来说也算是一笔巨款了,至少跟方伯这笔交易做得不亏,足够我下一步泡妞计划的开销了。 这几天的经历,让我的拜金主义思想更加严重了。目前来说,鬼市依然是我收入的最大来源。于是,我对于熬夜去摆摊不但没有抵触情绪,反而变得积极肯干起来。师父似乎也很鼓励我这种态度,只要营业收入良好,他塞给我的零花钱就很慷慨。 我跟那些鬼们的关系也有了很好的改善。本着顾客就是上帝的理念,我努力保持笑容,热情地招待每一位鬼顾客。就连老邢来收保护费,我也不再拿卖不动的东西打发他了。别人交多少,我也交多少。师父似乎对此也没有意见,他早就乐于当甩手掌柜的了。老邢很满意我的这种改变,甚至偶尔还帮我打打广告,说我的五毒粥、酱鼠仔有多么多么地好吃。 穷鬼老曾也跟我处的不错,他很识趣地每次都是要收摊了才过来。我也大方地把一些没卖完的又放不过夜的东西赏给他。搞得老曾每次都是一副感恩涕零的摸样。 这天晚上,一只穿得花里胡哨的鬼跑到我们的摊子上来,一下子点了一大堆菜色。我听着有些熟悉的声音,愣了一下,却一时半会儿认不出是谁来。那鬼把脸上的大墨镜摘了,妈蛋,原来是老张呀! 老张嘿嘿地笑了,似乎很得意的样子。他原先跟穷鬼老曾混一起,也是穷得叮当响,见了人都不好意思说话。今天这是怎么了? 老张原来是只野鬼。因为他活着的时候赶上民国那会儿隔三差五地打仗,在一次兵匪暴乱中被开枪打死了。当时也没有人给他入坟立碑,遗体直接给堆一起烧掉了,剩下的魂魄就到处游游荡荡,最后跑到乱葬岗来。他的后人最终逃难去了南洋,几十年不曾回来。 今年清明的时候,老张的孙子辈终于回来祭祖了。但是找来找去也找不到他的坟头在哪儿,最后只得在公共墓地里设了一个空冢,立碑刻上他的名讳和生辰忌日。至此,老张便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墓,成了正经的墓鬼,不当野鬼了! 老张的孙子还给他烧了好多纸钱,包括他现在身上穿的花里胡哨的夹克、墨镜、棒球帽、金戒指和脖子那条大金链子,一整套玩意儿都是专程从南洋带回来烧给他的!老张还假假地“嫌弃”说,难看是难看了点,总好过没得穿吧! 我问他:“你那搭档老曾呢?” 老张摇摇头道:“我现在不跟穷鬼老曾住一块了!这些年来,我住他那儿也一块跟着捱穷,也没少照应他,并不欠他什么。以后就算是普通朋友罢!”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只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了,换谁谁都不想跟穷鬼住一块儿。我让老张先自己去找个位置坐下,然后开始张罗他点的那一大堆菜。老张终于脱贫致富了,憋了多年的食欲一下子大爆发,美美地吃了一顿! 末了,他还对我说道:“哎,现在我也算是有钱了!我那孙子在坟前对我说,他在南洋也算是混出名堂来了。以后他每年都会回来祭祖,给我烧很多很多的纸钱!所以呢,我现在不单单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还想吃点有特色的,小胜你能不能办到?” 我当然乐意留住老张这个大主顾呀!我便回答他道:“在我们这个鬼市上,也就我师父这个摊子懂得弄一些真正的鬼餐。很多鬼,像是**、老谢、老朱和林姨这些有特殊口味的,都喜欢上我们这儿来定菜!说吧,你想吃点啥口味的?尽管说!” 老张拍拍大腿道:“好!我老早就想享受他们那种待遇了!我呢,活着的时候就喜欢吃酸的东西。这几十年没吃了,现在就特别惦记那种特酸特酸的味道!你就给我往酸了去整!越酸越好!” “没问题哈!保证下次搞定!”我也拍了胸脯,师父的另类厨技我还是很清楚的,这点小要求想来不会有什么难度吧! 老张满意地付了帐走了,找零也不要了。鬼和人都一样,穷的时候总是抠抠缩缩的,各种压制自己的欲望。一旦暴富了之后呢,就会像洪水开闸了似的,他们内心深处的欲望全部迸发出来,然后开始大手大脚地花钱,想享受一下自己没有享受过的东西。说起来,老张还算克制的了,不就想吃点酸的么?小case啦! 收摊的时候,我把老张的要求跟师父说了。师父的回答却出乎我的意料。 “你也跟了我这么久了,是时候要开始靠自己想办法,解决这些小问题了!你自己动动脑筋吧,捣腾一些新菜色出来。以后卖的火了,我就把这摊子生意交给你,赚多赚少都是你自己的!”师父很随意地说着这些话,似乎早就有要退休的想法了。 我一下子猜不透师父的意思,只好“哦”地应了一声。让我接班?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呢?还是应该苦笑呢?我真的做好心理准备,这辈子就干这行了吗? 017 韩婕的请托 今天的晚自习我没有偷溜。我耐心地等黄丽君写完了作业,才开始偷偷地在抽屉底下和她聊起了微信。但黄丽君坐在第一行,今晚她的同桌韩婕又没来帮她打掩护,似乎不太方便玩手机。最后黄丽君发了条微信给我说不聊了,让我一会儿放学的时候在自行车棚后面等她。 我心中一阵窃喜!这是黄丽君第一次主动约我见面,又是在自行车棚后面那种昏暗的角落里。难道,我们两个的关系今晚会有重大突破? 下了晚自习,我迅速收拾好书包跑下楼,躲到自行车棚后面。我心里十分紧张,不停地在整理衣服,还用手去梳头发,想保持帅帅的造型。哎呀,早知道应该去买包口香糖,万一我有口气怎么办?我伸手哈了哈气,又自己闻了闻,努力回想晚饭的时候自己都吃了什么。 车棚外面有很多学生都过来取自行车了。我站在暗处往外张望,却始终没看见黄丽君过来。一直等到自行车都快取完了的时候,黄丽君才从楼上下来。她先去取了自行车,然后推着车往我这边走来。 “你终于来了!我都等好久了!”我笑着对黄丽君道。她今晚穿了套黄色的运动装,扎起了马尾,显得非常的青春靓丽。 “对不起......”黄丽君有些害羞。在这种地方约会,我看得出她也有些紧张,不停地左顾右盼,好像生怕被人看见。 “没关系!没关系!”我故作大方地说道,“只要你人来了就好了!” 黄丽君看着我的眼睛,突然神色变得有些忧虑,道:“翟自胜,我喊你来,其实是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你尽管说吧!”我很高兴能有表现的机会了,还巴不得她多开口。 “其实不是帮我的忙,是帮韩婕的忙!是她托我来找你的。”黄丽君的回答却让我有些意外。 “韩婕?她怎么了?”我奇道。 “她跟我说......”黄丽君迟疑道:“她家里可能有了一些脏东西,搞得她一家人都不得安宁,所以希望拜托你去请你师父过去看一看!” 听完黄丽君的话,我顿时有点小失望。一来,我一直以来都尽量避免让黄丽君知道我有个师父是专门给人做法事的。我认为那会影响我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二来,黄丽君现在不但已经知道了,还直接找的就是我师父,而我不过只是个传话的。三来,就算我这个忙帮成了,也是韩婕欠我的人情,博不到黄丽君的“欢心”。唉! 但美人有求,怎么能不答应呢?我拍了胸脯,答应今晚就去找师父当面说。黄丽君见我答应了,甜甜地说了声“谢谢”,就骑自行车走了。我期待了半天的“突破”并没有机会发生。 我有些失落地一路走去了排尾村找师父,但我师父并不在家,他最近的行踪有点飘忽不定。 “难道是改行半夜出去做贼了么?”我没大没小地冒出一个邪恶的猜想,同时拨打了师父的手机号码。 “喂!小胜,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师父接通了电话,却似乎在忙些什么,还有点小喘气。 我把韩婕家请他去驱邪的事说了,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师父好像有点不耐烦,回道:“我最近都没空,你让他们去找其他师傅吧!只要是正儿八经的道士或者和尚都行,不一定要来找我!” 师父不去可不行呀!我都答应黄丽君了,要连这点事儿都办不成,我以后还有脸去找她吗?我只好又跟师父说道:“那是我一个同班同学家里的事儿,专门托我来请您的。我都已经答应了,您要不去我会很没有面子的!” 师父在电话嗤笑了一声,问道:“你没有面子?你的面子几斤几两啊?很值钱吗?” 我一听师父还不肯去,便开始纠缠他,说师父我这也是给您介绍上门的生意呀!再说了,您看徒儿我最近表现这么好,我现在就求您帮这么一个小忙,您都不愿意吗?我都跟了您这么久了,也从来没求过您。您就帮我一次啦! 师父在电话那一头苦笑,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但他又说道:“今晚我要忙通宵,明天白天我要休息。既然你自己要揽这个事上身,那你就先去打个头阵。你到那人家看看,发现什么情况了再回来告诉我。等我这两天有空就去帮他们处理。” “好吧,这样也行!”我谢过师父,便挂了电话,心里却嘀咕起来:“我师父最近到底在忙啥呢?有钱也不赚,真的连老本行都不想干了么!” 第二天早上,课间的时候我把黄丽君叫了出来,跟她说我师父答应了,但先让我去探探虚实。韩婕也来上学了,她跟着黄丽君一起出来见我。我近距离一看见韩婕,就感觉她脸上被一股黑气笼罩着,确实像是家里闹鬼的样子。 韩婕对我说,最近她全家人都感觉有点不舒服,却说不出是哪儿病了。去医院做全面检查,也没检查出什么问题来。当时医生只是说可能是因为休息不好,引起神经衰弱。但他们回去特意请假休息了几天也不见好。后来又看了中医,老中医说是内虚,需补一补。可他们一大堆补品炖品都吃过了,还是不见好。再后来韩婕的爸爸夜里起床时曾听到一些古怪的声音,于是便开始怀疑家里是不是有什么有脏东西在作祟。 我问韩婕:“你们家请过其他的师傅去看了没?” 韩婕道:“请过了一个道士,但好像也没什么用。后来我爸妈听人说,你师父名气很大应该是个有真本事的师傅,所以我们才想来请他帮忙。” 我点点头,对韩婕道:“一会儿中午的时候,我跟你回去,先到你家看看情况。如果发现什么了,我会告诉我师父的。” 中午放学后,我跟黄丽君借了自行车,随韩婕回家。她家住在县城西边的一个小区里。小区比较新,但楼都不高,绿化还不错。韩婕家在四楼,我上到门口一看,门框上贴了张符,房间里各处也贴了不少。不过那些符我一看就知道是乱画的,压根没有什么章法。很明显之前韩婕家请来的是一个招摇撞骗的假道士,比我师父还要假! 韩婕的父母都在家,应该是知道我要来才特意在家等的。我礼貌地问了伯父伯母好,他们对我都比较客气,但一看面相也是被阴气所侵。韩婕还有个弟弟才两岁,她妈妈说是前些年开放二胎后才生的,比韩婕小了十五岁。小家伙长得虎头虎脑的很可爱,但是脸上的阴气笼罩却最严重。 我在屋里仔细转了一圈,始终没有发现什么古怪之处,心里疑惑:这鬼藏哪了?于是我对韩婕说,现在是白天,可能脏东西躲起来了,只能等晚上的时候我再过来看看。韩婕道,那我们晚上还在家等你们来。 下午放了学,我又去找师父。这回师父倒是在,但正拿着一个背包收拾东西,似乎准备出远门。 我问他:“师父你要去哪儿?” 师父道:“我不去哪儿!你问那么多干嘛?” 我道:“师父你不是已经答应我要去帮我同学驱邪吗?你这会儿出远门,又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师父有点不耐烦了,道:“我不是出远门,明天一早就回来!你小孩子也不要问那么多!” 这会儿就把我当小孩子了?那平时老是指使我干这干那儿的,算不算剥削童工啊?我不禁腹诽了一通。但嘴上肯定不能这么说呀! 我将白天去韩婕家看到的情况详细地跟师父说了,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去处理。师父道:“我今晚也没空了。如果只有你所说的这些情况,那确实应该是有鬼在侵扰这家人,但不会是什么厉害的恶鬼。嗯,今天晚上还是你自己去看看吧!但是要小心,不可硬来!若是你自己没把握搞定,就等我回来再说。以防万一,你可以带上我的那些道具符咒,需要什么就自己拿。”说完,师父拎起背包就出门走了。 不是吧?我愣愣地听完师父交待的话,直到他的背影闪出门口才回过神来。我师父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吧?之前说鬼市的摊子要交给我打理,现在连驱鬼也要交给我吗? 没办法,我已经答应了韩婕今晚要去她家的,尤其我也不想让黄丽君觉得我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唉,硬着头皮也得去了!我去车摊上拿了糯米和黑狗血,又去师父房里取了一些常用的符箓。师父懂画很多种符,但我认得的又懂用的并不多。其中也就相门符算是最管用的了,贴在身上可以防止被鬼上身。走之前我想了想,又倒回去拿了师父的道袍和桃木剑。这套行头其实没什么用,但拿过去摆摆样子也行吧。说不定碰到的是个胆小的鬼,我就直接把它吓走也行。 018 甜蜜蜜和凶巴巴 昨天下晚自习的时候,黄丽君突然提出让我到自行车棚后面私下和她见面,搞得我一阵窃喜,以为会有“重大突破”。可到最后才弄明白了,原来是韩婕家进了脏东西,她又不好意思自己来找我,所以托黄丽君的面子,希望我能请到我师父过去她家驱邪。我师父却不知最近一直在忙些什么,连老本行都顾不上了,又把这事儿踢还给我,让我自己去搞定。不得已之下,我今晚只好赶鸭子上架,临时去客串一回捉鬼师傅了! 要驱鬼当然得晚上去。而且一般鬼都习惯子时过后才出来活动,也就是晚上11点钟后。所以韩婕家去太早了也没用,我还是先去了学校上晚自习。但晚自习的时候韩婕没来,黄丽君又是一个人坐在前面。我在后面想来想去思考待会儿的捉鬼计划,总觉得就我一个人怕搞不定,看来还得找两个帮手才行。 晚自习到一半休息的时候,我喊来了油炸鬼,把晚上我要去韩婕家帮忙的事跟他说了,问他敢不敢去?油炸鬼胆小却好事儿,犹豫了半天还是同意去了。我又让他去找区东,帮我问问区东愿不愿意一块去。我和区东还在冷战期间,不想主动去求他,就让油炸鬼去传话。油炸鬼跑去跟区东咬了一顿耳朵,区东倒是很爽快地答应了。我放下心来,本来就没多大仇,看来他还认我这个哥们。 晚自习结束后,我们三个人聚集在一起,准备出发去韩婕家。这时黄丽君也跑了过来,说她也想跟去看看。我问她你不怕?她说怕!我说你都怕了还去干嘛?她说我就是想去看看嘛! 唉,女人呀就是这样!越害怕越想看! 韩婕家住的有点远,走路去太费时间。于是我和黄丽君就骑她那辆自行车去,区东和油炸鬼也去借了辆自行车。我骑着车,黄丽君坐在后座,还小心翼翼地搂着我的腰。这是我们之间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我虽说胆子大,可一靠近女生我的小心脏就不争气地乱跳! 我和黄丽君一路骑着车一路聊天,她吐气如兰,身上一阵特有的少女幽香不停地往我的鼻孔里钻,让我突然感觉特别温馨幸福! 有一首老歌不就是形容这种感觉的吗: “甜蜜蜜, 你笑得甜蜜蜜, 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我估计我现在的脸上肯定就是笑开了花儿!我尽量把车骑得慢一些,若不是还有紧要的事情在前面等着我们,我巴不得再绕着县城骑上一圈! 一行四个人到了韩婕家,我按了门铃。韩婕自己出来开的门,一看是我们四个,就惊讶地问:“你们这么多人来干嘛?” 我告诉韩婕我们都是来帮忙的。我撒了个小谎,道:“我师父说你家只是进了只小鬼,用不着他老人家亲自出马。我师父还教了我一些方术,除些小鬼没问题,所以今晚就由我来处理好了!” 韩婕半信半疑。我也懒得再跟她解释那么多,直接安排她叫上父母,抱上弟弟先去楼下躲避。区东和油炸鬼留下来帮我。黄丽君想留下来看,我坚决不肯,打发她也下楼去陪韩婕了。 我让区东和油炸鬼拿着黑狗血在门外等,并给他们身上都贴好了相门符、敛阳符和阴眼符,交待他们一会儿若是听到我在屋里喊,就冲进来;我指向哪儿,就把黑狗血往哪儿泼! 交待完,我自己则穿上了道袍,拿起桃木剑。师父的道袍有点大,我戴上帽子后更显得滑稽了。区东和油炸鬼看到我的样子便开始笑我。我不好骂区东,就瞪油炸鬼,喊他不准笑! 把区东和油炸鬼赶到门外站好后,我自己一个人留在屋里把大灯都关掉,就开个小灯泡勉强够照明的。我在客厅的沙发后面找了个昏暗的角落躲起,默默地等待墙上的吊钟走到晚上11点。我从10点钟等到11点,不能出声也不能乱动,着实有些无聊。一直干熬到了11:30,还没有任何异常出现,我开始有些坐不住了,就打算从沙发后面出来,到其他房间里看看。 这时,我突然看到对面的窗玻璃上出现一张苍白的面孔!那面孔颧骨突出、满头白发、脸上的皱纹如沟壑一般,两只眼珠子还瞪得老大! 艹,原来是个老太太!还好小爷我胆子够大,没有被吓出声来!不过,那个窗户外面是没有阳台的,也就是说那老太太是凭空飘在外面的,毫无疑问这应该就是我今晚要找的正主儿了。 我稳住气息,等着看那鬼老太太想干嘛。老太太往屋里瞅了一会儿,似乎认为屋里的人已经睡下了,便直接透过窗玻璃飘了进来。 老太太在客厅里东张西望的,也不知道想干什么。然后她又去到了卧室里,但很快又出来了。她每个房间都去看了看,好像在找什么东西。观察到这会儿,我也稍微放下心来。确实如师父所说,这不是什么厉害的恶鬼。 每个鬼的身上都带有怨气,怨气越浓、越暗就越厉害。这鬼老太太身上的怨气只是一般般,跟鬼市上的众鬼差不多。比老邢和小倩要淡一些,又比刘公刘婆的要暗一些,看起来跟穷鬼老曾的差不多吧。 我心里有底了,便从沙发后面现身出来,开口问道:“你在找什么呢?”那鬼老太太好像反被我吓了一跳,捂住胸口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我心里暗笑,平时都说是鬼会吓人,这回倒是人吓鬼了! 老太太看清楚我的摸样后,黑起脸来反问道:“你要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跟你谈谈。”我学着师父的语气,淡淡地说道。 “我跟你这么个毛头小子没什么好谈的!”老太太继续黑脸。 “不谈也行,”我保持镇静的语气,很随意地挥了挥手,道:“反正你要找的东西现在不在这里。你也赶紧走吧,以后就不要再来了!” “你凭什么敢这么跟我说话?不怕我掐死你?!!”鬼老太太又瞪起眼珠子,抬起两只手,指甲变得老长老长的。她裂开嘴,两侧的牙齿也开始变长变尖,喉间发出“嘶嘶”的低吼声! 艹!想吓唬我?你当小爷我第一次见鬼呀! 我把手伸进口袋里,抓起一把糯米粒防止她突然暴起。但我的语气还是尽量保持平和,笑着道:“呵呵,你掐不死我的!既然我能看得见你,又敢这么跟你说话,我也就有办法对付你!所以呢,我劝你还是好好说话,万事好商量!你有啥心愿未了的,我能帮就帮。你想早点去投胎的,我该送你一程就送一程,如何?” 鬼老太太听了我的话,凶巴巴的吓人摸样一下子愣住了。她迟疑了一会儿,或许知道它确实奈何不了我,便“呼”的一声转身飞出窗外,跑了! 我料不到她这么干脆,说走就走,赶紧跑到窗边看她的去向。我最后勉强看到那鬼老太太的身影隐隐约约地钻入正对面四楼的那户人家里不见了。嗯,看来那边才是她的老巢! 我回到大门口开了门,告诉区东和油炸鬼说没事了,进来吧。油炸鬼还在惊疑不定,颤声问我道:“怎么样了?你刚才......在跟谁说话呢?” 我摇了摇头不想解释那么多,道:“这事儿还没完呢!你去叫他们上来吧!” 油炸鬼跑到楼下,把黄丽君和韩婕一家子都喊了上来。黄丽君和韩婕上来后一看到我的装束,也禁不住捂了嘴想笑。我感觉有些尴尬,便一边脱一边对韩婕的父母说道:“我刚才见到正主儿了,但被她跑了!” 韩婕的父母很紧张,追问道:“那我们以后怎么办?她还会不会来?” 我想了想,道:“这个不好说。问题的根源可能不在你们这里,但是你们放心,我会把这事儿处理干净的。明天我还会过来一次,今晚你们就放心睡吧!” 韩婕的父母连连道谢。为了便于联系,我留了韩婕的手机号码,承诺明天下午放学后再来做一次调查。这鬼老太太不算难缠,但要彻底解决这事儿可能还得费一番工夫。 此时已经十二点多了,我和区东、油炸鬼决定先把黄丽君送回家,然后再一路散步回去。黄丽君今晚没能见着鬼,似乎有点小失望。她要我把刚才的过程告诉她,可我只讲到一半,她就捂着耳朵说不要讲了!不要讲了!哈哈!女人确实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 区东和油炸鬼知道我平时经常会跟着我师父去处理这些“涉鬼”事件,所以还不至于会大惊小怪。不过他们也是第一次听我讲述这种事情,散步回去的时候就开始问东问西的。我这人一向不是大嘴巴,讲来讲去都只是讲今晚发生的事情。以前的事因为涉及到我师父还有其他的人和鬼,我就不方便讲了。 019 我当起了“拐卖犯” 第三天是周五,下午放了学后我又随着韩婕去到她家。这次坐在我后座的女生换成了韩婕。因为是白天,她为了避嫌,连我的腰都没有搂,也不知道她在后面是咋坐的。浪漫的感觉完全就没有了,我也蹬得老快,十分钟就蹬到了。 韩婕的父母也早早在家等我了,显得很重视。虽然他们一开始想请的是我师父,可来来去去就我这么个毛头小伙子,他们没有说啥,我自己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我跟他们说,这次不用那么多人,就让韩婕的母亲带我去对面楼里看看,当做平时邻居间串串门就行了。 韩母问我:“要去哪一家看?” 我道:“就去你们家正对面楼的那一家,也是四楼的。” 她道:“哦,那家人姓金!那小夫妻俩我认识,但不算很熟。他们家的老太太倒是经常在小区里活动。” 我一听韩母提到了那家里有个老太太,心里便想道:“嗯,应该没错了!”我又交待韩母,过去了就说我们是来找老太太聊天的。 韩母带着我去到了对面四楼,敲开了那户金姓人家的门。那小夫妻俩都在,我一打眼就看出他们两个人也都被阴气所侵蚀了,而且比韩家人的情况要更严重。小夫妻俩开门见到我们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请我们进去了。他们确实认识韩母,但没问我,说不定他们以为我是韩母的儿子呢。现在的市内小区都这样,平时关门闭户的,出来走动得少又不串门,很可能住一块儿几年了也不见得都熟。 我一进到门里,就看到有一张桌子上摆着一副遗像和一个骨灰坛。我注意看那遗像,可不就是昨晚我见到的那鬼老太太么!这下就可以完全确定了,这金老太太没有如期去阴间投胎,依旧还寄身于自己的骨灰坛里。灵位前没有焚香,而是摆着两个小花瓶,花瓶里的花还是新鲜的。 韩母没有心理准备,一看见遗像就吃惊地问道:“这......你们家老太太已经过世了么?什么时候走的?” “她老人家已经走了半个多月了!”那金家的女主人还不清楚我们的来意,见韩母问起,更起了疑心。 韩母在心里暗暗算了算时间,记得自己差不多就是从那会儿开始感觉到不舒服的。这下,韩母的脸色都不对了,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我一看气氛不对劲,就赶紧圆场,对那女主人道:“哦,是这样的。上次我姨呢,跟你们家老太太在楼底下聊天的时候,说想请个保姆,却找不到合适的。当时老太太就说在老家那边亲戚多,可以帮忙问一下。我姨一直挂心这个事儿呢!但这么久了也不见回音,老太太也好久没下楼走动了,她就以为老太太是不是病了,今天就想上来问问。没想到......” 女主人道:“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我婆婆她有心脏病,那晚上是躺在床上半夜就发了病,过世得很突然。我们夫妻俩都是公务员,婆婆的葬礼也不好大操大办的。骨灰也还没来得及送走,准备下个月再送回老家去。” 我点了点头表示明白,道:“节哀顺变!老太太这也算是走得很安详了!” 几句客气话聊开了之后,主宾双方的脸色都好了一点。我便借机左右看了看屋里的情况。客厅收拾得很整洁,很干净,看起来就跟宾馆一样,却没有多少家庭气息。我总感觉这屋里似乎少了点什么。 对了!我笑着问道:“家里的小朋友呢?这会儿还没放学吗?” 可问完这句话,女主人的脸色又不对了。她很生硬地答道:“我们还没有生小孩!”男主人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起来,似乎很避讳这个问题。 我看那小夫妻俩已经有三十多岁了。墙上挂的结婚照都有些旧了,相片里的两个人明显比现在的他们要年轻许多。我这下心里有了数,便站起身道:“打扰了!不好意思!”然后拉着韩母走了。 回到韩婕家里,韩婕和韩父赶紧问怎么样了?韩母心结还没有解开,脸黑黑的不想说话。我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具体的你们也不必知道太多。今晚我还会再来,争取把这事儿彻底了结了!” 韩婕把我送出门口,还一个劲地说谢谢。我笑了笑,摆摆手走了。我先回了家,再骑上我妈的电动车去到排尾村找师父。可师父又不在,我便打电话给他。电话打了几次,他才接了。我将刚才去那户金姓人家调查看到的情况跟师父一五一十地描述了一遍,还跟他说了我自己对此事的猜测。 师父听完,道:“嗯,事情应该就是这样了!”然后他又直接问我有什么打算。看来我师父这次是真不打算亲自出手了! 我回答道:“我打算如此如此......然后再这样这样......最后还要借师父的瓷瓶一用!” 师父在电话那头儿听完,道:“嗯,这法子可以一试!不过那瓷瓶有点小,恐怕不够用。我屋里床底下有个箱子,你打开上面一层里面有个锦囊。那锦囊比瓷瓶好用。” 我答应了。但师父又道:“箱子里的东西你只可拿锦囊,其他的都不要拿。尤其是下面一层的东西你绝对不准乱动,明白吗?” 哼!看来师父还是有些压箱底的好东西藏着掖着!我跟他都这么久了却一直瞒着我,到现在还不肯给我露底。这防徒弟跟防贼似的! 我挂掉电话,心里抱怨着,自己跑到屋里去翻床底。床底下确实有个大箱子,我费了老大劲儿才把它拖出来。我很惊讶大箱子并没有上锁,打开一看里面有一支毛笔、一盒朱砂、几沓符纸和一个绣花包。 毛笔、朱砂和符纸这些我都见师父用过,似乎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那个绣花包应该就是师父所说的锦囊了。我师父那一个糟老头子居然还藏着如此秀气的一个深闺香包,这下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变得更猥琐了。 “难道是师父的老相好送的?”我不禁有些促狭地想道,但同时又有些怀疑,“这玩意儿能装鬼?”锦囊的袋口穿着一根红绳,松开一看,锦囊里空空如也。再一拉,便可以把袋口系上。 “师父说还有下面一层,这下面一层在哪儿呢?”少年人的心性就是叛逆,你越不想让我看,我就越想看!我在箱子里摸来摸去,发现放锦囊、毛笔等物件的箱底很浅,下面那块板是可以拿出来的。我把上层的东西都搬出来,再把那块板拿开,露出底下的一层。 结果却让我大失所望。下面一层还是个箱子,大约只有套在外面这个大箱子的一半大,还上锁了。我再怎么也不敢私自乱开底下这个箱子的锁,只好又把上面的木板重新搁回去,原来的物件也都放回去,再盖上大箱子,推回床底下。 拿了锦囊,我又顺便把糯米、黑狗血和那些必备的符箓带走。道袍和桃木剑就不拿了,这些能唬人不能唬鬼的行头不但没用,还会惹人笑话。 当天周五已经算是周末,晚上没有晚自习。我干脆也不回家了,直接打电话告诉老妈我在师父这儿,不回去吃饭了。晚饭我就泡了碗方便面吃。吃完了面,我去到猪舍里抓了几十只壁虎和几只蟾蜍,像往常准备鬼市的食材一样剖净、串起。然后我又把烧烤架搬上小推车,其他桌凳什么的都不要了。 等到了九点钟左右,我自己推着轻装上阵的小车出门,到了排头村后的公共墓地。我没有再往乱葬岗里面走,而是拿出手机,借着屏幕的微光一块墓碑一块墓碑地找过去。最后我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块墓碑,上面写着:爱儿陈晓明之墓。 我在墓碑前摆好了烧烤架,开始生炉子烤起壁虎来。不一会儿烤肉的香味便向四周飘散,我虽然自己不会去吃,但也觉得这香味确实很诱人。这时,墓碑后的坟包上突然慢慢悠悠地钻出一只鬼来。 那是只小鬼,顶着一个大大的脑袋,正是大头鬼小明。小明倚靠在自己的墓碑上,吃力地托着脑袋伸长鼻子去闻那股烤肉的香气。 “这烤壁虎好香哦......”小明嗲嗲地道。 “香吧?那你想不想吃?”我故意问道,还拿扇子把香味往小明扇了扇。 “香!我想吃!”小明的口水都已经顺着下巴滴到地上去了。 “好的!要不要加辣椒?要不要加孜然?要不要加香灰?”我又问道。 “嗯,都加!可是......”小明怯生生地说道:“我没有钱......” “没关系,拿去吃吧!”我把一串烤壁虎直接塞到小明嘴里,还照例帮他把签子抽了出来。 “嗯嗯,谢谢!嗯嗯,好吃!好吃!”小明露出天真灿烂的笑容,大嚼着烤壁虎。等他吃完了,我又拿了一根去喂他,小明一连吃了好几根,弄得满嘴是油。 就这会儿的工夫,住在公共墓地里的其他几只鬼也冒出来了。刘公刘婆问我:“小胜你干嘛呢?今天又不是鬼市的日子!” 我道:“你们不要问那么多,我是专程来找小明的。” 然后我等小明吃得差不多了,就哄他道:“小明,你跟我去一个地方玩好不好?等回来了,我再给你烤蟾蜍吃!” 小明3岁的时候就夭折了,他的心智就只维持在那个年龄阶段,完全不懂得提防别人。他很开心地回答:“好呀!” 于是我拿出了那个锦囊,松开袋口对小明道:“那你进来吧,我现在就带你去!” 还未等小明自己有何动作,他便化作一缕青烟钻进了锦囊里。或者说,那更像是锦囊把小明给吸进去了! 我不及细想,系上袋口,把锦囊揣在口袋里匆匆忙忙就离开了公共墓地。那些车摊啊、烧烤架啊什么的,统统都留在了原地。正在围观的那些鬼十分惊讶,然后开始议论纷纷。林姨道:“我只听说过有拐卖活人小孩的,没见过还有拐卖小鬼的!现在这世道是怎么了?” 020 四全其美 众鬼的大惊小怪且按下不表,我带着装了小明的锦囊一路小跑回了师父的院子,再骑上我妈的电动车去到了韩婕家。这会儿已经是十点半钟,我对韩婕道:“今晚你们还是要下楼回避一下。” 韩婕问道:“区东和柯景贵呢?” 我道:“不用他们了,我自己就能搞定!” 韩婕虽然有些怀疑,但还是带着父母弟弟一起下楼去了。我自己留着屋里,照样躲在沙发后面等到了11:30。那金家的鬼老太太还挺准时,果然又是在这个点上来了! 老太太进到屋里还是东张西望的,又去到每个房间去找。不过我这时已经知道她在找什么了。我悄悄地拿出锦囊,打开袋口放出大头鬼小明,然后指着客厅里的一个儿童木马玩具,示意他去骑木马玩。小明没想那么多,他也好久没有骑木马了,就高高兴兴地去骑上去,在上面晃悠晃悠地玩起来。那金老太太在卧室里听到了客厅的声音,很快就飘了过来。 “呀!真可爱!”老太太一看见小明,顿时露出了笑容,就蹲在他身边看他玩。看了一会儿,金老太太还摸了摸小明的脑袋,逗他玩,笑道:“你这小小的人儿,怎么会有这么大个脑袋呀?不过脑袋大的小孩聪明!我最喜欢虎头虎脑的小娃娃了!嘻嘻!” 看到这儿,我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就从沙发后面现出身来。那金老太太猛地一看到我,又被吓了一跳,紧紧地捂住心口,表情十分痛苦! 唉,忘了老太太有心脏病了!幸好鬼是吓不死的...... “你又想干嘛?”金老太太瞬间变了脸色,恶狠狠地问道。 “唉,我真不想干嘛!老太太你先不要紧张!”我连忙安慰她道:“老太太,我来也只是想帮忙而已!我知道你很喜欢小孩,但是你继续留在这里是不行的!” “为什么不行?关你什么事!”金老太依旧还是凶巴巴的语气。 “你老是半夜过来摸韩家的小娃娃,他都被你的阴气给伤到了。所以他最近老是生病,这样长久下去反而会害了他,你明白吗?” 金老太沉默了,表情开始缓和。 我看她似乎被我说动了,又继续劝说道:“你还不光是害了他,还顺带害了他全家人......” “我不管!他们又不是我家人!”金老太突然又情绪激动起来。“我就是喜欢小娃娃而已嘛!我又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我没有受她的情绪影响,还是镇定自若地笑着道:“你看不出来你儿子和儿媳妇也是如此吗?他们最近的身体也变差了,而且情况更严重!因为他们和你共处的时间更长!阴阳相克,人与鬼是不能混居的。长此以往,不单单他们的身体受损,你自己的灵智也要受损。到最后,整个家都要被你自己这点小私心给毁了!” 金老太又沉默了,之前她不是没有发现这一点,只是没有把这种情况的出现联系到她自己身上去。 “你不是一直盼望着他们早点生孩子吗?”我趁热打铁,继续劝说道:“你这样滞留在他们家里,以他们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怎么要小孩呢?” 金老太太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颓然道:“我不就是一直想抱个孙子嘛!却一直抱不上!那韩家的小娃娃长得又可爱,每次我在楼下看见他,就想去抱他逗他玩!我死了以后白天出不来,就只能晚上跑过来这边看看他,我也没想着要害他呀!”她一边说一边疼爱地摸着小明的脑袋,这时却是一副慈祥的神态。 我问道:“那你喜不喜欢小明?” “哦,他叫小明呀?我也很喜欢他呀!”金老太继续逗小明玩,看得出她很向往那种儿孙绕膝的幸福感觉。 “小明才3岁的时候就夭折了,他变成鬼了之后,就自己一个人住在在墓地里没人照顾。你要是喜欢他,可以跟他一起搬去那边住,以后你就把他当成是自己的孙子来照顾,如何?”我抓准了时机,抛出了我的最终计划。 金老太显然心动了,吃惊地看看我,又看看小明,问道:“真的可以吗?你不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你去到那儿以后,还会经常见到我的!”我转向小明,问他:“小明就最喜欢吃我的烤壁虎了,对不对呀?” 小明一听我提起烤壁虎,顿时口水又流下来了。“烤壁虎好香的!我想吃!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吃烤蟾蜍呀?” 我故意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金老太,示意她可以做决定了。金老太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叹了气道:“唉,那就去吧!” 我点点头,又拿出了那个锦囊,把两只鬼都收进袋口里。此间的事情已了,我便下了楼跟韩婕说彻底搞定了,以后再也不会有脏东西来骚扰他们家了。韩婕一家听了都非常地感激我,韩父韩母拉住我,说一定要给我钱。我连连摆手说不用了,只是同学之间帮忙而已。韩母依然坚持,我最后不得已便道:“带着这鬼,我不能在这里久留,还要赶着去处理后续的事情!”韩母一听赶紧松了手。我才终于脱了身。 我回到了公共墓地,那里已经聚集了一大堆想看热闹的鬼。他们一看到我回来了,就七嘴八舌地喊了起来。 “哎,你看小胜回来了!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哼哼!他这个鬼贩子还真敢回来呀?” “小胜你把小明弄哪儿去了?” 我狠狠地瞪了穷鬼老曾一眼,道:“你说谁是鬼贩子呢?” 老曾嘻嘻贱笑着做了个抱歉的表情,躲到众鬼后面去了。哼!他要再敢胡说八道,以后就别想吃我的烧烤! 我也懒得再去一一解释,直接掏出锦囊,把金老太和小明都放了出来。众鬼看见我反而多带回来一只鬼,都觉得很惊讶,又开始议论纷纷起来。金老太站在众鬼中间,似乎感觉有些拘束。我便对她道:“以后这些鬼都是你的街坊邻居了。你就在这儿跟他们好好相处,比你自己孤零零地窝在那骨灰坛里强!后面的乱葬岗每隔十天有一次鬼市,到时候我还会去那儿做生意。希望你以后多多来光顾!” 说完,我又生起炉子,把剩下的壁虎和蟾蜍都烤了,还请在场的鬼一起吃。众鬼一看有免费烧烤当宵夜,都高兴极了,顿时气氛变得欢乐起来。金老太吃着我的烤蟾蜍,也不禁竖起拇指赞好。她这时也终于放下了顾虑,跟其他的鬼们开始有说有笑,甚至还跟林姨攀起亲戚来。 我看着金老太和小明开心的样子,自己也会心地笑了。这一趟的任务总算是圆满完成了!我心中突然涌出一阵满足感,这是我第一次靠自己的本事帮到了人,同时也帮到了鬼。韩家、金家、金老太还有小明,他们都因为我的努力而解除了烦恼,这应该叫四全其美了! 后来的事情发展从各方面来讲,果然都有了一个很好的结局。我又在韩母的陪伴下去了金家,告诉那对小夫妻说我已经帮忙把老太太送走了。至于金老太的骨灰坛,我也建议他们不要放在家里,最好是请去墓地葬了,以后还要多烧纸钱,冥币要烧壹亿圆面值的等等等等。 那小夫妻俩半信半疑,不过最近几天他们的身体状况有所好转确是事实。再加上韩母的极力劝说,他们最终还是同意了我的建议,把金老太的骨灰就葬在了排头村的公共墓地里。这样,金老太在那里也算是有了一个真正的墓,不至于当野鬼了。 经过这次的事情,韩婕对我的观感大为改变。她不但不再反对黄丽君和我交往,还请我和黄丽君包括也来帮过忙的区东和油炸鬼一起出去吃了一顿大餐。是的,我这才知道她之前一直就不看好我,反对黄丽君和我交往,还劝黄丽君把我的微信删了...... 不过,还未等我生气,韩婕自己就主动交代并道了歉。唉,算了!我大人有大量,就不跟她计较了! 当然我也想在黄丽君面前表现得大度一些。嘿嘿,说起来我还得感谢韩婕给了我这次表现的机会,让我和黄丽君的关系又得到进一步的提升! 那天我们几个一起吃完了饭,大伙儿兴致都很高,于是便又接着去ktv唱歌。趁着这个气氛融洽的时机,区东点了几瓶啤酒,主动要来跟我喝。我虽然平时不喝酒,但区东的示好我不能驳了他面子。我勉强喝了几杯,感觉味道苦苦的,说不出什么好来,也不懂为什么那么多人就喜欢喝这玩意儿? 不过酒确实能助兴,那一晚在ktv里我们都唱得很嗨,我和区东还勾肩搭背地合唱了《朋友》、《真心英雄》、《兄弟干杯》等等好几首歌。第二天上学,区东又主动把座位换了回来跟我同桌坐一起,我们俩的关系又变得铁铁的了! 021 酸死人不偿命的要求 师父最近越来越忙了。原来还只是偶尔晚上会出去,现在就连白天也经常不着家。而据我所知,他已经连续拒绝了好几单上门的生意。别人来找他做法事,他都直接说没空,还把生意都介绍给了周师傅。 周师傅是县城另外一位比较出名的专门给人做法事的师傅。他有没有真本事我不清楚,但我对我师父这种消极怠工的态度和帮竞争对手打广告的做法很有意见!要知道,平时除了去鬼市摆摊,做法事的红包也是我的另一大经济来源! 这下一来,虽然我在鬼市那边的生意搞得红红火火,但每个月的总收入反而还下降了。对于目前特别需要“恋爱资金”的我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今天晚上师父又推说有事,不打算去鬼市了。我逮住机会一通抱怨!师父想不到我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就问我是什么原因?我当然不能说是因为师父你害我赚不到钱,会影响我交女朋友的!我只好借口说道:“上次师父让我自己去鬼市,结果被人欺负了,还闹得很不愉快。这次你又不去,我担心又会有鬼来捣乱!” 师父听了很不以为然,摆摆手道:“放心吧!我已经交待过老邢了,这次绝对不会有鬼敢来捣乱你。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吧!我之前也跟你说过,鬼市这块的生意可能以后都会交给你打理,你从现在开始就要慢慢习惯自己去处理这些事情了。” 原来如此,师父上次果然还是直接找的老邢就摆平了那件事。老邢是乱葬岗里的鬼头儿,他虽然偶尔会来收点保护费,不过他的鬼品还不错。据那些鬼顾客们讲,老邢也调停了不少鬼与鬼之间的矛盾,算是乱葬岗实际上的管理者,一直在努力维持这个鬼社区的秩序。 师父和老邢之间是如何谈判的,或者说他们俩之间有没有什么交情我不清楚,师父似乎也不想多讲。他收拾了一些东西,包括还从床底下那个箱子里拿走了那个锦囊、毛笔和符纸等物品。师父从箱子里拿东西的时候也没有避讳我,但让我失望的是,他没有开底下一层的那个小箱子,也不打算把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告诉我,拿完东西就出门走了。 虽然有了师父的保证,我还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一次就没敢带太多东西,毕竟我自己一个人也推不动。李叔倒还是很热情,在半路遇见又主动来帮忙推车。看坟老头这次见到我一个人来,连问都没问,反正我和师父从来也不用找他买符。 事实证明,师父的保证确实还是很靠谱的。今晚的生意还不错,该来的熟客都来了,延续了之前的良好势头。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金老太。她现在已经很快就融入到这个鬼社区中,见到每只鬼、每个人都热情地打招呼,跟在韩家初见到她时的状态简直是天壤之别。金老太到哪儿都带着小明,真的把小明就当成是自己的孙子在照料着。她的儿子儿媳妇还算孝顺,也听了我的劝,给老太太烧了很多纸钱。过上了好日子的金老太一是出于感激,二是听小明天天吵着要吃我的烧烤,于是每次鬼市她都要到我这儿来光顾,便成为我的又一位模范顾客。 除了金老太之外,我似乎还看见鬼市上多来了几只新鬼。不单单是这一次,之前几次也这样。但这些鬼大多都是野鬼,也没什么钱来消费,有点像阳间的乞丐、流浪汉一样到处晃悠,有些胆子大的还伸手去向个别摊主要吃的。我不禁皱起了眉头,嘀咕道:“怎么最近有很多人死么?还都是死无葬身之处的那种?” “小胜呀!我的新菜整出来没有?”就在我无由来瞎操心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是老张。 “好了!好了!这回我又找来了不少新东西,你来尝尝,看满不满意?”我赶紧招呼老张坐下,他现在也是我的一个大主顾了。 自从上次老张向我订制了新菜色,我就一直在想办法满足他的口味。其实老张的要求也不多,就是要酸,越酸越好!但我琢磨出来的新菜色老张总是不满意,他还是觉得不够酸!今晚已经是第三次试验了。 我做第一个方案时想的很简单,就炒了个醋溜土豆丝,里面放了三倍于常量的醋,出锅后都已经不能称之为醋溜了,应该叫“醋泡”。但这样子不费脑子的方案当然没那么容易就过关,老张吃得直摇头,很不满意。 第二次的方案我炒的是酸笋配酸菜,调味料里除了醋还加了陈皮,挤了柠檬汁。老张尝了之后,说有点进步了,但还是不够酸。他给了我一些建议:“小胜你不要老想着找些酸味的调味料来往里面加,醋放多了菜也咸了!我不一定要吃炒菜,你可以试试去找一些自然的食材,比如水果类。以前活着的时候,我曾吃过一个未熟的桔子,哎呀,那味道简直酸到掉牙!” 我正是接受了老张的建议,今天特意找来了两个百香果、几个青桔、一袋山杏、一盒青梅和一个酸杨桃,让老张自己都来试一试味道。这当中尤其是那酸杨桃,是我在山里找到一棵野生酸杨桃树,摘了一个还半生不熟的回来。这种酸杨桃跟我们平时吃的水果杨桃品种是不一样的,就算它成熟了,也还是酸的。更何况还是这么个半生不熟的果实。 老张拿着果盘,一个一个地试吃,再一个一个地点评。 “这青桔不行,还没我以前吃过的那个酸......” “这山杏怎么还是甜的?差评!” “嗯,这百香果还行吧,马马虎虎!” “这几个青梅有点意思了,不过还达不到我的要求。” 我就站在一旁看老张吃。要知道这些水果我自己也是尝过一点的,绝对都是很酸很酸的。我看着老张把那些酸水果一个一个往嘴巴里塞,还嚼得津津有味,我感觉自己嘴巴里的唾液腺也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一直不停地在咽着口水。这老张也太能吃酸的了吧!莫非他其实是一个酸死鬼? 老张吃到了最后一个酸杨桃,刚咬一口,表情终于有所变化了。“啧啧啧,这个杨桃还不错!嗯,够酸!够酸!哎,你怎么只带了一个呀?干嘛不多带一些来?” 我见老张似乎满意了,便问他:“怎么样,这杨桃你觉得满意了吧?我这回只是实验嘛!你要是觉得这酸杨桃够酸了,下次我就再给你弄多点儿来!” 老张却又摇了摇头,道:“这杨桃,是很酸了......但要是说能让我满意嘛,嘿嘿,还不够哇!” “不会吧!这你还嫌不够酸?那你到底要酸到什么程度才算满意嘛?” 老张道:“我知道你这次已经算是很用心了,给我找来这么多酸水果。但这些水果再怎么酸,也还只是人间的正常水平!你要明白,我现在是鬼耶!我要的就是能酸死人不偿命的那种感觉!” 我听了老张的解释,不禁目瞪口呆。老张又勉励了我几句,丢下一沓冥币走了。我心里嘀咕道:“酸死人不偿命......是不是成了鬼就有这点好处呀?可以为所欲为地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用再担心什么饮食健康问题了!” 我把老张的那一沓纸钱扫进了收银筐里。抱怨归抱怨,但他订的这个新菜色我还是要用心弄的,毕竟最近泡妞花钱多啊!不知不觉中,我又从拜金主义者演变成了一个“拜妞主义者”。 送走了老张,我带来的食材已经卖得差不多了,后面的顾客渐渐也少了一些。我开始收拾东西,桌凳只留下了两副,以防还有看完戏的鬼顾客们会过来吃宵夜。穷鬼老曾已经在坟头后面等着了。这家伙最鬼精了,每次一看到我开始收拾桌凳,就从坟堆里冒出来,等着我招手喊他过去收尾。 我的最后一个顾客却是方伯。他倒不能算是我的常客,只是偶尔来一次。方伯点的东西不多,就吃了盘血蒸蚊子。吃完蚊子结完账,方伯对我道:“小胜,上次我那扳指,你拿去卖掉了没?” 哦,对了!我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怪不得方伯今天会特意这么晚才来光顾我这摊子! “卖掉了!卖给了金铺,得了一千来块钱!”我答道。然后我将收银筐里的纸钱全部倒了出来,用小棍开始数钱。之前跟方伯约定好的,等我自己再来摆摊的时候就把欠方伯的钱结清。 “你怎么卖给金铺了?哎呀,你个傻小子!我那扳指好歹也有上百年历史了,是古董!你把古董拿去当杂金卖,亏了!亏了!” “不亏!”我数好了钱,把剩下不多的几捆纸钱又扫回筐里。“你那什么古董不古董的,我又不懂!我拿去古董店卖,人家也不爱收,还问东问西的烦死了!最后没办法我才卖给金铺的。” “这样啊......”方伯挠了挠头,他过世也几十年了,不了解现在的市场行情。 “那这玉牌你要不要?这也是古董,挺值钱的!”方伯突然又从身上摸出来一块玉牌,拿给我看。 那玉牌之前我也看过了,就是因为我不懂玉,才选了那金扳指。我便摇摇头,道:“不要了吧!万一又卖出不了手呢?” “没关系!你能卖出手了再把钱给我!”方伯似乎很着急,直接把玉牌就放在我摊位上,那意思是让我一定要买他的玉牌了。 我看着那块玉牌,不禁有些疑惑,便问方伯:“如果真按你说的,这玉牌是古董,老值钱了,那为什么其他摊主你不去找,就偏偏爱来找我卖呢?” 方伯有些尴尬,但还是解释道:“我最近急用钱。本来我已经跟寿衣摊的老板讲好了,他愿意帮我问问有没有人收这玉牌,然后再换成纸钱。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最近这两次鬼市都没来。所以我才来问你的。” “那其他的摊主呢?还有看坟老头呢?他应该很乐意买你这玉牌吧!” 方伯连连摇头,道:“那老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雁过拔毛的主儿!正常做生意兑换纸钱,他都要狠宰我们一笔。我要把玉牌卖给他,那还不是跟白送他了一样!” 方伯又低下声来对我道:“这鬼市里,也不是每个摊主我们都信得过的!我们当人几十年,做鬼又几十年、上百年了,还不懂看人吗?你们这些摊主里面,最讲信用的就是你和你师父,还有那寿衣摊主。其他人反正我是信不过!” 被方伯这么暗地里表扬了一下,我确实觉得有点轻飘飘的了。我跟师父这么多年,啥有用的本事都没学到,但这讲信用,言出必行的好品质倒是培养对了!我也一向最讨厌那种说话不着调,喜欢忽悠人的家伙。真本事有便有,没有便没有,扯那么多没用的干嘛? 我拿起玉牌,前后翻来覆去又看了几遍,对方伯道:“我也不讹你。我先拿出去找人看看,问一下能卖多少钱。出了手,咱俩五五分账,如何?” “行!我信你!就这么说定了!”方伯高兴地拍了一下手掌,走了。 我把那玉牌擦了擦,塞进口袋里,心想啥时候有空了再去古玩一条街给人看看。不过经过上次的遭遇,我对这事儿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嘻嘻!”穷鬼老曾等得焦急了,这会儿看见方伯终于走了,便自己跑了过来。“小胜呀,今晚的生意还不错吧?” 我看着他摇了摇头,道:“生意还行吧,不过我剩的东西也不多了。这儿还有半盘子椒盐蟑螂,你拿去吃吧!” 老曾连忙接过盘子,笑道:“嘿嘿!我不挑,我不挑,有的吃就好哈!” 我也不去管他了,自己开始收拾摊子准备回家。今晚赚的大部分纸钱都给了方伯,剩下的恐怕刚刚好够付场地费的,并没有新的收入。唉,钱呀钱,真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东西呀! 022 第一次感情危机 我把小车推回到师父的小院的时候,师父还没有回来。我独自一个人收拾完东西,已经凌晨六点半了。这时候再回家,估计是没的睡了,老爸老妈肯定打发我吃完早餐就会赶我去上学。 我独自一个人忙了一整晚,实在是太困了。于是,我干脆就不打算回了,分别发了信息给老妈和班主任,借口说帮师父在外面忙了一宿,太累了赶不及上学了,想请假一个上午。 我承认这也是我的一个小毛病,会时常撒一些小谎。没办法,我一个未成年人,早早地就被夹在校园与社会、阴与阳、人与鬼之间来回切换,不变成一个问题少年才怪了!不过我还是尽量避免直接说假话,一般都是打个擦边球啥的。就比如这次:“帮师父在外面忙了一宿,太累了赶不及上学”,哪个字假了?我自己感觉没毛病啊! 好吧,说“赶不及”是有点勉强......不过“太累了”确实是事实。我也不客气,洗完澡就直接躺在师父的床上,用不到两分钟,我就呼呼地进入了梦乡。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现在满脑子里都是黄丽君和赚钱。每次做梦要么梦见黄丽君,要么梦见赚钱,又或者两者一起出现。今天这个梦是属于黄丽君的。但要按时间严格来算,我现在是在做“白日梦”,所以梦的内容就有点“不可描述”了: “她倚在我肩,呼吸响耳边, 高温已产生,色相令人乱。 君子在扑火,吹不走暖烟, 她加上嘴巴,给我做磨炼......” 我突然被一阵手机铃声从梦中惊醒。我拿起手机一看,正是黄丽君打过来的。我赶紧接通了,顺便瞄了一眼时间:11:55。都已经快中午了呀! “喂!” “翟自胜你在哪儿?” “我......我在家呢。” “为什么我发那么多信息给你都不回?” “我刚在睡觉......” “你这个点儿了还在睡觉?你为什么今天不来学校,也不给我发个信息?”黄丽君的语气似乎有些生气,好像还有些焦急。 “我昨晚上出去帮我师父处理一些事了,搞了一通宵,所以今天早上跟班主任请假了。对不起,忘了告诉你了!”我有点莫名其妙的,但还是连忙道歉。 “我就想问你个事儿。”黄丽君语气变得更严肃起来,“我放学的时候去取自行车,在车棚外面遇见了高三四班的吴鸿德。他拦住我不让我走,还说什么,他曾经给我送过手链,还买了《xxxx》的首映电影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手链和电影票不是你送的吗?” 卧槽!吴鸿德这倒霉蛋!这不是要拆我台,坏我大事吗?我一时间找不到更好的借口,只好硬着头皮撒谎道:“他乱讲的!如果他买的电影票,那为什么他不去?你别信他!你也知道,我因为你的缘故还跟他打过架的!” 黄丽君听了我的解释,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道:“本来我也不想理他的,但他一直纠缠我,不让我离开。幸亏区东刚才正好经过,才帮忙把他赶跑了!不过,他们俩动了手。吴鸿德扬言要找人来报复区东,现在他们几个人就堵在校门口那儿,不给我们走!” 艹!吴鸿德这厮就是故意来找茬儿的!他已经高三了,马上就要毕业。我知道他平时也不怎么来学校上课了,天天都在外面瞎混、到处泡妞,就等着他老爸花钱给他买个大学录取通知书。上次他被穷鬼老曾捉弄过后,本以为他再没脸来找黄丽君了,没想到他脸皮这么厚! “校警呢?校门口那儿不是有校警吗?”我问道。 “校警就过来说了一句:不准打架。然后他就去吃饭了!我们觉得他是不想管这个事!你现在要不要过来嘛?”黄丽君问道。 “我马上就过去!”兄弟和美人都有难,我怎么可能不去?我挂完电话,赶紧起床穿衣服。不知道师父是怎么回事,到这会儿了也没回来?不过我实在没时间去想这些了,穿好了衣服就直接跑出门去。 昨晚我没有骑老妈的电动车来,只能是用两只脚跑过去。从排尾村到县城二中差不多距离三公里,我全速奔过去也得要十几分钟。待我喘着粗气跑到了校门外那条路时,远远就看见区东正独自一个人在和吴鸿德等人对峙。吴鸿德旁边还站着另外两个马仔,其中一个马仔手里还亮出一把弹簧刀来。 艹!都动起刀子来了!我犹豫了一下,便开始到处找家伙,赤手空拳上去可不行!我这边正找着呢,区东那边突然就动起手来了!那个拿刀的马仔首先一刀朝区东的肚子捅去,完全就是不顾后果的打法!区东手里是空的,只能用手一把抓住刀子,剩下一只手对付另外的两个人。吴鸿德和另外一个马仔就冲上去猛捶狠踢区东,瞄准的都是区东的要害部位,下手真他妈狠! 我匆忙在墙根下找到了半块砖头,大喊一声也冲了上去!我对准扔那个拿刀的马仔,狠狠地扔过去砸他的脑袋。那人本来是双手握刀,他力气比区东小,不然早就被区东将刀抢过去了。他看见我扔砖头过来,就赶紧松手去挡。那半块砖头砸在他胳膊肘上,让他痛叫一声躲开了。区东也终于解除了对他最大的一个威胁。 我又一脚将冲过来的吴鸿德踹倒,让他捂着肚子在地上滚了两圈。这会儿形势已经逆转,我和区东是两个对三个,区东手里还握着抢过来的刀。吴鸿德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见占不到便宜了,就喊了一声:“走!”那两个马仔见讨不着好,便也跟着跑掉了。 区东见对方跑了,这才把手里的弹簧刀扔掉,摇摇晃晃好像要摔倒。我赶紧跑过去扶住他。区东刚才抓住刀刃的右手流血很严重,手掌上的虎口处被割开了两个大口子。还好他手劲大,要不然刀子直接捅到身上就不单单只是这点儿皮肉伤了!但是区东的脸上也被打的不轻,鼻青脸肿的。他肚子上还挨了几脚,估计挺严重的。 我急问他道:“你还行不行,要不要叫救护车?” 区东摇摇头,但他的意识好像不是很清楚了。我便喊着要赶紧送他去医院,区**然推了我一把,说不用了。我怒了,道:“那怎么行?你现在这种情况必须去医院!” 这时,油炸鬼、黄丽君和韩婕也从远处跑了过来查看区东的情况。我瞪了油炸鬼一眼,怪他刚才一点儿忙都帮不上,就叫他赶紧去校门外拦出租车。然后我把区东硬拉过去坐上出租车,把他送到了县医院的急诊科去包扎。 医生给区东做了初步检查,说手上的伤势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没有伤到筋骨。头部、腹部也送他去做了ct,结果显示没有骨折,胸腹里的脏器也没有明显受损。我们几个这才放下心来。 在急诊科外等区东缝合伤口的时候,黄丽君又责怪我,说“你怎么这么慢才来?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我又连忙哄她,连说了几次“对不起!是我不好!”。但黄丽君还是没有消气,嘟起嘴来不理我了。 区东的右手上最后一共缝了十二针。他手上虽然打了麻针,但头脑此时却清醒了一些。我很内疚,区东是为了替我出头才受的伤,于是就自己出钱付了六百多的医药费,还跟区东说要请他吃饭。 区东摆摆手说道:“不必了,我想回家休息。”我要帮他叫出租车回去,他也不愿意。我只好让油炸鬼一路陪着他走回家,我则送黄丽君回家。 我骑着黄丽君的自行车,让她坐在后面。一路上我主动要跟她说话,但她却一直不愿意答话,后面两个人便一路无语。接下来的几天里,黄丽君都在生我的闷气。我知道自己有错,又撒了谎骗她,也不晓得她到底有没有识破,只好不停地哄她,每天发微信、发搞笑视频逗她开心。甚至我还表示五一放假的时候,要带她去新开发的海滨度假区游玩以作弥补。但黄丽君却迟迟不答应。 我无计可施了,便去托韩婕帮忙从中调停。韩婕因为欠我的人情,立马就答应了。后来黄丽君生了几天闷气,感觉也差不多够了,终于消了气肯和我说话。五一节那天,我买了车票和门票,带着黄丽君一起去海滨度假区好好地玩了一整天。这下我们俩的感情不降反升,两个人还拉手了! 我的心里美滋滋的。心想女人果然还是得靠哄,靠陪吃陪喝陪玩陪笑!不过这些里面除了陪笑不用花钱之外,其他统统都要烧钱! 加上区东的医药费,过完这个五一,我的零花钱基本上也用光了。下一步回去以后,我又得为赚钱的事情发愁了! 023 天下无牙 五一过后的第一个鬼市,师父又说不去了,让我自己一个人去摆摊。好吧,也许我真的要开始适应这种一个人“战斗”的局面了。 今晚老张来得倒是挺早的。看来他对我的新菜色实验同样非常期待。我让他先坐下,自己从车摊底下拿出了一个泡沫箱。泡沫箱里铺着冰块,我又从冰块堆里翻出一个可乐瓶子,里面装着一种神秘的黑绿色的液体。瓶子被冰块冻了好久,一打开出来,便丝丝地往外冒着凉气。 这次的实验品,灵感来源于我和黄丽君相约一起去海滨度假村游玩的当天。那天非常的热,我们俩正逛在度假村的小吃街上。我看见一堆人正排队买鲜榨的饮料喝,便也拉着黄丽君去买。我在看店小二调制饮料的的过程中突然得到了启发。回去之后,我把自己之前收集到的各种酸味水果:青桔、李子、山杏、柠檬、酸枣、青梅、百香果和那种最酸的酸杨桃,全部用榨汁机榨成汁,过滤后再调到一块制成一杯饮品。冰冻的饮料喝了本身就会让人感觉牙齿麻麻的,可以增强酸味,于是我又把这杯饮品倒进空可乐瓶里,再塞到装满冰块的泡沫箱带到鬼市来。 我拿出一个杯子,往杯子里倒了半杯让老张先尝一尝。老张看见我如此郑重处之的态度,他也显得很兴奋,搓了搓手,还没尝呢就先叫了几声“好”!他端起杯子先嗅了嗅。其实酸味并不怎么会挥发,闻是闻不出来的。老张抿了一小口,吧嗒吧嗒嘴,忽然之间眼睛就亮了! “不错!不错!这味够了!这味够了!”老张这回终于满意了。他将那半杯特调的酸果汁一饮而尽! 哎呀!真酸呀! 这句话不是老张说的,而是我在心里替他说的。那老张已经酸抽了,五官都快挤一块儿去了,根本就讲不出话来!我光站在一旁看他喝,就已经觉得受不了了! “爽!真他娘的爽!”老张缓了许久才缓过劲来,大叫一声,几乎把整个鬼市的鬼和人们都吓了一跳! “来来来!再给我来一杯!”老张迫不及待地敲起桌子,催促我再给他倒。 我直接把那瓶剩下的酸果汁递给他,道:“你直接拿着喝吧。” 老张却摆手道:“不!酸的、辣的味道跟甜的、苦的味道不一样。甜的苦的可以一饮而尽,但酸的辣的味道太冲了,就必须一点一点地尝。而且我就是要喝的慢一点,才能充分享受这个过程!” 我想想也确实是如此,便随了他的意,端着瓶子一小杯一小杯地给他倒。老张也一杯一杯地喝,每喝完一杯,他那脸上的表情就总能扭曲出新花样来!但这种感觉对于他来说,不但不是难受,反而是一种极端的享受! “呀!我牙掉了!妈的真的酸掉牙了!”老张喝完最后一杯,大吃了一惊,赶紧趴在地上到处摸,好不容易才找回了那几颗牙。他裂开嘴,一颗一颗地试,看看哪颗牙原来镶的是哪个槽。又弄了半天,才把牙都装了回去。这一通操作看得我是目瞪口呆! “哎,小胜啊!你今天这杯果汁我是非常满意了!好!”老张对我竖起来大拇指。他接着又问道:“对了,你这道新菜品有没有个菜名呀?” 我点点头,得意道:“之前我还没想好。现在嘛,呵呵,我决定就将它命名为《天下无牙》!” “《天下无牙》?好!好!好!”老张高兴地鼓起掌来,又大叫了几声好。 最后老张起身结账的时候,趁着他的好心情,我把原先盘算好的价格又翻了一倍报给他。老张也不还价,直接扔了一堆金元宝在我的收银筐里,心满意足地走了。嘿嘿,就这一瓶玩意儿,换算成人民币,我就小赚了一百块钱!看来我以后就每次都给他弄一瓶来,这又是一笔稳定的收入了! 伺候完老张,接下来我摊子上的生意也是顺顺利利,今晚又是提前卖完,提前收摊。穷鬼老曾不知道是干嘛去了,今天就来得晚了一些,我只能摊开手跟他说啥都卖光光了,一点儿都不剩!老曾也只好悻悻地离去。 我收拾完摊子,推着车准备离开。我问对面的李叔要不要一块儿走。李叔其实信任的是我师父,平时才喜欢跟着我们一起进进出出这个鬼市。但他今晚看见又是就我一个人来,他摊子上的东西也还没有卖完,便摇了摇头说他晚点再自己走了。我本也无所谓,问一声只是出于礼貌,于是就自己一人推车往鬼市出口走去。 走到靠近出口的地方,我似乎听到一个哭泣的声音,便好奇地四处查看。结果我看见方伯正躲在一块墓碑后的阴暗角落里“呜呜”地抹着眼泪。 “方伯!”我喊了他一声,问道:“你在那儿干嘛呢?” 方伯本来一个人躲起来正哭着呢,这下被我撞见了,尴尬得赶紧抓起衣摆把鼻涕眼泪都擦了擦。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道:“哦,是小胜呀!我那玉牌卖出去了?” 我道:“哪里有那么快?最近我也不是很有空,等过几天周末的时候我再去找人看看。”方伯的玉牌不太好出手,我上次去古玩街就被人给问怕了。不到实在没钱万不得已的时候,我确实不想再去碰那些钉子,免得惹上什么麻烦。 “方伯,你怎么了?干嘛一个人躲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跟我说。”最近我的服务理念非常的正确,一直在努力保持与顾客间的良好关系。即使方伯还算不上是我的常客,但多培养几个新顾客也是市场开发的一部分嘛! “唉!”方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又默默地摇了几下头,甚至我都有点儿担心他会把自己的头给摇断了。 “小胜呀!一个家,对于一个人来说也罢,对于一个鬼来说也罢,都比那金窝银窝还要好得多得多!可我现在都多少年了?老是有家不能回!你说我能不痛心落泪吗?” 我明白方伯的意思了。“还是因为小倩吗?” “不是她还能是谁?”方伯摊开双手,无奈地抱怨道:“你说她当年死在我坟头上,当然也不能算是她的错。可冤有头债有主!她这三十几年来,一直就霸着我的坟,不给我回自己的墓里。这是什么道理嘛?” “你有没有跟她好好谈过这事?”我问道。 “那当然谈过了!”方伯道:“刚开始的时候,我是天天说夜夜说,好说歹说。但她就是不理睬!我想硬闯,却每次都被她一脚踢了出来!你也知道,她是含冤而死,怨气很浓烈,我根本就打不过她!唉!” “那你有没有去找过老邢或者其他的鬼一起去帮你说理?” “找过呀!都没用呀!” “老邢不管这事?”我有点儿惊讶,老邢不是这乱葬岗的鬼头儿吗? “他不管!”方伯愤愤道:“这事儿我还是先去找的他。但他始终就当没看见没听见一样,从来都不肯出手相助!就连我给他钱求他,他都不肯收下!” “这样呀?”其实我心里隐约明白这是为什么。恐怕是老邢也未必能打得过小倩呀! “乱葬岗里的鬼都知道小倩的厉害,也没有鬼愿意帮我了。我本也打算死了这条心。”方伯继续诉苦,“直到前段时间,清明过后又来了几只新鬼。那些新鬼看着怨气还不错,也不晓得小倩的能耐,又缺钱。于是我就动了心思,想雇他们几个去找小倩的麻烦,看能不能把她赶走,或者能逼迫她答应让我偶尔回趟家也行呀!” “所以你才着急地卖扳指卖玉牌,对吧?”我恍然大悟。就说嘛,方伯好不好突然舍得把自己的陪葬品拿出来卖掉。 “是呀!我以为人多势众地,再怎么也不至于输给她!结果呢,唉!”方伯指了指自己的脸,让我看。鬼脸本来就是发白发青的,实在没啥好看的。不过为了表现出“同情弱者”的姿态,我还是勉为其难地看了两眼。刚才方伯躲在暗处我看不出来,但现在在鬼火的映衬下,我看见方伯的脸上被打凹了几处,鼻子也给打歪了! 方伯又撩起衣服给我看胸口,胸口也断了两根肋骨。别问我是怎么看出来,他的肋骨已经断了......特么那两根断掉的肋骨都已经从肉里穿出来了好不好! “还有这里!她在我屁股上踢的那一脚最狠了!估计我半边屁股都被她踢烂了!”方伯转过身去,作势欲脱裤子给我看伤处。 “好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用看我也相信你了!方伯!小倩确实是太过分了!”我连忙制止他,及时表达我的“愤慨”。 方伯重新系好裤腰带,哭丧着脸,又禁不住“呜呜”地哭起来。“这鬼日子我都没办法再过下去了!呜呜!我这张老脸都不敢再出来见鬼了!呜呜!我干脆去死了算了!呜呜!” 方伯哭着说完这几句,我反倒放心下来。鬼还能寻死吗?再死几遍你也还是鬼呀!看来这方伯也就是哭哭啼啼发泄一下情绪,过一阵子可能就没事了。要真想不开,就应该讲:“我干脆去投胎算了!”反正鬼市角落里那个和尚一直都在,他的生意是免费的! 我也不敢去招惹小倩。除了表示一下同情,这事儿我也没办法。于是我又劝了方伯几句,借口要回家就走了。我找看坟老头兑换了纸钱,拿到了今晚的收入。临走时不可避免地要经过方伯的坟头,我下意识地又转头去看了一眼小倩。小倩也正在幽怨地盯着我看,四目对视。她看过来的眼神里仿佛恨意更甚了! 我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赶紧把目光收回来,心里暗暗悸道:“你这么盯着我干什么?又不是我害你的!” 024 第二次感情危机 我回到师父家小院的时候,屋里的灯是亮着的。师父今晚回来的倒挺早呀!我把小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师父还没有睡,听到外面的声响也出来帮忙收拾。他问我今晚的生意如何?我道还行吧!他“哦”了一声,也不再问其他的了。 我洗完了澡换上衣服,去到师父房里拿出了我的手机,开机,然后准备回家。我的手机一般都不会带去鬼市上。之前我说过,我师父不让在灵堂或者鬼市这种地方玩手机,所以走之前我都会关了机放在师父房间里。 结果这会儿一开机,又是叮铃叮铃的响个不停!这大半夜的谁呀?我仔细一看,却吓了一跳!八个未接来电信息!二十五条未读微信!都是来自于黄丽君! 我先急忙把微信记录看了一下。黄丽君发的信息基本上都是这样的: “睡了吗?” “我睡不着,想找人聊会儿天。(郁闷的表情)” “?” “???” “你睡得这么早吗?干嘛不回我信息?(疑问的表情)” (各种猪的表情)...... “你晚上都是关机睡觉的吗?” “赶紧开机!(愤怒的表情)” “回我电话!(愤怒的表情)” (各种打人的表情)...... “算了,你开机后也不用回电话了!” 这是在搞什么?我有些惊疑不定。黄丽君怎么突然大半夜的想找我聊天了?我再一细看,发微信的时间是从昨晚十一点零五分开始的,那时候我已经在鬼市里摆摊了。打电话的时间是从凌晨一点多开始到两点,不到半小时内给我打了八次电话!到底有什么事呢?这么急? 我犹豫着要不要马上回电话给黄丽君。但这会儿已经凌晨六点了,是不是太早了点?或者说太晚了?再者,她最后那条信息是什么意思?是正话还是反话?到底是不需要我回电话了,还是不想再接我电话了?那她是不是又生我气了?莫名其妙的,这女生怎么就这么爱生气呢? 我一头雾水,想回电话又不敢回,开始纠结起来。然后我发现微信朋友圈的图标上面有个红点,还显示了黄丽君的小头像。我赶紧翻看朋友圈,看看她到底发了啥动态。 “某人总是在关键的时候缺席!” 我心里明白,这个某人指的绝对就是我了! 再看下面,她还发了个链接:《夫妻吵架切莫轻易提离婚,伤了对方更伤了儿女!》。我点开看了,是一篇鸡汤文,大概讲的就是父母吵架时不应该轻易讲闹离婚的话,可能会让躲在一旁偷听的子女产生心理阴影,导致出现自卑、逆反、离家出走等等,诸如此类的话题。 这下我大概明白了。看来是黄丽君的父母在家里吵架了,闹得她心情很不开心,所以才三更半夜地想找我聊天解闷。她会在这种时候想到要找我倾诉这种事情,其实是表明她真的把我当男朋友看待了! 想通了这一点,我才终于放下心来。再一看,朋友圈发布的时间是凌晨四点多,估计她也是一夜无眠。我决定回电话吧!电话拨过去,“嘟!嘟!嘟!”,响了好几下黄丽君才接了。 “喂。”黄丽君的语气淡淡的。但是据我的经验,这可能是爆发前的隐忍! “对不起!我晚上手机关机了!刚刚才看到你的信息,你没事吧?”我不敢怠慢,开头就道个歉先。 “哦,你昨晚睡的好吗?”黄丽君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异常淡定地反问了一个充满怨念的问句。这绝对是个误会!我得赶紧解释呀! 我道:“我昨晚上也是一宿没睡!我帮我师父办事去了......” “师父!师父!又是师父!”黄丽君的怒气终于上来了,大声诘问道:“每次一找不到你人,都说是去找师父了!在你心里到底是师父重要?还是我重要?” “师父怎么能跟你比呢?不不不!我怎么能拿你来跟师父比较呢?哎呀,也不对!这话你让我怎么回答呢?你们两个对我都重要!好不好?”打电话的这会儿我还没离开师父家的院子呢!我师父就站在房门口,有些“疑惑”地盯着我。 “花言巧语!说漏嘴了吧!” “你等等!”我赶紧跑出院子,一边往家走,一边继续打电话,“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我们晚上出去办事的时候是不能带手机的......” “那我也不勉强你了,以后你也不用再打我电话了!”黄丽君说完这一句,直接把电话挂了。 “喂......”我无奈地放下了手机,感觉非常郁闷。什么嘛?话都不肯让我说完,总得要给我解释的机会嘛!再说这事儿怎么能怪我呢?你的父母吵架闹离婚,也不是因为我关机不接电话才闹的吧?哼!每次发脾气都要我哄着你!但有时候,你是不是也应该理解理解我呀? 我越想越烦恼,感觉自己得不到理解,情绪反反复复地波动。不知道自己也应该反过来生黄丽君的气呢?还是应该继续认错,给她当出气筒呢? 带着纠结的心理,我回到了家。老妈又拉住我,让我先吃完早餐再去补觉。我这会儿一点胃口都没有,虽然一晚上都没吃东西了。上楼补觉也根本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煎熬到了七点十五。不用老爸来催,我今天时间一到就跳了起来,急急忙忙便提早去了学校,也不等区东、油炸鬼他们了。 我到教室的时候,班里同学才来了一半。他们都有些奇怪,问我今天是不是太阳从北边出来了,居然来这么早?我懒得搭理他们,就站在后门口那儿,等着黄丽君来。到这会儿,我也明白自己在心里终究是认怂了,觉得自己毕竟理亏了些,还是想找机会解释清楚。 七点三十五,早操铃响的时候黄丽君才出现在楼梯口。我等着她走过来,想开口跟她说话,她却别过头去不理睬我,径直从前门走进教室。黄丽君放下书包,又跟其他几个女生一起扎堆往楼下走,准备去做早操。再一次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又不好意思当着一堆人的面跟她解释这种事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过去。 “哼!既然你不想理我,那我也不理你好了!看谁先认输!”我独自一人呆坐在教室里面,也开始生起闷气来。 025 寿衣摊老板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和黄丽君陷入一场“冷战”。两个人都在互相怄气,说吵架了吧,我们俩之间也没有过语言上的交锋;说分手了吧,更没有哪一方表示过这个打算,连丝毫的暗示都没有,就是互相之间不理睬对方,不说话,不发微信。而这种“不理睬”偏偏还带有一些“故意”的成分在里头。 比如说我吧,最近每天都是早早便去了教室,但并不是为了早读,更不会去做早操,就是为了在黄丽君来之前跑到后门口站着,等着她过来,从我身边走过。我这种反常的表现,全班人都看得出来,黄丽君更不可能看不出来。但她就是不想跟我说话,每次都别着头过去了。 而黄丽君呢,平日里她很少自己跑到男生堆里来,最近却经常往教室后面走,好像故意就为了在我面前晃一圈。体育课或者放学的时候,她还找借口去找区东说话,甚至找油炸鬼说话,可偏偏就对站在区东、油炸鬼旁边的我视而不见!搞得我每次都很没面子,恨得牙痒痒的! 我们俩的死党和闺蜜:区东、油炸鬼和韩婕,对于我们俩之间突然爆发的“冷战”感觉有点莫名其妙,也都来劝过几句。其实我心里很清楚,至少我自己是希望早点结束这种尴尬的局面,但谁都认为自己没有错,都在等对方先开口道歉。少年人的心气高过天,这层窗户纸就一直捅不破。 就这样又过了十天,今晚又是一个鬼市的日子,我照例去到师父家。往常师父就算不去鬼市了,也会先帮我把食材准备好再走,不然我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可今天晚上才七点,天都还没黑完呢,他就说要走了! 本来我连续这几天心情就特别不好,一看师父又想撂摊子,我顿时脾气就上来了。把手里剥到一半的死蛇丢到地上,说那我今晚也不想去鬼市了! 我师父有些惊讶,问为什么?我不肯说,就干坐在那里生闷气。 师父问了几句,见我都不答,也拿我没办法,便道:“好吧,那今晚的鬼市你不想去就不去了吧!” 就在我悻悻地开始收拾东西时,师父刚跨出门口的脚却停了下来,转头又问道:“你不去鬼市,有打算要去哪儿吗?” 我道:“哪都不去!回家睡觉!” “既然如此,”师父道:“你今晚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给我搭把手,顺便学点东西。” “去哪儿?” “你跟我去到地方就知道了。” “去干什么?” “到地方了我再告诉你。” 师父是故意的!他知道我这人好奇心最强,啥都不说,我才越想去。但是我还能去哪儿呢?我也不可能真的就回家睡觉吧?回到家躺在床上,我肯定又是满脑子都在想自己最近的那一点点烦心事。 “有没有红包拿的?”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妥协了。 “没有!”师父很干脆。 我无奈地摇摇头,院子里的东西也不收了,摘下身上的围兜就跟师父出门去了。 师父是个很老派的人,没有电动车,也很少骑自行车,一般在附近活动都习惯走路去。我跟在他后面一直往东边走,穿过了整个排尾村,便到了岭前村。岭前村靠近通往县城方向的一条村道上,有一排平房铺面,做的都是比较冷门的行业。比如第一家做的是竹编,专门编制竹筐、竹匾、竹椅、竹凳等等。我平时用的收银筐和师父的躺椅就是在这儿买的。 第二家则专做陶缸。现在的农村家家都通了自来水,但人们还是习惯蓄点雨水在大陶缸里,用以洗衣、冲厕所。所以这陶缸的需求量不大,却是家家必备的,勉强还可以维持生意。 第三家也是传统的老手艺,比之前两家更冷门,是做木屐的。不过现在即使在农村,也就只剩下一些老人还会保留穿木屐的习惯,早听说这家店快做不下去了。但这家老板的儿子很有想法,他不但继承了父亲的手艺,还开始顺应潮流,设计了不少新款式。他在传统的木屐上加了一些时尚的花纹和鲜艳的颜色,希望把木屐的功能从实用性转向观赏性,增加销路。 除此之外,最后的两家店面就是寿衣店和棺材铺了。一般人没事都不会来光顾这两家的生意,但千百年来,这两个行业却始终不会消亡。 在这个点,不论哪家店面都已经歇业上了门板。师父绕到铺面后头,走到第四家店的后门,伸手在门上敲了四下。我算了算,这家应该是寿衣店。果不其然,门开了,寿衣店老板探出头来看了看,冲师父点了点头。他看见我也在,并不吃惊,反而笑着对我师父道:“怎么?终于舍得把你徒弟也带来了?” 师父只微微点点头,没有解释什么,问道:“准备好了没?” 寿衣店老板道:“今晚出发得太早,来不及吃饭了。我刚蒸好几个包子,带着路上吃吧。”他又回到屋内,摸索了一小会儿,背着一个背包出来。他先递给我和师父一人两个用塑料袋包好的包子,再转身去锁门。包子还有点烫,我只能先拎在手里,师父却直接开吃了。 寿衣店老板锁好了门,又掏出一把车钥匙,走到后门外停着的一辆小面包车处,打开车门上了车,师父也很有默契地坐上了副驾驶位。我这才意识到要去的地方似乎还挺远,还需要开车去,我也赶紧上了车,独自坐在后面。 寿衣店老板启动了车,上了公路便往进山的方向开去。虽然每次去鬼市我都能见到寿衣店老板,但这还是我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他。他岁数不算大,可能刚刚才四十吧,但已经开始谢顶,还有了点小肚子,长相普普通通,属于丢到人群中就找不出来的那种。 寿衣店老板在鬼市上摆的也是寿衣摊,卖的就是用纸折胶水糊的衣服,包括还有首饰、鞋帽、纸人纸马等等。鬼顾客看上了哪件衣服,老板就烧给他,但不是在现场烧,鬼市上是禁止暴露性明火的,我的烧烤摊和炉子也必须有围挡,避免有人以为半夜起了山火。所以鬼顾客们挑了中意的寿衣,先给钱,名讳、生辰八字也给了,就相当于是订了货给了邮寄地址,寿衣店老板回去之后再给顾客们烧过去。阴曹地府有没有快递行业我不知道,但是寿衣店老板在鬼市上的信誉也是非常不错的,没有听说过他收了钱不发货的。上次方伯想卖玉牌,也是先找了寿衣店老板,结果这老板估计也是跟师父一样,最近一直忙着某件神神秘秘的事情,顾不上去鬼市摆摊了。 “你拎着那两个包子干什么?还不赶紧吃了,一会儿还要忙一晚上呢!”寿衣店老板从后视镜里瞄见我一直在背后打量他,便随口问道。我这才感觉到饿了,拿起两个包子三口两口就吃完了。因为吃得太快,喉咙里干的慌,我咳嗽了两声。 “最后面那一排座位下面有水,你自己去拿,给你师父也拿一瓶。”寿衣店老板笑了笑,又自我介绍道:“我姓苏,叫我苏老板就好了。” 我点点头,走到后面找到半箱矿泉水,拿了三瓶水回来。我递给师父一瓶,递给苏老板一瓶。苏老板人真的很随和,自己的水接过来还跟我道了声谢。我喝着矿泉水,润润喉,这才开始观察窗外的景色。 苏老板的车一直往百花岭的方向行驶,正在盘山公路上绕来绕去,经常会遇到超过90度的大弯。山路比较窄,一般就只有双向两车道,所以在很多地方就会设置一个应急停车点,给路上出现故障的车有个临时停车的地方,避免堵塞交通。我正想问我们是不是要去百花岭的时候,苏老板突然就在山路上一个应急停车点停了下来,并直接熄了火。 我下了车,四处望了望,认得出这里应该是风谷岭,离百花岭还有二十公里呢。风谷岭在我们这儿的方言里,音同“疯狗岭”。我初中的时候曾经跟着地理老师来这里上过室外课,当时地理老师解释过:由于地势原因,岭下的山谷内空气对流频繁,加上山洞又多,风穿过洞口吹出诡异的响声,听起来就像是疯狗乱叫,当地人便把这里叫做疯狗岭,解放后才改为了风谷岭。 我师父和苏老板背起背包也下了车。他们走到公路边上,翻过靠山崖一侧的护栏,并招手让我也跟着下去。我走近一看,那处并不是直上直下的悬崖,而是一片陡坡,坡上没有植被,遍布着大小不一的巨石,确实是可以顺着往下爬到谷底。 爬的过程中,苏老板走在最前面探路,师父不断地提醒我下脚的地方,要求我尽量跟着他们的足迹往下爬。有些石头并不是很稳当,摇摇晃晃地,又是在黑漆漆的晚上,确实很不安全,我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师父他们要选择从这里下到谷底去。 还好那段陡坡不算高,大约往下爬了七八十米就到底了。谷底是一条断断续续的小溪流,在巨石堆里钻来钻去。我回头望了一下,如果师父他们要去的地方就在这里,那从坡上下来确实是最快速的办法,否则要是沿着谷底走到这儿来,没有几个钟头是走不过来的。 我们沿着谷底又走了一百米左右,到达一片浅滩。浅滩上长着几棵成不了气候的杂树,似乎只是为了掩盖树丛中的那一个山洞。洞口不大,却装了一扇上了锁的木门,门板看起来还挺新,锁链和锁头却是生锈的。木门上用墨水写了几个大毛笔字:矿洞坍塌,入内危险。 这附近确实有一个小的铜矿场,但是好像还隔着有十公里远吧,难道矿脉一直延伸到这里了?又难道师父真的如我之前所瞎想的那样,就是半夜去做贼,去偷矿的?我不禁有些鄙夷地偷看了一眼我师父,还有那位苏老板。他们俩却好似真有那么一点做贼心虚的样子,神情显得紧张起来,还周围打探了几下,才摸到木门边。 不过又令我疑惑不解的是,苏老板居然从身上摸出一把钥匙来,直接将木门上的大锁头打开了。而且我再细看了一下,门上那几个大毛笔字,似乎也是我师父的笔迹,莫非这木门还是他们两个装上去的?神神秘秘的,这洞里到底藏了啥宝贝? 026 探洞 就在我一直胡思乱想的时候,苏老板和师父已经进到山洞里了,又招呼我别磨蹭,赶紧进去!进了洞,苏老板随手将木门关好,还上了门闩,洞里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光源,伸手不见五指。 “嘭!” 突然一团幽绿色的火光亮起,是师父掏出了鬼火符,燃起照明。那边苏老板也点燃一张鬼火符,用树枝挑起。洞里的景象在鬼火的照耀下,也慢慢显现出来。乍看起来,这里面就是天然的山洞,洞壁、地面到处都有突兀的岩石,并没有看见什么人为的凿痕。 还是苏老板在前头探路,师父却把我推到中间,自己留在后面断后。我们三个人就着鬼火的绿光,摸索着向洞内走去。正常人初见鬼火时可能还会感觉有些诡异,但我们是经常在鬼市上摆摊的,早已习惯了在鬼火照明下做事。昏暗的光源并不会对我们的行进产生太大的影响。 走了很长一段路后,我心里笃定这儿绝对不可能是正儿八经开采过的矿洞了。尤其是途经一段狭窄通道时,我们还需要弯腰爬过去,如果是矿洞的话早就应该把这里扩宽了,否则怎么运输矿石?难道是师父他们发现的私矿?那到底是什么矿?金矿吗?一想到这儿,我开始兴奋起来,如果能挖到几块狗头金,我立马就发财了! “师父,这里面是什么矿?”我憋不住问道。 “这里面不是矿洞,我们来也不是挖矿的。”师父直接浇灭了我的幻想,低声道:“外面门上那几个字,只是为了防止一些无聊好奇心重的人进来。” “那里面有什么?” “嘘!” 我还想再问,突然听到洞里深处隐约传来一阵野兽般的低吼声。我师父示意我不要再乱讲话了,指了指前面让我继续往里走。我犹豫了一下,看见前面的苏老板并没有停下来,反而加快了步伐。那是熊的声音吗?难道我们是进了熊洞里,师父他们是来捕野熊收熊掌的?可我也没听说过我们这附近有熊出没呀?前面的苏老板手里就举着根树枝,啥武器都没拿,根本也不像是要去捕熊的样子。 我又是一头雾水,只好闷着头一路走。走到洞穴深处,莫名起了微风,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空气对流,一阵有一阵无的。越往里走,风就越飘忽,而且越阴冷,到最后成了持续不断的阴风,却没有固定的风向。原先一路爬下走来我身上已经起的微汗,到这会儿全变成了冷汗。 约莫在洞里走了一公里左右,前面开始出现岔道。低吼声又再次响起,是从左方传来的。苏老板没有犹豫,直接往左边岔道走去,师父在后面也催促我快点跟上,好像丝毫没有担心会有什么安全性问题,到最后我们仨是小跑着过去的。两百米后前面的苏老板停了下来,喘着气,把鬼火举高在观察着什么。师父从后面跟上去,将手里的鬼火贴在了洞壁上。我夹在中间也伸头去看前头究竟是什么东西。 地面上有几根红绳利用石头的布局,缠绕出一个八卦的形状,中间还挂了一只小小的铃铛。红绳绊住了一只鬼,那鬼赤身露体,皮包骨头,没有头发,手指细长留着指甲,嘴里咧出两颗尖利的獠牙,已经看不出原本的人样。它身上粘着两张符纸,但符纸贴得很随意,好像随时会被风吹掉的样子。 “这是个缚鬼陷阱,红绳上的铃铛只要响了,我就算在家里也能知道。还好我们来的够快,如果来得慢些,它可能就会挣脱去了,再想抓它又是一件麻烦事!”苏老板舒了一口气,对我解释道。 我师父打开自己的背包,掏出了一张新符纸,贴到那鬼的身上,这下它就彻底没有反抗能力了。那鬼咧开嘴,几乎咧到脸的一半大,尖锐的獠牙锋利无比。它依然在冲我们无力地吼着,眼神里充满怨恨和疯狂,明明没有了抵抗之力也对我们毫无畏惧。 师父道:“它原本只是只野鬼,在阴间独自晃荡久了,已经失去了心智,跟野兽无异了!”他又从背包里取出那个锦囊,打开袋口往前一收,那鬼“嗖”的一下就进去了。苏老板蹲下来,将有些凌乱的红绳重新设置好,看样子是想让这缚鬼陷阱可以再次发挥作用。 处理完那只鬼,我们并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往回走。现在换成了我师父走在前面探路,不一会儿又来到了岔路口。我这时才看清楚,那是一个三岔路口。师父让我和苏老板先在路口处等一下,自己走到左边岔道里,但很快地,用不到五分钟他就回来了。他对苏老板道,那边的陷阱还是好的,然后便转头走进中间的岔道里。 后面我们又路过了两处岔道口,师父还是独自过去查看,回来均表示没有问题。又走了约莫500米,我们终于到达一处巨大而空旷的洞穴里。洞穴对面已无去路,两侧也都是坚硬的石壁,洞穴的正中间是一个黝黑的垂直深坑。我们没有带探照灯,靠鬼火的那一点点光亮是看不到下面有多深的。不过即使有探照灯,我估计也是照不见坑底。因为到了这儿,我明显感觉呼呼刮来的阴风不是从深坑里面吹出来的,反而是在往下钻,仿佛这无底洞是怪物的一张嘴,一刻不停地吸吮着外界的空气! 我站在旁边不禁有些心悸,总担心自己太靠近了也会被那洞口给吸进去。洞口上方拉着无数根红绳,每根红绳上都系着铜钱,在阴风的作用下不停地颤动。那些红绳明显是很多年前就拉好的,褪色得很厉害,有一部分已经断了。洞口边上插着阵旗,石头上还贴满了符,和红绳一起组成了一个比刚才的缚鬼陷阱要大得多也复杂得多的阵图。也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变态的鬼物,才需要这样子大费周章地去防范。 还没等我开口问,师父就指着洞口解释道:“这里是阴间的一个通道。前段时间因为外面老旧的大门被雨水泡坏倒了,风猛灌进来吹走了符纸,刮断了红绳,就开始有些鬼物通过这个洞口进进出出。我和苏老板最近一直在忙着更换新的木门,还补上了一部分断掉的红绳。但清明时鬼气大盛,这个洞口的符阵又被冲开。我们怕有恶鬼闯入阳间伤人,所以准备将这洞口重新封住,把原来的红绳、符纸全部更换成新的。而且这活儿只能晚上来干,万一碰见已经闯出来的鬼物就要收,能超度的超度,无害的就安置到乱葬岗去。” 我终于知道了师父这段时间老是不在家的原因了,还错怪了他。我为之前心里对他的埋怨和编排感到羞愧,原来我师父还是一个很有公德心的人嘛! “这洞一直通到黄泉地府吗?”我又试着往洞口探了探,问道。 “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这回是苏老板出声回答了,脸上还带着坏笑。 “啥意思?” “黄泉地府离这儿还远着呢!”苏老板笑着道,“不过这底下确实有一条阴脉,一路与地府相连。鬼可以进去,但人是进不去的!” “什么叫阴脉?” “阴脉就是阴气充沛的地脉,跟铁矿、铜矿、金矿的矿脉是差不多一个意思。不过阴脉藏在地底下很深的地方,人一般是接触不到的,只有极个别像这样的通道才可以直接连接到地底的阴脉。有些厉害的鬼物还可以通过阴脉到处流窜。”苏老板道。 “排头村的乱葬岗和附近百花岭公墓的地底下也有阴脉,和这一条都是连着的,只是没有这样的出口。”我师父补充道,“底下有阴脉的地方叫阴地,鬼可以从阴地进入阴脉中吸取阴气,靠自身的鬼气凝成阴元,也就是你看见鬼市上老谭收的那些阴元。” “那阴元又有什么用处?还有,师父你们为什么懂得这些事?”师父的解释不但没有解除我的疑惑,反而让我更迷糊了。我觉得师父就应该从他和苏老板的真实身份开始解释起。 苏老板望了望我师父,那意思好像是“要不要告诉他?” 我师父却摇了摇头,道:“你先不用问这么多,该让你知道的时候我就会告诉你。我们是来干活的,不是来闲聊的!”说完,他放下背包,开始往外面取工具。那边苏老板也拿出一捆一捆崭新的红绳来。 “又是这样!”我大失所望。他们俩刚把我的好奇心挑起来,说到一半又不说了,我最讨厌这样! 师父可不管我的抗议,立马指挥我干这干那的。今晚的工作主要就是修复洞口的阵图,其中拉红绳最麻烦。那些红绳的正式名称叫缚鬼绳,我要扯着一根长长的红绳沿着窄窄的洞口边走到对面,再绑在铁钉上。长长的铁钉是之前就钉在石头上的,只留了几公分在外面,可以想象最初时费的工程量应该是现在的数倍。而哪一根缚鬼绳要绑在哪一根铁钉上都是有讲究的,一根都不能错。我估摸着算了一下,全部至少该有四百根缚鬼绳吧!光是这一项,就够我们三个人忙几个晚上的了。 一直干到了凌晨四点多,缚鬼绳大概修复了三分之一,师父说今晚就这样吧,剩下的活留到下次再来干了。干完活休息喝水的时候,师父还说他和苏老板之前主要还是忙着在其他岔洞里寻找落单的鬼物,到今天基本上是清理干净了,要不然今晚上也不会这么顺利。 我问他,有没有遇见过厉害的恶鬼?他说有过。我又问:“那这些恶鬼要是超度不了,怎么办?会不会把它们灭掉?” 我之前问过师父类似的问题,他当时说他不懂超度鬼魂,更没有本事灭鬼,但是现在肯定是忽悠不过去了。师父沉默了一小下,苏老板便代他答道:“我们一般不到迫不得已,不会把鬼打到魂飞魄散的。”这个回答也算是直接承认了我师父和他自己都有这样的本事。 但再多的事情师父也不肯透露了。我们收拾好工具,又沿着来路走出山洞。苏老板仔细地将新木门关好,上锁,确保无虞。随后三人再次拖着疲惫的身体爬上通往盘山公路的陡坡,回到了停车的地方。 师父交待苏老板把我直接送回了家,让我回去好好补觉。但我回到家时,老妈已经起床干活,我狼吞虎咽地吃完两碗牛腩饭,又勉强睡了一个钟头,老爸便来将我踢醒。我又恢复日常的苦闷日子,在课堂上打着瞌睡,和黄丽君继续“冷战”。关键还有一点:我昨晚上忙了一宿,累得半死,却没有一分钱收入! 027 我又被抓了现行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又跟着师父和苏老板去了几次风谷岭。而且每次都是半夜去的,摸着黑爬上爬下,将岭下那个假矿洞里的缚鬼绳全部修复好了。接下来的工作便是更换阵旗、符纸,不过工程量就稍微小了一些。 但是连续几天都是通宵,我早上又要爬起来去上学,年轻人的身体再棒也吃不消啊!后面师父看出来了,就让我休息,不用再跟他们晚上去干活了。他还交待我,要用心在学业上。我心里不禁呵呵笑了,我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学业?能把高中毕业证混到手就不错了! 不过话说回来,我这几天太累了,确实也是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刚好接下来是周末,周六我几乎睡了一整天,周日早上又睡懒觉到十一点才醒来。早餐已经错过了,午餐还需等老妈“呼”我下楼去吃,于是我便斜躺在床头玩手机。翻看微信基本上是我起床第一件事,虽然不会有什么重要通知等着我去接收。 但今天不同,一条朋友圈让我懒洋洋的心情突然变得专注起来。黄丽君在朋友圈里发布了一条动态,配图是一张背景黯淡的生日蛋糕图,上面只插了一支孤零零的蜡烛。此刻的心情写着:“祝自己生日快乐!”后面是几个扁嘴的表情。 我心里感觉特别不是滋味。黄丽君的生日本应该是我表现的大好日子,可最近的“冷战”却让我们俩的关系降到了冰点。怎么办?是视而不见吗?还是留言祝福?她虽然没有@我,但作为“准男朋友”的我,不可能没有表示。 视而不见,那便是意味着“冷战”继续,甚至很可能我们俩的关系会就此结束。虽然我不是女生,我也明白一个漠视自己“准女朋友”的生日的家伙,是绝对要注定孤独一生的! 留言祝福,也不见得会让目前的形势得到改观。或许她会认为这是“破冰”的示好,但更可能认为我是在敷衍,而导致我从“准男朋友”变成“准单身汉”! 我思前想后,犹豫不决。这时,我瞄见床头柜上凌乱的物品中夹着一张电影票,那正是我和黄丽君第一次约会时的电影票。这张票对于我来说有很特殊的意义,已经变成了我的私人收藏品。 “就用你做决定吧!”我抽出那张电影票,很花痴地亲了一口,自言自语道:“正面朝上就留言!背面朝上就干脆不理她!” 我将电影票高高抛起。那张小纸片在空中做了几下优美的翻滚和滑行姿态后,慢慢地飘落下来。 “艹!”我恼火地暗骂道,“这是什么意思?你夹在枕头缝里算什么?连你也下不了决心么?那我留着你还有什么用?”我一怒之下抓起那张电影票,准备撕成两半。但最后我还是泄气了,又把票丢在了床头柜上。 我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那条朋友圈,这次的注意力从图片到文字最后转移到了那三个扁嘴的表情上。自己的生日为什么是这种表情,不高兴吗?为什么不高兴?还是因为我吗? 是了!就是我让她不高兴的!或许她心里也是希望能有个男朋友,或者“准男朋友”也行,能陪着她一起过生日的! 那她这算不算是给我的暗示呢?我又转头去看了看那张拒绝做出“选择”的电影票,它是不是也觉得我刚才的那两个选项都是错误的? “男子汉大丈夫,居然跟个女生斤斤计较,还怄了十天八天的气!你羞不羞啊你,翟自胜?”我懊恼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喜欢她就应该全力去追她!追到一半就放弃,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下定了决心要结束这场无谓的冷战!我从床上“噌”地跳起来,从门后面取下自己的裤子,掏出裤兜里所有的钱数了数。“不行!这么点钱,能干嘛?” 我在屋里绕着圈,思索着能紧急筹钱的办法。跟老爸老妈借是不可能的了,或许撒个小谎说学校要买复习资料是可以的,但也拿不到多少钱。这个方法不行! 跟师父借?我还没有跟师父借过钱呢,他要是追问起来怎么办?不行! 问区东借?算了吧!他更没钱,他不来找我借钱就不错了! 于是我的选择最后就剩下了一个。我再次拿起手机,拨通了油炸鬼的电话。 “喂,牛腩胜!” “阿贵,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啥事?” “你那里存了多少零花钱?” “......” 打完电话,我不禁给油炸鬼竖起了两个大拇哥。这家伙,看不出来还挺能存钱的嘛!我翘起嘴角,露出了谜之微笑。下面就应该是考虑如何准备惊喜的时候了! 下午五点左右,一切都准备妥当。我借了老妈的电动车,径直去到了黄丽君家的楼下。我送她回家过几次,知道她住在哪栋楼的哪个单元。我也不下车,就停在楼梯口外面,拿手机给黄丽君发了一条微信说,“我现在就在你家楼下,你下来一下”。 她很快就回了信息,问“你干嘛”? “你下来就知道了!” “我不下!” “你不下我可就在楼下喊你名字了!” “你敢!” 黄丽君猛发了几个愤怒的表情给我,其中一个猛抽猪耳光的表情是她最喜欢用的。 “我爸我妈都在家呢!”她又紧接着发信息道。 “那我不喊可以,你自己下来!”我回道。 又是一堆愤怒的表情,一排猪齐齐被人抽耳光。我不怒反笑,心里知道她会妥协的。 磨蹭了半天,黄丽君终于从楼上下来了。她板着脸,狠狠地盯着我问:“你到底想干嘛?” 我从身后变出一捧花来,装出很可怜的模样道:“对不起啦!请你原谅我好不好?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啦!” 黄丽君紧绷住的脸失去了控制,想笑又不能笑,看着那捧花想接又不敢接。 我从车上下来,作势要蹲,对她道:“难道还要我跪下来才行吗?” “好啦!好啦!”黄丽君赶紧一把抢过花,白了我一眼,脸上却露出了笑容。见她终于肯接过花去,我也开心地傻笑起来。“冷战”到此结束! 黄丽君嗅了嗅花,又假装板起脸来,道:“你的花我接受了,那你可以回去了吧?” “别呀!”我赶紧摆摆手,道:“花只是道歉的表示,真正的生日礼物是这个!”我伸手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露出里面的一块运动手表来。 那可我花了一千块钱买的!黄丽君之前就一直希望买一块运动手表,说那样就可以时刻关注自己的心律和当天所走的步数等等,还说能督促自己多锻炼什么的。这块手表虽然不是什么进口的高端品牌,但已经是我借(勒索)了油炸鬼全部的零花钱才买来的礼物! “祝你生日快乐!”我将装有手表的盒子递到黄丽君面前。 黄丽君的眼睛里闪烁着惊喜,已经忘了要保持矜持。她很开心地拿起手表套在手上试戴,又按开了电源看里面的功能,简直爱不释手!好似全然忘记了之前的所有不愉快! 我道:“这下你没有借口不坚持天天跑步了吧?” 黄丽君娇嗔道:“你这是嫌我胖么?” “我哪里敢?”我又骑上了电动车,往后座一扬头,道:“上来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黄丽君犹豫了一下,可能觉得自己不应该沦陷得这么快,便又嘟起嘴说不去,道:“我还要考虑一下下!” 这时,楼道外有几个邻居大妈散步走过,还用古怪的眼神看着我们。黄丽君有些尴尬,脸红红的。她小声对我道:“她们都认识我妈,你快走吧!不然我就完蛋了!” “我不走!”我断然拒绝,反正她们又不认识我。再说小爷我连鬼大妈都不怕,还怕人大妈?“要走一起走,不然我就赖这儿了!” 黄丽君皱起鼻子假装要发怒,还挥起了拳头,却显得更可爱了。我把电动车掉了个头,再次冲她道:“别磨蹭了,赶紧上来吧!生日大餐我都订好了!” 黄丽君咬咬牙,终于也跳上了电动车的后座,还顺势捶了我肩膀两拳。我哈哈大笑,手里一扭油门,电动车开得飞起,朝市中心驶去。此刻正所谓:春风得意电驴疾,破冰载得美人归! 我带着黄丽君直接杀到了县城里最高档的一家西餐厅,点上了最浪漫的烛光晚餐,吃了一顿超贵的牛排。环境很优雅,气氛很融洽,美食很可口,一切似乎都很完美......除了放在桌子边上的那张账单。 我学起电视里的绅士风度,左叉右刀,将牛排切成一小块一小块。但那餐刀割在牛肉上,犹如割在自己心头,我的脸上还得保持好甜蜜的笑容。当然甜蜜的笑容并不是装出来的,现在正是我想要的幸福时刻,这正如那句用滥了的话:痛,并快乐着! 吃完了西餐还早,我肯定不能就这么放她回去呀!于是我又拉着黄丽君去看电影。那天的电影其实真不好看,但无所谓了,正因为不好看,我才得以有机会鼓起勇气偷袭,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黄丽君吃了一惊,又气又笑,狠掐了我几下做为报复。但后面我再去拉她手的时候,她也不再挣开了,就这样一直握着到电影结束。 最后我们俩还手拉手一起走出了放映厅,结果面对面地撞见了两个准备来看下一场的同班女同学!黄丽君赶紧把手松开,脸特别的通红。那两个女生都冲我们指指点点地笑。我胆气上来了,也不躲不闪,还故意把黄丽君的手又拉上,冲她们炫耀。黄丽君挣脱不掉我的手,只好把头埋在我肩膀后逼羞。 这次不用等第二天了,我刚把黄丽君送回家,班级群里我俩牵手的照片就发上来了!油炸鬼在群里面喊道:“翟自胜,你又被抓现行,这下实锤了吧!” 028 方伯的玉牌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自从我与黄丽君重新和好后,我俩的关系是如胶如漆!现在我们天天都在私聊微信,隔三差五就要出去约会。当然约会总是免不了要花钱的,我的私房钱早就见底了,此外还欠着油炸鬼一千块钱呢! 钱!钱!钱!真的烦死了! 我最近挠头的次数越来越多,如何快速地挣到钱又成为我的头号烦恼。 很快又到了再一次鬼市的日子,师父跟我说,他和苏老板那边还差一点就可以将阵图修复完成,这次鬼市还是我自己一个人去吧。我对于这个建议没有任何意见,反而动力十足,用心经营起来。 上次老张对我的“天下无牙”非常的满意,我这次又特意准备了一大瓶带过去。同时,我还锦上添花,又自创了一个新菜色,叫做“酸甜苦辣”! “酸甜苦辣”其实就是四个蒸包子,皮薄馅大,卖点完全就在这馅上。四个包子的馅分别用了酸汁泡酸菜、蜂蜜拌豆沙,鸡胆掺莲心,油浸辣椒米,一共四种截然不同的极端口味,正对应了“酸甜苦辣”四个字的意! 结果这个新菜色在鬼市上一经推出便大受欢迎,不单单老张爱吃,好多鬼也慕名而来。我把蒸好的包子给他们端上桌时,是不会告诉他们那四个包子里哪个是什么馅的,就让他们自己去尝,尝到啥味便是啥味。这更吊起了那些鬼顾客们的胃口,让他们有种买彩票即时开奖的感觉。 然后的场面就很精彩了。吃到酸包子的顾客开始挤眉弄眼,脸上的肌肉一抽一抽的,直接酸掉了牙的也不少。要知道,那馅里的酸汁原本就是专供给老张的超级浓缩酸汁。连老张都受不了,其他的鬼更受不了。 吃到甜包子的鬼顾客还好,算是给他们缓冲一下。不过没想到金老太就特别喜欢吃甜食,连滴到衣服上的一滴蜂蜜都舍不得放过,愣是舔了半天。末了,她问我还有没有这甜包子了。我也不傻,卖一个包子才赚多少钱?那肯定是四个包子一块儿捆绑销售才赚得多嘛!我告诉金老太,“酸甜苦辣”便是“酸甜苦辣”,缺一不可。你要吃呢,就得连着吃四个,单吃一种我可不卖。金老太没有办法,只好又买了一整份来吃。 苦包子就让大部分的鬼顾客们叫苦不迭了!甚至有好几个鬼都跟我抱怨,这苦包子一点儿也不好吃嘛!我又解释道:“正所谓:苦尽甘来!其他三个包子的味道都太偏激了,你若先吃了苦包子,再去吃其他包子就会觉得味道刚刚好。若是先吃了其他包子,再来吃苦包子,就可以缓和一下。所以这苦包子在四个包子里面起到一个中和的作用!明白了吗?”那些抱怨的鬼顾客被我忽悠得一愣一愣的,似乎觉得还挺有道理的嘛! 最够劲的还是那个辣包子!我用了南方产的辣椒米,辣度够辣又不贵,搭配少部分灯笼椒和北方野山椒,用小火在油锅里翻煮,再装在罐子里浸泡几天几夜。有些鬼顾客一上来就吃到了辣包子,被辣得上蹿下跳,嘴巴通红,眼泪直流。但是辣劲一过,他们又大叫过瘾! 得益于我的创新意识,最近我摊子上的营业额是节节高涨。今晚,当我拎着收银筐去找看坟老头兑换纸钱时,计算器上显示出的数字已经超过我和师父两个人一起出摊时的平均水平了。看坟老头把一叠人民币递给我,还难得地说了句:“你最近生意挺不错呀!” “还行!还行哈!”我喜笑颜开。我现在知道看坟老头姓谭了,但是管他姓什么呢?我接过钱时就觉得这老头其实挺顺眼的嘛! 我数了数钱,盘算了一下,却皱起了眉头。不是因为看坟老头少给了,而是这点收入还是远远不够还油炸鬼的钱的。这时,我又瞅见了小倩看向我那“脉脉”的眼神,突然想起了方伯,然后接着想到了方伯的玉牌。 “唉,我真傻!最缺钱那天居然把它给忘了!如果能及时卖掉那块玉牌,或许就不用跟油炸鬼借钱了!”但是没关系,明天拿去卖掉再还钱也一样。我想到这里,心情又变得舒畅起来。 第二天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我趁着体育老师不注意,偷偷溜出了学校。我最近逃课的次数有所增加,主要还是太累了。不过班主任的课我不敢逃,她盯得可紧了。数学老师也是,他每节课必点名,有缺课的就告到班主任那儿去,还不准我上课时打瞌睡。唉,真是的!多一个学生上课也不见得他能多领一份奖金! 我离开学校后,直接去到了县城的步行街。这次我依然没有先找金铺,而是去古玩街逛一逛。有了上次的教训,我也没有再往铺面里去问,就专门找摆地摊的问。不过摆地摊的也不靠谱,一个个精得跟猴似的,又是先拿玉牌的来历说事儿,然后便使劲地压价。我一个摊位一个摊位耐心地问过去,出价最低的才两百块钱,搞得我都有想打人的冲动了。出价最高的也才一千两百块,比之前当杂金卖掉的金扳指还不如。 我从街头问到街尾,已经快要失去信心的时候,又遇见了躲在角落里的那位小胡子。他上次给我的印象好坏参半。他出价倒是挺高,但人品嘛,好像有些古怪。就在我犹豫不前的时候,那小胡子也看见我了,还冲我招手,依然笑得那么猥琐...... 我厚着头皮走了过去。小胡子笑着问我道:“小帅哥这次又有什么好东西拿出来卖呀?” “你怎么知道我是来卖东西,不是来买东西的?”我起了疑心,反问道。 小胡子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继续笑道:“你一路从街头那边问过来,我若是还看不出来你是买还是卖,那我也不用在这条街上混下去了。” 我想想也是,刚才自己确实是太招摇了,估计整条街的人都已经盯上我这个傻小子了!唉,没办法,少年人还没出过社会,不懂得察言观色,不知道深浅。 但既然来都来了,暴露也暴露了,那块玉牌我终究还是要卖掉的。我也不废话了,直接掏出玉牌放在小胡子的摊位上,道:“那你就看看我这块玉牌子,能值多少钱?” 小胡子拿起玉牌,很随意地看了两眼,又放在鼻子下嗅了一嗅,便把玉牌还给了我。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你这次还是不肯说这玉牌的来历吗?”他问道。 “没什么可说的!你愿意买就买,不愿意买就拉倒!”我不客气地回答。 小胡子也不生气,还是微笑。他冲街头那边怒了努嘴,又问我:“他们给你出价最高的是多少?”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了:“一千二!” “那你打算多少钱才愿意卖?”小胡子越问越直接。 “两千!”我伸出两个手指头。这个数是我自己在内心里不断妥协后的心理价位。方伯说这玉牌比原先那个金扳指还要值钱,而两千除掉给方伯的一半,剩下的一千刚好够我还油炸鬼的钱。 小胡子又笑了,道:“这么说,你也不算太贪心嘛!两千就两千,这玉牌我收了!” 我愣了一下,料不到他这么干脆,连价都不砍,不禁又有些懊恼自己应该把价再开高一点儿。不过两千块已经是到目前为止我收到的最高报价了。 “行!成交!”我把玉牌又递给他。 小胡子却没有接,而是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对我道:“我现在身上没有足够的现金,你等我去银行机子上取。”说完,丢下摊子和我,径直走开了。 我苦笑地摇了摇头,心想:“这人也是怪人!就这么走了,也不怕我偷偷拿他摊子上的东西。”当然我也不是那种人,只好不尴不尬地站在摊子旁边帮小胡子临时守了个摊。 小胡子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叠崭新的百元大钞,还工工整整地用一根黄色纸条扎了起来。他把钱递给我,让我再数一遍。我数了,没错,是二十张。我把现金收起来,把玉牌给他。小胡子这次没有再磨叽,把玉牌直接揣兜里了。 我冲他点点头,表示交易成功,我要走了。小胡子也很客气地道:“小心财物,下次有好东西再来找我!” 还行!卖这玉牌也算是个无本买卖,帮方伯跑跑腿而已就净赚了一千块钱!明天我就有钱还油炸鬼了,嘿嘿,无债一身轻的感觉真不错! 029 意外出现 接下来的几天我过得相当惬意,债还清了,和黄丽君的感情也在逐步升温。师父那边的事情终于忙完了,又拉上我进山去抓蛇虫。我憋着劲,利用周末的时间,猛抓了几麻袋回来,打算下次鬼市时再大赚一笔。 马上也要到端午了,我自己又琢磨了一下,想整出点应景的菜色来。往年端午节的时候鬼市上也有人卖粽子的,但那都是正儿八经的传统粽子,在鬼顾客看来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所以我就想着改变改变,弄出几种“特殊”口味的粽子来。 我把这个想法跟师父一说,师父也表示赞同,他对我现在的这种“积极上进”的态度感到很满意。于是,师徒俩折腾了几天,便实验出了这么几种新品种的粽子。 首先是龙凤粽。龙凤只是个形象比喻,实际上就是蛇和鸡。我们将蛇肉和鸡肉混搭,用油盐腌过后做馅,制成肉粽。龙凤棕的做法其实跟普通的猪肉粽没有太大的区别,取这么个名字只不过是图个噱头而已。甚至不单单鬼能吃,人也能吃,我和师父就先尝了两个。你还别说,味道真挺不错的! 有肉粽肯定也要有甜棕吧!我模仿豆沙粽的做法,造出了香灰粽。香点燃时便可起到沟通阴阳,愉悦人鬼的作用。燃尽的香留下的香灰有些神汉就用来忽悠人,洒到一碗水里说是神水,能治百病,那当然是骗人的玩意儿。但鬼却喜欢这么喝,跟喝茶没什么两样,也不会有什么副作用。我把香灰加糖加水揉成一团,塞到粽子里当馅,便是香灰粽了。 然后是稍微再重口味一点的糖蛆粽。一开始我只是想找些陈年糯米来包粽子,因为有些鬼就喜欢吃陈年、隔夜的东西,要的就是那种馊馊的味道。结果我到菜市场上淘了一天,才收到半袋子陈糯米,里面还长了虫。当时那个米店老板一看,就说这吃不了了,要丢掉不能卖。我便赶紧说既然要丢就给我吧,我拿回去喂鸡。那老板没有怀疑什么,就答应了,也没有收我钱。 人不能吃,鬼却能吃呀!我拿回去把长了虫的陈年糯米倒出来挑虫子的时候,突然又有个灵感。虫子保留不丢,就直接包到粽子里面。甚至我还嫌米虫太少太小了,又跑到xx里捞出不少肥嘟嘟的大白蛆。当然这个还是要过水洗一洗的,不然我自己都受不了!洗干净后我将白蛆和米虫都刷上糖浆,再包到粽子里头,煮熟便成了甜味的糖蛆棕,是绝对的高蛋白营养食品。 现在的人都时兴吃点养生餐、滋补汤什么的。我就问师父,鬼有没有滋补、养颜、壮阳之类的需求?师父道:“鬼属阴,壮阳就不必了,但滋补养颜还是有些道理的。”我又问哪些东西对鬼能起滋补的作用?师父便列举了一大堆属性为阴的东西,但我盘算来盘算去,能加到粽子里面当馅的,又容易获取的,大概就只有阴木了。 阴木就是常年晒不到太阳的木头,尤其是埋到土里腐烂了的那种。乱葬岗里的野鬼有时候找不到栖身的野坟头,就会附身到阴木上,暂时过一夜。包括墓里面埋的年头久了的棺材,其实就属于阴木的一种。 我和师父进到山里,专挑那些被雷劈倒,被风刮断,被人砍翻的陈年朽木或者树根,挖出来背回家再用木杵捣烂。最后我们将被捣成烂泥一般的木屑包入粽子里头煮熟,然后放到冰块里冰着,让它更凉一些。到时候就把装着冰块和阴木棕的泡沫箱整个运到鬼市上去,绝对保凉!我连招呼生意的广告词都想好了:冰爽粘牙、滋阴养虚! 到了五月初五这一天,端午节刚好放假,我早早就去到了师父家,又忙活了一整天,到晚上终于把所有的食材都准备妥当。为了在今晚大赚一笔,我甚至已经提前跟黄丽君告了假,答应这个周末再陪她去逛街,到时候我应该钱包里也有钱了,吃喝玩乐都不怕! 黄丽君其实还是有些不乐意的。因为上个周末我就进山去了没有陪她,端午节刚好是周三又说没空,还要等到周六才有时间约会。不过她抱怨了两句也就罢了,只是叫我今晚上不要关机。她说最近她爸妈吵架越来越凶了,而且几乎是天天晚上都吵,让她烦的有时候一刻都不想在家里待,我不能陪在她身边也要随时做好陪聊的准备。我有些为难,毕竟在鬼市上师父是肯定不给我玩手机的,就跟她说,我手机随身带着保持震动,有急事就打我电话。但从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五点,我不太方便聊微信。黄丽君勉强点了点头,答应了。 到了晚上十点钟,我跟师父就提前出门了。因为今天要带的东西实在太多,一辆车是装不完的,师父劝我少带一点儿,我哪里肯,就说我们早点去,一会儿我自己再回来一趟拉剩下的。师父无奈地摇摇头,也就由得我了。 师徒二人推着小车从排尾村走到了排头村。今晚我师父的表现有些奇怪,总是莫名其妙地转头去看左看右看身后。我也随着转头去看,却没有发现什么东西。农村人一般都睡得早,这会儿不是睡觉了,就是在家看电视,很少有人会在十点之后出来溜达。我问师父怎么了,他却摇摇头不说,只皱起了眉头。 走到排头村祠堂的时候,这下连我也看出来不对劲了。一对穿着土得冒泡的中年大叔大妈就坐在祠堂对面的戏台边上乘凉,还各自摇着一把扇子。大晚上的拿把扇子不是太大的问题,问题是那大叔大妈我们却从来没见过,而且穿得也土了一点儿吧!看起来有点很刻意的感觉。要知道我外婆家就在隔壁的排尾村,我师父也在排尾村住了快二十年了,又是隔三差五地路过排头村,这村里的老人我们都认识,去哪儿来这对陌生的大叔大妈? 我看看师父,看他是什么反应。师父示意我不要说话,暗地里改变了小车的推行方向,没有再往祠堂后的小坡上推,而是直接推到祠堂门口。师父停下小车,走上前去敲祠堂的大门,大声喊:“老谭!开门了!开门了!” 很快,看坟老头就来开了门,探出个光溜溜的脑袋看着我们,问道:“怎么回事,你们来做什么?” 师父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后面的视线,悄悄用手指比了比身后,小声道:“今晚,开不了了。” 看坟老头立马就明白了师父的意思,点点头道:“知道了!”他顺势将祠堂的大门全部打开,又从里面拿出香烛来开始烧,还让我帮他插到香炉里面去。做完了这些,看坟老头搬出两张长凳来,就坐在门口抽旱烟。师父和我也陪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起来。对面那大叔大妈也没有什么动静,还在扇扇子闲聊。 这时,李叔也一个人推着车摊来了。李叔一般都来得比较早,就等着我们一起进乱葬岗去。他看到我和师父今晚也来得这么早,倒有些意外,但还是笑嘻嘻地打招呼。当他开口要问看坟老头啥时候去开市的时候,师父及时打断了他。 “你回去吧,今晚有我们仨就行了,不需要你了。”师父对李叔道。 李叔有点搞不明白,又问:“为什么?我这车上还装着满满的,都是刚出炉的,今晚卖不掉我可就要亏本了!” “叫你回去就回去!别问那么多!也别乱说话!”看坟老头不耐烦了,开始赶人。 “你那些包子馒头啥的,赶紧推到县城步行街那里去,或许还能卖掉一些。走吧,下次再说!”师父语气稍微好一点儿,也是劝他赶紧离开。 李叔还是一头雾水,但又不敢反对,只能是嘀嘀咕咕地推着小车往回走。就当他推车走到对面戏台拐角处,突然从暗处冲出来几个人,将他团团围住。 李叔吓了一大跳,哆哆嗦嗦地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那几个人中的一个掏出一本证件,对李叔道:“我们是警察!要对你进行盘查!” “警察?”李叔愣了,更感觉有点莫名其妙。我师父和看坟老头这边也互相之间对了一下眼,感到有些吃惊。我心想,现在的警察怎么啥都管了? 那几个便衣警察也不再客气,直接掀开李叔车摊上的纱布、蒸笼,检查里面的东西。可李叔在鬼市上卖的就是正儿八经的面点,也没什么好查的。亮证件的那位问道:“你大半夜的推着这些东西来这里做什么?” 李叔胆子小,有点被吓住了,支支吾吾了半天,才照师父刚教他的,回答道:“我......是准备推去步行街那边......卖夜宵的。” 那几个便衣见查不出什么古怪来,也问不出什么东西,就只好把李叔放走了。可随后,他们却径直朝祠堂这边走来。那两个“乘凉”的大叔大妈这时候也装不下去了,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你们呢?在这儿干嘛的?”那大妈开口问道。原来她才是头儿,这倒让我想不到。 “祭祖!”我师父很自然地答道。 “一大晚上的来祭祖?”那大妈肯定不相信师父的话,又看向看坟老头。老头反瞪了她一眼,道:“关你什么事?我就住这儿!”然后继续抽他的旱烟,根本不鸟那几个警察。 大妈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去检查我们的推车。一个年轻的便衣刚打开我车摊下面的一个麻袋,就被吓了一跳,往后倒退了几步,脸都白了! “蛇!” 这下那几个便衣警察开始有点紧张了,那大叔看起来胆子大一些,拿扇子柄又去撩那麻袋口,仔细瞧了瞧,才松了一口气:“都是死蛇!皮都剥了的!” 我坐在一旁暗自偷笑,除了死蛇,我那摊子里还有不少好玩意儿呢! 果不其然,后面那几个便衣又被吓了几回。他们搜出来的东西都是些死蛇、死蟾蜍、死壁虎,还有蝎子、蜈蚣和蟑螂啥的。其中一个最倒霉,摸出了一窝老鼠仔,还是活的!他大叫一声,把鼠仔扔掉,跑到墙角吐去了。 那带队的大妈脸色不太好了,很严肃地盯着我师父问道:“你们装着这些鼠蝎蛇虫是干什么用的?” 我师父还是不为所动,继续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们家老祖宗的口味比较独特。这些东西都是我们特地准备的,带过来当供品,给老祖宗们尝尝!” 那大妈拿我师父也没什么办法,干脆点了点我和师父两个人,道:“把这两个先传唤回去,这车上的东西都扣了,带回去查一查那些蛇呀虫呀什么的是不是国家保护动物!” 那几个便衣听了大妈的命令,又开始把刚才翻出来的东西都塞回去。其中两个人还走过来搜我和师父的身,把我的手机和钱包都搜走了,放在一个透明塑料袋里装着。这时,我看见我的手机屏幕亮了,是黄丽君在给我发微信,但是发了什么我没看清楚。我跟那个便衣说给我看一下,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叫我少废话!这是证物!随后他们便把我们师徒二人连同那辆推车都拉回了县城公安局。 030 痛苦的结束 到了公安局,我们才知道那帮便衣原来是刑警队的,那大妈被他们叫做教导员。后面他们又拉着我们走了一大堆程序:拍照、采血、按指纹、查身份信息等等。在填扣押清单时,一个穿正式警服的警察当着我的面数我钱包里的东西。他从钱包里抽出来一叠百元大钞,笑了笑说道:“一个小屁孩,身上的钱还不少嘛!” 那叠崭新的百元大钞正是我还清油炸鬼的债后剩下的钱,准备拿去找看坟老头兑换成纸钱再还给方伯的,连那张绑钱的黄纸条都还没拆呢。那警察撕开纸条,开始数钱。我看见那纸条上似乎画着什么东西,好像跟师父经常画的符文差不多。但是还没等我看清楚,那个警察就数完了钱,随手把纸条丢进了垃圾桶里。填完了扣押清单,我所有的随身物品又放回到刚才那个塑料袋中,塞到一个抽屉里。 接下来,我和师父就被分开了。师父被拉到一间审讯室里问话,我因为还差着几个月未成年,就先关在留置室里待着。他们说已经通知我家长了,等我家长来了再审我。 我自己一个人被关在留置室里,只能坐着发呆。我的手机在那个抽屉里一直响一直响。一开始只是微信响,后来干脆是来电铃声响。我大声喊外面的人,喊他们把手机给我让我接个电话。那几个警察根本就不听,反而训斥我,说“你小子老实点!进来了还能随着你想干嘛就干嘛?”最后其中一个警察嫌我手机铃声太吵了,干脆拿出来挂掉来电,还关了机。 我心里惴惴不安,生怕又是黄丽君打过来找我的。上次已经闹过一回了,再来一次,她非得跟我分手不可! 就这样折腾到了凌晨三四点,我爸我妈都来了。他们很担心,也不知道警察是怎么跟他们说的,逮住我就一个劲地骂。我也很恼火,顶嘴道:“我又没犯法,是他们抓错人了而已!” 后面两个年轻一点的警察就过来当着我爸妈的面审我,其实问来问去也就是那推车上的动物尸体是哪来的?我也用不着撒谎,说是我跟师父上山去抓的。他们又问抓来干嘛的?我道:“给鬼吃的!” 那两个警察很生气,说我是鬼话连篇,态度不端正!年纪轻轻的就干这种缺德的事儿! 我也很愤怒,质问他们,怎么就是缺德的事儿了?法律规定不允许抓蛇给鬼吃吗? 后面基本上就是鸡同鸭讲了。他们说的我不懂,我说的他们不信。当然我也不可能把乱葬岗里定期开鬼市的事情说出去,反正就咬死了车上那些东西都是给鬼吃的,他们爱信不信! 吵吵到了最后,那两个年轻警察也拿我没办法,只能是草草做了份笔录让我签名。我看了,上面还真就写着:“推车上那些蛇、蟾蜍、壁虎、蝎子、蜈蚣、蟑螂、老鼠等动物尸体,以及包子、粽子、粥等食物都是准备拿去给鬼吃的。” 我忍住笑,指着道:“还有蚊子尸体你们还没写上呢!” 那两个警察气得都想打人了。我爸在旁边拍了我后脑勺一下,骂道:“就你废话多!赶紧签名!” 我把名签完,再按上手指印,那两个警察拿起笔录就走了,剩下我爸我妈跟我。老爸老妈到这会儿就不怎么激动了,他们也知道我跟着我师父就免不了要去弄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他们也很信任我师父,当年毕竟是我师父救了我,不可能会害我的。我也跟他们说:“我和师父真没有干什么犯法的事儿,那些警察就是误会我们了!” 再后来基本上所有人都是在等,我也没有再关到留置室里,就坐在值班大厅里等。我爸去问了,警察说是等森林公安局的人来做鉴定。等到了凌晨六点,一辆写着“森林公安”字样的车才开了进来,车上下来几个人,把我车摊上的蛇啊蝎啊的都拎出来看了看,然后摇摇头,跟那大妈教导员说了几句,居然就又走了。 我透过大厅的玻璃门,在公安局大院里还看见了一个熟面孔。那位在古玩街上摆地摊的小胡子也在!他站在院子里,也跟大妈教导员聊了几句后离开了。他是谁?也是便衣警察吗? 这时,我师父也从审讯室里放出来了。他先对我爸妈道了个歉,但也说这是个误会,我们没有做违法的事情。最后大妈教导员黑着脸进来了。她道:“森林公安的人已经鉴定过了,那些都不是国家保护动物!” 但她又警告我师父道:“不过虽然这次没有抓到证据,但你们的行为还是很可疑,而且明显没有讲真话!希望你们好自为之!” 师父不卑不亢,答道:“可疑不一定就有罪,我们本就不是坏人,也从来不干坏事!” 大妈教导员见讲不过我师父,也烦了,便告诉我们办完手续就可以走了。我终于领回了我的手机和钱包。我急急忙忙开机看来电记录,果然黄丽君又给我发了一堆信息,打了一堆电话!我也不管现在是几点几分了,直接回了电话给黄丽君,但这会儿她的电话已经关了机。 我只好又一条一条地回看微信聊天记录。这回不单单只有黄丽君给我发了微信,韩婕和区东也给我发了不少信息。基本上就是问我在哪儿,为什么不接电话之类的。于是我就先给区东打了个电话问情况。 区东接了电话,但明显还没睡醒,语气也是冷冷的。他问我去哪儿了,干嘛一晚上不接电话?我说我跟师父在一起,结果被警察抓错了,在公安局里待了一宿。他又问警察为什么要抓你们?我不耐烦道:“哎呀这事儿下次有空再跟你讲!你先说说黄丽君碰到什么事了,为什么拼了命地在打我电话?” 区东道:“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是韩婕打电话给我,让我帮忙去接黄丽君到她家去。要不你去问她吧!” 顿了一顿,区东又道:“你小心点,黄丽君这次很生气,你好好跟她解释吧!” 挂了区东的电话,我又打给了韩婕。韩婕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同样是还没睡够,看来昨晚上他们几个也折腾了一宿。 “你都去哪儿了一整晚上?干嘛还关机呀?”韩婕也是一通埋怨。 我不想再多解释了,也不想让黄丽君知道我被警察抓了去,否则就更解释不清了。“相信我!我昨晚上真是没办法接电话!你就告诉我黄丽君昨晚上怎么了?她是生病了还是遇到危险了?” 韩婕道:“她没事!昨晚上是她父母又吵架了,还在家摔了东西。黄丽君受不了,就想打电话找你。你又不接电话,她只能打给我说要离家出走。我让她来我家过夜,但是她一个女生,三更半夜的哪里敢自己出门,我也不敢过去接她呀!最后没办法,我只好打电话给区东,让他骑车去把黄丽君接了过来。” 我听到黄丽君没什么事,先松了一口气,接着再问韩婕:“那她现在是不是就在你家?能不能让她接一下我的电话?” 韩婕道:“你等等。”然后她好像转头去跟某个人说了两句话,又有些为难地对我道:“她说她现在不想接你电话......” 我急道:“你帮我再劝劝她,让她给我一个好好解释的机会!” 韩婕又跟黄丽君说了几句,还是很无奈地对我道:“不行!她还是不肯,还让我赶紧挂电话!”接着,韩婕又小小声道:“要不一会儿上学的时候你再自己找她解释吧,反正也快七点了,我们也准备要去上学了!” “好吧......”我无可奈何地挂了电话,心情特别糟糕。怎么倒霉的事情都挤到一块来了! 老爸老妈等我打完了电话,就想拉我回家。他们难得还说要帮我跟班主任请假,让我在家休息一天压压惊。我没有领情,反常地坚持要去上学。在回家的路上,我眉头紧锁,脑子里就想着待会儿怎么才能跟黄丽君好好解释清楚。 她这个时候肯定是又在生闷气,不想理我了,所以在班上是没办法跟她说上话的。那我就在校门口拉住她好了。也不行!她万一要在校门口那儿跟我吵起来,也很丢人的。想来想去,我觉得还是提前到韩婕家门口堵她会比较好,说不定韩婕还能帮我说了句好话。 于是,刚一到家,我就开口叫老妈把电动车借我。老妈问:“你一会儿不是要去上学吗?又借电动车干什么?” 我说我先去找个同学,他(她)有急事打了我一晚上电话,我去处理一下,然后再一起去上学。老妈倒没问那同学是男的女的,就嘀咕了一下:“哟,你还是个大忙人哦!”最后她还是把车钥匙给我了。 我赶赶着骑车到了韩婕家楼下,这时候已经七点二十了,刚好碰见黄丽君和韩婕下来准备要去学校。黄丽君一见到我,就扭过头去要走。我连忙跑过去拉住她,跟她道歉。 “你还来找我干什么?我不想再见到你了!”黄丽君大叫道,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我昨晚上真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而且我都已经提前跟你说了,我那段时间内不方便接电话呀!”我急着解释道。 “那好,你自己看一下时间,我是几点几分给你发的微信?又是几点几分给你打的电话?那时候还没到十一点呢好不好!”黄丽君掏出自己的手机来给我看,质问我。这个我倒是还没有注意去细看,现在回想起来,昨晚上我和师父出发得早,被抓的时候可能才十点半,在公安局里听到第一次电话铃响的时候或许还真没到十一点。 黄丽君见我答不上来,以为我心虚了圆不过来了,这下眼泪真的就飚了出来,哭诉道:“你没空跟我聊天,我不怪你。可你说有急事就随时打你电话,我这还不算急事吗?你不接也就算了,你还故意挂我电话!后面还关机!你根本心里就没有我!” “我,我没有挂你电话!也不是我关的机!”我只能做着无力的解释。 “够了!”黄丽君用力把我的手甩开,道:“你一直就是这样!对我热情一阵子又冷漠一阵子!然后又找各种理由来推脱!你和我交往不是真的喜欢我,只是为了出风头!” “我们分手吧!”黄丽君大喊出这一句话,然后便捂着脸哭着跑开了。韩婕也来不及劝她,尴尬地看了我一眼,也追着黄丽君去了。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心如刀割。这是我的错吗?不,我不认为我哪里做错了!那是黄丽君的错吗?也不,她更没有错!那是谁错了? 我感觉我有满肚子的冤屈说不出来。我的初恋就这样结束了,以一个令人痛苦的方式结束了。我投入了那么多的感情,那么多的时间还有那么多的钱!结果还是说分就分了。又或许,每一个不成功的初恋都是痛苦的吧,而我只是其中一个。 031 这XX的是什么道理?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连老妈问了我什么话我都没回答,就径直上了楼。我木然地脱了衣服,摔到床上,用枕头捂住了脑袋,现在我只想一睡解千愁! 中午的时候,老妈又来喊我吃饭,我不耐烦地说我要睡觉,不吃了!老妈拿我没办法,老爸回来了在我屁股上踢了两脚,见我还不起床,也作罢了。我就这样睡了一天一夜,饭都没吃一口。 后面几天,我的精神状态依然萎靡。老爸老妈叫我去上学,我就推说病了。他们要拉我去看病,我又死赖在床上说不去,茶饭不思,就想睡觉。最后老爸真发火了,拿起棍子要抽我,我不得已只好背起书包出门。但我最后也没有去学校,就在外面瞎晃,晃到了点才回家。班主任发现我连续逃了几天的课,又打电话问家长,于是老爸干脆早上亲自押着我去上学。 去到班上,所有同学都像看外星人一样盯着我看,私下里叽叽喳喳的。我也懒得理他们,到了教室就趴在桌子上睡觉。区东和油炸鬼来安慰我,我死要面子说没事,不就分手嘛?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 韩婕放了学,半路里拦住我也来劝我们俩和好。她说,黄丽君这几天也不好过,天天就哭。她父母来接她回家也不肯回。韩婕劝我主动点,大度点,再去好好道个歉,说不定就没事了。 我道:“这事儿你就别劝了。我知道她很难受,可我也很委屈呀!本来就不能完全算是我的错,我也道过歉了。她还不肯原谅我,那我也没办法!” 韩婕道:“话不能这么说!女生终究就是要哄的,你跟她争论对错有意义吗?” 我道:“有意义呀!而且不能每次都是我去低声下气地哄她,她是不是也应该稍微理解一下我呀!” 韩婕摇摇头道:“你们俩啊,都是倔脾气!既然这样,那我也不管了!” 我看着韩婕离开的背影,心里却暗自叹息。其实她说的意思我都明白,但是这个时候我心里也有气,而且也掰不下面子,不愿意再低头去跟黄丽君认错。少年人就是这样,想法简单,自尊心又极强,赌气赌气,赌到最后就再也挽回不了了。也许到了若干年后再回想起来,便是终生的遗憾。 恍恍惚惚又过了几天,师父打电话喊我去他家。我问去干嘛?师父道:“你是不是上次被吓傻了?连鬼市的日子都忘了!” 唉,以前我每到农历逢五的日子都特别的积极,就想着赶紧去鬼市做生意,多卖点儿多赚点钱。失恋之后,百事聊赖,我也失去了动力。但是师父的话我还是不敢不听的,再说去跟那些熟“鬼”们聊聊天,解解闷也行吧。 上次准备好的食材大约有一半还能用,所以这次我和师父也不用再上山去了,就在师父的农家小院里稍微准备一下。干到晚上八九点的时候,突然外面有人敲门。 师父家的院子一般都很少有人来串门,尤其是在晚上。他住的地方本来就偏,村里人也晓得我师父是专门跟死人“打交道”的,除了有事要请他去,平时都不会往这儿来。师父让我去开门。我放下手里的活,找过去把门拉开一看,愣住了。 是那个小胡子! 他大晚上的依然戴着一顶宽檐帽,见了我就笑。但在我看来,这种笑容贱贱的,让人感觉有点不怀好意。 “你来做什么?”我问道。 “我是专程来道歉的!” “道什么歉?”我奇问道。 “先让我进去再说吧!”小胡子还是笑,也没有等我说同意不同意,自己就自顾自地走进了院子。 师父见小胡子走进来,就瞄了一眼,没说话,手里继续剥着蛇皮。小胡子很恭敬地向我师父鞠了个躬,叫了声“冯师父”! “我认识你吗?”师父头也不抬,冷冷地问道。 “应该不会。”小胡子陪着笑,把帽子摘下来,道:“我是玉簪门的人,我叫何立平。”小胡子穿着t恤、牛仔裤,却留了个像道士一样的发型,长头发在顶上用带子扎起,还插了一根玉簪子固定。他不脱帽还好,脱了帽便显得不伦不类的。 师父终于抬起头来了,但还是板着脸,道:“我与你们门中之人从来没有任何交集,你来找我做什么?” 小胡子继续陪着笑,有些尴尬地说道:“那一晚,是我举报到公安局,才连累你们在里面受苦了。所以今天我特意来跟您二位道个歉!” 我一听,“噌”地一下火就大了!特么的闹了半天,原来那一晚的事都是这该死的小胡子搞出来的!要不是他胡搞瞎搞,我和黄丽君还不至于闹到要分手的地步! “原来是你!”我猛推了小胡子一把,怒骂道:“是你害得我这么惨的!你还有胆子来?” “小胜!”师父大声呵斥我,让我住手。 小胡子没有还手,苦笑着解释道:“确实是我误会你们了。那天这位小哥去到古玩街卖玉牌,被我嗅出来那是死人墓里的东西。再加上之前小哥曾经还去卖过一个扳指,也是陪葬品。我便以为是有一伙盗墓贼,小打小闹的不够专业,才指使了个未成年人公开到明市来销赃。所以呢,我就夹了张追踪符在钞票里面,才知道了你们住这儿......” 小胡子说到这儿,却轮到我尴尬起来。原来整件事情还是因我自己而起!是我太天真了,直接跑到古玩街去卖陪葬品,结果被人发现了。现在回想一下,当时古玩街那些店家、摊主没有直接报警把我抓起来就算客气的了!估计也就是看在我未成年的份上,手下留情了。 小胡子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变化,继续说道:“然后我就举报到了公安局。后来他们通知我人抓到了,要我去做辨认。但是我一到局里看见你们推车上的东西,我就明白是我搞错了,才赶紧跟警察解释,就说是我看走眼了,你们不是盗墓的!不过您放心,我没有透露你们的真实身份。” 小胡子刚一说完,师父就转头问我那扳指和玉牌是哪来的?我支支吾吾地说,那是方伯托我拿去外面卖掉的。师父一听就明白了这里面我的那点小心思,但他没有当着外人的面骂我,只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小胡子道:“冯师父,俗话说,不打不相识。我们也可以算半个同行,这事儿呢确实也是误会,就请您原谅我吧!” 师父摇摇头,道:“原谅你可以,但我要说清楚,我们跟你并不是同行!也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搅我们,请回吧!”说完,师父往门口抬了抬手,那意思就是下逐客令了。 小胡子苦笑道:“那好吧,我就不打扰了。”他转身往门外走,临走时又回头对我们道:“不管怎么说,这次的误会还是算我欠你们一个人情,以后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小胡子走后,师父指着我,道:“你小子现在很缺钱吗?连鬼的陪葬品都敢拿出去当街卖了?” 我知道自己理亏,只能苦瓜着脸挨骂,然后推说是方伯主动来找的我,而且还是因为寿衣摊主苏老板没空帮他卖了,才找上我的。 “苏老板那是另外有合法的渠道,认识人!你能跟他比吗?”师父很生气,黑起脸来训我,“我虽然说过鬼自己愿意给你的东西可以拿,但我是不是也说过,阴间的东西不要随便拿到外面去暴露啊?” “我已经好久没有教训你了,今天必须给你长长记性!”师父回到房里拿出了桃木剑。那把剑根本克不了鬼,真正的作用其实就是用来揍我! “手伸出来!”师父大声道。 我哭丧着脸,老老实实地把两只手掌并排伸直,扭过头去不看。 “啪!” 师父用力在我手心里打了第一下,我“嘶”地倒抽了一口气,真特么好痛哇! “啪!啪!啪!啪!” 一共打了五下,师父才气呼呼地把桃木剑丢到一边去了。我不停地往两只手掌上吹气,想减轻一些疼痛感,可手上还是一直火辣辣地疼。 疼归疼,活还得继续干!我忍着痛,先去把蟾蜍和壁虎串好,又去蒸蚊子,炸蟑螂,熬五毒粥,最后还要把东西都装上车,一路推到了乱葬岗。接着便是像往常一样,在鬼市摆摊做生意了。 不过今晚我的情绪很低落,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那股子积极劲头,连招呼顾客都是懒洋洋的。刚跟女朋友分了手,又挨了师父一顿打,我现在的心情已经差到了极点! 痛苦煎熬到了四点半,穷鬼老曾又跑过来想捡点剩菜,被我逮住出气,狠狠地骂了一顿。结果把老曾给吓坏了,连滚带爬地跑了。赶走了老曾,我就开始收摊了。师父知道我有点小情绪,也不理我,让我一个人收。 到了看坟老头那儿,方伯刚好也在附近。我掏出了一千块钱人民币交给老头,让他全部换成纸钱。看坟老头觉得很奇怪,问你怎么回事,平时这鬼市上的人只有将纸钱换成人民币才能带走,今天你反倒拿人民币来换纸钱了? 我师父在一旁冷笑道:“所以说他就是个傻小子!老谭你就换给他吧,这是他欠鬼的钱!” 看坟老头点点头,把钱换了。我拖着装满了纸钱的收银筐,走到方伯面前,把钱全部倒在了地上,对他道:“方伯,这就是你那块玉牌卖掉后得的钱。” 方伯本是躲在角落里偷偷伤心抹眼泪的,见到这么多的纸钱,并不显得有多么开心,道:“唉,现在我倒是不缺钱了,也没地方放了呀!” 我也不再听他唠唠叨叨,转身便走。我怎么想也想不通:我为了交女朋友拼命赚钱,才去卖扳指、玉牌;又因为卖扳指、玉牌被那小胡子举报,才进了公安局;再因为进了公安局短暂失联,才搞得黄丽君要跟我分手,结果却是没了女朋友! 这xx的是什么道理? 032 又一个“看坟老头” 接下来的半个月对于我来说,依旧在失落中度过。在拒绝了韩婕等人的调和后,我和黄丽君已经几乎没有了复合的可能。与当初的冷战不同,这次我们不单单是彼此之间不说话,甚至连碰面都极力避免。黄丽君甚至托韩婕把我送给她的运动手表和手链还给了我。有时候我也搞不懂,我们两个人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何会闹到这般地步? 马上就期末考试了,我也根本无心复习,勉强去到教室上课也是吊儿郎当的。到了考试那天,当然也不能交白卷,语文、历史、政治这些科目,我好歹还懂一些,题目也不管理解的对不对,基本上就是瞎答,凑够了字数就行。数理化就没办法了,不懂就是不懂,瞎编也编不出来。但考试又不给提前交卷,我无聊起来就开始数笔划:数一数每道选择题题目的第一个字是几划,然后除以4,以余数来决定这道题我应该选a、b、c还是d。如果是多项选择,那就每个选项都数第一个字的笔划,单数yes,双数no! 考完了试,就相当于放假了,只等着过几天再去领成绩,然后我的高二年级就结束了。我师父那边,现在也恢复正常状态,我考完试的第二天他就接了一个法事,他便拉上我也一起去。 这次的法事是帮一位从外地回来的富商安葬其父亲。这位富商常住在上海,老父亲也早就接过去住了,然后在上海过了世。因为其父遗言要葬回老家,而路途遥远,遗体不便运送,只能是火化后将骨灰带回来。 我和师父刚接到这个活儿的时候,以为也就是去做场法事便了。结果见了面才知道,那富商老家在百花镇上,想请师父一起去到百花岭帮他挑一块风水好的墓地,再行下葬。更麻烦的是,见面时富商的身边,赫然就站着一只胖胖的老鬼,从长相身材上看,绝对就是富商他爹了! 我心想,这有钱老头也是够执着的,其鬼魂居然大老远地跟着自己的骨灰一路坐飞机回到了故乡。也不知道他是咋做到的。 见面的地方是在县城最高档的酒店里,那天傍晚我们应邀去到酒店的咖啡厅包厢里喝茶。介绍我师父来的是排尾村的村长,姓谢,叫谢大勇。谢大勇称呼那富商为王总,听说是做茶叶生意的。王总从小就在上海长大,已经不会说我们这儿的家乡话了。他用标准的普通话对我师父道:“冯师傅,我这次来时间不是很充足,只有三天时间。今天光找人已经浪费一天了,所以不能再拖。我希望你能帮我这个忙,两天内在百花岭找到一处风水宝地,还要让我父亲入土为安!” 师父这时想不答应都不行了。依他的性子,遇到这种散落在阳间的游魂野鬼,他是一定要处置妥当的,哪怕免费的也要做。不过这次他借机提了很多要求,除了涨价和包来回食宿外,还要求由他来看护这个骨灰盒。 王总对钱的要求答应的很爽快,说钱不是问题,但骨灰盒却无论如何不肯交给我们保管。最后师父妥协了,便要求先在县城做一场法事。他道:“老爷子的魂魄尚有一丝寄在这骨灰盒上。你们这样舟车劳顿,时间又要求的急,我就需要提前跟亡者沟通沟通,看看他心仪的阴宅是在哪里。” 王总问:“这场法事何时做,时间上还来得及吗?” 师父道:“来得及,现在就可以做!” 王总又问:“要去哪里做?” 师父道:“就在这包厢里也可以!” 王总有点惊疑地看着我师父,以为他是在说笑话。最后还是谢大勇打了圆场,说这位冯师傅还是有真本事的,说不定他真的能跟老爷子搭上话呢?如果是这样,老爷子想选哪里做墓地,就依着他办!王总将信将疑地同意了。 于是,我和师父二人便清了场,只留了那骨灰盒依旧在那桌子上放着。当然那王总的鬼老爹也在,正呆呆地看着我们,却不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师父问道。 “......”那胖胖的老鬼还是不说话,就直勾勾地看着我们。 “这么远的路途,你是怎么跟回来的?” “......” “你不能说话吗?”师父又问。 “......” 莫非是个哑鬼?我心里想。师父直接走到那鬼面前,伸手在他脸上晃了晃。那鬼也没有什么反应,就跟傻子一样。嘿嘿,难道鬼也会得老年痴呆症么? 师父想了想,回头对我道:“你先出去一下,守住门口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我也要出去?”我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还想看看师父要怎样收拾这鬼呢! “叫你出去就出去!把门口守住!”师父有点不耐烦了,挥起手来赶我。 我悻悻地出了包厢,不知道师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王总和谢大勇也在门外等着呢,见我出来就问好了么?我道:“我师父才刚开始施法,你们不要进去打扰。” 过了大概十分钟,师父在里面喊你们可以进来了。我率先推开门一看,那老鬼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桌子上那个骨灰盒。 师父对王总道:“我已经跟你家老爷子聊过了,大概知道应该往哪儿去找他的阴宅。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去百花岭。” 王总半信半疑,但还是答应了。于是双方约定第二天早上八点还在酒店门口集合,一起坐车去百花岭,而且还是我们这四个人,包括谢大勇也要去。 出了酒店,我就问师父:“你和那鬼老爷子沟通得咋样了?你把他收了么?” 师父摇摇头,道:“那鬼死了才不过几天,但是一直滞留阳间,又长途跋涉,心智受损。我小小地帮他恢复了一下,让他回到骨灰盒里去静养。另外我已经跟他聊过了,他的心愿就是回老家待着,不愿意留在上海。” “师父你刚才是怎么帮他恢复心智的呀?为什么不让我待在里面看?”我又问。 “这个你现在不要问,我自有道理,有机会以后再教你。”师父不肯告诉我,让我有些郁闷。 我总感觉师父还有很多事都瞒着我。比如床底下的那个大箱子,还有他跟看坟老头和苏老板之间的关系等等,尤其是风谷岭下的那个山洞!如果不是我发脾气,撂摊子,他都未必肯告诉我世界上还有这种地方,更不用说带我去了。还有里面的那些什么阴脉啦、阵法啦,我都是闻所未闻!我现在开始隐约觉得,我师父其实是一个有神秘超能力的隐士,他只是表面上装出来是一个假道士而已。 但是我又对我师父这种防火防盗防徒弟的做法很有意见!我都跟了他十几年了!既然他当年主动跟我爸我妈提出来要收我为徒,就应该把他的本事都传授给我,而不是不痛不痒地就教我去折腾一些给鬼吃的恶心东西! 我师父可不管我是否一直在腹诽他,跟我交待好明天来酒店的时间后,他就自己回村里去了。我只能一个人郁闷地回家睡觉。唉,最近不得意的事情太多,心里总感觉很压抑,很不爽,但又无法排解。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跟着那位王总,还有谢大勇同坐了一辆车去百花岭。从县城到百花岭差不多有五六十公里的路程,大部分都是盘山公路。我们的车绕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才去到了百花镇上。 百花镇并不大,实际上就一条街,两边有店铺也有人家。镇上人口也不多,周围散落着好几个村庄,基本上就是沿着百花岭的山脚下绕了一圈。百花岭据说当地**准备要开发成一个小的旅游景点,这两年都不给在山上建新坟了,旧坟也要迁下来。如果有发现顶风作案的,就直接挖走。所以,没有打听清楚前就上山去瞎转悠是没有用的。那位王总没有料到是这种形势,又想到自己时间紧迫,在这里耽误时间就是耽误生意,不禁有些着急了。 我师父安慰他不要急,又先打了几个电话,问清楚目前的政策,然后确认一下可以选择的区域。问完了事情,也到中午了。中午饭后,我师父就带着王总、谢大勇和我,去到百花岭的山脚下去找风水善地。 山间小路不比平地,走起来也是很费时间的。找了一整个下午,找到太阳都快下山了,才终于在岭下面北的位置找到了一块不错的地方。那地方背山面水,前面是一片沼泽,周围巨木林立,安静幽雅。王总一看就觉得很满意,他那位鬼老爹这时候也从骨灰盒里钻了出来,站在他儿子后面猛点头,表示同意就在这儿安阴宅了。 鬼一般白天是不能出来活动的,但在某些阴地或者室内太阳照射不到的地方,他们还是偶尔可以现个身。更让我吃惊的是,那鬼老头似乎已经恢复了心智,不像昨晚上那种傻乎乎的痴呆样子了。 后面的事情进展得也很顺利。谢大勇在百花岭的熟人也不少,打了电话去问,随后便带着王总去找了当地的村长,提出要买这块地。这种农村里的墓地买卖其实是很随意的,只要村长同意,并支付一笔钱给村委会就可以了。到时候村里会写一张条子,证明是“本村委会同意某某某将其父亲葬于本村某处”,当然这种证明是不会受**承认的。不过只要不涉及到征地拆迁,村里面盖了章,村民就是认可的。 敲定了墓地选址的问题,我师父又帮忙联系好了寿衣店、鼓乐班和挖土的工人,就定在了明天早上七点入葬。王总对于我师父的这种极高的效率十分满意,答应再多给了我师父一笔酬谢金。当然谢大勇那边的好处肯定也少不了。 当晚,我和师父二人被安排在了百花镇上的一间招待所住。吃晚饭的时候,王总心情大好,看得出来他也算是个孝子了。他又提出来自己在百花镇已经没有亲戚了,想跟我师父约定,每月初一、十五帮他到坟前烧点香烛和纸钱给他老爹,到时候费用再给我师父转账过来。 师父却道:“我住在县城那边,来这儿也不方便。这样吧,我帮你另外托个人!” 吃过饭后,师父没有直接回招待所,而是带着我到镇上去逛。百花镇那条东西走向的街十分钟就走完了,然后再走就到村里了。这百花镇有些奇怪,我一路上走来,见到了好几只鬼就在街面上游荡。那些鬼发现我能看见他们,也都很好奇地对着我做“鬼脸”! 师父一直在不停地摇头,但是他也没有采取什么行动,还是一路往前走,最后拐进了一条小路。路的两旁开始出现零零散散的坟头,走到尽头却是一间小庙。我师父上去就直接敲庙门,喊:“老刘开门!” 一个矮矮的小老头子开了门,跟我们热情地打了招呼,然后请我们进屋去坐,还去泡了茶。那是座山神庙,供的是“黑脸山神”,穿的金盔银甲,手拿钢叉,面色黝黑。这“黑脸山神”是属于佛门里的菩萨,还是道家里的神仙,我也不清楚。反正农村小庙里供的神灵是五花八门,有好多都是地方独有,专佑这一村的老小,到了隔壁村供的就是另外一尊了。 寒暄过后,师父开门见山地就问道:“现在你这边的情况怎么这么乱?那些鬼平时晚上就在街上走,就不懂回坟地里待着么?” 老刘听我师父这么一问,笑容就没有了,开始唉声叹气起来。他道:“唉,我们百花岭这儿不比县城,没有统一的公共墓地,不像县城那么规范。每个村里死了人都是各埋各的,东一块西一块到处都是坟头!就算是相对比较集中的坟地,也足足有十处之多!所以我这儿的管理难度很大呀!” 我师父听了,也不禁皱了皱眉头,又问道:“除了你,现在这里还有没有其他的......师傅?”在提到“师傅”这个词的时候,师父似乎还往我这边瞄了一下。 “没有了!老林死了以后就剩下我一个人了!”那老刘似乎很会意,也看了我一眼,才回答道:“现在百花镇上的那些师傅,都是只懂糊弄人的家伙!连个正经的道士、和尚都没有!” 啥意思?都看我干嘛?我又不是什么“师傅”,我还没出师呢!难道师父和这刘老头在演双簧,想忽悠我来百花镇当“师傅”?门儿都没有! “那鬼市呢?行情怎么样?”我师父接着问。 老刘继续摇头,道:“也不行!平日里的鬼市,一共都不到50个鬼来。摆摊的也不过三五家,所以我现在已经改成每个月十五才开一次。唉,眼看着就办不下去了!” 原来这位老刘是跟我们那儿的老谭是一样的角色,明面上是帮村里看庙看祠堂的老头,实际上却是当地鬼市的管理者。不过这老刘明显混的比老谭差多了! “辛苦你了!”我师父安慰道。随后他拿出一张纸条交给老刘,对他道:“我今天来,倒是帮你讨了份好差事。” 师父把那位王总的请托转告给老刘,纸条写的就是王总的联系方式。老刘听说每个月烧烧纸钱就可以赚点小钱,当然乐意啦! 我师父又道:“不单单是这一点,那鬼我明天就帮你安置好。到时候你自己再去他坟头那儿引导引导,让他没事就去百花岭鬼市转一转。他以后就可以成为你们这儿的大主顾!”老刘听了也是连声说好。 我当时就在一旁想,可惜那王总的鬼老爹埋的地方离得远,不然就可以发展成我的熟客。唉,我师父怎么就知道帮别人做嫁衣呢? 告别了老刘,我和师父又一路走回了招待所。我在路上就开始埋怨师父,说下次要再有这样的有钱鬼,就一定要介绍他埋到我们那儿去! 师父问为什么,我道:“我们可以跟他做生意呀!另外,我们还可以多烧点纸钱给他,再让他转给我们。” “什么意思?”师父一下子没明白我的想法。 我解释道:“师父,我算过了,其实呢在纸钱里面烧银元最划算!因为其他人烧银元的少,都是烧元宝、冥币的多,所以银元兑人民币的汇率很低。从香烛店里进货的话,一盒100个银元才卖10块钱人民币,到阴间再兑换过来差不多就能换20块钱人民币,赚一倍呢!” “哦,那你的意思就是说,我们跟那鬼谈好,我们烧多的银元让他返还给我们,我们再拿去换人民币,对吧?”师父似乎终于明白了。 “对了!”我大喜,得意道:“就跟换外汇差不多!大不了我们也给那老鬼一点好处,合作分红也行!” “啪!” 我的脑袋上狠狠地挨了一记巴掌。师父哼哼冷笑道:“你小子能不能有点出息?小心思挺多的呀,都算计到这上面来了!” 我哎呀叫了一声,赶紧护住头不敢顶嘴,心里却嘀咕着:“我跟着你都混到坟地里卖宵夜了,还要啥出息?” 师父道:“纸钱必须是后人自己的心意烧给自己先人的才行,即使请人帮忙也是一样!再说你银元烧的多了,老谭就不懂提高汇率吗?到时候你还能钻这个空子吗?” 我想了想,师父说的也有道理。看坟老头把握着鬼市的汇率,他想写高些就高些,想写低些便低些,我折腾半天也抵不过他手里那一根粉笔头呀! 唉,看来我这点小伎俩还是玩不过这些老油条的! 033 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 最后一天去学校领完成绩单和暑假作业,就终于正式开始放暑假了。这对于我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至少不用再去到教室里煎熬。但没有女朋友的暑假同样也是很无聊的。我又变回了跟以前一样的屌丝、宅男状态,除了偶尔会跟着师父一起去鬼市摆摊和做法事,其余时间我要么在家睡懒觉,要么跑去油炸鬼家打游戏。 曾经的三人组现在也经常凑不齐了。区东最喜欢打台球,因为他没什么钱,但是台球技术还不错,所以在台球厅里跟人对局都是输少赢多,让别人掏钱买单,算是可以免费消磨一下时光。不过最近这小子经常不着家,问他也不肯说,搞得好像比我还神神秘秘现在。 油炸鬼是典型的死瘦宅,就游戏玩的好,打架、泡妞什么的都不行。他家里游戏机多,我没事就跑他那儿玩去。放假了半个月,我倒有十天是泡在他家里过的。今天啥事没有,我又和油炸鬼两个人在他房间里玩实况。 油炸鬼的操控技术比我强得多,他贱兮兮地就用中国队,其他强队任我选,但我每次还是被他菜,然后就一直听他在那儿吹牛逼。最后一局,我用了西班牙,结果又是0:5。我郁闷地将手柄丢在沙发上,说不玩这个了。油炸鬼说那我们就休息一下,一会儿再玩别的。他走去厨房拿了两罐可乐过来,一人一罐喝着聊天。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区东。我就抱怨了几句:“这小子最近是去当特务了还是咋的?老找不见人,打电话也说没空。他有什么可忙的?又不见他帮他妈卖猪脚饭。” 油炸鬼没有接过话头,有点反常的沉默了。 我便问他:“你是不是知道区东最近在干啥?” 油炸鬼苦笑道:“要不你就别问了,我也不想说。” “你们俩干嘛呢?”我开玩笑式的捶了油炸鬼一下,“怎么现在什么事都瞒着我一人?都是铁哥们,还有啥不能说的?” 油炸鬼继续沉默,拿着手里的可乐罐在把玩。我一看不对劲了,便问:“你们俩,最近闹矛盾了?” “没有!我和他没事!”油炸鬼摇摇头,否认道,“我昨天还跟他一起在台球厅打台球呢。” “艹!”我又捶了油炸鬼一下,这回用了力,“你们俩去打台球居然不叫我!害我自己一个人在家无聊待一天!” “我......唉!”油炸鬼懊恼地拍拍自己的脑袋,明显是怨自己刚才说漏嘴了。 不对!我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油炸鬼跟区东没矛盾,跟我也没矛盾,他们俩去打台球不叫上我......那意思就是区东跟我有矛盾了? 那矛盾在哪儿呢?我用力勒住油炸鬼的肩膀,逼问他道:“说!坦白交代!” 油炸鬼护住脸,道:“我不说!你打死我也不说!” 我道:“我不打你。我一会儿就把你枕头底下那本杂志交给你妈,好不好?” “你太无耻了!”油炸鬼哀嚎道,“铁哥们不带这样陷害的!” “铁哥们有事还瞒着我呢!”我瞪着他,继续施加压力。 油炸鬼彻底放弃抵抗了。他对我道:“那我跟你说了,你可答应我别生气哦!” “行!我答应!” “先等等。”油炸鬼先过去把游戏机收好,沙发和茶几上的东西也放到一边去,那意思是防止殃及池鱼了。我冷眼看着他,心里的感觉却越来越不妙。 油炸鬼重新坐回来,然后认真地看着我,直截了当道:“区东现在和黄丽君在一起了!” “什么?”我尽管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这句话还是给了我当头一棒! “嗯!”油炸鬼用力地点点头,道:“那天去台球厅,除了我和区东,还有黄丽君。她是区东带过去的。” 顿时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震惊、失望、伤心还有满腔的愤怒,这是一种**裸的背叛!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说服自己冷静下来。油炸鬼在一旁紧张地问:“要不要我再去给你拿一罐可乐来?” 我摆摆手,示意让他坐好,然后沉声问道:“他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油炸鬼道:“应该就放假后这几天吧。上学的时候区东都还跟我在一起混呢。” “他们怎么......好上的?”说出“好”这个字让我一阵难受。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从聊微信开始的吧。我前几天看见区东就老在聊微信,最近几天也是,频率明显比以前高得离谱!”油炸鬼回想了一下,猜测道。 “那他有没有跟你借过钱?” “借过两次,但是都不多,一两百的数,昨天就还我了。” “他哪来的钱?” “他没钱呀,所以昨天才拉我们去台球厅玩。他跟人打了八局,都赢了。”油炸鬼说到这儿也是一脸的鄙视,道:“昨天还是我买的三瓶汽水,他一分钱没掏!” 我不太相信,道:“没钱,他怎么泡妞?” “我也想不通呀,”油炸鬼道:“所以昨天我还偷偷问了他。他说他们俩就天天晚上出去瞎逛,看人,看星星,看月亮啥的。” 听到这儿,我不禁苦笑。自己之前为了追黄丽君,天天挖空心思想着怎么去弄钱,最后却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没曾想,原来泡妞也可以不需要花钱的! “你没在生我气吧?”油炸鬼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 “那你恨区东吗?” 我摇了摇头,叹气道:“恨他干嘛?我和黄丽君都分手一个月了,他能追得上是他的本事!哥们嘛就是跟兄弟一样的,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心态要大度一点!” 油炸鬼对我竖起拇指,赞道:“大气!哥们服你!” 我在油炸鬼面前故作无所谓状,但在心里其实还是很不爽!虽说黄丽君已经跟我分手了,但区东也不能这么猴急呀!我觉得区东这做兄弟的不厚道,没有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哼! 这个悲催的暑假,原来只是没有女朋友,这下连铁哥们也没有了!我刚刚平复一点的心态又变得颓废起来。 在这个暑假感到失望和焦虑的人不单单只有我,还有老爸老妈。 因为上次进公安局的事情,老爸老妈虽然没有责怪我师父,但平时在家里聊天,话里话外还是不希望我再跟着师父瞎混了。但他们又不好意思去跟我师父提这种事,毕竟人家是他们儿子的救命恩人,让我给师父做徒弟也是他们同意了的。不过话说回来,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找一份体体面面、堂堂正正的工作?不到迫不得已,他们也不希望我跟着师父以后就干这行了。 这一天吃完晚饭,我正打算回楼上去躺着看电视。老爸喊住我,叫我坐下。我问怎么了?他道:“有件事跟你有关,一家人要一起好好商量商量。” 我有些意外,老爸向来都是“行动派”,叫我去做的事若是顺他意就好,不顺意一脚板就踢过来了,哪还有跟我商量商量的时候? 老妈也在一旁附和:“你也大了,自己也可以拿拿主意了!” “拿什么主意?”我最近坏消息听多了,有点怕。 老爸对我道:“你说我们花那么多钱送你去读书,看看你这个学期拿回来的成绩单,你脸咋也不红一下?” 我挠挠头,唉,红啥?不就是挨骂嘛?还说让我自己拿什么主意,我要拿的主意就是你们以后都不准再骂我! 老爸见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也无可奈何。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接着道:“你现在的成绩那么烂,我认为这高三你再读下去也没什么用了!你不上也罢!” 这回我倒是吃了一惊,什么意思?老爸老妈打算彻底放弃我了?不过,现在这学校我去不去也是无所谓了,不去或许还省了许多烦恼。 “你也马上快满十八岁了,不上学了就出去打工吧!”老爸继续说道,“我在本家那边帮你联系了份工作,是在纺织厂里当保安,活儿很清闲,不算累,工资还不错!你自己琢磨一下,想不想去?” “当保安?”我更吃惊了。“回本家?” “对!”老爸点点头。 这个提议太出乎我的意料了,我一时半会儿也考虑不过来呀!回本家就是要回去邻县我爸家那儿,也就是我出生的地方,现在我户口都还在那边呢。之前说过,我们现在住的南亭县其实是我妈的家乡,只是当年为了我才搬到这里来的。但是,我也好几年没有回去过本家了,那边的人我一点儿都不熟。 “你爸呢,一直希望你回去。”老妈也劝道,“要是你在本家那边干得好了,以后就安家在那边也行。说不定我们俩还会搬回去跟你一起住。” “妈你在这儿店开的好好的,干嘛要搬过去?”我问道。 “哎呀,这个牛腩店的生意说好也好不到哪儿去!再者你爸说了,本家昌东县那边工厂比这边多,去找个厂子附近开个饭店,或许生意还能更红火一些。” “没错,我在那边还认识些人,门路也比这边广一些。”老爸道,“既然你已经平平安安长大了,成年了,我们再搬回去也是在情理之中。毕竟我们在这边只能算是外来户,回去也是落叶归根嘛!” 我听明白了,这事儿已经不单单是我一个人去不去打工的问题了,更多的是老爸也想要回去。他在这边这么多年,一直过的不顺心,只是因为我的缘故,才不得不留下来,哪怕只是当一个摩的司机。 “那边一个月工资多少钱?”这是我比较关心的问题。 “2500!外加保险!” “这么高?”我们这儿一般打工仔的平均工资都在2000左右,何况还给买保险。我算了算,我现在跟着师父,一个月鬼市加红包,收入都不到800块。 老爸道:“所以才问你想不想去呀!这份工是我托本家一个堂叔找的,他在那家纺织厂当副厂长。你去了,有事我还可以求他照应一下。” 我又认真地想了想,心里便很快有了决定。也行吧!反正我现在这边感情、学业、事业都混的不行,正处于一个人生的低谷期,去换个环境重头开始也好!至少这工资还不错,比在坟堆里卖宵夜强! 老爸老妈见我答应了,都很高兴。好事儿不能等,老爸当晚就打电话过去给他堂叔,定下了这个差事。电话那边也催得急,要求我最好明天就去报到,不然慢了名额就给别人抢走了。老爸忙不迭地保证,一定让我明天下午就搭车过去。 明天就走?我也想不到这事儿定得这么急,说走就走。我总感觉有很多东西还没收拾呢,还要去跟一些人告告别啥的。不过后来想一想,一个年轻的单身汉能有什么东西好收拾的?需要告别的人,除了师父,也就是油炸鬼了。 第二天上午,我和老妈只用了一个小时就收拾好了我的行李,所有的东西凑一块儿也就装满了一个24寸的小行李箱。我爸帮我买好了中午十二点钟的车票。从南亭县城到昌东县城只需3个小时的路程,去到那边直接打的去厂里报到就行了。 剩下的一点时间,只够我去一趟师父家,油炸鬼那边打个电话就行了。我骑电动车到了排尾村,师父最近没什么事了,正待在家里练毛笔字呢。旁边还晾着一些符箓,大多都是鬼市上用的符。看来师父是先画完了符,顺带着练练字。 我把我马上要去邻县打工的事情跟师父说了。师父也感到很意外,说怎么突然就决定要去外地打工了?你不上学了吗?我又解释了一番,说那边的待遇挺不错,是我自己也愿意去的。 师父沉吟了一下,道:“也罢,去便去吧!虽说我是你师父,但还是以父母之命为大。你去到那边就好好干,有事再打电话。” 我道:“知道了,师父!” 我师父又让我等一下,回屋拿了一个红包和几张符出来。他对我道:“这个红包给你,就图个好兆头。这几张符,是相门符和辟邪符,也拿去护你平安吧!” 我接下了红包和符,谢过师父,便回家去了。中午提前吃过饭,老爸骑摩托车送我去了长途汽车站,看着我搭上了去往昌东县的大巴车。这班车我坐过好多次了,只不过这次是第一次我独自一人出行,也算是标志着我真正开始独立生活的一次人生体验。 034 初来乍到 我从车站走出来,在出口处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赶往纺织厂报到。坐在车上,我望着窗外不断向后飞驰的城市景色,却始终找不出一点儿熟悉的味道。 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但我离开时才两岁,根本没有保留多少深刻的记忆。所以现在对于我来说,这里就是一个陌生的城市。不过陌生的环境也许更适合现在的我,我急切盼望着摆脱之前的失败经历和颓废的心态,我希望能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到了地方后,我下了车,在门卫那儿登记了一下,说是来找翟副厂长的。门卫打了个电话确认,便放我进去了。我走进厂区,一切事物在我的眼中都显得那么新鲜和好奇。这个纺织厂应该算得上是中型纺织厂了吧,厂区够大,来来往往的人都穿着厂里的制服。不同款式的帽子应该是为了区分不同的工种,这样的细节更能体现出这里面的规范和秩序。 当然我最关心的肯定不是这些。我一路走进来,总能看见一拨一拨的女工和我擦肩而过,大部分都挺年轻的。我心情越发轻松起来,这厂子还不错嘛!至少妹子挺多的,这进厂才第一天,我就看见好几个长的顺眼的了。那些女工也在频频看我,看来哥还是挺帅的,又是小鲜肉,不愁没有机会哈!运气好的话,我的未来老婆就从这里面找了! 走到行政办公楼,我问清楚翟副厂长的办公室在哪儿,便一路找了过去。在三楼,我终于见到了那位本家的副厂长,他比我爸年纪要小,但辈分大,所以我得喊他叫叔公。翟副厂长听了很开心,道:“好!好!好!小伙子还算挺精神的嘛!就在这儿好好干吧!” 我连忙点头答应,道:“感谢叔公给了我这么一个机会,我一定努力干!认真干!” 翟副厂长又笑着说道:“除了干工,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就是要尽快找到一个女朋友!我们这儿呢女工多,你又年轻,机会很多的!” “嘿嘿!叔公您说笑了!”我挠挠头,脸都红了。不知道怎么的,我那点小心思好像一下子就被他看出来了。 “哎!不说笑!不说笑!最好呀,一个月内就找到!” “啊?”我不由得愣了一下。他怎么比我还急?虽然说这个要求正合我意,但也太快了吧? 翟副厂长又道:“我们厂里工会呢,在每个月的月底都会组织有联谊活动,就是让你们这些年轻的男工、女工在一块儿交流交流。所以到时候,你要好好把握机会哟!” “好!”我听了他的话,更加开心起来。看来昨晚我下定决心来这里,绝对是明智的正确决定!这里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天堂! 我向叔公兼副厂长报过到之后,他便让我直接去到宿舍区找保安队长,具体的工作和生活就由队长来安排。我再次谢过了副厂长,又独自一路问到了男职工宿舍区。保安队的宿舍在三楼,一共有五个宿舍,每个宿舍住四个人,厕所、澡堂都是公用的。我还没有体验过集体生活呢,要适应过来恐怕还得需要一点时间。 我随便拦住一个穿保安制服的人,问他队长在哪儿。他上下打量了我一会儿,问我是来干嘛的?我说是来当保安的。他道:“那你先到第一间宿舍去坐等着,队长一会儿就回来。” 我说了谢谢,就准备离开。转身时却仿佛听到刚才那人好像嘀咕了一句:“又来了一个倒霉蛋......”我转过头去想问他是什么意思,那人却已经走远了。 我走到第一个宿舍外敲门,没有人回答。我推门进去,发现里面其实是有人的。一个年轻的保安就半躺在床上,见我进来了,也没问我是干嘛的,又继续闭上眼睛休息。我不好意思打扰他,就干坐在一张没有人睡的床上等。 无聊地坐了一会儿,刚才跟我说话的那位保安推门进来,对我道:“队长回来了,让你去装备室找他。” 我赶紧起身,跟着他去到装备室。那装备室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消防装备、灭火器和专门配给保安员用的警棍、盾牌。靠窗的位置有一张办公桌,一个看起来快五十岁了的老保安正坐在那儿写东西。他看见我进来了,问道:“你就是翟自胜吗?” 我知道这就是保安队长了,便答是。队长又问我带身份证了没有?我掏出自己的身份证给他,他接过去,再从抽屉里拿出几张表格来登记,还拿出手机来给我拍照,说是要建档案用的。办完了例行的手续,他又从柜子里翻出来一套保安制服给我,包括了帽子和领带。 队长介绍自己姓许,在这厂里干了二十年保安了。他道:“我们这儿的管理比较严格,一般外人是不给进来的,所以我们保安队的工作也比较轻松。平时排班就是三班倒,白天的班就是守大门、看监控,晚上的班就是巡厂房。每个礼拜可以休息一天,要提前请假。” 我道没问题,队长你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许队长满意地点点头,又问了我一些个人的基本情况,我也一一回答了。他最后又问:“你在家那边有没有女朋友?” 我答:“没有。”但我感觉有些奇怪,为什么都问这个事,这儿的领导们也太热心了吧! “嗯,那就快点找。”许队长道,“我们这里女工多。全厂有300多个女工,但男员工只有50多个,除掉那些行政人员,就是我们这20个保安了。你自己要主动把握机会!” “那我找到了,会有奖励吗?”我不禁随口说了句玩笑话。 许队长愣了一下,道:“没有。” 他随后又说道:“但是我给你个建议,你要是想在这里长久干下去,最好就是快点找到一个。” 我奇道:“为什么?” 许队长却开始支支吾吾起来,道:“我也讲不清楚。等你待的时间长一点,以后你慢慢就知道了!反正在这儿干得久的保安,都是结了婚的或者有固定女朋友的。年轻的单身汉都干不长!” 还有这种事?怎么,在这儿的工作年限还跟个人的感情状况挂钩么?难道这这里找不到女朋友就要被开除? “对了,你以后就睡在第一间宿舍里,那里还有一个空床位。”许队长没有察觉到我的疑惑,又交待道:“一会儿你去宿舍把自己的东西放好,我还要过去检查。我们这里不允许张贴海报,床头也不准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书、杂志啥的。包括你的个人手机,我也要每天检查,不允许有任何黄的东西,你明白了吗?” “啊?还有这种规定?” “没错,而且我的检查很严格!如果违反了,就要处罚!比如扣工资,扣奖金,甚至是开除!”许队长又严肃地警告道。 离开了装备室,我是满肚子的疑问。这一边是催着让我快点找女朋友,另一边又不允许涉“黄”,什么情况?这里的规章制度是不是严谨得有些过分了? 我回到第一间宿舍,发现我刚才坐过的那张床正好就是我以后的床位了。那个睡觉的舍友还在睡,我就自己打开行李箱,把床铺和自己的私人物品摆好。这时,另外一个年轻的保安推门进来了。他看见我,就很热情地道:“欢迎!欢迎!终于又有新人来了!” 我赶紧介绍自己,他道:“我叫丁少辉,你以后喊我小丁就行了!” 小丁今年也才18岁,比我大不了几个月,是本地人。同龄人交流起来就顺畅多了,小丁性格也比较活泼,不一会儿我们俩就嘻嘻哈哈地开起玩笑来。也许是我们说话的声音大了些,刚才还在睡觉的那位舍友被吵醒了,黑着脸坐起来,也不说话。 小丁帮忙介绍说,他叫吴文伟,来了快半年了,你就叫他小吴吧。我主动跟小吴说话,想套个近乎,小吴却爱理不理的,随便应了两声。我一开始以为他这人是不是性格有点孤僻啊?还总是黑着个脸,心事重重的。后来我仔细一观察,唉不对,小吴的脸上好像有一缕黑气萦绕着,应该是最近粘过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再一细看小丁,他脸上也有一丝黑气若隐若现的,但是很淡,不注意看是发现不了的。 我正心里犯嘀咕呢,又有两个人推门进来了。一个是许队长,另外一个是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也穿着保安服。小丁起身喊:“许队!武哥!”我也赶紧起身叫人。 那位武哥道:“好呀,我们宿舍里又来新同志了!人气旺一点好呀!”他走到最里面一张床位,拿了饭盒又出去了。我也仔细观察了一下许队长和武哥,他们的脸上比较红润,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情况。 许队长道:“要开饭了,小翟你东西整理好了没?” 我道:“好了。” “好了那我就要检查一下了。”许队长走到我的床铺边,翻了翻我的枕头、被子,又把我的行李箱打开来看,一样一样的检查。我稍微有些不爽,检查床铺也就算了,我箱子里都是私人物品,他不问过我就直接开箱子去翻了。 检查完箱子,许队长又伸出手来对我道:“手机!” 我没想到他说检查手机,就真的要检查手机,毕竟里面还是有不少我的隐私,尤其是跟黄丽君的聊天记录,我都还没有删呢!但是我也没有多少社会经验,现在又是初来乍到,既然队长说了这是厂里的规定,我也不敢不给啊! 许队长接过我的手机,第一件事就是翻看照片。他翻到我跟黄丽君的合影时,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什么。但翻我的微信记录时,他看见我和区东、油炸鬼等几个损友组的群里有一张性感美女照,便指着对我道:“这个不行,把它删了!” 我接过来一看,疑惑道:“这不能算黄啊!就一美女图片而已!” “这样的也不行!”许队长坚持道。 我感觉有点莫名其妙,不过还是把那张图片给删了。许队长又翻了翻,结果认为就那个群是重灾区,要求我把那个群里面带美女的图片、视频全部删掉!我无可奈何,最后干脆全部删了个精光。 这下许队长终于满意了,又对我道:“最近刚好小丁那组缺人,他来了也有一个多月了,从明天开始你就跟着他上工,不懂的地方就问他。” 我说知道了。然后我便跟着他们一起去饭堂吃饭,当天晚上许队长也没有安排我的班,让我先熟悉一下环境,明天再正式上工。 035 这里面肯定有“鬼”! 保安队的轮班与其他工种不同。20名队员除掉队长、副队长,剩下的18人分为三组,每组6人。各组再有一个组长,负责安排具体的岗位和巡逻区域。因为是24小时都要在岗,所以一天又分为了4个班:早班、午班、晚班和夜班,每一班是6个小时。其中最辛苦的就是夜班,从凌晨2点一直到早上8点,又被老队员们称为“红眼”班。 所以排三个组来轮四个班,就保证了每个人每三天才需要值一次夜班,而且还符合平均一天8小时工作制的劳动法要求。我第一天正式上工就排到了夜班,不过对于习惯了经常要熬夜去鬼市摆摊的我来说,这根本就不算什么事儿。 按照许队长的要求,我第一天就跟着小丁去巡厂房,顺便可以熟悉一下厂里的情况。小丁是个话痨,有人陪他聊天最开心了。而且他一旦讲得起劲来,什么该讲不该讲的话他统统都敢讲。小丁最感兴趣的就是保安队里的各种八卦新闻,比如谁谁谁昨天带新女朋友出去了,结果一晚上都没回宿舍睡,肯定是那个啥了!还有那谁谁谁已经有女朋友了,又去勾搭另外一个新来的漂亮女工,想脚踏两条船等等等等。讲到兴头处,他甚至就连领导的八卦也敢讲。 小丁告诉我:“咱们那位翟副厂长,跟销售部的胡秘书有一腿,他们两个人还都是结了婚的!” 我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哎!有人看见他们俩一起到xx宾馆去开房了,很多人都这么传,应该假不了!”小丁信誓旦旦地道。他还不知道我和翟副厂长的关系,在这里翟姓是大姓,光保安队里就有三个姓翟的,当然我也不是那种喜欢打小报告的人。不过知道这个事后,我对于我那位叔公的观感确实大为下降。 既然话题都聊到这儿了,我就顺便向小丁提出我心中的一些疑问,问他为什么许队长要特意交待我尽快地找到女朋友,还有私人物品的检查为什么会这么严格? 小丁神秘地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反问我,工厂大门外面摆的是什么雕塑? 我回想了一下,道:“我记得应该是一对石狮子吧!” “对了!”小丁又问我:“那你有没有想过工厂大门外面为什么要摆石狮子?” 我摇摇头,道:“工厂大门外摆石狮子有什么不妥的吗?” 小丁道:“石狮子按理是不能乱摆的。一般大门口摆石狮子的都是一些**机关,象征威严。私人公司、工厂都是摆石雕的貔貅啊、大象啊,或者干脆就摆发财树、金钱树,这些才有招财进宝的寓意。” 我的胃口被吊起来了,追问这是为什么。小丁还不肯讲,还想卖卖关子,又问我行政办公楼里大厅挂的是什么画?我又想了想,道:“好像画的是三只羊吧!” “没错!”小丁道:“那幅叫三阳开泰图!” “那到底这些有什么意义嘛?” 小丁见我有些不耐烦了,才笑着道:“石狮子和三阳开泰图都是一个意思,就是镇阴补阳!” “镇阴补阳?” “对,咱们这厂里女工太多了,所以阴气特别重。女多男少,就叫阴盛阳衰,所以厂长才想着要镇阴补阳!”小丁煞有介事地说道。 “这跟我找不找女朋友,还有队长检查不检查手机又有什么关系?”我摊开双手,觉得小丁这个圈绕得有点远了。 “有关系,绝对有关系!”小丁道:“就因为阴盛阳衰,所以男人的阳气在这厂里就要受压制,尤其是处男,不破处是呆不久的!” 我目瞪口呆,道:“还有这种事?你这是在忽悠我吧?” “不忽悠!不忽悠!”小丁表情严肃地说道,“在我们保安队,干得时间长的都是结了婚的老队员。哪怕是那些有了固定女朋友的,也没问题。就单身汉不行,干不了几个月就会自己辞职走了!” 我还是摇摇头表示不信,道:“为啥单身汉就不行?你说的是咋个不行法?” 这回轮到小丁有点扭扭捏捏,难为情了。我才问到一半,哪里肯放过他,就一直追问。小丁被我问得没办法了,才勉强道:“这事儿我要是告诉你了,你可别到处乱说啊!” 我笑了,这家伙在背后说别人的八卦说得那么起劲,自己的事儿就不敢说了。但我还是一口答应道:“放心吧!我肯定不跟别人讲!” “唉,你才刚来,大家跟你还不算太熟,有些事呢也就不好意思跟你说。咱俩都是年轻人,我就算说了也不丢人!”小丁压低了声音,小声道:“这厂里的女工太多了,尤其漂亮的还不少,所以在这里当保安,每天看来看去难免都会有点小心思。有时候,白天里女人看多了,到了晚上就会受不了!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点了点头,表示大概懂了。 “所以,有时候那种事儿想多了吧,有些人就控制不住自己,晚上睡觉就会......”小丁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小腹,一脸的贱笑。 我也笑了,道:“我懂你的意思了,但这也算正常吧?每个男生都有这种情况呀!” 小丁道:“话是这么说,就怕你频率太高了,一晚上来几次,那就受不了了!” 我还是觉得有点搞笑,道:“这也算个事?你们也搞得太紧紧张张了吧!怪不得队长连手机里有女人的图片都要管!” 小丁却认真地摆摆手,对我道:“哎,你可别不信!我刚来的时候也这么想,但是我进来到现在才一个多月,就有两个队员自己辞职走了!他们就是因为太内向了,都不敢跟女人说话,所以迟迟都交不到女朋友!而且他们走的时候,都是面黄肌瘦的,按武哥的说法,那是阳亏肾虚的表现,古怪的很呢!” 小丁越说越邪乎,但我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可能这件事情并不像小丁讲的那么简单:只是所谓的阴盛阳衰,单身汉经不起诱惑。但是,我跟着小丁在这厂区里也转了一圈了,并没发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暂时还弄不清楚问题的根源在哪里。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逐渐熟悉了厂里的情况,也慢慢适应了宿舍里的集体生活。这份保安队的工作我觉得很轻松,跟同事们相处的也不错,这都让我越发坚定地认为,自己选择到这里来打工是一个很正确的决定。 至于小丁说的阴盛阳衰会对处男有那种“影响”,我到目前为止,自己还没有“亲身体验”过。但是通过细心观察,我还是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地方。保安队里面,比较年轻的队员普遍都有一丝黑气在印堂处萦绕,有些人的比较明显,有些人的就很轻微,但总体来说都不算太严重,还不至于影响到身体健康。只是这些人的面色都不太好,显得有点虚,确实像是泄阳过度的症状。 我通过平时的聊天,又大概地打听了一下其他队员的感情生活。年轻的队员一大半都还没有固定的女朋友,或者是大概有了心仪的对象,但还在谈。这一部分队员基本上都会有上述的情况出现。另外还有几个单身的年轻队员还没结婚,但已经跟女朋友在外面同居了的,虽然偶尔值完夜班也会睡在宿舍里,却没什么事。结了婚的老队员更没有问题了,像跟我们同宿舍的武哥,他家在下面农村,一个星期才回去一趟,平时也跟我们一起吃饭、睡觉、上工,却完全没有受这方面的影响。 所以大伙儿私下里总结起来,就认为单身汉避免不了总会有心理和生理上的需要,只是在这女多男少、阴盛阳衰的纺织厂里,本来很正常的问题被放大了而已。就连我那位叔公副厂长和许队长也好像是这么认为的,因此制定了严格的规定,不准宿舍里有任何的“淫秽”物品存在。他们甚至连宿舍里的电视机都给撤掉了,只保留一台在饭堂里,晚上十点之后就关门不给看了。 我在心里却不认同他们的看法。我认为,这里面肯定有“鬼”! 036 联谊会 我到纺织厂来报到的时候已经是七月下旬了。在月底的最后一个周六,许队长通知我们当天晚上厂里工会将组织联谊会,让我们这些年轻队员有想去的,赶紧报名到他那里,好安排调班。我和小丁都去报了名,其他的队员也有很多报名的。 联谊会放在行政办公楼里的多功能厅举行。那个多功能厅面积很大,平时开职工大会就在那儿开。除了开会,里面还可以打羽毛球、乒乓球,还装了一整套卡拉ok的音响设备,非常的高大上! 晚上七点半,我特意先洗了澡,脱掉保安服,换了身耐克运动套装,把自己收拾得干净体面一点。这套衣服是我的泡妞“战斗服”,可惜已经好久没有用武之地了。我和小丁一起去到多功能厅的时候,工会的人已经摆好了桌椅,桌子放了一些瓜子、糖果、饮料之类的零食。 来参加联谊会的单身男女工人陆陆续续地也都来了。女工呼啦啦地一下子来了差不多一百个,而男工这边只有十来个,其中大部分都是保安。尽管主持人,也就是我们保安队的许队长,一再强调男女要交叉混坐,但大部分人还是比较害羞,最后男工、女工分开了两边坐下。 一开始肯定就是领导讲话啦!工会主席讲完是宣传科长讲,宣传科长讲完又是妇女主任讲,妇女主任讲完主持人接着讲,反正讲来讲去就是大家要感谢党感谢厂领导,要活跃要放开一点,男的要主动女的要配合啊,等等等等。然后就是一轮接一轮的鼓掌,最后才终于开始进入正题了。 许队长先挑了几个人出来玩点小游戏,一般都是男女各半。我被挑中去抢凳子,一开始我还很认真地去玩,结果到最后发现剩下的三名选手都是男的了,我才意识到自己有点方。于是,我便草草输掉接下来的一轮,赶紧回到位置上去坐。最后台上那两个傻小子还在那儿愣愣地,很较真的都要抢赢最后一张凳子,结果发现第一名的奖品就是一颗大果冻。全场人都在看着他们哈哈大笑。 不管这些小游戏有多么弱智,好歹气氛是活跃起来。下面就是唱歌环节了,有自己主动上来唱的,也有主持人点名要求上来唱的,当然唱的是好是坏就不一一说了。我的注意力肯定不是在游戏和唱歌上面,而是一直在偷偷瞄对面的年轻女工。小丁就稍微大胆一点儿,他的目光就像照射灯一样来回照射,碰到个别胆子大的女工也在瞄他,就笑眯眯地冲人家打了个眼色。我没有他的那个脸皮,偶尔遇到目光有对视的就赶紧低头,紧张兮兮的。 小丁用胳膊肘顶了顶我,问道:“哎,你有没有看见喜欢的,一见钟情的那种?” 我笑道:“哪有那么神奇?这里上百号人,看一眼就爱上了?” “有咧!有咧!”小丁凑到我的耳朵边悄悄道:“对面第二排穿红色吊带的那个,你觉得怎么样?” 我仰起头往那边一找,就找到了。“嘿,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呀?可以,相当可以了!” “可以吧?”小丁笑嘻嘻地,又眼睛勾勾地往那边瞄去。那个女工长相不算特别出众,但身材非常火爆,尤其是穿着一件吊带上衣,更显得“突出”。 “那你呢?到底有没有看中的呀?”小丁过了一会儿,又来催问我。 其实我早就看中一个了,只是一直不好意思说而已。那名女工同样也很年轻,长相很清纯,尤其脸型跟黄丽君特别像,五官则各有各的美。她也察觉到了我在看她,一副很害羞的样子,但也没有躲。我便悄悄地把那名女工指给了小丁看,小丁说那个也不错,好像是第三车间的。 我问小丁接下来要怎么办?就算看对了眼也没用呀,她扎在女工堆里面,我根本搭不上话嘛!小丁笑着道:“你别急,一会儿就有机会了。”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我们的许队长兼主持人就丢下话筒跑了过来,挨个跟我们几个队员说话。他对我们道:“小伙子呀,胆子要大一点,如果脸皮再厚一点就更好了!不要都傻傻的坐在这里!” 然后许队长又单独问到我,道:“小翟你有没有看上眼的啊?我可以帮你介绍介绍。” 我支支吾吾地,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说。我旁边的小丁就插话道:“队长,我知道他喜欢哪一个!你看,就是左边第一排那个穿绿色格子裙的!” 许队长道:“好!一会儿看我的!”说完他便回到主席台上去了。 k歌的环节还在继续,后来主动上来的人就少了,然后许队长就拿起话筒说,每个在场的男工都要唱一首,不唱明天就罚他加班!于是又引起对面女工的一阵集体起哄。我推脱不掉,就上去随便唱了首,总算还没有跑调,比其他人强多了。女工们又是热烈鼓掌,我下来的时候耳根子都红了。 k完歌就是跳舞环节了。周围的灯光都调暗,就保留场地中央的光源,然后顶上那个玻璃球灯也开始转动,映射出五彩缤纷的光线,音响里开始播放一些慢节奏的舞曲,整个气氛顿时变得暧昧起来。 许队长在话筒里喊:“下面的跳舞时间呢,你们可以自由配对。但是如果男工这边有胆小的不敢上去的,那我就要照惯例随机抽取一名女工做他的舞伴了!” 一听主持人这么说,所有的男工、女工都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还有点小兴奋。看来这也是联谊会的一个固定环节了。我们这边已经有几个男工大胆地走上去了,然后都顺利地请上来一位女伴,应该是之前就已经在谈的对象。最后剩下我、小丁和另外三个保安员没有上去,这都是还没有交往对象的。 许队长喊道:“看来还是有几个胆小鬼在下面!我倒要看看他们的屁股是不是被胶水黏在椅子上了,翟自胜!起立!” 我突然被喊到了名字,不得不赶紧站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我的身上,搞得我心跳加速,不知所措。 许队长又道:“我们女工这边有没有看上他的?有看上的就赶紧主动上来了,不然就错过认识帅哥的机会了!” 那些女工你推我我推你,都互相开着玩笑要推别人上去。我傻站在那儿非常紧张,也不知道谁会上来选我。但是许队长并没有给出太多的时间等女工们下决定,很快就又喊道:“没有那我就点名了啊!蔡晓莹!” 那位穿绿色格子裙的女工吃惊地指着自己,脸蛋瞬间就变得通红,急忙要往女伴身后去躲。但是她旁边的女工却不给她躲,嘻嘻哈哈地一起将她推进了舞池。我这边也被小丁用力地推了一把,不由得也走进了舞池里。我和那位蔡晓莹两个人很尴尬地互相望了望,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始。要我们在一百多人的目光下搭讪、交谈,这个难度实在是有点大了! 后面许队长又继续点名,小丁也顺利地配对到了他心仪的那位穿红色吊带衣的“辣妹”。包括剩下的另外三个男工也都有了舞伴。原来如此,这明显就是许队长在撮合我们呢! 慢摇曲的音量被调大了一些,其他自行配对的男女工也开始有默契地跳起舞来。有了他们的带动,我们这几个新手也稍微表现得自如了一些。蔡晓莹还是很害羞,低着头不敢看我。好吧,我总算还是有过一些恋爱经验吧。于是我便鼓起勇气主动跟她说话,问她的姓名和基本情况,蔡晓莹也红着脸小小声回答着。她今年也是17岁,比我还小几个月,同样是本地人,刚来了三个月。 这时,小丁已经跟他那位“辣妹”混的很熟络了,他们俩笑嘻嘻地跳着扭臀舞挤到了我们这边来。小丁喊:“哎,你们怎么还不开始跳舞啊?” 我苦笑地摇摇头,摊开手道:“我不会跳啊!”蔡晓莹也跟着摇了摇头。 “哎呀!”小丁喊道:“慢摇曲就是随便跳!没什么会不会的!你们俩就看着我们俩跳,我们怎么跳你们就怎么跳!” 于是,我和蔡晓莹两个人就学着小丁的样子,很笨拙地扭着屁股扭着腰,两只手却不知道应该怎么摆,结果洋相百出。下面坐着的那一大堆人都在指着我们俩笑,我感觉场面好尴尬哦!不过扭着扭着,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玩的,蔡晓莹也放松了一些,脸上一直笑盈盈的,显得特别可爱。到最后舞曲结束的时候,我赶紧跟她要了电话,蔡晓莹也记了我的,看来她对我的印象还不错。 联谊会结束后,我和小丁当晚还要值夜班。我们俩却兴奋地根本睡不着,就一直在宿舍里聊刚才联谊会上的事情。聊到了凌晨两点,我们便直接去接班上岗。那天晚上,我的心里是美滋滋的,之前因为初恋失败的打击已经完全抛到了九霄云外。我现在要准备开始一段新的人生旅途了! 当夜无事,早上八点我和小丁交了班后便回宿舍补觉。宿舍里武哥去接岗了,小吴却不在,他昨晚上没有去参加联谊会,今天他也不是早班,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小丁说他可能有事请假出去了吧。 结果到了中午,我睡醒后洗完脸准备去吃午饭,小丁急急忙忙跑回来告诉我说小吴辞职了!我吃惊地问:“小吴怎么了?” 小丁道:“我刚才在饭堂听人说,小吴他昨晚半夜爬起来到澡堂里洗裤子,然后还一边洗一边哭,很多人都听到了!后来他回到宿舍后,就开始收拾东西,一大早就去找副厂长辞职了!” 我道:“这么夸张?” 这时,武哥刚好回宿舍来拿饭盒去打饭,他接着我的话头说道:“这不是夸张,是邪门了!” 小丁问武哥这是什么意思?武哥摇摇头不说话,拿了饭盒就走了。我在心里其实很赞同武哥的说法,但是我因为和小吴并不在同一个组,经常是他回来睡觉的时候我刚好要去接岗,我在宿舍睡的时候他还没回来,我也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且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发现什么确凿的证据显示这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在作祟。难道那东西是在刻意躲着我? 037 小丁也着了“道儿” 小吴辞职的事无疑又在保安队里掀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风波。许队长很生气,召集我们开会又骂了一通,他气急之下话说得也很难听了。他骂道:“不是不给你们谈恋爱,反而我们现在天天是考虑着怎么给你们创造机会!结果你们放着正经的恋爱不去谈,就知道在宿舍里面自己折腾自己!精虫都爬到脑子里面去了么?一个个都是扶不上墙的的蠢货!” 接下来几天的私人物品检查也愈发地严格起来,甚至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变态程度。我不得已只能是天天删微信记录,至于黄丽君的照片我是死活不肯删,就硬说这是我亲妹!许队长这才作罢。小丁就惨了,他刚认识的那位辣妹女工给他发了不少性感照片,尽管他百般解释说这就是联谊会那天他刚交上的女朋友,许队长也不放过。 许队长道:“你不上工的时候可以去找她,在厂里见面也行,拉到外面偷偷干什么也行。但你手机里就是不能存这种照片!以后等你真的跟她结婚了,她再怎么给你发照片,穿衣服的还是不穿衣服的,我都不管了!” 许队长的话也确实不是忽悠。我们同宿舍武哥的手机他就从来不检查,当然武哥也啥事都没有。后面厂里又招一名新队员进来,已经结过婚三十几岁了,是许队长自己去招来的。他还说,如果没有改善的话,以后就不招年轻保安了。 就这样大伙儿议论纷纷地又过了几天,却相安无事。这天晚上,我和小丁不用值晚上的班,而是第二天才上早班,于是小丁便早早地上床睡觉了。但是睡觉前我还在跟蔡晓莹聊微信,自从那天认识以后,我们也聊得很火热,今晚又是跟我聊到了十二点多才说要睡了。我放下手机躺好,也开始入睡。 过了一会儿,在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的状态当中,我似乎感觉有人在宿舍里走动。我一开始以为可能是武哥值完晚班回来了,但后面又感觉到还有股若有若无的阴气在我脸上飘过。我条件反射式的猛然惊醒,却没有看到人。 我暗笑自己太敏感了,又躺下来准备接着睡。然后我想想好像又不对劲,便缓缓地转过头去看小丁那张床。小丁蜷缩在床上微微颤抖着,好像紧张得很,但眼睛却是闭着的。我再一细看,小丁的胸前有一只纤纤细手在轻轻地抚摸着他,摸他的脸,摸他的胸口,还摸他的下面。从我的角度是看不到小丁背后是谁在抱着他的。但在一个男工宿舍里,半夜出现一只女人的手,明显就很不正常! 我不敢轻易声张,悄无声息地翻了身,面对着小丁,然后眯起眼睛继续观察。过了一会儿,小丁打了几个冷战,似乎舒坦了,便不再缩着。那只手温柔地将小丁的身体掰过去,让他平躺,然后又多了一只脚挂在小丁的身上,继续磨蹭。小丁似乎很享受的样子,还贱兮兮地笑了,但眼睛还是闭上的。 一只手一只脚上上下下挑逗了一会儿,一名女工突然就从小丁身侧翻身坐起,骑在小丁的身上。她捧着小丁的脸,亲他,还在他耳边窃窃私语,又咯咯地轻笑起来。小丁傻笑着抬起两只手,想去抱住那名女工,却抱了个空。他的两只手就从女工的身体里穿过,仿佛在拥抱虚无的空气一般。 我在一旁看的真真切切,那就是一只穿着女工制服的女鬼! 那女鬼长的容貌娇媚,身材妖娆,不过我肯定是没有见过她的,也不知道小丁认不认识她。但如果我继续任由女鬼这样玩弄小丁,小丁肯定会阳气受损的。于是,我掀开被子,坐起身来道:“你还想干什么?停手吧!” 女鬼愣住了,转过头来看着我,然后又羞笑起来,幽幽道:“原来你看得见我呀!我还想着下一个就轮到你了呢。怎么,你刚才是不是一直在偷看我们呀?看得心急了吗?” 我不理会她的魅惑。也幸亏我见过的鬼够多,免疫力好,这点小把戏对我还是没有太大作用的。我对她道:“你为什么要来捉弄我们?小吴是不是也是被你玩弄成那个样子的?” 女鬼道:“你说睡你隔壁床的那个色鬼呀?讨厌!怎么能说是我玩弄他呢?明明是他在玩弄我好不好?”她一副楚楚动人的样子,一脸的委屈。我不由得赶紧晃了晃脑袋,还用手拍了拍额头,让自己清醒一些。妈蛋!这女鬼魅惑的本事太厉害了,我一不小心就可能着了她的道儿! “你可以了哦!”我生气地指着女鬼,严肃说道:“不要再来对我用这招,对我没有用的!” “那你希望我对你用哪一招呢?”女鬼从小丁身上下来,想要爬上我的床。“你应该还是处男吧?要不要我来帮你破处呀?” 我连忙下了床,跑到书桌旁边。这女鬼的怨气虽然不算很重,但我困于现在手上什么都没有,真动手起来我肯定讨不到好。我想把灯打开,但开关在门口边上,我过不去。师父给我的符箓放在行李箱里压着,行李箱又塞在床底下,一时半会儿也翻不出来呀! 那女鬼呵呵笑着,缓步向我靠近,还故意解开了自己的衣领,露出了雪白的香肩。我急忙四处张望,终于发现小丁的手机正插在书桌下的凳子上充电,于是便一把扯下来,按亮了屏幕。小丁手机的密码我不知道,也没办法开手电筒或者闪光灯,我只好就将屏幕的微光对着女鬼,颤抖着声音诈她道:“你不准再过来了,否则我就开手电筒照你了!” 女鬼盈盈笑道:“是吗?那你开呀!” 就在这个紧张的时刻,从窗外传来了武哥说话的声音。他应该正好下了班从楼下走过,准备要上楼来,随行的好像还有另外几个人。那女鬼停了下来,又冲我笑了笑,道:“那我还是下次再来找你们玩吧!嘻嘻!” 说完,她嗖地一下从门缝里钻了出去。我定了定神,才想起来要跟着跑出去看她的去向。但我刚才被她唬得神经紧张,双脚有些发麻,勉强走到门口打开门左右一张望,那女鬼早就消失在楼道里了。 这下,我基本上可以确定,这女鬼就是我们保安队里各种“梦遗”事件的根源所在了! 回到宿舍里,小丁也迷迷糊糊地醒了,坐起身来问我:“你......刚才在跟谁说话呢?吵死人了!” 我不想吓他,便假道:“没有啊!我刚才去上厕所了!” 小丁不信,还是有些怀疑地看着我。但下一秒钟,他似乎感觉有些不对,就伸手去摸自己下面。 “呀!”小丁不说话了,弓着腰下了床,又急急忙忙从柜子里拿了干净内裤跑出去。走廊里武哥他们刚好上楼来,碰见了小丁这副模样,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我也忍不住笑了。看来小丁也不是第一次着了那女鬼的道儿,只不过之前女鬼的目标主要是小吴。小吴因为和我们不同组,所以女鬼来的时候,我都刚好没在,怪不得一直没发现这当中的蹊跷之处。 038 陪女鬼看月亮 当晚,我就立马拉出床底下的行李箱,翻出师父给我的相门符放在床上,直接就压在身下睡觉。这样一来,那女鬼就算再来,我也不怕了。小丁苦哈哈地从澡堂里回来,把洗好的内裤挂到窗外,躺回床上拉过被子蒙头就睡。武哥又打趣了他几句,也收拾干净上床睡了。后面下半夜总算还是相安无事,我一觉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我上完了早班,回到宿舍第一件事就是把师父给的辟邪符贴在门后面,还交待武哥和小丁不要撕下来。小丁问我贴的那是什么东西?我道:“没什么,就是保平安的!” 小丁不信,又一个人坐在那儿嘀咕了半天。估计昨晚上他也应该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了,但我还是不想把实情告诉他。你想想看,如果有人告诉你:“你昨晚上被一女鬼上身了,还跟那女鬼快活了一番!”你会不会选择相信呢? 而如果他接下来问我:“你又是怎么知道我被女鬼上了身的?”那我难道还得告诉他,其实我是天生就有一副阴阳眼的? 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让他自己瞎琢磨去吧! 为了保险起见,我下午开饭前,又出去到市场买了一小袋糯米回来放在床头柜里。下次一旦有情况不妙的时候,我就可以顺手拿出来防身。黑狗血嘛,就算了吧。我初来乍到的,在这个地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才能弄得到。 当天我和小丁要上两班岗,早班和夜班。要按平时的规律,我和小丁都是晚上十点就提前上床睡觉了,等一会儿凌晨两点再起来去接下半夜的班。或许是因为睡的太早,也或许是心里有事,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熟。 迷迷糊糊地熬到了一点钟左右,也大概就是昨晚女鬼来的那个时间,我又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我起身仔细看了看,武哥和小丁都在,正睡得好好的,也没有那女鬼的踪影。我松了一口气,看向门后面贴着的辟邪符,心道:“师父给的这张符还是挺管用的嘛!那女鬼今天晚上应该不敢来我们宿舍了。” 但是我转念又一想:“那其他宿舍呢?她会不会又跑去其他宿舍捉弄别的人了?”一想到这儿,我就更没法再接着睡了。唉,没办法!我这人的好奇心太重,又潜移默化地受了我师父的影响,看见这些没人管的野鬼在阳间飘来飘去,尤其还妨害到了人,总觉得很碍眼,就想着要去管一管! 我把身下的相门符贴到胸口,从床头柜里把装糯米的袋子拿出来,拎在手里,悄悄地开了门走到走廊里。外面静悄悄的,所有人差不多都睡了,每间宿舍里都关了灯。而上晚班的人还有一会儿就要回来了,那女鬼若是已经来了,这个时候应该就在某一间宿舍里面了。 我去拧了拧第二间宿舍的门把,锁上了,也不知道是女鬼锁的,还是宿舍里的人锁的。我只好又走到第三间宿舍门口,试拧了一下门把,这个没锁。但我也不敢一下子就推门进去,不管是吓到人,还是吓到鬼,后面都不好处理。 我正在犹豫的时候,第五间宿舍的门缝下面突然冒出来一股青烟,落在地板上又迅速地化作了人形。果然就是昨晚上那只女鬼! 女鬼突然看见我拦在她的面前,脸色顿时也变黑了,没有了昨晚上的那种妩媚神态。她的眼睛一直盯着我身上的相门符和手里的糯米袋子,神情非常地不友好! 我对她道:“你以后真的不要再来了!你老是这样捉弄人干什么?他们跟你到底有什么怨仇?” 那女鬼继续板着脸,恨恨道:“这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太爱管闲事了!”她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不,她不是走过来的,是双脚离地飘过来的! 我拿起糯米袋子,伸手进去抓了满满一把糯米,叫道:“你赶紧走吧!不然我就丢你了!” 女鬼这下彻底生气了,长长的头发全部竖起,两颗尖锐的獠牙从嘴角露出,眼球也变成了全白色!我非常地紧张,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太莽撞了,居然拿着一小袋糯米就想来驱鬼,也不知道这袋子糯米到底能不能真的挡住她? “你不要再往前走了,不然我真的丢了!”我大声喊道。 那女鬼听到我的喊叫声,突然停了下来,好像真的怕了。她的头发、牙齿都收了回去,恢复到正常状态,然后二话不说就黑着脸从走廊尽头的窗口处飞走了。我这时才终于松一口气,倚着膝盖深呼吸。 “翟自胜!” “谁?” 突然后面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在这种环境下,我真的吓了一大跳,刚刚放松下来的心情又变得紧张起来。我转头去看,原来是是小丁! 我白了他一眼,拍着胸口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吓人?一大半夜的在人背后叫我!” “到底是谁在吓人?”小丁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质问我,“你干嘛三更半夜的在这里一个人大声说话?” 我支支吾吾地搪塞道:“我......我没有啊!我只是出来上厕所的。” “你上个厕所还贴张黄纸在身上?你手里还拎着的那包是什么东西?”小丁压根就不信我的解释。 “哎呀,你别管了!赶紧回去睡觉吧,一会儿就要去接班了!”我也懒得跟他继续解释了,自己往宿舍里走。小丁惊疑地看着我,我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还有点神经质地赶紧躲开了。我不理他,把糯米袋子放回原处,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这会儿再睡是肯定睡不着的了。小丁也没有再睡,我们两个人各怀心事地躺在床上沉默不语。武哥始终酣睡,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呼噜打得震天响。我都有些怀疑,他之所以没有被女鬼上过身,说不定就是靠这呼噜声把女鬼给吓跑的。 很快地,我手机上定的凌晨一点五十分的闹铃就响了。我和小丁又各自起床,穿好衣服一起下楼去接班。接了班,我们又一起沿着固定的路线巡逻,但却没有像往日那样边走边聊,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在厂房区巡完了一圈,又巡到宿舍区,最后是办公区。今晚的月色不错,圆圆的月亮就挂在头顶上。我抬头去欣赏月色时,突然感觉在行政办公楼的楼顶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我定睛一看,又是那个女鬼!她正坐在楼顶的栏杆上抬头看天,似乎也是在欣赏月色,两只脚还在栏杆外面一晃一晃的。 当然鬼是不怕从楼上摔下来的,但她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有些落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被我赶跑了,所以心情很郁闷吧! 我停了下来,望着她,思考着要不要再上去跟她接触一下。小丁见我不走了,呆呆地看着天上,更觉得奇怪了,却又不敢问我。我认真地想了想,最后决定还是要上去跟她谈一谈。于是我跟小丁说道:“你自己先巡着,我去上个厕所。”小丁“哦”了一声,但看向我的目光依旧有些奇怪,又道:“你怎么又上厕所呀?” 我没有答他,径直进了行政办公楼,一路上到了楼顶。楼顶就是个平台,除了装了一个蓄水罐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那女鬼就独自坐在东边的栏杆上。 我慢慢地走到了她身后,又酝酿了一下情绪,想好要说的话,才对她开口道:“你还好吗?我想跟你聊一聊。” 女鬼没有任何的反应,我不知道她这算不算是默许了。 我又道:“我这次身上没有带什么东西,不会对你构成任何的威胁。” 女鬼还是不说话,仿佛压根就没有听见我的话。 我想不到她会是这种反应,之前想好的一番说辞完全没有了用武之地。但我也不想就这样打退堂鼓,至少她现在的态度不像刚才在宿舍走廊里那样恶劣,应该还不至于突然对我下手吧。 我暗自咬咬牙,决定豁出去了。我走近两步,然后对那女鬼道:“我......可不可以也坐在你旁边呀?” 女鬼这次终于有了反应,她轻轻地伸出右手,拍了拍身边的栏杆。那意思应该就是让我坐在她右手边了。我慢慢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爬到栏杆上,但也不敢靠得她太近,就在距离她右手边两米处坐好。我的左手假作轻松状就放在大腿上,但右手还是暗地里紧紧抓住栏杆上的避雷线,以防万一。 行政办公楼一共有五层,楼顶其实就是第六层了,距离地面大概能有二十米吧。我倒是不恐高,坐在上面我的注意力全部还都是放在女鬼身上。不过要是说起来,一旦她想要我的命,只需轻轻推我一下,我摔下去就是九死一生。那说不定我也成了鬼,以后就只好天天坐在这上面陪她聊天了。 我没有主动开口,女鬼也没有说话,一人一鬼就这样坐在楼顶上看月亮。我坐着坐着也开始晃起脚来,算是彻底进入状态了。女鬼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转头饶有兴趣地看了我一眼。她终于憋不住了,也可能只是觉得我这个人是不是有病呀?大半夜地跑到楼顶来陪一只鬼看月亮。 我抓准了时机,开口问她道:“美女,我看你也是为情所困吧?” 女鬼笑着摇摇头,反问我道:“我看你年纪小小的,又知道什么是情呢?” 我也笑了,道:“你不要瞧不起我年轻,我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咧!” “哦?看不出来哟!” “那你要不要听我讲一讲呢?” “你想讲就讲呗!” “呵呵,我早就想找个人倾诉一下了。但却一直连一个知心的人都没有!” “你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吗?” “也算......有几个吧!不过这个故事有点糗,而且还跟鬼有关系,我不想让我的朋友知道我经常跟鬼打交道。” “那你为什么愿意告诉我?” “你是鬼呀!知道了又怎么样?” “说的也是。那你就开始讲吧,我会好好听的!” “我的故事就从一位像你一样美丽的女孩开始讲起......” 我将我如何暗恋黄丽君,然后通过穷鬼老曾阴差阳错地捡到了吴鸿德的那张电影票开始第一次的约会,再后面一步一步取得黄丽君的好感,确定两人的男女朋友关系的过程细细地告诉了女鬼。当然,其中我为了取悦黄丽君,想尽各种办法去赚钱,而却因为财迷心窍犯了错误被公安局抓了进去,导致黄丽君跟我分了手的悔恨心情也一并讲给了她听。最后我还告诉她,我最好最铁的哥们也抛弃了我,和我曾经最心爱的女孩好上了,所以我才下定了决心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尝试开始一段新的恋情。 女鬼默默地听完了我的故事,先叹了一口气,然后对我道:“其实你的心没有错,只是用的方法错了。如果你当初没有那么多顾忌,就像你今天告诉我的一样,也把所有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地告诉她,也许她就不会误解你了。回去吧!找她再好好谈谈,开诚布公地谈。如果你还想挽回她,就一定要把真相告诉她!” 我摇摇头苦笑道:“没用的了!她已经跟我最好的哥们好上了,我也不想再去介入他们的感情。我当初曾经跟区东约定了,谁能追到黄丽君就算是谁的本事!我追求她的时候,区东帮过我。现在我不能帮他什么,但也不会再去妨碍他们了!” “唉,你没有试过又怎么知道呢?”女鬼还是不赞同我的想法,坚持道:“爱情本就没有让不让这一说!我也曾经是个女人,女人的心思我最了解了!说不定她就是故意气你的呢?再说了,你不回去做一次最后的努力,以后在你心里面就会落下一个终生的遗憾!” 我被女鬼说动了。我自己嘴巴上总是说自己已经想开了,放手了,但其实我心里面根本就没有能够彻底地忘掉黄丽君!不但没有忘,心里还是时刻在思念着她,爱慕着她,所以死活都不肯让许队长删她的照片。还有我刚刚开始交往的蔡晓莹,当初第一眼看到她时我感觉心动了,实际上就是因为她的脸型、气质跟黄丽君太像了!潜意识里,我还是把蔡晓莹当做了黄丽君的替代品! 那女鬼见我没有答话,一直在低头思考,她便也不打扰,而是静静地看着我,让我自己去做这个决断。 我又心生了一点希望,或许我和黄丽君的这段感情真的还能够再挽回。再回家去?再回到我的伤心地,重新争取黄丽君的原谅和理解?但这一切还能有重来的机会吗?我低着头,看见了自己身上穿着的保安制服,还有脚下的这一片偌大的厂区,又想到了老爸老妈临行前跟我说的话,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道:“算了!有些事情终究是回不去了!既然我现在已经来到了这里打算重新开始,就不愿再去想以前的事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女鬼听了我的话,也点头道:“也好,把握好你现在的机会,只是不要再犯那种愚蠢的错误了!” 说完这句话,女鬼又“扑哧”笑出声来,揶揄道:“你把眼泪擦一擦吧,我都看不下去了!难道还要我来帮你擦吗?我这里可没带纸巾哦!”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此时已经是泪流满面了,赶紧抬手用袖子去擦,最后袖子也湿透了,又用衣摆去擦。擦着擦着,我自己也难为情地笑了。女鬼笑得更厉害了,笑得花枝乱颤,原先的落幕神情也一扫而光。 “好了!不准笑了!”我勉强收住了笑容,白了那女鬼一眼,然后对她道:“说完了我的故事,应该说你的了吧?” 女鬼的笑容却渐渐褪去,苦笑道:“呵,我哪里有什么故事好说的?” 我道:“我不信!我天天跟鬼打交道,难道还看不出来么?你肯定也是因为感情的问题有了心结,死后也无法排解,才滞留在了这阳间。说吧,你的故事我也想听听!” 女鬼没有反驳我的话,明显是被我说中了心事。她沉默了好一阵,才悠悠说道:“你说的没有错,我也是为情所困,而且还是为情而死的!” “我原先也是这纺织厂里的女工。即使是在这有着几百个年轻女孩的工厂里,我也算是相貌出众的一个。我一到厂里,就有好几个男工想追我,甚至还有个别结了婚的厂领导想让我做他们的情人。说起来,这事儿一开始的错也出在我自己身上。我性格活跃,喜欢玩,只要有人请我出去唱歌跳舞,我一般都愿意去。久而久之,我的名声在厂里就不太好了。虽然我真的没有跟那些男人发生过任何不正当的关系,但针对我的风言风语一直就没断过。” 女鬼想起伤心的往事,神情又变得低落。她娓娓道:“后来,厂里来了一名新保安。他长得很帅气,嘴巴又甜,也来追我。我抵不过他的诱惑了,也不想再跟别的男人纠缠不清,就一心一意地跟他好上了。我们的关系进展得非常快,感情也与日俱增,我就依着他的要求,把第一次都给了他。后来,他几乎每天都来找我。我那时候跟他是干柴烈火,经常就偷偷地在他宿舍里做那种事。” “再后来,结果就不太好了。慢慢地他找我的次数就少了,我觉得奇怪,有一次就主动去到他宿舍去找他,那天竟然被我当场撞见他在和别的女人上床!”说到这里,女鬼开始愤怒起来,眼睛变得血红。 我心里却想的是另外一回事儿。妈蛋,原来以前的保安队宿舍里是这么乱的呀?还可以随便带女人回来睡觉?怪不得许队长后来要大力整顿风气了! 女鬼不知道我刚才想歪到别的地方去了,她又继续诉说道:“我当时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却说,既然我可以去跟别的男人鬼混,为什么他就不能找其他女人?我说我没有,他又说整个纺织厂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你还在那儿装纯?我听到他的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知道吗?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当着很多人的面说的。我哭着质问他,我纯不纯难道你不知道吗?别人可以这么说我,你怎么可以也这么说我?” 女鬼说着说着,眼泪也哗哗地往下流。她刚才说不能帮我擦眼泪,我现在也是如此,只能是往她那边靠了靠坐近一些,算是一种安慰的表示吧。人鬼同坐在一起,却是相知而不能相交。 女鬼终于自己把眼泪擦了擦,接着道:“后来,我才得知他骗到手的并不止我和那个女孩。实际上,他同时跟好几个女工都有暧昧关系。他早就打定主意要跟我分手,说我在外面跟别的男人乱来,也只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但我当时就是想不开,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一气之下就跑到这楼顶上来,跳了下去!” “那男的是谁?还在吗?”我问道。 女鬼摇摇头,道:“我自杀后,他在厂里也待不下去了。他第二天就辞职走了,后面又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那你干嘛还又老是跑到我们保安队宿舍去,还......还折腾那些年轻的保安?” 女鬼这时却有些害臊起来,道:“我那是怨气未消。我死了以后还是不由自主地往你们那儿跑。找不到他了,见到你们这些穿保安服的就来气,然后就捉弄一下你们,让你们没有余力再去祸害其他的女孩......” 我无奈的摇摇头,表示无法赞同她的这个想法,然后又问道:“为什么你只捉弄年轻的单身汉,那些结了婚和有了正经女朋友的,你就放过了?” “他们都有老婆了,或者快结婚了,我还去捉弄他们干嘛?我只捉弄那些脑袋里有不干不净想法的家伙,尤其专挑那些花心的男人来折腾!和你同宿舍的那个小吴,来了半年就已经谈了五个女朋友!还有经常跟你一起巡逻的那个小丁,刚进来时就认识了一个女孩,现在又在谈另一个,而且他跟之前的那个还在藕断丝连!我捉弄一下他们,怎么了?”女鬼理直气壮地反问我道。 “唉,那也真的只能是算他们活该了!”我终于弄明白了事情的缘由,也不禁感叹道。想不到热心开朗的小丁,居然也是条花心汉子! “不过,这么说起来你也是可怜人,也不算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真是难为你了!”我又同情地安慰了女鬼几句。 女鬼这时已经恢复了情绪,听到我这么“贴心”的话,又咯咯娇笑起来,道:“哎哟,难得小帅哥你这么理解我,要不要我以后就做你的红颜知己呀?我以后就每天晚上都去宿舍找你,别的本事我没有,但是让你在梦里面逍遥快活一番我还是可以做到的!嘻嘻!” 我猛然打了个冷战,连忙摇手道:“不用了!我现在思想还很纯洁!还没有那方面的饥渴!再说,我也有心仪的女孩了,就在这厂里,刚认识的。我保证会老老实实谈正经恋爱的!就不劳你费心了!” “哦,这样啊!那你要好好珍惜她哟!” “一定!一定!” “嘻嘻!你真可爱,可惜你来的太晚了,我应该认识你早一点!” “呵呵,你比我大,你看不上我的!” “难说哦!” “好了,姐姐,不要再捉弄我了!” “嘻嘻!” 我和女鬼嘻嘻哈哈地开了一会儿玩笑,然后又一起看起月亮来。两个人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沉默了好一阵。 最后,我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你也不能一直这样呀!你在阳间滞留的时间久了,你可能就会忘了你的本性和原则。也许到时候,你就不单单只是搞搞恶作剧了!” 女鬼也叹气道:“是的,我一开始也只是想捉弄一下他们。再后来,我去的次数频繁了,那些男人也受不了了。他们要不是都辞职走了,估计以后在那方面就会落下病来,那也是被我害的。但我就是心有不甘!那男的骗了我的贞操和感情,搞坏了我的名声,就这么走了!我怨气不消就投不了胎!也就只能一直在这里耗着!” 我赶紧劝了劝,让那女鬼先冷静下来,然后又道:“这样吧,我想想办法尽力帮你。看能不能找到那个男的,让你完成你的心愿。我帮到你了,也就能解救我那些队友了。” 女鬼冲我微笑,点点头道:“好,我信你!” 我也笑笑,跟她告别,然后起身爬下栏杆,下楼继续巡逻去了。后来在厂房区里,我碰见了小丁。小丁也没问什么,我俩又继续沉默着一直巡逻到了天亮。 039 颠覆三观的谈话 “小翟!小翟!” “嗯......” “小翟!快醒醒!别睡了!” “什么事?什么事?她又来了么?” 我猛然惊醒,睡眼惺忪地看着把我摇醒的许队长。 “谁?谁又来了?”许队长也一脸的懵逼。 “哦......那什么,没事了,我在做梦呢!”我伸手去拿手机看时间,才十点半。我一般上完夜班,都是睡到中午十二点才起床去吃中午饭。 “你还有心情在这里做梦?你昨晚上干嘛了?”许队长又换做了一脸的严肃。 “我?我昨晚上没干嘛呀?就上夜班,巡逻呀!”我不明白许队长问我的意思。 许队长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看。我被他盯得有点莫名其妙,又觉得很尴尬,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你!赶紧把衣服穿好,翟副厂长要见你!”许队长道,一直催我快点起床。我不敢怠慢,匆匆忙忙穿上衣服,又草草地洗了把脸,跟着许队长往行政办公楼走。 翟副厂长要见我?是私事还是公事?我来了半个月了,就报到那天见过我那位叔公一次,后面就没有机会再见面了。他在这纺织厂里是第三把手,也算是大人物了。虽说我是他一个远方亲戚,但像我这样跟领导沾点亲带点故的也肯定不止我一个,平时想见他还真不是随便就能见的。可今天是什么情况,他居然主动点名要见我? 许队长带着我去到副厂长办公室,敲门进去了。他对翟副厂长汇报道:“翟厂长,我把翟自胜带来了,他刚才就在宿舍里睡觉呢!” 翟副厂长先看了看我,眼神有些奇怪。然后他对许队长道:“你先出去坐一坐,我单独跟小翟谈谈。” 许队长愣了一下,然后还是陪着笑脸道:“好的,好的,我就在外面等哈!” 等许队长出去了之后,我才小声地叫了一声:“叔公。” 翟副厂长没有回应我,不像刚来第一天那样热情了。他沉着脸,对我道:“我是你叔公,也是你的领导。且不说公家的事,你爹把你交付给我,那你到了这里我就要管好你,明白吗?所以你不要在这里瞎搞,搞出大事来就不好了!” 我被他训得糊里糊涂的,又不敢顶嘴,开始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想了半天,我觉得自己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事呀?我便弱弱地问道:“我......我搞什么事了?” 翟副厂长皱了皱眉头,又问道:“那你说说,你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 “我昨天晚上......我昨天晚上没怎么回事呀......”我还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啧!”翟副厂长也不耐烦了,用手指节敲起了桌子,责问道:“我问你,你昨晚上夜班的时候,干嘛一个人跑到这楼顶上来坐?自己跟自己说话,还又哭又笑的!”他指了指上面,劝道:“年纪轻轻的,有什么想不开的嘛?” “哦!”我终于明白了,连忙解释道:“误会了!您误会了!我没有想不开的意思!” “误会?那你半夜跑到楼顶上是干嘛去了?” “我......我就看见昨晚的月亮不错,楼顶也凉快,所以就上去乘个凉,嘿嘿,顺便看看月亮哈!”我抓耳挠腮,很勉强地解释道。 “乘凉?看月亮?”翟副厂长看起来压根就不相信我的鬼话,继续追问道:“你乘凉、看月亮用不用爬到栏杆上去坐啊?还把腿伸到外面晃来晃去的,你这么大个人了不懂这叫危险吗?” “呵呵,没事,我胆子比较大!” “胆子再大也不行!”翟副厂长终于生气了,拍起桌子训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赶紧好好交代!” “我......我没什么好交代的呀......” “还嘴硬?”翟副厂长突然又压低了声音,用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问我:“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这儿,啊?有什么疾病啊?不要怕,我现在是以你叔公的身份问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我能帮你的还是会帮你,放心大胆地讲!” 我不禁苦笑起来。卧槽!这叫什么事儿呀?这误会可大了去了! 唉!我心里想,得再好好找个理由来搪塞过去,要不然这误会还真解释不清了,那我以后就被人当成神经病看了!但是我又再一想,我答应了那女鬼要帮她去调查一下那男的情况,可这件事单靠我一个小保安也不太好查。既然我叔公是副厂长,那我把这件事告诉他,就可以求他帮帮忙。况且,我若是能帮那女鬼了却心愿,她肯去投胎了,对厂里也是好事一件呀! 我思前想后,决定干脆就跟翟副厂长实话实说了。我对他道:“叔公,既然您刚才说了,您现在是以叔公的身份问我,那我就先告诉您一个秘密好了!” “什么秘密?”翟副厂长问。 “我脑子里呢,是真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我天生就有一对阴阳眼!” “阴阳眼?”翟副厂长愣了,想不到我的理由居然是这个。 “没错!阴阳眼就是我天生能看见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也就是你们常说的:鬼!” 我便从自己进到保安宿舍里就发现年轻队员们都普遍存在阳气受损的情况说起,再讲到前一晚我终于看见了那只女鬼出来捉弄人,于是才解开了这个谜团。最后我还把昨晚上我在楼顶上找女鬼聊天,劝她离开的事实经过详细地讲了一遍。我告诉翟副厂长,我有办法能把那女鬼弄走,以后呢厂里就不会有人被鬼上身,也不会再经常有年轻保安辞职了。 翟副厂长目瞪口呆地听我讲完,半响都回不过神来。他将信将疑,看向我的眼神犹豫不决,最后还是小小声地问我道:“你......是不是又发病了?” “卧槽!谁发病啊?”这次轮到我也有些怒了。都跟他讲了这么多事实真相,结果他还是不信! “你要还不信,你可以打电话去问我爸!问他我是不是天生就有阴阳眼?”我情急之下把我爸给搬了出来。他不信我,总还应该信我爸吧? 翟副厂长见我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不由得也严肃起来。他还真拿出了手机,找到我爸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喂,自胜他爸呀?” “我问你个事儿哦!你......要老老实实告诉我,不要瞒我!” “对,是关于自胜的事儿!” “没,自胜他现在......还没惹祸呢!” (我站在一旁直翻白眼。这话说的!) “听我说啊,你儿子自己跟我讲,说他天生就有阴阳眼,能看得到鬼!你当爹的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有这种事?” “对呀,他自己跟我说的!” “哎呀,你别问那么多!我就问你是不是吧!” “啊?还真有这种事?你不要跟我开玩笑哦!” “......” “这样啊......行吧,我明白了。” “放心!我不会在本家这边乱说的。挂了哦!” 翟副厂长放下手机,呆呆地看着我,却不说话。然后他又倚在办公桌上,用手撑住额头,轻轻地摇着。我也不去打扰他。我知道他这个时候还需要时间来消化这种不合常理的事情,甚至有可能他正在内心里跟自己的三观做激烈的斗争。 “怪不得......怪不得呀!”翟副厂长喃喃道,“我一直还以为,就单纯是阴盛阳衰的原因呢......” “既然您都相信了会有阴盛阳衰这回事儿,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有鬼这回事儿呢?”我引导他道。 “是啊,你说的也有道理啊!”翟副厂长点点头,看来终于是愿意接受事实了。他抬起头来,又问我道:“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一听到他说的是“我们”,我就觉得这事儿的解决有希望了。我道:“这件事不需要太多人知道,也不需要太多人参与,我可以自己想办法去处理。您只要稍微再帮我一下就好了。” “怎么帮?” “呃,首先呢,我需要查阅一下厂里的人事档案,找一找相关当事人的资料,才好继续办这件事!”我想了想,觉得用这个办法最直接,最方便了。 “这个可以,没问题!我现在就叫老许带你去查。”翟副厂长冲着门口大喊道:“老许!进来!” 许队长自己开了门,又陪着笑进来了。他看看我,又看看翟副厂长,也不知道我们刚才在这里面都谈了些什么。 “老许你带小翟去档案室,帮我查一些档案。”翟副厂长在一张信笺上写了几行字,撕下来递给许队长,又道:“拿去给人事科的人看。另外呢,如果小翟这边还有什么需要帮手的,你尽量帮他处理,务必保障他完成我交待的任务,明白吗?” 许队长感觉很意外,但他还是忙不迭地答应了,上去接过那张信笺。我向翟副厂长告辞,转身就往外走去。许队长也赶紧跟着我出来,两个人一来一回的顺序和心情完全倒了个个儿。 许队长在路上问我,翟副厂长在里面跟你说啥了?我道,翟副厂长交待我去办件事,但是不能跟任何人说。许队长一听,也就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了。 040 恩怨两消 到了人事科,许队长把翟副厂长写的条子交给管档案室的档案员。那是个中年大姐,她又带我们去到档案室,把门打开,让我们自己进去找。我问那大姐,这两年离职的工人档案在哪里找?她指着最里面一排档案柜,道:“男的女的都在那里面了,你按年份找就对了!” 我问许队长,保安队里是不是曾经来过一个帅气一点的保安,还在宿舍里跟女朋友吵过架的。吵完架后,那女朋友就跑去跳楼死了? 许队长一下子就想了起来,道:“哦!那个我记得!出了那种事,我印象肯定很深嘛!男的应该叫张兴国,女的应该是叫林玉香!” 我又问是哪一年的事儿?许队长想了想道:“也没太久,两年多吧!” 于是,我便从前年的档案开始查起。由于都是已经离职的员工了,所以每份档案里材料都不多,大概也就十页八页的。林玉香的档案我很快就找到了,因为她的档案比较厚,得有三、四十页吧。我翻开一看,除了正常的基本情况表格、身份资料、工作表现这些都很齐全外,还多了一些死亡证明、警方的调查鉴定、善后的赔偿收据等等其他人都没有的。 我看了看林玉香的照片,确定了她就是昨晚跟我聊天的女鬼。从照片上看,她生前确实也很漂亮,还化了淡妆,脸上带着迷人的微笑。我摇摇头,觉得真是可惜了,这么美丽的一名女子,因为这一点点感情挫折就草草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太不值当了! “嗯,就是她了!”许队长在我身后瞄了一下,也确认道。 但是那张兴国的档案就不太好找了。由于人员流动大,这一年下来纺织厂里离职的倒也有近百人。我让许队长帮我一起翻,他认识人多,都不看名字的,就看照片,很快就找到了那张兴国的档案。 从照片上看,张兴国确实也长得蛮好的。身高一栏写着:180cm,又高又帅嘴巴又甜,再加上花心,这样的男人绝对是个祸害!我又细细翻看他的档案,找到了他登记的手机号码和身份证上的地址。手机号码很可能是打不通了,但家庭地址一般来说不会变吧。 我想了想,把张兴国的档案塞到了外衣里面。一张一张地拿手机拍太麻烦了,档案室里光线又不好,直接整个档案拿走算了。 许队长叫了一声,道:“哎,你干嘛?” 我道:“借用一下,用完就会还回来。” “不行!这里的档案都是有编码的,你搞丢了怎么办?”许队长瞪起眼睛道。 我叹了口气,拿出手机道:“那我给翟副厂长打个电话吧,就说你不同意我拿走。” “哎!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没有说不同意呀!”许队长急了。 我道:“既然你不反对,那我就拿走了嘛!到时候就算是搞丢了,也是我一个人的责任,怪不到你身上去。” 许队长无奈地摇摇头,道:“拿吧!拿吧!我就当没看见,不知道这回事儿了!反正我也不是管档案的!” 嘿嘿!我暗自好笑,又转念一想:既然如此,林玉香的档案我也一并拿走算了,说不定也用得上呢?许队长一看我又藏了一份在衣服里,干脆转过头不理了。 我们出档案室的时候,那位大姐没问什么,也不检查,把门一锁就回座位上嗑她的瓜子去了。我带着两份档案回到了宿舍,刚好赶上吃中午饭。我吃完饭,心想打铁就要趁热,既然都查到那张兴国的资料了,干脆现在就去找吧。 于是,我又找到许队长,跟他请了一天假,还想借他的摩托车。许队长有些恼火我的这种很随意的做事风格,可能觉得我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但是只要我一抬出翟副厂长的名头来,他就泄气了,不但准了我的假,还把自己的摩托车借给了我。我把两份档案都装在一个双肩包里,骑着许队长的摩托车就出厂去了。 张兴国身份证上的地址离纺织厂有点远,但不算很难找,就在昌东县城郊区的一个老的铁矿职工宿舍区里。那宿舍区是开放式的,每栋楼都有编号,我顺着编号很快就找到了他家。那是在四楼的一个单元,我尝试着敲了敲门,但敲了好久都没人开门。这时,对门一位老太太出来问我是干嘛的?要找谁? 我道:“我找张兴国,我是他以前的同事。” 老太太说张兴国不在家,他这会儿还在上班呢。我一听乐了,他还住这里就好办了。我又问那老太太,张兴国现在在哪里上班? “他现在在铁矿一中当校警呢,你去那里找他吧!”老太太道。 我道了谢,又下楼来骑上摩托车往铁矿一中去找。铁矿一中离着也不太远,十五分钟就到了。我把摩托车停在在校门外面,想假扮一下学生进去看一看那张兴国在不在这里。其实我本来就还是一个中学生的年纪,身上还背着书包,只不过刚决定辍学了而已。但是这时候正是暑假,好像也没有什么学生会来学校吧? 我正犹豫着的时候,校园内响起了叮铃铃的下课铃,从校警室里走出来三名校警,但没有一名像张兴国的。随后陆陆续续开始有学生从里面出来,看来应该是来上暑假兴趣班或者补习班的,有些人还背着一些乐器啥的。我问了一个路过的学生,他说西边还有一个校门,于是我便从人群中钻进去,往西门走去。 走到离西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我终于发现了那位张兴国,他跟照片上长得一模一样,高高的个子,玩世不恭的神态,我甚至都不需要再从背包里拿档案出来比对确认了。 那个西门比较小,也只有张兴国一名校警在守着。他手里拿着几根棒棒糖,嘴里也叼着一根,有意无意地就站在门口处,盯着不断从他身边经过的学生。不,准确讲,是盯着每一个从他身边经过的女学生。碰到个别长相可爱些的,或是成熟些的,他就开口挑逗那些女学生,请她们吃糖。那些女生活泼一点的也嘻嘻哈哈地跟他开玩笑,接过他的棒棒糖吃。矜持一点的说不想吃,张兴国就故意拦住她们,一定要人家接在手里才放走。 “特么真恶心!”我在心里暗骂道,“刚才那个女孩才多大?十三四岁吧?看起来只是一个初中生!连这么小的都有想法?真是畜生了!” 本来我对要不要帮林玉香报仇还持那么一丁点的怀疑态度。毕竟我之前听到的只是她的一面之词,万一错真不在张兴国呢?所以,我才谨慎地又跑来这里,就是想先暗中观察一下张兴国。但是现在看来,哼哼,他这就叫死性不改,咎由自取! 打探完毕,我还是耐心地等张兴国下班,看他晚上是继续在学校呢,还是回家?我在校门外晃悠到了晚上,终于看见张兴国换掉了制服,也骑着一辆摩托车从里面出来。我赶紧骑上车,远远地跟在后面,一直跟到了之前我来过的铁矿职工宿舍区。我看着张兴国走上楼梯,基本可以确定他晚上应该会在家了。 回到纺织厂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我当了一下午的业余侦探,连饭都没来得及吃。这会儿还早,我便自己冲了泡面填肚子,又在宿舍里待到了十一点。林玉香的档案里写着,她就是从行政办公楼的楼顶上跳楼自杀的。她白天会躲在哪里我还不知道,但晚上出现在那里的可能性会比较大。我不想在宿舍里又耗到半夜一两点等她自己来找我,还是决定先去找她好一些。 我独自一人走到了行政办公楼下。果不其然,林玉香又坐在楼顶的栏杆上看月亮。我爬上楼顶,轻车熟路地直接翻上了栏杆,在她身边坐下。 我问她:“美女,怎么今天晚上又有闲情雅致在这儿看月亮啊?” 林玉香笑了,道:“我是鬼好不好?我又不用上班挣钱,也不用操劳家务,天天都很闲呀!这么好的月色,不好好欣赏一番岂不可惜了。” “要按你这么说,当鬼也挺舒服的呀!”我调侃道。 “唉,做鬼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晚上出来没事就晒晒月亮,想找人玩了就去你们宿舍。”林玉香幽幽地看了我一眼,轻轻拨了一下耳鬓的长发,嬉笑道:“现在我也无所谓了!我看上了哪个帅哥就跟哪个帅哥玩儿,想跟哪个男的睡觉就跟哪个睡!再也没人说我的风凉话了,嘿嘿!” 我咽了咽口水,哭笑不得。看来此女本性还是有些风骚的,绝对绝对不能再让她留在这儿了!否则我们这十几个保安就全成了她的“玩物”了! 我从背包里翻出了张兴国的档案,对林玉香道:“我找到人在哪了。你看,就在这个地址。” 林玉香接过了档案,冷冷地盯着张兴国的照片,方才的妩媚神态瞬间荡然无存。 “你还想要报仇吗?我可以带你去。”我道。 “他结婚了吗?”林玉香问。 “应该没有吧。”我将下午去打探到的情况细细地向她说了,毫不掩饰自己对于张兴国的厌恶。 林玉香冷笑道:“本来我还担心自己会心软,会犹豫。听你这么一说,我这仇是必报不可了!” “但是我要怎么去?那里远不远?”林玉香又问道。 “还是挺远的。” “那我附身到你身上一起去吧!” 我赶紧往旁边退了退,惊道:“不行!我可不能让你附身!” “那怎么办?” 我问林玉香:“你还有什么遗物没?你可以附到上面去。” 林玉香想了想,摇摇头道:“应该没有了。我当时留下来的东西估计早都被他们丢了。” 我不禁有些苦恼起来。这会儿不可能再跑回师父家去借瓷瓶或者锦囊了,太远了。唉,早知道,就应该跟师父讨一个带在身上。反正他有两个,送一个给我也无妨吧?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没想到来这儿也会碰到这种事情呀! 就让林玉香坐在摩托车后面,我慢慢骑过去?也不行,大马路上那么多路灯、车灯、霓虹灯,她不可能坚持到那么远的距离。那王总的鬼老爹才坐了一趟飞机不就成老年痴呆了么?我又没有我师父的那种本事,还能给鬼治病。 不过,我在收起张兴国的档案时,灵机一动。我不是还偷拿了林玉香的档案出来么?什么有她的照片,附身到自己的照片上应该可以吧? 我便从背包里掏出了另外一个档案,翻开到有照片那一页,对林玉香道:“要不你试一试,看能不能钻到这上面去?” 林玉香看着自己生前的照片,却久久不语,似乎勾起了她的一些往事记忆。我又催促了一下,她才化作一缕青烟钻入照片中。那张照片里的林玉香顿时“活”了!她捋了捋头发,冲我挥手,做了个调皮的鬼脸。 我也冲她做了个ok的手势,然后合上档案放回背包里。我翻下栏杆,匆匆忙忙地下楼,却在一楼大厅碰见了武哥。 武哥举着个手电筒,紧紧张张地问我道:“你......你不是请假了吗?干嘛三更半夜地又跑楼上去干什么?” 我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借口,便随口道:“没事,我就路过而已,马上还要出去。” “路过?”武哥不信,还是用很奇怪的眼神看我。 唉,我也实在没空跟他解释了,还是先解决林玉香的问题吧!我抛下武哥,还是骑上许队长的摩托车,连夜赶到了铁矿职工宿舍区。我把车停在张兴国家楼下,把他家是哪一间指给林玉香看。林玉香点点头,刚要飞上去,我连忙又将她叫住。 我问她道:“你上去后要如何报仇?” 林玉香:“我也没想好。我要先钻进他脑袋里看看,看看他满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为什么当年要那样子对我?然后,我会让他一!命!还!一!命!”她咬牙切齿地说完最后几个字,恨意满满地写在脸上。 我摇摇头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林玉香愤怒地问我,“你带我来,不是说好要让我报仇的吗?” “没错,我是答应过你!”我平静地点点头,道:“但我也不能让你随便害人性命。你跳楼自杀虽然是因他而起,但也并非完全就是他的责任。从法律上讲,他也不是杀人犯!人间向来就讲求一个罪有应得,他做了什么样的坏事,就应该得到什么样的惩罚,若他只是花心好色,欺骗感情,那也罪不至死!你明白了吗?” 林玉香不说话,犀利的目光却直直的盯着我。我也毫不退缩地与她对视。过了半响,她才缓缓地点头道:“好,我答应你!”说罢,她纵身一跳,“嗖”地一声便钻入了张兴国家的窗户里。 我在楼下静静地等着。林玉香相信我,我也相信她。在我看来,人和鬼在某些方面并没有什么两样。人有好有坏,鬼也有正直之辈和奸诈之徒。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讲,鬼的世界因为没有了生存的压力和地位的攀比,各种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利益争夺反而要更少一些。我初出社会,不懂识别人心,却能了解鬼意。我在鬼市时与众鬼往来,反倒觉得比在人间舒畅许多。他们会将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就算是曾经把我骗得很惨的穷鬼老曾,我也觉得比张兴国之流要顺眼多了。 “啊!!!” 一记凄厉的尖叫突然响彻了整个小区。随后又是各种哀嚎和痛哭声,还有摔碎东西的声音,在原本寂静的深夜里显得十分刺耳。很多户人家的灯三三两两地都亮了起来,有些人还打开窗户,探头探脑地询问邻居:“是谁在鬼叫?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还有些人比较热心的,喊着:“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快报警吧!” 这时,林玉香悄然从空中降下,落在我身边。她微笑道:“我的仇已经报了,恩怨已消!” 我问她:“张兴国怎么样了?” 林玉香哼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就是好好地陪他玩了一玩,让他把他脑子里的那些腌臜念头挨个都统统过了十遍!他瘾是过足了,但以后他那玩意儿估计也不好使了!” 我听了林玉香的话,又大约脑补了一番那种画面,也不禁心头发麻。这种惩罚,简直比要了张兴国的命还要痛苦! 我对林玉香道:“既然你心愿已了,那你可以走了吧?” 林玉香绽开她最甜美的笑容,道:“谢谢你,小帅哥!”她抬起手轻轻地按在嘴唇上,朝我吹过来一个红红的飞吻,印在我的脸上。然后林玉香便化作了星星点点,渐渐消散在明亮的月空之中。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也笑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被女人(鬼)亲,而且还是这么漂亮、迷人的女子。我又想起了蔡晓莹,顺利解决完了这件事情,我的美好新生活总归可以开始了吧? 041 接二连三的打击 送走林玉香的第二天上午,我又去到了翟副厂长的办公室,向他汇报说问题已经彻底解决了。我的这位叔公很高兴,大大地表扬了我一番,还说要让许队长把我评为当月的优秀员工。这个评奖倒是有奖金的,我自己觉得拿了也是问心无愧哈! 翟副厂长同时又很好奇,不停地问我到底是怎么样解决掉那个“女鬼”的?我当然不能把我帮助林玉香报仇的事情告诉他啦,就说是做了场法事,了却了那“女鬼”的心愿,才把她送走的。我还向翟副厂长建议取消保安队宿舍里检查私人物品的规定,因为那不但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还搞得人心惶惶的。他很爽快地点头同意了,表示会交待许队长的。 最后我又讨了张条子,把张兴国和林玉香的两份档案都还了回去。这次,那位大姐起了些疑心,多问了两句我到底是在查什么。但我只要抬出翟副厂长的名头,她也就很识相地不再问了,况且瓜子对她的吸引力明显还是要更大一些的。 许队长那边,我把摩托车钥匙还给他的时候,他对我的态度变客气了许多。尽管我也没有告诉他具体的经过,但老练如他,还是应该能从我所查的档案和翟副厂长对我的“信任”中看出了不少内容来。随后,他也按照领导的指示,宣布取消了宿舍里的古怪禁令。 这件事情到此,依我看来完全应该是一个大圆满的结局。这下,我终于可以专心开始我的第二春了吧? 可后面发生的事情却彻底出乎了我的意料! 先是在保安队宿舍里,不知从何时开始,大家看向我的目光都有点奇怪了,而且好像都在刻意地躲着我,不愿意跟我多说话。小丁也跟我有了隔阂,不像原来那样无话不说了。我曾尝试着跟他沟通、解释一番,但他却躲我跟躲瘟疫似的。 其实我心里清楚,那天晚上肯定是小丁看见了我坐到楼顶栏杆上,然后再打小报告到翟副厂长那儿的。但我并不怨他,这种事情正常情况下搁谁遇见了谁都会怕,而且他这种表现也算是对我的关心吧。所以,我还是想着先不急,等再过一些日子,有了合适的时机我再好好跟他谈一谈。在这厂里我人生地不熟的,能多一个知心朋友总是好的。 但是,再后来形势的发展越来越由不得我掌握了。我不知道他们在背后是怎么议论我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传的,最后这事儿居然就传到了蔡晓莹的耳朵里。她突然有一天就跟我发微信说:“我考虑过了,我觉得咱俩不合适,你还是另外找别的女孩吧!” 我大吃一惊,连忙问她是怎么了?为什么连一次单独的约会都没有过,就说我们不合适了?但蔡晓莹就是不肯说。后面我直接打电话给她,她也不肯接。我再连续发微信给她,不曾想她居然把我微信好友都给删了! 我非常的郁闷,也搞不清楚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为什么他们都要这样子对待我?直到一周后的某一天,许队长又把我叫去了翟副厂长的办公室。 “咳咳,自胜呀......”翟副厂长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两声,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来推到我面前,对我道:“你呢,上次的事情做的很好,我很满意!这是一点心意,你拿着。” 我连忙摇手道:“叔公你不用这么客气,我也没费多大劲儿......” “拿着!拿着!”翟副厂长皱起眉头坚持道。 “那好吧,谢谢叔公了!”我见他一脸的严肃,也不好再推辞了,便将信封拿在手里。 “咳咳......”翟副厂长还是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又犹豫着从抽屉里再取出一个信封来,推给我。“还有这些......” “这又是什么?”我想不明白。 “是你的工资。” 我更迷惑了,问道:“我进厂都还没满一个月呢。许队长不是说,这个月底再跟着大家一起发吗?” “他说的也没错。不过这些工资是提前结算给你的。” “结算?什么意思?”我再愚钝也应该听得出来,这个词在这个时候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词了。 “咳咳,这个......”翟副厂长愈发尴尬起来,磕磕巴巴地道:“唉,自胜啊,你也算是有特殊本事的人了啊!咳咳,我们这儿呢,恐怕也留不住你了,咳咳......” 我大吃一惊,站起身道:“叔公你......这是要辞退我吗?” 翟副厂长见我把话说开了,也不磕巴了,他冲我苦着脸道:“唉,自胜啊!我也是没办法呀!你不走,其他工人的意见太大了!他们都说你被鬼上身了,半夜里起来自己跟自己说话,还经常跑到以前女工跳楼的地方去坐......” “我鬼上身?明明是我把鬼弄走的好不好?”我也急了,大声辩白起来,“叔公你为什么不跟他们说,是我解决了保安队宿舍里的问题?” “哎呀,那我怎么跟他们说嘛?”翟副厂长摊手道,“难道我去跟他们说,你有阴阳眼?能看得见鬼?还能跟鬼说话?你上楼顶去坐是在给鬼做心理辅导?我这样子说又能好到哪里去?谁会信嘛?” 我被他的一通诡辩给噎住了。想当初,我也是靠了我老爸的亲口证实,才取得了翟副厂长的信任。要想让和我不相识、不熟悉的人马上就能接受这个事实,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况且,我也不太愿意把我天生阴阳眼这事儿,搞得众人皆知。 翟副厂长见我不言语了,自认为抓到理了,又接着道:“自胜啊!不是叔公我不想留你!既然你有这样的特殊本事,在外面也不怕找不到事儿做!在我这儿当保安,岂不是浪费了......” “哼!”我愤愤道:“浪费?要不是我这特殊的本事儿,这厂里往后还有人要倒霉!还得继续天天招保安!招来了还得跑!他们居然还嫌弃我?真是好心没好报!叔公这事儿你应该挺我呀!怎么反而还辞退我呢?” 翟副厂长低着头,任由我抱怨,也不说话了。 我瞬间明白了,愤怒地冲他喊道:“原来不单单只是工人嫌弃我,你也嫌弃我!你们这叫卸磨杀驴!”我一把抓过桌上的第二个信封,甩开了门扬长而去。 我径直回到了宿舍,扒下身上的保安服丢到厕所里,然后迅速地将我所有的个人物品都塞进行李箱里,在其他人的漠然围观下离开了保安队,离开了这间我曾寄予无限新希望的纺织厂。 当天我就买了长途汽车票,回到了南亭县。老爸老妈已经通过电话得知了我要回来的消息,都想来劝我。我这时候的心情是特别的差,根本不想听他们啰嗦,干脆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面不出门。老爸老妈也没法子了。他们知道我确实是受了委屈,但又骂不得人家叔公,便只好由我去生闷气。 这半个多月失败的打工经历对我来说,又是一次沉重的打击。学业无望,初恋分手,打工被辞退,我顿时失去了所有的人生目标。一个才17岁的少年最怕的是什么?最怕的就是失去方向,失去自信,失去希望,对今后还有长长几十年的人生产生了恐惧! 我今后该怎么办?我还能做什么?甚至......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我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对于一个处在悲伤、压抑和苦恼当中的人来说,独处反而不是一件好事。人是一种情感动物,在没有人陪伴的环境下,心理只会越来越悲观,所能想象和策划的事情无一不是以消极的结果而结束。但我和其他的大部分人一样,单单靠自己是很难走出这个困境的,除非外界再重新给予我一个新的动力。 我闷在房间里差不多过了一个星期,天天就是睡觉、玩手机、打游戏。这一天,我又是睡到了中午才醒。我习惯性地、百无聊赖地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按亮了屏幕,上面的日期提示是:七夕节。 往年这样的节日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意义。但放在此时此刻,我觉得这三个字就好像故意在嘲弄我一般。我曾经拥有的那位织女,和我之间已经隔着了一条星河,似乎总能看见她,却始终回不到她的身边。那今天还会不会有喜鹊来帮我搭桥呢?就算真的有,我们俩又能不能重聚在一起呢? “你没有试过又怎么知道呢?”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起女鬼林玉香在天台上跟我说的话来,“爱情本就没有让不让这一说!说不定她就是故意气你的呢?” 会是这样吗?黄丽君会不会象上次冷战的时候一样,还是在跟我怄气呢?唉,我的脑子里突然冒出来太多的问号,如同一团乱麻,越理越乱。我翻身坐起来,苦恼地抓扯自己的头发。恋爱果然是痛苦的,早恋尤其如此。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一次落在了那张纪念版电影票上,它被诸多杂物压住,却始终顽强地探出一个角来,提醒我它的存在。 “你不回去做一次最后的努力,以后在你心里面就会落下一个终生的遗憾!” 林玉香的话继续回荡在我的耳边。终生遗憾?我才17岁哎,我才不要什么遗憾!懦弱和胆怯从来就不是我的性格!我特么还要什么喜鹊,没有桥就自己去搭!只要能挽回自己所爱的人,让我做什么都可以,面子在爱情面前就是个笑话! 我下定了决心要豁出去,我要去找黄丽君,找她说清楚整件事情!哪怕告诉她我心里面所有的秘密!如果她依然能接受这样的我,我们俩就继续在一起。如果她不愿意接受,我也就没有必要再煎熬下去了。翻过她这一页,我还有新的人生去追求! 说干就干!我迅速地冲到洗手间里将自己洗漱干净,梳好头,再找出我自认为最帅的那套衣服穿上。我照了照镜子。嗯,还行吧,虽然眼袋明显了一些,但还不失为帅哥一枚! 我又拉开抽屉,找出之前送给黄丽君又被她退回来的运动手表和手链。这些对于我们俩来说就是定情之物,她只要还愿意接受,就表明旧情可以复燃了! 老妈很惊讶我突然一下子像换了个人似的,但她还是很乐意地把电动车钥匙借给我。我骑着车先去了花店。一捧鲜花总能将话题引向浪漫的方向,我也不至于干巴巴地去开那个口。 到了黄丽君家的楼下,我掏出了手机,稳定了一下情绪,准备打这个至关重要的电话。我脑子预想着一会儿要说的话,要镇定!要坚决!要让她无法拒绝见我! 可就在这时,我看见了一个我现在最不想看见的人:区东! 他同样也是手拿着电话,一边说话一边从小区大门处往我这边走来。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下意识地想躲一躲,因为我觉得在这里“偶遇”到他,终归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我闪到另外一个单元的楼道里,探头探脑地望着他。 区东打完电话,双手插在衣兜里,就站在我刚才所在的位置等着。他在等谁,我不用猜也能知道。但是他似乎却没有带什么礼物,连一束花都没有。我想起油炸鬼告诉我的,区东和黄丽君出去约会就只是散步、聊天、看星星,连去台球厅也是蹭油炸鬼的汽水喝。从我的角度来看,无法想象他这样怎么可能赢得黄丽君的好感? 但现实却狠狠地给了我一记耳光! 黄丽君很快就下了楼,依旧还是我心目中青春靓丽的女神形象。她和区东很自然地相视一笑,便一起肩并肩地朝小区大门口走去。他们之间没有刻意的问候、没有说俏皮话,也没有激动兴奋的表情,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和随意。 我远远地跟在后面,失魂落魄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出了小区后,区东和黄丽君很有默契地同时伸出手来,牵在了一起,犹如一对多年的老夫妻。这一幕让我彻底崩溃了! 虽然我内心里也有过心理准备,但我始终存有希望,希望他们并不是真的就在一起了。 因为我一直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直到我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我感觉万念俱灰,手脚冰凉。我手里抱着的那一大捧鲜花,这时更映衬出自己的傻劲。我懊恼地将花束往电线杆子上摔去,待它掉在地上又狠狠地跺了几脚,花瓣破碎,彩带凌乱。我又从兜里掏出随身带过来的手表和手链,丢进了垃圾桶里,骑上电动车头也不回地离开。 回到家,我没有理睬老妈善意的询问,直接又跑上楼锁上门,再一次把自己关闭在了房间里。我将那张倒霉的电影票撕得粉碎,从窗外扔了出去。碎纸像欢庆的礼花一样,在空中飞舞、翻腾,仿佛依然在嘲笑着我。 我抱住枕头,再也控制不住地痛哭起来。我最后一次哭泣已经是在十年之前了。那次我爸用鸡毛掸子抽我,却把掸子给抽断了。当我发现这件曾经令我无比惧怕的“凶器”原来连我的屁股都敌不过,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了。从那以后,哪怕我爸后来又换了衣架、扫帚柄、晾衣杆,我也没有再流过一滴眼泪。 可是这次,我遭受的打击是在心里,很痛却没有任何可以抵抗的力量。除了哭,我也无计可施了。 042 师父要给我当情感顾问 手机铃响了。 我没有接,也不是很想接,虽然我并没有在睡觉,只是一直在看着天花板发呆。自从我回到家后,我的手机只响过了两次。第一次是前天油炸鬼打来的,他才刚知道我回来了,所以打电话问我要不要去他家打游戏。我心情不好,就没有去。可能这次也是他打来的,但我现在还是不太想出门去见人。 手机铃停了,我继续发呆。 五分钟后,楼梯间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然后便是“笃笃笃”的敲门声。 “自胜啊!你师父打电话给我,问你干嘛不接他电话?”门外传来老妈的声音。她最近一直很担心我,因为我经常不肯下楼吃饭,一天都吃不到两顿。为了能让我多吃点东西,她一反常态地买了一大包顶饿的零食和饮料放在我房间里。 “你还是给你师父回个电话吧!”老妈见我没有答话,又在门外喊道,“我还要下楼去看店呢!” 我无奈只好答应了一声:“哦......” 老妈又“噔噔噔”地下楼去了。我不情不愿地拿起手机,给我师父回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喂?小胜吗?” “是我,师父。” “你啥时候回来的?” “呃,十天前吧......” “你都回来这么久了,为什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 这几天我窝在房里里光想自己那些倒霉事情了,确实忘了这一茬。我只好推脱道:“我......刚从外地回来,挺累的,所以这几天都在家睡觉呢。” “那你现在睡够了没有?” “呃,睡够了......” “睡够了就来我这里帮个手,今晚有鬼市!” “哦,今天已经七月十五了吗?” “今天是七月十三!十五是后天!”师父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了,“你是怎么回事啊?过的连日子都忘了!” 我这才想起来,往年的这个时候也是如此,鬼市从七月十三开始要连开三晚,一直到七月十五结束。七月十五的鬼节可以算得上是阴间的狂欢节!在这三个晚上里,不单单是乱葬岗周边的鬼会来光顾鬼市,附近十里八乡的游魂野鬼也会聚集而来形成一个很大的鬼市,就如同凡间的年前赶集一样。 既然是一年一度的大鬼市,来做买卖的也当然就不止我们原来常驻的这几家小摊贩了。很多四处游走的阴间行商也会来凑热闹,到时许多平时见不到的稀奇古怪的事物也都会扎堆地冒出来。所以,往年的这个时候也是我们鬼市生意最好的时候。 “知道了,我一会儿就过去。”我答应了师父,然后便挂掉了电话。我这十天来一直在房间里待着,确实也是无聊透顶了,就连枕头都哭花了!我看着那个已经被层层泪渍涂抹成抽象画的枕头套,自己也觉得丢人。好吧,那就去吧,就当出去散散心了! 我慢慢腾腾地起床穿衣服,又胡乱洗了把脸,从零食堆里抓起一包饼干,一边吃着一边下楼去。老爸骑摩托车出门去拉客挣钱,到这会儿还没回来,老妈则在忙着招呼食客。现在已经是下午六点,来吃饭的人也不少了。老妈见我要出门,又喊我先把晚饭吃了再走。我冲她晃了晃饼干袋子,示意我吃饼干就好了。 我散着步晃晃悠悠地去到了排尾村,走到师父家的小院外。小院的围墙只是用石头简单地堆垒起来,历经岁月,早已爬满了青苔。一个多月没来了,就看到这么一堵破墙也突然让我有种亲切的感觉。我推开门,看见师父已经忙活开了,院子里堆满了各种食材,我要不来,估计他一个人也弄不完。 “赶紧换衣服,把那堆壁虎、蟾蜍给串起来!” 师父没有跟我多说一句废话,一见面就催我干活。我条件反射式地答应了一声,便去换了衣服,戴起围兜,坐下来用小刀将蟾蜍剖开去脏,再洗干净用签子串好。 我不在家,师父似乎也没有费什么心思去弄新菜色,还是原来的那几样。就连我后面自己折腾出来的“天下无牙”、“酸甜苦辣”和各色粽子都没有准备。看来我师父现在的工作积极性也不见得比我能高到哪儿去。 师徒二人闷着头干活,不用什么交流,一切都如之前一般的默契。我将五种毒物和米放进大锅里小火慢煮,师父那边则在蒸蚊子。到了最后,地上只剩几条死蛇了,师父只是简单地剁掉了蛇头,还没来得及剥皮。这几条蛇比较肥大,一个人剥有点困难,于是我和师父便一人拉一头,合作起来。 “你那边的工作辞了么?”师父这时候才抽出空来问我这事儿。 “嗯,不干了。”我答道。 “为啥不干了?” “没意思!” “那往后还回你本家那边找工作吗?” “不回了!” 邻县那边同样也是我的伤心地,还回去干什么?其实我在本县这边也不见得能有什么发展,只是现在暂时无处可去罢了。 “学业呢?你下学期高三还准备上吗?” “不上了!” “不上了?那你有什么打算?” “没打算!” 师父停住不问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这种消极态度惹到他不高兴了。师徒二人继续一头一尾剥着蛇皮,分工明确,很快就剥好了一条,然后师父又抓起了另一条。 “你是不是失恋了?” 师父突然又问道。我吃惊地看着他,这种问题不像是可能从他嘴巴里问出来的。 “你这么知道的?”我反问道。 “嘿嘿!”师父难得地笑了,居然还是那种捉弄人的笑,“师父又不是真的老古董,你现在这种表现我会看不出来?” 我无语了。我谈女朋友的事儿从来没跟我师父说过。就连我爸我妈都一直以为,我只是因为去打工被辞退的事情在烦恼,也没有问过我的感情问题。可师父这一个糟老头子却偏偏给看出来了! “放心吧!我不会跟你爸妈说的。”师父老神在在地说道,“我虽然不赞成你早恋,但也不会反对。毕竟,你马上也快到18岁了。这种事情总归是人生必经的一个阶段嘛!” 我感觉有些发窘,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师父变成我的情感顾问了?我叹息道:“唉......师父你赞成也好,反对也好,现在都没意义了!她已经被我最好的铁哥们给拐跑了!” “那你还可以再另外找一个嘛!”师父似乎依然对这个话题饶有兴趣。 我苦笑,也不知道怎么去跟他解释,这种事纯属私人感情问题,我还不太习惯与人分享,尤其是跟我这位快七十岁了的老师父。不过,我还是把去邻县纺织厂打工的经历告诉了他,问他我是不是哪里又做错了,以至于遭受如此对待? 师父听完,摇了摇头道:“你没有做错什么,他们这样对你也算是正常的反应,怪不得他们。” 我不解,又问他为什么这么说? 师父道:“我在当年收你为徒的时候,就已经跟你父母说了,你天生有这样的体质,这辈子就注定过不了普通人的生活了。我当年要是不收你,你可能就会幼年夭折。我收了你,你便只能跟我一样,在人和鬼之间讨生活。” 师父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堆满整个院子的蛇虫鼠蝎,道:“看看这些东西。如果是一个正常人现在突然推门进来,会不会被吓到?那他受了惊吓后又会不会到处乱说,或者干脆直接报警?那样的话,一旦被我的房东知道了,肯定就会来赶我走,不租给我住了!” “我们已经习以为常的事情,在他们眼里却是很恐怖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还无法接受有‘鬼’这种东西存在,同样也就无法接受像我们这种能跟‘鬼’直接打交道的人!” “纺织厂的人赶你走,并不是因为他们恨你,而只是因为他们害怕你。他们之所以害怕你,也只是因为他们不理解你。像我们这样的人,确实是很难能让人理解和接受的。所以啊,年轻人,从现在开始你就要慢慢接受这样的现实,懂吗?” 我更加沉默了,继续苦笑。师父的这一番言论虽然解开了我不少的疑惑,但对于我此刻的消极心态来说,没有任何的帮助,反而更像是一盆当头浇下的冷水,让我冷静下来的同时,浇灭了我剩余的一点点希望。也许我师父现在的样子就是几十年后我的样子,孤独终老,在一个乱葬岗里卖宵夜,了却余生。 “当然,少年人也不要这么悲观,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师父见我不说话了,又来安慰我,“我只是说你过不了普通人的生活,但是说不定你这一辈子会比普通人的要精彩的多呢?” 我这下连苦笑也笑不出来了,只是摇了摇头,对师父的这种说法无动于衷。这明摆着是在忽悠我呢吧?精彩?我实在看不出这种生活还能精彩到哪里去! 043 暖心的一夜 当晚子时,我又跟着师父推着车去到了久违的鬼市。我们去的比较早,同时到的摊主都是老熟人了,暂时我还没有看见什么新面孔。我刚把桌凳摆好,刘公刘婆就来了。 “哎,是小胜啊!” “哎呀,真是有一阵子不见你了!你去哪里了?” “唉,瞧你这记性!”刘公埋怨刘婆道,“上次冯师傅不是说小胜去外县打工了吗?” “哦!对对对!”刘婆满脸的皱纹都绽开了,笑着道:“呵呵,我呀,就是好久没看见小胜了,这不有点想他了么!现在一见到人,就开心得忘了嘛!” 我被这对老夫妻也给逗乐了,打个招呼都跟说相声似的。我也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回到摊子前忙活起来。菜还没上完呢,胡爷叼着他那根标志性的金牙签也到了,比平时早来了不少。 胡爷见到我,也惊讶地问道:“小胜你不是去打工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我道:“不去了,打工不好玩!” “不好玩?打工还有什么好不好玩的?”胡爷翘起嘴角,促狭地问我:“老实说,是不是你师父这儿生意不行了,喊你回来的?他一定给你许了更多的工钱吧?” 我不禁苦笑起来。就我师父那抠门样,还能给我许更多的工钱?但我嘴里肯定不能这么说出来呀!我只好赔笑道:“是是是!托胡爷的福,您在我们这摊上多吃点儿,我师父就能多赚点儿。我师父赚得多了,给我的工钱也就多了!” 这边厢刚伺候完胡爷,金老太又带着小明来了。 “呀!小胜哥哥回来了,太好了!”小明一见到我就高兴地拍手掌,雀跃道:“小胜哥哥,还是你烤的壁虎最好吃!你师父烤的不好吃!” 我和站在一旁的金老太对视了一眼,都感觉好尴尬。我师父就在摊子后面的躺椅上躺着呢,小明这话说的还那么大声,也不顾及一下他老人家的面子。唉,果然是童言无忌啊! 我赶紧道:“好好好,以后我每次都来,每次都烤给你吃!保证让你一闻到香味就口水直流!” 小明听我这么一说,还真就趴在我摊子旁边等着嗅烤壁虎的香味。壁虎烤好了,他脚下也流了一大滩口水。我心里突然想,小明和胡爷应该换个次序再来,这样我就不用那么辛苦,光光用小明的口水就足够制作胡爷的“唾面自干”了...... 下一位上门的熟客是老张。他依旧穿着那套非主流的嘻哈风服装,说话却是一本正经,特别显得不伦不类的。 “小胜回来了呀!哎呀,我们大家都很想念你呀!”老张热情洋溢地说道,搞得我有点怪不好意思的。随后他又压低了声音,凑到我跟前悄悄道:“我尤其想念你整出来的那几个新菜色,什么‘天下无牙’啦!什么‘酸甜苦辣’啦!你不在的时候,冯师傅也不整那些了,害得我嘴馋了好久!” 唉,又是来吐槽我师父的!我又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师父侧躺在椅子上眯着眼,也不知道是真没听见呢,还是假装没听见。有钱赚他也懒得赚,我这位师傅也是够可以的了! 我对老张道:“整整整!我下次就整,以后啊你刚才说的这些都是固定菜色了!” 老张很满意我的答复,顺便也点了不少东西来吃。在这里做生意嘛,不靠熟客靠什么?后面又来了几位,也是一见面都先跟我打招呼,问我去打工的事情。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但心里还是感觉有点暖。我在人间遭遇了那么多的冷眼、歧视和忽视,到这阴间鬼市来一下子就见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反而觉得非常亲切。活人不在乎我,可这些鬼顾客们还是把我当成老朋友一样的,想念我,称赞我,欢迎我回家,让我不再感觉自己一无是处。 到了下半夜,鬼市里也渐渐热闹起来,出现了一些陌生的鬼和摊主。虽说是陌生,但也不是从来没见过。比如说唐老瘸吧,据范秀才说,他们俩都是清朝的人,死的时间也没差几年,只不过范秀才学的是文,而唐老瘸习的是武。唐老瘸生前也没能考中武进士,后来只能混到了去镖行当镖师,结果在一次行镖的时候被一伙土匪给砍断了腿,从此就只能拄着拐杖走路,镖师也当不下去了,最后郁郁而终。 唐老瘸死后被埋在了家族墓地里,离我们这乱葬岗还有十里地,因此他一般也不怎么到这鬼市来。其实鬼是可以不用走路的,用飘的就省力多了。但唐老瘸一来就喊脚痛,也不知道是真痛假痛。我想他那就是矫情,就跟范秀才一样,捧着那本破书看了几百年了,也总爱做叹息状,一副忧国忧民的神情。他手里不就是一本《水浒》吗?那里面一伙流氓土匪打架造反的故事连我都滚瓜烂熟的了,还有什么可叹的? 此外还有老黄、老吴、傻老财、胖小宝等等,都是散落在县城周围的孤坟里住着。平时我偶有路过他们坟头时也见过,都不是会害人的鬼。这几天趁着鬼节将至,他们也都过来凑凑热闹、走走亲戚什么的。 摆摊的也来了几个外地人,其中一个变戏法的我最喜欢了,打我还小师父第一次带我来鬼市的时候就爱看。那变戏法的是个神秘人物,每次来都穿着宽宽大大的斗篷,面容也藏在兜帽里让人看不清楚。神秘人的戏法变得出神入化,可以将鬼火在掌中变出各种造型,如牡丹开花、孔雀开屏。活的动物他也能变,变出来还能满地跑,如小兔奔走,蝴蝶翻飞。变到极致时,一条巨蟒就在他的身上盘绕吐信,或是一只雄狮从他斗篷下突然窜出嗷吼,把围观的众鬼吓得尖叫,随后发现那狮子并不吃鬼,就又兴奋地围上来,鼓掌叫好。最后那神秘人又变出一只小猴子,举着一个铜锣绕场一周,围观的鬼就往里面丢纸钱。也有丢阴元的,那神秘人也照样收,还会特意向那位出手大方的主顾鞠躬致谢。 除了玩的、看的,吃的也有新奇花样。一个苗人打扮的行商背着一个铁笼子也来摆摊了。他掀开笼子上的布幔,露出里面的一只大蜘蛛来。那大蜘蛛得有海碗那么大,不用铁笼子估计也关不住。苗人行商从另外一个竹篓里抓出几只蝗虫、蚂蚱来,丢进笼子里喂蜘蛛。大蜘蛛一一用螯肢钳住,吸食起来。苗人又丢了几块乳糖进去,那大蜘蛛也吃了,最后苗人待蜘蛛吃饱了,再用一根棍子敲敲它的腹部,那大蜘蛛便从尾部激喷出一股股乳白色的蛛丝来。苗人用竹签在其尾部缠绕,竟缠成了棉花糖状的一陀,拿来卖给那些小鬼们。其中小明最爱吃了,闹着金老太去连买了三根。 今晚才只是鬼节集市的第一晚,越到明后天,来的鬼越多摊子也就越多,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就更多了。人多了鬼多了,什么生意都好做,我们这几个老摊位也顺带着赚得盆满钵满。即使师父已经特意多准备了些食材,但还不到凌晨四点,我们摊子上的东西就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半条烤焦了的烤蛇。 穷鬼老曾早就在一旁候着了。这鬼市热不热闹几乎跟他没有太大的关系,该没钱吃的还是没钱吃,于是又嬉皮笑脸地到我这儿来讨饭了。 我有心想捉弄一下他,便道:“今晚不同往日,你要做件事让我开心开心,才能吃这烤蛇。” 穷鬼老曾估计也是馋久了,想都没想就一口应了下来,然后才问我要他做什么? 我指着那神秘人刚又变出来的一只鬼火猛虎道:“你去摸一摸那老虎尾巴,我就给你吃!” 老曾的五官一下子耷拉下来,苦笑地对我道:“小胜你真是会为难我!你要让我钻进你这炉子里再钻出来,我都不怕。你让我去摸鬼火老虎,那不得被它吃了?” 我笑道:“我又不让你抓它骑他,就摸一摸尾巴罢了,它吃不了你!” 老曾还是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坚决不肯。 我便假假开始收拾东西,道:“唉,这烤蛇反正也卖不掉了,那我就带回去吧,喂猪喂狗都行的。” 老曾急忙又拦住我,道:“我去,我去!” 他鬼鬼祟祟地绕到那鬼火猛虎后头,伸出手来畏畏缩缩地想去摸,又不敢。那老虎尾巴一甩一甩的,也着实不太好摸到。那些围观的鬼们也都憋着笑在看老曾,等着看他怎么出这个洋相。 老曾咬咬牙,突然伸长了手去捞了一把,还真让他捞到了老虎尾巴。“蓬”地一下,那截长长的尾巴竟然凭空消失了!没了尾巴的猛虎怒吼一声,就好像被激起了兽性一般转过头来就朝老曾扑去,张牙舞爪,仿佛想一下子将他撕碎! 老曾大惊,“扑通”往后摔了一个屁股墩儿,眼睁睁地看着老虎扑过来。这时,那神秘人鼻孔里“哼”了一声,鬼火变的猛虎将将扑到老曾身上的那一瞬间却化作了一团绿焰炸开,散落在地上熄灭了! “哈哈哈哈哈!!!” 围观的鬼们指着穷鬼老曾都大笑起来。老曾身上那本就破破烂烂的衣服被鬼火烧得精光,浑身上下也被熏得一团乌黑。他急忙用手遮住胯下,哭丧着脸跑到我面前,埋怨道:“都是你!这下害得我连衣服都没得穿了!以后我还怎么出来见人见鬼呀?” 我哈哈大笑,将那半只烤蛇给了他,还从收银筐里挑出一捆冥币来,道:“拿去吧!我看你身上那套衣服也烂得不像样了,去寿衣摊再买件新的来穿吧!” 穷鬼老曾转怒为喜,用嘴咬住烤蛇,一手拎起冥币,一手还是遮在胯下,别别扭扭地又跑去找寿衣摊的苏老板了。 今晚来这鬼市上待了一夜,见了这许多熟人熟鬼,我原先郁闷的心情放开了许多。刚才又经过老曾这一逗,之前那些破事儿也全部被我抛到了脑后。走的时候更奇怪了,就连那长相猥琐的看坟老头和阴森可怖的小倩,我看着都觉得顺眼不少。 044 驰援百花镇 今晚便是农历七月十五了。 七月十五在佛教中称为盂兰盆节,起初因僧人开办盂兰盆会布施阴间的饿鬼而得名,后来逐渐演变成了一年一度的固定仪式。在这一天,各寺院、庙宇都会举行法会,供奉佛祖,济度六道苦难众生。 而道教的说法和讲究就更多了,他们将七月十五称为中元节。道教全年的盛会分三次,合称为“三元”,分别是天官大帝、地官大帝以及水官大帝这“三官大帝”的诞辰。其中,正月十五日称为“上元”,也就是天官诞辰,主要是举行赐福的仪式,祈祷天下太平,后来又演变成了元宵节。“元宵”一词,便是“上元节之夜”的意思。七月十五日被称为“中元”,是地官大帝的诞辰,用以赦免亡魂的罪。十月十五日称为“下元”,是水官诞辰,为有过失的人解除厄运。 儒家中的“礼”以祭祀祖先为要。随着宋朝以后儒释道三家的理论逐渐互相融合,取长补短,儒家也开始提倡过中元节,主要就是供奉祖先,祈求先人庇佑子孙安康。 到了民间,老百姓就没有那么多的讲究,直接便把七月十五称之为“鬼节”。民间相传,每年农历七月十五这一天,地府的大门就会开放,所有的无主孤魂全部都会从阴间放出来,到阳间接受活人的供养。因此各地的百姓都会在这一天祭神拜鬼,呈上供品。 而我师父的说法是:七月十五鬼节是阴气最盛之时。平时人间是阳气盛阴气弱,阳气压制阴气,所以活人可以自由活动,鬼只能躲躲藏藏,有诸般限制。到了七月十五这一天的晚上,阴气大盛,反盖过了阳气。于是,鬼就可以在阳间自由行走,体验一下活人的生活,也顺便回味自己生前的日子。 当然,去到阳间的鬼多了,也免不了会有些鬼喜欢搞搞恶作剧,小小地捉弄一下活人。无伤大雅的小把戏也就罢了,但如果玩过火了,便可能成了悲剧。所以阳间的人家在这一天,都会提前备好香烛和纸钱、祭品,摆在门前任过往的鬼魂取吃,尽量让他们满意而归。我们这儿还有一种风俗,就是要围着宅地一圈插上香,并在大门口烧黄纸,这是防止有个别的懵懂鬼误闯了阳宅。 乱葬岗里的大鬼市也同样可以起到安抚鬼魂、娱乐阴灵的作用,就是用赶大集的形式把在阳间游荡的野鬼都吸引过来,便有效地避免了他们到处去惹麻烦。听师父说,也不单单我们这儿是这样搞,别的鬼市也都是这么做的。 昨晚七月十四的生意也很火爆,又来了不少的人和鬼,我和师父带过去的小吃简直就是供不应求,很快就卖完了。今天七月十五是正日子,可以预见今晚的销售额肯定还会猛增。所以,我们便准备了更多的食材,打算再抓住时机大赚一笔。我也跟师父讲好了,他先负责准备他的老菜色,我自己先把自己的新式小吃弄出来,再去帮他。师父对此没有任何意见,因为很明显我的新式小吃在鬼市上的受欢迎程度要更高一些,那些鬼一上来就跟不要钱似的抢着买,来慢一点都吃不到了。 到了晚上十点,师徒二人正忙活着呢,突然我师父的手机放着屋里自己响了。他擦了擦手,去屋里拿起手机接听。我在外面听的不是很清楚,师父在里面好像也只是答了“嗯!”、“啊!”、“怎么回事?”和“知道了!”这么几句话。 师父打完了电话走出房来,摘掉干活的围兜,对我道:“百花岭那边的老刘打电话来,说那边出事儿了,要我过去帮忙。今晚的鬼市,你就自己去吧,这些东西你能装多少就装多少,不要勉强。” “这么急?”我惊问道,“百花岭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厉害鬼物在那边捣乱,而且数量还不少,老刘一个人控制不住局面了!”师父直接回答道。以前这种事情师父都不肯告诉我的,但自从上次我跟着他和苏老板一起去那山洞里后,他也好像觉得没有必要再瞒我了。 我点点头,便开始收拾东西,已经弄好的食材足够我今晚拉去鬼市上卖的了。我师父又回到房里取他的道具,然后背着他的旧背包出来了,又走到门口站着,似乎是在等什么人来。 又过了大约十分钟,门外传来马达的声音,好像是一辆汽车停在了小院外面。有人下了车,还走到门口来敲门,喊:“冯师傅,好了没?” 那声音我一听就知道是苏老板。师父开了门,果然是苏老板站在门口。他看见我也在院子里,便对我笑了笑,算打了招呼。我也喊了声“苏老板”。 师父道:“走吧!”便走出门去。苏老板似乎感觉有些奇怪,问我师父:“怎么?小胜不跟我们一起去么?” 师父停下脚步,迟疑了一下,又转过头来问我:“我们这次也需要人手,但要去处理的事情比前几次去那山洞里都要复杂一些,我不一定就能顾得上你。你还愿意跟我们去吗?” 我想了想,我去鬼市上摆摊无非就是为了多赚点钱。但是现在我这种情况,多赚点儿,少赚点儿对于我来说也不再有什么迫切的动力了,还不如跟着他们去开开眼界呢! 于是我便一把扯下围兜,放下卷起的袖子,走出门道:“去!我也去!” 我们三个人又跟之前一样,坐在苏老板的那辆小面包上,一路绕着盘山公路往百花岭开去。不过这次我们没有在中途的风谷岭停下,而是要直达百花镇。一路上,师父又打了个电话给那边的老刘问情况。老刘在电话里的声音很焦急,说镇上的鬼越来越多了,有些鬼已经开始闹事,捉弄路上的行人,甚至闯到活人宅子里去捣乱,他一个人到处“灭火”,根本就顾不过来! 苏老板听到老刘在电话里这么说,车速又加快了一点,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玩起了漂移,搞得我十分紧张。平时正常要开两个小时的车程,苏老板居然只用了一个小时就赶到了。 到了百花镇上,眼前出现的情况顿时让我们吃惊不小。街道上的景象显得十分诡异,到处飘来飘去的都是游魂野鬼,数量比县城那边的多多了。而且其中还夹杂着一些活人,但从他们走路、行动的样子来看,明显是不对劲的,很可能都已经被鬼附了身!街道上的路灯忽闪忽灭的,几辆汽车就直接停在了路中央,其中一个司机正站在车顶上跳霹雳舞。还有个别几户“不信邪”,没有插香、烧黄纸的人家里,也一直有鬼在进进出出,也不知道那宅子里面的活人现在都是个什么情况。总之,整个百花镇上的局面非常混乱,看起来可能马上就要完全失控了! 苏老板的车被一辆停在路中央的大卡车拦住了去路,开不过去了。无奈之下,我们三人便下了车,一路往镇上跑。正在街道上游荡的那些鬼可能也知道我们不好惹,一看见我们过来了就赶紧躲开,不敢造次。我们一直跑到了百花镇中心的一个小广场处,才找到了上次我来这儿时见到过的那个小老头老刘。 老刘一只手提着一口麻袋,正在捉鬼。他好像也没用什么特殊方法,就直接用手去抓,抓到了一只就塞进麻袋里,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能抓住鬼的身体的。不过他身材矮小,迈着两条小短腿也跑不快,要想追上那些飘来荡去的鬼确实也不太容易。 师父冲老刘大喊了一声,老刘这才发现“援兵”终于来了。他丢下正在追的那只鬼,气喘吁吁地朝我们跑过来。 苏老板大声问道:“老刘,这是怎么回事?我看那些鬼放着供品不吃,有纸钱也不拿,偏偏就爱去捉弄活人,他们之前就是这样的吗?” 老刘愁眉苦脸地诉苦道:“我也不知道啊!这里除了本地的鬼,还有好多都是外来的鬼,以前我都没见过,而且他们好像就是故意来捣乱的!” “故意来捣乱的?”师父皱起眉头追问道。 “是呀!”老刘继续说道:“我昨晚就发现街面上的鬼似乎太多了一些,有点不太对劲,但是昨晚还没有搞出什么乱子。今晚本来是大鬼市的日子,但是我放心不下,又提前出来看情况,结果发现有些鬼已经开始胡搞瞎搞了。所以我连鬼市都不开了,一个人跑出来捉鬼。但是你们看,现在镇上的鬼实在是太多了,我一个人根本就抓不过来!” “我之前也听到过一些消息,”苏老板迟疑道:“莫非是那个......” “原因我们过后再慢慢讨论了,先解决目前的情况要紧!”我师父突然打断了苏老板的话,开始布置任务:“我和老刘负责抓鬼,苏老板带着小胜去救人!小胜,苏老板先驱鬼,然后你负责给活人贴相门符。你自己也要小心,要跟紧苏老板,不要乱跑!我们就先从在街面上的鬼开始清理!” 说完,师父从背包里拿出一沓相门符塞给我。我接过来赶紧先给自己身上贴了一张,然后走到苏老板身边跟着他。那边师父和老刘便跟我们分开了,开始动手捉鬼。 我师父的捉鬼方法跟老刘差不多,但更厉害。只见他拿出锦囊,打开袋口对着那些鬼,嘴里则一直念着我根本听不懂的咒语。然后我师父用手指虚空一指,被他指中的鬼就被定住了,动弹不得。师父再手腕一抖,指向锦囊袋口,那鬼就“嗖”地一声被吸了进去!我师父的这种抓鬼方法可就比那老刘的精准多了,效率也更高。 苏老板这边则带着我,专去查看那些疑似被鬼附了身的人。我们的第一个目标就是那位在车顶上跳霹雳舞的司机大哥。那位大哥光着膀子,腼着大肚腩,穿着拖拉板,就在车顶上一扭一扭地跳,节奏感还挺强。只是他那双眼睛已经翻起了眼白,口吐白沫,满头大汗,估计再这样跳下去,整个人就得虚脱了。 苏老板跑到跟前确认了之后,便直接掏出一只六角形的符镖来。那符镖是用黄色的符纸折成,上面还画满了符咒。苏老板用食中二指拈起符镖,对准车顶上的那位司机一抖手,符镖便直接命中了他的额头。符镖刚一接触到人体就开始自燃起来,一只长相妖艳、男不男女不女的瘦鬼怪叫着从司机的身上窜了出来,慌慌张张地就要逃走。苏老板喊我快去贴符,他自己则跑上去捉那瘦鬼。 那位司机大哥的身体失去了鬼的控制,人却还没有及时苏醒,一下子就瘫了下来,顺着挡风镜从车顶滑下。我赶紧跑上去扶住他,让他靠着车头坐在地上。 这时,这司机体内的鬼刚刚被驱走,也开始有了些意识,但还不是很清醒,一直在说胡话。我抽出一张相门符贴到了他脑门上。他脑门上都是汗,符倒是好贴,但我又怕他自己糊里糊涂地给扒掉了。于是我又转贴到他身上,还捡来他丢在地上的衣服盖住。我刚处理好,苏老板就跑回来了,说刚跑掉那鬼已经被他捉住。 大街上,我目测还有七、八个中了邪的活人。他们的行为各有各的怪异,有的趴在地上拔起路边的野草就嚼,不知道上辈子是不是属牛的;有的当街就唱起黄梅戏来,腔调高亢,显然附上身的鬼生前是个票友;还有抱住根电线杆子又哭又笑的,或许那鬼以前是当过电工,对电线杆子特别有感情。 于是就这样,我跟在苏老板后面,他驱走一只鬼,我就上去扶住人,贴上相门符。苏老板捉一只鬼,我贴一个人。很快地大街上中了邪的人我们都处理的差不多完了,接下来开始往没插香的人家里走。我师父和老刘那边也一路捉过去,两边就分开了。 045 做人还是做鬼? 苏老板带着我,跑到了一户人家的院子里,结果发现那一家三口都在晃荡,全部都已经中了邪。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手脚十分灵活,三下两下就攀到柱子上,然后又爬到了梁上荡秋千,活像只野猴一般,还龇牙咧嘴地冲我们笑。那男主人则拿着把菜刀,在大厅里练起了刀法。看他那动作、架势还很专业,马步扎实,刀刀生风。我猜上了他身的那只鬼,生前怕不就是个练武的?另外还有一个胖女人,就呆呆傻傻地站在院子里的一棵树下,死死盯着树枝上吊晒着的几条大咸鱼,也不知道她是嘴馋了还是咋地? 这三个人只能是一个一个来救了。苏老板观察了一下,决定还是把最具有威胁性的男主人搞定先。他从身上摸出来一个纸人,那纸人画得浓眉髯须,穿戴满身的盔甲,手持着盾牌、铁锏。我也没见他用火柴还是打火机什么的去点,只是迎风那么一晃,那纸人就点着了,迅速地烧起来。苏老板再将那纸人往前一丢,丢到地上,顿时那纸人的落地之处火光大盛。“嘭”地一声,在一阵浓烟过后,一个活灵活现的纸武士出现在我眼前。这武士栩栩如生,比普通人还要高壮得多,只是面部还是平的,五官也明显看得出是画上去的,不过眼睛嘴巴都可以动!其它的身体部位本该圆润的地方也还保留着折纸一般的平直或折角。 苏老板嘴里念起了咒语,手指一往男主人方向一挥,那纸武士就杀气腾腾地往男主人走去。男主人似乎也感觉到了威胁,猛然大喝一声,不退反进,拿起菜刀就冲上去要砍那纸武士。纸武士停下脚步,竖起盾牌去挡。 “锵!” 菜刀砍到了纸做的盾牌上,居然也能发出铿锵之声,而盾牌上只留下了几道浅浅的凹痕。那男主人不甘示弱,又挥起菜刀连砍了几下,但每次都被纸武士的盾牌给挡住了,那把不锈钢的菜刀居然都被砍得卷刃了! 这时,那纸武士终于寻到了反击的机会。他趁着男主人力竭之际,用右手的铁锏(同样应该还是用纸折出来的)一下便打飞了那把菜刀。男主人左手捂住了自己的右手腕,痛叫起来,他右手的虎口已经破皮流血。我这时却心想,也不知道是鬼知道痛了,还是人知道痛了,所以才叫得这么惨?当然,也可能两者都是! 那男主人此时还不甘心束手就擒,又单手操起一把凳子向纸武士砸过去。武士随手一锏,将那木凳击得粉碎,然后连接着一个大跨步趋向前去,再一锏直接敲在了男主人的脑门上!我被吓了一大跳,按照之前那木凳子的下场来看,这一锏下去,那不得把他脑壳都给敲烂了? 可还好,那男主人只是头一歪,直接扑倒在了地上。人是被敲晕了倒在地上,他身上的鬼同时也被敲了出来,就趴在地上爬。苏老板看准时机跳了过去,用一张空白的黄皮纸盖在了那只鬼的身上。那鬼瞬间化为了青烟,又被吸进了纸中,成了一幅鬼画像! 我这时也急忙跑上去给那男主人贴上相门符。他已经晕过去了,就让他继续躺着地上慢慢再醒过来吧。苏老板收起鬼画像,朝那纸武士吹了一口气。武士便陡然消失,直接变成了一撮纸灰散落在地上。 接下来就要抓那个扮猴的小男孩了。那户是个高大的砖木瓦房,客厅屋梁上最高处得有五、六米,单单那几根柱子都有四米以上,太高了我们根本爬不上去。那小孩子就倒挂在最高的一根横梁上冲我们做鬼脸,看得我都直冒冷汗。万一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鬼死不了,那小男孩可就完蛋了! 苏老板却不慌不忙,又掏出一个折纸来,展开一看,是一只纸鹰。这纸鹰折得不像刚才的纸武士那样精细和复杂,不过也颇为传神。鹰头上用毛笔画了两只鹰眼,直勾勾的便显出了空中霸主的阴狠来。 苏老板将纸鹰照样点燃了,丢到空中迎风一吹,火苗中猛地窜出一只巨大的老鹰来。那老鹰通体为白色,翅膀展开约有两米长,羽毛一折一折地仍然可以看得出是折纸。而正因为是折纸,那两只利爪和鹰嘴上的喙被折成了尖尖的锐角,显得非常的锐利。 纸鹰长啸一声,用力一扇翅膀,便如箭一般飞上去啄那屋梁上的小男孩。小男孩也怪叫起来,连忙往下跳到另一根横木上,躲过了纸鹰的攻击。纸鹰一啄不中,在梁木上借力刹住了身形,又转头过来改用鹰爪继续扑抓那小男孩。于是,小男孩拼命地在房梁上到处跳跃躲闪,纸鹰则一直在他身后紧追不舍,或用尖喙去啄,或用利爪去抓,好几次都将将要啄到小男孩的脚后跟了。那小男孩身手也着实灵活,就在房梁顶上那几根长木之间辗转腾挪,愣是没有让纸鹰给抓住。 追了一会儿,那只纸鹰似乎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便放弃了追击,呼扇呼扇翅膀,悬停在半空中。小男孩见状也停了下来,就倒挂在一根房梁上静观其变。我在下面看得焦急,不知道那只纸鹰是不是追累了,打算放弃了,但是纸做的老鹰也会累的吗?我转头去看苏老板,他倒是不急不躁,悄悄伸出两根手指,似乎是在遥控那只纸鹰。 梁上的小男孩见纸鹰不来追了,又得意起来,只用两只脚勾住房梁,伸出双手去做鬼脸。苏老板瞅准时间,轻轻地挥了一下手指,那空中的纸鹰突然同时就用巨大的翅膀扇出一阵风来。小男孩被强风猛地一吹,脚也没勾紧,顿时就尖叫着从房梁上掉下了来,而且还是头朝下地摔落地面! 苏老板早已在下面做好了准备,只见他一个箭步就冲上前去,及时伸手接住了那小男孩。我看见苏老板伸手去接时,手里还抓着另一张空白的黄纸,接住小男孩的同时正好将黄纸印在他的身上。一阵青烟过后,苏老板顺利接住了小男孩,手里的黄纸上也多了一幅画像。我跑过去一看,原来画上是一个唱猴戏的小丑角。 苏老板把昏迷了的小男孩交给我处理。我接下了小男孩,把他抱到客厅的长椅上躺好,并给他贴上了相门符。这下子,最后就只剩下外面院子里的胖女人了。 “啪!” 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脆响,好像是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我连忙跟着苏老板跑出客厅去看,只见那胖女人摔倒在了地上,四仰八叉的样子非常滑稽。我再一抬头看,树上是一根断了的细绳,原来那被鬼附了身的胖女人刚才是想上吊。她用晒咸鱼的绳子上吊却因为太胖了绳子都给勒断了,才摔了下来。现在都不用苏老板再上去驱鬼了,那鬼已经自己从胖女人身上钻了出来,“嗖”地一声从围墙上翻了出去。苏老板大喝一声,也夺门而出,追了过去。 我跑到胖女人身边,看她躺在地上正呼呼大睡呢。反正她那体型我也搬不动她,就让她躺着吧!我给她也贴上相门符,然后转身往门口跑去。 “砰!” 我刚要跑出门去找苏老板的时候,“砰”的一声,那扇木门却突然自己关上了。我因为冲得太急,整个人都撞到了门上,撞得我肩膀生疼,手里拿着的相门符也全部掉在了地上。艹!这是谁干的?好不好怎么就从外面把门给关上了? 我用力推门,但是根本就推不动,而且还是纹丝不动的那种,好像是有千斤重物压在了门外边!我急了,大力拍门,冲门外大喊道:“是谁在外面?苏老板!是你么?快开门!” “是我关的门。” 一个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急忙转身去看,说话的原来是一只女鬼。那是一只面色惨白,眼睛突兀,舌头还伸出去老长一截的女鬼。我看她那身影,仿佛就是刚刚翻墙逃走的那只鬼,没想到她这么鸡贼,甩掉了苏老板又倒了回来。可能连苏老板也想不到这鬼还会杀回马枪,恐怕这会儿已经是越追越远了! “你想干什么?你动不了我的!”我镇定地看着她,丝毫不惧。小爷我又不是第一次单独遇见不怀好意的女鬼了! “是吗?呵呵呵呵!”那女鬼阴森森地笑了起来,吐出来那截舌头一晃一晃的,造型失败,长的也不好看,比林玉香差多了。我冷冷地看着她,不为所动。 “对了,我忘了提醒你一句。”那女鬼笑完了,又道:“你的符掉了!” “我身上还有一张。”我冷笑道,很自然地抬手去摸了摸我身上原先贴好的相门符,却一下子摸不到了。 我急忙低头一看,发现我身上贴的相门符真的不见了!这下,我不由得大吃一惊。我的符怎么掉的?这女鬼不可能动得了手脚,那很可能就是刚才在抱那个小男孩的时候,被蹭掉的! 我刚想蹲下身来去捡地上那些散落的相门符,那女鬼就以极快的速度飞过来,往我身上一钻,便上了我的身! 我顿时打了个冷战,脑子里“嗡嗡”直响,感觉头好晕,思绪混乱,眼冒金星。而且我的身体好像也不再受自己控制了,手脚冰凉,脚下发虚,摇摇欲坠。 “咦!你小子还挺能撑的嘛?”一个声音从我脑海深处响起。 “谁?是......谁在说话?”我大喊道。当然我的嘴巴已经不听使唤了,只能是在脑海里大喊大叫。 “嘻嘻!我就是我呀!这里就我一个人,哪里还有谁?” “不!你是你!我是我!你怎么可能是我?” “唉,笨蛋!我就是你,你就是我!现在是你自己在跟自己说话!” “是......吗,那......我现在在哪里?我又在干什么?” “是了,我是跟着师父来捉鬼的!” “哎?我又是为了什么要来捉鬼的呢?鬼跟我不都是朋友吗?” “没错,我认识的鬼都是好鬼,不会害我的!” “非但不会害我,他们对我都很好的,比那些人好多了!他们不会讨厌我,不会看不起我,也不会抛弃我,去爱上别的人!更不会表面上跟我说是兄弟,背地里却来抢我的女朋友!哼!” “人最坏了!我自己都讨厌当人!” “当人多累呀!天天要上学、上班,早出晚归地卖力干活就是为了挣那么一点钱来养活自己,养活家里人。而且这种苦日子还有几十年要熬呢!” “还有那去特么的什么爱情!都是骗人的玩意儿!” “没错!我那么爱她,对她那么好,天天想着就是怎么样去哄她开心,花钱给她买礼物,带她去逛街、度假,她居然因为我某一次不接电话就把我给甩了!我为了她付出了那么多,难道就这样一笔勾销了吗?看到她跟别的男生在一起,我的心都碎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唉......如果活着太辛苦了,就没有必要再撑着了。我现在也觉得当鬼比当人强!” “我记得有一个女鬼就这么跟我说过来着:当鬼没什么不好的。当了鬼,就不用再担心上学考试不及格,也不用担心毕业后找不到像样的工作,更不用每天累死累活地去挣钱!每天想睡就睡,想玩就玩,晚上还可以晒晒月亮,当鬼比当人逍遥自在多了!” “对了!以后我还可以找个漂亮的女鬼做老婆!” “嗯!跟我说这话的那个女鬼叫林玉香吧?她就挺漂亮的嘛,身材又好又够骚,好像对我也有那么一点意思!” “那我要怎么样才能去找她呢?” “当然要先变成鬼了才能去找她嘛!” “咦,这又是谁在说话?” “哎!这儿这儿!我在这儿!” “原来是一条鱼儿在说话呀!” “对对对!就是我在跟你说话!” “鱼儿怎么会说话呢?还有,你的尾巴上为什么会拴着一根绳子?” “唉,说来话长了!不过,你只要过来帮帮忙把绳子解开,把我救了,我就告诉你怎么样才能变成鬼去找你认识的那个漂亮女鬼!” “好呀!” 我解下了鱼尾巴上的绳子,鱼便自由了,高兴地甩甩尾巴,然后又对我道:“谢谢你!现在我来教你怎么做,你把那条绳子再系上!” 我又系好了绳子,突然那绳圈变大了,里面发出五彩的光芒,还能隐约看到有山水林田和人家,宛如仙境一般。 那鱼又道:“你钻进去,就可以变成鬼了。你想要找的人也就在里头等着你呢!” “好的,谢谢你了,鱼!”我满心欢喜地一头钻了进去。 那鱼儿果然没骗我,林玉香正在那一头对着我笑呢!除了她,还有黄丽君和蔡晓莹,她们也在冲着我笑! 我问道:“你们三个怎么都在呀?” 三位美女一起附声道:“我们都是来陪你的!以后千年万年都跟你在一起,做你的大小老婆加情人好不好?” 我简直乐开了花,乐得我都说不出话来了,只是一个劲地手舞足蹈。我裂开嘴傻笑着,舌头还伸得老长...... “呔,大胆孽障!我让你魂飞魄散!” 这时,天空中突然传来了苏老板的声音,如雷鸣一般震耳欲聋!林玉香、黄丽君和蔡晓莹都被巨响震得粉碎,整个仙境也霍然消失,变成了一片黑暗!紧接着,一个刺耳的尖叫声在我脑海中不停地回荡,我捂住耳朵也无济于事,让我痛不欲生!然后,我感觉自己脚底下一空,顿时从高处坠落,一直落入万丈悬崖的谷底,将自己摔得粉身碎骨! 我终于失去了知觉。 046 我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我的嘴里是一阵苦涩的味道。这就是死亡的味道吗? 我若是死了,是不是也会跑到乱葬岗里去,跟着其他的鬼一起逛鬼市,吃稀奇古怪的东西,用冥币和元宝来付账? 哎?一说到冥币、元宝,我怎么就看见穷鬼老曾了?还有老张,还有刘公刘婆、范秀才、方伯、小倩、老邢,金老太带着小明也来了!看来我是真的已经死了,以后我就得跟着他们混了...... 不对!黄丽君和区东为什么也在?他们也死了么?还有油炸鬼、韩婕和班上所有的同学。这是回光返照吗?所有我认识的人和鬼最后时刻都一一地浮现在我眼前,直到我终于看见了老爸老妈的面孔。 我要是死了,最伤心的估计就是我爸我妈了。他们虽然平时总是动不动就骂我,甚至还打我,可我心里知道他们还是疼我爱我的!我打小就因为有阴阳眼受了多少苦,多少难?这些苦难我长大以后都已经通通不记得了。但我爸我妈那时可是最焦急最担心的时候!为了我,他们花了那么多钱,最后连家都大老远地搬了过来,然后还辛辛苦苦把我养大。我若是死了,最对不起的就是我爸我妈! 最后的最后,是我师父。他是唯一一个开口对我说话的人。他一直在叫着我的名字。 “小胜!” “小胜!” “小胜!” 我突然打了个激灵,悠然醒转。师父果然就在我面前看着我,见我醒了,他便停下不叫了。旁边又伸出来一只手摸我的额头,我侧过头去看,原来是老刘。苏老板也在,就坐在一旁,一副紧张过度后才刚舒了一口气的样子。 “好了,他没什么事儿了。”老刘对我师父道,“我给他吃了袪阴丹,他体内的阴气也差不多都排完了。他再好好休息两天就跟原来一样的生龙活虎。” “不过,”老刘又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道:“他最大的问题是在这儿!” 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我师父好像是明白了,点了点头,对老刘和苏老板道:“你们俩先出去一下,我要跟我徒弟说会儿话。” 老刘和苏老板都答应了,起身离开,走的时候还把门给带上了。这时,我才注意去观察我所在的地方。我躺在一张破旧的小床上,床边的衣柜和桌子、凳子都显得很老旧。我转过头去看左边,才发现那里的大供桌上摆着一座雕像,奉着茶水和瓜果。 我觉得那雕像有点“脸熟”,于是努力撑起身来去看。那雕像人物穿的是金盔银甲,手里拿着是钢叉,面色黝黑。哦,是“黑脸山神”呀!看来我现在是在老刘的那间小庙里,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显示天也已经亮了。 “师父,后来百花镇上的那些鬼都怎么样了?”我突然又想起了这件事,便问道。 “没事了,那些捣乱的鬼都被我们清理干净了!”师父淡然地回答,显然那并不是他目前最关心的问题了。 “那有没有人受伤或者......死了?” “好些人都多多少少受了点伤,不过都性命无碍。”师父顿了顿,又补充道:“像你一样中过邪的人,需要休养的时间可能就要长一些。” 我这才蓦然想起,昨晚上我实际上是被那女鬼给上了身,所以才乱七八糟地好像做了一场噩梦一般。现在我还依然感觉十分乏力,手脚发软,不过刚才老刘已经说了,我的身体没有什么大问题,休息两天就好了。但是,昨晚上那场可怕的梦依旧还是在我脑子里徘徊不去,我又开始有些胡思乱想了。 “你又在想什么了?”师父见我不说话,便开口问道。 “我......我没在想什么,只是在回忆昨晚上发生的事情......” “那我问你,昨晚那只吊死鬼附到你身上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抗拒?为什么听了她的蛊惑跑去上吊?”师父盯着我的眼睛问道,神情严肃。 我支吾道:“我都已经被她附了身,还怎么抗拒得了?” 师父断然摇头道:“你跟了我这么久,也跟鬼物打交道了这么久,多多少少你还是能有些抵抗力的。就算是相门符掉了,被鬼附上身,也不至于会这么容易就被她忽悠去上吊!据我所知,吊死鬼一般都喜欢找心事重的人去附身。这是不是跟你最近的心结有关系?” 我默然不语。我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的那点破事儿!昨晚上我上吊前的自言自语,哪一些是吊死鬼假借我的声音说的,哪一些又是我自己说的心里话,乱乱地我也分不清楚了。 师父见我不说话了,便以为我是在反省,又训道:“年纪轻轻的就没有了活力,整天都心事重重的,像你这样以后还怎么办?就为了一个女子,至于吗?” 他不问这句话还好,问了我反而还不服气了!我恼道:“师父,那可是我的初恋哎!对于我来说,当然很重要啦!师父你有过初恋没有啊?” “笃!” “哎呀!痛!” 师父伸手用指节在我脑袋上敲了一个爆栗,痛得我大呼小叫起来。 “没大没小!现在敢跟师父这么说话了吗?” 我也豁出去了,一边委屈地猛揉着头顶,一边哭丧着脸对师父抱怨道:“师父,我现在真的很迷茫呀!你看看我现在,书读不进去,学习成绩又差。你收了我做徒弟十几年了,也没有教过我一招半式的。我本来以为你也就是个假道士,靠忽悠人骗钱的......呀呀呀,别打别打,我说错了师父!你饶了我吧!”我赶紧捂住脑袋在床上打滚,才勉强躲过了我师父的“爆栗酷刑”! 我刚才难得地想要向师父讲讲真心话,吐露一下心声,结果一不小心就把平时对他的腹诽给说了出来,这些话我可是憋了好久的了!不过,看来这种话还是少讲为妙。 我又苦着脸接着道:“昨晚上我算是大开眼界了!师父你怎么就忍心这样子对我?既然你都是有真本事的人,为什么就不肯把这些真本事教给我呢?我没有个一技之长,以后也不可能找得到像样的工作。莫说我女朋友跟我已经分手了,就算没分手,以后我没工作赚不到钱,也留不住她人呀!唉,所以昨天晚上那鬼附到我身上的时候,我就越想越没劲,真的不知道自己现在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师父又抬起手来,作势要打我,我又赶紧护住脑袋。师父没有真打,而是训斥我道:“又乱讲话了!还越讲越丧气了!” 我叹了口气,心想:不讲这些我还能讲什么?关键是,我最近遭遇的都是这些消极、失败的破事儿,你不让我说这些我还能说什么?于是,我又低下头沉默了。 师父摇了摇头,终于也叹气道:“唉,说起来确实也不能完全怪你!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确实也没有教给你什么有用的东西......”师父说到这里,又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问道:“既然如此,你要不要跟我学阴功?” “什么是阴功?”我突然听到了一个神秘的词汇,便来了精神。 我师父道:“阴功就是阴间的功法,人修习了之后便拥有了阴力。阴力便如同练武的人修习内功后产生的内力,两者功法不同所以称呼也不同。练武的称内力,修道的人学的是道法,就称法力,我们练的是阴功,就称为阴力。古时阴气重,人鬼混居,阳间用道法,阴间便用阴功。” 师父说到这里,又叹气道:“唉,但是现在的人口越来越多,世间的阳气也越来越重,阴阳早已失衡。上古之时,阴间就与阳间并存,而且地域大小不相上下。到了现在,阴间之地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小,大多都已转入地下,留在地面上的阴地已经不多了。” “那阴间地府真的存在吗?”我听到这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很大的疑问,“还有阎罗王呢?真有阎罗王吗?” 师父看着我,很严肃地很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有!” 这下子,我的三观终于被颠覆了!我从小时候发现自己能见到鬼开始,就一直思考这个问题。这么多的鬼,怎么来的我倒是能理解。可他们又是怎么“去”的呢?又去哪儿了呢?管人的有这样那样的**机构,那管鬼的呢?到底由谁来管理他们?我就一直想不明白! 我曾经也问过师父这些同样的问题,可他每次都是靠忽悠就把我给搪塞过去了。哼哼,这次非得等到徒弟我连命都不想要了,他才肯告诉我这种天地间原本就存在的,最重要最根本的事实和真相! 我师父不理睬我那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只是继续说道:“地府其实只是阴间的一部分,当然也是最重要的一部分。阴间并不单指地府,而是有很多处。坟场、鬼市、鬼地等等凡是阴气充裕,能允许鬼物存在的地方都属于阴间。很多阴间也跟阳间一样,只有到了晚上,鬼才能出来活动。白天他们只能寄身于阴性的物质中,比如墓地里、阳光照不到的屋内、阴凉处的瓶瓶罐罐、喜阴植物或者体质属阴的人身上。大一点的阴间,白天鬼也可以出来活动,不过这些地方一般都深藏在地底下。不过你现在也不需要知道那么多。等到你该知道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的。” “又来!”我在心里愤愤道,但我也只是敢怒而不敢言。 “也因为世间的阴气越来越少,阳气越来越多,现在有资质能练阴功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当初我肯收你为徒,其实也是看中了你很有修习阴功的天赋,只是我还不想你这么年轻就开始学。” “为什么?”我奇问道,“练功夫不是越早越好吗?人家那些练武的不都讲究练个童子功吗?” 我师父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他道:“按说练阴功也是如此。不过,练阴功还有一个很大的缺陷,或者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副作用!” “什么副作用?”我追问道。 “阳间的人学了阴间的功法,自然会有些问题的。”师父又开始语焉不详了,“初学时倒不会觉得有太大问题。可是练到了高深之处,体内的阴力多了,难免就会阴阳颠倒,活人也会变得非死非活,不阴不阳......” “那岂不是成了阴阳人?”我一听急了,便插嘴道。 “笃!” “哎哟!” 师父又给了我一记爆栗,我猝不及防,感觉脑瓜子上面一阵一阵地疼! “不懂不要瞎说!”师父呵斥道,“阴阳人是骂人的话!你以为我老头子就听不懂吗?” “是你自己说的不阴不阳嘛......”我依然只能在心里抱怨道。 师父骂完人,神情却又变得严肃起来,对我道:“这阴功,学了之后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就是你以后不用怕再被鬼物侵扰,反而能像我一样懂抓鬼,会驱邪,还能靠此混口饭吃。寿命上也会有所增加。坏处嘛,就是多多少少会影响到正常生活,不过如果你只是学到初阶,倒是影响不大。你年纪轻轻的,我一直不想让你学得这么早。我自己也是到老了,快五十岁了才开始学的阴功。” “怎么样?好坏我都跟你说了,学不学就由你自己来决定吧?”我师父最后总结道。 我认真地想了想,答道:“师父,我现在哪里还有什么正常生活?我天生就是阴阳眼,你也跟我爸我妈说过的,我这辈子可能都过不了普通人的生活了!要是放在以前,你说了我还未必相信。可最近这一两个月,我因此受的委屈实在是太多了!我也明白了,既然注定了我的人生不可能普普通通,那我就要不一般的人生!我要自己掌握我自己的命运!” 师父点了点头,赞许道:“好!既然你已经想明白了,那我明天就开始教你吧!” 047 第一次修炼 与师父长谈过后,我又休息了几个小时,当天便跟着师父和苏老板一起坐车回去县城。临走前,老刘是百般感谢。这次我师父和苏老板过来,基本上已经把百花镇上散落在周边的游魂野鬼都收完了,然后全部交给老刘处理。老刘说他打算也模仿县城的方式,在他的黑脸山神庙后面也建一小片公共墓地,把这些无主的野鬼都安置在那里,以后就方便管理了。 回到县城后,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又跟师父回到了排尾村的小院。师父替我打了电话给我爸,说我要在他那儿住几天,其实就是准备要开始教我修炼阴功了。 第二天的傍晚,太阳下山之后师父便把我叫到屋内,正式要给我传授功法了。我内心还是有点小激动的,经过前段时间的失落和迷茫,现在我唯一能看得见、够得着的目标就是这个了。按师父的说法,修炼阴功的成功与否将决定我今后的人生命运! 开课之前,师父特意还理了理自己那件旧夹克,梳了梳头,一改平时邋遢的形象,看来对这件事还是挺重视的。他坐在一张老式的太师椅上,让我拿小凳子坐在他对面,然后才正儿八经开始道:“正如你七月十五那晚所见,我、苏老板和老刘其实都是同行。虽然我们入的门派不同,修习的功法也各有不同,但修炼的方式是一样的。一般来说,外人都称我们为阴修。” “阴修?”我心想:好奇怪的称谓。 师父继续侃侃而谈,道:“阴修其实最初就是相对于道修来说的。道修就是修炼道家功法的人。他们起初都是道士,是出家人,讲究的是出世修行。但是自从道家分出茅山派这一分支后,这一脉的人渐渐地参与俗世事务多了,便改成了入世修行。我们现在所说的道修,其实就是特指茅山派一脉。你之前见过的那个何立平,就是道修,属于玉簪门。他们修习的道法就是以捉鬼克鬼为主,跟我们算是竞争关系,一般是不来往的。此外还有鬼修......” “鬼也可以修炼的吗?”我惊奇地打断道。 师父点点头,道:“是的,人可以修炼,为什么鬼就不可以。之前我讲过,古时阴间与阳间并立,人鬼平等。有了修炼自身以求变得强大的人,就同样有修炼的鬼。鬼修修习的是鬼功,我们现在修炼的功法就是用鬼功结合道法修改而来,称为阴功,修习者即为阴修。所以,是先有道修和鬼修,后来才有了我们阴修。我们居于两者之间。” 我还是对鬼修比较感兴趣,又追问道:“那鬼修炼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也和师父你一样厉害吗?” “嗯,鬼修炼到一定境界也会很恐怖,比自然生成的鬼要厉害得多。不过,这样的鬼修很少见,也很危险!”师父说这话时的表情比较严肃,让我更加好奇。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鬼对自己欲望的控制力比较弱,一旦鬼功大成,他们可能就会心态失衡,甚至有可能形成祸害。所以不管是道修还是阴修,对于鬼修都是要打压的,不过两者打压的方法和理念不同。我们只是希望能限制和压制鬼修,让他们老老实实就行了。而道修则根本就容不下他们,一发现有鬼修的踪迹,就千方百计要将鬼修找到,全部消灭!” “这么霸道?”我吐了吐舌头,那小胡子何立平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更加差了。 “好了,大概的情况就是这样。小胜来,认真严肃一点,跪在我面前。”师父突然指着地板,对我道:“你虽然拜了我做师父已经十几年了,但我却一直没有告诉你本门的事情,所以还算不上入门。从今天起,你才是正式入门了!磕头!” 我不情不愿地跪了下去,磕了一个头,心里不停地腹诽道:“什么嘛?拜师还有拜两次的吗?真是爱占我便宜!” 还好师父也只是意思意思,没有强求我来什么三拜九磕的大礼。他又道:“以后记得,我们这一派叫做归山派!我的本名叫冯道彰,以后你出去见到了同行,便可以报我名号!” “龟山派?”我疑惑道,心想:难道是《七龙珠》里龟仙人的那个龟山派么? “是归来的归!不要乱想!”师父似乎也看出了我在想歪念头,呵斥道。 “哦,那师父,我们这一派的掌门和祖师爷是谁呀?”我又问道。很多武侠小说里面,各门各派都有掌门人和祖师爷,单单把他们的名头报出去,在江湖上就可以摆出一副牛逼哄哄的样子!不知道我们这归山派里谁才是老大? “掌门就是我,祖师爷嘛......咳咳!”师父似乎有些尴尬,干咳了两声掩饰过后,又恢复了那副正儿八经的摸样,道:“也是我!” 什么嘛?感情这归山派就是你自个造出来的呀!我不禁有些沮丧,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你不要又在肚子里嘀嘀咕咕的啊!”我师父轻易就又看穿了我的想法,严厉地指着我道:“你师父我,在这阴修的圈子里也曾经是有头有脸,有名有号的人物!我自创一个门派又怎么了?你能跟到我这样的师父是你的福气!” “是是是!师父说的是!”我连忙点头称是。不管这艘是什么船,我上都上了,反正也跑不掉了,你要逼良为娼,那我也没办法呀! “嗯!”师父总算是满意了,点点头又接着道:“我们归山派虽然立派不久,但既然入了我这一门,就要守我的规矩。第一,不得害人;第二,也不得滥杀无辜的鬼;第三,不得欺师灭祖。” 我听了,便答记住了。这门规倒是挺简单的,我就怕那种清规戒律一大堆的,都搞不清楚哪些事能做,哪些事又不能做。不过依照师父往常的性子,也不可能生造出那么多繁复迂腐的规矩来。不要忘了,他可比我还要懒! “我再问问你,你觉得什么是鬼?”就在我暗自出神的时候,师父突然又抛过来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给我。 我着实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便只好摇头道:“不懂哦!” “那我就换一个问法,你认为鬼是好的,还是坏的?”师父追问不舍。 这个问题倒是具体一些。我想了想,脑子里立即一一浮现出鬼市里众鬼的形象。嗯,刘公刘婆、范秀才、老张、林姨、小明这些大部分的鬼都应该算是好的吧,从来不害人的。就算是金老太,虽然一开始妨害了几个人,但那也不是她的本心。自从她过来鬼市后,一直表现倒挺正常的。 真正说的上有点坏的,也就是小倩、老邢和穷鬼老曾了。可是,小倩虽然占了方伯的坟,但她的身世确实挺惨的,说起来也不能完全怪她。老邢敲诈摊主和鬼,收保护费,是有点霸道,但他也管事儿呀!穷鬼老曾到处耍滑头、骗人吃喝是不对,但也算不上是什么大奸大恶吧? 我想来想去,到目前为止我真正遇到过的“坏鬼”,也就是七月十五那一晚在百花镇上了人身的那些鬼了。尤其是上了我身的那只吊死鬼,她倒是罪有应得,被苏老板给打得魂飞魄散了。 “嗯,我觉得,应该是好的多,坏的少吧!”我总结了一下,回答道。 师父点点头,似乎很满意我的回答。他道:“鬼,其实也是这世界上的另外一种生命形式,是人死后的一种欲望的体现。只不过有时候是延续,有时候是放大,有时候则是逆反。为什么我们要设立鬼市?就是为了满足那些鬼的大部分不太过分的欲望,让他们好好过日子罢了!只有那些欲望得不到满足的,或者欲望过于强烈,失去控制的,就会变成伤人的恶鬼。而我们阴修,其实就是游走于阴与阳之间的守护者。我们帮人也要帮鬼,救人也要救鬼,爱人也要爱鬼!你懂了吗?”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心里却在嘀咕:这鬼怎么爱呀?虽然个别的女鬼确实长得漂亮,但又不能真的娶回来当老婆! 言归正传,师父讲授完这些基本常识之后,就要教我怎么练阴功了。他道:“阴功最高为七重,一重比一重难。但越往上练,阴力就越浑厚。练阴功首先就得先感知到阴气的存在,阴气就好比空气一样,就围绕在我们身边。” 我上下左右前后都看了看,哪里有什么阴气来着? 师父又道:“你有先天的阴阳眼,其实我也是。那些没有的人就麻烦一些,还需要用外力后天开启。有了阴阳眼才能看到鬼身上的怨气,那也是阴气的一种。我先将口诀传给你,你默念口诀,再细细观察,看能不能找到?” “天地伊始,乾坤已定,两仪相生,阴阳并行。日为阳,地为阴。日光普照,遂生阳气,地灵弥漫,即为阴气......” 师父嘴里叽里呱啦地念出一大串的古文,我都傻眼了,根本不懂是什么意思。还好他念几句就停一停,用白话跟我解释一番,待我领会了再接着教下一段。那口诀也不算长,有一百来个字,大概讲的就是阴气到底是怎么来的,是怎样存在的,又应该如何才能感知到。到了最后一小段,才真正教人怎么将阴气引入体内,并照顺序在各个穴位间流转。运转一周就是一个小周天,七七四十九个小周天便是一个大周天。第一重的功法便只要求初学者每天运行一个周天即可,这也是初学者的极限,再强行修炼便会超出自己的丹田负荷,并无益处。 师父念完了一遍,就让我背口诀。我平时最怕背书了,但这会儿只好硬着头皮上。勉强背了一个小时,我才终于大概大概能背下来了,但偶尔还是需要师父提醒一下。我问师父这口诀叫什么?师父又支支吾吾,最后说就叫归山诀。龟你个大头鬼哦!明显又是在瞎掰忽悠我! 修炼阴功的姿势也与那些修道的打坐入定不一样,其实更应该说是相反的。师父解释说,道修打坐都是盘腿。足心向上,手心也向上,用头顶的百会穴去灌导阳气入体。因为根据他们的理论,阳气由天上来,所以姿态要“迎上”。我们则恰恰相反,认为阴气是从地心深处来,姿态就要“取下”。一般就是赤足站在地上,或者坐着也行,但双足要与地面接触,手臂自然垂下,掌心朝地,再用鼻息自下而上地吸取阴气入体。我觉得还是阴修的修炼姿势更正常一些,那些道士盘着腿,把脚心掰上来,反而看着别别扭扭的。 不过,不管是道修还是阴修,修炼时都一定要抛除掉一切杂念,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皆称为入定。我光着脚丫站在冰凉的地板上,眼观鼻,鼻观心,心中默念着口诀。默念三遍过后,我睁开眼睛,仔细观察周围。 很淡很淡,像薄雾一样的稀薄气体,在空气中漂浮着。这真的跟我在那些鬼身上看到的怨气很像,只是没有那么浓密而已。观察了一会儿,那些薄雾般的阴气又从我的眼前消失了,我又看不到了。 “这很正常,你才第一次感知阴气,能直接看到就已经算不错的了。”师父难得地夸奖我,接着又道:“以后等你每天坚持修炼,自然而然就随时都能看见,也习以为常了。另外,我当年选在这家小院租住,也是因为它的特殊位置。” 师父带我出到院子里,指着院子围墙外的山坡道:“这院子后面便挨着山坡,再往上其实就是乱葬岗了。只是我们平时都是由排头村的公共墓地走上去,你可能没有注意到而已。所以这里的阴气还是比较重的,适合我们修炼阴功。” 当晚,我在师父的指导下,依照他传授的运气方法,开始尝试平生来的第一次炼气修行。我心中默念口诀,先入定了一会儿,便慢慢开始进入忘我境界。起初,我只感觉到心境平和,周遭事物一片肃静,并无异样。又不知过了多久,一丝细微的奇异感觉渐渐清晰,我似乎感应到了一丝凉意,从我的鼻孔吸入。我知道那就是阴气了。那股凉意越来越明显,进入体内后我感觉浑身凉爽,犹如夏天泡在凉水中一般舒服。 但这时光懂吸取阴气入体可不行,过一会儿便随着呼吸吐出去了。我又依照着口诀,以意念将入体的阴气聚成一缕细细的溪流,缓缓地在五脏百骸及全身经脉、穴位各处流转。运行一个周天后,最终归入丹田。这就是我修炼成功的第一缕阴力。 一个大周天,我花了将近两个小时才运行完毕。此时,我感觉浑身冰凉,说不上难受,但也不见得舒服。师父说,这就意味着我今天的修炼极限已经到了,再练也没有益处了。于是,今晚的修炼便到此为止,师徒二人该休息就休息,第二天晚上再接着练。反正我目前还处于打基础的阶段,没必要着急。 048 两边都开学了 “你这个折角没有对齐,一会展开的时候这箱子就会歪了。”苏老板对我道,又亲手示范给我看了一遍。我挠挠头,心想这折纸还真磨人,没有好耐性是学不来的! 我跟着师父学了三天的基础功法,每天晚上就是入定,吸取阴气来修炼第一重的阴功。师父说我的进步还是挺不错的,才三天就已经摸到门道了。我自己也得意起来,感觉终于找到一件自己比较擅长的事情了。 师父却没有满足的意思。他道:“既然你已经入了我们这一行,就要认认真真来学,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吊儿郎当的了。晚上你修炼阴功,白天还要学点其他的东西。你现在阴力还不够,学画符还太早,去学折纸吧!” 于是,师父便把我“卖”给了苏老板。为什么说卖呢?我师父私下有没有收钱我不知道,但我过来的这前几天,实际上就一直在干活。初学的东西非常简单,就是折寿衣店里卖的东西。一开始就折元宝,不停折呀折,把我曾经对于元宝的“热爱”都快给折没了!太黑了!就算我是免费的童工,也不能这么使唤呀! 到了第三天,或许是元宝的存货已经够多了,我便开始学折寿衣。折寿衣也算不上是精细活儿,只要意思到了就行。首先需要按照尺寸裁剪合适的彩色纸张,再简单折两下,用胶水贴一贴就好了。寿衣也折了两天,装满了三个大纸箱。估计够苏老板他卖一个月的了。 到了第五天,终于上一点难度了,开始折衣柜和箱子。这些倒是需要一点儿技术含量,不能像折元宝和寿衣那样马马虎虎就能应付过去了,得折得整整齐齐、方方正正,然后还要用到竹条将纸箱子撑起来,大体形状才能出来。最后就是一些贴和画的小技巧,把抽屉、把手和锁头加上去,再画上一些简单的纹饰。折这个速度就慢了许多,我第一天就折好了三个,其中两个苏老板说不合格,就给直接踩扁了扔垃圾堆里了。 我问了苏老板,他倒没有遮遮掩掩,很爽快地就告诉我,他所属的门派叫纸傀门,折纸正是他们这一门派的看家绝学。他这话我倒是相信没有吹牛,七月十五那天晚上我就已经见识过了,简直牛逼得一塌糊涂! 相处几天下来,虽然最初的时候我心里有些小情绪,但我认为其实苏老板人还是不错的,对我也很客气。他说那天晚上,我师父把我交给他照顾,结果他一时大意,让那吊死鬼给骗了,还撺掇我去上了吊。幸亏最后他及时发现不对劲赶了回来,才把我给救了下来。不过,苏老板还是感觉有点内疚,所以这次我师父一提出来要他教我折纸,他很痛快地就答应了。 又折了大概一个星期的衣柜和箱子,我总算是熟练了,合格率也提升了不少,一天最多可以折出五个成品来,而且都是合格的。毕竟这些都是四四方方的东西,只要折对了步骤就行,也算不上有多难。于是接下来,苏老板便又教了我新花样,开始折一些精细一点的东西,比如桌子、椅子、纸宅子等等。这些形状就相对复杂了,细节要求比较高,特别考究耐性。 我自认为不算是耐性特别好的人,但在苏老板的这种督(监)促(工)之下,我也不得不沉住气坐得稳稳的,反复练习,一点一点地提高。我师父也时不时过来检查一下我的学习进度。他还对苏老板说,如果我不听教就告诉他,苏老板不好意思教训我,就由他亲自来“行刑”! 我到这会儿又有点后悔当初答应要学阴功了。可谁想得到会是这种局面呢?唉,真是上错了贼船了! 好在,九月一日终于到了。我爸我妈商量过后,觉得既然我不去打工了,也不能就这样到处闲逛下去不务正业,还是想让我回去继续把高三读完,好歹尽量能混到个高中毕业证吧!我师父对这种事不可能说不同意的,他也希望我能多读点书,因为越往后的功法就越深奥、越晦涩,文化水平高一点也能帮助理解和领悟。 这事儿要放在以前,我是不乐意的了。不过现在天天我都累得要死,白天到寿衣店学(干)习(活),晚上又要到师父家修(挨)炼(冻),这日子真特么不是人过的呀!去了学校,我好歹还能放松放松,偶尔打个瞌睡,逃个课什么的。 不过到了学校,我依然还是有烦心的事情,因为我有特别不想见到的人。开学第一天,我就换了位置。这一招区东之前就用过,我也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区东似乎也知道自己理亏,没有敢来跟我计较。他和黄丽君在班上也是尽量避免有互动,毕竟班里已经有人在嚼舌根了。 这种狗血的八卦消息总是传得很快的,有几个男生就跑来跟我打抱不平,说要把区东的名声搞臭。我也懒得理他们,虽说我自己心里不是滋味,但还不至于做那种下三滥的事情。 不过,座位换是换了,可一个教室就那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难免就有视线偶然交错的时候。这个时候就比较尴尬了。于是,本来心思就不在学习上的我,上课的态度就更差了。几乎每节课我都会趴在桌子上睡觉,老师在上面敲了多少次桌子我也当没听见,就连数学老师扔过来的粉笔头我也无动于衷。后来班主任就专门找我谈话了,要求我端正态度,尊重师长,还隐晦地提到了不要早恋。她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我就恼了,后面干脆就逃学,连课都不上了。 班主任又去找家长。我爸我妈在家又是骂又是打的,但我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到了最后,他们也都没有办法了,只要求我每天照常去学校,不捣蛋,不逃课就行了。第一条我做到没有问题,反正我也不想招谁惹谁的,第二条就得看心情了。 049 施咒与画符 两边都开学的日子过去得很快。虽然说我依旧是孤家寡人一个,但这种充实的日子还是帮助我从原先低沉、丧气的心态中走了出来,好歹不用一天到晚地胡思乱想了。 现在每天晚上的晚自习(基本上都是提前开溜)结束后,我还要去师父家练功,一直练到十一、二点才回家。如果刚好那天轮到了鬼市的日子,那我就干脆不去晚自习了,先练完功再去鬼市摆摊。 跟苏老板学折纸的时间也改到了周末,我的学习进度也放慢了不少。于是苏老板就抓住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逮住我就让我练(干)习(活)。到了国庆,好不容易放假七天,我也得老老实实地在寿衣店里学(干)满七天! 到了我修炼阴功满两个月时,师父又给我加了一项学习任务。他说我的第一重功法已经打下入门基础,体内的阴力也积攒了一些,可以开始学习如何使用它了。这让我感觉有些兴奋,检验自己修炼成果的时候到了。 师父先教给我一段咒文,不长,但很拗口。他要求我必须熟读熟记,做到像绕口令一样张口即来,而且每个字都要咬字清楚,不能含糊。我问他这是什么咒语?师父答:“这就是鬼火咒,最简单也是最常用的咒语!” “将你体内的阴力从丹田提取出来,汇聚在右手拇指和食指上,默念鬼火咒的同时轻轻一搓,就可以了。”师父捏起两个手指,示范了一遍,很轻松地就搓出一小簇火苗来。那火苗绿油油的,跟鬼市上用鬼火符烧出来的鬼火一模一样。这下,我终于明白苏老板那晚上是怎么不用打火机也能烧着纸人的了。 师父又道:“鬼火伤不了人,却对鬼起作用。相反的,阳间的明火伤不了鬼,却能伤人,所以你在使用时一定要注意。”这个道理其实我早就知道了。穷鬼老曾就说过,他不怕钻我的火炉子,就怕去摸鬼火变的老虎尾巴。 我学着师父的样子,伸出两根手指捏在一起,努力地将丹田里的一缕阴力提出来,聚于指尖,然后感觉默念咒语。这个流程其实并不容易,因为我对体内阴力的操控还不是很熟练,那段咒语又很拗口,我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师父叫我莫急,先找好感觉,再多练几遍就好了。 于是我便沉下心来,先不念咒语了,单单练从丹田里提取阴力这一个环节。等练到差不多熟练了,不会再断断续续,可以持续地将阴力保留在手指尖上时,我才又开始练习念咒语。两者都分别练熟了之后,我便尝试结合起来。 “滋!” 随着一声轻微的细响,我伸出的右手指尖上终于冒出了一小簇绿色的火苗,飘忽不定地在空中闪烁。 “哈哈!”我得意了起来,结果手一晃动,那一点点的小火苗就突然灭了。 师父骂道:“得意忘形!再接着练,一直练到可以持续一分钟不灭!练不到,今晚就不用睡觉了!” ...... 拼着一宿没睡,我终于熟练掌握了鬼火咒,现在基本上就是随手拈来,而且持续时间可以达到了一分半钟。 学会了生鬼火,还要学会怎么用它。师父第二天又教了我一些简单的方法,可以将那一点鬼火弹射出去,点燃几米外的符纸。这样一来,下次就算再单独面对那些对我不怀好意的鬼时,我好歹也能有个最基本的防身之术了。就算打不赢他们,能把他们吓跑也行。 除了鬼火咒,师父又教了我几个基础的咒语,比如阴眼咒、敛阳咒、相门咒等等,作用就跟阴眼符、敛阳符和相门符是一样的。不过,因为我的阴力实在是有限,即使施展出来这几个咒语,有效时间还是很短的。于是,师父又开始教我学画符。 画符当然就得从练毛笔字开始啦!师父给我找来了一大摞的旧报纸,让我猛练字。唉,都什么年代了,还要学这个? 我问师父,现在都是用钢笔、圆珠笔了,为什么我们不能与时俱进呢?还要毛笔来画符,又过时又不方便! 师父给我的回答就是一记当头爆栗! 他骂道:“就你聪明!那钢笔、圆珠笔能画符吗?普通的笔和纸根本就不管用,我平时画的符,符纸、毛笔和朱砂都是特制的,能够吸收阴力并保存下来。就算是外面那些假道士画的符,也是用毛笔画的,要不然谁信他呀?这叫专业,懂不懂?” 我只好唯唯诺诺,继续练字。用了一个礼拜的时间,我才把师父给我找来的那一摞旧报纸给练完了。随后师父才教我画正儿八经的符咒。 好在画符并不像写书法要求那么高,还讲究什么意境,只要笔划正确,符文工整,意思到位就行了。那些符咒,表面上看是字体的变形,实际上暗含了阵法的规则。在画的同时,还需要默念咒语,注入阴力,封印在符纸里。这样,到了特定条件下,这张符纸就会触发,就跟施咒的效果是一样的。但由于阴力是提前注入在符纸上的,所以用符就不需要担心阴力不够用了。一张符失效了,再换另一张符,只要符够多,就可以一直持续施咒。 一开始师父教给我的依然是那几个我已经掌握了的符咒,也是最简单的鬼火符、阴眼符、敛阳符和相门符。待我在普通纸张上练好了符文,师父终于舍得拿出了他藏在床底下大箱子里的画符专用毛笔、朱砂和符纸,让我上手实验。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尴尬了。我单单练个鬼火符,就把师父箱子里剩余的几十张符纸都画完了,结果竟然都没有一张是合格的! 师父气得呀!他脸黑黑的,正在酝酿着怎么发这个火。我看着丢了满地的失败符纸,自己也觉得太过分了。趁着师父还没有点燃他的怒火,我赶紧主动提出来要去买符纸。师父只好憋着气吼了一句话:“去找苏老板买!” 050 又见小胡子 我骑着电动车去到了岭前村的寿衣店,跟苏老板说我要买符纸。 苏老板笑了笑,问我道:“你修炼进度这么快呀,都开始练画符了?” 我挠挠头,苦笑道:“这画符练着太费纸了,也不知道贵不贵?这次可是我自己掏的钱。” 苏老板哈哈大笑,道:“这符纸说贵也贵,说不贵也不贵,反正肯定比报纸贵!” 我待他笑完了,就说这次想买一百张。苏老板道:“一百张恐怕都不够你练两天的,你买多点吧,批发价还能便宜些。” 我问道:“批发价是多少钱?” 苏老板却回答:“我这儿剩的也不多了,你又一下子要买这么多,不如我直接把批发商的电话给你,你自己去买吧。”于是他随手扯来一张废纸,写了一个名字和电话号码给我。 我接过来一看,心里就先骂了一句。这南亭县还真是小,苏老板让我去找的批发商居然就是何立平,那个讨人厌的小胡子! “怎么是他?他不是道家的人吗?好像他的门派叫什么玉钗门吧?”我皱起眉头问道。 苏老板奇道:“咦,怎么你也认识他?不过不是玉钗门,是玉簪门。钗是女人家用的东西,簪则男女通用,道士头上扎着的就叫簪!” “哦。”我想不到就扎头发那根女里女气的玩意儿还有这种讲究,不过那小胡子看着怪怪的,说不定就是性取向的问题呢?我也不太想将自己之前的那一点糗事告诉苏老板知道,就说那何立平曾经来找过我师父,所以我知道有他这么个人。 “嗯,这符纸并不是普通的纸张,跟道家用的符纸是一样的,平常市面上可买不到,所以我们只能去找他们买。”苏老板解释道,“玉簪门造的符纸质量还不错,价格也算公道,所以我都是跟何立平进的货。你去了就说是我介绍来的。唉,既然他也认识你师父,你直接报你师父的名头也行,说不定比我的还管用!” 我拿着小胡子的电话号码,离开了苏老板的寿衣店。我心里很不爽,并不想再见到那个家伙。再怎么说,要没他那么一瞎搅合,我和黄丽君还不至于就分手了! 不过,我一想到师父还正黑着脸在家里等我呢,我硬着头皮也得去呀!于是我又骑着电动车去到了县城步行街。我停好车,走进了古玩一条街,那小胡子果然还在,依然摆着他那个小摊子。不过这回他的摊子上还多摆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测字算卦。 我走到摊子前面,那小胡子抬头看了看我,他今天戴了副墨镜,但斜翘起的嘴角却依旧笑得那么猥琐。 “怎么?你现在不做文物贩子,改做算命瞎子了么?”我冷笑着讽刺他道。 小胡子依然在笑,也不生气。他道:“呵呵,看来你还记恨着我呢?” “哼!你害我害得惨了!” “那你今天又来找我做什么?” 我很无奈地道:“我来替我师父买符纸。你这儿多少钱一张,我要买五百张!” “一百张五十块,五百张就是二百五!” 我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在捉弄我。谁二百五?你特么才二百五呢! 不过那小胡子自己也笑了,摇摇头道:“这样吧,作为上次误会的弥补,今天我给你打个八折,另外再免费送你一卦,好不好?” 我的脸色稍微好了些,道:“打折就可以了,算卦嘛,不用了!” “这么说,你不信我这卦?我可是很灵的哟!”小胡子道。 “不信!”我斩钉截铁地说道,丝毫不用给他留面子。 小胡子又笑了,神神秘秘地道:“呵呵,你会信的!” 他翻开了摊子上的一张字帖给我看。那张字帖此前一直就放在摊子的一角,用一块奇石压着,我没有看见小胡子动过。那张字帖上只写着一个字:胜!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就是你的名字吧?”小胡子得意洋洋地说道,“我早就算到你今天要来,而且还会质疑我不会算命,所以我就提前写了这个字放在这里。怎么样?信了没?” 真的假的呀?有这么厉害吗?我很怀疑地看着那个“胜”字,又伸手去翻了翻压着的其他字帖,都是空白的。 “怎么样?要不要算?”小胡子又催促道。 哎,反正也是免费的!“算吧!算吧!” “你想算什么?” “算......算姻缘吧!” 小胡子又笑了,笑得贱兮兮的,搞得我莫名其妙的。干嘛?未成年人就不能算姻缘么? “不用算了!”小胡子促狭道:“保准你一个月内就会有桃花运了!” “喂!你算命的也有点职业道德好不好?”我很恼火,怀疑是不是又被他给耍了,批评道,“你都没算呢,就说有?果然是免费无好货,你就忽悠人吧你!” 小胡子还是不生气,站起来对我道:“你爱信不信吧!来,我带你去拿符纸!” 他跟隔壁摊的摊主交待了一声,让帮忙给看一下摊子,然后就带着我往街外走去。我跟着小胡子走过了两条街,来到一家书店。 小胡子对我道:“我到楼上仓库去取符纸,你就在楼下等我吧!”说完他就“噔噔噔”地上楼去了。我一个人站在楼下书店里无聊,便也随意走动走动,翻翻几本杂志什么的。 这时,我好像听到了一个熟人的声音。我循声望去,哦,原来是韩婕呀! 韩婕正一副为难的样子跟书店老板商量着什么,脚下堆满了几捆参考书,她手里还抱着几本其他的书。 “我这已经是最低的折扣了!”那老板道,“要不你改天再来买这几本?” “那你能不能帮我先留着,我过几天再来买?”韩婕问道。 “不行,”老板摇摇头,不肯答应,“这几本书畅销得很,留不了!要不然你可以先交点押金,等我下次再进货的时候帮你留着?” 韩婕皱起眉头,迟疑道:“还要等下次进货呀......” 我走了过去,问她:“韩婕,你干嘛呢?” 韩婕见是我,像见到救星一样,忙问道:“翟自胜!你能不能先借我几十块钱?我今天出来本只打算买班里的参考书的,结果顺便看到了几本我喜欢的书,这下钱不够了!” 我爽快道:“没问题呀!先借你一百吧,这样好记数。” 我掏出来一百块钱递给了韩婕,她高高兴兴地把账给结了。然后她一个人又要抱书,又要拎书的,根本就拿不了。我便顺手帮她把那几捆班里的参考书拎起来往外走。刚到门口,就碰见小胡子从楼上下来了。 小胡子把那五百张符纸交给我,还很有礼貌地对韩婕点头示意,笑了笑。韩婕似乎有些怕生,尴尬地站到一边去了。 二百五打了八折,那就刚好两百块,我又掏了钱付给小胡子。他笑道:“用完了下次再来找我啊!”说完便走了。 唉,今天一出门,不吃不喝三百块就出去了。好在我目前也不再缺钱,先前去打工的工资、奖金,加上最近在鬼市上赚的零花钱,咱也算是半个万元户了。 我问韩婕:“你是怎么来的呀?” 韩婕回答:“我骑自行车来的。” “自行车?自行车怎么装得完这么些书?”我奇道,“算了,帮人帮到底吧!我骑电动车来的,就帮你把书运回家去吧!” 韩婕也不推辞了,又说了声“谢谢”。然后她骑着自行车慢慢地跟在我后面,我们一路往韩婕家骑去。 她家我倒是轻车熟路,上次来收金老太时都来过了好几次了。到了韩婕家楼下,我又帮她把书都搬上楼。韩父韩母都不在,这下韩婕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对我道:“我爸妈都不在,要不明天我去班上再把钱还你吧?” 我摆摆手,笑道:“不急不急,你什么时候有钱了再还我都行,我又不怕你跑掉!你要觉得不方便,微信红包转给我也行咧!” 韩婕答应了,还说要请我进屋喝水。我道不用了,心想我那位黑脸师父还在家等着我呢!我就出来买个符纸,都耽误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回去后他会不会抽我? 还好,我回去跟师父一解释,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催着我赶紧继续练画符。这回我知道符纸贵了,也不敢再轻易浪费,便静下心来慢慢画。每画完一张鬼火符,我就拿起来实验,往符纸中注入阴力。只实验到了第五张,那张鬼火符“嘭”地一声,猛生出一团绿油油的鬼火来。 我将符就夹在手指间,得意地迎风晃动,但怎么晃,它都灭不了。一直待到符纸内的阴力用尽,那张鬼火符才化为了一撮灰烬,大约也坚持了有十分钟的时间。师父这回终于满意了,脸也不黑了。 接下来,他又让我照着刚才的感觉接着练,要巩固一下学习成果。这种事也没有别的捷径,就是靠不断的练习积累,形成思维和手感上的惯性,熟能生巧,以后方能做到随手一挥就,张张皆上品! 051 阴元 今天晚上的鬼市,刘公刘婆来得比较晚,都到下半夜了才来。 我问他们去哪儿了? 刘婆指着刘公埋怨道:“这老头儿,今天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非要去跟人打麻将,结果肯定是输了嘛!越输他还越要接着打,要不是我最后硬拉着他走,他估计真要把我们老两口的私房钱都给输光了!” 刘公哭丧着脸,自知理亏,任由刘婆骂他也不敢还嘴。我哈哈笑道:“好了,好了!偶尔让他玩几把也没关系啦,只是不要上瘾了就行!你们二老今晚想吃点什么宵夜呀?” 刘婆听了我的劝,但还是气呼呼的,说气饱了没胃口了。刘公怪不好意思的,就随便点了两碗五毒粥来吃。我让他们先去坐下,然后便去舀了两碗粥给他们端了过去。这时,老孙也来了。 之前在清明的时候,师父和苏老板去修复风谷岭的阴间通道,顺便从那边清理了几只野鬼转到这里来,老孙就是其中之一。他原来刚到这儿时苦哈哈的,身上穿得破破烂烂,也没钱吃东西,后来为了赚点小钱,还被方伯忽悠去挨了小倩一顿揍。不过现在他在这乱葬岗里混熟了,好像也有些钱了,偶尔会来我这吃一顿,但还是很省的,不敢多吃。今晚他也只是点了一份椒盐蟑螂,过过嘴瘾罢了。 刘婆还在气头上,见了老孙,恨屋及乌,便阴阳怪气地问老孙:“哎,老孙,你现在为什么不跟你那帮朋友一起混了?他们现在可会弄钱了!刚就赢了这傻老头几千个元宝!” 刘婆指的就是清明时和老孙一起来的另外几只野鬼。他们现在在乱葬岗里凑成了一个小团伙,听说还是好吃懒做,到处惹事。有时候连老邢也看不过去了,久不久就要敲打他们一下。 “刘婆你别乱讲!”老孙皱起眉头道,“我跟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伙的!更何况,我现在是靠我自己干活在挣钱吃饭!” 刘婆刚才只是乱撒气而已,见老孙这么说,也没话讲了,转过头去不答话。刘公觉得过意不去,就代刘婆向老孙道了个歉。他又道:“老孙你的事我们都知道的,听说你下地下得很勤快呀!” 老孙脾气还算好,也不恼,笑着道:“唉,我活着的时候就是个矿工。以前就天天钻在矿洞里挖煤,死也是死在矿洞里的,干这个算是我的老本行了嘛!” “那你现在也算是有点小钱了呀!怪不得最近你还换了套新衣服,有本事!”刘公夸道。 我坐在摊子旁边正无聊呢,他们的对话我差不多都听到了。我心想,那老孙应该是经常下到阴脉里采阴元去了,要不然他的钱从哪儿来?阴元这个东西我到现在也没有弄清楚是什么,师父也还没有跟我好好解释过。我对阴元感兴趣,其实主要还是因为看坟老头一直在用钱收它,而且汇率比人民币高多了,一个阴元能换差不多一百块钱呢! 刘公刘婆今晚没有什么好心情,便草草吃完了就走。老孙呢,是舍不得吃,一只蟑螂一只蟑螂地细嚼慢咽,还故意咬得嘎吱嘎嘣响。就那么一盘菜,他愣是吃到了我们开始收摊的时候才吃完。走的时候,他来跟我结账,也是一张一张地数那些冥币,好像生怕多付了一张就亏大了。 我站在那儿就看着他数,都有点不耐烦了。其实大伙儿平时用冥币结账,都是论沓论捆的给,就算是散的,也是堆起来比一比高,差不多差不多就行了!要不然,几千、几万亿的数,你得数到啥时候去呀? 老孙就是个直脑筋,每次来都要数个半天。还好今天他只吃了一盘菜,八百亿也就是八百张,数着数着也差不多数完了。可偏偏越爱较真的人就越容易犯迷糊,他数到了七百多亿的时候想从兜里掏出最后一把冥币,却手一抖,那把冥币夹着一个绿珠子全部都撒落在地上!我因为站得近,那些冥币好多都落在了我的脚面上,那颗发出幽幽绿光的珠子也从我脚面上滚了过去。 我愣了一下,感觉好像不对劲呀!老孙也愣了,站在那儿也没有第一时间去捡。然后我才意识到,那些碰到我的冥币居然都没有变成纸灰! 我师父突然一翻身,从躺椅上站起身来,径直走到老孙面前,凶巴巴地盯着他,道:“你看见什么了?” 老孙被吓坏了,结结巴巴地应道:“我我我,我看到......” “你什么都没有看见!”师父用低沉的声音打断了老孙,表情严厉,“赶紧走!不许到处乱讲!” “是是是......”老孙连忙点头同意,慌慌张张地就走掉了。临走时还不忘把早先数好的七百多亿冥币丢到我们的收银筐里,地上散落的冥币和绿珠子也不敢要了。 师父左右看了看,然后快速地将那颗绿珠子捡了起来,收到口袋里,然后又瞪了我一眼,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收摊回家!” 我十分地惊讶加疑惑,但还是忍住了没问,迅速地将东西都收拾好,跟着师父离开了鬼市。等我们终于回到师父家的小院后,我才开口问道:“师父,这是怎么回事?我现在也能碰纸钱了?” 师父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道:“嗯,你的阴功已经有了小成,这些东西你都可以碰了。但是,你最好还是不要轻易显露,就跟以前一样表现吧,尽量不要用手去摸那些东西。” “为什么?” “为什么?难道你希望在鬼市上摆摊的其他活人都知道你跟老谭一样吗?万一有人在外面瞎传呢?” 我被师父给问住了。确实,这个县城实在是太小了,那些摆摊的摊主们平日里多多少少都在这附近走动。大家偶尔在鬼市外见了面,都彼此心照不宣地装作不认识。只有住在墓地外的祠堂里那看坟的老头老谭,才是公开的“怪人”。打我当小孩开始,村里的大人就经常拿看坟老头来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子,比如说“再不好好睡觉,就去喊看坟老头来把你抓到乱葬岗去”!一听到大人们这么说,再顽皮的小孩也会觉得害怕,立马躲到被窝里乖乖睡觉去了。 我才不想我的形象落到跟他一样呢! “师父,那个绿珠子是不是阴元?阴元到底有什么用呢?”我还有一个疑惑不得不问。 师父从口袋里把那个绿珠子拿了出来递给我,道:“呐!想看你就自己拿去慢慢看!” 我用手接过了那颗阴元,它就在我手掌心里滚来滚去的,感觉冰凉冰凉的,暂时看不出有什么神奇之处。当然以前我也没摸过,也可能以前我就算想摸也摸不了吧。 “你抓住它,再试着修炼一下我教给归山诀。”师父道。 我依言握紧了那颗阴元,默念口诀练起阴功来。一股至冰至纯的阴气从我的手掌心处钻入体内,迅速地走完了一个小周天,归入丹田。我顿时感觉丹田内阴力充沛,张开手去看,那颗阴元还在,但颜色似乎淡了一些。 师父解释道:“阴元这个东西有助于我们修炼阴功,能加快修炼进度。若有阴力损耗大时也可以用来补充阴力。所以这是所有阴修最看重的东西,比阳间的钱还管用,老谭才会一直在收购它。” “那师父,我们为什么不收购呢?” 师父道:“这个鬼市是老谭开的,我们在里面做生意就要讲规矩。都是同道,不能伤了和气。现在阴元这个东西对我也没有什么大用了,所以我也没必要收。但对你还是有些用处,有机会我还是会帮你留一些的” 我似乎明白了,但又追问道:“师父,那老谭靠收这个岂不是发大财了?” 师父扬起手来骂道:“你脑子里就知道发财发财!能不能有点出息?” 我缩了缩脑袋,躲开了,嘴里却不服气:“不能发财?那老谭都拿去自己用了?那他的阴功厉害不厉害?” 师父听了却苦笑地摇摇头,道:“老谭跟我一样,功力都被卡在了瓶颈处。他现在也才练到了第三重,估计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否则也不会跑到这里来守这个鬼市。每个人的天赋和机遇都不一样,天资平庸的人如果没有遇到大好的机缘,再努力也过不了那个坎!” “那师父你呢?你现在练到第几重了?” “我嘛?也是第三重。”师父随口答道。 “苏老板和老刘呢?” “也是第三重。” 我眯起眼睛表示怀疑。平常在接触当中,其他那几个人都对我师父都客气得很,显然我师父在这个阴修的小圈子里地位是最高的。不过,我这位师父要论起说瞎话、撒小谎来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我不否认自己也有这个毛病,但说不定就是跟着他的时候潜移默化学来的。 唉,人家拜师学艺,我也拜师学艺,可我拜的这是什么师父?学的是什么艺呀? 052 华丽的变身 今天是农历十月初八。从天干地支上来讲,我出生的时间就是所谓的阴年、阴月、阴日、阴时。不知道是不是就因为这个原因,我才摊上了这么一对倒霉的阴阳眼,也就此决定了我这悲催的十八年人生。 其实从身份证上来说,早几天我就已经满十八岁了。不过我们南方这儿一般都过的是农历生日。于是,又因为差了这么几天,我的十八岁阳历生日的日期就更显得悲催了:11.11! 我躺在床上,看着手机上的这四条杠杠一直苦笑。这特么还真符合我现在的状况!这是不是一种隐喻呀?注定我这辈子就是孤家寡人一个?单身狗汪汪汪? 打开手机微信,果不其然,班级群、朋友圈里都是一堆一堆关于光棍节的信息,有无病**的,有号召组织活动脱单的,还有交流购物狂欢心得的。我随意翻了一遍后,就感觉很无聊,将手机丢到一边去了。 这天还刚好是周六,窗外阳光明媚,我却没有心情外出,心里正盘算着要不要去油炸鬼家玩会游戏,还是干脆再来个一睡方休。下午我还得去苏老板那儿学折纸,晚上到师父家练阴功,估计也没什么空闲时间让我去自怨自艾了。 “叮咚!” 微信响了。我抓过手机一看,是韩婕给我发了个红包,后面还解释说是还那天她借我的一百块钱。哦,她不说我都快忘了这回事儿了! 我点收了红包,回了一个微笑表情给韩婕。 “叮咚!” 我刚把手机放下,微信又响了,还是韩婕。她给我发了张动态图,祝我生日快乐! 我心一暖,回道:“谢谢!” 不过我还是追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生日?” 韩婕回:“你忘了我是班委吗?我可是有你的个人资料哦!” 哦,说的也是! 但是我想想好像也不对,我以前填的个人资料里头,出生日期应该都是填阳历的吧?于是我又再问:“可我今天过的是农历生日......” “我算出来的呀!” “我们这儿不都是过农历生日的吗?” “我是学霸好不好?这点小问题还难不倒我!” 韩婕给我连发了几条信息,最后是一个“哈哈哈!”的得意表情。 “好吧,算你狠!” “不过还是谢谢了!” 我礼貌地回道。在这个铺天盖地的躁动日子里,难得还有人记得是我的生日,真的有心了! “叮咚!” 怎么又是韩婕?她又有什么事? “今天县文化艺术馆那边有画展,我们一起去看吧!” 嗯?什么鬼?我像是喜欢看画展的人么? “画展?呵呵,我不是很感兴趣。”我回道。 “去吧去吧,我票都买好了!”韩婕还不想放弃,又给我发了张图,正是两张画展的票。 什么意思嘛?她这叫先斩后奏么?我有些迟疑,难道...... “穿得帅一点,一会儿来了介绍个美女给你认识!”韩婕抛出了一个能对我产生足够诱惑力的理由。 “真的假的?” “绝对不骗人!” 韩婕有这么好?还特意给我介绍女朋友?这不像她“刘胡兰”的风格呀?当初我和黄丽君刚开始交往的时候,她还反对来着。 不过我又转念一想,后来自从我去韩婕家,收走金老太之后,她对我的观感确实改变了不少,还曾经从中调停过我和黄丽君的矛盾。也许还是出于报恩心理吧? “那行,我去!” “说话算话!一定要来哟!” “不过先说好,不是美女我可掉头就走哦!” “同意!” 韩婕信誓旦旦的样子,让我顿时充满了期待。会是谁呢?还有人仰慕我?难道是......黄丽君跟区东分手了,又想跟我和好?不可能吧!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起床穿衣服。不管怎么说,难得有一次跟异**往的机会,对于我这只单身狗来说,还是要重视一下的。我又翻出了自己那套“泡妞套装”,仔细梳好头,兜里揣上几百块钱,兴冲冲地下楼去了。 出门的时候,老妈又想叫住我,喊我吃早餐,还说煮了红鸡蛋给我。我怕现在吃了有口气,就说先放着,我回来再吃! 南亭县文化艺术馆,我们这个小县城里唯一一个有点高雅气息的地方。去年刚刚建成,还很新,也因此连续举办了不少活动来做宣传。但是这种地方我一般都是不来的,那些什么画展啊、书展啊、文物展啊,根本就不是我的菜! 今天好像还是一位什么国画大师的画展,也算是我们这个小县城里难得的轰动事件,连电视台都来采访了,开来了几辆新闻采访车,两个记者还在现场做采访。我挤了进去,走到入口处去等韩婕。场外人很多,但真正入场去看的观众倒不算多。毕竟太高雅了,懂欣赏的人没有多少个的。 我站在入口处傻等,在人群看来看去,就怎么找都找不见韩婕那个标志性的革命头。大约等了十分钟,有人后面点了点我的肩膀,我回头去看,是一个扎着丸子头的美女。难道这就是韩婕说要介绍给我认识的那位美女吗? 我问道:“你认识我吗?” 美女点点头,拿出来两张票。看来应该就是了! 于是,我跟着她进了场,心里特别的激动。里面展出的那些画,其实我一副都看不懂,实在是欣赏不来。那位美女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每幅画都要驻足细看。但是她一直不跟我说话,我就有点小尴尬了。我实在忍不住,就想找找话题聊一聊。 “你是学画画的吗?” 美女摇摇头。 “你是韩婕的好朋友吗?” 美女点点头。 “那韩婕去哪儿了?” “我不就在这儿吗?嘻嘻!” 那位美女笑着转过身来,她一开口,却让我大吃一惊,这声音明明就是韩婕嘛!这时候,我才得以仔细地正面观察她。脸型没有错,但打扮却大变样了!革命头变成了丸子头,那副大黑框眼镜也不戴了,显得眼睛大了许多,秋水明眸,顾盼生辉。她今天穿了一件牛仔吊带裤,脚上是帆布鞋,显得非常活泼,非常可爱。 我傻傻地盯着韩婕看,第一次发现她原来长得还挺漂亮的嘛!韩婕的美和黄丽君的不一样,她是一种自信、知性的美,不像黄丽君那么靓丽、高冷。 韩婕见我傻乎乎地,又笑了,问我道:“怎么样?没骗你吧?” 我这才反应过来,不禁尴尬地挠了挠头,答道:“没,没有......你今天挺漂亮的,呵呵,我一下子都认不出来了!” “你是不是认为,我就只能是那种书呆子的形象?” “不,不是,”我愈发惭愧起来,其实我之前就是这么想的,但这会儿我只能是尽力解释啦,“你一下子改了发型,又不戴眼镜了,确实变化太大了!” “我今天戴了隐形眼镜呀!”韩婕指着自己的大眼睛道,还特意眨了眨,“我就知道你们这些男生歧视我们留蘑菇头的女生,还在背地里给我起外号,是不是?” “我没有,呵呵,没有......”我连忙否认,脸却不争气地红了。 韩婕笑得很灿烂,很主动地一下子挽住了我的手,道:“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我们还是看画吧!” 她拉着我,一副画一副画地看过去,还细细地向我讲解其中的意境所在。我听得似懂非懂,但是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只好不停地点头赞同。其实我的注意力几乎全都在她身上。她自信而优雅的谈吐,显示出极好的文化素养。那些画在我眼里只是寥寥几笔的墨迹,她却总能从中讲出不少典故和寓意来,显得博学而聪慧。 最让我吃惊和着迷的,是韩婕的大胆和不做作。要知道,我当初和黄丽君也是约会好几次,慢慢熟络了之后,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去牵她的手。两个人当时还扭扭捏捏的,生怕别人看见。韩婕则不管这些,说挽手就挽手,说贴肩就贴肩,仿佛我们已经交往了很久似的。 其实,进来看画展的人里面,也有很多都是成双成对的,包括有一些看起来像是老夫妻了。人家也是手挽着手,边走边看边评论,仅仅只是把这样的举动看作是一种礼仪,似乎只有我自己一个人想多了而已。 她这种表现,甚至让我自惭形秽起来。在这样高雅的场合里,她似乎更融入一些,举手投足间非常地自然,毫不拘束。我呢?唉,真俗! 韩婕靠得很近,她身上带有的少女幽香萦绕在我的鼻尖,让我十分陶醉。她讲着讲着,又总爱“咯咯”地笑,也不像其他不自信的女孩那样下意识地要去遮自己的牙齿。当然,她的牙齿也很美,洁白而齐整,可以毫不顾忌地开口大笑。有好几次,我都差点不自觉地要去亲她一亲,还好是及时控制住了自己。好险! 我们在画展里逛了一圈,也花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我很惊讶居然跟看一场电影的时间差不多了。不过这两个小时对于我来说,亦是相当美好的两个小时。 结束后已经是中午了,我本打算开口请她去吃个饭。可韩婕又不按常理出牌,直接说她要回家了,一会儿她还有钢琴课。我一下子被堵了口,只好跟她说下次再约。韩婕开心地答应了,挥挥手说了声“拜拜”,就飞似的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茫然若失。 053 桃花运的真相 事实证明,我生日那天的约会并不只是一个错觉。 后来我和韩婕又约会了几次,每次都是快乐和心动的时光。我们的关系进展很快,也从来不顾忌会被人发现什么的,就光明正大地交往。即使班里面又开始有了流言蜚语,我们也只是置之一笑罢了。 其实,说起来我都有点不好意思。我现在更像是被韩婕倒追的! 她每次都很主动地约我出去,也从来不要我送礼物。去哪玩,去做什么都是由她来做主,吃饭、看电影什么的花费都要aa,一分钱也不准我多掏!唉,真的丝毫也不考虑一下我有没有大男子主义心理! 受她的影响,我不再逃课,而是又回来认认真真上课了。因为她说了,我要想继续跟她交往,是不允许再做一个“学渣”的!这个话极大地刺痛了我的自尊心。我又不是笨,只是之前心态失衡,找不到人生目标,所以才没有学习的动力罢了。我憋足了劲,一定要好好学出点成绩来给她看看,省的每次都嘲笑我“无知”和“肤浅”! 而韩婕和我的交往,似乎也改变了她。她的发型不再是千年不变的革命头,而是剪了个更干练的短碎发,大黑框眼镜也彻底抛弃了,看起来就像个女强人似的。韩婕的表现也确实像“强人”,是强人所难的强人! 韩婕先是开始拉着我补习功课,有时候是在我家里,有时候是在她家里。而不管是在谁家里,双方的父母似乎都很乐意支持我们的这种交往方式。 我爸我妈本来就对我忧心忡忡,怕我不学好。现在倒好了,有一个主动上门帮我补习功课的学***,他们高兴都还来不及呢,也不会再去管我们是不是谈恋爱了,反正我们也都满十八岁了。 韩婕的父母本来对我的印象就不错。而且他们对自己的女儿很有信心,觉得能让自己女儿喜欢的男孩子再怎么也差不到哪里去。我每次去也是尽量表现得有礼貌一些,继续增加他们的好感度。 再后来韩婕就更“过分”了!我们班主任突然宣布,要在班里结“帮学对子”,就是让学习成绩好的同学帮助后进的同学提高学习成绩。其他的几个“帮学对子”都是男生带男生,女生带女生,就我是由韩婕来带。 我问韩婕:“是不是你主动提出来要来带我的?” 韩婕理直气壮地回答:“是呀!就连这个结“帮学对子”的主意也是我提出来的!” 我无言以对。 于是,这下我们俩就连在教室里也是成双成对的了。我们的座位也被调到了一起,上课时老师讲到有我不懂的地方,韩婕就给我单独讲解,晚自习她就辅导我做作业。周末她也不放过,说要给我开私人补习班。 韩婕跟我要了我师父的电话,自己打过去直接要求减少我去师父家的时间。她大义凛然地对我师父道:“翟自胜还有半年就要高考了,你做师父的要支持他的学业呀!难道你不希望他能考上大学吗?” 我师父被噎到无话可说,瓮声瓮气地答应了以后每个周六和周日,都各只占用我两个小时的时间。这样一来,我学习画符和折纸的时间就被大大地压缩了。 我一开始被韩婕的这种极强的控制欲给吓到了,还曾经有过一点小小的抵触情绪。但韩婕又很会做思想工作,严厉鞭策过后就会画风突变,甜言蜜语搞得我又是神魂颠倒的。唉,看来我是彻底落入她的手掌心里,逃也逃不出来了! 不过慢慢地,我也习惯了和韩婕的朝夕相处,也渐渐觉得就这样子平平淡淡地在一起是一种甜蜜和幸福了。 过了一个月,这天我师父好不容易又逮到我来练画符。因为韩婕时间掐得很紧,所以到了师父这儿,他也是拼命地催着我练,不然下次又得等到一个星期后了。现在我已经熟练掌握了画鬼火符,成功率接近到百分之百,接下来便开始学画其他的符。 画着画着,符纸又画完了。师父没有办法,又赶我去买。这次我就不用去苏老板那儿了,自己轻车熟路地直接去到了古玩街,找小胡子要批发价。 小胡子摆的摊子比前几次我来时,生意貌似热闹了一些,刚好碰到几个年轻女人在他那儿算命。小胡子一边算,一边逗着那几个女人,逗得她们咯咯直笑。但是在我看来,他那样子依然还是那么猥琐。 那几个女人走后,我去到摊子前面,对小胡子道:“你早就应该干这行了,比当贩卖文物强!” 小胡子还是不嗔不恼,笑嘻嘻地问我:“哎,年轻人又来找我买符纸了?怎么进度比我想象的要慢了呀?” 我道:“我最近没什么时间,所以没法经常照顾你的生意了。” 小胡子又问:“那上次我给你算的桃花运呢?后来应验了没有?” 说起这个,我倒不得不服了。我点头道:“小胡子你算命确实可以,挺准的嘛!” “那你得谢谢我呀!” “谢你?我为什么要谢你?”我奇道,“是我自己的运气,那终究就是我的,你只不过是提前告诉我了而已!” “是吗?”小胡子又笑了,笑得神神秘秘地,“嘿嘿,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算出来你有桃花运的?” 我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道:“你说了我就听着。” 小胡子一副很得意的样子,身体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悠哉悠哉道:“其实,那天就在你来之前,你那位‘桃花’小姑娘前脚才刚走。巧了!她也是来问姻缘的。我当时便让她随意写一个字,要帮她测一测。哈哈,结果她写了个‘胜’字!” “接着你后脚就跟着来了,我给你看的那幅字帖,其实是她写的,不是我写的!所以嘛,你们俩天生就是有缘的,我算都不用算,只需要从中牵线搭桥就可以了!她走之前还问了我书店往哪边去,于是我后面就带着你也去了书店,让你们俩见一面,这事儿就成了呀!” 妈蛋,原来是这样!我哭笑不得,指着小胡子道:“哎哟,我还以为你真有那么神呢,原来还是骗人的玩意儿!说来说去,都是我们俩给你主动送上门来的呀!” “但你还是得感谢我呀!”小胡子依旧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道:“算命的时候我跟她说,女孩子呢,也不要过于矜持,遇到喜欢的男孩子,就要主动点,不要扭扭捏捏的。她又告诉我,你刚刚才跟另外一个女孩分了手,担心你接受不了她。我就说了:怕什么?这时候反而要懂得趁虚而入,方能手到擒来!那你说说看,要不是我的话,可能你们俩到现在还隔着一层窗户纸呢!” 我被小胡子的一番话说得心服口服,于是对他抱一抱拳,道:“行,谢谢了!我们俩这事儿算是托了你的福了!之前我们之间有过一些误会,你还说欠我一个人情,今天就算还上了!” “好!”小胡子坐直了身体,也对我抱拳道:“既然你说我已经不欠你人情了,那我也就不用跟你客气什么了!生意归生意,今天的符纸就不打折了,按原价卖!” 哼!这小气家家的! 054 禁忌话题 今天是鬼市的日子,我跟韩婕请了假,要去帮师父摆摊。唉,我现在是被她管得死死的,连去哪儿干个什么事儿都要跟她报告! 不过,韩婕还是给我留了些私人空间。尤其是对于我和我师父从事的那些“神秘事务”(她如此称呼),她是从来不问的。只要我保证不落下功课就行。 今天师父也去不了鬼市了,早早就跟我打了招呼,要我自己去摆摊。因为有一户人家突发丧事,急急来请,师父要去忙个通宵。我现在对于去鬼市做生意,积极性也不像以前那么高了,反正跟韩婕出去约会,也花不了多少钱,况且我浪子回头又重拾了学业,正憧憬着有朝一日或许还能挤上通往大学的末班车。 我草草地准备了一些食材,也不打算要卖个通宵,毕竟明天上午还有课呢。到了鬼市,我应付完几个熟客,东西也就卖得差不多了。我难得今晚清闲,就坐下来,跟老张和方伯聊聊天。穷鬼老曾鬼精鬼精的,很会察言观色,他晓得我今晚要早收摊,便提前跑来我摊子前晃悠。我干脆把他也一起叫过来,给了他几根烤串,让他跟我们一起聊天。 “嘿嘿,老张啊!”方伯没话找话,故意上下打量了一下老张的“嘻哈装”,调侃道:“你这身穿戴可真是洋里洋气的哦!” 老张问:“咋了,方伯你是觉得好看还是不好看嘛?” “那我肯定是觉得不好看嘛!怪怪的!”方伯摇头道,“你看你的裤子这么肥,裤裆都掉到膝盖去了!还有你这夹克,红一块绿一块的,一点儿都不正经。我最受不了的就是你这帽子,好不好看且不说了,干嘛故意要歪着戴呀?你又不是没钱!为啥不换一套像样一点的衣服?” “哎呀,方伯呀,你太老土了!”老张对方伯的点评不屑一顾,道:“这套衣服怎么就不像样?这可是南洋时下最时尚的穿戴,你也要与时俱进懂不懂!” 方伯还是摇摇头道:“我都死了快一百年了,还要什么时尚不时尚的?” “老张你现在说啥好就是啥好呗!”老曾在一旁突然酸溜溜地冒出来一句,“你发财了,不用捱穷了,可就把老哥们给忘咯......” “哎,老曾,话要讲清楚哦!”老张直接怼了回去,“当初我跟你混一起的时候,可没少照应过你吧?我又不欠你的,是你自己懒才捱的穷!你去看看人家老孙,刚来的时候也是啥都没有吧?但是人家就吃的了苦,现在天天下地,日子不也过得滋润得很嘛?” 穷鬼老曾还是有些不服气,但又反驳不了,只在那儿哼哼冷笑。 我听了老张的话,心中一动。我心想既然刚好谈到了这个话题,不如就跟他们打听打听阴元的事? “哎,老张,你刚才说这‘下地’是什么意思?” 老张愣住了,想不到我会问这个问题。他看了看方伯,又看了看老曾,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方伯对他猛摇头,老曾却落井下石:“老张,小胜问你话呢!” 老张对我苦笑道:“小胜,这话我不太好讲啊!你干嘛不去问你师父呢?” 我对老张的问题不置可否,继续给他下套:“我师父说这鬼市地底下有条阴脉,你们所说的下地,是不是就是指下到阴脉里面去啊?” 老张果然减了戒心,道:“噢,原来你师父终于跟你讲阴脉的事了,那我说了也无妨了嘛!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那老孙下地是不是为了找阴元?怎么找来的?”我追问道。 “嗨!”老张摆摆手道:“阴元可不是找来的,是我们辛辛苦苦凝结出来的!” “凝结?怎么个凝结法儿?” 老张解释道:“阴元其实就是将阴气凝结浓缩后聚集成的。阴脉里的阴气非常浓厚,越往下就越重,差不多就跟水一样了!我们下去以后,就得靠自身的鬼气将阴气吸入体内,凝结成珠子般大小的一粒,就是阴元了!” “那辛不辛苦?” “很辛苦的!”方伯在一旁也不甘寂寞,插口道,“我们光是钻进阴脉里就很费劲,更别提下去以后还要被里面的阴气挤压、冲刷,搞不好连魂魄都会被压碎了,那可真就是魂飞魄散了!” 我疑惑道:“阴气对你们鬼不是有益的吗?怎么还这么危险?” “哎呀,阴气太多了也不行呀!”方伯摇头道:“这就跟人钻到海底是一个道理。水浅的地方还好,但水越深压力就越大,人潜到深水里也会受不了!” “凝结阴元也要花费我们很多的鬼气。”老张接道:“我以前下地的时候,累死累活一天顶多也就能凝结出一个阴元来。而且还不能天天下去,如果鬼气耗尽了,搞不好也会魂飞魄散的!” “那老孙为什么能天天下阴脉,他不怕‘死’么?” 这时穷鬼老曾又嘿嘿冷笑了一下,道:“他那就是要钱不要命的货!”老张和方伯居然也没有反驳老曾的话,看来似乎也是默认了老曾的观点。 我想了想,斟酌再三,还是问了一个比较敏感的问题:“你们懂不懂如何吸取阴气修炼?我们这乱葬岗里有没有鬼修呀?” 这下老张、方伯和老曾都大惊失色起来! “嘘!”方伯一脸惶恐的样子对我道:“小胜你这种话可不要随便乱讲哟!会害死鬼的哟!” “为什么?” “哎呀,你不要再问下去了!这种话题是禁忌!被别的人别的鬼知道了,我们都要倒大霉的!” “唉,不说了不说了,莫谈鬼事!莫谈鬼事!”老张赶紧招呼方伯起身就走,结账时连找钱都不要了。老曾也不敢多待,冲我作了个鬼脸,转眼就溜得不见影了。 我看着他们三个慌慌张张的样子,心想却犯起了嘀咕:有那么严重么?不就问个问题嘛,至于怕成这样? 我见顾客都走完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开始提前收摊。收到一半,我瞅见有一个鬼在坟头后面躲躲闪闪的,好像正在往我这边张望。我定睛一看,认出来是老孙。 前次鬼市,老孙因为数钱时手没拿稳,把冥币和阴元都撒到了我身上,搞得师父十分紧张,还恐吓了老孙一番。不知道他今天是来想来找师父解释的呢,还是舍不得他掉了的那个阴元? 我刚才听了老张和方伯的话,才知道这阴元来得也不容易,于是便冲老孙招了招手,让他过来说话。老孙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扭扭捏捏地走了过来。 “我师父今天不在,你是想找他,还是想找我?”我问道。 老孙尴尬道:“你师父本事大,我怕得很!他不在我才敢过来的。” “那你是来找我的咯?” 老孙点点头,道:“上次我笨手笨脚的,差点泄露了你的身份,所以我今天特意想来跟你道个歉,希望你大人有大量,莫要跟我这只笨鬼计较。” “嗨!”我摆摆手道:“还不至于那么严重,我的架子也没那么大,是你自己想多了。” “话可不敢这么说,”老孙还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你们都是修行中人,专制我们这些鬼魂。冒犯了你们,我们肯定是怕得很的!” 我见他越说越离谱了,便不想再跟他讨论这个话题。我道:“上次你留下的那个阴元,我拿去用了。还是没办法还的了,就当是我跟你买的吧。我现在按看坟老头的汇率换成纸钱给你,但这种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哦!” 老孙连连摆手,说不敢收我的钱。我烦了,便假装生气,一定要他把纸钱拿走。老孙这才勉强收下,还一个劲地保证以后会经常来我摊子上光顾。 老孙弯下腰去取纸钱时,我看见他的身影似乎有些恍惚了。原来刚开始来鬼市时,他身上的鬼气呈现出来是朦朦的灰色。前些天见他,鬼气就已经变淡了,到现在都快成透明的了。我想起方才老张说的话,于是又好心劝告他要注意休息。老孙随口应了一声便走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我收拾完摊子,推着车要往出口去。路过一片槐树林时,我听到有人(或鬼)在哭叫着,好像很惨的样子。我好奇心起,便丢下车子往那边去看。只见有五只鬼被绑在了一棵大树上,肩挨着肩刚好围着树干绑成了一圈。老邢手里抖起一根长长的皮鞭,朝那五只鬼甩了过去,连抽三下。 “噼啪!噼啪!噼啪!” “哎呦呦!” “疼!疼啊!” “别打了!别打了!我们知错了!以后不敢了!” 老邢瓮声瓮气,丝毫不管他们的求饶,紧接着又是连抽了三下鞭子。那五只鬼哼哼声还没有停,又被抽得鬼哭狼嚎起来。 我见旁边也有几只鬼、几个人在看热闹,便逮住最近的林姨问:“老邢这是干嘛呢?” 林姨鄙夷道:“这五只鬼是活该挨抽!平日里就没干什么好事,坑蒙拐骗的啥坏事都做遍了,刚才又跑去勒索人家戏班子。结果被人告到了老邢这里,老邢才把他们绑起来抽!” 我听罢也不禁摇摇头,看来鬼和人一样,都有埋头苦干和好吃懒做的家伙。 055 有爱如此,夫复何求?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又到韩婕家去补习。吃了半个学期的“小灶”,我好歹勉强可以跟得上老师讲课的进度了。但是韩婕跟我说,接下来的总复习才是最关键的,因为我的基础实在太差,她准备从初一的内容开始帮我补。我叫苦不迭,说天天这样补习,我都没有时间放松,脑子都快要爆炸了! 于是,韩婕便道:“那好,今天就到此为止,我现在带你去放松放松脑子!” 我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韩婕道:“就去我家后面的伴山公园里散步,这个时节是去那里看落叶最适合的时候。” 我不明白落叶会有什么好看的。但是韩婕一向都有自己的主张,文艺范又十足,她说去哪就去哪吧! 伴山公园其实就是紧挨着群山的一片林子,**把这儿稍微改造了一下,修几条步道建几处公共设施,便成了一个公园。平时来这的人不多,倒是晚上的时候跳广场舞的大妈团出动,才会带来一些人气。 韩婕照例挽着我的手,两个小年轻就像一对老夫妻一样慢慢悠悠地在林间小路散步。此时已是深秋,在这片寂静的林子里,仿佛万物都已变了颜色,正准备迎接冬日的到来。无需抬头,一眼望去,都是红的、黄的、褐的挂满了树梢,煞是好看! “翟自胜,你看那山的颜色!”韩婕指着前方提示我。 天色已近黄昏,半扇落日就藏在远处山峰之间,片片红霞映红了群山,画面着实唯美。我虽是粗人,但这样美丽的景色还是让我顿时感觉心旷神怡,果然脑子里的堵塞烦乱便一扫而空。 “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辉!”韩婕轻轻吟道。 我听不太懂这句诗是什么意思,只是笑韩婕的书呆子气又犯了。正想好好调侃她一番时,一阵秋风呼啸而过,树上的落叶便如雪花一般飘落。 “哇!” 韩婕欢呼起来,伸开了双手像是翩翩起舞一样,在落叶中连续转着圈。我也被她的情绪感染了,抬头望天,任由那些五彩的枯叶落在我的脸上、肩上。画面太美,我不禁看得呆了。 “啵!” 我的右边脸颊突然被人亲了一口。是韩婕!她正踮起脚尖一脸坏笑地看着我! “你干什么?” “没什么呀!”韩婕笑道:“嘻嘻,在这样浪漫的时刻,我只是想找个人亲一下而已!”说完,她便迅速跳开,想要逃离“作案现场”。 我哭笑不得。我居然被她偷吻了!这种事照理难道不应该是由男生来干的吗?怎么一到韩婕这儿都变成反的了? 我们俩之间交往了这么久,都还没有过这样亲昵的举动。她总是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给我补习,教我答题,做不对了还会板起脸来教训人,搞得我整天唯唯诺诺的,都鼓不起这个胆去亲她。这回倒好,我作为男生的尊严又被她剥夺了一项! “想跑?没门!”我大喊道。 我追了上去,韩婕“呀”地一声大叫,又嘻嘻哈哈地在树木之间逃窜躲避。我学习不行,运动细胞还是可以的,三下两下就把韩婕给逮住了。我终于“霸气”了一回,将她一把抱起来强吻! 韩婕“嘤”了一声,却没有将我推开,反而搂住了我的脖子回应。我们俩四唇相接,深情拥吻,爱意汹涌。这一刻,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存在,我的心中只有她,她的心中也只有我。 长吻持续了不知多少时间,直到我俩都快喘不过气来了,才终于结束。韩婕倚在我怀中微微缓气。我闻着她的秀发,感受这一份甜蜜,好想这种感觉能够一直延续下去。但我自己却不争气,脑海里偏偏又想起了黄丽君。 倒不是说我现在还对黄丽君旧情未了,而是当初我与她的交往,也是到了这一步的时候便开始出现问题。如果不能处理好自己身上诸多的秘密与爱情之间的矛盾,我担心还是会重蹈覆辙,和韩婕的关系也维持不了长久。 我思前想后,觉得与其遮遮掩掩,倒还不如主动跟韩婕沟通讲清楚,以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我轻轻抚摸着韩婕的脸,问道:“你想知道......我平时跟我师父是去干什么了吗?” 韩婕头都没有抬,很随意地回答:“我不想知道!” 我奇道:“为什么?你平时管我管得那么严,这种事你却不感兴趣了?” 韩婕还是摇摇头,道:“其实我大概大概也能猜得到吧。但是,我真的不想追问你,你也不用告诉我!” “那你......也不嫌弃我?” 韩婕嗤笑了一声,反问道:“我有什么好嫌弃你的?你现在这样子‘鬼鬼祟祟’的,在我心目中反而还有点神秘感,我就喜欢这种感觉!所以我也从来不想追问你们的事情。” 她说我是“鬼鬼祟祟”的,应该只是在开玩笑,但我却不禁有些敏感起来。我继续忐忑不安地问道:“如果我告诉你,我就是在跟‘鬼’打交道,你不怕吗?” 韩婕终于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道:“怕不怕,那是一回事。相不相信你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又道:“要是在以前你问我这个问题,我是根本就不信鬼神这一说的,更别说什么怕不怕了!但是,上次在我家发生的那件事,彻底改变了我的想法。有些真实存在的事实,确实是无法靠科学就能解释清楚的。” “尤其是后来,我妈把你去到金家说的话都告诉我了。那些事情虽然匪夷所思,但我自己都亲身经历过了,还能不信吗?既然鬼这种东西是真实存在的,那有你和你师父这样的人来专门处理这种事,不是很正常吗?所以说,正因为如此,我相信你们去做的事情是对的,是必要的!我只要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韩婕的一番话,让我十分感动!难得有人能这么理解我,信任我,支持我!有爱如此,夫复何求? 我情不自禁,又捧起韩婕的脸,狠狠地亲了下去! 056 苏老板的“江湖规矩” 我师父对我近期的修炼进度相当不满意。 我现在虽然还能坚持每天晚上到师父家修炼阴功,但其他的功课如施咒、画符和折纸都统统被落下了。这些都是需要时间去慢慢练习和打磨的,而我的时间几乎都用在了补习文化课上了。 我师父倒不是说对我补习功课有什么意见,他以前对我从来没有要求这么严格过,甚至他自己平时也是一副吊儿郎当的作风。但是暑假时,我答应了他要开始学习阴功,他为此还寄予了厚望,于是摇身一变,成了一位“严师”,似乎准备要将他的生平所学尽数教会于我。结果这项艰巨的“希望工程”才进行了不到三个月,就因为我要重返课堂而大受影响。 我一开始还有些担心,怕师父会迁怒于韩婕。毕竟,我近期的改变都是因为她的出现。尤其是韩婕当初给我师父打的那一通电话,连我都给吓到了。她在争夺我的课余时间的“谈判”中,语气过于强势,丝毫不给我师父留面子,还逼迫他做出了巨大的让步。我猜想师父肯定是心有不甘的,就怕他抹不开面子,会心生怨气。 但后来的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经过慢慢观察,我发现师父并没有说过什么对韩婕的做法有反感的话,到时间了该放我走时也不会拖延,看来他还是很支持我继续学业的。他有时候会黑着个脸,不过那也纯粹只是因为我的修炼进度慢了,或是练习动作错了,达不到他的预期要求。这时候,他可能会骂我,甚至偶尔还赏我几颗“爆栗”吃,但总体来说,还是在正常值内。 苏老板对于我来学折纸的时间减少了,倒没有太多的意见。他的寿衣店本来活就不算多,生意反正也是半垄断性质,县城附近就他一家卖寿衣的,有需要都会来找他。当然我们这么一个小县城,如此冷门的市场需求也大不到哪里去。 学了几个月了,我今天才终于要开始学折纸人纸马了。苏老板先折了一只纸马给我看。那纸马高头阔背,四蹄有力,栩栩如生,还能折叠起来放进包里。这种复杂而且对艺术细胞有要求的折纸,我学起来确实不容易上手。好在苏老板也不心急,只是循循善诱,细细讲解,让我慢慢学慢慢练。 我一边练习,一边还和苏老板聊着天。他这人脾气相当好,性格也比我师父要开朗一些。在我认识的仅有的这几个阴修里,我师父、看坟老头和百花岭的老刘几乎都是一个风格,平时寡言少语,面相阴沉,举止神秘,不爱与人接触。苏老板则明显不同,如果你事先不知道他是开寿衣店的,可能以为他不过就是个寻常买卖人。他的寿衣店也偶尔会有人来串串门,喝喝茶,唠唠嗑什么的。不像隔壁的棺材铺,让人避尤不及。 聊着聊着,我便问到了他这寿衣是怎么烧给鬼的,到底有什么讲究? 苏老板也不瞒我,笑道:“很简单。我在鬼市上卖寿衣给鬼时,先记下他的名讳、生辰八字和忌日,回到店里我念念咒语,再直接给他烧过去。我这边一烧完,买了我寿衣的鬼那边也就换上身了。烧纸人纸马纸宅子什么的,也是一样道理。” 我点点头表示了解了,这套路确实很简单,关键还是在那咒语上。然后我又问他:“如果是像鬼节那一晚上你烧纸鹰纸兵这些,又是怎么弄出来的?难道烧给自己么?” 苏老板哈哈大笑,道:“你这娃子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说话还是童言无忌啊?我都没死呢,我怎么烧给我自己呀?” 我也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傻笑起来。 苏老板倒是不介意这些,又给我解释道:“那个就不属于给阴间烧纸的性质了,而是我们阴修的一种术法。像七月十五晚上我烧纸鹰那样,就得用阴力生出鬼火来点燃,燃尽之后便是由我自己来控制。” “那怎么控制呢?”我追问道。 “那当然得有特殊的法子啦!”苏老板得意道,“我所在的纸傀门最擅长的就是牵偶术,就如同操控牵线木偶一样操控纸傀。不过同时也会消耗自身的阴力,控制的时间越长,阴力的消耗也就越大。” “那我现在可以学了不?” “呵呵呵!”苏老板听了指着我又是一番嘲笑,搞得我丈二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他在笑什么? “你呀你!”苏老板摇头道:“刚刚还说你童言无忌来着,现在变厚脸皮了!你以为这牵偶术是谁想学就能学的呀?你的师父是冯道彰,不是我!我是纸傀门的门人,你是乌龟......你们是叫啥派来着?” “归山派!” “哦,对!归山派!”看来苏老板也对我师父起的这派名不太感冒,“武侠小说你看过没有?里面都说不同门派的功法是不能乱传的,我们阴修门派也是如此,这你应该明白了吧?” “那我师父干嘛又让我来跟你学折纸呢?”其实我还是不太明白这些所谓的“江湖规矩”。 “学折纸没问题呀!”苏老板手一摊,道:“这又不是什么功法。你来找我学和去找某个幼儿园阿姨学,都是一样的呀!” 我无语了,这个比方打得真是够清奇的! “呵呵,”苏老板又笑了,促狭道:“你想学,也不是完全不行。首先呢,你得回去问问你师父同不同意你学。然后,再来问问我同不同意教你!” 我听苏老板这么一讲,似乎是愿意教我咯?我便腆着脸问他:“我师父那边先不说吧。苏老板,你要怎样才同意教我?” “这个嘛......”苏老板却有些扭扭捏捏,不好意思开口了。 “哎呀,你说嘛!只要我能做到的,我肯定答应!”我赶紧表态道,也不管苏老板会不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一来,我对苏老板的为人还是很信任的;二来,我自从鬼节那天晚上见识过他纸傀门牵偶术的厉害后,一直心生向往,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他那样大显神通! “这个......恐怕要等到你结婚了以后,我才能提要求了......”苏老板迟疑了好一会儿,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然后自己又紧接着摇摇头道:“唉,说那个还太早,以后再说罢!” 什么意思?什么叫等我结婚了以后再提要求?我一脸鄙夷地看着苏老板,心想:他难道是......想提那种要求?咦!想不到苏老板看起来这么正派的人,也会有这种龌蹉的想法!幸好他没有提,我也没有事先答应他! 就在我对苏老板的观感大打折扣的时候,他又当做没事一样,继续催促我接着练习折纸。我的积极性却受到了严重打击。 苏老板没有察觉,还以为我是因为被他拒绝了教授牵偶术而郁闷呢。他便换了个花样哄我,从身上摸出一只符镖来,对我道:“简单的操控法门我还是可以教你一些的,就比如这种符镖,就是最简单的术法。” 这种符镖我也曾经见他用过,只要丢到被鬼附身的人身上,就可以把鬼赶出体外,确实还是很实用的一种对付鬼的利器。比之前我在鬼市上用的糯米粒强多了,也不至于像黑狗血那般霸道不讲理,不用则罢,一用就得鱼死网破。 苏老板将那符镖拆开,摊成一张正方形的黄色符纸,上面画着许多符文。我因为跟我师父学了几个月的画符,这些符文倒能认出一半来。 苏老板道:“这些符文也不算太难,你可以拿回去照着画,练熟了就像平时画符一样先将符纸画好,待墨迹干了再折起来就行了。” 他又教我如何去将一张正方形纸片折成六角形的飞镖状。这种折纸因为都是对称的,学起来也确实不难。我照着那只符镖原来的折痕,复原然后又拆开,重复练习了几次,也就差不多学会了。 苏老板见我很快就掌握了,又开始教我怎么使用。“像这样子用两根手指夹住符镖,注入阴力后再发力甩出去就可以了!” 他用食中二指拈起那只符镖,随意对准了一座折坏了的纸宅子,一抖手。那只符镖急速旋转着飞出,准确命中了那座纸宅子,并扎出一个破洞来。苏老板甩镖那一下动作简直帅呆了! 我跑过去把符镖捡回来,也想学着他的样子去甩,却怎么也甩不准。我泄气道:“画符不难,折纸也不难,但甩镖这一下太难了!这个道理我听人(韩婕)说过,苏老板你是对空气动力学有研究的吧?” 苏老板嗤笑道:“我一个小学文化的,你跟我说什么空气什么动力的学问我听都没听过!这玩意儿没那么深奥啦!你回去先拿扑克牌来练,练多了就会了!” 又是练多就会?这句话我最近听得实在是太多了!唉,看来不管哪行哪业,不下点功夫都端不起这个饭碗呀! 057 康安坊不“康安” 聊着练着,我的“折纸时间”也快到了。在剩下的一点儿时间里,苏老板又炫了炫技,折了一个纸人,跟上次他用过的那个纸武士差不多一样。不过这个工艺似乎要更复杂一些,是个戴盔披甲持双斧的纸武士。苏老板还特意将它的双腿折成了跨马的姿势,和之前折的纸马连接在一起,便成了一位骑马的将军。 苏老板说,这个纸武将他打算拿去风谷岭的山洞里去放,可以镇鬼物。我问他:“怎么镇?你又不可能24小时守在那边,随时给它注入阴力?” 苏老板道:“这个简单。我可以提前在洞里布置一个小阵法,贴上几张符注入一些阴力,只要有鬼物出现触发了阵法,就可以自燃。不过,用这个法子召唤出来的纸傀支撑不了多久,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我听了越发心痒起来。这个牵偶术太牛逼了!我要是学会了,闲着没事我就折个“千军万马”出来,到时候什么厉害鬼物我都不怕了!或者无聊时就分成两拨,自己指挥两支军队互砍,单纯过过打仗的瘾也行呀!哈哈! 12月底,对于华南来说才开始进入真正意义上的冬天。南方的冬天还是挺冷的,虽然很多地方还没到降到可以下雪的温度,但由于没有暖气,室内和室外的温差并不大。鬼市这段时间进入到一个淡季,一方面是因为摊主们受不了在这么冷的天气里还要三更半夜跑去乱葬岗摆摊,说不定赚的钱都不够治感冒的;另一方面,鬼顾客们手里的纸钱也不多了,得捱到来年的清明才能再收入一笔大的供奉。 于是,我这段时间的主要精力便放在了补习功课上。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韩婕也逮住我拼命地给我补课,说争取期末考试让我赶上班里中游的成绩。我现在语文、历史、政治这些主要靠背书的科目还行,算是补回来不少了。但数学和英语是我的命门,基础太差,要补起来确实不容易。 我的阴功修炼进度倒算是进入一个平稳期。修炼了四个月,我的第一重阴功已经有所小成,一些基础的施咒、画符和折纸也都掌握得差不多了。我师父的脸终于也不像之前那么黑了。 有一天他直接问我:“你是不是又交女朋友了?是不是就是那个给你补课的韩婕?” 我心想,我和韩婕交往都一个多月了,连双方父母都知道了的事,也就没必要再瞒我师父了吧? 在得到我肯定的回答后,师父既没有表示反对,也没有表示赞同,只是在抓我修炼阴功这事上就没那么急吼吼的了。我想这种态度应该还是属于默认居多吧。 但随着我的阴功学有小成,师父便开始带我出去处理一些“涉鬼事件”。以前他也经常拉上我去搭把手,但基本上都是普通的丧事、法事才带我去,忽悠忽悠做做样子,能挣到个红包啥的就行了。现在则不同,他似乎有意在锻炼我,给我创造实战练手的机会,明摆着是要我接他班的意思。 慢慢地,一些老客户也开始喊我“小师傅”了。比如排尾村的村长谢大勇,他是个万事通,就喜欢帮人出面揽各种疑难杂事,然后再找像我师父这样的“专业人士”去搞定,自己则从中赚些人情或好处。我对于这样的称谓谈不上反感,也说不上喜欢,被人叫着叫着也就习惯了。 期末考试前一周,师父接到了一个棘手的活儿。这个活计是周师傅介绍的。我师父跟周师傅的关系好像还不错,互相之间还给介绍生意。 我曾经问过师父,问周师傅也是阴修吗?师父说他是正儿八经的道修。 我追问道:“师父你不是跟我说过,道修和阴修不算同行,但都是捉鬼的,那就应该是竞争对手呀?为什么你们还互相给对方介绍生意?” 师父道:“道修和我们虽不是同行,也有竞争,但在一些事情上还是有共识的。比如,被鬼侵扰的人我们都要帮,而害人的鬼都不能让它再为祸阳间,只是两家做事的理念不同罢了。老周这个人道行不算高,但为人还不错。他自己处理不了的事情就经常会求助于我。而我这边有时候没空去处理,或者不方便出面的事情也会介绍给他。我们算是君子之交吧!” 我又问师父,这次他介绍过来的生意是个什么情况? 师父道:“周师傅在电话里也没有细讲,只是说他自己已经去看过了,肯定是有鬼在作怪。但他查了好几天连鬼影都找不着,所以才转到我这里来。我们约好了今天下午一起去事主家看看,到时候再细说。” 今天下午我本来是要去韩婕家补课的,我师父就让我自己去跟韩婕请假。我跟韩婕打了电话,当然也没告诉她类似于“我师父要带我一起去实习一下怎么捉鬼”的话,就说了我要跟师父出去办事。韩婕还是很通情达理,没有反对,也不追问,只是说我耽误的功课等回来要补上。现在补课对于我来说,每次就跟约会一样甜蜜,我便满口答应了。 我骑着老妈的电动车,带上师父去到了康安坊。康安坊一带是老城区,建筑都比较老旧了,听说**一直想搞旧城改造,但却迟迟没有动静。周师傅看起来有五十岁的年纪,但身体很硬朗,目光炯炯,声音洪亮,倒像个练武之人。他跟我师父简单寒暄了几句,便带着我们往康安坊里走。 周师傅一边走一边开始介绍情况。打两个月前开始,康安坊的一条巷子里短时间内有几个人突然间就中风了甚至是瘫痪了。但那几个病人里有老有小,最大的八十多岁,最小的才十六岁,也不是同一家人。那些病人被送去医院检查,却检查不出具体的病因,最后医生只说可能是血管堵塞或者神经麻痹之类的。不过还好,这种怪病倒不算绝症,经过调理慢慢也会好转。身体强健的成年人休养一段时间后,基本已经痊愈了。不过巷子里患病的人却越来越多,刚好了一个,又倒下两个。 一开始,居民们怀疑是不是环境污染之类的原因。但康安坊附近并没有什么工厂、作坊等污染源,喝的水也都是自来水。于是居民便怀疑是巷子口对面的通信基站有辐射,到后面越闹越凶还去集体上访了。通信公司顶不住压力,被迫迁走了那个基站,但巷子里的住户还是继续有人会得这种怪病。 神经过敏了的居民们又怀疑到了巷口的快餐店,说是那个店的卫生太差了,到处滋生老鼠、蟑螂,才把疾病传染给了人。那家快餐店被迫停业整顿了一个月,可依旧无济于事。 说着说着,周师傅停下了脚步,指着一家店面道:“就是这家了。刚才说的快餐店老板就是这次请我们来的事主,也住在这巷子里。” 那位老板亲自出门来迎接我们。他身材微胖,是典型的伙夫摸样。老板自我介绍姓汤,巷子口的快餐店已经开了快十年了。他抱怨道:“我这个快餐店平时很热闹的,停业一个月对我经济损失很大呀!不弄清楚这件事,我以后连生意都做不下去了!” “你店里卫生状况到底怎么样嘛?”师父问道。 “唉,老实说原来是差了点儿......”汤老板也没有刻意隐瞒什么,如实交代道,“开餐馆的,卫生向来都是最难搞干净的。我把垃圾桶和泔水桶就放在后门外面,有时候那些泔水来不及叫人收走,就会满溢出来。那天有人看见了两只老鼠在偷吃倒掉的剩饭剩菜,我就被举报了,才被迫关了门。后来,工商卫生部门都来罚了款,我也彻底整改了。” “现在你们看,我把整个店都重新装修过了,灶台、消毒柜都换新的了,前前后后灭鼠灭虫也灭了好几回了,哪里还有老鼠、蟑螂?”汤老板一一指着店里新增的设备,摊手道:“我敢肯定这怪病就不是因为我店里卫生的原因!” 我师父问道:“那你为什么还不重新开业?” 汤老板却苦笑了,伸出右手做了几下抓握的动作,似乎有些僵硬。“你们看,我自己也中招了!前几天开始手就麻了,连锅铲都抓不稳,还怎么炒菜呀?所以我才想着找你们几位师傅来帮我解决问题呀!” 师父在快餐店里转了一圈,确实也没发现什么不妥之处。于是他又让汤老板带路走到巷子里,一一指出哪家和哪家的什么人都有哪些症状。 乍一看,确实没有什么规律,患了病的一共有六户人家,八个病人。这六户人家有住巷子口的,也有住巷子尾的,汤老板的家差不多是在中间。八个病人里男的稍微多一些,有五个,女的三个。从年龄上看,其中最严重的是一位八十几岁的老头,中风了两个月,依然还没有太大的好转。最小的是一位十六岁的男孩,突然间就瘫了一只左脚,不过现在已经可以慢慢走动了。另外,还有一对小情侣,一个刚瘫了左边肩膀,一个瘫了右边的。再除去最后才中招的汤老板,剩下几位都已经康复了。 师父在巷子里观察了一番地形,又问周师傅这儿的风水如何。风水理论还是得问道家的人,我们阴修一般都不去研究这个,属于实干派。我平时学的东西也都是有具体用途的,很少有那种虚头巴脑的纯理论。 周师傅显然也是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了。他回答道:“我前前后后都勘察过了,整个康安坊的风水还算不错,宜居、益寿,按理不应该出现这种事情的。” “这些病人的面相如何?”师父又问。 “面相有好有坏,但疾厄宫上均有山根断痕,显示为近期才突然染疾,原因不明。”周师傅看来也是做事很认真的人,早就做足了功课。 “印堂?” “没有阴秽之气!” 师父问了一通,却没有得到任何有帮助的答案,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周师傅挨近了些,低声道:“不过我晚上过来时,却隐约感觉到一丝怨气,所以我觉得还应该是有鬼物在作怪!” 我师父点点头,对汤老板道:“这会儿还是白天,我们暂时看不出是什么原因,晚上再来转一转。” 汤老板问:“晚上你们要做法事吗?” 师父摇头道:“这种事情就跟看病抓药一样,得先找出真正的原因,再决定做什么法事,这样才有效果。晚上我们来,也主要是先到各家去走走看看。” 汤老板道:“既然如此,这天也不早了,也到饭点了,你们三位就在我这儿将就着吃顿便饭吧。我右手麻了,开店是不行,但用左手炒几个家常菜还是没问题的。” 我师父看了看我和周师傅,询问我们的意见。我反正已经请假了,肯定是以师父为主。周师傅却道:“既然冯师傅愿意接了这个烫手山芋,我就没必要在这里献丑了。我还是回去吃吧,冯师傅如果还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 周师傅的意思其实很明白,他是道修,现在承认搞不定这件事了,便托付给了我们阴修,但两家还是不方便一起出手的,这也是老派人的讲究。师父也不挽留,朝周师傅拱了拱手。这个是旧礼,跟现在的人握手是一个意思,但不会显得那么刻意,动作潇洒利落。 周师傅告辞走后,我和师父也不客气了,就留在汤老板家吃饭。汤老板的手艺不能说很好,但炒的都是下饭的硬菜,我胃口大开,连吃了三碗。汤老板的老婆也很好客,见客人喜欢吃自家的饭菜,全程笑容满面。 饭后,我师父便让汤老板带我们去有病人的那几家走访。生病的人我们都见了面,确实没有黑气萦绕,说明没有脏东西上身,家里也没有发现鬼物藏匿滋扰的踪迹。 058 吃“耳朵”的鬼影 不过,经过这一番调查,我和师父还是总结出了一些规律:患病的人都是有过半夜回家经历的人。有些是专门做晚上生意的,有些是经常上夜班的,他们经常就会熬夜。那位八十岁的老大爷平时喜欢打麻将,有时候晚上出去打到十二点后才回家。十六岁的少年因为辍学了又没找到工作,偶尔会跑出去找网吧上网,一直玩到凌晨两点网吧关门了才回来。那对小情侣倒是没有熬夜的习惯。但在我师父的追问下,他们怪不好意思地承认了,得病前一晚曾经出去唱k,回来时在门口缠绵了好一会儿才进的屋。汤老板则是因为心情郁闷,前几天出去跟朋友喝了顿酒,给喝醉了。他在朋友家里躺到了下半夜,才自己打的回来的。 这样一来,师父便断定问题很可能就出在巷道里,这些人应该都是半夜在巷子里走动时着的道儿。 到了子时,师父让汤老板不用跟着了,就带着我在小巷里溜达。这条巷子东西朝向,也不长,大约只有一百米,最里面是个死胡同。巷子里只有三盏路灯,一前一后和中间,各间隔了五十米左右,所以光线有些阴暗。巷道还不到两米宽,所以大家也没有往门前堆什么杂物,连盆栽都没有。如果真有鬼的话,那只鬼会躲在哪里呢? 我跟着师父从巷子头走到巷子尾,又从巷子尾走到头,来来回回仔细查看了两遍,都没有什么发现。巡到第三趟时,师父突然停了下来,左顾右盼地皱起了眉头,好像有所察觉。我也四处观望,却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不过,直觉告诉我,周围的气氛确实是有一丝丝的不对劲了。 师父看了一会儿,又继续往巷子里走,我还是跟在他后面。走着走着,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还是时有时无,若隐若现地冒出来。然后突然有那么一刹那,我感觉到似乎有人在跟踪我,而且距离还很近! 我猛然回头,发现身后除了我的影子外空无一物。我再去看左右两边的人家,一边是11号,一边是14号。但到了这个点,两户人的大门都已经关了,连窗户里的灯光都灭了。我再抬头去看,头顶上是一排电线,却似乎有一个形状异常的黑影附在上面。 师父在前面也停了下来,转头问我:“怎么了,有什么发现吗?” 我指了指头顶,答道:“上面好像有个东西。” 师父走近了些,眯起眼睛去看,但是他也看不清楚上面是什么东西。我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朝上面照了照,那黑影似乎还有翅膀,可能是小鸟儿或者蝙蝠,也可能是大一点儿的昆虫。 师父从地上捡起一粒小石子,对准那黑影弹去。看来师父也是练过这招的,弹石子的手势跟苏老板教我的一模一样,那石子丢得也很准,直接命中了黑影。但那黑影只晃动了一下,却没掉下来,依旧留在原位。 师父道:“应该不是活物,我托着你,你伸手去把它取下来。” 那排电线准确讲应该是网线、电话线之类的光缆线,不带电的。我伸手估摸了一下高度,大约三米左右,或许能够得着。师父让我站直了,伸手抱住我的小腿,把我举了起来。 咝!师父的手好冰哦! 我隔着裤腿也能感受到一股凉意。不过今晚上温度本来就低,我们又在这户外转悠了好一会儿了,可能是冻的吧。我伸长了手,将将可以够得着那黑影,一拽就把它给拽下来了。 嗨!原来就是只纸鹤呀! 那纸鹤是用红纸折成的,刚好就夹在两根电线之间,不知道是哪个熊孩子丢上去的。旁边的楼都是两三层高,要丢上去也很容易。师父将那只纸鹤拆开了看,只是张纯色纸,没有任何图案。闹了半天,问题还不在这纸鹤上。 于是师徒二人又接着往前走,这时候已经快走到中间那盏路灯下面了。师父依旧走在前面,我就跟在后面两、三步远的位置,基本上就是踩着师父的影子在走。但我的不安预感却越来越强烈,时不时总要回头去看看有没有东西跟在我后面。 唉,不对呀! 我又突然心生疑惑,停下了脚步。为什么师父只有一个影子,我却好像有两个?我回头目光往地上看去,果然我身后是两个影子,大约呈30度角分开! 难道是光源问题,如果附近有两个光源,照射在我身上就会产生两个投影。但是我抬头观察了一下,巷子里的三个路灯相距还是比较远的,旁边人家也没有开门廊灯,离我最近的光源就是中间那盏路灯。 我试着摆了摆手,地上的两个影子也一起摆手,动作非常一致。我又晃了晃脑袋,两个影子也一起晃脑袋。我做了个比较复杂的伸展动作,全身肢体都活动开了,那两个影子也都毫不费力地准确完成,没有任何停滞或不到位的情况。 我又走到师父的影子旁边,想比对一下角度,看看哪个影子是有偏差的。可让我哭笑不得的是,我的两个影子居然把我师父的影子夹在中间,倒像是师父从两个一模一样的我中间冒了出来! 师父这时候也看出问题来了,就站在一旁看着我做动作。但是他没有说破,还提示道:“你跳一跳,跳起来!” 我明白师父的意思。我站在地面上时,两个影子都与我的脚相连,如果我跳起来后离开地面,按理两个影子就应该脱离我的脚。 我用力往上猛地一跳,那两个影子竟然都脱离我的脚了,还是分不清哪个是有问题的。但乍一看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不太合理。于是我又再跳了一下。 妈的,果然有问题! 我跳起时,那两个影子的脚虽然都和我的脚分开了,但是“它们”的脚是连在一起的! 师父道:“不用跳了,我们再去汤老板家一趟。” 我们敲开了汤老板家的门。他还没睡,只是惊讶为什么我们又回来了。进了屋后,光源就多了,影子也分散了,前后左右都有。我细细数了一下,我脚下影子的数量跟师父的是一样的。 师父点头会意道:“没跟进来,它不喜欢明亮的地方。” 汤老板搞不明白我们在说什么,就问查出来什么原因没有? 师父道:“汤老板,这个事情要想查清楚,可能还需要你配合一下。” “怎么配合?” “你出去到巷子里走一走,走到巷口再走回来。走到中间那盏路灯的下面你停一下,在那里干什么都行,但是要停够半个小时。”师父交待道。 汤老板对我师父的这一个要求感觉莫名其妙。他又问为什么要这样做? 师父也不解释,就道:“我们要做一下实验,但是你放心,没有什么危险。” 汤老板一脸的疑惑,但还是穿上衣服出门去了。我和师父上到了二楼阳台上躲着,从栏杆缝里偷瞄,看汤老板怎么走。 汤老板出了自家门口,朝巷子口的方向走去。我们注意观察了一下,一开始他身后就只有一个影子。随着汤老板走过了中间那盏路灯,光源的投射角度发生了变化,他的影子跑到前面去了,但还是只有一个。这时候,那“鬼影”应该还没有跟着他。 汤老板走到了巷口便折了回来,那边离得远了,我们也没有看清楚他的影子有没有变化。直到他又走近中间那盏路灯下时,我们才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的背后果然又多出来一个影子! 师父交待汤老板要在路灯下停够半个小时,于是他走到那里便站住了,却不知道该干什么,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冬天深夜在户外还是挺冷的,汤老板实在没事干就摸出根烟来抽,还把两只手都插进衣兜里保暖。他整个人在路灯下一抖一抖的,身后的两个影子也跟着在抖。 烟大约抽到了半截的时候,其中一个影子终于有变化了! 左边的影子没有再跟随汤老板的动作,而是悄悄地把一只手从衣兜里抽出来,伸到右边影子的耳朵上掰了一下,竟然就把另一个影子的左边耳朵给掰下来了,还塞到嘴里去嚼! 汤老板似乎也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他没有往后看,而是抬手去搓了搓自己左边的耳朵,像是被冻麻了。他背后缺了一只耳朵的真影子还是跟随着他的动作,但缺的那只耳朵就缺在那里,没有复原。吃了耳朵的假影子也急忙跟上了汤老板的动作,但在节奏上还是延迟了一小下。 看到这里,哪个真,哪个假应该就搞清楚了。我看向师父,想问他下一步准备如何处理? 师父用手指比了比嘴唇,还是示意我不要声张,要我继续观察。 汤老板抽完了烟,丢掉烟头又开始跺脚、搓手,好像感觉有些不耐烦了。但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还是没有走开,继续站在路灯下,又掏出一根烟来抽。 又过了几分钟,汤老板身后的假影子又有举动了。它再伸出手来,这回准备去掰的是左边的耳朵。 这时,师父突然站了起来,在阳台上喊:“汤老板,外面太冷了,你赶紧回屋吧!” 汤老板答应了一声,把烟丢了,一路小跑回来。他背后那个假影子被师父这么一打岔,赶紧停下了动作,又和另一个真影子恢复一致。 我跟着师父也迅速下了楼,在楼道里等着汤老板进来。汤老板不停地喊着冷,进了屋还在发抖。我上去仔细地查看了一下,他的影子数量跟我的一样,而且每个影子的左边耳朵也不缺了。 师父问道:“你左边耳朵麻不麻?” “麻!外面太冷了!”汤老板下意识地又伸手去搓了搓左边的耳朵,想搓暖一些。 “那你右边的耳朵呢?”师父又问。 汤老板也摸了摸右边的耳朵,道:“嗯,这边还好吧......” 师父点点头,道:“好了,我们大概知道原因了。我们要先回去一趟,准备好干活的家伙再过来处理。” 汤老板还想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师父就是不肯说,只道:“天机不可泄露!” 059 魂与魄 在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注意用余光查看身后,但并没有多出一个影子来。师徒二人顶着寒风,骑着电动车回到师父家的小院里。 这会儿,我才有空问师父我们今晚遇见的到底是什么鬼? 师父道:“那应该是影子鬼中的一种,也叫食魄鬼!” 影子鬼很容易理解,但食魄鬼又是什么意思呢? 师父解释道:“那就要从什么是魂,什么是魄开始说起了。魂与魄其实是不同的。史书《左传.昭公七年》中就讲道:‘人生始化曰魄,即生魄,阳曰魂;附形之灵为魄,附气之神为魂也。’” “‘附形之灵者,谓初生之时,耳目心识、手足运动、啼呼为声,此则魄之灵也;附所气之神者,谓精神性识渐有所知,此则附气之神也。’也就是说,魂主管人的精神灵智,而魄主管人的肉体生理。”师父背了老长一段古文,我都听得云里雾里,只有最后两句解释算是听懂了。 “人有三魂七魄。道家典籍《云笈七签》中记载:‘其魂有三,一为天魂,二为地魂,三为命魂。其魄有七,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这三魂七魄,活人缺少一个就会生病甚至死亡!” “啊?这么多呀?”我越听越懵了。 师父道:“多不多也是与生俱来的。但一般人不论生前死后,魂魄应该都是一体的。人死后,魂魄就应该自行去到地府报到投胎。没有去的也不能擅离自己的遗体、坟冢,因为魄是不能到处乱跑的,魂就可以。鬼缺了魄,便如人缺了肢体,影响行动;缺了魂,便少了心智、记忆。” 师父说到这里,我又突然想起了那位千里迢迢跟着自己骨灰坐飞机回故乡的王总的爹。那只老鬼刚到时跟傻子似的,连话都不会说。但经过师父的“治疗”,很快就恢复了。 我便问师父:“上次葬去百花岭那位王总的爹,是缺了魂,还是缺了魄?” 师父道:“那是只伤魄鬼,魂没丢,魄却受损严重。” “师父你是怎么治好他的?” 师父摆摆手道:“不能算完全治好,我只是帮他找回来了两魄,所以他现在勉强还可以说话、走动。” “那魂丢了也能找回来不?” “去哪找?说不定早就没了!”师父断然摇头道,“魂如果离开魄太久,就会渐渐消散掉。就如同你在风谷岭山洞里见到的那只鬼,三魂尽失,都忘了自己是谁?是什么东西?留在这世上是为了什么?比野兽还不如!魂主导魄,缺了魂的鬼就叫失魂鬼,心智已失,顶多只记得自己滞留在阳间的执念。不过失魂鬼还是可以轮回投胎的,如果七魄俱失,魂也会消散,再也无**回了。” 哦!我点点头表示明白了。怪不得这些跑出来妨害人的鬼跟我在鬼市上见到的正常鬼都不太一样,说白了就跟人间的疯子差不多,就得看好管好。 师父把他的锦囊、各种符和一个糯米袋都塞进他招牌式的旧式背包里,那些只是做样子用的道袍和桃木剑都没带。看来他对这只鬼还是很重视,打定了主意今晚一定要抓到。随后,我们又连夜赶去了康安坊。 到了巷子外面,师父让我把电动车停在远处,然后对我道:“我阴功的修为高些,鬼轻易不敢近我身,所以这次还得用你去做诱饵,引它出来。你把糯米袋放兜里,手也插在里面,随时可用。这糯米粒虽然制不住它,但只要延缓它一下就行,我再去收他。” 我点点头,道明白了。接着我又拿出符镖,问师父道:“我这个符镖可以用不?” 最近没事的时候,我就在房间里练甩扑克牌,现在已经有点准头了。我也想趁此机会试一试实战效果。 “可以,糯米粒和符镖你都带着,哪个好用就用哪个。”师父点头同意了。 师父说完就先走进了巷子,照例还躲在汤老板家二楼偷看。我则稍等了十分钟,才慢慢悠悠地往巷子里走。我之前已经走过一回了,还差点当场揭穿了那“鬼影子”,不知道它会不会认得我,万一就不敢出来了呢?当然,也有可能它会记仇,也想吃我的“影子耳朵”。 我走到巷子中段的那盏路灯下面停了下来,就站在汤老板之前所站的那个位置。我不抽烟,就掏出手机来假装在灯下刷微信。我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插在兜里,强忍着不往后看,实际上注意力一直在师父那边,等他发信号。 站了快二十分钟,汤老板家二楼的阳台上突然多了一道微弱的灯光。我抬头一看,阳台上的廊灯亮了,这就是我和师父约好的信号,他这会应该已经跑下楼了。说时迟,那时快,我看到灯亮的一瞬间立刻做出反应,抽出口袋里的右手,将一大把糯米粒洒在我身后的两个影子上。 这回是右边的影子明显哆嗦了一下,就是它没错了! 我又掏出一支符镖甩了过去,要打右边的影子。它这会儿知道装不下去了,赶紧往旁边一闪,躲过了。我又甩过去一个,还是被它给躲过了。那假影子的动作非常鬼魅,一会儿在地上,一会儿又跑到墙上,甚至还倒贴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下。但那鬼影子的形状还是跟我的身体轮廓一样,让我始终有一种错觉:是一个“我”在追打另一个“我”。我也从来没见自己这么灵活过,那场面邪乎地很! 这时,师父已经跑出汤老板家的门口。我见符镖始终甩不中那鬼影,心想还是糯米粒杀伤面积大些,只要再拖它一拖,师父就赶到了。于是,我又伸手入袋抓出一大把来,再猛一挥手,抛洒出一片糯米雨来。那鬼影子也确实快,一脚蹬在墙上,一窜就窜出老远去,居然还是被它给躲开了! 我赶紧追了上去。但那鬼影子已经受了惊,一刻也不敢停留,左右闪了几下后便钻进一个下水道口里不见了。我跑到下水道口的井盖处,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师父从后面跑了上来,又趴下来看了看,闻了闻,却缓了气道:“没事了!它老巢就在这里面,明天白天我自己再来一趟,把它翻出来就行了。”说完,师父掏出一张符来就贴在井盖上,还找了半块砖头来压住。 随后,师父又回去跟汤老板说,事情已经查清楚了,脏东西就在下水道里。他让汤老板明天请两个工人过来把下水道清一清就好了。汤老板搞不懂他手麻怎么会跟下水道扯上了关系,但还是答应了,说找好了工人再打电话通知我师父。 第二天,我有课就没有再去康安坊,下午放了学才跑到师父家去问结果。师父很随意地就从床脚下捡起一个塑料袋递给我,让我自己看。我打开那个塑料袋,顿时一阵恶臭就弥漫出来,满是臭水沟的味道。 但好奇心还是击败了我的恶心感觉。我捏住了鼻子,把袋子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粗看像是块又脏又破的抹布。我用一根手指小心地摊开了那块布,结果发现那不是布料,更像是牛皮制品。那块皮子呈一个人形,由十一小片组成,关节处还可以活动,但皮人上面的图案已经被污水给冲刷得脏兮兮的,根本就认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这是什么东西?”我疑惑地看着师父。 “是皮影。”师父道。 “皮影?就是北方用来演皮影戏的那个道具?”我更惊讶了。那玩意儿我只是在电视上看到过,从来没见过实物。 “嗯,就是这东西搞的鬼。”师父点点头道,“它就压在井盖下面。昨天晚上我们看不清楚,但到了白天一抬开井盖就看见了。那影子鬼白天就附在这上面,晚上才出来害人。它啃食人的影子,实际上就是在啃食人的魄,所以那些人才手麻脚麻的。那八十岁老头估计是直接啃脑袋上了。” “那鬼呢?” “已经交给周师傅送去投胎了。” 这件事情到了这里,似乎就应该了结了,但我师父却还是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我仔细想了想,也感觉确实遗留了不少疑点。 “师父,这当中是不是有些蹊跷呀?”我问道,“这东西在我们南方根本就没人会玩。而且怎么会被压在井盖下面呢?” 师父叹了口气道:“是呀!你说的没错,我也觉得有问题。很可能就是有人故意放在那儿的!” “故意放的?谁会干这种缺德事?”我吃了一惊。 “不知道。”师父轻轻地摇了摇头,面色很严肃。像这种东西一般人是不懂的,很可能也是阴修或者道修之类经常跟鬼物打交道的人,才知道那皮影上面还附着一只影子鬼。 这可不是一般的恶作剧啊!那条巷子里都有八个人着了道儿,严重的都已经中风。这还是幸亏找到了我们,才给处理掉了,否则往后还得有人遭殃。 但这种事情就算报警也肯定不会有人来管,谁会相信我们的说法?不把我们当神经病看就不错了! 而如果就靠我们自己去调查,也无从下手。那皮影被塞在井盖下面已经两、三个月了,谁还会记得有没有人伸手进去过?就算有人见过那个嫌疑犯,在这偌大个县城,想找出一个陌生人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况且,说不定那人早就离开了。 想来想去,此事也就只好作罢。过了几天,我也差不多把这事给忘了。毕竟,修炼阴功、补习功课和发展新恋情,才是目前占据我主要精力和时间的三大要事。 060 一起喂油炸鬼吃狗粮 期末考试成绩发下来了。班上一共七十几个人,我总分排名第四十四。 这个数字虽然看起来很不吉利,但我的成绩进步确实是很明显的。要知道我以前可都是在倒数几名内徘徊,具体的排名更多是取决于填选择题时数笔划的运气。至于吉利不吉利,晦气不晦气,对于我们这类从事“阴阳行业”的人来说,也根本不会当回事。 成绩出来之后,韩婕逮住我就是一阵香吻,比我还高兴。唉,搞得我也想入非非,冲动连连......若不是她那才三岁不到的弟弟跑过来捣蛋,也想要亲亲......那场面恐怕就失控了! 考完了试,接着就放寒假了。别的学生一放寒假,还有更高追求的,或者觉得自己还需要加把劲的,大多都去报了补习班。韩婕说我不用报,因为她就是最厉害的补习老师。 我问她:“那你呢?别为了我耽误了你自己。” 韩婕道:“不会的。以我的成绩,考上大学没有任何问题。问题只在于我自己想报考哪所大学而已!” 我便又问她:“那你决定了要报考哪所大学了没?” 韩婕却反问我:“你觉得你能考上哪所大学?” 我连忙摇手道:“我可不能跟你比!外省的大学我想都不敢想,我能考上本省一个专科就不错了!你也千万别抱这个念头,非得要跟我上同一所学校!” 韩婕笑了,道:“放心吧,我还没那么花痴!不能上同一所学校,在同一座城市总可以吧?我们俩到了报志愿的时候,就挑同一座城市里的大学报不就行了!” 我想想也对,这样两个人离的也不远,也不会影响到韩婕的学业,算是最理想的选择了。 寒假伊始,不管报不报补习班,总得要先歇两天吧?前段时间因为期末考试复习,我们已经连轴转了好些日子,于是就想着先去哪儿玩一玩,放松一下。我倒是无所谓,这种事一般就交给韩婕去做决定。韩婕便跟我说:“咱们就去芭蕉谷玩吧!” 芭蕉谷是我们临近一个苗族自治县这几年才建好的一个民族特色旅游区,主打苗族风情。谷里面有苗寨人家,晚上可以在里面过夜,就住吊脚楼民宿,此外还有猴山和其他一些自然风景什么的。 我听了自然一口答应,还不禁浮想翩翩起来:孤男寡女在旅游区过夜,韩婕这是明显在给我创造机会么?在打包准备出发之前的那两天里,我承认我的思想一直有些龌龊,还往背包里塞了一盒“必备用品”。 结果,就在出发的那一个早晨,我遭到了当头一击,“龌龊计划”还没有开始实施就被彻底粉碎! 我尴尬地看着同样背着行囊前来和我们会合的黄丽君和区东,以及随后背着大包小包也跑过来的油炸鬼,根本就搞不清楚眼前是什么状况! 这哪里还是什么情侣出游?特么的就是一个小型旅游团的配置嘛! 我黑起脸来问韩婕:“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把整个班都叫上了?” 韩婕偷笑,凑到我耳边道:“没有啦!就我们五个了!区东和黄丽君也正准备出去玩,我就把他们拉过来了,同时也是想给你们一次和解的机会。” “那油炸鬼呢?” “油炸鬼可以当你和区东之间的调解人,至少可以保证你们两个一言不合的时候不会真打起来!” “你这么自作主张,就没想过要问问我的意见?” 韩婕一摊手,毫不在乎道:“我一向都喜欢自作主张,你跟我一起这么久了,早就应该习惯了呀!” 我恨恨地咬了咬牙,冲她怒目而视。韩婕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就跑开了。 事已至此,再埋怨耍脾气说不去了,那就显得我小鸡肚肠了。尴尬就尴尬吧,反正又不是光我一个人在尴尬! 这一路尬游直接从我们搭上旅游大巴车时就开始了。好不好,巧不巧,我们五个人的位置都在最后一排。我坐在左边靠窗的位置,区东占了右边的,韩婕挨着我坐,黄丽君自然就挨着区东坐,把油炸鬼当做屏风一般隔在了最中间的位置。 去芭蕉谷大约有三个小时的车程。我和区东自然是闭紧了嘴唇当哑巴,互不理睬,都不讲话。倒是韩婕和黄丽君两个闺蜜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偶尔加进来一个油炸鬼刷存在感。 走着走着便到了中午时分,还有一个小时就到芭蕉谷了。旅游大巴并没有停下来给我们吃中午饭的打算,肯定就是直达目的地了。黄丽君从包里拿出了一桶薯片,分给大家吃。韩婕和油炸鬼自然是不客气,自己伸手去拿。我眼睛一直看窗外,不想就为了几块薯片就轻易示好。 区东也在看窗外,视线跟我完全相反。但此时,黄丽君却做了一个可能她认为很自然的动作,而我却感觉受到了严重的挑衅:她居然当着我的面开始给区东喂薯片! 恨! 怒火中烧! 妒意膨胀挤满了我的整个心腔,让我胸臆难平! 我辛辛苦苦追了她几个月,她可从来没有亲手给我嘴边喂过一次零食呀!她这是故意在做给我看的吗? “好吃吗?” “嗯!” 这种对话更是火上浇油!他们俩是编排好了的吧? 我脸上挂不住了,喉咙里干咳了两声,挪了挪屁股,但目的其实是想引起韩婕的注意。 韩婕问道:“你怎么了?” 我道:“没什么。”但嘴唇还是刻意地吧嗒吧嗒了两下。 韩婕会意了,道:“我这儿也带了饼干,你要不要吃?” “嗯!” 我故作随意般点点头,但双手依旧插在咯吱窝下,没有要亲自动手的意思。 韩婕也不在意,自己撕开了包装拿出一块来递到我嘴边,道:“呐!” 我一口将饼干叼入嘴中,还故意嚼得很大声。 “好吃吗?” “嗯!” 同样的对白又轮到了我们这边。我吃完一块,韩婕又给我喂了一块,然后又喂了一块,然后又再喂了一块,直到把整包饼干都喂给我吃完了。 一块两块也就罢了,喂到最后估计其他人都看不下去了。韩婕也咬咬嘴唇,暗暗地拧了我胳膊一下,那意思是你不要太过分了! 其实我也吃得挺难受的,不管是谁,一口气把整包饼干吃完都得干得慌! 我又咳咳了两下,这次是真咳,韩婕只好又去翻包找水出来给我喝。这时,右边的黄丽君也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先拿出了一瓶牛奶,插上吸管伸到区东嘴边,道:“薯片吃完了口干不干?喝牛奶吧!” 区东居然跟大爷似的,凑上嘴巴就吸了起来! 我妒意又上来了。韩婕递给我一瓶矿泉水,我不接,只冲着水瓶努了努嘴。韩婕瞪了我一眼,我还是不接。韩婕也不想我下不来台,无奈只好又自己拧开了瓶盖,举到我嘴边。我就着瓶口,咕噜咕噜喝了两口,算是找回了些面子。 “啊!你们还让不让人活了!” 这下子,最受不了的人变成了油炸鬼。他举高双手做抓狂状,大声抱怨起来。 “我特么一早就应该预料到会有这种局面,就不应该傻逼逼地跟你们出来!”油炸鬼大呼后悔,又捶胸顿足道,“这里就我是光棍!还没到地方呢,你们就开始喂我吃狗粮!左边喂完右边喂!你们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哇?” “那我之前就问过你了,要不要也约一个你心仪的妹子出来,刚好凑成三对?你又不敢!”韩婕笑道,“如果是班里的女生,我倒是可以帮你递个纸条什么的!” “唉,我的脸皮可不像这两位那般厚!”油炸鬼哭丧着脸道,“本来是光棍三人组,现在他们一个找了班花,一个找了学霸,就剩我一个孤家寡人了!” “你有游戏机陪你就行了呗!还要啥女朋友?”我揶揄道。 “你看看你!你看看你!这话说的?”油炸鬼愤然,竟口无遮拦起来,“当初你失恋的时候,还不是靠着我和我的游戏机活过来的?现在你另有新欢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尴尬了,方才的嬉笑打闹顿时变成了沉默。 “哎,呸呸呸!”油炸鬼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马上扇了两下自己嘴巴,骂道:“瞧我这么不会说话,就活该我找不到女朋友!” 油炸鬼虽然自黑了一把,企图挽回,但车厢后排的尴尬气氛却一直持续下去,到我们下了车才总算结束。不过很明显,韩婕的如意算盘打得并不如她意,她完全低估了我与区东、黄丽君之间的恩怨。 此后一路上,我们明里暗里地又较起劲来,比如中午饭讨论要吃什么,进了景区要不要请导游讲解,以及景区内的路线选择问题等等等等,总是意见不统一,搞得韩婕自己也被夹在了中间,左右不讨好。 于是,我们一行五个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继续着芭蕉谷内的游玩计划,但却没有了游乐时所应有的愉快心情。 061 各自安好也是挺好的结局 走着走着,我们便到了猴山。猴山是芭蕉谷里比较出名的一个景点。走在我们前面的是一个外地旅游团,那位带队的导游一路带队一路讲解,我们也一直跟在后面蹭听。进猴山之前,那位导游提醒游客:“这猴山不同于动物园里的猴山,里面的猴子是野生散养的,很喜欢捉弄人,抓头发呀抢东西吃呀都是稀松平常的事儿!尤其是一会儿我们还要进到猴洞里,那里面的猴子最调皮了!所以大家要把自己的随身物品看好藏好,女同志有帽子的最好把帽子戴上,没有的也要把头发扎起来。” 旅游团的驴友们听了便纷纷开始收拾起来。我们也跟着准备,把零食都收进背包里。黄丽君取出一顶遮阳帽戴上,韩婕留短发也就无所谓了。 我们尾随着旅游团进了猴山。猴山倒不算大,其实就是在半山腰上的一片茂密林子,以前就是猴群的栖息地。这里开发了之后,依然保留了这片林子,还铺上了木质栈道,原来的纯野生猴子就变成了散养的“宠物”。 之前那导游讲得煞有介事,但实际上我们进去了一看,感觉其实还好啦,并没有那么夸张。游客们顺着栈道一路前行,偶尔有几只猴子出现在我们的视线当中,就坐在栏杆或者树杈上,也没有要上来抢的意思。游客们便开始放松了戒心,又翻出各种零食和饮料来喂猴子。猴子们都很可爱,好像只是等着我们拿零食去喂它们吃,有些还很配合,只要给点东西吃就随便让摸,让拍照。 走完了栈道,就到了“猴洞”。那猴洞是个岩溶洞穴,七拐八拐的还挺长。里面见不着阳光,所以洞壁上装了不少彩色的射灯,把整个岩洞映照得五光十色,犹如仙境一般。韩婕进了洞便兴奋异常,拿出单反相机不停地拍那些石笋、石柱和钟乳石。 进了猴洞就不一样了,貌似这里面才是猴群的老巢。里面也有不少猴子,但明显比外面的猴子猖狂多了!只要它们看见你手里拎着食物,也不等喂直接就上**,连饮料和矿泉水都不放过。游客们被吓得大呼小叫起来,但随后大多也只是笑骂一句便了,没有人真的会去跟一只猴子计较什么。 我这人有个小习惯,也是跟我天生阴阳眼有关,会对一些行为反常的东西比较敏感。在别人看来,那些调皮的猴子都是一个样,顶多就是大猴子和小猴子,公猴子和母猴子的区别罢了。我却注意到有一只黑屁股的大猴,举止有些古怪。它最喜欢捉弄人,一会儿扯扯游客的头发,一会儿撩撩裙子,不爱抢吃的就喜欢调戏女游客。 其实这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其他人发现了也顶多是哈哈一笑而过。但我仔细一看,那猴子不单是普通的猴子,而好像是有鬼物附在了那猴子身上! 那黑屁股猴儿很不安分,而且颇有心机。它撩完前一位女游客的裙子,又偷偷地爬上一根石笋躲着,就等下一位游客走近了再出手。而下一位女游客正是韩婕,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遭了“埋伏”,还一直在抬头欣赏洞顶的风景。那猴子悄悄地从石笋后伸出一只手来,看样子是想去抓韩婕的头发。 但既然已经被我盯上了,哪里还有让它得逞的道理?我在后面猛地大喝一声,把韩婕和猴子都吓了一大跳。那黑屁股猴儿被吓得赶紧缩回了手,一脸惊恐地望着我。我又走上一步,双手做驱赶状,大声道:“去!滚滚滚!” 黑屁股猴儿被我赶到了洞壁上,转头冲我龇牙咧嘴怒吼着。韩婕不了解情况,反还捶了我一下,怨我大惊小怪地,吓到她了。 我一边跟韩婕道歉,一边眼睛还瞅着那黑屁股猴儿,看它还要干什么。那调皮猴子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它从石壁上溜下来,躲躲闪闪地跑到队尾的黄丽君身后,伸手似乎想去摸黄丽君的屁股! 刚才由于我在前面喊了一嗓子,引起了区东的注意。我正想提醒但又碍于开口呢,他也发现了那黑屁股猴儿的猥琐举动,便一把将黄丽君扯到了自己身后,还作势用脚要去踢那只猴子。 黑屁股猴儿灵巧地一躲,没踢着。但它气得嗷嗷大叫,不停冲区东抓挠作威胁状。区东可不怕它,一见这畜生还敢挑衅,上去又是一脚!那猴子动作还是快,又躲开了。区东捡起一块石头要丢它,却被黄丽君给拦了下来。那黑屁股猴便趁机攀上了岩壁,跑掉了。 韩婕笑骂道:“你们俩怎么还是小孩子脾气,跟只猴子较什么劲呀?” 我道:“它刚才要抓你头发,你知道吗?” 韩婕道:“那你提醒我一句就行了呗!犯得着去又赶又打的吗?野生的动物又不比家养的宠物那么乖巧,再说了,这儿可是人家的地盘。” 我见和她讲不了道理,便不讲了,只道:“那就算我错了,咱们继续走吧!” 后面又遇见了几只猴子想要靠近我们,但我们已经起了戒心,它们再没有得手的机会。我也没有再发现像刚才那只黑屁股猴儿一样“有问题”的猴子。这岩溶洞穴里阴冷潮湿,终年不见阳光,正适合鬼物栖居。况且那鬼附在猴子身上,即使外面仍是白昼,它也可以活动自如。 如此说来,洞里面和洞外面的猴子性情差别这么大也是有原因的。说不定洞里猴群的“歪风邪气”就是被那只黑屁股猴儿给带起来的! 离了猴山,我们又继续自己的游玩行程。在芭蕉谷里逛完了一圈,便已经是傍晚了。在一家苗家风味的饭店里吃过了晚饭,韩婕带着我们找到了预定好的民宿住下,准备过夜。 那家民宿是栋三层的吊脚楼。说是吊脚楼,其实还是用钢筋水泥建的,只不过前半部分用竹子搭了一个阳台,再加上内部也用竹子做装饰,看起来就跟真的吊脚楼差不多。一楼是主人家开的小店,二楼、三楼才是客房,一共就四间。韩婕和黄丽君两位女生住三楼一间,我和区东、油炸鬼住二楼一间稍大一些的三人房。 油炸鬼先进的客房,他想睡最里面靠窗的床位,却被区东赶到中间去睡。那意思很明白了,就是让油炸鬼挡在他和我之间继续当“屏风”。我就比较自觉,直接要了门口的床位。你不想挨着我,我还不想挨着你呢! 今天大家都走了一天,也觉得累了。三个人放好了行李便都各自倒在了床上,想先休息一下再说。 我刚躺了一会儿,韩婕的电话就来了。她道:“你上楼来一下。” 我问:“什么事?” 她道:“哎呀!你上来我再告诉你!” 韩婕就喜欢神神秘秘地,向来爱跟我打哑谜。我也不在意,只揣了个手机就上楼了。韩婕就站在房门口等我呢,一见我上来了便笑嘻嘻地问我道:“今天走了这么久的路,累不累?” 我怀疑道:“你这关怀也太假惺惺地了!无事献殷勤,又想干什么?” 韩婕捏了我两下,愠怒道:“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假么?我喊你上来是有好事要便宜你的!你却这么损我!” “有什么好事?”我问道,笑着作势要往屋里瞧,看这会儿里面是不是没人在。 “哎呀,不在里面!”韩婕笑骂道,“在阳台上!” “什么东西在阳台上?”我被她搞糊涂了。 韩婕捂嘴笑了,然后对我道:“现在,我给你创造一个跟旧情人相处的机会,你说我是不是很体贴很大度呢?” “什么意思?”我突然感觉不妙,好像被她算计了。 “唉,你去阳台看看就知道了!”韩婕拉着我的手,把我拽到了阳台上。 此时月色正明,阳台上微风习习,竹制的栏杆外便是一棵茂密的大榕树,旁边还有槟榔树、芭蕉树和椰子树,远处则是起伏的群山做背景。在这一副静谧的月夜苗寨风情画里,主角是一位美丽的白衣女子,正静静地望着远方。 黄丽君听到了我和韩婕的脚步声,转头过来看我们。她和我对视了一眼,却又低下头去。韩婕在我腰间推了一把,冲我使了个眼色,然后便偷笑着跑了。 这时候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愣愣地站在那儿。爱慕的话语已经不合时宜了,埋怨和指责也毫无意义,解释和澄清或许可以有,但似乎也没有那个必要了。我们俩之间的感觉就如同那句老歌里面唱的一样:“我们变成了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 “你恨我吗?” 黄丽君依然望着远处,只悠悠地问道。 我恨她吗? 我不禁在心中长叹了一声。初恋失败对于我来说,确实是一次巨大的打击,是这辈子都无法磨灭的惨痛记忆。我为此消沉了许久,也煎熬了许久,甚至差点因此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但我真的恨她吗? 听说因爱可能生恨,爱得越深,到头来恨得也就越深。但我想我还没有那么偏激。恰恰相反,我当初为了追求黄丽君愿意付出那么多,就因为我认为爱情便是付出,是希望让对方获得快乐的一种付出,然后再将她的快乐转化成我的快乐!所以,恨并不能让我重新找回那种快乐的感觉。 而且要说起来,造成我们俩分手的原因,确确实实是以我自身的问题居多,实在怨不得她。再换一个角度来看,经过了这次挫折,我也成熟了许多,又找到了新的更适合我的爱人,现在我是感情、学业、事业都踏上了正途,我就更没有理由再去怨恨谁了。 “我不恨你,也不想恨你。”我坦然道。 黄丽君终于转过身来面对着我。她勉强笑了笑,道:“韩婕已经把你的一些事情告诉我了。虽然她说她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但我相信她,所以我也相信你。当初我贸然跟你提分手,是我太武断了!” “对不起!是我伤害了你!”黄丽君低着头轻轻道。 我听了连忙摇头:“你不用向我道歉,那件事我也有错,是我咎由自取!” “那你......介意我和区东在一起吗?”黄丽君咬起了嘴唇。 我苦笑。我介不介意又有什么关系?你们这样天天在我面前秀恩爱,我肯定会介意啦!难道我说我介意了,你们就不交往了? 不过话可不能这么说出来。我便道:“你们在一起挺好的,区东比我更适合你。我嘛,呵呵,太肤浅了,只会送花送东西,不会哄人。” 黄丽君也笑了,道:“区东也不会哄人。不过他好就好在想法单纯,能经常陪我,让我有安全感。我觉得韩婕也很适合你,也许这样的搭配才是最好的。” 我点点头,感叹道:“既然我们俩没有缘分,现在也都找到了更合适自己的另一半,各自安好也是挺好的结局吧!” 此话一出,我和黄丽君便一起沉默了,静静地共处,默默地感悟。又过了一会儿,黄丽君才告辞离开。留我自己一个人在阳台上,独自品味这种淡淡的忧伤感。结束一段感情,决绝并不是最难的方式。最难的应该是你刻意要去淡忘它,却怕越想忘记,就越印象深刻,直至最后刻骨铭心。 还好我还有韩婕。她从屋里走了出来,也不问我跟黄丽君都谈了什么,谈得怎么样,上来就是一吻。我就喜欢她这种直接、大胆的表达方式,这正是我现在最需要的安慰! 我们深情拥吻,久久不能分开。我的手又开始不安分起来,以往韩婕都要拍掉我的手,但这次她没有,任由我为所欲为。 “喔喔!嗷嗷嗷!喔喔!” 一阵难听的吼叫声突然打断了我们!我转头一看,阳台外的榕树上吊着一只猴子,正冲我们龇牙咧嘴,怒目而视。 韩婕笑道:“这里也有猴子呀?” 我却沉下脸来。又是那只黑屁股猴儿! 062 睚眦必报 “呲!咕咕咕!” 那黑屁股猴儿又翻到一根树干上,冲我们甩起手来,同时嘴里换了另外一种古怪叫声。 “呲!咕咕咕!” 韩婕或许搞不懂它的意思,我却看明白了。它的表情、动作和声音,像极了我白天驱赶它时的模样,只不过是猴子还不能完全模仿出人的语言发音。“呲!咕咕咕!”其实就是“去!滚滚滚!” 那猴子叫了几声,突然又冲我做了个鬼脸,洋洋得意地转身钻入那棵榕树巨大的树冠之中不见了。被它这么一搅合,韩婕再也不肯给我亲了,一直催我下楼去。我说我不想下去,在房间里待着没意思。 韩婕道:“没意思你可以把它变得有意思呀!别忘了我来之前跟你说的,你要跟他们两个人都和解了,才算是完成任务!现在还有一个人你没搞定呢,赶紧下去搞定他!” 我断然摇头道:“我不去!黄丽君是女生,我原谅她没有问题,况且我自己也有错。那个猪脚东不值得我原谅他!” 韩婕又气又笑,道:“人家区东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呀!你和丽君那时候都分手了,凭什么还不准他跟丽君交往?” “哼!我不管!”我不听劝,反而更来劲了,“他要觉得他没错,干嘛还一直躲着我?偷偷摸摸地,亏我之前还跟他称兄道弟!他自己主动来找我认错还差不多,我不可能去跟他低这个头!” “去嘛!”韩婕搂住我的脖子撒娇道,“我不希望你们原来那么要好的朋友就这样反目成仇。你去搞定他,回来我给你奖励!” 我心一动,刚想问她是什么奖励,随即又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韩婕见我软硬不吃,也恼了,一把将我推开道:“那我今晚也不想理你了!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吹风吧!”说完,她便跑回房间去了。 我无奈地只好独自一人下了楼。回到房间里,油炸鬼正在玩手游,区东就坐在一旁看他玩,一个玩一个看,大呼小叫地,好像正在起劲的时候。区东见我回来了,却罢了兴致,自己跑回床边玩手机去了。 我也不理他,往自己床上一倒。油炸鬼匆匆结束了游戏,跑过来问我:“韩婕找你干嘛去了?” 我头也没抬,说没什么。油炸鬼也不笨,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区东,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就沉闷了。油炸鬼夹在我们中间,自己想找话题,却又谁都不接茬,他也感觉郁闷得很。 油炸鬼叫嚷起来:“哎呀,我受不了你们了!我出去逛一逛,看能不能捡到个落单的妹子回来!”说罢,油炸鬼溜出门外去了。 我心想,他要是能捡到妹子,那才怪了!但油炸鬼一走,房间里就剩下我和区东两个人了。但我们两个人还是互相不理睬,就这么僵持着。 又待了大约十分钟,区东从包里翻出烟和打火机来,一声不吭地走出了房间。估计他也是待不住了,要出去抽烟。我继续躺在床上装睡,实际上还在想心事。区东这种态度让我更不满意了,我打定了主意,绝不主动示好! 我正眯着呢,外面却传来一阵喝骂声,好像区东在跟什么人吵架。我虽不想管他的闲事,但还是禁不住好奇心要出去看一看。区东站在二楼阳台上,冲着外面骂:“畜生!滚!再不滚我削你!” 得儿,不用猜我都知道还是那只黑屁股猴儿! 它正在抓着一根树藤在那儿荡来荡去,距离近时就用脚作势去踢区东,明显学的还是区东在洞里踢它的动作。当然踢是肯定踢不到区东的,这只猴子荡到最近处离区东也有两三米的距离,而区东站在二楼阳台,再怎么伸手也够不着它呀! 那猴子嗷嗷直叫,不像是在生气,倒像是在嘲笑,显然它是在“调戏”区东了。区东十分恼火,却怎么也够不到那只猴子。他四下寻找,想找根长一点儿的东西去打猴子,最后才想到了自己嘴上叼着的香烟。 区东猛抽了两口,让烟头的温度更高了些,然后看准了节奏,趁那黑屁股猴儿荡到最近处时,突然将烟头往猴子身上弹去。那烟头不偏不倚,正弹到了猴子没毛的腹部,溅起几粒火星。那只黑屁股猴儿被烫得哇哇大叫,手一松便掉了下去! 从我的角度是看不到猴子摔成啥样的。不过想来这个高度才到二楼,对于一只猴子来说,怎么也摔不死吧。区东也探出身去望了望,啐了一口便转身回房。他看见我正倚着房门往他那边张望,也不搭话,黑着脸就从我身边过去了。他这会儿被那猴子调戏了半天,心情不佳,更不可能跟我说话了。 我却有点想不通,那黑屁股猴儿,或者说那鬼,干嘛这么不依不饶的?我们白天在猴洞里不就蹬了它一眼,赶了赶而已,也没真打着,难道这就惹到它了?它一路从猴洞找到这儿来,就为了跟我们怄气?那这猴子(这鬼)也太小肚鸡肠了吧! 想到这儿,我突然记起来什么。平时我跟着师父出去处理“鬼事”,师父偶尔会跟我提到一些特殊的鬼的类型,还告诉我碰到这些鬼应该如何处理,或者要注意哪些事情。附在这只黑屁股猴儿身上的鬼,依我看很可能就是“睚眦鬼”! 古时不是有一个成语吗:睚眦必报。意思就是被人瞪了一眼那样极小的怨忿也要报复,比喻某个人的心胸极其狭窄。按我师父的说法,睚眦必报的典故就是从睚眦鬼这里来的。因为这种鬼没什么大的本事,就喜欢捉弄人。而如果你招惹到了它,它就会千方百计地实施报复,你当初如何对付它,它便也如何对付你。 如此一来,我估计那黑屁股猴儿刚才被区东用烟头烫到了,肯定还会再来!而且很可能会变本加厉地报复。本来白天在猴洞里看到那只猴子招惹是非时,我就考虑着要不要把它给处理了,免得妨害到人。但因为这里是旅游区,人多,我并不想节外生枝,惹人注意。不过,既然现在这鬼主动找上门来了,我不防着可不行啊! 我这次出来是旅游的,抓鬼的家伙一件也没带。但是现在的我已经今非昔比,空着手也不会怕这种小鬼。来之前我就学会了鬼火掌,呵呵,这名头虽然有点儿能唬人,但并不是什么武功掌法,也不是我师父教我的,就是我自己瞎折腾出来的。 鬼火掌的原理很简单:先运阴力生出鬼火,再把鬼火附在掌心,近距离直接就可以用来拍鬼、抓鬼!一般的小鬼都怕鬼火,要是被我拍到一下,或者抓到一下,嘿嘿,那滋味绝对不好受!用来防身应该是没问题的。 想好了应对之策,我心中大定,还先给自己施了个相门咒。那睚眦鬼附在猴子身上,自然也可以附在人的身上。以我目前的道行,还做不到像师父那样,鬼都躲着他走。 我瞄了一眼区东,想着要不要也给他施一个咒。但他隔着老远就坐在床头玩手机,看都不看我一眼。我怨气又上来了,算了,既然是他自己搞出来的麻烦事,就让他吃点苦头也活该! 我又在房里待了一会儿,见那黑屁股猴儿没有再出现,区东也没有再出去的打算,便收拾东西去洗澡了。这家民宿的洗澡间是公用的,一层楼就一间。民宿的条件不能跟正儿八经的酒店比,这儿的热水器很老旧,喷头里出来的水只能说是不冰而已。我哆嗦着快快洗完了澡,擦干身体,穿着拖鞋,手里拿着刚换洗下来的内衣裤和毛巾就跑回了房间。 刚把房门关好,我就觉得有点儿不太对劲了。区东居然光着膀子坐在自己床上,还在房间里面抽烟。他冷不冷我不管,但在房间里抽烟就不太文明了吧! 但我仔细一看,区东好像并不是单单在抽烟。他抽一口,就拿起烟头往自己身上烫一下!再抽一口,又烫一下!他的肚子上、胸口上已经烫出了十几个红点! 我倒抽一口冷气,这得多疼呀!但区东的脸上并不是痛苦的表情,他还笑嘻嘻地,一边烫自己一边还自言自语:“让你烫,让你烫,烫得爽不爽啊?烫得舒服不舒服啊?” 这下我还看不出来是怎么回事吗?他绝对就是被那睚眦鬼上身了呗! 我大喝一声:“住手!赶紧给我滚出来!不然我把你打得魂飞魄散!” 区东转过头来看我,表情变得狰狞。他丢掉了烟头,站起身来冲着我龇牙咧嘴嗷嗷大叫,分明还是那黑屁股猴儿的神态。看来这只睚眦鬼附身在猴子身上久了,行为举止也跟猴子无异了! 但它附在人身上还是会讲话的。区东怒吼道:“我让你多管闲事!”他猛地便冲了过来。 我准备不足,手里又没有什么防身的东西,只好将刚洗过的内衣裤往区东脸上丢去。区东不闪不躲,蒙着头冲过来直接将我撞在了后面墙上! 我后脑勺在墙壁上磕了一下,顿时便懵了,眼前直冒金星。区东扒掉了脸上的衣物,又把我按在地上拳打脚踢。区东的力气很大,我又被撞得晕晕乎乎的,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好在那附身的睚眦鬼看起来也不太懂打架,拳脚都没往我要害处招呼。我好歹还是有不少街头斗殴经验的,拼命护住了要害,只让他打我的肩、背、胳膊和大腿。 缓了好一会儿,我虽然在挨打,但意识在一点一点地恢复,已经开始可以反击了。我躺在地上,用力踹出一脚,正踢中区东的肚子。区东捂住肚子,表情显得难受了一下。虽说鬼附在人身上,挨了打,受到的伤害都是在人的肉体上,但鬼也是知道疼的! 区东更怒了,他一把将我从地上揪起来顶在墙上,又用双手掐住我的脖子将我往上提。这下子可就麻烦了!这种最不需要技巧的打法,对我来说却是最有杀伤力的打法! 我刚恢复了一点力气,根本就掰不开区东的手指,只能勉强地抠开一丝缝隙,让自己的气管能得到一点儿喘气的空间。区东越发用力,已经将我的双脚都提离了地面。我的脖颈关节处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还好是背后还靠着墙壁,不至于一下子让我失去抵抗能力。 我拼命地反抗,也想去掐区东的脖子,但我还得留一只手去抠他的手指,不然我就呼吸不了了。我单手只能是去扇区东的耳光,捶他的鼻子,下面还用膝盖去顶他的肚子。但这些招数区东好像都不怕,或者说那睚眦鬼根本就不在乎这些。我其实还有更狠的招数,比如戳眼睛、踢下档等等。但就算我使出来估计也不一定管用,还肯定会伤到区东。 我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了,手上的力气也越来越小。但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生死攸关的场面了,上次我被吊死鬼附身,就是因为我意志不坚定,想法被控制住了,这次我可不会再重蹈覆辙! 我努力镇定下来,集中精神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导引体内的阴力上,然后又艰难地默念出咒语的每一个字。 “嘭!” 我腾出来的右掌上猛然冒出一团绿油油的鬼火来! 区东盯着那团鬼火,眼中终于露出了惊恐之色。我抓住机会,一掌猛拍在了区东的太阳穴上!区东大叫一声,掐住我脖子的两只手都松开了,捂住自己的脑袋在地上滚来滚去。 我落回到了地面上,不停地咳嗽、喘气。但我心里明白,决不能就此罢手,必须要趁胜追击!我挣扎着爬了过去,压住区东,继续用鬼火掌一掌接一掌地扇他的耳光,拍他的头。打到恨处,还用拳头捶他,还站起来用脚踢他! 实际上,我的脚上并没有鬼火,就是怒极了,整个人也变得歇斯底里起来。管他娘的是鬼还是区东,先狠狠地揍他一顿再说! 区东被我打得满地乱滚乱爬,还连声惨叫,不停地求饶。这种感觉真是太爽了!但是那只睚眦鬼还没有从区东身上跑出去,我就没有停手,还一直追着他打。最后区东猛地用力将我一推,挣脱了跑到窗边。“嗖”地一下,一只鬼影狼狈地钻出了区东的身体,从窗口跑掉了! 我也停了下来,倒在一张床上剧烈地喘着气。那只睚眦鬼虽然还是被它给跑了,但它已经挨了我那么多下鬼火掌,肯定伤得不轻,估计魂魄受损严重,短期内也害不了什么人了,甚至有可能就此变成了一只傻鬼。 “呃......痛!” 区东的体质确实够强,被鬼上了身,又被我狠揍了一顿,这时候他便已悠悠转醒。他坐起身来,看着自己胸前那一大片被烟头烫出来的血包,还有身上被我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地方,一时还搞不清楚状况。 我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会不会又再次暴起?刚才是因为我有鬼火掌,才打跑了那只鬼,现在他身上没有鬼了,我还怎么打得赢他? “你干嘛打我?”区东黑着脸,盯着我问道。 “你......唉!”我叹了一口气,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了。既然如此,我也只好实话实说了,他要不理解,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你刚才被鬼上身了,想掐死我,所以我还手了!”我指着我脖子上的掐痕给他看,镇静地告诉他,“我们俩打了一架,最后还是我把鬼赶跑的!” 区东直愣愣地瞪着着我看,也不知道他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也许是在消化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也许是在考虑一会儿怎么收拾我。 “哦,那......谢谢了!” 憋了老半天,区东最后突然从喉咙里咕哝出来了这一句! 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区东他刚才是在说谢我么?那他的意思是相信我说的话咯! “你不怀疑我刚才是趁机报复,是趁你昏迷的时候揍了你一顿么?”我直截了当地问他。 “那也无所谓了!”区东摆了摆手道,“反正我自己也觉得欠你一顿揍,这就算两清了!不过以后你再惹我不高兴,我照样会揍你!” “哼!那我也一样,你也小心不要来惹我!我现在可是会功夫的!”我捏起拳头威胁道。 我们两个人你瞪我,我瞪你,瞪了老一会儿,最后却一起大笑起来! “噔噔噔!” “砰!” 房门被猛地推开,韩婕和黄丽君两个人一起出现在门口。 “你们俩干嘛又打架呀?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韩婕惊问道。 黄丽君也急忙跑过去,把区东从地上扶了起来。“翟自胜!你下手好狠呀!”她涨红了脸,跺起脚来怒骂道。 我不慌不忙,笑着道:“没事儿!我们俩是好哥们嘛!有什么问题不是打一场架就能解决的?” “再不行就两场!”区东高声接口道。 “哈哈哈!” “哈哈哈!” 063 小倩来找 芭蕉谷一游回来后,我和区东的关系终于实现了正常化。见面打招呼,偶尔组团出去玩都没问题了。不过,要是说我俩已经恢复到以前那种无话不说的要好程度还不至于,毕竟都有女朋友了,还要啥铁哥们? 所以从这一点上来讲,油炸鬼的地位也就越来越边缘化了。原来我们还愿意带着他出去当电灯泡,现在只要是成双成对的情侣活动都不爱带他了。搞得油炸鬼天天嗷嗷大叫,猛发毒誓一定要找到一个女朋友。 除了出去玩,我的其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跟着韩婕补习功课,当然师父那边的修行也不能放下。春节很快就到了,我跟着父母到处探亲访友,好歹也得把两边的功课都停一停,包括鬼市上的生意。没人会在大过年的时候,还为了赚那点钱三更半夜跑到乱葬岗去摆摊,所以看坟老头也早早就通知停市了。 寒假的快乐时光很短暂。转眼间便过完了元宵,接着就要开学了。开了学,所有的一切都要恢复原样,都要按部就班地进行。元月廿五是开年的第一个鬼市日,我和师父总得要好好准备准备,争取开个好市,得了好兆头才能一整年都生意兴隆。 我们摆的小吃摊跟其他人的摊子不同,总得要到处寻找一些特殊食材。很多都是为一些熟客特意定制的,比如林姨的“凉拌秀发”,老谢和老朱的“白头鞋老”等等。 “凉拌秀发”所需的头发还比较好弄,直接跟理发店讲好,客人剪下来的稍长一点的头发都给我们留着,那些碎碎渣渣的不要。这也费不了几个钱,定时上门去取便可以了。一般人家也不问,因为有人就需要用头发来编织一些特殊的东西,比如假发套之类的。臭鞋子就不太好弄了,师父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叫老万的人来帮忙收旧鞋子。 老万曾有求于师父,所以欠他一个人情。当然,老万本来做的就是回收废品的生意,这当中就包括了回收旧衣物。鞋子不也是旧衣物吗?只不过平时都没人愿意去收这玩意儿罢了。 老万的废品回收站开在南郊的一块空地上,跟垃圾处理场离着也不远,所以那里的空气味道确实不怎么样。我跟着师父走进回收站,看见几个工人正在处理废品,有抽铜丝的,有压纸箱的,有装塑料瓶的,分门别类地进行初步处理,然后再装上车运往各个工厂。 师父喊了几声“老万”,老万才远远地答应了,从山一样的废品堆里跑了出来。他跟师父热情地打过招呼,便带着我们往旁边的一排集装箱走去。那几个集装箱都已经被改造成了仓库和宿舍,还有工人住在里面。在这么个又脏又臭的地方,我真想象不出还有人愿意住在这里。 老万打开了其中的一个集装箱,里面存放的全部都是收购来的旧衣物。这些旧衣物干净的,七八成新的,挑出来洗一洗还可以拿去旧货市场上卖。再旧一点、烂一点的就拉去加工成布条,当做拖布、保温毡等新产品的主要布料,或者通过再生,变成棉、无纺布、化纤等更基础的原料。 不过那里面的味道可真呛人! 各种馊的、酸的、发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已经无法形容了。集装箱的一角还摆着一张简易的床,上面有被子枕头,说明平时这里面还住人。 “你平时就住这儿?”我无法置信地问道。 “没有!”老万断然摇头,“我一个工人住这儿,帮我看废品的。你别小看外面那堆破铜烂铁,我这回收站里面的废品可值好几万呢!要是被人偷了我可亏大了!” “那谁会愿意来住这种地方?” “嘿嘿,只要给钱,就有人愿意来住!”老万转过头来对我笑道,“生活不易啊,年轻人!” 我一直捏着鼻子,也有些反感老万那一副市侩模样的意思。集装箱里的味道老万已经习以为常,师父似乎也感觉无所谓,两个人一直在那一堆收来的旧鞋子里翻翻拣拣,寻找出最臭的那几双。 我不想过去参与这种恶心的事情,就站在一旁看着。老万还真是什么衣服都收,男装女装,冬衣夏裤,丝绵麻绒,应有尽有。我脚底下还有两个破箱子,外面写着“琼华班”,里面都是些旧戏服,还有凤冠、官帽、髯口等一些道具。估计是这个戏班子解散了,直接把原来吃饭的行头都给当废品卖掉了。 其中一个箱子上面还摆着几个小公仔。我拿起一个来看,咦,刻的是个猪八戒,模样憨憨的还挺可爱的!其他几个公仔也都是些动画人物,都是用木头刻成的,但还没有涂色。 我拿着那个“猪八戒”去问老万:“你这个卖不卖?” 老万就随便瞄了一眼,摆手道:“哎呀,就那么个小玩意儿,喜欢你就拿去玩吧!” 我对他的印象总算是好了一些,道了谢,顺手就把那“猪八戒”塞裤兜里了。 挑好了几双臭鞋子,我又跟着师父回到了他租的院子里开始“加工”收集来的食材。血蒸蚊子、椒盐蟑螂、酱鼠仔和五毒粥,这几个经典菜色是必须要准备足够分量的,不愁卖不完。烤蛇、烤蟾蜍和烤壁虎这“三烤”也是烤摊上的必备,一般都是供不应求。其他的新菜色如我的创新之作:“天下无牙”和“酸甜苦辣”,顾客反馈也相当不错,也要准备! 准时晚上十一点,我和师父推着车子又去到了乱葬岗的鬼市开始摆摊。那群鬼都已经等不及了,挤在入口处等着摊主们进场,仿佛才过了个年,他们就全部变成了“馋鬼”、“饿鬼”! 我刚把桌凳摆好,几位熟客便一拥而上抢座位,摊子、炉子还没弄好呢,就已经坐得满满当当的了。 刘公刘婆不停地埋怨道:“你们这么久都不来摆摊,可把我们给馋死了!” 王大娘也忿然毒舌道:“就是就是!有钱你们都不想赚,活该你们发不了大财!” 我笑道:“大过年的谁不想在家待着,谁愿意来这乱葬岗呀?晦气不晦气?钱要赚,但赚钱不就是为了过好日子嘛?” 小明拉着金老太也过来了,他早就等不及了,不停地敲打着桌子,嗲声嗲气地喊道:“烤壁虎!烤壁虎!我要吃烤壁虎!” “好好好!炉子生起来了很快就好!”我连忙哄道。 “我还要吃烤蟾蜍!十串,不,二十串!”小明又叫了起来,“都要加孜然!加辣椒!加香灰!” “你点那么多,吃得完嘛你?”金老太训斥道。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吃!我就要吃!”小明立马耍起脾气来。金老太实在是太宠他了,只能摇了摇头,完全拿他没办法。 抱怨归抱怨,生意还是照做。今晚师父就算想偷懒也坐不稳了,我单单负责烤摊和炉子就已经忙不过来了,他便负责端菜上桌和收钱。我这边忙得连轴转,各色小菜、小吃、烧烤便也流水般地往桌子上端,收银筐里的纸钱也迅速堆了起来,很快就满了。 林姨、老朱、老谢、胡爷和老张这些个有特殊口味的,今晚上可都总算是解瘾了。肥包、老陆来得晚了些,便直接包了尾,把我摊子上剩下的东西全部吃的干干净净。唯一倍感遗憾的是穷鬼老曾,他一直在旁边焦急地打探着,却一直没有他凑过来的机会。老曾现在已经被我整得服服帖帖的,没有我的允许,他都不敢靠近我的摊子。 我冲老曾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急。收完了摊,我最后把装得溢满出来的收银筐搬上车时,故意弄掉了几十张冥币散落在地上。师父看见了喊我去捡,我道:“哎呀,不要了!就当给鬼补发过年红包了!” 老曾高高兴兴地跑过去捡起来,那几十张都是壹亿圆面额的冥币,去对面李叔那儿买个包子还是够的。 到了出口,找看坟老头把纸钱兑换成人民币,今晚整整收入一千元。师父现在也大方了不少,跟我五五分账,塞给我五百。 我道:“谢谢师父!”便开心地将五百块钱装进兜里。 出了鬼市,我们正要往家走,突然一个红色的身影飘了过来,挡住了我的去路。是小倩! 我愣住了,不知道她想干嘛。小倩向来都只是端坐在鬼市出口边的一座坟头上,盯着每个过路的人看。她一般都不进鬼市里面去,也从来不会光顾我的生意。 我迟疑了一下,道:“我们东西都卖完了,你想吃也没有了!” 小倩还是不搭话,却凑上前来看我。她的眼睛透过披面的长发直勾勾地盯着我,还越凑越近,她的鼻尖已经快要碰到我的鼻尖了,嘴与嘴的距离也不远了。 我实在是很难接受她这种看人的方式,我又不想跟她发生什么亲密接触,她凑这么近干什么?我不得不把头后仰,最后尴尬地别过脸去。师父这时从车摊后面走了过来,但他也搞不清楚小倩想干嘛? 064 谁是你的负心人? 小倩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又皱起鼻子在我身上嗅来嗅去。被一个女鬼这样子戏耍,我实在是哭笑不得! 但小倩似乎真的闻到了什么。她再次脸对脸地瞪着我,剑眉倒竖,嘴里的牙齿开始摩擦,发出瘆人的“咯吱”声。 “负心人!”小倩咬牙切齿地挤出来三个字。 我顿时懵了,反问道:“谁是你的负心人?你不是在说我吧?” “负!心!人!”小倩脸色越来越难看,由惨白色变青灰,再由青灰色变黑紫,眼珠子也瞪了出来,布满了血丝,嘴里的牙齿明显在快速变长变尖。 我不禁倒退了一步,大声惊道:“喂!你认错人了吧!” 小倩不理睬我的辩解,抬起两只鸡爪一般的手,上面的指甲长而锋利,在月色下闪着寒光,眼见就要冲我的脖子掐了过来! “噗!” 小倩并没有能掐到我的脖子,而是被站在一旁的师父一挥手给扫开了。她向后退去,狼狈地仆倒在了地上。 “负!心!人!你们都得死!” 小倩尖叫一声,又再次起身扑了过来!师父面不改色,挡住我身前。也没见他施了什么法,念了什么咒,就只是猛一抬手去推,小倩又被他给挡了回去。这次小倩直接向后倒飞出去,狠狠地撞在了一棵大树上! “你想干什么?”师父大喝道,“当鬼当腻了么?” 小倩的眼睛、鼻子、嘴巴都流出血来,但明显她的怨气更盛了,身上弥漫出一阵浓密的黑气,原本披面的长发也都竖了起来。不知道她是被师父打伤了,还是她要准备爆发了? “负!心!人!” 小倩嘴里还是念叨着这三个字,又歇斯底里地仰天尖啸一声:“啊!” 那啸声真是难听!我都有点受不了了,赶紧用手捂住耳朵,但好像不管什么用! 师父面色铁青,他长吸了一口气,胸口慢慢胀起,似乎是在运起阴力。 “破!” 师父一声低吼,音量不高,但刚劲有力。小倩的尖啸声顿时戛然而止,她也随即瘫倒在地上。我这边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耳膜却还隐隐作痛。 “到底怎么回事?”师父破了小倩的鬼叫,又突然转头过来问我。 我茫然摇头答道:“我......我不知道呀!我怎么可能是她的负心人嘛?” 师父皱起眉头,又转去问小倩道:“你认错人了吧?我徒弟才十八岁,怎么可能是害你的那位负心人?” 小倩正从地上吃力地慢慢撑起身来。虽说方伯、老孙等众鬼之前就跟我说过小倩很厉害,但我一直没有亲眼得见。今晚我总算是充分见识到了一只怨气十足的鬼应该拥有的强大实力。若不是有师父在,我肯定就要倒大霉,被她给撕成了碎片也说不定! “我......我没有认错!我......闻出他的味道了!”小倩抬起头嘶吼道。她依旧是一副恨意十足的模样,但语气明显已经软了。要说实力强不强,根据刚才交锋的这两个回合来看,她比起我师父来还是不够瞧的。 师父沉吟了半响,又问我道:“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是不属于你的,好好想一想,找一找!” 我明白师父的意思了,便赶紧把身上的东西都翻找出来查看。我来鬼市前一般都不会带什么多余的东西,手机、钥匙、钱包都放在师父房里了。我上衣口袋里倒是有一包口香糖,这个不可能是什么敏感物品吧? 最后我终于在屁股后的裤袋里摸到了一个硬硬的疙瘩,大概只有拇指那般大小。我掏出来一看,哦,是那个猪八戒公仔! 小倩一见到那个公仔,又开始尖叫起来,很明显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给她吧!”师父道。 我当初拿了这个公仔,原本是想做成个手机挂件去哄韩婕开心的,但既然已经引起了这么大个误会,这种东西还是不要罢了。我远远地给小倩丢了过去,小倩一手抓住,放在鼻下猛嗅。 “这个东西你是从哪得来的?带我去找负心人!”小倩又朝我恶狠狠地叫道。 “不行!”师父断然否决道,“等我们先搞清楚具体情况再说!” “你们不带我找负心人,我就不让你们走!”小倩却不依不饶,又站起身来,挡在我们的去路前面。她在这里等了三十几年,才好不容易抓住了这么一点线索,自然不肯就此放弃。 师父的脸色又黑了下来。这时,看坟老头也跑过来了,他听到了我们最后的几句对话,便对小倩怒道:“放肆!在我这儿谁敢乱撒野?平时我看你身世可怜,才不想搭理你,你个孽障不要给脸不要脸!” “我不管!”小倩依然嘶吼着,“带我去找负心人,不然就别想走!” 看坟老头这下子真的怒了,鬼市这儿是他的地盘,连老邢都得听他的,更容不得小倩来挑战他的权威。看坟老头伸手到衣袋里掏出几张符来,就要准备上去动手。 师父猛一抬手,制止了看坟老头的举动。他又转头对小倩道:“这样吧,我先给你个承诺。等我们弄清楚了哪个是你的负心人,而当年你们两人之间恩怨的具体缘由又是怎样的,再决定带不带你去找,如何?” 小倩听了师父的话,面色稍有缓和,但还是不太肯主动让开道路。 这会儿我师父也烦了,便道:“信不信由你!你若是有胆,就跟上来!”说完,他冲我一挥手说我们走。我赶紧又拉起空车,紧紧地跟在师父后面往外走。 我走过小倩身边的时候,她死死地盯着我,血迹、眼泪、头发胡乱地黏在她的脸上。她一直在剧烈颤抖着,似乎依然很想出手留下我。但最终她还是慑于师父的威严,不敢轻举妄动。 走出一段距离后,我回头去看。小倩并没有跟上来,而是瘫坐在了地上,嘴里依旧念叨着:“负心人......负心人......”但她的眼睛已经没有在盯着我们。她哭的样子很凄凉很无助,让人不禁心生怜悯。 在回去的路上,师父问我:“刚才那小玩意儿是哪来的?” 我道:“是老万给我的。莫非,老万就是那个负心人?” 师父想了想,却摇头道:“年龄好像也对不上,老万看起来顶多四十出头。小倩都死三十几年了,她的负心人至少也得五六十吧。” 我算了一算,确实差了至少十岁。莫非老万实际年龄比外表要老一些? 师父道:“不管是不是他,这个事儿肯定还是要着落在老万身上才能继续往下查。今晚也累了,我们先回去休息,等明天再去问清楚。” 说归说,但我刚受了这么一个惊吓,当天凌晨剩下的几个小时里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我回到家躺在自己床上,只要一闭眼睛,红衣长发白面的小倩就来找我了。我不禁心生烦恼,她这一下是给我留下心理阴影了么? 于是,我在床上辗转反侧煎熬到了天亮,然后又被老爸叫起床去上学。到了教室,韩婕见我眼圈黑黑的带了一副“熊猫眼”来上课,精神萎靡,便问我:“昨晚又跟你师父去干活儿了?” 我无力地点点头,就想趴在桌子上睡。 韩婕无奈道:“你别在这儿睡呀!要不你今天就跟班主任请个假,回去休息吧!” 我道:“那落下的功课怎么办?” 韩婕道:“你落下的功课还少么?后面我再帮你补回来吧!”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但随后想了想,却又自己摇头道:“我回去了也睡不着,还是坚持一下,继续上课吧。” 这一上午可真把我给困死了,一直想睡又不敢睡。课间休息时我实在顶不住了,刚趴下来打了个盹,小倩又在我耳朵边喊:“负心人!负心人!”然后我又被惊醒了。 如此反复,我实在不堪其扰,也不想再把这件事情拖下去了,必须尽快立刻马上解决! 中午放学后,我直接跑去了师父家。师父也才刚睡醒,他看起来可没有我的烦恼,还有些惊讶地问我干嘛又过来了?我把被小倩“骚扰”睡不着的情况跟他说了,求他赶紧带我去找老万,把那个该死的“负心人”找出来,否则我今晚也别想睡觉了! 老万一见到我们,也觉得奇怪,问道:“你们怎么又来了?我这儿的旧鞋都处理掉了,这会儿是一双也没有了!” 师父拍拍老万的肩膀,道:“老万你先进屋去,我要问你个事儿。” 老万又把我们带到了昨天的那个集装箱里面,然后再问:“到底啥事?” 师父指着那个戏班箱子上的那些小木雕问:“这些小玩意儿是谁雕的?” “我呀!”老万笑着回答。 “别开玩笑!不可能是你!” 师父一副斩钉截铁的模样,反倒让老万吃了一惊。他试探着问:“你们怎么知道不是我雕的?怎么,这小玩意儿......很值钱么?” “不值钱!值命!”师父却没有跟他开玩笑的意思,瞪起眼睛答道。 065 各自解脱 “什......什么意思?” “别废话!快说是谁雕的!”师父步步紧逼,追问道。 老万也终于有点被吓着了,磕磕巴巴地指着外面道:“是我,我一个工人雕的,就,就是那个跛脚!” 老万这个废品收购站里有好几个工人,哪个人的脚是跛的我们却没有注意过。师父对老万道:“你叫他进来,我有话要问他!” 老万慌忙跑出去找人。很快,他便拉着一个老头子进来了。那老头看起来都快七十了,跛脚驼背,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又脏又旧,见了我们他还躲躲闪闪的,好像很怕生人似的。我不禁有些怀疑,小倩的眼光会这么差?怎么会看上他? 师父问那跛脚工人:“你今年多少岁了?” 那跛脚畏畏缩缩地道:“五,五十九......” 才五十九岁的人,怎么看起来跟七十岁老头一样?不过年龄倒是差不多对得上号了。师父跟老万说,让他先出去回避一下。老万很想搞明白我们要干什么,不想离开。师父便把他推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那个跛脚工人也有些害怕,连问我们要找他做什么? “干嘛?哼!”师父冷笑一声,道:“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怕不怕鬼?” “鬼?哪里有鬼?”那跛脚好像真的被师父吓了一跳,左右张望,神情变得异常紧张。 师父转头和我对望了一眼,两人都微微点头,这下我们心中都有底了。怕鬼说明心里有鬼,那还不好办? “你,认不认识小倩?”师父决定单刀直入,继续施压。 果不其然,那跛脚一听到了“小倩”这两个字,便开始哆嗦起来。“哪......哪个小倩?” “就是三十年前被你害死的那个女孩!” “不不不!她不是我害死的!”跛脚急忙否认,却无形中承认了自己认识小倩。 “那是被谁害死的?”师父见逼问这招有效,便趁胜追击。 “她她她......她不是被流氓害死的么?”那跛脚连忙澄清道,极力想撇清楚自己跟这件事的关系,但他却已经完完全全地落入了我们的圈套之中。我和师父又对望了一眼,嗯,绝对是他没错了! “那你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专程来找你做什么吗?”师父摆出一副阴晴不定的样子。实际上,我们知道的线索也很有限,提示到这儿也就没了。接下来要再想逼问出真相,还得靠跛脚他自己讲出来。 跛脚连忙点点头,随后却又摇了摇头。点头的意思可能是老万之前跟他讲过我师父是干什么的,摇头应该是表示不知道我们的来意。 “那你先说说,当年的事情是个什么情况?”师父语气缓和了一些,引导他道。 可那跛脚却继续摇头,也不说话了,神情十分紧张。也不知道他是被吓傻了还是拒不交代。 师父皱了皱眉头,又问道:“你为什么要抛弃小倩?” 跛脚还是继续摇头,我注意到他的眼珠子左右转了两下。看样子他刚才被我们诈过一回之后,现在已经起了戒心,似乎是打定主意死活不认这事儿了。我心想,这下麻烦了,刚问出点眉目来,后面的关键问题还没弄明白呢! 师父也有些恼了,又换回了刚才的严肃语气,阴测测地道:“是不是要我带小倩来跟你见上一面,你才肯讲呀?” 那跛脚一听这句话,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又猛摇头。看来他就是个吃硬不吃软的贱骨头,还特别怕鬼。 “那好,我现在就带她来见你!”师父故意拉长了尾音说道,还给我使了个眼色。我其实有点不太明白他这个眼色的意思,现在是大白天,怎么带小倩过来呀?况且师父之前不是说,要调查清楚了再决定带不带小倩来找“负心人”么? 跛脚可不知道还有这些个矛盾和限制,他害怕极了,又想负隅顽抗,只是猛摇头叫道:“我不信!我不信!你们休想吓唬我!这世上又没有鬼!” “是吗?”师父冷笑道。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却开始在那堆旧衣物里翻找起来。最后他翻出了一件红色的女士长外套,然后对我道:“你穿上。” “啊?”我愣住了,张大了嘴指着自己问道。 “别废话!”师父不由分说,直接把那件女式外套给我套了上去。呃!我感觉一阵反胃!那衣服都不知道扔在那儿多久了,上面一股重重的霉味。 师父还不罢休,又继续翻找起来,居然从那堆旧戏服、旧道具里翻出了一口黑须髯口来,给我戴在了头上! 我这下子终于明白师父的意思了!但我十分非常极度地不乐意,一直在挤眉弄眼地表示抗议!师父却压根不理睬我的反对意见,他还瞪我,叫我不要乱动! 他转过身去对跛脚道:“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也没办法了。就待我请小倩的冤魂上来跟你说话!” 说罢,他扎起马步,又随便掐了个假手诀,嘴里胡乱念叨起来。他平时这套真真假假的把戏玩多了,倒是有模有样地很,除了我谁也看不出来哪次是真的,哪次是假的。 师父念了半响,最后猛地一跺脚,大喊道:“有请冤魂小倩,上此童子之身!”他的手一指竟指向了我! 艹! 我哭笑不得,但此时就如同是被赶上架的鸭子,不得不从了!我只好即兴发挥,马上低下头来,整个身体猛抖了几下,表情、动作都变得僵硬起来。这就表示有鬼已经上了我身了! 一进入状态后,我立马也入了戏,就学着小倩的样子,耷拉着头,让髯口的黑须垂下遮住面孔,然后抬起两只手来做鸡爪状。 那跛脚顿时就被吓坏了,大叫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救命呀!”他拼命退到角落里,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 我一看,嘿!这招好像还真管用!我脑子里回想着昨晚小倩的表现,决定就照她那样子来演。我透过披面的长发(实际上只是髯口的黑须,绝对是两码事)恨恨地盯着跛脚,用嘶哑而尖细的声音道:“负!心!人!你就是那个负!心!人!” 听到了这句话,那跛脚立刻被吓得大哭起来,还冲我跪了下来猛磕头!看来他跟我一样,已经被小倩在梦里折磨过不知多少回了。我还不算惨的,才过了一个晚上。他可能都已经被折磨了三十几年了!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师父这时也不失时机地在一旁大喝道:“想求饶,那还不快老实交代?” 跛脚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忙道:“好好好!我说我说!你先不要让她过来!” “快说!”我突然尖叫道,把跛脚又吓了一大跳。 跛脚便开始磕磕巴巴地叙述起三十几年前的陈年往事来。原来他与小倩起初交往时,两人都是一家手工艺品厂的职工。跛脚做的是雕刻,小倩则是刺绣。跛脚当时也算是年轻帅气,又有些艺术才华,小倩长得貌美如花,两个人倒是很登对的一双,甚至都已经开始谈婚论嫁了。 但当时的厂子是国营的,负担重效益又不好,工资也很低。那正是改革开放轰轰烈烈的时候,跛脚便心有不甘,一直想下海做生意挣大钱。正巧,有一位**富婆来县城考察投资,见跛脚长得俊,两人便勾搭上了。 那富婆答应了要带跛脚回**做生意,实际上就是想养他当小白脸的意思。跛脚心里也清楚,但他当时实在是太想出去闯一闯世界,想发大财想疯了。于是,他头脑一发热,就和小倩解除了婚约,跟着富婆走了。 其实跛脚后来也没去成**,只到了深圳。富婆给了他一些钱起家做生意。但是他根本就没有做生意的头脑和经验,结果没几年就亏完了。钱亏得多了,富婆也烦他了便赶他走。跛脚无处可去,又只好回来再想找小倩,这时才知道小倩当年在他走后就出事了。他失魂落魄,还被小倩的兄弟狠打了一顿,脚也给打坏了。而且从那开始,久不久地跛脚总会梦见小倩的冤魂来找他,搞得他差点精神失常。 再后来,跛脚在外地四处打工,却一直也没能飞黄腾达,前两年只好又回到了这里。他这会儿年纪已经大了,脚也跛了干不了重活儿,就只能跟着老万收废品,苟延残喘。没想到,到老了他还是被小倩的“冤魂”给追债上门来。 说到惨处,跛脚也不怕鬼了,一下子扑了上来,跪在地上抱住我的腿哭。他哭喊着求小倩原谅他,说自己现在也是生不如死,“你要我死,我就去死了算了!呜呜呜!” 事情问到这儿,应该都问清楚了。但这出戏又应该如何收场呢?我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师父,意思是这戏还要不要继续演下去? 师父咳咳了两声,道:“你起来吧!既然把事情经过都说清楚了,那我就先让她回去吧!”于是,他又开始摆造型又念假咒语。我也顺势一阵哆嗦,算是恢复本身了。然后我便赶紧把那身脏东西都给丢到一边去。 师父对那跛脚道:“你这样吧,你自己亲手写一封信,把刚才你说的这些话都写下来。记住了,要深刻检讨,真心忏悔!然后我会帮你拿去烧给小倩,告慰亡灵,以后应该就没事了吧!” 那跛脚老头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了,还又是磕头又是道谢的。师父也不扶他,摇了摇头便开门出去了,我也跟着走。结果一出门,却发现老万正在趴在外面窗户下面偷听,被我们给抓了个正着! 老万尴尬地嘿嘿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师父拍了拍老万的肩膀,道:“老万,与你无关的事儿不要瞎打听,也不要瞎传,明白吗?” “是是是!我明白!我明白!”老万连忙点头答应,完了还主动加了一句:“下次您只管来取鞋子,我不收钱了!” 回去的路上,我问师父接下来准备怎么办,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了吗? “那还能怎样?”师父反问道,“他都混得那么惨了,也算遭报应了!况且他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死,你要真把小倩带去见他,那小倩不得把他弄死?” 确实,小倩可不像是那么好讲话的人! “那我们回去怎么跟小倩讲?您可是答应了要帮她找人的!”我又问道。 “唉!那就只能是好好劝她了!”师父叹了口气道,“她执念太深,怨气又重,搞不好我还得来硬的了......” 师父沉默了几分钟,却突然笑出声来。 我觉得奇怪,他又想到什么了,笑得这般突兀? “师父你笑啥?想到啥好点子了么?” “没有!呵呵!我突然想起你刚才的样子了!”师父这会儿居然不正经起来,斜乜着眼睛看我,促狭道:“你今天挺机灵的,嗯,演技也不错!” 艹! 他不说还罢了,一提这事儿我又觉得特别委屈! 我大声抱怨道:“师父!您也太会给我出难题了吧!把我当猴耍呢?说要鬼上身就鬼上身,下次我是不是还得来个喷火吞剑,胸口碎大石啊?您哪能这样子糟践你徒弟呢?要传出去了我还怎么有脸见人呀?” 师父听了我的一通抱怨,反而越笑越起劲了。他摆摆手道:“哈哈!这有什么的?不管用什么法子,只要能把事情处理好了就行!” 抗议无效,我便也恼了,半路就丢下师父,独自一人跑回了家。后面我因为这事儿还郁闷了好几天,心情不佳。女人心细,韩婕也察觉出来了,问我咋了? 我却不想说,也没法说,说出去怕又被人笑,丢人! 不过,好歹这件事情我算是尽心尽力去处理过了,心里也不觉得愧疚了。小倩的影子没有再来梦里找我,失眠的问题自然而然也就解决了。 又过了几天,到了二月初五,我再次去到了师父家准备赶鬼市。可我进到了院子里一看,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准备呢!这又是啥情况呀? 师父独自坐在屋里发呆,见我进来了也不说话。 我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了,师父?今晚的鬼市咱不去了么?” 师父好像这才发现是我来了,便将他手里握着的一封信递给我看。他道:“这就是那个跛脚写给小倩的信。” “哦,他送过来了!”我接过信随口问道。 我正准备看呢,师父却答道:“是老万送过来的......是遗书!” “啊?”我吃了一惊。 “那跛脚前天晚上就跳河死了!”师父黯然道,“老万今天收拾他的遗物时,才翻到了这封信。信封上面写是留给我的,其实是写给小倩的!” 我连忙摊开信纸,把内容快速看了一遍。信里前面一大段写的基本上就跟那天跛脚向我们交代的事情经过相差不多,到了后面,便是对小倩的各种道歉和忏悔的话。其中还重复写了好几行: “我活该!我活该!我活该......” “我该死!我该死!我该死......” 信的最后一行才算是交待后事了。他说自己要去跳河自尽了,嘱咐老万一定要把信交给师父,再拜托师父烧给小倩,不然他死不瞑目! “那他......还有执念吗?”我迟疑地问道。如果跛脚也跟小倩一样,怨气不散,那不还得滞留阳间? 师父明白我的意思,对我摇了摇头,道:“我也想到了,还特意去那条河边去看了看,没有他的冤魂。” 既然没有冤魂滞留,那跛脚就应该是顺利去往地府投胎了。这样也好吧,对于他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了! 既然事情已然如此,那还是要有始有终的。师父和我草草地准备了一些食材,赶着时间去到了鬼市。 到了鬼市入口,师父让我先自己推车进去摆摊,而他则独自去找小倩。我一个人刚摆好了摊子,师父就回来了。我问他怎么样了?师父只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远处似乎开始有些骚动,还听到有人一直在喊些什么。声音由远及近,我才看清楚原来是方伯。 方伯一路跑过来,老胳膊老腿的却像个小孩子般又蹦又跳地。他一路激动地大喊道:“小倩要去投胎了!小倩要去投胎了!” 小倩要去投胎了?这在乱葬岗可是件大事儿! 几乎所有的鬼顾客都迅速起身,全部往鬼市最里面的那个角落跑去。我回头望了望师父,师父也冲那个方向扬了扬下巴,意思便是:你想去看,就去吧! 我也跟着那些鬼们一路小跑过去,也不管什么人啊鬼啊能不能接触啊的这些个禁忌,直接穿过重重鬼影挤到了前排。 小倩已经跪在了那位苦行僧面前,默然低头,双掌合十。那个和尚则一直在念经,念了好久才终于念到了最后一句“阿弥陀佛”! 梵音高亢,佛光照下,和尚将手轻轻地放在了小倩的头顶上。在一片温暖而明亮的佛光中,小倩渐渐化为了虚影,就此在人间消散了。 众鬼一片惊叹。他们不知前因后果,想不通小倩为何会突然想不开要去投胎了。 但我却是最明白的,她和跛脚都以自己的方式结束了这一段孽缘,从各自的痛苦中解脱了。 唉,问世间情为何物? 直教生死相许! 066 康安坊又闹鬼了 处理完小倩的心愿,我对于“情”的理解又深了一层。有缘易,有份难。这世间男男女女如此之多,碰见一个钟情的、投缘的不算难。但要相爱相知,并能够经历坎坷、考验,抵挡住其他诱惑最后坚持到修成正果的,却是难上加难! 明白了这个道理,我便更加珍惜与韩婕的感情。每一次相处,不论是上课、晚自习还是私下补习,我都能体会到满满的幸福感。轰轰烈烈不是爱,平平淡淡才是真! 韩婕对我最近的表现也相当满意,表扬我的学习积极性又提高了。当然,我也不失时机地夸一夸她,比如“没有你这么好的老师,也不会有我这么用功的学生”! 后来我又自比为“浪子回头”,道:“现在别人就算是拿一个金库来跟我换你,我也不肯的啰!” 韩婕被我夸得都不好意思起来。她笑骂道:“你要是早把你这个嘴皮子功夫放在学习上,还需要我来给你补课么?” 我得寸进尺,又调戏她道:“嘴皮子功夫是用在脸上、嘴上的,怎么能用在学习上呢?” 韩婕顿时羞红了脸,探过身对我是又捶又掐的。我顺势一扯,将她揽入怀中,然后便是好一阵缠绵。 不过,再怎么亲热,再怎么挑逗,我们之间还是保持着最后一点克制。毕竟都还是少年人,对于人生的第一次还是比较看重的,不想就这样随随便便地完成。反正来日方长,总会等到更完美的时机的。 我修炼阴功的进度也在稳步提升中。师父得空又教了我两个咒语,分别是护身咒和定魂咒。 那晚小倩冲我扑过来时,师父便是用了护身咒将她挡开。这个咒语跟相门咒不同,相门咒只是护住自己的元神不受鬼魂控制,但不能保护身体。护身咒就更高阶一些,能让鬼物连近身都不得! 当然,施展护身咒就比较地耗费阴力,所以不能持久。除非是面对凶狠的鬼物攻击,平时一般是不轻易用的。 定魂咒则是专门用来抓鬼的咒语。人的肉体和鬼的虚体是不宜接触的,即使直接触碰到鬼的身体了,也只是从当中穿过去而已。所以要想抓住虚无缥缈的鬼体,就要使用定魂咒。初级的定魂咒施展出来,效果就像去年七月十五在百花岭时的老刘一样,近距离直接可以用手抓鬼。练到高阶了,就能像我师父一样,隔空锁定,而且功力越高,施展的距离也可以越远。 随着我的“抓鬼本事”越来越多,师父更加频繁地带我出去接活儿,目的还是想多锻炼锻炼我的胆量,增长见识。 这一天,我吃完晚饭正准备去上晚自习,就接到了师父打来的电话。 他问道:“你今晚能不能请假?周师傅又来请我去帮忙了,而且又是康安坊那边的事儿。” 年前,我跟着师父应周师傅的请求去过一次康安坊,最后好不容易才把那只食魄的影子鬼给处理掉了。那一次虽说是把鬼给抓到了,但谜团并没有完全解开。到底是谁把那个皮影压在了井盖下面,我们至今也没有搞清楚。 因此,我一听说又是康安坊那边闹鬼了,好奇心起,立马回复师父说“没问题”! 我分别打了电话给班主任和韩婕,向她们请假。班主任现在对我的印象已经大有改观,偶尔请一次假她也不会说什么。韩婕则有些不乐意,说我最近跟师父出去的次数有点多了。不过她最后还是同意了,只是又道:“有必要的话,我想再跟你师父谈一谈!” 我连忙哄她,说我自己会处理好的,没必要叨扰他老人家了。上次韩婕直接打电话给我师父“谈”过一次,搞得师父郁闷了好久,却把脾气都撒在了我身上。我可不想再当一次“夹心饼干”! 晚上八点钟左右,我和师父到了康安坊,与周师傅见了面。周师傅眉头紧锁,对师父道:“最近康安坊一带好像鬼物出现的频率太高了!这次又是棘手的事情,不来请你帮忙是不行了!” 师父问道:“上次的皮影就明显是有人在故意捣乱,这次也是吗?” “我猜也是的!”周师傅严肃地点了点头道,“而且很可能是同一个人所为。但到底是谁干的?背后又有什么目的?我现在还弄不清楚,也没有找到什么明确的线索。” “那就先去看看再说吧!”师父道。 我们便一起去到了这次的事主家,距离上次出事的那条巷子确实不远,就隔了两条小巷。事主姓赵,是搞装修行业的。他大约四十来岁,大嗓门,说话也是直来直去的没有什么忌讳,平时人称“赵大嚷”! 赵大嚷介绍说,自己家里一个礼拜前就开始陆续有一些古古怪怪的事情发生,但查来查去就是搞不清楚原因所在,所以不得已才想到要请师傅来看。 “起初我还没太在意,后来就越闹越凶了。那天晚上,我半夜里正睡得香着呢,就听到外面“噼里啪啦”地一阵响!”赵大嚷绘声绘色地道,“我起床一看,厨房里的碗碟莫名其妙就摔碎了几个。一开始我以为只是老鼠或者野猫之类的跑进来了,于是第二天入睡之前就把厨房的门给关紧了。但却还是会有碗碟掉下来,摔得一地都是!” “我又把所有的瓷器都锁到柜子里放着,结果当天晚上整个柜子都倒了!里面所有的瓷器都摔得稀巴烂!”赵大嚷一边说一边摇头,“现在我又新买了一整套碗碟,这回我只敢买塑料的了,这个倒是摔不坏。可买了新的碗碟回来,特么的它又没动静了!” “除了这个,还有其他情况没有?”我师父问道。 “有哇!才睡了两个晚上的安稳觉,又有鬼半夜里来敲我房门!真特么瘆得慌!”赵大嚷嚷嚷道,“我爬起来去开门,门外边啥都没有!刚回去躺下一会儿,特么又开始敲!我再去看,还是没人!这一晚上搞来搞去的,一大家子人都不敢睡觉了!” “你守过夜没有?有没有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师父追问道。 赵大嚷愁眉苦脸道:“我第二天晚上就开始守夜了。一有人守夜,那房门就不响了,整晚上都安安静静地!但是到了第三天,我干活累了说不守了,特么的半夜又有鬼来敲门!哎呀!师傅们呀!你们说我该咋办呀?我白天要干活儿,晚上还要守夜,这要累死我呀?” 师父冲赵大嚷压了压手掌,示意他先不要激动,让他先带我们去他家里瞧一瞧。但是赵大嚷的这一通嚷嚷,把许多街坊邻居都给吸引出来看热闹了。 其中一个带着个红袖章的社区大爷也来了。他问赵大嚷道:“怎么,你也请师傅到家来看了呀?” 赵大嚷回身又嚷嚷起来道:“是呀!不请不行呀!熬不住了啊!” 这时,周师傅介绍说,这位郑大爷是康安坊的治保主任,前两次也是他介绍自己来的。 郑大爷便告诉我们说,之前有好几户闹鬼的人家都托他去请过师傅了。但是最初请来了几位都搞不定,最后那几户人家就只好暂时搬到外面住去了。这赵大嚷家里也闹鬼,他却是刚刚才得知。不过,郑大爷倒是对周师傅竖起了大拇指,赞他才是真有本事的师傅,前两次请他去的人家后来都没事了。 我听了心里就很不服气。周师傅要真有本事,还来请我师父干嘛? 周师傅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连连解释表示谦虚,还指着我师父道:“这位冯师傅的本事比我的大多了!” 我师父却懒得听他们恭维,摆摆手道:“有没有本事不能靠嘴巴讲,先进屋去看看再说。” 赵大嚷带着我们进了他家,在房子里面转了一圈,没有发现鬼物藏匿的踪迹。我们又挨个看了他和他的家人的面相,印堂中都有些黑气,但不算重。说明那鬼物不是常驻在他家,只是半夜才来骚扰。 厨房里的摆设也很正常,不过即使关上了门,墙上还是有一个排气扇可以进猫进老鼠,所以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但那个装碗碟的柜子是木制的,还挺重,不是一两只老鼠或者猫就可以拱倒的。 卧室的房门也很普通,离大门还有五米的距离。师父问赵大嚷:“平时晚上睡觉关客厅的窗吗?” 赵大嚷很肯定地回答:“关呀!我每天睡觉前都检查过的!” 那就排除了会有人从窗外往里面扔东西的可能性,也就是说,半夜敲他卧室门的“东西”,一定是会先进到客厅里去的。 师父又问赵大嚷守夜是怎么守? 赵大嚷指着客厅的沙发道:“就躺在上面守。但是我腰不好,那沙发又太软,我睡不惯,得睡自己床上才行!” “那为啥不换个人来守?”我问道。 “换谁?”赵大嚷白了我一眼,道:“我老婆一个女人家,怕鬼怕得要死,哪里敢自己守夜?我两个孩子都还小,更不可能啦!” 我想想也是,看来赵大嚷这一家之主也不好当啊! 067 一个谜团接着一个谜团 我师父对赵大嚷道:“单单这么一看,是看不出什么原因的。我们现在人多,那鬼也不会来。这样吧,你暂时还是得守夜,腰不好就睡地板。先观察几天再说。” 赵大嚷见师父这么讲,却不满意了,道:“几位师傅都来了,难道就这么看两眼便走了?” 周师傅只好劝他道:“我们都是办实事的人,不搞那一套糊弄人的假把式。你就先照着冯师傅说的去做,反正这事儿没给你处理完,我们就不收费!” 赵大嚷无奈只能勉强接受了。我们走出了赵家,门口已经聚集了一大堆看热闹的街坊邻居,正在那儿七嘴八舌地议论。 其中一个中年妇女见我们出来了,便挤过来对我们道:“哎,师傅们,顺便也去我家看看吧!我家可能也闹鬼了!” 一旁的治保主任郑大爷奇道:“你家也闹鬼了?我咋没听你说过?什么情况?” “是呀!”那中年妇女愁眉苦脸道:“我们家最近可倒霉了!我每天打麻将都输钱,这个月就没赢过!我老公呢炒股票,原来还能赚点儿,最近都赔得差不多了!” 郑大爷一听就生气了,骂道:“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女婆,我还以为你家有啥事儿呢?打麻将不输钱,难道只准你天天都赢钱呐?炒股票也总有跌跌涨涨的时候,哪里说只赚不赔的?你们夫妻俩这段时间运气不好,就少打点麻将,少买些股票好了嘛!你不要在这里以讹传讹,制造谣言搞得人心惶惶的!” 围观的居民听了郑大爷的话,都哄然大笑起来。 那中年妇女的脸上挂不住了,又辩解道:“还不单单是这些呢!我的小卖部一向生意不错,可最近来买东西的人也变少了,这个月肯定要亏本了!” “哎呀!做生意嘛,哪有肯定赚的!”郑大爷也是个直性子,又劝道:“一会儿我就去你家小店里买包香烟啊,算是支持一下你的生意好不好?” 那中年妇女无话可说了,只能是嘴里嘟囔着退到人群后面去了。 郑大爷对我们道:“各位师傅们,我们这儿连续出了这么多邪门的事儿,也确实搞得大家慌慌张张的。也劳你们多费点心,把那些个腌臜东西都给请干净咯,我们才好安心过日子呀!” 郑大爷此话一出,围观的人都纷纷点头附和。周师傅只好又上前安慰,承诺会尽心尽力办好这件事的。 “我是这儿的治保主任,人头熟,胆子也大!”郑大爷拍起胸脯又道:“如果你们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周师傅连忙谢过了郑大爷,两人还又是握手又是拍肩膀地表示亲近。随后,我们这才得以从巷子里挤了出去。我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道:“这人一多,比鬼还难缠!” 我师父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现在才开口道:“看来,这里的情况比我们原先预想的要严重多了!” 周师傅也忧心忡忡地道:“是啊!这下子一闹,我们若是处理不好,那可真是下不来台了!” 我问师父:“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就这样回去了?为什么不呆到子时再去看一看,说不定跟上次一样,鬼就躲在巷子道里呢?” 师父道:“嗯,的确有可能是这种情况。但今晚是不行了,我们刚才进去这一趟就已经搞得众人皆知了。要知道,我们这次不单单是要解决那赵大嚷一家的问题,而是要解决整个康安坊的闹鬼问题!甚至同时还要想办法揪出背后搞鬼的那个人!所以,绝对不能打草惊蛇!” 周师傅也连连点头赞同我师父的意见,说要调查这个事儿就只能是暗中来进行。 我不禁有些沮丧。今晚我特意请了假来康安坊,就是想查清楚上次抓那影子鬼后留下来的谜团。却不曾想,之前的谜团没解开,反而又遇到了更多的谜团,只能就这么无功而返了。 第二天,师父让我不用请假了,夜里十一点后再去康安坊。我也松了一口气,这样就免得又去向韩婕解释,因为我也确实很想弄清楚这件诡异离奇的事件。 晚上上完晚自习,我又跟着师父去到了康安坊。周师傅已经提前到了,他对师父道:“昨天那治保主任郑大爷给我打了电话,说又有另一家人托他来请我去。那我们要不要先过去看看,还是直接去赵大嚷家?” “昨晚上赵大嚷家有没有什么异常?”师父反问道。 周师傅道:“我也给他打电话问了,他说跟之前一样,只要有人守夜就一点儿事都没有。” “那他家我们就先不去了,直接去另一家。这只鬼还贼得很,知道要躲着人来!”师父道。但他随即又提醒道:“去之前一定要嘱咐那位治保主任,叫他不能声张,等大家伙儿都睡了再带我们悄悄过去。” 周师傅点点头表示明白了,接着便给郑大爷打了电话。看来这郑大爷在康安坊也是跟排尾村的那位村长谢大勇扮演的是一种角色,既是基层干部,又是各种疑难杂事的掮客。 我看了看时间,我们来得早了些,才十点半。又聊着天等了半个小时,郑大爷才走了出来。 郑大爷介绍道:“今晚要去的那家人姓顾。他们之前跟我说的情况是,人在晚上睡觉的时候经常会感觉像被重物压住了,明明已经醒了却动弹不得,而且全家人都是这样!后来我也帮他们请过两个师傅,但都不管用。拖的时间长了,他们便怕了,已经暂时搬出去到别处住去了。不过,他们临走时把钥匙委托给我保管,意思是看看有没有人不怕鬼的如果愿意来租房子,就便宜一点租出去。” “那事主今晚在不在?”周师傅问。 “在的!”郑大爷答道,“我特意让他也过来一趟,现在就在家等着呢!” 于是,我们便跟着郑大爷往康安坊里面走。到了顾家,那男主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那男主人向我们介绍的情况跟郑大爷说的基本一致,他说自从搬出去住后,睡觉时就再也没有那种症状出现,所以问题肯定就出在这屋子里。 那顾家有个大院子,还有栋两层小楼。我们里里外外地仔细查看,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嘿,还真让我们给找出蹊跷来了。师父的眼睛很尖,在院子里一个大水缸内发现了一个小罐子。他问那顾家人,这小罐子是做什么用的? 顾家主人道:“这水缸平时都蓄水,用来洗衣服、冲厕所。这小罐子嘛......”他接过来看了看,摇摇头说记不清了,“也许是以前曾经拿来当水瓢用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沉到缸底去了。平时水满的时候从表面也看不见它,这段时间家里没人住了,水干了才露出来的。” 师父又把那罐子给了周师傅和我看。即使如我这般新手,也看得出来上面还残留着一些怨气,但是很淡了。这绝对不是普通的水瓢,很可能这屋里的鬼就曾经寄居在里面。 师父把罐子放了回去,然后对顾家人道:“你们暂时还先别回来住,那脏东西可能还会回来,我们下次再来看看。” 我禁不住又有些失望了,看来今晚又是无功而返。那顾家人和郑大爷把我们送到了康安坊外就回去了。剩下我们三个人还在牌坊下苦苦思索,却依然找不到头绪。 “看来这幕后黑手很谨慎,不好对付呀!”周师傅叹气道。 “我们今晚又要白来一趟了么?”我问师父。 “不!”师父摇摇头,沉着脸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很可能不止是一只鬼在捣乱。而且在背后操控的那个人很有目的性,只是我们暂时还搞不清楚而已。” “不止一只鬼?”我惊讶道。 “嗯!”师父很肯定地道,“首先,从各家出现的情况来看,都不尽相同。如果是同一只鬼,为什么会在这家就摔摔碗碟、敲敲门,到了那家又成了鬼压人?昨天晚上那个妇女说家里老亏钱,说不定也是有小鬼在家里捣乱!” “是了!”我也突然想起来了。昨晚那中年妇女被街坊邻居嘲笑,我当时也觉得她是不是有点过分敏感了。现在师父这么一分析,我才意识到她那种情况也可能是真的被“穷鬼”之类的鬼给盯上了。 “不是穷鬼就是衰鬼!”我贸然下结论道。 “那我们要不要就去那家看一看?我知道她家开的小店在哪里。”周师傅问我师父。 师父道:“来都来了,不能就这么空手回去,走!” 于是,我跟着我师父和周师傅又往康安坊里走。由于周师傅也来了很多次了,熟门熟路地自己就找到了那家小卖部。小卖部的楼上就是住人的地方,这会儿那家人居然还没睡,窗户里依然亮着灯。我们站在楼下,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楼上有人在吵架。 周师傅上去敲了敲门,楼上突然就不吵了。周师傅又敲了第二下,楼上窗户直接拉开了,探出一个头来。 “你们瞎呀?三更半夜地没看见这店早关门了吗?”昨晚上那中年妇女凶巴巴地骂道。 周师傅感觉有些尴尬,冲楼上挥了挥手,压低声音道:“我们就是昨晚上去了赵大嚷家的那三位师傅,你不是说你们家也有蹊跷事儿吗?我们过来看看!” 那妇女愣了,仔细瞧了瞧,便立刻换了副面孔,笑道:“原来是昨晚上那三位师傅呀!你们等一等哈,我现在就下去给你们开门!” 那女人“噔噔噔”地下了楼,又呼啦一下拉开了小卖部的弹簧门。师父不停地摇着头,嫌她太张扬了。 “呵呵呵,实在不好意思呀!我料不到你们几位这么晚才来,刚才的话......不要介意哈!”那中年妇女赔笑着把我们领进了店里,还张罗着要给我们拿饮料喝。我正渴着呢,也不跟她客气了,接过一瓶凉茶就喝。 “你就是老板娘吧?老板在不在?”周师傅问道。 “在呢!在呢!”老板娘突然又变得不耐烦了,甩甩手道:“那没出息的刚才还跟我在楼上吵吵呢,嫌我打麻将输钱多。他也不算一算他最近炒股票亏的钱,比我输的多出好几倍呢!” 昨天围观的人多,我们都没能仔细看看她的相门,今晚上近距离一看,确实是有黑气萦绕,还挺严重。我师父和周师傅对望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他们不说,我也明白他们的意思。赵大嚷家的人虽然也有黑气,但都不重,说明那鬼不常驻在他家,只是偶尔才去骚扰。顾家人黑气最重,不过他们已经搬出去了,家里藏鬼的小罐子我们也找着了,却是空的。这老板娘有黑气,但还没搬家,说明那小鬼很可能还在! 如此一想,我们便精神抖擞起来,开始在店里细细查看。看完了一楼铺面,我们又上到了二楼。那老板已经穿好了衣服等我们上去,但他的态度不算很友好,显然是不太相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我们可不管这个,还挨个逮住他看了看相门,也是跟老板娘一样的严重。他们还有个十几岁的儿子,住校在外没回家。 奇怪的是,我们把二楼也仔细查了一遍,还是没找着那藏匿的鬼物。不过我师父鼻子灵得很,不停地猛嗅啊嗅,那表情似乎很肯定小鬼就躲在二楼。 我师父突然问那老板娘道:“你们的钱财平时都怎么存放的?” 老板娘愣了愣,才有些迟疑地答道:“我们家因为开小卖店,需要随时准备一些现金和零钱,所以家里有一个保险柜。” 保险柜?我都来回转了两圈了,怎么没见着? 师父也问了同样的问题。那老板娘才不情不愿地把一张单人沙发挪开,露出了镶在墙壁里的那个保险柜。那老板似乎还有点紧张,不知道我们想干什么。 师父指着那个保险柜道:“麻烦打开我们看一下。” 老板娘露出一个很为难的表情来。老板则抢着道:“不能开!里面就一点钱,没什么好看的!” 师父的脸也变黑了,这老板分明是不相信我们。周师傅又劝道:“问题很可能就出在这里面,我们也就看一看。你们俩都在呢,还怕我们顺手牵羊呀?” 老板娘看了她老公一眼,询问他的意见。老板却猛摇头,表示坚决不同意。 我又气又笑,便对他们道:“你们还想不想打麻将不输钱?买股票不跌了?若是不打开也行,我们掉头就走。下次就算你再上门请,我们也不来了!” 我这么一撺掇,老板娘耐不住性子了,就把老板拉到一边去,夫妻俩压低了声音又是一通争论,实际上我们在旁边听得是一清二楚。 论了一会儿,老板娘气呼呼地回来,对我们道:“不管了!我今天就做这个主儿,开!” 说罢,她掏出一把钥匙来,插在钥匙孔上,然后开始转那保险柜的密码锁。我们连忙别过脸去,好歹避一避嫌。那老板则在后面坐立不安,想要发火,又不敢上去阻止他老婆。 “咔!” 保险柜终于打开了。我们蹲下身来往里面一看,嘿!果真就有一只小鬼缩在里头呢! 那小鬼个头很小,就跟刚满月的婴儿差不多。它缩在一堆首饰盒后面,面朝里不停地哆嗦,显然是知道我们要对它不利了。保险柜里还有些现金,但不算多,也不知道那位老板一直在紧张什么? 我们三个人都松了一口气,这下总算是又眉目了!周师傅对老板、老板娘道:“呃,你们能不能......稍微转过头去半分钟,我们做一下法事!” 一听是这个要求,老板和老板娘都猛摇起头来了!其实我也觉得周师傅人实在是太直了一些,哪儿能跟人家提这种要求呢? 师父就摆了摆手,道:“没关系,他们想看便看吧!” 他从怀里掏出了锦囊,手也不用伸到保险柜里面去,隔着一米远虚空一抓,就把那小鬼给收入锦囊里去了。任务完成,我们便准备告辞离开。留下老板和老板娘站在那儿一脸的茫然,他们啥也没看见呀! 老板娘连忙追上我们,在后面问道:“这事儿就这样解决了?” “解决了!” “要......要给红包吗?” 我乐了,回头对她道:“你啥时候打麻将赢钱了,再补给我们吧!” 离开了小卖部,我便问师父我们抓住的是什么鬼? 师父道:“是虚耗鬼。它附在哪一家,哪一家的钱财就会莫名地流失,做什么生意都亏,赌什么都输。不过这个只是最低级的小鬼。” “那下一步我们准备怎么做?” 师父道:“周师傅家离这儿近,我们就先去他那儿借用一下地方。我要好好审一审这只小鬼!” 周师傅对此也没有意见。好不容易有了实质性的突破,他也想趁热打铁,早点查清楚真相。 068 狠心的主人 到了周师傅家已经快凌晨两点了,他直接把我们带到了自己的书房里。说是书房,其实就是他的工作室兼打坐修炼的地方。书房里都是些道家所用的各种法器、道具和书籍,地上还摆着两个蒲团。 我师父把那只虚耗鬼从锦囊里放了出来,随即用一只手指头指着它。那虚耗鬼就被定住了,趴在地上不停地哆嗦着。 “你的主人是谁?”师父叱问道。 虚耗鬼猛一剧烈哆嗦,却不说话。 “你是怎么钻进人家保险柜里去的?”师父又问。 那小鬼还是哆嗦,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师父恼了,转头对周师傅道:“周师傅,我有些小手段可以用一用。不过,还是请你先回避一下,可否?” 周师傅有些犹豫,他似乎还对那只小鬼心存怜惜。师父又问了一次,他才点头同意,离开了书房。经过这几次相处,周师傅跟我们都很熟了,但毕竟阴修和道修不是一家,有些秘术还是不方便当面施展的。 师父用一只手定住那只虚耗鬼,另一只手掐了个奇怪的手诀,嘴里“叽里呱啦”地念起咒语来。那咒语我从来都没听他念过,看样子或许是一种“禁术”! 那虚耗鬼顿时一阵痉挛,四肢不停地抽搐,嘴里也是吱哇乱叫,显得很痛苦。 “说!你的主人是谁?”师父大声叱道。 “吱吱!呀呀!哇哇!”虚耗鬼依然乱叫着。 “还不快说?” 师父手上明显加了功力,虚耗鬼更叫得凄惨了。我也有点看不下去了,毕竟那只是个小不点,这样折磨它似乎太残忍了吧? “哇嗖!哇嗖!小!酒!喝!” “小什么?”师父好像听出点什么来了,追问道。 “小!酒!喝!小!酒!喝!” 那虚耗鬼狂叫道。它身上的怨气也在不停地外泄,看起来是真顶不住了,再搞下去就真的要魂飞魄散了! 师父终于停止了施咒,虚耗鬼彻底瘫在了地上,不用定魂咒估计他也动不了了。 “小酒喝是什么意思?”我对这三个字完全摸不着头脑,难道这小鬼头平时还喜欢喝点儿小酒? “应该是个人名。”师父猜测道,“不过这小鬼是用夭折的婴儿所炼化而成,他连话都讲不清楚。” “炼鬼?”我惊讶道。 师父点点头,阴沉着脸道:“它的主人应该是个养鬼人,也是阴修。有些养鬼人就专门去抓些游魂野鬼来,用禁术炼成小鬼养着,再驱使出去害人,是我们阴修中的败类!” 阴修中的败类?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禁暗自擦了把汗。这么说,我请穷鬼老曾去捉弄吴鸿德算不算败类?不过好歹我是跟老曾做了公平交易,不算驱使他,当然吴鸿德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想到这儿,我的心才稍微宽了些。 师父不知道我刚才又胡思乱想了,便让我去把周师傅喊了进来。 周师傅看着那只虚耗鬼,皱起眉头道:“既然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要不我就把它度化了吧!” 我师父想了想,却道:“我还有个主意,你看行不行?” “什么主意?” “这小鬼虽然说不清楚主人的名字,但它应该还有本能在,会感应得出它主人在哪儿。”师父解释道,“如果我们把它放了,它很可能就会跑回去找主人。我可以在它身上用法术做一个记号,然后我们在后面一路跟着它,或许就可以找到那个养鬼人!” 周师傅点点头,也觉得可行,不妨一试。可我看着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虚耗鬼,问师父道:“这小家伙都成这样了,还怎么带我们去找呀?” 师父道:“它没事,我没伤到它的三魂七魄。我再给它度一度阴气就好了。” 说完,师父又抓起那只虚耗鬼,将阴力源源不断地往它嘴里送。那小鬼很快便悠悠转醒了,又开始害怕发抖起来。师父又掐了个法诀,将虚耗鬼的一丝怨气引入自己的鼻子里嗅了嗅,然后便把它交给我拎着,让我走到外面去把它放了。 我们准备出门的时候,周师傅的妻子被我们吵醒了,起来问:“你怎么刚回来又要出去呀?” 周师傅安慰她道:“没事儿,我们还有些活没干完,你先去睡吧!” 我拎着那只虚耗鬼走到了屋外,把它放在了地上,然后我又回到屋里。我们三个人就在窗户那儿盯着虚耗鬼,观察它的反应。 那小鬼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似乎确实感觉身边没有什么威胁了,又抬起头在空气中嗅了嗅,这才慢慢吞吞地往西边爬去。等它爬得远了些,我们才从屋里出来,远远地跟在了后面。 虚耗鬼爬的不算快也不算慢。说它快是因为以它的体型,爬起来比那些未满岁的婴儿灵活多了。说它慢,则是相比起其他直接用飘的鬼来说,这种速度实在是跟蜗牛爬一样,我们在后面用走的就可以轻轻松松跟上。 往西边走了一公里,便遇到了一个水潭。那虚耗鬼走的是直线,也不管是什么地形,就一直往前爬,经过水潭的时候也不会从水面上沉下去。我们没办法,只好小绕了一下,从旁边的一座桥过到对面。好在虚耗鬼爬的不快,我们快步些走,还可以跟得住。 后面又经过了一片居民区和一片农田,遇到有视线阻挡的地方就靠师父指路,他用鼻子可以追踪到虚耗鬼的怨气。也幸亏北郊这儿还没有完全开发,如果虚耗鬼是在往城区方向爬,碰到高楼大厦隔挡我们就不好跟踪了。 大约走了一个小时,我们到了一块荒地上,那儿有两排临时板房,像是个工地。那工地外面挂了块牌子,但我们注意力都在那虚耗鬼身上,就只是随便瞄了一眼。 工地里面没什么人,只有一个保安正坐在靠椅上打瞌睡。那虚耗鬼径直爬进了后面一排板房的左边第一间。那是最大的一间,看起来像是仓库之类的地方。 我们悄悄从保安身后绕了过去,没有发出声音。到了虚耗鬼爬进去的那间仓库前,我们先透过窗户往里张望,里面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见。我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拧了拧门锁。嘿,运气还不错,没上锁! 师父朝我和周师傅做了个手势,意思是那个养鬼人很可能就在里面,让我们先做好准备再进去。我师父掏出了几张符,周师傅则拔出了桃木剑。我的修为尚浅,就不准备跟人斗法了,而是准备了跟人干架的家伙:一根工地上随处可见的钢管! 我轻轻地拧开了门锁,率先摸进了仓库。我和师父都习惯了在昏暗的鬼市里摆摊,靠着门窗外面透进来的亮光也能勉强视物。周师傅则不行,只能留在后面断后。 房子里面堆的都是各类的建材,看来这儿真就是一正儿八经的仓库。不过我师父眼尖,在后面拍拍我的肩膀,指着一个角落让我看。那儿有桌子、椅子和沙发,还有一张架子床,或许看仓库的人就睡在那儿。 我继续悄无声息地先摸了过去,手里握着的钢管已经都粘了汗水。形势诡异,我心里便发了狠,决定一旦有人或者任何东西往我身上扑过来,我也不管了,立马就是一钢管抡过去! 可一直走到了架子床前,却是啥活的东西都没发现,那虚耗鬼也不见踪影了。我翻了翻床上的东西,被子、枕头都还在,桌子上的茶壶也是温的,才喝了一半。这情形倒像是刚才还有人在这儿呢,他前脚刚走,我们后脚就进来了,相差不了几分钟。 师父又往四周嗅了嗅,对我道:“不用找了,人走了。” “那鬼呢?”我问道。 “被人给灭魂了!”师父沉声道。 “灭魂了?”这次,我和周师傅异口同声地叫出声来。 师父点点头,道:“我感觉到那只虚耗鬼的怨气就在这房间里,不过已经完全溃散了,三魂七魄都被打灭了!” 我还是有点想不明白,追问道:“谁灭的它?” “哼哼!”师父黑着脸冷笑道:“还能有谁?就是它的主人呗!” 我顿时惊呆了! 艹!这主人也真够狠的!他一定是发现了我们一路跟踪虚耗鬼到了这儿,怕我们继续追查下去,干脆连自己养的小鬼说灭就给灭了! 周师傅终于找到了电灯开关。灯一开,仓库里面的情况就彻底看的清清楚楚了,确实没人。我们接着又发现了一个后门,也没上锁,那养鬼人很可能就是从这儿走掉的。我推开门去看,外面就是工地围墙,墙上有一个小门也是开着的。小门外则是一片林地,这会儿那养鬼人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最有用的线索就这样被掐断了。唯一有收获的是,那个养鬼人可能跟这个工地有某种关系。但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们也不清楚,说不定他表面上就是个守仓库的工人,以此做为掩饰。我们也不是警察,不可能直接去盘问这个工地的人。实际上,我们这会儿再不走,被人发现了很可能就当成小偷给抓起来了! 069 有内鬼? 事已至此,我们也只好撤退。折腾了一夜,现在已是凌晨四点了,我早上七点半还要去上学呢。师父便跟周师傅约好,先回去休息,今晚十一点继续去康安坊调查。 我回到家,抓紧时间睡了几个小时,便又去学校了。不过还好啦,我平时也经常去鬼市摆摊,又是年轻人,偶尔熬夜一次对于我来说,不算什么太大的问题。只是上课听讲的效果就打了折扣,我一堂课下来总要走神几次,搞得韩婕很不满意。 我自己也觉得有必要好好休息一下了,说不定康安坊这件事还要调查好几天,若是每天都这样,自己肯定也是顶不住的。于是,我提前把下午第一节体育课的假给请了,中午就在家好好补觉,晚上才能有足够的精力去捉鬼。 今天已经是连续第三天去康安坊了。我刚上完晚自习,师父就打电话给我,让我直接过去,比之前约好的时间提前了一些。我们跟周师傅又在坊前再次碰头,一见面他先递给我们两个红包。 “昨晚我们抓到了虚耗鬼,很快就有效果了。呵呵!”周师傅笑道,“那老板娘今天出去打麻将立马就赢钱了。她高兴得不得了,刚才还特意送了三个红包过来。” 我接过了一个红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二百块钱。好吧,这也算是有收入了,不枉费我这两天熬夜的辛苦。 收好了红包。周师傅又道:“那老板娘还到处宣传,又介绍了另外一家人来请我们去看。我已经自作主张,答应她了。” 师父点点头,道:“我没问题。昨晚的线索断了,我们正需要多找一些新的线索。既然有人请上门来,咱们就去吧。” 随即,我们再次去到了那家小卖部。可师父最担心的事情还是逃不掉,小卖部门前已经聚集了好多看热闹的居民,就等着我们闪亮登场呢! “呀!师傅们来啦!大家快看!”那老板娘大惊小怪的叫声离着老远就传过来了。那帮居民竟然便鼓起掌来! 我和周师傅感觉特别不好意思。以往我们不管到哪一家去做法事,都是悄悄去悄悄走,刻意保持低调。一般的人家也不会到处宣扬,毕竟让外人知道自己家里闹鬼了也不算什么光彩的事情。 但这位老板娘就是个喜欢出风头聊八卦的人,不单单别人家的八卦喜欢聊,自己家的八卦也乐意拿出来跟大伙儿分享。当然,这么多人都聚集在她家小卖部前面,多多少少也能带来一些人气和生意。她一直在绘声绘色地跟街坊邻居们描述昨晚我们捉鬼的过程,还添油加醋地增加了一些“紧张情节”。说到起劲的时候,自己还亲身示范了一下我师父昨晚从保险柜里抓出虚耗鬼的动作。 师父黑着脸不说话,对此特别反感。周师傅也觉得尴尬不已,连忙上去劝说,让那位老板娘赶紧带我们去她介绍的另一家看看。可那些围观的群众已经被勾起了兴致,都不肯散去,簇拥着我们一起去到了下一家门前看热闹。 这家人姓林,家里的情况是半夜里家具会自己挪动。那家主人说,奇怪的事情是前天才开始的。他早上起来发现楼下客厅里有些家具莫名其妙地移位了。他挪回去后,第二天又跑偏了。后来他便晚睡了一些,在夜里注意听楼下的动静,结果听到了家具在地上拖拉的声音。但是等到他下楼去看时,声音就停止了,但那些家具的位置已经发生了变化。 我们照例在屋里屋外查看了一圈,把客厅的家具也仔细检查了一遍,这回倒没有什么发现。看来这家跟赵大嚷家一样,捣乱的鬼不常驻在家里,半夜才会从外面溜进来。周师傅询问我师父的意见,我师父却大手一挥,道:“走!” 这把所有围观的人都搞懵了。他们期待的精彩表演并没有出现,我们这三位师傅好像就是来走个过场而已,待不到十分钟就说要走,这不按套路出牌呀! 他们或许觉得,好歹我们也应该像其他那些师傅一样穿起道袍,甩两下桃木剑,再念个经什么的才像那么回事儿嘛! 我师父可不管,我们又不是唱戏的,没必要讨好“观众”。平时师父也会玩那套假把式,但在正儿八经捉鬼的时候,他是从来不玩虚的。 说走就走,我们三个也不理睬老板娘的极力挽留,径直走出了康安坊。我问师父:“他们这么一闹,我们今晚是不是没得搞头了? 师父摇摇头,冷笑道:“有的搞!” 我奇道:“怎么搞?” “你算一算时间,这林家是前天才开始出现异常的,而自从我们去了赵大嚷家后,赵家就没再有鬼敲门。”师父给我分析道,“这时间刚好能对得上,你说巧不巧?” “对!这也太巧了!”我一拍大腿,大声道。 “那您的意思是,这养鬼人故意在跟我们玩捉迷藏?”周师傅问道。 师父点点头:“他昨天直接把自己养的小鬼都给灭魂了,就是不想正面跟咱们对抗。但我估计他不会这么容易就善罢甘休,肯定还要搞出点事情来。我们就在这儿等一等,晚一点再杀个回马枪,还去林家!” 我和周师傅也觉得师父分析得很有道理。我们刚才很干脆地掉头就走,也许可以降低对方的戒心。然后我们再去而复返,就有可能当场逮到他! 正商量着呢,周师傅放在裤兜里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他走到一边去接听,看他的表情似乎又得到了什么新的消息。 周师傅挂了电话,走回来对我们道:“郑大爷给我打电话,说那顾家人的隔壁邻居向他反映,昨天半夜听到了一些古怪的声音从顾家院子里传出来,好像是有人闯进去了。我问具体的时间是什么时候,他说是凌晨四点左右。” “那岂不是跟咱们去到那家地产公司的时间差不多?”我有些惊讶,感觉这两件事或许可以联系在一起。 “莫非那顾家也是那养鬼人的一个临时据点?”周师傅猜测道,“他驱使小鬼把顾家人吓走了,自己又被我们追查到了地产公司去,所以就跑到里面去躲着?” “嗯,有可能!”我也点头赞同。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师父补充道,“他也许只是想回去拿那个罐子。因为我们追查得太紧,他连自己养的小鬼都灭掉了,拿走罐子也是为了消除证据。” 的确有这种可能性。从之前我们调查到的情况看,这个养鬼人心思缜密,又够狠,实在是不好对付。 “那我们待会儿怎么办?是去林家还是去顾家?”我问道。 “不如我们就分头行动!”周师傅提议道,“我找郑大爷拿钥匙去顾家,冯师傅你们直接去林家,如何?” 师父想了想,也点头道:“这样也行吧。不过周师傅,你遇见鬼便捉鬼,遇见人还是最好不要单独动手。有什么情况随时跟我们联系,我们再赶过去。” “没事儿!”周师傅大笑道,“不妨您说,我年轻的时候还是练过几年武术的,对付个别小毛贼没问题!” 商量已定,我们便再次悄悄地摸进了康安坊。这时已经过了十二点,那些看热闹的居民早就回家睡觉去了,只剩下零星几户人家的灯还亮着。我和师父自行前去林家,周师傅则找郑大爷去了。 到了林家外面,我轻声问师父:“我们要不要敲门进去?” 师父摇摇头,道:“这林家没有院子,客厅里如果有动静,我们在窗外面也能听得到。如果没动静,我们就在外面守着,那鬼来的时候我们肯定也能看见。” 于是,师父便安排我躲在一个大垃圾箱后面,他自己去林家窗户外偷听。那垃圾桶味道实在难闻,但附近也没有其他什么可以躲藏的地方了,我只好强忍着。 师父在窗外听了一会儿,冲我摇了摇头表示里面没动静,那鬼应该还没来。他随后也猫着腰跑到垃圾桶这边来跟我挤在一块儿。 我躲在那儿实在是被熏得难受。要说憋着气嘛,又憋不久,憋到最后受不了了就会大口大口地呼吸,那吸进去的臭味就更多了!我只好把呼吸的节奏慢慢调整回来,宁可小口小口吸,臭就臭一点吧,反正我平时摆摊卖的一些东西也差不多是这个味儿...... 跟垃圾桶相处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间,我渐渐也找到一些应付臭味的法子,那就是多去想其他的事情,把自己的注意力从鼻子上转移出去。我想着想着,就开始自己分析起目前的形势来。 为什么对方对我们的行动这么了解?我们到哪家,哪家的鬼就不来了? 还有昨晚上跟踪虚耗鬼的时候,那养鬼人怎么就能提前知道我们要去找他了?难道是有人通风报信? 但这次的捉鬼行动,一直就我、我师父和周师傅三个人全程参与,还能有内鬼不成? 内鬼?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我和师父是不可能有问题的了,那周师傅呢? 我一直就对师父的说法有异议。他自己都老是说阴修、道修不是一家,偏偏那周师傅就爱来请我师父帮忙。不是同行,但都是捉鬼的,那不是竞争对手是什么?为什么他还给竞争对手介绍生意? 每次师父都把这事儿说的冠冕堂皇,说他们俩之间是“君子之交”。我觉得最有可能的真实情况是:周师傅的道行确实不高,但在县城的名气跟我师父差不多,有时候人家请了他去,他自己却搞不定,又怕丢了面子,才来找我师父帮忙。 如果再想得“小人之心”一点的话,那周师傅会不会想借这次机会打压一下我师父的名头呢?这样下次人家再说起来,他就可以大言不惭地道:“我周师傅搞不定的事情,那冯师傅一样也搞不定!” 我把自己的这点小发现翻来覆去地推敲,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于是,我便小小声问师父道:“师父,你上次来这儿开井盖找到那皮影的时候,周师傅在不在场?” 师父愣了一下,有点没明白我问这话的意思,“在啊,还是他先发现的!怎么了?” “嗯,那就更可疑了!”我暗自想道。我便把我刚才的推测跟师父说了。师父却白了我一眼,叫我不要瞎想。 我不服气,又道:“师父你想想,除了找到皮影,那郑大爷说前两次他请周师傅来都抓到鬼了,再包括抓虚耗鬼在内,四次抓到鬼的时候周师傅都在场。可为什么别的师傅去就抓不到,我们自己来也抓不到,就他在的时候才抓得到?会有这么巧的事儿吗?” 师父一下子被我给问住了,一时间也无法反驳。 我继续猜测道:“这会不会是他自己布的局?或者说他是想借这次的闹鬼事件来捉弄我们,这样才显得他自己也有本事?” 师父还是摇摇头不赞同我的说法。他道:“周师傅不像会是这样的人!”但他又找不出其它更好的解释来替周师傅澄清。 我趁胜追击,问道:“之前我们都是一起行动的,抓得到抓不到都没话说。为什么今晚师父你一说要杀回马枪,他就自己提出来要一个人去顾家?说不定他知道在那边又能抓到鬼了,却把我们丢在这里闻着臭味傻等!” 师父也沉默了。我们在这边躲了快两个小时了,那鬼还没有出现,估计再来的可能性也不大了。 我又道:“按我说,我们先不打招呼,就偷偷去他那边看一看情况。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师父也禁不住我的这一番“洗脑”,开始有些意志松动了。又躲了半个小时,他见实在是没啥动静,便带着我离开了林家,悄悄转移到顾家去了。我终于脱离了那个令人作呕的垃圾桶,顿时感觉世界原来还是这么美好!空气还是这么清新! 顾家我们上次就去过一次,再说这康安坊的大小巷子我们也来来去去几回了,不用别人带路我们自己也能找得到方位。这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坊间早就没了灯光。顾家的门是半掩着的,里面更是漆黑一片。 我们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进去。今晚乌云半遮月,我们只能靠着淡淡的月光观察院子里面的情况。我最先发现的是地上有一摊反光的东西。定睛一看,那口大缸居然已经破了大半边,缸底残留的一点水流了出来,在月光下形成反射的镜面。 我们走近了去看,原先沉在缸底的那个小罐子已经不见了。果然就如师父所预料的那样,那养鬼人还特意跑回来把它取走了。 那周师傅呢?是去追那个养鬼人了,还是在哪个角落里躲着呢? 师父见此情形,便也不掩饰了,直接生出了一团鬼火照明,同时在院子里喊了一声:“周师傅!” 没人回答。我这边也生了一团鬼火,准备再四处去找找。可我手心里的鬼火刚一生起来,我就给吓了一大跳,手上的阴气流断了,鬼火也立马灭了! “怎么回事?”师父察觉到了我的异常反应,转身问道。 我指着两米外的另外一口大缸,结结巴巴道:“那水缸里怎么长出手脚来了?” 师父疾步过来,用自己掌中的鬼火去照,确实那水缸的缸口外面露出了两只手和两只脚,看起来就好像是从水缸里长出来的一样!但再一看,又像是两只断手和两只断脚被人丢在了水缸里面! 那两只手成虎爪状,好像想要去抓住什么东西。那两只脚上还穿着鞋子,是一双黑色的布鞋。 “周师傅!” 看到那双鞋子,我和师父都明白过来了。那缸里的是周师傅! 我们俩赶紧上前去抓住周师傅的手脚,用力把他从缸里拉了出来。还好他身上是完整的,刚才只是身体在底下,只露了手脚出来。但师父把手伸到周师傅鼻下一探,脸色更难看了。 “他死了!” 我惊道:“死了?” 师父阴沉着脸,道:“他的阳气都被鬼物吸尽了!” 我再次大吃一惊!什么鬼这么厉害?连一个道修都能被它直接吸干了阳气! “可能是噬阳鬼。”师父看出了我的疑惑,沉声解释道,“是最常见的恶鬼。它以吸活人的阳气为食,而且吸的阳气越多,身形就越高大。阴功修为高的养鬼人都会养一只带在身边,专门用来对付道修。因为道修靠吸取灵气修炼,灵气即阳气之精华。道修施法时就以灵气调动天地法则,法力弱一些的道修在噬阳鬼面前可能连施法都很困难。周师傅应该就是对此估计不足,被它偷袭了。” 我悲伤地看着周师傅的遗体,他躺在地上还保持着僵硬的姿势,弯着腰,双手向前抓握。我完全可以想见到当时他遇害的情景:那高大的噬阳鬼抓住了周师傅,低下头去吸取他的阳气,而周师傅拼命想掰开噬阳鬼的手,却是力不从心。最后,被吸尽了阳气的周师傅又被噬阳鬼塞进了大缸里。 070 我的问题大了去了! 我感到很惭愧。半个小时之前,我还在贸然怀疑周师傅是内鬼,暗自揣测他的为人,把他想得那么阴险狭隘。可事实证明,他确实是一直尽心尽力地在调查这起事件,甚至愿意以身涉险,最后却落得个身死道消的结局! “唉!错都在我!”师父长叹道,“是我低估了那养鬼人的实力,以为他只是懂得养一些不入流的小鬼,没想到他居然连这种霸道的噬阳鬼都能驱使!是我害了周师傅呀!” “那我们要不要报警?”我带着哭腔问道。 事情演变成这样,已经完全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现在康安坊的问题不再是单纯的“闹鬼事件”,而是一起恶性杀人命案了! 师父又叹了口气,道:“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了。估计我们两个也脱不了干系,做好再蹲班房的心理准备吧!” 也许就是为了验证师父这句话的真实性,巷子外面陡然响起了一阵刺耳的警笛声! 我和师父都赶紧站了起来,不敢再接触周师傅的遗体。随后,几名警员持着枪就冲进来了。他们大喊着,命令我们高举双手,然后跪在地上。接着,我和师父就被警察给按在了地板上再把手都扭到背后拷了起来,我们身上的随身物品也被全部搜了出来一一扣押。最后,我们被带上了警车,直接又拉到了县城公安局。 这次由于涉及到的是命案,那帮警察可就不像上次那么客气了。他们审我们就跟审罪大恶极的杀人犯是一样的套路。我因为已经年满了十八岁,这回直接被戴上了手铐脚链,锁在审讯椅子上一遍又一遍的受审。 不过我也没有太多可讲的。上次被关进来的经验告诉我:不要多嘴!不要反抗!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也不要乱说! 那主审的警官很严肃地问我:“你们到康安坊是干嘛去了?” 我回答:“是做法事去了。” 问:“做什么法事?” 答:“驱邪。” 问:“驱什么邪?” 答:“鬼!” 在场的两位警官都嗤笑起来,仿佛听到了特别无厘头的笑话。 “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主审警官问我。他还对负责记录的搭档示意了一下,那意思是这个问题就不用记到笔录上去了。 我无奈地苦笑道:“这不是我相信不相信的问题,鬼本来就是这世间确确实实存在的东西!” “那你能看见鬼吗?还是能摸到?你怎么就这么肯定它们确确实实存在?”他又问道。 我很肯定地点点头,道:“我确实是能看见它们,还能跟它们说话,因为我天生就是阴阳眼。” “哦!”那主审警官兴致也上来了,笑着问道:“那它们长什么样呢?” 我如实描述道:“一般的鬼就跟人差不多,也就是脸色苍白一点,身形模糊一点,看起来有点像虚影。” “那它们怎么跟你说话的?” 我耸了耸肩膀道:“就跟人一样,用嘴巴说呀!” “那它们吃什么?喝什么?” 我撇撇嘴巴,道:“大多数鬼吃的喝的都跟我们平时吃的喝的一样,只有个别鬼口味比较独特,喜欢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过它们不吃不喝也不会饿死。” “因为它们已经死过一回了是吗?”那警官促狭地笑问道。 “是这么个意思。”我老实回答问题。 “你是不是鬼片看多了?”他突然没了笑容,很严肃地看着我,“还是盗墓小说看多了?” 我摇摇头道:“那些东西我很少看。” 我说的的确是事实。当你每天都可以直接与真实的鬼打交道的时候,你就会觉得那些个什么鬼片啊小说啊都特没意思!这道理就好比是对面的这两位警官一样,别人不了解的就会对他们如何审讯犯人觉得很好奇很神秘。但他们自己估计早就已经对此厌烦了,还觉得是一件特别枯燥无趣的事情! “我再一次严肃地警告你啊!”主审警官瞪起了眼睛,声量也提高了八度,“你进到这里来了,就不要想着靠胡说八道混弄过去!你赶紧老老实实地交代问题!” 我苦笑着摇头。我这还不算老实交代么?是你自己不愿意相信好不好! 这时,审讯室的门开了,又走进来一位警官,还是位女警官。我一看,是熟人,正是上次抓我们的那位大妈教导员。 她看了看我,却不说话。她又走过去翻看了一下笔录,然后问那位主审警官:“他就是这么回答的吗?” 那主审警官说是,还说我“这小子满嘴胡说八道,特别不老实”! 大妈教导员不置可否,对主审警官道:“这个鬼不鬼的问题就不用往下问了,直接问他案发的前因后果和详细经过。不管他怎么回答,就照着记!” 那两位负责审我的警官都答应了。大妈教导员又走到我跟前,神秘莫测地对我道:“上次被你们侥幸逃脱了,这次可就不一定这么好运了!” 我连忙道:“人又不是我们杀的!你们也要好好查清楚,不要冤枉好人呀!” “是不是你们杀的,现在还没有结论!”她指着我的鼻子道,“不过初步勘察的结果,你和你师父都接触过死者的身体,现场也有一大堆你们俩的指纹和鞋印!除此以外,没有第三人的!” 我愣了。她说的应该也是真实情况,那噬阳鬼是不可能留下什么指纹、脚印的。但我们要怎么样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呢?我突然有些慌了,这事儿好像有点说不清楚了!如果平白无故就背上了一个故意杀人的罪名,那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大妈教导员施压成功,便转头出去了。那两位审讯警官又开始继续审我。接下来的问题都是实质性的问题,我的回答也就不像刚才那么有争议了。 我的说法也基本上都是事实:我和师父是受周师傅的邀请才到康安坊去做法事的,而且都是主人家委托我们去的,这些只要他们去查证一下就知道我没有说谎。但是今晚的法事做的很不顺利,因为那些围观的居民太多,干扰到我们了,我们便只好离开。后来周师傅就单独一人先去了顾家,再然后我们过去的时候就发现周师傅已经死了。 他们问得直接,我也回答得尽量简练。既然他们不信鬼,那大妈教导员也说了不要记鬼的事情,那我也就没有必要再自找没趣。所以,抓虚耗鬼的经过和发现养鬼人的情况我都隐去了没说。 事情经过问完了,最后那位主审警官又问道:“你们和死者之间有没有什么矛盾或者过节?” “没有!” “有没有竞争关系?” “有一点吧......”我迟疑了一下,随后又加上一句:“但我们还是可以合作的,这次就是合作的关系。” “那你们的报酬怎么分配?”主审警官又问道,“你说他一个人先去了顾家,那他要是自己先做完了法事,是不是报酬都归他,你和你师父就拿不到报酬了?” 这个问题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且我觉得这个问题里好像还挖了一个陷阱,我不能乱回答。 “不会的。周师傅不会是那样自私的人,他是一个好人!呜呜!”我只能这样回答道。可这句话一说出来,我突然感觉自己的鼻子就酸了。我还是在为之前对周师傅的误会和诽谤感到十分惭愧,我错怪一个好人了!然后我再联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结果情绪便一下子失控了! 我开始只是哽咽着抹眼泪,后来忍不住了便哭出声,到最后就变成了嚎啕大哭。那两位警官劝也没用,骂也没用,最后只好催着我赶紧把名字给签了,便草草结束了这第一次审讯。 此后,我又被他们拉出去审了好几回。但是他们问来问去都是那些问题,我答来答去也都是那些回答。再然后我就被送到看守所去了。 在看守所里,我跟那些小偷、抢劫犯、强奸犯被关在了一起。还好现在看守所也管得严了,没人会打我。相反,他们一听说我是因为涉嫌故意杀人罪被关进来的,都竖起了大拇指道:“果然英雄出少年,还是你够狠!” 我哭笑不得。 在看守所里整整待了七天,我才被放了出来。同时被释放的还有我师父。我问前来给我们办理释放手续的警官,为什么突然就把我们给放了? 他们道:“死者的法医鉴定已经出来了,是猝死!而且没有明显的外伤。另外,康安坊的治保主任也证实了死者确实是一个人先去了顾家,其他居民也都证实了你们是他们请去做法事的师傅。既然没有证据显示是他杀,那这个案子就撤掉了,你们也就不是嫌疑人了!” 出了看守所,我问师父我们该怎么办? 师父道:“你甘心就这样让周师傅白死了吗?” 我道:“肯定不甘心啊!那个养鬼人不单单害死了周师傅,还害得我们莫名其妙就背上了这么一口大锅,我现在恨不得马上就去把给他找出来,弄死他!” 师父道:“那这件事我们就继续追查下去,一定要把它查个水落石出!” 我点点头,大声道:“好!” “不过,”师父口气却软了许多,带着一副愧歉的表情对我道,“我们还是要先解决一下你自己的问题。” “我什么问题?”我疑问道。 实际上,我的问题大了去了! 整整七天不回家,不上学,还被警察给抓进了看守所,甚至一度背了个故意杀人的罪名,所有关心我的人那还不得都急疯了?我师父是个单身汉,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他去哪里了,可我不行! 我这才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师父随后带着我回了我家,亲自向我父母说明情况。我爸我妈非常担心,也非常生气!上次就是因为我跟着师父去鬼市,才被抓进去过一次,这次居然还搞出个人命案来! 我师父很诚恳地道了歉,希望能得到他们的谅解。但我爸我妈情绪特别激动,明确表示不会再同意我跟着师父外出了!在他们看来,我现在正处于迷途知返的阶段,积极上学,用功读书,还找了一个不错的女朋友。他们不希望我再回到之前的那种吊儿郎当的状态去了! 我为师父感到不平,出现这种事并不是他的错,他不应该受到这种指责。但师父阻止了我的辩解,叫我不要跟父母顶嘴。他在领受了一顿责骂之后便黯然地离开了我家。 我父母那边可以有我师父代为解释,代为受过,学校那边就只能靠我自己去搞定了。这当中,尤其是韩婕让我不知如何面对。她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操心了那么多,甚至可以说,是她用爱和不放弃改变了我的人生轨道! 让我感到意外的是,韩婕没有跟我吵,也没有跟我闹,而是很冷静地听完了我的解释。甚至她都没有去追问一些我不好回答的敏感问题。 韩婕咬着嘴唇,最后问了我一句:“你觉得你们正在做的,是正确的事情吗?” “我觉得我们没有做错什么!”我坦然道,“我知道很多人都无法理解我们所从事的行业,但我很肯定我们要做的事情是正确的!” “那你还要继续去调查这件事情吗?”韩婕又问。 我点点头,道:“要!这也是周师傅的心愿,我们一定要替他完成!” 韩婕道:“那你就去吧!这件事情不结束,你也不会有心思放回到学习上来。你也不用跟我请假了,事情办完了你再来找我!” 我万分感动,没想到韩婕这么信任我,这么支持我!我伸出手去想把她拥入怀中,好好表达一下我的感激之情! 但韩婕却一把将我推开,冷冷道:“别跟我来这一套,我的气还没消呢!以后你再慢慢用表现来证明一切吧!” 我当场错愕。这女人的心思怎么会这么复杂呢? 071 再入康安坊 由于我最后并没有被公安机关定罪,连嫌疑人的身份都被撤销了,学校方面也就没有给我任何的处分。但我还是被叫到了校长办公室,接受了一通严肃的思想教育。我不敢造次,只得唯唯诺诺应付了过去。 可一出了校长办公室,我就给师父打了电话,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再去康安坊? 师父问:“你那边的事情都解决清楚了吗?” 我道:“解决清楚了!” 他又问:“你父母不反对吗?” 我道:“他们反对也无效!我已经是成年人了,就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们要是再有什么问题,就由我来跟他们说!” 于是,就在出狱后的第二天晚上,我又跟着师父去到了康安坊。 师父说,那天晚上我们只顾着查看周师傅的情况,并没有认真地将顾家检查一遍,可能就会漏掉了一些重要的线索。所以,今晚我们的目标还是顾家。这也无形中增加了一个特殊意义:我们在哪里跌倒的,还要从哪里重新开始! 顾家的大门上不但上了锁,还被公安局贴上了封条。现在这里不单单是闹鬼的宅院,还曾经是一处命案现场。一般人没事也不会来这儿了,更何况是在半夜。我和师父却毫无犹豫,直接翻墙进了顾家。 院子里的那两口大缸还留在现场,地面上还留着用**笔画出的周师傅的遗体轮廓,让人看了又不禁心生唏嘘。但此时已不容我们再浪费时间,我和师父又生起了鬼火,把顾家前前后后都仔细查探了一遍。 然而,我们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师父说,事情已经过去八天了,这地方又被警察彻底搜过了一回,确实很难再找到什么物证。如果是在当时,他还是可以通过秘术去捕捉噬阳鬼残留在现场的一些怨气,或许可以发现一些端倪。但是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我们只好又翻墙出了顾家院子。 就在离开顾家的时候,我又回头瞄了一眼顾家的大门。这一瞄,让我突然又有了想法。 我对师父道:“那天晚上我怀疑周师傅是内鬼,后来证明是我错了,但到底有没有内鬼这个事儿还不一定。也许是其他人在给那养鬼人通风报信呢?” 师父还是不以为然,反问:“这件事就我们三个人在参与调查,不是周师傅,难道还是你我吗?” “不!还有一个人,是掌握我们的动向的!”我伸出一个手指头,对师父道。 “谁?” 我指着那顾家大门上的锁头,道:“就是那治保主任,郑大爷!” 师父一听这个名字,也不禁迟疑起来。 确实,虽然郑大爷并没有直接参与我们的每一次调查,但他多多少少都是了解我们的行动轨迹的。我们什么时候来?去哪家?他都一清二楚!而唯一一次他不知情的便是我们临时起意要去那家小卖部的时候,他当时已经走了。结果那天晚上我们就抓到了虚耗鬼! “案发那天晚上他不是应该带周师傅来顾家的么?为什么我们来现场的时候没见到他?后来又是谁报的警?”我又是一连串的追问。疑问越多,郑大爷的嫌疑也就越大了! 师父皱眉道:“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本就住在康安坊,还帮着养鬼人把这儿闹得鸡犬不宁是有什么目的呢?” 我道:“不管他是有什么目的,先找到他再说!” 说归说,但我们并不知道郑大爷住在哪里,也不可能在这三更半夜的时候跑到他家去质问他。看来,这个突破口也不太容易抓住。 “我们再到林家和赵家去看一看,”师父无奈道,“养鬼人可能还不知道我们已经被公安局放出来了。我们这会儿再去那边守着,说不定就能逮到他!” 这也是目前情况下,我们唯一可以去碰碰运气的计划了。于是,我和师父又悄无声息地往林家走去。这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坊间巷道里早已看不到行人。 可就当我们刚刚走过了两条巷子的时候,我们发现前面还有一个人在夜里四处游荡! 康安坊是片老住宅区,路灯很少,经常是隔着几十米才有一盏,而且还很老旧,光线昏暗。我和师父躲在了暗处,远远地观察那个人的行动。师父在阴暗的地方眼睛比我还好使,他轻轻在我耳边提示道:“运气来了,那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刚好那人走到了一盏路灯下面,从背后我看不到他的脸,但他胳膊上醒目的红袖章让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是郑大爷没错了! “这么晚了他还出来巡逻?”我不禁怀疑道。 “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师父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赶紧跟上去。我们两个人就贴着旁边人家的墙壁,从一处阴影里快速跑到下一个阴影去,刻意避开路灯的直射范围。 前面的郑大爷警觉度好像也挺高的,时不时也会回头望一望,但是却一直没有发现我们在跟踪他。他走到了一条巷子口处,左顾右盼了一会儿,便往巷子里面走去。 我和师父快上了两步,从巷子口探出半个头去观察。郑大爷在巷子里一边走,一边在两边墙上摸索着什么。最后他在一面旧墙外蹲了下来,又鬼鬼祟祟地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就往墙根下塞。 师父一看到这儿,也不躲了,闪出身来,直接走了过去。我也赶紧跟上,却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主动暴露自己的行踪。难道他有把握跟那郑大爷当面对质了? “谁?” 郑大爷猛然转身叱道。 “我!”师父堂堂正正地走了过去。郑大爷一见到是他,一副很吃惊的样子。 他紧紧张张地问道:“你们啥时候放出来的?怎么还敢来这儿呀?” “为什么不敢?”师父走到郑大爷跟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周师傅死了,我们就更应该把事情真相查清楚!” “那......那也对,是该好好查一查!”郑大爷被我师父的严肃神情给吓到了,结结巴巴道,“但是,公安局那边不是都查过好几次了吗?他们都说是猝死,是周师傅自己身体的原因。” “公安局查的是人,我们查的是鬼!” “哦,对对对,那还是该查一查哈!”郑大爷勉强笑道。 “最近几天,康安坊里还有没有闹鬼了?”师父追问道。 “没......”郑大爷方寸已乱,刚摇摇头,又赶紧点头改口道:“有有有!昨晚上林家又闹过了!” “那鬼是不是从你这里来的?”师父向前一步,将郑大爷逼到了围墙边上。 郑大爷老脸一哆嗦,却断然否认道:“什么鬼从我这里来的?你不要乱讲话哦!” 师父嘿嘿冷笑,猛一蹲下身,伸手朝郑大爷脚下的墙根摸去。那里有一处墙砖破损后留下的缝隙,师父一掏,便找到一样东西。他抽了出来在我面前展开,我只看了一眼,便不禁咒骂起来! 艹!又是一张皮影! 我一把揪住了郑大爷的衣襟,狠狠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养鬼人!” “什么养鬼人?我不懂!”郑大爷被当场抓了现行,但他似乎还想装糊涂,抵赖不认。 “他不是!”师父却摇了摇头,把那张皮影举到郑大爷面前,问道:“这东西是哪来的?” 郑大爷被我按在了墙上,冷汗直流,但依然猛在摇头,还不肯说实话。 “哼哼!”师父冷笑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你也敢去碰它?”说罢,师父伸出两根手指头往皮影上一夹,便揪出了一只影子鬼来! 那影子鬼长得扁扁平平,黑乎乎的,比之前的虚耗鬼也大不了多少。它被师父拎在手里不停地挣扎,嘴里“吱吱”地叫个不停。 郑大爷一脸的茫然:“啥呀,什么也没有啊!” 师父给我使了个眼色:“你给他开开眼,让他看一看真正的鬼是长啥样的!” 我坏笑道:“没问题!”随即,我便给郑大爷的眼睛上施了一个阴眼咒。 郑大爷的眼睛被我突然晃了一下,再一睁开,却给吓了一大跳,脸色都煞白了! “这这这......这是什么东西?快快快,快把它拿开!”他惊叫道。 师父见效果已经达到,便把那影子鬼放回到了皮影中,并收起来。我也在担心呢,那郑大爷年纪也不小了,再这么吓他说不定又得出什么意外。 师父这才好整以暇地开始审郑大爷了。他问道:“顾家院子里的那个小罐子,是不是也是你放进去的?” 郑大爷两腿发软,都快站不直了。他低着头,慢慢缓着气,终于勉勉强强地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我师父的问题。 师父见他承认了,便接着问:“那罐子和这皮影,这些东西都是哪来的?” 郑大爷小声道:“大师给的......” “什么大师?”我奇道。 郑大爷摇摇头道:“我也没见过他,只是听忠信地产公司那边的人都这么叫他。” “忠信地产公司?”这下轮到我和师父吃了一惊,齐问道。 072 两面夹击 我这才猛然想了起来。那天晚上跟踪虚耗鬼去到那个工地时,我瞄了一眼那工地上挂的牌子,上面好像就是写着:忠信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 “一个地产公司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师父皱眉问道。 郑大爷站不住了,干脆便蹲在了地上。不过他现在已经彻底老实了,有问必答。 “唉,这整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这家公司搞出来的!”他叹着气解释道,“几个月前,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在外面烂赌借了高利贷,欠了一屁股债,居然还把我们家房本儿都偷偷抵押给了人家。后来,忠信地产的人就找到我,说要来收我们家的房子!” “我自然是不肯呀!但借条和房本儿都在人家手上呢,我就是不答应也不行呀!”郑大爷愁眉苦脸地开始诉苦,“然后我就去求他们,求他们宽限一些日子让我去筹钱来还。公司的人却说,慢点还钱可以,但要我帮他们做点事儿。我问是做什么事儿,他们也不明说,就让我把康安坊里各家各户的情况都一一告诉他们,还要我晚上出来巡逻的时候给他们放风!” “怎么放风?” 郑大爷缩了缩脑袋,回答道:“他们要来之前会先问我哪家有人?哪家没人?如果你们来了,我还要及时告诉他们!” “你特么的还是这儿的治保主任呢!你这叫引狼入室懂不懂?”我恼了,指着他骂道。 “那我也是没办法呀!我不顺从他们,就要被赶出去睡大街去了!”郑大爷哭丧着脸道。 “除了放风,你为什么还要帮他们放置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你难道还看不出来,你们这儿闹鬼就是他们搞出来的吗?”师父问道。 “唉,我也不傻!”郑大爷又叹了口气,道:“一开始我还不太清楚他们的计划。后来闹鬼的事情多了,我自己也能猜得出来是怎么一回事儿了。我也悄悄问过公司的人,他们跟我熟了也就不避讳我了,就说是公司请了一位大师,那些鬼都是大师带来的。再后来,他们说我表现不错,又给我减了利息,便安排让我去放东西。我也不敢拒绝他们呀!” “那你为什么还帮着居民去请捉鬼的师傅,你不怕公司的人找你麻烦吗?”这是我之前一直想不通的问题,也是我一直没有怀疑到郑大爷身上去的重要原因。 “这个我都是跟公司的人报告了的。他们一开始只是让我去请一些假师傅来做做样子,应付一下街坊邻居就行了。但后来公司的人又说,都太假了也不行,最好请个真师傅来抓一两只真鬼给那些居民瞧瞧,他们才会更怕!”郑大爷继续交代道。 “只不过一开始他们只是想让我去请周师傅而已。因为他们知道周师傅的道行一般般,只会抓一些不入流的小鬼。到了时候,大师再放出来一些难缠的大鬼他就搞不定了,那些居民也就彻底没辙了!只不过没想到,周师傅却把你们给找来了。他们不知道你们的底细,又故意让我委托你们去顾家,就是要干扰你们,跟你们玩捉迷藏。结果如意算盘没打好,还是让你们把那个小卖部里的鬼给抓到了!” “然后他们就决定要除掉周师傅了?”审到了关键问题上,师父的神情也是特别的严肃。“你明知有人要害周师傅,还为虎作伥!” “不是的!这个情况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郑大爷连忙摆手,赶紧解释道:“他们当时只是告诉我,让我把人带到了顾家就躲远点,没说要周师傅的命啊!我把顾家的钥匙给了周师傅,就借口别家有夫妻闹矛盾了要去调解,就走了。后来到半夜的时候,公司的人又打电话给我,让我报警,我这才知道周师傅竟然死了!我问他们怎么搞出人命来了?他们说,那大师的小鬼被你们捉了,大师一生气就把大鬼给放出来了!” 唉,周师傅也是时运不济!我听到了这里,也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刚好那天就他一个人去了顾家,这才出了事。如果当晚我们三个人不分头行动的话,事情应该还不至于会演变成这样的悲剧! 郑大爷一下子交代了这么多情况,让我们都应接不暇了。之前是缺少线索,现在则是线索太多了,千头万绪的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查起。师父在一旁踱来踱去,似乎还在思考、印证郑大爷交代的情况是不是真实的。我自己也把这些线索都理了一理,发现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没有问。 “忠信地产公司的人,为什么要来康安坊搞事情?康安坊闹鬼对于他们来说,会有什么好处?” 郑大爷摇了摇头,叹息道:“还能是为了什么?他们虽然不说,我也能猜想得到。不就是因为康安坊旧城改造的项目嘛!” “什么意思?”我一时间还没弄明白这两者之间的联系。 郑大爷向我解释道:“县**两年前就提出来要在这里搞旧城改造了。但是一直都没有要动工的消息,也没有哪家公司要来跟我们社区商量拆迁补偿的问题。我也是通过社区主任才了解到,去年年底忠信公司刚刚取得了这个项目的招标。不过他们的手续还没办完呢,所以**就没有进行公示。我想,他们这个时候想让康安坊闹鬼,无非也就是为了压压地价嘛!” “这帮奸商!” 我愤愤不平地骂道。为了多赚点钱,连底线都不要了! 骂归骂,事情既然已经调查到了这里,下一步应该怎么去解决便成了最大的问题。我们一开始只以为是个别的阴修败类在为祸乡里,没想到他背后还有这么大的一个后台。这下可不好办了! 我把师父拉到一边,问他现在有什么打算? 师父道:“我们现在虽然知道了他们的全盘计划,但我们还是要想办法抓到他们所说的那个‘大师’,他才是整件事情的关键!” “那我们再审一审这只影子鬼?”我提议道。 师父却摇了摇头,道:“审它我估计也是跟审虚耗鬼是一个效果,就算再跟踪影子鬼去找那个养鬼人,也不一定能找得到。” 师父分析的确实有道理,这个方法我们之前已经试过了,而且对方也有了防备,很难成功。 师父想了想,又走过去问郑大爷:“今晚他们会不会来?会去哪家搞鬼?” 郑大爷点了点头,答道:“应该来,去赵大嚷家!” “为什么是赵大嚷家?”我问道。 “因为赵大嚷今天在街上嚷嚷,说好几天都没事了,他今晚就不想再睡地板了。他说他腰痛,顶不住了!”郑大爷畏畏缩缩地交代道,“于是我就把这个情况告诉公司的人了。” 我又气又笑,冲他挥了挥拳头,骂道:“你这种人,要生在打仗的年代,绝对就是个汉奸!” 放走了郑大爷,我和师父便急急忙忙往赵大嚷家赶去。郑大爷被我们软硬兼施地这么一吓唬,估计也不敢在背后打小报告了。师父临走的时候对他道:“别以为就只有那位大师会放鬼。你要再敢通风报信,我就往你家里丢十只八只小鬼,让你也体验一下那几户闹鬼人家的痛苦!” 再次来到了赵大嚷家的那条巷子口,我们悄悄地往里面一瞧,果然,在赵大嚷家外面有一个人影正探头探脑地往里张望,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我正要进去,却被师父给拉住了。 师父对我道:“那里面不是死胡同,你就这样冲过去,他肯定就从另外一头跑了。” 我想了想也对,便指着后面一条巷子对师父道:“这几条巷子都是互通的,我就从后面绕过去。师父你还从这边进去,我们给他来个两面夹击!” 师父对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我的计划。于是,我便一路小跑绕到了赵大嚷家巷子的另外一头。还好,那可疑人物还在,应该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被我们包围了。 因为我这头离赵大嚷家比较近,所以师父便率先从那一头冲了过去。那可疑人物立刻发现了师父,急忙掉头就往我这边跑过来。我等他快跑到巷子口的时候,猛地冲了出去,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那人戴着兜帽和口罩,我看不见他的面孔。但他被我踹倒之后在地上滚了两圈,嘴里闷哼了一声,显得很痛苦。一想到就是他害死了周师傅,我的恨意就上来了,就再想扑上去按住他,狠狠地揍一顿。可那家伙的反应也很快,一伸手,把他手里拿着的一个小罐子丢到了我脚底下。我猝不及防,一脚正踩在了那个小罐子上,结果重心就向后一倒,摔了个四脚朝天! 这一下可把我给摔惨了,整个背部在硬地砖上重重地砸了下去,痛得我是龇牙咧嘴,倒吸几口冷气。那家伙则借机从地上爬了起来,拼命往外跑。我强忍着痛,也赶紧挣扎起身追了上去。 按说以我一个年轻仔的速度,要追上他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背部的伤势影响了我的跑动,在后面追了好远都没追上。那家伙又贼得很,在纵横交错的巷子里左拐右拐地几下就跑不见人影了。我泄了气,扶着腰慢慢走回了赵大嚷家。 师父见我一个人回来了,又是这么个痛苦表情,便急忙问道:“怎么,他打伤你了?” 我摇摇头,指了指地面道:“刚才在这儿摔的。真特么窝火,竟然被他给跑了!” 我的背伤倒应该没啥大碍,就是好不容易才逮住这次机会,只差那么一点点便能抓到那个养鬼人了。我心情烦躁,不禁咒骂了几句。闹了半天,还是功亏一篑! 师父却对我道:“没关系,你去追他的时候,我这边又有了收获!” 我忙问是什么收获? 师父把刚才掉在地上的那个小罐子拿给我看,道:“我跑过来的时候,人虽然追不上,但刚刚好一只小鬼从赵大嚷家里钻了出来,直接就藏到罐子里去了。嘿嘿,我在后面算是捡了个便宜!” 我一听,总算有了些安慰。我问师父:“那是个什么鬼?” 师父道:“是一只宅鬼。它就喜欢在人家里捣乱,搞恶作剧,目的就是吓跑活人,然后把空宅子占为己有。而且,我估计这只宅鬼就是之前把顾家人赶走了的那只!” “那我们要不要审一审它?”我问道。 “要审!这只宅鬼知道的东西应该不少,我们把它带回去好好地审一审!” 师父刚说完这句话,赵大嚷家的大门就“吱呀”一声开了。赵大嚷手里拎着一根木棍跑了出来。 “怎么是你们?”他看清楚了外面的人是谁,很是惊讶。但随即他又皱起了眉头,猜疑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师父淡定地笑了笑,抬起手里的小罐子对他道:“我们来帮你解决问题呀!从今往后,你就可以舒舒服服地在自己床上睡个好觉了!” “......” 那只宅鬼果然灵智比之前的两只小鬼高多了。我和师父回去之后,将它从罐子里揪了出来好一顿严审。那宅鬼哪里顶得住我师父的拷问秘术,在经受一通“刑讯逼供”之后,便老老实实地交代了它所知道的全部情况。 那养鬼人的名字叫肖九合,与之前虚耗鬼说的“小酒喝”便对上号了。肖九合确实是忠信地产公司请来的,目的就是要在康安坊里制造闹鬼的传言,以便忠信公司压低地价。之前,这宅鬼已经折腾走了两家人,包括了顾家。赵大嚷家和林家则是最近才开始侵入。 当然,更深层次的问题比如肖九合出身于哪个阴修门派,以及忠信公司的幕后老板是谁,宅鬼看来都确实不知晓。不过,宅鬼还是提供了相当重要的信息。那便是肖九合身边除了养几只小鬼外,还养了一只凶猛的噬阳鬼! 073 算计和反算计 据那宅鬼说,这只噬阳鬼已经长到了一丈多高。一丈约等于三米,可以想见那恶鬼的恐怖模样,也不知它吸噬了多少活人的阳气,才能长到这般高度? 师父的脸色十分难看。肖九合这样的养鬼人已经不单单只是一般的阴修败类了,说不定他的身后还有更大的后台或者组织。 我问师父:“阴修的门派也分正邪吗?” 师父道:“有!阴修门派本就龙蛇混杂,各自为政。有些门派醉心于阳间的利益纠葛,便忘了初心本意,沦为富贾巨商的走狗。更有甚者,某些阴修门派自己就在阳间自成一股势力,利用各种邪术鬼物,背地里做了不少罪恶勾当。” 我曾初涉社会,知道人心叵测,利益至上,但没想到这阴修圈子里也是这般乌烟瘴气。我不禁意兴阑珊,心灰意冷。 师父看出了我的心思。便对我道:“你也不要垂头丧气。那些走狗败类毕竟只是少数,阴修中大多还是正义之辈。你看守鬼市的老谭、百花岭的老刘、苏老板和你师父我,不都是正派人吗?我们虽然行事诡秘,孤僻不群,但心里却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你只要心存善念,不忘初衷,就不会感觉烦恼了!” 我点头称是。师父的这一番点拨,及时地清除了我的疑惑和浮躁。修行路上,当真是不能行差踏错。正与邪,对与错,往往就在那一念之间! 忙碌了一整晚上,我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今天刚好是周六,不用去上学,我便留在师父家补觉。而且,我担心我要是回家去睡的话,说不定就被我爸我妈给锁在家里不给出来了。康安坊这件闹鬼事件查到现在,好不容易就快水落石出了,这临门一脚的关键时刻我可不能掉链子! 整整睡了一天,我补足了睡眠,吃饱了饭,又再次在半夜时分跟着师父去到了康安坊。昨天师父要了郑大爷的电话号码,已经提前约他出来在牌坊下面碰头。 郑大爷神情憔悴,焦虑不安,一见到我们就诉苦道:“两位师傅呀!你们怎么还没完没了地来了呀?你们这样搞得我很为难呀!” “我们为难你什么了?你倒是说说。”我冷笑道。 “你们昨天晚上把大师交给我的皮影抢走了,还把大师给打伤了,忠信公司的大老板很生气呀!”郑大爷哭丧着脸道,“他们今天一大早就把我叫到公司去了,把我一顿臭骂,怪我办事不力,把风的时候没有及时发现你们......” “你见着那位大师了?你怎么知道他受伤了?”师父突然插口问道。我也在想这个问题,说不定那肖九合还一直躲在忠信公司里假扮仓库管理员。如果是这样,我们就知道该去哪儿找他了。 “没有,是公司的人告诉我的。”郑大爷错愕地摇了摇头,又道:“不过我倒是见着那位大老板了。” “大老板是谁?” 郑大爷有些奇怪地看着我,反问道:“你们还不知道忠信公司的大老板是谁吗?忠信地产,忠信地产,这个公司就是吴忠信开的呀!” “吴忠信?”我和师父都愣了一下。我师父可能还不太熟悉这个名字,我却一下子想起来了。吴忠信就是吴鸿德他爹!南亭水泥厂的老总!本县有名的大富豪之一! 怪不得我就觉得这公司的名字很眼熟,却一直没有跟“吴忠信”联系起来。原来他才是幕后指使,特么还真是冤家路窄呀!他儿子吴鸿德曾经跟我是情敌,还打过几场架。结果现在我又跟他直接干上了! “你怎么跟他们解释皮影被我们抢走的事儿?”师父又问那郑大爷,“他们知不知道我们已经掌握他们的底细了?” “没有没有!”郑大爷连忙否认道,“我怎么敢告诉他们呀?忠信公司的人要是知道我已经被你们拆穿了,他们早就一脚把我踢开了!我只好撒谎说我已经放好了皮影,你们后面才过去找到的。这样他们顶多就是骂我两句,怨我没把东西藏好罢了。” “今晚大师还来不来了?”我问道。 郑大爷点点头又摇摇头,为难道:“他们跟我说大师今晚要来,但却没告诉我要去哪一家。他们还要我注意你们的行踪。如果我发现你们来了,是要及时报告的......” “那你报告了没有?”我不怀好意地问道。 “没有没有没有!”郑大爷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唉,我现在是两头不讨好,两边都不敢得罪呀!” “没关系,今晚你就如实报告。”师父突然又道,“就说我们已经来了,现在去林家,接着去顾家!” “还去顾家?”我惊讶道。 师父点点头,却没有解释。他又伸出手来对郑大爷道:“把顾家的钥匙给我,一会儿我们自己去。” 郑大爷从身上摸出一大串钥匙来挑出其中一把,给了师父。但他还是有点搞不清楚我师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问道:“那我......就真把您二位的行踪跟他们汇报了?” “说吧!”师父很肯定地点点头道。 于是,郑大爷便走到一边去打电话,就照着师父交待的说法向对方报告。他打完了电话,又过来问我们还需要他干什么? 师父说不需要了,让他今晚就回家待着。 等郑大爷走了,师父便带着我往林家走去。我这才问师父是不是故意想要引那肖九合出来? 师父道:“没错。现在对方在暗处,我们在明处,我们找他不好找。但是既然他也想找我们,那我们干脆就主动给他送上门去好了!” 我也赞同师父的计划,道:“那肖九合昨晚上被我狠狠地踹了一脚,又被我们抓走了两只小鬼,自然是想来报仇的。” 师父也道:“这个肖九合定是个心狠手辣,不肯吃亏的人。之前我们只是抓了他一只虚耗鬼,他居然就放出噬阳鬼来报复,害死了周师傅。这次他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肯定是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 说到这里,我却不禁有些担心了。我问师父:“既然如此,他必定会在暗处偷袭我们。我们又有多少胜算呢?” 我昨晚上已经跟肖九合直接交过手了,论打架斗殴,我肯定是不怕他的。但他身边还有一只强壮凶猛的噬阳鬼,我对付这个就彻底没信心了。 师父却冷笑道:“他有他的优势,我们也有我们的优势和底牌!” 我见师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问他这话怎么讲? 师父道:“他的优势就是在暗处,可以偷袭我们。但是我们现在将计就计,实际上是在顾家给他设了个圈套,引他主动现身。而且,他能够依仗的最大实力就是那只噬阳鬼,我们也已经提前知道了。嘿嘿,我们对他了如指掌,他却对我们了解甚少,这正是我们的优势!” “顾家?”我奇道,“师父你为什么那么肯定肖九合会在顾家偷袭我们?” “很简单。”师父道,“林家附近的地形不适合他埋伏偷袭,而在顾家他之前就偷袭过周师傅,必定是觉得更有把握一些。再说了,我之所以告诉郑大爷我们要先去林家,其实就是给肖九合一点时间提前去顾家埋伏布置。” “师父你真的那么有把握可以干掉那只噬阳鬼?”讲了这么多,这个问题才是我最关心的问题。虽然师父看起来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但如果我们到时候搞不定那只恶鬼,那岂不是给人家送菜上门去了? 师父轻蔑一笑,对我道:“我们是和周师傅一起来的,肖九合很可能还认为我们俩也跟周师傅一样是道修。那噬阳鬼对付道修是管用,可对付我们阴修,就像是拿鸡蛋去碰石头!一会儿交手的时候,他若是不放出噬阳鬼倒罢了,若是放出来,我就让他看看我的手段!所以说,这才是我们的杀手锏!” 听师父这么一解释,我不禁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这老油条就是老油条,算计起别人来可真是又准又狠! 到了林家,我们就在附近随便溜达了一个钟头。果然如师父所料,根本就没有什么动静。师父看了看时间,估摸着差不多时间了,便带着我转去顾家。一路上我还是有些紧张,毕竟这样的强劲对手我是第一次碰上,尤其还是阴修同行。 昨晚上是我们偷袭肖九合,再加上是近身搏斗,我才占了便宜。今晚则完全反了过来。虽然师父说的轻描淡写,但我心里还是隐约有种预感,这事儿不一定就像他说的那般轻巧! 顾家的大门跟昨晚上一样紧闭着,但这次我们带了钥匙了。我先上去小心翼翼地把锁头打开,再把公安局的封条撕掉,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就不能再计较那些细枝末节的问题了。 来的路上,我和师父就已经商量好了战术。我随手捡了一把扫帚拗断,只留木棍把儿来当防身武器。一会儿还是我走在前面打头阵,师父贴我在身后,手里抓着一把符箓,随时准备扔出去。对付人,我是主力;对付鬼,就换师父到前面来。 一切准备妥当,我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推开了顾家的大门。顾家院子里还是空空荡荡的,丝毫看不出里面有人的样子。今晚月亮还算给力,不用生鬼火我们也能看得见院子里的情况。我和师父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前走,这时候如果那肖九合已经在这院子里埋伏好了,那我们随时都有可能被他偷袭。 我们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人影。我暗自松了一口气,据说那噬阳鬼有三、四米高,如果它藏在院子里,我们肯定早就发现它了。 正在这时,一个黑影从我们身后掠过! “谁?” 师父率先发现了,喊了一声。我也转头去看,那黑影很快就窜进了顾家那栋二层小楼里,从楼梯那边跑上了二楼。 “我们上去看看!”师父拍拍我的肩膀道。 我提着棍子快步走在前面,往楼梯小跑过去。师父还是跟在我后面。我刚到楼梯下面,正准备踏上一级台阶,却发现楼梯间下面好像有点不对劲,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被塞在了楼梯间里。我还没看清楚是啥呢,那一大团黑东西就动了起来! 原来是一只鬼,而且还是一个大家伙!它居然缩在那么狭小的空间里,让人意想不到! 那大鬼还没有从楼梯间里完全挤了出来,便一拳向我挥了过来!我猝不及防,只能是下意识地抬起手中的棍子格挡,却被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道给打飞了出去,又重新摔回了院子里面。师父刚才跟在我后面,也没有看清楚前面是什么情况,被我撞了个满怀,带倒在地上。 我胸口一阵闷疼,手里的棍子已经断成了两截。师父似乎也摔的不轻,手里的符箓也掉落一地。没想到那鬼的虚影也能有这么大力气,可以直接对我们造成伤害。 那只大鬼彻底从楼梯间摆脱出来,它一站直,脑袋就已经够得到二楼阳台去了。它面目狰狞,身形孔武有力,嘴里“呼呼”地吐着黑气。不用师父介绍了,我敢肯定这就是肖九合养的那只噬阳鬼! 噬阳鬼的个头大,动作却不慢,见我和师父在地上摔成了一团,便抬起大脚丫子朝我们猛跺下来!我急忙向右边滚开,师父则向左边,那鬼的大脚板跺在地板砖上,让我感觉整个地面都剧烈震动了一下! 我暗自擦了一把冷汗,幸好我和师父两个人还算有默契,没有往相同的方向滚,否则撞在一起那有一个人可就真的要被踩扁了! “呼!” 一阵拳风紧接着袭来。我还没来得及起身站稳呢,那噬阳鬼又是一拳打了过来!我赶紧向后闪开。 “哐啷!” 我的身旁响起清脆的一声,院子里本还完好的那口大缸也被打碎了!在这种紧张时刻,我的脑子里居然还有空闲快速地闪过了一个念头:原来前面那一口大缸也是这样被打破的呀! 那只噬阳鬼见我行动敏捷,打不到我,它便突然站住不追了。它张开大口,开始做吸吮状,不停地对着我猛吸气。一阵冷风从我身后吹过,我陡然感觉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失去了温度,冰凉冰凉的!我身上的体温也在不停地流失,脚底下也在打滑,整个人似乎也要被它吸过去了! “真该死!” 我自己暗骂了一句。形势变化太快,这大鬼一开始都是连续的直接攻击,搞得我手忙脚乱,都差点忘了吞食阳气才是它的最大威胁之处! “破!” 幸亏还有师父在。他这时已经站起身来,见我被噬阳鬼给吸住了,立即一个箭步跨过来挡在我前面,然后双掌在往前一拍,便把那股吸力给拍散了! 那噬阳鬼突然被破了法,也愣了一下。但它似乎也被激怒了,又张开了大口,开始吸吮起来! 这次的吸力更强了,我急忙在师父背后蹲了下来,极力向后仰倒对抗这股吸力。师父则不慌不忙,扎稳了马步,吐出胸中的余气,然后居然也开始不断地吸气! 师父吸气的动静不大,节奏却很有力,越吸越有劲。那噬阳鬼虽然声势大,但相比起来是外强中干,根本就吸不动师父。一人一鬼针锋相对地开始斗法,都想把对方吸过去,同时又要抵抗对方的吸力。 不过两边很快就分出了高下。那只噬阳鬼虽然脚下没有动,但身上的怨气不停地被吸走,而且流失的速度越来越快。它开始急了,拼命加大吸力,却更乱了分寸。要命的是,它的怨气不断地流失,它的体型也在不断地变小! 那噬阳鬼终于明白自己遇到克星了,它根本就不是我师父的对手!它彻底放弃了吸吮的动作,开始哇哇大叫,不停地向后挣扎逃脱。可它的体型越变越小,已经缩到原来的一半,现在的个头比起师父也高不了多少了! 师父还是稳扎稳打,控制好自己吸气的节奏。他每吸一次,噬阳鬼就要哀嚎一次,那声音简直比杀猪还难听!还好鬼的叫声一般人都听不到,我们在顾家院子里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也还不至于吵醒附近的街坊邻居。 可就在这个即将决定胜负的节骨眼上,又有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小楼里面窜了出来,径直撞向了师父! 师父被迫停了吸力,运起护身咒来抵挡。一声闷哼过后,他向后猛退了两步,我赶紧将他扶住。我定睛一看,冲出来的又是一只鬼,但却不是一般的鬼,更准确地讲它其实就是一副骷髅! 那骷髅阴沉沉地盯着我们。说它“阴沉沉地”并不是说它真的有五官表情,一个骷髅头上面无非也就是两个黑乎乎的眼洞,但只是这种“面无表情”便足以让人感到不安! 074 师父的“刀”! 先前那只噬阳鬼在骷髅鬼的帮助下终于摆脱了师父的吸力。它不敢再逗留,踉踉跄跄地往小楼里跑。看来它的主人就躲在那栋二层小楼里,一直在遥控指挥。 师父的神情非常谨慎,对那只骷髅鬼显得十分忌惮。骷髅鬼的体型比噬阳鬼小多了,但似乎更不好惹,身上的白骨“咯咯”作响,行动却异常灵活。 “你要小心一点。”师父没有回头,低声提醒我道,“这鬼不是普通的鬼,是用尸体炼制而成,属于尸鬼。它的鬼体很坚硬,又打不死,我只能靠阴术击退它,你尽量躲在我后面。” 我连忙答应了。这个时候,我已经帮不上什么忙,实际上反而成了师父的累赘。 这个道理不单单是我自己清楚,对面的骷髅鬼也看出来了。它突然毫无征兆地发起了攻击,先是往旁边墙上一窜,然后脚下一蹬折了回来,同时探出一只森白的骨掌抓来。它是想绕过师父,目标直指背后的我! 师父急忙向右跨一步,仍然护在我身前。他运起护身咒抬手一挡,那骷髅鬼的鬼爪只在他的小臂上留下一道血痕,便被弹飞了。骷髅鬼一击不成,又转向另一边,用一种极其鬼魅的走位,瞬间绕到我的左侧,眼见就要抓到我了! 师父反应也很快,左手抓住我的肩膀将我扯到后面,顺势右手又往前一挡,将骷髅鬼格开。不过,师父的手臂上又多了一道血痕,两只袖子都被抓破了。就这样,那骷髅鬼连续冲击,目标始终都是对准了我,而师父则是沉稳应对,每次都及时将它挡开。但师父的两只胳膊上面已经是伤痕累累。我不禁担心起来,不知道师父还能坚持多久? 师父也看出了形势不妙,喊道:“把我背包里的刀拿出来!” 师父还带刀了吗?我有些惊讶。但此时情况紧急,也不容我再多想。趁着师父再一次格开了骷髅鬼的攻击,我赶紧伸手摸进师父背上的背包,很快就摸到了一件扁扁平平的东西,是皮制的还带着把儿,好像就是刀柄。我一把抽了出来,也没细看就直接递给师父。师父抓住那把奇形怪状的刀鞘,一下子就把刀拔了出来。 艹! 居然是一把菜刀! 菜刀不奇怪,奇怪的是它还配鞘!我只见过配鞘的剑、配鞘的匕首和配鞘的长刀,可从来没见过一把菜刀还配鞘! 师父却完全没有我的这些疑虑。他一刀在手,顿时整个人的气势就不一样了。他一手持刀,朝斜向45度举起,仿佛眼前纵使一山,亦不堪他一刀之威! 那骷髅鬼见了那把刀,居然就被吓得不敢造次,畏畏缩缩地想往后退步。也不见师父施了什么法术,只向前踏出一步,大喝一声,对着骷髅鬼便隔空劈下! “喝!” 那骷髅鬼仿佛被吓傻了,哪怕还离了有三五米远,也是急忙抬起双手去抵挡。 “咔嚓!” 骷髅鬼的两只骨臂瞬间便断成了数截,随即化为粉末! “嘎!” “啊!” 骷髅鬼发出了很难听的一声惨叫。可与此同时,它背后楼里面也传出了一声惨叫,好像是人的叫声! 骷髅鬼跌跌撞撞地就往后跑去。师父砍完一刀,似乎也很费力,缓了一口气才道:“追!那肖九合想逃!” 我扶起师父,跟在骷髅鬼身后就追了过去。奇怪的是,那骷髅鬼并没有往楼里或者楼上跑,而是从旁边绕过了小楼,跑到后院去了。它虽然受了伤断了两只手,但跑起来还是很快的,我们被一下子拉在了后面。 等我们终于绕到了后院的时候,便看见那只骷髅鬼贴着后院的围墙,正用肩膀将一个人影托上墙去。可它没了手,动作不免笨拙了许多。 我正想跑过去把那人拉回来,师父却拦住我,道:“不要冒进!”他用力一甩手,将手里的菜刀扔了出去,准确地命中了那只骷髅鬼的后背。 “嘎!” “啊!” 又是连续的两声惨叫!墙内的鬼在惨叫,墙外的人也在惨叫! 那骷髅鬼从后背中刀的地方开始,像垮塌的竹架一般不断开裂、倒下,最后化为了一堆齑粉。那把刀也自行掉落下来,插在地砖上。 我还是有些不甘心,三步两步跑到墙边勉强爬了上去。墙外面是另外一条小巷,但此时已不见人影,那肖九合早就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不用追了!”师父在后面喊道,“这只骷髅鬼是肖九合用自己的精血养出来的。我灭了它,肖九合肯定会受到反噬。这会让他阴功大损,估计不好好休养个几年是不敢出来露面了!” 我听师父这么一说,便从墙上又跳了下来。师父已经把那把菜刀从地上捡了起来,又重新插回刀鞘中,放回背包里。我蹲下来看了看地板砖,好家伙!那把菜刀自己掉下来那一下,就在地砖上留下了一道很深的裂痕,简直就跟掉进豆腐块里一样! 我正想好好问问师父他那把神奇菜刀的由来,顾家隔壁邻居的灯却亮了。一个男人声音朝这边喊来:“谁呀?谁在那边乱叫啊?” 师父低声对我道:“快!我们也赶紧走,不然一会儿被人逮到了,又解释不清了!” 我们慌慌张张地逃离了顾家院子,连大门都没来得及锁。不过好在今晚顾家院子里也就坏了一口大缸,就算有人报警,警察也应该不会大费周章地去调查什么。至于后院里的那一堆骷髅粉,也不见得会引起谁的注意,简直就跟墙灰白土一样嘛!再来那么一阵风吹过去,估计什么都没了? 我和师父经过这一场人鬼大战,已经是筋疲力尽。师父的手臂又受了伤,我们便径直回到了师父家。我翻出屋里的急救盒,里面就一包纱布。 我对师父道:“那骷髅鬼身上也不知道有没有细菌病毒之类的东西,你还是得去医院消消毒,再打了个破伤风针才行。” 师父摇摇头道:“没事,那些东西都伤不了我。你就给我包扎止血一下就行了。” 我拗不过他,只好先简单地帮他包扎好了两只手臂。好在伤口并不深,血也都止住了。我问师父:“肖九合阴功大损,又跑了,康安坊这事儿我们是不是就算解决了?” 师父摇摇头道:“还差最后一件事情。” 我问:“哪一件?” 师父道:“吴忠信!” 对!他才是罪魁祸首!我居然差点把他给忘了! 我又问师父:“你打算要怎么对付他?” 师父道:“虽然这件事情是由吴忠信挑起的,但最后闹到这么不可收拾,主要还是肖九合的责任。再说了,吴忠信的如意算盘已经被我们给彻底打乱了。到目前为止,他也没有在康安坊的居民那里占到什么便宜。我们只要给他一个教训就可以了!” 我却不太同意师父的意见。我道:“那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师父冷笑道:“虽说只是教训,但可大可小。等我们弄明白了整件事情的由来,再决定如何处置他!” 师父这么一说,我就没有意见了。我暗想: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吴忠信家也闹一闹鬼,让他鸡犬不宁!要不然就让穷鬼老曾去他家住上一年半载的,让他做生意亏死、赔死! 计议已定,我又继续留在师父家休息。养足了精神,明天再去跟那吴忠信好好算账。可刚睡到清晨七点,我们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吵醒了。师父家外面的院门被人敲得震山响! 我和师父目目相觑,不知道这会儿又是谁跑来找,难道昨晚上的事情真的又惊动公安局了?但我们也没有要跑的意思,就算是公安局来找我们,我们也不怕。 我穿上衣服,喊着:“来了!来了!谁呀?”然后便走出去开门。 原来是我爸我妈! 他们满脸怒容,见我出来开门立刻就是一顿臭骂。 “刚出看守所,你又是两天没回家!你想干嘛?” “都跟你说了不准来这儿了,你还来!是不是想气死我们呀?” “走走走!跟我们回家去!” 我一把将老妈的手甩开,道:“我不走!我们这儿的事还没办完呢!” 我妈更怒了,大骂道:“你什么事这么紧要啊?是不是还嫌被警察抓的次数不够多啊?你先进了公安局,又进看守所,下一步你是不是还想去蹲监狱呀!” 我爸直接上来就是一巴掌拍在我脑袋上,骂道:“小兔崽子,出息了啊!敢顶嘴?敢离家出走了啊?” 我也恼了,大声道:“我要是真离家出走了,也是被你打跑的!” 我爸更火了,挥起拳头就要上来揍我。这时,后面传来我师父的声音:“老翟呀!先不要动手打孩子,有话好好说嘛!” 我爸我妈见师父出来了,脸上还是怒气冲冲的样子,但嘴里骂人的话却说不出来了。 师父又道:“我知道你们很担心小胜,也怪我没有及时跟你们打招呼。但小胜真的没有做什么犯法的事情,只是干我们这行的本来就很容易让人家误解。前两次警察来找我们去,也是因为有些事情不好解释清楚。后来解释好了,不就放我们出来了吗?” “那也不行!”我老爸嚷道,“让人家知道我儿子隔三岔五地就被警察抓进去,我们这老脸还要不要了?在亲戚朋友面前我们怎么抬得起头来?” “你就不要再提你那些个亲戚朋友了!”我听到这儿,也恼火了,“就说你那位什么堂叔副厂长!我好心帮他处理掉一个**烦,他却是怎么对我的?扫地出门!” 老爸一听我又提起这事儿,脖子一缩,理亏了。 我得理不饶人,又接着道:“我打小你们就跟我说,是师父救了我,才让我能够平平安安长到这么大。要不是师父,我们一家人说不定都过不上安稳日子。难道师父还会害我吗?” 师父对我们家的这个恩情是我爸我妈这么多年来都报答不了的,也是无法否认的事实。我这道理一说出口,他们也就只能尴尬地站在一边,无话可说。 “我已经满十八岁了,是成年人了!你们不要还老是把我当小孩子看待!”我抱怨道,“谁对我好,谁对我坏,我心里有数。我已经可以自己辨别是非对错了!” “你十八岁了又怎么样,在我们眼里你永远都是孩子!我们就是怕你年轻不懂事,出去惹了**烦!”老妈也不服气,嘀咕了一句。 “这个道理我懂!我也不会有事没事就跑出去给自己惹麻烦,但是有些事情就不能单单只考虑自己!”我反过来苦口婆心地劝道:“如何这世上的人都只为自己考虑,那不都成了自私鬼、势利鬼了?周师傅的死不是我们造成的,但我们却知道谁应该要负这个责任!我们现在做的事情,就是要为周师傅主持公道!” 老爸老妈被我的一番大道理给唬住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反驳我。 我见好就收,又拍起胸脯保证道:“再给我一天时间!我们今天就可以把这件事情搞定!过了今天,我会老老实实回家去,按时上学!用功读书!好不好?” 老妈迟疑地看向我老爸,询问他的意见。老爸被儿子一顿“教育”,面子上可能有点儿下不来,迟迟不肯表态。 这时,师父也来帮腔了。他道:“老翟呀,你儿子说的很有道理。你想一想半年前他是什么样子?再看一看他现在是什么样子!小胜真的是长大了,有担当了!你也放心好了,今天一过,不管事情如何,我都会赶他回家去!” 老爸只好顺着台阶下了。他道:“就今天一天!明天一早你就得给我老老实实上学去!我还指望着我们家能出一个大学生呢!”说吧,他拉着我妈便扬长而去。来的时候风风火火,走时候却是偃旗息鼓。 075 惩戒 我哭笑不得,转头对师父道:“既然都醒了,要不我们就这会儿去找那吴忠信?” 师父点头说好,但他这时才想到应该去哪里找吴忠信的问题。 我却笑了,道:“我知道他家在哪儿,他这会儿应该还没起床呢吧!” 时隔一年,我再一次去到了吴鸿德家门口。不过这次不是来找吴鸿德,而是找他老爹。这时还不到八点,大门紧闭,围墙高耸,怎么进去又成了难题。 师父想了想,对我道:“直接上去敲门就好了。” 我奇道:“直接去敲门?人家会让我们进去吗?” 师父道:“我自有办法,敲吧!” 我依言便上去敲了几下门。有人在里面问:“谁呀?” 我一听声音,嘿,老熟人又要见面了,想躲都躲不了! 吴鸿德从屋里走了出来,第一眼就看到我了。他皱了皱眉头,黑着脸问道:“你来干什么?” 师父接过了话头,答道:“是肖九合介绍我们来的。” “肖大师?”吴鸿德奇道。看来他也见过那肖九合,不知道他跟这件事有没有关联。 “嗯。”师父点点头,大大咧咧地道:“我知道有些事情肖九合解决不了,搞砸了,我们是来收场的!” 吴鸿德一听师父这么说,自己也不自觉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了。但是他还是转头又问了我一句:“你也认识肖大师?” 我笑道:“是呀!我和他都打过好几次交道了!” 吴鸿德半信半疑,但还是打开了门请我们进去。师父问他吴忠信在哪儿?吴鸿德道:“我父亲在书房里,我带你们去。” 吴鸿德家确实是有大富之家的气势,有前院后院、前楼后楼,中间是个小花园,还建了一个游泳池。我们跟着他左绕右绕,才终于到了吴忠信的书房。 吴忠信的年纪不算老,保养得很好,浓眉方脸,神情严肃,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我暗想,这么个老爹,怎么就生出了吴鸿德那么一个猥琐、软弱的儿子? 吴忠信坐在书桌后面,手里夹着雪茄,正在沉思,似乎心情不佳。他突然见吴鸿德带了我们进来,便皱眉问道:“他们是干嘛的?” 吴鸿德回答:“他们是肖大师介绍来的,说是来......收场的。” “肖九合?”吴忠信怒气更盛了,很不客气地问我师父道:“他去哪儿了?为什么打电话都不接了?他派你们来是收拾烂摊子的吗?” 师父冷笑道:“没错,我们就是来收拾烂摊子的!” 吴忠信见师父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也不知道我们的底细,便收敛了一下语气,问道:“你们跟肖九合是什么关系?他人呢?” “他已经被我们打跑了!”我得意洋洋道。 吴忠信和吴鸿德大吃一惊,齐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师父从背包里掏出了一张皮影和一个罐子,丢到书桌上,道:“什么意思你自己看!” 吴忠信父子俩顿时脸色就变了,赶紧向后退开,下意识地想远离那两样东西。看来他们肯定之前就见过了,还清楚那是什么物件。 师父又对我努了努嘴,道:“去把窗帘拉上。” 我答应了,一脸坏笑地走过去拉上两边的窗帘,屋里的光线一下子就暗了下来。 “你们要干嘛?”吴鸿德有些慌张了,颤声问道。 “干嘛?”师父轻蔑地一笑,道:“你们不是喜欢在背地里搞鬼吗?我现在就让你们好好跟鬼亲近亲近!” 师父左手从皮影里揪出影子鬼,右手从罐子里抓出宅鬼,就把它们丢在桌子。我不失时机地上前分别给那两父子都施了阴眼咒。吴忠信和吴鸿德都一下子被吓得脸色发白,互相抱在了一起。吴鸿德惊恐地大叫:“快拿开!快拿开!不要让它们过来!” 那只影子鬼估计是被我们整怕了,出来之后就一直趴在桌子上不敢乱动。宅鬼则眼珠子乱转到处瞄,裂开嘴一副很欢喜的样子,好像有点看上这间屋子了。它见我和师父都没有要约束的它的意思,便露出本性来。 宅鬼跳下桌子,跑到书架那边去,这里瞧一瞧那里摸一摸。书架上不光有书,还陈列着许多看起来很名贵的花瓶、玉雕和纯金摆件。宅鬼看得眼睛都发亮了,便伸出长长的舌头去舔那些亮闪闪的陈列品,一副垂涎三尺的贪婪模样。 看完了书架上的东西,它似乎又瞧上了另外一件东西,就径直往吴家父子俩那边跑过去。吴鸿德紧张极了,随手从一张矮几上抓过一根古董龙头拐杖就冲着宅鬼抡去。可那只宅鬼的鬼体是虚体,任由吴鸿德狠抡了几下,也只是空费力气。 不过,这几下倒是惹恼了那宅鬼。它哇哇大叫,猛地往前一窜,居然就窜到吴鸿德的身体里面去了! 吴鸿德顿时猛哆嗦了几下,脸上的表情立马就起了变化。他原先恐惧、慌张的神情没有了,却弯下腰来,咧开了嘴,把舌头也吐出来,“嘿嘿”地怪笑着,完全就跟刚才那宅鬼的神态是一模一样的! 吴鸿德转头过去看着他老爸,眯起了眼睛,嘴角的口水不停地往下滴。他这副模样把自己的亲爹都给吓坏了,吴忠信急忙从椅子上起来,跑到椅背后面去躲着,连声叫道:“儿子!你怎么了?我是你爹呀!” 吴鸿德不理睬吴忠信的呼叫,一下子跳过去,蹲在了椅子上。这下又把吴忠信给唬了一下,往后退步的时候一个没站稳,坐倒在地上。吴鸿德并没有继续攻击吴忠信的意思,只伸出舌头来在椅背上舔了几下。原来,那张大椅子的靠背是金属制的,金光闪闪很有贵气,便吸引了宅鬼的注意。 可吴鸿德舔了几下椅背,却摇了摇头,一副很嫌弃的样子。他应该是舔出来那椅背不是纯金的,所以很失望。吴鸿德又抬头到处看寻找目标,最后目光定在了头顶的那盏大吊灯上。他往上蹦了一下,却够不着。于是,吴鸿德便先跳到了旁边的茶几上,又爬到柜子顶上,再猛一跳,跳到了那盏大吊灯上面! “嘿嘿嘿!” 吴鸿德开心地坐在那盏吊灯上荡来荡去,用手抓起上面的吊坠和灯泡,挨个地抚摸把玩,还用舌头舔,玩得不亦乐乎! 这一幕让坐在地上的吴忠信彻底崩溃了,对师父大喊道:“大师饶命呀!不要让它伤害我儿子!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就这么一个独子了呀!” 师父却不急,施施然问道:“我先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了,我便救你儿子下来。” “好好好!”吴忠信连忙点头,“你问什么都行!” “忠信地产公司是不是你开的?”师父问道。 “是!是我开的!”吴忠信不假思索地答道。 “忠信公司是不是拿到康安坊的旧城改造项目?”师父又问。 “是!是我拿到了!”吴忠信还是很干脆地承认了。这都是公开的事情,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那既然你都拿到了这个项目,为什么不好好地去跟康安坊的居民商量拆迁补偿的事情,非要找肖九合来放鬼扰民?”师父其实想问的问题却在后面等着呢! 吴忠信迟疑了一下,但此时已容不得他再撒谎狡辩,只好老老实实交代。他先叹了口气,再回答道:“我是靠经营水泥厂起家的,但水泥厂又是靠挖矿山支撑着的。现在我那个厂子的矿山已经快挖完了,生产线马上就要停了。我前些年赚的钱是多,可我家业大,开销也大呀!所以,我就想着趁手里还有点钱,赶紧转型去做其他生意。” “现在最赚钱的肯定就是房地产业了。我便开了这家忠信地产公司,又疏通了**那边的关系,才拿到了康安坊的旧城改造项目。项目是拿到了,可我初步一核算,这个拆迁费实在是太高了,我的资金根本就不够!继续融资嘛风险太大,退出嘛又不甘心,搞得我是进退两难!”讲到了这里,吴忠信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看来穷人有穷人家的烦恼,富人家也不见得就高枕无忧。 “直接说你找人放鬼的事情,不要扯远了!”师父叱道。 “是是是!”吴忠信连忙回道,又接着讲述:“这时,我手下一个亲信就偷偷建议我说,他认识一位大师,可以让康安坊闹一闹鬼。这房产嘛,最怕各种乱七八糟的麻烦问题。如果一旦有哪栋房子被人传说是闹鬼了,房价立马就要跌!我当时也是一时糊涂,就同意了,后面我那个手下人便请来了肖九合。” “一开始,肖九合行事还是比较低调的。他先在康安坊里放了一只影子鬼,应该就......就是这种鬼了吧!”吴忠信哆哆嗦嗦地指着还趴在桌子上的影子鬼道,“但是后面却被那姓周的给抓去了。肖九合就要求我派人去负责盯梢放风,我便让手下人去找了那个治保主任,逼他做事。可后来,这件事情就越闹越大了。肖九合放出去的鬼越多,到后面就越难收拾。这不,把你们二位高人也给惊动了!” “那周师傅的死是怎么回事?是谁下的命令要除掉他?”师父毫不理会吴忠信的恭维,直直地盯着他,厉声问道。 “不是我!不是我!”吴忠信急忙摇手,辩解道:“那肖九合虽然是我请来的,但他完全不受我控制。事情越闹越大之后,我便让他先停一停。可他已经在你们那儿吃了亏,还差点被拆穿身份,竟不肯善罢甘休,执意要报复,最后居然还闹出了人命案来!这个我也料不到哇!” 师父又问道:“肖九合现在在哪里?你是怎么找上他的?” 吴忠信道:“我现在也找不到他了,打电话都是关机!推荐他过来的是我一个手下,但今天这个家伙也找不见人影了,估计是怕我怪罪,就先跑了!” 师父沉吟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索吴忠信交代的情况是否真实。我在旁边听了,觉得这吴忠信虽然拼命把自己的责任都推到肖九合身上,但整件事情的过程应该也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大师......”吴忠信见师父不再问了,便畏畏缩缩地道,“您问我的话,我都老老实实回答了。您能不能先把我儿子给放下来呀?” 师父又看了吊灯上的吴鸿德一眼,似乎这才记起来上面还有个人呢。吴鸿德正在把一个灯泡往嘴巴里塞,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那个灯泡仿佛受到了干扰,“嗞嗞”地闪着火花。师父抬起手来隔空一抓,那只宅鬼便从吴鸿德体内“嗖”地一下落入师父的手中。师父顺手将它塞进了桌上的罐子里,还把影子鬼也收了回去。 失去了宅鬼控制的吴鸿德在吊灯上摇晃了几下,突然就从上面掉了下来!吴忠信惊叫一声。不过还好,吊灯底下就是一张大沙发,吴鸿德摔在上面应该也无大碍。吴忠信跑过去扶起自己的儿子,不停地用手指去掐他的人中。吴鸿德半响才悠悠地醒了过来,却还是迷茫不知刚才都发生了什么情况。 师父收好了两只鬼,又问吴忠信道:“肖九合帮你做事,你答应要给他多少钱?” “一百万!”吴忠信回答。 “已经给了多少?” “五十万!” 师父很干脆地伸出手来,道:“把剩下的五十万给我!” 吴忠信似乎有些懵了。怎么毫无征兆的,这位大师开口说要钱就要钱呀?我也有些吃惊,我可从来没见师父开口跟人家要过这么多钱。 师父一看吴忠信还在迟疑,便怒道:“给不给?不给我就把这两样东西都留在这儿了!” “不不不,我给我给!我这就去拿!”吴忠信哪里还敢说不?五十万对于他来说,应该也算不上是一笔大数目,反正也是预备了要给肖九合的。他跑到书柜那儿,打开下面的格子,露出一个保险箱来。他开了保险箱,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公文包,拿回来交给了师父。 “里面就是整整五十万了,绝对不会少!”吴忠信信誓旦旦地说道。 师父打开公文包看了看。我也凑过去瞄了一眼,哇塞!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一下子见过这么多钱!当然,我指的是人民币,冥币不算! 师父也没数,又扣上了公文包,然后对吴忠信道:“这次,我只是对你做一个小惩戒。相对于你干的事儿来说,我这样已经很客气了!希望你以后吸取教训,少折腾那些伤天害理的勾当!明白没有?” 吴忠信忙不迭地点头称是。他一见师父把桌子上皮影和罐子收进背包里,便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吴鸿德还在不停地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随后,师父带着我迅速离开了吴家。刚一出大门,我就问师父:“我还是觉得太轻易放过他了,为什么我们不把他交给警察呢?” “交给警察?去哪里要证据?警察会信我们这套说法吗?”师父反问道。 我一听,顿时懊恼地拍了一下大腿,道:“哎呀!刚才真应该用手机把吴忠信交代的情况拍下来,这样不就有证据了吗?” 师父却还是摇摇头,道:“没用的。你始终要记住一点,我们不是警察,私下逼供也是犯法的。如果你把刚才的经过都录下来,过后吴忠信也完全可以翻供否认,那录像反倒会成为我们恐吓威胁他的证据!你岂不是自作聪明,没让警察把他抓进去,自己又先进去了?” 师父说的确实有理。我心里暗骂道:“特么的!这道理还没地方说去了!” 不过,我转眼又一想,今天就到吴家走了一趟,便轻轻松松赚了五十万!这段时间的苦也终于算是没白受。五十万啊!对于我们这种寻常百姓人家来说,可真是一笔巨款了! 我笑嘻嘻地,一脸讨好地问师父:“师父,这公文包里的五十万您打算怎么分啊?” “分?”师父正眼都不看我一下,反问道:“分什么分?” 不是吧?这么黑?我急道:“这么多钱,师父你不是想独吞吧?” “哎呀!”话音刚落,我便痛叫起来。师父随手就给了我一记爆栗。 “你别想得美,这钱你不是给你的,也不是给我的!”师父道。 我不服气,嘴里喃喃道:“那是给谁的?难道真的还要还给那肖九合么?” 答案随后便很快揭晓了。师父带着我又去到了周师傅家,我们先在他的灵位前恭恭敬敬地鞠躬、上香,然后向周师傅的遗孀表示了慰问。周师傅的妻子似乎还对我们有些误解,不愿接受我们的安慰。 我师父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把公文包留在了周家。他告诉周师傅的妻子,这里面是周师傅应得的报酬。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离去。我却还有些依依不舍,出门之前还又回头看了一眼。 唉,五十万啊!就这么跟我擦肩而过了! 076 再进风谷岭 康安坊的闹鬼事件终于告一段落了。据后来师父去找郑大爷还顾家钥匙时了解到的情况,忠信公司已经退出了康安坊的旧城改造计划。看来那吴忠信是彻底心灰意冷,不想再蹚这滩浑水了。 由于我师徒二人与周师傅的努力,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康安坊内的居民都相安无事,先前搬出去的住户又陆陆续续搬了回来。经过了这一次的风波,师父在县城的名气也是越来越大,上门来找他做法事的人是络绎不绝,都开始需要排号了。 我可就没师父那么风风光光的了,只能是老老实实回家去,恢复到正常的上学读书状态,还要跟着韩婕补习之前落下的功课。韩婕的心情还没有好转,对我也是冷不冷,热不热的。她照样还会在课堂上督促我听讲,下来则继续给我补习功课,但也就到此为止了。我们明面上还是男女朋友关系,但我现在碰都不敢碰她一下。 我曾小心翼翼地问韩婕:“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她的目光冷若冰霜,反问道:“我有在生气吗?” 她虽然这么说,可我心里还是忐忑不安,每天保证准时上学,专心听讲,生怕哪里再做错了又惹到她发火。唉,找个女朋友不容易,找个学霸女朋友更不容易啊!且行且珍惜吧! 过去的一年里,我经历了诸多事情。其中有欢乐,有痛苦,有成就,也有挫折,还迎来了几次人生剧情的大转折。我总结了一下:一是交了两个女朋友,一个已经分手了,另一个还在努力挽回中;二是辍学打工未果,却完成了从问题少年到上进青年的转变,重拾了学业;三是开始修炼阴功,正式成为一名阴修,现在已经是刚入行的捉鬼师傅了。 嗯,这么一分析,总体来说我的运程还是积极向上的! 每每想到这里,我的心情便一片大好,身上充满了干劲。跟一年前的颓废、落寞心态相比,我变得开朗、乐观起来。我相信,生活总会越来越美好的! 很快又到了清明,师父也比往年这个时候更加忙碌起来。不过因为我之前耽误了太多功课,师父不敢每次都叫我去当助手了。只有在周末或者放假的时候,他才偶尔带我出去。这对于我来说,最直接的损失就是零花钱变少了。 清明节当天,学校放假了。我家和韩婕家也要分别去扫墓祭祖,所以今天就不补习了。下午的时候,我刚跟着老爸老妈从昌东县本家那边坐车回来,便接到了师父的电话。 “你们家清明搞完了?”师父问道。 “搞完了!” “那你今晚需不需要去补习?”师父又问。 “不补了,韩婕也回老家去了。”我答道。 “即然这样,你今晚帮我跑一趟风谷岭吧,我还有活儿走不开。” “风谷岭?去那儿干什么?”我奇道。 “哎呀,你去了就知道了!不过你要先来我这儿,我交给你一些东西带过去。”说完,师父就挂了电话。 我心生疑惑,好不好的又要去风谷岭干嘛?难道又是去修补阵图?去年不是才修好了吗?今年又坏了? 抱怨归抱怨,去还是要去的。我吃过晚饭后,便一路步行到了师父家。师父正准备出门呢,估计也是特意在等我来,交代完事情他就要急着出去干活。 我问他:“师父,到底有什么事,还非要今晚去风谷岭一趟?” 师父道:“没多大事儿,你一会儿就去苏老板店里跟他会合,你们一起去。” 说着,他把他那个锦囊递给了我,交待道:“带上这个,去到那边就听苏老板的。” 我接过锦囊,扒开袋口往里一瞧,卧槽!里面满满当当地装了一堆鬼! 那里面几乎啥鬼都有,有些我还见过,甚至是我自己亲手捉的。上次在康安坊捉的影子鬼和宅鬼也在里头。 我疑惑不解,便问师父:“你让我带这么多鬼去那边干什么?” 可师父已经一脚踏出了门口,只回手挥了两下,远远道:“你跟着苏老板去就对了!” 有钱赚的活儿不带我去,却让我半夜去钻山洞!我心里颇有不满,又嘀咕了一会儿才离开了师父家,往苏老板的寿衣店走去。我目前倒不是缺钱,但总要为将来打算一下吧。万一我高考发挥得好运气也好,考上了大学就得需要一大笔学费和生活费。家里的情况我又不是不知道,能把学费给我凑齐了就不错了,其他的还得靠我自己去准备。 到了寿衣店,前面铺面已经上了门板,我只能走后门。我刚敲了两下门,苏老板就出来给我开门了。他对我笑道:“哟,来得都挺早的!先进来坐会儿吧。” 苏老板这话说得有些奇怪,难道除了我们俩,还有别人也要去吗? 我进了屋,果真就看见了另外两个人正坐着喝茶,还都是我的老相识。一个是在排头村看管墓地,被我称之为“看坟老头”的老谭,另一个则是在百花岭看守“黑脸山神”庙的老刘。 “哟!是小胜呀!来来来,坐下喝茶!”老刘一见到我就倍感亲切,连声招呼道。老谭则平时见得多了,对我爱理不理的。 我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但既然都是熟人,也没什么好拘谨的,便走过去坐下,恭敬地跟两位前辈问了好。 老刘很开心,估计在百花岭他也是闷坏了,连个能聊聊天的同行都找不出来了。他笑着问我道:“怎么?今年你师父让你也去见识一下么?” “见识什么?”我到现在都不清楚今晚的任务是什么。不过,从他们几个人的表现来看,似乎不是什么苦力活儿。所以我猜测,或许今晚我们只是去参加一个同行聚会? “一会儿去了你就知道了。”苏老板道,“我们这拨人都齐了,不过现在时间还早,喝会儿茶,聊会儿天再出发吧。” 说是聊天,其实就是我和苏老板向老刘打听百花岭的现状而已,老谭几乎全程沉默,只一口一口地抿着茶。去年鬼节那一番闹剧之后,我们就没有再去过百花岭,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老刘却显得很乐观。他道:“好多了!好多了!现在百花岭的鬼市比以前热闹了不少,还得感谢你们去年过来帮忙呀!” 老刘说,去年的鬼节一下子冒出来不少游魂野鬼,加上之前就在镇上游荡的,有差不多三十只。这些野鬼都被我师父和苏老板帮着收干净了,最后交给了老刘去处理。老刘便在他的黑脸山神庙后面也建了一小片公共墓地,把这些无主的野鬼都安置在那里,这样就方便管理了。 虽然这些野鬼平时都没什么子孙烧来的供奉,但只要鬼多了就好“推磨”。老刘从里面挑了一只比较凶的鬼来当鬼头,督促那帮野鬼下阴脉去采阴元。这样一来,野鬼们有了收入,老刘的鬼市也就有了顾客。有了稳定的客源,来鬼市摆摊的摊主也就多了起来。整个鬼市繁荣了,老刘赚到口袋里的钱也就“蹭蹭蹭”地往上涨! “怪不得这次见老刘,他心情好得不得了!”我暗自又瞄了瞄一旁不说话的老谭,腹诽道:“排头村乱葬岗这边的鬼市,规模比百花岭要大许多,那老谭岂不是个大财主了?可瞧他那副样子,赚的钱估计都舍不得花吧,真是个守财奴!” 聊到了晚上九点半,苏老板便道:“出发吧!” 我们一行四人仍由苏老板开着他那辆小面包,一路进了山往风谷岭而去。这条路线看来大家都已经熟得很了,也不用苏老板去招呼,下了车后老谭便率先往山谷内走。矿洞木门上的大锁钥匙他居然也有,径直开了锁就进了洞。等我们都依次进去了,殿后的苏老板却一反常态地在洞壁上留了一盏鬼火,似乎是要给后来的人照明用的。 我们每个人手上也都生起一团鬼火,慢慢往洞内走去。这山洞我已经一年没来了,但是一路走去我并没有看见什么变化。老谭走在前面也久不久就用鼻子嗅两下,确保安全。 没有任何的意外情况发生,我们顺利地到达了那个无底洞前。我仔细观察了一下,洞里的阵图保存得很完整,一根缚鬼绳都没有断。苏老板沿着洞口走了一圈,把阵旗和符箓都检查一遍,该更换的也更换一下。 可老谭这边却做出了一个恰恰相反的举动。他把最靠近入口的两根红绳解开,暂时系到了旁边的石头上。 “难道这里面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么?”我猛然想道。肯定是这样了,不然他们不会这么大费周章地非得要在清明节当天的子时跑到这里面来一趟。 可这里面会出来什么东西呢?是人?还是鬼?我肚子里满是疑惑,但看他们那般轻松随意的状态,应该不会是什么危险的东西吧? 077 洞内聚会 就在这时,一粒飘忽不定的绿色光点从入口外面飞了进来!老谭眼疾手快,一伸手便将那绿光抓在手里。等他摊开了手,我才发现那也是一小团鬼火。很明显,外面又有同行进来了,这一点飞来的鬼火算是先给洞里的人打个招呼。 “是老韩两口子!”老谭轻轻道。苏老板和老刘都点了点头,看来都是老熟人了。 我却觉得好奇。两口子?那岂不是意味着其中一位是女的?我还没有见过女阴修呢!况且,我所认识的阴修基本上都是孤老头子,没一个是有老婆的。结果这次居然还能见到一对结了婚的阴修。 “阴修里也有女的吗?”我问苏老板。 “有啊!”苏老板笑着道,“男为阳,女为阴,其实女人应该更适合修炼阴功才对。只不过没有几个女人愿意去练罢了!” “为什么?” “哈哈!”苏老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我道:“这就跟尼姑、道姑比起和尚、道士来要少很多是一个道理嘛!不管是求哪门子的道,都需要忍受孤独和寂寞。更何况是我们阴修,还得承受外人的冷眼和偏见。你说有哪个女的还愿意来修炼阴功?” “说的没错,”老刘在一旁苦笑着附和道,“老韩那是祖坟上冒烟了,才找得到这么一个跟他是同行的老婆!” “不是老韩找到了跟他同行的老婆,而是他老婆带他入的行!”老谭突然冒出来一句,难得地也参与到这种“八卦”事件当中。 苏老板和老刘似乎之前的确不知道老韩夫妻俩还有这层关系,也是一脸的惊讶表情。 “老韩夫妻两个不都是你师弟师妹吗?”老刘惊奇地问道。 老谭摇了摇头,漠然道:“不是。老韩的阴功是他老婆小翠私下教的,没有正式拜过祖师爷,不算我这一派的入门弟子。” 老刘一听,刚又想追问什么,却被苏老板扯了扯袖子,便生生忍住了没问出口。 “小翠”?这称呼可叫得真亲昵!我在一旁暗笑,觉得这老谭肯定跟那老韩夫妻俩之间有过什么瓜葛,说不定还是感情纠纷之类的,所以才这般计较对方的名分。唉,没想到这阴修圈子不大,关系还搞得挺复杂! 我正暗自编排着呢,入口一下子就走进来了三个人。前面两位都是六十岁左右的老头、老太太,看起来便是那老韩和“小翠”了。跟在他们后面的是一位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他走到近处,却让我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那年轻人岁数不大,却佝偻着身子低着头,显得很老气,还一直紧紧跟在老韩夫妻俩的身后,似乎有些怕生。可这还不是他引起我注意的原因,他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右眼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伤还是得了什么病,导致他右眼一直眯着睁不开,就只用左边一只眼睛在看路。他这副模样让人看了感觉十分别扭。 “哟!好多年不来新人了,今年一来就来两个!”老刘大惊小怪道。 “他叫小龙,是我俩刚收的徒弟。”那“小翠”向众人介绍那位独眼的年轻人。她随即又叹了口气,道:“唉,我们这一行,徒弟也不好找啊!再不培养新人,我们越溪镇就后继无人了!” 小龙?我差点笑出声来。这名字还真贴切,那他这个“独眼龙”的外号岂不是叫得顺理成章了? 那边老刘也感叹道:“是啊!现在百花岭也就剩我自己一个阴修了,看来我回去以后也要好好物色一下,要不然都没人接班了!” 既然谈到了小龙,老韩自然也问起了我。他见我就站在苏老板的身边,于是便问苏老板:“这个小伙子也是你刚收的徒弟吗?” 让我感到意外的是,苏老板居然点了点头,承认了! 他告诉了对方我的名字,然后对我道:“这两位是韩伯、韩婶,还不赶紧叫人!” 我恭恭敬敬地叫了“韩伯”、“韩婶”,但还是丈二摸不着头脑,不晓得苏老板为何会把我说成是他的徒弟?站在一旁的老谭和老刘似乎也没有异议,并不点破。苏老板随后也借机给我递了个眼色,那意思应该是让我配合他一下,不要拆穿。我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决定先不要急着澄清,后面看看情况再说。 随后,洞外又进来了两位阴修同道。一位是四十几岁的中年人,来自三叉镇。最后一位老大爷看起来年纪最大,得有八十几岁了,是从西岭乡赶过来的。这下南亭县所有乡镇的阴修应该就都到齐了。 人一多,场面就更热闹了。大伙儿都是阴修同行,又难得聚在一起,便免不了互相问候一番叙叙旧,顺便打听一下各地鬼市的经营状况,结果却是好坏参半。好的便如老刘的百花岭,坏的如西岭乡。那老大爷说,他去年鬼节过后没多久就把鬼市给停了,一是因为鬼少人也少,生意都不太好做;二是自己身体也不太利索了,估计捱不了几年了。 此话一出,不禁又引来一阵唏嘘和担忧。韩婶最操心,连声说如果再这样下去,阴修的传承都要断了,以后就都是道修的天下了! 可大伙儿讨论了半天,却讨论不出几个有建设性的办法来。本来阴修招收弟子对天赋和体质要求就很苛刻,再加上这个行业的没落和被人歧视,即使物色到了好的苗子,人家也未必愿意学呀! 我对这个问题倒是深有体会。我们家条件并不好,再加上我自身天生阴阳眼,所以不得已才拜了这么个师父。对面那位“独眼龙”估计也是差不多的情况,身有残疾难免遭人冷眼,入了阴修一行至少还能谋个温饱,干得好了还会受人尊敬。如此一想,我对小龙的观感顿时觉得亲切了许多。 除了收徒难,担心后继无人之外,还有一个不寻常的苗头普遍引起了大家的担忧。从去年开始,各地流落在阳间的游魂野鬼似乎变多了,还都招惹了不少麻烦。最典型的就是百花岭,去年鬼节闹的最凶。县城这边也有一些苗头,尤其以康安坊的闹鬼事件最为突出。老谭难得地也发表了一下言论,说会不会是鬼修在南亭县有所企图,所以才搞出这些事情来? 在场的人顿时都安静了,一个个面带愁容。鬼修这个词,师父平时很少跟我提到。鬼市上众鬼也对此讳莫如深,提都不敢提。看来只有在这种阴修聚会上,才会有人主动提及。 “我之前也这么想过,但是却没有找到什么证据。”老刘皱眉道,“百花岭那么偏僻,鬼修就算想来搞事,可又有什么目的呢?” 来自三叉镇的那位中年人却摇了摇头,对老刘道:“话不能这么说。鬼修与道修不同,他们想要争夺的是阴间的地盘,而不是阳间的地盘,偏僻的地方说不定正是他们想要的。那样既可以避开道修的骚扰,又不会跟我们发生太大的冲突。” “那受到损害的可就是我们了!”韩婶大声疾呼道,“我们现在是人少,地盘也少。鬼修还想要来抢我们的地盘,这下我们阴修更混不下去了!” 韩婶这一喊,把大伙儿的情绪又点燃了。新的一轮担忧正在急剧增加和发酵,整个洞穴里回音不断,嗡嗡地吵得人耳朵难受。 “嘘!”老谭突然抬手制止了这一阵吵闹声。他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手表,对大伙儿道:“马上子时了,这个问题一会儿我们再向阴差报告一下吧!” 阴差? 我大吃一惊!之前师父说过地府是真实存在的,阎罗王也是有的。既然有了阎罗王,那有阴差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不过,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没想到这么快就能亲眼见到来自阴曹地府的传说中的人物!怪不得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不肯告诉我此行的目的,原来如此! 于是,所有人都闭上了嘴,静静等待。他们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那个无底洞里,似乎那位阴差马上就会从洞里面出来。 又静静地等了十几分钟,突然一阵阴风从洞里猛吹上来,把缚鬼绳上的方孔铜钱都吹出了“呜呜”的声响。阴风过后,一个人影陡然出现在我们面前! 那个人的打扮跟我们完全不同,身上穿的还是古时候的装束,不过并非宽袍大袖,而是一身劲装,跟武打片里面武林高手们穿的衣服差不多。那位阴差全身上下,包括帽子、腰带、鞋,都是白色的,在这阴暗的洞穴里更显得诡异。 我不禁暗自忖度: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位白无常?不过,他头上戴的帽子虽然高,却没有传说中的那么高,就跟西式的厨师帽差不多。 “恭候锁爷门下尊使!”在场的所有阴修都双手抱拳,齐声喊道。我根本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但也赶紧随着抱拳行礼。 那阴差却摆摆手,道:“尊使这个称呼可不敢乱叫,我也只是听差办事罢了!”他神情严肃,脸色比我们这些活人的稍暗,面目倒也不算可怕,甚至比鬼市里大多数的鬼都正常多了。 阴差环顾了一圈,目光在我和小龙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问道:“这两位年轻人人是你们新收的徒弟吗?” 韩婶赶忙恭敬地答:“是!” 阴差微微点了点头,又道:“我辈日渐凋零,地府人手紧缺。你们就应该多收些徒弟,多培育些后人,方能维系阴修之道!” 老谭等人听了,又是如小学生一般认真地回答:“阴差大人说的正是,我辈还应努力!” “我辈?”这个词已经出现两次了。难道这位阴差大人也和我们一样是阴修?我心里又添加了许多疑问,但这时候还不方便问,只能是跟着其他前辈一道唯唯诺诺。 078 阴差办公 “好了,直接办正事吧!你们依次过来把罪魂都交给我。”阴差道。 老谭率先走了过去,从身上掏出一个烟袋来,把袋口撑开给阴差看。那阴差直接伸手进去,抓出一只鬼来。那鬼被阴差抓在手里,缩成一团,丝毫不敢乱动,还一副瑟瑟发抖的样子,显然是非常害怕。阴差自己也拿出了白色的装鬼的口袋,将那只鬼丢了进去,同时数道:“一!” 此后,他每从老谭的烟袋里抓出一只鬼,就数一下,最后一共是数了一十二只。数完了鬼,那位阴差又从身上掏出了另外一个小钱袋,数了一十二颗绿色的珠子交给老谭。那绿珠子不是别的,正是阴元! 原来他们今天是特意过来,把自己一年来抓到的鬼卖给阴差的!我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那老谭口袋里的那些鬼是哪来的?要知道他可是掌管着鬼市呀!他不会偷偷把乱葬岗里的鬼都抓来卖掉换阴元了吧? 不过,我再一细想,似乎鬼市上的那些鬼顾客也没有跟我说过经常有鬼失踪这么一说。可能老谭抓来的这些鬼是另有来历吧。 随后,老刘也走上前去开始交接自己抓到的鬼。他拿的是一口**袋,显得要更俗气了。不过数到最后,他抓的鬼居然比老谭还多,一共是十九只,便得了十九个阴元。我猜想这当中有大部分应该就是去年鬼节的时候抓的吧。可我又有了一个疑问,他不是说他后来在小庙后面安置了三十只野鬼,为什么他只带来了十九只? 接下来就是韩伯韩婶了,他们带来了十七只,而那名三叉镇的中年人是十四只。那位八十岁老大爷的最少,才带了九只。不过,考虑到他已经那么一大把年纪了,一年能抓九只鬼也算是老当益壮了。 老大爷上去的时候,苏老板用胳膊肘顶了我一下,低声道:“你师父让你带来的东西呢?给我。” 我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还带着一大堆鬼呢,而且比前面所有人的都多。我取出了那个锦囊交给了苏老板。苏老板最后一个上去,手里拿着两个袋子,一个是师父的锦囊,一个是牛皮纸袋。锦囊里的一共是三十四只鬼,牛皮袋里则是十五只,最后加在一起,那位阴差给苏老板数了四十九个阴元。 阴差给完了阴元,也不禁对苏老板刮目相看。他道:“我每次来,都是你最多。这次甚至是去年的两倍了!” 我听了暗笑,苏老板哪里有那个本事?那当中一大部分其实是我和我师父捉的。当然我也没有打算要揭穿他,师父让我把锦囊交给苏老板肯定是有原因的。 苏老板则笑嘻嘻地答道:“今年也不光是我抓的多了,其他人的也增加了不少。” 这个倒是实情,其他的阴修也都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显得有些得意。老谭却还是一副忧愁的样子。他恭敬地对阴差道:“阴差大人,说到这里,我们还有一些事情要向您汇报!” “什么事情?”阴差奇道。 老谭便把之前我们讨论过的近期发现南亭县鬼物活动频繁的情况,以及有可能是鬼修在从中策划的猜测一一详细报告给了那位阴差。 阴差听完,却没有显得很吃惊,只淡淡道:“这个情况我们已经注意到了。目前察查司正派人在南亭一带暗中调查,日游将军也派兵在附近值守。如果证实确有漏网的鬼修在南亭捣鬼,察查司会立即派人前来处置!” 听了阴差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于是连声称赞起来。阴差也不谦推,大大咧咧地领受了他们的一番恭维,仿佛这一切都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罢了,阴差道了一句:“如无其他要事,我便要赶回地府去复命了。”老谭等人随即又抱拳行礼,恭恭敬敬地送走了那位阴差。 阴差走后,大伙儿来此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如果换做是其他行业的聚会,这会儿干完了正事就应该是好好放松的时候。吃顿大餐,喝几杯小酒,或者去高歌一曲都是很正常的安排。可我们这些阴修,基本上都是中老年人(我和小龙只能算跟班),又都是孤僻不合群的家伙,哪里可能会组织这样的活动。大家互相道了别,便就地解散了。 在回程的路上,我坐在苏老板的副驾驶位。我刚才一直憋在心里的许多问题才终于有机会好好问一问他。 “苏老板,这阴差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 苏老板顿时笑了,甚至后座的老刘也笑了。苏老板摇头道:“也幸亏你憋到现在了才问。你要是刚才就问,那我的麻烦可大了!” 我不满道:“我虽然没见过他,但我还不至于傻到当着他的面问这个问题吧?” 苏老板还是笑。他道:“就算你没见过他,但你总该见过不少鬼了吧?你觉得他像鬼吗?”其实后面我也想到了这一点,问苏老板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已。 最后还是老刘认真回答了我这个问题:“那位阴差肯定是活人呀!他跟我们一样也是阴修,不过是入了地府,替阎王做事罢了。” 苏老板又补充道:“我们和他的区别,就好比人家是地府里的公务员,有编制有名号的。我们则是临时工,靠自己混饭吃的。你明白了吗?” 这么一打比喻,我就肯定明白了嘛!然后我又接着问道:“阴差要把那些鬼带到哪里去?地府吗?” “对呀!不然还能去哪儿?” “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超度它们呢?那样不是更方便了?” 苏老板又笑了。不过这回他倒是很认真地解释道:“第一,我们不会。第二,这样也不合规矩。佛家和道家超度鬼魂并不是让它们直接就去投胎了,那些鬼一样也要到地府去排队,按地府的规矩来。我们阴修则不同,因为这些鬼是死后犯了错,所以就要接受阴间的律例惩罚,然后再决定让不让它们投胎,所以就要交给阴差来处理!” “而第三嘛,”苏老板说到这儿,调皮地做了个鬼脸,才道:“有阴元可以赚啊!何乐而不为?” “那阴差是不是什么鬼都收?”我又追问道。我这个问题其实是想问老刘的。 结果还真的是老刘自己抢答了这个问题。他插嘴道:“你想错了!阴差也不是什么鬼都收,只有那些调皮捣蛋或者失魂伤魄的鬼他才收。如果鬼在阴间阳间都没有干过坏事,阴差拉到地府去一查,是要退回来给我们的!所以这个鬼不能随便乱抓,更不能不经调查就随便交给阴差,否则我们是要被责罚的!” “哦!”我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我捏了捏手里的那个锦囊,里面已经没有鬼了,换成了三十四个阴元。这又让我记起了一个更让我想不明白的问题。 “苏老板,你刚才为什么说我是你徒弟?还有,我师父为什么不来?” 苏老板的表情却变成了苦笑。他反问我道:“这个问题你为什么不留着去问你师父?” 我道:“我来的时候就问他了,他不肯说。你就告诉我嘛!” 苏老板拗不过我,便只好道:“我们这里是小地方,一般阴差一年就来一次。而你师父呢,是从来都不出面,每次都交给我去帮他处理。所以,我不想让阴差和老韩他们觉得可疑,就承认了你是我徒弟。这个也是你师父来之前就交待我的了,哎,老刘老谭他们都应该知道的!” 老刘在后面也点了点头道:“没错,老冯事先打过电话给我,让我不要拆穿你们。”老谭坐在后面闭目养神,但他应该没有睡着,他不否认便是代表师父也给他打过招呼了。 “我师父从来不出面?那他从来都没去见过那位阴差咯?”我又问道。 “没有!”苏老板摇了摇头,确认道:“我也问过他这个问题,可他就是不肯说明原因。” 唉,我那位师父就是这样子了!他不想告诉你的事情,就算你再怎么追问,他也不会说的。我不禁叹了一口气。 可是这时候,一直坐在后面不吭声的老谭却开口了。他今晚总能说出一些让我感觉吃惊的猛料,这次也不例外! 他眼睛都没睁开,只幽幽地说了半句:“也许你师父是不想见到熟人吧......” “我师父跟那位阴差是熟人?还是说他不想见到地府来的人?”我追问道。可老谭却装作没听见似的,理都不理我,搞得我很尴尬,又心痒难耐! 苏老板对我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便转过头去把注意力都放在开车上了。老刘也笑了笑,坐回原位去,他们俩都装出了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我独自生着闷气。不单单是生车上另外三个人的气,更是生我师父的气!随着我开始跟他修习阴功,发现他身上隐藏的秘密是越来越多了!除了今天这件事,之前还有那把菜刀的问题。从顾家杀鬼回来之后,不管我怎么追问他,他也不肯说出刀的由来,只推说以后再告诉我。 以后!以后!啥都是以后!他到底还认不认我是他徒弟了? 079 “夹心饼干” 五月初,高考临近。在最后一次摸底测试中,我发挥不佳,在全班只排到了五十名开外,比之前反而还退步了。 个中原因我自己自然是心中有数,应该还是跟前段时间我频繁与师父出去捉鬼有关。精力外移了,成绩必然就会倒退。韩婕之前就一直对此颇有微词,这次更是让她逮着机会大做文章!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清明前后那一段时间,虽然师父出去做法事不带我去了,但鬼市还是需要我去帮忙的。那天是周日,刚好轮到四月初五的鬼市。我下午跟着韩婕补习完功课,便直接向她请假,说我要去给师父帮忙,晚上学校的晚自习我就不上了。 韩婕的脸一下子就板了起来,反问我:“你一定要去么?” 我被她的脸色吓到了,便支支吾吾地推说道:“我不去他忙不过来......” 唉,我承认这根本就算不上什么理由!我最近因为师父对我隐瞒了太多事情,也对他相当不满。如果一定要让我在师父和韩婕之间选择一个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抛弃那个老头子!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我天天对着那些书本读啊,背啊,写啊也会有些厌烦,偶尔去一趟鬼市反倒跟去散心差不多了。这就叫什么呀?对了,叫劳逸结合,叫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互相促进,这样才能提高效率嘛! 但韩婕却不买这个账。她生气了,直接伸出手来对我道:“拿你手机来!” 我一惊,问道:“你要干什么?” “我还能干什么?”韩婕凶巴巴地道:“给你那位师父打电话呀!” 我下意识地摇头,不想给。 韩婕瞪起眼睛,再问:“你给不给?” 我立马泄气了,无奈只好乖乖地把手机给了她。 韩婕自己翻通讯录找到了我师父的号码,然后直接拨了过去。我心里忐忑不安,不晓得一会儿会不会爆发一场大战。而这场发生在电波中的大战,受害的却是第三方:我! 电话一接通,韩婕便劈头盖脸地批评过去:“冯师傅!翟自胜最近的成绩有很大退步你知道不知道?你做师父的有没有关心过这个事情?” 电话那头的师父显然是始料未及,正处于蒙圈的状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韩婕得理不饶人,又道:“现在离高考就只有一个月了,你还要叫他半夜出去帮你干活儿?且不说今晚的自习错过了,明天一大早他来上课肯定又是精神萎靡,睡眠不足!这样的状态怎么能学得进去呢?在这种关键时候,你就不能让他专心复习么?” 师父那边完全答不上话,半响过后才闷声道:“那他今晚就不用过来了吧......” “就单单只是今晚不用去了吗?”韩婕依然不满意,打断了师父的话,“那下个星期呢?下下个星期呢?还有四个星期就要高考了你知道吗?” 最后的结果比我预想的要好一些。师父居然忍受住了韩婕的一番紧追猛打,同意最后的这一个月内不会再叫我去给他当帮手了,让我专心复习考试。 韩婕挂掉了电话,把手机丢还给我,严厉地敲了敲桌子道:“不准走!把刚才的课文再背一遍!一会儿就在这里吃饭,晚上跟我一起去上晚自习!” 我苦笑摇头,却无话可说。我这算不算是已经被她吃定了?都还没过门呢,她就把我管得这么严!我们俩如果以后真结了婚,走到了一起,我还能有翻身之日吗? 不过,晚上放学的时候,师父还是私下又打了电话过来。他语气还算平和,只是想跟我说清楚,他答应韩婕的只是最后这一个月我可以不用去鬼市了,但日常的修炼还是要继续。那也就意味着,我每天晚自习后还是得到师父家去。 我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太大意见,我现在修炼阴功的积极性还是蛮高的。与之前的想法不同,我知道了阴修已经不单单只是在乱葬岗里卖宵夜这么不入流的行当,还是有相当高的“道德追求”的。尤其是“维护阴阳平衡”这样神秘而又高大上的目标,让我想一想就觉得心潮澎湃,心驰神往!哪怕是实际一点的目标,将来我要是能成为一个像师父一样的捉鬼大师,也是很牛掰的事情了! 半个月后,我在一次修炼时运行完最后一个大周天,便感觉浑身阴力满溢,精神十足,似乎已经达到了最佳状态。师父点点头,满意地对我道:“你已经将第一重的阴功修炼圆满了,只用了不到九个月的时间,比我预期的要快了不少。” 我自己也是得意洋洋,又跑到院子里施展了几个法术,果然一切都很顺畅自然,没有任何卡壳之处。师父看着我练完法术,又招手叫我进屋,说要和我谈一谈。 我以为师父是马上就要准备教授我第二重功法了呢,便兴致勃勃地跑了过去。可师父却让我先坐下,自己又端起了茶杯,一边喝茶一边跟我闲聊起来。 他问道:“你下个月就要高考了,考完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是多余,便笑着回答:“这还用问吗?如果我能考上大学,不管是专科还是本科,我肯定就去读大学了呀!” 师父还是不急不忙,又问道:“如果考不上呢?” 我愣了一下。说真的,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有好好考虑过。于是我就照实说了:“先考完再说吧!我还得要看看韩婕那边考得咋样,我们俩说好了要去同一个城市读书的。” 师父点点头,不置可否。他接着又问起了我和韩婕的关系来。 “还好吧!”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韩婕最近有些小情绪,但她还是在尽心尽力地帮我补习功课,从这点就可以看出她对我的真心。我现在也被她批评惯了,偶尔挨些骂都不觉得什么,就当做是打情骂俏而已。 “有多好?”师父又追问道。 这下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答话了。有多好?这个好的程度我应该怎么描述?我心想,师父你好奇心是不是有些过重了,年轻人谈恋爱的事情难道还要把具体细节向你如实汇报么? 师父好像也觉得这样问有些不妥,便换了个问法:“双方父母你们都见了没有?” “见了!”这个确实是经常见,我去韩婕家就跟去自己家差不多了现在。 “都见了?”师父好像有些惊讶,又问道:“那你们订婚了没有?下聘礼了没有?” 我一听就乐了。“师父,那都是老一套的东西了!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时兴这些,是自由恋爱!在一块合适了就结婚,不合适就分,没那么讲究!” “那你们俩是合适还是不合适?” 我却不高兴了,心想师父你怎么能这么问问题呢?不过,我转念又好好想了一想:以我的特殊情况,我还能找到比韩婕更合适的对象吗? “那肯定是合适啦!”我很确定地回答道。 “明白了。”师父点点头,仿佛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可他却没有告诉我,他对我目前的感情状况这么一通追问是为了什么? 我迟疑了一会儿,见师父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师父,我现在第一重阴功已经修炼圆满了。你是不是应该要教我第二重功法了?” 师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却反问我道:“你不是马上要高考了么?还有心思练这第二重?” 我道:“反正每天也就来一两个小时而已,耽误不了多少。” 师父还是摇头,笑道:“我可不想再被人骂一顿了。如果你那位未过门的媳妇同意你来,我就教你,她不同意,就等你考完再说。” 我哭笑不得。让我去问韩婕?她怎么可能会同意嘛?我师父这是明摆着不肯教我了,还硬把锅扣在韩婕头上!看来这老头子心里还是对韩婕上次打电话批评他的事儿心存芥蒂,想故意为难我。 不过我也并不对此特别着急,离高考就剩半个月了,转眼间就过去了,到暑假的时候再慢慢学也来得及。 临走前,我又多嘴问了师父一句:“既然我第一重功法都已经练到圆满了,第二重又没学,那接下来这段时间,我应该怎么修炼?” 师父却摆摆手,道:“很简单,从明天晚上开始,你自己仍按照第一重的口诀运行一个大周天,保证你阴力充沛,修为不退步就可以了!” “啊?那我明天还过不过来这边练功了?”我小吃了一惊。 “不用了!你自己在家就可以练。”师父确认道。 我疑惑地离开了师父家的小院,心里犯起了嘀咕。刚才他还只是不肯教我第二重,现在怎么连过来都不想我过来了?我师父他不会真的这么小气、记仇吧? 唉,事实证明,师父和女朋友都是很难伺候的动物。如果你被夹在了两者中间,呵呵,恭喜你要倒霉了! 080 一个歪脑筋 于是,我高考前的半个月连去师父家正常的修炼都取消了,只专心复习应付考试。 这时已经进入了高考前的冲刺阶段。对于所有经历过高考的学生来说,这段时间肯定是充满了艰苦和煎熬的回忆。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外,我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要用在背书、做题上,韩婕也不例外。 我曾经跟她提过,最后这半个月,就不用来给我补习了。我想让她抓紧最后的时间也把自己的功课该补的补一下,不要被我拖累了。韩婕则坚决不肯,说保证让我考上大学是她的头等大事,而且也耽误不了她的复习。 “你说的好像我们俩要考的不是同一张卷子似的!”她半开玩笑地说道。 我只好勉强陪笑。但我又不是不明白,学渣和学霸复习的内容和重点能一样吗? 越到高考临近的时间,我心里就越没底。按照之前我最后一次摸底的成绩,考上本科是不用想的了,即使是专科,我估计自己也在上与不上之间徘徊。所以,师父之前问我的那句话,便时不时地在我脑海里冒出来:“如果考不上呢?” 韩婕是肯定要去读大学的。如果我考不上,她还会等我四年吗?四年大学时光,自己又是美女加学霸,身边肯定是会围着一大堆帅哥,她能做到不动心吗?一想到那些“饿狼”天天就在韩婕身边转呀转,我就烦躁不已,书便看不下去了。 如此挣扎着终于到了高考前最后一天,我跟韩婕相约一起去看考场。我们俩的考场并不在同一个,这倒让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如果考试的时候她也跟我在同一间教室,我的压力无疑会更大! 我的准考证上写着是一号考场,所以很容易就找到了,就在那栋教学楼的一楼。我进去转了一圈,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嗯,挺不错的,就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离两个门口都很远,能最大程度地减少干扰。而且,嘿,如果有机会,我还有一点点的侥幸心理:实在不行就带点小抄进来。 每年高考的时间都正逢夏日酷暑,很多学生、家长最担心的就是晒不晒、热不热的问题。我这个教室的位置也特别舒服,两边窗外都是大树,茂密的枝叶把阳光都给挡住了,十分阴凉。我看完座位走出教室,又抬头看了看天空。天上乌云密布,气闷无风。天气预报也已经提前报道了:高考期间都会有雨,考生要注意准备雨具。 一想到这儿,我突然心生一个念头,而且是一个从来没想过的念头。下雨!大树!角落!三个巧合凑在了一起!这种位置岂不是连鬼都可以在白天出来活动的死角么? 一想到这里,我又掉头回去教室里,特意跑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左顾右盼,观察角度。我的前后和右方都不可能有阳光直射得到。唯一靠近窗户的左侧,外面就是一颗大树,如果是晴天,或许还会有几缕阳光能透过枝叶直射下来。但如果是雨天嘛,嘿嘿...... 我心里有了一个计划,但其实就是一个不太靠谱的歪脑筋,我自己都还在犹豫要不要去施行。这个计划被识破的风险并不大,但是能不能起到实际效果则完全不确定。 “翟自胜!”就在我独自坐在座位上胡思乱想的时候,韩婕已经从自己的考场走回来找我了。她站在门口笑道:“你一个人坐在那里发什么呆呢?怎么?现在就开始紧张了?” 我把自己的思路拉了回来,也笑着走出去,打趣道:“我考试从来不紧张,只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才紧张!” 韩婕瞪了我一眼,反问道:“我有那么可怕吗?” 我道:“有!比如现在!” 韩婕假怒,暗中掐了我一把。我夸张地叫了起来,笑嘻嘻地跳开。刚好旁边一位戴眼镜的老师经过,看见我们俩在打闹,把眼睛一推,板着脸摇了摇头。我这才收敛了一些,毕竟还是在学校里呢,不能太张扬了。 随着高考的临近,韩婕对我的态度有所好转,也许只是不想再给我更多的压力了吧。但我肯定还是不满足于目前的关系,要知道,我已经差不多三个月没有抱过她,亲过她了!想象一下,你每天身边都坐着一位美女,还是你正儿八经的女朋友,却不给亲不给抱,那是多么挠人的一种诱惑呀! 唉,说来说去,这该死的高考还是赶紧结束吧!是生是死就差最后这一哆嗦了! 今天是倒数最后一天,学校没有再安排晚自习,学生们都在家做最后的准备。老爸老妈罕见地也重视起来,又是熬汤又是炖鸡的,说一定要保证我今晚补足营养,明天才好用到脑子上。我对此理论深表怀疑,但还是不客气地大吃了一顿。能不能补脑是一回事,先把肚子补舒服了再说。 到了晚上十点,我实在是看不下书了,便走到窗口透气。这时,窗外开始飘起了毛毛细雨。淅淅沥沥地下了半个小时,雨没有变大,也没有停。我脑子里的那个歪念头又趁机冒了出来。 “到底要不要去请他帮忙?”我还在犹豫,“请了他过来,又到底会不会有帮助?” 我在心中暗暗地列了一份清单,把这个计划的好处、坏处和不确定因素都列了出来。结果一比较,坏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好处只有一个,而不确定因素则有好几个。 “艹!搞吧!”我用力地捶了一下窗台,心里做了决定,“有没有用就赌一把再说!反正应该没有什么坏处。” 说干就干,我偷偷下楼拿了老妈的电动车钥匙。老爸老妈因为要早起,这会儿已经回房休息去了。我穿上雨衣,拿了手电筒,悄悄地骑着电动车出了门。 我要去的地方正是排头村后的乱葬岗。今天不是鬼市,夜已深了,又下着雨,一路都看不见人,甚至连鬼影都见不着一个。我停好车,打着手电筒顺着一个一个的墓碑找过去。 乱葬岗里的坟头都是年代比较久远的了,有些墓碑都已经被毁,或者当初就没有立碑,只是胡乱把人埋了进去。除非里面还住着鬼,否则即使是我们这些经常来这儿的人,也不知道哪座坟头里埋着哪位先人。好在我要找的鬼是有墓碑的,而且我应该还记得他的名讳。 “先考范公讳进明处士之墓!”我一个字一个字地摸着墓碑上的碑文念道。没错,就是这个墓了! “何人唤我名讳?” 一个文绉绉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要是换做别人,只怕早被吓死了。可我一听,顿时笑容满面地转过身去。 “秀才公!”我贱兮兮地喊道,“我找的就是你呀!” 范秀才一脸惊讶地看着我,问道:“小胜?今晚没有鬼市,又下着雨,你来这里寻我作甚?” “寻你有要紧事呀!”我还是陪着笑,好言好语道,“秀才公你平时总跟我讲,你当年自己考了七次乡试,还帮着后辈学子考了二三十次。如今我也要参加高考了,你能不能帮帮我呢?” “不是二三十次,是三十七次,已经将近四十次了!”范秀才纠正了我的说法,然后问我:“高考是什么?考上了能做举人还是进士?” “呃,都不是。”我愣了一下,才发现还得给秀才先上一堂近代历史课。“现在已经没有科举了,但高考跟古时的科举也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不过我们考上了不是去当官,而是去上大学!” “上大学?”范秀才还是有些听不懂,“是上太学吧?小胜你是不是说错了?” “上太学......”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就照着他的理解来,这样便省了许多口舌,“没错,就是上太学!不过跟以前不一样,现在也是要考试才能进去了!” “哦,明白了!”范秀才慢条斯理地点点头。他是鬼,站在雨里依然衣衫飘飘,我虽然穿着雨衣,但裤子、袖子已经基本湿透,脸上也都是水。 我不得不再次问他:“秀才公你愿不愿意帮我嘛?” “你要我如何帮你?”范秀才问。 “呃,你以前如何帮那些学子,就如何帮我。怎样?” 范秀才居然还偏着头想了想,又问我:“那我有什么好处?” 我目瞪口呆,指着范秀才道:“秀才,你什么时候学坏了?居然跟我要起好处来了?” 秀才学着我平时常用的动作,摊了摊手,道:“秀才我虽然已经死了两百年,但在这个鬼市,我还是能见着不少活人的。秀才我现在不傻了,要求也不高,你只要给我些好处就行了。” “那你要什么好处?”我咬咬牙问道。 “嗯,”范秀才还真的咬起手指头想了一会儿,才对我道:“我就要求跟老张、老谢和胡爷他们一样的待遇就行了。当然,前三次得免费!”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你是说,你也想让我帮你设计一个你喜欢的新式小吃,而且前三次要免费提供给你?” “孺子可教也!”范秀才笑着点点头,拊掌道。 我低下头苦笑,心里真想把他按住揍一顿。不过,为了我的高考大业,为了不失去跟韩婕一起去上大学的机会,我决定还是忍他一忍,道:“好!一言为定!” “不过,你现在就得跟我走!”我也附加了条件,对范秀才提要求道:“而且,到了考场,你得听我的,不能乱来!” 范秀才笑了笑,依然还是学我那个标志性动作,摊了摊手道:“没问题!” 081 聪明反被聪明误! 既然讲好了条件,我便从身上取出一个小瓷瓶来。这个瓷瓶师父已经交给了我使用,一次只能装一只鬼。鬼只要装在这里面,即使是在白天,只要不受阳光直射,都不会对他们造成伤害。 范秀才很干脆地钻了进去。我塞上塞子,把瓷瓶收好,又骑着电动车离开了乱葬岗。 回到家,我换掉了湿衣服,把小瓷瓶藏在了衣柜底下。范秀才就在我家待一晚,应该还闷不着他。我修炼了阴功,就算跟鬼睡一个房间,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妨碍。 这一晚上我睡得不是很好,毕竟心里还是没底。最后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做了一个恶梦,梦见韩婕和几个男生在大学校园里一起散步。男帅女美,几人谈笑风生,讨论的都是我听不懂想不明白的话题。那几位帅哥还抢着邀请韩婕去他们宿舍做客。 艹!一个个跟大灰狼似的,还做客?韩婕要去了岂不是跟绵羊进了狼窝一样? 我心里那个急呀!怒呀!大喊着:“韩婕你不要去!他们会吃了你!”可我偏偏就只能干看着,干嚎着,却靠不近。挣扎了好一会儿,流出了一身的热汗,才终于醒了。 我摸过手机一看,才五点半,还早着呢。唉,剩下的时间我是根本不可能再睡得着了! 辗转反侧到了七点半,手机上的闹钟才终于响起,老爸随即也来催我起床了。我没精打采地开始洗漱穿衣服,然后下楼吃早餐。老妈见我这副模样,很是担心,连问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昨晚没睡好?我点点头,觉得也算是吧。老爸难得也给我打气,说没关系的,考不考得上老爸都支持你! 我吃完了早餐,把需要带去考场的东西又检查了一遍。当然,衣柜里装着范秀才的那个小瓷瓶是必须要带去的。经过这一夜,我对自己更没有信心了,只能把希望都寄托在了秀才身上。 到了考场外面,已经是人山人海。我和韩婕在考试前最后碰了一次头,她显得信心满满,还拍拍我的肩膀开玩笑道:“徒儿呀,为师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你要争气呀!” 我苦笑,心想你这不是又给我增加压力了吗?但我不希望韩婕担心,因为她也马上要进考场了。现在唯一能给我减轻压力的就只有一个方法。 我冒险将她拉到楼梯间的一个角落里,闪电一般偷袭,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转头就跑。韩婕愣在原地,缓过神后也只能是哭笑不得。 进到教室里,我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第一科靠的就是语文,这应该是范秀才最拿手的科目了吧!虽然说,古汉语和现代汉语有很大不同,但他只要把古文诗词这一块给我搞定了,我也就算达到目的了。 发完卷子,写了姓名,监考老师看着手表道:“考试开始!” 我偷偷把口袋里的瓷瓶拿了出来,打开塞子,范秀才便从里面钻了出来。他出来后就到处打量,显得很兴奋。似乎考场上的氛围对他来说,就跟毒品、兴奋剂一样,让他欲罢不能,即使过了一百年,还是戒不掉这个瘾。 “唉!久违了!”范秀才感叹道,他眼睛湿润,一副感慨万千的模样。“这才是秀才我应该待的地方!” 我却急不可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用手指了指自己。在考场上我可以听见范秀才说话,可我自己却不能开口说话呀!来的时候我就已经交待过他应该怎么做了,不曾想这货出来了却只顾在那儿瞎感慨,把我的话都给丢到脑后去了。 范秀才这才点点头示意明白了。他又把眼泪擦了擦,然后突然往我身上一钻,便上了我的身! 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了。只有让秀才上我身,我才能在脑海里直接跟他对话。而且必要的时候,我还可以把身体交给他控制,让他帮我答卷子。 我之前曾经被那只吊死鬼上过身,所以还是有些经验的,很快便适应了这种被鬼上身的状态。我在脑海中问道:“秀才,你可以了吗?” 范秀才的声音也在我脑海里回答道:“嗯,开始吧!” 于是,我便开始答题。我特意先把试卷上跟古文诗词有关的题目都找出来问范秀才,他全部轻轻松松地答了出来。我心情也随之大好,这一下子就搞定了七、八道题,差不多能拿到二十分了! 但后面他的帮助就很有限了。试卷上满满地都是现代白话文阅读,有些词连我都是第一次见。范秀才不停地在我脑海里问这问那的,搞得我心烦意乱。 我厉声对他道:“好了!这些不需要你了!你自己先一边待着去!” 范秀才感觉很委屈。他嘀咕了两句之后,便干脆跳了出去,离开了我的身体。我大吃一惊,怕他会惹出什么麻烦来。但在这考场上,我怎么敢随意走动去抓他,只好任由他在教室里晃来晃去。 此时,外面正下着大雨,太阳完全被乌云遮盖。范秀才在教室里活动根本不受限制,惬意得很!他一会儿去翻翻台上监考老师的名册,一会儿去瞄一瞄考生的卷子,还搞了几个恶作剧,故意弄掉了几只笔。当然,这些事情监考老师和其他的考生都不知情,以为只是风吹或者自己不小心碰掉的。只有我一一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样一来,我的注意力就被范秀才给分散了,答题答得很不顺畅。 晃悠了一会儿,那范秀才终于肯回来了。他一跳上我的身体,我就怒骂道:“你到处乱跑干什么?你忘了来的时候怎么答应我的吗?在这里一定要听我的指挥!” 范秀才却自顾自地打了个哈欠,完全不我的话当回事儿。他道:“既然如此,我便小憩一会儿,有事你再叫醒我吧。”说罢,他就悄无声息了。 我的气还没消,但此时我也无暇再去理他,赶紧把注意力都集中在答卷上。两个半小时的考试时间很快就用掉了两个小时。由于前面答题的效率太低,花的时间太多,最后只剩下半个钟头给我写作文。 作文题目列了三句古诗的节选,让考生任选一句来即兴发挥,写成一篇文章,题材不限。看来没有太好的办法了,还得靠范秀才了! 我在脑中轻轻喊道:“秀才!秀才!” “嗯......嗯!喊我做什么?考完了么?”范秀才迷迷糊糊地回应道。这憨货!居然还真睡着了!我现在严重怀疑,他那七次乡试都考不上,敢情都是因为在考场里睡过头了吧? “没考完呢!你赶紧来看看这道题,能不能帮我写篇五百字的文章出来?”我急声问道。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范秀才把题目念了一遍,反问我道:“这考题很粗浅嘛!童生都应该答得出来,难道你答不出?” 我翻了翻白眼,有点烦他。不过这个时候也只能哄着他,不敢再骂他了。我无奈道:“是是是!我比那些童生还不如!你是大清的秀才,这个题目应该难不倒你吧?快快帮我写篇文章出来,要五百字的!” “嘿!莫说五百字,五千字都不在话下!”范秀才得意洋洋道,“瞧我的吧!” 见他同意了,我的心才稍微宽了些。我嘱咐他道:“那我可就拜托你了,秀才公!记住,只有两刻钟的时间,我的身体也交给你了,你自己写,写完了再叫醒我。” 末了,我还是留了个心眼,对他多交待了一句,让他先把文章写在草稿纸上,一会儿我自己再抄到卷子上。这样就免得跟之前的笔迹不一样了。随后,我便放松了精神,让范秀才接管了我的身体。 人和鬼不一样。鬼因为已经失去了肉身,只能控制自己的魂魄。魂魄其实也就相当于现代人所说的精神、思想,所以鬼当久了,对于精神的控制力要远大于人。他们钻到别人身体内还可以思考、说话,甚至可以抢夺身体的控制权,这在道家理论中称为“夺舍”。但人就不行了,即使如我这样的初阶阴修,一旦放松了精神,不再对入侵的魂魄保持戒心,鬼就能全盘接管我的身体。这时,我的魂魄就如同睡着了一般,浑然不知外界的事情了。 我这一睡,便睡得很沉。从昨晚到现在,我一直处于比较紧张的精神状态。所以,此时一松劲,我就彻底放松了,连梦都没做一个,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小胜!小胜!” 我突然听到有人喊我名字,方才猛然惊醒。 “睡醒了?文章我写完了,你赶紧抄吧!”范秀才嘻嘻笑道,仿佛对自己的文采颇为得意,“嘿,百年未写文章了!甫一执笔,居然还能写出如此佳文,功力尚在!功力尚在啊!” 我终于恢复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但看东西感觉还有点迷迷糊糊的。我揉了揉眼睛,盯住草稿纸仔细一看,立马却傻眼了! “八股文啊!”我惊叫道。 这一叫竟然还叫出了声来,把全教室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坐在我旁边的考生莫名其妙地看着我,看了两眼,见我又不说话了,才转头回去继续答卷。监考老师“咳咳”了两声,道:“后面那位同学,自己安静答题就好了,不要读出声来!” 我连忙对他点点头,表示歉意。但我一低下头,草稿纸上那密密麻麻的的繁体字还是再次震惊了我!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我刚读了没几句,就读不下去了。好几个字都不认识呀! “秀才!不,大哥!”我在脑海中哀嚎道,“你说你写繁体字也就算了吧,你这还通篇都是文言文,还竖着写,还从右到左排版,你这谁看得懂呀?” “看不懂是你的学识不够!不能说我的文采不行!”范秀才一听,也不乐意了,“我当年就是这么考的,你要我写别的文章,我写不出!” “可你这......唉!”我哀叹道,“我要是真的就这么抄上去,改卷老师一看,肯定会说,这位考生也太另类了吧!” “哼!那是他不识货!你自己看着办吧!”范秀才彻底生气了,从我身上跳了出来,自行钻回了我口袋里的瓷瓶中,抛下我一个人不管了。 我不禁连连摇头,怎么办吧?我抬头看了看讲堂上的钟,离考试结束就只剩下五分钟了。自己重新写一篇是来不及的了,没办法,我也只能硬着头皮把范秀才的这篇八股文照抄到试卷上去了。好在既然题目写了题材不限,这八股文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文章的内容好坏我就无暇顾及了,能在最后的五分钟内抄完这五百个字就算不错的了。但范秀才写的是繁体字,有些字我实在看不懂,只好是瞎蒙,找一个看起来差不多差不多的简体字便凑了上去。 待到监考老师说了一句:“考试时间到!”我这边最后才勉强抄完,不过估计里面的错别字有一大堆,还不知道改卷老师买不买这八股文的账?语文科这么一考完,我的心里更没底了。看来找范秀才帮忙考试这个主意,真算不上是什么好主意! 出了考场,韩婕便问我考得如何?我扁扁嘴巴,道:“不好说。” “啥叫不好说嘛?你自己考的怎样,你自己不清楚吗?”韩婕奇道。 我苦笑道:“还真是不好说!我的作文是瞎写的,也不知道对不对题。如果对了,或许能拿高分。如果错了,那语文这一科就算是考砸了。” 韩婕安慰我道:“行了,考完了就过了!好不好等分数出来才知道。” 回到家,我把瓷瓶拿出来,喊范秀才的名字。但喊了半天,他就是不答应,也不出来,估计是还在生我的气。我这时也有些愧疚了。范秀才不管怎么说,还是帮了我的忙。写出八股文、繁体字也不能完全怪他,只能怪我自己没想周全。 唉,如此看来,还不如我自己考呢!这就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 082 人生第一个“污点” 被我寄予厚望的语文科考试也就只能这样了。后面接下来便是数学、英语和其他科目,估计就算我带了范秀才去,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了。更何况,他还一直在生我气,理都不想理我。于是无奈之下,我当晚又跑了一趟乱葬岗,把秀才送回了自己的墓地。 剔除了私心杂念,我反倒得以专心于考试。剩下的几科,我都是靠自己考了下来。总体发挥不算好也不算坏,属于正常水平吧。 “书到用时方恨少”,这句话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平时用了多少功,上了考场才有多少能耐。我虽然在最后这么大半年里疯狂补课,但也禁不住前面几年大好时光的肆意挥霍,到现在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我每次考完一科也会问韩婕:“你考得怎么样?” 她都会笑着道:“挺好的!” 我听了心情却有些复杂。她考得不好,我就会觉得愧疚,认为是自己拖累了她。她考得好了,我又怕她上了大学会跟我分手。唉,没谈恋爱之前,我觉得自己也算是位潇洒哥,做什么事都干脆利落,从来不会婆婆妈妈。可现在,整天胡思乱想,优柔寡断的,真特么娘们! 不管怎么说,高考总算是结束了! 最后一天考完最后一科,我们几个好伙伴都聚在一起庆祝。韩婕、黄丽君和油炸鬼平时的成绩都不错,考试发挥的也还行,估计上大学是跑不落了。我还在待定中,而区东则是彻底放弃治疗了。 我们一起去吃了顿大餐,然后又去开了包厢唱歌。唱k是我的提议,也是我做的东。因为我知道区东也是个喜欢玩的人,但他实在是没钱,与其勉勉强强,还不如我直接请大家算了。反正我现在也是个小财主,万儿八千的都不算什么! 然后便是一夜疯狂!平时不喝酒的我那晚上也喝了不少,也终于才明白了,酒的味道好不好真的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能你醉!能让你暂时忘记一切烦恼! 趁着酒劲,我搂着韩婕狠狠地亲了好久。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我,不管我能不能考上大学,她都已经成功地改变了我,把一个愤世嫉俗的问题少年转变成了一个积极努力的上进青年。我感觉我已经离不开她了! 所以,吻到了情深之处,我贴着她的耳朵对她道:“你以后就嫁给我吧!这辈子我就只认定你是我老婆了!” 韩婕笑了。她道:“我们俩现在就谈这个话题是不是还有点早呀?再说了,哪有人在ktv包厢里求婚的?不说戒指了,你现在连一朵花都没有!” 我急忙道:“戒指什么的我可以明天就去买!我有钱!” 韩婕还是笑,只轻轻道:“你醉了。等你不醉的时候,想清楚了再来跟我说这个事,啊!” 我怎么都不肯承认我自己醉了,拉着她拼命地解释。后来油炸鬼来劝我,我也跟他解释我没醉。区东来劝我,我还跟他解释我没醉。最后,我抱着路边的一根电线杆子又解释了好久,才终于被他们几个抬回了家。 当然,我一觉醒来,是不会记得后面发生的这些事情的。我的记忆还停留在求婚这一个环节上。所以,我第二天还又特意跑去问韩婕:“你昨晚上到底答应我了没有?” “答应你啥?”韩婕依然还是笑着问我。 “就......就昨晚上我问你的那个问题呀!” “你昨晚上问我什么问题了?”她笑得更欢了。 “哎呀,你不记得了吗?” “是呀,我不记得了!要不,你再问一次好了。”韩婕开始捂住嘴巴忍不住笑了。 我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因为韩父韩母都在家呢,而韩婕的弟弟就扯着韩婕的裤腿望着我。他正在咿呀学语的阶段,于是不停地在重复念:“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了!” 我有些恼火的瞪了他一眼,又瞪了韩婕一眼,最后只好灰溜溜地又跑了回来。 我当晚的表现成了我人生中的第一个“污点”!我即使已经忘记了当时的事情经过,后来他们几个还是“帮”我回忆了起来。然后,他们又时不时地拿出来调侃一番,每次总能惹得哄堂大笑。当然,每次我永远都是唯一没笑的那个人! 高考结束了,我也可以“解禁”了。我重返鬼市的第一天就刚好赶上了端午节。去年端午我精心准备了四色新粽:龙凤粽、香灰粽、糖蛆粽和阴木棕,本打算在鬼市上大赚一笔,结果却因为小胡子的乌龙举报而没能面市。今年我终于把去年的创意用上了,又跟师父四处搜罗材料,蒸出了两大筐新粽。 事实证明,两大筐还是不够卖。新粽刚一推出,就大受欢迎!乱葬岗上即使是死了几百年的老鬼,也不曾见过这样口味新奇的粽子,更不用说吃过了。所有的鬼都想来尝一尝,而且还是四种口味都想来一份。但我果断地打消了他们的“通关计划”。 我迅速地把四种口味的粽子分开,然后冠冕堂皇地告诉前来买粽子的鬼顾客们:“今天的粽子数量有限,为保证所有顾客都能尝到,一鬼限购一棕!” “啊?四种口味只能吃到一种?那让我可怎么选啊?不行,我又不是没钱,四种口味我要各买一只!”抢先排在队伍最前头的老陆十分不满,大声嚷嚷起来。 “不急!不急!”我抬手压了压反对的声音,解释道:“今晚吃不到,并不代表以后也吃不到。既然大家这么爱吃,我们决定,接下来的三次鬼市,依然还会继续供应这四种粽子。不一定非得要一晚上都全部尝一遍嘛!” 我这么一说,大伙儿倒没什么意见了。尤其是来得晚了,排在队伍后面的鬼更是大声赞同。老陆是只饿鬼,你让他四种只能尝一种,有钱也花不出去,真是馋死他了!但他也不敢犯了众怒,只好挑来挑去挑中了一只糖蛆棕走了。后面的鬼也依次排队购买,不到半个小时,带来的粽子就全部告罄! 我看着不断扔进收银筐里的纸钱,眉开眼笑。为什么我不让老陆他们一次多买?嘿嘿,这就叫饥饿营销!一只鬼只能吃到一种口味,那吃不到的就肯定会馋嘴,也想尝一尝。于是,到了下次鬼市的时候,保证又是一**抢购! 隔了一个月没来鬼市,我还是发现有了不少变化的。首先是鬼的数量增加了,又多了一些新面孔。师父告诉我,新来的鬼中大部分都是他在清明前后去做法事的时候顺便从别处迁移过来的,包括还有几只是老谭和苏老板迁来的。他们之前在一起商量了一下,觉得应该吸取去年百花岭的教训,最好是把县城周边散落的孤魂也都聚拢到这边一起,这样才便于管理。 鬼多了,自然摆摊的也跟着多了起来。李叔在这个鬼市混了一年多,也算是混熟了,自己又拉来了一个亲戚**甜品,生意似乎还不错。苏老板的寿衣摊本来就清闲,于是自己又折了一辆纸火车和几种游乐玩具,专门伺候那几只夭折的小鬼玩,这样又能多赚一些鬼爸鬼妈的钱。 还有就是方伯。自从小倩去投胎了,他也终于得以住回了自己的墓里。今年清明,方伯的后人又烧了套大宅子给他。于是他便整天跟人炫耀,说他那宅子有多大多宽,住着有多么多么舒服。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让原本都有些同情他的人也感觉他面目可憎起来。 但是我最希望看见的那位老客却整晚都没有出现。我原本想借此机会跟范秀才好好谈谈,消除一些误会。可他迟迟不露面,我便只好去问刘公刘婆。 “我们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情况呀?”刘公道,“前几天一直下雨,我们鬼呢其实也不怎么喜欢下雨天,太吵了,偶尔还会打雷。鬼最怕雷了!但是昨晚上天晴了,我想去找他聊聊天,他却说心情不好不想见客。” “哎呀,秀才他一直就那个脾气!”刘婆也吐槽道,“读书人书读得太多了,就喜欢长吁短叹的,矫情!” 刘公刘婆自然是不知道前几天的事,但我心知肚明,范秀才应该就是因为我嫌弃他写的八股文,所以才如此烦恼的。他今晚没来鬼市,肯定还是在生我的气。不过,我对此也早有准备。 我从摊子下面抱出一个西瓜来,直接就放在烤架上烤。秀才最喜欢吃瓜了,西瓜、南瓜、香瓜、木瓜、哈密瓜,他都爱吃。他那天跟我谈好的条件就是要吃特色小吃,我便决定从“瓜”入手。 稍微翻烤了一会儿,我把西瓜取下来放在地上,再从摊子下拿了一把水果刀和一把长木勺。我跟师父说了一声,让他先看着摊子,然后便用脚底轻轻一蹬,让那个西瓜滚了起来。我一路滚着瓜。一路往乱葬岗的西南角走去。当然,滚的时候要小心,不能太用力,也不能让它磕到石头或者树干,就贴着杂草和泥土往前滚。 一路上,其他的摊主和路过的鬼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不明白我是在干什么。碰到有相熟的问我,我也懒得去解释了。就这样滚了大约一百米,终于到了范秀才的墓前。 我把那个瓜竖起来,擦去粘上的泥土和杂草,用水果刀将顶上的一圈瓜皮切开,把那把长长木勺插在了瓜瓤里,再搅上一搅。此时的瓜瓤还带着余温,而且已经被滚得稀烂,变成了红红的果肉汁水。这便是我想出来的特色小吃:“滚瓜烂熟”! 我把瓜就放在范秀才的墓碑下,然后拍了拍墓碑,道:“秀才啊秀才!我来跟你赔礼道歉来了!希望你呢,大人不记小人过!还有你自己经常说的那句话怎么讲来着?哦,对了,宰相肚里能撑船!吃完这个瓜,你肚子饱了,也可以大肚(度)一些了吧!” 范秀才没有回应我。但我知道他的性子,估计这会儿他还扯不开面子,就不跟他唠叨了。我返回了摊子,把剩下的一点小吃卖完,便开始收摊。穷鬼老曾又适时地出现了,笑嘻嘻地看着我。我二话不说,直接丢了一只阴木棕给他,这是我特意留给他的,让他也补一补吧。老曾却被感动到了,鼻子一抽一抽的,仿佛从来没人对他这么好过。 收完摊,回到了师父家的小院,我对师父道:“既然我已经考完试了,师父你是不是应该教我第二重阴功口诀了?” 师父不置可否,却反问我:“你成绩还没出来呢,急什么?” 我挠挠头道:“急倒是不急,但我感觉这次考的也不好,估计上大学这事儿悬了。而且反正现在放暑假了,我平时待在家也没事做呀!趁这会儿多练练功,不挺好的吗?” 师父还是摇摇头,道:“既然不急,还是等你成绩出来了再说。” 我感觉有些奇怪,便直接问他道:“师父,你是不是不愿教我阴功了?” 师父继续摇头,断然否认道:“不是,你别多想。你是我唯一的徒弟,我不教给你,教给谁去?不过我也是为了你的将来着想,如果你能上大学,能有更好的出路,就不必非得要继续跟着我干这行。” “可我对这行很感兴趣呀!而且也能赚到不少钱。”我连忙表态道。 他又苦口婆心地劝我道:“这个我也知道。但是赚钱有很多法子,也有很多路子,干我们这行的,毕竟还是不受人待见。那些来请我去做法事的人,表面上对我客客气气,那是因为暂时有求于我。但私下里,你见过谁没事没事愿意主动跟我来往的?我老了倒无所谓,你还年轻,可以先出去闯一闯,见见世面。也许你离开了这个小县城,到外面去见识过了,想法就不一样了呢?” 师父说的也有些道理,不过我还是想争取一下:“俗话说,技不压身。就算我能考上大学,那我这会儿趁着还没走,跟您多学些本事,也不挺好的吗?出去了说不定哪天碰上麻烦,我就能用上。” 师父没办法,便也妥协道:“好吧,这段时间我有空便多教你几招新的术法。另外,你也要继续多练练画符、施咒和折纸。至于阴功嘛,我答应你,如果你考不上,或者你毕业了以后还愿意回来继承我的衣钵,我就教你第二重功法!” 既然师父这样坚持,我也无话可说了。不过,我还是觉得他有些话没有讲完,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083 玉簪门长老 六月底,高考分数终于公布了。 我的分数刚刚好够得上专科线,但以这种成绩是不一定能保证被录取的。而韩婕考的确实相当不错,比一本线还高出了一百多分,上个重点大学应该是绰绰有余了。她安慰我,只要上线了就还有希望。但我自家深知自家事,我的前途还是处于摇摆不定的状态。于是,我再一次陷入了迷茫和彷徨之中。 这样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到了七月初,韩婕开始报志愿了。她不顾我和她父母的反对,把所有的志愿都报了省城的几所大学。我们这儿只是个边远省份,最好的大学也肯定比不上那些名校。但韩婕说她不想去外省上学,便将她爸妈堵了嘴。 其实我心知肚明,韩婕还是为了我才不想报外省的大学。这样,我才有一线希望能实现和她在同一座城市里读书的约定。一想到这儿,我又不禁感动连连,她为我付出的实在是太多了。 这个暑假我们基本上就是在等消息中渡过,于是我们俩平时的补课时间便都改成了约会时间。韩婕最喜欢的就是去图书馆和逛书店,我也只好陪同。不过陪看书还好啦,总比陪购物强吧? 这天下午,我正和韩婕去往步行街的一家书店。还在马路对面呢,我们就远远地看见那个小胡子何立平站在书店门口东张西望。韩婕一看,就拉着我想往另外一边走。我问她干嘛?她道我们先去别处逛一逛。 我笑道:“行了,别躲了!人家都已经跟咱们招手了。” 韩婕转头去瞧,果然那小胡子正冲我们猛招手,示意让我们过去。 “我......跟他又不熟,你过去就好了。”韩婕扭捏道。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我继续逗她,“你这么一个大知识分子也去求神算命的糗事,其实我早就已经掌握了,只是一直不想拆穿你而已。” 韩婕的脸一下子红了,她撒娇式地捶了我一下,道:“我算我的命,关你什么事?” 我更乐了,道:“肯定跟我有关系呀!谁让你算的是姻缘,结果算来算去就算到了我头上来!” 韩婕伸手过来又要掐我,娇嗔道:“你得意什么?” 我连忙躲开,大笑道:“我必须得意呀!能被一位美女学霸倒追是我的荣幸,也是我的本事!” 我们两人打闹了一阵才停下来,对面的小胡子还没走。他见我们不理他,也不恼火,竟笑嘻嘻地自己走了过来。 “嗨,小帅哥小美女你们二位好呀!”他一过来便很夸张地一拍手道:“我早就看出来你们二位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你们现在站在我面前,就如同金童玉女一样般配、两小无猜。我就想问一句,我大概什么时候能喝到喜酒呀?” “行了!行了!”我打断他道,“现在又不是让你来当司仪,我们也没有红包给你,嘴巴这么甜干什么?又想我们光顾你的生意啊?” 小胡子神秘莫测地笑了笑,却对我道:“其实我是专程找你的。” “找我?啥事?” “请借一步说话。”小胡子走开两步,冲我做了个手势,又对韩婕眨了眨眼睛笑道:“就借用他几分钟,不会耽误你们约会的。” 我觉得有些奇怪,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嘛,不过我还是跟着他走了过去。小胡子从身上摸出来一封信,交给我。 嚯!我刚一接过信,就感觉这信不一般。信封的纸张摸起来手感非常好,是磨砂的,颜色也不是普通的白色或土黄色,而是一种沉稳的藏青色。信封上的一角用烫金字样印着一个簪子的图案,应该就是小胡子所在的玉簪门的专用徽章。信封正面则同样用金砂写了几个毛笔字:冯道彰前辈亲启。 “是给我师父的?”我明白他的意思了。 “对!”小胡子点点头,接着又道:“今晚我要去拜访一下老前辈,麻烦你先通报一声。” 我有点想笑,问道:“我师父家你又不是没去过,上次去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有模有样地先递过帖子再去?” 小胡子这时却没笑,很正经地回答:“今晚不同,我不是一个人去,还有一位长辈想跟你师父见一见面。你知道老一辈的人的规矩多,第一次登门拜访还是正式一点比较好。” “你的长辈?”我奇道,“我能问一下是谁么?不然到时候我怎么跟师父说。” “是我门中的一位长老,名字说了你也不懂。信就是他亲手写的,你交给你师父看,他会明白的。”小胡子道。 既然他如此说了,我也就不便再多问,于是道:“没问题,一会儿天黑前我保证送到!” 小胡子见我答应了,伸手拍拍我的肩膀,笑道:“那就拜托你了!下次来我免费再送你一卦。” 目送小胡子离开,我收好了信便回去找韩婕。韩婕扁着嘴,问小胡子找我是什么事,为什么还要躲着她讲。我哄道:“他是想找我师父的,只是让我先带个话而已。哎呀,莫理他了,我们看书去!” 韩婕嘟哝了几句,但还是没有继续追问了。我最满意的就是她这一点,不该问的从来不会问,这是一种信任的体现。 逛完了街,又把韩婕送回了家,我便直接奔师父家而去。受人之托,自然还是要上点心。况且,我也想看看那封信的内容,更想到了晚上的时候跟着师父一起会一会那位玉簪门的长老。 师父这几天倒是清闲了一些,早早便吃过了晚饭,正坐在院子里乘凉。我把小胡子的信给了他,他也稍微愣了一下,问了我信的来由,这才拆开来看。 师父只看了两眼,就将信放到一边去了。我觉得奇怪,征得师父的同意后,也拿起信纸来看。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一行字:玉簪门长老卢靖裕今晚亥时登门求见。 “这卢靖裕您认识吗?”我问师父。 师父摇摇头,道:“我与道修门派中人一向交往不多,这玉簪门也只是耳闻,并不认识什么长老。” “那他来找您干什么?”我奇道。 “我也不清楚。”师父还是摇摇头道,“不过,既然人家礼数周全,又提前拜了帖子,必定有他的来意。我们也不能失礼,来,把这院子收拾一下。” 于是我们师徒二人便把院子里的杂物都拾掇了。平时因为要准备去鬼市摆摊用的食材,总免不了堆着不少锅碗瓢盆和坛坛罐罐之类的,这些都有碍观瞻,全部要拢在一起,再用一块帆布盖住。我又把地板冲洗了一遍,师父则在院子正中间摆好了桌椅,泡上一壶茶,静待贵客上门。 到了晚上九点,师父家的院门准时响起了敲门声。我出去开门,敲门的正是小胡子何立平,他身后还站着一位胖胖的道士。那胖道士大约五十岁,身着深蓝道袍,头上也和小胡子一样扎起发髻,并插着一根玉簪,看来这就是玉簪门的统一发型了。 “请进吧!”我侧身一让道。 小胡子对我点点头,又回身请胖道士先进门。胖道士大大咧咧地也不谦让,迈着方步就进了院子。 师父在院子里也起身相迎,拱了拱手,指着他对面的椅子道:“卢长老请坐!” 卢长老见了师父,便把架子收了起来,拱手回礼道:“深夜来访,打扰了!” 师父道:“我们阴修一派,向来是昼伏夜出,此时尚早,不必多虑!” 主宾双方客套了两句,便一一坐定。我也醒目地赶紧给每个人都倒上一杯茶,等着他们进入主题。 卢长老道:“今晚我等登门拜访,其实主要是因为前段时间的康安坊一事。当时那件事是冯师傅您处理的吧?” 我和师父都愣了一下,都有点想不到他来的目的居然是为了这件事。师父点点头,道:“没错,最后是我师徒二人处理的。卢长老为何有此一问?” 卢长老道:“此事中,有一位周师傅在康安坊调查时过世。但根据我们的了解,他并不是死于突发疾病,却是被人所害。这件事情我们还在调查,虽然说这位周师傅只是位散修,并不属于我们几大门派的人,但一位道修被一位阴修给杀害了,我们茅山道会怎么也要关注一下。” 师父听到这儿,脸色却有些不对了,直接问道:“你们难道是在怀疑我吗?” 卢长老面不改色,只摇摇手道:“冯师傅不要误会。那凶手我们已经查清楚了,是叫肖九合。虽然道修、阴修不是一家,但您的为人我们还是清楚的。况且,我们还知道您给了周师傅的遗孀一笔钱。所以为表敬意,我这才正式上门拜访。” 听了卢长老的解释,师父的脸色终于恢复了,点点头道:“这不算什么,以我和周师傅的交情,也应该这么做的。” “不过,我们今晚来也不单单是为了这个。”卢长老又接着道,“那肖九合我们已经暗中下了通缉,对于这种饲养鬼物,害人性命的阴修,一经发现,立即诛杀!您不会反对吧?” 师父的脸色又变了变,但还是道:“你也知道,我们在阳间的阴修门派向来都是各自为政,不似你们道修还有个茅山道会。肖九合与我不同门派,我也犯不着为他辩护什么。但毕竟阳间还有世俗**在,你们这样独断专行合适吗?” “这个您不必担心,我们自有合法的途径去处理。”卢长老淡然道。他这种态度让我想起了小胡子去举报我们那件事。看来这些道修跟公安局那边的人必定有什么联系,不然不会这么牛逼哄哄,还敢私下发通缉令,要杀个人随口就敢讲出来。 “既然如此,又何必再问我?”师父口气依然有些不忿,也有些无奈。很明显,阴修门派和道修门派在阳间的影响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卢长老依然面无表情,话题一转,又道:“我这次登门造访还有一件事要转告。最近我们还发现了鬼修的踪迹,他们也在这一带活动频繁,不知道在计划什么。而且,我们在调查肖九合时,发现他曾与那些鬼修一起出没。你们阴修居然也有人跟鬼修沆瀣一气,实在是令人想不到。也麻烦您跟你们同道都通通气,以防万一!” 卢长老这话说的极不客气,但师父却没有反驳,只惊讶道:“还有这种事?”我也非常吃惊,要说那肖九合养鬼只是为了谋求私利,倒可以理解。可他又跟鬼修混在了一起,这是为什么? 卢长老没有继续解释,施施然起身,道:“如果你们这边发现了什么线索,也希望能与我们互相通报一下。这是我门中弟子何立平,他目前常住在南亭县,是玉簪门在这里的执事,有事都可以找他,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尽管说。”说罢,他又冲师父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何立平刚才一直老老实实地坐在卢长老身后,一言不发。他在我面前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每次都开我玩笑,但在长辈面前,他却是规规矩矩的。此时他也赶紧起身,给我师父和我都行了一礼,又在桌子上留下一张名片,道:“这上面有我电话号码,有事随时联系。告辞!” 目送玉簪门的人离开后,我便问师父:“师父,他们今晚上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好像有点像是来摆谱的!” 师父摇了摇头,道:“摆谱倒不是,但兴师问罪却是有一点的。” “您是说因为肖九合的事?”我问道。 “嗯!”师父一听到这个名字,脸色不由得又沉了下来。 “可肖九合跟我们又没有什么关系,他们凭什么兴师问罪?”我还是愤愤不平。 师父叹了口气,道:“虽说没关系,但毕竟都是阴修中人。像肖九合这种叛徒、败类本应该由我们去惩处,但现在阴修门派四分五裂,无人出头,也只好由他人代劳了。人家瞧不起咱们也是有道理的!” 我对于这种阴修、道修之间的江湖事务还不甚了解,但我始终觉得,被人这般瞧不起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艹!可惜当初就差那么一点点便可以逮到那肖九合,不然也用不着被人家笑话! 084 大学一日游 到了八月份,各高校的录取名单便开始陆续公布了。韩婕考上了省城最好的大学:广南大学。其实以她的高分,上广南已经是委屈了。我对此感到很惭愧,认为是我拖累她了。韩婕却不以为然,倒反过来给我鼓劲,说如果你也能上省城的专科学校,我们就又能在一起了。 可奇迹并没有出现。随后,专科院校的录取名单也出来了,我最终还是落榜了,啥也没考上。我感觉特别沮丧,辛辛苦苦奋斗了几个月,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看得出来,韩婕也有些失望,但她还是安慰我道:“没关系!只要你不放弃努力,明年再复读一年,我相信你一定能考上的。我还在省城等你!” 我紧紧地抱着她,亲吻她,心里却五味杂陈,感激、愧疚、依恋和不舍交织在一起。我自家清楚自家事,没有了韩婕在身边监督、辅导,莫说明年,再考十年我也上不了! 一天晚上,我照旧去到了师父家练功。最近这两个月以来,师父只是教了我一些新的术法和符箓,却始终不肯传授我第二重阴功口诀。于是,今晚我又旧事重提,告诉他我上大学的梦想破灭了,希望他能继续教我修炼阴功。 师父不置可否,却反问我:“韩婕呢?她考上没有?” 我答道:“她考上广南大学了,下个月就要去省城读书。” “那你打算怎么办?”师父又问。 “我也不知道,还没做决定呢,可能打算再复读一年吧。”我摊了摊手,道:“但是,您也知道我本就不是块读书的料,再没有了韩婕在身边督促,估计就算我明年再考一次,希望也不大!” “那你们俩以后准备怎么办?她还愿意跟你这么个穷小子在一起吗?”师父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不断地戳我的软肋,追问我这些天来内心里一直在逃避的问题。 我抱怨道:“师父,怎么好像你从一开始就不看好我们啊?你徒弟我能找到这么一个女朋友,你应该支持我才对嘛!” 师父笑了笑,道:“我一向很支持你们呀!你看韩婕前两次给我打电话,我不都让步了吗?” 对上这么个老狐狸,我根本说不过他。我干脆反问他:“那师父你来给我拿拿主意,我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嗯,”师父仿佛还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对我道:“你目前这种情况嘛,师父可以给你两个建议,你自己考虑选一个。” “哪两个建议?” “第一个,你跟着她一起去省城!”师父的第一个建议就让我大吃了一惊,他道:“她去上大学,你可以去省城打工。你要想留住她的心,就一定要跟紧她,不要给她分心的机会!” 我苦笑道:“打工?”我之前就有过一次失败的打工经历,一说起打工,我就心有余悸。这也是为什么我宁愿选择跟着师父学捉鬼、做法事和到鬼市摆摊的主要原因。以我这种天生的特殊体质,实在不适合去找一份正儿八经的工作,我也怀疑自己还能不能适应那样的生活。 “出去打工我又能做什么呢?”我迟疑地摇了摇头,道:“再说了,她一个前途无量的女大学生,我一个屌丝打工仔,这种搭配能长久吗?” “那你就考虑考虑我的第二个建议。”师父见我似乎已经否定了第一个建议,便道:“你和她分手,继续留在南亭发展。将来你阴功学成正式出了师,至少在赚钱讨生活上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可我为什么要跟她分手啊?我一边赚钱,一边等她毕业不可以吗?”我不满道。 师父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同意这第二个建议的。但如果你们真的分开四年,你想一想,以后还能保证两个人继续在一起吗?我怕你们感情深了,再分的时候就更难受了!” 我心里明白师父说的也确实有道理。大部分时候,理想和现实是有差距的。要让韩婕拒绝大学里的各种诱惑等我四年,我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太可能,这样的想法也太自私了。 “可我们现在的感情就已经很深刻了好不好!”我还是摇头道,“师父你还有没有更好的建议了?” 师父也在摇头:“没有了!你刚才说要跟我学第二重阴功,我给你的也是如此两种选择。想学就必须留下,我才能手把手教你。你要是离开南亭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瞎练,万一练错了,走火入魔了都没人救你!”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彻底没辙了,哀叹道:“那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呀?” 师父见我一副苦恼的样子,也叹了口气,道:“算了算了,既然你做不了选择,我也不为难你了。折中一下,你还是回去再补习一年吧。在这一年里,我答应教你修炼第二重阴功。不过,至于你明年能不能考上大学,还有韩婕会不会等你,那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我想了想,也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不过对于再补习一年,争取明年考上大学这种事情,我的确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跟我一样面临两难选择问题的人还有区东。他参加高考纯粹就是应付一下家里,考的再烂也无所谓。实际上,他一直没有提前辍学,就只是为了追求黄丽君而已。黄丽君考的也一般般,不如预期。但她好歹还是被一所三流的专科院校录取了,不过是要去外省读书。 我问区东他打算怎么办?区东倒是很坚定,很坦诚地对我说道:“我不像你还有个师父,懂一门手艺,还能有些追求。我把黄丽君追到手,靠的就是厚脸皮。我才不管他别人怎么讲呢,凭什么屌丝就不能配美女嘛?她要去外省上大学,我就跟着去那边找份工作。就在她学校附近找,天天守着她,谁要敢来跟我抢女朋友,看我不弄死他!” 我看着区东怒目圆睁的样子,大感惭愧。这才是真正为了保护爱情而应该有的决心! 我暗地里臭骂自己太矫情,恨不得自己把自己胖揍一顿,把自己打醒。但这似乎也没有什么用,当我好不容易提起勇气跟韩婕说,我打算不复读了,要跟着她一起去省城,随便找份工来做。韩婕皱了皱眉头,似乎不是很赞同我的想法。 她道:“现在外面的社会很讲究学历,你就高中文凭,是找不到什么像样的工作的。我反倒是不介意你继续跟着你师父学本事,比出去乱跑乱撞强。” “听我的,乖乖地留在这里复读,我可以再等你一年。明年考不考得上再说,啊!”韩婕哄小孩似的拍了拍我的脸,把我的自尊心又拍没了一些。 八月下旬的时候,韩婕就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她跟我说,学校的宿舍、床位都已经安排好了,她想先去看看,回来好做些准备。我便陪着她一起提前去了一趟省城。 广南大学的校园好大!到处都是草坪花坛,绿树成荫,还有喷泉莲池,跟公园一样。虽说此时还未开学,但校园里人还是不少的。谈情说爱的情侣也比比皆是,有女的躺男的怀里的,有男的头枕女的大腿上的,还有公然拥抱热吻的。相比之下,我和韩婕就牵个小手真不算什么。 我心猿意马,转过脸去对着韩婕一努嘴,道:“你看人家,我也要亲一个!” 韩婕正低头看宣传册上的地图呢,压根就没空理我。她一把将我的脸推开,嗔道:“别闹!” 我们先是把前面的教学区转了一圈。我是分不清楚哪是哪,哪栋楼里又是干嘛用的。但韩婕却很认真,不停地在地图上做记号,告诉我以后她会在哪栋楼里待的时间最长,又会在哪栋楼里上她最喜欢的课,语气里透着一股兴奋劲。我敷衍应付着,心里却完全不是滋味。 随后,我们便走到了学校里的图书馆。这图书馆正面是整块整块的玻璃幕墙,设计得很时尚。图书馆前是一个小广场,左边有鲁迅雕像,右边草坪上有个高高的纪念碑,刻着些浮雕,好像是个抗战烈士纪念碑。这样的设计,把传统与时尚相结合,却显得很融洽,**而大气。在这样的图书馆里学习,氛围肯定特别好吧! 韩婕很开心,非要拉着我进去看一看。但这图书馆不对外开放,没有正式的学生证还进不去。韩婕无奈,只好道:“我们直接去宿舍区那边吧。” 我实在是走的烦了,问她宿舍区离这儿还有多远? 她看了看地图,道:“宿舍区离这儿还有差不多一公里呢,我们骑车去吧!” 图书馆楼前就停着许多款式一样的自行车,韩婕拿着手机过去一阵扫,居然就把两辆车的锁给解开了。原来这叫共享单车,用手机扫码就可以解锁,这种新鲜玩意儿也就省城有,我们那小县城哪里见过? 我和韩婕一人一辆车,骑到了宿舍区,照着地图找到了五号楼。五号楼是一栋三层小楼,外观已经很老旧了,墙砖上长满了爬墙虎。 我嫌弃道:“咦,这不欺负新人呢嘛!怎么就让你们住这么旧的楼?”不过韩婕倒是很喜欢这种风格,道:“你懂什么,住这样的小楼最有格调了!”我摇摇头,表示不懂他们文化人的这些欣赏品味。 韩婕带着我正要往楼里走,旁边门房里出来一个看门阿姨把我们拦住了,问进来干嘛的?韩婕拿出了她的录取通知书给那阿姨看,说是新生提前来看宿舍的。 那阿姨道:“哦,那先给我查一下名单。” 她进屋去翻了翻册子,说名单上有韩婕的名字,宿舍号是5232,在二楼。韩婕对她说了谢谢,便拉着我准备上楼。结果那阿姨又把我们叫住,说男生不能进。我恼了,刚要跟她理论,韩婕却抢着道:“他是我弟弟,陪我来看看而已。这里面现在不是还没人住吗?我们上去宿舍看一看就走了。” 那看门阿姨迟疑了一下,便挥挥手道:“行,你们进去吧,不要待时间太久啊!” 韩婕道了谢,拉着我上了楼。我不乐意了,质问她:“弟弟?为啥不能说我是你男朋友呀?” “猪头啊你?”韩婕白了我一眼,“这里是女生宿舍,都说了男生不给进。我要明说你是我男朋友,那岂不是更不给进了?” 我还是不服气,嘟囔道:“那也不能说我是你弟弟啊!这不趁机占我便宜吗?” 韩婕哭笑不得,道:“说你是我弟弟咋了,你本来就小我一个月。再说了,瞧你那木讷幼稚的样子,说你是哥哥,谁信啊?” 我恼羞成怒,揪住她刚想“报复”一下,从楼上下来两个女生,被我们堵在了楼梯口,我只好尴尬打住。 其中一个女生问道:“你们也是来提前看宿舍的吗?” 韩婕答是。对方又问宿舍号是多少,结果其中一个叫范静的女生刚好就跟韩婕同住一个宿舍,便热情地要带我们返回去看。 那楼上的宿舍是个四人间,虽然是上下铺,但每人都有一个衣柜和一张小书桌。房间里有空调、wifi,外面阳台还摆着一台洗衣机。我不由地感叹:现在的大学生真幸福,我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命啊? 韩婕跟那新认识的同班舍友范静聊的很投机,三个女生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我根本就插不上话。范静指了指我,问韩婕道:“他是你弟弟吗?” 韩婕捂起嘴笑得花枝乱颤,答:“是的,是表弟!” 我不高兴了,但又不想因为这种小事当场翻脸,于是便不理她们,自己跑去阳台外面去。后面那范静又小小声对韩婕道:“哎,你表弟长的还挺帅的嘛!就是脸皮嫩了点,嘻嘻!” 好吧,就这句话还像句人话! 我也不恼了,就在阳台上看风景。韩婕跟对方又聊了一会儿才告别走了。出了宿舍楼,后面我又陪她一起去看了食堂和体育馆,统统都是新建的,显得十分高大上。 回去的路上,韩婕问我觉得这学校怎么样? 我扁了扁嘴,道:“也就那样吧......” 韩婕笑了,伸手过来拨拉了两下我的头发,道:“哟,你的标准还挺高呢嘛!” 我懒得再去跟她计较。其实我心里是羡慕得紧,只是嘴巴上不肯承认罢了。 085 李叔惹了大祸!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鬼节到了。今年的鬼市似乎比往年的更加热闹,十里八乡的鬼都赶了过来,看坟老头为此不得不临时增加了鬼市外的阵旗数量,扩大了鬼市的范围。这样一来,几乎把半个乱葬岗都纳入了进来。不过还好乱葬岗的位置很偏僻,尤其是在鬼节前后的这段时间,没有哪个不怕死的笨蛋会大半夜地跑到这儿来撞鬼。 我师父得了那玉簪门的通报,便跟老谭也商量了一下。他们俩又临时制作了一批阵旗,在原来的迷雾阵外又加了一层大缚鬼阵,以防万一。 我的摊子前面依旧是宾客盈门,真是收钱都收到手软,一个收银筐都不够用了。还好我有先见之明,临时去多买了一个带来。看着两大筐垒起满满的纸钱堆,我咧开的嘴就没合拢过。 其他摊位上的生意也都很火爆,只听见摊主们后悔没多准备货品的,就没听见有人抱怨卖不出去的。那些外来的行脚商人又准时出现了,当中最受欢迎的还是那位变鬼火戏法的神秘人,和卖蛛丝棉花糖的苗人行商。 但是我却注意到了,平时就摆摊在我对面的李叔却没见踪影,而且是七月十三、十四连着两天都没来摆摊。也不知道他是碰着什么急事了,居然连这种挣钱的好日子都错过了。 摊主们钱赚的不亦乐乎,鬼市上的鬼顾客们的钱也花得挺开心。刘公刘婆、林姨、老张、方伯、金老太,甚至是穷鬼老曾都听说了我高考失败的消息,他们一个劲地想来安慰我。我感动之余也被问得烦了,便一直摆着手道:“哎呀,没事的!没事的!以后我就留在这鬼市上伺候你们,哪都不去了!” 直到快收摊的时候,范秀才终于出现了。他已经好久没有到鬼市上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他径直走到我的面前,瞄了我一眼后便低着头不说话了。我看他有点怪怪的,就尝试着喊了他一声:“秀才公?你要不要吃点什么呢?” 秀才见我开了口,也没有见外的意思,终于放下了防备,对我道:“小胜啊,我听说你这次......没考上,是吧?” “嗨!”我心想又来问这个的,便冲他挥挥手道:“怎么这一晚上都在问我这个事情?我都说了没事的!大不了明年再考过嘛!” 范秀才还是一脸歉意,道:“我和他们不一样。要不是我那天在考场上给你乱写,还乱发脾气,说不定你就考上了。唉,是我坏了你的前程......” 我笑了,突然觉得这秀才真是率真得可爱。我道:“不怪你!是我自己没考好,要有错也是错在我自己心术不正,想耍些小聪明,却不曾想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范秀才听我这么说,这才抬起头来,问道:“你真不怪我?” “不怪你!”我大声笑道,“好了,现在你告诉我,你今晚想吃点什么?” 范秀才眉头一展,也笑了。他道:“你上次给我弄的那‘滚瓜烂熟’,还有没有了?” “有有有!”我从摊子下面抱出一个西瓜来,直接就放在烧烤架上烤。“秀才公您呀,就请先上座,这‘滚瓜烂熟’马上就来!” 便像如此,七月十三、十四两个晚上我就在摆摊的忙碌和数钱的满足中渡过。到了七月十五正日子,我和师父又是早早开始准备,打算再狠狠赚他一个晚上。可师父总是有些心神不宁,干活也是丢三落四的,完全不像平时的干练。我看到他这样,也不禁心有戚戚,毕竟去年的今日,我可是险些遭了大劫。不想,这么快便是一年过去了。 果不其然,越怕什么就来什么。到了晚上九点多,我和师父已经开始把整制好的食材装车,院子门外突然隐约响起了两下轻轻的敲门声。 我和师父都愣住了,面面相觑,都怀疑自己是听岔了。外面的人似乎也有些犹豫,敲过第一次门后,隔了好久才敲了第二次,依旧是有气无力的样子。 “谁呀?谁在外面?”我大声喊道。 无人回应。 我放下手里的活计,走到门口拉开门一看,原来是李叔。 我诧异道:“李叔你来这儿做什么?为啥喊你还不肯出声答应?这两天也不见你去摆摊了。” 李叔却是十分紧张的样子,脸色苍白,满头大汗,他身上贴着好几张相门符,手里还捧着一个小罐子,不停地东张西望。他看见我开了门,也顾不上回答我的问题,便一猫腰自己先钻了进去,然后才道:“小胜你让我先进去再说,我要找你师父!” 我莫名其妙地望了望门外,并没有什么异常,人影、鬼影都没有一个。我拴好了门,返回院子里来打算问个究竟。 李叔进了院子看到了我师父,很明显地长舒了一口气,把手里的小罐子放到桌子上,抬手去擦汗。 “李叔你这罐子里面装的是什么?”我随手开了那盖子去看,居然是一罐满满的黑狗血! 李叔方才也是紧张得厉害了,缓了好几口气,才说得出话来。他对我师父道:“冯师傅,大......大事不好了!我......我,恐怕我已经闯下大祸了!哎呀!”他顿足捶胸,语无伦次,一副十分懊恼的样子。 我师父本来就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被李叔这么一咋呼,更不高兴了。他沉声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快点讲清楚!” 李叔被喝了这么一声,才定了神,急忙将自己最近几天的遭遇细细说了出来。 李叔平时就是个老实人,除了会蒸点包子、馒头啥也不会了。他又没钱租铺面,只能是早起去路边摆个小摊卖给路人做早餐,还得躲着城管来抓,日子自然过得紧巴巴地。在一次偶然的闲聊中,他听到一个在火葬场上班的熟人喝醉了酒后说起还有鬼市摆摊这么一回事。为了能多赚些钱,他死皮赖脸地求那个熟人也带他去鬼市看看。那熟人禁不住他求,也怪自己说漏了嘴,只好带他一起去了。 从此李叔便开始在鬼市上摆摊卖些面点,他倒也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宁可多吃点亏也不敢与人与鬼发生争执。所以穷鬼老曾就总喜欢去他那儿占点儿便宜,老邢来收保护费,他也是一分都不敢少的。不过即使这样,李叔在鬼市还是赚到了些钱,后来想着扩大经营,自己又带了一个亲戚也来一起卖甜品。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李叔便被去年新来的那几个游手好闲的“混混”鬼给盯上了,每次鬼市都要来敲诈一番。他一开始还不敢反抗,但次数多了他也经不住,就去找老邢反应此事。老邢免不了逮住那几只混混鬼甩起鞭子又是一顿好抽! 李叔本想着这事应该就完了,那几只鬼在鬼市上也不敢再去公然骚扰他。可前些日子在某一次鬼市收摊后,他们居然暗地里跟着李叔回家,并开始骚扰他的家人,一家老小全部都病倒在床。李叔不堪其扰,受了威胁又不敢去找人帮忙。 到了七月十三那天,那几只鬼不准李叔去鬼市摆摊,反强迫他跟着他们去另外一个地方办些事情。李叔被那些鬼以家人性命为要挟,不得不去了。办完了事,那些鬼又在家里守着他们一家直到今晚,刚刚才离开走了。李叔心里着急,又怕那些鬼去而复返,权衡了半晌,才咬咬牙抱着个黑狗血罐子跑了过来找我师父。 师父耐着性子听完李叔的述说,皱起眉头道:“这些不知死活的小鬼,确是不能留了。你放心好了,我一会儿去到鬼市便跟老邢讲讲,让他把那几个鬼都抓来,我自有办法处置。” “不不不!我来找冯师傅,不是为了单单诉苦的!”李叔连忙摇手,表明自己的来意并非如此而已。他着急道:“我冒死过来,是要告诉您他们强迫我去做的事!” “他们强迫你去做什么事了?”师父惊诧问道。 “冯师傅,像您这样道法高强的人自然应该是什么都见过的了?”李叔道,“他们带我去的那个地方非常瘆人!我虽然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但也猜得出来必定是个紧要之处。前晚,那几只鬼硬拉着我去了一个山洞,那应该是个旧矿洞,最里面地上有个大黑坑,坑口边上贴着许多符纸,还绑着好多细绳......” 李叔还没有说完,我师父就大吃了一惊,猛然拽住他的胳膊,厉声追问道:“你说的这个矿洞是在哪里?” 李叔又被吓到了,磕磕巴巴地回答:“是......是,是在疯狗岭附近,他们带着我一直沿着谷底的河道走,我不识路,具体在哪个位置我......我就搞不清楚了......” 师父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起来。我也是吃惊不小,风谷岭下那个矿洞可是非常偏僻的地方,而且是一处阴脉出口,那些鬼硬拉着李叔去那里面做什么? 我急忙插口问道:“李叔,他们强逼你去那洞里做什么了?” 李叔伸出了两只抖得厉害的手掌,怯怯道:“他......他们逼我,让我把那些符纸都给扯掉了,还......还把那些红绳都给剪断了......” “啪!” 师父一把扯掉了身上的围兜,狠狠地扔到了李叔的脸上,冲他怒吼道:“你个蠢货!这种祸事你也敢去做,不要命啦?” 李叔也是十分懊恼,抱着头蹲在地上,只哭丧道:“我也没办法呀......我的命可以不要,我家里那几口子的命不能不要哇!” 师父怒极了,但又下不去手打他,便往地上狠跺了几脚发泄怒火。我心里虽然也急,但觉得这事也不能全怪李叔,毕竟他也是逼不得已,况且他又不是阴修中人,哪里懂得那洞里的缚鬼阵的重要性? 我劝师父道:“现在再怎么骂他也没有用了,事已至此,还是要赶紧想办法补救才是!” 师父刚才也是气极了,一下子失去了理智。这时听了我劝,马上沉下气来思索对策。他对我道:“那几只鬼蓄意破坏阵图,必然是有其目的的。今晚是七月十五,恐怕要出大事,矿洞那边必须要有人去守!现在离子时还有一个时辰,我们赶紧过去,你去收拾符箓法器,我这边通知一下老谭、老刘和苏老板。” 我答应了,赶紧跑进屋里去收拾家伙,院子里那一大堆的食材这会儿也完全顾不上了。 师父对李叔厉声斥道:“看在你还算有些良心,知道跑来报告的份上,我今天就不跟你追究了。但是以后不准你再到鬼市去!还有那洞里的事情,包括所有跟乱葬岗有关的事情,你以后都不准跟别的人提起半个字!否则,我定不饶你!” 李叔忙不迭地答应了,还趴在地上磕了几个头,估计以后就算再拉他去,他也不敢靠近乱葬岗那边一步了。 “滚!”师父指着门口骂道。李叔如释重负,连滚带爬地跑出门去。 待我收拾好了东西,师父那边也挨个打完了电话。他道:“老谭那边已经布置好了鬼市,有些心急的摊主、客人都已经到了,恐怕他今晚是脱不了身了。也罢,都到这当口了,突然取消鬼市反而更惹出事端来,就留他在乱葬岗守着吧。” “那苏老板和老刘叔呢?”我问道。就靠我们师徒两个去守那阴脉通道,我可一点儿信心都没有。 “老刘离得远,他又没车,只能是慢点儿才到了。苏老板现在过来,让我们就在这儿门口等他。” 我点点头,把师父的旧背包递给他。师父抓紧最后的时间,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要带的家伙。他似乎发现少了什么东西,喊我在院子里等着,自己却跑回房里一阵翻箱倒柜的,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物件。我一看,顿时就认出了是上次师父用来杀骷髅鬼的那把带鞘的菜刀。师父也不跟我多解释了,直接将这把神秘的菜刀也塞进了背包里。 086 调虎离山之计 苏老板的动作还真不慢,就这么五分钟不到的工夫,他的小面包车就开到了门口。我和师父跳上车,三个人一同往风谷岭赶去。 到了风谷岭上的停车点,苏老板刚要熄火下车,师父却阻止道:“我和小胜先下去顶一顶。这会儿才十点,还有些时间,你继续开车去百花岭把老刘接过来,多一个人也是好的!” 苏老板答应了,猛踩起油门,继续在盘山公路上漂移走了。我和师父依旧从路边的悬崖爬下山,摸到了谷底的矿洞洞口。那洞口木门上的锁链果然已经被剪断,丢在一边的地上,一扇门侧开着,露出黑乎乎的半个洞口。 我走过去捡回了那两截生了锈的断铁链子给师父看,师父的脸色铁青,只道了一声:“进去看看!”他手里生起鬼火,径直往洞里钻去。我也赶忙搓出一团鬼火照明,紧跟在他身后。 一路走去,倒还看不出有什么变化,洞里依旧是阴风阵阵,但似乎风速比之前快了一些。直走到洞底,我们才猛然瞧见了那阴脉通道口处的一片狼藉。尽管来时就有了心理准备,但眼前的凌乱场面还是让我大吃了一惊。本来布满洞口边上的符纸和阵旗都已被人扯去,只在个别石头上还残留了半截破损的黄纸。那几百根缚鬼绳都已经全部被剪断,上面系着的铜钱也早不知散落去了哪里,断了的红绳随着深坑底下吹上来的阴风上下飞舞,活像小倩怒极了时竖起的头发。 师父还没有出声,我自己倒先脱口骂了一句:“艹艹艹!” 那几百根缚鬼绳可是我们辛辛苦苦了好几个晚上才重新更换过的,这下倒好,被李叔那个倒霉家伙一把剪刀就给全部剪了!这要是再想复原回来,又不知道得费多少工夫? 师父此时反倒显得冷静沉着了。他四处嗅了几下,又查看了各处角落,才转头对我道:“阵图虽然毁了,但还好这下面的鬼物看起来还没有趁机跑出来作乱。我们还有时间,能补多少是多少,剩下的就只能靠人来守了。” 亏得苏老板心思缜密,惊而不乱,来的时候居然还记得带上了一捆红绳和一袋子铜钱,下车的时候便塞给了我们。我看了看时间,还有四十五分钟才到子时,四百根缚鬼绳是拉不完了,但拉上二三十根还是来得及的。于是我轻车熟路地开始拉红绳,师父那边则从背包里取出一些新的阵旗和符箓,也在洞口四处布置起来。 我一边拉着绳子,一边警惕地望着那个黑黝黝的无底深坑,生怕里面突然就窜出一只凶煞恶鬼来。师父那边也在不时地往洞里打探,还提醒我,如果出现急变,先以自保为主。我点点头答应了。现在的我已经开始修炼第二重阴功,各种术法、符箓我也学会了不少,一般的小鬼我都可以自己对付了。即使碰到一些大鬼,打不过我还是懂得躲的。 可是一直到我拉好了第四十根缚鬼绳的时候,从那通道口里面出来的依然只有阵阵的阴风,一只鬼都不见上来,反倒是进来的洞口外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 进来的却是苏老板和老刘叔,看来苏老板的车技又提高了,这么快就往百花岭打了个来回,可能刚刚又破了自己在盘山公路上的单圈最快记录了吧! 老刘看到通道口的情况,同样是大吃一惊,不禁嚷嚷起来。苏老板看到眼前的场面,先是一愣,然后又下意识地去低头去看自己手腕上的表。他问我师父道:“怎么?一只鬼都没有跑出来?现在都已经过了子时了呀!” 师父摇了摇头,表情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沮丧,更多的是一脸的疑惑。他道:“我也搞不清楚为什么。那几只小鬼费那么大工夫,破坏了这里的阵图,不可能只是想搞搞恶作剧吧?” 老刘拍拍胸口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们还是赶紧把这阵图补好吧,说不定晚一会儿就跑出来了呢?” “不对!”苏老板突然叫道。 “怎么不对了?”师父惊问道。 苏老板摸了摸自己的秃脑门,迟疑道:“这......会不会是个调虎离山计呀?” “调虎离山?”这回是我和老刘一起喊了出来。在场的每个人突然都有一种特别不好的预感。如果真是调虎离山,那他们的真正目的又会是哪里呢? “鬼市!”师父顿时醒悟了过来,大叫道。 就在此时,一阵沉闷的“嗡嗡”声音响起,是师父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他掏出手机来接通了,还没来得及放到耳边,电话里看坟老头急促的喊叫声不用外放我们也能听得见了。 “你们快点回来!乱葬岗这边的地下阴脉鬼物被冲破了,爬出来的鬼太多了,我一个人快顶不住了!” “我们马上就赶回去!你一定要坚持住!”师父也冲着手机大喊道。 “我......孽障!休想从我这儿出去!” “啪!” 看坟老头的声音突然变小了,只听到电话背景里的阵阵嘈杂,有人的呼喊声、鬼的尖啸声,貌似还有某种猛兽的嚎叫声,估计对面的那部手机已经从老谭手上飞了出去,急促之间早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师父大手一挥,对我们道:“走!全部人去乱葬岗!” 我急忙跟在他身后往洞口跑,一路上还问他:“那这里不需要留人了吗?” “不留了!”师父一边跑一边道,“那些鬼的目的就是乱葬岗!乱葬岗下是没有天然通道口的,他们能够冲破底下的阴脉,必然是需要很多鬼物一起挖掘,那边才是他们的真正目标!” “这一招太毒了!”苏老板也恨恨道,“排头村的乱葬岗离活人的聚居地太近了,一旦被他们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今年这一带的阴脉时有异动,加上最近那些从不知何处跑来的鬼物在有组织地到处闹事,我就总有预感早晚可能要出事,玉簪门也特意来提醒过了。”师父懊恼道,“不曾想,他们的主意居然打到了乱葬岗去了!” 师父一提到了玉簪门,我便想起了那个小胡子。我问师父:“我们现在人手不够,要不要把那何立平也喊过来帮忙?” “何立平?”苏老板惊诧道。此时我们已经爬上了悬崖上的停车点,苏老板一屁股坐上了驾驶位,正要拧钥匙点火,却被我的话给顿住了。不过老刘动作慢落在后面,还是要等他上来才能开车。 “他不是道门的人吗?这种事叫他来合不合适?”苏老板回头问我师父的意见。 师父也是迟疑了一下,然后对我道:“这个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多一个帮手也是好的。你来给他打电话,让他现在就去排头村公墓那里跟我们会合。” 我应了声,掏出手机就给小胡子拨了过去。小胡子那边一听说是这么大个事情,立马就答应马上过去。老刘也终于气喘吁吁地爬上了车,苏老板一脚油门踩到底,又飚起他的车技来。 小胡子的动作还真是快,我们开着车回到排头村的时候他也到了。小胡子跟平时相比,换了一身紧束打扮,尤其是身上那件夹克很引人注目。说那是夹克,准确来说就是一件类似于军用的战术背心,不过上面装着的不是**、**,而是一沓一沓的符纸、几把香烛,以及各种稀奇古怪的道家常用法器。他背上还背着一柄桃木剑,此时把那标志性的宽檐牛仔帽也脱去了,露出头上的道士髻,整个人看起来古不古,今不今,中不中,洋不洋的。 不过此时也没人顾得上去开他玩笑。师父大致地跟他讲明了目前的形势,然后五个人便一起往乱葬岗里跑去。岗上依旧笼罩在层层浓雾之中,暂时还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师父见此反倒松了一口气,雾阵还在,说明老谭还能坚持,里面的鬼物就还没有能够冲出来,局势尚有挽回的余地。 我们终于跑到了鬼市入口,也是鬼市大阵的唯一出口处,老谭正在拼命护住此处关键位置。只见他目瞪欲裂,脑门上青筋暴起,正在施展一个威力巨大的术法,撑起一道透明屏障,将入口处包裹起来,与鬼市里面隔开。里面至少有三四十只小鬼正在对着那道屏障不断地撞击,想要将其冲破。那道屏障已经摇摇欲坠,老谭也显得是筋疲力竭了。 师父猛然大喝一声,闪到老谭身前,运起全身阴力,双掌一推,一股劲风透过屏障狂卷过去。那几十只小鬼顿时被风吹得飞起,吱哇乱叫地倒摔出去,折了胳膊掰了腿的都有。苏老板、小胡子、老刘和我也冲了进去,逮住那些小鬼就捉就打。老谭见救兵终于到了,这得以才舒了一口气。他撤掉屏障,一心一意就守住出口,同时运法继续维持两个大阵的运转。 087 毁于一旦 此时,我才得空观察到了乱葬岗里的情况。 岗上一片狼藉,许多坟头都爆开了,墓碑也是东倒西歪。抬眼望去,鬼市上到处都是陌生的鬼,一个个张牙舞爪,怕得有一百只还不止。很多摊主都被鬼上了身,要么像没头苍蝇一般乱撞,要么就用两只手在地上挖土,也不知道在挖些什么。 只有个别有功法的活人可以保住自身安全。比如那个苦修的和尚便坐在地上念起了佛经,那些作乱的鬼都不敢近他的身。但那和尚也不懂捉鬼,只能自保。变戏法的神秘人在身前燃起一圈鬼火护身,一道一道的符箓不停地往火堆里丢,不过天晓得他还存着多少鬼火符,还能坚持多久。卖蛛丝棉花糖的苗人行商则躲在他饲养的那只巨大蜘蛛后面。那蜘蛛不知是什么品种,又有何厉害之处,那些小鬼对它显得十分忌惮,轻易不敢靠近,苗人行商也因此暂时无虞。 不过这些人也同样被困在了鬼市大阵当中,想走也走不了。老谭已经把鬼市外的缚鬼阵也启动了,所有的鬼都出不去,包括原来就住在附近的那些鬼顾客们。他们惊恐地挤在了鬼市一角,看着那些地下钻出来的恶鬼作乱,想帮忙也帮不上。老邢骑着他的纸马,拎着一杆锈黑铁枪挡在众鬼前面,每有那些小鬼想过去骚扰,都被他打跑了。 我们这边救兵一到,局势才终于稍有缓和。那些阴脉小鬼如何是我们的对手,顿时就被我们给打散了。我师父和老刘以及苏老板的本事我都已经见识过了,小胡子的道法我倒是第一次见。他也用符箓,但他的符箓显然要更霸道许多,只要被他贴上符的鬼,瞬间就被一团火光包围吞噬,任由你尖叫挣扎,最后只能是化为灰烬。他的桃木剑也是十分犀利,被剑劈中的鬼,无一不是断手断脚,缺了脑袋的。看来师父说的没错,道修的打鬼方式太不讲理,出手都是狠招,根本不留余地。阴修只是捉鬼、收鬼,极少杀鬼,而道修天生就与鬼相生相克,没有手下留情这么一说。 就在局势似乎开始稳定下来的时候,不知何处爆出一声震耳的狂吼,犹如惊雷一般。吼声过后,陡然又新冒出来一些大鬼。这些大鬼明显就要比之前的那些小鬼难缠得多,我一个人对付一只也只是勉强打成平手,更不用说将它捉进锦囊里面。师父一直不放心我,没有离开太远,见我稍有吃力,便换了过来,让我去专门对付那些小鬼即可。大鬼虽然厉害了些,但对上我师父还是不够看的,三下两下就被我师父打趴下了,服服帖帖地被抓进袋中。其他人也是差不多情况,虽然不像之前那么轻松,但都还镇得住。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几声惨叫。我听着耳熟,便转头去看。只见一只个头高大、长着血红巨口的大鬼正抓住了刘公,将他往嘴里塞去。刘婆哭喊着要上去救自己的老伴,却被那大鬼一脚踢断了腰,倒在地上哀嚎。 这居然还有鬼吃鬼的!我不禁目瞪口呆。 鬼市众鬼那边只有老邢能跟那些大鬼对抗一下,但无奈对方鬼多。老邢独力对抗其中一只大鬼时,旁边总有几只小鬼上来骚扰,他自己也是独木难支了。看到鬼市众鬼有难,我心急如焚,咬咬牙正要冲过去救,却被师父一把拉住。 师父指着另外一边喊道:“你们看那边!” 在鬼市的另外一角,一群小鬼一直就在不停地挖土,即使我们这几个救兵冲进来了也没有停下。但那边隔得远了,我一时看不清他们在挖什么。 师父又喊道:“不能再让它们挖了!它们要挖大阴脉的出口,里面肯定还有更厉害的鬼物要冲出来!” 师父这一声喊,喊得大伙心惊肉跳。现在鬼市里的恶鬼已经让我们疲于应付了,再来一个更厉害的,可怎么抵挡得住? 所有人都冲了过去。那些大鬼小鬼也知道我们要做什么,于是拼命涌了上来阻拦。不过我们这边毕竟都是有道行的人,各种阴术道法、符箓法器轮番往前招呼,那些鬼们又哪里抵挡得住,只能是节节败退,眼见就要被我们挤到洞口边上了。 之前老张等就跟我解释过,一般的鬼要想进到地底下的阴脉当中,没有天然的通道口就只能是靠硬钻的,那得费不少劲儿。而个头越大怨气越重的鬼就越被地表所排斥,像老邢就钻不进去。同样地,没有通道阴脉里的鬼物也无法从下面钻出来。这时我离得近了,眼见那被挖出来的大坑已经有两米来宽,下面那只不明鬼物居然还钻不出来,可想而知他的个头得有多大!我不禁骇然。 此时,我们已经攻到了坑口边上,被我们打退的鬼退无可退,后脚一踏空便纷纷往洞里掉落。猛然,洞口的鬼物犹如被激怒了一般,再次狂吼起来。我这时离得近了,那声音震耳欲聋,我只能下意识地捂住耳朵,难受地弯下腰来。 随即,掉下去的那十几只大鬼小鬼突然又从下面飞上来,正好砸在我们的头顶上,应该是底下的恶鬼又将他们抛了上来。我们猝不及防,只好后退几步,念起护身咒将那些鬼弹开。那十几只倒霉鬼就好像乒乓球一样被弹来弹去,最后狠狠摔在地上,好多身体都散了架,手脚掉了一地。不过鬼是虚体,摔碎了也死不了。他们在地上爬着,到处摸索寻回自己的手脚再安上去。但也总有认错了安错了手脚的,于是又开始彼此争执打斗起来,场面乱作一团。被他们这么一闹一阻碍,我们又过不去了。 师父心急,也懒得再一只一只去抓了,直接上去就用脚踢,把地上那些鬼都踢开,硬要往里闯。我们怕他有失,也赶紧跟在后面往里挤。 就在此时,那刺耳的鬼号声再次响起,两只巨手从洞里伸出,扒在了洞口两侧一撑,一个巨大的身躯便从洞里挤了出来。那鬼头特别大,脑袋顶上是一个独角,周围聚着一撮黄毛乱发;其眼大如海碗,眼黑小而眼白多,倒显得不甚机灵;其鼻墩圆,看似一恶心肉瘤,鼻孔外翻,气喘如牛;其嘴大唇厚,两只白灿灿的獠牙从两边嘴角拱出,微往上翘,中间门牙如锯齿般尖利,令人望而丧胆。 那鬼出到一半,腰部以下却被卡住了,挣扎几次,局促之间还上不来。我们哪里见过如此巨鬼,顿时不知所措。只有师父沉着,大喊道:“这是鬼修!快一起施法把他打回去,不能让他钻出来!” 其他人都恍然醒悟,纷纷祭出手里的符箓、法器一起往那巨鬼身上招呼过去。我用的最熟的也就是鬼火咒了,于是提起丹田内的全部阴力,抛出一个大鬼火球砸将过去。那鬼一时挣脱不了,两只手也腾不出空来,干脆弯腰低头,用他那大脑袋去挡。 “砰砰砰”! “咚咚咚”! 一阵闷响过后,青烟散尽,只见那鬼头上的黄毛都被烧得一干二净,鬼脸上也是被燎得乌黑。但那鬼晃了晃脑袋,似乎并无大碍,反而更加狂暴起来。他高高抬起一手,握住拳头往下一砸! 众人均是大惊,连忙四下躲闪。那水缸一般大小的拳头落了下来,顿时就将我们身旁的一个坟头给砸扁了! 那鬼顺手又是一扫,想抓我们,众人再退。其中老刘叔腿短,跳不远,只好灵机一动顺势倒地一滚,倒也躲过了那大鬼爪子。原先围在我们周围的其他小鬼则又被误伤,呼啦啦地被扫飞了一排。 那巨鬼见伸手够不着我们了,便回身继续往上挣扎出洞。我们离得远了,虽然也隔空丢过去几个术法符箓,但究竟伤不了他。那鬼又连声吼叫,却是冲着身下吼叫,仿佛在催促什么。 果然,那巨鬼身下明显得了些助力,或许是底下又有一群小鬼在托着他,加上自己连扒带蹬地,终于从那洞里爬了出来!他站直了身体,便足足有十米高。其肚皮垂大,正是因此被卡在了半道。如此巨形的鬼物,而且还是传说中的鬼修,看来我们全部加一块儿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众人不禁怯了,就连师父也是面色铁青,无可奈何。 那巨鬼好不容易踏上了地表,也是感觉浑身舒畅,又是挥手又是跺脚,连连嗷叫,神情甚是高兴。随着他堵塞住的下半身也出了来,那洞里陡然又窜出无数的小鬼,如蚁群一般,黑压压的一片朝我们冲过来。我感觉都快绝望了,只能下意识地放出鬼火球拼命抵挡,其他众人也只能边挡边退。 那巨鬼却没有上来要一起追击我们的意思,而是径直走到缚鬼大阵边上,抡圆了一拳重重地击打在阵壁上! 这一拳就将那处阵壁击得粉碎,连带着整个大阵都碎成了无数片,所有阵旗皆断,雾也散了,乱葬岗外的景色一览无遗。 “啊!” 另一边出口处的老谭大叫一声,喷出一口血雾,晕倒在地。大阵一直由他在把持,阵被巨鬼用蛮力击破,他也犹如在胸口中了狠狠一击。加上之前就已经筋疲力竭,他这时遭到反噬,阴功受损,便不省人事。 大阵破了,那些鬼物都大声欢呼起来,个别心急的鬼甚至已经开始往乱葬岗外窜去。眼看形势就要失控,师父心急大喊道:“不能让他们跑出去,会惹出大祸的!” 可我们剩余的这五个人现在连自保都有困难,怎么还能腾出手去将那么多四下乱窜的鬼都抓回来呢?更雪上加霜的是,那巨鬼击破了大阵,怪笑一声,转头也朝我们这边走来,看来今晚我们几个能从这乱葬岗活着离开就算不错了! “冯师傅!”在这几乎已经无计可施了的时刻,小胡子突然喊道,“我来的时候,带来了门主赐给我的一张烈日符,做保命之用。这符威力巨大,你们闭上眼睛,这个时候我也是不得不用了!” 我们几个听了,都连声叫好。师父却是一愣,急道:“不行!还有其他鬼在,他们不是恶鬼......” 可小胡子这时候显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从怀里掏出来一卷黄纸展开,却是一张长长的符箓,足有一米多。他嘴里快速地念起了咒语,那符纸竟然蠢蠢欲动起来,随即绷得笔直,纸上“啪啪”作响。咒语一念完,小胡子双手一松,那道长符“嗖”的一声就如窜天猴烟花一样冲上了夜空。 “不!”师父想要冲过去制止,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轰!” 一道炽白色的光芒在漆黑的夜空中炸开,将整个乱葬岗都照得犹如白昼。我被师父一打岔,竟然忘了要闭眼。那光芒真的就如正午时分时的毒辣烈日一般,顿时闪花了我的眼睛。我痛叫一声,急忙低下头来遮住眼睛猛揉。两颗眼珠子受到了猛然刺激,泪腺中不断流出眼泪来,才稍稍减轻了些刺痛感。 我眼睛睁不开了,耳朵却还能听。天上的响声过后,各种惨叫声是不绝于耳。尖细一些的应该是那些小鬼的声音,低沉些的应该是大鬼,声音最刺耳最难听的便肯定是那只巨鬼的了。除此之外,我似乎还听到了几个熟悉的声调,随即就完全淹没在一片鬼号之中。 待这阵鬼号渐渐低了,再到彻底停止,我的眼睛才终于恢复了视力,勉强地睁开了。乱葬岗里空空荡荡地只剩下了几个还站着的人:我、师父、苏老板、老刘、小胡子,以及远处硬生生坚持到最后的苦行僧、弄火神秘人和苗人行商。看坟老头和其他的摊主依旧还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所有的鬼都不见了踪影,大阵也没有了,天上的圆月正明。乱葬岗上一片寂静,只轻飘飘地吹过一阵凉风,让人不由得怀疑之前的那一番惊乱凶险到底有没有发生过?亦或只是一场噩梦? 不过,满地爆开的坟头、东倒西歪的墓碑以及翻倒在地上的摊子、食物证明了这一切终究不是梦。确确实实我们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 师父的脸色异常铁青,却只能是强忍着没有发作。小胡子自然也懂得察言观色,但也没有要道歉的意思,只作了个揖,道了声:“既然此间之事已了,晚辈也就告辞了。”他随即迅速地离开了乱葬岗,留下残局给我们收拾。。 苏老板和老刘也无话可说,便招呼我一起去查看老谭的伤势以及其他摊主的情况。好在倒地的活人都没有什么性命之忧,顶多只是被鬼上身时摔倒撞破了头,或是徒手挖土时太用力磕掉了指甲盖,均无大碍。 这当中损伤最严重的恐怕就是看坟老头了。他双目紧闭,嘴角带血,脸色苍白、手脚冰凉。老刘给他把了脉,最后严肃地摇了摇头,道:“他体内丹田竟探不到一丝阴力了。” 我虽然修习阴功不久,但这句话我还是听得明白的。阴修的丹田内存着修炼得来的阴力,练到自然而然后,就连平时走路呼吸也能吸取炼化一些阴气补充入体,所以再怎么用也不可能用得连一丝阴力都没有了。这样的情况便只能有一个解释:看坟老头的丹田已碎、修为已废,现在就跟普通人一样了! 老谭看管这个鬼市多年,好不容易才将这里经营得红火起来,却不想在这一年的鬼节大市,闹出这么一出悲剧来,他的一生心血全部毁于一旦,自己也落得一身修为尽失。看着老谭的凄凉模样,我突然又想到了乱葬岗上的一众鬼客。他们刚才也被烈日符殃及,平白无故地遭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从此就是想见也再见不到了!一想到这儿,我心里难受极了,感觉就跟失去了亲人一般,鼻子一酸,忍不住便放声大哭起来! 苏老板过来搂住我的肩膀,安慰我。但我可没有他那么坚强,也不想克制自己的情感宣泄,又哭又闹了一番,还跑到范秀才等人的墓前抱着墓碑痛哭。直到师父听不下去了,走过来一脚将我踢倒在地,我才收敛了哭声。 闹了这么一阵,已经到了卯时,天也开始蒙蒙亮了。苦行僧、弄火神秘人和苗人行商早已经走了,倒在地上的那些摊主后面也陆续醒了过来。有些人茫然不知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些人还依稀记得怎么回事的也是心有余悸,匆忙收拾东西就离开了。我抹掉了眼泪,帮着苏老板将老谭背下了乱葬岗,安置在排头村的祠堂里,几个人轮流照顾。又昏睡了三天三夜,老谭方才醒了。这时正好是我看着他,于是赶紧将他扶起身来,喂了两口水喝。 老谭一醒来,不用问我,便明白了自己的身体状况。但他并没有像我一样哭闹,只是开口要抽旱烟。我又跑去取了他的烟杆烟袋来,看着他一口一口没完没了地抽。老少二人也不说话,就这么低头相对,黯然神伤。 088 告别南亭 鬼市被毁,我最大的事业寄托也就没有了。这种损失不单单只是经济上的,更是情感上的,比失恋更让人低落。每每在梦中想起众鬼的面孔,我又不由自主地开始流泪,然后哭醒。 乱葬岗上有我太多的朋友。他们有些于我犹如长辈,谆谆教导,热心关怀;有些犹如一起玩耍的同伴,插科打诨,嬉笑打闹;还有些如弟弟妹妹一般,天真可爱。我与他们已经相处多年,说是顾客,其实早就视同家人无异。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对其他事都失去了兴趣。韩婕打电话喊我出去约会逛街,我也推说不舒服不去了。鬼节过后,师父一直在忙着收拾乱葬岗上的残局,我倒是主动前去帮忙,把各个被损坏的坟头重新填好土,把倾倒的墓碑都重新立起来。碰到墓碑上刻的是我熟悉的名字,我少不得又要哀叹一番,特意把碑文又用红笔描了一遍,添上香烛,烧些纸钱。只是这些纸钱再怎么烧,他们也收不到,花不了了。 忙完了这些事,我又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于是偶尔我便跑到油炸鬼家找他打游戏解闷。油炸鬼考上了省城的一所本科院校,也正准备过几天就要去报到了。我们打了一会儿游戏,累了丢下手柄闲聊。油炸鬼顺便问起我以后有何打算? 我意兴阑珊地道:“不知道哦!本来想留下来复读的,现在又感觉没那个劲头了。” “那韩婕呢?你打算就这么放她走了?”油炸鬼问。 一说到这个话题我又感觉烦了。我赌气道:“她又不是我老婆!一个大活人,我还能把她拴在南亭吗?” 油炸鬼听出我的情绪来了。他沉默了一下,然后对我道:“我明白你的想法。你是担心明年复读一样也考不上对吧?其实你要是想继续上学,也没必要非得靠高考。” “那靠什么?”我反问道。 “你想想,”油炸鬼转过头来,给我细细分析道:“以你的成绩和底子,就算再复读一年,考上的希望也不算很大。况且你的目标还是一定要考上省城的大学,这个太难了。再说就算是考上了,将来也不定能找到什么好工作。现在野鸡大学毕业的大学生一堆一堆的,这工作也不好找呀!” “那我怎么办?你是意思是,我就应该认命咯?”我瞪着他怒道。 “不是!不是!”油炸鬼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考虑一下去上职业技术学校,学一门专业技术什么的,将来找工作也容易些对不对?” “职业技术学校?不用考的么?”我愣了一下,表示不太懂。 油炸鬼道:“就是专门学习专业技术的学校,是不用考的,直接拿钱去报名就可以学。两三年就可以学完毕业了,学校还帮忙找工作。这样你不单可以在省城一边学手艺一边找工作,还能在那边陪着韩婕了!” 听他说的热闹,我的兴趣也上来了。我问道:“那都有什么专业可学?有没有捉鬼专业?” 油炸鬼尴尬一笑,道:“呃......这个应该没有吧......” “那我应该学什么专业好呢?”我挠挠头,又去问油炸鬼:“你帮我查一下,都有哪些专业可以选。” 油炸鬼说干就干,拿来手提电脑打开网页帮我找招生广告。许多职业技校在这会儿正是火热招生的时候,一输入搜索词,各种广告就满天飞过来。我粗粗一看,大部分是招美容美发专业的,招机电维修的,还有电焊、钣金、文秘、幼师等等等等,这些都完全不对我的胃口。后来又看到有招烹饪专业的,我倒是觉得还行。 油炸鬼也看到了,指着问我道:“这个学了以后当厨师怎么样,你家不就是开饭馆的嘛!” 我想想也是,况且我跟着师父在鬼市也卖了几年宵夜,锅铲炉灶也算是摸得熟了,早比得上是半个掌厨师傅了。这要是再进去深造一下,将来毕业说不定还能当个大厨,也算是一份体面的工作。听说现在当个大厨收入还不错,就算配上韩婕这样的大学高材生也不算寒碜了吧?嗯,她高材,我高财,这个可以有! 我让油炸鬼在线问了一下学费,妈呀!一年要两万,两年期的中西餐烹饪专业学费就要四万!这么一算,再加上住宿、伙食,我去读这两年就得至少花六万块钱! 我摇了摇头,嫌它太贵了。油炸鬼又帮我问了几所学校,结果少一点的也要一万五一年的学费,我又犹豫了。我自己最近这一年倒也存了一万来块钱,再跟爸妈要一点,勉强够交一年学费的。如果决定要去了,生活费就得去那边靠自己打工挣。勤工俭学对于我来说倒不是什么问题,我整个高中三年基本上就是一边上学一边打零工这么过来的。问题是,第二年的学费怎么办? 不过,我转念一想,如果不去省城上学,我继续留在南亭又有什么用呢?韩婕离开了,鬼市也毁了,难道我留下来真的就只是为了跟师父学阴功吗?南亭现在已经成了我的伤心之地,再继续留下来,似乎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了。 我让油炸鬼帮我记下来那所收费最便宜的学校名字,自己先回了家。晚饭的时候,我把这个想法跟老爸老妈说了。没想到,他们倒是很支持我,还说愿意出一万给我做一年的生活费。现在老妈的牛腩饭店赚不了多少钱,老爸骑摩托车拉客挣的那点钱也就够他抽烟、喝酒的,能挤出一万块钱来不错了。 晚上,我躺在床上给韩婕打电话聊天的时候,也跟她商量了一下。韩婕有些惊讶,但也没有反对。她问我是不是心血来潮,随便说说的? 我道不是,我连学费都准备好了,家里也支持。 韩婕想了想,道:“嗯,也好吧。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只要能学得精,也是挺好的选择。嘿嘿,以后我可就等着吃你炒的菜了哦!” 我听了她的话,心里美滋滋的,心想:以后只要能把你娶过门来做老婆,就是天天炒菜给你吃又怎样?我还巴不得是这样呢! 于是,我去省城上技校的计划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第二天,我专程去排头村找我师父,告诉他这回事情。师父的反应出乎我意料的平静,只道:“挺好的,你自己想好了就去吧!” 我迟疑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问师父:“师父,你还打算留在南亭吗?” “嗯!”师父很肯定地回答,“我不留在这里,还能去哪?” “可是,鬼市已经没有了......” “鬼市没有了乱葬岗还在。”师父很随意地道,“况且,风谷岭下面的通道阵图还需要我去修补,县城周边也需要一个真正的师傅来处理一些鬼事。我走不了。” 师父既然这么说了,我也没什么可劝的了。他虽然不是本地人,但在这里也已经住了二十几年了。老人恋家恋土,这么大把年纪了不想远行也是正常的。 师父又对我道:“既然决定要离开了,你这几天要勤来我这儿,我要督促你把阴功第二重的基础练扎实了。到了省城,你要么干脆不要练,要练就要练对了。一旦练功出了岔子,离这么远我可救不了你!” 我点头同意了,随后的几天晚上照例来师父家练功,把第二重的心法练熟了。白天没事的时候,也把之前学的术法、符箓也挨个温习一遍。但有个偏差不到位的,师父也见缝插针地最后帮我纠正一次。 区东和黄丽君也很赞同我的决定。实际上,他们的计划比我的还要激进。黄丽君去外省上学自不必说,区东也不顾家里的反对,执意要跟过去打工,他们连飞机票都提前买好了。 我问区东他去到那边打算怎么办?能找到什么工作? 区东满不在乎,道:“无所谓!我好歹还有一膀子力气,大不了就找个工地搬砖去!你放心好了,饿不死我区东!” 我对他的这种强烈的愚蠢的冲动计划表示非常佩服,作为铁哥们,这时候没有一点儿表示是不行的。我考虑了一下,便从我的存款中拿出了三千块钱给了区东。区东问我是啥意思? 我道:“黄丽君家里自然是会给她生活费的,这个我不操心。可你总不能到了那边就变成了个吃软饭的吧?这三千块钱算我借给你的,你先拿着过去顶一顶,等将来找到工作发了工资,你再还我就是了!” 区东迟疑了老半天,才终于接过了我的钱。他道:“好!这钱就算我借你的!以后要是我还不起,你......你就喊我‘区乃东’!我绝对不敢还嘴!” 我大笑,这个话我信,比什么赌咒发誓都管用! 其他的准备也很快就做好了。我托油炸鬼在网上帮我报了名,连宿舍都定好了,八月份最后一天就去学校报到上课,这个时间比韩婕去广南大学报到的时间要稍早一些。不过我已经陪她去看过学校了,到时候她爸妈会亲自送她过去,就不用我也去凑热闹了。 到了走之前一天,我先去了一趟县城的长途汽车站买明天去省城的车票,不想却在那里又碰见了一位熟人。小胡子何立平背着个大背包,正站在汽车站外抽烟。 我见到他,说亲切也不是,说烦他也不是。那晚上在乱葬岗,我们也算是在一起并肩战斗过,同生共死了一回,但最后他的那一张烈日符却毫不讲理地杀死了在场的所有鬼物,包括我熟悉的一众鬼客。 小胡子也看见我了。他倒是当做没事一样,依旧主动招手让我过去。我问他来车站是不是准备要去哪里? 小胡子道:“我要回省城去了,一会儿就走。” 我点了点头,随后却不晓得还要跟他说些什么了。 小胡子见了我的反应,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便又道:“你还在因为七月十五那天晚上的事怨恨我吧?” 我摇摇头,道:“没有,怨恨倒不至于!” 小胡子又猛抽了一口烟,道:“那件事,我回来后也想了想,自认并没有做错。当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不用那张符,那些鬼就要跑下山祸害阳间。到时候,再想把它们一只一只除掉,不知又得费多大的功夫!” 我明白他说的也有道理,那晚的形势确实太过严峻,不用那张符,肯定免不了要出一个大乱子。但我心里还是不爽,依然没有说话。 小胡子见我不反驳,便接着道:“况且我杀的只是鬼,你师父却怪我下手太狠,可如果被他们跑下山害了人,那岂不是更糟的结局?” “现在的结局已经够糟的了!”我终于忍不住回嘴道,“我师父说你们的道法太霸道了,果然没错。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一下子杀掉所有的鬼,就没有想过,那里面不是所有的鬼都是坏鬼?” 小胡子被我一阵抢白,愣了一下,倒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了。最后,他自嘲似的苦笑一声,道:“算了,我不跟你争论这个了。道修、阴修做事的理念本就不一样,好在最终活人都没事。” 我见他不还嘴,便也罢了。两个人又默然站了一会儿,小胡子才抬起手腕看表,道:“发车时间快到了,我差不多也该进去了。对了,我还忘了问你,你来这儿干嘛?也准备要离开去哪里么?” 我点点头道:“我也准备要去省城,提前来买明天的票。我要去那边上学。” “那挺好的!”小胡子恢复了他一贯的爽朗语气,眨了眨眼角对我做了个鬼脸,笑道:“以后去到省城,有事需要帮忙的就打电话给我,我会照应你的!” 我点头答应了。我在省城那边人生地不熟,能多一个朋友也是好的。小胡子最后拍了拍我的肩膀以示鼓励,然后转身就进站上车去了。 我这边买完了票,又转头去了师父家做提前的告别。师父已经提早准备好了,直接交给我一个小袋子。我打开一看,里面都是些画好的符箓,各种符都有,空白符纸也备了一些。此外还有两个信封和那个师父常用的那个锦囊。 我摸出锦囊问他:“师父,这个锦囊你也给我了,你自己用什么?” 师父随手摸出一个灰扑扑的袋子给我看,道:“老谭的修为废了,所以把他的烟袋送我了,我用他这个就好。” 我点点头便收下了锦囊。随后我又拿起其中一个信封掂了掂,厚厚的还有些重量。拆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沓崭新的钞票,约莫能有五六千块钱吧。 师父道:“这是我的一点积蓄,也不多,给你拿去交学费吧。” 我和师父之间也没什么好谦让的,况且我现在确实也是最需要钱的时候。于是我谢过他,就把钱收起来了,接着拿起了另外一个信封。 师父又道:“这个信封里是我写的一封信。如果你去到省城那边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可以拿着这封信去西岭的公墓管理处找一个叫唐老锅的人帮忙。省城那边也有鬼市,就在西岭公墓里,你暂时去那里边打个工也能保证有些收入。” 既然南亭县这么小的地方都有鬼市,那省城那么大个地方也有鬼市再正常不过了。对于别人来说,去那种地方打工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但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轻车熟路了吧! 交待完了其他一些话,师父便让我也去跟苏老板道个别。苏老板可以算是我半个师父了,去告别一下也是应该的。到了他的寿衣店,苏老板很夸张地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搞得我都不好意思起来。 苏老板勉励了我几句,然后道:“对了,你稍等一下,我也送你些东西。”我忙说不麻烦了,但他还是跑到柜台后面翻出一个箱子来,拿出一个纸人和一个纸马给了我。 他道:“这对纸人纸马是我为你特制的,不需要太多的阴力就可以施用,正好适合你。虽然这两个纸傀的威力不算大,但关键时候你还是可以拿出来用一用的,对付些个小鬼没问题!” 那对纸人纸马折的非常精细,栩栩如生,一看就是精品。我把玩了一会儿,爱不释手,最后又谢过苏老板才收了起来,贴身带着。 临走时,苏老板又要塞个大红包给我。我实在不好意思再要他的钱,硬推着不肯拿。苏老板没法,只好把里面的钱抽出来一些,对我道:“现在里面就两百块钱了,就当图个吉利,祝你一路顺风,总行了吧?” 这下我就不好再拒绝他的好意了,又再谢了谢,才收下了。 到了第二天,一切准备就绪,该收拾的行李都收拾了,该告别的人都告别了。或许唯一还需要收拾的,是我的不舍之情,还需要告别的是我的家乡:南亭县城。 089 新学校新气象 “新南华职业技术学校。” 我再次看了看那块掉了漆的招牌,才终于确定了这里就是我已经报了名的那所学校。学校的位置在西城区,很偏僻,几乎都快到郊区了。我搭长途汽车到省城,又转了两趟公交车才找到了这里。 我背着自己的行李往校门里走,一路上倒是陆续看见不少欢迎新生的标语,偶尔还会有人上来发传单,拉着我问是不是想来报名学技术的?我说我已经在网上报过名了,今天是来报到的,他们才悻悻地放过了我。 越往里走,我就越发现这学校真是够寒碜的。教学楼、宿舍楼看起来都很老旧,操场还是块沙土场,食堂也只是一排简易的铁棚子而已。这学校除了名字里带一个“新”字以外,其他就再没有新的地方了。麻蛋,怪不得这里的学费收得比别的学校便宜,一分钱一分货啊! 我找了个保安模样的人,问清楚新生报名的地方,才终于把报到的手续给办了。学费、住宿费已经在网上交了,再交了些押金,我就领到了宿舍钥匙。我的宿舍在二楼,我把行李背上楼,发现这宿舍门还是关着的。我打开门,把东西搬进去。 宿舍不大,里面一共是四张上下铺的铁床,用手一摇便咯吱咯吱响。桌子就一张,八个人共用,洗澡间、卫生间都是公用的,一层楼才各一间。这宿舍条件跟韩婕那边的可真是天壤之别! 八张床上都是空的,看来我是这个宿舍里第一个来报到的。既来之,则安之。我也不是那么爱挑剔的人,找个靠里的一张上铺把行李放好,然后就开始打扫卫生。之所以不选下铺,主要是因为我的“小秘密”太多,不想人家乱翻我的东西,万一把那些个瓷瓶、锦囊和符箓翻出来,又得费一番口舌去解释。 至于去哪儿再找一个适合修炼阴功的地方,就等熟悉了这里的情况再说吧。之前在那家纺织厂失败的打工经历告诉我,过这种集体生活千万不能太引人注意,不然可能又会惹麻烦上身。 我先把自己的床位收拾干净了,闲着没事干脆把其他床位也擦了擦,把桌子凳子门窗也大概地抹了一遍。正干着呢,门口进来一个人,也是大包小包地背着行李。看他那长相,比我岁数小,脸蛋还稚嫩得很,一副怯生生的样子。 我热情地招呼他,问道:“你也是住这宿舍的?” 他害羞地点点头,答:“是。” “你叫什么名字?” “岳祥。” “我叫翟自胜,南亭县来的。”我主动地伸手过去和岳祥握了握手,他的表情才显得不那么紧张了些。 岳祥居然是昌东县人,跟我本家那边就隔了一个镇子。于是,我就和他聊了一会儿,两个人很快就熟络了起来。他今年才15岁,比我小了三岁,今年才刚初中毕业,高中没考上就来上技校了。 我问他为什么想到要报名来这所学校?果不其然,他也是看中了这里的学费便宜。岳祥的家境也不太好,年纪小小的就自己一个人跑来省城上学,家里都没有人陪着过来。正聊着呢,门口又来了三个人。这回是一家三口,父母都来送儿子报到。 那两位家长一看见我在搞卫生,就觉得很高兴,夸我积极、能干。新来的叫杜海波,是个胖子,省城本地人。他父母喊他一起跟我搞卫生,他一副老不情愿的样子。岳祥倒是懂事一些,放下了行李,撸起袖子也来帮我干。农村孩子就是淳朴些,干活多,说话少。 后面陆陆续续地又有来的,都是父母带着,晚饭之前我们这个宿舍八个人都到齐了。就这么个小房间,人一多便显得热闹得很。我挨个问了一下,其他人都是初中毕业考不上高中,或是高中辍学了又找不到像样工作才跑来学厨师的。像我这样完整地读完了高中才来的,反倒就我一个。其他宿舍我也去串了门,发现也是如此。于是,还不到十九岁的我在宿舍里居然就成了老大哥。 报到的第一天晚上,大家都兴奋得睡不着。这个也可以理解,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人嘛,很多人还是第一次离家独自出来过集体生活,刚聚在一起都会有一些新鲜感。熄灯时间都过了,我们八个人躺在床上还在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天。 有些人说的兴起,连自己的感情史也拿出来分享。别看他们年纪小,有个别的居然已经不是处男了,于是惹来了一阵羡慕声。在这方面,年龄最大的我,反而还不如他们。聊了一夜后,我们这八个人很快就打成了一片,此后相处得也还算融洽。 九月一号开学,主要就是参加了个开学典礼,做做样子,听学校领导念几页废话便完了。正式的课程要第三天才开始,我便在校园里随便逛了逛,熟悉一下情况。 学校的食堂虽然烂了些,但伙食味道居然搞得还不错。我后来想想也是,这学校里面就有厨师专业,老师、学生的嘴都刁得很,要是这里食堂的菜炒得不好吃,那些学生不得把他锅给砸了? 差不多同样的道理,学生们理发都可以不用花钱,找美容美发专业的同学帮帮忙就行了,反正他们也正缺练手的机会。至于剪得好看不好看,当然标准就不能要求太高了。其他的如果有需要修个小电器、修个自行车什么的,也都能找到人帮忙。这种氛围我觉得挺不错的,都是学技术学手艺的,互通有无嘛。 到了晚上,我在校园里到处走了走,注意看了看。还好,这里虽然地方偏僻,但至少在学校里没有发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估计是因为人多阳气旺,一般的鬼物待不住。这让我松了一口气,我可不想再遇见像林玉香那样的女鬼,无端端又惹出事来。 另外,我也在用心寻找适合在晚上修炼阴功的地方。二楼的宿舍里是不可能了,必须得是能接触到地面的。我找了好久,才在操场的一角挨着篮球场的位置找到一个好地方。这里的阴气比较充裕,还有个栏杆可以坐。一般来说,在子时修炼阴功是最佳时间。但这儿的宿舍楼晚上十一点就要关门,要想在半夜阴气最盛的时候出来修炼是不太方便了,只能提前一点来这里练。操场里在晚上也有很多人出来散步,旁边篮球场装有灯光,晚上也有人在打篮球,到时候就假装是在看别人打篮球好了,应该没有人会发觉我的异常举动的。 总而言之,从前面两天观察的情况来看,这学校虽然简陋,但各方面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差,就看学的怎么样了。 第三天正式开课,一上来先是理论课,简单介绍了一下中式烹饪的历史与发展,然后做了些安全教育。下午则进入实际操作课,从最基本的配菜开始学起。 想不到配菜也有不少讲究,不单单只是把各种不同的食材放到一起而已。课上的老师从认识食材、选材,到原料的初加工和配菜技术,以及配菜的作用、方法、定名都细细地讲到了。这当中包括了有蔬菜类原料的初步加工、禽类原料的初步加工?、水产类原料的初步加工、干料涨发的基本方法等等等等。这一通理论课加上手实际操作,至少我是觉得很容易就接受了,而且饶有兴趣,这要比跟着师父瞎整有意思多了。 第四天,我们便开始上刀工课。刀工的讲究就更多了,大致可分为直刀法、平刀法和斜刀法。其中直刀法又细分为切、剁、砍、劈等动作,每个动作又再细分。比如单单一个“切”字诀便可分为跳切、推切、拉切、锯切、铡切和滚切,每种切法都有不同的诀窍和用处,这讲究可真是够细致的! 剁、砍、劈则适用于韧性和硬度逐步升级的食材,把握好手上的力道大小是关键。当然,安全问题也是重要一环,若是一不小心把自己手给剁了,就只能怨自个儿了! 除此之外,还有拍、剞、刮、挑等等辅助刀法,不一而足。我们这些刚入门的新手就拿土豆、冬瓜和胡萝卜来练手,这些食材软硬度刚好,又便宜。据说我们厨艺课上练完剩下的这些奇形怪状的切片、丝块也不会就这样浪费掉了,最后还会送到厨房去再利用。我们便合计着做了个实验,各自在课上切了些奇形怪状的食材出来,等到吃饭时间去食堂打饭时再观察一下,看菜色里有没有自己切的东西在里面。 结果居然是没有! 我们不甘心,又派人混到厨房里去打听。后来才知道,“废物利用”这回事是有的没错,但只是会挑那些形状正常的、大块一些的,由食堂里的师傅再加工、清洗一下才拿去做菜。至于那些零碎的、奇形怪状的干脆就丢到泔水桶里拿去喂猪了。毕竟学校里的食堂也是承包出去的,抠门得太过分这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090 相思不易 我在新学校里适应得很快。这里没有那么多文化课,即使是上理论课也是言之有物,再结合实际操作练习,不会有太深奥的东西。和备战高考不一样,即使韩婕不在身边督促,我自己也能学得很认真。 一想到韩婕,我就按捺不住了,好几天没有见到她,感觉很不习惯。韩婕的学校比我的开学要晚一些,但这会儿她也应该到了。于是,在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我就决定要先去她那边探望探望。 我这所烂学校其他的不行,唯一的好处就是所处的位置很适合我。学校往西十公里就是西岭公墓,如果以后要去那里做事,这个距离倒不算远;往东坐公交车坐五站路,就是韩婕就读的广南大学,去找她也比较方便。 我跳上了一辆公交车,二十分钟就到了广南大学。因为我之前来过一次,很快就找到了韩婕住的那栋宿舍楼。韩婕刚报完名,接到我的电话就下楼来了。 “哟,什么风把我们的大厨师给吹过来了?”韩婕一见面就打趣我,“今天怎么不把你的厨师帽戴起来我看看?衬不衬你,是难看还是变帅了?” 我任由她拨弄我的头发,无可奈何。她每次见面都喜欢像摸小狗小猫一样摸我头,我不反感这样的亲昵举动,但总感觉有失男性的尊严。 “帅着呢!”我没好气地回答,“怕戴过来把你迷死!” “呵呵!这么有自信呀?”韩婕笑道,“开学第一周感觉怎么样?” 我点点头道:“还行!比想象中要好!”这句话倒是实话。当你的预期放得很低的时候,反而会觉得很容易就满足了。 “那就好!”韩婕道,“我还怕你适应不了,今天过来是哭着喊着要回家去呢!”才说了没两句正经话,她又开始编排我。 我瞪了她一眼,将她一把抱过来,想要“报复”她。韩婕却赶紧躲开了,还挣脱了我的手。 “哎呀,我才刚来,不想别人看到我这样!”她道。 “看到你怎样?”我不理解,觉得这种动作很正常呀,平时也是玩笑惯了的。 韩婕把我扯到一边,往草地树荫里走。她皱眉道:“这里跟在南亭不一样,不要这么随便啦!况且这儿还是在校园内,你给我留点面子。一会儿要是被我的同学、老师看到了,我就没脸了!” “那为什么,这些人就可以随便搂搂抱抱,还直接亲上了?”我不服气,指着草地上那一对对情侣问她。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韩婕不让步,反问道:“原来我们俩在二中的时候,也没有公然就在学校里亲热的吧?” 我想了想,这倒是。但我还是不爽,辩白道:“这是大学了,又不是在中学的时候还偷偷摸摸地,我们也要与时俱进嘛!” 韩婕咬起嘴唇,道:“你又要跟我钻牛角尖是不是?我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这个表情我再熟悉不过了,是要发怒之前的征兆。唉,算了,好不容易才见一次面,不用搞得大家都不开心吧! 我无奈,只好顺从道:“好好好!听你的!我先记下来,改天出去外面了我再跟你算总账,哼!” 韩婕“噗嗤”一声笑了。她就是这样,严肃的时候很严肃,搞怪的时候又很古怪。不过我就是喜欢她的这种真性情,不矫揉造作。 她这会儿倒主动上来牵了我的手,带着我散步在绿茵之中。她道:“其实还好啦,我也是刚来,除了我宿舍里的人,其他人也没几个认识我的。不过呢,你还是要跟以前一样听话哦!” 我早就被她整治得服服帖帖的,便自然而然地答道:“知道了。” 我们俩一边散步,一边聊着我在新南华学校那边的新鲜事儿。她对我上的厨师课程很感兴趣,正好我对此也是用了功的,于是,后面基本上就成了我一个人在滔滔不绝地讲,她在饶有兴趣地听。看着她一副专注的样子,我也不禁得意起来,可总算碰到一回我懂得比她多的时候了! 在校园散步了一会儿,便到了下午六点要吃晚饭的时候了。韩婕说不用去外面吃了,学校的食堂还不错,我带你去体验一下这里的伙食。她拉着我去到食堂里,打了几份菜和饭,两个人就坐在一张桌子上吃。 这时候正是饭堂里人最多的时候,来打饭的学生络绎不绝。我瞧着这个干净宽敞的食堂和来来往往衣着靓丽的大学生们,再想一想自己学校里那寒碜的食堂和人满为患的宿舍,不由得又感叹人与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正无病**着呢,旁边走过来两个女生跟韩婕打招呼。我定睛一看,认出来其中一个就是开学前陪韩婕去看宿舍时碰见的那位范静。她也认出我来了,冲我也挥挥手道:“嗨,小帅哥!” 我无奈只能挤出笑容来回应她,心里却想:帅便帅了,干嘛又加个“小”字? “你表弟又来看你了呀?”范静问韩婕。 韩婕忍住笑,答:“嗯,是啊!他也在省城上学。” 我顿时又不爽了。但我还是忍住气,给了韩婕面子,不理她们在那儿叽叽喳喳地聊我,只低头吃饭。聊了几句,那范静就端起饭盒走了。 我瞪韩婕,道:“我啥时候才能不当你表弟呀?” 韩婕笑道:“这个称呼挺好的呀!以后你来找我,她们就不会在背后聊我的八卦了。你都不知道,这些女生有多会嚼舌头根子!我在这个宿舍才住了两天就快受不了了,每天晚上她们买来两包瓜子,就坐在一起开始聊。聊老师的八卦,聊同学的八卦,就连守门阿姨的八卦她们也聊,我真是服了!” 我被她说的也乐了,道:“这不是很正常嘛!女生喜欢聊八卦,男生就喜欢聊女生,我们宿舍天天晚上也聊呀!” 韩婕白了我一眼,拿勺子指着我威胁道:“我警告你哦,不准在你们宿舍聊我和你的事情!否则,哼哼,后果会很严重哦!” 我笑道:“你又怎么知道我聊你了没有?你还能跑到我宿舍去偷听不成?” 韩婕道:“哼!我可是会读心术哦!下次你来的时候,我一读,就定能读出来!” “你要是有这么大个本事,就用在我身上,未免太浪费了吧?”我看她一副古灵精怪的模样,也来了兴致,“你应该去当女探长,专门抓嫌疑犯回来审。他们不肯说,你就直接读他们在心里想什么,保准什么案子都能破了!” “切!我才不稀罕去干这个呢!”韩婕不屑道,“你的眼界实在是太low了!我要有那本事,将来就去做女强人,跟商业巨头、金融大鳄打交道。他们心里想什么鬼主意,我都能一清二楚的,然后再提前下手,搞垮他们!这样一来,我肯定就是世界女首富了!” 我被她的异想天开逗得哈哈大笑,道:“好好好!你当了世界首富,我也就能跟着沾光了!” 韩婕却一撇嘴,故意嫌弃道:“我要是女首富了,还要你作甚?早就一脚把你踢开了!” 她说这个我倒是不恼了,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也随着她去。我们俩嘻嘻哈哈地在食堂里顽笑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开。我还不想这么早就回学校去,想多陪陪她。韩婕又哄我,说不要待太晚了,不然连公交车都没得搭了。 我不肯走,又缠住她,说大老远跑过来,你不给点甜头鼓励鼓励,我可要伤心了。韩婕还是死要面子,推脱着不肯跟我在学校里亲热。我又道:“天都黑了,谁还注意我们呢?我们身上又没有装灯泡!” 韩婕被我磨得实在没法了,便把我拉到一颗大树后面缠绵了好一会儿,抱给抱了,亲也给亲了,才终于把我打发了回去。我得了便宜,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从此之后,我基本上每周末都会跑到广南大学来找韩婕。有时候我们就在校园里散步聊天,有时候我们也会出去约会,逛个街吃个饭啥的。虽然现在见面的次数和时间,比在南亭天天腻在一块儿的时候少了许多,但我们俩平时还都有各自的学业要专注,倒也减了些相思之苦。 我闲下来时心想,反正我的学制就两年,毕业后大不了就搬到广南大学那边去住,还怕没有见面的机会么?带着这种想法,慢慢地我也安然接受了这种每周才见面一次的频率和方式。 另外,我抽空也去了一趟油炸鬼的学校看了。他那儿离得远,还在东城区,来回太不方便。于是,我去过一次后便懒得再去了。 区东和黄丽君那边也打来了电话报平安。区东说他已经在学校附近的一家酒吧找到了一份当保安的工作,工资虽然不高,但足够解决自己的吃住问题了,还叫我们不用担心。我自然理解他的不易,便与他互相勉励了一番,互相加油。 091 突如其来的“诱惑” 新南华技术学校里的厨师课程对于刚入行的我们来说,时常充满了“惊喜”。 某一日,课程表上写的是《镬功的基本技术》。我连“镬”这个字怎么念都不知道,更不用说知道它是什么意思了。授课的老师也是神神秘秘的,从教室直接把我们带到了操场上的沙池里。 我心想:这是什么情况?这节课改上体育课了么,可是我们的课程表上也没有体育课呀! 到了沙池里站好,我才注意到里面除了单双杠,还有一排铁架子。原来的铁架子上什么都没有,现在则摆上了几个旧铁锅,锅里还有铁铲、手套,我们都不知道老师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授课老师让我们列好了队,才慢条斯理道:“我们这节课要练的是镬功。‘镬’这个字的意思就是大炒锅,镬功就是掌炒锅的功夫。” 哦!他这么一说,我们立马就懂了。 说是懂了,其实还差得远呢。炒菜时有很多掌镬的技巧,比如翻镬、出镬,同时还要配合长勺、锅铲的使用,还不能让锅里面的食材掉出来浪费了。翻镬俗称就是颠锅,是炒菜必备的一项技术。锅颠得好了,里面的食材才会入味均匀、火候到位。出镬就是把炒好了的菜装到盘子里去,这个需要有足够的臂力,锅得拿得稳了才行。 练镬功的方法也是简单粗暴,直接铲起一堆沙子丢到铁锅里去炒,这就是为什么上镬功课要到这沙池里来的原因。练的时候,沙子从少到多,逐渐增加重量,练技巧的同时还能练练臂力。 我虽然在家的时候不怎么炒菜,但摆摊买夜宵的活儿干多了,这种简单的活儿上手很快,很容易就掌握了一些基本的技巧。加上平时修炼阴功对体质也有好处,臂力没有问题,刚练完一节课,手法就已经是有模有样的了。 老师看见了很满意,还特意点了我的名字提出表扬,说“一看这位同学掌镬的架势,就像是块当大厨的料!” 于是,开天辟地头一回,我在上课时因为认真表现好而得了表扬,搞得我都不好意思起来! 这种鼓励更加促进了我的学习热情,不管是什么课,我都认真用心地去学,实践操作课我也往往是表现最好的那一个,被老师多次表扬。久而久之,我居然成了班里同学的学习模范、老师眼中的优秀学生! 除了在班上学习好,我在宿舍里也成了主心骨。我因为年龄要稍大些,也出过社会打过工,思想、说话就比其他人要成熟一些,其他几位小舍友有事情都喜欢来跟我商量。我来省城求学,本来是刻意要低调些,这下反而低调不了了。 在一个周六的晚上,宿舍里八个人没事干,居然就跑去买了两打啤酒配了几包小吃来喝。我喝酒出过丑,所以不敢多喝,只应付着喝了一瓶。才喝完了这么几瓶酒,那帮小子就有人来了兴致,竟然嚷着要拜起把兄弟来! “****皆兄弟!咱们八个人能聚到这么一个小小的宿舍里来,就是一种莫大的缘分,可是几百年才修得来的!”一个叫陆政的家伙光着膀子,穿着大裤衩,高高地站在桌子上大声吆喝道,“在这里是兄弟,以后出去了也是兄弟,一辈子的兄弟!” “说得好!”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于是,这宿舍里面的八个人居然就按年龄论起了兄弟排行来,自然是我当了大哥。我推说不当,可架不住他们吵吵,左一口“大哥”、右一口“大哥”地叫着,无奈也就由他们去了。 其中又有两个年纪最小的家伙总喜欢跟着我,像是两个小跟班似的。一个就是岳祥,跟我是半个老乡的关系,又独自一人在省城上学,所以跟我关系最好。另外一个就是陆政,他是省城本地人,家里是开饭店的,有点小钱。陆政这小子最能来事儿,天生就是个“多动儿”,说话也总是带着一口“社会腔”。自从在宿舍里认了我当大哥,他好像就把这事儿给当真了,到了宿舍外边也这么喊我。有时候便引来了其他学生的一番“注目礼”,搞得我挺尴尬的。 除了这些,我还遇到了一个“幸福”的小烦恼。某天,上刀工课的时候,我正切着萝卜呢,一位女生自己跑来找我,说要请教我,让我示范一下平刀法里的抖片。我抬头看她,原来是一位清纯的小美女,还带着有些羞涩的表情。我又看了看周围,原来授课老师已经出教室去了不在,所以她才跑来找我。好吧,抖片我还算有些心得,示范一下又有何妨? 我欣然同意了,找了块豆腐过来给她做演示。我左手按稳了豆腐,右手持刀,将刀身放平,横着片了进去。片进去的时候刀刃同时上下微微抖动,并且要抖得力道均匀,才能把豆腐片成波浪式的片状,然后再直切,就形成了美观的锯齿。 “哇!好漂亮哦!” 那小美女赞叹道,看向我的目光里似乎还带着一点崇拜。我不禁有些得意,被美女夸赞总归是件愉快的事情。她又借了我的刀来练,但还是片得不够均匀,入刀的角度也有问题。我不得已又要给她再示范一次,还指点了一些窍门。她多练了几次,总算是片得有模有样了。她又谢过了我,才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其实我这会儿连她名字都没记得,可被她突然这么一示好,我也不禁怦然心动起来。俗话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张纸。我对于这句话可是深有体会。当初我追黄丽君的时候,真是不容易,天天得哄着,钱也花了不少。可到了跟韩婕在一起的时候,却变成了我被女生倒追,自然是轻松不少。不过,现在韩婕和我分开在了两个学校,她的课程又多,我感觉这压力又变回来了,不仅天天要跟她通电话,还得时不时地往她那边跑,也是挺累的。 如果,我在技校这边也发展一个...... 092 水中遇险 在上刀工课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位同班的小美女主动向我请教。看她的神情、举动,明显是对我有好感的,这也让我不由地浮想联翩起来。 如果,只是如果哦,我在技校这边也发展一个...... 算了,这个想法还是不要有的好!我自己很快就断然否决了这种念头。倒不是说我在爱情忠贞这种事情上有多么的道德高尚,只要想想就算我真的得手了又能怎么样?那位小美女看起来年纪还小,思想单纯,现在对我还不够了解,可以后呢?她以后也能像韩婕那样,坦然接受我去从事“特殊行业”吗?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理解和信任,没有这个基础,搞到最后说不定又是一场空! 所以啊,人在该知足的时候就要知足。韩婕对于我来说已经够好了,就不要再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贪得无厌了! 于是,在某一次约会的时候,韩婕又来调侃我,问我在技校那边老不老实呀?有没有泡妹子啊? 我立马喊冤道:“我哪敢啊!况且,技校那边的女生还都是小姑娘,不适合我。再说了,像你这种学霸才是潜力股,我可得抓紧一些,不能让你跑了!” 韩婕听了又笑。我便趁机反问她,在广南大学这边有没有男生追她? 韩婕很干脆地道:“有啊!” 我的脸刚一拉黑,她却接着道:“不过都是些书呆子,要不就是花心公子哥,我还是觉得你可爱些!” 好吧,虽然我对“可爱”这个形容词有些异议,但对她的回答还算是满意吧。 开学后没多久便是国庆节了。国庆七天假期里我没有打算要回家,这才从家里出来一个多月呢,我准备要到寒假再回去了。韩婕也没回,但是她在学校里有不少事情要忙。听她说已经加入了什么学生会,动不动就要组织这样那样的一些活动。其实我猜他们整来整去,还是在整原来高中时学生干部那一套无聊的玩意儿。不过,既然她喜欢,我也就不妨碍她了,每次都是发了信息,挑了她有空的时候再去找她见面。 我宿舍里有一半的舍友家都在省城,放假了就回家去了。我们几个外地来的学生,也有回家去的,也有去外面玩儿的,这天下午就剩下我和岳祥、陆政在宿舍里。陆政虽然家也在省城,但他性格叛逆,在家待不住,又嫌他爸妈唠叨,干脆就泡在宿舍里打手机游戏。 虽说是十月份了,但我们这儿南方的天气还是很闷热。宿舍里也没空调,就一个破风扇在头顶上“吭哧吭哧”地转着,解决不了什么问题。我还好,心里默念了一遍阴功口诀,平心静气地,身体也自然就觉得凉快了。 可岳祥和陆政就不行了,热得呱呱叫,一个劲地喊“热死了!热死了!”。我让他们去洗澡间去冲个凉,岳祥拿了毛巾正要去,陆政却把他叫住了。 陆政道:“冲凉也不顶事,过一会儿又浑身臭汗了,干脆我们去游泳吧!” “游泳?去哪儿游?”岳祥问道。我也同样问,学校里可没有游泳池这么高大上的设施。来了一个多月,在学校附近也没发现公共游泳池啊? 陆政道:“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游。前天我无聊的时候爬到学校后面的围墙上去玩,看见外面有个很大的水塘子,我们可以就去那里游。” 岳祥自然是连声说好。但我有些迟疑,问陆政那水塘子安不安全,有没有人管的? 陆政满不在乎,道:“一个破水塘子,有啥不安全的?这省城周边的水库、河溪我都游遍了,连南江那么宽的江面我都能横渡过去,没事的!” 岳祥也很想去,附和道:“我游泳还不太会,不过我就想去泡泡水,凉快凉快!大哥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吧!” 我禁不住他们撺掇,心想我跟他们这么大的时候,在南亭老家偷偷跑去玩水也不少次了,怎么才过十八岁自己就跟父母一样唠叨起来了。去就去吧,料想那水塘也不会有多深。 说去就去,我们三个人带了毛巾和替换衣服,从操场角落的一个废品堆那里翻过了学校的后墙。围墙另一边是一片还没有开发的坡地,遍地都是杂草,还有一小块稀疏的松树林子。林子后面就是那个水塘子,约莫有十亩地那么大,有小溪汇入,偏僻幽静。远远望去,在水塘的另一边好像有个小屋,再远一点应该是个村子,但在水塘周围看不到人,好像真的是个野塘子。 我们走到水塘边上,陆政、岳祥就迫不及待地要脱衣服下水。我左右看了一下,突然发现旁边草丛里歪歪斜斜地插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危险!禁止下水游泳、摸鱼! 我扶起那块牌子,喊陆政他们来看,道:“这水塘或许是人家承包的鱼塘吧。” 陆政还是满不在意,道:“嗨,这牌子立在这儿就是吓唬人的吧!况且,我们现在又不是下水摸鱼,人家要是来赶,不让游了,我们就走呗!” 我想了想也是,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让游就游,不让游就走,我们又没想着要惹事。可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不经意间就会忽略一些重要的信息。如果当时那块牌子上只是写着:“危险!禁止下水游泳!”,指向明确,不容置疑,或许我们就会认真地考虑考虑,想是不是这水塘里面存在什么危险啊?那可能我们不一定就敢下水了。但是它偏偏在后面还多写了“摸鱼”两个字,我们便以为这才是主要目的,说危险不给游泳只是鱼塘老板故意写着吓人的,否则也就不会发生接下来的事情了。 那塘子里的水很清凉,不浑浊,也不算很深。我往里面走了二十米脚底下还是能够得着地的,只不过下面都是软软的塘泥,一踩就会陷下去。我的水性一般,游了一会儿就回到岸边泡在水里乘凉。陆政水性是真好,扑通扑通地就横着游了几个来回。岳祥刚学会一点游泳,不敢太往里面去,就在外围浅一点的地方自己练。 我们仨在那水塘子里面玩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我看看天上的太阳已经西斜,食堂这会儿也该开饭了,便招呼他们回去。我先上了岸,开始擦身体换衣服,陆政和岳祥还在水里打赌谁先游到岸边。陆政让了岳祥老大一段距离,结果他还是轻轻松松地超过了岳祥,游到岸边。可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救命......咕噜......救......咕噜!咕噜!” 落在后面的岳祥突然大声呼救起来,在水里猛挣扎着,勉强抬起头来想喊叫,却连续喝了好几口水!我连忙跳回到水里,但陆政的动作更快,一个猛子扎进去,三下两下就游到了岳祥身边把他托了起来,然后扯着他往岸上游。 我跟在后面,这时我的脚还是能够得着底的。陆政很快也游到了浅处,开始用走的了。我看岳祥的样子也还好,嘴里吐着水,晕头晕脑地,应该只是呛到水了吧。我过去架住岳祥的另一只胳膊,帮着拉上岸。 结果另一边的陆政似乎脚底下踩空了,他猝不及防,自己也咕噜咕噜地也呛了两口水。我问他怎么了?他猛然间说不出话来,一直做手势让我先把岳祥拉上岸。这时候三个人都还在水里,比不得陆地上还能一个人拉两个,我只好加快速度,先把岳祥推到岸边,让他自己慢慢缓过来。然后我又倒了回去,看看陆政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喊道:“陆政!你怎么了?” 可他脸色惊恐,嘴巴始终在水位以下,说不出话来,两只手高高地抬起拍着水挣扎,拍出了很大的水花来。我用最快的速度游了过去,可游到跟前的时候,已经看不见人了。这鱼塘不比游泳池,底下都是淤泥,刚才被我们几个这么一扑腾,水面已经变得浑浊起来。 我正低头找人呢,不想右脚脚踝也被什么东西拉了一下,也沉到了水里。好在我有所防备,嘴巴紧闭,没有呛到水。但我的眼睛在水里睁不开,不知道谁一直在拉我的脚。是陆政在拉我吗?落水的人因为惊慌,抓到任何东西都会如救命的稻草一样死死地抓住,如果挣脱不开,就连来救他的人也会一起完蛋! 但是陆政的水性那么好,不应该呛了两口水就游不上来了呀?我强忍着眼睛的不适,硬睁开了眼在水里看。浑浊的水里看不太清,但我还是找见了陆政,他人离着我还有几步远,已经开始翻白眼了。 怎么回事?不是陆政在拉我的脚,难道这鱼塘里面也有会缠人的水草么?我再低头仔细一看自己的脚下,顿时在心里咒骂一声:艹!原来是你这家伙在捣鬼! 一只惨白惨白的、脸上浮肿得不成样的鬼正在下面扯住我的脚,还贱兮兮地冲我诡笑着。 093 入村调查 我跟着陆政和岳祥一起去学校后面的水塘子里游水,却一个接一个地被水里的不明物体缠住了脚。我一开始还以为是陆政在拉我的脚,结果拼着在水里睁开眼睛一看,居然是一只水鬼正在下面扯住我的脚! 看他那冷笑的表情,摆明了就是要我的命。我怒极,急忙用另外一只脚去蹬他,却蹬空了! 妈的!情急之下忘了施法了! 我憋着最后一口气,把鬼火咒施在了左脚上,再用力一脚蹬过去,将那鬼蹬出去老远。那只水鬼张大了嘴巴鬼叫一声,当然在水里是听不到他的惨叫声的,但是他脸上的痛苦表情还是很明显地告诉了我这一点。这一脚我照着他脸上踹得可不轻,那鬼捂着脸像一条鱼一样左摆右摆扭着腰就游跑了。我摆脱了束缚,赶紧游上水面去长吸了一口空气。艹!好险啊! 我喘了两口气,才想起还有人要去救,又潜下水去找陆政。他已经失去知觉了,不过手脚还在一抽一抽的。还好此处水不算很深,我潜过去托住他,在塘底连走带游地把他拖上了岸。 之前上了岸的岳祥已经缓过劲来了,不过看他的样子也是有气无力的,帮不上什么忙了。我学着电视里教的方法,把陆政倒背在我背上,来回跑了几步颠他。就这样颠了好多下,他才猛然“哇”地一声呕出来,吐出了许多脏水,然后就是剧烈的咳嗽。这时我才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把他这条命从鬼门关给拉回来了! 虽然陆政有了正常的呼吸,但不管我怎么拍他的脸,他还是昏迷不醒。我让岳祥赶紧打120,我则把衣服穿好,背起陆政就往外走。 临走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此时的太阳已经看不见了,只映红了满天的云霞。那只水鬼就在水里站着,露出上半个身体,那一对浮肿血红的眼珠子阴测测地看着我,脸上充满了怨恨。 陆政被送到医院抢救,诊断是大脑缺氧太久休克了,但是还好没有造成不可逆的脑损伤。他在医院里住了三、四天便出院了,很快又回到学校上课。但是陆政和岳祥却始终搞不清楚是什么东西绊住了他们的脚,因为他们一开始游回来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异样,而那塘底如果有水草,那为什么之前走下去的时候却没有碰到? 我自然心里清楚是什么原因,但我可不想把这种事情告诉他们,既然人都没事,大不了以后就不要再去那里游泳就是了。陆政和岳祥也来问过我,我就推说或许是淤泥底下有垃圾袋之类的东西,游泳的时候碰不到,踩进去深了才缠住了脚吧。他们俩这才将信将疑地作罢,此后也没有再提这件事情。 不过,经历这次惊魂之后,这两个小家伙更加佩服我了,每天在人前人后都是“大哥”、“大哥”地叫着,连打饭、洗衣服都抢着干,让我感觉哭笑不得。 其实我在心里还是有些防备的。那只水鬼在我临走的时候恨恨地盯着我看,分明是想要报复的样子。像他这种冤死鬼的报复心理是很强的,所以不排除他会跑到学校里来找我。我当然是不怕他,但我也不想在学校里人多眼杂的地方施展阴功,万一被人看见了不知道又得惹出什么麻烦来。 就这样过了两个礼拜,却是平安无事,一直不见那鬼过来报复。于是我肯定了他就是只溺水鬼,轻易不敢离开水。这样一只不入流的水鬼,我自己就能轻松搞定,唯一的问题就是怎么样才能抓住他。我的水性可不算好,而且即使我的游泳技术跟陆政一样好,我也不可能轻易就下水去抓他。那天我看他在水里游,跟条鱼一样,又快又灵活,下水去抓他就只有反过来被他玩的份,这个办法绝对不行! 当然,我也可以任由他继续待在那个水塘子里面。那里地方偏僻,一般也不会有什么人会去。可话说回来,那天我们三个人不就去了么?学校里学生这么多,又都是十几岁的年纪,保不准总会还有人去那边玩水的。 我考虑再三,还是决定要把这个隐患除掉了才安心。于是,我又挑了个周末的白天爬过学校围墙后面去观察形势。鱼塘周边跟那天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变化,浑浊的水又变得清澈了。我猫着腰走过去把那块牌子扶起来插好,躲在一棵树后面偷偷地往水里瞄,但是完全看不到水底的情况。 用什么办法才能抓到这只溺水鬼呢?下水去抓是不可能的了,用钓的?拿什么做诱饵好呢?不过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自己便开始摇头了,说那只溺水鬼像鱼也只是指他游起来的样子,并不是说他的智商真的也跟鱼一样低,会那么傻去张口咬鱼钩。还是得想个另外的法子把他引到岸上来,才好下手抓他。 我离了鱼塘边,绕着它走了一圈。在水塘的另外一边荒坡上立着几个坟头,我大概看了看上面的碑文,都很有些年头了,应该就是附近村子里的先人葬在了这里。我又顺着坟堆下面的小路走到了村里,在离鱼塘最近的一家农院里看见有一个人在晾晒咸鱼。 那人是个中年男子,皮肤黝黑,个子高瘦手脚却比较粗壮,显然是个经常在太阳底下干体力活儿的人。这农院只有低矮的围墙,我站在院子外面看他,他转过身来也看见我了。 “你是干嘛的?”他问道。 我指了指学校那个方向,道:“我是那所学校的学生。” “学生?那你跑过来是想做什么?”他又问道。 我又指了指那口鱼塘,道:“我就想问问这水塘子是谁家的?” 那人一听,更起了戒心,抛下手里的咸鱼走了过来。他站在我面前,比我高了整整一个头,盯着我追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看他那模样很不友善,一个劲地追问我,却不肯回答我的问题。如果我实话实说,他一定会把我当疯子。如果避而不答,他可能还要纠缠我。于是,我干脆编了个小谎激一激他。 “我们班的同学看见这后面有个鱼塘,就想组织一下野钓,来这边钓个鱼、游个泳啥的。”我面不改色地回答道,“所以派我先过来找鱼塘主人商量商量。” “不行!”那人一听这话,顿时就沉下脸来,立马否定了这个提议。 “为什么不行?”我顺势问道:“难道这鱼塘就是你家的?” “没错!就是我家的!”那人果然承认了,但态度还是很坚决,“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这个鱼塘不准外人来钓鱼,更不准下水去游泳!我已经专门在那边立了个牌子,你眼瞎了看不到吗?” “我们愿意付点费用给你,要多少钱可以商量一下......” “我不想赚你们的钱!”那人还是很暴躁,话都不让我讲完。“赶紧回去!不准再过来这边了!”他指着我身后,开始要赶我。 其实他的态度越坚决,我就越肯定他是知道内情的。否则一般经营鱼塘的人,还巴不得有人来垂钓呢。你想想,鱼塘里的鱼养好了要捕上来,还要拉去市场上论斤卖,价格也不会很高。若是有人愿意自己跑来钓,定价还可以高一些,额外赚些轻松的钱岂不是好?况且我看他这塘似乎也是荒废了好久了,连打氧机和泡沫浮子都没有,这两样可是养殖鱼塘的必要设备。 我不想跟他发生直接冲突,于是慢慢转过身去往回走,一边还在想主意怎么套他的话。我又看了看他那口荒废了的鱼塘,面积这么大的一口塘居然不养鱼实在是可惜。于是我料定了他必然是心有不甘的,完全可以抓住这一点去做做文章。 想好了策略,我突然又转头走了过去。那鱼塘主人刚拿起咸鱼盆子继续晾晒,见我竟然又走回来了,不禁大怒,立马跑出来拦住我,手里还拿着条咸鱼指着我质问道:“你是听不明白我的话还是咋地?叫你走你还敢回来!” 我不跟他急,推开那条咸鱼慢条斯理道:“我回来只是想告诉你,前几天有两个学生已经跑到你这鱼塘里游过泳了,还差点溺水死了!” “什么?”那人大惊,破口大骂道:“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小鬼,不要死了又来连累我!” 连累他?看来我猜的没错,水里面那只鬼绝对跟他或多或少有过直接的关系! 我又道:“不过,那天我在水里还看见了另外一个男的,是真死了。” 此话一出,那人却呆住了,显然摸不透我这话的真假。于是我继续给他施压,用手比了比道:“那死掉的男人个头比你矮一些,就穿个黑裤衩,脸泡得肿肿的,看起来应该是死了很久了。他是不是你们这村里人呀?” 那鱼塘主人顿时脸都白了,抖着手指着我问:“你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还知道这......这个?” 我这时候却笑了,心想他终于上钩了! 094 这活儿干得实在是太亏了! “其实呢,我师父是专门捉鬼的老师傅。”俗话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我知道自己实在是太年轻了,说我也会捉鬼这种话没有多少人相信,所以只能暂时搬出他老人家来充充门面。我继续半真半假地忽悠他道:“那天他来看我,远远就望见你这边怨气冲天。当时他就说这鱼塘里必定死过人,于是便派我过来找找这鱼塘的主人,问问需不需要清理一下脏东西?” 那塘主听我这么一说,稍微放松了一些,但还是颇有戒心。他犹豫地看着我,可能还在怀疑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你师傅会捉鬼?哼!年纪轻轻的就想忽悠我,又想来骗钱是不是?”他质问道,但语气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强势了。 我摇摇头道:“哎呀,这次不收你钱!我们就当做好事,积阴德而已!” “真的?”他将信将疑,眼珠子转了几转。他考虑了一下,觉得只要是不用给钱的,真的假的反正也亏不了什么,于是便立马转变了态度,笑嘻嘻地对我道:“呵呵,既然你师傅隔那么远就能看出来这塘里有问题,应该是个很厉害的师傅吧!唉,不像我之前找的那几位,都是来骗钱的!所以你也不要怪我刚才疑心重哈!” 行了,这会儿总算是能够好好说话了吧! 我对他道:“大哥,站在外面说话不方便。要不我们还是进你家里坐一坐,你先把详细的情况跟我说一说,我好回去跟我师父汇报。” 那人满口答应,陪笑道:“没问题,没问题!呵呵,你瞧我这粗心大意的,早就应该请你进去坐了!你渴不渴?要喝水不?” 我说不用了,随后跟着他进了屋子。进去了才知道,塘边的这间小屋只是守塘人住的,并不是他的家。不过,这小屋现在也没人住,堆了许多杂物。我稍微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随后,我们两个人各自找了凳子坐下,主人家便开始讲述关于这口鱼塘的故事。 主人家姓柯,年轻时跑过船当过渔民,半辈子就跟捕鱼打交道。后来他结了婚就不跑船了,回来村里住着,在附近做点小生意。那口鱼塘原来只是一段自然的河道,比较宽,沿着一条细细的溪流汇入大海。后来,前面建了学校之后就堵塞了河道,水位上涨就成了一口池塘。他便找了村委会,租下了这段河道,改成了鱼塘用来养鱼。 “一开始我经营这口塘是很赚钱的!”柯大哥愁眉苦脸道,“可到了第三年的时候,塘里便接二连三地死人,光赔钱就赔死我了!村里人说什么闲话的都有,我请了几个师傅过来做法事,也没啥用。最后,连我自己都不太敢靠近了。所以,后来这口塘就一直荒废到现在。要知道,我的承包期还有十二年呢!唉!” 我问道:“都是怎么死的?一共几个?” 柯大哥道:“三个!都是自己下水游泳的时候没了的,两个小孩一个大人。” 水里那只溺水鬼显然不是小孩,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大人了。我又问道:“把那三个人的情况跟我说说,第一个出事的是谁?” 柯大哥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奇怪起来。他道:“第一个就是那个成年人,他是我请来的工人,专门在这儿看鱼塘的。出事的时候我不在村里,在水里泡了两天才有人发现他。我赶回来看了,唉,泡的太久了,人都肿成猪头了,没法看!那次我还赔了不少丧葬费给他家里人,才打发他们把人抬走的。不曾想,没过几个月,又连续有两个小孩子在这儿出了事。那两个小孩也没啥说的,都是村里的娃儿,自己跑去玩水,玩着玩着就没了。” “那你知不知道你请的那个工人当时是怎么死的?他会不会游泳?” “哎,这事儿蹊跷就蹊跷在这里!”柯大哥拍拍大腿道,“他以前跟我一样出过海,是一个游泳好手,所以大家都感觉很奇怪,他怎么会被淹死呢?” 我摇摇头,道:“我觉得不奇怪。俗话说,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不会游泳的人也不敢轻易下水啊!”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我这塘里又没风又没浪的,跟江里海里不一样。”柯大哥明显在这方面比我有经验得多。“不过,我那天看他被捞上来的时候,右腿是曲着的,很奇怪。所以我怀疑是不是他在水里的时候脚抽筋了。” “嗯。”我点点头。一个游泳好手因为一个意外情况,居然淹死在这么个破鱼塘里,估计就是因为这个才怨气不消的吧。基本的情况都问得差不多了,前因后果也大概弄明白了,剩下的就是找一找线索,看看那只溺水鬼会不会有上岸来的时候。 “他家是不是也是在这个村的?”我问道。或许他会念家,偶尔回去看一看? 柯大哥却摇了摇头,否定道:“不是。他是外地人,我也忘了是哪儿的了。” “他跟你有没有什么个人恩怨?晚上的时候......他有没有来骚扰过你?” 我只顾顺着自己的思路去思考,随口问了这么一句,却把柯大哥吓了一大跳,脸都绿了。他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我跟他什么恩怨都没有!他的后事还是我操办的,丧葬费也赔得足足的,他还来找我做什么?” 这下难办了,没有引他上岸的理由,可怎么抓他呢? “他生前除了游泳,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爱好?或者是喜欢去什么地方?”我不甘心,又继续盘问道。 “他爱喝酒!”柯大哥稍一回想,就脱口道,“而且他经常喝得醉醺醺的就下水游泳,那天出事说不定这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行了,有这一条就够了!我终于找到了突破口,打算就拿这个“酒”来想想办法,把他引上岸来。 可用什么计策呢?就在这小屋里摆一桌酒?不行,这样太突兀了,我自己看着就觉得假。约几个同学在岸边烧烤?这个倒是自然一些,但我又不想再把其他人拖进来,当着同学的面也不容易下手。 想来想去,我便想到了来的时候看见的坟地。我灵光一闪,问道:“柯大哥,那边坡上的坟地里有没有你家的先人?” “有。呃,你想干嘛?”柯大哥见我老是问这种奇奇怪怪的问题,早就有些后悔了,态度也不像刚才那样客气。 “今天晚上你去祭个祖呗!” “祭祖?今天又不是什么节,连初一、十五都不是!”柯大哥连连摇头。 “不是节就不能去祭么?”我反问道,“多去拜一拜你家的老祖宗,说不定就没这事儿了!晚上我再过来,跟你一起去。” 柯大哥无言反驳,只好应承了。我又交待他,晚上除了要烧点纸,记得一定要带上酒和一些下酒菜去当供品。这个也没啥说的,他也点头答应了。 到了傍晚七点,我又准时过去找柯大哥,拉着他去祖坟那边祭拜。之所以挑这个时间,还是为了不使那溺水鬼起疑心。毕竟,没有人会在大半夜跑去祭祖的。太阳正下山的这个时候刚刚好,人和鬼两边都不耽误。 柯大哥看见我又是一个人过来的,便开始嘀咕了。“你师父呢?怎么光见你来,不见你师父呀?” 我道:“我师父没空。这种小事情,我自己就能搞定!” 柯大哥不满意了,嘴里嘟嘟囔囔地疑心又起来了。不过,我一直没跟他伸手要钱,他磨蹭了一会儿,还是照着我的吩咐依计行事。 到了荒坡上的坟地,我自己先找了附近的一个大坟堆后面躲起来。柯大哥别看人挺高大,胆子却一般般,干这事还是慌手慌脚的,先是倒酒时倒洒了,然后烧纸又烫到了手,好不容易才把这几下章程做完。他看向我躲藏的方向,想询问我的意思。我冲他悄悄挥了挥手,让他先回去。他如释重负,迈起大步子就回家去了。 我则继续躲在坟堆后面,盯着那些供品。柯大哥走的时候,按照我的吩咐,故意留了半瓶酒和两碟花生米和小鱼仔在坟前。 不过,那晚的天气不太给力,闷热无风。我躲在坟堆草丛里面,尽忙着赶蚊子了,还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怕被发现。那只溺水鬼不知道是没看见呢,还是故意耐着性子,也一直不见动静。 到了晚上十点半,我都实在守得不耐烦了,手上、脖子上已经被蚊子咬了几个大包,痒得很。这时,水塘边才终于吹起一阵微风。风先是往我这边吹,我顿时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香,柯大哥刚才笨手笨脚倒洒了酒,反而在这会儿起了关键作用。 又过了一会儿,风向变了,酒香开始往水塘子里飘去。我也不赶蚊子了,符箓、锦囊都准备好了,随时就可以动手。果不其然,鱼塘里的水面上缓缓升起来一个透明的人影,正是那只溺水鬼! 只见他伸长了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嘴巴吧嗒吧嗒地。若是一个普通人做这个动作倒也罢了,他那脸都浮肿成那样了,看着就特别让人作呕。 那溺水鬼嗅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抵不住诱惑,往岸边飘来。他上岸之前还左右看了看,显得非常小心。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戒心这么重,或许是柯大哥前面请的几位师傅鬼没抓到,却打草惊蛇了吧?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了柯大哥的祖坟。可看到那瓶酒和两碟小菜的时候,他顿时失去了抵抗力,趴在地上就是一阵舔。舔完了酒渍,他抓起一把花生塞入口中,又拧开了那半瓶酒。 “咕噜!咕噜!” 一大口白酒下肚,那鬼露出了很陶醉的表情,明显是馋了很久了。他一边喝着酒,一边大口大口嚼着小菜,吃到爽处,也不禁“嘿嘿”地笑出声来。 “我让你爽!”我趁着这个时机,在坟堆里悄悄地摸过去,手里攥着一张定魂符。待摸到离溺水鬼只有三米距离时,我从一块墓碑后面跳了出去,当头一掌拍过去,想直接把他给定住了。 不料想,那鬼着实机警,猛然见我扑过来,顺手就将手里的酒瓶、碟子朝我丢来!我下意识地收回手臂将瓶子、碟子挡开,但这就错过了最好的一个时机。溺水鬼转身就往鱼塘的方向跑,我跟在后面紧追不舍。那溺水鬼一路往水里逃,一路转过头来看我。他认出来是我了,新仇加旧恨,随即咬牙切齿地嘶吼着,脸上更加难看了。 眼看他就要跑到鱼塘边了,我急忙从兜里掏出一大把符镖来,天女散花似的往前抛去。那鬼一直在回头提防着我,见我扔东西便就地一猫腰,居然给他闪过去了!我这下反而不急了,冷笑着又抛出一大把符镖,这回依然多加了一些力道,还是被他轻易地躲过了。 那鬼终于跑到了水边,转过头去跳起来,一个猛子就想扎到水里。以他的水性,入了水就绝对安全了,根本没有人能在水里抓住他。可他想得到这一点,难道我就想不到吗? “啊!” 那只溺水鬼在刚接触到水面的那一刻,却如同摔在了一块铁板上一样,而且还是一块烧红了的铁板。他被狠狠地弹了回来,浑身沾满了我之前扔过去的符镖,在地上不停地打滚、惨叫! 我的符镖虽说不能防水,可一时半会儿也泡不烂呀。那鬼自己看都没看,就往水里跳,岂不是自杀式跳水? 这回我可不会再错过机会了,直接跳到他身上,施展起我自创的鬼火掌,左一拳右一掌地揍他,打得他只喊“饶命”。我见那溺水鬼已经失去了抵抗力,这才起身,一把抓住他塞到了锦囊里。嘿嘿,下次有空的时候找人问清楚省城哪里有阴差收鬼的,还可以换来一个阴元! 闹腾了一整天,我终于把这件事给解决了。我又去找到柯大哥,告诉他可以继续在塘里养鱼了。柯大哥将信将疑,还一个劲地问我鬼呢?我也不可能给他看呀,就说鬼已经被我抓走了,信不信由你。然后我便直接走了。 不过,后来我又想想,这种事以后还是少干为妙。自己一分钱没收,只赚到了身上十几个蚊子咬出来的大包,痒得我一个晚上都没睡着。第二天我不得已,自己花钱去买了一管药膏擦了,才稍稍舒服了些。 唉,这活儿,干得实在是太亏了! 095 唐老锅和他的大徒弟 开始学刀工后没多久,我们的课程便渐渐提高了难度,增加了雕工课。 当然,跟美院里面的学生搞雕刻、搞雕塑不一样,厨师班的雕工只是将食材精细加工一下,做成一些简单的造型就可以了。最基础的就是刻萝卜花,其实考的还是刀工,用的也是方方正正的菜刀。后来又用到了水果刀,在冬瓜、西瓜、哈密瓜上刻一些花纹,或是将瓜切成特殊的块状,然后摆盘。 面食里面也会用到一些雕工,比如蒸寿桃和各种动物造型的包子等等。其中,蒸寿桃是必学菜式,除了擀、揉、捏等基本手法之外,还要用到剪刀、梳子、竹签等小工具辅助刻画。单个的寿桃还容易些,多层的、整体摆盘的就要复杂许多,包括还要加入红曲水、抹茶粉等天然色素。 最后一节课,老师又教我们捏了几样动物造型的包子。我在南亭就卖过包子,干这个自然是顺手拈来,不一会儿就捏出了几个小猪包子和小兔包子,还加了豆沙馅。等蒸屉一出炉,个个饱满,造型可爱,让人一看就喜欢。为此,授课老师又在课堂上着实表扬了我一番,说我这包子已经可以出师去开店了,保准顾客看了就有购买欲。 这也再次惹来了同学们的注目,其中就有那位小美女的。我现在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徐媛,文澄县人,今年才16岁。其实我也就比她大不到三岁,但我总觉得自己已经是成年人了,不太愿意去搭讪她。更何况,我还有韩婕这个“现任”在呢! 一说到韩婕,我就突然心生了一个念头,想把这些可爱的包子打包过去给她也尝一尝。于是我抓紧最后的练手时间,又蒸了几个,偷偷带出了教室。我晚饭也没吃,跑出校门搭上一辆公交车就往广南大学去。 那几个包子我用一个食盒装着揣在怀里,一直到了广南大学都还是温温的,造型也没有弄坏。我心里有些得意,在校门口刷了一辆共享单车就往韩婕的宿舍楼骑去,想着要给她一个惊喜。 结果,我刚到宿舍楼下,韩婕已经从饭堂打饭回来了,跟她一起的还有几个舍友。 韩婕见到我,惊讶道:“你这么来了?今天又不是周末!” 我见人多,也不好跟她贫嘴,就直接把那个食盒递给了她,道:“这是我今天自己蒸的,拿过来给你尝尝。” “呀!这么可爱的包子呀!是你亲手做的吗?”那几个舍友的反应比韩婕更激动一些,眼睛都发了光。韩婕不好意思独享,只好转手便给了她们一人一个。那几个女孩高兴极了,都拿在手里把玩舍不得吃,还一个劲地夸赞我的手艺好。 我顿时无语了,心里有些不高兴。但我还是顾及了韩婕的面子,没有当场表现出来,只是不吭声。韩婕让那几个女生先上楼,说她要留下来跟我说几句话。 我道:“咱俩出去吃个饭吧,然后逛街,怎样?” 韩婕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道:“不行哟!我明天有两个课件要交,今晚上必须要做出来的。我现在得赶紧吃完饭,然后就去上机房了。咱们改天再出去吧!” 我嘟着嘴,不乐意了。 韩婕拿起小猪包子咬了一口,道:“呐!你做的包子我吃到了,很好吃!今天你就先回去吧,周末再过来找我,啊!” 我摇头不肯,道:“我不......” 韩婕没有给我发牢骚的机会,伸过手来摸了摸我的脸,又哄我道:“乖,听话啊!我走了,快回去吧!”说完她冲我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然后挥挥手便进宿舍楼去了。 我一个人留在门口生闷气,一肚子的不高兴。枉费我一片苦心,大老远地跑过来给她送好吃的,结果连个吻连个抱抱都没有,就这样把我打发走了。简直太过分了! 最近,韩婕对我的态度让我有些捉摸不透。现在并不是每次我过来找她,两个人就能像以前一样约会、亲热,时常会有一些“突发”情况让她脱不开身,即使是在周末。有时候是学业上的功课,有时候是学生会里的活动,还有的时候只是我来的“时候”不对了! 我曾开玩笑地问她,当初可是你先追的我,你是不是喜新厌旧了?韩婕又敲我脑袋,道:“瞎想什么呢?一个大男人,怎么跟个怨妇似的?” 我道:“那为啥你一天到晚都说没空的?我都难得能见你一次面。” 韩婕道:“原来我们俩是在一个班,每天一起上课自然是天天见面了。现在分开在两个学校了,还怎么天天在一起呢?这能怪我吗?” “我不是怪你,但只是希望你能多挤出一点时间来陪我......” “你也知道我兴趣广泛。我在学校里参加了好多个社团、协会,时间自然是不够用了。哎呀,你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乖乖点好不好?” 反正我每次都说不过她,讨论到最后都是以我的让步告终。否则,我就是“不乖了”! 好吧,今天再继续待在这里发牢骚也没用了,还是“乖乖地”回新南华去吧。我转头一看,刚骑过来的共享单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被别人骑走了,附近也找不到另外一辆了。我只好步行,郁闷地往学校大门口走去,这时我还没吃饭,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 从韩婕的宿舍楼到广南大学的大门口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中间必然要经过图书馆。我在校道上埋头走着,这时天已经黑了,一些学生陆续往图书馆里走,应该是去自习吧。就在这时,我不经意间似乎看见了一个异常的身影。 一个飘飘忽忽,虚实不定的身影在学生堆里晃来晃去,显得有些扎眼。出于职业习惯,我停住脚步往那边仔细看了看,想确认一下是人影还是鬼影。但是人太多,我又离得远,着实看不清楚。 我又往那边走了几步,刚好那个身影从人堆里闪了出来,原来真是一只鬼呀! 这里人这么多,阳气这么旺,居然也有鬼?我心里有些疑惑,想再走近些去看个究竟,那个鬼影很快也发现我了。他飘在半空中,不知道是没脚呢,还是故意缩着腿。他见我也在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嗖”的一下钻进了旁边的草地里。 草地上立着一个高高的纪念碑,那鬼就是钻进那里面去了。哦,原来他的墓就在那里面呀! 我犹豫了一下,心又一想:唉,算了,上次就因为去抓那溺水鬼,除了落得一身痒,啥也没赚到。这次我就不要乱管闲事了吧,免得又吃力不讨好。于是,我扭头就走,先到校外找个小饭馆把饭吃了,便悻悻然回了自己的学校。 除了与韩婕的不稳定关系让我感觉烦恼,另外一件事情也开始困扰着我。我到省城来已经两个月了,一份兼职都没有找着! 我在学校周围转了转,并没有找到什么合适我的工作。贴出招工启事的地方招聘的都是长期工,而且是要能上八小时班的那种。我要想勤工俭学,只能是去干钟点工,或者周末去打打零工,这还真不太好找。讽刺的是,韩婕那边反倒是找着了一份做家教的兼职。她说她也想体验一下打工的感觉,就随便出去找了找。那家人跟她只见了一次面,便决定要请她。这让我简直无地自容! 韩婕去带家教,一个礼拜就去三次,一次两个小时,五十块钱一小时,这样算来,一个月的生活费轻轻松松就出来了!可我这高中学历,想当家教人家也不会要我啊! 我查了查自己银行卡里还剩下的钱,虽然还不至于断粮,但总不能坐吃山空吧?再说了,我还得要为明年的学费提前做准备呢。思来想去,我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只能是舍近求远,打算去西岭公墓那边找些事做,哪怕就去里面的鬼市摆个摊也行呀! 我挑了个周末休息的日子,拿着师父给我的那封推荐信,又买了些见面礼,依照上面的地址找了过去。那地方不远,在省城西北角的一个老城区里。我一路问着人,东拐西拐地找到了那个人的家。那一家前面是一排旧平房,后面是一栋崭新的三层小楼。 信封上写的名字有点古怪,叫“唐老锅”!我上前去敲了门,过了许久,才有一个老头走出来给我开门。 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唐老锅,也不知道人家乐不乐意别人这么喊他,便直接给他看了信封上的名字,说道:“我想找这个人。” 那老头眯着眼看了看信封上的字,又眯着眼看了看我,然后突然大声地喊道:“我就是唐老锅!你找我干啥?我不认识你!” 老头这一喊,倒把我给吓一大跳。不认识我,也不至于这么大大声赶我吧? 我赶紧把信拆了,抽出信纸来递给老头看,道:“我师父是冯道彰。这是他写给你的信!” 唐老锅听到我师父的名字,这才接过了信,但他实在眼花得厉害,便喊我先跟他进屋去。他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从门口到屋内才十米不到的距离,他愣是走了三分钟。他在屋内找到了自己的老花镜戴上,细细地读了信,才招呼我先坐下说话。 老头虽然耳背、眼花、动作迟缓,但脑子却还是十分清醒。他道:“老冯当年于我有恩,既然你是老冯收的徒弟,那我肯定是要卖个面子给他的!” 他这么一说,我顿时放下了心,看来师父的名头挺大呀,连省城都有人肯卖他的面子,我以前是不是小看他了? 不过唐老锅接下来又对我道:“你也看到了,我老头子已经走不动了。我在西岭那边的生意早就交给了我的大徒弟去打理,我已经退休了。一会儿呢,我给你个电话号码,你自己去西岭那边找我大徒弟吧,他现在应该是在公墓管理处里面开会!” 我自然是没意见,一切听他安排。老头当着我的面给他大徒弟打了电话,说他有个晚辈子弟要去西岭做事,让大徒弟给我安排一下。我听到电话里他徒弟那一头的背景很吵,老头耳又背,交流了半天也不知道那边听清楚了没有。 唐老锅挂了电话,随即把他大徒弟的名字和电话号码都告诉了我,便让我自己去找。我谢过了他,并把带来的见面礼送给他。老头往茶几上指了指,表示放那就行了,然后便躺在竹靠椅上闭目养神。我不敢再打扰他,独自出了门口,还帮他带上门。 我看了看时间,已经上午十一点了,还要赶去西岭公墓呢,再搭公交车过去恐怕人家那边早就下班了。于是我只好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坐到了西岭公墓。 西岭公墓门口是一座大牌坊,左右两边写着:安魂净土、往生福地。公墓里挺大的,绿化如公园一般,抬头望去,整个山头上都是一排排的墓碑,也不知道总共得有多少个墓。我走过长长的神道,才找到了“西岭公墓管理处”这几个大字招牌。办公室外面蹲着两个穿保安制服的人,但帽子戴得歪歪的,敞着衣领不扣,嘴里叼烟,跟土匪没啥区别。 那两个保安拦住我,问我是来干嘛的?我说来找人。又问找谁?他们始终是一副很有戒心的样子,不肯让我进去,说里面正开会呢。说是开会,我觉得就是吵架。我站在外面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办公室里面有一大堆人在吵,而且吵得很厉害,拍桌子的骂娘的都有。但是我又听不清楚他们到底在吵什么。 我没有办法,只好掏出手机来给唐老锅的大徒弟打电话。 “喂,请问是侯大哥吗?”唐老锅的大徒弟叫侯大鹏,当然我说话时称呼人家得客气点。 “你是谁呀?” “我是唐老介绍来找您的,我姓翟,叫翟自胜!” “你叫什么?”那边实在是太吵了。 “翟自胜!” “我听不清楚,我正开会呢!你一会儿再打过来吧!”那边似乎打算要挂电话了。 我急忙道:“我现在就在您办公室外面呢!您能出来一下吗?” 那边应该是听到这句话了,语气反而缓和了,道:“哦,那我现在就出去。”我在电话里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应该是对别人说的:“你们慢慢吵吧,我先出去见个人!” 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是一个矮壮的中年男人,发际线已经退得很厉害了,小肚子也起来了,是典型的伙夫模样。我想他肯定就是侯大鹏了,于是很客气地又自我介绍了一遍:“侯大哥,我叫翟自胜,您就叫我小翟好了。” 侯大鹏只瞄了我一眼,并没有跟我打招呼的意思,自顾自地掏出烟来点着了一根。他一边抽烟,一边望着远处的坟山,似乎真的只是出来透气的。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敢打断他。 “你是唐老锅什么人?”他依旧看着山上,随口问道。 我赶紧回答:“我师父跟唐老是旧相识,我师父叫冯道彰。” “没听过。”侯大鹏把抽完的烟头丢到地上,用脚蹭了蹭。“你到这儿来想干什么?” “呃,我想在这找点事做。” 侯大鹏这会儿终于用正眼看我了,但眉头却皱了起来,“跑到这儿来找事做?市内都找不到事做了吗?你看我们这儿乱得很,你能做什么?保安员已经够多了,清洁工、绿化工你干不干?” “呃,”我赔笑道,“其实我想来这儿干一些子时后的活儿,卖东西、跑跑腿的都行!” 侯大鹏听了我这话,略微有些吃惊。他斜起眼睛问我:“你以前在‘土文市场’里干过?” 我道:“我在南亭县老家干过,专门伺候‘老客’的。” 土文市场和老客都是行话,一般在没确定对方是否也是鬼市同行之前,都是这么试探对方。土文市场指的就是阴间鬼市。不过在阳间也有鬼市,那种专门交易一些见不得人的商品的马路市场,因为都是在夜里才开,天亮就散,也被一些人称为鬼市,实际上就是黑市。为了区别开来,真正的阴间鬼市就称为土文市场。这种鬼市一般都开在坟场里,坟字拆开便是土文。而老客指的就是鬼市里的顾客。你想想,那些鬼顾客好多都是死了几百年的了,确实是够老的。 “南亭县......”侯大鹏又问道:“你刚才说你师父叫什么名字?” “冯道彰。” “你们是哪个派的?” “归山派。” 他很认真地想了想,还是摇头道:“都没听说过。” 我无语了。我这师父的名头时灵时不灵嘛! 还好,侯大鹏最后还是给了面子,道:“行吧,既然是我师父介绍过来的,我就留你试用一个月。你明天晚上再过来,具体要安排你做什么,到时候再说。” 我连忙答应了,并向他道谢。侯大鹏摆了摆手,转身又回办公室去了,里面的吵架声一直就没停过。 096 初入西岭鬼市 从新南华技校到西岭公墓差不多有十公里远,大半夜道凌晨这段时间肯定是没有公交车搭了,骑自行车过去至少得一个半小时。因此,为了来去方便,我不得不又跑到二手市场去买了一辆六成新的旧电动车,花了八百块钱。 第二天晚上十点半,我提前去到了西岭公墓。但大门已经关上了,我喊了喊,才走出来一个保安,正是昨天见到的其中一个“土匪”。他倒是还记得我,知道我认识侯大鹏,便给我开了门,还说了句:“这么晚才来?你迟到了知道不?” 我不明白他说的意思,就直接去到了办公室门口。侯大鹏已经在那儿抽烟等着我了,他看了看手表,对我道:“这是第一次,我就原谅你了。以后记得,鬼市营业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但你的上班时间是十点,因为还要提前来领牌子、摆摊位、帮厨子打打下手。” 我忙点头答:“知道了。” 侯大鹏又看了看我的电动车,道:“我刚还想着又去哪里给你弄一辆自行车来,既然你自己有电动车了,就骑着它去送餐吧。” “送餐?”我问道,“侯大哥,我今后在这里要负责做什么?” 侯大鹏道:“跟送外卖差不多,具体的等进去我再找个人来详细交待你去做。走,我也坐你的车进去。”说完,他一屁股坐上了我的后座,往坟山上一指,让我往上面开。 西岭公墓的坟山真大,南亭县排头村后的乱葬岗跟这儿完全没法比。公墓里面又分为了三个办公区和五个墓园。其中公墓管理处为一个区,在最前头,主要就是办公室、接待室、祭品店和一部分员工宿舍,是跟活人打交道的地方。管理区后面挨着的是殡仪馆、太平间和火化室,也作为一个独立的办公区,主要负责处理具体的丧葬事务,是跟死人打交道的。然后中间的一大片坟山则都是墓园,只在后山还有一个仓库区,鬼市就开在仓库区,是专门跟鬼打交道的。 坟山上的绝大部分面积都是墓园,共有五个:福归园、寿享园、禄荫园、财升园和华侨园。这五个园区的区别,从名字上就能大致地看出来。一般老百姓没什么钱的,便只能追求福和寿了,其实取这两个名字更多的就是图个心理安慰。那里面坟茔连着坟茔,墓碑挨着墓碑,子孙来祭拜时都只能站着,想跪都没地方跪,属于平民消费的墓地。 高级一点的就是禄荫园和财升园了。禄便是功名利禄的总称,当官的想要封妻荫子,当老板的想要生财聚宝,把先人埋在这儿就挺合适的。相比之下这两个墓园里地方就宽敞多了,每个墓前都有空地,墓道两旁还种了树,幽静雅致。 最高档的则是华侨园。取这名字并不是说那里面只能埋葬归国华侨的遗骨,其实只不过借了这个名,显得超然一些罢了,收费自然也是最贵的。 这五个墓园,每一个园里面又分列了几十排,每一排至少两三百个墓,包括还有不少合葬墓。据侯大鹏说,整个公墓算下来,能有十几万个墓位,大部分都已经卖出去了。 骑过了这五个墓园到了后山,最后面的一块空地才是仓库区。不过,我们骑到后山的时候,山上雾蒙蒙的,啥动静都没有。我对这种情况是见怪不怪了,知道这里也肯定是布了大阵了。但有所不同的是,仓库区外有一排铁栏杆,只留一个铁门出入,还有专人把守,居然还检查证件。 我骑到门口就停了,转头问:“侯大哥,我们怎么进去?” 侯大鹏也不下车,直接从兜里掏出两块木牌来,上面都刻着“西岭”二字,但字体的颜色不一样。他把那块刻着红字的牌子挂在自己脖子上,给我挂了刻绿字的牌子。 “走,直接骑进去。以后这块牌子你进出的时候都要戴,收摊时交到办公室去,下次再来之前也去办公室找我重新领一块。”侯大鹏道。 我依言骑着车通过了铁门。通过铁门时,我发现那块牌子亮了一下,明显是特制的,不容易造假。守门的保安可比昨天见的那两个正规多了,虎背熊腰,目光炯炯,胸前挂着的是黑色字体的牌子。不过,他们一见到我后座上坐着的侯大鹏,都堆笑点头道:“侯老板好!” 侯大鹏也点点头,但没有搭腔,很明显他在这里威望很高。我禁不住问他:“侯大哥,这不同的牌子代表什么意思?” 侯大鹏道:“你的绿色牌子代表临时发放,每天都要收回去的。他们的黑色牌子是管理员,你在这里面也要服从他们的管理。我的红色牌则代表监督员,只有管理委员会里面的几个委员才有。另外还有蓝色牌,是这里面的店主和长期工才能戴的。如果你有幸看到了黄色的牌子,就一定要小心伺候着,那是贵客!” 我点点头道:“明白了!” 侯大鹏又交待道:“我们这里是大市,三天开市一次,子时开,卯时停。我们这儿的规矩也多,不像你们南亭县小地方那么随便。出入要凭牌子,不能到处乱跑,不该进的地方不要进,不能随便碰老客的身体,垃圾不能乱丢,统一收冥币,工资按月算。明白了吗?” “明白了!”我免不了又要再答应一遍。 进了铁门便进了大阵,眼前的景象顿时变得清晰明朗。卧槽!这里头真大呀!南亭县乱葬岗上的鬼市与之相比简直就是小儿科,真不亏是省城的鬼市,牛逼! 后山上建有一排仓库,名为仓库实则为铺面,装修豪华,绝对是这里面最高档的鬼市店铺。仓库外是一处小广场,地上画着停车位,但实际上则用遮雨棚又排列出几排摊位,看样子也是属于长期经营的。再往外的边边角角处才是临时摊贩,推着车摊出来卖,以一把遮阳伞为标记。我目测这里面全部加起来,大约能有两百家铺面! 我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所以鬼市里面早就摆好了摊子,所有的人都是忙活着,就等着再过一会儿老客们就要上门来光顾了。侯大鹏把我带到了一处遮雨棚下的摊位,对一名高瘦男子道:“大块!我给你带了个新人过来,你就安排他在这里送餐吧!” 大块?我有点忍不住笑,那人瘦得跟竹竿一样,怎么反而叫这名? 侯大鹏转头对我道:“这位是这儿的老板,姓林,你就喊他林老板,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我连忙叫了声“林老板好!” 林老板似乎是早知道侯大鹏要带我来,招手喊我先进摊位里帮忙摆桌子,然后他又去跟侯大鹏说话。说了一会儿,侯大鹏就走了。 林老板说完话,就来找我问情况。他说话倒是挺和气,细细地问了我在南亭时都卖过什么,我大概的都说了。他道:“我们这儿不像你们卖的那么杂,每个摊位卖的东西都很专一,也不准随便乱卖。你才刚来,就跟着马小邓去送餐,其他的杂活儿也要干一些。” 我很干脆地答应了。不就跑腿嘛,有什么难的? 林老板又把摊子上的人都给我介绍了一下。他自己负责招呼客人兼收银。厨子姓鲁,他们一般都叫他鲁胖子。跑堂老杨负责收桌、上菜,胡婶负责洗碗、刷盘子。这个摊位除了卖堂食还做外卖,所以还有两个跑腿送餐的:马小邓和我。 刚介绍完,我跟每个人都打过招呼,就听到了一记低沉的钟声。不一会儿,老客们便纷纷飘进鬼市来了。子时一到,西岭鬼市便正式开始营业。我瞧那些老客,也是各个年代的都有:有穿汉服,披着长头发的明朝鬼;有穿满服,扎猪尾辫的清朝鬼;还有穿中山装,拄着文明棍的民国鬼,当然也有现代鬼,明显是新鬼,才死没多久。 这摊子上的三个招牌菜是红烧蚯蚓、麻辣田鼠和香煎蚂蟥。此外也卖寻常的炒粉、炒面、炒饭,全部由厨师鲁胖子一人掌勺。他可以同时炒两个锅,居然也不慢。看这摊位上的热闹程度,味道应该还不错,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老客光临。 林老板坐在他的收银台后面,一边收钱一边时不时去关注一个香炉。那个香炉古香古色的,青铜材质,长方形状,明显是老物件了。香炉里面盛满了香灰,刮得平平整整的,但没有插香烛,也不知道是做啥用的。 我注意到林老板是可以直接用手去接纸钱的,这表明他也修炼过阴功。其他人则不然,偶尔有老客把纸钱给他们,他们就让老客放在桌子上,再扫到盘子里端去给林老板收好。我初来乍到不清楚状况,于是决定还是不要轻易暴露自己学过阴功的秘密,尽量不去碰纸钱。 这里的老客给的都是冥币,没有其他的元宝、阴元之类的纸钱,而且冥币的面额都是壹亿元,印刷的图案也是一样的。我找机会仔细瞄了一眼,上面印着:西岭钱庄发行。真规范!连冥币都是自己印的,这样汇率就不用搞得那么复杂了。 刚开市时正是摊位上老客最多的时候,我和马小邓也帮着老杨上菜、收桌,活儿也不多。我正琢磨着啥时候才去送外卖呢,林老板那边的香炉突然就烧了起来。那香炉里除了香灰啥都没有,怎么烧出火来的? 火头很小,很快就灭了。平整的香灰上留下了一些烧痕,看上去居然像是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林老板随即用笔在一张便笺上抄下了那行字,然后喊道:“红烧蚯蚓一份、炒饭两份!” “收到!”另外一边的鲁胖子大声重复道:“蚯蚓一份、炒饭两份!”他随手就将一盘切好的蚯蚓和两大碗米饭分别倒入两个热锅当中,左手铲右手勺,同时炒了起来。很快地,两边都出了锅,鲁胖子把菜和炒饭分装到快餐盒里,马小邓则麻利地盖好,放到塑料袋里,加上两双筷子。他拎着外卖去收银台,林老板则将刚才记下的那张便笺交给他。 马小邓见我还愣在那儿,便一招手,道:“走啊!骑你的车,咱俩一起去!” 我这才反应过来,跟着他出了摊位骑上车。马小邓也有一辆自行车,是林老板配给他的,但今天晚上他要带我去熟悉地方,就坐在我后座上。 我问马小邓现在是要送去哪儿?马小邓把林老板交给他的便笺递给我自己看,上面写着:福,32,205,蚯1,饭2,5500。 “什么意思?”我问道。这明显是一串代码,我实在看不懂。 马小邓解释道:“上面的意思就是:这一单外卖是要送到福归园的第三十二排第二百零五号墓,客人点了一份红烧蚯蚓和两份炒饭,结账时要收回五千五百亿冥币。” 哦!他这么一解释,我立马就明白了。原来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行字里面,包含了这么多信息。 马小邓又道:“如果是送到其他几个墓园,就写寿、禄、财、华。后面的菜名基本上就是第一个字,你照着菜单多看几遍就清楚了。” 说完,他又递给我一张菜单。我正在骑车,只能草草地瞄了两眼。那张菜单不大,黄色的纸张,上面用红墨水印着几个菜名,背后还画了一个符咒。我觉得那个符咒很眼熟,上半部分有点像鬼火符,但下半部分要复杂一些,我没见过。菜单后面画符咒是什么意思?不过我想应该还是跟外卖点单有关,一会儿停了车再仔细看看。 说着说着,我们就找到了福归园的第三十二排第二百零五号墓,一男一女两只鬼已经坐在坟茔上等着我们了。那是个合葬墓,看样子是对老夫妻。 马小邓把外卖放在坟茔边上,客气地道:“您二位的外卖到了,一份红烧蚯蚓和两份炒饭,一共是五千五百亿。” 那男墓主人也很爽快,直接掏出来几沓冥币要给马小邓。马小邓不敢接,赶紧把背上的小背包拿下来,让对方放进去。他用目测数了数,应该是够的。然后他把包背回背上,再拿出两张菜单来递过去,道:“这是新的菜单,您留着备用。” 老两口捧着炒饭,就着红烧蚯蚓吃了起来,吃的还挺香。我看见他们这样子,便顿时想起了刘公刘婆。唉,可惜已经物是鬼非了! 097 诛仙派? 我靠着师父给的推荐信,终于在西岭公墓的鬼市上找着了一份送外卖的工作。刚去上班的第一个晚上,我跟着马小邓一起去熟悉情况,送的第一份外卖就是送给了一对老鬼夫妇。 收了钱,我们骑上车正要离开,突然听到旁边一个声音叫道:“喂!你们在吃什么呢?这么香?” 我转头去看,原来是隔壁墓里又钻出来一只鬼,正问那老两口呢。 “吃啥你又不是不知道!每次我们一点外卖,你就跑过来闻味儿,想吃你也点一份呗!”那女主人嫌弃道。 隔壁那只鬼邻居是个小老头,身上的寿衣破破烂烂的,一副寒酸样,显然他的后人平时不怎么来给他烧纸钱。他果然凑到那份红烧蚯蚓跟前伸长鼻子闻了闻,看那表情实在是受不了诱惑了。他转过来头对马小邓道:“把你那菜单也给我一份嘛!” 马小邓连忙说好,也递给了他一份。那寒酸鬼捧着菜单看了又看,看了又看,嘴里一直在念叨着:“你们这定价定得太贵了!太贵了!” 马小邓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便道:“您老先慢慢看着,看好了就直接在上面点,一会儿我再给您送过来!” “行了!就点这个吧!”那寒酸鬼突然叫道。他用他那长长细细的指甲在菜单上戳了一个小洞。 马小邓瞄了一眼,道:“哦,炒面啊!这个快,您把菜单丢了吧!” 我听到马小邓这么说,不禁皱了皱眉头,觉得他有些没礼貌,也没耐性。我正打算问问那鬼还要不要点些其他的,对方已经将符纸丢在了地上。破了洞的符纸接触到地面,就“嘭”地一下自燃起来!原来还真的是一张符纸呀! 回去的路上我问起马小邓,他也证实了我的想法。西岭公墓太大了,十多万个坟,虽说后山就有鬼市,但有些鬼总是懒得走过去,于是就想点个外卖,直接给他们送到坟头来。市场有需要,就会有人想办法去满足。摊主们便迎合他们的需求,事先给他们发了特制的菜单,其实也是一种特殊的符纸,鬼可以用,阴修也可以用。鬼顾客想吃什么就在菜单上点什么,点几样就戳几个洞。菜单一燃尽,摊位上的香炉里就有显示收到订单信息,然后再进行派送。这真可谓是古老的行当接受了先进的营销理念,与时俱进了! 就这样,我跟着马小邓连着送了几单外卖,渐渐也就摸透了这套程序了。这活儿其实也简单,只要把墓园的大概位置记熟了,效率就快了。马小邓还特别羡慕我,说你有电动车,可比我那破自行车快多了。要知道,每送一单外卖,跑腿的可是有两块钱的小费,林老板那边都记着,累计到月底跟工资一起发。不过,今晚因为我只是见习,小费都归马小邓的。当然我也不会去跟他计较这点钱。 一起跑了大半个晚上,我跟马小邓混得也熟了,送餐路上顺便就和他聊起来。马小邓今年刚满十八岁,比我小一岁,家就住在附近。他初中读完就不想上学了,在外面晃荡了两年也没找着什么好工作,最后托人拜到了林老板为师父,从去年开始就在这西岭鬼市里面送外卖了。 “你为啥叫马小邓?你妈姓邓?”我问道,一直觉得他这名字挺好玩的。 马小邓摇了摇头笑了,道:“我这个‘凳’不是***的邓,而是板凳的凳!” “马小凳?”我奇道,“为啥你爸妈会给你取这么个名字?” 马小凳道:“这不是我的本名,是外号!” “外号?” “嗯!”马小凳解释道:“在这儿,谁都是叫外号,没人叫真名!” 我突然想起侯大鹏管林老板叫大块,那是不是也是外号,于是便去向马小凳求证。马小凳点头道:“他们俩本来就是师兄弟。我师父的外号叫林大筷,筷子的‘筷’。侯老板就是我师叔,外号叫侯大盆,脸盆的‘盆’。盆碟盘杯碗筷勺,侯大盆是大师兄,我师父排行老六。” 哦!林大筷原来是筷子的筷,这样就讲得通了,林老板的体型的确像筷子哈!不过,我居然一直把侯大盆的名字记错了,当然也很有可能是当初唐老锅说的不清不楚,我就给听成“侯大鹏”了。 “这么说来,你就是唐老锅的徒孙了?那盆碟盘杯碗筷勺又是什么意思?”我越发觉得他们这个门派的外号很有特色,居然还有很多讲究。 马小凳道:“原来你也认识我师公呀!我师公就是我们元宝门的掌门人,那我跟你说说也没关系吧。元宝门里每一个辈分的师兄弟都会有一个排行,并以此来取学艺的名字,在鬼市里我们就拿这个艺名来当外号。比如我师公那一辈就以厨具来命名:锅灶铲盖刀。我师公排行第一,又姓唐,外号就叫唐老锅。我师父这一辈的弟子则以餐具来取名:盆碟盘杯碗筷勺,侯大盆、韩大碟、李大盘、张大杯、许大碗、林大筷、金大勺。我师父是我师公最小的徒弟,但还有一位金大勺师叔排行末尾,他的师父是赵老刀。到了我这一辈儿呢,就以家具来取名了:桌椅凳架柜棚砧案等等等等。我这一辈的弟子人还少,我可是排行第三哦!” 我听了这么一长溜的古怪名字,不禁都笑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感情就是瞅见饭馆、摊贩里有的物件,随便就拿过来取一名,这也太不严谨了吧! “厨具、餐具和家具都用过了,那要是你以后也收徒弟了,又应该怎么取名字?怕是不够用了吧!”我对马小凳打趣道。 “谁说的?”马小凳倒是不在意,反而很认真地,还带了点得意地回答我:“到了我的后一辈儿,就可以按烹饪方法来取名字:蒸、煮、炒、焖、炸、烩、煸、煎、烤、烧、熏、烫......哎呀,多了去了!” 我顿时便无语了。想想还真是这样,我从小就在饭馆里长大,身边的东西看着来来去去就那些,但要是细数起来,还真不少!莫说才四辈人,再继续排下去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比如还有那些菜类、肉类、鱼类、海鲜类、水果类......妈呀,取上百八十号人的名字都可以不带重的! “我们这儿取外号就是这么简单粗暴。”马小凳得意洋洋道,“要不要我也给你取一个外号?方便你以后在这里打出名堂来?” “谢了!不用了!”我连忙拒绝道,“你还是叫我翟自胜吧!要嫌麻烦,就喊翟小胜,或者小胜也行!” 马小凳哈哈一笑,也就不强迫我了。 过了一会儿,我又问他:“鬼市里这么多人都是你们元宝门的?除此以外,还有没有其他门派了?” “哎呀,多着呢!”马小凳道,“就比如在我们隔壁的摊子那一伙儿人,就叫做诛仙派!” “诛仙派?”我大吃一惊,“这儿还有修仙门派?” “哈哈!”马小凳大笑,很满意自己这句话对我造成的震撼效果。“第一次听到他们这个派名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有多厉害呢!其实他们就是专做卖猪头、猪脑、猪杂、猪血、猪蹄、猪耳朵、猪大肠的生意,竟然也敢给自己取这么个牛逼哄哄的名字:猪仙派!哈哈哈哈!” 我愣了一下,才终于明白了到底是哪个“猪”字,也不禁大笑起来。果然一字之差,谬之千里啊! “那他们的门人外号是怎么个取法?也是猪头、猪脑地这么叫?”我调侃道。 “那倒不是。”马小凳呵呵笑道:“他们一律以猪为姓,本姓却做名。比如老板就叫猪老陈,大弟子叫猪大范!不过他们人少,一个巴掌就能数的出来,这么取名也不怕重了。” “除了‘猪仙派’,还有什么派?” 马小凳哂笑道:“我们这儿门派最杂最乱了!几乎每一行便是一派,多的有二三十名弟子,少的有十个八个,其他那些三五个人的小门派更是一堆!要不然公墓门口那办公室里为啥还天天吵架呢?” “每一派都有代表在管理委员会里?我怎么记得侯大哥说那里面就几个人。”我疑问道。 “那当然不行!”马小凳道,“委员会里一共就八个人,都是一些大门派的掌门人才能进去的。不过,我们师公已经退休了,就由侯师叔去顶替了他的位置。” “那都有什么可吵的?各自做各自的生意就完了呗!” “你不知道这里面的局有多深!”马小凳摇摇手,道:“八大派在这西岭公墓的鬼市里都占了股份,冥币就是他们几家一起印的,每晚收市后兑换来的人民币也由他们去分。但是,你想想,他们负责管理,自己门里的人也在鬼市上做买卖,是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总免不了有偏心的时候,这样能不会产生矛盾吗?所以啊,每次他们一开会,就因为鬼市里的生意纠纷吵,因为要印多少冥币,定多高的汇率吵,还因为在外面做法事的时候,谁又抢了谁的生意吵!总之,看谁不顺眼,就跟谁吵!” 我不禁摇了摇头。以前师父跟我说,阴修门派龙蛇混杂,四分五裂,各自为政,我现在总算是真正见识到了。再加上收徒难,风评差,又受道修门派打压,眼见这阴修一脉就要渐渐没落了! 当然那都是闲话,也不是我一个刚入道的新人需要操心的事情。我目前最紧迫的任务就是把这份工干好,保证能有一份稳定的收入可以充当在学校的生活费和学费。 我回到林老板的摊位上等外卖单时,得空又观察了一番。胡婶和老杨明显就只是来打工的普通人,应该不是元宝门的门人。而厨师鲁胖子的地位超然,好像连林老板也对他是客客气气的。我去问马小凳,他道鲁胖子也不是门中弟子,不过他是侯大盆的妹夫,算是有靠山的,他师父也得让着他三分。鲁胖子的厨艺还不错,但脾气似乎不太好,对我也是爱理不理的。 西岭鬼市的热闹程度也不是南亭鬼市所能比的,足足忙了一晚上,到了凌晨五点,又是一记钟声响起,才终于收市了。 但是我还不能走,得留下来帮忙搞卫生,打扫摊位上的垃圾。因为到了白天,坟山上也会有人上来,所以鬼市收市的时候必须把地上的卫生搞一搞。搞完了卫生,仓库里的高档铺面直接拉下卷帘门,外面停车场的遮雨棚和遮阳伞也一收,顿时就恢复成一块空空荡荡的大水泥板了。若不是昨晚我也在这里面忙碌了一夜,还真以为只是南柯一梦罢了。 我骑车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六点了。这时候就算再回宿舍里睡觉,也解不了困,于是我干脆趁着阳气未盛,阴气犹存的这一点时间,跑到操场上那个角落里抓紧把第二重的阴功又运行了一个大周天。在清晨修炼的效果虽然不比子时修炼的那么好,但也聊胜于无吧。 目前我的阴功才刚刚开始练到了第二重,对身体的好处便渐渐显现了出来。入定一小时,就相当于小睡了三个小时,虽然还顶不上一整晚的正常睡眠质量,但好歹能保证我一会儿去上课的时候不至于打瞌睡。我暗想:下次只要在去鬼市上班之前也练上一个大周天,应该就差不多了吧。 另外,修炼阴功对提高我的身体素质也有一些帮助。我自己明显感觉比以前壮实了,身上也有劲了。估计这会儿就算是对上区东,我敢保证一挑一干上一架也不会输给他。 不过,同时我发现自己的体温似乎变低了,这可能是因为经常吸取阴气所致,算是唯一的副作用吧。但目前我还没发现这个有什么可烦恼的,反倒是在夏天最热的时候,我感觉体表凉一点挺好的呀! 098 断腰鬼 周五晚上也要自习?唉! 我放下手机,无奈地摇了摇头。都晚上九点了,韩婕还在图书馆里看书。我没有广南大学的学生证,是进不去里面的。她跟我说,要等到十点她才会出来,让我先在外面等一等。可都到晚上十点了,还能干嘛呢?逛街、看电影这些都太晚了,待会儿她出来了无非也就是让我陪着她散步回宿舍,给我一个安慰性的拥抱,然后我又得回去了! 那我还要不要等下去呢?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要等。既然都来了,不见上一面总是不甘心的。于是,我就在图书馆附近无聊地转悠来转悠去。转了一会儿,我突然又看见了上次见过的钻进纪念碑里的那只鬼。 他从碑里钻出来,先趴到图书馆的玻璃幕墙上看了一会儿。也许是因为里面人太多灯太亮,他不好进去,随后又凑到草坪上的一对情侣身后,偷听人家说悄悄话。听了几句,便皱起眉头开始往身上挠,看样子是情话太肉麻了,他有些受不了。 他又想到处去找乐子,结果这时候才发现我一直在盯着他看。他转头去看了看身后,他身后没人。他“嗖”的一下蹿到另一边去,却发现我还是瞅着他猛笑。他有些恼了,直直地飞过来到我跟前,质问我道:“原来你真的能看见我!” “嗯!”我点点头。 “上次也是你在盯着我看吧?” “嗯!”我很爽快地承认了。 “你想要对我做什么?” “不做什么。” “那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等我女朋友。”我指了指图书馆里面。 听了这句话,那鬼终于不显得那么生气了,气氛也缓和了些。他又多打量了我两眼,便转身飞回去,钻进纪念碑里去了。 我待着实在是太无聊,就跟着他走了过去,对着石碑问道:“喂,你就住在这里面啊?” 那鬼没有回答我。 我干脆就坐在纪念碑前的台阶上,又伸手拍了拍石碑,道:“喂,你自己躲在里面干什么?出来聊会儿天呗!” “不出!” “哎呀,反正我在这里等人,闲着也是闲着。我看你独自一个鬼在这里也挺无聊的,来聊会天嘛!我又没啥恶意!” “我不信!” “那要怎样,你才信?” 那鬼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先说,你为啥能看得见我?” 我笑了笑,这个没啥可隐瞒的,便把我天生阴阳眼的情况跟他说了。我还说了我在南亭县的鬼市里跟一帮鬼顾客做朋友的故事。说到最后,我想起他们悲惨的结局,便说不下去了。 那鬼听见我停了,反而又钻了出来,问道:“你干嘛不往下说了?” 我道:“说到伤心事了,不想说了。” 那鬼道:“嗯,看来你也是个性情中人,我信你了!” 我勉强笑了笑,然后问他:“你腰怎么断的?”那鬼穿着一套土黄色的军服,但从腰部以下就啥都没有了,上衣的衣摆下面也是破破烂烂的。 “唉,别提了,当时死得太惨了!”那断腰鬼哀叹道。 “没事,我胆子大,你跟我说说呗!”我闲着无事也想听他说说他的故事。那断腰鬼也不防着我了,便开始讲述他当年是怎么死的。 原来,他是抗战时隶属于国军某部的一名士兵。岛国人打到广南时,他奉命驻守在附近的一个阵地里。但是当时的敌我火力相差太悬殊了,岛国人几轮高射炮轰过来,把整个阵地都犁过了一遍。他就是在那时候被一枚炮弹给直接炸成了两段,下半身都给炸碎了,找不回来了。 因为死状太惨,加上国仇家恨,他对岛国人怨恨极深,一直死不瞑目就没去投胎。后来他的骸骨跟其他战友的都被拢到一起,埋在一个坑里。解放后,新政府在掩埋坑遗址上建了无名英雄墓。再后来,这块地周围都被划进了学校用地,也不太好迁移,就干脆改成了纪念碑,作为学校的爱国教育基地。由于他的骸骨一直在地底下埋着呢,其魂魄也就一直住在这儿。 “原来还是位英雄啊!失敬!失敬!”我连忙抱拳作揖道。 “唉,没啥用!”断腰鬼摆了摆手道,“光在这儿立了个碑,平时又没后代来祭拜。偶尔学校组织一次扫墓活动,来了也就摆个花圈,敬个礼啥的,光看着不管用啊!” “这倒是。”我点点头表示同意。表面上入葬的规格很高,但作为一只鬼来说,独自待在这个地方,到处都是人,又没人来烧纸、上坟,连供品都没有,确实是蛮冷清的。 我和那断腰鬼又聊了一会儿,发现他虽然是民国时候的人,可思维想法却一点儿也不落伍。他解释道,因为他在学校里经常和学生们接触,又经常半夜钻进去图书馆看书,懂的东西反而比活着的时候多了。他还很羡慕我们现在的年轻人,不愁吃不愁穿,还有那么多新科技的玩意儿。 我道:“说啥都不愁那也不对。我现在就挺愁的呀!” “你愁啥?” “我的家境一般,吃穿、学费就只能靠我自己了。”我又指了指图书馆,道:“我还愁我女朋友是不是变心了!” “哈哈哈!”那断腰鬼大笑道,“那还是比我强嘛,我死的那时候还是处男,连女朋友都没有!” 我有点不好意思跟他说我自己也还是处男呢,便道:“你不明白男女朋友之间那点破事儿,没女朋友是挺愁的,可有了女朋友也愁呀!” 正聊着这话题呢,一对男女学生就并肩走了过去。断腰鬼停了话头,跑过去跟着人家后面,一路跟到图书馆门口才回来。 “你就这么喜欢听人家说肉麻的情话?”我打趣他。 “呸呸呸!”断腰鬼摇头,无奈道:“我在这学校里都待了七八十年了,什么情话没听过?我只是追过去闻个烤肉香罢了!” 我这时候回想起来,才注意到刚才那对情侣是一边走一边在撸串呢!看来这断腰鬼也是嘴巴馋得紧了,没得吃就只能闻闻香味,比前天我在鬼市送外卖时碰见的那寒酸鬼还要可伶。 我便道:“行吧,下次我来的时候,会记得给你带点好吃的过来,让你也解解馋。” “真的?”断腰鬼很开心,一副很期待的样子。 我又向他保证了一回。这时,韩婕已经结束自习,从图书馆里出来了。我跟断腰鬼道了别,匆忙跑了上去。 我陪着韩婕散步回到了宿舍楼前的草坪时,心里还在想着怎么找个借口,才能跟她温存一下,不要让她那么早就赶我回去。韩婕却突然笑着问我道:“哎,我宿舍里有个舍友叫范静的,就是我们第一次去看宿舍的时候碰见的那个女孩,你还记得她不?” 我错愕道:“记得啊,她怎么了?” 韩婕道:“她昨天特意向我问起你了!” “她问起我干什么?”我感觉有点莫名其妙的。 “她说你挺帅的,看上你啦!想托我约你出去看电影!”韩婕露出一副促狭的表情,问我道:“你愿不愿意啊?” 我一听,顿时大怒:“什么意思?想甩我就直说,不用提前给我找接盘侠!” 韩婕被我突如其来的怒火给吓着了,惊讶道:“你干嘛生那么大气呀?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嘛!” 我怒气未消,板着脸愤愤道:“这种玩笑以后少开,我烦着呢!” 韩婕又问道:“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敏感?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呀?” “我问你,”我已经憋了许久了,这时终于找到了机会来质问她,“第一次跟你的舍友见面的时候你说我是你表弟,也就算了。那为什么都到现在了,你还不跟她们解释清楚,告诉她们我是你男朋友?” 韩婕道:“这是我自己的感情问题,我不想跟她们聊这个。而且我也跟你说过了,女生这边最喜欢聊八卦,嚼舌头,我又最讨厌别人在背后拿我的私事来乱讲乱传!” “那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公开我们的关系?”我并不满意她的这个解释。 韩婕却似乎对我的这个问题感觉有点哭笑不得,她道:“我们俩连家长都见过了,你还要怎么样的‘公开关系’?整个南亭县都知道你是我男朋友了好不好!” “那为什么在这里就……” “在这里就不行!”韩婕很霸道地打断我的追问,瞪起眼睛对我道,“原因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你一定要搞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们俩的关系才满意吗?” 我不吭声了。我不想跟她争论,也知道论不过她,但还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韩婕见我这样,叹了一口气,终于让步道:“好吧,你要我怎样你才满意?” 我还是不说话,只高高地嘟起一个嘴巴。韩婕“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抬手打我,笑骂道:“你还真是会趁机占便宜!” 她无奈,只好把我拉到附近一个幽暗的小亭子里坐着,抱住我的脸主动吻我。我吻着吻着便来了感觉,直接把韩婕抱起来狠狠地亲,手也开始不安分。韩婕很用力地把我的“咸猪手”拍掉,呵斥道:“你现在习惯坏了哦,总想着得寸进尺,不老实得很!” 我抱怨道:“都在一起一年了,我们俩之间的关系也该往前再进一步了吧!” 韩婕又捏我脸,骂道:“想得美哦,你个小色鬼!” 我揉着被她掐痛的脸,委屈道:“我要是真是色鬼就好了,天天缠着你!” 就这样,温存便到此结束。我只好将韩婕送回宿舍后又独自一人返回了新南华技校。 爱情进展缓慢,但我的学业进展倒是挺快的。在学完一些最基本的刀工、镬功和雕工之后,我们便开始学习制作一些简单的中式菜肴。 中式菜肴的做法真是五花八门。除了常见的蒸煮炒炸之外,还有各式凉菜。其中,腌制便是重要一课。当然学校并不打算教授我们流水线式的腌制工艺,更多的作用只是加工提味而已,比如用盐、醋、辣椒、香料腌制一些咸菜、泡菜、火腿和鱼等等食材。 我们初学时就学腌制萝卜干。先将萝卜干洗净切好,洒上食盐搅拌,然后放在太阳底下暴晒一到两天。等萝卜干基本脱水后,清洗浸泡,加入盐、糖、生抽、辣椒、胡椒等调味料,用手搅拌均匀。最后将萝卜干放入密封容器内,置于冰箱内或阴凉处,三到五天即可完成。其他的腌制品如火腿、泡菜、松花蛋等,因为腌制时间太长,我们就只是以理论学习为主了。 同时进行的实践学习课程还有粉、面、米饭等主食的做法。这个是基础必修课,包括了炒粉、炒面、炒饭。尤其是粤式的干炒牛河,很考究一个厨师的炒菜手艺,将来期末考试,包括结业考试都要考。 学这个我肯定是最用心的了,不说将来如何,把这学好了,最起码在鬼市摆摊、开店就直接可以用得上了。毕竟,我也不可能一直跑腿送外卖吧?搞餐饮这一行,要么你是老板,要么你就得是掌勺的大厨,否则累死累活你也赚不到几个钱。 西岭公墓内的鬼市由于墓多鬼多,规模也大,所以每三天便开市一次。转眼间,我又要去那儿打夜工了。宿舍里其他人问起我一晚上都去哪儿了,我一开始打算说是去通宵上网,但又怕他们也说要跟着一起去,便干脆推说是去亲戚家帮忙看孩子了。 第二次去的时候,我已经熟悉情况了,不需要马小凳带着我了。再加上我的电动车骑着也快,送餐效率顿时比之前那一晚上提高了一倍以上,这让林大筷特别满意。马小凳的自行车慢,便唠叨起来。林大筷为了照顾他这个徒弟的心情,一般碰到远一点的订单就派给我去,近一些的就派给马小凳。我也不去跟他计较这些,反正是电动车在跑,累不到我。 099 是这儿点的外卖吗? 在到处跑去送餐的间隙,我借机会在西岭鬼市里转了一圈,探探情况。仓库里的高档铺面区域竟然也布了一层阵中阵,那些戴着蓝牌、黑牌的人进出时,牌子上也会亮一下,不过却没有看见有戴绿牌的人进去过。我目前挂的还是绿牌,所以不敢进去,只在外面偷看。 仓库区里面除了有高档饭店外,居然还有按摩店!我就看到了一个老头正在给一只鬼按腰拍背,揉肩捶腿,那鬼哼哼唧唧地貌似舒服的不得了。那老头肯定是个阴修,不然摸不到鬼的虚体。不过阴修不捉鬼了,反而给鬼按起摩来,这让我大吃一惊。怎么省城的阴修都堕落到了这个程度? 不单单是按摩店,此外还有整容店。店老板是个中年妇女,里面的顾客也以女鬼居多。如果只是帮一些死相难看的鬼修整一下,我倒还可以理解。但看样子,她就是在帮爱美的女鬼们化妆打扮。至于化妆的技术嘛......唉,拍恐怖片的导演真应该来请她去当化妆师! 在最角落的一个店铺里,挂着一个大字招牌:黄泉汤!当然,此“汤”非彼“汤”。这家店可不是卖养生汤之类的食店,而是正儿八经的鬼澡堂。里面的洗澡水是用了各种滋阴养魂的药汤泡着,老客们进去了,只要花些冥币,便可以美美地泡个澡。此外,澡堂子里居然还有搓背、修耳、修指甲的活计。唉,真是斯文扫一地,贞操无下限啊! 逛完了高档铺面,我顺便又去临时摊位那边看了看。摆地摊的就更杂了,买卖各种稀奇古怪事物,大部分我都没见过,甚至没听说过。这里有一个最明显的特点,就是老客和活人顾客一样多,已经超出了鬼市的定义,算是黑市了。 有一个摊主就摆了张桌子,桌子上放上一张凳子,用厚布盖住,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是在卖什么。但奇怪的是,他这摊子来光顾的很少有老客,反而是活人来的居多。顾客就坐在他对面,两人把手伸进凳子下面,握了一会儿手,然后两个人又把头也伸进去了。等他们都把头缩回来的时候,顾客的脸上明显是很满意的表情,二话不说就丢了几张百元大钞给摊主,然后走了。我想了想,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他卖的是信息!只有各种机密的、无法通过正常渠道获得的信息才会这么值钱。他这个摊子几乎也是少数几个可以直接用人民币交易的摊位之一。 当然,要想在这里摆摊除了交租金外,还得交押金。如果摊主在经营过程中违反了鬼市的规定,就要扣除押金。所以独门独户的摊主想要在这里面长期混下去可不容易,基本上都是临时带着货来,卖完就走,不愿在这里多待。 干到了半夜三点,好不容易我和马小凳能有同时待在摊位上的时候。我趁着喝水休息的工夫,又跟马小凳聊了一会儿。我试探性地问了问他:“你学到几重了?” 马小凳愣了一下,反问道:“啥学到几重了?” “你师父还没有开始教你练功吗?”我又问道。 “练啥功啊?”马小凳还是一头雾水,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明白了。当初我师父也是藏着掖着,不肯教我阴功。看来这林大筷也是一样,收马小凳为徒还只是名义上的,还未教他入门的功夫。 我示意马小凳去看他师父收钱的样子,问道:“你就不好奇,你师父为什么能直接摸纸钱?” 马小凳扁了扁嘴,无奈道:“这个我早问过了,他就是不肯说。” “你师父会捉鬼不?” 马小凳摇了摇头,然后才突然意识到我话里的含义,兴奋地反问我道:“翟小胜你会捉鬼?” 我不敢随便露底,便打了个马虎眼,道:“我师父会。他除了在南亭的鬼市上做生意,平时也去做做法事。” 马小凳道:“捉鬼、做法事我师父可不会,包括唐师公、侯师叔可能也不会。我们元宝门的生意分两块儿,鬼市这边是一块儿,另外还有几位师公和师叔才是专门做红白事的,他们一般都不到鬼市来,平时就在草芽巷那边的财神庙里接生意。不过,听他们说在那边赚的钱远不如在鬼市这边。” 原来如此。不过,唐老锅是元宝门的掌门,而侯大盆又是他的大弟子,甚至已经相当于是代理掌门了,如果连他们都不懂如何捉鬼,看来这元宝门已经快失去阴修的传承了。也许他们心里只想着怎么在鬼市上赚钱,怎么在委员会里争取自己的利益,早就把阴修这一脉所担负的平衡阴阳、帮人帮鬼的初心给忘了,变得越来越市侩了。 正聊着呢,林老板那边的香炉又烧起来了,林大筷瞄了一眼,然后大喊道:“香煎蚂蟥一份,二锅头三瓶!” 鲁胖子那边自然是开始煎起蚂蟥来。林老板又喊我去拿酒,并把那张抄下来的便笺给我,道:“你去送这一单。” 我接过来一看,傻眼了。便笺上面写着:太,325,蚂1,二锅3,20000。 “太是哪儿?没有这个墓园呀!”我去问马小凳。 马小凳没有立即回答我的问题,却嘿嘿直笑,道:“你运气真不错,这是新鬼点的单。一般新鬼刚死的时候,家属烧的纸钱多,他花起来也大手大脚,说不定一会儿你嘴巴甜一点,还会有额外的小费拿哦!” “新鬼?”我疑问道,“哪个墓园的新鬼?还有‘太’字开头的墓园专门收新死的鬼的吗?你跟我一起去吧,我不认识路呀!” “不在墓园里,在太平间!”马小凳这才解释道,“‘太’就是代表太平间的意思,后面的325表示的就是:太平间冷库第三排中间那层的第五格,那鬼就躺在里面。冷柜上也有编号,很容易找到的,你自己去吧!” 哦,原来我们这外卖不单单可以送到坟头,还有送殡仪馆和太平间的。这些鬼都是刚死,还没来得及入土为安,就只能送到临时停尸的地方。 问清楚了地方,鲁胖子那边也喊菜好了。我用快餐盒装好,拎起三瓶二锅头,便骑着电动车往山下开去。殡仪馆和太平间挨着,就在办公区的后面,我来上班的时候经过,应该不难找,就怕人家夜里锁门了进不去。 殡仪馆的大门果然是锁着的,我又绕到了后面去看,从一条车道那儿找到了一个侧门。门没锁,我便推开进去了,里面黑乎乎的,啥也看不见。在这种地方我不敢随便乱开灯,也不好用鬼火,只好掏出手机来照明。我连手电筒功能都没敢开,只靠手机屏幕的那一点微光探路。三更半夜里独自一个人跑到太平间来送外卖,这个要是被人发现了,确实是解释不清楚的了。 摸了半天,才在一面墙上看见了“太平间”三个字和一个箭头。我顺着箭头的方向找去,又找到了一个摆着两张床的大房间,其中一张上面放着一口棺材,看来应该是装棺入殓的地方。 我心想,不会就是这位主儿点的餐吧。但想想又不对,便笺上还写了325,马小凳也说是在冷库里。但是冷库又在哪儿呢?我只好又拿手机屏幕去照墙上,看看有没有标志牌之类的。照着照着,突然一张女人的脸就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女人的眼是闭上的,脸上干干净净,一副很安详的神态。“看着还挺年轻的,怎么就死了,真可惜!”我心道,举着手机朝她走过去,想看看清楚是死人还是鬼。如果是鬼,说不定还能问个路。 结果两样都不是!那只是一张贴在墙上的海报,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西岭殡仪,承接各类殡葬业务。这年头,做啥广告都要美女代言!也不知道这位美女收了他们多少钱,也不觉得晦气? 我在心里骂了一句,又继续去找,摸索了半天才终于找到了“冷库”的字样。冷库的门很厚重,推开了之后里面有一盏“紧急出口”的警示灯,灯泡虽不大,但总算是能看见东西了。冷库里温度稍微有些凉,头顶上一个空调出风口正在呼呼地吹着凉风。 “冷库里面第三排......第二层......的第五格!”我照着马小凳教给我的办法找到了那个冷柜。冷柜上的编号果然是325,没错了,就是这儿了。我四处看了看,没有鬼在旁边,那就是说,老客还在里面躺着呢!难道还要我亲自打开这个冷柜? 我决定先“敲敲门”。我在编号325的冷柜上轻轻敲了两下,低声道:“是这儿点的外卖吗?” “咔!” 那冷柜里面发出一记清脆的声音,但不像是鬼说话的声音,倒像是冰块裂开的声音。那个冷柜自己开了,像抽屉一样缓缓地自己滑了出来,柜内冰凉的气体迅速弥漫了出来,形成一阵寒雾。我退后两步,伸头往里面看去。那冷柜里面躺着一具尸体,是个男的,看年纪四十岁左右,肚子可不小,全身光溜溜的,让人不堪直视。 100 鬼吓人吓不死人,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我要的二锅头送来了吗?” 那尸体突然开口讲话了。我愣了一下,难道他还没死? “喂,小子!我问你话呢!” 我这才看清楚了,是一只鬼附在了自己的遗体上面,同样的相貌,同样的体型,同样的睡姿,只是嘴巴动了。冷柜里冒出来的冷空气十分浓郁,像雾一样,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送来了!送来了!”我连忙提起袋子,抽出一瓶二锅头来给他看。那鬼一见酒,便来了精神,从尸体上坐起来,然后对我嘿嘿笑道:“小子,你胆子很大嘛!” 我笑道:“还行!还行!不然也不敢跑到这儿来送外卖。”我把手里的外卖递给他,他只接了那瓶酒,随手就拧开瓶盖,“咕噜咕噜”地灌了几口。我没办法,只能站着看他喝。 那冷柜里的鬼一口气灌了半瓶二锅头,这才舒服了,打了个酒嗝。他伸手过来把外卖接过去,就放在冷柜里自己的尸体头部边上。他打开快餐盒,用手直接抓了一只炸蚂蟥往嘴里一丢,“嘎吱嘎吱”地嚼着,又就了一口酒。 “谢谢老板,一共是两万亿!”我很客气地对他道。 那鬼优哉游哉地又往嘴里丢了一只大蚂蟥,然后又喝一口酒,却道:“我一个‘人’喝酒太没意思,你留下来陪我喝两杯吧!” 我苦笑道:“老板您说笑了,我哪里有那种闲工夫。我这儿收了钱还要赶回去送其他的外卖呢!谢了您呐!” 那鬼一听,终于开始往外拿纸钱。他身上没穿衣服,就伸手到自己的尸体下面去掏,一掏就是一捆,再一掏又是一捆,全部都是亿元大钞。我摘下背后的双背包,打算让他把纸钱丢进去,结果那只鬼却把纸钱往地上丢。 我皱了皱眉头,有点不高兴了。哪怕你是老客,也不能这么羞辱人吧? 那只鬼却没有停手,一直丢一直丢,越丢越多,纸钱也越垒越高。最后,那堆纸钱已经垒到了一米多高。他从尸体上站起来,跨了过去,直接大大咧咧地坐在了钱堆上。因为他身上还没穿寿衣,还是光着的,我只好别过头去不看。 “来不来?就陪我喝两杯,另外有小费哦!”那鬼得意地嘿嘿笑道。 马小凳说的没错。这新死的鬼就是有钱,而且就是任性!我看着那堆冥币,想了想:“好吧,纸钱也是钱,能换成人民币就好。反正他钱多,不拿白不拿,不就两杯酒嘛!” 于是,我对他道:“好!我就陪您干两杯!” 我从外卖袋子里取出了一个一次性塑料杯子,又开了另外一瓶二锅头,满满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我端起杯子,闭着眼睛先抿了一口,真特么的辣! “呵呵!不错不错!有意思!有意思!”那只鬼鼓掌大笑道。他抓起酒瓶直接喝,一口气又把剩下的小半瓶二锅头也给喝完了,这酒量是真可以! 那鬼又抓起一把炸蚂蟥,递给我道:“这个味道不错,你也来一个?” 我也不跟他客气了,捻起一个也丢到嘴里嚼着。嗯,味道是不错!这蚂蟥看起来恶心、吓人,其实不也是蛋白质吗?新鲜的蚂蟥炸过了之后,香脆可口,满满的都是营养啊!下酒最合适了! 那鬼见我居然也敢吃蚂蟥,更高兴了,大笑道:“你小子有前途!是个当酒鬼的料!以后要经常来陪我喝酒才行!” 我陪着他又喝了几口酒,便开始聊起天来。我问他:“大哥,看来您生前肯定是个好酒之人。但是您年岁也不大呀,家境应该也不错,怎么就没了呢?” “呵呵,我就是喝酒喝死的!”那鬼也不恼不伤心,继续没心没肺地喝着,还笑着对我道:“前两天,我好不容易做成了一笔大买卖。一高兴,就喝多了!平时喝多了也没事,不知道咋地,那天一下子心脏就罢工了,这不就挂掉了嘛!” 我苦笑道:“那您......不后悔?” “哎呀!后悔啥呢?”那醉死鬼满不在乎地道,“我这人没啥爱好,就是喜欢喝酒!我跟你说,钱挣的再多,摆在家里也只是纸,存在银行里也就是一行数字!所以说,人要及时行乐,不要太委屈自己!能喝的时候就要多喝,喝死了也不怕!你看看我现在,想喝几瓶就喝几瓶,再也没人拦着我,做鬼也挺开心的嘛!” 对于他的这个理论,我只能是苦笑无语了。其实他这样的心态也不错,最起码比那些哀哀怨怨的鬼好多了。 我陪着他又聊了会儿天,还猜了几把拳,但他嫌我不会行酒令,玩了几把就罢了。很快地,我说好的那两杯酒都喝完了。我感觉头有点晕,但是还不至于醉。我对那醉死鬼道:“大哥,我两杯喝完了。再喝,我可就骑不了车了,被老板抓到可是要扣我工资的!” “行吧!”醉死鬼很大度地道:“我也不勉强你了。你刚才说这外卖多少钱来着?” “一共是两万亿!大哥。” 醉死鬼也懒得数了,直接用脚一踢,踢塌了屁股底下的一小堆纸钱。他问我道:“这些够不够?” “够了!够了!”我不用数都知道够了。纸钱一般一沓就是一千张,一捆就是一万张,有那么两捆就够付外卖的钱了,而那一小堆纸钱里面就至少有七、八捆! 我收好了纸钱,又去跟醉死鬼道别,他正在和自己的尸体对饮。 “跟别人喝酒还是不够过瘾,还不如跟我自己喝吧!”醉死鬼喃喃道。他自己先喝了一口,又掰开了自己尸体的嘴巴,把酒灌了进去。 我咋了咋舌头,心道:“自己跟自己喝酒?这位哥也真是个人才啊!” 我从冷库里出来,周遭的环境又变得漆黑起来。我还是靠着手机屏幕的微光摸索着,往来时的方向走出去。不过,说起来也很奇怪,这殡仪馆、太平间里也没个人值班,就不怕别人来偷尸体? 这个可不是开玩笑的话。现在尸源很紧张,医学实验室、解剖室、人体器官贩卖者,包括还有一些搞歪门邪道的降蛊师都会来打这种主意。 我正在太平间的走道上摸索着呢,突然走廊灯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我的眼睛习惯了黑暗,猛然见光就适应不了,只好闭上眼睛,用手遮住光源。我心里想道:“坏了,是不是被人发现了?这下可怎么解释呀?” “哇操!” 对面一个人大喊起来。我勉强睁开眼睛去看,是一个年轻人,戴着棒球帽,手里也拎着一个塑料袋子和两瓶酒。 “你在这儿干嘛?吓死老子了!”那人埋怨道,一直在拍自己的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我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试探地回答:“我来......送外卖?” “妈的,你送外卖就送外卖咯!干嘛进来也不开灯?”那人大骂道,“我也是来送外卖的!” 我道:“我是新来的,不知道这儿的规矩,以为不能开灯。” “有啥不能的?”那位外卖小哥气呼呼地,“在这里,鬼吓人吓不死人,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知道不?” “知道了!知道了!真不好意思!”我连忙道歉。 “也不知道你是笨,还是真的胆子大到这个程度?一个人进太平间来居然也不开灯!”这位同行从我身边跑过去,嘴里还一直嘟囔着。看他手里拎着的酒,估计还是那位醉死鬼大哥点的外卖。 回到了摊位上,我把收来的所有纸钱都倒在了林老板的收银台上。我道:“老客多给了我一些小费,麻烦老板帮我记上。” 林大筷用手点了点,一共是八万两千亿冥币。旁边的马小凳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简直羡慕死了。他懊恼道:“就去跑这一趟,小费就得了六万亿呀?哎呀,早知道我就去了!” 林老板倒没有少见多怪,却伸长鼻子过来在我身上闻了一闻。他问道:“你喝酒了?” 我心想麻烦了,被他闻出来酒味了。可我否认也没有用,我现在这浑身的酒气也掩盖不了啊!于是,我干脆就承认了。 “那老客让你喝的?”林老板又问。 我点头答是。 “就因为你陪他喝酒了,他才给你这么多小费?” 林老板真是老油条,一猜就猜中了!我只好继续点头答是。我心里突然有些担心,这毕竟还是在上班时间内,我偷偷喝酒,他不会就这样把我开除了吧?如果真是那样就亏死了,我好不容易到这儿来,才干了两天而已! 还好,林老板想了想,对我道:“客人的要求要满足,这个我不怪你。但是,你喝了这么多,肯定会影响工作了。这样吧,我就罚掉你一半的小费,你同不同意?” 那当然是同意了!我忙不迭地点头说好。算一算,即使他罚掉我一半的小费,剩下的兑换成人民币还能有差不多三百块钱。嘿,那位醉死鬼大哥还真是够大方的! 101 林老板很生气 又到了周末,韩婕总算是有空了。我提前跟她约好了晚上要去看电影,票都在网上买好了。我兴冲冲地骑着我的小电驴往广南大学赶去,现在我可离不开它了,来往广南大学和新南华技校,以及在鬼市里送外卖,都得靠它。 我去韩婕的宿舍接她之前,顺道在图书馆停了一下。我这次特地给那只断腰鬼带来了好吃的:半盘炸蚂蟥。 这是昨晚上鬼市摊位上卖剩的。收市的时候,我帮忙收拾摊位,打扫卫生。桌子上留下客人吃剩下的半盘香煎蚂蟥。我问了林老板,他说不要的了。我便拿了个快餐盒装起来带回学校,刚才来之前还特意溜进教室去,借了那里面的锅和一点油,重新热了一下。 倒不是我舍不得在外面给断腰鬼花钱买烤串,不过人的口味和鬼的口味还是有些不太一样的。这香煎蚂蟥是专门做给鬼吃的,只有鬼市上才有得卖,外面的人想吃还吃不到呢! 断腰鬼刚吃了第一个,就大呼过瘾。他感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叹道:“我都几十年没吃过东西了!没想到,一吃就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小娃子,你对我太好了!” 我摇摇手道:“这真没啥,只不过借花献佛罢了。” 正说着呢,我突然瞅见断腰鬼的衣摆下面掉下来一堆渣,颜色跟他手里端着的那盒炸蚂蟥很像! 我顿时明白了,用手捂住嘴巴道:“咦,你这样吃东西好恶心哦,都漏了!” 断腰鬼低头看了看身下,也颇为尴尬。他道:“不好意思,我腰断了,里面的肠子也断了,所以我现在吃东西也只能是过过嘴瘾罢了。狗日的!还真是酒肉穿肠过,啥也没留下!” “嗨!”我调侃道:“看来给你带好吃的,你也是无福消受啊!” “没事,我过过嘴瘾也行哈!多谢!多谢!” 我摇了摇头,对他也是无语了。但是不让他吃也不行,难得他有机会尝一尝正宗的鬼市美食,也是我好不容易带过来的。于是,我对他道:“你到垃圾桶那儿吃吧,就算要掉也是直接掉到垃圾桶里去。” 断腰鬼倒是不嫌垃圾桶臭,点点头便飘了过去。他嘴上一边吃,肚子底下就一边漏,还真是一点儿都没留住。我看他身上的旧军装破破烂烂的,着实是可怜,比乞丐还不如。我心又软了,主动问他道:“哎,我们还没互相介绍呢!我叫翟自胜,你叫啥名字?” “蔡共和!” 嗯,这个名字绝对有时代感!民国范! 我又问:“你的生辰八字和忌日能不能跟我说一下?” “你要干嘛?”蔡共和突然愣住了,又对我起了戒心。 我只好把如何烧寿衣的法子跟他说了一遍,承诺回去烧一件衣服给他,以后穿着就体面一些。蔡共和想了想,道:“算了,我相信你!反正我就一只孤魂野鬼,你也骗不了我什么。”然后他便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和死的时候是哪一天都告诉我了,我用手机记下。 关照完断腰鬼,我又继续去找韩婕。我们俩先去吃了宵夜,接着就去看了夜场电影。电影挺好看的,关键是难得我们两个能在一起腻歪了两个小时,仿佛又回到了南亭的时候。 看完了电影,已经是过了十二点了。我们学校的宿舍都是晚上十一点准时锁门,错过了时间就只能跑到外面住宾馆,或者找个网吧啥的熬一晚上。我不知道广南大学是不是也是如此,便支支吾吾地问韩婕:“这么晚了,要不然我们就不回去了……” “不回去了?”韩婕奇道,“那我们去哪儿?” 我脸红道:“就在这附近,找个宾馆睡呗……” 韩婕笑了,伸手过来就掐我的脸。“你就想得美哦!”她笑骂道,“怪不得你故意买了这么晚的电影票,是不是一开始就打定了这个主意啊?” 我连忙喊冤枉,道:“周末的电影票本来就紧张,买不到早场的也很正常好不好!” 韩婕这才放过我,道:“你还是送我回去吧!我们学校经常有人要熬夜自习,所以宿舍24小时都开门呢。” 我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但又不敢忤她的意,一边取电动车,一边嘟囔道:“这种管理规定太纵容你们了,这重点大学也太随便了……” 抱怨归抱怨,我还是把韩婕安全送回了宿舍。这时候已经是深夜,她瞅着四下没人,便给了我一个湿吻作为安慰,然后才打发我回去。我自己骑车回到学校,宿舍早就锁门了。我只好去到操场的专属角落里坐了一整夜,把阴功第二重练了两个大周天。 这个时候已经是十一月份了,天气迅速转凉,夜间的温度只有十来度。但是我有阴功护体,丝毫并不觉得冷,却只觉得十分郁闷。一二三垒都已经跑过了,啥时候才能到达本垒呢? 终于要学正儿八经的炒菜了! 中国人的这一个“炒”字非常有讲究。简单来说,“炒”就是把食材放到热锅里搅拌、翻转,利用油的温度把食物加热成熟。但是,经过几千年来的经验积累和文化沉淀,又孕育、演化出各种不同的炒菜技巧,如煎、爆、熘、烩、焖、煸等等,都由“炒”演变而来。 单单就说“炒”这一种做法,又分为生炒、熟炒、干炒、湿炒和焦炒,区别主要在于:锅内油量的多少;食材是否提前加工;是否勾芡或加卤汁等等。勾芡一般都是用淀粉,可以使食材表面裹上一层芡汁,使菜肴更加入味,使汤汁更加浓稠、美观和诱人。 “炒”对于油温、火候、调味的掌控要求非常严格,厨师水平的高低往往也就体现在此。当然,理论归理论,炒菜最重要的还是要靠实践练习和经验积累。我从小在饭馆里长大,也算是个“炒菜世家”了,而且又在鬼市里实践过两三年,自然要比其他刚接触的学生要容易上手得多。用了不到几节课,我学得已经是有模有样。授课老师又表扬我,说我可以出师去开饭馆了! 同班的同学对于我这种动不动就被老师表扬的事情,羡慕、嫉妒、恨的都有。不过,我总不由自主地比较关注徐媛的反应。她每次都是热烈地鼓掌,笑靥如花,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直在盯着我看,搞得我又是一阵一阵地心跳加速。 我宿舍里的小舍友们也早就看出来了。他们就经常喜欢拿徐媛来开我的玩笑,说我太不解风情,恐怕要辜负人家美女的一番爱慕之心了。我被他们说得不好意思,便只推说徐媛年龄太小了,不适合我。 “哎哟!大哥你还挺挑的呀!”陆政大惊小怪地叫道,“莫非你是喜欢熟女类型的?那隔壁美发专业的潘大姐是不是你的暗恋对象?” 我逮住这小子直接按到床铺上摩擦摩擦,一直摩擦到他的脸跟猴子屁股一样红为止。那位潘大姐都快三十岁了,离了婚才跑来学手艺准备自立生活的,体型有点过于“丰满”。这帮小子没见过世面,老是拿潘大姐来开玩笑,居然还开到我头上来了。 唉,其实我自己也在犹豫、烦恼之中。男人有时候就是这样,雄性荷尔蒙分泌过于旺盛,总免不了要胡思乱想。尤其是最近韩婕对我有些冷落,我便开始隐约有了些“报复心理”。但想归想,脚踩两条船这种事我还是做不出来的。 学业顺利的同时,我在西岭鬼市上的外卖事业也进行得不错。不知不觉我在林老板的摊位上已经干了快一个月了,渐渐地在鬼市上也混得熟了,摊主、老客们都认识了一些,小费也挣了不少。但是,这一天我却遇到了一个事业转折点,对我来说有可能是一个机会:厨子生病了! 那一晚的鬼市,都已经十点四十五分了,鲁胖子还没有出现。他平时也不怎么准时来上班,但像这么晚还不来的倒没有过。林老板给他打了几个电话过去催,那边都只推说发烧感冒了,还在打针输液。林老板这会儿也无法亲自去检验他这句话的真假,只能是急得直跳脚。眼见摊位都摆好了,我们其他几个工人也已经就位了,就差鲁胖子一个人。但他是厨子,他不来,这生意就没法做,今晚林老板准备好的那一大堆食材也很可能就要浪费掉了! “你生病了也要提前跟我打个招呼嘛!都这会儿了,你才临时说请假!这个假我不批!”林老板冲着手机吼道。他平时可不是这样的,说话可和气了,就算是扣我的小费的时候,他也是心平气和地跟我讲道理,以理服人。 电话那一头也在嗡嗡响,鲁胖子的脾气可不太好,仗着自己是侯大盆的妹夫,就敢跟林老板对骂! “我就问你最后一次!你今晚上到底还来不来?”林老板下了最后通牒,结果那边直接把电话给挂了,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他留。林老板彻底愤怒了,嘴里不停地骂娘,还拿手机来出气,对着桌子角猛砸猛砸,把自己的手机砸得稀巴烂! 102 挑剔的翁掌柜 今晚的鬼市,掌厨的鲁胖子突然说不来就不来了,惹得林老板大怒,连手机都给摔碎了! 那边老板在发火,我们其他几个工人也说不上话,就只能在另一边观望。老杨叔摇了摇头,叹气道:“唉,看这情形,今晚是开不了工咯!” “今晚上要是不营业了,还有工资发吗?”马小凳哭丧着脸问道。他来的时间也不算很长,还没遇到过这种“极端”情况。 “哼哼!你就想得美吧!”胡婶叉着腰,也是一脸的不开心。她家里人口多,白天在市内的饭店洗碗,晚上又来西岭这边刷盘子,干的都是又脏又累的活儿,挣的都是辛苦钱。 她道:“你看看那堆材料,今晚卖不出去林老板就得亏一大笔钱。我们的工资是不可能发的了,他顶多拿几斤卖不出去的粉条,或者几斤生面给我们充数。其他的蚯蚓、老鼠、蚂蟥那些东西,难道你还能拿回去自己吃吗?” 我也觉得有些沮丧,前面几次来干得都还顺心,今晚白跑一趟倒也罢了,关键是我现在回去也没地方睡了呀! 大家都坐在一块儿犯嘀咕,林大筷也蹲在一边自己生闷气。他这会儿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鬼市还有十分钟就要开市了,他到哪里去再找一个厨子来顶上啊? 其实现成的就有一个在他身边,呃,只能算半个吧! 我想了想,既然这样子耗下去大伙儿都会有损失,还不如就让我来试一试。要说肯定能炒得有多好吃,这个我不敢保证,但马马虎虎应该还能对付得过去吧? 思量妥当,我便走过去对林大筷道:“老板,要不你就让我试试,今晚我来掌厨!” “你?”林大筷很惊讶,但他并没有立马否决我的提议,只怀疑道:“你干过厨师吗?” “严格来说,我还不算干过。”我老老实实回答道,“不过我现在是新南华技校厨师专业的学生,以前在南亭鬼市上也卖过小吃。” “厨师专业的学生?”林大筷还是在犹豫,毕竟亏一晚上的食材对他来说还不算是灾难,可让一个没有经验的毛头小伙子去掌厨,万一搞砸了他这个摊位多年积累下来的良好口碑,才是真正的灾难! “你自己真的有把握吗?”林大筷左右为难,又考虑了好一会儿,才问道。 “有!”我信心十足地答道。 林大筷也终于下了决定。他道:“那行吧,我就先让你试一试。但是先说好了,一旦客人抱怨说你的菜不好吃,我就立马收摊,你今晚的工资也全部扣除!” “行!我没问题!”我答应了他的条件。反正我今晚的工资本来就没着落,扣了就扣了呗! 其他的几个人,马小凳、老杨叔和胡婶也很吃惊我居然还会掌厨。但只要还可以正常营业,今晚的大伙儿的工资就有希望,于是所有人便像平时一样忙碌起来,准备迎客。 “当!” 一记低沉的钟声响起,鬼市开市了!一群一群的老客纷纷从外面飘进来,向不要钱似的涌入各个摊位。我们这个摊位也不例外,一下子就来了五位老客。 “一盘红烧蚯蚓!一盘麻辣田鼠!一盘香煎蚂蝗!一盘油炸花生米!六瓶啤酒!”老杨叔伺候第一桌客人坐下,便连续报出了一长溜的菜名。那三位老客是真的“老客”了,几乎每晚都来,啤酒配小菜,能喝一整晚上。 “八份炒饭!”另一边马小凳也大喊道。那一桌来的是两位饿死鬼,每次来都要点上几人份的饭菜才够吃。还好他们点的都是炒饭,可以一锅炒它个两三份出来。 “收到!一盘红烧蚯蚓!一盘麻辣田鼠!一盘香煎蚂蝗!一盘油炸花生米!还有八份炒饭!”我这边也学着鲁胖子的模样重复了一遍菜名,手上立马开动起来,先将一盘花生米倒进热好的油锅里。三盘菜里面,就它最好弄。当客人多的时候,炒菜出锅的速度很重要,要知道,客人们的耐性可不会太好,上菜慢了是要骂人的! 不过,我还做不到像鲁胖子那样同时炒两个锅,只能是一锅一锅地炒。油炸花生米出锅了之后,我又切换到另一桌点的炒饭,一次炒两份。这样,两边桌上都不至于空着,客人一边吃,我接着一边炒。 林老板今晚可坐不住,他比我还紧张。他不停地走来走去,一会儿到灶台前看看我炒的怎么样了,一会儿又转到客人那儿帮忙招呼,顺便打探一下客人对饭菜的反响如何。还行,除了那两位饿死鬼抱怨了一下上菜的速度,其他的都没说什么。 第一桌客人的主要目的就是喝酒、聊天,下酒菜的味道如何不是重点。第二桌客人就想多吃点,只对量有要求,好不好吃倒在其次。我便存了个心眼,炒第一桌的菜时,味道放得重一点,适合下酒。第二桌一开始抱怨上菜慢,我后面便给他们加了量,一盘炒饭炒出了一盘半的量,他们也偷着乐,不再抱怨了。 看到前两桌客人都没有挑什么毛病,林老板终于稍稍心宽了些。他还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鼓励道:“小胜干的不错!继续加油!”马小凳、老杨叔和胡婶也在暗中给我鼓劲。开局顺利,我自己也增添了许多信心。 刚搞定头两桌,林老板的香炉里就烧起来了,外卖单一个接一个的就过来了。我一刻都不能停,手上的动作渐渐加快速率,才能勉强赶得上下单的速度。炒菜这个活计,说白了就是熟能生巧,同样的菜色你炒的次数多了,脑袋里的思维和手上的肌肉就能够形成惯性。刚开始炒的时候,我总要考虑放多少盐,放多少油,少了就要加一点,多了又要舀出来一些,这样必然就拖慢了速度。多炒几盘过后,心里有底了,每次加多少盐油都是一勺到位,不再有多余的动作,自然就快了许多。 就这样,居然顺利地让我顶过了最热闹的上半夜。凌晨两点之后,摊位上的客人和外卖单边逐渐少了,我也终于有了停下来擦汗、喝水的空闲。但到了凌晨三点,对我第一次掌厨真正的考验才终于来到了。 一位拖着长辫子的老客迈着方步走了进来。林老板一看,赶紧起身迎接。他点头哈腰道:“翁掌柜的!您来啦,请进!请进!” 翁掌柜“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他大大咧咧地找了中间的一张桌子坐下,叉开两条腿,捋了捋自己的两撇八字胡,一副眼高于顶的架势。翁掌柜生前是晚清时省城内最大一家酒楼的掌柜,网罗了省城最出名的几位大师傅为他掌厨,几乎垄断了当时省城最高端的饮食资源。再加上他本身也是一位极挑剔的美食家,又时常宴请省城内的诸位官员、乡绅、富商为其助声势,因此盛名一时无两! 死后,翁掌柜也没闲着,被聘为了西岭鬼市的饮食监督员。就好比阳间的12315消费者协会一样,西岭公墓里的鬼顾客们也需要有人帮他们出头去投诉一些不良商贩。经过一番你来我往的争吵和妥协,以及讨价还价之后,老客们和鬼市管委会达成了一项协议:成立西岭公墓饮食监督委员会,由五位德高望重的老客担任监督员。其中,翁掌柜位列一席,而且还是首席监督员! 所以,现在的翁掌柜不管走到哪个店铺、摊位,那里的老板就要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生怕被他吃出毛病来。如果翁掌柜的不高兴了,投诉到管委会去,总免不了要罚款或者停业整顿,重者还要被驱逐出西岭鬼市,这买卖就做不成了! “翁掌柜的,您要吃点什么?”林老板陪着笑脸,很客气地亲自过来招呼。 “嗯,我想想……”翁掌柜捋着八字胡,沉吟道:“我前次上你这儿来,连点了三盘招牌菜,但只对那盘麻辣田鼠隐约有些印象……你今晚上就给我再来一盘吧!” “行行行,没问题!”林老板转头便叫道:“麻辣田鼠一份!” “麻辣田鼠一份!收到!”我也不敢怠慢,大声地回应道。翁掌柜可是位特别挑剔的老客,就连鲁胖子都得使出看家本事才能应付过去。我自己心里也是捏着一把汗,不知道今晚能不能过得了翁掌柜这一关。 麻辣田鼠显然就是由湘菜里的麻辣田鸡演化而来的菜色,只是所用的食材变了。老鼠虽然活人看着恶心、讨厌,但鬼因为住在地底的棺材里,总会有碰到老鼠在里面钻来钻去的时候,于是就有孤单寂寞的鬼喜欢养着它们当宠物,当然也就有鬼喜欢吃老鼠。老鼠肉嫩而富含油脂,煎炒炸烤都是不错的做法。 现在城市里老鼠已经不容易找了,我们这个摊位上所选用的田鼠还真就是田鼠,不是家鼠。元宝门在西岭鬼市里算是大派之一,所用的特殊食材从生产、加工到销售基本上已经做到了产销一条龙。元宝门的养鼠基地就在西郊,据马小凳讲,他们承包了一块野坡地,种了一些地瓜、青菜和玉米,又散养了一批精选的田鼠品种,个大肉多。目前养鼠基地里养了不下一万只田鼠,里面的瓜菜不够吃的时候,还会从外面购来菜市场淘汰的烂菜烂瓜去喂。所以我们这儿就算一天杀一百只田鼠,也根本杀不完,还会供货给其他的摊位。 食材讲究,加工也不能落了后腿。每次下锅炒之前,杀好的田鼠肉一定要先用酱油、蛋清、生粉腌制均匀,再切成小块备用。我这时候只需要先用热油将田鼠肉浅炸至熟,便捞出。随后,丢入葱、蒜、辣椒翻炒几下,待到卤汁味道出来了,最后再放入田鼠肉和其他调味料回锅复炒,入味即可出锅。摆好盘的麻辣田鼠肉味鲜美,辣味扑鼻,让人让鬼一闻都会垂涎三尺! “麻辣田鼠来啦!”老杨叔拖着长长的尾音,用如登台唱戏一般夸张动作,将那盘麻辣田鼠端到了翁掌柜的桌子上,并备好干净的筷子、碗碟。 翁掌柜装腔作势,一直坐在那儿闭目养神,捋他的两撇胡子。听到菜上来了,也并不着急下箸,先用鼻子嗅了嗅香味,然后才睁开眼睛把那盘菜细细端详了一番。色、香这两项指标验过了之后,他才慢慢悠悠地抓起筷子,夹起一块田鼠肉放到嘴里细细嚼着。 他嚼着的时候,我们感觉时间仿佛都停滞了,所有人都在眼巴巴地等着他发表意见。其中,最紧张的还是林老板和我,一个关系到自己摊位的名声、口碑能否保住,一个关系到自己的工作能否保住,都在提心吊胆地等待最后的判决。 “咦?”翁掌柜突然皱起眉毛,又微微摇了摇头。 “怎么了?翁掌柜的?”林老板赶紧上前去询问。 “你这道菜……”翁掌柜慢条斯理的说话方式让人简直受不了,急性子的人都要给他急死了! “这道菜怎么了?”林老板的脑门上开始见汗,我的手心里也开始冒汗。 “你这道菜……”翁掌柜依旧皱着眉头,又迟疑了一会儿,才道:“怎么跟前次相比,味道不一样了?” 林老板一听,非常紧张。他不停地点头哈腰,陪笑道:“不好意思呀,翁掌柜的!今晚我这儿的大厨请假……临时换了个厨子……” “哦!”翁掌柜还是不置可否,又夹起一块田鼠肉放进嘴里细嚼。好不容易嚼完了这第二块,才终于点评道:“你今天这道菜跟平时比,青椒放少了一两,花椒放多了半两,而且……还加了香菜!” “是是是!您的舌头真厉害,一吃就吃出来了!连青椒花椒比平时放多放少了一两半两的,都能吃得出来!”林老板赶紧奉承道。 我心里也是一紧,但担心的却是另一样:“哎呀,放香菜果然是个冒险的做法!早知道不放了!”有人特别喜欢香菜的味道,但也有人就特别讨厌,不知道翁掌柜是属于喜欢的还是不喜欢的那一类? “嗯……不过……”(特么的,他说话就不能利索一点么?)翁掌柜摇完了头,又开始点头。他道:“不过,还行吧!这新的口味也算别具一格,跟平时的相比各有各的好。你这新厨子也不赖!” 呼!林老板和我顿时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翁掌柜这大喘气,可真是吓死人了!其他人一听,也是喜笑颜开,暗自冲我直竖大拇哥! 终于送走了这位难伺候的主儿,林老板的心情大好。他走过来对我道:“小胜啊!你今晚上的表现非常不错哈!我给你记上,今晚的工资按双倍发给你!” “谢谢老板!”我的心情也是不一般的好。初次掌厨,就能大获成功,还多领了一份工资,以后的前途见涨呀!哈哈! 103 出现情敌! 人家说,职场得意了,情场便要失意。此言不虚,这个周末对于我来说就有点难熬。 我周五、周六给韩婕打电话,她又说那边有事要忙,没空了。到了周日,我又想约她白天出来逛街,她还是推说“没忙完呢,晚上再说”。我也不管了,等到了晚上八点就自己跑了过来,想在宿舍门口守着她,不见一面就不回去! 再次经过广南大学的图书馆时,我虽说心情不佳,但还是顺路去看望了一下蔡共和。前几天我寻了个空闲的时候,到学校附近的文具店买了一些彩色纸,折了一件寿衣。折寿衣这种活儿我之前在苏老板的店里干了不少,这次还特意照着蔡共和原来身上那一套的款式,重新给他折了一套军装。他没有腿,裤子、鞋就不需要了,我又顺手给他折了一顶军帽。 折好了之后,我翻到学校围墙的后面,照着苏老板教给我的法子,先念了烧纸的咒语,把蔡共和的名讳、生辰八字和忌日也念了,再把寿衣一烧,这事儿便算办成了。今天,我既然路过了,就去看一看他那套新军装上身了没有。 蔡共和见到我非常高兴。他果然已经换上了一套崭新笔挺的军装,帽子也戴上了,不像原来那么寒酸落魄了。我见他这样,心里也觉得蛮有成就感的。 “翟兄弟!你对我可真是太好了!”蔡共和十分感激,想过来跟我握手,然后发现握不住。然后他干脆给我来了个标准的军礼。“你对我犹如同胞兄弟、再生父母一般,我这辈子做牛做马也忘不了……” “唉,行了!行了!”我连忙打住他,笑道:“你这话说得怪怪的,你这辈子?哪辈子呀?” “呵呵!我高兴得都不知道该说啥了呀!”蔡共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傻笑着。然后他又一本正经地立正,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很认真地道:“漂亮话我就不说了,以后有啥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管说!” 我刚想谢过他的好意,却又心念一动,问他道:“大事我也不来找你,小事儿你倒是可以帮我个忙。” “啥事儿?你说!”蔡共和兴冲冲地道。 “你最近看见我女朋友上图书馆来了没?她是不是经常来这儿上自习?”我问道。 “是呀!”蔡共和点点头,指了指图书馆道:“她现在就在里面呢!” “哦!”我庆幸自己随口问了一句。这样一来就不用跑去宿舍堵韩婕了,我在这儿等着就行。 “不过,”蔡共和的话才说了一半,“平时她也只是偶尔来而已,不是每天都来。” 我皱起眉头,嘀咕道:“那为啥她总是说没空?” 我越想越不对,韩婕以前不会跟我撒谎的呀!难道她真的…… “你每次看见她是一个人来的,还是跟其他人一起来的?”我又去问蔡共和。 蔡共和想了想,回答道:“以前她一个人来的次数多,但最近两次她都是跟别人一起来的。” “跟谁?男的女的?”我心里一紧张,希望蔡共和说是女的。 “跟一个男的一起来的!”蔡共和丝毫不给我留面子,直截了当地答道。 我心一沉,又继续问:“那人你认不认识?” 蔡共和道:“那男的我以前见过,去年就来了,我对他有点印象。” “什么印象?” 蔡共和轻蔑地摇了摇头,凑过来低声对我道:“那是个花花公子,最喜欢泡妞了!” 我咬了咬牙,追问道:“他跟我女朋友在一块儿都干嘛呢?” “这个嘛……”蔡共和有些为难地抓了抓额头,抱歉地道:“我进不去图书馆里面,看不见他们在干什么……” “那他们进进出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我不死心,继续追问道。 蔡共和扁了扁嘴,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如实回答了我的问题:“很明显那男的是在纠缠你女朋友,不过,你女朋友似乎也没有拒绝,两个人在图书馆进进出出的时候还有说有笑的!” 我一听他这话,妒气就上来了!联想到最近韩婕对我不冷不热的态度,我更是怒火中烧! 怎么办?我现在就冲进去抓他们的现行?还是在这儿守着,等他们出来后再当面质问?我心乱如麻,坐立不安,便愤怒地朝纪念碑上重重地拍了一掌! “嘿!你干嘛呢?”我这一掌被不远处坐在草坪上聊天的一对情侣看见了,那男的立马出声呵斥我。 “关你什么事?滚一边去!”我怒吼道。 那男的还有点不服气,站了起来想过来跟我理论。他女朋友倒是怕惹事,连忙把他拦住,连拉带拽地劝走了。 “你拍石头有啥用嘛?莫急!莫急!我来帮你想想办法啦!”蔡共和也来劝我。 “行!你一会儿一定要帮我!”我对他道,“等他们出来,你去听一听他们都说了些什么,然后再回来告诉我!” 蔡共和道:“没问题!他们说了啥,我保证一字不漏地回来说给你听!” 于是,我只好耐着性子地坐在纪念碑下等着。蔡共和一直想跟我说话解闷,可我实在是没那个心思,他自己唠叨了一阵也就识相地闭嘴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晚上九点半,韩婕才从图书馆里出来了。果然,她身边还跟着一个男生,戴着眼镜,穿着考究,一副斯文人的样子。也不知道那男的跟韩婕说了句什么话,把韩婕逗得咯咯直笑,似乎比和我在一起时笑得还要开心! 亲眼看到这一幕,让我更加火冒三丈:“哼!我最讨厌这种装模作样假正经的家伙,真恨不得立马上去就给他脸上揍两拳,把那副金丝眼镜给扔到地上踩碎咯!” 不过,小不忍则乱大谋,我还是强行按捺住自己的火气,躲到纪念碑后面,让蔡共和先上去探听探听情况再做打算。蔡共和做了个ok的手势,“嗖”的一下就飘到了韩婕和那个男的身后。他尾随着,一路跟着走,耳朵就直接伸到两个人的中间去偷听。韩婕两人则完全不知情,边聊边往宿舍区走去。 十分钟过后,蔡共和终于回来了。我着急地问道:“他们都说什么了?” 蔡共和道:“前面基本上都是废话。只不过,他们在回各自宿舍之前,约定好了明天晚上一起去吃饭!” “明天晚上去吃饭?去哪儿吃?” “东门外的丽兹餐厅!六点半!” 我黑着脸,不说话了。韩婕约别的男人去吃饭,却跟我说没空!这意思不是明摆着了吗? “依我看,那男的就是想泡你女朋友,挖你墙角来着!”蔡共和也在为我抱打不平,愤愤道:“你要不要我再去那男的宿舍,半夜捉弄一下他,帮你出气?” “不用!”我沉声道,“我要是想出气,会自己去揍他!” 蔡共和耸了耸肩膀,做了个鬼脸。他对我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也表示欣赏。我又对他道:“共和,我还得要麻烦你。以后请继续帮忙盯着我女朋友,不管你看到她在哪一天?什么时候?跟哪个男生在一块说话了?又说了些什么?都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是!长官!”蔡共和跺脚立正,朝我大喊道。可随即他又恢复了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扯了扯身上挺直的军装问我:“你看我这样,像不像中统的特派员?” 我又好气又好笑,骂道:“我只不过是想追女仔而已,又不是要打仗了先派你去当间谍!” 当晚,我也没有再去找韩婕,她应该也不知道我曾经来过。我交待完蔡共和,就一肚子闷气地直接回自己学校去了。 第二天下午,我照样没有跟韩婕打招呼,自己又跑了过去。这回,我直接杀到广南大学东门外的丽兹餐厅,时间刚刚掐准了是六点半。那家餐厅还是一家相当高档的西餐厅,门口都有门童接待的。 “先生,您预定位置了吗?”门童问我。 我愣了一下,硬着头皮回答:“预定了!” “请问是几号桌呢?”他又问。 我傻眼了,只好忽悠他道:“嗯……我朋友定的位子,我也是刚到。” “那请问您的朋友贵姓呀?”门童从前台那儿拿来了一本登记簿,翻开了又来问我。 “姓……韩?”我迟疑道。 门童仔细地翻了翻,然后露出一副很抱歉的神情对我道:“对不起,先生。这上面没有姓韩的先生或者小姐预定了位置。” “没有预定就不能进去了吗?我就进去找个人行不行?”我着急问道。 “不行!”门童很肯定地摇了摇头,回答道:“我们今天都客满了,没有预定就只能请您去别家餐厅用餐了。” 我急中生智,用手比划道:“我有两个朋友先来了的。一位是漂亮的女生,短发,挺苗条的。还有一位是男士,戴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文一点的。两个人都很年轻,跟我差不多岁数!呃,我手机没电了打不出去,你能不能帮我进去找一找?” “哦!刚才是有这么两位客人来了的。”我这么一比划,那门童就了解了。他突然一弯腰,做了一个很专业的“请”的动作,对我道:“那请您跟我来,他们在十五号桌。” 104 胡搅蛮缠 餐厅里的装修相当有品位,是典型的西式风格,背景播放着古典轻音乐。里面的服务生也是非常有礼貌,见到我都鞠躬问好。我不禁暗自猜测在这里吃一顿饭要花多少钱?看来那个戴金丝眼镜的家伙家里肯定很有钱! 我跟着那位门童,穿过了几排桌位,在一个靠窗的位置找到了第十五号桌。韩婕和那位金丝眼镜男果然就在那儿坐着,两个人正研究菜单呢。 “二位打扰了!这位先生说是您二位的朋友,是吗?”门童上去问道。 韩婕一抬头就看见我了,她很惊讶地问:“翟自胜?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对面那位金丝眼镜男则是一副茫然的样子。他一下子还搞不清楚我跟韩婕之间是什么关系。 我见突袭战术成功,心里暗笑,但脸上还是很自然的表情。我道:“我也是来这儿吃饭的呀!还打算吃完饭就去找你呢!” “那就一起吃吧!”没想到韩婕也很爽快,也没有征求金丝眼镜男的意见就说道。那门童见我们真的是认识,便也放心了,还很客气地帮我搬了把椅子过来请我坐下。我故意把椅子挪到韩婕旁边挨着她坐下了。然后门童又问我们准备好要点单了吗? “我要一份西冷牛扒套餐,八成熟!”韩婕道。她接着又去问对面的金丝眼镜男:“你想好要点什么了吗?” 金丝眼镜男还处于疑惑不解的状态下,结结巴巴地道:“我……我要一份美式牛扒,五……五成熟。” “你先看看要吃什么?”韩婕把手里的菜单推给我。我摇了摇头,说不用看了。我对门童道:“我也来一份跟她一样的套餐吧!” 门童应了,收走了菜单。过了一会儿,又有另外的服务生来摆盘子和刀叉。趁着还没上菜的时候,韩婕给我和金丝眼镜男各做了介绍。 “这位是和我在同一个系的师兄,韦子轩。”金丝眼镜男勉强对我笑了笑,还主动伸手过来跟我握手。我也大大方方地打了招呼。 “这位是我高中同学,翟自胜。”韩婕对我的介绍中规中矩,没有再提表弟的事儿,也没有直言是她男朋友,明显还是留了余地,用意相当微妙。 “你们今天为什么这么有雅兴,来这儿吃饭呀?”我笑里藏刀地问道。 韩婕解释道:“那得感谢韦师兄了。我们学生会下一周就要举办迎新晚会,本来只是约好了今天下午一起来讨论一下关于晚会的事情,韦师兄又说一定要请我吃饭,所以就合二为一咯!” “哦!原来是这样!挺巧的哈!”我假假笑道。 韦子轩也在尴尬地笑着,表情很不自然。我和韩婕挨得很近,一副关系十分密切的架势,这让他惊疑不定,又不好直接开口去问。 我又去逗他,问道:“韦师兄是哪里人呀?” “省城本地人……” “家住哪里呀?” “住北城区……” “祖上从事哪个行业呀?” “酒店业……” “韦师兄才貌双全,家庭条件又好,可有女朋友了没?” “……” 韩婕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知道我想干什么,便打断我道:“哎,你干嘛呢?查户口还是做媒人呢?对人家刨根问底的!” 我笑道:“我只是和韦师兄一见如故,就想和他多聊聊天,亲近亲近。” “聊天也不能像你这样!还问人家有没有女朋友?”韩婕白了我一眼,又去对韦子轩道:“你甭理他,我们先讨论我们的事情。” 韦子轩得以摆脱了尴尬,明显松了一口气。他从随身的单肩包里取出一些资料来跟韩婕讨论,说来说去无非就是些晚会节目的编排问题。我对这些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也插不上话,就主动帮他们倒倒水,又喊来服务生抱怨一下上菜的速度,其实就为了刷刷存在感。 不多时,我们点的三份西餐都一盘一盘地端上来了。我又无事献殷勤,抢着要帮他们俩切牛扒,还借口道:“你们谈!你们谈!这种简单的活儿让我来!”反正我的目的就是尽力把我这盏电灯泡的亮度提升到最高瓦数,把一顿本该浪漫的晚餐搅成一场小丑闹剧。 韦子轩如坐针毡。他也无心再待下去了,匆匆吃完了一半的牛扒,便打算起身告辞,说他已经吃饱了。 “哎,韦师兄,你的套餐还没上齐呢,这么着急就走干什么?再多吃一点儿嘛!”我装作很关心的样子挽留道。 “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经饱了,有事先走,有事先走哈!”韦子轩边慌忙收拾资料,边苦笑道。 “那剩下的节目编排问题……”韩婕也觉得他走得太快了,事情还没有讨论结束呢。 “明天吧!”韦子轩很抱歉地对她道,“明天晚上我们再抽点时间最后过一遍就好了!” 既然他这样说了,韩婕也不挽留了。我目光一转,瞄见了桌子角上的账单,心想:“这顿饭肯定贵的要死,可不能让他跑单咯!” 于是我故意把账单往我这边挪了挪,对韦子轩道:“韦师兄你有要紧事就先走吧!这一餐就由我来买单好了!” 韦子轩被我这么“提醒”了一句,更不好意思不买单就走了。他一把抓过账单,道:“没事!没事!说好了我请客的,还是我来买单吧!你们继续吃,我先失陪了!” “韦师兄慢走啊!”我看着他离开时慌慌张张的样子,心里特别的解气,又故意在后面大声喊道。哼!想跟我抢女朋友?没门! 可当我笑嘻嘻地转过头来时,面对的却是韩婕冷冷的目光,简直冷到了极致,让我也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你很得意哦!”她冷冷道。 “我……我得意啥了我?”我避开她的目光,低头大嚼自己的牛扒。 “说!你怎么知道我们今天晚上要在这里吃饭的?”韩婕逼问道。 “我,我猜的……” “哼!你觉得这话我会信吗?”韩婕冷笑。她实在是太了解我了,我在她面前根本就说不了谎。 “我,我我我,我就跟踪你们了怎么滴?”我干脆摊牌了,也抬起头来回瞪她。 “你为什么要跟踪我们?”韩婕问。 “为什么?哼哼!”我也开始冷笑,觉得自己的理由很充分呀! “我问你,那四眼仔是不是想追你?”我板起脸来直接质问韩婕。 “是又怎么样?”韩婕却是淡定地笑着,反过来挑衅我道。 “怎么样?你,你你你,你是我女朋友!他想来追你,就,就是不行!”我气得都快语无伦次了。 “他想追我,我又没答应说要当他女朋友。你着什么急呀?”韩婕揶揄道,“想不到你的控制欲还挺强的嘛!” “我哪,哪有控制欲了我?”我面红耳赤,开始不那么觉得理直气壮的了。 “那你还一路跟踪我到这儿来?还把人家给捉弄走了?我就和别的男生一起吃一顿饭怎么了?你就这么不相信我?难道我在你眼中已经成了爱慕虚荣、花痴无脑的小女生?”韩婕轻轻松松地又掌握了主动权,我反被她怼得无言可对。 “哼!”我自己生着闷气,低头嘟起嘴巴,用手中的刀叉拿盘子里的牛扒出气,全部给切成了肉丁。 韩婕“扑哧”一笑,伸过手来又掐我的脸,道:“哟!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吃醋的模样,你吃醋的样子很可爱嘛!” 我恼火地把脸别开,道:“别老掐我脸,又不是小孩子了!” 这顿饭我就在韩婕不断的嘲笑和奚落之中草草吃完,搞得我特别没有面子。不过还好啦,“面子”这种东西,我在韩婕面前就从来都不曾拥有过。能够顺利解决掉一个潜在的强劲的情敌,今晚我的战略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饭后,我还是没羞没臊地一定要坚持送韩婕回宿舍。韩婕也由得我,并没有赶我走。我们俩不尴不尬地走在校道上,也不说话,也没拉手。路过图书馆的时候,蔡共和又飘过来问我刚才去丽兹餐厅了没有?结果怎么样了? 我不方便出声回答,便给他使了个极其复杂的眼色,意思就是:“刚才的战役取得大胜,敌人落荒而逃,但后方破坏严重,需要重新建设,还请你继续努力打探情报!” 可惜这个眼色的信息量太大了,蔡共和也完全看不懂这样的暗语。他一头雾水,还关切地问我道:“翟兄弟,你的眼珠子转得那么快,不晕么?” 我冲他翻了个白眼,板起脸往旁边撇了撇嘴角。这下他看明白了,捂着嘴笑哈哈地跑开了。 韩婕的宿舍楼旁边就是一块绿地,夹杂着几棵百年老树,是最幽静的去处,颇受情侣们喜爱。在经过其中一颗老树下时,韩婕趁着左右无人,突然一把拉住我,伸手捧着我的脸,双唇对双唇,给了我一个很用力的吻!然后她便丢下惊愕失措的我,咯咯笑着跑回了宿舍楼。 “傻小子再见!”末了,她还回头喊道。 “好吧,傻便傻吧,嘿嘿!”我心情陡然变好,心想:“这一次就算原谅你了!” 105 师父突然来访 “嗡嗡嗡!嗡嗡嗡!” 今天下午最后一节是理论课,我正听课做笔记呢,兜里的手机就“嗡嗡嗡”地震动起来。我偷偷地拿出来一瞧,居然是我师父打过来的电话。他怎么突然在这个时候想起要打电话给我? 不过,我这时候实在是不方便接听,只好拒接,然后回复了一条信息给师父说,我正在上课,一会儿再给他回电话。我师父是个老古董,不懂用键盘打字,用的手机又是老式的,所以他只能看到我的信息,却不会回信息给我。 下课后便放学了。我再拿出手机来给师父回拨了过去,他很快就接了,但是那边背景有点吵。 “师父,您刚才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急事吗?” “急事倒没有,只不过我现在就在你学校门口呢!” 我惊讶道:“师父你怎么来之前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啥时候到的?” “我来省城还有别的事,只是顺便来看看你。你放学了没有?出来吧,我就在你们学校对面的茶馆里喝茶。” 我挂掉电话,托岳祥帮我把书本拿回宿舍去,随后便走出了学校。学校对面那家茶馆是一家老式的茶馆,就叫“老爸茶馆”。卖的就是加了糖的红茶、加了炼乳的奶茶还有手磨的咖啡,同时还卖各种点心、杂粮、糖水,最适合退休后的老人家去喝,便宜实惠,十块钱就能喝一下午。不过茶馆里面人太多了,彼此之间说话都是用喊的。 师父倒是提前找了个好位置,在最边边的角落里寻了张小桌独自坐着品茶。我走过去坐在他对面,自己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几个月不见,师父看起来也没啥变化。老人家就是这样,岁月早已在他们的脸上定格住了,多年来固定的生活方式和生活环境不会对他们造成突然的改变。不像年轻人还没有定型,容貌会时常变化。 师父也在看我,说我胖了一些。这其实是夸人的话,在老一辈看来,胖就是健康,瘦不拉几的让人看着操心。当然,我也不像那些小女生一样爱计较,已经瘦得跟竹竿一样了还喊着要减肥。我告诉他,自从开始修炼第二重阴功开始,我的体重就增加了,力气也变大了。 师父点点头,道:“这也是自然的事儿。因为你还年轻,练功对强健体魄总是会有些好处的。把你的手给我。” 我愣了一下,还是把右手伸了过去。师父抓住我手腕上的脉门,又道:“你运一下功我看看。” 我明白了,便从丹田处提出一缕阴力,运到手腕上。师父把了把脉,然后点头道:“,嗯,比你走之前有一些进展,脉象也算平稳,不乱。但是跟你在南亭时相比,这样的修炼进度太慢了!” 我无奈道:“我现在学的课程多,又住在学校的集体宿舍里,实在是没空也没地方去练。我只能是在晚上子时之前,或者卯时之后才能挤出一些时间来偷偷摸摸地练一练,甚至都没办法做到每天修炼圆满两次大周天。这样修炼的效果自然就好不到哪里去了!” 师父并没有要批评我的意思。他道:“没关系,不要心急。练功最忌心烦气躁,急功冒进,宁可慢一些也要保证不会走火入魔。再说,你现在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我见师父这样说了,也放下心来,答应说记得了。后面师父又问起了在学校里的学业情况,以及我跟韩婕之间的感情状况。我回答他学校里一切都挺好的,厨师这个专业很适合我学,校园的生活也适应得很好。至于韩婕嘛……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心想道:“唉,我们两个这些小儿女之间闹点小别扭的事情,就不要拿来烦师父了吧!”于是,我便只说还行,跟以前差不多。 “那就好。”师父很满意地点点头,道:“看来,你当初决定上省城来,应该是一个很正确的决定,这样我就放心了。” 随后,师父又问到了我在西岭鬼市里的打工情况。一个月前,我凭借着师父给我的一封信联系上了唐老锅,又通过唐老锅的大徒弟侯大盆的关系在西岭鬼市里找到一份送外卖的工作。这件事情,我当时就已经打电话告诉师父了。所以,他这会儿才突然问起这事儿来。 于是,我又把这一个月来在林大筷的摊位上打工的经历详细地说了,还道:“我在那儿干得还不错,虽然还没有领到第一份工资,但老板也算比较器重我,已经开始给我机会独自掌厨了。” 师父听了也就点点头,还顺带着问了问唐老锅和元宝门的情况,以及西岭鬼市那边的现状。 我告诉他唐老锅已经退休了,现在元宝门内实际掌权的应该已经换成了他的大徒弟侯大盆。唐老锅的另外几个师弟和徒弟也基本都在鬼市里做生意,只有少数几个还守着草芽巷那边的财神庙,接一些法事和红白喜事。但是也已经不成气候了。 师父摇了摇头,却不同意我的看法。他道:“唐老锅这个人,城府深得很,只要他还没死,就不会轻易放弃元宝门的权力。而且唐老锅的阴功并不差,只是术法、符咒不精罢了。你说他大徒弟和六徒弟很可能都不懂捉鬼,而懂捉鬼的师弟和徒弟却不让在鬼市里做生意,这就说明他是故意为之。你想一想,如果唐老锅真的想把实权交给他的大徒弟,为什么却不教他捉鬼驱邪的本事?而只把在委员会里的位置交给他去代理?” 师父这么一分析,我也顿时醒悟了。我就说嘛,元宝门作为省城阴修界里的大派之一,怎么就没落到了这样的程度,原来还是自己内部勾心斗角给弄的! 随后,我又把在鬼市上看到的一些不正常的现象也一一告诉了师父。师父听了以后,更是冷笑。他道:“这种事我已是见怪不怪了!这些人为了赚钱,早就把阴修一脉的传承和担当忘得一干二净!不然我也不会宁愿躲在南亭那个小地方,就是为了眼不见为净,免得还要因为这些废人生气!” 师父的话说得很重,我也很少见到师父这么贬低别人。不过,我对他的看法却是非常赞同的。鬼市存在的意义就应该是聚拢和安抚那些滞留在阳间的游魂野鬼,这也是维持阴阳平衡的一个有效方法。阴修在鬼市上做生意赚点钱,谋个生计也无可厚非,毕竟阴修在俗世间的名声和地位不太好,就只能赚一些别人不想赚,不屑于赚的钱来养家糊口。 但是说到底,阴修终究还是阴阳之间交界地带的管理者和维护者,既要帮助鬼也要管理鬼。如果一个阴修认为赚钱比任何事都重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丧失自己的原则,越来越没有底线了。 说完了我在省城这边的情况,我也问了问师父南亭县城那边各方面的近况。师父说我走了之后,南亭倒是平稳了一段时间,没再听说有鬼物到处捣乱的事儿,连来找他做法事的人也少了许多。至于乱葬岗那边,已然是荒废了。看坟老头老谭的功力全失后,现在就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看坟老头了。苏老板现在只做他的寿衣店生意,其他的摊主也另谋生计去了。 又谈了一会儿,喝完一壶茶,师父便说要回去了。我先站起来去买单,然后又陪着师父走到公交车站那儿,他还要到长途汽车站搭车回南亭。就在等车的时候,师父又突然对我道:“最近一段时间,我一直在调查那晚上的事情。我越查得深了,就越感觉到谜团重重,恐怕真相并不是单纯的鬼物冲破阴脉到阳间来捣乱这么简单!” “为什么这么说?”我十分吃惊,“师父您查到什么了?” “首先,排头村乱葬岗的鬼市被冲击,不是偶然的单一事件。”师父道,“就在七月十五鬼节的同一天,昌东县的鬼市也遭受鬼物冲击了。不过他们那边还好,提前收到了一些风声,应对也及时,虽然有很大损失,但至少鬼市是保住了。” 我听了之后也不禁皱眉,顿时又回忆起了那天晚上发生的惨剧。后来我自己反思时,同样发现了许多疑点,但是却一直想不通个中缘由。现在,师父突然又提起了这件事情,看来他也和我一样耿耿于怀。 我问师父:“那些鬼为什么要到处冲击鬼市,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还有,鬼修又为了什么目的掺和进来呢?” 师父没有给我我想要的答案。他只是叹气道:“这些问题我也想不太清楚。不过,我还会继续查下去,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 我把师父送上了车,目送他离开。但是,他走之前的这一番话却给我留下了许多疑问。如果不是南亭的鬼市被毁,我也不会下定决心离开家乡到省城来读书。这件事情对于我来说,几乎就相当于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我和师父一样,也不想就此遗忘,终究还是要把它查个水落石出! 106 常胜帮 鲁胖子的脸色特别难看。 他的“病”已经好了,又能来上班了,但脸色却非常差。我很快发现,他那副黑脸就是冲着我来的。我不管走到哪儿,在干什么,他都是阴沉着脸在盯着我看。我感觉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 后来,趁着没开市之前林老板去进货拉食材的时候,鲁胖子勾勾手指头让我过去。我走到他面前,他凶巴巴地道:“新来的!你想干什么?”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道:“我没想干什么呀?我刚才就在那边摆桌子摆凳子而已。” “我是问你上次鬼市的时候想干什么?”鲁胖子的手指头都快戳到我脸上了,“妈的,谁让你多管闲事了?还敢跟老板说你要掌厨?你有那个能耐吗你?才来一个月,你就想靠拍马屁往上爬了是不?” 我被迫往后撤了一步,仰着脸去躲他的手指头实在是难受,也挺难看的。我不想跟鲁胖子吵,便解释道:“我没那个意思。只是如果那天不开工,我们所有人都要被扣工钱,所以我才跟老板说让我临时顶一顶而已。既然你病好了,那掌厨的肯定还是你嘛!” 鲁胖子却不领情,又破口大骂道:“妈的,你不要在那里假惺惺的了!那天被你这么一搞,现在变成只有我一个人被扣工钱了!我艹!” 我也有些恼火了,心想:他这是什么逻辑嘛?只允许他任性害得别人被扣钱,却不爽他自己造成的过错只由他自己一人承担? 我转头左右看了一下,想找其他人来帮我评评道理。可马小凳、老杨叔和胡婶都怕事,故意躲得远远的,那意思就是不想掺和进来,而这时林老板又还没有回来。于是我只好强忍下这口气走开,不去跟他计较。但鲁胖子还在后面一直骂骂咧咧的。 其实我也知道,他就是怕我抢他的饭碗。这种人的心胸本来就不宽敞,当自己的位置受到威胁时就只懂得用暴力或者恶语相向来攻击别人。我才来不久,实在不想跟他起什么冲突,这口气忍也就忍了,不想再去跟他计较。 林老板回来后,鲁胖子又一直在盯着我,看我是不是要去告状。我才没那么无聊,干好自己的活儿就行了。接下来,很快便开市了,大伙儿又开始忙碌起来。但鲁胖子似乎还不肯善罢甘休,暗地里又想着法子刁难我。 一般来说,我和马小凳去送餐的次序是轮着来的,只是偶尔碰到了要跑很远的单子,林老板才会跟我说让我去跑。因为我跟马小凳关系还不错,我的电动车也比他的自行车快,这个做法我也默认了的,不算是欺负我。但今天晚上,每次只要轮到是我的外卖单时,尤其是送餐地点特别远的时候,鲁胖子就故意把这一单的菜排到后面去,慢一点再炒。甚至马小凳都送完一单回来了,我还在等鲁胖子炒菜。 这样一来,无形之间我送餐的次数就减少了,也直接影响到了我今晚的小费。同时又因为送餐的速度慢了,我被那些点了外卖的老客们一通抱怨,还说要投诉到林老板那儿去,搞得我一晚上都很郁闷。 不过,在收摊的时候,我总算是开心了一把。来这儿干了整整一个月,终于第一次领到工资了! 林老板拿着账本给我细算了算:底薪一千,小费六百八十,这个月我的工钱一共就是一千六百八十块。1680!嗯,这个数字还蛮吉利的嘛!而且这个数比我在南亭时跟着师父干要挣得多。尤其是对于一份每三天才出工一次的兼职来说,这样的收入已经算不错的了。如此一来,除了可以解决我的生活费问题外,还能存下来一点当做明年的学费。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大半个学期就过去了,还有一个月我们就要放寒假了。我在新南华技校的校园生活一直比较平静,除了国庆时跟陆政、岳祥去学校后面的水塘子里游泳遇到了那只溺水鬼外,其他一切都还挺顺利的。不过,这并不代表学校里的气氛也是这么融洽,其实问题学生还是不少的。 这个学校里的学生来源复杂,有中考考上来的;也有高中考不上,被父母逼来学技术混日子的;还有像我一样,自己主动想来学门手艺的。学生的年龄层次拉得也很开,小的才十五、六岁,年纪大的像潘大姐那种都快三十了的也有不少。加之是全省招生,各个市县来的学生都有。这样一来,就总免不了会有人拉帮结派,形成一些小团体、小“帮派”。 最常见的就是以每个市县为基础组成的“老乡会”。南亭县来这儿读书的学生也有二三十个人,属于人少势单的哪一类,一般都比较低调。我也只是偶尔跟他们出去聚一聚,不算太积极。但是其他一些人多势众的大老乡会,就经常因为抢女朋友或是抢球场之类的事情起冲突,甚至是动手打架。 在这当中,家住省城本地的“地头蛇”帮派最多,势力也最大。学校里超过三分之一都是省城本地招来的学生,因此这些学生当中又还细分成了几个派系,比如“东城区派”、“西城区派”、“市六中派”、“铁路子弟帮”和“常胜帮”等等。有时候,他们之间也会起冲突打架,谁也不服谁。学校已经因为这一类的闹事行为开除过几个学生了,但是因为当中还涉及到要退学费之类的麻烦,管理力度也一直上不去。教管科和校警对此十分头疼,这股邪风也一直压不下来。 这一天下午,天气凉爽,我在宿舍里闲坐无事,岳祥、陆政和杜海波便要拉我去打篮球。我也欣然答应了。虽然我平时并不怎么爱打篮球,但难得跟舍友们一起去篮球场运动运动,玩一玩,也胜过呆坐在宿舍里无聊。 我们四个人只能凑一块儿打个半场,对面的篮球架还是空的。玩了大约一个小时,便又来了几个学生。他们直接往我们这边走来,带头的是一个留板寸头的家伙。我认得他们都是机修班的,留板寸头的在我们学校也算是“打”出名气来了。他名叫梁炳,听说今年已经二十来岁了,是在社会上“混过”的,然后又回来上学。 他同时也是常胜帮的“老大”。常胜帮里面的学生都是从省城郊区的常兴、永胜二镇过来的学生,便取了个牛逼哄哄的名号,唤作“常胜帮”。常胜帮人多,抱团,爱干架,下手也黑,一直想争做“新南华第一帮”来着。 都怪陆政、岳祥这两个家伙在外面胡叫,才给我惹了祸。梁炳就因为听说厨师班里也有一个“老大”,就屡次看我不顺眼,想找我麻烦。连我晚上坐在篮球场边修炼阴功,他也来找茬,问我是不是对他有意见,干嘛老坐在这儿监视他? 我实在不想惹麻烦,之前都躲开了,也懒得跟他计较。我来这儿上学就是为了好好学一门手艺,将来好找份好工作要讨老婆过日子的,本来就没想着要争这些虚头巴脑的“老大”名头。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吧! 可这一次梁炳偏偏又找上门来。明明一个篮球场上有两个篮球架,我们这边四个人,他们那边六个人,都只够打半场的,他就非得说他们要打全场! 岳祥单纯,看不出来对方是故意来找茬的,还说道:“那要不我们凑一起,刚好十个人可以打全场?” 对面那边一阵哄笑。梁炳一脸不屑地道:“你们的水平那么烂,谁想跟你们一块儿打球?我一会儿还有人要来,你们赶紧起开!” 陆政顿时怒了,叫道:“你说什么?有胆子再说一遍!” 梁炳瞪起眼珠子,走上前来道:“我就说你们烂了,怎么滴?” 眼看他们两个就要开始顶牛,我赶紧上去拦开,对梁炳说道:“现在你们那边人也不够,我们就再打一会儿。你们先在对面玩,等你们人齐了我们就走,行不行?” “不行!”梁炳的下巴翘起老高,故意要挑衅我,“你们现在就给我滚!” 我还没说话呢,陆政又要暴起了。他怒道:“你们凭什么来赶我们?这球场又不是你家的!” “就凭我们人多,怎么样?”梁炳的目的很清楚了,就是要挑起我们的火气,纯粹是来找架打的。陆政实在气不过,就要冲上去动手,却被我死死拉住了。他的力气比不过我,被我一路推着走了。梁炳等人见我们这边熊了,便“嘻嘻嘻”地笑起来,还在后面不停地嘲笑我们。 “行了,不要跟他们闹”我把陆政推到了篮球场外,才放开他,“走了!下次再来玩!” 陆政依然忿忿不平,反而质问我道:“老大,你怕他们干什么?他们想打架就打呗!还指不定谁先被打趴下呢!” “傻呀你!”我吼他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四个人,人家六个,你能保证打的赢吗?就算打赢了又怎么样?说不定到时候两边被一起都开除了!” 岳祥这时候也来劝,道:“算了,陆政。大哥说得对,不值得跟他们一般见识!” 杜海波更怕事儿,刚才就躲得远远的,现在也附和道:“对呀对呀!不要在学校里打架!如果我因为打架被学校开除了,那我爸妈肯定得把我腿都打断了!” 几个人都来劝,但陆政明显心里还是很不服气,嘴里也在骂骂咧咧的。不过,我救过他的命,他向来不敢跟我吵。见我先走了,他也只好悻悻地跟着往宿舍走,回到宿舍后就闷头打游戏发泄去了。 107 油炸鬼的心仪对象 随着天气越来越寒冷,我在省城新南华职业技术学校的第一个学期也很快就要结束了。我这边因为考试科目少,放假比韩婕要早了一个礼拜。于是我便在学校里多待了几天,顺便坚守完西岭公墓的最后两次鬼市。鬼市这边在春节期间要停市一个月,老板们、摊主们和打工仔们也要回家过年了。 等韩婕考完了最后一门试,我约上油炸鬼,三个人一起搭车回南亭县。到家后又过了两天,区东和黄丽君也回来了,五人组终于再次聚首。可搭配还是不变,油炸鬼依旧是单身狗一只,我们其他四个人又免不了嘲笑他一番。 油炸鬼也很郁闷。他去上大学之前还发誓说,一定要在大学里找到一个女朋友。结果去了才发现,大学里妹子更少,狼更多! “还不如在高中的时候就找一个呢!”他大叫后悔。 “谁让你那么爱挑呢?”韩婕奚落他道,“高中毕业班的时候,男女生比例刚好一比一,不管怎么配对,总还剩一个给你吧!” “你就别再笑话我了!谁来给我配对啊?”油炸鬼天天跟我们混一块儿,于是就天天吃狗粮,而且还是双份的,绝对管饱! “现在也还不迟呀!”黄丽君难得也加入进来一起开油炸鬼的玩笑。她道:“据我所知,咱们原来毕业班的女生还有不少没找着男朋友的。你趁着这个寒假,还可以亡羊补牢嘛!” 油炸鬼还真就低头认真地想了想,然后问道:“不骗人?” 韩婕见他居然上钩了,便继续忽悠:“我们怎么会骗人呢?这样好不好,你先说说看你到底心里对谁有意思了。如果她确实还没有男朋友,我们再一起帮你想办法,约她出来玩!怎么样?” 油炸鬼心痒难耐,脸皮却很薄,迟迟不肯开口讲他心仪的女生是谁。我看得烦了,直接给了他一脚,骂道:“犹犹豫豫的,怎么干得成大事?活该你一辈子打光棍!” 油炸鬼这才支支吾吾地憋出来一个名字:“李丹!” “李丹?” 其他四个人顿时目瞪口呆,这个答案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女孩在班里最低调了,属于闷头学习,而且还很不会打扮的那种。油炸鬼则平日里喜欢咋咋呼呼的,属于没事儿就人来疯的那种。我脑补了一下油炸鬼和李丹站在一块儿的画面,感觉这两人似乎风格也不搭呀! “为啥是李丹?”区东最惊讶了,他跟油炸鬼待在一起的时间比我多,“我可没见你和她说过一句话啊!” 我也道:“对呀!她成绩一般般,长相也一般般,你看上她啥了?”话刚说完,韩婕就给我胳膊上拧了一下,骂我肤浅。 油炸鬼又开始抓耳挠腮了,那张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再也不肯说一个字了。 韩婕打圆场道:“别听他俩在那儿乱讲!人家李丹挺好的!既然我和黄丽君答应帮你了,这事儿就包在我俩身上!改天我们先去打听打听,问问她现在还有没有男朋友。如果没有的话,就帮你俩撮合撮合!” 黄丽君在一边也是点头说“对对对!”。女人似乎天生就对这种事情特别热衷,哪怕是声称最讨厌“八卦事件”的韩婕。 我和区东却是依然不看好。原因一是油炸鬼脸皮太薄,天天跟我们混一块儿,但丝毫没有学到我们俩的半点长处。二是李丹也考上大学了,还是在外省上大学。这两人就算认识了,以后相隔上千公里,怎么约会呀? 但开玩笑归开玩笑,作为好朋友、铁哥们,我们肯定还是会支持他的。如果油炸鬼也能脱单的话,那五人组就会变成六人组,双数明显就比单数和谐许多。据说,六人组合就是小团体的最佳人数,八个太多,四个太少,五个、七个又是单数,不好搭配。经典美剧《老友记》里就刚好是六个主角,三男三女。我们现在就缺一个女的了。 回家除了呼朋唤友重聚之外,我自然也少不了要往排尾村的师父家去看看。师父现在明显闲下来许多,每次去他都在家,似乎天天都在练毛笔字。我又问了他一些我关心的情况,比如风谷岭下那个矿洞里的阴脉出口怎么样了? 师父道:“你去省城上学了之后,我闲着也是闲着,跟苏老板过去花了几个晚上的时间就把洞口的阵图给补好了,外面的木门也换了新锁。这回,我们不单单设了缚鬼阵,还设了个小陷阱,埋了预警符。如果有活人贸然闯进去了,苏老板那边也会收到讯息。” 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这样应该就稳妥了。预警符是一种比较高阶的符箓,跟西岭鬼市上外卖菜单用的那种符箓很像,都属于可以远距离传讯的飞符。不过,预警符可以传讯的距离更长一些,但传递的讯息就只能是一种,功能跟银行、金铺里安装的警报器差不多。西岭鬼市用的菜单符箓可以传达的信息量要丰富了许多,但传讯范围却大受限制,只能勉强覆盖到西岭公墓的整个坟山,可谓各有所长吧。 我看师父目前实在是无所事事,便又问起他下一步的打算。师父道:“最近我也就是偶尔出去帮人家料理一下丧事,或者看看风水,选选墓地啥的,收入还不够我交这院子的租金。但是我干这一行都干了大半辈子了,现在就算我想改行也不知道能干什么!” 我心想也是,鬼市被毁后师父的收入直接少了一半。近来阳间又平稳,也没有什么捉鬼的法事可做,师父的日子不好过呀! 我问师父:“那您有考虑要搬离南亭吗?” 师父摇了摇头,道:“我在这儿都住了二十几年了,不想再跑来跑去的。” “那您没了收入,又该怎么生活?” 师父道:“这个你倒不用担心。我几十年下来,早就把退休养老的钱都存够了。就算我从现在开始啥活儿都不干,也饿不死我。” 听到他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随后师父又主动提到了乱葬岗的情况,他说这半年来上面又新住下了几只新鬼,一些是刚死不久的,一些则是他从别处迁过去的野鬼。如果乱葬岗上的鬼再多一些,他就打算还在上面重建鬼市。 “重建鬼市?这个是好事儿呀!”我也觉得这是个好提议,不单单师父又能找到事儿做了,包括原来的那些摊主也可以受惠。 “但现在最主要的问题还是鬼太少。”师父却没有显得很乐观,“我前段时间也正在想办法将散落在县城周边各村落的鬼都移居过来,那样比光等着活人死了变成鬼,再安置过去快得多。” 我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县城周边散落的孤坟野鬼也不少,算一算也差不多能有三五十只吧。” 师父还是摇头,道:“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那些不是在野外游荡的无根野鬼,他们可都是正儿八经的墓鬼,离不了自己的遗骨、阴穴。要知道迁坟是大事,不能勉强,活人和死人的工作都得做通了才行!若是容易的话,乱葬岗没出事之前我就想这么做了。” 讨论来讨论去,这件事虽说好,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而后,师父又拉住我的手,说要检查我的阴功修炼进度,这次就比上次他在茶馆里检查时要仔细许多。 师父把完了脉门,对我道:“嗯,跟上次的情况差不多,功力进展缓慢,但脉象还算平稳。不过,你新提炼入丹田的阴力不够精纯,可能就是跟你修炼的时辰不对有关。” 我忙问师父,这种情况要如何解决? 师父道:“你春节前这几天,每个晚上都要到我这儿来一趟,我要好好**一下你的修炼功法。另外,我再用阴元辅助,给你调理调理。阴元里蕴含的阴气十分精纯,下次你再遇到修炼时阴气不纯这种情况,可以直接用阴元修炼补充。” 我苦笑道:“师父,您这话说的?阴元这种东西又不是菜市场上卖的大白菜,我去哪儿找那么多去?再说了,一个阴元差不多值一百块钱人民币呀!我又不是富二代,身上好不容易攒下来这几个阴元,还指望着卖掉换钱去交学费呢!” 师父骂道:“你这视财如命的毛病怎么一点儿也不见改?人重要还是钱重要?这阴元也好,钱也罢,都花在你自己身上了,还能便宜了别人?” “话虽然这么说,可我不还得省吃俭用才能凑够学费不是?不然,毕不了业我以后怎么出去找工作?”我不服气,继续诉苦道。 “学费的事儿总有办法解决。”师父却不认为这是一件头疼的事情,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如果你下学年真的没钱交学费了,再来找我拿,我这儿还有点钱。” “算了吧……”我嘀咕道,“您自己现在都还是无业游民呢……” 看望完师父,我又顺便去苏老板的寿衣店也坐了坐。苏老板见了我特别地高兴,又是拥抱又是去泡茶的,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喝过了两口茶水,苏老板便问我:“我给你的纸人纸马用上了没有?效果怎么样?” “还没有机会用……”我很抱歉地道。 “没用上也不要紧,没事就是最好!”苏老板并不介意,还是乐呵呵地道。 我转头看了看苏老板店里的情况,好像积攒的库存有点多呀。我问他:“苏老板,你这店里最近生意怎么样?” “店里嘛,生意还跟原来差不多,不好也不坏。”苏老板道,“但是,唉,现在单单做活人的生意,肯定不比从前啦!” 我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是什么。不过,他比师父还能好点儿,至少还有个铺面能够维持经营。我又问他:“苏老板你不是有车吗?可以考虑去百花岭做生意嘛!” 苏老板摇摇头,道:“老刘那边的规模太小了,也太远了,赚的钱说不定都不够入场费和来回油钱的!” “这个倒也是,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还没想好。不过,”苏老板顿了顿,又道:“你知道我是纸傀门的人,在省城那边也有纸傀门的堂口。” “知道!知道!”我拍拍大腿道,“我在西岭鬼市上见过,公墓管理处的冥币就是你们纸傀门在负责统一印制!” “哟,你知道的还挺多的嘛!”苏老板惊讶道。 “还行吧”我小小地得意了一下,把去西岭鬼市打工的事也跟苏老板说了。 苏老板道:“嗯,你这样挺好的。我呢,最近也在跟门中的长老沟通,看他们能不能把我调回省城去。南亭县这边的情况已经是这样了,我再继续留在这儿似乎也没有太多的必要。” “这样也好呀,说不定以后我们就能在西岭鬼市上见面了!”我在那边人生地殊,如果苏老板也能过去,多个熟人帮衬也是好的。 “希望如此吧!”苏老板最后道。 又在家待了几天,便到了春节。我们这儿过年的气氛还挺不错,每天就是吃吃喝喝,放放烟花,打打麻将。我还跟着老爸老妈回了昌东县本家一趟,把该走的亲戚都走了一遍。这当中,居然还见到了纺织厂的那位叔公副厂长。 我倒是没什么,那件事儿对于我来说早就翻篇了。但他却是很尴尬,一直在避免跟我直接面对面。后面他又拉了我爸到一边去,不知聊什么聊了很久。回来后老爸递给我一个红包,说是叔公给的压岁钱。 我疑道:“我都多大的人了,他还给我压岁钱?” “哎呀,给你你就拿着!哪儿来这么多废话?”老爸不耐烦跟我解释,又跑去陪本家那几位长辈喝酒去了。 我拆开红包一看,嘿!八百块! “这还差不多!”我心里笑呵呵的,“正好我缺钱花呢,这钱不拿白不拿!” 108 一石二鸟的计划 年后,我又闲着无事了,便找来区东和油炸鬼一起去打台球。韩婕和黄丽君年前答应的事情也终于有了回话:李丹还没男朋友呢! 因为这个,我们仨见面的时候又免不了拿油炸鬼来开玩笑,说他脱单的机会来了。油炸鬼在我们面前倒是能放开些,但还是对如何搭讪女生完全没有经验。他先来问我,道:“牛腩胜,你小子脸皮最厚了,居然把我们班的两大美女都追了一遍,还不赶紧给我传授传授一些秘诀!” 我笑道:“没秘诀,就像你说的,就靠脸皮厚!” “我不信!你小子不厚道,总爱背地里瞒着我们去泡妞!”油炸鬼完全不吃我这一套,又来纠缠我。 唉,这小子真没眼力劲!难道我还在区东面前跟你讲,当初我是怎么把黄丽君追到手的么?我翻了翻白眼,一脚把他踢开。我道:“你去问区东!他的脸皮比我还厚!” 区东倒是不管羞不管臊,他是痞子气、混不吝的一个人。他一边吐着烟圈,一边淡定道:“脸皮?想泡妞,你还要脸皮做啥用?赶紧的,先把你那张猴脸扔一边去,别靠我这么近!” 油炸鬼见我们两头都嫌弃他,又开始抱怨道:“哎,我说你们两个,还是不是好哥们?韩婕她们都去问了李丹了,人家这会儿肯定知道是我在问她的情况,我现在是赶鸭子上架,下不来了呀!” 我见他真急了,便笑骂道:“你看看你,才说两句就急,说明这脸面还是要的。我们俩教你的也没错呀,泡妞首先第一条,就是不能脸红,不能急!相反的,你最好能想办法把她给逗脸红了,那样你就成功一半了。” “果真如此?”油炸鬼半信半疑,又去问区东。区东摆架子,只应了“嗯”。油炸鬼便也信了,但说下次还要亲自问一问黄丽君是不是这么回事? 这家伙,在女生面前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在我们面前却跟长了一张“唐僧嘴”似的,啥话都说,啥事儿都打听。自己的事儿还没搞明白呢,又去瞎打听区东的事儿。 “哎,我说猪脚东,你追着黄丽君去到那么远的地方陪她上学,真的管用不?” 区东眼一瞪,道:“咋不管用?我每天下午下了班就去接她下课,然后再一起去吃饭。她班上的同学都认识我,就算有几个弱鸡、胆小鬼想打她的主意的,也只能是干看着流口水!” “哦!那黄丽君不介意?” 区东摇了摇头,道:“她介意什么?她还就喜欢我这样呢!” 油炸鬼羡慕道:“你这家伙真有福气!找到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女朋友!算你有本事儿!”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喝水呢,差点没噎着!妈蛋!那也是我前女友好不好?能不能不要那么露骨地称赞我的继任者! 不过,我和区东已经就这件事情达成了共识,心里的结也早就解开了。更何况我现在有韩婕了,我倒不会因为这种傻话去记恨谁。但接下来油炸鬼的话却更加引起了我的兴趣。 “哎,猪脚东,咱们这儿都是铁哥们,也没啥不好意思的。”油炸鬼又贱兮兮地挨到区东旁边,问他:“我就问你吧,你们俩在一块儿这么久了,又在异乡相依为命,有没有哈……有没有机会那个过?” “哪个?”区东一下子还听不懂他的意思。 “就那个呀!”油炸鬼连比带划的,后来干脆一拍大腿,道:“就说你还是不是处男吧?” 区东一听就笑了,露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道:“哦,这个呀?早不是了!” “卧槽!”油炸鬼大惊小怪地叫道。其实我在心里面也是喊的这句。 区东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引得我们俩一阵羡慕。油炸鬼又去追问区东感觉怎样?爽不爽?区东的回答就是直接给了他一记爆栗:“废话!” 油炸鬼还真是贱!在那边刚挨了一记揍,不长记性,转头又来问我。“牛腩胜,你那边呢?”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想搭理他。他偏偏还死缠烂打,还接着问。我又是一脚,将他屁股底下的凳子踢掉,让他摔了个屁股墩儿,骂道:“关你什么事?” 油炸鬼却不在意,反而哈哈大笑,指着我道:“你太没用了!亏你还是我们仨当中最先找着女朋友的!” 我被他嘲笑得很尴尬,又无话可以反驳,只有抱怨道:“我跟区东的情况还不一样!虽然都在省城,但韩婕和我又不在同一个学校,见面的次数比在南亭时少多了,更不用说能有独处的机会!哪有那么容易嘛?” 油炸鬼还是笑我。他刚才被我取笑得狠了,现在抓住机会就要拼命报复。区东倒是没怎么笑我,反倒来给我支招。他道:“这种事情,想成功,就一定要想办法在一起过夜!其他的都不管用!” 我道:“这道理我也懂啊!可就是没这个机会嘛!” “没机会你不懂创造机会么?”区东理直气壮地道,“按我的经验,要么是你先在外面租个房,然后找理由约她过来;要么就是一起出去玩,回不去了就只能在外面开房。你想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晚上的时间,怕没有机会么?” 我道:“你说的这些招儿我都想过了。但是,首先第一个方法就不现实,我没那个闲钱去租房,我还得是要住宿舍,所以只能往第二个方法去想。可我也试过了呀!她硬说要回去!” 区东又想了想,道:“这样,趁着这几天还没开学,咱们哥俩也在,就帮你一把。韩婕不是问过那李丹了么,刚好明天我们就组个局去唱卡拉ok,喝酒,让她把李丹也约出来。这样我们就一石二鸟,油炸鬼自行解决李丹去。我呢,就帮着你多给韩婕敬酒!一定要喝到晚晚再走,不到老板来赶就不走!到那时已经三更半夜了,肯定大家都回不去家了,然后你不就有机会了吗?” 油炸鬼咋舌道:“啊?还要扯上我呀?这就一步到位,我怕我搞不定啊!” “你滚滚滚!”区东骂道,“你明天能正常跟人家李丹说上三句话就不错了!到时候你就先提前送李丹回家,我们四个接着喝!” 区东这么一安排,我顿时觉得有希望了,虽说是下作了点儿……妈蛋!男女之间这种事情,还想搞得有多高雅么?再说,我和韩婕本来就是男女朋友关系,连双方父母都见了的,说她是我未婚妻都不过分了! 我拍拍区东的肩膀,道:“好哥们!这事儿要是成了,将来我们俩结婚的时候,你绝对是伴郎,跑不掉的!” 区东也来跟我击掌,这条特别“不要脸”的计策就这么愉快地敲定了! 末了,为了找回些颜面,我又逼问油炸鬼:“说到李丹,你老实交代,到底看上她啥了?” 油炸鬼的脸瞬间又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在我和区东的不停逼问和殴打下,他才从嘴里蹦出来一句:“她,她比较丰满……” “哈哈哈!” 我和区东笑得差点跌倒!这个理由确实是够充分、够实在、够没品! 事情都朝着对我有利的方向发展。李丹很爽快地答应了韩婕和黄丽君的邀请,我们六个人今晚就在县城最好的一家ktv订了包厢,说好了是不醉不归! 才隔了半年不见,李丹就有了很大的变化。或许是在大学里受了别的女生的影响,又或许是到了这个年龄段才开始特别注重自己的衣着妆容,李丹和之前在高中时相比,穿着打扮时尚了许多,整个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尤其是她今晚穿了一条修身的上衣,把身材衬托得凹凸有致,害得油炸鬼的眼都看直了。 不过还好,后面一开始有人唱歌,气氛就迅速活跃了起来。所有人一起碰过三杯之后,油炸鬼的紧张情绪也舒缓了许多。我们几个也很自觉,坐着坐着就变成了两两一对搭配,油炸鬼自然就和李丹组成一对。后面摇骰子喝酒,油炸鬼想表现,就要抢着喝。我知道他酒量也一般,就在桌底下踢了他一脚,使了眼色。 不曾想李丹也放得开。她对油炸鬼道:“不能光让你一人喝了呀,下一杯输了我来喝!” 这样一来,场面就更火热了!这种时候,一般就是有仇报仇,没仇结仇。区东提前跟我勾结好了的,所以我和韩婕这一组今晚上输的最多,连累韩婕跟我一起喝了不少。她的脸蛋变得红扑扑的,但看起来还是能勉强撑得住。 玩到晚上十二点,李丹说要走了,黄丽君也说那就到此结束吧。我和区东立马反对,道:“李丹家住得远,就让柯景贵先送她回去,我们四个接着玩!”我和区东还唱起双簧,互相挑衅表示不服气对方,一定要把对方喝趴下。 油炸鬼得了机会,便独自送李丹回家去。我们都已经帮到这份上了,至于他还能取得多少进展,就只能看他自己了。 然后接下来,就是区东表演的时间了。 109 又断片了 油炸鬼送李丹回家了之后,包厢里就剩下我、区东、韩婕和黄丽君四个人了。区东率先跳出来喊人少了,不配对了,接下来四个人各喝各的! 他明面上是要跟我对着干,但暗地里枪口却对准韩婕,“误伤”了她好几次。韩婕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喝下。论喝酒和摇骰子,区东是专业选手,我们三个都是菜鸟。只要他有心帮我,再加上我暗中“通敌”,整个场面都在他的掌控之下。第二场酒喝下来,输得最多的韩婕说话都大舌头了,依靠在我的肩膀上醉眼惺忪。 到了凌晨两点,包厢里的灯光骤然全部亮了,卡拉ok的音乐也停了。服务员进来说,营业时间结束了,他们要打烊了。于是,我扶起韩婕,区东扶着黄丽君,四个人踉踉跄跄地走出来ktv。 按照事先设计好的台词,我先问道:“这么晚了,你们打算怎么回家?” 区东自然是大声回答:“不回了!我家没人管得住我!” “那黄丽君呢?”我又问。 黄丽君还在犹豫,区东又抢先对她道:“哎呀,你也别回了!省得回去还要挨骂!就跟我走吧,明天跟你爸妈说是去韩婕家过的夜好了!”黄丽君听了,脸上害臊了一下,但也没有表示反对。 “她去我家过夜?那我去谁家过夜呀?”不曾想,韩婕却插了一句嘴,把我的台词给打乱了。不过这句话也正中我的下怀,看来她确实是醉了! 我赶紧接道:“你就跟我走了呗!我也不回去了。” “哦……”韩婕晕晕乎乎的,紧紧地拉住我的手臂,勉力保持身体的平衡,怕走路走摔了。 “那就这样吧,我们各走各的,互不妨碍!”区东得意地对我眨了眨眼,那意思就是:“哥们我就只能帮你到这儿了!祝你成功!” 我诡计得逞,自然很开心,扶着韩婕就往最近的酒店走去。那酒店的房间还挺贵,要三百块一晚。不过我想了想,第一次这种美好而珍贵的经历,用好一点的房间也是值得的,于是就开了一间。 可就在要坐电梯上房间的时候,韩婕似乎突然清醒了,问我:“这是哪儿?” 我一下子慌了,结结巴巴道:“酒……酒店呀!” 韩婕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问:“酒店?你酒还没喝够吗?” 我愣了一下,赶紧点头:“是呀,我们上去再喝过!” “那酒呢?” 我看了看自己空空荡荡的双手,灵机一动,指着大堂一侧的小超市道:“酒不在那儿吗?我们这就去买,好不好?” “好!”韩婕冲我媚笑道。看来她是醉过头了,思维逻辑都混乱了。我暗自擦了一把冷汗,又扶着韩婕去小超市里买了一打啤酒和几包零食,这才终于坐上电梯往客房去了。 房间里还是挺舒适的,装修精致,灯光柔和,再配上一米八的大床,完美! 我放下东西,扶稳了韩婕,很温柔地捧着她的脸,深情地亲吻她。亲了一会儿,韩婕又突然把我推开,笑道:“不给你亲了!除非你喝酒能喝赢我!” 我道:“好好好!我再陪你喝两瓶!” 于是我在茶几上把啤酒和小吃都摆好了,两个人又开始喝第三轮。房间里没骰子骰盅,我们便用猜拳的。我心想:“韩婕现在也就是醉酒后暂时的回神,我让着她点,再过一会儿她肯定就彻底醉了!” 就这样,韩婕又喝完了一瓶,我则喝了两瓶。我说咱们不喝了,休息吧?韩婕执意不肯,还要接着喝,还醉醺醺地对我道:“呵呵,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想骗我上床去,然后做坏事!呵呵,这样吧,如果你陪我把这些酒都喝完了,我就随了你!” 我大喜过望!既然她都已经把话挑明了,我也没必要再去费尽心思哄骗。我叫道:“一言为定!来,继续喝!” 这下子,酒喝得就更快了。我心想,反正酒就剩这么多了,不管她喝我喝,总之喝完了就没有了。于是,我加快速度,大口大口地喝,猜拳的时候也很随意了,连着输了好几把也丝毫不在意。 也不知喝了多久,一打啤酒终于全部喝完了。我指着韩婕笑道:“这下你完蛋了!你是我的了!”韩婕也在冲着我笑,仿佛等着我主动去表现。 接下来的事情自然就顺理成章了,我走过去一把抱住韩婕,把她抱到那张一米八的大软床上,然后,然后…… 然后我居然记不清楚后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窗外的阳光透过轻薄的纱帘散射进屋内,让我感觉特别刺眼。我又花了一点时间才弄明白了自己目前身处的位置:“哦,我想起来了!昨晚我们在ktv喝完酒后,我带着韩婕去酒店开房来着!” “那韩婕呢?”我又转过头去找,发现韩婕就躺在我的臂弯里。我没有去打扰她,只是静静地欣赏她的睡容。韩婕的脸上带着恬静而满足的微笑,依偎着我,像一只温顺的小猫一样,睡得正香呢! “她现在已经完完全全成为我的女人了!哈哈!”我心里顿时升起一股男性的骄傲和豪气,洋溢着幸福的感觉。我终于破处了!终于不再会被油炸鬼嘲笑了! “但是,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过程呢?”我努力去回想,却始终想不起昨夜那一番云雨的细节来。“难道我就靠着自己的本能和冲动就搞定了这一切?” 我不禁有些遗憾,这么珍贵的人生第一次,居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而且在我的脑海里,居然没有能够保留下一丝美好的回忆! “哎,好像哪里不对劲?” 随着我的意识和身体感官从沉睡中慢慢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我突然发现下半身部位传过来的触觉信息好像有点不太符合逻辑。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上半身和下半身,上半身是光着的,可下半身……居然是穿着裤子的!而且连长裤都没有脱! “什么情况?难道办完事后,我还把裤子又穿上去了?我没有那种强迫症吧?”我翻过身去,又急急伸手去摸韩婕,希望能直接摸到光滑细腻的皮肤。可手上的触感告诉我,她身上也是穿着衣服的! “不可能!” 我情急之下,便将整张被子掀开! “我艹!怎么回事?” 韩婕身上的衣服还是昨晚上她穿的那一套,一件都没少!傻子这时候都能看出来,她不可能也有同样的强迫症,会在完事后又把衣服穿回去的!这样一来,结论就很简单明了了: 我!和!她!昨!晚!什!么!事!都!没!办!成! 韩婕被我这么一掀被子,便也悠悠转醒了。她揉了揉眼睛,有些疑惑地看着大吃一惊、疑惑万分、目瞪口呆的我,问道:“你怎么了?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我没有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韩婕又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物,喃喃道:“没有走光啊!你都看到什么了?” “问题就是我什么都看不到好不好!”我终于大大声地吼了出来。 “你想看什么?”韩婕很警惕地问道。 “我,我我我,我想看什么?”我语无伦次了,指着她身上的衣服,“你为什么还穿着衣服?你现在难道不应该是光着身子的吗?” “啪!” 韩婕直接给了我一记耳光! “流氓!”韩婕骂道,“翟自胜,你就是个流氓!” “我流……”我哭笑不得,捂着自己的左半边脸,弱弱地问道:“昨晚上我们俩喝到最后,不是一起上床来了么?” “是呀!”韩婕点点头,从床上坐起来开始扎头发,一脸不屑地看着我道:“可是你当时已经喝多了,说喉咙难受,就丢下我跑到厕所里呕吐去了!” “不会吧……”我哀嚎道。在那么紧要那么关键的时刻,我居然掉链子了!还是以这种特别丢人的方式! “哼!”韩婕一边说着,还一边用手扇着鼻子,“你抱着那个马桶吐了半宿,把衣服都给吐脏了。后来还是我把你的上衣扒掉,再用湿毛巾帮你擦干净,然后又费了好大劲才把你拖回到床上来睡的!” “不会吧……”我继续哀嚎道,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裸露的上身,感情这衣服还不是我自己脱的呀! “不信的话,你自己到厕所去看看,你那条臭熏熏的上衣还丢在洗手池里泡着呢!” 这样的铁证,这样的事实,已经由不得我不信了!我哭丧着脸,把怨气都发到韩婕身上去。“都是你害我喝了那么多酒的!本来我是没醉的,你偏偏说还要买酒上房间来喝!” “因为我想喝呀!我在ktv还没喝够呢!”韩婕耸了耸肩膀道。 “不可能!”我不相信她的说法,断然否定道,“你当时已经连路都走不稳了!为啥喝到最后,你没醉,我反而醉了?我不信你酒量有那么好!” 韩婕很淡定地笑道:“女人天生就有三分酒量,你不知道么?” 我突然有种被暗算了的感觉,难道……难道我和区东的诡计早就被她看穿了?难道她昨晚是在装醉? “哦!原来你昨晚上压根就没醉,后面是故意灌我酒来着!”我指着韩婕怒道。 韩婕毫不掩饰,反而得意地一笑,道:“你猜对了!但是那不能怪我,是你自己太弱了!耶!”她还故作妩媚,轻飘飘地冲我吹了一个飞吻过来,然后便走去洗手间里梳洗去了。 “啊!”我懊恼不已,忍不住大叫起来,“真该死!真该死!笨死了!笨死了!丢死人了!丢死人了!啊!” 我猛然扑倒在大床上,把头埋进枕头堆里,感觉都再没脸见人了! 110 “幸福”的烦恼 我确实是有点没脸见人了。 区东和油炸鬼后来跟我见面的时候,不可避免地就要逼问我那一晚上的经过。我又要面子,又不想说假话,关键是怕韩婕那边不配合,直接拆穿了我。我便推说那一晚我也醉得实在不行,第二天起来就断片了,啥也想不起来,自己也不知道做了没做。 区东和油炸鬼自然是不满意的,油炸鬼居然还真的跑去问韩婕。韩婕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竟没有揭我的底,直接给了油炸鬼一巴掌,叫他滚! 我们俩的这种暧昧的反应,让区东和油炸鬼猜不准是怎么一回事。我咬死了说,自己当晚已经把韩婕抱上那张一米八的大床了,后面的事情就真的是不记得了!鉴于我之前就有过喝醉酒断片的前科,他们也是将信将疑。 对于这种说法,区东便以自己的经验来推测:“既然已经到达这一步了,后面应该不会有差了!”但油炸鬼还是表示怀疑,居然还追问我床单上有没有红点。我的回答就是一记大脚板子踹了过去! 就在这种不尴不尬的气氛当中,寒假结束了,我们又要各奔前程去了。我和韩婕、油炸鬼依旧一起搭车去往省城。油炸鬼跟我们不同路,在长途汽车站便自己走了。我把韩婕送到广南大学后,自己才返回学校。 我回到新南华技校的宿舍里时,岳祥已经先到了,还把卫生先搞完了。到了下午,陆政也到了。他一放下行李就神神秘秘地拉住我,笑道:“大哥,下面宿舍楼门口有人找你!” “谁找我?”我愣了一下。 “你最希望谁来找你呢?”陆政笑嘻嘻地反问道。 韩婕?不可能,她才跟我分开,回广南大学去了。师父?也不可能,昨晚上我才最后一次去了他家修炼阴功,他也不会没事就跑来省城。我便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我猜不出来。” 陆政还是笑,道:“你的仰慕者呀!你的头号女粉丝呀!” “仰慕者?女粉丝?到底是谁呀?”我被他说得一头雾水,还是猜不出来。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旁边的岳祥比我还兴奋,手举得高高的,“是……” “哎,知道了也不要剧透!”陆政捂住了岳祥的嘴巴,对我道:“大哥你要想知道是谁,就自己下去看一看吧!” 我拿他们两个没办法,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自己走下了楼。宿舍楼下面来来往往的学生还挺多,因为这会儿正好是返校的高峰期,我一时也看不出来是谁要找我。 “翟自胜!” 突然我听到对面女生宿舍楼门口有人喊我。我仔细一看,原来是徐媛。她手里拎着一袋子东西,正朝我走过来。 “徐媛,你有事找我呀?”我问道。 徐媛的脸微微有点红,她道:“没什么特别的事,我就是刚从家里上来,带了些特产,拿来给你们尝尝。” 我接过了她手里的那个袋子,打开一看,原来是一袋子芒果,个个又大又圆,黄澄澄的。我道:“哇!这么大个!肯定很甜吧?” “嗯,我们家自己种的!”徐媛很开心地说道,“无公害、纯绿色水果,你们放心吃吧!” 我笑道:“那真是谢谢你了!可惜我这次上来没带什么东西,不然也可以回赠你一下。” 徐媛突然脸色变得更红了,很羞涩地对我道:“其实,其实我觉得你在上课的时候做的那些菜色看着都挺好吃的,下次要不你就请我吃吧!” 我愣了,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想吃我炒的菜,难道这有什么特殊的寓意吗?我迟疑了一下,感觉还是不好直接回绝她,毕竟手里还拎着人家送的芒果呢。我便很客气地道:“没问题呀,反正在课上做出来的菜又带不走,下次你想吃就过来拿。” “嗯!”徐媛很开心,又拿出手机道:“翟自胜,你把手机号告诉我呗,下次我们可以组织一下活动,两个宿舍之间搞搞联谊。” “呃,可以呀。”我还是不好拒绝她,把号码也告诉她了,又问道:“你们有什么计划了吗?” 徐媛道:“我们宿舍里好几个人都是下面市县上来的,省城这边的旅游景点都没去过,下次就组织去春游吧!” 我点点头道:“没问题呀!随便挑一个周末我们就可以去了,至于去哪儿,你们来决定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拜拜!”徐媛长了一个小圆脸,完全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是眯着的,就像表情包里的标准笑脸一样,上面是两道下月牙,下面是微微上翘的嘴角,还带着酒窝,特别的甜美。她笑着挥挥手,便跑回女生宿舍去了。 我的心很不争气地跳了几跳。面对这样清纯、可爱的小美女,任何男人都会失去抵抗力,更何况还主动向我表示了好感的! 我拎着芒果回到了宿舍,陆政和岳祥早就在楼上偷偷监视着了,一见我上来便去抢那个袋子。 “哇!真的好甜哦!”陆政咬了一口芒果,露出一副花痴样,故作女人状,“都甜到人家心里面了!哎哟,好感动哦!” “滚!”我骂道,一把将他推开。 岳祥也笑嘻嘻地跑过来瞎打听,问我:“大哥,徐媛跟你说啥了?直接表白了么?” 我瞪起眼珠子,骂道:“表白你个大头鬼啊!人家就是送点水果来给我们吃,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去春游,组成联谊宿舍?” “组组组!为啥不组咧?”陆政马上接话道,“除了徐媛,她们宿舍里还有几个不错的,你也要让我们兄弟几个捡捡漏撒!” 我翻了翻白眼,道:“那下次这种事情就交给你来操办好了!” “我不成。”陆政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你是咱们宿舍里的大哥,你不带头组织,谁敢带这个头呀?” “对呀!对呀!”岳祥也附和道,“大哥你就赶紧组织一下嘛!” 我感觉很无奈。平时我自己的事儿本来就多得很,除了学业,还要抽空偷偷修炼,还要去鬼市打工,韩婕那边也得经常来回跑,真没什么时间操心这种事情。但是,一想到徐媛那张可爱、羞涩的小圆脸,我顿时又沉沦了…… 陆政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样,又凑过来对我道:“我说大哥,你到底在犹豫啥呢?像她这种无知小迷妹很好得手的,何况还是主动送上门来的,不吃白不吃了!” “吃吃吃!吃你的芒果去吧你!”我一把抓住陆政手里的芒果,用力地往他嘴里塞,挤得黄色的果汁涂了他一脸都是,还滴到了衣服上。陆政嘴巴里被塞满了果肉,“唔唔唔”地直叫唤,这才不敢继续瞎比比了。 唉,其实我自己内心里也是挣扎万分!我目前正处于被韩婕拒绝了的迷茫期,又遇到了徐媛这么主动的妹子,一边是想得得不到,一边却是自己送上门来。我到底是为了爱情坚贞到底,拒绝诱惑呢?还是脚踏两条船,左右逢源? 不过说起来,被人暗恋总是好事儿吧,这只能算是“幸福”的烦恼了! 我刚到省城第两天,就接到了马小凳给我的电话。我有些奇怪,因为西岭鬼市要两天后才开市,而平时我们俩除了在鬼市上共事之外就很少接触了。不过,等他说完了话,我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唐老锅要办寿宴了! 唐老锅在省城的阴修圈子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他办寿宴自然少不了会请一些同行来吃酒,元宝门的众弟子肯定也会去祝寿。按理,我是完全没够资格去参加他的寿宴的。但元宝门本身就是搞餐饮的,唐老锅又是个老派人,办寿宴不喜欢去什么酒店、餐厅,就要在自己家里办。林大筷想在师父面前表现表现,就主动把这个差事给揽了下来。所以,明天的主厨就是鲁胖子,打下手的还是我们这几个原班人马。 马小凳说,他师父已经承诺了,明天的寿宴按加班给我们发加班费,而且还是双份的。明天学校这边还没有正式开课,我只需要去报个到就行了,有钱赚的机会自然是不会拒绝了。于是,我便答应了。 唐老锅的家我之前是去过的,第二天报完到,我便自己骑着小电驴“嘟嘟嘟”地过去了。唐老锅的家不算大,也没打算大搞,前面的平房已经不住人了,于是摆了三席,中间院子里摆两席,后面新楼的一楼客厅里再摆上一席,一共就摆了六席。这样规模小的宴席,我们五六个人来操办,其实是很轻松的。 这寿宴请的都是大活人,自然炒的也都是阳间菜。鲁胖子的厨艺其实还是不错的,加上今天是大老板过寿,他刻意要炫技一下,炒出来的菜色都搞得相当有水准,样样精致。我因为学过蒸面点和雕工,林老板便安排我去蒸寿桃。我也想表现表现,就蒸出了一盘三层大寿桃,个个滚圆饱满,红桃绿叶,也颇为好看。 111 大佬云集 寿宴准备到了上午十一点,元宝门的门人便陆续提前来拜寿了。门内上中下三代人,今天全部凑在一起,也就只有十六人。不过,这样的人数在省城的阴修门派里已经算是多的了,要不然也无法在西岭公墓的管理委员会里占据一个席位。 唐老锅明显比我初见他那一天要精神了许多。他今年已经八十有三,正是三年前办八十大寿的时候才宣布退休的。之前师父跟我说,唐老锅城府深,并不一定甘心放权给侯大盆。这次来我也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确实侯大盆对唐老锅还是恭敬有加,其他弟子也是鞍前马后,跑上跑下地帮忙张罗,这就足以表明唐老锅在元宝门内还是拥有最高威信的。我不禁暗自心道:“我师父猜的真没错,果然是老狐狸才最懂老狐狸的心思!” 元宝门的门内弟子年龄拉得很开。“锅灶铲盖刀”,这五位“老”字辈的基本上都已经满头白发。其中有一位我之前在鬼市上就见过,再除掉唐老锅,还有三位我是没见过的。我便偷偷去问马小凳。 马小凳是目前元宝门内辈分最低也是年龄最小的弟子,入门才刚满一年,林大筷甚至都还没有开始传授他阴功。唐老锅似乎也不太记得他还有这么一个小徒孙,叫了两次都把马小凳的名字给叫错了,搞得马小凳非常郁闷。 马小凳道:“坐在我师公右手边那两位是符老灶和王大盖两位师公,他们是在草芽巷那边的财神庙接生意的,所以一般都不会到鬼市来。坐在最下首的那位是赵老刀师公,他打理的正是我们元宝门在鬼市上最高档的一家门店:元宝楼!那儿是专门做粤菜的。不过,他现在都很少亲自下厨了,一般都是由他的徒弟,也就是站在赵师公身后的那一位金大勺师叔来掌厨。”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几个陌生的面孔。符老灶和王大盖穿着很土气,侍立身后的二代弟子们也是一副土鳖样,看来是平时做白事跟死人打交道多了,对自己的形象都不是很在意。赵老刀和金大勺倒是衣着得体,气定神闲,颇有大家风范。其中,赵老刀一直在默默喝茶,很少说话,其他的师兄弟也似乎不太愿意跟他聊天。 对此,马小凳又偷偷解释道:“我听我师父讲,其实赵师公才是元宝门里厨艺最厉害的人,当年也最受我几位师公的师父器重。但他在老字辈里排行最末,掌门这个位置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的。不过,现在元宝楼也就只有他才能镇得住场子,别人想抢也抢不走。” 我听了便顿时对赵老刀起了敬佩之心。他在元宝门里面跟其他人显得格格不入,也只有他才真正像是个名厨的样子。 到了中午十二点整要开席的时候,唐老锅请来的贵宾才陆续来到。这些人都是省城阴修圈里排得上字号的大门派的掌门人,也同时都是西岭公墓委员会里的委员,但大多数我都没还见过。 马小凳又免不了要给我逐个讲解一下:“那位矮个子的秃顶小老头就是九宫阁的掌门:余火锅儿!他们的渝派九宫格火锅最出名,于是就干脆给他们的门派取了个名叫九宫阁。但是他们的这位掌门小老头嘛,嘿嘿,那暴脾气是出了名的,谁都不敢惹,也惹不起!” “那位穿西装的假洋鬼子你看到没有?那是柳生门的掌门:柳生千味!柳生门就主卖日式料理,柳生掌门年轻的时候还去日本进修过,最拿手的就是寿司。不过,这位柳生掌门有点儿洁癖,那些老客身上不干净的连他家的店门都进不去,再有钱也不行!” “带老花眼镜的那位就是老饼家的家主:邴方!老饼家是家族生意,所有弟子都是姓邴的一家子人。他们专业做饼几十年,不单单在鬼市卖,在外面也开了不少店铺,很赚钱的!” “剩下的几位名气就稍微小一些了。座位依次往下的是纸傀门的曹掌门、鬼戏班的魏班主、黄泉汤的黄老板、画皮社的杜大娘。纸傀门我跟你讲过的,他们是专门开寿衣店的,也负责印制西岭鬼市上流通的所有冥币。鬼市上唯一的戏台子就是鬼戏班搭的,就只有他们可以在西岭后山上演戏,别人连说个相声、玩个杂耍什么的都得经过他们同意。” “黄泉汤是除了开澡堂子之外,还开了个按摩店,专门伺候鬼的。嘿,虽说我们也是伺候鬼的,可谁也做不到他们那么下贱,没品!画皮社也是差不多的货色,平日里在殡仪馆帮死人打扮也就算了,晚上还跑到鬼市上帮鬼化妆打扮、美甲烫头。尤其是她们的那位老板娘:杜大娘,唉,七老八十了还风骚得不得了!我每次一见到她,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忍不住要掉一地!你别看我师公对他们还算客气,其实私下里,其他门派都是挺瞧不起他们这两派的!” 听了马小凳啰里啰嗦地介绍了这么多,我也难得对省城的阴修门派终于有了一个直观的了解。我在一旁细细观察,发现这些人虽然表面上都客客气气,谈笑风生,但话里话外总有些明讽暗喻的,没几句真心话。估计平时他们互相之间勾心斗角、明争暗斗的事情都没少干。 “哦,对了!”马小凳拍了拍脑袋,又道:“还有一个大门派的掌门人没有到呢!” “谁呀?”我问。 “火龙帮的帮主:龙大勇!” “他为什么没来?” “哼哼!”马小凳却冷笑了起来,道:“火龙帮和我们元宝门一向最不和。我估计师公出于礼节,他的请柬也肯定是送过去了的。不过,都开席了还没到,明摆着就是不想给面子了呗!” “火龙帮是干嘛的?” 马小凳道:“火龙帮主要就是搞烧烤,在鬼市上的烧烤摊都是他们的。” “那为什么……” 我刚想再问问为什么火龙帮跟元宝门不和,林老板就跑了过来,大喊着:“开席了!开席了!都愣着干什么,快上菜呀!” 我和马小凳赶紧住了嘴,麻利地开始端菜上桌。主席设在了新楼的客厅里,唐老锅坐在主位,其他各派掌门分列左右,侯大盆作为元宝门的大弟子和西岭鬼市委员会的代理委员,也在最下首陪坐。 院子里的两席,坐的都是元宝门的门人。前面平房里的三席才是唐老锅的其他近亲、好友所坐。至于我们这几个帮厨的,就只能等人家都吃完了散席了,才能凑一块儿吃点剩的。不过,我们今天来就是干活儿来了,有工钱拿还计较这个么? 寿宴一直办到了下午三点才散了。我吃完饭又帮着把卫生都搞完了才撤。开学后这两天一切正常,也没啥可说的了。 112 鲁胖子惹了大祸 正月十五过后,西岭鬼市便正常复市了。俗话说,先抑后扬。休市这一个月里,可把那些老客们给憋坏了,于是在节后便出现了持续的旺市,连着几个鬼市日的行情都是火爆大赚。林老板每次收钱都收到手软,我和马小凳也是跑外卖跑到脚软。马小凳吃不得苦,又在他师父面前抱怨。林大筷倒也不抠,索性给大伙儿都加了工资,自然又是一片欢呼。 但是,不和谐的音调依然存在。鲁胖子年前被林老板骂了一顿,还扣了工资,才稍微收敛了一些。可到了年后,他又故态复萌了。鲁胖子好酒好赌,据马小凳打探到的小道消息,上次那回就是因为他喝醉了酒,又跟人去打麻将,便索性撒谎说自己病了。其实他那天啥病也没有,就是打了一宿的麻将。 这一夜,鲁胖子又是姗姗来迟。他一走进摊位,所有人都闻到他身上那一股浓浓的酒味了。林老板不高兴了,把鲁胖子叫过去,说了他两句。鲁胖子回到灶台前,就故意把那些锅铲瓢盆弄得“叮当”响,拿厨具来撒气。 此后,一整晚上鲁胖子也是全程黑脸,要么是骂老杨叔配菜、上菜慢了,要么就是骂胡婶碗碟洗得不干净,就连我和马小凳也免不了被他一阵吼,嫌我们打包太慢了,妨碍他炒下一锅。他这样一闹,把坏心情都传染给了所有人,搞得大伙儿都不开心,林老板对此也是毫无办法。 鲁胖子自己心情不好,炒的菜也是不甚用心,又惹来老客们一阵抱怨。林老板只好跑过去道歉,结账时还给几位熟客打了折扣,才免了人家去投诉。可快到了收摊的时候,却终于惹出一件**烦事来! “唔唔唔!唔唔唔!” “哎呀!这是什么呀?呸呸呸!” 那两位常来的饿死鬼老客正在埋头狼吞虎咽的时候,突然有一位就大声喊叫起来。我们都转头去看,其中一位已经被吓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不停地吐出嘴巴里的炒粉,同时还死死地盯着他的另外一位同伴。那位更倒霉的老客憋红了脸,嘴巴被撑得老大,里面是一大团炒粉……不!不单单是炒粉,还有别的东西! 那老客用手从嘴巴里抠出来一块黑乎乎的东西,越拉越长,越拉越大,卧槽!居然是一块抹布! “呕!”那两位老客一起弯腰猛吐起来。接着,又引起了连锁反应,相邻几桌的老客们也集体呕吐起来! 哎呀,那场面真是恶心!我们这几个大活人也受不了了,纷纷转过头去不敢再看。可林老板不行呀,他还得跑过去安抚,不停地作揖鞠躬道歉。 “对不住了!各位!今晚所有人的消费都免单!都免单!” “免单就完事儿了么?”那位中了招的老客气得直跳脚,指着盘子里那块大抹布,骂道:“这种东西你们也拿来当粉条炒给我们吃?真以为我们这些鬼都是好忽悠的凯子么?不行!我们要投诉!我们要赔偿!” “对!我们要投诉!我们要赔偿!”这下,不单单是那两位老客,就连其他桌上的老客们也跟着起哄,大声嚷嚷起来。 这么一嚷嚷,可把全鬼市上的活人和鬼都吸引过来了。谁不喜欢看热闹?尤其是这种大热闹!围观的老客们弄清楚情况后也是同仇敌忾,一起强烈谴责我们这些“无良商贩”,伸出来的手指就像一根根标枪一样,不停地对着我们猛戳猛戳! 而另外一些摊主店主,虽然没有跟着起哄,但也是在暗地里幸灾乐祸。这西岭鬼市上,门派林立,竞争异常激烈。如果有哪个摊位或者哪个门派因为犯了错而被扫地出门,是不会有人同情的,毕竟少了一个竞争对手总是好事。 林老板被吓得连连作揖,四处道歉,就差没跪下了。鲁胖子知道是自己闯的祸,这会儿酒也被彻底吓醒了,就躲在灶台后面抱着脑袋不吭声。我们另外几个打工的也是惴惴不安,谁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呀! “都别吵了!到底怎么回事?” 一声大吼把所有人的声音都给盖住了,接着一个身穿黄色长袍的大块头中年男子挤进人群当中。那人身材高大,留着一头乱腾腾的卷发,身上的袍子黄里带红,红里又带黑,袖子、胸襟上都蹭了不少油渍。他挤进来的时候,旁边的人和鬼都纷纷捂住鼻子闪开,唯恐靠他太近。这人身上的膻味太重了! 我偷偷问马小凳那是谁?马小凳吐了吐舌头,道:“这下惨了!他是火龙帮的帮主,也是鬼市管理委员会里的委员之一:龙大勇!” 哦!这人前两天马小凳还跟我提起过呢,那天唐老锅办寿宴,请了他却没有去。我又问道:“为啥说惨了?” “火龙帮一向跟我们元宝门不和,在委员会里也是互相看彼此不顺眼。这回让他逮着机会了,还不把我们给搞死!”马小凳扁扁嘴巴摇摇头,一副听天由命了的表情。那边林老板的脸色更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龙帮主!你可得好好帮我们主持公道呀!”那两位饿死鬼老客顿时又喊起冤来。 龙大勇走到他们那一桌,直接用手拎起那块黑乎乎的抹布,冷笑着问林老板:“林大筷,你这是什么新菜色呀?炒粉条变成炒布条了?” 林老板面色铁青,但还是咬紧了牙认错道:“这确实是我们的失误,应该是洗锅的抹布掉进锅里了。” “失误?”那位吞了抹布的老客十分激动,大声嚷嚷道:“我都快吃到肚子里了,你跟我说失误?要不然你也来吃吃看!你要是能把这块抹布也整个塞到嘴里,我就不追究了!” “对呀!有本事你就吃进去呀!” “这抹布是能吃的东西吗?简直就是欺负‘鬼’嘛!太过分了!” “吃吃吃!赶紧吃!让他自己也尝尝味道!” 围观的老客们又群情激愤了一番,纷纷指责林老板的托辞,用各种难听的话骂他。林老板众口难辨,只好低头认罚。 龙大勇手掌向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对林老板道:“你也看到了,惹出这么大一件祸事来,可不好收场咯!我不罚你也不行哦!” 林老板低头道:“出了错就要认罚,这个规矩我懂。您说吧,要怎么罚我?” “这样嘛?”龙大勇考虑了一下,却又去问围观的鬼们:“大家伙儿说说看,要怎么罚他们才公道呀?” 林老板一听他这么说,脸色又是一黑。我也看出来了,这龙大勇身为委员,是可以直接处罚违规的摊位的,但他自己不去做决定,却故意去问围观的老客,明摆着就是要煽动群众,把林老板往死里整! 果不其然,那帮老客们都是看热闹的不怕事儿大,各种夸张的意见都嚷嚷了出来。 “就罚他们把那块抹布吃了!老板和厨子各吃一半!” “平时他们的东西卖那么贵,动不动就一千亿一万亿的,这次也罚他们一万亿!人民币!” “还罚什么罚?直接把他们赶出鬼市去!不准他们在这儿做生意了!这种黑心的店家,难道还留着让他们下次再坑其他‘鬼’么?” 最后这个意见顿时引起了最大的共鸣,老客们一起挥拳大喊道:“赶出去!赶出去!赶出去!” 林老板面如死灰。龙大勇冷笑道:“林大筷,你也听见了,不是我要赶你,是老客们要赶你!众怒难犯呀!” 林老板哆嗦着手脚,还是很不甘心地争辩了一下:“龙帮主,你罚款就好了嘛!取消入市资格恐怕还得要通过委员会讨论吧?” “还讨论什么?”龙大勇见林老板居然还敢抗辩,便怒道:“像你这种情况实在是太恶劣了!不取消不行!大伙儿说是不是?” “是!” “没错!必须取消!” “不取消我们就罢市!不来鬼市上消费了!” 老客们又是一阵嚷嚷,林老板声微言轻,根本就无从解释。龙大勇见又起了众怒,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当即就要宣布处罚决定:“那我现在就宣布,我以今晚当值委员的身份代表西岭鬼市管理委员会,取消林大筷的入市……” “等一等!” 人群、鬼群外围突然传来一个及时的声音。围观的人和鬼也纷纷让开,把喊话的人让了进来。原来是侯大盆!他身边还跟着一只鬼,是翁掌柜的! “呼!”摊位上的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猛擦了一把汗。救兵终于来了! 龙大勇一看是侯大盆来了,便阴阳怪气地问道:“怎么?大家伙儿都认可了的事情,侯委员还有不同意见?你是要袒护你的同门师兄弟吗?” 侯大盆没有理会他的嘲讽,面不改色,直言道:“我虽然也是管理委员会的委员,但这起纠纷的其中当事一方是我们元宝门的摊位,我自然是要回避的。不过,既然是饮食质量方面出的问题,是不是还得经过我们西岭鬼市饮食监督委员会的认定,才好做出相应处罚呀?刚好翁掌柜的也来了,大伙儿就先听听看他老人家的意见如何?” 侯大盆的这一番“官方言论”有理有据,龙大勇一时间也反驳不了,只好交由翁掌柜去出面处理。 翁掌柜先去看了看盘子里的那块抹布和吃剩下的半盘炒粉,又问了那位倒霉的饿死鬼老客几个问题,接着又转去灶台那边看了看。鲁胖子正抱着头蹲在那儿,见翁掌柜过来了,又畏畏缩缩地把头低下。翁掌柜鼻子里“哼”了一声,也懒得去搭理他。 简单的调查结束后,翁掌柜又走到摊位中间,大声道:“这家林大筷摊位,是一家老字号摊位了,我平时也是经常来的。我这‘人’呢,一向处事公道,不偏不倚,同时还讲究一个‘理’字!” 翁掌柜平时的说话风格就是比较地慢条斯理,让人着急。但在这种严肃场合,他这一句一句的道理细细分析出来,反而显得让人信服。“这位林大筷林老板,平时呢也算是诚信经营,童叟无欺。饭菜的味道嘛,也算是颇有特色!他刚才说是厨子的失误,把洗锅的抹布弄掉进锅里了,嗯,这个说法呢,我觉得还是可以接受的!” 翁掌柜此言一出,惹得围观的群众又是一阵骚动,似乎颇有不满。翁掌柜压了压手掌,又朗声解释道:“大家不要激动,也不要胡乱猜测!凡事呢,都有它的前因后果!炒粉炒出抹布这种事情,对于一家饮食摊位来说,就是灾难性的事故,不可能是有意为之!因为这样做,对他们一点好处都没有嘛!那么大一块抹布,难道客人还吃不出来么?” 翁掌柜这么一解释,哎,还真有不少老客开始点头赞同了!说的也是呀,傻子才会拿抹布来当炒粉去忽悠人,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么? “因此,我认为!”翁掌柜还是继续他那富有特点的、慢条斯理的,不容置疑的讲话方式,最后认定道:“根据以往他们的良好记录,我相信这次只是意外失误!罚款即可!取消入市资格嘛?我个人就觉得有点太过了些哈!” 林老板听到翁掌柜的话,脸色终于缓了过来。这时,所有人的目光和所有的压力就又回到了龙大勇的身上了,是他坚持要取消林大筷的入市资格。如今翁掌柜的意见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就看龙大勇如何决定了。 龙大勇有些尴尬,谁的面子不给,翁掌柜的面子可不能不给。况且,他心里也明白,就因为这种事情取消一家老摊位的入市资格,尤其还是跟自己关系不好的门派的摊位,肯定是要被人诟病公报私仇的。刚才群情激奋的时候,还可以把责任推出去,说是为了平息众怒,可现在既然翁掌柜已经给出处理意见了,他再坚持取消就是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揽上身来了。 龙大勇无奈之下只好宣布道:“翁掌柜的意见自然是公道的。那我就根据管理委员会的规定,对林大筷摊位进行罚款。鉴于此次的食物卫生事故比较恶劣,对老客造成了身体上的和魂灵上双重伤害,我决定对林大筷定格处罚!罚款一万元人民币!同时还要赔偿这位老客十万亿冥币作为弥补!林大筷,你对此还有没有意见?” 林老板的脸色还是变了一变,这罚得也是有点儿太狠了!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龙大勇的话,而是转头去看侯大盆,投以询问的眼色。 龙大勇顿时又竖起了眉毛,怒视侯大盆,阴沉地问道:“侯委员,难道你对此还有什么意见吗?” 侯大盆还是面不改色,只闷声道:“我同意翁掌柜和龙帮主的意见。”林大筷见自己的师兄这么说了,便也只好认罚,当场拿出一万亿冥币赔偿给了那位吃到抹布的老客。至于一万元人民币的罚金,他也承诺明天就交到管理委员会那边去。 这出大闹剧到此就终于结束了,那些围观的人和鬼也都各自散去。我们这个摊位今晚也不可能再营业了,于是大家便提前开始收摊。那边侯大盆送走了翁掌柜和龙大勇,又回来跟林大筷说了两句话。林大筷一开始还坚决摇头,后来侯大盆再说了一句什么话,林大筷就不吭声了。 林大筷回来后,就直接鲁胖子叫了过去,狠狠地骂了一顿,把刚才受的所有气都发泄到鲁胖子的身上。鲁胖子这会儿也不敢再顶嘴了,只管低着头挨骂。 马小凳偷偷对我道:“你看着吧,这回鲁胖子还是不会被开除的!” 我惊讶道:“不会吧?他惹出这么大件事儿,连累林老板差点被赶出鬼市,这还不开除?” 马小凳摇摇头,做了个鬼脸,道:“我师父骂得越凶,就越不会开除他。若是真想开除他,就一句话都不会骂他了。毕竟,我师叔的面子可是很大的哟!” 我想了想也是。后面如果不是侯大盆及时出现,还拉来了翁掌柜的做公道,林大筷肯定连这儿的生意都做不下去了。不过,经过了这件事情,鲁胖子这臭架子烂脾气恐怕是得好好消停一段时间了。 果不其然,林大筷骂了好一会儿,最后又歇了口气,才对鲁胖子道:“这一万块罚金,就从你工资里面扣!包括还有赔给人家老客的钱,我一共扣你三个月工资!你服不服?” “要扣三个月啊?那我这三个月不是得喝西北风去了!”鲁胖子立刻便嚷嚷了起来。 “你要是不想干就别干了!我立马可以另外找个人来顶你的位置!”林老板也不再跟他掰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走开了。 鲁胖子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肥胖的肚子随着大喘气一起一伏的,但他终究不敢就此撂了摊子说出辞职的话来。他又恨恨地转过头来看我们,我们这几个还在偷看的人赶紧把脸转了回来,装作继续打扫卫生的样子。 可别人躲开了,我却躲不开。鲁胖子有意无意地走过我的身边,低声道:“你是不是很开心呀?臭小子!” 我愣了一下,忙道:“没有呀!” “哼!”鲁胖子又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才走开了。 我感觉非常地莫名其妙。“这事儿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嘛?” 113 求则得之,舍则失之 忙过了开学的前面几天,到了第一个周末我才终于有时间打算去找韩婕约会。但周五晚上的时候我给她发了微信,她便说周六没空了,让我周日再过去找她。我现在对她也是无计可施,只能是听她安排了。 我这边刚放下手机,电话就响起来了。我再拿起一看,是徐媛! “徐媛,找我有什么事吗?” “翟自胜,你明天有没有空?”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回答:“我明天应该没什么重要事情吧。” “那我们一起去南华峰爬山吧!”徐媛道。 我这才记起她那天跟我讲过的计划,说要组织联谊宿舍的活动来着。“呃,你们宿舍有几个人想去的?明天就出发会不会有点太仓促了?”我心里想着还要回去跟陆政他们几个商量商量,毕竟带这么多人去爬山,安全问题还是要考虑一下的。 “不用太多人!”徐媛在电话里道。她爽朗、清脆的声音里似乎还有些发颤,“就我们两个先去打个头阵踩踩点呗!如果觉得好玩了,下次我们再多叫几个人一起去,怎么样?” 她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我又不是傻子,这还听不出来她的话外音么?徐媛明摆着就是在主动约我出去了! 我又开始犹豫了,巧不巧,明天韩婕刚好没空,那个“幸福”的小烦恼又在折磨我了!到底去还是不去?是答应她,还是不答应?我挠了挠头,考虑再三。电话那头也没有催我,估计徐媛也在紧张地等我的答复。 这时,我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她那清纯、可爱的小圆笑脸。我的最后一道思想防线立马就崩溃了!好吧,我投降了! 我不由自主地便答道:“那我们俩明天一早就去吧!” 徐媛在电话里显然非常高兴,“咯咯咯”地笑着,道:“好,一言为定啊!明天早上八点我们在校门口见面!” 我挂了电话,心里忐忑不安。这算不算是背叛了呢?不算吧!不就是一块儿出去爬个山嘛!我又没有想要把人家怎么样! 我心里在不停地给自己找理由,找借口。到了最后,我转念一想,心里自言自语道:“哼!韩婕跟别的男生一起出去吃饭,也没打算要告诉我。我这儿有别的女生约出去爬山,也不见得就有错!你有人追,难道我就没有了么?” 有了这种报复心理做自我安慰,我便觉得理直气壮了许多,当晚就大概大概地收拾了一下,准备了一个小背包,决意明天要跟徐媛去爬南华峰了。 第二天,徐媛穿了一套可爱的白色运动装,配上粉色的运动鞋,更显得小巧玲珑了。我和她一起搭上去南华峰的班车,两个人近距离地站在一起时,她身上一阵少女特有的幽香拼命地往我鼻子里钻。本该是消魂的时刻,对于我却是一种艰难的考验,那种心动的感觉越来越难以控制了。 南华峰离我们学校并不远,或者应该说,我们学校其实就在南华峰脚下,要不然怎么叫“新南华”职业技术学校呢?我和徐媛搭了半个小时的公交车就到了半山腰的景区大门口,票价也不算贵,持学生证购半票才三十元。买了票,我们俩便开始徒步往上爬。 山并不高,很好爬,大部分时候都是平缓的台阶。景色嘛还算不错,反正对于城市里住惯了的人来说,古树成荫,空气清新的地方都是好地方。如果再有那么几块奇石峭壁,山亭小溪,就可以算是神仙去处了。 我们一路爬着山,一路聊着天。徐媛虽然容易害羞脸红,其实性格还是很开朗的。我和她交谈甚欢,还不时说些笑话逗她,就是为了多看几次她的笑脸。唉,以我这种情场老手去撩这么单纯的小女孩,真是罪过呀! 走了大约两个小时,我们便到了山顶。山顶上有一座道观,是近代才修建的,算不上古迹。我本是阴修,不吃道修那一套,所以并不打算进去。但徐媛非要拉着我进去许愿,还说要找一位“老神仙”算一算命。我心里又“咯噔”一下,她待会儿不会又算出一个姻缘来吧? 这道观里的规矩还是蛮多的,我们刚进去,就有小道士过来引导我们:要先整理着装,在殿外焚香,然后再进殿参拜。如果是从左门进殿,就要先迈左脚,从右门进殿就先迈右脚,中间那道大门是不能随便乱走的。此外,就连焚香和跪拜的姿势也有要求。我自然是不想理会这些繁琐的规矩,但禁不住徐媛要求,我不得已也要跟着她照做。 徐媛跪在三清殿内的蒲团上,闭着眼睛嘴里不停地默念着。我就跪在她身边,看见她的虔诚模样不禁感觉有些幼稚好笑,便想侧耳过去偷听她在念什么。这时,旁边突然有人喊我的名字。 “翟自胜!” 我转头去看,居然是小胡子何立平!他这么跑这儿来了? 小胡子今天没带帽子,光明正大地露出头上的道士髻,还穿了一身正儿八经的道袍。但是他脸上那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却是不变的。 “怎么?你现在也改信道了?” 我顿时感觉很尴尬。在这个时候被熟人撞见了,总会有点解释不清的。我赶紧从蒲团上站起来,答道:“没有的事!我只是陪她来玩玩!” 徐媛那边也听见小胡子的问话了,便歪着头也来问我:“改信?翟自胜,怎么你原来是信佛的吗?” 我更是苦笑,忙道:“不是!” “那难道你信耶稣?”徐媛又问。 “哈哈哈!” 小胡子捧腹大笑,而我却只能是哭笑不得。徐媛看我们的表情都怪怪的,也不知道我们在笑什么,又要抓住我追问。我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无奈之下只好跟她说道:“我们有点事想聊一聊。你刚才不是说想去算命吗,一会儿我再去找你好吗?” “哦……”徐媛疑惑不解,嘟了嘟嘴巴,但还是听话地走了。 我这才有空跟小胡子说些正经的话题。我问小胡子:“你现在就在这个道观里专心修行了么?” 小胡子说不是。他道:“这南华观只是我们玉簪门的一个堂口。在省城,我们另外还有几个道观和古董门面,我今天只是过来这边开会的。” “开会?”我嗤笑道,“你们玉簪门一个道家门派就有这么多产业,还开会?怎么搞得跟商业公司一样!” 小胡子笑而不答,然后反问我:“你不是说你要来省城上学读书么?那个学校怎么样?” “还行吧!”我道。 “那你女朋友呢?她现在怎么样?” 小胡子没有明着问,但我肯定听得出他的话外之音。于是,我也没好气地答他道:“她也挺好的!这个女孩跟我只是同班同学,今天是来踩点准备组织集体春游的。” “哦!”小胡子不置可否,但他这个“哦”字却拉出了很长的尾音。 我又不耐烦地道:“你不用再乱猜了,这跟你也没什么关系!” “呵呵!”小胡子终于没有再继续纠结于这个问题,又向我问起了南亭县城那边的情况。 我刚从南亭过完年回来,自然是比较清楚的,便把小胡子关心的一些事情跟他说了。我告诉他,因为乱葬岗的鬼市被毁,很多人都失业了,这其中就包括了我师父。 小胡子耸了耸肩膀,道:“这件事,算是我的过错吧!” 我翻了翻白眼,心想:“瞧你这口气说的,很显然是一点儿悔过的意思都没有!” 聊了几句后,我和他之间也确实没有什么可再聊的了。我便跟他说要走了。 “嗯。”小胡子也不留我,只是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随时可以打我电话,我的手机号码没换。” 我点了点头,虽然小胡子这人行事乖张,但关键时候还是蛮讲义气的。况且,看起来他所在的这玉簪门在省城里还算是颇有产业,将来多个渠道总是好的。 跟小胡子告别了之后,我便去找徐媛。她刚从一位解签的老道士那儿起来,手里还拽着一张签纸。我指着那张签纸,笑着问她:“你去算出来什么了?” 徐媛小脸一红,赶紧把那张签纸藏好,说什么也不肯给我看。出了道观后,她又问起小胡子的事来。“刚才那道士跟你很熟吗?” “嗯,在一起,呃,共事过。”我只能是这么形容了。 “共事?”徐媛却还是大吃一惊,追问道:“这么说,你真的也当过道士或者和尚咯?” 我又是苦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清楚了。我道:“我真的没有……徐媛你能不能不要再纠结这个问题了好吗?我真的啥教都不信!” “哦!”徐媛扁了扁嘴吧,不说话了。 完了,这话说得有些重了。我很无奈,后面又想办法哄了哄她。徐媛说她并没有生气,但经过这么一搅和,我们俩之间的气氛还是不如一开始的时候了。下山途中便是一路尴尬,同时我内心里也是一路在天人交战。 说起来,我和韩婕还是这小胡子何立平给撮合的。当初韩婕也是跑去算命算姻缘,测字时给小胡子写了一个“胜”字。她刚走,碰巧我后脚也去了小胡子的摊子买符纸,于是才真的有了这份姻缘。今天,就在我心猿意马,隐生二意之时,又让我碰见了小胡子,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冥冥中的天意警示呢? 小胡子虽然没明说什么,但我那点儿小心思估计是瞒不过他的。其实,经过这一天与徐媛的接触,我对自己也是非常失望。韩婕不愿意跟我发生进一步的亲密关系,并不能成为我背叛她的感情的理由。如果我再继续这样下去,伤害到的很可能就是三个人了! 在回去的班车上,我又偷偷看了徐媛那张天真无邪、活泼可爱的小圆笑脸,顿时生起一阵愧疚。到了最后,我心里终究还是怯了。回到学校门口,我喊住徐媛,老老实实地告诉她,自己已经有女朋友了。 徐媛的表情顿时僵了,然后涨红了脸握紧了拳头,生气地大叫道:“你都有女朋友了还约我出来!你是个大混蛋!你不要脸!”骂完,她便扔下手中一直抓着的那张签纸,捂着脸转身跑了。 我本想再多解释几句的,但无奈她已经跑开了,也只好悻悻作罢。这叫什么事嘛?好像从一开始就是她约的我好不好?怎么到最后反倒成了我的错了? 我捡起徐媛丢下的那张签纸,已经被她揉成团了,拆开一看,上面写着:“求则得之,舍则失之。” 很显然,这个签对于徐媛来说,是不甚准的。她一个女孩子已经够主动的了,错只错在我身上。但这个签,对我来说却是准得不能再准了!简直就是一语成谶! 我落寞地回了宿舍。陆政和岳祥是知道我和徐媛出去爬山了的,一见我回来就跑来追问:“大哥,你不是跟徐媛出去约会了么?怎么样了?” 我没好气地纠正他们道:“我都说了不是约会,只是去踩点看一看。而且,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不会吧,是哪个?”陆政和岳祥又大惊小怪地叫道。 “那是在高中的时候就谈了的,她现在在广南大学读书。” 陆政顿时摆出一副明白了的表情,“怪不得你一天到晚往广南大学那边跑!大哥,你可不厚道,瞒我们瞒得真紧哇!” 岳祥也是特别羡慕的表情,道:“广南一个,新南华一个,大哥,你真厉害!” “我说了我对徐媛没那意思!你们怎么就听不懂呢?”我恼了,冲他们大吼道,“都滚开!我烦着呢!” 陆政和岳祥这两个混小子还在装傻,在后边一起故意大声地叹息道:“唉,好!可!惜!哦!” “我们都还打着光棍呢,有人却左拥右抱,挑三拣四的!” “这就叫,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同人不同命呀!” “对,真浪费!真无耻!” “滚滚滚!你们两个说相声呢?再不闭嘴,看我不抽你们大嘴巴子!” 114 轮到我倒霉了 上次惹出**烦后,鲁胖子果然态度端正了许多。他今晚不但早早就来了,干活还挺积极。甚至,他弄完了自己那一摊活儿后,居然还跑去给林老板点烟,还拍了几句马屁,对林老板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拐弯! “待会儿天亮的时候你们一定要好好看看,太阳会不会从西边出来?”胡婶一脸的鄙夷,边干活边吐槽道。 “哼!就他那秉性,老实不了多久的!”老杨叔也不看好鲁胖子这种“转变”。 但是,说归说,林老板显然还是挺受用的。他在鲁胖子面前终于有了一点老板的架子,还拍了拍鲁胖子的肩膀,意味深长地勉励了几句,大概意思就是知错能改就好,以后就好好干。 我问马小凳:“鲁胖子已经被扣了三个月的工钱了,他为什么还这么讨好你师父?” 马小凳做了个鬼脸,道:“你以为他真的就怕我师父开除他吗?他不在这儿干,我侯师叔照样会安排他去别的摊位去干,他怕的实际上还是我侯师叔!那天晚上的事,已经不单单只是我师父被罚款这么简单的事情了,我们元宝门在鬼市上的声望也受了很大的影响,被火龙帮抓住机会在委员会里面大做文章,搞得侯师叔都抬不起头来!” “那你侯师叔还留着他做什么?”我依然有些不解。 “唉,门人毕竟不如亲人亲嘛!”马小凳道,“侯师叔是二代的大弟子,但能不能顺利掌权还得看我师公的意思。所以他就想办法多安插一些他的亲戚进来做工,先把眼前的权力用起来再说!” 我听了也不禁摇头,这样子任人唯亲,看来就是侯大盆始终得不到唐老锅真正信任的原因之一了。不过,不管他们怎么勾心斗角,都还是元宝门的内部事情,与我无关,我只管打好自己的工就可以了。 事实很快就证明,我的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 鲁胖子对林老板的态度大为好转,但对我却是越差了。当然,在这种敏感时期,他还不敢明着来搞我,只是说话、做事的时候总有意无意地要刁难我一下,膈应我一下,想让我难堪。我有几次已经很想发火了,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好在我的工作主要就是送外卖,不用一整晚上都跟鲁胖子挨一块儿。他炒他的菜,我送我的餐,并没有太多直接的机会去产生矛盾。我为了少在摊位上待着,宁可送餐回来的时候车子骑得慢些,这样一回到摊位上,林老板立马就会安排我去送下一单,便不用在那儿长时间待着看鲁胖子那张大黑脸了。 到了凌晨三、四点的时候,我正骑着电动车在坟堆、墓园里找编号呢,突然“啪”的一声,我车头上挂着的外卖袋子破了,里面的一份炒饭掉了出来,撒得一地都是! 我暗骂了一句:“真倒霉!”我停下车收拾了半天,才把撒了的炒饭拨拉回快餐盒里面去。但总不能再把这样子的炒饭送去给客人吃吧?我只好又跑回了摊位一趟,把外卖袋子给林老板看了,说塑料袋子在路上破了,得重新再炒一份。 林老板倒是没说什么,就让鲁胖子再炒一份。鲁胖子却不高兴了,说话阴阳怪气的,道:“自己骑车不小心刮破了袋子,却让我来重新炒一份。再炒一份也就算了,就怕耽误了时间顾客又要抱怨了!” 我无以反驳,只好站在那儿听他奚落。鲁胖子炒好了之后照旧装到快餐盒里,再由我去套袋子。这次我特意检查了一下塑料袋的底部,是好的,应该没问题了吧。然后我便去送第二次。我把车子骑得飞快,送到地方的时候那老客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我又是鞠躬又是道歉的,好不容易才取得了他的原谅。 本以为这只是一起偶然事故,可到了快收摊之前的最后一单时,塑料袋子又破了!这回装的菜还不少,红烧蚯蚓、麻辣田鼠各一份,炒面两份,还外加一瓶二锅头,全部撒落一地! “呀!你把我家门前搞得这么脏!这么臭!我可怎么进进出出的呀!”刚好那墓主人就坐在坟茔上乘凉呢,一见我把一大堆气味浓重的菜汁泼了一地,二锅头的瓶子也破了漏了,顿时就气得大喊大叫起来。 我连忙道歉,又笨手笨脚地去收拾。可菜倒还好办,那瓶二锅头都已经撒出去半瓶了,可怎么收回来呀? “我不管!”那墓主人是个小老太太,说话的声音本来就很尖细,这会儿更难听了,“你一定要把我这儿给弄干净咯!否则我就去委员会那里投诉你!” 我忙道:“别别别!我确实也不是故意的!这样吧,我现在就去打水拿拖把来,把这儿洗一遍,好不好?” 那小老太太这才肯放我走了。我硬着头皮又回到了摊位,把事情跟林老板汇报了一下。这回,林老板的脸色可不太好了。 “一次装这么多份菜,你不懂多套一个袋子吗?这一晚上你就弄掉了两次,你到底是怎么搞的?心思有没有放在工作上?”林老板训斥了我两句,我也只能是低头挨骂,不敢顶嘴。 “赶紧的!鲁胖子你再照着单子做一份!马小凳,这一单换由你去送!还有你,这一单不用你送了,赶紧拿了拖把、水桶去把人家墓前那块地给拖干净咯!不要又让人家去投诉!”林老板对付这种突发事件倒是颇有经验,一通指挥就把各人的任务安排好了。 我取了拖把、水桶又回到了那小老太太的墓前,卖力地给她拖起地板来,还顺带着帮她擦了擦墓碑、坟茔上的灰尘,最后又答应了下次如果她来点外卖,我给她打八折优惠。那小老太太才终于满意了,答应不去投诉我们了。 可我回到摊位上的时候,马小凳却带回来一个坏消息:因为送达的时候已经耽搁了太长时间,点了外卖单的那位老客很生气,明确表示拒收,说气饱了不想吃了!而与此同时,收市的钟声也响起了,那也就意味着,这几份退回来的菜只能是浪费了! 这下,林老板的脸色更难看了。他也没有骂我,直接就给出了他最常用也是最有效的处罚措施:扣工钱! “今晚你浪费了两份红烧蚯蚓、两份麻辣田鼠、四份炒面、一份炒饭,还有一瓶二锅头!这些统统都算在你头上,到月底的时候,我会直接从你工资里扣除!”林老板拿出账本,一笔一笔地给我记上。 马小凳冲我耸了耸肩膀,表示他对此也无能为力。胡婶和老杨叔倒是安慰了我两句。可鲁胖子呢,一直在那儿幸灾乐祸地冷笑。不过这种事情我又怪不得别人,只能是自认倒霉了! 115 两头空 自从那天我向徐媛坦白了之后,心中反而对韩婕有了愧疚。我决心要变得专一,还想要好好地弥补一下。这一天周末,我约好了韩婕出去吃饭,自己也精心地做了准备,先去找了家花店买了一束玫瑰花,再骑着我的小电驴去接她。 韩婕虽不是那种一见了花就感动到快融化了的小女生,但还是挺开心,笑道:“这好像是你第一次给我送花吧?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刻意地表现?” 我道:“什么叫刻意呢?几天不见,我今天就特别想你,买朵玫瑰花算什么?走,咱们一起吃饭去!” 我们晚餐的地点就选在了丽兹餐厅。上次来这儿是为了挤走那个情敌韦子轩,顺便也蹭了他一顿饭,感觉味道还真不错。这里环境优雅,服务也很到位,确实是一个约会请女生吃饭的好地方。 这次我是提前订了位的,门童很有礼貌地把我们直接领到了座位上。那个金丝眼镜男韦子轩虽然人品猥琐了一些,但我觉得上次他点的那个牛扒还不错,这次就点了同样的一份。韩婕也点了另外一份西餐,说要尝试一下新的口味。 我们边吃边聊,交谈甚欢。吃到一半的时候,餐厅里的钢琴响了,一个穿着正式燕尾服的男人开始演奏古典的钢琴曲,音符流转,优美动听。此时的灯光特意调暗了一些,服务生也过来给每一桌点上了蜡烛。看来这里的老板还真是下了心思,就是要营造出烛光晚餐的浪漫情调来。 韩婕似乎比我更吃这一套。她脸上微微带着笑意,闭上眼睛去倾听音乐,静静感受这一刻的高雅氛围。我承认自己是个俗人,但也被她感染了。不过,她欣赏的是音乐,我欣赏的是她。我细细地端详着韩婕的面庞,看她沉思但蕴含智慧的眼睛,看她坚挺而宣示独立个性的鼻子,看她嘴角微微上翘带着从容和自信的嘴唇。嗯,我确认了这才是我真正深爱着的女人! 吃完了晚餐,我又骑着我的小电驴带韩婕去兜风。韩婕紧紧地搂着我的腰,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任由迎面的风吹乱她的头发。自从到了省城,我们已经很少这样做了,学业和距离阻碍了我们像从前一样毫无间隙地相处。唉,人总是在最单纯的时候,才能有最纯洁的爱情。经历的越多,想得到的越多,心灵便渐渐地变得俗不可耐。 路过一个江边公园的时候,我停了下来,我们就坐在栏杆上眺望江景。公园幽静,雕栏如画,江面上平静无波,正映出一轮完美的圆月,然后我们便情不自禁地在月色下开始接吻。 吻了一会儿,韩婕倚在我怀里,问我:“你今天怎么变得这么懂浪漫了?” 我笑道:“我一向都懂浪漫的呀!只是今天晚上想比平时多爱你一些而已。” “咦?”韩婕的笑容更幸福了,“就连情话的境界也变得这么高了!你刚才吃的不是牛扒,是蜂蜜吧?” “那你就说喜欢不喜欢听吧?” “喜欢!” 我再次用嘴巴直接表达出我的爱意。韩婕也迎合上来,双手搂住我的脖子,两人越吻越激情。我顿时情欲高涨,手上又不老实了,伸手就去占便宜。韩婕这次却没有表示反感,任由我做坏事。也许是她这种默认的态度给了我错误的信息,我便得寸进尺,大胆解开了韩婕的上衣扣子,伸手入怀。 韩婕急忙缩回手臂,按住我的手,惊问道:“你要干什么?” “这里又没人,我想要你了!”我不肯收回手,还想去亲韩婕。 “不行!”韩婕避开我的脸,还把我的手往外推。 “为什么还不行嘛,我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我又在最亢奋的时候被拒绝了,感觉特别不爽。 韩婕匆匆系上了扣子,把凌乱的上衣整理好。然后她看着我的眼睛,很严肃地正告我:“我愿意的时候会给你的。你越是这样挖空心思,我就越不想理你!” “我没有挖空心思呀!”我辩解道。 韩婕不相信,哼道:“上次你就想灌醉我,骗我去开房。那招不灵了,今晚又来用哄的,带我来这儿是不是也是你事先计划好的?” “我真的没有!今晚我就是想对你好一点而已,这个地方我都没来过!”这次我是真的被她误会了,生出一肚子的冤屈。 “不管怎样,我要回去了!”韩婕径直走到我的电动车那儿,示意我赶紧送她回去。 这时候我再多解释也没有用了,我只能是把冤屈往肚子里吞,老老实实地送她回学校去。好在韩婕并没有发火暴怒,回去的路上依然搂着我,靠着我。迎面的凉风吹来,我也稍微冷静了些,觉得刚才自己确实过分了。再怎么,也不能在公开场合做那种事吧? 唉,总结一下今晚的经验教训,就是前半部分是成功的,只是后半部分太着急了些。或许,我再忍一忍,跟她说“换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再继续好吗”,很可能就大功告成了! 韩婕到了宿舍楼前,自己跳下了车,没有骂我,也没有跟我道别就上楼去了。我又只好郁闷地返回新南华。 到了第二天,更郁闷的事情来了。中午我去食堂打饭的时候,刚巧又碰见了徐媛,她正在和另外一个男生一起吃饭。那男生我认识,也都是一个班的,据说一直在追求徐媛来着。我本想当做没看见绕开,没想到徐媛却站起身,主动牵着那男生的手往我这边来。我很尴尬地想让开,她还是强行从我身边路过了。 徐媛噘着嘴昂着头,还故意不看我。那男生不知道她要干嘛,只能是被她牵着走,经过我身边时还冲我打了个招呼。我尬笑了一下表示回应,但还是感觉好糗。 唉,我真是失败!本来两头都是温柔乡的局面,生生被我自己搞成了烂摊子,结果落得个两头空! 116 忍无可忍 林大筷的摊位因为上次鲁胖子把抹布炒到锅里的事故之后,生意大受影响。一些熟客都不来了,摊位上显得冷冷清清。林大筷不得已,只好搞了个优惠活动,所有菜色打八八折,派出去的外卖菜单也重新更换过了。 新的优惠活动对喜欢逛鬼市的老客们吸引力一般般,但对外卖订单却有相当大的促进。因为那些喜欢点外卖的老客基本上都是懒得走动的家伙,对鬼市上的事情了解没有那么及时,就算有所耳闻,但只要价格够优惠,还是很愿意下订单的。 这也让林老板得以缓和了一下目前的经营窘境,但是却苦了我和马小凳。只见林老板柜台上的那个古香炉里面的烟火基本上就没停过,刚烧来一单,林老板才瞄了一眼还没记完,又烧来一单,那香炉倒似成了真的烧香的炉了。 在最忙的时候,我和马小凳都是同时要送两单甚至是三单,这样才能勉强跑得过来。我们忙得连喝口水的工夫都得从打包时间里挤出来,往往就是先把装好了菜的快餐盒套到塑料袋子里,然后就在等着鲁胖子把菜饭从锅里装到另一个快餐盒里的一点儿空当去喝口水。 但忙中出错总是难免的。这不,我在跑这一趟同时要送两单外卖的时候,其中一个袋子就又破了,两份炒粉撒了一地都是。好在另一单的袋子没有破,炒粉撒的地方也在神道上,附近就有扫把、垃圾桶,很快就清理干净了。 我有些恼火,同时也感觉有些蹊跷,便仔细检查了那个破的袋子。自从上回鬼市我连续弄掉了两单外卖,从那以后我每次都套了两个袋子,怎么还会破呢?难道这塑料袋的质量就这么差? 结果这么一检查,还真让我检查出问题来了。破了的那两层塑料袋底部侧面有一块变了形的地方,还沾着一些黑色的渣,也不知道是什么。我又拿了没破的那一份外卖袋子来对比,那两个袋子就没有这个问题。破了的袋子里只装了两份炒粉,而没破的袋子里装了一份香煎蚂蟥、一份油炸花生米和两瓶啤酒! 按道理,要破也应该是装得更多、更重的袋子破,没有理由装得少的反而破了。我又抠下来那破袋子上沾的黑渣,用手指搓了搓,心里大概大概有了一个猜测,但是目前还没有抓到直接证据。我决定还是不动声色,先继续把没破的那一单先送到了,然后顺路也去破了的那一单的地址,把两个破塑料袋给那位老客看了。我告诉他袋子路上破了,请求他的原谅,并承诺再送一次。 那位老客倒还算通情达理,道:“这也不能怪你,我就再多等一会儿也不打紧。” 我迅速地跑回摊位,向林老板报告说袋子又破了,套了两层也不管用。林老板没有理会我的解释,说那肯定就是你自己骑车的时候太快了刮破的,照样扣了我的工钱。我没有争辩,忍住不吭声认了罚。 鲁胖子又不乐意了,嚷嚷起来,还开始说一些风凉话,道:“他妈的,你自己笨手笨脚的也别连累我呀!老是让我再炒一次,看我闲得慌找活儿干是吧?” 我没有跟他顶嘴,只是注意观察他的动作。这回鲁胖子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我拿起外卖袋子的时候也看了看,没有问题。于是,这一单便顺利地送过去了。 但是我没有放松警惕,往后每次都是检查完袋子再去送,也没有再出现过破袋的情况。就这样干到了凌晨四点,这时候所有人忙活了大半夜后都有些困乏了。我也跑得有些累了,就又抓住一点空隙时间去喝水。不过,我也留了心眼,用眼角的余光去瞄着鲁胖子。 这一单外卖点的菜比较多,我需要分成两袋子去装,其中一个已经装好,另外一个我只是摆好了快餐盒等鲁胖子装菜,但还没有套袋子。鲁胖子炒好了菜,出锅把菜装进快餐盒里,这一切的动作都没问题,但是! 这时我注意到了鲁胖子的一个不寻常的动作。如果是在非专业人士看来,这个动作并没有什么异常,不过我也是苦练过镬功的,在我看来这个动作完全没有必要,是一个多余的、很别扭的动作。他出完锅后,右手假装在拨拉调整快餐盒里的菜,左手抓着的大锅却有意无意地往边上停顿了一下。 “菜好了!赶紧过来打包!”鲁胖子凶巴巴地朝我大吼道。 我走了过去,并没有立即打包刚炒好的那份外卖,而是直接拎起之前已经打包好的另外一份,查看袋子。艹!那袋子底部果然被烫得变形了!原来这就是鲁胖子陷害我的损招! 那口大锅一直在热炉子上烧着,底部早就烧得通红,只要在塑料袋上稍微蹭一下,就会把袋子烫到变形甚至破洞。这样一来,我骑着电动车在路上跑的时候,打包袋就很容易破开大口子掉下来! 我顿时大怒,冲鲁胖子大骂道:“鲁胖子,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干嘛要这样害我?” 鲁胖子见被我识破了他的伎俩,一下子失去了方才的底气,只假装听不明白,道:“谁害你了?你不要乱讲!” 我拎起打包袋,指着那个被烫坏的位置,质问他:“这是你刚才故意用锅底烫坏的,想害我在路上又破了袋子送不成外卖!我都当场抓住你现行了,你还不承认?” 鲁胖子无可狡辩,干脆就耍起混来,说我是在没事找事,还反过来瞪我,大吼道:“你想干什么?小心我捏死你个小王八蛋!” 这时,林老板终于跑了过来劝架,问我们俩到底是在吵什么?我又把那个被烫坏的袋子给他看了,用手搓下一些黑渣,对林老板道:“老板你看,这些渣就是锅底的渣,之前我掉的三次袋子都是被他故意用锅底烫破的!否则好好的袋子怎么可能接二连三地破?就连套了两层袋子也会破!” 林老板板着脸,也用手去搓了搓那些黑渣,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鲁胖子。“你怎么解释?”他问鲁胖子道。 鲁胖子根本就没办法解释,他就咬死了不知道我在说什么,还说就算是锅底蹭到的也是无意的,怎么能说是他陷害我呢? “烫坏你的袋子对我有什么好处嘛?你被扣的工钱又不可能归我!反而我还要重新炒一份,难道我还自己故意给自己真麻烦么?”鲁胖子越争辩歪理越多,拍起胸膛来大喊大叫,还要拿肚子拱我。 我实在忍无可忍,就要冲上去跟他干架。鲁胖子虽然块头大,但他肥胖笨拙,以我现在的实力,揍他一顿没问题! 可马小凳跑过来拉住我,死死地抱住我的腰,不让我动手。鲁胖子见我还敢要动手,又挑衅地推了我一把。我怎么可能放过他这种自己找上门来挨揍的机会,就顺势一把抓住他伸过来的两只胳膊,用膝盖一顶,正顶在他的大肚子上。 鲁胖子虽然肚子上肉多,可我顶这一下也是够狠的,他顿时痛叫一声,弯下腰来。我又借着马小凳抱住我腰的力,跳起来用脚重重地在鲁胖子脸上蹬了一脚,把他蹬到灶台那边去,连着整个灶台和锅、铲、炉、盖都撞翻了,哐里咣当地掉了一地。 这下,事情就搞大了!附近的人和鬼又围了过来看热闹,议论纷纷,更多的是幸灾乐祸。林老板的脸瞬间就变得铁青铁青的,他已经无法再承受一次这样的打击了,再闹下去,他这个摊位以后还怎么做生意?林大筷在西岭鬼市上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都给我住手!”林大筷大吼道。 他指着我怒道:“你!翟自胜,你被开除了!” “还有你!鲁胖子,我还要再扣你一个月工资!”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怒了,质问林大筷:“凭什么我被开除了,他才被扣一个月工资?这一整件事都是他搞出来的,就算要开除我,也应该是两个人都被开除才对!” 林大筷黑着脸吼道:“他有没有私下动手脚害你,在我还没有弄清楚之前就是没有定论!现在你们两个打架,就都要处罚!鲁胖子动手在先,我扣他一个月工资!你下手太重,还打翻了我的灶台,我不开除你?那以后我在这鬼市上也不用混了!” “什么叫没有定论嘛?”我还是不服气,大叫道,“我都抓到他现行了,你还要什么样的证据才能定论?你明明就是偏袒他!就因为他是你师兄的妹夫!” 我这句话一吼出来,顿时大家都安静了。马小凳也不拉我了,捂住脑袋蹲下来喃喃道:“大哥,你还真是什么话都敢喊出来,这下谁也帮不了你……” 林大筷恨恨地盯着我,我这时才意识到,这句话对他的伤害可能比打翻他的灶台还要严重。他闷不做声地从身上掏出了一叠人民币,数也没数,就摔到我脸上,道:“把你身上的牌子摘下来,滚!” 我看了看掉落一地的钞票,咬了咬牙,也没去捡,就摘下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绿字木牌丢给马小凳,转身离开了西岭公墓。 117 流年不利 我一怒之下,把鲁胖子揍了一顿,却不慎打翻了林大筷的灶台,最后就因此被开除了。我愤愤地回到学校,又进不了宿舍楼,只好在操场的角落里坐等了几个小时。我本想将阴功修炼一个大周天,但此时胸臆难平,脑子里乱哄哄的,根本就没办法静下心来。我想起了师父的话,练功时不可勉强,不可心浮气躁,于是便不练了,只是干坐着。 到了七点钟的时候,宿舍楼应该是开门了。我正打算回去梳洗,手机却响了,是马小凳发了微信过来。他先传来一张图片,是鲁胖子鼻青脸肿的样子,鼻孔里还塞着两团纸卷在止血,全然没有了往日里的威风样子。后面马小凳又发了一句话:“干得漂亮!替我们大伙儿都出气了!” 我苦笑了笑,回他:“气出了,工作却丢了,冲动是魔鬼!” 马小凳:“其实你揍他可以,打翻我师父的灶台就太过了。在西岭,打翻别人灶台是大忌,尤其是对于做饮食生意的人来说。那就跟打破别人饭碗,不让别人吃饭是一个意思,这些禁忌我师父是很讲究的。” 他说的这个道理我肯定也是明白的。莫说在西岭鬼市,哪怕是在南亭的乱葬岗上,这种事也是不能容忍的。只是当时冲动之下,那一脚就踹出去了,哪里还顾及得到这些? 马小凳又接着发:“还有你最后那句话,唉……” “你不说那话,说不定还有回旋的余地。我师父心软,我求一求他,或许过几天又肯让你回来上班了,毕竟最近送外卖缺人手。” “你走后他的模样,连我看了都怕,没见过我师父这么生气过的……” 我默默地看着马小凳发过来的信息,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这件事情,我虽然被开除了,但心里的闷气随着那一脚也踹出去了,要说后悔还真没有!但是,我后面又喊出那句话,说是因为鲁胖子是侯大盆的妹夫,林大筷才偏袒他的,话一出口我当时就后悔了。 相处了这么几个月,看得出来其实林大筷是个老实人,对我也还不错。他在元宝门内排行不高,又不受自己的师父唐老锅重视,始终被师兄侯大盆压着,就连想开除自己手底下一个犯过大错的员工都做不了主,他肯定也是很憋屈的。我干得不爽,可以跟鲁胖子打一架,然后拍拍屁股走人。可林大筷呢?他为了生计,即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估计还得继续憋下去。所以说,我伤害到的其实是林大筷已经剩下不多的一点尊严。 想到这里,我也觉得愧歉起来,便给马小凳回道:“不用说了,我都明白的,我不怪你师父。下次你见到他,帮我说句对不起。” 马小凳:“嗯。” 我刚想放下手机,信息又响了,还是马小凳。这次他给我发来一个微信转账:820元。我没有立即点开,而是发信息过去问他:“这是什么钱?” 马小凳:“我师父给你的钱,遣散费啊!” 我明白了。这应该就是林大筷甩到我身上的那一叠钞票,当时我要面子没有去捡,赌气就走了。看来是马小凳后面又帮我捡了起来,现在发给我。我心里一暖,回了他:“谢了!有空还出来一起玩!” 马小凳回了我一个大大的“ok”表情。 此后的几天里,我便闲了下来,不用每隔三天就要跑去熬夜送外卖了。但是人啊,也是容易犯贱!忙习惯了之后一下子变得清闲了,反而心里总感觉没着没落的。更何况,我的学费又得另外想办法去挣了。 烦恼完鬼市上的事情,我还得想办法去哄韩婕。上次约会的时候我情不自禁,对她动手动脚地有点太过分了,后面给她发微信道歉也是爱理不理的。今天晚上我便直接跑过去,在她宿舍楼下面喊她,希望她能出来见我。喊了半天,那位据说对我有意思的范静才从阳台露出头来,道:“韩婕去图书馆自习了,不在宿舍里。” 我又跑去图书馆找,可没有学生证我也进不去啊!我继续给韩婕发信息,她就回了句:“我在看书,别吵我!” 我没有办法,总不能硬闯吧?于是我只好去附近找蔡共和聊天解闷。 “她最近有没有再跟那个金丝眼镜男来往了?”我向蔡共和打听韩婕的情况。 “没有。”蔡共和答我道,“放心,我特意帮你留意了的。那家伙最近盯上了另外一个女孩,没有再去纠缠你女朋友了。” “那还有没有其他男的来骚扰她?” “也没有看见。” “哦,那就好。”我点点头道。总算是听到一点好消息了。 “怎么?你们俩又闹矛盾了?”蔡共和问我。 我苦笑了一下作为回答。我和他的关系还达不到那种亲密无间的程度,还不想把我和韩婕之间那点羞羞事说给他听。 蔡共和道:“唉,你们这些小年轻,动不动就闹矛盾,闹别扭,好好处着不行么?男女朋友之间,最重要的就是要互相迁就,不能动不动就耍脾气!” 我反问他:“你年纪很大么?说的好像你很有恋爱经验似的,你只不过是死的早而已!你死的时候才多大?十七八?还是十九?二十?交过一个女朋友了没有?” 蔡共和很愤怒地瞪我,道:“哎,你有气怎么还发到我身上来了?我也是好心劝劝你嘛!不听就算了!” 可过了一会儿,他自己又想不通,哼道:“我死的时候虚岁已经二十一了!肯定比你现在的岁数大!” 我被他逗乐了,道:“行行,我喊你哥好不好?你以后还帮我盯着我女朋友,我保证继续给你带好吃的!” “哎!这才像话嘛!”蔡共和得意洋洋,很享受他的“长辈”地位。 我自己又叹了口气,道:“唉,最近真是流年不利!女朋友跟我闹别扭,前几天还被人炒了鱿鱼,看来当人确实没有当鬼潇洒!” “去去去!”蔡共和很不赞同我的观点,骂道:“别在那儿身在福中不知福了!要不然你跟我换换?让你天天守在这儿,想吃吃不到,想摸摸不了,光看着有个屁用啊?” 我想想也是,鬼也有鬼的约束,除了不用发愁吃住生计,其他的精神需求还是满足不了的,要不然也不会专门还有鬼市这种地方。那些老客为了能在鬼市上过个嘴瘾,过个眼瘾、烟瘾、棋瘾以及各种瘾,还得辛辛苦苦钻到地底下去采集阴元,同样是不轻松。蔡共和在这里虽然不用干活儿,但也没人陪他玩呀! “哎呀,没事的啦!”蔡共和又劝我,“我看你女朋友最近都是独来独往一个人,不像是要变心的样子,可能只是暂时生你气吧。过几天就好了!” 我无奈也只能道:“希望如此吧!” 118 ‘臭\’瘪三 麻烦事一件接一件地来。回到宿舍,我一眼看见了陆政正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地叫唤,脸上肿得跟猪头一样,身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岳祥则坐在一旁给他擦红花油,每擦一下,陆政就鬼叫一次。 “疼!你轻点儿!” “轻了不管用啊!擦上药油就得用力揉到皮肤发烫才行!” “你不揉还不疼,你一揉反而疼死了!哎哟,我不擦了行不行?” “不行!不擦就会有淤血了,好不了!” 我皱起眉头问道:“怎么回事?陆政你怎么搞成这样?” 陆政一见是我,就大叫起来:“大哥你要帮我报仇呀……唔唔!” 岳祥急忙上前捂住陆政的嘴巴,不让他说话,然后道:“大哥你别管他,他自己打篮球的时候摔伤的,擦点药油就好了!” 我看了看陆政的伤处,脸上有一处,胸口两处、背上、肩膀上则到处都是,不计其数。我道:“这怎么可能是自己摔伤的嘛?明显就是被人打伤的!” 这时候陆政也终于把岳祥的手掰开,叫苦道:“就是嘛!大哥都看出来了,你还瞒什么瞒?哎呀,你这手上都是药油,还捂我嘴,特么熏死我了!” 岳祥摊了摊手,道:“你活该被打!大哥,你不用理他!” “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实说!”我恼了,大吼道。 岳祥看了一眼陆政,摇摇头走到一边去了。陆政则开始愤愤然地讲述他被打的经过。 原来,刚才就在我出去的那一会儿,陆政和岳祥又跑去打篮球,不想又碰到了那个梁炳来清场。这回我不在,岳祥又拉不住陆政,那小子便不自量力地要跟人家动手。结果自然是被对方几个人围殴,打得浑身都是伤。 “那梁炳还说了,以后不准我再去篮球场打球,否则见我一次,打一次!哼!我不能白白吃这个亏!等我下次找齐几个心狠手辣的兄弟,加倍奉还!”陆政还是一副不服气的模样,哇哇乱叫。可他一激动,一挥胳膊就又喊疼了。岳祥没办法,只好继续给他擦药油。 我以前也是个问题学生,经常跟区东搭档在南亭二中附近跟别人打架,多大的架都打过了。但我早就过了那个天不怕地不怕,只为了打架而打架的阶段。自从我来了省城读书,就没有再想去惹什么麻烦。我本不想去跟梁炳那些人争什么名号、地盘,上次也忍过他一回了,但这次实在是忍无可忍! 我让岳祥继续给陆政擦药,自己就走出来往篮球场那边去。此时我也没有考虑那么多,对方有多少人我也不清楚,就是想去教训教训那个梁炳,让他吃点苦头。其实后来想一想,我又冲动了,还是跟最近心情不爽有关。 也不知道是谁的运气比较好,我没有在篮球场找到梁炳,他或许早就打完球回宿舍了。我又转回去宿舍找他。机修班的宿舍在四楼,我便打算挨个宿舍找过去。不曾想,我刚上到四楼,就碰见梁炳从宿舍里走出来,嘴里哼着歌,手里还抓住一卷纸,看样子是要往另一边的公用厕所去的。 我上去拦住他,直接问道:“刚才是不是你在篮球场把我宿舍的一个兄弟打了?” 梁炳突然被我拦住,心情顿时就坏了。他态度还是很嚣张,扬起下巴,凶巴巴地道:“是又怎么样?哦,上次我见过你,你就是他们的大哥吧?现在肯替他们出头了么?” 我也很不客气,指着他的鼻子道:“不要以为你很牛逼!我警告你,不准再动我兄弟,否则我弄死你!” “哟呵!你说话也很横嘛!”梁炳瞪起眼睛,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我就动他了,怎么样?我现在还要动你呢!” 他上来就要用手推我。我站稳了下盘,挺起胸脯让他推。梁炳推不动我,反而被我弹开。他顿时感觉丢了面子,哪怕旁边并没有其他人在。他怪叫道:“哟!还是练过的?我好怕怕哦!” 梁炳嘴上虽然说着“怕”,但手上却一点儿也不含糊,猛然一拳就朝我的左脸打过来! 我的打架经验绝对比他丰富,现在的体质也比他强得多,其实就等着他先出手然后我再反制。我头一歪,闪过梁炳的拳头,再用双手一起抓住他打过来的右拳,用力一拧,把他的右胳膊掰到背后去! “哎呀!痛痛痛!”梁炳被我扭住了右手,又背对着我,想打打不到我,想踢又被我夹住了一只脚,根本就无从还手,只能是哇哇叫痛。 我来找梁炳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免得他下次趁我不在又去欺负陆政。因为我刚在鬼市上跟鲁胖子打过一架,已经惹得一身麻烦,不想再惹事了。我没有继续揍他,就拧着他的胳膊问道:“你还要不要动手?要的话我就再使点劲!” 梁炳是当惯了老大的人,到哪儿都是前呼后拥的,只有他打别人的份,结果这回却被我给制住了。他自然是不服气,还嘴硬道:“你,你赶紧把我放开!不然我喊人了!我的人一来,你特么的就死定了!” “是吗?”我咬牙切齿地问道,手上又加了些力道,把他的右手都快掰到左肩膀上去了。 “哎呦呦!痛痛痛!不要拧了!不要拧了!我的手要断了!哎呦呦!” “还欺不欺负我小兄弟了?”我又问他。 “好好好!我,我不动他了!你,你快放手!哎呀,我我我,我快憋不住了!”梁炳突然不喊痛了,身体不知觉地就要往下坐。我也觉得不对了,然后就闻到了一股臭味。 “妈蛋!你怂不怂啊你?”我赶紧松开他的胳膊,放他走。 “你你你,你等着!我下次再收拾你!”梁炳左手扶住吃痛的右手,右手捂住屁股,夹紧了两条腿就往厕所蹦过去,那姿势要有多搞笑就有多搞笑!他嘴巴还硬得很,都成这样了,还不忘回头威胁我一下。 我捂住鼻子摇了摇头,骂道:“艹!还真是个‘臭’瘪三!” 119 掌眼 不去鬼市打工之后,我便没有了收入,生活费和明年的学费也没有着落了。不得已,我又到处去求职,找工作。 我曾尝试着也去给活人送外卖,但我对市区的路不熟,送餐效率很低。而且,我平时白天要上课,只能是跑夜宵的单,还不能跑太晚,因为晚上十一点宿舍准时关门。更麻烦的是,这样的话我连一点修炼阴功的时间都挤不出来了。 我也去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洋快餐店里干过夜班的钟点工。可那儿的时薪一小时才八块钱,我干了一个礼拜,熬了四个通宵,挣到二百五十六块。我也不可能天天去熬通宵,这样算起来,我一个月都拿不到一千块钱。 所以,找来找去,我还是找不到一个比原来在西岭鬼市上跑外卖赚得多,时间上又合适的兼职。我自己总结了一下,觉得自己的专长还是要发挥出来,才能既赚得多又省时间。那我有什么专长呢?一个是会炒菜搞烧烤,这些活儿我都比较熟了。另外一个就有点偏门了:我有阴阳眼不怕鬼,还会抓鬼! 思路捋清楚后,我就开始往这两个方向去寻找工作。正儿八经有门面的饭馆请的都是能上全天班的有厨师证的师傅,没人会请一个兼职的学徒来掌厨。晚上卖宵夜卖烧烤倒是没有那么计较,但省城这边的城管管得严,没有多少地方可以摆摊。至于不怕鬼的职业,唉,基本上都集中在西岭公墓那边,以目前的情况看,我是回不去了。 我无奈地翻了翻自己手机上的通讯录,想找找在省城的熟人有没有好的门路介绍,结果真就让我发现了还有这么一个人,或许我可以去向他求助一下。我立马拨通了他的号码。 “喂,怎么想起来要给我打电话了?”我的耳边很快就响起了小胡子何立平那懒懒的笑声,“是不是想找我算命啊?我算姻缘可是算得很准的哦!哈哈!” 我咬了咬牙,忽略了他话里暗含着的调侃和讽刺,道:“你不是说我需要帮忙的时候可以找你么?这句话还算不算数?” 小胡子笑道:“算数!不过,你要先说说看想让我帮什么?” “帮我找份工作!”我开门见山地告诉他,“我只有晚上和周末有空,但还不是每次都有空。你那儿有没有工作时间灵活一点的,收入也不要太低的兼职介绍我去干干?” “哦……这样啊?”小胡子似乎也想不到我会突然提出来这么一个要求。他想了想,又问道:“嗯,你是想干哪一类的兼职?我这儿倒是可以介绍你去当个古董门面的伙计,或者是景区保安之类的。我听长老们开会的时候说过,这两个地方目前还缺人手。” 我问道:“收入怎么样?上班时间可以灵活一些吗?” 小胡子道:“景区保安会在周末和节假日的时候临时招一批过来帮忙,应该不耽误你上学的,不过工资就不会太高了。至于古董门面嘛,我自己目前就管着一个,可以适当照顾你一下,上班时间灵活安排,但工资也不可能跟全职的一样。” 小胡子说的这些情况我也早就有心理的准备了,不过我的目的并不在于这些普通的兼职工作。我压低了声音问他:“我是想问问,你那儿有没有跟‘脏东西’打交道的活儿?” “哈哈哈!”小胡子在电话那一头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我诧异道。 “其实我一直就等着你问这句话呢!”小胡子道,“你去当保安、当店伙计太屈才了!你怎么不学学你师父,去做做法事,或者捉捉鬼呢?” “我也想呀!可这种事情谁会去找一个年轻人来干嘛?”我没好气地说道,“我师父又不在省城,我没有门路呀!” 小胡子又嘿嘿笑了两声,然后道:“这样的门路我倒是有,目前呢,也缺几个帮手。可是先讲清楚了,我们的做事风格和你们的不一样,你不介意?” 我自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道修和阴修之间有着不少的分歧,主要就是对于鬼的态度和处理鬼的手段。但我现在因为缺钱,可以说是饥不择食,哪里还有挑三拣四的机会? 我于是道:“我不介意!” 小胡子还不满意我的回答,继续问道:“那你师父呢?你师父的规矩可多着呢,你跟着我一个道修赚钱,他会不会有意见?” 我咬牙道:“只要帮你做的事不违背我们阴修的底线原则就可以了。” 小胡子那边或许是考虑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道:“好!我敬重你的原则,尽量不会给你出难题的。至于要干什么,电话里不好说,你今天晚上过来我的店面这边,见了面再详谈。” “好的!”我答应了。 挂完电话,我总算是舒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找兼职的事情有着落了,只要小胡子给我安排的不是那种杀鬼害鬼的活儿,我基本上都是愿意干的。至于其他的方面,唉,等跟他见了面再说吧! 小胡子给我的地址是市中心南边的一条商业街里,属于闹市区。我一边找路,一边感慨道:“这里的店面可不便宜,想不到小胡子这么有钱,能把店开在这里!” 商业街里有一座专门交易古董的古董城,里面有大大小小的门面数十家,还有拍卖行和展览厅等等,小胡子的店面就在古董城三楼最里侧的铺面。我找到那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九点钟了,可里面的客人还不少,一位西装革履的经理带着一个年轻的伙计都招待不过来。 喜欢收藏的人都有这样的心理,都梦想着有一天能捡个漏,大发一笔横财。所以,古董门面越是开在显眼的位置,装修越高档,行家还不愿意来。偏偏是这种角角落落里的门面,布置随意、简陋一点的店,他们就喜欢进去看一看。 我不想去打扰那两位经理和伙计,就直接给小胡子打了电话。小胡子很快就从后面出来了,然后招手叫我跟他进去。店铺的后面是一个小会议室,摆了一张茶几和一套沙发,再往里面还有一个办公室。办公室很小,里面除了办公桌和椅子,还有两个大柜子,显得很挤。 我和小胡子坐定之后,就开始调侃他:“看来你混得不错呀!开了这么大一家店,还是在黄金地段上,比你以前在南亭时就摆个小摊风光多了!” 小胡子笑了笑,淡淡道:“这店不是我自己的,是门派产业,我只是负责管理。这样的铺面,除此以外我们还有好几家,真不算什么。” “你们玉簪门到底是干什么的,道修现在都改行去做生意了么?”我终于忍不住问道。 小胡子还是微笑了笑,道:“等以后你在这儿干熟了就明白了,我现在说你也理解不了。” 之前师父还因为小胡子在南亭鬼市上使用了烈日符,专程找过茅山道会的人质问。后来那边给出的处理意见就是将小胡子调回门内思过。但现在看来,小胡子被调回省城绝对不是因为南亭的事而受罚,只是表面上给了阴修一个交代。虽然各地的鬼市是阴修门派的地盘,但明面上还是道修门派的实力更强,说是闭门思过,其实就是做做样子而已。 不过,那件事情都过去半年多了,当时的场面我也有份亲眼目睹,现在再去追究那种情况下该不该用那张符已经失去了意义。我现在也有求于他,更不可能哪壶不开提哪壶。 言归正传,寒暄过后,我便问小胡子道:“我在这儿具体要负责做什么?” 小胡子道:“很简单,一会儿我约了卖家过来,他们手里有几件古董要出手。古董的真假你不用管,我有位师爷会过来,他负责鉴定,你就帮师爷掌掌眼。” “掌眼?什么意思?”我问道。 小胡子解释道:“我那位师爷只会看古董的真假,不会看别的。你要看的,就是那些古董是明器还是脏器?明器就是普通的陪葬品,而脏器就是附着怨气的,不干净的明器。” “就像我当初在南亭卖给你的扳指和玉牌那样?”我的脸一沉。 “对!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小胡子却完全不避讳,还直接承认了! 我质问道:“这样说,你们也跟盗墓贼做生意咯!那为什么当初在南亭的时候,你还要举报我?” “因为你不按套路来啊!”小胡子又哈哈笑了起来,道:“那种东西,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去找个陌生人就卖了呢?况且,我当时也是怕你年幼无知是被人利用了,才去举报的。像你当时还是未成年人,公安局也不可能把你怎么样,顶多就是当做被人教唆的从犯一样教育教育一下,很快就放了。” 小胡子的解释我还是很不满意,抗议道:“你现在说得轻巧,当年我可是被你举报跑了一个女朋友,知不知道?” “哈哈!那我后来不也还你一个了么?”小胡子还是笑。 我见讲不过他,便摆摆手道:“好吧好吧,那就扯平!不提了!” 小胡子笑完了,又打了个马虎眼,解释道:“我们收货的时候,一般都不会去追究别人进货的渠道。呃,一般来说,明清两代的东西转让或拍卖的时候,说是家传的都没问题,比较容易出手。年代再早一点的我们就不敢收了,基本上都是出土文物,这也可以说是收藏家和公安之间都默认的一条底线吧!当然,我们一直也跟公安有合作,提供一些线索给他们去打击那些嚣张的盗墓团伙,也算是维护一下古董市场的秩序,各取所需嘛!” 我摇了摇头,还是不太赞同他们这样的做法。“法律问题我就不去较真了,但那些人从阴宅里拿走东西的时候,墓主人的魂魄还在,但是又阻止不了他们钻进去偷,这样得来的明器上面肯定就会残留墓主人的怨气。你们又拿去卖给别人,就不怕妨害到活人的健康么?” 小胡子道:“这个你放心。我们比你们还要看重活人的利益。这些古董在转手卖给收藏者之前,我们会用至阳至刚的道法祛除上面的怨气,所以就不会对人产生任何不好的影响。” 说来说去,这个生意都是阴修不敢做的事情。但道教在社会上的影响力仅次于佛教,佛教靠收门票、收香火钱创收,道教就靠算命、倒卖古董赚钱,只有阴修被夹在缝隙里面求生存,既不受人待见,又见不得光,实在是悲催的很! 但腹诽归腹诽,兼职还是要干的,不然我的学费又要泡汤了。我道:“那这活儿倒不难,我什么时候开始?” “你来之前我就已经安排好了。”小胡子道,“今晚你就留在这里过夜吧。一会儿十二点钟之前,师爷就会过来。十二点钟后,卖家才会到。还有没有问题?” 我道没问题了。小胡子便让我到外面小会议室的沙发上坐着等,又去找来那个经理交待了几句,然后就走了。 当晚我留在店里,一直到晚上十点钟店铺才关了门,但没有上锁。古董城也关门了,只留一道侧门,夜里有保安看守。经理走之前交待我,不要随便去摸柜台里的东西,有警报器。我明白他的意思,虽然是小胡子让我留下的,但经理并不清楚我的底细,所以还是防着我。我答应了,就躺在沙发上玩手机。 到了十一点半,店门开了,进来了一个老头。我没见过他,但猜都能猜到他就是小胡子说的那位师爷。师爷见了我,却皱起了眉头,嘀咕了一句:“怎么是个小孩,这不是闹着玩么?” 师爷又走了出去,打了电话给小胡子确认一下,然后回来的时候是一脸无奈的样子。他再怎么怀疑我,也只能接受老板的指令了。他对我道:“先说好了,一会儿卖家来,东西我先看,然后给你。你看完觉得有问题的就放右边,没问题的放左手边去。如果是那种问题很大的,就直接交还给我,明白了吗?” 我点点头答道:“明白了。” 师爷见我答应了,也不再跟我说话,自行去泡了壶茶,只顾自己喝。我看他一脸严肃,也没有去自找没趣,就继续玩我的手机。 120 白路货 终于到了晚上十二点过十分,又来了两个黑衣人,也没敲门就自己进来了。但他们的神色有些紧张,其中一个还背着一个大包,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来偷东西的贼呢!也不知道楼下的保安是怎么放他们进来的? 不过师爷看来是认识他们的,还起身打了招呼。买卖双方都坐定了之后,其中一名黑衣人从包里一件一件地把东西拿出来,都是瓷瓶、瓷碗和古玉等大小古董。他拿出来后并没有直接交给师爷,而是放在茶几上。师爷也没有伸手去接的意思,都是等东西在茶几上放稳了才去摸,显得非常谨慎。师爷看完了,也只是推到我面前。 我一开始还不懂,还想着他们做生意也不讲一讲礼节,最基本的待人接物都不会,到了后来才想明白了。像古董瓷瓶这种价高易碎的东西,如果是在两个人手里交接的时候掉了,可就说不清了。到时候你说他松手快了,他却说你接住了没拿稳,扯来扯去就变成扯皮了。东西都放在茶几上,稳稳当当的,谁碰倒了,谁失手了,自然是一目了然,都没得话说。 我看的就没有师爷那么仔细,基本上就是瞄一眼即可。前面四件都多多少少残留一些阴气,但还好,不是怨气。说明这四件东西都是刚从阴宅里掏出来不久,但那个阴宅里面没有鬼。阴气和怨气是有区别的,怨气由阴气而生。阴气对于鬼来说就如同水对于鱼,长期滞留在没有阴气的地方鬼就会魂魄受损,直至魂飞魄散。同时,鬼又能吸纳阴气而生成怨气,怨气越重的鬼就越厉害。阴修也能吸纳阴气,不过修炼入丹田后便成了阴力。 那人拿出来的第五、第六件都是瓷碗,是干净的,一点儿问题都没有。说明这是阳间之物,或者是从阴宅里出来的时间久了,阴气早已消散殆尽。我按照师爷的交待,把前四件古董放在茶几的左侧,后两件放在右侧。可最后一件刚从包里一拿出来,我就皱眉头了。那是个小小的鼻烟壶,东西小,怨气可不小。师爷看不见,还打开了盖去闻。那小盖一开,里面顿时冒出一缕黑气。 师爷把鼻烟壶推给我,我只看了看瓶口,确认一下里面没有鬼藏着,然后就还给了师爷。师爷愣了一下,对面那两个人表情也立马变得奇怪了。 师爷想了想,还是把那鼻烟壶退给那两个卖家,道:“你这件东西我不收。其他七件我拿计算器来算算,再给你开个价。” 对面一个黑衣人似乎是气笑了,他很不客气地道:“呵,你这位小师傅行不行啊?这三件绝对是白路货!”他说着,指了指鼻烟壶和另外那两个瓷碗。 师爷明显也迟疑了一下,对方的反应看得出他们不像是说假话。师爷又看了我一眼,道:“那二位先等一等,我们出去商量一下。”说完,就把我喊了出去。 我们走到店门外面的走廊里说话。师爷问我看准了没有?我很肯定地回答,不会看错! 师爷还是犹豫,最后又掏出手机来给小胡子打了电话。说了没几句,他把手机递给我,道:“你来直接跟老板说!” 小胡子在电话里问:“那个鼻烟壶是个什么情况?” 我道:“那玩意儿上面怨气很重。这种东西很可能是专门装鬼的器物,说不定是养鬼用的!” 小胡子没有再多问,叫我把手机交还给师爷,然后跟师爷又说了几句。师爷挂掉了电话便回店里去了,我也跟着进去。 “既然二位说是白路货,那能不能告诉我是从哪里收来的?”师爷一进去就问道。 那两个黑衣人都皱了皱眉头,其中一个道:“师爷,你们这儿的规矩,不是从来都不问货源的么?” “没错。”师爷点点头,“但是黑路货和白路货我们收的时候开价是不一样的。您二位若是愿意说,这个鼻烟壶我可以加价收。” 那两个黑衣人显得更加迷惑了。他们俩凑在一块儿咬了几句耳朵,最后还是对师爷道:“这还是不太合规矩。这三件东西绝对是白路货,没有问题!但既然我们拿来你这里出手,自然还是不希望透露主人家的信息。师爷你就和另外四件一样开价就行了。” 师爷见对方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继续问下去。他拿来了计算器,把那七件古董逐个开价,然后算了个总数给黑衣人看。黑衣人还了一个价,师爷则坚决摇头,不肯让步。那两个黑衣人又咬起耳朵来,最后还是答应成交了。 师爷又当着他们的面给小胡子打了电话,告诉他成交的价格。小胡子那边很快就把钱汇到了对方的银行账户里。双方确认货款两讫后,交易便完成了。两个黑衣人也不客套,迅速离开了古董城。 师爷在把收来的古董全部放到后面的办公室里,至于放哪里了,我也不好跟进去看。我对于古董并不在行,市场价、白路、黑路这些更是一无所知,不过小胡子钱给得这么干脆,还是银行转账,估计肯定是把价压得很低了,否则风险太大。 师爷出来之后问我是走,还是留在这儿过夜?我这会儿回去学校也没地方待,就回答道:“留!”师爷也没有赶我,只是交待我把店门关好再睡觉,然后他便走了。 我锁好店门,就直接躺在沙发上对付了一宿。对于我这种经常在坟堆里熬夜的人来说,凌晨一点多就收工,还能有个沙发睡,已经算是很好的待遇了。 第二天是周四,我上午还有课呢。于是,我早早便起床了。没想到小胡子来的也很早,六点半就到了,也省得我再打电话给他。 我一边穿鞋,一边问小胡子:“怎么简单的活儿你为什么不自己来干,还要雇我来帮师爷掌眼?” 小胡子道:“我是明面上的老板,这种交易的时候不好直接出面。再说了,看这个,你们阴修比我们更专业。” 我想想也对。不像我们阴修天天要跟阴气打交道的,道修或许能看出来古董上面有没有含阴气或者怨气,但这两者之间的区分以及轻重程度,他们就未必能看得准了。 小胡子进到办公室里,又翻找出那个鼻烟壶来自己亲眼看了看,再次确定。然后他突然问我:“有没有可能,这个是肖九合的东西?” 陡然间又听到这个名字,我也感觉很意外。我沉吟道:“怎么说呢?这个鼻烟壶是有盖儿的,一般鬼自己不会去找这种有盖儿的东西栖身,因为进出不方便,而且很容易被人控制。但单单就凭这么个小鼻烟壶,也很难确定就跟肖九合有关系。毕竟除了他,肯定还有其他人懂养鬼。” 小胡子听了我的分析,也点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至少我就知道在娱乐圈、生意圈甚至是官场里,也有人流行养小鬼这种邪术。” 我见他说起肖九合,便顺口问道:“你们还没有追查到肖九合的下落吗?” 小胡子摇摇头,道:“根据你们去年在南亭提供给我们的信息,我们一直在追查这个家伙。这家伙恶贯满盈,还心狠手辣,他不单单只害普通人,据茅山道会的内部统计,至少有五名道修的死跟他有关。之前我们发动了全省的道门一起追查他,甚至还找了公安那边帮忙,内部悬赏已经提高到三十万了!” “三十万?”我咋了咋舌,惊讶道。 “抓这么个危险人物,悬赏三十万不算多!据说还可能会继续往上涨!”小胡子的表情很严肃,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但是目前我们也只是查到,他就在省城这里某个地方藏着,而且还在继续到处害人。所以,省城这边的道门都很紧张,一抓到任何蛛丝马迹就要追查下去。” 肖九合那个家伙确实很难缠。那一次,若不是关键时候师父还带了把“神器”菜刀出来,说不定我和师父也成了牺牲者了。不过,那次肖九合也被我师父所重创,现在应该还没有恢复到原来的功力,所以才会躲躲藏藏的。 小胡子把鼻烟壶收好,又掏出来一叠百元大钞,数了三张给我,然后道:“这是你昨晚的佣金。” 我谢了他,把钱收到口袋里。终于又赚到钱了,而且是轻轻松松就赚到了三百,比我在鬼市上辛辛苦苦跑外卖舒服多了。 小胡子又对我道:“这种掌眼的活儿也不是天天有。你还愿不愿意跟我出去跑任务?佣金肯定会比这多。” “跑什么任务?”有更多钱赚我自然是乐意的,不过还是要先问一问。 “捉鬼!”小胡子简单明了地道,“就跟你和你师父以前出去做法事差不多。不过我们这儿没有那么多虚头巴脑的东西,不念经文,不跳大神,就纯捉鬼!” “鬼捉到了之后,怎么处理?”这个涉及到我的原则问题,就更需要问清楚了。 小胡子道:“既然我答应了你,到时候就会跟你商量着来。放心好了,我不会随随便便就杀鬼的,大多数时候都只是超度他们。” 我见他又承诺了一回,便点点头同意了。小胡子告诉我,他刚领了一个任务,但不算很急,让我先回去休息,明天周五下午再过来找他。 121 找上门来 从小胡子的古董店那边回来后,我还是正常上课、休息。因为频繁换兼职的缘故,我最近的生活规律有点乱,搞得自己都有些萎靡不振的,阴功的修炼也落下了。明天我又要跟小胡子去出任务,所以今天晚上我哪儿都不去了,要趁今天好好地休整一下。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们这个学校,大部分专业都是职业技能培训,晚上是不强制安排晚自习的,所以从下午五点到晚上十一点之间都是自由活动时间。像我这样家庭条件困难的就可以外出去兼职,没事干留在学校的就搞搞运动、打打游戏、谈谈恋爱什么的。但太自由了就容易出问题,打架斗殴也一般都集中在这个时段。往日我们宿舍都是看别人的热闹,今晚终于轮到我们宿舍被别人看热闹了。 由于我并不打算出去,就待在宿舍里看电视,准备熄灯时间一到就上床睡觉。陆政和岳祥这对小搭档就一直在组队打网络游戏,其他人也是各自有各自的活动。但从吃完晚饭开始,就时不时有人假装从走道外面路过,有意无意地往我们宿舍里看一眼。 起初我还不太在意,毕竟这宿舍楼里人太多,外面走道有人走来走去也不奇怪。后来直到一个留着杀马特发型的家伙连续第三次“路过”我们宿舍时,我才终于注意到他了,并认出来他就是那天我们在篮球场上和梁炳起冲突时的其中一个马仔。那家伙眼神贼贼的,往宿舍里窥探时被我刚好转头撞见个正着。他又很不自然地赶紧把视线转移到别处去了。 我觉得有些蹊跷,便起身走到窗户那里。我们宿舍的窗户是老式木窗,窗扇是往外开的。我假装去关窗,把窗框九十度横过来,通过窗玻璃的反射偷看外面。果然,楼梯口那里聚了一堆人,梁炳也在其中! 我暗叫不好,再回头看了看我们宿舍里的情况。几分钟前,我们宿舍里杜海波等三个人相约出去逛街,再加上晚饭之前已经有一个出去谈恋爱了,这会儿还留在宿舍的就剩下我、岳祥、陆政和另外一位舍友了。梁炳手下这些家伙走来走去地窥探,很可能就是等着我们宿舍人少的时候,再进来找我们的麻烦! 我对其他三人道:“不要打游戏了,快准备家伙,可能马上就会有麻烦!” 陆政他们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不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都愣在那里。我急道:“还愣着干什么?梁炳带了一大堆人在外面,随时会冲进来!岳祥,你赶紧打电话给杜海波,让他去找校警!” 我这么一喊,他们才终于明白过来,纷纷从床上爬起来穿鞋,找家伙,岳祥也赶紧打电话。可我们宿舍里住的都是和平分子,平时都不打架,这会儿匆忙间也没找到什么趁手的家伙,就找出一支扫把和一根晾衣杆。这些东西都太细了,拿手一折就能折断。我情急之下,干脆拿起一张木凳子用力地往地板上一砸,“啪”地一声就给砸散架了。我又用力拆下来两根凳子脚,一根丢给陆政,一根我自己拿着当防身武器。 “砰!” 凳子还没拆完呢,梁炳就带人踹门进来了!那帮家伙手里都拿着撬棍、扳手和自行车链条等等,基本上都是从机修车间里找来的武器。不过还好,我没有看见有人拿刀,这说明他们的目的只是打架,不会下黑手。 梁炳进来一看,我们居然也在手里准备了一些防身的东西,便嬉皮笑脸地揶揄道:“哟,还提前有准备了?哎哟,你手里那根扫把好吓人哦!” 梁炳身后那帮马仔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岳祥拿着那支软扫把,丢也不是,举着也不是,十分尴尬。陆政平时的嘴巴最硬了,但这时也不敢随便吭声,毕竟对方的人实在太多,把整个宿舍门口都给挤满了,连窗户外面也站着人,保守估计也有十二三个。 如果是跟梁炳单对单,我自然是不怕,但对上这么多人,武器上也处于劣势,硬杠是最笨的办法。我心里想:杜海波那边应该已经去找校警了,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拖时间。于是,我好声好气地对梁炳道:“你没有必要搞得这么过分吧?本来就是你们动手打人在先,有什么话都可以好好讲嘛!” 梁炳一见我讲话,表情立马就变得狰狞起来。他或许是想起了那天在我面前遭受的耻辱,突然间就暴怒了,大吼道:“哪儿来那么多废话讲?给我打!”话音刚落,他左右身旁的头号、二号马仔就立马操起家伙朝我打了过来! 我想不到他说打就打,完全不讲道理,但这时也只好硬着头皮迎战。我用木凳子脚横着一抡,先挡飞了左边一人砸过来的扳手,又架住右边一人的撬棍,把他往床边推。那人被下铺的床板给绊倒了,撬棍尖的那一头也被他自己的体重压在身下,卡在了床板里。他很狼狈地想要拔出撬棍,可急切之间用力方法不对,怎么拔也拔不出来。 我手里的木凳子脚经过这么一击打,顿时也断成了两截。我又从陆政手里夺过来另外一根,挡在他前面。宿舍里地方小,两边又有架子床碍事,对方虽然人多,但也不可能全部挤进来。那帮家伙见我左格右挡地,勇猛力大,一时间也都愣了。 梁炳见前面两人都失去了攻击力,而且还把自己这一边的气势给丢了,更加暴跳如雷,大喊道:“让开!” 他自己挤到了前头来,手里拿着一根铁管,虎视眈眈地盯着我。我则拿着凳子脚,严防戒备。梁炳虽然暴怒,但找不到好机会他也不敢轻易就上。 正僵持着呢,外面突然有人大吼一声:“都干嘛呢?吃饱饭没事干又打架!让开!都给我让开!” 外面的人群开始骚动,挤来挤去的。随后,挤进来了两名校警和教管科主任,跟我同宿舍的杜海波等三人也跟着进来了,一堆人把本来就不大的一个宿舍挤得满满当当。 教管科的王主任是当兵出身,也是个暴脾气。他一进来看见了梁炳,就劈头盖脸地骂道:“梁炳,又是你!你这个月已经是第二次打架被我抓到了,你真想被开除是不是?不想学了就趁早滚蛋!” 梁炳咬着牙,噘着嘴,一脸不服气的样子,但他也不敢跟王主任顶嘴。王主任可是特种兵退伍的,平时我们见他收拾那些小烂仔,一个人打趴好几个! 王主任看见那帮人手里拿的家伙,又吼了起来:“干什么?干什么?这些东西是给你学习用的工具,不是给你们打架用的凶器!全部都给我放回去!” 外面一些胆子小的听到王主任这么一吼,已经开始撤退了。梁炳虽然不服气,但今天这架肯定是打不成了。他转身往外走之前又指着我,说了两句场面话:“行,今天算你运气好!不过这事还没完,下次我再来找你!” 我还没说什么呢,那边王主任又炸了。他一把揪住梁炳,破口大骂道:“你个臭小子说什么呢?当着我的面还敢恐吓别人!走,跟我到教管科坐一坐去!” 梁炳大急,拼命挣扎道:“你干嘛?我不去!” 这时,外面梁炳的马仔也开始起哄,再怎么着,自己的老大总不能不救吧!另外一边的两位校警也拿着警棍指着他们呵斥,叫他们老实点。本来是梁炳想来找我的麻烦,可王主任一出现,矛盾突然就转移到教管科去了。一群人开始在那里吵吵嚷嚷,推推搡搡地,场面更乱了。 我见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便劝道:“王主任,他们也没打到人,今天就算了吧?” 我这么一说,有个台阶大家都好下了。王主任把梁炳的衣领松开,瞪起眼珠子吼道:“滚!” 梁炳没敢再说话,只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转身带着所有的马仔走了。我赶紧上去感谢王主任,说:“幸亏您来的及时,不然我们就惨了!” 结果王主任也没有给我好脸色看,反骂道:“少跟我来这一套!我看你们也不是什么好货!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们不惹他,他会来找你们麻烦吗?下次再被我抓到你们打架,统统开除!” 我把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也只能是尴尬赔笑。王主任又嚷嚷了两句,把走廊上那些看热闹的人都轰走。等他也走了,杜海波才问我:“你们都没事吧?” “没事!”我拍拍他的肩膀道,“幸亏你们回来及时!” 闹了这么一阵,宿舍里也是乱七八糟的,我们几个便开始收拾。有了前车之鉴,我对其他人道:“以后大伙儿都尽量集体行动,宿舍里也要备上几根棍子以防万一。尤其是你,陆政,最近篮球场那边就不要去了!” 陆政嘟囔嘟囔嘴,似乎有些不乐意。但今天的形势他也看到了,再不乐意也不能自己送上门去给人揍呀! 122 奇怪的电视机 有惊无险地躲过了梁炳等人的围殴,我们宿舍的人都变得提心吊胆起来。不论是上课,还是去打饭,我们都是八个人一起去,就连去公共洗澡间洗澡,也是全员出动。不过,我已经跟小胡子约好了第二天要去出任务,不去可不行。于是,我跟宿舍里的人打了招呼,趁着放学时校门口人多又有校警在,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学校。 我去到小胡子的古董店时才六点钟,此时的太阳还在西部挂着呢。我问小胡子,让我来这么早干什么,鬼不可能这个时候就出来的。 小胡子道:“你坐我的车去事主家,一路上再细讲。” 小胡子的车倒不算很炫富,就是一般的越野车。我坐上了他的车后,他又问我吃饭了没? 我老实回答道:“我来得急,还没吃呢。” “那刚好了,我带你去事主家吃饭!”小胡子笑道。 还有这种操作?我诧异不已,难道事主家委托这种事情的时候还特意承诺了要管我们的饭? 小胡子见我诧异,便不开玩笑了,详细跟我把这次任务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他道:“昨天我收了那个鼻烟壶后,就想着会不会跟肖九合有关系,但是那两个卖家却始终不肯跟我透露鼻烟壶的来源。于是我便自己通过门内的消息网络查了一下,发现刚好有一家人发布了委托,有可能跟这个鼻烟壶扯得上关系。” “什么关系?”我问道。 “我们门内接受委托的时候,一般都会先对委托人进行一下最基本的背景调查。”小胡子解释道,“那家男主人的资料里写着:爱好收藏古董。” “哦,你是猜想会不会那鼻烟壶经过了那男主人的手?”这种关系是最显而易见的,小胡子一点到这儿我就明白了。 小胡子接着道:“所以,我就第一时间抢到了那个委托,也就是今晚的任务。” 我问道:“抢任务?你们门内的委托任务是靠抢的么?” 小胡子点点头,道:“我在玉簪门内的职务是执事,算是中层人员。门内规定,每个执事除了管理好自己手上的产业外,每个月还要至少完成两个委托任务。因为有些任务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而有些任务的奖励又很丰富,所以为了公平起见,门内发布的任务一部分可抢,一部分则轮流。” “那这个任务的奖励怎么样?” “很一般。” “那你还抢?” 小胡子耸了耸肩膀,道:“因为我有更大的目标,抢这个任务只是想顺藤摸瓜,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而已。” 他这么一解释,我就明白了。小胡子的野心还是比较大的,别人对肖九合有所忌惮,但他却是积极地想去追查甚至是要抓住肖九合。为此,他宁愿牺牲时间和精力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小任务。 “这个任务到底具体是什么样的情况?”远的就先不说了,我把关心的重点转回到我们正要去处理的事情上。 “嗯,是一起典型的鬼扰人的事件。”小胡子介绍道,“那家人有一台特别古怪的电视机。每天晚上一到八点钟,准时就会打开,并转到5号台。那家人如果用遥控器去换台,马上又会莫名其妙地换回来,怎么调都没用!即使是强行把电视机关了,自己又会马上打开。而到了八点半,电视就又恢复正常了。” 我想了想,问道:“会不会是电视机的问题?” “不会。”小胡子否定得很快,“他们已经换过一个电视机了,还是会出现同样的问题。” 我道:“那基本上就可以确定是鬼在捣乱了。不过,你可能要失望了。” “为什么?”小胡子诧异道,这回轮到他猜不透我的想法了。 我学他的样子耸了耸肩膀,笑道:“这么明目张胆,不像是肖九合的风格!肖九合才不会跟你玩这种小孩子捣蛋一样的恶作剧。” 小胡子听了也确实有些失望,道:“其实我也有这种猜测,只不过我没有直接跟他交过手,不比你对他那么熟悉。” “那一会儿你的计划是什么?”我又问道。 “其实我昨天晚上就已经去过那事主家了。”小胡子突然道,“我本来只是想先去初步了解一些情况,等今天你一起去的时候再处理。但那鬼似乎很谨慎,知道我在,就不出现了,昨晚上电视机就很正常。” “他怎么提前知道你要抓他?你泄露身份了,还是下手急了?”我问道。以小胡子这样经验丰富的道修,不应该犯这种错误的才对。 “都不是。”小胡子道,“我的体质跟你的不一样。我练的是道法,阳气重,有些鬼对道修的气息很敏感,一靠近些就发现了。你是阴修,那些鬼对你没有太多的戒心。在这一点上,我也不得不承认,我们道修虽然打鬼厉害,但找鬼,捉鬼,引鬼和控鬼就远不及阴修了。这也是我愿意找你来搭档的原因。” 原来如此!我就说嘛,小胡子是正儿八经、名门正派出来的道修,捉鬼驱邪根本用不着拉我来当帮手。他现在的目的不单单是要除掉鬼,还要尽量捉住他们,再想办法榨取线索。况且,玉簪门内的任务是靠抢的,他拉上我做搭档,就敢去抢一些有难度的任务了。 既然是搭档,那我就要好好跟他讨价还价了。我对他道:“我这人也不算很贪心,但劳动和报酬是不是应该一致呀?既然咱们是合作关系,分成比例就要先谈好,免得以后弄不愉快,对吧?” 小胡子大笑,但笑着笑着就变成了冷笑。他斜眼看了我一下,道:“你觉得你这会儿就有资本跟我谈分成了?好,我来问你,任务是玉簪门的,你能抢么?除了我,你在省城还认识其他道修门派的人么?要知道,省城可跟南亭县不一样。南亭是小地方,我们还看不上,所以阴修和道修似乎在表面上是平起平坐的关系。但在这儿,做法事、捉鬼驱邪、算命看风水统统都是我们道修的业务。你们阴修,就只能窝在西岭公墓那边自己玩儿!” 我被他唬住了。小胡子的话说得很不客气,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我和他之间的关系。自从我认识他以来,他都是一副嘻嘻哈哈,玩世不恭的态度,很少见他严肃认真过。无形当中,这也导致我一直认为他是一个比较随便的人,就连求他帮忙找兼职时也没有主动放低过姿态。但其实说起来,他现在就是我的老板,我还得靠他找活儿干挣钱! “也,也不用说得这么难听吧!”我苦笑道,“是你先说了我们两个是搭档的!” 小胡子显然也没有真的生气,目的达到了便见好就收。他做了个鬼脸,拍拍我的肩膀笑道:“放心好了,我这人还没那么爱记仇。其实我很欣赏你,你做事认真,还讲原则性,跟省城里我认识的那些阴修完全不一样,这也是我愿意跟你搭档的原因之一。不过,社会阅历太少是你的短板。记住我这句话:有时候,会说话跟会干活儿同样重要!” 好吧,说来说去,还是嫌我太年轻没经验咯! 说话间,事主家就到了。那是在南城区的一个老居民区里,离市中心大约十公里。这里暂时还没有开发到,所以居民住的房子大多都是老房子,最高也就是两三层楼,还有很多平房、瓦房。 事主家姓黎,户主是退休教师,一家共有六口人,经济状况似乎还不错,因此黎老师还可以拿自己的退休金去玩玩收藏。但今晚一起吃饭的人只有四个人:黎老师、黎师母、他们的儿子黎科,还有我。就因为这事儿,黎科的老婆这两天带着两个小孩到外婆家暂住去了。 黎老师家的收藏品我都逐一欣赏过了,并没有任何问题,家里其他地方也没有发现藏鬼的东西。最重点的电视机我也看了,只是不好拆开来看。不过,一般鬼都不太喜欢藏在电器类的物品里,尤其是会发光的电器。 黎师母做的菜还不错,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家常菜,还是别有风味的。当然主要还是我太饿了,看着时间还没到八点,赶紧扒了两碗饭填肚子先。黎老师一家却不怎么吃,基本上都是在看我一个人吃。黎老师和黎师母还倒罢了,脸上的笑容只是有些僵硬而已,但黎科的表情就不怎么好看了。 我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本来小胡子跟他们说的,吃这顿饭只是演个戏,这样显得自然一些,目的就是为了掩饰我这个陌生人的存在。可我确实是饿了,既然有现成的饭菜干嘛不吃? 黎科问我:“菜怎么样?” 我答道:“嗯嗯嗯,味道挺好的,伯母的手艺不错!” 黎科:“要不要再来一碗米饭?” 我道:“如果饭够吃的话,那就再来一碗吧,谢谢!” 黎科白了我一眼,根本就没有想去帮我盛饭的意思。还是黎师母看不过去了,起身去给我又盛了一碗过来。我边吃边道:“你们也吃呀!这种事情也不用太紧张,不会像恐怖电影里演的那样。” “那是哪样?”黎老师问我。 “你们什么都不会看见。”我实话实说,“能看得见不干净东西的只有我。一会儿你们就听我安排,不管我做什么奇奇怪怪的动作,你们都不要紧张,也不要干扰我就可以了。” 黎科还是不太相信我,又问:“要是你也搞不定呢?我们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的!”我端起饭碗把第三碗米饭也扒拉完了,然后擦擦嘴巴道:“根据你们所说的情况,那个不干净的东西不会很厉害,而且,我不是给你们每人都发了一张符了么?” 黎科从衬衣口袋里掏出那张相门符,冷笑道:“就这么一张黄纸,能管用吗?” 这黎科据说是大学硕士研究生毕业,学化工的,他这种理科男自然是不会相信我们这一套“邪门歪道”。但是像他这种质疑心重的客户,我也见得多了。我把他的手按了回去,道:“符还是继续收好,不要随便拿出来,管不管用,一会便知。” “咳咳!”黎老师干咳了两声,算是打个圆场。他道:“我们还是暂且听这位小哥的安排吧!呃,那位何师傅去哪儿了?” 他嘴上说听我的,却打听小胡子的去处,明显还是对我信心不足。没办法,我还未满二十呢!在这一行里,面相老成的人至少看着会让人放心一些,而小鲜肉就没什么说服力了。 我对他道:“何师傅就在外面巷子口守着呢。还有,请叫我翟师傅,谢谢!” 黎科听了,又冷笑一声。他正要反驳我,客厅里的挂钟就开始响了,一连响了八声。几乎就在同时,本来是关着的电视机自己亮了,出现画面后,立马又转到了频道5。那是一个地方台,正好开始放动画片,里面的动画人物叽里呱啦的,又打又闹。我转头去看了看茶几,遥控器自己在那儿放着呢,根本就没人去动它。 大家面面相觑,也没人敢说话。黎老师、黎师母和黎科都看着我,用眼光来询问我看见什么了没有?其实我也挺尴尬的。刚才一直在说话聊天,我的注意力有所分散,确实也没看见有什么东西进来呀! 黎师母胆小,电视机一开,她就开始瑟瑟发抖。她低声对我道:“呐,平时就像这样,非得把动画片放完了,那电视才恢复正常!” 我心想,这是什么鬼?喜欢看动画片的鬼?可为什么非得要在八点钟来看呢?为什么又只看半个小时,然后就不看了? 想这么多也没用,不管怎么样,那鬼就在这客厅里,而且据我推测,很可能就在面对电视机的正面方向。那里有一张茶几,一套沙发和一个窗,窗外面就是院子,院子外面又是巷子。这样的环境真的很难断定出那只鬼的位置,说不定他就在院子里的树上躲着呢。 我决定再试探一下。我对黎科道:“你去拿遥控器,换一个台,再把遥控器放回去。” 黎科犹豫了一下,心虚了。他嘴巴上说不信这些,但明明白白的事实就摆在眼前,不由得他不信。我又使了个眼色催他,他才慢慢吞吞地站起来走到茶几那儿,拿起遥控器随便换了一个台。 黎科刚换完台,还没走回来到饭桌呢,电视机就又换回了刚才的5频道,继续放动画片。这下,黎科很明显地哆嗦了一下,没坐稳椅子,差点就摔了。 但这一次我就看出端倪来了。刚才别人的注意力都在电视机那儿,可我的眼睛一直在盯着遥控器。我看到有一只透明的小手偷偷地从茶几下面伸了出来,快速地按了一下“5”键,然后又闪电般地缩了回去。那只鬼不是躲在茶几下,就是躲在沙发底下! “唉,尿急!”我突然站了起来,对其他人道:“我先去趟厕所,回来再吃!” 黎老师等人非常紧张,也没有回答我,动作、表情都显得很僵硬。我自顾自地往厕所方向走,那是要穿过整个客厅的。在经过电视机和茶几之间时,我“失手”把手机弄掉了!当然,我及时用脚掌垫了一下,没摔坏,不然的话,出这一次任务都不够我买新手机的! 我趁着捡手机的机会往茶几底下瞄了一眼。茶几底下没什么,但沙发底下却闪着着两点绿油油的微光,那不就是一对鬼眼是什么? 我没有立即动手,而是真的去撒了泡尿,然后思考对策。这鬼就藏着沙发底下,这不好捉啊!难道我也钻进去?还是喊大家伙儿一起把沙发掀开?不行,看那鬼的动作太快了,一动手肯定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还是得先把他逼出来再捉!撒完尿,我掏出一张辟邪符,就贴在了脚下的拖鞋上。黎老师家爱干净,进屋都是要先脱鞋,然后换上室内的拖鞋。 准备妥当,我大摇大摆地走了回去。再次经过电视机前的时候,我突然一踢腿,把脚上的拖鞋甩到了沙发底下去!那个沙发猛地一下子弹了起来,就好像我甩进去的不是拖鞋,而是手**! 不过这个“手**”的威力有限,沙发弹起来一下后又不动了。那鬼刚才明显是受惊了,但他并没有如我所愿地跑出来。我心道:“哟呵!这样还不出来?那我就再给你加点料!” 我手里又抓出几个符镖,全部甩进沙发底下去。符镖刚一进去,一个小黑影就从沙发背后靠墙的缝隙里钻了出来,又跳出了窗外,跑了! 我也来不及换鞋了,干脆把另外一只拖鞋也踢掉,只穿着袜子追了出去。黎老师一家已经被吓呆了,问都不敢问。 追到巷子外面的时候,我还能看见那个黑影是往左边跑了。那边的巷子口刚好就有小胡子在守着,我大喊一声:“老何!堵住路口!” 123 丢丢 小胡子反应也够快,一闪身就出现在了巷子口,正好堵住了那个小黑影的去路。黑影很明显是惧怕小胡子的,宁可掉头跑回来,然后拐进了另外一条巷子。我这时已经追了上来,便紧紧地跟在后面,小胡子也跟在我后面,各自相隔了十几米。 小巷子里道路狭窄,路口众多,那黑影窜得很快,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跟丢了。好在巷子两侧都是石头墙,就算是鬼也不太容易钻进去。那黑影的速度还是要比我快些,左拐右拐地跑过了几条巷子,最后来到了一块空地,然后就突然不见了。 我也停了下来,左右查找。那块空地看起来像是个小广场,一边是座小庙,另一边则是戏台。这是南方村社里典型的公共聚集地,一到逢年过节,尤其是在菩萨生日的这一天,当地人就会请来戏班子在戏台上演戏,献给菩萨看。但这会儿广场上一个人都没有。小胡子刚才跟在我后面,估计是因为速度太慢了,早不知道跑岔到哪里去了。 这里的空间就比巷子里开阔多了,所以我很肯定那黑影并没有跑出这个小广场,否则我是可以看到他的去向的。左边的戏台就是一个空空荡荡的水泥台子,没什么地方可藏,那很有可能就是窜进小庙里去了。我走到庙门前看了看,那小庙非常破败,庙门上裂开了几个口子,窗户也是坏的,看起来像是一个荒废了许久的破庙。我伸手推了推门,居然推不开,里面是上了门闩的。这也就是说,这破庙里还住了人! 想到这儿,我陡然提高了警惕性。谁会住在这种破庙里,还跟鬼住一块儿?难道肖九合就躲在这里面?不会这么巧吧,刚提到他的名字就立马撞见了? “谁呀?” 破庙里传来一句问话声,看来是我推门那一下就已经惊动了里面的人。我退了两步,全神贯注做好应变的准备。门“咿呀”一声开了,走出来一个人,居然还真的是我认识的一个熟面孔! “小胜施主?” “老和尚?” 从破庙里走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南亭县乱葬岗上曾经超度了小倩的那位苦行僧! 那和尚跟以前大概没有什么两样,身上依旧是缝满了补丁的僧服,粗糙的手掌里捻着一串佛珠,脸上的皱纹也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霜,一道一道犹如刀割一般。 我一直觉得他过于神秘,在鬼市上也是默默地来,悄无声息地走,即使没有鬼愿意去光顾他的“生意”,他也始终静静地坐在一个角落里不动声色。 “老和尚,你在这儿做什么?你不在南亭待着了?”我问道。 苦行僧淡淡笑道:“我在南亭的修行已经结束。后来一路游历到此时,我看见这小庙虽然破败,但佛塑犹存,于是就在此暂住。当夜我在此打坐冥思,便顿然醒悟!这或许乃是因缘,佛意引我至此,竟是要由我来重建此庙,再续香火。所以,我就留在了这里,每日靠化缘、募款来修庙。” 得道的老和尚说话果然充满禅意,但我来这儿可不是为了听他说禅的。既然是老熟人了,我也不必拐弯抹角,直接问他道:“刚才我追着一只小鬼,一路追到了这里,他除了躲到你这小庙里,再没有别的地方可躲。老和尚你可看见了?” “嗯,我这庙里是养着一只小鬼。怎么?他惹着你了?”没想到苦行僧很爽快地就承认了,居然还说那小鬼是他“养”的! “你养的鬼?”我感觉有点不可思议,又问道:“你一个和尚养只小鬼做什么?为什么不把他超度了?” 苦行僧不急不躁,还是淡然说道:“这只小鬼是我前些日子在路上遇见的。他那时才刚脱离肉身不久,就在外面的大路边徘徊,马上要日出了也不懂去找一个栖身之所。我见他幼小可怜,无处可去,便把他带了回来,找个阴凉的墙角让他住着。后来,我曾问他想不想早些入轮回,重新投胎做人,也免得滞留阳间孤苦伶仃?但他年纪虽小,心中的执念倒是挺重,始终不愿就去。老和尚我想着他又不会害人,就一直留着他在庙里,算是陪我解解闷吧。” 老和尚说到这儿时,庙门里鬼鬼祟祟地探出来一个小脑袋,正是那只小鬼。他偷偷地打量着我,见我也发现了他,又赶紧把头缩了回去。 我道:“他有什么执念这么深?” 苦行僧道:“他生前被人拐卖,后来侥幸逃脱便成了流浪儿,却因为饥寒交迫而死。他的执念就是回家,但是他被拐时年纪太小,已经记不清家在哪里了。” “这么说,他倒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我看刚才那小鬼的模样,顶多也就五岁,这么小就被人从父母身边夺走,最后落得个身死异乡的结局,那帮拐卖犯着实是可恨! 不过,受人之托,也要忠人之事,我把小鬼每晚跑去黎家偷看电视的情况跟苦行僧也说了,问他为什么不管教好这只小鬼? 老和尚奇道:“是吗,还有这种事?怪不得他每天在这个时候就跑出去一会儿,我还以为他是自己玩去了。不过,这可能也是他生前的一个习惯。这小鬼头还是小孩子心性,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倒肯定不是故意去妨害别人的,以后我会好好管教他的。” “那你也不能一直就这样养着他吧?”我自然不是要责怪老和尚,只是这件事终究还是要有一个妥善的解决方案。“这里四周都是人家,以后不去黎家了,难保他又会去王家、吴家、陈家偷看,这样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老和尚也点点头,表示同意我的观点。他道:“我本打算亲自送他回家,助他了却心愿后,就让他自行离去,可我现在也离不开这庙。要不,小胜施主,你做个好事,替我送他去找家?” “我?”我下意识地摇头,道:“老和尚你真会忽悠,居然想把这个锅丢给我!” 苦行僧却笑了,道:“小胜施主,我在南亭时见你与那些孤魂、亡灵都相处甚欢,显然也是一个心慈博爱之人,为什么这次就不愿帮帮这个小鬼了呢?” 我还是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道:“我现在还是学生,自己都养不活呢,还养鬼?再说,我也没有那个时间送他去找家呀!” “小胜施主,请相信我!”苦行僧突然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道:“贫僧愚钝,习佛尚浅,但修行多年也还是能参透一些因果的。你便带了这小鬼去罢,他可解你眼前一个无妄之灾!” 我听他这么一说,又开始迟疑起来,“无妄之灾?最近我这么倒霉?老和尚你看的到底准不准呀?” 老和尚闭目合十,还向我鞠了一躬,道:“小胜施主,结善缘,必得善果。阿弥陀佛!” 这样一来,似乎我不信他还不行了!我又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很勉强地答应了。我道:“就算我愿意带他走,那也得他同意跟我走先啊!” 苦行僧道:“这个无妨,我自然会去劝他。”说罢,老和尚回到庙里,单独跟那小鬼说了好一会儿。最后老和尚再次出来时,那只小鬼也跟着出来了,但是他躲在和尚身后,似乎还不是很情愿的样子。 我掏出了师父给我的那个瓷瓶,对那小鬼道:“进来吧!” 那小鬼很迟疑,又抬头去看苦行僧,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眼泪都要出来了。苦行僧微笑了笑,对他道:“丢丢不要怕,这位小施主心很善的,去吧!” 那只叫丢丢的小鬼见他态度坚定,只好磨磨蹭蹭地走出来,又犹犹豫豫地看着我手中的瓷瓶,还是不肯钻进去。 对付这种小鬼我也算是颇有经验了,当初我就曾经“拐跑”过大头鬼小明。我露出笑脸,对他道:“我答应你,以后还让你出来看动画片!” 这句话终于起了作用,丢丢听到动画片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然后便纵身一跳,钻进了我的瓷瓶里。我盖好瓶盖,放回衣兜中。 和苦行僧道别后,我一路凭着记忆返回了黎家,小胡子果然还在那儿等我。他一见我就问:“追到了没有?” 我把瓷瓶拿出来给他看了一下,道:“追到了,就在这里面呢!” 小胡子一伸手,道:“交给我处理吧。” 我却把瓷瓶又收了回去,道:“我已经问清楚了,他也不是故意要来捣蛋、祸害这家人的,他只是一个喜欢看动画片的小孩儿罢了。既然我已经抓住他了,黎家人也就不会再被骚扰了。这还是交给我来处理吧!” 小胡子皱了皱眉头,道:“我当初好像只是说过,不会逼你去违背你的原则,可没有说过这种事情就由你来做决定吧?” 我耸了耸肩膀,道:“那大不了这次就算我义务帮忙咯!奖金我不要了!” 小胡子拿我也没有办法,摇了摇头,又倒回去黎家跟他的委托人报告结果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出来对我道:“事办完了,走吧!” 我还是坐着小胡子的越野车回到了市区,取回我的电动车。虽然小胡子对我拒不交出小鬼的做法很不满,但他还是在车上给了我两百块钱,道:“鉴于你的表现功过相抵,我就给你一半的奖金。不过,下次你再这样擅做主张,以后就不用来了!” 我对此没有任何意见。他是老板,自然是他说了算。 我骑着电动车回了学校。在上宿舍之前,我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又把小鬼从瓷瓶里放出来。这时,我才得以仔细看清楚他的模样。他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确实是一副流浪儿的形象,让人见了就心疼。 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就叫丢丢吗?” 小鬼怯怯声地道:“我原来的名字忘了,后来他们都叫我丢丢......” “他们是谁?” 丢丢听到这个问题,很明显地哆嗦了一下,但还是老实回答道:“叔叔和阿姨......” 我一愣,但想想不太对呀,有哪个长辈会给孩子取名叫丢丢的?我又问道:“是你真的叔叔阿姨吗?” “不是。”丢丢摇了摇头,道:“是假的叔叔阿姨......” “他们打你吗?” 丢丢又哆嗦了一下,“打......” “骂你吗?” “骂......” “给不给你饭吃?” “有时候给,有时候不给......” “他们为什么不给你吃饭?” “因为我讨不到钱......”丢丢越回答越委屈,小嘴都扁了,却还是不敢哭出声来。看他畏畏缩缩的样子,明显是怕哭了会挨打! 我恨得牙痒痒的。这帮应该千刀万剐的拐卖犯,这么小的孩子也下得去手去折磨他!还逼他去乞讨! 我压了压自己的怒火,没有再去问丢丢这些让他觉得难过的问题。 “丢丢,你几岁了” “五岁......” “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就叫妈妈......” “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就叫爸爸......” 我哀叹一声,看来他被拐时还太小,不但连自己原来的名字忘了,连爸爸妈妈的名字都记不清楚。 我又问:“你家住在哪个地方?” 丢丢开始摇头。 “不一定要记得很准确,记得是在哪条街就行!” 继续摇头。 “那是在哪个市,或者哪个县总该记得吧?” 还是摇头。 “哪个省......唉,算了,难道我还能带着你跑全国去找你家么?” 我懊恼地挠了挠头,突然有种上当了的感觉,还是被那老和尚给忽悠了呀!这怎么办,啥都不知道,怎么找? 我耐下心来还是尝试去引导,问他:“那你还记得你家附近有什么?有没有小河,有没有火车?有没有高楼大厦?” “嗯,有,有一座高高的楼......上面有一个高高的塔......”丢丢突然说道。我也一阵高兴,不管怎么说,这应该算是成功的开始吧! “还有什么?学校有没有?车站有没有?公园有没有?”我继续引导。 可丢丢显然记不得那么多,一直在摇头。我又换着法儿问了一会儿,却再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收获了。一座高高的楼,上面有一个高高的塔?电信大厦?电台?电视台?这种造型的建筑也太多了吧! 我无奈地摇头,这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找得到的,还得以后再慢慢去找才行。我让丢丢又钻进了瓷瓶里,赶在熄灯之前回到了宿舍。 一回去,陆政就埋怨我道:“大哥,你叫我们不要单独行动,可自己却到处乱跑!你这么晚才回来,手机又打不通,我们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我这时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从一开始在黎家的时候就关了机,办完事也一直忘了开机了。我道歉道:“我都忙得忘了,对不起,害大家担心了!” 岳祥也凑过来道:“大哥,刚才机修班一个昌东县的老乡告诉我,梁炳他们现在被王主任盯得很紧,最近不会太敢公然再来骚扰我们宿舍了。但他也说了,梁炳派了人就在学校门口转悠。只要在学校外面见到你,他们就要弄死你!” 我哼了一声,道:“谁弄死谁还不一定呢!” 陆政顿时抚掌大声叫好,道:“大哥,我就欣赏你这种霸气!我看你一个打他们十个都没问题的!” “打你个大头鬼哦!”我顺手给他脑袋来了个爆栗,骂道:“就你话多!要不是你惹出来的这个麻烦,我们用得着这么提心吊胆的么?” 陆政捂住脑袋,委屈道:“我都跟大伙儿道歉了百八十回了!哎哟,大哥,你敲这一下也太用力了吧!” “行了!行了!大家这几天都小心点就是了,现在该干嘛干嘛去!”我随便打了个马虎眼,也不想让他们感觉太紧张了。 随后的几天里,小胡子都没有给我打电话,我也没有再离开过学校。趁着没人的时候,我又把丢丢放了出来,继续问他一些关于他家位置的线索。不过问来问去,他还是只对那座有高塔的大楼有比较深刻的印象了。 我见丢丢身上的衣服实在是太破了,就给他重新烧了一套像样点的衣服穿上。打饭回来吃的时候,我见他在一旁流口水,便也分了一些给他吃。每天到了晚上八点钟,我只要有空,就准时打开电视机,让丢丢看了半个小时的动画片。 陆政和岳祥他们对我的这种突发童心的做法感到很迷惑,说:“这不像你的风格呀,大哥?你现在还喜欢看喜羊羊和灰太狼?” 我只好尴尬地解释道:“唉,你们就迁就一下我吧!这是我童年的美好回忆,就看半个小时哈!” 每当这个时候,丢丢就会看动画片看得很入迷。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脸上才会终于露出了彻底放松的笑容,不再是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而时间到了他也不吵不闹,等我关了电视机,便很自觉地钻回到瓷瓶里去了。 久而久之,他和我相处时间长了,也渐渐解除了对我的戒心。 124 破冰 在经过了两个星期的冷战之后,韩婕终于肯跟我见面了。为此我也是煞费了一番苦心,找出各种理由去约她。从各具特色的高级餐厅,到最近上映的几部大片,再到当红歌星的演唱会,韩婕统统否决了我的提议,只是说没兴趣。到最后,我不得不剑走偏锋,买来了两张国际陶艺展的门票,然后告诉她,不去票也没得退的了! 韩婕在微信里反问我:“我像是那种喜欢玩陶艺的人么?” 我回道:“不知道。我就是觉得你好像对什么样的展览都感兴趣,所以看到就买了。” 这句话绝对不假,韩婕已经拉着我去看过画展、书法展、文物展、花鸟展甚至是先锋艺术展。这些展览里面展出的东西,绝大部分我都看不懂,即使是有韩婕全程陪同讲解,我也是感觉云里雾里。于是,我便认为只要是那种冷门的、奇奇怪怪的、大多数人都看不懂的展览,韩婕肯定都喜欢! 韩婕又问道:“票多少钱买的?” 我回答:“180一张,退票期限已经截止了!” 韩婕:“你现在很有钱了么?舍得花那么多钱去买这种展览的门票?” 我:“只要是能和喜欢的人一起去看,我花多少钱都愿意!” 韩婕:“其实我不介意你另外找一个真正喜欢陶艺的美女陪你一起去的。” 我:“我也不介意你是不是真的喜欢陶艺,我只需要知道你是美女就够了!” 韩婕:“油嘴滑舌!” 我:“只为你而油!” 韩婕隔了好久都没回话。我有点担心是不是自己的俏皮话说得有些过了,便又发信息问道:“我已经去洗完嘴回来了,保证不会恶心你了。请问明天可否赏脸?” “那就去吧!”韩婕终于回道。 “一言为定!”我也终于舒了一口气,总算是开始破冰了。 为了躲避梁炳等人的埋伏,我第二天一大早就溜出了学校,然后骑着我的小电驴去接韩婕。韩婕见了我,表情淡然,不恼也不笑,实在看不出她的心情是否美丽。但她坐上我的电动车后座时,也像往常一样很自然地去搂我的腰。我心中一甜,知道她已经原谅我了,顿时整个人都感觉轻飘飘起来。 陶艺展并不像我来之前想象中的那样,都是灰扑扑的泥巴烧成的瓶瓶罐罐,反而显得很高大上。里面展出的除了有各种烧制得很精美的瓷器,还有一些造型独特的陶瓷雕塑,包括有精巧可爱的瓷房子、瓷娃娃和鸟兽鱼虫等等等等。 当然,里面也少不了会有一些哗众取宠的奇怪玩意儿。比如像水滴一样的透明圆瓷,洒满展厅的一条走道,仿佛雨后的地板上的水珠永远凝固了一般。又比如陶瓷时装秀,将一整套陶瓷烧制成的衣服,让模特穿在身上,然后在t台上走秀。 我最看不懂的就是一幅用陶瓷碎片拼凑而成的印象派画作,作品名字就叫:“无题”。我转头去问韩婕,这幅画到底是画了个什么东西? 韩婕道:“什么东西都不是,这幅画就是体现了作者对于色彩和陶瓷形状的理解和实验,所以叫‘无题’。” 我听了这解释,再看看那幅“无题”,也只能是对它无语了。 其实说实在话,这陶艺展还真挺好看的。180的门票虽然贵了些,倒还算物有所值。展览上出了展出各种艺术品外,还有体验区,就是让你自己亲手制作一件陶器。这个过程就不怎么高大上了,基本上就是将一块陶泥放在旋转的大转盘上,用自己的手去捏去掏,把它修成一个碗或瓶的形状。原来那么精美的瓷瓶其实还真的都是从玩泥巴开始的! 旁边一位工作人员过来问我们要不要免费体验一下?我和韩婕相视一笑,道:“算了吧,看看就好了” 逛到了最后,是纪念品区。我随便看了看,想买两个小娃娃亲嘴的一对瓷人送给韩婕。韩婕却摇头,指着另外一个道:“要买就买那一个。” 我一看,那是一个造型滑稽的小鬼,手上推着磨盘,磨盘上面有一个大元宝,这明显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的意思。 韩婕道:“我觉得这个形象挺适合你的。” “又来讽刺我!”我摇头苦笑道,“好吧,我是小鬼!但我也要一辈子缠着你!”说罢,我还真的掏钱买了,送给韩婕,说下次再生我气了,你就摔它出气好了。 看完了陶艺展,再一起吃完了午饭,我又把韩婕送回学校。回到图书馆的时候,韩婕对我道:“我要去看书,就在这儿下车好了。” 我停了车,让她下去。韩婕下了车却没走,只一直歪着头看我。我不明白她的意思,也傻愣着不说话。 “你不跟我道别了么?”韩婕问。 我这才反应过来,很尴尬地说了句“再见!” “傻小子!”韩婕笑骂道,突然主动走过来搂住我的脖子就亲我。我受宠若惊,也伸手去抱她,但这次可不敢再随便动手动脚了。 韩婕放开我,道:“以后的约会都像今天这样就好了,不要再想着动什么歪脑筋,好吗?我也答应你,如果我宿舍的人再问我,我就告诉她们你是我男朋友。这样你满意了吗?” 我连忙点头,笑答道:“绝对满意!nop oblem!” 韩婕冲我挥挥手,跑进图书馆里去了。我的心里美滋滋的。虽然自己这处男之身不知何时才能破,恐怕还得无限期推延,但至少韩婕的话已经给了我一颗定心丸,不用再每天担心自己的女朋友被别人给抢走了。 送完韩婕,我想着回去学校也没什么事儿干,就干脆在市内逛一逛,顺便帮丢丢找一找家。之前我据他的描述,先上网查看了一下省城的电台、电视台和几大电信公司的大楼图片,然后一一给丢丢看了。丢丢从里面挑出了省电视台的图片,说好像是这个。所以,今天我寻找的重点就是省电视台的周围。 125 乌龙任务 省电视台的大楼就坐落在闹市区,周围也都是高楼大厦围着,这给我的调查带来了很大的难度。我先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把那几栋纯商业办公楼给排除掉,然后重点圈出了几个住宅小区。 到了晚上,太阳下山了,丢丢也终于可以从瓷瓶里出来了。为了保护他不被刺眼的路灯、霓虹灯伤到,我让他就躲在我怀里,需要他确认地点的时候才喊他伸出头来看一眼。 “是在这里吗?”我站在一个小区门口问丢丢。 丢丢看了看那个小区门口,却摇了摇头,很肯定地道:“不是。” 我又往前骑了一个街区,找到另外一个小区,然后再问他:“是这里吗?” 这回丢丢就有些犹豫了,看了又看,道:“有点像......” 我转过身去,指着一百米外的省电视台大楼再问:“你再看一看那栋大楼的位置,跟你记忆中的一样吗?” 丢丢看向那栋大楼的方向,又摇头道:“不是了,中间没有这栋楼挡着。” 我明白他说的意思,有可能是角度不对。这也给我提供了一个快速排除的方法,我只要先绕着电视台大楼骑一圈,问问丢丢从哪个角度看过去,会比较符合他记忆中的大楼景象,然后我再沿着那个角度的辐射方向往外围去找。 可一圈都转完了,丢丢却说没有任何一个角度是符合他的记忆的。我不禁有些沮丧,这就证明了丢丢的家并不在省电视台附近,只是这栋大楼的形状有些相似而已。于是,我自己找到的第一条线索就这么断了,只能下次再到别的地方去找找了。这种事情,真的是急不来的。 正找着呢,我的手机突然就响了。我掏出来一看,是小胡子。这家伙,都已经超过一个礼拜没有给我打电话了!我都怀疑是不是因为上次没把丢丢交给他,他就炒了我的鱿鱼。虽然我也算不上他的正式员工,但连这份兼职也没了,我又得面临经济困难了。 “我弄清楚那个鼻烟壶是从哪儿的了!”小胡子却没有跟我谈工作的事儿,莫名其妙地却扯到了那个鼻烟壶上面去。 “哪儿来的?” “我通过另外一个专门鉴定古董的师爷处了解到,那两个卖家是从广元集团的少东家那里买到的那个鼻烟壶。当时他们一共交易了三件古董,一个鼻烟壶和两个瓷碗,都是清代的。这个信息跟他们拿来卖给我的那三件白路货完全对的上号!” “那个少东家为什么要卖这三件古董呢?他很缺钱吗?” “根据我们门内对他的背景调查,他最近确实有些缺钱,而且老爸刚刚过世!” “这么说,你怀疑他老爸的死跟这个鼻烟壶有关?” “很有可能!刚好昨天他家里托人来了委托,门内也发布了任务,我第一时间就抢了!” “这么说,你那有活儿干了?”扯了半天,才终于说到我最关心的问题。 “嗯!”小胡子的声音略有些兴奋,也有些着急,“你现在在哪儿?能马上赶到蓝天路的广元名门吗?” “蓝天路?”我大概想了想位置,似乎离省电视台并不远,我骑个电动车很快就能到了。“没问题,我刚好就在市区,十五分钟内到!” “那好!我们在小区门口会合!”小胡子说完这句,立马挂掉了电话。听他背景的风声,似乎正在开车往这边赶。 “丢丢,回瓶子里去吧。我要去干活儿了!”我低头对丢丢道。今天是肯定没办法找着他家了。丢丢点了点头,很乖顺地自己钻进了瓷瓶里。 我开启导航,骑着电动车就往蓝天路去。结果耗时比我估计的还要少,十分钟就到了广元名门小区的门口。我左右查找小胡子的车,可没有看见,应该是还没到。于是,我先把车停好,走到小区大门外等着。 五分钟后,小胡子的车也到了。他降下车窗玻璃,伸手招呼我直接上车。守门的保安经过沟通,很快就放我们进去了,还很热心地告诉小胡子:“沈董家就在最后面的那栋三层别墅里,你可以直接开车到那边去停。” 保安口中的“沈董”现在应该就指的是沈飞,广元集团的“前”少东家,新近接任的董事长。他老爸叫沈学元,是广元集团的创始人,省城有名的房地产商,两周之前刚刚去世。 小胡子说,根据玉簪门的情报,广元集团最近开发的两个楼盘都亏了本,因此财政状况出现了问题。沈飞不单单把他父亲名下的一些不动产都卖了,就连他老爸的一些收藏品都拿出来套现,就是为了挽救沈学元的公司。 “这么说,他还不算是个败家子咯!”我道。 小胡子耸了耸肩膀,道:“他败不败家我不清楚,但广元集团还能不能保得住,就看他最后一个楼盘能不能顺利交房了。” 我问他:“像这种有钱人的委托,任务奖金高不高?” “高!”小胡子仰头大笑道,“所以我能抢到绝对是运气!因为任务发布的时候,我刚好就在门内查资料,顺手就把它给抢了!” 我也笑了。水涨船高的道理谁不懂?小胡子能拿到手的奖金高,完成任务后他给我的佣金自然也不会低了。隔了一个星期没收入,这次可得好好干,争取大赚一笔! 到了沈家,小胡子上去按门铃,出来开门的居然就是沈飞本人!他大约三十来岁,一副典型的公子哥形象,但面容有些憔悴,愁眉不展,很明显最近他过的也不太顺。 “你们这些道门的效率,现在也这么高了?”沈飞听了我们的来意,很惊讶地道,“我的管家一个小时前才出去找你们的卢道长,现在都还没回来呢!” 小胡子很调皮地笑了笑,道:“我们现在也是二十四小时有人上门服务的。刚好我就在附近,所以一接到卢道长的消息,马上就过来了。” “那你们就进来吧。”沈飞请我们进了屋,又道:“我也不知道我的管家跟你们把情况都说明白了没有,你们直接来找我是想问什么?” 小胡子直接掏出了那个小鼻烟壶,递给沈飞,问道:“你先看一下这个东西,是不是你父亲的遗物?” 沈飞更惊讶了,接过去看了两下,便点头道:“是呀!不过你们是怎么弄到手的?这个鼻烟壶我上个礼拜就卖给朋友了!” “很明显,是你的朋友又把东西卖给了我们!”小胡子依旧微笑地答道。然后他又接着问:“这个鼻烟壶平时都在哪里摆放着呢?” “平时就放在我父亲书房的架子上。”沈飞回答。 “我能问一下,你父亲是怎么过世的吗?”小胡子的问题越来越大胆。 沈飞皱了皱眉头,似乎对这个问题感觉有些奇怪。但他还是如实回答道:“我父亲是因为胃癌去世的。难道跟这个鼻烟壶有什么关系吗?” “很难说!”小胡子不置可否,又问道:“我们能看一下他生前所用的书房吗?呃,如果不介意的话,他的卧室我们也想去看一看。” 沈飞很不解,但他还是很配合我们,把我们领到了二楼的书房,打开门,然后道:“这就是我父亲生前使用的书房。不过,我已经让人收拾过了一遍,目前是我自己在使用。” 我们进去了一看,两侧墙边的架子上确实有一些空位,以前可能是摆放各种收藏品的位置。架子上现在还剩下的大部分只是书籍和现代工艺品。看来这位刚刚继承家业的少东家,确实面临着很大的压力呀! 书房里剩余的东西我和小胡子也大概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即使原来还可能会残留的一些蛛丝马迹,也早就被清理干净了。随后,我们又坚持去看了沈学元的卧室。那个卧室目前没人住,但同样也是彻底地打扫清理过了,啥线索都没留下。 这时,在心里憋了好久的沈飞终于问道:“你们来看我爸的书房和卧室干什么?我又不是因为我爸的死找你们来的,你们到底在查什么?” 他此话一出,反而轮到我和小胡子吃惊了。小胡子问他:“那你是因为什么事来委托我们道门的?” “是我的新楼盘那边最近在闹鬼!”沈飞哭笑不得,愠怒道:“这时候还没有开始交房,但消息也已经泄露出去一点了。你们赶紧去看看,做做法事,把脏东西都清干净了!” 又经过了一番询问,我们之间才解除了误会。原来是沈飞派管家出面去找玉簪门的卢长老下的委托,但可能沈飞没有交待清楚事情,老管家那边也说的含糊,所以玉簪门在发布任务的时候,也只是含糊地写了:“调查阳宅中发生的灵异事件!”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我们来的太快了!玉簪门的门人都还没有来得及做完背景调查,小胡子就自作聪明,直接联想到了沈学元的死因上去了! 126 我中了埋伏 今晚的早些时候,我正带了丢丢去省电视台附近找他家,小胡子突然打来电话,说他查到了那个鼻烟壶的来龙去脉,并第一时间抢到了一个奖金丰厚的任务。随后,我便跟着他一起去到广元集团的公子哥沈飞家,调查他父亲的死因,想查清此事是否跟肖九合有关系。 可闹了半天,我们才发现沈飞委托给玉簪门的任务并不是调查他父亲的死因,而是他的楼盘闹鬼了!这可真是一个好大的乌龙事件! 还好沈飞的脾气还算不错,只是最近接二连三的变故和压力让他有些病急乱投医,只想着赶紧把老爸传给他的公司产业守住,才闹了这么个误会。但是他回过神来想了想,然后又去追问小胡子:“难道我爸的死因有问题吗?为什么你们一来就调查这个?” 小胡子耸了耸肩膀,这是他的一个习惯动作。我也早就看穿了,他做这个动作一般就是在他想打马虎眼或者想避开关键问题的时候。“不好意思,这只是我的一个惯性思维,也是客户来委托我们调查的常见问题,是我先入为主了。呃,既然是委托我们查楼盘的事情,那我们就去查楼盘好了!” 小胡子果然是言不由衷。我知道他抢这个任务,还主要是为了调查沈学元的死因是否跟肖九合有关。不过,既然人家已经说了任务不是这个,我们也不可能在没有找到确凿证据之前乱说。如果我们现在就直接告诉沈飞:“你爸很有可能是被藏在这个鼻烟壶里的鬼给害死的!”那岂不是没事找事?毕竟,我们对于肖九合的追查到目前为止,还只是在暗处进行,不想大张旗鼓地搞得所有人都知道。 小胡子随后又问了沈飞出问题的楼盘的具体位置,并承诺明天晚上就过去调查。那个事就没必要这么紧张着急了,反正任务已经抢到手了,慢一点去也没事。小胡子见此间的事已弄清楚,沈家也没什么好看的了,便起身告辞。离开了沈家,我和小胡子也各自先回去,约好了明天晚上十点直接去到沈飞的楼盘处会合。 我在小区门口取回了自己的电动车,然后独自返回新南华技校。我们学校里地方小,学生也多,所以电动车都不允许停放到校内。再加上我此前经常要在半夜的时候骑车去西岭鬼市,就干脆在校外的一处停车场办了张长期的停车卡,把我的小电驴停在那儿。 可是今晚,当我刚刚把车停好,正要走出停车场的时候,前面走来两个人把我拦下了。那两个人我并不认识,我愣了一下,问道:“朋友,你们认错人了吧?” “哼哼!认错人?那你来认认看我是谁!” 我后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我暗叫不好,这个声音我不用回头都能认出来,正是梁炳! 这时,我的左右两侧也各有一人包围过来,我无奈只能是转过身去面对着梁炳。后面的梁炳果然也带了一个马仔迈着极其嚣张的步子朝我走来,这下,我被前后左右一共六个人给包围住了! 唉,自己实在是太大意了!现在这个点儿都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我也没想到梁炳这帮人还在这儿守着我。看来他们是早有预谋,先打听好了我的行踪、规律,一定要趁我落单的时候来打我的埋伏! 但此时再自怨自艾也已经于事无补,只有硬着头皮应对了。我对梁炳道:“梁炳,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俩之间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没必要搞成这样吧?” “哼哼!”梁炳冷笑道:“没仇没怨我会来找你么?我们常胜帮在新南华从来都是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上次你趁着我落单肚子又不舒服的时候来找我麻烦,我也要以牙还牙嘛!哥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 “没错!” “大哥,别跟他废话了,弄死他!” 梁炳身边的几个马仔都开始鼓噪起来,一个个地都从身上拿出凶器来。我注意数了一下,一共是四根铁棍,一个拳套和一把水果刀! 梁炳亮出了右手上的铁拳套,上面的突起在昏暗的路灯下闪着寒光。他不停地摩挲着拳套,得意地笑道:“哎,也不用搞出人命来。打断他一只手、一条腿就行了!嘿嘿!” 梁炳是老大,别人都拿刀棍,他只戴了一个铁拳套,摆明了就是要让其他人先制服我,然后再由他来折磨我。我和他交过手,知道他就是个绣花枕头,更何况他的拳套对我的威胁性是最小的。我的注意力更多的是放在我左手边的那个马仔身上。那个马仔比较瘦小,但眼神很阴狠,应该属于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不计后果的家伙! 此时我身上什么防身的武器都没有,附近也没有看见砖块、木棍等杂物。形势很严峻,我也不禁担心起来。但所谓人有急智,我突然想到了自己身上还带了一只小鬼呢!肖九合那些人可以操纵小鬼去害人,我在紧急时刻把丢丢放出来救自己的命,也没有任何问题吧! 我想到这儿,就先伸手入怀,偷偷地把瓷瓶的盖子打开。丢丢自己就从里面溜了出来,挂在我的脖子上。他虽然年纪小,但在乞讨的时候这种街头打斗的情景估计也是见过不少了。一出来就看到我被这么多人围着,脸上便充满了敌意,冲着梁炳他们龇牙咧嘴。 梁炳等人刚才看我伸手进怀里,都愣了一下,以为我藏着什么厉害的武器呢。后来一见我又空手抽了出来,都嗤笑起来。梁炳干笑道:“喂,装腔作势的家伙!我的话你听到没有?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是想保留哪只手,哪只脚?” 我对梁炳道:“既然是个人恩怨,那就应该由我们两个人来单挑!你们六个打我一个,不光彩吧?”我一边说,一边有意无意地往左边靠了靠,离拿刀的那个马仔近了些。 梁炳突然就发怒了,骂道:“呸!傻子才跟你单挑!哥们一起上,先把他右手给废了!” 我一抬手,阻止道:“等一下!我想好了,我要保留我的右手,你们打我的左手好了!”说罢,我把左手展开。其实,我的这两下动作是做给丢丢看的,我先推了丢丢一把,让他从我身上下来,然后左手指向拿刀的那个家伙。丢丢虽然话少,但是却不笨。他点点头,跑到那家伙的身后,从后面拉住了拿刀的那只手。 梁炳这时也被我彻底激怒了,怒吼道:“上!” 他一招手,其他人就一起朝我冲过来。我自然早有准备,横着一跨步,抓住这边那家伙持刀的手,一拳当面挥过去就将他打倒在地!那家伙的反应并没有那么慢,只是他的手被丢丢抓住了,这一刀怎么都捅不出去。慌张之下,他第一个就被我打昏了倒在地上。 我头一个就先解决掉了对于我来说最大的一个威胁,但也实在是没时间再从那家伙的手里把刀抢过来,只好一闪身,从他倒下的缺口处跳出了包围圈。梁炳等人也迅速地跟过来,并没有让我就这么轻松地逃脱掉。 随后,我左右各有一人抡起铁棍朝我打来。那铁棍实在是太硬,我可不敢用手去硬扛,只好用双手去接住先打过来的一根,然后将那人往我这边拉。我的力气比他大多了,那人被我一下子扯到了我的跟前,还是一脸的懵逼。我用额头狠狠一撞,正撞在他的鼻梁上! “咔”! 那家伙哀嚎一声,松开手去捂住自己的鼻子。一股鲜红的血流直接从他的指缝间喷了出来,他也对我构不成什么威胁了。 可就在我专心对付右边这个家伙的时候,左边的另一根棍子也抡到了我的头顶上!我急忙低头躲闪,但眼见是要躲不过去了! 这时,丢丢跳了过来,伸手在那根棍子上一推,使铁棍稍稍偏离了目标,居然就擦着我的头皮过去,抡空了!那人也一愣,似乎也搞不清楚怎么就抡空了? 我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回身就是一棍!这根铁棍是我刚刚才夺过来的,这一下用的力道也不小,正打在那人的肩膀上。那人同样惨叫一声,捂住受伤的胳膊,丢了铁棍跳开了。 就这么两三个回合,对方就有三个人被我重创,失去了攻击力。梁炳和剩余的两个马仔也看傻了。梁炳不甘心,又大叫一声:“三个人一起上!” 那两个马仔稍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怪叫着举起铁棍朝我冲来。梁炳则跟在后面,想要趁机偷袭。 我先看了一下丢丢的位置。他已经跑到了我的前面靠右手边的位置,我心领神会,放开右边那个马仔不去管他,先抡起一棍,将左边那个马仔手里的铁棍用力一格,将对方的铁棍打飞出十几米去! 那个马仔捂住手“哎哟!哎哟!”地叫起来。他原本握棍的右手虎口处破开一个口子出血了,手抖得十分厉害。右边那个马仔刚要冲到我的面前,突然就被丢丢伸脚绊了一下,直接自己摔了个狗吃屎! 剩下一个梁炳最后“嗷嗷”地冲到我面前,被我起脚一踹,踹在肚子上,倒摔了回去。梁炳在地上捂着肚子,身体弓成了大虾,痛得“呜呜”闷哼,想叫也叫不出声来。 我再一脚踢飞了自己跑摔了的那个倒霉蛋手里的铁棍,用力踩着他的脸,问道:“还要不要打?” 那家伙的半张脸都已经埋进土里去了,只能是一边叫唤,一边吃土:“不打了!不打了!不打了!呸呸!”我把脚松开,他便急忙爬起来,棍子也不敢去捡就跑了。 我又转身去看另外几个被我打伤的家伙,除了晕倒的一个和爬不起来的梁炳,其他三个人一见我又朝他们看过了过去,下意识地就退了两步。他们该捂鼻子的继续捂鼻子,该搀着手的继续搀着手,非常狼狈。 我走到梁炳身边,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整个人拎了起来。梁炳还在缩着腰,肚子被踢那一下至今还没有缓过气来。我冷冷地看着他,问道:“你想保留哪只手,哪只脚?” 梁炳苦瓜着脸,此时早就没有了刚才的嚣张跋扈。他憋着气哀求道:“大大大,大哥!大......大哥大!我知道......错了!放......放过我吧!” “还要不要来找我报仇了?” “不......不不不,不敢了!” “还去不去我宿舍捣乱了?” “不不不,不去了!” “那还找不找我那些小兄弟的麻烦了?” “不找了!蓝,篮球场是你们的了!” 我“哼”了一声,又将他丢回到地上,转身大大咧咧地就走了。有两个挡住我去路方向的家伙也很自觉地退开,然后才敢跑回去把梁炳和那个晕了的倒霉蛋扶了起来。 我走出去一段距离后,才招手让丢丢过来。他跳上了我的肩膀,我把他抱入怀里,很赞赏地摸了摸他的头,道:“丢丢,你今天晚上表现真不错!是你救了我!” 丢丢不好意思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把头埋在我的胸口。我拍了拍他的背,又特意走到学校门口卖烧烤的地方,买了几串烤串,我和丢丢各分了一半。丢丢吃得很开心,突然就喊了我一声:“爸爸!” 我愣了。我才二十岁不到,你就喊我爸爸,这是几个意思? “不要乱喊!叫叔叔!不!叫哥哥!” 丢丢摇摇头,又喊了一句:“爸爸!” 我郁闷了,便问他:“为什么你一定要喊我爸爸?” “只有爸爸才会买烤羊肉串给我吃!”丢丢回答,“妈妈说烤羊肉串太脏了,不准我吃。爸爸就偷偷带我上街去吃!” 我听了鼻子却是一酸。小孩子对吃最敏感了,也对好吃的东西印象最深刻。估计这也是丢丢对自己的亲生父母存留下来的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了。 想到这儿,我也就不去跟他计较了。当爸爸就当爸爸吧!反正他现在跟着我,差不多就像是我的孩子一样了。 127 焦头烂额的罗经理 回到宿舍的时候,刚好是十一点钟。我抢在守门大爷拿着锁头过来锁门之前,赶紧钻进了楼里。陆政和岳祥一看到我这么晚了才出现,又是一通埋怨! “大哥,你这是要闹哪样?说了不会到处跑,不会晚回来,结果你真就踩着点儿回来了!哎,你还挺准时的呀!”陆政叉着腰讽刺道。 “就是嘛!大哥,我们都担心死了!刚才梁炳那帮人一直在校门外转来转去的,肯定就是在守着等你回来呢!”岳祥也从床上跳了起来,大声抗议我的“言行不一”。 “对不起了!对不起了!大家!”我连忙道歉,然后又笑着对他们道:“不过,我刚才还真的碰见梁炳了!” “你刚才真碰见他们了?”陆政大吃一惊,问道,“你没事吧?” 我不想吓到他们,便道:“我没事!我们只是互动了一下,加强沟通哈!” “真没事?”岳祥脸上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下来看了看我身上,就衣服上粘了些泥土,还顺手帮我拍了拍。 我道:“真没事!我跟梁炳‘好好’谈过了,他最近应该不会再来找我们的麻烦了。” “谈?怎么谈?他会这么好脾气地跟你谈?”陆政也是打死也不信的表情,还一个劲地追问我。 我摊了摊手,道:“他的脾气自然不会太好。不过,还是我的‘道理’比较有说服力一些!所以,他们就被我‘劝’退了。” 陆政和岳祥听完还是不停地摇头,宿舍里的其他人也表示我的说法太假了,梁炳绝对不像是那么容易讲话的人。 陆政最后得出结论:“大哥你就别忽悠我们了!你肯定是一见到梁炳他们在外面找你,就偷偷爬墙回来的!还‘谈’了一下?真好意思往自己脸上贴金!” 对于他的鄙视,我也懒得去反驳了。梁炳今晚被我狠揍了一顿,他不论是在身体上还是在马仔面前的威信上都遭受了严重打击。我暂且还不清楚他的态度,如果他再来寻仇,又是麻烦事一件,对我的正常出入造成了很大的干扰。我想着,是不是另外找个时间,再去会一会他?不管是来软的,还是来硬的,必须要把他搞定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周日下午,我自己主动又跑去梁炳的宿舍。结果他宿舍的人说,梁炳从昨晚上出去就一直没回来,打电话过去问,说是住院了!听到这个消息,我也不禁有些患得患失,难道是昨晚自己下手太重了?可再想一想,当时的情况那么危急,对方就是奔着废我而来,哪里还考虑得到还手的轻重? 唉,打都打了!后面的事情就再说吧! 我在学校里待了差不多一整天,休息也休息够了。到了晚上,我看看时间走到了九点,便提前出了门,还跟宿舍的人说好今晚不会来睡了,也免得他们又担心我。 广元集团闹鬼的楼盘位于市区的北边,地段还算不错,而且看起来应该是一个高档小区。不过,我刚骑着电动车进去,就被保安拦住。问明情况后,他坚持要我把电动车统一停放到一个停车场里,里面除了电动车和摩托车,还有轿车、货车、工程车全部都扎堆停得满满当当的。 我觉得奇怪,便问他:“工地里地方那么大,为啥都把车停到这里来挤一块儿呢?”那保安不愿意回答我,只说这是领导要求的。 停车的时候我就看见小胡子的越野车了,便直接打电话给他问他在哪儿?小胡子告诉我他也是刚到,现在正在售楼处这边等项目经理过来。于是,我也一路问了路找过去,找到了售楼部的经理办公室。 这个楼盘的项目经理姓罗,现在正一副焦头烂额,愁眉不展的模样坐在我面前。他给我和小胡子介绍道:“现在这个楼盘的楼体外部装修已经完成了,目前还剩下的就是内部装修和绿化。有些心急的业主已经来催过几次了,想让我们提前交房,我们都一直在拖着。” “目前的真实情况,并不是因为装修没有完工交不了房,而是最近这里实在是太邪门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我怕这房一旦交出去了,不单单会影响到后期的销售,就连已经签了合同的业主那边,说不定也要闹着退房了!” 我问道:“到底都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先跟我们都讲一讲吧。” 小胡子今天显得有点心不在焉,一直翘着二郎腿在悠哉悠哉地抽烟,不得已只能是我来开口问了。 罗经理道:“这个楼盘之前在搞土建的时候并没有出现什么太大的问题,总体还算顺利。但自从装修、绿化等后期工程开始,就经常出现各种意外和矛盾纠纷,一直都没消停过!一开始先是有装修工人莫名其妙地从高处摔落,出现工伤的情况。接下来又有几个绿化工人在施工的时候被高空坠物砸伤,可查来查去都查不出到底是谁干的!” “再后来,在下雨天的时候有人触了电,差点没死掉!包括工人和工人之间又有吵架的、打架的,总之就是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一起来,搞得人心惶惶!” “听来听去,这些都是意外事故和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呀!我没看出来有脏东西在作祟的迹象。”小胡子突然懒洋洋地开口道。 这家伙!昨天他闹了个乌龙,以为这个任务可能与肖九合有关系,问都不问清楚就把任务给抢了,结果却不像是这么回事。所以,他现在的状态很明显就是心思不在这上面,消极怠工! 可他不缺钱,我缺钱呀!据说这个任务的奖金很高,我正盼着赶紧做完任务,靠这次的奖金凑生活费呢! 我赶紧打圆场,对罗经理道:“有些灵异事件就是这样的。表面上看不出来问题,还得等详细调查过后,才能得出结论!” 罗经理有些怀疑地看着我和小胡子,不知道我们两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而且看样子他也搞不清楚我和小胡子之间,到底谁才是能拿主意的那一个? “最近还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吗?”我继续问道。 罗经理还是继续介绍道:“这些事情是不是正常的,我也说不清。但最近一段时间确实是愈演愈烈了,尤其是近几天发生的事情就更诡异了,至少很明显是有人在故意搞鬼!” “哦?” “这几天的夜里,在工地里开始出现各种轮胎被扎的情况。一开始呢,只扎汽车轮胎。后来我就专门派了人手去守停车场,结果另外一边的电动车、摩托车停放点的车胎就被扎了!” “后来,我干脆把大车、小车都放在一起看守,居然全部都挨扎!光光昨天一晚上,就有八辆大小车辆的轮胎被扎破,却愣是抓不到罪魁祸首!你们说蹊跷不蹊跷?唉,这些天来我真是日了狗了!” 罗经理说到最后,突然爆出一句粗口来,看来他也是被这种烦恼事情给折腾得够呛了。也怪不得我刚才骑车进来的时候,保安坚持要我把车停到停车场里跟大车一块儿。 “那你今晚上有没有多安排几个人去守停车场?”小胡子听到这里却突然来了精神,猛地坐直了问道。妈的这家伙肯定不是突然对任务来了积极性,而是担心他那辆越野车吧!呃,不过我的小电驴也停在那儿,这也是我想问的一个问题。 “今天晚上应该没事了吧!今晚我不单单加派了保安的人手,还特意找人来安了监控。如果是鬼干的也就罢了,如果是人干的,哼!希望他不要被我逮到!”罗经理恶狠狠地说道。 “希望不是人干的吧!”小胡子却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古里古怪的话。 罗经理又愣住了,张大了嘴,半晌后才结结巴巴地问道:“这话,这话什么意思?” 但小胡子并不想回答他,而是掐掉了手里的烟头站起来道:“说多了也没用,还是抓紧时间干活儿吧!除了停车场,最近哪栋楼里有奇怪的事情发生?” 罗经理想了想,答道:“三号楼!最近保安去巡逻的时候,回来说有听到莫名其妙的声音。呃......还有五号楼!装修工人反映五号楼里经常有一些装修材料被动过,弄得乱七八糟!” “哪个楼离我们这儿最近?” “五号楼!” “好!那就从五号楼开始调查吧!”小胡子冲我打了个响指,示意我跟着他走。 罗经理见我们立马说开工就开工,又急忙问道:“就,就你们两个人上去就行了吧?我还要跟去吗?” 我见他刚才骂娘的时候倒是底气十足,可一说到去找不干净的东西,他就秒怂了。我也不为难他,道:“这个就不需要了,但还是劳烦经理给我们找两根手电筒来。” 罗经理很爽快就答应了,给了我和小胡子一人一根长柄的手电筒,还喊来一个保安带我们去五号楼。 128 消极怠工的小胡子 五号楼里的装修才搞到一半,到处都是一堆一堆的塑料管和铝合金材料,有几堆塑料管是散落在地上的,看起来很乱。小胡子拿着手电筒很随意地到处照了照,又踢了一脚地上的塑料管,道:“这么多管子堆在这里,也不懂扎起来,能不散吗?” 我听了,就很不满意他的语气,问道:“老何,你今晚是怎么回事?就算这个任务跟你原来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但还是要认真对待吧?完不成任务,你们玉簪门难道不处罚你的么?” “就看我最后怎么汇报了。”小胡子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要是真不想做,就回报说‘查无异常,属于意外事故和矛盾纠纷’,不就完了!到时候,沈飞就算不满意,也只能是另外去找别的道门下委托。即使别的道门真的捉到鬼了,又被门内的堂主、长老知道了,我顶多也就是被骂几句不用心,又掉不了肉!” 我对他的说法感到很鄙夷,怼道:“你做事能不能不要这么随便?我可是被你拉过来的哎,你有钱不赚,可我要赚呀!你不能让我白跑一趟吧?” “放心好了,捉不到鬼,我也会给你一些辛苦费的。”小胡子摆了摆手道。 虽然他是这么保证了,但我还是希望能认认真真地把这个任务给完成了,全额奖金肯定是要比安慰性的辛苦费高得多。我们逛完了一楼,我又拉着小胡子跟我一起上顶楼去看看。 虽然楼里还没有装修完,不过电梯已经可以用了,我们直接坐电梯上到了顶楼。这栋楼有十八层,要想一层一层地都检查一遍,实在是太费工夫,也难怪小胡子的积极性会这么差。所以我选择先上楼顶去看看,居高临下总是容易发现一些在下面看不到的情况。 从五号楼的楼顶看过去,整个楼盘一共是六栋楼,每栋都至少十多、二十层,再加上停车场、会所和售楼部,如果没有线索的话,在这么大的地方想找出一只鬼来,得找几天啊?况且,就如小胡子说的,目前还没有发现任何证据显示是鬼在作乱,说不定就是沈飞或者那个罗经理时运不济,该着他们倒霉。 在楼顶看了一会儿,也实在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我们又坐电梯下来。可刚走出五号楼的楼梯口,就听到远处有人吵闹的声音。 “我们也过去看看!”我道。小胡子这回也不反对了,那边或许发现了什么新的情况。 吵闹的地方是在保安室里,除了几个保安员,罗经理也已经赶过来了。几个保安揪住了一个人,强行把他按在地上,后面还找来一根绳子把他绑起来,拴在窗户的防盗网上,让他垫着脚站着。那个人一直却不吭气,任由别人处置。 现场人实在是太多了,又挤成一团,我和小胡子被堵在外面也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等人都被绑起来了,我才发现那人身上也穿着一套保安制服,只是已经被扯破了,满是尘土。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自己人搞自己人?”这时的罗经理也是一头雾水,便问道。 “呸!谁跟他自己人?”保安队长骂道。他愤怒地指着那个被绑起来的保安对罗经理道:“我今晚就是安排他和另外一个人去守停车场。刚才我走过去查岗的时候,居然发现有两辆摩托车的轮胎被扎破了。我就去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他也没看见有人进来过,不知道是谁干的。于是我就跑回来看监控录像,结果,妈的!竟然就是他自己监守自盗,把那两辆摩托车的轮胎给扎了!” “对!扎的就是我的摩托车!混蛋!大家让开,先让我过去扇他几个耳光!”另外一个保安跳起来道,就想挤进去揍人。罗经理让保安队长把那个保安拦住了,说先让他亲自去看看监控录像再说。我和小胡子自然也跟着挤进去看。 监控已经被保安队长调出来了,罗经理便再次点击回放。镜头的位置相当好,距离那一排停放好的摩托车并不远,只是光线有些黯淡。一开始画面里没有任何人,只有车。后来就看到一个黑影从远处走过来了,等走近了一看,确实就是那名被绑起来的保安! 那保安边走边看,晃晃悠悠地,根本就不像是在正常巡逻的样子,倒有些手舞足蹈的。他走到一辆摩托车旁看了看,却摇了摇头,似乎是嫌那辆车太旧了。他又去看旁边一辆车,那辆车就很新,他表情看起来很高兴,然后从裤兜里掏出来一把改锥,蹲下来,对准了后轮的轮胎用力一扎! “卧槽!” “这狗日的!” “变态!” 我身边一起看监控的人顿时都爆发出一阵骂声,群情激愤。罗经理的脸色也是异常铁青,他刚才说了狠话,说是鬼干的也就罢了,如果是人干的,可千万不要被他逮到。但这时候人是逮到了,却是保安队的队员!这内部人作案,还是监守自盗,就让他的脸没地方放了。 骂归骂,录像还是要继续看。那名保安扎完了第一辆,似乎很兴奋,还自顾自地鼓起掌来。接着,他又蹲下腰,把隔壁第三辆摩托车的轮胎也扎了!这下,他更兴奋了,还跳了两下,似乎扎胎对于他来说感觉特别地爽! 他这种表现自然又招来一阵怒骂。不过,我仔细看了,他扎完胎后的表情有些奇怪,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不像是正常人的那种笑。我点了点小胡子,他转头过来看我,会意地点点头,表示他也注意到了。 看完了监控录像,罗经理就要考虑怎么处罚那名保安了。他走到那保安面前,猛地就抽了对方一个耳光!那保安痛叫一声,但是却不反抗,也不叫冤,只是垂着头蒙蒙差差的。小胡子赶紧上去劝道:“罗经理,先不急打,让我们来问一问吧!” “妈的!吃里扒外的东西!不打都不解气!”罗经理怒骂道,但是他骂完也没有再动手的意思,算是默认了让我们来审问那名保安的要求。 我问那人道:“你怎么回事?你就负责守停车场的,却自己去扎车胎,不怕经理扣你工钱?还是你跟摩托车的车主有什么恩怨?” 那名刚刚被罗经理扇了一记耳光的保安似乎还在头晕,一脸懵逼地回答道:“没有啊......我,我就觉得这样好玩呀!” 此言一出,又引发众怒了,我背后的那帮人又想冲过来揍他。我劝了两下,但实在是架不住人多,只好退了出来。我对罗经理道:“这么多人去打他,恐怕要出事的!他这个月的工资或者奖金发了没有?你们把损失从里面扣除就完了,两条轮胎而已,搞出大事来就不好了!” 罗经理听了我的话,也觉得有道理,便把那帮受害者给喊住手了。他当场决定把这名监守自盗的保安开除,并扣除他当月的所有工资和福利用以赔偿其他人的损失。这样的处理即使还有人不满意,也不敢再出声反对了。于是,那名倒霉的保安立马就被赶出了工地。 我和小胡子离开了保安室,又继续前往三号楼检查。路上,小胡子问我:“你看出来那家伙的异常了吗?” 我点头道:“很明显,他脸上还残留一丝丝的怨气,应该是刚刚被鬼物上身过。不过,我对他后来的反应也感觉很奇怪。” “什么反应?”小胡子诧异道,“我怎么没看出来?” 我道:“你没听到他说的那句话吗?‘我就觉得这样好玩呀!’如果他只是单纯的被鬼上身,过后一般都会忘记发生了什么事,即使记得也只是懵懵懂懂,以为是做梦而已。但他居然说他感觉‘很好玩’!这就说明,他这种行为并不单纯地只是鬼上身造成的了。” 小胡子考虑了一下我的说法,也表示赞同。他道:“这么说来,那个人本身也有问题咯?难道他就是个变态?” 我摊了摊手,道:“或许吧。” 我和小胡子一边讨论一边寻找,又把三号楼转了一圈。但楼层实在是太多,面积也大,我们只能是随机抽查了几个楼层,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即便是这样,从三号楼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了。小胡子对此很缺乏耐性,当即决定提前收工。我对他也是无计可施,况且这样子找,就跟没头苍蝇差不多,只好暂时先打道回府。 由于这个时间点不上不下的,我也回不去宿舍了,我便问小胡子能不能让我去他的古董店里睡一晚上。小胡子倒是不介意,直接丢了一把钥匙给我,道:“反正以后你也要经常去的,这把钥匙就给你保管好了。” 对于小胡子的这种信任,我也是非常满意。道过谢后,我们便各自离开,同样约定明晚同一时间再来这里继续调查。当晚,我就在小胡子的古董店里的沙发上又凑合了一晚上。第二天是周一,我照常回去上课,到了晚上,我又自己骑着车去到了那个闹鬼的楼盘。 可今天一到,罗经理又告诉我和小胡子,昨晚上后来又发生了一件让他十分头疼的事情! 129 君子协定?我呸! 罗经理所说的新情况就是:昨晚上我们前脚刚走,后脚涂料班宿舍里就有三个工人互殴,一直打到头破血流才被全部拉去了派出所。罗经理在派出所里协调了一整夜,才把人暂时保了回来。不过,派出所也把压力丢给了罗经理,说让他负责组织这三个工人之间的调解,如果搞不下来,还是要全部拉去拘留! 罗经理的一双眼睛都已经快熬成熊猫眼了。他恨恨道:“还调什么调?统统开除了算球!先开除,再让派出所都拉去拘留,给他们长长记性!” “开不开除,拘不拘留的我们不管!”小胡子对这些事情也是感觉很不耐烦,皱起眉头道:“但是在这之前,最好是等我们再调查一下,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没有可能跟脏东西有关!” “打个架还跟脏东西有关?”罗经理气呼呼道,“我看你们问了也是白问!” 我连忙赶在小胡子变脸之前对罗经理道:“这个还确实是不好说!昨晚上我们来之前也是这么认为的。但至少现在我们可以肯定,那个被开除的保安是被不干净的东西近过身的!” 罗经理一听我的话,脸上的表情立马从愤怒变成了震惊,嘴巴都合不上了。 “不会吧!你们没有跟我开玩笑吧?”他大声叫道。 小胡子不屑道:“我们才没那个闲工夫来逗你玩儿!赶紧的,把那三个打架的工人叫过来,我们要挨个问他们话!” 罗经理看了看小胡子,又看看我,还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我也附和了小胡子的说法,催促他赶紧去找人。罗经理这才半信半疑地出去喊人去了。 很快地,三个工人都被保安队长带到了罗经理的办公室。这三个工人的名字我们也没问,但是为了表述清楚,理顺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我就暂且给他们取了代号,分别就是:“工人甲”、“工人乙”和“工人丙”。 我和小胡子先叫了工人甲进来问话。我问他:“你们为什么打架?” 工人甲的理由很简单:“乙往我的手机上浇了一杯水,把我的手机弄坏了!你说他该不该打?” “你亲眼看见是乙往你手机上浇了水了?” “丙看见了!是他告诉我的!” 然后我们又叫了工人乙进来,问他:“你为什么要往甲的手机上浇水?” 乙道:“因为他之前在背后造我的谣,说我老婆跟别的男人睡了!” “你有什么证据说是甲造的谣?” “丙听见了,是丙告诉我的!” 我们便把工人丙叫了进来,问道:“你真的听到了甲造谣说,乙的老婆跟别的男人睡了?又亲眼看到乙往甲的手机上浇了水?” 丙的反应有些木讷,但还是作证道:“我确实听到甲这么说了,然后就告诉了乙。我也看到乙往手机上浇水了,然后也告诉了甲。” “那你又因为什么事打架?” “我没有打架,是他们两个打我!” 最后,我们干脆把工人甲和工人乙也叫了进来,甲、乙、丙三个人一起对质! 甲和乙却异口同声地道:“就是因为丙在背后挑拨离间,撺掇我们两个先打起架来的,所以他也该打!” 问到这里,事情的来龙去脉差不多也就问清楚了。表面上看,这三个人就像罗经理说的那样,都不是什么好货,并不值得同情。不过,我和小胡子还是发现了异常。很明显,甲乙丙三人的脸上,都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怨气! 我想了想,又去问工人甲:“你为什么要去开那么恶意的玩笑,你之前跟乙有仇吗?” 工人甲懊恼地扇了自己的嘴巴一下,道:“我跟他啥仇都没有。妈的,也是怪我自己嘴贱!当时我也没多想,就觉得这些话说出口了以后感觉很过瘾,但说完就后悔了!唉,祸从口出呀!” 我再去问工人乙:“遇到这种事情,为什么不去找甲当面对质,或者找队长,找经理反映?非得要去弄坏人家的手机?” 工人乙低着头道:“我也是脑子一热,感觉这种事情问了他也不会承认,还是直接搞他的破坏更解恨些!” 最后,我问工人丙道:“为什么你这么喜欢打别人的小报告?还怂恿别人打架?” 丙挠着头,迟疑道:“我......我以前不这样的啊!昨天晚上我就觉得这样做很好玩,然后看着他们两个互相掐架的时候,感觉很爽!” “那他们两个一起揍你的时候,你爽不爽?” “不爽......” “活该!” 最后这句话几乎是在场的所有人一起喊出来的。不过,经过这么一番问话,我自己的心里大概大概地便有了一个猜测。我或许知道是什么鬼在从中捣乱了! 我对罗经理说,既然他们都知错了,就内部罚个款,各自承担自己的医药费,再给派出所都写一份检讨就行了,没必要开除他们。罗经理也听明白了我话里的意思,点头同意了。那甲乙丙三个工人更是如释重负,忙不迭地答应:“就这么处理吧,我们都愿意和解了!” 剩下的事情就不用我们去操心了。我把小胡子叫到了办公室外面,对他道:“我有个大胆的结论,你要不要听?” “什么结论?说吧!”小胡子见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也表示很感兴趣。 我理了理思路,然后才好整以暇地道:“首先,这个楼盘里发生的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大部分都是发生在晚上,而且以在室内居多,我们又发现了好几个人的脸上有怨气,说明确实是有鬼在作祟,这个结论没问题吧?” “嗯,没问题呀!基本就是废话了已经!”小胡子忍不住讥讽道。 “你先别急,等我慢慢分析。”我白了他一眼,还是继续解释道:“其次,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都是一些意外事故,或者是人与人之间闹矛盾、作恶,但背后呢,更像是有人在怂恿和挑拨离间。或者更准确地说,是鬼在背后操纵他们干坏事!上次那个保安估计也是被蛊惑了,才去扎轮胎的,而不完全只是鬼上身。” 小胡子耸了耸肩膀,道:“这个也可以说得通,但你这个结论就叫大胆了么?你的胆子也未免太小了吧?” “错!”我愤愤道,“我的大胆结论依据的是最重要的第三点:有一种鬼,相比于自己直接去搞破坏,更喜欢操纵别人去干坏事,这样他才会感觉更爽!” “什么鬼?” “希恶鬼!” “希恶鬼?那是什么鬼?”小胡子错愕道,“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你不知道了吧!”我得意洋洋地笑道,“我师父那儿珍藏了一本百鬼图!那本书上记载着不下一百种罕见的鬼,有恶鬼,也有善鬼。我师父带我出去捉鬼的时候,就经常顺带着给我讲解书上的各种鬼的特征、习性。虽然我现在身上没带着那本百鬼图,但我很肯定地记得上面有记载着一种鬼,就叫希恶鬼!” “这世上还有善鬼?”小胡子还是一脸轻蔑地嘲笑,道:“你们这些阴修的想法还真是蛮天真的蛮可爱的!”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此时我也懒得跟他去争论这个,便再问他:“我还有第四个更大胆的结论,你到底还要不要听?这个可是关系到你最关心的事情哦!” “什么事情?” “肖九合!” “肖九合?” 小胡子果然大吃一惊,嘴唇上的两撇八字胡都翘了起来! “这事儿果真跟肖九合有关系?”小胡子急急的问道。 这下轮到我爱理不理他了,道:“唉,我说的有些口渴了,等我去找瓶水喝先!” “尼玛!”小胡子吹起胡子,瞪起眼睛来。但他已经被我逗起了好奇心,哪里还敢骂我,只好服软道:“好好好!我错了!胜哥!胜爷!你赶紧地先把你的结论讲完,一会儿我亲自给你买水去!你想喝什么都行!” “呵呵,这个态度还差不多!”我本来还想趁机奚落小胡子一番解解气,但嘴上却没敢说出来。毕竟,他是老板,我还得靠他发工资呢,面子总是要给他留一点的。 我道:“这种暗地里放鬼去妨害别人,骚扰别人,却搞得神不知鬼不觉,弄得所有人都人心惶惶的做法,很符合肖九合的作风!上一次我和他交手的时候,他也是在一个社区街巷里放鬼,就想逼着那些居民早点搬迁离开。” “而且,那次同样也是跟地产商开发楼盘有关系!再加上那个鼻烟壶和沈飞他老爸的死,你说这么多的巧合凑在一起,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我摊手问道。 “没错!你说的很有道理!哈哈!”小胡子很高兴,还很难得地表扬我。这一下子,他顿时精神十足,也不偷懒了,立刻就要拉着我去楼盘里巡查,还说要查它个通宵! 可小胡子积极了,我们的调查计划却遭到了当头一棒,随后的事情就变得更加复杂了! 我们刚走出售楼处,便撞见沈飞也带了几个人过来。我倒还没觉得什么,小胡子的脸色整个就不好了。我问他怎么回事,他却不回答我。跟在沈飞后面的一个穿太极服的人也认出小胡子来了,上前冷笑道:“何道长,别来无恙呀?” 小胡子没有搭理他,反去问沈飞:“沈董,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长清宫的人也来了?” 沈飞对小胡子的语气有些反感,皱起眉头道:“他们也是我请来驱邪做法的!有什么问题吗?” 小胡子道:“既然请了我们来,为何又去找他们?我们不同道门之间的道法、章程都不一样,恐怕合作不来!” “我们之所以来,就是因为沈董说你们南华观似乎不太给力啊!”沈飞还没有回答,那穿太极服的家伙便阴阳怪气地抢先道。小胡子怒视对方,似乎双方之前有过什么恩怨。 “行了!行了!”沈飞不耐烦地道,“我不管你们合作还是不合作,总之谁搞定都行。我这件事不能再拖,必须在这两天内给我解决!谁先把问题给我彻底解决了,除了酬金外,我还会给他加一份谢礼!” 沈飞的话也没毛病,既然人家是事主,自然是爱请几家道门来就请几家,反正保底的酬金是不会跑了,现在只是又加了一份谢礼。不过说起来,到底是谁先能把问题给解决了,这个没有“裁判”可不好认定,将来又避免不了一番扯皮。 小胡子这时候也冷静了下来,对那穿太极服的家伙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过去一边单独聊。沈飞对此没有意见,但另外两个同样穿太极服的年轻人却很不自觉地跟了过去。我见此,便也过去凑个热闹。 都是同行,说话就没必要太拘着了。小胡子很不客气地道:“陈锋,这个差事人家可是先找的我们,你们玄青门还要来插一手,还讲不讲规矩了?” “哼哼!”那陈锋依然冷笑,道:“要说规矩,似乎是你们玉簪门先坏的规矩吧?这里可是北城区,是我们玄青门的地盘!是你捞过界了!” 小胡子怒道:“这种情况之前我们两派的堂主都是商议过的了!沈飞是先去的南华观找了我们,只不过出事的地方是在北边,不能算我们过界!” “那现在沈董又来找我们下委托了呀!”陈锋的城府明显要比小胡子深得多,仍是一副不急不躁的神情,嘴皮子上的功夫也不差。“当初两位堂主可没有说过,不允许事主同时找两个道门下委托吧?” 小胡子气急反笑,道:“行!行!行!既然这么说,那就各凭本事吧!不过,这个输赢可不好认定,难道鬼捉到了,还要亮出来给事主看?这更不合规矩了吧!” 陈锋也难得地点点头,表示赞同小胡子的观点。他道:“嗯,是没有这种规矩,影响可不好!要不然,谢礼咱们两家就平分算了?” 小胡子却摇摇头,道:“若是一开始就说平分,那哪里还有什么积极性?岂不是都躲起来磨洋工,等别人去捉了?” “那你说怎么办?” “我想跟你来一个君子协定!如何?”小胡子突然从嘴里蹦出来这么一个高雅的词儿。可我看看面前这两位道修,私下交涉的时候就跟黑社会谈判差不多,还“君子”呢?我呸! 130 大家一起作弊 小胡子突然对陈锋说要和他订立一个“君子协定”。不仅我听了这个词大感鄙夷,陈锋也是一愣,问道:“什么君子协定?” “还是按沈董说的那样,谁先抓到鬼,谢礼就归谁。但输的一方要帮忙作证,不得耍赖!”小胡子道。 “嘿嘿!”陈锋冷冷道:“我倒是没问题,但我可信不过你呀!” 小胡子不理会他的讥讽,坚持道:“那我们俩均以心魔起誓!这样总可以了吧?” “以心魔起誓?”陈锋却迟疑起来:“玩这么大?看起来你很有把握哦......” “这样吧,我也不想占你们便宜!”小胡子继续加码,又道:“我们先来了一个晚上,已经调查出一些眉目来了,就跟你们分享一下也无妨。这个楼盘里藏着一只希恶鬼,喜欢挑拨离间,暗中怂恿、操作别人去干坏事。之前的那些意外、破坏和打架斗殴都是它搞出来的!” 这下陈锋更是惊讶了,道:“你说的是真的?如何见得?” 小胡子也不隐瞒,居然大大方方地就把我刚才的推论又给陈锋重复了一遍,只是隐去了跟肖九合有关的一些事情。我对他这种开诚布公的做法感到很吃惊,也不知道他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 “怎么样?愿意跟我打这个赌了吗?”小胡子问道。 陈锋又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才答道:“行!既然何道长都这么有诚意了,我不答应也不行呀!你先起誓吧!” “再等一等!”小胡子突然又叫道。陈锋不禁皱起眉头来,对他的这种一惊一乍表示很不满。小胡子不理会他的反感表情,自顾自地道:“我还有一个条件,就作为我提供这条线索的回报!” “什么条件?”陈锋的表情更不乐意了。 “如果我先抓到了这鬼,你便只需要认输、作证就可以了。”小胡子面无表情,看不出来他是在打什么主意,“但如果是你们捉到了,请把这只鬼交给我处理。放心!认输、作证这种事我同样也会做,而且还会把我的酬金也一并给了你们,当做彩头!也就是说,我只要这只希恶鬼,明白了吗?” 这话一出,陈锋又犯起疑心病来,迟迟不肯答应。但我绝对明白小胡子是想干嘛!他宁愿放弃酬金也要捉到这只希恶鬼,还是不惜代价地要去追踪肖九合的下落,现在就等于是把玄青门的人当成了他的雇佣,帮他捉鬼而已! 陈锋想了半天,终于还是同意了。本来这种赌局对于他来说,就属于亏不了的局面,他其实犹豫来犹豫去,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小胡子一定要捉到那只希恶鬼罢了。不过,眼前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他没理由去考虑那么多跟他无关的事情。 于是,玉簪门的小胡子何立平与玄青门的陈锋,就当着我的面立了誓言,均郑重地以心魔为戒,不得反悔! 两家道门谈判完了之后,陈锋和小胡子便去向沈飞也打过了招呼,说他们已经达成了“君子协定”,会同心协力地帮他彻底解决这里的闹鬼事件。沈飞自然是乐意看见两家合作的,道:“就以二位道长的意见为准!” 小胡子说完了话,便过来拉着我往单元楼那边去。我憋了半天的话,这时候终于有机会冲他抱怨了:“你还是真大方,那么轻巧地就把我研究出来的情报告诉了别人,还去跟对方打这种不占便宜的赌!” 小胡子耸了耸肩膀,道:“你就不要这么小气啦,只要能捉到那只希恶鬼,大家都有好处的!” “好处?”我愤愤道,“你把酬金都压进去了,那我的奖金怎么办?” “放心好了!不论是哪边抓到了,奖金我照样给你。”小胡子又是一贯的这种作风,给我开空头支票。倒不是我不信他,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自己亲手抓到了才能拿得钱多些。毕竟,沈飞答应了还有谢礼呢! 我又问小胡子,玄青门是什么来头,似乎在省城势力很大的样子?小胡子介绍道,在省城,玄青门和玉簪门就是信徒、产业最多的两个道门,且实力相当。两家道门平时就以长清宫和南华观做门面,承接各种法会、道场和仪式,同时也接受各类不寻常事件的委托,专门帮人调查处理涉鬼事件。 但是,两大门派并存于一个城市,必然总会产生各种矛盾和纠纷,说白了就是会出现互相之间抢生意的情况。后来通过茅山道会出面,两家也是为了维持一下表面上的和谐,就坐到一起开会,约定了玄青门在北,玉簪门在南,一南一北互不干涉。 可哪里是南,哪里是北,却没有一个明确的界线。而且,有时候南边的主顾找了北边的道门,那玄青门肯定也不会推掉上门的生意,玉簪门也同样如此。所以,私下里两家道门的关系并不算很好。小胡子之前就因为这种事情跟陈锋闹过一次,还差点动了手,最后闹到了各自的堂主那里,才通过协商摆平了。也难怪小胡子一见到那陈锋,脸色就很不好看。 不过,除去这种委托上的纠纷,其他明面上的道观、景点、古玩门面等等门派产业的选址两家还是分得清清楚楚,泾渭分明的。毕竟都同属于茅山一脉,总是要尽量避免发生争执。 话不多说,被陈锋等人打岔了这一会儿,我和小胡子的注意力终于又可以重新放回到查找希恶鬼上面来。其实小胡子也没那么笨,虽然告诉了陈锋一些线索,但我们好歹也实地调查过了三号楼和五号楼这两栋楼,售楼部也进进出出好几次了,现在便只剩下另外四栋楼和会所没调查过了。 我提议道:“各栋单元楼的楼层太多,查找起来太费时间。我们还不如先去会所里面看看?” 小胡子也没有反对意见。于是,我们两人又从会所开始查找,但找过了一轮,还是没发现。等到我们从会所里出来的时候,又发现了一个不利因素。陈锋居然又从门内叫来了三个年轻的弟子,这下,对方一共有六个人在同时查找了! “这特么就是作弊!”我愤怒地骂道。 小胡子倒不觉得很生气,只是道:“这里再怎么说也是玄青门的地盘,他多叫几个人肯定很方便,你骂也没有用。”他这么说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不会请求增援了。这样一来,我们先前已经查过两栋楼的优势便荡然无存,对方现在的效率可是我们的三倍! 不过,他懂得作弊,难道我就不懂么? 我对小胡子道:“你介不介意我也找一个帮手出来?” “你也有帮手?” “有,但不是人!” 小胡子惊讶道:“你也会养鬼了?” “咳咳!”我白了他一眼,解释道:“虽然说,他现在确实是我在养着,但我这种‘养’更像是暂时的收留和照顾,而不是像肖九合那种操纵和利用!” “行了!行了!”小胡子不耐烦地摆摆手道,“我才不去管你的这些借口和理由,我先问问你,这只鬼是什么鬼?哪里来的?” 我道:“你也见过他的,就是上次去黎家捉的那只小鬼。他才刚死不久,并不会害人,年纪也很小,死的时候才五岁。” 小胡子听了,便点头道:“你先放他出来我看看。” 我依言掏出了那个瓷瓶,打开盖子让丢丢出来。丢丢一钻出来就看见了小胡子,害怕得又缩了回去。不过,就这一下,小胡子也看清楚了。他道:“行吧,就是一只普通的小鬼而已,他有什么能耐?” “他没什么能耐,就是快!”我道,“另外一点,鬼和鬼之间是可以嗅得到气息的。这一点我都还没学会呢!” 小胡子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放他出来干活儿吧!” 我又把丢丢叫了出来,反复跟他保证了几次,才让他对小胡子放下心来。他得了我的示意,“嗖”地一声便窜到了一号楼里。我和小胡子从下面往上找,丢丢就从顶楼开始往下侦查,两边在中间会合的时候就说明这栋楼已经搜完了。 为了避免尴尬,玄青门的人正在四、五、六号楼那边查找,我们便远远地躲在了一号楼和二号楼这边。这样,也可以避免丢丢被玄青门的人误会,给当做希恶鬼捉了去。 我虽然有阴阳眼,但依然受限于视力范围太窄,隔着墙是看不到另一边的。不过现在有了丢丢帮忙,效率就快了数倍。又找了大约一个小时,我们便把一、二号楼也找过了一遍,仍然一无所获。 小胡子最讨厌这种枯燥无味的繁琐活儿,即使丢丢已经帮了大忙了,他还是一路上抱怨不断。我无奈,只好又停了下来思考策略。 我对小胡子道:“这几栋高楼基本上都有人找过了,会所我们也去看了,还能在哪儿呢?” 小胡子泄气道:“你也别排除得这么快,毕竟之前我们也只是草草看过一遍,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楼层,说不定看漏了也很正常的!” 131 我也中招了 小胡子刚才说的也有道理,但我还是在思考。这样子傻乎乎地去找鬼是很笨的一个方法,或许可以尝试一下从肖九合那边入手,凭借我对他的了解,从他的行为、习惯去琢磨。 那家伙胆子很大,之前藏鬼的地方总是选在别人想不到的边边角角里,比如下水道的井盖里、墙缝里、水缸里等等,这次他会藏到哪里呢? 我突然灵机一动,刚才列举到的这几个地方都是离活人很近的地方,甚至可以说是来来往往都有人经过的地方。看来肖九合就喜欢玩这种灯下黑的把戏。 那这个楼盘里有什么位置是符合这个特点的呢?答案很容易就得出来了:售楼部! 售楼部里除了展厅和几间办公室,后面还有一排宿舍,昨晚上那三个工人呢打架,可不就是在那儿打的?再仔细一琢磨,肖九合要想进入办公室或者工人宿舍都很容易被人怀疑,唯独那个展厅是可以随意进出的,他完全可以扮作来看房的客户,然后顺手就藏在某个地方了! 我拍拍自己的脑袋,懊恼道:“这么显而易见的线索居然一开始都想不到,白费了这么多时间去巡楼!” 小胡子问我:“你想到什么了?” 我把自己的推测也告诉了他,然后道:“走!去售楼部的展厅!” 我们匆匆忙忙地赶到了展厅,这次的查找就更加仔细了。我先去看了看男洗手间,那里最容易藏匿物品,但并没有发现。小胡子脸皮厚,趁着这会儿也没人就去查看女厕所,但也没有发现。我又出来看了看展厅里的布置,里面倒是很空旷,除了一个接待台外就是沙发、桌子,椅子、盆栽和一个大沙盘。 接待台每天都有人坐在那儿,沙发、桌子、椅子都是会挪动的,盆栽清洁工会每天去浇水、清理,这些地方都不好藏东西。那什么东西是一般不会有人去碰的呢?我的目光一下子就瞄准了那个大沙盘! 沙盘大约有五米见方,上面就是整个楼盘的模型,有楼有车有树木。但能藏东西的地方就只有那几栋楼里面了。我又把丢丢叫了出来,让他过去嗅一嗅。丢丢挨个去闻,立马就发现了异常,指着其中一栋楼的模型叫我过去。我也爬了上去看那个楼房模型,是中空的,里面可能被人塞了什么东西进去。但是上面那个洞口太小,我的手伸不进去。我又推了推,也推不动,我瞅瞅左右无人,便干脆用力一掰,把那楼房模型给掰断了!然后我拿起来一看,里面正稳稳当当地藏着一个小罐子,被浓厚的黑气所萦绕,绝对就是我们辛辛苦苦要找的东西了! 我喊了小胡子过来,然后拿起那个小罐子来看。罐子很小,只有三个手指头那么粗,但款式跟之前在康安坊我师父捉到的宅鬼罐子是一样的。我打开盖子往里面看去,居然是空的! 小胡子见找到藏鬼的地方了,但鬼却不在,他也愣了,便问我道:“这下又咋整?那鬼跑了?还是出去玩儿去了?要不我们再把罐子放回去,守着等它回来?” 我摇摇头道:“那希恶鬼很贼,这模型和这罐子我们都已经摸过了,他回来肯定也会发觉的。况且,这会儿才凌晨一点不到,难道你还想守个通宵?” 小胡子一听又要让他干这种无聊的事情,便开始摇头。不过,他说如果没有更好的办法,该守通宵他还是会守的。 我道:“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鬼之所以不在,肯定是又想去干坏事了。罗经理说已经连续几天有车子的轮胎被扎了,用什么法子去预防都没用。今晚那希恶鬼必定还会换着法儿继续去扎胎,越是能陷害人的事情,他就越感觉刺激!” 小胡子眼睛一亮,道:“那我们直接去停车场逮它?” “不!先去看监控!”我更正道。 我和小胡子又匆匆忙忙地转去了保安室,然后要求当班的保安队长逐个给我们观看停车场的监控。保安队长感到很奇怪,问昨天晚上不是把那个监守自盗的保安开除了么,你们又来看什么? 我没空跟他解释,就坚持要看。那个监控屏是可以同时看几个摄像头的画面的,但看来看去其中只有一个画面里是有人的,还是一个穿保安制服的。保安队长说那就是昨晚上被扎了摩托车胎的其中一个受害者,他肯定不会有问题的。可我看着看着,偏偏就觉得他很有问题! 他跟昨晚上那个保安一样,走起路来也是晃晃悠悠地,还不停地在停车场里转,视线似乎总是盯着车底下。等走到了一排电动车停放处,那名曾经是受害者的保安居然也从裤兜里掏出一把改锥来! “就是他了!”我大叫一声,冲出了保安室。小胡子这时候竟然比我还快,也在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停车场! 等我们跑到地方的时候,那个被上了身的保安才笑嘻嘻地从地上站起来,手舞足蹈,一副十分开心的样子。我还正想着怎么上去制服他呢,另外一边的小胡子已经掏出了一个八卦盘,对准了那个保安,大吼一声:“急急如律令!现形!” 那个保安慌忙闭上眼睛,抬起手来似乎想要遮挡什么,同时尖叫起来,仿佛那个八卦盘看起来很刺眼似的。但他很快就瘫倒在地,从他身上爬出来一只小鬼,佝偻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发出难听的鬼叫声! 我也没闲着,立刻跑上前去,将那只鬼抓起来,就塞进了刚刚找到的那个小罐子里,然后盖上了盖子。 “终于捉到了!”我和小胡子异口同声地笑道。这下,我们两个人想得到的东西都可以得到了。简直完美! 但下一刻,我的心情却马上变得不怎么完美了。我转头一看,这倒霉鬼!刚才扎的居然就是我的电动车胎!一晚上尽忙着捉鬼了,结果我的小电驴也中了招! 小胡子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道:“算了!算了!就一条车胎而已嘛,我一会儿给你的奖金保证至少能买上十条新的!不,二十条!” 我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了? 随后的事情就很长志气了。小胡子先去到沈飞那儿,说事情解决了,然后把陈锋也叫了过来。我当着所有人的面,从那个小罐子里揪出来希恶鬼给陈锋看。沈飞、罗经理他们自然是看不见的,看我的动作就像看哑剧一样,一脸的懵逼。但陈锋却是脸色铁青,直接撂下来一句话:“你赢了!我作证!”然后便带着那五个跟班走了。 沈飞虽然看不明白,但陈锋的话还是能听明白的。他显得很高兴,仿佛多日来的阴霾一下子从他的眉间一扫而光!他当即打电话交待了管家,让他把酬金和额外承诺的谢礼都一并打进了南华观的账户里,一共是两万块钱。 小胡子也不墨迹,很爽快地当场通过微信转给了我两千块钱。他说,两万块也不会全部进了他的口袋,能有一半就不错了。其实我对这个数已经很满意了,两千块对于我来说,比在西岭鬼市上跑一个月的外卖赚的还多! 我的小电驴是动不了了,只能留在这儿等明天再过来一趟推去换胎。这时,保安队长却觉得很不好意思,便责令扎了我胎的那名保安负责帮我推去补好,让我明天直接过来取就好了。我对此自然是毫不客气地接受了。 但此事到了这里可还没完呢!小胡子捉住了那只希恶鬼,正想趁热打铁,要审一审它! 我便和小胡子又驱车回到了他的古董店里。小胡子关好门,放出那只希恶鬼,开始逼问他的主人是谁?希恶鬼畏畏缩缩,却不肯说话,只是趴在桌面上不停地哆嗦。 对鬼刑讯逼供这种事情我可不会,师父也根本不可能教我那些折磨鬼的禁术。小胡子只会打鬼捉鬼,审鬼他也是外行。不过他的方法非常的简单粗暴,直接又拿出那个八卦盘来对准希恶鬼,大声恐吓道:“你说不说?不说我就让你魂飞魄散!” 那只希恶鬼撺掇别人去干坏事很在行,但绝对不是一个硬骨头。小胡子一吓他,他哆哆嗦嗦地立马就说出了他主人的名字:肖九合! 听到了这个名字,我和小胡子都松了一口气,这两天总算是没有白折腾。但小胡子还不满意,又继续追问肖九合的下落。这只希恶鬼的灵智就要比之前我和师父捉住的那只虚耗鬼高了不少,竟然能直接说出肖九合藏匿的住址来! 小胡子心急火燎地,立马就要出发去那里找。他也没说抓肖九合这个额外的任务给不给钱,当然我也没问。如果能抓住肖九合,就能给南亭的周师傅报了仇,这个意义与赚点小钱相比自然是更重要得多。 但当我和小胡子连夜又找到了那个地址的时候,却发现已经人去楼空! 132 拜师?搞笑吧你! 肖九合藏身的地方是在郊区靠海边的一栋楼里。那里并不是什么小区,更不是海景别墅,而是当地村民自建的二层小楼。我们到时,楼内没有灯光,门也只是虚掩着,并未上锁。 小胡子大胆地推开了门,带着我进去搜查。我问他这样合适不合适,毕竟这还是私人住宅。小胡子摆摆手说没事,我有证! 他果然还掏出来一个警官证来,亮给我看。我愣了,问他:“你这证是真的假的?” 小胡子道:“假的!不过我可以找真的来帮我圆场。这件事情,涉及到人命案子,公安那边还是很乐意给我们提供帮助的。你也就不要计较这些小节问题了!” 既然他如此说了,我便大着胆子也跟他进去。一楼的客厅里只有一套简单的沙发加电视机,另外除了厨房、厕所,还有一个房间,房间门是锁上的。二楼上面则连家具都还没有,完全是空的。我们返回到一楼来,小胡子在那个上锁的房间门上敲了几下,见没有人答应就抬起一脚踹开。房间里十分凌乱,人是肯定没有了,黄色的符纸倒是散落一地。 小胡子把那只希恶鬼又放了出来,问他肖九合是不是就住在这里?希恶鬼已经被他治得服服帖帖,忙不迭地点头答是。小胡子又问他:“你闻一闻,还能闻到你那主人的味道来吗?” 希恶鬼往空气中嗅了一嗅,点头道:“这房间里他住得久了,肯定到处都是他的气息。” 小胡子又把希恶鬼拉到客厅外面去嗅,一定要他判断出肖九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希恶鬼又道:“这客厅里也有,但我确实猜不出来他是啥时候离开的。” 小胡子正要发火,我走过去摸了摸电视机,然后对他道:“不用猜了,电视机还是温的,刚刚还有人看过呢!” 我们又绕着小楼走了一圈,那里地方开阔,除了几栋小楼,就是防风林,非常适合躲藏和逃跑。看来,这一次好不容易接近了目标,又让肖九合给跑了。 这个情节对于我来说,似曾相识。我已经两次在好不容易找到肖九合的巢穴前,被他及时溜走了。看来他的养鬼术比我们想象中的要高明,可以随时感知自己养的鬼的位置或者状态。所以,每当我们带着抓到的鬼来找他,他总能提前获知消息,然后逃跑。 我把我的推论告诉了小胡子,他无奈地也只能是认同。不过,小胡子还是有些不甘心,又倒回去肖九合的房间里翻找,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其他有用的线索。他最后带走了几张符纸和一个药瓶。符纸是在地上散落的,药瓶是在床头柜里找到的,还残留着一点浓稠的药水。 我问小胡子:“你拿这些东西去能干什么?” 小胡子道:“你们阴修用的符纸,要么是找我们道门买的,要么就是纸傀门自己制的。我拿回去找人一看,就能知道是哪里来的。不过这瓶药水才是关键,上面没有包装,味道也怪怪的,应该不是普通的药水。你之前说肖九合受了很严重的内伤,说不定就是可以专治他内伤的药。能制作阴修专用的伤药的地方,在省城可不多,我一查便知。然后我们就可以顺藤摸瓜,继续追踪他的下落!” 小胡子的耐性虽然不怎么地,但做事情还是很细心的,我对他的分析也表示赞同。但今天晚上的调查也就只能到此结束了。 说是今晚,实际上我们从那栋小楼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此时已是早上六点,我没车回去,便让小胡子先把我送回了新南华技校。他最后离开时,对我道:“这两天你先休息一下,等我查到些眉目了再打电话给你。” 我点头答应了。今天已经是周二,我急急忙忙地回宿舍洗了个澡,换了套衣服,连早餐都来不及吃就赶去上课了。我忙活了一个通宵,这会儿再接着去上课,精神劲头肯定不会太好。在切菜的时候,我注意力很不集中,切着切着居然就把自己的手指头给割伤了! 老师赶紧跑过来看我,幸好伤口不是很深,他便打发我去医务室包扎。我叹了口气,心里知道,如果继续像这样子学业和兼职一起连轴转,肯定还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下次实在不行,该请假还是得请了。 休息了一个中午,下午的雕工课我因为手伤了没法练,干脆也请了假在宿舍睡觉。到了晚上,我的状态才终于恢复了一点。但就在我去饭堂打完饭菜回来的时候,突然有人在半路上拦住了我。我抬头一看,是梁炳! “翟自胜,跟我去操场那边聊聊?”梁炳歪了歪脑袋,对我道。 我很迟疑地看着他。他想干什么?现在这会儿是开饭时间,人多,校警也在附近坐着呢,难道他要公开找我pk,找回面子?我现在的身体状态可不太好,右手端着饭菜,左手上还绑着绷带呢! 不过,我再看梁炳,他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站在我面前,腰还是有些弓着,似乎肚子上那天被我踹的那脚伤还没好,连站都不能站直了。而且,他今天是一个人来找我的,并没有带任何的马仔。 于是,我道:“有什么话不能在这儿说吗?” 梁炳坚持道:“这里人多,太吵,不好说话!” 我无可奈何,只好点头道:“那就去吧!” 我们俩一前一后地走到了操场中央的主席台上。在饭点的时候,这附近连一个人都没有,我又不禁担心起来。我看梁炳的手一直插在裤兜里,说不定藏着什么家伙,万一是刀或者任何尖锐的凶器就麻烦了。 梁炳走到了地方,转过头来面对我。我也停了下来,跟他保持两米的距离,防止他暴起。梁炳真的突然一下子就从裤兜里把手抽了出来,我心里一紧,正要做出反应,可下一秒钟,我却愣住了。 梁炳掏出来的不是什么要命的凶器,而是一叠人民币! 我诧异道:“你......你这是什么情况?” 梁炳道:“这是给你的赔礼,补偿那天晚上我们对你的惊吓!” 我看着那叠钞票,大约能有个两三千块钱吧。但我还是觉得很惊奇,不敢去接,迟疑道:“赔什么礼?就你们还吓不到我,不用了!” “要不,就当做我向你拜师学艺的学费?”梁炳突然又说出了让我大吃一惊的话来。 我皱起眉头,反问道:“你说,拜什么师......学什么艺啊?” “哎呀!翟大哥,你的身手太厉害了”梁炳立马对我竖起了大拇指,眉飞色舞地把我那天晚上把他们几个暴揍一顿的“精彩表现”又重述了一遍,一副满是崇拜的神情。他最后道:“大哥,我算是彻底折服了!你就收我做徒弟吧!教我功夫!” 我哭笑不得,推脱道:“我不会功夫,也不收徒,你误会了!” “怎么可能误会?”梁炳急了,直接膝盖一弯,冲我跪了下来,还抓住我的手臂,叫道:“拜托了,你就教教我吧,大哥!不,师父!我现在就给你行拜师礼行不?”说完,他真的就要开始磕头! 我急忙挣脱他的手,往旁边跳开了。我骂道:“哎呀,你干什么?不要乱跪我,贱不贱啊?” 梁炳任由我骂,但就是不愿意起来,还说我不答应就不起来了!尼玛,还给我来这一招,你就是跪死了我都不心疼! 不过,这个场面实在是太难看了,我无奈只好道:“你先站起来,把话说清楚了!再这样跪着,我立马掉头就走!” 梁炳听了,这才不情不愿地从地上爬起来。他愁眉苦脸对我说道:“翟大哥,你别看我平时在学校里牛得不行,其实我打架功夫真的很一般!以前我曾经在社会上跟着另外一位老大混,结果就是因为跟人家打架单挑打输了,被人骑着揍,最后还尿了裤子!老大嫌我丢了他的脸,就把我踢出了帮派。再后来,我不得已才跟家里要了钱,回来上技校学修理汽车。” “唉,我平时那一套嘴上吹牛的功夫,也就只能忽悠忽悠一帮没经验的小孩。”梁炳又接着唉声叹气道:“打架的时候,我都是让他们先冲在前面,自己跟在后面捡漏。可这次被你这么一教训,我在他们中间的威信也差不多全毁了,怕是以后都管不动他们了!翟大哥,你就教教我吧,如果学费嫌少,我还可以再加一些!” 我听了他这一番掏心掏肺的心里话,也只能是无语了。原来我还以为他是一个硬角色,没想到其实是一个软蛋,就靠嘴皮子功夫混出来的。但他说再多也没用,我修炼的是阴功,自己都还没搞明白呢,怎么可能就去收徒弟?况且,看他那样子也不像是当阴修的料。 我只好对他说道:“我最后再说一次,我不收徒!也没有正儿八经地学过什么武术或者拳脚功夫,你找我也没用呀!” “哎呀,翟大哥,你就别谦虚了!”梁炳苦瓜着脸,道:“你要是真没学过功夫,还能一个打六个吗?” “我就是天生力气大!”我都快被他气晕了,喊道:“所谓大力出奇迹!你没听过吗?” 梁炳见我死活就是不肯答应收他为徒,低头想了想,然后又对我道:“那这样好不好?翟大哥,你也来加入我们常胜帮!你来当帮主,我当副帮主就好了。” 我苦笑道:“我对这个也没兴趣!只要你以后不再来骚扰我和我宿舍里的小兄弟就可以了!” “不敢!不敢!”梁炳连忙摇手道。 “那就这样吧!我还要回去吃饭呢!”我怕他再纠缠我,干脆转头就走。 梁炳不敢拦我,又在背后喊道:“翟大哥,你回去再考虑考虑啊!有什么要求就尽管说呀!” 我一边走,一边摇头,心道:“这都叫什么事儿啊?打着打着,就从死对头变成师徒了?搞笑吧你!” 我刚走回到宿舍楼下,就碰见陆政和岳祥从楼梯上跑下来,衣服下面还鼓鼓囊囊的。从外面看那形状,像是每人藏了根棍子在里面。我急忙拦住他们问道:“你们要去干什么?” 陆政和岳祥一见到是我,也愣住了,反问我道:“大哥,梁炳不是找你麻烦去了么?我们还想着去救你呢!” “回去!回去!我不需要你们救!瞎紧张什么?”我骂道,把他们往回赶。 回到了宿舍,陆政又问我刚才跟梁炳是怎么回事?我对他道:“我跟梁炳刚才已经谈好了,我们之间的矛盾也彻底解决,你们以后就不用担心他会来报复了。” 陆政和岳祥还是不信,说梁炳那种人怎么可能会这么好说话? 我瞪了他们一眼,道:“我骗你们干什么?要不然我能跟没事儿的人一样回来?放心好了,我说没事就没事了!” 陆政和岳祥还是半信半疑,但既然我毫发无损地回来了,至少就说明梁炳还是不敢动我的。陆政自己坐那儿想了半天,还是想不通。过了一会儿,他又自作聪明、异想天开地跑来找我问道:“大哥,你是不是也在外面跟着哪个老大混过的呀?然后你又找了你的老大来教训梁炳,或者是两个帮派在一起喝茶谈判,才把这件事情解决好的?是不是嘛?你就不要再瞒着我们了!” 我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将他推开,骂道:“特么的,你是不是古惑仔电影看多了?哪里来这么多剧情?还喝茶谈判?你再瞎琢磨瞎问瞎说,看我不胖揍你一顿!绝对比梁炳揍你那次揍得狠,你信不信?” 陆政被我骂退了,不敢再来胡言乱语。此后,果真梁炳就老实多了。不但没有再来找我的麻烦,在篮球场见到陆政和岳祥他们,居然还很客气地喊他们过去一起玩儿!陆政和岳祥到此时才彻底相信了。 133 降世灵童? 我在学校的正常作息日子才过了不到三天,周五的时候,小胡子又打电话过来了。 他在电话里告诉我,前几天我们从肖九合的住处里搜到的符纸和药瓶他已经找人鉴定过了。符纸是纸傀门制作的,在省城的好几家寿衣店、香烛店里就有的卖。 我问他:“那我们还得一家一家的去问去查?” 小胡子道:“算了吧!虽然说这种符纸就只有你们阴修会去买,但就算我们查到了是从哪家店里卖出去的,也不可能追查到每个上门来买符纸的客人身上。况且,店主也不会愿意把客户的信息随便泄露给外人的。” “说的也是,那个药瓶呢?”我问道。 “这个倒费了我好大的工夫才查到一些眉目,而且还不能百分之百地确定。”小胡子的语气有些无奈,“肖九合的药瓶很可能应该是从‘不知派’那里买来的。” “不知派?”我奇道,“这又是什么门派?” “你也没听说过吗?”小胡子突然反问我道,“不知派也是阴修门派。你们阴修圈里不是还流传着一句话:‘不知!不知!有钱就无所不知,没钱就一问三不知’?” 我苦笑道:“这话我还真是第一次听到。你别忘了,我刚来省城也不过大半年,很多事情都还不算很了解。” 小胡子道:“这是个小门派,你没听过也不出奇。就算是省城里的老阴修,平时也只能偶尔见到他们的掌门‘鬼知了’出来活动一下。” “鬼知了?呵呵,又是啥意思?”我再次被这种稀奇古怪的名字给逗笑了。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小胡子道,“这不知派的鬼知了主要就是贩卖各种偏方、奇药,有给人吃的,有给鬼吃的,当然也有给阴修吃的。同时他还贩卖各种来源不清,见不得光的违禁物品,几乎什么都卖。除此之外,他最赚钱的买卖还应该是售卖各种小道消息,可谁也不知道他的消息来源渠道是哪里?当然,他们这种做法据说就连你们阴修界里都很感不耻。所以,鬼知了的行踪诡秘,平时都不在明面上活动,只是每三天去一趟鬼市做交易。” 哦!小胡子这么一详细介绍,我就立马想到了一个人来:西岭鬼市上专门贩卖小道消息的那个神秘摊主!我之前在鬼市上跑外卖的时候,倒是每次都能见到他,却不知道他还有这样大名鼎鼎的来头。 “翟自胜,你那边有没有什么门路,或者认识什么人,能直接带我进到西岭公墓的鬼市里去?”小胡子突然又问我道。 我对这个问题有点迫不及防,只好支吾着道:“认识......倒是认识几个,但是......我面子不够呀!” “通过你师父那边的关系呢?”小胡子继续追问道。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找借口否定道:“如果我打电话给师父,再让他去跟对方打招呼应该是可以的。但我要怎么跟我师父说?我要是带了你进去,他那边肯定是知道的。你也知道我师父对你的印象,嗯......不太好。” 小胡子沉默了一下,才道:“那算了,我还是通过我们道门这边的渠道想办法吧。可能顶多也就是花点小钱的事儿!”说完,他便挂了电话。 我之所以不愿意说出我跟元宝门的人认识,就是拉不下脸再去找他们,毕竟上次跟鲁胖子打架闹得还是很难看的。既然小胡子说他那边也有办法弄得到进鬼市的牌子,那就让他出面去弄吧! 不过,小胡子也没有完全放过我。又过了一会儿,我正在跟韩婕聊微信,商量着明天周六要去哪里约会呢,小胡子又打电话过来骚扰我。他说他已经问到了纸傀门的堂口所在,明天就去找他们买进西岭鬼市的牌子,但是要本人去买。 我听明白小胡子的意思了。也就是说我明天白天得先跟他一起去一趟纸傀门拿牌子,然后明天刚好也是鬼市开市的日子,晚上我还得跟他一起去鬼市找那鬼知了。这样一来,我和韩婕的约会就铁定要泡汤了! 我又支支吾吾起来,有点不太愿意去。小胡子果断对我说道:“我一个道修单独去那种地方是很忌讳的,还是你陪我去比较好。这样吧,我给你五百块‘出场费’,如何?” 我苦笑了笑,这样的话我就更不好找借口了。于是,我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他。我挂完了小胡子的电话,又唉声叹气了一会儿,想不到这么快我就要重返西岭鬼市一趟了! 纸傀门也就是苏老板所在的阴修门派。其实若是我打电话给苏老板,通过他的关系应该也能弄得到牌子,但问题还是我根本就不想再回去西岭鬼市。我才刚从那儿离开不到两个月,万一回去就碰见熟人怎么办? 不过,我还是拗不过小胡子的请求,跟着他去到了省城东边的一个老城区里寻找纸傀门的据点。那个地方还真不太好找,小胡子的越野车开进不去,只能停在街区外面的停车场里,然后我们俩再步行走进小街小巷里去找。 我发现省城这边的阴修圈有一大特点,就是喜欢把堂口、门面都开在这种老街区或者城中村里。元宝门的草芽巷财神庙和唐老锅的家也是如此,似乎阴修门派喜欢更接地气一些。而玉簪门和玄青门这些道门则是完全不同的风格,把道观和古董门面全都开在了闹市区或者旅游景点里,这样显得更加堂堂正正和气派十足。当然,形成这样的局面对于阴修门派来说,也是迫于无奈之举。 经过这几次的搭档合作,我和小胡子已经变得很熟络了,他渐渐地也告诉了我不少关于玉簪门的情况。小胡子何立平现在的教籍隶属于道教茅山道会玉簪门广南堂南华观,目前在门内的职务是执事。广南堂内职务最高者为堂主,下面则是四名长老,各分管一个道观或者景点。之前我见过面的卢长老就是南华观的住持,在堂内的地位仅次于堂主。 长老之下便是执事,属于中层人员,有一定的权力,但平时活儿也要干不少。比如小胡子,除了要打理古董街的门面之外,偶尔还要去承接一些任务或者临时性的外派差事。他之所以跑去南亭待了两年,就是外派锻炼去了。 再往下,便是普通的道家弟子了。其中又有细分,既有学了茅山道术的道徒,也有只念经守观的知客或者游方道士,整个广南堂的正式弟子总有上百人。其名下的产业包括了三个道观、一个景点和五处古董门面,如果再加上那些不入门的管理人员和雇工,堂主手下倒有上千号人跟着他吃饭。 与玉簪门在省城形成双雄争霸局面的玄青门长清宫,在产业规模和道徒人数上也不比广南堂差。两家虽然表面上还算和好,但暗里手脚不断,屡有纷争。不过,争归争,这两家道门对于阴修门派却是沆瀣一气地联手压制,既不允许阴修门派假借道教名义行事,更不允许开道观,穿道服。不得已,省城的阴修门派就只能是扮作一些不入流的神汉、巫婆、灵童,驻守野庙、小祠出面接生意,根本无法与道修门派竞争。 小胡子要找的便是这样的一个小祠堂。我们俩在小街小巷里转来转去,又一路问了人,才终于找到了地方。那是一间“曹氏祖祠”,小祠堂里还挺热闹,门口一个老太婆坐着嗑瓜子,大厅内另外几个老头则在下棋,另一边则是一桌四方城,围坐着四个中年妇女,激战正酣。 我见状,便对小胡子笑道:“这哪里是什么祖祠?妥妥地就是一中老年活动中心嘛!” 小胡子也在苦笑,但他对我道:“先别急着下结论,你再看看那边。” 小胡子指的是祠堂里的左厢房,那里面挤了一堆人,大多都是妇女、老人。我们走近了一看,那里面居然是一个灵童的显灵之所!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坐在供桌的蒲团上接受众人膜拜,背后则是满满一墙的锦旗。锦旗上面的谢语多为“有求必应”、“神通广大”和“金童送子”等等。灵童面前摆满了水果、包子、茶水等供品,另外一个盘子里则放满了红包,应该都是那些信徒进献的。 那灵童的面孔稚嫩,看起来年龄不会超过十岁,身穿宽大的金丝红衣,额头上也系着红巾,正是民间最常见的降世灵童的模样,特俗气也特别有神秘感。灵童说话的声音平时仍是正常的童声,但在显灵时说话就变成一副老气横秋的语气,偶尔还会说一些文绉绉的文言文,把底下跪着的那一众信徒训讲得诚惶诚恐,不停地磕头。 我站在门边听了一会儿,发现这灵童倒还真的“神通广大”!各位信徒来问什么求什么的都有,既可以问神通灵,也可以许愿算命,还可以求子求福。甚至,只要红包给够了,灵童还可以亲自移步上门,帮人消灾解难,镇宅驱邪。简直就是无所不能了! 小胡子暗地里偷笑,低声问我:“你看出这里面的猫腻来了吗?” “呃,还真没看出来!”我知道这灵童定然是假货,但其中的底细和关键我还是看不出来,于是便苦笑着摇了摇头。 小胡子又给了我一个提示:“你注意看他的手背。” 我依言去看。那灵童的手确实有点奇怪,但我又说不出来怪在哪里。 小胡子也不再卖关子了,随即揭晓了谜底。“人的手背和脸上的额头,是最容易长皱纹的地方,也最容易显老。所以,他才在额头上系一条红巾遮掩,但手背一般人都不会那么在意地去观察。你看他手背上的皱纹,就完全不像是一个小孩子的手。这灵童其实是一个侏儒症患者,年龄嘛我估计三十岁都有了,但面相还是十岁时候的样子。而且,他是从小专门被人培训过的,思维、学识、口才比一般成年人都厉害,装一个小孩子说话那还不是绰绰有余!”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这哪里是什么灵童,实际上就是忽悠人的神棍! 小胡子又道:“看来纸傀门就单单靠他都能赚不少钱。出去驱邪做法的时候,应该也是由他出面表演,但实际去捉鬼的应该是另有其人。” “这么说他还不是阴修?”我惊讶地问道。我还以为这么厉害的人物必定在纸傀门里地位不低,结果却只是个傀儡。 “绝对不是!”小胡子轻蔑地一笑,便拉着我离开,“走,没啥好看的了,我们到别处找找去。” 曹氏祖祠里的右厢房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房间,摆着床柜和一些日用品,应该是守祠人住的地方。祠堂还有一个后门,后面似乎别有洞天。我们绕到了后面一看,原来是一个小作坊,里面坐着五六个人,专门制作各类白事用的纸扎制品。 小胡子随便找了靠门坐着的一个中年妇女,问道:“请问,曹大姑是哪位?” “她不在这里。她的房间在前面的右厢房里。”那妇女头也不抬,手上继续折着元宝,那手速就连苏老板也会自愧不如的。 “右厢房里没人,我们刚从前面找过来的。” “不会的,她一般都不离开祠堂的。” “她会不会在左厢房里?” “也不会,她一般不去那里面。” “她是不是在打麻将?” “她不懂打麻将!” 小胡子见那妇女死活不愿起身带我们去找,正欲发火,另外一个妇女便补充道:“不在房里坐着,那她就是在门口外面坐着呢吧!曹大姑不爱跟人说话的,就喜欢一个人坐着,你去找一找就瞧见了。” 无奈之下,我和小胡子又倒了回去,在祠堂里四周一瞧。嘿,看来看去,符合条件的也就只有门口那一个啃瓜子的老太婆了! 134 鬼知了 小胡子走了过去,上下打量了一下那老太婆,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就是纸傀门的掌门人。那位曹大姑约莫有八十岁了,脸上的皱纹已经爬满,穿的是旧式的黑色圆领右衽褂衣。她也不理会小胡子的无礼目视,还是面无表情地继续啃她的瓜子。这时候我才隐约记起来了,上次我在唐老锅的寿宴上见过她一次的,但是却没有留下太多的印象。 小胡子最后还是决定要表现得尊重一点,很客气地对曹大姑道:“请问是曹大姑前辈吗?我是南华观的卢道长介绍来的。” 曹大姑听了这句话,才终于有了反应,随口问道:“来找我做什么?” 小胡子道:“我们想今天晚上去西岭上面看一看。” “西岭上面啥都没有,有啥好看的?”曹大姑依然是不动声色,也不看小胡子一眼。 “呵呵,我知道上面有鬼......”小胡子尬笑一声,正欲说明,却被我及时打断了。 “土文市场!我们想去土文市场上看一看。”我抢先道。 曹大姑终于转过头来瞄了我一眼,然后又转了回去,“进去做什么?” “买东西!” “买什么东西?” “消息!” 曹大姑听了我的话,又继续面无表情地嗑完手中的瓜子,最后才把衣襟上的瓜子壳一扫,站起身来道:“跟我来。” 我们跟着曹大姑进了右厢房,她在床底下翻出来一个小箱子,抱在怀里,然后伸出一只手,对我们道:“一个人一千块。” 艹,真能讹钱! 这西岭鬼市的牌子有这么贵吗?若是把那儿比作旅游景点,牌子比作门票,这几乎就是上海迪斯尼门票价格的三倍了! 我正想跟她讨价还价一番,小胡子却已经把钱掏出来了,直接递给了曹大姑。曹大姑慢条斯理地数了一遍,然后才打开箱子,把钱放进去,取出两块木牌子来。果然就是我曾经戴过的绿字木牌。 曹大姑把牌子交给小胡子,道:“只能一次性使用,出来时会有人收回。” 小胡子点了点头,拿了牌子就喊我走了。从曹氏祖祠出来后,我对他道:“你还真舍得掏钱,也不砍个价?” 小胡子耸了耸肩膀,道:“我和你不同,这种东西人家愿意卖给我就不错了,哪里还敢去讨价还价。” 我摇头笑道:“要早知道这东西这么值钱,我就去自己弄来倒卖给你了!” 小胡子奇道:“你不是说不方便去找人要吗?以前你是不是也用过这牌子?” 我见自己嘴贱说漏了,也只好承认道:“我几个月前还在那西岭鬼市上面做兼职呢,不过后来把一个陷害我的家伙给打了,顺带着也坑了自己的老板,所以实在是没脸再去找人家要牌子。” 小胡子似乎并不关心我打架和被炒鱿鱼的事情,只是问道:“那你有没有见过那个鬼知了?” 我点点头道:“见过,只是以前没有听过他的名头。” “那就行了。”小胡子道,“今晚上你的任务就是带我进去找到这个鬼知了!” 鬼市都是要等到半夜才开市,所以这会儿急也没有用。我让小胡子开车把我送到了广南大学,见缝插针般地带韩婕出去吃了个饭,还看了场电影。最后散场的时候,还是小胡子开车来接我们,再顺路把韩婕送回了学校。 韩婕对小胡子还是很有好感的,一路上跟他有说有笑,互相调侃。小胡子向来都以我们俩的媒人自居,一直催着韩婕要谢礼。韩婕笑着说,她现在还是个学生,实在是拿不出钱来,不过身边的闺蜜倒是不少,要不也给小胡子介绍一个,算扯平了? 小胡子虽然平时吊儿郎当、不拘小节,但到底还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出家人,哪里能谈情说爱?小胡子便自嘲道:“其实呢,我不喜欢女人,要不然你就把翟自胜让给我吧?” 我顿时鸡皮疙瘩掉一地,怒道:“滚滚滚!少扯上我,恶心不恶心啊你!” 韩婕却哈哈大笑,道:“拿去!拿去!我不介意!” 我对他们俩怒目而视! 送完了韩婕,我和小胡子便驱车直接前往西岭公墓。到那儿时,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半,不过这一回来我的身份是上门的顾客,并不算晚。守大门的保安见了我,愣了一下,问道:“你怎么又来了?侯老板可没说要给你重新发牌子。” 我拿出木牌子戴上,淡淡道:“你不用管,我自己有牌子。” 保安见我们俩都有牌子,也不好再拦,便开门放了我们进去。西岭公墓的神道很长,我没骑小电驴来,也只能是慢慢地徒步往上走。走着走着,就看见一个人骑着自行车从后山下来,那不是别人,正是马小凳! 马小凳也认出我来了,停下来诧异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指了指小胡子,道:“今晚我带一个朋友上去找个人。” “哦。”马小凳点点头。但他不知道小胡子的身份,也不便多问。 我看见马小凳的车头上挂着两份外卖,于是问他:“现在还是就你一个人在跑吗?” “可不是嘛!”马小凳抱怨道,“每个晚上都累得要死!” “那你怎么不跟你师父说,再去找一个伙计来?” 马小凳又摇摇头,道:“最近生意差了,我师父哪里还肯另外找人来!其实,就我一个人也勉强跑得过来。” “你师父现在怎么样?”听说林大筷的摊位生意变差了,我不禁又有些内疚,这里面我多少还是要负一些责任的。 马小凳笑道:“他挺好的,你放心吧!” 我听他这么说,确实心里好受了些,又问道:“其他人呢?” “嗨!都还是老样子!”马小凳道,“不过,鲁胖子现在老实多了。他这么接二连三地出问题,就连我侯师叔也护不了他,再犯一次错误他就真的要滚蛋了!” 我点点头:“那就好!” 说到这里,我和马小凳便无话可聊了。小胡子也站到一边去抽烟,没有掺和我们的谈话。马小凳见气氛有些尴尬,便道:“行吧,我还赶着去送餐,走了!” 送走了马小凳,我和小胡子继续往后山上走。小胡子只随口问了我一句:“刚才那是你朋友吗?” 我应道:“嗯!应该说是我在这里面认识的唯一的朋友!” 走着走着,我们便走到了真正的鬼市门口。在仓库区守门的保安见我们俩脖子上都挂着牌子,挥挥手就让我们进去了。为了避免尴尬,我带着小胡子从外围绕过了林大筷的摊位,直接去到了临时摊位区。 小胡子第一次来这里,兴趣盎然,见到那些摆地摊的售卖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就总想去看一看,问一问。我没好气地提醒他:“你忘了你来这儿要办的正事儿了吗?” “对哦!”小胡子拍拍自己的脑袋,惊道,“你看见那鬼知了了没?他今晚有没有来?” 我冲另外一边的角落努了努嘴,道:“呐,那应该就是你要找的人了。” 那位神秘摊主一无既往地占据了整个鬼市最靠里的一个摊位,只摆出了一张桌子。桌子上啥货品都没有,却放了一张凳子,上面盖上布,形成一个简易的小帐篷。这时候他面前还没有顾客上门,那摊主便自顾自地闭目养神,仿佛身边的各种人来鬼往,喧嚣热闹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小胡子认准了那个摊位,就径直走了过去,坐在了那神秘摊主面前。摊主察觉到有客上门,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问道:“客人想买什么?” 小胡子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干巴巴地就反问道:“你就是不知派的鬼知了?” “有钱我就无所不知,无钱我便一问三不知。”摊主微笑了笑,承认道:“看来客人今晚是专程来找我的了?” 原来这句话就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广告词呀!我不禁觉得好笑,不知派这名字也取得好,名为“不知”,其实“无所不知”! 小胡子见他承认了自己是鬼知了,便直接掏出来那个空药瓶放在桌子上,问道:“我想先问问,这药瓶是不是从你这儿卖出去的?” 鬼知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出一根手指在桌子上比了比,道:“一百元人民币。” 小胡子想不到他这么较真,这种问题也要收费,不禁有些恼火,冷笑道:“我能通过这个药瓶来找到你,难道我自己心里就没有这个数吗?你回不回答也是一样的!” 鬼知了的情绪没有任何波动,依然微笑着道:“既然如此,客人又何必再问?不过,我猜想客人专程来找我,应该不是单单只想问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吧?若是客人还想继续往下问,就请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来。不然,我也可以继续装聋作哑,一问三不知。” 说完了,他还是伸出那一根手指,重复道:“一百元人民币。” 其实小胡子并不是真的就心疼这一百块钱,光买我们俩进来的牌子就花了两千块,也不见他犹豫一下。他刚才这么说,应该只是想先对鬼知了施施压,看看他会不会说真话。不过,鬼知了也是**湖了,老奸巨猾,油盐不进,根本就不吃小胡子这一套。 小胡子无可奈何,又转头看我,询问我的意见。我能怎样?也只好耸了耸肩膀,表示你就老老实实掏钱吧! 小胡子把一张百元大钞拍在了桌面上,再斟字酌句地重新说了一遍他的问题:“我想问的是,这个药瓶是谁从你这里买走的?” 鬼知了先将那张百元大钞从小胡子的手掌下面抽了出来,装进兜里,然后再慢条斯理地回答道:“不好意思,这位客人。我现在只能先回答你之前的第一个问题:‘是的,这个药瓶确实是从我这里卖出去的!’” 随后他又解释道:“因为第一个问题比较简单,所以我收费也很便宜。如果你想让我直接回答这第二个问题,价格是一千元。” “人民币!”他最后还补充了一下,“我这摊子,人客来光顾我就收人民币,鬼客来我才收冥币。” 小胡子不怀好意地盯着鬼知了,着实盯了好一会儿,直到我都开始担心他会不会突然跳起来把那鬼知了暴打一顿。要知道,在这鬼市上贸贸然动手,后果可是很严重的。更何况,小胡子还是一名道修,这个文章一旦做起来可就麻烦了! 桌子另外一边的鬼知了却完全不为所动,仍旧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小胡子瞪了一会儿,也无计可施,最后干脆把一沓现金掏出来放在桌子上,又数了九张给鬼知了,道:“行!只要你肯说,我就肯给!” 鬼知了把那九百元人民币也收好了,然后很自觉地回答道:“是一个叫肖九合的人从我这里买走的。” 终于听到他说出了这个名字,我和小胡子很默契地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这个回答至少说明这鬼知了并不是纯粹忽悠人的家伙,还真敢讲实话! “他为什么要买这种药水?这种药水又有什么作用?” 小胡子一下子又抛出了两个问题,把我听着都替他着急,这问题问的也太没水准了吧! 鬼知了不说话,把两只手都伸了出来,左手比了五根手指,右手只比了一根。小胡子也很爽快地数了六张钞票给他。 “他的阴功受损严重,这种药水可以对他的恢复大有帮助。”鬼知了也简单明了地回答了这两个问题。我暗自叹了口气,这两个答案我都知道的呀,还不如来问我算了! “他从你这儿买多少瓶这样的药水?一瓶多少钱?” “他一共买了十瓶,每瓶两千元。” 这两个问题又分别花去了小胡子两百元和五百元。小胡子给钱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却不停地摇头,心想:“你去打听这个干什么?不过那种药水一瓶就要两千块,也是真特么贵!” “肖九合现在在哪里?”小胡子突然轻飘飘地抛出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这下子我就明白了,他问话还是有策略的,并不像我刚才想的那么傻。小胡子就是想先用简单的问题引鬼知了入坑,然后再问出这么一个敏感的问题! 135 出卖朋友的代价是很大的! 可鬼知了也是老油条呀!他哪里会这么容易上当? 鬼知了顿了一顿,却反问小胡子道:“你是要问他的去向,还是想问他现在的具体位置?” “肯定是越详细越好了!”小胡子一边说,一边把玩着手里的钞票。 鬼知了也被那叠钞票发出的清脆声音分散了一下注意力,然后又迅速收回了视线。他对小胡子道:“我只知道他的去向,不知道他现在的具体位置。这样的答案你还想不想买?” 小胡子很确定地点头道:“买!” “那就把你的手伸进来。”鬼知了一边说,一边把右手伸进了凳子搭成的小帐篷里。 “干什么?”小胡子诧异道。 “出卖朋友的代价是很大的!”鬼知了耸了耸肩膀,笑道:“所以这个收费价格得好好‘谈一谈’。” 小胡子鼻子里“哼”了一声,轻蔑道:“你还有朋友?能卖的你早都卖完了吧!”说归说,他还是把手也伸进了帐篷里。两个人的手在里面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我只看见小胡子的表情不停地在变化,鬼知了则继续面无表情。 终于,两人都把手抽了出来。鬼知了笑了笑道:“这位客人可真会‘讲价’!我恐怕要做亏本生意了。” 小胡子道:“拉倒吧你!你这种无本生意还会亏?你最好保证你的答案够值这个价,还要保证是真的!否则你就不要再想着做这门生意!” “放心好了。”鬼知了还是不理会小胡子的威胁,淡淡笑道:“我在这里也算是老字号了,向来童叟无欺,货真价实!” “行!”小胡子也不废话了,又从身上掏出来两沓百元大钞,连同刚才桌面上剩下的钱一并推给了鬼知了。 鬼知了稍微查看了一下,确认是真钞,也不数了,就直接收了起来。他对小胡子道:“头伸进来。”说罢,他掀起帐篷一角,率先把脑袋伸了进去。小胡子也不见疑,同样把头伸进了帐篷里。 我就站在小胡子后面,虽然距离很近,但根本听不到他们在里面说什么。很快地,两人又把头收了回来。鬼知了问道:“客人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有了!”小胡子冷冷道,起身便走,我也赶紧跟上。 走出了几步,我凑近了小胡子,急急地低声问道:“他说什么了?” 小胡子用手指在嘴唇上比了一下,道:“嘘,出去了再说。他的情报还是挺有用的,不过我们现在先逛一逛这里的地摊,难得来一趟,不好好见识见识就可惜了!” 我无语,但也只能跟着他在各个摊位上东逛西逛,到处看一些莫名其妙的商品。这里卖的东西还真杂,就连我也是目不暇接。其实临时摊位区里还单独划有一个特殊的红区,地上就以红线画出,鬼知了的摊位也在里面。 在这个红区里,摊位上是可以直接用人民币交易的,也是活人进去的多,鬼进去的少。一般来说,老客们是不大愿意进去的,甚至从旁边走过都要躲躲闪闪,或是咒骂一句。因为那里面贩卖的东西对于鬼来说,很多都是犯禁忌的东西,比如黑狗血、黑猫皮、黑驴蹄子等等,还有各类抓鬼制鬼的道具。 小胡子现在正在看的就是绝对的违禁品。一个摊主在地上铺了张草席,上面摆了许多瓶颜色暗黄的液体。小胡子去问那些液体是什么?摊主回答:“是尸油!” “尸油?”小胡子的兴趣一下子就提起来了,追问道:“什么尸的油?猪油?狗油?还是地沟油?” 摊主一听这话就很生气,叫道:“不要乱讲!我这些都是正儿八经的人油!” 小胡子拿起一瓶来看了看,里面的液体粘稠而且恶心,就连我这种见惯了污浊东西的人都受不了,小胡子却细细研究了起来。他最后道:“嗯,看起来像是那么回事儿!这尸油多少钱一瓶?” 摊主道:“你手上那一瓶八百,这左边的一千五,右边的两千,我面前这一瓶是六千!” 小胡子奇道:“为什么价格还不一样?” “因为年份不一样啊!”摊主解释道,“我面前这一瓶可是正宗的僵尸油!卖六千已经是甩卖价了!” “那你就慢慢甩吧!”小胡子放下了那瓶尸油,转身就走,却把那摊主气得不得了。 我问小胡子:“这种东西你也懂?” “切!”小胡子得意道:“僵尸这种东西,我们打交道比你们多。莫说懂,我还亲眼见人炼过呢!” “那他最贵的那一瓶到底是不是僵尸油?” “绝对不是!”小胡子断然否定道,“其他的确实是普通的尸油,但应该都是摆设,目的还是要忽悠别人去买他那瓶所谓的‘僵尸油’。里面也不知道掺了什么东西,只是看起来颜色更深一些罢了!” 不管是人市还是鬼市,假冒伪劣还是少不了的。这个红区外面,好歹还有像翁掌柜那样的监督员管一管。进了这个红区,买到真货还是假货,完全就只能靠自己的眼光了! 除了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当然也有卖正经一点的商品。我面前这个摊位卖的就是阴修专用的符纸、符箓和各类道具。我对这些东西的兴趣就比小胡子大多了,便停步翻看。其中一本泛黄的图册引起了我的兴趣,上面画着许多符咒的图文和咒语,有我学过的,也有没学过的。我最看中的就是几种“捕鬼阵”的阵图。如果把这几样学会了,下次再碰见像溺水鬼和希恶鬼那样躲起来的鬼,就多了一个办法去捉了。 我问摊主这本符咒图集要卖多少钱?他伸出一根手指道:“一千元人民币!” “这么贵?”我不禁有些犹豫了。按说这样的残本,卖一千块也确实不算贵,但我目前正是缺钱的时候,实在不舍得花这么多钱去买。 我问摊主能不能少一点?摊主一开始摇头,后来我跟他讨价还价了几次,才终于同意降到八百块。这时候小胡子也走过来了,他拿起我手里那本图集翻了翻,直接对摊主道:“四百块卖不卖?” 摊主愣了,怒道:“哪里有你这样子还价的,一砍就砍一半?我这可是珍贵的符咒残本,上面很多符咒都是失传了的,平时市面上你想买都买不到!废话少说,最低八百!” 小胡子冷笑道:“还残本?还失传?你这若真是失传的残本,莫说八百块,卖八万块都有人抢着要!你自己看看这做工,做旧的痕迹也太明显了吧?还有这纸张,好歹你也去找一些旧绢纸来凑数好不好?居然直接用的是a4打印纸,然后在泥水里泡了泡,就敢假冒古书?” 那摊主被小胡子这一通挖苦,竟被说得哑口无言,张大了嘴巴不知道如何反驳。小胡子又趁热打铁,道:“要说你这书一文不值嘛,也有点委屈你了。这上面的符咒图形应该还是真的。不过,图形是可以复制的,我拿回去扫描到电脑里面,想打印多少份就打印多少份!呐,最后问你一次,四百块卖不卖?” “卖!赶紧给钱拿走,不要耽误我做其他人的生意!”那摊主也不废话了,直接伸手问我要钱。四百块我倒是很乐意成交的,随即便把钱给了他,取走了图集。 我对小胡子笑道:“多亏了你!要不然我就给人骗了。” 小胡子摆摆手,道:“其实,如果这本书上面的符咒真的对你很有用处,就算花八百块也是值的。我论的也只是这本书的价值罢了。” 我对他的说法很赞同。书有价,知识无价! 小胡子随即也买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在一个摊位上,摊主摆出了一根烂木头,就说是槐阴木。小胡子跟他讲好了价,直接就买了。我问他:“你们练的是纯阳道法,买这个纯阴物回去做什么?” 小胡子回答:“炼药!有时候,阳气过剩也不是什么好事,就需要纯阴的药物来中和一下。” 在红区逛了一圈,我们便离开了鬼市。其他的摊位都主要是招待老客的,活人专门去逛去看就没什么意思了。等出了仓库区,我便终于得以问小胡子:“刚才那鬼知了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小胡子道:“他说肖九合前两天已经逃离了省城,暂时到文澄县避风头去了。” “这样的情报就值将近三万块?”我咋舌道。 “足够了!”小胡子坦然道,“文澄县是一个小地方,跟你们的南亭差不多大,我们在那边也有人手。等我回去了就向堂主汇报,请求他立即派人去追踪,然后省城这边应该也会加派人手过去帮忙。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本人肯定是要去的。所以,最近可能就没什么任务安排给你做了。你就安心等我回来吧!”说完,他便按照约定,给了我五百块钱“出场费”。 我无奈,只好道:“好吧。反正也快放暑假了,可能要下个学期才能见到你了。” 仔细算了算,我跟着小胡子干了半个月,总共赚到了三千块钱。其实收入还是不错的,只是不够稳定。下学期又得交一万五的学费了,我还差着大约一万块,也只能是暑假回南亭后再想想办法了。 136 师父的调查结论 随后的一段日子里,我也没什么好忙的了。除了偶尔周末会去广南大学找韩婕外,基本上就在学校里正常上课,准备期末考试。唯一的烦恼就是梁炳还时不时地跑来找我,总缠着我要拜我为师学功夫。我都跟他说了n遍了,我实在不会什么拳脚功夫,但他就是不信。他还想拉着我去参加什么常胜帮的“聚义大会”,也被我断然拒绝了。 期末考试成绩公布,我以全班第一的成绩顺利完成了第一学年。为此,学校还安排我在总结大会上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领奖,奖学金是一千元。这个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没想到学习成绩好了还能得钱! 暑假一到,我便约了韩婕和油炸鬼一起回南亭。其实按照我原来的打算,暑假我是不准备回家的,就留在省城继续跟小胡子做任务赚钱。但小胡子跑到文澄县抓那个肖九合去了,也害得我计划泡汤。 跟我有同样打算的还有区东和黄丽君。他们俩都以路途遥远、飞机票太贵为由,留在了学校那边。但据区东私下跟我说,他们两个已经同居,甚至已经开始讨论以后结婚的问题。 我问他没钱怎么结婚?区东说他在就职的酒吧里混的还不错,一开始只是当保安,后来也是因为能打,够凶,镇得住那帮经常来闹事的酒鬼,目前已经被老板提拔为保安队长了,一个月工资五千! 他也确实没吹牛,很快就把借我的那三千块钱还给了我。我真的很羡慕他,这才出去一年不到,事业、爱情都有了实质性的进展,甚至已经开始谈婚论嫁,准备成家了! 更打击到我的是,油炸鬼居然也后来居上,跟李丹好上了! 他一回到家的第二天,就在我面前得意洋洋地炫耀道:“我们俩虽然半年没见,但一直在网上谈着呢。昨晚上,我和她第一次单独约会,就已经拉了手,亲了嘴,那叫一个干柴烈火,激情澎湃!嘿嘿,照着这样的速度发展下去,说不定我比你还会快一些摆脱处男的身份!” 我恨恨地看着他,感觉非常郁闷。作为三人组合中最先泡到妹子的我,怎么就越混越落后了?如果连油炸鬼这样的宅男都能比我先破处,那我还有脸混下去吗? 郁闷归郁闷,难得回来一趟,还是要在家里待一待,到师父、苏老板那儿走一走的。家里也没啥变化,老爸老妈还是老样子。只是在我问到下学期能否再支持一下我的学业时,老妈道:“不是老妈不舍得给,实在是最近店里生意不景气。你爸每天出去跑摩托车拉客,赚的钱还不够他抽烟喝酒的。你要真缺钱交学费,我只能去找娘家人先借一借,最多再支持你五千块钱了。” 我一听家里的情况已经紧张到了这样,便果断道:“那算了,你不用去借了,我还是自己再去想想办法吧!” 我首先想到的办法就是找师父。师父这半年来似乎也没闲着,整天东奔西跑地,要么是出去捉一些孤魂野鬼回来安置在乱葬岗上,要么就是往临近几个市县去找一些老朋友调查情况。 我问他:“你还在调查去年鬼节的事情吗?” 他承认了,并对我道:“事情已经终于有了一些眉目,或者说,至少起因是找到了。” 他给我详细讲述了他对于整件事情的调查结果和结论。原来,我们南亭县鬼市的被袭,只是为了掩盖一个巨大阴谋的***而已。就在去年鬼节的当晚,黎中县内有一处古墓突然被盗。盗墓这种事自古以来就有,本也不见得有什么奇怪,官方的调查也说是盗墓贼干的。但此事的奇怪之处就在于,当时整个古墓都被炸烂了,里面的陪葬品也都毁于一旦! 如果是盗墓贼作案,怎么敢使用**这种明目张胆的爆破方式去盗掘?而且,这一炸,里面的陪葬品也全部被炸烂了,这岂不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吗?官方的调查结论也很勉强,只能是推测说罪犯因为经验不足,使用的**过量而导致的意外。但是,经过了师父的不懈努力深挖,还是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他断定这个古墓并不是普通盗墓贼破坏的,而是鬼修所为! “鬼修也盗墓?”我对此倒是大吃一惊。 师父却摇了摇头,道:“他们不是盗墓,很可能是想破坏古墓中的封印,想要释放里面的恶鬼!而围绕着黎中县的另外四个市县的鬼市或者阴脉出口,都同时遭到了袭击,目的就是想在当天晚上牵扯住地府、阴修和道修的所有注意力,方便他们行事!” “封印?恶鬼?”我突然感觉不寒而栗。“什么样的恶鬼需要那些鬼修们如此兴师动众?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师父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那个古墓已经封印了数百年,当时参与封印的人早就死光了,只有地府的主簿那里或许还能查到一点资料。” “至于他们想要干什么?”师父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叹息道:“我能查到这里就够了。剩下的事情已经超出了我所能操心的范围了,就由地府去处理吧!” 聊完了这些,师父的第一要务就是要检查我的阴功进展。最近一段时间,因为我没有再去西岭鬼市打工,修炼的时间变得正常了一些。师父检查过后,也说我丹田内的阴力比寒假回来时精纯了不少,阴功的修炼境界也达到了第二重的中阶。但他最后还是老生常谈,警告我不要急功近利,要练得扎实一点,慢一些也无所谓。 除了修炼,师父又问了我在学校和鬼市里的情况。学校确实没啥可说的,就只有考试得第一和拿了奖学金可以说给他高兴高兴。鬼市嘛,就很遗憾了。我把鲁胖子如何陷害我,我又如何跟他打了一架,最后被开除的经过简单地说了说。 师父并没有骂我,只是答应会帮忙想办法,让我重新有一个回去打工的机会。我对此倒不是很上心,跟他说目前还不想回去。 从师父那里出来,我顺便又去了苏老板的寿衣店。可让我大吃一惊的是,苏老板的寿衣店居然关门了!门板上还贴着转让的告示。 我当即掏出手机来打电话给他,问:“苏老板,你跑去哪里发财去了?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害我今天白跑一趟!” 苏老板在电话那头还是一副乐呵呵的语气,道:“你先猜猜我现在在哪里?” 我想了想,眼前一亮:“省城?” “聪明!”苏老板大笑道,“我也是前几天才把南亭的寿衣店关了,然后回到了省城的纸傀门堂口。” “哦,那里我才刚去过一次!我还见到你们的掌门曹大姑了!”我得意道。 “哎,真的?那你以后可以经常来我这儿看看我了!”苏老板开心道。 “你现在到省城打算做什么生意?还开寿衣店?” “还不清楚,暂时还没有具体的打算。”苏老板道,“回省城就热闹一点,不会那么无聊。但是,也不可能像原来那样清闲啦!掌门安排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吧!” “那行,我估计在南亭也呆不久,过一段时间等我上了省城。有空就找你玩儿哈!” 留在南亭的日子确实有些乏然无味。区东、黄丽君不回来,油炸鬼跟李丹打得火热,可韩婕却在折腾什么志愿者计划,说是要组织一帮学生去八仙岭上面去捡垃圾! 八仙岭是广南最高峰,也是最著名的旅游景区,上面还有一大片的原始森林保护区。但是近些年来上去爬山的人太多,遗留下来的垃圾到处都是。于是,就有一些环境保护协会要筹划一项活动,召集学生做志愿者,上到保护区里去清理垃圾。韩婕是南亭县这边的联络人,不但她自己最先报了名,还自作主张地给我也报了名。 我问她:“山上的垃圾凭什么要我们这些住在山下的人辛辛苦苦地爬上去捡,而且还是当免费劳动力?” 韩婕大义凛然道:“八仙岭是我们这儿南亭江的源头,上面污染了,住在山下的人喝的就是脏水。怎么能说跟我们没关系呢?虽然捡垃圾是没有报酬的,但我们也可以当做是去上面免费旅游一趟呗!” “那你自己报名就行了嘛,为什么一定要拉上我?” “你就放心我一个人去吗?要知道,原始森林里还是很危险的!” “......” 总是这样,我每次都说不过她,甘心受她摆布还不能有什么怨言。 但是这个狗屁志愿者计划一时半会儿还搞不起来,我这段时间就只能跟着师父出去捉捉鬼,然后安置到乱葬岗去。这个鬼市重建计划是师父搞起来的,同样我也是免费付出劳动力。 不过,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拿到报酬。师父见我对那本百鬼图很感兴趣,便直接传授给了我,只是让我一定要保管好,因为那也是本门的信物。我忙不迭地答应了。至于什么信物不信物的,归山派就我们师徒两个人,到头来还不是要传给我? 137 无功而返 在家里又待了半个月,这种无聊的日子终于到头了。小胡子时隔一个月后给我打来了电话,告诉我肖九合又成功地逃脱了他们的追捕。 我问他:“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已经撒下天罗地网了么?” 小胡子很无奈地道:“我们确实已经掌握了他藏匿的具体地点,但那个家伙实在是太狡猾了!我们的第一次抓捕行动表面上是大获成功的,一下子就抓了十来只鬼和一个人。可后来经过确认,我们抓到的那个家伙竟然是个冒牌货!真的肖九合早就跑了!” 我诧异道:“这么说,肖九合背后还是有人在保护他?” “这是肯定无疑的了!而且保护他的这股势力还不小,隐藏得也很深!”小胡子突然压低了声音道:“我甚至开始怀疑,有可能是我们道门这边的人走漏了风声!” “不会吧?”我也大吃一惊。道修和阴修本来关系就不怎么滴,更何况还是涉及到肖九合这种阴修败类。他在阴修圈里走动都是躲躲闪闪的,生怕被人发现,怎么会还有这么大的能量去打入道修内部进行渗透和策反? “当然这也只是我个人的一些猜测罢了,目前还没有发现什么证据。”小胡子又澄清道。 我问他:“既然你们的第一次行动就被他发觉跑掉了,为什么你还在文澄县待了这么久?” 小胡子道:“他人虽然跑掉了,但还是遗留下来很多线索。我们后面又继续追查,甚至把文澄县的阴修门派都翻了个遍,结果证实那个替肖九合打掩护的家伙,就是当地一家小门派的弟子!” “那他们的掌门怎么说?” “哼!”小胡子轻蔑地道:“他自然是把责任撇得干干净净,还当着我们的面将那名弟子废除了修为,逐出门墙!” “说白了,就是丢卒保车咯!”我也只能是冷笑。怪不得师父一直懒得去跟其他的阴修门派交往,这些人实在是太自私自利了,平时暗地里腌臜勾当做了一堆,一旦出了问题就将门下的弟子当作替罪羊一脚踢开! 小胡子继续讲述道:“当然那个替罪羊也被我们好好地审了一通,从他口中挖出了不少东西。所以,我们后来又一路追踪肖九合的去向,一直追到了崖州市才断掉了所有的线索。堂主已经决定将我们撤回,剩下的调查工作就交给崖州市那边的分堂去做了。”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我还能有什么打算?”小胡子意兴阑珊地道,“这次的行动,虽然是我找到的情报,但既然没有得到预期的结果,堂主也只是口头表扬了我一下。我明天就回省城去了,门内顶多让我休息个三五天,接下来就要继续打理我的古董店,然后差不多也要开始接任务了!所以我打电话给你的主要目的就是问问你什么时候上来?家里若是没事的话,你就提前回省城吧。” 小胡子的邀请我自然是很乐意接受的。刚好我最近一直在为下学年的学费操心,提前上省城跟他去做任务,好歹还能抓紧时间再挣到一些奖金。 主意已定,我便跟老爸老妈打了招呼,也找韩婕特意说明了情况。我的说法就是要提前回省城打工挣学费,这个理由应该是很充分的。只是韩婕还不死心,坚持要我下个月抽出空来陪她去参加那个什么鬼志愿者活动。我禁不住她的说教,便勉强答应了。 走之前,我肯定还是要去跟师父道别的,顺便地还厚着脸皮向他提了一个要求:借钱给我交学费。 倒不是我这个徒弟不知廉耻,就知道占师父的便宜,去年可是他主动提过这么一嘴,说:“如果你下学年真的没钱交学费了,再来找我拿。”所以,考虑来考虑去,我还是决定开口找他借。 师父听了我的话,却皱起眉头来。我以为他很为难,说不定去年他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到这会儿早就把这话给忘了,便急忙道:“师父你要是手头紧就算了,我再去找别人借!” 师父道:“你去上学,我还是很支持的。只是我现在要重建鬼市,除了缺鬼,也缺现金。因为到了开市的时候,我必须要保证有足够的人民币去兑换给那些摊主,所以一时半会儿还真拿不出什么钱来。不过,我这里的阴元倒是攒了不少,要不然你就拿一些去兑换成现金吧!” “兑换阴元?去哪里换?”我奇道。 “就在省城。”师父一边说,一边拉出他床底下的那个大箱子,“然后我再给你个地址,你自己去换。若是有人问起来你这些阴元是从哪里来的,你就说是我徒弟,我派你去换的。” 我看着师父打开了那个大箱子,又打开了夹层,就想看看他藏在里面的小箱子到底都装了些什么宝贝?师父却对我做了个手势,让我转过身去。我很无奈地照做了。 师父拿完了东西,又把大箱子推回去,才叫我转过来。然后他交给我一个袋子,里面鼓鼓囊囊地装了几十个阴元。他道:“这里面是五十个阴元,省城那边的汇率高,至少能换个五六千块钱,应该差不多够你交学费的了吧?” 我连忙点头道:“够了!够了!”之前还有奖学金一千块和区东还我的三千块,再加上我原来自己的存款,至少学费是够交了。至于生活费,我上了省城再跟小胡子去赚。 师父取完阴元,又去找了张信纸坐下来写信。我问他要写给谁,他回答:“你在省城还是得有一份稳定的收入才行。我另外再写一封信给唐老锅,你拿着再去找他一次。唐老锅欠我的人情可不止这么一点点,他会重新安排你回西岭鬼市去打工的。” 师父的好意我不可能拒绝,但我自己还是暂时不想回鬼市去,反正现在跟着小胡子也能赚到钱,而且还更多一些,何必又去看唐老锅和侯大盆的脸色呢? 简单收拾了一下,我便搭车前往省城。这时还是在暑假期间,新南华技校不提供暑假留宿,所以我就不回学校去了,而是直接住到了小胡子的古董店里。我之前也跟小胡子说好了,这段时间就暂时借用一下他店里的沙发当做床位。那上面我睡过了两次,感觉还挺舒服的,像我现在这种打工仔的身份,就不要挑三拣四的了。 我来过几次后,店长、伙计和师爷都跟我熟了,也知道我现在是小胡子的得力助手,还身怀“绝技”! 私下里没事的时候,我跟店长就聊起古董这一行的行情。他对我说:“别看我们这店里每天来的顾客不少,其实都是看的多,买的少。即使买也是买一些工艺品或者是仿品,这些都赚不了多少钱。” 我问他:“你们有没有把仿品当真品卖过?” 店长摇摇头,道:“别的店我不敢说,但我们这个店还是诚信经营的,做的都是老客户的生意。老板也从来不允许我们拿假货骗人,否则顾客拿了东西回来闹,是会砸了招牌的。其实仿品也有区别,有古仿和新仿之分。古仿虽说也不是真的,但好歹是古物,本身就值不少钱。新仿因为要做旧,做工肯定也比一般的工艺品麻烦,成本也不见得低。顾客来问的时候,我们都会如实相告,他愿意买就买,不愿意就算了。” “还有人愿意买仿品的吗?”我有些想不通。 “有啊!”店长解释道:“有些人就喜欢买仿品。因为真品他买不起,就买一些仿品回去摆着看,充充门面。包括一些行家也是一样,就特意买一些相似的仿品回去当做对比,然后才好将他手里头的真品卖出个高价来!” “哦!”我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看来这古董行业里的水确实是深,真的且不说,即使是假的,也有这么多道道儿在里面。也怪不得小胡子跟我一起去逛鬼市,一眼就能看出真假来。 “那真的古董应该能赚不少钱吧?”我知道小胡子经常收一些来历不明的明器,还让我去掌眼。按说,低价买进高价卖出,不可能不赚的! 店长承认了。不过,他又道:“利润其实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夸张。因为来买真品的大部分都是行家,市场价是多少,大家心里都有数。我们卖给他的时候要赚钱,他同样也会考虑,以后这件东西升值了再倒手卖出去的时候,又能赚多少回来?所以,并不是经常都会有那种钱多人傻的凯子自动给你送钱上门来的!” 相比于店长的健谈,师爷就不太喜欢跟人交流了。我和他后来又合作过几次,他鉴定,我掌眼。但每次他除了应该要说的和必须要问我的,一般都不怎么主动说话。某一次我们在一起等客户上门的空当里,我大胆地开口问他:“师爷,古董鉴定这一行里有没有什么诀窍?” 师爷撇了我一眼,冷笑一声道:“诀窍就是你也像我这样,在这行里摸爬滚打个二、三十年,等到了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你就可以端起铁饭碗了。若是想端金饭碗,除此之外你还需要有足够的家底和门路,否则想都不用想!” 138 论鬼市的货币流通 看来古董这一行还真不像普通人想象的那样,既简单来钱又容易,那都是假象! 其实玩收藏,赚的就是信息不对等的钱。我比你多知道一些行情和门路,就能在买卖中多赚一点。所以大部分的利益最后都进了业界大佬的口袋。那些小散户和业余收藏爱好者,就只能扮演凯子和炮灰的角色。 在古董店里待了两三天,我找了个没事的时候,就照着师父给我的地址拿了阴元去找人兑换,以便筹集学费。那个地址很好找,就在市中心的湖心公园里。 湖心公园,顾名思义就是一个不大的湖中心有一座小岛,岛上的小公园里除了一座假山和一个亭子,就还有一座大茶楼。茶客们在茶楼里可以一边品茶,一边观赏湖中美景,十分惬意。那茶楼大门上挂着三个大字的牌匾,正与师父告诉我的地址一致:“幽兰轩”! 我走进幽兰轩里,一楼的客人不算多,因为二楼、三楼才是观景的最佳位置。我也没有去找座位坐下品茶的意思,而是直接走到了柜台前问:“老板,你们这里卖不卖月儿茶?” 柜台后面是一位年轻的姑娘,长得还挺漂亮。她愣了一下,然后回答:“不卖!” 我也愣了,怎么她不接暗号啊? 这时,那美女也回过神来,指着不远处一名中年男子对我道:“你要找的应该是我们孙经理吧?我只是收银的。” 我不禁莞尔,暗笑自己太紧张了,也不看清楚柜台后面的人就问。这么年轻的姑娘怎么可能是老板? 我又走到那位孙经理的面前,问他:“经理,你们这里卖不卖月儿茶?” 那位孙经理转过身来,有些诧异地看着我,还上下打量了一下我。毕竟我还是第一次来,是个生面孔。 不过,他还是对上了暗号:“我们这里只卖羊儿茶。” 我又道:“我这里有地下长出来的月儿茶,你们收不收?” 孙经理道:“我们可以拿羊儿茶换!” “月儿茶”和“羊儿茶”都是这家茶楼专用的暗语,“月儿”即是“月耳”,合起来便是一个“阴”字,用以指代阴元。“羊儿”就是“羊二”,将“羊”字中间的三横变成两横,暗指人民币的符号。 既然暗号对上了,那孙经理便很客气地对我道:“这位帅哥请跟我到办公室里去坐坐,我们会有好茶招待。” 我跟着孙经理走进了包厢区。包厢里面除了功夫茶具,还有棋牌桌,走过了包厢区才是办公室。当然,他也不可能真的请我去办公室里坐,而是直接带着我走到了一个内部的楼梯口。那个楼梯口只有往下的楼梯,看来是通往地下室的。从楼梯口往下到地下室。这一路上都有保安站岗,显得很不寻常。 孙经理把我带到了一个类似于银行柜台的地方,然后问我道:“请问贵派名号?” 我答道:“归山派。” “归山派......”那孙经理突然有些迟疑,似乎想不起还有这么一个门派。 我只好赶紧补充一句:“我师父叫冯道彰。” “哦,是冯师傅的弟子呀!”孙经理顿时才明白了。看来我师父的名号绝对比那什么“归山派”好使多了。 孙经理又对我道:“请稍坐一会儿,我去请账房先生出来。”说罢,他便丢下我一个人走了。 我四周看了看,那也就是一个简单的房间,门口进来的两边是两排长椅,正对面则是一个木制的柜台,上面还加装了一排栅栏,很像以前老式的当铺柜台。柜台的栅栏上面挂着一块牌子,写着:“今日阴阳:118”。 那个数字应该就是今天的汇率了。阴对阳就是阴元对人民币,一个阴元可以兑换一百一十八元人民币。这个汇率比南亭的略高,跟西岭的差不多一致。但是此时的柜台后面并没有人,我便只好先在长椅上坐着等。 说起阴元这个东西,对活人没有任何作用,对死人也无大用,就对阴修有用处。阴元对于阴功的修炼有好处,像上次我因为修炼的时辰不对,导致丹田内的阴力不纯,就需要用阴元来调理一下。此外,在阴力消耗严重,或者找不到阴气充裕的地方补充等关键时候,阴元同样还能顶急用。所以,在阴修圈里,阴元可是硬通货,就连地府给予的捉鬼奖励也是阴元。 不过,说了这么多阴元的好处,也总会有些阴修相比较起来更缺钱花。于是就有人专门从阴修手中用阳间的货币来收购多余的阴元。据师父说,几乎全省的鬼市经营者都会到这里来,把经营鬼市赚来的阴元兑换成人民币。因为鬼市经营者在鬼市上并没有直接赚取人民币,反而还要往外掏钱去垫付。如果没有足够的人民币现金提供兑换,鬼市的汇率就会崩溃。 就以原来的南亭乱葬岗鬼市为例,鬼市上的众鬼把挖来的阴元通过看坟老头兑换成冥币在鬼市上消费,而鬼市上的摊主又把赚来的冥币在看坟老头处兑换成人民币。这其中,只有冥币才是真正在鬼市上流通的临时货币,但拿到阳间却是用不了的。所以,到最后看坟老头手里就会积攒下来一大堆阴元,而人民币却是入不敷出。 这样一来,就另外还需要有一个机构或者人物来将阴元兑换成人民币,才能补齐这个环节,形成一个循环模式。当然,至于这里的老板究竟用钱买来这么多阴元要拿去做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独自坐在那里胡思乱想了一小会儿,终于有人来了,他不是从门口进来的,而是出现在了柜台后面。那是一个戴着老花镜的干瘦老头,应该就是刚才孙经理所说的那位账房先生了。 账房先生用手指骨节敲了敲柜台面,问我道:“是你拿了阴元来要兑换吗?” 我一听他直接问的是阴元,便知道他也是阴修了。我答道:“是的。” “你有多少?” “五十个。” “拿上来我看看。” 我取出师父给我的那个袋子,放在了柜台上。账房先生自己打开袋口,把里面的阴元都小心翼翼地倒了出来,然后开始数。数过了一遍,确定数目没有问题,账房先生又从柜台下面取出来一个计算器,将50乘以118,然后对我道:“正好是个整数五千九,你确定要换吗?” 我点点头道:“换!” 账房先生很快就数出了一叠崭新的钞票递给我。我看着他数的,也就不重复数了,直接装进了钱包里。而就在我拿到钱的时候,身后的门口又开了,呼啦啦一下子进来了五个人! 我回头一看,前面四个穿保安制服的大汉各拎了两个箱子进来,其中一个直接把箱子放在了柜台上,然后打开,里面居然满满地装的都是阴元!那箱子看起来应该是特制的,里面是一层一层的托盘,每个托盘又分成了许多个格子,每个格子里放着一个阴元。我目测每一层托盘大约是一百个格子,一个箱子至少有五层,总共八个箱子便是四千个阴元! 我不禁被吓了一跳,这位才是大客户,我这种只兑换几十个的小客户在人家面前都不够看的!更让我感到惊奇的是,那四名保安穿的制服我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他们正是在西岭公墓后山负责看守仓库区的保安! 最后一个进来的人其实我也认识,正是我曾经在唐老锅的寿宴上见过的九宫阁掌门:余火锅儿! 余火锅儿是个秃顶的小老头儿,眉毛很夸张地上扬,眼睛微微突出犹如金鱼眼,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喜欢瞪着人看,似乎看谁都不顺眼。他一看见我,果然又开骂了。不过他骂的不是我,而是将箱子打开的那名保安。 “蠢货!猪头!”他跳起来骂道,还用他的小短腿去踢那保安的屁股,“我让你打开了吗?没看见有外人在吗?你没长眼睛啊?” 那名保安连忙又把箱子合上了,还不停地弯腰低头道歉。但那余火锅儿还是不停地骂,还骂得越来越难听,渐渐有指桑骂槐的意思了。我见他这样,便赶紧走了出去避嫌,免得听了耳朵遭罪。 余火锅儿也是西岭鬼市管理委员会的委员之一,这次又带了西岭的保安过来,自然不会是来兑换九宫阁的阴元,而应该是整个委员会从西岭鬼市收入的阴元。四千个阴元,以西岭鬼市的规模,应该也只是几个鬼市日的收入而已。 原来西岭鬼市的人民币来源也是这里,更可见这间幽兰轩的真正实力绝对远远不止表面上的这么一点产业,其背后很可能是一个财团式的组织,否则拿不出这么多的现金来长期收购如此巨量的阴元。而且,其主人也很可能是一位功力高深的阴修界大佬,不然他收购这些阴元来也没用。 139 可怜村 小胡子虽然叫了我提前回省城,但是他的工作积极性依旧很差。这也难怪,首先是这次的肖九合追捕任务失败给他造成了很消极的影响;其次,小胡子并不缺钱,至少是不缺做任务的那点奖金;第三,他这个人本来就很懒! 跟他合作了这么几次,我总算是摸透了他的心思。我本来以为,他拉上我做搭档,就是为了能抢到更多的、更有难度的任务,结果恰恰相反! 玉簪门内规定,每个执事每月至少要完成两次任务。如果不是这一条硬性规定,小胡子是一次都不想做的。他甚至跟我说:“要不然这样,我接了任务你就一个人去完成吧,奖金全部归你!” 原来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让我来当苦力,他就当一个甩手掌柜! 其实,他的提议我还确实认真考虑过,能多赚点钱自然是好事。可问题是我还没正式出师呢,很多事情我一个人也是搞不定的。况且,玉簪门是个正儿八经的道门,接的一些任务需要的就是至阳至刚的道法才能处理,我这个阴修是假冒不了的。 这个月底,又是因为小胡子的拖延症犯了,还欠了一个任务指标没有完成。于是,玉簪门负责派遣任务的长老很不客气地直接硬塞给了他一个很棘手的,也没有人愿意接的任务:去常兴镇的一个偏远小山村里驱邪! 小胡子打电话告诉我这个“噩耗”的时候也显得很无奈,这是门内对他的一种惩罚,却把我给拉下了水。但我又不能不去,没办法,谁让我现在实在是缺钱呢! 小胡子开着他的越野车载着我,花了一个小时才到达了常兴镇。这个小镇虽说也属于省城的地界,但因为地处山区,路也不是很好走。从镇上又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到了事主所在的小村庄。 本来像这样偏远地方的委托,一般像玉簪门这种大道门是不屑于接的,只有当地的一些不入流的小道门或者是零散阴修才愿意接。 但这件事情实在是诡异,事主家连续找了几个乡间的师傅都搞不定,最后通过关系找到了玉簪门外派到常兴镇的弟子下了委托。那名弟子也才刚刚出师没多久,经验不足,去了居然也搞不定。这样一来,就不单单是酬金拿不到的问题了,而是变成了玉簪门的面子问题。再然后,这个委托任务就落在了小胡子的头上。 小胡子一路上都在念念叨叨,不停地抱怨。我听得烦了,便数落他道:“你再抱怨也没用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反正你每个月也是要完成两次任务的,为什么不挑容易一点的先抢了?就算是难度大的,只要奖金多一点的也不亏呀!” 小胡子嘟囔道:“我刚跑了大半个广南省,本来就累得半死,哪里还有精力去做什么任务?” 又是这个借口!我没好气地怼了回去:“到底是谁让你到处跑的?还不是你自己折腾出来的情报,还自告奋勇地要去?你就少在那儿抱怨了,省得我也心烦!” “行了!行了!不说了!”小胡子自知理亏,便连忙转移话题,“这次任务的简报我也给你看了,你有什么想法?” 任务简报是玉簪门那名接了委托又无力处理的弟子写的。他办事不力,但简报内容写的还算详尽。那是一桩奇事,在短短的三个月内,同一个偏远的村庄里连续有两个新娘毫无征兆地发了疯。 头一个新娘是本村的姑娘,在出嫁前一晚试穿嫁衣的时候突然发了失心疯,莫名其妙就砸坏了准备好的嫁妆,将大红的嫁衣用剪刀子剪烂,还打骂上前劝阻的父母。男方知道这个情况后,第二天就果断取消了婚礼,连提前给的彩礼都不打算要回来了。当然,这婚也就结不成了。 第二个则是从别的村娶过门来的新娘。之前在娘家的时候还好好的,可一进了婆家,拜完了堂,新娘子就在酒席上撒泼,掀桌子,驱赶宾客,搞得婆家很没有面子。但是,这新媳妇已经拜过了堂,就算是正式过门了,这会儿再想退货,已经退不了了! 无可奈何之下,这家的公婆只好到处请师傅来驱邪。但乡间的赤脚师傅大多都是忽悠村民的神棍、巫婆,没几个是管用的。一个个地上门去做法不成,反被那新娘拳打脚踢,弄得灰头土脸地走了。最后事主家又找到了常兴镇上,于是便有了这个委托。 我又再次翻看了简报,耸了耸肩膀道:“这很明显了嘛!如果能排除掉两位新娘都同时患有精神病的情况,那她们十有八九是被鬼上身了。问题只在于那只鬼为什么会上她们的身,而平时又躲在哪里?” “你这不是废话嘛!”小胡子白了我一眼,道:“我是问你看出来什么线索了没?” 我也鄙视了回去,道:“就凭这么几行字,还想看出什么东西来?这可能性多了去了!我随便猜几个给你听听哦:一是,这两家之间有没有什么矛盾,会不会存在勾心斗角,互相拆台的情况?二是,这两对新人之间有没有感情纠纷,会不会出现因爱生恨,下毒施蛊的可能?三是,会不会还有第三方的存在,故意在背后搞鬼,想破坏两家的关系?” 小胡子做了个鬼脸,笑道:“哎哟,看不出你还是真是个做侦探的料嘛!或者,你不应该学捉鬼,而应该去写悬疑小说!” “滚滚滚!” 我就这么一路跟小胡子打着嘴仗一路颠簸,最后终于到了目的地。那个村子名唤桃连村。此村名便来自于当地的特产桃子,村民也有半数以上是以种桃、卖桃为生。 可桃连村这个村名的寓意可不像其字面上的那么美好,在我们当地的方言里,“桃连”音同“可怜”,也确实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可怜村!” 村里的房屋还基本上都是以瓦房为主,少有的几户盖了楼的,也不过两层。村子的前后左右都是不高不低的山岭,种不了田,只能栽一些果树,尤以桃树为多。经我的目测,这个村子人口也不兴旺,可能都到不了五十户,大约二三百口人。 小胡子的越野车一开进村子里,就围过来一大堆小孩子,好奇地打望着我们。小胡子找了个岁数大一点的小孩,问清了事主家的位置,便把车停好,步行去找。 事主家姓郑,户主老郑五十多岁,儿子小郑今年刚二十出头,那位刚娶进门就发疯的新娘年龄更小,还未满二十,名字也简简单单,就叫张小妹。农村里的孩子一般结婚都早,这个岁数就当新郎新娘也不算出奇。 小胡子很随意地问了张小妹几个问题,她的回答还算流利,表情语气都很正常,只是还有些害羞而已,实在不像是精神失常的病人。但是,我们刚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她印堂上那一股浓浓的黑气! 小胡子不动声色,让张小妹先离开,然后问户主老郑:“你再把那天酒席上发生的事情讲一遍给我们听听,看看有没有漏掉什么?” 老郑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很不情愿地再次回忆起了那天的糗事。我和小胡子又听了一遍,感觉跟简报上说的也差不太多。只是有一个细节问题引起了我的注意:那天因为下雨耽搁了开席的时间,所以酒席实际上是到了晚上八点之后才开的席。 农村的酒席一般都是白天办的居多,即使是吃晚宴,也不会超过六点半开席。不过,村里摆酒席都是露天的,受天气影响比较大,因为下雨而推迟一两个小时不算很奇怪。 但这个细节却被我注意到了,于是我便插口问老郑道:“你这位儿媳妇,是什么时候开始表现失常的?你记不记得具体的时间?” 老郑歪着脑袋想了想,最后道:“具体时间我还真不太记得清楚了。我就记得她刚开席的时候还好好的,到了差不多要开始敬酒的时候,她说要先去上个厕所,回来后脸色就不对劲了。” “怎么不对劲了?” 老郑道:“原来她还是笑着的,回来脸一下子就黑得跟包公似的。我儿子让她笑一笑,她就直接扇了我儿子一巴掌!我老婆上去问她:‘大喜的日子里,动手动脚做什么?’她居然一把将她家婆推倒在地!” “后来呢?” “后来就更难看了!”老郑苦笑一声,摇头道:“她当着全村老小、三姑六婆的面就开始骂人,赶人,还掀翻了一桌酒菜!我儿子丢不起这个人,就想上去捂她的嘴,偏偏她力气还大得很,把我儿子也推到一边,又撞倒了另一桌!唉,这热热闹闹的结婚酒席上,新娘子打完家婆又打新郎官,这叫什么事呀?” “那第二天她还闹不闹了?”小胡子也插口问道。 “闹!咋个不闹了?”老郑的脸都快皱成苦瓜了,“白天都没事,就跟正常人一样。到了晚上就时不时地闹腾,不准丈夫进屋,就一个人窝在房里。而且犯病的时候嘴巴还特别爱吃,一定要给她买来一大堆的零食,不给吃就闹!就打!给她吃的了,就能吃一晚上,一边吃一边看电视,吃到半夜饱了才呼呼大睡。可第二天起来了以后,再问她昨晚是咋回事,她就啥事都记不清了!” “一般发病是在几点钟左右?” “有时候早,有时候晚,但一般最早是晚上八点,最晚也不过十点。” 后面我又问了老郑几个问题,比如他家里的经济状况,有没有跟什么人有过矛盾等等。老郑回答说,自己家条件一般,在村里算不好也不坏,一家又都是老实人,怎么会跟别人闹矛盾? 新郎官小郑我也找来问了问他的感情史。他说自己就谈过这么一个对象,还是靠媒人介绍的,谈了三个月就结婚了,哪里有什么感情史? 我又顺带着问了另外一家新娘发失心疯的情况。老郑说那一家姓林,老林家的女儿就出嫁前一晚闹了一下,后面也没听见说又犯病了。当然,这些他也只是听人说的,具体的情况并不清楚,两家平时也没有太多的交集。 调查到了这儿,基本情况都算是了解了。我和小胡子首先就去看了老郑家的厕所,里面除了味道不怎么样以外,没发现啥不正常的东西。新房我们也进去看了,也没找到什么可疑的物品。这基本上就说明,那鬼并不住在这家里,是从外面进来的。 虽然鬼没找到,但表面工作还是要做一下的。小胡子便叫了那新娘张小妹过来,施了正宗的纯阳道法,祛除掉她印堂上的怨气,以免今后落下病根。但是那只鬼不除掉,以后还会来骚扰她。 因为我们来的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调查结束已经是傍晚时分,老郑便留了我们在他家吃了一顿农家饭。饭后,小胡子就开始指挥郑家布置了一番,准备今晚要守夜捉鬼。 小胡子安排张小妹今晚就独自一人待在房里,还提前准备好了一桌零食。我还特意交待她不准偷吃,因为那是用来引鬼的。张小妹知道我们要干什么,瑟瑟发抖,小脸吓得发白。虽然她已经被鬼上过几次身了,但每次都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侵入,像这样专程等着鬼来找的还是第一次。 郑家的其他人我们都打发到另外一个房间待着去了,只有我和小胡子两个就守在新房外面的客厅里。由于不知道鬼会从哪里来,就只好等它先上了张小妹的身再去捉它。 守着守着,时间就来到了九点。突然,张小妹就自己打开了房门,满脸通红的样子。我看她也不像已经被鬼上了身,便问她:“出来做什么?” 张小妹羞道:“我,我尿急......” 人心情一紧张就容易憋不住,我也不好拦她,更不好跟着去,就道:“快去快回!” 140 恨嫁 张小妹急急忙忙地跑去厕所,过来十分钟后才回来。回房前,小胡子先拦住她看了看,见并没有问题,然后才让她进房里去。 可回房才不到五分钟,我在房门外面就听到了“噗”的一声响,然后便是一阵“咯嘣!咯嘣”的噪音,正是从房间里传出来的! 我朝小胡子看了一眼,询问他的意见。小胡子也不说话,一把将我推开,直接踹开房门冲了进去。我见他做事这么简单粗暴,拦也拦不住,只好跟着冲进去。张小妹这时候是背对着我们的,手里正拿着一包薯片,一抓就是一大把,猛往嘴巴里塞! “你是饿死鬼还是贪吃鬼?还不快快转过身来让道爷看看!”小胡子大喝一声。 张小妹一愣,然后转了过来面对我们。她的表情跟十分钟前已经判若两人,原本的羞涩荡然无存,现在则是一脸的暴怒和愤恨,却满嘴都是薯片,活像一个撒泼的孩子。她厉声叫道:“谁让你们进来的?都给我滚出去!” “该滚蛋的是你!”小胡子怒道。他又取出了常用的那个八卦盘,正欲对准张小妹施法。张小妹一见那八卦盘,顿时就愣了一下,然后又迅速地做出反应,将手里的那包薯片丢了过来! 一包薯片而已,自然对我们造不出什么威胁。我侧过身躲了一下,小胡子也用手一挡,就把薯片拍落地上。但就是这么一耽搁,小胡子的施法断了。张小妹立马转身就跑,跑到窗户那里又突然像摸着了电门一样痉挛了两下,便瘫软在地。 张小妹倒地的那一瞬间,我清楚地看到一个巨大的身影从窗户挤了出去,转眼就不见了。 “艹!好胖的一只鬼!”我瞠目结舌道。 好在那扇窗户是可以推拉的铝合金窗,外面也没有装防盗网。我一把推开了窗户,也从那里跳了出去。小胡子在运动能力方面不如我,笨手笨脚地爬了半天才爬过去。我就抛下小胡子不理,独自一人去追那只胖鬼。 胖鬼一路往村尾方向跑去,在桃连村的村道上拼命狂奔。不过它的体积实在是太大,隔着老远也能看得见它。但我就是被这种想法麻痹了自己,那胖鬼在逃跑的途中钻过了一个竹林,里面的竹子影影绰绰,干扰了我的视线。等我绕过了竹林,却看不见那胖鬼了。 竹林后面就只剩下了一户农家,再往后面去就是果园了。我追到了农户门前,犹豫着到底是进屋去找,还是继续往果园方向追。这时候,后面的小胡子也追赶上来了,大声问道:“那鬼跑哪儿去了?” 我道:“我跟到这里就丢了。它要么是钻进这户人家里,要么就是跑到果园里去了。” 小胡子往果园的方向跑了几步,然后回来道:“如果是进果园了,再追也没有用。里面地方太大太黑了!” 我便道:“那就进这人家里看看吧!” 小胡子上前去敲了门。过了一会儿,出来一个农夫打扮的男人,问我们道:“你们是谁?” 小胡子也不隐瞒,就把老郑家委托我们来驱邪的事情说了,告诉他我们怀疑那脏东西跑到他家里去了。 那农夫被吓了一跳,连声道:“那师傅们请快快进来,帮我把脏东西清理掉了!” 我和小胡子进了屋,便开始四处查找。我先看了看那农夫,他脸上没有黑气,说明没有被鬼上身过。屋里的设置相当简单,前厅后室,外带一个小院。虽说屋主放我们进来找,但我们也不可能真的翻箱倒柜去找,就往各个角落里去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小胡子在感知怨气这方面比不上我,于是就问我:“你察觉到这里面有怨气没有?” 我摇摇头,回答:“没有感觉到怨气,就是阴气重了一些。这屋子后面就是山坡,阴气重也是正常的。” 那农夫见我们不找了,也过来问:“二位师傅,找着那脏东西了没有?” 我不想吓坏他,就安慰道:“没有。它可能只是经过门口,并没有进到你这里面来。没事的,我们走了。” 那农夫还不放心,又问了一遍,得到我们肯定的回答后才松了一口气,千恩万谢地送我们出门。 今晚出师不利,无功而返,可惜就差那么一点点便能干净利落地解决此次的任务了。小胡子感觉很恼火,嘴里骂骂咧咧的。我也很郁闷,还是怪自己太大意了,没有跟得紧一点。不过,那只胖鬼居然这么机敏,一见小胡子拿出八卦盘来,还懂得先打断小胡子的施法,然后再逃跑。一般的小鬼,见了八卦盘,要么是被激怒了,冲上来螳臂当车,要么就是被吓坏了,傻乎乎地等着我们去捉。可见这只鬼,斗争经验很丰富啊! 懊恼、骂娘也没什么用,我们当晚也就只好鸣金收兵。因为桃连村里没有旅馆,老郑家又没有多余的房间了,我和小胡子又连夜驱车赶回常兴镇,在那里找了一家小旅馆先住下休息,明日再做打算。 第二天,我和小胡子睡了个懒觉,慢慢悠悠地起床,吃完早午餐,中午的时候才又开车去了桃连村。 一到了郑家,老郑就很高兴地上来迎接我们,大赞我们果然是道法高强的真人!他一家子昨晚平平安安地渡过了,没有发生任何怪事。当然,那位张小妹醒过来后也不会记得昨晚上她已经被鬼上过身了。 小胡子却给了老郑泼了一盆冷水,告诉他脏东西还没有清理干净,昨晚上只是把它吓跑了而已,今天晚上还有可能会来。老郑、小郑和张小妹的笑容当时就僵住了,感觉白欢喜了一场。 昨晚上的行动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老林家听说我们是有真本事的师傅,不是骗人的,也托人过来请,说:“师傅们既然来也来了,就顺便帮我们家女儿也看一看吧!” 其实我们昨天就有这个打算,毕竟两个新娘发作时候的症状都差不多,多获取一些线索也是好的。只是昨天来的晚,又不清楚那边乐不乐意让我们去看,就作罢了。今天既然林家主动来请,我和小胡子便去走一趟。 实际情况比我们想象中的确实要乐观许多。那林家的女儿印堂上的黑气早就褪了一干二净,只是面容十分憔悴。看来那鬼后来并没有再来骚扰她,之所以憔悴,还是因为退婚的事对她的精神打击太大,感情失败,茶饭不思才导致的。 既然无邪,就没必要再驱邪了,本来讲好的做法事变成了谈心事。小胡子是出家人,反倒当起了爱情顾问。他对那林家女儿道:“这事儿我们都弄清楚了,根本就不怪你,你也没有精神病!你再这么自寻烦恼,也没有用的。那天你没有能嫁过去,并不一定就是坏事。像这样只碰到一点点麻烦事就轻易抛弃你的男人,不值得你去相伴一生!听我的话,另外再找一个好男人吧!” 林家女儿听了,竟真的幡然醒悟,脸上难得地露出了微笑。我不禁也很佩服小胡子的忽悠功夫,只当一个道士实在是太屈才了! 老林家很高兴,当场就给我们一人塞了一个红包做谢礼。钱虽不算多,但这活儿也是轻轻松松,皆大欢喜。 去完了老林家,我们又回到了老郑家,然后继续发愁。小胡子对我道:“昨晚上我们没能捉到它,却打草惊蛇了,今晚估计它不一定会来,我们也不可能跟它一直耗在这里呀!” 我又将这两日调查得来的线索在心里串联了一下,便有了主意。我对小胡子道:“我有一个办法,让那鬼有一个必须要来的理由!” “什么理由?”小胡子疑惑道。 我从背包里取出了百鬼图,翻开给小胡子看,道:“幸亏这次回南亭县的时候,师父把这宝贝给了我。你看,这桃连村里闹的很可能就是恨嫁鬼!” “恨嫁鬼?” 我指着百鬼图上的记载,念道:“因为嫁不出去怨恨而死的女鬼。最见不得出嫁迎娶,犹喜附身新娘,破坏他人婚礼!” 小胡子一听,顿时抚掌大喜道:“这么好的东西,你干嘛不早点拿出来?” 我道:“一开始没来之前,我也有过这方面的猜测。但昨晚上看见那鬼还特别喜欢吃零食,所以我也跟你一样,先猜的是饿死鬼。不过,今天再去看了那林家的女儿,我基本上就可以确定是恨嫁鬼无疑了!” 小胡子突然又皱起了眉头,问我:“知道了是恨嫁鬼又如何?我们还是不知道它到底躲藏在哪里呀?” 我白了他一眼,奚落道:“你还能不能有一点想象力、创造力?既然这恨嫁鬼最喜欢破坏他人婚礼,我们就给它再办一次不就行了!到时候,它必定会来。我们可以先在窗口和屋外都布置一些捕鬼陷阱,只要它一出现,就肯定能抓到它!” 141 二次喜宴 “再办一次酒席?怎么办?是真办还是假办?”当我带着这个想法去跟老郑商量的时候,老郑也懵了,反问我道。 “既然要办就真办!就当是弥补一下你们那天的遗憾,完完整整地把婚结了!”我又转头去对小郑道:“你也放心好了,我保证你们这一对新人今晚上能顺顺利利地入洞房!” 由于是仓促准备,老郑家只能简单地备了五桌酒席,请来的宾客也都是一些近亲。但即使这样,也还是有人不愿意来,眼瞅着连五桌人都凑不够。这时,村里面有一些胆子大的年轻人也跑来凑热闹,说想看看我们怎么抓鬼。于是老郑在经过我们同意之后,便请他们也上桌吃酒,凑个人数。 当然,小胡子也免不了要交待一下:“一会儿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不准打扰我们,也不要特意往看我们这边看,就当我们不存在好了,安心吃你们的酒!” 酒席的开席时间还是定在了八点。前几日的婚礼布置基本都还在,对联、灯笼都是新的。新娘子张小妹又穿上了红色的新娘装,跟新郎官小郑一起出来敬酒。再加上鞭炮一放,酒令一行,喝喜酒时应该有的气氛立马就又出来了。 我和小胡子也混入到人群中吃酒席,不过我们多次谢绝了同桌其他宾客的好意,滴酒不沾。我一边吃一边还不时关注着手里藏着的一张符纸。那是一张初阶的预警符,连接的正是事先布置在郑家周围的捕鬼陷阱。这都是我自己从那本符咒残本上面学来的,此时是第一次实战运用。 这套符阵的原理很简单,就是在几个捕鬼陷阱里多加了一道飞符,一旦某个陷阱被触发,我手里的这张预警符就会相应地亮起一个点,显示出该处的位置。这种预警符苏老板也会,我还一直想向他请教来着。但既然我手里也有了现成的教材,就拿来照葫芦画瓢,试试也无妨。 小胡子打鬼驱鬼是好手,但像这种找鬼引鬼的手段是阴修的强项,他这个道修只能是干看着。他在酒桌上比我还着急,久不久就来给我使眼色,问我有动静了没? 我对他不停地给我抛媚眼这种行为感到很恶心,也怕同桌的客人误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便一直咳嗽、摇头。害得坐我隔壁的一位大哥也总来关心我,问我要不要喝点饮料润润喉? 我不得已,只能是勉强一笑,正欲婉拒他的好意。就在此时,我手里的符箓突然闪了一下! 我定睛一看,亮起的地点是在西边。我猛地站起来,同时拉了一把小胡子,叫道:“在西墙外!” 小胡子反应也很快,立马就跳起来,跟在我后面一起跑出了郑家院子。我们这一突然暴起,把在场的宾客都给惊住了,刚刚的喧闹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老郑见状,便赶紧站出来安抚大家:“大伙儿不要慌张!该吃吃,该喝喝,不要打扰师傅们做事!” 我和小胡子迅速地跑出了郑家大门,又绕到了西墙外面。那边的墙下我一共布置了两个陷阱,其中一个已经被触发,但是没有鬼被困在里面,符阵反而被破坏了。看来是因为我初次布阵,又或者是我修为不够,布下的陷阱困不住那只恨嫁鬼。 我急忙抬头四处查看,很快就发现了远处有一个胖胖的身影在一瘸一拐地逃跑。我一指那个方向,对身后的小胡子道:“那边!她受伤了,我们赶紧追上去!” 那只胖胖的恨嫁鬼果然是跑不快,我们在后面越追越近。追着追着,我发现恨嫁鬼逃跑的方向跟昨晚上是一样的路线。追到最后,我本以为它会窜进果园里,没想到它居然钻进了那户农家! 昨晚还可以说是我看花了眼,今晚我和小胡子可是真真切切地看见那只鬼跑进去了,原来它的老巢果然还是藏在这一户人家里。小胡子直接跑到大门口,“砰砰砰”地就开始敲门。 昨晚那个农夫很快又跑了出来,开门一看又是我们,很吃惊地问道:“二位师傅,你们又来干什么?” 小胡子大喘着气道:“我们在追一只鬼,这回可是亲眼看见它进你屋里面了!” 农夫还是不疑有他,赶紧把我们请了进去。这次,我们的搜查就要比昨天晚上的要仔细得多了。在经过主人家的同意后,我们还打开了几个箱子和柜子,但均一无所获。我不死心,还掏出了瓷瓶,把丢丢也放了出来,交待他帮我们一起找。那农夫一脸的茫然,不知道我拿着个空瓶子在跟谁说话,我这时候也懒得跟他解释了。 可即使是加上了丢丢,一番查找过后,愣是找不出那只恨嫁鬼藏哪儿了! 最后,小胡子喊我进后房,指着后墙上的一扇窗户道:“会不会它进来只是借道,又从这里钻出去了?” 我道:“不排除这个可能性。毕竟从我们敲门到主人家开门,还是耽搁了一分钟的。这点时间已经足够它穿过整个屋子,再从这里跑出去了。” 小胡子咒骂了一句,没想到这只恨嫁鬼会这么狡猾,居然还懂得选择逃跑线路,反追踪能力太强了! 我们不高兴,主人家这会儿的脸色也不太好。那农夫看着我们在整个屋子里折腾了半天,也没找出个屁来,便愠怒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连续两个晚上都说要进来抓鬼,却翻箱倒柜地乱看,我看你们两个心里才有鬼!” 我连忙向他道歉,还赶紧把丢丢也收了回来,拉着小胡子灰溜溜地离开。此时再回郑家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我们干脆又开车去了常兴镇上住旅馆,休息一晚,再做他想。 任务做到了一半,总不能半途而废吧?况且,连续两天功败垂成,我和小胡子也感到很憋屈。两人一合计,都同意还是要想办法把这件事情彻底解决了才好回去。于是,第三天我们又驱车前往了桃连村。 去到郑家的时候,恰好碰见小郑和张小妹在一起晒被子,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显得十分甜蜜。小胡子总爱开人家玩笑,直接上去就问:“怎么样?昨晚上洞房顺利不顺利?” 张小妹的脸霎间就红透了,羞于回答。小郑是老实人,虽说不好意思,还是点了点头,还稍稍有些得意。这时,老郑也走了出来,一见我们就过来拉手,感激道:“多谢二位师傅了!昨晚上这个婚礼补办得太成功了!俺老郑家的颜面总算是收回来了!” 我们也替他们开心,忙说:“恭喜!恭喜!” 老郑又问:“那脏东西......都清理干净了吧?” “还没有。”小胡子耸了耸肩膀答道。 这句话又把所有人的笑容都整没了。老郑不停地搓着手,愁眉苦脸道:“那要闹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哇?” “所以我们今天又来了。放心,我们不把这件事情解决清楚之前,是不会撒手不管就这样回去的!”我劝老郑道。 小胡子指了指西边的方向,问老郑道:“你们村西边那个果园里,有没有坟地或者埋了什么人?” 老郑愣了一下,摇头回答道:“这个倒没听说过。我们村有集体的坟地,是在东边的另外一座山坡上。村里死了人一般都葬在那边,不会到处乱埋的。” “那西边果园山坡下那一家人是个什么情况?就独门独户的吗?”我心细,顺带着就问起了昨晚上那个农夫的情况。 老郑道:“哦,你是问**吧?他确实就一个人住,但他不是我们本村人,是外来户,前两年才搬过来的。” 我一听说不是本村人,顿时来了兴趣,继续追问道:“他搬来这桃连村做什么?” 老郑道:“他是过来帮老板看果园的。他据说原本是在镇上住着,后来老婆死了,女儿也出嫁了,孤家寡人地才愿意跑来这里帮人守果园。但是他这个人有些孤僻,不太愿意和村里人来往,我们也很少往他那边去走动。” 我突然心中便有了一个疑问,然后就问老郑:“你们村这两年结婚的年轻人多不多?有几个?” 老郑见我这个问题问得很是奇怪,着实皱起眉头想了想,才回答道:“我们桃连村人口少,这两年好像还真没有几家人办过喜酒,可能就今年我家和林家紧挨着办了两回。” 我点点头,心里大约又有底了,便不再多问。小胡子见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就把我拉到一边去问:“怎么?你又有什么主意了?” “你不觉得那个**很可疑吗?”我反问他。 “是有点可疑,可我们都已经搜过两回了,啥也没搜到呀!”小胡子无奈道。 “我还是觉得他很有问题。”我沉吟道,“一是他出现在桃连村的时间刚好是两年,二是那恨嫁鬼两次都跑进他家,这些巧合加一块儿显得未免太多了。” “还有一点,鬼相对于人来说,要更忠于自己的本性,也会更容易做出一些本能的反应。比如在逃避危险的时候,他们的反应跟很多动物是一样的,首先想到的就是跑回自己的藏身之所去避难。所以,这只鬼哪里都不跑,偏偏跑到他家去,就足以证明这一点。要说只是借道或者放***,我觉得这样的猜测都不够有说服力。” 142 附鬼秘术 “你是说**放的鬼?我倒看不出来他有什么主观目的,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呀!”小胡子表示了反对意见。 “我也觉得他故意搞鬼的可能性不大。”我承认我刚才的猜测在这一点上讲不通,“但是,也有可能他是无意之间把那鬼从什么地方带了过来,又或者是那鬼另有什么原因就一直跟着他也说不定。” 小胡子还是摇头,道:“如果那鬼一直跟着他,那么为什么他的印堂上面一点怨气都没有?” 我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认输道:“好吧,这个猜想我圆不过来了!” 小胡子道:“所以,我还是认为那鬼是借道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要不,我们就直接去到他果园里找一找,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 “他会同意吗?” “可以找老郑帮忙说说。” 我无奈道:“也只有这样了。” 于是,我和小胡子托了老郑再次带去找那位**,跟他说明了情况,希望他能让我们进去果园里看一看。**虽然昨晚上有些生气了,但人还是很好讲话的,当即就答应了。他还充当起向导,带我们在果园里转了一圈。 那个果园是建在一片坡地上的,足足有两百亩地。我们走了一圈,又沿途看来看去地,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傍晚了。但还是一无所获,果园里连个坟头都没有,除了树,还是树。 我们谢过了**,又跟着老郑回家蹭饭。吃完了饭,小胡子又问我今晚还有没有什么办法把那只恨嫁鬼给引过来? 我摊了摊手,道:“什么办法都没有了!我们不可能再办一次酒席引诱它出来吧?唯一的笨办法就是,直接去**家门外守着吧!” 小胡子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表示同意。随后,从晚上八点开始,我和小胡子就真的跑去**家门外面蹲着,看那鬼还会不会从里面出来。 夜晚的乡间,蚊子特别多,我们又不好点烟点蚊香,只能是靠手去赶。可守了两个小时,时间都快到十点钟了,还不见有任何的动静。我和小胡子的胳膊和脖子上都已经被咬了好几个大包。 小胡子实在是受不了了,对我抱怨道:“这样守下去,我到明天早上可能比那只胖鬼还要胖了!” 我也一直在抓痒,浑身难受。我道:“就这样回去,难道我们明天晚上还要再来一次?总得再想个法子抓到它才是!” 小胡子忿忿道:“不如我们再直接敲门进去搜一遍得了!这次就算把屋子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那鬼找出来!” 我摇摇头,道:“估计也没用。那**虽然比较好说话,但老是这么去骚扰他,又找不到任何东西,他肯定会把我们赶出来的。” 小胡子烦恼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样才行?” 我挠了挠头,对他道:“实在不行的话,我这里倒有一个办法可以试一试。” “什么办法?快说!别卖关子!”小胡子不耐烦地道。 “你还记得上次我在鬼市上买的残本吗?”我道,“上面有一种秘术,叫附鬼术,可以将鬼的五感附着在人的身上。不过这秘术我只是刚刚开始研究,还不是很熟练,目前还只能勉强做到‘看’,其他的四感我还弄不来。” “你跟我说这个有什么用?说人话!”小胡子的情绪很不稳定,看样子离暴走也不远了。 我白了他一眼,也懒得再跟他白费口舌,道:“说了你也没耐性听,直接看我的吧!” 我先把怀里的瓷瓶拿了出来,放出丢丢。丢丢现在对我已经是无条件地信任了,愿意服从我的任何安排。我按照残本上的附鬼秘术,念起咒语,从丢丢身上引出淡淡的一丝魂魄留在我的眉间。这样一来,丢丢的眼睛看到的东西,我也能看到了。然后我便交待丢丢翻墙进入**家去打探,一旦发现有那只恨嫁鬼的踪迹,我们再冲进去抓。 “好办法!”小胡子终于来了好心情,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丢丢个子瘦小,根本就不需要翻墙,直接从院门的门缝下面就钻了进去。此时我已看不到他的身影,便完全切换到了他的视角,通过丢丢的眼睛去观察屋内的情况。 **正在洗碗,丝毫没有察觉到丢丢进来了。丢丢也不敢贸然现身,先暂时躲在了院子里的树下偷看,因为即使**看不到他,可那只恨嫁鬼还是可以看到他的。**洗完了碗,又开始洗衣服,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单身汉的作风。 丢丢见屋内没啥异常的动静,就从树后面跑了出来,进到屋里去看。屋内也没有什么异常,后屋的那个窗口是紧闭着的。丢丢在屋里到处地嗅,鬼和鬼之间是可以靠嗅觉闻得到对方的,但以我目前的修为,还做不到同时接收他的嗅觉。 丢丢嗅了半天,还是没有任何发现。这时候,**衣服也洗完了,擦干了手走回客厅里看电视。我见他行为正常,又找不见恨嫁鬼的踪迹,便暗自呼唤丢丢,准备让他回来。这个附鬼术我才刚学会,能够支撑的时间不长,而且再继续偷看下去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就在此时,丢丢的注意力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了,转过头去看。但是我通过他的视角,并没有看见什么古怪之处。丢丢却一直还在看,没有转移视线。他看的那个位置就在刚才**洗衣服的那个地方,地面的石板上留下一摊水迹,在月色下反射着蓝光。 丢丢终于把视线移动了,他看向了**。**仍在看电视,没有任何反应。突然丢丢又猛然转过头去看那块石板,可我还是没有看见跟刚才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我似乎有些明白了,丢丢也没有看见什么东西,而应该是听见了什么东西! 丢丢又去看**,**似乎被电视节目里的表演逗笑了,一边扇着扇子一边笑。然后丢丢再次转移视角,继续看那块石板。不!他不是在看石板,而是在看石板旁边的那个大水缸! 水缸上面原本是盖着一个盖子的,这时候的盖子似乎比刚才要歪了一些,露出了半个缸口。丢丢也不再去看**了,就直直地盯着那水缸看。果不其然,水缸里突然溅起一波水花,把那个盖子又推动了一下!看这样子,倒像是水缸里养了一条大鱼,一直在里面扑腾呢! 丢丢此时又转头去看**的反应。**皱了皱眉头,但还是没有理会,继续看他的电视。丢丢就这样,一会儿看看**,一会儿看看水缸,不停地在观察两者的变化。最后,那个盖子被水花推到了边上,从水缸上面滑落了下来。这时**如果再没有反应,那可就真的是奇怪了! **终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水缸那边去,准备把盖子捡起来盖好。我赶紧暗中催促丢丢也跑过去看一看那水缸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丢丢的动作很快,赶在**盖上盖子之前往里面瞄了一眼。水缸里的水此时就像是煮开了一样,不停地翻滚、冒泡,还在继续溅起水花来。但丢丢就瞄了这么一眼,我也根本看不清楚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 **盖好了盖子,面无表情地盯着盖子看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丢丢就站在他的身边,观察着他的下一步反应。突然**伸手要去拿什么东西,把我的视线挡住了,然后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愣了一下,想叫丢丢后退一步,看看他在做什么。但此时我竟然已经感觉不到我跟丢丢之间的联系了!我赶紧解除掉附鬼术,这才恢复了视觉,看到的却是小胡子的那张马脸。 小胡子心急火燎地问我:“到底里面怎么样了?看见鬼了没有?” 我终于明白过来了,冲他大叫道:“丢丢被他抓了!” “被谁抓了?恨嫁鬼吗?”小胡子被我吓了一跳。 “是**!”我推开他,跑到大门口就直接一脚将门踢开,冲了进去。 **缓缓地转过身来看着我们,一只手正抓着丢丢的脑袋。丢丢不停地挣扎,却根本挣脱不开。 “放开他!”我愤怒地朝他大喊道。 **没有理会我的话,手里依然抓着丢丢。小胡子憋了一晚上已经被憋坏了,他见**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撸起袖子就要上去揍他。我虽然很担心丢丢,但还是赶紧将小胡子拉住。此时丢丢在**手上,也不知道他的底细,投鼠忌器,可不敢冲动乱来! 我愤愤地对**道:“原来你也是阴修,却一直装作普通人来戏弄我们!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沉默了半会儿,这时才终于开口了。他冷冷道:“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来多管闲事?我和我女儿躲到这里来,又妨碍到你们什么事了?” “女儿?” 我和小胡子一听都愣了,感情那只恨嫁鬼是**的女儿呀! 143 可怜天下父母心! 目前的形势有些微妙。虽然我们拆穿了**的身份,但丢丢还在他手上,而且那只恨嫁鬼居然是他女儿,这着实让我们想不到!我和小胡子这边没有任何的筹码和理由去逼迫他把丢丢还给我,更不要提抓恨嫁鬼的事儿了。 小胡子在一旁跃跃欲试,总想要直接来硬的。“不就是一个糟老头子嘛!我们直接把他按倒,他还能打得过我们两个?”他不屑地低声对我道。 我连忙按住他的拳头。他不在乎丢丢,可我不能不救啊! 我决定还是先来软的,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对**道:“你女儿是什么情况?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见我提到他的女儿,果然态度就软化了,低声道:“她是自杀的。” “她为什么要自杀?” “唉,说来话长了!”**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神情显得十分落寞。 此时,我已隐约地触动到了**隐藏在心中已久的秘密,接下来我与他之间的对话就变得容易了许多。随后,在我的引导下,**终于打开了话匣,向我们慢慢讲述了他和他女儿的故事。 原本**是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的。他在常兴镇上的卫生院里做护工,妻子也是里面的护士。**平时除了照料住院的病人外,还负责管理太平间,偶尔也客串一下入殓师。**的妻子倒是不嫌弃他的职业,毕竟从医的人对于生生死死,迎来送往这种事情还是看得比较开的。后来,他们又有了一个女儿,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可幸福的日子只过了不到几年就戛然而止。**的妻子得了癌症,煎熬了两年便去世了,丢下一个六岁的女儿与**相依为命。以前有妻子在的时候还好,女儿比较听妈妈话,而**则太过于溺爱,从来都不舍得打一下,骂一句。妻子死后,**更加疼爱女儿,把对妻子的思念都转移到了女儿身上。 但是,缺少了妈妈的管教和劝导,**的女儿开始变得越来越任性,越来越孤僻。此时她已经上了小学,同学们因为她父亲所从事的工作而集体排斥她,孤立她,说**天天跟死人打交道,是牛头马面,专门勾人的魂的! **的女儿一开始还回来对他哭诉,可**也无法向女儿解释清楚呀!本来他就是一个阴修,确实也是天天跟死人跟鬼打交道的,女儿在身边耳濡目染,总也骗不过她。于是,到了后来,**的女儿自己也渐渐默认了这种受人歧视的身份,不再去理会同学们的议论,但也变得更加地不合群。 就这样,**的女儿长到了成年。二十几岁的年纪了,也不上学,也不愿意出去工作,整天就宅在家里看电视,吃零食。她的身材也因为吃了太多的垃圾食品和缺乏运动而变得非常肥胖,脸上也长满了雀斑,这又增加了她的自卑感,极度抗拒与外人接触。 **这时候才开始着急了,不停地劝说女儿出去交朋友,还一个劲地找媒人给她介绍对象。他女儿却是物极必反,已经习惯了父亲的溺爱的她,根本就不想离开家里半步,更不想认识什么男朋友! 到了最后,**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好采取强硬手段,硬拉着女儿去参加了一个相亲活动。可不去还好,这一去就成了一出悲剧。活动上不论是男孩女孩,都在看他女儿的笑话,对她指指点点,似乎他们看见的是一个怪物! **的女儿受不了这样的羞辱,回来后当晚就吞了大量的安眠药自杀了。由于她的怨念太深,死后也不肯离开自己的房间,便滞留在阳间变成了恨嫁鬼。**自己就是阴修,与一只鬼同住自然是妨害不到他。而且他心中始终对女儿有愧疚,也不忍心送她去投胎,就一直留在身边,还是按照之前那样,父女相依着过日子,一人一鬼,同住一屋。 但住的久了,**的女儿怨念不减反增,时不时就去骚扰临近的一家酒店,破坏人家的喜宴。**知晓后,不是想着怎么去管教女儿,而是决定搬家。他通过熟人介绍,特意选了桃连村这么一个偏远的山村来居住,就是为了避免麻烦。 由于这里地处偏僻,他对女儿又开始放任自由,就连她偶尔跑出去做什么也没有追问,反而觉得是好事,比她整天窝在家里强。一直到了昨天,**听老郑说了他家新娶进门的儿媳妇被鬼上身的事情,才明白又是自己的女儿出去捣的乱。所以,今晚他便干脆将他女儿装在瓶子里,又藏在了水缸内,不让她出去。但她女儿已经任性惯了,父亲关着她,她就要拼命折腾,肆意发泄她的怨气,才弄得水缸里像煮了开水一样。 听完了**的叙述,同情之余,我还是忍不住要批评他几句。我质问他道:“既然你也是阴修,关心鬼但也要关心活人呀!你女儿这样子闹,单单在桃连村就已经妨害了两家的婚姻,其中一家还因为她退了婚。俗话说的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家亲!你还要纵容她到什么时候?” **低头沉默了。过了许久,他才又叹息道:“确实是我管教不严。以前我太宠溺她,现在也不忍心整天把她关在水缸里,否则也不会出这种事情。” 小胡子这时候也插嘴道:“既然你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还不如放她早点去投胎!你一直这样护着她也不是个办法!” **摇了摇头,固执道:“不,我还是舍不得让她走。” 小胡子的脸色又变黑了,我在一旁也是无可奈何。这**也真是的,太执迷不悟了吧? 不过,**顿了顿,自己又开口道:“你们再给我一晚上时间,让我再好好地想一想。明天一早,不论如何我都会做出一个决定。我承诺到时候将给你们一个解决方案,不会让你们难做的!” 说罢,他把手一松。丢丢脱离了他的控制,急忙跑到我这边来。我安慰了一下丢丢,把他先收进瓷瓶里。丢丢没事了,我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我对小胡子道:“既然**这么说了,我们也退让一步吧。明天再来一趟,听听他的决定再说。” 小胡子还是有些于心不甘,说我们已经来了三天了,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再浪费一天? 我劝道:“这句话应该反过来说,都已经浪费三天了,也不在乎多一天了!” 小胡子见我坚持,也只好妥协,悻悻地跟我一起离开了**家。当晚,我们还是连夜赶回镇上住的旅馆。休息一夜过后,我们又连续第四天去到了桃连村。 我们到了**家的时候,他已经把屋里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大包小包的行李堆满了客厅。我诧异地问他道:“**,你这是要准备做什么?” **手里不停,回答道:“我今天就搬走,不会再妨碍到你们了?” “你要搬到哪里去?” **这才直起腰来,笑着对我道:“昨晚,我给另外一个朋友打了电话。黎公山上的林场正缺一个护林员,我已经接受了那份工作。我也问过了,我要去驻守的山头上面方圆五十里内都没有人烟。这样一来,我女儿就不会妨害到任何人了!” 黎公山距离此处不远,但是地势险峻,上面除了一个林场外,再没有什么村庄。而且**也说了,他驻守的地方还不在林场内,而是分布在各个山头上的林业岗哨的其中一个。那种地方,绝对是人迹罕至之处了。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容。那是一种坚定的笑容,也是幸福的笑容。他宁可自己去那深山老林里捱苦,也要留住女儿在身边。甚至,或许他还在想着,自己死了以后,也还能变成鬼继续守护着自己的女儿。我和小胡子呆呆地看着他,无言以对。 唉,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这个任务做到这样,基本上就可以算是结束了。**当天就租来了一辆车,把家搬到了黎公山上。我和小胡子又回去跟委托人老郑打了招呼,告诉他终于可以放心地过日子了,张小妹也不会再犯疯病了。 老郑很高兴,当即便把酬金给了小胡子。小胡子转手又给了我五百块钱,说是这次任务的劳务费。我皱起眉头,有点嫌少。小胡子干脆把老郑给的红包里的钱都抽了出来给我看,道:“呐!这个任务的酬金一共也就一千!你都拿了一半了,还不满意?” 我见如此,也无可奈何。小胡子又安慰我道:“行了!我答应你,下次一定尽量抢一个酬金高的任务来做!特么的,我下次也不想再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了!” 可回到省城后,还没来得及等小胡子再接下一个任务,韩婕就从南亭县给我打来了电话,让我回去。因为,她参与组织的那项什么鬼志愿者计划就要启动了! 144 摊上了一个二货队友 我坐在从南亭县前往八仙岭的车上,满肚子的牢骚。我对这种志愿者活动一向深恶痛绝,又辛苦又不得钱。但我实在无法拒绝韩婕的强烈要求,无奈只好抛下我的暑假赚钱大计,跟她去了。而我的牢骚不单单只是不满韩婕硬把我拉来参加这个活动,更是不满同行的另外一个戏精加自大狂。 “志愿者活动我参加的多了!捡个垃圾算什么?前年我还抗过洪呢!”朱诩慷慨激昂地道,“前年湖南发大水,全省召集志愿者去抗洪。我是我们学校第一个报名的!我们这一拨志愿者被分配到了灾情最严重的地方,但一开始还只是安排我们做一些安置灾民的杂活。我一看,就立马向领导申请,要求派我到抗洪一线跟解放军战士一起战斗!” “他们批准了么?”李婷紧张地看着自己的男朋友,适时地问道。 “本来是不允许的。但我一直坚持,不断地向领导表决心,才终于打动了他!”朱诩一脸的坚毅,握了握拳头,“我知道领导为什么犹豫,因为他怕我出意外,怕担不起这个责任。于是我便对他说:‘领导,这是我的个人请求,即使出了事,我也绝对不会连累大家!我愿意写一份免责声明,一切后果由我自己承担!如果我在抢险抗洪中牺牲了,那也是我的荣幸!’” 李婷埋怨地扯了扯朱诩的衣服,皱眉道:“呀,你怎么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呢?” “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朱诩笑着安慰她,又继续吹嘘道:“后来,我就真的到了抗洪第一线,跟我们可爱的解放军战士们一起扛沙袋、搭人堤!饿了,我们就咬一口沾了泥浆的馒头!困了,我们就躺在泥巴地上眯一会儿!我们连续奋战了三天三夜,才终于顶过了那一次的洪峰!挽救了几百万老百姓的生命财产!” “哇!你好棒哦!”李婷鼓起掌来,一脸的崇拜。 韩婕冲我翻了翻白眼,却一句话也不想说。她的白眼是翻给谁的,我自然是明白。其实这次韩婕也很郁闷,也怪不得她死活一定要拉上我一起去。本来这种活动愿意参加的人就不多,韩婕到处宣传了半个暑假,整个南亭县也就六个人报了名。到了临出发前,又有两个爽约了,打个电话就说来不了了。所以,这次的活动来自南亭县的代表就只有我们四个人了。 人少便也罢了,偏偏这个朱诩又是个特别喜欢出风头的人。他今年马上就要上大四了,想赶在毕业找工作之前攒一些实习经历,就拉着自己的女朋友一起报名来了。他今天一见面就想占我和韩婕的便宜,非要让我们称呼他为师兄,因为他比我们要大两届。我们两个都懒得搭理他,他是南亭一中毕业的,我们是二中毕业的,大学也不在一个学校,还师兄?这当中有个毛线关系呀? 当然,不用韩婕说,我也能看得出来朱诩这家伙在打什么主意。他这么喜欢出风头的人,居然还要听韩婕指挥,自然是不爽的啦!于是,他一路上就开始不断地吹嘘,想要显示自己对于这种志愿者活动有多么丰富的经验。明摆着就是想让韩婕主动让贤,把这个小小的负责人位置让给他来做! 可他吹牛也得要有个限度吧?我见韩婕一副很无奈的样子,想反驳他又不方便直接怼他,于是便挺身而出护美,准备戳破朱诩的牛皮。 “我就是好奇问一问哦,”我对朱诩道,“你扛了三天三夜的沙袋,还能记得一共扛了多少袋吗?” 朱诩见我这么“识相”地当捧哏,自然是乐于继续表演。他得意洋洋道:“具体多少袋,我肯定是不会去数,但我估计一千袋应该是有的了!” 我“大吃一惊”,道:“一千袋?你实在是太厉害了!” “还行!还行!呵呵”朱诩很“谦虚”地摆了摆手,继续添油加醋道:“有些解放军战士比我厉害的,一个人就扛了两千袋!所以,我听说他回去就立了个一等功!” 我点点头道:“解放军战士肯定是顶顶厉害的了!不过朱诩你也够可以的,三天三夜扛了一千袋沙包,,呃......让我先算一算哦......一千袋,一般的麻袋就是五十斤装的,一千袋就是五万斤!换算成公斤,就是两万五千公斤!再换算成吨,那就是二十五吨!” “哇!”我“大惊失色”,叫道:“朱诩,你一个人把五辆东风卡车的载货量都搬完了?” 朱诩的笑容顿时就有些勉强了,但他还是干笑了两声,道:“呵呵,还行吧,反正时间长哈,三天三夜呢,也应该能搬的完吧......” 我又拿出了手机,开启计算器功能,喃喃道:“一千袋......三天三夜......1000除以3,等于333.3。那就是一天搬三百三十三袋!如果再按小时算,333.3除以24,等于13.8。也就是说,你平均一小时搬了将近十四袋!如果再以分钟数算,60除以13.8,等于4.3。哇!朱诩,你就算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也得每四分半钟搬一袋呀?厉害!厉害!简直就是铁人了!” 朱诩听我一边算一边念,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最后连尬笑都留不住了。反而是李婷听不下去了,她维护自己的男朋友道:“哼,人家朱诩刚才也说了,他没有具体去数,只是大概估计而已!再说了,那沙袋就一定得是五十斤装的?小沙袋不行么?” “对对对!”朱诩赶紧帮腔道,“可能我估计多了,但八九百袋总是有的!袋子也没有五十斤那么多,可能......十斤吧!我每回都是一次扛四袋的!” “十斤的沙袋能防洪?”我又质疑道。这时,韩婕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打岔道:“人家说能就能!那么较真干什么?” 我很有默契地见好就收,道:“是了,小沙袋可以用来塞大沙袋之间的缝隙!不管怎么说,朱诩你是好样的!” 朱诩很勉强地笑了笑,也就从此住嘴,一路上都不敢再哔哔了。我转过头去看着韩婕,她把头靠在椅背上,用我来做遮挡,偷偷地笑。我掐了她的鼻子一下,也很想笑,但只能是憋着。 我们的车到了八仙岭下,先是到一个招待所里签了到。然后,组委会安排我们两人一个房间,让我们休息一晚后第二天再集体上山。我本想趁此机会和韩婕共处一室,来这儿辛苦一趟捞不着钱,捞一些软玉温香也是值得的。但韩婕早就防着我了,利用负责人的小小权力把男生女生分开,让我去和朱诩睡一屋。 那个朱诩也很不满意这种安排,一进到房间里就一通抱怨。对此,我倒是和他同在一条战线。我问他:“你刚才干嘛不提反对意见?你和李婷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了吗?” “那当然是了!”朱诩叫道。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还是被我看出来心虚了。后面我又从侧面打听了一下,原来他们俩也是刚确定关系不久,所以他才拉着李婷来参加,打的也是和我一样的主意。 不管怎么说,房间安排好了就没办法改变了。明天还要去爬山,捡垃圾,我早早地就洗漱完毕上床休息。朱诩还在那儿不甘心失败,猛给李婷打电话,还想着有另外的打算。但李婷那边估计也是累了,始终不肯出来,朱诩只好悻悻作罢。 朱诩这个家伙,除了自大,还是个话痨。他见我刚才和他聊了一会儿,又有相同的目的,便想来找我谈心。谈个毛线哦! 我把被子往头上一蒙,翻过身去就睡。朱诩自己又唠叨了一会儿,终于在我将要失去耐性的时候住嘴了。然后,唠叨声就变成了呼噜声! 尼玛!我真是服了!还有这种人?用自言自语把自己催眠的么?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去集合,韩婕一见我就问:“你昨晚上干嘛去了?怎么画了一对熊猫眼出来?” 我哼哼道:“都是你害的!把那个唠叨鬼硬塞到我房间里来!我强烈要求明晚换房间,哪怕你给我画一条三八线也行!我保证,绝对不敢越过去骚扰你!” 韩婕“咯咯咯”猛笑,道:“这一点你就不要想了,今天下午我们下山了之后,这个活动就结束了,然后我们会立即返回南亭县。组委会可没有那个多余的钱请我们多住一晚上。” 我哀嚎一声,对于她这种无情的算计感到无比的愤怒和无奈。 小心思也罢,打情骂俏也罢,后面的正事儿还是要参加的。组委会的领导召集我们先讲了一通废话,然后又是握手又是合影什么的,到最后才开始发装备和补给。装备就是三样,一件绿色背心、一杆环卫垃圾夹和一个大垃圾袋。另外,每个人还领到了一些干粮和水。韩婕作为我们这个小组的负责人,还多领了一份路线图。 145 分歧 上山之前,组委会最后还安排了一个护林员打扮的人给我们讲安全须知。 他道:“大家上去以后,尽量按照我们分派给各个小组的路线图去清理。不要随意偏离自己的路线,尤其不要偏离主路!因为山上还有很大一片区域属于未开放的原始森林,里面还有不少的毒蛇野兽,即使是我们这些护林员进去,也是要特别小心的!” 他这么一说,就有人开始担心,甚至还有想打退堂鼓的。那个护林员又赶紧解释道:“大家也不要太过于担心,我们给各个小组发下去的路线图都是我们护林员平时经常走过的路线,不会遇到什么太大的危险。所以,我还是要再提醒一句,不要轻易偏离自己的路线图!” 交待完毕,所有的志愿者便一起分头上山。这次召集的大学生志愿者还是不少的,目测少说也有一百人,但主要还是来自省城和崖州市一南一北两个大城市。可能从各市县来的志愿者里面人数最少的,也就是我们南亭县了。 我们这一组安排到的清理路线都集中在北坡这一侧,而且比较靠近山顶。也就是说,我们要先出发,直接爬到半山腰以上才会开始我们的清理工作。这个要求对于我来说,倒不是什么太大的困难。但对于两位女生来说,就有点难度了。朱诩的身体条件还不错,要不然也不敢随随便便就吹牛他扛过一千个沙袋。 一开始的路段还是挺惬意的。我们就当做是来爬山旅游了,走一段就歇一段,还不停地拍照。韩婕和李婷显得特别的开心,两个女生今天早上出门之前还特意地化了一个淡妆,仿佛她们上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拍美照,而不是真的要去捡垃圾。 我和朱诩起初也很配合,各自担任各自女朋友的御用摄影师,一路“咔咔咔”地拍,每个值得玩味一二的景色都要拍到,而且还要设计不同的姿势和角度。四个年轻人一路相约走到这里,才是真正的最和谐最开心的时刻。 可爬山就是这样,起初的新鲜感和体力逐渐耗尽之后,后面的景色再美也会变成了一种审美疲劳。朱诩这时候又开始犯二了,总想要炫耀他“出色”的身体素质,反而越走越快,还不断地回头催促我们快点跟上。如果不是他自己的女朋友李婷也走不动了,估计他就会一个人跑上去了。 走着走着,韩婕对照着路线图看了一下就说,我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从此一路上山的小径两侧都是我们这个小组负责清理的区域。于是,我们便开始干活儿了,纷纷拿出工具来开始捡散落在地上的垃圾。 八仙岭上有很大一片原始森林是没有开发成旅游景点的。所以这山上的道路都是崎岖的小路,一般都只有护林员才走,一路上也没有什么公共设施。但是现在很多驴友就喜欢来这种未开发的野外探险,每天都有不少人绕开林业站的盘查,私自上山游玩。但游玩就游玩吧,这些人的素质还很差,产生的垃圾因为找不到垃圾桶,又懒得带下山就随手乱丢,污染了环境。 这里的原始森林属于热带原始森林,乔木又高又粗,树冠遮天蔽日。地面上的各种灌木和藤类、蕨类植物也是见缝插针地肆意生长,争夺着树冠与树冠之间遗漏下来的每一缕阳光。有些藤类植物则使出“毒招”,借助高大乔木的树干缠绕着往上爬,久而久之就把大树的树干勒成了麻花状,这就被称之为“绞杀”。 而乔木类的植物也不甘被灌木丛抢去了生长的空间,一粒落在石头顶上的种子,哪怕只有一层薄薄的泥土也能成长成大树。它们的根系可以延绵很长,甚至长达十几米,最后就把整块大石头给包裹了起来,变成了“石头顶上长大树”的奇观。 这样的植物形态和地形,也给我们清理垃圾带来了不少困难。有些很不知觉的登山客随手将垃圾甩手一丢,可能就甩到了石缝里,或者是树丛间,我们看见了还得爬上爬下地,再用垃圾夹去把垃圾夹出来。这样既不安全,也影响效率。 这时,朱诩又开始发作了。他嫌我们太墨迹了,说:“那些缝缝里的垃圾就不要管它了,就当没看见好了。我们还是加快速度往上走,争取第一个完成任务!” 韩婕很不满他的做法,反对道:“既然来了,就要认真做。宁可慢一点,也不能偷工减料!” “那像你们这样,还要捡到什么时候?”朱诩坐在地上“罢工”道:“别说一天了,再捡两天也捡不完!” “能捡多少是多少吧!”李婷喘着粗气坐到他身边,和稀泥道。我们这四个人里面,可能体力最差的就是她了。 我则是属于中间派。虽说我对他们俩的懒散作风也感觉不满,但同时我也确实很烦做去这种事情,所以一开始我就不想来。不过,自己的女朋友还是要维护一下的。我便道:“我同意韩婕和李婷说的,慢就慢一点,但是要仔细。也没规定说一定要今天之内把所有的垃圾清理干净的,都别偷懒了,大家伙儿动起来吧!” 朱诩却还是想不通。坐了一会儿,他突然就站起来道:“你们就慢慢捡着,我先上去山顶看一看!”说完,他竟然就一个人往山上跑去。李婷喊他回来,他也装作听不见。 我有些恼火了,对韩婕道:“随便他去吧!我们就在这儿待着。” 韩婕还在犹豫呢,李婷先急了。她对我们道:“刚才那个护林员说了,这森林里还是有危险的,我们不能让他一个人单独行动呀!” 我苦笑不得,问她:“先不说我们想不想跟他上去,问题现在是你自己能不能上得去?像他那样跑,谁能跟得上?” 李婷还是哀求我们,说不要丢下朱诩不管。韩婕想来想去,还是无奈地对我道:“我们还是跟上去吧。我是这个小组的负责人,垃圾捡不完倒没事,弄丢一个大活人就麻烦了!” 既然韩婕也这样说了,我也不好再表示反对。于是,我们剩下的三个人也勉强地跟在后面往山顶上爬。又爬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我们终于到了山顶。 好消息是:朱诩确实就在山顶上等我们,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但紧接而来的坏消息是:他又发现了后山有一个湖,又吵着要去那边看看! 那个湖从层层叠叠的树丛中间只露出了半边真容。但即使就这一小片湖水就已经足够吸引人的眼球了。碧绿碧绿的湖面平静无纹,倒映着八仙岭最高峰的身姿,旁边还有一个小瀑布,确实是一个绝美的去处。我们其他三个人看见了,也不禁为之神往。 但想和做是两回事。那个湖和我们现在的位置之间,目测直线距离就至少有两公里。但森林里的山路弯弯曲曲,地形陡峭,真走过去的实际路程至少就得有四公里。在山里走四公里,可要比在平地上走累多了,没有两三小时根本就走不到那边去。 韩婕终于忍不住了,就跟朱诩吵了起来。她拿出手机来给朱诩看,道:“现在已经下午一点了,本来这时候按计划就应该往回走,不然就赶不上下午四点钟的集合时间。你现在还说要去到那么远的地方玩,一来一回的,到天黑了我们也下不了山!” 朱诩压根就没想着要听韩婕的指挥,执意要去湖那边探险,还怂恿李婷跟他一起去,说去到那边再给她拍一些美美的照片。 李婷很犹豫,夹在中间很为难。一方面她确实是走不动了,也不想错过集合的时间;另一方面,她又舍不得丢下朱诩不管。我则不动声色,不参与他们的争吵,反正我是肯定要跟着韩婕走的。我在心里预测:最后的争论结果很有可能就是两对情侣分道扬镳,朱诩和李婷去后山,我和韩婕就原路返回。 朱诩跟韩婕较了一会儿劲,牛脾气又上来了。他道:“反正我自己是肯定要去的了!你们要不想去,就回吧!”说罢,他一个人赌气背起背包就往后山走,环卫夹和垃圾袋也不管了,随手丢在一边。李婷左右为难,但下意识地她还是跟在朱诩追了过去,装备也扔在了原地。 韩婕气得嘴唇都咬白了。我对她道:“咱们也回去吧,不用理他们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自己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韩婕却不肯走,还是站在原地生闷气。我又去劝她,她才道:“毕竟我是带队的,不能就这样丢下他们。我看李婷也走不了那么远的路了,朱诩再怎么任性,也不可能不管她了吧?我们就悄悄地跟着走一段,如果他们半道返回,我们也返回。如果他还执意要自己去,那我们就带李婷下山!” 我见她既然这么说,也就同意了。 146 意外 由于我们一会儿还要原路返回山顶,就没有必要带着清理垃圾的装备去了。于是,我把四根环卫夹和四个垃圾袋隔开一段距离摆好。这样的作用,一来是做路标,我们返回时可以循此认路,要知道韩婕手里的那张路线图上是没有标记后山里的路径的。二来,如果真遇到极端情况需要求救,救援人员就可以凭着这个方向去找到我们。 后山的路比前山要难走多了,很多时候压根就没路,只能在树根和石头之间跨越过去。树与树之间的空间也变得很狭窄,找路便成了制约我们速度的最**烦。我和韩婕刻意与前面的朱诩和李婷保持一定的距离,一般就以他们看不见我们,而我们还能看得见他们为准。 李婷的体力很明显已经越来越差了,走一段就要歇一段。朱诩这时候虽然急,但没有韩婕在一旁跟他较劲,又有李婷这个拖油瓶跟着,他也只能是干着急。趁着李婷坐下来休息的时候,他总要爬到石头上或者树上去眺望那个湖的位置,估算着还有多少距离。 我和韩婕跟在后面,反而感觉很轻松,体力也都恢复了不少。我顺路也给韩婕拍了一些照片。丢开那些烦恼的事情和讨厌的任务,其实这样的旅途也是挺快乐的。不知不觉我们又往后山方向走了一个多小时。 可快乐的气氛很快就被一记刺耳的尖叫声给击碎了! “呀!” “朱诩!来人呀!救命呀!” 我当时正在给韩婕拍照,突然就听到了前面的李婷在尖叫。我和韩婕急忙跑上前去看,只有李婷一个人留在了原地,惊慌失措地哭喊着朱诩的名字。朱诩则已经完全看不到人影了! 我问李婷:“朱诩他人呢?” 李婷惊恐地指着前面一个大凹坑道:“他刚才爬到那块大石头上去探路,结果连人带石头都摔到山崖下面去了!” 我走近了去看那个凹坑,确实像是一块大石头压出来的印子,但边上就是陡峭的山崖,应该属于那种一半体积突在外面的石头,底下的泥土又比较松软,禁不起一个人的重量在上面站着。我自己小心翼翼地抓住旁边的树干往下张望了一下。一块大石头就砸落在山崖底部,不过我似乎还能看见一个荧光绿颜色的小点在下面晃动,那正是我们身上所穿的统一背心的颜色! 我回头对韩婕和李婷道:“我看见他了,他好像还能动,应该还有救!” “那怎么办?怎么办?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救救他呀!”李婷哭喊着哀求我们道。 “我们先打电话求救吧!”韩婕急忙拿出手机来准备打求救电话,但她连续换了几个位置,都因为没信号打不通。这里的原始森林实在是太密了,我们所处的位置又是在后山,山体把外面的基站信号都拦住了。我和李婷也拿出自己的手机来看,也是一格信号都没有! 韩婕皱起了眉头,对李婷道:“这里一点信号都没有,看来我们得往回走,至少要走到刚才山顶那个位置才能打得通电话。” 李婷却猛摇着头不同意,她哭喊道:“朱诩他现在还活着,我们应该先下去救他!怎么还能往回走呢?” 韩婕见李婷已经被吓得失去了分寸,便耐心地劝说她:“朱诩掉下去那个地方太危险了!我们贸贸然下去救人也会遇到危险的,还是等专业的救援人员来更安全些!” 李婷还是不愿意回去,她见韩婕不同意先去救人,又转过来求我,说道:“翟自胜,我求你了!你带我去找朱诩吧!让韩婕一个人回去求救就可以了!” 韩婕也很无奈地看向我。她的表情很明显是希望我也能劝劝李婷,毕竟在这种紧急的情况下,做任何的决定还是要理性一些。 我平时跟着师父和小胡子一起出去捉鬼、做任务,遇到惊险的情况也多了,此时还算是比较镇定。我左右权衡了一下,还是对韩婕道:“我认为现在我们接下来要做的,首先第一点就是不能再分头行动了!我们现在只有三个人,如果再分开就肯定会有一个人落单。第二点,如果我们爬回山顶去打电话求援,再加上救援人员过来的时间,没有五六个小时是赶不到这里的。而我刚才往下看了一下,山崖下面离我们这里也不远,快的话一个小时我们就能走到下面去。第三点,朱诩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肯定已经受了重伤。如果是单纯从救人的角度来考虑,我们就一定要先去救人,等到救援队来,说不定人早就没了!” 李婷见我也支持先去救朱诩,自然是连声说好。但韩婕还是不太同意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去冒险,剩下的三个人又出现了意见不统一的情况。 我又道:“我们可以先去看一看,如果他所在的位置很危险,又或者最坏的结果已经发生了,那我们也无能为力了。但如果朱诩掉落的位置不是太危险,人也还在,我们至少还能帮他包扎一下,然后再等救援。这样他的生存几率就会更大一些!” 韩婕听了我这么一分析,也不得不承认我说的有道理。在剩下的三个人里面,一男两女,从体能的角度来说,我便成了主力。再加上去救人和返回的意见是二比一,韩婕也只好同意了我们的计划。 于是,我们三个人又继续往后山的山崖下走。因为李婷的体力有限,我也不敢走得太快,只能是边走边等。李婷也在咬着牙坚持,不敢在这个时候掉队。这样一来,我原先估计的时间是一个小时左右就能下到山崖下面,但实际上却花了将近两个小时。 我们终于爬到了山崖的底部。我穿过一片密林,走到了一小块空地上,便看见了那块掉下来的大石头。那块石头压倒了几棵大树,又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大坑,但附近却始终找不见朱诩的身影。 “朱诩!” “朱诩!” 这时,后面的韩婕和李婷也跟过来了,她们俩见此,便扯开了嗓子呼喊道。我绕着那块大石头又走了一圈,心想:“不对呀!刚才在上面的时候明明还看见他的绿色背心来着,不可能是被压在石头底下了。难道......” 我下意识地抬头往上看去。果然,山崖上距离地面还有十米左右的地方有一棵悬崖树,像伸出的手掌一样在半道上托住了朱诩,所以他才没有掉到地面上来。朱诩似乎也听到了韩婕和李婷在下面的呼喊声,手脚微微地动了一下,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我喊来韩婕和李婷,把发现朱诩的位置指给了她们看。李婷顿时又哭喊起来,加上体力透支,她也开始出现一些将要休克的症状了。我交待韩婕先把李婷扶到一边去坐下来休息,自己则沿着山崖旁边的陡坡往上爬,一直爬到了朱诩所在的那棵悬崖树附近。那个陡坡离断崖很近,坡度还行,一路可以抓着树枝往上走。 我在陡坡上仔细观察了一下那棵悬崖树附近的地形和朱诩的情况。有利的情况是:那棵树的树根看起来扎得很稳,并不像是很容易就会往下坍塌的样子,否则也撑不住朱诩这么一个大活人往下落的冲击力。而不利的情况则是:朱诩的左腿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歪曲着,还有血迹不停顺着他的裤腿往下流。 于是,我便根据自己的判断迅速做出了决定。我小心翼翼地抓住悬崖树上缠绕着的树藤,踩着它的树根往朱诩靠近,很快就爬到了朱诩的身边。朱诩这时还有一些意识,嘴唇在微微地颤抖,眼皮子也在不停地跳动。我初步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脑袋、脖子和躯干都没有明显的伤势,也没有出血严重的地方,只是被树枝划破了一部分皮肤。受伤最严重的部位还是在他的左小腿,不单单是腓骨、胫骨都折了,还有一小截白花花的骨头戳破了肌肉组织,从外面就可以看得见。也正是这个位置造成了大量出血,看样子不马上给他包扎、止血,他撑不了多久就会死! 我很庆幸自己做出了先来救人的决定,当然更应该感到庆幸的是朱诩,不然真等到救援队来的时候,他的血早就流干了。我先把朱诩的左腿慢慢地尽量掰直,然后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一条替换用的t恤帮他包扎好。接着,我又折下三根树枝,再脱下自己身上的环卫背心,简单地给他的左小腿做了一个固定,避免在搬动他的时候造成二次伤害。 这些做完了之后,剩下的最大难题就是如何把朱诩从树上搬下来,再弄到地面上去。我一开始考虑,要不干脆就把他留在这里,等救援队来了再想办法把他弄下去。但我看朱诩还是有一些意识的,就怕他过一会儿血止住后,恢复了一点体力又会在这上面乱动。他要是再从这上面摔下去一次,估计我冒险爬上来的这一阵忙活儿,也就白忙了。 考虑再三,我决定还是再冒险一次,自己把他从树上弄下来! 147 镜湖 本来我的想法只是爬上来确认一下朱诩的伤势,但考虑再三之后,我还是决定要冒险自己将他背下悬崖。我先把自己的背包从悬崖上丢了下去,此时我也用不到里面的东西了。 韩婕和李婷在底下一直看着我,见我突然丢下背包,不明所以就给吓了一大跳。韩婕很担心我,一直在喊着让我先下去。我冲她们喊道:“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朱诩此时的姿势是仰面斜躺在了悬崖树的树干上,而我也爬上了树,转过身去用背对着他。朱诩身上还背着一个大背包,我刚才检查过了,背包的背带还是很结实的。我先将自己的一只手穿过他胸前的背带,再从他的咯吱窝下伸过去,把他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然后我又将另外一只手也用同样的方式穿了过去。这样一来,就变成了我和朱诩同背一个背包,而他的两只软绵绵的手都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准备好这个背人的姿势后,我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呼吸,便猛然用力坐起来,将朱诩整个人都驼到了我的背上去。然后,我再凭着一股蛮力,硬是攀着树藤、树干爬到了陡坡那边。 到了这里,难度就小了一些。我整个人几乎都趴到了陡坡上,靠着手臂上的力量和身体与地面的摩擦力慢慢地往下蹭。十米的陡坡,却差不多花了我十分钟的时间,才终于将朱诩背到了山崖的底部。这时,我身上的衣服都粘满了泥巴,还有好几处被磨破了,脸上也很不幸地被草茎划出了一道血痕。 韩婕和李婷赶紧跑过来帮我把朱诩放到了地面上躺好。朱诩的意识还是很模糊,但他脚上伤口处的出血已经很明显地减少了。李婷拿出水来喂给朱诩几口,我也累得不行了,坐下来就猛喝水,还把背包里剩下的干粮都吃完了。 这时候,韩婕便来跟我商量,问我接下来该怎么办?还要不要立即返回? 我看了看时间,此时虽然只是下午五点,但在这山谷林间早已看不见太阳,光线也迅速暗了下来。我对韩婕道:“如果从现在开始原路返回,那我们还要先爬到山顶然后再下山。你看看我们几个,体力都快透支了,水也喝光了,根本就走不了这么远。如果是绕着山谷走,又怕迷路在这后山里。所以,恐怕我们今晚就只能留在这里等救援了。” “留在这森林里过夜?”李婷显得很惊慌,她道:“到了晚上,这森林的野兽会不会都出来了?再说,朱诩也要赶紧送去医院救治呀!” 我对她解释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现在我们三个人光是靠自己走出去就已经很困难了,更何况还有一个昏迷的伤员。朱诩的情况我检查过了,脚上的伤口我也初步帮他止了血,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所以,我们现在最理性的选择就是留在原地等救援。” 韩婕虽然也很赞同我的提议,但随着周围的环境变得越来越暗,林子里的各种动物叫声似乎变得更频繁,她也不禁害怕起来。我又歇了一会儿,感觉体力恢复了一点,便对她们俩道:“在这树林里过夜确实是不够安全,不如我们就再走一小段路,到那个湖边去过夜。那里有干净的淡水,视野也比较开阔,另外还有几块大石头。我们可以在石头上面休息,总比留在树林里要安全一些。” 韩婕和李婷都表示同意。于是,我又背起了朱诩,由韩婕和李婷在后面扶着,一步一步慢慢地往湖边走。如果我背后的朱诩这时候清醒过来,看到自己居然以这种方式,在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后,才终于到达了这个湖边,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很有讽刺意味呢? 傍晚的湖面已经看不见白天时的美丽景象,剩下的就只有各种树影和石头的轮廓,眼前是一片灰色。我们这时候也没有了观赏景色的闲情雅致,能拖着筋疲力尽的身体坚持到这里来已经差不多是极限了。我把朱诩背到了湖边最大的一块石头上让他平躺下来。一卸掉了身上的重压,我便感觉到了一阵虚脱,自己也翻倒在了石头上,四仰八叉地喘着大气。 也得亏我修炼了两年的阴功,现在的身体素质真不是盖的,否则这么一番折腾下来,我的体力根本就顶不住。韩婕和李婷也累惨了,她们耗尽最后一点力气爬上了石头,就再也顾不上保持什么形象了,四个人全部都躺在上面挺尸。 躺了不知多久,我才悠悠转醒,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夜空中的满天星辰。一轮弯弯的新月虽然不似满月时那般明亮,但在这山谷间的一片黑暗中,依然显得十分耀眼。我醒后就感觉到一阵口干舌燥,于是便找来了两个空的矿泉水瓶,挣扎着爬下大石头,走到那个小瀑布下喝水。 说是小瀑布,其实就是一条小溪沿着另外一面悬崖上的陡坡流下,并没有水花四溅的澎湃,也没有震耳欲聋的气势,有的只是跳动的水流和清脆的水声,显得十分活泼、奔放。瀑布里的水很清澈、很凉爽,带有大自然最原始的味道。我喝饱了水,洗了一把脸,又把两个矿泉水瓶装满带了回去。 我爬回大石头上时,韩婕也醒了,坐起来接过我的水就喝。李婷还在睡,紧紧地依偎在朱诩的身边。我不禁心想:“所谓患难见真情!朱诩这人虽然比较二,但姻缘还是不错的,居然能找到这么一个爱他的女朋友。” 韩婕喝过了水,也把脸擦了擦,拿出背包里的化妆镜开始整理容妆。我倚坐到她身边,看她仔细地把头上、脸上的泥点和杂草弄掉。 我笑道:“都这会儿了,你还在乎这个?” 韩婕撇嘴道:“你真是不懂女孩子的心思。就算再艰苦的环境下,只要脸蛋还保持美美的,心情也会同样感觉美美的!” 我见她说的有趣,便情不自禁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韩婕照完了镜子,也靠在我肩膀上,搂着我的腰。两个人并肩而坐,互相依偎。眼前的湖水清澈如镜,正如韩婕的小镜子一样,照映着当空的月牙儿,此时也是极美的景色。我看在眼里,甜蜜在心。 148 获救 我和韩婕在后山的小湖边上紧紧相拥。皓月当空,繁星点点,又全部倒映在平静的湖面上,于是我二人像是被星月围绕着一般,尤为浪漫,让人十分陶醉。 拥坐了许久,我似乎在看见了有几点星光在跳动。起初我以为只是水波荡漾,泛起了倒影。但细细一看,水面依旧平静。我又抬起头去仰望星空,天上的星星都安静地待在原处,并没有要调皮捣蛋的意思。莫非刚才是流星飞过? 我又看了看湖中,依旧还是有几个不安分的光点在跳动着。我再次抬头望去,这次终于看见了光点的真正来源。是在山顶! “他们来找我们了!” 我高兴地蹦了起来,指着山顶上的光柱叫道。韩婕也随着我的手指的方向望去,顿时也兴奋地大叫起来! “这里!这里!我们在这里!”我跳起来大喊道。韩婕也跟着我一起喊。一旁的李婷也终于被我们给吵醒了,睡眼惺忪地从地上爬起来。 山顶上的光柱还是在四处乱晃,那边似乎听到了我们的叫声,但并没有马上发现我们所处的位置。我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还带着手机呢,便急忙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对着山顶照去,韩婕也学着我的样子用手机去发射信号,甚至连她那面小镜子也用上了。李婷也拿出手机,一边晃动一边抹眼泪,激动地哭了起来。 后面的救援过程就进行得比较顺利了。带队的人告诉我们,之前组委会在集合点名的时候就发现少了我们四个人,而且韩婕的电话始终打不通。所以,他们在等到晚上七点天黑后,依然不见我们下山,便决定组织救援队上山搜救。 他们到达山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却始终找不到我们四人的踪影。不过,我们此前留在山顶上的工具给他们指明了寻找的方向。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发现了他们的手电筒发出的光柱,于是两边便终于联系上了。 朱诩被放到担架里,由四名护林员轮流抬着出了山。跟随救援队而来的一位医生检查过后,确认他的主要伤势就在左脚上,只要能及时送到医院,应该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甚至他的左脚还有很大的挽救机会。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我、韩婕和李婷也被人搀扶着出了八仙岭,同样被送往医院做检查。除了有些脱水和精神上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惊吓,检查的结果自然是没有什么大碍。在这个过程当中,还有一些组委会的人来分别询问过我们三个人,想了解事情的经过。我自然是照实说了。等这一番折腾都结束了之后,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八点了,我们最后被安置在了前一晚住过的招待所里休息。 洗过热水澡,又睡了差不多一整天,我们的精神和体力才终于慢慢恢复了过来。傍晚,我们三个人起床吃过了晚饭,李婷又跑到医院看望朱诩去了,韩婕则又被组委会的领导叫去问话。我一个人则无聊地待在了房间里玩手机、看电视。 待了好一会儿,就有人来敲我的房门,是韩婕。我开了门让她进来,然后问她:“组委会叫你过去,都问了些什么了?” 韩婕摊了摊手,苦笑道:“几乎什么都问到了!我就跟犯人受审一样坐在那里,然后组委会的、公安的、林业站的,甚至还有保险公司的,总之七、八个人在轮流审问我!” “他们责怪你了吗?”我关切地问,“你有没有告诉他们朱诩不听指挥,私自乱跑的情况?” 韩婕推开我房间通往阳台的门,坐在外面的一张椅子上,望着夜色叹息道:“唉,该说的我都说了!要不要负责任,我自己也说不准。估计他们还是得等朱诩醒过来再去问他,如果双方的说法不一,那说不定还要把我们四个人都拉一块儿去当面对质!” 我愤愤道:“那个二货如果还敢把责任推给你,看我不削死他!亏得我还拼了老命去救他!” 韩婕道:“其实,我倒觉得他这个人虽然自大了一些,但人品应该不会这么差吧?我之前就跟李婷沟通过了,她还是很感激我们的,毕竟我们一直没有放弃他们。就算朱诩不记得当时到底是谁救了他,但李婷还是会告诉他的。我想他不至于会恩将仇报。” 我一回想起当时在山上的时候朱诩那一番愚蠢、鲁莽的举动,就气不打一出来。这家伙,醒来后如果好好认个错也就罢了。如果还敢胡搅蛮缠,我真的想把他的腿再打断一次的心都有! 韩婕见我气呼呼的,反倒笑了。她伸手过来摸我的脸,摸我昨天从陡坡上下来时被刮伤的伤痕,问:“还疼吗?” 我摇摇头,道:“不疼了。” 韩婕还在继续摸我的脸,看着我的眼睛道:“你昨晚的表现,突然给我一种顶天立地的感觉,真的很有安全感!” 我笑道:“我一向都是安全感十足的男生好不好?在南亭二中的时候,我为了泡妞都不知道打过多少次架了!” “那不同。”韩婕眼神迷离地对我道:“打架那叫粗鲁,懂得如何保护别人才叫有安全感,尤其是保护自己的女人......” 韩婕主动凑了过来吻我,我也热情以对。两个人吻得深情,吻得忘记了一切,仿佛天地万物都已静止,宇宙动能皆聚于那四片嘴唇之间。 吻到了最后,韩婕贴到我耳边轻轻道:“抱我回房间。” 我依言将她抱起,回房。两人一起倒在了那张没有一米八,但依然足够柔软、舒适的床上。韩婕见我的手迟迟不敢乱动,便反过来解我的衣扣。我幡然醒悟,将衬衫直接当套衫脱了,急促之间动作颇为笨拙。韩婕咯咯地笑,又引我的手去解她的衣服,还用双足勾住了我的腰...... 那一夜,软玉温香抱满怀,鱼水和谐到天明! 149 新学年,新课程 这一记漂亮的“本垒打”,让我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都保持着幸福的快乐心情。每次一想到那一晚上的温存和激情,我便打心底升起一股男人的豪气,情不自禁地想放声大笑: “哈哈哈!老子终于不是处男了!” 为此,我还特意打了电话给油炸鬼“报喜”。油炸鬼和李丹目前才刚跑到了三垒,他只好用一种酸溜溜的语气向我表示祝贺,并发誓要猛追赶超,一定要摘掉这个可耻的“帽子”! 八仙岭的事件也随着朱诩的苏醒而告一段落。他虽然容易犯二,但人品还没有那么龌龊。他醒过来后听李婷把后面获救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当即就很诚恳地向我表示了感谢,还跟韩婕道了歉。组委会和公安局那边,朱诩也老老实实地做了说明。他腿上的伤已经在临近的县城医院动了手术,随后又转院到了省城的一家大医院继续治疗。李婷作为模范女朋友,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的。 我和韩婕在下山后的第二天也离开了八仙岭。韩婕还想回南亭县住一段时间,我则恋恋不舍地返回了省城,抓紧开学之前的一点时间再赚一些生活费。 小胡子在经历了上次桃连村的“惩罚性”任务之后,也乖巧了许多。他赶在我开学前又主动抢到了两次难度不大的任务,甚至可以说是肥差。于是我也跟着受益,毫不费力地就赚到了两千块钱的奖金。至此,不但我新学年的学费已经凑够了,就连生活费也可以三个月不用发愁了。 第二学年随后很快便开了学,今年我们主要开始学习西餐。西餐这个概念其实很笼统,几乎所有东亚以外的餐饮都可以称之为西餐。但以世界之大,各洲各国的饮食习惯差异也很大,总不能全部都学吧?所以,我们所学的“西餐”,主要还是特指欧式的餐饮文化。 欧式的饮食文化里也还有区分,主要代表就有法国菜、意大利菜、英国菜和美国菜。我们在这一个学年里,四种风格的菜式都会逐一学到。 法国菜,特点就是选料广泛而且讲究,喜欢吃半熟和生食,比较注重酱汁的调配。法餐的菜式很多,但我们主要学的就是煎牛排和烤羊腿,还有对于各种红酒的区分。法国人很好酒,餐前喝什么酒,吃主菜时喝什么酒,餐后甜点又喝什么酒,都有许多讲究。不同的主菜所搭配的红酒也是不一样的。 意大利菜可以说是欧洲饮食文化的始祖,烹饪方式则以炸、熏、烩和烤为主,经常喜欢搭配橄榄油、奶酪、番茄和各种香料。据说在西方国家里,法式餐厅代表的是高档,意大利餐厅则代表的是家常的味道。意大利人也和中国人一样喜欢吃面食,这也是我们主要学习的两道菜式:意大利面和比萨饼。 英国菜跟英国人一样,喜欢简洁和礼仪并重。英国菜其实做法都不难,也以家庭菜式为主,比如鸡肉沙拉、布丁和炸鱼薯条等等。不过,英国人的厨艺在欧洲国家当中都是被当做笑话在讲的,因为实在是太不讲究了。但英国人就餐时的礼仪却非常讲究,我们学英国菜时,还要学到就餐礼仪和服务礼仪。从最简单的摆餐盘和刀叉,上菜时的姿态和礼貌用语,都要一丝不苟,标准到位。 最后还有美国菜。美国菜着重的就是营养、快捷,非常契合他们快速的生活节奏。美国菜的做法比英国菜还要简单,基本上就是洋快餐的那一套:炸鸡、汉堡、薯条之类的。此外,我们还会学到美国人最热衷的馅饼。馅饼也叫派,有肉馅的、素馅的和水果馅的,苹果派便是其中代表。 西餐的烹饪方式就没有中餐那么复杂,基本上就是这么几种: 一,生吃。西方人喜欢吃冷食,这其中就包括最原始的生食,主要食材是海鲜类、蔬菜类和新鲜的牛肉。当然所谓的生吃,并不就是茹毛饮血的那种吃法,必须还要再搭配上一些调味的酱汁和香料,才能称得上美食。 二,煎。西方人所说的煎,肯定用的都是平底锅,而不是中国式的圆底大锅,产生的油烟也比较少。一般处理的食材就是肉类和鱼类,牛扒、猪扒和鸡扒是最常见的做法。 三,炸。油炸也是西餐最常用的一种烹饪方式。用一句夸张的话来形容,就是“万物皆可炸”!鱼类、虾类、肉类、禽类、水果、土豆、洋葱,只要裹上了面粉就敢下锅炸。油炸出来的食物热量很高,所以老外们的体型就容易肥胖,算不得是什么健康的饮食习惯。但好处就在于口感好、香味足、颜色漂亮,最易勾起人的食欲,让人欲罢而不能。 四,烘焙、又称烘烤,或者焗烤,常用于制作面包、蛋糕、饼干、派等西点,所用的专用厨具就是烤箱。这些西餐主食的做法也是我们学习的重点科目。另外,西式的焗饭在中国也很受欢迎,做法就是将黄油、酱汁和一些配菜浇洒在米饭上高温加热,卖相和味道都相当好。 五,烤。西式的烤主要分为烧烤和铁板两种,一般都会用到特殊的厨具,比如烤箱、烤架和铁板。烧烤的食材也是荤素皆可,烤肉自然是东西互通,但烤蔬菜、烤水果对于西方人来说是正常操作,但中国人就有点接受不了了。搞烧烤我可以算是老师傅了,对火候的掌握非常有心得! 除此以上几种之外,还有烩,炖和腌制等。但总的来说,远不如中式菜肴的做法那么繁琐。中餐着重于味道和营养,西餐则更注重卖相,两种烹饪风格在色、香、味上都各有偏好。 当然,拉拉杂杂地说了那么多,其实西餐课还是以理论学习和“观看”为主,实际上手操作就不如学中餐有那么多课时。像我们这种收费偏低的学校来说,也不可能真的做到什么食材都放开了让我们这些学生去糟蹋和浪费。 个别有了解的同学就说了,来这里两年就只能学到个大概,真正要想提高还得毕业后去到大酒店、大饭馆里去跟班实习,然后再一点一点地攒经验,攒资历。想成为大厨?没有个一、二十年的积累,根本想都不用想! 150 搞笑的委托 刚开学的一段时间里总是忙乱的。小胡子也很“知趣”地没有来打搅我,已经超过两个礼拜没有给我打电话了,就连简单的掌眼的活儿也没来找我去做。不过,我心里面倒是不太急。因为玉簪门规定小胡子每个月至少要完成两次委托任务,这个月他还一次都没有做呢! 果不其然,正念叨着呢,小胡子的电话就来了。 “有没有想我了?”他笑呵呵道。 “滚!”我对他的例行调侃感到很厌烦。如果说小胡子不找老婆是因为他是正经老实的出家人,我倒可以理解。可他偏偏是个吊儿郎当、油嘴滑舌的家伙,这就让我不得不对他的“性取向”产生怀疑。说不定他的道士身份只是个掩饰呢? “我要想也是想你的钱了!”我很直白地挑明了我的目的,也不用给他留面子。 “那正好了!”小胡子笑道,“我刚抢到了一个奖金很丰厚的任务,你有没有兴趣呀?” “废话!说吧,今晚去哪儿会合?”我一听到有钱赚,自然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你也不先问问是什么样的委托?” “只要不是像桃连村那样的委托就行!” 小胡子还是“嘿嘿”的笑,道:“那倒不至于。不过,这个委托我觉得有点搞笑!” “搞笑?”我愣了,以前我们接过的委托有害人的、吓人的、捉弄人的,难道还有专门负责搞笑的鬼? “不是鬼搞笑,是人搞笑!”小胡子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又解释道,“委托人说他连续两次骑摩托车在同一条路上撞到鬼了,想委托我们去调查一下。” “骑车撞到鬼?”我乍一听也是感觉到有点莫名其妙,“他是怕那只鬼会被再撞死一次,然后到阴间地府去告他肇事逃逸呢?还是怀疑那鬼害他摔车了,想找鬼索赔?” “哈哈!他倒没有说摔车,就是说骑车在路上把鬼给撞了,想让我们过去看看。”小胡子听我问得有趣,也是忍俊不禁,哈哈笑道,“具体的情况只有找到委托人,见了面再问个清楚。” “奖金有多少?”我问。 “五千!” 还行。先不管这个委托人脑残与否,只要给得起酬金,我们也不介意过去陪他玩玩。 和委托人见面的地点约在了一间车行里。当晚,我和小胡子就过去跟对方见了面。很让我感到意外的是,那位委托人的年龄居然比我还小,恐怕还未满十八岁! 他叫舒赫,听他说这名字还是他自己改的,很明显就是随了车王舒马赫的名。不过,舒马赫开的是f1方程式赛车,舒赫现在飚的是杜卡迪摩托车。 “嘿!这车得多少钱才能买得到?”小胡子饶有兴致地前后打量着舒赫的摩托车,这里瞧一瞧,那里摸一摸,还坐了上去,空拧了几下油门。 舒赫有些反感地看着他,回答道:“三十几万!” “哇塞!这赶得上一辆轿跑的钱了!”小胡子又大惊小怪地喊起来。我也觉得有些吃惊,舒赫这么小的年纪就能买得起这样的摩托车,肯定是个富二代了。怪不得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小事情,他也愿意给五千块的酬金,感情是不知道钱难赚呀!再回头看看我自己,唉,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哦! “这发动机是几缸的?”小胡子又开始瞎打听。 “水冷v型四缸四冲程自然吸气发动机,排量110,加速至百公里时速只需要2.8秒,最高时速290,最大马力210匹......” 舒赫如数家珍,嘴里很顺溜地念出了一长串的配置参数。念完了,他最后问了一句:“咱们能谈谈正事儿了不?” “对对对!该谈正事儿了!”小胡子终于舍得从摩托车上下来了,整整自己身上的衣服,努力装作一副专业、严肃的样子。 “先说说你的情况吧。”我问道,“你是专业赛车手吗?” 舒赫促狭地笑了笑,反问我:“你觉得我像吗?” “你说像就像!”小胡子有些奉承式地拍了拍舒赫的肩膀,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就喜欢寻求刺激,我懂你的意思!” 舒赫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道:“其实你们说出来也没关系。老实说,我买这辆车就是为了出去飙车的,偶尔还会参加一些地下车赛。当然,不是为了钱的那种。” “这种比赛危险吗?”我问他。 舒赫又耸了耸肩膀,道:“没危险,就不刺激了对吧?” “那撞鬼这个事又是个什么情况?是不是你飙车的时候撞上的?” “没错。”舒赫点点头,坦承道:“在我们这个圈子里,有好几条经常跑的赛道。其中一条就在绕城高速和洋山大道之间,全程大约有三十二公里,起点和终点都设在洋山大道采石场路段。我最近两次跑的时候,就在这条赛道上撞到了......呃,不明物体,暂且这么说吧!” “什么样的不明物体?” “你们看这里。”舒赫拍了拍他的摩托车车头,指给我们看。车头前部的位置装了一个手机支架。“每次飙车的时候,我们会用手机来对比赛过程进行直播,这样留在终点的人就可以实时观看了。” 舒赫又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了一个视频给我们看。“这是上周五那次的比赛录像。我昨天又仔细看了几遍录像回放,在冲过终点前的二十秒左右,可以看得到一个很奇怪的影子。” 我和小胡子都凑过去认真地看。视频里的声音非常嘈杂,大功率发动机的噪声盖过了一切背景声音。画面当中舒赫的摩托车只看得到半个车头,另外一辆车则在左方时隐时现。一开始的时候,舒赫处于落后的位置,但后面渐渐就追了上去。 舒赫为了节省时间,直接把视频跳到了冲刺之前的那一段。但第一次播放的时候他用的正常播放速度,我们只看得见车头突然间剧烈晃动了一下,然后舒赫就落后了,接着两辆车都冲过了终点。 舒赫道:“我把播放速度放到最慢,你们再看一遍。另外,我也专门截了图。” 151 绕城十三少 第二次播放的时候就稍微好了一些,背景声音没有了,少了很多干扰。视频中,舒赫的车头在出现抖动之前,确实可以看得见有一个淡白色的影子从车头一闪而过。或者应该说,是手机的镜头从影子中间穿了过去。舒赫随后又调出了他截的图,视频中的白色影子看起来是有点像人的形状。 小胡子道:“你这个也太勉强了吧?这个也很可能只是道路两边的路灯光线和地面阴影造成的视觉差!” “不要急,我还有第二次的截图,这个是本周二的那一次比赛。”舒赫说着,又找出了另外一张截图。 这张截图就比第一张清楚多了。一个人形的白色影子张开了双手,呈一个“大”字形,正正地挡在了车头前面。这张截图的清晰度很高,甚至就连影子上面的脸型和五官也能辨认得出个大概来。 “你们可能认不出来这张脸,”舒赫很认真地对我们道,“但我却是太熟悉不过了,一看就知道是他:方赛!” “方赛又是谁?” “方赛是我的一个好哥们。”舒赫的表情突然显得有些落寞,“他比我大三岁,就是他把我带进这个圈子来开始玩车的。方赛的技术特别好,在他参加的比赛里,十场他能赢下八场!而且他还有个外号,叫‘绕城十三少’!” “绕城十三少?啥意思?”我问道。 “方赛曾经只用了十三分钟,就跑完了我刚才提到的那条绕城高速赛道!因此,我们就给他取了外号,叫绕城十三少!” “牛逼!”小胡子竖起大拇指道。 “方赛除了赛车技术好,还会做一些高难度的特技,可以说是我们这个圈子里的风云人物。可惜......”舒赫摇了摇头,遗憾地道:“他两个星期前跟人比赛的时候,摔车死了,就在距离终点只有一公里的地方。” “对于你们这种运动方式来说,这应该是很容易出现的意外吧?”我道。 舒赫默默地点点头,然后才道:“是的。其实对于这起意外,我并不觉得奇怪。奇怪的是,后来我又约人跑了两赛,每次在经过他出事的路段时都会出现状况,我的车把会莫名晃动一下。两次我也都是因为这个问题被对方在最后冲刺的时候反超,输了!” “会不会是车头部件的问题?”小胡子问。 “不会!”舒赫断然否认道,“我已经反复检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而且,之前在别的路段都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有跑到方赛出事的那一段路的时候才会这样。所以,我才想到要去翻看之前的比赛录像,然后就发现了这么一个很诡异的影子!” “即使那个影子就是方赛的,可对你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呀?”我问舒赫,“我们来的时候就有一个疑问,骑摩托车撞到鬼影又不是撞到人,不需要负什么法律责任,你为什么还非得要请我们去调查一下呢?” “这当中有两个原因。”舒赫解释道,“一是,我确实很想搞清楚那个影子到底是不是方赛,如果他真的变成了鬼,还请你们把他送走。二是,我明天晚上还有一场比赛,我不想再被这个影子干扰我的赛车了。” 我和小胡子来之前还不怎么把这次的委托当回事儿,但舒赫给我们看的录像和截图已经基本确定了那个地方很可能真的有鬼。不管他的理由如何,既然委托人提出这么一个要求,我们可就得认真对待了。 舒赫又打开了一个手机app,找出来一大堆数字给我们看。“我这里还有从行车电脑上面传输过来的数据记录,两次都是在撞上影子的时候车头出现抖动而影响了速度。本该是冲刺的关键时刻却减速了,不然这两次我肯定能赢的!” “要按你这么说,我还有一个疑问。”小胡子问他:“你和你哥们之前有过什么矛盾吗?假如说他真的变成了鬼,为什么还要采取这种方式去阻止你赢?” 舒赫的表情突然变得很迟疑,下意识地拒绝道:“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我和方赛是好哥们,哪里会有什么矛盾?” 他的回答本身就很矛盾,先是说不想回答,后面又急于澄清,明显是言不由衷。我对他道:“既然你请了我们来帮你调查处理这件事情,就希望你能开诚布公地把事实真相告诉我们,否则我们也没有办法帮到你。举个例子,现在你只是在飙车的时候才会撞见方赛,可万一以后他就缠住了你,跟你回家了呢?” 舒赫被我唬了一跳,脸色就有些变了。他支支吾吾了老半天,才终于承认道:“方赛生前和我确实是没有什么矛盾,我们俩的关系一向都非常好。只是,在他出事的那一个晚上,我在比赛前帮他检查过他的车。但在我的印象中,似乎有可能......忘了帮他把车头的方向轴螺帽拧紧。如果确实是那样的话,方赛在最后高速冲刺时就容易造成前把晃动,我担心这就是事故的原因之一。而我自己的车突然也出现了这样的情况,所以......其实我到现在也不能确定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如果真是这样,他很可能就是因为这而怨恨我......” 听到这里,我和小胡子不禁对望了一眼,都觉得这十有八九就是事情的起因了! 舒赫最后又对我们道:“不管我的猜测是不是真的,请你们一定要帮我调查一下。明天晚上的比赛我不想再出现这样的干扰,这一赛我一定要赢!” “为什么明天的比赛你一定要赢?你刚才不是说,你并不是为了钱才去参加这种比赛的吗?”我问道。 舒赫道:“这个跟钱确实没有任何关系。我从小的梦想就是想当职业摩托车手,但家里人从来都不支持我去干这个。我爸已经安排好了这个周末要送我出国去读书,所以,明天晚上是我在这个城市里的最后一场比赛。这对我来说很重要,以后可能都不一定有机会再参加了!” 152 自杀式曝光 和舒赫见面后的第二天晚上,我和小胡子又按照约定在午夜十二点钟之前去到了洋山大道与他会合。舒赫的比赛要在凌晨一点钟才准时开赛,我们要想办法在这之前帮他解决掉那个鬼影的问题。 洋山大道属于郊区路段,这里除了有一个采石场和通往村里的路口外,再没有其他的人口聚集地。尤其是在这个时间点,路面上已经很少看见有车辆驶过,确实是一个很适合飙车的路段。 舒赫参加的地下车赛起点和终点都在同一个地方,就设在采石场往西两公里处,但他们圈定的赛道主要还是在绕场高速公路上。具体来说,比赛的路线先是从洋山大道上的起点出发,一路往东跑一段直道,然后从匝道上绕城高速继续往东跑十五公里,在机场出口处下匝道掉头回来往西跑十五公里,最后从洋山大道的出口下高速再回到洋山大道上来。也就是说,一去一回,两次都会经过采石场路口那一段路。 我和小胡子到达那里的时候,舒赫正在和另外一名车手说话,旁边也开始聚集了一些其他的车手和他们带过来炒场的妹子。舒赫见了我们,就撇下对方跑了过来。 “那就是我今晚的对手。”舒赫往后指了指道,“他是个新手,这条赛道他才跑过一次。如果今晚我再不能赢,那就真的是丢人到家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已经把能不能赢的希望寄托在了我和小胡子身上。至少他认为,以他自己的赛车技术赢是没有问题的,就怕被那个鬼影拖了后腿。 接着舒赫带我们去看了方赛摔车的那个地点。即使事故已经过去了两周,但水泥路上还是遗留下来一条长长的划痕,让人触目惊心。但是舒赫也说不清楚方赛最后倒下的位置,他道:“当时交警在高速路上就已经跟上他们了。所以出事了以后我们怕惹上麻烦,全部都跑了。后来看了新闻,我们才知道方赛当场就摔死了。” 我和小胡子沿着那段路走了个来回,但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当然,那条路两旁都是树木,野草丛生,里面躲上一个加强连都没问题,更不用说是一只鬼了。 舒赫见我们转了一圈回来说没有发现,便对我们道:“现在我要先去跑一圈热热身,一会就会经过这里,到时候你们再仔细帮我看看。”我和小胡子都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就走到一个路灯下面待着,准备看舒赫飙车。 舒赫和他的对手都骑上了摩托车。两辆车一启动,再拧几下油门,顿时马达轰鸣。看热闹的车友们也立马来了激情,不停地怪叫起来。原本寂静的郊区路段就一下子变得异常吵闹。我和小胡子则站在距离一公里外的地方冷眼看着。 由于只是热身,不需要出发信号。舒赫热车完毕就直接冲了出去,他的对手也随即启动了,两辆摩托车瞬间就来到了我们面前,并一闪而过!车屁股后面则卷起一阵劲风,留下了刺鼻的尾气。 很快,两辆车在道路尽头往左一拐,转向连通绕场高速路的匝道去了。这时,小胡子突然用胳膊肘推了我一下,示意我往另外一个方向看。我定睛望去,果然有一个近乎透明的人影从路旁的一棵树上钻了出来,跌跌撞撞地走到了马路中间。 我低声对小胡子道:“这应该就是那个方赛了吧,他想干什么?我们过去把他弄走!” 小胡子则拦住我,道:“先不急。摩托车的冲力那么大,他一只新鬼根本就拦不住。我们就继续站在这里看一看他接下来要干嘛,为什么要去拦舒赫的摩托车?又或者,他是看见谁的摩托车都要去拦一下的?” 于是,我们俩便按兵不动,隔着大概一百多米远远地看着那个鬼影。鬼影似乎状态不太对,即使只是站在那里也是晃晃悠悠的,仿佛随时就要散掉。 看着那边方赛的鬼魂,我心里还是有些小疑问的,于是便问小胡子:“鬼魂能直接被摄像头拍到吗?” 小胡子做了个鬼脸,道:“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性,因为还真有人闲着无聊研究过这种事情。当然,他们得出的结论也只是个猜测,说是什么鬼平时之所以不会被活人看见,是因为鬼发射出的电磁辐射光波并不在正常人眼的可见光谱内。而天生阴阳眼的人的可见光谱范围就比较广一些,所以就能看得见鬼。至于摄像头嘛,一般来说也是拍不到鬼的。” “那这只鬼怎么就被拍到了?”我觉得小胡子说了这么一大堆都是废话。 “按照我的理解,如果这只鬼真的很想让人看见,也可以采取类似于曝光的方式。”小胡子道。 “曝光?” “对,曝光!”小胡子指着那个鬼影道:“这对于鬼来说是一种近乎于自杀的方式。强行提高自己的可见光频,会损害自己的魄,多做几次就魂飞魄散了,应该就像他现在这个样子!” 我看着方赛的鬼影,其实那已经很难谈得上“影子”了,更准确说只是一个透明的人形轮廓而已。他现在的状态应该就跟之前我和师父见过的那个富商的老爹差不多,一路坐着飞机回老家,搞到最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们这种症状都属于魄受了损。 就这么闲聊几句的工夫,远处又传来了一阵轰鸣声。两辆摩托车回来的时候,已经换作是舒赫的对手跑在了前头,舒赫则稍稍放慢了速度,很谨慎地通过了我们前面的这一个路段。那只疑似方赛的鬼影表现很奇怪,他放过了前面的一辆摩托车,就特意跑到舒赫的车头前面伸开双手去拦。但舒赫的摩托车直接从他的虚影中间穿了过去,丝毫看不出有什么阻碍。舒赫通过的时候还是转头看了我们一眼,这种速度上的细微差别也许只有他才能感觉得出来。 153 高手在民间,失手在阴间 舒赫猜的果然没错。他在第一次跑圈热身经过那个路段的时候,那个鬼影就已经跑出来想拦他了。不过,那只鬼的状况似乎不太正常,被舒赫的摩托车再次撞过了之后晃晃悠悠地看起来很虚弱,而且身上的颜色并不像一般的鬼那样呈灰色或者黑色,已经近乎于透明了! “走,该过去跟他聊一聊了!”小胡子对我道。 我们俩慢慢悠悠地朝那只鬼影走了过去。鬼影刚才被舒赫的摩托车撞了一下,虽不至于魂飞魄散,但明显更虚弱了。这时,他即使看见了我们的异常举动,想跑也跑不掉了。 那是一个年轻人的魂魄,身上穿着的也是飙车党最喜欢的皮衣、牛仔裤,只是头上戴着的头盔已经破损严重,只剩下了脖子上的一小圈,不走近了看是看不出来的。他的脑袋还算完整,只是七窍流血,是标准的“横死鬼”! “你就是方赛吧?”小胡子走到他跟前问。 鬼影艰难地抬起头看了看我们,惊讶地反问道:“你们能看得见我?还知道我的名字?” 我点点头,道:“我们不单单能看得见你,还知道你是怎么死的。今晚,我们俩就是专程来找你聊聊。” “找我?聊什么?”方赛似乎恢复了一点状态,最起码可以站直了说话了。 “先说说你为什么要拦舒赫的摩托车吧?”小胡子问道。 方赛却苦笑了起来,摊开双手让我们看。“你们看看我这个样子吧!虽然我现在还能站着,但死的时候,全身上下都没有几根骨头是完好的了!我的想法很简单,我自己已经因为飙车给摔死了,我不想我的好兄弟也步我的后尘!” 方赛这么一说,反倒出乎了我和小胡子的意料。原来他拦车是想阻止舒赫继续飙车,完全是为了舒赫好。 “可你用这种方法也不管用呀!”我皱起眉头道,“瞧瞧你自己现在这个状态吧,再这样下去你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了!” 方赛愣了一下,又反问我道:“真的还可以去投胎吗?我还以为就一直这样当鬼了呢!” 小胡子没好气地道:“本来你就应该直接到地府里去排队投胎的,你现在叫做‘滞留阳间’,也就是赖在这里不走的意思!” “我没有赖着呀!”方赛苦瓜着脸道,“我确实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反正那天死了之后我就一直留在这里了,又没有人或者其他的鬼来告诉我还有投胎这一个选项!” “如果你愿意去投胎,我们可以帮你。不过,你先说说你当时是怎么死的吧?”我打断方赛的诉苦,问道,“你的赛车技术不是很厉害的么,还号称什么‘绕城十三少’的,怎么就摔死在这里了?” 方赛的表情顿时就尴尬了。他挠了挠头,才不好意思道:“其实,我真是自己作死的!那天晚上的比赛,我领先了对手很长一段距离,就有些得意忘形了。快到终点的时候,也就是在这个路段,我想在最后冲刺的时候炫耀一下,就把车头拉了起来,想要用‘龙抬头’的方式冲过终点!结果,我刚把车头拉起来,后轮就轧到一小块石头上失去了平衡,然后就摔车了。最后我整个人飞了出去,撞到这棵大树上,当场就死了!” 我和小胡子听了他的话都想笑。我忍不住问道:“原来,你不是因为车头把出了问题才摔车的呀?” “车头把出问题?为什么这么说?”方赛也觉得我的这一问很奇怪。 我看向小胡子,询问他的意见。“要告诉他吗?” 小胡子耸了耸肩膀,道:“人都死了,还瞒着他做什么?告诉他吧!” 于是,我就把舒赫的猜测和内疚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方赛。方赛听了,也皱起眉头回想了一下,却摇头道:“应该不会是这个原因!我对舒赫太了解了,他做事不够细心,有些心不在焉,这毛病是有的。但我自己的习惯是出发还会亲自检查一遍主要部件的情况,方向轴螺帽我可以确定当时是拧紧的,在比赛过程中也没有出现车把抖动的问题。” “这么说,你还真就是自己炫车技的时候摔死的?”小胡子问道。 “嗯......”方赛不得已,只好又很难为情地承认了一次。 “呵呵!你这就叫啥来着?”小胡子戏谑道:“对了!就叫‘高手在民间,失手在阴间’,没错吧?哈哈哈!” 方赛面对小胡子的嘲笑也无可奈何,也自嘲地陪笑起来。我也想笑,但看他那副可怜样子,也就不落井下石了。 我对方赛道:“好了,说正事儿吧。你再继续留在这里晃荡也没用的,既然我们都来了,你就跟我们走吧。我们可以直接送你去投胎,你去到地府抓紧时间排队,下辈子重新来过!” 方赛答应了。小胡子掏出了一个黄色的布袋,上面还画着一个乾坤八卦图,是他专门用来装鬼的袋子。小胡子打开袋口,让方赛自己钻进去。这时,方赛却迟疑了,又问道:“我还能不能提一些要求?” 小胡子不耐烦了,道:“赶紧进去吧,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我拦住小胡子,问方赛道:“你先说说看吧,还有什么心愿未了的?” 方赛道:“我还放心不下的,一个就是我这哥们舒赫。你们能不能劝劝他不要再飙车了?告诉他我的真正死因,让他以我为戒!另外一个,我还想回家看看我爸妈,我死了以后才意识到我欠他们的太多,想当面对他们道个歉!” 我道:“第一个心愿倒不难,我想我可以帮你完成。但第二个就比较麻烦了,我们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让一只鬼跟活人见面的。” “那就完成第一个也行!”方赛急忙道。 我询问了一下小胡子的意见。他虽然有些不乐意,但毕竟之前他答应过我要尊重我的原则性,而且这事儿也不算很麻烦,就同意了。 154 不作死就不会死 弄清楚了方赛的真正死因,我们便准备将他带走,等小胡子回去之后再做法事超度他。但方赛突然又提出了两个要求,我考虑了一下,便同意了其中一个。于是,我和小胡子转头往地下车赛的起点方向走去,方赛就跟在我们后面,准备一起去劝说舒赫弃赛。 舒赫在比赛之前的准备工作已经做完了,而旁边的车友们还有人在喊着:“赶快下注了!最后三分钟!”好多人围作了一堆大呼小叫,还不断有人掏出一把钞票来压注。 舒赫见我们过来了,便打开了面罩,很紧张地问道:“怎么样?那个问题处理好了吗?” 小胡子道:“处理好了。我们都问清楚了,其实方赛摔车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你的失误。他跑出来拦你,也只是想告诉你不要再飙车了,因为他不想你也像他一样出意外!” 舒赫愣了一下,有些神经质地往我和小胡子的身边看了看。但他肯定是看不到方赛的,方赛想跟舒赫说话,但两个人根本就无从交流。舒赫迟疑地问道:“方赛他......他现在就站在你们旁边吗?” 我点点头,答道:“是的。他说他根本就不想害你,而是想帮你!今天晚上这场比赛你就不要参加了吧?” 舒赫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对我们道:“他如果真的这么说了,那我就放下所有的包袱了!你也替我跟方赛说一声,我今晚是最后一次飙车了。过两天我就要去国外读书,这辆车我也跟别人已经谈好了要卖掉。但是,今晚最后这一次比赛,我一定要参加,也一定要赢!” 我看向方赛,他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于是,我便转告舒赫:“他已经听到你说的话了,他表示没有问题!” 这个时候,一个光头彪形大汉走了过来赶我们。舒赫说,这位就是他们找来当裁判的车友。那光头问道:“你们的话说完了没有?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开始吧!” 我和小胡子走到了一边,准备看舒赫比完这最后一场,然后就可以找他拿酬金了。方赛也跟我们走在一起,他说他也想看完最后这一场比赛再去投胎。 “我希望他最后这次能赢!”方赛道,“其实舒赫的驾驶技术很一般,心里素质也不够稳定,所以他还从来没在这种比赛当中赢过。” “怪不得他一直在说,最后这一场比赛他一定要赢下来!”我这才明白了舒赫为什么这么执着的原因。 一位打扮妖娆的红头发女孩扭着腰走到了马路中间。她就站在两位车手的前面,手里还拿着一条黄丝巾。她笑着打了个飞吻,然后就将黄色丝巾往天上一抛! 两辆赛车咆哮着冲了出去,摩托车马达发出的声响震耳欲聋,旁边围观的人群也立即尖叫起来。舒赫的出发很有利,领先了对手一个身位,然后一直冲到了洋山大道的尽头,随后又率先拐进了匝道的方向,往绕城高速路上飚去。 参赛的两位车手都拐上绕城高速路后,我们就没办法看到他们的身影了。但留在起点的观众却依然围在了一起,继续给双方加油呐喊,热情丝毫不减。 方赛对我们道:“我们也过去看看吧,他们有手机直播可以看得到比赛的实时画面。” 我和小胡子也难得亲身参与一次这样的地下飙车比赛,便兴致勃勃地挤到了人堆里去凑热闹。好在能看直播的手机有好几个,光头裁判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看,我们就厚着脸皮借了他的光。 光头裁判手机里的画面接的是舒赫的对手车头上的手机实时直播过来的信号。从画面中,我们可以很直观地看到舒赫的摩托车一直保持在对手的左前方两到三个身位,对手多次想反超都没能成功。 此时已是深夜,高速路上的车流量并不大,但时不时会出现一些大货车。手机上第一视角的赛车画面看起来确实感觉很刺激,当舒赫在超越一辆大货车的时候,就好像钻到车底下去了一样,让人不由得为他捏了一把汗! 方赛一边看,一边还给我和小胡子做解说:“舒赫今天的状态不错,重心压得足够低,换挡也很顺畅!他的对手实力确实很一般,看来像是个新手。” 我随口就问了一句:“这么说,你觉得他很有希望赢咯?” 方赛还没回答呢,光头裁判却以为我是在问他,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道:“你没看到他一直落后着嘛?他的技术比舒赫的还嫩,赢不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朝光头裁判做了个抱歉的表情,道:“其实我问的就是舒赫,我们是他带来的朋友。” 时间过得很快,舒赫继续领先着从机场高速出口掉了头往回跑,这时他的对手已经落后他大约二十米的距离了。再次跑到洋山大道出口的时候,舒赫的对手很倒霉地被一辆长长的集装箱挂车给挡住了去路,舒赫则及时地超过了那辆大挂车,顺利下到匝道下面去了。我们在直播的画面里都能很清楚地听到了这名车手从头盔里爆发出的一声咒骂。 “舒赫赢定了!”方赛在一旁高兴地喊道。 这时,我们不用看直播画面也能看得见远处飞驰而来的舒赫的赛车。围观的人群都兴奋了起来,不停地欢呼,尤其是那几位压了舒赫赢的家伙。 “一会儿趁他高兴的时候,你可以多要一点奖金。”我悄悄地对小胡子道。小胡子也回了我一个会意的眼色,表示收到! 但一旁的方赛却突然惊慌了起来,叫道:“哦!不!” 我和小胡子感觉有些不对劲,也赶紧往前望去。远远地我们也能看见,舒赫稍稍放慢了一些速度,并把车头拉了起来! “不要学我呀!那里小石块很多的!”方赛担心地喊道。 可惜,舒赫根本就听不到他的声音,就算听到了也来不及了。他的前轮抬起,只靠后轮行驶,做了一个标准的“龙抬头”特技表演,甚至还腾出一只手来挥拳提前庆祝。可下一秒钟,他的摩托车立马就剧烈抖动起来,然后失去了平衡飞了出去!舒赫从车上摔了下来贴在地面上向前滑行,最后狠狠地撞在了一棵大树上! 围观的人群顿时发出了一阵惊叫声,所有人都惊慌失措。有人想跑过去看一下舒赫的情况,但更多的人则赶紧跑回自己的摩托车,看样子是准备要马上开溜了。我和小胡子可不能走,舒赫是我们的委托人,不管怎么样也要先跑过去看一看他的情况吧! 一公里的距离很快就跑到了,我们先看到了那辆已经被摔成了两截的摩托车,各种零部件都散落了一地。然后,又往前了一段距离我们才终于在一棵大树下发现了舒赫。 不,准确的讲,应该是两个舒赫! 原来的舒赫躺在了树底下,全身软趴趴的,一只手和一只脚是反关节地弯曲着,胸口凹进去了一大块,头盔也裂了,面罩上都是血迹。另外还有一个舒赫则傻傻地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遗体,茫然不知所措。 “这跟我撞到的是同一棵树呀!”方赛哀嚎道。 舒赫则继续愣愣地,指着方赛问道:“方......方赛!为什么我能看见你了?难道我真的也死了吗?” “对!你个猪头!”方赛愤怒地冲舒赫大叫道,“你也死翘翘了!” 舒赫抱着头蹲了下去,感觉想哭又哭不出来。方赛还在发泄着自己的情绪,骂道:“傻瓜!笨蛋!你干嘛什么都学我?飙车学我!耍特技也学我!现在就连死法也特么学我!” 舒赫还在喃喃自语道:“我怎么就死了?我也不想的呀......” “尼玛!”比方赛更应该发火的人其实是我! 我指着他们俩骂道:“你们两个都是猪头!你们这就叫不作死就不会死!” 小胡子也很无语。他扶了扶额头,烦恼道:“这下可怎么搞?委托人都死了,这酬金还找谁拿去?喂,小子,我问你呢!” 舒赫怯怯地站起来,指着自己的遗体道:“我今晚没带现金出来,手机也摔坏了,不过我的银行卡还在身上,要不,我告诉你密码你自己去取?” “拉倒吧!”小胡子愤愤道,“我拿死人的卡去银行取钱?万一你的家人报警了,我还不得被当成杀人嫌疑犯给抓起来?” 舒赫只好摊开手,抱歉地道:“那我也没办法了......对不起了两位!” 我抱头苦笑。原本以为今晚会是一次很轻松的任务,就等着最后收钱了,没想到最后却落得个鸡飞蛋打! 小胡子也很无奈,问我道:“怎么办?估计交警马上就要到了!我们拿这两个二货如何处置?” “艹!还能怎么办?今晚就当来做公益事业了!”我抱怨道。 小胡子指着舒赫和方赛,不客气地问道:“喂!你们两个怎么说?是打算留在这里做孤魂野鬼,还是我送你们去投胎?” “去投胎!”两个傻缺一起回答道。 小胡子只好又拿出了他那个乾坤布袋,打开袋口道:“那就都进来吧!” 155 灵童做法 “唉,我真羡慕你呀!”蔡共和一边吃着臭豆腐,一边对我道。 我今晚来接韩婕去看晚场电影,路过校门口就顺便买了份臭豆腐,慰劳慰劳一下许久不见了的蔡共和。他是北方人,就喜欢这种口味浓重的小吃,吃得很过瘾。我自己也受不了这个诱惑,便和他同吃一份。 蔡共和听我炫耀了在八仙岭“破处”的成就之后,也不禁十分羡慕,说他到死都没尝过女人滋味呢! 他黯然道:“本来在我参军之前,我妈在老家就张罗着要给我说一门亲事的。参军之后,家里给我寄来信说,对象都已经物色好了,就等我回去完婚。可惜呀!我最后就留在了这里,再也回不去咯!” 说罢,他化悲愤为食欲,又挑起一块臭豆腐往嘴里塞。我听他说的可怜,便道:“哎,那要不要我再给你烧一个纸人丫鬟?呃,真女人的事她做不了,但捶个背,捏个腿还是会的,睡觉的时候你还可以抱着睡,怎么样?” 蔡共和眼睛一亮,着急问道:“真的可以?” 我点点头,表示没问题。只不过纸人折起来需要的工具和材料就比寿衣多一些,我要是不想麻烦的话,下次路过哪家寿衣店就直接买一个回来也行。 但蔡共和自己想了想,又连连摇头。他指着栖身的那座纪念碑道:“我可是个烈士!那些学生每年都排着队来祭奠我的,我不能做这种事!不妥!不妥!” 我哭笑不得,道:“这个跟你是不是烈士有什么关系?那纸人丫鬟又不是真人,连真鬼都不是!” “不不不!”蔡共和还是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即使不说是烈士吧,我好歹还是一位进步人士、开明绅士!这世界早就人人平等了,我怎么还能使唤佣人呢?你不用再说了!不要毁了我一世英名!” 我见他态度坚决,便也不再劝他。我本意是为他好,但既然他有自己的原则,我也必须要尊重他,多此一举反而不美。 我们俩聊着聊着,总有一些过路的学生转头过来看我们,一脸的鄙夷。当然,他们是看不到蔡共和的,只能看到我一个人靠着一个垃圾桶在吃熏人的臭豆腐。没办法,蔡共和吃东西只是吃个味儿,不论是什么样的美食在他肚子里过一道后就会从下面变成渣渣漏下来,底下不接着个垃圾桶就太不讲卫生了。 吃完了臭豆腐,唠完了嗑,我便跟蔡共和道别,继续骑着我的小电驴去宿舍接韩婕。韩婕很快就下来了。她今晚穿着牛仔吊带裤加格子衬衣,加上标志性的短发,显得十分洒脱和自信,比起一般的娇柔女生来说,别有一番魅力! 自从关系更“进一步”之后,我们俩见面的时候就变得亲昵了许多。我一过去就很自然而然地搂住她,还想上嘴去亲,可韩婕却一把将我推开。 “你的嘴好臭哦!吃什么了?”韩婕嫌弃道。 我这才注意到了,很不好意思地道:“臭豆腐......” “咦!今晚不准你靠近我!”韩婕捏住鼻子叫道。 “我一会儿就去找个地方漱口!再买包口香糖!” “口香糖能管什么用?熏死人了!” “......” 不过,到了电影院里看电影的时候,我们俩又黏在一起了,还嘴对嘴地亲上了。我的秘诀就是:入场之前再买一份臭豆腐请韩婕一起吃!这下谁也别嫌谁了! 看完晚场电影,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了。我又动了歪脑筋,支吾着提出想在外面开房睡。韩婕立马就看出来了我的意图,断然否决道:“别想了!我要回宿舍睡,明天一早学生会还有活动呢!” “明天一早我保证会把你准时送到学校去!”我急忙发誓,又“撒娇”道:“嘻,咱俩又不是第一次了,不要这么扭捏了嘛......哎哟!” 韩婕敲了一下我的脑袋,笑骂道:“你想得美哦!上一次是因为你表现好,算是奖励!等你下一次再有好的表现了再说吧!” 我不开心了,嘴巴又扁了起来。但如意算盘虽然落了空,我也只能是乖乖地送韩婕回学校去。送完了她,我自己却回不去宿舍了,无奈之下我的小电驴只好又折向市区,准备到小胡子的古董店去过夜。 骑到半道,在路过一个小区门口的时候,我不经意间就看见里面围着一堆人,还有火光晃动,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好奇心起,心道:“这么晚了他们还在干嘛?难道是着火了?” 小区的保安也跑过去看热闹了,我看门口没人拦便溜了进去。停好车,我挤到人群中一看,“嘿!这小家伙我见过!” 一个小孩子穿着红袍戴着高帽,手里拿一支浮尘,正对着地上的一个大火盆喃喃地念经。这不就是我之前在曹家祖祠里看到的那位灵童吗? 只见这位灵童,小人相大人样,穿着也是非僧非道,但神态却是十分严肃,举手投足均显得沉稳而庄重。旁边围观的群众都被他的做法吸引住了,脸上都是敬畏的表情。我来了兴致,也不走了,就站在那里看看他下一步要干嘛? 灵童对着火盆念了好一会儿经文,又开始踏起罡步来。我看他的走位,确实不是乱走,还是很有章法的。灵童一边走着罡步,一边挥舞着浮尘,嘴里同时还叫着:“天上雷,地上火,天雷地火!雷引火,火聚雷,火雷相生!本童子,上引天雷,下征地火,火雷合体,所向披靡!急急如律令!” 表演完这一番**的戏份,灵童便对站在单元楼前的一位老人道:“这位老者,本灵童现在就要带两位护法进屋去驱邪了。你们一家人便在此等候,切不可让闲杂人等入内妨碍,我等去去就回!” 说罢,灵童带着两位绑着红头巾的汉子一起进到楼里去了。我突然发现其中一位“护法”有些眼熟,再仔细一看,竟然是苏老板! 围观的人多,而且那灵童说了,不能让任何人进屋,我自然也不方便现在就跟进去找苏老板。留在外面的人都开始议论纷纷,还有人去找那事主家的人打听八卦。我站得远了,听不见他们说的什么。不过,我猜应该就是这家里出了什么怪事之类的,今晚是特意请了这位灵童过来驱邪镇宅。 过了一会儿,果然那位灵童很快又带着两位护法出来了。灵童见人群嘈杂,便清咳了两声,待周围静下来了之后,才朗声说道:“妖邪已除,污秽已清,一家老小,平安无事!” “好!” 围观的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喝彩声,纷纷鼓掌叫好。这就好比是观众刚看完了一出好戏,觉得满意了自然就要喝彩是一个意思。我看到这儿,不禁摇头冷笑。这位灵童的演技是真不错! 灵童做完了戏,下面就要开始收摊准备走人了。当然,灵童自己是不可能亲自动手去做这些琐事的,摆个谱大摇大摆地就走了,小区外面自有专车在等他。两位护法还是要收拾一下东西,其中一个熄了火盆,端起来就走。苏老板则收了香炉、供品,最后还接过了事主家给的一个大红包,然后才往小区门口走去。 我在半道上喊住了他。苏老板很吃惊会在这里遇见我,但他还是很高兴,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道:“我只是碰巧路过而已。怎么?苏老板你来省城就改行做这个了?” 苏老板笑了笑,道:“这也挺好的!目前门内就安排我在火雷童子身边做护法,活儿也不累,收入比在南亭县自己开店时还高!” “护法?呵呵!”我打趣道:“主要还是靠你来护他吧?” “嘘!”苏老板连忙左右看了看,低声道:“莫点透!莫点透!我现在还要靠他混口饭吃!” 我看他紧张的样子,也就不开他玩笑了,问道:“这家人是怎么回事?” “嗨!小事!”苏老板笑道:“这家的小孩出去玩,胡乱捡回来一个旧玩具藏在床底下。不曾想,那玩具上附着一只冤死的小鬼,就搞得全家不得安宁!没事了,被我收走了!” 我刚才猜也应该就是这一类的小麻烦,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搞定了。我又问他:“苏老板你现在住哪儿?我以后去哪儿能找到你?” 苏老板道:“我好找!我现在就住在曹家祖祠附近,那个地方你不是去过了吗?下次你有空来找我玩儿的时候,就先打个电话过来,我若是没有接到活儿,一般都在那附近待着。” “行!”我点头道,“我好久没向你讨教折纸的手艺了,哪天抽空一定要去请你指点指点!” “没问题!没问题!我答应过你师父的,想学折纸了就尽管来找我!”苏老板爽朗地笑道。 这时,小区外面另外一位护法远远地喊了苏老板一声,苏老板也赶紧答应了。他转过头对我道:“行了不说了,我得走了!记得来的时候打电话!”说完,他捧着一大堆东西就上了外面的一辆面包车,离开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却感觉有些凄凉。苏老板在我心目中原本应该是一个自由自在,又很有担当的汉子。可现在为了讨生活,他只能给这些不入流的神汉、灵童打下手,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着实让人觉得惋惜! 156 私活儿 很快地,不知不觉又到了金秋十月。而我在学业、感情和赚钱计划上,各条战线都取得了不少进展,着实算得上是一个收获的季节。 一晃又是国庆长假,韩婕有事回了一趟南亭县,而我则选择留在省城等她回来。其实我已经做好了计划,等韩婕一回来,我就带她去崖州市度假。那里此时依然是阳光明媚、热情如夏,如果再能定到一间五星级酒店的海景房,一走出阳台就是大海、蓝天和沙滩,绝对足够浪漫! 去度假的钱我也准备好了,最近跟着小胡子也赚了不少,偶尔奢侈一下还是可以承受的。不过,我的如意算盘在十月二号就被小胡子的一通电话给打碎了。 “你国庆回家了吗?” “没有。”我随即反问道:“你打电话过来,不会是告诉我,国庆节放假期间你也要接任务吧?” “恭喜你猜对了!” “艹!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勤快了?别开玩笑了!我过两天还准备带女朋友出去玩两天呢!” “哦,这样啊?”小胡子迟疑了一下,道:“那算了!” “哎!”我喊住他先不要挂电话,试着问了一句:“到底是什么样的任务,如果不麻烦的话,我可以考虑参与。” “很麻烦!而且还要出差到乐西县!不过......”小胡子又使出了对我屡试不爽的一招:“酬金很丰厚!” 我在这边翻了翻白眼,无声地骂了一句。但在心里纠结过后,我还是无奈问道:“先说说是个什么任务吧?” “其实,这是个私活儿!”小胡子突然又道,“不是门派任务。” “私活儿?”我颇有些惊讶。 小胡子道:“嗯,因为是一位老客户直接来找我下的委托,所以我才不好推辞。对了,这位老客户你也经常跟他打交道的!” “谁呀?” “就是你在我店里掌眼时见过几次的客户之一,大块头,有纹身,半夜过来也喜欢带墨镜的。” “哦!我有印象了!”我想起来确实是有这么一个人。他鉴宝的水平不比师爷的低,每次来两个人总要为价格争论一番。 小胡子道:“他在倒斗圈子里名气不小,手底下还带着好几个马仔,专找大墓下手,江湖人称:‘熊哥’!这是因为他的块头大,背后又纹着一头熊。” “这位熊哥找你有啥事?以他的名头,还用得着私下来求你办事儿?”我对此表示怀疑。 小胡子却笑了,道:“这回熊哥可能是真遇到**烦了!不然,他也不会来找我帮忙。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有的话,今晚十二点到我店里来,熊哥会亲自过来面谈。我可以向你保证,酬金一定少不了。而且这次的酬金不需要在门派财务那里过一手,最后不管谈好了是什么价,咱俩七三分,我七你三!” “不行!至少要六四!”我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个宰他的机会,“我可是牺牲了带女朋友出去度假的时间,这种节日加班费也要算进去!” “成交!” 小胡子很爽快地答应了,而且随即就挂掉了电话,搞得我不禁又迟疑起来。他越爽快表明这次的任务很可能就越麻烦! 不过,既然答应了人家,就不能再反悔了。我当晚就准时骑着小电驴去到了小胡子的古董店。熊哥居然也提前到了,显得很重视这次的见面。由于都是熟人了,简单的寒暄之后,熊哥便开始详细讲述起这次委托的由来: 熊哥手下有两个兄弟,一个叫阿东,一个叫阿成,是他最得力的助手。名为兄弟,但却是他亲自**出来的,虽然没有正式拜师,其实可以算是半个徒弟了。熊哥现在功成名就,一般的墓压根就进不了他的法眼,只是偶尔发现了大墓的时候他才难得亲自出山指导一下。 这一次,熊哥从别处得到了一条线索,说在乐西县的大王岭里藏着一座大墓,很可能还是王侯级别的陵墓。于是,熊哥便派了他这两位得力的助手阿东和阿成先去探探路。如果证实传闻是靠谱的,他就打算亲自出马带队去倒斗。 阿东和阿成到了大王岭,头几天还一直跟熊哥保持着联系,并拍了一些当地的地形、山势的照片发给他看,询问他的意见。可到了第五天的晚上,阿东和阿成就跟熊哥断了联系。他们给熊哥发的最后一条信息是:“在西北边的狸子林发现一个陪葬墓,已经被盗过了,晚上准备下去看看。” 而熊哥发给他们的回信是:“同意。” 按照熊哥的说法,这种已经明显被盗过了的墓,里面很可能不剩啥了。他们下去的目的主要就是看看墓的形制和规格,如果能确定是陪葬墓,那就可以进一步推断出主墓的位置和规模。同样的,这样的墓里一般也不会再有什么太大的危险,以阿东和阿成的身手,基本上就跟去博物馆里参观考察一下差不多。 但就是这么简单的一次行动,却成了他们的鬼门关,有去无回! 熊哥和前方失联后的第三天就坐不住了,因为没有任何理由他的手下会突然不向他汇报情况了。如果说只是通讯问题,那时间已经过了三十六个小时,不可能他们还找不到一个电话来打给他。如果说是阿东和阿成走了狗屎运,在一个被盗过了的墓里捡了一个大漏,得了一个大宝贝,也不应该这么突兀地跑路。他们完全可以装作没事一样,回来再想办法出手。 所以,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们出了意外!而且很可能是遭遇了不测! 熊哥随即决定要亲自过去看看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他带了另外两个有经验的马仔,当天就驾车赶到了乐西县大王岭下的一个小山村。熊哥心情虽然焦急,但以他**湖的习惯,还是要谨慎一些行事。当晚,他们三个赶来增援的人就借住在了村里一个猎户家里。 那个猎户叫符亚炮,其实已经不怎么捕猎了。当地是苗族聚集区,**为了照顾少数民族的生活习俗,并没有严令禁止进山捕猎野生动物。但大王岭上面还值得捕猎的野生动物都已经列为了保护动物,就算偶尔能猎到几只兔子、山雀,也卖不了几个钱,更填不饱肚子。所以,当地的苗民早就开始靠种植山稻和水果作为经济支撑,弃猎务农了。 但这个符亚炮则是个游手好闲的主儿,不想去从事辛苦的田间劳作,而是瞄上了做向导的这门职业。大王岭尚未开发成旅游区,各种自然风光还是不少的,但又不属于保护区,便吸引了一些驴友前来探险。符亚炮就靠给这些驴友提供民宿,偶尔还亲自带队进山赚些闲钱。 熊哥一行晚上在符亚炮家吃过了简单的农家饭,便拉住主人家开始有意无意地打听山里的情况。 符亚炮问熊哥:“三位老板是打算到山里做什么?” 熊哥答道:“我们都是城里人,高楼大厦见多了,就想来这边看看山,看看水。” 符亚炮道:“好啊!我们这儿的山水是顶顶美的!比那些还要花钱买门票的旅游景点好看多了!” 熊哥便道:“那你先介绍几个风景好的地方给我听听。” 符亚炮就挑了几个他经常带团去过的地方,一一介绍给熊哥听。他的口才很一般,普通话也不标准,但照样不妨碍他说得天花乱坠、口若悬河。熊哥听符亚炮说完了一长溜,却没有听到自己想打听的地名,只好又重新想其他的借口。 熊哥抬头四处看了看,发现符亚炮家的一面墙上挂着一杆长筒**枪,便灵机一动,指着枪问道:“亚炮,你这枪还能打不?” “能打!咋个不能打?”符亚炮瞪起眼珠子道,“打鸟就装**、铁粉,如果里面装上铁尖尖,打个野猪都没问题!” 熊哥听了,便故意道:“那你明天带我们去打野猪吧,我雇你做向导!” “不不不行!”符亚炮连忙摇头,“野猪现在也不给打了!如果打了野猪,派出所就要来抓我了!” “那什么可以打?狸子可以打不?” “果子狸不行,普通的树狸子可以打!” “哪里的树狸子多?” “狸子林呀!” “狸子林在哪个地方?” “就在西北方向,翻过一个山头就到了!” 熊哥终于问到了自己想听到的答案,便顺着符亚炮的话头往下接:“那你明天就带我们去狸子林好不好?” 符亚炮突然又变得吞吞吐吐起来,道:“带你们去玩可以,但是这个枪可不能随便让你们打!” 熊哥自然是明白他在想什么的,很干脆地一拍他的大腿,道:“打枪的费用另算!如果真打到了狸子,给你加钱!” 次日一早,熊哥三人便跟着符亚炮一路往狸子林而去。符亚炮昨晚说的轻巧,可一个山头哪里有那么好翻的?熊哥和那两个伙计平时都是坐惯了车,吹惯了空调的人,象这样在山里的长途跋涉让他们叫苦不迭。 157 狸子林里的古墓 熊哥为了调查自己手下的两位兄弟阿东和阿成的莫名失踪,便亲自去到了乐西县的大王岭,找了当地的一个向导符亚炮。谈好了价钱后,第二天一早符亚炮就带他们进山前往狸子林。 符亚炮为了多赚些钱,积极性特别高,一路上也不肯多休息,一直催着熊哥他们三个人快走。熊哥虽然脚下发酸,但毕竟这一趟关系到他两个兄弟的性命和一个大墓,没办法也只能硬撑着走。那两个马仔见老大都闷声闷气地在行道,不敢叫累,也咬紧了牙跟上。 从日出走到日中,他们四个人才终于走到了狸子林。那林子颇大,延绵十里都不止,如果再像刚才那样傻傻地去走一圈,估计大家伙儿都得趴下。但熊哥可不是浪得虚名,他站在高处将狸子林的地势尽收眼里,心中便有了计较。 符亚炮很殷勤地将自己的**枪装好了弹药递给熊哥,还指着最近的一棵树上道:“呐!老板,那树上就有一只树狸子!” 熊哥来这里自然不是真的为了打狸子,就故意瞄偏了打。“砰”的一声巨响,狸子被吓得连蹦带跳地窜远了,躲在树丛里不见了踪影。 符亚炮见熊哥的枪法居然这么差,少不得又想上来教他瞄准。熊哥一把将他推开,道:“不用你教,你只管帮我找狸子!”说罢,他自己端着枪就往狸子林的北边走去。 符亚炮见老板往那边走,也只好跑到前头去带路找狸子。熊哥刚才那一枪不单吓跑了那只狸子,就连兔子、野鸡也吓跑了不少。符亚炮找了好远,才终于又找到一只趴在树杈上的狸子。 熊哥端起枪又是随意一打,狸子又跑了。符亚炮着急得抓耳挠腮,心里埋怨:“这位老板的枪法也太差了吧,那**枪里装的是铁粉,打出去就是一大片!那狸子离他只有十米不到,这都打不中?” 但老板就是老板,符亚炮可不敢把埋怨的话说出来,只能是继续往前去找。就这样,熊哥一路故意打不中,一路把队伍带到了狸子林的北边。那里有一个小山坡,坡上的树明显就比其他地方的树矮了许多,也比较稀疏,地面上则以杂草居多。 熊哥把**枪丢还给符亚炮,掏出香烟和打火机来,道:“我打累了,在这里歇一会儿,你带阿辉去打吧!” 阿辉是他的其中一个马仔,个子小,但人机灵。他听老大这么一说,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他接过了符亚炮重新装填过的**枪,换了个方向往远离山坡的地方去打狸子。符亚炮自然是枪到哪儿,他人跟去哪儿,不一会儿就跟着阿辉走远了。 熊哥叼着烟,先绕着山坡走了一圈,走到坡后的时候,霍然就看见了一个黑乎乎的洞口。那个洞口直径大约只有八十公分宽,呈四十五度往下走,洞口外面和里面都长满了杂草。普通人或许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洞,但熊哥干这行二十几年,一看就知道是盗墓贼挖出来的盗洞,而且还是个年代久远的盗洞了。 熊哥朝剩下的那个马仔阿文使了个眼色。阿文根本就不用问,很自觉地从背包里掏出了一顶矿灯,又抽出一把折叠铲,二话不说就钻进了盗洞里。熊哥看着阿文进去了,便把手里的烟头丢掉,也拿出矿灯戴上,跟在后面钻了进去。 盗洞不算长,而且很准确地就找到了墓门的位置。阿文等在墓门处将熊哥扶起来,然后又继续往前面探路。墓门早已被推倒,摔在墓道里裂成了两截。熊哥叫住了阿文,低下头来仔细研究了一下墓门上面的纹饰。 一般的野路子盗墓贼是不懂看这些的,他们只要一进到墓里,就是搞暴力破坏,除了一些能拿走的陪葬品外,墓门、墓砖、壁画和石碑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东西。但到了像熊哥这样级别的倒斗行家眼里,这些东西才能真正显示出墓主人的身份和地位。 熊哥看了一会儿,心里基本上就可以确定这个墓应该是明末的古墓。他朝阿文挥了挥手,示意他继续往里去。阿文手里操着折叠铲,头顶的矿灯随着他的视线左右照射,非常谨慎地一步一步往前走。之前那两位出事的兄弟也是他的好哥们,经验比他还要丰富。他们很有可能是在这里面出了事,阿文自然是要提高警惕的。 走完了墓道,便到了中室。中室相当于阴宅里的客厅,往前是后室,是放墓主人棺椁的地方,往左往右则是两个耳室,主要放置各种陪葬品。耳室里偶尔也会出现有陪葬的棺材,里面躺着则是殉葬的妾室或者奴婢。 阿文走到了中室就停了下来,回头去询问老大的意见。熊哥看了看三个方向的情况,左右耳室本来就没有墓门,后室的墓门也被推倒了。熊哥指了指后室,那意思是让阿文直捣黄龙。阿文点点头,又打头进了后室。 后室的情况也不见得比前面好多少。除了地上散落的一些腐烂黝黑的布条外,就只剩下那口大石椁了,连墓主人的棺材板都没有留下来一块。 “前面那些家伙是搬家公司改行的吧?”阿文顿时放松了心情,嗤笑道。 熊哥没有笑,但还是颇为失望。他先看了看四周的墓壁,又抬头看了看墓顶,都没有壁画。最后他绕着那口大石椁仔细查看了一圈,总算是有了一些发现。那口石椁的正面刻了几个小字:“大明忠肃伯”。 这几个字证实了熊哥之前的判断,这是个明代的墓无疑了。熊哥又带着阿文到左右耳室去查看了一遍,那边倒还留了几根烂木头、烂铁片,还有一堆骨头,但看起来不像是人骨。熊哥是老行家,一看就知道是一些腐朽、生锈得变形了的兵器和一匹战马的骨头。 根据这些遗留下来的陪葬品一推断就更清楚了,这位墓主人生前是大明王朝的一位将军,被赐予了“忠肃伯”的爵位。不过,这个墓至少从清朝开始就已经被人盗过了,时至今日,早来来回回地不知道被多少伙盗墓贼筛过了多少遍! 熊哥下墓来转了一圈,居然是一无所获,他心想:看来我这两位兄弟不一定就是在这里遭遇了不测,还是要继续在附近查探一番。随即他便带着阿文离开了这个空荡荡的古墓,回到了地面上。可当他们刚一钻出盗洞口,就碰上符亚炮跑上山坡来找他们,正好撞见了他们浑身满头都是土的狼狈模样。 阿辉也急匆匆跑过来,喘着气对熊哥道:“他硬要自己跑回来找你们,我追都追不上他!” 符亚炮皱起眉头叫道:“两位老板这是要干什么?我们村的祖坟你们也要进去掏?” 熊哥一边拍掉身上的泥土,一边冷笑道:“你们村的祖坟?那你告诉我,这坟里埋的是你们哪一位祖先?姓甚名谁?” 符亚炮支吾着答不上来了,但他嘴巴还是很硬,叫嚷道:“原来你们假装来旅游,实际上是来盗墓的!我要去派出所举报你们!” 阿文上前一步,一把揪住符亚炮的衣领,扬起手里的折叠铲,恶狠狠地问:“你有胆子就再说一遍!” 熊哥上前拍了拍阿文的手,让他松开,然后对符亚炮道:“这个墓里面什么都没有,我估计你自己也是进去看过的,对吧?我先问问你,之前来这里找古墓的人多不多?有没有人花钱请你带过路?” 符亚炮嘴上虽然硬,但其实是个怂包。阿文和熊哥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顿时就把他给镇住了。他老老实实地答道:“平时来的游客都是真的来玩的多,偶尔才有一两个像你们这样的,我每次也都是把他们往这边带。这个坟我打小时候就钻进去玩过了,带他们来这里也就是忽悠一下,赚点小钱......” “那前几天,你有没有带过这样子的两个人过来?”熊哥向符亚炮大概地描述了一下他那两位助手的相貌特征,符亚炮却摇头,说没见过。熊哥不信,阿文又作势去恐吓符亚炮,符亚炮吓得都快跪下来了,但还是摇头说没见过。 熊哥见他似乎不像是做戏的样子,便不再逼问他了,只是交待道:“回去后,你最好管住你的嘴巴,否则......”他做了个割喉的动作,符亚炮又被吓得坐倒在地上,连声保证不会到处乱说。 熊哥看了看天色,日头已经偏西了,便让符亚炮带路回村。回去的路上,熊哥每隔一段路就拿手机定个位,还拍了几张地势图,在几棵树上做个记号,以便下次来还能找得到方向。 回到了村子里,熊哥一行没有选择继续住在符亚炮家里,而是立即驱车离开。他们返回到附近的镇上找招待所住了一夜,第二天却又杀了个回马枪,撇开符亚炮自己直接开车进山。 158 义庄 熊哥带了阿文、阿辉杀了个回马枪,撇开符亚炮自己直接开车第二次进山。他们一直开到了山脚下车走不动了的地方,才下了车徒步上山。他们同样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才再次走到狸子林继续寻找线索。 可这次的收获还不如昨天,别说古墓了,连个坑都找不着。熊哥由此断定,这个忠肃伯将军墓很有可能只是个陪葬墓,如果这里真有王侯级别的大墓,主墓的位置应该是在将军墓的东边,也就是大王岭的北峰上。他那两位助手阿东和阿成或许有可能是后来又去了北峰,但此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再去北峰就只能在山里过夜了。熊哥三人来得仓促,并没有准备在野外宿营的装备,便只好打道回府,明日再做打算。 山里的天气阴晴不定,东边下雨西边晴。熊哥等人刚翻过一个山头,头顶上就开始打雷,然后就飘起小雨来。加之此时已是傍晚时分,能见度很低,熊哥和阿文、阿辉在山里跌跌撞撞,很快就迷失了来时的方向,可一时又找不到一个躲雨的地方,只能是朝着山下摸黑而去。 渐渐地,雨势就便大了。混乱之中,三人竟闯入了一片坟地,那里的坟头就如掉落满地的馒头一样起起伏伏,少不得总有上千个。若是普通人落在此时此景,恐怕就会给吓得魂不附体。但熊哥是何等人物,他逛坟地就跟逛商城一样,反倒心里一喜。到了坟场,至少说明他们已经走出了大王岭的边界,再往前不远,应该就能找到村庄避雨了。 果然,离着坟场大约一里地的路程,他们就看见了光亮,而且还是电灯隔着玻璃窗散射出来的那种蒙蒙光亮。那是一间林间小屋,孤零零地伫立在一团黑暗之中。熊哥三人顿时大喜过望,连忙跑过去站在屋檐下,总算是淋不到雨了,但此时的他们早已成了落汤鸡。 熊哥上前去敲门,门很快就“咿呀”一声开了,但却只开了一条缝,一个穿着苗族服饰的干瘦老头露出半边脸来。老头的脸上爬满了皱纹,还长了许多老人斑,看模样至少也有八十岁了。他看了看站在门外的三人,问道:“你们有啥事?” 熊哥堆起笑脸道:“阿公,我们是上山游玩的游客,碰上大雨迷路了,能不能让我们进去躲躲雨?” 苗族阿公却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道:“躲雨你们就在屋檐下面躲好了,进来做什么?” 熊哥道:“阿公,你看看这天,雨这么大,天也黑了,我们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其他地方去过夜。不如,你就让我们在你这里借宿一晚吧?” 可老阿公却还是摇头,冷冷道:“我这里不适合留宿,你们还是等雨停了以后去村子里找地方住吧!”说罢,他就准备要关门。 熊哥赶紧用手插入门缝中拦住,再耐着性子赔笑道:“阿公,你就当做做好事,我们也不白住,会给你住宿费的!” 老阿公见拗不过熊哥,只好叹了口气,又解释道:“你们是不知道底细!我已经是半截入土的人了,所以村里雇了我住在这里负责看坟。这间屋子以前本就是个义庄,这两天又刚好有死人暂时寄放在这里,你们要是胆子大,就进来好了!” 熊哥一听,不但不惧,反而起了疑心,便说道:“死人?那我真的要进去看看了!”老阿公见他不怕,便让开了门,熊哥、阿文、阿辉都挤了进去。 屋里地方不大,只有一盏昏暗的老式电灯泡照明,老阿公的小炉子上正煮着饭,比起外面的冷雨凉风来说,还是要暖和了不少。屋里东西两侧各有一张用砖砌成的床炕,但底下是没有炕口的。东边的床上铺着草席、被褥,显然就是老阿公睡觉的地方。西边的砖床上则直挺挺地躺了两个人,准确地讲,应该是两个死人。因为他们的席子不是铺在身子底下睡的,而是盖在他们身上的,遮住了脸。 熊哥毫无忌讳,走过去直接就掀开了草席。两个死人早就僵硬,手脚都伸不直,五指如同鸡爪一样蜷曲着,但他们的脑门上都贴着一张黄符,熊哥看不见他们的长相。熊哥心里虽然急,但也绝不是鲁莽之辈。他轻轻地掀起符纸一角,低头去看,果然就是已经失联了几天的阿东和阿成! 熊哥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虽然来之前他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亲眼证实了这个坏消息的时候,还是禁不住心底一沉。阿文和阿辉也过去看了,他们的城府就没有熊哥那么深,一见到阿东和阿成的尸体顿时就哇哇大叫起来。 熊哥喝住了他们,又转头去问那位苗族阿公道:“他们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会在你这里放着?” 老阿公见他们居然认识那两具尸体,也觉得惊讶。他回答道:“这是前两天村里人上山的时候发现的,听说尸体就躺在山顶上面的一棵树下。他们报了警,当时公安局的人也去看了,说怀疑这两个人是刚好站在了遭雷的树下,被电死了!” 熊哥听了,又去查看那两具尸体,果然阿东和阿成的后脑上都少了一片头发,看起来就像是被什么高温的东西烫过,衣服上也有烧焦的痕迹。 “公安局最后下了结论,说是意外不是他杀。”老阿公继续说道,“我们这里偏僻,没有殡仪馆也没有火葬场,就只好暂时寄放在我这里。如果公安局过几天还找不到家属来认领,就准备就地火化了。” “那这两张符是怎么回事?”熊哥又问。 老阿公回答:“符是镇尸用的。我年轻时曾经跟一位道长学过画符、镇邪,后来便一直靠这个本事挣口饭吃,十里八乡的人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了,都来找我驱邪捉鬼。” 熊哥见老阿公说的表情自然,也就相信了。他对阿公道:“我们就是这两个人的家属,这次来大王岭,就是为了来找他们的!不用麻烦公安局的人了,明天我们就把他们带回去安葬!” 问完了话,此时屋外的雨却越来越大了。熊哥给了老阿公五百块钱,一是感谢他看守尸体,二是充作食宿费。老阿公收了钱,便又多煮了一锅稀饭,四个人就着简单的咸菜、鱼干草草吃了一顿充饥。 靠着老阿公的那个小炉子,熊哥三人将身上的衣服都大概烤了个半干。这时候也顾不上太讲究了,山区夜里凉,光着膀子会着凉,于是他们又重新把衣服穿好。 吃过饭,又烘干了衣服,熊哥三人也没事儿做,就开始收拾晚上睡觉的地方。大家都是干倒斗这行的,死的那两个又是自己的哥们,也没啥忌讳不忌讳,客气不客气的问题了。他们把阿东和阿成的尸体都抬到地上,草席则重新铺回西床,阿文和阿辉晚上就睡上面,而熊哥则和老阿公挤一张床。到了晚上九点,所有人便早早地都上床睡了。 熊哥的睡眠比较浅,翻来覆去都睡得不踏实。好不容易眯到了半夜,他就感觉有点不对劲,于是便醒了。屋外的雨还在下个不停,本来留着照明用的那一盏灯泡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不亮了。只有老阿公的炉子里还残留着一些余炭,发出一些微光。 “这么大的雨,也许是停电了吧!”熊哥心里想着。但当他把视线转向地板上的时候,却大吃了一惊! 那两具尸体居然不翼而飞了,地板上只留下两张符纸! 熊哥“呼”地一下坐了起来,以为是光线太暗,自己看错了!但那么大的两个人形,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了? “阿文!阿辉!”熊哥朝西床那边叫道。 可阿文、阿辉并没有回答。熊哥往他们那边定睛一看,又给吓了一大跳! 两个黑影骑在了阿文和阿辉的身上,用双手掐住了他们的脖子。阿文和阿辉的手脚还在蠕动,但已经叫不出声来了。而压在他们身上的那两个人影,不正是原本应该躺在地上的阿东和阿成吗? 熊哥急忙回身去摇身旁的那位老阿公,叫道:“阿公!阿公!起尸了!起尸了!” 可摇了好几下,老阿公也没有任何反应。熊哥心底又是一沉,伸手去摸老阿公的鼻息,居然没有呼吸了! 熊哥连遭惊吓,即使如他也觉得慌张起来。倒斗的行家经常要下墓,总会有碰见僵尸的时候,因此随身必定会带着一些镇邪之物,譬如符箓、黑驴蹄子等。熊哥想翻下床去拿自己的随身背包,找出黑驴蹄子跑过去救阿文阿辉,但突然间,自己的手脚也动不了了,直挺挺地躺倒在床上,叫也叫不出来。 旁边的老阿公此时却有了动静,上身很僵硬地坐了起来,又转身过来面对熊哥。他的脸色已经变成了死人的青灰色,而眼睛却始终是闭着的。熊哥动弹不得,只能惊恐地看着老阿公,看着他的手摸到了自己的脖子上来。 159 飞机组合 “噼啪!” 就在这紧要关头,屋外一道闪电划过,将屋内屋外都照得亮如白昼。紧接着而来的就是一记开天裂地的轰隆雷声。熊哥顿时觉得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所有的束缚,又能活动了。老阿公的手却停了,整个人又倒在了床板上。 熊哥不敢托大,立刻就跳下了床。他朝西床那边看了看,两具尸体也倒了下来,斜趴在床边。他大着胆子过去伸手摸了摸阿文和阿辉的鼻息,都已经没气了。两个人的眼睛瞪得很圆,舌头都伸出来一截,很明显刚才就已经被掐死了,这会儿肯定是没救了。 可才缓了这么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东西两边的死尸又开始蠢蠢欲动,似乎已经从闪电的震慑中恢复过来,又要起尸了! 熊哥不敢再耽搁,拉开了门闩,头也不回地就冲了出去。屋外的大雨滂沱,闪电连连,但熊哥已经完全顾不上这些,只是跌跌撞撞地往林子外跑,拼命要逃离那间义庄,唯恐被那些僵尸追上。 几乎逃了一夜,熊哥才逃出了山林,跑到了公路边上。他又沿着公路去找,才终于找到了一个林业站。林业站的人看他惊吓过度,身体虚弱,便连夜将他送到了镇上的卫生院。熊哥在卫生院又躺了两天,才渐渐恢复了神志。随后他打电话叫来了另外两个马仔,去山里把他的车开回来,然后接他回到了省城。 回到省城之后,熊哥休养了一个星期,身体是恢复过来了,但他始终还是想不通。那一晚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个老阿公到底是人是鬼,还是僵尸? 熊哥越想越不明白,于是就来找到小胡子,想私下委托他去大王岭调查一下。 听完了熊哥的这一番回忆,我和小胡子也感觉当中颇有蹊跷。小胡子对僵尸更为了解,他对熊哥道:“按道理,僵尸是扮不成活人的。他既能跟你们说话,又跟你们一起吃饭,还又不惧怕炉子里的明火,说明他不是僵尸。你当时身上带了什么驱邪的东西没有?” “我带了这个。”熊哥从胸前掏出来一个吊坠给我们看。那是一个玉佛,晶莹剔透,做工细致。 小胡子接过来看了看,道:“嗯,这是真正的佛家信物!若说是鬼的话,他是不可能上得了你的身的。最大的可能性,他还是一个人!” “这么说,他是在装死吓我咯?”熊哥还是不解,又问道:“那为什么当时闪电一打,他也倒下了?” 小胡子扁了扁嘴,道:“这个就是问题所在了。单单凭你说的这些,是猜不透的,还是得亲眼见到他本人才能下判断。” “这么说,你是同意接受我的委托了?”熊哥问道。 小胡子看了看我。我对这种僵尸的事情了解不是很多,只好朝他耸了耸肩膀。小胡子又看了看熊哥,问他道:“熊哥,为什么你一定还要回去调查这件事情?你那四位兄弟都死了,难道只是为了回去收尸和弄个明白吗?” 熊哥点点头,道:“我这一单生意,还没摸到边儿呢,就折损了四位兄弟,你叫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虽说干我们这一行,脑袋都是拴在裤腰带上的,但也不能死的这么不明不白吧?所以,我来请你们出手,一就是为了报仇!” “二嘛!”熊哥顿了顿,再道:“大王岭那里的地势我都基本看过了,北峰上的山势最好,应该是一个绝好的帝王穴所在!而且,从那个被盗过的将军墓来看,散落在周围的陪葬墓还会有不少,这是一个很大的明代墓葬群,就这么放弃太可惜了!” 小胡子也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他沉吟了一会儿,才对熊哥道:“这个委托我可以接。但是,我也有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一,我们这第三次去,人手一定要够。我这边只有两个人,熊哥你也得再跟我们跑一趟,另外还要再带几个兄弟一起去。” “可以。我手下还有两个兄弟,那一共就是五个人了。”熊哥满口答应下来。 “另外一个条件。”小胡子笑了笑,道:“鉴于这次的委托危险性太高,我得提前收一半定金,完成后再收另一半。” 熊哥摆了摆手,表示没问题。“说吧,你想收多少?” “定金两万!”小胡子伸出两个手指来,“另外,差旅费你们出!” 定金两万!那全部酬金就是四万了? 我不由得兴奋起来。这可是我跟着小胡子接的酬金最高的一个任务了,更何况他答应了会跟我六四分账!那算起来,完成任务后我就可以拿到一万六!这对于我来说可是一笔大数目了! 熊哥大腿一拍,道:“就这么说定了!” 熊哥急不可耐,谈好了价便要立即行动。其实我也是希望能早点去的,毕竟国庆七天已经过了两天,我还指望着能提前赶回来抓住假期的小尾巴,要带韩婕去度假呢! 小胡子见我们都同意早去,就干脆把出发的时间定在了第二天的中午十二点,集合的地点就在古董城的门口。 我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第二天就回去宿舍里拿了两套衣服,带上常用的道具、梳洗用品,全部塞到一个背包里就走了。宿舍里的人问我要去干嘛,我道:“徒步旅行去!” 熊哥的装备更像是为了正儿八经的远行做准备。他开了一辆福特大皮卡车过来,车后面装了一大堆东西,其中就有一个简易帐篷! 熊哥这次带来的两个马仔都很年轻,一个叫阿飞,一个叫阿基,我在心里便把他们合称为:“飞机组合”! 阿飞和阿基不见得比我大多少,都在二十出头。阿飞是个瘦子,染黄毛,不过人还算机灵,比较会拍熊哥的马屁。阿基则微胖,看起来有点力气,搬东西上车的时候倒是很勤快。不过由此看来,熊哥前面折损了四位兄弟确实对他打击太大,所以这次他都已经找不出有经验的帮手了,只能是带这两个新手去当苦力。 小胡子的准备也很周全,虽然也只是一个背包,但却是一个登山客专用的大背包,几乎是我那个背包的两倍大。他看看人都齐了,装备也都装上了车,就对熊哥道:“出发吧!” 我们一行五人,开着一辆大皮卡就直奔大王岭。大王岭位于乐西县的东部,距离省城有三百多公里的路程,但这当中有一半是县道和乡道。所以,当我们到达大王岭下的那个小村庄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按照熊哥和小胡子商量好的计划,我们先去村里找到了符亚炮,想从侧面向他了解一些情况。熊哥上次来的时候,对符亚炮怀有戒心,所以第二次进山时就刻意躲开他,自己带了阿文和阿辉进山。但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造成他们后来迷了路,又阴差阳错地跑到了义庄去。这次,小胡子的意见还是得雇他去带路,顺便可以打听一下那个义庄的情况。 符亚炮再次见到熊哥,感觉很吃惊。他结结巴巴道:“老板,你......你又来找我干什么?我......我可什么都没跟人说!” 熊哥道:“亚炮,你莫慌。我这次来找你,还是想进山去走走,你就还给我当一次向导吧!” 符亚炮定了定心神,又看了看我们五个,问道:“老板,你们这次换人了哦!又打算去哪里玩?狸子林就不去了吧?” 熊哥道:“狸子林不好玩,我们不打算去了。我们准备先在这村子周围看看,明天再上山。呃,我上次来,听村里人说你们这儿附近有个老阿公,应该有八十岁了,会驱邪、捉鬼,是不是真的?” 符亚炮很惊讶,问熊哥道:“老板你是专程来找他的吧?” 熊哥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惊讶,小胡子则在一旁接过话茬,道:“是呀!我们是城里人,对这些鬼啊怪啊感觉很神秘,想去他家看看。” 符亚炮猛摇头,道:“老板你们还是不要去了!他家住在坟场那边,很邪门的,我们平时都不怎么去那边,除非是办丧事!而且,你说的这位阿公姓麻,我们一般就叫他麻太公,他前几天已经死了!” “死了?” 熊哥大吃一惊。我和小胡子也不禁对望一眼,颇感意外。 “他什么时候死的?”熊哥追问道。 符亚炮想了想,道:“具体我也记不清了,应该至少死了一个礼拜了吧!” 算算时间,那位麻太公过世的时间跟熊哥在义庄里遇到僵尸的时间是差不多吻合的,难道那位阿公也是受害者? 小胡子清咳了两声,对符亚炮道:“嗯,这位阿公死的时候,是谁发现的?又是谁给他办的丧事?” 符亚炮摇摇头,道:“谁发现的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出殡的时候我也去了。我们这里的苗人,对老人很尊敬,麻太公的丧事全村人都参加了的!” 160 身不由己 小胡子跟熊哥谈好了条件,次日便带着我和“飞机组合”前往大王岭山脚下的小村庄,并重新找到了熊哥之前找过的向导符亚炮。可符亚炮居然告诉我们,熊哥那一晚寄住的义庄里起尸的苗族老阿公居然真的死了! “现在麻太公的义庄里还放着死人吗?”小胡子问符亚炮道。 “死人?”符亚炮诧异地反问道,“怎么会?出殡的时候没看见还有其他的死人放在义庄里呀!” 熊哥和小胡子都皱起了眉头。没想到这次的调查,才刚到地方就遇到了很大的变故。麻太公死了,熊哥几个兄弟的尸体也不见了,这几乎就把最明显的两条线索给掐断了! 熊哥和小胡子凑到一起商量了一下,回来就跟符亚炮说,今晚我们五个人都住在他家,明天让他带我们进山。符亚炮自然是欢喜的。他是光棍汉,家里空空荡荡地,搭的又是通铺,莫说五个人,再来五个也住得下! 符亚炮虽然有些怕熊哥,但他也知道熊哥出手是比较阔绰的,便一个劲地去讨好熊哥。熊哥最近有些郁闷,刚一来又听到了一个坏消息,就想叫符亚炮去弄点野味、苗酒来喝。符亚炮很殷勤地拿出了自己昨天打的一只野鸡,拔了毛炖了,还出去找人借了两斤当地特产的山岚酒回来给熊哥喝。 那山岚酒是苗族人用山糯米酿成的甜酒,喝多了也会有后劲。阿飞和阿基难得来一趟这山区苗寨,也开开心心地陪熊哥喝了起来。只有小胡子和我谢绝了他们的酒局,早早就躺在了床上准备睡觉。 趁着熊哥他们那边喝得正酣,我低声地问睡在身边的小胡子:“你刚才跟熊哥怎么商量的?还去不去那个义庄了?” 小胡子也没睡着,轻轻地动着嘴唇,道:“去!明天一早进山的时候就先去那里看看!” “那符亚炮若是不愿意去呢?” “熊哥会硬拖着他去!” “然后呢?如果那位阿公真的已经死了,我们再去看也什么太大的意义呀?” “走一步算一步吧!” 小胡子回答完我的几个问题,自己又叹了一口气,悠悠道:“我现在担心的,倒不是义庄里的问题,而是义庄之外的问题!” “什么问题?”我愣了,反问道。 小胡子道:“如果我们明天在义庄一无所获,难道你认为熊哥会就此罢休,让我们打道回府,轻轻松松就赚到了四万块钱?” 我这才想到了这个问题,我也不认为这个钱会拿得这么轻松。我道:“那就是说,我们这一趟,不论如何是要跟着熊哥去他说的那个北峰了?” “去北峰也就罢了!就怕进山以后的事情由不得我们说了算了!”小胡子说完这句话,便翻过身去,结束了这个话题。 我突然感觉到,这次的任务绝不像表面上的那样简单。熊哥昨天答应小胡子的要价那么干脆,恐怕是另有打算。只是我们现在来都来了,再想反悔也就不那么容易了! 头天喝得烂醉,也丝毫不妨碍符亚炮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然后便挨个喊我们起床。他说山上路难走,如果不想在山上过夜,就要早点出发。熊哥和两个马仔昨天晚上被苗家的甜糯米酒给放倒了,今天就起不来床,又赖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洗漱。等到磨磨蹭蹭出了门,天已经大亮。 符亚炮有些着急,一直在唠叨着,说今天能走的时间就太少了,没办法,只能少去一两个景点了。熊哥却对他道:“没事,我们开车去,能省不少时间!” 于是,我们五个人还是按原来的位置坐上了车,符亚炮则只能蹲在后车斗里。本来熊哥还想着怎么样才能骗符亚炮把我们带到义庄那边去,结果他发现,在白天的时候那个义庄其实很好找,就在村子和进山的路之间的一个山坡上,路过的时候只要注意观察就能够看见。 熊哥交待了开车的阿基,阿基把方向盘一打,皮卡车就往山坡上拱去。皮卡车底盘低,马力足,上个小山坡一点儿问题都没有,我们坐在车里只是觉得有些颠簸而已。但坐在后车斗里的符亚炮就难受了,一直在后面大呼小叫地,好几次都差点被甩出去! 皮卡车一直开到了义庄门口才停了下来。熊哥下车一看,不禁又是一阵唏嘘。原来,他那天晚上跑错了方向,一直又跑过了一个山头才从另一边下到了公路上,如果是朝着村子的方向跑,顶多就五里地的路! 符亚炮下了车就是一阵狂吐,也顾不上过来质问了。熊哥指了指义庄的大门,对小胡子道:“就是这儿了!” 小胡子明白他的意思,不过这大白天的,管他里面有什么,只管进就是了!小胡子一把推开了门,当先走了进去,我也随后跟着。 义庄里的情况跟熊哥之前说的也差不太多,只是比我想象中的要小一些。里面的东西基本上都清空了,连草席都没留下来一张。不过小胡子还是在墙角处找到了一些炭灰,表明之前还是有人住过的。 熊哥等人也进来看了,空空荡荡的义庄让他们也颇感失望。符亚炮呕完了苦水,这会儿才跑来诉苦道:“老板呀!你们这车怎么开的?快颠死我啦!你们非要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我都跟你们说过了,麻太公已经死了好几天了!” 熊哥正在心烦,见符亚炮过来埋怨,便一把将他揪起来推到墙角。熊哥也不说话,就一直恶狠狠地盯着符亚炮,阿飞和阿基也围了过去,虎视眈眈。符亚炮又被熊哥等人凶神恶煞的样子给吓坏了,连忙讨饶道:“老板!有......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熊哥问他:“你想赚钱还是想死?” 符亚炮下意识地道:“赚钱!”但他想想又不对,连忙改口道:“不不不,我也不想死啊!” 熊哥道:“那你想不想能赚钱又不用死?” 符亚炮急忙点头:“想!” “那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熊哥直视符亚炮的眼睛,逼问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这大王岭上哪里还有古墓?” 符亚炮刚一迟疑,旁边的阿飞就大喝一声:“赶紧说实话!” 符亚炮被他们这么一唬,便交代了:“我,我以前听老人说过,北峰上有一个苗族大王的墓,所以这山才叫大王岭!” “你知不知道这个大王墓在哪个位置?” 符亚炮苦笑了一下,道:“我又不敢去挖坟,哪里会知道?” 熊哥此时缓和了态度,对符亚炮道:“你现在就带我们去北峰,我给你双倍的导游费!” 符亚炮连忙答应了,但又多嘴问了一句:“老板,可是去北峰要走一天一夜的路,你们能在山里过夜吗?” 熊哥道:“这你不用操心,我们连帐篷都带来了!” 符亚炮见熊哥早有准备,也不敢再问了,便走出义庄很自觉地又爬上了后车斗。熊哥等人也准备上车离开,我和小胡子却没有动。小胡子喊住熊哥,请他过来说说话,熊哥便又走回了义庄。 小胡子对他道:“熊哥,我也是有一说一。我们之前接你的委托只是来捉鬼镇尸的,现在你们又说要进山去倒斗,我们俩不是干这行的,恐怕跟了去不太合适吧?” 熊哥没有气恼,反而很和气地拍拍小胡子的肩膀,道:“何道长,你说的意思我明白。但是我现在正缺人手,我那几位兄弟的死因也还没有查清楚,你们就这样半道而回,同样也不合适吧?” 小胡子道:“我们不走!我们可以留在这里继续调查,然后等你们回来。” 熊哥摊开手道:“你也看见了,现在这义庄里已经没什么好查的了。这样吧,何道长,你们的酬金我把总数翻一倍,加到八万怎么样?而且你放心,你们进山了之后还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只负责驱邪镇尸保护我们,其他的活儿我们自己干,不劳你们动手!” 熊哥的语气虽然还算和气,但却不容置疑,由不得小胡子拒绝。小胡子皱着眉头想了想,最后无奈还是答应了。我在熊哥面前根本就说不上话,便也只能跟着大部队走。 照样还是阿基开车,又是一路颠簸地下了坡,一直开到了大王岭的山脚下才停了下来。符亚炮下了车,又是晕头转向地吐了一通。熊哥也不管他,就开始将车上的装备分派给各人,准备全部背上山。 熊哥对我和小胡子还算客气,只分配了一些食品和毯子给我们背。他和阿飞、阿基主要背一些工具,那顶折叠式大帐篷和饮用水则丢给了符亚炮去背。 符亚炮好不容易吐完了,熊哥便走过去往他屁股上踢一脚,让他赶紧起来带路进山。符亚炮苦瓜着脸,背起帐篷包,提着两桶矿泉水,跌跌撞撞地当先走去。他带来的那杆**枪也被熊哥没收了,彻底沦为了一名苦力。 大王岭属于典型的南方山岭,每座山峰都不算特别高,但连绵起伏,可以横跨数百公里。广义的大王岭便是乐西县东部的一大片山区,但狭义的大王岭其实指的就是这一片山脉的最高峰:北峰。 按照符亚炮的说法,在到达北峰之前,我们还需要翻越三个山头。我虽然年轻,体质也好,但背上背着超过十五公斤的重量去爬山,终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小胡子、阿飞和阿基就更感觉吃力了。熊哥的体格大,背起同样的重量对于他来说相对就要容易一些。最让我吃惊的还是符亚炮,他背的重量是最重的,但却依然能保持匀速在前面带路。看来真正的山里人和我们这些山外人相比,确实更能吃苦耐劳。 幸好在山林里赶路不用担心晒不晒的问题,一路都是在树荫底下走着,消耗也没那么大。因为注定了要在山里过夜,我们也不赶时间,走走停停地到了傍晚的时候,我们才刚爬上了第三个山头。熊哥见大家都累了,便下令就地休息,准备过夜。 今晚的晚餐肯定不能像昨晚一样奢侈了,大家统一都是水煮面条加火腿肠。吃完了饭,符亚炮找了片开阔地生起一堆篝火,大家便聚了过来取暖抽烟聊天。熊哥丢给符亚炮一根香烟,让他讲讲当地苗寨关于北峰的传说。 符亚炮接过熊哥给他的香烟点着,猛吸了一口,又缓缓地吐出来一阵烟雾。仿佛他紧张了一天的心情似乎才终于得到了缓解。他望着对面的大王岭北峰,神情也变得虔诚起来,开始向我们讲述一个关于苗王的故事: 村子里的老人们口口相传,说这座山很久以前并不叫“大王岭”这个名字。之所以后来改了名,就因为这山里埋了一位传奇苗王! 在苗王出现之前,世代生活在这片山区里的是黎族人。黎族人天性彪悍,不愿受约束,不愿缴纳各类苛捐杂税,自古以来就喜欢造反,不服从中原王朝的管理。后来到了明朝的时候,朝廷想出了一个阴招,从广西、湘西强行迁徙了一批苗族人过来,也安置在了这片大山里,想用苗人来牵制黎人。 可苗人本身也长期受汉人欺压,于是就与黎人惺惺相惜,打算友好相处。朝廷见此举没有能够达到预期效果,就从中作梗,不断地挑拨离间,使得黎苗两族冲突不断,互相结仇,就如一盘散沙。 这时候,苗王出现了。他本只是某一个村寨的首领之子,但他天生神力,武艺高强又为人正直,很快就收服了附近大大小小的苗寨、黎寨,统领黎苗两族,从一名苗人首领变成真正的苗王! 苗王统一各寨后,便提出了一句口号:黎苗一家亲。他处事公道,领导有方,从不因为自己是苗人而有所偏袒,因此广受黎苗两族百姓的拥护。他领地最大时,统领着大王岭周围的三十六村、七十二洞黎、苗族人,领地比现在的整个乐西县还大,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土王! 161 苗王的传说 我和小胡子跟着熊哥一行人在大王岭上夜宿,符亚炮抽着烟坐在篝火前给我们说起了此地关于苗王的传说。 后来苗王的领地越大,朝廷就越忌惮他。但在明朝末年的时候,统治腐朽,全国各地都在造反,官府无暇也不敢轻易来征讨,便派了官员来招安,封了苗王一个爵位。苗王只需要表面上臣服即可,可以不朝不贡。 可明朝一亡,到了清朝,满族人入关后为了立威,派了十万大军过来围剿。苗王起兵抵抗,黎苗两族共同抗敌,这一仗一打就打了十年。最后苗王兵败,他为了不再使百姓苦于战火侵扰,主动带着残部退入了深山老林里,从此不问世事。后来,苗王郁郁而终,他的部下就把他葬在了大王岭上。附近的百姓从此也就把此山称之为“大王岭”! 说完了故事,符亚炮又指着北峰道:“你们看,大王岭一带就以北峰最高,形状像一顶帽子,旁边又各有两个小峰像牛角一样突出来,看起来就像是苗王生前所戴的帽盔!” 由于我们现在就在北峰对面的山头上,可以将北峰的全貌尽收眼底,我们照着符亚炮描述的样子去观察,果然觉得对面那座山真的很像古时候少数民族喜欢戴的一种牛角战盔。这个传说不论真假,至少在这一点上很像是那么一回事儿。 听完了故事,就差不多该睡觉了。熊哥带来的折叠式帐篷很好搭,从包里取出来摊开一拉,几分钟就搭好了,里面挤一挤能容得下四五个人同时睡觉。山里野兽多,况且之前还有诡异事件发生,因此熊哥便安排人员守夜。我不幸被安排守了第一班岗,小胡子是第二班,阿飞则守第三班,剩下的人明天再安排值守。 山里的夜晚确实很凉,虽然此时才刚入秋,但晚上的温度大约只有十度左右。我守着篝火取暖,时不时地往里面添些柴火。柴火是在附近捡来的枯枝,有些潮,烧起来烟比较大,逆风处根本站不了人。 守夜也没什么事做,我便看着那堆篝火发呆,心里不知怎地总有些不祥的预感。这一趟出来,跟原来的设想完全不一样,我和小胡子很明显是被熊哥摆了一道,半推半就地就被他们挟持进了大王岭来找古墓。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们现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相当于盗墓贼的同伙了! 但从小胡子对熊哥的态度来看,他还是不愿意就此撕破脸皮,分道扬镳。一方面,对方是老客户,得给面子;另一方面,熊哥在江湖上是有头有脸的人,不到万不得已,小胡子也不会轻易得罪他。不过,我估计这种不尴不尬的合作关系,终究会有破裂的时候,只是不知道在何时爆发而已。 想着想着,我就开始有些困了,眼皮子不停地在打架。篝火的火焰在我的眼里也仿佛有了生命,在柴枝中间跳起了欢快的舞蹈。如同跳黎苗族的传统竹竿舞一样,要想不被夹住脚,火人们就必须一直跳下去。 跳了不知多久,火人就渐渐变小了,也似乎跳不动了。火人的背后开始出现了一些黑影,好像正准备清场,要换他们上台表演了。此时,我心里隐隐约约感觉不对,便猛然惊醒! 那些黑影“嗖”地一下子全部消失了。我揉揉眼睛,再仔细一看,火堆后面啥东西都没有,只是黑乎乎的一片。篝火里只剩下了一点点火苗,再不加入新的柴火,恐怕就要灭了。我添了几根树枝进去,又拨弄两下,火势又重新升了起来。 这时,帐篷里悉悉索索地爬出来一个人,是小胡子。他对我道:“已经十二点了,你去睡一会儿吧。” 我答应了,准备钻进帐篷里。但进去前我还是提醒了他一下,把我刚才的奇怪感觉告诉他。小胡子点点头,道:“放心吧。我会布一个阵,让鬼进不来。就算是僵尸来了,也能有个警报。” 我见他说得胸有成竹,便不再操心了,钻进帐篷里准备睡觉。里面的人已经是呼噜一片,我被吵了一会儿,最后又成功地被呼噜声催眠了,一觉睡到天亮才醒。 早餐依然是面条加火腿肠。实际上,熊哥他们带来的干粮里也就这两种还能吃,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压缩饼干,但那个味道更不怎么样,还不如吃面条呢! 这一天的行进路线是由熊哥来决定的。他昨晚就已经提前观察好了地形,显然是知道该往哪走的。符亚炮依然还走在前面开路,而熊哥会时不时地纠正他的方向。走到正午时分,熊哥突然喊了一声:“停!” 只见此地,坡面陡直,周围无巨石无杂树,统一都是笔直的松树。而且,从这个方位向四周望去,既可以看到山谷下的溪流,又可以看到东西两侧的副峰,山顶上则是烟雾缭绕。如果真的把北峰比作一顶战盔,那我们现在的位置就是护额的位置。 熊哥让我们把负重都卸了休息,自己则拿出个罗盘来到处走,看来是在勘定方位。我问小胡子也懂不懂看这些八卦风水?小胡子嗤笑道:“他们这一套本来就是跟道家学的,只是后来更偏向于应用,我们则更偏向于理论,略有差别罢了!” 熊哥走了一圈后,在某个位置停了下来,就从背包里抽出一把折叠铲来插在地上,相当于做了个记号。然后他便回来招呼大家吃东西,吃饱喝足就要开始干活了! 小胡子之前已经跟熊哥说好了的,我们俩都不会动手参与,就站在一旁看他们挖盗洞。熊哥也只是当指挥员,挖土的力气活就交给阿飞和阿基以及符亚炮三个人去干。他们挖的盗洞也不需要太大,洞口为大约八十公分宽的一个圆形,呈四十五度角向地下延伸。盗洞里只能容纳一个人进去挖,另一人在后面掏土,所以符亚炮等人也是轮流上阵,轮流休息。 162 初探苗王墓 熊哥在北峰上堪舆定位,找到了他认为的最佳风水位置,便开始组织人手轮流挖盗洞。我和小胡子恪守原则,不愿意自贬身份去帮他们挖土,就站在一旁看他们折腾。熊哥站在洞外,不停地观察挖出来的土质。我听见他自言自语了几次,说:“这土质怎么这么软,挖得太容易了。”的确,挖到了傍晚收工的时候,那个盗洞已经有十米深了。 我一开始还有些想不通,土质软容易挖岂不是好事,为何还要抱怨?后来我又听见熊哥对阿飞和阿基说道:“这里的封土不够硬,我担心让之前就已经被人挖过了一次,后来又被填上。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里面说不定已经被人盗过了!” 出于此担心,熊哥吃晚饭的时候也是一直闷闷不乐的。符亚炮、阿飞和阿基没心思去管这个,他们挖了一个下午的土都累了,吃完了饭就钻进帐篷里睡觉。熊哥本想把其中一个拉起来守夜,小胡子却主动提出来他和我两个人分别守上半夜和下半夜,就不需要其他人守夜了。 我自然明白小胡子的担心,昨晚上我自己也察觉出来这山里还是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与其将自己的安全交到能力不够的人手里,还不如自己辛苦一点,最起码能安心。熊哥巴不得小胡子能态度积极一点,便很高兴地同意了,自己也钻进帐篷里睡觉。 入夜以后,小胡子给了我几支阵旗和一些符箓,按照他的要求在营地周围布置好了一个阵。道家的阵法跟阴修的略有不同,属于明阵。也就是说鬼能看见,但轻易不敢靠近,如果触发了就会受伤。阴修布的阵则以暗阵为多,可以用来设陷阱捕鬼,但杀伤威力就不如道家的阵法那么厉害。 布好了阵,小胡子让我先去睡,自己来站第一班岗。我也不用跟他客气,赶紧就去睡了。睡到半夜一点,小胡子才来把我叫醒去换他。我问他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小胡子摇摇头说没有。 我站的下半夜同样也平安无事,连喜欢夜晚出来觅食的山间野兽都没见着一只。可在这种诡异气氛之下,表面越是平静我就越觉得可疑,始终打足了十二分精神注意周围的情况,直到天色微亮。 进山后的第三天早上,我和小胡子依然做壁上观。符亚炮等三人则继续卖力挖土,熊哥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不过他的担心很快就有了一个答案。当他们挖到下午三、四点的时候,阿基的铲子突然敲到了一个硬物。 “咣!” 阿基愣了,爬出来告诉熊哥他挖到了一块石板。熊哥迫不及待地抢过阿基手里的折叠铲,自己钻进去挖了起来,最后竟清理出一扇完整的石制墓门来! 熊哥此前一直担心墓里被盗过了,现在一看墓门是完好的,心情也随之好了起来。他让阿基把洞里的空间扩大了,便于后面的操作。我和小胡子随后也钻进去看热闹。只见那扇石门足有三米多高,两米多宽,是落闸式的,根本就没办法推开,只能抬起来。我拍了拍那道墓门,不禁有些咋舌,这么重的石门,可这么开呀? 可熊哥他们对付这个就很有经验了,早就背来了一台便携式的千斤顶。他们先在石门下方挖出一个洞,然后将千斤顶塞进去顶住石闸下方。这款千斤顶虽然简易,但撑起个两三吨的重物还是没问题的。 阿飞和阿基操作这个显得很熟练,很快就把那道石闸给撑了起来,留出大约三十公分的空间,完全可以从底下钻进去一个人。熊哥办事很谨慎,又让人抬了两块大石头进来分别卡住两侧,这样就保险多了。 熊哥蹲下来用手电筒往门洞里照了照,对阿飞道:“你钻进去看看,这种闸门一般都有链条或者机括操作,如果找到了就把整个门都拉起来。” 阿飞答应了,麻溜地钻了进去。他在里面摸索了一会儿,对外面喊道:“这里有很粗的一根链条,但是我一个人拉不起来。” 于是,熊哥又喊了阿基和符亚炮也爬进去帮忙。随后我便听到了墓道里面传出一阵“哐当哐当”的链条绞动的声音,那道大石闸终于慢慢地升了起来,露出了一条长长的墓道来。墓道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阿飞等人把链条卡住,石闸就掉不下来了。熊哥这时候也不着急了,招呼大伙儿先爬出盗洞休息一下,同时等墓里面的秽气散尽。 熊哥把带来的工具都分派给各人。他自己戴了一顶矿灯,手里拿着符亚炮的那杆**枪。阿飞和阿基也戴上矿灯,手里各拿一把折叠铲,既是工具,必要时也可以用来防身。我和小胡子都只分到了一把手电筒,符亚炮则负责背绳子等杂七杂八的物品。 我看熊哥的安排很明显有所偏重,还是以保障他们自己为先。进这古墓里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我和小胡子手里都没有趁手的家伙,未免心里发虚。我颠了颠手里的手电筒,心想这玩意儿可防不了身,砸一下就变形了。于是,我在附近捡了一根略粗的枯木,权且用着。 小胡子却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从自己的背包里抽出一柄桃木剑来。那柄桃木剑长约一米,剑身宽而厚,虽说只是斩鬼的法器,但拿来砸人也丝毫不差。符亚炮背上背着一大堆杂物,里面就有一根撬棍。他见我到处找东西防身,便将撬棍抽了出来拿在手里。 休息了一个小时,熊哥见大家都准备妥当,估摸着洞里的秽气也散得差不多了,他便带头先钻进了盗洞里,其他人也鱼贯而入。到了墓道里,熊哥又重新安排了一下队伍,让我和阿基并排打头,他和阿飞居中,小胡子和符亚炮殿后。我有些不满他的这种安排,但在这种环境之下,也不好跟他争执了。 墓道里相当宽敞,莫说并排走两个人,并排走两辆车都没问题。墓道的地面铺的是大块的石板,两侧则刻有浮雕,熊哥对此颇感兴趣,也不急于往前走,而是一路查看。浮雕上面的人物大多都是穿短衣窄裤,拿弓箭长矛,头顶上戴有各种头饰。我虽不太懂历史,但至少还是能看得出来这些人应该都是古时的苗族人或者黎族人。后面又开始出现了一些长袍宽袖的汉人和全副盔甲的军队,再然后又出现了留辫子的满人,浮雕的内容此时便以战争场面为主。 最后一幅浮雕当中的人物并不多,只有大约十几个人抬着一幅棺材,正要往一个山洞里走。这一幅我倒是看懂了,这跟之前符亚炮给我们讲过的苗王传说非常吻合,很明显就是苗王兵败身死之后他的部下将他安葬的场景。浮雕上的山洞很有可能就是我们现在身处的这个墓穴了! 前面的这一段墓道比较长,大约能有五十米,然后接下来就是要过一个门洞。门洞后面也是黑乎乎的一片,用手电筒也找不见尽头,很可能还是长长的墓道。阿基回头去询问熊哥的意见,熊哥往前指了指,示意我们俩继续往前走。 阿基不像阿飞那么机灵,但却很听熊哥的话。我虽不乐意,但也只好跟着他往前去探路。可就当我们俩的脚刚一踏过门槛,同时落在地面上的时候,地上的石板突然翻动了,我和阿基猝不及防失去了重心,掉进一个洞里! “啪!” “啪!” “哎哟!”我和阿基均痛声大叫道。 好在那个洞不算深,里面也没有尖锐的东西,我和阿基只是被摔得屁股生疼。我艰难地爬起身来,想用手电筒去照头顶上的情况,却发现手电筒居然已经摔坏了。我骂了一句:“假货!”,然后叫阿基抬头用矿灯去照,头顶上面那块松动的石板已经又合上了。我试着叫了两声,可上面的人并没有回答我,反而隐约地有大呼小叫的声音传下来,似乎上面的人也遇险了! 突遭陷阱,阿基显得有些慌张,一连问我应该怎么办?我没好气地回答:“我也不知道,先看看这旁边有没有地方可以爬上去!” 但是这个洞里都是松软的泥土,一踩上去就会坍塌,也根本就无从抓手往上爬,我和阿基尝试了几次后也只能放弃。我让阿基用矿灯往洞的深处照了照,发现这个洞也挺深的。我对阿基道:“我们往里面走一走,找找有没有其他的路上去。”阿基离了熊哥就没了主见,便点点头,跟着我往里走。 我们俩现在唯一的光源就是阿基头顶上的矿灯,照射的方向是随着他的视线移动的,我只能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并排摸黑着走。可刚走出几步,我的脚底下就踩到了东西。我喊住阿基,松开脚往地上看,阿基顿时又鬼叫了起来。要不是我一直拉着他,恐怕他立马就掉头跑了! 163 纸人纸马 我和阿基踏到了墓道当中的翻板陷阱,一起掉到了下面的坑洞里。我原本想带着阿基往洞里深处去探索出路,却不经意间踩到了一个异样的东西,把阿基吓得够呛。原来,地上躺着的是一副骸骨,已经风化了。 骸骨身上的衣服也早就腐烂,看不出来原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许是盗墓贼,也许是当初挖墓穴的工匠。我让阿基把矿灯往地面上都照了照,发现像这样的骸骨居然还挺多,少说也得有几十具。从这个数量上来看,就不太可能是盗墓贼了。 阿基问我还要不要往前走?我正在迟疑,觉得这样的陷洞太古怪了,再继续往里探不**全,还不如留在原地等上面的人来救援。但上面的情况我们也不清楚,就怕他们同时遇险之后无暇顾及我们了。 就在犹豫之时,我突然感到一阵阴凉之气从地面泛起。这是阴气?不,是怨气!而且还是一股极其浓郁的怨气! 我脚下的骸骨里缓缓升起一缕黑烟,慢慢地就化成了一只鬼影。我不知这鬼是个什么鬼,赶紧拉着阿基退后,阿基不明所以,他看不见鬼,也就不知道我在紧张什么。我也知道阿基现在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了,就顺手往他身上贴了几张符,交待他不论如何都要保持脑袋向前,给我提供稳定的照明就行了。 我放眼望去,地面上的每一具骸骨都在升起黑烟,那些已经凝聚完成的鬼影身上都穿着铠甲,看起来生前应该是士兵。几十只鬼兵重新组成了军阵,手里持着刀盾长矛,齐步像我们逼近! 我大惊之下,随手就从兜里抓出一大把符镖撒了过去。那些鬼兵也不避不躲,就用手里的盾牌和兵器去挡,居然把符镖都挡开了! 算起来,我实际上还未真正出师,目前学会的能用来对付鬼的法术和符箓也就那么简单的几种。既然符镖不管用,我又急忙运起阴力,甩过去一团鬼火。鬼兵们对这个倒是非常忌惮,停下行进的脚步,几只鬼兵凑过来一起用盾牌去挡,鬼火落到怨气聚成的盾牌上便烧了起来。鬼火“滋啦滋啦”地烧了片刻也就灭了,不过鬼兵们手里的盾牌也被烧没了。 我见鬼火有效,便继续施展鬼火术,不停地往鬼兵堆里扔火球。鬼兵们一时间也被我弄得手忙脚乱,没有盾牌了的鬼兵就退到后面去,换其他鬼兵上来挡火球。这样一来,他们之前排好的阵型也散掉了。但鬼兵们前赴后继,丝毫无惧,有些鬼兵甚至被鬼火烧掉了手臂也强忍着,另外一些鬼兵则将手里的刀枪也转化作大盾,随时准备再往前顶。 他们可以玩车轮战,我却不行呀!我的阴功才修炼到第二重,丹田内的阴力实在有限,不可能一直丢鬼火丢个不停的。我再次奋力抛出一个大火球之后,阴力已经快耗尽了。我趁着对面疲于应付的一点空当取下背包来找阴元,想靠吸取阴元恢复阴力,继续支撑。但我在背包里翻找的时候,突然摸到了两样东西,让我大喜过望。放了身边这么久都没有用掉它们,就是留到这时候救命用的! 我按照苏老板教给我的方法,将那对纸人纸马注入了我剩余的所有阴力,然后将它们往地上一抛。“嘭”地一声响,那对被折得扁扁的纸人纸马一下子就膨胀起来,迅速变大直至如同真人真马一般大小。 只见那匹纸马,全身覆着马铠,鬃毛也扎得整整齐齐。它不停地打着响鼻,后蹄刨着土,战意满满。纸马的背上则是一位披重铠的骑士,手持一柄长矛,甩了个花枪后就将矛尖对准鬼兵,同时左手把缰绳一勒,身下的战马便冲了出去! 对面的鬼兵见此也重新布好了阵,想以步阵对抗骑兵。骑士俯下腰,端起长矛冲锋,直指鬼兵步阵的中央。双方都准备要硬碰硬了! 我此时也屏住了呼吸去看。阿基看不见鬼,但是鬼火和纸人纸马他还是能看得见的,用猜的也能猜得出来我在对付什么东西。他瑟瑟发抖,躲在我的身后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可是,以我目前的修为来说,单独对付一两只鬼还行,要想同时对付这么一支鬼军队完全是不可能的。纸人纸马已经是我的杀手锏了,如果它们也搞不定对面的鬼兵,那我和阿基也就完蛋了! 就在我走神的这一瞬间,骑士已经策马冲入了敌阵! “咣!” 一记沉闷的碰撞声传入我的耳朵。站在第一排的几名鬼兵被纸做的战马一下子就撞飞了,后面几排的鬼兵也被撞得东倒西歪。纸骑士的长矛挑起,将两名鬼兵戳了个对穿,高高举了起来。那两名鬼兵哇哇惨叫了几声之后,便重新化作了黑烟消散掉了! 纸骑士骑着纸战马,毫不讲理地从鬼兵阵当中踏了过去,又撞飞踩伤了好几只鬼。冲刺完第一回合,他又掉转马头,再次冲锋! 这次的鬼兵阵已经溃散,聚不起来了。鬼兵们徒劳地举起手中的兵器去格挡,却如同待宰的牲口一样任人屠杀。没错,现在就是一人一马在屠杀一支军队! 我虽然身陷鬼兵的包围,也实在不想看见他们就这样被纸骑士屠杀殆尽。但苏老板的纸傀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完全超乎我的想象,我也不懂如何才能将它收回,就只能看着它大开杀戒。 纸骑士来回地冲锋了四次之后,所有的鬼兵都被它消灭了,然后策马过来立在我的身前,似乎在等待我的下一个命令。我不知道它还能不能反复使用,使用时限又是多久,正挠头犯囧时,陷洞深处又有了动静! 我让阿基抬头往前看,他头上的矿灯隐约地照见了一个黑影缓步地向我们走来。会是谁呢?是敌还是友? 我朝那边喊了一声:“谁呀?是熊哥吗?老何?” 对面不说话,依旧在缓步向前走。随着黑影越走越近,我感觉就越来越不对劲,他走路的动作太僵硬了! 那黑影一步一顿,膝盖就好像受过伤一样很不灵活。他的手也没有像正常人走路那样自然摆动,而是两臂微弯,收于腹前。再走几步,我就看得清“他”的脸了。那张脸眼珠突出,嘴半张着,露出里面的两排牙齿和一条舌头,整个脸呈青紫色,那不是一张标准的死人脸还能是什么? “僵尸!” 阿基比我更快地喊出了这两个字。他笨手笨脚地取下背包去翻找东西,头上的矿灯也就转移了照射角度。我急问他:“你在找什么?” 阿基慌慌张张地回答:“黑驴蹄子!那玩意儿能治僵尸!” “怎么治?” “塞到它嘴巴里面去!” “怎么塞进去?直接拿手往它嘴里塞吗?” 阿基又愣了,他的手里已经从背包里摸出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应该就是他所说的黑驴蹄子了。我听小胡子和熊哥提起过几次这玩意儿,似乎用来对付僵尸很有效果,可这种使用方法也太操蛋了吧? 就在我和阿基琢磨着怎么使用黑驴蹄子的时候,纸骑士此时也有了反应。它似乎能够自动感应到鬼物的存在,然后主动发起攻击。那骑士拉了拉缰绳,把马头对准对面的僵尸,再次策马冲锋! 我阿基像看救世主一样看着纸骑士冲锋而去,希望它还能像刚才一样大杀四方,轻松消灭这只僵尸。可结果却让我们大跌眼镜! 纸骑士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僵尸面前,并抬起长矛去猛戳僵尸的胸口。僵尸压根就没有想着要躲避,用肉身硬扛了这一记声势浩大的冲击。只听“啪”的一声轻响,纸骑士整个人整匹马都直接撞到了僵尸身上,却把自己给撞扁了! 僵尸的胸口上莫说受伤,就连它身上那件破烂衣服也没有再多出一个洞来。僵尸这时举起了一只手,然后用力往下一拍!那对纸人纸马顿时就被拍烂了,掉在地上重新变回了折纸,随后还被僵尸踩了一脚,陷到泥土里。 我和阿基站在原地,已经看得是目瞪口呆。刚才还威风八面的纸骑士居然连僵尸的脚步都没能延缓一下就被拍成了烂纸。这个僵尸也未免太厉害了吧? “火球!你拿火球丢他呀!”阿基大声地在我耳边吼道。 我被他吼了个激灵,但也没空去跟他理论,赶紧聚起所剩不多的阴力生出一个小鬼火球来往僵尸身上砸过去。僵尸动作不快,也没有要躲的意思,鬼火直接砸到了他的身上燃烧起来! “好!烧死他!”阿基兴奋地挥舞着拳头,大叫道。 可当鬼火的火势渐渐灭了,我们发现那具僵尸除了脸上和身上被烧黑了一些外,丝毫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仍旧朝我们逼近。他这时离我们已经很近了,距离不到三米。僵尸抬起双手,十指如鸡爪状,对着我们俩的脖子掐过来! 164 僵尸惊魂 关键时候,苏老板送给我防身的纸人纸马发挥了巨大威力,将一众鬼兵杀得落花流水。可下一秒钟,方才还大杀四方的纸人纸马在突然出现的僵尸面前却形同废纸一般,被轻易破掉! 眼看着僵尸张开了双手就要过来掐我们,我和阿基慌忙往两边分开逃窜,险险地躲过了僵尸的爪子。那具僵尸也许是感应到了活人气息离他近了,动作比刚才稍微快了些,又回过身来再次伸手抓我。我急忙一猫腰,躲过了第二爪。 可阿基就笨拙了一点,他居然直接往下卧倒,然后惊慌失措地想要爬开。阿基躲是躲过了第一击,但却被那僵尸回过身来再一抓,正好抓住了他的背包。阿基更慌了,一个劲地在地上爬。可僵尸的力气太大,阿基不但没能爬走,反而被僵尸拖了回去! “救我!救我!”阿基一边拼命地挣扎一边大叫道,他已经被僵尸给提起来了。 我就站在一旁,也不能见死不救呀。于是,我捡起刚才阿基掉落的折叠铲,狠狠地对准僵尸的后脑勺砸了过去! “咣!” 那把折叠铲击中僵尸后脑,居然发出了金石敲击的尖锐声音。艹!这家伙是怎么炼成的,肉身这么硬?如果是活人的话,这一下恐怕脑袋都开花了吧! 不过,我的这一下猛击还是对僵尸造成了影响,他抓住阿基的手晃了一下,让阿基落回到地面上,但手上依然紧紧地抓着阿基的背包。阿基急忙脱了背包,回身就扔出一个东西。那个黑乎乎的东西砸在了僵尸的脸上,然后掉落在地。 我急了,骂道:“阿基你搞什么?黑驴蹄子都丢了!” 阿基脸色苍白,满头大汗,还辩解道:“我,我是想丢到它嘴巴里去的!” “傻呀你!那样能丢得进去吗?”我怒骂道。 可黑驴蹄子现在就掉在了僵尸的脚下,我们也不敢轻易跑过去捡起来,更别说塞到它嘴巴里去了。僵尸丢掉了阿基的背包,又来追我。我见折叠铲也打不动它,不敢正面对抗,只好到处躲避。阿基也捡起了我带进来的那根枯木,还大着胆子趁僵尸来追我的时候从背后抡了一棍子。阿基使的劲很大,那根枯木都砸断了,可僵尸却跟没事的一样,又掉过头来追阿基。 就这样,我们两个人被一只僵尸在那个狭窄的洞里追来追去,好几次都差点被它的鬼爪给挠到,十分狼狈。可我们也不敢轻易地往陷洞深处跑,刚才已经冒出来几十只鬼兵和一具僵尸了,鬼才知道里面还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躲着躲着,我和阿基已经开始喘气连连,僵尸虽然动作慢,可它不会累,人却是知道累的。僵尸才不管我们累不累,还是继续来跟我们玩老鹰捉小鸡。眼见我们俩躲避的脚步越来越迟钝,形势也越来越危急,正在这时,我们的头顶上突然亮了! 我抬头望去,顶上的石板被人掀开了,刺眼的光照射下来。随即,只见耀眼的光芒中有一个黑影从天而降,大吼一声:“看我的!” 那黑影径直跳落到了僵尸跟前,一掌拍在了它的脑门上。僵尸没有倒,也没有要去掐那黑影的意思,它的动作陡然间就这么被定格住了! “老何?”我这时才看清了那个黑影的模样,正是小胡子何立平。“你终于舍得下来救我们了!靠,累死了!” 我和阿基都停下了躲闪的脚步,叉着腰大喘气。头顶上则传来熊哥的声音:“阿基,小翟,你们俩怎么样了?” 小胡子笑着替我们俩回答道:“没事!他们俩还死不了!” 我这会儿也懒得跟他斗嘴,走过去捡起纸人纸马。可惜了,威力大是够大了,可它们本来设计只是用来对付鬼的,却被一具僵尸一巴掌给废掉了。 小胡子看来也是识货的,问我道:“那是纸傀门的纸傀吧?” 我点头答是。小胡子又笑了,调侃我道:“你们阴修对付鬼还行,对上‘尸’就不行了吧!” 我摇头苦笑,无以反驳。阿基这时怯怯地问小胡子道:“何道长,这只僵尸怎么办?它会不会又活过来?” 小胡子道:“僵尸就是死人炼成的,活是活不了了。不过,我这张镇尸符也只能暂时压制一下,想要彻底毁掉它,就只能用火烧掉。” “在这墓里烧尸?不是时候吧!”顶上的熊哥皱了皱眉头,表示反对。确实,这古墓里空气对流不够,本来气味就已经不怎么地了,如果再把一具尸体点火烧了,那不得把大家都呛死? 小胡子道:“这里肯定是不行,拉出去烧也挺耽误工夫的。这样吧,我再给它加两道禁制,保证它不会再来打扰我们就行了。” 说完,小胡子从背包里又取出了一道符箓,念过咒语后用手掐住僵尸的嘴巴让它张大,再将符箓塞了进去。接着,他取出三根长长的银针,从僵尸的头顶天灵盖处扎了进去。 “灵符入口,银针入脑,它绝对是动不了的了!”小胡子拍了拍手得意道。 处理好了僵尸,上面的人也降下了一根绳子,把底下的人一个一个地拉了上去。上去了之后,我才发现我们中间少了一个人:符亚炮不见了! 我问熊哥:“符亚炮呢?” 熊哥怒哼一声,道:“吓跑了!” 我见他心情不佳,便又转去问小胡子到底刚才在上面又发生了什么情况?小胡子告诉我,就在我和阿基落入陷阱的同时,从墓道里也窜出来几只鬼兵想要偷袭他们。不过以小胡子的本事,一个人打几只鬼还是没问题的。只是他同时为了保护熊哥等人,束手束脚,颇费了一番工夫才将那几只鬼消灭掉。而符亚炮胆子小,一听见小胡子喊“有鬼”,就吓得丢掉所有的装备跑出古墓去了。小胡子等人急着要先下来救我们,也就无暇顾及去找他。 阿飞这时候也问熊哥:“我们要不要出去把符亚炮抓回来?” 熊哥摇头道:“不管他了!再抓他回来也是一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165 祖师爷的规矩 小胡子这时候也才有空问熊哥:“熊哥,你们平时倒斗不会每次都碰到这种东西吧?我看这个墓不简单呀!” 熊哥摇头,一脸的严肃。他道:“平时下墓,虽然偶尔也会有遇到个别阴魂,但我们身上都戴着辟邪之物,他们也拿我们没什么办法。僵尸我只遇见过一次,还是好好地躺在棺材里的那种,趁它起尸之前用黑驴蹄子塞进嘴巴里就没事了。可像这样一进来就撞上几十只鬼和一具僵尸的,我听都没听过!” “那这墓我们还探不探了?如果继续往里面走,再遇到这种情况,我可不能保证所有人的安全了!”小胡子又说道。我听小胡子的语气,似乎不太高兴。其实我心里也很不爽,这个苗王墓的危险程度已经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想。 熊哥沉默了一下,然后对小胡子道:“何道长,我们既然都已经走到这里了,就这么放弃实在是太可惜了!只有王侯级别的大墓才会像这样既设计了机关、陷阱,又布置了冤魂和僵尸守墓,可见这墓里必然埋着至宝。而且以我的经验来看,机关陷阱也好,守墓的冤魂也好,一般都只会布置在墓道里。依据古人的思维模式,为了表示尊敬不打扰墓主人的灵魂,墓室里是不会布置这些污秽东西的。” “熊哥。”小胡子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忽悠的人,他直言道:“本来我们接你的委托只是答应过来调查和驱邪的,现在搞成这样,已经坏了我们道门的规矩了。” 熊哥道:“何道长,我明白。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再往前探一探,如果再遇到这样的险情,那我们就退。我自己回去想办法找人,下次再来。如果后面一切顺利,我答应你,酬金再翻一番,总共十六万,怎么样?” 这个条件可以说是相当有诱惑力了。小胡子叹了一口气,转头来问我的意见。我内心则很纠结,对于这种事情我根本就没什么经验,有钱赚当然更好,但安全问题也不能不考虑。 熊哥见我们俩还是犹豫,又当机立断道:“我熊哥也不占二位的便宜了,这次就当我们合作好了,在这墓里的所有收益,咱们两边平分!” 此话一出,就连小胡子也不得不动心了。虽然我不太懂古董行情,但平时熊哥和小胡子之间的买卖,就已经动辄十几二十万。熊哥又说这个墓是王侯大墓,有至宝,那里面的东西岂不是能卖出天价去? 小胡子终于还是点头答应了,道:“既然熊哥这么豪迈,我们也就不扭扭捏捏地了。不过,还是以熊哥你刚才第一句话为先要,如果事不可为,就没必要硬闯。想赚钱也得有命花才是!” “那是自然!”熊哥坦然道。 既然熊哥和小胡子谈好了,大家也就不再提这事,将符亚炮丢下来的装备重新分了。又休息了一会儿,待到大伙儿心绪平复,熊哥便往前一招手,继续探墓。 后面的一段墓道跟前面一段差不多长,但没有壁画和浮雕。经过刚才的惊吓,我和阿基变得小心谨慎。我捡起符亚炮丢下的撬棍,阿基还是拿他的折叠铲,像瞎子使用盲杖一样在前面试探,确定哪块石板是稳当的才敢往上踩,后面的人也紧紧地跟在我们俩的脚步去走。果不其然,后面我和阿基又各找出了一块可以翻动的陷阱石板,石板下面的陷洞看起来就是我们刚才掉进去的那个洞。 熊哥便据此猜测说,第二段墓道的下方是中空的,上面则设计了几块这样的翻动石板,只要有人踩上去就会落到底下的洞里。这个墓主人又采用了殉葬的方式,用某种秘术牺牲了几十个士兵丢在洞里,让他们死后成为守墓的冤魂。至于那具僵尸,估计生前是一位小队长之类的军官,也是被人用秘术炼成了僵尸,永世只能留在这个洞里为主人守灵。 第二段墓道走完,我们又被一道墓门给挡住了去路。这道墓门跟第一道墓门不一样,是左右两扇推开式的,但我们试着推了推,稳如泰山,根本就没办法推开,里面应该卡着门闩之类的东西。我和阿基只好回头去看熊哥的主意。 熊哥拿手电筒往门缝里面照了照,道:“这门后面肯定是顶着自来石,光靠推是推不开的。” 阿飞听了便问熊哥:“推不开,那我们怎么进去?” 熊哥指了指墓门上面的门楣,道:“两扇墓门是由一整块石板做成的,但门楣上面只是用墓砖砌的。石门重,又往下压了几百年,必然会出现一些下沉,这时门楣就容易变形。我们从上面拆下几块砖来,派一个人进去把自来石推倒,这个门就能开了。” 阿飞最爱拍熊哥的马屁,听了这个主意便鼓掌叫好。我对这个法子也不得不感到佩服,熊哥这个倒斗的行家显然不是浪得虚名! 阿基的反应就慢了半拍,刚想附和一下,却被熊哥拉了过去当垫脚的。熊哥踩在阿基的背上站上去,摸到了门楣的位置。只见他伸出两根手指,用指节挨个往墓砖上敲,还贴上耳朵去听。可当他才敲到了第二块墓砖的时候,那块墓砖就一下子缩了进去,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来! “好!”阿飞又叫起好来,竖起大拇指道:“老大你真行!有绝活儿!” 可熊哥很明显是愣了,手还继续抬着,似乎有些惊讶。他尴尬地笑道:“怎么这块墓砖这么松?我还没使劲呢!” 门楣上的墓砖果然都很好拆,熊哥一块一块地往门里推,很快就拆出了一个洞口,足够一个人从那里爬进去。熊哥从阿基的背上下来,对阿飞道:“你爬进去开门!” 阿飞拍马屁是积极,可这时候就想缩头了。他苦笑地问熊哥道:“老大,为啥是我呀?” 熊哥一瞪眼,骂道:“胆小鬼!这里就你最瘦,不是你爬还能是谁?快点!” 阿飞不敢不从,只好哭丧着脸,依旧由阿基托着他从那个门楣上的洞口钻了进去。阿飞跳下去的时候,里面响起了一阵回音,显得很空旷。接着又是一记重物倒地的“哐当”巨响,震得大伙儿耳朵都直发麻。 自来石被推倒之后,熊哥和阿基就从外面用力地把墓门推开。阿飞在里面已经被吓得脸色发白了,两条腿也一直在发抖。他的身后是很宽阔的一片空间,除了几根大石柱外,就只有一张石质供桌和已经腐烂了的供品。这里应该就是中室了。 熊哥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对我们道:“你们看,前面和左右各有一个门。前面的门通往的就是存放墓主人棺椁的后室,左右则是耳室。耳室里面可能有陪葬品,也可能是殉葬的人牲。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就不往两边去了。我们现在直捣黄龙,到后室去看看这墓里到底埋着什么大人物!” 阿飞和阿基自然是拥护他们老大的决定,我和小胡子对此也没有意见。我一听说左右耳室里还可能有殉葬的死人,就开始有心理阴影了。 计议已定,剩下的五个人便一起走到通往后室的那道墓门之前。这道门也跟第二道门的一样的双开门,熊哥试着推了推,居然那石门就晃了一下,看来后面并没有自来石顶着。熊哥大喜,这下就省了很多工夫。阿飞也长出了一口气,不需要他再爬一次墓门了。 于是,熊哥、阿飞和阿基一起用力,将最后一道石门缓缓地推开。我和小胡子则在他们身后做好防护准备,随时应对可能窜出来的奇怪东西。但一切都很正常,门推开后什么都没有冒出来。 一进到后室,我们就看到了一口大棺材,颜色暗红,也不知道是用什么珍稀木料做成的。熊哥道:“这棺材应该至少有两层,内棺外椁,最值钱的宝贝就在里面了!” 大家一听,顿时都兴奋起来。阿飞和阿基操起了铲子就要上前去撬棺材,却被熊哥一巴掌一个拍在脑袋瓜上。熊哥骂道:“猴急什么?祖师爷的规矩都忘了吗?” 阿飞这才恍然大悟,从背包里取出一根蜡烛和打火机来,然后问熊哥哪边是东,哪边是南?熊哥又踢了他一脚,骂他学艺不精,道:“帝王的墓跟他们生前住的宫殿一样,都是坐北朝南,你说东南是哪个方向?” 阿飞挠了挠头尴尬地一笑,自己跑到进门右手边的角落里去,在地上点起了蜡烛。开棺前要在墓室的东南角点上一根蜡烛,据说是盗墓贼们千百年来形成的行规,还能起到预测凶吉的作用。如果墓室内没有脏东西,烛火则正常。如果墓室里出现了尸变或者阴魂,火苗就会变色或者熄灭。 阿飞点着了蜡烛,见火苗稳定,就笑嘻嘻地跑回来报告熊哥。熊哥大手一挥,道:“开棺!” 开棺这种事也是凶险难测,但对于盗墓贼来说,开棺同时也是肾上腺素飙升的时刻。棺一开,这趟活儿是赚了还是亏了,立刻便见分晓。运气好时,盗墓贼能在棺材里搜刮到一件大宝贝,出去之后就可以金盆洗手,退休养老了。运气坏时,墓主人可能生前是个穷鬼,里面啥陪葬品都没有。最倒霉的情况,就是里面躺着一只大粽子,棺盖一开就跳出来掐人脖子,盗墓贼把自己的小命都给丢了。 当然这些都是我从盗墓小说里面看来的情节,实际情况还得看熊哥他们的操作。我站在棺材右侧,想看看熊哥他们如何开棺。小胡子则对开棺似乎兴趣不大,就一直站在门口处把风。 阿飞和阿基用折叠铲去撬棺材板,撬了几下都撬不动。熊哥问:“撬棍呢?”阿基才想了起来,跑过来把我的撬棍拿了去。有了撬棍就趁手多了,很快就把棺盖给撬动了。这时,我有意无意地回头去看了一眼那根蜡烛,居然发现烛火灭了! “熊哥,蜡烛灭了!”我喊道。 熊哥等人也吓了一跳,都停住手去看,果然东南角那里是一片漆黑。小胡子也紧张起来,不停地往墓门内外张望,然后问我:“小翟,你有没有感觉到怨气?” 我缓缓地在后室里走了一圈,这里面阴气自然是很重的,但我却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动。我回答道:“没有!” 熊哥对阿飞道:“你再去把蜡烛点着了我看看。” 阿飞依言跑过去重新点着了蜡烛,烛火很稳定,颜色也很正常,并没有发生变化。熊哥看了一会儿,道:“可能是哪里来的一阵风把它吹灭了,不打紧,我们继续开棺!” 大家虽然心里还是隐隐约约感觉不妥,但既然熊哥这么说了,就继续干吧。阿飞和阿基又开始撬棺材板,把六根棺材钉都撬了出来。熊哥招呼他们两个过来都站在同一侧,打算一起用力把棺盖推倒,可这时却轮到小胡子叫了起来:“蜡烛又灭了!” 所有人这下都被吓着了,操铲子的操铲子,抡撬棍的抡撬棍,我手里什么都没有,只好掏出一大把符镖来,能吓吓鬼也好。可紧张了半天,墓室里还是没有出现什么异常情况,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就是几个大活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熊哥皱了皱眉头,这回他决定自己走到东南角去查看。地上的蜡烛是完好的,但就是烛火莫名其妙地灭了两次。熊哥自己掏出了打火机打算重新再点一次,这时,只听“吧嗒”一声轻响从熊哥那边传来,然后熊哥就猛然抬头看去! “尼玛!”熊哥大骂道。其他人都不明所以,忙问熊哥怎么了? 熊哥抬起手来指着墓顶道:“这墓顶上面渗水了!蜡烛是被水滴打灭的!” “艹!” 所有人一起咒骂道。怎么搞的?一个如此高规格的帝王大墓,居然还会出现天花板漏水这种低劣的装修问题!如果这墓主人还在世,不知道他会不会被活活气死? 166 凶相毕露 “这蜡烛不点了!”熊哥气呼呼地一脚踢倒了地上的蜡烛,走回到棺材边对阿飞和阿基道:“来!开棺取宝!” 熊哥等三人将刚才受到莫名惊吓的满腔怒火都发泄到了棺材板上,一鼓作气地把那块厚重的棺盖给推倒在地。可当他们兴奋地往棺材里一张望,却目瞪口呆了。我瞧他们的脸色不对劲,也凑过去看了一眼,惊叫道:“空的!” “空的?”门边的小胡子吃了一惊,也跑过来看。棺材里果然是空空如也,莫说有什么陪葬品,连墓主人的尸首都没有! “怎么回事?”小胡子问熊哥,“难道这个墓已经被别人盗过了?” 熊哥哭丧着脸,道:“被人盗过了也不可能这样啊!看来这个墓只是个空塚,墓主人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提前挖好的墓死了以后却没有能躺进来!” 古时候,像这种王侯大墓的工期非常长,一般都是从墓主人在世的时候就开始挖了。挖好了之后就会暂时封上,等墓主人真的死了再葬进来。按照熊哥的说法,墓主人提前挖好了自己的墓,死后却没有享受到。这其中的原因自然是多种多样,最常见的情况就是墓主人遭遇了战乱,身死国灭,最后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千辛万苦钻进这么一个古墓里来,结果却是一个空墓,这让所有人都感到非常泄气。熊哥和他的两个马仔是最失落的,这时都跌坐在地板上直摇头。我和小胡子还好啦,起码是旱涝保收,至少能拿到熊哥许诺的酬金。我走到小胡子身边,已经在讨论待会儿出去后的打算。 “哐!” 大伙儿正失落着呢,墓室里又突生异变。一声巨响过后,后室的墓门突然间自己就合上了! 我和小胡子大吃一惊,两个人同时冲了过去,但已经晚了。那两扇墓门是往内开的,门上又没有装门把之类的配件,也就是说,门只能从外面往里推开,却无法从里面把门拉开。我们这五个大活人居然被困在了这个给死人准备的墓室里! “怎么搞的?门怎么会自己关上了?”熊哥也急了,赶紧跑过来查看。 “不知道呀!刚才所有人都在棺材那边,墓门这边是没人的!”小胡子眉头紧皱,他本来是守在门边的,就因为我们开棺后喊了“空的”,他才跑过去看。不曾想,他才刚离开这么几分钟,墓门就关上了。 熊哥看看墓门上的门楣,后室的门楣是用一整块石料做成的,不能像之前那样拆出个洞来,这下看来连熊哥也没办法了! “怎么办,熊哥?”阿飞和阿基也着急得直跳脚,惊慌失措。 我和小胡子则到处检查,墓门、墓墙、墓顶包括地上的石板,看看能不能找出个机关或者暗洞来。可找来找去,啥也没发现。最后所有人的目光和希望都集中到了熊哥身上,都指望他这个老行家能想出了法子来,否则大家伙儿都得困死在这里面! “都先别慌!”熊哥大叫道。他看起来还算镇定,仿佛这种困境还难不倒他。他道:“在我们倒斗这一行里,要论手艺高低,还是以摸金校尉为首!我听闻,摸金校尉有一项绝技,叫‘分金定穴术’。学会这项绝技的摸金校尉,可以根据山川走势、地形地貌结合五行八卦之术,从墓穴外面精准地把盗洞直接挖到墓主人棺材下面的生门,不需要像我们这样辛辛苦苦地从第一道墓门开始往里面闯。” “老大,你也会这门绝技呀?”阿飞眼睛一亮,拍拍手掌,下一句可能马屁又准备拍上了。 可熊哥却摇了摇头,答道:“我不会。” 阿飞愣了,其他人也愣了。我心想:熊哥你刚才嘴里说的这么热闹,原来都是屁话呀! 熊哥得意一笑,接着道:“我虽然不会这‘分金定穴术’,但既然现在我们已经在墓里了,不就可以从生门反打盗洞出去吗?” 熊哥这么一说,大家才都恍然醒悟过来。这次不单单是阿飞,阿基也赶紧拍起了熊哥的马屁:“老大就是厉害!高明!” 熊哥得意了一会儿,便开始招呼大家过去把棺材挪开,那个生门的位置在棺材底下,对准的就是墓主人的头部。那口厚木棺材又大又重,这时我和小胡子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不规矩了,也跑过去帮忙推棺材。只要能从这里逃出去,让我们干什么都行! 五个人一起推,那口棺材很快就被推开了。果然下面露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洞口,底下是泥土而不是石板,大家都欢呼起来。阿基很积极,操起一把折叠铲,跳到洞里用力地就是一铲。 “叮!” 那把铲子居然没能铲进土里去,好像磕到了什么硬物。阿基愣了一下,抬头去看熊哥。 “可能是挖到石头了把,换个地方再挖试试。”熊哥指示道。阿基答应了,再次下铲的时候往边上偏了偏。 “叮!” 又是一记清脆的响声。这下就很古怪了,难道这生门下面刚好是一块大石头?不合理呀! “起开!”熊哥把阿基推开,自己跳了下去,用铲子把最面上的一层泥土刮开,露出了一块青色的石板。不,那不是石板,是水泥板! 熊哥愣了,我也愣了,所有人都愣了。什么意思?古墓的棺材底下浇的是水泥板,这是什么样的操作? 此时,熊哥的脸已经憋成了猪肝色,极度愤怒。他咬牙切齿地喃喃道:“松软的封土......容易拆开的墓砖......漏水的墓顶......还有这个浇了水泥混凝土的生门,你妹哦!你们是故意的吧?” “谁是故意的?”小胡子听不懂熊哥的话,开口问道。 “看来这个不是真正的古墓,而是有人特意设的陷阱,专门坑我们这些倒斗的手艺人!”熊哥满腔的愤怒。他把铲子狠狠地一丢,恨声道:“一不做二不休!他们玩阴的,我们也有不讲理的手段!阿飞,拿我的背包来!” 阿飞不明所以,但还是急忙跑去把熊哥的背包取了来。熊哥从里面掏出了一个铁罐子,又从铁罐子里抽出了几根管状物。小胡子一看,便倒抽一口冷气,惊道:“**?” 熊哥“嘿嘿”冷笑道:“倒斗可不光光是技术活,有时候也是糙活儿!”说罢,他把**都放到墓门下面,并接上了引线。 小胡子连忙过去阻止他,道:“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引爆**,岂不是连我们自己都要给炸死?” 熊哥甩开小胡子的手,指着那块大棺材闷声道:“一会儿我们就躲在那个洞里,用棺材来当掩护。再说了,你是想被炸死,还是想被活活困死在这里面?” 小胡子听了熊哥的话,也无从反驳,只好由他去了。阿飞和阿基这会儿也不管老大了,抢先钻进那个生门地洞里猫着,我也赶紧拉着小胡子躲了进去。然后我看见了之前被推倒在地上的棺材盖,又招呼其他人出去把棺材盖拖过来盖在洞口上面,只留了一个口给熊哥。 熊哥点燃了引信,最后一个钻了进来,大家又把棺材盖挪好,连口子也不留了。五个人挤在一个小洞里,低着头捂着耳朵,头顶上是棺材盖,背后则是那口红木大棺材。 “轰!”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一股狂暴的气流将大棺材炸飞了起来,碎石、木屑四处乱飞,有相当一部分都扎到了棺材盖上,顿时“噼里啪啦”地作响。还好大棺材最下面的那块棺材板也不偏不倚地被炸飞到了洞口上,起了双重保护作用。 待到外面的尘埃落尽,我们几个人才奋力地将头顶上的两块棺材板推开,从洞里爬了出来。只见墓门的左边一扇被炸倒了,另外一扇则炸断了半截。 “好耶!” “老大威武!” 阿飞和阿基手舞足蹈地大叫起来,又拼命夸起自己的老大。熊哥则得意洋洋地振臂一呼,道:“兄弟们!把家伙都掏出来!我倒要看看,到底外面是什么妖魔鬼怪,敢拦我熊哥的路?” 阿飞和阿基都答应了一声,纷纷从背包里掏出一把黑黝黝的家伙来。我和小胡子一看,居然是三把手枪! 此时的熊哥凶相毕露,左手拿手枪,右手拿着符亚炮留下来的**枪,当头就走了出去。阿飞和阿基也怪叫着跟着自己的老大大摇大摆地往外走。原来熊哥等人不单单是普通的盗墓贼,还都是江湖上的狠角色! 我和小胡子心里忐忑,不敢再靠近他们,但继续待在这后室里也无济于事,有什么话也得先出了这个古墓再说。可我们刚一出去回到中室,我就大叫一声:“不好!” “怎么了?”小胡子回头问我。前面的熊哥也停住了,他们不是因为我的叫声而停下的,而是因为真的有妖魔鬼怪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167 苗王传说的真实版本 这时,四周的墙壁上蓦然亮起了火把,照亮了整个中室。中室里怨气冲天,我们的面前站满了一排人影,不,不是人影,是鬼影和僵尸!足足有几百只鬼兵列好了阵,分居两侧,正面则是几十只僵尸组成的“尸墙”! “我操!”即使见识多广如熊哥和小胡子,包括我、阿飞和阿基,五个人现在唯一想说的一句话就是这一句了。 “阿东!阿成!”阿飞突然指着两个僵尸叫了起来。 “阿文和阿辉也在!”熊哥冷冷道,“还有那位麻太公!” “到底是怎么回事?”小胡子终于忍不住大声问道,“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些鬼和僵尸?为什么要陷害我们?” “陷害你们?好好笑的笑话!”对面突然传来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随即,几十只僵尸中间钻出了一个人来,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因为“害怕”逃跑了的符亚炮! “原来一直就是你在捣鬼!”熊哥怒极,低声吼道。他抬起两把枪,都瞄准了符亚炮。阿飞和阿基也举枪上膛,就等熊哥一声令下了。 “等一等!”小胡子叫道。他从身后低声对熊哥说:“这人看着不对劲,说话口音都不对了,好像是被鬼上了身。我们先听听他要讲什么。” “没错!我不是符亚炮!”“符亚炮”承认道。他似乎也听见了小胡子的话,又笑道:“看来你还是有些眼力的!” “我还是刚才那个问题,你为什么要陷害我们?”小胡子不理他的奉承,再次问道。 符亚炮冷笑几声,道:“我陷害你们?难道是我逼着你们千里迢迢地跑来这大王岭,然后又逼着你们钻进这个墓里来?呵呵!真是可笑之极!” “那这个墓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回轮到熊哥提问了。 “嘿嘿!还记得‘我’给你们讲过的那个苗王的故事吗?”符亚炮的舌头似乎变灵活了,说出来的居然是标准的普通话,还带卷舌的。“这山叫大王岭,对外宣称是因为埋着一位苗族的土王。但实际上,这山里埋的是明代一位落难皇子的陵墓:定王之墓!” “明末定王墓?”熊哥大吃一惊,道:“就是崇祯帝的第三子?” “没错!”符亚炮面色肃穆,抬手朝北遥遥作揖,道:“当年清兵入关,崇祯帝殉国于煤山,几位皇子便由身边忠心的禁军护卫分别保护着南下避祸。其中福王后来还在南京登基,建立了南明,但可惜最后还是被清军所杀。我们这一支则由三百人的禁军护送定王一路南下,躲进了这深山之中。为了避人耳目,我们均改易苗服,谎称是从广西迁来的苗人,才得以在此落脚。” “那苗王是假的了?”我也忍不住问道。 符亚炮得意地笑道:“苗王说是真的也行,假的也行。后来,定王便化身苗王,带领我们这三百勇士征服了方圆百里内的所有黎、苗族部落,将这些黎人、苗人变成了我大明帝国最后的子民!” 我恍然大悟,道:“那后面对抗清兵,然后兵败逃入深山的故事就是真的咯?” 符亚炮的表情随即变得有些低落,点头道:“嗯,没错。定王带领黎苗两族与清兵对抗十年,死伤无数,百姓苦不堪言。后来,定王不忍再拖累这些子民,便隐居到了这大王岭深处,不久后就因为旧伤复发而薨。我们这些剩下的大明勇士将他埋葬之后,就在附近建起一个村落,从此世代守护定王墓。” “那真正的定王墓在哪里?”熊哥插口问道。他似乎还是心有不甘。 “哼哼!”符亚炮又冷笑道,“定王墓的位置又岂能随便告诉你。现在你们所在的这个墓,只不过是个疑塚,专门用来迷惑你们这些可恨的盗墓贼。你们看,这些僵尸里面大部分都是用以前死掉的盗墓贼尸体炼成的,鬼则是本村人死后自愿留下来守护王陵的忠魂。所以这个墓,已经成了我们的养尸坑、养鬼洞!” 符亚炮的这一番话,呛得熊哥无言以对,只能是怒目而视。小胡子又从后面拍了拍熊哥的肩膀,示意他还是要冷静,然后又问符亚炮道:“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有一个疑问,不知道你能否解答?” “什么疑问?”符亚炮傲然反问道,似乎并不在意小胡子使出的缓兵之计。 “你说这些僵尸都是由死掉的盗墓贼尸体炼成的,那位麻太公又是怎么回事?他又怎么从人直接变成僵尸的?”小胡子问道。 符亚炮转头去看了看站在僵尸堆里的麻太公,眼神变得崇敬起来。“麻太公是我们的上一任首领,他生前就已经算到了自己的阳寿将尽,便提前让族人给自己施了秘术,死后遗体自行化作僵尸。那一晚,麻太公放了你们的三个人进义庄,本来是没打算再放你们出去的。可惜,时辰不等人,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就在准备要动手之时,麻太公突然咽气,接着又赶上打雷闪电,才让你们这位熊哥捡了一条命去。哼,结果他死不悔改,居然还敢再次带人进山来掘墓,真是死有余辜!” “还不一定是谁先死呢!”熊哥大怒,毫无征兆地举起**枪就朝符亚炮开了一枪。 “砰!” 符亚炮的身体晃了一晃,但是却没倒。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那里有一个窟窿眼,正在突突地往外冒血。符亚炮不惧反笑,“呵呵!看来你的枪法也不怎么样,这一枪没有打中要害,符亚炮还死不了!” “符亚炮难道不是你们的人吗?”我惊讶道。 “符亚炮”摇头冷笑道:“这个家伙只是个外来户,生性贪财,为了钱什么都肯做。其实我们早就发现他经常偷偷地带一些盗墓贼上山寻墓,但我们一直没有杀他,就是特意留着当傀儡的,随时都可以牺牲掉!” “啪嗒!” 突然,一把手枪掉在了地上。阿基两腿一软,跪了下来哀求道:“阿炮,不不不,符大哥!不管你是人是鬼,就请你放过我们吧!我向天发誓,下次绝对不来了!不不不,是永远也不来了!我保证回去以后就立马改邪归正,再也不干倒斗这一行了!求求你了!”说罢,阿基居然就猛磕起头来。 “阿基你干什么?”熊哥怒斥道,抬脚就狠狠地踹了阿基一脚,吼他赶紧起来。阿基却不想再听他的,被踢倒了又跪起来继续磕头、哀求。 “啪嗒!” 不曾想,又有一把手枪被扔到在了地上,另一边的阿飞也崩溃了。他也跪下来,像拜佛似的对着符亚炮就一个劲地作揖,哭道:“大哥!大哥!我也不干了!求求你也放过我吧!” 阿飞拜鬼也就罢了,居然又指着熊哥道:“是他!我们俩都是被他忽悠来的!他才是罪魁祸首!他才该死!我不想变成僵尸呀!” “砰!” 又是一声巨响。阿飞瞪圆了眼睛,死不瞑目地仆倒在地。熊哥收回枪口还在冒烟的**枪,狰狞地骂道:“吃里扒外的家伙,死不足惜!”熊哥这一枪是顶着阿飞的后脑开的,虽说里面装的只是打鸟用的铁砂子,但这么近的距离,还是将阿飞的半个脑壳都给打飞了! 阿基见熊哥打死了阿飞,也不敢求饶了,连滚带爬地躲到我和小胡子的身后,惊恐万分。我和小胡子也被熊哥的心狠手辣给震慑住了,不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哈哈哈!”对面的符亚炮却仰天大笑,道:“死的好!你们就算不自相残杀,也是会被僵尸掐死,被鬼魂索命!既然你们费尽心思要进来,就永远留在这里吧!你们这些盗墓贼,都该死!” 符亚炮说完,便猛地一挥手。他身后的几十具僵尸顿时就有了反应,全都举着锁喉鬼爪大步向前踏来。两侧的鬼兵也开始整队整队地向前推进,眼看就要将我们剩下的四个人包围起来! “砰砰砰!” 熊哥还在负隅顽抗,一下子连开三枪,都打中了离他最近的那一具僵尸身上。可那僵尸连停顿都没停顿一下,仿佛刚才只是被蚊子咬了几口,完全不受影响。熊哥怒极大吼,一口气又将手里的子弹全部打光,但也无济于事。 在此紧要关头,小胡子突然低声对我道:“擒贼先擒王!我们一起冲过去抓住那个符亚炮,不管是人还是鬼在操纵他,抓住他才有希望控制住这么多的鬼物,这是我们唯一的办法了!” 我点头答应道:“好!我跑得快,对付僵尸你有一套,你先掩护我把僵尸引开,我去抓那个符亚炮!” “那我呢?”我们俩身后的阿基听了我们的计划,急忙问道。 “你?”小胡子冷笑,“自求多福吧!” 说罢,小胡子就举起他的那柄桃木剑冲了出去。他对准当头的一具僵尸猛砍了几剑,那具僵尸居然“嗷嗷”地痛叫几声,但也没倒,挥起爪子就要去抓小胡子。小胡子动作还是要比僵尸快一些的,他又跑到另一具僵尸面前乱砍乱劈,把那具僵尸也砍得嗷嗷大叫。 168 罪该万死 我看明白小胡子的意图了,他没有直接用镇尸符,而是挑衅式地去砍那些僵尸,就是为了将它们的注意力吸引到他那边去,给我创造机会。果然,那群僵尸似乎真的被激怒了,一股脑儿全部往小胡子那边追去。 这时,我的身边不远处也传来一阵惊恐的怒吼声,是熊哥!熊哥身上戴着辟邪的佛像,鬼上不了他的身,但那么多鬼兵,就像蚂蚁搬食物一样将熊哥抬起,游行式地往右边耳室而去。我不禁打了个冷战,也不知道他们把熊哥拉到里面去会对他做什么,但肯定是生不如死的惩罚! 阿基则慌不择路,一路惊叫着往后面逃去,居然又逃进了那个后室。但里面是死路一条,也注定逃不掉被鬼兵追杀折磨的结局。 观察完四周的情况,我发现自己竟然暂时处于没人管(准确说应该是没鬼没僵尸管)的状态。我再一看前面,符亚炮还站在原地冷笑,像看戏一样看着我们几个人被追来追去。我心道: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了,此时不出手,还待何时? 我冲了起来,同时给自己施了一个护身咒,将零星几个向我扑来的鬼兵撞飞,然后趁着少数几具僵尸来不及反应过来抓我的短暂空当,从他们中间穿过。我一路上辗转腾挪,左闪右避,眼看着就要冲到符亚炮跟前了。我给自己的手上又施了一个定魂咒,准备扑过去直接上手将符亚炮按倒! 符亚炮收回本来看向小胡子的视线,转头回来看我。他丝毫没有慌张的意思,反而还咧开了嘴巴,冲我诡异地一笑。然后符亚炮的表情就变了,眼睛翻白,嘴角耷拉,全身一软。我暗叫不好,但此时已经收不住了,狠狠地撞到了符亚炮的身上,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 我忍着落地时胳膊肘和膝盖上所遭受的剧痛,翻身上来将符亚炮压住。可为时已晚,符亚炮面无表情,身上一点怨气波动都没有,刚才附在他身上的那只鬼已经跑掉了。 突然,我感到喉间一阵窒息,有人在背后掐住了我的脖子! 那人的力气极大,而且手掌冰凉坚硬,我虽然已经用力去掰他的手指,但根本就掰不动。我拼命挣扎,双脚往后乱蹬,但还是被他提了起来,脚不沾地。我无法转头去看,但我的鼻子已经闻到了一阵恶臭,很显然站在我背后的不是人,而是僵尸! 我想开口喊叫,想向小胡子呼救,让他赶紧过来救我。但我的咽喉已经被勒住,压根就叫不出声来。僵尸的手指越扣越紧,我已经完全喘不上气来,可一时间又想不到任何办法去脱离他的控制。 难道我就这么死掉了吗?不!我不甘心!我才二十岁,我还没结婚呢!韩婕还等着我去娶她,老爸老妈还等着我去养呢!我不甘心呀! 就在我憋得满脸通红,头晕脑胀的时候,我背后的僵尸突然松开了手,将我丢到地上。我死里逃生,但一时半会儿还缓不过来,趴在地上不停地咳嗽。接着“啪”的一声,我身边又摔过来一个人,跟我撞在一起。是小胡子! 小胡子也在猛咳嗽,弓着腰显得特别难受。看来僵尸还是太多了,他一个人根本就对付不过来,刚才肯定也是被另外一具僵尸掐住了脖子,勒得够呛。我们俩的身边围着一群僵尸,外围还围着一堆鬼兵,都在盯着我们看。可是,它们为什么突然就放过我们了呢? 我正琢磨着,忽然又挤进来几个戴面具的家伙,不是鬼也不是僵尸,很明显应该是人。但他们二话不说,七手八脚地就开始拿绳子捆我和小胡子,把我们俩五花大绑捆得跟个粽子似的。 捆好了我们,那几个戴面具的人又把我们拉起来,按到地上强逼我们跪下。此时我和小胡子也顾不上什么人格尊严了,丝毫不敢反抗,乖乖地跪在那里低头任人摆布。只要还有一丝活命的希望,就不能随便放弃! 但那几个人也没有下一步的行动了,只是站在我们俩身后,一言不发。我等了一会儿,便大着胆子小声去问小胡子:“他们又是什么人?” 小胡子摇摇头,低声道:“不知道!不过我看他们戴的面具,有点像苗族的傩神面具,这些人被称为傩将!” “闭嘴!不准说话!”背后的人斥道。我和小胡子赶紧把嘴闭上,目光盯着地面,生怕又惹恼了对方。 过了几分钟,墓道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似乎人数还不少。围着我们的僵尸和鬼兵们都往后退开,让出了一片空间。然后我就看到了十几双脚走到我们面前站定,看他们走路的动作非常自然,应该也是活人了。但小命现在握在人家手里,我还是不敢随意抬头去看个究竟。 “抬起头来吧!”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 我和小胡子松了一口气,都把头抬了起来。我们面前站着十几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傩神面具,看他们的体型,居然还有老有小。站在正中间的是一位留长胡子的老傩将,刚才就是他在说话,看起来应该是这帮人当中的首领了。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位小傩将,身高才刚到他的胸口,估计也就是个十来岁的少年。 两边沉默了片刻,还是小胡子大着胆子问了一句:“你们为什么不杀我们?” 首领冷哼一声,道:“谁答应不杀你们了?我们只是先留着你们的性命,等问清楚一些事情之后,再决定杀不杀你们!” “那就问吧!”小胡子苦笑道,“我们一定如实回答!” “哼!”首领用手指来回地点了点我和小胡子,道:“你们俩,一个道修一个阴修,为什么要跟这帮盗墓贼混在一起?难道你们的师长都没有好好管教你们吗?” 小胡子急忙辩解道:“我们不是来盗墓的,只是受他们的委托,来调查之前他们几个同伴的死因,并不是一开始就想好了要跟他们搭伙倒斗。而且,我们确实也没想要进到这墓里面来,只是阴差阳错罢了!” “骗人!”首领身边的小傩将突然插口骂道,听那声音还带着一点童稚,“你们不想进来?难道是别人拿枪顶着你们进来的吗?” “他们是没有拿枪逼我们,但我们也不是甘心自愿要来的!”我也忍不住出声辩解道,“你们不是一直在跟踪我们吗?估计之前我们和熊哥说的话你们也应该听到了吧!就算听不到,你们把符亚炮弄醒,问问他不就得了?” 小傩将还想要跟我理论,但被首领伸手制止了。首领道:“即使你们说的是真话,那也未必就能免去你们的死罪!擅闯禁地,妄图侵扰我大明皇子的安息之地,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 十几个傩将加上几百只鬼忽然一起大喊起来,如山呼海啸一般。 喊了一阵,首领伸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其他人停下来。小胡子这时却冷笑了一声,道:“哼,判我们死罪?你们有这个权力吗?谁又能证明你们刚才说的是真的?说不定也是瞎编的!还大明皇子,现在都已经是什么年代了?你们把自己说得那么神圣伟大,其实不就是一群躲在深山老林里的养尸人吗!” “我们不单单养尸,还养鬼!”那个小傩将又忍不住插嘴道。 “你们应该也是阴修吧?”我也试探道。 “嗯,算是其中一脉吧。”不想那位首领居然点了点头,承认道。随后他又反问我:“小子你是哪个门派的弟子?师父叫什么名字?” “归山派,冯道彰!” 首领迟疑了一下,道:“冯道彰?你是冯道彰的徒弟?不过,这个‘归山派’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我见他似乎认识我师父,便赶紧解释道:“我师父就是冯道彰,归山派是我师父刚创建的门派!” “哦!”首领捋了捋自己的长胡子,考虑了一下,然后又问道:“你有什么凭据证明你是冯道彰的徒弟?” “有有有!”我见事有转机,急忙道:“我身上有本《百鬼图》,是我师父传给我的,上面写有他的名字!” 首领冲我背后做了个手势,道:“搜身!” 站在我身后的傩将立马就走过来开始搜我的身。他把我背包里所有的东西都倒了出来,符箓、锦囊、瓷瓶,还有那本《百鬼图》都一股脑儿掉在地上。那名傩将捡起《百鬼图》,恭敬地递给了他们的首领。 首领翻开《百鬼图》看了几眼,又合上了。他似乎相信了我的话,又转头去问小胡子:“你呢?你又是哪个道门的弟子?” 小胡子道:“玉簪门广南堂,我身上有玉牌!” 那名傩将又准备要去搜小胡子的身,却被首领叫住了。首领道:“不用看了,有你头上这个发髻和玉簪就够了!”小胡子刚才在和僵尸打斗的时候,帽子早就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露出了他头上的古装发型。 169 变态的惩罚 本来我和小胡子两个人被这帮鬼物抓住,以为必死无疑,哪知又跑出来这么一帮傩将来。现在这位首领好像还认识我们俩的师门和师长,就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再给个面子,放过我们? 这让我不由得心生一丝侥幸,于是便好声好气地问道:“这位前辈,该说的我们都说了,请问你要怎么处置我们?能不能给我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首领来回踱步,沉吟了好久。我和小胡子依旧跪在地上,心里忐忑不安地等待他的决定。其他的傩将也都在看着他们的首领,很显然他在这群人中的威信很高。 “好吧!”首领终于停下了脚步,对我们道:“看在你们的师长面上,我就给你们一次机会!但你们也别高兴太早,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最后能不能保住你们俩的小命,还得看你们自己的命够不够硬?” “......” 眼前一片黑暗,足以让人怀疑自己的眼睛是否已经瞎了的黑暗。我不知道亮度是不是也能像温度一样可以被精确测量,但如果可以的话,我和小胡子现在所处的地方几乎就是绝对零度了。绝对的黑暗! “已经第三天了吧?”我口干舌燥地问小胡子。 我刚刚很艰难地和小胡子一起齐心协力地翻了个身,各自换到另一侧躺好。这样一个平时很简单的动作却耗费了我们俩大量的体力。可不翻身也不行,总是用同一侧的身体躺着,这么长时间下来很可能就会瘫了! “我怎么知道?我又看不见太阳!”小胡子没好气地回答,“我手上倒是戴着手表呢,可怎么看?” “唉!”我长叹一口气,闭上了嘴。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翻身的缘故,牵动了腰部和腹肌,我和小胡子的肚子竟然同时响了起来! “艹!”小胡子骂道,“没事就不要乱说话了!节省一点体力!” 我顿时开始叫屈,苦笑道:“不说话?待在这棺材里面三天了!没得吃,没得喝,再不给说话我还不如早点死了算球!” “要死你就赶紧死!”小胡子也是一肚子气没处发泄,便转移到我身上,“这棺材是石头做的,你出不去还是可以一头撞死在这里面的!” 我见他说的难听,也恼了,回嘴顶道:“我死在这棺材里对你有什么好处?就算你能多挨几天饿,我死在这里面臭都能臭死你!” “你死了我就把你生吃了!你信不信?” “你吃!你吃!你现在就过来吃我!” “咦哟!你以为我不敢呀?你有胆就把手伸过来我嘴边试试?” “哼哼!傻缺啊你?我的手要能动,还用得着躺在这里跟你斗嘴?这就不是你敢不敢的问题,而是你能不能咬得到我的问题好不好!” “......” “......” 小胡子终于没话可说了,只好闭嘴。我也失去了和他斗嘴的兴趣,两个人又陷入死一般的沉默之中。 本来以为,那帮傩将对我们的惩罚会是暴力性质的,我也做好了受皮肉之苦的准备。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阴险、变态,把我和小胡子两个人绑得结结实实的,然后又拉到另外一个古墓里丢到一口空石棺内,任由我们俩自生自灭! 尼玛!居然还有这种惩罚方式? 我们曾经做过各种努力,想要从这口棺材当中逃出去。可那帮家伙把我们俩绑得实在是太紧了,而且是两个人背靠背地绑在一起,莫说手脚能动弹,就连弯腰翻身都很难。我弯了腰,小胡子就得挺着肚子;小胡子要屈腿,可我的膝盖不能反关节往后掰呀! 大家可以脑补一下这种情形,当你和另外一个人背靠背地绑成一个双人粽子,还怎么坐起来或者站起来?如果我们俩用滚的,自然还是可以滚很远,可我们是被丢到一口石头大棺材里,还能滚到哪里去? 若是说就把我们丢到荒郊野外去,好歹还能有希望遇见个人来解救一下我们。又或者(我和小胡子躺在棺材里不能动,实在无聊至极的时候讨论过这种可能性),哪怕遇见一只野兽过来,把其中一个人吃了,同时绑住另一个人的绳索便可以松开一点,说不定就可以挣脱开获得自救的机会! 当然,我和小胡子对野兽会先挑上谁下口又着实讨论了一番,都觉得对方看起来口感会更好一点。这样的嘴仗整整打了一天之后,我们的体力和精神状态便开始出现明显地下降。 于是,我和小胡子只能在这个黑漆漆的、阴森森的、空空荡荡的古墓里待了三天!甚至可能是四天!反正我们在这里面也早就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如果不是还有彼此的存在一起受苦受难,一个人估计早就疯掉了! 沉默了许久,又胡思乱想了许久,我们俩又逐渐陷入了昏眠状态。我居然还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和韩婕,还有朱诩和李婷在八仙岭上争执的那一幕。不过,这回朱诩找到的不是一个湖,而是一个古墓! 朱诩那个二愣子还是不听劝,自顾自地就钻进了古墓里去。李婷虽然害怕,但还是跟着他进去了。韩婕依旧不放心他们,最后又拉着我一起进去。进到了古墓之中,我发现朱诩得意洋洋,因为里面什么棺材呀死人呀都没有,竟满地都是金银珠宝,在手机发出的光亮照射下五彩缤纷,闪闪发亮! 我们四个人为自己的发现大为兴奋,抱着一大堆金条银锭珠宝玉器疯狂地大笑。我还对韩婕道:“这下我终于有钱娶你了!我要在省城买十套房,咱俩一天换一套地住!在每一套房,每一个房间里做我们爱做的事情!” 韩婕不说话,只是“咯咯咯”地笑。我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不停地转圈,韩婕便开始尖叫,一边叫一边笑...... “咯咯咯!你慢点!” “我已经很慢了呀!” “咯咯咯!你的步子迈得太大了!” “哎呀!糟糕!我脚下好像踩到死尸了!” “呀!太可怕了!你不要吓我!” “呵呵,骗你的,只是块石头!” “你讨厌!别在这种地方开这种玩笑!” “哈哈哈!” 我悠然醒转,脑子里还是蒙蒙的。这是谁在说话?那女声是韩婕的吗?可那男声却不是我。是朱诩吗?也不像...... 我猛然睁开眼睛,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我还是和小胡子一起被绑着躺在石棺里动弹不得! “我们这是走到哪儿了?” “走到一半了!” “棺材呢?” “棺材就在最后面的房间里!” “咦......我们还是不要进去了吧?怪可怕的......” “没事,里面什么都没有!” “......” 真的有人在这个古墓里说话! 我赶紧拱了拱屁股,把小胡子弄醒,低声对他道:“老何!老何!好像有人进来了!” 小胡子这才醒过来,他也打了个激灵,问道:“谁进来了?” “我也不知道,我刚才听见他们说话了!”我回答道。 接下来,不用我再多描述,小胡子也听到“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了。墓室的墙壁上也开始出现一些从墓道外面反射过来的光影,一直晃个不停。 “要不要喊他们过来?”我问小胡子。 “我觉得最好先不要喊,他们进来这里肯定是来找我们的。先看看是谁再说!”小胡子的反应倒是非常镇定,我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于是,我们两个人便屏住了呼吸,等着看到底是什么人进来了! “呐!棺材就在那里了!” 一道强烈的手电筒光朝我们的方向照射过来,虽然有棺材板挡着不是直视,但我和小胡子的眼睛早就习惯了完全、彻底的黑暗,不由得赶紧把眼睛闭上,透过眼皮去慢慢适应这种久违了的明亮。同时,我突然觉得刚才这个声音很熟悉,脑海里顿时就浮现出他的样子来。可他又进来这里面做什么? “呜......我怕!我们就在这里看看好了嘛!不要过去了啦!”那个嗲嗲的女声又响了起来。这回我听清楚了,不是韩婕,也更不是李婷,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声音。 “你......说真话!那里面到底有没有死尸?”另一个男声问道,也是陌生的声音,刚才就是他在故意吓那个女的。 “哎呀!我骗你们干什么?绝对没有任何东西在里面滴!”那个唯一熟悉的声音大声说道,普通话很不标准,口音很重。 手电筒的光越来越强烈,脚步声离我们也越来越近。我和小胡子背靠着背,只能都是侧躺着,不过我刚好面朝像来人的方向。我睁开眼睛,想要看清楚来人的模样。 一道刺眼的白光突然直射到了我的眼睛里,让我不由地痛叫起来:“哎呀,别照!” “呀!” “怎么回事?” “有死人!有死人!还会说话的!” “呀!” “啥?诈尸了?快跑!” “呀!” 在一阵完全可以刺破耳膜的女人惊叫声中,进来的三个人全都踉踉跄跄地往外跑去。我这时也顾不上眼睛的难受了,急忙大喊道:“符亚炮!符亚炮!你不要跑!快点回来救我们!符亚炮!” 170 死里逃生 我和小胡子被那帮傩将处以的惩罚居然是丢到一个古墓的棺材里等死,这种变态的惩罚方式让我们俩几乎感到绝望!但熬过了大约三天三夜之后,我们终于盼到了救兵,其中一个竟然就是之前在苗王墓里被鬼上了身的符亚炮! 符亚炮等人看来并不知道我和小胡子被绑在了棺材里面,结果反被吓了一大跳,转头就要往外跑。我哪里能放过这个求救的机会,便大声呼喊起符亚炮的名字。 “我们还没有死啊!符亚炮!快点回来!我们给你钱!”小胡子也一起大喊道。 也不知道是喊了符亚炮的名字还是喊了钱的名字起了作用,我和小胡子几乎都快喊哑了喉咙,才又终于看到外面照射进来一道手电筒光。 “符亚炮......救我们......”我最后沙哑无力地喊道。小胡子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一个劲地直喘气。 一个脑袋从棺材上面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又用手电筒照了照我们。我闭上眼,强忍住不适感,生怕又把他给吓跑了。 “原来是你们呀!呼!”符亚炮似乎也松了一口气,道:“哎哟,差点没把我吓死!你们两个怎么跑到这里面来躺了?熊哥呢?” 我急忙道:“符亚炮,你先不要问那么多,赶紧帮我们把绳子解开!我们出去以后会给你钱的!” 符亚炮看看我,又转过去看看小胡子。小胡子被他的手电筒光照的恼了,又大叫道:“钱!你要不要?” 这句话还是起了大作用,符亚炮终于放下了手电筒,爬进石棺里开始帮我们解绳子。我注意到他的左边肩膀上绑着绷带,左手也用布条吊着,所以显得动作很笨拙。那自然是熊哥的“杰作”了,但听他刚才的语气,似乎还不知道是熊哥拿枪打的他。当然,我也不会那么没事找事,还去问他知不知道是谁开枪打了他? 我问他:“你怎么也进来这里面了?刚才那两个人是谁?” “唉,别说了!就是两个游客,被你们给吓跑了!他们的导游费我还没拿到呢!”符亚炮一边解绳子一边抱怨道。他只有一只手能动,实在是不利索,还好他随身带了一把折叠小刀,最后干脆把绳子给割断了。 我和小胡子终于解脱了束缚,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坐起身来又是揉手腕又是搓胳膊的。被绑了几天几夜,我们俩手脚上的血液循环受到了长时间的压迫,缓了好一会儿工夫才能挣扎着站起来。随后,我们三人都爬出了大石棺,走出墓室。这里面果然也是一个空墓,啥都没有。 经过了刚才对手电筒光的适应,我和小胡子爬出墓穴的时候,面对着顶头的大太阳不但不感觉难受,反而觉得舒爽极了,仿佛得到了重生一般! 重生过后,我和小胡子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我连忙问符亚炮有没有水喝?有没有东西吃?符亚炮摘下自己的水壶递给我,又拿出了几块牛肉干给了小胡子。我们俩可谓久旱逢甘霖,立刻就坐在地上猛喝猛吃起来,很快就把那一点点水和干粮都吃完了。虽然我们还是感觉又渴又饿,但总算肚子里有些存货了。 墓穴外面是一大片林子,我便问符亚炮这是哪里?符亚炮答道:“狸子林!” 哦,原来这个古墓就是之前熊哥提到过的,他曾带阿辉和阿文来探过的那个空墓! 我又问符亚炮:“今天是十月几号了?” 符亚炮却挠挠头道:“我一向都不怎么记公历的日子,忘了几号了!农历倒记得,是九月初八!” 小胡子没好气地问道:“你就说跟我们分开几天了嘛?” 符亚炮道:“五天了!” “啥?” 我和小胡子顿时大吃一惊。我们俩居然在这个空墓里待了五天?外面的时间过得这么快吗?可是,五天的时间,我们俩居然没被渴死! 我迟疑着又去问符亚炮:“那你还记得,你当时和我们是怎么分开的吗?”我们之前最后一次见到符亚炮的时候还在那个假定王墓里,他当时被鬼上了身,就不知道他本人的记忆还停留在哪一个阶段? 符亚炮这时候的脸色就不太好了,哼哼道:“还不就是我给你们讲故事的那一个晚上!你们听完了故事就把我一个人抛下,自己偷偷跑去北峰找苗王墓了!” 嗨!原来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那晚上呀!也不知道那帮傩将对他施了什么秘术,把他后面两天的记忆给洗掉了!这样算来,其实我和小胡子被丢到空墓里的时间也就是三天。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两天半。”我又看了看头顶上的太阳,心想道。我们被那帮傩将拖出定王墓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现在顶多是正午。在古墓里的时候我们过度焦虑,是会觉得时间变长了的。 “你们又是怎么跑到那里面去的,还被人绑成这样?”这次轮到符亚炮发问了。 “呃......”我被他问住了,不知道要不要如实回答他,便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小胡子。 小胡子却表现得很自然,拍拍符亚炮没受伤的右边肩膀道:“唉,说来我们也是跟你一样也是被人抛弃的。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们跟着熊哥上了北峰,转来转去两三天都没有找到你说的那个苗王墓在哪里。本来熊哥跟我们谈好了的,找不到墓也要付给我们酬金。可结果他却翻脸不认人,把我们骗到这个空墓里来,趁我们不备偷袭我们,然后又把我们两个绑起来丢在棺材里等死。幸亏你来了,才把我们给救了,否则这个墓就变成我们俩的合葬墓了!” “哼!”符亚炮听了小胡子的话,也恨恨道:“那个熊哥真不是好东西!我问你们,我的肩膀也是他打伤的对不对?” 我和小胡子对望了一眼,迟疑道:“对......原来你还记得这回事儿呀?” “是我们村长告诉我的!”符亚炮大声嚷嚷道,“村长上山打猎的时候,发现我一个人躺在山顶上,左边肩膀被打野猪用的铁尖尖给打穿了!你们说,我的**枪是被熊哥拿走的,这不是他打的还能是谁打的?” 小胡子扁了扁嘴,点点头附和道:“没错,就是他打伤你的!” 我听了他们俩的对话,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两个人虽然观点相同,却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符亚炮不知道我们还有很多的事情瞒着他,仍在叨叨地抱怨道:“我本来想去报警的,后来村长跟我说报警也没用,人都已经跑了!我们村长人好,又借给我一千块钱在家养伤,我想他说的也对,这才算了!” “那你今天怎么又跑到狸子林来了?又干嘛要钻这个空的古墓?”我问他。 符亚炮道:“昨天早上有两个人来村子里找向导,说是想去狸子林里玩。村长就介绍给我,所以今天我才带他们过来的。我见那个男的有点想装逼,就忽悠他们进这个空墓里去玩,他也答应额外给我钱的,可惜被你们吓跑了!” 小胡子又拍了拍符亚炮的肩膀,道:“没事!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我们给你双倍的钱!” 按照符亚炮的说法,其实那位傩将首领还是不想弄死我们的,所以才借了有徒步驴友来找向导的机会,暗地里安排了符亚炮过来狸子林解救我们。他们好像也是算定了符亚炮会把人带进这个古墓里去,由此也可见这帮人对于符亚炮的控制已经是随心所欲,早把他的那点小心思全给摸透了。符亚炮不愧是他们的头号傀儡!又或者说是鱼钩,专门用来钓盗墓贼的! 不管怎么说,我和小胡子死里逃生总是要感谢符亚炮的。不过,我们身上的手机钱包都放在背包里,而背包又被那帮傩将给拿走了,只好先哄着他,答应一回到镇上就给他转账过来。 符亚炮又一路把我们带回了他家,伺候我们好吃好喝了一顿,才总算解了我们两人的饥渴。睡到第二天起来,符亚炮却从外面拿着两个背包进来问我们:“两位老板,这两个包是不是你们的?” 我和小胡子一看,没错,正是我们俩的背包! 我赶紧打开背包去检查,手机、钱包、锦囊、瓷瓶、符箓和衣物,尤其是那本百鬼图都在里面。小胡子那边也检查过了,所有东西都在。 我问符亚炮:“这两个背包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符亚炮道:“今天早上村里有人刚从山里采草药回来,说发现了这两个包,问是不是我家里那两位客人掉的?我就拿来给你们看一下咯!” “是谁捡到的?”我这话刚问出口,就被小胡子拦住了。 小胡子道:“不管是谁捡到的,都肯定是这个村的村民。亚炮,你们这儿的人很淳朴、很够朋友!来,我这里给你三千块钱,就当做是补偿给你的向导费、住宿费。还有这一千,是给那位村民的感谢费!” 符亚炮接过了钱,高兴地合不拢嘴,还一个劲地点头道:“谢谢老板!谢谢老板!呃,感谢费我会帮你交给那个捡到包的人!” 我在一旁嗤笑,心道:“你要真的愿意给,那才叫怪事儿了!” 小胡子并不打算拆穿符亚炮的小心思,又道:“亚炮,你再帮我们去问问,村里这两天有没有人要去镇上的,我们想搭个便车。” 符亚炮忙不迭地答应,又跑了出去找人。我和小胡子是坐熊哥的车来的,熊哥等人挂了,那辆车我们回来的时候也没看见,估计是被那帮傩将给黑吃黑了。这个村子偏僻,交通不便,只能是再通过符亚炮去想办法了。 符亚炮的办事效率还挺高,当天下午就帮我们联系到了一辆运蔬菜水果的拖拉机。我和小胡子告别了符亚炮,坐着拖拉机前往附近的城镇。我坐在在拖拉机的车斗里,一路眺望渐行渐远的大王岭北峰,感慨万千。 这次的大王岭之行,给我留下深刻教训的同时也增长了许多见识。尤其是在陷洞里对阵鬼兵和僵尸时的窘迫境地,让我蓦然察觉自己的阴功境界实在是太低了!目前我所掌握的术法、符箓也太少,若不是关键时刻身上带着苏老板的纸人纸马保命,估计我就只能留在那个苗王墓里当陪葬品了! 平时在省城也好,在南亭也好,出去捉鬼的时候我身边都有小胡子和师父带着,并没有遭遇过多少危险,可这种好运气不会一直存在的。最近这一年多来,我只顾着挣钱交学费,对于阴功的修炼和各种法术的学习确实是严重忽略了,看来回去以后还是要多多加强修炼才行! 我一路想着心事,一路颠簸,那辆拖拉机花了三个小时才终于到达了离大王岭最近的一个城镇。我和小胡子在那里休息一晚过后,第二天又转搭了长途班车,终于在十月十一日的下午才回到了省城。 我灰头土脸地回到宿舍的时候,陆政、岳祥他们都大吃一惊,纷纷上来询问:“大哥,你这几天都跑到哪里去了?不上课连假也不请!” 我也实在没办法跟他们解释,只好借口说跟朋友去乐西县山区徒步旅行时迷了路,所以耽误了回来的日期。随后,我还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找了班主任,跟他好好地解释了一番,并做了自我检讨。幸好之前我在新南华技校里的成绩良好,表现也不错,班主任也就没有太过于追究。 韩婕那边也打了电话过来抱怨,问我为什么好几天都关机,不是说好了要给她一个“惊喜”的么? 我苦笑,国庆节的“惊喜”我自己已经收到了,她的“惊喜”我却给错过了。还好韩婕也不是那种纠缠不清的小女生,我告诉她,我是跟小胡子去大王岭办事了,本来想赶在国庆结束之前回来的,结果碰到意外情况就给耽误了。手机关机也是因为在山里没电没信号所致。 韩婕是知道我最近一直跟着小胡子出去兼职挣学费的,所以一听是这种事情,就不再多问了。我对她的通情达理表示非常的感激,并承诺下次一定给她补偿回来! 不过说到钱这一点上,我和小胡子接了这次的私活儿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熊哥当初交来的两万块钱定金,除去给符亚炮的四千块和回程的旅费,小胡子按照之前的约定给了我六千块钱,好歹这几天的惊吓和劳累也算是没白受了! 171 厨艺比赛 经过大王岭一行的惊吓后,我和小胡子都一致同意最近这段时间内要好好地休养一下,暂时不接任务了。小胡子为此还特意去找门内的长老请了假,回他老家探亲去了。我则安心留在省城上学,同时抓紧时间把之前欠下的阴功修炼进度恶补了一下。 到了十月底的时候,某一天班主任下完课后突然点了我的名,让我到他办公室去一趟,说有话要跟我说。我看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心里暗暗担心,以为还是因为上次我不假缺课的事情要找我补上“政治课”。结果我却发现是自己多虑了,谈话内容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原来,学校打算组织几名学生去参加一项小型的厨艺比赛,我由于在年级里学习成绩优异而被班主任推荐了上去,并且已经顺利地通过了校领导的批准入选了参赛名单! 这让我感到万分荣幸,甚至有种激动想哭的感觉!从小到大,我以为只有那些学霸才有资格去参加这一类的竞赛、评比,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优秀代表”! 激动过后,班主任又告诉了我关于这项厨艺比赛的一些情况。主办方是一家酒楼,目的说起来也比较简单:酒楼老板的父亲要过七十大寿了,他是个孝子,同时也想给自己的酒楼打打广告,便出资举办了这次比赛。 当然了,这次的比赛规模并不大,只邀请了省城比较出名的三所厨师学校的学生参加。比赛的项目分为冷盘、雕工和面点三个组别,每个学校各派三名学生参加,每组的第一名可以获得奖金一千元! 其中面点组的比赛是压轴项目,由于主题是贺寿,所以这一组的作品几乎肯定是要蒸寿桃的了。我就是被分配到了面点组代表新南华技校参赛,所以难怪班主任会这么重视,还要先找我单独交待一下。我自然是信心满满,一口答应下来,说:“保证圆满完成任务!” 报名的事情定好了之后,学校还专门安排了一位包老师来指导我准备参加比赛的作品。包老师是老资格了,以前也在一家大酒楼干过多年的面点师傅,后来因为年龄大了才应聘来新南华技校当老师。他的面点手艺确实是没的说的,可我总感觉他在辅导我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 包老师跟我讨论过后,给我拟定的参赛作品创意就是《金童玉女齐贺寿》。简单来说,就是捏两个小面人抬着一个大寿桃,难度不算大,寓意却很好。寿桃我本来就会蒸,只是这次要蒸的寿桃得准备的更大更精致一些。面人我还不太会捏,包老师就手把手地教我。 由于比赛时间已经确定,就在五天之后,所以包老师便利用晚上的课余时间来给我开小灶。他说我学的还挺快,有天赋。可我听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总感觉他话没说完,甚至有些意兴阑珊的样子。我也不太敢刨根问底,猜想包老师可能是因为学校临时给他加派了这个指导我的任务而感到不快。毕竟我还有奖金可以争取,却没听说带队的老师也有奖励的。 不管怎么说,我连着学了几天,总算是把这个《金童玉女齐贺寿》的作品练得相当熟练了。尤其是两个小面人,我自认为还是捏得挺惟妙惟肖的。 比赛的具体时间定在了本周日的晚上六点,周六的时候本来包老师跟我约好了上午再辅导我一次,可临时又改了时间,说晚上才有空了。我没办法,只好也临时改变我的周末计划,打电话给韩婕告诉她晚上的约会可能要泡汤,并问她白天有没有空。 可韩婕却道:“我白天还有事要忙!学生会的领导也是临时给我安排了任务,得排练。” 我问她:“那周日白天呢?” 韩婕道:“也要排练!明天晚上我就要登台了,所以这两天都没空!” 我十分不满地挂掉了电话,心想:“这下可好,这个周末又白瞎了!” 既然小灶不开了,约会也泡汤了,我总得找点事情做吧。可白天没法修炼阴功,宿舍里其他人都出去了,最近就连陆政和岳祥这两个小子也开始找到了目标,开始追女仔了! 我想来想去,却终于想到了一个人。“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早该去找他了!”我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随即便出了学校,骑着小电驴往市区而去。 再一次来到曹氏祖祠前,我又见到了那位沉默寡言的曹大姑。她依旧闲坐在门口嗑瓜子,对我的到来完全没有反应。我也不好去问她,就直接拿出手机来给苏老板打了电话。 苏老板听说我来找他了,似乎很高兴。不过他说曹氏祖祠里不方便说话,就教我转过了两条巷子,去到了他租房的地方。 苏老板一见到我,又是标志性的熊抱,我对他的热情表达方式也总算是习以为常了。我这次来是有私心的,所以还特意买了点水果来看他。苏老板更高兴了,说:“从来没人带水果来看望过我,你小子真有心!” 我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顺便打量了一下苏老板租的房子。他租的只是个单间,带阳台的,有独立厨房和卫生间,对于一个单身汉来说也足够了。不过,我还是觉得开着铺面的苏老板才像是个“苏老板”,现在的他我总感觉落魄了些。 闲聊了一会儿,苏老板便问我:“你今天来,不单单只是来看望我的吧?” 我脸红了一下,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这么快就被他看穿了。我道:“我前段时间遇到了点麻烦,就把你送给我的那对纸人纸马给用掉了!所以,今天就想厚着脸皮再来跟你讨一对。” “怎么用掉的?”苏老板很随意地问。 可这个问题却把我给问住了,我支支吾吾地答不出来。 苏老板大腿一拍,眼睛一瞪,道:“别瞒我了!我知道你最近老是跟玉簪门的何立平混在一起,对吧?” 我很吃惊,赶紧问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老板道:“我刚到这儿的时候,你在电话里跟我说你来找过曹大姑,我有一次跟她闲聊,就随口问过这事儿。曹大姑说你们那次跑来是找她买令牌,我当时就觉得很不对劲!因为你师父跟我说过,他已经写信给元宝门的唐老锅,让唐老锅介绍你进西岭鬼市去打工,按道理你不应该还需要再来找曹大姑买令牌的。所以你还是老实交代吧,最近你都跟着何立平干嘛呢?” 我见这事已经瞒不住了,便只好向苏老板坦白,告诉他最近半年我都跟着小胡子干兼职做任务。但主要就是跟我在南亭县跟着我师父时一样,捉捉鬼,驱驱邪而已。目的还是为了挣学费,而纸人纸马也是在做任务的时候用掉的。 当然,在大王岭发生的事情我实在是不敢跟他讲。那也是我和小胡子一致同意要保密的事情,打算让这件事永远烂在肚子里。 苏老板听完,扁起嘴巴摇了摇头,道:“你师父肯定很不高兴你跟何立平走得太近的,你知道他一向不太喜欢道门的人!” “苏老板,你可别告诉我师父!”我急忙央求道。 “晚了!”苏老板耸了耸肩膀,道:“前几天他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已经说漏嘴了!你还是等下次回南亭的时候,再好好跟他交代这个问题吧!” 我很无奈地挠挠头,心想:以我师父那种老顽固的性子,这个问题可真不好交代! 不过,这事也不能怪苏老板。说来说去,都怪我自己嘴巴没把严,把见过曹大姑的事儿顺口就说了。唉,我师父知道就知道了吧!也没啥大不了的! 想到这儿,我便岔开了话题,又缠着苏老板要纸傀。苏老板道:“你想的倒轻巧!那对纸人纸马是我特制的,用的符纸很特别,所以威力才比较大。我这里已经没有那种符纸了,要给也只能先给你两个低阶的带着防身。等我托人弄到符纸了再给你折一对,下次来给你!” 哦,原来是特制的,怪不得那对纸人纸马那么厉害! 我又问苏老板:“这种符纸贵不贵,要不要我掏钱,你帮我多买一些?” 苏老板用很奇怪地眼神看了我一眼,反问道:“你现在很有钱么?” 我又被问住了,喏喏着说:“不是,我就怕害你破费了......” 苏老板摆摆手道:“你还把我当外人呐?一对纸傀而已!我一个单身汉,没儿没女的,我看你就像我的子侄一样,这点钱还需要你来给我?” 我一听他这么说,顿时就感觉很暖心。苏老板真是个好人!其实我师父对我也是如此,不过他是面冷心热,从来不说这种掏心窝子的话。 苏老板说了便做,立马拿出符纸来给我折纸人。他现在用的这种符纸就是我们平时所用的普通符纸,折出来的就是最低阶的纸傀,估计一个纸傀能对付得了一只鬼就不错了。可就是这样的低阶纸傀,我自己还折不出来,因为我不懂纸傀门的牵偶术,即使折得像模像样也只是折纸,压根就动不了。 172 同桌的你 我趁着周六没事的时候去找了一趟苏老板。本来只是打算向他再讨一对纸人纸马的,却反被他套出了我最近一直在跟着小胡子混的隐瞒事实。不过,苏老板还是很热心地要教我折纸,我也在用心地学。以前我学过的好久不练都生疏了,没办法又得重新练。 就这样,我在苏老板那儿一直待到了下午。到了饭点,苏老板还想留我下来吃晚饭,我这才想起来还要回去跟包老师学面点,只好婉拒了。 临走时,苏老板给了我几个普通的纸人,道:“这些你就暂时凑合着用吧,下星期再过来找我。” 我道了谢,然后又匆匆忙忙地赶回了学校去找包老师,饭都没吃就接着学捏面人。包老师的兴致依然缺缺,越临近比赛他就越像是应付了事。可我也不敢抱怨啊! 时间很快就到了第二天的下午,我和其他两位参赛的同学以及带队的老师一起坐车去参加比赛。虽然只是一个小型的厨艺比赛,但我们这三个被选上的学生代表都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比赛,显得很兴奋,一路上叽里呱啦地讨论个不停。大家似乎都显得信心十足,仿佛三项第一我们都拿定了。 这时,另外一位带队老师转头去问包老师:“包老师,这次的比赛你怎么看?” 包老师面无表情地道:“没什么可看的......” “为什么这么说?”那位老师惊讶道,“您不是经常给这一类比赛当评委吗,应该是比较清楚另外两所学校的情况吧?” “对呀,包老师,跟我们说说,我们的对手实力怎么样?”另外两位参赛学生也好奇地打听道。看来,除了我对包老师的消极态度已经有所洞悉外,其他人还不甚了解。 包老师终于不耐烦了,皱眉道:“另外两所参赛的学校都是专门的厨师学校。不像我们新南华,厨师班只是其中一个专业而已。你们呀,尽力就好了!”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讽刺我们是杂牌军?这么说,他就是非常不看好我们咯! 大家伙儿刚刚才涌起的兴奋劲头一下子就被包老师这句话给打击下去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另一位带队老师见此也颇为不满,但也没有去跟包老师争论,一车人就这样闷闷不乐地到了比赛场地。 承办这次比赛的酒楼叫“鸿发酒楼”,在省城也算是档次比较高的酒楼了。这里一般都是以接办婚宴为主,我还一次都没来过呢。酒楼里的装修很豪华,是传统的中式风格,雕梁画栋,古风雅韵。比赛或者说寿宴就在最大的一个宴会厅里举行,舞台已经布好,酒席也已摆好。今晚是先举办厨艺比赛,再办寿宴。 可就在我四处转悠,上下打量,满足新鲜好奇心的时候,居然在舞台后面看到了韩婕! “翟自胜!” 我还没喊她呢,韩婕也发现我了,先叫出了我的名字。她今晚穿着一身典雅的蓝色长裙,还化了妆,就连我也从来没见她这么正式地打扮过呢!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走过去很惊讶地问道。 “我来当主持人呀!” “主持人?” “对呀!我不是跟你说过,这两天要排练,就是为了来主持这个厨艺比赛的!” 我哭笑不得,埋怨道:“那你怎么不先告诉我,害得我还郁闷了两天!” 韩婕叉起腰嗔道:“我还想问你呢,你来参加这项比赛为什么也不先跟我说?” 我辩解道:“我本来是想在昨天见面的时候跟你说的,可临时就没空了!” “那也不能怪我呀,我也想不到你会来参赛!”韩婕摊手道。 原来,今晚过大寿的这位老爷子同时也是广南大学的一位老教授,还是前任校长。广南大学的校领导受他所托,便安排学生会选派两个代表来主持这次的比赛,而韩婕是其中之一。由于筹办仓促,我和韩婕都是临时才得到通知,因此就没有来得及互相通气。 解开了误会,韩婕变得兴奋起来,对我道:“那你一定要加油哦!争取拿个第一回来!当时候我就喊你‘厨神’!” “好!”我笑着拍拍胸脯,一口答应了下来。能在自己心爱的女孩面前表现表现,我自然是很高兴的。有韩婕做我的现场头号女粉丝,我一定要赢! 可刚打完“强心剂”,下一秒钟我的心情立刻就变得不美丽了。 “韩婕!要开始准备登台了!” 远处有人在喊韩婕的名字,催促她过去。我顺着声音看去,发现说话的人居然就是上次想泡韩婕的那个金丝眼镜男:韦子轩! 韩婕回头应了一声,最后又冲我做了个“加油”的手势,便匆匆地跑了过去。闹了半天,和韩婕搭档的另一个主持人竟然就是韦子轩。他刚才应该早就看见我,却一直躲得远远的,估计还是为了避免难堪。我朝他瞪起眼睛,咬牙切齿。韦子轩的目光则闪烁不定,不敢跟我对视。 韩婕和韦子轩,两人都穿着正式的晚礼服,一人拿着一支话筒就并肩走上了舞台。一个文质彬彬,一个自信优雅,男俊女美,他们俩站在一起居然看起来还很搭配。这时,台下的嘉宾很适时地爆发出了一阵鼓掌声。虽然这鼓掌声很可能只是礼貌性的,但还是让我感觉很不爽! “各位亲朋、各位好友、各位来宾、女士们、先生们:大家晚上好!” “金秋十月,硕果累累!不老松下,高朋满座!在这个美好的日子里,我们欢聚一堂,共同庆祝许朝良老先生的七十华诞!” “首先就让我们一起祝愿许老:福如东海,日月昌明!寿比南山,天伦永享!” 随着韩婕和韦子轩的一段开场祝词说完,台下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随后,韩婕请了老寿星的儿子,也就是鸿发酒楼的老板上台讲话。许老板便简单介绍了一下厨艺比赛的几位评委和比赛流程。其中,面点组的比赛果然是压轴项目,而且还会请老寿星亲自上台点评,这让我又平添了不少压力。介绍完了之后,许老板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率先上台的是参加冷盘项目比赛的三位选手,接着第二项是比雕工,最后才是我将要参加的面点组比赛。不过,由于面点组除了需要和面、捏造型外,还要上蒸炉去蒸,所以此时,实际上我们这一组也已经开始动手准备了。 韩婕和韦子轩搭档主持这个意外情况严重地影响到了我的心情。我一边妒意十足地盯着台上他们俩的一举一动,一边手里心不在焉地捏着面人。捏了一会儿,我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手上不自觉地用力过猛,已经生生地把一个本应胖嘟嘟的面娃娃给捏成了“瘦竹竿”! 我懊恼地把捏到一半的面人丢到一边,又抓了一团面过来重新捏。为了不再走神,我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到了别的地方,去偷看两位对手的准备情况。可不看不知道,一看就真的吓一跳! 我的这两位对手果然实力都很强,而且准备很充分。其中一位手速特别快,手上的技巧也很娴熟。他准备的作品是一盘三层的立体寿桃,基本造型就是底下一堆小桃子簇拥着一个超大寿桃,取的应该是“多福多寿”的寓意。光看这寿桃的数量,就够吓人的了,而且就这一会儿的工夫,他便已经完成了一半的进度,。 另外一位则走的是精细风格。他的寿桃只捏了一个,还是平面的,但上面写了“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几个漂亮的艺术字。寿桃旁边还捏了一个白胡子高额头的寿星公,姿态雍容、面相慈祥,栩栩如生。侦查到这儿,我再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正在捏的两个小面人,唉,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怪不得之前包老师就不看好我们,和人家术业有专攻的选手一比较,我这个临时抱佛脚的作品确实有点拿不出手,甚至都上不了台面! 我又抬头去看了看台上的韩婕和韦子轩,咬咬牙心想:比赛可以输,但人不能丢!绝对不可以让那个家伙看我的笑话,让韩婕失望! 于是,我便临时决定改变战术,自己重新设计一个别出心裁的作品来,另辟蹊径。我估计这个b计划作品是不太可能赢得了比赛的,但这就叫弃卒保车,或者说,是“弃奖金保美人”了! 很快,前面的两项冷盘和雕工都比完了,新南华技校的选手几乎都是表现最差的那一个。而面点组的作品也已经全部出笼,由工作人员端上台摆好,仍用蒸笼盖盖着,待会儿再一一揭晓。我和另外两位选手也跟着上台,分别站在了自己的作品后面。 这时,韩婕和韦子轩便按照事先安排好的流程请老寿星上台点评。在一片热烈的掌声当中,七十岁的许教授拄着拐杖上了台,韩婕赶紧上前搀扶。老爷子动作有些迟缓了,但今晚的精神还是不错,不停地向大家挥手致意。 他先走到了第一个参赛作品面前,韦子轩则很讨巧地抢上前去掀开了笼盖。盖子一开,台上台下便是一片喝彩声。 “好好好!”许教授连声道。他很赞许地点了点头:“好手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捏好了这么多个寿桃,而且还是三层的,太难得了!” 那位选手很满意老爷子对他的称赞,又说了几句恭维的话。韩婕还没说什么呢,韦子轩就开始吹捧起来,简直把这个作品都**上了天。我自然明白他的套路,前面把我的对手先夸上一顿,到了我这儿估计就不会这么热情了。 第二位选手的作品一亮相,立刻又引来了一阵惊叹声。我刚才偷看的时候,他的作品还有些细节还没有处理完毕,现在的成品果然更加惊艳,就连我自己都钦佩不已。 “真精致!”许教授忍不住就伸手过去摸了摸,感叹道。他看完了作品,又去问那位选手:“我听我儿子说,你是面人张的学生?” “是的。我在他老人家门下学艺已经三年了!”那选手很恭敬地回答。 “嗯,真不愧是名师出高徒呀!不错!不错!”许教授也不禁给他鼓起掌来。 韦子轩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又把这个作品夸赞得天花乱坠。不过人家的作品确实精巧,再怎么夸也是不为过的。 终于轮到许教授来点评我的作品了。韦子轩看到我还是有一些紧张的,掀笼盖的手似乎还抖了一下。韩婕偷偷地冲我笑,我则回了她一个调皮的眼色。可当我面前的笼盖一开,所有人都愣了!我临时修改的作品里居然连一个寿桃都没有! “这......这是什么个寓意呀?”许教授非常吃惊地问我道。 我保留了a计划当中的两个小面人,但去掉了寿桃,增加了一张桌子。这个改变一点难度都没有,但主题却全然变了,最后的成品里只是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娃眯着笑脸,齐齐坐在一张桌子前读书。虽说这个作品的手工不够精妙,但也不失为可爱、萌萌哒! 我笑着解释道:“这个作品的名字就叫‘同桌的你’!” “同桌的你?”许教授还是一副很诧异的神情。 “老爷子您是广南大学的教授、校长,为人师表,教书育人几十年,我觉得这才是老爷子这辈子最大的功绩。”我突然觉得自己拍马屁也是挺有天赋的,“所以我就捏了这个‘同桌的你’,比喻老爷子育才无数、桃李满天下!” 我拍了这么一通马屁,其实只是个幌子。既然是面点组的比赛,也没有硬性规定非得要捏寿桃,我就模拟了在高三时韩婕给我补课的情景,捏了这么一个“同桌的你”。这个作品压根就不是捏给许教授看的,而是捏给韩婕看的。我的用意很明显,就是想在这个隆重的场合给她一个惊喜,勾起我们俩在一起时共同的美好回忆! 许教授看着我的作品,沉默了半晌,面色却渐渐变得黯淡起来。他突然对我道:“你这两个小娃娃捏的好哇!” 我愣了一下:他这是在夸我吗? “唉......”许教授扶了扶自己的老花镜,感叹道:“我的老伴,就是我的大学同学。想当年,我们俩也是曾像这样并排坐着,一起读书,一起堕入爱河。后来,我们两个人相知相伴了半个世纪,伉俪情深,可惜呀!她前年就先我一步走了......” 韩婕见许教授触景生情,便在一旁安慰,韦子轩则似乎有些幸灾乐祸。老实说,我的战略目的是达到了,但如果误打误撞真的在这一席寿宴上戳到了老寿星的伤心事,那我也肯定是罪过了! 可就在我忐忑不安之时,许教授却笑了起来,大声道:“小伙子,你让我回忆起了我和我爱人年轻时候的开心日子!不错!不错!有新意,我喜欢!哈哈哈哈!” 听到老寿星都这么说了,大家伙儿也终于放下心来,然后再次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我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这事儿居然就这么惊险地胡混过关了! 韩婕含笑看着我,眼眸流转,似乎也明白了我的真正心意。但她还是保持表面平静,将许教授扶下了舞台,继续主持。韦子轩则是自己给自己挖坑,既然老寿星都夸了我,他少不得总要说两句场面话表扬表扬我的。我就站在一旁,得意洋洋地看着他言不由衷的样子,感觉特爽。 下了台,我坐到包老师的身边。他很惊讶地问我:“你干嘛临时改了作品?” 我耸了耸肩膀,道:“反正也赢不了,搏一搏呗!” 包老师苦笑,道:“算你小子运气好,不然今天我们新南华就丢脸丢到家了!” 我也苦笑,对他道:“包老师,你之前本就不看好我们。既然都是丢脸,怎么丢又有什么所谓呢?” 包老师摇了摇头,对我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痞子精神”表示无语。 经过几位评委的评分,结果揭晓。虽然许教授老爷子说很喜欢我的作品,可惜他不是评委,最后还是面人张的学生众望所归地拿了第一。我没有得到奖金,今晚过来就只是蹭了一顿酒席而已。 寿宴结束后,我跑去找韩婕。韦子轩也在那儿呢,但是他怕见我,便很知趣地借口走了。韩婕看着我,打趣道:“同桌的你?你的同桌不是区东么?” “切!”我道:“区东那个粗人只会打架,他会读书吗?我也只有和你坐一起的时候,才真正像个读书的学生!” 韩婕正色道:“其实,许老爷子真的很喜欢你的作品。刚才我还看见他悄悄地抹眼泪了!” 我摊开双手,叹道:“可惜,他喜欢并不代表评委也喜欢。我这次参赛可是连一个安慰奖都没捞到!” 韩婕听了便笑,而且是很妩媚的那种笑。她走过来亲昵地搂住我脖子,轻声道:“那你就把我带走吧,我今晚就是你的安慰奖!” 173 螟蛉子 不论做什么事,人生的第一次总是缺乏经验,笨手笨脚,失误频频,搞不好还会闹出笑话。但到了第二次就不同了,一切仿佛都会变得顺其自然,水到渠成。我和韩婕两个人的“爱情奖励”比第一次时配合更加默契,也更富有激情,不停地碰撞出爱的火花。翻云覆雨,颠鸾倒凤,几乎又是一夜无眠。 我承认,我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偶尔会有这样的毛病:人生得意须尽欢,情场快活必吹嘘! 我再次电联油炸鬼,向他汇报战果。开学之后,油炸鬼和李丹又处于分隔两地的状态,自然是不可能在此时有所突破的。他恨得牙痒痒,一直在骂我:“牛腩胜,你这就是小人得志!我已经吃了你三年的狗粮了,你能不能积点口德?”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突然觉得自己挺过分的,虽然在他面前炫耀的感觉一直很爽,而且一直炫耀一直爽。不过算了,我也不揶揄他了,反过来鼓励他,甚至还传授了一些“成功经验”。油炸鬼转怒为喜,在电话里立马改口叫“哥”,求我给他多讲讲“细节”。 细节? “滚!”我骂道。得意一下便行了,难道还要我真的给他详细描述具体的动作、招式么? 事实证明,正常、健康的sex关系,确实能让人感觉到身心欢愉。随后的几天里,不论是在洗澡、骑电驴的时候,还是在去打饭的路上,我总是不自觉地就吹起口哨、哼起歌来。 “若是什么时候能将这种偶然性的奖励,变成经常性的奖励就好了!”我心里美滋滋地想道。 一个星期之后,苏老板给我打来了电话,说纸傀已经制好了,让我过去取。喜事连连,我自然是很开心的,欣然地跳上了小电驴,径直前往东城区。 这次苏老板给我折好的是两只纸狮子。我问他为什么不给我折纸人纸马了?他道:“你上次跟我说纸人纸马的威力太大了,你收不住,便误杀了几十只鬼。虽然你当时是为了保命,但终究也是罪过一件。不过错不在你,而在我。我这次给你折两只狮子,就是为了你便于控制。” “如何控制?”我好奇问道。 “很简单!”苏老板教给我一个口诀,念完后便可以通过吹口哨来控制纸狮子的进退。虽然这还是一个很基本的操控法术,但也差不多够用了。 不过,我这时候又起了“贪念”。既然苏老板愿意主动教我操控纸傀的法术,我何不趁此机会再求他教我真正的牵偶术呢? 于是,我便涎着脸,得寸进尺地缠住苏老板,不停地给他说好话,拍马屁。苏老板一开始还严词拒绝,后面态度也变得松动了一些。他对我道:“这牵偶术毕竟是我们纸傀门的门内功法,密不外传的,只能传授给门徒和后人!” 我一听,就见缝插针道:“苏老板你上次不是才说,我像你的子侄一样么?这也可以算是后人呀!” “那还是有分别的,毕竟我们俩之间并不是真的有血缘关系!”苏老板还是摇头。 “必须要有血缘关系吗?我认你当叔叔不就行了,要不然你认我做义子!”我为了求功法,真的是连脸皮都不要了! 苏老板听了我这句话,却似乎心动了。他沉吟了一会儿,又问我是不是说的真心话?我自然是给了他肯定的回答啦! 苏老板突然脸色变得很严肃,对我道:“我问你这话可不是随便问问,你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答应我。你要认我这个长辈,并不单单只是口头上喊一喊就完了,是要能写上族谱的那种!” “上族谱?”他这话就真的把我吓了一跳。我连忙摇头道:“那恐怕就真的不行了!我的名字已经写在翟氏族谱上了,可不敢又改姓苏!” “不是这个意思!”苏老板解释道,“我不要求你改姓,我只希望你的孩子跟我姓就行了!” 可他的解释却搞得我更懵了,“啥意思,我的孩子?” 苏老板耐心地跟我解释,说他们苏氏家族很循旧,非常讲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一套封建思想。他今年已经四十九了,一直单身,连个老婆都没有,子嗣估计很难再有了。但在古时,无后之人遇到这种情况一般都会抚养一个螟蛉子以继香火。 “啥叫螟蛉子?” “就是过继来的儿子!” “哦!”我似乎有些明白了,惊问道:“苏老板,你的意思是让我以后生了儿子就过继给你?” “第二个!第二个儿子才需要过继给我!”苏老板又连忙澄清道,“一般长子是要继承本家香火的,次子才可以过继给别人。而且,他并不需要真的跟着我生活,只需要你给他取个苏姓的名字,我拿回去上族谱就行。” 苏老板顿了顿,又很不自然地加了一句:“另外,我百年之后,你让他给我送送终吧......” 我终于总算是听明白苏老板的意思了,但同时也不由得对他产生同情。虽然我还是不太赞同他们这种顽固的守旧思想,但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后事都找不出人来帮他操办,无疑也是一种极大的悲哀! 我用力一拍自己的胸脯,对苏老板正色道:“我翟自胜在此郑重承诺:自愿将次子改姓苏,以感谢您对我的恩德!如果我实在生不出第二个儿子,那我自己就来当孝子贤孙给您送终!” 虽然这话对于普通人来说,听着不太吉利,但对于我们阴修来说,死就是生的延续,根本就没有什么可避讳的! 苏老板很高兴,一张圆脸笑得如弥勒佛一样,光秃秃的脑门上也锃亮锃亮的,仿佛终于放下了压在他心底最重的一块石头。 我刚才的誓言确实出自本心,至于能不能生出第二个儿子?又跟谁生?我这时候还懒得去考虑。当然,最佳人选肯定就是韩婕啦! 嗨,大不了以后多生几个呗! 174 “麻烦”的任务 小胡子终于休完假从老家回来了,但同时却带回来了一个坏消息。 “我又接到一件相当麻烦的差事。”他很无奈地打电话通知我,“因为休假,这个月我一次任务都还没有完成,这件麻烦差事又没人愿意接,所以门里就硬派给了我。” 我叹了一口气,问道:“这次我们又要准备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要去几天?时间长了我还得请假呢!” “就在省城,不需要出差!” 我愣了:“那是怎么个麻烦法?” “嘿嘿!”小胡子的语气突然变了,贱贱地笑道:“小翟你去过夜总会吗?这次我带你去见识见识,怎么样?” 我心里“咯噔”吓一跳,忙道:“别开玩笑!我可是思想健康心灵纯洁已经有固定女朋友了的专情少男!” “你以为我想啊?”小胡子在那边也哇哇叫道:“我可也是意志坚定一心向道已经受戒出家了的道门修士!” “去你的吧!”我笑骂道。说真的,就小胡子平时那副吊儿郎当、不正不经的样子,哪里像出家人了? 不过开玩笑归开玩笑,既然已经接了这个任务,想推也推不掉,酬金也不错,那就去做吧!况且,咳咳,对于某种神秘的灰色行业,我还是禁不住想去了解一二的...... 这次任务的委托人姓林,是省城一家夜总会的老板,小胡子在电话里便喊他林总。林总平时都不在店里,这种事估计他也不太方便出面,就安排了另外一位姓张的带班经理来接待我们。张经理事先又跟小胡子通了电话,约了我们晚上九点钟到店里去找他。他说,“麻烦事”就发生在夜总会里。 那家夜总会叫“丽都娱乐会所”,就坐落在市中心的闹市区,门面挺大,二楼、三楼都有包厢。二楼大厅里还有一个外场舞池。我和小胡子上去的时候,舞池内的低音炮音响里发出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节奏劲爆。伴随着音乐,几位美女正在台上跳辣舞,底下的观众则是口哨声一片,夹杂着不少污言秽语,让人听了不免耳朵受罪。此时正是夜生活的黄金时段,客人也已经来了不少,每个男人身边都大多伴着一位浓妆艳抹的女人。天花板上彩灯流转,颜色变幻,下面的男男女女觥筹交错,语言暧昧,这家夜总会的生意居然还挺火爆,实在看不出像是正在闹鬼的样子。我和小胡子从人群当中穿梭而过时,显得格格不入,都感觉挺别扭的,看来这种场合确实不适合我们。 我们俩最后是在张经理的办公室里和他见了面。张经理看起来反倒是文质彬彬的一个人,脸型有些消瘦,岁数也不大,应该还不到四十。握手坐定之后,我和小胡子便单刀直入,问起林总委托的事情来。 张经理脸色不太好,有些苍白,也不知道是最近生病了,还是被这事儿给闹的。因为他一开口说的便是一件很晦气的事情:“前天晚上,我们这里死了一位‘小妹’,呃,就是一位坐台小姐。她是在包厢里上吊自杀死的。她生前在店里就有点不太正常,喜欢跟客人拼酒,要不就是自己找酒喝,喝多了就疯疯癫癫的。不过,因为她平时也特别放得开,还是有不少客人喜欢点她去陪酒。那晚上,据说她又喝了很多酒,在包厢里哭哭闹闹的,等到别人都走了,她自己就在包厢里用围巾上了吊,所以谁也不知道她自杀的原因是什么?但不管怎么说,林总觉得店里发生这种事情不吉利,第二天就让人请了几位道士来做法事。” “也是我们接的。”小胡子突然插嘴,对我道:“我问过来做法事的道友了,没有问题。” 我朝他点点头,又继续听张经理介绍情况。 “可这事儿刚过去才一天,昨天晚上我们这儿又死了一个人!”张经理自己说着,好像把自己也给吓到了,脸色愈加苍白,手也微微抖了起来。“这次死的是我们的保安队长,也是上吊自杀死的!” “在哪里自杀的?”我问。 “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 “他留了遗书没有?” “没有。” “谁第一个发现的?” “我发现的......” “报警了没有?” “没有......” “前一晚上也没有报警?” “也没有......” 小胡子听到这里就皱起了眉头,道:“你们死了人也不报警,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张经理则显得很无奈,解释道:“我们开门做夜总会这种生意的,打的就是擦边球,一般都不想去招惹j察。j察一上门,客人就不想来,我们的生意就要大受影响。再说,反正他们两个都是自杀,又不是凶杀案。林总的意思,就是跟家属商量好,多给一点丧葬费,让他们把人领回去好好料理后事就行了!” “那家属怎么说?”我问道。 “他们收了钱,就把人抬回去了,都没闹。” 小胡子还是不满意,继续追问道:“你们怎么就知道他们两个肯定是自杀的呢?” 张经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连嘴唇也开始发抖。他颤声道:“昨天保安队长死的时候我在。当时有一个包厢里的客人喝醉了酒要打架,我就打电话给他,让他带人去处理。可是电话打了几遍他都不接,我就自己跑过去保安办公室找他,结果却发现他已经上吊了......” 张经理说着,便拿出了他的手机,问我们道:“当时我留了个心眼,毕竟是我第一个发现他的,也害怕以后说不清楚,所以就偷偷地拿手机拍了照片。你们要不要看?” “看!”我和小胡子齐声道。死人照片或许别人不敢看,我们却见得多了。 张经理的手机果然存着好几张当时在现场拍摄的死者照片,其中第一张直接上来就是“恐怖镜头”。只见照片里,一名穿保安服的大汉歪着脖子吊在了中央空调的出风口下面,眼珠子凸出,舌头伸出老长,脸色被憋成了黑紫色。吊着死者的是一根黑色的皮带,看起来很结实,吊着这么重的一个人居然也没断。皮带穿过出风口的栅杆再扣上,形成一个圈,死者的脖子就挂在皮带圈上面。那应该是保安队长自己的皮带,因为他的裤腰上是空的,没系腰带,裤子还因此有些滑落,露出一截内裤的裤头。后面几张照片则是已经把尸体放下来后躺在地板上的情景,死者脖子的部位还拍了几张特写,可以很清晰地看见咽喉处有很明显的勒痕。 仔细研究完了照片,我便问小胡子他对此有什么看法? 小胡子道:“从这照片上来看,确实像是自杀。你看,皮带只是简简单单地系了一个活圈,如果不是自愿把脖子挂在上面,是吊不死人的。而且你再注意看,照片上死者只有脖子前面的咽喉部位有勒痕,后面就没有。假如他是被人用皮带勒死,那脖子后面的皮肤也应该会留下勒痕的!” 小胡子这么一解释,我也觉得挺合理的。他经常跟我吹牛逼,说以前他曾跟刑警队有过一段时间的配合,专门调查一些灵异事件,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偷学了一些刑侦技术和经验。 小胡子又问张经理:“保安队长平时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会可能导致他突然自杀?” 张经理道:“这个我们也都找人问过了,他的同事、手下和家属都说他平时表现很正常,不像是个想要自杀的人。但唯一能扯得上边的可能性,就是前一晚那位小妹死的时候,是他第一个发现的......” 张经理说到这里,又不自觉地抖了起来。很显然,昨晚保安队长的尸体又是他第一个发现的,他肯定担心这种诡异的事情又会继续延续到他自己的身上。 我见他似乎有点过分担忧了,就安慰了他两句,然后指着手机里的照片问:“那位‘小妹’死的时候你有没有拍现场照片?” “没有。”张经理却摇摇头,道:“那天刚好我休息,不在店里。我也是事后听保安队长告诉我才知道的。” “保安队长有没有拍?” “我问过他了,他说这种照片晦气,就没有拍。” “后面小妹的尸体又是怎么处理了?” “也是联系家属来领回去了。” “她的家属住在哪里?” “我不知道。” “联系方式呢?” “我也不知道,是保安队长负责联系的” “保安队长的手机呢?” “不知道,应该是家属拿走了吧。” 问到这里,小胡子突然有些愠怒,斥道:“一问三不知,你们对待这种事情未免也太儿戏了吧?毕竟现在已经是死了两条人命了!” 张经理没有搭腔,耷拉着脸,嘴唇紧闭。看样子他也很无奈,这种事情他可能也做不了决定,否则也不会是这么忧心忡忡的样子。我见他如此,便走过去劝小胡子,拉着他出了办公室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做。 175 无福消受 “如果能排除他杀的情况,我觉得很可能是吊死鬼在这里面作祟。”我猜测道。 小胡子点点头,表示同意我的看法。但他又道:“一般吊死鬼很少会在这种活人聚集,阳气充足的地方活动。而且我的同门道友在做法事的时候也已经很仔细地检查过这栋楼了,并没有发现不干净的东西。” 我道:“那也就是说,这鬼很可能是从外面进来的。” “嗯。”小胡子沉吟道:“这个夜总会只有晚上才营业,又是连续两天作案,它或许是跟着某一个员工来上班的时候混进来的!” “对,有这个可能!”我赞同道,“看来我们得找所有的员工挨个来调查一下。另外,如果我们要想捉住它,还得掌握它作案的时间规律。” “嗯,这个可以再去详细问一下张经理。”说罢,小胡子又推门进去。 张经理听了小胡子的问题,回答道:“据我所知,事发时间都在晚上十二点到凌晨一点左右。我们这里营业到两点钟就打烊了,后面都没人了。” “你们这里员工有多少个?”我问道。 “经理和妈咪一共六个,保安十五个,服务员五十几个,最后就是那些坐台的小妹。但是她们每天来的人数都不确定,一百到一百五十个之间吧!” “这么多人?”我咋舌道。 “能把这些人都叫来让我们见一见吗?”小胡子问道。谈是谈不完的了,挨个见上一面还是可以的。 但张经理依然面露难色,苦笑道:“我们现在正是营业的高峰期,所有人都上岗了,实在是不方便把他们再全部叫过来的。” 小胡子很不高兴,直言道:“你们林总把我们请来,你却找借口推三阻四的,这让我们怎么调查?” 张经理连忙道歉,道:“要不这样吧,二位,保安和服务员实在是没办法都叫过来的了。但是小妹还是有很多位在公主房里等着,要不你们先看看她们?” 我和小胡子一听,都表示同意,毕竟小妹的人数是最多的, 张经理又赔笑道:“林总说了,要我全力配合你们。这样好不好,我给你们开一个免费包厢,再安排妈咪带小妹过去让二位过过眼。如果有看上眼的,就安排两位美女给你们作陪。另外,想喝什么酒都随意,就算在店里的账上!” “这样不好吧!”我和小胡子齐声拒绝道。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张经理道,“放心,我们这里是正规的夜总会,没有卖yp娼这种事情,小妹只是陪喝酒而已!” “那就给这位帅哥安排一位来就行了,我就不必了!”小胡子抢先道。他居然这么快就倒戈,随口就把我给“卖”了! 我心里暗骂一句,然后急忙摇手道:“不不不,还是安排给这位大哥就好了!” 张经理笑道:“哎,二位就不要太推辞了嘛!我给你们安排一人一位!” 我和小胡子对视了一眼,都显得很为难。张经理见我们不说话,便也当我们是默认了。唉,的确也想不到太好的办法了,就先扮作客人看看吧...... 张经理把我和小胡子带到了一个小包厢里,然后对我们道:“二位先稍坐,我去让妈咪带小妹们过来!” 随后,一个服务员搬了箱啤酒过来,还上了果盘,最后问拿了两个话筒过来问我们要不要先唱首歌?我和小胡子正坐立不安呢,还唱什么歌,于是都摇头。 “笃笃笃!”包厢的门自响自开,一位四十岁左右,化着浓妆的女人探头进来,应该就是妈咪了。她笑道:“两位帅哥,可以带小妹进来了吗?” 小胡子坐的比较靠门口,他无奈只好点了点头。妈咪把门完全推开,外面立刻跟变戏法似的,一个一个的美女就往包厢里面走,全部都是衣着暴露,风情万种的年轻女子。我是想看又不敢看,看了又感觉眼睛都快看花了! 最后所有的美女都站成一排面对着我们,人数大约十几个,我也没数,更不好意思数。妈咪又讨好地问道:“美女们都到齐了,两位帅哥看到哪位顺眼的就点!” 我和小胡子面面相觑,都不太愿意先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些美女看见我们两人的窘迫样子,都悄悄捂起嘴来偷笑,还有几个胆子大的还向我们抛媚眼,挑逗我们! “两位帅哥是第一次来吧?”妈咪也笑着问道。我和小胡子都点点头。 “这么多位美女都没有看中合适的呀?” 我们又一起摇头。 “眼光真挑!”妈咪呵呵笑道,“没关系!我们这儿美女多,我再给你们换一批!姑娘们,走了!” 随着妈咪的一声令下,那群美女便呼啦啦地全走光了。我和小胡子都长出了一口气,躺靠在沙发上。 “喂!”小胡子给我使眼色,道:“我是出家人,肯定不能点的了,你干嘛也不点?” 我苦笑道:“如果被我女朋友发现我上夜总会,那就死定了!虽然说真的只是为了捉鬼......” 小胡子没好气地道:“她怎么可能知道你来过了嘛?既然来都来了,不体验体验一下岂不是亏了!” 我听了还是摇头。不是说小胡子说的没有道理,只是我始终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 很快地,妈咪又带来了第二批小妹。这一批的人数更多,似乎“质量”也更好了。不过,这次甚至都不需要妈咪问,我和小胡子两人的眼睛均同时一亮。并不是因为我们真的看见喜欢的美女了,而是其中的一位脸上很明显带有黑气! 小胡子直接抬起手来指着那位小妹道:“我看这位美女不错!来来来,你就坐我这位小兄弟的身边!” 我很恼火,一直在瞪他,但小胡子却压根就不理我。我刚要开口拒绝,那位美女已经微笑地主动走到我身边坐了下来。 “干嘛你自己不点?还帮我点?”我想发怒,却碍于这么多美女的面不好发作。 小胡子笑笑,又挥了挥手,对妈咪道:“再带一批过来吧!我要好好挑一挑!”妈咪笑着答应,又把第二批小妹给带走了。 那位脸上有黑气的美女就挨着我坐,我看是看得够清楚的了,她绝对是最近刚被鬼缠过。但她挨那么近,让我感觉很局促,特别尴尬。我不说话,美女却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道:“我叫秀秀,这位小帅哥怎么称呼呀?” “他姓翟!”我还在犹豫呢,那边小胡子就已经帮我回答了。我再次对他怒目而视。 “翟哥!”秀秀嗲嗲地叫了我一声,让我不由地起了全身的鸡皮疙瘩。唉,这种香艳之福实在不是脸皮“稚嫩”的我能享受得了的! 秀秀今晚穿了一件黑色的低胸包臀裙,脖子上戴一串铂金项链,上面露出一截白花花的胸脯和两只胳膊,下面则是一双大长腿,搞得我的目光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可人家跟我说话,我转过头不去看她也不礼貌呀,便只好盯着她的脸看。秀秀虽然身材很火爆,但却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气质比韩婕差多了。 秀秀见我一直看她,也高兴起来,端过来两杯酒就要敬我。我推辞不掉,只好喝了一杯。秀秀又要去敬小胡子,小胡子则摇头道:“我不会喝酒,你只要陪好这位小帅哥就行了!” 尼玛!早知道我也说我不会喝就好了!但是话又说回来,两个都不会喝酒的人来夜总会干什么? 正尴尬着,那位妈咪又重新带了一拨小妹过来给小胡子看,这次就没有脸上带黑气的了。小胡子自然是挥挥手,又打发走了。 后面妈咪连着带了五、六批小妹过来,也都没有问题。带到最后一批的时候,小胡子又要推掉,妈咪便道:“哎哟,这位客人也不要太挑了嘛!再不点也没有了!张经理跟我说了,你们这个包厢里的所有消费都算在店里的账上,不点就白不点了嘛!这样好啦,我来帮你点一位特别乖巧的小妹吧!娇娇,你去坐在这位客人身边!” 还没等小胡子拒绝,其中一位美女就自动地落位,也紧挨着小胡子坐下。妈咪安排好了之后,就把其他的小妹都带走了,包厢里只剩下我们四个人,两男对两女,气氛就有些暧昧了。 不单单是我,小胡子也有心理障碍。他呆坐在一旁抽烟,牛仔帽也不摘,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装逼扮深沉呢!娇娇去贴他,也被他推到我这边来,结果变成两女夹一男,我却丝毫没有左拥右抱的胆量! 秀秀和娇娇却不计较,一左一右挤着我,又拿出骰盅来要跟我玩骰子。那玩意儿我实在不会玩,她们教了几次我还是搞不懂规则,反正就是不停地输,无可奈何地又被灌了几杯酒。 我试着向秀秀打听她的情况,秀秀却媚笑道:“哎哟,小帅哥干嘛问这些?都是出来玩的,又不是查户口,问这么清楚干什么?” “哼!”另外一边的娇娇则发嗲道:“你只问她不问我,是不是嫌弃我呀?” “不不不!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急忙解释道。这时候的我,脑门上猛出汗,一个头两个大!更可恨的是,那个小胡子何立平居然就坐在一旁偷笑,看我一个人出糗! 176 秀秀 玩了一会儿,秀秀和娇娇见我们的兴致都不高,她们也玩不起来,就找了个借口结伴去上厕所。我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埋怨小胡子也不帮我分担一下,就知道看我笑话! “你这样问不行,还是要单独跟那位秀秀谈一谈。”小胡子不理睬我的质问,立马就把话题转移了。 “这种场合你叫我怎么谈?”我摊开手无奈道。 “你带她出台呗!出台了就可以慢慢跟她聊了。” “啥叫出台?” “就是,就是那个呗!”小胡子很猥琐地做了一个很下流的手势,把我气得差点跳起来! “老何你不要害我!”我愤怒地叫道。 “那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小胡子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反正张经理说了,所有的消费都算在店里的账上!” “不行!”我坚决摇头道。 “哎呀,又不是叫你真的做!你带她出去,找个安静的房间探探她的口风就行了嘛!” 小胡子还想继续忽悠我。我便反问他道:“既然这么说,干嘛你自己不去跟她聊?” “我是出家人,怎么能干这种事?”小胡子又摆出一副“光明磊落”的模样,“再说了,就算我跟她说想带她出台,她都不一定愿意。你就不同,你是小鲜肉,我看人家秀秀也对你有意思,你问了她肯定答应!” “滚蛋!”我骂道,“张经理刚才不是说,他们这里不搞卖yp娼这一套吗?” “嘿嘿!”小胡子贱笑道:“你信他的话?俗话说,妓院都是开在牌坊街里的!” 小胡子话还没说完呢,刚才那位妈咪又敲门进来了。她疑惑地问道:“哟,二位帅哥这是怎么了,酒也不喝,歌也不唱,是对美女不满意吗?” 小胡子再次抢先道:“正好相反,我们很满意!这位小帅哥还想带秀秀出台呢!” “不不不!”我急忙否认道。 妈咪笑了,还做了一个埋怨的手势,道:“咦,小伙子不要这么害羞嘛!,既然你对秀秀有意思,那我就去给你安排一下!” “真的不需要了......” “他需要!他需要!”小胡子又打断我的话,对妈咪道:“你赶紧去问问秀秀她愿不愿意吧!” “好的,没问题!”妈咪笑得花枝乱颤,摇头摆尾地走了。 “老何!你不要替我自作主张!简直是乱来!”我愤怒至极,责问小胡子。 小胡子则老神在在,揶揄道:“乱来不乱来,一会儿由你自己决定!反正记得把事情打听清楚就行了!” 我差点就要暴走了,便威胁小胡子:“你再这样,我立马掉头就走!这个任务就留给你自己去完成!” 小胡子这才软了,低声下气地给我说好话。他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嘛!我保证,我发誓!绝对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更不可能让你女朋友知道!” 我还是不解气,死活不肯答应带秀秀出台。小胡子不得已又祭出了“杀招”:“我答应你,这次的酬金我们俩平分!” 你妹哦!拿钱来砸我,让我去干这种龌龊的事情,以为我是“鸭子”啊? 小胡子好说歹说,又对我作起了揖,啥“光明磊落”的形象都不要了!我气总算稍微消了消,但还是在犹豫要不要去。 这时候,那位妈咪又进来了。她笑着对我勾了勾手指,道:“小帅哥,我跟秀秀说好了,你现在就跟我走吧!” 我还是下意识地摇头。小胡子走过来不由分说就一把将我拉起,推出了门外。门外有不少人在走来走去的,我就不好再当众发脾气。妈咪叫我跟她走,我就犹犹豫豫、迷迷糊糊地跟在她后面一直走。搭了一次电梯,又七拐八拐地走了一段路,那妈咪就把我带到了夜总会楼上不知道具体是第几层的一间空客房里。妈咪跟我说,让我坐在床上等一会儿,然后就关门走了。 我独自一人呆坐在那张床边,心情紧张,忐忑不安。之前和韩婕在一起的时候,我肯定是不会有这种左右为难的感觉。韩婕就是我想要的女人,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那么浪漫。而现在我将要面对的是一个我完全不熟悉的女人,还是在这种情形之下,背负着一个很“不好听”的名声!我陡然间觉得压力好大,手脚都开始发软,小心脏一直在“扑通扑通”地猛跳! “笃笃笃!” 门响了。我迟疑了好一会儿。门又继续响,我不得已只好走过去开门。外面站着的果然是秀秀! 她一看见我,就扑过来抱住我,还用涂了口红的嘴亲我的脸。我急忙挣扎道:“哎,先坐一坐好不好?我,我还要缓一缓......” “哦,难道你还是第一次?”秀秀笑着打趣道。 “不,不是......” “不用紧张,我会对你很温柔的!” “......”我这时居然还有心思去想:这种场合,这句话一般不都是男人哄女人的时候说的吗? 秀秀见我还是紧绷着脸,便笑道:“呵呵,好吧!你刚才不是想跟我聊天吗,我们就先聊一聊吧,让你放松放松情绪!” 我听秀秀这么一说,果真是舒缓了一些,然后就开始慢慢地跟她攀谈起来。秀秀是外省人,家在农村,六年前就来广南打工,年龄比我大五岁。 我问她:“既然是来打工,为什么会干起这个来?” 秀秀听了便叹气,道:“唉,如果有更好的选择,有哪个女人愿意干这一行?既然选择了干这一行,也要干好,对于我来说,不论做什么都只是一份工作而已!” “你在这里干多久了?” “两年。” “怎么进来的?” “春姐介绍我进来的。” 春姐正是那位自杀了的“小妹”。来夜总会上班的女人,当然也不会使用真名,就给自己取一个“闺名”,春姐、秀秀和娇娇均是如此。我见秀秀提到春姐,心中一喜,心想:这下就不需要我再绕个大圈去套你话了! “春姐是谁?”我假意地随口问道。 秀秀的表情变得有些黯然,幽幽道:“是我的一个好姐妹,已经过世了......” “你们是亲姐妹吗?” 秀秀又笑了,道:“小帅哥你好天真!怎么可能嘛?我们就是在另外一个夜总会上班的时候认识的,关系还不错。” “她人怎么样?” “嗯,人挺好,挺照顾我的!不过,她也是个可怜人......” “怎么可怜了?” 秀秀说到这儿,就很幽怨地给了我一个白眼,道:“哼,还不都是被你们这些坏男人给骗了!” 我心里叫屈:我怎么坏了?又不是我骗了她! 不过,我这时候也不能跟她计较这一字半句的,便继续问道:“她怎么被骗的?” “唉,当年她才才十七岁就独自一人出来打工,接触社会的年龄比我还小!”秀秀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轻轻地诉说着,“她那时候啥也不懂,找到了招工的地方,却碰见了坏人。人家许了高工资、高福利,说上班也不累,她傻傻地就跟着去了。结果这一去,就被拐到y窟里卖了三年,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 “既然都逃出来了,为什么她又继续干这行呢?” “唉,干什么工作不也是一样给别人打工,混口饭吃?她都已经成这样了,也变不回黄花大闺女,还计较这些做什么?做我们这一行的,名声是不好,但收入还是不错的,比去当什么服务员、售货员、清洁工的工资高多了。其实现在也还好啦,在这夜总会里上班,我们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反正工资是按天算,也没人逼我们。趁着年轻,先攒点钱以后再说!” 秀秀似乎也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来倾诉,把心里的话都对我说了。我虽然对她们的职业选择表示理解,但这并不是我想打听的事。 “那这位春姐,是怎么过世的呀?”我有些“生硬”地把话题又转回到春姐的死因上去。 秀秀一听我提到这个敏感话题,就不乐意了,皱起眉头来反问我:“哟,你尽问她干什么?你是来找我的,还是来找她的?” “我......” “哎呀,都聊了这么久了,来吧!不要再扭扭捏捏的啦!” 秀秀一把将我推倒,整个人都压在我身上,又凑嘴过来要亲我。我大窘,下意识地要将她推开,结果推的不是地方,手感极富弹性。 “哎呀,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急忙解释道。 秀秀却吃吃笑了,道:“有啥不好意思的?小年轻就是容易害羞,让我来帮你吧!”说完,她很熟练地伸手在我腰间一扣一拉,就把我的腰带给解开了! 我大叫道:“不要!” 我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裤头,猛地一下子坐起身来,秀秀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撞开了。她捂着吃痛的额头怨道:“哎呀!你到底要干嘛啦?” 我不答话,也不敢再继续逗留下去,用手提着裤子跳下了床,开了门,落荒而逃。 我挣脱了秀秀的香艳“控制”从房间里跑出来,慌不择路地跑下楼梯,下了两层才发现楼层牌上写着:“11”,原来这上面都是酒店客房,丽都夜总会还在最下面的二、三层。 我这才去找了个电梯口,坐电梯下到了二楼。当我惊魂未定地回到之前那个包厢的时候,小胡子还坐在里面抽闷烟,但娇娇却不知道去哪里了。 我一进门,还没开始数落小胡子呢,他倒先指着我哈哈大笑,道:“看来你这一趟来的真值,艳福不浅呀!” 我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最后才意识到问题出在我的脸上,抬手一抹,手掌上立马蹭下来几道红。我又急忙跑到洗手间里,照了镜子才发现自己的脸上、脖子上都是红唇印子。我眼前一暗,差点晕过去!刚才我居然就是这个样子从楼上到楼下转了一圈,怪不得一路上好几个人都盯着我看,还偷笑! 不得已,我开了水龙头在洗手池里把脸洗了一遍,才总算是弄干净了。回到包厢里,我逮着小胡子就是一通咒骂。小胡子脸皮也厚,一边抽烟一边不痛不痒地听着,连我骂他“心理变态,性取向有问题!”,他也毫无反应。等到我发完了脾气,他才慢条斯理地问道:“打听到什么了?” 我喘了喘气,自己倒了杯啤酒喝了当做解渴。这时骂也骂过了,出糗也出过了,我实在是拿这个厚脸皮的家伙没办法。我稳定一下情绪,然后就把刚才秀秀跟我说的话大概地给小胡子重复了一遍。 小胡子听了又摊开手道:“这里面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你应该继续往下套她的话呀!是不是你出来的太着急了?” 我怒道:“我再不出来,就连贞操都没了!要不,现在换你再去问一遍?” 小胡子见我又要发怒,嘿嘿一笑便也不再追问。可目前这唯一找到的线索不太好接着往下查,下一步又应该怎么办? “我估计那只鬼很可能就是跟着秀秀进来的,现在应该还在这家夜总会里游荡寻找下手的目标。没有更好的办法就只能是用笨办法了。”小胡子捺灭了最后一支烟,对我道,“我们俩分头去找找看,我看二楼,你上三楼去。” 我无奈也只好同意,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 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部分包厢的客人喝得醉醺醺的,互相搀扶着开始离店。外场的舞池里也不像八、九点的时候那么热闹了,音乐换成了慢摇风格,跳舞的美女也走了,只有一些卡座上还稀稀拉拉地坐着借酒“谈心”的几对男女,趁着酒劲卿卿我我。 三楼有一半的包厢都空了出来,服务员进去简单打扫了一下后就走了,留下满屋子的烟酒气味。我便从东侧的第一个包厢开始,挨个去查看,但碰到还有人没走的包厢我不方便现在进去,就不免有所遗漏。 我看看左右无人,就摸出身上的瓷瓶打开盖子,让丢丢出来。 177 春姐 丢丢跟着我已经半年多了,在好几次做任务的时候都起到了关键作用。尤其是在侦查找鬼这方面,他鼻子灵,跑得快,而且非常信任我,同意我在他身上施一些附鬼秘术。可惜的是,这么大半年来,我却始终还没有帮他找到他的家在哪里。 丢丢听了我的吩咐,就点点头跑开了。我照着那本符箓图集残本上的秘术,给他施了一个追踪咒。这样,他跑到哪里,是不是遇到危险了,我都可以第一时间知道。 丢丢查探得很快,我刚走到中段时,他已经跑到楼道里最后一个包厢去了。有些奇怪的是,他进去了以后,就一直待在那里面不出来了。他既没有回来向我汇报,也没有示警求救,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便加快脚步往那边走。 我推开那个包厢的门,顿时一股冰凉阴沉的怨气就从里面涌了出来。我暗叫不好,这里面是只怨气深重的凶鬼,我自己不一定能对付得了。但我又不能舍了丢丢不救,站在门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包厢里传出来一个幽幽的女声道:“怕什么?进来吧,你要找的小鬼头就在我这里呢!” 我咬咬牙,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包厢里只亮着一盏茶几下面的背景彩灯,把四周的物品都映射成单一的色彩,还不停地切换着颜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绿,又一会儿蓝。 一只穿着红裙子的女鬼就翘着腿坐在沙发上,她的脸色也在随着灯光切换,但脖子下面的那一道勒痕却异常显眼。她怀里抱着一个小孩子,手上正温柔地轻拍抚摸,仿佛那就是她自己的心肝宝贝儿。 丢丢缩在女鬼怀里,却一直在微微发抖。女鬼的怨气太强了,丢丢根本就挣脱不开,也不敢反抗逃走,就只能被她当做宠物一般逗弄。 “唉,如果我的孩子还在,也应该差不多跟他一样大了......”女鬼幽怨地叹了一口气,颇有些怜爱地捧起丢丢的小脸蛋,亲了一下。 其实我心里也在发虚,这只女鬼在我所碰见过的鬼物当中,或许不算是怨气最强的一只,但之前碰见过的噬阳鬼、骷髅鬼和独角巨鬼,其时都有师父在身边。而这一次,恐怕就只有我一人面对了。 不过,吊死鬼我是见过的,还被上过身,这女鬼并不像是吊死鬼,反而像是冤死鬼,又或者说是百鬼图上记载的“青楼鬼”。她身上的穿戴打扮跟秀秀、娇娇的风格很相似,刻意装扮出来的性感和妩媚,无形当中却透出一种廉价感。这让我很容易就联想到了一个人,然后我脑海里的所有线索便像同时穿过一个针眼一样汇聚在一起,串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你是叫春姐吧?”我试探道。 “嗯。” “你活着的时候没有中邪?” “没。” “你也不是自杀的?” “不。” “你是被保安队长掐死的?” “是。” “保安队长又是被你鬼上身报复,自己上吊死的?” “真聪明!” 春姐很爽快,干净利落地解答了我的所有问题。原来,这夜总会里并不是有什么吊死鬼作祟,而是一起谋杀案发生之后又引发的冤魂索命事件。我暗自叹了口气,但心里也有了底。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冤魂索了命之后执念已除,一般都会自行消散而去。这春姐现在还滞留在这里,可能是还有其他的一些心愿未了,不如我就先探探她的口风。 “你已经报了仇,为什么还待在这里?”我又问道。 “我已经在这里待习惯了,离开了去别的地方反而会觉得没意思。”春姐抬手理了理耳边的鬓发,抛了个媚眼过来对我笑道。她这种笑是就像是一种商品化了的笑容,刻意地挑逗,逢迎的暗示,待价而沽。 “你的仇人已经死了,剩下的人你还要去害他们的命吗?”我质问道。 春姐不为所动,依旧媚笑。她道:“这就得看是谁了?还有我的心情如何?呵呵!” “比如说秀秀?” 春姐的笑容顿时变得有些牵强,但还是故作随意道:“嗯,我还在考虑要不要放过她......” 我嗤笑摇头,道:“她跟我说,你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当年被男人骗了去卖身,不得已才做了这行。其实,我估计秀秀也是跟你有着差不多的遭遇,不然你们俩也不会成为好姐妹的,对吧?” 春姐默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这时,我裤兜里的手机开始震动起来。我不用看也猜得出肯定是小胡子打来的,他这时应该已经查完了二楼,正在等我下去跟他会合。小胡子虽然说话不靠谱,但是道法、功力还是相当靠谱的,也许他可以对付得了这只冤死鬼。 于是,我便打定了主意,就跟春姐好好聊着,想办法多拖她一会儿。小胡子见我一直不接电话,只要他不傻,就能猜得出我是遇到了麻烦,后面他自己就会找过来。 “不单单是秀秀,还有娇娇,还有其他的一百多个坐台的小妹,你们之间不都是以‘姐妹’相称吗?秀秀告诉我,如果有的选,没有哪个女人愿意来做这一行。我想,来这里上班的女人心里都是有各种苦衷的,对吧?” “唉......”春姐的脸上换成了苦笑,幽幽道:“没错,这些女人大部分都是可怜人!有些女人是因为家里穷,欠了债,做正当的工作根本就还不起,只有干这个才能挣钱快;有的女人是因为爱错了男人,被伤透了心,但即使已经被一个男人嫌弃了抛弃了伤害了,也只能到这里来依靠更多的陌生的男人养活自己;有的女人则干脆就是被男人骗了卖了进来干这行,可她又软弱不敢反抗,就一直忍受着过日子,自暴自弃,破罐破摔,跑到这里来借着酒精,整天疯疯癫癫地麻醉自己,生不如死......” 说到这儿,春姐眼中含泪,一颗泪珠沿着脸颊滚落,在厚厚的粉底上留下一道泪痕。很明显最后一类女人说的就是她自己了。 “为什么只说是大部分,难道还有其他的女人是甘愿进来的吗?”我又问道,想引导她多聊一会儿。 “不一定都是吧。”春姐用指尖抹掉了那滴眼泪,“确实也有一些还是在校的女大学生,家庭条件也不错的。” “那为什么她们也来这里坐台?” 春姐冷笑道:“她们就是想来玩来寻求刺激的!这里又有的喝,有的玩,还有钱赚,我年轻的时候也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的。她们赚了钱也不是为了凑生活费,而是都拿去买高档化妆品和名牌包包了。但是要说起来,归根结底还都是你们男人的错!这个社会是一个男权社会,女人只有依靠男人才能生存下去。这些女学生就算是读到大学了又怎么样,心里还是缺乏安全感,还是不自觉地想要依赖男人,讨男人的欢心挣男人的钱,这就是身为女人的悲哀!” 春姐越说越激动,脸色发青,渐渐有些狰狞。我急忙反驳道:“说到这里,我就不太赞同你的观点了!我现在有一个女朋友,也正在上大学。她就是一位很优秀的女性,自信、独立,凡事都很好强,从来不肯被男人比下去!要说到依赖,我反而觉得我依赖她的时候比她依赖我的多!” “哼,既然你已经有了这么好的一个女朋友,那你今天为什么还跑到这里来寻花问柳?还带了秀秀出台上楼去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春姐压根就不信我的话,出言讥笑道,“你们这些男人呀,嘴上说的是一套,裤裆下面的反应却是另一套,没一个可信的!” “我......”我顿时语结,不知如果继续这个话题。 就在这时,包厢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有人正往这边走来。我裤兜里的手机又在不停地震动,应该是小胡子终于找到这里来了。 春姐笑道:“是你的朋友来了吧?他身上的阳气很重哦!” 我紧张起来,偷偷把手伸进口袋里摸到了苏老板刚送给我的两只纸狮子。但丢丢还在春姐手上,我有些投鼠忌器。 春姐并没有要跟我动手的意思。她把丢丢轻轻地放到沙发上,站起身来对我笑道:“你不用紧张,我也不想见他。跟你聊天挺有意思的,有空下次再聊,走了!” 说罢,春姐“嗖”地一声化作一股黑烟,从空调出风口那里钻了进去,瞬间就没了影! 丢丢摆脱了春姐的控制,急忙向我跑来。我知道单靠自己是拦不住春姐的,便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溜走,然后把丢丢收回了瓷瓶里。 “砰!” 包厢门被小胡子一脚踢开了。他右手提着一把桃木短剑,左手举着八卦盘,表情严肃地问我:“那鬼呢?” 我指着头顶上的空调出风口道:“从那里跑了!” 小胡子很生气,埋怨道:“你怎么回事?电话也不接,发现了吊死鬼也不出手拦住它,竟然就让它从你头顶上溜走了!” “她怨气很强,我打不过她!” “打不过你也应该把她拖住,我这不是赶过来了吗?” 我又解释道:“她就是那位春姐,她不是吊死鬼,也不是自杀死的,是被那个保安队长掐死的!” “那保安队长怎么死的?是不是她弄死的?”小胡子问道。 我点点头,道:“但我看她也是可怜,就想问清楚前因后果后,看能不能再帮帮她。” “还帮什么帮?她都害死一条人命了!”小胡子大怒,骂道:“有时候你们这些阴修也真是迂腐,就喜欢当滥好人!” 我也恼了,还口道:“你好好说话!当初你可是答应过我的条件,你可别忘了!” “那也要看场合呀!”小胡子还是不依不饶,大声道:“之前捉的几只鬼都不害人命,我也就由着你了。可这只不一样,你这不是放虎归山吗?” “哎呀,我现在不想跟你吵!”我烦了,拿出手机来看时间,已经凌晨两点了。 “坏了!”我叫道。 “又干嘛?”小胡子没好气地问,他的气还没消。 “秀秀!她这会儿应该要下班了,春姐很可能还会跟着秀秀回家!” “走!赶紧去找秀秀!”小胡子这时也顾不上再和我怄气,率先跑出了包厢。我也赶紧跟上。 我们在二楼、三楼之间跑来跑去地到处在找秀秀,把那些正准备下班的小妹们也给吓到了,不知道我们要干什么?最后,我们碰见了之前的那位妈咪,她告诉我们:“秀秀已经提前走了,刚下的楼!” 我和小胡子又急急忙忙地跑下楼。跑到大门口时,我们刚好看见秀秀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坐了上去,然后车就开走了。 小胡子对我喊道:“我去取车,你去记她的车牌号!” 我答应了,快速跑到路边张望,幸亏那辆出租车还没有拐弯,我及时地瞄见了车牌号的三个尾数。小胡子很快就把车从停车场里开了出来,我跳上他的车,小胡子猛踩一脚油门,就追了上去。 可连续追过了三个红绿灯路口,还是没看见秀秀所搭的那辆出租车的影子。而且接下来连着又是两个十字路口,她的车到底往哪个方向开走了,谁也不知道。小胡子胡乱猜了一个方向又继续猛追,我们俩开着车在市区里到处转来转去,可转了半个多钟头,还是一无所获。 小胡子最后把车停到了路边,很懊恼地大力拍了一下方向盘,车子喇叭立刻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叫声。我又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三点了,今晚算是白忙活儿了! 我和小胡子两个人都呆坐在车里赌气不说话。捉不到鬼是郁闷,但之前的争吵也是主要原因。小胡子肯定还在怨我没有出手拦下春姐,我则对小胡子刚才的语出不逊而恼怒。 178 孰轻孰重? 我和小胡子两个人跟丢了秀秀,又因为之前的分歧,都坐在车里生起闷气来,互不搭理,也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做。过了一会儿,小胡子便瓮声瓮气地道:“今晚不查了,回去了!” 可他的手刚摸到了变速杆,放在储物格里的手机就响了。我低头看了一眼,来电人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 小胡子的表情却有些惊讶,道:“是张经理。难道又出什么事了?”他接了电话,开了免提,这样我也能听见。 张经理在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发抖,语速也有点迟缓,仿佛像是刚睡醒的状态。他道:“刚才,我检查完了每个包厢,回到办公室里换衣服正准备下班,不知怎么地突然就晕倒了!醒来以后,我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手里拿着手机,就感觉很奇怪。因为我平时身体没这么差,不会无缘无故就晕倒的。而且,我晕倒的时候正在换衣服,手里是不会拿着手机的。更奇怪的是,我看了手机上的通话记录,就在我晕倒的这么短短的二十分钟里,我居然给林总打了三个电话,可我脑袋里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我后面想给林总再拨个电话过去问问是怎么回事,可林总却不接我电话了!你们能不能回来帮我看看,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和小胡子听张经理这么一说完,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又很默契地点了点头。小胡子冲着电话喊道:“行,我们现在马上就回去!” 小胡子启动了车,掉头又往丽都夜总会的方向疾驶而去。张经理的情况很明显就是刚刚才被鬼上了身,而且很有可能就是中了那位春姐的招儿。但是她这次为什么没有跟着秀秀回家,又为什么放过了张经理一命,还借用他的手机给林总打了电话?这些疑问就只有等我们回去再重新调查过后才有可能解开了。 我们把车开回丽都夜总会的时候,张经理已经在大门口那里等着我们了,他的脸上果然带着一缕黑气。小胡子随便把车一停,就跳下去问他:“你在这里干什么?” 张经理指着旁边停着的另外一辆奔驰轿车道:“这就是林总的车,他已经来了。但我楼上楼下都找遍了,也没找到他人在哪里?” “电话还能打通吗?” “能!我五分钟前最后一次打过去还是占线的状态,可后面再打通,他就是不接我电话!” “楼上的酒店也是林总的产业吗?他会不会在上面?”我问道。 “不是。”张经理摇头,“林总只租了下面二、三层和这个门面来开这个夜总会。” “你再给他打个电话试试。”小胡子道。 张经理掏出手机想再拨一次,此时却又开进来一辆车,刺眼的车灯照得我们三人都快睁不开眼了。那辆车自顾自地停到了林总的奔驰车旁边,然后开门走下来一个人。 “龙哥!”张经理见了那人便叫道,“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我们都打烊了!” 那位龙哥微胖,秃头,撸起的袖子下面露出两条“花臂”来。他眼角下面有一道疤,看人的时候显得有些阴鸷,显然不是什么善类。他下车了之后看了看林总的奔驰车,便在轮胎上踹了一脚,显得很暴躁,嘴里骂道:“妈个x的,要不是他连着猛打电话给我,你以为我还想来你们这个破地方吗?” “龙哥,是林总叫您来的?”张经理诧异道,“那他有没有说请您来是因为什么事情?” “关你鸟事?”龙哥却瞪着张经理骂道,“老林他人呢?” “我也不知道呀!我还一直在找林总呢!”张经理连忙回答。龙哥听了嘴里又是一通咒骂,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来要拨打电话,估计也是要打给林总的。 我和小胡子在一边冷眼旁观,眼看着这件事情正变得越来越诡异,而且迷雾重重,很可能完全不会是我之前猜想到的那个故事剧情了。如果说春姐和那名保安队长的死只是他们两人之间的恩怨情仇的话,那林总又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还有现在才冒出来的这位龙哥呢? 我正苦苦思索着这几个人之间还能有什么关系纠葛的时候,意外情况再次突发! “嘭!” 一个黑影毫无征兆地从高楼上掉落,居然不偏不倚地就砸中了站在两辆车中间的龙哥! 我们站在门口的三个人也被吓了一大跳,赶紧都跑过去看个究竟。只见奔驰车旁边的地面上躺着两个人,一上一下地叠着。龙哥便是被压在底下的那一个,他仰面倒地,脑后则溅开了一大滩红白色的粘稠液体,死不瞑目。龙哥居然最后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喊出来,就被砸死了! 而另外一个人则是脸朝着地面,趴在龙哥的身上。他的脑袋因为有龙哥的肚子垫着,居然没摔碎,但他的腰却很怪异地向后折成了九十度,一只脚挂在了林总的奔驰车上,另外一只脚则踩在了自己的背上,很明显是断了,也没得救了! “林总!”张经理看清了那人的长相,大喊了一声。然后他就白眼一翻,晕倒在地。 “滴滴!滴滴!滴滴!” 奔驰车的警报器被触发了,发出刺耳的滴滴声。我和小胡子站在两具尸体前面,面面相觑,震惊万分,一时间都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此时林总的身上却慢慢地涌起了一股黑烟,那是一股很浓烈的怨气,一只鬼从他身上冒了出来,正是那位春姐! “原来是你在搞鬼!”小胡子大怒,取出八卦盘来念起咒语,顿时就将春姐给摄住了。 春姐挣扎了一下,面露痛苦,但却没有反抗。她身上的怨气正在不停地消逝,这不是因为小胡子的施法所致,而是她自己的怨念已解,正在自行消散。 “等等!”我对小胡子喊道,“先问问她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说!你为什么要害人?”小胡子喝道。他依旧举着八卦盘,另一只手也已经从衣服下面把桃木短剑抽了出来。这是他的另外一件法器,威力虽不及长剑,但便于随身携带。 春姐抬着手,别过头去,仿佛那八卦盘正朝她射出刺眼的亮光,不敢直视。但她的表情既不悲痛,也不欢喜,只是幽幽摇头叹道:“我害人?若人不害我,我为何要害人?我只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而已!” “你到底有什么冤仇?”我问。 “呵呵呵呵......”春姐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似乎连八卦盘也不怕了,眼睛看向我,脸上挂着凄惨的笑容。 “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吗?”春姐道,“我在十七岁的时候,就被一个男人给骗了,拐卖到一家暗娼窝子里卖y!我一开始还反抗,他们就打我,不给我饭吃,把我当狗一样关着!我实在受不了了就只好服软,乖乖地任由他们摆布,帮他们挣钱。我这一卖,就卖了三年!最后,我还是趁着得了重病,他们以为我要死了的时候不管我了,我才拼着命逃了出来。” “而那个拐卖我的男人,就是他!”春姐指着龙哥恨声叫道。 “畜生!”我也忍不住骂道。小胡子则依然拉长着脸,丝毫不为所动。 “更畜生的事还在后头呢!”春姐冷笑道,“我本来以为,逃到广南来,这辈子也不可能再见到他了,也压根没想过要去报仇。我一个弱女子,又怎么报得了仇?可老天爷偏偏就不放过我,非要让这个男人再来伤害我一次!” “他又怎么伤害你了?” “前一晚,我正在夜总会里上班,林总就叫了我和秀秀跟着他去陪客人。我进了包厢立刻就认出了这个眼角带疤的男人,他就是化成灰我都认得。可我当时见他似乎也没有认出我来,也不敢跑,就勉勉强强地陪着他们两个喝酒。” “通过他和林总的聊天,我知道了他后来的一些情况。他的暗娼窝子被j察打掉了之后,又干起了放高利贷和帮人追债的勾当。这林总就是因为欠了人家的钱,被他追债上门来又没钱还,便请他喝酒讨好他,想求他再宽限一些时间。” “可他,却把气都撒到了我和秀秀身上来!说林总如果能让我们当场脱光了跳舞给他看,就可以再宽限两天,否则免谈!嘿嘿,我们的这位林总,平时假仁假义,关键时候就成了孬种,居然就真的逼着我们脱衣服!” “我和秀秀不肯,林总就连哄带吓。秀秀胆子小,就脱了。但我死活就是不肯脱!我已经在这个男人面前当过一回狗了,我就算是死也不想再当第二次!” “没想到,这个男人见我不给面子,竟然发起狗疯来,抓住我的脖子就死命地掐!林总和秀秀过来劝,也被他骂了回去。最后我被他掐了个半死,扔到了地板上不省人事。再后来,他们或许以为我已经死了,就叫了保安队长过来处理我的‘尸体’。” “那个保安队长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偏偏又对林总很忠心。他把我拖走的时候发现我还没有死透,又活过来了。他居然又自己上手去掐,这下就真的把我给掐死了。后来我就变成了鬼,附在我自己的项链上。” “就是秀秀现在戴着的那串项链吗?”我似乎又猜到了一些后面的结局。 春姐点点头,道:“秀秀当时全程在场,但却一句话都不敢说。她最后走的时候还从我脖子上摘走了项链。于是,我这两天白天就跟着秀秀回家,晚上才又跟着她过来夜总会上班。” “然后你第二天晚上就上了保安队长的身,吊死了他?” “哼,要严格说起来,最后要了我命的人应该是他。你说他该死不该死?” “那张经理是怎么回事?” “我跟他却是无冤无仇,只不过借了他的手机和声音打电话给林总,骗他说夜总会里又打架死了人,请他过来处理。他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来了。之后,我又如法炮制,上了林总的身,打了电话给这个男人,敲诈他说我的尸体还没有拉去埋,要他过来商量封口费的事情。这个我恨之入骨的男人听了果然很暴躁,立马就赶过来送死了!哈哈哈!你们也看到了,我附着林总的身从十楼上跳下来,亲手同时弄死了这两个无耻、卑鄙、下流的臭男人!你们说这种复仇方式痛快不痛快?哈哈哈!” 春姐说到这里,便仰头大笑,她身上的怨气此时也已经快要散尽,就连鬼体也将将要化为虚影。她最后有些疯狂地厉声笑道:“现在我的心愿已了,就可以安心去投胎了!哈哈哈!” “你想得倒美,你觉得我还会给你投胎的机会吗?”小胡子怒喊道。他向前跨出一大步,用八卦盘罩住了春姐,另一手中的短剑猛然劈下! “不要!”我大喊道,却根本来不及拦他。 “呀!” 春姐本就已经变透明了的鬼体被小胡子这么一斩,瞬间便破碎了,化作一缕青烟腾起,随即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你干什么?”我怒不可遏,责问小胡子道,“为什么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杀鬼?你没看到她已经在自行消散了吗?” “我做事还需要经过你同意吗?”小胡子反过来冲我怒吼,“就是因为你所谓的爱鬼、帮鬼,心软仁慈,这才多死了两个人!” “她的话难道你没听到吗?这两个人就是罪有应得!”我也吼了回去。 “哼哼!”小胡子这时却不怒反笑,冷道:“瞧瞧你自己说的话吧,你现在是法官,还是判官?你有权力决定一个人该不该死吗?一条人命在你的眼里就比不上一只鬼吗?” 我哑然。我知道辩不过他,但心里依旧忿忿不平,便愤然转身离去。 一条人命和一只鬼魂,孰轻孰重?这个问题还从未在我的脑海里出现过,也无法简单直接地放在某个天平上去称量。但是,作为一名阴修,我依然要坚持我的观点:人命固然重要,但鬼魂也不应受到歧视和摒弃! 179 重返乱葬岗 丽都夜总会一案后来搞得沸沸扬扬,警察和媒体都相继介入。但由于当事人,不论是受害者还是凶手都已经离奇死亡,警方的案件调查到了最后也只能是不了了之。丽都夜总会后来也因为涉黄涉黑等问题被停业整顿,然后便彻底关门大吉了。 于是,接下来这宗扑朔迷离的四角命案就变成了不良媒体的狂欢节目,各种版本的故事情节在报端、网络中到处泛滥。而读者往往只要看到了以下的关键词,就总能引发极大的阅读兴趣:夜总会老板、黑社会老大、保安队长再加上一个坐台小姐。这四种敏感的职业身份碰撞在一起,就已经足够编排出一个月的专栏报道。故事的主旋律从一开始的以春姐为中心,另外三个男人分别为她的前任、现任以及接任来展开,再到春姐同时周旋于三个男人之间,把她描绘成了一位现代低配版的“李师师”,最后不知是谁又加入了“男男”因素,居然演变成了四角孽缘! 此案中的案情细节也颇为引人关注。自杀、他杀、同归于尽,这三种夺命方式也同样足以触发广大探案悬疑类作家的丰富灵感,从而创作出了无数“改编自真实案例”的小说和影视剧,把一桩人间悲剧生生地变成了娱乐大众的极好题材。 只有我和小胡子,才是完全知晓个中真相的两个人。但与此同时,我们俩却因为此案陷入了一场“冷战”。 小胡子已经一个月没有打电话给我了,既没有要道歉的意思,也没有要重新辩论出谁对谁错的打算。但是说起来,他这样的表现也不能算是刻意回避,否则他完全可以装作没事,谁也不提这事就好了,我们俩还可以继续搭档做任务。这就表明了他心里对于我当晚的态度同样是不满的,甚至是耿耿于怀! 而我呢?哼!我的气也还没消呢! 虽然我的兼职收入因此又断了,但好在之前存的钱还够花,一时半会儿还不用发愁生活费的问题,所以我也不愿意主动低头去找他。 其实,后来我自己也冷静下来想了想,小胡子那晚发的脾气说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以他道修的观念,活人的命自然是要胜于鬼魂的,而事实也证明那一晚上确实是我搞砸了,如果我当时再果断一点,牵扯住春姐,或许后面就不会造成这样悲惨的结局。 但,千不该万不该,小胡子不能当着我的面把春姐的魂魄给杀了!这毕竟触及到了我的原则底线,所以我还是不能随意妥协! 一个月过去后,天气也迅速变冷了,这个学期也就随之结束。放寒假了,我又约好了韩婕和油炸鬼一起回南亭县。春节是回家团圆的节日,整个暑假都没有回来的区东和黄丽君也回来了,包括还有油炸鬼心心念念的李丹。这下,从最初的三人光棍组到现在,我、区东和油炸鬼都找到了女朋友,于是这个小团体便正式地扩增了一倍的人数,变成了六人行。 油炸鬼憋了一个学期的“欲望”终于有了实际突破的机会。我和区东作为最佳损友,总不免要出出力的。于是,我们又将上次区东支给我的招数又重演了一次,聚齐了三男三女一起去k歌。不过,这次油炸鬼要比我那次给力得多,李丹也没有像韩婕那样给他下套,两个人顺顺利利地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 油炸鬼志得意满,再次见面的时候下巴的高度明显就比平时高了那么几公分。当然,他是没有什么资本在我和区东面前炫耀的了,还挺识趣地请我们出去搓了一顿牛欢喜火锅,号称:“以形补形,补充弹药”! 而我和韩婕在那方面的关系也更加融洽,不像一开始那么拘束了。大家出来聚会晚了不想回家,也就默认在外面一起过夜,尽享鱼水之欢。这说明她现在已经完全接受了我,不再把这种男女之事当做什么“奖励”或者“恩赐”,顺其自然了。 除了这些儿女情事,回到南亭,我自然是要去师父家报到的。由于受了大王岭一行的打击触动,和有赖于最近一个月来的稳定修炼,我的阴功进展比暑假时大有起色,师父检查过后表示很满意。 师父准备了差不多一年的鬼市重建计划终于开始实施了。他上个月的时候就已经试营业了两次,据他说效果嘛还行,比预期的情况要好。我也许久没有再上乱葬岗去了,于是就挑了一个鬼市的日子跟着师父重返乱葬岗去考察。 乱葬岗还是那个熟悉的乱葬岗,但坟头依旧,人鬼生疏,当年的鼎盛时期早已一去不再返。师父在子时之前摆好了迷雾阵旗,挂起汇率黑板,然后便宣布开市了。他此时已经完全顶替了原来看坟老头的角色,靠收场地费和从鬼顾客手里收购阴元赚钱。而老谭没了修为,倒学师父摆摊卖起了烧烤,两个人的位置互相调换了个儿。 我专程去到老谭的摊前跟他打招呼。老谭的态度不冷不热,但看他的样子,对这样的改变也已经坦然接受了。我又瞅了瞅他的摊子,菜品跟我原来卖的差不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师父把“专利技术”无偿转让给了他。 其他原来的一些老摊主也都回来了,比如书摊、棋摊、麻将摊和大烟摊等等,因为成本不需要太大,来这里熬一晚上,能赚多少是多少。但还有一些成本较高的摊子,主要就是食摊,比原来的数量减少了一半以上,还是因为担心会亏本。还有那个草台班子、苏老板的寿衣摊以及苦行僧等等,都不见了踪影。 纵观整个乱葬岗,鬼的数量还是太少,充其量不到五十只,而且大多都是陌生面孔。所以新的鬼市显得有些冷清。不过,万事开头难,以南亭县城的人口密集,我觉得以后应该还会兴旺起来的。 看市的工作就比原来摆摊要轻松不少,师父拉着我就坐在鬼市入口处闲聊。聊了一会儿我在学校的事情,他突然想起来什么,脸色就不太好了。 “你最近是不是一直跟那个玉簪门的何立平搅在一起呢?”师父板起脸来问道。 这件事情是苏老板告诉他的,我之前也从苏老板那里得了警告,所以一直担心师父会不会问起。结果,终究还是躲不过。我只好老老实实回答:“是的。” “为了什么?” “为了筹学费和生活费。” “我给你的阴元呢?” “卖了,但也只是刚好够交学费的。” “在西岭鬼市打工挣的钱还不够你花的么?” “我......我没有回西岭鬼市去......” “你没回去?那我给唐老锅写的信呢,你拿着去找他了没?” “我......信还在我这儿呢......” 师父的怒气越积越盛,终于破口大骂道:“混蛋!你到底在想什么?是不是去了省城翅膀就硬了,想自己飞了,心里没有我这个师父了?” “没有!没有!不不不!有有有!您永远都是我亲师父!是我错了!”我忙不迭地认错。然后我又将这大半年来跟着小胡子去捉鬼做任务的情况大致地跟他如实交代了。当然,我特别强调了自己和小胡子之间订下的“原则性协议”,表示自己从来都没有忘了自己是一名阴修的身份,也从来都没有故意要违反当初师父给我定下的三条门规。 师父听了我的解释,脸色还是黑的,但好歹没有再继续骂我了。他瞪着我问道:“那你说吧,下学期开学了你打算怎么做?” 我急忙保证,道:“出了丽都这件事后,我现在也觉得我们阴修和他们道修的做事方式还是有分别的,我非常不赞同他的做法,所以我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跟他联系了。下学期,我保证听您的话,拿了信回去再找唐老锅,求他介绍我回西岭鬼市去!” 师父听了我的保证,总算口气有所缓和,苦口婆心道:“我们阴修之所以收徒难,一是资质难寻,不是每个人都能修炼阴功,非得是有极阴体质之人方能修习;二是因为我们在阳间的名声确实不怎么好,容易被人误会;三则是年轻人若不是因为走投无路,也大多不愿来学,即使学了也容易像你这样心性不定,耐不住寂寞,不甘愿坚守本分。” “我知道你现在初出社会,家庭条件也不太好,自然把钱财看得重一些,这也是人之常情。但千万不要瞧不起我们阴修所做之事。我们虽然躲在这种别人避之不及的地方,做着这种遭人白眼的差事,但一样是不可或缺。有些活计再苦再脏也得有人干,就像那些环卫工、掏粪工一样,没了我们这些职业的人存在,这个世界、这个阳间产生的污秽之物就无人清理,再光鲜亮丽的地方同样也会变得污浊不堪!” 我一边听着师父训导,一边也只能是点头附和。不过,这次我终归还是听进去了一些道理,不似以往那么抵触。人总是要一年一年才能长大,社会阅历总是要一点一点去积累,而人生道理也总是要一步一步去参透,到了什么阶段就能悟出什么样的道理,着急不得。 180 这些都不算啥! 我爸是昌东县人氏,虽然早就搬到南亭居住,但本家还是在昌东。每年春节,我们一家三口总是要回到昌东县的老家去过年的,那边现在最亲的就是我的一个伯伯,以及伯母和几个堂哥、堂姐。不过,翟姓在本地是大姓,平时村里本家的亲戚众多,逢年过节大家总喜欢轮流摆席,今天吃你家的,明天吃我家的,每次都是二三十人一起吃饭,颇为热闹。 因为我们家并不在村里常住,所以以往都是跟着伯伯家吃。老爸是个极要面子的人,觉得每年春节都回来白吃白喝怪难看的,所以今年老爸坚持要自己操办一次。可他虽然叫得欢,自己却是从来不下厨房的人,平时都是靠我妈伺候他。我见不得老妈一个人辛苦,就主动提出来要帮厨,老爸则赶他去招呼客人。 好歹我也学了一年半的厨师专业了,炒几个家常菜,置办两桌酒席还是没问题的。加之我年岁也不小了,又出了社会,逐渐明白了为人父母的不易,就想借此机会好好表现一下。一开始说好的我来帮厨,结果到最后却变成了我主厨,老妈给我打下手。 老妈对我的娴熟厨技感到很吃惊,呆呆地看了一会儿,脸上一直挂着幸福的笑容。后来,我还瞅见她在一边洗菜的时候悄悄地抹眼泪。唉,哭啥?您儿子大了,也该变得懂事一些了! 酒菜上桌,老爸便招呼客人开席。村里同姓的叔伯兄弟们都来了,热热闹闹地挤了两桌,外面还站了一圈小的。大伙儿吃着我炒的菜,都笑眯眯地夸我老爸,说他儿子手艺好,炒出来的菜像是大酒店里卖的一样。我老爸今天感觉特有面子,脸上笑呵呵地,嘴巴就没合拢过,仿佛这就是他的功劳,多亏他生下了我这么个儿子! 我收拾完厨房里的东西,也被老爸叫了过去陪酒。我现在对酒也不抵触了,偶尔也喝,只是不敢多喝,毕竟当厨师的人还是要保护好舌头上的味蕾,不然平时炒菜就把握不好咸淡滋味了。 酒过三巡,一位堂叔就开口问了:“小胜今年几岁了?” 我道:“刚满二十。” “这么大了呀?找对象了没?” 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问到这种问题,还是挺害羞的,便闭口不肯答话。 那堂叔就以为我还没有女朋友,又去对我老爸说:“哎呀,我们村里上了二十岁还不结婚的男孩也不多了!你们做父母的要抓紧呀,老翟家还得开枝散叶呢!” “不急,不急!他还上着学呢!呵呵”老爸喝得面红耳赤的,随口答道。 “啥还不急?好歹也要给他寻个对象是不是?”那位堂叔倒是很热心,又对我道:“小胜呀,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我认识隔壁村一家姓谢的,他们家女儿岁数应该跟你差不多,现在正在昌东县城里当幼儿园老师,条件还不错,人长的也俊,我觉得挺合适你的!” “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我连忙摇手回答。 “有女朋友了?那刚才你又不说?” “哎呀,他还是脸皮子薄!”这时老爸总算是开口帮我解了围,道:“他上高中的时候就已经谈了一个女朋友了,还往家里面带回来过!” “哦,这样啊!那女孩家怎么样?” 老妈这时候也搭腔道:“挺好的!挺好的!呵呵!” 老爸又道:“对方条件呢比我们家好,那女孩人品不错,学习也比他好,现在正在读大学呢。反正我们老两口见了都挺中意的!就怕他自己不上进,抓不住人家!” “唉,老爸!胡说啥呢?”我听到这里,便不禁埋怨道。 “那感情好呀!”另外一位叔公插口道,“现在能考上大学的女孩子不多,你们家小胜要是能讨到这样的媳妇,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哟!” “对对对!我们可是羡慕得紧呀!”一位比我大不了几岁却已经成亲了的堂哥也调侃道,“我老婆连初中都没毕业,出去打个工,人家都嫌她笨!” “唉,我那位婆娘,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嘿嘿,小胜哥,你女朋友漂不漂亮?把照片给我们看看呗!” 我顿时脑门上是一头黑线,连忙起身道:“哎呀!不说了!不说了!你们慢慢聊,我去刷盘子!” “哈哈哈哈!” 在一片哄笑声中,我赶紧逃离了饭桌,跑到院子外面去躲。其实,我嘴巴上虽然说烦,只是不想成为大家谈论的话题,但听了他们对韩婕的夸赞,心里还是挺开心的。想到了这儿,我便忍不住拿出手机来给韩婕发微信,她也回老家过年去了。 “干嘛呢?” 韩婕看来在那边也是挺无聊的,很快就回了我的信息:“被我老妈拉来陪嗑瓜子,陪串门......” “哈!我也差不多,被一堆亲戚围着问这问那的。” “他们都问你啥了?” “问我打算什么时候娶老婆!”后面带一个流汗的表情。 “你怎么回答的?”后面是一个捂嘴笑的表情。 “等你毕业!” “切!” “刚才他们还聊到你了!” “都说我啥了?” “说你聪明!” “那是肯定!”加上得意的表情。 “他们都羡慕我!” “你沾我光了,请吃饭!”流口水的表情。 我看着手机傻笑了两声,然后心血来潮,又给韩婕发了几句过去。 “喂!” “干嘛?” “你什么时候才肯答应嫁给我呀?到时候我天天给你做饭吃!” “你这是打算通过微信来向我求婚了吗?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那我回省城后当面求婚好不好?带上鲜花和戒指!” “切!那你得先做好心理准备,我不一定会说‘愿意’哦!” “那要怎样才行?” “还要带上房子和车子。” “我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现实了?” “嘿嘿,我就是要给你增加点难度,不然你就会以为娶老婆太容易了!” “我太难了我......” 我一边和韩婕瞎聊,一边心里却是美滋滋的。她虽然在故意地调侃我,也没有给我肯定的答复,但字里行间早就透露出了她自己的真实想法。 房子?车子? 只要她肯答应嫁给我,这些都不算啥! 181 回家 我跟着老爸老妈在昌东县老家住了几天。这边因为不是我成长的地方,也没啥朋友、小伙伴之类的,拜完年串过门也就没什么事做了。老爸却兴致勃勃,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自然是要多走走亲戚的,老妈也只好陪同。我不是小孩子了,不想去当跟班,人家也不会给我发红包,就待在家里看电视打发时间。 到了晚上八点,这是丢丢固定的动画片时间。我把他从瓷瓶里放了出来,开了电视随便找了一个正在播放动画片的少儿频道就让他自己看,我则躺在沙发上玩手机。 半个钟头后,动画片还没结束呢,丢丢就自己关掉了电视,跑来跟我说不看了。我正打着游戏呢,便对他道:“没关系,你再接着看一会儿呗,反正现在也没人跟你抢电视看。” 丢丢却摇摇头道:“不行!妈妈说,小孩子每天只能看半个小时的电视,不然眼睛会瞎掉的!” 我“噗嗤”笑了,道:“你还是个乖宝宝呀?还挺听你妈妈话的!不过放心好了,你现在的眼睛瞎不了,你就把刚才的那一集动画片看完呗,一会儿我再提醒你。” 丢丢歪起脑袋问我:“爸爸,动画片八点半以后不是就没有了么?”这小家伙很依赖我,一直都这么叫我,我也懒得去纠正了,反正也没其他人听见。 我手里激战正酣,就随口答道:“现在电视台多,什么时候都有频道播动画片,想看一整天都行!” “哦!”丢丢不问了,就坐在一旁看我玩游戏。 可我自己却打了个激灵,好像突然想到什么,游戏也不玩了,把手机丢到一边去问丢丢:“丢丢你以前都看哪个台的动画片?” 丢丢摇摇头,道:“不知道。” 我不死心,又打开电视机,指着左上角的台标问他:“这个标志你应该还记得吧?” “不是这个。” “这个呢?” “也不是。” “这个?” 我一连换了几个台,挨个指着台标问丢丢。终于,在换了几十个频道之后,丢丢才点头道:“就是这个!” 我一看,那个频道果然已经开始播放连续剧了。不过,这个台标对我来说也很陌生,似乎见过,但又想不起来是哪个电视台的台标。于是,我又上网去查,才查到了是紧挨昌东县的琼宁县电视台的台标。 “难道他家就在琼宁县?”我有些小兴奋,帮丢丢找家的事情终于有了一些线索。 我又继续用手机上网去找琼宁县电视台大楼的照片,可是却没找着。想必这么一个小县城的电视台也没什么业务,而且就只有它周边几个县市才收看得到它的节目。 正查着呢,电视里的连续剧播到一半就中途插播起广告来。丢丢不明白我在干什么,也就一直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屏幕。连着几个广告过后,又是一个电影广告,是即将上映的一部大片。 丢丢突然就指着电视屏幕叫道:“这个地方我去过!” 我急忙放下手机去看。原来这个电影广告不是发行公司投放的,而是当地电影院打的广告,目的是吸引大家去它那里看电影。 “你爸爸妈妈带你去那里看过电影?”我跑到丢丢身边很认真地问他。 丢丢也很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嗯!也是去看动画片的!” 我大喜,问他道:“丢丢,我明天就带你去找你家好不好?” “好哎!”丢丢开心地叫道。 第二天,我跟老爸老妈说了一声,就自己跳上了前往琼宁县的班车。琼宁县城离昌东县不远,坐了两个小时的车就到了。我出了车站就拦了一辆摩托车,告诉司机我要去县电视台。像这种小县城一般都没有出租车,摩托车就取代了出租车的作用。 可司机大哥听了,却摇头说不知道电视台在哪里。我诧异道:“你们这里不是有一个电视台吗?我都在电视上看过的!” 大哥道:“电视台频道是有,但是电视台大楼在哪里我们都从来没见过。” 我挠了挠头,心想怎么还会有这种事情?于是,我再问他:“那你们这里有没有一栋高高的大楼,上面装了一个信号塔的?” 大哥一听,就叫道:“哦,我们这里最高的楼就是县**大楼,上面确实是有一个塔来着!” 我连忙道:“那可能电视台就是在那里面了,快带我去看看!” “好咧!近得很!”摩的司机一拧油门,“嘟嘟嘟”地就拉着我往县**的方向去了。 果不其然,县**大楼还真挺高,大约有十五层,至少在这个小县城里已经算是最高建筑物了。楼顶上还装着一座信号发射塔之类的东西,整座大楼看起来确实很有辨识度,怪不得丢丢啥都不记得,就记得这栋楼了。 我拿出手机开了地图导航,发现大楼周围大多都是一些公共设施和**机构,比如公园、集市、医院和车站等等。最近的住宅区在北边,直线距离大约二百米,应该还是能看得见县**大楼的。于是,我又让司机大哥把我拉到了那边,然后自己找了个地方待着,等天黑后放丢丢出来。 这片住宅区不能算小区,明显是以前某个单位的老宿舍区,楼都不高,最多两层。我在附近溜达了一下,大概就摸清了这里的情况。鉴于丢丢的记忆有限,我决定就从附近的一块空地开始找,那里有一些康乐设施,不少父母、老人就带着孩子在那玩儿。 二月份还是冬季,天黑得早,到了晚上七点半,我就把丢丢放了出来。丢丢一出来,就愣愣地看着周围的景色,然后跑到滑滑梯那里溜了溜,在跷跷板上骑了骑。 我问他道:“你还记得这里?” “嗯!”丢丢很肯定地点头道。 “你以前经常来这玩儿?” “嗯!” “你还记得从这里去你家的路吗?” “嗯!” “那就去吧!我们回家去!” 丢丢跳下了跷跷板,一路小跑地就往住宅区里面跑。他跑得不是太快,而且到了每个拐弯口都要左右看看,确认一下再做出选择,所以我在后面还能跟上。就这样走了不到十分钟,丢丢的脚步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一栋房子。 那是一栋二层小楼,楼上是黑的,一楼的人家此时正在吃晚饭,里面还能听到几声婴儿的哭声。我问丢丢:“这就是你家了吗?” 丢丢默默地点点头,却驻足不前。我知道他在害怕什么,就在他耳边轻轻道:“去吧!不管你爸爸妈妈还在不在里面,总是要进去看一看的。我会在外面等你。” 丢丢犹犹豫豫地走到门口,又回头看我,我微笑地朝他做了个进去的手势鼓励他。丢丢转过头去,从门缝里钻了进去。我则悄悄地走到窗外,透过纱窗往里面张望。 一男一女正坐在饭桌前吃饭,一个看起来还未满岁的宝宝被放在了一张婴儿椅上,由妈妈哄着喂米粥。但是小宝宝很调皮,不肯老老实实吃饭,还偶尔哭闹两声。爸爸不得已,坐在一旁手里还拿着个玩具吸引宝宝的注意力,配合妈妈喂粥。 丢丢进去了之后,只看了那对夫妇一眼,就立刻哇哇大哭起来。他跑过去一下子跳到了妈妈的身上,抱着她的脖子,嘴里拼命地喊着:“妈妈!妈妈!” 但是他妈妈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还在全神贯注地喂她另外一个小宝宝。丢丢在妈妈身上挂了一会儿,哭喊了一会儿,见妈妈不理他,又爬到爸爸身上,一脸鼻涕一脸泪地喊:“爸爸!爸爸!哇!” 我偷看到这里,也禁不住眼睛湿润,为丢丢感到难过。他虽然找到了家,找到了自己的爸爸妈妈,但此时已经是阴阳两隔,人鬼殊途。任凭他再怎么哭闹,他的爸爸妈妈也看不见他,摸不到他。同样的,我也不能让丢丢就这样留在这个家庭里,否则阴阳相冲,对丢丢,对这新的一家三口都是一种折磨和伤害。 不过,丢丢在里面哭闹了一会儿,见爸爸妈妈确实是看不见他,也只好抽泣着从他们身上下来,失落地走出了门外。 我对他道:“你看见那个小宝宝了吗?你有弟弟妹妹了!” 丢丢默默地点点头,鼻子还在不停地抽着,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我已经完成了你的心愿,送你回到家,你现在愿意走了吗?”我轻轻地问道。 丢丢看了看我,又转头去看了看他的家,然后对我道:“快八点了,我还想在自己家里看最后一次动画片!” 我点点头,道:“嗯,那你就去看吧!” 丢丢的脚步变得轻快了一些,自己走回了房间里,坐在他最熟悉也是最喜欢的沙发位置上,很自然地拿起了遥控器。电视机一开,当前的频道正是他最经常观看的琼宁县电视台,里面正在放广告。 “怎么回事?”丢丢的父母很惊讶地转头去看,不明白电视机怎么突然就自己打开了。但还未等他们回过神,广告一放完,电视里便开始准时播放起动画片来。 “嘿嘿!嘿嘿!” 婴儿椅里的小宝宝笑了,他 她也在看动画片,被里面的卡通人物吸引住了。丢丢在沙发那边也在时不时随着动画片里的搞笑剧情发出开心的笑声。丢丢的父母则呆呆地看着电视机,默然半晌,最后都一起流下泪来。 “要是鹏鹏也还在,就好了......”爸爸叹息道。 “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妈妈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今天正好是鹏鹏的生日,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刚好就满六岁了。” “我怎么会不记得?我只是怕你伤心,故意不提罢了。” “其实,公安局的人要是不告诉我们他在省城的消息,我们也不去认......也没事,我在心里就还能有个牵挂,会一直以为他还活着。” “唉,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要怪就怪我,那天带他出去玩的时候没看紧,让人把他给拐跑了!” “你自己都说了,多说也没用,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好在,我们现在又有了小英,你看她,她跟她哥哥一样,都喜欢看动画片。” “唉,哪个小孩子不喜欢看动画片的?” “但是,只有鹏鹏才那么听话,只有在晚上八点钟这个时间才打开电视看半个小时,然后就自己关了。” “也许,今晚就是鹏鹏自己回来了吧......” “鹏鹏,是你吗?是你开的电视吗?” “是我!”鹏鹏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大声答应道。但是他的爸爸妈妈还是看不见他,也听不到他的回答。他又转过头来,对着窗外的我大喊道:“原来我的名字叫‘鹏鹏’!我不叫丢丢!我是鹏鹏!” 我不能出声,便只好冲他笑着点点头,心里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嘿嘿!嘿嘿!”鹏鹏的妹妹小英完全听不懂爸爸妈妈的话,也看不见她哥哥的存在,还在全神贯注地看电视,不停地笑着,手舞足蹈,小脸蛋显得很可爱。 鹏鹏的爸爸见了,便道:“那就让她看一会儿吧,你也赶紧把饭喂完。”妈妈听了,也把眼泪擦干,继续给宝宝喂饭。有了动画片的吸引,小宝宝很快就把一晚米粥给吃完了。 米粥喝完,墙上的挂钟也走到了八点半,电视里的动画片准时结束。鹏鹏很乖巧地又拿起了遥控器,把电视机关了。鹏鹏的爸爸妈妈又对望了一眼,彼此点头,仿佛也都认定了是他们的儿子回来了,一点都不显得慌张和吃惊。 “好了,宝贝儿该去洗澡了!”妈妈从婴儿椅上抱起了宝宝,往洗澡间走去。爸爸则开始收拾饭桌。 鹏鹏从沙发上站起来,转过身来对我挥手。我明白他这是要跟我说“再见”了,便也在窗外朝他挥手。鹏鹏带着满足的笑容,身上的怨气开始消散,慢慢地化为虚影,最后再化作星星点点,散落在了地上。至少从这样的结局来说,他总算是永远地留在了自己的家中,再也“丢”不了了。 182 元宝楼 过完了春节,寒假也很快就结束了。我返回省城,准备开启我在新南华技校的最后一个学期。临近毕业,各种专业课程安排得没有那么密集了,相对应地则增加了一些实习机会,偶尔也会举办几场招聘会,有想早点“卖身”的学生就可以先去试试水,碰到合适的单位便提前签合约。但是对于我们这种还未从学校毕业的学生来说,能拿到的待遇自然不可能有多好。 开学之前,我遵照师父的指示,带上他的信又去找唐老锅。不管我愿不愿意,最后一个学期的生活费也就只能靠回去西岭鬼市打工挣出来了。但我始终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唐老锅到底肯不肯再给一次面子,毕竟上次我离开时跟他的徒弟林大筷闹得不是很愉快。 结果,师父的面子之大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期。唐老锅看了信后,勃然大怒,立马打电话叫了侯大盆和林大筷过来。他这两位徒弟不敢怠慢,在半个小时之内就急急忙忙地赶到了唐老锅家。 唐老锅当着我的面将二人臭骂了一顿。侯大盆倒还好,本来这事跟他并没有太大的关系,林大筷就惨了,缩着头站在那儿挨训,却不敢回一句嘴,一直憋得脸色通红,就连我都替他感到委屈。 末了,唐老锅对侯大盆道:“你明天就安排自胜回西岭上班,跟大勺打个招呼,就让他到元宝楼里跑堂!” 侯大盆这时候却显得大吃一惊,道:“元宝楼?师父,他一个外人,让他进元宝楼去当跑堂的,这,这不合适吧?” 唐老锅又怒了,骂道:“合不合适我说了算!你以为你心里打什么主意我不知道吗?外人?元宝楼里的外人难道还少吗?哼!”唐老锅一边骂,一边挥着手里的拐杖,都差点要戳到侯大盆的脸上去了。 侯大盆像个被拆穿了谎言的小孩,脸色一下就红了,也不敢顶嘴,只好喃喃道:“哦,那我就去跟大勺师弟说......” 唐老锅消了消气,又指着我对二人道:“你们可知道,他是冯道彰的徒弟!我欠了他师父一个莫大的人情。况且,不要看他年轻,阴功不一定就比你们俩差!你们两个人这些年来,天天就想着赚钱,把修炼都给荒废了!真是不长进的笨徒弟!以后我还怎么放心地把元宝门交给你们去打理?” 侯大盆和林大筷唯唯诺诺,只敢一个劲地点头认错。我在一旁看着唐老锅训徒弟,也觉得怪尴尬的,不知道他是真的这么给我师父面子,还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敲打敲打他的这两位徒弟,巩固一下他的地位? 不管怎么说,我总算是顺顺利利地,甚至可以说是扬眉吐气地重返西岭鬼市了! 第二天晚上,我自己轻车熟路地又骑着我的小电驴去到了西岭公墓。侯大盆见了我,先去办公室里取了一块新的牌子给我。我接过来一看,嘿!还是块蓝字木牌,我升级了! 侯大盆的脸色说不上好坏,跟我说话时口气淡淡的,也没有埋怨我。我知道他这人其实城府很深的,要不然也当不了唐老锅的大弟子,更代理不了元宝门在委员会里的位置。不过,既然他没有给我脸色看,我也就没有必要再去得罪他,还是客客气气地喊他:“侯老板!” 侯大盆带着我,径直进到了鬼市的中心区域,也就是正儿八经有门面的高档铺面区。我现在脖子上挂的是蓝牌,以后就可以在这里自由进出了。 元宝楼的位置还挺不错,门面刚好就开在那一排铺面正中间的位置,属于黄金铺面。“元宝楼”三个大字用红底烫金字样的招牌高高挂起,门口还站着一位揽客的店小二。店小二是一位三十岁出头的矮胖子,脸上的笑容特别好,嘴巴里又利索,一开口就是标准的京腔。 侯大盆一来,店小二便笑开了花,凑上去就是一顿捧,“侯老板”这三个字的称谓从他嘴里说出来跟我刚才叫的,听在耳朵里感觉就是不一样。侯大盆显然也是很受用,随口便跟他聊了几句。 那店小二的嘴上功夫确是了得,莫说是侯大盆,就连我这种初来乍到,跟他头次见面的人,他也能跟你唠出花来。安排这么一个人站在门口揽客,只要是路过的老客被他逮住唠上几句,再奉承几句,就算肚子不饿也禁不住想进店里去坐坐。他自称姓王,排行第二。我想喊他“王二哥”,但他叫我不要太客气,就喊他“王小二”好了。 进了店门,里面的装修也不讲究什么金碧辉煌,走的是大众化的茶馆风格。方桌、长凳、瓷碗,再配上一壶清茶,简洁而亲民。里面跑堂的店小二穿的都是统一服装:旧式的马褂短衣,肩上搭着一条毛巾,头上戴一顶小圆帽,就是脑袋后边少了一条辫子,否则便可去当清宫戏里的群众演员了。 说到演员,店里还真有这么专业的一位。一个干瘦老头子,左手拿着一把折扇,右手边放着一根惊堂木,端坐在一张小方桌后面,正在喝茶清嗓子。 “老孟呀!最近有没有开新的评书呀?” “哎哟,侯老板来了!”老孟慌忙从座位上站起来,给侯大盆作揖。侯大盆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客气,十足的领导架势,跟在他师父面前完全是两种姿态。 “侯老板,最近呢我的《三国》快要说完了,正准备重新开一部。您看我是说《水浒》好呢,还是说《隋唐演义》呀?”老孟讨好地向侯大盆请教道。 侯大盆却摇摇头,道:“老孟呀,这些书你都说了百八十遍了,你也该换换新书了!” “哦?那还请侯老板赐教!” “《金瓶梅》你会不会说?” “金......这个,呵呵,侯老板,恕老夫学艺不精,不会说......”老孟一脸的错愕,随即苦笑道。 “那《西厢记》总会了吧?” “这个......”老孟还是一副为难的样子,道:“这《西厢记》若是改成戏文去唱,倒是绝好的一出戏,可这说书嘛,恐怕不太好说呀!” “有啥不好说的?”侯大盆眼睛一瞪,道,“你就大胆地说!老孟,你不能太死板了嘛!总是说一些打打杀杀的书,老客们听多了也烦呀!” “是!是!”老孟不敢反驳,只好点头称是。但等侯大盆一走,我看见他又在背后摇了摇头,拿出手帕来猛擦汗,恐怕还是担心拉不下他自己那张老脸去说这种卿卿我我的“**”。 另一边,老式大柜台后面趴着一位真正的大胖子,一人就几乎占满了整个柜台,让我不由得怀疑他下了班还能不能从柜台里面挤出来。大胖子对侯大盆的到来,似乎并不怎么显得在意,只是敷衍式地喊了一声:“侯师兄。” “大碗,大勺来了没有?”侯大盆问。 “来了,在厨房里。” “前一市元宝楼的收入如何?” “还行。” “具体多少?” 被叫“大碗”的胖子此时却把腰往后一靠,压得身下那张椅子“咯吱咯吱”猛响,让人担心随时会垮掉。大碗面无表情地看着侯大盆,道:“帐都在师父那儿,师兄想知道具体数字,可以去找他老人家拿。” 侯大盆愣了一下,稍显有些尴尬。但他还是笑道:“嗨,我只是随口问一下而已!不用这么紧张嘛,许师弟!” 侯大盆见那胖子不理他,想缓和一下,便转头对我道:“小翟,这是我师弟许大碗,叫人!” “许老板!” “我不是老板,莫乱叫!” “那......许大哥?” “嗯!”许大碗可能不太清楚我的来历,以为我也是跟着侯大盆混的,同样没有什么好脸色,看都没正面看我一眼,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走吧,我带你去找大勺师弟!”侯大盆在许大碗这儿讨了个软钉子,只好悻悻地带着我离开。 元宝楼的厨房不算大,左边一排是四个灶台,右边则是一张配菜的长桌,里面共站了五个人,一名黑衣四名青衣,身上都戴着围裙。四名青衣都是年轻人,正在处理一些食材,那名黑衣则在指导。 侯大盆对那名黑衣厨师道:“大勺,过来一下。” 这名黑衣厨师我其实见过,还略有些印象。之前马小凳向我介绍过的,元宝楼目前归唐老锅的师弟赵老刀打理,而这位金大勺就是赵老刀的徒弟,现在是元宝楼的主厨。 侯大盆对金大勺道:“大勺呀,这位是小翟,大名叫翟自胜,我师父让我把人带过来交给你,以后就安排他在元宝楼里跑堂。” 金大勺听了却皱了皱眉头,道:“元宝楼现在不缺跑堂的。” 侯大盆不理会他的反应,又道:“这是掌门的意思,你自己看着办吧!” 从“我师父”到“掌门”,侯大盆嘴里换了一个称谓,金大勺就显得无可奈何了。他最后也只能是点头同意。 侯大盆交待完了事情,便转身走了。只留下我独自面对金大勺。 金大勺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脸色自然说不上好。侯大盆一走,他开门见山地就问道:“你是我侯师兄什么亲戚?” 我愣了一下,道:“我和侯老板没什么亲戚关系。” “哼,是吗?”金大勺冷笑,然后回头指着厨房里的四名青衣小厮道:“他们都是侯师兄介绍来的,大约都是七大姑的儿子,八大姨的孙子,还有一个是他唯一的徒弟,你呢?不是他家亲戚也是他隔壁家邻居吧?” 那四名青衣听到金大勺提起他们,都抬头看了我一眼,但也不敢说话,又继续低头干活儿。我苦笑道:“我真不是侯老板介绍来的,我师父跟唐掌门是旧相识!” “哦?”金大勺这下倒是真的有些惊讶了,又打量了我一番,再问道:“你师父是谁?哪个门派的?” “我师父是冯道彰,归山派。” “冯道彰听说过,归山派我没听说过!” 我耸了耸肩膀,这句话我可是经常听到。本来就是嘛,就师徒两个人,还非得单独弄一个门派出来干嘛?我师父自己的名号就已经够响亮的了! 不过金大勺总算是面色有所缓和,又对我道:“你既然是冯道彰的徒弟,应该练过阴功吧?” “练过。” “把手伸出来,运一下阴力我看看。” 我照做了。金大勺抓住我的脉门,试探了一下我的修为,然后点点头,道:“嗯,不错!看来你不像是进来混日子的,好好干!就按掌门安排的,你先从跑堂开始做起吧!” 我连忙应了“是”。金大勺又从外面喊来另外一位跑堂的,让他先带我熟悉情况。 这位跑堂的年纪不小了,姓时,又因为他确实是个老“实”人,大伙儿便喊他老时。老时在元宝楼里跑堂的年头居然比我岁数还多,已经待了二十几年了。不过,就因为他太老实了,也一直没有什么长进,安于现状,得过且过。 跑堂只是个旧社会时的称谓,现在基本上就一律称呼为“服务员”。但考虑到这西岭鬼市里的老客大部分还都是在晚清到民国那个年代过来的,这样的经营理念也算是顺应市场需要了。 跑堂跑堂,顾名思义就是整天要跑来跑去干活儿的伙计。老客来了,先得上前问好,然后带座。如果客人是来喝茶听评书的,便安排到老孟跟前坐着,再沏上一壶好茶。但这元宝楼装修像茶馆,其实也是饭馆,当中的菜式在鬼市中的名气还不小。如果老客是来就餐的,那就上菜单,点完了菜又把单子送到厨房,厨房弄好了,再端上桌。说着啰嗦,其实都是简单的活儿,老时跟我说了一遍,我便明白了。 这时,元宝楼外面传来一声钟响,鬼市开市了。 老客们蜂拥而至,不论是哪里的鬼市,刚开市时肯定都是最热闹的时候。元宝楼里的桌子很快就坐满了,我们几个跑堂的这时候就真的得跑起来,伺候完这一桌,又得顾下一桌。 183 初识鬼餐 “啪!” “上回说到,诸葛孔明在五丈原的军帐中摆下本命灯禳星,意在延续阳寿,已经过了六个晚上。可不想,在最后一晚却被那脑后长反骨的魏延魏文长撞进帐来,将诸葛丞相的本命灯给踢翻了!” “诸葛丞相积劳成疾,终于病倒在了五丈原的军营当中......” 老孟摇头晃脑地说着评书,诸位老客则吃着花生啃着瓜子喝着大碗茶,津津有味地听着。这些来听老孟说书的老客大部分都是他的忠实听众,但据老时偷偷地跟我讲,老孟也就会说三部书:《三国演义》、《水浒传》和《隋唐演义》,在这儿说了快十年了。老时说他的耳朵都快听得长了茧,甚至也能背下来了。 “要不是我普通话讲得不好,我上去了也能说!”老时调侃道。 “只要有鬼爱听也行呀!”我初来乍到,还不想在人家背后嚼舌头,便打哈哈道。 老时却摇摇头,道:“你刚来是不了解情况,最近来听说书的老客是越来越少了,不然侯老板也不会想着让他换点新意。” “侯老板不是管不着元宝楼么,为什么老孟说啥书他也要过问?” “嘘!”老时连忙作势让我闭嘴。他低声对我道:“我看你是新来的,就不跟你计较了,但是以后这种话可不敢再乱讲了!” “为什么?” 老时道:“这元宝楼里,除了金大厨和许大账房,都是咱们侯老板介绍进来的,你说他想不想管?” 原来如此!看来昨天唐老锅骂侯大盆时的那句话“元宝楼里的外人还少么?”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侯大盆依仗他代理委员的身份,不断地安插他的亲戚或者亲信进元宝楼,目的是什么自然是不言而喻。也就是说,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元宝楼里,里里外外加起来也不过十几个人,居然就隐约分为了三拨人,而且背后都有靠山! 金大勺是主厨,貌似在这店里职务最高,权力最大,实际上就是个孤家寡人,只有厨房里的事情他能完全说了算。而在他的背后,自然就是他的师父赵老刀了。跑堂的、帮厨的包括老孟和门外的王小二都是侯大盆的人,但人多并不代表什么,这些人在店里都说不上话。而负责柜台账目的许大碗则是唐老锅最信任的第二个徒弟,不显山不露水,但却把最关键的职务握在了手里。 而我自己,目前还处于一个很微妙的位置,应该属于是三不靠的单独一个人,背后也没有任何的靠山。不过,老时的这个说法,很明显是把我也算在了他们的行列里,默认我也是走了侯大盆的关系进来的。我暂时还不想澄清这事,但时间久了,瞒也是瞒不住的。 除了来听书的,同样也有不少慕名而来的老客想要尝尝元宝楼的招牌菜。元宝楼主打的是粤菜,各种菜品考究刀工,讲究食材的搭配和火候,色香味俱全。这其中,白切鸡、烤乳猪和御品官燕是三道最出名的招牌菜,价钱也最贵。 这三道菜,从菜式上来讲不见得有多么奇特,似乎也跟外面酒店卖给活人吃的一样。但出锅的时候冒的却不是热气,而是冰冰凉凉的阴气! 老时是普通人,没练过阴功,所以他在上菜的时候,总要将肩上的毛巾取下,垫着菜盘才敢去端。我还好啦,直接可以上手端,只是感觉有些冰凉而已。老时见了,不禁大吃一惊。一开始还想制止我,后来听我解释了之后,看向我的目光立刻就不一样了。 我问老时,这些菜为什么这么凉? 老时道:“这是鬼餐,是金大厨用阴功炒出来专门给鬼吃的菜。那些老客们吃了,就能滋阴养虚,增加怨气。我们这些活人是不敢乱碰的,不过你应该就无所谓了。” “这么厉害?”我惊讶道。枉我还在这鬼市里待了几个月,居然连这种“霸道”的菜都没听说过!我更是第一次亲眼见到,阴力除了用来画符施咒捉鬼之外,还能用来炒菜! “这么好的菜,又这么赚钱,为什么不做外卖?”我突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连林大筷的小摊位都懂得开发新的经营模式,争取客源,为什么元宝楼就不搞呢? 老时又道:“这是因为鬼餐中的阴气很容易流失,所以菜炒出来就要当场吃,再过一会儿里面的阴气就全部散掉了!” “哦,明白了!” 注意到我敢于直接上手去端菜的可不止老时一个人,厨房里其中一位青衣小厮就似乎特别关注我的动作。而他也同样引起了我的注意,因为他也是可以直接接触鬼餐,以及处理那些冒着阴气的特殊食材的。 我私下问了老时,老时告诉我那名帮厨小厮叫“秦小桌”,桌子的“桌”。桌椅凳架柜棚砧案,原来他和马小凳一样都是元宝门的第三代弟子,而且排行第一。 秦小桌是厨房里除了金大勺之外另外一个会阴功的人。所以,他现在是金大勺的得力助手,已经可以独立负责准备一些简单的冷盘鬼餐了。不过,秦小桌可跟金大勺没什么关系,却是侯大盆门下唯一的徒弟! 虽然老时没有把话说完,但个中微妙我也是一看便知。秦小桌肯定是侯大盆特意安排到金大勺手下干活儿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想让秦小桌提前准备接班金大勺。而金大勺用秦小桌也是迫不得已,因为他自己还没有收徒弟,厨房里的事情他一个人又忙不过来。 柜台那边的许大碗则一直不声不响,只管收银和记账,似乎店里的经营问题跟他一概无关。不过,别看他胖,他可也是会阴功的,用手去数冥币的时候,手速不亚于一名出色的银行柜台职员。 我在元宝楼里打工的第一晚,总算是没有出任何差错,顺顺利利地渡过了。老时、老孟、王小二包括其他跑堂的活计都跟我处得挺融洽。金大勺因为生意忙,基本上没空理我,许大碗则看不上我。 唯有那位秦小桌,看向我的眼色仿佛不是太友好...... 184 纸傀门的辉煌历史 这是我第三次来找苏老板学牵偶术了。自从我答应了他的“特殊”条件后,他便开始传授我这套秘术。 牵偶术的咒语非常复杂,在折纸的过程中要不断地给纸傀输入阴力,使之吸收,赋予活力。每个环节也有不同的讲究,比如符纸的选择、笔墨的材质和符咒的图形等等。对于目前修为还不太高的我来说,其实还是相当有难度的。 苏老板因材施教,只教了我两种最简单的纸傀:纸鹤和纸蛙。纸鹤的折法跟我小时候学的千纸鹤形状差不太多,但是一经激活,却是真的能飞的!只不过以我的操控水平,纸鹤能飞的高度、时间和距离都还很有限。纸蛙的构造也很简单,乍一看就跟幼儿园小朋友折的差不多。折成之后丢在地上,纸蛙便能一跳一跳的。 我问苏老板,这纸鹤和纸蛙看起来也没什么战斗力嘛! 苏老板白了我一眼,道:“就你现在那点修为,还想折出什么样的纸傀来?不管学什么,肯定都是由易到难,由简到繁。这牵偶术我自己都还学了十几年呢,你就想一步登天去呀?” 我挠了挠头,道:“苏老板,那你能不能先教我一些有用的纸傀,就算没有战斗力,能吓吓鬼也行呀!” “没有那种华而不实的东西!”苏老板则直接摇头否定道。 我倍感失望。倒不是说我没耐性,但总感觉折这些幼儿园级别的纸傀,拿了出去被鬼看见,莫说能斗鬼,能不能把鬼逗笑都是个问题! 苏老板见我泄气,也不高兴了。他拉着我坐下,竟开始跟我说起纸傀门的历史来。 “你莫看我们纸傀门现在只是一个小门派,但却是历史悠久,传承久远,可追溯到上古时期!当时,我们的祖师爷尊号‘万鬼老祖’!” “万鬼老祖?他是人还是鬼?” “当然是人啦!只不过,他可以同时御使一万只鬼,如臂使指,无人能敌,所以别人便送了他这一个尊号!” “等等!苏老板,你吹牛皮也不要太过分了!你这里说的‘万鬼’,到底是指一万只鬼,还是一万只纸傀?” “一万只鬼!” “不可能吧?” “什么叫不可能?这事儿是正儿八经记载在我们纸傀门内最古老的纪事竹简上的!你以为我在忽悠你呀?” “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操控一万只鬼嘛......” “那你就孤陋寡闻了!那时候,万鬼老祖始创的门派并不叫纸傀门,而是叫‘鬼儡门’!操控的本就是真正的鬼,而不是现在的纸傀!” “还有这种霸道的功法?那他岂不是天下第一了?” “天下第一倒不敢说,但在当时的阴修界,他完全可以排在第二了。” “第一是谁?” “阴修界最强之人,从古至今都是阎罗王啦!” “哇草!阎罗王的寿命这么长?那他现在是几千岁,还是几万岁了?” “不要乱讲!阎罗王只是一个职位,不是特指一个人。不过能当上阎罗王的人,寿命一般都能达到几百年。” “这样啊,那也相当不错了哟!” “嘿,有些话我本不该说,不过阴功本就是从鬼功演化而来,活人学了死人的功法,练到极致,岂不是已经跟死人无异?” “说的也是,跟千年老妖差不多了。” “不要扯远了!我们继续讲万鬼老祖的故事。他创建的鬼儡门和鬼儡术在当时盛极一时,是为阴修界第一门派!鬼儡术就是操控鬼的法术,修为高者,一人可以同时控制多鬼。修为最高的万鬼老祖便可以控万鬼,在阴修的风头一时无两!” “牛逼咯!但是呢?一般特别牛逼的人物的故事讲到这个时候,都会接一个‘但是’的!” “你这混小子......咳咳,但是!万鬼老祖毕竟不能长生,阳寿终究有数。他死了之后,鬼儡门内部为了争夺他的掌门之位,爆发了激烈的内乱!唉,后人不才,再加上其他门派觊觎鬼儡门中的各种秘术,竟合而攻之,导致鬼儡门几近灭门!很多绝世功法和秘术也都在这场浩劫中被损毁,或是失传了,着实令人惋惜哇!” “后来呢?‘但是’完了一般也都会有‘后来’的呀!” “后来,还是有一小部分鬼儡门的弟子逃脱出来,又试图重建门派。但此时他们势单力薄,也不敢再使用鬼儡门的名号,于是就改用了其他的名。即使是这样,新建的门派还是不断地遭受敌人的追击,又不断地分裂和重建,最终便渐渐地没落了。” “鬼儡术呢?” “鬼儡术的功法里包罗万象,可不单单只是有操控鬼的法术,还有捉鬼、驯鬼、养鬼、炼鬼的法门。完整的鬼儡术功法已经早就不存在了,后人在它的基础上又分化出几个流派,同时也形成了几十个新的门派来,纸傀门就是其中之一。我们纸傀门的开派宗师叫‘折纸将军’。他本姓折,是北宋名将世家折家的后人,曾从军伍,但后因兵败而戴罪被贬,只能以砍麻造纸为业。折将军心灰意冷,又久居军中,闲暇时便折些纸人纸马用以排兵布阵,演示军战。后来他拜师学了阴功,习得了原来鬼儡术中的一部分秘术。他便将控鬼之术转为操控纸人纸马,并加入了军阵之术,是以又被人称为‘折纸将军’!” “这么说,牵偶术就是低配版的鬼儡术咯?” “臭小子!你懂不懂说话的呀?什么叫低配版?这叫改良版!想控制真的鬼你还得先去捉鬼,然后又要驯鬼,驯服了还得想办法养着它,最后为了增加它的实力还要炼鬼,多麻烦!这一改成纸人纸马不就简单多了,只要有符纸、阴毫笔和朱砂,想要多少个就能折出多少个来!只要你修为够高,折个千军万马都没问题!” “好吧,你说改良版就改良版咯!不过,苏老板,我刚才听你说到养鬼、炼鬼,那些养鬼人跟你们纸傀门难道也有关系?” “咳咳,不要乱说!养鬼人所学之法确实也是从鬼儡术中演变而来,但早八百年前就分家了,哪里还有什么关系?” “那也算同宗同源吧?” “同宗同源又如何?我们纸傀门和那帮阴修败类干的又不是一回事儿!” “这说的倒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嘛!” “对咯!你这小子总算说了句人话!” “不过,苏老板,你刚才说得那么热闹,纸傀门的祖上都是牛逼哄哄的人物,可现在怎么混得这么惨了?还得靠那位‘灵童’去创收呀?” “嗨!我都跟你说了,不要老是拿我们的灵童开涮,谁都要养家糊口的嘛!我们纸傀门虽然现在没落了,但门人的修为在省城诸多阴修门派中依然是整体最高的,不然也拿不到印制西岭鬼市冥币的特权。我们只是刻意行事低调罢了,平时都是以捉鬼驱邪、贩卖寿衣香烛等丧葬用品为业,不想去跟其他门派在西岭鬼市里争夺利益,所以你才觉得我们比他们差了。这叫韬光养晦,你懂不懂?” “嘿嘿,你这套说辞,倒让我想起我们归山派来!” “怎么讲?” “我出去报名号,每次人家都只认识冯道彰,没听过归山派的名头!” “那不奇怪呀!归山派只不过是你师父创建的新门派,现在门人就你们俩,当然没什么人知道。要想它变得名头响亮,还得靠你以后去打拼咯!” “算了吧!不过,我倒是觉得我师父也挺深藏不露的,说不定也是哪个大门派的传承人呢?” “嘿嘿,你师父可厉害着呢!” “怎么个厉害法?” “你干嘛不自己去问他?” “我问了,他不肯说,苏老板你就说给我听呗!” “不行,他不肯告诉你,那我也不敢乱说!总之他的名号在阴修界里很多人都听过,但关于他的事却众说纷纭,不好乱讲。唉,等他哪天自己愿意告诉你了,你自然也就知道了!” “真没劲!什么事都瞒着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苏老板唠唠叨叨地跟我讲了这么多,倒也算是苦口婆心了。不过,我听他说起这些陈年往事,其中提到了可以操控鬼的鬼儡术,我又突然想到了自己手里的符箓残本中同样也有关于附身于鬼的秘术。于是,我便拿了出来给苏老板看,问他这是不是也跟鬼儡术有关? 苏老板随便翻了翻,点头道:“嗯,应该也有些关系!不过你这残本功法缺失得太厉害,很多东西都是胡编乱凑出来的,我建议你不要随便去练它。” 我道:“这里面阴功功法是没有的,一些符箓、阵图和秘术我倒是实验过了,至少有好几个是能用的。就比如说这个附鬼术,我就曾经施展过,还挺实用。” “你去弄来的鬼,还甘心让你在它身上施展这种秘术?”苏老板吃惊道。 185 唱菜谱 苏老板一听我居然还施用过附鬼术,大吃一惊。我怕他误会,便把丢丢(不,应该叫鹏鹏了)的事情跟他原原本本地说了。 苏老板听了我的解释,方才宽心。他道:“既然如此,看来这秘术也还是有用的。你不妨把附鬼术施展到纸鹤上,说不定也能见效呢?” 我被苏老板一提醒,顿时眼前一亮:“对呀,为什么不能试试呢?” 我取过一只刚折好的纸鹤注入阴力,然后往空中一抛,那只纸鹤便晃晃悠悠地飞了起来。这牵偶术我才学会两天,自然不可能操控得多么得心应手。我又念起咒语,将附鬼术施展到纸鹤身上。 纸鹤没有魂魄,但眼中已有灵性,而且还是用我自己注入的阴力所化,再引回我自身的眉间时肯定也不会有什么排斥。果然,我的眼前便出现了不一样的视角,还是一个从空中俯看的视角。我同时又操控纸鹤面朝着我,这一来我就可以自己看见自己了。 “搞定!”我大喜道。但就这么一分神,我的气息就乱了,纸鹤“啪”的一声轻响掉在地上,什么牵偶术、附鬼术都中断了。 “看看你,做什么事都这么心急!”苏老板批评道。 我“嘿嘿”地尬笑了几声,但心里却很得意。鹏鹏走了之后,我现在身边缺少帮手,这纸鹤、纸蛙虽说是寒碜了点儿,但好歹用作侦查追踪的工具还是可以的。当然,我最近跟小胡子闹掰了,也没打算继续跟他去做任务赚钱,可能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上。但技不压身,多一样本事总是好的。 怀着同样的心思,我对金大勺的鬼餐非常感兴趣。看似普通的菜式,加了阴力炒出来,身价顿时就能翻一倍,而且还供不应求。每一晚上,元宝楼里可供应的鬼餐只有五十份。来得晚了,我们就只好对老客们道:“对不住了您哎,今晚的鬼餐已经告罄,下次请早!” 原因自然就是主厨只有一位,金大勺的修为虽然不错,但一晚上也就只能炒这么多了。我也曾问过老时,为什么不再多招一位鬼餐厨师进来? 老时道:“你以为鬼餐厨师说招就能招来呀?他们个个在这西岭鬼市里就跟香馍馍一样,哪家店都抢着要!就算当不了主厨,工资可也不比外面酒店里的大厨低!” 我听了便心痒痒的。如果能成为一位鬼餐厨师,岂不是等同于高收入人群了?既然存了这个心思,我在每次进厨房端菜的时候,总忍不住多逗留一下,往金大勺那边看,想偷学一番。 金大勺的手法很娴熟,只见他手上运着阴力,在铲上、锅里都聚起一团淡蓝色的阴气,随着翻炒颠晃的动作而上下翻腾,再加上灶下的旺火,红蓝相映,阴阳交汇,煞是好看! 有时候金大勺置办的是凉菜,那就不用灶火了,直接在案板上剁砍切割,同样也要用上阴功。不过,我看他做菜的时候,总要时不时地加上一些特殊的手式、指法,甚至还要念上一段咒语,恐怕这阴餐还得需要配合特定的功法才能炒得出来。我若是想单单靠偷看几眼就能学会,那绝对是痴人说梦了。 可即使只是想偷看,我也不能如愿。秦小桌对我无故滞留在厨房里感到很反感,尤其他看到我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往金大勺那边瞟,于是便来赶我。他道:“厨房重地,不得随意逗留!菜弄好了我再喊你进来端,端了菜就赶紧给客人上去,不要站在这里碍事!” 我见偷学不成,也就不跟他较真了。反正来日方长,我总会想到法子去学的,哪怕就讨好讨好金大勺,求他教我也行! 元宝楼的生意还真是不错,从子时开市到卯时闭市,几乎都是满座。这里面有一半老客是来喝茶听书的,一壶茶,一碟瓜子,就能坐一晚上。另外一半才是真正的食客,边吃边听。 我在这西岭鬼市里也待过不短的时间了,又因为之前在林大筷的摊子上送外卖,需得到处跑,见识过的老客们也不少,但进来这元宝楼里跑堂后,几乎每天总能碰见一些陌生的面孔。我总结了一下,发现这鬼市里的老客还能细分为三个层次。 最低层的,自然就是喜欢吃大排档的老客,包括点外卖吃的。林大筷的摊位服务的主要就是这一类老客们。倒也不是说大排档的东西就不好吃,或者不干净,只是菜色随意,价格亲民罢了。 品味稍微上点档次的老客,便舍得多走一走,亲自到有正经门面的餐馆里来,享受一番更高级的美食。有门面的餐馆自然菜色就要讲究一下,服务也比较到位,当然价格也会水涨船高。 对品味要求最高也是最挑剔的老客,也往往最难伺候。他们一般都不差钱,但或是口味独特,或是架子大、排场大,各种规矩、讲究特别多,也总喜欢提一些奇奇怪怪的要求。 今天晚上就来了这么一位老客,同时也是一位熟客。他经常光顾元宝楼的生意,每次却只点名要求老时为他服务。 老时看来跟这位老客也是很熟了,一上来就用粤语热情地打了招呼:“好耐冇见喔,麦老板!”(好久不见了,麦老板!) “系啊!呢排都冇咩得闲啊!”(是呀,最近都没空啊!) “今日想食滴乜嘢咧?”(今天想吃点什么呢?) “我一时都谂不到啵,呐,不如你唱啦!”(我也不知道吃什么好,不如你就先唱一唱吧!) “好啊,老细!”(好的,老板!) 老时清了清嗓子,就唱了起来。当然他并不是唱歌,而是在唱菜谱。唱菜谱是老年间的规矩了。以前饭馆里都没有菜谱菜单,就靠店小二张嘴来说,店里卖什么菜,就说什么。但是说的哪里有唱的好听?有些机灵的店小二就把菜谱编成了歌谣,招待客人一落座,张嘴便唱。 老时祖籍广东,平时一口塑料普通话,但粤语却是说的溜溜的,他唱菜谱也是拿粤语来唱。广东广南本是一家,粤语我也是听得懂的,下面便给大家来翻译翻译: “天南海北来客人,鸡鸭鱼肉摆上桌!想吃啥?啥都有!东边笋、西边菇,北边螺,南边蚝!” “想吃鲜?海里鲜!石斑、虹鳟、大小黄!梭鱼尖,带鱼长,多宝扁,鮟鱇似海鬼!基围虾,嫩又滑,高汤一烫,新鲜好味!霸王翅,软又糯,文火慢煨,营养滋补!” “想够味?吃烧腊!腊肠、腊肉、腊猪心!烧鹅肥,烧鸭脆,烧猪嫩,乳鸽下酒配!钵仔饭,香喷喷,一碗落肚,再来一碗!咕噜肉,甜腻腻,一块不够,再吃一块!” “想饮汤?样样有!咸的是:榨菜肉丝蛋花汤!当归党参乌鸡汤!甜的是:虫草干贝玉米汤!海椰川贝益肺汤!淡的有:冬瓜海螺排骨汤!山药豆腐莲藕汤!浓的有:壮腰花生猪脚煲!水云滑蛋蟹肉羹!” “唱这么多,还不够?那就听我来唱招牌菜!元宝楼,三样菜,美名扬,驰中外!” “第一样,白切鸡!哪里鸡?文昌鸡!细骨黄羽娇小身,不关笼来不关栅,沙子地里任它跑!不喂糠不喂料,只吃米粒和小虫!拔了毛,剖了肚,滚至九成熟,剁开尤带红!肉质嫩滑,皮薄骨酥,肥而不腻!再配上,生姜、蒜泥、白糖、精盐、酸桔汁,调成料!夹一块,蘸一蘸,原汁原味,人间美味!” “第二样,烤乳猪!什么猪?黑皮猪!小猪仔,只喝奶,沙地泥地任它滚!二十天,即出栏,重五斤,刚刚好!体小腰直,皮薄肉瘦,不腥不臭!烫掉毛,去掉脏,塞入葱姜蒜,老抽老酒加南乳,加香料,腌半天!炭火烤,俩时辰!皮色浅,不到家!皮色黑,火太猛!表皮酱红为最美!剁小块,轻轻咬,皮脆肉嫩,满口余香!” “第三样,御品官燕!哪国燕?马来燕!什么燕?金丝燕!海边捕鱼,岸边捉虫,穿云破雾,喝雨吸露!悬崖峭壁,洞穴深处,吐唾筑巢,经月乃成!土人攀岩,以命取之!春取者白,夏取者黄,红者血燕,秋冬不取!软泡慢炖,另加五彩,红枣、椰子、木瓜、杏仁和香芋!又称‘五彩燕窝’、‘锦绣燕窝’!补肺养阴,古乃宫廷御用,今入民间待客享!” “好!” 老时唱完了菜谱,元宝楼里所有的老客都不禁鼓掌叫好起来,风头甚至盖过了老孟的评书。老时笑咧咧地,转了个圈,给大伙儿团团作揖。我则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想不到他还是深藏不露呀! 那位麦老板也竖起了大拇指,赞道:“呐,我就至中意听你唱菜啦!真系唔得顶喔!”(我就最喜欢听你唱菜了!真是顶呱呱!) “咁,麦老板谂好没?食咩啊?”(那麦老板你想好了没?吃什么?) “你唱得咁好听,唔点多滴都唔得啦!尼度最叻的三样招牌菜,各上一盘!”(你唱得这么好听,不点多一些都不行啦!这里最好吃的三样招牌菜,各上一份!) “收到!” 186 实习 重返西岭鬼市之后,我的个人时间又变得紧张了一些。上课、打工、修炼,同时还要兼顾周末与韩婕的约会,我的行踪总显得匆匆忙忙的。韩婕对此居然颇有微词,说我把她“骗”到手后就不上心了! 对此,我不忧反喜,觉得这是她对我产生了归属感的一种表现。当然,我不能把这种想法透露出来,还是要继续哄着她。这个周末,我就陪着她逛了一整天的街。 其实韩婕并不是那种很热衷于逛街购物的女生,她就是喜欢去逛逛书店,或者找一家小资的咖啡店喝喝咖啡,又或者去看看各种展览什么的。我这个俗人一天到晚跟着,也要被她逼得装起文雅来。 我们坐在一家咖啡店里,一边喝着苦苦的很难喝的咖啡(至少我是这么认为),一边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等。这时,韩婕便突然问我:“你还有两个月就要毕业了,有什么打算了没?” 我耸了耸肩膀,回答道:“我的打算一直以来都很简单:先毕业,在省城找份工作,然后娶你!” 韩婕笑道:“第三件事请先别惦记着!把前两件做到了再说!” “我毕业应该没问题呀!” “工作呢?” “这倒是个大问题......”我挠挠头,不得不承认道。 如果这个问题放在两年前问我,可能我的要求会很低,只要有份工作能养活自己就行了。但是来到省城后,在新南华学了两年的厨师,让我对自己又有了更高的职业追求。 “当然能去一家大酒店或者大酒楼上班是最好咯!”我道。这也是大多数厨师专业毕业的学生所期待的,毕竟在大酒店大酒楼里上班,工资、福利更有保障一些,还能学到不少东西。 “有这样的单位去你们学校招聘了吗?”韩婕问。 “暂时还没......”我无奈道。 “切,那你还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韩婕鄙视道。 “想想总是可以的吧......” 我当然知道韩婕这么说我并不是真的嫌弃我,而是关心我。但有些事情还真不是我想想就能实现的,还得等机会才行。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听到了我和韩婕的这段对话,大发慈悲地要给我一些助力,这样的机会竟然说来就来! 周一上课时,我们班主任就宣布了这一“喜讯”:学校将从我们班里挑选十名学习成绩较好的学生到天嘉大酒店实习。而且,在实习过程中表现优秀的学生,将有希望在毕业后留用! 这个特大喜讯顿时引来了同学们的一阵惊叹。天嘉大酒店是省城数一数二的五星级大酒店,名气很大,听说在那里面上班的厨师工资都很高。若是有幸能争取到一个留用的名额,那真是美梦成真了! 班主任很快就宣布了参加这次实习的名单。我作为班里学习成绩最优秀的学生之一,肯定是有份的。此外,和我同宿舍的岳祥,以及跟我有过一段“绯闻”的徐媛也人选了。念到了名字的人自然是欣喜万分,更多的没有听到自己名字的人则是哀叹一片。 既然是实习,肯定平时就不用回学校上课了,从周二到周日,我们这十个人都将到酒店实习,时间是从上午九点到晚上九点。这样的工作时长却没有一个人提出来反对,大家似乎都觉得是理所应当的,也不会有人冒着被取消名额的风险去质问这个问题。 其实这样的实习时间安排,对我的影响应该是最大的,毕竟我还要兼顾每三天一次的鬼市兼职。但我同样也不可能轻易放弃这种来之不易的机会,只能是咬紧牙关坚持,这一个星期就准备挨点苦吧。为了以后和韩婕的幸福生活,我拼了! 实习的第一天,学校派车将我们统一拉到了天嘉大酒店报到。这个酒店是真不错!一进大门口就是一条长长的车道,两旁种了两排整齐的景观树,树后则是大片绿茵草地。车道走完便是一座白色大喷水池,后面就是酒店主楼了。 整栋酒店建筑都是典型的欧式风格,楼下是罗马风格的柱子和长廊,楼上则是落地窗和小阳台,随便从哪个角度看去,入眼便是一景。一路上我们还能看见几对新人来这里拍婚纱照,应该是有合作关系的影楼带来的。 酒店一楼是大堂,里面装修的也是金碧辉煌、富丽堂皇。不过,我们可不是来观光度假的,一下了车就被人带着穿过大堂下到了负一楼的餐饮部区域,这里才是我们接下来一个星期要奋斗的地方。 出来接收我们的是一个老外。他穿着白色的厨师服,不戴帽,个子高高,金发碧眼,留着胡子,以中国人的标准来看还是蛮帅的。但岁数嘛不好说,可能三十、四十,也可能五十了,具体多少得让他把胡子都刮干净了才能看得出来。 老外的中文说的还可以,就是语调还有些别扭,但至少意思能表达清楚没问题。不过,他的语气可不怎么让人愉快了,总让我感觉有点高高在上的姿态。 “你们,这个星期,就听我的!”老外朝我们十个人指指点点道,“我安排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明不明白?” “明白!”十个人齐声道。 “我叫雨果.裴杜特!!”老外又指指自己,道:“但是,你们不允许叫我雨果!必须叫我裴杜特先生!明白吗?” “明白!” “厨房,我让你们进去,你们才可以进去,明白吗?” “明白!” “ok!托尼,交给你了!”裴杜特朝站在他身旁的一个中国人挥挥手道。然后他就自顾自地走了。 托尼说话就比较和气了。他自我介绍是餐饮部办公室的一名助理,并不属于厨房里的员工,只是这个星期临时过来负责带我们的。他把我们这几天的上下班管理制度、实习工资和将要做的工作都大概地介绍了一下。 我们这个星期的主要任务就是接待一个大型的会议团队,每天午餐和晚餐都要准备出一百人的自助餐。我们这些实习生当然也不可能一来就能进厨房炒菜,自然是要从做侍应生和打杂开始做起。 187 等级森严 简单的介绍完后,托尼就带着我们去到一间大宴会厅里,交待我们从仓库里把桌子、椅子搬出来,还要一一按照特定的位置摆好。然后就是布置宴会现场,挂横幅,贴牌子,拉彩灯,搬音响,反正头一天上午干的都是杂活和体力活。一直忙到了中午一点半,才有空停下来休息。托尼又带着我们去员工食堂吃了顿饭,简简单单,也谈不上好吃。不过大伙儿都饿了,狼吞虎咽地把肚子填饱了再说。 下午也基本上没闲着,铺桌布,摆餐具,折餐巾。这当中的讲究又特别多,摆个餐盘都得拉起线来摆,要保证同一排桌子上的盘子都能摆在一条线上,精确对齐。这些活儿说起来不难,但特别磨人。我们都是实习生,刚来谁也不肯轻易叫苦叫累,只好闷着头苦干。 好在托尼人还不错,一边干着活儿,一边还跟我们介绍酒店里的情况。酒店里一共分为前厅部、客房部、康体部、销售部、财务部、工程部、保安部和餐饮部几个大部门,而单单餐饮部就一共有近百名员工。而因为酒店的高层都是外国人,所以为了方便他们记名字,所有的中国员工,也都取了一个英文名字。到了后来,甚至某个英文名字就跟某个职务绑定在一起了。他的英文名“托尼”,就是他的前任辞职后留下的。他想换一个都不行,因为boss们都已经叫习惯了。 比如,餐饮总监只要一想到要找个人帮他去冷仓里数一数神户牛排还剩下多少存货,就肯定会叫道:“托尼!你去数一数神户牛排!” 至于现在的“托尼”还是不是原来的“托尼”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这个“托尼”同样能把这件事办好了就成! 餐饮部里比别的部门要等级森严一些,最高职务就是餐饮总监,酒店内所有跟吃吃喝喝有关系的工作都归他管。餐饮部内具体又分为三个部分:厨房、餐厅和行政办公室。这其中,厨房自然是重中之重。厨房里职务最高的就是裴杜特先生,他是厨师长,一般都不用亲自动手做菜了,就以管理和监督为主要职责。他下面还有两个主厨,一个管西餐,一个管中餐,再往下是若干个二厨。主厨和二厨才是真正做菜的主力军,手下各有一两个助手做帮厨。这些帮厨的也有名称,分为配菜厨师和打荷厨师,各有十几个,主要就是帮忙处理食材和跑腿的,连站到灶台前的资格都没有。 关于每个职位所能享受到的工资、待遇,托尼虽然没有说具体的数字,但多少还是透露了一点。老外们都是外聘来的,算年薪,具体多少都保密,但肯定不会跟国内厨师放在同一个档次来比较。而国内的厨师一般来说,主厨的月薪一般都能有个一万五左右,二厨是八千到一万,配菜厨师是六千左右。打荷厨师虽然名字很好听,但其实就是“打杂”厨师,属于最底层的级别,月薪四千起步。不过,这样的薪资待遇在广南来说已经算是不错的了,毕竟天嘉是一家五星级的大酒店。 托尼虽然和我们聊的甚欢,但对于我们最关心的留用名额问题,他却打起了官腔,说由不得他来决定,最终还得看裴杜特的。托尼还说裴杜特就是厨房里的老大,一切他说了算。 今天的晚餐是这个团队客人的第一餐。一百多人同时吃饭可是一件**烦事,哪怕只是自助餐。这时,我们又化身为服务员,从端菜、倒酒到收盘子、擦桌子都得干。最后等客人都用完了餐,我们还得留下来搞卫生、倒垃圾。 来实习的头一天果然是从早上九点忙到了晚上九点,才能回学校休息。而第二天,我们又是早早地去到天嘉大酒店,继续跟第一天差不多同样的工作内容。这样一来,就禁不住有人开始发牢骚了。 “这叫什么实习嘛?简直就是来给他们干苦力的!” “对啊!我们都来了两天了,干的都是这些杂活,到底能学到什么东西嘛?” “到现在,我们连厨房都没进去过,锅、铲、刀也没摸过!这样又怎么看得出来水平高低,厨技好坏?到最后又怎么决定留用名额?” “哎呀,大家都别发牢骚了!才来两天而已,说不定到后面就有机会了呢?” “我也觉得你们太心急了,慢慢来吧!” “你不急?那你累不累?后面还有四天呢!” “累呀!累死我了!” “我昨晚上一回去就倒在床上睡了,今天早上起来腰酸背痛的!” “好累啊......” 我没有参与发牢骚,但心里同样也是感觉非常不满的。尤其想到今晚上还有鬼市,估计我得迎来至少连续三十六个小时不能睡觉的马拉松式的工作节奏了!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满肚子牢骚,我们十个人当中还是出了一个幸运儿的。在第二天的午餐时,托尼跑过来点名让徐媛到最大的一张桌子去帮客人倒酒,说是裴杜特要求的。于是,徐媛便慌慌张张地去了。 那张桌子上坐着的看起来都像是领导模样的人,还有两位西装革履的老外在陪他们聊天,就连裴杜特也只能站在一旁伺候着。徐媛过去了,不知道谁说了一句什么话,大家都笑了,徐媛的脸也红了,但还是满脸笑容的样子,应该是有人跟她开了个玩笑。 我们在远处都看着,然后有人就偷偷问托尼,那些人都是谁? 托尼道:“裴杜特先生身前坐着的外国人就是我们酒店的总经理:汤姆森先生。他身边另外一位外国人,就是我们的餐饮总监:帕拉蒙蒂先生。其他的人就是这次的会议团带队的领导。” 徐媛经过了一个午餐的“特训”之后,仿佛就得到了提升的机会。裴杜特下午便批准她进厨房,跟着自己到处转悠。到了晚上,裴杜特居然就开始以“雪瑞”来称呼徐媛。 回去的路上,我们问徐媛:“裴杜特为啥叫你雪瑞?” 徐媛道:“他说我中文名太难念了,就给我取了这么一个英文名字。” 徐媛居然已经有了自己的英文名,还是裴杜特亲自给她取的! 这不禁引起了大伙儿的羡慕,而徐媛也是一路笑眯眯地。谁都不可否认,在争取留用名额的竞争当中,她已经抢得了先机! 188 刁大帅 我晚上九点结束了天嘉大酒店的实习,回到学校匆匆忙忙洗了个澡,换套衣服,马上又骑上小电驴出了校门往西岭公墓而去。我走进元宝楼的时候刚好是十点半,真是连口气都不让人歇一歇。 好在我还年轻,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铁打的筋骨,使不完的劲,熬个夜算什么?我进元宝楼快一个月了,各种活计已经是轻车熟路,一来便跟其他人一起动手准备,等着子时开市。 可今晚的鬼市似乎也注定不会太平,刚一开市,头一位走进来的老客就是出了名的难伺候:刁大帅来了! 刁大帅生前是一名军阀,也是一个杀人魔王。他势力最大时,拥兵数万,统领了几乎半个广南。他好战好杀,从来不接受俘虏,跟他打仗的敌军士兵,只要是打了败仗又跑不掉的,统统都会被他枪毙,一个不留! 作恶作多了,自然就会有天来收!刁大帅也不可能一辈子打胜仗呀!他在与另外一位军阀在一场决战中激战正酣的时候,天降惊雷,居然就不偏不倚地击中了他的后勤军火库! 刁大帅花了重金从洋人手里购得的新式军火弹药在一声巨响过后几乎全部毁于一旦。于是后面形势逆转,全军崩溃,他不可避免地吃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大败仗,也是最后一次。这次,轮到他成了别人的阶下囚。 但是以刁大帅的性格,怎么可能会低头求饶,自然是破口大骂,以求一死。他死的时候被人一枪爆头,子弹从左眼直接穿过,在脑袋上前后各留下一个大窟窿眼。他死了之后变成了鬼,一身的杀气、戾气、怒气都化作怨气,成了这西岭鬼市里最厉害的鬼。 刁大帅做人的时候不安分,当了鬼也喜欢闹腾。他打仗的时候,西岭是一处战略高地,他的指挥部就建在这上面,死也死在了这上面。所以,他一向以主人家自居,认为西岭公墓本就是他的地盘,手里又聚了一帮他的老部下以及其他穷凶极恶的鬼,成了一股阴间恶势力,到处敲诈勒索,喊打喊杀。 西岭公墓建成之后,几大阴修门派才联手将他镇住,然后跟他谈判。现在刁大帅似乎已经和西岭公墓委员会达成了某种默契,在鬼市上他会给面子不捣乱,但平时在墓园里谁也管不了他,成了实际上的鬼霸王。刁大帅同时还是西岭鬼市饮食监督委员会的其中一位监督员,所以摊主店主们见了他也得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只见刁大帅进了元宝楼,大马金刀地往一张长凳上一坐,便大声嚷道:“店小二,泡茶!” 老时运气不好,离他最近,只好哆嗦着跑过去,沏茶,上瓜子,记菜单。他拿着菜单回来的时候,身上冷汗直流,脸都白了,低声对我道:“哎哟,他那对眼睛吓死人了!” 刁大帅现在是独眼,但他瞎了的左眼也从来不戴布片遮掩。他瞪人的时候,好的右眼已经够凶的了,左眼那个大窟窿眼则更吓人,很多伙计、店小二都曾被他直接吓晕过去。 刁大帅的身后跟着一大群大鬼小鬼,呼啦啦地就把整个元宝楼差不多给坐满了。就算坐不满的位置,也绝对不会有别的老客敢进来坐,今晚上元宝楼就等于是被刁大帅等人给包了场。 那帮大小鬼们也都是痞子样,一进来就大呼小叫,跳上凳子,骑上桌的都有。我们几个跑堂的过去招待,一个不满意就是破口大骂,还被他们拿瓜子、花生往脸上砸,但谁也不敢吭声,只能是逆来顺受。 但既然是开门做生意,不管是什么样的客人上门,都得照常营业不是?老孟拍了惊堂木,清了清嗓子,便开始说起他的评书来: “自那夜听琴后,崔小姐闻听张生有病,自己身子上也多有不适,便想着红娘去书院里看他。红娘问:‘姐姐唤我,不知有甚事?’小姐道:‘我有一件事央你,你与我望张生走一遭,看他病情如何,回来话我。’红娘道:‘我不去,夫人知道不是耍。’小姐道:‘好姐姐,我拜你两拜,你便与我走一遭!’红娘这才扶起小姐,道:‘我去则便了!’” “红娘来到书院里,先把唾津儿润破窗纸,看他在书房里做甚么?只见张生和衣儿睡起,罗衫上前襟褶祬,孤眠况味,凄凉情绪,无人伏侍。‘觑了他涩滞气色,听了他微弱场息,看了他黄瘦脸儿。张生呵,你若不闷死多应是害死!’ ” “憔悴潘郎鬓有丝,杜韦娘不似旧时,带围宽清减了瘦腰肢。一个睡昏昏不待观经史,一个意悬悬懒去拈针线;一个丝桐上调弄出离恨谱,一个花笺上删抹成断肠诗;一个笔下写幽情,一个弦上传心事:两下里都一样害相思!” 唉,也活该老孟倒霉!他这会儿正照着侯大盆的意思,别别扭扭地说着新书《西厢记》。他一边说着,底下那帮大小痞子鬼便一直在起哄,各种污言秽语和口哨声此起彼伏。刁大帅也甚是不满,越听脸越沉。 “你这说的是嘛玩意儿?”刁大帅终于大怒,猛地一拍桌子大骂道,“一个糟老头子说书,尽说些病了,愁了,男男女女、情情爱爱的事情!男的女的凑一块不就是为了干那么点破事儿嘛?要干就脱了衣服躺一块干,不干就趁早滚蛋!在那儿磨磨叽叽地干啥玩意儿?” “对不住了!实在是对不住了!”老孟连忙起身作揖道歉,又苦着脸去问刁大帅:“这《西厢记》里说的就是这般的故事......不知大帅想听些什么?” “你的三国讲完了吗?” “完了!” “我都没听够呢,你就说完了?” “呃......大帅还想听哪一回?” “你再把《三英战吕布》那一回给我讲一讲!” “行!这一段我熟,张口就来!” 老孟再次清了清嗓子,缓了缓心神,重新开始:“上回说到,董卓无道,各路诸侯起兵讨伐,围攻虎牢关!但吕布吕奉先,单人匹马,所向无敌!先是在阵前斩杀了几员敌将,又追得公孙瓒落荒而逃!” “就在此时,便听有人喊了一句:‘三姓家奴!休得猖狂!你家三将军在此!’” “咔!不知什么东西狠狠砸到方天画戟上。也就是吕布吧,要换别人这戟是非出手不可。赤兔马也往后退几步,噔噔噔!吁!” “吕布手按鞍桥,停住画戟,举目一看,在他面前飞来了一将。此将生得镔铁塔一样,头上戴的镔铁盔身穿皂罗袍,胯下乌骓豹,手持丈八矛。他生得豹头环眼,暴长钢髯。好威武啊! ” “来将何名!?” “燕人!张飞!” 老孟这一段果然是熟,说得也是绘声绘色,着实精彩。刁大帅打了一辈子的仗,也最喜欢听打仗的故事,这会儿终于是满意了,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地听着,一副十分享受的样子。 不多时,刁大帅点的鬼餐便出了锅,几个跑堂的推来推去,最后还是老时自己硬着头皮去端菜上桌。他战战兢兢地,端着菜盘的手不停地发抖,看着就让人担心。 老时好不容易把菜端到了刁大帅的面前,正要往桌上放。这时恰好赶上老孟说到刘关张三人围住吕布一番大战,刁大帅听到精彩之处又是猛地一拍桌子,大吼一声:“好!” 老时被他一吼,吓得一哆嗦,加之他手里还垫着毛巾,那盘菜竟滑了出去摔在地上,“咣!” 这一声脆响,把老孟的评书也给打断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老时身上。更倒霉的是,那盘菜摔便摔了吧,一股菜汁还溅到了刁大帅的裤腿上! 老时一看刁大帅的脸色,再被他一瞪,不消刁大帅骂他,自己就已经被吓得半死,晕倒在了地上。可这下他却闯了大祸了! “大帅的裤子脏了!”不知谁喊了一句,那群大鬼小鬼都一起躁动起来。 “元宝楼就是这样子待客的吗?” “这么不给面子,你们元宝楼还想不想做生意了?” “这老不死的还晕过去了,真便宜他了!” “兄弟们,操家伙,砸场子咯!” 就在这种闹哄哄,所有人都乱成一锅粥,大伙儿又不知道该如何收拾的时候,金大勺从厨房里出来了。他抓起身下的围裙,擦了擦手,很镇定地往刁大帅跟前走去。主厨一出面,我们这些伙计也得以定下心来,那帮大小鬼们也停了聒噪。 金大勺看了看刁大帅的裤腿,然后向对方作了个揖,道:“刁大帅,是我们招待不周,我向您道歉!这老伙计是个老实人,就是胆小了些,还请您不要见怪!” 刁大帅大大咧咧地伸长了腿,乜斜着眼睛看金大勺,道:“哼!道个歉就完事儿了么?” 金大勺叹了口气,又道:“这样吧,刁大帅,今晚您点的菜都算在店里的账上,就当做是我们给您赔罪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往许大碗那边使了个眼色。 可还没等许大碗表态呢,刁大帅又猛拍了一下桌子,大怒道:“你看我像是来白吃白喝的吗?” “咔嚓!” 那张可怜的方桌被刁大帅连着拍了三下,最后这一次又使得的是全力,终于从中间裂开,轰然倒塌! 鬼的身体是虚体,普通人是摸不到的,鬼也只有在怨气充足的时候才能触碰阳间之物,更遑论将一张方桌击碎,可见刁大帅的怨气之盛! 金大勺倒是面不改色,只瞄了一眼那裂成两半的方桌,又作揖道:“那依大帅的意思......” “照常上菜!”刁大帅猛一挥手,道,“若是再出差错,你这元宝楼就不要开了!” “那就多谢大帅了!”金大勺鞠了一躬,转过头来对我们几个伙计道:“老孟,继续说书!小翟、小叶,你们过来把桌子换了。小李、小孙,把老时抬到仓库里去。” 我见被他点了名,自然不好意思不上。另外一个叫小叶的也不得不跟着我一起跑过去把裂开两半的方桌抬走,又换了一张好的过去。金大勺镇静的表现给了大伙儿信心,老孟又继续说他的《三国》。刁大帅听着书,虽然脸还是阴沉着,但也没有再为难我们。 “照常上菜!”金大勺最后交待完这一句,便转身回了厨房。 可说是这么说,下面的菜谁还敢上呀? 我们几个跑堂的挤到厨房里,其他人又开始推来推去,谁也不愿意再去端菜。我见金大勺的目光移到了我身上,心里便想:“他这意思就是希望我上咯?上就上呗!我还正愁没机会表现呢!” 于是,我主动请缨道:“我来给刁大帅上菜吧,你们负责其他桌。”其他几个跑堂的一听,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我端起一盘白灼基围虾,大大方方地就走了出去。我把菜端到刁大帅的桌上,然后恭敬地说了一声:“大帅,请慢用!” 刁大帅转过脸来瞟了我一眼,发现我居然是直接用手把鬼餐端了过来的,他似乎来了兴致,用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道:“剥壳!” 我愣了一下,但还是答道:“好的,大帅!”我拿起一只虾,三下两下就把虾壳给剥开了,然后把虾肉放回到盘子里。刁大帅一直在盯着我,我也就只好一直剥。剥了五六只后,刁大帅突然一把揪住我的领子,把我扯到他面前,瞪着我。 “小子,你好像不怕我哦?”他恶狠狠地道。 我和他的鬼脸凑得实在是太近,不仅把他左边窟窿眼里的碎肉、**都看得一清二楚,甚至还能透过窟窿眼看到他脑后面的另外一只小鬼在冲我做鬼脸! 靠!想吓唬我?小爷我可是从小在鬼堆里面长大的,什么恶心丑陋的鬼没见过? 我笑了笑,很从容地道:“怕!我怕大帅不满意我们元宝楼的鬼餐,要给个差评就麻烦了!” 这回轮到刁大帅愣了,但随即他便松开了我,仰头大笑道:“有意思!有意思!你这小子胆子够大!我就喜欢像你这种混不吝的小伙子!哈哈!” “大帅,这虾还要剥么?” “不剥了!你去把剩下的菜都给我端上来!”刁大帅挥挥手,放我走了。 我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转身便走回了厨房。进了厨房,我才赶紧找了个垃圾桶吐了一会儿。妈蛋!要说怕,我刚才是真不怕,可也觉得反胃呀! 189 原来你就是灶神爷呀! 我给刁大帅上完了菜,却被他的左眼给恶心到了,回到厨房就猛吐。金大勺见状,便过来问我:“小翟你没事吧?” 我吐完了,摇摇手道:“没事,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金大勺见我也不像是害怕的样子,便也点点头道:“那就好!继续上菜吧!” 我答应了,擦了擦嘴,又端起一盘鬼餐给刁大帅送去。当晚,后来总算是没有再出什么差错。刁大帅最后跟他的一帮手下们都喝高了,互相搀扶着就走了,说好的不会“白吃白喝”也就这么蒙混了过去。金大勺和许大碗也没有上去拦住他要饭钱的意思,都显得颇为无奈。 老时受了些惊吓,但不久之后就苏醒过来。据他说,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这次算他倒霉,被他给碰上了。金大勺没有责怪老时,可许大碗却不放过他,扣了老时半个月工资以做惩罚。 同样可怜的还有我。做完鬼市的兼职,我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学校去,再次洗完澡换完衣服吃过早餐,我连上床躺一躺的时间都没有,就得开始第三天的实习工作。 今天似乎跟前两天也没有什么不同,我们依旧干着同样枯燥的事情,只有徐媛继续获得了“进步空间”。她现在成了专职的倒酒师兼临时的厨师长助理,几乎一整天都跟在裴杜特屁股后面到处转,偶尔帮他跑跑腿,也不用和我们一起搞卫生了。 不过到了晚餐结束后,我们总算是有机会进到天嘉的厨房里“参观”了一番。因为从今晚开始,厨房的卫生也归我们搞了! 天嘉大酒店的厨房可真大!整个厨房里面实际上分为了三间:一间是中餐厨房,一间是西餐厨房,还有一间叫“水台”,活禽、活鱼、海鲜一般都先在水台里边宰杀干净后再上案。中餐厨房左右两侧各有一排灶台,中间则是两排大长桌,用作配菜之用。西餐厨房里则是各种烤箱、烤炉,还有专门制作糕点的台子。 我们九个人刚好分为了三组,各打扫一间厨房,我被分去了中餐厨房。可我一进去,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厨房的一个角落里居然供着灶神位,还摆上供品和酒。厨房里供灶神很正常,但灶神位上面萦绕着一团浓浓的黑气,就特别不正常了!那里面供的是神,还是鬼呀? 由于刚进去的的时候人还多,我不好去细看,便私下问托尼:“怎么裴杜特先生也信中国的灶神爷么?” 托尼笑了,道:“你的观察力还不错,这里面有故事的!裴杜特先生肯定是不信中国的鬼神,可事实却由不得他不信!” “怎么讲?”我听他这么一说,也来了兴趣。 “我也是听厨房里的人讲的,在这厨房里面供灶神爷实际上是前任中国厨师长的习惯。裴杜特来了之后呢就想撤掉!”托尼道,“但灶神位一撤掉后,厨房里就开始发生各种各样的怪事,比如半夜里碗碟莫名其妙地就摔碎了一排;又比如厨房里进了老鼠,怎么抓也抓不完;再比如水台鱼缸里的活鱼一夜之间全都死光!这些事情裴杜特查了好久都查不出原因来,加上咱们国内的厨师好不容易才把他给说服了,于是又重新供上。可巧了!灶神位恢复了之后,厨房里的怪事就没有了!你说有趣不有趣?” “这样看来还是得有灶神爷保佑才行了!”我笑着附和道。但如果真的是像托尼说的那样,我估计这位“灶神爷”可不是什么善类! 为了一探究竟,卫生打扫到最后,我特意留下来拖地板。其他人都伸着懒腰出去休息了,就剩下我一个人呆在厨房里。这时,还不等我跑过去看,灶神位里面就钻出来一只红脸的鬼,拿起供品来就吃,端起酒来就喝。估计他以为就剩我一人了,也看不见他,就不藏着躲着了。 我看他吃了几口,便笑着开口道:“原来你就是灶神爷呀!” “噗!” 那红脸鬼被我吓了一跳,嘴里含着的一口酒顿时就喷了出去。他愣愣地看着我,又看了看四周,然后才指着自己,问我道:“你刚才是在跟我说话?” 我道:“是呀!现在这里面除了你,就是我,还能有谁?” 红脸鬼疑惑地看着我,道:“你为什么能看得见我?” “我有阴阳眼。” “哦!” 红脸鬼又皱了皱眉头,问道:“你不会跑去找老外,把我给供出去吧?” 我耸了耸肩膀,道:“这个得看情况咯!” “看什么情况?” “咱俩先聊聊呗!你先说说你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那红脸鬼上下打量了我,突然莫名嗤笑道:“你不就是一个实习生而已嘛,害我还紧张了半天!” “实习生咋了?” 红脸鬼很轻蔑地摆了摆手,道:“反正你在这儿也待不了几天,说话也不管用,就不要自找没趣了吧!” 他这么一说,我倒较真起来了。我道:“你这么瞧不起我?就不怕我去找裴杜特先生告状?或者我万一真的有机会留用下来呢?” “扑哧!”红脸鬼仿佛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别开玩笑了!还留用?做白日梦吧你!” 我见他不像是专门调侃我的样子,便不恼了,反而顺手从身旁的菜篮子里拿出一个西红柿丢给他,道:“哎,我确实是跟你开玩笑的!你也别介意,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你就给我讲讲这里面的情况呗!” 红脸鬼接住了西红柿,咬了一口,鲜红的果汁溅了一嘴,倒像是沾了鲜血似的。他促狭道:“想套我话?行,你去西餐厨房那边帮我那瓶红酒过来!” 我迟疑了一下,但又一想,反正这厨房里怪事多,也确实不是我偷喝的酒,拿就拿呗!于是,我走到隔壁西餐厨房,从酒橱里拿了一瓶料酒回来,递给红脸鬼道:“那边也没啥好酒,你就将就着喝这个吧!” 红脸鬼拔开了塞子,道:“是酒就行,我从来都不讲究!”他仰起脖子,“咕噜咕噜”地灌了一大口,然后才满足地放下了酒瓶。 “你想聊啥?”他问道。 “先说说你自己吧,怎么待这儿不走了?”我觉得还是先跟他唠唠嗑,拉近一些距离,然后才好问他一些内幕的事情。 “嗨,别提了!”红脸鬼摇摇手,道:“我原来是一个装修工,这酒店上次翻新的时候,我跟着几个老乡来这里给他们装空调,结果一不小心就从楼上摔了下来,死了!” “那你咋不跟着自己的棺材走呢?” “棺材?我哪里有棺材?”红脸鬼又苦笑道,“我家里本来就不剩什么人了。带我出来的一位堂叔见我摔死了,就去跟老板要赔偿金。可他拿到了钱却压根就没想着把我的尸骨运回老家去落叶归根,干脆就送到火葬场里一把火烧了,连骨灰都没带回去!” “后来呢?” “后来,我一想,反正我这辈子都苦哈哈的,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既然当了鬼,不如就留在这酒店里享受享受一下富人们的生活吧!于是,我就在这酒店里四处转悠找地方待,最后发现这厨房里有好吃的好喝的,就住了下来。其实我也不贪心,每天给我一些供品和酒,我就满足了。上一任厨师长是个中国人,他很会做人,灶神位上的供品每天都换新的,我也就固定待在里面,等到晚上没人了再出来吃。结果呢,后面换了个黄头发的老外,就把我的灶神位给撤掉了!” “所以你就给他们捣蛋?” “那肯定是要给他们一点教训才行!”红脸鬼瞪起眼珠子道,“要知道我平时也是干了活的!每天吃他们点供品不过分吧?” “你干啥活儿了?”我笑问道。 “我给他们捉老鼠呀!还抓蟑螂、蜘蛛、蚊子、苍蝇!我一晚上也没闲着呀我!”红脸鬼气鼓鼓地说道。 我也不由得点点头,道:“确实,这间厨房里我进来后就没发现有什么鼠虫蚊蝇之类的东西,你这供品吃得理所应当!” “总算有人说句公道话了!”红脸鬼猛地一拍大腿,叫道。 我见他对我似乎有了些好感,便试探地问道:“老哥,你刚才说,我们这些实习生没多大希望留用,是真的吗?” 红脸鬼又喝了一口酒,摊开手对我道:“我骗你做什么?我在这家酒店也待了五六年了,现在这里面走的是所谓的‘国际管理路线’。从总经理往下,管理层基本上都是老外,包括餐饮部也不例外。我给你数数啊:餐饮总监,老外,m国人;厨师长,老外,f国人;西餐主厨:老外,y国人。到了中餐主厨这儿,总算是中国人了,但在厨房里也不怎么说得上话。一切都得听那个裴杜特的!” “老外也没啥不好的吧?毕竟他们的管理经验比较丰富呀......” “屁!”红脸鬼突然骂了一句脏话,鄙夷道:“这帮老外表面上正正经经,其实特别瞧不起我们中国人,觉得他们就应该高我们一等似的!” 我听他说到了这儿,也想到了裴杜特对于我们的态度,确实是挺傲慢的。不过,我还是不想太早下结论,便试图转换话题,又问红脸鬼道:“那些高层的事情我们也管不着,老哥,你说留在这酒店里干厨师,能有进步空间不?” 红脸鬼却摇摇头,道:“你别想得美了!你们这些实习生来来去去的太多了,想留用?没有关系是不可能的事情!我跟你说,现在厨房里根本就不缺人,说会给你们留用名额,那都是忽悠你们的而已!” 我大惊道:“不会吧?这是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呀!每当酒店里有大型团队或会议时,厨房里忙不过来就临时去找你们这些实习生过来当廉价工,用完了就赶走!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了!” 红脸鬼没有察觉到我的脸色正变得越来越难看,还在滔滔不绝地吐槽着:“而且就算你留了下来,一样也是要有关系才能得到升职,光靠手艺好、干活卖力都是忽悠人的话!抛开这几个老外不说吧,现在这位中餐主厨的表哥就是酒店股东之一。而几个二厨,要么就是主厨的徒弟,要么也是走了各种关系才上去的。剩下的就更不用说了,这里有一位打荷厨师混了十年才混到了配菜厨师,而年纪最大的一位配菜厨师混了十年还是配菜厨师!” 红脸鬼的这一番话让我不由得又想起了面人张的徒弟。他就因为有一位名气大的师父,不单单能学到高超的手艺,在比赛和求职的时候也都能得到不少助力。可像我这样什么背景都没有的小实习生,怎么有资本去跟别人竞争? 其实我要求的也不高,只要有一个公平竞争的环境,所有人都能靠本事靠努力去拼搏去追求进步就可以了,但这样的想法从现在看来,绝对是一个很幼稚的想法,或者说几乎就是一种奢望! 我的心情瞬间就跌落到了谷底,原先的一番雄心壮志都化为了泡影。这时,红脸鬼才终于察觉到了我的神情不对劲了。他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两声,道:“我告诉你这些也是为你好,实情就是这样的......” 我勉强笑了笑,道:“我明白!我只是有些失落而已,还是要感谢你跟我说的这些,不然我还是傻乎乎地被人骗了还不知道!” “对了,说到骗,你还得提醒一下你们那位小美女!”红脸鬼突然又道,“她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就是整天跟着裴杜特转悠的那位!” “她怎么了?”我奇道。 红脸鬼做了个不屑的表情,道:“裴杜特这个人很好色的!在这酒店里都不知道有多少个女服务生、女实习生被他骗上床了!每次他都是借口说要提拔她们,或者是留用她们,结果玩弄过了之后就不认账了!” “他这么卑鄙?”我怒道。 红脸鬼点点头,“反正你就提醒一下她,总没坏处的!” 聊到这儿,我就看见托尼从外面走了进来。他问我:“地板拖好了没有?卫生搞完了,你们就可以走了!” 我答应道:“好了!”然后我便把工具放好,准备离开。走的时候,我悄悄地向红脸鬼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他的忠告我已经收到了。他也得意地扬了扬酒瓶子,冲我示意。 我们十个实习生一起坐车回到了学校。下车后,我特意走到徐媛身边,轻声道:“徐媛,我有话对你说,能慢点回宿舍吗?” 徐媛感觉有些意外,毕竟自从上次我“婉拒”了她的表白之后,我们俩就没有再说过话了。不过她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跟着我走到一旁无人之处。 这时,我才发现她的脸有点红,气氛也突然有些尴尬起来。据说,她最近也跟男朋友分手了,我这么“明目张胆”地找她私聊,恐怕是要被误会的。可惜,我要跟她说的话,依然不是她想要听的。 我道:“最近裴杜特是不是安排你去给领导倒酒,还经常带你进厨房?” 徐媛果然愣了一下,料不到我会聊到这上面去。但她还是点点头,答道:“是呀!裴杜特先生对我挺好的,还教了我不少东西!” “他有没有提过想跟你单独相处过?” “什么意思?”徐媛皱起了眉头,反问我道,“他没有跟我提过这种要求,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挠了挠头,这种话确实不太好说出口,但不说又感觉良心不安。于是,我还是斟字酌句地对她道:“我从天嘉酒店厨房里的‘员工’那儿听到一些传言,说裴杜特经常会对女实习生动一些歪脑筋。我怕你吃了他的亏,所以就想提醒一下你,没有别的意思!” 徐媛咬了咬嘴唇,脸色阴晴不定,“谁会告诉你这些话?是托尼吗?” “不是。” “那是谁?”徐媛绷起了小脸蛋,追问我。 “我,我不能说......”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说的话吗?”徐媛终于拉下了脸,发怒了,“你今天才第一次进厨房,就有人肯跟你说这种八卦消息?我进去了那么多次,怎么就不见有人来跟我说?你到底是什么目的?” 我连忙摇头,解释道:“我没有什么目的,就是想提醒一下你!” “你别自欺欺人了!”徐媛叫道,“你为什么总要这样子打击我?是不是见不得我好?如果你想跟我抢留用的名额,你可以直说!不要这么卑鄙无耻地在背后说裴杜特的坏话!” “我,我没有啊!” “你就有!”徐媛愤愤道,“翟自胜,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请你以后离我远点!哼!” 我看着徐媛愤怒地转身跑开,颇感有些无奈。完蛋了,这下我和她之间的误会更深了!唉,真是好人难做呀! 190 阴城在哪里 后面几天,我们在天嘉酒店的实习基本上还是一样的节奏,早九晚九,干的都是粗活儿,菜刀、锅铲一样都没摸到过。我们这十个人里面,除了徐媛,几乎所有人都放弃了留用的幻想。托尼对我们也无可奈何,只要求我们把活儿干完了就行,对标准也不像一开始抓的那么严格了。 自从我那一晚和红脸鬼交谈过后,积极性遭到了严重打击,干活儿也开始偷懒起来。托尼批评了我几次,我都是脸不红心不跳地听着,得过且过。但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后来我发现自己似乎还被其他人给孤立了。 我私下里问岳祥,为什么大伙儿最近都不愿意跟我说话了,是不是因为我干活儿偷懒了? 岳祥说现在大家都在偷懒,都是一肚子牢骚,托尼也不是光批评你一个人。接着他却反过来问我:“大哥你是不是最近又想跟徐媛闹什么绯闻了?别想瞒我!那天晚上有人看见你们在小树林里面说悄悄话了!” 我赶紧大叫冤枉,道:“你们就别八卦了!我和她之间真没什么!” 岳祥道:“我们也没说你们的八卦,这事儿其实就是徐媛自己爆出来的!” “她爆什么了?”我奇道。 “徐媛说你嫉妒她,为了争夺实习的留用名额在背后搞小动作,说她和裴杜特的坏话!” 我听了,差点没晕过去!我私底下给徐媛的劝告,她怎么能到处公开说呢? “没有的事!”我对岳祥信誓旦旦地保证道,“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我不可能干这种事的!” 岳祥道:“我相信你呀!但其他人就不好说了!” 我犹豫了一下,考虑着要不要把红脸鬼跟我说的那些内幕也告诉岳祥,但最后还是觉得不妥。恐怕我就是说了,指不定又得闹出什么误会来! 岳祥的一番话搞得我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的。也不知道是我自己的疑心作怪,还是大伙儿就真的在背后是这么看我的,我总感觉他们在特意疏远我,干活的时候除了岳祥也没人愿意跟我搭档。 为了阻断谣言,同时也为了尝试逃离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局面,我不得不下定决心,玩了一出“自贬”的戏码! 我在当晚回去的车上,故意当着所有人的面向带队的老师提出想提前退出实习。大家果然都大吃一惊,想不到我会主动放弃竞争这次留用的名额。 但带队的老师却很不高兴,黑着脸说不能临时换人,既然学校推荐了我来,就必须要有始有终,再怎么样也要把最后这么两天坚持做完!他还批评我任性,没有毅力,做事虎头蛇尾,无组织无纪律,以后怎么能成大事? 我厚着脸皮听着他的训话,挨了几句骂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其实我挨骂无所谓,反正我的战略目的是达到了。这些话一说完,我自己感觉心情也轻松了不少,至少不用再背负着莫须有的“罪名”了。 当天是周六,我又面临着一次连续三十六小时的工作马拉松。我在天嘉那边意兴阑珊,但到了元宝楼工作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拐弯,积极性倒是很高涨。 我抓住跑堂时的一些闲杂时间,跟老时学会了唱菜谱,不过是用普通话来唱。老时很乐意教我,还称赞我有上进心,学得很快。其实,我学唱菜谱是有私心的,说白了就是做给金大勺看的。 我觉得金大勺在元宝门里,相对来说还是一个比较正派的人。他既不刻意去讨好谁,也不拉帮结派,对元宝楼里这些员工的管理也是不偏不倚,唯能力是用。既然如此,我不努力表现,又怎么能讨到他的欢心? 话说西岭鬼市里的怪人怪事还真多。一般来讲,鬼市里的饭店、食摊都是开来做鬼的生意的,尤其是我们这些卖鬼餐的饭馆。但也没有明文规定不接待活人,所以,今天晚上就来了这么一位不太讲究的客人。 鬼市子时开,卯时关,有些摊主生意好,就会提前收摊。在凌晨四点左右,一位穿戴得很严实的神秘客人走进了元宝楼。怎么个严实法儿?他披着斗篷,戴着冬天才用得上的旧式兜帽,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墨镜,整张脸也就露出了两个鼻孔方便呼吸。他身上穿的是黑色的长衣长裤,手上套着手套,把几乎每一寸皮肤都包裹起来。不过,味道嘛就不敢恭维了,跟乞丐差不多! 其实,元宝楼里面大部分人都见过他,包括我在内。这位神秘客经常在临时摊位区里摆地摊,卖的都是一些跟动物尸体有关系的商品。但他的生意似乎还不错,也不知道光顾他摊子的顾客们买了那些皮啊、内脏啊、骨头啊回去是干什么用的。 神秘客背着一个脏兮兮的**袋进了元宝楼,用一种瓮声瓮气的嗓音道:“一份钵仔饭,给人吃的......”说完,他自己就找了张桌子坐下。 我一看,其他跑堂的都捏着鼻子躲得远远地,然后老时还冲我使了个眼色。自从上次刁大帅来过之后,他们似乎已经达成了共识,这种古古怪怪的客人就默认交给我去服务。行吧,就还是由我去伺候他吧! 厨房里的钵仔饭都是提前蒸好的,我进去端了一份出来给神秘客人吃。他吃东西的时候才把兜帽拉下来一点点,露出嘴巴来吃,而且吃得很小心,一勺一勺地往嘴里喂。吃了好一会儿,他才把饭吃完了。 “结账!”神秘客把兜帽重新戴好,然后喊道。 我走了过去,还是习惯性地报了鬼市价:“两千亿......冥币!” 那位神秘客也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才掏出一张冥币来递给我。果然,他也是一名阴修,可以直接拿纸钱的。但我看了看那张冥币,图案、款式跟西岭鬼市统一印制的冥币截然不同,明显要更精美一些,但面值只有壹佰。 我忙道:“不好意思!外面的冥币这里不收的。要不您直接给人民币也行,钵仔饭一份二十块钱!” 神秘客人听我这么一说,就打算把那张冥币收回去。可这时,柜台后面的许大碗却叫了起来:“收!他这张冥币我们也收!小翟,你拿过来,我给他找钱!” 一百冥币还要找钱?我有点懵,但还是接过了纸钱交给许大碗。许大碗找了一堆西岭鬼市印制的冥币出来,但那位神秘客看见了却道:“我不要这里的冥币,你给我找人民币吧!” 许大碗又把纸钱都收了回去,从自己身上掏了八十块钱交给我,我再交给那位客人。神秘客收了找钱,便背起**袋走了。 我觉得这事儿很出奇,就走回去柜台那边问许大碗:“许大哥,这张冥币是哪里印的?这么值钱?都跟人民币是一个汇率了!” 许大碗没有抬头,手里记着帐,嘴里道:“这是阴城里用的冥币,比西岭的冥币值钱多了。这种冥币一百就等同于一个阴元,换成人民币还不止一百块钱呢!” “阴城?”我骤然听到了一个新名词,兴趣一下子就起来了,又问他道:“阴城在哪个地方?是做什么的?” 许大碗此时却抬起头来白了我一眼,很不耐烦地道:“这不是你该问的事情!去干活儿!” 我见他赶我,便不好再问下去,只好走开。许大碗就是这个脾气,他对谁都是爱理不理的,但平时也不会瞎掺和,刷存在。不过他这么一说,我的好奇心不仅没有消退,反而更盛了。于是,我又跑去问老时。 这会儿已经快下班了,元宝楼里剩下的客人也不多,老时和其他几个跑堂的都凑在一块聊天。他一听我问起“阴城”的情况,便皱眉头道:“阴城我们这里都没人去过,我也只是听别人说起过,好像说是阴城里住的都是鬼,是一座鬼城!活人去了就会被它们抓住,生吞活剥,吃了!” “不对!不对!老时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另外一位姓阮的老跑堂则摇头道,“阴城就是阴城,不是鬼城!咱们元宝楼里的赵老刀师傅就去过,不是好好地回来了?” 老时说的话确实很明显就是耸人听闻的消息。刚才那位阴修不就是活人么?还是这位老阮说的话比较靠谱一点,还抬出了赵老刀的名头来,大伙儿一时都纷纷点头表示信了。 我又去问老阮:“那你有没有听赵老师傅说过,阴城里面是什么个样子的?” 老阮道:“具体的他当然也不会跟我们这些人说。不过,我之前倒是听另外一位客人说的:阴城里面是人鬼杂居,阴阳混住,既盖了给人住的房子,也盖了给鬼住的坟墓!” “你这话我就不信了!”老时刚才被老阮给驳了面子,似乎有点不爽,于是就杠上了,“人鬼杂居,阴阳混住?那活人在里面吃啥,喝啥?谁会没事跑去跟鬼住一块?” 老阮也不服气,道:“咋不行?说不定阴城里就跟我们这儿鬼市差不多。只不过,他们那儿是个大鬼市,可以天天开,二十四小时营业!有钱挣自然就有人去!” 老时杠不过老阮,嘟囔了两句也就不说话了。这时,另外一位跑堂的则杵了杵我,问我道:“小翟,你们这些会阴功的人是不是就叫阴修?” 这个就没必要瞒他们了,我便点点头道:“是。” “我看你们也挺神神秘秘的,说不定呀,那阴城里面住的都是像你们这样的阴修!” “也有可能!”这个解释其他人都觉得最靠谱,“阴修住阴城,听这个叫法应该就错不了!” 这几个跑堂都不是元宝门的门人,也没练过阴功,他们这样子想很正常。但我是知道阴修界的情况的,以阴修界目前一盘散沙的局面来看,如果说某个门派或者某个人还有能力,有魄力盖得起一座城市来?我觉得可信度也不高! 191 借口 我又听他们几个扯了一会儿,但讲来讲去都是一些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而且也没人能说清楚阴城到底在哪里,又怎么去?不过,既然赵老刀去过,说不定金大勺也是知道情况的。也许下次有机会我可以问问他。 正扯着淡,卯时闭市的钟声就响了,我们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今天大伙儿都挺高兴的,原因也很简单: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 许大碗费了老大的劲儿才从柜台后面把他身上那堆肉都挤了出来,然后便召集我们过来领工资。每个人都是一个信封,上面写着名字,里面装着钱。有些人关系好的,就互相问问这个月领了多少;有些人不想别人知道的,领到手便走了,就比如那位秦小桌。 我把自己信封里的钱抽出来一数,是个两千块的整数。嗯,还行吧! 这点钱比起我之前跟小胡子去作任务时领的奖金是少了许多,但又比我在林大筷摊子上跑外卖时多一点。对于一份三天才来干一晚上的兼职来说,总算是可以接受的。 既然是马拉松,跑到这会儿也才跑了一多半而已,我接下来又得转场去天嘉做连续十二小时的实习工作。 今天是倒数第二天的实习,明天午餐过后,那个团队客人就会离店,而我们的实习也就结束了。既然已经熬到了最后关头,除了我这个已经明确表态放弃了的“笨蛋”外,其他的实习生都振奋起精神来,打算毕其功于一役,争取在最后一天半的时间里表现好一些,获得留用。 托尼的话又开始有人听了,但他的嘴巴还是很严,一点儿风声都不肯透露。裴杜特则还是对徐媛着力“培养”,甚至还答应要亲自教她做烘焙,自然又惹来了一阵羡慕。在别人看来,徐媛几乎已经肯定获得了一个留用名额,至于还有没有第二个,难说! 我为了避嫌,压根就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不过,对于徐媛最后能不能真的被留用,我却是一点也不看好。 到了晚上,我又借着留下来拖地板的机会跟躲在灶神位里的红脸鬼聊天。他今晚又偷喝完了整整一瓶红酒,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酒兴助谈兴,不用我套他话,他自己又主动跟我说了不少厨房里的内幕和轶事,也把我的厨师梦想基本上毁得差不多了。 正聊着呢,我突然听到隔壁西餐厨房里好像有人在说话。红脸鬼怕被人撞见他偷吃,“嗖”地一下就钻回了灶神位里。我也赶紧拿起拖把继续拖地,还把红脸鬼喝剩下的空酒瓶子藏了起来。 可我拖了一会儿,也不见托尼进来检查。我放好了工具打算离开,在经过西餐厨房门口时,却听到了里面有人喊:“no!” 我愣了一下,那声音是个女声,好熟悉,但为什么说的是英语?我轻轻地拧开了门,从门缝里看见一个身穿白色厨师服的人正背对着我站在烤箱前,低着头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不要!” 这下我总算是听清楚了,是徐媛的声音! 我猛地把门推开,喊道:“裴杜特,你在干什么?” 裴杜特慌张地回过身来看我,这才露出他身前的另外一个人来。他的身型高大,刚才把身材小巧的徐媛挡在了后面,所以我才没有看到她。徐媛的头发有些乱,胸前的纽扣已经被解开。她一把将裴杜特推开,跑到我这边来。 “你!来这里干什么?”裴杜特慌张过后,立马又恢复了他原先那一副趾高气昂的神态,质问我道:“我同意你进厨房了吗?” “我还想问你在干什么呢?”我怒吼道。 “中国佬!滚出去!f*ck!”裴杜特也冲我吼道。 我的怒火“蹭蹭蹭”地就往上涌!“你说什么?这是在中国,你再骂一声试试?你这只鬼佬!”裴杜特的个头比我高出了不止一个头,但这个时候我不可能退缩,撸起袖子就要冲过去揍他! 徐媛却死死地拉住我的衣服,不让我跟裴杜特动手,还叫道:“不要打架!这是误会!他没对我干什么!” 我转过头来吼她:“看看你的样子吧!你就这么贱?甘心被他玩弄?” 徐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这才惊叫了一声,赶紧把衣服扣好。裴杜特色厉内茬,自己扯开了嗓子大叫:“托尼!托尼!保安!保安!” 徐媛听见裴杜特在喊人,更慌了,拼了命地抱住我,把我往外面拉。我怕动起手来误伤了她,没办法只好放弃了去揍裴杜特的想法。走廊上,托尼从外面“噔噔噔”地跑过来,有些奇怪地看了看我和徐媛,然后又跑进厨房去了。 徐媛一路拉着我到了餐饮部外面,我把她的手甩开,问道:“他到底答应你什么了?你还这么护着他?” 徐媛不敢看我,低着头道:“他承诺会让我留下来做他的助理......” “你觉得可信吗?”我质问道,“就算他说的是真的,难道你就愿意用肉体来换一个工作机会?” 徐媛的脸“唰”地一下就红透了。她又弱弱地补充道:“他还说......要带我出国去旅游,然后如果两个人合适的话,就跟我在一起......” “他已经四十五岁了!年龄可以当你爹了!”我毫不留情地大声斥道,“还有,他现在是有老婆的!就在广南大学里当外教!你们这些女生太好骗了!” “不,不可能的......”徐媛惊呆了,抬起头来问我:“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我就是知道!你爱信不信!”我吼完这一句,断然转头就走,留下徐媛自己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裴杜特的报复很快就来了。我们刚坐车回到学校,带队老师就接到了校长的电话,然后通知我们实习提前结束了。其他人不知情的人便大吃一惊,都纷纷追问是为什么。 老师道:“酒店那边对你们的表现很失望,说你们不听从管理,私自进入厨房。所以,他们提前结束了你们的这次实习机会,留用名额也没有了!” 所有人听了都哀叹起来。有人对此表示抗议,说我们累死累活干了几天,怎么能说取消就取消呢?还有人想争辩一下,说是托尼安排我们进厨房打扫卫生的。可嚷嚷了半天,一点用处都没有。 只有我和徐媛知道,那只不过是裴杜特的一个借口而已! 192 冥婚宴 “今晚的鬼市有大事儿!” “什么大事儿?” “大喜事儿!” “谁的大喜事儿?” “钱老爷又要成亲了!” “哇!这可是真真的大喜事儿!这次的酒席请的是哪一家酒楼来操办?” “元宝楼!” 今晚的西岭鬼市确实不同往日。钱老爷的婚宴甚至惊动了鬼市委员会,还专门清理出来一片空地,摆下了四十九桌酒席! 活人喜欢九,九九重阳,古人认为八十一是至阳之数。死人则喜欢用七,七七四十九,乃至阴之数。能在这鬼市上摆下四十九桌酒席的钱老爷,也就真不是一般的鬼! 钱老爷生前就是大财主,家里有良田万亩、大屋百间、牛羊十栏、奴仆成群!他“运气”也好,享受了一辈子的富贵,赶在土改之前两腿一蹬,死了。他的子孙在解放时也算是思想比较开明的,及时散了钱财田屋,换得了个好名头,**的时候也没怎么遭罪。到了近些年,他的后代又慢慢起了势,成了富商。 钱老爷的孙子有了钱,便念起祖宗的好来,认为是祖上积了阴德,才保佑他商场得胜。加之他又比较信风水鬼神之说,不单单纸钱烧得多,还久不久给他爷爷配冥婚。钱老爷在阳间时曾有过九房姨太太,而现在在阴间也已经有七房了! 结冥婚可不是像活人一样,男鬼女鬼自由恋爱,两情相悦就在一起了。得由家人请师傅作法,将男女二人的尸骨或遗物埋到一起,再将生辰八字写到黄纸上烧了,才算是正式完婚。 如果说只因为钱老爷是西岭公墓里最大的鬼财主,那还不至于有这么大的排场,有这么高的地位。他平时最大的喜好就是吃,为了能吃上一口美味,花多少钱都愿意。所以鬼市上所有的餐馆食店都把他当做了金牌主顾,后来在评选饮食监督员的时候,他便顺理成章地位列其中。 既然要包场办喜宴,自然得请酒楼来置办。钱老爷这次定了元宝楼来承办他的喜宴,还专门请了赵老刀出山亲自下厨烧制主菜。这对于元宝楼来说,可是一桩大生意!据说其他的门派对此也是眼红得紧。 为此,唐老锅还发了话,让林大筷的摊位停了一天的业,也一起到元宝楼来帮厨。我和马小凳终于又有机会聚到了一块干活儿,自然是倍感亲切,叽里呱啦地聊个不停。还好金大勺看不上鲁胖子,没让他来,否则我和他见了面也是尴尬事情一件。 有钱人比较讲究排场,钱老爷有的是钱,更是讲究:七房姨太太、七七四十九桌酒席、就连主菜也选了一条七斤的野生大黄鱼。这条大黄鱼可不便宜,据说元宝楼从外面进货的价就超过了十万人民币,卖给钱老爷又不知道收了多少? 可四十九桌的酒席哪里是那么好备出来的?我们从晚上九点开始就得忙得脚不沾地,手无空闲。其实元宝楼里打杂的人还是不少的,但厨房里一直忙不过来。我正在外面搬桌子擦椅子呢,金大勺突然走了出来喊我:“小翟,进厨房里来帮忙!” 我心中大喜,赶紧应了,屁颠屁颠地就跑了过去。金大勺指着排了好几排一共四十九个大空碟子对我道:“你就跟着秦小桌一起做冷盘,材料都是提前做好的了,但只有你们两个能摸!” 那些食材确实都是冰凉冰凉的冒着阴气,是特制过的鬼餐食材。这么多盘凉菜,秦小桌一个人是肯定做不完的。冷盘做起来也很简单,该切片的切片,该切丝的切丝,然后就是摆盘。摆盘就比较要求美观好看,但并不需要特殊的烹饪秘诀。 我的刀工在班里算是不错的了,动起手来十分麻利,摆盘速度也不慢。秦小桌对于我的到来非常不满,脸色一直不怎么好看,但他又不敢明确表示反对。不过他的冷盘摆的很漂亮,看来人还是有些小聪明的,但刀工却不如我。如果是厨艺比赛,我可能就会输给他,但现在是办酒席,要的就是速度! 我明白了这一点后,便有些刻意地要和他比一比,手上继续加快速度。结果四十九盘冷菜做出来,我一个人就完成了三十一盘,把秦小桌气得脸色发青。 金大勺见了也对我刮目相看,问我是不是会做菜? 我道:“我学的就是厨师专业,马上就要毕业了!” 金大勺听了若有所思,但没有再说什么。不过,他后面又安排了一些需要刀工的活儿给我做,似乎是在有意地考察我。我当然是全力以赴,表现十分出色。 到了晚上十点五十,酒席的菜色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就差最后的主菜红烧大黄鱼了。这时候,赵老刀梳着大背头,穿着一套正装,闲庭信步地走了进来,完全不像是个厨师,反倒像个老师。他进了元宝楼,除了在金大勺喊他“师父”时点了点头,其他时间一律不苟言笑。金大勺伺候他穿好了一套特制的厨师服,又戴上了高帽,这才终于有了大师傅的模样。 我们那些帮厨的一看赵老刀要亲自出山烧菜,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围到灶台前来看。秦小桌自己也想看,却来赶我们回去干活儿,但金大勺道:“难得我师父亲自掌一回勺,就让他们开开眼界吧!” 只见赵老刀伸手进水缸里抓住了那条七斤重的野生大黄鱼,一把提了出来按到砧板上,再用手一拍,本来还在猛摇尾巴的大黄鱼立马就不动了。别人以为他把鱼拍死了,我却是知道鱼没死,只是被他拍晕了而已。如果第一下就将鱼杀死,那鱼的肉质必然会受影响。而现在他只是将鱼拍晕,加上他的快速刀工,确是能再将鱼的生命延长一小会儿,最大限度地保证了鱼肉的新鲜度。 赵老刀的刀工确实厉害!他手上几乎没有任何的停顿,刮鳞、剖肚、剔骨,最后才是去脏。这其中,剔骨是最让大伙儿叫好的环节。一条活鱼,在不破坏其表面的情况下,从腹部下手,将一根一根鱼骨剔除出来,同时还不能伤及内脏,这个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赵老刀剖完了鱼,立刻就把鱼下锅,开始烹制经典的红烧大黄鱼。他炒鬼餐的时候,动静比金大勺大多了。赵老刀浑身阴力澎湃,带起一阵阴气翻腾,那口锅里也是一片蓝光四射,竟把煤气灶里的火也映成了蓝色的。最后鱼出锅时,整个厨房里的温度好似也下降了几度,凉意十足! 赵老刀烧完了这道主菜,便擦了擦手,自己换好衣服又回去了。仿佛他只是元宝楼聘来的临时工,干完活就走,后面的喜宴跟他无关。 主菜上了桌,喜宴便全部就绪了,子时一到,准时开席。主人家也是今晚的新郎官钱老爷照例还是要讲两句的。他手里举起一杯酒,环敬一周,道:“各位西岭的父老乡亲、叔伯婶娘、大鬼小鬼、老鬼新鬼们,今晚‘又’是我钱某人的大喜日子!平日里承蒙大家关照,给我面子,感激不尽!今晚,我特地设下喜宴,请大家一起来沾沾喜气,千万要吃好喝好!干了!” 说罢,钱老爷便一仰脖子将杯中酒一口干完。四十九桌鬼宾客都同时叫好,然后也举起酒杯齐声回敬道:“祝钱老爷、七姨太新婚愉快、万年好合、早日投胎!” “哎哎哎!说什么呢?”坐在主席上的刁大帅听了众人的祝词却不乐意了,站起来骂道:“你们这帮断舌头的鬼,怎么能祝钱老爷早日投胎呢?人家钱老爷现在坐拥七房姨太太,墓里面冥币堆得跟山一样高,花都花不完,日子过得美滋滋的,还投什么胎嘛!” 周围听了,又是一番哄笑。钱老爷也不恼,笑呵呵地对刁大帅道:“大帅,鬼日子虽然过得好,但投胎也是迟早的事儿嘛!不忌讳,不忌讳!” “哎哟,老钱!人家刁大帅说的也有道理呀!”七姨太是只年轻的女鬼,姿色居然还不错。她倚着钱老爷发嗔道:“人家才刚刚嫁给你,怎么舍得这么快就赶着去投胎呢?人家还想多享受几年好日子呢!” “对对对!不急,不急哈!”翁掌柜的平时说话慢条斯理,装腔作势,这时候却是一脸的谄媚,也顺着话头来奉承道,“七姨太,钱老爷最喜欢的就是吃。呐,说到吃呢,我老翁是最在行的了!以后咱们可以多亲近亲近,我来给你们介绍好吃的!” “哟!人家钱老爷的姨太太,翁掌柜你想亲近什么呀?呵呵呵!”坐在翁掌柜旁边的一只女鬼呵呵笑道。她的容貌比七姨太还要出众,打扮得也是花枝招展的。她这么一笑,把一众男鬼都给迷得神魂颠倒的,很多单身鬼都不自觉地流了口水。 “呃......是我口误!我口误!先自罚三杯!”翁掌柜有些尴尬,连忙端起酒杯连干了三杯酒。 “咳咳!”坐在对面的另一位青衣老鬼则严肃地干咳了两声,板着脸道:“今晚是钱老爷的大喜之日,莫要开这种有辱斯文的玩笑!” 女鬼听那老鬼的话似乎是在责怪她,“切”了一声表示轻蔑。翁掌柜的连忙又出来打圆场,道:“开玩笑就是开玩笑!钱老爷也别介意哈!那我们就一起来祝钱老爷和七姨太,做鬼时恩恩爱爱、富贵同享,投胎后下辈子依旧做夫妻,如何?” “好!还是翁掌柜你会说话!来,大家一起再干一杯!”刁大帅举起酒杯叫道。 “祝钱老爷和七姨太,恩恩爱爱!富贵同享!下辈子继续做夫妻!”所有人又一起举杯敬道。 钱老爷一直乐呵呵的,这时便和七姨太一起也举杯答谢道:“谢诸位的厚爱!吃完这杯酒,大家伙儿就请动筷吧!” 大家伙儿早就等不及了,随着钱老爷这一声“动筷”,所有的鬼都欢呼起来,拿起筷子就开吃,有些甚至直接上手去抓,仿佛都化身为饿死鬼一般狼吞虎咽。 可是,大家这么一喊,也还是有几只鬼感觉不乐意了。钱老爷的另外六房姨太太没资格坐主桌,只能坐第二桌,她们每个人身后都站着两个纸丫鬟伺候着,但却都拉长了脸,满脸的幽怨、不满。看来,鬼也会争风吃醋的哦! 钱老爷办喜酒,请的都是西岭上有头有脸的鬼,能坐上主桌的更是了不得。这其中,饮食委员会的五位监督员都到齐了:翁掌柜的,刁大帅,还有另外两位委员:娄知府和绮梦。 娄知府就就那位穿青衣的老鬼。这位老鬼是真老!西岭公墓里的鬼,死的年头久一些的是民国的鬼,一般就穿中山装,留短发。再久一些的是清朝的鬼,穿长袍、留辫子。可这位娄知府是明朝的鬼,死了快五百年了!他平时便穿着入殓时的那套青衣补片官服,戴双翅乌纱帽,孑然独立。他生前确实是一位知府,又姓娄,于是便称娄知府。 娄知府生前为官清廉,办事公正,死了以后也不闲着,继续为“鬼民们”主持公道。在这西岭上,但凡是有鬼与鬼之间发生了矛盾纠纷,就爱找娄知府来替他们判案断狱。为此,娄知府深感自己肩上责任重大,认为西岭的冤鬼百姓们离不开他,便一直拖着不肯去地府报到投胎。而那些受了他恩惠的鬼民们也时不时找些阴补之物来孝敬他,让他怨气不散,得以一直留守西岭。 既然娄知府是嫉恶如仇、大公无私的一位“鬼官”,自然跟刁大帅这种无法无天、祸害忠良的“鬼匪”势同水火。这两只鬼平日里也不知道干了多少次架!娄知府自然是打不过刁大帅的,但他胜在气正理足,背后有广大鬼民们的拥戴,还有西岭公墓委员会的支持。而刁大帅虽然是西岭上最厉害的鬼,但理亏人少,终究还是斗不过娄知府,只能久不久挑些胆小怕事的鬼敲诈勒索一番,供自己和手下一帮大小鬼吃喝玩乐。他偶尔也会跑去鬼市里吃霸王餐,就比如上次去元宝楼便是如此。今晚这两个死对头居然能安安稳稳地坐到一张桌子前吃饭,也可见钱老爷的面子有多大! 另外一位监督员叫绮梦,正是那位迷倒众鬼一片的美貌女鬼。她生前是民国时的一位电影明星,也是一位长袖善舞的交际花,极擅长魅惑挑逗之事。莫说是一般的男鬼,就连钱老爷和翁掌柜这种老鬼头都被她迷住了。所以当初推举饮食监督员时,他们便把绮梦也选了进来。 而绮梦的头号追求者就是刁大帅。刁大帅已经被绮梦迷得神魂颠倒、欲罢不能。虽说鬼只剩下了魂魄,没了肉身,很多事情只能想想,却做不了,但鬼本就是人的欲望的延续,这个“想想”就足以让刁大帅拜倒在绮梦的石榴裙下,甘心任她差遣,为她撑腰。 所以,西岭鬼市饮食监督委员会里的五位委员,一位是最懂吃的鬼,一位是最有钱的鬼,一位是最厉害的鬼,一位是最老资格的鬼,还有一位是最貌美的女鬼。 主菜红烧野生大黄鱼自然是只供主桌的客人享用。这可是元宝楼的传奇人物赵老刀亲自下厨做的鬼餐,吃了以后可以怨气大涨,滋阴养魂,延长阴寿。不过,能坐到这张桌子上来的鬼都是见过世面的,谦让了一番之后,众人还是请新郎官钱老爷先动了筷子。钱老爷直取鱼头,将鱼脑夹入自己盘中。然后他又将一对鱼目夹给了七姨太,这些都是这道菜里最精华的部位,剩下的便由其他人自行夹取食用。 “嗯!好菜!好吃!”钱老爷尝了第一口,便大赞起来。 其他贵客也纷纷夸赞,但其中能说出道道儿来的还得是翁掌柜的。他道:“这七斤的野生大黄鱼,本就是鱼中极品!肉嫩如脂,味鲜肥美!再加上赵老刀师傅的绝佳手艺,烧出来的这道红烧大黄鱼,色泽红润发亮,鱼肉去骨无刺,芡汁完全吸入鱼肉中,香浓味美,当真是一道难得的美味佳肴呀!” “呵呵!”绮梦笑道:“翁掌柜的果然是行家,这才吃了一口,就能说出这么多门道来。可就不知道这道红烧鱼吃了以后,有没有养颜的功效呢?” “有有有!”翁掌柜连忙答道,“这鱼肉可比一般的猪牛羊肉、鸡鸭鹅肉营养丰富!再加上赵老刀师傅的浑厚阴功,绮梦小姐您吃了以后,保证对魂魄大有裨益!还有,我建议您多吃这鱼皮,可以护肤养颜,助您貌美如花!” “呵呵呵!翁掌柜的您可真会说话!” “翁掌柜说的肯定没错!”刁大帅这时候也来借花献佛,一筷子就把半张鱼皮给扒了下来,夹道绮梦的碗里,道:“来来来,绮梦小姐多吃点!越吃越美啊!” “谢谢刁大帅!”绮梦娇滴滴地谢道,末了还抛了个媚眼。刁大帅见了,骨头都快酥了(如果他还有骨头剩下的话)。 这一盘红烧野生大黄鱼让主桌上的贵客们吃的十分舒爽,连连叫好。其他桌的客人虽然吃不到这样的极品美味,但桌上的菜色还是很丰富的,都纷纷大赞元宝楼的菜好吃! 金大勺作为今晚元宝楼的主厨,听到这样的称赞也只是微笑点头,谦虚应答。但侯大盆却借此机会大出风头。他本不在钱老爷的邀请之列,自己带了一瓶酒过去频频跟诸位老鬼敬酒。别人称赞元宝楼的菜好,他也点头称谢,坦然受之,俨然一副当家做主的神态。 酒席吃到一半,鬼戏班的人也来凑热闹了。钱老爷花了钱定了两出戏:《天仙配》和《抬花轿》,特意就要在喜宴上来唱,以助酒兴。可一出戏刚唱完,刁大帅就听不下去了。 他此时已经喝多了酒,也不管主人家的意见,自己站起来就喊道:“都什么年代了,还听这种‘咿咿呀呀’老掉牙的戏?新时代就要有新时尚!你们那帮吹笛拉弦的,给老子奏舞曲!咱们大家伙儿一起来跳交际舞!”这鬼市上民国以后的鬼还是要多一些,一说要跳舞,大部分的鬼都鼓掌叫好起来。 “好好的戏不听,跳什么舞?”娄知府唯一的喜好便是听戏,被刁大帅这么一闹,怒了,“这是钱老爷亲自点的戏文,你打什么岔?” “老子就要跳!你这只骨头都烂完了的老鬼,管得着么?”刁大帅撸起袖子,骂了回去。 眼看这两个死对头又要“开战”,钱老爷连忙劝道:“娄大人,喜宴嘛,就应该热热闹闹的,既然大伙儿都乐意,今晚就由得他们闹去吧!” 娄知府见主人家也不反对,便不好再发脾气。但他又坐了一会儿,看见男鬼女鬼都走到一起搂着腰跳舞,又大摇其头,怒道:“男女授受不亲,如此公然搂抱,成何体统。”他起身向钱老爷告辞,眼不见为净,提前回自己的墓里去了。 娄知府这一走,刁大帅更是肆意妄为起来。他先是拉着绮梦去跳了一会儿,还想趁机揩点油,却被绮梦轻笑着扇了个耳光子,将他推开了。 刁大帅趁着酒意,又挨个去请钱老爷的一二三四五六房姨太太跳舞,最后还想去搂钱老爷身边最漂亮的七姨太。钱老爷这时的脸色终于变得不太好看了,翁掌柜见势不妙,才赶紧过去将刁大帅拉走。 其他的鬼看见刁大帅带头开始跳舞,便也跟着跳起来。找不到女鬼做舞伴的单身鬼就抱着纸人跳,到了最后简直就是群魔乱舞,众鬼狂欢,不堪入目啊! 闹腾到了卯时,眼看再不收场天就要亮了,侯大盆等人才赶紧过来劝退清场。今晚的冥婚宴让元宝楼大赚了一笔,我们这些跑堂的打杂的也都多得了一份红包,大家皆大欢喜。 193 长谈 时间很快就走到了六月份,我们两年制的厨师班考完了毕业考试以及各种厨师证书,基本上就等着毕业拿证了。同时,学校为了面上好看,最后又抓紧时间举办了几场招聘会,还四处推荐学生到各大酒店、酒楼去实习,就是想提高就业比率。 实习我已经去过一次了,而且还“表现消极”,所以后面的实习机会班主任基本上就把我排除在名单之外了。虽然也有几位对我比较青睐的老师比如那位教面点的包老师,就提出过要推荐我去一家酒楼实习,但也被我婉拒了。经过上次在天嘉大酒店的实习,我已经对那种死板的管理方式感到失望,感觉束缚太多,并不适合自己的发展。 最后一次在学校举行的大型招聘会,我也参加了。来招聘的单位倒是挺多的,但给出的待遇都一般。而且,不论待遇如何,这些用人单位无一例外都对工作时间和加班提出很多要求,那意思就是随时要准备加班加点,尤其是晚上的时间,这就跟我在西岭鬼市上的兼职时间起了冲突。即使个别不需要晚上加班的单位,也是要做早餐的,凌晨五六点就要上班,也很难两头兼顾。 我倒不是说一定要继续在西岭鬼市干下去。但在没有足够好的待遇的情况下,我也不愿意就此放弃这份兼职。而且,能赚多少钱是一回事,我从十几岁起就在鬼市里待着,已经习惯了这种氛围,觉得很亲切,舍不得离开。所以,我自己便下了决定,没有找到更好的单位之前,就还在元宝楼里先干着,观望一段时间再说。 韩婕那边也很关心我的毕业找工作问题,每次约会的时候都要问一下。她对我说,如果在省城没有好的机会,也可以考虑去外市县发展。 我对她道:“不管怎么说,我肯定还是要以你为主。我当初下决心来省城学厨师,就是怕你被别人半路拐跑了,所以要跟着来缠住你。好不容易现在终于熬到毕业了,我怎么可能又一个人跑远了?” 韩婕哭笑不得,道:“你毕业了,我却还有两年呢,我能跑到哪里去?” 我道:“不行!你太优秀了,只要我一放松警惕,肯定就有像韦子轩那种伪君子过来追你。我不能冒险,一毕业了我就搬到广南大学附近来住,天天盯着你!” 韩婕对我的这种“纠缠”无可奈何。但她嘴上虽然骂我“占有欲太强”,其实心里应该还是挺得意的。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爱人天天围着她转,当宝贝一样护着她? 似乎最近想跟我谈事业谈人生的人特别多,除了韩婕、学校的老师和各招聘单位的人事经理外,还有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今天晚上的鬼市结束了之后,金大勺把我叫住,让我留下来帮他清点库存的食材。但当我站在仓库门前一直等到所有人都走完了的时候,金大勺却把我叫出大厅,让我坐到他身边去。 金大勺拉了一张板凳坐下,半依靠在后面的方桌上。他摘了厨师帽,解开领口的纽扣,跟平时相比显得随意了许多,不再装出那么一本正经的样子了。他又从裤兜里掏出来一包香烟,顺手递给我一根。我摇摇头,说我不抽烟。 金大勺也不以为意,自己点了一根抽了起来,然后还对我解释道:“其实我平时也不抽烟,只是偶尔需要放松的时候才抽一根,缓解一下心情。” 我道:“这个我理解。就好比我平时不喜欢喝酒,但高兴的时候我也会喝一点。” 金大勺点点头,又吐了一个烟圈,突然问我道:“你上次说你是学厨师专业的?在哪个学校?” “新南华职业技术学校。” “哦,很一般的学校。”金大勺很直白地评价道。 我耸了耸肩膀,道:“没办法,我能凑得出上新南华的学费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家里条件不好?” “很一般。” “几年制的?” “两年。” “什么时候毕业?” “下个月。” “学习成绩怎么样?” “还不错,去年我可是拿了奖学金的!” 金大勺问完了几个问题,再次点点头,却不置可否,继续抽着烟。我一时半会儿还搞不清楚他到底要跟我说些什么事,也不好打断他的思路,就一直看着他吐烟圈。 “毕业了以后,你有什么想法?找到工作了没?” 金大勺终于问到了这个关键问题,我心中一喜,连忙回答:“我有个挺好的女朋友,就在广南大学读书。所以,我首选还是要留着省城,但是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 “为什么?是嫌钱少,还是嫌单位不好?” “都不是。” 既然打开了话匣子,我便慢慢地将我最近的想法和经历都如实地告诉了金大勺。他一边听着,一边还偶尔点个头。 “......我在省城一点人脉关系都没有,在那种大酒店、大酒楼里是很难混出头的。况且,我还想继续留在元宝楼里做事,不想放弃这份兼职。” “你为什么想要留在元宝楼?你有什么企图?”金大勺又是很直白地问我这种很敏感的问题。 我还是如实回答:“我没有什么企图啊!我从十来岁开始就跟着我师父在鬼市里摆摊,早就习惯了,在这里反而觉得很自在。元宝楼也比外面那些酒店更有人情味一些。” “仅此而已吗?”金大勺很随意地看着我,但我还是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机会难得,失不再来,我这时就必须要大胆地跟他说实话了! “我想学鬼餐!” 金大勺将吸完了的烟头丢到地上,用鞋底擦了擦,不屑道:“很多人都想学鬼餐,秦小桌就一直想学来着。” 终于轮到我问他一次了:“那你为什么一直不教他?” 金大勺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把话题引开:“你来元宝楼是直接找了唐掌门的关系,对吧?” “对。” “你师父是叫冯道彰?” “对。” “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你师父是冯道彰?” “你也一直没问过呀!” 金大勺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自嘲地摇摇头道:“对,我是没问过。看来你跟别人不一样,不喜欢靠师父的名头出去闯荡江湖。是我想多了!” 他这个评价倒是很中肯,我确实没有想过要靠我师父的名头去占些什么便宜。我重返鬼市还是他骂了我一顿后才勉强答应回来的。不过,金大勺接下来的一个问题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你师父没教过你炒鬼餐?” 我大吃一惊,道:“我师父也会炒鬼餐?他从来没跟我说过,也没教过我这些!” “那他都教了你些什么?” “阴功,还有一些符箓和术法。” “摆摊的时候呢?你师父在南亭鬼市上都卖些什么东西?” “以烧烤居多,像烤蛇、烤蟾蜍、烤壁虎,另外还有血蒸蚊子、椒盐蟑螂、酱鼠仔、五毒粥......” 金大勺在刨根问底地盘问我,我也一五一十地回答。他说我师父居然也会炒鬼餐,这让我对朝夕相处十几年了的师父突然产生了一点陌生感。 我师父隐居在排尾村二十余年,却有着极大的名气,还有他藏在床底下的大箱子,以及那把威力无比、配鞘的菜刀,这些疑点都一股脑儿地涌现出来,把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笼罩在一团迷雾之中,倍添神秘! 金大勺听我数完了那一大串古古怪怪的菜名,也被逗笑了。他道:“你师父的本事远不止这些。但既然他不愿意告诉你一些事情,那我也不好乱讲。你要是想知道,自己回去问他吧!” 唉,没办法!苏老板之前也这么说,但以我师父那个老顽固的性子,他不愿意说,谁也逼不了他说。 金大勺又掏出烟来,抽出两根,一根叼在自己嘴里,另外一根再次递给我。然后他问道:“你想不想当大厨?” 我看着他手里递过来的那根烟,仿佛接不接这根烟已经成了一个很重要的选择。但他的问题却让我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决定。 “想!” 我接过了他的烟,也叼在嘴里。金大勺拿打火机先给自己点了烟,道:“当大厨不一定要在外面的大酒店、大酒楼,在元宝楼这里也可以!” 他给我也点了烟,又问道:“想不想学鬼餐?” “想!” 我再次坚定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然后学着金大勺的样子抽了一口烟,却被呛到了,猛咳嗽起来。 金大勺看着我咳嗽,带着恶作剧成功后的得意笑容道:“我可以教你!我也不需要你回报我什么,只要求你老老实实干活,不要有那么多的私心杂念,明白吗?” “咳咳,明白!咳咳!” “好了,回家去吧!烟不懂抽就别抽了,扔掉!” “咳咳,好的!咳咳!” 我咳了好久才缓过劲来。但离开西岭鬼市时,我却是带着满心的欢喜和十足的兴奋。今晚和金大勺的长谈,不仅达成了我的心愿,得以学习鬼餐,甚至还一举两得,有望解决我毕业之后的工作问题。这份兼职终于可以变成专职了! 194 同居邀请 终于毕业了! 拿到毕业证书和初级厨师证的我们,虽然不像人家正儿八经大学毕业生那样有套洋气的学士服来穿穿,但还是可以将就着穿厨师服一起拍张集体照什么的。好歹现在我也是有文凭、有证书的人了! 毕业的前夕,宿舍里的八个人不免要聚在一起喝喝散伙酒,总结一下两年来的相处之情,说一些掏心窝子的话。说来说去,话题便肯定要转到找女朋友上面去。在学校泡到了妞的舍友志得意满,都毕业了还未脱单的几位就悲催了一些,总要抱头痛哭一番,对自己错失各种表白良机深感懊悔。 我是来之前就谈了女朋友的,岁数也比他们大些,便带着“过来人”的心态看戏。倒不是说我幸灾乐祸,可学校就是最容易找到女朋友的地方,思想又单纯,出了社会就不一定有这么多、这么好的“资源”了。所以,我很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在高中就把一位学霸美女给骗到手了。 但骗到手了还得想想怎么才能抓得住,抓得牢,不能让她跑掉了!既然我已经决定了要长期在元宝楼发展,就不打算再去什么大酒店、大酒楼找工作了。我花了两天工夫,在广南大学附近找了家蛋糕店当糕点师傅,在里面做西式糕点。这种小店给出的工资肯定不会太高,一个月三千五,但相应地活儿也不累,朝九晚五,非常有规律。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不会影响我晚上去鬼市。 毕业了,当然就得搬出学校来住。我在广南大学附近找了工作,自然打算在周边找间房子租来住。另外,嘿!我肯定还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 我“明目张胆”地邀请韩婕过来和我同居,对她道:“你下学期也别住宿舍了,搬出来跟我一起住吧!” 韩婕第一反应肯定就是拒绝:“不行!那样会影响我的学业的!” “怎么会呢?恰恰相反,你们宿舍里人那么多,晚上聊天的、打牌的、谈恋爱煲电话粥的肯定都会影响到你休息!来我这儿住,房间里就我们两个人,你说几点睡觉咱们就几点睡觉!而且我保证不打呼噜!” “吃饭的问题咋办?” “那更没问题啦!我每天亲自下厨做菜给你吃,保证比食堂里的饭菜好吃!还有住宿费、电费、水费,我保证不让你出一分钱!” “你的保证这么多,万一兑现不了怎么办?” “怎么可能!我这人一向说到做到!”我自信满满地拍着胸脯道。 韩婕却还是摇头:“还有一点你做不到,我住校内方便啊!住校外多麻烦,进进出出地多耽误时间!” “嗨!你们学校那么大,从宿舍区走到上课的地方都要骑自行车,能有多方便?”我哂笑道,“这样吧,咱们俩一起去看房子。就以你的心意为准,想住离学校近一点就近一点,想要阳台就有阳台,想要独立卫生间就有独立卫生间,想要空调洗衣机我去买,想要你们宿舍外墙上那种漂亮的爬山虎,我也能给你找来种上!” 韩婕终于笑了,道:“哪有条件那么好的房间等着你去租?就算有,租金也贵死了!” “哎,我现在不差钱!”我一把搂住她的肩膀,拽着就往校外走,“走吧!说去就去,咱们现在就去转转看!” “不要......” “乖!去啦!” “哼!” 可还真巧了!刚才我随口提的几个要求,居然真的有完全符合的房间被我们给找着了。广南大学后门的街巷里有一栋带院子的老楼贴出了房间出租的广告。那院子的红砖围墙年头久了,上面都长满了爬山虎,主人家也不去清理,应该是刻意留着的,显得很幽静。 待租的房间是在一层的一个小套间,莫说是阳台,出了门就是一个小院子,里面还栽了两棵树,特别阴凉。房间里各种家具、电器齐全,还有独立厨卫,唯一美中不足之处就是四周的高楼把阳光都挡住了,采光差了一些。但这种阴凉避光的地方恰恰非常适合我晚上修炼阴功。 当然,这么好的房间租金肯定不便宜,而且房东还要求一下子签一年的合约,住不满一年时间就要扣押金。那位房东是位老太太,各种规矩、要求特别多。房客挑房间,她也要挑房客,看不顺眼的还不愿意租给人家,怪不得这么好的房间都一直空着,没人来租。 老太太还特别爱好园艺,喜欢在院子里种些花花草草,摆弄一些盆栽,给租客定的规矩里面有一大半都是为了防止租客破坏她的私人小花园的。韩婕却似乎和她很投缘,两个人光聊盆栽就聊了好久。最后老太太破天荒地给我打了折扣,租金减了一些,还愿意把合约的时间降到半年以上。 “我喜欢你这个女娃子,以后住进来了可以陪我聊聊天!”她对韩婕道。 既然如此,我便当场拍板决定了要把这个房间租下来。我给房东老太太交了一些定金,说好下个礼拜就搬进来住。 回去的路上,我问韩婕:“喜欢这房间吗?” “还行!” “房东老太太呢?” 韩婕点点头,道:“我跟她攀谈了一会儿,感觉她谈吐很有水平,应该是个挺好相处的人!” “那你是同意搬过来跟我一起住了?”我高兴道。 “我考虑考虑一下,再说吧!”韩婕仰起头,又故意卖关子。 “还考虑什么?”我哀叹道,“这个房间都完全符合你的各种苛刻加变态的要求了!不带这么玩我的吧?” “呵呵,怎么能让你这么容易就把我给拴住了?”韩婕又伸手过来摸我的头,促狭地笑道,“就先让你再单身一段时间吧!” “不要啦......” 我感到很无奈。韩婕老是这样,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的,就喜欢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搞得我心痒痒的,却又拿她没办法! 195 质问未果 那晚与金大勺长谈过后,我在元宝楼的身份又有了进一步的提升。金大勺在下一个鬼市日时,当众宣布将我正式调入厨房当帮厨。 说是帮厨,其实我直接就变成了金大勺的助手。他炒鬼餐时,我就在一旁站着看,有需要打下手的时候他就喊我去做,明摆着要培养我成为鬼餐厨师。 鬼餐的做法果然需要特殊的口诀和技巧,相当于给食材施了秘术,将阴气暂时锁定住。阴功越浑厚,注入食材的阴力也就越多,凝聚的阴气也就越多。鬼餐制作的技法还分为两部分:配菜技法和烹饪技法,分别在处理食材和烹饪时施展,各有不同的秘诀。我因为是正儿八经的科班毕业生,理论知识和基本功都完全没问题,所以学得很快,金大勺对此也非常满意。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我发现金大勺确实为人忠厚正派。他出身农村,独自上省城打拼了十几年,现在有了工作,有了家庭,但一直寻觅不到资质好的徒弟。因为我的处境跟他相似,所以他便想着力培养我。接不接班的事情他也没提,不过我自己心里清楚,我不是元宝门的人,干的再好也只是一个高级打工仔。但是对于我来说,能够成为一名鬼餐厨师就已经足够了! 秦小桌对金大勺的决定感到很震惊。虽然他不敢,也没有那个资格提出来反对,但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深深的嫉妒。秦小桌进元宝楼来已经两年,金大勺一直都不肯教他鬼餐,他只能偷学。但他整天瞄来瞅去,得不到真正的口诀,也不过是偷学到一点皮毛而已。 开始学鬼餐之后,我发现自己的阴功修为还太低了!我到省城来了两年,阴功一直没有得到突破,还是卡在第二重,甚至还没能修炼到第二重圆满的境界。于是,我在新租来的小套间里,每晚都很勤奋地修炼阴功。 现在就我自己一个人租房住,半夜里干什么都没人管,修炼效果比原先在学校集体宿舍里住的时候好多了。不过,这么贵的房间就我一人住太浪费了,我还是希望能有一位女主人加进来哈! 毕业后,我和韩婕短暂地回了趟南亭。回到家,我把自己的毕业证书和厨师证书拿出来给老爸老妈看,他们俩都高兴坏了,老妈甚至抹起眼泪来。可能他们也想不到,当初那么不听话的一个孩子靠自己出去闯荡,也能混了点出息回来,现在也能自食其力了。 其实,我回南亭的最主要目的还是想去找我师父讨要个说法! 我找到他,直接质问道:“师父你是不是会炒鬼餐?为什么要一直瞒着我,不教我?” 师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却反问我:“是唐老锅告诉你的?” “不是!”我否认道,“也别管是谁告诉我的,你人窝在这个小县城里,在外面的名气却那么大,好像谁都认识你!这又是为什么?” 师父还是不肯说,总想要扯开话题。他道:“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这一派叫‘归山派’么?” “不知道!”对于这个问题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就因为这个有些搞笑的名字,我老被人怀疑是假冒的冯道彰徒弟。 “归隐山林你懂么?古人名声在外却无心仕途,就躲入深山野林之中淡泊名利,超然物外,这是一种修身养性之道!”师父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居然跟我文绉绉地掉起书袋来! “不懂!”我着恼道。 师父见我不爱听这些,便叹了口气,苦口婆心道:“小胜啊,你是我唯一的徒弟!你从两三岁的时候就开始跟着我了,俗话说,徒儿如子!你在我眼里就如同我自己的孩子一样,我还会害你吗?所以,该告诉你的师父以后肯定会告诉你,该教给你的以后也会全部教给你。只是现在还没到时候,提前知道多了,对你也没好处!” 我不信他的鬼话。如果他一开始就把炒鬼餐的手艺交给我,我也用不着到处去求人找工作,也不会四处碰壁,甚至就连凑学费生活费这种事情也肯定能变得容易一些。但是师父是个老顽固,他不想说,我也不可能逼着他说。 这件事情我回来之前是抱着兴师问罪的心态找他要说法的,可到最后还是被这个老油条耍起太极功夫给搪塞了过去,真是失败! 既然回来了,乱葬岗的鬼市也是要去看一看的。相比于半年前冷冷清清的情况,现在的新鬼市还是明显有了起色。也不知道师父用了什么手段,乱葬岗里鬼的数量差不多激增了一倍,已经快接近一百只了!虽然还比不上两年前最鼎盛时期的火爆,但新鬼市可以算是重建成功了。 原来的老摊主们也都陆陆续续地回来了。他们见到我,都倍感亲切,见了面就很热情地打招呼,询问我现在的情况。他们知道我在省城的技校毕了业,还当了厨师,都夸赞不已。小地方的人都很纯朴很恋家,认为能在外面大城市里站稳脚跟的都是有本事的人。 新鬼市里目前生意最火爆的摊子居然是老谭的烧烤摊!我去看他时,他都没空理我,当然,他一向都不怎么搭理别人。不过,老谭似乎自己找到了一些摆摊的秘诀,甚至还自创了好几个我见都没见过的新菜式,而且还很受欢迎。这也让我不由地庆幸,以前老谭没有摆摊卖烧烤,否则有他这么一个竞争对手在,我的摊子估计要倒闭! 除此以外,我的几位死党、哥们这个暑假都没回南亭。区东和黄丽君这对远飞的鸳鸯照例在暑假没回家,留在那边打工。油炸鬼则趁热打铁,带着李丹去徒步旅行去了。 当然我也没有久居的打算,元宝楼和蛋糕店那边我也只是请了几天的假。加之韩婕这个暑假也要回省城实习,该见的人都见完了,我们俩又一起相约上了省城。 196 再度联手 韩婕暑假要实习,也在面临租房的问题。在回省城的车上她便提起了这事。 我赶紧道:“那就一起呗!干嘛又要多花一份租金?” 韩婕却还在犹豫,说:“我实习的地方在东城区,你那里离得远了一些。再说了,我还没答应跟你同居呢!” 我不愿轻易放弃,又道:“反正你今晚也没地方住,就先去我那儿住一晚上,体验体验一下再做决定吧!” 韩婕果然来住了一晚上,但第二天就皱起眉头来表示很不满意,还挑了很多毛病出来。她说这个房间死气沉沉的,我应该彻底改造一下。我连忙问她要怎么改造? “首先,这屋里光线不够,墙壁太暗,得重新粉刷过!”她指指点点道,“房间里暖色系的东西太少,得换!”然后她又说床上用品还是我在学校宿舍时用的统一颜色,也必须换了。最后她还说我这里没有艺术气息,应该摆放一些艺术品才行。 我道:“艺术品我又不懂,既然你在行,你就帮我挑一些呗!” 于是,我们两个人花了几天时间到处逛家居装修店,还上网看布艺,看跳蚤市场。我见韩婕在那儿认真挑选、比对的积极劲头,不禁暗笑:“嘿嘿,平时都是你摆布我,这下轮到我给你设套了吧!”她对改造我这个房间的兴致越高,最后留下来住的可能性就越大。 韩婕还特意去找房东老太太打了招呼,问她的意见。老太太嫌重新粉刷墙壁动静太大,又担心有异味。于是韩婕又拉我去看壁纸,最后选了一款她最钟意的回来,两个人一起动手把四面墙都贴上。 此外,房间里所有的布艺用品也都是她挑的:窗帘、桌布、床上的床单、被套、枕头套,甚至还有一张小地毯。我问她买这么小一块地毯能干嘛? 她道:“周末我偶尔过来的时候,早上就可以直接坐在地毯上喝咖啡、看电视,享受一下闲暇时慵懒的感觉!” 后面为了实现这个小小的奢望,韩婕又特地买了一张茶几来搭配地毯的颜色,还买了一台咖啡机回来煮咖啡。房间里最后的点缀是她挑的几幅画,都是在一个网上跳蚤市场买来的旧画,很便宜,画者也不详。但她说画的很有意思,就买了,然后挂在墙上。 折腾了一个星期,韩婕看着焕然一新的房间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对我道:“这样的房间才像那么回事嘛,你可以把它当做一个小家了!” 我一听,便趁热打铁地问:“这个小家都是按你的审美品位装修的,难道你还舍得搬出去?” 韩婕这时才幡然醒悟,叫道:“哦,原来你一开始就打的是这个如意算盘!”然后她抓起枕头要来打我,我也不甘示弱,新买的一对枕头就在这一场激烈战役中壮烈牺牲。两个人追逐打闹到最后,我一把将她抱住滚到床上,用一番激情四射的交缠和碰撞结束了这场“战斗”。 韩婕正式入住我这个小家的同时,我又迎来了一个好消息:我在元宝楼的工资随着我的职务晋升也涨了:一个月三千。再加上在蛋糕店领的工资,我的收入大增而且稳定。这一切都让我感觉到,我已经提前过上了幸福生活! 然而,就在这种幸福日子持续了两三个月后,一个我几乎都遗忘了的讨厌家伙又跳了出来,给我的生活带来了一点波澜。 某天,当我正在蛋糕店里做蛋糕时,一个久违了的电话打了进来:何立平!我愣了一下,但还是接了。 “听说你毕业了?” “嗯。” “是一个有证的厨师了?” “是。” “现在在哪儿上班呢?” “一个蛋糕店。” “待遇咋样?” “还行。” “你现在住哪儿?” “广大附近。” “跟女朋友一块儿住呢?” “嗯。” “挺好的!” 就这样不尴不尬地聊了几句,小胡子始终没提丽都夜总会那件事,我也不问,两个人好像都在刻意回避,仿佛都已经遗忘了之前的争执。但是小胡子打这个电话过来,肯定也不只是为了闲聊的。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终于把话说到了正题上:“我现在遇到一个棘手的问题,所以打电话过来问问你最近有没有空?” “什么问题?” “肖九合!” “肖九合?” 我听到了这个名字,原本有些不耐烦的语气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手里的活儿也停下了。 “你又查到他的踪迹了?” 小胡子没有给出肯定的回答,却道:“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掌眼时,我收到的那一个鼻烟壶吗?” “记得!” “我昨天见到了几乎一模一样的鼻烟壶,而且这次又有一个人中了招,跟上次沈飞他老爸的情况很相似!” 小胡子说的沈飞,就是委托我们在一个楼盘里驱邪,最后抓到了希恶鬼的那一位富二代委托人。因为当时小胡子还跟玄青门的人打了赌,所以我对他印象比较深刻。 “鬼抓到了没有?”我问小胡子。 “没有。” “除了这个鼻烟壶,还有其他线索显示是肖九合干的吗?” “没了。” 小胡子说到这里,语气似乎有些无奈了。他又道:“就因为是这样,我门内的长老们都很谨慎,不愿意轻易出手,只是让我继续跟进。其实,人多了也不见得就是好事,会打草惊蛇!” “那你现在的意思......”我迟疑道。 “你愿不愿意过来帮忙?”小胡子没等我把话问完,就直接问道,“我觉得还是跟你搭档比较有默契一些,而且你对肖九合的情况也熟。如果能抓到他,悬赏的奖金我们俩平分!” 我想了想,觉得这事儿可以做,也应该去做。且不论悬赏的钱能不能拿到手,像肖九合那种阴修败类,害了那么多人,能为民除害也是大好事一件。 于是我便答应了小胡子。面对肖九合这个共同的敌人,我们俩终于尽释前嫌,再度联手合作! 我和小胡子见面的时间就定在了当天下午,我为此还不得不跟蛋糕店老板请了半天的假。小胡子之所以这么急,就因为委托他的事主昨天刚进了icu病房。于是,我时隔一年之后再见小胡子的地方居然是在一家医院里。 一年的时间对于小胡子来说,变化并不大。可他却说我“胖了”,也变成熟了。我白了他一眼,对说我“胖”这事表示异议。 我本来还想跟那位事主聊一聊的,但我们赶到的时候,也就只能隔着一面玻璃看着他躺在icu病房里的床上,戴着呼吸器,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看样子,事主的情况很不乐观。 小胡子问了护士,也问了家属,都没办法进去。不过就算进去了,以事主目前的状态,估计也无济于事。小胡子无奈之下,只好把我拉到一边去,从身上掏出来一个小玩意给我看。那是一个小小的鼻烟壶,跟上次我见到过的颜色款式并不相同,但唯一相同的特点就是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黑气。 “这是我在洪老大那里找到的。”小胡子指了指身后是icu病房,道,“他三天前开始感觉不对劲,然后就去医院检查,那时候结果还没出来。前天他找到卢长老给我们下了委托,我当天晚上便去看他,就从他身上找到了这个鼻烟壶。” “他一直带在身上?多久了?”我惊讶地问。 “他说自从买了以后就带在身边,快一个星期了!”小胡子回答道,“所以我前天就跟他把这鼻烟壶要了过来,但没想到他昨天一大早还是进了icu。你能看出来这里面装的是什么鬼吗?这么厉害!” 我打开了鼻烟壶的盖子,里面顿时涌出了一阵怨气,还带有一种难闻的味道。我皱起眉头,微微地嗅了嗅,又把鼻烟壶盖好。那种味道放在平时我可能还闻不出来,可在这医院里,我很快就有了对比。是一股重症病人身上特有的褥臭味! 我于是有了判断,对小胡子道:“很可能是膏肓鬼!” “膏肓鬼?” 我点点头,解释道:“膏肓鬼是一种很危险也很难养的鬼。它只要近了活人的身,那人就很快会得病,而且是重病,所以百鬼图上面就给它取了‘病入膏肓’的这么一个名!” “那为什么鬼不在里面了?” “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膏肓鬼把人缠病了之后就溜了,或者被他主人收回去了。另外一种可能性就是这个鼻烟壶原本是膏肓鬼的藏鬼之物,直接把这个东西放到被害的人身边,过一段时间后,接触久了同样也会生病!” “这么说来,洪老大发病这么快,应该是第一种的可能性会更大些咯?” “嗯,我也这么认为!” “那这位洪老大......” 我叹了一口气,摊手道:“他已经带在身上一个星期了,到这会儿才发现,估计再怎么抢救也晚了!” 小胡子听了也哀叹道:“那看来我这次的酬金又拿不到了!” 这家伙,同情心也太差了吧!人家躺在里面都快挂了,他还惦记着那一点酬金?我再次用鄙夷的眼光看着小胡子。 197 关系图 小胡子见我的眼神不太对,又忙解释道:“我更感觉可惜的是,洪老大这条线索就要断掉了!” “这样恶毒危险的鬼除了肖九合,别人不敢养,我猜很可能就是他干的!”我不理会小胡子的狡辩,继续把关注点放在洪老大这件事情上。 “我也觉得是,所以才找你回来。” “肖九合不是已经跑路了吗?为什么还敢回来省城?” 小胡子“哼”了一声,道:“自从上次在文澄县被他逃脱后,已经一年多了。他或许觉得风头过了,又潜回省城来活动了。毕竟,最有钱的客户都在省城呢!” “真是个祸害!”我骂道。 “要不然我们茅山道会也不会对他的重金悬赏追缉了!” “这位洪老大是做什么生意的?跟谁有这么大的仇?”我沉吟道,“能请的动肖九合的应该只有钱,而且他的价位很高!没有深仇大恨的人是不会舍得花那么多钱,用这种诡异的毒计去害人的。” “这位大哥主要是做倒卖砂土生意的,以前在道上混过。”小胡子的语气有些无奈,“他平时还开赌场,偶尔也放高利贷给那些赌客。他自己也好赌,听说最近刚赢了不少钱。所以,他潜在的仇家多得很!” 小胡子左右看了看,又对我道:“既然我们继续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了,不如你还是回我的古董店里面去,我自己初步整理了一些资料,你可以更详细地了解一下情况。” “行,走吧!” 我跟着小胡子离开医院,又转去了他的古董店。我已经好久没来这里了,店长和店伙计可还记得我,跟我热情地打招呼。在小胡子的办公室里,我看到了他整理出来的“一些”资料,却不禁感到非常惊讶:这家伙是啥时候开始学会谦虚的? 小胡子这回可真的是下了不少工夫!他把整整一面墙都当做了图纸,上面贴满了照片和各种人物背景资料,互相之间还画着各种连线,注明了谁和谁是什么关系,谁和谁又有什么恩怨。这条线索冒出来才一天,小胡子就能整理出来这么多资料,估计他昨晚也没怎么睡,通宵熬夜弄出了这么一副关系图来。 小胡子丝毫没有炫耀的意思,指着墙就对我道:“这次的调查可能会很啰嗦很麻烦,因为洪老大的关系网实在太复杂,我通过道门的情报网也只能查到个大概。你看,这是我整理出来的一张初步的关系图,你觉得我们从哪里开始查会比较好?” 我仔细一看,图上总共有十几个人名,互相的连线更是多达几十条,确实如同一团乱麻。目前的情况跟我来之前的估计完全是相反的,我以为线索可能会很少,结果却是太多了。若说是有足够动机对这位洪老大下手的人,在图上就至少有七八个,其他的有部分动机的也不能完全排除。这位大哥也真是的,没事没事给自己结那么多仇家干嘛? “我统计了一下,”小胡子指着墙上的一张表道:“洪老大以前在道上混的时候结下的仇家有五位;跟他因为抢砂石生意有过直接冲突的竞争对手有三位;欠了他大笔高利贷的客户有两位;最近在赌桌上被他一把赢了一百万的赌客有一位;还有一位是被他绿了的马仔,但还一直跟在他身边。” “这位马仔知不知道被他的老板绿了?”我笑问道。这种关系可真是微妙! “知道!所以他才可疑!”小胡子也笑了,“不过,他老婆本就是个不安分的女人,谁引诱谁还不一定呢!他老大跟他老婆之间那点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不可能没有听到一点风声。” “你对他研究的多不多?这么能忍的一个人,心理肯定很变态,会选择这样一种隐秘的报复手段也完全说的过去!” 小胡子却摇摇头,道:“我倒是觉得他的可能性比较小。” “为什么?” “因为就像你刚才说过的,请的动肖九合的都是有钱人。他只是一个马仔,就算他的老大死了,遗产也不是他的。他或许能接过洪老大留下来的生意,但也不是马上就能肯定弄到钱的。”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小胡子的分析。我又在那张表上看了看,另找了一个我觉得最有可疑的人,问小胡子:“这个人呢?他曾经被洪老大砍废过一只手,这种深仇大恨,足够记一辈子了!而且他现在经营一家ktv,钱应该是不缺的。” 小胡子一看,又摇头道:“洪老大砍他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当时他们两个人都还是十几、二十岁的小年轻。后来通过双方的老大出面,已经摆平了这件事。实际上,洪老大在道上结的仇家虽然多,但都已经是陈年旧事了。就算这些仇家要报复,以他们的风格,请肖九合还不如直接请杀手干掉洪老大,这样才符合道上的做事规矩!” “那这位欠了他八十万高利贷的家伙呢?”我又指着另外一个人名问道。 “那位的可能性最小了!”小胡子笑道,“如果他真的有钱请肖九合出手,那还不如把钱拿来还给洪老大。以肖九合的价位,就算还不了一半至少能还掉三分之一吧!” “那你说说看,这里面到底谁的嫌疑最大?” 小胡子挨个指着表上的人名道:“我们用排除法来看吧!江湖仇家恩怨已久,有些甚至已经成了朋友,我觉得他们的动机都不够。欠高利贷的两位和那位戴绿帽的马仔因为缺钱,虽然动机是够的,但可能性也不大。洪老大做砂石生意的竞争对手里面,目前能直接获利的就只有正在跟他竞争同一个项目的对手尤老大。洪老大如果死了,那个项目的土方工程就由尤老大来做了,所以这是第一嫌疑人。另外一个嫌疑比较大的,就是这位跟洪老大赌扑克牌赌输了一百万的赌客。” “赌输了钱,不一定要杀人泄愤吧?”我疑道。 “这位赌客也是个大老板。一百万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有钱输得起!但是我们这位洪老大呢,赢了钱还到处宣扬,这就搞得人家很没有面子了!”小胡子突然做了个鬼脸,道:“有钱人的面子很金贵的。他赌钱能输一百万,再花个几十万去杀个人,不奇怪吧?” “那其他人呢?” 小胡子耸了耸肩膀,道:“当然也不能完全排除他们的嫌疑,说不定里面还有一些我们不知情的矛盾和恩怨存在。要不然我也不会费这么大劲去弄这幅关系图出来!” 我对着那面墙上的照片和人名、背景资料也开始研究起来,可不一会儿就快看花了眼。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揉了揉眼睛。 小胡子在旁边笑道:“怎么,你这么快就看晕了?” 我干脆离那面墙远了些,然后再从整体的角度看了一眼。这回,我总算看出点问题来了。 我对小胡子道:“你这张关系图画的是够仔细的,但是你不觉得你漏了一样很关键的东西吗?” “什么东西?”小胡子茫然道。 “鼻烟壶!” 我指着墙上的图道:“你尽关注人和关系了,却把手头最关键的一件物证给忘了!洪老大的鼻烟壶里面为什么会有膏肓鬼?这个鼻烟壶又是从哪里来的?你调查过没有?” 小胡子掏出那个鼻烟壶,笑道:“我只是忘了把它画上去而已。事实上,我那天已经问过洪老大了,他说是从古风阁买回来的。” “古风阁在哪里?” “在另外一条商业街上,听这名字应该也是卖古董的。” “你去过了?” “还没来得及呢!” 我看了看时间,这会儿才下午五点,“我是请假出来的,既然有那么多线索要调查,我们就抓紧点时间吧!” 小胡子点头起身,道:“走,我们现在就先去古风阁问问情况!” 古风阁开在北城区的一条商业街里,门面比小胡子的古董店还要大一些,进进出出的顾客也不少。我们径直找到了店长,把鼻烟壶给他看,问他是不是从这店里卖出去的? “你们是洪爷的什么人?”店长却直接反问道。显然,他这么问就代表他已经间接承认了,这个鼻烟壶是从他这店里卖给洪老大的。 小胡子假意道:“我们是洪老大叫过来的,他说这个鼻烟壶有问题!” “有问题?”店长愣了一下,又拿起那个鼻烟壶仔细看了看,疑惑道:“这是真货呀!难道洪爷认为它是假的?” “当然有问题!不过不是真假的问题!”小胡子又故弄玄虚道。 店长继续一头雾水,“不是真假的问题?那是什么问题?” “就是有问题!” “什么问题嘛?” “你们这种东西是怎么收来的嘛?” “这个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如果你们收来的时候就不干净,卖给我们老大就不对了!” “不干净?这挺干净的呀!” “你看不来它‘脏’吗?” “看不出来!” 那位店长都快被小胡子给绕晕了。不过,我看他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可能他确实不懂看这种“脏器”。 我和小胡子正盘算着怎么才能从他嘴里打听出鼻烟壶的来历,这时一个人从后面掀开帘子出来,问道:“外面什么事?怎么这么吵?” 我和小胡子一见这人,反而高兴了!嘿,遇到“熟人”了! 198 “案情”复杂 “何立平?” “陈锋!” 那人正是之前曾跟小胡子打过赌的玄青门修士陈锋!原来这古风阁是玄青门开的古董店啊! 陈锋脸色一黑,似乎也想起了那个让他颜面尽失的赌局。他冷冷道:“你们来这里想干什么?” 小胡子这时候也冷笑起来,把鼻烟壶丢给陈锋,道:“这个东西是从你们店里卖出去的,你说我们来干什么?” 陈锋一看,果然吃了一惊,转头去问店长:“这是怎么回事?” 店长见我们居然认识陈锋,也不敢隐瞒,急忙答道:“这个鼻烟壶确实是我们一个星期前卖出去的,还是我经手的!” “卖给谁了?” “洪爷!” 陈锋顿时皱起了眉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对我们道:“这里人多,不便说话,你们先跟我到后面来细谈吧!” 小胡子丝毫不惧,还没等陈锋带路,自己就撩开帘子走进去了,我也赶紧跟上。古风阁的门面后面也是和小胡子的古董店一样,隔出了一间接待室,摆着高档的沙发和茶几,专门用于接待贵客,以及进行大宗交易。 陈锋请我们坐下后,先试探地问了一句:“你们是洪老大委托来的” “没错!” “洪老大的意思......” 小胡子装腔作势,道:“哼!因为这个鼻烟壶,洪老大现在已经住进了icu病房,你们说这事儿该怎么解决吧?” 陈锋似乎被小胡子唬到了,姿态放得很低,连忙解释道:“从我们这里卖出去的古董都是检查过的,按理说不可能还残留这么重的怨气!” “陈锋!真凭实据在这里,你还想抵赖?”小胡子继续施压。 “话不能这么说!如果是当场交易时发现,自然是我们的责任。”看来陈锋也是个江湖老油条,很快就稳住了阵脚,争辩道,“老何,你也是干这行的。货一出手,概不负责!况且这鼻烟壶已经从我们这里卖出去一个星期了,在这中间买主拿去做什么用,我们也不清楚呀!” “你这是想推卸责任咯?” “该是我们承担的责任我们会承担,但你也别想就凭这个东西到我们这里来做文章!” 小胡子见陈锋嘴硬,一下子也拿他没办法。于是,他便换了个态度,缓和道:“人命关天!就算你不肯承认东西卖出去的时候是有问题的,但至少应该告诉我们东西是从哪里收来的吧?” “对不起,这个真不能说!”陈锋依然不肯松口。 这下小胡子又要发火了,两个眼珠子都瞪了起来,叫道:“好好好!既然你们玄青门想抵赖不认,我就把这个鼻烟壶拿到茅山道会那里去,让他们来给洪老大评评理!” 陈锋听了小胡子的“恐吓”,态度只好又软了下来,忙道:“这样吧!既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们作为店家出点力也是责无旁贷。老何,我这边也帮你查一查,如果确实收来的时候这东西就有问题,我会追踪到底,给你个交待的!这样总行了吧?” 小胡子听陈锋这么一说,虽然还是有些不满意,但也感觉无可奈何。他道:“行吧,我就信你这一回!我们走!” 我跟着小胡子出了古风阁,便低声问小胡子:“你真信他?” “陈锋虽然跟我有过节,但做事情还是言而有信的。”小胡子道,“你看上次打赌输了,他立马拍拍屁股走人,一点儿也不啰嗦。”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就傻等他的消息?” 小胡子想了一会儿,对我道:“刚才陈锋说的话也不是完全没道理。这个鼻烟壶洪老大买回去后是不是一直不离身,我们也不清楚。现在他又住进了icu,想问也没法问了!” “可以去问一下他老婆啊!”我提醒道。 “对!”小胡子抚掌叫道,“我上次去他家的时候还没见过他老婆呢,我们现在就去问问!” 去到洪老大家时,天才刚黑。开门的管家记得小胡子,便直接将我们带了进去。洪老大的老婆是一个姿色平庸的胖妇人,但贵气十足。因为是第一次见面,小胡子先向她说明了情况,说我们是洪老大住院之前请来调查的。 管家在一旁也验证道:“是,这位何道长是洪爷请来的。”于是,洪老大的老婆便请我们坐下来说话。 小胡子很客气地问道:“嫂子,上次我来的时候怎么没见您?” “我回娘家去了!”洪嫂脸色有点不太好看,但还好应该不是针对我们的,“哼!要不是听说他住院了,我还不想回来呢!” 看来,洪老大和洪嫂这夫妻感情可不怎么样! 小胡子尴尬地一笑,也不敢再多嘴问他们的家务事。他把鼻烟壶拿了出来,问洪嫂:“嫂子见过这个东西吗?” 洪嫂不看还好,看了一眼,却更生气了!她黑着脸道:“怎么没见过?他买回来以后就天天带在身边,闲着的时候就拿出来玩!后来丢了还冤枉我,怀疑是我藏起来了!哼!他那是存心没事找事!嫌弃我了!” “丢了?”我和小胡子都有些吃惊。 “可不是!买回来没两天他自己就搞不见了,然后到处找,还骂我乱藏他的东西!我一气之下前两天就回娘家了!” “那后来又是怎么找到的?” “听说是在他办公室里找到的!” “洪老大还有办公室?”我和小胡子更吃惊了。“在哪?” “哼!说是办公室,其实就是一个淫窝!赌窝!”洪嫂气呼呼地,越说越激动,“我也不知道在哪里,只有他手下那帮马仔和那个狐狸精知道!” “哪个狐狸精?” “还有哪个?不就是卷毛强的老婆!” “这事儿你也知道?” “谁不知道?”洪嫂咬牙切齿道,“这夫妻俩也真是够贱的!一个给人家当马仔,一个给人家当情妇,蛇鼠一窝!真是连脸都不要了!” 洪嫂的怒火已经被完全点燃了,也不理会我们跟这事儿有没有关系,竟一个劲地开骂了起来。虽说洪嫂不是在骂我们,但坐着听她骂人总不是一件惬意的事情。而且估计洪嫂对于这件事情的知情程度也就到这儿了,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于是小胡子赶紧跟她要了那位马仔卷毛强的电话,然后便拉着我告辞走了。 小胡子出了洪家,就给卷毛强打电话,但听到的却是“您拨打的号码已停机”!此时也已经晚了,小胡子无奈之下就让我先回去,说他再自己想办法通过道门的渠道找找那位卷毛强的下落。 第二天一大早,小胡子便打来电话,说查到了卷毛强的下落。他现在居然已经转投到了别的老大手下,而且新老大就是之前一直在与洪老大竞争土方工程的那位对手尤老大!这不禁又增加了我们对于卷毛强的怀疑。 我参与调查这件事情才刚查到一半,自然不能半途而废。于是,我只好又硬着头皮向蛋糕店的老板请了半天假,跟着小胡子去到了一个在建的工地,找到了正在负责督工的卷毛强。卷毛强很有戒心的看着我们,搞不懂我们来找他想干什么? 小胡子照例先使出了诈人的那一套法子,先冷笑了一声道:“卷毛强,你老大还没死呢!你就这么急着跳槽了?” “关你们什么事?你们谁呀?”卷毛强一听就火了,装出一副小混混标志性的拽样。 小胡子从兜里掏出一本证来,在卷毛强面前亮了一下。那本假的警官证我之前见他拿出来过,这家伙也是胆子够大,这种东西也敢到处随便拿出来唬人! “我们是来调查洪老大被人下毒的案件的!”小胡子一本正经地对卷毛强道,然后迅速地将“警官证”收了起来。 “洪老大被人下毒?”卷毛强看起来似乎很吃惊。 “具体的案情我们不能告诉你。我们找你的目的就是问问你和洪老大之间有没有什么矛盾?”小胡子继续忽悠,“就先说说你为什么要换老大吧?” 卷毛强有些无奈,自言自语地骂道:“我就知道这事儿总会扯不干净!吗个x的!” “什么事儿?” “还不就是因为那个贱女人的事情!” “你说红姐?”红姐就是卷毛强的老婆,小胡子画的关系图上就是这么称呼她的。 “除了她还有谁?”卷毛强恨恨道,“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只是个‘鸡’!是我不嫌弃她,才让她跟着我的!没想到她风骚成性,见洪老大比我有钱,就想甩了我去跟洪老大!这事儿搞得我在其他兄弟面前都抬不起头来!这女人真特么贱!” 卷毛强说着说着,还指着自己的头发道:“原来道上的人都叫我的外号卷毛强,现在别人都喊我‘绿毛强’!你们说我憋屈不憋屈?” 他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他头上好像有点绿油油的。我有点想笑,但还是强忍住了,然后继续问他:“你就是因为这事儿才决定换老大的?” “可不是嘛!本来我老早就想走了,只是碍不过洪老大的面子。随便换老大是要被人鄙视的,我可还是想在这条道上混的!” “但是洪老大还没死呢!” “哼,现在他病成那样,估计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卷毛强也开始冷笑起来,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而且不要说我,原先跟着他的一帮伙计现在都已经跑得差不多了!在道上当老大,不是靠拳头硬,是靠钱!有钱大伙儿就跟着你发财,没钱?不反过来踩你一脚就不错了!” “那你老婆呢?” “别提那个贱人!我跟她也没登记,不算我老婆!” “好吧,红姐呢?” “她也跑了!跟了别的大老板去了!” “哪个大老板?” “赖董!” “赖董?”小胡子对这些人名比我熟,一听就惊讶地叫了出来,“你说的就是前段时间在赌桌上输给洪老大一百万的那位赖董?” “没错,就是他!”卷毛强确认道,然后继续冷笑:“一百万对于赖董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能拐跑洪老大的女人才够解气!” 我和小胡子听到这里不禁对望了一眼,都感觉这件事情果然不简单。才调查到这会儿,居然就把关系图上的几个重要人物都牵扯了进来。 小胡子想了想,又掏出来那个鼻烟壶来问卷毛强:“最后问你一件小事,洪老大的这个鼻烟壶你见过没有?是不是曾经丢过?” 卷毛强仔细地看了看那个鼻烟壶,点头道:“我见过这玩意儿,而且是有丢过那么回事,后来这不是找着了吗?” “我想问的是当时怎么找着的?” 卷毛强的脸色又不太好了,鄙夷道:“是红姐找着的!你们想知道具体情况就去问那个贱人!” “那你把她的联系方式给我。” 我和小胡子问完了卷毛强,便离开了工地。我们俩一边走,一边探讨起“案情”来: “卷毛强被洪老大绿了,所以转投到尤老大手下;而他的老婆红姐也傍上了新的金主,偏偏又是那位输了一百万的赖董!这种五角关系可真是够复杂的!” “还有这个鼻烟壶,洪老大生病之前说是被洪嫂给弄丢了;洪嫂却说是洪老大在办公室里弄丢的,让我们去问卷毛强;卷毛强又扯上了红姐,说是她找到的。单单是转了这么一个圈,就至少有四个人可能接触过鼻烟壶了!” “你说哪个环节比较可疑?” “不好说......或许这个鼻烟壶是被人掉过包了?” “不会!这样一模一样的鼻烟壶可不好找,如果真的有一对,那价值可就能至少翻一番!肖九合不会这么舍得下血本的!” “那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肖九合在洪老大的身边人里面找了一个内鬼,把鼻烟壶偷了出来。肖九合把膏肓鬼装进去后,又让这个人偷偷还了回去!” “我也觉得这种可能性最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最后找到这个鼻烟壶的红姐嫌疑就最大了!” “到底是不是,找到她问问就清楚了!” 199 中间人 红姐相对于卷毛强来说,就好找多了。她现在的位置居然就在和小胡子的古董店同一条商业街的一间服装店里。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忙着指挥装修工人换招牌。从这一点上来看,这家店应该是她刚刚从别人手里盘下来的。 红姐的年纪大约三十出头,虽然姿色不算出众,但面带桃花,正属于女人味十足的那个阶段。而且她身材果然比较火爆,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瘦,肉都长到合适的位置去了。这样的女人能把洪老大迷惑地神魂颠倒,一点儿也不出奇。 因为来之前小胡子跟红姐通过电话了,所以一见面她便问道:“你们是警察?” “是!”小胡子又拿出那本假证来晃了一下,然后迅速地收了起来。 “你们来找我干什么?”红姐撩了撩头发,表现得有些不耐烦。 “我先问问,你和洪老大之间是什么关系。” “我现在和他没关系!” “之前呢?” “之前也没关系......”红姐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神情有些别扭,显得言不由衷。 “你还想瞒我们?”小胡子也不客气了,直接揭了红姐的老底,“我们来之前就已经找过洪老大的老婆,还找过卷毛强,也问了其他的人。你和洪老大之间的那点破事儿,他们都跟我们说了!” 红姐脸倒没红,反而白了小胡子一眼,埋怨道:“你们都了解了,还来问我干什么?” “照例都是要问的!”小胡子的声音提高了几度。 我见他们俩一见面就不太对付,便出来打圆场,换了一个比较温和的语气问红姐:“之前的事我们就不问了,听说你这家店是赖董投资开的?” 红姐迟疑了一下,有些不情愿地回答道:“是。” “赖董跟你是怎么认识的?为什么愿意投资帮你开店?” “你们管的可真多!”红姐更不情愿了,又扭捏了两下,才嘟囔道:“我是跟他一起玩牌的时候认识的......他前两天来找到我说想开服装店,但缺个人管理,就问我愿不愿意过来帮他。我就过来了......” 我和小胡子听了红姐的解释,都笑了。这件事肯定不会像她说的这么单纯,但到底她付出了什么样的“努力”,才让赖董心甘情愿地资助她开店,这个大家就心照不宣了。 “最后再问你一个小问题。”小胡子刻意降低红姐的戒心,很随意地拿出那个鼻烟壶来问红姐:“卷毛强说,洪老大的这个鼻烟壶丢了之后,是你帮他找到的?” “嗯,是我找到的!” “先说说他是怎么弄丢的吧?” “他那天晚上喝醉了,第二天起来就忘记是放在家里了,还是放在办公室的桌上了?然后他就让所有人到处找,都没找着。” “丢了多久后找到的?” “就一天。” “在哪里找着的?” “第二天,我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躺着的时候感觉有东西硌到了我的背,然后就在沙发缝里找到了。我当时就给他了呀!” “找到东西的时候洪老大也在?”小胡子有些惊讶。 红姐感觉自己好像说漏了嘴,又尴尬地扭捏了一下,才道:“在......” 她是卷毛强的老婆,却躺在洪老大办公室的沙发上,而洪老大当时也在,那他们俩在干什么?这个情况同样也就不言而喻了! 不过,我和小胡子过来找红姐,也不是专门为了打听这些八卦、艳情的。我还是抓紧时间问她道:“除了你,还有谁能进洪老大的办公室?” “谁都可以进!” “什么意思?” “洪老大手下有几十个马仔,有看赌场的,有管放贷的,有拉沙土、石子的,还有专门的打手。他们平时就聚在洪老大的赌场里,赌场后面就是他的办公室,从来都不锁门的。” “洪老大的赌场在哪里?” 红姐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说出了一个地名。她又补充道:“洪老大出事后那个赌场就不开了,估计现在里面也没人!”看来她是真把我们当警察了。不过,问到这儿,似乎也没什么可问的了。 离开了红姐的服装店,我问小胡子:“我们还要不要去那个赌场看看?” “去了估计也没用。”小胡子道,“按她说的,那种地方必定是人多手杂,要想进去偷一个鼻烟壶难度并不大。” 我点点头,也同意他的看法。可笑的是,鼻烟壶这条最明显的线索查到这里,不能说断了,反而是变复杂了!我们总不能把洪老大的几十个马仔都挨个找回来查一遍吧?而且,其实包括卷毛强和红姐也没有完全排除嫌疑,他们有可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当了帮凶。 无奈之下,我和小胡子还是先回到他的古董店里去,整理总结手头上收集来的信息,然后再做下一步计划。 我回去了之后,又站在了那面墙前,重新审视那张如乱麻一样的关系图。但看来看去,还是理不出个明确的思路来。小胡子在那张图上加画了一个丑丑的小瓶子,代表那个关键的物证:鼻烟壶,然后又从红姐等人的照片那里画了关系线过来连接到鼻烟壶上。可这样一来,除了让整张图显得更乱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帮助。 于是,我便尝试跳出这张图的框架去,自己在脑子里思索起来。除了这个鼻烟壶,我们会不会还漏了什么东西呢?是人物?是关系?还是物品? 我的思路开始到处扩散,眼前的事物似乎变得有些模糊起来。小胡子画的那幅图在我看来就像是一张蜘蛛网一样,把洪老大的相片团团包裹在了正中间。这个隐喻让我猛然一惊,似乎想到了一条不一样的思路。于是,我便撇开那份关系图不看,自己在办公室里踱起步来。小胡子问我在想什么? 我对小胡子道:“你贴了这么多照片,又画了这么多条线,可最关键的一张照片和最关键的一条线你却没有找出来!” 小胡子吃惊道:“谁的照片?哪条线?” “中间人!” “中间人?” “没错!”我用手指着墙上的关系图,又画了个大圈,道:“你自己看,所有的线条最终都汇集到洪老大的身上,形成了一张关系网。可如果说这些人中有谁能直接联系到肖九合,我觉得可能性都不大。肖九合在省城包括在南亭作案多次,这当中肯定会存在一个中间人来替肖九合招揽生意。不然以他的臭名昭著,一露面很可能就会被人发现,更别谈接生意和收钱了。” “对,你分析的很有道理!”小胡子猛一拍大腿,叫道,“枉费我前天晚上花了那么多时间,弄了这么多资料,怎么就把这个关节给忘了!” “你是当局者迷!”我笑道,“我算是新来的旁观者,所以才能看得出来问题出在哪里了。而且,你做的这些功课其实还是很管用的,并没有白做。” “那我们又从哪里找出这个中间人?”小胡子看了看自己弄的洪老大的关系图,突然又泄气道,“难道又要挨个把这些人也弄一份关系图出来?卧槽,这个工程量可就大咯!” 那样做确实太费工夫,而且效果也不一定好。我道:“我觉得我们可以换一个思路,或者说换一个方向。你一开始是想从洪老大这里入手,顺藤摸瓜找到肖九合的线索,但是那样太复杂了。我现在想反过来,直接从肖九合这边入手,看能不能找到一条线索和洪老大连到一块儿去。” 小胡子听了,似乎也觉得有道理,便跟着我一起想。他嘴里还在喃喃道:“从肖九合这边开始画关系网?嗨,他这种人怎么会有关系网!估计他一个朋友都没有,愿意跟他打交道的除了鬼还是鬼了!” 小胡子不经意间说了两次“鬼”字,还有两次“了”。虽然“了”的读音不同,但还是让我联想起一个人来。那个人神秘的身影立刻在我脑海中浮现出来,让我眼前一亮。 我问小胡子:“你想一想,我们确认肖九合在省城曾经有过联系的人是谁?” “谁?”小胡子茫然道,“现在我脑子里的人名实在是太多了,想不出来!” “肖九合太狡猾了!每次他下手害人都是神出鬼没,事后即使败露,也很难追踪得到他身上。不过,”我顿了一下,才道:“他有一个弱点,我们或许可以利用一下!” “什么弱点?”小胡子继续茫然,接着又心急地叫道:“哎呀,你就直说了吧!不用跟我卖关子了!” 我笑了笑,“你还记得鬼知了吗?” “记得呀!” “肖九合的伤应该还没有完全痊愈,所以他很可能还会去找鬼知了买药!” “嗯,这也是一个不错的思路......对哦!以鬼知了的消息灵通程度,或许有可能他就是给肖九合介绍生意的中间人!”小胡子终于接上了我的思路,变得兴奋起来。 但,下一秒钟他又蔫了,摊开手道:“可鬼知了也不好找啊!如果我们直接去问他,知不知道是谁雇了肖九合去害洪老大,他估计也不会肯讲,恐怕又白白被他骗了钱去。况且,我们现在手里还没有掌握到鬼知了和肖九合之间有联系的确切证据!” “这件事情当然不能直接去找他问。”我对小胡子道,“我现在又回西岭鬼市里面去上班了,那里面的情况我熟,鬼知了几乎在每个鬼市开放的夜里都会去摆摊买卖消息。我可以想办法先盯着他,或许看看能不能跟踪他一下,然后我们再顺藤摸瓜找到肖九合!” 小胡子听了大喜,“如果是这样,我们倒是可以试一试!” 我最后指着墙上那一幅如蜘蛛网一样的关系图,对小胡子道:“既然是一团乱麻,那我们就给他来个快刀斩乱麻!直接抄他的后路!” 在随后两个鬼市的夜里,我在元宝楼帮厨的时候,每隔一会儿就要找个借口出去转转。其实我就是为了到临时摊位区外面瞄一眼,看鬼知了来了没有,后面又是啥时候走的。当然,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从来不靠近去看,远远地瞅一眼就够了。 在这两个晚上,鬼知了的行踪都是晚到早走,似乎在刻意地跟别人错开进出的时间。他来的时候很隐秘,总是让我掌握不到规律。但走的时间却基本上就在凌晨四点到四点半之间,他每次都会提前离开鬼市。 对此,我又跟小胡子商量:估计肖九合不敢再明目张胆地进鬼市来找鬼知了,而以鬼知了这么小心谨慎的人也同样不会轻易把住处透露给肖九合。如果他们俩之间真的会有交易,那很可能就是在鬼市结束之后在西岭公墓附近见面交易。 小胡子也同意我的判断,道:“那下次我们就先试一试跟踪他。反正现在也没有其他的好办法,看运气吧!” 就在小胡子说完这句话的第二天,事情又有了变化!他打电话过来告诉我一个新的突发情况,说这很可能会成为我们的一次机会! 小胡子在电话里道:“洪老大苦苦捱了几天,今天一大早还是死在icu病房里了!按照一般的常理推断,肖九合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而雇主这时候就应该给钱。如果鬼知了就是肖九合的中间人,那他们俩很快会见面!” “不一定吧!他们不会直接通过汇款转账之类的方式付钱么?”我疑道。 “不会!”小胡子很肯定地否定了我的想法,“这两个人都是很谨慎小心的家伙。为了不被人抓住尾巴,应该只愿意收现金。所以我还是认为他们直接见面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有道理!反正肖九合也是要找鬼知了拿药的,见面是迟早的事。” “算一算日子,你们今晚就有鬼市吧?” “有!”我答道,“既然如此,那还是按我们原先的计划来行动。成不成就看今晚的了!” “肯定能成!” 200 跟踪夹击 当夜,子时过后,鬼知了却迟迟没有在鬼市上露面。这让我在元宝楼干活的时候总是感觉心不在焉的,还因此被金大勺批评了。不过,到了深夜十二点半的时候,鬼知了还是出现了,照常摆他的摊子,这总算让我松了一口气。 又到了凌晨三点半,我实在待不住了,就随便找了个借口跟金大勺请假,说有急事要赶回去。金大勺对我今晚的表现很不满意,但还是批准了。跟踪鬼知了的事要紧,我也顾不上跟金大勺解释了,匆匆忙忙换了衣服就离开了元宝楼。 我出了鬼市并没有走远,就在仓库区外面的墓园里守着出入口。我之所以主动跟小胡子提出要跟踪鬼知了,可不是心血来潮随便说说,而是胸有成竹的。我跟苏老板学的牵偶术已经练的很熟练了,别的不敢说,但操控最简单的纸鹤我现在完全没有问题,甚至可以控制它飞上几十米的空中,而且持续飞行的时间也延长了不少。再加上我从符箓残本上学来的附鬼术,两套秘术被我这么一凑合,居然就凑成了一套很实用的侦查秘术。 我在墓园里躲了半个小时,终于远远地看见鬼知了从鬼市里出来了。他果然很小心,一出鬼市也没有直接沿着通往山下的神道走,而是学我一样闪进旁边的墓园里。我和他躲进的墓园不在同一处,因此我赶紧拿出一只纸鹤来,放飞出去。 还好,鬼知了走的并不快,纸鹤还是比较容易就发现了他。鬼知了在墓园里一边走,一边脱外套,然后把外套翻过来穿,原来那是一件里外两色的外套。他又从自己的背包里找出一顶帽子戴上,接着拿出一个折叠好的大塑料袋打开,把自己的背包放进去,直接扛在背上走。经过这几下简单的伪装,他的打扮就跟他离开鬼市时完全不一样了,看起来就像是一位捡垃圾的清洁工! 鬼知了伪装完毕后,终于走出了墓园,沿着神道往山下去。因为神道是直的,而且很长,我不敢跟得太紧,就只能在墓园区里躲躲闪闪地跟着,完全靠空中的纸鹤监视他。鬼知了的疑心病确实很重,伪装完后还是不放心,每走一段路就要停下来假装捡捡垃圾或者系个鞋带,顺便前后左右地观察一下。不过,还好他始终没有往高处看,应该没有发现空中的纸鹤。 我也很庆幸自己够心细,就连折纸鹤的符纸也用的是定制的黑色,而不是平常的黄色。今晚我带来的纸鹤也够多,单单跟踪鬼知了走出公墓这个过程中间,我就换了两次纸鹤。 出了西岭公墓,我的手机终于有信号了,我赶紧给小胡子发了条信息通知他。他按照约定已经提前在公墓外面的一个必经路口处藏着,一看到我的信息,便悄悄地赶来跟我会合。然后,我们两个一起继续跟踪鬼知了。 鬼知了果然行踪诡异,出了西岭公墓并没有顺着大路走,而是半路拐进了一条小路,最后又钻进了一片小树林。那片树林很茂密,如果没有纸鹤在高处侦查,到这会儿肯定就跟不住他了。不过,我们看不见他,他也同样看不见我们,我和小胡子便借机缩短了与鬼知了的直线距离。 鬼知了在林子里走了十分钟左右,终于在一棵大榕树前停了下来。他四处观察了好一会儿,才把手合拢后放到嘴边,发出几声模拟的知了叫声。 “知了!知了!知了!” 这知了的叫声鬼知了学的还真像!不过这时已经是金秋十月,林子里的真知了恐怕都已经化作若虫藏进土里了,他这几下知了叫声还是显得有些突兀。叫声一停,那棵大榕树后面就陡然闪出一个人来。 我控制着纸鹤,通过附鬼术看得十分真切,立马就对小胡子道:“鬼知了和另外一个人见面了!” “看得清对方的长相吗?”小胡子焦急地问。 “看不清!他蒙着脸,但身材跟肖九合有些相似!”我低声道。我曾经在康安坊与肖九合直接交过手,大概的身型还是记得的。 “那一定就是肖九合没错了!”小胡子拍拍我的肩膀,道,“你继续在这个方向盯着,我从另一个方向包抄过去,前后夹击。这次绝对不能让他跑了!” 小胡子摸黑着从一侧绕了一个大圈过去,我则继续往前移动,小心翼翼地拉近与鬼知了和那位神秘人的距离。我最后躲在了一块大石头后面,这时候不需要天上的纸鹤我也能直接靠肉眼看见他们两个人了。 今晚的夜色比较明亮的,虽然是在林子里,相隔三十米左右我还是能清楚地看见鬼知了那边的情况。他一直在和神秘人说话,说了一会儿,他们似乎要开始交易了。鬼知了从塑料袋里拿出他的背包,又从背包里翻出里面的东西给对方看。他一开始拿出来的是一块一块方形的物品,当然也有可能是一沓一沓的纸币。后面他拿出的像是几个瓶子,在月色下微微有些反光,同样有可能是药瓶! “这家伙绝对就是肖九合了!”我心里暗自想道。这样的交易方式和这样的交易物品,跟我和小胡子之前分析的完完全全对的上号! 看完了背包里的东西,鬼知了将整个背包都交给了那个神秘人。看到这里,我不禁心中大急:“看样子他们俩马上就交易完了,小胡子究竟到位了没有?这时候再不行动,恐怕人就要跑了!” 形势紧急,也容不得我再发信息给小胡子商量。于是,我决定赌一把! 我从大石头后面跳了出来,跑上前去大喊道:“鬼知了!动手!” 那边已经完成了交易的两个人都吃了一惊。鬼知了听到我喊他的名字,不由得愣了一下。而那位神秘人则很有戒心地向后跳开一步,警惕地看着鬼知了。 就趁着他们这么一愣神的工夫,我很快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再次冲着鬼知了喊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动手啊!先拖住他!” 神秘人这时再也无法淡定了。他从身上摸出一个罐子,放出一股浓浓的黑烟来。那股黑烟落到地上,很快就化作了人形,变成了一只恶鬼!这只鬼我可是见过的,是噬阳鬼!这家伙果然就是肖九合! 这只噬阳鬼相比起我第一次见到它时小了许多,但现在依然是个庞然大物,得有两米左右的高度,而且身形魁梧,怨气冲天。 “先别动手,可能是误会!”鬼知了急忙大叫道。但他说归说,手上可没闲着。他也向后跳了两步,丢出一只胖鬼来。那只胖鬼个头不高,但体型圆溜溜的,身上画满了各种诡异的符文,显然也不是什么善茬。胖鬼把鬼知了完全挡在了身后,与噬阳鬼对吼起来,丝毫不惧对方的巨大体型。 卧槽!原来鬼知了也是个养鬼人! 就在此时,小胡子终于从肖九合后面包抄过来了,和我一起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鬼知了仔细看了看我和小胡子,这才认出来了我们。他对肖九合叫道:“他们是来冲你的,真的与我无关!” 肖九合这时候也反应了过来,操纵噬阳鬼转过去面对着小胡子。而鬼知了的胖鬼也换了个方向,准备要来对付我。我从身上摸出了苏老板给我的纸狮子往前一丢,“嘭”地一声过后,顿时化为了两头威猛高大的雄狮,朝着胖鬼怒吼不已。 “肖九合!道爷在此,还不快快束手就擒!”最先动手的是小胡子。他仗着自己的道法霸道,一手举起八卦盘放出金光照射住噬阳鬼,一手提起桃木剑就冲了过去。噬阳鬼是极阴之物,喜食阳气,不但不惧怕小胡子的金光,反而大口大口地吸食起来。不过,小胡子的桃木剑砍在噬阳鬼的身上,还是让他连声痛叫。 我见小胡子动手了,便也驱赶两头纸狮子上前。鬼知了的胖鬼体型肥胖,移动不便,但怨气却很浓厚。纸狮子咬一口,抓一爪,仅仅只能伤及它的外表。随后胖鬼体内居然又生出一股怨气来,弥补了伤口,绵绵不绝。而且莫看胖鬼笨拙,它一掌拍过去,也能将纸狮子拍翻一个跟头! 两边甫一交手,似乎旗鼓相当。但小胡子的道法阳刚霸道,对付鬼物也最是有效。他只不过是第一次对上噬阳鬼这种不怕阳气的鬼,应对有些生涩罢了。小胡子很快就调整了策略,收起八卦盘,随手又抽出一把桃木短剑来,一长一短,交替攻击。噬阳鬼虽然体型高大魁梧,但似乎很怕桃木剑这种道家法器,每次一挨打就痛叫一声,非常狼狈。 肖九合见噬阳鬼抵挡不住小胡子的攻击,赶紧又从身上摸出几个罐子,放出几只大鬼、小鬼来。这些大小恶鬼形态各异,张牙舞爪,把小胡子围在中间,轮番骚扰。可小胡子除了道法,明显还是练过功夫的,一人对多鬼也丝毫不落下风,反而将两只小鬼一剑斩杀! 我这边也渐占上风。两只纸狮子虽然一时半会儿搞定不了那只胖鬼,但在它们不停地扑咬攻击之下,胖鬼也无从招架,渐渐感觉吃力。鬼知了似乎也没有养别的什么厉害鬼物了,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胖鬼被撕咬。我见此形势,便从一旁捡了一块石头,准备过去近身搏斗,先把鬼知了收拾了再说。 看来鬼知了跟肖九合不同,还算不上是穷凶极恶之徒,对于这种生死打斗显得非常生疏。他见我拿着石头朝他走来,正在那儿彷徨不知所措呢,那边肖九合先叫了起来:“鬼知了,过来!我们两个一起联手抗敌!” 鬼知了急忙应了,跑到肖九合身后。肖九合也退了几步,和鬼知了站在一起。我见他们俩背靠背互相掩护,失去了和鬼知了单挑的机会,也只好停了下来,不敢轻易上前动手。 可这时却突生异变。肖九合转过身来,猛地往鬼知了背后用力一推,将他推了个大趔趄,径直朝我撞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跳起一脚将鬼知了踢翻在地。而肖九合则趁此机会,朝我身侧跑了过去。这个狡猾的家伙,用鬼知了做挡箭牌也就罢了,居然也舍得丢下自己养的几只鬼。关键时刻为了保命,肖九合决断冷酷,难怪一直能在各方追缉之下屡次逃脱! 我见肖九合要跑,顺手就将手里的石块丢了过去。我可是苦练过丢符镖的,丢个石头也不乏准星,重重地砸到了肖九合的腰后。他惨叫一声,仆倒在地。 我舍了鬼知了,想跑过去将肖九合彻底制服。但跑到半路,身后却有人伸手过来抓住了我的身体,将我举了起来! 不,那不是鬼知了,也不是其他人,而是那只噬阳鬼! 噬阳鬼的力气很大,而且怨气深重。他用双手将我勒在胸前,用力收紧。我顿时就快被他给勒得喘不过气来,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肖九合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扶着腰跑了。 就在我快憋不过气来的时候,我耳边突然听到了身后噬阳鬼的一记惨叫,随后勒住我的两只鬼手便松开了。原来,是小胡子终于灭掉了纠缠他的那几只小鬼,冲过来救我。他双剑齐下,从身后将那只噬阳鬼给戳了两个对穿! 噬阳鬼的魂魄遭到了严重损伤,身上的怨气开始迅速地流失,体型也越来越小,最后化作一阵黑烟彻底消散掉了。 小胡子见我倒在地上咳个不停,便急忙过来查看。我忍住不适,冲他挥挥手,示意不用管我,让他赶紧去追肖九合。小胡子见我确实没有大碍,点了点头就朝着肖九合逃跑的方向迅速追了过去。 可是,林子里树木茂密,小胡子又没有了我的纸鹤侦查,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将肖九合追回来? 201 审问鬼知了 我趴在地上咳了一会儿,才慢慢缓过劲来了。我起身一看,鬼知了也还倒在那边呢,他的胖鬼也已经被两只纸狮子按到地上扑咬,身上的怨气也被撕扯掉大半,从一个“大胖子”变成了一个“瘦子”! 我走过去看着鬼知了,原来他刚才被肖九合推了个大趔趄,又被我踢了一下,居然把脚给崴了,正痛得直叫唤,是想跑也跑不了。 鬼知了见我过来,又大叫道:“你们与他之间的恩怨与我无关!放我走!” 我冷笑道:“平时都是你出卖别人,这次总算被别人出卖一次了吧!” 鬼知了听了,自己也不禁摇头叹息,无言以对。他那只胖鬼在哀嚎了两声之后,最后被两只纸狮子各咬住一只手两边用力一扯,鬼体被撕成两半,直接魂飞魄散了。 过了一会儿,小胡子终于倒提着两把桃木剑回来了。但从他铁青的脸色上来判断,肖九合应该还是从他手上逃脱了! 小胡子把怒火都发泄到了鬼知了身上,回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还用桃木剑敲他的脑袋。鬼知了抱着头在地上打滚,连连求饶,大叫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跟肖九合不是一伙儿的!” “不是一伙儿的,你们为什么鬼鬼祟祟地约在这里见面?”小胡子冲他吼道。 “我,我只是过来卖药给他的......”鬼知了一开始还想狡辩。 “不止吧?”我毫不客气地拆穿了他,“我看见你刚才给他的背包里除了药罐子,还有不少现金!像你这种问一个问题就要一次钱的家伙,哪里肯做卖药还倒贴钱的生意?” “这个......”鬼知了顿时语塞,编不下去了。 小胡子怒骂了一句,又狠狠地踹了鬼知了两脚,恐吓道:“你这时候还敢忽悠我们?赶紧交代,你还给他介绍放小鬼害人的生意了是不是?” “我真没有......哎哟!”鬼知了刚开口想否认,又被小胡子用桃木剑重重地敲了一下脑袋,顿时叫起痛来。 “死鸭子嘴硬!”小胡子怒气冲冲,一边敲一边骂道,“再不老实,我就把你活埋在这儿了!明年看你会不会从地里爬出来,变成‘真’知了!” 我知道小胡子是想吓唬吓唬鬼知了,于是我也配合着诈他一诈。我道:“你以为我们会随随便便找到这里来?我们的目标就是肖九合,但是如果你还想袒护他,我们也不介意先除掉一个阴修败类!反正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鬼知了在我和小胡子的“严刑拷打”之下,终于松了口风。他无奈地道:“唉,我这里只是相当于一个贩卖信息的中转站而已。谁最近有什么特殊需要,想找人解决掉一些麻烦,或者谁又有什么特殊本事,愿意私下帮人摆平一些事情,大家都愿意来找我买消息。不能说是我给肖九合介绍生意,我顶多算是在中间牵线罢了......” 鬼知了虽然还在狡辩,但他这么说其实就已经是承认了肖九合的生意都是通过他帮忙介绍的。要不然,肖九合也不会来找他拿酬金。 “肖九合这次跑了,又会躲到哪里去避风头?”我继续盘问鬼知了。 “我也不知道......哎哟!” 小胡子又在鬼知了的脑袋上敲了一剑,骂道:“我看你也是贱!跟挤牙膏似的,不敲打你一下就不肯说一句真话!” 鬼知了捂着吃痛的脑袋,委屈道:“两位爷,真不是我不愿意说!你们刚才也看到了,肖九合现在已经不信任我了,而且还把拿我来当挡箭牌!如果我真的知道,我一定会告诉你们!” 我和小胡子交换了一下眼神,还在考虑鬼知了话里的真假。可鬼知了做贼心虚,却会错了意,以为我们不信,想要对他动手了。他赶紧又加了一句:“不过,据我的猜测,肖九合很可能会躲入阴城!” “阴城?” 我和小胡子都大吃一惊,同时叫道。 “小胡子也知道有阴城这么个地方?难道他去过?”我又看了他一眼,心里暗想道。不过现在不是聊这个的时候,我问小胡子最后要怎么处置鬼知了? 小胡子道:“他给肖九合介绍害人的生意,其实就是帮凶!肖九合手里的人命债有一半也应该算在他头上!这种人不除掉,还留着世上干什么?” “不不不!求求你们放过我!”鬼知了又慌忙哀求道,“我把我身上的钱都给你们,如果不够我还可以再回去拿!” “我们又不是来打劫的!你把我们看成是什么人了?” “那,那我可以拿信息做交换!你们想问什么,就随便问!”鬼知了此时已经阵脚大乱,连“职业操守”都愿意放弃了。其实我和小胡子也并没有真的想要把他怎么样了,不过既然他自己吓自己,主动提出要免费回答问题,我们倒也不妨捡个便宜! 小胡子把他的桃木剑放在手里把玩着,又沉吟了一会儿,然后问鬼知了:“肖九合从你这里一共接了几单生意?四单还是五单?” “五单!” “一共赚了多少钱?” “他拿到手的差不多两百万了吧!” “据我的调查,这些被害者互相之间都有联系,又都是搞房地产或者搞建筑工程的。我问你,雇佣肖九合的幕后指使是不是同一个人?” “是!” 小胡子前面的几个问题问得相当巧妙,没有涉及什么敏感问题。鬼知了应该感觉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都很痛快地回答了。 “是谁?” 小胡子真正的问题藏在这里呢!鬼知了潜意识地犹豫了一下,小胡子又晃了晃他手里的那把大桃木剑,脸色不善。 鬼知了哭丧着脸,明知道自己被小胡子算计了可还是得老实回答问题。他赶紧说出了一个名字,我愣了一下,感觉很陌生,又似乎没听清。但小胡子却点点头,看他那表情这个名字是跟他之前猜测的结果一样。 “我没问题了!”小胡子转过来问我道:“你有什么还想问他的?” “我?”我挠挠头。我不像小胡子那样对肖九合的事情那么上心,如果真的要问,我倒是想问问关于我那位神秘师父的底细。但这种事怎么好当着小胡子的面去问?我又想问有关阴城的事,但一想小胡子都不问,他肯定知道,一会儿再问他好了。可是这样一来,我也没啥好问的了。 鬼知了见我一直挠头,还在犹豫,他又忙道:“要不先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我知道你现在在元宝楼里做事,我以后也还是要在西岭鬼市混的,你随时都可以找到我!” 我想了想,点头同意道:“行吧!” 小胡子这时却插口道:“你可别想着报复他!如果让我知道你动了歪脑筋,我分分钟可以弄死你!” 鬼知了听了小胡子的恐吓,又苦笑:“像我们这种小门派,得罪的人又多,一般都不会主动去招惹别人,别人不来报复我就不错了!否则我平时也不会这么小心翼翼地行事!” 既然该问的都问了,小胡子便让开了路,叫鬼知了赶紧滚蛋。鬼知了狼狈地爬起身,拖着一只脚,一瘸一拐地走了。 我和小胡子一边往林子外走,一边讨论今后的打算。我问小胡子:“你为什么刚才不问问阴城的事,难道不想抓肖九合了?” 可小胡子却惊奇地看着我,反问道:“你也不知道阴城在哪里吗?” 卧槽!这个误会可大了去了! 我苦笑着摇摇头,道:“我是听过有这么个地方,但也不知道在哪里呀!” “其实我也不知道在哪里。但我知道那里是你们阴修的地盘,道修根本就进不去,所以肖九合才会躲到那里面去!”小胡子摊手道。 “唉,早知道我刚才就问鬼知了了!” “你问了也没用!进阴城得有人引荐,通道口也只有少数人知道在哪里,不是谁想进就能进去的!” “这么说,这件事情又只能到此为止了?” “那还能怎么办?妈的,可惜又让肖九合给跑了,这次就差一点点了!” 我笑道:“不过,我刚才那一块石头丢的还挺准,刚好砸到他的尾椎骨处,还听到响了!这次,我估计他伤的可不轻!” 小胡子也打趣道:“上次你师父伤的是他的修为,你这次伤的是他的腰,估计不在床上躺个一两月他起不来!他这下可真的恨死你了?” “你以为你就不招他恨呀?他手里最厉害的噬阳鬼都被你灭了!短时间内,他养不出什么厉害的鬼物,是不敢再露面的了!” “这倒是件好事!唉,但我还是可惜我那眼看就要到手的五十万悬赏呀!” “靠!现在悬赏已经涨到五十万了?” “你以为啊?” “你干嘛不早说?五十万啊!”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人都跑了!” “五十万啊!一半也有二十五万啊!” “别叨了!回去洗洗睡吧!” “五十万啊......” 202 屡破奇案 再次打跑了肖九合,我的生活又恢复到了原先的节奏上来。除了在蛋糕店上班,在元宝楼帮厨,回到租住的小屋里我就想跟韩婕腻歪在一起。她现在大部分的晚上都过来跟我住,只是偶尔学业忙的时候才回宿舍睡。 不过小胡子后面又来找我了。他说觉得还是跟我搭档最合拍,就问我愿不愿意多领一份兼职,继续和他搭伙做任务?并且他承诺会提高我的奖金分成:四六分账! 既然我已经和小胡子尽释前嫌,便认真考虑了他的邀请。说实在话,我自己也是比较喜欢出去捉鬼的,不单单是有钱赚,还可以有一些新的体验,偶尔给平静的生活增添一点刺激。于是,我就同意了。 但为了不影响目前的两份正式工作,小胡子那边我只答应了一个月做两次任务,而且尽量不让我请假,也不离开省城去外地出差。这些要求小胡子都表示没有问题。至于我的原则底线,两个人开诚布公地谈过之后,也达成了一致:不害人的鬼全部交给我处理;害了人命且已经失去理智的鬼,又或者像噬阳鬼这种人为驯养的恶鬼,小胡子就可以直接消灭!而介乎于两者中间的鬼,则由两个人商量过后再做决定。 谈好了条件,我和小胡子这“捉鬼二人组”又开始接任务了。玉簪门发布的任务也是千奇百怪,什么样的委托都有。有些确确实实是涉鬼事件,有些则仅仅只是误会,还有的完完全全就是一宗严重的刑事案件,只不过是有人故弄玄虚,试图掩人耳目罢了。而就在调查这些离奇的事件当中,我和小胡子也跟警方有了一些合作。 比如有一回,在一个小区里有好几户人家放在家中的钱莫名其妙就不见了。他们报警了之后,警方多次去现场调查,却始终没发现什么可疑的线索,反而越查越觉得事情很诡异。于是,和小胡子相熟的一位老刑警就通过私人关系来请求我们帮忙。 我和小胡子去看了以后,很快就排除了有鬼物作祟的可能性,因为被盗的几户人家里面都很正常,小区里也没有发现什么脏东西。我们给出的意见,还应该是普通的小贼入室盗窃所为。 不过,如果说是贼偷的,这案情又确实很令人费解。被盗的几户人家都住在高层,而且都装了防盗网,门窗也是锁好的,按理不可能有贼能进入到房间里去偷东西。再者,这“贼”只偷现金,放在一起的手机、手表、金银首饰等贵重物品从来都不偷,这样的作案规律根本就不符合逻辑。 既然答应了要帮忙,我们单单来看过一次就回去也显得不够意思。于是,我和小胡子还是和派出所的民警一起守了一回夜。小区的监控摄像头太少,我们就一人分头盯一栋楼。可那么多户人家,怎么盯得过来? 所以,我就耍了个小聪明,把一只纸蛙丢到我负责看守的那栋楼顶上面,施展附鬼术来代替监控。结果就是这只小纸蛙发挥了关键作用,侦查到对面一栋楼的楼顶上有一个黑影在移动。我赶紧报告给了小胡子和带队的老刑警。最后在顶楼的一户人家里将那个飞贼抓了个现行! 原来,那个飞贼还真的会“飞檐走壁”!他是从小练杂技出身的,在杂技团里专门表演高空走钢丝。后来,杂技团经营不下去解散了,他也失业了。可惜他一身特技无处施展,竟起了歪脑筋,想靠这项绝活儿来做贼偷东西弄快钱。 他的作案手法说起来也很简单。每天晚上他先躲过小区的摄像头,偷偷地翻墙进入楼里,然后从楼梯上到楼顶。接着,他从楼顶垂下一根绳子,爬到高层住户的防盗网上,用自制的工具将防盗网的铁条绞成弯曲形状。他身材比较瘦小,通过绞出来的空隙里就可以钻进屋内,把主人家的现金偷走。最绝的一点就是,他走之前还会将绞弯的铁条又绞回去,恢复原状! 他自制的作案工具是用布条和木棍做成。先用布条将铁条包裹住,再用木棍插到布条中间用力绞动,就能把铁条绞弯,甚至还不会伤到铁条上面的油漆。这样一来,户主第二天起床后发现钱丢了,却根本发现不了贼是从哪里进屋的。 警察把那飞贼抓住后,问他为什么只偷现金不偷其他的东西? 他交代道:“我又不是专业的小偷,也不懂怎么销赃。要是偷了手机、手表、金银首饰那些东西去,我又怕出手卖掉的时候被人发现是赃物,会被抓。所以,我就只偷现金,不偷别的。” 当然这种友情客串的帮忙我们是不会收酬金的,收获的就是警方对于我们的理解和信任,互相之间有了交情。就像小胡子说的:“我们这就算是合作关系。以后我们有用得着他们帮忙的时候,他们也会尽力的。大家互帮互助嘛!” 除了警方来找我们帮忙破案,偶尔我们也有主动提供线索的时候。例如还有一回,有一名男子下了委托,让我们去调查一下他老婆的死因。他老婆是晚上在一个湖里游泳时溺水死的,加上之前已经连续有两个人在游泳的时候被淹死了,他怀疑湖里会不会有溺水鬼? 这个事情当时还被炒得沸沸扬扬,搞得人心惶惶,那个经常出事的湖在大家的心目中也成了鬼湖!官方出来辟谣了几次都不管用,因为官方的解释里面也找不出多少实实在在的根据。不过,最后这个谜题还是被我和小胡子给解开了! 我和小胡子晚上去到事发现场去勘察,结果还真让我们附近找着了一只鬼。但是这只鬼并不是溺水鬼,而是一只普通的墓鬼,他的墓就在湖边,只是坟头已经被铲平了,从地面上是看不出来的。 那只鬼是一只清朝末年去世的老鬼,脑袋后面还拖着一条辫子。辫子鬼身上的怨气很淡,每天晚上就坐在湖边看月亮,偶尔抓只小虫子来玩玩。我认为这样的鬼是不可能害人的,小胡子则不肯完全放下戒心,说一定要将辫子鬼带回去用秘术审一审。我对小胡子说你稍安勿躁,先让我跟他聊一聊。 我问辫子鬼道:“除了你,这湖里还有没有其他的鬼,比如溺水鬼之类的?” 辫子鬼哂道:“嗨!这湖里是经常淹死人,但不是因为里面有鬼在拉人的脚,而是湖底有暗洞!游泳的人如果刚好游到暗洞上面,不小心就会被暗流卷住,任你有再好的水性也逃脱不了!等到他们精疲力尽游不动的时候,肯定就淹死在里面了嘛!” “那你每天都在这湖边看月亮,前几日有一个女的在这里游泳溺水了,你看见了没有?” “看见了呀!不过她可不是在游泳的时候淹死了这么简单!” “哦?那你说她是怎么死的?” “我那天晚上看得清清楚楚,是那个男的把那个女的推到了水里,还眼睁睁地看着她淹死的!” “为什么会这样?”我和小胡子听了都大吃一惊,追问道:“他们两人当时吵架了吗?” “没有!”辫子鬼摇摇头道,“我估计是那男的事先策划好的阴谋,哪里有人大晚上的会带老婆跑来这里钓鱼、游泳?” 我听了辫子鬼的话,皱起眉头问小胡子:“他说的这个情况,我们要不要报警处理?” 小胡子却摇头否定,道:“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之前,报警也白搭!我们总不能让一只鬼到法庭上去当证人吧?” “说到证据,”那辫子鬼这时候又突然插嘴道:“我虽然死了有些年头了,但现在的人手里用的‘手机’那玩意儿我还是懂的。我看见那女的在落水之前还站在那边的大石头上自拍,说不定拍到了什么呢?” “那手机呢?” “掉水里了!” “这还不等于是白说?”小胡子没好气地道,“得把手机捞到了才行,不然警察会信我们的话吗?” 辫子鬼此时就拍了拍胸脯道:“那我就做做好事吧,也算积点阴德!我下水去把手机捞上来,剩下的事情你们就看着办了!” “你能把手机捞上来,我就有办法叫警察来破案!”小胡子也保证道。 辫子鬼听了二话不说,便跳进了湖里。他虽然怨气不重,但只要能找到那部手机,把那么小的一件物体托上来,应该还是可以做到的。 我和小胡子在湖边等了约莫一个钟头,终于看见辫子鬼从水里冒了出来,果真手里抓着一部湿漉漉的泡过水的手机。小胡子也不敢摸,让辫子鬼把手机就放在岸边,打电话叫来了刑警队的熟人。 刑警队也非常重视,出动了一个技术小组过来,拍照、提取指纹,还做了现场勘查,按照最标准的流程提走了这个最关键的证物。他们回去之后,通过技术手段把手机里的储存卡复原了,果然就发现了里面有那女人临死前的最后一张自拍照! 刑警队给小胡子也发来了那张自拍照的备份。照片里,一个穿泳衣的女人正笑嘻嘻地对着镜头摆pose,而身后却是一个男人狰狞的面孔和那双猛推过来的罪恶之手! 毫无疑问,那个男人就是给我们下委托的那位死者丈夫。刑警队根据这张照片很快就破案了。据说那男人被抓进去之后,面对着那张“死亡自拍照”,心理防线迅速崩溃,一五一十地就把自己的罪行交代了。 原来,他早已在外面有了小三,想跟老婆离婚又没那个胆子去提。加上他老婆买了高额的意外保险,他便心生恶念,处心积虑地想要弄死他老婆,同时还能骗保! 当他不经意间听闻这个湖里经常淹死人,就想到了一个毒计,故意哄他老婆晚上到湖边来露营、钓鱼,还想骗他老婆下水去游泳。但是此时已经是秋季,天凉水寒,他老婆虽然换了泳衣,却并不想下水。他情急之下,便直接动手将其推落水中! 那女人水性本就一般,再加上水底有暗流,根本就无法自救。***在岸上冷眼旁观,一直看着他老婆沉落水底,才掏出手机来报警,谎称有人溺水了。 按理到这时候,他的阴谋诡计就已经得逞了。但是他做贼心虚,认为案发时就他们夫妻两人在现场,害怕警察会调查到他头上去,就想演一出“无中生有”,把责任推到“溺水鬼找替身”的传闻上去。 可他千算万算,却漏算了一条。他自己不信鬼神,以为那些都是骗人的东西,即使请了我们来,也以为只是随便找两个骗人的神棍过来做做样子罢了。可惜哈,我和小胡子却是有真材实料的! 结果,我们的这位委托人自认为聪明过人,可以瞒天过海,最后却弄巧成拙,把自己送进了班房里!这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虽然我和小胡子在不经意间破了几宗“奇案”,也赚到了不少钱,但他那边始终只能算是兼职。我的主要发展方向还是在元宝楼里。 自从跟着金大勺开始学习鬼餐后,我对修炼阴功格外地上心。越高级的鬼餐就越需要有浑厚的阴力,以我现在的修为,只能勉强炒出最初级的鬼餐,还无法独自掌厨。金大勺对此却没有催促我,叫我要多修炼,只是承诺等到我可以完全掌握初级鬼餐的技巧时,就让我当他的二厨! 于是,有了这个切实的目标,我便开始苦练阴功。我租住的地方就是个不错的修炼之处,阴气充裕,人少幽静。韩婕不在的时候,我就独自在房间里修炼。韩婕过来的时候,我就会在半夜里偷偷地溜到院子外面去练,每天必修炼圆满三个大周天方才回房休息。 终于,我的第二重阴功修为在拖了将近两年半之后,才在年底的一个冬夜里达到了圆满境界!接下来,我就可以回去找师父,让他给我传授第三重阴功了! 203 如意筷子 一晃眼又到春节了,有钱没钱,回家过年。更何况今年我还赚了不少钱! 人一旦有了点小钱就想着扮大款,尤其是刚毕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我也不例外。过惯了求学时一个月才不到一千块生活费那种紧巴巴的日子,现在突然每个月都能有好几千块钱的收入,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花了好吧! 于是,我回家之前就在省城不停地买买买,准备给家里每个人都买一些礼物带回去。老爸老妈的、舅舅舅妈的、表姐表弟的,当然我师父也得给他备一份回去。他是个不太讲究穿着的人,偶尔要出一趟远门也找不出一件体面一些的衣服来穿,在车站等车的时候总被人误会是刚从外地来的民工。碰到一些热心的大叔大妈,还问他附近工地里有活儿正在招人,要不要去干? 他不觉得难堪,我跟他站在一起反倒臊得慌!因此,我这次就给他买了一件像样的外套,外加衬衣西裤。只要把这一全套穿上,保准能把他这个糟老头子变成一位“番客”! 搭车回南亭那天,我才突然发现,自己买的东西太多了,单单是那几件电器就根本带不动。韩婕埋怨道:“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要想送他们礼物,难道不能在网上买,然后直接用快递运回去吗?” 我道:“快递送到家是方便了,但也就没那个气氛了!你就尽管说我俗吧,但我还是觉得这样大包小包地拎回家才像个‘衣锦还乡’的样子!” “呵,你要衣锦还乡也得看看这么多东西能不能拎得动呀?就算拎得动,到了车站又怎么拿上大巴车?反正我是帮不了你了!” “那我们就打的回家!” 我很“壕气”地一挥手,干脆在路边就拦了一辆出租车。司机问我去哪儿? 我道:“去南亭县!” 司机愣了:“老板,去南亭县得一百多公里呢!” “我知道,你就说租你这车多少钱吧?” 司机盘算了好一会儿,给我报了五百的价,说他可能得打空车回来。我也不还价了,招呼韩婕就把东西全部搬上车。司机见我爽快,也很热情地下来帮忙装东西,然后一车人便开开心心地往南亭而去。 韩婕在车上笑我:“你这种作风不能叫衣锦还乡,就应该叫‘暴发户’!” 我道:“暴发户就暴发户!怎么,咱有钱了还不给任性了?我跟你说,今年咱们是打车回家,明年争取咱们自己开车回家!” “哟!你这么有自信?看来除了蛋糕店的工资,你在外面还挣了不少外快哦!” “那是自然!” 我一路上得意洋洋。我时常半夜跑出去做兼职,这个韩婕是知道的,但她一直很克制,从来都不问我去干嘛了,所以我在元宝楼和小胡子那儿赚了多少钱她也不清楚。有时候我也想过要不要对她交点底,可想想还是算了,就让她继续保持这种纯真的心态吧。 我自己一天到晚跟鬼打交道也就罢了,这属于一出生就注定要伴随我一生的无奈。但韩婕不同,没必要让她也跟我一起承受这些骇人听闻的烦恼。 到了家,老爸老妈特别高兴。往年,我一回来少不得还得伸手跟他们要钱花。今年,我除了买回来礼物,还一人给他们封了两千块钱的红包。此外,为了答谢各位长辈、亲友们的支持,我决定亲自下厨做一桌菜,请了舅舅舅妈以及几位街坊邻居来吃酒,身边向他们展示一下我在省城学到的手艺。当然,我师父也是肯定要请的,我的学费里他支持的最多。 我又打电话想让韩婕也一块来吃。韩婕问:“你请你们家的长辈吃酒,又拉我过去干什么?” 我道:“今晚我办的是答谢酒。没有你在高三最后半年把我拉回教室上课,让我浪子回头,我能有今天的成就吗?所以你也是有大功劳的,必须要请!” 其实我找了这么个蹩脚的借口,就是想带她回家见见我父母。虽然以前她就来过我家给我补习功课,但正儿八经以女朋友身份带回来吃饭这还是第一次。在酒席上,所有人都夸我有本事,找了这么漂亮这么有能耐的一个对象。这明着是夸我,其实还是夸韩婕的,她也脸红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老爸老妈趁着这个机会,问我道:“你们俩,有没有什么打算啊?” 我答道:“快了!快了!” 韩婕却更窘了,在底下拍我大腿,争辩道:“快啥?我还没毕业呢!” 我又连忙补充道:“哦,就是在等她毕业呢!还有一年半载的也差不多了!” “什么一年半载的?是一年半!” “对,一年半!一年半!不是也快了嘛!” “快你个头!” 大家见我们俩打情骂俏,都哄堂大笑。师父看见了也在笑,但他来了就光吃酒,一晚上都不怎么说话。走的时候也没跟我打招呼,也没来得及把买来的新衣服给他带回去。于是,第二天我拎上新衣服,又专程去了他家一趟看他。 师父试穿了衣服,都挺合身的。不过,他试穿完了便把衣服收起来,塞到柜子里去了。我又掏出了一万块钱,对他道:“师父,今年我赚的钱不多,买完礼物也就剩这么多了。先还您一个整数吧!” 师父却摇摇头,丝毫没有要接过去的意思。他道:“不用!我现在在鬼市上也能赚到钱了,这些钱就留着你结婚的时候用吧!” “我结婚至少还得等两年呢,昨晚上那就是开玩笑的话!” “两年很快的。你们俩在一块都这么久了,我看也挺般配的,你就留着娶老婆吧!就当是师父前几年帮你存的老婆本!” “那......我可真收起来啦?” “收起来!收起来!” 我跟着师父都快二十年了,他什么脾气我还不清楚么?我们爷俩名为师徒,感情却比父子还亲。他从来不告诉我他的岁数,其实说不定都可以当我爷爷了。他既然说不要,我也就不跟他客气了! 说完了俗事,我就该跟师父说说我的修炼大计了,这才是我今天来找他的主要目的。我告诉他,我的阴功第二重已经修炼圆满了,想让他先给我把把关。 师父抓住我的脉门探了探,颔首道:“嗯,确实不错!你之前在学校里因为修炼没有规律,修炼的时辰也不对,所以才耽误了这么久。否则以你修炼第一重的进度来看,第二重你最多用两年就可以修炼圆满的。” 我见师父对我的修炼情况很满意,以为他接下来就会说“你可以学习第三重功法了”。但师父点评完了以后,就没有下文了。然后,他居然跟我说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他要出门去跟朋友喝茶去了。 我急忙拦住他,提醒他道:“师父,第二重修炼圆满了,不就应该开始练第三重了吗?” 师父完全没有恍然大悟的反应,却反问我道:“你现在不是已经有了安稳的工作,接下来又要谈婚论嫁了吗?还来学这个干什么?” 我被他的态度搞懵了,惊讶道:“修炼阴功跟我结婚、找工作有冲突吗?” 师父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道:“这个事可以先不急,等以后再说吧!” 我继续较真:“以后?为什么不能现在就教我?” “你又为什么一定要现在就学?” “我要学鬼餐呀!”我直言道,“师父你会你又不肯教我,那我就只能跟着元宝门的人学。但是我现在的修为还不够,想要掌上厨至少得学到第三重才行!” 师父还是不为所动:“鬼餐你能学多少便学多少,学不了就算了。毕竟不是正途!” “什么叫不是正途?”我惊讶道,“师父你自己原来不也是干这行的吗?” “就因为我原来是干这行的,所以才不希望你走我的老路。” “我觉得这条路挺好的呀,很适合我!” “唉!”师父被我一番追问,也躲不过去了。他又使出“苦口婆心”的那一套说辞:“你和我不同!你还年轻,现在又有了结婚的对象,前途大好!听我的劝,你退出元宝楼吧!不要在鬼市里面干了,专心在外面上班挣钱就好了!” “单单靠我在蛋糕店上班的收入怎么能养家呢?况且,将来我跟韩婕结婚了以后,肯定是要准备在省城买房的,师父您是不知道省城的房子有多贵呀!”我一听师父居然要我退出元宝楼,感到十分的不解。起初可是他强力推荐我进去的! “钱的问题你自己应该有办法解决!” “有什么办法?”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又和那个玉簪门的何立平搅到一块儿去了是不是?” 我本来还是有些理直气壮的,结果被师父这么一揭穿,我便泄气了。但是我也不敢在他面前说谎,只好尴尬地承认了。 “你跟他在一起出去做事,赚了多少钱了?” “没具体算过......” “跟你在元宝楼领的工资相比如何?” “应该要比元宝楼的工资高一些......” “那不就行了?”师父瞪了我一眼,正色道:“既然你们做的事也是正道之事,我今后就不再反对你和他一起出去捉鬼、做法事了。但你也不要太贪心,有两份收入就可以了,贪多嚼不烂!我都批评过你几次了,你对钱财之物过于看重的这个毛病一直都没改!” 我自动忽略了师父对我的批评,却被他的“大度”给搞迷糊了!师父居然同意我和小胡子在一起搭档做事?这是什么情况,就为了让我安心地从元宝楼退出?我师父今天的表现很反常呀! 但我还是不甘心,继续哀求道:“捉鬼也是需要阴功过硬的呀!就我学的那点三脚猫功夫,师父你这就放心让我出师了?” “以你现在的修为,对付一般的小鬼应该都没问题了!”师父说归说,似乎还是心软了,“唉,你这小王八蛋真磨人!这样吧,我再送你一样东西!” 说罢,师父从床底下又拉出了他那口宝贝大箱子,让我转过身去不要看。等我再转过来的时候,他手上已经拿出了一双筷子! 我愣了:“师父,你就给我一副筷子是什么意思?” “不识货的家伙!”师父知道我在想什么,骂道,“你别小看它,这叫‘如意筷’!” “如意筷?” “你看着!” 师父很熟练地将那副筷子在手上玩了个花活儿,然后嘴里念叨了几句,那双筷子就凭地伸长了数倍,犹如两根细竹竿一样长! “卧槽!这么厉害?”我目瞪口呆。 那双筷子其实并不是真的变长了,而是从筷子头那一端延伸出一段虚影。师父用那截虚影去夹桌上的符纸,竟然也能夹起来! “还可以变粗!” 师父又念了一段口诀,一双筷子迎风一晃,便成了两根棍子。他一手抓一根,做了几个武术中的起手式,仿佛那是两把木剑,或者说是木锏,就跟门神秦琼手里拿的一样。 “再变长!” 师父将一根筷子收起,只留一根抓住手里,往前一探,前端又加长了一倍,筷子头也变得尖锐锋利。这就像一杆木枪,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杆长矛。 演示完了之后,师父再次念咒将筷子恢复原状,很随意地丢给了我。我把如意筷拿到手里,这才终于有机会仔细观察一番。 那双如意筷初看就跟普通筷子差不多,但凑近了看还是有很大区别的。首先是材质,非金非木,不重不轻,定然不是凡品,只是黑漆漆的颜色看起来不太显眼罢了。用手一摸,如意筷上面还阴刻着许多铭文和符咒,不然也不会有刚才那诸般变化。 “师父,这如意筷最多能变多长、多粗?” “依使用者的修为而定,变到最大时,粗如水缸,长可达三丈!” “真是宝贝!”我顿时爱不释手,又笑嘻嘻地问师父:“这是一件法器吧?怎么我从来没见您拿出来用过呀,师父?” 师父似乎也有些小得意,笑道:“这是专门给阴修造的法器,更适合我们使用。一般的小鬼,还不值得我动用它!” “就跟您那把刀一样,对吧?” “那是自然!” “那把刀厉害还是这如意筷厉害?” “肯定是刀......哼,又想借机来问刀的事?” 师父差点中了我的“诡计”,说漏了嘴。我当然知道刀更厉害,要不然那天晚上师父背过去的可能就是这双如意筷了。我师父也真是的,箱子里装着这么多宝贝,却一直藏着掖着,从来不肯拿出来现人。连他唯一的徒弟我,也不给看!太过分了! 不过,这时候可不能抱怨,还是先把口诀学到手再说! 师父既然给了我如意筷,口诀也一并传授给了我。那几句口诀念起来倒也简单,我一会儿就记熟了。我自己试着也操作了一下,果然很神奇! 我又道:“师父,这如意筷虽然好,可是我又不会那些剑法、枪法之类的招式,你也得教我呀!” “我也不太会!”师父却苦笑,摊开手道。 “您开玩笑吧?这......您怎么能不会呢?” “我一般都不用它来打鬼,学那东西干嘛?” “不用来打鬼?那您平时都用来做什么?” “我用来......”师父赶紧住了口,恐怕自己又说漏了嘴。他皱起眉头训道:“问那么多干什么?给你就拿着!这如意筷可以随你心意变长变短,捉鬼的时候最方便了,伸长了筷子一夹,就夹到了!紧急时也可以用来打鬼、防身。至于招式嘛,你自己随便找个练武术的师父学去!” “我还得再拜一个师父?”我苦笑地摇摇头,我师父他老人家的这顿操作,也真是可以哈! 如意筷到手了,我当然是很开心,但这只能算是一个意外收获。这筷子捉鬼是不错,但我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学鬼餐,当大厨呀!于是,我还是继续涎着脸,央求师父教我第三重阴功。 没想到师父这回却发怒了!他骂道:“我已经同意你和玉簪门的人混在一起,又给了你如意筷,已经是坏了我自己的规矩,够便宜你的了!你小子就不要再得寸进尺了!走走走!再不走,我就拿桃木剑敲你!” 我见他真生气了,连忙告饶,趁他还没有找到他那把道具桃木剑的时候就溜出了院子外面去了。离开时,我不敢说满腹牢骚,但疑问却是有一大堆的。我实在搞不懂师父为什么这样子反反复复。之前就一个劲地督促我练阴功,抓得特别紧,可这会儿又不肯教我了! 这个问题一直到我返回省城的时候还是百思不得其解。而我也一直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听师父的话,退出元宝楼?可如果是依我自己的心意,我肯定打心底就不情愿退出! 无奈之下,我最后又自欺欺人地找了个借口:“反正师父也没有把话说死,一定要让我退出元宝楼,那我就继续先干着,看看情况再说!” 至于修炼功法的事情,我考虑着是不是要找找其他的途经? 204 另辟蹊径 我好说歹说,师父竟是死活不肯教我第三重阴功功法。但我自己又打定了主意要跟着金大勺把鬼餐学到手,将来好在鬼市里当大厨!怎么办呢? 我自然而然地就把主意打到了鬼市里的临时摊贩那儿去。那些摆地摊的什么都卖,各种神神秘秘、恶心脏臭、骇人听闻的东西都能在里面找到。一本阴功的修炼功法,想必也应该会有人卖吧! 今晚的鬼市,我趁着元宝楼里顾客稍少的时候,跟金大勺请了一个小时的假,专程走到临时摊位区里去逛一逛。我在这鬼市里待了也快两年了,常来的那几位摊主都认得。卖道具的、卖药丸的、卖尸油的,还有卖各种动物器官的我都直接略过了,径直找到了上次卖给我那本符箓残本的摊主。 这位摊主总算显得比较正常一些,他贩卖的主要就是一些书籍和符箓、符纸。不过,虽然他表面上卖的东西很正经,却一点儿也不正规,甚至有很多都是“违禁品”! 比如,他的摊子上就摆着这么一本书:《倒斗技能大全》。我拿起来翻了翻,里面居然图文并茂地介绍了各种定穴、探墓、拆墙、开棺的技法,通俗易懂,操作性强!这种书,莫说在外面的书店里,就是在躲躲藏藏的地摊书贩那儿也不可能买得到。 还有一本《寻鬼秘诀》,详细介绍了各种游魂野鬼喜欢寻找的栖身之所,如瓦房的屋梁上、居民区的沟渠内、埋在地下的瓦罐等等,正适合广大阴修、道修在捉鬼时参考和借鉴,也是一部很实用的工具书。 另一本《我与女鬼谈恋爱》则是一部少见的言情小说,作者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描写了男主人公遇到了一位美丽的女鬼,随即一人一鬼坠入爱河,展开了一段阴阳相隔、婉转哀怨的人鬼爱情故事。活人买去看是出于猎奇心理,但偶尔也有几只女鬼来买,就是为了打发打发在阴间孤单寂寞的日子。 引起我很大兴趣的是一部《怨气图谱》。书中依照各种鬼物身上的怨气疏密、浓淡程度进行了一个排名,还人为地划定了几个等级:透明鬼、白鬼、灰鬼、青鬼、黑鬼、墨鬼、厉鬼和鬼王。 书中讲,透明鬼即刚死的鬼,魂魄离身,初具虚体,因此尚无怨气。白鬼的怨气淡淡如薄烟,乃是一般的投胎鬼或者墓鬼。灰鬼则颜色稍重,为最常见的鬼。自然生成的鬼里面,最高等级只能到黑鬼,怨气厚重,怨念极深,如果不小心碰上,可是非常难以对付的。 而墨鬼以上就必须通过修炼鬼功功法,方能形成,便已经属于鬼修的范畴了。鬼修修炼后积攒的怨气就改称为鬼气,大约就相当于阴修的阴力,或者道修的法力。墨鬼之上为厉鬼,残暴无比,极度危险,令人胆寒。鬼物的最高等级称为鬼王,乃不世出之凶物,而一旦出世,总会给人间带来一场劫难! 但上述的这些书终归只是杂书,完全不是我想要的。我在摊子上翻来翻去,却找不到任何一部功法之类的典籍。于是,我便去问摊主:“老板,你这儿有没有阴功功法出售?” 摊主听了,立马摇头道:“那个不卖!” “为什么不卖?” 摊主此时却给了我一个大白眼,冷笑道:“想学阴功?可没有自学成才这么一说!想学就赶紧先找个师父拜师去!” 我见他态度恶劣,再问下去也是自找没趣,随即离开。但是接下来我又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其他的摊位上摆卖关于阴功功法的书。这可咋办呀? 这时,正当我无奈挠头呢,余光便瞟见了躲在角落里的一个熟悉的身影:鬼知了! 自从上次打跑了肖九合,我依然还能在西岭鬼市上见到鬼知了。不过,我不去找他,他也就不会主动来招惹我,每次出现仍是照常摆他的摊子,贩卖他的小道消息。但这家伙可亲口说过,他还欠着我一个大人情呢!这时候倒不妨去找他问问? 我主意一定,便径直地朝鬼知了走去。他刚刚接待完一位陌生的客人,一把一把的钞票现金就往自己的兜里塞。那位生客也不知道是问了什么,居然这么舍得花钱?不过,他问完了之后就猛擦汗,忧心忡忡地离开了鬼市。 鬼知了收好了钱,一抬头见是我,眼角似乎微微抽搐了两下。我很随意地在他面前坐了下来,还对他友善地笑了笑,道:“又见面了哈!” 也许是我的态度降低了鬼知了的戒心,他很快就恢复了常态,用平静的语气问道:“这位客人想了解些什么?” “我不是来问问题的,我想买点东西。” “客人想买什么?” “功法。” “什么功法?” “阴功功法!” 鬼知了皱起了眉头,又问我道:“你不是会阴功的吗?我知道你是有师父的,名气还挺大!” “这你别管!就问你有没有的卖嘛?” “没有。” “能不能帮我弄一本来?” “恐怕不行。” 这回轮到我皱眉头了,直接不客气地道:“如果这是一个还人情的要求呢?” 鬼知了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一定要以这种方式还吗?” “没错!” 鬼知了沉默了一下,才道:“既然如此,我就想办法给你弄一本来。但是,我事先要跟你说好三件事情!” “哪三件事情?” “第一,这事儿有些难办。所以我给你找来功法,之前欠你的人情就算还了!” “这个是自然!” “第二,这种事情很犯禁忌。你拿到功法后,就只能自己私下修炼,也不能顺便透露给别人知道!” “这个条件也没问题。你放心,我不会给自己没事找事的!” “第三,我还是得收你点钱。” “多少?” “八千!” “八千?” 我顿时就黑脸了,敲敲桌子道:“鬼知了,你这就不地道了!我又不要你原本、原件,或是古本、珍藏本,你给我抄一份或者复印一份就行了嘛!” 鬼知了又苦笑,对我解释道:“这位小哥,你不明白这里面的难度所在!省城这几个阴修门派的功法相对来说要好弄到手一些,但是我若是给你了,你自己又在这鬼市里混,很容易就露馅的!所以出于安全着想,我得到阴城去一趟,这一来一回就得花不少钱呢!” “阴城到底在哪里?怎么去?”我听他突然提到了那个神秘的地方,便追问道。 “这是另外一个问题了!”鬼知了很警觉,立马摇手拒绝回答,“我也不敢随便告诉你,否则我自己也会有**烦!” 我此时不禁有些恼火,这鬼知了找各种借口来推脱我,分明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早知道上次就应该好好收拾这个不知趣的家伙一顿,当时太轻易就放走他了! 我捏着下巴还在考虑,要不要下决心花八千块钱去买这种也不知道靠不靠谱的功法呢?鬼知了也许是见我脸色不对,以为我在想什么坏主意对付他,自己就先让了一步。 “算了!算了!”他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对我道:“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我就给你打个对折,四千如何?” “成交!”我再一敲桌子,果断叫道。 如意筷在我手上的第一次使用就十分惊艳! 我和小胡子这次接到的任务是去抓住躲在医院下水道里的三只小鬼。这三只小鬼是由医院产房里夭折的幼婴魂魄生成。起初只有一只,灵智未开,每天晚上就在医院里瞎晃,白天就躲进下水道里,倒没有引起什么注意。 可最近产房里时运不济,连续出现早夭的胎儿,便又接连生成了两只小小鬼。二人成排,三人成群,有了玩伴,这三只小鬼每晚便在医院里打打闹闹,弄出了不少诡异的声响,还撞坏了一些东西,把医生、护士和住院的病人都给吓个不轻。 这些小鬼头都是可怜的小家伙儿,自然是不能打的。就连小胡子都不舍得下重手,桃木剑才刚轻轻碰到其中一只,那小鬼便哇哇大哭起来,让人不忍再抓。于是,小鬼们便跟我们捉起了迷藏,最后又躲进了下水道里。 我和小胡子翻开了几块井盖,才终于找到了那三只小鬼。他们就躲在臭熏熏的污水里冲我们做鬼脸,难道真要跳下去捉他们?小胡子这时候就提议猜拳,谁输谁就下去! 我断然否决了他的馊主意,拿出了那副如意筷。我就站在地面上,将变长了的如意筷伸入井洞里,挨个像夹饺子一样把那三只小鬼都给夹了上来。 小胡子见了,感觉特别惊奇。他问我把如意筷要了过去看,羡慕道:“小翟,你这副筷子可是好东西呀!” “当然!这是我师父压箱底的宝贝!”我得意洋洋道。 “以前咋不见你拿出来用过呢?” “我今年春节回去的时候才求他给我的!” “你师父可对你不错呀!我要是也有这样的一件宝贝法器就好了!” “有你也用不了,这是阴修专用的法器,你的道法不管用!” “唉,那就可惜了!” 说到这儿,我倒想起来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问小胡子来着。上次我见他在对付肖九合的几只小鬼时,辗转腾挪,应对自如,明显是学过一些剑法招式的。于是,我便问他:“老何,你的剑法是在哪里学的?” “这也是道门传承。我拜师的时候,一边学道法,一边就学剑法!” “你能不能也教教我?”我讨好地笑着。 “不能!”小胡子哈哈一笑,否定道。 我听他这么说,不禁失望地挠头起来。小胡子见我这样,又问道:“为什么你突然想起来要学剑法?” 我拿过如意筷,将它变成一对木锏,展示给小胡子看:“它除了可以夹鬼,还可以防身。但我不懂剑法,就只能当烧火棍一样用!” 小胡子奇道:“既然是你师父传给你的法器,用法他自己肯定就会,为什么你不去求他教?” “他说他也不会!” 小胡子又是一顿捧腹大笑,“拿着倚天剑、屠龙刀的人却不会剑法、刀法,这岂不是搞笑么?” 我无以反驳,但也笑不起来:“你笑完了没,还不赶紧给我支个招!” 小胡子笑罢,却摇头道:“我看你这筷子变大了之后并不像剑,倒像是棍居多,用不着去学什么剑法。” “那我应该去学什么?” “这简单!你又不需要真的去学什么绝世武功,会一些实用的招式就够了。我知道有个好地方,挺适合你的!” “什么地方?” “走,我现在就带你去看看!” 小胡子说的好地方,原来就是一位警校退休教官开的道馆。不过,这里教的不是跆拳道、空手道,也不教武术套路,而是最实用的擒拿格斗术! 这位教官开道馆的本意原先是想招收一些散手爱好者,以及综合格斗爱好者。但这两者毕竟太小众,单单是靠招收这些学员的学费是维持不了道馆的正常支出的。后来,当地一些保安机构找到他,希望开设一些实用的警用技能课。于是,他便同时教授一些基础的棍法。 警用棍法分为短棍棍法和长棍棍法两种,分别对应伸缩警棍和防爆长棍的使用。短棍棍法适合近身制敌,招数不多,但简单实用。格挡既是用双手持棍上架,挡住对手自上而下的攻击;截击也是多用于防御,单手持棍格开对手从中路或者两侧的攻击,也可直接击打对手持凶器的手,守中带攻;劈击则是最常用的攻击招式,又细分为上劈击、斜劈击和横劈击,还区分正反手;最后一招叫三角锁,将短棍伸入对方的胳膊内肘掰至身后勒住,形成控制后进行抓捕。 长棍棍法的招数就更多了。进攻时有点、戳、劈、盖、抡、扫、撩、横击和拦击等等,防御时有挑、拨、上架和格挡等。这些警用棍法大多是从武术棍法和枪法当中简化、精炼而来,更加显得实用、有效。 除了棍法以外,教官还教步法:弓步、马步、进步、退步、闪步等等。我甫一接触这些项目,就大感兴趣,当即便交了学费。此后,我每周来道馆两次学四个课时,用心学进展也很快。如此一来,我总算正儿八经地学到了一些防身之术。再搭配师父给我的如意筷,以后碰到一些凶鬼、恶鬼,我就有自卫能力了! 鬼知了的办事效率果然还是挺高的。三天之后,我再去他的摊子上时,他直接就拿出一本书来给我。封面上是空白的,居然是一本“无名功法”! 我翻开书,里面的字都是手抄的,不过从第一重到第七重的修炼口诀都有,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我问他:“这功法是谁抄的?” “我自己抄的!” “功法的名字怎么没有?” “你忘了,这个是不能告诉你的!” “那这里面的内容到底靠不靠谱呀?”我怀疑道,“有没有抄漏了的地方?修炼残缺的功法可是要害死人的!” 鬼知了正色道:“我在这鬼市上做生意已经多年,我的信誉你大可放心!” “好吧。不过说好了,如果修炼的效果不行,我还是要来找你退货的!” “这个你不用担心!这本功法是速成型功法,通俗易懂,保准你很快就能修为大涨!” 我又再翻了翻,也实在找不出什么破绽来。不过,既然我自己已经决定了要另辟蹊径,这一点风险也是不可避免的。修炼的效果好不好,也只能等修炼过后才知道了。我把尾款给了鬼知了,将那本无名功法塞到了自己的内衣口袋里,返回元宝楼继续上班。 鬼市罢后,我急匆匆地赶回了租住的地方。今晚韩婕知道我要半夜外出,就回宿舍睡去了,正好留给我一个独处的机会实验一下。 鬼知了果然还是忽悠我了!那本无名功法中记载的修炼口诀相比起师父教我的归山派口诀,绝对要拗口一些,佶屈聱牙,十分晦涩。但幸好我已经有了底子,自己摸索着练练,居然也能寻出些门道来。 练功讲究循序渐进。因此,即便我目前的阴功修为已经达到了第二重圆满的境界,但要想修炼无名功法中的第三重,还是要从第一重的口决开始练起。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将无名功法的第一重融会贯通,随后又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学会了第二重的功法。到了韩婕大三毕业放暑假的时候,我刚好开始修炼第三重阴功。 此时,无名功法的效果才渐渐显现出来。我感觉自己丹田内储存的阴力正在急剧增加,做鬼餐时也更加得心应手起来。金大勺也发现了我的进步,对此也多次夸赞,并又教给了我几样鬼餐的新菜式。 我颇为得意,认为自己当初的冒险决定是对的,也终于取得了理想的效果。我在元宝楼里当大厨的梦想,仿佛也指日可待了! 205 莫兰 韩婕暑假期间又要去实习,地点还挺远,搭车去不太方便。有时候我下午没事便骑着我的小电驴去她实习的地方接她回家。 说起这辆小电驴,跟着我也快三年了。当初我买它的时候就是二手货,但敝帚自珍,我自己骑它的时候总是很小心,再加上不时的修修补补,竟又用了三年。它虽然旧了些,可每次总能顺顺利利地将我送到目的地,十分的忠诚可靠,我对它也算是骑出感情来了。不过,今天似乎终于要到了它寿终正寝的那一天了! 它的电瓶两年前就换过了一次,骑到现在动力还算可以,但这次的问题出在了发动机里,不管我怎么点火,它就是打不着火了。我无奈之下打了电话给韩婕告诉她这个不幸的消息,然后推着车找到了最近的一个维修店让师傅看看。 修车师傅打开电机简单地看了看,就摊开手跟我说:“里面的零件老化太严重,修不好的了!” “那换一台电机要多少钱?” “换电机?那你还不如再买一辆新的吧!”修车师傅笑道。他指着我的车,逐一找出问题来:“后视镜一个裂了,一个缺了;远光灯是坏的,近光灯亮度也不够;轮毂有划痕,辐条断了一根;刹车盘也有问题,存在安全隐患。你这车再修的话,维修的钱可能比买新车的钱还多!” 他说的很无情,但却是很有道理。我叹了口气,看来是到了要说再见的时候了。修车师傅自己提出来要以两百块买我的车,说除了一些零件还能用外,就是那个半新的电瓶还值点钱了。 我拿着卖掉车得的两百块,站在路边有点茫然若失。我现在是在东城区,这一块儿地方我不太熟,连回去的公交车都不知道该怎么搭。 “算了,直接打的回去吧!” 可就在我准备去拦车的时候,我突然见到了马路对面有一个熟悉的面孔:陆政! 我远远地喊住他,还跑了过去。陆政看见我,似乎还有些惊讶。他问道:“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都毕业一年了,他还是很顺口地就喊我“大哥”,让我刚刚还有些失落的心情变得温暖起来。我道:“我电动车坏了,正等着打的回去呢?” “你现在住哪儿?” “广南大学后门。” “跟你女朋友住一起呢?” “对!” “还在那家蛋糕店上班呢?” “没错!” 一年没见,我便拉住陆政就在路边聊了一会。不过,陆政的脸色很不好,眼眶深陷,身形消瘦。我问他:“你最近怎么了?病啦?” 陆政迟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道:“经常头疼。所以原先那份工作我也辞了,目前就在家休养。” “哦,那你要多注意休息呀!” “知道了!” “好久不见,得喝一杯去!”我兴致有些高,拉着陆政的手道,“走走走,咱哥俩就近找一个好饭馆搓一顿去!我请客!” 陆政却没动,苦笑道:“大哥,我头疼,喝不了酒。” “哦,你看你才刚说过,我就给忘了哈!”我自嘲道,“那我们就光吃饭、聊天也行!” 陆政还是没有挪步,他道:“算了,大哥!我最近胃口也不太好,下次见面再说吧!” 我听他这么一说,又见他情绪有些低落,也就不好再强求了。我悻悻地跟陆政道了别,看着他转身离去,刚刚转好的心情又变差了。 不过陆政刚走出两步,踌躇了一下,又转过身来对我道:“大哥,能帮我个忙不?” 我急忙应道:“什么忙?” “我,我最近手头有些紧,想跟你借点钱......” “借多少?” “呃......一千块行不行?” 最近我的收入倒是挺稳定的,三份收入加一块儿,一个月都上万了。所以,仅仅毕业才一年,我银行里的存款就已经有了七八万。我想都没想,便道:“可以!” 我从身上掏出了一千块钱现金给了陆政。他接过去后连忙道谢,称:“谢谢大哥!我一个月后就还你!” 我摆摆手,表示不在意:“没事,你这段时间就在家好好休养,身体要紧!” “知道了,大哥!” 我看着陆政离去时落幕的背影,仿佛感觉有些陌生起来。他在学校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当初宿舍里八个人,就数他话最多,事也最多。我还记得刚入学的那个国庆节,他撺掇我和岳祥到学校后面的鱼塘游泳,差点被里面的一只溺水鬼抓住淹死,连我也差点中了招。 后来他又跟梁炳打架,最后那件事还是我给摆平的。可现在的陆政却变得很沉默,似乎精神状态也有点恍惚,可能就是因为他得的病给闹的吧! 唉,人生或许就是这样,旦夕祸福,反复无常! 正在我唏嘘感叹之时,小胡子的电话毫无征兆地就打过来了。 “我们被人抓包了!”他莫名其妙地先来了一句。 “被谁?抓什么了?”我一头雾水。 “卢长老!他知道我和你搭档做任务的事情了!” “那意思是......以后我就没得任务做了?”看来今天不宜出门,接二连三地没有一个好消息。 不过小胡子却嘿嘿笑了:“那倒没有!他反而又硬塞给我一个任务,还是酬金很高的那种!” “到底什么情况?别一惊一乍的!” “他今天找我过去谈话,也是先把我训了一顿,搞得我抬不起头来。他说,”小胡子又模仿卢长老的语气道:“你最近是不是和冯道彰的徒弟走的很近,还带着他一起做道门任务?” “我不敢瞒他,估计也瞒不住,就只好承认了!结果你猜他接下来又说啥?” “赶紧说!卖什么关子?” “呵呵,他说:‘我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处罚你,刚好我这里接了一个委托,很需要一名阴修配合,就交给你吧!不过,如果搞不定,我肯定还要罚你!’” “需要一名阴修配合?什么情况?还有你们道修捉不了的鬼?”我更加疑惑了。 “说实话,我也不清楚具体是一个什么样的委托,得见了委托人才了解。”小胡子居然对此也是一无所知。 我和小胡子在一起搭档快两年。一个道修一个阴修联手捉鬼,这种事情不敢说明令禁止,但绝对是很犯忌讳的。估计瞒早就瞒不住了,这一点我们都有心理准备。现在双方师长都已经知道了,不过还好都没有太大的反对意见。 但这个被卢长老硬塞来的任务却搞得神神秘秘的,要求又很特殊,到底是福是祸还不一定呢! “你们道门那边一般不都是要先对委托人搞一个背景调查的么?”我问小胡子。 “她不一样,是直接通过卢长老下的委托。”小胡子泄气道,“卢长老不说,我也不敢乱问。” “那你还知道什么了?” “我只知道委托人是个女的,电话号码也有。她有点急,所以我已经约了她今晚九点见面。她又特意强调了一下,要求一切保密!所以,到底是一个什么委托,我们得去见了面才知道。” “那你就开车来接我吧!我电动车刚好坏了!”我无奈道。反正我今晚的计划早已被打乱了,去就去吧! 见面的地点是在一家高档的咖啡厅里,环境优雅而清净。而委托人确实是一个女人,跟咖啡厅的档次很契合,应该是熟客了。 她戴着墨镜,即使在室内,头上的帽子也没有要摘下来的意思,因此我实在看不出她的真实年龄。不过,从她的穿着打扮和声音语调上来判断,应该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少妇。 双方确认了身份,便找了一个角落的卡座坐下,开始谈事情。距离近了,我又仔细观察了一番我们的委托人,却总感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小胡子似乎也有和我一样的感觉,他直接开口问道:“您是不是什么名人呀?能告诉我们您的真实身份吗?” 女委托人微笑了笑,很优雅地将墨镜摘了下来,露出了一张很精致的面孔。那果然是我们很熟悉的面孔了,一位电影明星! 虽然青春不再,但此时的她却是最有韵味的时候,一颦一笑之间,成熟女人的魅力尽显。但她的美并不张扬,反而有些内敛,应该是刻意为之。 “哦,您是《xxxx》的女主角!哎,叫什么来着?”小胡子拍拍自己的脑袋,拼命在想对方的名字。 “莫兰!”我脱口而出地叫道。那其实是电影里的女主角名字,那部电影曾经火过一段时间。但我也始终想不起她的真名了,感觉怪不好意思的。 “是我。”莫兰淡淡地笑着,承认道,“那已经是十年前的戏了,难得你们还记得我。不过可惜,那也是我演艺生涯的最高点了!” “您现在还演戏吗?”为了掩饰尴尬,小胡子连忙岔开了话题。 “早就不演了!”莫兰把玩着自己的墨镜,看着窗外的景色,似乎有些感触起来。我和小胡子也不好去打扰她,不过秀色可餐,我们就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好好欣赏一下桌子对面的风景。 “让你们见笑了。八年前,我就退出了演艺圈,后来改行当了经纪人。”莫兰沉默了一小会儿,便恢复了神态,还对我们表示了歉意。 “那您这次找我们来,是为了什么事?”小胡子问道。 莫兰此时却又迟疑了一下,反问道:“卢长老说,我可以完全相信你们,对吗?” “放心!”小胡子打趣道:“我们不是八卦记者,也不是狗仔队。虽然我们也算是您的粉丝,但工作和追星我们还是会分得清清楚楚的。保密就是我们的第一服务宗旨!” 我对他的这种油腔滑调很不满意,这样会显得我们很不专业。于是,我便连忙补充了一句:“莫兰小姐,这个要求我们在接到委托的时候就知道了。保密性这一点绝对没有问题!” “好吧,我姑且相信你们吧。”莫兰看起来还不是很满意,但随后的谈话还是开始进入了正题。 “你们听说过养小鬼吗?”她突然问道。坊间总有各种传闻,说某某某明星养了小鬼,所以才能红得这么快。但这是一个很敏感的话题,怪不得她会如此谨慎。 “听过!还抓过不少!” “你们都抓过什么样的小鬼?” “各种各样的都有!”小胡子又插嘴道,开始显摆。“如果您说的是特指娱乐圈里的明星养的小鬼,不瞒您说,我也捉过一个呢!” “哦?帮谁捉的?” “帮......嘿嘿!”小胡子关键时刻还是管住了自己的嘴巴。他笑道:“您还是在试探我们吗?这种事情我可不能告诉您!” 莫兰没有显露出得意的表情,只是一笑置之,道:“好吧,我对你们的信赖度又增加了一些。” “你说有人养小鬼,这个人不是您自己吧?”我瞪了小胡子一眼,决定由自己出面来跟莫兰对话。 “怎么,我看起来不像是养小鬼的人吗?”莫兰又不置可否地反问道。 “以前您养没养过我不敢下结论。”我连忙解释道,“我只是从您现在的状态上推断出来的,至少您目前应该是不养的!” “嗯。”莫兰点点头,似乎在表示赞许。 “其实我自己的的确确是养过一只小鬼的!”她突然很干脆地承认道。 “哦?” “是的,就在我出演《xxxx》的女主角之前。”莫兰的思绪仿佛又飘远了,开始讲述自己的往事。 “那时的我,还只是一个十八线的小演员,演的最多的就是丫鬟、婢女、宫女。说的不好听些,就是给主角当人肉背景的!即使就是为了获得这样的小角色,我还时不时地要忍受来自导演、副导演和场务的骚扰。总有人告诉我,想要上位,就必须接受那种潜规则!” “每个人成功的背后,都挺不容易的!”我安慰道。 “你说错了,有时候也挺容易的!”莫兰忽然间又“噗嗤”一声笑了。 “哦?怎么说?”我快被她搞糊涂了。 “十二年前,我跟着一个剧组到泰国拍戏。”莫兰回忆道,“我当时饰演的只是一个女配角,戏份不多,所以到了泰国以后,我有一半的时间就是在等戏拍。于是,我在酒店里待烦了,就请了一位当地的导游到附近的景点随便转了转。” “因为隔三差五地我也会有一场戏要拍,所以我也不能跑远了。酒店附近的景点我很快就转完了,导游就推荐我去市内的商业街和一些有特色的地方去逛。当时我就看到那边有泰佛店,里面供着许多古曼童的雕像和佛牌,便宜的卖三、四千元人民币,贵的要卖两万多。” “你们知道古曼童吗?”莫兰停止了追忆,骤然问我道。 说实在话,我确实不太懂“古曼童”是什么东西,外国的鬼我还没抓过呢! 小胡子见我愣住了,便赶紧接过了话头,答道:“古曼童就是被人用秘术炼制过的小鬼,养古曼童其实就是养小鬼,这是泰国那边的叫法。” “这也可以拿来公开买卖吗?普通人养古曼童又有什么好处?”我还是不得其解。在我印象中,只有像肖九合那样的神秘养鬼人才会去养鬼,而且都是用来害人的。 小胡子继续解释道:“古曼童是用夭折的小孩子的魂魄,加以秘术炼成,在东南亚那边很流行,是可以公开买卖的。主人通过献出自己的精血喂养,供奉一只属于自己的古曼童,随着相处的时间增加,古曼童就能一点一点的改变主人的气运。” “怎么改变?” “这得看古曼童的种类。”小胡子耸耸肩膀,道:“古曼童也有不少种类,均有不同的能力,譬如招财、改运、招桃花等等。” “演艺明星可以依靠养古曼童小鬼增加人气,迅速蹿红;倾家荡产的赌徒,养了古曼童依然可以有希望把钱翻本赢回来;还有一些风尘女子为了招揽生意,依靠古曼童使寻芳的客人意乱情迷,恋上自己,随即发展成为熟客。” “这么说,养古曼童反倒是好事了?不可能这么简单吧!”我质疑道。 “当然没这么简单!古曼童帮你招来的财、招来的运、招来的桃花,很可能就是从别人那里抢来的!而且,还有一些小鬼是招灾的!” “招灾?招灾的古曼童又有什么用?” “招灾不是给你自己招灾,可以用来祸害你的竞争对手啊!” “明白了!”我挠挠头,又感觉怪不好意思的。原本我还嫌弃小胡子不正经,想着自己来扮专业充门面,结果反倒被他上了一课。 小胡子也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转头对莫兰道:“抱歉,我扯的有点远了,您还是继续说吧!” 莫兰似乎并不在意,笑道:“看来这位道长果然还是见多识广的。我就接着说吧。” “那位导游当时见我很感兴趣,就强烈推荐我请一只回去养。那时候我的事业正处于低谷期,又还很年轻,根本不懂养这种东西会有什么危害。于是,我就花了四千块钱请了一只带回来养。” “养了没多久,我果真就来了运气!回国后,我很快就得到了一次机会,在一部新戏里出演女三号。据说戏里原本选定的女三号突然生病了,导演等不及她痊愈,就临时换了我去演。却不曾想,这就成了我演艺事业的转折点!” “我通过那部戏开始崭露头角,被一些大导演看中了,然后又接演了几部不错的戏。演完女三号我就开始演女二号,再接着就是演女主角了。最后,我出演了《xxxx》里的莫兰。” “呵呵,这个名字仿佛已经成了我的终生代号。很多人也和你们一样,记不起来我的艺名叫什么,干脆就管我叫莫兰了!”莫兰自嘲地摇头笑道。 听到这里,我和小胡子的尴尬症总算减轻了一些。原来犯这种错误的人不止我们两个呀! “但就在这个时候,养古曼童的副作用也开始显现出来了。”莫兰接着回忆道,神情逐渐变得落寞,“我因为每天都要用自己的精血去喂养它,再加上有一段时间工作压力特别大,精神就渐渐变得萎靡了。” “我很快就察觉到了这一点。当时的我觉得,既然自己的事业已经上了轨道,刚好又碰见了适合结婚的对象,应该不再需要古曼童的帮助了,便不想再养了。于是,我请来了一位师傅,做了法事后把它送走了。” “可不曾想,我的古曼童刚一送走,我的事业也跟着开始走下坡路。很快地,我因为无意间得罪了一位大导演,遭到封杀,整整一年内都没有人请我去拍戏!我心灰意冷之下,便决定退出演艺圈,安心在家相夫教子!” 莫兰说到这里,就停住了。她端起面前的咖啡,轻轻地抿着,眼睛看着窗外若有所思。人生的大起大落就是这样,难以控制,又难以忘怀。 “莫兰小姐,说了这么多,您委托我们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呢?”我最后还是禁不住问道。 “不急,我得慢慢讲。你们也先喝点东西吧!”莫兰依然面带微笑。我总感觉她的神态、言语都显得很淡定,跟她正在告诉我们的隐秘故事完全格格不入。 “呵呵,您还是在试探我们呢,是吧?”小胡子也冲莫兰笑了,直言道:“我估计当事人肯定不是您,您也是受人委托来找我们的!” 莫兰没有否认,笑道:“嗯,你算是猜对一半了。” “另外一半呢?” “当事人其实并不知道我来请你们帮忙,我是瞒着她来的!” “哦?那当事人愿不愿意接受我们的帮忙?” “她肯定愿意,只是不方便直说,也不方便出面。” “您说的到底是哪个她?” 莫兰此时终究还是犹豫了一下,然后才说出了一个名字:“曼丽!” 这个名字一说出口,我和小胡子顿时就明白了。这个名字也不是真名,和莫兰一样都只是某部电影里的经典角色的名字。但这个名字非常有辨识度,一说大家都知道指的是哪位大明星! 206 曼丽 这位叫“曼丽”的大明星可不得了!她是一位绝色美人,身材又火辣,走的是性感路线。她同时也是一位话题女王,各种绯闻、正面、负面消息层出不穷,是目前国内曝光率最高的一线女星之一。 “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了,为了保密,我们以后就以曼丽做为她的代号吧!”莫兰提议道。 “可以,就像我们刚才一直在喊您莫兰一样。”我立即同意了。 莫兰很满意我们的反应,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曼丽怎么了,她也养了古曼童?” “唉,说起来,她还是受了我的影响才去养那些东西的!”莫兰的表情似乎有些懊悔。 “我能问一下,您和曼丽是什么关系?” “表姐妹!”莫兰答道。这时候我才注意到,莫兰的相貌特征确实与曼丽有一些相似之处。如果她们俩站在一起,说是亲姐妹也不会有人怀疑。 “曼丽比我小五岁,我红的时候她还没有出道,就给我当助理。后来曼丽跟我说,她也想演戏。我就找相熟的导演给了她几个小角色试一试,但也没有发现什么亮点。” “再后来,曼丽知道我养了古曼童,她便说也想养。我一开始不同意,她居然自己就跑去另外找人,在国内的泰佛店里请了一只回来。事后我知道了也没办法,就只好由她去了。” “一年过后,我送走了自己养的古曼童,事业也跌落谷底。而曼丽在离开我之后,却反倒开始获得了一些机会。渐渐地她靠着自己的本事在圈里闯荡,竟然也成了一个三流的小明星。” “再后来,曼丽嫌自己的经纪人太强势,用她的话来形容就是‘吸血鬼’!她就来找我,想请我出山去给她当经纪人。我当时一想,我已经不演戏了,做做幕后工作还是可以的。况且我们俩是亲表姐妹,她一直都很信任我,因此我就同意了。” “于是,仅仅时隔两年,我们俩便互换了身份,我倒变成了曼丽的跟班。不过,我们俩姐妹感情还是不错的,谁也没有太介意这一层关系。曼丽还是像以前一样喊我姐,有什么事都跟我商量。唯一让我感到不安的就是,她居然又请了一只古曼童回来!”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她不是事业有成了吗?”我不解地问道。 “为了男人!”莫兰苦笑。 “哪个男人?”小胡子又开始八卦起来。 “你们应该也都听过他的名字的,嗯,我们就叫他‘伟亮’吧!”莫兰竟然没有避答,看来她现在对我们已经完全信任。 “《xxx》里面的伟亮?”小胡子脱口而出。 莫兰点头。 “明白了,您请继续说!”小胡子的好奇心被满足了,冲我摆出一副很得意的样子。 “伟亮当时的名气比曼丽大,算是国内的二线男演员。他人长得也又高又帅,曼丽很迷他,还主动追求过他。可伟亮却一直看不上曼丽。虽然他们两个人当时在同一部戏里扮演情侣,但伟亮就是对曼丽不来电。于是,曼丽就养了一只招桃花的古曼童,想把他勾引住。” “勾引住了没?” “魂都快勾没了!”莫兰又摇头苦笑。 “看来曼丽养了古曼童之后,受害者不止她自己一个人。”我道。 “当然不止!曼丽后来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伟亮,两人时不时还闹一些绯闻出来,增加了不少曝光率,曼丽的事业也因此上了一个台阶。”莫兰继续讲述。 “不过,此时的曼丽已经对养小鬼上了瘾。她今年已经满三十岁了,三年前她就养了一只特殊的驻颜古曼童。据说这只古曼童可以帮助她延缓容颜衰老,永葆青春,所以她看起来现在还是跟二十三岁时差不多。” “除了养古曼童,曼丽为了打扮,甚至还用尸油来当唇膏涂在自己的嘴唇上!据说这样能让自己的嘴巴变得很性感!” “真恶心......”小胡子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再怎么样,委托人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确实是有点恶心。”莫兰却没有生气,或者说她生气的对象不是小胡子,“伟亮各方面都不错,唯一的毛病就是爱赌钱。曼丽出名了之后,也跟着伟亮一起沾染了赌瘾。” “原来他们经常去澳门的赌场赌,可老是输。曼丽一气之下又养了一只招财的古曼童,竟然也起了作用,在国内参加一些高档的赌局,总能赢钱!” “为什么不去澳门赌了?” “据说澳门的赌场里有专门的师傅镇守,小鬼是带不进去的!”小胡子代替莫兰回答了我的问题。 “这还没完呢!”莫兰示意我不要打岔,接着道,“曼丽当时虽然已经养了四只小鬼,但对于她来说最重要的演艺事业却一直卡在了一线和二线之间,始终上不去。” “因此,曼丽便认为是她最初养的那只招运的古曼童功力不够,毕竟那只是花了几千块钱请来的便宜货。于是曼丽就硬拉着我陪她去了一趟泰国,通过熟人介绍找到一位大师,帮她请回来了一只最厉害的尸魂古曼童!” “尸魂古曼童?有多厉害?” 莫兰此时气极反笑,道:“哼!到底厉不厉害,你看看曼丽这两年的人气就可以了解了!” 这个我和小胡子都无可反驳。曼丽这两年在娱乐圈里的风头可以说是一时无两,确实算得上是大红大紫了。 “您这位表妹可真厉害!”小胡子又调侃道,“别的明星养小鬼最多养一只、两只。她倒好,一下子就养了五只!怎么养的过来呀?”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莫兰很无奈地摇头,“曼丽为了养小鬼,每天要付出自己的精血去喂养,健康不可避免地就会出现问题。她现在每天都要吃一大堆补品才能维持下去,而且脾气也变得很暴躁,连带着我们这些跟在她身边的人也受到了影响。” “你们受了什么影响?” “一方面我们应该也被那些小鬼的邪气给沾染到了,另一方面也是受不了曼丽的坏脾气。好几个人要么是生了大病,要么是得了抑郁,所以在曼丽身边的人都待不久。助理、司机、保镖,还有她家里的管家和佣人,能撑过一年的都已经算是难得了!” “您不是还在她身边吗,怎么没见您有什么影响?”我不得不对莫兰的说法产生一些怀疑。因为从她的脸色和状态来看,一丁点污秽之气都没有发现。 莫兰再次苦笑,道:“我一年前就离开她了!” “啊?”这下就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那现在谁在当她的经纪人?” “我离开的时候给她推荐了一位圈内的熟人。要说当经纪人,他甚至比我还专业。但是曼丽却不满意,很快就辞退了。现在是曼丽的妈妈在暂时帮她打理一些事情。” “你们当时吵架了吗?” “我们是吵了一架,但那不是重点。我之所以下定决心要离开她,是因为她始终不愿听我的劝,执意还要养着那些小鬼。” “尤其是在去年的时候,曼丽和另外一位正当红的女明星争演一部热门剧的女主角。她居然又想到要再请一只招灾的古曼童去祸害对方!我当时就表示反对,但她还是背着我去请了!” “结果,没想到对方的身边也是有高人指点的,直接就破了她的法!从此以后,曼丽的名声在娱乐圈里就臭了,各种传闻也都出来了。只不过因为这些都是捕风捉影的事情,对方如果真的借此话题炒作,恐怕也会引火烧身。所以,这件事情对曼丽的事业还没有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经过那次以后,我便直接跟她说:‘不要再养这些东西了,你已经走火入魔了!’可她就是不听,还跟我吵,大喊大叫地要赶我走。于是,我就真的辞职走了!” 说到这里,莫兰的情绪开始有些激动。不过她的自制力非常好,及时地住了口,然后伸手去取杯子,想喝杯咖啡缓和一下情绪。不过咖啡已经凉了,我便叫来了服务员,给每个人都续了一杯。 稍作停歇过后,我看看莫兰的情绪已经恢复,便试探地问道:“您说到这里,我还是有点不明白。既然您都已经不当曼丽的经纪人了,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们下委托?而且,曼丽会不会同意我们过去处理这件事情?毕竟,古曼童是她在养,我们若是强行将那几只小鬼捉走,她又会不会因此怨恨我们?” 莫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小胡子,仿佛正在做一个很重要的决定。最后,她拿出了手机,对我们道:“既然都告诉你们这么多了,我也就不再遮遮掩掩地了。我现在给你们看一条重要的短信,你们要千万保密!” 我和小胡子自然是满口答应了。莫兰从手机里翻出了那条短信,放在桌子上推过来给我们看。短信里只有三个字:“救救我”! “这是曼丽发给您的?”我看着那三个字,疑惑地问莫兰。 “没错!”莫兰很肯定地点点头,确认道,“可曼丽发给我这条短信后又拒接了我打回去的电话。我随后去问曼丽的妈妈,她妈妈告诉我,曼丽最近的状态非常差,甚至还做出了一些很离谱的事情!” “什么样离谱的事情?” 莫兰刻意压低了声音道:“曼丽上个月偷偷地自己跑到国外去做人工受孕,现在已经怀孕一个月了!” “这是为什么?”小胡子很不解,“曼丽不是有伟亮了吗?要怀也应该是怀伟亮的孩子呀!” “我猜她现在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被那几只古曼童给蛊惑了心智,谁也搞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莫兰也只能摊手表示不知情。 “曼丽给您发这条短息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三天前。” “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们?这会儿还来得及吗?”我吃惊道。以莫兰好整以暇的神情来看,事态不应该会这么紧急才对。 果然,莫兰解释道:“我来找你们之前已经找过另外一位大师了,那还是一位从泰国修行回来的大师。可我前天带着大师去找曼丽的时候,曼丽一见到我们就立刻大喊大叫,还拿东西丢我们,把我们赶出了她家!” “那位大师见了曼丽之后有没有什么说法?” “那位大师说,曼丽已经被她最后请的那只尸魂古曼童给控制住了!曼丽只要脑袋里一想什么,那只小鬼同时也就知道了。她只要一冒出把小鬼送走的念头,那只小鬼就折磨她,这样就陷入了一种恶性循环!” “所以,曼丽那天应该是实在受不了了,才鼓起勇气给我发信息。但信息一发完,随后她又被那只小鬼给控制住了!唉,请鬼容易送鬼难!那位泰国回来的大师说,曼丽陷入太深,他也无能为力了。于是,我才想到要来找你们试一试。” “咳咳!”小胡子突然干咳了两声,道:“依您这么说来,这件事情很不太好办呀!一是连泰国回来的大师都搞不定,二是当事人曼丽也不会配合我们,所以我们得好好商量一下,有了十足的把握才能出手!” 小胡子说这话的原意,按我对他的了解,可能只是想将委托人的期待值降低,以防难度过大的任务做失败了会很没面子。可莫兰却误解了他的意思。 “我知道这种事情处理起来很棘手,又需要你们特别保密。”莫兰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地比了一个“十”字,道:“所以,我开出的酬金是十万!” 十万? 卧槽!我和小胡子一下子都来了精神,这单大生意可得好好干!干好了,我也就可以鸟枪换炮,电动车换小轿车了! 小胡子对我道:“看来这次主要得靠你发挥了!” “为什么这么说?”我诧异道。 “卢长老的意思我现在终于也想明白了!”小胡子道,“我的阳气重,他是担心我一靠近曼丽,就会被那只古曼童给发现了,就像那位泰国大师一样。所以,他才要我带上你一起去,因为你可以靠近曼丽的身边!” 我感觉很无奈,道:“那我这是算炮灰,还是马前卒啊?” 207 钟点工 不过,不管我乐意不乐意,小胡子的说法也没有错,如此艰巨的任务只能是落到我的肩上了。而且,这次的委托由于事主的不配合,又有这么多的敏感性,确实需要商量出一个妥当的办法才能出手。 “那我们就先商量一下怎么接近曼丽吧!”我问莫兰:“我就这样直接去见她吗?以什么样的借口?” “不行!”莫兰断然否决道,“曼丽现在不单单对已经我起了疑心,就连临时出现的一些陌生面孔也显得很警惕了!” “那我应该怎么做?” “我已经跟曼丽的妈妈说好了。曼丽最近刚刚又开除了一个佣人,你可以假扮清洁工,先混到曼丽家里去。” 我皱了一下眉头,道:“可时间上我抽不出来呀,我现在只有上半夜才有空了。” “没关系!你就说是在校学生,来当兼职的钟点工好了!”小胡子冲我眨眨眼,支招道。 “行吧。那我什么时候开始去?” “今天晚上来不及了,明天晚上吧。我来帮你安排。”莫兰道。 小胡子最后又交待我:“你明天晚上第一天去曼丽家,先不要轻举妄动。你仔细打探好具体的情况,再回来跟我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大明星的家果然很高级。曼丽在省城最高档的一个小区里拥有一套超过三百平方的复式单元,分上下两层,由旋转楼梯连接。这还只是她的其中一处房产,最近曼丽因为要在广南拍戏,所以才在这里暂住一段时间。 我下午从蛋糕店下了班之后,六点钟前准时赶到了曼丽家。此时曼丽还没有回来,而管家已经得了曼丽母亲的交待,径直把我带了进去,还给了我一套清洁工的制服让我先换上。管家似乎还不知道我的底细,居然真的就安排我去拖地板! 我刚来,也不知道管家对于曼丽的忠心度到底有多少,就不好拒绝,便假戏真做地去拖起地板来。拖完一楼的地板,管家又跑来特意交待我去二楼的一个房间里搞卫生。 他道:“你不准乱碰里面的东西,拖完地板,擦完桌子就出来!”说完,他自己就躲得远远地了。 我答应了,拎起水桶,拿着拖把、抹布就进那个房间去了。结果一开门,卧槽!好浓的一股怨气就扑面而来! 原来,那个房间竟然就是曼丽摆放神坛,专门用来供奉古曼童的供堂!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强忍住马上掏出符箓来的冲动,镇定地走了进去。我放下水桶,开始拖地板,尽量表现得正常一些。可才拖了两下,供桌上就跳下来四只小鬼,对着我一番打量。其中一只还跳到我的背上去骑着。 我依然假装没看见他们,继续拖地板,然后又去擦供桌。供桌上面摆放着四个古曼童雕像,虽然身形、样貌都跟小孩子差不多,但表情、动作都很邪乎,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供桌上除了雕像,还摆了很多糖果、水果以及玩具飞机和公仔。那四只小鬼见我不搭理他们,就自己跑到供桌上拿起糖果就吃,拿起玩具就玩。这种情况下,如果我再当没看见就太假了。于是我只好演戏,肩膀抖了两下表示害怕,擦完桌子匆匆忙忙地就出去了。 我干了好久的活儿,到了晚上九点,曼丽才终于回来了!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伟亮,两个人喝得酩酊大醉,嬉笑打闹,胡言乱语,最后相拥着上了楼,进了主卧室。这两位大明星此时的形象可跟他们在大银幕上的差太多了! 我不好靠得太近,只是站在一旁观察。曼丽真人远不如电影里、海报上那么美丽不可方物,反而显得很随便,像是个坐台的小姐。伟亮也比印象中的要消瘦一些,满脸胡子渣。不过他们两个的脸上都萦绕着一股浓浓的黑气,尤其是曼丽,几乎全身都快被怨气笼罩住了。 进了房间之后,曼丽和伟亮打闹的声音还是不绝于耳,那堵墙壁根本就隔绝不了他们放浪的喊叫声。过了一会儿,曼丽的声音变了,笑声、骂声和**声交织在一起。 我看见另外两个工人都在偷偷地捂嘴笑。管家这时候跑过来赶我,让我到一楼去,还警告我不要乱说,否则就开除我! 卧室里闹腾了一会儿,终于安静了下来。但好景不长,半个小时后,里面又开始大喊大叫起来,这回似乎真的变成了吵架的声音。最后,伟亮“砰”地一声,摔门而出,指着屋内大骂道:“不要以为我真的离不开你!你这个泼妇!你能不能有一天是消停的?天天故意来跟我找架吵!” 曼丽则在屋内跟伟亮对骂:“滚!你个小白脸!吃软饭的家伙!没有我,看你怎么混得下去?” 伟亮被骂得面红耳赤,还想继续回骂。这时,一只小鬼从供堂里面跑了出来,跳到伟亮身上掐他的嘴。伟亮顿时就哑火了,愤愤地闭了嘴,下楼走了。那只小鬼也不跟着他离开,到了门口就跑了回来,钻进供堂里面去了。 我认得那是刚才其中的一只古曼童,应该就是会招桃花的那只了吧! 伟亮走后,曼丽没了宣泄的对象,骂了几句之后便安静了,应该是睡着了。我在客厅外面熬到了十点,这是我跟莫兰讲好的时间,接下来我还要赶去西岭鬼市上班呢。管家果然是知道的,直接给我结算了今天的工钱,然后就让我赶快走。 我的电动车坏了,这几天又得蛋糕店、鬼市和曼丽家三处跑,所以作为搭档协议的一部分,小胡子就负责这几天接送我上下班。我刚上了他的车,他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打探到什么情况了?” 我把刚才观察到的情况大概地跟小胡子通报了一下。我道:“我只看见了四只小鬼,还有最厉害那只尸魂古曼童见不到。我估计很可能就躲在曼丽的身上!” “她戴着什么吊坠、项链之类的东西吗?” “我不能靠太近去看,可能有,否则那小鬼没地方藏。” “这就麻烦了!”小胡子愁眉苦脸道,“那四只小鬼就藏在供堂的雕像里,要解决它们很容易。可那只尸魂古曼童藏在曼丽身上,难道我们只能用暴力手段,霸王硬上弓?” “你要硬上谁?”我笑骂道,“你个假道士、臭流氓,说话也不忌讳着点儿!” “滚!” 开玩笑归开玩笑,正经事情还是要商量一下的。我问小胡子:“明晚有什么计划?难道我又要继续给人家拖地板?” “嗯,我觉得还是要打探清楚之后才好动手!”这回轮到小胡子坏笑道:“就只好继续委屈你了,好好干!有多一份工钱拿的!” “你也滚!” 208 胎鬼 我第二晚又去到了曼丽家,依旧假扮我的钟点工。今天的情况就有所不同了,曼丽居然在家! 曼丽应该是刚洗完澡,就穿着一套休闲服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看剧本。她身上的幽香远远飘来,让人闻之便感心旷神怡。今晚的曼丽才是我之前所熟悉的那个曼丽:美貌、高冷,对男人天生有一种致命的诱惑力。 不过,我可不是来追星的。我这次注意观察了一下,曼丽的脖子上戴着一条项链,上面的吊坠是一块佛牌,但并不是国内常见的那种佛牌,明显带有东南亚的风格,样式也比较诡异。 可曼丽见我进来了,却皱起眉头问道:“你是做什么的?” 我回答:“我是来做清洁工的。” 这时管家也在,他便帮忙解释道:“他是刚来的钟点工,还是个学生,林妈妈介绍来的。” “我妈介绍来的?”曼丽的戒心还是没有解除,又问道:“为什么要请钟点工,我没有钱请正式的了吗?” 管家的表情有些为难,小心翼翼地解释:“正式的不太好找了......” 曼丽似乎也听明白管家话里的意思了,哼了一声。不过还好,她今天心情不算坏,没有开口骂人。 我和管家都松了一口气。管家让我赶紧去换衣服干活儿,我也只能暂时先从曼丽眼前消失一阵子。供堂的卫生还是由我去打扫,我不得已又进去被那四只小鬼当马骑了一回。 我刚从供堂里面出来,管家便端着两个炖盅过去对曼丽说,炖品煮好了。曼丽放下剧本,并没有要立即吃炖品的意思,而是起身上了二楼,进了我刚刚打扫完的供堂。 大约十分钟后,曼丽从里面出来,脸色却陡然变得苍白,精神萎靡。那四只古曼童也跟在曼丽身后出来了,看来她刚才是进去用自己的精血喂小鬼去了。 曼丽重新坐回了沙发上,开始喝炖品。那个味道我隔着老远一闻,就猜到应该是参汤之类的补品。她现在天天养着五只小鬼,不补是不行的了。但这也只是权宜之计,人的精血是元气之根本,岂是喝几盅补品就能补回来的? 曼丽在喝炖品的时候,四只古曼童都爬到她身上,就跟四个孩子缠住了妈妈撒娇一样。不过曼丽看不见它们,应该也只能通过某种感应查觉到它们的存在。 “叮咚!” 这时候门铃响了。我因为刚好拖地板拖到了门廊处,便顺手开了门。是伟亮,他居然又来了! 伟亮进了门,很亲热地朝曼丽打招呼,喊她:“宝贝!” 曼丽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然后把另外一盅炖品推给伟亮,叫他也喝。仿佛这两个人都已经忘记了昨日的激烈骂战。 那只招桃花的古曼童这时就从曼丽身上跳下来,又跑过去缠伟亮。伟亮的脸色也很差,是典型的肾虚阳亏之像。 曼丽和伟亮边喝炖品边聊,随后就开始讨论起手中的剧本来。我听他们话里的意思,这部新戏已经定了曼丽做女主角,但男主角和男二号都还没定。伟亮希望能出演男主角,但曼丽觉得他去演男二号更适合一些。 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曼丽也做不了主,还是得去找导演。伟亮妥协了,他堆起笑脸,甜言蜜语说着,求曼丽去跟导演帮他讨角色,哪怕是男二也行呀! 曼丽受了恭维,心情不错,便拿起电话要打。这时,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一只小鬼来,就坐在曼丽的怀里。它比其他的小鬼个头还要小,但它只是挥一挥手,其他四只古曼童就都老老实实地跑回供室去了。看来,在这里面他才是老大,应该就是那只尸魂古曼童了! 曼丽拨通了导演的电话,和对方聊了起来。那只小鬼也凑到曼丽的耳边去窃窃私语,不知道它是在跟曼丽说话,还是跟电话那边的导演说话。 曼丽的这个电话似乎效果不错,挂了之后她就对伟亮道:“导演同意你明天去试镜,男主还是男二,看你的表现了!” 伟亮大喜,道:“有了你的推荐,我明天一定没问题!” “呵呵!”曼丽媚眼乜斜,含笑道:“我说的是你今晚的表现!” 伟亮颇感尴尬。我们几个工人和管家都背过身去偷笑,却不敢让曼丽看见。 曼丽都这么说了,伟亮也不敢不从。他上去一把抱起曼丽,大展雄风,一路抱着她上了楼。曼丽显然很享受公主抱的感觉,嘻嘻哈哈地跟伟亮一起进了卧室。 “砰!” 主卧室的门一关,里面再次传来一阵阵放荡不羁的叫喊声,简直比岛国爱情动作片里的叫声还要精彩! 但是和昨晚上不一样的是,这次两个人没有吵架,激情结束了之后就安静了。一直到我下班离开的时候,曼丽和伟亮都没有离开房间。看来,他们偶尔也有温存和好的时候。 下了班,我便上了一直等候在外面的小胡子的车。他照例急着向我打听曼丽家的情况。 我告诉他:“我今天的收获比昨天大。我见着那只尸魂古曼童了,它就藏在曼丽的身上,而且还控制着另外四只古曼童。” “这么说,我们就只能先解决掉它咯!” “嗯,擒贼先擒王,必须先解决它!” “你有什么好的计划?” 我沉吟道:“里面一共五只小鬼,我一个人怕是搞不定。而且曼丽的情绪很不稳定,我们动手的时候一定要快!” “嗯,这回我听你的!” “老何,明天你先去找莫兰配一把曼丽家门的钥匙。晚上的时候,你也上去,就守在门口外面。我在里面观察好时机,然后会发信息给你,你一冲进来我也同时动手!” “具体怎么分工?” “我先想办法靠近曼丽,然后控制住她。她脖子上有一块佛牌,我猜那只尸魂古曼童就藏在里面。不过万一我估计错误了,就由你来搞定那只尸魂古曼童!最后,我们再一起进供堂里,解决掉另外四只!” “我觉得这个计划可行!”小胡子赞同道,“反正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可下一秒钟,小胡子又不正经了。他促狭地对我道:“喂,控制就控制,不要想着趁机揩油啊!” “滚!你这个思想极不纯洁的道家冒牌货!” 第三天晚上,我继续到曼丽家当清洁工,可今晚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曼丽独自在家,但状态很不好,一直很慵懒地躺在沙发上看剧本,看了一会儿便看不下去了,丢到一边扶着额头犯愁。 再过了一会儿,伟亮打了电话过来,应该还是在说昨晚上两人讨论过的新戏里的角色问题。曼丽却连着说了两次:“我不舒服,不想出去!” 我猜测那意思,可能是伟亮正在跟那位导演应酬,想让曼丽出去一起陪个饭局。曼丽正头疼着呢,怎么说都不愿意出去。 到了第三次,曼丽终于发火了,冲电话里大叫道:“我说了不去就不去!”随即她便将手机用力扔了出去,砸到墙上! 那部手机也是够顽强的,屏幕都摔碎了,里面还是传来伟亮的声音:“你干嘛又发火?是你答应了要帮我争取的!喂!曼丽!喂!喂!” 管家推了我一把,让我上去打扫满地的碎玻璃渣。我捡起摔坏的手机,想帮曼丽挂掉电话,可屏幕已经不听使唤了,还挂不掉。 曼丽又大骂道:“笨蛋!把它丢到水里去!” 我连忙照她说的做,把手机丢到水桶里。 “扑通!” “咕噜噜!咕噜噜!” 终于清静了。 曼丽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把情绪稳定了下来。管家适时地上前道:“大小姐,厨房的炖品已经准备好了。” 曼丽点点头,默然上楼去,进了供堂里。几分钟后,她出来了,脸色愈加难看。 喂完了精血,曼丽照例要喝炖品补充血气。可今天她刚喝了第一口,立马便将炖盅也给摔了出去,砸得粉碎! “你给我喝的是什么东西?”曼丽大骂道,“又苦又涩!是人喝的东西吗?” “是,是参汤呀!”管家连忙解释,“今天刚到货的长白山老人参......” “滚你妈的的老人参!你是随便找了截树根来骗我吧?” “不敢!不敢!”管家急了,慌忙间又想把责任推给厨子,“人参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可能,是厨房里炖的稍微过火了一些......” “那就把厨子给我开除了!连个炖盅都不会炖,还留着干什么?” “大小姐,这个月已经换了两个厨子了!您是每天都要喝炖品的,我一时半会儿又去哪里请一个来......” “找不到你也给我滚!” 曼丽骂完厨子,又把怒火都发泄到管家身上去。她顺手拿起茶几上的花瓶就往管家扔去,管家是及时躲过去了,可花瓶却“砰”地一声摔得粉碎! 曼丽继续不管不顾地发着脾气,抓住身边的各种东西就乱摔,电视机也被她用一个烟灰缸给砸破了! 管家不敢上前去拦,躲得远远的。其他工人也一样,只能看着曼丽任性地大搞破坏。我一直站在沙发后面,曼丽看不见我,火气一时也没有蔓延到我的身上。 我见曼丽此时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心想:“反正这局面也无法收拾了,干脆就趁这个机会动手吧!” 我偷偷地掏出手机来,正准备要给小胡子发信息。曼丽激动地从沙发那儿走出来,就在客厅走来走去,大喊大叫地发泄着情绪。这时,我看得真真切切地,一只小鬼就从曼丽的肚子里钻了出来,抱住她的脖子在说悄悄话。正是那只尸魂古曼童! 古曼童抱着曼丽在她耳边说了一会儿,曼丽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一些,也不摔东西了,跺着脚就上了二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去。 我见到此情景,却犹豫了,没有贸然敢动手。因为我看到那只古曼童的肚子上竟然有一根脐带连着曼丽的肚子! 这只可恶的小鬼,居然已经吞噬了曼丽肚子里胎儿的魂魄,鸠占鹊巢,把还未成形的胎儿变成了鬼胎! 突如其来的新情况让我措手不及。况且曼丽已经回房间去了,我也错失了动手的好机会,只能临时决定取消今晚的计划。 受了百般委屈的管家,叹完了气,便招呼大伙儿一起来打扫曼丽大闹过后留下的残局。客厅的地板上满是各种玻璃渣和瓷器碎片,不彻底清扫干净是不行的。没办法,我也只好跟着一起收拾。 小胡子在外面早就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连续发了好几条信息过来问我:“到底什么时候才动手?” 我没办法跟他解释清楚,就简单回了一条:“情况有变,计划取消!” 我一直忙着打扫,过了下班时间才得以离开曼丽家。小胡子在外面等了一夜,上了他的车后,他便一通抱怨:“为什么不动手了?” 我道:“今晚我看清楚了,那只尸魂古曼童其实就是一只胎鬼!” “胎鬼?”小胡子不明所以。 “嗯,只是叫法不同而已。这胎鬼跟一般的小鬼可不一样,一般的小鬼都是用死后小孩的游魂炼成,可是这胎鬼是随着孕妇一起死亡而没有能够降生的死胎冤魂!” “这样的冤魂很厉害吗?” “厉害不厉害不敢说,但绝对是很难缠的!”我解释道,“这种小鬼怨气重,炼成古曼童后能够很快的就改变主人的运势。但养这种小鬼伤天和,损阴德,对主人的妨害也是很厉害的。轻则减少寿命,重则暴毙横死!” “这跟动不动手有什么关系?你搞不定就让我来呀!”小胡子还是不理解。 “除掉它容易,就怕它鱼死网破!”我把那只古曼童长出了一根脐带与曼丽腹中胎儿相连的情况描述给了小胡子听,“如果我们贸然动手,除掉它的同时,一样也会要了曼丽的命!” “那怎么办?”小胡子捉鬼是一把好手,可处理这些“疑难杂症”却没辙了。 我想了想,道:“这件事情太棘手了,我们还是再去找莫兰商量商量,寻求她的帮助!” 209 大胆的计划 莫兰听了我和小胡子的分析,也是眉头紧锁,感觉事态严重。 我问她:“曼丽的妈妈有没有详细地告诉你关于曼丽去做人工受孕的事情?” 莫兰道:“我之前听曼丽的妈妈告诉我,曼丽是特意挑了一个日子,要求医生在特定的时间里给她做的受孕手术。这个是不是有点可疑?” “绝对可疑!看来那只古曼童是早有预谋的了!”小胡子道。 我也点头道:“没错,曼丽受孕的日子和时辰应该就是对应了那只小鬼的忌日、忌辰,所以它才能顺利地取而代之,变成鬼胎!” 我和小胡子这么一说,莫兰便更加担忧起来,踌躇道:“我本来以为,只要能请走曼丽身边的古曼童,她就会恢复正常。但现在如果照你们的调查结论来看,这件事情已经关系到了曼丽的性命,就更难办了!” 我试探地问莫兰:“那您的意见,还支不支持我们继续执行原先的计划?” “支持!”莫兰很肯定地回答。 “即使这样有可能会伤及曼丽?” “唉,这件事不做也不行了!”莫兰叹气道,“如果任由这只小鬼继续纠缠曼丽,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我看也坚持不了一两年了!” “准确地说,不到九个月了!”小胡子正色道,“曼丽肚子里的胎儿已经成了鬼胎,一旦拖到了降生的时候,谁也保不准会曼丽生出一个什么怪物来!但作为母体,曼丽是肯定要被牺牲掉的!” 小胡子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形势严峻,确实已经容不得再拖了。莫兰此时已经失去了主张,急急求助我们道:“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请你们想想办法!我愿意全力配合你们,钱也不是问题,你们一定要救救曼丽呀!” 我和小胡子来找莫兰之前,自然是有备而来。我们提前就商量好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只是太冒险了。既然这时莫兰也表示了无条件的支持,我们便决定告诉她。 “想要救曼丽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好采取强硬的手段!”小胡子握紧拳头在桌子上轻轻地捶了一下,表示他的坚定态度。 “不过我们必须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我适时地解释道,“那只尸魂古曼童和曼丽的身体一旦剥离,她就会流产,身体和精神都会大受打击。以曼丽现在的身体状况,能不能挺过去还是个未知数!” “所以,我们首先需要您去找曼丽的妈妈,写一张免责声明给我们!”小胡子最后才提出了这个难以说出口的要求。 “我明白。”莫兰严肃地点点头,同意道:“曼丽的妈妈那边,我会去找她解释,这份证明我来负责!说吧,你们还需要我做什么?” 我和小胡子见莫兰如此态度坚决,都松了一口气。我接着道:“既然是要硬来,我们最好能先把曼丽控制住。否则她一旦失去了理智,拼命反抗,我们就算想帮她都是件麻烦事。所以,我觉得应该再找个帮手!” “谁?” “伟亮!” “为什么是他?”莫兰诧异道。 “因为现在能跟曼丽有亲密接触的人就只有伟亮了。如果能由他来帮忙控制曼丽,是最好的人选!” 莫兰皱眉道:“伟亮会同意这样做吗?” 我道:“这一点我们也考虑过了,伟亮其实应该也早就察觉到了曼丽的异常表现。只是他现在身不由己,既脱离不了曼丽的控制,又需要靠曼丽给他事业上的帮助。我想,他不会拒绝我们的提议的!” 伟亮的第一反应证明我的猜测确实没有错。 莫兰带着我和小胡子一起去找伟亮,将这几日我们的调查结果和盘托出,原原本本地全部都告诉了他。伟亮吃惊得嘴巴半天都合拢不上,但他也没有表示怀疑或者否定,只是抱着头不说话。 不过最后伟亮还是黯然说道:“我自己对这种事情确实也有所怀疑,但是我除了抓不到证据外,其实也有些习惯跟曼丽在一起了。所以,我一直没有离开她,倒不能说完全就是因为她养了小鬼的原因。” 小胡子看伟亮的态度还是有些迟疑,便追问道:“那你到底愿不愿意帮忙?” “为了她也为了我,这就是必须要做的事!”没想到伟亮丝毫不加考虑,立刻就答应了我们的请求。 “说吧,你们需要我怎么帮忙?” “我们需要你在接近曼丽的时候,把她完全控制住!” “具体怎么个控制法?” “至少要将曼丽的手脚控制住,让她不能反抗!实在不行的话,或者你干脆就把她紧紧抱住,总之要确保我们施法的时候,不能让曼丽逃脱掉!” 伟亮想了想,突然道:“把她绑起来行不行?” “那当然就更好了!你有办法将她绑起来?” 伟亮有些怪不好意思地:“我们经常会玩一些刺激的游戏,有时候是她绑我,有时候是我绑她......今晚,我就强势一点好了!” 我趁小胡子还没有笑出声之前赶紧拍板道:“那我们的计划就这样定了!下面我们再来讨论几个细节问题......” 当天晚上,我第四次去到了曼丽家。管家开门让我进来时,很明显态度不一样了,还冲我微微点了点头。作为计划中不能回避的一个角色,管家就由莫兰提前交待过了,所以他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 于是,今晚管家就不再安排我去拖地板了,任由我自由活动。但我自己还是得找点活儿来干干,否则一个大活人就闲在那里太扎眼了。我拿着一块抹布这里擦擦,那里蹭蹭,眼睛随时观察曼丽的情况。 曼丽今晚还是在家一个人待着,脸色比昨天还要差,但是情绪却很平静,或者说是很低落、无精打采的。 时间到了八点,按照曼丽的习惯,这时候就要去喂小鬼,然后喝炖品了。但是伟亮把时间掐得准准的,在七点五十分就上门来了,然后一直陪着曼丽,说笑话逗她开心。 曼丽应该还不想让伟亮知道自己养小鬼的习惯,所以也没有起身离开,况且她对伟亮的殷勤讨好感觉很受用,就窝在伟亮的怀里“咯咯”笑着。 管家适时地把炖品端了过去,提醒曼丽到时间喝东西了。为了尽量减少知情人数,厨子炖好了补品就被管家支走了,现在家里就剩下他和我两个佣人。 还没等曼丽说话,伟亮就自作主张地道:“又是补品呀?我也要喝!宝贝,我们一起喝好不好?” 曼丽不好拒绝,便笑着答应了,于是两个人就一人一份开始喝起来。炖品里的药材是小胡子特意找了玉簪门一位擅长药理的长老配的,一份的药力比曼丽平时喝的两份还要强劲、大补! 这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先让曼丽储存足够的能量,才好应对后面的巨大消耗! 喝完了炖品,伟亮又提出要喝红酒,让管家去拿。曼丽完全没有防备,被伟亮撩得兴致也很高,整晚都笑呵呵的。 两人又喝了一会儿红酒,伟亮见时机差不多了,趁曼丽还没有想起来要去给小鬼们喂精血的时候,凑到曼丽耳朵边耳语了一番,说了一些调情的话,然后就一把将她抱起,提前上楼进了卧室。 卧室里照常传出一阵放浪的打闹、笑声。我给管家做了个手势,让他去叫人,自己则守在曼丽卧室的门外听动静。 我隐约听到伟亮在里面说了一句:“上次你把我整得好惨,今天我要好好报仇!让你也尝尝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感觉!” 曼丽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咯咯笑道:“来呀!绑紧一点!我今晚不要你的温柔,我要你粗暴一点!野蛮一点!咯咯咯!” 这一番对话钻进我的耳朵里,顿时我的脑子里就有画面了,身下不禁也有了反应。 艹!这个时候可不能出丑啊!要冷静!要控制住自己的杂念! 幸好伟亮没有继续考验我的自持力,里面陡然传来一记刺耳的玻璃破裂声:“乒乓!” 里面曼丽还在笑:“你怎么笨手笨脚的,那杯红酒可是很贵的哟!我看你还拿什么滴我一身?咯咯!” 伟亮可不笨,那就是我和他约好的动手信号! 我一把推开门,冲了进去。里面的场面果然很香艳,曼丽身上只穿一件薄纱内衣,双手双脚都被绑在了四个床角上,而伟亮正骑在她身上! 我大叫一声:“让开!”随即便亮出了我的如意筷。 伟亮急忙往旁边一闪,曼丽这时才看见了我,惊诧道:“你进来干什么?” 我懒得回答她,手中的如意筷骤然伸长,伸手一夹! 如意筷前端的虚影径直插入了曼丽的肚子,我便同时听到了两声尖叫。一声是曼丽的高频尖叫,一声则是她肚子里的“吱吱”鬼叫声。 我手上也感觉夹到了东西,于是往回一拉,立马就从曼丽肚子里夹出一只小鬼来!正是那只尸魂古曼童! 尸魂古曼童不甘被我摆布,拼命地挣扎,还冲我龇牙咧嘴,作势要伸手过来挠我。但我的如意筷绝对够长,它根本就抓不到我。另一边的曼丽也叫得更厉害了,双手双脚用力地挣扎,身体剧烈地扭动,把床都给弄移位了! 我对傻站在一旁的伟亮大喊:“按住她!拿东西塞住她的嘴巴!” 伟亮慌忙答应了,捡起自己刚才丢到地上的t恤,揉成团塞到曼丽的嘴巴里。曼丽恶狠狠地瞪着他,眼神非常地疯狂。但伟亮还是顶住了压力,又骑到了曼丽的身上,按住她的肩膀,只是扭过头去不看她的眼睛。 我一只手用如意筷夹住尸魂古曼童,另一只手抽出小胡子给我特意准备好的一把剪刀法器,“咔嚓”一声便剪短了小鬼与曼丽之间的那根脐带! “吱吱呀!” 那只尸魂古曼童顿时惨叫一声,又死命地扑腾了两下之后,终于魂飞魄散了! 曼丽也在拼命地嘶吼着。但她叫不出声来,只能瞪圆了眼睛表示出巨大的痛苦,脸上、额头上布满了青筋。一片扎眼的红色迅速污染了床单,曼丽的下身开始大出血! 伟亮见此,完全不知所措,急忙问我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还未等我回答他,小胡子这时也终于冲进来了。他紧紧抓住曼丽的头,运起道法,不断地给曼丽的天灵盖灌入阳气。 莫兰也进来了。她捧着曼丽的脸,不停地跟曼丽说话,安慰曼丽。提前等候在外面的医生和护士随后也进到卧室来,当场开始做引产手术,还给她紧急输血。我和伟亮就帮忙按住曼丽的手脚,不让她反抗。 那场面,既不堪入目,又不得不去做,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艹!估计这辈子我都忘不掉这个场景了,就不知道会不会因此落下心理阴影?万一以后我和韩婕亲热的时候,又想起来这个画面该怎么办? 不管怎么说,折腾了一夜后,曼丽终于在麻醉剂的作用下安静下来,昏睡了过去。所有人都擦了一把汗,长出一口气。供堂里的另外四只古曼童也都被小胡子处理掉了。 这件事过后,曼丽足足休养了一个月,才总算是渐渐恢复了元气。但我和小胡子后来再去探望她时,她整个人仿佛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皮肤松弛,头发脱落,眼角、额头皱纹堆积,曼丽简直一下子就老了十岁! 在这之前,曼丽便以健康不佳为由宣布退出了演艺圈,随即还引发了一阵热议。不过难得的是,伟亮还留在了她身边,看来两个人之间还是有真感情的。 为了表示感谢,曼丽坚持给了我们双倍的酬金。小胡子也很够意思,他说这次任务我的功劳最大,除掉给道门的抽成,剩下的钱五五分账。我居然做一次任务就得了八万块钱! 这样一来,嘿嘿,我存的钱就足够买车了! 210 好事连连 最近几个月,我偷偷照着从鬼知了那里买来的无名功法修习,很快就修炼到了第三重阴功。每提高一重修为,所能蓄积的阴力几乎是之前的两倍。我修炼第三重阴功三个月之后,再去炒鬼餐时便不像之前那样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虽然我目前还只能炒出最初级的鬼餐,但金大勺对我的表现和能力提升感到很满意。他认为我已经具备了独自掌厨的能力,于是便当众宣布提拔我为元宝楼里的二厨! 对此决定意见最大的自然就是秦小桌了。但他不够资格跳出来反对,就让他的师父侯大盆出面交涉。 那天,侯大盆来到了元宝楼的厨房,当着大家的面就对金大勺道:“大勺师弟,小桌虽然不是你徒弟,但好歹还是我们元宝门的弟子。你宁可让一个外人当二厨,也不愿意提携一下自己的晚辈,这可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不过侯大盆在元宝楼的厨房里也说了不算,金大勺坚持了自己的决定。他道:“我只是唯能力是用。如果你认为小桌的阴功修为比小翟高,那可以让他们比一比,我们两个一起来做评判如何!” 侯大盆被他怼得哑口无言。莫说是秦小桌,就算是他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醉心于钻营,争权夺利,阴功修为早就落下了,恐怕连我都比不过。但他还是不死心,据说又投诉到了唐老锅那里去。 唐老锅不知是出于何种考虑,居然这次也没有站在他的大徒弟这边。据我从马小凳那里得到的“线报”,唐老锅反而又把侯大盆臭骂了一顿。于是,这场“二厨之争”的风波刚掀起一点波澜,很快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过侯大盆这一闹,也不是完全没有起到作用。唐老锅的默认态度还是获得了一些“回报”。金大勺迫于压力,还是表示了妥协,答应亲自指点秦小桌学习鬼餐,就算是为元宝门培养下一代接班的弟子了。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元宝门内部的事情,与我无关。既然当上了二厨,又是正式的鬼餐厨师了,我在元宝楼的工资也顺理成章地获得了大幅度的上涨,达到了五千块钱一个月! 这样一来,我便终日周旋于鬼市、蛋糕店和小胡子的道门任务之间三头忙。忙碌的同时钱也赚得很快。我每个月底一看到自己银行卡里的存款数额,心里总是美滋滋的! 自从上次帮大明星曼丽解决了古曼童的问题后,我用得来的奖金买了一辆十万价位的小轿车。从此以后,不论是上班来回,还是接送韩婕都方便了许多。咱可也是有车一族了哈! 买完了车,我的银行存款还剩下不少,到了年底的时候居然还能继续保持在六位数字上。于是,我便又有了野心,开始梦想在省城买套房,然后跟韩婕结婚! 又到了回家过年的时候,我得意洋洋地自己开车,带着韩婕,还顺便捎上油炸鬼一起回南亭。我对韩婕道:“怎么样?我去年许诺的事情,今年就实现了吧!服不服?” “嗯,算你成功了!”韩婕笑道。 “什么叫‘算’我成功了?成功就是成功了,怎么还说得这么勉强?” 油炸鬼却是很羡慕我。他还没毕业呢,兜里也没有几个钱,便拍拍我的肩膀道:“牛腩胜,没想到你一个读技校的,刚出来就混得这么好,比我们当初这些拼命死读书的人强多了!” “嘿嘿!勤劳致富!这话你听说过没?我可是同时打两三份工,才能赚到这么多钱!你以为我容易呀?” “那你买完了车,下一步想干嘛?” “买房呗!”我冲韩婕使了个眼色,逗她道:“哎,韩婕你说对不对?” “我不知道!”韩婕拒绝回答。 “那你想做什么?说出来,我一定满足你!” “你又吹牛了,我想要的东西你就一定能给我?” “那必须的!我现在有钱了!” “钱能买一切吗?” “我觉得差不多吧!”我已经有些得意忘形了。 韩婕苦笑摇头,道:“你这暴发户的心态能不能改一改?太俗了你!” “俗?只要还有活着的一天,我们大家伙儿都是俗人!”我顺口答道。 我本是随口说说罢了,但韩婕不知咋地却不高兴了,扭过头去不理我。油炸鬼坐在后排,看不见韩婕的脸色,还要继续跟我讨论新车的性能、配置。 我嘴里胡乱应付着,心里却犯嘀咕:“我怎么又说错话了吗?这女人的心思就是难猜!” 不过,回到了南亭,我很快就把这个念头抛到了九霄云外。老爸老妈和一众亲戚、邻居、朋友都来围观我的新车,让我着实享受了满满的一番成就感。在家的半个月里,我没事就开着车到处晃悠显摆,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几年前这个还让人瞧不起的问题少年现在也是成功人士了! 另外两位满怀着成就感回家的人是区东和黄丽君。他们俩坚守了几年,终于磨到黄丽君的父母同意了他们的婚事。 不过,黄父黄母又提出来只能先订婚,等区东买了新房之后才能完婚。这一点要求倒是不算过分。黄丽君读的是专科,已经毕业了。她和区东现在就留在了上学的城市继续发展,买房本来就在计划当中。 我很羡慕他们,于是又趁着某次聚会的时候跟韩婕谈起此事来。 我问她:“区东他们俩的好事已经定下来了,那我们俩的呢?” “我们俩什么事啊?”韩婕还在故意装傻。 “去年当着我爸妈的面提到咱俩结婚的事,你当时说离毕业还早呢。到了今年,你毕业可是真的快了!还有最后半年,你也总得给我个盼头吧?” 韩婕笑道:“你为什么这么急?咱俩才多少岁,你就这么怕我跑了?” “我当然怕了!”我立马叫道,“每次我去学校接你,一看见你身边围着那一大堆穿西装的、戴眼镜的、拿公文包的狼,我就恨不得拿把枪把他们都干掉!” “人家怎么就像狼了?别说的那么难听!” “怎么不像?我每次都很注意观察他们看你的眼神,闪着绿光,上下前后左右地瞄你,那都是一对对狼眼啊!” “切!说的那么夸张!” “哎,不开玩笑了!”我很认真地握着韩婕的手,深情对她道:“我不需要你现在就明确地答应我,哪怕你就点点头,我明年一定好好存钱,然后在省城买一套房。等你一毕业就娶你!” 韩婕还是不肯就范,还是咯咯笑道:“谁说我大学毕业了就不读书了?我还打算考研呢!” “结婚又不影响你考研!”我连忙道,“况且,你以后要读研究生了,也需要不少学费吧?我可以支持你,做你的坚强后盾!” “那万一我是要出国读研呢?”韩婕反问我,“你愿意跟我出国吗?” “出国?”我不由得开始挠头起来。 我现在的事业才刚刚起步,发展方向也都在省城呢!蛋糕店的工作倒是无所谓,可元宝楼和小胡子那边一时半会儿还离不了。 哪怕再退一万步说,如果韩婕考到了外省去读研,我也肯定会跟过去。据我所知,外省同样也有鬼市,包括捉鬼、驱邪这种差事找一找也还是有可能找得到的。但出国就完全是另外一种形势了。 国外也不知道有没有鬼?就算有,也不清楚那些洋鬼吃不吃中国的这一套道法、阴术、符箓。我要真去了那边,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到哪个中餐馆里给人家当厨师。那样的话,我这一年来苦练的阴功修为和在元宝楼学会的鬼餐就得全部荒废掉了! 韩婕见我一直挠头不说话了,反倒觉得过意不去。她又摸我头,哄道:“傻瓜!我只是说说罢了,要出国读研哪里这么容易!不瞒你说,系里面现在有一个保研名额,我很有希望争取到。” “那就最好了!”我松了一口气,转忧为喜。 “所以,结婚的事,还是等毕业后再说吧!”韩婕笑道。最后她又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丸:“房子的事,我们倒不妨有空就去看看。再给你透露一个好消息,我爸妈早就给我存了一笔钱做嫁妆,买房我们也可以考虑aa哦!” “嘿嘿!这么说,凑一凑咱们都差不多可以付首付了!” 我开心地抱起韩婕,捧着脸就啃。旁边的区东、油炸鬼等人见了便鼓噪起来,一起道:“下一对成好事的,就应该轮到你们了!” 好不容易回趟家,师父那边也肯定是要去看望看望的。不过今年我有点怕去见他,原因自然就是我背着他偷偷地修炼别的门派阴功了。万一被他逮到要检查我的阴功修为,是肯定就会露馅的! 我拖了几日,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带上礼物去见师父。不过他似乎最近还挺忙,不在家却跑去找前任的看坟老头老谭一起商量事情,好像也没什么闲工夫搭理我。 我问师父最近在忙啥呢?他道:“上次乱葬岗上出事之后,留下许多空坟。现在我们又迁来了不少新鬼,都没地方安置了。所以我们商量着要不要把乱葬岗扩建一下,或者是把空坟迁走。” 乱葬岗上的坟头好多都很有年头了,有些甚至连它们的后人都搞不清楚自己的祖先是不是葬在这里,烧纸磕头都经常有拜错坟的。加之那次鬼节的悲剧事件过后,坟里面也没鬼住了,是可以考虑将这些无主空坟清理一下了。 既然师父没空,我心里暗自窃喜。师父似乎也怕我又来磨他,求他教我阴功,所以连问都没往这事儿上问一句。师徒二人各自心怀鬼胎。 我随便坐了一坐,陪他们聊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今年就轻轻松松地糊弄过去了。 过完年,我又上了省城,继续我的赚钱大计。韩婕也确实没有忽悠我,借着周末有空的时候,我们俩还真的去看了几个新开的楼盘。不过,省城的房价可真高!市内一套八十平的小户型总价就得上百万,光光首付就要三、四十万! 以目前我们的存款来说,现在就入手新房还是太勉强了。况且考虑到还要装修和买家具、家电等等的支出,估计至少得存够五十万才能启动我的结婚计划。 为此,我便更加努力地干活儿,想争取早日实现这一目标! 我在元宝楼的工资刚提过,短时间是很难有变化了。蛋糕店的老板比较抠,我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跟他提加薪的事情,他才答应给我加了两百,再多就不可能的了。因此,我想要在短期内增加收入,最大的希望又落到了小胡子的身上。 小胡子倒是愿意帮忙。除了偶尔需要掌眼的机会,他还帮我抢了几个简单的任务,就交给我自己去搞定,奖金则全部归我。但这样一来,我终日东奔西跑地,搞得自己都累得不行。 可就在我拼命赚钱的时候,偏偏又有人来找我借钱! 三月初的一天,我头天晚上刚出去捉完鬼,第二天凌晨回来又接着上班做糕点。正在我哈欠连连,没精打采的时候,陆政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他在电话里又说想要跟我借五千块钱。 我不禁皱了皱眉头,道:“你上次借的一千块说好了一个月还我,都半年了也没见你说一声。现在反而你又要来找我借钱?” 陆政哀求道:“大哥,我最近病情又加重了,实在没办法才来求你的!” 我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心又软了。我和他好歹也是同窗一场,他可叫了我两年大哥的。现在兄弟有难了,我再怎么也要帮一帮吧! 于是,我只好叹气道:“好吧。” 我通过微信把钱转给了他,还嘱咐他要好好休息,抓紧把病治好。陆政收了钱,忙不迭地向我道谢,还口口声声地说一定会还给我。我却在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211 赵老刀的释疑 今天晚上有鬼市,但还没等天黑,金大勺就罕见地提前打了电话给我。 他开门见山地就问我:“想不想学烤乳猪?” 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金大勺所说的烤乳猪肯定不会是指一般的烤乳猪,而是元宝楼的招牌菜之一:鬼餐烤乳猪! 于是,我赶紧回答:“想!” 金大勺便道:“那你一会儿七点钟就先来我师父家,晚上我们再一起去鬼市!” 金大勺的师父自然就是赵老刀了。此前我就一共见过他两次,一次是在唐老锅的寿宴上,一次是在钱老爷的冥婚宴上。尤其是第二次的时候,赵老刀展现了高超的鬼餐技艺,炒出一盘被西岭公墓里各位鬼界大佬们都交口称赞的红烧野生大黄鱼来。 能够再一次见到这位传奇人物,而且是直接到他家去拜访,我感到很兴奋,也不禁开始猜测起金大勺让我过去的原因。但金大勺在电话里也没有明说,我也就不好追问。难道真的就是为了教我烤乳猪? 赵老刀的家离西岭公墓其实并不太远,就在附近郊区的一个农家院子里。我开着自己的车东拐西拐地,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赵老刀住的地方。 一看到那个农家院子,我又不禁嘀咕起来:“我师父也租住在这样偏僻的农家院子里,是不是隐士高人都喜欢住在这种地方?” 我是傍晚七点钟准时到的,停好了车就上去敲门。出来给我开门的是金大勺,原来他已经到了。而赵老刀果然正坐在在一个大烤架前烤乳猪,一次照看三只。但他只是简单地翻烤,炉子里也是普通的木炭。看起来就是是很正常的那种碳烤,他还没有用上任何阴力和秘术。 赵老刀见我来了,便把烤到一半的乳猪搁到一边,拿了块布来擦手。他躺到一张躺椅上,端起一个小紫砂壶喝茶。嘿,他就连喜欢睡躺椅这种习惯也跟我师父一模一样! 金大勺见我迟疑,便让我过去,道:“我师父有话要问你” 我走了过去,赵老刀指着旁边一张椅子道:“不用太拘谨,先坐!” 我依言坐下了。赵老刀又问:“你就是冯道彰的徒弟?” “是!” “冯老现在就隐居在南亭?” “是!” “他现在不炒鬼餐了?” “不炒了!” “也不愿意教你?” “不教!” 赵老刀问完这几个问题,突然就笑了。他道:“看来冯老是真打算金盆洗手了!” 我听他这么一说,就大起胆子来问他:“您也认识我师父?” “怎么不认识?我要见了他,恐怕还得尊称他一声前辈!” 嚯!原来我师父真的这么厉害,连我心目中的传奇人物赵老刀都要自认晚辈!可他为什么就金盆洗手了呢? 赵老刀见我还是一脸的疑惑,又笑道:“看来冯老把你瞒得很紧呀!” “就是!”我不禁抱怨道,“他从来都不跟我说他会炒鬼餐!有时候连我自己都怀疑,我到底是不是他唯一的徒弟?” “你不要这么想。”赵老刀摇摇头,反对道:“他不教你这些,自然还是有他的考虑。我想他应该还是为了你好!” 连赵老刀也帮着我师父说话?不过我不好表示反驳,就耸了耸肩膀,扁了扁嘴,表示对此还是无法理解。 赵老刀看见我的无奈表情,又笑了笑,也不再追问我师父的事了。他换了个话题问道:“你现在阴功练到第几重了?” “第三重的中段!” “嗯!”赵老刀点点头,赞许道:“以你的岁数,能有这样的修为已经很不容易了!” “多谢赵前辈夸奖!” “你师父不想再干这行了,但看来你的想法恰恰相反,对吗?”赵老刀似乎很了解我的打算,也许是金大勺告诉他的。 “是的!”我如实回答道,“我觉得这一行很适合我,为什么不继续做呢?” “就因为你喜欢干这一行吗?” 我挠挠头,有些尴尬地承认道:“也不完全是,能赚钱也是其中一大原因......” “哈哈哈!”赵老刀大笑起来,指着我道:“我喜欢你的直白!想赚钱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坏事嘛!” 我被他笑得怪不好意思的,只好跟着他“呵呵”地陪笑了几声。 赵老刀笑完了,又指了指金大勺道:“我这位徒弟呢,在拜我为师之前也跟你差不多是一样的情况。不过他的资质很一般,我当时本来是不想收他的。是他死缠烂打求我收他,我才勉为其难地收了!” 金大勺听他师父这么奚落他,也不生气,反而笑道:“我这一辈子就有过两次不要脸的时候,一次是拜师,另一次是求婚!” “哈哈哈!” 赵老刀又再次开怀大笑。我也被金大勺的自嘲和赵老刀的爽朗给逗笑了,就跟着一块儿偷笑。 和元宝门里其他的门人不同,赵老刀这师徒二人看起来确实都是很实诚、很爽快的人。他们不像唐老锅、侯大盆那样市侩、势利,显得城府很深,也不像是那种喜欢搞尔虞我诈的伪君子。和他们相处便显得自在了许多。 笑完了,赵老刀又对我道:“大勺跟我说了,你的天赋很好,比他自己好多了。他也是爱才之人,虽然说他自己招不到心仪的徒弟,但有你来接他的班,我倒也不是很反对!” 既然赵老刀主动说到了这个话题,我便想趁着这个机会问一问究竟。我道:“赵前辈,请恕我鲁莽地问一句,为什么你们愿意培养我这么一个元宝门的外人呢?” 赵老刀伸出一根手指冲我摇了摇,道:“你这么想,就跟我那位侯大盆师侄的想法一样,有些狭隘了!我问你,你知道我掌门师兄上次为什么没有对你出任元宝楼的二厨表示反对?” 这个也同样是隐藏在我心中的疑问,于是我老老实实地摇头道:“我也想不明白!” “这个问题,我掌门师兄可比他那位大徒弟看得更透彻些!”赵老刀正色道,“因为元宝楼在西岭鬼市里的地位就代表了元宝门在省城阴修界的地位,说元宝楼就是元宝门的门面和根基,这一点儿也不过分!” “但要想保住元宝楼的地位,可不能仅仅光靠耍耍嘴皮子,玩弄玩弄一下权术就能做到的,得靠真材实料的本事才能服众!” “所以,这一点我的掌门师兄做不到,他的大徒弟也做不到!只有他的徒孙秦小桌还差强人意,但要是真的交给秦小桌去接班,这元宝楼可撑不起来!” “所以你们就宁愿培养我来接班?”赵老刀这么一解释,我似乎开始想通了这其中的关节之处。 “没错!”赵老刀继续解释道,“你是冯道彰的徒弟。虽然你并没有继承到他的鬼餐技艺,但冯老的眼光可还是不会错的。论天赋,你没问题,而要是论背景,你除了有冯老这么个名气大的师父撑腰外,在元宝门,包括在整个西岭鬼市里你也只是孤家寡人一个,没有任何根基和势力可以依靠!” “所以,我认为由你来接班元宝楼,在没有找到更好的人选之前,至少我的掌门师兄不会反对,其他的阴修门派也找不到借口来做文章。你的背景既是你的劣势,也是你的优势!我这样的解释,你满意了吗?” “十分满意!”我连忙回答道。 原来,我以为简简单单是靠自己努力争取来的二厨职务,背后居然还隐藏着这么内幕和这么多多勾心斗角的争夺! 不过,我随即又冒出了一个疑问:元宝门这样舍得在我身上押宝,是否还有什么其他的目的呢?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以后又需要我做出什么样的回报?”我大胆地直接问道。 赵老刀面对我的疑问也没有着恼。他微笑道:“你目前还不需要操心太多。先继续好好学你的鬼餐,大勺也会尽力教你!只要你同意学成之后能够继续在元宝楼做事,为元宝门出力就可以了!” “我明白了!” 如果只是这样的要求,我自然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了。我本来就没有太大的追求,能够成为一名鬼餐厨师就已经成功了一半,更何况他们还愿意把元宝楼交给我去打理。这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期愿景,傻子才不答应呢! “好了,我要讲的话都讲完了。接下来,就由大勺来教你烤乳猪吧!”赵老刀挥了挥手,拿起他的紫砂壶就回屋里去了。 金大勺坐到烤架前,接过了他师父刚烤到一半的乳猪,又继续翻烤起来。他一边操作一边对我道:“就像之前我告诉过你的,炒鬼餐成败的秘诀关键就是要掌握好阴与阳之间的一个平衡点!” “其实火是中性的。由阳气而生的火是阳火,由阴气而生的火就是阴火,或者叫鬼火。用阳火烤出来的乳猪是烤给活人吃的,但烤给鬼吃的乳猪可不能一味地用阴火来烤。那样的话,烤出来的乳猪就是馊的、臭的!” “鬼虽然是阴间的魂灵,但记忆和言行包括饮食的口味都还残留着在阳间做人时的习惯。所以,鬼餐不能一味地注重阴气是否浓郁,还要适当地考虑到口感的问题。就拿这烤乳猪来说吧,必须先将它用阳火烤至半熟,然后再换到阴火来烤。” 说着,金大勺手上运起阴力,烤炉里原本红色的火苗“嘭”地一声就变成了绿色,正是我早已见惯了的鬼火。 金大勺在鬼火上继续翻烤那头乳猪,之前已经烤得有些泛红的猪皮表面又开始起了变化,慢慢地转变成青色。金大勺用鬼火烤了十分钟后,见火候差不多了,又撤掉了阴力,恢复到正常的阳火来接着烤,烤乳猪的颜色又渐渐变回金黄。 如此反复了数次,最后烤好的乳猪颜色虽然还是常见的那种酱红色,但用手一摸,竟然是冰凉冰凉的! 金大勺道:“这样的烤乳猪就可以拿到元宝楼去卖了!” 我问道:“平时这些乳猪都是你们二位先在这里烤好了,再带去元宝楼的?” “对!”金大勺点头道,“我师父虽然现在已经不再亲自掌厨了,但很多鬼餐的食材都还是由他先加工过后才送到元宝楼去的。尤其是白切鸡、烤乳猪和御品官燕这三道招牌菜,其实就是出自他的手。我最后在上桌之前也只是简单地再处理一下,重新加注一些阴力进去就可以了。” 金大勺的这一番话终于解答了我一向以来的许多疑问:为什么元宝楼里那么小的一个厨房,也能制作出那么多种鬼餐菜式?而且金大勺的阴力仿佛用之不尽,原来是这么回事呀! 金大勺烤完了一只,便让开了位置,换上去我亲自操作了一回,并站在一旁讲解、提醒。 烤乳猪的做法其实就跟以前我搞烧烤差不多,这个我可是最拿手的了。所以即使是刚刚上手,手法、火候却一点儿也不生疏。金大勺和赵老刀见了也不禁连连点头,说确实没有看错人! 不过,我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阴力有限。勉强烤完了一只乳猪,我便感觉阴力用尽了,非常疲惫。赵老刀让我先去休息一下,还顺手丢了一颗阴元给我补充阴力。我拿着阴元,感觉怪不好意思的,不肯拿来就用。 但赵老刀不以为意,摆摆手道:“不用跟我客气,就算是我给晚辈的见面礼了!” 随后,我便在赵老刀的院子里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师徒二人忙碌。看到这一幕,我也不禁感慨起来。这样的情景,跟我在南亭时跟着师父准备去乱葬岗卖的食材是何其地相似!宛如昔日重现! 到了晚上十点,所有的食材都已经准备妥当。我们三人便一起收拾了一下,把整理好的食材全部搬上了一辆皮卡车,由金大勺开着送到西岭公墓去。我也开着自己的车跟在后面一起前往,晚上仍照常在元宝楼里上班。 212 简单的任务 经过了这一次与赵老刀的见面,我对修炼阴功更加地上心.为了能做出更高级的鬼餐,我很勤奋地修炼那套无名功法,就连韩婕过来陪我的时候也在半夜里偷偷溜出到院子里去练功。 不过那套无名功法的练功姿势相当古怪,需要双手双脚和天灵盖同时着地,屁股却翘得老高。所以我一直就只能躲躲闪闪地偷练,生怕被人看见。可次数多了,就总会有被人撞见的时候。 这天晚上,我正做着这个古怪姿势练功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在我身后道:“你在做什么?” 那个声音正是韩婕的声音。此时,我一个大周天正运行到了一半,被她这么突然出声一打断,我顿时就感觉到心慌、气闷,差点就乱了脉象! 但我还是强忍着不适,散了功,站起来笑着对她道:“没做什么,你怎么醒了?” 韩婕脸色有些惊恐、慌张。她道:“我刚才做噩梦了,醒来见你不在身边就走出来找你!” “哦,我没事!我们进去继续睡觉吧!”我哄着韩婕,搂着她往屋里走。 但韩婕还是追问道:“你刚才是不是在练什么功夫?” “嗯,师父教我的,平时偶尔复习一下。”我随口应付道。 “为什么姿势那么难看?” “好多个姿势呢,只是刚好被你看见了最丑的那一个!” “一定要在半夜练的吗?” “嗯。” “那你为什么不在屋里练?外面挺凉的!” “不就是怕吵醒你嘛!好了,不要再刨根问底了,上床睡觉吧!” 两个人都躺回了床上。韩婕刚被噩梦惊吓到,身体还有些发抖,于是我便顺手把她抱到怀里想安慰一下。可是不曾想,我一碰到韩婕的身体她就打了个冷战! 韩婕叫道:“你的手好冰哦!” 我诧异道:“是吗?” 修炼阴功就是不断吸取阴气入体的一个过程,因此修炼过后体质变凉是正常情况。而且我刚才散功有些匆忙,现在手脚都还没有完全恢复知觉,估计应该是挺凉的。 韩婕关切道:“是不是你刚才在外面着凉了?” “没有啦!我都好久没着凉感冒过了!” “你不要骗我,我最近就经常发现你手脚冰凉冰凉的!是不是生病了?”韩婕皱眉道,“还有,你干嘛最近脸色也老是冷冰冰的?好像每个人都欠了你几百万的钱不还似的!” “我有吗?”我苦笑道,“最近确实是有人欠我钱不还,不过数目也不大。我的表情没有那么难看吧?” “哼!你最近晚上出去的次数也多了!我昨天在家里等你一晚上,你都不回!”韩婕继续吐槽道。 “哦,我跟小胡子出去做事,耽误了回来的时间,就直接去蛋糕店上班了。”我连忙解释。 韩婕很认真地看着我,道:“我虽然不想干涉你去外面处理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但你也要自己多注意身体,不要太拼!还有,注意安全!” 我点点头,哄她道:“我听你的!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你刚才说的这些以后我都会注意的!” 韩婕见我答应了,也不再唠叨,还是依偎在我怀里睡觉。我却有些睡不着了。 我自己最近的心态是不是真的有些太着急了? 不过,现在正是我事业起步的关键阶段,不拼一拼是不行的。也许,等忙过了今年,明年我应该就可以稍微放松一下吧! 小胡子最近倒是挺帮衬我的。之前约定好的一个月只做两次任务,但在我的主动要求下,小胡子便帮我多接了几个小任务让我自己去完成。 这些小任务的酬金都不高,到手的也就一两千,甚至才几百块。不过我倒是来者不拒,能赚多少是多少。今天小胡子的电话又来了,我第一时间便接了。 “向捉鬼界的劳模致敬!”小胡子一开口就是调侃我。 “啥劳模?身不由己罢了!”我没好气地答道,“说吧,是不是又有好的介绍了?” “嘿嘿,好介绍就没有了。”小胡子贱笑道,“有个很简单的任务你要不要接?” “什么任务?有多简单?” “我们这儿有一位委托人家里的老太太刚刚去世,今晚是头七。这一家人比较信‘头七回魂’这个说法,担心受到惊吓,所以想请位师傅到家里去守夜。” “这种任务也太简单了吧”我笑道,“那老太太说不定早就已经到地府去排队等着投胎了!” “也不完全是空穴来风!”小胡子却否定道,“实际上,是委托人把那位老太太的生辰和忌辰都拿来给我们南华观的知客算过了。嗯,她死的时辰确实不太好,如果心中留有执念,滞留阳间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所以知客才向他们建议找个师傅过去守一下。” “这种事情,你们随便派一个道徒过去就行了吧?还要正儿八经地发布任务?”我还是不以为然。 “我们可不像你们阴修门派那么随意!”小胡子不客气地嘲讽道,“我们道门的规矩,未出师的道徒是不能独立接任务的。而我们这几个执事又嫌酬金少,所以我才来问你。” “酬金多少?” “五百块!” “这么少?” “实际上到手的也就三百,道门还要扣两百手续费!” “这么低,那谁还愿意接呀?”我吐槽道。 “因为还没确定到底有没有鬼,而且委托人家境也一般,所以就只愿意给这个价。”小胡子又解释道,“如果连你也不想接,南华观那边很可能就推掉了,让委托人自己去找那些小道门。小道门倒是要价不高,或者阴修门派也会愿意接。” 我听了小胡子的话,又想了想,最后叹气道:“还是我接了吧......” 其实我的想法也很简单,大不了就去熬一夜,说不定啥也不用干就赚三百。咱现在也别嫌钱少,蚊子大腿也是肉嘛! 晚上,我照着小胡子给我的地址找到了那家委托人。一个老旧小区里的一套小居室,估计连四十平米都不到,却住着一家四口。如果算上刚刚过世的老太太,原本住着的应该就是五口人了。 剩下的四口人里,主人是一对中年夫妇,另外两个小男孩是他们的儿子,都才上小学。我看看他们家里的摆设,确实不像是收入很高的家庭。 但有一点让我感到比较纳闷,家里面既没摆骨灰坛,也没设灵位,只是在电视柜旁边放了一个香炉,点了三炷香,连老太太的遗像都没有看见。 我问那男主人:“老太太的灵位设在哪里?” 男主人没有开口,却看向他老婆。女主人是个挺胖的女人,她回答了我的问题:“家里不方便放这个,怕吓到小孩子,就设在殡仪馆了。” “老太太是什么时候走的?” “就在七天前的晚上。算一算,今晚就是头七了!” 这个情况小胡子已经跟我说过了,我也没有必要再去算日子和时辰。我又问道:“老太太是怎么走的?” “她半夜里喊肚子痛。我们送去医院,当天晚上就过世了!”还是女主人答了话。男主人一直木讷地看着我,看样子在这个家里是他老婆说了算。 “什么病?” “医生说是胃癌!” “老太太享年多少?” “虚岁七十一!” “老太太的后事怎么办的?” “城里的政策要求火化,我们就火化了,骨灰也埋了!” 我随口问了几句,女主人都一一答了。从这些回答上面,我暂时还没有听出什么异常的情况来。但既然来了,就得认真负责些,免得到了半夜真出了什么状况,慌手慌脚地就麻烦了。 屋里只有两房一厅,厨房、厕所是连着的。于是我便多问了一句:“老太太平时睡哪个屋?” “阳台外面!” “睡阳台?”我有些惊讶,“阳台怎么睡人?” “可以!你到外面看看就知道了。”女主人道。 我推开了阳台的门,走出去一看。原来外面还用铁皮搭了一个简易的小屋,大约有两个平米的空间,刚好能放得下一张小床。 “老太太就住这儿?” “没办法,家里人口多!”女主人显得很无奈,“一共就两间房,我们俩住一间,俩孩子住一间。客厅里也实在没地方摆床了,就只能在这里搭一个小屋给她住!” 我很明智地及时住口,不问了。这一家人的经济状况确实不怎么地,而且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我一个外人也不方便多管闲事。 铁皮小屋里的东西基本上都清理过了,没看见遗留下来多少老太太的遗物,只剩下一张空的折叠床和一把椅子。那把椅子应该原先是当做床头的小桌子在使用了。此外,铁皮屋顶上挂着几只咸鱼,床脚下还放着两坛咸菜。 “咸鱼和咸菜是老太太留下的?” “嗯。” “老太太口味这么重啊?” “是呀,她最喜欢吃咸鱼咸菜了!” “这个饮食习惯可不太健康,经常吃咸食对胃和肾都不好。”我不禁摇摇头,抓起其中一条咸鱼瞅了瞅,捏了捏,硬邦邦的。 女主人也同意我的观点,摊开手道:“所以才得胃癌了嘛!” “好了,你们也不用太担心。”我粗略地检查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于是我对她道,“今晚我就守在这里,你们都放心去睡觉吧!” 213 大意生变 此时是四月底,晚上还是挺凉的。我独自一人在那间阳台小屋里,就坐在那张椅子上守着。这老太太也不知道来不来,我无聊之下守着守着就开始打起瞌睡来。 最近我实在是太忙了,晚上也难得能睡上一个囫囵觉,因此今晚也是真困了。这中间我大概醒了两、三次,看了看时间还没到子时,于是又接着睡。 迷迷糊糊之间,我似乎还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带着韩婕去买新房。但本来说好的房价,签合同的时候被奸商给坑了,直接翻了一倍! 我犹犹豫豫地不想买了,但又怕韩婕生气。最后奸商说我的钱只够买一套更小的户型,然后带着我们去看。结果到了样房一看,居然才两个平方,跟我现在所处的铁皮屋子一样大小! 韩婕一气之下就丢下我走了,奸商则指着我放肆地嘲笑着。我缩在那两平米的小房子里连脚都伸不直,手都打不开,心里可憋屈坏了! 我就这样做着委委屈屈的梦,不知睡到了几时。忽然我仿佛感觉有一阵凉风吹过,让我不自觉地竖起了衣领,缩了缩脖子。但下一秒钟,或许是凭着一份职业敏感性感受到了些许异样,我就立刻惊醒了! 一位小老太太正站在我面前,阴恻恻地问我道:“你是谁?来我这儿干嘛的?” 我猛地站了起来,手插入口袋里摸到了一张定魂符,但最后关头还是收住了。我看那鬼老太太也不像是什么厉鬼,身上的怨气也一般般,便稍稍放松了戒心。 我对她道:“我是捉鬼的师傅,就在这儿等你回魂呢!” “你是来捉我的?” “是!” “我又没害人,你来捉我干什么?”老太太脸上的表情明显是很不理解。 我好声好语地向她解释道:“你已经变成鬼了,继续留在阳间不合适!这屋里的都是你的家人,你留在这里会妨害到他们的!还是让我送你早点去投胎吧!” 老太太听了我的话,沉默了。看来她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或许只是一时之间还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而已。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道:“是谁请你来捉我的?是我儿子还是我儿媳?” 我被她的这个问题给问住了,只好耸耸肩膀答道:“我不清楚,我也是别人介绍来的。不过,谁请来的都一样。反正我来都来了,你还是老老实实跟我走吧!” 鬼老太太还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扭头道:“我还不想走,我还要再待一会儿!” 我叹气道:“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的?” 老太太对我道:“我今天晚上回来就是想再见一见我的家人。你让我进屋去再瞧他们一眼,我就跟你走!” 我心一想,这个要求倒不算过分,于是便同意了。 我跟着鬼老太太进了屋。她先在客厅里转了转,在一个抽屉里翻出一本很陈旧的相册来看。那本相册里贴的都是老照片了,很多都是黑白的。 里面有一张三口之家的合影,那孩子的样貌很像我刚才见过的男主人。他背后站着的女人应该就是这位老太太了。那时候的她看起来才三十几岁,还算年轻。 老太太慢慢地翻着相册,从黑白照片一直翻到了彩色的。这时候就开始出现新的面孔了,是那位女主人,那时候的她也没有像现在这么胖,但个头还是比她婆婆高了不少。 相册翻到了最后,我也没看见刚才两个小孩子的照片,应该没有在里面。我生怕老太太还要去看另外一本,那可就太耽误时间了! 可老太太把相册放了回去,对我道:“我想去看看我的两个孙子。” 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老太太拧开了左边的房门,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左边的房间,哪怕现在的她早就发不出任何的脚步声。我没有进去,就站在门口看着她。 老太太坐在床边,挨个摸了摸两个小孩子的头,露出一副很疼爱的模样。我看了她的举动,心里想:这老太太生前应该是一位慈祥的奶奶,可惜阳寿已尽,不能再享天伦之乐了。 老太太坐了几分钟便很自觉地出来了。她又说还要去看看自己的儿子,也就是那位木讷的男主人。我也同意了。 但是因为主卧室里还有女主人在,我确实不太方便进去,就对她道:“你进去看一眼就赶紧出来。” 老太太很顺从地答应了,又钻进了主人房里。我站在门口等了两分钟,才意识到似乎有些不对劲。那老太太进小孩子房间还懂得开门,为什么进主人房就直接从门缝里钻进去了?难道是怕惊醒里面的人? 这个解释倒还解释得通,但我还是感觉不太对。正在我犹犹豫豫的时候,主人房里陡然传出一声惊恐的叫声!我暗叫不好,急忙拧开了门冲进去! 只见女主人的手里拿着一把剪刀,戳在了自己的心口上。她的胸前流了一大滩血,把她身上的睡衣和被子都染成了触目惊心的红色! 女主人见我进来了,不但不害怕,也不说话,只是“嘿嘿”地冲我诡笑着。刚才尖叫的人居然是男主人,他已经被吓得躲到一边的墙角去了,抓住一个枕头直发抖,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的老婆。 现场的事态已经容不得我再慢慢地去问清楚究竟发生了怎么一回事。我急忙掏出一张相门符,直接贴到女主人脑门上,她顿时就失去了知觉,软软地倒在床上。那位鬼老太太也被相门符驱逐出了女主人的身体,摔倒到床脚下。 我指着她怒问道:“你为什么要害人?不是跟我说好了只是进来看看吗?” 鬼老太太仍旧“嘿嘿”地诡笑着。她幽幽道:“我回来就是找她来的!自从她进了这个家门,我就开始受苦。她来了十年,我就被她折磨了十年!” “她怎么折磨你了?休想再骗取我的同情!”我又掏出一张定魂符,贴在鬼老太太的脑门上。这样一来,她就算再有什么诡计,也动弹不得了。 老太太捶着自己的胸口,开始诉起苦来:“她一嫁过来没多久,我家老头子就去世了。她见我一个孤老太婆无依无靠,就开始欺负我,动不动骂我,后面还打我!你看她那么胖,我一个小老太婆怎么禁得住她打?”“后来她生了孩子,有了底气,就更变本加厉!我本来早就不想活了,只是瞧着我那个可爱的孙子,总舍不得去死!但是到了第二个孙子出生后,她就借口给孩子腾地方,把我赶到阳台去睡!” “到了最后,就连吃饭她也不准我跟他们一起吃,就买了几条咸鱼,几坛咸菜给我自己吃。我天天吃那个,我能不得胃癌吗?你说像她这种狠心的女人,该死不该死?” 老太太冲我哭诉了半天,我却默然不语了。这些家庭琐事、婆媳之间的矛盾怎么也轮不到我来管,但这老太太现在是鬼,她又骗了我,伤了人,这事儿可怎么收场? 男主人见我刚才对着床底讲话,现在又一声不吭了,因此还是吓得一动不敢动。此时再多想也无用,先救人才最要紧! 我扯过被子盖住女主人的胸口,冲男主人喊道:“还傻愣在那里干什么?过来按住她的伤口帮她止血,然后打电话叫救护车!” 男主人被我的一吼给吼醒了,慌忙答应了,爬过来用手紧紧地按住自己老婆的胸口。他用另外一只手找到了自己的手机,拨通了120。 其他的事情我暂时也帮不上忙了。我又再去质问老太太的鬼魂:“不管怎么说,你已经是鬼了,就应该老老实实去投胎,不应该再想着回来报仇!” “哈哈哈!”老太太惨笑道,“我本来也不想的,但是你知道她是怎么处理我的后事的吗?她骗我儿子说,她已经花钱请师傅把我的骨灰埋到公墓里去了。其实,她在回家的路上随手就把我的骨灰撒进了下水道里,骨灰坛也丢进了垃圾桶!要不然她也不会做贼心虚,害怕我回来找她,所以才请你来捉我!” 我看看鬼老太太,又看看那面色惨白、生死未卜的女主人,心中一阵后悔。虽说老太太是有冤报怨,但也怪我自己太大意了!造成这样的局面,我要负很大的责任! 但此时说再多也没用了,我拿出锦囊把老太太收了进去。我又走到窗口往外看了看,还没有看见救护车的影子,连警笛声都没听到。再拖下去,伤者的生命就更危险了! 我便对男主人道:“等不及救护车了,我们俩先把她搬下楼,用我的车送她去医院!” 但是,这位女主人实在是太胖了!我们两个大男人怎么抬都抬不动! 为了避免加重她的伤情,我无奈只好放弃,还是决定等救护车来。最后,加上医生和几个邻居的一起帮忙,用了六个人才把女主人抬下楼,放上了救护车。 214 连锁反应 大意犯错之后,愧疚的心理让我不忍就此离去,于是又陪着男主人把他老婆送到了医院。不过还好,不幸中的大幸,经过急诊医生的初步诊断,女主人只是伤到了胸口的一条动脉,失血也及时止住了。 急诊医生以为我也是随同过来的家属。做完了ct,他看着那张片子还悄悄地对我道:“幸好她比较胖,胸前的脂肪够厚,那把剪刀才戳不到心脏!这种自杀方式太少见了!” 我听了医生的话,也不禁觉得阵阵后怕。如果那鬼老太太戳的不是心口,而是咽喉,或者干脆去跳楼,这人是肯定救不回来的了! 既然没有伤到要害部位,女主人很快就脱离了生命危险。我看着也没我什么事了,才安心地离开了医院。折腾了这么一宿,差不多天亮了我才带着沮丧的心情十分疲倦地回到家。 可刚躺到床上还没睡着呢,小胡子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他告诉我,女主人已经醒了,听了她老公的讲述之后,立刻就投诉到了南华观那里去!她说是因为我办事不力,害她被鬼上了身,所以才受伤的! 唉,这个凶巴巴的女人,我是不是就不应该救她? 不过我也没有推脱和辩解,因为自己昨晚上确实大意了,才导致了这起事故。我自己犯的错总是要承担相应的责任的。 小胡子还告诉我,卢长老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而且很生气。虽然还不至于要求我去道歉赔偿什么的,但恐怕近期内小胡子都不方便再带我去做任务了。 这个消息才是对我最大的打击! 我感觉非常恼火。现在正是我需要攒钱的时候,一时疏忽犯了错的结果竟然就是丢掉了我来钱最快的一个兼职。这对于我来说,简直是损失巨大! 我心烦意乱之下也睡不着了,看着时间差不多便起身去蛋糕店上班。但疲劳和极度困乏使我的脑子里乱乱的,仿佛里面装着是一团浆糊。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实在不适合去上班,更何况做糕点需要的就是慢工细活,马虎不得。 于是,我又接连出现低级失误,要么是把蛋挞烤糊了,要么是把客人订做的冰激凌蛋糕做成了奶油蛋糕。这让老板十分生气,把我狠狠地臭骂了一顿! 我不得不低声下气地道歉,答应会用心地重做一个。但他还是不依不饶,叱道:“重做就完了吗?浪费的这些材料不用花钱买的呀?” 我一听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但我强忍着没有跟他吵架,因为本来就是自己犯了错误,而且不想再丢了这一份工作。最后,老板还是扣了我一天的工资以做惩罚。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下班,我身心俱疲地回到家,却已经没了睡意。我想找个人倾诉一番,可韩婕也不在家。说起来,我也两三天没见她了。 最近韩婕过来我这边的时间明显少了,经常回宿舍去睡。我平时太忙,也一直没空好好问她是什么原因。莫非还是因为上次我练功的时候被她发现了,把她给吓着了? 而且说起来,就算韩婕偶尔过来的时候,我们俩也只是在一起吃顿饭,看会儿电视,然后就上床睡觉了,连例行的激情戏码都免了。 “这样可不行呀!”我挠挠头想了一想,已经不记得我们俩上一次亲热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难道我们年纪轻轻地,就已经和老夫老妻一样,互相产生审美疲劳了么?” 我摇摇头,随即又否认了自己的这个念头。至少我自己还没有对韩婕失去“性趣”,因为正当我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的下半身就有了反应。也许前段时间我只是太累了,躺到床上一沾枕头就想睡觉,那今天晚上就应该好好弥补一下! 我想到了这里便开始准备起来,先是去菜市场买了两条鱼和几样菜,又去附近的烟酒行买了一瓶还不错的红酒,然后才开着车到学校里去接韩婕。 大四的课程本来就少,韩婕这会儿早就应该放学了。但她最近主要是在忙着学生会里面的事情,组织各类活动,搞搞晚会什么的。当然她这么积极表现的目的还是为了争取系里面的那一个保研名额。 韩婕正和几个学弟学妹说话呢,妥妥的一副大姐头的架势。她见了我,下意识的第一句话还是说:“我晚上不一定有空呢!” 但她随即看见我拎起那几样新鲜的鱼和菜还有那瓶红酒,也无奈地笑了,道:“那你先回去先把菜弄好,我一会儿就过!” 我答应了,满心欢喜地回了家,把鱼煎了,把菜炒了,又开了红酒醒着。最后我看看屋里,觉得气氛还可以更浪漫一些,就找来了一根蜡烛点上。 嗯,这才是小夫妻俩应有的家庭生活! 韩婕赶在饭菜还没有凉透之前回到了家,一进屋就是一副惊喜的表情。她笑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怎么还花了这么多心思?” “和你相处的每一个日子都是我的美好日子!不需要理由!”我上前给了她一个拥吻,卖弄道。 “哟,连嘴巴也抹了蜜糖了吗?” “甜不甜?” “还差一点儿。呃,我看看......是了,还少一些玫瑰花瓣!” “哦,这是个好建议,下次我一样注意改进!” 打趣了几句之后,我和韩婕便坐下来开始共进我们的烛光晚餐。此时的气氛还是相当融洽的,只是我总感觉在我们两人之间,似乎还存在着某种隔阂。这是一种很陌生的感觉,亦或者说,是过于熟悉对方之后的一种淡漠的感觉。 不过,在半瓶红酒下肚之后,我还是兴奋了起来。我上前抱住了韩婕,开始亲她。她没有躲避,但也没有主动逢迎。我继而去解她的衣扣,她仿佛有些犹豫,半推半就的。我最后抱起了她,放到了床上,迫不及待地要用积极的表现对之前的冷漠做出弥补。 可韩婕的表现很反常,或者说是很紧张。我便对她笑道:“放松些,又不是第一次了!” 但韩婕的身体还是绷得很紧,也没有说话。我终于进入了,但这第一下就让韩婕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手上抓着我的肩膀,眉头也皱了起来。 我感觉有些奇怪,但此时已经容不得我停下来,反而加快了节奏。可韩婕的表情却越来越痛苦,手上也在推我。 “停......”她**道。 “怎么了?”我非常地不情愿。 “停!” “为什么?” “我受不了了!” 韩婕大叫着,用力地将我推开! 我被她推倒在一边,惊讶地看着她,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韩婕不说话,扯过了被子一角,遮住自己的身体。 我刚燃起来的激情就这么被她打断了,想继续却不能,就此作罢又不甘心,只好是尴尬地坐起来,搂住韩婕,用更温柔一些的语气问她:“难道我弄疼你了么?是不是因为我们好久不做了?” 韩婕摇头,还是不肯说话。 “那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她的沉默态度让我也不禁有些恼火了。 “我不想说。”韩婕终于开口了,但依旧拒绝讨论这个话题。 我抓了抓自己的脑袋,气呼呼地问:“是不是你嫌弃我了?” “别瞎想!” “那是为什么?”我质问道,“你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来我这儿了,就天天在学校里待着!” “我说过了,最近是在忙学生会的事儿!” “学生会哪里来那么多事儿忙?是不是哪个帅哥又在追求你了?” 韩婕也被我的态度激怒了,反驳道:“你一天到晚就怀疑我!我可从来没问过你晚上都出去干什么了?” “我还能去做什么?我是出去做正经事挣钱去了!” “钱钱钱!你现在脑子里只有钱吗?” “我想钱怎么就有错了?”我不知不觉地声音就提高了八度,居然冲韩婕吼了起来:“我想赚钱不也是为了买房娶你吗?” “我不在乎这些!”韩婕也大声喊道,“你嘴巴上说的好听,可最近总是对我冷冰冰的!” “我哪有?” “怎么没有?”韩婕的眼眶里开始飙泪,“你不单单是脸上冷冰冰的,就连你的身体也是冷冰冰的!自从你练了功之后,我抱着你就好像抱着一大块冰似的!” “我......”我这才意识到,也许我和她的问题竟是出在自己的身体上面。最近在加快修炼那套无名功法之后,我自己偶尔也会感觉到颇有些凉意,没想到居然会变得这么严重! “我,我今后会注意的,你别哭了呀!”我顿时消了气势,又去安慰韩婕。 “我觉得我们应该暂时分开一段时间。”韩婕擦干了眼泪,突然又变得严肃起来,“我们各自给各自一点空间,把自己的心态都理顺了再说吧!” 韩婕说完便起身去穿衣服。我急忙想去拦她,但她却不买账,坚持要走。我也拉不下那个脸去死皮赖脸地哀求韩婕留下,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 215 失控! 韩婕走后,我独自一人坐在床边,揪着自己的头发,心烦意乱。 我做错什么了吗? 我承认自己最近的心态是太急了些,但我也是为了我们俩的未来在拼命打拼呀!难道这样也有错? 修炼那套无名功法或许是会带来一些身体上的副作用,但她也可以跟我说呀,我自己可是察觉不到的。实在不得已,我也只能先把修炼的进度放缓一些。 可她就像这样任性地甩手走了,没有给我留下任何解释的机会,这又是什么态度? 想到这里,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呵,你特么地还硬着呢? 不单单是下身,在酒精、荷尔蒙和焦躁的情绪三重影响之下,我感觉自己胸中也有一股燥热之气在涌动,久久难以平复! 我连衣服也没穿,就跑到浴室里接了一盘凉水,从自己的头上直接浇了下去! 没用! 我又浇了一盆。 还是没有任何效果! 我愤怒地大叫了一声,愈发暴躁起来。我现在需要的是一个浴缸,然后把自己泡在装满凉水的浴缸里,或许那样才能让自己快速地冷静下来! 但我租的房间太小了,不可能配备浴缸那种高档奢华的东西。我找不到冷却自己的有效途径,那我就只能发泄出来! 我咆哮着,肆意地宣泄着心中的郁闷和不忿。我将浴室里的盆盆罐罐都砸了个粉碎,还一拳击裂了贴在墙上的镜子! 镜子破裂的同时,我的拳头也被玻璃给扎破了,两道鲜红的血从指缝之间流了下来。这让我稍微清醒了一些。 可这样不行,用自残方式来获取冷静太危险了!万一我控制不住自己怎么办? 还有什么办法,能让现在极度焦躁的自己冷静下来呢? 我想到了! “艹!反正已经是这样了!”我心中骂道。 我返回到房间里,趴到地上摆开那一个诡异的练功姿势,便开始修炼起那套无名功法来。它的最大副作用不就是会让我的体温降下来吗?那恰恰就是现在的我正需要的! 我要以毒攻毒! 这个租来的房间本来就很阴凉,阴气充裕,这也是我当初决定把它租下来的一个主要原因。我默念着口诀,将地心下弥漫上来的阴气缓缓地导入自己的体内,然后再按照特定的顺序引至全身的脉络,运行完一周便是一个完整的大周天。 果然有效果! 阴气一入体,我就感觉到一股凉意从手掌、脚掌和头顶的天灵盖迅速传播开来,继而蔓延到了全身。我胸口的烦躁之气渐渐地消除了,下身那顽固的不听话的家伙也缴械投了降。 但,短暂的奇效过后,我发现还存在一个问题。我的焦躁、发热是解决了,可我的脑袋里还是在不停地胡思乱想!这可不是修炼一下阴功就能解决得了的! 韩婕、失败的任务、被扣掉的工资,还有那一直压在我身上的要急着赚钱结婚的无形的压力,统统都在我的脑海里翻滚着,掀起汹涌、狂暴的巨浪! 我的气息开始出现紊乱,依靠口诀导引的阴气开始偏离预定的路线,在身体里渐渐失去了控制。我很快就察觉到了这一点,急忙切断了通道,不再吸取阴气入体。 可这就是我犯下的另一个严重错误! 我太慌张了,结果却适得其反。我本应先按平时散功的流程来进行,慢慢减少吸取入体的阴气,让它们自行有序地归入丹田,然后再关闭通道。 但此时我突然在运行到一半时就关闭了通道,口诀、心法便乱了套,入体的阴气也就失去了控制,在我的体内横冲直撞起来! 我意识到这一点后,又连忙恢复修炼口诀,拼命想要控制住到处乱冲乱撞的阴气。可此时又谈何容易? 我感觉非常难受,不由地在地上滚来滚去,身体里面正如翻江倒海一般,仿佛就要爆炸了! 幸好我发现得早,引入体内的阴气还不算太多,如果是在运行到一个大周天快结束时碰到这种事情,估计连挽救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赶紧重开通道,散掉了一部分入体的阴气,剩下的一部分就强行纳入丹田。苦苦挣扎了半个小时后,我终于摆脱了方才的危险局面,完全散了功。 “差点就走火入魔了!”我坐起来擦了一把冷汗,心里不禁庆幸道。 但麻烦并未就此终结。我虽然避免了走火入魔,但自己的身体刚刚承受了很严重的阴功反噬。我感觉好冷,头脑和四肢都快麻木了! 我赶紧找来了自己的衣服穿上,又钻进了被窝里。但这显然还不够,我还是冷得直发抖。 我又跑去打开衣柜,把里面的所有衣物和被子都翻了出来,全部丢到床上去。我躺回床上,把衣服一件一件地披在自己身上,把仅有的两床被子也盖上。 可这样依然不管用! 我不停地颤抖着,打着冷战。我感受到的那种寒意仿佛已经深入骨髓,不断刺激着脑中的神经,任何物理保暖手段都没用了! 从极度燥热到极度寒冷,这样强烈的反差使得我的脑子里面已经乱了套,只剩下潜意识的条件反射了。此时的我,比刚才感觉到燥热时更加歇斯底里,唯一还能思考的事情就是再想办法找点东西来取暖,不管是什么。 于是,我把目光聚焦到了那一小截即将燃尽的蜡烛上面。原本应该是烘托浪漫气氛的小火苗,在我眼中似乎成了救命的圣光! 我一跃而起,一把将窗帘扯了下来,堆成一团,然后用蜡烛的火苗点燃了它。我捂着被子就坐在那团窗帘前面,看着渐渐旺起的火光发呆。那火红色的光总算让我感觉到了一丝暖意,身体上的颤抖终于慢慢平复了。 寒意过后,强烈的困意又接踵而至。后来的我,迷迷糊糊中只记得房东老太太好像跑了进来,打开门后不停地大嚷大叫。但我也无暇再去跟她解释什么了,就连火苗窜上了被子的一角,我也浑然不觉。 然后不知又过了多久,一阵强劲的水柱向我喷来!冰凉冰凉的水柱浇灭了我一直勉强维持着的最后一点意识,彻底昏了过去! 216 失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 头疼欲裂,两侧的太阳穴一阵一阵的抽痛,我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快要爆炸了,特别的难受。于是我习惯性地想抬起右手去揉一揉自己的太阳穴,但却发现我的右手被什么东西给锁住了。我撩开被子一看,自己的右手上居然拷着一副冷冰冰的手铐! 刚想喊人,我这才发现床尾那儿还坐着一位警察。他看见我醒了,便站起来道:“你先不要乱动,我去喊医生过来。” 我急忙问他:“那你先把我的手铐解开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警察反问我。 “我,我完全不记得了......”我迟疑道。 警察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你现在因为涉嫌纵火被我们警方暂时控制。下一步的处理,还要等调查结果出来之后,再能做出决定。所以,你暂时还是一名犯罪嫌疑人的身份,我不能打开你的手铐。” “纵火?”我这时才仿佛想起了那半截蜡烛,和那一团暖暖的火光。 “你先别动啊,我去喊医生!”警察走到了门口,打开门朝走廊里喊了一声,让值班的医生过来。 我的右手动不了,但我的头还是很痛,于是就换成左手去揉太阳穴。可我这一摸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的眉毛和一半的头发都已经被燎掉了! 我很苦恼地捂着自己的脑袋,不断地回想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可我现在能够回想起来的记忆已经不多了,除了那团火苗之外,就是那股强烈的寒意! 即使到了现在,我还是感觉到很冷。我只好又缩回到被子里,等医生过来了再说。 医生先给我量了体温,又摸了摸我的额头,才道:“你的病很罕见!他们把你送过来的时候,你的皮肤呈苍白色,你的口唇和耳垂都呈紫色,身体轻度颤抖,心跳和呼吸明显减慢。你的血压偏低,意识丧失,已经完全昏迷!” “我得了什么病?” “到目前为止,我们也没办法做出确切的诊断。”医生解释道,“不过,你最显著的症状就是皮肤表面温度很低,手查冰冷。入院时测量你的腋温是三度,改为测量口温后,显示你的体内温度也只有二十度左右。如果按照正常人的体质,这样的体温下你早就应该死了!” “那,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吗?” “估计应该不会。我们及时给你输入了盐水,并用毛毯和隔温材料帮你复温。你现在的体温已经恢复到了三十一度,虽然还是属于体温过低,但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医生说的情况我都听懂了,原因我自己也完全清楚。估计就是忽冷忽热的那一阵子,把我身体的体温调节系统给打乱了。 唉,说起来,我当时没有走火入魔而死,就已经算是走了大运了! 警察听医生说完了最后一句话,便问道:“那我们现在能给他办出院手续了吗?” 医生摇头:“我还是建议继续留院观察一下。不过,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已经恢复正常,你们现在可以问他话了。” 随后的事情就是各种例行公事了。我被拷在病床上哪里也去不了,只能配合。 警察就在我的病床边上给我做了笔录。但我自己能够记起来的已经不多,就算是还记得的事情,我也不可能都老老实实地告诉他们,比如修炼阴功。 于是,警察便严重怀疑我是吸毒致幻,所以才要纵火自杀。我听了不禁苦笑,我可既不吸毒,也没想过要自杀呀! 但警察还是给我做了尿检,结果自然是阴性的。 至于火势造成的损失方面,其实也不算很大。我点的那把火,由于消防队出警及时,只是烧掉了一条窗帘、两床被子和几件衣服,而且还都是我自己的财物。 所以警方最后得出的结论,认定我是因为突发疾病才导致的偶发性精神失常,不算故意纵火。 本来警方可以不对我进行处罚的,但是因为房东老太太由此受到了一些惊吓,因此坚决要求警方严肃处理我。最后他们迫于压力,在我出院之后,就以故意损毁财物的罪名拘留了我十五天。 我在拘留所里待了半个月。想想这已经是我第三次被警察抓了,就连进班房也是第二次了。不过,这次我是咎由自取,不算是被人冤枉的。 拘留期满的那一天,韩婕专程到拘留所来接我,这让我感到非常欣慰。经历了这么多事情,遭遇了这么多的误解和责难,还是只有她愿意理解我,支持我! 我很感动地抱着韩婕,很诚恳地在她耳边道:“对不起!我又让你担心了!我保证,以后所有的这些毛病我一定会改!” 可韩婕却轻轻地推开了我,淡淡说道:“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我大吃一惊,急急问她:“就因为我这次犯的错误吗?” “这只是其中之一。”韩婕幽幽道,“我喜欢你,是因为你之前是一个阳光大男孩,既神秘又有男子气概,还有上进心。但是你现在已经变了,变得很阴沉、很实际,整天都是一副心思重重的样子!” “我,我说了我可以改呀!” “你或许可以,但问题是我也在变!”韩婕摇摇头,表情冷漠得让我感觉格外陌生,“我已经不是南亭二中时,那个单纯的书呆子和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了!我们俩的兴趣爱好、知识眼界、梦想规划,所有的差距都越拉越远,甚至是南辕北辙,早就不在一条道上了!” “我......” “我将来打算读研出国,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开创属于我自己的一番事业!但你却只盯着眼前,只顾着赚钱,还总是想着早点结婚,把我牢牢地栓在你身边!我是一只鸟儿,梦想着飞向远方。而你却像是一个笼子,想要把我囚禁在里面,只供你自己欣赏!” “......” “唉!”韩婕最后叹气道:“即使我们勉强地凑在一起,将来也不会有好结果的!不如早点放手,各自安好!” 我哑口无言。韩婕的这一番话,才让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的自私和粗鄙。诚然如她所说,从一开始我们就不是一路人,就不应该走到一起来! 我们俩一个学霸,一个问题少年;一个外向,一个内敛;一个有着远大的理想和抱负,一个却只想着赚钱讨生活! 我能够曾经拥有她,已经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了。我确实不应该再要求更多,不应该非要把她留在我身边。那不叫爱,那叫自私! “我走了。”韩婕见我一直呆呆地看着她,迟迟没有反应,便告辞转身。 她冲我露出最后一个笑容,但那是一个抱歉的笑,一个释怀的笑。我实在做不到像她那样洒脱,连苦笑都装不出来,只能是黯然地目送她离开。 我独自回到了租房的地方。房东老太太的脸色特别黑,一度拒绝让我进门。但不管怎样,我的全部家当都还在里面呢,要滚蛋之前也得让我先进去收拾一下个人物品吧? 她最后还是让开了,并限定我在十分钟之内离开。 我打开自己的房间一看,里面一片狼藉。几乎屋里所有的东西都被水泡过了,地上到处都是黑乎乎的脏水冲刷过后留下来的水渍。火苗生起的烟雾将天花板都熏黑了,也怪不得房东老太太会那么生气。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了。我随便捡了几件还算完整的衣服,找到了自己的身份证、银行卡等重要的东西就离开了。 房东老太太站在门口对我道:“你放在我这里的押金全部扣了,就当做重新粉刷天花板的费用!” 我默然点头同意。 一时半会儿我也找不到合适的租房地点,便暂时住在小旅馆里。第二天,当我出现在蛋糕店打算照常上班的时候,才被告知我在蛋糕店的工作也丢掉了。 我要求老板给我结算工钱,毕竟我被拘留之前还在店里干了半个月的。但老板借口我突然不来上班这几天让他不得已推掉了几单生意,甚至连这半个月的工资都不想给我了。 如果换在平时,我可能会很生气,甚至会好好地跟他理论一番。但现在的我心灰意冷,情绪低落,对什么事情都失去了动力,也懒得跟他计较了。 还好金大勺对我还是比较关照,对我重返元宝楼上班没有表示反对,甚至还拍了拍我的肩膀以示安慰。我很感激他,否则我就真的成失业人员了。 除了去鬼市上班,我其余的时间待在小旅馆里也无事可做,之前忙碌惯了,现在一下子闲下来还真是感觉挺不适应的。 我也曾犹豫过几次,想着要不要再给韩婕打一个电话,试探一下她的态度,看看还有没有挽回的机会。 但,我终究还是没敢拨出那个号码。 217 借酒浇愁 这天晚上,我不用去鬼市,待在旅馆里也很无聊,就在外面瞎逛。逛到晚上九点钟的时候,我也逛腻了,便打算回去睡觉。可在经过一家小酒馆的时候,我看见里面好像很热闹,好多人在喊叫。 我走进去一看,原来他们是在看球赛。我心想,既然没人陪我,那我也进去凑凑热闹好了。而且,很少喝酒的我居然突然怀念起酒精的味道来。于是我走了进去,也点了一瓶啤酒,就站在人群后面看大屏幕上的球赛。 那是两只外国球队之间的比赛,我不算是一个真正的球迷,反正也是瞎凑热闹,就随便看看吧。别人喝彩的时候我也鼓掌附和一下,别人骂娘的时候我就呵呵笑一笑,就这样,不知不觉我又成功地消磨掉了一个半小时。 球赛结束后,人群也渐渐散了。可我还不想走,就坐在吧台那儿继续喝啤酒,小吃也不点,就干喝。微苦的酒味喝到嘴里,我居然感觉特别映衬此时的心境。而且酒精的麻醉作用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更像是起到了药物作用,放松心情,舒缓神经。 于是,我喝完了一瓶,又点了一瓶,一瓶接一瓶地喝。大概喝到第五瓶的时候,酒量很一般的我已经有点晕晕乎乎的了,不过好歹还能保持一丝清醒。 没了原先的嘈杂声,我独自坐在那里喝酒的时候,又免不了想起了心事。和韩婕的分手比之前与黄丽君的分手对我的打击更大,心痛的感觉也更刻骨铭心。 初恋固然珍贵,但我和韩婕在一起交往几年了,早就已经习惯了有她在我身边,更何况我们都开始谈婚论嫁了,并为此制定了未来的人生计划。 可现在,这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在喝到第六或者是第七瓶的时候,酒吧里又吵吵嚷嚷起来。不过,这次不是又有新的球赛了,而是起了纠纷。有一桌客人嫌点的一盘烤鱼烤得焦了些,不满意便开始骂骂咧咧地,非要找老板讨个说法。 那一桌坐了四个男的,个个都是肥头大耳的,还光着膀子,露出几处纹身。他们趁着酒劲,说话的声音又特别大,没有一句不带脏字的。 挨骂的那个服务员只是一个大约只有十六七岁的小伙计,什么话也不敢应声,就站在那里被骂得一愣一愣的。 酒吧的老板刚才一直在厨房里忙着呢,这会儿赶紧从后面出来了。他上去先说了对不起,并答应重新给那桌客人烤一条。但那四个家伙却不依不饶地,借机要求免单。 老板的表情很为难,道:“我这里也只是小本生意,实在是免不了......” 老板的话还没说完,那帮家伙又开始叫骂起来,态度特别蛮横。 其中一个光头凶巴巴地指着老板恐吓道:“给脸不要脸,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的店给砸了!” 老板被唬住了,唯唯诺诺地一个劲地道歉。但是要让他免了这一桌的单,确实也太为难人了! 我是从小就在饭店里长大的,又一直干的是这一行,最反感的就是这种借题发挥想吃霸王餐的客人。于是,我拎着酒瓶一边喝一边走了过去。 那桌客人见我过来,一时也搞不清楚我是干嘛的,都看着我。老板也不认识我,也不知道我想要干什么,气氛一下子停滞了。 我径直抓起那条烤鱼来看了一下。嗯,火候是过了一点,尤其尾部有些焦黑了,是新手最容易犯的错误。但鱼肉并没有烤焦,还不至于说吃不了。 我便道:“这条烤鱼就算是我点的吧,我就喜欢吃焦一点的!” “你特么谁呀?”那个光头恶狠狠地骂道。 我把鱼放回盘子里,对光头道:“既然你们嫌这条鱼烤得不好,就先给我吃,让老板给你们重新烤一条就行了嘛!这件事不就解决了?” “瞎管什么闲事?这里有你说话的地儿吗?” “喝了几瓶马尿,就以为你牛逼了?” “滚你妈的!傻x!” “瞧你那副怂样,想吃剩菜到那边的垃圾桶里捡去!” 几个大汉哈哈大笑,都以为我只是喝多了,过来瞎凑热闹的。 我也跟着笑,然后把剩下的小半瓶酒一口喝完。那光头坐的离我最近,我顺手操起瓶子就往他脑袋上一敲! 酒瓶碎了,光头的脑门上也流血了! 那光头的脑袋还挺硬,被我敲了一酒瓶,居然也就愣了一下,没有喊痛。我“嘿嘿”一笑,打完转身就跑,真特么过瘾! “抓住他!” “抓住这狗日的!弄死他!” “别跑!” 那四名大汉终于反应过来了,把桌子一掀,都追了出来。他们嘴里不停地咒骂着,气急败坏。估计他们也想不到,居然还有人敢在他们头上动土! 我虽然喝多了,但跑起来的速度怎么都不可能比他们慢。我转过了两条街,钻进了一条巷子里。那条巷子的另一头是一个工地,一道铁丝网把我去路给拦住了。这是一个死胡同! 我停了下来,稍微喘了几口气,然后转身回去,面对巷子口。这时,那四名大汉也终于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他们见我居然自己跑进了一条死胡同里,都不禁狞笑起来。 光头抹了一把头顶上的血迹加臭汗,把手放到嘴里舔,不怀好意地走过来。他手里将骨节捏得“咯嘣”直响,恶狠狠道:“我看你还能往哪里跑?” 我也在笑,而且笑得比他们还要大声! 我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这一带我比他们熟,其实我是故意把他们引到这条死胡同里的。因为我的拳头好痒,我要好好发泄一下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的憋屈! 于是,双方都在彼此迫近,心里都打着如意算盘,觉得自己吃定对方了。我刚才已经查看过,胡同里啥都没有,连垃圾桶都没一个,所以这场架我也只能是赤手空拳上了。好在对方也是匆忙追过来的,手里也没带任何家伙。 我孤身一人,一对四,而且还是面对四条大汉。但我丝毫不惧! 对方见我笑得诡异,反而愣了。不过,那光头还是一挥手,大叫道:“削他!” 他仗着自己个头大,居然还冲在了最前面。 我的酒量本来就很一般,此时的后劲也上来了,根本就顾不上还摆什么招式,打什么战术,冲上去狠狠地就抡起拳头! 我的爆发力相当不错,力气也不小,那光头对于我的出手估算慢了。当我的拳头抡到他的鼻尖上时,他根本就来不及做出反应,一对三角眼绝望地死死盯着我的拳头,几乎都成了斗鸡眼! “哼!” 光头闷哼一声,才第一个照面就被我打晕在地! 我听到了他鼻梁骨上那清脆的“咔嚓”声,心里特别的舒爽,很想大吼一声宣泄出去。 但酒精使我的动作失去了灵活性。全力一击之后,我完全收不住去势,同时脸上也狠狠地挨了一拳! 跟在光头后面的是一名高个,不过他的拳头可不够力道。我没有倒,甚至都没有晕,只是感觉脸上跟火烧一样辣辣的。 此时的我对疼痛感已经麻木了,于是我直接抓住他的胳膊一拉一顶,膝盖直接顶在了他的小肚子上! 高个痛得弯下了腰,表情扭曲。这种舒服的挨打姿势我可不能错过,刚好一记右摆拳击中他的脸颊,将他打倒。 连续打翻两个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四个人中最胖的一个不知何时就凑到了我的背后,用两只海碗粗的胳膊将我勒住。他的力气比我的大多了,任我如何挣扎,也挣脱不掉! 我的双臂被夹住了,顿时就失去了攻击能力,这可便宜了最后剩下的一个花臂男。他抡圆了拳头,一下接一下地击打我的腹部。我被他打得岔了气,感觉肚子里在翻江倒海,疼痛难忍。 “哇!” 我胃里所有的酒液、胃液和尚未消化完毕的晚餐都喷了出去,精准无比地糊了花臂男一脸! “我艹!” 花臂男怪叫起来,急忙用手去抹脸上的污物。然后,他自己也禁不住弯下腰吐了起来! “哈哈哈!” 我狂笑着。太爽了!揍人我揍得很爽,挨揍也挨得很痛快! 身后的胖子虽然把我给勒住了,但他却拿我没什么太好的办法。他总不能力气大到能把我勒死吧? 我拼命低下头,背部拱起,接着腰腹猛然发力,后脑勺往后一顶! “咔嚓!” 又是一记清脆的鼻骨断裂声! 胖子嗷嗷大叫,松开了我去捂着鼻子。我回头踢了他几脚,可他那一身肉实在太厚,根本就踢不动。我最后一脚干脆踢在了他裆下,胖子不捂鼻子了,改捂下身,倒下了。 我正想着要不要继续给他来上两脚,忽然自己头上就挨了一记重拳,顿时脑袋感觉晕乎乎地站立不稳,仆倒在地上! 随即,一个人骑到了我的背上,不停地挥拳击打我的后脑。幸好我背后的人不是那个胖子,体重有限,我奋力一拱,反将他掀倒在地。原来是刚才被我吐了一身的花臂男。 花臂不代表铁臂,纹身多就厉害么? 我翻身过去反压住了他,朝着面部就是一通老拳! 花臂男被我打得嗷嗷痛叫,一个劲地求饶。我打够了,朝他脸上吐了一口唾沫,才站起身来。 转眼一看,刚才的四名大汉,三个倒在了地上,剩下那个胖子夹着裆部像个肥婆一样扭扭捏捏地跑了。 我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潇洒地走出了那条死胡同。刚刚喝进去的酒已经全部吐出去了,我感觉脑袋清醒了不少。 嗯,我觉得我还能再喝一点! 我又走回了那间小酒馆。老板和那名伙计正在打扫地板,那张被掀翻的桌子留下了一地碎碗、破碟和残羹。他们看见我居然又完整地走了回来,惊讶地嘴巴都合不上了。 我重新坐回到吧台前,对老板道:“再来两瓶啤酒!” 老板问我:“那四个人呢?” 我得意洋洋道:“都被我打趴下了!” 老板默然不语,丢下拖把,从吧台里给我拿了两瓶啤酒。 “多谢你了!”他道,“但是我已经报警了,你还是拿着酒到别处去喝吧!你的酒我免单了!” 我点头示意,拿了酒就走。老板估计也是担心那帮家伙还会回来闹事,所以才报的警,我可不想再去派出所报到了。 我拎着两瓶酒独自回到了旅馆。刚才打架的时候我已经把所有的存货都吐完了,此时也找不到什么东西吃,就看着电视下酒。即使这样,不知不觉酒也喝完了,然后又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差点就下不来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快散了架,酸痛无比。我慢慢扶着墙走到洗手间里照镜子。呵,左眼的眼角肿了,右边的颧骨也破了,我自己都差点认不出自己这张脸来! 我的肚子也痛得不行,于是撩开衣服去看,腹部都是淤青。但最难受的地方还是在头上,我伸手插到头发里一摸,黏糊糊的。手抽出来一看,指头上面沾满了血丝。 我继续用手抚摸着头皮上的伤痕,估算那几道伤口的长度和深度。还好,应该都不算太严重,我也懒得去医院缝针了,就随便找了几块创可贴贴上。 此时我才注意到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我干脆就点了外卖,在房间里草草地解决了一顿。今晚没有鬼市,我打算就在房间里待一天,好好休息一下。 但是到了晚上,我特么又想喝酒了! 昨晚去的那家酒吧是不方便再去了,我既不想被那四个蠢货找上门来寻仇,也不想再次麻烦那位老板。于是,我走到另外一条街上换了家酒吧喝。 说来也怪,我来的时候头还是挺疼的,也不确定是偏头痛还是脑袋上的伤口痛,但不管是那种痛,两瓶啤酒下肚,居然头上、脸上都不痛了! 于是我就一直喝一直喝,很快地也数不清自己到底喝了多少瓶啤酒。喝到肚子胀了,就去厕所里排解一下,喝了几个小时居然也没醉,我似乎酒量明显见长呀! 酒量这种事情,看来就跟力量一样也是练出来的。无它,唯多喝耳! 218 最后的挽回 和韩婕分手后,我连续第二天独自一人到酒吧里借酒浇愁。昨天莫名其妙地跟人打了一架,今天倒是没人来惹我,可以一直静静地想心事。 喝到最后,也不知是几点了,老板过来赶人,说他们要打烊了。我赶紧把剩下的酒喝完,然后晃晃悠悠地起身离开。我记得当时最后的念头就是:“换个不打烊的地方再继续喝!” 可后面的事情我实在是记不起来了。到了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被绑在了一张椅子上!用的还是特制的带子,专门用来绑精神病人的那种! 那是一个小房间,四周的墙上都贴着软垫,有点像是ktv里的隔音垫。但房间里啥都没有,更别提有什么点歌台和电视屏幕了。 我这是在哪里?我的头为什么还是这么痛? 此时,酒精的作用早已失效,先前的头痛感现在又加倍地还了回来。除此以外,我还闻到了一股很恶心的味道,分分钟有想呕吐的冲动。但我干呕了几下,却呕不出任何东西来,非常难受。 我很快就找到了恶心味道的来源地,特么的就在我自己的身上! 我的上衣胸口处有一大片黄色的污渍,甚至还残留着一些糊状的东西。我的裤子右侧都湿透了,瞧那颜色,估计也是被我自己的呕吐物给染的。日!我似乎还闻到了一股尿骚味! 不管怎样,我已经醒了,还继续被绑在这张椅子也不是个事儿。于是,我便大喊起来:“有人吗?来人呀!” 我喊了好几声,小房间的门终于开了,猛然释放出房间外炽白色的阳光,让我一时间睁不开眼睛。刺眼的光线里走进来一个人,我慢慢一看,居然还是个“熟人”,这下完蛋了! “醒啦?” “醒,醒了......” “吐完了没有?” “吐完了......” “还骂不骂人了?” “骂......我昨晚上骂你了吗?” “废话!从我把你拉上车的时候你就开始骂娘,下车了也骂,把你绑在这里你还骂!你最后是骂累了才睡着的!我那儿还有录像,你要不要看一看,听一听?” “我......对不起!” “哼!” 原来我又进了派出所,绑我的人就是上次在医院守着我的那名警察。他很严肃地看着我,捏着鼻子摇了摇头。 “你还真是事多,这次又怎么了?” “我,我也记不清了,断片了......” “那我来帮你回忆回忆吧!”警察同志没好气地道,“你昨晚两点在酒吧喝醉酒后出来,走到距离酒吧只有两条巷子的一个垃圾桶旁就开始呕吐!你吐完了,感觉尿急就开始随地大小便!” “......” “那垃圾桶可不是小便池,底下是会漏的,所以你踩到自己的呕吐物和尿液就摔倒了!可你醉得实在是太厉害了,爬起不来干脆就躺在那儿睡着了!” “......” “酒吧老板下班后回家,在路上发现了你,于是就报警。我们去到现场的时候,你身上都沾满了你自己的呕吐物和尿液。我们看你脑袋上也有伤,就叫了120过来打算把你送去医院,可你反倒要跟急救医生动手!” “......” “医生没办法,说你头上的伤并不严重,不去医院也没事。于是我们就只好把你拉回来绑在这里,约束至酒醒!” 我羞愧地无地自容!这特么的还是人干的事儿吗? “对不起!真对不起!”我赶紧又道歉,“警察同志,现在可以松开我了吗?” 警察又无奈地摇了摇头,把我身上的约束带解开了。 我站起身来,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哎,我的手机钱包呢?” “钱包还在,但是手机和现金没有了!”警察把钱包还给了我,里面果然是空的,“我们去到现场的时候,你的钱包就丢在一边,不知道是被哪个路过的贼给偷了。不过那个贼还算有良心,把身份证给你留下了!” 我苦笑,好吧,钱丢就丢了吧,就是存在手机上的号码找不回来了。 “这次你们要怎么处理我?”我弱弱地问了一句。 警察抱起胳膊肘,吓唬我道:“才刚从拘留所里出来没几天,你就搞成这样。不管你是有什么病还是酒后断片,再继续折腾下去可不行。我看要不然就再送你进去蹲十五天,冷静冷静?” “不用了吧!”我连忙求饶道,“我上次进去就已经丢了一个女朋友,再进去一次我可能连最后一份工作也要丢了!” 警察也叹息道:“年轻人呀!听我一句劝,不管生活有多难,也没有过不去的坎!你这样自暴自弃,只会让自己的处境更难过!” 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想要从这样的打击中走出来,根本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警察看来也拿我没办法,便挥挥手道:“算了算了!我也懒得跟你计较了,你通知一个亲戚或者朋友过来,领你回去!” 我听了他的话,才终于放下心来。但是,接下来我却不知道该找谁来把我担保出去。老爸老妈和师父都在南亭呢,韩婕又不理我,况且我也不想让她看见我这么狼狈的样子,我还能找谁? 我想了想,唯一靠得住的也就是油炸鬼了。 油炸鬼接到我的电话后,很快就赶了过来。他办完了手续,才将我担保出去。 看着我这一副窝囊样子,油炸鬼也不禁埋怨道:“你这是怎么了?竟然搞成这样?” 我叹了口气,把最近的遭遇都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 油炸鬼听完了也叹气。他不劝我了,给了我几十块钱让我自己打车回旅馆。走之前,他又掏出来一张卡片,写了几个字,然后递给我。 “我最近找工作,刚好做了几张简历卡,上面有我的名字和号码,你把它塞到钱包里去。” 我拿起那张卡片看了看,背面写着:“这是我朋友,如果他喝醉了请打我的电话,钱包里的现金可以拿走,但请留下钱包!” 我苦笑。油炸鬼太特么了解我了! 油炸鬼监督我把卡片塞到钱包里,道:“下次你再喝醉酒,起码别人可以直接打电话找到我,不用麻烦人家警察了!” 好哥们,不言谢。我冲他点了点头,便打车走了。 回到小旅馆,我丢掉身上肮脏恶臭的衣服,彻彻底底地洗了个澡,才终于把自己弄干净。 洗漱完我坐在床边,把这几天的事儿都理了理,终究还是觉得心有不甘! 也许韩婕只是一时生的我气呢?万一她还在等我过去跟她认错呢?说不定她还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呢? 嗯!为了她,也为了我自己,总要再去争取一次的!男人在女人面前,脸皮什么的都是不存在的! 说去就去,我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穿上,径直往广南大学里去。我的手机丢了还没来得及去买新的,所以只好跑到她宿舍楼前面等着。 我等了好久,一直到饭点才看见韩婕回来。我截住她,道:“我想再和你谈一谈!” 韩婕有些惊讶,但并没有生气,反而担心起我头上的伤势起来,“你头怎么了?” 我心中一暖,她这个反应意味着她还是关心我的。我摇头道:“没事!” “那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咱俩的事情,你能再考虑一下吗?”我很紧张地问韩婕。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告诉我:“我已经决定出国读研了!” 我大吃一惊,问:“你不是要争取留校读研吗?怎么又突然决定出国了?” 韩婕黯然道:“现在这里也变成了我的伤心地。所以我不想再留在广大了,就托了一位师兄帮忙,联系到了德国的一所大学,准备去那边读研。” “师兄?”我很久没有听到这个词了,但是对它一点好印象都没有,因为它会让我立马联想起那个金丝眼镜男来。 “是韦子轩吧?” 韩婕没有否认。她道:“你不用猜了!与他无关,是我自己的决定!” 不否认既是承认。我心里一阵苦涩,比吃了黄连还苦。看着她决绝的表情,我知道事情已无挽回的余地。于是,两个人就面对面站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最后,还是我先放弃了。 我对韩婕道:“不管怎么说,谢谢你这几年来为我做的一切!没有你,我可能还是一个喜欢逃学的不成器的家伙!” 韩婕勉强笑了笑,道:“也谢谢你的付出,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很开心!希望你以后好好的,不要再伤害自己!” “嗯!那我祝愿你在国外一切顺利!学业有成!” “我也祝愿你能早日成为大厨!” “再见!” “再见!” 唉,这是多么悲哀的一段对话! 一对交往了几年的情侣,曾经无比亲密的伴侣,现在却只能像两个陌生人一样说着客套的祝福语。她依然在我面前,但我却再也不能拥她入怀! 身在毗邻,心已隔绝! 219 自暴自弃 酒精已经成了我排解烦恼唯一的解药! 我开始无节制地酗酒,每天每晚都喝!我几乎把周围的小酒吧都喝了一个遍,因为我已经“臭名昭著”! 倒不是说我喝酒不给钱,或是酒品不好。我喝酒的时候从来都是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喝,也不去麻烦别人。但,喝醉了之后的我又是另外一副德性了...... 我喝了酒后最大的毛病就是会断片,而且是啥都记不起来的哪一种。所有我当晚做过的事情,说过的话,事后都需要别人来告诉我,但我却只能像听故事一样听着,完全回忆不起来! 于是,各种烂醉如泥、打架斗殴、钱包手机被偷的戏码接连在我身上上演,搞得酒吧老板们对我印象极差。以至于,我每次要走进一间酒吧时,得先过老板这一关。如果我已经在他的黑名单上了,“对不起!我们这儿不做您生意了!” 其实我也总是感觉莫名其妙的,因为我仿佛从来都不认识那位老板,也想不起来我跟他之间是否有什么过节? 好在省城这么大,酒吧还是不缺的。我继续着这种醉生梦死的生活,只有酒才能让我暂时忘掉烦恼! 同样好在我还有油炸鬼这位铁哥们。我记不清到底麻烦了他几次,反正大部分时候都是由他来告诉我,昨晚他是在哪里找到我的,又发生了什么故事? 有时候是酒吧里,更多时候是在大马路上,偶尔还有几次是在按摩院门口,天啊!难道我已经堕落到了酒后乱性的地步吗? 不过,我统统都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好,省心了! 酗酒的恶果可不单单是这些。因为酗酒,我的阴功早就荒废不练了。也因为酗酒,我最后一份工作也终于丢掉了。 我唯一不喝酒的时候,就是我要去元宝楼上班的时候,这也是我目前唯一还能坚守的岗位。但酒精让我失去了往日的思考能力,反应迟钝,而且手软无力,精神恍惚。加之我自己的脑袋里总是在胡思乱想,注意力不集中,导致连连犯错,已经好几次被金大勺批评了。 勉强坚持了一个月后,金大勺终于忍不住了。 他又留我下来谈了一回心。不过,他还是很理解我的处境,提出让我先“休息”一段时间。 金大勺道:“我不是炒你鱿鱼,而是给你时间去调整。等你感觉自己的心态恢复了,随时可以回来上班!” 我想了想,便同意了。老是这样给别人添麻烦总是不好的,更何况金大勺对我已经相当照顾了。但,对于自己还能不能从这次的打击中恢复过来,我心里根本就没底! 于是,我便继续沉沦,工作也不找了,就白天睡觉,晚上喝酒。失去了最后的一处收入来源,我银行卡里的数字一直在不停地缩水。但我此时也已经不在乎了,因为我完全看不到自己的未来。 直到我遇见了岳祥。 那一天,我下午三点才从床上爬起来,挣扎着把自己收拾干净后,便离开小旅馆去吃饭。吃完饭,我看看天色还没有黑,但也差不多了,便一路往远处去溜达溜达,顺便找一找还有没有没光顾过的酒吧。 就在我随便转悠的时候,岳祥认出了我。他就在附近一家酒楼里当厨师,刚下早班。能再见到他,我也很高兴,尤其他看起来混得还不错的样子。 岳祥问起我的近况,我却支吾起来,不想把自己的糗事说给他听,就一个劲地说:“挺好的!都挺好的!” 聊着聊着,我们便把话题聊到了当时一起读新南华技校的同学身上。我忽然才想起来,陆政那小子还欠我几千块钱呢! “他也找你借钱了?”岳祥惊讶地问。 “也?难道他也找你借了?”我更惊讶了。 “嗯,我前前后后给他借了三千。” “我的更多,一共借了六千!” “据我所知,陆政跟好多人都借了钱。” “他到底得了啥病,花钱这么厉害?” 岳祥却开始苦笑起来,对我道:“大哥你还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陆政这小子压根就没得什么病!” “卧槽!那这混小子是在骗我咯?” 岳祥点点头,道:“我听说他毕业后就开始跟着一帮社会烂仔混,混着混着竟然学会了吸毒!后来他被警察抓了一回,戒了半个月的毒,但出来后又继续吸!” “我就是说嘛!”我叫道,“那天我看他的脸色不对,还以为是病了,原来是吸毒吸的!” “他现在也不上班了,没钱吸毒就到处找人借钱,根本就没打算要还!” “那小子现在住哪儿呢?” “我去过他家开的饭馆一次,我知道在哪儿!” “走!咱们一块找他去!”我近来的脾气也不太好,要不然也不会经常喝醉酒后喜欢跟人打架。 “算了吧,大哥!”岳祥却劝我,“就几千块钱,不要伤了同学、兄弟感情!” “他要还真把我当兄弟,当大哥,我就更应该去把他打醒!”我撸起袖子,拽着岳祥就走,“钱是小事,但不能再让他继续这样堕落下去!” 后来想想也挺讽刺的,我自己的事情都搞不明白呢,还想着去教训别人?自己都堕落了,居然还瞧不起别人也堕落! 陆政家就在省城,而且因为他家也是开饭馆的,所以我们一开导航就找到了。可当我和岳祥去到陆政家开的饭馆门前时,却看到店门紧闭,上面贴着一张告示:转让! 既然是转让启事,必定也会留下联系电话。我便拨打了上面的电话,接听的人不是陆政,而是一位中年妇女的声音。 “你们找陆政?”她一听我们不是来谈生意而是来找陆政的,语气就变了。 “对!” “他欠了你们多少钱?”那边又直接问道。 “加一块儿九千!” “我是陆政的母亲。你们既然已经找到我们家饭馆门口了,也应该看见饭馆关门了吧?”陆母的语气很无奈,“我们老两口为了替他还钱和看病,连开店的本钱都用完了。你们要是同意,我就先给你们打一张欠条,等把店面盘出去了再还你们!” 我听了陆母的话,反倒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我道:“其实钱我们并不急着要陆政还,只是想找他好好谈谈,不希望他再误入歧途了!” “你们和陆政是什么关系?”陆母听我语气诚恳,便问道。 “同学!新南华技校厨师班的同学!” “哦,那你们真想见他的话就过来吧,他现在安宁医院住院呢!” “安宁医院?” 我和岳祥都吃了一惊。安宁医院就是精神病院,一般的病可不会去那儿看! 陆政具体的情况陆母在电话里也不方便说,只是让我们过去自己看。我和岳祥又急匆匆地赶去了安宁医院,找到了陆母,也见到了陆政。 陆政被独自关在了一间小房间里,手脚都被绑着,只有头能动。他就坐在房间的最里面一个角落,嘴角流着口水,傻笑着,不停地用头去顶墙壁。不过,房间里的墙壁上贴着软垫,应该也撞不疼他。 但是,我突然觉得这个场景很眼熟! 这样的房间,这样的软垫,还有用来绑陆政的约束带,我特么不也享受过这种待遇吗? 岳祥隔着小房间的玻璃窗想冲陆政打招呼。但陆政仿佛压根就不认识他,就一直傻傻地看着他笑,口水都淌湿了整个胸口。 陆母抹着眼泪对我们道:“唉,我这个儿子呀!好不容易逼着他去学完了厨师班,是打算让他回来继承饭馆的。却不想他还是待不住,天天跑出去跟一帮不三不四的人鬼混!要么是喝酒,要么是打架,要么去飙车!” “要是单单这样也就罢了,后来他居然又染上了毒瘾!于是他就天天来找我们要钱,拿不到就摔东西,发脾气!不得已,他老爸找了派出所的人,把他送去拘留所戒了半个月的毒!” “可他从拘留所里出来以后,根本就没改,还是继续吸!没钱了就到处找人借,最后人家都找上门来,我和他老爸就只好替他还!” “那他现在怎么变成这样子了?”我问陆母。 “还能是因为什么?吸毒过量,脑子都给吸坏了!”陆母哭道。 我顿时沉默了。 陆政和我最近的遭遇几乎是一样的:被拘留,做傻事,自暴自弃,被人绑起来关在小屋子里。唯一的不同就是他吸毒,我酗酒! 本来我还想着来好好给陆政上上课,劝他改邪归正,现在看来是无能为力了。陆母又提出来要给我们写欠条。我和岳祥都拒绝了,说就当我们忘了这回事吧! 离开了安宁医院,我和岳祥就告别了。我又一个人孤独地走在路上,心情更加糟糕。我似乎被陆政的悲惨下场给触动了,但若是说就此醒悟,痛改前非,呵呵,我还是做不到! 于是,我便走进了第一家我路过的酒吧里,继续用酒精来麻醉自己。 220 我该怎么办? 这是一个阴雨绵绵的雨夜。我“准时”离开了暂时居住的小旅馆,冒雨出去寻找还愿意接待我的酒吧,但在附近已经很难再找到了。 于是,我退而求其次,找了一家烧烤店,准备凑合着喝几瓶。不过烧烤店里的氛围实在是不行,味道又熏人,我喝完两瓶之后就不打算继续待下去了,便起身离开。 外面依旧在下雨,仿佛雨势还变大了些。我跟老板借了张报纸冲了出去。 其实对面就有一家小酒吧,但是我仿佛记得之前曾在这里吐了老板一身,不知道他还介不介意?唉,都过去那么久了,他应该早忘了吧! 我跑到酒吧门口,打算混进去找个角落待着,还拿着那张报纸作掩护。结果,我发现根本就不需要掩护,因为里面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门口这一边。 酒吧里有人要打架! 我对此颇感兴趣。我最近酒喝多了之后,拳头就时不时地感觉痒痒的。虽然我一般不会去主动招惹别人,但如果别人来招惹我,或者碰见了什么不平事,我还是很乐意松松筋骨的。 我找了个小桌子坐下,准备先看看好戏再说。这会儿才九点钟不到,现在就打架似乎太早了吧? 不过,目前那边的形势还仅限于动动嘴的阶段,能不能打起来还不一定呢。老板已经过去劝架了,但看起来他说话不怎么管用。否则上次我都吐了他一身,他居然还能忍住了没报警,只是打了电话给油炸鬼让他来把我弄走。 我悄悄地找了一个面生一点的服务员,要了一瓶酒。他应该是新来的,不认识我。酒一上来,我看热闹的兴致就越高了。 那边的紧张局势升级了!双方选手开始动手推搡,你推我一下,我怼你一次,老板夹在两个人中间左右为难。 这时,我才发现其中一方居然我还认识,是梁炳!这家伙,在学校里喜欢充老大,爱打架,毕业了也还是这副德性! 正戏终于上演了! 是梁炳先动的手,他扇了对方一个耳光。对手大怒,一把推开了挡在中间的老板,一拳就抡过去,把梁炳打翻在地。 梁炳本来就是一个绣花枕头,这一点我是亲自验证过的,他后来还缠着我,想拜我为师啥的。每次回想起来这件事,我都觉得搞笑! 梁炳很狼狈地爬起来,想回击对手,但他的出拳太软了,也没打中要害,反被对手又一拳击中腹部,踉踉跄跄地往后倒,摔到了我的隔壁一桌上。那桌的客人急忙让开,避免殃及池鱼。 此时一个女的在叫喊:“你们不要打他了!我要报警了!” 那女的应该是跟着梁炳来的。对方则是三个男的,或许是觉得一个人对付梁炳就足够了,其他两人就只是坐在原位上哈哈大笑,继续起哄。 梁炳攀着桌子艰难地站起来。这时,他终于看见我了,眼睛顿时一亮,喊道:“哥们,你在这儿呀!快帮帮忙!” 跟梁炳动手的那个家伙一听这话,便警惕起来,没敢再往前。 “哟呵!还有帮手?那就不是单挑了!”他叫道。 我拿着酒瓶苦笑,承认不是,否认也不是。梁炳跑到我身边来,他这会儿也应该记起我名字了,喊道:“翟大哥,好久不见你了!兄弟有难,你可不能不救呀!” 我刚想说谁跟你是兄弟呀,对方三个大汉嚷嚷着就过来了。他们明显就是想以多欺少,压根不可能还愿意听我的解释。我心想:“好呀!那就来吧!” 酒吧里地方狭窄,打架的时候当然不可能大开大合的。不过,可以使用的道具倒是蛮多的。 我先下手为强,直接一脚踢翻了前面的一张桌子,把对方一个人拦住。另外一人想绕过桌子来,也被我一甩手出去的酒瓶给吓退了。于是,就剩下第一个过来的家伙站在我面前。 他见我一言不合就动手,便狠狠地一脚踢过来。我还没喝醉呢,反应快得很,一闪身就躲了过去。接着我一个抄抱抓住他的脚,底下再一绊,他就摔了,捂住背直叫唤。 看来这三个人也都是徒有其表的家伙。另外两个见我露了这么一手,便怯了,不敢上了。梁炳得意洋洋,叫道:“来呀!你们不是仗着人多吗?” 我瞪了他一眼,骂道:“行了!见好就收吧!” 打架就跟炒菜是一个道理,得趁热!一旦凉了,也就没搞头了! 我又对那三人道:“朋友,不好意思了!我这哥们爱惹事,我代他向你们道个歉!咱们就这么算了吧!” 对方见我主动低头,况且也不一定能讨得了好,便借着台阶下,说几句场面话后就走了。一场干戈就此消除。 梁炳很高兴,拉住我说一定要请我喝酒。他若是说其他的,我肯定就回绝了,但是喝酒嘛,嘿嘿,我是来者不拒! 但是老板不乐意了,因为他也认出我来了。他黑着脸道:“各位还是请走吧,本店以后都不欢迎你们!” 梁炳拍拍我的肩膀,对我道:“没事,翟哥!喝酒有的是地方!走走走,跟我走就对了!” 他叫上那位跟他来的妹子,开着车把我带到了一家夜总会去。原来,那妹子就是在里面上班的,梁炳也是在里面负责看场的。 那家夜总会看起来还挺高档,梁炳走在前头,碰见他的保安居然还喊他“炳哥!”显然他在这里还是有些地位的。 梁炳把我带到了一间包厢里,又叫来了几个朋友。互相简单介绍之后,几个人不管认不认识,几杯酒下肚,很快就熟络起来。反正有酒一起喝的就是哥们! 梁炳似乎很有拉拢我的意思,一直在问我的近况。我也不可能都告诉他,不过最近失业了却是事实。 于是梁炳就问我:“既然翟哥暂时没有地方去,那有没有兴趣过来跟我们一起干呀?” “干啥?”我很随意地问道。 “也不用干啥,就看看场。”梁炳陪笑道,“就像刚才一样,如果有碰到来闹事的家伙,就把他们赶走!” “这个倒不难。”我笑道,“但是我一到晚上就想喝酒,恐怕没时间上班哦!” “没关系呀!这里本来就是喝酒的地方,翟哥想喝随时都有!” “免费?” “那是当然!” 我想了想,这种活儿似乎也挺适合我的,有酒喝,有架打,还有钱拿,挺好! 我便对梁炳说:“我考虑考虑,明天给你答复。” 梁炳很高兴,又来敬酒。他道:“今天晚上难得请翟哥喝酒,光喝素的可不行!” 我还没明白他说的“喝素酒”是什么意思呢,其他几个人都大声叫起好来。梁炳走出去打了个电话,又过了一会儿,刚才见过的那位妹子便带了另外几位妹子过来陪酒。原来这个才叫“荤酒”呀! 夜总会之前我倒是去过一次丽都,可那是跟小胡子去捉鬼做任务的时候去的,拘束得很。那次的妹子我碰都不敢碰一下,实在算不上是什么有趣的经历。 不过这次我完全放开了。酒壮怂人胆,我不但敢抱,还亲上了! 炫目的灯光,爆炸的音乐,灯红酒绿之下,就容易让人彻底放纵。我搂着妹子,吼着走调的歌声,扭着拙劣的舞步,疯狂摇摆着,一瓶接一瓶地喝! 梁炳等人见我兴致高涨,也非常高兴。在他们的撺掇下,我居然开口去问身边的妹子:“今晚约吗?” 妹子羞涩一笑,对我比了个小爱心,答案不言而喻! 我纵情大笑,十分快意。这样的美好生活,为什么我竟然都从来没体验过?凭什么我还要过之前的那种苦逼日子?天天畅饮,夜夜笙歌不好么? 狂欢到了下半夜,我看见梁炳跟他一个马仔咬了咬耳朵,马仔点点头就出去了。我便问梁炳:“你又有什么新花样?” 梁炳神秘一笑,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果然,没过多久,那个马仔就回来了,递给梁炳一包东西。梁炳找了个盘子放在茶几上,又从怀里摸出一包白色的粉末,看起来像盐巴一样。 他把“盐巴”倒进盘子里,然后大大方方地对我道:“翟哥,这可是好东西,来一口吧?” 我摇头犹豫,心里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梁炳以为我只是客气,便招呼其他人先“示范”一下。和我搂搂抱抱了一晚上的妹子居然最开心,抢先过去拿起一根吸管凑上去就吸。不过,她不是用嘴吸,而是用鼻子! 妹子吸完了,也不害羞了,“咯咯”猛笑,两只手就趴在电视屏幕上,疯狂地摇头。她那一头长发就好比一把鸡毛掸子一样,上下翻飞! 其他人也都凑过来吸了一点,每个人便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度提高了一倍。梁炳最后又来劝我:“翟哥,别不好意思了,这玩意儿很爽的!” 我看着那一盘亮晶晶的白色粉末,愣住了。 真的要吸吗? 真的有那么爽吗? 真的可以从此解决我的烦恼吗? 生存和毁灭,就在我一念之间了! 不! 我可不想像陆政一样,流着口水傻笑,整天被绑着关在一个小房间里度过余生! 够了!这不是我! 我翟自胜努力奋斗了这么几年,不是为了有朝一日像这样破罐破摔的! 我不能再这样堕落下去了! 我一把掀翻了盘子,如丧家之犬一般急急地冲出了包厢,也不管梁炳等人在身后如何大喊大叫也绝不回头! 酒吧外面还在下雨,而且已经变成了瓢泼大雨。我跑进雨中,冰凉的雨水无情地倾泻而下,将我浇得湿透。我仰望天空,任由雨水冲刷我的脸庞。 我仰天长啸,大吼道:“我!该!怎!么!办!” 221 师父的秘密 那一场暴雨并没有给我答案,却给了我重感冒。 我已经好久没有像这样大病一场了。我躺在小旅馆的床上,把自己捂在被窝里出汗。两天之后,我才退了烧,但接着又是咳嗽、流鼻涕。可笑的是,因为我懒得去看医生,结果从喉咙发炎生生拖成了支气管炎,最后居然演变成了肺炎。 我不得已只好妥协,去医院打了十天的吊针,又休养了半个月,才总算恢复过来。 不过,这场病似乎来得很及时。我戒了差不多一个月的酒,身体虽然虚弱,但脑子却渐渐清醒了。我确实不能再这样继续消沉下去了! 在省城我无依无靠,工作都丢了,爱人也离开了,我便想着先回南亭老家去散散心,顺便也可以休养一段时间。 我独自开着车回了南亭。老爸老妈见到我都很惊讶,问我这时候回家做什么? 我不想让他们担心,就说请假回来住几天。不过,我跟韩婕分手的事情是瞒不住的,就告诉了他们。 老爸老妈也觉得很可惜,这么好的一个未来儿媳妇说跑就跑了。但我们年轻人的感情事,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老妈安慰我,说:“没事!在南亭咱们还是有几个亲戚朋友的,妈可以托他们给你介绍介绍,再找一个对象不就行了!” 我苦笑,道:“妈,不用麻烦了!我想一个人先静一静!” 老爸老妈见我这么说了,也无可奈何,就不再烦我,由得我去了。 我在家待了两天,便去找师父。很多事情我不敢跟爸妈说,但师父却是我最好的倾诉对象。我此次回南亭来,倒是有一半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也许,师父能给我指明一个方向。 师父也对我的突然到访感到惊讶。不过他的目光比我爸我妈更敏锐一些,而且对我的情况也更了解一些。 “你练功出岔子了?”他急忙问,然后一把拉过我的手,检查我的脉象。 我默默地点点头。来的时候我还没想好怎么跟师父交代我偷学那本无名功法的事,这倒好,一见面就被他给看穿了。果然是知子莫若父,但这个“父”却是我师父。 师父把完脉,脸色很难看。他冷笑讥讽道:“居然还偷学外派功法?你不搞到焦头烂额,是不是还不打算回来找我?” 我沮丧地低头认错,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 师父重重地怒哼一声,但他没有开口骂我,又或者觉得骂我就是浪费口水。我其实反而希望他狠狠地骂我一顿,看能不能把我骂醒。 “到底怎么回事?”师父黑着脸问道。 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说起来更像是诉苦。我把自己偷练无名功法导致身体出现异常,韩婕因此离开了我,再到我丢掉工作后破罐破摔,整天酗酒打架的事都告诉了师父。我压抑了许久的心结,也因为毫无顾忌地倾诉而得到了释放。 师父听完我的诉苦,也不禁叹息道:“想不到你还是搞成这样!我当初不肯教你阴功也是为了你好,就是希望你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不用像我一样孤独终身!” 我奇道:“这是我自己犯的错,怎么会怪师父你呢?而且,这又跟学阴功有什么关系?” 师父道:“以前我就跟你说过,阴功本就是从鬼功演化而来,活人修炼鬼的功法自然就会有许多禁忌。尤其你还私自乱学阴功,走了岔道,才导致身体加剧变化的。如果你不偷学,我教给你的阴功副作用并不会这么大,韩婕也不一定会离开你!” 我抱着自己的脑袋,十分懊恼。假如我的心态不要那么急,假如我听了师父的话,的确很多事情还是有挽回的机会的。但,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已经晚了! 我苦笑道:“师父,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你告诉我,我是否还有什么出路?继续修炼阴功,难道就只能像你一样守着个乱葬岗终老吗?” 师父摇摇头,沉默了半响,他似乎在犹豫什么。 于是我便又追问道:“师父,我可是你唯一的徒弟!难道你情愿看着我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过一辈子?” 师父长叹一声,终于道:“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的来历吗?我确实有很多事情瞒着你,但我也是有苦衷的。其实,我曾经在地府里当过差!” 我大吃一惊:“师父你也曾经是阴差?” “不是。”师父却否认道,“地府里官职众多,阴差只是地府判官手下的差役。我曾经是地府御膳房的总管,只是因犯了错被免了职。” “地府御膳房总管?”我更吃惊了,“那岂不是比阴差更牛逼?师父,原来你这么厉害呀!” 这回轮到师父苦笑了,“厉害吗?现在我不也只能沦落到躲在南亭这么一个小地方混口饭吃?” 确实没错。师父虽然在外面名气很大,但自打我记事起,他一直就在这乱葬岗里卖宵夜。看来师父跟我一样,曾经也是一个失意人啊! “师父,你是如何当上地府御膳房总管的?”我始终对这一点最好奇。 师父道:“地府御膳房一向由鬼膳门把持。鬼膳门里鬼餐厨艺最高者便可出任总管!” “鬼膳门?”我被不断冒出来的新词搞得一惊一乍的,“我们不是属于归山派吗?” 师父再次苦笑,道:“我也被鬼膳门逐出门庭了!” “那归山派是怎么回事?” “鬼膳,归山,本就是谐音。我孤家寡人隐居在这里,自然是不需要什么门派、名号。但当初收你入门时,我总得要现编一个名号出来,否则你就会以为我这个便宜师父名不正言不顺。另外,归山派这个名字取的就是我归隐山林之意。” “果然归山派就是个虚的,是师父编造出来忽悠我的,怪不得别人都没听过!”我暗中腹诽。 不过这话我可不敢说出来,就继续追问师父离开地府的原因。他说他是因为犯了错才被驱逐流放的,可到底是什么样的错误呢? 师父却不肯告诉我。他黯然道:“往事不堪回首,具体原因你就别问了!” 我见师父心情低落,也就不再追问。但我对阴曹地府里的情况还是很感兴趣,便问他:“地府到底在哪里?怎么去?” “地府在地下阴脉最盛之处。但各处阴脉通道均有阴兵阴帅把守,想通过阴脉去地府是不可能的。一般正规的渠道就是通过推荐和举荐,获取路引后方可进入。” “有什么方法能获得推荐?” “有两种方法,一是门派推荐,二是通过阴城前往。” “师父您还能推荐我去吗?” “哪有那么容易!你以为随便一个阴修小门派就可以有推荐机会吗?” “您原来不是鬼膳门的......”我说到一半就赶紧住嘴了。我忘了我师父刚才说,他已经被逐出鬼膳门了。我跟鬼膳门之间压根就没什么关系! “师父,阴城又怎么去?”我改口问道。 师父答道:“最近的阴城入口就在省城的幽兰轩下面。幽兰轩的老板其实也是西岭鬼市的幕后大老板!” “原来如此!”我突然想起了上次去幽兰轩,碰见九宫阁的掌门余火锅儿带着西岭鬼市的保安去兑换阴元,看来是有其原因的。 各处鬼市赚来的阴元应该都是通过幽兰轩转运到了阴城。而阴城本就是阴修聚集之地,对阴元的需求肯定是很大的,不愁花不出去。这样想来,许多事情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不过,上次我找鬼知了买功法的时候,他说他去阴城一趟也不容易。更何况像我这种阿猫阿狗,没人介绍是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进去的。 “怎么?你很想去地府?”师父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便问我。 “想!” “为什么?” “我在阳间已经心灰意冷,倒不如去真正的阴间地府闯一闯,见识一下!” “你可想好了?入了阴间,你就只能像我一样,再也无法过正常人的生活!” 我惨然一笑,道:“师父,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还像是个正常人吗?以我这样的体质,就算再找一个新女朋友,那也只会害了人家。既然我已经回不去当初了,干脆就一条路走到黑吧!” 师父却道:“你的体质问题倒不算什么难题。你只要从此不再修炼阴功,加上我抓些草药来帮你祛阴回阳,还是可以减轻一些的。” “不!”我坚持道,“我不想就这样庸庸碌碌、勉勉强强地过一辈子,更不想终日为了钱财、女人奔波烦恼。师父,你就教教我吧!” 师父听了我的话,长长叹道:“其实师父心里也一直很矛盾。我自然很希望你能继承我的衣钵,但又怕提前告诉你了会害了你,也怕你心生抵触不敢再学。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便将平生所学都教了你吧!” 我见师父答应了,十分高兴。这也是我近几个月来的第一次真正感到欣慰,犹如在绝望之中终于迎来了一丝希望,于黑夜中找到一线曙光! 222 重返元宝楼 经历一段时间的堕落和放任自流之后,我终于想到要回南亭找师父求助。而师父果然没有再让我失望,答应帮我重回正途。 在与师父的长谈中,他也终于舍得将他自己身上隐藏了几十年的秘密告诉了我,原来他竟然曾是地府御膳房总管! 这让我顿生浮想,下定决心要去真正的阴间地府闯荡一番。不过,依照师父的说法,想去地府也不容易。没有大门派推荐的话,就只能通过阴城前往。而最近的阴城入口就在省城的幽兰轩下面。 “师父,你认识幽兰轩的主人吗?”我问他。 “认识倒是认识,但我已经被地府驱逐,估计他也不会轻易为我承担这个风险。”师父无奈道,“况且你若是想长期去阴城发展,还是得有一个落脚点。否则即使拿到了临时路引,也只能待一天。” “路引是不是就是类似于出入阴城的通行证?” “对。” “那怎样才能长期待在里面?” 师父想了想,道:“我这边是没什么好的办法了。不过,你倒是可以通过元宝门想想办法!” “元宝门?”我惊讶道,“元宝门有资格派人进去阴城吗?” “不,元宝门也没资格。但他们有资格争取一个推选名额!” “什么推选名额?” “滕家的推选名额。” “滕家?” 师父解释道:“幽兰轩的主人姓滕,人称滕爷!滕家在阴城中颇有产业,均由其家人、子弟打理。但产业大了毕竟需要很多人手,滕家就吸收省城其他阴修门派的优秀弟子进来帮他们做事,这便叫做推选。你要去阴城,我认为走滕家这条路子会比较方便一些。” “如何推选?” “形式不定,有时是比武艺,有时是比捉鬼,也有比厨艺的,或者三者皆有!” “这几项我都拿手呀!每年都有推选吗?” “不,每三年才推选一次。若是我没记错,明年就是选年!” 但我还是感觉有些疑惑,问:“为什么我在西岭鬼市这么久都没听说过这种事?我也能直接报名参加吗?” “只有各大门派才有资格推选人员参加,比如元宝门。因为事关阴城,所以推选一般都是内部进行,不会随便外传。” “可我又不是元宝门的弟子,元宝门会同意派我参加吗?” 师父说到这里却冷哼了一声,道:“这件事之前唐老锅已经问过我了!元宝门现在人才凋零,这些年实在是找不出什么像样的人参加推选。要知道,省城这几个阴修门派,仰仗的都是滕家的鼻息。如果连续几次推选都没有门人被选上,再这样下去元宝门在省城的地位就有可能不保!” “你虽然年轻,但阴功修为却比元宝门那些不成器的弟子高了不少。所以唐老锅才乐于卖我一个顺水人情,安排你进元宝楼学鬼餐,其实就是希望你能代表元宝门参加下一次的推选!” 原来还有这一层关系在!怪不得唐老锅当初这么给师父面子,就连金大勺升我做了二厨他也没有表示反对! “可师父,为什么你后来又不同意我继续留在元宝楼做事?” “我当时知道你要准备结婚了,所以并不希望你参加推选,才想劝你退出元宝楼!” 师父这么一解释,我便完全明白了。师父当时肯定也是为了我好,但现在不同了,既然我有意要进阴城闯荡,而唐老锅又需要有人顶替出选,可谓一拍即可,各取所需。那我就借元宝门之力,试一试吧! “那我现在就开始修炼第四重功法了吗?”我迫不及待地问师父。 但师父却摇头否定了。他道:“这种事急不得!不论修炼什么功法,最忌就是杂而不精。你那偷学来的功法不纯正,所以副作用极大。今后你就留在这里,先重新修习鬼膳门功法的第三重,回到正道上再说!” 计议已定,我也重新找回了修炼的动力。此后几个月内,我就留在南亭重修阴功。鬼膳门的功法修习起来见效远不如我偷学的无名功法快,但其贵在根基扎实,讲究循序渐进,所花费的时间也要更多一些。 除了修炼,师父也终于开始亲自教我鬼餐。鬼膳门的鬼餐秘诀显然比金大勺教给我的要更细致一些,炒出来的菜阴气也更浓郁。但不管怎么说,修为才是最重要的,修为达不到要求,再好的技巧也没用。 经过半年的重整旗鼓,师父说我的阴功又恢复到了第三重中阶,可以重回元宝楼了。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距离滕家的下一次推选时间已经很近了,我必须提前回元宝楼做准备。 但摆在我面前最迫切的目标还是:如何重新获得金大勺的信任? 我独自返回了省城。由于这次我的重心完全放在了元宝楼,就不需要到处乱跑了。我在西郊随便找了一户农家租住,既方便去鬼市,也防止半夜练功时有人打扰。 我先在脑子里想好要说的话,然后才给金大勺打了电话,告诉他我想回元宝楼上班。 “你休息够了?”金大勺问。 “够了!”我答。 “你女朋友追回来了?” “没有!她出国去了!” “你不准备去找她?” “不找了!没意义了!” “那你现在还天天喝酒吗?” “不喝了!戒了!” “你身体上的问题呢?” “我回去南亭县找我师父,他已经帮我解决了!然后我又苦修了半年,阴功修为也比以前有了一些进展!” 金大勺很满意我的回答。他笑道:“虽然我还没有见到你的面,但从你说话的语气中我已经感受到了你满满的自信心和上进心,正如当初你进元宝楼时一样。既然如此,我欢迎你回来!” 我对金大勺的通情达理表示了由衷的感激,他对于我来说,既是良师,也是益友。 不过,金大勺很快又提醒了我一句:“你已经离开元宝楼大半年了,很多事情都有了改变,也希望你能接受现实,从头开始!” 我本以为金大勺的这句话只是提醒我要低调,但第二天晚上的鬼市,当我再一次重回元宝楼上班的时候,我才明白了他的真正意思。 元宝楼确实有了很大的变化,走了几个老人,加入了几个新人。在这些人员变动当中,又有一个“惊喜”和一个“坏消息”! 惊喜就是:马小凳也进了元宝楼! 他现在就在厨房里帮厨,并且已经开始修炼阴功,成为了一名刚入门的阴修。 而坏消息就是:秦小桌居然当上了二厨! 于是,我原先在元宝楼的职务已然不保,只能从帮厨重新开始。而且最尴尬的一点,我还得在秦小桌的手下听他指挥。这让我大感意外,十分地别扭。 秦小桌见到我,脸色也特别难看。其实这事儿并不能怪他,我走了之后,他好不容易才熬到了二厨这个位置。曾经最大的竞争对手突然又杀回来了,任谁都会感觉不自在! 马小凳倒是很开心。他算是我在元宝门的患难之交,现在两个人都重新聚在一起上班了,都很高兴。我问他是啥时候进元宝楼来的? 他道:“我刚进来还没到三个月呢!” “修炼阴功多久了?” “也是进来之前,我师父才教我的!” “你喜欢练吗?” 马小凳扁扁嘴,做了个鬼脸道:“也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不过既然是师父要我学,我也不能不学吧?再说了,师父教的手艺我不学,那我还拜这个师父干什么?” 我笑了。马小凳这个想法跟我当初是一模一样的,啥也不懂,就想着先学门手艺以后好混口饭吃。 不管怎么说,我回归元宝楼的第一天还是比较顺利。厨房里的活儿我早就是干熟了的,不需要别人教我怎么做。我自己的姿态也放的很低,秦小桌交待给我的工作都完成的好好的,他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机会给我出难题。 鬼市收了后,金大勺又特意把我留下来,问我的情况。 我道:“挺好的,跟原来差不多!” 金大勺摇头,笑道:“你和小桌的职务调换了个儿,就对你没有任何影响?” 这个问题如果我再否认就显得有点太假了。于是我老实回答:“多少还是有一些的。” 金大勺又掏出烟来,递给我一根。这是他的一个习惯,只有最放松和最自然的状态下,他才会抽烟。这也说明他还是对我很信任的。我之前第一次抽被呛到过的,所以我接过烟只轻轻地啜了一口,就把烟吐了出来,找找感觉罢了。 金大勺边抽烟,边道:“其实这是我们掌门的意思。” 我道:“我也猜是这样。只是,赵师父对此没有意见?” “为了这事,掌门还专程找了我师父谈了一回。我师父这才同意让马小凳进元宝楼,并提拔秦小桌。” “看来唐掌门真的很看重秦小桌。” “你错了!”金大勺苦笑道,“你可能还不知道,就因为我把你放走了,掌门还责怪了我。” “为什么?”我奇道。 唐老锅因为我的离开趁机重用了秦小桌和马小凳,但他同时也因为我的离开责怪金大勺。这乍听起来,似乎有些自相矛盾? “抱歉个中原因我也是前不久才得知,但恐怕还不能告诉你。”金大勺却耸了耸肩膀,“不过,我想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其实他不说,我自己想一想也能猜得到。师父已经把唐老锅的如意算盘告诉了我,很可能就是就因为我的私自离开,打乱了他的计划,才不得不把参加推选的人选改为了秦小桌。而马小凳应该只是个替补队员。 我对金大勺道:“金大哥,你们不用担心。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参加推选的,不会再玩突然消失了。” “你知道推选的事了?” “知道。” “你也愿意代表元宝门参加?” “愿意!” 金大勺点点头。他默然抽了几口烟,突然又对我道:“推选的事我也希望你能参加,否则我就要被逼上梁山了!” “为什么这么说?”我惊讶道。 金大勺苦笑:“因为元宝门已经连续三次推选没有门人入选了,掌门身上的压力很大!如果你和小桌都达不到要求,掌门很可能就要逼我去参选!” “你走了,元宝楼谁来掌厨?” 金大勺耸了耸肩膀:“很可能是我师父重新出山执掌元宝楼。” “你想去阴城吗?” 金大勺断然摇头:“不!我在省城有家庭了,没事没事跑去阴城干什么?” “可唐掌门不放过你怎么办?” “如果他真的逼我,我宁可从元宝楼辞职!” “他会这么容易就让你走吗?” “当然不能!”金大勺无奈道,“也许他会把我逐出门墙,以后也不会允许我进西岭鬼市做事了!” 我不禁对金大勺的处境产生同情。这种事唐老锅是绝对会做得出来的,你不为他所用,他自然也不可能容忍你的继续存在。 而对于一名鬼餐厨师来说,不能进鬼市,那就意味着一身本领都作废了。犹如身怀屠龙绝技,却无龙可屠一样的悲哀! 金大勺抽完最后一口,将烟头丢掉,很严肃地对我道:“所以,你和小桌都要努力!不然大家都没有好日子过,明白吗?” “明白!”我也正色道:“今后我也不需要你的特殊照顾。我愿意和马小凳、秦小桌公平竞争这个推选的机会!” 金大勺对我信任有加,我当然也不能辜负了他的期望。随后的一个月里,我拿出了十足的干劲,不管是帮厨,还是偶尔有机会掌厨,我都全力以赴做到最好。 我的这种上进表现,不仅让金大勺感到满意,还让秦小桌感觉压力倍增。我看得出他也在拼命地努力表现,他好不容易才爬到二厨这个位置,可不想又被我夺了去。 不过,要说比鬼餐技艺,秦小桌还是跟我没得比。他阴功修为本来就低,又不像我还专门上过厨师学校,基本功差了我很多。我信心满满,如果最后就是我和秦小桌来竞争一个推选名额,我肯定是有把握能赢他的。 223 蒜烧双头蛇 我重返元宝楼之后,金大勺再次找我谈心。他现在面临的压力却正是我想要去争取的:参加滕家的推选进入阴城。 金大勺自然很乐意帮助我获得推选名额,但唯一的变数还是在于唐老锅那儿。他似乎对我的回归并不看好,不仅没找我谈过话,还开始亲自指点马小凳和秦小桌的修炼,显示出他对这两个徒孙的重视程度。看来,他还是不放心我,怕我到了关键时刻又落跑一次。 因为我不再是二厨,所以获得掌厨的机会并不多,很多时候就得我自己去争取。比如今天晚上这一次,就是个好机会! 一位老客兴冲冲地拎着一条蛇就要往元宝楼里闯,门口的王小二拦都拦不住。他跑进了元宝楼,又径直进了厨房,把那条蛇丢到桌子上给我们看,道:“来来来!我刚买到一条好东西,你们赶紧帮我加工一下,我要吃了它!” 厨房里的人都被他吓了一跳,胆小一点的一见是蛇,立马就躲开了。可我定睛一看,原来是条死蛇,不过同时还是一条双头蛇! 双头蛇历来在世间传闻中乃是不祥之物,谁见到了谁就得死。古时有公孙敖,路见一条双头蛇。他怒道:“既然见到它的人都得死,那就死我一个人好了!”于是便提剑将蛇砍死。 但公孙敖最后也没死,而且后来还做了楚国的丞相,可见这种传闻也不能当真。只是没想到这种东西还有人抓来卖,甚至还有人喜欢吃! 短暂的惊吓过后,厨房里的人接着又纷纷捂起鼻子来。好臭啊! 那条双头蛇不但是死的,看来还死了好久,身上已经有些腐烂了。而且,蛇身上还是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泡了什么药水之类的东西。 那位老客见我们都发呆,又催促道:“这是我刚从地摊上买来的,是稀罕物!你们赶紧炒了给我吃呀!收多少加工费?尽管说!” 马小凳的好奇心还蛮重,居然去问那位老客:“这玩意儿吃了会有什么好处?” “蛇肉本来就是清热降火的,况且还是双头蛇。”老客指着自己的脑袋道,“你看,我头上长着两个很丑的肉瘤,活着的时候想割又不敢割。死了以后割了又会自己长出来,可烦死我了!吃了这双头蛇,说不定这两个瘤就能消掉!” 大家一看他头上,确实如此。两个肉瘤一个大一些,一个小一些,但分居左右,像两只角一样,着实很难看。 但要加工这种东西可就是难题了。金大勺皱眉道:“这位客人,平时我们元宝楼也经常帮上门的客人加工食材。但你这种食材可不好处理呀!依我看,火龙帮擅长处理这种腐臭之物,不如就请贵客移步去那边吧?” 金大勺这么一说,那位老客可就不高兴了。他怒道:“我不想吃烧烤,我就想吃炒菜!有客人上门你们还往外推,你们元宝楼还做不做生意了?” 金大勺见他坚持,也有些犹豫了。少一单生意不打紧,但要是因此损害了元宝楼的名声,可就得不偿失了。 我也没见过双头蛇,但师父教过我怎么处理腐臭的食材。况且鬼餐是给鬼吃的,腐烂一点对于他们来说,其实并不算什么太大的问题,关键是口感要好。 于是,我便对金大勺道:“不然就让我试试吧?” 金大勺问:“你有把握吗?” 我笑道:“不敢说肯定能出彩,但我保证不会搞砸了!” 金大勺见我很有信心的样子,就同意了。 我又去问那位老客:“有没有什么口味上的特殊要求?” “没有,好吃就行!”老客回答道。但他马上又加了一句:“但是不能把它剁成块儿或切片,否则就看不出这是双头蛇了!” 这个要求倒不难,我便道:“那就由我来给你做一道蒜烧双头蛇吧!但处理食材可能需要的时间要长一些,得请您耐心等一等!” 老客很高兴,连忙答应道:“没问题!你先弄着,我去请几个朋友来一起吃!”说完,他兴冲冲地又走了。 我从桌子上抓起那条死蛇仔细看了看。蛇已经死透了,摊主还拿福尔马林泡过,不过摆摊的时候又把它拿出来了,真的是挺臭的! 但臭豆腐也很臭,不也一样有人喜欢吃?味觉和嗅觉虽然大部分时候是相通的,但并不能完全等同。 我拿起死蛇,先扒皮,去脏,再把腐烂的地方挖掉。蛇头按照客人的要求不能剁,蛇身也不能切断,就只能片成一节一节的,仅保留脊骨相连。 我起了锅,加入大量的蒜和大量的辣椒来掩盖味道。起锅之后就可以把蛇下锅,让汤汁将蛇肉包裹起来,又加入黄酒去腥,然后马上加盖,让酒气在锅内蒸发。 稍等一会儿开盖后,加入老抽、糖和盐调味,翻炒均匀。此时汤汁变少便稠,需再加一些热水进去,重新加盖,用中火烧约十分钟。 最后一个步骤才是关键。我再次开盖之后,手上运起阴力,开始加入阴气,同时把炉灶里的阳火变成鬼火,上下一起聚阴减阳。 一番特殊处理过后,一道口味火辣辣但又冰凉冒冷气的蒜烧双头蛇就出锅了。最后装盘的时候浇上香油,洒些葱末,便可上桌! 我这边菜刚弄好,外面的老客们也都来齐了,刚好赶上。我装盘的时候,特意把蛇身盘成绳圈状,把两个蛇头盘在内圈,并用两根竹签将蛇头顶起,正如活的一样咄咄逼人! 那位做东的老客见了十分满意,至少从造型上已经完全达到了他的要求,让他在鬼友面前赚足了面子。 “嗯!好吃!好吃!” “哇!辣得好爽啊!” 几位客人大快朵颐,吃得十分惬意。最后,那位做东的老客还一手抓住一个蛇头,轮流放到嘴里啃,啃完了还吮手指头,显得意犹未尽。 结完了帐,他临走前还竖起了大拇指,对我道:“下次我要再弄到这种好东西,还来找你加工!” 金大勺也很满意我的表现。他站在一旁拍拍我的肩膀笑道:“看来,我得再增设一个职位了。” “什么职位?” “三厨!” 224 备选名单 “你回来元宝楼是为了能去阴城?” “嗯。” “为什么想去那里?” “不为什么,就想去那儿见识见识。”我对马小凳道,“这个世界还有太多我没见过,甚至还没听说过的地方,我都想去看看!” 马小凳耸了耸肩膀,表示无法理解我的想法。 我在省城没有什么熟人了,除了去鬼市,平时就待在自己租的小农宅里,白天练练折纸、画符,晚上才修炼阴功。这种彻底放松的日子过得很平静,我突然有些理解师父和赵老刀他们了,怪不得他们都喜欢住在这种地方。 而马小凳几乎是我这个小农宅里唯一的访客。他从元宝楼下班后偶尔懒得回家,就跟着我到这里来挤一张床睡觉。有时候我们俩都睡不着,就一直聊天聊到天亮。 “我哪儿都不想去。”马小凳突然对我道,“你没告诉我还有推选这回事之前,我本来挺高兴自己能被师公安排进元宝楼上班的。但是现在,我感觉糟透了!” 我看着马小凳摇得想拨浪鼓一样的脑袋,也不禁笑了。 “你觉得你自己有希望被选中吗?”我问他。 他继续摇头:“我的阴功修为那么低,怎么可能选中我?” “那你还糟心什么?” “被人算计了总是会感觉不爽的嘛!更何况是被自己的师公算计!” “说的也是。” “而且,”马小凳又做了个鬼脸,道:“我刚交到一个女朋友了!” “挺好的呀!”我也替他高兴。 马小凳扁扁嘴,自嘲道:“我一直认为自己只是个屌丝,没钱没本事,虽然人长得挺帅的......” “打住!最后这句话我可表示不同意!” “滚!” “得了,请继续从屌丝那里接着讲!” 马小凳摊了摊手,道:“要不然我也不会拜了这么一个师父,半夜里跑到墓园里去卖宵夜!” “你不算最惨的,我从十来岁开始就给我师父当童工了!” “咱们能不能先别比惨,你倒是听我说完呀!” “ok!” “其实,干这行我自己倒是感觉无所谓,而且一开始也觉得挺好玩的。但是有了女朋友,我的想法就变了,想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我拍拍马小凳的肩膀,道:“你这种烦恼我也曾经有过,还因此丢了第一个女朋友!” “你个混蛋已经交过两个女朋友了?” “呵呵,说明我还是比你帅一些吧!” “滚滚滚!你就脸皮比我厚一些罢了!” 又斗了一会儿嘴,马小凳再次抱怨道:“我现在都想着怎么才能离开元宝门,到外面找一份正经工作了,更不用提去什么阴城?” “你要是想走,就走吧!” “真的?你也真的这么想?” “真的!”我劝道:“我已经吃过这样的亏了,不想你再重蹈我的覆辙。不要等走得太远了才下决心,那时候就回不了头了!” “那我要怎么去跟我师公讲?” “不用去跟他讲,去跟你师父讲!” “我师父?” “对,你师父!”我给马小凳支招:“你是拜的林大筷做师父,不是唐老锅。同不同意解除师徒关系,林大筷完全可以说了算!他是个心软的人,你去求求他,他应该不会为难你的。” 马小凳却犹豫了,道:“我师父确实是个好人,我倒是不介意继续认他做师父......” 这下轮到我没辙了。我道:“你要是这么左右为难的话,还不如老老实实待着!” 马小凳挠挠头,还是下不了决心。我见他如此,也叹了口气,安慰道:“没事的啦!暂时还轮不到你来操心这种事情!参加推选的名单上面,你在你师公心目中顶多能排到第四位就不错了!” “这么靠后?” “就这么靠后!”我揶揄道,“所以你可以完全不用担心!还是好好地谈你的女朋友去吧!” “那就好!那就好!”马小凳拍拍胸口,仿佛心中落下了一块大石。 果然,我的猜测没有错! 就在我和马小凳的这一次闲聊过后没几天,西岭公墓管理委员会里就开了一次大会(当然,还不如说是一次大嘴仗更贴切一些),之后元宝门也关起门来开了一次高层内部会议,所有人都显得紧紧张张的。 我从金大勺处得来的消息与马小凳从林大筷处得来的消息完全吻合:这次滕家的推选名额有三个,分别需要举办三次比试,一次为武艺,一次为厨艺,一次为驱邪,各取一人。 而参加推选比试的报名人数也有限,并不是每个阴修门派都有机会参加全部三项比试。西岭鬼市上的几大门派已经将参加推选的机会瓜分完毕。这其中,元宝门因为前三次推选表现不佳,这次只抢到了两个,一个参加厨艺比试,一个参加驱邪比试。 三项推选比试的日期也都已经订好,就在下个月的阴历初一。在此之前的本月廿五,所有门派都要上报最后参加比试的名单。也就是说,我必须在最近半个月左右争取到元宝门的参选名额,然后再去跟其他门派争夺一个进阴城的推选名额。 至于马小凳最关心的元宝门初步名单里,唐老锅列了这么几个人:金大勺、秦小桌和我备选厨艺比试;李大盘、张大杯和邱小椅备选驱邪比试。 马小凳连备选名单都没进,他简直都快乐疯了! 而另一边,金大勺最近的心情却变得相当差。他偷偷告诉我,他也通过赵老刀向唐老锅提出了建议,希望把他留下来继续在元宝楼掌厨。但唐老锅坚决不同意,甚至还把金大勺列为了第一人选。 我自然明白唐老锅的心思。今年的这次比试,他是势在必得,哪怕是搭进去一个优秀的元宝楼掌厨! 所以,我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在剩下的时间里表现出足以取代金大勺的实力。否则,我和金大勺两个人的计划都要双双落空了! 其实,我和金大勺算来算去,始终把一个人个漏算了,那就是秦小桌。他在唐老锅的名单上排在第二位,比我还靠前。但是他的态度一直很暧昧,也从来没找金大勺谈过参选的事情,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 秦小桌最近也一直很努力,甚至应该说,他这几年来一直很努力。如果我们俩不是竞争对手的话,我倒是挺欣赏他这种不声不响干实事的风格。不过,我不喜欢他那种阴恻恻的表情,总感觉这个人年纪轻轻地城府却这么深。 可事情总是这么出人意料。我还在猜测秦小桌的想法时,他却仿佛猜透了我的心思,主动来找我说想聊一聊! “我和他有什么好聊的?”我不禁猜疑道,“难道他还想劝我放弃这次参选机会?” 但我还是答应了他,两人在某次鬼市之后约在了火化室的后门见面。我去到那里的时候,秦小桌已经先到了,还躲在一个阴暗角落里冲我招手。 “有什么事,非得要到这里来说?”我皱起眉头问他。 “因为这里没有人,连鬼也不会来。”秦小桌又摆出标志性的阴笑。他在元宝楼里很少笑,但所有人都宁可他不笑,因为实在是太瘆人了! “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我叹气道。 “你是不是很想参选这次的厨艺比试?”秦小桌倒是很爽快地进入了正题。果然他还是为了这事儿来找我的。 “没错!”我点头。 “你有信心能赢吗?”秦小桌问。 “肯定有!”我笑了。 “我指的不是赢我,而是你有信心能赢其他门派的人吗?”秦小桌却换了个问法。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被他问愣了,“等等,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显了嘛!”秦小桌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我也希望你能代表元宝门参加推选,而且最好能被选中!” 我无视了他那与语气完全不搭调的笑容,惊讶地追问道:“你不想参加推选吗?” “我参加它干嘛?对于我来说,没什么好处的事情,我才懒得去折腾!” “可是你师公......” “我师公那边你不用操心,我可以求我师父去跟他说情。所以,这次的比试人选不是你就是金大勺了!” 我对秦小桌透露的劲爆消息感到很吃惊,但不管怎么说,他愿意主动退出竞争,总归是让我松了一口气。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你也不希望金大勺去参加推选?”我问他。 “呵,很简单!如果是他去了阴城,赵老刀就会重掌元宝楼。对于我来说,这不是一个什么好消息,况且还有你一直在我屁股后面威胁我的位置!” “如果是我去了呢?” “那就最好了!金大勺虽然还继续压着我一头,但至少我这个二厨的位置就稳了。而且他比我年龄大了二十几岁,离开元宝楼也是迟早的事情。”秦小桌哈哈大笑起来,“所以,你走了以后元宝楼就是我的了!” 我听了他的话,也不禁佩服他的算计,苦笑道:“看来,你很有野心!” “不,你的野心更大!”秦小桌却摇头,指着我道:“元宝楼对于你来说只是个跳板,我知道你想去阴城,肯定还有其他的目的!” 我无法否认这一点,便最后问了他一句:“你确实很聪明,至少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许多。那我能问一下,你告诉我这些是出于什么目的?” “就一个目的,”秦小桌嘿嘿笑道,“如果你选不上,你就不要再厚着脸皮回元宝楼了!” 225 唐老锅的决定 似乎所有的一切形势都在朝着对我有利的方向发展。金大勺和秦小桌都先后表示了愿意退出竞争,全力帮助我争取元宝门的参选名额。但这种帮助只能是私下进行,还不敢让唐老锅知道。 金大勺几乎把所有的掌勺机会都让给了我,并在一旁悉心指导。而秦小桌对此也很默契地没有表示反对,反而甘愿给我打起下手来。有赖于此,我的鬼餐技艺在短时间内得到了很大的提高。 为了验证我的真正水平,金大勺还做了个实验。每次我炒好了菜,他亲自端出去给老客们吃,顺便问了问他们的意见。 “很不错呀!金大厨的手艺我们都吃了这么多年了,肯定是很好的!呵呵!”老客们都很给金大勺面子,表示吃得很开心,没有任何问题。 金大勺对此也很满意,老客分辨不出来这些菜是不是出自他的手,就说明我炒出来的鬼餐质量已经不亚于他的了! 在距离上报名单只有五天的时候,金大勺终于对我道:“我已经教不了你什么了。你如果还想提高,就得请我师父来教你!” 我受宠若惊,问他:“我怎么敢请动赵老师父?” “你请不动,我来请!” 金大勺果然说到做到。他第二天就通知我去赵老刀家学厨艺。我一个人忐忑不安地去了,却发现金大勺不在,就只有赵老刀在等我。 “你师父同意你代表元宝门参加推选了吗?”赵老刀一见面就问。 “他同意了。” “是他让你去阴城锻炼锻炼吗?” “其实,是我自己想去的......” “哦,是这样啊!”赵老刀对我的回答颇感兴趣,“很少有年轻人像你这样愿意去阴间的,你不担心回不来了?” “能去见识一下,我就不留遗憾了。”我坦然道,“不过,我还是会尽量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小命不丢吧!” “哈哈!”赵老刀笑得很爽朗。看得出,他也很喜欢我这种说话直来直去的风格。 “放心吧!阴城里是乱,但如果你自己不犯二,还是有安全保障的!” “您经常去那儿吗?”我问他。 “我曾经在里面待了二十年,你觉得呢?”他促狭地笑道。 “二十年?”我大吃一惊。 “嗯。你还不知道吧?得到滕家的推选名额进入阴城之前,你必须跟他们签下十年的合约。也就是说,你为了能进阴城,至少要卖身十年给滕家!” 这个情况我倒是第一次听说。不过,我既然有求于人,这时候还能说不吗? “那您为什么待了二十年?” “因为元宝门没有像样的人才去替我,所以我又多待了十年!”赵老刀苦笑道。 “那我岂不是也一样,还不确定十年后能不能离开?”我更吃惊了。 “这个你放心好了,当初我留下也是自愿的。况且,你又不是元宝门的弟子,你要想走,我们也留不住你!” “那您觉得我的厨艺能胜过其他门派的人选吗?” “嗯,很有希望!”赵老刀颔首道,“大勺说你的技艺已经跟他差不多一个水平了。如果真是这样,你获选的可能性很大。尤其是你还这么年轻,滕家很喜欢用年轻人的!” “为什么?” “因为可以多用几年!哈哈哈!” 我对赵老刀的调侃感到无可奈何。不过,他的话多少还是又给了我一些信心。闲聊完了,他便真的开始教我一些鬼餐的技巧。 我因为也曾在我师父那学了几个月,有些细节教的不太一样,于是就指出来跟赵老刀探讨。赵老刀也不以为意,愿意跟我做一番比较之后,选择更适合我的做法。 说起来,赵老刀的名字可真不是乱起的! 他的刀工特别厉害。之前我就曾经见识过他杀鱼的技巧,这次他更是毫无保留地向我展示了一回,让我不由得惊叹不已。 赵老刀让我也给他演示了一下我的刀工。我是科班出身,基本功还是练得不错的,这一点他也十分满意。于是,赵老刀随后便先教了我三样特色菜式:豆腐切片、五脏俱全和庖丁解牛。 这三样菜都是特别考究刀工技巧的。豆腐切片比豆腐切丝还要难,因为切片要很薄,同时还不能破不能断,放到高汤里文火煮过之后还能继续保持纸片一般的厚度。 五脏俱全其实就是蒸麻雀。取意很明显就是来自成语:“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这道菜的难度就在于麻雀的个头很小,但必须要完整地将所有的内脏剥出来,却不能有任何破损,还必须要留一丝筋脉与身体相连。其后的蒸倒是没什么难度了。 庖丁解牛也是顾名思义,要将整只牛都拆卸开来,切割成不同的部位,然后分别下锅油炸。乍一听,似乎还是个体力活,其实绝对是个技术活!因为我要解的牛不是真的牛,而是天牛! 天牛是一种节肢类昆虫,六足,长触须,一般身体也就只有五厘米那么长,体型跟人的大拇指差不多大。这个难度绝对不亚于五脏俱全! 这其中,整只天牛只有肠子是不要的,去掉了肠子就没有了苦腥味。但是其他的部位都需要特别注意。例如背部的硬翅,需单独切下来凑成一盘下锅炸三分钟,才能炸得香脆可口;而腹部稍软,油炸一分钟就要出锅;触须和节足太细,可归为一类,油炸时稍微过油即可。 最难的是天牛的复眼,这据说是最有营养的地方,要单独从头部剜出来。因为复眼体积太小太脆弱,根本就不能下锅炸,只能放到盘子里用热油浇一遍就行了。 庖丁解牛最后的成品是分装在几个小碟子里上桌的,除了少量的盐、辣椒和孜然,其他的调味料都不需要添加,最大限度地保留了“原汁原味”! 在那五天里,我每日白天就去赵老刀家学刀工,晚上就炒鬼餐,只有鬼市那一个晚上才去元宝楼上班。 练了三天,我问赵老刀:“我就练这三样菜了吗?” 他点头道:“嗯,就练这三样!因为唐掌门要看!” 果然如赵老刀所说,唐老锅真的要亲自来看我做鬼餐,而且还请了几位相熟的老客来试吃! 就在上报名单之前的一天晚上,我又被叫到了赵老刀的家,而且是半夜才去的。我去到那儿的时候,发现已经有很多人和鬼在等着我了。 唐老锅、赵老刀、金大勺、侯大盆,这几位元宝门的重要人物都到了。另外,还有三位老客我也经常见到的,是元宝楼的常客。 我一到,赵老刀便示意我去做准备。我见唐老锅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来还是对我心怀芥蒂。我这时候就算主动去向他问好,恐怕只会碰了钉子。 我按照之前几天跟着赵老刀所练习的那样,先从豆腐切片开始做起,然后从易到难,一直做到庖丁解牛。 得空的时候,我还偷偷观察了一下唐老锅的反应。他似乎没怎么注意看我的动作,一直在把玩他手上的扳指。另外一边,我却发现金大勺的表现很失常,一会儿摸摸头、擦擦汗,一会儿捻捻衣角,绞绞手指头,全然不像他平时的稳重不惊。 看来他比我还要紧张,因为我要是在这个时候失败了,他可就要被逼上梁山了! 不过,这三样菜我已经连续练了五天,只要我自己心态不乱,是不会轻易失误的。最后,我顺顺利利地做出了这三道菜,并分别端上了桌,请那三位老客品尝。 唐老锅耐心地等三位老客品完了,才问道:“三位觉得如何?” 第一位很满意,竖起大拇指道:“刀工很出色!没的说!” 第二位也点点头,道:“火候把握得也可以,不错!” 第三位却说:“其他的都好,就是这个调味还有待改进......” 此话一出,我还没感觉咋样,本来稳稳坐着的金大勺就差点向后昏倒了! 还好,还有赵老刀挽回局面呢! 唐老锅转头去看赵老刀,问他:“师弟,你怎么说?” 赵老刀轻轻一笑,道:“他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能炒出这样的鬼餐,已经很难得了!不比大勺差!” “你对他有信心?” “有信心!”赵老刀冲我点点头,道:“其实滕家更希望年轻人去参选,他们更看中的是潜力。让小翟去,比让大勺去更有把握!” “可这几道菜......” “放心好了,这几道菜本就是练手的菜。要参加推选比试,就得另外寻找特殊的食材,才能准备拿得出手的菜式!” 唐老锅沉吟了半晌,才终于做出了那个关键的决定。 “那这件事就交给师弟你全权负责了!购买食材的花销,你就找许大碗从元宝楼的账上支取!” 唐老锅虽然没有指明到底选了谁去参加比试,但他此言一出,金大勺立马就送了一口气。 不反对,即是同意。我可以代表元宝门参加滕家的厨艺比试了! 226 阴城一日游 我在赵老刀和金大勺的帮助下,有惊无险地通过了唐老锅等人的内部考验,顺利取得了元宝门参加厨艺推选的名额。 有了唐老锅的点头同意,赵老刀便帮我大胆筹划起参赛的菜式来。他先是带着我亲自去了一趟元宝楼,找许大碗预支了五百个阴元。 五百个阴元大约就相当于五万多元人民币。我吃惊的倒不是赵老刀敢于一下子预支这么多钱,而是他为什么全部要阴元,而不要人民币? 赵老刀拿了阴元,便对我道:“你也准备一下,我明天就带你去买食材!” 我愣了,问他:“我也要去吗?” “去呀!需要买的东西可不少,难道你让我老头子一个人背回来?”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连忙解释道,“我其实是想问,我们要去哪里买食材?我也能去吗?” “嗯,我们要去阴城买!” “阴城?” “对,阴城!”赵老刀很肯定地回答我,“我要教给你的这道菜,大部分需要的材料在阳间是买不到的,只能去阴城买!” 我顿时兴奋起来。原本想着,我还得先击败其他门派的竞争对手,才有希望进入阴城。没想到比试还没开始呢,我就可以先来一次“阴城一日游”! 翌日,我按照赵老刀的吩咐,开车去接上他,然后两人一起前往阴城。我问赵老刀车要往哪儿开? 他道:“湖心公园,幽兰轩!” 阴城的入口果然如师父所说,就在幽兰轩里。我之前就去过一次的,问赵老刀也只不过是确认一下。 赵老刀的面子可比我的大多了。这次去,我根本就不需要说一句话,那位孙经理很热情地就主动上来迎接赵老刀。 “赵师父!您可是稀客呀!这次来可是有什么特别的吩咐?” “吩咐不敢当,我想来买点东西。” “嗨!”孙经理奉承道:“元宝楼如果有什么需要采购的,您尽管打个电话过来就行了,何必还亲自跑一趟呢?” “这次不同,我要去赏月!” “赏月?”孙经理微微吃了一惊,笑容收了起来。他正色道:“您跟辛老说了吗?” “说了!我昨晚就提前跟老辛打了招呼的!” “那就好!二位就请跟我来吧!” 孙经理听赵老刀这么一说,便很识趣地没有再啰嗦,直接将我们带进了地下室。看来“赏月”应该就是要进入阴城的暗语了吧。 不过,孙经理这次没有把我们带去那间像当铺一样的房间,而是带到了一个很大的客厅里。那里面除了两张沙发之外,最显眼的就是一面墙壁上很大的一道铁门。门前还站着两名全副武装的保安值守,手里还各拿着一只***! 那道铁门可不像平常的铁闸门,是类似于银行保险库的那种圆形的很厚重的铁门,防盗级别特别高,没有密码和钥匙,可能连炸都炸不开。难道门后面是一个金库?可是孙经理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我看看赵老刀,他倒是显得很自然,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既然他都不急,我就耐住性子等着看好了。 过了一会儿,另外一道小门开了,进来的果然就是上次给我兑换阴元的那位干瘦小老头。 赵老刀一见他,就站起来笑道:“老辛,别来无恙呀!” 老辛也笑着,回道:“是呀!好久不见,老赵你看起来精神挺不错嘛!” 两位老哥们很热情地握了握手,互相拍了拍肩膀,又问候了一番。寒暄过后,赵老刀最后才说起我们今天来的主题,并掏出了一百个阴元。 老辛虽然跟赵老刀聊天聊得很热乎,但一谈到生意,可还是一点儿也不马虎。他接过阴元,看了看成色,又数了数数量,然后才收了起来。 他从身上摸出了一个信封递给赵老刀,道:“这份路引我已经给准备好了,拿去吧!” 赵老刀没打开看,随手就揣进了兜里,又笑着对老辛道:“你做事,我放心!” 老辛不再多话,径直走到那道铁门前,输入了密码,又掏出一把钥匙来拧了两圈。最后,他朝守门的两名保安点头示意,表示门可以开了。那两名保安都是大汉,一左一右,一拉一推地,才把那道铁门给打开了。 铁门刚开了一条缝,后面就呼呼地灌进来一阵凉凉的阴风! 这风,来得突然,也来得诡异,让人迫不及防。即使如我这般修习过阴功的人,被这阵阴风一吹,也不禁打了个冷战。不过,其他几人似乎早已有所防备,该低头的低头,该捂住帽子的提前把帽子捂紧。 铁门完全打开后,我才发现门后面也站着两名保安。不过,他们身上却穿着厚厚的军大衣,戴着棉帽、手套。这倒也很容易理解,否则在这种阴风肆虐的地方根本就待不住。门里的保安跟老辛确认过后,便放我和赵老刀进了门,然后又把铁门给关上了。 铁门后压根就不是什么金库、银库,竟然就是一个天然洞穴! 这个洞穴跟我之前在风谷岭下去过的那个洞穴很像,最里面也有一个黑乎乎的大洞口,不停地往外吹着阴风。只是这个洞穴要更大一些,而且地面被人为地改造过了,铺上了地砖,显得很平整。 地砖是特制的的,排列很有规律,站远了一看,明显就是围绕着那个阴脉出口布置的阵图。不光是地面上有阵图,洞壁上也画满了各种符咒,贴着上百张符箓。这样的布置显得十分小心谨慎,按理应该就是为了防止里面的鬼物逃脱出来。 但,最应该防备的那个阴脉出口却没有任何遮挡,连缚鬼绳和铜钱这种最基本的设置都没有! 赵老刀带着我走到那个阴脉出口的边上,往洞里面瞄了一眼,然后问我:“知道这下面是什么吗?” 我点点头,答道:“知道,是阴脉。” “嗯,知道就好,也免得我再费口舌解释了。” “可是,赵师父!”我也向下望了望那个无底洞,面露难色地问他,“这个洞看起来这么深,我们要怎么下去呀?” 赵老刀嘿嘿一笑,反问我:“你会游泳吗?” “会一点儿......”我愣了一下,不知道他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那就够了!” 赵老刀把自己的衣领扣紧了,身上的东西也检查一遍,重要东西都放进内兜里。我不明所以,也只好有样学样,做好“下水游泳”的准备。 “也许洞底是个水潭吧!”我这样想。 但我还没来得及问赵老刀,下面的水潭有多深?需不需要脱鞋子呢?他就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跟着我跳!”他在半空中才喊出了这一句。 此时也容不得我瞎想、犹豫,既然他都跳了,我还站着干什么?于是,我便也一咬牙,心一横,跳了下去! 人从高处往下跳,肯定是会体验到一种失重感的。因为人的身体无时不刻受到重力作用,所以心脏、大脑和全身的感官细胞等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状态。但是当你突然不受重力作用的时候,你的心脏还在按照平时的压力输送血液,这时血液到达大脑后你的脑部血管必然就会感觉到压力比平时大,这就叫“失重感”。 还好这种失重感持续的时间很短暂,我很快就感受到了一股上升气流从底下一直托着我,减缓了我的下落速度。正常人可能以为这就是洞穴内部的空气流动,但我敏锐地察觉到,这股气流其实都是很纯正的阴气! 赵老刀就在我脚下十米左右的位置。他双手抱胸,身体挺直,保持着很潇洒的头上脚下的下坠姿势。但我却因为缺乏经验,不懂得怎么控制自己的身体姿态,手忙脚乱地不停挣扎,不停地翻滚着,头也开始有些晕了。 越往下落,阴气就越来越浓密,我的下落趋势也在不断地减缓。当阴气甚至已经变得黏稠如液体一般时,我感受到了一股压力挤压着我的胸腹间,让我感觉有些难受。此时的我,真的就好像是在水里游泳一样了! 我试着用蛙泳的姿势拨了两下手,似乎找到了一点感觉,勉强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姿态,不再翻来滚去。 就这样,在下降了大约二十分钟后,我终于看到下面出现了亮光。明亮的尽头是一大块白色的东西,也看不清楚是什么? “啪!” “啪!” 随着两声轻响,赵老刀和我接连落到了洞底,失重感也随之消失。原来,那块白色的东西是一块软垫,防止上面掉下来的人摔伤的。其实,以阴脉里最后阶段的缓慢降速,压根就不会有多大的危险。 赵老刀看起来经验丰富,落下来的时候直接就在软垫上站稳了。我却是因为垫子太软了,反而跌了一跤。 “你没事吧?”赵老刀问我。 “没事!”我摇摇头,末了还笑着加了一句:“其实还挺好玩的!” “哈哈哈!” 227 地下巨城 我们落下来的地方也是一个洞穴,但没有上面那种如临大敌的防范措施,就在出口处摆了一张桌子,坐着两个人,居然穿着旧式的护甲,腰间还别着一把刀,像是守卫。他们的身后就是一扇普普通通的门。 赵老刀也不惊奇,带头走了过去,我赶紧跟上。 “路引!”其中一个守卫伸出手来问道。 赵老刀拿出刚才老辛给的信封递了过去。守卫查看了里面的文件,朝同伴点点头,表示没有问题。另外一位则站起来,走到赵老刀身边。 赵老刀很识趣地把身上的东西全部掏出来放在桌子给他检查。检查完了物品,那名守卫还搜了赵老刀的身,防止他夹带私货。 “这么严格?都赶上坐飞机了!”我不禁腹诽道。 但抱怨归抱怨,第一次来到这种陌生地方,我可不敢造次,还是老老实实地学着赵老刀的做法,配合守卫的检查。 其实我挺担心赵老刀的安检过不了,因为他的随身物品里居然还带了一把剑! “锵!” 那名负责安检的守卫把剑从鞘里拔了出来,寒光闪闪,锋利无比,还是一把货真价实的剑! 但那名守卫也就看了看,又把剑收了回去,还给赵老刀。 “这样的管制刀具也能带进去?那这种安检到底有什么意义嘛?”我简直是一头雾水。 我倒是没啥好检查的,就那一副如意筷引起了守卫的注意,多看了两眼。 “可以了,进去吧!”那名守卫朝身后招招手,对我们道。 我们重新收好了随身物品,推开门就走了出去。果然外面别有洞天! 一个巨大的洞穴里错落有致地建造起许多建筑物,有房屋、有广场、还有仓库。正中间靠着一侧洞壁,矗立着一栋三层的白色小楼,楼前有守卫,楼后居然还有个小花园,种满各种奇花异草,优雅别致,显得尤其与众不同。 “那里是城主府。”赵老刀见我的目光盯着那栋小楼看个不停,便对我道。 “这位城主到底是什么人呀?能在这里建立起这样一座阴城?”我饶有兴趣地问他。 “城主复姓左丘,全名左丘茂明。他曾是地府阴帅之一,后来因围剿鬼军失利被革职。但听说这件事情并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还涉及到了地府中高层的权力斗争,左丘城主只是个背锅的。” “于是,左丘城主便带着他的一些老部下离开地府在此开始建立阴城。另外一些同样不满地府的流亡阴修也慕名前来投奔,这座城就逐渐壮大起来。因此,此城也称左丘城!” 赵老刀说起这位左丘城主,也是一副崇敬的神情。敢于对抗地府,又独立建造起一座阴城的大佬,自然是一位传奇人物,怎能不让人心生敬佩? “可为什么地府还能一直容忍左丘城的存在?”我又问道,“难道左丘城已经强大到可以抗衡地府了?” “那倒不是。地府从一开始就极力想要抹除左丘城的影响,多次派兵前来围剿。”赵老刀解释道,“但左丘城地处几条主要阴脉的交叉路口,原本就是鬼物聚集之处,易守难攻,加之左丘城主领兵有方,地府这几次围剿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况且,即使阴城被攻占了,所有人最后还可以通过阴脉四散逃跑,化整为零。等到地府的阴兵一走,左丘城主又带着大家回来重建。因此,地府无奈之下最后只能采取招安的方式解决。现在,左丘城只需要名义上臣服于地府,并每年进贡一部分阴元即可。” “那别的地方岂不是有样学样?”我笑问道。地府原本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可是很神秘、很强大的,没想到居然连这么一座地下城都控制不下来。 “没错!”赵老刀点点头道,“地底下类似的阴城还有好几处,它们都是受了左丘城的启发,跟地府打起了游击战,逼迫地府默认了它们的存在,或者是睁一眼闭一眼,权当不知道算了!” “没想到地府居然已经没落至此!” “不!地府不是没落,是阴间太大了,它管不过来了!”赵老刀却否定了我的想法,“地府还是整个地底世界的霸主,没有任何人能撼动它的地位!” 我扁扁嘴,表示不太认同。毕竟,我来之前一直以为阴城是一个很大的地方,可现在看来,整座阴城不过如此大小,能容纳的人数顶多也就一两千人。如果地府连这样的小城都拿它没办法,自身的实力估计也强不到哪里去。 赵老刀似乎也看出了我的疑惑,便笑道:“你是不是觉得左丘城比你预计的小了许多?” “是,也就比西岭鬼市大一点罢了!”我确实是这么觉得的,“这样规模的地下城就能抵抗地府,那地府的实力也太弱了吧?” “你还是小看地府了,也小看了左丘城。这里只是上城,还有下城呢!” “下城?” “嗯,左丘城分为上下两城。”赵老刀指着远处道,“你看那边,那儿还有一个大门,叫上门,就是连接上下两城的唯一通道。” 我顺着赵老刀的手远远望去,果然在城主府正对面的另外一侧洞壁上还开了一个门,人来人往的,比我们这边热闹多了。 “上城并不大,主要就是这么几个地方:城主府、阴务司、鬼务司、护城卫所、上门关卡和阳间出口。”赵老刀指了指我们身后,道:“我们来的地方就是其中一处阳间出口,另外还有两处。” “阴务司和鬼务司都是干什么的?”其他的机构一听名字就明白分别起什么作用了,只有这两个名字听着很新鲜。 “阴务司就是管理我们这些阴修的地方,负责处理各种矛盾、纠纷,包括还有收取左丘城内大大小小的商铺、商队、探险队的税款等等事务,说简单点,就是管人的衙门!” “那鬼务司就是管鬼的衙门咯?” “没错!阴城里鬼比人多,鬼务司可比阴务司忙多了!” “那护城卫所就是相对于阴城里的军队咯?” “差不多,但是对内还起到警察的作用。” 赵老刀一边给我介绍,一边带着我往上门关卡走。上门由两扇高大的石门构成,门后有机括绞盘,需要数名大汉一起发力才能转动。门前排列了两排长桌,两只商队正在该处卸货受检,而一些官吏模样的人则在清点货物,计算税款。 我和赵老刀走到门前也被人拦了下来,看来不单是进门要过关,出门也要过关。但这次我们是来采购食材的,身上除了阴元和一些防身的武器、道具外,并没有携带任何货物。一个上门关吏简单地查看一下后,就给我们放了行。 可这个上门一出,强烈的震撼感就扑面而来!我顿时睁大了眼睛,吃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哇塞!好雄伟的一座地下城市!” 我不禁感叹道,脚步也不由得停了下来,驻足欣赏。上门外果然还有另外一个洞穴,但要比上城所在的洞穴大得多得多! 下城的长、宽均有数百米,大约抵得上十几个足球场那么大的面积,洞顶最高处也有上百米,洞顶和地面之间则有上百根粗壮的石柱支撑,完全不需要担心坍塌的情况出现。 下城的地势并不如上城那样平坦,很多地方还是保留了原始洞穴的地形地貌,有高台,有坑洞,还有地下河流。大体的地势便以上门处为最高,可以俯瞰整个下城,最远端则是最低处,相距约有五百米。 下城中商铺林立,人头涌动,热闹非凡,各种奇特的建筑物层出不穷,有些地方犹如迷宫一般。远望下城的最左边,那里有一道高大的城墙,也是城里唯一有城墙的地方。城墙一头一尾挨着洞壁呈半圆弧状,包围着一个巨大的石门。石门旁的洞壁上也是画满了符咒和阵图,防备森严,不知道那里面是个什么去处? 赵老刀道:“那边是泽门,通往死泽。死泽是一处地下沼泽地,里面鬼物滋生,有各种危险的地下怪物和阴间死物,时不时就会跑过来一些骚扰、破坏。所以,泽门和城墙那边二十四小时都得有守卫把守!” “为什么不干脆直接把这个入口封住?” “因为死泽里面同时也是各种牲口、资源、矿产的来源地,阴城定期都派出探险队深入死泽去采集。” “那右边呢?为什么那边干脆连门都没有?”我又指着右边的一个洞口问道。右边的洞口比左边的还要大,但不仅没有建城墙,连一道门都没有装,只有一些守卫和官吏在值守、盘查,就跟上门关卡差不多。 “那边是奴门!”赵老刀解释道,“奴门后是一条又长又宽的阴脉,并通往另外几座阴城,相对来说比较安全。奴门里的阴脉同时也是矿区,每日都有几万只鬼奴被驱赶进去采集阴元,所以就称之为奴门!” “其他的阴城跟左丘城关系怎样?” “都还行,毕竟以左丘城的实力他们还惹不起!” 228 左丘城的城规 左丘城的下城大体是一个长方形,左边是泽门,守备森严,右边的奴门却是一副松懈随意的态势。我放眼望去,最前端也就是洞穴最深处似乎还有一个门。 “前面也有门吗?”我指着远处问赵老刀。 “有!最前面低洼的洞底处还有一个门,称下门!”赵老刀指着正对着上门的最远处,那里隐约能看见有一座牌楼,“但那只是个象征性的门楼,门的尽头是另外一处阴脉,可以一直往下通往地府!” “为什么那边也不建城墙?”我问道。 赵老刀笑了笑,答:“或许以前是有的,但是现在完全没有必要了。地府每年只会派人来一次,拿了上贡的阴元就走。而且地府和左丘城之间已经建立了正常的商业往来,不再是敌对关系了!” “这么说来,左丘城就相当于地府的附庸城了?” “嗯,‘附庸’这个词不妥。”赵老刀摇摇头,不同意我的这种评议,“左丘城并不依赖地府而存在,只是双方之间长期休战了而已。” “那也有可能重新开战咯?” “或许吧。但就目前看来,双方都没有重开战事的打算,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 “明白了。” “走吧,也不能太耽误时间,我们今天可不是来观光旅游的!下面的集市就是我们来这里办正事的地方!”简单介绍后,赵老刀提醒了我一句,便抬脚往台阶下走去。 上城和下城之间就靠一道百级台阶相连,十分宽敞,也不算陡峭,并排走两只商队完全不成问题。下了台阶就是一处方形大广场,左右两边均有市集,热闹非凡,广场前则是一座圆形建筑。 赵老刀说那是角斗场,里面就跟阳间的体育场差不多。只不过阳间的体育场是看人和人比赛,左丘城里的角斗场则是看人和鬼、鬼和鬼做生死角斗,更加刺激! 我跟在他身后,眼睛却还一直在四处打量,饶有兴趣地观望这座令人感到敬畏的地底大城。 阴城深入地底,阳光照射不到,而且通风不便,就只能完全靠鬼火照明。洞壁上、石柱上每隔一段距离就各镶有一盏熊熊燃烧的大型鬼火灯,底下的集市、阴宅、阳宅门前也都点着鬼火灯笼,把整座城都映照在一团绿幽幽的光晕之中,使之变成了一座“绿城”。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样的光照度或许还不够亮,但对于鬼和我们这些早已习惯了黑夜和鬼火的阴修来说,完全足够了。 我突然注意到洞顶、洞壁和石柱上不断地有某种生物在快速蠕动,显得非常诡异。在远处看不太清楚,当走到近处了,我才发现那居然是人骑着一条长虫在上面四处游走! 那些人的穿着打扮跟我刚才见过的守卫很像,只是多了一副头盔而已。他们身下所骑的大部分是巨大的多足蚰蜒,也有个别是骑巨型蜘蛛。 赵老刀说那就是护城守卫,专门在洞顶上巡逻的。他们的职责就是查看和维护洞壁和石柱上的鬼火灯,定时续上鬼火符,并随时关注下面的治安形势,一但发现有人或是有鬼起了冲突,就立刻游走下去处置。 洞顶除了城卫和鬼火灯,还装有一座大时钟。时钟上写的不是阿拉伯数字,而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个大字。一团鬼火沿着圆形的刻度轮缓缓地移动运转,起到犹如表针一样的作用。这样一来,所有的人和鬼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当前的时间。 一条地下河从上城后的洞壁里喷涌而出,蜿蜒着流淌下来,在下城绕了一个圈后流入泽门旁的一道裂缝里去了。我走到河边用手舀了一捧水来尝了尝,冰凉冰凉的,但是水质还挺干净。 这是阴城里唯一的活水源头,主要就是供活人饮用。站在河边还可以闻到一股清新的味道,这表明一部分新鲜空气也随着水流从地面缝隙钻入这个地底世界,起到了一定的通风作用。 我一路走一路四处观望,不知不觉就跟着赵老刀进了左边的集市。在地底世界里看不到太阳,无从判断东西南北,只有上下前后左右之分。所以阴城内一般就以台阶下的大广场为中心,确定各个方位。广场左边的集市就很干脆地叫做左市。 左市里主要聚集的是阴修开的店铺,但顾客却以鬼为主。其实,从我踏入下城开始,我就发现了这一点:阴城里的鬼实在太多了,阴修反而很少! 我问赵老刀这是怎么回事? 他道:“左丘城里,人、鬼加一块儿号称有十万城民,但实际上倒有九成以上是鬼!说是阴城,其实更像是一座鬼城!” “这么多鬼都是从哪里来的?” “大部分都是从阳间抓过来的游魂野鬼,还有少数是从地府里逃出来的‘难民’!” “鬼还有难民?”我不禁笑了。 “就是一些不安分的投胎鬼半路逃离了队伍,或是千方百计从地牢炼狱里逃脱出来的恶鬼!”赵老刀耸了耸肩膀,不置可否道,“左丘城就是这一点不好,什么鬼都收留,所以才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什么样子?”我疑惑道,“这样子不是挺好的么?” “好?呵呵,你可注意跟紧我了,别到处乱跑!一会儿碰到了拦路抢劫的就麻烦了!”赵老刀莫名一笑,调侃道。 “拦路抢劫?没这么夸张吧?” “一点儿也不夸张!这么多鬼,单单靠几百个城卫是根本管不过来的!”赵老刀的表情却是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他还特意拍了拍背上背着的那柄剑,对我道:“你以为我带这个下来是摆设呀?你看看哪个阴修身上没带家伙的?” 我依言再去仔细观察。果然,几乎所有的活人,不管是行走的客商、搬货的伙计还是开店的店家,或是身上背着刀剑,或是身边放着木棍、符箓。繁荣、井然的商业秩序下,同时暗藏着各种不稳定的危险因素。 正说着呢,我们前面的人群、鬼群就出现了一阵骚乱! 赵老刀很有经验地踮起脚尖,竖起脖子往前面张望了一下,然后迅速地拉着我躲进了旁边的一家皮货店里。 皮货店老板看到我们突然跑进来,也没有很惊讶的反应,而是很自然地丢下手里的活计,操起放在身后的一把木尺子,又抓起一把符箓跑到店门口站着。看样子他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要保护自己的店铺不受外面的骚乱波及。 但是情况并没有严重到那个程度。在路上行人纷纷躲到路边避让之后,几只衣衫褴褛的小鬼匆匆地跑了过去。我眼尖,看见它们手上都没有拿武器,而是拿着几个包子,个别嘴里还咬着一个。 小鬼们跑过去后,紧随在后面大喊大叫的是一个穿着围裙的胖子。他手里拿着一把菜刀和一根擀面杖,嘴里嚷嚷着:“别跑!前面的人帮我拦住它们!这帮该死的小鬼,每天都来偷吃我的包子!我要砍死它们!” 可是其他人都在看热闹看笑话,事不关己,没人愿意插手这种事情。皮货店老板看着外面没事了,便又走回来把木尺和符箓放好,继续干他的活儿。 我问赵老刀:“这种事城卫不管的吗?” 赵老刀只是笑笑:“几只偷包子吃的小鬼而已,城卫才不会去管这种小事。不过,那个包子铺老板要是把小鬼抓住了,就肯定会喊城卫下来处理!” “怎么处理?” “在左丘城里,人鬼杂居,阳间的法律可就不管用了,一共只有这么几条简单的城规需要遵守:” “一是绝不允许鬼杀人。左丘城说到底还是一座阴修建立的地下城,活人还是有特权的。若是有鬼胆敢杀了人,或是造成重伤,肯定是要被严惩的。一般先抓来抽魂剥魄以示惩戒,然后再打得魂飞魄散!” “若是人杀鬼呢?” “城规第二条就是,人若是无故杀鬼,也要遭到鞭挞、罚没财产和驱逐。但如果是鬼有过错在先,人打鬼就可以理直气壮了!像刚才那种情况,偷东西的鬼虽然不至于判死罪,却可以由鬼务司判给店家为奴!” “养鬼奴?可要是店家不想养呢?” “店家如果不想带回去自己养着,就可以交给鬼务司带走,同样会籍没为奴,后面可能就会拉到右市去卖掉!” “这里还有鬼奴买卖?”我微微吃了一惊。 “有啊!人多了命贱,鬼多了也贱,这里可没有鬼权这么一说!” “那要是鬼杀鬼呢?” “呵呵,鬼杀鬼可真的就没人管了!”赵老刀不以为然道,“城里划给鬼住的地方都有各自的鬼老大,一切规矩都是鬼老大说了算。除非它们闹的动静太大了,鬼务司才会出面干预一下。” “城规里还有什么?” “还有最重要的一条:全城的人和鬼在紧急情况下都要听城主指挥,违者杀无赦!” “这么霸道?” 如果说前面几条我还可以理解,这一条恐怕就有些不讲道理了! 229 法外之地 “一点儿也不霸道。”赵老刀正色道,“左丘城之所以能一直存在至今,这是最关键也是最不可缺少的一条城规!” “为什么?”我不解地问道。 “左丘城里全民皆兵,不论人还是鬼,紧急情况下都是左丘城主手下的兵。如果没有这一条,恐怕整个左丘城就成了一盘散沙!” “那什么时候才算得上是紧急情况?” “紧急情况一般就是指左丘城遭受了外敌入侵。这时候,左丘城主就会发布备战令,宣布全撑进入战备状态,所有城民,不论人和鬼,都会被编成军队并肩作战!同生死,共进退!” 我见赵老刀说的很严肃,看来不像是开玩笑。但是,战争这种事情,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完全无法设想那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万一我真的拿到了推选名额,这种事情可得先问清楚了! “城主发布备战令的情况多不多见?”我问赵老刀。 “呵呵,这个你倒是放心!”赵老刀看出了我的心思,笑道:“我在这里待了二十年,也就碰到过两回。一回是碰上了地震,所以全城戒备。但还好那次只是震塌了几间屋子,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损失。” “还有一回是死泽里的怪物发动攻击,那回倒是死了一些鬼奴和几名城卫。不过,像我这种临时被征召来的‘后备军’,根本连上阵的机会都没有,送饭送水的活儿倒是干了不少。” “呼!那就好!”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平均十年才发生一次,左丘城的形势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峻。 一边聊着左丘城里的规矩,赵老刀一边带着我在左市里拐来拐去地找卖特产食材的店铺。他果然对这里轻车熟路,而且相当敏感。一见前面的形势不对,他就立马拉着我躲进旁边的店铺,或是拐入另外一条巷子里,避免了不少麻烦和争执。 不过,才逛了这么一小会儿,就撞见了几次骚乱。有偷东西的,有抢东西的,还有两拨鬼在打群架的,看来左丘城的治安确实不太好。 左市里真的卖什么的都有,稀奇古怪、琳琅满目。既然治安不太好,武器铺就肯定是有的。里面卖的各种武器如刀剑枪矛等都是特制的,既可以当普通武器使用,也可以直接拿来打鬼,属于阴器。 除了武器,店里还卖各种防具、盔甲,甚至还卖一些日常工具。赵老刀说,那些工具也是特制过的,像刚才那位包子铺老板手里拿的菜刀、擀面杖应该就是这一类阴器,干活时就是工具,打鬼时就是武器。 当然最常见,也是最便宜的打鬼武器就是皮货店老板用的那种木尺。乃专门选用坟头前生长的歪脖子槐树取材,制成尺状,便宜简单好用。槐木尺打鬼,鬼会感觉很痛,但又不至于一下把鬼打死。因此,几乎所有的店家、伙计手里、腰里都别着一根。正是:居家旅行,必备良器! 阴城里除了货物稀奇,运货的牲口也与阳间不同。我看见一只商队正在卸货,那些伙计赶来的不是普通牛,而是一种巨型蜗牛! 那蜗牛大约有两人高,体型庞大,但行动迟缓。它们背上的螺壳安装了货架,所有的货物就固定在上面,一只巨型蜗牛大约能驼两百公斤货物。这样的载货量虽然不大,但在地形复杂,陡峭难行的地底世界里,绝对比阳间的牛马和车辆好用多了。 运货用蜗牛,骑行就用各类昆虫和爬行动物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变异的缘故,还是有什么特殊的饲养秘诀,这些原本常见的地下生物都比地面上的大了几十倍,甚至几百倍。 我随意地在一家牲口摊前问了问价,一只能骑一人的巨型扁虱卖三百五十阴元,一只能骑两人的巨蜥则卖五百阴元,而一头最高大的巨型蜗牛就值一千阴元!这种价格基本上就跟在阳间买辆车差不多了! 阴城集市里的新奇事物让我目不暇接,但赵老刀却早已熟视无睹。他把精力都放在了挑选食材上。我们在左市里转了一个小时,赵老刀才终于在一家水产店里买到了一只死泽龙虾。 这只死泽龙虾的个头总算没有那么夸张,也就比一般的龙虾大一些,浑身呈蓝色,两只大螯用粗绳绑住。上秤秤了一下重量,三斤六两。赵老刀跟店家一番讨价还价后,花了两百三十个阴元买下了。 在另外一家水产店里,赵老刀又买了一条阴泉鱼和两斤冰河螺,又花了一百来个阴元。阴城里的物价真高,才买了三样食材,就花了三百多个阴元。再加上进来时花一百阴元弄到的路引,赵老刀预支的五百阴元就已经所剩不多了。 赵老刀也数了数剩下的阴元,对我道:“钱差不多是够用的,还有一些配菜要买。但是左市这边没得卖,我们还得去一趟右市。” “这里都不用人民币,全部用阴元结账吗?”我问他。 “嗯,人民币在这里根本用不了。”赵老刀回答道,“在这里,只有阴元是硬通货,左丘城自己印制的冥币也是跟阴元挂钩的,一元冥币就是一个阴元,但只能在左丘城里使用。我在这里给滕家干活时领的工资也是阴元,回去的时候再找老辛兑换。” 如此看来,想在阴城和阳间来回倒卖做生意也不容易啊!想当初,我托鬼知了来阴城买无名功法,他要了我四千块钱。我当时还以为被他宰了,现在看来,倒是我冤枉他了! 随后,我和赵老刀又转去了右市。右市和左市最大的不同,就是经营者全部变成了鬼。也正因为如此,右市里的秩序更乱,几乎每家店铺的门口都站着一帮高大的恶鬼和阴修充当保镖、护院,个个龇牙咧嘴,面色凶恶,也不怕把正经客人都给吓跑了。 果然是:法外之地,拳头说话! 右市里最大的生意就是鬼奴买卖。通常便是一只鬼头目带着一群鬼喽啰圈起一块地方,把抓来的鬼奴一只一只地往前面牵,高声喊出底价,然后就由在场的买家叫价竞拍。买家里倒是有人有鬼,基本上就以鬼奴的怨气浓厚程度来定价。 赵老刀似乎不太喜欢这种买卖,不给我驻足观看的机会,一直拉着我往前走。我问他活人也来买鬼做什么? 他沉着脸道:“还能做什么?要么带回去当鬼奴养,要么炼成恶鬼害人,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滕家养不养鬼奴?” “滕家这一点做得不错,从来不养鬼奴!” 我赞同地点点头,即使是鬼,也不应该受到这种不人道的对待。不过,还好我们在右市里逗留的时间不长,赵老刀很快就买到了最后需要的几样配菜,然后我们俩便匆匆离开了右市。 赵老刀没有继续在左丘城久留的意思,卖完了东西便带着我往上城走。在通过上门的时候,因为带了货物,所以还得缴点税,这下就超出预算了。不过赵老刀也只是摆摆手,表示多花了几个阴元而已,无所谓了。 我们最后又回到了来时的那个阳间通道处。值守的城卫再次检查了我们的随身物品,然后在赵老刀的路引上盖了个章。有来才有回,估计这个章不盖,上面的保安也不给出去。 不过,下来容易上去难。第二次站在那块软垫上,看着垂直往上的阴脉入口,这回我又有些好奇要怎么才能上去了? 赵老刀见我疑惑,便笑了笑,道:“阴脉里的阴气浓郁,而且是上升气流。我这里倒是有一套口诀,可以教你如何在阴脉里游动上浮,不过一时半会儿可学不会。来吧,我带你上去!” 我依言站到赵老刀身边,他把买来的所有食材都交给我拿着,空出来的双手则抓住了我的后腰带。他准备好后边大喝了一声:“起!” 我顿时感觉飘飘然的,双脚离地,腾空而起,像是被阴脉给吸了进去! 赵老刀拖着我进入了阴脉通道。我又再次感受到了周围浓密的液状阴气带来的那种压迫感。不过因为这次是往上升,就没有了失重感。 上去的速度明显就要比下来时慢许多,大约上升了半个小时后,我们才终于跃出了阴脉通道,重新站到了幽兰轩下面那处大铁门后面。 全副武装守门的保安又查看了我们的路引,确认无误后才通过铁门旁边的内置电话通知外面的人开门。门打开了,迎接我们回来的依然是那位赵老刀的熟人:老辛。 “买到想要的东西了?”他见我们俩手里都拎着东西,便问赵老刀。 “买到了,还新鲜着呢!”赵老刀笑笑,把死泽龙虾和阴泉鱼都拿给他看。 “看来,你们元宝门对于这次推选是势在必得了,这么舍得下血本!”老辛显然也是个明白人,一看我们买的东西就猜到了意图。 “唉,再不选上一个,我那位掌门师兄可就要急死了!”赵老刀苦笑摇头,吐槽道。 “你们的人选就是这个小子?” “没错,就是他!” 老辛这时候才认真地打量了我一番,笑道:“这么年轻,滕家会喜欢的!” “希望如此吧!”赵老刀无奈地答道。 230 滕家大老板 月黑风高,树影重重。坟山之上,一只墨色的乌鸦刚刚找到一块墓碑落脚,开口聒噪了两声,即被一道诡影惊走! 此刻已近子时,西岭公墓里十数万座坟头默然矗立,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边。这里本就是荒凉僻静、阴森可怖、毫无人烟的去处。而就在这夜半时分,个别墓里竟时不时地钻出来一两只幽魂,纷纷往后山游荡而去。 后山之上,游魂野鬼越聚越多,其中竟间杂着一些活人也在穿梭往来。但人不惊,鬼不扰,人和鬼甚至还打起招呼来,似乎互相之间颇为熟络。若是普通人见了此诡异场景,必然会吃惊得下巴都掉了! 今晚不是鬼市,但热闹程度绝不亚于鬼市。各大店铺依旧关门,外围的摊位也已清空,只在空旷的场地上摆下了几排座椅和几个灶台,四周则点起了几团鬼火以做照明。莫非今晚又有大宴? 不!今夜无人摆宴,而是我参选滕家阴餐厨艺比试之夜! 赛场上的灶台位置一共有五个,今晚参加推选的门派便是元宝门、火龙帮、柳生门、九宫阁和老邴家,五大门派各派一名人选出赛。其中,其他四派选出来的都是门内弟子,只有我是外来的。不过,据说这样的情况以前也出现过,其他门派也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省城这几家阴修门派,虽说是大派,但可怜各家弟子人数也不过寥寥一二十人。要是每三年都从中选走一两人去阴城,恐怕早就被迫解散了。于是,渐渐地便出现了请“客座长老”这么一说! 按照江湖规矩,客座长老本就不是门内弟子,只是临时请来站台造势或者帮忙解决难题的。而滕家举办推选也只是为了吸引人才为他们效力,至于到底是不是各门派的正式弟子,他们倒也不太关心,就默认了这种做法。 不过,我的资历太低,元宝门也没有以客座长老的身份聘我。我对此倒没有太计较,本就是想借他们的名额做跳板入阴城闯一闯,双方各取所需罢了。唐老锅在介绍我的时候就称我为师侄,说是他一位故交的关门弟子。嗯,这也算是实情吧! 参赛灶台的左边一排是评委席,就坐的正是西岭公墓饮食监督委员会的五位监督员:翁掌柜、钱老爷、娄知府、刁大帅和绮梦小姐。五位监督员各有一票,每票最高为十分,最后总分最高者就是获胜者。 这几位评委,口味不同,各有所好,互相之间关系有好有坏,能让他们五位坐在一起便已经是难事。这样的评委组合到了打分的环节,绝对会让比赛充满了变数,也不知道谁能从中获利,而谁又会触了霉头? 灶台的右边一排是助威席,坐的就是五大门派的门人、弟子。在比赛还没有正式开始之前,我也坐在里面,跟马小凳有一茬没一茬地闲聊。其他的年轻弟子即使没有参赛,也是兴致盎然,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他们谈论的焦点,无非就是到底谁能从本次比赛中获胜,获得一个进入阴城的机会。但入阴城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最吸引人的地方,谁能赢才是重点。因为,参选名单出来之后,有好事之徒早早就给我们五人开了盘口,设了外围赌局! 据马小凳告诉我,这次我们这五名参选者实力都很相当,并没有特别热门的人选,所以下注的情况就比较分散,看好谁的都有。 我对此是哭笑不得,便问他:“老实说,你下注了没有?” “下了!” “你压了谁赢?” “肯定是你呀!”马小凳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拍拍我的肩膀道,“我可是知道你的底细的,对你非常有信心。你可也要好好发挥呀!” “这个不需要你来提醒,我比你还想赢!”我没好气地答道,最后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真的赢钱了,必须要请我吃饭!” “没问题!” 正对着灶台的位置,是贵宾席。目前已经就坐的正是西岭公墓委员会的几位委员,唐老锅也在其中。每个阴修门派在委员会里只有一个位置,既然唐老锅都亲自到场了,也就没侯大盆这个“代理委员”什么事了。他只能老老实实地跟我们坐在弟子席上给我助威。 贵宾席最中间还留着一个位置,是专门给滕家大老板留的。我曾向马小凳打听这位大老板的情况,他告诉我,大老板叫滕德望,明面上既是西岭公墓的大老板,也是幽兰轩的老板,一般被人称为“滕总”。但暗地里,滕德望还是阴城驻省城的代表,开发了西岭鬼市,收取和兑换散落在阳间的阴元。 滕家在阳间并不显山露水,但实际上拥有许多产业,做的都是像西岭公墓、幽兰轩等低调的生意。不过他们最大的生意还是在阴间,主要就集中在左丘城中。 滕家除了在省城有实力和威望,在其他市县也时常举行推选,吸收人才为其所用。不夸张地说,整个广南便以滕家马首是瞻。但滕家的主营方向都在阴城,并不愿意在阳间跟道修门派争地盘。看来,这也是阴修门派式微的一个重要原因。 唐老锅他们所在的西岭公墓委员会实际上只管鬼市,还管不了整个公墓。在鬼市里开店摆摊的店家,都要给委员会交租金,而赚来的阴元全部要拿来委员会兑换。鬼市的收入先由滕家扣除一半后,再交给几大门派瓜分。 所以,如何讨好滕家,就是各大阴修门派的头等大事。这也是唐老锅心急火燎地,一定要在此次比试中获胜的重要原因。毕竟,元宝门的阴餐是元宝门为数不多能拿得出手的招牌,没有之一! 而据马小凳的“线报”,此前另外一边元宝门有份参加的驱邪比试已经比试完了,元宝门不出意料地落败。也就是说,现在唐老锅还能继续争取滕家支持的唯一希望就落在了我的身上! 一场由活人举办的比赛,却引来了西岭公墓里所有鬼的极大兴趣。虽然有资格入席的老客只有五位监督员,但在外围凑热闹的鬼却是里三层外三层,把整个比赛场围得水泄不通! 一方面,是老客们对于这种阴餐厨艺比赛饶有兴致,另一方面,众鬼中也有好事之徒,同样开出了盘口接受赌注。我转头去看,发现外围一个角落就有刁大帅的手下公然设了赌桌,吆喝老客们过去下注。 这样的做法自然有人在背后提出疑议,毕竟刁大帅也是评委之一,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下注情况而对某位选手存有偏好? 但刁大帅坐在评委席里却依然是大大咧咧地,时不时挑逗一下绮梦小姐,完全不把这种议论放在心上。委员会那边知道他是个刺头,只要他不闹得太过分,也就睁一眼闭一眼算了。 正喧闹着,外围突然有人高声喊了一句:“滕总到了!” 这句话如同一块巨石落入水中一般,迅速掀起了波澜。坐在内围的人很自觉地都全部起立,站在外围的鬼群则分开了一道口子让行。几位委员很殷勤地走了出去迎接,把滕总请到了主席就坐。 滕德望看起来已经有七十岁了,但精神矍铄,步履稳健。他现在是滕家的家主,说话做事自然别有一番威严,坐下后便开始讲话。而且声音也是特别洪亮,根本就不需要麦克风就能让在场所有人都清楚地听见他的讲话。 “西岭公墓开发至今已有三十余年,有赖诸位同行、老客们的鼎力相助,方才有今日之盛况呀!我滕德望,先向在场诸位说一声:谢谢了!” 滕德望果然是**湖,一上来就先说一通场面话,并抱拳一周,以谢众人。大家自然也要给他面子,随即报以一阵热烈的鼓掌。 “值此佳夜,我西岭诸位同行在此举办这项厨艺比试,也算是给大伙儿找些乐子哈!同时,也希望各大门派广收弟子,多培养一些青年才俊,这样我们阴修一脉才有未来!” 滕总这一番话似乎听着也没什么毛病,但坐在我身边的马小凳却立刻吐槽道:“嘿,这位滕总也就是只能说说罢了!他们滕家把各派的好苗子都给选走了,却又不肯在省城替我们出头,我们阴修门派在阳间又怎么跟道修门派竞争嘛?” “嘘!” 马小凳的师父林大筷就坐在他前面,听到了徒弟不合时宜的抱怨,他便转头皱眉“嘘”了一声。马小凳见此,就赶紧闭嘴不说了。 其实,我也觉得马小凳的话不无道理。阴修一脉确实缺乏抱团合力以对抗道修的强势,正需要像滕家这样的门阀巨头登高一呼。可他们却反而干起了挖自家人墙角的事情来,实在是令人失望! 但这种事怎么也轮不到我们来插嘴,还是把注意力放回到比赛当中来吧。好在滕德望的讲话很快就结束了,最后他很干脆地就宣布比赛可以开始。观众们又是一阵鼓掌,我也终于要上场了! 231 味儿太重了 上场前,五位选手照例还要走到评委席去抽签,以此来决定使用哪一个灶台,显示比赛的公平公开,避免有人提前做手脚。 翁掌柜拿出一个布袋,道:“里面有五块牌子,拿到几号牌就用几号灶台!” 五位选手都依次上前摸牌子,有人抢着先抽,有人却想磨磨蹭蹭到最后再抽。我倒无所谓,就随意伸手到签袋里摸出来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繁体的“伍”字。我抽的居然是五号位! 赵老刀参加过这种比赛,提前给我分析过签位的重要性。一般来说,一号位和五号位灶台因为临近观众席,容易受到干扰,并不算是太好的签位,居中的三个灶台就没有这样的烦恼。 而其中最差的就是五号位,因为到了上菜的时候也排在最后。评委们因为前面已经吃过了四盘菜,口感不免会受到一些影响,到了品尝最后一道菜的时候,就很难再出彩了。但这只下下签已经被我抓到了手里,想改变也是不可能的事,我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赵老刀亲自帮我把带来的食材搬到第五号灶台上,离开之前还在我肩膀上拍了拍,低声道:“放轻松,就照我教你的,正常发挥吧!” 我点点头,很感激地答应了一声。赵老刀所能帮我的也就到这里了,剩下的只能靠我自己的本事了! 离比赛正式开始还有一点时间,我抓紧把灶台上的食材整理一下,锅铲刀勺也放好位置,以备随时取用。部分配料已经由赵老刀帮我处理过,剩下的步骤他也手把手地用其他类似的材料让我练了几遍,基本上都熟了。 因此,我心里十分淡定,不慌不忙地趁着这会儿工夫,还转头过去把我的四位对手都观察了一遍。他们四个人里面有跟我一样的年轻人,也有三四十岁的中年人。 马小凳已经帮我打听过了,火龙帮那边是由帮主龙大勇的亲弟弟出马,叫龙大壮。此人年龄三十多岁,长相和外表打扮几乎跟他哥哥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穿着随意,邋邋遢遢,上场时嘴里居然还叼根烟! 龙大壮抽到的是一号位,我瞅见站在他旁边二号位灶台前的柳生门弟子下意识地捏了捏鼻子,一脸嫌弃的表情。可想而知,龙大壮的体味对他的影响可不小。我现在倒是庆幸自己抽的五号位离得最远了。 二号位的柳生门弟子叫柳生芥,是掌门柳生千味的关门弟子。他的穿着、做派跟他师父也是一个模样,完全就是年轻版的柳生千味。据说柳生千味有洁癖,估计他也免不了。 三号位上的是九宫阁掌门余火锅儿的徒孙花椒儿。他的性格就恰恰和他师公相反,据说还有些内向、懦弱。花椒儿上了台后就一直低着头,目光也是躲躲闪闪地不敢与人对视,更不敢说话,看来传言不虚。 站在我隔壁四号位的老邴家选派出来的是一位中年人,叫邴圆,是家主邴方的堂弟,同时也是多年做饼的老师傅了。老邴家居然连他都请出来,显然也是后继无人了。 “咣!” 我还在到处打探的时候,突然就传来一声锣响。是翁掌柜敲的锣,按照往年的规矩,一声锣响就表示可以开始动手烧菜了。而两声锣响则提醒选手们时间已经过半,最后如果听到连续不断的紧促锣响,就表示比赛时间已到,选手们必须马上停手离台。 比赛终于正式开始了! 包括我在内的五名选手立马就开始争分夺秒地操作起来,有先淘米的,有先把食材拿上砧板加工的,也有立即开火起锅的。我这边还比较麻烦,得先将那只死泽龙虾去壳,但要保留其完整性,不能用暴力的方式敲开或者剁开,只能用撬和剪的。 去壳之后,我将龙虾肉全部剔出,分为四份放好。一份直接加入些许调料搅拌均匀,炒成虾球,是为原味。另外三份则分别配上阴泉鱼肉、冰河螺、幽灵笋,也炒成虾球。龙虾的爪和脚则椒盐,适合直接拿手抓着啃。这也是这道菜肴最大的特色,可以一次尝到五种不同的口味。 当然,在炒制虾球时我同时还用上了赵老刀传授给我的独家秘诀,加入阴力,使之成为既美味又冰凉的鬼餐。装盘时,我仍按死泽龙虾的原样摆放,虾球摆中间,爪脚放两边,龙虾头尾保留。有头有尾,便是寓意做事要有始有终。 完成之后,我这道菜的菜名就叫做“龙腾四海”! “咣咣咣咣咣!” 一阵连续、紧促的锣声响起,五位选手都赶紧停了手。我转头看了一下,所有人的时间都把握得相当好,早已经就开始装盘,刚才只是抓住最后的时间微调一下而已。 “请一号火龙帮的龙大壮上菜!”翁掌柜高声喊道。 龙大壮准备的菜盘可真大,哪怕是像他这样的大个子,也必须扛在肩膀上才能端到评委席。他刚才没有用统一提供的灶台,而是带了自己准备好的一副烤架过来,此时一股烤肉香味飘散在比赛场地上,让所有人闻了都忍不住开始咽口水。 火龙帮的助威席也不失时机地叫起好来,那些门人弟子还装模作样一个劲地伸长鼻子在空中嗅来嗅去,叫道:“好香的烤肉哦!” 端坐在贵宾席上的火龙帮帮主龙大勇见此也不禁得意起来,拍起两只大手鼓掌,还趁机向滕德望推荐自己的亲弟弟,给龙大壮造势。 评委席上,翁掌柜是监督员里的首席,今晚的评比就由他来主持。他看了看龙大壮菜盘里的作品,也闻了一下烤肉香,笑道:“龙大壮,先简单介绍一下自己的作品吧!” “好咧!” 龙大壮吐掉一直咬在嘴里的烟头,得意洋洋道:“俺这道菜就是俺们火龙帮的招牌菜:烤地龙!所用的食材就是从地底抓上来的毒地龙,身长五尺,皮厚肉韧,力大无穷,舌苔牙尖上还有剧毒!” “嘿嘿,亏得是俺们火龙帮有祖传的抓龙秘法,不仅能诱捕毒地龙,还能够将毒液祛除干净!地龙剥皮去脏之后,再用猛火烘烤,加以各种秘制调料,才能烤出如此美味的烤地龙来!怎么样?俺这道菜绝对够得上第一名了吧?” 龙大壮站在那儿吹嘘了半天,其实那烤地龙就是烤大蜥蜴,跟烤全羊、烤全牛的做法差不多。可以称得上别具特色的,就是食材的罕见性和烤制的难度。 本来他这道菜是第一位出场,分量足,香味浓,单单在“香”这一点上就完全盖过了其他四道菜,应该是占尽优势的。但是他方才这一番介绍却是趾高气昂,大言不惭,顿时就起到了反效果,连翁掌柜都把笑容收起来了。 不过,出于公正考虑,五位评委还是分别从那盘烤地龙上撕下一块儿来略微品尝,然后各自在打分牌上给出了自己的分数。我注意到刁大帅打分之前还朝对面瞄了一眼,那儿有他的一名手下在比划着什么,应该是在打什么暗号。刁大帅随即就是牌子上写了十分! “哼!看来压龙大壮赢的人最少!”我暗自想道。这样的作弊方式太明显了,可无形之中却对我造成了不利的影响。 “怎么才五分?” 全部评委打出分数后,龙大壮却指着其中一块牌子大叫道。其他四位评委的分数还算客气,从八分到十分不等,只有绮梦小姐打出了五分的低分。 绮梦捏着鼻子,摇头道:“你这味儿太重了,很影响食欲哎!” “烧烤的做法本来就是要口味重一些,不然也盖不住这地龙的膻味啊!”龙大壮急忙叫屈。 绮梦还是摇头,甚至开始用手扇风。她一脸厌恶地指着龙大壮道:“不单单烤肉的味道重,你自己身上的味道更重!作为一名厨师,个人卫生怎么也应该要注意一下嘛!简直快熏死我了!” “俺......”龙大壮愣住了,往自己身上看了看,又叫道:“你见哪个搞烧烤的身上没有油烟味的?你,你这是鸡蛋里挑骨头!” “咳咳!可以了!你不用解释了!”翁掌柜的一伸手,阻止了龙大壮的继续抱怨。他道:“评分已经给出,就不能随意更改!况且,绮梦小姐说的也没错,好不好吃是一回事,饮食卫生肯定也在考评范围内!你把剩下的菜端下去吧!” 龙大壮见翁掌柜也不待见他,只好气呼呼地又一把将大菜盘扛起,下去了。他一回到火龙帮的助威席上,就恼怒地将那盘烤地龙丢到了地上,盘子都给摔裂了。这反倒便宜了后面站着看热闹的一群小鬼,纷纷抢上去争吃。 贵宾席上的龙大勇见此,脸色也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但是他的城府毕竟比他弟弟要深一些,不好当场发作,只是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跟他关系较好的黄泉汤的黄老板倒是劝了一句:“龙掌门不急,令弟总分40,也不算低了,再看看下面的菜吧!” 232 口才比赛还是厨艺比赛? 第二位上菜的是柳生门的柳生芥。他与龙大壮相比,简直就是另外一个极端,不仅身上的厨师服干干净净,高高的厨师帽戴得端端正正,连面皮也长得白白净净的。绮梦小姐最喜欢小白脸了,刚刚还皱着的眉头立马就展开了,笑靥如花。 “你也介绍一下自己的作品吧!”翁掌柜依旧微笑地提示道。 柳生芥端上来的只是五个小菜碟,里面竟只有小小的一份寿司。他吸取了龙大壮的教训,先是向五位评委各鞠了一躬,然后谦虚地介绍道:“晚辈的作品叫:冰极鱼火山草北海米寿司!” “各位前辈请看,虽然这份寿司只是小小一份,但用料却是极为讲究。其中,生鱼片选自北冰洋下极地海洋中的冰极鱼腹部最细嫩的部分。冰极鱼生长于极寒之地,本身就属于极阴体质,而且肉质柔软有弹性,用来制作鬼餐口感最佳!” “极寒之物就必须有极热之物搭配调和。火山草生长在赤道海底火山周围,颜色火红,富含火山海域里的各种矿物质,营养健康,口味独特!” “寿司中饭团所采用的稻米来自岛国北海道最高级最正宗的香米,颗颗饱满,粒粒圆润。晚辈用阴力将稻米蒸熟之后捏成饭团,口感既冰凉又软糯。最后,再蘸上我们柳生门秘制的酱汁,保证各位前辈吃上一口,便可齿间留香,回味无穷!” 很显然,柳生芥很聪明,而且心思缜密。他一看前面的一号龙大壮因为礼貌和卫生问题被扣了分,立马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他舌灿莲花般地介绍完了自己的作品,最后还加了两句: “为了准备这次比赛,晚辈特意斋戒了三日,上场之前还沐浴更衣,洗脸洁手。所以,在食品卫生方面,各位前辈完全可以不用担心!” “嗯,口才不错,对你的作品有加分!”翁掌柜微笑点头,不由得赞许道。 “就是呀,说得真好!呵呵!还没吃呢,我的心里就甜蜜蜜的了!我给十分,满分!”绮梦小姐也开始发花痴了,一边品尝寿司,一边夸道,笑眯眯的眼睛一直就没离开过柳生芥那张比女人还要白皙的脸。 柳生芥见翁掌柜和绮梦小姐都夸奖他,又故作绅士状地不停鞠躬致谢。他的师父柳生千味坐在贵宾席上也是十分满意他的表现,频频颔首。但他向来高傲,即使高兴也不肯轻易显露出来,还是端坐不动,悻悻作态。 但坐着绮梦小姐身边的刁大帅,就不乐意了。他一向将绮梦小姐视为自己的禁脔,容不得别的鬼在她身边沾花惹草,哪怕这次是个大活人! 刁大帅抓起那份寿司往嘴里一丢,嚼都不嚼便吞了下去,然后就大声嚷嚷起来:“他奶奶的!你这小子花里胡哨地说了一大堆,结果就这么一点点玩意儿,都不够老子塞牙缝的!你们柳生门也太小气了!六分!六分!不能再多了!” 钱老爷倒是认真地尝了尝,然后也摇头道:“柳生门的寿司干净是干净了,但也过于淡雅无味,亏你师父还叫了这个‘千味’的名字!嗯,无功无过,八分吧!” 一向话不多的娄知府,似乎也不太喜欢吃寿司。他只尝了一小口,便放下了,摆摆手道:“东洋人果然都是茹毛饮血之辈,喜欢生吃,可老夫实在是无法苟同。七分!” 这样一来,两位评委给了高分,两位评委给了低分,再加上钱老爷不高不低的八分,最后柳生芥的总分也是40分,居然跟龙大壮并列! 本来志得意满的柳生芥一看自己的最后得分,顿时就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也顾不上鞠躬了,黑着脸就转身离场。那边柳生千味的面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但他居然还能忍得住,只是板着一张长脸不说话。 上了两道菜,五位评委的意见都不统一,但最后的总得分居然还打了个平手。翁掌柜对此也无可奈何,只好又继续叫号:“第三位,九宫阁的花椒儿,请上菜!” 花椒儿的年纪也不大,似乎比我还要略小一些。他瘦瘦的,顶着一头卷毛,站在台上始终弯着腰驼着背不敢抬头,一副紧紧张张的样子。他听到翁掌柜叫他的名字,这才哆哆嗦嗦地端着一大锅还在冒烟冒泡的滚烫红汤走过去,实在让人担心他随时会弄洒了。 但花椒儿还是克服了自己的紧张情绪,成功地将那口锅搬到了评委席上。然后他便傻傻地站在一旁手足无措,也不懂跟评委打个招呼,鞠个躬啥的。 “你自己介绍一下吧?”翁掌柜还是提出了同样的要求。 说起来,比试之前可没有任何人跟我说过还有这样一条规矩,每名选手都得给自己的作品做介绍,应该只是翁掌柜临时起意加的要求。不过,这种要求其实也不过分,实际上就是给选手一个自我展示的机会。 但是,这个简单的要求对于花椒儿来说可就很为难了! 他害羞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怯怯地转过头去看了看贵宾席上的余火锅儿。他那位师公的脾气最暴躁了,但是这会儿又帮不上忙,可把他急得呀,不停地扯自己的胡子眉毛,就一个劲地示意花椒儿:“说话呀!你快说话呀!” 花椒儿无奈之下只好勉强开口说话,但他的声音竟比蚊子还要小,谁也听不见他在说什么。翁掌柜皱了皱眉头,提醒道:“你说话声音大一点,我们评委都听不清楚,这么多观众又怎么能听清楚?” 花椒儿焦急之下,声音提高了几度,但心里却更慌了。他结结巴巴道:“我,我,我这道菜叫,叫:九宫连环锅......” “嗯,名字挺吸引人,然后呢?”翁掌柜鼓励道。 “九,九宫连环锅就是指:九,九种不同口味的火锅底料,再,再放入冷藏了九,九年的冻牛肉片,涮!” “然后呢?” “然后就,就,就吃!” 花椒儿实在是说不下去了,干脆就简单明了地“总结”道。 “哈哈哈!” “就吃?这不是废话嘛?难道还能拿来洗脸呀?哈哈!” “就是就是!名字取的那么霸气,还九宫连环,到底是什么个连环法儿,总得要讲清楚吧?” “唉,真是个可怜娃儿!你们就别笑了!” “我们就是来看热闹的,不笑,难道还哭呀?哈哈哈!” 围观的鬼观众们顿时爆发出一阵嬉笑声,纷纷拿花椒儿来捉弄取笑。这下子,花椒儿更是没脸站在台上了。他捂着脸就跑回了九宫阁的助威席里,任由师兄弟们怎么劝都不肯再回到场上去。 “小伙子脸皮太薄了,我们还是走完程序,尝一尝吧!”翁掌柜无可奈何,只好招呼其他四位评委各自夹起一片牛肉放进去涮了涮,试吃一番。 “嗯,其实味道还不错嘛!”钱老爷眼睛一亮,夸道。 “老子也觉得可以,虽然这小子太娘了!”刁大帅也很难得地“客观”了一次。 “尚可!尚可!”娄知府微微点头。 “哎呀,大家也别太难为人家小伙子了,我最喜欢吃辣了,就给个八分吧!”绮梦小姐看起来最有同情心,率先打出了分数。其他评委一看,也一致给了八分这么一个“同情分”。 这样一来,除了翁掌柜还未打分外,四名评委就已经给出了32分的高分。贵宾席上的余火锅儿顿时就没了火气,变得乐呵呵的了。而另外一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搞砸了的花椒儿这时候也抬起头来,紧张地望着翁掌柜。 翁掌柜却没有随大流。他沉吟道:“其实,看得出来花椒儿还是用了心思的。这九宫格火锅里,一共调配了九种不同的底料。如果从第一格吃到第九格,确实可以尝试到九种不同的辣味。” “但是话说回来,即使是九种辣味,这锅里来来去去还是辣,略显单调!况且,菜好也要靠吆喝,花椒儿这样的口才可不行!”翁掌柜前面先替花椒儿解说了这道九宫连环锅的妙处,但后面又摇头否定,明显是不想给高分了。 “比做菜就比做菜嘛!这是厨艺比赛,又不是口才比赛!”余火锅儿的耐性可不太好,涵养也一般般。他受不了翁掌柜这种慢条斯理,装腔作势的风格,忍不住就出言反驳。 “嘿,花椒儿没戏了!”我心中暗暗叹道。公开怼评委,不论是什么比赛都绝对是大忌,花椒儿的这位师公可帮了倒忙了! “七分!” 果然,翁掌柜也不客气,直接亮出了自己的最后打分。可这个分数明摆着就是故意报复,刚好让花椒儿的总分比前面两位选手低一分,只有39分! 这可把余火锅儿给气得呀!他冲着翁掌柜吹胡子瞪眼,鼻子都快气歪了。但翁掌柜压根就不去搭理他,直接喊道:“下一位!老邴家的邴圆!” 233 扬眉吐气 233扬眉吐气 邴圆是五名选手里年纪最大的一位,人生经验可谓是十分丰富了。只见他不慌不忙地把一个大盒子端了过去,放到评委席上掀开盖子一看,里面居然还分着许多个小格子,每个格子里原来是各种形状的小馅饼。 邴圆鞠了一躬后便主动介绍道:“我们老邴家专业做饼一百二十年,从选料、和面、捏馅到烘焙,都是非常考究!这盒饼,共有九九八十一格,每格里都有一种不同口味的馅饼,有荤有素,有甜有咸,有酸有辣,绝不重复!” “你这盒饼可有个名字呀?”翁掌柜问道。 “有!这盒饼的名字便叫:九九八十一变!请各位评委任意品尝!” 这一番介绍可谓是中规中矩,既不过分夸耀,也不刻意低调。邴圆的意思很明白,说的再天花乱坠也没用,到底好吃不好吃,就请吃到嘴里了再说! 评委们对他的印象倒是不好不坏,都纷纷伸手进盒子里拿起一块饼放到嘴里品尝。 “嗯,这饼味道还真不错!” “好吃!好吃!老子喜欢!哎,绮梦小姐,你也再吃一块!” “哎哟,慢慢品尝嘛!大帅你这吃相太粗鲁了!” 看来,五位评委对邴圆的“九九八十一变”评价都相当不错。外围看热闹的鬼们,瞧见评委们坐在那里大嚼特嚼,也馋嘴起来,纷纷起哄道:“哎!别光你们几个吃完了呀!好歹也剩几块给我们尝尝呗!” “咳咳!好了,好了!尝够了!”翁掌柜也急忙叫道,“大家开始给分吧!” “九分!” “九分!” “九分!” “九分!” 其他四位评委都很快给出了自己的分数,都是九分的高分! 邴圆果然还是靠实力说话的,五位评委对邴圆的“九九八十一变”评价都相当不错。除了翁掌柜,其他四位评委全部给了九分,总分已经达到了36分! 但这时翁掌柜又犹豫了,他好像也想随大流给九分,但又觉得自己的标准应该更高一些。我注意到他这时的目光不经意地往贵宾席那边瞟了一眼,而那边也有人给他使了个眼色。 让我感到非常吃惊的是,跟翁掌柜有眼神交流的可不是老邴家的家主邴方,却是滕家的大老板,滕德望! 翁掌柜似乎从滕总的眼神中得了一些启示,再次干咳了两声后道:“老邴家的饼果然是名不虚传!这九九八十一变用料精致,用心更是极致,简简单单的饼,却能变化出如此多的口味,实属难得!” “但是,咳咳!”翁掌柜又来了个大喘气,顿时就引起了一阵不满,他说话确实太磨叽了! “但是,这馅饼做茶点可以,可上不了酒席!既然是厨艺比赛,我们的标准还是要高一些吧,我......给八分!”翁掌柜最后终于咬咬牙,给了一个稍低一些的分数。 “嘘!” 翁掌柜此言一出,立刻遭来全场嘘声! 其实八分也不算很低了,但观众不认可的是翁掌柜这种装腔作势的调调,认为他太爱摆谱了。我也暗地里擦了一把汗,不管怎样,最大的竞争对手能少得一分是一分,这对于我来说总是利好消息。 可邴圆的总分算下来,也达到了惊人的44分,目前遥遥领先于前面的三名选手,也给我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翟自胜!你要加油呀!”我听到助威席上有人在给我鼓劲,是马小凳。金大勺也冲我竖了竖大拇指,以示鼓励。赵老刀则似乎对我很有信心,只是微笑着点点头,稳坐泰山。 远处贵宾席上的唐老锅可就没有这样的信心了。面对邴圆已经取得的高分,他屁股不停地在座位上蹭来蹭去,显得坐立不安,十分焦躁。 “最后一名上菜的选手,五号元宝门的翟自胜!”翁掌柜终于喊到了我的名字。 我赶紧丢掉歪思杂念,抖擞抖擞精神,端起我的“龙腾四海”便大步走了过去。上菜我可是再熟不过了,要知道我在元宝楼可是从跑堂开始干起的! 跑堂上菜的秘诀就是:抬头、挺胸、面带微笑!小盘捧,大盘托,不能摇,不能晃!端菜上桌时要用双手,放好了位置就不能随意乱挪,而且要注意对准主位!上完了菜,还要弯腰伸手做请势,报出菜名再道一声:“龙腾四海!请各位评委慢用!” “嗯,单单看这摆盘造型就不错!你也先自己介绍介绍一下吧!”翁掌柜对我的菜式和精神面貌第一印象好像还不错,这是个好兆头! “好咧!”我很爽快地应了一声,然后便朗声唱了起来。 “元宝楼,聚元宝!名厨名菜少不了!前有赵老刀,后有金大勺!今日里,我这毛头小伙儿也来斗胆秀一秀!” “大龙虾,海中王!可这一只,却更不凡!地底阴间有死泽,稀奇古怪层不穷!地底生,地底长,专吃各种阴死物!长三尺,宽两尺,净重正好三斤六!八只脚,两条须,全身蓝,冰冰凉!” “龙虾肉,味道鲜,再加料,味更鲜!阴泉鱼,最肥美,冰河螺,好滋味,幽灵笋,软香脆,各掺一份剁碎碎!捏成球,下锅炒,劲道弹牙好嚼头!剩下爪脚也莫废,椒盐过后香酥脆!” “龙有头,虾有尾,龙头摆,虾尾游!有头有尾,有始有终,方能腾云驾雾,遨游四海!这便是:龙腾四海!” 我来的时候可没想过要唱菜,这一段唱菜词可是我当场现编的! 翁掌柜心血来潮,要求每位选手都要介绍自己的作品。还好我排在最后,于是就抓紧时间自己编了一小段唱菜词,把排位靠后的劣势变成了优势。同时,这也很冒险的尝试,也不知道效果如何? “好!” 不但坐在我面前的五位评委,还有助威席上元宝门的弟子,甚至包括围观的所有鬼观众,都给我热烈地鼓起掌,叫起好来! “这小子我见过,胆子大,老子喜欢!”刁大帅最先夸赞道。看来那一次我与他对视却毫不畏惧,也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呵呵,这小伙儿长得也挺眉清目秀的,不错,不错!”绮梦小姐也赞同道,顺带着还对我抛了个媚眼。 “尝一尝,先尝一尝!”钱老爷倒是比较淡定,拿起筷子夹了一个虾球吃了,“嗯!唱得好,味道更好!不亏是赵老刀师父的传人呀!” “老夫也觉得不错!一份菜,五份口味,而且这龙腾四海的寓意也很好呀!”娄知府尝了我的虾球,也抚掌称赞道,“名师出高徒,差不了!” 但这四位虽然嘴里夸着,却迟迟不肯打分,都转眼去看着翁掌柜的。前面几次都是他们先打分,最后翁掌柜才慢慢吞吞地亮分,这次可不能再让他一个人出风头了! 翁掌柜见其他评委都在看他,也觉得尴尬了。他又有意无意地往贵宾席瞄了一眼,我注意到滕德望也悄悄地眨了眨眼睛。这是什么意思?这个眼色是好还是坏? 我忐忑不安地将目光转回到翁掌柜身上,他习惯性地干咳两声后,才朗声给出了他的评价:“诸位,你们不应只关注菜品的味道,却忽视了这里面暗藏的精湛刀工!请看,这龙虾壳剥得很干净,龙虾肉和鱼肉、螺肉、青笋剁得很细,味道完全融合!” “而且,这道菜是最后一位出场,居然还能保持如此浓郁的阴气!即使我们已经尝过了前面四道菜,也依然能明显品尝出五种不同的口味,可见厨师的火候拿捏得相当到位,基本功也相当出色!” “除了厨师的技艺精湛,这道菜的用料也是极为奢侈!死泽龙虾、阴泉鱼、冰河螺、幽灵笋,这些材料都是阴城里独有的特产,可不是随随便便在阳间就能买到的,是绝对难得的名菜佳肴!” “最后,这位翟小哥不但菜烧得好,唱菜也唱得好,言行举止都非常得体!因此,我认为他的表现完全够得上一个满分:十分!” 翁掌柜说罢,随即亮出了他的记分牌。在场的所有人和鬼一看,顿时一片哗然! 众所周知,翁掌柜对于美食可是最为挑剔,他居然破天荒地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打出了十分的满分,绝对是令人意想不到! “我也十分!”钱老爷也亮出自己的分数,道:“我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不给十分实在说不过去!” “十分!老夫也赞同翁掌柜和钱老爷的意见!”娄知府附和道。 “十分!呵呵,我也觉得完美!”绮梦妩媚笑道。 “呀呀呀!你们都打了十分,老子可不能唱反调了!满分十分!”刁大帅最后嚷嚷道。 “哇!全部满分呀!” 在场的所有观众再次震惊了!五名评委全部给十分,这可是史无前例的事情啊! “好哎!我们赢了!” 元宝门助威席上的全体门人弟子都跳了起来,欢呼雀跃!他们已经好多年没有这么扬眉吐气过了! 贵宾席上的唐老锅喜笑颜开,不仅仅是因为我赢得了比赛,而是居然连滕德望也率先向他道喜。其他门派的掌门、委员落败之后虽然心有不甘,但见滕家大老板都做出了表态,他们也不得不跟风向唐老锅道贺,让他挣足了面子。唐老锅嘴上谦虚,四处恭维道谢,可心里却是得意得紧! 这样一来,胜负已定,我以高票获胜。最后,滕家大老板滕德望当众宣布,我赢得了今年厨艺推选的名额,得以滕家特聘厨师的身份进入阴城! 234 新人报到 我再次进入幽兰轩地下室的时候已经是厨艺比试后的第三天了。在通往阴城通道铁门的那个大客厅里,我还见到了同期入选的另外两名新人。 其中一个叫龙小炎,是火龙帮的弟子。他名叫小炎,其实年纪还要比我大好几岁,大概三十出头,面相也比较成熟一些。 龙小炎是通过武艺比试获得推选名额的。但不知道是因为火龙帮和元宝门向来不和的缘故,还是龙小炎本来就是比较高傲自负的这么一个人,他对我的主动问好丝毫不为所动,甚至看都不看我一眼。 不过,后面来的曹哲也跟他打了招呼,他总算是点点头表示了一下。看来,上述两方面原因都有吧! 曹哲是纸傀门的弟子,曹大姑的侄孙,年纪比我大,比龙小炎小一些,今年二十八岁。但他看起来还是跟个大男孩一样,比较活泼,喜欢跟人聊天。他对我挺热情,很快就和我聊到了一块儿去了,尤其是当他听说我和苏老板很熟,便道:“苏老板就是我师叔,小时候教过我折纸的!” 相近的年纪,又有了共同的话题,我们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许多。龙小炎一个人坐在单独的一张沙发上,不住地皱眉头,似乎很反感我和曹哲之间碎碎叨叨的闲聊。 三名入选者,都是年轻力壮的阴修。若说我们就是参选者当中实力最强的,也不见得。至少和我同台竞技的那位老邴家的邴圆,技艺就肯定不比我差。我之所以能以满分的高分获胜,翁掌柜的最先表态绝对是关键,而他的表态很明显就是来自于滕德望的暗中授意。 对于这个细节,赛后赵老刀也给我分析过了。滕德望的意思很明白,就是不希望邴圆获胜,而是希望像我这样的年轻人能够入选,然后进入阴城为他们滕家效力。 赵老刀告诉我:“虽然说,滕家只要求入选者跟他们签十年的合约,但合约满后他们总会想出各种办法来说服你继续留下为他们效力。所以,年纪太大的入选者可能就不合他们的要求了。” 对于这一点,我倒是感觉无所谓。反正我不是元宝门的弟子,十年期满,我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没人可以左右我自己的决定。而且,我本就下定决心要入阴间闯荡一番,多留几年也无妨! 我和曹哲聊了一会儿,客厅另外一边的小门就开了,进来的又是老辛。这可是我第三次见到他了。 “龙小炎!曹哲!翟自胜!” “到!” 我们三个人一听到老辛喊我们的名字,都急忙起立回答。 “先过来把名签了!”老辛冲我们招招手,拿出来三份文件,给我们一人发了一份。 我拿到手里一看,原来是份聘用合同。合同里的细则太多,我一时间也看不过来,就只注意到了这么几个关键的条款:月工资一百个阴元;每年有一个月假期;聘用期十年! 果然正如赵老刀所说,想通过滕家的关系进入阴城,代价是相当大的,一进去至少要在下面待上十年的时间。不过,我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并不显得大惊小怪。龙小炎和曹哲看起来也是事先被告知的了,同样没有对此提出异议。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老辛又强调道,“这份合同只在左丘城内有效,你们一旦擅自离开左丘城,就是违约。到时候我们就会向阴务司提出撤销你们的居留权,左丘城也不再为你们提供保护。在阴间地底,如果被阴城驱逐了,那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 “如果我们自己想办法跑回了阳间呢?”曹哲有些多嘴地问了一句。 “那我们就会采取另外的一些方式处理,不需要在这份合同里注明!”老辛的脸色不变,但话里的语气明显不善。 我耸了耸肩膀,率先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入阴城是我自找的,就算以后出了什么问题,想反悔了,也怨不得别人。曹哲和龙小炎见我签了,便跟着也签了。 老辛收回了那三份合同,随身放好。接着他又问道:“我现在就带你们下去,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三人一起回答。 老辛走到大铁门前输入密码,转动钥匙,最后由守门的保安将厚重的铁门推开。我们三名新人就跟着老辛后面进入了门后的洞穴,又逐一跳进了阴脉通道之中。 我此前已经在阴脉里面走过一个来回了,而且来之前,赵老刀已经教会了我在阴脉中来去的法诀。其实说起来并不难,阴脉内阴气浓稠如水,只要感知和掌握了阴气的流动方向就容易多了,真的就跟游泳差不多。 龙小炎的动作看起来很自然很熟练,似乎是经常下来。但曹哲却比我第一次进阴脉时要笨拙,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姿势,还得靠老辛帮他一把,才不至在于落地时摔个鼻青脸肿的。 老辛身上已经备好了相关的文件、路引,很快就带着我们过了守卫的盘查,踏进上城。滕家在上城也是经营有产业的,我们最后被带到了一家商行里,见到了滕家在阴城的主管滕伯礼。 滕伯礼是滕德望的大儿子,现在全面负责打理滕家在左丘城中的所有生意。老辛把我们三个人和那三份合同就交接给了他,然后便自己回去了。 滕伯礼挨个看了看我们三人的资料,然后道:“你们既然签了这份合同,进了这左丘城,以后就是我们滕家的人了。左丘城里不比上面阳间,鬼多人少,治安乱!阳间的法律在这里也不适用,左丘城有自己的一套规矩,我得先跟你们讲讲!” 接下来,滕伯礼就开始给我们讲解左丘城中的各种规矩和注意事项。这些大部分我都听赵老刀说过的了,其实还是蛮简单粗暴的。归结起来,滕伯礼话里的意思就是一句:听话服管,不要乱跑! 讲完了规矩,滕伯礼便把我们暂时安顿在了商行后面的一处小宅院里。里面只有一张大通铺,三个人就挤挤地睡一起。他临走前还交待道:“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会有人来喊你们,你们不要到处乱跑,没事做就睡觉。我晚一点再过来给你们安排正式的岗位!” 在阴城里没有日夜之分,因此在来之前我还特意去买了一只带夜光的自动机械手表,保证随时能掌握时间。此时是下午五点,我们三人在房间里干待了一个小时后就有一个商行伙计来喊我们去吃饭。 滕家的商行异常忙碌,光仓库就建了两排,三只商队正在卸货。每只商队至少都有二十只巨形蜗牛,背负的货物也是千奇百怪,什么都有。那些伙计来来回回地搬货,吃饭也是轮换着去吃,我们在吃饭的地方也没有看见滕伯礼出现,估计忙得把我们都给忘了。 我问那个带我们来的伙计:“你们这里每天都这么忙吗?” 他回答:“倒不是,每只商队回来的时间都不一样,只是刚好今天都赶到一块儿了!” “你们人手这么少,这么多的蜗牛,怎么管得过来?”曹哲也插嘴问道,“这阴城里不是鬼多吗,为什么不抓几只来帮你们干活?” 那伙计嗤笑道:“你这就不了解情况了!上城这儿规定是不允许鬼上来的,我们也养了不少鬼仆、鬼镖师,但都上不来。在这里,就只能靠我们自己卸货!” “还有鬼镖师?做什么用的?”我又追问道。 “我们的商队一般都是去往各地阴城做买卖,阴间地势不平,又不像阳间那样有各种交通工具,基本上就是靠走的。往往一趟下来,路上就得花一两个月的时间。而且地底的怪物鬼物多,总会遇到各种危险,光靠阴修镖师可不行!” “我们会不会也被分配到你们商队来?” “有可能吧。但是现在不管是商队、店铺还是护城卫队,都很缺人手。你们被分配去哪里都有可能啦!” 我和曹哲对视了一眼,都惊奇道:“我们还有可能被分配去护城卫队?” “没错!”那伙计很肯定地点点头,“滕家每年都必须给护城卫队输送人手,这是规矩,跑不了的!我估计你们三个人当中至少要有一个人会被分配到那儿去!” 我和曹哲不说话了。护城卫队就相当于左丘城的军队,平时还担负着警察局的职能,管理肯定是很严格的。而且这样的工作必定会有各种危险,谁也不愿意一进来就去那种地方待着。 “怎么,怕了?”那伙计笑了。 “谁怕了?”一直默不作声的龙小炎突然出声道,“我就想去护城卫队!有什么好怕的?” 那伙计被龙小炎抢白了一句,便不高兴了,后面再也不肯跟我们讲商队里的事情了。 吃完了饭,我和曹哲觉得闲在房间里也没事干,就主动帮着商队卸货、搬货。那些领队、伙计们见我们勤快,都表现得挺友好。刚进来第一天,先混个好印象也是很重要的。但龙小炎还是特立独行,不等我们就自己先回了房间。 235 长寿饭店 我和曹哲搬完了货,跟商队的人道别后也回去了。在房间里等了半天,滕伯礼还是没来。到了晚上九点多,嗯,从现在开始就应该要改用阴城的时间了,到了亥初时分,我们几个便躺到床上准备休息。 初来乍到,我和曹哲还是挺兴奋的,一时也睡不着,又开始瞎聊。我们俩踌躇满志,都希望自己能被分配到商队去,这样就可以在阴间到处走走看看,还能经历各种冒险。 “哼!”龙小炎又在这个时候冷哼了一声,打断了我们的猜想,“不知死活!” 我皱了皱眉头,反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龙小炎却不回答,翻过身去不耐烦道:“别吵了!我要睡觉!等到明天你们就知道了!” “故弄玄虚!”曹哲同样很不爽龙小炎的这种态度。 不过,刚来第一天,大家又都是新人,没必要因为这种事情起争执。随后,我们两个也开始闭目养神,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待到我一觉睡醒,窗户外面还是一片昏暗。可我抬手看了看时间,嚯,已经是辰正了! 我身边的曹哲还在熟睡,但龙小炎却不见了踪影。门口外面隐隐传来一阵拳脚劲风和低喝声,我下了床走到门口一看,果然正是龙小炎在练习一套拳术。他是通过武艺比试获得推选的,拳脚功夫自然不会差。 龙小炎的额头满是汗水,上衣背后也打湿了一片,显然他练拳已经练了好一会儿了。想想自己和曹哲刚刚还在睡大觉,人家却早早起床练功,我不由得有些惭愧。这龙小炎虽然高傲了些,但非常自律,或许是个人才。 我看着龙小炎打完了这一套拳,等他收势散功后才开口问道:“你这套是什么拳?” 龙小炎的态度比昨天好了一点,他瞥了我一眼,又擦了擦汗,才答道:“我们火龙帮秘传的龙拳!” “嗯,龙腾虎跃,虎虎生风,这套拳气势很足啊!” “不用你来拍马屁!” “呵,我为什么要拍你的马屁?”我笑了,这龙小炎说话的风格恐怕就是这么冲,如果不了解他的人,很容易就会产生误会。 龙小炎被我的话噎住了,但他还是不解释,走回房间去喝水。当他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我又多嘴问了一句:“其实我很好奇想问的是,你似乎对这左丘城很熟悉,而且你为什么想进护城卫队?你是不是有熟人在护城卫队里?” 龙小炎的脚步顿时停滞了,脸色也一下变得铁青。不过,他很快恢复了正常,只低声道:“别多管闲事!” 曹哲总算醒了,却是被过来喊我们去吃早餐的伙计叫醒的。看来这阴城里虽然没有日夜更替,但这里面的人还是习惯性地按照阳间的时间进行作息。 吃完早饭后,滕伯礼终于出现了。他来的时候还带来了另外三个人,随即便宣布了我们的分配去向。 龙小炎没有如愿以偿地加入护城卫队,而是被分配去了商队,当即由一名领队带走了。可相反地,想去商队的曹哲却被分配去了护城卫队,也跟着一名城卫找他们的队长报到去了。而我则没有任何“惊喜”出现,被分配去了下城的一家饭店当厨师。三个人刚认识就各自分开了。 来接我的是饭店的一名护院,叫魏大虎,长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一副不怒自威的神情。但是我试着和他攀谈过后,发现他其实还是一个挺热心的人。 魏大虎是西岭公墓里鬼戏班的门人,进来已经有八年了,还有两年就能离开左丘城。我问他到时候想不想走? 魏大虎眼睛一瞪,道:“为啥不走?我还有老婆孩子在上面,待在这里有啥意思?” 我奇道:“你有老婆孩子,那还下来做什么?” “唉!”魏大虎突然叹了口气,悻悻道:“我也是不得已!我欠了我们班主一个大人情,我得还人情呀!” “那你老婆孩子留在上面怎么办?” “没办法,就只能骗骗他们说我跑船去了!另外,魏班主答应帮我照顾我家里人,我每年也能回去看一看,就这么熬一熬,也八年了!” 唉!估计这魏大虎连自己真正的职业都没敢告诉他老婆,就跟我之前一样,周旋于人与鬼之间,既要顾及家人的感受,也要靠阴修这一行赚钱养家。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我跟魏大虎聊了一会儿他家里的事,接着又聊到了饭店的情况。我问他:“饭店还需要护院?经常有鬼来闹事么?” “哈哈!不是经常,是每天!”魏大虎大笑道。 “每天?”我不由咋舌。虽然我也去过下城一趟,但其治安之差总还是在不经意之间降低我的心理预期。 “每天!”魏大虎强调道,“有时候还一天来几拨,哎呀,现在这饭店生意可真难做了!” “那为什么滕家还继续开?” “因为特别赚钱呀!” “能赚多少?” “这个我就不好打听了!”魏大虎摇摇头,但又猜测道:“不过,我估计一天收入个一两千阴元是没问题吧!” “这么赚钱?”我吃惊道。一两千阴元就相当于是一二十万人民币,阴城里开店又不像在阳间的鬼市还得躲着藏着,也不愁客源,是可以天天营业的。这样粗略一算,一年下来,这家饭店的营业额居然能高达几千万!几乎是元宝楼年收入的十倍以上! “怪不得滕家那么财大气粗,随随便便在阴城开一家饭店都赚美了!”我暗自忖道。 而且,开饭店肯定还不是滕家在左丘城里的最大产业,商队才是。由小见大,这滕家的势力可是隐藏得相当深,也很懂得隐忍避让,看来滕德望就属于闷声发大财的那种聪明人。 聊着聊着,我跟着魏大虎就到了左市。上次我和赵老刀来,主要逛的是食材市场,这次才终于“有幸”逛了逛那些高档的商业区。 我即将供职的这家饭店果然是一家大饭店,名字却叫“长寿饭店”。开在地底下做死人生意的饭店,居然叫长寿饭店,真是很有恶趣味呀! 长寿饭店上下有两层,里外有三进。前面一栋二层小楼就是客人用餐的地方,一楼是大厅,二楼是包厢。中间一进是厨房和仓库,后面一进则是员工宿舍,每进之间中间各有一个四方的小花园,还种着一些地底世界才有的奇花异草。 整个饭店古香古色,但装饰却很单一,主要就是靠墙上、天花板上的壁画和梁柱上的雕刻衬托。因为整座饭店的主体几乎全部用天然的石块搭建而成,连木料都很少见,更别说金属和玻璃。 这阴城里通道狭小,很难从外面运进来钢筋水泥和大型机械,估计大部分的建材都是就地取材。地底下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石头。于是,石块筑墙,石笋做梁,再用一种不知名的茅草状植物铺成屋顶,简单实用。 城里的其他建筑也基本上是这种风格,甚至有许多店铺就是在一块大石头或者石壁上掏出来一个洞,就成了一个石屋。还有一些档次没那么高的房屋,便只能挖来一些黏土堆成土墙,建一座土屋。 长寿饭店的门口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彪形大汉,穿着跟魏大虎一模一样,也是护院。他们见到魏大虎还叫了一声:“老大!” 魏大虎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显然他在这几个护院里是管事的。不过,饭店门口不站招揽生意的店小二,却站两个凶神恶煞般的打手,这种安排在阳间可是无法想象的。 和门口这般粗鲁形象截然相反地,我一进门就听到一阵“叮叮咚咚”的琵琶声,曲音十分悦耳。我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只女鬼正在在饭店大堂中央弹琵琶! 唉,只可惜那不是一只年轻貌美的女鬼,而是老得不能再老的老太婆。鬼的长相一般来说就只会维持在他或她死时的模样,而不会继续变老。但那只老鬼满头银发,脸上的皱纹一道叠一道,仿佛死的时候已经活了几百岁了。 她个子矮小,弯腰驼背,缩在一张太师椅上抱着一支琵琶犹在忘我地弹奏。旁边一人却道:“哟!果然有新人来呀!” 我转头去看了看,那是个伙计,而且还是个鬼伙计,穿戴像是个跑堂的,手里还托着一大盘鬼餐。 那鬼伙计见我看他,又笑道:“琴婆婆的琵琶真准,一大早就说有喜事,要添新,这会儿人就来了!” “就你话多!赶紧干活去!”魏大虎斥了一句。那鬼伙计也不怕他,只吐了吐舌头,就赶紧端着盘子上菜去了。 魏大虎依旧带着我往里走。一路走到了厨房才终于见到了饭店老板,魏大虎喊他“掌柜的”。掌柜的是个大胖子,虽然还比不上许大碗,但吨位也是够的了。 可他听了魏大虎转达自滕伯礼的话,又看了看我,似乎有点不高兴,皱起眉头嚷嚷道:“又招厨师做什么?我们现在缺的是护院!” 236 田老炉 魏大虎在来的路上就已经跟我介绍过了,掌柜的也是滕家人,叫滕叔礼,正是滕伯礼的三弟。他这人脾气有些暴躁,但心地倒不错,对店里的伙计都挺好的,不论是人还是鬼。 可滕叔礼见到我还在嘟嘟囔囔地:“现在城里的鬼越来越多,治安这么乱,正经生意太难做了!” 不过他这一通嚷嚷倒不是冲着我来的,最后他还是朝我招了招手,让我跟着他一起进厨房。 长寿饭店的厨房还挺大,里面除了四名鬼餐厨师外,还有十几只鬼充当帮厨外。滕叔礼给我一一介绍了那几名厨师,嘿!加上我,居然刚好是火龙帮、柳生门、九宫阁、老邴家和元宝门的代表各一位! “这是余辣子,厨师长,以后你就听他的!”滕叔礼指着其中一位道。余辣子自然就是九宫阁的弟子,还是余火锅儿的徒弟。不过他除了身材矮小这一点像他师父外,说话却是挺和气的。 “你今天刚来,我也没啥好安排给你干的,就还让大虎带你把行李拿到房间去放好,然后先在店里熟悉熟悉情况!”滕叔礼对我道,挥挥手便把我打发走了。 宿舍里倒没啥好说的,两人住一间屋,里面石床石桌石椅,连门窗都是石头做的,利用底下的滑槽左右开闭。这样的门窗虽然不太方便,但安全性却是足够的。魏大虎给我安置的那间屋子已经有人睡了,但却不知道我舍友是谁。 放好了行李,我们返回大堂,魏大虎又给我介绍了几位护院。我还想挨个问问他们都是哪个门派推选进来的,魏大虎却道:“嗨!在上面才分门派,都进来这里了,我们就是长寿饭店的人!” 我想想也是,哪怕大家伙儿原来的门派不同,但既然都进来阴城了,又在一起共事,自然就要同舟共济,同甘共苦,更不能分什么彼我了! 长寿饭店里的伙计,鬼的数量要远多于人,干的都是帮厨、跑堂和杂役的活儿,阴修只需要负责炒菜和护院就行了。这些鬼伙计有个比较不太好听的称呼,叫“鬼仆”。 魏大虎说,阴城里的店铺都普遍是用鬼来伺候鬼,这一点跟阳间的鬼市不一样。阳间的鬼少,得跟大爷一样伺候着。但是这里的鬼太多了,随便在门外打个告示,一堆鬼就要挤上门来应聘! 当然,也有不少店铺直接用的就是鬼奴。鬼奴和鬼仆的区别就在于自由度,鬼奴没有自由,就是如同牲口一样的存在,而鬼仆是“自由鬼”,来去自由,还有工资领。不过,他们的自由也只是相对的而已。在阴城这种人贵鬼贱的地方,没有势力依靠是无法自保的。 我最后见到的一位同事竟然就是我的舍友,他是店里的账房先生,一个瘦瘦高高的老头子,名叫田老炉。 田老炉的头发、眉毛、胡子全白了,我一问,他说他今年“应该”有九十岁了! 我问他:“为什么说是应该?你已经老到连自己的年岁都忘了吗?” 田老炉敲敲自己的脑袋,笑道:“我是账房先生,虽然老一点,但脑子好使着呢!只是我出生的时候就是孤儿,后来被人收养了,所以差个一岁两岁也正常啦!” “田老,你在这阴城里待了多少年了?”众所周知,滕家喜欢招年轻人进来为他们效力,像田老炉这么老的伙计可绝对是少见。如果不是因为田老炉有特殊的本事,那就一定是因为他待的时间足够久了! “唉!我在这左丘城里已经待了四十几年了!我一个孤老头子,在上面没有儿孙,还回去做什么?还不如就老死在这里吧!”田老炉哀叹道。 我见他说的凄凉,也倍感同情,便安慰了他几句。可田老炉却随即哈哈一笑,道:“嘿嘿!我开玩笑的!我跟你一样也是出自于元宝门,还是元宝门在左丘城里唯一的门人了!我可不能死!我要是死了,我那唐小锅师侄就在滕家面前抬不起头了!” 我哭笑不得,这位爷爷辈的可真是童心未泯,老而不尊! 不过,田老炉居然是唐老锅的师叔,这一点倒是让我有些吃惊。但由此也可见元宝门的没落,居然只能靠一位九十岁的“师叔”和一位外来的“师侄”在滕家面前撑起门面来。 我在柜台那儿和田老炉聊了好一会儿,发现我们一老一少居然还挺投缘。田老炉年纪虽大,但心态挺年轻,尤其喜欢跟别人开玩笑。有这么一位“舍友”,以后应该就不缺说话的人了。 随后,我又对大堂里弹琵琶的那位“琴婆婆”产生了兴趣,便走过去看她弹了一会儿。琴婆婆的身体矮小,比她怀里的那支琵琶也大不了多少,但是她的指法却异常灵活、优美,弹出来的乐音像是溪流里的潺潺流水声,十分悦耳,令人陶醉。 趁她弹完了一曲休息时,我才开口问她:“刚才有个伙计说,你提前知道我要来,怎么做到的?” 琴婆婆咧了咧嘴,脸上的皱纹就如同水波一样荡漾开来,“我可不单单只是会弹琵琶哟!” “哦,那你还会算卦?” “嘿嘿,我不需要算卦!”琴婆婆又笑了,“我是一只琵琶鬼,每次我一弹琵琶,就可以预知凶吉!” “这么厉害?”我来了兴致,追问道:“那你刚刚弹了这一曲,可预见什么了?” “无灾无祸,无喜无悲!” “无......” 我“噗嗤”一下也笑了,道:“你这不是忽悠人嘛?” “嘿嘿,信则灵,不信就不灵!” 我摇摇头不想再听她的鬼话,转身便走了。如果她真有这么厉害,绝不至于只沦落到这长寿饭店里卖艺,估计只不过是一只喜欢卖弄玄虚的老鬼罢了! 虽然老板伙计们纷纷抱怨,但我来到长寿饭店的第一天倒还算平稳,并没有发生什么怪事。外面街面上偶尔鬼哭狼嚎地,不过我每次跑出去想看热闹,却发现都是远处传来的声音。 相对于我的大惊小怪,田老炉对此是镇定自若、充耳不闻,估计他认为这都是常态。于是久而久之,我也就习惯了。 阴城里不分昼夜,鬼多了消费群体也大,按理可以二十四小时运转无虞。但阴修也是活人,还是需要休息睡觉的。因此,左丘城便规定每日的子初到卯正为宵禁期,城内的阴修除了值守的护城卫队外全部不得外出活动! 城内的阴修大部分都住在上城,只有小部分商户的老板和伙计是住在下城。宵禁期内,所有住在上城的阴修必须赶回上城,同时上门就会关闭。而下城的商户全部要停止营业,关门闭户,活人不得上街走动。 这样一来,在宵禁的这四个时辰里,下城就成了鬼的天下,阴城也变成了真正的鬼城! 虽说左丘城不允许鬼杀人,但这个时候还滞留在街上,就不能保证安全了。昨天滕伯礼跟我们说的规矩里,就反复强调了这一条。而田老炉又告诉我,阴城里最危险的三件事就是:剿鬼匪、违反宵禁和去死泽探险。这也是在地底世界里最容易送命的三种情况。 我问田老炉:“剿鬼匪和去死泽探险又是什么情况?” “这两种情况你都碰不上的啦!”田老炉道:“剿鬼匪是护城卫队的职责。地底下阴脉连着阴脉,洞穴挨着洞穴,犹如迷宫一般。除了有像左丘城这样的阴城存在,还有不少散落的恶鬼纠集在一起作乱,专门打劫和残害过路的商队和探险队。” “为了保护商队,护城卫队除了会派人护送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出去剿鬼匪。但是那帮鬼匪在暗处,左丘城在明处,哪里是那么容易剿灭的?所以,剿鬼匪是最容易丢性命的事情!” “怪不得商队的伙计说每年滕家都必须给护城卫队输送人手,想必是没人敢去呀!”我道。 田老炉随即也证实了我这个想法:“嗯,护城卫队确实一直缺人手,还不得不强行向各世家和巨商摊派名额,要求他们每年往护城卫队输送人才。滕家每次通过驱邪比试进来的人一般都会被分配到护城卫队去。” 如此说来,曹哲被分配到护城卫队是事先就注定了的。我是通过厨艺比试进来的,被分配到长寿饭店也很正常,那龙小炎呢? 是了!商队要四处去行商、贩货,路上总免不了要碰上鬼匪,也是需要镖师护送的。只不过这种危险性还是比去剿鬼匪要低一点。 “去死泽探险呢?什么样的人会去那边?” 田老炉道:“死泽里有各种野生鬼物和珍稀药材,每个大商行总会定期组织一些有本事的、胆子大的人去那里面探险,搜集各种宝贝。酬金很高哦!” “那也得有命花才行吧!”我苦笑道。 “嘿嘿!这阴城里除了鬼不要命,人也有不要命的!”田老炉鄙夷道,“要不然城里为啥还有一个角斗场呢?里面可是有人和鬼做生死角斗的哟!” “你去看过?” “这阴城里谁没去看过?每个月初一、十五都有,有事没事都可以去看。” “啥时候也带我去看看呗?” “行!不过现在的头等大事就是睡觉!唉,你这小娃娃,一进来就缠着我问这问那的,我老人家到点了可是犯困的紧!” 说罢,田老炉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很快就睡着了。 237 新人任务 在阴间当厨师和在阳间当厨师的最大区别,就在于你必须要有足够大条的神经和一个足够镇定的胃。因为这里的食材分分钟都在挑战你的忍耐极限! 我以前在乱葬岗鬼市跟着师父摆摊时,就折腾过不少奇奇怪怪的恶心东西。后来去了西岭鬼市,发现人家那边的烹饪方法反而显得很正规,所用的材料也没有那么变态。看来,师父是在阴间当厨师当惯了,跑到了阳间也改不掉这个毛病,用料总是“别出心裁”。 我正式上班的第一天,厨师长余辣子就拖来了一只黏糊糊的巨形鼻涕虫,让我“处理”一下。 我问他:“怎么处理?” 余辣子道:“这泥沼兽全身可都是宝!你先把它的皮剥了,切条!然后肉剁碎,捏成肉丸!大肠要翻开洗净,这可是打火锅的好料!其他内脏也要单独保留,但是要注意它的液囊,千万不能弄破!” 交待完工作,余辣子转身就走了。但我看见他脸上的肌肉在颤抖,似乎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我无可奈何,这明显就是捉弄新人的差事,但却拒绝不了。 我照着余辣子的交待,开始把那只泥沼兽剥皮。这玩意儿的皮还真厚,而且黏糊糊的,我剥完了皮,身上已经沾满了它的黏液。那味道,也不能说臭,但是馊馊的,一点儿也不好闻。 接下来的剁肉、捏丸倒没什么,可翻大肠就恶心多了! 这泥沼兽特么的也不知道平时是吃什么的,排泄物实在臭不可当。我憋着一口气翻一段,然后跑出去透气,回来再翻一段,再跑出去一次。这个活儿干完,我的脸色也憋得红彤彤的。 最后轮到那颗液囊了。我捧着那如同装满了水的气球一样的液囊,完全不知如何下手。余辣子说“千万不能弄破”,但不弄破又怎么翻开洗净呢? 最后我决定还是谨慎一点,先把液囊一头的管子切开,打算把里面的液体放掉,再翻开洗净。 “噗!” 结果完全出乎我的意料,那颗液囊居然一漏气就爆,里面的粘稠液体全部炸开,从头到脚泼了我一身! “哈哈哈!” 其他的厨师连同那帮鬼帮厨们都终于忍不住了,指着我哈哈大笑! 余辣子笑得最欢。我顿时就恼了,责问他道:“这玩意儿到底要怎么弄?你也不先告诉我一声!” 他捂着肚子对我道:“哈哈!我都告诉你不要弄破了,你切开管子不就弄破了吗?哈哈!” “不切开管子又怎么把它翻开洗干净?” “我也没叫你翻开呀!你只要先把那根管子打个结就好了,那些鬼客就喜欢直接对着嘴吸,根本就不需要翻开!哈哈哈!” 我愤怒地看着他,可又不好翻脸,只能悻悻地自己跑去洗澡间里把身上的黏液冲掉,然后再换了套干净衣服。可身上那股馊馊的味道也怎么也去不掉。 回到厨房,所有人又是一阵哄笑。不过,余辣子总算没把事儿做绝,特意走过来拿出一个小瓶子往我身上洒一种不知名的粉末。我本能地想躲开,但是闻到那粉末带有一种淡淡的香味就停住了,任由他洒满我全身。 嗯,果然身上那一股馊味很快就被掩盖住了! 我问余辣子:“这是什么东西?” “是骨粉!”余辣子笑道,“这可是高级的香料,比阳间那些女人的香水还管用!” “什么动物的骨粉?” “不是动物。” “那是什么?” “人!” “卧槽!”我再次惊疑道:“你不要再捉弄我了!” “谁捉弄你了?确实是用僵尸骨磨成的骨粉!”余辣子笑着拍拍我的肩膀,道:“今天先给你上一课,这是新人必须要经历的。阴间可跟阳间不同,稀奇古怪的东西多着呢!所以你要有个心理准备,不能有太多禁忌,否则就别干这行!” “余辣子这回算客气的了!”一旁的邴长愁眉苦脸地搭腔道,“我来的时候他可没这么照顾我,直接给我弄了一具腐尸来!” “哈哈哈!” 所有人再次哄堂大笑! 我不由得也跟着笑起来。经历过这次的“新人欢迎仪式”,我也算是彻底融入他们了。 长寿饭店的厨房里确实如余辣子所说,有各种各样我没见过,甚至没听说过的食材。而饭店的菜单上也是集五家之长,什么类型的菜式都有。粤菜、烧烤、点心、渝式火锅和日式料理,客人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但厨房里的分工并不是专人负责一种,比如余辣子除了会炒制火锅底料外,也懂炒粤菜。邴长除了擅长弄各种馅饼、点心外,也会做寿司。在阳间争得你死我活的各大门派弟子,到了这里却相互合作,相互借鉴,相互融合。 所以厨房里的工作氛围还是不错的,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的事情。大家团结一致,都想着苦熬完十年就回阳间去了。反倒是当我告诉他们,我是自愿进来的,十年后也未必就回去,其他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最后余辣子摇头道:“是不是你们元宝门的人都这么奇葩?老有田老炉,少有翟自胜,唉!” 在长寿饭店当厨师,除了要会烧菜外,最重要的还得会打鬼! 我一来,余辣子就交给我一把槐木尺,道:“这尺子你要随身带着,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我本还以为他只是随便说说,毕竟外头还有好几个护院守着呢,怎么可能轮得到我们这些厨师上阵?结果,第一天的下午就真的用上了! “抓住它!抓住它!” 我当时正在跟邴长学做饼,手上还揉着面团呢,就听到厨房外面的院子里有人在嚷嚷。邴长的反应比我快多了,直接抢过我的擀面杖就冲了出去。其他厨师只要手头的活儿还能放得下的也都跑出去了! 我感觉莫名其妙的,但还是跟着他们出去,顺手抽出了余辣子刚刚才给我的那把槐木尺。 院子已经乱做了一团,人一大堆,可鬼却只有一只。那只小鬼的速度可真快,变成了一股青烟就在院子里窜来窜去,几个护院和厨师团团围着它,但就是抓不到。他们甚至连槐木尺和擀面杖打过去都招招抡空,打不到那只鬼。 老板滕叔礼也跑来了,问旁边的一个鬼伙计:“怎么回事?一大堆人抓一只小鬼都抓不到?” 那鬼伙计道:“这只小鬼贼得很!它一来就点了好多菜,我怕它没钱付,就让它先把钱袋拿出来给我看一看。他拿出的钱袋倒是满的,可到了结账的时候,我才发现就表面上几个阴元是真的,底下全部是石头珠子!我刚一喊人,它就想跑,结果被门口的护院给堵住了,只能跑到这后面来!” “妈的!胆子好大,敢来这里吃霸王餐!”滕叔礼大怒,叫道:“给我狠狠地打!不能让它跑咯!” 可他光叫喊也没用,谁也跟不上那只小鬼的速度,伸手去抓,用槐木尺打,丢符箓镇都不管用,每次都将将地被它逃脱了,只能勉强地将它围住。看样子,不用真本事是不行了! 魏大虎丢掉手里的槐木棍,从怀里掏出一张网来。他看准了时机,一把将网抛了出去,眼见就将那只小鬼完全罩住了。魏大虎哄他老婆说出去跑船了,显然还是真的懂捕鱼的! 但那只小鬼实在是太精了,居然贴着地面又从网兜下面钻了出去! 我也扔掉槐木尺,拿出如意筷来。我朝魏大虎喊:“再来一次!我配合你!” 魏大虎答应了,再次抛出了那张网。小鬼想故技重施,又贴到地面上躲避。我看准时机,如意筷一下伸长数倍,刚好趁着它从网兜下面窜出来的时候将它夹住了! “漂亮!” 所有人都大声喝彩。滕叔礼也高兴了,夸我这一下夹得真准! “饶了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那只小鬼被我夹在如意筷上脱身不得,这会儿才知道要求饶了。 “饶了你?”滕叔礼怒道:“你吃了我几十个阴元的饭菜,就想拿几个阴元来糊弄我!我要是把你放走了,我这长寿饭店还有面子么?那岂不是又要引来一大堆像你这样想白吃白喝的家伙?大虎,给我把它抓去交给鬼务司!” “我,我愿意以身偿债!”小鬼又叫道,“我给你们当鬼奴!不要把我交给鬼务司!” “我们这里不养鬼奴!”滕叔礼断然拒绝。 “那我给你们当伙计!不领工资也行!” “我这儿现在不缺伙计!” “老板求求你啦!不要把我交给鬼务司,你让我干什么都行!”那只小鬼又苦苦哀求道。它宁可当鬼奴也不愿意去鬼务司,倒是颇有些蹊跷。 “掌柜的,你看这样行不行?”魏大虎对滕叔礼道,“我看它腿脚挺快的,应该是一只疾行鬼。我们留着或许有用呢?” 滕叔礼见魏大虎也给小鬼求情,才终于叹了口气答应了。他表面上是给了魏大虎面子,其实我看他早就心软了,要不然他这店里为啥连鬼奴都不养? 238 鬼帮争斗 魏大虎从我这儿把小鬼拎了去,在它身上下了禁制,还签了鬼契约,上面写明小鬼欠了长寿饭店多少多少个阴元,愿意打工还债。 既然收了小鬼当伙计,就总得先给它起个名吧。小鬼说他忘了自己的名字,魏大虎就干脆叫它“小疾”! 小疾留在店里一开始就从跑堂开始干起。滕叔礼觉得它腿脚快,就安排它去端菜。结果却因为小疾实在是太快了,托盘里的菜都给端洒了! 滕叔礼大怒,再次嚷嚷着说要抓小疾去鬼务司。小疾又求饶。魏大虎只好又当老好人,让小疾负责当跑腿的,给客人递菜单。客人点了单后,又负责跑去厨房下单,这样就不耽误事儿了。 晚上,小疾跟所有的鬼伙计们一起都钻进院子墙角下的一排陶罐里休息。鬼倒是不会犯困,但他们要是在宵禁期间离开长寿饭店也是有可能会被其他鬼抓去的。要知道,阴城里可是有不少鬼修的,而有些鬼修也是吃同类的! 鬼修在阳间几乎就是谈虎色变的角色,但在阴间地底却是常见。阴间本就是鬼的天下,要较真起来,我们阴修其实是喧宾夺主了。人多的地方就有江湖,鬼多的地方同样也有江湖。左丘城里大大小小的鬼帮派不计其数! 事实上,左丘城里驯养鬼奴最多的不是人,而是鬼。各大鬼帮手下均控制着数量不等的鬼奴,少的几十只,多的上万只。鬼帮的老大都是修炼鬼功的鬼修,在这靠拳头说话的阴城里,实力强弱就能决定一只鬼的地位高低! 既然有利益争夺,就会有矛盾纠纷,加之左丘城内鬼多人少,鬼帮之间的争斗终日不断。我即使只是待在长寿饭店的厨房里,也能时不时听到外面各种大呼小叫、鬼哭狼嚎的声音,那便是附近又有两帮鬼在打架了。 若仅仅只是几只鬼打架也就罢了。鉴于鬼帮的数量庞大,小帮派和小帮派之间的械斗就已经超出打群架的范围,几近于暴动。而如果是大帮派和大帮派之间的争斗,那简直就可以用打仗来形容了!而往往这种程度的帮派冲突就很容易失控,并伤及无辜! 左丘城内帮众最多,也是实力最强的三个鬼帮就是:饿鬼坑、骷髅山和地蜂窝。 饿鬼坑的帮众最多,实力也最强,据说驯养的鬼奴已经超过一万之数。单单它一家驯养的鬼奴就占了左丘城全部鬼奴数量的四分之一! 饿鬼坑的帮主叫吞渊鬼。吞渊自然是夸张之说,但据说它的嘴巴之大也确实让人匪夷所思。江湖传闻,吞渊鬼只要张开嘴巴一吸,就能将一栋小楼吸入嘴里,再用它那如钢钻一般的巨齿一嚼,哪怕是石头做的楼房也会被他嚼烂了! 按照阴间对于鬼的等级划分,吞渊鬼这么厉害的鬼修已经属于厉鬼的级别,仅次于传说中的鬼王。也不知道左丘城主是如何镇得住这只厉鬼,还能每日稳坐上城的? 好在吞渊鬼喜居地底阴暗之所,甚至连鬼火这样昏暗的光度都觉得很讨厌,所以它平时都不怎么愿意上阴城来,一直藏身在自己挖出来的一个巨坑之中。而这个巨坑也就是饿鬼坑这个名字的由来,所有的帮众都穴居于坑内。 实力仅次于饿鬼坑的鬼帮是骷髅山。骷髅山虽然帮众、鬼奴数量均不及饿鬼坑,但活跃程度却是最高,也是左丘城内唯一能跟饿鬼坑抗衡的鬼帮。这两个帮派一旦开战,恐怕半个左丘下城都要遭殃! 如果站在上城的台阶上俯视下城,在左下角,接近下门之处有一处特别显眼的小山丘。那可不是土丘或者石丘,竟是一座用森森白骨堆积起来的骷髅山丘!那正是骷髅山的所在,近万名帮众和鬼奴就藏身在骷髅堆里! 骷髅山的帮主是一只巨型骷髅鬼,人称“骷髅王”。我之前可是正面和一只骷髅鬼交过手的,最后还是靠师父的那把神秘菜刀才将其除掉,由此可见其难缠至极。骷髅鬼与一般鬼的最大区别就在于它们都是有实体的,很多阴术和阴器都对其无效,就比如我手里的那双如意筷。 能被称为骷髅王,这位鬼帮的帮主自然体型巨大,也是左丘城内除了吞渊鬼外“唯二”的另外一只厉鬼。许多好事之徒一直都喜欢将吞渊鬼和骷髅王相提并论,争论两只厉鬼正面对战时谁强谁弱。但对于下城的阴修来说,那种情况一旦出现,可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 骷髅山的第二个特点就是帮众特别喜欢闹事。饿鬼坑的帮众虽多,但基本上还是比较克制的,平时主要是靠驱赶鬼奴进阴脉之中采集阴元敛财。而骷髅山的帮众大部分都是鸡鸣狗盗之徒,总喜欢走一些歪门邪道,或是敲诈勒索,或是偷盗抢劫,还经常欺负和兼并附近的一些小帮派。左丘城内每日发生的帮派纷争,倒有一半都是与骷髅山有关! 实力排名第三的鬼帮则是地蜂窝,它们的行事作风和聚集之地在阴城内却是特立独行。下城中最大最粗的一根石柱上建有一个蜂巢,里面住的不是蜂群,而是鬼群,那正是地蜂窝的老巢所在。 地蜂窝的老大不称帮主,而称鬼母。鬼母如果按照怨气衡量,其实也可以归入厉鬼一级,但其本身的战斗力一般,完全无法与吞渊鬼和骷髅王当面抗衡。可鬼母却是阴间独一无二的存在,她居然可以单凭吸取阴气和吞食鬼物就能自行生出新的鬼来! 要知道,鬼并非天生而来,需由人死后离体的魂魄聚集而成,有人才有鬼。但这只鬼母居然可以逆天而行,无中生有,直接孕育鬼胎,产下新鬼。而且鬼母生下的鬼子对其十分忠诚,犹如阳间的幼子依赖母亲一样,只听她的话。 因此,地蜂窝除了驯养的鬼奴外,所有帮众都是由鬼母所生,如兄弟姐妹一般特别团结。其行事作风也如同蜂群一样,外出采食,保卫蜂巢,只为赡养鬼母。但如此一来,其帮众数量始终受限,远远不如饿鬼坑和骷髅山。 左丘城内,城民十万,九成以上是鬼,自然不可能只有饿鬼坑、骷髅山、地蜂窝这三个鬼帮,中小帮派也是甚多。每天城内总有鬼帮械斗,保不齐就有一个鬼帮就此全军覆没,帮众或是被别帮兼并,或是全体被掳去做鬼奴。 我来报到的第二天,整个长寿饭店就为了抓一只疾行鬼大费周章,此后半个多月都相安无事。我本以为那只是个笑话,不曾想,终于这一天就遇到了真正的大骚乱! 那天的长寿饭店生意还挺火爆,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我也正式上岗,专门负责弄我拿手的烧烤:烤地鼠。这些地鼠都是人工饲养的,专吃各种地底蠕虫和草根,个头比一般的田鼠要大一些,烧烤的做法就跟烤乳猪差不多。 这时,护院队长魏大虎急急忙忙从外面进来找到厨师长余辣子,对他道:“一大早,琴婆婆弹完了一首曲子,就说今天店里会有祸事。掌柜的问她是大祸还是小祸,她道大不大小不小,就得看我们如何应对!” “于是掌柜的就派我出去打探。我到外面转了一圈,果然在第五街发现那里的形势不太对。有两伙鬼帮正在聚集帮众,两边加起来有几百只鬼,可能要打大架!所以你们厨房里面的人也要先做好准备,万一有事就赶紧出来!” 余辣子问:“哪两个鬼帮要打架?” “铁拐帮和大头帮!” “也难怪,铁拐张和大头财都闹了好久,看来今天是不死不休了!” “嗯,今天这一架打完,这两家终究只能有一家继续留在第五街了!” 我听他们俩说的热闹,就插口问道:“他们到底为了什么要打架?” 魏大虎冷哼一声,道:“还能为什么?鬼帮打架来来去去可不就是为了抢地盘!” 余辣子也道:“第五街上有许多商铺和库房,每天去那里装货、卸货的商队可不少。铁拐张和大头财手底下各有一帮鬼仆,专门雇佣给商队当苦力搬货的。今天这两家决斗,谁赢了谁就能垄断全部的搬货生意!” “可是他们打架,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还是有些不解。 “我们这里是第七街,第五街离着不远,就在两条街外。”魏大虎解释道,“这两帮鬼一旦打起来,附近的店铺都有可能会遭殃,我们还是防着点好!” “没错!”余辣子也赞同道。他随即便扯起嗓子大喊道:“厨房里的人都听着,把家伙都给我拿出来,随叫随出!” 几名厨师都答应了一声,把打鬼专用的家伙准备好,或放在手边,或别在裤腰带上。我这边就把槐木尺插在腰间,如意筷和一些符箓倒是时刻都带在身上的。 长寿饭店里的这几位厨师都是参加厨艺比试进来的,打鬼驱邪可不是他们的强项,这一点从昨天一堆人对付一只疾行鬼都被搞得洋相百出就能看得出来。相对而言,我在阳间的时候还经常去捉鬼,算是厨师里最“能打”的了。 239 齐心协力 琴婆婆一大早就“预言”今天会有灾祸上门,搞得长寿饭店的掌柜滕叔礼和护院魏大虎心神不宁。魏大虎还特意跑出去侦查了一下,果然发现有两伙鬼帮准备要打架,于是便跑进厨房来提醒。 可提心吊胆了一会儿,还不见魏大虎进来喊我们。我总有点心不在焉,连着把两只地鼠给烤焦了。余辣子发现了便批评我。 他道:“你紧张个啥?这种事在左丘城里就是家常便饭!三天一小架,十天一大架,多来几次你就习惯了!你给我看着点火候,别再烤糊了!” 我挠了挠头,把烤坏了的地鼠丢掉,重新叉上一只接着烤。可这时,小疾却如闪电一般冲进了厨房。 “大虎哥让我来喊你们都出去!”小疾现在是魏大虎的“头号马仔”,言听计从。 余辣子听了也高声喊道:“手里有活儿没活儿的都出去,把灶火都给我灭了!” 我有些吃惊地问他:“那客人点的菜怎么办?” “我们要是守不住门口,店里的客人全部也要跟着倒霉,这会儿还吃什么菜?”余辣子吼道。 我被他吼得一下蹦了起来,不敢再多问一句,慌忙操起槐木尺就跟着大伙儿往外跑。果然外面的食客得了消息,要么急急忙忙结了账走人,要么就跑到楼上去躲避。大堂里的伙计也是鬼,怕一会儿打起来被误伤到,也赶紧钻回自己的陶罐里躲起来。 于是,饭店一楼立马就空了,只剩下几个护院一字排开守住了门口,我们几个厨师赶来后也加入了他们。所有人手里都拿着打鬼的家伙,几个护院倒是显得专业一点,武器、符箓、缚鬼绳都准备齐全,个别甚至还穿上了护甲、头盔。 站在街上,我这时便很清楚地听到一条街外的各种鬼叫此起彼伏,喊杀声、惨叫声接连不断,显然那边的战况异常激烈。之前我也听过好多次了,但今天这次距离这么近,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大家伙儿正惊疑着呢,魏大虎从街口那边远远地跑了回来。他叫道:“我刚才冒险跑过去侦查了一下,大头帮打不过铁拐帮,已经退到第六街了,还在往我们这条街退,很快就会过来!” “上门板!”滕叔礼迅速做出了决定。我们几个人又赶紧把门板都装上,只剩下一扇不装,留一道口子作为最后的退路。 街上的行人和鬼也在纷纷逃避,犹如躲避猛虎一般。有一些满载货物的行商和行动不便的鬼客请求进长寿饭店来避祸,滕叔礼面恶心软,都点头同意了。 终于来了! 街口那边两群恶鬼一路将打过来。其中,一只大鬼的个头比别的鬼都高出一大截,甚至比屋檐还高。它边退边打,居然能独立对抗对方上百只鬼。这鬼的脑袋特别大,比最大的水缸还要大,而且很硬,对方扔过来的石块、铁棍竟都被那颗大脑袋给顶飞了! 这只大头鬼的体型也异常肥大,平常小鬼只到它的腰间。只见它手里拿着一根大棒胡抡,被抡到的鬼都惨叫一声倒飞出去,偶尔误打到了旁边的店铺,招牌、门板、货架也是应声粉碎。但是即使它勇猛无比,可面对一百多只鬼的轮番攻击也只能左支右绌,疲于招架。 大头鬼的身后其实也有一百多只鬼。但是这些小鬼畏畏缩缩,躲在大鬼身后不敢出头,甚至还有一些已经在准备逃跑了。 大头鬼的对手也很有特点,居然大部分都是独脚。那些鬼脚上装着木腿、义肢,手上都拿着一根铁拐,人数不见得比大头鬼这边多,但是人人争先,奋勇上前。这样的战局根本不需要预测,就知道大头鬼这边必败无疑! 魏大虎指着那只大头鬼道:“那只大头鬼就是大头帮的老大,它自己是很能打,但其他喽啰都是乌合之众,就靠它一个可打不过对方那么多鬼。铁拐帮里都是缺胳膊少腿的鬼,生前都是穷苦人,所以特别抱团。大头帮以为对方好欺负,可这回真是看走眼了!” “现在不是同情哪一帮的问题!大头财要是败了,我们这条街都得遭殃!”滕叔礼在背后焦躁地怒吼。 “那......我们去帮他们一把?”我傻乎乎地问道。 “找死啊?”滕叔礼转头就把怒火发泄到我的身上,“人家两个鬼帮打架,我们凭什么去掺和?以后还想不想在下城开店了?” 我自知失语,赶紧把嘴闭上,不敢再插话。 可大头财还是终于被打倒了! 铁拐帮改变了战术,不再单纯地正面强攻和扔石块,而是瞅准了大头财的下盘破绽,派出十几只“敢死鬼”倒地滚了过去,用几支铁拐分别卡住大头财的两只脚,将他绊倒。大头财的脑袋大,但也重,一旦仰面倒地就很难再起身了。 墙倒众人推,其他的铁拐帮帮众便一拥而上,如蚂蚁一样跳到大头财的身上,拼命攻击它。大头财倒在地上还在负隅顽抗,拼命用手扒开身上的铁拐帮帮众,护住自己的要害。但整个战局已经不可逆转! 大头财一倒,他身后的喽啰顿时士气全无,随即四下逃窜。鬼虽然可以漂浮,但速度并不快,而且在阴城里鬼是不允许御空飞行的,否则会被洞顶的城卫直接击杀。街口已经被铁拐帮堵住,所以大头帮的败军只能朝我们这边跑来。铁拐帮其余的帮众还不肯放过它们,越过大头财紧随其后追杀。 大头帮的败军慌不择路,跑不掉的就拼命往两旁的店铺里钻。铁拐帮帮众则不依不饶地追进去打,把前面几家铺面都给搅得鸡飞狗跳,估计事后必定也是损失惨重。 几十只大头帮的鬼喽啰跑到长寿饭店门口,也想往店里面钻。众人哪里肯答应,纷纷拿起家伙打,不给它们进店。随后铁拐帮的鬼也到了,和我们一起前后夹击大头帮的余孽。 一开始我们还分得清那些是大头帮的鬼,那些是铁拐帮的鬼,但鬼实在是太多了,后面就乱套了。再后来,打着打着,不管是大头帮还是铁拐帮都杀红了眼,居然都跟我们交起手来。我们也不甘示弱,顿时两帮鬼和一帮人都混战在了一起! 护院包括魏大虎之内一共只有四名,而且武艺高强,装备精良,他们是打鬼的主力军。四个护院一字排开守住正面,抵挡住最凶猛的攻击。但他们人数太少,还是有不少鬼从两侧漏了过来。我们五名厨师加上掌柜滕叔礼就负责守两边,不让漏网之鱼钻进来。 混战之中,我那根短短的槐木尺已经不太管用了,才抡了几下就被一只大鬼给撞飞了。我急忙取出如意筷来,只拿一根变长成木棍,运用起在阳间跟教官学过的棍术,才勉强守住了自己的阵地。 但另外几个厨师和老板滕叔礼可就显得相当吃力了,他们被不断挤过来的鬼逼迫着往后退。毕竟人少鬼多,形势逐渐变得危急起来。滕叔礼见状不妙,忙在后面喊:“进来!都退进来!我们守住门板后面就可以了!” 于是我们十几个人都逐一退进了店内,有些鬼也要跟着挤进来,闯进来一只我们就打一只,勉强靠着门板的掩护将店门口守住。但很快地,那几块门板就顶不住了,接连被那两帮鬼挤坏了三块,然后都一窝蜂地涌进来。 这时候我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劈头盖脸见着鬼就打。连田老炉都没闲着,他和滕叔礼两个人一人守住一边,不给那些鬼闯到柜台里面去,要知道店里的账本、阴元都在柜台里面放着呢! 不过我们打归打,还算是客气的,都没下狠手。那些鬼只是被我们打晕了打残了,还不至于被打得魂飞魄散。如果换做是别家店铺,这个时候完全就可以痛下杀手也不必担心鬼务司的责备了。 混乱的场面持续了一刻钟后才终于渐渐停息了。十几个城卫从洞顶上集结下来驱赶闹事的鬼,他们下手可就真不客气,直接拿刀劈,拿枪戳,个别还敢反抗的鬼就当场被杀得魂飞魄散。 城卫身下的坐骑也不是装样子的。那些大蜘蛛口中不时喷出一股黏糊糊的蛛丝来,像一张大网一下子就罩住了几只鬼,让它们挣脱不得。而蚰蜒的身子长,它们把头脚都甩起来,让那些鬼帮众不敢靠近。 城卫一介入,不管是大头帮还是铁拐帮都不敢再久留,纷纷鼠窜,大部分都沿着街道往两边逃去了。城卫虽然厉害,但人数稀少,也不追了,就开始抓捕跑不掉的那些受伤的鬼。 除了街面上的,长寿饭店里面还躺着几十只大鬼、小鬼呢! 它们都被打得鼻青脸肿,甚至还有掉胳膊断腿的,就躺在地上哀嚎。鬼的手脚只要不是生前就断的,还是可以再接上,只是这时候可没人同情它们,更别说还帮它们接手接脚。 这帮倒霉鬼,挤坏了三块门板,还撞坏了店里的许多桌椅和花瓶。掌柜滕叔礼非常生气,怒吼道:“全部给我绑起来丢到门口去,一会儿让鬼务司来处理!” 240 赎鬼 我们找来了缚鬼绳,把没跑掉的几十只鬼都绑在一起,就连它们的断胳膊断腿也捆成一堆,捆成了一个大鬼球,推到店门口放着。 这时候外面的城卫都还在忙着抓鬼赶鬼,压根就没空管我们这边的善后事情。而且他们只管抓鬼,后面怎么处理还是得等鬼务司的人来接手。不得已,滕叔礼又派了魏大虎去通知鬼务司的人过来。 局面平静了之后,其他各家店铺也开始清理残局,统计损失。他们也跟长寿饭店一样,把抓到的鬼都捆了丢在门口。据田老炉讲,这样做是因为鬼务司一会儿会拿阴元来买这些犯了法的鬼,多少还能让店家挽回一点损失。 就在这时,一只鬼居然又独自回来了。他看看城卫走远了,才径直走到我们面前,开口问:“这家店掌柜的是哪位?” 那鬼很明显是铁拐帮的,它两只脚都瘸了,装的是木腿,两边咯吱窝下也各支着一根铁拐,显得有点与众不同。 “你还想来干什么?”滕叔礼没好气地反问道。 “我是铁拐张,想跟你谈个生意。” 滕叔礼愣了一下,再次上下打量起铁拐张,没想到他就是铁拐帮的老大! “你就是铁拐张?你想谈什么生意?” “你这里面捆了我十几个小弟,我想请你放了他们!”铁拐张居然大言不惭,指着那堆鬼说道。 “你特么的找死啊?信不信我现在就连你也一起捆了!”滕叔礼大怒,撸起袖子就要动手。 “哎!别急!”铁拐张不慌不忙,只退后了一步,又接着道:“鬼务司的人来了,也不过是花一个阴元买你一只鬼。我现在出两个阴元,把我这十几个小弟赎回去!” 滕叔礼果然迟疑了,捏起下巴还在考虑。 “两个太少,每只三个!”他还价道。 “我这些小弟,都是缺胳膊少腿的,就算鬼务司拉去右市拍卖,也没人会愿意买。莫说三个阴元,恐怕连两个阴元都卖不出去!” “两个半!既然是你的小弟,难道就舍不得多花半个阴元?” “就两个!我现在冒着被抓的危险回来救他们,就算救不了,他们也不会怪我的!”那铁拐张坚决不肯退步,居然连半个阴元都不肯多出。 “老大!你赶紧走吧,不用管我们了!” “对啊!老大,一会儿鬼务司的人就来了!” “我另外一条腿也断了,值不了两个阴元!” “你算什么?我两只手两条腿都断了,已经成了一根‘鬼棍’!” “我的脑袋都被打掉了,身体都不知道去哪了?” “在这儿!在这儿呢!但是能不能麻烦老哥先把你的脚丫子往右边挪一挪?蹬到我脸上了!” “哎呀,不好意思了兄弟!我这就挪!” 铁拐帮的帮众果然都很有义气,纷纷劝他们的老大快走。滕叔礼听着也开始头大,似乎开始有些意动了。 “喂!铁拐张!我是大头财的三把手!”这时候,鬼堆里又有一只大鬼叫了起来,“你看看我,块头大,满膀子力气!大头财已经被你们打倒了,大头帮也肯定散伙了,要不,你把我也买去吧?我给你当小弟!” “对对对!我也愿意拜您为老大!也把我买了吧!” “我也愿意加入铁拐帮!!” “我我我!还有我!” 大头帮的喽啰们居然也鼓噪起来,纷纷表示愿意投诚,改换门庭。还没等铁拐张表态呢,滕叔礼就抓住机会喊道:“铁拐张,这里一堆鬼,都是缺胳膊少腿的,我怎么分得清楚哪一只鬼是铁拐帮的,哪一只是大头帮的?你要么全买了,要么就一只也别想买走,就按你说的价,两个阴元一只!” 铁拐张反被将了一军,也无可奈何。他低头想了想,但随即很快就做出了决定:“成交!” 为了节省时间赶在鬼务司的人到来之前完成交易,滕叔礼干脆就让我们把缚鬼绳全部剪断,然后开始数鬼身子。很多鬼的手脚甚至是脑袋都掉了,数身子就肯定错不了。 数完了,一共是五十六只鬼。铁拐张很爽快地丢给了滕叔礼一百一十二个阴元,然后一招手,喊道:“不管是谁的手脚、脑袋,都赶紧捡起来跟我走!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慢慢找!” 那帮鬼都急忙答应了,跟着铁拐张慌慌张张地就跑。这帮落跑鬼,两条腿俱全的就用跑的,一条腿的就用蹦的,没有腿的就随便从地上捡起一只接上,也跟着逃。闹腾了半天,最后这个场面倒是滑稽得很! 滕叔礼颠了颠手里的钱袋子,苦笑道:“好吧,这好歹也算是挽回一点损失了!” 鬼务司的人姗姗来迟。而且两帮鬼打架,让三条街上的商铺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破坏,他们也只能挨个上门去收鬼。魏大虎不得已,只好一个人回到了长寿饭店。当他看到店里都已经收拾完毕恢复了正常营业时,嘴巴都惊讶得闭不上了。 “鬼呢?”他问道,“都哪去了?” 大伙儿哄堂大笑。回答他的只有琴婆婆的琵琶曲子,悠扬而高雅,仿佛刚才那一场惊心动魄的骚乱都不曾发生过! 大头帮和铁拐帮的争夺最终以铁拐帮的全面胜利而告结束。第二天,从第五街到第七街的街面上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喧嚣和热闹。被损毁的铺面基本上也没有受到灭顶之灾,简单修缮过后就重新开业了。 据魏大虎的了解,铁拐帮吞并了大头帮之后,目前在这一带势力最强,而且没有了最大的竞争对手,铁拐张已经不单单满足于垄断商铺的货运生意,甚至开始插手其他行业。 魏大虎不屑道:“左市里龙蛇混杂,大帮小帮不计其数。铁拐张若是安心做他的苦活儿便好,他要是敢捞过界,必然又会触动到其他大鬼帮的利益。以后呀,这架还有的打!” 但街上的鬼帮纷争其实跟长寿饭店关系不大,即使铁拐帮不去惹别人,别人也会来惹他们。总之,下城只要还有这么多鬼,还存在这么多利益纠纷,隔三差五地打一场架总是免不了的。这时,我才真真切切感受到阴城里的治安之乱,怪不得一来滕叔礼就抱怨缺护院了。 不过,只要外面的骚乱还不至于拆毁整座长寿饭店,饭店里的生意还是不会停,每天照常营业。我渐渐地也习惯了这种一动一静,随时备战的状态。 另外,由于我在当天打鬼的表现很出色,丝毫不怯场,也被滕叔礼看在眼里,时不时还鼓励我多跟魏大虎学学功夫,似乎有想培养我当护院的意思。 一开始我还不太愿意,毕竟我的老本行是当厨师,我师父就是前任地府御膳房总管,凭什么要委屈自己去当一个护院?但后来我慢慢观察了一下,发现在这阴城之中,厨师的地位反而还不如护院! 阴城里鬼多,而且治安差,饭菜烧的好不好吃已经不重要了。一家饭店赚不赚钱更重要的居然是能不能保证每天正常营业。只要能开业,客源是从来不愁的,也很少出现顾客抱怨饭菜质量的事情。 这里面有几个原因。一是能选入阴城的鬼餐厨师水平都差不到哪里去,阴间的鬼也没有太多的选择余地,绝不会像阳间的鬼那样还挑三拣四的; 二是客源多,物价高,鬼客们结账用的都是阴元,一盘菜最便宜就得一两个阴元,没钱的鬼还真吃不起; 三是法外之地,拳头说话,这不单单是在餐饮业,在阴城里其他行业也同样是如此情况。 卖货的商铺里最看重的也是能打能杀的护院,而不是能舌灿莲花的店小二。否则鬼帮打上门来,靠嘴上功夫可不管用。商队里最重要的角色肯定是修为高强的镖师而不是擅长讨价还价的师爷。不然,即使你买到了物美价廉的货物也无法安全地运回阴城。 至少,在这长寿饭店里,相比于厨师长余辣子,滕叔礼显然要更看重魏大虎,有什么重要的事都是找他商量。 由此一想,我也态度暧昧起来,答应了有空就找魏大虎请教请教功夫。魏大虎自幼学武,武艺比阴功修为高出不少,确实是个不错的老师。 几天之后,我照常在厨房里炒鬼餐,突然小疾就跑了进来,对我道:“小胜哥,外面有人找你!” “谁找我?”我手里不停,随口问他。 “他没说名字,但是个城卫!”小疾一边说着,一边还打了个冷战,似乎心有余悸。 “城卫?” “嗯!” 一旁的余辣子也感觉很惊奇,插口问我道:“护城卫队的人来找你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呀!”我自己更是一头雾水。 “去吧!去吧!你出去看一下,这一锅菜就交给我!”余辣子接过了我的铲子,然后还提醒了一声:“有什么麻烦事就跟老板说,不要自作主张!” 我答应了,洗干净手上的油渍,才疑惑地跟着小疾就走出了厨房。到了大堂一看,外面果然站着一名全副武装的城卫。他戴着遮面的头盔,身披制式皮甲,背上负剑,但是没有骑坐骑。我刚来阴城,又没犯法,城卫来找我做什么? 241 上层内幕 一名城卫突然到长寿饭店来点名要见我,让我感觉很突然,不知道他来找我干什么?不过,刚一见面,我还没问他要干嘛呢,他就喊出了我的名字! “翟自胜!” 这个声音很熟悉,但我一下子却想不起来是谁。那城卫这才把头盔摘了下来,哦,原来是曹哲! “原来是你这小子!妈的,穿成这样来找我,还搞得我紧张兮兮的!”我笑骂道,很自然地上前就热情拥抱了他一下。 他也笑着拍拍我的肩膀,以示亲热。才一个月不见,两名认识还不到一天的年轻人倒像是多年的老友一般,感觉很激动。 “你最近怎么样?” “哎呀,忙得很!”曹哲一来就倒苦水,“护城卫队现在很缺人手,又得二十四小时值守,所以我们除了上岗之外平时就是在上城的营地里待命,哪里都去不了!” “那你今天怎么会有空来找我?” “最近一队人从外面执行任务回来了,人手稍微充裕了一点,所以现在每三天我可以有一天的轮休时间。” 曹哲又指了指头顶,道:“我刚刚才从上面换班下来,恰好就在这附近,想着来找你聊聊天。反正我在这阴城里也没几个熟人,就你一个还聊得来的。” “你这么知道我在这里?” “那天在上城,我听滕伯礼说你被分配到了下城的饭店,但是具体在哪里我还真不清楚。直到前几天,大头帮和铁拐帮打架,我跟着我们队长下来捉鬼,居然就看见你也在这门口绑鬼呢,所以才知道你在这儿!” “哦,原来是这样!”我笑道,“我那天是看见十几个城卫从石柱上面下来,但每个人都戴着头盔,我根本就认不出哪个是你!” “嘿嘿,就算你认出来了,当时的场面我们也没那个闲工夫聊天!” “说的也是!” 曹哲说了一会儿他自己的情况,又看了看我和身后的长寿饭店,问道:“怎么样,你在这家饭店里干了快一个月,感觉还行?” “挺不错的!”我点点头,“这儿的老板和同事对我都挺好的。来来来,进来我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我先给曹哲介绍了站在门口的几位护院。魏大虎那天去接我,曹哲是见过的,两个人再次打了招呼。我又拉着曹哲进了饭店,介绍老板滕叔礼和我的舍友田老炉给他认识。 滕叔礼一听曹哲是滕家派到护城卫队的人,也挺热情,还想招待他留下来吃饭。 曹哲连忙摇手道:“不了,不了!我就来找翟自胜聊聊天,一会儿还要回上城去!” “那我就让人泡壶茶给你喝?” 曹哲还是面露难色,道:“我穿成这样在这里喝茶,不太好看,也怕影响店里生意......” “那就去我宿舍里坐一坐吧!”我干脆提议道。曹哲难得来一趟,我也想跟他交流交流进阴城一个月来的经历。他在护城卫队里当班,知道的事情肯定比我多。 “行!” 滕叔礼也摆摆手道:“那你们俩就去后面说说话吧,我准你半天假!” 我带着曹哲去到宿舍里,又跑了壶茶,两个人继续坐下来聊天。但基本上是曹哲说的多,我一直在听。他是个话痨,可偏偏分配到了护城卫队那种管理严格,纪律严肃的地方,又找不到人跟他说话,可把他给憋坏了! 聊着聊着,我自己这边的事情聊完了,就聊到了左丘城里的一些新鲜事情。我住在下城,曹哲住在上城。我跟他说了一些田老炉告诉我的趣事后,曹哲也管不住嘴了,主动给我爆了一些上城的内幕。 左丘城里阴功修为最高的自然是左丘城主,据说早就已经达到了六重的境界。左丘茂明确实如江湖传闻中的那样,之前是在地府里担任阴帅,后来兵败才被夺职流放至此。因此,凭着绝高的修为,他才能镇得住城里的几只厉鬼。 除了左丘茂明之外,还有三位副城主,阴功修为都达到了五重,各自负责一部分城中的管理事务。滕家依附的就是其中的一位副城主,叫殷发。据说他是左丘城主在地府时的老部下,一路跟随到此。所以他也是左丘城主的左膀右臂,信任有加。 殷发主要掌管阴务司,管的就是阴城里的活人。这可是个好差事,他利用职权或明或暗地掌握了许多产业,包括饭店、钱庄、商队等等,每年单单收取各世家进献的好处就不计其数。 同时,殷发也通过像滕家这样的世家派出人手加入护城卫队,打算争夺城防、治安方面的权力。 另外一位副城主叫冷元魁,主管鬼务司。这冷元魁来历就有些不明不白了,出任副城主也不过几年,最大的争议就在于他是一个养鬼人! 养鬼人在阳间是臭名昭著,但在阴间就是一个“正当职业”。不过他们名为养鬼,其实更多的是炼鬼、驱鬼,名声总不太好听,鬼修们对他总是又恨又怕。左丘城主用他来掌管鬼务司,很明显就是要以毒攻毒,借以敲打敲打城内的几大鬼帮派。 冷元魁敛财的能力丝毫不逊于殷发,只是有些见不得光。他没有明目张胆地开办产业,而是通过鬼务司控制了几大鬼帮,几大鬼帮又驯养了几万只鬼奴,再加上右市里的鬼奴交易都由鬼务司来抽成,权钱交易之下,好处自然也不会少。 冷元魁做事低调,一般都不太愿意去和别人争夺权力,但也没人会去刻意讨好他。不过,能够掌管鬼务司,制约住几大鬼帮,就足以看出他的权力和实力了! 除了殷发和冷元魁,还有一名副城主却是个老女人,姓邬,叫邬芳,于是人送外号:“老巫婆”! 邬芳主要就是掌管城防事务,护城卫队就直接听命于她。这邬芳虽是女流之辈,但性格直来直去,杀伐果断,属于强硬派。主动出击剿鬼匪就是她的决策,经过最近十年的努力,左丘城周边大型的鬼匪帮已经消声灭迹,只有个别漏网之鱼还偶尔出没,但已经形不成什么气候了。 邬芳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更让人津津乐道,她同时是一个阴修帮派的掌门人。该帮叫胜阳帮,乍一听,这个帮派的名字非常有阳刚之气,但其实帮内的弟子全部都是女人! 据好事之徒传言,包括邬芳本人之内,胜阳帮里的女阴修都是曾经被男人伤了心的女人,所以才甘愿忍受寂寞修炼阴功,并入阴间苦修。胜阳帮这个名字,仔细一琢磨就看得出邬芳对于男人的不屑:要女人立志胜过男人,阴胜于阳。 胜阳帮的女弟子虽然人数少,但因为专注于练功,心无旁骛,反而精干。她们主要就担任城中各城防要职和护城卫大、小队长,护城卫队里有一半的城卫都是出自胜阳帮,各世家派来的人手都只能给她们当属下,听她们号令。 邬芳相对于殷发和冷元魁来说,自身就要清廉许多,很少会听闻她有以权谋私的传言,手下的女弟子也属于油盐不进的实干派。左丘城主之所以把城防这么重要的职责交给邬芳,显然也是看中了这一点。 不过,邬芳和殷发的关系最为紧张,因为殷发总想往护城卫队里安插人手,企图弱化邬芳对于城卫的控制力。邬芳又对此无可奈何,毕竟护城卫队缺人实在缺得厉害,胜阳帮又不招收男弟子,如果不靠各世家每年送新人进来是无法维持运转的。 说完了这些,曹哲又很羡慕地对我道:“城卫的活儿不比你在这饭店里当厨师,每天都要处理那些鬼帮争斗。反倒是轮到值守泽门的时候还轻松一些,那边一般都没什么事。” “可万一又有泽潮来袭,那岂不是变成了最危险的差事?”我摇头道。泽潮就是死泽怪物来袭,数量多时就如同潮水一般,故称“泽潮”。泽潮的规律不定,但一般是数年一次,大小随机。 “唉,没事!前两年才爆发过一次,哪有那么快又来?”曹哲不以为然,“其实我现在最担心的还是会被派去参加剿鬼匪!” “这么快?” “嗯,有可能!”曹哲扁扁嘴巴,道:“因为我还是新人,暂时还没有安排我去参加外派任务,再过两个月我可能就得轮换去了。” “什么是外派任务?” “有些是护送大型商队去别的阴城做买卖,又或者是运送军用物资,还有些就是出动去剿鬼匪!” “剿鬼匪我听别人说过,那个挺危险的!你可要小心!”我提醒道。 “放心吧,我只是队员而已,打不过就跑!”曹哲做了个鬼脸,“再说了,这种任务也不是经常有。” “总之你自己注意点!” “行!我也该走了,刚值完宵禁的班,得回去好好睡一觉!”曹哲聊了这么久,总算是暂时解了“嘴瘾”,终于舍得起身准备回去。 我点点头,把他送到了饭店门外,最后对他道:“有空就来找我玩,下次我也请个假,咱们到左丘城里好好转一转!” “一言为定!” 242 魏大虎要休假 按照与滕家签订的合约,我们每个人每年都可以有一个月的假期返回阳间探亲。我刚进来,对阴城的新鲜感还没有消退,自然不会这么早就去申请休假。但魏大虎就不同了,他的申请早就打上去了,却一直被主管滕伯礼压着不给批。 于是,魏大虎便闹起情绪来。他明着不敢说,底下就悄悄对我们抱怨:“肯定是掌柜的不肯放我走,才让他大哥压着不批的!” 其实老板滕叔礼这么做,倒不是想刁难魏大虎,反而是因为他现在实在离不开魏大虎了! 长寿饭店里的护院一共就四名,如果再走了魏大虎这个主力骨,滕叔礼确实想想都会觉得头大。所以,他一拖再拖,始终不肯放魏大虎的假。 可魏大虎还有老婆孩子在阳间,一年就回去那么一次。他为了圆去跑船的谎,每隔一段时间还得跑去上城借用滕家拉到阴城来的唯一一根电话线给家里打电话。都拖了这么长的时间了,再不回去: “说不定老婆都要跟别人跑了!”他如是说。 不过魏大虎也不算笨人,既然硬着来不行,那就来软的。他每天跟在滕叔礼屁股后面,有事没事就在老板耳朵边上唠唠叨叨。 一会儿可能是:“我儿子这个月就要满十岁了,每次打电话都要问我能不能赶得及回去给他过生日?” 过一会儿可能又是:“我老婆最近老是抱怨家里的水管堵了,问我要不要请个水管工上门来通一通?卧槽,掌柜的你说她这是不是一种暗示?我们俩都已经一年多没那个了!” 滕叔礼最后还是妥协了,因为他实在受不了一个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不停地在他耳边谈论这种“隐私”事情。于是魏大虎终于得偿所愿,昨天就高高兴兴地回家抱老婆孩子去了。 可是,魏大虎一走,滕叔礼便开始头疼了。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他瞧了瞧剩下的三个护院,眉头紧皱。每天这个时候他总要去食材市场采购,平时都是魏大虎陪他一起去,可今天他实在不知道该挑哪一个去了。 “小翟,你吃完早饭跟我出去一趟,厨房那边缺你一个也没事!”出人意料地,滕叔礼的手指最后指向了我。 “我?”我担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就是你!”滕叔礼确认道,“带上你那双宝贝筷子,把大虎留下的护具也穿上,去给我当保镖!” “好的......” 其实我对这样的安排并不抵触,相反还有些兴奋。来到阴城一个多月了,我的活动范围基本上还没离开过长寿饭店周边。一来是店里生意热闹,空闲时间不多,二来是我人生地不熟,这下城里治安又不好,没人带我出去也确实不安全。现在能正大光明地陪老板出去逛逛街,倒是一个不错的差事! 魏大虎的块头比我大得多,护具的型号也大,我戴着实在有些可笑,但滕叔礼还是坚持让我全副武装。两个鬼伙计也推着一辆小推车跟我们一起去,一会儿采购来的食材就都装在里面。 左市里一共有十条街,长寿饭店在第七街,食材市场在第二街,这一路要纵穿半个左市。于是,我便得以借机看看左市里的新鲜事物。 左市里的店铺都是阴修开的,因此还算规范,而且种类繁多。除了饭店,还有戏院、舞厅、澡堂、麻将馆和大烟馆,全都是招待鬼的。招待人的商业街设在上城,就一条街,繁华程度完全不能跟下城的左市、右市相提并论。 不过,阴城里的店铺虽然也是为了赚鬼的钱,但格调还是要比西岭鬼市里的高一些,没有那种自降身份的按摩院和美容院等等场所。在这里,阴修的地位明显要比鬼高。 左市里最多的就是各种批发店和仓库,是各种阴间特产的集散地,阳间的阴修和各地的小阴城都会来此寻找珍稀的材料和物产。而带来这些货物的就是各大世家建立的商队,每天都有数十只商队到此装货、卸货,交易额惊人。 下城的地势远不如上城那么平坦,很多地方就采取因地制宜的建筑方式,也适合开设不同的店铺。比如第五街和第六街的地势比较开阔,就建了仓库、围栏,装卸货物和买卖牲口就主要集中在这两条街上。 第三街和第四街上有多根石柱连接到洞顶,底下巨石也多,台阶更多,街道弯弯曲曲的。所以,那两条街上的店铺普通都小一些,大多都是直接在巨石上挖出来的石屋,就只能贩卖一些小商品。 阴城中唯一的一条地下河就从第一街和第二街之间穿过,然后流向右市。因为毗邻水源,很自然地这里就兴建起了水产市场和食材市场。滕叔礼主要就在这两条街上采购饭店里所需的材料。 一到了第二街,滕叔礼就显得很有气派了。长寿饭店在这一带可是个大主顾,所以那些店铺的老板们都很殷勤地上来推销。滕叔礼却不急不躁,总是要货比三家后才决定买。 老板只顾着大购物,我这个“保镖”就得留心一下周围的情况。我发现食材市场里也很不安稳,总有些游手好闲的小鬼在转来转去,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很可能是扒手。不过,或许是看到我一直在盯着他们,这几个小毛贼并没有敢靠近。 滕叔礼几乎转完了整个食材市场和水产市场,最后走到了一家干货店里。他进去了就喊道:“老板!我订的货到了没有?” 一位体型完全不亚于滕叔礼的胖大叔慌忙跑了出来,答道:“到了!到了!藤掌柜的现在就要提走吗?” “现在就要!不然我来你这儿干嘛?” “好的!好的!掌柜的您先坐一下,我这就让伙计去给您打包!” 两位重量级的老板站在一起说话,肚子都快怼到一块儿去了。我不禁莞尔,心想阴城里的伙食也不见得比阳间好到哪里去,他们是怎么吃成这样子的? 干货店的老板请滕叔礼坐下喝茶,然后又跑回后面忙碌去了。我随意地看了看他店里的货物,大部分都是各种不知名的阴间植物晒干、阴干之后制成的药材或者食材。当然,也有不少干货是用阴间特有的动物制成。 比如滕叔礼专门在这家店里**的冥海半头贝,就是一种巨大的贝类,形状、肉质很像阳间的鲍鱼,据说生长在一片被称为冥海的大型暗河之中。而半头指的是用干贝的重量来形容它的大小,一头就是一只贝刚好大约一斤重,二头则是一斤两只,以此类推,头数越多贝的个头就越小。 半头贝可就更了不得了,单单一只干贝就净重两斤,其个头每一只就有海碗那么大。如果拿回去再加工一下,泡发、蒸煮过后甚至能涨到小脸盆那么大! 冥海半头贝是长寿饭店里好几样招牌菜的主材料,如:功夫冥贝、一品冥贝炖幽笋、豉油皇辣炒冥贝、虫草花冥贝汤等。 功夫冥贝,因此菜制作过程较为繁琐特别费工夫,故命名为“功夫”。其做法大约先是将冥贝洗净去膜,再用热水稍烫一下捞出来置凉,然后加入鸡油用小火煨焖,再取淀粉、原汤和色拉油,搅拌均匀后下锅油炸,最后伴以薄荷叶干辣椒和花椒翻炒,方可出锅装盘。成菜后,冥贝外脆内软,非常有特色。 一品冥贝炖幽笋,这道菜的做法就相对简单一些。先将冥贝汆水至熟后,取肉片成薄片待用,另将熟咸肉也切成薄方片待用;幽灵笋焯水后切成细丝,并整齐地铺摆在炖碗中,上面摆上熟咸肉和冥贝肉片,加鸡汤笼蒸;最后取出,点缀香菜叶即可上桌。这道融合咸肉、冥贝、幽笋的特色菜,有菜有肉,味道、营养都十分均衡。 豉油皇辣炒冥贝,适合嗜辣的食客。此菜做法,先将青、红尖椒洗净后切丝,再将冥贝也切丝,飞水、拉油、控油后备用。锅中加底油爆香后,先下尖椒丝煸炒,后下冥贝丝和凋味料一起爆炒,炒匀后出锅装盘即可。这道菜咸香辣爽,高档的食材用以家常的做法,同样能使其美味、可口,价格也更加优惠。 冥海贝熬汤也是一绝,虫草花冥贝汤有补肺、补肾和滋阴养虚的食疗作用,清而不腻,老少咸宜。做法也不难,只是极为耗时。冥贝先洗净后开水烫熟,另架锅小火炖熬猪骨汤,随后间隔加入姜片、虫草花、冥贝和枸杞再炖,共需花费数小时方能熬成。 除了上述几道招牌菜,冥海半头贝同样也可以适用红烧、蒜香和铁板等做法,是长寿饭店不可缺少的一样主材。所以滕叔礼每次订货的量都不小,那家干货店的老板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是把东西都包好了,交给滕叔礼清点。 滕叔礼点数清楚,最后再看看手里的采购单,道:“好了!今天该买的东西都买齐了,把干贝都装上车,回去吧!” 243 遇劫 离开了干货店,两个鬼伙计推着那辆满载食材的推车走在前面,我则陪着滕叔礼走在后面。这一路回去,同样也得纵穿半个左市。可刚拐过了一条街,前面就突然窜出来一帮小鬼,拦住了推车的去路。 那帮鬼大约有七、八只,我瞅着有些眼熟,好像就是刚才在食材市场上瞎转悠的那群小鬼。不过它们身上的怨气一般般,都不是什么狠角色。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跟它们客气。我直接取出如意筷变长,走上前去大声叱道:“干嘛的?快让开!” 但那帮小鬼还是挡着路,一步也不挪。我皱起眉头,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这帮小鬼看来是早就盯上我们了,专程来找茬的! 不过,它们也只是挡着路,并没有要跟我动手的意思。我又问了两句,它们也不答话。我正要上前去驱赶,后面的滕叔礼就大叫了起来! 我急忙转头去看。原来另外有一只小鬼从后面偷袭,要偷滕叔礼腰间的钱袋,被他及时发现了用手扯住不放。滕叔礼今天出门并没有带打鬼的东西,一人一鬼就这样僵持住了。 老板被抢,我肯定得赶紧跑回去帮忙。那只偷钱的小鬼见我跑过来,就慌忙松了手跑了。我正要去追,身后又听见两声喊叫。 这回是前面的鬼伙计在尖叫,刚才挡路的几只鬼趁着我跑回来“救驾”的时候就去抢推车上的食材。两个鬼伙计想去拦,还被他们踢倒在地。 偷不成,改抢了? 我心中大怒,大喝一声又跳上前去抡起如意筷就要打! 那帮鬼都是鬼灵精,见我跑过来,顺手丢了几只干贝到我脚底下。我躲避不及,就踩到了几只,还差点滑倒。那帮鬼又一不做二不休,竟干脆把推车掀翻来挡我,刚刚采购来的满车食材全部倾倒在地上! 我怒吼一声,猛地一跃而起,跳过了倾倒的推车去追打。那几只鬼慌忙分头逃跑,沿着街道和店铺之间的小巷子四处躲避,每只鬼手里还抱着一两只冥海贝。我一个人可追不了那么多只鬼,只好挑了动作最慢的那一只紧追不舍。 那只鬼左躲右闪,想利用街上的人群和货架来躲避我的追赶。但他显然不够聪明,又贪心,跑那么慢手里居然还抓着三只冥海半头贝,既增加了重量,又妨碍了奔跑时的灵活性。 追出了半条街,那只小偷鬼见摆脱不了我,就想往店铺之间的巷子里钻。可它运气也着实不够好,刚好碰到一只商队正在通过,竟迎头撞上了领头的那只巨型蜗牛的鼻子! 阴间的动植物都是介乎于阴阳之间的生物,既能被人取用,也能接触鬼物。小偷鬼的头撞到了那只庞然大物头上,肯定是不好受的。它仰面倒摔回来,一手捂着被撞疼的脑袋,一手揉着在硬石板地面上摔疼的屁股,“嗯哼”痛叫,怀里的三只半头贝也全掉了。但它挣扎着要起身,似乎还想继续逃跑。 我跑上前去,又给它两条腿上来了一棍,那鬼再次被我扫翻在地。我用筷子尖抵住了它的胸口,它才彻底老实了,连忙求饶。但是我出门只带了打鬼的装备,没有带缚鬼绳,只好挠头想办法。 那只商队的人经常来这里贩货,看见我在抓鬼,不消说也知道是什么情况了。领头的那只蜗牛背上坐着的应该是领队,他随手就扔了一根缚鬼绳给我,道:“送你了!把它交给鬼务司,让这个好吃懒做的家伙到奴门里挨鞭子去!” 我谢过了他,捡起绳子把那只小偷鬼给绑了,又捡起掉在地上的冥海贝,一路牵着鬼往回走。那鬼不停地求饶,眼睛却一个劲地往两边瞅,或许还在盘算着有没有同伙会来救它? 不过,没有鬼敢再回来了,因为滕叔礼已经喊来了一名城卫。 推车被重新扶了起来,鬼伙计还在捡地上散落的食材,大部分还能用,但一多半的冥海半头贝被抢走了,还有几只被我踩坏了。即使算上我追回来的三只,刚刚进的货就一下子损失了三分之二。 滕叔礼正在气急败坏地冲着那名城卫嚷嚷,诉说刚才遇到的遭抢过程。城卫也显得很无奈,说这里街巷众多,那帮鬼都跑了,还怎么把它们全部抓回来? 这时,我牵着那只没跑掉的小偷鬼回来了。滕叔礼一见那鬼,就上去扇了几个大耳光子,差点没把它给扇晕了。 “连我长寿饭店的东西也敢抢?是不是想找死!” “哎哟哟!我错了!我错了!别打了!” “你的同伙都躲到哪里去了?快说!”滕叔礼大吼道。 “我......我也不知道......哎哟!”那只倒霉的小偷鬼刚一开口,话还没说完又挨了滕叔礼一记重重的耳光,甚至在原地转了半个圈。 “我真不知道哇!”那鬼叫起屈来,“我们平时都是在几条街上到处厮混的,从来没有一个固定的住处。如果有的话,恐怕我们早就被城卫给抓走了!” 它这话说的倒不像假话。这群小偷鬼就是一帮流浪的鬼,坑蒙拐骗偷,什么都干。城卫拿它们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毕竟跟那些大规模的鬼帮争斗比起来,这种小偷小摸的事情也实在管不过来。于是这帮小偷鬼就在城卫、鬼务司和鬼帮的各种抓捕、驱赶和欺压之下到处躲避,夹缝里求生存。 但滕叔礼还是不肯罢休,又高高举起他那只大手,恐吓道:“那你老实交代,你们抢我的冥海贝去干什么?” “自己吃......不不不,是拿去卖掉换阴元!”那小偷鬼一看滕叔礼的脸色不对,便急忙改口。 “卖去哪里?” “卖去......卖去富贵楼......” “富贵楼?裘富贵肯收这些偷来的冥海贝?” “收,那里的掌柜愿意出半价收......” “你们怎么会知道裘富贵愿意收你们的赃物?又怎么知道我这里刚进了货?哦!”滕叔礼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怒问道:“是不是裘富贵指使你们来抢我的?” “......” “快说!” “我我我,我不知道呀......哎哟!” 滕叔礼正在气头上,哪里由得那只鬼还支支吾吾地,直接一个大巴掌就扇了过去,还抬脚踹了两下。虽说是打小偷,可连我都快看不下去了。 “是是是!是他告诉我们你手下的护院不在了,让我们跟着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顺手牵羊的!” 小偷鬼终于交代了。原来这一切居然都是事先安排好了的!趁的就是魏大虎休假走了的机会,太狡猾了! “你也听到了?走走走,你得跟我们一块儿去,给我们评评理!”滕叔礼这个时候却跑去拉住那名城卫,硬要他也一起去找富贵楼算账。 城卫断然拒绝了。他道:“如果只是去抓刚才那几只跑掉的鬼,我可以把这只先带回去审问,想办法追查它的同伙。但我可不保证肯定就能抓得到!如果你要去找富贵楼讲理,那是阴务司的事情!” “那你就喊阴务司来!” 城卫没办法,只得从身上掏出一张符纸,在上面用符笔写了几个字,然后用鬼火烧掉。他对滕叔礼说道:“你们直接去富贵楼吧,阴务司的人随后就到!” 说罢,那名城卫就骑着他的蚰蜒爬上了一旁的石壁,继续回洞顶上面巡逻去了。 滕叔礼将那只倒霉的小偷鬼从地上揪起来,自己把缚鬼绳牵在手里,然后就催着我们赶快往富贵楼去。但是推车上的东西太多,一路上行人、牲口也多,那两个鬼伙计也推不快。 我问他:“掌柜的,你为什么认定就是富贵楼搞的鬼?” 滕叔礼气呼呼地道:“不是他们还能有谁?在左丘城里饭店开的最多的就是滕家和裘家,富贵楼是他们最大的一家酒楼,是我们的竞争对手!” “竞争对手也不至于这样吧......” “我呸!”滕叔礼毫不客气地唾了一口,“裘家那帮人很奸诈的!尤其是那个裘富贵,时不时就喜欢暗地里动些小手脚,我都发现好几回了!要么是跟我们抢客源,要么是想垄断顶级的食材采购,甚至私底下买通鬼帮来长寿饭店捣乱!处处跟我作对!” “哼哼!这次终于被我逮着了证据,看我不把他的富贵楼给搅个鸡犬不宁!” 我看着滕叔礼咬牙切齿的神情,也不敢再问了,看来他和那位裘富贵之间的恩怨是由来已久的了。 富贵楼开在第九街上,我们又整整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才走到了那里。这回阴务司的人动作倒是挺快的,居然比我们还早一步到达。那是个仲裁官,穿着统一的阴务司的制服,正站在富贵楼前和一名留八字胡的瘦高个说话。 滕叔礼憋了半天了,还没等仲裁官问他,一上去指着那瘦高个就骂:“裘富贵!你损不损啊?一天到晚尽整这些下三滥的把戏,有本事就直接冲我来呀!看你那贼眉鼠眼的模样,不当贼真可惜了!” 244 告状 面对滕叔礼的怒骂和指责,那位富贵楼的裘掌柜阴沉着脸怒视,但居然还能忍得住,也不还口。反而是一旁的仲裁官看不过去了,急忙上去拉住滕叔礼,好说歹说才把他劝住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先把情况跟我说一说!”仲裁官道。 滕叔礼这才收了收火气,把刚才被抢的经过说了一遍。 “你说是我指使那帮小鬼去打劫你,证据呢?”裘富贵反问道。 “我这一车材料就是物证!我的伙计就是人证!还有这个倒霉家伙,是鬼证!”滕叔礼大怒,一把将那只唯一被我抓到的小偷鬼扯了过来,再一脚踢倒在地。 那鬼很委屈地趴在地上,哆哆嗦嗦地不敢抬头,更不敢说话。 “是不是你抢了滕掌柜的东西?”那位仲裁官问。 “是......” “你的同伙呢?” “都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有没有人指使你们这么做?” “......” “啧!怎么不说话了?” “......” 滕叔礼脾气又上来了,直接指着裘富贵问小偷鬼道:“你刚才都招认了,是富贵楼的掌柜指使你们来抢我东西的!你看准了!是不是他?” 小偷鬼怯怯地抬头望了裘富贵一眼,可眼神刚一跟对方接触就赶紧收了回来,仍旧不肯指认。 “你特么的说不说?”滕叔礼怒不可遏,一个大耳光子就扇在了小偷鬼的脑袋上,骂道:“当人不干好事,当鬼也要来做贼!你到底说不说?” 滕叔礼又打又踢的,那鬼不住地求饶,在地上滚来滚去,嘴里连忙喊道:“是他!就是他!不要再打了!” “呐!它承认了!”滕叔礼停了手,对仲裁官道:“你也听见了!人证、物证、鬼证俱在,你说该怎么处理?” “哼!” 还未等仲裁官开口,裘富贵就冷笑一声,道:“屈打成招!这样的证据能算数吗?” 另一边的仲裁官听了,也摇了摇头,明显表示不认可滕叔礼的做法。 “鬼证是打出来的。”裘富贵继续质疑道,“你自己店里的伙计自然是帮你说话,这人证也要打个折扣。至于物证嘛,一车的烂菜破瓜,指不定是你们自己弄翻的,能说明什么?简直就是生搬硬凑!” 看来这位裘富贵也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把滕叔礼刚才列举的所有证据都给推翻了。那位仲裁官还在继续摇头,似乎也比较赞同裘富贵的观点。 滕叔礼这下更怒了,指着裘富贵质问道:“我这些冥海半头贝是新鲜到货的,你店里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冥海贝?如果有,那就是赃物!我要进去搜一搜!” “哼哼!你说搜就搜呀?”裘富贵不为所动,依然冷笑,还讥讽道:“就只准你家买冥海半头贝,我家就买不得?还是你的冥海贝上面写了你的名字?” 滕叔礼虽然脾气暴躁,却是个实诚人,显然斗嘴是斗不过裘富贵的。他暴跳如雷,但又无计可施,气得哇哇大叫! “好了!好了!”仲裁官这时候便出来和稀泥,劝滕叔礼道:“你们两家不要伤了和气,同行也未必就是冤家嘛!这鬼就交给我带走吧,如果它招供了,我会再来处理,好不好?” “那你回去一定要用搜魂术来审它!”滕叔礼叫道。 “呃,一只小偷鬼而已,用搜魂术不太合规矩哟......” “这家伙皮痒得很,你不让它吃点苦头,它是不会说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会处理的!” 那仲裁官再劝,又从兜里掏出来一个阴元交给滕叔礼,道:“呐,这个阴元你拿着,我也是照章办事而已!” 说罢,他取过了绑着小偷鬼的缚鬼绳,就牵着走了。裘富贵得意地冲滕叔礼一笑,也径直进店里去了。 滕叔礼此时也没办法,闹腾了半天,就拿回来一个阴元,更是连满肚子气都没处发泄,只得气鼓鼓地返回长寿饭店。 我问他:“掌柜的,这事儿就这么处理完了?” “那还能怎么样?”滕叔礼眼睛一瞪,没好气地叫道:“你以为阴务司那个家伙还真的为这事儿再来一趟?他刚才那样说就是敷衍我的!真特么操蛋!” 我不禁摇头,本来这事我还不太确定谁对谁错,但裘富贵最后那得意的一笑,很明显就是在故意嘚瑟!不是他捣的鬼还能有谁? “哼!等着瞧吧,这事还没完!”滕叔礼最后还在愤愤不平,“我会把这事儿报告给家主,让他找上面去处理!” 冥海半头贝进货本来就不容易,又一下子损失了这么多,连着好几天厨房里都不够用了。直接影响就是几道招牌菜没法做,许多慕名而来的食客都只能失望而归。据田老炉说,长寿饭店的收入也明显减少了。 看来在阴城里的饭店生意确实难做,除了治安不好,同行之间居然也有恶性竞争。如果不是因为纯利润高,根本就撑不下去! 过了几天,滕叔礼的“告状”还是起了一点作用。据说,滕家与裘家的矛盾早就积攒已久,既然这次抓到了一些证据,自然不会放过,要拿来做做文章。滕家最后把这件事情告到了副城主殷发那里去,还把此前的几次纠纷也一并捅出。 可裘家的靠山也是殷发,他当然不会用自己的右手去砍掉自己的左手,于是就轻描淡写地责备了一下裘家的家主,然后命阴务司抓紧侦办这起“抢劫案”。 阴务司的人最后送回来了十只冥海贝,说是已经抓到了当天犯案的另外几只鬼,追回来一部分赃物。但滕叔礼还是不满意,说被抢的冥海贝一共是十五只! 阴务司的人也不耐烦了,直言道:“可以啦,滕掌柜的!不要斤斤计较啦!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心知肚明!再闹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滕叔礼听了也只好作罢,无奈地接受了这样的处理结果。 此事发生过后,滕叔礼愈发变得焦躁起来,直到一个月后魏大虎休完假回来了,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休假归来的魏大虎如沐春风,见人就笑。大伙儿都打趣他:“家里的水管不堵了?都通好了?” “通了!通了!”魏大虎得意洋洋,心满意足,“我回去就***这事呢!” “万一明年又堵了呢?” “呸呸呸!”魏大虎并不生气,笑道:“明年我就满十年了!该回去了!” 此话一出,又惹来一阵羡慕。能在这阴城里坚守十年,确实很不容易呀! 但田老炉可就不这么想了。他是孤家寡人一个,在阴城里已经待了四十几年,早就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他跟我闲聊时就说:“我再回阳间也没什么意思。我都这么老了,回去也没几个人还认识我。我偶尔也休假上去看过,现在上面到处都是高楼,我看着就头晕!街上都是车在跑,我听着就耳朵难受!还有天上那个大太阳,晃得我眼睛特别疼!” “唉,不回去了!还是地底下住着凉快!”他最后总结道。 我的想法虽然跟田老炉不同,但同样不急着回去。相反,我下阴城的目的就是为了今后还能去地府看一看,只是希望我不用等到田老炉这样的年纪了还继续留守在这里。 我师父是鬼膳门出来的,还当过地府的御膳房总管,炒菜的本事是绝对没问题,但打鬼的本事就实在一般,更不要说会真正的功夫。阴间地底危险重重,即使在左丘城这样的地方都不安全,更何况在别处,不抓紧机会学点功夫是不行了! 魏大虎回来后,我便主动找他说想学一些招式防身。魏大虎很爽快就答应了,道:“我看你的如意筷不错,可长可短,变化多端,是难得的宝贝,就还用它来做你的主战武器吧!” 于是,魏大虎就结合我之前学过的警用棍术和他在戏班当学徒时学过的一套双枪术,帮我整理出一套长短棍法! 这长短棍法充分发挥了如意筷的独特优势,抛弃了我之前一直只采用一根如意筷做武器的习惯,因为魏大虎说那样太浪费了! 一副如意筷,拆分成两支,一长一短,短棍防御,长棍进攻。必要时还可以改变战术,双长棍适合大开大合的群战,攻击性强,而双短棍则适合一对一的近身作战,防御力出色。 但魏大虎又对我道:“你的如意筷虽然很有特点,但是也有一个很明显的缺陷!” 我连忙问他是什么? “如意筷变长后只是虚体,打一般的鬼可以,如果碰上有实体的鬼或者人,就没辙了!” “那怎么办?” “我建议你还是要再学一套刀法或者剑法,以作补充!” 魏大虎最擅长的就是刀法,他自己惯用一刀一盾的配置,攻守兼备,群战单挑都没问题。 我也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便道:“那我就跟你学刀法吧!” 于是,魏大虎又手把手地教我刀法,也如他一般,左盾右刀,一攻一防。我的悟性向来不差,又有动力,学了几个月后很快就有模有样了。 245 “贵客”上门 子时宵禁,辰时开禁。左丘城里的作息时间依然照搬阳间的习惯,这主要还是为了迁就活人,同时也是一种保护措施。宵禁期内,阴城就变成了鬼城,鬼在此时接管了整座下城,小鬼帮的争斗随时都有,可大鬼帮的战争,往往都会在宵禁之后才开始。 昨晚又是一夜鬼哭狼嚎。刚来的时候我还不太适应,总在半夜时分惊醒。但我每次看见对面床上的田老炉还在打着甜酣,丝毫不受影响,自己也只好自嘲地躺了回去。在这阴城里生活,神经就要大条一些才行,过度敏感的人可待不住。 辰时的钟声一响,店内的伙计不论死的活的都要起床干活儿了。活人需要吃早饭,死人也要过过嘴瘾,然后再开始一天的工作。早饭后,几名护院便开始卸门板,准备要开门做生意了。 琴婆婆这时候也颇有雅兴,照例要在开业前弹奏一曲。她的琵琶声节奏活泼而轻快,听了令人神清气爽,即使在这看不见旭日朝阳的阴间地底,也照样能感受到那种朝气蓬勃的清晨意境。 一曲终了,掌柜滕叔礼便笑嘻嘻地上前问道:“今日店里生意如何呀?” 琴婆婆闭目感知,随后只淡淡地说出了两个字:“大吉!” 滕叔礼听了非常高兴。他扯开嗓子叫道:“听到没有?大吉!都赶紧给我动起来!厨房里要多准备一些食材,今天长寿饭店肯定是顾客盈门,生意兴隆咯!” 既然老板都这么喊了,大家自然也不敢懈怠,二话不说,立马风风火火地开干! 昨天厨房里进货了两条变异的大蚯蚓,犹如巨蟒一般。余辣子和我一人一条,先剖肚去脏洗净,然后切成小块。这是一道名为《蚓精焗典》的主材料,最近卖的很火。 蚯蚓肉相当有弹性,要先用米酒和沙姜末涂抹腌制五分钟,然后用锡纸将蚯蚓肉包住,埋入烤红的粗海盐之中,小火炒制一个时辰,即可入味。 切完了大蚯蚓,余辣子又让我去熬一锅冥海贝汤。我洗干净几只冥海贝放进一个大沙煲里,注满鸡汤,又加入各种配料、药材准备熬功夫汤。但,此时我却看见汤面上突然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这么快水就开了?”我有些惊讶,但想想又不对,“我才刚开的火呀,不会这么快吧?” 我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沙煲里的汤水还在一直在轻轻地晃动,而后幅度又慢慢逐渐增大,乃至开始剧烈跳动起来,溅喷出一些汤汁。沙煲放在灶上也不稳当了,向边上滑落。 “地震了?”我赶紧用手扶住沙煲,注意感受脚底下是否有震动。 的确是有震动,而且震感很明显! 可是,仔细一琢磨,又好像不是地震? 那是一种有节奏的震动,一顿一顿的。说起来,倒感觉像是有一头巨兽在附近走动,就跟《侏罗纪公园》里恐龙出场时的经典桥段差不多! 其他几名厨师也终于察觉到了,大家面面相觑,满脸疑惑,最后目光都集中到了厨师长余辣子的身上。厨房里就数他在左丘城里待的时间最长,阅历也最广。 “那是什么?”我问他。 余辣子放下手中的菜刀,脸色严肃,答道:“有大鬼过来了!” “大鬼?有多大?” “听这声音,非常大!” “什么样的大鬼会来我们这里?要干什么?” “不知道,只希望今天不要出大事!”余辣子摇了摇头,语气十分凝重。 说话间,那震动感越来越强烈了,这会儿已经连脚步声都可以听得很清楚了。物品的抖动愈发明显,灶上、桌上的锅碗瓢盆都开始跳动起来,我们不得不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把这些东西都搬到了地上。 脚步声终于停了,所有人都紧张地竖起耳朵去听。平静片刻过后,外面陡然传来了如雷鸣一般的声音,一字一顿:“老!板!你!这!里!是!不!是!有!大!锅?” 人的心理就是这样,越害怕就越想看。厨房里的人们完全忽略了刚才的紧张气氛,一窝蜂地都跑出去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大鬼在说话。 仰头只见,三丈高的一具骷髅就站立在长寿饭店门前,正俯视着所有人。它的头顶比饭店的楼顶还要高出一大截,骷髅头上面的两个眼洞深邃似海,暗藏两点幽光,嘴里上下两排森森白牙一张一合,说话的声音仿佛是从地底深渊中传出来的。身上的骨架惨白如雪,却有浓浓的黑气缭绕,一根大腿骨就比长寿饭店里的柱子还要粗壮。 魏大虎等几个护院如临大敌,但是以他们的个头在如此巨物之前,是完全不够看的,犹如螳臂当车一般可笑。大堂里其他的食客和伙计也都两股战栗,甚至捂耳伏地,惊恐不已。 “是骷髅王!”余辣子对我们几个低语道,“左丘城里除了他,不可能再有这么大的骷髅鬼了!” 众人咋舌,原来它就是骷髅山的帮主!平时虽然大家早有耳闻,骷髅王体型巨大,望而生畏,但今日亲眼目睹,方知传闻不虚呀! 站在我身边的邴长却在嘀咕:“琴婆婆刚才不是说,今日大吉么?怎么竟来了这么一位麻烦的主顾?” 可不管怎么嘀咕,骷髅王既然已经上门来了,也没人敢赶它回去呀。掌柜滕叔礼哑了半晌,才终于战战兢兢地上前,勉强堆笑问道:“本店的确有一口大锅......就不知,客人想要吃什么菜呀?” “吱......” 一阵尖锐的摩擦噪音让饭店里的所有人和鬼又不约而同地捂住了耳朵。原来是骷髅王回身从身后拖过来一只大怪鱼,那是大鱼在地上摩擦出来的声音。 骷髅王沉声道:“把!这!条!鬼!头!鲨!给!我!炖!了!” 所有人一看那条鬼头鲨,哇塞!真是又大又丑的一条怪鱼! 那鬼头鲨的鱼头上没有一丝肉,全是骨壳,而且那张大嘴就占了整个头部的一半面积,上下颚各有上百根利齿,还闪着寒光。鱼身上披着坚硬无比的鱼鳞,刚才在街道的石板上一路拖过来,竟把石板都刮出几道印子。鱼尾和鱼鳍亦是根根骨刺挺立,锋利如刀刃一般。 可这样原本应该凶残可怖的一条鬼头鲨,躺在骷髅王的脚下却只是一条等着被开膛破肚,摆上餐桌的死鱼! 滕叔礼听了骷髅王的话,甚是为难。他指着那条鬼头鲨愁眉苦脸道:“我们店里是有一口大锅,煮全牛羹都没问题!但是煮这......呃,还是不够大呀......” 确实,那条鬼头鲨的体型几乎相当于三头大水牛。要想找一口大锅来炖它,那除非是提前特制打造的才行,寻常饭店里可找不出这么大的锅来。 “嗯......” 骷髅王摸着下巴沉吟,似乎有些不太高兴了。饭店是开门做生意的,最忌讳把上门的客人往外推,但这位“贵客”却太不寻常,惹不起呀! 这时,田老炉赶紧上前捅了捅掌柜滕叔礼,又在他耳朵边上低声说了两句什么话。或许是田老炉支了一记妙招,滕叔礼立马点头表示赞同。 他又试探地问骷髅王:“客人,如果要炖整条鱼,我估计找遍全左丘城,都没有哪一家饭店会有这么大的锅!呃,您看这样行不行?我们把鱼切成鱼片,分成几口锅同时煮鱼汤,而且您想吃什么口味的都行!” “嗯......” 骷髅王不置可否,还在低头考虑。它的身后还跟来了十几只大鬼,体型虽然没它大,但身高也都在一丈以上,大部分也是骷髅鬼,还有些长得奇形怪状的。不消说,骷髅王带来的这些跟班应该就是骷髅山里的一众鬼头目。 其中一只鬼头目谄笑着对骷髅王说道:“帮主,小的们都问遍整个左市的饭店了,确实都找不出那么大的锅!您看,要不就按这家店老板的法子去弄,嘿嘿!也让咱们兄弟几个早点尝上一口鱼汤?” “老六说得对!俺的口水都快流干了!” “俺也饿了!就在这儿吃吧!” 骷髅王听了它这帮属下的建议,终于点头同意了。 “嗯!” 它对滕叔礼道:“行!吧!就!煮!鱼!片!汤!吧!” 滕叔礼松了一口气,接着问骷髅王想吃什么口味的? “大!锅!要!酸!辣!的!” “越!辣!越!好!” “小!锅!随!便!” 滕叔礼又去问那帮鬼头目:“诸位呢?” “那我要吃清淡的!”一只鬼头目也连忙叫了起来,“鱼汤就要喝原汁原味的才鲜美!老板,搞一锅清淡的,加青菜豆腐就可以了!” “我想吃番茄鱼汤!甜酸甜酸的那种!” “你们干嘛都要喝汤?我要吃炒的,老板,炒一锅红烧鱼!” “好好好!都可以都可以!”滕叔礼连忙都答应下来,并伸手招呼道:“来来来!诸位先进来坐一坐,我这就交待厨房把鱼拿进去加工!” 246 殃及池鱼 十几只鬼头目一下子涌进了饭店里,把大堂挤得满满当当的。但是它们的个头太高,进来了都得低着头,有个别的脑袋撞到了屋梁上便嗷嗷怒吼起来。原本店里已经来了几十位鬼顾客,可现在一看这个架势,不用赶,自己就先慌慌张张地走了个精光。 滕叔礼让伙计赶紧过去带座,就安排鬼头目们一鬼坐一桌,还好店里桌子够多,勉强都能坐下。可刚安置好里面的桌位,外面的骷髅王却生气了! “老!板!” “我!坐!哪!里?” “哎哟,对不住!对不住!您先别生气!”滕叔礼又连忙跑出去道歉,然后小心翼翼问:“呃......能否委屈客人就坐在我们的院墙上?唉,我们这里实在地方太小,只有中间的院子能容得下您......” “嗯......行!吧!” 骷髅王无奈,抬脚就跨进了大堂和厨房中间的院子里,一屁股坐在院墙上。院墙是用一整块巨石砌成,倒是不用担心会被它的体重压塌。滕叔礼又让几个鬼伙计把二楼后面的护栏拆了,准备就拿阳台来当做饭桌。 暂时稳住了这些“大爷们”,剩下的才是真正考验我们的大工程! 我们这几位厨师站在街上,瞠目结舌地看着那条鬼头鲨,这么大一条鱼可要怎么样才能拖进厨房里去呀? 还是厨师长余辣子当机立断:“不用进厨房了,我们就在大街上杀鱼!” 一声令下,五名厨师和四名护院便齐齐上阵! 我们先找来了一把大锯,横着将鱼锯成几截,鱼头直接先抬进去熬汤,剩下的鱼身再继续切割。鱼鳞坚硬,根本就刮不掉,只好连鱼皮也一起用尖刀剥下。鱼肉坚韧,菜刀都不管用了,干脆拿了护院们佩戴的长刀用砍的。剩下的鱼骨架也不能浪费,就用斧头劈断,拿去熬汤。 忙活了半个时辰,我们才将鱼杀好,最后只剩下一个鱼鳍、一只鱼尾和一堆内脏,街上血流成河! 如此粗野的杀鱼方式也使得整条街都腥臭无比,污浊不堪。行人无法再从长寿饭店门前经过,附近的店铺也倒了大霉,生意大受影响。但是面对着骷髅王这尊“瘟神”,所有人也只是敢怒而不敢言,不得已也只好纷纷出来主动帮忙洗街。 杀完了鱼,厨房里继续忙得热火朝天。几个灶台上都架起大锅,熬起鱼汤来。灶不够用,就立马找石砖来砌,锅不够用,就拿大盆来煮。 煮鱼汤就以鱼头汤最为鲜美,鬼头鲨的鱼头太大,就只能用长寿饭店里最大的那口特制大锅来煮。那口锅可是滕叔礼的得意之作,是之前为了承办某次大宴而专门定制的,直径一丈六尺,就跟一辆卡车的翻斗那么大! 这么大的一口锅,厨房里可摆不下。不过余辣子早有经验,他直接将后院里小水池的水排干,锅就架在上面,把柴火堆在底下烧。本来是养鱼的小池子,此时却被征用成了煮汤的大灶。 池子里原本养着几尾夜明鱼,可以在黑暗中发出荧荧绿光,煞是好看。鱼是田老炉养的,养了五年了,是他的“心头肉”,但这个时候也只能暂时屈居于一口水缸之中了。 骷髅王说要吃酸辣鱼汤,而且越辣越好,所以这一锅鱼汤可不能怠慢。在余辣子的亲自把关下,鬼帮厨们把大捆大捆的酸菜就往里面丢,一串一串的干辣椒就往里面投,盐也是一包一包地洒。锅太大了,勺子、铲子可不够长,就用铲土的铲子搅拌。 到了注阴力烧鬼餐的环节,就得五位厨师一起合作,围着那口大锅拼命地发功,阴力跟不要钱似的地往锅里送。每到力竭之时,背后就立马有一名鬼帮厨递上两颗阴元,可以抓在手里迅速地补充阴力,然后继续发功。 鱼大汤多,这锅鱼头汤熬了整整一个时辰才熟。接着,煮好的鱼汤便一锅一锅地抬上桌,每个鬼头目自己单独吃一锅,骷髅王的则抬到二楼阳台上。 吃鱼总得有筷子吧?还是魏大虎机灵,直接把一张梯子劈开,用那两条长竹竿来给骷髅王当筷子。至于勺子嘛,就没办法了!只能请它直接端起锅来喝汤吧! 鱼汤上齐了,骷髅山的这一帮大佬们便一起开动,大快朵颐! 它们一边吃一边叫爽,不但鱼肉吃得干干净净,最后把锅里的汤汁都喝光了,一滴不剩! 这时候,我们几位厨师该忙的都已经忙完了,便都聚在滕叔礼的身边。看着骷髅山的这帮大鬼们吃得挺高兴,大家的心情都放松了一些,好歹是应付过去了。 接着,又有人开始窃窃私语道:“掌柜的,它们吃完了会不会给钱呀?” “不知道哇!”滕叔礼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它可是骷髅山的帮主,它要吃霸王餐,我也不敢拦呀!大虎你说呢?” 魏大虎听到老板突然这么问他,赶紧把头摇得如拨浪鼓一样。平时沉稳勇猛的他,这会儿也蔫了。 “那今天岂不是要亏大本了?”柜台后面的田老炉也插口问道,“中午这一餐没收入了,今天的营业额至多能有平时的一半就不错了!” “哼,别想了!还一半呢?”余辣子哼哼道,“厨房里的配菜、调味料都已经差不多全用完了!中午伺候完它们这一顿,下午也只能关门歇业了!” “唉,真是白忙活一场了!”我们几位厨师也一起叹气。 “不担心!不担心!”掌柜滕叔礼此时却不着急了,悄声道:“我已经让人把那条鬼头鲨的鱼鳍和鱼肚收起来了,那可都是好东西!每一样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顶级食材,以后办大宴,做大菜的时候准能用得上!嘿嘿,即使拿不到饭钱,这两样也足够抵回来损失了!” “还是掌柜的眼光独到!未雨绸缪呀!”大家听了,顿时又欢喜起来,纷纷拍老板的马屁。 滕叔礼十分受用,索性又许了我们一些好处:“大伙儿放心,只要能顺顺利利把这帮客人送走,我肯定不会亏待大家的!” “好好好!谢谢掌柜的!谢谢掌柜的!” 骷髅王终于吃完了鱼汤,把大锅放下(其实在它手里只相当于一个大铁碗)。它擦了擦嘴,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情,接着又打了个饱嗝,把楼顶上铺的茅草都给吹飞了。 滕叔礼这时候便赶紧上前去赔笑,问道:“客人吃的可还满意?” “嗯!” 骷髅王的心情大好,说起话来也柔和多了,不再那么生硬地一字一顿拖着声调。 “你这店里的厨子不错!我很满意!” “客人满意就好!满意就好!嘿嘿!” “下次,我再抓到鬼头鲨,还来你这家吃!” “欢迎欢迎!欢迎再次光临哈!” 滕叔礼满脸堆笑,但估计他心里依旧是提心吊胆地,又不得不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嘿嘿,客人,那个......不知道现在可否方便把那个......账结一下?” “嗯......” 骷髅王抓起屋顶上的稻草当纸巾又擦了擦嘴,用筷子(竹竿)剔了剔牙,然后才慢条斯理地道:“多少钱?” 滕叔礼料不到对方这么好讲话,此时反倒犹豫了一下,然后转头去看田老炉。 田老炉赶紧伸手冲他比了一个八,那意思就是:“该收八百阴元!” 滕叔礼又犹豫了一下,才转头回去对骷髅王道:“一共......嘿嘿!四百阴元!” “嗯,价格很公道嘛!” 骷髅王点了点头表示没问题,接着从身上掏出了一个钱袋。说是钱袋,其实就是个**袋,也不知道里面到底装了多少个阴元。骷髅王打开袋口就往地上倒,倒了一小堆后问:“够了吗?” 滕叔礼一看,那堆阴元差不多有五六百个了,于是忙道:“够了!够了!” 骷髅王收起钱袋,随即站起身跨过院墙便走了,又是一路踩着有节奏的余震远去。那些鬼头目们也在后面跟着,怪叫连连,心满意足。 “呼!” 所有人都长出一口气。忙活儿半天,虽然虚惊了一场,但终于还是把这群瘟神给送走了。 老板滕叔礼这回高兴了,单单骷髅王给的五六百个阴元就可以回本了,更何况还暗中截留了鬼头鲨的鱼翅和鱼肚,今日的生意果然如琴婆婆所预测的那样:大吉! “发奖金了!发奖金了!”他开心地大叫起来,“每个鬼伙计都去柜台那儿领一个阴元,护院每人领两个,厨师每人领三个!” “好哎!”众人欢呼道。 “下午再给你们放半天假,不营业了!” “老板万岁!”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很开心。后面打扫卫生,收拾残局的时候,田老炉才发现自己养的几尾夜明鱼都遭了殃。它们在小水池里已经自在惯了,方才挤在一口水缸里就特别不适应,一下子闷死了五条! 田老炉看着唯一剩下的一条奄奄一息的夜明鱼,哭丧着老脸道:“哎哟哟!古有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今日贵客上门,竟也殃及我的夜明鱼哟!” 247 右市探奇 时间过得挺快,不知不觉我进入阴城已经三个月了,也基本适应了在长寿饭店里的生活。其实除了很少能外出,和晚上偶尔鬼叫得厉害把我吵醒之外,日子过得倒还算安稳。 但是,我入阴间可不是就为了来这里混口饭吃,总还是想到处走一走看一看,长长见识见识的。 于是,我便和曹哲约好了数日一聚。他在护城卫队里,经常要上洞顶去巡逻,对左丘城的大街小巷应该都很熟了,跟着他一起外出就不怕迷了路。而且,曹哲又总能打听到上城里的一些内幕消息,却找不到人聊天,我便成了他最好的倾诉对象。 这一天,该着曹哲轮休,我就找掌柜滕叔礼请了半天假去寻他。我们俩今天准备去右市转一转,那里对于我来说还很神秘,此前就跟着赵老刀去过一趟,买到需要的食材后就匆匆离开了。今天,我打定主意要好好地开开眼界。 右市里的治安明显比左市还要差一些,到处都有鬼在打架斗殴,还有不少游手好闲的小偷、贼盗隐在角落里不怀好意地打量我们。曹哲对此早有预料,索性就穿着一身城卫的制服来逛街,只是没戴头盔和护具。而且他随身还带着一把腰刀,很好地起到了震慑宵小的作用。 右市里的店铺排列也很乱,街道弯弯曲曲的,不像左市那样还能清楚地分成第几街、第几街,犹如迷宫一般。右市的店铺大多都是利用天然的石壁、石台和巨石凿成,有大有小,巨石之间的空隙便留作街巷,空旷之处犹如小广场,狭窄之处则仅能容纳一人通过。 如此一来,右市当中就不可避免地存在许多阴暗的角落和死胡同。加上诸多石柱和石壁阻碍了视线,即使有城卫在洞顶二十四小时巡逻,也不可能完全顾及到下面的各种突发事件。 曹哲道:“右市这一片是下城里最难管的区域,各种大小势力纠葛争斗。日间还好,我们城卫还敢独自下来执法,宵禁后就不行了!一单在这种地方落了单,即使如我们,也不一定能保证自身的安全!” “这么不安全的地方,为什么还有这么多活人来光顾?”我却对此表示疑惑。右市里的活人虽然不及左市多,但来来往往的也有不少。 “因为各种见不得光的东西都拿来这里交易,有需求就有市场。”曹哲道,“而且,不但有活人喜欢来逛右市,这右市里还有活人开的店呢!” “什么人会胆子大到来这边开店?不要命了吗?” “嗨!为了赚钱,总有人愿意冒险的!” 确实,右市里还存在着许多左市没有的行业,做着各种见不得人的生意。一路走来,我就看见了好几个赌档,有些就在街面上公开设赌。这些在阳间是违法的行为,在阴间可就没人会去管。 有赌自然就少不了“黄”。右市里的酒肆、青楼鳞次栉比,热闹非凡。各种男女艳鬼在其中出出进进,觥筹交错,猜拳行令,肆意浪笑,堕落程度比之阳间更甚,简直不堪入目! 右市其实从功能上来说,就好比是阴间里的黑市,只不过比阳间的黑市更加猖狂和明目张胆而已。许多店铺和地摊上都摆卖着各种来历不明的东西,其中就有卖阴修和鬼修功法的。 估计当初鬼知了就是从这里帮我找来的那本无名功法。不过那一回是我自作自受,实在怨不得他。 走着走着,我便在一排店铺门前看到了许多长相很有特色的鬼。有些头上长有独角,或者是如牛角一样的两只弯角;有些则在肩膀或者手肘上长有突刺和铁环,就跟阳间穿哥特式皮衣的机车族一样,只不过这些装饰物就直接长在了身体上。 更有甚者,一些鬼的嘴里长出长长的弯曲的獠牙,犹如象牙一般,连鼻孔里也有长出獠牙的。还有几只鬼的手被改造成了一把弯刀或者斧子,仿佛把武器和身体融合在了一起。 “那里面是什么店?这些鬼是哪里来的?”我问曹哲。 “那是炼鬼店,里面的炼鬼师可以用秘法改变鬼的相貌、外形。”曹哲答道,“其实就跟阳间的纹身店差不多,阴间的鬼的审美观念跟我们活人可不太一样,就喜欢折腾自己,把自己变得更吓人一些。” “嗯,如果是阳间,这种打扮是会吓死人的!” “不过除了能吓人之外,炼鬼术还有相当的实用性。厉害一点的炼鬼师就可以大幅度改变鬼的形体,使它们变高变壮,又或者加一只手,加一只眼。甚至,弄个三头六臂出来都有可能!” “这么厉害?” 进出那几家炼鬼店的顾客果然大部分是鬼,站在门口的几只鬼很明显就是在互相炫耀自己刚弄好的“纹身”。但是也有个别顾客是活人,出来以后也不见他们的外貌有什么变化。 “人也进去这种店里面干什么?” “哦,应该是去给自己的鬼奴身上也加点东西!”果然还是曹哲了解的多。他不以为然道:“尤其是养来当打手的鬼奴,肯定是越凶神恶煞就越好!” 这条街上连着有好几家炼鬼店,生意看起来都还挺不错。走到最后一家孤零零的小店门口时,我又看到了一只在门口招揽生意的小鬼,样子却十分怪异和可笑。它脑袋上长满了角,有弯的,有直的,还有螺旋的,但都很小很短,根本就不吓人。 而且它身上还画满了各种古朴的花纹,有阴刻的,有阳刻的。花纹的风格还不一样,云雷纹、锯齿纹、回形纹都有。最可笑的是,它的胸口上纹的是一种花纹,背上是另一种,胳膊上和大腿上纹着的也各不相同。这些角和花纹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实用性,难道是有“纹身癖”的鬼? 曹哲也看到了那只鬼,笑道:“嗨!店主人就是故意把它整成这样的,用来炫耀自己的手艺,算是专门用来招揽顾客的广告鬼吧!” 那只“广告鬼”似乎也注意到了我们在看它,频频往这边瞅。但曹哲身上穿着城卫的制服,肯定也不像是会上门光顾炼鬼店的客人,它也就没有主动凑上来吆喝。 不过,我还是觉得它有些地方看起来很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为什么觉得眼熟。我压根就没见过它,也没来过这个地方。唉,不过在这阴城里,我见过的鬼实在是太多了,说不定真的就在哪里见过它也说不准。 于是,我和曹哲都不以为意,又接着往前走。走到一个小广场处,我们终于瞧见了有鬼帮在贩卖鬼奴。鬼奴交易在阴城里是合法生意,也是在右市里最赚钱的买卖。这里只有人权,没有鬼权! 我虽然很厌恶这样的鬼奴买卖,但是也禁不住好奇心,便拉着曹哲一起凑过去看。 每只鬼奴的脖子上都系着一个项圈,上面写着主人的名字。那是一种特制的阴器,没有主人的钥匙是打不开的。待售的鬼奴胸前还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上价码,从几个阴元到几百个阴元不等。最普通的鬼一般就只卖三五个阴元,实在是太贱价了! 每只鬼奴的价格高低很明显就以它们的个头和外形来决定,个别有特殊能力的鬼还可以提高身价。比如一些身强力壮的大鬼,标价都在两位数以上,买回去当鬼仆或者当打手就特别管用。不过,长寿饭店的老板滕叔礼从来都不喜欢用鬼奴,甚至连鬼护院都不愿意请。 除了强壮的男鬼会比较抢手外,长得好看的女鬼也很受欢迎,而且买家大多都是鬼而不是人。鬼没有肉体,但是一样有精神上的需求,买个女鬼回去作伴也是很正常的想法。有些鬼帮老大就喜欢搞三妻四妾那一套,找一找虚鸾假凤的感觉。 我们过去凑热闹的时候,刚好碰到那个鬼帮正在拍卖几只比较特别的鬼。一只长相凶恶的,嘴角伸出两只长长獠牙的鬼拿着一根长长的皮鞭往空中甩了几下,发出“噼啪”的脆响来招呼生意。 他大吼道:“来来来!拍卖要开始咯!我们狼牙帮的鬼奴都是物美价廉的好货色!都来挑一挑,看一看咯!” 此时围在现场的人和鬼差不多也有三五十位了,那只獠牙鬼看看吆喝得差不多了,便朝身后做了一个手势,另外两只嘴里也长着獠牙的鬼喽啰就将一只鬼奴牵了上来。 那只鬼奴身高体胖,动作迟缓,比一般的鬼都高出了老大一截。说是牵,其实那两只鬼喽啰是费尽了力气才把它拉扯上台的。不过,这只大鬼似乎有些傻乎乎的,睡眼惺忪,嘴角边还流着口水。 “咱们废话不多说,开张第一笔生意,我先给大伙儿来一个实在的!”獠牙鬼高声道,看来它就是这个专门贩卖鬼奴的鬼帮头目了。 “这只鬼奴,身高九尺三寸,体重四百五十斤!膀大腰圆,浑身力气!诸位买回去以后,不论是干粗活还是当肉盾,都没问题哈!” 一丈约三米,一尺约三十公分,一寸约三公分。换算过来,这只鬼奴的身高达到了两米七九,在鬼群里也是少见的大个儿。 248 台灯鬼 “老板,你这傻大个儿会不会听人话呀?” 叫卖鬼奴的獠牙鬼话音刚落,底下立马就有识货的买家开始挑毛病了。 “放心!放心!绝对能听得懂!”獠牙鬼赶紧拍拍胸口打包票,“它虽然脑袋笨了些,但是绝对听话!” “那你让它动一动呗!光在那儿傻站着,说的天花乱坠也没用!” “对呀!莫不是个傻鬼吧?” 底下的买家们压根就没那么好忽悠,纷纷起哄道。 “没问题!没问题哈!”獠牙鬼连忙打圆场。只见他从腰间抽出了一根短一点的马鞭,走到那只大个儿鬼奴面前扬了扬。鬼奴竟然往后退了退,貌似特别忌惮那根马鞭。 獠牙鬼又指着旁边的一块大石头,斥道:“抱起来!” 大个儿鬼奴眼睛死死地盯着马鞭,一看指向了石头,竟很自觉地走过去把石头抱了起来。那块大石头估摸着也有个二百来斤,它却能轻轻松松地抱起来,果然力气颇大。 “放下” 獠牙鬼的马鞭又指向地面。 “咚!” 大个儿鬼奴直接把大石头给丢了。 “站稳了!不准动!” 獠牙鬼又挥了挥马鞭,指示道。那鬼奴又傻傻地站定了。 “揍它!” 獠牙鬼这回却是冲另外的两只喽啰喊的。 鬼喽啰们早有准备,手里各拿着一根木棍,怪叫着就冲过去对着大个儿鬼奴“噼里啪啦”地乱打一通。鬼奴不躲不避,也不喊痛,连表情都没变一变,还是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那根马鞭。 “咔嚓!” 其中一只鬼喽啰手里的木棍居然被它打断了,但大个儿鬼奴还是无动于衷。 “够了!” 獠牙鬼及时叫停,然后又将马鞭指向后面的一堵石墙,叫道:“撞过去!” 鬼奴果然只听从马鞭的指挥,猛然就跑了起来,狠狠地撞上了那堵石墙! “嘭!” 大个儿鬼奴被弹了回来,倒在地上直晃脑袋。但它还是没喊痛,自己又挣扎地站起身来,眼睛继续盯着主人手里的马鞭,仿佛在等待下一个命令。 獠牙鬼得意洋洋地对众人道:“怎么样,我这只鬼奴够听话了吧?” 在场的那些买家们都纷纷点头,显然对鬼奴的表现很满意。 “嗯!傻是傻了点,力气还是蛮大的!” “是啊,打架的时候应该也很管用!就让它穿戴全身护甲愣头愣脑地往前冲,肯定能把对手的阵脚冲乱!” “不错!不错!老板,这只鬼奴卖多少钱呀?” 獠牙鬼显然很会察言观色,一见有意者众,就先卖了个关子:“这位客人是只打算买鬼奴呢,还是连我的马鞭也要买?” “废话!你就是用这根马鞭把它训练成这样的,要买肯定一起买了嘛!”那位买家当然也不傻。 “好!那我就来个捆绑销售!”獠牙鬼立马就借机把价格抬高了,“这只鬼奴起拍价八十个阴元,附送马鞭一根!有没有人买?” “八十我买!” 即使如此,还是有人第一时间就举起了手。 “我出八十五!”但是随即又有人报出了新价。 “一百!” “一百一!” “一百五!” 显然,如此实用的大块头的鬼奴还是很受欢迎的。参与竞拍的有活人也有鬼,活人买回去应该还是想驱使它干活儿,鬼买回去恐怕就不是了。我看那几位叫价叫得最欢的鬼买家都不是什么善类,很可能就是某个小鬼帮的头目,正缺这种能冲锋陷阵的“敢死队员”。 十几轮叫价过后,这只鬼奴果然还就是被其中的一位鬼买家给买走了。成交价竟是起拍价的两倍有余,达到了两百一十五个阴元! 獠牙鬼收了钱,心花怒放。他往台下挥了挥手,让喽啰们把下一只拍卖的鬼奴牵上来。第二只鬼奴竟然是一只戴着厚兜帽的老鬼奴,它弯腰驼背,瘦骨嶙峋,也不知道有什么特殊本事能上得了这个拍卖台? “这只老鬼,享寿七十一岁,生前是个老学究,一辈子没啥本事,就知道看书,写文章,写小说!”獠牙鬼扬声道,“它脑袋里记着几百部书,上千首诗词,学富五车,文采飞扬,书法上佳。如果在场有喜欢文学的客人,可以把它买回去做个老书童,保准能多一个知音!” 可獠牙鬼这么一介绍完,顿时就引来了底下一阵哄笑。 有人高声讥笑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酸老头子,买回去能干嘛?还喜欢写小说?哈哈!现在写小说的人连自己都养不活,还能养活别人吗?别扯淡了!” 獠牙鬼不急不恼,笑着回应道:“这位客人别急!它除了写小说之外,还有其他的特长。我这就让它展示一下,虽然不算很牛逼,但是绝对很实用!” “把帽子脱了!”它用皮鞭指着那只老鬼奴命令道。 老鬼颤颤巍巍,哆哆嗦嗦地伸手取下了头上的兜帽。一道刺眼的白光从它的头上被释放了出来,让丝毫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围观人群和鬼群都不由自主地抬手去挡住眼睛。我们都已经习惯了左丘城里昏暗的光线,骤然出现这么明亮的光源,大家都实在受不了。 “太亮了!赶紧让它把帽子戴上!”有人急忙喊。 “没关系,我让它把亮度稍微调低一点!”獠牙鬼顺手一甩皮鞭,抽在了老鬼奴的脚下石板上。那老鬼被吓了一跳,立马听话地把脑袋上的亮光调暗,变得柔和许多。这时候,那颗发光的脑袋看起来就舒服多了。 “它生前每晚必看书,必写文章,脑袋上就顶着一个大灯泡,偏偏它早早就谢了顶。那个灯泡每天晚上就对着它的大光头照呀照,照了这么几十年下来,它就变成了一只台灯鬼!哈哈哈!” 确实,那只老鬼站在台上,光秃秃的脑门上发着亮,而且还能调亮度,可不是像极了一盏台灯? 这下,围观的顾客终于来了兴趣,指着老鬼奴议论纷纷,似乎也有不少人想买。 獠牙鬼见宣传的效果似乎还差一点火候,便继续推销道:“左丘城里禁止用明火照明。但是难免有些人的眼睛不太好使,靠鬼火那么一点点光亮怎么能看得清楚东西?这老鬼,虽然干不了什么重活,但是用来照明倒是不错,非常实用!” “行了,别吹了!也就那么回事了!”又有识货的人奚落道,“你就说打算卖多少钱吧?” 獠牙鬼见有人拆它的台,便有些不高兴了。但它似乎也知道自己吹的有点过了,只好老老实实报出价来:“那下面我们就来叫价了!台灯鬼一只,起拍价五十个阴元!有没有人要?” “五十个呀?贵了点......” “是呀,毕竟可有可无嘛!” “要是五个,我还考虑考虑一下,嘿嘿!” 晾了半天,竟是没人出价。獠牙鬼有些着急了,又追问了一句:“五十个阴元!起拍价已经很便宜了!” “五十个我要了!”终于有个人举手喊道,“买回去放在家里也能省下不少鬼火符嘛!” “放在家里?它比你爸还老,买回去当爷爷供着呀?”那人身边的同伴却嘲笑他,随即也举起了手,“我开舞厅的,客人多,正需要光源。我出五十一个!” “尼玛,什么都来跟我抢!”先前那人笑骂道,“你那舞厅暗一点也没关系啦!谁带女伴去舞厅跳舞的时候,希望被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光线暗一点才有情趣,才好下手嘛!你这当老板的,都不理解一下客人的需求,怪不得生意火不起来!” “你没看见它那脑袋是可以调亮度的吗?我就让它一明一暗地闪着,还要教这老头子跳迪斯科,绝对是个好噱头!” “哈哈哈!” 旁边众人和鬼听了这二位的互相拆台,都爆笑起来。围观的活人不多,而鬼又不太喜欢刺眼的光,所以估计想买这老鬼奴的就是这两位其中的一位了。 “五十一个!还要不要加价了?”獠牙鬼见那两位损友还在没正经地胡扯,便催促道。 “我出五十二个!”先出声的那位只好又加了一个。 “五十三!”后一位明摆着可买可不买,就是故意捣乱的。 “五十四个!喂,你别闹了!省下一个阴元咱哥俩去上城喝酒不好么?”前一人笑骂道。 “行行行!可是你自己说的哦,今天你做东,这鬼我就让给你了!” “没问题!买完咱们就去!” “一言为定!” 獠牙鬼本还想着这二位还能互相较较劲,往上抬一抬价格,没想到这么快就达成默契了,无奈只好照例叫道:“还有没有人叫价了?” ...... “五十四个第一次!” “五十四个第二次!” “五十四个第三......” “一百个!” 獠牙鬼的报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把惊讶的目光看向了另一边。 人群后面走进来一名黑衣老者。他的胡子花白,目光炯炯,气势不凡,手上还拄着一根长长的虎头拐杖。 249 小丑鬼 獠牙鬼拍卖的第一只鬼奴,凭借其硕大的块头和听话的表现卖得了一个好价钱。但它拍卖的第二只鬼奴竟然只是一只老鬼,除了会写小说外,就属脑袋会发光这一下算有些实际的用处。因此,报价者寥寥。 可眼见这只老鬼就要以一个比起拍价高不了多少的价格成交之时,外围一位拄拐杖的老者突然报出了一百个阴元的高价,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那位老者腰肢挺拔,一看就是位练家子,拄拐杖显然只是为了体现他的威严。他的身后还站着两位彪形大汉,身上穿着护甲背着刀剑,许是老者的随从。 “原来是萧团主!”那位先前叫价的买家见了黑衣老者,立马就上前问好,恭维道:“既然萧团主也想买这只鬼奴,鄙人自然不敢再跟团主争!唉,团主何必叫那么高的价?浪费了,浪费了哈!” “浪费什么?” 那位萧团主却丝毫没有给对方面子,依旧板着脸。他指着台上台下的人和鬼,训道:“你们这帮无趣的家伙,这老鬼在你们眼里就只能当台灯用吗?他脑袋里的学识、才华就真的全然无用了吗?” 刚才那二位损友和台上的獠牙鬼此时完全不敢再出声,只低着头挨训,其他在场的人和鬼也都静静听着,看来这位萧团主的来头可不小。 我暗地里捅了捅曹哲,问他这萧团主是什么来头? 曹哲低声道:“他是黑虎团的团主,专门训练角斗士的!” “黑虎团?角斗士?” “嗯!现在不方便说这个,下次我带你去角斗场看看,到时候再细讲!”曹哲给我使了个眼色。 萧团主不怒自威,一开口就把所有人给镇住了。他随手将一个钱袋扔到了台上,对那只主持拍卖的獠牙鬼道:“这只老鬼我买了,不会有人出比一百个阴元更高的价了!” “好好好!成交!”獠牙鬼很高兴,想都没想就同意了,挥手示意手下去把老鬼奴脖子上的项圈解开。 老鬼奴哆哆嗦嗦地走下了台,冲萧团主作了个揖,叫了一声:“主人!” “哎!无需如此!”萧团主摆了摆手,对那老鬼奴道:“老哥,我也是个老不死的!年轻的时候打打杀杀惯了,到老了才想着要读一读书,才能多懂些大道理!你就跟我回去,给我做个私学先生,怎样?” “那可好!那可好!”老鬼老泪纵横,竟是喜极而泣。 “咱们走!”萧团主托着老鬼的手,转身便走。他刚才应该只是恰巧经过,路见不平才慷慨解囊。那只老鬼也总算是遇到识货的人了! “那个......现场气氛有些尴尬哈!”獠牙鬼打了个哈哈,又想办法赶紧把大家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到它身上去,“接下来,我就给大家找个有趣的家伙来活跃活跃气氛吧!带下一个!” 台下的鬼喽啰闻言,便又牵来了一只鬼奴。它直接把鬼奴手上的绳子解开,猛推了一把道:“翻跟斗上去!” 那只鬼奴长的颇为滑稽,鼻子又圆又大,像颗大蒜;耳朵也大,是对招风耳;一对小小的绿豆眼睛,还有点斗鸡;最可笑的是它的嘴巴,又厚又宽,即使此时嘴角是耷拉着的,也让人感觉它是在笑! 它虽然有些不情不愿地,但还是很听话地翻起了跟斗,从台下翻到了台上,还做了几个笨拙、可笑的动作和夸张、搞笑的表情,显得非常熟练。原本已经有些冷淡的场面又变得活泼起来,台下的观众都饶有兴趣地看着它。 “这是一只小丑鬼!”獠牙鬼介绍道,“它生前就在马戏团里演小丑,演了几十年,入戏太深,就出不来了。死了以后就变成了小丑鬼!不过,它当了鬼之后,搞笑的本事可没丢。我现在就让它给大家伙说几段笑话,如何?” “好!来几段!” 众人鼓掌叫好。 小丑鬼即使沦落为了鬼奴,但上了台还是很职业的。它清了清喉咙,咧开大嘴笑道:“嘿嘿!那我就给大伙儿说几个冷笑话吧!” “说什么样的笑话好呢?” “啥?随便?” “那可不行!这里面可太有讲究了!” “说笑话必须要看场合,看对象,可不能乱说!尤其是像我们当小丑的,万一得罪了人,可就要砸饭碗咯!” 小丑鬼在台上自说自话,表情十分逗趣。它装腔作势地往台下的观众望了望,然后又假假惊疑道:“咦!为什么这下面不管是人是鬼,站着的都是男的!” “这不科学呀!” “女的都跑哪里去了?难道你们都是光棍汉?” “错了!我有老婆的!”台下有人起哄。 “哦?兄弟,你老婆多少斤?”小丑鬼顺势接茬道。 “一百斤!” “一百斤?兄弟,你是怎么养的?太瘦了!”小丑鬼一脸的鄙夷,“我老婆三百斤,养了四个月,就赶紧卖了!要不然,家里饲料就不够它吃的了!” “呵呵呵!” 这个笑话其实一般般,不过,好歹也能把观众逗笑了。 “其实,我老婆也不想长那么胖的!”小丑鬼又接着来说下一个,它愁眉苦脸地道:“有一次,她还特意跑去办了一张健身卡计划要减肥!” “健身一个月后,她跑来很欣喜地对我说:‘你看你看!我的皮带以前只能扣在第一个孔,今天可以扣到第二个孔了!’” “我很冷静地看了看,说:‘嗯,你练了一个月,把手劲练大了!’” “哈哈哈!” 众人的笑声比之前大了一些,果然包袱要一个一个地抛出来。 “我再来问大家一个问题!”小丑鬼又做了个鬼脸,“为什么,我们只会经常听说有原配痛打小三的事情,却很少听说有丈夫痛殴奸夫的事儿呢?” 底下众人皆摇头,饶有兴趣地等着它的答案。 “因为,小三一般比原配要苗条,所以打不过原配!而奸夫一般比丈夫要强壮,不然那位妻子怎么会出轨呢?” “哈哈!有道理!有道理哈!” 底下的观众又是哄堂大笑,这个笑话确实够冷,也说得挺在理的。 “可是,大家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小丑鬼又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呜呜呜!我死的实在太委屈了!” “怎么死的?”这时候肯定就会有人接腔。 “有一天,我正躺在沙发上打盹。呜呜呜!”小丑鬼继续“抹眼泪”,“过了一会儿,我那三百斤的老婆走了过来想看电视,她却粗心大意地没有看见我,竟然一屁股就把我给坐死了!” “最可气的是,到了法庭上,法官居然没有追究她的责任!呜呜呜!” “为什么?” “因为法不责‘重’!” “哈哈哈!” 这下子,所有观众都被它逗得哈哈大笑!这小丑鬼实在太有趣了! 不过獠牙鬼可不是来摆摊卖艺的,此时他便见好就收,做了个手势让小丑鬼先退下,然后惺惺作态地鼓了鼓掌,堆笑道:“怎么样诸位?我这小丑鬼有意思吧!它可还有一肚子的笑话呢!” “除了会说笑话,它还会唱小调,演杂技,变魔术!如果有哪位想天天听它逗乐的,就赶紧出手将它买下!呃,起拍价是......一百二十个阴元!” 这个起拍价已经很高了,但还是拦不住底下买家们的热情,他们纷纷竞起价来。 “我出一百五十个!” “我出一百八!” “两百!” “二百五!” ...... 最后,一位戏班的班主以三百六十个阴元的价格将那只小丑鬼买走,成交价刚好是起拍价的三倍! 獠牙鬼甚是得意,才这一会儿的工夫,卖掉三只鬼奴就收入了六百多个阴元。果然倒卖鬼奴这一行是暴利啊! “最后一个拍卖品了!”它继续大声吆喝道,“下面这位,可是尤物!可遇而不可求,保准各位看了眼睛舒服!来呀,拉它上来!” 鬼喽啰再次牵上来了一只鬼奴。这只鬼奴不像其他鬼奴那么落魄,浑身脏兮兮的,竟是很用心地给它罩了一件纯白色的长袍,脸上还戴上了面纱,显得格外神秘。不过,看它的身材纤细,应该是只女鬼。 “面纱摘下来!”獠牙鬼命令道。 那女鬼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抬手摘下了面纱。 “哇!美女呀!” “这只女鬼长的真是好漂亮啊!” “什么美女?应该叫女神了!” 虽然阴阳有别,但依旧不影响我去欣赏如此美丽的容貌。那只女鬼几乎可以说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鬼,甚至放到阳间去也是千娇百媚的人物! 女鬼的脸色苍白,站在台上娥眉紧蹙,似乎有些害怕。但正是这样的神态,更显出她的冷艳、柔弱和哀怨,让人见了不由得心生怜惜,想要拥她入怀做一番安慰。 连我这个大活人都这么想,旁边的一众男鬼更是如打了鸡血一样哇哇大叫,兴奋连连,开始怪叫起来! 250 丛林法则 第四只被拉上台的鬼奴居然是一只漂亮的绝色女鬼。她的上台顿时又掀起了一阵骚动,尤其是台下那一帮男鬼们,一双双鬼眼都瞪得老大,嘴角的口水都淌了一地。 不过,獠牙鬼要的正是这种效果。它嘿嘿一笑,促狭地问道:“怎么样?要不要我让她把袍子脱了,让大伙儿一饱眼福?” “要要要!必须要!” “脱!让她脱!” “最好全脱光了,嘿嘿!” 底下一帮男鬼果然中了计,立马爆发出一阵饥渴的嚎叫声。看来,不管是人还是鬼,男性在看到漂亮女性时的反应都是一样的:精虫入脑!荷尔蒙飙升! “啪!” 獠牙鬼的皮鞭在女鬼的脚下骤然响起,女鬼整个身子都哆嗦了一下。她自然明白这一鞭传达的命令是什么,但她万分不情愿,牙关咬紧,一双芊芊玉手反而把长袍的领口抓得更紧了! 獠牙鬼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但是它似乎又并不想真的用皮鞭抽那只美貌的女鬼,毕竟这么一件脆弱的“艺术品”可禁不住鞭打,打坏了就不值钱了! “把她的‘俊哥哥’也带上来!” 獠牙鬼冲后面喊道。那几只鬼喽啰立马答应了,很快从鬼奴堆里揪出了一只瘦弱的鬼奴,硬扯着他上了台。这只鬼奴是男的,长相还算英俊,但是体型单薄,脚还有点跛,脖子上挂着的牌子写着:“5”。竟是一只廉价的鬼奴! 獠牙鬼指着一男一女两只鬼奴,对台下众人道:“这本是一对夫妻,生前都是舞蹈演员。但是男的后来腿摔坏了,已经跳不动了,现在就是废物一个。女的倒是本有希望成为大明星的,却因为他们度蜜月坐船的时候遇上了风暴,这一对苦命鸳鸯就一起归了西!” “不瞒大家说,这女奴有些高傲,不太好**。但是,嘿嘿!越有挑战性的事情,就越容易让人兴奋,相信大家伙都会同意我这个观点的哈!”獠牙鬼果然是**湖,居然随口几句就把“缺点”变成了“卖点”。 “刚才,我卖出一只鬼,附赠一根马鞭。现在这只女鬼也同样如此,买了她,我就加赠一只男鬼。因为,这只男鬼就是她的‘马鞭’!” 说吧,獠牙鬼冲它的手下使了个眼色。两只鬼喽啰会意,立即挥起手中的棍子狂殴那只男鬼。男鬼痛叫着倒下,捂着头在地上翻滚。 “不要打他!俊哥哥!” 女鬼见状,立即尖叫起来。 “那你脱不脱?”獠牙鬼问她。 女鬼迫不得已,百般委屈,含着泪将身上的长袍解开了。 “哇!好身材呀!” 底下一众男鬼的眼睛都直了,鼻血都有当场喷出来的。 女鬼在长袍里面只穿了一件贴身的舞衣,薄如蝉翼,除了个别重点部位外,用的都是透明的布料,将她曼妙的身材衬托得更加妩媚,极具诱惑! “跳舞!”獠牙鬼又一甩皮鞭,朝女鬼大吼。 “不!不要跳给它们看!”此时,那只男鬼却从地上爬起来,嘶声叫道,“宁死也不要受它们侮辱!” “多嘴!给我打!”獠牙鬼大怒。两只鬼喽啰又将那男鬼按住,猛扇他的耳光,让他叫不出声来。 “不要打了!我跳!我跳!”女鬼又急忙替男鬼求饶。 “哼哼!还宁死?”獠牙鬼冷笑,指着男鬼道:“你早就已经死了!想再死一次可就难了!你现在就是我的奴隶,不听话就要挨打!” “求求你了!不要再打他了!你们让我干什么都行!”女鬼潸然泪下,再次哀求道。 “停!” 獠牙鬼十分得意。显然它能驱使、驯养这么多鬼奴,肯定总有办法让它们屈服。但我对此感到很恶心,心中渐渐起了怒意。 女鬼无奈,只好重新站好了身姿,并摆出了一个起舞的开场造型。但她心中犹自委屈,脸上依旧带着泪痕。 她开始起舞了,舞姿婀娜、衣袂飘飘,时而矜持,时而活泼,时而奔放,犹如一只善舞的蜜蜂在花丛之间流连翻飞,让人看了都不免陶醉! 可是,并不是每一个观众都懂得欣赏这种纯粹的美。那帮粗鲁的鬼买家就一直在吹口哨,嘴里污言秽语,怪叫连连。这种公然的调戏和羞辱很明显也影响到了台上正在跳舞的女鬼,她情绪十分波动,梨花带雨,身体颤抖,数次站立不稳。 终于,在做出一次高跳跃的动作后,女鬼落地时没有踩实,顿时就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 她捂着自己的脚踝哭泣,表情十分痛苦。但,鬼观众们却不买账了,又纷纷起哄。 “啪!” 獠牙鬼再次甩起了皮鞭,怒吼道:“起来!继续跳!” “我的脚扭伤了!跳不了了!”女鬼哭喊道。 “你现在是鬼!别跟我装可怜,断腿了也要给我跳!”獠牙鬼丝毫没有任何的怜香惜玉之心。 女鬼实在受不了了,始终坐在地上摇头哭泣,不肯起身再跳。那帮鬼观众们也没有一丁点的同情心,仍旧在不停地起哄、咒骂! 獠牙鬼见自己居然掌控不住局面了,顿时更怒。他决定要好好教训一下那只女鬼,不管她会不会因此“受损”而掉价! “啪!” 随着一记清脆的爆裂之声,皮鞭的末梢在女鬼的背上带走了一大块碎布,却给她白皙的肩膀上留下了一道醒目的血痕。女鬼惨叫一声,捂肩倒地,昏昏欲绝。 “你这个畜生!不准你打她!”此时,原本颓坐在一旁的男鬼就如同疯了一般,竟猛然暴起,冲着獠牙鬼扑了过去! 獠牙鬼哪里由得他近身,直接飞起一脚将男鬼踢翻。鬼喽啰们又跑了过去,将男鬼制住。但男鬼已经失去理智,嘴里还在不停咒骂,拼命地反抗。 獠牙鬼也怒极,大吼道:“你老婆值钱!你可不值钱!给我把他千刀万剐!” 几只鬼喽啰得了命令,便不再客气,纷纷掏出利刃来,对着男鬼就是一阵乱桶乱砍。那就不是教训了,而是屠戮! 阴修所用的法器叫阴器,鬼也是可以用的。阴器对鬼的魂魄能够产生直接的伤害,在这样毫不留情的砍杀下,那只男鬼很快就被剁成了碎片,在巨大的痛苦之中化成点点星光,魂飞魄散了! “还有没有天理了?住手!”我再也按捺不住了,推开前面的几只鬼,冲上前就要跟那帮公然行凶的鬼理论。 “干你什么事?”獠牙鬼怒吼道,它也抽出了一把腰刀,恶狠狠地盯着我。 “你凭什么杀他!”我质问道。虽然我心中怒极,但我今天出来逛街,没有带任何的防身武器,贸然上去也断然讨不到好。 “凭什么?嘿嘿!”獠牙鬼冷笑道,“就凭我是他的主人!他只不过是我的一只鬼奴而已,我想杀就杀,干你屁事?” “你......” 我还想继续跟它理论,但又找不到任何的依据。在这阴城里,本就没有鬼权这一说,我也不是鬼务司的人,确实无法追究它的任何责任! 曹哲也挤了进来,但他并没有帮着我去责问那只獠牙鬼,反而一把拽着我的胳膊往外拉。 我挣扎道:“你要拉我去哪里?” 曹哲没有立即回答,一直拉着我出了那个小广场,然后才松开我的手。 他低声道:“不要在这里找麻烦!否则我们两个都出不了这右市!” 看着他严肃的表情,此时的我才终于冷静了下来。但我还是对刚才的一幕感到愤慨,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羞愧,于是便朝一旁的石壁重重地拍了一掌,大吼了一声,宣泄自己心中的怒气。 “在左丘城里自然要遵守左丘城的规矩!”曹哲对我道,“不管这个规矩你认不认可,但存在的就是合理的!你不要不自量力地想着去对抗它!” “难道就这样由着它们胡来吗?鬼也应该有鬼的尊严!”我还是很不甘心。 在我一向以来的观念里,人和鬼是平等的,尊重人也要尊重鬼。这也是师父一直教导我要牢记的其中一个原则。 “乱世需用重典!野蛮之地就只能适用丛林法则!” “野蛮之地?既然有阴城在,有地府在,为什么就没有人想到要去改变它?” “弱肉强食是一个亘古不变的自然法则,没有人能改变它!”曹哲叹道,“你说你入阴间来就是为了能闯荡一番,但如果还是像现在这样敏感、较真,估计你以后还是要吃苦头的!” 我低头不语。 也许曹哲说的很对。我入阴城之前,确实只是把这里想象成了一处神秘的探险之地,却想不到真实的情况竟是如此地野蛮和残酷。我还要继续闯荡下去吗?可又是为了要证明什么? 那种可怕的无力感又回来了,我再一次陷入到了迷茫和失落中! 曹哲走过来,拍拍我肩膀道:“走吧!我带你去上城逛逛,那里有酒吧可以借酒浇愁。咱俩认识这么久,还没跟你一起喝过酒呢!” 我默然点头。虽然我已经戒酒很长时间了,但此刻也还是想去喝两杯,借以平静一下糟糕的心情。 251 小荷 上城的秩序就比下城要井然有序多了。这里不允许鬼物进入,是阴修的大本营,也是左丘城内所有职能部门、管理机构和城主府的所在地。 既然有人住,自然就免不了会有各种各样的娱乐场所。左丘城里一半的阴修都住在上城,消费能力虽然比不上下城里的左、右二市,但还是足够热闹的。而且,因为阴间不受阳间法律约束,一些灰色产业得以在此光明正大地开办,比如赌场和黑拳馆。 黑拳馆有两个功能,一是作为一项娱乐产业来经营,每日组织几场拳击赛来招揽顾客,顺便贩卖酒水,接受赌注。只不过这种拳击赛是表演性质居多,远没有下城角斗场里的人鬼对决那么刺激。 二则是解决私人纷争的地方。这么多大活人被“囚禁”在这阴间地底,总有些心理压抑,加之平日里有些小摩擦、小口角,就很容易产生矛盾。与其让这种矛盾积攒到不可收拾的程度再爆发,还不如开个口子,允许他们自行解决积怨。 同时这种个人单挑式的拳赛也接受赌注,噱头并不比正规的拳赛小。往往参赛的两边都会自行带来一拨助威团,各自加油鼓劲。不过,不论是表演性质的拳赛还是单挑式的拳赛,都不允许闹出人命来,否则照样会予以惩处。 曹哲带我去的那家酒吧就在上城唯一的一条商业街上,门口外挂着一块牌子,上面没有写字,而是画着一朵莲花。曹哲说他们就管这酒吧叫“莲花酒吧”,他每个月的工资有一半倒是花在了这里面。 我觉得奇怪,便问他:“我看你也不像是喜欢酗酒的人,怎么会整天去泡酒吧?” “嘿嘿!不单单是我,进去了之后你就明白了!”曹哲做了个鬼脸,故作神秘。 酒吧里的装修和摆设都很普通,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了。石桌、石凳,连吧台都是用一块巨石凑合着做成。但是,来这里的顾客们似乎完全无视了这种简陋的装饰,因为他们的注意力全部被几位年轻的女招待给吸引住了! 其实,左丘城里的阴修们最缺乏的是另外一种灰色产业。毕竟这里面男多女少,又不能随意返回阳间,有需求的大有人在。而实际上,也没有明文规定不准开设青楼、妓院,问题的关键就是:缺女人! 阴间里不比阳间,没有修炼过阴功的活人是不宜在阴城里久居的,甚至连阴脉都通过不了。普通女人进不来,女阴修又极其少见,更不可能来干这一行。因此,即使“市场需求”极大,这一类的灰色产业还是一家都开办不起来。 莲花酒吧就是唯一可以让这帮精力无处宣泄的屌丝男们感受暧昧气氛的地方。曹哲说,这里面的女招待是老板特意培养出来的,都修炼过一些粗浅的初级阴功,刚好能抵抗地底下浓郁的阴气侵袭,但又不会对身体产生太大的影响。 “别小看她们,虽然只是女招待,但收入可比我们都高!”曹哲苦笑道,“其实人家也不用做什么,就是抹抹桌子,倒倒酒,看心情好就顺便跟你打情骂俏一下。” “她们......不是做那个的吧?”我迟疑道。 “你在想什么呢?”曹哲敲了一下我的脑袋,笑骂道:“即使她们给你抛了个媚眼,也只是职业习惯而已,别想歪了!” “我没有啊!”我连忙叫屈,“反倒是你,一半的工资都花在这里面了,我就不信你每次来只是喝酒!” “嘿嘿!这个我不否认......”曹哲尴尬道,“我经常来自然是有目的的,只不过不像你想的那么龌龊罢了!” “那你说说,到底目的是什么?” “喏,我的目的就是她!” 曹哲轻车熟路地在一个角落里抢到了一张小桌子,然后就高高举起手来朝吧台那边招手。我顺着他的视线方向看过去,果然有一位女招待看见了曹哲的招手示意,面带笑容地走过来。 “咦,今天还带新朋友过来了?”女招待显然跟曹哲很熟了,一过来就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她长相不算特别漂亮,但很有邻家大姐姐的味道,身材也比较匀称,穿着打扮和表情神态都带有一种成熟感,妩媚而不风尘,怪不得曹哲会天天来找她! “翟自胜!”曹哲帮我们俩分别做介绍,“小荷!” “美女,你好!”我很敷衍地打了个招呼。 “两位帅哥想喝点什么?”小荷见我似乎对她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就把笑容依旧给了曹哲。 “我还是老样子,你懂得!”曹哲冲她眨了眨眼睛,颇有挑逗的意味。 “懂!”小荷笑道,“都来两个月了,哪还能不懂你呢?” 这句话让曹哲听了很受用,男人的虚荣心在他的脸上展露无遗。 “你呢?”小荷又问我。 “我......”我犹豫了一下。 自从那次痛定思痛过后,我已经戒酒好长时间了。我刚才答应曹哲跟他来这里喝酒,其实主要还是因为心情不佳。现在来了之后,发现自己并不是真的很想喝,也不想轻易破了自己的戒。 于是,我对小荷道:“算了,我还在戒酒期,给我随便来杯饮料吧!” “饮料?”小荷嗤笑道,“我们这里不卖饮料!” “那你们还卖什么?” “除了酒还是酒,各种酒!” “白开水有没有?” “没有!” 我无语了。她这是在故意刁难我,还是这酒吧就是只招待酒鬼的? 最后还是曹哲帮我解了围。他对小荷道:“哎,别捉弄他了!你们不是有调酒的苏打水吗?给他来一瓶!” “行吧!给你面子!”小荷有些暧昧地推了一把曹哲的脸,又扭着腰走了。曹哲在后面直直地盯着她的翘臀,眼睛发亮。 我看着他那副发花痴的表情,也只能是摇头苦笑。这家伙,比我还大了几岁,但是看起来还没什么恋爱经验啊!小荷刚才就随随便便这么一笑一推,他就乐不可支了! “你是不是想泡她?”我问。 “哎呀,别说的那么直白嘛!”曹哲果然还是个“小白”,脸一下子就红了。 “是就是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笑他,“平时看你的嘴巴挺能说会道的,怎么对上女孩子就这么容易脸红呢?” “唉,天生直男癌,没办法!”曹哲自嘲道。 “你在上面没谈过恋爱?” “呃,谈过半个......” “什么叫半个?那女的没腿的呀?” “滚!我追人家,人家不理我!” “切,那就叫暗恋!不算!” 曹哲虽然是个话痨,但没想到脸皮竟然会这么薄。我和他也相当熟络了,随便开个玩笑他应该也不会恼我的。 曹哲果然没有生气,反而把我当成知己,继续跟我大谈特谈小荷的优点:漂亮啦!清纯啦!温柔!善解人意啦! 其实我就觉得长相可以勉强算得上漂亮之外,其他的优点小荷都没有。但我见曹哲一副花痴样,就实在不想破坏她在他心目中的美好形象。在这阴城里,能有一个精神寄托也是很难得的事情。 小荷再次走过来,端来一小瓶啤酒和一罐苏打水。这些东西也不知道是怎么运进来的,但价格都不菲,基本上都是在阳间的两倍。曹哲照例要跟小荷打趣一下,小荷也顺着他的意,给点甜头,然后就拿着酒钱和小费走了。 原来曹哲的工资就是这么花掉的! 又聊了一会儿小荷,我和曹哲的话题不知不觉地又回到了刚才右市上发生的那一幕。我虽然不再那么情绪激动,但还是感觉有些忿忿不平。 “为什么鬼务司不好好地整顿一下右市呢?”我问曹哲。 “唉!”他连连摇头,“我们那位冷副城主,一向对右市放任自流。而老巫婆,也就是邬副城主,都不知道在左丘城主面前告了他多少次状,结果每次他都是不痛不痒地搪塞几句,就过去了!” “左丘城主为什么这么信任冷元魁?” “谁也不知道哇!”曹哲左右看了看,然后压低了声音,“最近我听在城主府里轮值出来的兄弟说,前几天几位城主在一起开会的时候居然公开争吵,声音大得连外面的守卫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在吵什么?” “据说,是老巫婆先指责殷发只想着挣阴元,放任手下的官吏贪污、腐败,然后又去指责冷元魁放任下城的鬼帮作乱,扰乱治安,要求左丘城主着令他们整饬吏治,镇压鬼帮!” “嗯,我倒是很赞成她的观点!”我点点头道,“确实应该好好地管一管了!” 我入阴城虽然才三个月,但在仅有的几次与阴务司、鬼务司的接触中,都感觉这两个衙门实在不给力。阴务司的主要作用就是和稀泥,谁也不得罪只有上门是收税的时候比较积极。鬼务司根本就管不住鬼,更没什么存在感。 反观曹哲所在的护城卫队,二十四小时都能看见他们在各处巡逻、站岗。一旦出了什么乱子,他们基本上也能很快赶到现场,纪律严明,反应迅速。这说明邬芳的管理能力还是不错的,可惜背地里却被人起了“老巫婆”这么一个难听的外号。 252 误时 曹哲在莲花酒吧里又向我透露内幕消息,说几位副城主因为管理上的问题发生争执,邬芳指责殷发和冷元魁治下的阴务司和鬼务司腐败严重,办事不力。我对此表示了赞同。 “你赞同管什么用?”曹哲却对我的表态嗤之以鼻。 他又道:“殷发和冷元魁平时虽然也不怎么合得来,但这次也一起矛头向外,反过来讥讽老巫婆,说她每次都借口别人办事不力想要抢过去自己来管,现在已经掌管了一半的城防要职,意欲何为?” “嚯!这个指控可就严重了!”我听着都大吃一惊。这明摆着就是说邬芳要图谋不轨了呀! “可不是嘛!老巫婆当时就快气晕了,后来这三个人也不顾什么身份、形象了,就在左丘城主面前对骂起来!” “左丘城主最后怎么说?” “唉,左丘城主近些年都不怎么管事儿了!”曹哲却叹了口气,“几位副城主的关系都闹成了这样,他也只是随口说了几句,劝劝架,就让他们散了!” “这样可不行,长久以往左丘城就要出**烦了!” “哎,老巫婆也是这么说的!嘿嘿,你们俩是不是一家人呀?” “别乱开玩笑!她为什么这么说?” 曹哲再次看了看左右,把声音压得更低了:“是因为鬼军的事情!” “鬼军?” “嗯,最近鬼军又在各处冒头,上个月还把一个小阴城给铲平了!”曹哲的表情相当严肃,可不像是在说笑话。 “鬼军到底支什么军队?”我对于鬼军的名头虽然早有耳闻,但一直还搞不清楚这只神秘势力的来龙去脉。 曹哲道:“鬼军就是一只全部由鬼修组成的军队。其实一开始就是几帮鬼匪,后来合并在了一起,慢慢就发展成了一支军队,专门跟地府作对的!” “他们跟地府作对,为什么要来袭击我们这些阴城?” “因为各地的阴城多多少少也都仰仗地府的许可才能存在,哪怕是像左丘城这样的大城。鬼军目前的实力还不敢直接去进攻地府,但偶尔偷袭一下小阴城还是可以做到的。他们一旦得手,就会大肆烧杀掳掠,洗劫城中的财宝,抓走所有的鬼奴!” “地府就任由他们到处作乱吗?”我感觉这种事情有点不可思议。 “地府自然一直在想方设法要剿灭鬼军,但是鬼军打的是游击战,行踪不定,要想一网打尽确实也很难呀!再说了,鬼军的元帅也不简单,不仅鬼功修为高超,而且带兵打仗很有一套!” 说到这里曹哲又做了个手势,比了比上面,“不然,我们那位城主也不至于因为战败而被流放到这里来!” “鬼军的元帅是什么来头?” “谁也不知道呀!” “按你这么说,鬼军有可能要来攻打左丘城了?”这才是我最担心的事情。 “那应该倒还不至于!”曹哲摇头,扁扁嘴道:“左丘城的实力还是不容小觑的!以鬼军的那一点人马,还撼动不了左丘城!” “那邬芳担心什么?” “鬼军打不动左丘城,但是也可以在暗地里来搞破坏呀!现在下城的治安那么差,只要再有城外的暗势力从中挑拨一下,说不定就要出大事!” “瞧瞧,你现在也赞同邬芳的观点了?”我终于可以反过来鄙视他了。 “呃......确实,老巫婆虽然惹人讨厌,但在公事这方面还是很尽责的!”曹哲也不得不承认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左丘城主就是不加以重视呢?”我对此还是很疑惑。 曹哲再次扁扁嘴,道:“也许,是因为他太老了吧!” “老?左丘城主多少岁了?” “我也不清楚,据说至少得有三百岁了!” “这么老?” 虽然我听师父说过,阴功练到高深处是可以延长寿命的,但一个人能活到三百岁,还是很让人吃惊的事情! “嗨!这几位城主可以说都是老不死的了!”曹哲却不以为然,“像我们这样阴功已经修炼到第三重的,如果安安稳稳地不出意外,活到一百五十岁都是没问题的。再往上,修为每高一重,就差不多能增加五十岁的寿命!” “但是,即使是这样,算起来左丘城主岂不是阳寿将尽了?”我掐指一算,又吃了一惊。 “嗯,所以那几位副城主才这么互相较劲,可不是都想着接位么?”曹哲一脸不屑道。 左丘城,左丘城,如果左丘城主都不在了,这座阴城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有点想不明白了。但上层如果出现权力争夺,不能平稳过渡的话,对于整个左丘城来说,前途绝对是令人担忧的! 不过,不论是高层的矛盾还是外敌的威胁,实在还轮不到我们这两个初入阴城的年轻人来操心。曹哲目前的最大目标还是放在了小荷的身上,尤其对她的翘臀很是着迷。他喝酒从来都是一瓶一瓶地点,就为了多欣赏一次小荷扭腰离开时的窈窕身姿。 而我,呵呵,我的目标在哪里?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曹哲之所以还能留住一半的工资,其实还得感谢他那实在是一般般的酒量。小荷往我们桌来回了五次,曹哲就喝了五瓶啤酒,然后就开始大舌头,说胡话了。我及时劝阻了他继续喝下去的念头,把他扶回了护城卫队的宿舍区。 护城卫队果然管理很严格,我被拦在了外面不给进去。曹哲推开我,摆了摆手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回宿舍去了。我见他还不至于醉到连最后这么几步路也走不动的程度,才放心地离开。 但这时候,我习惯性地抬起手腕一看,机械表的时间已经走到了晚上十点三十五。 “糟糕!得赶紧回去了!” 距离子时的宵禁就只剩下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而从上城走到下城左市的第七街,差不多就需要二十分钟,如果我不想在宵禁开始后还滞留在街上,就必须要马上返回,而且得走快点! 当我走出上门时,那里的守门士兵正在准备关门。阴务司负责关税检查的官吏甚至都懒得再去搜我的身,挥挥手就让我过去了。这样最好,免得耽误了我的时间。 跳跃着跑下那道百级台阶,我就到了下城的广场。那里已经聚集了大约二三百只鬼,个个面带不善,身上也是披甲执剑,显然是在提前准备要去械斗的鬼帮成员。为了避免惹麻烦,我还是谨慎地绕开了它们,直接从第一街进入了左市。 第一街上的店铺基本上都已经打烊了,除了个别还在上门板的伙计外,街上的活人就只剩下我一个人,鬼却越来越多。宵禁期马上就要开始,完全属于它们的时间就要到来,人和鬼的关系也在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 平时在这里,人和鬼还算有默契,一般都会互相让行。虽然人和鬼即使面对面撞上也无大碍,只是那样就太没有礼貌了。可这会儿,那些鬼居然都大大咧咧地站着,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我也不得不绕着它们走。 但我实在是太着急了,不知不觉就开始小跑起来。到了第二街上,当我准备要转过一个路口时,迎面也跑过来一只小鬼,人和鬼都避无可避,竟撞了个正着! 其实说是撞并不准确,鬼本是虚体,阴修在不使用阴力的情况下也并不会触碰到它们。所以,应该说是那只小鬼从我的身体中央直接穿了过去。 “对不起!” 我慌忙道歉。先不论谁对谁错,最重要的,这个时候绝对不是较真的时候。但那只小鬼似乎也并不在意这一次的相撞“事故”,还是继续往前跑去。我松了一口气,便抬脚准备继续赶往第七街。 不对! 我突然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劲,急忙下意识地伸手在身上摸了几下。果然,我平时一直带着身上的锦囊不见了! 那可是师父交给我的信物,别的东西可以丢,这个可不能丢! “艹!偏偏在这个时候碰上小偷!” 我恨恨地骂了一句,不得已只能又转过身去追。那只小鬼跑得很快,而且在街上窜来窜去,我为了能快一点抓住它,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了,便跑了直线,不可避免地蹭到了几只鬼的虚体。 今天我本来只打算跟曹哲去逛街的,居然粗心大意地连如意筷都没有带出来,只带了几张符纸和符镖。这个时候最管用的也就是符镖了,我掏出了几只来,瞄准了那只偷我锦囊的可恶小鬼就甩了过去。 那小偷鬼许是听到脑后有风声,竟就地打了个滚,躲过了那几只符镖。不过就这么一减速,我趁机拉近了和它之间的距离。 此时,我追着那只鬼又回到了广场上。那里聚集的鬼帮成员更多了,而且来了两拨,正面对面站着,显然就是等着宵禁时间一到便要开战了。对峙的双方本是怒目而视,此时却被我们这一人一鬼给打扰了,几百双愤怒的鬼眼齐刷刷地瞪了过来! 253 红丝巾 那只小偷鬼也不敢轻易地从这两群剑拔弩张的鬼帮中间穿过,而后面我又在紧追不舍。于是,它终于做出了一个“保命”的决定:把锦囊扔掉! 我随即也放弃了继续追击它的打算,赶紧跑过去把锦囊捡起来贴身藏好。那只小鬼绕过了两个鬼帮,跑进对面的右市里,我似乎还看见了它的另外一个同伙躲在右市里冲它招手。 这时候就没必要再去追根究底了,我朝两个鬼帮的成员都做了一个“请继续”的手势,便赶紧离开,再次跑回了左市里。 我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妈的!已经十点五十了! 只剩下十分钟的时间,恐怕赶不及在子时之前回到长寿饭店了。但我也没有太好的选择,只能是继续往前狂奔。 可真是越怕什么就来什么!刚才被我撞过的鬼都全部拥了过来,带着恼怒的表情,明显是不怀好意! 形势比人强,此时也不能再逞强了。我只好冲它们抱拳鞠躬道:“实在是不好意思了各位!刚才我也是为了追小偷,并不是故意的!向各位道歉了!” “道歉就完了么?”一只大鬼从鬼群中走了出来。我不记得我有没有撞到过它,但从它身上的怨气来判断,应该是一名鬼修,绝对不好惹! “那你们打算怎么样?”我转向另一边的小巷子,准备从那里离开。左市里的街巷都是相通的,顶多就多绕几个弯吧! “嘿嘿!”那鬼修继续跟在我身后,戏谑道:“我就再给你一点时间想一想,时间到了我会揭晓谜底的!” 我无暇去琢磨它话里的意思,转身就跑。 那帮鬼果然没有就此放过我,怪叫着紧紧跟在身后。我心中大急,在狭窄的小巷子里左拐右拐,想要摆脱它们的追赶。但那帮鬼速度也不慢,一直都跟在我身十米左右的距离,而且祸不单行的是,我居然迷路了! 这几条街我之前跟着滕叔礼走过两三回,隐约还有些印象,应该是在第三街或者第四街之间的位置。但是现在所有的店铺全部关了门,跟我平时看见的场景完全不一样,也就无从判断具体的位置和正确的方向。 “抬头看看吧!”那只鬼修又嘿嘿诡笑起来,在我身后不怀好意地提醒道:“子时快到了哦!” 我不由自主地依言抬头去看,果然,洞顶那个巨型时钟上的鬼火已经无限接近子时的刻度,随时都有可能敲响钟声。该死的! 但我绝不甘心就此放弃,也不管前面的方向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只管闷着头往前跑。跑着跑着,在经过一根大石柱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身后的鬼群没有再紧跟上来,而是放缓了追赶的脚步。难道它们肯放过我了吗? 我稍微松了一口气,但脚下并没有慢下来,又拐过了一条巷子。这条巷子挺长,还是弯曲的,跑到了尽头处又是一根石柱。可即将到达石柱的时候,眼前的一幕却让我目瞪口呆,因为还有另外一群鬼从石柱后面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 它们是什么时候埋伏在这里的?难道是刚才那帮鬼兵分两路了? 不! 鬼还是刚才那群鬼!这根石柱还是刚才那根石柱! 我被迫停了下来,喘着大气往后看去。那只鬼修正带着几只大鬼慢慢悠悠地从我身后的巷子里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狞笑。原来,这里是一个三岔路口,我刚才跑过的是一条回形的巷子! “当!” 子时的钟声终于敲响了! 前后都有恶鬼夹击,而我身上除了几张符箓之外再没有任何的防身手段,怎么办? “嘿嘿嘿!”那只带头的鬼修抽出一把尖刀来,咧开了大嘴,故意拿刀去摩擦它嘴里如锯子一样的利齿,发出刺耳的瘆人的噪音。尖刀和利齿,这两者对于我来说,都足以造成致命的威胁! “好久没吃人了吧,老大?”鬼修身后的一只小鬼阴笑道。 “对呀!老大,今天晚上让大伙儿开开荤吧!”另外一只鬼也都露出了饥饿难耐的表情,长长的舌头伸到外面把整张脸都舔了一圈。 “嘿嘿!头是我的,其他地方你们随便!”带头的鬼修指着我的脑袋交待它的小弟。此时的我,在他的眼中不过是一道摆上餐桌的肉菜罢了,它想从哪里开始吃就先吃哪里! 我掏出了身上仅有的几张符箓,准备做垂死挣扎,但心里几乎已经绝望。这么多鬼,这么强大的鬼修,我不可能对付得了的! 甚至于,我连自杀的机会都没有了!看来,我注定是要成为这帮鬼嘴里的大餐了! 呵呵!我给鬼卖了这么多年的宵夜,想不到千方百计要进这阴城来,最后反而把自己也当做了宵夜送给了鬼吃! “开动啦!” 那帮鬼大叫起来,然后一起向我围拢过来,我举目环视,见到的全部都是白森森的獠牙! “都给我退后!” 一个清冷的女子声音骤然响起,竟是从我的头顶上传来的。 那帮鬼愣了一下,和我一起齐齐地抬头望去,那根粗大的石柱上正爬下来一只巨大的蜘蛛,而蜘蛛的背上则骑着一名全副武装的城卫! “没听到我的话吗?马上给我退!” 那名城卫再次叱道。她右手持着一杆长戟,左手牵着缰绳,驱使蜘蛛爬到了石柱底部。那里的鬼迫于她的气势,纷纷散开,让出了一条过道。我听曹哲说过,骑蜘蛛的城卫都是小队长,队员只能骑蚰蜒。而大多数的城卫小队长都是胜阳帮的女阴修,这位脖子上系着一条红巾的看来应该就是其中的一位。 “子时已经到了!”我身后的鬼修却不想听她的,大吼道。 “哼!”女城卫冷笑,“子时只是宵禁开始的时间,而不是可以吃人的时间!在这左丘城里,人从来都不是你们这些鬼可以吃的东西!” “如果我一定要吃呢?”鬼修恶狠狠地威胁道。 女城卫再次冷笑,丝毫不为所动,“那你可以试试看嘛!” 她骑着的巨型蜘蛛已经爬到了街道上,八只长长的螯肢都足足有一丈多长,头部的螯牙如巨钳一般张开,露出了里面的口器,对准了那名鬼修。 “它的嘴里有毒腺,你们鬼一旦被喷到,立马就会被腐蚀消解。它的腹尾还有纺绩器,我只要轻轻一夹它的腹部,就可以喷出一张大网,而你们一旦被蛛网黏住,那就是想跑都没得跑了!” 女城卫并不需要大吼大叫,但就是这么轻飘飘的几句话却让那帮鬼又退后了两步,显然对那只大蜘蛛十分忌惮。 那名鬼修咬牙切齿,脸上的表情很不甘心。但他始终还是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对面可不再只是我这么一个笨头笨脑的傻小子,而是一名正儿八经的城卫小队长! “还傻愣着干什么?走!” 女城卫的这句话却是冲我说的。我顿时才醒悟过来,连忙贴着大蜘蛛的身体跑到了石柱后面。女城卫也倒骑着蜘蛛缓缓退后,护送我离开。那帮鬼完全被她和她的大蜘蛛震慑住了,居然真的没有再追上来。 我一口气跑出去一条街,才停了下来,转过头去对那名女城卫道:“多谢了,请问......” “停下来干什么?”她的表情却是很不耐烦,斥道,“婆婆妈妈的,废话多!这个时候还不安全,赶紧走!真以为我一个人能对付得了这么多鬼?” 我被她一通抢白,感觉颇为尴尬。但我还是挠了挠头,怪难为情地继续问她:“其实我想问的是,去第七街怎么走......” 唉,即使死里逃生了,我还是找不到回去的路! 那名女城卫小队长冷冷地看着我,不说话。虽然她始终戴着头盔和面具,我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不过估计此时她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给我,肯定满是不屑和鄙视。 “你住在第七街的哪里?”她终于开口问道。 “长寿饭店......” “哼,原来是个厨子!” 女城卫冷冷地嘲讽道,带着无比轻蔑的语气,竟让我陡然生出了一股自卑感。 “厨子就应该在厨房里好好待着!难道就没人告诉你,这个点了还在街上到处乱跑会被鬼吃掉的吗?” 我无语了。 其实她骂的也没错,这次遇险实在怨不得别人,只能怪我自己太不小心了。况且人家是我的救命恩人,被她教训几句也是应该的...... “转身,向右!”她抬起长矛,指着我身后的一条巷子道。 我如获大释,连忙再次道谢,然后照着她的指示往巷子里跑去。一路上,女城卫不时地给我指点路径,我也很快就找到了方向感。 进入宵禁期的下城果然跟“日间”完全不一样了。在返回长寿饭店的路上,沿途始终有不少鬼在游荡,甚至在经过第六街的时候,我们又遇到了两股小鬼帮在打架。不过有那名女城卫在我身后护送,便再没有鬼敢上来骚扰。 我很顺利地到达了第七街,终于回到了长寿饭店的门前。 “咚咚咚!” 我在长寿饭店的门板上用力拍打,喊道:“开门!开门!” 喊了好几次,里面才终于有人回应:“谁在外面?” “我是翟自胜!让我进去!” “小翟?” 我听得出来,那是魏大虎的声音。很快地,长寿饭店的一块门板被卸了下来,他探头探脑地往外望了望,见确实是我,才惊问道:“你怎么这个时候还在外面乱逛,不怕死吗?” “唉,你就别问了!是城卫送我的回来的!” “城卫?”魏大虎往我身后四处打量,疑惑道:“在哪里?” 我也回过身去看,果然我身后的街道上空无一物。莫说是人,连鬼都没一只! 我抬头四处寻找,终于在不远处的一根石柱上看见一只巨大的蜘蛛正在向上攀爬。蜘蛛背上骑着的应该就是那名救了我的命的女城卫。 因为,在阴城里昏暗的光线中,只有她脖子上那条红色的丝巾显得十分醒目。 254 险中求生 回到了宿舍,我依旧惊魂未定。 太惊险了! 我特么的还天天炒鬼餐给鬼吃,今晚如果最后不是那位女城卫及时出现,这回连我自己都可能成了新鲜的人肉鬼餐! 田老炉的岁数大了,一般都是早睡早起。而且他的耳朵有点背,在这阴城里又待了几十年,只要是屋子还没有塌下来,任凭外面再怎么闹腾,他也能打着鼾一直睡到卯时。因此,我回来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 我可没有田老炉的这种本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压根就睡不着! 我的脑海里还始终反复播放着刚才的惊险片段,一幕一幕地在我眼前闪过。但有一个细节问题,却突然引起了我的注意。 离开上城的时候我看过表上的时间,本来应该是足够我返回长寿饭店的。最要命的就是在第二街上被那只小偷鬼给偷走了锦囊,所以我才不得不回身去追它,又因此耽误了不少时间。 第二街上就是食材市场,之前我跟着掌柜滕叔礼去那里进货的时候就曾经被几只鬼给打劫过,所以在那里遇到小偷并不稀奇。可稀奇的是,当时我的身上除了锦囊,还有一个装着上百个阴元的钱袋! 今天因为我是要跟曹哲去逛右市的,本以为总会看到一些感兴趣的东西要买,于是才随身带了这么多阴元出去。如果是一般的小偷,不可能在下手的时候不去掏鼓鼓囊囊的明显是装着阴元的钱袋子,而去掏一个扁扁的锦囊! 难道它是故意的? 但是,又是为什么? 我不认识那只小鬼,更谈不上有仇。即使它是之前打劫过我和滕叔礼的那帮小偷的同伙,那这次把我身上的阴元偷了也就足够解气了。而且,在当时的情况下,如果它只是偷我的钱袋,我绝对不会冒着危险再返回去抓它的。 还有,那只小鬼是在跑到广场上的时候才把锦囊丢了的,那里正聚集着两伙鬼帮要械斗。那个锦囊就丢在了两伙鬼帮的中间,幸亏双方当时还没有开打,否则我当场就可能被它们撕成碎片了! 难道它真的是想故意陷害我,要我的命? 我百思不得其解,脑子里越来越乱。我用被子捂住了脑袋,想强逼自己睡着,但越是这样就越是睡不着。 我干脆走出了房间,在院子里踱步。长寿饭店四边的围墙都建得很高很结实,在这里面应该是很安全的。而走到院子中间时,我的目光突然落到了墙角的一个花瓶上。 对了,还有那只躲在右市入口处的鬼! 我当时只是远远地瞟了一眼,以为它是接应那只小偷鬼的同伙。但现在我再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只鬼的长相特别奇怪,让人印象深刻。没错了,我之前在右市里见过它,就是那只“广告鬼”! 当时,我在第一眼见到它的时候就觉得它有点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为什么觉得眼熟。现在,眼前的这个花瓶提示了我,让我终于想起来了:我确实没见过它,但是它身上的花纹我之前都在别处见过! 在肖九合用过的鼻烟壶上! 在他装鬼的罐子上! 在噬阳鬼的身上! 我和肖九合,可以说是冤家对头了。从南亭县到省城,我们一共交手过了三次,每一次几乎都是生死大战。因此,这些花纹在我的脑海里潜移默化地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呵呵,炼鬼店啊,炼鬼店! 我之前怎么就一直想不到这一茬呢?肖九合是养鬼人,炼鬼本来就是他的老本行,他开炼鬼店一点儿也不稀奇! 而且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我进阴城才三个月,从来没跟什么人结仇,在这里,我唯一的仇人就是他! 我拍拍自己的脑袋,有些懊恼。只能怪自己记性太差,进来阴城这么久,居然把这么一个危险人物给忘了!肖九合当初被我和小胡子再次打伤后躲入阴城。从目前的猜测看来,他现在很可能就躲在那家炼鬼店里! 呵呵,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随便出去逛一逛都会逛到他的店门口去! 肖九合是一个很谨慎的人,仇家又多,或许是他在那只广告鬼身上施了秘术,用来观察炼鬼店门前的情况。难怪当时那鬼一直在盯着我看,肯定是被他发现了,所以后面才跟踪我,伺机报复! 怎么办? 我已经被他发现了。甚至,有可能他已经知道了我现在在长寿饭店里上班,随时都可以上门来再次报复。之前周师傅被害,就是因为抓住了肖九合的一只虚耗鬼,这个家伙可是一个睚眦必报的阴险家伙! 更何况,我已经得罪他三次了! 一连串的惊叹号在我的脑子里迸发出来,让我的呼吸变得急促,心跳也开始加速。我绝对不情愿一直带着这种提心吊胆的感觉过日子,我必须要想办法解决掉这个**烦,否则迟早还是会被他暗算的! “哼!” 我咬紧了牙,攥紧了拳头,心中怒意大盛。人常言: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曹哲说的没错! 丛林法则,弱肉强食! 现在即使我不犯人,人亦犯我! 既然进了这阴间,就不能再继续软弱下去了! 我必须要主动出击,彻底将这个可恶的家伙从世界上抹消掉! 想清楚了整件事情,做出了这个重要决定之后,我顿时反而感觉心静了下来。我回到了房间里,倒在床上蒙头就睡。 在此后的几天里,我都尽量避免外出,一直就待在长寿饭店里干活儿。就连曹哲上门来找我去闲逛,也被我婉拒了。 但是,这种暂时的蛰伏只是做给某个人看的。而且,必要的准备还是要提前做好的。这一次,我在明处,肖九合也在明处,比的就是谁先抓住机会出手! 首先,曹哲来找我时,我别有用心地拉住他,让他在宿舍里给我画了一张左、右二市的简易地图。 曹哲问我要这个地图做什么? 我理直气壮地告诉他,我上次陪他喝完酒后,在回来的路上迷了路,差点就被鬼吃了,所以要先把城里的路弄熟了,免得下次再出意外。曹哲听了,立马表示很愧疚,很快就给我画好了。 几天之后,我借口要练习刀盾术和防身之用,又请求魏大虎帮我从城里的各个有名的武器铺中买回来了一把阴器短刀,还买了一面圆盾和一整套可以覆盖全身的轻便皮甲。为了弄到这套装备,我花掉了整整两个月的薪水。 魏大虎对我这么舍得把钱花在这些装备上感到很意外,因为这实在不像是一个厨师应该收藏的东西。不过,滕叔礼却很赞赏我的做法,并督促魏大虎继续教我武功。 我的如意筷长短棍法和刀盾攻守术已经学得很熟练了。虽然跟魏大虎这个“师父”比试的时候还是打不过他,但是对阵上其他的几位护院,我已经能够做到不落下风了。 半个月后的某天晚上,我终于决定要行动了! 子时宵禁,但长寿饭店一般会提前在丑时就开始打烊。我收拾完厨房里的活计,擦干了手,信步走到了大堂内。琴婆婆也在收拾她的琵琶,把弦都调松一些,然后准备要钻回自己的罐子里休息去了。 我笑着对她道:“琴婆婆,先别急着收琴,再为我弹奏一曲如何?” 琴婆婆也笑了:“你今晚这么有雅兴?白天还没听够么?” “我白天都在厨房里干活儿,哪里有什么空跑出来听你弹琵琶?”我再次请求道:“就为我弹一曲吧!” “行!” 琴婆婆重新把调松了的琴弦拧紧,又试了试音色,才开始弹起琵琶来。她弹琵琶的时候,一般都习惯于把眼睛闭上,这样她就能时不时地感应到一些强烈的预感,这就是她的特殊能力。 “当啷!” 一曲未终,琴婆婆的琵琶声却骤然停了下来。最后那一记尾音断得很突然,很明显是走音了,让人听了觉得很刺耳。 “琴婆婆,你要是累了就别弹了!”柜台后面的滕叔礼皱起眉头道,“刚才那一下怪难听的!” 琴婆婆没有解释,而是一脸惊讶地看着我。我也在看着她,只是脸上还挂着微笑。 “你......”琴婆婆的声音在发颤,身子也在不停地哆嗦,“你身上的杀气很重!” “嗯!”我笑了笑,不置可否,接着又问道:“你先告诉我,你刚才在琴音里获得到的预感,是凶还是吉?” 琴婆婆仍旧惊疑地看着我,半晌说不出话来。我的表情淡然,还是很耐心地在等着她的回答。 “险......”琴婆婆的嘴里终于吐出了一个字,然后才迟疑地补充完整:“中求生!” “险中求生?”我点了点头,笑道:“对了,正合我意!” “你要干什么?”琴婆婆又急忙问我。 “嘘!” 我暗自冲她竖起了一根手指压在嘴边,低声道:“你莫要问了,但是要记得帮我保密!” 255 兽鬼 琴婆婆的预感让我更加笃定了铤而走险的决定。我离开了大堂,回到了宿舍里。我的老舍友田老炉在里面,正打开了衣柜拿替换的衣服准备要去洗澡。我告诉他,我一会儿要去找曹哲,他便只是“哦”了一声。 田老炉真是一位难得的“好舍友”。他从来不问我的事情,只有我在向他请教问题的时候才会热心地给出解答。他已经太老了,除了算账和伺候他那几尾新买回来的夜明鱼之外,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我这个小年轻的闲事。 我等田老炉出了宿舍,就拿出我准备好的护甲、武器开始穿戴起来。轻便的皮甲很贴身,穿在衣服里面不仔细观察的话从外面也看不出来。短刀也很容易藏匿,用带子绑在大腿外侧就可以了,取用时也很顺手。 最后剩下那面圆盾倒是有些麻烦,体积有些太大了。但这也难不倒我,就直接背在背上,然后披上我从田老炉衣柜里翻出来的一件长斗篷,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穿戴齐整后,我朝外面的院子里瞅了瞅。其他的同事这时候大多都在洗澡或者是在房间里闲聊,鬼伙计们都已经钻进了罐子里,没有人注意我这边。于是,我悄悄地出了门,从墙边的一架梯子那儿爬上了围墙,然后翻到了长寿饭店后面的巷子里。 我之所以不从饭店大门出去,一是不想让店里的人看见我这副奇怪的打扮,知道我偷偷溜出去了;二也是为了躲避饭店外面可能存在的盯梢。 由于我的背上背着盾牌,我干脆就弯腰驼背故意假扮成一个老头。我把斗篷的兜帽拉得很低,又用一块布条遮住了脸,刚好田老炉斗篷上的老人味很重,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我。 我已经把曹哲给我画的地图刻进了脑海里。那副简易的地图虽然不算特别详细,尤其是一些复杂的小巷子可能会有遗漏,但几条主路还是不会有错的。我尽量沿着大路走,从第八街绕到了左市外面,然后又从角斗场旁的一条路钻进了右市里。 沿途的店铺都在打烊关门,路人在匆匆地往回走。我抬头看了看洞顶的时钟,嗯,还有两刻钟的时间,足够我行动了。 我之所以挑在这个时候出动,就是要赶在宵禁期前找到肖九合的炼鬼店,然后等到宵禁期开始后再动手。 在左丘城里,鬼杀鬼没人管,而对于人杀人这种恶行,默认就是杀人偿命。但在宵禁期间,各种混乱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所有的规矩基本上都形同虚设,就看我能不能以其人之道还诸其人之身,利用好这个关键的时间点。 照着曹哲的地图指引,我很顺利地找到了那条炼鬼店聚集的街道。右市里的店铺收摊比较晚,这时候居然还有个别鬼顾客在那几家炼鬼店里进进出出。 一帮“哥特”鬼们依旧站在店门外面互相讨论各自身上的纹身和装饰,我路过它们身边时也只是毫不在意地打量了我一眼。包括刚才在路上遇到一些凶神恶煞的鬼帮成员,它们见到我也只是厌恶地嘲讽了几句。 或许它们都觉得,一个弯腰驼背的糟老头子,身上的肯定肉又老又酸,实在算不上什么美味。 我径直走到了街尾最后一家炼鬼店的门口,门前空无一人。那只广告鬼果然不在,说不定这时候它还躲在长寿饭店面前蹲守我呢! 哼,肖九合想跟踪暗算我,却忽略了自己门前的岗哨,真活该他今晚要倒霉! 我又抬头看了看洞顶的时钟,那团充当时针的鬼火刚好走到了子时的位置。于是,我就踏着子时的钟声走进了店里。 店里的摆设很杂乱,货架上堆满了各种药水和古怪药材,地上的角落里则是各种瓶瓶罐罐,上面的纹饰几乎都是我所熟悉的那种“肖式风格”。两道简单的布帘将店里隔成了前后三个隔间,但第一道布帘此时只拉到了一半,我还能看到有一个蒙面人坐在帘后。 蒙面人听到了我进来的声音,便转头过来对我道:“本店打烊了,客人请明天再来吧!” 嘿嘿!这个声音我可忘不了! 他不是肖九合还能是谁? 我道:“我等不了明天了,必须今晚来找你!” 肖九合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他应该也听出了我的声音,即使当前的我已经完全换了一套装束。 肖九合缓缓地站起身来。我注意到他的手上是空的,身边也没有摆放任何武器。但这里面是他开的店,随处都可能暗藏着兵刃和机关,我不能让他先做出第一步的攻击动作! 我一把掀掉了长斗篷,解开背上圆盾的扣环,先把盾牌抓到了手里。这是魏大虎教给我的一个对敌原则:刀盾术必须先盾而后刀,先防而后攻。 事实证明,这个原则是绝对正确的! 肖九合并没有要寻找武器的打算,而是一伸手就从手边的桌子上抓起一个瓶子朝我丢了过来! 那是一个药水瓶,里面装满了不知名的透明药水。但是不管里面是什么东西,我绝对不能让它泼到我的身上,哪怕是任何一滴! 我当机立断就改变了主意,将手里的盾牌也丢了出去,把那瓶药水挡到了那半边布帘上。盾牌和药水瓶在半空中相撞,瓶子迸裂,药水四溅! “嘶!” 大部分的药水都溅泼到了布帘上。原本完好的布帘顿时就被烧穿了几个大洞,药水在上面“嗞啦”作响,并冒出刺鼻的浓烟。那竟是具有强烈腐蚀性的强酸药水! 肖九合见偷袭不成,又一个跨步就到了另一边的货架旁,伸手在上面猛得一扫,将整一排的陶罐都扫倒在地。噼里啪啦的破碎声此起彼伏,弥漫出阵阵黑烟,随即化成了一只一只的鬼物! 一个陶罐里装着一只鬼,那一排目测至少有十几个罐子,便出一下冒出来了十几只鬼,个个冲着我张牙舞爪。但是,我并没有因此而惊慌失措,反而在心里暗笑。 那些鬼都是一些小鬼,虽然个个长相凶神恶煞,但体型都偏小,而且怨气很一般。看来这都是肖九合新近才炼出来的半成品,没一个是能打的! 我的圆盾还躺在强酸里,肯定是不能再用了。况且对方鬼多,此时需要的是大开大合的兵器。我从怀中掏出了如意筷,迎风一晃,变成了两只短棍,棍子一头变细变尖,锋利无比,应该称之为短矛更贴切一些。 肖九合的店里杂物多,地方狭窄,短矛更适合在这里发挥。我也终于可以在实战中演练一下魏大虎帮我改编的长短棍法。 “哇呀!” 那十几小鬼早已被肖九合抹去了灵智,只听他一人命令,纷纷狂吼着朝我冲过来! 我冷笑一声,两支短矛在空中分别画了两个圈,先将左右两只跑在最前面的小鬼脑袋劈开,再来一记“双龙出水”,左右两只短矛各将接踵而来的四只小鬼戳了个对穿,犹如烧烤时的肉串一般! 如意筷是师父传给我的独门阴器,对付鬼物特别管用。加上我以一敌众,自然不会再手下留情,招招都是要命的狠招。那六只被劈掉了脑袋或是被当胸穿透的鬼立马就惨叫着消散掉了! 一个照面,我就解决掉了六只小鬼,顿时信心大增,手里的两支短矛舞得飞起。被我劈中、刺穿的鬼无一不是立即断手断脚、灰飞烟灭。转瞬之间,十几只小鬼就全部被我消灭了。 但肖九合可没有那么容易认栽。他第一时间招出这些小鬼来,本就只是为了骚扰、阻挠我。就在我全力对付那些小鬼的时候,他已经从后面找出来一个大陶罐,并割破自己的手腕往里面洒了几滴精血,同时嘴里念念有词。 我急忙跑上前,要阻止他的做法。但已经晚了! “吃了他!”肖九合大喝道。 随着这句疯狂的命令,地上那只大罐里陡然窜出了一只巨大的黑影,朝我扑过来。我暗叫不好,当即改进为退。那团黑影怨气十足,远不是刚才那些小鬼所能比拟的,这必然是一只凶恶的大鬼! 果不其然,黑影幻化之后,立马变成了一只长着狮子头的兽鬼,张开了血盆大口咬将过来。我迫不及防,手上又没有盾牌,只好把两支如意筷变化成的短矛横着一架,刚好架在了鬼口上。但那只兽鬼来势太猛,我被它冲击得踉踉跄跄,接连后退。 兽鬼我之前也听师父提起过,是养鬼人用人的魂魄与动物的魂魄相结合炼成的鬼。这种鬼兼具人和动物的体态,半鬼半兽,更因为兽性十足而异常狂暴。 心里的念头刚一转动,眼见那只狮子兽鬼的巨口就已经扑咬到了我的面前,距离我的脸只有不到十公分了。而此时我又被它冲击得不断往后退却,一旦被它扑倒或是逼到墙角,估计我就只能被它生吞活剥了! 256 罪有应得 魏大虎在教授我武术的时候经常会给我当陪练,我打不过他,但每每在即将落败的关键时刻用自创的古怪招式化解避开。这些招式完全没有套路,就是我灵机一动想出来的。魏大虎便总夸我有急智。 此时可不是平时的练习,我被一只凶猛的狮子兽鬼扑咬上来,毫无还手之力,面临的是实实在在的生命威胁。不过,我终究还是及时想出了应对的方法! “长!” 我大吼道。手里的两支短矛和我心意相通,骤然间就伸长了数倍,一头一尾横架在了店内左右两排货架上死死地卡住。 那狮子兽鬼灵智更低,不懂应变,只会紧咬不放。它那比脸盘还大的巨口继续疯狂地咬住如意筷不松口,两只前爪也搭在了如意筷上不断地抓挠。 但这样的姿势在我的眼中看来简直就是待宰的姿势,它的颈、胸、腹部,多处要害在我面前展露无遗,我只需要再给它致命的一刀即可! 我松开了如意筷,猫腰低头,从大腿外侧抽出了那把新买的短刀,翻刃反抓。 “杀!” 我直接一刀捅进了兽鬼的腹部,再双手持刀向上发力。锋利的短刀在兽鬼的腹部剖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直抵咽喉! “哗啦啦!” 狮子兽鬼肚皮里的五脏六腑全部滑落出来! 不过还好,鬼不像人,没有实体,所以并没有出现那种血淋淋的恶心场面。兽鬼的嘴被如意筷卡住了,竟是惨叫不出,喉咙里发出几下痛苦的低吼声后,就此魂飞魄散了。 我再次看向肖九合,提防他的下一步行动。但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一见兽鬼被灭,居然转头就跑,又钻进了第二道布帘里。 我收了如意筷,继续手提短刀也追了上去。为了防止肖九合躲在帘子后面偷袭,我干脆一刀将布帘割断,后面的情况便一览无遗。 “艹!” 原来店铺的最后面还有一扇隐藏的后门,此时已然洞开,肖九合定是从那里逃走了! 后门外面是另外一条狭窄的巷子,我先将割断的布帘丢出后门做幌子,然后再冲了出去。肖九合并没有躲在门外偷袭,而是全力地在前面奔逃。我就这么停顿了两下,那个家伙早已经跑出了几十米外。 我暗骂一声“狡猾”,随即跟在后面奋力追赶。之前已经连续让他跑了三回了,这次绝对不能再让他跑了! 我是年轻力壮的青年人,跑的自然不慢。而肖九合在跑出几百米后却开始伸手扶腰,那是上次我用石头砸伤他的部位。他果然还是旧伤未愈,落下了隐疾。于是,在全力追赶之下,我与他之间的距离正在逐渐缩短。 肖九合的身上没有带任何的兵器,连他最常用的装束,那件装满各种道具的斗篷都没来得及穿就跑了出来。从这几点来判断,那只兽鬼肯定已经是他最后的依仗了,不然也不会如此落荒而逃。于是,我放心大胆地全力追赶。 店后的巷子弯弯曲曲,地势也在不断爬升,接连出现长长的台阶,这让肖九合本就不支的体力雪上加霜。他气喘如牛地攀爬着,数次用手去撑住上一级台阶才不至于摔倒。我则在后面跳跃着,一步数级,眼看就要追到他的身后了。 “咻咻咻!” 三声细不可闻的破风之声骤然响起。我心中一凛,寒毛竖起,急忙抬手交叉护住了面部,同时停住了追击的脚步。 “噗噗噗!” 我撒手一看,左右两只小臂上各中了一支细细的银针。再低头一看,跨在前面的左脚迎面骨上也中了一针。我拔出一支银针,银光闪闪的针身上只有针头是绿色的,显然是淬过毒的! 肖九合此时也不往前跑了。他收回藏在腋下的右手,转过身来看着我冷笑不已。他居然还留着这一手,还能不回头从腋下往后抛毒针。怪不得他速度放得那么慢,原来是故意引我靠近后再把毒针抛出,增加命中率。 哼!幸亏我出来的时候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穿戴全身的护甲,连脚上也有护腿。否则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肖九合用三根毒针分取我的面部、咽喉和脚下,我根本就无从躲避! “就你会扔暗器么!” 我也冷笑,顺手就是一甩,手里那支毒针正中肖九合的右肩。 “啊!”肖九合大叫一声,捂住肩膀倒下。我又拔出了另外两支毒针反抛了回去,分别射中他的左肩和右脚。 肖九合颤抖了两下,手脚顿时无力地垂了下来。看来这毒针上淬的并不是见血封喉的那种剧毒,而是麻药。 肖九合此时已经无力反抗,只能徒劳地瞪着忿恨的眼神看我。我走上前去,冷笑着与他对视。 “让我看看你到底长的什么样!” 我用短刀挑掉了肖九合的面罩,露出的是一张扭曲的怪脸,眼眶深陷,颧骨高耸,脸颊无肉,青筋暴起,鼻子和嘴巴却是歪斜的。这并不是因为受了外伤或者病痛而扭曲的脸,是长期自己抽取精血喂养鬼物而遭到反噬的脸。 “那天晚上,是不是你派了鬼去故意偷我的东西,害我错过宵禁的时辰?”这时我并不急着要杀他,还想把一些事情先问清楚。 “哼!” 可肖九合并不想回答我,只是冷哼一声。 “你门口那只广告鬼呢?是不是派到长寿饭店门前去盯梢我了?”我再问。 “哼!” 肖九合还是不理睬我问题。 “死到临头了,嘴巴还硬!”我嗤笑道,“那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这里来的?” “我只想知道的是,”肖九合终于开口了。他恨恨地问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三番五次地坏我生意?” “生意?” 我怒道:“你所谓的生意到底害死了多少人?说到冤仇,其中一个还是我敬重的前辈!” “我就是干这行的,多杀一个两个又如何?”肖九合还是一副不知悔改的表情,阴测测地笑道:“谁挡了我的道儿,我就要他的命!” 这句话更加激起了我的愤怒。我反手提着短刀,趋向前去。肖九合似乎也知道死期将近,竟也不躲了,反伸长了脖子,那意思是让我给他个痛快的! 可是,我手里的短刀举到半空中,却犹豫了! 我处心积虑,甘愿冒着巨大危险在宵禁期间从左市跑到右市,又经历了这么一场生死大战才将肖九合抓住。可到了这最后的关头,我竟然还是犹豫了! “妈的!”我在心里咒骂自己。 我杀过鬼,但那些都是失了灵智,犯下了恶行的恶鬼。而且杀的鬼时候,鬼会直接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不会有那种血腥的场面。可杀人却不同,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注定是要血光四溅的! 肖九合见我犹豫,以为我胆怯了,顿时又露出了嘲笑的神情:“呵呵!怕了?不敢杀我?你还没杀过人呢吧!” 我恼了,再次抬起短刀,对准了肖九合的脖子。但是我再怎么咬牙切齿,但始终就是捅不下去! “快点杀了他!” 旁边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让我顿时又紧张起来,站起身举起短刀做出一个防护的动作,同时四下查探。 “快点杀了他!”那个声音再次催促道。这次我看清楚了,在左边阴暗的角落里缓缓地站起来一个黑影。那是一只跛了脚的鬼,头发蓬乱,衣衫褴褛,瘦骨嶙峋,就如乞丐一般。 “对!快点杀了他!”另外一边的墙角也冒出了一个声音,差不多同样瘦弱的一只老鬼也探出了身体。他的牙都快掉光了,只剩上下各两颗大门牙,犹如一只大号的兔子精。 “我们饿了很久了!让我们尝尝人血!”他咧开嘴,狞笑道。 随着这句话,前后黑暗之处又冒出了几个黑影,无一不是断手断脚、身带残疾的乞丐鬼。我一路追击肖九合,不曾想,竟跑到了右市里乞丐聚集的黑暗后巷! “他们说的对!快杀了我!” 肖九合也再次催促我。不过,这次他的眼神变了,不再带着高傲的嘲讽,而是暗藏着一种莫名的恐惧! 这回,终于轮到我冷笑了。我对他道:“我确实还没杀过人呢!而你,也不值得我杀!” 我抬起刀,用力地在肖九合的大腿上桶了两下,伤口处顿时喷射出两股血箭,空气中弥漫起浓重的血腥味。 “啊!” 肖九合高声惨叫。他的手还麻痹着,甚至连捂住伤口的动作都做不出,只能任由大腿上血流如注。 那群乞丐鬼们闻到了人血的味道,立刻就兴奋地尖叫起来,蠢蠢欲动。 我缓缓退后,道:“他是你们的了!” 乞丐鬼们早就按捺不住了,一听我这么说,便一窝蜂地扑了上去,压住肖九合就是各种撕咬和啃食! “啊......” 肖九合最后的眼神是绝望的,充满了极度的恐惧。他终日养鬼、炼鬼,最后还是死在了鬼的嘴下,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257 搜刮 肖九合恶贯满盈,被我追击至炼鬼店后的一条小巷里失去了抵抗力,最后竟被一帮乞丐鬼给活活啃吃了! 当时的场面血腥,我也不想再看了,于是转身就往回跑。此时刚刚进入宵禁期,各种骚动陆续开始爆发。尤其在这本就是险恶之地的右市,简直就是遍地开花。左右间隔一两条巷子外的地方都能听到剧烈的厮杀声、惨叫声和兵器碰撞声此起彼伏, 这条后巷的出口处是一个小广场,那边的厮杀声更加激烈。我不用跑过去看,光听声音就能猜到应该是两伙鬼帮正在那里乱战。此时再想按照原路直接返回长寿饭店,绝对就是找死! 我当然也不会那么傻,而是再次从后门钻进了肖九合的炼鬼店里,然后顺手把门关紧。这就是我计划中的唯一退路:解决掉肖九合后就在他的店里躲藏到宵禁结束,第二天再返回。 可我才刚把后门锁好,就听到店里面突然有人大叫一声:“你是谁?” 我也吓了一大跳,连忙转身过去拔刀提防。 嗨!原来是它呀! 那只身上纹满了各种花里胡哨纹身、头上长出十几根华而不实犄角的广告鬼正一脸惊恐地瞪着我。它站在遍地狼藉的店里,前后左右都是摔碎的瓶瓶罐罐和污浊不堪的药水。 “是你!” 广告鬼又惊呼道,显然终于是认出我来了。它转身就要往前门跑去,但是慌慌张张地手脚也不利索了,连门闩都推不开。 哼!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它走? 我把短刀换到左手,然后从怀里摸出如意筷,“嗖”地一声伸长过去,不偏不倚地夹中了广告鬼的脖子,然后又将如意筷缩回来,颇有些得意地看着它。 “吱吱吱!” 广告鬼被夹住了脖子,想叫都叫不出来。但是它被我夹在半空中,双脚离地乱蹬乱踢,显然还是会感觉很难受的。 我揪住它,一把塞到旁边的货架格子里,又用如意筷交叉卡住它的手脚。这样一来,它丝毫动弹不得,却能好好地跟我说话了。 “刚才去哪了?”我冷冷地问道。 “去......去左市了......”广告鬼一看这种情形,不用问我,也应该猜得到它的主人此时已经不可能来救它了,于是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 “去长寿饭店了?” “是......” “是去盯我的梢了吧?” “......” “笃!” 我把短刀猛地插在了货架上,面色不善地看着广告鬼。它又被吓了一跳,立马剧烈地哆嗦起来。此时已经不需要我再去恐吓和逼问了,它自己就跟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都说了出来。 果不其然,它这几日都被肖九合派去了左市第七街,就在长寿饭店门前晃来晃去。一旦我出了饭店大门,它就会在通过肖九合事先施加在它身上的秘术通知它的主人,并在我身后尾随,伺机下手加害。 今晚也是如此,广告鬼在长寿饭店门前蹲守,直到宵禁前才匆匆赶回。在途中它突然发现身上的秘术失效,和主人断了联系。但它又实在没地方去,便只好还是返回店里来找主人汇报情况,结果却发现店里一片狼藉,主人也不知去向,随后就被我抓住了。 说到跟踪暗算我,当然肖九合也清楚以广告鬼的本事肯定对付不了我。所以又指使它在左市找到了一个名叫“小刀帮”的鬼帮团伙,花了不少阴元收买它们在附近随时待命。 它们的计划也很简单:就是趁我独自一人出门逛街的时候,由这个鬼帮的成员自编自导制造一起小型骚乱,然后趁乱动手,围攻刺杀我! 这种在骚乱中有人被伤及无辜的事情,即使在左市也是偶有发生的。如果真被它们成功实施了,估计我到死都搞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那岂不是枉死了? 我听完了这个阴险的计划,后背上也不由得感觉一阵发凉。幸亏自己足够小心谨慎,自从上次遇险之后就躲在长寿饭店里不出来,连买装备都是托魏大虎去帮我买的。否则,天天被它们在门口守着,迟早有一天会遭了毒手! 说到那个小刀帮,我倒是在左市时有耳闻,据说平时是以小偷小摸为主,但每名帮众身上都暗藏小刀,一旦被人抓住就改偷为抢,作风甚是野蛮。如果我已经被小刀帮盯上了,估计又是麻烦事一件! 于是,我又追问道:“小刀帮的鬼认识我吗?它们怎么确认下手的目标?” “由我来指认给它们看。”广告鬼倒是很会察言观色,一听我这么问,就知道我在担心什么了,“你放心吧。为了保密,小刀帮还不知道我主人要杀的人到底是谁。而你这几天都没有出过门,所以它们并不了解你的真实身份。”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样就好! 要不然,我好不容易才解决掉肖九合,难道还要去解决掉一整个鬼帮团伙? 常言道:斩草要除根!这种事情可不能留下任何隐患! 但是,说到斩草除根,我看向广告鬼的目光又开始有些不自然了。 “你还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就是,不要杀我......”广告鬼显然很明白我这种表情的含义。 “你助纣为虐,还差点要了我的命!我杀了你也没人会管!”我恶狠狠地道。 “不不不!让我去投胎吧!或者留我在你身边当鬼奴好不好?”广告鬼又连忙求饶。 “我为什么要那么好心送你投胎?我也从来不养鬼奴!” “求你了!就当可怜可怜我我吧!” “可怜?”我怒极反笑,“你有什么好可怜的?” 广告鬼哭丧着脸,指着自己身上的纹身诉苦道:“看看我身上这些古里古怪的东西吧,我那位主人对我可一点儿都不客气!平时让我给他免费打工也就算了,他还在我身上下了秘术,我实际上就是他的一对眼睛、一双耳朵和一个嘴巴而已!我就算想跑,都没法跑!” “哼!这就叫可怜了吗?”我对它的诉苦嗤之以鼻,“外面有大把的鬼奴每天被人当牲口一样贩卖,如果惹了主人一个不满意,立马就是一顿鞭子、棍棒打过来!甚至被主人当街杀了也不当一回事!你就跑跑腿,当当眼线,还想来装可怜?” “......”广告鬼被我一阵驳斥,只好立马就闭嘴了。 “我再问你,那天晚上在左市第二街,是不是你找了小偷来偷我的东西?”我越说越气,又想起了差点让我送命的那一茬过节来? “是......”事到如今,广告鬼也无可抵赖。 “是不是你交待它必须要偷我怀里的重要信物?” “是......” “是不是你想出来的主意?” “是......哎,不是!不是!”广告鬼急了,连忙改口:“是主人交待的!不是我的主意!” “哼!他怎么交待的?”我根本不信它的狡辩,继续逼问。 “他......他交待我,告诉那只小偷鬼不准偷钱,只准偷最贴身的物件,然后把你引到广场那里去!” “哼!是不是很可惜?你的时间点没掐好,早了几分钟,那两伙鬼帮还没有开打,否则那天晚上你早就诡计得逞了!”我杀心再起,把短刀从货架上拔了出来。 “我该死!我该死!但是请你不要杀我呀!”广告鬼继续求饶,简直都痛哭流涕了。 但是我不想再饶了它,这种阴险的小鬼在肖九合的身边待久了,各种阴谋诡计都学会了,放它出去也绝对会再次害人的! “我还知道很多秘密!”广告鬼看着我的短刀已经举了起来,又急忙喊道。 “我不感兴趣!”我冷冷道,手里的短刀随时都可以劈过去。 “我知道主人的宝贝都藏在哪里,我可以告诉你!” 广告鬼拼命地尖叫道。它还想做最后的努力,想用这样的秘密来换取一条“鬼命”。 “肖九合这里面还有什么宝贝?”我立刻停住了手,决定再多问几句。 广告鬼最后喊出的这句话果然让我产生了不小的兴趣。肖九合这店里拉拉杂杂摆了这么多东西,肯定少不了会藏着一些宝贝。既然他人都已经被我干掉了,嘿嘿,我倒是丝毫不介意再给他来个抄家! “有有有!”广告鬼见我收起了短刀,便连忙交代道:“别看我主人他躲在这么个犄角旮旯里不敢出去见人,其实他是个有钱人!不说别的,单单阴元就藏了不少!” “阴元!” 我摸了摸下巴,嘿嘿,肖九合这个家伙当初在阳间坏事做尽,赚了不知多少多黑钱!后来他又躲进阴城里在右市开了这家炼鬼店,生意也似乎很不错的样子,嗯,他这店里肯定存了不少家底! “好,看你的表现再做决定!” 我找来了一根缚鬼绳,把广告鬼绑了,牵着它在店里到处搜刮好处。 其实,以肖九合的性格,最值钱的东西肯定都放在他最贴身的地方,可以随时准备逃跑。只不过他今晚压根猜不到我居然敢主动找上门来寻仇,所以连他平时一直穿在身上的那件斗篷都没来得及取就匆匆忙忙地从后门跑了。 在广告鬼的指认下,我很快就在一个货架边上找到了肖九合的斗篷,里面果然沉甸甸地装了不少东西。其中一个钱袋子里装了一千多个阴元,这可比我预想的要少了许多。要知道,肖九合在阳间的时候,接一单暗杀的任务开价都是几十万人民币的! 我黑着脸问那只广告鬼,还有没有其他地方藏着阴元了? 它畏畏缩缩地回答:“我主人之前是赚了不少钱,但大部分都被他拿去买药吃了。要不然,他也不至于躲在这里开店......” 这话应该倒是不假。肖九合先是被我师父大伤了元气,又被我用石头砸坏了腰,再加上他平时养了这么多鬼,阴气反噬,估计天天都得吃一堆药才能挺得住! 不过,装着阴元的那个钱袋子本身也是个宝贝。上千个阴元装进去,钱袋从外表看也只是微微鼓起来一点点,应该是一件难得的阴器,跟师父给我的锦囊差不多是一种功能,可以储物。有所不同的就是:师父的锦囊可以装鬼,这个钱袋子是专门用来装阴元的。 嘿嘿!既然都到了我的手里,这些阴元和这个钱袋子自然就全部归我了! 不客气地把钱袋子收到怀里后,我继续在斗篷上的诸多口袋中摸索。里面装着最多的还是各种小瓶小罐,大部分装的都是药水,也有一些是药膏,统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我便拿出来逐一地问广告鬼。其中,有一种叫“驱鬼香”的药水,我倒是颇感兴趣。 广告鬼道:“这是驱鬼香,主人如果需要在宵禁期间外出的时候就在身上擦一点,鬼闻了会感觉不舒服,就会避开他。” 嗯,这种东西对我来说正合用,拿! 还有一瓶是解尸毒的药水。经常接触僵尸的人总免不了要带一点这种药水备用。肖九合偶尔会去古墓里抓几具僵尸来炼尸,所以也放在斗篷里。这也被我拿走了,或许以后会派上用场呢,有备无患嘛! 最后剩下的都是各种疗伤的药水,肖九合随身携带定时给自己服用的,我就不动这些了。 搜刮完斗篷,我接着又再去检查店里各处货架上的东西,结果却令我大失所望。那几个货架上的瓶瓶罐罐在刚才的打斗中都已经被打坏了不少,即使侥幸保留下来的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是些不知名的药水和药材。 广告鬼说这些东西全是用来炼鬼的各种原料,对于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而地下的陶罐不消说,里面应该都装着各种半成品小鬼。我想了想,这些小鬼留着也不是个事儿,干脆一起带走,等下次遇见阴差来收鬼的时候再送到地府投胎。 258 地下炼鬼室 搜刮完肖九合的斗篷后,我又挨个打开了他店里装鬼的陶罐,把里面的小鬼都抓进了自己的锦囊里。而到了这时候我才记起来,我那面新买的圆盾还在强酸里泡着呢! 我找了根棍子把那面圆盾挑起来一看,唉,坚硬的盾面果然被溶坏了,变得坑坑洼洼的! 真可惜,我记得单单是这面盾就花了我八十个阴元,是所有装备里面最贵的。没想到才用了一下就被毁了! 不过转念又一想,我刚刚搜刮了肖九合不少阴元,大不了再买一个就是了嘛!这生意做的也不亏哈! “还有哪里藏着好东西?你的主人难道就没有一些看家的宝贝?”我可不满意就找到这么一些东西,便把广告鬼扯过来逼问。 “有有有!在那边,还有一个地下室!”它连忙指着墙角的一块地毯道。 我走过去掀开地毯,果然下面有一道暗门。打开暗门,底下则是一道台阶,通往一个阴暗的地下室。我谨慎起见,把广告鬼赶在了前面,让它带路下去。 地下室里并不大,大约是上面石室的一半面积。里面除了一张床之外,就摆了几个透明的大玻璃缸,看来应该就是肖九合平时睡觉和炼鬼的地方。 我走到玻璃缸前面细看。每只玻璃缸里都装着一只鬼,形态各异,大小不一,但看样子怨气都很浓郁,显然都是黑鬼级别以上的恶鬼! 不过,这些鬼现在都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似乎丝毫没有察觉我的到来。缸里还泡着半满的刺鼻的药水,表面漂浮着各种奇奇怪怪的药材。 再看玻璃缸的底部,地面上用一种红色的不知名颜料画着一个邪异法阵。法阵的关键核心之处还镶着几颗阴元,支撑法阵运转,并发出阵阵暗光。哦,原来这些鬼还正在炼制的过程中! “这些鬼是哪里来的?”我问广告鬼。 “最大的那一只是主人自己炼制的,准备培养来当做贴身的保镖。另外两只是昨天一个鬼帮老大送来加工的小弟。” “打算加工成什么样子?” “听说要把它们的一只手变成伸长自如的鞭子,专门用来驯鬼奴的。” “这么说都是欺压鬼奴的喽啰咯?哼!”我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对跳舞的鬼奴夫妇被鞭打、屠杀的场面,怒意又起。 “怎么停止这个法阵?”我再问。 它却摇摇头,惊讶道:“不能停!炼制过程中,法阵一旦被破坏,里面的鬼就魂飞魄散了!” “哼哼!”我毫不在意地冷笑,“那样就最好了!” 我上前直接收走了那些法阵上的阴元,法阵立刻就变得黯淡无光。三个大玻璃缸里的鬼开始痛苦地挣扎起来,身体迅速膨胀。不消一会儿,我便连续听到“嘭嘭嘭”的三声轻响,三只鬼的魂魄全部爆炸开来,随即消散掉了。 广告鬼见我谈笑之间,居然就灭掉了三只恶鬼,不由得更怕了,哆哆嗦嗦地躲到了一边去。 我又看向它,问:“还有什么?” 它赶紧指着那张床道:“我主人还有一支招魂蟠藏在床底下,是他的独门法宝!” “独门法宝?” 我闻言很感兴趣,蹲下来翻找,果然床下放着一个长条形的木匣。抽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根长长的黑木杆子,一端系着一个卷轴。 “这玩意儿做什么用的?”我问道。 “主人去荒郊野外召唤孤魂野鬼时用的,并且可以将它们镇住,再抓回来炼!” “这么厉害?有没有使用说明?” “有!”广告鬼很主动地老实交代,“幡上就写着功法,学会了就能用!” 我解开了卷轴,展开之后就成了一道阴幡,正面画着一个巨大而又十分繁复的符咒,反面则密密麻麻地写着几十行繁体字。这应该就是功法了! 不过,我也只是看了看,并没有要带走的意思。 “还要学?” “嗯,得学好久......” “学会了又怎样?” 广告鬼愣了,听不懂我的意思。 “学完了,是不是就变成你主人的那个样子?”我乜斜着眼睛看它。 “这,这就是我主人的门派传承功法......”广告鬼不敢直接回答,就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特么的不就是一个意思吗?”我大怒,一把将阴幡撕成碎片,又把黑木杆子折断丢在地上。 “哼,这种害人害鬼的功法就不应该再流传下去!” 广告鬼见我发怒,又开始瑟瑟发抖。它所认为的宝贝原来就是这些,可我却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我不理它了,自顾自地在地下室里到处翻箱倒柜,最后还真被我从一个柜子里找到了两个鼻烟壶和一个花瓶。鼻烟壶的款式跟之前我见过的差不多是一种风格的。对嘛,这应该才是我喜欢的东西! 我打开三个瓶子,里面都是空的,看来肖九合还没有使用它们的打算。 “这些鼻烟壶和花瓶是不是古董?”我问广告鬼。 “是!”它老老实实答道,“这都是我主人从古墓里找到的,拿来装鬼最合适不过了。” 行,既然是冥器,那肯定还能值些钱。于是我毫不客气地将三个瓶子都收归己有,剩下的东西我便再也看不上眼了。 我返回了地面上,把货架上的所有瓶瓶罐罐和药材都丢进地下室,那件斗篷也和折断的招魂蟠丢在一起。最后,我又找来了几瓶强酸药水直接浇在上面,坚决地要把这些害人害鬼的东西全部销毁! 强酸和其他药水混在了一起,流淌在地下室的地面上滋滋作响,并开始散发出阵阵恶臭。我把地下室的门关紧,又重新盖上地毯,并拉来了一个货架压住。这样便闻不到臭味了。 做完了这些,我兑现了承诺,没有为难广告鬼而是把它收入锦囊中,准备下次一起交给阴差处置。 这时我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嗨!折腾了这么多事情,才刚到丑时啊! 于是,我找来了一张干净的桌子,将就着躺在上面睡觉,打算等到辰时宵禁结束后再离开。 259 熊老大和牛老大 我躺在肖九合的炼鬼店里,却根本就睡不着! 首先,在这种危险的陌生地方不敢完全睡熟,总担心会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 其次,也是最主要的干扰因素:当时仅仅隔着一堵墙的店门口外面,特么就是两个鬼帮在大战好不好! “喝!” “哈!” “杀!” “走你!” “啊!我的腿断了!” “谁来帮帮忙,把我的脑袋踢到我的身体那边去?” 各种喊杀声、惨叫声和兵器的交击声,真真切切地从墙外传进来。而且,时不时就有刀剑砍到门板上,或是某只鬼被丢到外墙上,发出一声惨叫的同时撞得墙壁“嘭嘭”作响。好在整个店铺都是从一块巨石上掏出来的,石壁厚得很,否则根本顶不住这样频繁的撞击! 平时我就经常在半夜里被这种鬼哭狼嚎的喊叫声吵醒,而今晚莫说只是听到,眼下的情形几乎就是零距离接触了! 所以,到后来我也实在无法入睡,就坐起来修炼阴功,并随时提防可能出现的意外。不过还好,外面打了一晚上,战斗始终没有突破那道厚重的木门。 到了大约卯时的时候,好不容易熬到外面的打斗声都渐渐停歇了,我才松了一口气,打算睡一会儿。 可眯了不到一个小时,外面突然有人开始敲门! “笃笃笃!” 我一下子就惊醒了。看看时间,现在也才凌晨六点四十五,相当于卯时七刻,宵禁还未结束。这时候怎么会有人来敲门呢? “笃笃笃!” 敲门声继续响起。外面会是谁?是人还是鬼?是刚打完仗的鬼帮成员?还是肖九合的亲戚朋友? 我十分迟疑,犹豫着不敢贸然前去开门,打算就装作店里没人的样子糊弄过去。但门外面的人可没那么容易打发,又继续敲门,不,改砸门了! “嘭嘭嘭!” “老板开门!” 一个低沉的男声在外边喊道。听他的意思,显然是一定要进来的了。 我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又把广告鬼从锦囊里放了出来,交待他去门后答话。 “外面是哪位啊?”广告鬼隔着一道门问外面。 “我是老熊!” “哦,是熊老大呀!这么早来找我们家主人有什么事呀?” “什么事?我来这儿还能有什么事?叫你家主人赶紧起床开门做生意了!” 广告鬼听了,又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低声对我道:“它就是昨天送小弟过来加工的那位鬼帮老大!这下子我们该怎么办?” 艹!那两只鬼喽啰炼制到一半就已经被我搞死了,又去哪里找小弟回来还给它? “你就跟它说:‘开门的时间还未到,请它过一会儿再来!’”我只好又教广告鬼去搪塞一下,捱到宵禁期结束就好办了。 “呃,我主人说,本店的开门时间未到,请过一会儿再来!”广告鬼又过去原话传达。 “我等不及了!现在就要进去!”那位鬼老大显然脾气很暴躁,又开始砸起门来。 广告鬼慌了,又跑回来急急道:“这位熊老大很不好惹的!就算是我原来那位主人,也不敢得罪它呀!” 我瞪了它一眼,摇摇头,坚决不同意开门。 广告鬼无奈,又跑过去喊道:“客人,这......宵禁还未结束呢!” “宵禁又怎么样?”外面的熊老大却完全不以为然,吼道:“我老熊在这里,谁敢进来店里捣乱?马上给我开门!” 广告鬼再次回头询问我的意见。我冲它比了比手腕上的表,竖起一根手指头。 它左右为难,只好继续劝说道:“别生气呀,熊老大!宵禁还差一刻钟就结束了,到时候我们一定准时开门,请您再耐心等一等......” “他奶奶的!你这只鬼奴才在婆婆妈妈什么?再不开门,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这店给砸了!然后把你给生吃了!” 广告鬼听了熊老大的威胁,倚着门直发抖,又哭丧着脸转过头来看我。 我依旧不同意它开门,很坚决地冲它摇头。肖九合已经被我干掉了,地下室的鬼也被我弄死了,这个时候让那位熊老大进来,根本就没办法解释。其实我倒是可以学肖九合从后门逃跑,但宵禁还有大约十分钟才结束,现在出去也是死路一条! “咔嚓!” 外面的熊老大见我们在里面居然还是迟迟不肯开门,终于发飙了,居然用斧头开始劈那道木门。木门虽然很厚重,能抵挡住每晚必上演的鬼帮大战,可也抵挡不住熊老大的这一番凶猛的劈砍。 我先拿出了如意筷,但是想想又不妥,换成了短刀,还把那面圆盾捡起来组成刀盾组合。对方用的是战斧,我用如意筷肯定比不上用刀盾术合适。那面圆盾虽然被强酸烧出了几个坑,但好歹还算完整,勉强能用。 外面砍了几下木门后,突然安静了。我正想着是不是那位熊老大知难而退了的时候,就听到由远及近地传来一声怒吼! “砰!” 熊老大居然从远处助跑后直接撞向了木门! 那道已经被劈裂了的木门根本经受不了这样的重击,轰然倒塌! 出现在门口的是一只黑黝黝如墨色一般的鬼修,体型高大,壮如巨熊。它立马就发现了躲在门边正抖如筛糠的广告鬼,一把揪起,大吼道:“刚才就是你一直在惹我生气?哼?” “不关我事......” 广告鬼刚想要辩解,却已经被熊老大直接塞到了嘴里咬掉了脑袋! 我一看,卧槽!居然是一只墨鬼! 这么厉害的鬼可不是我能独自对付得了的,还是三十六计,跑为上策! 我立马放弃了想要与其正面对抗的想法,转身就跑,迅速从后门溜出了炼鬼店,又沿着昨晚追击肖九合的那条后巷拼命奔逃。 按照曹哲的地图,从炼鬼店前面的小广场返回左市是最佳路线,但那个方向此时还不安全。后门这条巷子之前我跑过一次,顶多就是再经过一次乞丐鬼的聚集点,相对来说还是要好对付一些。 我一路狂奔。在跑过熟悉的一段台阶时,我看到了满地四溅的血迹就好像一朵带刺玫瑰的形状。那是谁的血我自然心里明白,巷子角落里的乞丐鬼看见我又来了,也纷纷从黑暗处冒出来惊讶地看着我。不过还好,它们并没有上来攻击我的意图。 此时我已经认不清路了,曹哲的地图上这一片区域是空白的。但是,留着空白的意思,很可能就是他不希望我到这里来的意思,也同样就是不安全的意思! 小巷子的另一头原来也是一个小广场,昨晚这里也爆发了一场鬼帮大战。此时宵禁还未结束,街上一片狼藉,破烂、损坏的护甲和兵器扔得到处都是,还有一些受了伤的鬼犹自躺在地上嚎叫。 一伙鬼帮正在打扫战场,四处收集还能用的兵器、铠甲做战利品,把没跑掉的俘虏捆绑在一起。显然,它们就是在昨晚这场战役中取胜的一方。 我匆匆忙忙从小广场跑过的时候,那些鬼都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我,又抬头看了看洞顶的时钟。它们明显对于我这个“人”在这个时候就敢提前跑出来感到吃惊,一时间竟还反应不过来。 可跑到下一条街的时候,我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圆溜溜的脑袋,骨碌碌地转!嘿,正好拿来当球踢!” “三十六只胳膊,二十四条腿!嘿,接错了身子真滑稽!” “脑子没碎心没破,照样捆回去卖钱!” “没吃没穿干苦活,拉去奴门挣阴元!” “要问谁的刀最快?就数咱们牛老大!” “要问谁最能赚钱?就数咱们牛角帮!” “嘿嘿嘿!” 一队鬼帮驱赶着一堆俘虏,正哼着现编的打油歌嘻嘻哈哈地从对面走来。显然它们刚刚在和另外一个鬼帮的争斗中获胜,还俘虏了对方的大批俘虏,所以才兴高采烈的,心情大好。 带头的是一只黑鬼级别的鬼修,头上长着两只巨大的牛角,肩上则扛着一柄环首大刀,得意洋洋地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不消说,这肯定就是歌里唱的那位牛角帮的牛老大了。但下一刻,它突然就发现我了,也愣了一下,又抬头去看洞顶的时钟。 我看见对面鬼多,已经把整条路都挤满了,根本就过不去更打不过,便赶紧贴着旁边的墙壁闪到了另外一条巷子里。 “有人肉吃!不要让他跑了!”那位牛老大在我身后兴奋地叫道。 我往后一瞧,它果然带着十几只鬼追了上来。我大急,回头继续拼命地狂奔,也不管前面是哪条街哪条巷子!我已经慌不择路了! 此时,手表上的时间显示是六点五十七。还有三分钟! 只要再坚持在三分钟内不被这帮家伙追上,宵禁期就结束了! 可是,偏偏事情就从来不会这么如意的。当我再次钻进一条小巷跑出了一百米,才发现巷子的尽头竟然是一面巨大的石壁! 我被堵到死胡同里了! 260 凶婆娘 “嘿嘿嘿!看你还能跑到哪里去?” 牛老大带着十几只鬼喽啰都涌进了这条小巷。它们个个披甲,手上拿的不是砍刀就是大斧,还有那狼牙棒的。 相比于手上的武器,它们狞笑的嘴里露出的獠牙和嘴角滴落的口水更让我感到心惊胆跳! 肖九合被活活咬死的场面我还历历在目呢,我可不想也落得跟他一样的死法! “我是滕家的人!”我决定先把滕家的名号报出来,唬一唬对方,“我跟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也从来没见过我,何必要自找麻烦?” “滕家?”牛老大听到了这两个字,确实是犹豫了一下。 “对,就是滕家!”我赶紧再次强调一下,“我们家主跟殷发的关系非同一般!” “殷发?”牛老大又挠了挠脑袋。 “老大,殷发是谁呀?”旁边一只鬼见自己的老大在发愁,便开口问道。 “我也不知道哇!”牛老大摊了摊手。 我晕! 这左丘城里居然还有不认识殷发的鬼!还是一只鬼帮的老大! “殷发就是左丘城的一位副城主!”我大吼道,“阴务司就归他管!” “阴务司?哦!”牛老大的块头是够大了,可惜脑袋却显然不怎么灵光。不过,阴务司的名头这么大,它总该是听过吧? “老大,阴务司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对啊!阴务司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牛老大也瞪大了一对牛眼反问我,“我只跟鬼务司打过交道!” “......” 我真特么服了! 不过,想单单凭借滕家和殷发的名头就吓退对方显然是不可能的。我的目的主要还是想方设法多拖延一点时间! “那长寿饭店你们听说过没有?”我赶紧又换了个话题,“我就是长寿饭店里的厨子。这样好不好?你们放了我,我立马就请你们去长寿饭店吃大餐!” “大餐?”这回终于对牛老大的胃口了,“都有什么吃的?” “什么都有!冥海贝!大蚯蚓!死泽龙虾!都是各种名贵食材,我保证让你们吃好喝好,个个满意而归!” “冥海贝?大蚯蚓?死泽龙虾?”牛老大继续挠头,“这些东西我都还没吃过哎!” “有人肉好吃吗?”它问道。 “......” 靠!干嘛总要惦记着吃人肉呀? 面对这样笨头笨脑的鬼,我实在是无法正常交流。而就在我绞尽脑汁还要找其他的借口来拖延时,洞顶的钟声终于响了! “当!” 牛头帮的鬼们也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顶上的时钟,那团鬼火已经走到了辰时的位置。 “辰时到了!”我大喊道,“宵禁结束了!” 牛老大这回总算是听明白了。但从他的表情看来,他根本就不把这个不当一回事儿! “管他娘的,先吃了他!” 牛老大带着十几只鬼涎着口水再次围拥过来,步步逼近! 我见拖延战术居然失效了,只好又拿起短刀和圆盾做好防御姿势。但是对方人多,而且我的圆盾严重破损,到底要不要换成如意筷呢?可是牛老大手里拿的是环首大刀,恐怕如意筷扛不住它的一砍! 唉!寡不敌众,换什么兵器都是白搭! “哎,不一定要用兵器呀!”我突然想到了一样东西,心里暗骂自己:“我怎么把那个给忘了?不论管不管用,先试一试再说!” 我急忙掏出了从肖九合的斗篷里搜刮过来的那瓶驱鬼香,冲着那群鬼就猛喷了几下! ...... 所有的鬼都愣住了。牛老大站得离我最近,直接被我喷得满脸都是药水。它高举起的环首大刀也停顿在了半空中。 “哇!” “呕!” “卧槽!真特么臭!” “什么鬼?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臭?” 下一刻,十几只鬼竟同时捂住了鼻子,纷纷退后,犹恐不及。站在最前面的牛老大和另外两只鬼喽啰更是夸张,当场就弯下腰立即呕吐起来,连手里的刀斧都丢掉了! “真有那么臭吗?” 这驱鬼香的效果居然如此显著,让人完全料想不到。可是,我却闻不到任何的异味。我小心翼翼地把药水凑到自己的鼻子下嗅了嗅,嗯,没什么味道呀! 看来,人和鬼除了吃东西的口味不同,就连嗅觉也不一样。我们闻着很臭的东西它们却觉得很香,而它们觉得臭不可当的药水,我们活人却一点儿都闻不出来。 “气死我了!” 牛老大终于呕吐完了,站直了腰杆,举起两只牛拳往自己胸口上猛捶! “我要把你撕碎了,撕成一条一条的,然后再拿来打火锅涮着吃!”牛老大疯狂地怒吼道。它重新捡起了那柄环首大刀,又要朝我走来。 我赶紧喊道:“我这么臭!你难道还吃得下去吗?” 说着,我拿起那瓶驱鬼香就往自己身上猛喷,甚至还撩起衣服往里面喷! 牛老大再次愣住了,脸色憋得通红。 “啊!” 它恼羞成怒,但是又拿我没办法。其他的鬼喽啰因为怕臭,早都躲得远远地了。如今只剩下一个牛老大也只是黑鬼级别的,我自信一对一单挑也未必会输。 不过,牛老大还不肯罢休,又举起了大刀想要砍我。但驱鬼香的臭味实在是太浓了,它举到了一半,又忍不住伸手去捂住嘴巴,似乎又想呕吐了! “噗!” 一张乳白色的大网突然从天而降,完完全全地将牛老大罩在了里面! “退!其他鬼都给我退后!” 一个仿佛有些熟悉的高亢声音在我的头顶上响起。我抬头望去,原来在我身后的石壁上正爬下来一只大蜘蛛和一只巨型蚰蜒,背上则分别骑着一名城卫。 “辰时已到!你们还在这里想干什么?想吃人吗?”那个声音再次怒斥道。 嘿!又是那位脖子上系着红丝巾的女城卫队长! 牛角帮的鬼喽啰们一见城卫来了,连它们的牛老大都顾不上了,纷纷转头就跑,一哄而散。 “呕!这张破网!呕!”牛老大还在地上挣扎,却怎么也挣不破那张蜘蛛网,同时还在不停地干呕着。蜘蛛网又黏又韧,根本就扯不断,牛老大想用刀砍却连刀也黏住了。 “把老子放出去,有本事跟我单挑!”它大吼道。 “哼!我没那个闲工夫!捆起来!”女城卫直接忽略了它的叫嚣挑衅,指挥另外一名城卫队员用缚鬼绳把牛老大连网带鬼一起捆成了粽子一样。 女城卫转过头来打量我,终于也认出我来了:“怎么又是你?” “嗨!又见面了!”我冲她尴尬地笑了笑,“我又被你搭救了一次!” 女城卫听了我有些轻佻的语句,又看看我手里拿着的刀盾,表情似乎又好气又好笑。 “不知死活!”她骂道,“一个厨子也学人家舞刀弄枪,还拿了面破盾!你是故意来给我们找麻烦的,还是真的脑子有问题?” “我脑子没问题呀!”我苦笑着回答,又摊开了双手,“其实就算你不来,我刚才也没危险了。” “你说什么?” 那名女城卫顿时真的怒了,反将手里的长戟指向了我的胸口,斥道:“我要是来得再晚一点,你就死无全尸了知不知道?” 长戟的矛尖距离我的胸口只有不到三公分,而且女城卫座下的那只大蜘蛛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愤怒情绪,也翻开了口器上的螯钳冲我示威。 我不由得退后了一步,然后耸耸肩膀解释道:“我说的确实是实话。你看那只鬼的样子,它已经被我的药水熏吐了,构不成什么威胁的。” 女城卫直直地瞪着我,丝毫不理会我的解释。 “你没救了!”她一字一顿地骂道,“听着,下次就算我再看到你宵禁期间出现在大街上,我也不会再下来了!没心没肺,死不足惜!” 女城卫不再跟我啰嗦,驾驭着大蜘蛛从腹尾部又喷出一股蛛丝将牛老大黏住,径直爬上了那面石壁。牛老大被拖吊在大蜘蛛的尾部,犹如一只被蛛丝缠住的虫子一样不甘心地扭来扭去。 牛老大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的,但其实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力。等待它的,是鬼务司的惩罚,很有可能就是被贬为奴了。它平时总是抓了战俘卖去当鬼奴,没想到自己终有一日也要被卖去当鬼奴了! 我看着女城卫逐渐爬高的身影,嘴里喃喃道:“每次都蒙着脸不让人看见,还这么凶......可惜呀!人虽然热心,却是个凶婆娘,很可能还是个丑婆娘......” 宵禁期一结束,我总算是安全了。再加上我身上已经喷了浓浓的驱鬼香,走在右市的大街上,碰见我的鬼都是避犹不及,纷纷捂着鼻子很嫌弃地看着我。看来这玩意儿可不能多喷,否则回去了会影响长寿饭店里的生意的。 好在辰时一到,右市里的店铺也陆续开门营业了。我找了一家店的老板问清楚路后,很顺利地返回了长寿饭店。 路上,我扔掉了破损的圆盾,又把全身的护甲和短刀藏好,从店门口悄悄地溜了进去。只有琴婆婆发现了我,还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似乎松了一口气。 我朝她笑了笑,竖起了大拇指。 261 逃跑的鬼奴 解决掉了肖九合,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昨晚的行动可以说是有惊无险,确实印证了琴婆婆之前作出的“险中求生”的预言。她的预感向来很准,虽然不能做到精确预判,但大体的形势总是不会错的。 不过,嘿嘿!这次冒险除了解决掉一个**烦外,我还收获颇丰! 肖九合的“不义之财”全部被我搜刮走了,一千多个阴元已经相当于我在长寿饭店一年的工资。更何况我还顺手牵羊带回来两个鼻烟壶和一个小花瓶,这些等下次休假回阳间的时候可以找小胡子帮忙出手,又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那瓶驱鬼香也绝对称得上是一个“意外收获”。实践证明了这玩意儿还是挺管用的,至少对于黑鬼级别以下的鬼都有很强的“反胃作用”,下次如果还需要半夜外出,倒是可以再拿出来用一用。还有一瓶解尸毒的药水虽然还没有试验过,但既然肖九合都经常给自己服用,那肯定也假不了! 至于损失方面,除了那面圆盾之外,也就是田老炉的斗篷了。当时那位黑老大冲进炼鬼店的时候形势太过于危急,我根本顾不及拿走那件斗篷就匆匆忙忙从后门逃跑了。 我这位老舍友第二天就发现了他的斗篷不见了,到处寻找未果。我不忍看他忧心,就告诉他,斗篷是被我不小心弄脏丢掉了,并答应给他买一件新的回来。但田老炉还是因为这事唠叨了我好久。唉,老年人就是恋旧! 为此,我又不得不再给他买了三尾夜明鱼,就当做补偿了。 此后的日子就过得比较顺利了。我在长寿饭店又干了三个月,每天要么在厨房里折腾各种稀奇古怪的食材,要么就是跟着魏大虎练习长短棍法和刀盾术,闲来就修炼一下阴功。 我的阴功修为目前已经快要突破至第三重的上阶了。说起来,在长寿饭店里,除了魏大虎,居然就数我的阴功修为最高。其他人包括几名护院,大多都只是停留在第三重的初阶和中阶。甚至像田老炉这种老一点的伙计,一直就停滞在第二重的上阶,始终突破不了再高一重。 魏大虎说,阴功修炼到了第三重就是一个分水岭。前面一二重还只算是打基础和入门的阶段,从第三重开始就特别依赖先天的体质天赋和后天的外力补充。 师父说过,我属于阴体,是天生修炼阴功的好料子。至于后天的补充,那就是靠各种药物和修炼功法等加快修炼进度。说白了,就是用阴元堆起来的外物强行拔高修为。 阴城里就有不少店铺贩卖增长修为的辅助药物,而且售价都不菲。我目前倒不缺阴元,不过师父不在身边,我可不敢乱吃什么灵药、金丹,万一吃错了药,就麻烦了! 我在长寿饭店里没什么事做,但曹哲却不怎么走运了。他终于被抽调进了一支护卫队执行外派任务,说是去另外一处叫“鬼农庄”的小阴城运送一批军用物资回来,其他的就保密不能透露了。 我问他要多久才能返回,他说大约要两个月。不过,他走的时候倒是显得很轻松,反而劝我不用太担心,不要搞得生离死别似的,只需要我答应回来请他去莲花酒吧喝酒就可以了。 因为曹哲不在阴城里的缘故,我最近也比较小心谨慎地没有独自外出。鬼知道......不,天知道阴务司那边会不会针对他的死展开调查,又或者是肖九合还有没有同党或者同门在阴城里。总之我还是暂时先避避风头,小心点行事总是不会错的。 我刚刚解决了自己的麻烦,可长寿饭店最近也被人找上门来,闹出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这天中午,正是就餐的高峰期,饭店里的生意本来挺热闹的,我和余辣子等几名厨师正在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突然,我们听到外面有人在吵吵闹闹的,便都伸长了耳朵去听,但外面声音嘈杂,谁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小疾慌慌张张地跑进厨房,小脸煞白,冲我们喊道:“外面有鬼务司的人来查店了,一个个都凶巴巴的!” 余辣子皱起眉头,疑道:“鬼务司的人有什么权利来查饭店?我们的账目、缴税都是归阴务司管的。我出去看看,你们几个不要都站着发呆,这事儿跟你们没关系,继续干活儿!” 他交待了两句就到大堂去了。剩下的人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便继续忙着炒菜。 我正在忙着拾掇一只泥沼兽。这玩意儿曾经让我出过糗,虽然现在多弄过几次后也熟练了,但那味道确实不好闻。我不得不拿一个夹子把鼻子夹住,然后再去翻它的大肠。 小疾却不避恶臭,跑过来挨着我,偷偷对我道:“小胜哥,帮帮我!” “帮你啥事儿?”我随口一问。 “赶紧把我藏起来!” 我惊讶地回头看它:“为什么?” 小疾却开始支支吾吾,就一个劲地求我。 我再问它:“你到底在怕什么?是不是怕鬼务司的人来找你?” 小疾一听,更怕了。它一下子揪住我的衣服,哀求道:“小胜哥,不要把我交给他们,我会魂飞魄散的!” 我有些惊疑地看着它。小疾平时跟魏大虎跟的最紧,是他的一个小跟班。但小疾跟我也还算亲近,因为我一看到它就总想起丢丢。 我见它实在害怕得很,也不肯说具体原因,就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师父交给我的小瓷瓶,暂时先把它装进了瓷瓶里。然后我想了想,顺手又把瓷瓶塞到了泥沼兽的一截大肠里。 刚把小疾藏好,外面就吵得更厉害了。我还隐约听到了魏大虎在和什么人大声地对骂,还互相挑衅,似乎分分钟就要动起手来的那种节奏。因为我手里没在炒菜,于是就丢下那只泥沼兽不管,洗干净手也跑出去看个究竟。 果然,魏大虎正跟另外一个大块头的家伙在顶牛。两个人都是虎背熊腰的身材,胸口又都挺得高高的怼到了一块,怒目对视,还在斗嘴。 旁边还站着几个陌生人,其中一个我却是见过的:富贵楼的掌柜,裘富贵! 裘富贵皮笑肉不笑,冲那个大块头的家伙招了招手,道:“雷子,先别急着跟他们吵,就让鬼务司的符捕曹出面处理就好了!” 裘富贵口中所说的符捕曹应该就是站在他身边的那位矮个子的家伙了。 捕曹是阴城里的一个官职,专门负责抓捕伤人的恶鬼和逃跑的鬼奴。他身上穿的是鬼务司的公服,手里还牵着一只狗。那狗身子长鼻子更长,四肢也比较纤细,像极了用气球捏出来的那种玩具狗。 符捕曹有些假正经地咳嗽了两声,方道:“你们俩先打住,听我说!裘家前几个月来报,有一只鬼奴私自偷了主人的钥匙打开项圈跑了出来。这事儿呢,我们鬼务司一直在查,但都没有什么头绪。” “直到昨日,裘家又有人在左市第七街看到了那只逃跑的鬼奴出现,于是再次来报。我呢,就牵了这只长鼻犬来,嗅过了鬼奴当时留下的项圈,带队来第七街查找。这只长鼻犬的鼻子对于每只鬼身上的特殊气味都非常敏感,它一路追踪到了你们长寿饭店,确定那只鬼奴刚刚还在你们这家饭店里待过。” “所以,呵呵,本人指责所在,不得不进来搜查一番。还望滕掌柜的配合!”符捕曹最后一句话说完,抱拳看向了滕叔礼。 滕叔礼的表情显得很无奈。现在正是饭点,营业的高峰期,如果让他们就这样进店里搜查,肯定会对生意大有影响。但是不同意嘛,鬼务司的人都这么言之凿凿地说了要来办公务,长寿饭店可不敢不配合。否则一个大帽子扣上来,连带着滕家都要受牵连。 “我们长寿饭店从来都不养鬼奴,又怎么会有你们的鬼奴跑来这里?”滕叔礼摊开手再次尝试解释。 “滕掌柜的,你们养不养鬼奴我不清楚。但是,我的长鼻犬确确实实闻到了那只鬼奴的气味就在店里面。它可是不会错的哟!”那位符捕曹又坚持道。 “必须要搜吗?” “必须要搜!” “能不能晚一会儿再搜?你看我这儿现在这么多客人......” “不行,我等不及!” 滕叔礼没法了,只好对魏大虎摆摆手,道:“大虎,让开给他们搜吧!” 魏大虎又狠狠地瞪了对方那个大块头一眼,才不情不愿地退了一步,让开了门口。 “走,进去搜!”那个叫雷子的大块头一挥手,身后几名大汉都跟着往店里面闯。 符捕曹也牵着长鼻犬走进大堂里,那条长鼻子狗犹自四处乱嗅,不时吠叫两声,兴奋连连,似乎还真的闻到了那只逃跑的鬼奴的味道。 裘富贵倒没有进来,就站在门外一直摸他的八字胡,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262 搜店 “你!过来!让我瞅瞅!” 那个雷子一进去长寿饭店就指着一只正在进餐的鬼吼道。那名鬼客愣了一下,看看左右,才终于确定对方叫的是自己。 “干嘛?” “让我看看你是不是我们家逃跑出来的鬼奴!” “你有病吧!” 那名鬼客愤怒地大叫起来。接下来,它又冲着滕叔礼大喊道:“喂!掌柜的!你们开饭店的,怎么能随便就让这些疯狗跑进来?还让不让人安心吃饭了?” 滕叔礼赶紧跑过去道歉,好说歹说,才把那位鬼客给安抚住了。 那位是熟客,经常来,还算是好说话的。但其他的客人就不一定理解了。雷子那帮人又在店里面到处乱闯,逮着一只鬼不管是客人还是伙计都要盘问一番,动作、语气还十分恶劣,顿时搞得饭店里怨声载道。 个别桌还没上菜的客人就干脆喊道:“妈的,不吃了!”然后便齐刷刷地起身走了。 魏大虎见状,脑袋又是一阵发热。他跑过去猛推了一把雷子,吼道:“你想干什么?你这叫找鬼吗?明摆着就是来捣乱的!” 雷子也不甘示弱,又跟魏大虎顶起牛来。另外几名陌生人也和其他的护院起了冲突,双方摩拳擦掌,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开打了! 滕叔礼又不得不上去制止,然后再次向那位符捕曹投诉道:“富贵楼的护院凭什么可以进来我们长寿饭店搜查,他们又不是鬼务司的人!” 符捕曹却只是耸了耸肩膀,道:“鬼务司的人手有限,也不可能为了找一只鬼奴这种小事出动一大堆人力来搜查。况且,他们家的鬼奴他们最熟悉,我就,呃......暂时授权他们一起协助鬼务司搜查!” 他说完又干笑两声,假装亲热地拍了拍滕叔礼的肩膀,道:“滕掌柜的稍安勿躁,人多也可以快一些搜完嘛!” 滕叔礼翻起了白眼,却又无可奈何。他把魏大虎喊过来:“大虎,过来!” 雷子一听符捕曹也替他们说话,便得意洋洋地丢下魏大虎不管,继续骚扰其他客人去了。 魏大虎硬生生地忍住了怒气,跑过来问滕叔礼:“掌柜的,难道我们就看着他们这样子胡来?” 滕叔礼使了个眼色,把魏大虎、余辣子都叫到了柜台后面商量。我也跑过去偷听他们的说话。 滕叔礼悄声道:“你们先不要轻举妄动!这次的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且不说那只鬼奴是不是真的跑到我们这里来了,但裘富贵今天特意把鬼务司的人请来,肯定就是报复上次我去富贵楼讨冥海贝的事情!” “冥海贝?”魏大虎那时候不在,却是不知道这回事。我便大概地将那次和滕叔礼去采购时遇到小偷的事情给他讲了讲。 “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这裘富贵还惦记着呀?”余辣子也颇感不平,“况且,那件事本来就是他先做了小人,在背后搞鬼!” “他可是个锱铢必较的家伙!”滕叔礼冷眼瞧着还在店门口装模作样的裘富贵,道:“上次他吃了点亏,不,只能说是没占着便宜,这次就想着再找个借口来生事,找回场子!” “依我看呀,鬼务司的人肯定也是收了裘富贵的什么好处,不然也不会这么替他说话!”坐在柜台后面的田老炉也适时地插了一句。 其他人听了都不约而同地开始点头。那位符捕曹的表现也很不对劲,长寿饭店和富贵楼都是搞餐饮的同行,哪里有让竞争对手直接上门搜查的道理,明摆着就是纵容富贵楼的人来长寿饭店搞破坏的! 魏大虎恨恨道:“哼!我们就暂且看他们怎么折腾!如果真没有抓到那只鬼,掌柜的,我保证一定给你把这个面子讨回来!” 我听着魏大虎的话,心里却有点忐忑不安。刚才小疾的表现也很异常,说不定,它就是那只所谓的逃跑的鬼奴? 但这个时候可不能不打自招,我也不是那种啥也不懂的小白。有什么事情,也得等应付完这帮家伙再说! 就在我们几个聚在一起说悄悄话的这一会儿工夫,雷子一帮人就把楼上楼下的客人都检查过了一遍,连那些鬼伙计都拉过来给那只长鼻犬嗅过一嗅,都没有找见那只鬼奴。 “再搜一搜人的身上!还有那些罐子!” 雷子的眼特别尖,一眼就看到院墙下面摆的那一溜陶罐。那些都是鬼伙计们平时睡觉的地方。富贵楼的几名护院便跑过去看,当然他们也不可能有什么收获。 不过,他们就算胆子再大,也还不敢直接上手来搜我们的身。这时,符捕曹就继续扮演了他那“严厉无私”的处事态度,亲自动手来搜我们的身。 “这是什么?”轮到我时,他一把就摸到了那个锦囊。 “香包啊!”我故意道。 “哼哼,想蒙我?这明显就是可以装鬼的阴器!”符捕曹冷笑道,打开了袋口,“嚯!果然不出我所料,里面鬼还不少呢!” 我撇了撇嘴,不置可否。锦囊里面装的就是我从肖九合炼鬼店里抓来的那几只半成品的小鬼,不过它们被抓的时候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也不怕他查。 “哪里来的?”符捕曹面色不善地盘问我。 “都是来店里捣蛋的小鬼,我抓了就暂时放在里面的。”我随便撒了个小谎。 “捣蛋的小鬼?让我一只一只拎出来看看!” 符捕曹把那几只小鬼都一一地拎了出来给那只长鼻犬去嗅一嗅。可让他十分失望,长鼻犬嗅过了之后都摇摇头不感兴趣,显然并不是他要找的那只逃跑的鬼奴。 “既然都是犯了错的小鬼,就都交给我处理吧!”符捕曹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便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他把几支小鬼都装进了自己的捕鬼袋里,把锦囊还给我,另外还数了几个阴元给我,算是“公事公办”了。我本来就拿那些小鬼没地方处理,既然他要带走就带走吧,我就不说什么了。 搜完了前面,这帮家伙居然还不肯放过厨房和宿舍,又转去后面搜索。我有些担心小疾会被他们发现,就回到厨房里去继续翻我泥沼兽的大肠。 一名富贵楼的护院走过来,刚想问我在干什么,就闻到了泥沼兽特有的臭味,顿时脸色一变,捂着鼻子就出去了,也顾不上再来做什么检查。 这样一来,富贵楼和鬼务司在长寿饭店里搜了整一个中午,都没有发现那只逃跑的鬼奴。这下子,裘富贵和符捕曹都尴尬了! “既然没有,那我们就到别处去找吧!”裘富贵假装没看见长寿饭店全体员工正在冒火的眼神,竟然打算就这样子走了。 “走?哼!”滕叔礼这下是得理不饶人了。 他直接冲到裘富贵的面前,张开了双手把他拦住,一张肥脸都直接凑到了裘富贵的鼻子上大吼道:“你们把我的客人都赶走了,现在想说走就走?” 裘富贵伸手擦了擦滕叔礼喷到他脸上的唾沫星子,狡辩道:“那只鬼奴刚才确确实实就是进了你家的店,这一点鬼务司可以作证!” “确实如此!”符捕曹又跳出来帮腔道,“我的长鼻犬不会闻错的!” “那鬼奴呢?”滕叔礼不依不饶,“你们都快把长寿饭店搜了个底朝天,逃跑的鬼奴在哪里?” “呃......”符捕曹无话可说了。 “可能趁乱溜走了吧。符捕曹也只是公事公办而已,怪不得他。”裘富贵又出来给“友军”互相打掩护。 “对对对!哎呀,我们鬼务司要捉的鬼实在是太多了,偶尔出现这种乌龙事件也没办法啦!还请滕掌柜的理解!”符捕曹拱拱手道。 “就算如此,富贵楼也不能没个交待就走了吧?”这时,魏大虎也站了出来,冷冷地看着裘富贵。 “哼!你一个看家护院的,有什么资格来讨要交代?”裘富贵鼻子里哼了一声,还是脸不红心不跳。 “你老板不要脸,我就问你要不要脸?”魏大虎却指着裘富贵身后的雷子挑衅道,“来,我跟你切磋切磋!” “他为什么要跟你切磋?你说话注意点!”裘富贵一听魏大虎骂他不要脸,脸色终于变了,是黑的。 魏大虎不管他,继续对着雷子叫道:“你要是赢了,我们长寿饭店保证不再追究此事!你要是输了嘛,富贵楼的掌柜就应该当众给长寿饭店的掌柜道个歉,怎么样?”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呆了。不过我随即便明白了魏大虎的打算,滕叔礼也没有出言反对。 “这个,不太好吧......”符捕曹很犹豫地看了看裘富贵。他肯定不想节外生枝,巴不得赶紧完事离开。 裘富贵却摸着自己的八字胡,仍在考虑。 其实,从他的角度来看,怎么算都不会太亏。雷子赢了,富贵楼一干人等自然是趾高气昂地得胜而归,既达到了目的,又让长寿饭店哑口无言。输了,顶多就嘴上道个歉,总比现在下不来台,之后可能还要被滕叔礼到上面告一状强。 263 护院的重要性 裘富贵仗着有鬼务司的符捕曹撑腰,带人到长寿饭店折腾了一个中午,最后想拔腿就走,不了了之。魏大虎不服气,突然向雷子提出了挑战,要私下切磋切磋。而赌注却只是要求裘富贵想滕叔礼道歉。 裘富贵考虑再三,还是很谨慎地回过头去低声问了一下雷子:“你行不行?” 雷子捶了捶自己的胸口,满不在乎地回道:“谁会怕他?打就打!” 他仗着自己块头大,又比魏大虎高了半个头,完全不把魏大虎放在眼里。 “哎哎哎,那可先说好了,不准用兵器,只能空手搏斗哦!”符捕曹见劝不住,便急忙定了这个规矩。他怕最后闹出人命来,自己可也要担责任的。末了,又加了一句:“此事属于你们双方私下切磋,我鬼务司还是回避一下比较好......” “不行,符捕曹你走了,万一裘富贵输了耍赖呢?”滕叔礼自然是对魏大虎很有信心,又去揪住符捕曹的衣服,不肯让他走。 “没事,掌柜的!”魏大虎冷笑道。他指着周围道:“有这么多街坊邻居在场做公证,如果富贵楼打算输了不认账,就由他去好了!” 这话可不假。此时,长寿饭店门前已经聚集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和鬼,就等着看好戏呢! 俗话说,看热闹的不怕事大。其中一只过路的鬼就喊道:“没错了!我们来给你们做公证!谁赢谁输大家都看在眼里,跑不掉!” “对!我们顺便也当当裁判,谁犯规了就算谁输!” “是咯!废话别那么多了,赶紧开打吧!” “喂喂喂!大家有没有兴趣下注的?我开个庄,长寿饭店的魏大虎对阵富贵楼的雷子,赔率一赔一!要下注的来找我咯!” “我来!我来!我压魏大虎赢!十个阴元!” “我压雷子,他看起来块头大一些!” 这下子,围观的群众一起哄,这一场切磋竟是不打都不行了! “嗯!”裘富贵见此形势,也是无话可说。他对雷子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雷子狞笑着走到前面,掰了掰手腕,冷哼道:“嘿嘿,不自量力!既然你这么想当众出丑,我就成全你!” 魏大虎也在冷笑,把身上配的刀解了丢给我,开始热身。双方就在长寿饭店门前摆开了架势,虎视眈眈。 一听说有两家大酒楼的领班护院要单挑,呼啦啦地半条街的人和鬼都围过来看。把长寿饭店门前围得水泄不通。好事者还在外围继续开盘设赌,接受赌注。 只有那位符捕曹,一见事情果然闹大了,而滕叔礼也不再拦他,便急急忙忙牵着他那条长鼻犬从人群鬼群中挤了出去,脚底下抹油,溜了! 场地中间的两个人倒还是不紧不慢地,把身体都活动开了,然后才开始摆开架势。两人都是赤手空拳,魏大虎摆出的是太祖长拳的起手式,而雷子那边则用的是掌法。 魏大虎的刀盾术功底我是十分了解的,但是他的拳术其实我还没怎么见识过。不过既然他那么有自信,敢于主动提出挑战,应该是胸有成竹才对。 雷子也不是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汉,并没有一上来就贸然出击,而是凭着身高臂长的优势,一点一点试探着靠近魏大虎。两人脚下的马步都扎得挺扎实,显然都是有功夫底子的。 魏大虎并不显得着急,虽然摆出来的是长拳套路,但用的却是西洋拳术的战术,时不时就出一记直拳偷袭一下,不成功就立马撤步回来。双方开场之后还是比较地谨慎,依然处于试探的阶段,都没有抢攻的意思。 试探了几个回合后,雷子主动出击了! 他的掌法果然完全利用了他的身高臂长,均以劈、斩、抓为主,大开大合,刚劲生猛。而魏大虎应对也算自如,左格右挡,闪躲灵活,还能见机反击一两下。两人初交手了几个回合,攻守都很有章法,看起来实力难分伯仲。 不过,我还是看出了一点端倪。魏大虎平时教我刀盾术时走的是刚猛的路子,可今天他却换了个风格,显得非常地灵巧。许是看见雷子的路子比他更刚更猛,便没有采取以硬碰硬的战术。 于是,我便在心中暗自猜测:“大虎最后肯定是想以巧取胜了!” 正想着,场地里的形势突变。魏大虎躲过雷子的一轮连击后又是一记直拳偷袭。但这次出拳却似乎慢了一点,反被雷子抓住了破绽,一把将魏大虎的手臂抓住,把他扯了过去,又顺势一记劈掌打过来。魏大虎慌忙低头闪过,竟直接钻到了雷子怀里。 是了!他身高、臂展都不如雷子,确实是要近身才行! 可雷子也不笨呀! 他一个侧步就转到魏大虎的背后伸出双手将魏大虎紧紧地箍住。围观的人群鬼群都顿时惊呼一声,尤其是长寿饭店的老板、伙计们更是暗叫不好。雷子体壮力大,一旦被他箍住,岂不是毫无还手之力了? 可魏大虎显然不是失误了,而是故意卖了个破绽。他待雷子的手臂即将箍到他身上时,双手回收至胸前卡住雷子的胳膊,给自己的胸腹部留出一点空间来不让雷子把自己勒紧。然后,他身子猛地一蹲,放低了下盘的重心。 此时,身材较高的雷子为了能继续箍紧魏大虎,不得不向前弯着腰,重心也变高了。他脸上的表情瞬间也变得惊讶,显然想不到刚刚还在耍长拳套路的魏大虎居然不按套路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魏大虎看准时机,右脚往后一勾,勾住了雷子的右脚,让他失去重心。同时,魏大虎背部使劲一拱,竟将雷子顶了起来,变成了一个经典的柔道背摔动作! “砰!” 雷子被狠狠地摔翻在地! 他的体重大,摔到地上的力道也重。再加上被人摔了个头朝下脚朝天,估计他这时候脑子里也是懵的。我看到他的眼神在那一瞬间甚至都有些涣散了。 魏大虎可不会放过这个彻底解决战斗的机会,直接一脚踢在了雷子的脑门上。围观的人群和鬼群又是一记惊呼! 不过,魏大虎的这一脚显然很注意把握分量,只是将雷子踢晕了而已,并没有出现头破血流的可怕场面。雷子四仰八叉地躺在街道的石板上,不省人事了。 此时不消说,胜负已然分晓! “好!” “漂亮!” “魏大虎最后那一下真厉害,居然那么大块头的雷子给摔翻了!” “大虎,好样的!” 围观的所有人和鬼都纷纷喝彩起来。长寿饭店这边更是人声鼎沸,欢呼雀跃! “怎么样?裘掌柜的,该你兑现承诺了!”魏大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微笑着对裘富贵说道。 “......” 裘富贵的脸色早已变得铁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喂!道歉呀!” “是呀!难道富贵楼打算输了不认账吗?” “愿赌服输!富贵楼是不是输不起呀?” “咦!真是怂包!” 长寿饭店这边的伙计们之前受了莫大的委屈,现在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便一个劲地开始奚落起裘富贵来。围观的人群鬼群也看不过去了,顿时一片嘘声四起。 “吁......” 裘富贵的面子实在是挂不住了,只好勉为其难地走上一步,冲滕叔礼抱拳道:“今日之事,是裘某考虑不周,得罪了!” 说罢,他也不等滕叔礼答话,就断然扭头就走。其他富贵楼的跟班护院们也赶紧跑过去把雷子抬起来,一干人等灰溜溜地跑了。 “吁......” 裘富贵的这番表现自然还不能让大家满意,在场的观众依然嘘声四起,直到裘富贵等人逃离了第七街。 “大虎,过来!呵呵!”滕叔礼转怒为喜,笑起来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 他拍着魏大虎的肩膀,开心地叫道:“今天,你可算是给咱们长寿饭店大大地长了脸,还让那个裘富贵吃了瘪!我十分解气!从这个月开始,我每个月给你加三十个阴元的工资!” “哇!” 众人又一下子喧哗起来,均是羡慕的表情。三十个阴元在阳间能兑换到三千多元人民币,这一架打完,直接就加了三千多的工资,真值! 我也不由得感叹:果然在阴城里,护院的重要性绝对高于厨师! 一场闹剧过后,看热闹的观众渐渐散去,长寿饭店也恢复了平时的正常营业。我走上前去把魏大虎的佩刀还给他,并在他耳边悄悄道:“小疾被我藏起来了。” 魏大虎这才打了个激灵,察觉到刚才富贵楼的人在搜查时,确实没有看见小疾的身影。再结合符捕曹所说裘家的鬼奴逃跑的时间,它的嫌疑最大! “走!到里面再说!”魏大虎对我使了个眼色,示意不要声张。 我点点头,回到厨房从那截泥沼兽的大肠里掏出了瓷瓶,洗干净后拿到了我的宿舍里。魏大虎随后也跟了进来。 264 “内鬼” 我把小疾放了出来,它一出来就看见了魏大虎,小脸蛋上露出了很委屈的表情。 “你为什么要小翟把你藏起来,是不是为了躲富贵楼那帮家伙?”魏大虎直接问道。 “我......”小疾还是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欲言又止。 魏大虎也恼了,板起脸来叱道:“你到现在了还不肯说实话!你知不知道,今天就因为你的缘故,差点让长寿饭店蒙羞!要不是小翟及时把你藏好了,一旦你被他们当场从长寿饭店里面揪出来,你让掌柜的怎么交代?长寿饭店以后在富贵楼面前还能抬得起头来吗?” “我错了!”小疾哭丧着脸道。 魏大虎这一番教训倒并不是危言耸听。那裘富贵今天摆明了就是要来砸场子的,甚至连鬼务司的捕曹和长鼻犬都请来了。如果真被他们诡计得逞,那滕叔礼估计得气到吐血! “你到底是不是裘家的鬼奴?”我再一次问小疾。 “我,我是......”在我和魏大虎的轮番施压之下,小疾终于肯承认了。 “那你为什么要从裘家跑出来?是不是裘富贵平时对你不好?” “其实也不是啦......”小疾又开始支支吾吾,面露难色。 魏大虎这回可就真的生气了,吼道:“都这会儿了,你还想瞒我?是不是真的想让我把你送到鬼务司去?” “我说!我说!”小疾急忙求饶,然后说出了一句让我和魏大虎都心惊胆跳的话来:“是裘富贵教我过来长寿饭店当内鬼的!” “什么?” 我和魏大虎面面相觑,大吃一惊。 “你们先听我慢慢来说!”小疾怕我们又生气,便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都坦白了。 原来,小疾确实是裘富贵养的一只小鬼奴。因为它聪明伶俐,手脚又麻利,裘富贵对它还算比较看重,并没有像其他的鬼奴一样就把它当做不要钱的劳力对待,而是教了它一些歪门邪道的东西,打算在别处派上用场。 说起来,裘富贵之所以处处与滕叔礼作对,并不是他们之间有什么私人恩怨,却是因为裘家的野心更大,不甘心在左丘城里被滕家压着一头。 裘家和滕家都是依附于副城主殷发的两大世家,但关系一向不怎么和睦。尤其两家在阴城里经营的产业大多雷同,便难免会因为同业竞争而产生矛盾。殷发出于平衡各世家的考虑,对这种明争暗斗的事情也从来不去干预。于是,裘家就开始变本加厉,私下使坏的手段也越来越不加掩饰。 数月之前,裘富贵就心生一计,指使小疾来到长寿饭店吃霸王餐,还交待它最好能趁机搞出点乱子来。他还答应了,如果小疾被鬼务司抓走,会去花钱把它赎回来。 那天,小疾照着裘富贵交待的计策,带了一个装满石头珠子的钱袋来到长寿饭店大吃大喝,被发现了也不着急逃跑,就在饭店里四处乱窜。不曾想,小疾被我抓住后,滕叔礼和魏大虎居然心软了,真就把小疾留下来当伙计,让它打工偿还饭钱。 裘富贵得到了这个消息,一计不成,又心生一计,就顺势打算把小疾留在长寿饭店里当一个“内鬼”! 一开始小疾还是比较忠于裘富贵的,还曾偷偷地溜回富贵楼几次给他报告长寿饭店的情况。上次魏大虎休假了也是它去通风报的信,后来才有了裘富贵买通几只小偷鬼去打劫我和滕叔礼的风波。 不过,那一次裘富贵也没有捞着什么好处,反而因为滕叔礼把状告到了殷发那里,让裘家丢了面子。裘家家主也因此狠狠地斥责了一番裘富贵。 裘富贵是一个城府很深的家伙,气量又小。他偷鸡不着蚀把米,更是对长寿饭店和滕叔礼恨之入骨,终日就想着怎么样再来报复一次。 而小疾这边,后来又在长寿饭店干了几个月的伙计。它把当初欠的饭钱还清后,滕叔礼也一视同仁地按照约定给它发工资。魏大虎更是把它视作自己的孩子一般,每天带在身边,颇为照顾。长寿饭店里的厨师、伙计们对它也不错,竟让它感受到了一种大家庭的温暖。 最关键的是,滕叔礼从来不养鬼奴,对待店里的鬼伙计也是不偏不倚,照顾有加。小疾待的时间长了,心里也慢慢被他们同化了,觉得就这样留在店里当伙计干活儿也挺开心的,根本不想再回去裘富贵那儿帮他做那种害人的事情。 但是就在昨天,裘富贵派了一个伙计偷偷来找小疾,要它第二天配合演一出戏,便是扮作一只“逃跑的鬼奴”! 小疾虽然当时被迫答应了,但它和长寿饭店的众人相处久了,已经产生了感情,竟不舍得加害他们了。于是,事到临头它就改了主意,跑到厨房求我把它藏起来,这也让裘富贵的诡计最终落了空。 听完了小疾的叙述,我和魏大虎都陷入了沉思当中。 小疾虽说是裘富贵派来的“内鬼”,也给长寿饭店惹过麻烦,但今天的表现也确实证明了它说的话:它并不想加害长寿饭店的人。 否则,当时它只要配合一下裘富贵等人,适时现身“被抓”,那长寿饭店可就坐实了私藏别家鬼奴的罪名,还会让掌柜滕叔礼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想到此关节处,魏大虎又和我对望了一眼,彼此都是心有余悸。想不到那个裘富贵竟是如此的阴险狡诈,处心积虑! “求求你们了!”小疾交代完了这些秘密,又苦苦地冲我们哀求道:“不要把我送回裘家!我今天这样做,已经违背了主人的命令!如果我再回去,估计不被他打得魂飞魄散,也会被卖给鬼帮,每天驱赶到奴门里去采阴元的!那种日子可是生不如死呀!” 我对小疾道:“你放心,我们肯定不会再把你送回裘富贵那里去的。但是,你也不合适再继续留在长寿饭店了。” “那......那我又能躲到哪里去?” 魏大虎沉吟了半响,才道:“你得罪了裘家,在这阴城里你藏到哪里都不安全,留在长寿饭店更是只会给滕掌柜的惹麻烦。依我看,你还是去地府投胎吧!” “投胎?”小疾惊呼道。 “嗯!没有别的办法了!” “可我还不想去投胎呢......”小疾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你还有什么执念没有解决?”我问它。 “我天生就是个孤儿,又死得早,还没有找到我的生身父母呢!” 看来,这又是一个可怜的“丢丢”! 魏大虎却不像我这么婆婆妈妈的,大手一挥,很坚决地对小疾道:“会忍心把一个婴儿抛弃的人,就已经不配为人父母了!你也不用再去找他们,想他们!” “去投胎吧!重新找个好人家,重新做人!”魏大虎又怜惜地摸着小疾的脑袋,劝道:“下辈子你肯定会有一对疼爱你的爸爸妈妈的!” 小疾抽了抽鼻子,终于还是可怜巴巴地同意了:“好吧,我听你的......” 果然,两天之后,魏大虎请了半天假,从我这里把装着小疾的瓷瓶带走,径直出了长寿饭店。回来后,他把一个空空荡荡的瓷瓶丢还给了我。 我偷偷问他:“这阴城里没有道修,你是怎么把小疾送到地府里投胎去的?” “得花钱!”魏大虎撇了撇嘴巴,道:“我出去找了相熟的人,他正好要带商队去地府。” 我却有点想不通了。去地府投胎还要花钱偷渡? “唉,这么说来,滞留在阴城里的鬼真是可怜!”我感叹道,“它们连正常去投胎都不行了,还得攒足了阴元才能重新做人,倒霉一点的还被掳去做了鬼奴,天天被奴役。还不如当初不要残留那么多执念,魂魄直接飘荡去到地府排队投胎算了” “哼!你以为到了地府就有规矩可以守么?”魏大虎冷笑道,“地府里也一样,各种歪风邪气多得很!等你有幸进去见识一下就明白了!” “难道连正常投胎也不行么?” “那倒不至于,只不过要花很长的时间去排队。我刚才还给了那位熟人一点阴元,让他帮忙贿赂阴差,可以把小疾插队放进投胎的队伍中间。不然的话,轮到小疾投胎的时候还要好久呢!” “投胎还可以花钱插队?”我对此倒是大吃一惊。 “怎么?很奇怪么?”魏大虎白了我一眼,觉得我有点大惊小怪的。 我耸耸肩膀,道:“我还没去过地府呢!” “我也没去过,听说那里鬼更多,排队等着投胎的队伍从奈何桥沿着忘川河一路排到了鬼门关。如果老老实实去排队的话,说不定要花几年的工夫!” 我咋了咋舌,这地府里哪来的这么多鬼呀! “好了!不管怎样,这事儿从今往后就烂在你和我的肚子里,连掌柜的也不用跟他说,知道吗?”魏大虎又再次交待我。 “嗯。” 这阴城里,像滕叔礼和魏大虎的正派人还是少了。你不去害人,人却总想着害你! 所以,防人之心还是不可无啊! 265 人兽角斗 曹哲终于回来了。 原来,他这一趟的外派任务是去鬼农庄运送一批“蜘蛛卵”回来。当然,他所说的“蜘蛛卵”肯定不是普通的蜘蛛卵,孵化出来后就是城卫小队长平时骑着爬上洞顶巡逻的那种巨型大蜘蛛。 “鬼农庄的庄主贼得很!”曹哲撇了撇嘴道,“卖给左丘城的蜘蛛卵都是挑选过的,全部是公的,没有母的!所以,左丘城就一直没办法培育自己的大蜘蛛,每隔一两年就得再去鬼农庄购买一批。” “这就叫垄断经营了吧!”我笑道。 “没错,垄断才有暴利!” 不过,说起这次的任务,曹哲又是滔滔不绝,神采飞扬。他这一趟可不单单只去了鬼农庄,途中还经过了几个小阴城,增长了不少见识。在路上,他们也碰到了几伙不长眼的小鬼匪帮,全都被他们给打跑了! 我又忠实地扮演着他的最佳听众,很羡慕他能有这样的冒险经历。唉,可惜我还是个厨师,只能待在厨房里,哪儿都不能去...... 不过曹哲回来之后,我出去逛阴城就有伴了。我们进入阴城已经半个年头,曹哲才终于兑现了老久之前就给我的承诺。在这个月的初一日,刚好排到他轮休,于是就约了我一起去角斗场看人鬼角斗! 比赛在午时开始入场,我们还得提前去买票。到了角斗场外,那里已经是人山鬼海,挤得水泄不通,看来这人鬼角斗的比赛还很火爆呀! “阴城里天天都有鬼打架,大伙儿早就看得没意思了。”曹哲笑道,“人和鬼打架才有人愿意买票去看!” “你不是也天天打鬼么,干嘛还愿意花钱来这儿看这个?”我问他。 “那不一样!说起来,我们平时大多都是收拾一些调皮的小鬼而已。碰到个别厉害的大鬼也都是靠以多打少,或者是靠大蜘蛛帮忙才能取胜。不像这种角斗赛,都是势均力敌的较量,而且会死人的!” “真的会死人?”我有些怀疑地再问一遍。 “会!” “左丘城里一共也就两千多名阴修,还有人愿意参加这种玩命的比赛?”我还是不太相信。 曹哲笑了,拍拍我的肩膀道:“走吧,一会儿进去看了你就明白了!” 角斗赛的门票还挺贵,普通座就要五个阴元一张票,前排的贵宾座就得要十个。换算过来,就相当于几百、上千元人民币一张票。这样的票价可一点儿也不比阳间那些大牌歌星的演唱会门票便宜。 买了票进了角斗场,我和曹哲像看一场球赛一样凭着票找到了自己的座位。这角斗场在地底阴城的洞穴里显得非常巨大,从外面看就是个庞然大物,但其实肯定比不上阳间的大型体育场,大约就比一个篮球场略大一些。 场内看台上的座位大约能容纳一千名观众,现在已经差不多坐满了,其中一半是人一半是鬼。不过,活人观众席和鬼观众席还是分开的,有护栏从中间隔开,泾渭分明。曹哲说,这样做是因为人一般都会给人加油,而鬼就要给鬼助威,双方的立场相反,所以就要隔开,免得在比赛时发生冲突。 场地中央就是一块大石板,周围圆形的护栏高约一丈。护栏上还明显布置了法阵,围起一道同样高约一丈的透明护罩,这样既可以防止场内高大的鬼奴跳入观众席伤及场外的无辜,也可以防止场外的观众往里面丢东西。 内场护栏上有两个入口,显然一边是角斗士出场的位置,另外一边就是鬼奴出场的位置了。 曹哲指着那两个相对的入口介绍道:“一会儿比赛双方出场之后,会有人牵出两条驯养的地狱犬来,就拴在入口的护栏上。地狱犬除了主人外,见了生人、生鬼就要上前扑咬。这么做就是禁止角斗士和鬼奴靠近入口,等于是绝了他们的退路!” “卧槽,这么残酷?” “嘿嘿!还有更残酷的呢!”曹哲不以为然,“有时候,组织者还会随机在场地内挖出一个陷坑,里面安上倒刺,或是点上火,不管是人还是鬼掉进去了,都非死即伤,用来增加比赛的刺激程度!” 我吐了吐舌头,表示十分难以想象。 虽然我已经渐渐开始接受了阴城里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还破了戒主动出击逼死了肖九合,但那也是因为我和他有恩怨在先。像这样无端端地拿人的生命和鬼的魂魄来进行表演赚钱,我还是有些无法认可。 我和曹哲刚进场没多久,场地中央就进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人穿着一件花花绿绿很滑稽的衣服,袖子和裤腿都特别短,脸上还画着个大花脸,看起来这应该只是个来搞笑的家伙。不过他的穿着打扮还并不完全像是个小丑,也穿着一身紧身衣,戴着胸甲和护肩、护膝等装备,倒有点像是戏曲里的丑角。 而另一人则正正经经地着一袭黑衣,穿戴全副盔甲,手上捧着几把剑,像是一名角斗士。难道这两人就要开始对战了吗? 不,那不是正式的角斗,而是人兽对战! 那位丑角先是翻了几个跟斗,又冲观众做了几个鬼脸,便站好了位置,面对着鬼奴出场的那个入口。另外一名捧剑的角斗士则依旧站在角斗士入口处的护栏边上。 鬼奴出口的护栏还未打开,里面黑乎乎的谁也看不见有什么东西。丑角把手放到嘴边,冲着对面吹出了一记尖利的口哨:“哔!” “哞!” “咯哒!咯哒!咯哒!” 突然场内传出一声野兽的叫声和奔跑声,鬼奴入口大开,一只六足的无头巨兽猛地就冲了出来,径直撞向了那位丑角! 丑角则怪叫一声,原地跃起,两腿劈开,让那只无头巨兽就从自己的胯下钻了过去。无头巨兽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目标不在原地了,还是继续往前冲,一直冲到了边上,狠狠地撞到了石头砌成的护栏上,又被弹了回来。 不过,那只巨兽没有头,似乎根本就不怕被撞得头破血流,一翻身又站了起来,四处寻找目标。这时,我们也看清楚了,它并不是完全无头,而是没有脖子,头部就直接连着身体。又因为它的头部上面没有长眼睛,只在下方有一张大嘴,所以乍一看来,竟像是无头一般。 丑角见无头兽又站了起来,也不着急,而是冲场外的观众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大家安静。我们都饶有兴致地配合他,看他又想干什么? 那怪兽也许是因为久居地底的黑暗世界,压根就没有进化出眼睛,完全依靠听觉和嗅觉来判断周围的环境。它的头部上方还长有几个小孔,也不知是鼻孔还是耳孔?亦或是两者皆有。 但,此时场内场外都很安静,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无头兽在原地转了几圈,似乎很疑惑刚才明明还有那么多的声音来源,怎么突然一下子就“消失”了? 丑角见无头兽愣住了,又将双手放在了嘴边,冲观众比了一个喊叫的手势。所有人再次照着他的指挥行事,顿时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喊叫声。 那只无头兽立马就被吓了一大跳,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但每次都被护栏弹了回来,显得非常狼狈。观众们都被逗得哈哈大笑! 丑角见大伙儿都笑够了,便又作势让大家安静下来。他悄悄地跑到无头兽的身后,猛地吹了一记口哨。无头兽十分敏感,马上转头过来朝着丑角撞去。丑角很灵巧地一闪,无头兽又一次狠狠地撞到了护栏上。 丑角便如法炮制,不停地戏耍那只无头兽,让它到处碰壁。甚至还瞅准了时机,跃到无头兽的背上,骑着它跑了一圈。无头兽没有眼睛,只能靠听力判断,虽然体型巨大,却被人耍得团团转。 如此多次之后,观众们的好奇心也差不多消退了,哄笑声也渐渐小了。丑角见此,便冲那名一直站在场边的角斗士挥挥手。全副武装的角斗士便取了一把剑,倒提着剑柄给他抛了过去。 丑角把剑接到手里,做好了准备,又远远地冲着无头兽吹了一记口哨。原来,要斗兽的不是那位角斗士,竟还是他! 那只无头兽前面已经在石制护栏上撞了无数次,即使头再硬,也开始晕头转向了。但是,它似乎天生就对声音很敏感,一听到哨音,立刻又狂奔过去。 丑角不慌不忙,等无头兽跑到身前时,一个侧身闪过,手里的利剑借势在无头兽的体侧划出了一道长长的伤口。无头兽痛苦地哞叫一声,喷洒出一行鲜血染红地面。 “哔!” 丑角转过身来,再次吹响口哨。 无头兽应该是天性使然,即使身上已经挂了彩,也照样对着口哨的来源处猛冲过去。结果又是惨痛的,它的另外一侧身体也被划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可惜呀,愚蠢的野兽哪怕体型再大,在狡诈的小个子人类面前依然只能接受被戏耍和屠戮的命运! 266 角斗士和鬼斗士 在我看来有些残酷的斗兽,在其他观众看来却是一种感官上的刺激。他们在看到无头兽被割伤喷出第一行血迹的时候,就开始兴奋地吼叫,不停地怂恿和鼓励那位丑角继续戏耍和伤害那只无头兽。此后,丑角每割一剑,他们便又迎来再一次的**! 无头兽就算块头再大,也禁不住这样的玩弄。在被连续割伤十几剑之后,它的全身都已经被自己的鲜血染红,而冲击的速度也渐渐失去刚开始的那种猛劲。 丑角见此,便决定再次将血腥场面升级! 他在下一次侧身闪过无头兽时,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只是横割一剑,而是直接将剑插在了无头兽的背上。这样一来,本已筋疲力尽的无头兽又被突如其来的剧痛给激怒了,再次疯狂地反复冲击它那始终听得见却撞不着的对手! 场边捧剑的角斗士配合也很默契,一见丑角手里的剑已经插到了无头兽身上,随即又抛过去一柄剑。丑角接到手里,随即又把剑插到了无头兽的背上。 反复几次之后,那只无头兽的背上也插满了剑,终于在一次奔跑当中自己力竭失足摔倒了,躺在石板上徒然地“哞哞”叫了几声,便死了。 丑角冲着观众团团作揖,显然很得意自己刚才的表演。场外的观众也很享受这样的开场戏,纷纷报以热烈的掌声。 我其实是一个嘴硬心软的人,这种场面虽然看着新鲜,但却很难谈得上是享受。曹哲见我似乎兴趣不高,误以为我觉得无聊,便道:“这只是炒场的表演赛,接下来人和鬼的角斗才是真正的大戏!” “在阴城里,平时都是人压过鬼一头。难得有这样一个给鬼长脸的机会,那些鬼奴都是憋足了劲要击败人的!”他指着对面那些热情高涨的鬼观众道,“所以,那些鬼可比人要更看重角斗场里的胜负。” “如果鬼错手把人杀了,会怎么处理?”我关心的却是这个问题。 曹哲耸了耸肩膀:“角斗场内也是唯一一处鬼杀了人也不用负责任的地方。而且鬼奴如果取胜了,还有希望取得主人的青睐,解除它的奴籍。所以,上场的鬼奴无一不是拼了命要赢的!” “那真的就是生死决斗了?” “那倒也不完全是,得看是什么类型的角斗赛。”曹哲介绍道,“大约有这么几种比赛方式。从参赛人数上来区分,有单挑赛和团队赛;从胜负方式上来区分,有竞技赛和死斗。” “单挑赛和团队赛很容易理解,那竞技赛和死斗又有什么区别?” “竞技赛可以认输,死斗不行。死斗赛里人和鬼必有一方被杀死才算结束,不死不休!” “除此以外,还有什么规则?” “很简单呀!”曹哲掰起手指头,历数道:“呃,大概有:不能跳出内场,不能用暗器,无关人员不得干扰,人不能用符箓、术法和捉鬼道具,鬼不能飞,就靠冷兵器打斗决出胜负!” 我皱起眉头道:“人还不能用符箓、术法和道具?那岂不是很吃亏!” “如果人可以用平时抓鬼克鬼的那些玩意儿,那这比赛还有什么意思?”曹哲笑道,“阴城里的人都是阴修,谁多多少少都会抓鬼。大家花钱来就是看打斗的,不是看捉鬼比赛的!” “那怎么样安排对阵的双方?人和鬼的实力相差太多了会有危险,对手太弱了恐怕又赢的太容易了。” “没错。所以一般都是安排同级别间的对抗,比如阴功修为第二重的阴修对阵的应该是青鬼,第三重修为的对阵黑鬼,以此类推。” “要按这么说,如果是我去参赛,在不能用符箓、术法和捉鬼道具的情况下,必须真刀真枪地独自面对一只黑鬼?”我惊道,“对于人来说,很危险呀!” 那天晚上我在右市里遇到的牛老大就是一只黑鬼级别的鬼。当时是我讨巧,用驱鬼香熏得它呕吐不止,最后被城卫给抓走了。但是,假如当时我没有驱鬼香,单凭短刀和圆盾就想制服那么凶猛的一只恶鬼,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本来当角斗士就是很危险的行当,都是拿命去搏的!”曹哲倒没觉得这当中有什么问题。 “这么搞,那还有谁还敢来当角斗士?” “有的是人愿意赚这个钱!”曹哲依旧不以为然,“而且,一般来讲,组织者在安排比赛的时候也会多少偏向于人一方。说是安排同级别的对抗,但同级别里面也有强弱之分呀!他们就会根据出场的角斗士的武艺高低,给他安排实力上要稍微弱一些的鬼奴,取胜的几率也会比较大一些。” “那如果人老是赢,观众岂不是觉得没意思了?” “放心,还可以下注赌钱呢!”曹哲笑道,“只要有的赌,什么事情都会变得有意思了!” “呐,出来了!你注意听!”曹哲正要给我解释,场地中央便走进来一只鬼。 那只鬼,看体型看穿着都不像是鬼奴,怨气也不浓郁,就是脖子特别粗,也不知道是出来干什么的。 “第一场,单挑竞技赛!”结果它一开口,我就明白了。它的声音响亮如洪钟一般,即使场内人多嘈杂,依然能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嗨,是主持比赛的鬼呀! “角斗士一方,是修为达到第二重的黑虎团角斗士:杨仪!他使的是双剑!” “鬼斗士一方,是怨气达到青鬼级的狼牙帮鬼斗士:大棒!它使的是狼牙棒!” 狼牙帮? 哦,就是那天我和曹哲去逛右市时见到的那个专门贩卖鬼奴的鬼帮。我对那只甩皮鞭的獠牙鬼可是印象深刻。 “本场统一赔率:人十赔九!鬼十赔十!” 粗脖子鬼最后说完了这一句,就走回了护栏外,那里有一个专门的座位留给它。旁边还坐着几位裁判,同样是由人和鬼各一半组成,避免争议。 “它最后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却有些听不太懂。 曹哲道:“那是赔率,十赔九就是你压了十个阴元,赢了只赚九个阴元。十赔十则是压十个赚十个!” “为什么不是十赔十,或者一个十赔九,一个十赔十一?” “嘿嘿,庄家不用从当中抽水钱的么?”曹哲笑道,“人家其实也不用搞黑幕,打假赛,只要吸引赌徒往两边下注的钱差不多持平,庄家就肯定有的赚!所以,这是一个长久的生意,不搞一锤子买卖!” 正说着呢,就有十几只小鬼穿着满是口袋的马甲走到观众席中间,开始接受投注。它们的马甲上要么装着一沓一沓的票据,要么就是装着阴元。 曹哲便问我:“这一场你买不买?” “你呢?” “呃,我小玩一把吧,压二十个阴元,买人赢!” 我一般不太喜欢赌钱,但想了想,既然来了也不妨娱乐一下:“那我也跟着你买人赢,压十个阴元。” 负责接受投注的小鬼过来了,递给我们一人一张赌票。那实际上就是一种特殊的符箓,上面写着对阵的场次和赔率,投注多少钱就在上面写多少钱。 我们各自把下注的阴元交给投注鬼,它便在赌票上写好了投注额,把存根撕掉,赌票还是交还给我们收好。那张存根一被撕掉,立马就自燃起来。 投注鬼说,收银台那边已经收到具体的投注讯息了。如果赢了,退场之后我们凭赌票就可以去柜台取钱。 嗨,这其实就跟西岭鬼市里林大筷用的的外卖菜单是一个意思!简单明了! 等了大约一刻钟,观众都下完了注,比赛终于要开始了。首先从角斗士入口出来的,居然是一位十几岁的黑衣少年! 他只穿着轻便的皮甲,没有戴头盔,手上倒提着双剑,大步流星地进了场。少年低眉垂目,神情淡然,丝毫没有任何怯场的表现。 而鬼奴入口那边,则哐当哐当地走出来了一只大鬼! 它身高超过一丈,身上佩戴着重甲,手上举着一根巨大的狼牙棒,上面钉满了尖刺。它名叫“大棒”,拿的武器也是大棒,果然名如其鬼。 大棒出来了之后,明显要比少年高调许多。它捶了几下胸口,又高举起自己的大棒,大喊大叫,耀武扬威。看台上的鬼观众们也被它煽动得兴奋起来,各种鬼叫接连不断。 “这么年轻?”我有些吃惊。 “没事,黑虎团的。”曹哲倒是没有感觉很意外。他指着那位少年道:“你看他衣服上有色的黑虎头标志,错不了!” “他为什么这么年轻就来当角斗士?找不到其他工作了么?”我摇摇头,对此感到无法理解。 “黑虎团的角斗士,大多都是从小培养出来的,应该是孤儿之类的孩子。”曹哲道,“这些孩子,从小体质怪异,性格又不合群,不学阴功不练这个,估计也很难在阳间混下去。” 嗯,这话说的也确实在理! 我对此就是深有体会。天生有阴阳眼和阴体的人,注定是要夹在阴阳、人鬼之间左右为难,无所适从。还不如一开始就弄明白了自己的出路,哪怕是艰苦危险一点,也比彷徨、茫然,找不到人生方向要好一些! 267 假赛? 曹哲似乎对角斗团的情况还比较了解,便滔滔不绝地向我介绍起来。 角斗士里当然也有临时来挂单客串一场的,但更多的是角斗团里培养训练出来的专业角斗士。在左丘城中,最出名的角斗团有三个,分别是:黑虎团、金枪团和巨熊团。 黑虎团,其风格犹如其名,勇猛霸道如虎,培养出来的角斗士擅长用刀剑等短兵器,喜欢近身作战。这样的比赛方式让观众看着很刺激,所以很受欢迎。 金枪团,顾名思义,里面的角斗士都是使长枪的。长枪属于长兵器,以刺、挑为主,自然走的就是灵巧路线,靠偷袭取胜。不过,他们偶尔也会适当变通一下,有用盾牌配合长枪的枪盾术,有使双枪的双枪术,或者变枪为戟、戈等等。但这样的打法就不太招观众喜欢了。 巨熊团的角斗士都是大块头力量型的选手,犹如巨熊一般。他们苦练的就是力量,以硬碰硬,使的都是铁锤、巨斧、镔铁大棒之类的武器。由于鬼是虚体,所以和人比力量就肯定会吃亏。 当然,鬼有这样的劣势也同样有其他方面的优势。最大的优势还是在于它们已经死过一回了,想再死一次,就只能用阴器直接伤及脑部或者心脏。否则,就算砍断手脚,砍断脑袋,还是死不了,顶多会让它们的魂魄受损而已。 角斗团平时就在自己的训练营里训练自己的角斗士,到了初一、十五的比赛日就出来打比赛。每次出赛,角斗士都会有出场费,赢了还有奖金。这些钱都是由角斗团和出战的角斗士均分。 说到这里,曹哲又重点介绍了一下黑虎团的团主:“上次我们在右市里见过的那位萧团主,就是黑虎团的团主。他在阴城内很出名,训练出来的角斗士胜率都很高!而且他很讲信用,角斗士只要代表黑虎团取胜十场,就可以自行选择离开黑虎团!” “可是,离开了角斗团,这些人又能去干什么呢?” “一般都是由萧团主介绍给各支商队当镖师,或者进入护城卫队当城卫。最差的也能在一些大的店铺里当护院,完全不用发愁以后的生计问题!” 嗯,上次见到萧团主时,他就慷慨解囊为一只知识渊博的老鬼奴赎了身。看来,这一位倒是性情中人,我也不禁心生敬仰! 谈话间,场地里的角斗便开始了。 大棒挥舞着大棒,率先向那位黑虎团的少年角斗士发起了攻击。它块头大,动作居然也不慢,那根狼牙棒就好比是一根柱子一样粗,挥舞起来虎虎生风。少年却是好整以暇,待到大棒打来,才及时往旁边一闪身,躲了过去。 “砰!” 巨大的狼牙棒狠狠地砸在了地面的石板上,竟把石板都砸裂了。 大棒一看一击不中,又再次挥起大棒猛砸猛抡,犹如疯子一般。少年则继续闪躲,并没有与之正面对抗的意思。 “砰!砰!砰!” 连续砸坏几块石板之后,两个“大棒”也终于都顶不住了。鬼累了,手里的棒子也敲坏了。它用手扶着膝盖喘着粗气,看来它也就是一个色厉内茬的家伙,靠着巨大的体型和凶猛的打法吓唬人的! 此时,少年要开始反击了。他一个翻身从大棒鬼的大狼牙棒底下滚了过去,贴近了大棒鬼的身体,同时亮出了他始终藏在身后的双剑。 近身! 这就是曹哲刚才所说的,黑虎团赖以成名的战术打法:近身搏斗!险中取胜! 少年双剑一个交叉,便在大棒鬼的两个膝盖上各划了一剑。大棒鬼惨叫,“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少年再一个“鹞子翻身”,身体腾空而起来了个旋转720度,手中的双剑如旋风一般在大棒鬼的手臂上连割了数剑。大棒鬼再次惨叫,抓着狼牙棒的右手手腕竟被少年的旋风剑给割断了! 少年优雅地从空中落下,狠狠地一脚蹬在了大棒鬼的脸上,将它踢倒在地,同时踩在大棒鬼的胸口上,用剑指着它的脑袋。 “我认输!我认输!” 大棒鬼急忙大叫道。亏得它之前还那么嚣张,结果竟是一败涂地! “第一场,黑虎团的杨仪,胜!” 那只负责主持比赛的粗脖子鬼立即仰起脖子大喊道,直接宣布了比赛结果。 这一场只是竞技赛,是允许认输的。当然,如果要是喊得慢了一些,被人杀死了也只能怪自己逞能。 “好!” “干得漂亮!” “我赢钱了!” “呀!动作太潇洒了!这位小帅哥,我爱死你了!” “滚!你个肥佬!刚刚抠完脚趾头又抠鼻屎!还爱死人家了?恶心不恶心!” “要你管?” 比赛刚一分出胜负,观众席上便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喝彩声。尤其是活人这半边的观众席,不单单是自己支持的一方胜了,还有不少人赢了钱,自然也是兴高采烈的。 不过,鬼观众那边就不太乐意了,纷纷咒骂起刚刚还在为之加油助威的大棒鬼来。还有一些鬼在埋怨庄家太偏心,给黑衣少年安排了这么弱的一只鬼斗士,明摆着就是照顾角斗士一方。 大棒鬼躺在地上,两条腿都受了伤,手掌也断了,“嗷嗷”惨叫**。最后只能靠狼牙帮的几只小鬼跑出来抓住他的手脚,硬是一路拖下了场。 那位黑虎团的双剑少年杨仪倒是胜而不骄,冲着观众四面都作了揖,才施施然地自行下场去了。 几只鬼奴跑出来打扫完场地内被大棒打碎的碎石,那只粗脖子鬼再次朗声宣布道: “第二场,三对三团队竞技赛!” “角斗士一方,是修为达到第三重的巨熊团角斗士:莫大力!李大刚!马大成!” “鬼斗士一方,是怨气达到黑鬼级的多臂门鬼斗士:三刀!三叉!三锁!” “本场统一赔率:人十赔六!鬼十赔十三!” 粗脖子鬼刚介绍完第二场的对阵,场外的观众便再次掀起一阵热议。 “三对三哎!这一场肯定很刺激!很好看!” “为啥多臂门那边的鬼名字都取的那么怪?” “嗨!因为它们都是三只手呗!” 不过,坐在我身边的曹哲更关心的是本场的赔率。他皱着眉头道:“人的赔率这么低?才十赔六?” “怎么了?低了就代表庄家看好人这一边呗!”我虽然不是个中老手,但这么简单的道理还是搞得懂的。 “不对!不对!我觉得没那么简单!”曹哲依然摇头。 “那你这场还买不买了?” “嗯,让我再考虑考虑。你呢?” 我耸耸肩膀,道:“反正我已经赢了一场了,就再赌十个阴元呗。输赢都无所谓的!” “那你觉得哪一边能赢?” “我还是买人这边吧!” “赔率那么低你还压?” “反正我是随便买的。” “嗯,我还是觉得这一场不太正常,暂且不买了吧!” 这时,坐在我旁边的另外一位观众也凑了过来,对曹哲道:“这位小哥,你也觉得这场比赛会有猫腻?” 那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皮肤黝黑,手掌粗糙,显然是经常干体力活儿的。 “老哥,你也觉得不对劲?” “是呀!很少会有这么低的赔率!”那位老哥看来比曹哲还要在行,一拍大腿,说道:“这左丘城内的角斗赛,我可谓是场场必到!但从来还没见过这么低的赔率!” “平时,人一般都是十赔九、十赔八居多,偶尔有一两个十赔七的,但十赔六的太少见了!而且还是三人团队赛!” “那老哥你的意思是......” “我看,这一场庄家肯定要打假赛!” “不会吧?” “肯定假!” 我和曹哲看着那位老哥坚决坚持以及坚定的表情,都感觉有些搞笑。 “老哥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我收到了风声。”隔壁老哥放低了声音,悄悄道:“这第二场的三只鬼与之前出场的大棒不同,它们可不是鬼奴,是正儿八经的多臂门帮众!而且还是骨干!” “哦?多臂门的帮主舍得派它的骨干成员来参加这种角斗赛?”曹哲不解地问。 “嘿!可能是因为它们犯了什么错,所以才被帮主撵来参加角斗赛的。如果它们赢了,就能将功赎罪,输了,则罪加一等!” “那它们岂不是要拼命取胜?” “对呀!所以我才说假嘛!巨熊团的对手实力这么强,赔率还这么低,很不正常嘛!” “嗯,老哥说的有理!”曹哲点点头表示明白了,随即又再请教,“那老哥你这一场还买不买?” “买!”隔壁老哥又一拍大腿,笃定道:“我决定反其道而行之,下大注买鬼赢!” “你打算买多少?” “两百个阴元!” “嚯!” 这位老哥成功地把我和曹哲都给吓到了。一场比赛就压两百个阴元,那可相当于两万块钱人民币呀!如果赢了,按照赔率,就可以一下子赚到两万六! “你呢?想好了没?”我又问曹哲。 他摊了摊手,道:“压人的赔率太低,不划算,压鬼的风险又太大。我还是看看情况吧,这场就算了!” 268 三对三 第二场比赛开始! 三人对三鬼,巨熊团对多臂门! 率先出场的还是人。巨熊团的三名角斗士迈着大步就走上了场,果然一个个都是彪形大汉,身高都在一米九以上。一个拿着一杆***,一个拿两柄大斧,还有一个左手扛大盾,右手持大锤,气势汹汹。 三只鬼斗士也出来了。能上角斗场的鬼个头都不小,这三只鬼身高算是一般般的,但也都比对面巨熊团的角斗士高出了一个头。从块头上来看,两边相差不大。但从兵器上来看,差的可就不是一点点了。 多臂门,顾名思义就是门内的鬼帮众都比别的鬼要多一只手臂,而多一只手臂也就意味着可以多拿一件兵器! 叫三刀的鬼,就是使三把刀的鬼斗士。三叉,则三只手都各拿一把鱼叉。三锁,便是三条锁链。九把兵器,长短结合,刚柔并济,这三只鬼要是联起手来,确实很不好对付呀! 三刀的第三只手长在了背后,加上左右双手各持一把弯刀,左侧、右侧、背后,攻防之间几乎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很明显,它的作战风格一定是擅长于抢身近战,以三把弯刀轮番进攻来压制对手。 三叉是高个儿,手臂瘦长,手里拿的三支鱼叉也都是长兵器,适合远战。更邪门的是,它的第三只手长在了左边的腰部,偏偏又是个歪肩膀。摆出架势时,右手的鱼叉高举过头顶,左手在中间,腰部的手垂下低过膝盖。这样一来,刚好三支鱼叉可以兼顾上、中、下三路,甚是难防! 可要说怪,三锁的模样绝对无人能敌! 它是个大胖子,肉球一样的身材,头圆没脖子,腿短胳膊粗。而且它的第三只手居然长在了头顶上!左手、右手、头手,三条锁链挥舞起来,完全可以互不干扰。锁链本来就是很少见的兵器,软硬兼备,同时面对三条锁链的攻击,确实会让人感到无所适从。 算一算,多臂门这边的鬼斗士手里一共有九把兵器,而巨熊团那边把盾牌也算上,也不过是五件。不知一会儿他们要如何应对这种劣势呢? 也许是嫌场地内还不够热闹,开赛前,两只鬼奴又牵出来两只地狱犬,就栓在了两个入口处。那两只地狱犬,眼放绿光,四爪锋利,体大如牛,全身上下呈暗红色,且皮毛斑驳,也不知道是天生如此,还是平时互相撕咬时留下的伤疤。 驯狗鬼奴把地狱犬栓好,留出大约一丈长的铁链,最后再解开了狗嘴上的笼头。顿时,解除了嘴上束缚的地狱犬开始疯狂地吠叫,想要扑咬场地中间的人和鬼。但是栓在护栏上的狗链很结实,有效地限制住了它们的活动范围,只要不靠得太近,就不会被它们咬到。 “比赛开始!” 随着主持比赛的粗脖子鬼一声喊叫,第二场角斗赛的序幕终于拉开了! “嘻嘻嘻!” 多臂门的三只鬼斗士分居场地的左中右,手里的兵器都耍着各种花活儿,狞笑着主动朝对面的角斗士靠近。看来,它们信心十足,要用兵器上的优势击败对手! 巨熊团的三名角斗士倒是不慌不忙,居然还凑在一块儿商量了几句。随后,他们也分居左中右三路,各自对上了一名鬼斗士。 站在中路的鬼斗士是三刀,它的对手是扛着巨盾的角斗士李大刚。以本方防守最强的一人对阵敌方进攻最强的一鬼,巨熊团也算是考虑周到了,就不知一攻一防之间,到底是矛利还是盾坚了? “杀!” 多臂门的三鬼之中,显然还是以三刀为首。它大吼一声,率先发起了进攻,一个大跨步就冲到了李大刚的面前,双刀齐上猛劈过去。李大刚的巨盾搁在地上都已经齐胸一般高,再一举起,便几可将全身罩住,硬是扛住了这两记来势汹汹的劈砍。 “当当!” 刀盾交击,铿锵作响,十分刺耳! 还未等李大刚直起身来,三刀又再次抢身向前,竟从李大刚的头顶上翻身跃了过去,并用背上的第三把刀在一个诡异的角度发出自上而下的攻击! 李大刚本想防住对手的第一波攻势后,伺机用右手的铁锤反击。但他的动作不及三刀快,而且盾牌大而笨重,此时也来不及举到头顶那么高的高度了,只能临时用铁锤来防御,险险地挡开了来自三刀背后的那一刀。 这样一来,一个照面过后三刀和李大刚的位置就互换了。李大刚连忙转过身来,继续盾在前,铁锤在后。而三刀的打法就是要快,要攻,要近身! 它跃到李大刚身后,一个翻身再次跃起,整个身子快速旋转起来。三把刀也跟着转,如同电风扇的扇叶一般在巨盾上面不停地切割。刚才的双剑少年杨仪使出的是旋风剑,三刀使出的是旋风刀,但威力之大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当当当当!” 在三刀的连番进攻之下,李大刚根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是把巨盾贴紧了身体,很吃力地防御对方的快攻,而右手的铁锤还得时不时提防三刀背后那把刀的诡异偷袭。 三刀对上李大刚占尽优势,另一边的三锁也成功地依靠兵器上的数量压制住了使双斧的马大成。马大成的双斧是短斧,而三锁的锁链长能及远,他因此显得十分狼狈。 上前去进攻吧,三锁把锁链舞得飞起,水泼不进,他根本就挨不近对方的身边。可退回来防守吧,又得小心避免手上的斧子被对方的锁链缠住。 更麻烦的是,他防得了左边,防得了右边,还得想办法去防三锁头手上的第三条锁链呢! 李大刚、马大成遇到了麻烦,莫大力也舒服不到哪里去。三叉的三支鱼叉从三个方向来进攻,而莫大力的手里却只有一杆***,根本就防不胜防! 他也尝试去进攻,但三叉的鱼叉同样有防御的功能,只需往上一叉,刚好能将***叉住。不过,三叉的力量远不如莫大力,所以一支鱼叉不够还得再上一支,甚至是三支同上,才能抵得住莫大力的大力。 很快,双方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对手的防御远不及进攻犀利。所以不论是谁,只要能在进攻上压制对手,就有很大的机会取胜。于是,莫大力和三叉的对决就变成了一场对攻战,你来我往,十分精彩! “砍他!砍他!砍他!三刀的旋风刀简直是太帅了!” “三锁也不错呀!没想到一个大胖子也能把锁链玩得这么溜!” “三叉也是好样的!你看,它那个歪着肩膀的进攻姿势实在是太销魂了,呵呵!” “有多销魂?” “嘻嘻,销魂得人家不要不要的!” “滚!” 如此精彩的团队竞技赛,让场外的观众看得热血沸腾。尤其是对面的那些鬼观众,见到自己支持的一方明显占据了优势,顿时爆发出了一阵一阵的喝彩叫好声。 “你们看,我说的没错吧!”坐在我隔壁的那位老哥也是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 他指着场内正在激烈交手的三人三鬼指指点点道:“多臂门有备而来。它们本来就比平常的鬼要多一只手,多拿一把兵器。这一场又偏偏报了个三对三的团队赛,几乎就相当于是比对方多出一两个人来,岂有不赢的道理?” “嗯,还是老哥了解行情!”曹哲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我却苦笑了:“要按老哥这么说,我那十个阴元是肯定要赔的了?” “嘿嘿!老弟,出来玩,总是要交些学费的嘛!”隔壁老哥笑着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 可半刻钟过后,这位老哥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场上的形势风云突变,原本占尽上风的多臂门却因为一个微妙的变化而出现了破绽。一开场时,三对三准确来讲并不是三对三,而是三处一对一,各不干扰。所以,多臂门的三只鬼斗士就利用了这一点,以兵器数量上的优势取得了局势上的优势。 不过,说起来它们毕竟不是专门训练出来的鬼斗士,只是临时客串的。巨熊团的角斗士才是经验丰富的专业人士! 马大成最先发现了这一点。他用双短斧对上三锁的三条锁链,自然是非常吃亏。但三锁也有它的弱点,那就是三条锁链施展开来就需要很大的空间。他看了看另外两位队友的位置,发现原本在场地中间鏖战的李大刚和三刀不知不觉就打到了自己的后侧,而莫大力和三叉却跑到了中间来,离自己最近。 于是,马大成开始往莫大力那边靠了过去,想和自己的队友形成联手,改变被动的局势。这么一来,三锁因为不愿失去对对手的压制,也跟着追击过去。两个一对一就变成了二对二。 可三锁考虑不周,它的锁链攻击范围实在太大,不单单是马大成和莫大力,就连本方队友三叉也受到了波及! 269 经验致胜 三叉本来跟莫大力一直在打对攻,实力不相上下,甚至还稍稍占些上风。结果三锁一过来,它的进攻节奏就受到了影响,上中下三路连番进攻的套路就没有了。 莫大力也很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他瞅准了三叉最薄弱的右路一阵猛攻,想逼迫三叉跟三锁挤到一块儿去。 三叉特别难受。因为它是个歪肩膀,左边有两只手,右手又高举过头,所以它的强侧是在左边,右边是弱侧。偏偏三锁是从它的左侧过来的,它的强侧施展不开,弱侧又被莫大力一阵猛攻。在没有更好的办法的情况下,它就只好后退,争取远离三锁,摆脱这个尴尬的位置。 莫大力哪里肯放过这个趁胜追击的好机会,抡起他的***,继续猛攻三叉的右侧。这一人一鬼的对决,本就是要靠对攻取胜,现在三叉被莫大力连番强攻压制,根本就没有还手的机会,立马就完全落在了下风,只能连续地后退。 但是,在这个角斗场内可不允许你一直退后呀! “吼!” 鬼斗士入口处的那只地狱犬终于等到了机会。当三叉不知不觉退到了它那方圆一丈的“领地”范围内时,它猛扑过去,张开血盆大口直接咬向了三叉的后背! 饶是三叉反应敏捷,听到身后有巨兽怒吼,暗叫一声不好,急急撤回了后退的那一步,身体前倾,险险躲过了地狱犬的致命一咬。 可躲过了后面,躲不过前面呀! 莫大力的***此时刚好杀到,从上至下来了一记强而有力的劈斩! 三叉垂死挣扎,同时举起三把鱼叉,正好卡住了那把厚重的***。但同时它也被***上的巨力压迫而站立不稳,只得屈辱地单膝跪地。 莫大力体壮力大,又占了上风,手上便一点一点地加力。三叉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身体愈发向后地往后倒去,已经弯曲成了一个反弓形。而且,它此时似乎又闻到了身后有一丝腥臭味飘来。 “我......认......” 三叉嘶哑地想要喊出声来,但它的最后一句话还没有来得及喊完,就被另外一声巨吼给打断了。 “吼!” “咔嚓!” 三叉身后的地狱犬一口咬掉了它的脑袋,在嘴里大嚼特嚼起来。莫大力撤掉了***上的力道,一脚将三叉的无头魂魄直接踹到了地狱犬的面前,让它可以继续大开朵颐。 虽说这是一场竞技赛,但如果你不及时喊出“认输”两个字来,你的对手还是绝对不会跟你客气的! 莫大力搞定了三叉,马大成这边也找到了对付三锁的办法。 看得出来,使双斧的马大成绝对是一个聪明人。他其实应该早就想到了对付三锁的法子,只是单靠自己对付不了三锁的三条锁链。于是他先把三锁引到了三叉那边去,造成了三叉的被动,并最终落败。此时,他看到解决掉三叉的莫大力正在从身后靠近三锁,形成了以二敌一的局面,便决定要出招了! “嚯!” 三锁因为是背对着三叉那边,并没有发现三叉已经被地狱犬吃了,还在全力进攻。它右手的锁链甩出一个带弧度的半圆,想从马大成的左下方偷袭。但马大成早就预判到了锁链的来势,用左手的短斧一绞,竟将锁链绞住了。 “哈哈!终于被我缠住了吧!” 三锁大笑,同时左手的锁链也抛出一道弧线,再次甩向马大成。 马大成胸有成竹,也同样用相对的右手短斧将这一条锁链也绞住了。 “哈哈!我看你还有没有第三把斧?” 三锁觉得它已经胜券在握了,头手上的第三条锁链紧接着从上方朝马大成的头顶砸去! 可马大成虽然手没它多,力气还是不弱的。他将两柄短斧奋力上架,竟把第三条锁链也缠绕在了一起。这下子,三锁的三条锁链都被他的双斧给绞住了,一时间也挣脱不开。 三锁大急,绷直了三只胳膊想要将锁链抽回来。马大成哪里肯答应,也全力往后扯,一人一鬼的对战此时竟变成了“拔河”比赛! “斩!” 莫大力成了打破平衡的那个人。他从三锁的侧后方一跃而起,手里长长的***抡出一轮月牙儿般的光影,对准三锁的脑袋就重重地斩落下来! 三锁此时才发现自己上了马大成的当,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好松开了手上紧握住的三条锁链,把自己的身体硬往后掰,才勉强躲过了头顶上的那一记致命的半月斩。 可是,它的脑袋和身体躲过了,它那三只原本绷直了的手臂却躲不过去了! “咔嚓!” “咔嚓!” “咔嚓!” “啊啊啊!!!” 三锁的三只手都被当场斩断,多臂转瞬之间就变成了“无臂”。更可笑的是,它那滚圆滚圆的身形向后倒去时没有了任何的阻碍,竟然像一个皮球一样连翻了三个滚,才最终停了下来。 “我认输!我认输了!哎呀呀!我的手,好痛啊!” 三锁至少在这一点上还是比三叉反应得快了一些。它一见到莫大力又要乘胜追击,再次施展一轮半月斩时,就急忙喊出了求饶的话来。 “哼!便宜你了!”莫大力不敢轻易违背规则,及时收住了刀势,最后往三锁的脑门唾了一口,以示藐视。 如此一来,三叉死,三锁伤,多臂门的三只鬼斗士就只剩下了三刀。难道它要独力对抗巨熊团的三名角斗士吗? 其实,三刀独自对付李大刚已经取得了绝对的优势。李大刚的右手在一次格挡中被刀划伤,手里的铁锤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就只能靠那面巨盾全力抵抗三刀的旋风刀法。可即使是这样,身上还是多处受伤,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 “呼!” 一柄短斧带着强烈的旋转径直朝三刀飞去。三刀被迫放弃了对李大刚的连环追杀,用双刀格飞了那柄短斧。 “你还要继续打吗?”远处扔出短斧的马大成大声问道。 三刀这才意识到了场内的局势已经完全逆转,自己现在不得不面对以一敌三的难题。它恨恨地对李大刚道:“算你命好!我只需要再来一波攻势,就肯定能取了你的脑袋!” 李大刚喘着粗气,点点头道:“是,我不否认这一点。我一对一不可能赢得了你,但比赛是三对三。我的任务就是拖住你,让我的队友先解决掉你的队友。” “唉!”三刀听了李大刚的话,也只能无奈摇头,“我也不打了,你们赢了!” 说罢,它将三把弯刀都丢到地上。至此,多臂门在付出一死一伤的代价后,在这场三对三的团队竞技赛中完败于巨熊团。 “第二场,巨熊团的莫大力、李大刚、马大成,胜!” 粗脖子鬼又扯开了嗓子宣布比赛结果。但它的话音刚落,场外的观众席就爆发出了巨大的嘘声。 “吁!” “太假了!” “对啊!刚刚多臂门还赢着呢,怎么就几分钟的时间,巨熊团就反败为胜了?” “老板,他们这是打假赛呢?退钱!” “退钱!退钱!退钱!” “吁!” 这一阵嘘声和倒彩声还不仅仅只是来自于鬼观众席,活人观众这边也有不少破口大骂的。坐在我隔壁的那位老哥就是其中之一。 “妈的,我就说这一场肯定有猫腻!”他刚刚输了两百个阴元,脸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庄家故意把巨熊团的赔率降到最低,就是给我们这些老赌客们下套呢!唉,千算万算,竟算不到庄家这么阴险,玩了一出虚虚实实的假戏!” 坐在我另外一边的曹哲倒是拍了拍胸口,低声道:“幸亏我没有买!我本来也想买鬼赢的,呼!好在及时忍住了冲动!” 说起来,我才是三个人当中唯一赢了钱的。所以我不敢触碰那位老哥的痛处,也压低了声音去问曹哲:“你也觉得这场比赛是假赛?” “假什么?”曹哲嗤笑道,“他那是赌徒心理,只要输钱了就说是假赛,赢钱了就说是自己看得准,反正自己永远都不会错的!” “那赔率......” “嗨,咱们就做一回事后诸葛亮。从结果上来看,你说这个赔率正常不正常?” “嗯,确实很符合比赛结果的!”我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多臂门的赔率高,说明庄家在赛前就不看好它们,落败也在预料之中。而且它们不仅完败于巨熊团,甚至还折了一只鬼斗士和三只手。只不过,多臂门在一开场的时候占了些上风,会让一些外行人看不明白。在我看来,它们完完全全就是败在了经验上! 至于说打假赛嘛? 我和曹哲也算是练武之人,都看得出来巨熊团的角斗士和多臂门的鬼斗士在场上的交手确实是那种真刀真枪的较量。拼命和不拼命,根本就是两回事。 再说了,难道三叉真的情愿为了打一场假赛,把自己的鬼命给搭上了? 不管怎么说,我又赢钱了!虽然因为赔率太低,压上十个阴元也才赢了六个,但能赢钱总是好事嘛! 270 植入广告 粗脖子鬼的嗓门就是够大! 哪怕场外的观众席已经吵翻了天,它那如洪钟一般的声音还是照样压过全场,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每一个人和每一只鬼的耳朵里。 “在开始今天的第三场比赛,也就是压轴赛之前呢,我们先暂时休息一下。妖姬酒吧的陈老板给我们带来了十二位年轻貌美的舞姬,为大家献上精彩的中场秀!” “中场秀?” “舞姬?” “年轻貌美?” “好哎!有美女看咯!” 粗脖子鬼的这一番话,成功地将刚才的漫天嘘声转化为了一片期待之声。有美女看,自然比骂人更得劲! 于是看台上的观众们,不论是鬼还是人,都伸长了脖子往场地里看。果然,已经清空了的角斗场内,又走出来了两排身穿统一宽大斗篷的“角斗士”。虽然斗篷把人都罩住了看不清,但这些“角斗士”们的体型也未免太纤细了吧? 十二名“角斗士”面对面地组成了六对站定,但依然没有脱下斗篷露出真面目的打算。这时候,场外又走出来一位富态的中年人,脸上笑呵呵的。 “本人陈耀基,是左丘下城妖姬酒吧的老板!” 陈老板先是做个自我介绍,四方作揖,然后又道:“今天的中场秀就由我们妖姬酒吧的十二位美女来客串演出。妖姬酒吧就位于下城右市的断头广场上,如果不懂路的客人,可以从这个角斗场外出发往右市里一直走,走到第三根石柱后面就是了!” 这家伙,原来是趁这个机会来打广告的! 正当现场观众要开始感觉不耐烦,又有人发出嘘声的时候,陈老板很识趣地把话题又转回了表演上面来。 “这十二位美女呢,相貌、身材、舞姿可都是一等一的极品!不过,今天她们可不是来跳舞的。既然这里是角斗场,我就让她们给大家献上一场六对六的美女角斗赛!” 随着陈老板的最后一句话,那十二名“角斗士”便一齐将身上的斗篷解开,任其滑落脚下。原来是身着清凉的十二名漂亮女鬼! 她们学着角斗士的打扮,身上都穿戴护甲,胸甲、护肩、护肘、护膝、护裆,一应俱全。但是,似乎除了这些遮掩“要害部位”的护甲之外,里面好像什么都没穿! 这样的劲爆打扮立即点燃了场外鬼观众们的男性荷尔蒙。当然,这种荷尔蒙不是指生理上的荷尔蒙,而是精神上的。毕竟,鬼就是人的魂魄,其思想与活人几乎没有区别。男人看到美女时,眼睛就会发亮,而男鬼看到美丽的女鬼时,眼珠子几乎都要飞出去了! 十二只美丽的女鬼手上还各拿着一把刀和一个小圆盾,竟然开始有模有样地对打起来。高踢腿、原地起跳一字马,甚至还有翻跟斗的,看来至少柔韧性不错。当然,她们这些都是花拳绣腿了。刀都是木刀,盾也是空心的,乍一听也是“乒乒乓乓”地热闹得很,但是跟方才那种生死大战完全就是两回事。 不过观众们看的也不是这个,看的都是白花花的大腿和胳膊,尤其是对面半边的鬼观众们更是兴奋地大呼小叫起来。 “卧槽!真漂亮啊!” “是啊!都是个顶个的美女哇!” “你们看!那大腿,那胳膊,那胸脯,简直是尤物啊!” “太诱人了!” “完了!我的鼻血已经快要流干了!” “你都死了,哪来的血?” 不过,女鬼虽然漂亮,毕竟还是鬼。因为审美观念不同,活人观众席这边的反应倒是一般般,也只当是看个乐子。 我一看就也笑了,对曹哲道:“这位陈老板打的好主意!带着这一群女鬼来这里耍一耍,露点肉,这个植入广告的效果绝对没的说!” 曹哲也笑:“肯定咯!人家要的就是这个噱头,才能吸引生意上门的!” 我看着场内的女鬼拿着刀枪笨拙地比划着,突然就想到了另外一个矫健威武的女人身影来。她可绝对就不是像这样的花拳绣腿了,连鬼帮牛老大那样的恶鬼都怕她! 于是,趁着还有一点时间,我便向曹哲打听起了那位脖子上系红丝巾的女城卫来。当然,我只告诉了他我在左市里迷路时遇救的情况,右市里的第二次“邂逅”因为要保密,就不方便说了。 “哦,你说她呀!我了解!”曹哲听我一描述,立马就知道我问的是谁了,“那是我们第三小队的小队长,叫柳寒!” “柳寒?名字倒是挺好听的。” 我笑了笑,又问道:“她是不是个丑婆娘,要不然干嘛整天戴着头盔和面具不敢给人看?我看其他的城卫都不戴面具的。” “哈哈哈!”曹哲听了却大笑起来,“相反,人家可是个大美女!好多男队员想追求她哦!” “是吗?”我耸了耸肩膀,“看不出来。不过,我猜她肯定很凶,对吧?” “这一点倒是不假哈!”曹哲做了个鬼脸,道:“公开追求过她的男队员都吃了硬钉子。而且,丢脸只是小事,还有被她当众揍一顿的!哈哈!” “这么凶,看来真是只母老虎!” “嗨!护城卫队里的女队长基本上都是这样!她们都是胜阳帮的女弟子,对男人很敌视的!” “哦?那你天天在女人手下听她们号令,岂不是很憋屈?” “嗯,还好啦!” 说到这里,曹哲又“嘿嘿”笑道:“其实,胜阳帮的女弟子也不全部是母老虎啦!甚至还有一些女队员会受不了男队员的勾引,春心荡漾,为了男人宁愿脱离胜阳帮!” “还有这种狗血剧情?”这下轮到我吃惊了,“你不是说胜阳帮的女人都很恨男人吗?脱离了胜阳帮又会怎样?” “哼!老巫婆最恨这种事情了!一旦被她发现,肯定把男的女的都一齐赶走!” “赶到哪里去?” “地府。” “地府?” “嗯!”曹哲又点点头,道:“地府每年也会到各个阴城去招收人手,包括左丘城也不例外。据说,这也是当初地府招安时和各地阴城谈好的一个条件。不过,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去地府的,有些人愿意去,有些人就很怕去。” “为什么” “从阴城的护城卫队里征招去地府的人,肯定十有八九会被补充到阴军去。那里面管得严不说,还要经常去跟鬼军打仗,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这倒是。”不管是什么军队,新人去了一般都是要先当炮灰的。 “不过,”曹哲又开始八卦,低声道:“我同队的一名队友最近是有跟一名女队员来了电。只是他还不敢表白,就怕被拒绝了丢人,搞不好还要被开除出队,所以纠结得很!” “对呀,他就不怕被老巫婆发配去地府?” “嗨,男女之事,天性使然!莫说只是被发配去地府,哪怕你说干这事会立马掉脑袋,也照样有人忍不住去偷尝禁果的!” “说的也是!哎,不过老实说,你到底有没有也勾搭到一个?”我打趣曹哲。 “没有没有!”他赶紧摇手否认,“我的目标还是小荷!” “你的工资能承受得住她吗?” “所以就看今天的赌运了嘛!” 我和曹哲没正经地闲聊了这么几句,场内的十二位美丽女鬼们也终于结束了她们的中场秀表演,又排成两行扭着妩媚的腰肢下场去了。那位陈老板见那些鬼观众看得如痴如醉的,也在退场之前不失时机地推出了他的广告词。 “这个月,我们妖姬酒吧推出了八折优惠!而且每晚都有歌舞表演!另外,只要单桌消费满五十个阴元,就可以请到一位舞姬下场助兴!欢迎各位新老顾客,大驾光临!” 呵呵,广告做到他这个份上,也是绝了! 随后,负责主持比赛的粗脖子鬼又再次用它那浑厚的嗓音把香艳、暧昧的气氛拉了回来。 “第三场,单挑死斗赛!” “角斗士一方,是修为达到第四重的金枪团角斗士:孟辉!他使的是长枪!” “鬼斗士一方,是怨气达到墨鬼级的缪家鬼斗士:黑太岁!它使的是镰刀!” “本场统一赔率:人十赔九!鬼十赔九!” 粗脖子鬼刚一说完,观众席又再次陷入了疯狂之中! “死斗赛哎!这一场肯定更刺激了!” “不亏是压轴的最后一场,居然是第四重阴修对阵墨鬼,绝对精彩!” “而且两边都是十赔九!看来实力相当呀?” 但很快地,纷乱的嘈杂声就渐渐被随后整齐划一的呼喊声给代替了。而且不单单是对面的鬼观众在喊,竟连一部分活人也在跟着喊。 “黑太岁!” “黑太岁!” “黑太岁!” 我不明所以地转头去问曹哲:“黑太岁是什么鬼?这么受欢迎?” 曹哲却耸了耸肩膀,答道:“我也不知道啊。我离开左丘城两个月了,这不才刚刚回来么?” “这位老哥,你应该了解吧?”我又去问隔壁的那位老哥。因为他也在跟着呐喊,而且是很起劲的那种。 271 黑太岁 “你们两位小老弟的运气真不错!”隔壁老哥似乎已经把刚才输钱的坏心情给忘光了,显得十分兴奋,“这种最高级别的死斗赛可不是经常能看到的!” “怎么讲?” “人和鬼不一样。一般到了第四重的角斗士都会很惜命,轻易不会参加死斗赛。虽然死斗赛的出场费很高,但死亡率也很高呀!而且,这位黑太岁可不是一般的鬼,是缪家下了血本,精心培养出来的鬼斗士!” “那也不至于名气这么大吧?我就从来没听说过!”曹哲质疑道。 “嘿嘿!那说明小老弟你来的还是少了!”隔壁老哥却哂笑道,“我可是每场必到的。黑太岁此前已经连胜五场了,是近来最出名的一只鬼斗士!所以对面那帮鬼才这么兴奋,觉得它们鬼终于可以赢我们人一次了!” “可老哥,你刚才不也在喊黑太岁的名字吗?” “呃......”老哥有些尴尬,但是很快就摆摆手道:“嗨!那是因为我前两次都在它身上赢了钱,所以才喊两句支持一下嘛!” 看来这位确实是彻头彻尾的赌徒了! “缪家是干什么的?”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个世家。 曹哲对上城的各大世家果然还是比较了解的。他道:“大部分参加角斗赛的鬼奴都是各个鬼帮驯养的,但少数也有人驯养的,缪家就是这么一个异类。缪家和滕家、裘家不同,他们依附于另外一位副城主冷元魁,是专门驯鬼养鬼奴的。培养鬼斗士也是他们的一大主业,地位就相当于专门培养角斗士的黑虎团。” “鬼斗士也是从小培养的?” “怎么可能?其实,这些鬼奴大部分就是犯了错被贬为奴籍的大恶鬼。它们不需要特别训练就已经很厉害了!缪家就是靠了冷元魁的关系,经从鬼务司那里直接买来犯错的高级鬼奴,然后再加以培训。当然,他们偶尔也会到右市里的鬼奴市场上寻找苗子。” 犯了错被贬为奴籍? 提到这一点,我又不得不想起了那位牛老大,会不会它也被贬到这里来当鬼奴了? “老哥,你说黑太岁最近的战绩很好,但是这一场人和鬼的赔率居然都一样是十赔九。这一场你怎么看?”曹哲还是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因为它的对手孟辉可不是个软柿子。他是出自金枪团的一名好手,也已经连胜六场了!” “连胜六场?岂不是比黑太岁还要厉害?” “所以这场的赔率倒是十分正常,双方的赢面算是五五开吧!” “那老哥你打算买哪一边?” 隔壁老哥这时候却犹豫了。他抓了抓头发,喃喃道:“这一场确实是不好买哟!五连胜对六连胜......” “你呢?还买不买了?”曹哲见他拿不定主意,又转来问我。 “我呀?”我想了想,随口就回答道:“反正我都赢了两场了,就干脆把前面赢的十五个阴元全部继续买人赢呗!赢了更好,输了也不亏本!” “好!”曹哲拍拍我的肩膀,道:“看来今天你的赌运不错,那我也跟着你买人赢!” “你准备压多少?” “五十个阴元!” “哇靠!你要下重注啊?” “嗯,我打算好好赚一笔,好去看小荷呀!” 这时,隔壁的那位老哥也终于发话了:“嗯,这位小哥说的有道理!常言道,当局者迷!老行家也有失手的时候,反而是初来乍到的新手容易赢钱!” “老哥你的意思是......” “我也跟着你买人赢!”他猛地一拍大腿,对我道:“我压五百个阴元!” “五百个?”我和曹哲再次大吃一惊。这位老哥真舍得下血本啊! “没错!”隔壁老哥咬牙切齿地道:“我要把前面输的钱,全部一把赢回来!” 随着那些卖赌票的小鬼们完成了收取赌注的工作,最后压轴的单挑死斗赛终于要开赛了! 首先出场的还是角斗士一方。只见一名相貌俊朗,身穿金色盔甲,表情肃穆的青年大步走进了场内,犹如战神一般。孟辉的身材均匀,不高不矮,不胖也不瘦,双臂修长,手中所使的长枪也比一般的长枪要加长了大约一尺。 那杆长枪很有特色,通体金黄,枪尖也泛着金光,显然不是普通的长枪,而是一把难得的精品阴器。看来,这样的金枪应该就是金枪团里角斗士的标配。 孟辉的气势如此的出众,竟也有一些忠实粉丝开始喊:“孟辉!孟辉!”为他加油助威。 但是,这样零零散散、不成气候的呐喊声随即又被更狂热的呼喊声给淹没了! “黑太岁” “黑太岁” “黑太岁” 伴随着这样震耳欲聋的有节奏的呼喊,鬼斗士出口处终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卧槽,黑太岁果然名不虚传,还真是够黑! 除了一对眼珠子和满口的利齿外,它浑身上下竟完全笼罩在一团黑雾之中,看不到它的身体。仿佛它的魂魄虚体也变成了黑色的烟雾,虚虚实实,让人看不真切。 黑太岁的体型比第一场比赛出场的大棒还要高大一些。但它壮而不胖,高而不笨,两只胳膊犹如水桶一样粗,大腿更是如水缸一样。最让人觉得惊奇的是,它全身上下居然不披甲,只在手里拿着一杆长柄的镰刀! “原来我的对手就是你这么一个小白脸呀!”黑太岁叉着腰,颇为不屑地看着孟辉道。 “金枪团,孟辉!请多指教!”孟辉倒是不急不恼,还相当有礼貌。他对于黑太岁的嘲讽丝毫不在意,反而很有风度地向对手拱一拱手,抱拳致意。 “哼!指教?哈哈哈!”黑太岁轻蔑地大笑起来,“这是一场死斗赛!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还指教?哈哈哈!真是可笑之极!” 笑完了,它面目狰狞地指着孟辉吼道:“小白脸!你听好了!我可是从来不留全尸的!你输了,就会变成我的晚餐!” “你也一样!”孟辉还是不为所动,只冷笑回击道:“你是只鬼,没有肉身只有魂魄。就算我想留你全尸,恐怕也做不到!” “那就来吧!” 黑太岁怒吼一声,竟不等粗脖子鬼宣布比赛开始,就抡起它的大长镰刀朝孟辉横割了过去! 孟辉似乎也早有准备,一纵身就从镰刀上方跃过,显得身手十分矫健。而且,他这一跃并不是往后躲闪,竟反向前去,同时手里的长枪奋力一刺! 黑太岁料不到孟辉的反应竟如此之快,它身躯又大,来不及躲闪,只好微一偏头,避开了直取它面门的枪尖。 “噗!” 黑太岁的左耳被金枪戳了个对穿,孟辉手上顺势一抖,那只黑黝黝的大耳朵便飞了出去! 才第一个回合,黑太岁就被孟辉挑断了一只耳朵! “咦......” 全场的观众都倒抽一口凉气,刚才还在拼命呼喊黑太岁名字的那些鬼观众们都惊呆了,助威声戛然而止。 “嘿嘿嘿!” 黑太岁却似乎感觉不到痛楚,只是晃了晃脑袋,阴笑道:“可以嘛,小子!看来你还是有两下子的嘛!” 刚说完了这句话,它的头上便喷涌出一股浓密的黑烟,聚集到了原先左耳的位置上。一阵翻滚凝固之后,那股黑烟就居然变成了一只新的耳朵! 靠!这是什么情况? 不单单是全场的观众,就连场内的孟辉也愣了一愣,随即面色开始发青。这样的对手实在是太诡异了!不好对付呀! “比赛......开始!” 同样愣住的还有那只负责住持的粗脖子鬼。场内的一人一鬼都已经开打了,它才终于逮着了机会宣布比赛开始。 “还开始呢?马上就要结束了!”黑太岁怒吼道。他偷袭抢攻不成,反被孟辉挑断了一只耳朵,虽然这样的小伤不足挂齿,但却大大地伤了它的面子! 黑太岁再次跨步上前,手里的镰刀化刀为锄,自上而下地朝孟辉头上砸落下来。孟辉还是不退反进,也往前跨步,刚好躲过镰刀的刀锋,同时挺枪前戳。 但黑太岁已经吃过一次亏了,不可能再让他故技重施,手里的镰刀变锄为拉,反向回割。这是一个两败俱伤的打法,拼着被孟辉捅自己一枪,也要将对手拦腰割断! 但孟辉的反应也着实机敏。他听到背后风声不对,及时收回了枪势,往旁边一个闪身,刚刚好避开了镰刀的回割。 黑太岁得理不饶人,凭着自己不怕受伤的霸道战术继续追击,手里的镰刀再次改变方向,横着一剐! 孟辉也真是大胆!他还是不退,再次纵身小跳,躲过镰刀的横击,手里金枪猛然前刺! “啊!” 黑太岁又被金枪给戳中了,这次却换做了右耳! 而且不单单是右耳,由于这次孟辉距离更近,动作更加大胆,黑太岁的头躲避不及,连耳朵带着半边脸颊都被金枪给戳中了,一张大黑脸犹如刚刚被一只老鼠啃过似的,甚为狼狈! 272 致命一击 “哇呀呀呀!” 黑太岁被彻底激怒了。它自从开始参加角斗赛以来,五战五胜,无一不是将对手打得落花流水,甚至变成了它的口中美食,又哪里吃过这种亏? 它的攻势更加地凶猛,更加地不留余地,完全就是疯狂的搏命打法! 孟辉虽然两击得手,但都没有能够重创对手,同样也是暗暗吃惊。面对黑太岁的疯狂进攻,他也不敢再大意轻视,依靠自己的灵活步法,左右躲闪,闪转腾挪,先力保自己不被镰刀伤到,再伺机反击偷袭。 于是,场内的攻防异常激烈,简直快让人看花了眼。若是不懂武艺的外行人,恐怕也只能看见一道金色的影子在一团浓密的黑雾当中来回穿梭,只为躲避那另一道弯弯的惨白色刀光! “戳它!” “捅它!” “哎呀不好!赶紧躲开!呼!吓死我了!” “咦!孟辉人呢?” 坐在我隔壁的那位老哥就是这样的一位。他在孟辉身上下了五百个阴元的重注,所以异常紧张,不停地在那里大呼小叫,自己吓自己。但我听他的尖叫声,明显比场内的形势变化慢了半拍。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我好歹也跟着魏大虎练过一些武艺,起码能看清楚对阵双方的出招和身形,不由得感叹:“这才是高手之间的对决!” 这当中,黑太岁手里的镰刀可谓是变化多端了,切、割、勾、拉、挑、砸、挖,用法与寻常的兵器截然不同。而且每一次攻击都可以半途变招,变勾为挑,变割为拉,让人防不胜防! 但孟辉的步法却更加鬼魅! 不论黑太岁的攻击手段再怎么巧妙变化,他总能及时闪躲开来,甚至伺机反击。有时只是侧身横跨一步,有时只是原地猫腰低头,有时更是险招频出,趋身抢攻,丝毫不乱阵脚。 曹哲从小就习武,在这方面比我懂行。他指着孟辉对我道:“他的步法是按着北斗七宿的方位在走。北斗七星的位置不像五行八卦那样规则,复杂而且多变,黑太岁不可能摸得到他的规律!” “那黑太岁这一场岂不是要输?”我惊问道。 “不,最后的胜负还难说!”曹哲却摇摇头,“只能说孟辉目前的战术很有效,但还没有找到给黑太岁致命一击的机会。而黑太岁,可能它只需要抓住一次机会,对于孟辉来说就是足以致命的!” 曹哲的点评可谓中肯。黑太岁和孟辉来来回回已经交手了不下五十个回合,但黑太岁始终摸不着孟辉的衣角,反中了孟辉数枪,或是扎透了手臂腿脚,或是划破了脸颊肚皮。不过,黑太岁身上浓厚的怨气很快又把伤口弥补复原了。很明显,它修炼的鬼功竟可以让它的魂魄虚体自愈! 虽然这些伤都不至于影响到黑太岁的继续作战,但还是让它感到非常羞辱,于是更加疯狂地进攻。 孟辉的战术说起来也很简单,就是利用双方的身高差,始终就在黑太岁的腋下和脚边游走,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既可以偷袭到黑太岁,又能保持足够的空间闪转腾挪,躲避镰刀的攻击。 “哇呀呀呀!” 黑太岁在又被孟辉戳穿一次右肩之后,彻底地失去了理智。它的镰刀是横刃,木柄又长,自己的身高臂长此时竟变成了劣势,总是慢半拍打不到人。它一怒之下就干脆把镰刀丢到一边,竟打算靠空手来抓住孟辉! 这样疯狂脑残的举动,似乎起了一些作用。孟辉不敢再近身,而是相应地改变了战术,稍稍远离了黑太岁,采取远战骚扰和偷袭的打法。 这也让黑太岁愈加暴躁,完全不要章法地全力扑抓。一人一鬼又打了一二十个会合,黑太岁中枪的次数反而更多了! 看到这一幕,之前那些给黑太岁拼命呐喊助威的鬼都歇菜了,一个一个挠头抓脸,把大腿拍得“啪啪”作响,十分焦急。倒是那些买了孟辉赢的赌客们得以扬眉吐气,开始呐喊他的名字给他加油鼓劲。 其中,喊得最起劲的就是我身边的那位老哥。他的屁股已经坐不住了,一边喊一边跳,脸上的神情特别亢奋,仿佛那五百个阴元的重注马上就要赚来收益了! 而场上的形势也在如他所愿地继续发展。连续猛扑几次不中之后,黑太岁的攻击已经完全没有了章法,孟辉很轻松地就能避开。但是他却故意地没有再顺手反击一枪,而是在不停地变换位置,吸引黑太岁到处乱扑。 “他这是要寻找致命一击的机会了!”曹哲在我身旁叫道。 我也看出来了。之前孟辉虽然总能在反击中偷袭成功,但黑太岁也很注意对于自己头部和心口这两个关键部位的防御,宁可让孟辉击伤其他地方,也要保证这两处的安全。 人有三魂七魄,鬼就是人死后魂魄的合体。“三魂当中,天地二魂常在外,唯有命魂独住身,七魄则同由命魂所掌。” 七魄之中,又以天冲魄和力魄最为重要。天冲魄在顶轮,也就是头顶的位置,一旦天冲魄被击伤,则命魂不存。力魄在心轮,也就是心脏的位置,并同时与双手心和双脚心相连。一旦力魄被毁,则魂魄失去自我控制力,鬼也就变成了废鬼,三魂七魄就此消散。 所以,黑太岁虽然修习的是可以自愈的鬼功,但对于这两处要命的部位还是不能舍弃。其他的部位任由孟辉多次击伤也无大碍,就是不能让他伤及脑部和心口。 而孟辉也看出了黑太岁的顾忌,现在他找的就是这样的一个绝杀机会! 突然,孟辉故意卖了个小破绽,脚下似乎有些踉跄,使得步法稍微停滞了一下。黑太岁大喜过望,猛扑过去,两只大手奋力一抓。孟辉却早有计划。只见他一猫腰,身体往前倒地一滚,竟从黑太岁的裆下钻了过去! 黑太岁压根就想不到孟辉会突然不按常理出牌了,宁可受“胯下之辱”,也要从它两腿之间钻过,顿时就扑了个大空。 孟辉钻过了黑太岁的裤裆,便是直接到了它的身后。这时,黑太岁那不穿任何护甲的大黑背完完全全暴露在他的面前,这是一个大到不能再大的破绽了! “杀!” 孟辉眼中杀意凌然,跃起奋力一枪直取黑太岁的心口。 黑太岁根本就来不及回身,只能凭感觉拼命地往左边一侧身,躲开了心脏的位置,没有让孟辉一枪致命。但那杆金枪还是穿透了黑太岁的后背,金光闪闪的枪尖从前胸冒了出来! “啊!” 这一枪,虽然不足以让黑太岁魂飞魄散,但也绝对是重伤了。 孟辉见这一击居然也没有能够结束战斗,也急忙撤招,想把长枪从黑太岁的身体里抽出来。但,他还是失算了! 黑太岁不管不顾,用双手抓住了透胸而过的金枪,猛地往前拽,那杆长长的金枪继续穿透它的身体,变成三分之一在胸前,三分之一在背后,还有三分之一卡在了它的身体里。 孟辉大急,他不想贸然失去兵器,还在用力抓住枪尾往后拉扯。可是,他的力量又怎么能跟黑太岁相抗衡,几乎就要贴到黑太岁的后背上去了! 此时,全场惊呼:“注意它的头!” 孟辉抬头一看,黑太岁的脑袋不知何时已经旋转一百八十度扭到了背后,变成了面对自己。这样诡异的情景让他也不由得惊呆了。可就是这么一愣神的时机,就足以让他丧命! “啊!” 黑太岁的头张开了大嘴,用长长的獠牙咬住了孟辉抓在枪尾的右手。孟辉顿时痛叫起来,但却挣脱不掉。接着黑太岁的身体也随着脑袋转过来了,它抓住孟辉,用嘴一扯,就把孟辉的右手扯了下来在嘴里嚼了起来。孟辉再次痛叫。 “咔嚓!” “啊!” 黑太岁嚼完了孟辉的右手,又张口将他的左手也撕扯下来,“咯嘣咯嘣”地在嘴里大嚼特嚼。孟辉已经完全无力反抗,只能惊恐地哀嚎、惨叫,任由黑太岁摆布。 黑太岁吃完了两只手,便“嘿嘿”狞笑道:“你戳了我那么多枪,我可不会让你那么快就死的!我要慢慢吃,保证让你坚持到最后一口!哈哈哈!” “呕!” “太恶心了!” “不看了!不看了!咱们走吧!” 看台上的活人观众们都受不了了,纷纷作呕,不敢再看。 我也看不下去了。其实,这还是我第一次亲眼目睹真正的鬼吃人,肖九合那次我可是及时躲开了,想不到场面会是如此的血腥和恶心! 曹哲也在骂。他恼怒地将手里的赌票撕了个粉碎,愤愤道:“妈的,以后再也不来看这种比赛了!我今天输了差不多半个月的工资,这下更没钱去莲花酒吧看小荷了!” 隔壁那位老哥更是哇哇叫。他哭丧着脸道:“你才输半个月工资而已!我今天三局都输了,损失了将近一千个阴元!唉,回去以后只能把我那个打铁的小店卖掉还债,上阳间种田去了......” 273 外地鬼商 我在长寿饭店已经快成为万金油了! 按说,我被滕家选拔进来时签的合同上写的职务是厨师。但是我却经常不能“安心”地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比如说,之前魏大虎休假的时候,我被掌柜滕叔礼临时叫去跟随他采购。小疾不在了,偶尔一些跑腿的活计现在也交给了我。甚至连上个礼拜我的舍友田老炉偶感风寒,滕叔礼也让我去顶了两天的账房收银。今天,则终于轮到去当护院了。 继魏大虎之后,又有一名护院要休假了,同样一休就是一个月。滕叔礼跟他的两位得力助手魏大虎和余辣子商量过后认为,厨房暂时人手是足够的,反而是前面的人手有些吃紧。于是,便决定让我临时充当一个月的护院。 其实我对于这个决定倒没有太大的意见,相反还有些开心。我最近就有打算想跟滕叔礼讨论一下,我是否能够从厨师转为护院? 护院的工资要比厨师高一些,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可以多接触些人和事,增长一些见识,这也可以算是我为了有机会闯荡阴间踏出的第一步尝试。毕竟,一直待在厨房里是不可能没有什么出息的。 说起来,护院的工作还挺清闲,就是负责站在门口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吓退那些想来捣乱的小鬼。或者偶尔就在店里面转一转,打消某些胃口超大又囊中羞涩的顾客有吃霸王餐的想法。 不过因为我的形象实在不够“凶恶”,所以魏大虎就没有安排我站门口,而是让我专门在店里巡视,前面有突发情况的时候再喊我过去。 一开始的时候,我还积极得不行,每天就在店里到处乱转,然后盯着每一位食客猛瞅,以怀疑的眼光来判断它是否有想要跑单的打算。直到几天后,有顾客投诉我看向它们的目光太过于“不怀好意”,影响到了它们的食欲,魏大虎才劝我可以稍稍放松一些,不要那么敏感。 于是,干了几天之后,我也渐渐熟悉了这种工作节奏,就不那么紧张了,还能抽空跟相熟的老顾客聊上两句,了解了解饭店外面的事情。 左市是商铺最密集的地方,不单单是左丘城里的人和鬼会来光顾,就连外地的商队和鬼商也经常来这里面做生意。 到了这一天,店里就来了两位新客,看样子还不像是左丘城里的鬼,而是从外地来的。它们其中一位是个样貌清秀,身穿锦衣皂靴的少年,头上扎着发髻绑着方巾,看样子生前是位富家公子。 但是细究起来,它虽然看着年轻,其实应该是只老鬼了。因为至少得是明朝以前死掉的老鬼才会扎发髻,戴方巾,而清朝的鬼是留辫子的,再从民国往后死的鬼那就跟现代人的打扮没什么两样了。 另外一位生客则是一只身材高大的鬼。它保持着生前三十来岁的模样,而且衣着普通,戴着草帽,还用布条捂着脸,看人看不清它的相貌。从衣着打扮和两人的神态上来看,那位大个子或许是锦衣少年的随从。 这两只鬼进了店,也不往楼上走,也不往里面去了,就在最靠近门口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鬼伙计上前去招呼,它们便很随意地点了几样招牌菜,说是在外地经常听到长寿饭店的名声,所以慕名而来的。 掌柜滕叔礼在一旁听了这句话就感觉很受用,还特意走过去打了个哈哈,奉承几句。 “二位贵客是第一次来左丘城吧,从何处来呀?” “哦,我们是从黑盐城来的!”那位随从打扮的鬼回答道。 “黑盐城?那二位一定是做黑盐生意的咯?” “没错!我们跟着一只商队运了六百斤的黑盐过来,刚刚才把货物交割给了货主,所以就近过来尝一尝你们的招牌菜。听说你们最近出了道很有名的新式菜肴,叫《蚓精焗典》对吧?” “嚯!客人真是好耳朵!”滕叔礼笑呵呵地,听了这话就更加得意了,“我们这道《蚓精焗典》可是最近几个月才推出的,在左丘城里广受好评!只是没想到,呵呵,这么快就传到黑盐城去了!” “可不是嘛!”那名鬼随从也笑道,“我家公子最喜欢品尝各地阴城的美食佳肴,早就听说了这道菜,所以这次难得来一次左丘城,刚一卸完货就迫不及待地寻过来尝尝!” “多谢捧场!多谢捧场哈!”滕叔礼愈发高兴,又再次拱手作揖。 和阳间不同,阴间地府里的很多习俗和礼数还是基本上沿用了古时的约定和习惯。尤其是在打招呼问好的时候,因为人鬼不同,阴阳有别,不方便像阳间现在流行的那样互相握手、拥抱,便只是双手作揖即可。再正式一点的,也就是弯腰鞠上一躬。 “掌柜的,我们初来乍到不认识地方。想请问一下,左市这附近可有什么客栈、驿馆值得推荐一下?要档次高一些的那种,最好环境幽静一些的,不要太吵!”那名鬼随从又问道。 自始至终都是它在开口说话,那位富家鬼公子就只是端坐在座位上,轻摇折扇,一声不吭。 “哦,那我倒是乐意向您二位推荐一处好地方,叫做福隆客栈!” “福隆客栈?怎么走?” “您一会儿吃完了饭,出门右拐走到第七街的路口再向左拐,往前走三个路口就到了第十街。福隆客栈就在第十街的中间位置,那里远离闹市,应该足够雅静了!” “嗯,那就最好了!” 福隆客栈当然也是滕家的产业,由滕家的第四子滕季礼经营打理,是专门招待从外地来左丘城经商的鬼客的。既然这两位客人看起来挺有钱的,滕叔礼当然肥水不能流了外人田啊! “老板,麻烦再问一句,鬼务司往哪里去找?”那名鬼随从又问。 “鬼务司可不在下城里,在上城。客人,恐怕您是进不去的,那里只允许阴修进去。”滕叔礼很抱歉地回答道。 “那贩卖鬼奴的地方在哪里?”随从再问。 “哦,您是要问鬼奴生意啊!贩卖鬼奴的地方都在右市里面。这里是左市,您二位往另外一个方向横穿过那个高高的角斗场,对面就是了。” “你们这儿的鬼务司不管鬼奴贩卖?” “管呀!鬼务司也有贩卖鬼奴的奴栏,同样在右市里。但是,他们出售的鬼奴都是犯了错被护城卫队的抓来的鬼,好一点的都被各大世家提前抢走了,剩下的质量远不及鬼帮驯养出来的鬼奴。” “哦,这样啊!”那名鬼随从转头去和他的富家鬼公子对了一眼,都点点头。 看来这两位除了做黑盐生意外,还想顺便做做鬼奴生意。左丘城的鬼多,听说别处阴城就不一定是这种情况,也有缺鬼的。鬼在阴间其实就是最普遍的劳动力,所以其他阴城就都喜欢跑来左丘城来倒卖鬼奴。 正谈话间,鬼伙计们便开始上菜了,端上来的第一道菜就是《蚓精焗典》。两位鬼客都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盐焗的大蚯蚓肉放到嘴里仔细嚼了嚼,随后眼睛立马就亮了。 “嗯!果然好吃!名不虚传呀!” 那名鬼随从竖起了大拇指,连连夸赞道。就连那位摆足了架势从来不说话的富家鬼公子也在频频点头,甚为满意。 滕叔礼听了就倍感有面子,又招呼道:“好吃二位就多尝尝,呵呵!回去黑盐城也帮我们长寿饭店宣传宣传!” “一定!一定!” 这时候,琴婆婆来了。她的琵琶有特殊的魔力,可以获取关于周围的人或鬼的一些预感。但是需要消耗她的怨气,所以也不能多弹。刚刚她就去休息了一会儿,现在回来大堂上准备继续演奏给食客们助兴。 琴婆婆在椅子上坐好姿势,抱稳了琵琶,闭目屏息,轻柔的手指熟练地拨动了琴弦。 “当!” 岂不料,她刚弹出第一个音,琴音便很突兀地戛然而止。琴婆婆自己也是慌慌张张地,不明所以。她把琵琶凑到眼前细看,原来是她拨动的第一根琴弦就断了! “啧!”掌柜滕叔礼皱起眉头。其实他并不懂欣赏琵琶,之所以留琴婆婆在店里,就是为了每天在开门营业之前问一问凶吉罢了。其余的时间,他还经常嫌琴婆婆的琵琶声太吵,影响他和田老炉对账。 “琴婆婆,你这琵琶是怎么弹的?让客人听了多膈应呀!”滕叔礼埋怨道。他正和那桌黑盐城来的客人聊得起劲,却被琴婆婆给扰了兴致。 “没事!没事!意外嘛!”那名鬼随从连忙摆手,表示它们毫不在意。 “客人不怪罪就好!琴婆婆,你这个中午就先不弹了吧。下午,我让小翟带你去买根新琴弦。”滕叔礼又交待道。 “嗨,这种跑腿的差事果然又落在了我的身上!”我翻了个白眼,心里腹诽道。 此时,那位鬼公子却有意无意地往我这边看了看。它见我也在看它,便笑了笑。嗯,这鬼虽然爱摆臭架子不爱说话,但笑容还是蛮好的嘛! 274 全城搜捕 今天长寿饭店里来了两位从黑盐城远道而来的鬼客,看起来既有钱又大方,还跟掌柜滕叔礼聊得很起劲。尤其是它们确实很满意长寿饭店的几样招牌菜,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让滕叔礼十分受用。 吃着吃着,那名鬼随从又向掌柜滕叔礼打听起角斗场里的事情来。滕叔礼对这个就不太了解了,根本就答不上来。 他便干脆冲我招招手,道:“小翟,你上次不是才去看了一回角斗么?过来给客人介绍介绍!” 我只好走了过去,问:“客人想知道些什么?” 鬼随从道:“我听人说,今天刚好是角斗场开赛的日子,就想过去凑凑热闹。那边是几点开赛呀?” “哟!”我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十五了,角斗场再次开放比赛。不过,这时候已经是午时三刻了,观众已经开始入场,正式的角斗赛会在未时左右开始。 “客人现在才去排队买票,估计是买不到的了,只能去找场外的黄牛鬼买高价票。”我如实告知。 “那没关系,反正难得来一次,多花点钱也无所谓!”鬼随从却只是笑了笑,并不着急。 “即使是这样,二位客人恐怕也得抓紧了。未时就开赛了!” “哦,那我们就吃快一点!”鬼随从边说边加快了吃菜的速度。但他还是又抽空问我:“最近角斗场里有什么热门人物啊?听说里面还能下注压输赢,你也给我们透露一点心水呗!” 我心想,热门人物还能有谁,不就是它了呗! “心水不敢说,不过最近角斗场上是出了一位大热门,你们赌它赢准没错!” “谁呀?” “黑太岁!” “黑太岁?它是人还是鬼?” “鬼!” “它使什么兵器的?” “镰刀!” “哟,使镰刀的鬼很少见呀!” “嘿嘿,更少见的是,它修炼的鬼功可以随时自愈,不怕受伤!” “那可不就更厉害了!” “没错,它最近已经是六连胜了!”我无奈地摊了摊手,很不情愿地被勾忆起半个月前的那一场血腥的角斗赛。 那名鬼随从听了我对于那场黑太岁和孟辉之间的死斗赛的描述,也颇有些神采飞扬:“六连胜了呀?那也算是给我们鬼长脸了哈!” 我对此只能扁扁嘴,不敢苟同。 那名鬼随从看出了我似乎有些反感,也不着恼,还饶有兴趣地问我:“看来你不太喜欢黑太岁?只是因为它是鬼吗?” “不!”我摇摇头,“之前我还看了一场,是多臂门的鬼斗士三刀对阵巨熊团的角斗士李大刚。那位三刀就给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不骄不躁,也敢于接受失败。其实不管是鬼斗士还是角斗士,只要是认真比赛,尊重对手的,我觉得都挺牛逼的!” “呵,你是不是觉得那个黑太岁太嚣张了?” “嚣张已经不足以形容它了!”我一想到最后那个恐怖、恶心的场景又开始有些反胃,“它当着那么多活人的面吃人,还一口一口地慢慢吃,哼!太过于残暴了!” “嗯。”鬼随从也难得地点点头,表示赞同我的意见。 “既然只是角斗,分出输赢即可,哪怕有死伤也在所难免。但赢了之后故意把对手给吃了?嗯,确实不太合适,容易遭人恨啊!”他总结道。 “说得对!”我也很赞同它的观点。看来这也是一位懂行的鬼。 “好了!菜也吃得差不多了,我们该去看比赛了吧?”那位随从用自己的衣角擦了擦嘴,转头去问那位公子。 它们之间的关系看来并不是主仆关系,应该只是搭档或者保镖之类的。只是他为什么连一把刀都没有随身携带? 富家鬼公子点点头,还是不说话,自顾自地站起身来。最后到柜台结账的还是那名鬼随从,末了还多给了一些小费,说是感谢掌柜和伙计的接待和介绍。说完,这两只从外地来经商的鬼客就结伴往角斗场的方向去了。 滕叔礼很开心,把我也叫过去,交给了我五个阴元,道:“就现在吧,你陪琴婆婆去一趟第三街,那里有乐器店,给她买一根新的琴弦回来,剩下的钱就当做客人给你的小费了!” 我答应了,随即接过阴元,带上抱着自己的断弦琵琶依然还有些迷惑的琴婆婆,往第三街去了。我本以为刚才和客人的交谈只是日常微不足道的一次聊天,可就在当天,后来又出了一件蹊跷的怪事。 到了晚上,长寿饭店里正准备要打烊的时候,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很吵闹的喧嚣声音,还时不时伴随着几声狗叫。 魏大虎的警惕性一向很高。他一下子就表现得很紧张,一边叫喊我们几个护院的名字,一边拿起家伙就往外跑,以为不知哪里来的两个鬼帮还没等宵禁开始就擦枪走火要开战了。 结果我们跑到外面一看,原来街上是鬼务司的人牵着长鼻犬在乱跑,还往每家店铺里都闯进去嗅一嗅,查一查。 不止是鬼务司,城卫也纷纷从洞顶下来了,开始挨家挨户地搜查。长寿饭店就被两个城卫从里到外都仔细地翻了一遍,其中一名城卫我还曾经见过。我跟着曹哲和他一起在莲花酒吧里喝过两次酒,算是混了个脸熟。 我便悄悄向他打听:“怎么搞得这么紧紧张张的?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那名城卫也不瞒我,道:“我们也是接到上面的命令,听闻今晚角斗场里比赛结束后鬼奴栏里闹内讧,几十只鬼奴互相之间大打出手!结果,把关它们的牢栏都给打坏了!” “有鬼奴趁机跑了?”我一听就知道肯定还有下文。 “你猜对了,当时就跑了十几只鬼奴!虽然当场被抓回来几只,但还是跑了几只。所以我们正在追查。” “都有谁跑了?其中有厉害的鬼奴吗?” “能跑掉的肯定都是厉害的鬼奴!其中,就有缪家的黑太岁和多臂门的三刀!” “什么?这两只鬼都跑了?” 我惊呼起来。黑太岁可是最喜欢吃人的,它跑了对于左丘城里的所有活人来说岂不都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那名城卫明显也很清楚黑太岁的厉害,很严肃地点点头道:“其中最危险的就是那个黑太岁!所以你看,本来应该是鬼务司的活儿,现在也把我们给拉过来帮忙了。鬼务司和护城卫队正联合一起到处搜捕它!” “那你们得小心,那个黑太岁可是个疯子!” “这个我们自然明白!” “不过,曹哲那家伙今天休息,算是躲过一劫了。估计他又去莲花酒吧找小荷,这会儿应该还在里面喝得烂醉呢!” “烂醉也得归队了!据说为了这件事,我们邬副城主也被惊动了,把所有不当班的城卫全部都被叫了回来!” “那曹哲可要小心了!他的酒量真不怎么样!” “嘿嘿!就是!” 那名城卫和我聊了几句后,长寿饭店里也搜查完毕,当然不会有什么收获。他又匆匆忙忙地赶去搜查下一家店铺了。 我站在饭店门前,有些迷惑地抓了抓脑袋。想起来,今天中午的时候,我才刚刚跟那两位客人提起过黑太岁和三刀,结果它们当晚就逃跑了,还真是凑巧! 不过,要是说那两位客人就跟这件事有关联,我还是不太相信的。因为它们身上的怨气并不是很浓郁,那名鬼随从顶多就是一只青鬼,而那位富家公子鬼甚至只是一只灰鬼。这在左丘城里属于很普通的那种鬼,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本事? 唉,还是希望能早点抓到这些逃跑的鬼奴吧! 三刀也就罢了,它才是一只黑鬼,性格也不残暴,估计就是为了逃脱鬼帮对它的惩罚才逃跑的。而那个黑太岁就绝对是个很疯狂的家伙!它在角斗场里都难以控制,更何况是在场外失控的情况下?只要它还流窜在城里一天,就难免会有人遭殃! 然而,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当天晚上还算是平稳渡过了,后来也并没有人或鬼跑到长寿饭店来折腾、捣乱。甚至由于鬼务司和城卫的全城搜捕制约,那些鬼帮都老老实实地待在了窝里,连平时宵禁期那种此起彼伏的鬼哭狼嚎也基本上消失了,让我难得地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早上起来,魏大虎已经从街上打听情况回来了。他告诉我,鬼务司和护城卫队经过一整夜的搜捕,大部分的鬼奴都已经全部被抓了回去,只剩下黑太岁和三刀这两个带头的鬼奴没有抓获。但是还好,鬼务司派出的长鼻犬追踪它们的气息显示,它们最后都从奴门逃跑了。 众所周知,奴门那边的把守最松散,几乎就是处于不设防的状态,黑太岁和三刀很可能就是混在鬼奴堆里出去的。 随后,我也从曹哲那里得到了消息(这家伙当晚果然是烂醉如泥,无法赶回去参加全城搜捕,并因此被处罚加班一个月):邬副城主已经要求增派人手,加强对于奴门的防御,防止以后还有此类事情发生。 曹哲最后吐槽道:“老巫婆她一直就想这么干,这回算是找到理由,顺理成章了!” 275 阴丹 整天忙忙碌碌地,我进入阴城已经快满一年了。这一年我在眼界上,在武艺上,在厨艺上,甚至在存款上都有了不小的进步。但,偏偏就是在阴功的修炼上遇到了大问题! 如果按我偷练从鬼知了那里买来的无名功法时开始算起,我修炼第三重的阴功已经三年了,而即使从后来师父矫正我的修炼功法开始算,也有两年了。可我现在的修为依然停留在第三重的中阶,迟迟突破不了第三重的上阶。 我这样算不算是遇到修炼的瓶颈了呢? 可师父不在身边,所以我也无法向他请教,就只好去问魏大虎。 结果魏大虎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因为他也卡在了第三重的上阶顶峰,始终无法突破至第四重。 “你修炼第三重多久了?”我问他。 “七......八......,不,已经九年了!”他数着手指头告诉我。 “九年了?”我大吃一惊。 “嗯,九年很正常啦!”魏大虎倒是不以为然,“我今年三十五岁,五岁就进入鬼戏班开始习武,十五岁开始修炼阴功,算起来,我今年刚好是第二十年!” “二十年......”我更吃惊了。 “没错!鬼戏班传承下来的阴功功法不够精纯,我又不敢胡乱偷学其他门派的功法,二十年能修炼到现在这个层次在门内已经算快的了。不,应该说是天赋异禀了!”他得意洋洋地炫耀道。 我无语...... 我从未满18岁开始修炼阴功,到现在也才七年,就已经第三重中阶了。魏大虎说他是天赋异禀,那我是什么?怪物吗? 我都不敢告诉他我是十八岁才开始修炼阴功,就直接问他还有没有其他好的办法去提高修为? 魏大虎耸了耸肩膀,道:“如果你不打算重新修炼一门更厉害的功法,就只能吃药了!” “吃药?吃什么药?” “吃阴丹呀!” “阴丹又是什么鬼东东?” “阴丹你都没听说过?”魏大虎一脸的鄙夷。 我苦笑了。我从来就是一个劲闷头地修炼师父传授给我的阴功功法,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吃什么药,更别提什么阴丹了! “我偶尔在左市里看到一些药店,外面招牌上写着‘增进修为,灵丹妙药’。是不是就指的是阴丹这种药?” “对了!”魏大虎道,“阴丹其实就是用阴元加上许许多多的辅助药材,再用特殊的炼制方法炼出来的,专门给阴修增加修为时服用的。阴元不就是钱吗?所以说,阴丹也就是拿钱堆出来的灵丹妙药!” “那......阴丹大概多少钱一粒啊?” 魏大虎却摇摇头,一摊手:“我也从来不买那玩意儿来吃,太贵了!不过听说阴丹的价格经常浮动,你得去药店问问才知道。” “好吧......” 无奈之下,我还是决定试一试,跟老板滕叔礼请了一小会儿的假,跑到左市的第四街去买阴丹。那里的店铺都是小店面,很多都是独家经营,是阴修购买装备、武器、符箓和药物必去的地方。 左市里的药店也基本上都集中在第四街,也就是上次我迷路遇险的那个回形小巷子里。不过我现在走得多了,早就不会迷路了。 我随便找到一家门面稍微大一点的药店进去看。嗯,里面的味道可不怎么样! 这种古怪药水和原始药材混合在一起的刺鼻味道让我又回想起肖九合的炼鬼店。是不是所有这样的店铺都得是这种味道,里面的人天天待着可怎么受得了? 说是门面大,其实这家药店也大不到哪里去,里面就只有一个趴在柜台上记账的掌柜和一个正在角落里磨药粉的伙计。 “小伙子想买点什么?”那位掌柜的抬了抬头,瞄了我一眼,很随意地问道。 “掌柜的,你们这儿的阴丹怎么卖?” “你要买阴丹?” “对!” 药店掌柜终于重视我了,放下了笔,站起来再次认真地打量我。也许他觉得我这么年轻,又没有披甲佩剑,着实不像是平常需要买阴丹的那一类人。 “你要买多少?” “多少钱一粒?” “如果是按粒买,今天的市场价是二十一个阴元一粒。” 二十一?嗯,这个价格其实也没那么夸张啦,至少比我来时预想的要低一些。毕竟在阳间,一些进口特效药都得几万块钱一盒呢! “那就先给我拿三粒吧!”我伸手去掏钱袋。这种东西我还没服用过,也不知道效果好不好,先买几粒回去试一试再说。 “三粒?呵呵!”那位掌柜的却干笑了两声。 我觉得很奇怪,有什么好笑的? “小伙子,你是第一次来买阴丹吧?”他直接问我。 “嗯......”我不明所以。 “阴丹可不能这么吃!三粒管什么用?” “那......得多少粒才管用?又要怎么吃?”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一点上还是个小白。 那位掌柜的又笑了,张开两只手掌来给我看:“阴丹的服用得配合你日常的阴功修炼,服用一粒就运行一个大周天,但一天最多只能服一粒,吸收多了就会有副作用。连续服用十天为一个阶段,十个阶段才是一个周期。如果你能坚持服用一个完整的周期,那个效果就会很明显了!” 我不由得瞠目结舌,结结巴巴道:“十乘十,那岂不是得服一百粒?而且要花一百天的工夫才能有明显效果?” 药店掌柜的直接摊开了手,笑道:“就是这样了!” 我挠了挠头。这种事情果然不会像我想象的那么简单,要不然谁都可以靠狂吃阴丹提高修为了,还有人踏踏实实地去修炼吗? “那......如果我现在要是想从第三重中阶提升到上阶,大概要服用多少个周期?”我咬了咬牙,决定还是先把事情问清楚再买,免得当了冤大头。 “小伙子,你的阴功练的不错呀!”药店掌柜先给我竖了个大拇指,然后却道:“不过这个药效也是因人而异,一般来说,最少也要服用五个周期吧!” “五个......”我差点直接翻了白眼,“五个周期就是五百天,也差不多就是一年半了!而且要花一万多个阴元!” 药店掌柜倒是好脾气,又摊了摊手,道:“一年半时间不长啊,这已经比你自己靠吸取阴气修炼快多了吧?至于说贵嘛,我们这条街上出售阴丹的药店每天都是统一进货,统一售价,由不得我自己决定!” 我耷拉着脑袋,摇头思考。到底要不要买呢? 唉,修炼也许本来就没有什么捷径,或许是我自己把这种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老板,能不能打个折?”我最后还是厚着脸皮问道。 “批发就有折扣,一次性买一百粒可以打八折!”药店掌柜微笑地看着我。 “太贵了!我现在可没有那么多钱......” “那你打算买多少?” “呃,先买十粒回去试一试效果吧!” “十粒太少了,没法给你打折扣!”掌柜摆出一副很抱歉的表情。 “......” 最后,我还是掏了二百一十个阴元买回十粒阴丹。既然都来了,怎么也要试一试效果再说吧。 当天晚上,饭店打烊了之后,我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开始修炼阴功。后院的水池边上就是一个相当不错的修炼之地。阴城里不同于阳间,阴气随处都有,而且十分浓郁,几乎在哪里都可以修炼。不过,长寿饭店里的伙计们对于修炼早就懈怠了,也就是我和魏大虎还经常发奋刻苦。 修炼阴功对于身体有相当的好处,但最大的副作用就是使得体质过阴过凉,搞不好会因此影响到活人的一些正常机能,比如我曾经患过的低温症。甚至,还会导致生育方面出现问题,尤其是女人。 魏大虎就很庆幸自己早早就结了婚,还生了个儿子,所以现在他修炼起来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但其他的伙计还有没结婚生子的,就多少还有些顾虑。修炼阴功对于他们来说,只不过是一种谋生的手段,如果因此不能传宗接代就得不偿失了! 我虽然还年轻,可也是受过两次感情打击的人了。结婚娶妻这种事对于我来说,早就是心灰意冷,破罐破摔。反而是在修炼上的进阶,才是我现在前进的动力。 我按照药店老板告诉我的服用方法,把一粒阴丹吞进了肚子里,顿时感觉一股极阴的凉气落到了丹田之处。于是我又赶紧运起阴功,按照心法引导阴气入体,运行一个大周天后汇聚至丹田,储存为阴力。 收功的时候,我似乎感觉到今天吸收进入丹田的阴力确实要比平时要精纯一些,也许这就是阴丹的功劳了。但是,随后我在手上生出一团鬼火查看其变化,发现这种差别也并不是特别大,增加的量还不足平时的一成。也许要经过日积月累的服用和吸收,才能有明显的成效。 276 重返阳间 十天之后,我将买来的阴丹全部服用完毕。按照那位药店掌柜的说法,这才是一个阶段的药量而已。但是,依据我自己的感觉来判断,这十粒阴丹对于我修为增长的帮助实在是微乎其微。 这样的实际效果也让我几乎彻底放弃了靠服药来强行提高修为的打算。药又贵,药效又慢,怎么搞? 唉,还是老老实实,按部就班地修炼吧! 近期在修炼上的进展缓慢也影响到了我的工作积极性,在厨房里做事时总是无精打采的。余辣子很敏锐地发现了我的异常,就来找我谈话。我便如实把我的困扰告诉了他。 余辣子摇头,很不赞同我的想法:“年轻人,你又上进心是好事,但也不能太心急呀!修炼这种事情肯定是急不来的,其实以你的年纪,能达到这样的修为已经很难得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还是颇有些意兴阑珊,提不起精神来。 余辣子对我也没辙了,只好建议道:“这样吧,你到长寿饭店来也快满一年了,按规定下个月就可以申请休假。要不,我帮你去找掌柜的说一说,提前放你回家一趟?” “回家?” 我突然一听到这个词,居然感觉有些陌生了。是呀!自从我重返元宝楼开始,到现在我已经一年多没回家了! 我不像魏大虎那样在阳间还有老婆孩子,打十八九岁开始去省城求学之后又习惯了长期漂泊在外,一年才回一趟家。当初,在推选结束之后我来不及回南亭,也只是给家里,给师父打了个电话,便入了阴城,随后就一直待到现在。 嗯,也许余辣子说的没错,回家散散心或许能对我的心态产生一些积极的影响! 滕叔礼倒是很爽快地就答应了我的请求,亲自找他大哥滕伯礼给我批了假。田老炉和魏大虎也很热心,临走前还嘱咐我。 “回去这一个月,最好能找到一个女娃子把婚事定咯!”田老炉语重心长地对我道,“不要学我,老死在这左丘城里也没个人惦记,当一辈子光棍的滋味可不好受!” “没错,如果来得及的话,把种播好了再回来!”魏大虎也很有“深意”地冲我眨了眨眼睛。 对此,我只能是苦笑,然后挥手道别。 路过上城的时候,我也把休假回家的消息告诉了曹哲。他很羡慕,因为他还要等下个月才能去递交申请,而且还不一定能批下来。 “别把钱都喝光了!” 曹哲把我送到阳间出口的时候,我戏谑地对他道:“如果以后你真的能把小荷骗到手,也得有存款才能娶老婆呀!” “放心!”曹哲笑了,大大咧咧地回道:“我是老曹家的独苗,就算我老爸没钱,我大姑婆可有钱的紧!她就盼着我早点结婚生娃呢!” 曹哲的大姑婆就是纸傀门的掌门曹大姑,她赚钱的本事我也是见识过的。曹哲有这么一位姑婆在,怪不得花钱大手大脚的。 过了阴脉出口的盘查,我再一次站在了通往幽兰轩地下室的那条阴脉下面。如今的我已经不需要别人帮忙也能自己上去了。上面守大铁门的保安查看了我的路引,便给我开了门。不过,离开阴脉之后我并没有立即返回地面,而是顺便去找了一趟老辛。 老辛还是在那间如同当铺一样的房间里接待了我。他懒洋洋地问道:“这么快就一年了呵?是不是打算把工资兑换成人民币拿回家去呀?” 果然,这种事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才会这么做。说白了,很多人下阴城也是为了养家糊口,不管是不是自愿或者主动下去的。他们只要一回到阳间,就肯定会有这样的需求,所以才就有了老辛和这个“当铺”的存在。 “我打算把这些全部换了!”我拿出了钱袋,开始往外数阴元。 这个钱袋是从肖九合的斗篷里顺来的,和我师父的锦囊一样有将物品微缩的功能。我这一年的工资加上从肖九合那里搜刮来的阴元,除掉买装备和买药花掉了几百个,竟还存了一千九百多个! 老辛看得都傻了。他问我:“你这一年在下面,一个阴元都不花的吗?” 我不好解释,只笑了笑道:“好久不回家了,得多存一点钱带回去!” 我最后数了一千个整数交给了老辛,剩下的还是装起来以后备用。柜台栅栏上面挂着的牌子写着:“今日阴阳:121”。一千个阴元乘以这个汇率,我最后从老辛那里带走了十二万一千元的现金。 离开地下室,我回到了幽兰轩的茶馆里。那位孙经理已经见过我几次了,擦肩而过的时候还特意对我微笑着点点头。看到他的时候,我也莫名地感觉顺眼多了。坐在柜台后面那位面容姣好的收银小妹同样在冲着我笑,但此时更吸引我的,却是大门口外面那一片洒满地面的久违了的金黄色! 我走出幽兰轩,站在太阳底下,展开双手拥抱阳光。我的鼻子里呼吸的是新鲜的空气,眼睛里看到的满是绿树、红花,脸上感受到的是阵阵微风的轻抚。 “还是阳间好啊!” 我尽情地感叹道。一年之后,我终于离开了那个阴暗压抑的地底世界,再一次回到了地表上欣赏这些多彩灿烂的景物,仿若隔世一般。 这时,旁边突然有人出声问道:“你现在是不是有好不容易坐完了一年的牢,才刚刚被放出来了的感觉?” 我蓦然转头去看,嘿,原来是金大勺! “要不是我主动顶锅进去坐这个牢,那可就得是你去坐咯!”我笑答道。 “哈哈!这么说,我得再热情一点了?” 金大勺笑容满面地走过来,和我互相拥抱了一下。他之所以知道我要回来,是因为我从阴城上来之前就借用了滕家拉到阴城里的电话线通知了他,让他开车来接我。 不过,拥抱过后他却捏起了鼻子摇摇头,露出一副很嫌弃的表情:“唔,怎么你身上有一股发霉的味道?” 我也嗅了嗅自己的衣服,哂笑道:“嘿嘿,一年不晒太阳了嘛!” “嗯,皮肤倒是白了不少,比那些天天擦防晒霜的姑娘家还要白!” “白有什么用?我又当不了小白脸!” “为什么当不了?” “我的合同还有九年,到时候都成老白脸咯!” “哈哈!说的也是!” “对了!我还带了些礼物要给你!”我取下背包,从里面翻出来一个小袋子递给金大勺。 “还有礼物?什么东西?”他打开了袋子,抓出一把黑色的干丝来,“这是啥呀?是烟丝呀!” 我点头道:“没错。我知道你烟瘾不大,但是也实在想不到该给你带什么土特产了,阴间里的东西大部分你都用不了。” “这玩意儿是哪来的?”金大勺很怀疑地把烟丝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这种烟丝还是我从外地商人那里买来的,产自另外一个叫水晶城的地方。那个小阴城建在火山底下,有种很独特的烟草就生长在熔岩湖边,是阴间少见的纯阳植物。” “嚯!这么说还挺稀有的!”金大勺笑了,“我也就是偶尔抽两根,你给我带这个,那我岂不是还得去买卷烟纸回来自己卷,好麻烦的!” “不过,还是多谢费心了!”他调侃过后,最后还是很开心地把烟叶收了起来。 我又从背包里拿出来另外一个盒子,也交给了金大勺,“里面是两斤茶叶,同样也是水晶城的特产。这是给赵老师父带的,我知道他喜欢喝茶。去年他带我下阴城的时候就顺便买了一斤带回来自己喝,所以我这次也买一点给他表表心意。” 金大勺接过了茶叶盒也收好,笑道:“你真有心,我会捎给他的!” 给完了礼物,我便跟着金大勺走到幽兰轩外的停车场,我的那辆车就停在那里。入阴城之前,我没有舍得卖掉这辆车,就交给了金大勺帮忙看管。 “这车定期我都有开去做保养的。”他掏出车钥匙来丢给我,自己很自觉地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车放久了不动也会坏,所以平时就交给我老婆开去买菜。” 我坐上了驾驶座,抓住方向盘一阵摩挲,感觉有些陌生了。车内换了新的座椅套,还在车头放了两个萌萌哒小公仔,香水的味道也和原来的不一样了。 “这样最好了。”我道,“嫂子比我爱干净,车里收拾得跟新的一样!” 金大勺打开了手套箱,从里面拿出一袋东西来交给我,“这里面有手机和手机卡,手机是新的,卡是原来的。另外还有你的身份证、驾驶证和行驶证,我全给你准备好了。” “嗯,齐全了!”我自然信得过金大勺,也不看了,就随手放在一边,“要没这些东西,我在阳间还真的寸步难行。” “你身上还有现金吗?要不要我先给你一些花?” “不用,多着呢!”我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背包,笑了。 277 风波又起 荒废了一年,幸好我的车技还没有全部遗忘掉,便自己开着车先把金大勺送回了家。接下来,我该回南亭去了。 哦,对了! 回南亭前,我还得先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因为身上还有些东西要处理掉。 我取出了新手机,找到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嘟”了两声过后,我又听到了那个爽朗的声音。 “喂!你怎么搞的?”小胡子一接电话就很不客气地质问我,“一年多没给我打电话了,我给你打过去又总是关机!妈的,我还以为你人间蒸发了呢!” 我听了便笑:“也跟你猜的差不多,我最近一年确实没在人间待着哈!” “不在人间?你去哪了?” “电话里聊这个不方便,你现在在店里不?” “在呀!” “那我过去你那边,见了面再细谈!” 熟悉的古董城,熟悉的古董店,还有那熟悉的两撇小胡子,算起来,我都快两年没来这里了! 小胡子可不像金大勺那么热情,反而还有点气呼呼地,说话的语气也像个“怨妇”似的:“可以呀你!翟自胜!当初没钱的时候跟在我屁股后面屁颠屁颠的,现在是不是找到发财的门路了,就把我给忘了?” “呵呵,别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那时候不是因为搞砸了你的任务,我才回去面壁的么?”我尴尬地自嘲道,“况且,就因为那次的事情,我后来接连走了背运,几份工作都丢了,女朋友也给跑了,哪里还有心情到你这里来?” “韩婕跑了?她去哪儿了?” “去德国读研去了。” “不回来啦?” “不清楚!” “准备嫁老外啦?” “我哪知道!” “也没跟你联系过?” “没!”我耸耸肩膀,很无奈地翻了翻白眼:“咱们能不能不聊她了,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两年不见,一来就猛揭我的伤疤!” “因为这样才能让我稍稍觉得解气嘛!哈哈!”小胡子大笑道。 “你呢?最近一两年都干啥了?” “也没干嘛!还是老样子,看看店,捉捉鬼,偶尔到处打探一下消息。说起来,那个肖九合也真是耐得住寂寞,都两年多没有发现他的踪迹了!” 肖九合?对了,小胡子是不是还在惦记着茅山道会那几十万的悬赏奖金呢? “忘了他吧!你没戏了!”我从背包里把那两个鼻烟壶和一个小花瓶拿了出来,放在茶几上,“今天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事的,给我估个价吧!” “你从哪弄来的?说我没戏了又是啥意思?”小胡子拿起小花瓶瞄了两眼,然后就一头雾水地看着我,“你刚才在电话里说你这一年都不在人间待着,现在又带来几件黑路货,难道这一年你改行挖坟掘墓去了?” “滚!上次跟你去一趟大王岭,差点没把小命丢了,我还敢去盗墓?”我刚打算向小胡子炫耀一下我的“战利品”,却被他一阵奚落,得意的心情立马就毁了。 “那你到底跑哪儿去了嘛?” “阴城!” “阴城?”小胡子顿时大吃一惊,差点没从椅子上蹦起来,“你追杀肖九合去了?” “追杀?”我哭笑不得,“是我差点被他追杀好不好?” “到底怎么回事嘛?”小胡子也终于看出了那两个鼻烟壶的特别之处,指着上面的花纹紧紧张张地问我:“这是不是从肖九合那儿弄来的?” “是!”我故作轻松道,“他已经被我弄死了。这是我顺手牵羊,从他身上搜刮来的战利品。” “你?把肖九合?给弄死了?” 小胡子简直都快抓狂了,眼珠子瞪得大大的,脸上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嗯!”我摊开双手,点头强调道:“事实就是如此!” “我不信!”小胡子断然摇头,“你不会就打算靠这三样东西来说服我吧?我那里可也还保留着不少他的东西呢!有他身上的东西不一定就能证明你把他干掉了!” “我确实没什么东西可以做证明的。”我承认这一点,“但我也确确实实是把他干掉了!信不信由你!” 小胡子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眼皮子都不眨一下。我心不虚,眼不跳,就任由他盯着看,脸上带着坦然的微笑。 过了半晌,小胡子终于泄气了,他应该看得出来我不是在吹牛。本来嘛,我就不是一个喜欢吹牛的人,他认识我这么些年了,不可能不了解我的为人。 “你是怎么干掉他的?”小胡子悻悻地把玩着那两个鼻烟壶,酸溜溜地问道。 这件事我还没跟任何人提起过,不过小胡子一直在追查肖九合的下落,和我是同一条战线上的,就没有必要瞒他了。我原原本本地把那天晚上的经过大致地告诉了他,就连我搜刮战利品,差不多把整个炼鬼店都毁掉的情况都说了。 “可惜他最后是被几只鬼给吃了,恐怕连根毛都没留下,否则你们的悬赏金应该给我才对!”我最后总结道。 “你说肖九合有一根阴幡,那是他的成名器物。如果当初你没有毁掉,拿回来应该也可以领到悬赏金!”小胡子回答。 我苦笑:“当时我以为是害人的东西,就毁掉了!唉,又错失几十万呀!” 小胡子也终于逮着机会反击,嘲笑我道:“你错失的东西还少么?一次高考,两任女朋友,好几次做任务的奖金,还有进大酒楼里当大厨的机会!从我认识你开始,你一直都是个倒霉蛋!” “唉,你说的没错!我这二十几年来是挺背的!”我也感叹道。 要不然,我一个正正经经的聪明年轻帅小伙儿,也不会混到阴间地底下去了! “行吧!”小胡子也叹了口气,“肖九合死了,我也可以专心去忙另外一件差事了!” “什么差事?” 小胡子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我:“告诉你也无妨啦,因为这个消息的来源就是你们阴修那边的人。最近有不少证据表明,一帮鬼修在崖城市频繁出没,很可能在策划什么阴谋,会对阳间的活人不利!” “鬼修?上阳间来?” 我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禁大吃一惊。上一次发现这种事情,正是我参加完高考的那一年鬼节,当时甚至把整个乱葬岗的鬼市都给毁了。那也是改变我人生轨迹的一次重大事件! 后来,师父为此还此处寻访、探查,最后得出的结论也是鬼修策划出来的一个阴谋。但是,单单靠师父一人的力量是无法查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的。想不到时隔数年之后,居然又出现了类似的事情。 “千真万确!”小胡子还以为我不信,又特意解释道:“据说这次出来捣乱的还不是什么杂鱼小鬼,而是鬼军!它们最近几年一直在招兵买马,实力大增,似乎已经不满足于在阴间四处捣乱,开始要为祸阳间了!” “那可就麻烦了!”我也忧心忡忡道。 这个情况跟曹哲向我透露的左丘城高层会议信息是一致的。鬼军在阴间的势力越来越强大,开始四处攻击、洗劫几处小阴城,就连左丘城这样的大城也不得不开始提高警惕,防止被它们偷袭了。 “鬼军在阴间也是过街老鼠,地府和各地阴城都一直想追剿它们。这其实是阴修和道修的共敌,两家完全可以联手呀!”我道。 小胡子却漠然摇头,长叹一声:“难呀!阴修和道修不是同道中人,隔阂已久,芥蒂已深,互相之间不发生利益冲突就不错了,还想联手?难比登天呀!” “那这次为什么会有阴修的人愿意给你们通风报信?” “这次是因为发生异常情况的地方是大城市,也是人口密集地。当地的阴修门派很势弱,压根就没有处理这种**烦的能力,所以才愿意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我们的!” 嗯,小胡子说的这个情况确实很符合阴修小门派的做事风格,有利益就抢着上,有麻烦就躲一边,也怪不得他吐槽了! “玉簪门广南堂是不是又要召集人马过去处理了?”我问小胡子。 “这件事情已经不单单是玉簪门一家的事情,连茅山道会都惊动了!”小胡子却道,“他们联络了省城这边的玉簪门、玄青门还有崖城市的最大道门三清观一起行动,三家都会派出精干力量前往调查处理!” “这么大的阵仗?” “对方是鬼军!实力和数量可都不能小觑!我们去的人少了那岂不是很吃亏?” “玉簪门这边也抽到你了吧?” “我是肯定跑不掉的了!”小胡子无奈道。 “什么时候去?” “就在下个月!” “大概要去多久?” “还不清楚。以目前就已经很复杂的形势来判断,短则半年,长则一两年吧!” “这样啊?我这个月休完假,也得回阴城去了,那以后,我再想来找你就更不容易了!” “嗨!来日方长!那我们就‘江湖路远,有缘再相见’了!” 小胡子站起来,装腔作势地冲我抱了抱拳。 278 不够“狠” 告别了小胡子,我终于可以踏上回家的旅途了。 一个小花瓶和两个鼻烟壶小胡子最后还是按“友情价”收了我的,并给了五万块钱。于是,我身上带着十七万多现金,独自开车回南亭。 有钱有车,但是却没人陪我一路回家省亲,我完全找不到当初那种衣锦还乡的感觉,反而觉得一个人孤零零的。 此时还未到春节,不论是远在国外的韩婕还是在外地安了家的区东、黄丽君和油炸鬼、李丹,都不可能在南亭。想一想,我也好久没有跟他们联系了。 但是,转念一想,跟他们联系了又能怎样? 既然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在阴间闯荡,这次回来也不过是看看父母和师父,很快又要回阴城去了。没来由地又让更多人牵挂我做什么? 一个人的寂寞就让一个人来承受就可以了! 但是,躲得了朋友和哥们却躲不了自己的父母。回来之前我就很担心老爸老妈的反应,毕竟是整整一年没有得到我的任何音信了,怎么能不让他们担忧? 结果,我一回到家果真就被我妈狠狠地捶了一顿! 她哭得稀里哗啦的,用拳头使劲地捶我的肩膀,还掐我。老爸却懒得打我了,自从我高中毕业后,他也打不过我了,于是就低着头不说话,只顾着抽闷烟。 当初我入阴城的时候,实在找不到更好的借口,就只是告诉他们我要去一个偏僻的地方旅行散心,还说那个地方很可能连电话线都没通,让他们不用担心。 可他们以为我那时候只是因为和韩婕分手了不开心,想出去找个地方撒撒野,完了就会收心回来好好地过日子。没想到我居然真的就是走了一年,而且一个电话也没打回来! “呜呜呜!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要出了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呜呜呜!你是不是要让我们老两口担心死呀!”老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埋怨道。 我哄了半天,才终于把她哄到不哭了。我告诉她,我现在也并不完全就是个无业游民,只不过是参加了一个秘密项目,专门给探矿挖矿的专家们煮饭做菜,所以才需要跟着到处跑,还专门往深山老林里钻。 好吧,我承认这个谎撒的实在是有些漏洞百出,硬是把在地底阴脉里采阴元的鬼掰扯成了探矿挖矿的专家!但我也找不出更好的理由了,也许当初应该学魏大虎那样,就说去跑船了! “你年纪轻轻的,就去参加这种科考队,整天待在穷山僻壤里,可还怎么找女朋友呀?”刚操心完我的人身安全,老妈立马又操心起这个来了。 我哭笑不得,只好继续搪塞道:“我现在还没那个心思。最近几年也会是这样,先到处走走看看,如果能在旅途中遇到好姑娘,就带回来给您看看!” 为了让老爸老妈相信我,也是为了给他们留下足够的养老金,我干脆一次性把十万块钱交给了老妈,说是先帮我存着。 “你哪来这么多钱?”老妈惊疑地问。要说在科考队当厨师也不可能给这么高的工资? “大部分是我之前在省城打工的时候存的,准备买房的钱。”我继续圆谎道,“不过,这些钱你们要是有需要的时候就用,用不上就留着以后我有对象了结婚用!” 末了,我又向他们保证:“还有,我以后会尽量做到每个月都打一个电话回来报平安的!” 在家睡了一晚,陪老爸老妈待了一天,我就迫不及待地去了排尾村找师父。 说起来,我师父不单单教会了我阴功和捉鬼的本事,还是我的人生导师。当我每次遇到挫折和打击的时候,都是他解开了我的困惑,让我重新找回自信。上次我回来找他,就是因为我丧失了人生目标。而这次,我依然期盼能在他那里找到一些答案。 又过了一年,师父却似乎还是老样子,没到鬼市的时间就在自家院子里待着,画画符,练练字。来之前我就给他打了电话,他也知道我去了阴城的事情,就没有像老爸老妈那样情绪激动,仿佛我还是在省城上学,只不过偶尔回来看他一次罢了。 “阴城里的日子怎么样?跟你想象的相比,好不好玩?”他乜斜着眼,半笑不笑地看着我。 我却笑不出来,只好如实汇报:“就开头的一段时间觉得新鲜,后来就待得有些烦了。要不然也不会提前休假回来!” “我当初就跟你说了,阴间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有意思,你还偏不信!”师父继续鄙视我,“还大言不惭说是要去地府闯荡,你先把自己有几斤几两弄明白了再说!” “好啦,师父!您就不要再挖苦我了吧?”我苦笑道,“我这第一年虽然在阴城混的不怎么样,但还是有一些收获的啦!” “什么收获?” “好歹有钱还您了不是?” 我拿出了准备好的五万块钱递给师父,道:“这是当年借您老的学费。也不细算了,还您个整数,五万吧!” 师父却不接,摇头道:“我一个糟老头子,吃不了多少也穿不了多少,又没灾没病的,根本就不花钱,你还给我我也没处花呀!” “那老是欠着也不行呀!我现在又不是没钱,赚的钱都花不完!”我继续坚持,硬把钱往他手里塞,“再说了,您之前说是让我留着结婚用,现在暂时也用不上了,还是先还给您吧!” 师父也拿我没办法,只好把钱收了起来。但他还是摇头不满意:“不就赚了点钱吗?也没多大出息嘛!” “还有一件事,您听了肯定对我刮目相看!”我很不服气,准备要发大招了。 “啥事?”师父继续保持很怀疑的表情。 “肖九合被我干掉了!” 我得意洋洋。之前小胡子就被这个“大新闻”给吓到了,师父也不可能对此无动于衷吧? “哦,终于干掉了?”师父点了点头,仿佛“总算”是感觉满意了。 “终于?”我被他的态度搞懵了,又再强调了一次:“肖九合哎!” “我记得这个人啊!你师父的记性还没那么差!”他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难道您觉得我能干掉肖九合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我装逼失败,就只好不甘心地追问道。 师父笑了笑,反问我:“算起来,这次是你和他的第几次交手了?” “第三次。中间还有一次被他提前溜了,没打过照面!” “这三次交手,你感觉他的实力怎么样?是越来越强了,还是越来越弱了?” “越......越来越弱了......”我似乎明白他的意思了。 “对咯!”师父笑道,“如果是第一次在南亭遇见他时,莫说是你,就算是我对上他也感觉很吃力!因为那时候的他,是一名拥有第四重修为的阴修,手下又养了几只大鬼。非常难以对付!” “但是,那一次我灭了他最厉害的骷髅骨,使他大伤元气。据我估计,当时他即使没有直接跌落一重修为,也至少跌了一阶!” “那第二次的时候呢?” “第二次你后来也跟我提起过了。他连另外一只还能拿得出手的稍差一些的噬阳鬼都被你和何立平干掉了,又被你砸伤了腰。老伤未愈,又添新伤,我估计他肯定至少是要再跌两阶修为的!” “那也就是说......” “那也就是说,你这次再和他交手的时候,他顶多和你一样只是第三重中阶的修为,说不定还要更低!”师父不给我插话的机会,继续分析道:“而且他本身不懂什么武艺,就是靠养的鬼护身。他原来养的两只大鬼都没了,手底下剩的也厉害不到哪里去!” 师父这么一分析,我也不得不服气了。怪不得那一晚我直接闯到肖九合店里的时候,就只遭遇到了一只兽鬼的抵抗。他甚至都不敢跟我正面交手,一看兽鬼又被我灭了就赶紧跑路,连店里的宝贝家当都舍弃不要了! 唉,本来我认为是很牛逼的一件事情,结果到了师父这儿就变成了理所应当的事儿!还只能勉强让他感到满意! “即使是这样,他也还是一个难缠的对手呀!况且,你徒弟我在阴城人生地不熟,能反击干掉他也是很了不起的吧!”我嘟囔道。 “好吧。”师父终于还是妥协了,很敷衍地夸了我一句:“这事儿你干的还不错。” “......” “其实,我最满意的是你的态度!”他见我郁闷,又笑道。 “什么态度?” “当初你说要去阴间地府闯荡,我担心的并不是你的修为和厨艺,比你还差的人照样能在那下面混的风生水起。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不够狠!” “狠?” 我小吃了一惊。我跟随师父这么多年,他可从来不说这种话。他虽然修炼的也是阴功,但我感觉他的性格很“佛系”,对人对鬼从来都很心软,哪怕是再恶的鬼他也是能不杀就不杀,更何况是人。怎么,今天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279 师父的惨痛往事 “唉,你现在遇到这样的窘境,也许我自己也有很大的责任!”师父先是说我不够“狠”,然后突然自己又唉声叹气起来,“你从小就跟着我,做人做事难免都会受我影响,潜移默化之间你就把我的不足之处也学了去!” “师父您为什么这么说?”我对他今天的表现实在感觉很迷惑。 师父黯然摇头:“我的性子本来就软,不喜欢主动和别人去争什么,只希望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了就行。这种性格在阳间倒没什么,但是在阴间地府,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事情太多了!你不去算计别人,别人就会来算计你!要不然我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我师父这两句话可绝对不是自恃清高,他虽然蜗居在这个小山村里几十年,但在此之前他可是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是地府的御膳房总管! 我曾经一度还很怀疑他的这个说法,直到金大勺和赵老刀等人证实了这个事情我才彻底相信了。说起来也确实是这样,师父一向给我的印象就是安于现状,与世无争,他要不说,谁也不会把他和民间传说中的地府扯上关系,更别提御膳房总管应该还是一个不小的官职。 “师父,那你是不是也应该把地府里的事情跟我讲一讲了?”我终于找到机会来打听这些事了。 “唉,那些都是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告诉了你,为师的面子还往哪儿搁?”师父苦笑摇头。 “师父,咱师徒爷俩都是失意人!我之前出了多少糗,犯了多少错,不都老老实实地告诉您了?”我也苦笑,“咱们谁也别五十步笑百步了,您就说出来让我听听,我也好避免以后会犯同样的错!” 师父还是摇头,而且摇了好久的头。他的表情就已经告诉我,那段历史肯定是以刻骨铭心的痛苦收尾。不过,摇了半天的头,到最后他还是想通了,不再隐瞒过去,开始苦涩地向我回忆起那段惨痛的往事: “当年,地府阎罗王要办四百岁大寿,于是命御膳房筹办‘百鬼夜宴’,准备宴请阴间地府里所有有头有脸的鬼和各大判官、主簿、黑白无常和阴帅、阴差一起为他祝寿。这可是件百年难遇的大差事!” “地府的御膳房由鬼膳门把持已经数百年之久,大部分的御厨也都是鬼膳门的门人、弟子,我就是当中厨艺最高者,所以就当了总管。既然接了这件差事,我不疑有他,就带领御膳房全体御厨一起大肆操办,兢兢业业、殚精竭虑,设计准备了七七四十九道鬼餐和九九八十一道阴餐!” “阴餐?”我突然听到了一个新名词,就插嘴问了一句:“师父,阴餐又是什么餐?” “先别打岔!一会儿说完了再给你细讲!”师父刚开了头就被我打断了思路,因此有些不耐烦,“但是,到了寿宴当天御膳房却搞砸了,居然鬼餐和阴餐两边都少上了一道菜!七七四十九和九九八十一这两个极阴、极阳之数就凑不齐了!” “寿宴之上,最讲究这些礼数和寓意,少一道简直就是不可饶恕的错误!因此,阎罗王大怒,当场就撤了我的职,并准备要追究鬼膳门的责任!可是我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明明在大宴之前就检查过无数遍的,怎么可能刚刚好两边各少了一道菜?” “是不是有人在暗中捣鬼?”我又忍不住插嘴,不过这次是顺势接茬。栽赃陷害,这种桥段简直就已经用滥了嘛! 师父也点点头,道:“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但就在我打算要倒查原因之时,鬼膳门门内当即起了内讧,不但没有人出面替我辩护,反而有人提出要将我逐出门墙,想以此来平息阎罗王的怒火!当时我师父已经不在了,由我师叔继任掌门,而提出要驱逐我的就是他的徒弟,我的二师弟!” “哼哼!这也太明显了!背后有人撑腰,明摆着就是他干的!” “唉,不是他还能有谁?我这个御膳房总管的位置坐不了,最有希望接任的就是他了!” “那连作案动机都有了!师父你也太能忍了吧?这样还不揍他?” “揍他?呵呵,谁揍谁动了手才知道!”师父苦笑。 “你们真动手了?” “动了!我当时气不过就当着掌门的面和他发生了冲突!可没想到,同为御厨,他的武艺却远高于我,当场就把我打得吐血!” “师父,你也太弱了......” 师父居然没有反驳我,反而又长叹一口气,道:“唉,我平时只是醉心于研究厨艺和创立新菜式,对习武一向兴趣不大。加上被他以有心算计无心,所以当场就被他重创,阴功修为也直接跌了一重!哪怕是后来休养了多年,现在我也只是勉强维持在第四重的初阶!” “后来呢?” “后面也没啥好说的了。这个糗一出,不单是在地府和鬼膳门,我在整个阴间都没脸再待下去了,就只能心灰意冷地跑回阳间来,准备找个偏僻的地方安度晚年,不理世事。再然后嘛,就在排尾村遇见了年幼的你。” “我见你资质上佳,是个好苗子,便起了收徒的心思,准备把自己的一身本事传授给你。但是后来见你长大了健健康康,活泼可爱,我又开始犹犹豫豫,怕你学了阴功会步了我的后尘,反而会害了你一辈子! 嗯,师父如果不被贬出地府,也不会来到排尾村,而那时的我也就遇不到救星。说不定小时候的我顶不住那一番折腾很可能就会夭折了,即使勉强长成人估计也会是个怪胎!所以论起来,我命里和师父的缘分也真是难得! “唉,师父,你现在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我已经混成了这个背样,你再不把拿手的绝活儿传给我,我就真的只能当一辈子仆街了!”我禁不住又诉苦道。 “不是我不想教你,但是凡事都要讲究个循序渐进。你到了什么层次,我才能教你什么功夫!”师父说完了自己的黑历史,憋了几十年的一口闷气终于撒了出去,似乎也觉得舒爽了许多。 “那我现在在阴功的修炼上遇到了瓶颈,师父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解决?” “你现在才二十几岁就已经修炼到了第三重的中阶,这个进度相比于其他人来说已经够快的了,你还不满足么?” “呃,如果能再快一点其实就更好了!”我挠了挠头,连师父也这么说,估计确实是我太着急了吧,“师父,按我这个修炼进度,提升到第四重还需要多长时间?” “嗯,阴功的第三重和第四重之间是一个坎,如果光靠正常的心法修炼至少要花十年八年的时间!” “十年八年?太久了点吧!”我又禁不住哀叹道。 “等等,师父你刚才说‘正常的心法’,难道您老人家那里还有不正常的修炼心法?”我叹到一半,又很明锐地抓住了师父语气中不寻常的一点,再次心生一丝希望。 师父微笑了笑,道:“既然为师今天把自己的陈年老底都给你坦白了,那压箱底的功夫也应该传授给你了!” “什么压箱底的功夫?”我果然没有猜错! “就是我刚才提到的阴餐!” “阴餐?” “对!阴餐烹饪之术是鬼膳门的独门秘诀,从来不会外传,也正是鬼膳门能把持地府御膳房长达数百年之久的关键!” “这么厉害?” “当然厉害了!阎罗王每天都要吃阴餐,不然你以为他专门设立一个御膳房是做什么用的?”师父瞪起了眼睛,仿佛对于我的怀疑态度大有意见。 “那阴餐到底是什么?跟鬼餐又有什么区别?” “简单来说,阳间的餐食是炒给活人吃的,而鬼餐是炒给鬼吃的,可以补充增加怨气。阴餐呢,就是专门炒给阴修吃的。阴餐可不仅仅只是填饱肚子的食物,跟鬼餐一样,是可以增加阴力修为的药膳!” “药膳?那岂不就是类似于阴丹的作用?”我一想到这个,就不由得开始流口水了。如果能把吃丹药变得像吃饭吃菜那么简单,那就太牛了! 师父果真就点了点头,肯定道:“好的阴餐比阴丹对于修为的增进作用更好也更明显!” “哇靠!师父,有这么好的秘诀您居然之前一直瞒着我!”我忍不住又开始埋怨他了。 我这位师父,什么都好,就是太能藏秘密了,多大的秘密都能藏得住!所以啥事都是跟挤牙膏似的,你不去挤一挤,求一求他是不肯主动告诉你的! “我之前没教给你,是因为你还没到需要吃阴餐的时候,而且阴餐所需的很多食材在阳间是买不到的。你现在去了阴城,才有机会收集这些食材,我早告诉你了也没什么用呀!”师父一摊手,抛出了一个很“冠冕堂皇”的理由。 “......” 我扁了扁嘴,心道:“好吧,我就勉强接受你的这个蹩脚的理由吧!” 280 宝刀如常 既然师父被我套出了他的压箱底绝活儿,可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随后的大半个月里,我就一直待在南亭,天天缠着他教我炒阴餐。只可惜在阳间里能找到的食材确实太少了,师父传授给我的大部分还都是理论知识,实际操作就只能等我回阴城收集齐食材了再动手。 师父道:“鬼餐是炒给鬼吃的。鬼是极阴之物,所以鬼餐炒得阴气越浓郁它们就越爱吃。但是阴修不同,毕竟还是活人,得在阴与阳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才能适合我们食用。也因为这样,炒阴餐对于食材的选择非常有讲究,使用的烹饪方法也属于秘术,而需要的厨具也必须是特制的!” “这么多要求?”我咋了咋舌头。 “来吧!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床底的大箱子里装的什么宝贝吗?”师父一边说着,一边从床底拉出了那个大大的箱子。 没错,这一刻我可是期盼许久了! 师父打开了箱子,取出了隔板,从箱底分别拿出一把菜刀、一口铁锅、一柄锅铲、一个小木碗和一个类似于女人用的带小抽屉的梳妆盒子。 那把菜刀正是我之前见过的那把带鞘的菜刀,师父就是用它干掉了肖九合的骷髅鬼,并重伤了肖九合的元气,这可绝对是件宝贝啊! 师父把菜刀从鞘里拔了出来,递给我自己看。我一接过来,手就猛地往下一沉,嚯!还挺吃重的! 刀的样式并没有太多的稀奇之处,也是方方正正的一把,只不过刀身的颜色乌黑,上面篆刻着各种复杂的符咒纹饰,而且在灯光下居然连一点反光都没有。刀柄所用的木质也很特殊,呈暗紫色,也不知道是什么木? 中式的方形宽厚菜刀相对于西式的尖形窄薄菜刀,综合能力要更强。这样的刀样式虽然简朴,但妙用无穷,切、剁、砍、劈、拍、砸、敲、抠、挑、刮、削,几乎无所不能!甚至于这一把,还能拿来当武器! “此刀乃上古宝刀,本是鬼膳门千百年来的传承之物,据称是祖师爷所用的兵器和做菜工具。这把刀并不作为权力信物传给历代掌门,而是作为奖赏由门内厨艺最高者继续使用。我的师父、我的师父的师父,我的师公的师公,都曾经出任过地府御膳房的总管,而这把刀也几乎成为了这个职务的标配!” “也正因为如此,我当初被鬼膳门从地府驱逐离开时,我的掌门师叔和打伤我的二师弟都没有对这把刀产生太多的兴趣。当然,也许权力和位置对于他们来说要更吸引人一些。而我一怒之下也没有把这把刀交出去,就随身带走了。” “这把刀是用什么材质做的?”我研究了半天,鼻子都快挨到菜刀上了,但还是看不出来。刀身的金属和刀柄的木头实在是太稀有了,我别说见过,听都没听过。 “既然是上古宝刀,估计也就只有首先使用它的祖师爷和打造它的工匠才知道了。但是都过了这么多年,传承下来的只有刀的使用方法,这些细节早就被遗忘了。”师父却很遗憾地摇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 “那既然是宝刀,有没有什么特别炫酷的名字?” 师父又笑了,“这也是这把刀的奇特之处。它名唤‘如常’,一点儿也不炫酷!” “如常?” 我愣了,这叫什么名字?一般古代的宝刀难道不应该是什么屠龙、斩月、破山之类吊炸天的名字吗?或者专门杀鬼的刀也至少应该起断魂、斩魄、辟邪之类的名字吧? 如常?怎么解? 师父见我呆愣,立马就猜到了我的想法。他解释道:“此刀取名‘如常’,一是取返璞归真之意。菜刀本为普普通通、平平常常之物,每家每户、每日每餐都必须用到的,使用它时就需要有一颗寻常心。像你现在这样,总想着炫耀、耍酷,即使刀到了你手里,也发挥不出一半的威力!” “我也没有炫耀、耍酷的想法呀!”我连忙叫屈。 师父不理我,又继续解释:“另一层意思,就是形容它作为兵器时的锋利无敌。天地之间,不论阴阳,任何再坚硬的有形之物或者再绵软的虚幻之物到了它的面前,也如寻常菜肉一般,一刀必断!无所不摧!” “嗯,这个说法还差不多!”我点点头道。 大智若愚,大勇若怯!“如常”也可以理解为目空一切的态度嘛,祖师爷果然牛逼,都已经到了这种境界了! “那这个锅呢?”研究完了如常宝刀,我的兴趣又转移到了那口铁锅上。 “这口锅虽然比不上如常宝刀那么有传奇历史,但也是一件宝物,同样在鬼膳门内传承了数百年。此锅乃用万年玄铁打造,兼具阴阳特性,高温、低温都耐得住,不论是用来炒鬼餐、阴餐,还是炒活人吃的阳餐,都没有问题。而且,此锅还有一个特别有趣的来历!” “什么特别有趣的来历?”我看师父都笑了,估计是真有趣。 “最先使用它的是一位门内先祖。他生在战乱年代,是火头军出身,也就是专门给打仗的士兵们煮饭的炊事班。因为要经常行军,他便习惯了整天背着一口大锅到处奔波。而一旦打起仗来,碰到敌方偷袭辎重营的时候他也得匆忙上阵御敌,于是每次就顺手用铁锅来当盾牌!” “后来,这位先祖离开了阳间的军队,修习了阴功,又加入了地府的阴军。这时他已经习惯了用铁锅当盾牌,便干脆花重金给自己打造了这么一口玄铁锅,既可以当盾牌,也可以用来炒菜煮饭!所以,这口万年玄铁锅也叫做‘盾镬’!” “喜欢背锅?师父,这位先祖原来是背锅侠的始祖呀!哎哟!” 师父在我脑门上敲了一下,但是自己也笑了。这位先祖的创意确实够新颖的! 我摸完了脑门,又把那口盾镬翻过来覆过去地看,又把圆形的锅耳套在自己的胳膊上试了试,嘿!还真别说,刚刚好合适! “师父,我之前为了跟肖九合决斗,刚买的一面贵得要死的盾牌被毁掉了,你这锅就给我了吧!”我一把将盾镬抱在怀里,生怕师父不答应。 师父被我表现出来的急切“占有欲”给弄得哭笑不得。他招招手让我把锅先放下,道:“如果你只想拿走这口锅,那我现在就把其他的东西都收起来!” “嗯?师父你话里有话呀!”我一听,眼睛都亮了! 我也不傻,赶紧老老实实地把锅先放下,坚决不干那种丢了西瓜捡芝麻的蠢事! 师父指着剩下的锅铲、木碗和梳妆盒道:“这三样和之前我给你的如意筷子是一套,所用的材质都是千年魅灵木。加上各种秘术、符咒加持,这些阴器就可以随心意变化,因此皆称‘如意’!” “皆称‘如意’?那就是如意铲、如意碗和如意盒咯!” “是如意匣!”师父把那个盒子的小抽屉拉出来两个给我看,纠正道:“这里面是装调味料的。” “那都各有什么变化呀?”我垂涎道。 “先说说这个千年魅灵木。那是一种生长在阳间的一种特殊树种,一般就藏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这种木头天生有灵性,可以感受天地精华。千年之后,这种木头就已经有了初步的灵智。” “无人来时,它就变大变高,跟周围的普通树木竞争更多的养分和阳光。而一旦有人靠近,它就缩成一棵小树苗,以免被人看中后砍伐掉。所以,这种树时高时低,时粗时细,如同鬼魅一样千变万化,就称为‘魅灵木’!” “哦!怪不得那双如意筷子可以如此变化多端,原来用的材质这么稀有呀!” 如意筷跟着我已经两年了,好不好使我自己肯定最清楚。现在我眼前一下子又多出了三样同类型的如意宝贝,简直都快把我给美死了! “这柄如意铲,其性属阴,特别适合加注阴力后翻炒鬼餐和阴餐。另外,把它变长了拿来挖土也不错!” “挖土......师父你莫不是搞笑吧?” “你爱信不信,在阴间地底走动,少不了会碰到需要挖洞掘土的的时候。”师父的表情却不像是在搞笑,很严肃地道:“我就问你吧,在野外没有灶台,你怎么煮饭做菜?” “呃......拿石头垒一个?” “没有石头呢?” “那......就挖一个?” “拿什么挖?” “......” 看来师父说的也没错哈!总不能拿手挖吧! “不单单是挖灶台,野外宿营时找不到安全的地方,也可以挖一个简易的洞穴,在洞口生一堆火,是不是就安全多了?” “嗯,是挺实用的!” 我把那把锅铲拿起来把玩了两下,使用方法跟如意筷是差不多的,想变长就变长,想变短就变短,携带方便,使用简单。堪称:居家旅行,必备良器! 281 两仪之火 “那这个如意碗呢?”我又拿起了那个木碗,刚想试了一试,就被师父制止了。 “不要乱玩!”他斥道,“这个碗变到最大,可以跟小水池子一般大,你想把我这个屋子给撑塌了么?” “这么厉害?”我的口水又快流出来了。 “除了变大变小之外,这个如意碗还可以装入各种阴间的东西。只要是死物,都可以往里面装,然后随着碗的缩小而缩小。这碗拿来装各种食材、药材最合适不过了。” “可就一个碗,那些不同种类的食材要是混淆在一块儿了怎么办?比如地龙血和幽灵笋,一个极腥一个极素,混在一起可就全毁了!” “没关系,如意碗只要在有阴气的地方就会像冰箱一样把它们冷藏保鲜起来。在阴间地底,最不缺的就是阴气的了!” “那就实用多了!” 我笑嘻嘻地把碗放下,又去摆弄那个如意匣。这个匣子长宽高都只有一尺左右,设计有上下两层左右两边共有四个小抽屉。我随便拉出来一个,里面是空的。再分别抽出另外三个,也是空空如也。 “这个如意匣也能变大变小么?可才四个抽屉,不够用啊!” 中式的菜肴特别讲究用调味料,往往一道精致高级的菜品就要用到十几种甚至是几十种调味料,所以中餐厨房里就得至少有一个专门放调味料的柜子才行。 师父很得意地笑了笑,道:“那我就来给你变个戏法看一看!” 他说罢,也伸手随意抽出来一个小抽屉。嚯!真的是变戏法么?那个小抽屉里居然装满了白色的晶体! 我用手指头沾了一些放到嘴里舔了一下,嗯,是真的盐巴! “你再尝尝这个!”师父笑着有拉开一个小抽屉,里面也同样是白色的晶体。 “是糖吧!”我又沾了一些来尝。果然没错,甜甜的! “你还想尝什么?”师父问我。 “醋!” 我有些恶作剧地挑了一个我觉得最不太可能出现的选择。醋又酸味儿又大,还是液体,不太可能也装在这如意匣里的。 “没问题!”师父却是信心满满,又拉开第三个抽屉。里面居然真的就是装着一匣子黑溜溜的液体,还带着刺鼻的酸味! “您这也不怕漏么?”我愣了,问师父。 “漏不了!你不尝一尝?” “不用了,我信!” “还想要啥?” “虾酱!” “有!” “哇靠!师父你真神了!” 师父得意洋洋,又把四个小抽屉都推了回去,又很神秘地对我道:“更神的在后面!刚才你已经全部看过了四个抽屉里的东西,现在你再说出四种不一样的调味料来!” 我很惊疑地看着师父,能在这么小的一个匣子里暗藏四种调味料就已经很神奇了,难道他还有第五六七八种? “辣椒粉!” “有!” “生姜!” “有!” “八角!” “有!” “料酒!” “有!” “肉桂!” “你个机灵鬼!哈哈!”师父大笑。 他让我再说四种,我就连着说了五种。但这居然也难不倒他! 师父随手就把装着料酒的小抽屉关好,接着又再次拉开,里面的东西就变了,这次真的装的是肉桂! “哇靠!师父你太牛了!你可以去中央电视台表演魔术了!”我大叫起来。 师父笑完了,还是摆摆手,很谦虚地道:“干我们阴修这一行的,低调是第一准则,哪里还故意去抛头露面的?想被人当怪胎看么?” “说的也是!”我仔细想了想,这话也没错。偶尔在别人面前显摆一下还行,真拿来上节目表演忽悠人,总不能说你就会这一个魔术吧? 师父恢复了正经语气,解释道:“这个如意匣的功能其实很简单,也是有阴气的地方才能使用,可以往里面装一百种调味料也不会冲突。用的时候就靠你自己的心意控制,想到什么就出来什么!如果四个抽屉都用完了,就关上再拉开,便可以换另外一种!” “果然是如意匣子!太神奇了!” 我自己又去摆弄了一下,结果小抽屉关进去后再拉出来,里面又变得空空如也。看来还得有特殊的秘诀才行。 “师父,你给我看了这么多宝贝,是不是都打算传给我了呀?那赶紧把用法都跟我说一说!”我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这几件宝贝简直对哪一个都爱不释手。 “用法都很简单,我一说你就明白了。”师父道,但他一边说却一边把如常刀从我手里拽了过去,重新放回到床底的大箱子里。 “师父,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急了,那把如常刀是这里面最厉害的宝贝,其他的不要哪一个都可以,刀可不能不要! 师父不理会我的抗议,面无表情地道:“锅、铲、碗、匣都可以给你,但是这把如常刀暂时还不能给你!” “为什么?” “这把刀并不容易驾驭。既然名唤‘如常’,就需要有一颗平常心才能发挥出它的全部威力。因此,对使用者的修为和心性都有很高的要求。你现在才修炼到了第三重阴功,而且心态太浮躁,性子也没有完全稳下来,所以我现在还不能把它传给你!” “那什么时候才可以?” 我听他说的十分玄乎,对修为有要求也就罢了,使用一把菜刀居然还要求有“平常心”!“平常心”是什么鬼? 师父摇摇头,很遗憾地对我道:“你连‘平常心’是什么都不懂,就说明你还没有达到使用它的要求。其实即使是现在的我,因为修为大减,用起来也很吃力。嗯,至少得等你升到第四重修为再说吧!” “好吧......” 面对师父的固执,我也有些无可奈何。但不管怎么说,他今天已经一口气授予了我四样压箱底的宝贝,做人真的不能太贪心了呵! 师父很快就教会了我那四件宝贝的使用秘诀,接下来才正式进入到了正题:如何炒阴餐! 师父道:“之前,我教你的阴功其实就是鬼膳门的秘传心法,正式名称为:‘两仪心法’!” “两仪心法又分为阴篇和阳篇两部分。你之前学的就是阴篇,可以增长阴功修为和炒鬼餐,现在我再教你阳篇,是专门用来炒阴餐的。你先把口诀背一下:......” 两仪心法果然是博大精深,兼容并举! 相对于阴篇来说,两仪心法的阳篇里更多地借鉴了道家的理论,居然还要求学会如何操纵阳气!这可是道修的专利呀! 学完了阳篇心法,接下来的炒阴餐,重中之重就是先融汇出两仪之火。说简单些,就是将鬼火和明火融合在一起,炼成阴阳相济、并生共存的火苗! 到了晚上,师父在院子里找出来一个当年摆摊卖烧烤用的炉子,在里面堆了一些木炭,生起一小堆明火。然后他在手掌心里也生出一小团鬼火,鬼火是绿油油的,明火是红彤彤的。师父手一甩,把鬼火丢进炉子里。 “滋滋!” 两种火焰相交,发出怪异的的微响,犹如火上浇了水一样。但那团鬼火也坚持不了多久,很快地纯阴的鬼火就被纯阳的明火给吞噬了! 但我知道师父现在只是做个小试验给我观察,便耐心地继续看他怎么做? “现在炉子里的火苗比一开始的时候如何?”师父问我。 “嗯,小了一点。”我答。 “再看这次的。” 师父手掌心里再次生出一团鬼火。不过,这次生出来的鬼火很旺盛,绿色的火苗呼呼地往上冒。师父同样把鬼火丢进了炉子里。顿时,比刚才更加汹涌的阴阳对抗再次上演! “滋滋滋!” “嘶嘶嘶!” 难听的尖细声持续了好一会儿。大约五分钟过后,这次阴却是胜过了阳,明火被鬼火给击败了。炉子里的木炭都变成了黯淡的黑灰色,上面漂浮着剩余的一小团鬼火。这几乎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你摸一摸。”师父指着炉子里的木炭道。 我伸手进去一摸,不但不烫了,居然是冰凉冰凉的,仿佛从来没燃烧过! “阴阳相克,这两种火焰根本就不可能共存嘛!”我忍不住道。 “别急,你再看看。” 师父灭掉了鬼火,再次点燃木炭生起明火。只是他这次不再着急一下子点燃,而是一块一块地把木炭点着,同时手上的鬼火也在不停地往炉子里送,嘴里念念有词。这一次,那种难听的“滋滋”声虽然偶尔有之,但总体却不像刚才那样明显了。 就这样,一红一绿两道火苗没有再像前两次那样拼个你死我活,而是开始缠绕在了一起,渐渐地融合。 不!说融合其实也不够准确。阴阳是两种极致,根本就不可能融合,而是相生相克、相辅相成! 最后,两道原本截然不同的火苗终于形成了稳定的形态,合成了一团红绿两色交织在一起的双色火苗! “看到了吧?阴阳如果不加以调和,是绝对会互相克制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师父总结道,“但两仪心法的阳篇就是要路走偏锋,就是要让这两者合到一块儿去,阴阳有序,交替燃烧。阴餐就只能用这种两仪之火来炒制,别无二法!” 282 吃阴餐 合成两仪之火是整个阴餐制作过程中最关键也是最难的一个步骤。师父教会了我之后,随即又把两道阴餐的菜谱也传授给我。他道:“我现在先把最基础的两道阴餐的做法告诉你,但主要的材料都在阴间里才能找到。等你自己回到阴城之后再收集吧!” 有了秘诀,又有了菜谱,剩下的事情就简单多了。毕竟我也当了这么多年的厨师,这个还用得着师父手把手地教么? 很快地,我在南亭休探亲假的一个月马上就要结束了,我再次告别了老爸老妈和师父,独自回到省城。小胡子这时候已经去了崖州市,我也没有来得及见他。 我花了两天的时间在省城走了走,主要是购买一些炒阴餐需要的阳间材料,顺便买点礼物带回长寿饭店。准备完这些东西,最后我的车还是拜托给了金大勺,并由他把我送到了幽兰轩。 “出来放完风,回去就好好待着,不要想着乱跑!” 临行前,金大勺“嘱咐”我。这个梗估计以后他每次见我都要拿出来讲一讲的了。 “放心,我越狱了也肯定会回来找你,拉你一块儿下水的!因为我的车还在你这儿呢!”我笑着反击道。 最后,我潇洒地冲他挥了挥手,背着比上来时更鼓鼓囊囊的一个大背包走进了幽兰轩。孙经理和那位收银小妹都对我背着一口锅回来感到很惊讶。嗨,从此以后,我走到哪儿都是一个“背锅侠”了! 下到了阴城,回到了长寿饭店,我的心情比之休假之前果然清爽了许多,逢人见鬼就打招呼,还一个劲地往对方手里塞糖果。 余辣子见了便笑问:“怎么样?我的建议没错吧?” “没错!没错!老哥你说对了!”我呵呵笑道。 魏大虎却有不一样的看法。他对田老炉道:“瞧这小子春风得意的样子,肯定是在阳间祸害了不止一个姑娘!” “肯定是了!”田老炉也难得老不正经一次,“说不定就像你说的,还播完了种才回来的!” 我哭笑不得。难道,我看起来就这么饥渴难耐么? 回来之后,我也向长寿饭店里的人打听了左丘城里最近一个月来的新闻消息。小道消息一大堆,其中最劲爆的恐怕就数骷髅山和地蜂窝两大鬼帮要开战的传闻了! 骷髅山在各大鬼帮之中可以排名第二,也一直靠在下城里四处吞并中小帮派来壮大自己的势力。而地蜂窝就比较守成一些,一般不往外扩张得很过分。但它们自认为其蜂巢下面的几条街是其顺理成章的势力范围,附近的其他小帮派也都默认了这一点。 但骷髅山可不管,它们向来都不喜欢按常理出牌! 骷髅山前段时间一直在地蜂窝的蜂巢附近蚕食地盘,终于有一天捞过了界,触动到地蜂窝的利益。听说鬼母也曾派出代表去找骷髅王谈判,要求对方撤出。但骷髅王向来只吃不吐,竟不肯让步。 它或许还不太敢惹饿鬼坑,但地蜂窝一直在它眼中就是根刺,总要拔了才会觉得舒服! 于是,左丘城内排名第二和第三的两大鬼帮之间的矛盾就这样愈演愈烈,开始擦枪走火,甚至有爆发大战的可能性。 “如果真的开打,恐怕整个下城都要遭殃咯!”我对告诉我这个消息的魏大虎说。 他却只是耸了耸肩膀,无所谓地道:“还没那么紧张吧!目前它们双方争夺的焦点主要都在左市第十街还要往下一点的位置,离我们这里还隔着五六条街呢!” “如果是全面开战呢?” “不可能全面开战的!”魏大虎摇摇头,断然否定了这种可能性,“不管是护城卫队还是鬼务司,都不可能由着它们乱来!小规模的帮战可能免不了,但两大帮派的全面战争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希望如此吧!” 我也不清楚魏大虎的信心从何而来,但果真如他所言的话,总是件幸事。 回来之后,除了在长寿饭店里打工,我的精力都放在了收集食材上面。师父给我的两道阴餐食谱中,需要的材料有食材也有药材。而且,由于阴餐讲究阴阳调和,阳间的阴间的材料也都需要。 其中,阳间就能买到的材料我已经提前带回来了许多。比如有:朱砂、糯米和桃木粉。这些都是至阳之物,可以用来弥补阴间里收集来的材料阳气不足的问题。而需要从阴间购买的材料就更多了,比如:冰晶、九幽蛇蛋和魍魉参等,均是极阴之物。 这些食材、药材,有特别贵的也有特别便宜的,有随便哪儿都有卖的大路货,也有需要提前预订的稀缺材料。但总的来说,以左丘城这样在阴间里最大的阴城和最大的阴修聚集地,收集齐全这些材料还不算太难。 我大约花了半个月的时间,终于把所有的阴餐材料都准备妥当。食材和药材全部都存放在如意碗中,而调味料则存放在如意匣里,分门别类,需要时就可以随心意取用。接下来剩下的,就是自己动手实践操作了! 长寿饭店里就有现成的厨房,就不用我再去自己搭灶台了。不过,这种比较隐秘的事情还是少些人知道比较好,免得解释不清。于是我便把首次尝试炒阴餐的时间定在了半夜,那时候大伙儿都睡了,应该没人会来打扰我。 当晚,我照例先在后院里修炼阴功。此时还有个别没睡的伙计即使看见我,也只不过随口打趣一句:“小翟练功这么勤奋,也是想去给阎王当御厨么?” 我师父是冯道彰的事情他们都知道的。不过大家也没太把这个给当回事儿,毕竟一个数十年前就被驱逐了的过气御膳房总管也没什么好吹嘘的资本了,只能偶尔拿来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而已。 修炼到了半夜,大约丑时的时候,我看着院子里都没人了,才悄悄把各种阴餐材料拿到厨房去。如果有人看见了,我就打算推说是练功后饿了,去给自己开个小灶吃点宵夜。 师父教给我的第一道阴餐食谱叫《冰火蛋炒饭》,所需的食材主要是:朱砂、糯米、冰晶和九幽蛇蛋。 做法也不难,先将朱砂混合淘净的糯米煮熟成红色的糯米饭,这时候的糯米饭属性为极阳。糯米饭再次下锅翻炒时,及时加入极阴的冰晶和九幽蛇蛋,用两仪之火对锅里属性相克的几种食材进行调和,炒成之后便是《冰火蛋炒饭》。 我试着先吃了一口,嗯,味道还行!而且冰晶在嘴里嚼起来嘎嘣嘎嘣脆,别有一番奇特滋味! 吃完了炒饭,接着就需要喝一碗汤来解解油腻。师父教给我的第二道阴餐便是《火焰菌药羹》,所需的主要食材为:火焰菌、桃木粉、魍魉参和地底冰泉水。 俗话说,物极必反,毒虫所在之处必有解药。在阴间这种阴气弥漫之地也会偶尔发现一些阳性之物,之前我捎给金大勺和赵老刀的烟叶和茶叶就是如此。而火焰菌却更加难得,是阴间少有的极阳之物,其形状就如同火焰一般的红色菌类生物,生长在火山熔岩湖边的灰烬之中。 熬制火焰菌药羹这道阴餐时,为了中和阴阳属性就必须采用地底下冰冷的地下泉水熬煮。中间再加以魍魉参等各种阴间的极阴补药,才能彻底平衡桃木粉和火焰菌的阳性。用两仪之火慢慢熬煮一个时辰之后,便熬出了一碗大补的药羹。 火焰菌药羹的味道微苦,这是因为里面放入了许多药材。但火焰菌吃在嘴里是滑滑嫩嫩的,比之阳间的蘑菇口感还要好,这不愧是所有我收集来的食材当中最稀有也是价格最贵的! 连着吃完了两道阴餐,我顿时感觉浑身舒坦,丹田之内的阴力充沛无比,竟好似又修炼了两个大周天似的。看来,阴餐的作用就是在日常的阴功修炼之后,再用食疗的方式增加额外的修炼效果,加快修为进度。 经过了这第一次的尝试,我对吃阴餐简直就是上了瘾,几乎每天都要在半夜偷偷溜进厨房里给自己开一次小灶。十天过后,对比当初靠吃阴丹来修炼,果然还是吃阴餐的效果要更明显一些,而且成本也稍微低一些。我也总算是找到了一个比较安全靠谱的快速提升修为的方式! 有了这个诀窍,我信心倍增,便打算在修为升到第三重上阶后,向老板滕叔礼正式提出在长寿饭店里改当护院的请求。当然,我的借口表面上是护院的工资比厨师要高一些。其实我是打心底认为在阴城这个法外之地,最终还是要靠拳头说话,厨师在这里一点儿地位都没有,哪怕你的鬼餐炒得再好也没用!想在阴间闯荡,整天待在厨房里可不行! 况且,我还有一个更加远大的目标:既然费尽周折来了阴间,就不单单想在左丘城里闯出点名堂来,还要去地府证明自己,也为了当年遭受冤屈的师父正一正名! 283 鬼帮大战 回到阴城之后,我的生活比之以前更加充实。白天(辰时到申时)在灶台厅堂之间忙忙碌碌,晚上(酉时到亥时)闲来就跟着魏大虎练习武艺,半夜(子时到丑时)我修炼完阴功后便偷偷在厨房里给自己开小灶炒阴餐吃。 不过,半个月后我终于不得不开始担心起自己的资金问题来。虽然吃阴餐所需的材料相比起吃阴丹来要划算不少,但终究也是一件很烧钱的事情。唉,再这样下去,单单靠我那一个月一百个阴元的工资怕是吃不起这种天价“夜宵”咯! 这一天,我自己一个人又偷偷摸摸地在厨房里炒阴餐。此时已过丑时,下城里照例到处爆发起大大小小的骚乱,各种鬼哭狼嚎此起彼伏。我来了一年多,也总算是习惯了这种“奇景妙音”,但还达不到田老炉那种充耳不闻、泰山崩塌于前也面不改色的境界。 最近一段时间里,骷髅山和地蜂窝这两大鬼帮之间的摩擦愈演愈烈,之前几天已经闹得很凶了,只是还没有蔓延到左市里面来。不过,听今晚这声音,似乎战况离左市又近了一些。 炒好了阴餐,我便独自一人坐在厨房里大吃特吃。今晚因为火焰菌和魍魉参这两种比较稀有的材料已经用完了,而我到食材市场去订的货也暂时还没有到,就只好炒了一盘大份的冰火蛋炒饭来以量抵质,另外还配了一碗普通的葱花清汤去油腻。 “叮叮!当当!” “嚯嚯!哈嘻!” 刚吃到一半的时候,外面的打斗声和喊杀声越来越激烈,仿佛鬼帮的大战就爆发在距离长寿饭店不远之处。我有些好奇,就端着饭碗走出去看一眼。结果一到院子外面,我就被吓了一跳! 卧槽!怎么一下子就打到这里来了? 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位骷髅山的帮主骷髅王正霍然站在第八街上,独自面对几十只大鬼的连番攻击。骷髅王之前曾经光顾过长寿饭店的生意,对于它那副绝无仅有的高大骷髅骨架我还是记忆犹新的! 它那次来时,就把店里所有的人和鬼都吓得够呛,幸亏最后在全体员工的奋斗努力下,才成功地让它满意而归。不过,它此时的情况可不太妙,心情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地缝窝的鬼都比较有特色,属于一眼就能分辨出来的那种。因为都是鬼母一母所生,一个一个都长得差不多,而且平时它们都住在蜂巢里,需要经常弯着腰上下攀爬和钻洞,所以几乎全部都是驼背鬼,走在路上腰和地面始终保持平行。 但是,今晚我才终于见识到了,地蜂窝这帮鬼除了特别能爬能钻,还特别能蹦! 因为骷髅王的体型太大,寻常短兵器根本就不管用,所以地蜂窝这边大多采用的是弓箭或者长矛攻击。离的远的就站在地上朝骷髅王脸上射箭,离得近的就借着房梁和围墙的高度跃起,用长矛去攻击骷髅王的面部。 骷髅王虽然体型高大而且骨架坚硬无比,但很明显它的罩门应该就在它的头部,总要时不时腾出手来挡开射来的箭和长矛,便显得有些狼狈。不过它的实力确实足够强横,即使这样被几十只大鬼联手攻击,也依然是所向披靡,没有一只鬼能挡得住它的一击。只要一挥手,一抬足,地蜂窝那边总会有一只鬼被它灭掉,当场非死即伤。 但,地蜂窝的鬼群就像是蜂群一样,完全是作为一个群体在进攻,战术清晰,进退有序,而且个个奋不顾身,悍不畏死! 它们的战术也很简单,骷髅王太高太大了,鬼体又是坚硬无比的实体,攻击它的下盘根本就拿它没有办法,所以就一个劲地不断跃起攻击骷髅王的上盘,尤其是头部那个位置。 骷髅王的重心高,几次被连番的攻击波冲击得晃晃悠悠地仿佛要向后倒,但最后还是及时站稳了。它大怒,怒吼着发起反击,瞅准了角度两只手伸长了一抓,便同时抓住了地蜂窝两只刚好要跃起的鬼帮众,再稍微用力一捏。 “啊!” “啊!” 两声惨叫过后,骷髅王手里的鬼就化为了一阵黑烟,灰飞烟灭了! 骷髅王再猛往前跨出两步,用它的大长腿一扫,数声痛叫并起,那几名还在拉弓瞄准的弓箭手就被它踢飞出去半条街,落地时手折脚断,脑袋磕破,哀嚎不起。 可地蜂窝的鬼就是不信邪,不怕死!骷髅王的反击越凶猛,它们的反反击就越拼命! “杀呀!” 一只鬼帮众举着长长的铁矛,“蹬蹬”两下在一堵墙上借力之后高高跃起,手里的长矛奋力地朝骷髅王的面部刺去! 它这一跳,这一刺,皆是全力施为,根本就没有给自己留后路的打算,不成功,就成仁! 骷髅王竟也被它吓到了,不敢怠慢,专门腾出一只手来及时往自己的面前一拍,准确地将那只不要命的鬼狠狠地拍到了一排屋顶上。 “夸啦!” 那排屋顶只是用几根石笋简单地搭起房梁,再铺上干稻草一样的阴间草本植物做遮掩,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撞击,顿时就被撞出了一个大洞,屋顶也塌了半边。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住人,有没有受伤? 但是地蜂窝的不要命攻击还在后头呢! 前面有一只鬼帮众做出了榜样,后面的便接二连三地效仿,同时从三个方向又飞出三只鬼来,均是直取骷髅王的面门。骷髅王前面一只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呢,哪里又变出三只手来? “嗷!嗷!” 它只能勉强挡开了刺向眉心最致命的那一击,却躲不过另外两只长矛,分别被戳中了下颚和左脸颊,痛叫地向后退了几步。可它这一退,却连带着踢倒了两堵墙和一间平房。搭房子用的石块“稀里哗啦”地倒塌一地。 更麻烦的是,骷髅王退了这几步之后,竟然就从第八街退到了第七街,而且似乎要往长寿饭店这个方向过来了! 这下子,我被吓得连炒饭都来不及吃完了,丢下碗就赶紧跑去宿舍里喊人:“大家快起床!快起床!有危险!房子要塌了!” 魏大虎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光着膀子就从窗户跳了出来。掌柜滕叔礼虽然体胖,但居然动作也不慢,第二个跑出房间,身上也只披了一件单衣。 “怎么真打到这儿来了?”魏大虎大惊失色。他之前可是认定了两大鬼帮之间的大战不会殃及左市的。 “快快快!先别愣着,赶紧把人都叫起来,随时准备避难!”这种时候还是掌柜滕叔礼分得清楚轻重缓急,催着我和魏大虎去喊人。 我跑回自己的宿舍,我的老舍友田老炉还没有醒,仍在呼呼大睡。不过就算醒了,他年老体弱估计也跑不快,我便干脆一把将他拉起驮到自己的背上就往外跑。到了外面,其他宿舍的人都全部跑出来了,院子墙角下的那些鬼伙计们也纷纷从陶罐里钻出来,跟我们挤在一起准备集体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走!出了门一起往左边方向跑,一直跑到泽门那边去!”滕叔礼大喊道。泽门是距离我们最近的有城卫把守的地方,到了那里就相对安全了! 魏大虎和几个护院已经把前门的门板卸了,正站在门口冲我们后面这一大帮子人和鬼吆喝,让我们赶快跟着他冲出去。可刚冲到一半,他却脸色大变,反而跑了进来,又把我们往回赶。这次他的声音还透着惊恐的颤抖:“回去!回去!骷髅王往这边来了!” 我们只能盲从,连忙刹住了车,转身往后面跑。刚跑到中间的院子里,就听到身后“哗啦啦”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我胆子还是大一些,边跑边回头去看。原来,骷髅王又被地蜂窝的鬼众击退,这次更是狼狈,直接向后摔倒,不偏不倚就撞塌了长寿饭店的前楼! 也幸亏是魏大虎反应得快,把我们又赶了回来,否则所有人和鬼都要被埋在楼里面了。 “嗷嗷嗷!” 骷髅王这次仿佛真是动真怒了,一撑手从瓦砾堆里站了起来,随即对地蜂窝的鬼群发起了疯狂的反击。它之前还有些忌惮脚下的房屋墙壁,毕竟他的身材太高大,一不留神就会撞倒挤塌左市里的店铺。但此时它也不管不顾了,完全就是放开了手脚去进攻。 这样的打法随即也再次波及临近的几间屋子,“哗啦哗啦”地几乎一整排的店铺都遭了殃,不是墙倒了,就是屋顶塌了。但好消息就是,骷髅王全面占据主动之后,把地蜂窝的鬼群一路追赶出了左市,打到角斗场外面的广场去了。 “呼!” 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但前楼已经塌了,我们被困在了长寿饭店里,只能站着干瞪眼,既不敢跑出去,也不敢回到屋里继续睡觉,就只能站在院子里抖了一宿。 “呼噜......呼!” 唯一可笑的是,还有一个人丝毫没有察觉到方才的惊险一幕。我那位老舍友田老炉居然还趴在我的背上打起呼噜来,睡的甚是香甜! 可长寿饭店的掌柜滕叔礼就没有他这么好的命了。他看着已经成为一堆瓦砾的前楼,欲哭无泪。 284 分流 在城卫的全力介入之下,两大鬼帮之间的战争终于停歇了。据说,为了镇压因为暴怒而情绪失控的骷髅王,最后就连主管城中防务的副城主邬芳也被迫亲自出手,才将其驱赶回了骷髅山的老巢。 而在左市这一边,宵禁期结束之后,所有住在里面的活人才敢犹犹豫豫地从店铺里走出来。我到街上一看,从第七街和第十街有好多家店铺均遭受不同程度的破坏。尤其是第七街和第八街上,简直就是一片狼藉。为此,左市还不得不闭市一天以收拾残局。 隔壁的一家茶馆比长寿饭店更惨,整家店都几乎遭到没顶之灾,还有人被倒塌的屋顶压住。我和魏大虎昨晚还不得不冒着极大的风险跑过去救人,挖了一个晚上才从瓦砾堆里扒出了三个伤员和一具尸体。 长寿饭店里虽然宿舍区还算完好,但前楼倒塌使得生意也没法继续做了。于是,滕家就把全体活人员工暂时送到上城安置,而鬼伙计则全部转移到了左市第十街的福隆客栈里另有安排。那里虽然离地蜂窝的蜂巢更近,却在这场大战中幸免于难。 此后的几天里,我们这帮人也只能是无所事事地待在上城滕家商行的临时宿舍里等待消息。我刚下阴城时就在这里暂住了一晚,想不到一年之后再次故地重游,而且同样感到一丝茫然,不知以后的前途在哪里? 这期间,曹哲因为也住在上城的护城卫队宿舍,便抽空过来看望安慰我。他私下向我透露:这次的事情闹的太大,连左丘城的几位高层都惊动了! 经过阴务司的统计,那一晚左市里损失相当惨重,一共有九间房屋倒塌,还伤了十几个人。最要命的是,其中有两名阴修在这场“鬼祸”中丧生。这也使得邬芳又有了充足的理由在城主面前告冷元魁的状。 最后冷元魁治下的鬼务司迫于压力,不得不勒令骷髅山和地蜂窝两大鬼帮全面停战,并共同出资赔偿左市里被毁店铺的全部损失。这其中包括了房屋的重建修缮费用、停业期间的营业收入和死者的抚恤金。这才勉强平息了各大世家的怒火,没有再要求更严苛的处罚措施。 随后,滕叔礼也召集了全体员工证实了这个消息。但饭店的损失是由两大鬼帮全部赔偿了,可停业重建却还需要不短的时间。阴城里因为物流不便,建筑材料奇缺,建筑工人也缺,要把一栋楼重新建好,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可能差不多要一年的时间吧!”滕叔礼对我们估算道。滕家的几位主事人内部应该就此讨论过了,并开始着手重建的事宜。 其实,这当中最无奈的人就是滕叔礼。长寿饭店在他的掌管之下一直很赚钱,也是滕家在左丘城里的一大经济支柱。这一停业,他就只能化身包工头,负责主持重建的工作。 不过,店里的伙计却不懂盖房子,停业期间又该何去何从?我们都是跟滕家签了约的,滕家也不可能养着我们这帮闲人不干活光领工资吧? 于是,魏大虎就代表员工问了滕叔礼:“掌柜的,我们这些人怎么办?是解约还是另开分店?” “是分流!”滕叔礼回答。 “分流?” 所有人都愣了,这是什么意思? “分流!”滕叔礼确认道,“左丘城里目前找不到合适的店面来重新开张一家饭店,我们也暂时没有去别的阴城里开连锁店的计划,更不可能提前跟你们解约!这里的人员要暂时再分配,直到长寿饭店重建好之后再回流复工!” “怎么分?”这次开口提问的是余辣子,“我只会炒菜,要去也只能去福寿面馆或者福安酒楼了。” 滕家在左丘城里另外还经营着两家饭店,就是福寿面馆和福安酒楼,不过规模和门面比较小,远比不上长寿饭店。 “嗯!我就打算把你放到福安酒楼去,而邴长去福寿面馆。剩下的三名厨师可以有两名去福隆客栈,一名待定。”滕叔礼对余辣子道。 “待定是什么意思?”这回轮到我开口问了,毕竟事关己身。 滕叔礼道:“福寿面馆和福安酒楼本来人手就不缺,根本容不下长寿饭店这么多员工一起过去,所以还得有一半的人手要暂时分流去福隆客栈和商队。不单单是厨师,其他的伙计也一样,我今天喊你们来就是商量这个事情的。你们每个人都说一说,想去哪一边?” “我肯定想去福隆客栈的!”站在我旁边的另外一名厨师抢先喊道。他来自柳生门,白白净净的一个人,自然不想去什么商队跟着到处乱跑。 “我也想去福隆客栈!” “肯定谁都想去那边!我也一样!” “去商队就得天天走路,我腿脚不好,走不了远路!” “你腿脚不好?能有我不好吗?”田老炉也来凑热闹,质问道:“我都九十多岁了,你们年轻人不去商队,难道让我这个糟老头子去吗?” “老田。”滕叔礼对他道:“我也跟大哥说了,你年纪大,又为滕家效力了四十几年。如果你想回阳间养老的话,我们可以安排你退休!” “退休?退什么休!”田老炉却不领情,反而大声嚷嚷起来:“我知道你们嫌弃我老了,但是上次我跟你们签的合同还有六年才结束呢!你们别想找借口提前赶我走。我不走!” 看着田老炉气呼呼的样子,所有人都沉默了。田老炉无儿无女,年纪又大,在阳间连个亲近的人都没有,而且他早就打定主意,说死也要老死在左丘城里。这时候赶他回阳间养老,其实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滕叔礼也实在拿他没办法,只好答应道:“放心吧,老田。你要是真不想走,我就暂时安排你留在上城的商行仓库这边,每天记记账,数数货物就行!” “这个活儿我可以干!没问题!”田老炉终于满意了。 “其他人呢,有没有自愿想去商队的?尤其是你们几个护院,可以考虑去当镖师!”滕叔礼把目光又转到了魏大虎几个人的身上。 魏大虎却猛摇头:“我还想按时每个月给家里打个电话呢,离了左丘城,我去哪里找电话线打?” 另外三个护院也在摇头,显然加入商队就意味着要经常往来各大阴城之间,总有遇到鬼匪或者其他未知危险的时候。长寿饭店这些人都已经在左丘城里待惯了,不愿意轻易去冒险。 我倒是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这个选项。之前我就有打算要换一个职业,不想干厨师了想干护院。可是现在长寿饭店一倒,连护院也没得干了。镖师的性质是不是跟护院差不多?还是更加刺激一些? 我一直盼望着能在阴间多走一走,看一看,增长一些见识。在商队里当镖师,这样的愿望立马就可以得到实现。因此这次的分流对于我来说,未必不是一次难得的好机会! 于是我便开口问滕叔礼:“掌柜的,去商队当镖师是不是需要重新签合同呀?” “那是自然,你想去么?”滕叔礼眼前一亮,好歹有人站出来了。 “嗯,我跟大虎哥学了一年的武艺,应该还行吧!” “小翟可以的!比我也差不了多少!”魏大虎也连忙帮腔道。 滕叔礼点点头,赞同道:“小翟的武艺和修为都没问题,这一点我也觉得没问题。” “那,商队镖师的月工资大概能有多少?”这是我比较关心的一个问题。 “绝对比当厨师高!”滕叔礼笑了,“据我所知,初级镖师的月工资是一百五十个阴元,而且每出完一次任务还会根据这一趟买卖的利润多少来发放额外的提成。嗯,我估计一年收入两三千个阴元是没问题的!” “那就至少是我现在工资的两倍咯?”我彻底心动了。 “只比这个多,不会少!”滕叔礼保证道。 “那好,我愿意去商队!” 其实,当镖师除了工资高一些和能见见世面之外,我心里还有另外一个小九九。加入商队后,我就可以在外地阴城顺便采集一些珍稀的阴餐食材,比如火焰菌和魍魉参之类的。左丘城这边因为进货的长途运费问题,卖的实在太贵了,如果能直接到产地那边去购买,肯定能省下不少钱! 最后,自愿去商队的也就我一个人了。滕叔礼在询问多次之后,就只好组织剩下的人抓阄。其中一名厨师和一名护院的运气不太好,也被抽中去了滕家的商队,只能摇头哀叹。 第二天,果然就有人来接收被分流去到各处的长寿饭店员工。领走我和另外两个倒霉蛋的就是滕伯礼,他既是滕家在左丘城的总管,也是滕家商行的主管。 不过,我们三个人到了商行之后,随即又被分配去了不同的商队。我不得不再一次面临着新的工作、新的同事和新的环境,犹如中途转学的外地学生,好奇而迷茫。 285 布爷 “这位就是布爷,六队的领队。” “布爷好!” “老布,这个年轻人叫翟自胜,是新分配到你们六队的镖师。” “嗯。” 首次见到布爷,他正在给一只大蜗牛刷背。那个螺旋形的硬壳特别容易招虫子,就喜欢在纹理的夹缝中间产卵,如果不及时清理,就会像蛀牙的蛀虫一样腐蚀蜗牛的壳。所以,得用硬一点的刷子用力刷才能把虫卵刷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点,在滕伯礼带我来向布爷报到时,他的脸都没转过来,手上的活儿也没停,只在喉咙里很随意地应了一声。或许,这一声还是答应给滕伯礼听的,表示他知道了。 滕伯礼似乎很清楚布爷的脾气,也不以为意,又特地帮我介绍了一下:“小翟是从长寿饭店过来的,修为、武艺都不错,厨艺更是没的说。你们不是总嫌老顾搞的饭菜不好吃吗?呐,我这次特地给你们六队找了位专业厨师过来,把老顾换走了。你们该满意了吧?” “老顾虽然炒菜不好吃,但是他刷牛背刷的很勤快!”布爷从蜗牛背上跳下来,把手里的刷子丢到一边,面无表情地对滕伯礼道:“滕大爷,你加一个人进来我没意见,但是为什么要把老顾给换走呢?” 滕伯礼在滕家排行老大,叫他滕大爷自然没有问题,但我们一般都叫他滕总管。布爷看着比滕伯礼要老一些,大概六十来岁的样子,却管滕伯礼叫大爷,其实挺逗的! 滕伯礼皱了皱眉头,但还是解释了两句:“四队那边刚从水晶城回来,半路上折了一个伙计,现在人手不够。小翟按理就应该去四队的,现在只不过是换了老顾过去罢了。” 布爷听了解释,却不说话了,自顾自地拎起来一桶水往蜗牛壳上一冲:“哗!” 滕伯礼毕竟是老板,被布爷这样子无视总有些不耐烦,便再次问道:“你要是舍不得老顾,那我就让他回来,小翟还是去四队?” 布爷丢下水桶,终于肯往我身上瞄了一眼,然后才阴阳怪气地道:“来就来了吧,刷牛背是粗活儿,谁都会干!” 我看着他那只微微伸出的右手,和只用一根手指勾着的抹布,顿时明白了。 “以后请布爷多加光照!”我走过去接过了他手里的抹布,爬到大蜗牛的背上开始卖力地擦了起来。 滕伯礼见我还算机灵,主动破解了这个小尴尬,便点点头走了。布爷则走到一边翘起二郎腿坐着,还拿出烟杆、烟叶来抽,时不时看我一眼。 没办法,新人总是要受欺负的,刷个蜗牛壳算什么?至少比将一只臭馊馊的泥沼兽开膛破肚好多了吧! 刷完了蜗牛壳,我又过去问布爷还有没有活儿要干了?他摆摆手,往一排宿舍的方向指了指,道:“先去把你的行李收拾好,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出城!” 我答应了,背起我的全部家当就往那边去。这时候已经是酉时,商队里的伙计和镖师都吃过了饭,正坐在门口聊天吹牛。我大概数了一下,从身上的衣着打扮来看,镖师大概是八个,伙计只有三个。 六队的队员们也很快就注意到了我,都停下话头,一齐往我这边看过来。 “你就是新来的镖师?”其中一个问我。 “是的。”我做了一下自我介绍,问我的那人随即也回报了自己的姓名,他叫孔健。其他人也逐一报了自己的名字,态度都比布爷要热情一些。 “听说你是从长寿饭店的厨师转过来当镖师的?”宿舍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我转头去看,走出来的是一名道士。不对,他身上虽然穿着道服,但头上却没有扎发髻,披头散发的,看起来不伦不类。 “喂!我问你话呢!”他见我愣神,又叫道,语气似乎有些不善。 “是的。”我连忙答应了。 “你这么慢才回答我,是不是瞧不起我?啊?”那怪人径直走到我面前,瞪起眼珠子看我。 我觉得有些尴尬,便稍稍退后了一步,解释道:“不是的,我只是......以为你在跟别人说话。” “我跟别人说话?”怪人却又往前跨了一步,散开的头发都已经扫到我的脸上,眼珠子瞪得更加突出,“这里还有第二个长寿饭店来的厨师吗?” “我......”我没有办法,只好准备道歉,其实是因为他的样子太怪了,我才愣神的,但这个理由说不出口啊! “咿呀!居然瞧不起我道爷!不得了!不得了!”怪人还没等我把话说出来,就开始哇哇大叫起来,“这年头,厨师比镖师还要牛逼!杀猪的瞧不起杀人的!” “我没有瞧不起你呀!况且,我也不是杀猪的!” “那就是杀鸡的!” “好吧,算我错了......” “什么叫算你错了?本来就是你错了!说的那么勉强,好像是我逼你认错似的!” 我翻了个白眼,心道:“你这还不叫逼,那叫什么?” “咿呀!咿呀!还翻白眼!”怪人再次哇哇叫起来,指着我的眼睛怒道:“刚来的新人就这么牛,我不给你点教训是不行了!来来来,咱们比划比划!” “这样不好吧?”我大惊。我可不想一来就跟队友起冲突,万一伤了人,不论是伤了他还是伤了我都不好看! 其他人似乎也没有上来劝解的意思,反而都在“嘿嘿”笑着准备看热闹。我又回头去看不远处的布爷,他只是往这边瞅了一眼,然后便接着抽他的旱烟,也压根没有过来介入的打算。难道这才是商队里欢迎新人的“入队仪式”? “别废话了!你赶紧的,我给你选择的机会,是徒手呢,还是用兵器?”怪人推了我一把,继续挑衅我。 好吧,看来这样的切磋交手是免不了的了! 我想了想,正想说“我们徒手切磋一下好了”,却还没开口就被他打断了:“哎,算了!算了!我的拳法威力太大怕你受不了,就便宜一下你,比兵器吧!” 我暗笑,这位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我看他明明就是徒手不行,才急忙改口要比兵器的。不过我的徒手搏斗也一般般,基本上还是当学生那会儿跟流氓打架斗殴那一套,这样一改也正合我意,于是便问道:“用什么兵器?” “随便你!我就用这个!”怪人从腰间抽出一支毛笔来。不过那支毛笔比一般的笔长多了,还是铁杆的,犹如一根短铁棍,看样式应该是传闻中的判官笔。 既然是切磋,用真刀就不**全了,对方也没有使用利器。但是我的如意筷也不能用,那只能用来对付鬼,对付不了人。于是我干脆从行李中抽出那把如意铲来,长度材质跟对手的判官笔差不多,算是谁也不占谁的便宜。 “哈哈!果然是个厨子,竟是用锅铲做武器的!”怪人高声怪笑道。 “那你呢?你不也拿支毛笔做武器,是书呆子么?”我不客气地反唇相讥。 “道爷我是负责记账的,拿支毛笔很正常啦!” “随便你拿什么,到底还来不来?” “当然来呀!” “那就废话少说,来!” “来!” 话音刚落,怪人就一个箭步抢上来偷袭我。我早就做好了准备,手中的锅铲一挥,把他的判官笔格开。他又连续持笔直戳我的面部,竟是毫不客气。我也不敢怠慢,如意铲上下翻飞,把对方的攻势化解。 既然他一点儿也不跟我客气,那我也没必要手下留情了。我挡住他的一阵连攻之后,随即开展反击。我之前在省城可是跟着一位警校教练练习过警棍棍法的,锅铲只要材质够坚硬,用起来也丝毫不差。 那个披头散发的怪人见我居然也敢于大胆反攻了,又是连连怪叫,也不知道他这是愤怒呢,还是打得兴起了觉得很过瘾? 一照面打了十个八个回合,我们俩基本算是打了个平手,谁也奈何不了谁。但是那怪人忽然怪笑了两声,表情似乎有些促狭,我见了不由得心生疑惑,更加警惕。 果然,在一次抢攻无果之后,我正打算退回来重新布防。这时我和怪人的距离已经拉开,他手里的判官笔是够不着我的,没想到他依然把判官笔隔空冲我一挥,那个笔头竟飞了过来,直取我的面门! 幸亏我之前早有警惕,才得以急忙低头躲开。我大怒,质问他道:“你怎么还用暗器?” “嘿嘿!”怪人阴笑着回答:“我这笔头和笔杆是一体的,算不得暗器!废话少说,接着来!” 他丝毫没有给我辩论讲道理的机会,再次上来强攻。我心中怒极,手里的锅铲又加了两成力道,不打算给他留情面了。但是随后他又故技重施,趁我不备的时候射出笔头来偷袭我。 这回我看清楚了,原来判官笔的笔头和笔杆之间连着一根细细的铁丝,射出去后还是能收回去的! 286 鸟肉散人 我刚到商队报到,就连续遭了两个白眼。一开始是六队的领队布爷给了我一个软钉子,我不得不主动接下他干到一半的活儿,把一只大蜗牛的背壳给刷得锃亮。好不容易过了他这一关,在宿舍门口又遭遇到一个披头散发的怪人,硬逼着我要跟他切磋。 这个怪人用的判官笔居然还可以把笔头飞出伤人,我质问他,他反倒振振有词,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我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就还是挥动如意铲去把飞来的笔头弹开。怪人却中途变招,抓住笔杆往回一拉,飞出去的笔头就绕着我的锅铲缠了好几圈。这下子,双方的兵器就连在一起了。 我用力扯住如意铲,怪人也双手持笔往回拉。判官笔的那根金属丝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这样两边用力拉扯居然也没断。 “这下谁的兵器都动不了了,咱们就算打了个平手吧!”我提议道。虽然这个家伙的挑衅很令人恼火,但我初来乍到还是不想跟他结仇。 “嘿嘿!”怪人却继续阴笑,仿佛这也是在他的计划之中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就放过你?我还没玩够呢!” 说罢,他腾出一只手来,伸到背后的腰带处一摸,居然又抽出来一支同样款式的判官笔来! “对了,判官笔一般都是一对的,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我懊恼地心想。 不过怪人可不管这个,随即朝我一甩手,第二支判官笔的笔头也冲我飞来。这下子我就没辙了,被逼地不得不撒手后退躲闪,手上就松开了如意铲,任由他把铲和笔头都收了过去。 “哈哈哈!”怪人得意洋洋地大笑,手里拿着我的如意铲耍了几个花圈,揶揄道:“你的兵器都被我缴了,还不赶快认输?” 坐在一旁看戏的其他队员也开始发出笑声,似乎早就料到这个家伙会使出这种卑鄙的手段来捉弄我。 “哼,就你武器多么?”我冷笑一声,心有不甘。 想当初,我还只是一个问题少年的时候打架斗殴都是常事,就这么窝窝囊囊地认输,可不是我牛腩胜的风格! 我还是没有使用短刀的打算,更何况短刀对上他的一对判官笔也不见得就占优势。刚才我随意丢在地上的行李堆最上面,放着的就是那口盾镬,嗯,这个时候就应该把它派上用场了! 我一伸手把盾镬拿了起来,双手持盾,冲着那个怪人道:“再来啊!” “嘻哈哈哈!” 怪人猛然爆笑起来,指着我手里的盾镬笑得前仰后合。他嘲弄道:“用锅铲当兵器也就算了,居然还用炒菜的锅当盾牌?你这个家伙还真是有才!好玩好玩!再来就再来!” 话音未落,怪人就顺手把如意铲丢了过来,紧接着双手挥动判官笔,一对笔头同时射出。我没法伸手去接如意铲,就只能用盾镬去挡。 “当!” “叮!叮!” 三声过后,三件兵器都被我的盾镬挡飞了。如意铲掉到了一边,离我有点远,还不方便过去拿。而那一对判官笔的笔头又被怪人收了回去,依然会对我构成威胁。 “咦?这口锅还挺结实的嘛!”怪人喃喃自语,显然对盾镬的防御力感到很吃惊。或许他连续甩出三件兵器的时候,就是想打破锅底,再让我出出丑的。 “再来啊!”我冲他勾勾手指,反过来挑衅他。 对手果然很吃我的激将法,立马怪叫着跳上来攻击我。但此时我的盾牌一在手,判官笔就拿我没什么太好的办法了。不论是直接攻击还是射出笔头偷袭,都被我很轻易地防了下来。 怪人大急,使出的招数也开始冒进,连续不顾防守地抢攻,想欺负我的盾镬只能防守不能进攻,伤不到他。 哼哼!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以守代攻! 交手了这么一会儿了,对方的招数套路我也大概有了了解。于是,我看准时机,在他再次使出一招双龙出海时,我把持盾的手放在了锅沿,将锅耳分别对准了那两支判官笔迎了上去。 “哐啷!哐啷!” 盾镬此时虽然是被我当做盾牌在使,但它毕竟还是一口锅。普通盾牌和锅的区别就在于盾牌一般都是扁的,而锅底是圆的。判官笔用力戳到圆溜溜的锅底时就会朝两边滑去,结果刚好按照我事先瞄准好的角度插入了两只锅耳中。 “嗯?”怪人顿时一愣,想不到我也给他使出了这么一记怪招。 我可绝对不会给他把这事儿弄明白的机会,手上用力把盾镬一旋转,怪人手里的两支判官笔立马就都被锅耳绞得飞离了手,“啪嗒!啪嗒!”两声后都掉在地上。 这下就尴尬了! 旁边的人见怪人的兵器都被我绞飞了,倒也不偏不倚,开始冲他起哄。 “漂亮!终于轮到这小子吃瘪了!” “活该!谁让他老是欺负新人的!” “吁!鸟肉要输咯!要输咯!” 鸟肉是什么梗?我听了有些懵懵的。 那个被叫做鸟肉的怪人的脸上显然是挂不住了,气呼呼地冲我喊道:“你手里还有武器,我没有,这样不公平了!” 我反讥道:“刚才你把我的锅铲缠住的时候,怎么不这样说?” “不管不管!除非重新比一次,否则我是不会承认你赢的!”这个厚脸皮的家伙,明明都输了,还在狡辩! “好!我就再让你一次!”我冷笑着把盾镬放下,抬起了拳头,对他道:“来,咱们徒手练一练!” 怪人很明显是犹豫了一下,但他这会儿也实在找不出借口来了。要么跟我徒手搏斗再比一局,要么就老老实实地认输! “咿......呀!” 这个跳梁小丑一般的古怪家伙果然不会什么拳法招式,竟然学起了李小龙的架势,踢踢腿,搓搓鼻子,怪叫两声:“呜......哈!” 呵呵,对付这种没啥真本事就只会装腔作势的家伙,我最在行了! 我往前一跳步,似乎要挥拳去打他的面部,怪人急忙仰面一躲,同时很顺理成章地要抬腿去踢我的腹部。我不避反迎,直接硬碰硬地以脚杠脚,踢在了他的小腿肚子上。 “哇呀!”怪人痛叫一声,只能歪着腿站着,有些站立不稳了。 前不久我刚从魏大虎那里学了很实用也很漂亮的一招,于是决定这时候拿来试一试,就用这个嚣张的家伙来做试验品吧! 我再次跳上前去引诱怪人出拳打我,然后顺势一抓,两只手抓住打过来的那只胳膊,同时转身背对着他,脚下再一勾让他失去重心,一弯腰背上一使劲,给他来了个标准的背摔! “啪!” “哎呦呦!痛死了!” 那个怪家伙躺在地上扶着腰痛叫。魏大虎这一招果然很实用! 我走上去捏捏拳头,冷笑问道:“还来不来了?” “不来了!不来了!你赢了!你赢了!” 哎,这个家伙挨了揍以后认输倒是挺干脆的,我还以为他又要胡搅蛮缠一会儿呢。 “哈哈哈哈!” “鸟肉输咯!输咯!” “活该!谁让他嘴欠!” 一旁看热闹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纷纷奚落和嘲讽那个怪人,一点儿也不给他留情面。我转头去看,远处的布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也不知道看见没看见我把这个家伙撂倒在地? 我拍拍手和身上的灰尘,走过去捡起了如意铲和盾镬,再拎起我的全部家当准备进宿舍去。到了门口,我看见宿舍里摆着十来张床,便问那名叫孔健的镖师:“我的床位是哪一张?” “就只有门口第一张床是空着的了,你就睡那儿吧,反正明天我们就要开拔走了!”他答道。 宿舍里地方不大,都是两张床凑在一起的。其他床位上果然都放了东西,就挨着门口的一张床是空的。我把行李都放到了床上,准备休息一下。突然,那个被我摔翻的怪人也跟着我走了进来。 我警惕道:“你又想干什么?” “借过!借过!”他哭丧着脸,冲我摆摆手示意我不要紧张,“我刚才被你摔到腰了,进来找药油擦一擦。巧了,我就睡你隔壁床!” 我无奈只好给他让开,跟这个怪家伙睡一块儿,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事! 怪人从我身前走过去,却又突然转回身来冲我一伸手。 我被他这一惊一乍的动作也给搞懵了,问道:“干嘛?” “不打不相识,握个手呗!”他把手伸得直直的,不容我回避。 我哭笑不得,也只好勉强跟他握了握手。 “对了,我大号叫鸟肉散人!”他终于自我介绍道。末了,又冲我挤了个眼色补充了一句:“不过,大家都喊我鸟肉,你也可以这么叫我!鸟儿的鸟,鸡肉的肉,你可千万不要想歪了哦!” 鸟肉散人? 这是什么古怪名字?难道他竟是一个出家的道士?而且,用这样的字眼解释反而会越描越黑好不? 但是我好奇归好奇,刚刚才跟他打完一架,还不想这么快就跟他套近乎,便只摇了摇头,心里道:“哼!装逼失败了就当逗比,真是个没皮没脸的怪人!” 287 整装出发 报到后的第二天一大早,果然布爷就跑过来队员宿舍把整个商队的人都吼醒,并追在我们屁股后面一直催着,让我们快点起来洗漱、收拾东西,然后开始往大蜗牛背上装货。 我抬手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自动机械表,起床的时候才清晨六点零五分,也就是卯正时分。这也太早了吧?城里的宵禁期都还差半个时辰才结束呢! 不过,还好上城里没有鬼只有人,自然就没有了下城里宵禁期内随时随地可能会遇到的那种危险。可是由此看来,这位布爷的性子、脾气可真急! 个人的随身行李大伙儿都是昨晚上就收拾好的了,尽量就打包得简便一些,集中绑缚在最后一只大蜗牛的背上,其他的蜗牛背上装的都是货物。我看了一下,大部分货物都是从死泽里采集来的食材和药材,还有一小部分是从外地转运去的不知名矿物。 左丘城是地底阴城里靠死泽最近的一座阴城。死泽里各种鬼物、怪物特别多也特别凶残,也只有像左丘城这样的大城才能挡得住数年一次的死泽怪物冲击,简称“泽潮”。 但有危机的地方就往往有商机并存。死泽其实也是一处资源丰富的食材、药材产地。左丘城临近这样的地方,肯定要多加以利用和开发。左丘城里的各大世家和鬼帮就会经常组建探险队进入死泽探险,主要就是寻找各种珍贵的食材和药材。 另外,除了派出探险队外,左丘城还有计划地发展地下农业。经过最近几十年的探索和经营,死泽的外围地带已经开拓出一大片地下农田,种植一些改良后的稻谷、蔬菜和水果,可以同时供给给阴修和鬼食用,多余的产量就运送到外地阴城贩卖,也算是一大产业了。 而其他的阴城因为所处的位置不同,能够就地取材的资源也不同,就只能靠商队往来才能互通有无,解决部分资源短缺的问题。左丘城作为最大的阴城,更是拥有多达五十余支归属于各大世家的商队,常年往来于各地阴城之间。这也是左丘城的经济如此繁华的原因之一。 这一趟,我们滕家商行第六队的目的地就是一处叫做吊楼镇的小阴城,来回的行程大约需要一个月。 因为起得早,而且货物早就是打包好的了,很快地在吃早饭之前我们就把所有的东西都装到了蜗牛背上。再快速吃完了早饭,便是最后的清点和检查。 这时候,昨晚先挑衅我并交过手,最后又睡在我隔壁的那位鸟肉散人又朝我这边走了过来。他虽然样子怪,可居然很受布爷的器重,除了当镖师,还在队里兼管后勤和记账,算是个“二把手”了。 “你是新来的,又是从厨师转过来当镖师,护具、兵器这些有没有缺的?有缺的就赶紧说,商行这边管发。你不会真的就打算用锅铲和铁锅来当兵器吧?”他直接开口问道,竟是一改昨晚的倨傲态度,“关心”起我来了。 我早就把自己买来的护具穿戴好了,那把短刀也别在了腰间。我便拍了拍刀鞘,对他道:“我的炊具也就是兵器,不过我倒是还自己配了一把短刀,应该是不缺什么了。” 鸟肉的嘴虽然欠,但做事还挺认真,又帮我检查了一下,道:“嗯,护甲都齐了,唯独没有头盔。我一会儿再给你配一个吧,反正也是从商行的装备库里领的。不拿白不拿!” 随即,他又冲我笑道:“你一个厨师转过来当镖师,居然还自己掏钱买了一整套装备,还真是会替老板省钱!” 这家伙,昨晚上切磋的时候还牛逼哄哄的,被我教训了一顿过后今早上就好像忘了那一回事儿似的,真是个善变的家伙! 不过,他这样的态度转变还是让我挺宽心的,总比刚来就跟老队员产生芥蒂要强。过了一会儿,鸟肉果然就把应该发给我的装备都领了回来,还一一给我讲解用法。 头盔是统一配置的,圆顶带护耳,大小正合适,还是个新的。此外,鸟肉还给我发了一份干粮、一壶淡水、一叠飞符和一个八卦盘。干粮和淡水每个人都要自带一点,避免路上遇到落单或者辎重丢失的情况。飞符和八卦盘是一套的,用以简单的定位和联系,避免迷路。 商队在阴间走动时,就需要不停地穿行于各处阴脉和洞穴之间。阴间深入地底,也不同于地表的洞穴,这里存在着各种科学解释不通的能量、辐射和磁场。这些干扰源太强,阳间靠发射和接收无线电波频的对讲机在阴间根本就没法用,只能靠祖传的老办法来解决。 每个镖师都配有一个小八卦盘,上面刻有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方位,从八卦盘的中心往外还各有三个刻度。这可不是像小胡子那样用来捉鬼的法器,而是用来定位的工具。 鸟肉就给我详细讲解了一番飞符和八卦盘的用法:“飞符用来发送定位,八卦盘用来接受和显示位置。上面的八个方位代表八个方向,三个刻度代表远近距离。我们队里所有人的八卦盘都是一套,飞符一烧,所有的八卦盘都会亮起来。” “比如说,你走着走着掉队了,迷路了。这时候你就可以燃掉一张飞符,我们其他人的八卦盘上就会显示出一个红色光点,这个光点就代表你的位置。如果你当时是在我的坎位方向,那红点就会出现在坎位上,而我自己的位置默认就在八卦盘的中心位置。” “每个刻度之间大约相差就是一里地左右的距离。比如红点亮在坎位的第一个刻度处,那就表示你在我的坎位一里地之内的地方。如果是亮在第三个刻度上,那就是距离三里地之外。” “假如距离超过了三里地呢?”我插嘴问道。 鸟肉耸了耸肩膀,做个鬼脸道:“阴间地底的地形很复杂,能保证接收距离达到三里地就不错了。超过这个距离,要么就是出现偏差,要么干脆就接收不到讯号了!所以,像你这种新手就绝对绝对不要想着在半道上擅自离队,否则碰到什么危险谁也救不了你!” “明白了!”我点头答应。他这话倒是中肯和好心。 鸟肉对于飞符和八卦盘的解释很详细,我一听就懂。这玩意儿其实就跟西岭鬼市的菜单是一样的原理,属于传讯符的一种,只不过它能传达的讯息被简化了,发送距离却拉长了。 辰正时分,商队终于全部整装完毕。十五只大蜗牛一字排成一列,十四只鬼仆一只鬼牵一只蜗牛作为牛夫,领头的一只则由布爷亲自驾驭。他也是唯一一个有特权可以骑在牛背上的人,其余的镖师和伙计就只能靠两只脚来走路。 “出发!” 布爷一声令下,同时手里的缰绳一甩,领头的也是体型最大的一只老蜗牛便往前蠕动身子,身后的大蜗牛也紧接着跟上,这支商队也开始了前往吊楼镇的旅程。 由于布爷的严格管理和催促,我们是第一支出发的商队。其他的商队要么还在装货,要么队员才刚起床刷牙,睡眼惺忪地目送我们离开上城。到了下城,为了避免遇到拥堵,商队并没有从最近的路线也就是横穿整个右市,而是沿着广场直走,再从右市后面绕过去,到达奴门。 奴门最近已经增加了守卫的力量,但相对于泽门来说还是要宽松许多。那里的阴务司官吏主要是负责检查入城的商队收取商税,对于出城的商队一般都不做检查,只要有阴务司开出的路引文书就直接放行。 出了奴门就是一个长长的洞穴,里面十分阴暗,只在间隔十米的两边石壁上燃起一团鬼火,勉强能照见路面而已。我还是第一次经过这里,也是第一次离开左丘城,不由得对接下来的一个月行程充满了兴奋的期待。每往前走一步,对我来说就是踏入一个新奇的领域。 走过了那个长达数百米的狭长通道,商队进入到一个稍大一些的洞穴。这里还是属于左丘城的领地,所以建有一个前哨站,还有城卫驻军。过了前哨站,昏暗的鬼火照耀下,蓦然就出现了一道宽大的台阶,自上而下。同时,四周的雾气渐起。 不对!这不是雾气,而是非常浓密的阴气! 我随着商队走下台阶,感受着身周那阴凉阴凉的阴气吹拂,犹如微风一般。下行大约数十米后,台阶最终没入了一片幽蓝色的地下泉水之中。但是带路的布爷却没有丝毫要停顿的意思,竟直接骑着大蜗牛走进泉水里,随即没顶不见了。 我见其他人也表现得很自然,就没有大惊小怪地去询问,而是一直跟着商队行动。直到我的脚也踩入到了泉水之中,我才明白了这其中的真相。 原来,这幽蓝色的液体并不是地下泉水,居然是一条十分纯正的阴脉! 288 步入荒野 奴门外的这条阴脉里,阴气特别稠密。台阶上还只是形成雾气一般的气体状四处弥漫,到了台阶下面密度就更高了,已经形同液体的形态,也不知进入阴脉里面之后又是什么样的一个光景? 走下台阶,我的全身都泡进了阴脉里,但我身上的衣物并没有被打湿,甚至连呼吸都是正常的。不过,稠密如同液体一样的阴气,还是对我的行动产生了阻碍。我的动作变得迟缓了,用走的就太慢了,得游过去,或者抓住大蜗牛的背部让它带着你过去。 大蜗牛本来速度就不快,但进了阴脉后还能保持原有的速度,这相比于人来说就算不慢的了。十四只鬼仆倒是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行动自如。它们是虚体,进出阴脉对于它们来说就是很自然的一件事情,所以才需要它们来牵引蜗牛群的前进路线。 不过,在阴脉里可不是所有的鬼都会感觉很轻松。这里既是前往外地阴城的必经通道,同时也是左丘城最重要的一处阴元产地,而生产阴元的劳动力则全部都是鬼奴! 阴脉里很宽大,但除了留出中间的通道外,两边都坐满了脖子上戴着项圈的鬼奴,用铁链一个拴着一个。这些鬼奴都愁眉苦脸地坐着,闭眼闭嘴一句话都不敢说,有些身子还在微微颤抖,仿佛感觉很不好受。 偶尔有一个终于张开了嘴巴,便吐出一个阴元来。旁边立马就有鬼帮喽啰过去把阴元收走,同时在账本上给它记上一笔。而完成了任务的鬼奴就可以原地休息,从身伤掏出一些简单的鬼餐干粮来吃,暂时恢复一下怨气。很可能过一会儿之后,它还要接着继续奋力凝结阴元。 我之前听曹哲说过,一只普通的鬼奴一天只能凝结一个阴元。如果加以适当的休息和补充,最多就可以凝结出两个。因此,驯养鬼奴从事阴元生产的这些鬼帮干的可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只不过,这样的暴利鬼务司也不可能放过盘剥的机会,收税收的很重! 就这样,商队在阴脉里缓慢前行,一路上都能看到在两侧坐满的鬼奴。粗略计算,单单我这一趟走过去就至少得有两万只鬼奴在“挖矿”,左丘城的经济实力便可见一斑。 阴脉里的石壁上都镶嵌着一种荧光石。这种特殊的矿石只要在有阴气的地方就会发出绿色的光,阴气越浓密的地方它发出的光度就越亮。阴脉里鬼火点不着,就只能靠这个来照明。 走出一两公里后,阴脉里终于看不见鬼奴了。又走了几公里,终于看见了尽头有另外一道台阶出现,而且是向上的。商队走上了台阶,便离开了这条长长的阴脉。之前进入阴脉给我一种入水的感觉,现在则是出水。 台阶的出口外面是一团漆黑,这里已经不会有人在石壁上点鬼火或者镶嵌荧光石给我们照明了。随行的伙计很麻利地就在每只大蜗牛的背上燃起了一只鬼火灯笼,用来照亮我们脚下的道路。而坐在最前头的布爷,则时不时地往正前方远远地抛出一个鬼火球探路。鬼火落到地面或者石壁上就会暂时燃烧几分钟,勉强足够整只商队通过。 出了阴脉,我们就进入到一个大洞穴当中,而从这里往前就是荒凉的地底世界了。还好,这些临近左丘城的地底洞穴此前都有人探索过了,在每个重要的岔路口处都插有路牌指引。 “左丘城→” “吊楼镇→” “黑盐城→” 在一处三岔路口,我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块牌子,三个箭头指向三个不同的方向。写着“左丘城→”的箭头就指向了我们来时的方向,而写着“吊楼镇→”的箭头则指向了斜上方。 布爷抛出的鬼火球照亮了那个方向的景物,是一个布满了巨石的向上陡坡。于是,整支商队便开始了艰难的爬坡。 不过,这样的路牌指引并不每次都是正确的。跟我走在一起的孔健就说,这些路牌经常会被附近的鬼匪篡改,目的就是为了把商队引到它们的埋伏圈里面去。所以,除了看路牌之外还得靠有经验的老队员带路。 像布爷这样的老镖师、老领队,因为行走在这些成熟的商道上已经几十年,他们甚至可以记得住每一条路线,单单靠观察附近的地形地貌就可以判断大致应该往哪个方向走了。 阴间地底的地势也确实很复杂,几乎什么样的地形都会遇见。有时候走着走着前面就出现了一个大深坑,或者是断崖,只能靠在前面带队的布爷及时发现,然后沿着边缘绕开。这样的深坑断崖附近往往同时就会伴随着强烈的阴风往上猛吹,走在狭窄的边沿小道上绝对会让人感觉心惊胆跳。 有深坑断崖也就意味这肯定也会有上行的陡坡。只不过一个是在洞顶,一个是在坑底罢了。爬坡对于人来说是最累的,尤其天然的地形里没有人为事先凿好的台阶,真的就只能靠“爬”的才能上去! 但最累的恐怕还得数过“巨石丛林”了! 巨石丛林只是一个形象的比喻,指的就是那种遍布巨石的地形。在这种地形上行走,就得反复地爬上爬下,或者绕着巨石走,速度严重被拖慢。而且,我们在疲惫的同时还得时时提防随时可能出现的鬼匪或者怪物攻击。这种地形实在是伏击的绝好地点。 商队一行人走到了中午时分,也只是停下来草草地吃了一些蜗牛背上驮着的干粮。人吃的就是干巴巴的煎饼配上水,鬼仆吃的则是泡水后重新胀大的风干白毛虫。据它们说,白毛虫的味道还不错! 这种白毛虫跟阳间树上的毛毛虫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只不过是天生的阴物。再加以用鬼餐的方法简单腌制之后再风干,就成了很可口又很方便携带的干粮,鬼喜欢吃,其实修炼过阴功的人在饿极了的时候也可以吃。 鬼吃干粮是为了补充怨气,保证在长途的旅行中还能保持旺盛的精神状态,避免走着走着就犯迷糊把大蜗牛给牵到地底深沟里面去了。不过,必要的时候鬼不吃东西也不会饿死,可以把紧缺的干粮让给活人。 鸟肉就特别喜欢吃白毛虫,总时不时地找那些鬼仆蹭几只去吃。鬼仆们都经不住被他软磨硬泡,只好舍弃一两只白毛虫来换取自己的耳根清净。 其实,作为掌管后勤物资和辎重的鸟肉散人,完全可以在发放食物的时候趁机多拿一点出来中饱私腹。但他居然做事还很有规矩,每次从蜗牛背上拿出多少东西来就要在自己的小账本上做登记,一丁一点也不能记错。怪不得布爷肯放心地把后勤和记账的事情交给他去负责。 鸟肉这样的表现也让我感到很迷惑,也不知是该佩服他认真严谨的工作态度呢,还是应该鄙夷他这种爱占小便宜的毛病呢? 布爷也同样真的是很敬业! 在他的带领之下,商队一路上休息次数很少,时间也不长,基本上就一直不停地往前走。走了一整天,他坐在蜗牛背上掐了掐手指,估算一下时辰,大约在戌正也就是晚上八点的时候才终于停了下来,并下令就地宿营,起锅造饭。 布爷这样的做法自然不太讨人心,许多镖师和伙计就时常在队伍后半段私下里发牢骚,抱怨在路上走的时间太长,休息的时间太少。还有人暗地里指摘布爷道:“就他一个人可以坐在蜗牛背上不用走路,又怎么知道我们靠两条腿连续走这么长时间的路的辛苦?” 但抱怨归抱怨,可并没有人敢公然反对布爷的决定,还是他说停就停,他说走就走。宿营的时候,我就顺理成章地被他安排去炒菜做饭,其他人则在附近选一个安全平坦的地方把蜗牛背上的货物暂时卸下来。 十五只大蜗牛驼着沉重的货物在崎岖陡峭的地底洞穴之间爬行了一整天,也该让它们轻松轻松,歇一歇了。 宿营的地方就在一条地下溪流附近。这里没有什么石头,全部都是松软的泥土,若要煮饭炒菜,搭灶台就是头一个难题。我第一次在野外干这种活儿,没什么经验,就去问鸟肉要怎么弄? 他耸了耸肩膀,道:“我们一般就是用几把刀剑和铁枪架起一个架子,锅就吊在上面,底下烤火。不然还能怎样?” “这样把锅吊起来就只能用煮的,炒菜是没法炒的了。”我质疑道。 “不然还能怎么办?老顾以前也就会煮点米粥、面条和豆汤,从来没见他炒过菜。” “那你们以后还想就这样凑合着吃吗?”我苦笑。 “你是专业厨子,看你的本事咯!”他又把皮球踢回给了我。 我摇摇头,还是决定自己想想办法。这时,我看到了已经取出来的锅碗瓢盆铲,便突然有了主意。嗨,师父之前把如意铲传授给我的时候就教过我这个法子了,为什么不拿来试一试呢? 289 糊涂师父 宿营的时候,负责煮饭炒菜的我遇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就是如何搭一个可以炒菜的灶台。这事儿我没有经验,而商队的后勤“大总管”鸟肉散人也没有提供给我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还得靠我自己来想办法解决。 随后,我便想到了师父曾经向我随口提起过的一个好办法。于是,我便在附近找了一面土墙,把如意铲变长,在墙上挖出一个合适的坑洞来,然后留出一个缺口用以观察和控制火头,这就成了一个简易的灶台。嗯,这如意铲用来挖土果然也很管用! 我在小溪里淘好了米,又用一个平底的饭锅装上溪水和米架在挖好的土灶上面,再往灶下的坑里倒进一些石脂,引着了火,便开始煮饭。 阴间地底的植物大多属阴,即使阴干风干了过后也很难引得着明火。但地底下的燃料其实并不难找,石油、沼气、天然气随处可见,找到了地下矿脉挖一挖就出来了。甚至有些地方还可以利用熔岩湖的蒸汽热量来加热食物。 不过,这当中最容易存储和使用的还是石油。也不需要像阳间的石油工业那样深度提炼,只要采用一些民间古老相传的土办法就能将原油简单过滤后获取到纯度一般的油脂,就可以引火做饭了。这样的油脂依循古代的叫法,就称之为“石脂”。 石脂的味道虽然有些刺鼻,但好在容易取得也容易存储,引火也方便。因此阴城内大多就采用石脂来引燃明火,只不过因为要顾及鬼的感受,所以有相当严格的限制。长寿饭店的厨房里就使用石脂来炒菜。而经常要行走在旅途上的商队更是将它作为必备的物资随队携带。 煮饭的同时,我又用如意铲另外掘出一个土灶来。这次,我架上的是自己带来的盾镬,准备就用它来炒菜。 说起来,鬼膳门那位先祖也确实是位鬼才。这样的盾镬,一锅多用,既能当盾牌打仗,又能炒菜,还可以阳餐、阴餐、鬼餐通用!大大地减轻了阴间商队的辎重负担! 否则,难道出来行走江湖还要带三口炒锅?一锅炒给人吃,一锅炒给鬼吃,还要自留一锅炒给自己吃? 不过,我的那位前任“随队厨师”老顾恐怕就没那么多讲究。按照鸟肉的说法,他能顾得了煮熟给活人吃的一锅饭就不错了,估计鬼仆们只能全程啃干粮,更不用提什么阴餐了。 但是,解决了灶台的问题,我接下来却又要面对食材品种过于简单的窘境。 我让鸟肉散人把后勤辎重里的食材都翻出来给我看一下,结果发现,商队这次就带了一些最简单的食材出来。其中最多的是产自死泽外田的稻米、面粉和一种蓝豆,此外还有一些地豚肉干(类似于猪一样的地底肉畜),再有就是腌制过的酸菜了。 就这么点食材,我还能弄出什么特殊花样来? 没办法,我只好凑合着简单处理一下。先把地豚肉干泡软了撕碎,就着酸菜炒了一大盘酸菜炒肉,另外又煮了一锅蓝豆汤,不出半个小时就全部搞定。然后我便召集大家过来吃饭:“开饭了!开饭了!” 其他队员们过来一看,似乎都感觉很意外。 “嘿哟!出门在外居然还有炒菜吃?” “饭也是干饭,咱们今天不吃米糊了?” “你都傻了!肯定还是干饭好吃呀,米糊我早就吃腻了!” “来了新厨子就有新花样,好兆头!” “嗯,好吃!好吃!你们废话还这么多,动作再慢一点我就全吃光了!” 在外行商果然很辛苦,就这几样简单的饭菜便能让他们满足了。大伙儿围坐在一起吃得很开心,不一会儿就把饭和菜全部吃得干干净净,一粒都不剩。鬼仆那边我也稍微帮他们改善了一下伙食,把白毛虫丢进锅里炒了一遍,弄成一盘爆炒白毛虫,它们也是吃得不亦乐乎。 最开心的还是鸟肉,他吃完活人的饭菜又跑来凑热闹,跟鬼仆抢爆炒白毛虫吃。他在嘴里一边大嚼白花花的虫子,一边大赞美味:“专业厨师的手艺就是不一样!老顾那个家伙真的早就应该把他撵走了!” 只有布爷还是面无表情,独自坐在远处吃他的饭。不过,他连吃了两碗,应该还算合他的胃口吧。 吃完饭,鸟肉主动跑过来帮我清洗餐具。收拾干净后,他还硬要拉着我聊天,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这家伙是个自来熟,聊了几句之后仿佛已经和我成了知己,啥话都敢问,啥话都敢说。于是我便也问了他一个我早就想问的问题:“你穿着道袍,又叫散人,到底是道修还是阴修啊?” “嗨!这有什么奇怪的?”他爽朗地大笑道,“我先学的道,然后才修的阴。你说我是啥修就是啥修,哈哈!” “那为啥叫鸟肉散人?” “这是我大师父给我取的名!” “大师父?什么样的师父会给你取这么个名?”我也笑了,这家伙怎么说话总是不着调,时不时就冒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词来。 鸟肉果然是一个很健谈的人,也没有想要刻意隐瞒自己的过去,说起自己的往事来就跟说故事一样:“我家住在大山里,那就一个字:穷!我父母一共养了八个孩子,实在养不过来了,就打算把我送去当道士!” “我们那地方也怪,专门出道士。这就好比别的地方专门出木匠,一整个村子的人都外出去干木工,打家具、搭脚手架什么的。还有些地方专门出的是泥工,盖房子的,或者出戏班子,唱戏的,都是一个意思。不过我们那儿出的是道士!” “出道士的原因也很简单,还是一个字:穷!哪家哪户有养不活的小孩了,就送去道观里当道徒。因为当道士不需要特别的手艺,会念经就行,还能保证有饭吃,饿不死。当然,也有个别送去和尚庙里当和尚的,其实都一样。只不过我很讨厌剃光头,就死活不肯去当和尚。” “不过,去当道士也得认识人!一般都是找亲戚或者同乡在道观里当方丈、当道长的去说情,才能把小孩送进去从道徒开始干起。关系硬一点的就去大的道观,油水足,干上十几年挣到钱了还可以还俗回来娶老婆。没钱没关系的就只能往更偏的山里去,在小破庙、小道观里蹭口饭吃。” “我家穷,又没有道士亲戚,其实想出家当道士也不容易的。到了九岁的时候,家里听说附近有座小道观里的老道士缺徒弟,不需要托人情,就连夜把我送过去了。那个老道士就是我的大师父。” “我大师父不识字,就会念一部道德经,还是跟他的师父一字一句死记硬背下来的。不过大师父口音重,学不准,几十年下来还老是念错。他开头就念:‘稻壳稻,灰常稻;命壳命,会长命......’” “我当时刚去的时候也听不懂,就曾问他这些经文里面讲的都是什么意思?可他居然说他也不太懂,大概讲的就是怎么种稻子和长什么样脑壳的人会长命吧!” “呵呵!”听到这儿,我也不禁莞尔。 “你还别笑!那时候我还小,居然就相信了,整整被他忽悠了七年!”鸟肉也在苦笑摇头。 “名号呢?你还没说到名号的事儿呢!” “对了,我的名号!”鸟肉的故事终于要回到正题上来了,“正儿八经的道士不都得有个道号吗?乡间的道士也得取一个,好的歹的另一说,你要是连道号都没有别人就会嫌弃你是个假道士,骗人的!” “我大师父的道号是他师父给他取的,叫‘了谷散人’,可他自己却给念成了‘鸟骨散人’!他师父还是识几个字的,取的名也算清新脱俗。但是到了我这一辈,他自己没文化,就给徒弟乱起名。他说他平时打了野鸟下来吃,就爱啃鸟骨头,所以叫‘鸟骨散人’,剩下的鸟肉都给了我吃,我便应该叫‘鸟肉散人’!” “哈哈!原来你这个名号是这么来的呀!”我也被鸟肉的糊涂师父给逗乐了。 “嘿嘿,我能叫鸟肉散人就不错了!”鸟肉幸灾乐祸道,“之前我大师父还带过两个徒弟,后来都受不了小道观里的清苦还俗走了,你猜他们的道号叫什么?” “叫什么?” “一个叫鸟头!一个叫鸟爪!” “哈哈哈!你这位师父可真是绝了!”我大笑,还顺口给他神补刀了一句:“不过,幸好当初他没有给你取名叫鸟毛散人,不然就更惨了!” “对呀!看来我还得感谢他呢!哈哈哈!” 我们两个人都狂笑起来,笑到肚子都疼了,就差在地上打滚。旁边其他的人看见了,都感觉很稀奇:“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啊?昨晚上还动手打架来着,怎么今天就跟哥俩好似的?嗨,看来都不是正常人!” 290 鸟肉的“苦逼史” 笑了一会儿,我们俩的肚子都开始抽筋,受不了就只能停下来强忍着不笑。鸟肉随后又接着给我讲他的成长经历。 “现在回想起来,跟着我大师父在那个无名的小道观里捱苦的几年,也是我人生中过得最纯朴、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一老一小两个糊涂道士每天就只管照料道观前面的那两亩菜地,再偶尔出去给人做做法事,挣点买米的钱。虽然娶老婆的彩礼是没法攒够的了,但吃个饱饭还是没问题的。” “我这个名号虽然怪了点,不过在大山里也没啥好吃的,时不时打几只野鸟来闻闻肉味是我和大师父都很喜欢的活动,这‘鸟肉散人’其实叫的也不假。所以后来我就干脆不改了,也算是纪念一下我大师父。” 鸟肉仰着头,眼睛里闪烁着,表露出平时难得一见的纯真。这样的童年记忆对于他来说,应该是再美好不过的了! “那后来你又怎么修了阴功的?”我待他追忆了半晌,才开口问道。 “唉,我跟着我大师父混了五年,在我十四岁那年他就死了,剩下我一个半大孩子撑不起一个道观。而按照山里人办红白喜事的习俗,总还是需要有个像样的白胡子老道去念念经的。于是,附近的两个村子商量过后,就凑了点钱从山外面请了一个新老道回来。” “新来的这个老道已经八十几岁了,居然比我大师父还要老,路都走不动,去哪儿都还得我背着他。不过我们那儿实在是太穷了,他不来也没人愿意来了。这就是我的二师父!” “我二师父虽然腿脚不利索,可还是有些真本事的。他真的会捉鬼,那些中了邪的人只要请他去家里做法一次,第二天就跟正常人一样了!这下子,不单单是临近的村子,就连隔着两三座山头的村寨也有人愿意抬着轿子来请他过去。那个破落的小道观反而变得香火旺盛起来!” “而更厉害的是,我二师父识字啊!他教会了我读书、写字,一字一句地纠正了我前五年一直念错的经文,然后又问我要不要跟他学阴功。我当时屁都不懂,就答应了,这可不就上了贼船吗?”鸟肉摊了摊手,表示无奈。 我倒是看不惯了,吐槽道:“你算幸福的了!我当年是想学,我师父都不愿意教我呢!” “嗨,你和我的经历不一样,我接着说你就明白了!” “再后来,我成年了,攒了几个钱又学了些本事,便在山里待不住,总想着出去闯一闯,挣大钱讨一个漂亮老婆。我二师父留不住我,就推荐我到省城来,依靠滕家的关系进了左丘城。” “滕家也是够贼的!我那时候还年轻,又整天想着要挣大钱,被滕家的人忽悠了几句后就高高兴兴地跟他们签了约,而且咬咬牙一签就签了二十年!狗日滴!当时我想着到了阴城里再找老婆也行呗,哪里想到却几乎是一座和尚城,就跟继续出家二十年差不多!” “你现在合同期还剩几年?” “八年!” “那你还比我快一些,我还有九年!” “嘿嘿!到时候我等你一年也没关系,咱哥俩一起上阳间,讨两个漂亮模特当老婆!就要胸大屁股大,腿还长的那种!”鸟肉一脸猥琐的表情,居然还伸手去勾我的肩膀。 “不客气!你先顾好你自己就行,我和你的口味不一样!”我没好气地把他的手推开。 啥呀?我认识你满打满算才一天。即使把昨晚的事情翻篇了,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成了勾肩搭背的**了! 鸟肉毫不介意我的嫌弃反应,继续诉说自己的“苦逼史”:“我进了左丘城后,一开始就在药铺里当伙计。那掌柜的是个抠门老头,说是把磨药的活儿交给我,可自己总不放心,磨好的药粉还要重新称一遍看重量对不对,生怕我在当中做些小手脚。所以,我在药铺干了三年,就学会了认识各种药材。” “后来我受够他了,就去找滕总管说说,宁可转到牛市里干苦力,天天就给大蜗牛刷背,给扁虱子捋腿毛,给大蜥蜴剪脚趾甲!这活儿又干了三年,现在啥牲口犯了啥病,我眼一瞅就知道!” “再后来,伺候牲口的活儿我也干腻了,自己又拜了个便宜的三师父学了点三脚猫的功夫,改行跟着他跑商队。现在你看,管物资、盘点货物、给牲口看病,我啥事都干!而且这一干就干了六年!” “嚯!那你懂的还真多,除了这些你还会记账!”我也不禁羡慕道。 “嗨!你可不知道,这记账也是跟我大师父学的!”鸟肉摆摆手,表示不必大惊小怪,“原来在道观的时候,经可以随便念,帐可得记清楚了!几月几日去谁家?办了红事还是白事?该收多少钱?都得记清楚!山里人没什么钱,都是攒着秋后有钱了再一起结。到时候,我跟大师父就带着账本挨家挨户去收供奉。” “你大师父又不识字,怎么记的账?”我很好奇。 “1234567890,十个阿拉伯数字他还是会写的吧?然后,做了红事就画个圈,代表圆圆满满;白事就画个四方,代表棺材;去哪家做的法事就让哪家的户主按个手印,山里人都淳朴,按了手印肯定都会认账的!” “果然办法总比困难多,你和你大师父都是鬼才!”我夸赞道,“那你现在的三师父是哪位?也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鸟肉却叹了口气,摇头道:“我跟他就跟了一年。第二年他就在跑商的路上被一只球蛤蟆给吃了,只给我留下了这一对判官笔。而且他教给我的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功夫,要不然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输给你一个厨子!” 这回轮到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也不必太自卑,我这个厨子可也是跟过几个正经师父的,打架的本事不比炒菜差!” 聊完了各自的经历,我就顺便向他打听队内每个人的情况。首先最想了解的就是布爷。 “布爷本名姓劳,叫劳布。但是别人都给他取了个外号,叫‘老不死的’!”鸟肉一开口就爆大料,绝对是一个口无遮拦的家伙。 “为什么给他取这个外号?”我远远地看了一眼布爷,疑惑道,“他看着也不老啊,顶多就五六十岁的样子。” “很老了!他今年都快一百二十岁了!” “一百二十岁?” 我瞪大了眼睛。那岂不是比田老炉还要老二十岁以上?看模样不像啊? 鸟肉放低了声音道:“他是个老领队,干这行快七十年了。而且,他在各大世家的商行里都干过,跳槽都跳了五、六次,据说这是他跟滕家第二次签约了。拥有这么多年的跑商经验,其实他随便去哪家商行都有愿意签他的。” “另外,在这七十年里,他也什么都经历过了。鬼匪、地震、火山爆发还有各种怪物攻击,什么没见过?有时候商队遭了灭顶之灾,全队人都死了,就他一个人能逃出来!所以大伙儿就给他取个外号,叫‘老不死’!” “不过,我虽然告诉你了,你可不能在他面前这么喊哦!”鸟肉最后又瞪起眼睛“警告”我。 “放心,我才没那么傻!” “你应该也看得出来,布爷的脾气不太好,爱骂人,偶尔还打人。所以谁都看不懂他,也怕他!不过,说到跑商队还是就数他经验最丰富,是左丘城里资格最老的领队了!有他来带队,商队就绝对不会迷路,路上碰到的怪东西也少。我跟了他三年,这商队跑的还算轻松,差不多一年也就死两个人吧!” “一年死两个就算好的了?”我对这个数据有些吃惊。 “当然!在阴间地底跑商队,可危险着呢!”鸟肉却不以为然,“就说这天然的不讲理的地形地貌吧,很多洞穴都是有好几层的。运气不好的时候,只要一不留神全队就踩到了空心地层,直接从上面一层掉到下面一层,那不得粉身碎骨了?” “那鬼匪呢?是不是经常会碰见?”我听曹哲说起过鬼匪,似乎对商队的威胁性也挺大。 “还好吧。”鸟肉道,“左丘城的实力足够强大,一般鬼匪都不敢跑到这么近的地方来搞事情。只有跑远路的时候,才有可能在别的小阴城周边碰见它们。再说了,像我们这样的商队,都至少跟着十个八个镖师,小一点的鬼匪帮也吃不动我们。” “那怪物呢?” “怪物就难说了,毕竟都是一些灵智很低的生物,哪里有东西吃就去哪里,见了人就会发起攻击。不过,至少在左丘城附近的地域早已经被城卫清理过了,那种很厉害的地底怪物应该是不会有的。” 聊完了布爷和商队可能遇到的风险,我又向鸟肉大概了解了一下其他人的情况,倒是也没啥特殊要说的了。他们基本上都是跑商队的老手,进队晚的也有两三年的经验。所以,这里面最嫩的肯定还就是我这个新镖师兼厨子。 291 奇特的植物 我背着全副武装,走在队伍的中间位置,却有些无精打采。我再一次把手腕凑近蜗牛背上的鬼火灯笼,努力想要看清楚手表上的秒针到底是不是还在正常行走。但是它似乎也跟我这个主人一样,离开了左丘城后就开始犯迷糊,时走时停,甚至偶尔还有倒退的情况出现。 这已经是商队离开左丘城的第五天了。手表上的时间早就不可信,所以现在到底是几点几分,或者是什么时辰,我也早就摸不到规律,只能听领头的布爷下口令。他说停就停,说走就走,让吃饭就吃饭,喊睡觉就睡觉,就连第二天起床的时间也是由他来定。 说起来,我当初入阴城时还特意花了上万块钱买这块自动机械手表,就是怕在阴间买不到电池。指针式的机械手表的好处是不需要电池,但抗干扰能力却远不如用电池的数字手表。 在左丘城时,虽然一开始也会有些偏差,但因为洞顶有大时钟,每天还可以对一对时间。一旦离开了左丘城,在这地底荒野之中,我手腕上的这块昂贵的名牌手表也就变成了一块没用的废铁。于是我终于放弃了纠结,摘下来塞进自己的随身背包里。 在这五天的旅途中,除了时间规律上的困扰之外,腿脚上的疲惫才是更大的挑战。每天,商队便穿行于各种大大小小的地底洞穴里,偶尔还要穿越一截或长或短的阴脉。行进的路线既不可能是直线的,甚至都不是水平的,经常要拐来拐去,还要爬上爬下,特别的辛苦。 这时候,行动缓慢的大蜗牛就显示出了它们的实用性。不论是爬石梯还是下陡坡,都没有任何问题。甚至在遇到悬崖或者陷洞的时候,它们还能以斜45度的角度攀在一侧的石壁上蠕动过去,比阳间带轮子的任何运输工具的适应性都要强了不止百倍! 但,种种这些如同探奇一样的行走路线和行走方式所带来的新奇感很快就过去了,我开始觉得无聊,想找人聊天。可即使是像鸟肉这样的话痨也不敢在商队行进的时候随意说话。因为布爷的“行军规矩”定得很严格,路上除非必要,不准开口说话,更不用说聊天了! 此外,也不准擅自发出刺耳的声响。要知道,在空旷的地下洞穴里,最难控制的就是你的声音,一点点细微的响声就会通过四周的洞壁不断回响和增强,持续传播到前后挨着的几个洞穴去。 于是,除了时不时去折腾手腕上的表之外,我干的最多的事就是发呆,丧气地低头看着脚下的路。自己的影子在绿油油的鬼火照耀下张牙舞爪、飘忽不定,正如我快要抓狂了的心情一般。 走着走着,我突然看见一侧的石壁上有一些异样的东西出现。单单看影子的轮廓就不像是寻常的土丘或者钟乳石,是颇为轻柔的那种形状。 我凑近了一看,原来是一丛未知名的植物,一簇锯齿状的叶子中间长出几个拳头大的花苞来。但是这样的植物好像都没人在意,前面的人路过时连看都不去看一眼,应该不是什么稀奇的植物吧。我便放弃了刨根问底的打算,准备离开继续往前走。 可就在此时,其中一个花苞裂开了,发出红色的光芒。开花的过程很快,花瓣迅速翻开卷曲,露出里面的花蕊。花蕊居然是荧光粉色的,很好看,带着一种萌萌的可爱感觉。 我不禁回过身去,靠近了细细观赏,并伸出手准备摸一下那看起来很柔软恨漂亮的花瓣。 “啪!” “唉哟!” 我缩回吃痛的右手,叫出声来。手背上有一处青色的肿块,是被一颗小石子打中的。而且从飞行的轨迹来判断,扔石子的人是在队伍的最前面。 “想找死么?” 布爷指着我破口大骂:“想死也不要拉上我们!第一次跟队出来就毛手毛脚的,以后有的是苦头给你吃!” 骂了这两句,他便气呼呼地转头继续往前策牛而行。 我发现其他人也都在看我,带着幸灾乐祸的偷笑,因此变得很尴尬。我也不敢去跟布爷理论,也不方便这个时候去问别人到底他们在笑什么。否则,有可能招来的是布爷更加狂暴的怒火。 好不容易忍耐到了下一次中途休息的时候,我才偷偷去问鸟肉那究竟是什么花?为什么布爷会这么生气? “那是果蝇花!嘿嘿!”鸟肉坏笑道,“一般没见过它的新手就是容易着了它的道儿。不过,像你这样大胆的,问都不问就敢伸手去摸的,也真是少见哈!” 我再次尴尬,之后挠挠头要求鸟肉继续详细解释一下果蝇花到底是什么可怕的物种,居然摸一摸就会有生命危险? “果蝇花就是故意长成那样,发出荧光色来吸引小动物去采它的蜜。一旦人沾到它的花粉就麻烦了!果蝇花的花粉其实就是它卵,会钻到人的毛孔里变成寄生虫。感染这种寄生虫后,皮肤就会开始溃烂,从果蝇花的卵孵出来的幼虫就靠食腐肉烂皮长大,然后再次蜕变成像果蝇一样的虫子,最后再钻到泥土里变成种子,长成植物!” “这么神奇?”我咋舌道,“到底这是花还是虫?植物还是动物?” “两者都是!长在地上的时候是植物,从卵里孵出来的时候就是动物!” “可皮肤溃烂也不至于会死人吧?”我还是表示了怀疑。 鸟肉的表情却不像是在开玩笑。他道:“果蝇花粉引发的皮肤病到最后是会致命的,而且还会传染给别人。如果一支商队里有人染上了这种皮肤病,不及时发现的话很可能到最后一整支商队都会遭殃!” “所以,你刚才要是手再快一点,估计布爷用的就不是石子,而是刀了!”鸟肉冲我做了个鬼脸,还比了一个剁手的动作。 听完他的“科普”,我顿时觉得背后一阵发凉! 想不到阴间地底的荒野里这么危险,刚出来走一走就差点损失一只手。真是处处要小心谨慎,不敢再乱来了。遭受这次惊吓后的我,倒是重新提起了万般精神,开始学会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努力成为一名合格的镖师。 往后的旅程基本上也没什么好叙述的了。除了在第九天的时候遭遇了几只野生地龙的骚扰,商队一直在按照布爷设定好的路线和作息规律在往前走。 地龙也就是一种大蜥蜴,只不过还没有被阴修驯化,不同于牛市里贩卖的那种听话的坐骑,但威胁性自然也大不到哪里去。鸟肉倒是想顺便抓一只过来让我施展一下手艺,因为我多嘴跟他提起西岭鬼市上的火龙帮就经常拿它们来搞烧烤。 不过,鸟肉的计划还是被布爷的一声大吼给终止了。他绝不允许任何的私心杂念影响商队的安全和行进速度。 到了第十二天,商队的路线上出现了一道深邃的地底大峡谷,就横亘在我们面前。往下看,深不见底,抬头看,上面居然有一座森林! 可是……这座森林怎么好像是倒过来的一样? “颠倒林到了!” 其他的队员却都发出了一阵欢呼声,就连布爷也没有去呵斥这样的“喧闹”,反而当场下令休息十分钟。 颠倒林? 不过,这样的名字实在是太贴切了。那座森林就长在洞顶上面,高高的树梢就笔直地向下延伸,树干在上面,树冠在下面。树藤也是从树冠直接连到了洞顶,犹如阳间大榕树的气根一样,不过同样也是倒过来的。 鸟肉再次适时地给我当起了导游解说:“到了颠倒林,就意味着我们马上就可以到达吊楼镇了!” “吊楼镇就在颠倒林里面?” “是在颠倒林的上面!” “上面?是在森林底部还是树梢上?”我还是有点听不明白。 “都不是!”鸟肉哈哈大笑,道:“吊楼镇建在颠倒林的上面一层洞穴。那里有一条地下河经过,不过河边都是石头,长不出东西来。地下河的水分渗到土壤里滴到下一层洞穴,就在下一层的洞顶上长出植物来,而且越长越茂盛,所以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座颠倒的森林一样!” “那这样的森林和洞顶会不会塌下来?” “那倒不会!吊楼镇的人早就勘察过了,地下河的底部那一层还是很厚实的,而且以石头为主,土壤间杂其中。颠倒林的植物根系又都很发达,不仅仅深入土壤,还扎入到两侧的石缝里面去了。所以,只要这座森林不枯萎,这个洞顶就不会坍塌!” “哦!”我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河水在上面,森林在下面,这样奇特的地形地貌估计也就在地底世界才会出现。正因为这种多层的立体地形的存在,就使得“东西南北”这四个在地表上惯性的平面方向思维失去了意义,还必须同时考虑到“上下”的维度,连地图都很难标注清楚。 292 颠倒林 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很快就结束了,布爷又开始催促我们起身前进。他之所以同意我们先休息一会儿也是有充分考虑的,因为接下来我们又要开始爬坡了,而且是连续大约两百米向上的长坡,非常消耗体力。 不过,这道陡坡似乎已经被人为地简单休整过了,粗略地每隔二三十公分就总能找到下脚的地方,算是一道比较原始的台阶。不消说,这肯定是吊楼镇的人为了方便来往客商而开凿的出来。 上到了台阶顶部,也就走到了颠倒林的边缘。在这里近距离地仔细观察后才发现,林子里面的植物果然根部都是紧紧地扎根在洞顶的土壤之中,树干、树冠则往下垂吊。所谓的气根其实就是根梢,从洞顶垂下到了树冠上就连成了一体,随后长成新的树干,再生出新的枝叶,继续向外侧扩大,与阳间的榕树生长的形态却是相反的。 颠倒林里有木本植物也有草本植物,更多的则是藤类植物,物种十分丰富。在巨大的木本植物中间,就有一座由树藤编成的吊桥绑在树木的树干上,沿着颠倒林横跨整个大峡谷到达对岸,长度大约有一公里。看来,我们的目的地还在对面那一侧,这座吊桥是必经之路。 “后面的给我把眼睛都擦亮了!看到了四手魈就叫一声!”布爷在率队走上那座吊桥的时候突然往身后喊道。 “收到!” 接话的是孔健。他一直走在商队的最后面,负责断后。其他人也在不时地东张西望,提防布爷所说的“四手魈”。 我好奇心又起,转头去悄悄问鸟肉:“四手魈是什么?” “是一种像猴子一样的凶猛家伙。”他描述道,“不过它没有脚掌,身体上面有两只长手,身体下面有两只短手,不能下地走路,但在林子里攀爬跳跃就非常方便。它头大身子小,浑身毛色是黑的,是一种生长在颠倒林里的特有生物。不过,最讨厌的是它们偶尔会攻击过往的陌生人类。” “四手魈很难缠么?” “它们的战斗力倒是一般,就是怕它们趁我们过桥的时候来捣乱。毕竟在这吊桥上晃晃悠悠的,很不安全。” “明白了。” 十五只大蜗牛、十三个人、十四只鬼仆,依然排成长长的队伍小心翼翼地踩上了那座晃晃荡荡的吊桥。整座吊桥也因为承载了巨大的重量而稍微下垂了一些高度,牵扯着树藤之间发出“咯咯!咯咯!”的摩擦声,让人听了不免心惊胆跳。 但是,就这样慢慢走了一段,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前面的布爷也表现得镇定自若,大家似乎只要还能看到他稳稳地端坐在领头的大蜗牛背上,就感觉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安心了不少。 行进到了吊桥的半段,我们已经深入颠倒林的深处。这里的植物更加茂盛,也更加多种多样。我们宛如被一座地底森林给包裹住了,前后上下左右,目光所及之处均是幽蓝色的地底植物,脚下所踩的也是软乎乎的藤条网。 与阳间植物靠太阳光和氧气进行光合作用不同,因为无时不刻都在吸收阴气,地底的生物外表大多就以蓝色为主,少部分呈黑色或者无色的透明状,倒是很少会看见有绿色的植物。 “那是什么?” 忽然间,有一名随队的伙计阿星指着他右手边远处的树林里喊道。在这种略有些紧张的状态之下,大家都吃惊地停下来脚步,齐刷刷地把目光转向了他手指的方向。 “我没看到什么呀!”有人看了半天后,忍不住出声抱怨道。 “就在那棵最粗的树后面,我刚才确实看到那里的树丛晃动了几下!”阿星急忙澄清。 “那么远你也能看得清楚?别自己吓自己了!”另外一名镖师也表示了怀疑。大伙儿往那边瞅了许久,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我真的看到了!我发誓!”阿星也有点急了。他是除了我之外跑商队经验最少的人,这也才第二年,之前并没有来过吊楼镇。 “都别吵!”最终还是布爷喝止了手下人的躁动。他道:“我丢一个明火过去看看就清楚了!” 于是,他从自己左边腰间摘下了一把粗大的弹弓,然后又从右边的腰间皮囊里摸出一颗黑色的弹丸来。仔细一看,那颗弹丸还是带引信的。之前鸟肉也跟我介绍过,布爷的武艺一般般,但是弹弓打得非常准,一直就以这个来做他的防身武器。 布爷又摸出一个打火机来,把弹丸的引信点着了,随即快速地一拉一射,那颗滋着红色火花的弹丸就准确地从稠密的树木之间穿越过去,正好击中了阿星所说的那棵大树的树干上。 “嘭!” 一声轻响过后,树干上霎时爆开了一团红色的火球,把周围的景色照得特别清楚。 “操他妈的!谁呀?” 却不想,那边却传来了一句怒骂。嗨,原来刚才那边是个大活人在林子里活动呀! “在这里烧明火,想把人的眼睛闪瞎了呀?到底是谁干的?”那个人捂着自己的眼睛,还在恼怒地大喊大叫。显然,那个火球就在他的眼前近距离爆开,迫不及防之下确实眼睛会感觉很难受。 “对不住了!朋友!”布爷这边连忙喊道,“我们是路过的商队,刚才还以为你是四手魈呢!你们这林子里又不好用鬼火,所以才用了明火!” “商队?” 那边“悉悉索索”地响起了轻微的声音,应该是正在往我们靠过来。此时,残留的一点明火火苗让我们终于看清楚了他的庐山真面目。 那确实是个大活人,只不过穿的很奇特。他的手上抓着两支长长的钩子,钩子的另一端就连在他背上的护甲上。他就是靠这两支钩子挂在树枝、树干上,有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松开手也不会掉下去。而他的脚下也穿着一双“钩鞋”,只不过鞋上的钩子是横的,同样可以用来钩住树干,便于在林间行走和站立。 这人走到了距离商队二十米的地方才停了下来。他的脸色不太好,又再次质问道:“就算是明火,在颠倒林里也是禁燃的!你们也太鲁莽了!” 布爷虽然脾气不好,但这次确实是自己手下的人看错了,火球也是自己射过去的,便不得不放低姿态,“真是对不住了,老哥!你身上也没带照明的东西,年轻人没经验,看错了也难免哈!” “我在这林子里采参、抓兔子呢,就是要摸黑才好干活!不然,身上带了光亮这些机灵鬼早就溜跑了!” “明白!明白!纯属误会哈!” 那人许是见我们这边人多,布爷也多次道了歉,就不好再较真下去,又嘟囔了两句之后就返回密林里去了。他离开时还是用他的钩子在林子里荡来荡去的,乍一看真的就像猴子一样,也难怪阿星会看错。 不过,阿星还是挨了布爷的一顿臭骂:“大惊小怪!离那么远你就紧张成那样!下次,谁都给我把眼睛擦亮了,看准了再喊!” “是!” 所有人都答应了一声。解决了这个小插曲之后,队伍再次启动,继续缓慢地通过吊桥。 趁着稍稍混乱的这么一阵子,我又悄悄地问鸟肉:“那个人是干嘛的?采药的还是打猎的?” “嗯,都算是吧!”鸟肉点点头,“这颠倒林算是吊楼镇的一大资源产地,采药的,打猎的都得像他这样打扮才行,否则就没办法在林子里来去自如了。” “这里都有什么药材可以采到?” “好多种啊!其中最值钱的恐怕就是魍魉参了!” “魍魉参?” “对。魍魉参可不是老老实实地就长在一个地方,而是会在密林里到处乱跑的。它的根系就好比是它的脚一样,移动的时候就从土壤里抽出来,遇到下一个合适的位置才扎根下来继续生长,所以人们才给它取名叫魍魉参。” 哦,原来魍魉参的产地就是在这颠倒林里呀! 我大喜过望。之前我在收集阴餐材料的时候就急缺魍魉参,属于有钱也买不到的药材。没想到这第一趟出来行商,恰好就经过了产地,而且这里的价格肯定比在左丘城的药铺里卖得要便宜得多。我便在心里暗自决定,一会儿到了吊楼镇一定要多买一些魍魉参带回去! 因为在吊桥上走不快,一公里的距离我们足足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完全通过。吊桥的另一边也是在悬崖边上,不过这里又出现了一道向上的台阶,尽头是一个很大的洞口。一条汹涌的瀑布就从洞口宣泄而下,犹如挂在洞口处的一条白练。 这道台阶倒是不长,几十米后就出了洞口。上面接着又是一个长长的狭窄洞穴横向折回我们来时的方向,一条宽大的地下河就从洞穴中间流淌而过。果然是有上下两层洞穴,上面是地下河,下面是颠倒林和大峡谷之间就隔着大约五十米厚的一层土石壳。 293 吊楼镇奇观 商队顺利地通过颠倒林,又爬到了上面一层洞穴,然后开始沿着一条地下河向前行走。到了这里,我们才终于见到了正常的人和物。 河边居然还有几艘宽底船停靠着,船上的船夫一看到我们就争先恐后地跑上来热情招呼:“老板坐我的船!坐我的船!” 嗨,原来这些是专门等着迎接商队运货的驳船啊! 但是,那几个船夫争了半天。布爷却毫不理睬他们的招揽,一条船也没雇,就继续带队沿着河岸往前走。 于是就有船夫悻悻地嘀咕道:“这么小气,连船都不舍得坐!” 布爷的耳朵还挺灵,顿时脸色就变了,猛然回头问:“你说什么?” 船夫不敢得罪他,便连忙道歉。布爷瞪了他好久一会儿,才黑着脸回头继续往前走。商队的人连续爬了这么久的台阶,早就个个腿都软了,能坐坐船省点力气自然是乐意的。但大家都知道布爷的脾气,他说不坐就只能不坐了。 顺着地下河上游的方向商队又继续行走了几公里,便来到了一处关卡。几名守卫出来示意商队停下,旁边还跟着两名穿戴正式的官吏,看来这应该就是吊楼镇的入城关卡了。 布爷下了大蜗牛,把路引文书递了过去。守卫和官吏就开始查验,并检查、清点我们带来的人员、鬼仆和货物。 阴城之间对于人和鬼的流动往来限制还是很严格的,毕竟阴间的世道也不是很安稳,鬼军、鬼匪和各种怪物的攻击还是时有发生。而不论是地府还是各大小阴城,都还没有那个能力去彻底清除这些顽疾,只能是尽量限制,避免有奸细混进来搞破坏。 但是清点货物的目的就单纯是为了收税了。各地大小阴城的管理者为了维护领地的安全和秩序,肯定要通过税收来雇佣一大帮官吏、守卫甚至是军队来确保自己的统治。这跟阳间各国zheng府的做法是一致的,古往今来皆如此,倒是顺理成章之事。 过了关卡,布爷拿回了盖完章的路引文书,商队也终于被允许进入吊楼镇。由于地下河的存在,这个小阴城并没有建设巨大的城门或者城墙,而是就在河的两岸派驻了守卫和几艘小型快船,依托这一段狭窄低矮的洞穴作为易守难攻的天堑,但防御力量与左丘城相比根本还是不够看的。 再往前走了一百米,原本低矮的洞穴突然增高扩大,我们便进入到一个宽敞的石窟之中,眼前豁然开朗! 在这个大石窟里,地下河的两侧虽然还是不够宽,但洞顶的高度最高处大约有一百米,属于狭长型的石窟。河的两侧沿着石壁建起了高大的吊楼,一层一层地往上垒。 不!应该说是一层一层地往下垂! 因为这些吊楼就如同我们方才走过的吊桥一样,主要的建筑材料用的就是各种树藤,只有地板和墙壁是用木板隔开的。 这些巨大高耸的吊楼,紧紧攀着石壁,从洞顶到洞底,大约有三十层楼。除了地面上建起几座小桥跨越地下河之外,洞顶又有三道吊桥在高处隔空横跨河面,把左右两边的吊楼连接在一起。这完全就是贴着石壁建起来的一座立体城镇,‘吊楼镇’这个名字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我随即又有了一个疑惑,这么高大的吊楼要怎么上去呢?难道住在最上面一层的人就得每天爬上爬下二三十层楼? 但很快地,我的疑惑随着商队完全进入小镇后就不问自明了:巨大的吊楼下面每隔一段距离就设有一部升降梯! 不过,这种升降梯不是电动的,而是采用了最原始的畜力牵引。每部升降机的底部各有一个巨大的绞盘,三只巨大的无头兽围着绞盘在打转。它们的耳孔都被用布条堵住了,听不到周围的声音,就只懂得一直往前走,拉动坚韧的树藤牵引升降梯缓慢地往上提升。 而到了洞顶之后,树藤就顺着滑轮转向往下,带动另一边的升降梯下降到地面去,如此循环往复。人只要看准了时机往升降梯上一跳,就可以不费力气地一直上到最高一层去。下楼时也是同样的操作方法,简单易懂。 不过,吊楼上面可不能承受太大的重量,所以吊楼镇的商行和仓库全部都设在地面一层。布爷带着我们找到了与滕家有合作关系的那家特许商行,把全部的货物都从蜗牛背上卸下来,当场盘点交接。这项工作一旦顺利结束,我们这一趟单程的货运任务也就算圆满完成了。 至此,大伙儿也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心情变得十分愉悦。连续走了这么远的路长途跋涉到了目的地,总算是可以好好休整一番了。个别老队员以前来过吊楼镇的都已经开始私下商量着要去镇上某些好玩的地方或者好吃的食店去光顾一下。 原本我们出发时预计,从左丘城和吊楼镇之间往返需要在路上花一个月的时间,那单程就是大约半个月。结果现在我们却只用了十二天就到了吊楼镇。看来还是得归功于布爷的严格管理,才能提前到达。剩下的行程应该就比较轻松了。 布爷带着鸟肉拿着账本与商行老板一一核对带来的货物,点验完毕无误,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趟买卖做成了,双方又开始谈起下一趟买卖来。 布爷问商行老板:“我们返程的货物什么时候能备好?” 老板回答:“大部分的货我今天就可以给你备齐,剩下的一部分得看另一支商队的速度。他们应该还在从水晶城来这里的路上。快则明天就到,慢则可能还要两三天。” “那麻烦老板就帮我们盯着,货一到马上通知我。” “没问题!” 布爷谈完了生意,又安排人手把十五只大蜗牛都寄放在专门的牲口棚里。那里有专人照看,只需要付一点饲料钱就可以了。至于人和鬼,便仍由布爷带着上到吊楼的第十八层的一间客栈里休息。 在吊楼上面的感觉就跟在吊桥上面是一样的,脚底下软绵绵的,一脚深一脚浅。但是我看见一些跑腿的伙计却可以来去自如,在过道和走廊上扛着货物飞奔。这一看就是本地人,外地人走上去就肯定是紧紧抓着护栏,深怕摔了跤或者被弹飞出去。 到了客栈里面,情况就稍微好一点了。毕竟地板是用木头做的,而且房屋承重的构架也依托在石壁上建起,站在屋里好歹感觉脚下是稳当的。 我们到达吊楼镇时已经是晚上酉时,刚好赶上饭点。吃腻了干粮的队员们终于可以大开朵颐,叫了满满一桌子的当地特色菜肴,狼吞虎咽般吃得干干净净。 可是,吃完了饭,布爷的一番话却让大家的心情又跌落到了谷底。 “今晚,所有人都不准到处乱跑!都给我在房间里好好休息!”布爷的表情十分严肃,“明天一早我下去商行里等着。如果货备齐了,我一喊你们就随时集合下去装货,然后出发回左丘城!” “啥?这么快就回去了?”孔健最先表示了惊讶。 “布爷,我们今天才到,好歹也得让我们在这里多休息两天吧!” “对啊!想替滕家省钱也不能这么抠呀!” 几乎所有人都开始抱怨起来,甚至有人情急之下就说错了话。 “啪!” “哎哟!” 布爷铁青着脸,狠狠地瞪着说出最后一句抱怨的那名镖师。那个家伙确实有些口无遮拦了,结果被布爷顺手抓起一块盘子里吃剩下的骨头丢过去,砸中了他的脑袋。他也不敢跟布爷翻脸,就只能捂着脑袋憋红了脸不吭气。 “你们是出来跑商队的,还是出来旅游的?”布爷骂道,“滕家每个月给你们发工资是用来养一帮懒鬼的么?” 餐桌上顿时陷入一片沉默,无人敢出声反驳。 “在这里每多住一天,就要多收一天的房钱!每多吃一顿饭,就要多付一顿饭的钱!这些钱都是要从商队的支出里面扣除的!”布爷敲起了桌子,“威逼”完了又开始“利诱” “你们的提成也是按照商队出来这一趟的总利润来发放的。支出越少,利润就越高,你们能拿到手的提成也就越高!所以,我这是在为你们省钱知道吗?你们还在那儿叽叽歪歪地,不知好歹!” “哼!”布爷最后怒哼一声,霍然起身走了,剩下一桌子人面面相觑。 那个脑门上挨了骨头的镖师或许是为了挽回一点面子,布爷一走,他又背地里开始喃喃抱怨道:“就算是给自己赚钱也不能这么搏命吧?人可是肉做的,就连鬼也是知道累的,弄不好魂魄都给走散架咯!” “哼!这个老不死的话说的冠冕堂皇。为了我们省钱?我看还是为了他自己省钱吧!他的提成可比我们高多了!” “就是!就是!” 眼见新的一轮“抱怨大会”又要再次召开,鸟肉连忙出来劝解道:“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你们全在这里当怨妇也没用,这支商队里最后不还是布爷说了算?唉,都散了吧,走了一整天了,赶紧回房间好好睡一觉!我好久都没有睡软软的床了!啊!” 鸟肉说完便伸了一个大懒腰,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有了他的这种“示范动作”,其他人的困意立马也都被勾上来了,纷纷离席准备回房睡觉。 294 魍魉参和透明鱼 商队一行人终于到达了吊楼镇,卸完了货,吃完了饭,又吐完了槽,最后该歇息的也都回去歇息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鸟肉这个家伙最近觉得跟我很聊得来,居然又安排我和他睡一屋。不过,他脸变得快,入睡也快,随即就开始鼾声连天了。我此时虽然也觉得特别疲惫,但还是有些睡不着,就想出去透透气。 我从背包里取出那块不准时的手表,出去找到客栈老板问现在确切的时间,想把表重新对一对时。 正在埋头算账的老板却道:“我这里也没戴表,外面有个大时钟,你去看着它对吧。” 我闻言就走出了客栈门口,去到吊楼的走廊通道上去找寻。果然,在吊楼镇的中心地带,洞顶上也装了一个大时钟,跟左丘城的样式差不多,只是钟面小了许多。 我对了时,发现那块表居然慢了六个小时! 十二天就慢了六个小时,这说明在路上的干扰源实在太多,每天的误差至少在半个小时以上。看来以后这块表在旅途中偶尔拿出来看看日期或许还行,看时间就完全没意义了。 调完了表,我就顺便倚在护栏边上观景。吊楼因为有相对的两边,也分为左楼和右楼,就以我们进镇时面对上游的方向来确定。我们目前所住的客栈是在左楼的第十八层,大约就在中间的位置。 吊楼镇上的景色其实还真不错,很有些梦幻般的童话风格。我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藤条、木板构建而成的吊楼。底下的河道波光粼粼,楼里星星点点的鬼火中又夹杂着一些红色的明火,那应该是各家店的老板点起蜡烛或者油灯来照明,也正在盘账呢吧? 镇里虽然也分早晚作息,但没有宵禁,楼上楼下还是有不少人和鬼在走来走去,而且互不干扰。很明显,这里的鬼不算多,不像左丘城那么乱,治安算是很不错的了。 河的上游远远望去似乎有点点磷光闪过,也不知道那边是什么地方,但应该会是一个相当美的去处吧。也许明天若是有空的话,可以考虑去那边看看。 溜达了一会儿后,我走回了客栈,老板的帐似乎已经算好了,正在收账本。我便顺口问了一句:“老板,镇里哪里可以买到好一点的魍魉参?” “魍魉参啊?斜对面右楼上的药铺就有的卖!”老板指着对面道。 “斜对面?几层?” “二十八层。往上游的方向,那里一排过去都是药材店。” 我又走到门口往老板说的那个方向看了看,“呀!那么高,还挺远的,怎么过去才最方便?” 客栈老板还挺热心,也走到门口来指点给我看:“两条路线都可以走。一是先下到地面,再过桥,从第三个升降梯上去。或者你也可以从顶上走,先上到顶层,再走过洞顶的吊桥到对面去。” “你推荐一下,走哪一条路线比较快?” “嗯,个人建议你走上面那一条,路程上近一些。” “好的,谢了!”我道了谢,但又随即多嘴问了一句:“对了,河的上游是什么地方?” “哦,是一个地下湖,里面有不少鱼类,最近的阴脉也在上游。” “鱼类?肉鲜美吗?” “那是自然!”客栈老板洋洋得意,“吊楼镇的两大支柱产业就分别是上游地下湖里的捕渔业和下一层颠倒林里的采药业。我们这儿的透明鱼最鲜美了!可惜不能久存,只能现抓现吃,鱼只要出水超过一个时辰,肉就臭了。” “怪不得刚才晚饭的时候没吃到!”我感觉有点可惜了。 “对啊,想吃透明鱼就得提前预定,晚了就买不到的!怎么样,明天要不要也给你们预定几条来尝尝鲜?”客栈老板也想趁机招揽我的生意。 我想了想,还是摇头了。明天还不知道啥情况呢,我哪里敢随随便便就预定下来,万一明天一大早起床就得走了呢?这透明鱼又不能久存,来不及吃就浪费了! 随便聊了这么几句,我的困意终于彻底涌上来了,哈欠连连。再次谢过老板之后,我便回到了房间,倒头就睡,即使鸟肉的呼噜声再大也阻止不了我的睡意。 第二天醒来时就已经是辰时了。布爷早早吃完了早饭就下楼去商行里守着,鸟肉也跟着下去。 其他队员吃完早餐也无精打采地根据布爷的命令开始收拾自己的随身物品。我却有些心急,很不甘心好不容易来一趟吊楼镇竟买不到当地的特产魍魉参。 一个小时后,鸟肉从下面上来了。我急忙过去问他货物到了没有? 鸟肉摇了摇头,给出了我希望听到的答案:“还没呢!那只商队还没到呢!” 于是,我便起了小心思,拉住鸟肉跟他商量:“我想顺便去买点魍魉参,就在对面的药铺里,一来一回可能就一个小时吧。” 鸟肉迟疑了一下,道:“那支商队虽然还没到,但其他的货物都已经备齐了。按照布爷的性子,那真的是随时都可能会开拔走的!” 我还是不死心,希望鸟肉帮我打打掩护。 他无奈之下只好说:“这种事我也不一定说得上话。要不你就快去快回,如果商队要走的时候你还没回来,我会大声喊你的。记住,一定不能耽误了,布爷可是从来都不等人的!” 我点点头,心想:实在不行我就跑着过去呗! 可当我真正走在吊楼和吊桥上的时候,才发现根本就走不快,更跑不起来。那些当地的跑腿伙计和挑夫好像都学过凌波微步的功夫似的,在柔软和不停晃动的藤条路上奔跑自如。而我却只能攀着护栏一步一步往前迈。这使得我在路上所花的时间比我预计的要多了一些。 好不容易爬到了对面右楼第二十八层,我终于看见了几家药铺的招牌,才如释重负。不过,在第一家药铺的问价并不顺利,里面的掌柜绝对是个奸商! 他可能一眼就看出了我是外地来的客商,而且还是个新手,于是便一个劲地想忽悠我去买那些高价的药材。 “我们这里都是做批发生意的。如果你单单只是来买几株魍魉参,那我只能按照零售价卖给你!”他随即报了一个比左丘城的药铺只稍微低了一点的价格给我。 “那要买多少才算批发价?”我皱起眉头。 “要不我给你整一个套餐吧,你只要再买上其他任意四种同等价位的药材,那就可以全部按零售价的八折来计算。”他抛出一个自以为很有诱惑力的方案来。 但下一刻我便扭头就走,留下他自己在那儿骂娘。开玩笑?真以为我是小白板呀! 虽然时间宝贵,但我还是决定货比三家,连续逛了几家药铺后才最后挑了其中一家出价最便宜的买了。幸好这次出来我还是带了不少阴元,直接把够吃两个月阴餐的量都给买下来。 逛完这最后一家药铺买到了魍魉参,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下。我原本打算就此回去客栈,但一直也没听到鸟肉喊我,就稍微放松了一些。这时,我瞅见一条长长的藤条从远处连接过来到楼上,上面的滑轮吊着一个一个的藤筐,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原来,我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右楼的上游尽头。那里离客栈老板所说的那个地下湖很近了,这些藤筐就是从湖边利用滑轮吊上来的。 我好奇心起,就跑过去看。那片地下湖果然很宽阔,一眼都望不到对岸去。湖边竖起了十几根高高的鬼火炬,把湖面的水纹都映成了暗绿色。几名阴修划着小船荡漾在湖面上,而时不时就有鬼从水里冒出头来,然后把一两只大肥鱼丢进船舱里。人是渔夫,鬼自然就是潜水员了。 吊楼这边有一个人就站在护栏边上负责伸手去接那些藤筐,筐里面还有东西在跳动,很可能是鱼类。于是我便问他:“老哥,你这筐里是什么鱼?” “透明鱼!”他随口答道。 “透明鱼?”我的兴趣顿时就上来了,“我能看看吗?” “没问题!”那位老哥掀开了其中一个藤筐的盖子让我看。但是我却看不见太多的东西,仿佛只有一些黑点和红肉块在蠕动。 “我看不见什么呀!” 老哥笑了,问我:“你想不想买几条回去尝尝?想买的话我就抓几条出来给你看个够!” “新鲜的吗?” “废话!当然新鲜的了!这不是刚从湖边捞出来的么?”老哥不满意我的措辞了,瞪起眼睛来。 我心想:这一路上都没什么好吃的,天天吃酸菜炒肉,我自己都吃烦了。昨晚也没能尝到这透明鱼的味道,既然商队现在还没走,那肯定是要等吃完午饭再走的了。算了,我自己掏钱买几条回去给他们尝尝鲜吧!就算是新人表表心意! 想到这儿,我便同意跟那位老哥买走四条还是活生生的透明鱼。他从身边抽出几根细藤条来,伸手往筐里一抓,就抓上来了一只,再用藤条往鱼嘴里一穿,就可以拎着走了。 295 掉队 卖鱼的老哥给我抓上来四条透明鱼,用细藤条穿好了交给我拎在手里。我这时才得以细细观察,原来那透明鱼还真是透明的! 透明鱼的鱼鳞和鱼肉都呈浅白色,犹如果冻一般,只有在离光源近的地方才能看得出它们身上的纹理来。而鱼眼睛却是黑的,鱼的内脏也是黑色的,只有那一颗依然跳动的心脏是红色的。 “这鱼不能煎也不能炒,只能煮鱼汤。”老哥指点道,“鱼肉非常嫩,煮久一些甚至都有可能会化了。所以你赶紧回去找个厨子帮你处理了,超过一个时辰鱼肉就会变臭的!” “行!”我十分高兴。就出来逛一会儿,顺带着就把昨晚上的两个小计划给完成了,这效率真不错! 我又一路在藤桥、藤路上晃晃悠悠地爬回到左楼十八层的客栈里。但正当我拎着四条透明鱼想向老板炫耀战果时,他却大吃一惊,对我道:“你怎么还在这儿?其他人都已经退房走了!” 他吃惊,我估计就更是吓得连脸色都煞白了! “他们走了多长时间了?”我急急问道。 “大约一个时辰了吧!” 一个时辰?也就是说,那会儿我应该还在跟那位奸商药铺老板掰扯呢!那个倒霉家伙,要不是他一直在忽悠我,我也不至于听不到鸟肉在外面喊我! 我刚想把手里的鱼放下来去房间里拿我的行李,客栈老板又道:“你的行李已经有人帮你拿下去了,你就赶紧下楼去追他们吧!” 没办法,我便只好继续拎着那四尾透明鱼,晃晃悠悠地往楼下走。刚来的时候还觉得畜力升降梯挺新奇挺省力的,可现在我却嫌它太慢了,巴不得自己攀着一根藤条溜下去。 终于下到了地面,我快步跑到了昨天来过的那家商行。这里同样看不到商队的影子,应该已经开拔走了! 商行老板指着出口对我道:“半个时辰前,布爷他们就装完货出城去了!” 半个时辰?那他们岂不是都快走到地下河洞口了? 我连忙掏出身上的八卦盘,又点燃了一张飞符。这是目前我唯一能跟商队联系上的方式了。 但八卦盘上始终没有亮起红点来回应我。估计这会儿布爷正生着气呢,也没人敢回我。 商行老板见我着急,便给我支招道:“布爷他们带的货物多,还要过关卡盘税,应该还没走太远。你坐船去追吧,这样能快一点!” 对!坐船! 我谢过了老板,招手就在河边拦下了一艘小快艇。船夫冲我伸出五个手指头,表示要收五个阴元。妈蛋!真能宰客!怪不得布爷不想理睬他们! 但是我现在也不得不低头挨宰,赶紧跳上了快艇,让船夫快点走。不过,在经过关卡的时候快艇还是得停下来让官吏上船检查。不过我现在身上除了几尾透明鱼之外,也没带什么货物了。 我道:“鱼我不要了,不然就给你用来抵税吧!” 那位税务官很是怀疑地把鱼拎起来闻了闻,皱眉道:“你这鱼已经不新鲜了,我拿回去也吃不了。” 最后他还是象征性地收了我一个阴元的税金。我又着急又无奈,也只好给他。 过了关卡,快艇继续向前飞驶。终于,我远远地看见了布爷的商队正在地下河尽头往洞口下的台阶走。我再次催促船夫快点,他却表示不能再快了,否则到了洞口快艇就会直接飞出瀑布去,所以这会儿反而必须要开始减速。 我无奈,只能耐着性子等船夫靠了岸,随手丢给他五个阴元,然后便急急忙忙地往台阶下跑。 跑下台阶时,整支商队都已经上了吊桥。还好那些大蜗牛走的慢,我仍然可以从后面赶上,就是待会儿我肯定要挨骂了,说不定还要挨打! 我上了吊桥,远远地跟在商队的后面,相距大约一百米。我此时才算是总结出一些经验来,在这种软绵绵的藤桥上面走路,就得把步子迈大一些,并且尽量踩到边缘比较结实的地方才能走得快。但即使这样,我快追上商队的尾巴时也用了差不多十五分钟。 可正当我已经离断后的孔健只有不到二十米时,我突然看见藤桥的下面陡然出现了几个黑影。那些黑影在林子里窜得很快,而且每个影子的手都很长,跟上次路过这里见到的那个采药人所用的钩子特别相像。 可是负责断后观察的孔健似乎有点心不在焉,就一直闷着头跟在队伍后面走。也许是过快地离开吊楼镇重返左丘城依然让他感到不满,工作积极性有些低落。 但,这些黑影似乎是在窥探整支商队,而且目标就是尾部最薄弱的位置。是鬼匪假扮成采药人吗? 不对!那些黑影到了近处,我终于看清楚了,它们都有四只手,两长两短! “大家小心啊!桥下面有四手魈!”我大喊道。 我的喊叫声立刻就引起了全队人的警惕,布爷在前面同样也在大吼布防,让大伙儿把武器都拿出来,紧贴着大蜗牛保护货物的安全。 但这群四手魈显然也很贼,它们从下面偷袭就是为了杀我们个措手不及。 “唧唧呀!唧唧呀!” 四手魈集体发出难听的怪叫,抓住藤桥的两侧用力地扯动,拼命晃动整个桥面,让上面的人都站立不稳,摇摇欲坠! “哎哟!哎哟!我要摔了!要摔了!” “抓紧护栏!小心不要从桥上掉下去了!” “都趴下来!都趴下来!” 一阵慌乱过后,虽然还是有不少人脚下失去重心摔倒了,但好歹都没有出意外。大部分人都趴在了桥面上,紧紧抓住做为护栏的几根藤条。那些鬼仆倒是还好一些,可以飘起来,手里的缰绳也没有丢掉,正在努力安抚同样受惊的大蜗牛的情绪。 兴许就是因为十五只大蜗牛的体重太大了,这群四手魈摇了一会儿藤桥也实在是摇不动了。它们随即放弃了这个策略,又直接跳上大蜗牛的背上去翻货物,要改明抢了! “都起来!不能让它们把货抢走!”布爷大吼道。 他自己一翻身就掏出了那把大弹弓,“嗖嗖嗖”地连射三弹击退了三只四手魈。其他人也慌忙从桥面上爬起来去对付这一群四手魈。 可是,四手魈的数量实在太多了,目测至少得有二三十只。而镖师们站在不停晃动的桥面上重心不稳,没法施展自己的武艺,只能是用手里的武器尽量去驱赶。 我急忙也从后面跑上前去加入战局,但我身上没有带任何的武器,只好抡起手里的几条透明鱼去驱赶四手魈。可才抡了两下,细藤条就断了,四尾透明鱼滚落到桥面上。 幸好,所有人的行李就全部放在最后一只蜗牛背上,我的也不例外。我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背包,但是护甲和短刀都绑在了一起,急切之间解不开,于是就伸手从包里摸出了一根如意筷,迎风一晃变长成了一根长矛。 “唧唧呀!唧唧呀!” 两只四手魈就站在我的头顶上,八只手同时疯狂在拉扯一个**袋。里面装的正是蓝豆子,它们应该是闻到了食物的味道,所以揪住了不放拼命要带走。蓝豆可是我们的重要粮草,岂能让它们抢走? “杀!” “唧唧呀......呀!” 我奋力一戳,正中其中一只的后背,当即就把它戳死了,瘫软着从蜗牛背上跌落下来。另外一只四手魈也被吓了一跳,放开了麻袋,冲着我龇牙咧嘴,张牙舞爪。但是我的如意“矛”要长出许多,对抗了几下后,它也被我戳中了肩膀,痛叫着窜回到林子里去了。 其他的镖师也都慢慢地掌控局面,打死打伤了几只四手魈,剩下的便开始逃亡。只有孔健的位置最被动,有五只四手魈同时在抢倒数第二只蜗牛背上的货物,而他用的是剑这种短兵器,赶得了这一只,又赶不了另外四只。 最后,那几只四手魈反倒被孔健惹毛了。其中两只跳下蜗牛背,悄悄地从后面偷袭他。四只长手分别抓住他的左右肩膀和两只脚把他整个人都抬了起来,再猛然用力将他往藤桥外面一丢! “啊!救命啊!” 孔健在半空中尖叫道,手里的剑也丢掉了,拼命想抓住一根树枝或者藤条延缓自己的坠落之势。 我当时离他最近,反应也够快,便往桥面上一趴,从护栏下面的缝隙里伸出手,把如意筷的长度变到极致,喊:“用阴力抓住它!” 好在孔健的身手和反应也都不慢,自己在一棵倒吊的树干上用脚蹬了一下,往我这个方向跳过来并及时抓住了如意筷的尾端。如意筷延伸出的虚体跟鬼一样,阴修也必须使出阴力才能触碰,孔健还算机敏,听明白了我的喊话,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唧唧呀!唧唧呀!” 可是危机并没有完全解除,那两只偷袭孔健的四手魈见我趴在桥面上动不了了,又窜过来打算要致我们俩于死地。眼看它们的长手都快要抓到我的脸上了,我还是不忍就此撒手让孔健坠入峡谷深渊丧命,只好闭上眼睛硬捱。 296 布爷的权威 “啪!啪!” 就在我和孔健陷入生死两难的境地时,两声脆响在我耳边骤然响起。那两只四手魈立刻捂住自己的脑袋痛叫着跑开,窜进林子里不见了踪影。原来是布爷在关键时刻出手,从远处射来两颗弹丸解了我和孔健的困局。而其他的四手魈要么被打死,要么也都被赶跑了,商队终于安全了。 我用力扯动如意筷子,把孔健从半空中拉回上桥面。他此时已经被吓得面无血色,爬上藤桥后就直接瘫倒在地,粗气大喘,冷汗直流。 “你们俩都没事吧?”鸟肉跑过来询问道。 我冲他摇摇头,伸手过去让他把我拉起来。孔健的手脚还是软的,就表示自己还得再躺着缓一缓。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最担心面对的责罚还是逃不掉,布爷从队伍的最前端一路黑着脸走到了最后面。 “你们俩还有脸活着?妈的,一个迟到!一个眼瞎!我还留着你们这两个废物有什么用?” “你!”布爷恶狠狠地指着我,“不遵守纪律,擅自离队!开除!” “你!”他又指着孔健,“断后的不注意观察,造成商队损失,也要开除!” “接下来谁要是再犯这种低级错误,就统统开除!都特么趁早给老子滚蛋!”布爷转过身去,对着前面的所有人怒吼道。 谁也不敢吭声。刚刚经历了这一场手忙脚乱的桥上惊魂,所有人都还未从惊吓中缓过劲来,更没有胆子在这个时候去承受布爷狂暴的怒火,众人顿时陷入一片沉默。 最后,还是孔健打破了这种尴尬的对峙。他艰难地从桥面上爬起来,对布爷道:“布爷,我也不给自己找借口了。刚才我确实在犯迷糊,可是你也要考虑到大伙儿的情绪。我们昨天才匆匆忙忙赶到吊楼镇,觉还没睡够呢,就被布爷你催着往回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体力充沛,精神头十足的!” 孔健的话说得振振有词,既主动认了错,也对布爷的霸道作风表示了不满。他甚至话里有话,暗讽布爷一路上都享受了骑牛背的特殊待遇,坐着说话腿不酸。 其他人一听,也都傻了,还从来没有人这么跟布爷说过话!这孔健是真不打算干了么,敢公然挑战布爷的权威? 布爷的脸色顿时就黑到了极点,额头上青筋暴起。他再次怒吼道:“你他娘的说什么?妈的,犯了错你还有脸找借口?要不是你犯迷糊,商队能遇袭吗?四手魈能把货物抢走吗?” 孔健冷笑,丝毫不惧布爷瞪过来的简直想杀人的犀利目光。他突然指着我道:“我是犯迷糊了,可小翟却替我及时发现了危险并预警。本来出来跑商队就是个玩命的勾当,平时我们遇到的袭击难道还少么?如果每一次遇袭都把责任怪到断后的人头上来,那估计以后也没人愿意断后了!” 不得不否认,他最后这句话说得确实很在理。一支商队里由于牲口多、货物多,不可避免地就要排成一条长蛇状的队形。这样的队形里最前面的人是责任最重的,因为要担负起带路和侦查的职责。 走在队伍的中间一般来说是比较安全的,但最危险的位置其实还是断后的那个人。因为他除了要在队尾总览前面的情况,还有时时提防来自背后的威胁。人的眼睛毕竟不是长在脑袋后面的,商队一旦遇到偷袭,最先倒霉的往往就是断后的人。 布爷见平时惯用的斗狠和怒骂已经不能让孔健屈服,便改变了策略,也开始冷笑起来:“既然孔健你这么说,要不,我让你来当这个领队在前面带路,我亲自来断后好不好?” “我也没说布爷你带队带的不好。”孔健还是不卑不亢,继续辩道:“左丘城六大世家,五十支商队,没人敢说布爷的队带的不好。要不然我也不会跟你跟了两年,你也不会放心地安排我断后。但是,一些小小的意见总还是允许别人提的吧?” “那你现在就当着大伙儿的面说说,对我都有些什么意见?” “不多,就三条。一是路上休息时间太少,长途跋涉大伙儿的体力到最后都有点吃不消了。二是伙食准备不足。以前是老顾的手艺不行,但是现在来了小翟,他的厨艺是没得说的。为什么还不肯多备几种食材让他给大家改善改善伙食?” “至于第三嘛,呵呵,布爷你的脾气能不能收一收?这队里挨过你打的人还少么?”孔健显然也是憋足了一肚子的怨气,竟真就一条一条数落起布爷的缺点来。 布爷也是老油条了,岂能被孔健逼宫成功? 他冷笑道:“既然知道出来跑商队是苦活儿,就别想着舒舒服服、慢慢悠悠地磨蹭。早一天到达目的地就早一天脱离危险,也可以早一天回到左丘城。况且,以我跑商七十年的经验来看,越是走的慢的队伍就越容易遇到危险。因为鬼匪也好,怪物也好,跟踪起我们来就更加容易!” “至于说改善伙食,这次因为还不知道小翟的本事如何,出来又匆忙,顾及不到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算不得是什么过错。最后说到我个人的脾气问题,哼哼,我老布几十年都过来了就是这个臭脾气!就算你看不惯,又能怎么的?” 布爷这一番话说的底气十足,既可以算是解释,也丝毫没有示弱的意思。孔健听了也不好再发难,只能软了态度,道:“行吧,布爷!我也不想跟你较这个真了。你要开除我,我也没意见!但是小翟还是个新手,犯点小错也没什么。他刚才及时预警提醒了大伙儿,还救了我的命,你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吧!” 布爷却不说话了,恼怒的目光依旧在我和孔健的身上转来转去,也不知道他的最终态度是怎么样? 鸟肉这个时候便连忙过来打圆场。他笑嘻嘻地道:“嘿嘿,布爷!我也觉得小翟这可以算是将功补过了。最关键的是,大家都很满意他炒的菜。你要是把他开除了,呃......难道我们其他人还有会做饭的吗?也不可能再把老顾换回来吧?” “对对对!布爷,鸟肉说的也有道理呀!” “我也希望小翟留下来,不然我们一路上就只能啃那些干巴巴的干粮了!” “是啊!我可不想再吃老顾煮的饭了!现在想起来那味道都恶心!呕!” “也把孔健留下来吧,布爷!他人挺好的,有他在后面断后,大家一直都挺放心呀!” “把他们两个人都留下来吧,布爷!” 鸟肉的提议一出,其他人都纷纷点头附和,为我和孔健求情。 我不由得心中一暖。虽然我和这些人认识、相处才不到半个月,但他们已经真真切切地把我当做了他们中的重要一员。能够获得他们的认可,也让我感到很欣慰。 “布爷,你看!”鸟肉忽然又指着地上的几条透明鱼道:“小翟他刚才还拎了四条鱼过来,估计他也是为了去给我们买鱼吃才迟到的!情有可原嘛!布爷!” 布爷的表情开始松动了。这么多人都出声支持我们,他即使再强势也不得不考虑一下民意。 嘴里又咒骂了几句之后,布爷终于让步了,指着我和孔健恨恨道:“看你们后面几天的表现老子再做决定!”说罢,他转身就走回前头骑上蜗牛背,大吼一声:“继续前进!” 停滞了好一会儿的商队终于又再次启动。其实这次遭受四手魈的袭击,商队的损失并不大,也就被抢走了三袋货物,而且都是我们的干粮食物:两袋面饼和一袋鱼干。 我从桥面上捡起一条透明鱼嗅了嗅,唔,已经开始发出腐臭的味道!这鱼的肉太嫩了,还真不能久放! “这鱼肯定是吃不成的了!”鸟肉摇摇头说道,顺脚就把另外三条也踢掉到峡谷里面去。但是他却对那几只被我们打死的四手魈产生了兴趣。 “翟自胜,把这些死猴子都丢到蜗牛背上去。晚上的鱼汤喝不了,咱们就改吃烤肉吧!” 我愣了:“这个能吃吗?” “咋个不能吃?”鸟肉舔了舔嘴角,道:“这玩意儿我之前吃过一回,它的肉可有嚼劲了,比真的猴子肉好吃!” “不要了吧......” “必须要!咱们损失了三袋干粮,得补上!不然粮草不足,这个责任你来担呀?” “我......” 当晚,我还是拗不过鸟肉这个口无禁忌的家伙,给大伙儿烤了三只四手魈。可还别说,那肉的味道虽然有点酸,但还算香嫩...... 回程的路途同样顺顺利利。在布爷的带领下,商队又花了十三天的时间平安地回到了左丘城。 回程所花的天数比去程多用了一天,从此也可以看出布爷还是稍微做了一些让步。他适当增加了休息的时间,骂人的次数也少了,似乎真的把孔健的意见听了进去。 最重要的是,布爷回到滕家商行之后,也没再提开除我们俩的事。当然孔健同样没有主动提出离队的申请,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事后,鸟肉悄悄告诉我,孔健在滕家商行也算是元老了,经验足,武艺高,布爷才舍不得轻易放他走呢! 297 阴城结盟 回到左丘城后,布爷宣布给每个人放假十天。当然,这种放假不是休假,不能回阳间,必须要留在左丘城内待命。一旦商队接到新的任务,就会随时集合出发。 跑商一个月,我的工资也攒了一个月,再加上提成,我手里又有钱了。当镖师的收入确实比当厨师高了不止一倍,而且当初奇缺的药材魍魉参也买到手了,也使得我的“阴餐计划”得以继续实施。 在旅途中,因为大伙儿都是同吃同睡,日夜兼程地赶路也特别累,根本就不方便自己开小灶。回来之后当然就要大吃特吃了。当然,以我目前的收入也不可能做到天天吃,看来以后就只能形成这种规律,外出时跑商挣钱,回来就猛吃阴餐练功! 商行宿舍里也有独立的厨房,晚上我偷偷溜过去炒个宵夜应该也不会有人怀疑的。但这样偷偷摸摸的做法总还是不太方便,也许以后我可以考虑自己到别处租一个地方住,只是不知道租金贵不贵。 好不容易回来了,我自然是要去找一找曹哲这位“酒友”。喝酒只是由头,其实还是想从他那儿了解一些左丘城近来的新闻。见面的地方不消说,还是在莲花酒吧。 曹哲盯着小荷端来酒后转身离去时一扭一扭的腰肢,眼睛发直,口水也快滴出来了。我看见他的傻样,差点没一口酒就笑喷了出去。 “喂!你都来这儿盯她盯了一年了,阴元也花了几百个,到底啥时候敢鼓起勇气约她出去呀?”我打趣道。 “你不懂!”曹哲轻蔑瞥了我一眼,假正经地道:“我要的就是这种眼看一伸手就能够得着,又总是不忍去亵渎的美妙感觉!” “亵渎?你这个词是不是用的有点过了?” “不不不,一点儿也不为过!”曹哲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正色道:“名人云:得不到的东西永远都是最好的!” 我简直受不了他这种花痴的表现了,便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笑骂道:“既然最好的东西永远也得不到,那你还折腾个球哦?” “嗨,说了你也不懂!俗!”曹哲居然还反过来鄙视我。 我摇摇头实在无法理解,便决定把话题往别处引,问他:“我不在这一个月,左丘城里有没有什么爆炸性的新闻?” “爆炸性的没有,定时**就有一个,要不要听?” “什么定时**?又有两大鬼帮要开战了?” “哼!鬼帮大战算什么?这回连左丘城主都惊动了!”曹哲对我的猜测嗤之以鼻,居然卖起了关子。 “这么夸张?到底是什么情况嘛?快讲!” “我讲可以,下一轮你请客!” 我无奈摇头,答应道:“行行行!喝酒的钱我有,就怕你那点酒量不够看的!” 曹哲这才满意了,凑过来低声道:“水晶城最近派人过来想和左丘城结盟,谈了半个月才谈下来,据说左丘城主前天就已经在盟约上签了字!” “结盟?这些阴城之间难道原本不就是结盟关系么?要不然怎么能有这么频繁的商队往来?”我愣了。就以吊楼镇为例,左丘城的路引文书在那边也认可了,没有协议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商队往来是商队往来,那个只是各大阴城很久以前就共同达成的一份商贸公约而已,跟结盟还是有很大差距的!”曹哲还是摇头,嫌我孤陋寡闻了。 “那你倒是说说看,水晶城为什么要主动跑来跟我们结盟?”我的兴趣也一下子被他逗了起来。 “因为他们最近收到了风声,鬼军很有可能盯上了水晶城,或许已经开始谋划派兵偷袭。而且,他们的人也确实在水晶城周围发现了鬼军的探子!” “鬼军?”我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名词了。 “鬼军的统帅就称为鬼帅,这个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了吧?他一直窥视水晶城的财富,如果真的能攻占水晶城,鬼军的实力必然大增!” “水晶城这么有钱的吗?” “废话!水晶城盛产水晶,所以水晶城的城主有可能比左丘城主还要有钱!” 我咋了咋舌。比左丘城主还要有钱?那得是什么概念呀? “结盟之后又会怎样?对我们有什么影响?”我觉得这才是应该关心的问题,不然鬼军打不打水晶城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毕竟水晶城还隔着老远呢! “近期可能还看不出来,但是从长远来说,肯定还是对双方有好处的。”曹哲继续给我分析道,“左丘城是最大的阴城,人多鬼更多,各种资源也很丰富。而水晶城虽然规模小,却是最有钱的阴城。这两家一旦联手起来,就连鬼军也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那具体的结盟协议有没有传出来?” “那么绝密的协议当然不可能公之于众的!不过,我还是听到了一些猜测,还做不得准哦!”曹哲继续压低声量,我们两个人的头也都快凑到了一起,“两位城主已经达成协议,左丘城将援助水晶城一千只鬼奴和一大批粮草和武器装备,不日就会派人送去水晶城!” “那水晶城......” “水晶城只需要按市面价格付钱即可!” “那左丘城也没得到什么好处呀?” “嗨!这当然只是明面上的交易,底下的秘密协议我们哪里能晓得?” 我想了想觉得也是。左丘城主就算再不管事,面对水晶城主这种送上门来的“地主老财”,也不可能轻易就放过这样绝好的打秋风机会吧? “不过,就援助一千只鬼奴吗?”我对于这个倒是还有些疑虑,“左丘城主不打算派出护城卫队去帮忙?” 左丘城里虽然各大势力盘根错节,但护城卫队肯定才是城里最重要也是最可靠的军事力量。我一向觉得,如果鬼军真的有一天打到了左丘城下,也只有护城卫队才能抵挡得住那支神秘强悍的鬼军。 “这个倒确实是水晶城最希望争取的!”曹哲也同意我的看法,“据传闻,水晶城一开始来就是奔着护城卫队来的!他们想向左丘城借走至少一百名城卫,而且一借就是至少一年!” “卧槽!这个口他们也敢开啊?” 要知道,左丘城的护城卫队一共也就不到八百人,直接借走一百,那左丘城的防御力量就会大受影响! “所以嘛!这个提议一出,老巫婆就极力反对,后面也直接被否决了!” “嗯,这个事我觉得她做的很对!”曹哲总是把邬芳称为老巫婆,但我却对她的印象不错。 “城卫要不到,水晶城就只能退而求其次,要求卖给他们大量的高级鬼奴。”曹哲接着爆料,“这个倒是好商量,最后双方就谈好了一千个整数,而且当中还包含了十只墨鬼!” “那也算挺给力的了!” 墨鬼的实力几乎就等同于阴修中的第四重修为,即使在左丘城里也可以算得上是中上等水平。众多鬼帮老大里,除了仅有的两三只怨气最重的厉鬼外,墨鬼普遍都可以坐上一个中型鬼帮的头把交椅。那些遍地开花的小鬼帮的老大顶多也就是个黑鬼。 “不过,过去这么多鬼奴,水晶城管得过来吗?”我问曹哲。 “这个用不着你替人家操心。”曹哲笑道,“也不是所有的阴城都是靠阴修来负责城防事务的,如果水晶城里有厉害的养鬼人,十只墨鬼还是能压制得了的!” “那他们就是打算以‘鬼军’来对抗鬼军咯?” “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探听到了这个“重大秘闻”,我满意地抬起了手向吧台那边的小荷招手,并比出了两个手指头。小荷自然是明白的,再次笑盈盈地扭住腰给我们送来两瓶啤酒。而曹哲的目光也再次亮了起来。 除了和曹哲厮混,我还是抽空回了一趟长寿饭店,但那里的情况还是令人沮丧。 滕叔礼指着那一堆堆建材无奈地对我道:“你看吧。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也就只是把废墟上的瓦砾清理干净了,新楼的地基还没开始挖呢!” “为什么这么慢?”我不明所以,因为工地还是有不少鬼仆在忙忙碌碌,又是搬砖又是铲土的。 “还能是什么原因!缺建筑材料呗!” “缺建料?”我愣了,指着滕叔礼刚刚才指给我看的那几堆建材问:“这么多还不够吗?” “你以为这些材料都是刚买来的呀?”滕叔礼没好气地反问。 “那是......” “大部分还是从旧楼里拆出来的!” “原来如此!” 大多数时候,在一片空地上建新楼远比在原址上盖要轻松多了。因为拆除和清理工作就需要耗费很多时间,更不用提还要将原来旧楼里的材料有选择性地分离出来备用,剩下的废料才会运走丢掉。 但是,左丘城里建材奇缺,不这样做,根本就凑不齐盖新楼的所需材料。 “恐怕重建的时间要比我原来预想的要长,肯定不止一年了!”滕叔礼叹了口气。 田老炉等人都被分流到了福隆客栈等处,我也分别去看望了一下,都过的还算安稳。不过魏大虎就问我了:“我看你现在在商队干的挺自在的,以后长寿饭店要是重建好了,你到时候还打算回来吗?”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想把话说死,便答道:“还有一年时间呢,我到时候再做决定吧!” 298 阴间旅游团 我在左丘城里无所事事地挥霍着我的短暂假期,每天除了在城内闲逛之外就是等到半夜才练功吃阴餐。但这样悠闲的日子也很快就戛然而止。刚刚休整到了第八天,我正在商行仓库里跟田老炉有一茬没一茬地瞎聊呢,便感觉身上有一样东西在轻微晃动。 我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小八卦盘,巽位第一格上有一个红点正在不停地闪动。我放平了八卦盘一对照,巽位的方向正是商行宿舍。很明显,这是商队要集合了的信号! 这么快又有了新的走镖任务?不是至少还有两天休息时间么? 但我还是不敢怠慢,跟田老炉说了一声后就急忙往宿舍快步走去。到了那儿,就看见其他队员都基本上回来了,正挤在宿舍里热烈讨论呢。 哎,不过很奇怪! 原本以为提前归队假期缩短了,大家估计又会有怨言。结果这些人似乎都很开心,谈笑风生,士气高涨,难道还有什么好事发生? 我找到了鸟肉,问他布爷呢? 鸟肉道:“布爷还在护城卫队营房那边,是他让我先把你们召集回来的。” “护城卫队?布爷去那边做什么?” 鸟肉果然正经不了五分钟,就捂住嘴巴贱贱的笑:“咱们这次运气好,碰上一趟好差事!绝对安全,就当做参加了‘阴间旅游团’吧!嘿嘿,另外路上还有美女相伴哦!” “哪里来的美女?”我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 “胜阳帮的美女呀!” “她们呀?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能不能一次性说完!”我没好气地训斥他。 原来,前几天曹哲告诉我的内幕消息是真的! 左丘城确实和水晶城结盟了,并且,作为履行结盟协议的第一批援助马上就要开拔,由护城卫队的一个小队押送两百只鬼奴和部分物资立即出发前往水晶城。 而滕家原本就计划要在近期派出一支商队前往水晶城,收到这个风声后,滕伯礼便通过殷发的关系争取到了和押送队结伴同行的机会。这下一来,就组成了一支半官半商的超级混合编队,护卫能力超强。 怪不得鸟肉说这次的商队任务绝对安全,二十几名阴修外加二百名鬼奴,路上就算遇到什么鬼匪、怪物之类的威胁,完全都可以无视了! 至于有美女相伴嘛,嗨,估计纯属是鸟肉自己意淫罢了,那些女城卫才懒得理他! 高兴归高兴,大伙儿还是很快就把自己的背包打好了。干商队镖师这一行,就是要适应这种居无定所、随叫随走的生活,每个人的大背包里面基本上就是自己的全部家当了。 刚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布爷就回来了。他也没跟我们详细解释太多,就简单地说明了这次的任务目的地,并证实了将与物资押送队同行的消息。随后,他便催着我们赶紧去牲口栏里牵出二十只大蜗牛,再直接去仓库那边装货。 之后的事情就变得莫名的紧张急迫起来了。我们十来个镖师和伙计都照顾不过来二十头大蜗牛,布爷又去找滕伯礼临时要来了五名伙计编入六队,一起牵牛、装货。一直忙到了戌时,所有人草草吃完晚饭后就再次集中。 这次居然都等不及明天一早了,商队是打算要连夜出发! 不过,出发之前还有一项事情要做。那就是和押送队一起集合整队,商量如何混编成一支队伍的问题。 集合的地方就在下城的广场上。押送队果然比我们动作还快,所有的大蜗牛、货物和鬼奴都已经清点完毕,列队齐整,就等着我们来会合呢。 这次,护城卫队派出了一个小队,包括有十名队员外加一名小队长,其中男队员六名,女队员五名。看得出来,作为同意滕家的商队合并在一起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为了节省人力,不然就凭这十一个人是不可能押送得了两百只鬼奴和三十只大蜗牛背上的物资。 再加上一名水晶城的随队代表,最后这只混合编队的总人数就达到了三十人,鬼仆和鬼奴的数量共计二百四十九只,大蜗牛五十只,背上所驼的货物总重量也达到了十吨! 所有人都集合站好队之后,布爷便很简短地讲了几句,无非就是一些在路上需要大家共同遵守的纪律和规定。他是老领队了,这次在前面带路的肯定还是他。 站在布爷身边的还有一名护城卫队的小队长,却一句话也没讲。护城卫队的纪律严明,这些行军路上的规矩估计都不需要再重复的了。不过,我的目光更多的是关注在了这名小队长的脖子上。 嘿!这次护城卫队派出带队的小队长居然就是那名救过我两次,总喜欢在脖子上系一条红丝巾的女城卫:柳寒! 不过,她这次依然还是戴着面具,目光冷冽,深藏不露。曹哲说她是个美女,可美女为啥还总是害怕露出真面目见人呢? 我站在队伍里腹诽的同时,布爷却是对她客客气气地,又最后商定了这支混合编队的具体排布。编队的最前头还由布爷来带队,一半的城卫跟随他走在前队。商队、鬼奴和物资都挤在中间,由我们这些镖师和伙计来负责看管和维持队形。剩下的一半城卫则由柳寒亲自带领在队尾断后。 这样的编队方式,既可以发挥布爷带队的能力,也确保了队尾的绝对安全。我们也正如鸟肉之前所说的,被安排在了队伍的中间位置,犹如随队观光的游客一般! 从左丘城到水晶城,这一路上长途跋涉,按理是可以把鬼奴都收起来带过去的。但是那些鬼奴都是厉害角色,作为同意宣誓效忠水晶城的一个附加条件,它们坚决不肯被人装入什么锦囊陶罐之类的收纳物品里,宁可跟着我们一路步行。 充当军队的高等级鬼奴与被拉去采阴元的低等级鬼奴不同,要想获得它们的忠心让它们为你卖命,就得事先谈好条件,单单靠辱骂和鞭打是不行的。水晶城因为阴修人数不像左丘城这么多,就要更依赖于鬼奴守卫,所以很重视这一点。 这些被卖到水晶城的鬼奴都得了水晶城的许诺,如果在新的阴城里表现出色,是可以解除奴籍,以自由鬼的身份成为水晶城的公民。所以,为了得到比在左丘城里更好的待遇,它们在半途逃跑的可能性不大,必要时或许还能协助护卫物资押送队抵抗各种袭击。 于是,护城卫队就全部用项圈箍住它们的脖子,再用锁链串成长长一串,在队伍里并排走三列。但即使如此,再加上五十只大蜗牛和护卫的阴修,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长度也超过了两百米,头尾相距大约半里地。 整队完毕已是亥时,宵禁马上就要开始。但特殊的队伍就是要在特殊的时间出动,竟是等不及明天一早,而是要连夜出城。 布爷依旧坐在最前头的那只老蜗牛背上一挥手,大喊道:“出发!” 如此罕见而庞大的队伍也惹得城中的人和鬼都在一旁驻足观看,指指点点,暗自猜测。左丘城和水晶城结盟的事实也在这一刻公诸于众,安抚人心。 第二次踏上前往外地阴城的旅途,我的好奇心也不像第一次那样的紧张和兴奋,过奴门和阴脉的时候也不再大惊小怪的。一路上,因为人多鬼多行动嘈杂,布爷要想执行他习惯的那一套“禁声令”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便索性不管了。反正队伍足够庞大,干脆就反其道而行之,大张旗鼓,鼓噪而行。 于是,事情就愈发朝着鸟肉所预测的那样,大伙儿就好比是出来远足观光一般,慢慢悠悠地走着,时不时就聊聊天解解闷,嘻嘻哈哈,兴高采烈。就连那些鬼奴也不再是一副苦逼样,反而感觉像是正在走向光明的未来。 不过,这样的队伍好处也是很明显的。一路上几乎没有任何东西敢来打扰我们,偶尔碰见一些不长眼的小怪物前来寻死,要么迅速被我们打跑,要么就直接变成了我们的晚餐。 到了吃饭的时间,我却头疼了。 这一趟出来的人和鬼实在是太多,我一个人可操办不过来所有的饭菜,便向布爷和柳寒索要人来帮厨。柳寒这会儿应该也认出我来了,不过这次她的态度并没有像前两次那么高傲,甚至还同意派了两名女城卫来帮我的忙。 她们都没有戴面具,但是长相也都一般般,一起干活儿的时候都不爱说话,甚至连正眼都不想看我一眼。我觉得很尴尬,虽说我对她们也没什么兴趣,但哥好歹也算是小鲜肉一枚,怎么能这么无视我的存在? 不过,我的手艺还是获得了她们的一致认可,连柳寒也似乎吃得很满意。几次搭档过后,那两名来帮厨的女城卫也开始愿意主动和我说话了,其中一个还被我抓到几次偷偷在瞄我。 嗯,这才是正常反应嘛!看来男人不仅要帅,还得有厨艺! 299 由温度引发的尴尬事件 从左丘城到水晶城的单趟路程至少需要走二十天。但这次的队伍实在太庞大,带队权又不完全在手,布爷自然不可能像之前那样催着我们紧赶慢赶地加快速度,只能耐着性子慢慢走.最后我们竟花了二十五天才到达水晶城,但总体还算顺利吧。 水晶城也是一座“奇城”! 这座阴城所在的巨大地底洞穴竟是火山爆发后形成的熔岩地洞,随处可见冷却之后的黑色熔岩石。不仅如此,在进城之前我们就已经途径了数个熔岩湖。远远望去,红色的岩浆在湖里不停地翻滚着,不时突起黑色的泡泡,并随即迸裂。 黑色的泡泡其实也是岩浆,只不过因为暴露在上层表面而迅速冷却,与底下炙热的红色新岩浆形成鲜明对比。便呈现为暗色。红色的新岩浆不断涌上来吞噬黑色的旧岩浆,可接触到湖面上的冷空气后也迅速变成了黑色,随即又被更新的岩浆所吞噬,如此反复。 这样的奇景带来的当然不仅仅只是视觉上的震撼,还有过高的辐射高温。我们越接近水晶城,就感觉越闷热。在这无风的阴间地底缺乏空气对流,熔岩湖散发出的热量就只能聚集在附近的洞穴里,久久消散不掉。 一些有经验的镖师在路上就已经开始逐渐脱掉身上原本用来御寒的衣服,但是没有布爷的命令,谁也不敢随便脱掉护甲。直到经过水晶城的关卡时,我们才终于可以彻底“解放”自己。 水晶城利用了地形,在城外的狭窄洞穴里修建了一道很短但却很坚固的城墙,并派兵把守。这里的温度已经很热了。城墙的门洞里挂着一支温度计,上面显示的温度居然是:45! 要知道,阴修的体质必然是偏阴的,特别能耐冷,但却不耐热。45度对于普通人来说都感觉很难受了,更何况是阴修? 所以,水晶城本地的官吏和守卫便给我们做了一个很好的示范:进水晶城之前就必须要尽量减少衣物,并时不时运起阴功来抵御城中的闷热。 负责查税的官吏都是短打扮,帽子也不戴,只在额头上围了一条装饰性的布带,给头顶上充分透气的同时还能起到吸汗的作用。而守卫大多都是鬼兵,少有的几名阴修头目也都是赤膊上阵,只穿短裤。这样的闷热,别说是人,鬼都快受不了了! 趁着官吏在盘查文书和货物的同时,商队的镖师和伙计们便开始集体脱衣服。都是出来跑商队的粗人,一个月不洗澡不换衣服都是正常操作,光膀子更是不在话下。个别手脚快的,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给扒干净了,若不是水晶城的官吏及时提醒,恐怕这些家伙连裤衩都不会留下来。 脱完了衣服,以鸟肉散人为代表的这些老油条们又开始莫名地偷笑,目光一直往队伍后头的另外一边瞟。我也好奇地转头去看,嗨,原来他们在等着看女城卫脱衣服呢! 几名男城卫都没啥好害臊的,直接脱掉上衣,只穿单裤,反正也到地方了,干脆连护甲也不戴了。剩下的几名女城卫则犹豫了半天,禁不住浑身燥热之下还是妥协了,也开始脱衣服摘护甲。最后她们的身上都只剩一件单衣和单裤,然后卷起袖子和裤腿,下衣摆也撩起来打了结。 虽然她们拒绝坦胸露乳,但还是露出了白生生的胳膊大腿和肚脐眼,打扮也算是十分性感了。尤其是汗流浃背之下,薄薄的衣物都贴着身上,玲珑的身段顿时完美呈现。 我最关注的还是柳寒。她是小队长、指挥官,总还是要多保持一些颜面,就只脱了护甲,战衣还是照常穿着,看起来就打算靠运阴功抵御水晶城里的热气。不过,即使保守如此,还是可以看得出来她的身材很好,前挺后翘,凹凸有致。 护甲都脱了,不可能头盔和面具却不脱吧?柳寒犹豫了一下,终于把面具摘了下来。 嗯!果然是个高冷美女! 当然,她的这种美不能用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来形容,而是英气十足,不让须眉的那种飒爽的美。只见她剑眉倒竖,面若冷霜,目光锐利,与人对视时毫不退却,不容挑战。唯一彰显她女性柔美一面的,就是头上的一条麻花辫子,编得很用心,还扎着红色的丝带,平时就盘在头盔里,此时才解开来垂在脑后。 “咻!” “嗷呜!嗷呜!” 鸟肉那帮家伙终于等到了他们想看的画面,便猛吹起口哨来,甚至还有扮狼叫的。 “嘿嘿,鸟肉你看,个子最矮的那个居然最丰满!哇!前面那两坨简直了!” “嗨,我更喜欢看的是翘臀!你看高个子的那个,卧槽!太完美了!” “鸟肉你那是什么眼神?那也叫翘臀吗?都下垂了!顶多也就是个肉多,大屁股!” “女人大屁股好呀!特别能生养!” “尼玛!现在就过过眼瘾而已,你就想到生孩子去了?” “废话!我天天脑子里就是想着怎么能娶到个漂亮老婆了!不然我来这里捱苦干什么?” 这帮家伙,简直就是口无遮拦! 他们一边瞟着,一边点评各位女兵的身材,当然其中就少不了各种污言秽语、意**笑。 可能是他们的音量实在是太大了,几名女兵站在远处也能清清楚楚地听见,于是都面色铁青地往这边怒视。但这反而让鸟肉这帮家伙更加兴奋起来,嘴里的哨声更响了! 秀色可餐,但我还不至于像他们那么饥渴,挨个“欣赏”了一番后就回过头来收拾自己的护甲和衣物。可我只顾着收拾,却完全没有注意到柳寒突然往我们这边走过来。而更不凑巧的是,我偏偏就是离她最近的那一个。 “喂,你!”。 我转过头去,看见柳寒的神情颇为不豫,正冷冷地盯着我。 “我?”我指着自己反问。 “哼!对,就是你这个厨子!” “怎么了?” “刚才是不是你在吹口哨?” “没有呀!”我一愣神,觉得她是不是看错了? “不是你还是谁?”柳寒的嘴角翘起,眼睛眯起,露出一副很鄙夷的表情:“我听肖玉说,她去帮厨的时候你就总是偷窥她?” “我偷窥她?”我简直哭笑不得。 肖玉是那两名帮厨的女城卫之一,就是偶尔喜欢偷偷瞄我的那位。要说偷窥,也应该是她偷窥我还差不多! “怎么?敢看却不敢认?”柳寒继续冷笑。 “我真没有!”我大叫冤枉,“我们也就在一块合作煮饭做菜而已,她说我偷窥她啥了?” “你趁她弯腰的时候偷窥她领口里面了!” “我......”我苦笑不已,感觉自己冤枉至极。明明是肖玉先偷偷看我,才引起我的注意回头去看她的好不好? “绝对不可能的事!”我坚决否认道。 但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目光居然不受控制地近距离瞄了一眼柳寒的胸部。那里确实太高耸了,这么方便的角度想不关注一下都不行...... 柳寒果然立刻就被我这种“猥琐”的目光和“狡辩”的态度给激怒了,面色霎时潮红,怒喝道:“既然你这么瞧不起女人,那我们就来练两手!” “我没有瞧不起你们呀......” “别废话了!你还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不要怂!” “我是......” “那就出手吧!我先让你一招!” “我不......” “什么?你说你不是男人?那好,你再大声地重复一遍这句话,我就原谅你!” 想不到柳寒也是个嘴巴特别厉害的女人。态度咄咄逼人不说,还一个劲地激我给我挖坑,让我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这时候,我也总算是明白了。柳寒并不是真的没看见其他人在吹口哨,而是法不责众,就随便找了我这么个替死鬼来教训一顿,出口恶气。当然,也许是因为之前对我的印象就不太好,再加上我和肖玉之间的“眉来眼去”的误会,便让她认定了我不是一个好东西。总之就是该打! 但我实在不想跟她动手。且不论武艺高低,俗话就说得好:好男不跟女斗。真动起手来,到最后不管是输了还是赢了,我肯定都得丢份! 柳寒见我还在推脱,更加恼怒,讥讽的词语也越来越难听:“果然是个好色又胆小的厨子,还想来这里冒充镖师?你的‘蛋’是炒了吃了还是掉路上了?” “哈哈哈!” “这一句骂的妙啊!” “喂!小翟,她这样子骂你没卵,你还受得了?” “就是嘛!要么出手教训她,要么就把你的‘蛋’亮出来给她看看,好让她闭嘴!哈哈!” 鸟肉那帮家伙,真特么损!不但不帮着我说话,居然还借机起哄,就等着看我的笑话! 我终于也火了,对柳寒叫道:“来就来,我不需要你让,用什么兵器?” “哼,对付你还需要兵器?看招!” 柳寒早就按捺不住了,一听我接受挑战了,也不再客气,直接就一拳照着我的面门打来! 300 出丑 柳寒的拳势凶猛,我急忙后退一步,同时头向一侧闪躲。柳寒得理不饶人,紧接着又是一套组合拳打出,招招不离我的要害。我不敢怠慢,又继续左躲右闪,才勉强逃脱她的连招。 其实我的空手搏斗水平真不怎么样。我从来没学过什么拳法、掌法之类的,基本上还停留在以前街头斗殴的水准,顶多再加上跟着警校教练学的一点基础步法。但这时候已经动手了,我也不可能再提出改用兵器,就只能硬着头皮应对。 柳寒别看是个女人,拳劲还不小,功夫招式也比我扎实。她用的应该是咏春拳,招数很阴,已经好几次使出踢裆的招式了。那儿是男人的命根子,我自然下意识地要保护好,结果就漏掉了其他地方的防护,接连挨了几拳。同时,我的耳边又听到了一阵嘘声。 挨打和被嘘之后,我的脑子也发热了,心道:管你是不是女的,不使出点狠招反击一下我还有面子吗? 于是我也开始使出全力。虽然我的招数狗屁不通,但就胜在“无招胜有招”,乱拳打死老师父! 戳眼、肘击、抱摔、不顾防守的乱拳,正是流氓打架的常用招数。其实在街头上跟那些烂仔互殴时,有时候比的不是你击中对手多少次,而是拼着能挨对手几次打,然后看准机会给对方来一下狠的,就可以一击制敌! 我现在用的就还是这种在街头上“千锤百炼”总结出来的有效战术。柳寒明显也料不到我出手这么不讲理,面对一个女人也照样还以踢裆的下流招式。那里对于她来说不算要害,但也绝对不能被我击中,否则同样是羞丑之事。 一番猛打乱斗之后,柳寒因为忌惮我的无厘头打法,居然占不到任何便宜了。我心里得意,盘算着还是要给她一次教训,免得以后还会被她看不起。当然,要是真的打到女人的脸或者腹部这些要害部位还是太难看了,或许摔她一跤让她尝点苦头就好了? 主意已定,我便再次扑上去猛攻。柳寒此时已经开始摸得着我的一些套路了,便想着先躲过我的乱拳之后,趁我露出巨大破绽时再给我来一下。可惜,这次的破绽我是故意露给她的! 我“笨拙”地跳起一记鞭腿横扫过后,很“自然”地露出了背后一大片空当无法防御。柳寒见机就想挥拳过来击打我的脑后。但我早有准备,顺势一歪脑袋,反而用手扯住她的左拳往前一拉,同时背后一拱,脚下一勾! 鸟肉兴许是之前就被我用这一招打败过,一见我又使出来对付柳寒,顿时亢奋地大叫:“漂亮!用力顶她胸口!” 可柳寒毕竟不是鸟肉,她的临场反应要绝对远远高于鸟肉,甚至是我。我的耳边只听得她冷哼一声,便感觉背上搭了一只手再奋力一托,她在我的肩上就仿佛忽然失去了重量! 柳寒确实是被我摔翻了过去。但她并没有狼狈地以背部着地,而是以一个轻盈的“鸽子翻身”姿态顺着我的力道越过我的头顶稳稳落地。随即,她也不需要转过身来,直接一记“惊马后蹄”踹在我的下巴上,将我踢翻在地。 这一下踢的力道十足,我仰面倒在地上,头晕目眩,眼冒金星,感觉到下颚一阵剧痛,似乎就连左边的几颗牙齿都开始松动了。 柳寒走过来,见我已经失去了抵抗力,也不打我了,只伸脚在我的小腹上不轻不重地又踩了一脚。敏感部位遭袭,顿时让我心里一惊,连忙捂住下身大叫:“不要!” “呵呵!”柳寒见我的样子实在太狼狈,也得意地笑了:“好色的登徒子,连招式都使得那么龌龊!下次再敢到处乱看,就真的踩爆你的蛋!” 说罢,她便带着轻蔑的表情走开了。这场男女之争竟然以我的惨败而告终! 我等到头晕稍退,又确认了自己的命根子没有遭到重击之后,这才悻悻地从地上爬起来,心里很是委屈:“我本来就没有乱看嘛!还有,输给你也就算了,为啥还要骂我招式龌龊?” 在一旁看热闹的众人见我们分出了输赢,也毫不吝啬地把嘘声和奚落“送”给了我: “小翟真是没卵用,竟然输了!” “咦!他上次揍鸟肉倒是挺得意的,这次怎么就输了?” “太丢我们男人的脸了!” 就连刚刚交接完路引文书的布爷也朝我这边唾了一口,冷冷道:“废物!连女人都打不过!” 我耷拉着头,感觉十分羞愧。但输了就是输了,也没啥借口好找,更不可能自不量力地再去找柳寒挑战一次,我此时绝对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鸟肉倒是还好心,舍得跑过来扶我,嘴里还说道:“唉,可惜了!你刚才那一下要是顶到她胸口了,保准是软绵绵的,特别有弹性!享受过这种感觉,你小子就算后面再挨多少次打也值得了哈!” 嗨,鸟肉这么一说我才明白了! 怪不得柳寒走之前骂我招式龌龊,原来她以为我使出那一招就是为了蹭她的豆腐。这下,她对于我好色、下流的印象恐怕更是难以改变了,我的冤屈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一番小风波过后,混合编队终于可以进城了。之前曹哲就跟我说过,水晶城就是盛产水晶。但到底有多“盛”?不亲自来看一看是体会不到的! 进城区之前,我们还得先路过一片采矿区。据说水晶城所在的洞穴一开始也只是一个不大的洞穴,经过数十年的挖掘之后,才形成了现在的规模。而这样的挖掘速度,百分之九十的功劳就归功于城中唯一的一台挖掘机! 他们居然把一台重型挖掘机运到这里面来挖水晶矿! 挖掘机哎! 重型的哎! 鸟如之前就来过几次了,自然是听人说过它的由来。据传闻,那台挖掘机是先被拆卸成了无数个零件后通过阴脉像蚂蚁搬家一样运进地底深处,到了这里才又重新组装起来。而日常所消耗的柴油,都是从附近的石油矿里使用土法炼制出来的。 阴间地底普遍缺乏能干粗活的重劳动力,阴修不屑于去做,一般的鬼又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水晶城周围的土质紧实,石头又多又大,不用挖掘机挖还真是挖不动,也真亏那位水晶城主想得出来用这个简单粗暴的法子! 不过,挖矿的手笔大,却并不意味着阴城的规模也大。这里因为温度太过于闷热,一般的阴修和鬼都不太愿意来,除非给出难以拒绝的报酬。在这一点上,水晶城倒是不差钱,给得起! 还没走到城中心呢,我们就差点被一阵银光闪闪的光芒晃晕了眼睛。那位做事风格乖张的水晶城主,不但使用挖掘机挖水晶矿,还直接拿水晶来当建筑材料给自己造了一座货真价实的“水晶城”,作为城主府。 于是,整座城都笼罩在各种反射、散射的银光之中,比之左丘城的那种绿油油的凄惨颜色确实要显得高贵许多。而且只需要一点点光源,就能照亮整座阴城,既环保又高大上。 看着眼前的一番富丽堂皇的景象,谁都不再怀疑水晶城的超级富有,怪不得人人都传言他们的城主比左丘城主还要有钱! 不过,人家再有钱也是人家的,我们这些跑腿的苦逼就得老老实实干活儿。布爷带领的商队在进城之后就和柳寒带领的物资押送队分开了,她们运送物资和鬼奴去城主府交差,我们则找到城中的商行卸货,两不耽误。 这次,由于还要等着柳寒的小队交接清楚了再一起回去,布爷也就没有立即催促我们马上重返左丘城,而是难得地放了我们两天假,允许在水晶城里自由活动。 水晶城除了盛产水晶,还顺带产出一些特有的极阳属性的茶叶、烟叶和菌类食材。其中的火焰菌正是我大吃阴餐计划中所需的一味重要食材,既然好不容易来一趟,我自然要大肆采购一批回去备用。 除了买买买,了解行情的鸟肉还拉着我去泡了一回“冷泉”! 所谓的冷泉,就是利用附近的地下河水,铺设管道后引入城中。由于地下河的水温本就低,相对于水晶城里的高温就更显得凉爽。城中的人还特意把公共澡堂挖在地下,用水晶作为隔热材料将澡堂和外面的闷热环境隔绝开来,就成了专门泡凉水澡的冷泉。 “啊!真是舒服啊!” 我泡在冰凉的泉水里,得以暂时摆脱了外面的高温,感觉十分惬意。原来这就是水晶城的人们躲避闷热的最佳方式! “嘿嘿,如果把那帮女兵也拉来一起泡就更爽了!”鸟肉也贱笑道。 他闭着眼睛,头向后仰,嘴角的口水都快滴到澡池子里了,可想而知他正在脑补什么样的一种画面。估计随队而来的那五位女城卫,一个个都逃不过他的“意淫”。 我却苦笑:那些凶婆娘就算了吧!虽然个别长相和身材都还不错,尤其是刚刚才把我狠揍了一顿的柳寒...... 坏了,我下面怎么也起反应了? 艹!真贱呀我! 301 暧昧的误会 首批两百只鬼奴被运抵水晶城后,该城的布防力量就明显加强了,这也让城中一直惴惴不安的人们稍微放下心来。再等到后面几批鬼奴和援助物资全部抵达之后,估计就算是鬼军真的打来了,也得好好掂量一下能不能啃得动这块硬骨头。 不过,由于水晶城里实在是太热了,我们这些外地阴城来的人都有些受不了,简单休整两天之后,布爷便联系到了柳寒,两支队伍再次合并在一起重返左丘城。 返程同样也很顺利,而且由于没有了大群的鬼奴拖慢节奏,我们行军的速度大大加快,只是就再也没有了来时的那种“观光”的氛围。 至于我,则还需要面对另外一种尴尬的境地。 每天晚上停下来架锅造饭的时候,柳寒依旧派出肖玉和另外一名女城卫来帮厨。我因为这事已经出过丑了,就感觉特别别扭,但是又不好向柳寒提出换个人过来。最可气的是,那个肖玉在帮厨的时候还是时不时地偷偷瞄我,简直就是故意在挑逗我! 我为了避嫌,便尽量不去看她,免得又发生什么不愉快的误会。 还有那个可恨的柳寒,后面她再见到我时居然连正眼都不瞧一下就走过去了,神情倨傲、眼高于顶,很是蔑视。她的这种态度让我实在是恨得牙痒痒的! 但是恨归恨,我又打不过她,还是只能硬憋着这口气。据鸟肉说,能当上城卫小队长的阴修至少已经是第四重修为,而且她的武艺也很精湛,可不好惹,是出了名的母老虎! “你唯一能报仇的方式就是充分运用你的脑子!”鸟肉促狭地对我道,“反正平时走路的时候也没事干,你就可以发挥你的想象力,在脑袋里把她掰过来,翻过去,从前面来,从后面来,让她在上面也行,在下面也行,什么姿势都任君选择,绝对百依百顺!肯定解恨!” “滚!”我唾了他一口,表示不屑。 鸟肉简直就是想娶老婆想疯了,整天就是各种意淫,还喜欢祸害、带坏别人。用孔健的话来说:“如果你打开鸟肉的脑袋去看一眼,肯定发现他连**都是黄色的!” 行军速度加快了,在路上所花的时间自然也就大大减少,我们只用了十八天就返回了左丘城,比来程时竟快了七天。但在最后时刻却发生了一件让我哭笑不得的小事! 即将到达左丘城之前的头一天晚上,也就是在最后一次帮厨之后,肖玉居然趁着和我一起刷洗炊具的时候偷偷塞给了我一块冰玉。冰玉入手冰凉润滑,是阴修喜欢的一种配饰,虽没有什么大用,但闲时摩挲几下,手上也感觉很舒服。 “这是......”我愣了,不明白她的意思。 “嘘!” 肖玉左右看了看,对我小声道:“快收起来,不要让其他人看见!” 我不明所以,但又不好驳她面子,只好依言塞到裤兜里。两个人又继续沉默地洗洗刷刷。 洗完了炊具,肖玉走之前才又轻声道:“这是我表示对你的歉意,希望......以后还能有相见的机会......” 说罢,她微红着脸,快步小跑开了。只留下我站在原地呆如木鸡。 “什么情况?她不是向柳寒投诉我偷窥她么?怎么现在又给我送块冰玉,到底是什么意思嘛?” 我苦笑着掏出那块圆润的冰玉,上面还隐约带着一缕女人的幽香。这算是......定情之物吗? “难道?”我挠了挠头,思考了一下,然后似乎猜到了一些端倪:“哦,我明白了!应该是之前她在偷瞄我的时候,被另外一名女城卫发现了并告诉了柳寒。肖玉没办法就只好推说是我在偷窥她,或许她是怕因为动了春心,而遭到胜阳帮内的处罚吧!” 嗨,真是一场暧昧的误会!害我白白挨了一顿揍,还出了大丑! 不管怎么说,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不该出的丑也出了,我也不可能再去追究这种事情。我对肖玉其实还真没有什么感觉,唉,希望下次就不要再有见面的机会了吧!免得到时候更尴尬了! 回到左丘城后,商队和押送队的任务便均告完成,随即分开各自回营。布爷连让我们握手道别的机会都没给,直接就解散了队伍,并照例安排了十天的休整期。我也没什么地方好去,又开始过起游手好闲的日子,每日就等着到了半夜再去练功和炒阴餐来吃。 此后的大半年里,我的生活就失去了往日的规律。每次回到左丘城休息几天后,就得再次随商队出发前往外地阴城,到了那边同样顶多就休整两天便又返回左丘城。如此往返,忙碌劳累的时候就特别累,闲下来的时候就特别闲,无所事事。 当镖师的工作节奏确实比在长寿饭店当厨师时辛苦多了,但好处也是很明显的。跟着布爷这个老领队走镖,速度又快又安全,提成也高。所以,我现在的收入几乎是之前的三倍! 这些钱的绝大部分便都被我换作了各种阴餐材料。待在左丘城的几天时间里,我就把阴元不当钱一样的花,天天大吃阴餐,而我的修为在每次回来休整过后都能感觉到有了明显的提高。照此算来,我的阴功突破至第三重上阶或许就在这半年时间里了! 不过,也并不是每一件事情都进展得顺顺利利。跑商队总是时刻与危险相伴,哪怕你已经做到了各种小心翼翼,但意外和不测还是会在你意料不到的时候发生。 就在我们完成了前往水晶城的任务后两个月,布爷又再次接下了一趟押送鬼奴的走镖任务。只不过,这次的任务运送的不是滕家商行自己的货物,而是一次普通的商业交易委托,并且没有护城卫队陪同,就靠我们几个镖师全程护卫。 我们要去的阴城是鬼农庄。具体安排就是先从左丘城押送一批鬼奴过去,到了之后再从那边运送一批牲口回来。由于此次不需要运送太多的货物,所以去的时候我们只带了三只大蜗牛,一只就是布爷的专用坐骑:那头老蜗牛,另外两只则背负我们的辎重和口粮。除此之外,其他人的任务主要就是看管随行的鬼奴。 这次押送的只是很普通的五十只鬼奴,按理是可以装在罐子里一路带过去的。但是这次的主顾也很爱较真,坚决不肯这么做,而是坚持让鬼奴一路跟着走! 当然,他的理由也很充足。鬼是习惯长期生存在有阴气的环境里的,如果一直被装在罐子里,再加上封口贴的禁制,时间久了就会损失怨气,导致等级降低。这无形中就相当于一种价值上的损失。 布爷曾跟这位姓万的师爷就此交流过几次了(他是鬼农庄负责买办的师爷),但却没有用。人家是雇佣我们这支商队的主顾,他非要坚持,那我们也确实没办法。 之所以布爷会反对这样的安排,原因也很简单。和上次的水晶城不同,鬼农庄里全部使用鬼奴作为劳动力,就跟十七、十八世纪的北美种植园差不多,对鬼奴的剥削、压榨十分厉害,只不过在那里受剥削的对象变成了鬼而已。 因此,左丘城里的每一只鬼奴都特别害怕被卖到鬼农庄去。这也给途中的押送带来了不少难度,万一这些鬼奴起了逃跑的念头就麻烦了! 再三商讨之后,万师爷也终于让步了。他又买了一个专门用来装鬼的大花瓶,一次性就可以把五十只鬼奴全部装进这只大花瓶里,然后在瓶口贴上一张缚鬼符就可以保证里面的鬼都跑不出来了。 大花瓶平时就绑在其中一只大蜗牛的背上,但每隔两个时辰就要休息一次。休息时,师爷就会把里面的鬼奴放出来透透气。 这个法子虽然繁琐了一些,但也实在好过全程押送这么多只不安分的鬼奴吧?布爷能争取到这样已经不错了,于是,商队便开始了前往鬼农庄的旅途。 鬼农庄离左丘城特别远,去一趟得在路上走四十天,来回就是八十天,比之前我去过的其他阴城都远得多。而由于万师爷的坚持,商队严格执行两个时辰休息一次的规定,每次休息还必须把鬼奴都放出来透气一刻钟。这样一来,布爷也很难把行军的速度提起来。 起初的一个月还好,大家都挺专注的,平时行走的时候就安心赶路,休息的时候反而如临大敌。毕竟,五十只鬼奴一旦暴动起来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旅途到了三十天之后,所有人都感觉疲惫不堪,精神注意力也在不断地下降。连续几天来,已经发生过多次有人走着走着就被脚下的石块绊倒,或是对身侧的观察不够而遭到零星的怪物袭击。 诸如此类的事情多次出现后,布爷的脾气也在持续变坏,骂人的次数也渐渐多了。但这样的责骂也不能对士气的提升起到什么帮助,大伙儿的怨言反而更多了。 302 意外首现 在前往鬼农庄的旅途中,由于路程遥远、士气低落,布爷的脾气也时不时地发作,导致队内气氛开始恶化。 终于有一天,断后的孔健又因为安排守夜的事情跟布爷吵了一架。他认为自己负责断后,责任重大,就必须保持充足的休息时间,所以提出不再参与值夜。布爷不同意他搞特殊,两个人便争论起来在这队伍里到底是谁在搞特殊化? 最后,还是鸟肉看不过去了,提出自己愿意帮孔健值夜,才总算是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不过,我看鸟肉的精神状态也不怎么理想,最近连黄色笑话都讲得少了。唉,还是快点赶到鬼农庄吧,这么长的路途确实让人受不了了! 第三十五天的酉时,我照例架好了锅,随便煮了一锅米饭,炒了两个菜就喊大家伙过来吃饭了。由于这时候鬼奴也被放了出来透气,吃饭也得分两拨过去。我快速扒完了一碗饭就走过去换孔健。 四名镖师分居四个方位将鬼奴包围在中间,而那位万师爷还在不厌其烦地给每一只放出来透气的鬼奴套项圈和栓铁链子。他最后放出来的是一只大鬼,也是这帮鬼奴里等级最高的一只初阶黑鬼。 这只鬼一看就曾经在鬼帮里待过,头上长出一根独角,而且身材魁梧,面相不善。前面四十九只鬼奴都被放出来了才轮到它,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心情,于是当万师爷拿着一个项圈正要往它脖子上套的时候它发作了,猛地一下将万师爷推倒在地! “都跟我跑!” 它怒吼道,并且迅速地往距离它最近的一名镖师冲过去。 那名叫沈良的镖师刚吃饱饭,还在无精打采地用自己的小手指甲在剔牙。等发现鬼奴向他冲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拔出自己的兵器制止,反而被带头的独角鬼一下子撞飞出去,滚落到一个深深的土坑里。 我和另外两名负责看守的镖师见状,急忙上前阻拦。五十只鬼奴是用了五条铁链锁起来的,一条拴十只。我们三个人跑上去各自直接抓住一条铁链往后一拽,齐刷刷地十只鬼奴就摔倒了一片。 另外一边的万师爷也狼狈地跑起来死死拽住一条铁链,同样制止了十只想逃跑的鬼奴。但还剩下一条没人管的铁链锁着的九只鬼,外加还没来得及套上项圈的那只独角鬼却趁机逃脱了! 栓在一起的鬼奴一旦摔倒了,就会跌成一团很难再同时爬起来。我见此就当机立断,舍弃自己这边十只连自己都纠缠不清的鬼奴,全速冲了出去,追击落跑的另外十只。 那只独角鬼跑的最快,后面跟着的就是拴在一起的九只鬼奴。由于脖子都被项圈和铁链拴在了一起,它们也只能扎堆着跑。我虽然也对它们接下来的命运表示同情,但毕竟身上的职责所在,可不能就这样让它们给跑了,否则整支商队这次的任务都有可能亏本,于是便全力猛追。 但是由于地底的地形复杂不平坦,人和鬼要是比起跑步来,肯定是人要吃亏的多。这时,我急中生智,把一根如意筷掏了出来,迎风一晃就变成了一根长矛。我之所以变出这根长矛来可不是要打鬼的,而是要拿它来当标枪使! 我估算好了角度和距离,用力往前一抛,长矛便化作一道飞虹划出美妙的抛物线准确地插入到那九只鬼奴面前的地面上,尾部犹自“嗡嗡”作响,摇晃不已。 这帮逃跑的鬼奴陡然见到前面出现了一根障碍物,吓了一跳之后就下意识地要从旁边绕过去。但它们自然不可能有那么好的默契,一半想往左绕开,一半想往右,结果那根拴住它们的长长铁链的中段就卡在了长矛上,将所有的鬼奴都全部一起拽倒了! 趁着它们乱哄哄跌成一团时,我及时追了上去,用另一支如意筷把铁链缠上两圈,然后同样变成一根比刚才的长矛还要粗大的木桩牢牢地钉入地面。 “这下子看你们还怎么跑?”我得意道。 不过,跑在后面的九只鬼奴被我抓住了,可跑在前面的那只独角鬼我却拿它没办法了。它也是鬼精鬼精的,一见我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跑不快,就干脆跑到一片碎石堆里,随即彻底消失在了地底世界的一团漆黑之中。 随后赶来的鸟肉等人协助我把落跑的鬼奴全部抓了回去。营地上也是乱糟糟的,几个人正打着鬼火在附近的土坑里摸索寻找滚落下去的沈良,而布爷则在拿赶蜗牛的藤条抽那些没能跑了的四十只鬼奴。藤条每次落下,“啊啊!呀呀!”的痛叫声便随即响起。 布爷见到我们把九只鬼奴也抓了回来,怒气更盛,提着藤条又走过来挨个抽,抽得那些鬼都一个劲地打滚求饶。我看着有些不忍,想上去劝一劝,但鸟肉却把我拉住了。 “用不着你来劝,人家货主都没说啥呢!”他低声道,下巴往旁边一努。 确实是这样。那位万师爷铁青着脸,身上的衣服也沾满了泥土,独自坐在一旁揉着自己的腰,许是刚才被独角鬼撞翻了一个跟头的时候闪到了。要不是他自己动不了手,估计也轮不到布爷来代劳。 布爷将四十九只鬼奴挨个抽了一顿之后才解了气,又对着它们大吼道:“剩下的路途别想再出来透什么气了!统统给我窝在瓶子里一直到鬼农庄!” 此时,下土坑去搜索的人也上来了。沈良倒是找到了,只不过他跌落下去的时候脑袋磕到了一块石头上,流了好多血,仍旧昏迷不醒。 鸟肉除了会当兽医,还勉强算得上是一名随军的卫生员,便抢过去查看了一下沈良的伤口。还好,他说只是脑壳磕破了个小口子,脑震荡可能会有,但还不至于挂掉。 鸟肉随即拿出随身携带的止血药和绷带帮沈良简单包扎好头部,又吩咐大家把他抬到一个平坦的地方躺着,等他自己苏醒过来。 鉴于沈良的伤情不明,商队就只好原地多休整了一天。到了第二天的午时,他才终于醒了,但是说话有点结结巴巴,眼神也是迷糊的。 布爷最后还是决定继续启程赶往鬼农庄。那里是离我们最近的一个阴城了,只有不到五天的步程,沈良也只有到了那里才能接受专业医生的治疗。 于是,我们把最后一只蜗牛上的私人背包都各自拿下来背着,腾出空间给沈良搭了一个简易的担架,就让他安稳地躺在蜗牛背上一直走到了鬼农庄。 鬼农庄称为“庄”绝对是准确的。它的面积很大,延绵了好几个大型的地下洞穴,但里面大多都是开垦出来的大片农田,种满了各种阴间特有的庄稼作物。 还有一个洞穴是专门饲养牲口的,从用来驮运货物的巨形大蜗牛、最适于拉磨的暴躁却蠢笨的无头兽,到供人骑行的大蜘蛛、大蜥蜴和会跳的扁虱,种类繁多。 鬼农庄是各大阴城的粮食基地和养殖基地,商业和娱乐业并不发达,但这里的防御力量一点儿也不弱。庄主府所在的洞穴相比于其他的巨形洞穴来说是最小的一个,只有一个进出口,并安排了重兵把守。 而且,跟左丘城一样,鬼农庄全部使用阴修作为守卫,直接听命于庄主一人。想必也是因为庄内对鬼奴的剥削太厉害,根本就不放心使用鬼守卫,只能用人来镇压鬼。 万师爷带着商队找到了庄主复命。他灰头土脸地上前向庄主报告了路上的情况,长途跋涉,且只损失了一只鬼奴,应该说也算不上是什么巨大的过失。但那位庄主还是暴跳如雷,指着万师爷一通臭骂,显然不会是一个大度的领主。 “把这些想要逃跑的鬼奴都给我拉出去各打二十鞭子!”庄主气呼呼地喝令身旁的手下,让他们立即去执行。 二十鞭子? 驯奴人的鞭子我是见识过的,三五鞭子就能把一只瘦弱的鬼奴给抽晕了,更何况是二十鞭!那不得把它们的魂魄都给抽碎了? “这样会损伤它们的怨气等级的!”我忍不住出声劝说。 但那位庄主正在气头上,自然不可能听得进去我一个陌生小子的话。他恶狠狠地回道:“臭小子!关你什么事?我自己的鬼奴想怎么教训就怎么教训!赶紧拿了你们的赏钱滚回左丘城去!” 这句话一说出口,就连其他的镖师也听不下去了,个个面露怒色。这简直就是一棒子打死一群人嘛! 布爷也黑着脸,但还是劝阻了我们。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就凭我们这几个人也肯定讨不到什么好去。挨了骂的万师爷也急于离开庄主的视线,便带着我们离开到账房处结算了酬金。 大伙儿忍气吞声地拿了钱,又赶紧把沈良送到了庄里唯一的一位医生那儿。医生的诊断比之前鸟肉的判断要稍微严重一些:沈良是重度脑震荡,有可能会影响到他以后的行动能力和语言能力! 那也就是说,沈良以后即使不会变成一个废人,也肯定吃不了镖师这一行的饭了! 303 投票 商队历经四十天的旅途后终于到达了鬼农庄,但却遭遇了庄主粗暴的对待。而且受伤的沈良随后又被诊断为重度脑震荡,很可能就此失业。 但是,更让人糟心的是,随后又因为如何处置受重伤的沈良,布爷和以孔健为首的几名镖师又起了争执。 “沈良这个情况你又不是没看见,他这个样子还怎么再坚持完四十天的回程路途到左丘城就医?难道赚钱对于你来说,就比一条人命还重要吗?”孔健很不客气地冲布爷吼道。 孔健最近的脾气也上来了,屡次跟布爷吵架。他甚至在私下里已经挑明了,这次的任务结束后,他就会去找滕伯礼要求换到另外一只商队去,不想待在六队了。他的表态也带动了另外几名对布爷心存不满的镖师,蠢蠢欲动。 但布爷这次的理由似乎也很充足:“刚才医生也说了,庄里条件有限,沈良的伤势在他这里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是让他自己静养。我们早点回到左丘城也就可以早点让沈良得到更好的医治!实在不行,我们把他送回阳间的医院去住院作手术也可以啊!” “从鬼农庄也可以上到阳间的!”孔健还是不依不饶。 “从鬼农庄上去阳间的出口也只是一个偏僻的小村庄,我们这一大帮子人突然出现又怎么解释?”布爷继续有理有据地争辩,“还有,鬼农庄肯不肯让我们借用他们的阳间出口还是个大问题呢!” 布爷的话确实也很有道理。因为跑了一只鬼奴的事情,鬼农庄的庄主对我们的态度相当恶劣,能全额拿到酬金已经不错了,还想借用他的阳间出口,恐怕难度很大! 但孔健等人关心则乱,还是想逼迫布爷去找庄主通融。最后布爷无奈之下也只好提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投票! “平时你们总是嫌我霸道、不讲理!这次我就给你们民主一回!”布爷严肃地环视一周,一字一句地说道:“这里除了沈良,还有十一个人。一人一票,马上返回左丘城还是继续留在这里找庄主商量,每个人都要做出选择,少数服从多数!” 此言一出,大家都有些吃惊。这可不是布爷的一贯作风,看来也确实是被孔健等人逼得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但既然布爷都这么说了,孔健等人也自认为大多数人都会站在他那边,便同意了。 投票还采用了不记名的方式,大家在纸条上写了“回”或者“留”的字样,然后丢进一个大碗里。最后大伙儿又推举我去计票,因为我一直没有表态,而且大家应该也比较相信我的为人。 其实,我自己写的是一个“回”字,虽然我认为最后“留”字可能会更多一些。 不是我不关心沈良的伤情,而是出于理性的考虑。鬼农庄对我们的态度太差,继续长留在这里肯定还是会遭白眼的,去求他们借用阳间通道也是绝对不可能办到的事情。与其留在这里耽误时间,真还不如早点回去。 计票的结果是:六对五! 但这个结果却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也让孔健等人哑口无言! 孔健和已经表态支持他的人数加起来就是五个。六个“回”字就表明了其他人都不赞同他们的意见,全部支持了布爷的判断。看来,大多数的人还是能保持理智的。 投票结果既然已经出来,就没什么话好说的了。布爷当即决定第二天一大早就返回左丘城,并且连夜去找到庄里负责贩卖牲口的另外一位师爷买下了二十只扁虱,这也是之前就由滕伯礼决定好的返程计划,避免空手而归没有收益。 布爷这次除了带上鸟肉一起去牲口栏,还特意叫上了我。 鸟肉曾经在牛市上干过三年,对牲口的好坏很有心得,就由他去挑选二十只可供一人骑行的扁虱。布爷靠在围栏外,却开始跟我谈起心来。 “你这次的表现不错。”布爷一开口就表扬我,让我措手不及。我还真没见他表扬过谁呢! “你虽然加入六队才半年不到,但是进步很快。”他继续夸我,“我本来还以为你在我这里坚持不了三个月就会哭着喊着回去继续干你的厨师的。” 我苦笑。原来他夸我是因为对我的预期放的很低呀! 我便解释道:“我虽然之前是当厨师的,但从小就能吃苦,也跟着师父抓过不少鬼。所以跑商队的工作我还是可以适应得了的。” “嗯”布爷点点头,继续道:“这次你能及时把九只鬼奴抓回来,避免了我们遭受一大笔罚款的损失,其实全队人都应该感谢你的。” “这也没什么啦.......”我挠挠头,被他夸得越来越不好意思了。 “你很机灵,人缘也好,虽然徒手打不过女人,但是短刀和长短棍法都耍的不错。另外,你最欠缺的可能就是经验了。” “我......” 夸我也就算了,他为啥又扯到我被柳寒痛扁的糗事上去了? 不过布爷说的也是事实,我就没啥好辩解的。他又转过头来认真地看我,道:“有机会的话,我会让你多锻炼锻炼的。” “听您的安排,布爷。”我诚恳地回答道。 “好了,话就点到这儿,你明白了进行。”布爷说完这句,便跨过了围栏朝鸟肉走去。 鸟肉已经挑好了二十只要带回去的扁虱,就等着布爷过来拍板了。 我得了布爷的夸奖,心里总有些飘飘然的。也许,布爷表面上很严厉,脾气不好,但他看人、处事还是相当客观的。他应该就是属于那种做事特别认真、严肃的人,只要认为是正确的就会坚持自己的原则,哪怕会因此受到别人的非议。 想到这儿,我也不禁为自己刚才投出的那一票感到欣慰。就如同鸟肉一开始就告诉我的那样:跟着布爷走总没错! 第二天一早,商队再次启程返回左丘城,并且是加速返回。这次,我们唯一需要运送的“货物”就是沈良,而且所有人都有了坐骑。 布爷把三只大蜗牛都拴成一行,让它们头尾相接,就由自己一人来带领。其他剩下的十个人则各骑一只扁虱,同时手里还牵着一只,轮流换骑。 扁虱的特点就是快,而且能蹦得很高,走崎岖不平的地形最适合了。但它们的缺点也很明显,就是耐力比较差,不适合长途骑行。两只扁虱轮换着骑就可以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这样一来,整支商队的速度快慢完全就取决于前面三只大蜗牛的速度。但这次它们背上的货物都很少,走起来也比平时轻松许多。再加上我们刻意减少了路上休息的时间和次数,按照布爷的估算,原本需要走四十天的行程,或许现在只需要二十七八天就可以走完了。 如此快的返程速度也让孔健等人没有了再次抱怨的理由。大家伙儿的目标都变得一致,就是尽快返回左丘城,以便让沈良得到更好的医治。 十四天过后,回程的路途已经走了一半的时候,商队又再次经过一座狭窄的石桥。桥下就是深达百丈的一道峡谷。 这座石桥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为了方便往来,将人为砍断的一段巨大石笋搭在峡谷的两边建成。但是这种石桥很不稳当,经常会发生断裂,偶尔还有鬼匪会利用这样的危险地形在附近埋伏,突袭往来的商队。 我们来的时候就曾经通过这里,经验丰富的布爷出于小心起见,把商队分成了三部分过桥,这次也不例外。他自己先骑第一头老蜗牛带着另外两头大蜗牛过去,观察对面安全了再给我们发信号。接着中间的大部队九个人牵着十八只扁虱再跟着过去,独留孔健断后观察。中间的人和牲口都全部通过后,孔健再一人骑两只扁虱通过。 这样的过桥方式就最大限度地保护了中间大部队的安全,避免在桥上的时候遭到袭击。最危险的则是打头通过的布爷自己,和断后的孔健。不过,商队里一向以来都是由他们两人一头一尾夹着队伍,谁也不会就此说什么。 布爷骑在领头的老蜗牛背上,慢慢悠悠地带着后面两只蜗牛过了桥。桥对面距离我们有三十米远,是看不太清楚那边的情况的。但很快地,对面桥头燃起了一大团鬼火,那是安全的信号:大部队可以通过了。 桥面比较窄,而扁虱体轻,走起路来喜欢蹦蹦跳跳地,不太好约束。大家伙儿骑着扁虱过去不安全,只能是从扁虱背上下来走路,一手各牵一只过去。中间的队伍虽然长,但也顺利通过了。 除了断后的孔健,我是大部队里最后一个过去的。走到桥中间时,我似乎感觉到脚底软了一下。我低头去看,但光线实在太暗,也看不出是什么原因,那里并没有什么异物。 “也许是我自己坐在扁虱背上的时间太长了,脚发麻软了一下吧?”我心里想道。 304 志愿者 我跟在大部队的末尾通过石桥了之后,就看见布爷正在清点已经过了桥的人数和扁虱的数量,他的手最后点到了我。 “九个人,十八只扁虱!嗯,就差孔健和他手里牵着的两只扁虱了!”布爷道,随即便让我喊孔健过来。 我高声朝对面喊了,孔健也在手上生起两团鬼火做了回应。他抛下一团鬼火留在原地,另外一只手上继续保留一团火苗,高举着开始过桥,剩下的一只手则同时牵两只扁虱。扁虱在前,他在后。 走着走着,刚到桥中间时,我们似乎听到了“咔嚓”一声细响,突然孔健手里的鬼火就掉了下去。咦,他把鬼火丢下去干什么? 不对,是他整个人都掉了下去! “啊!救命!啊……” 孔健在半空中手舞足蹈,绿油油的鬼火恰恰把他脸上惊恐万分的表情映照得十分清楚,也十分骇人。所有人都惊呆了,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其实就算反应过来了也根本来不及去救他! 孔健的呼救声很快就由大到小,再到无。他手上的鬼火也在我们的视线当中快速变小,直至完全消失。 “这是什么回事?他自己怎么会摔下去的?” “桥上面没有杂物,难道是他自己踩空了?” “还有那两只扁虱呢?” 大家纷纷跑到桥头边上,往峡谷里面张望。 “轰隆!” “是桥断了!桥断了!” 随着峡谷深处传来的一声巨响,我们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布爷弹出一团鬼火落到了残留的桥面上,我们也终于清楚地看见了石桥中段位置的那一截触目惊心的断裂来。 “刚刚这么多人和牲口走过去都没事,怎么他一个人过来反而还断了?”鸟肉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他说出的正是所有人心中的疑问,简直让人难以理解! “噗噗!噗噗!” 一阵轻微的细响过后,两只扁虱从断桥下面跳了上来。它们居然没有摔死,还自己跑了回来。 不过,扁虱体重轻,又能跳,如果再懂得利用一下峡谷里的上升气流,摔不死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可惜孔健却没有这样的本事了。 这趟走镖任务可真是状况频出。先是士气受损,起了内讧,中间跑丢了一只鬼奴的同时还重伤了沈良,现在在回程中又死了一个孔健。真是祸不单行啊! 所有人都很伤心,外加彷徨和恐惧,个别和孔健交好的镖师还泣出声来。残酷的事实确实让人沮丧,对于前途的不可预知性更是令人感到害怕。距离左丘城还有十来天的路程,这后面的路还怎么走啊? 我也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这种惨痛的悲剧。虽然之前跟其他队员聊天的时候,他们给我讲来讲去灌输的无非就是行商途中有可能发生的这样那样的意外和惨剧,但真正到了要面对的时候,不管是我这个新手还是已经跑了几年商队的老手,都还是感觉到一阵阵的无力感袭来,脑子发懵,手足无措。 “福兮祸兮……仅在一念之间!” “唉……” 布爷长叹一声。他应该是队中经历这种事情最多的人了。 “出来跑商队的人就得学会接受这种命运!”他悠悠感悟道,“如果,刚才是我第一个过桥的时候就先断了,那死的就只是我一个人和三只蜗牛......” “如果是大部队过桥时断了,那损失就更大了。可偏偏就剩最后一个人的时候才断掉……唉,只能怪孔健他自己时运不济,谁也救不了的!” 的确,这就像是轮盘赌一样,谁也不知道这座桥什么时候会断。而不管轮到谁走上桥中间时断了,那就只能怨自己倒霉了! 布爷现在再次成为了大家的主心骨,和不自觉想去依靠的对象。他最后又严肃地当着大活儿的面做保证:“孔健在阳间是有家人的。我会向滕总管报告这起意外,并保证把孔健应得的酬金和抚恤金都交到他的家人手里的。另外,我提议大家都把回程的提成都捐给孔健的家人,表表我们的心意!” 众人皆点头称善。人都已经死了,继续悲哀也无用,只能是尽些心意罢了。 短暂休息一会儿之后,不用布爷催促,就有人提议继续前进。 “我不想再待在这种地方了!”他道,“一看到这座桥我就想起孔健,想起孔健我就心里发毛!我们还是继续出发吧!” “对!我们走吧!这儿还躺着一个沈良呢!”立刻就有人附和了。 其他人也没有表示反对,谁都不想再继续留在这个伤心之地了。 “那就走吧!”布爷很干脆地起身,但又提出了另外一个棘手的问题:“孔健不在了,谁来断后?” 结果是一片沉默。刚刚才起来的积极性又被一阵尴尬的气氛给冲淡了。 断后是一件苦活儿,吃力又不讨好,自然谁也不愿意去干。更何况,刚刚才死了一个负责断后的孔健,谁还乐意走在队伍最后面呀? 布爷又问了一次,还是无人回答。最后还是鸟肉提议道:“布爷,你是领队,这事儿还是由你来定吧!大家伙儿觉得呢?” 可是回答他的还是一片沉默。所有人既不反对这个提议,也没人赞同。我甚至看见几名老镖师已经开始低头了,似乎是想躲开布爷的视线,免得点到自己的名字。 “不好!”布爷自己也摇头否定了鸟肉的提议。 他道:“这个时候还愿意断后的人才是真正有骨气有胆量的人!如果我随便点了一个人的名字,但是他胆气不足,又不想干,强迫的结果很可能既害了他,也会把大家伙儿都害了的!” “那怎么办?”鸟肉也没招了。 “还是凭自愿吧!”布爷道,“我认为可以担得起这个责任的人就挨个问过去,愿意还是不愿意的都吭一声。到最后如果还是没人愿意干,那就由我来亲自断后,换个人在前面开路!” 布爷这么一说,大家又是一惊。布爷断后是没问题,可同样谁也不愿意走在最前头去开路呀!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开路的人面对的是未知的路径和永远无法预料的局面,责任更重,危险性也更大! 于是,就开始有人劝布爷了,希望他还是继续留在前面带队。可当布爷反问回去:“我来带队。那你愿不愿意去断后?”劝他的人立马就蔫了,闭口不敢回答。 最后没办法了,布爷真的就开始一个个地点名。前面连着点了四个老镖师,全部都摇头表示不敢断后。第五个,布爷的眼光终于看向了我,似乎充满了期待:“翟自胜?” 其他人的目光也都汇集到了我的身上。我是个刚入队还才满半年的新人,如果连我都拒绝的话,估计剩下的人本事就更不怎么样了。 我身边的鸟肉就是一脸苦逼样地看着我,估计我之后就应该是他排在第六位了吧。他的跑商经验是比我丰富多了,但是功夫太差,嘴巴厉害胆子却不行。或许他算算账、照料照料牲口是把能手,可让他去断后?还是算了吧! 鸟肉过后,就只剩下三名不会武艺的伙计了,让他们去断后那更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其实我已经是布爷最后唯一靠谱的选择了! 我挨个把队友都看了一圈后,目光又回到了布爷那儿,他依然保留着期待。我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然后便对布爷道:“那就我来吧!” 全队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好样的!”鸟肉如释重负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勉强笑道。 其他人也纷纷向我表示夸奖: “小翟,靠你了!” “还是你有勇气!老哥佩服!” “呼!幸亏有你,我们终于可以继续往前走了!” 布爷也非常满意,随即吩咐道:“把多出来的两只扁虱系到最后一只大蜗牛的后面。我还是在前面带队,翟自胜断后,其他人的位置不变。出发!” 新的队形很快就调整完毕,这支多灾多难的商队又再次启动返回左丘城。我学着孔健的样子走在了队伍的最后头,时不时左右观察,还要一直竖起耳朵来关注着背后的任何声响和异常情况。 这种重任在肩的感觉确实不好受,甚至一度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始终保持在紧张的状态下也非常消耗体力和精神力,怪不得孔健会提出免除他的值夜轮班。随后仅仅半天的行程就让我感觉身心疲惫,最后到了晚上的休息时间,我连动手去煮饭做菜的力气都没有了。 还好大家还是比较体谅我这个新手的,一致同意今晚就吃干粮充饥,并且不再安排我值夜。我便得以安稳地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又“满血复活”。 其实,我之所以自愿接下来这个断后的职责,多少还是有些小“迷信”的。孔健落桥身亡的事情实在太诡异了,如果说霉运已经悄悄地盯上了这支商队,我不相信倒霉的事情总是偏偏发生在同一个位置上! 305 再次休假 俗话说:熟能生巧。在随后的十来天里,我越来越适应了走在队伍最末尾的新位置,并慢慢地找到了一些诀窍。该提高警惕的时候就全神贯注,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加以提防,而不需要高度紧张的时候就可以适当放松一下。人的体力和精神力也是有限的,张弛有度才能保证持久运转。 于是乎,到了后面几天我甚至在晚上露营的时候也开始有余力继续给大伙操办晚餐了。这也使得我在队中的地位得到进一步提升。 也不知道是因为我换到了新的位置上给大伙儿带来了好运,还是一直侵扰商队的那股霉运已经离开,后面的旅途就没有再发生什么意外事件,我们历时两个多月后终于顺利地返回了左丘城。 一回到城中,沈良就被立即送往了上城的医务所,那里的医生水平并不比阳间大医院的差多少。第二次的诊断结果比之前的最坏打算要好一些,他不需要接受头部手术,只需要采取保守治疗再静养两个月就可以康复。而且以后应该还能继续从事一些低难度的工作,比如滕伯礼已经给他预留的仓管员的工作。 这样的安排也彰显了滕家的仁义和人情味。沈良说,他只要再干满四年合同期就满了,然后他就可以带着足够多的阴元回到阳间做点小生意、小买卖,安度余生。 但另外一位遭遇不幸的队员孔健就没法像沈良一样有个令人欣慰的结局了。他跌落进百丈深的地下峡谷,注定是连尸首也无法找回来的了。所以,滕家也只能是帮他草草地操办了后事,按照合同给予了足额的抚恤金。再加上我们捐出的一部分提成,勉强保证他的家人还能有所补偿和慰藉。 为了安抚大家的情绪,布爷此次回城之后,特例给我们放了二十天假,让我们彻底放松一下心态,以便开始下一次的走镖任务。 由于这一趟就折损了两名队员,布爷又找滕伯礼要了两名新人。这样一来,我也顺理成章地升格成了老队员,从向别人请教变成了被别人请教。而且,从此以后我也就被固定在了断后的位置上,继续担负重任。 时光快速流逝,不知不觉我跑商队也已经满一年了。趁着再一次完成走镖任务回到左丘城的时候,我向布爷和滕伯礼提出了休假的申请,并顺利得到了批准。 而我之所以要休假,直接的原因就是:我突破瓶颈了! 一年来的不断努力修炼,再加上休整期间的大吃特吃阴餐,我的阴功修为提升迅速。半个月前就在走镖的途中,我照例在晚上宿营睡觉前运功修炼,却忽然感觉丹田处自行爆发出一小股充沛的阴力,随即周身舒坦,百骸舒畅,脑子里也特别的清醒。 这就是境界突破的感觉! 修为越高,突破就越难。但一旦突破,这种美妙的感觉就越舒爽! 我的阴功终于升到了第三重的上阶,这样的提升不仅让我的丹田里能够储存更多的阴力,也使得我施展术法和阴器时的威力大增。可谓是全面性的提高! 但突破后的修炼就更加难了。后面半个月我再吃阴餐的时候,就开始感觉加成的效果不如之前那么明显。 也许,是又该到了我回去找师父的时候了! 再次重返阳间,我的心情肯定是非常舒畅的,尤其是今年在各方面都算是有所进步了吧。而且我也些怀念那种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的感觉了。 时隔一年后,我再次通过阴脉上到了幽兰轩,照例先去找老辛把一些阴元兑换成人民币准备带回家。这一年来我赚的钱十之八九都拿去买阴餐材料了,剩的也不多,便只兑换了三百个阴元,拿到手的人民币就是三万多块。 走出地下室回到地面上,幽兰轩外面却是阴天,还下着小雨,这使得我想晒晒太阳的愿望直接落空了。不过金大勺还是很准时地又开着我的那辆小车来接我了。 我冒着毛毛细雨钻进了车里,立马就发现车内香水的味道换了一种。于是我便打趣金大勺道:“怎么?这车不给嫂子开,换给情人开了?” “呵呵,这车现在是我自己在开!” “为啥?” “因为我给她买了辆小宝马,看不上你这辆了!” 我笑了:“嗯,不错,模范丈夫嘛!” “那是!那是!”金大勺也很得意。 我又从背包里拿出和去年同样的礼物来递给金大勺。他没有拒绝,接过去之后也没有收起来,而是马上打开烟丝袋子闻了一下,显得很开心。 “呵,你这都成惯例了哈!每次回来我都有礼物拿!” “嗨,顺路带上来而已!”我摆摆手。 这些礼物都是我走镖到了水晶城时就直接在产地买的,比在左丘城里卖的价格便宜了将近一半。所以今年我就多带了一点上来。 金大勺依然没有把礼物收起来的意思,反而是从身上拿出一个小烟斗和一个打火机,熟练地把烟丝装上点燃。他“吧嗒吧嗒”地抽了两口,吐出一个烟圈来,表情显得很享受。 “呵呵,你还别说,我现在抽它有些上瘾了!”金大勺有些不好意思地扬了扬手里的小烟斗,解释道:“这烟丝抽起来比阳间卖的过滤嘴香烟得劲。你看,我为此还改抽了烟斗。” 我笑道:“你要是喜欢,我下次再给你多带点?” “别!”金大勺却连忙摇手,然后做了个鬼脸:“偶尔过过嘴瘾就成,不然我那位夫人又要唠叨了。她反对我抽烟!” “嘿,想不到还是个妻管严!” “啥呀?夫妻之间互相尊重而已啦!” “得了,不用解释了!”我难得抓住机会笑话一下金大勺,怎么能轻易放过他:“为了老婆,宁可辞职也不敢下阴城的人还好意思否认?” 听到我又把这事儿挖出来,金大勺也只好“呵呵”一笑,干脆就不争辩了。 看着他把烟丝和我送给赵老刀的茶叶收好之后,我顺带着就问起了最近西岭鬼市那边的情况。 金大勺道:“西岭上面还是老样子,也没什么可说的。元宝楼的生意不算好也不算坏,我的侯师哥还照样天天跟那帮委员们在办公室里面吵,无非就是因为冥币印的多了还是少啦,哪一派的摊位不守规矩啦,有时候就连在鬼市外面接法事抢生意的破事儿也拿到桌面上来争论,诸如此类咯!” “委员会那边一直都这样,每天不吵一架我估计他们自己都感觉不过瘾!”我嗤笑道。 “不过,省城这边安静并不意味着其他地方也没事。”金大勺突然就把话题扯远了,“听说崖州市那边的情况就有些不正常!” “崖州市?什么情况?”我印象中好像之前也有人跟我提过那边的事儿,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了。 金大勺扁扁嘴,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人说那边乱得很,又是爆发了传染病,又是鬼修闹事什么的。不过,省城这边的道门都已经派人过去处理了,我们这些阴修门派都插不上手!” “哦,是这么回事儿呀!” 我终于想起来了。去年就是小胡子跟我说过这件事,他当时也跟着去崖州了。小胡子了解的情况肯定比金大勺要清楚,一会儿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就知道了。 我开车把金大勺送回他的家,然后随即拿出他给我准备好的手机给小胡子打电话。电话响了好久,小胡子才接了,他那边的声音似乎有些疲惫,好像还没睡醒。 “喂,哪位啊?” “我,翟自胜!” “哦,小翟啊......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打电话?” “我又从阴城回来了呀!一年休假一次,你知道的!” “是吗?” “......” “你是不是又有什么古董要出手?直接去找我店里的师爷就行了!”小胡子似乎急于回到床上去睡觉,对我时隔一年后再次回到阳间并不太感兴趣。 “你现在是不是还在崖州呢?”可我还不想就这么放过他,还是要把那边的情况先了解一下。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哇靠!是你去年告诉我的好不好?” “哦,好像是哦!”小胡子这才似乎想起来了确实是有这么回事。 “那边的情况方不方便跟我说说?” “唉,也没啥不方便的!其实你找一些最近的新闻来看一看就知道了!”小胡子的声音稍微认真了一些,“崖州市的郊区最近发现了不明原因的传染病。被感染的病人会出现发热、呕吐和腹泻,却一直诊断不出来是什么样的病毒在作祟。而且,已经开始有不少的死亡病例了!” “这个传染病跟你们正在调查的事情有关吗?” “绝对有关!” “这么肯定?” “因为,在疫情严重的地方我们都发现了鬼修出没的痕迹!所以要说跟我们一直在调查的鬼军出没完全无关,那就真的是‘见鬼’了!” 306 崖州疫情 一说到崖州发现不明传染病的这件事情上,小胡子的睡意好像一下子就没有了,语气也加快了,斩钉截铁地对我道:“要说这件事跟鬼军无关,那就真的是‘见鬼’了!” 我有些惊讶,也无暇去较真他话里的语病,便皱起眉头问:“只是发现了一些痕迹?难道你们调查了一年,还没有抓到实实在在的证据吗?” 小胡子叹了口气,道:“没有哇!那帮鬼实在是太狡猾了,出没无常,行踪不定,而且每次的动作都能比我们快一步!我昨天参加的秘密追查行动就是只差一点点便可以抓住它们的,但最后还是给它们跑了!” “这样啊?那目前的形势怎么样,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目前其实形势还不算太严峻。”说到这儿,小胡子的语气却开始放缓了,“我们向当地zheng府反映发现不明传染病的疫情之后,他们还是比较重视的,已经开始采取一些预防和封闭措施。而我们也还在继续暗中追查,双管齐下,总还是会对鬼军的阴谋形成限制的。所以,现在这种病毒在崖州市内总算没有形成大规模的爆发。” “怪不得你们就一直拖在那边,看来双方现在还是一个僵持的局面?” “没错!我们一时半会儿还破不了它们的局,它们也无法顺利达到预定目标,两边就只能是继续你来我往,见招拆招咯!” 崖州市的情况我问到这里也算是差不多搞明白了,便也勉励他道:“行吧,那你自己也多加小心。有需要我帮忙的就说!” 其实,我最后这句话也只是顺口这么一说,表示表示客气而已。但,小胡子居然还真当真了! 他顺着我的话就说道:“我倒是有个想法,可能真的需要你的帮助!” “什么想法?”我愣了。 “因为这次的调查,我们要对付的目标是鬼军。所以不单单是我们道修,你们阴修也很关注这件事情,而且也不像上次我们追查肖九合的事那么尴尬。” 小胡子的意思我一听就明白了。肖九合即使是阴修中的败类,毕竟还是阴修,所以玉簪门在行动的时候就总免不了对阴修门派产生猜疑。但这次不同,鬼军是道修、阴修都想打击的对象,倒是可以考虑联手一下的。 “你也知道,我们道修打鬼没问题,就是寻鬼抓鬼比不上你们。”小胡子继续介绍情况,“所以前期我们的调查遇到困难后,茅山道会就出面和崖州当地的几个大一点的阴修门派达成了临时协议,一起合作打击鬼军!” “这是好事呀!” “不一定!”小胡子却对此表示否定,“事实上,合作后的效果却不是很明显,甚至最近一个月里还连续出现关键时刻屡次扑空的闹剧!所以,茅山道会的高层开始怀疑阴修门派那边有内鬼!” “内鬼?”我大吃一惊,争辩道:“鬼军从阴间跑出来祸害阳间,这种事阴修从中是得不到什么任何好处的呀!我认为他们没有什么理由会去反水的!” “我也这么觉得,但是!”小胡子还是迟疑道,“我们门内的长老却不这么想,所以就有人提议从别处找可靠的阴修来帮忙,把崖州当地的阴修门派晾一晾!” “这个提议倒是比较客观。不过,这种内幕你也敢透露给我,就不怕我也泄露出去?” “嗨!我就是对你的为人放心才跟你说的,毕竟咱们也算是合作了好几年了!” “那你是意思是,让我过去?” “我觉得你没问题,也信得过你,就看你自己愿不愿意了!” “唉!”我叹气道,“我刚刚才从阴间上来,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况且我休假的时间不长,只有一个月。要不要去,你还是等我先回一趟南亭探探亲再说吧!” “行,那我等你消息!” 给小胡子打完电话,我便独自驱车回到了南亭县。 这次回来探亲,老爸老妈的埋怨果然少了一些。除了走镖的时候在旅途上没办法外,我一回到左丘城就会借用滕家的电话线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每隔一两个月就能得到我的音信,老爸老妈也就不那么担心了。 我今年带回来的人民币不多,就只给他们留了两万块钱。不过,就因为给的钱少了,老爸老妈反而愿意收下,承诺会留着给自己花,比如买两件新衣服,买台新的电视机之类的。 唉,父母也渐渐变老了,我又常年不能在他们身边,一阵深深的愧疚感不由得涌上心头! 但是,我自己的情况我自己明白。不论是在情感上,还是在体质上的原因,我已经很难再走回头路,重新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了! 陪了老爸老妈两天,我便又去找师父。他一见面就抓住我的脉门检查,对我这一年来的阴功修炼进度也感到很欣慰,频频点头表示满意。 “以你的天赋,再加上你的努力和阴餐的辅助,我预计你提升到第四重修为大概只需要两年时间了吧!” “真的这么快?”我大喜道。 “嗯,最多三年!”师父又保守了一些,“就怕你中间坚持不下来!” “唉,师父你说对了一半!”我一听他这么说,又有些丧气了,“我自己努力练功是没问题啊,但是吃阴餐的效果最近不明显了。更别提,那些食材有多贵,多难买!” “废话!哪里会有一招吃遍天的道理?” 师父见我说丧气话,脸色立马就不好了,斥道:“要是修为提升都这么容易,那阴间里岂不是遍地吃货了?” “......” 吃货? 师父这比喻用的!我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阴功修为越高,就得吃越高级的阴餐,而需要的材料也就越难找,还越贵!”师父最后还是解释道,“毕竟,阴餐也只是一种辅助手段,到头来还是得靠你自己用功修炼才能继续往上进步!” “那高级一点的阴餐,师父能不能再教给我一道?”我自动忽略了后面一句话,只对前一句表示出极大的兴趣。 “唉,你这个滑头呀......”师父也实在是拿我没办法了。 他最后还是传授给了我一道新的阴餐菜式:《十香狗肉煲》! 狗肉属性极阳,所以有些人吃了以后就会上火,流鼻血。这道阴餐需要的狗肉还必须是黑狗肉,简直就是火上加火。不过,黑狗在阳间并不难找,尤其是在南亭县这种小地方,随便到村里走一走就能看见几只,大不了就掏点钱跟狗主人买一只就是了。 这道阴餐最难弄到的食材就是:地狱犬的肉! 地狱犬我在左丘城的角斗场里见过,特别凶猛残暴,人和鬼都吃。这种阴间恶犬别说吃它,就连买不买得到还是个大问题! 不过,师父好歹也在阴间待过几十年,自然是知道些门路的。他告诉我,地狱犬本是地府里独有的恶犬,是阴差们驯养来抓恶鬼的。但是因为地狱犬够凶够大又好用,后来就有人偷偷把一些狗仔拉到鬼门关外面饲养,然后再转卖到地府外的阴城里当宠物。 鬼门关就是地府的大门,那里是阳间的鬼魂正常来报到投胎时必经的地方。报到之后,这投胎鬼就由阴差接引着通过鬼门关进入地府,并一路排队直到轮回司。 鬼门关外同时也是十条大阴脉的汇聚地,是通过阴间各大阴城和各处阴间凶地的要道。因为阴间的商业也挺发达的,鬼门关外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处半官方的商业集市,名字就叫“关外集”! 按照师父的说法,关外集上就有地狱犬的狗肉卖,让我尽量自己想办法去那儿买。我还没到过地府呢,不过商队里的老人也说了,地府跟各大阴城之间也有商业往来,总会有轮到去地府的机会的。 地狱犬的肉与阳间的黑狗肉恰恰是两极之差,乃极阴之物。而《十香狗肉煲》就是参照阳间的地方特色名菜《五香狗肉煲》研制出来的,顾名思义,就是对应各种阳间的食材再配以相对应的阴间食材组合在一起,阴阳调和,两相补益。 主食材是黑狗肉对应地狱犬的肉,而配料中的阳间五香:花椒、八角、桂皮、丁香、茴香,就分别对应阴间的五香:草椒、七角、冰桂皮、鬼头丁和腐茴,并称十香! 这道菜从做法上来说并不难,但难点还是终于收集齐全所有的主配料食材上。但是师父也说了,这道阴餐的功效正好适合我在这个阶段食用,而且一直到突破至阴功第四重之前辅助效果都会很明显。 向师父讨来了《十香狗肉煲》的菜谱后,我又死皮赖脸地开始求师父赐予我如常宝刀。他当初可是承诺了,等我修为提升了就会把那把牛逼哄哄的上古菜刀传给我的。 可师父这次还是断然拒绝了! 他道:“如常刀既然名为如常,就需要你的心态能达到对待任何事情都如寻常事一般的境界才能发挥它的全部威力。过早给你,也只是相当于一把普通菜刀罢了。你还是再等一等吧!” 我不高兴了,心里腹诽道:“说的这么玄乎?还不是舍不得!” 307 师父出马 讨不到宝刀,我也只好作罢。余下的几天里,我还是每天到师父家坐一坐,抓紧时机多向他请教一些修炼上和阴餐制作上的经验,免得回到阴城后想找个人来问一问都不容易。 除了照常的修炼和讲解,我也偶尔会跟师父聊一些阴城里碰到的事情,包括最近小胡子告诉我的关于崖州市的疫情也一并讲了。 可没想到,师父对此却大感兴趣,接连追问我相关的情况。我不敢隐瞒,把小胡子的话基本上都复述了一遍。 师父听了之后便沉吟了许久,才突然道:“这帮鬼修向来行事低调诡秘,这次异动却搞得大张旗鼓,很不寻常呀!” “师父你的意思......” “这件事让我又想起了另外一件陈年往事。你应该也还没忘记吧?”师父看着我,表情严肃。 经师父这么一提醒,我这时也终于把两件事联系到了一起,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师父你是说这事跟七年前乱葬岗鬼市被毁一事有关?” 师父默然点头。 乱葬岗被毁后,虽然师父一直耿耿于怀并到处追查,却始终没有什么确切的结果。当年的惨剧对于我来说也一直是历历在目不敢忘却,刘公刘婆等诸位鬼市老客就好比是看着我长大的街坊邻居一样,我也觉得我有责任去追查此事,为他们报仇! “既然如此,师父,那我就去一趟崖州!”我当即下定了决心,准备明天就去找小胡子。 “你这就给何立平打个电话,”师父却道,“如果他那边不反对的话,我也跟你一起过去!” 师父也想再次出山?看来这件事他不追查到底是不甘心的了! 我答应了,当即就拿出手机来给小胡子打电话,告诉他我们师徒二人的决定。 小胡子自然是很高兴,道:“能有冯师父亲自出马,那些鬼修肯定能手到擒来!” 联系好了之后,事不宜迟,我和师父当天就收拾好行李,连夜开车去了崖州市。到了那儿,小胡子想安排我们和他住在同一家酒店里,却被师父谢绝了。 虽说是合作抓鬼,但道修、阴修毕竟算不得是同道中人,平时关系也不怎么样,走得太近了总会有些别扭的。更何况,我师父可是个老古董,对于这种微妙的细节向来都很在意。他这次主动愿意和道修联手,已经是破天荒的事情了! 于是,我便只好在附近找了另一家小旅馆先住下。小胡子告诉我,他已经和茅山道会的人通过气了,那边也同意我们加入到这次行动来。但是今晚在时间上是来不及了,就只能等第二天早上再安排大家见个面,顺便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一夜无话。翌日,一大早我和师父就去到了小胡子他们下榻的酒店参加密会。 道修门派果然是有钱! 这家酒店居然还是一家五星级酒店,傍山靠海,优雅别致,是典型的欧式度假酒店。这种酒店的房价,我估计至少也得上千块钱一晚上吧?小胡子他们一行那么多人,竟然在这里一住就是一年! 不过,小胡子出来迎接我们时就做了“澄清”。原来当地最大的一个道修门派“南山派”在这家酒店里就有股份,所以他们是通过内部关系安排住进来的,不需要花钱。 可我却依然翻起了白眼:连半个酒店都是你们的了,那还不叫财大气粗? 唉,相比之下,我们这些阴修就好比是乡下来的土包子,既没钱也形象! 没错,土包子说的就是我师父现在的打扮。他这次来还是穿着一身旧衣服,背着他的旧背包,脚下踩着一双黑布鞋,可不就是一个刚进城的乡巴佬么? 不过小胡子对这个“乡巴佬”还是客客气气地,十分热情。我师父的本事他可是知道的,能请的动我师父来,绝对是个惊喜。 小胡子把我们直接带到了一间隐蔽的小会议室,里面已经坐了十几个人,大部分都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还有个别头发胡子都白了的。很显然,能坐在这里的都是在广南道修圈里有头有脸的重要人物了。 “我先给各位引荐一下,这是来自南亭县的冯道彰冯老师父!站在他旁边的这位就是冯老师父的高徒:翟自胜,翟小师父!” 小胡子开始给我们俩做介绍。但是我对他称呼我为“翟小师父”感到很别扭,感觉就像是在称呼一个小和尚似的。 小胡子又接着给我们介绍对面坐的诸位道修大佬,果然都是各大道修门派的掌门、堂主和长老之类的高层。小胡子能在这种会议上有一席之地,也绝对算得上是青年才俊、中坚力量了。 不过,我师父虽然在阴修圈中名气不小,但在道修圈中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所以,对面那些掌门、堂主的态度都还是有些淡漠,仅仅只是点头示意而已,连屁股也没抬起来一下。 只有一位穿蓝衣的胖老头站了起来,朗声道:“冯老师父曾与我们玉簪门有过一段合作的经历,修为、见识和为人都是没话说的。他这次应邀前来,就是为了帮助我们找到对付鬼修的办法,争取突破目前的被动局面!” 之前小胡子在做介绍的时候我就特别注意到他了。他便是玉簪门广南堂的堂主:龚和泰! 说到底,师父和我二人毕竟是玉簪门推荐过来的,这点面子他是肯定要给的。甚至,我们俩这次来之后表现得怎么样,还会直接关系到玉簪门在茅山道会中的威望。如果我们能力挽狂澜,就能让他们脸上有光;而无所建树,也会让他们颜面扫地。 因此,龚和泰代表玉簪门率先表态欢迎之后,我们曾经打过交道的卢长老也开口附和起来。不过,其他门派的高层热情就似乎很一般,看来这里面的道道儿还不是那么简单的! “久仰!久仰!” 另外一边忽然站起来了一位穿墨绿色太极服的瘦高男子,此前小胡子介绍过了,他就是省城道修大派之一的玄青门的掌门:姜玄。他先是略微拱了拱手,然后尖声问道:“敢问冯师父是出自何门何派呀?” 我师父也回了礼,答道:“归山派!” “归山派?”姜玄的嘴角翘起,似笑非笑地道:“请恕姜某孤陋寡闻,还真没听过贵派的名号!” 这家伙,来者不善啊! 姜玄是玄青门的掌门,在省城一直与玉簪门是妥妥的竞争关系。他平时或许还不太方便出面直接和玉簪门交恶,但这次似乎就想借题发挥一下,让玉簪门下不来台。毕竟,“归山派”的名头甚至还不如省城那些杂七杂八的阴修门派要来得“耳熟”一些。 其他门派的高层虽然没有笑出声来,但一眼看过去,均是面带讥笑。 见此,我不禁心生怒意:我们师徒两个这次来,好歹名义上也是受茅山道会邀请来的,本意更是好心好意来帮忙,而这帮家伙却只把我们当做权力斗争的工具! 不过,我师父见过的世面可比我多多了。只见他微笑了笑,不卑不亢道:“我们这些阴修,说起来就应该是在阴间里讨饭吃的,出来阳间走动本来就少,姜掌门没听过‘归山派’也属正常嘛!” “其实,本人在来崖州之前除了与玉簪门的道友有过一些交集外,也完全没有听过什么‘玄青门’以及其他诸位的名号。在这里也请诸位道友恕我山村野夫粗鄙无礼,不会说话,勿怪!勿怪!” 此言一出,对面的十几位道修的脸色“刷”地一下子就变了。虽然只是姜玄出头发难,但师父这么一说,竟把除玉簪门之外的其他道门都贬低了。 而姜玄被师父不软不硬地直接怼了一下,脸色更是发黑。他正待发作,旁边的一位穿道袍的老者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先坐下来。 道袍老者也站起来朝我师父拱了拱手,又自我介绍了一回:“贫道向儒,乃崖州本地门派‘南山派’的掌门,不才受各位道友推举,兼任茅山道会广南分会的会长。呃,既然冯师父远道而来,我们自然是欢迎的!不过我想,这时候大家就不要再耽误时间闲聊了,直接切入正题吧!” 看来这位向儒才是这么多道修大佬里面真正的“话事人”。他倒是城府颇深,涵养也够,主动出来消除了尴尬气氛,并把话题转移了。而且,南山派的掌门?那岂不就是这家五星级酒店的大股东之一? 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啊! 向儒说罢,就冲身后摆了摆手。随即,便有两名年轻一些的道徒推着一个可移动的黑板过来,摆在中间位置以便让所有人都看得见。黑板上贴的是一幅崖州市的地图,是最大号的那种。 地图的中间和左边大部分地方是没有异常的,只有右半边被各色的图钉钉满了,少说也有二三十个。图钉有红色的,有黄色的,还有黑色的,也不知道都表示了什么意思? 308 不明病毒 “何贤侄,还是由你来介绍一下吧!”向儒又对小胡子道。 小胡子答应了,径直走到地图前面开始讲解。这让我有些惊讶,他不仅能出席在这种高级会议上,还担负起讲解的工作,看来同时颇受玉簪门和茅山道会的器重呀! “目前在崖州市爆发的疫情,是由一种从来没有发现过的未知病毒所引发的。zheng府方面还没有研究出病毒的来源和病理,所以也还没有正式的名称,我们就暂且称之为:不明病毒。” “病毒来源不明,所以zheng府一开始就怀疑来自人们食用野味后沾染上的。但只有我们才明白这件事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只是不好公开表明而已。而这次的疫情防控,最大的难点就在于爆发点时不时会发生变化,可以说是既有规律又扑朔迷离。” 小胡子用一根教鞭指着地图的右半边道:“有规律的地方就是,这次疫情目前还只是集中在崖州市东部的海棠区内,爆发点一共累计有二十六个,全部在郊区和城乡结合部。涉及到的乡镇有三个:本海镇、三河镇以及龙山乡。” “说它扑朔迷离是因为,不论zheng府在原有的疫情爆发点采取了多么严格的防控措施和隔离手段,每隔一段时间就总会在一个新的地点冒出来。所以传染源很可能并不单单只有一个,或者说是可以移动的!” 小胡子又指着那些图钉道:“冯师父请看,这上面的二十六个图钉,每一个都代表了一个疫情的爆发点,而不同的颜色就代表了疫情的严重性。其中,黄色代表感染者的数量在十个以下,而且没有死亡病例;红色则代表感染者的数量在十个以上百个以下,同样没有死亡病例;黑色就表示该处出现了死亡病例!” 小胡子介绍到这里,师父便插口问道:“病例一次性最多的是哪里?有多少个?” “是在三河镇的毛芽村,感染八十二例,死亡三例!”小胡子指着其中一个黑色图钉,并补充道:“这也是疫情首次爆发的地方。当时我们所有人,包括zheng府的防疫部门在内都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所以采取的措施就慢了,造成疫情迅速蔓延。” “现在那里的情况如何?” “基本上控制住了,最近一周都没有再发现新的病例。” “这么说,这种病毒还是可以治愈的咯?” “嗯。”小胡子点点头,又详细解释道:“这种病毒,虽然发病快,传播快,但是只要及时发现,及时隔离,以目前的医疗水平还是有很大把握治愈的。而且截止到现在为止的十个死亡病例中,基本上都是老年人,是因为产生了并发症才难以抢救回来。” “但我们还是不能麻痹大意!”这时候,向儒也插话进来。他这话似乎并不单单是对我们说的,也是对在座的其他道修说的。 “现阶段是因为我们提前介入了,又和zheng府建立了秘密的沟通渠道,所以每一次爆发的时候还是能勉强控制住局势。zheng府方面也不希望造成民众的恐慌,就怕一旦控制不及时造成了大规模爆发,崖州市的医疗体系就会变得很紧张,甚至是崩溃,到那时就麻烦了!” “你们目前采取的是什么样的预防措施?”师父提问道。 向儒亲自回答:“现在我们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一是zheng府方面派人严防死守,一旦发现新的疫情就会采取隔离和消毒的方法防治疫情扩散。二是我们道修在暗处四处查探,追踪那些可疑的鬼修出没的痕迹,争取提前阻止它们的阴谋计划!” “如何追踪?”师父再问。 “前期就是靠我们自己四处派出弟子在乡镇、山村里查找线索,或者抓些小鬼来审一审,问一问。但是这样的效果很有限。后期我们邀请了崖州市当地的几个阴修门派来帮忙,一开始倒是效果不错,只是......” “只是他们泄密了?” 师父说话毫不顾忌,完全没有为当地阴修门派遮掩和解释的意思,直接把向儒不方便说出来的话给说了。 向儒没有应声,但还是点了点头。 “其实这件事还只是一种猜测。”反而是小胡子帮忙澄清了一下,免得气氛变得更加尴尬。 他在地图上连续点了几个地点,对比道:“冯师父请看,在最近几次调查当中,阴修方面提供给我们的信息与实际爆发的地点相隔甚远。有可能是误判,也不能排除是泄密的原因。” “就是泄密了!”师父再一次斩钉截铁地说道,“或者干脆就是被人利用了,故意要误导你们!”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道修,还包括我都微微吃了一惊,搞不清楚师父的态度为何会这么肯定? “如果只是误判,不会每次都差的这么离谱!”师父面色如常,继续分析道:“就算是买彩票,买的多了七个号码里总还是会中几个的吧。没理由次次都错,而且还一点儿都不沾边,这简直就是故意反着来猜的意思了!” 所有人都开始点头,师父的结论是话糙理不糙。 “你再把最近几次的爆发点指给我看一看。”师父示意小胡子继续讲解。 小胡子便把那几个点都在地图上指了出来,互相之间的距离还是比较远的。 “之前的阴修门派有没有给你们提供了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比如阴脉出口的位置?”师父继续提问。 “有!”小胡子在地图上又指出了几个点,但和任何一个爆发点的位置都不挨着。 师父见了便摇摇头,道:“那他们肯定是说漏了,或者就是连自己都不清楚!” “那冯师父您的意思?” “你让开给我自己来看看。” 师父蓦然起身,直接走到了地图面前端详。我也觉得好奇,便也跟着过去看。 那张地图标注得很详细,行政区域、乡镇村落、山川河流都很清楚地标记了出来,而且出版时间还是今年的。师父在几个重点区域看了好久,似乎在思考什么,最后就点了点头。 我顺口便问他:“师父,你是不是有发现了?” 师父却又摇头:“暂时还只是个猜测,没有任何证据,还是得等再次出现爆发点了才能确认。” “冯师父,关于这个病毒的来源,你有没有什么线索?”出声提问的是龚和泰,“会不会是鬼修从阴间里的哪个秘密之处找来的,能不能从源头上将其直接捣毁?” “没有那么容易的事!”师父断然否定了这个猜想,“照我的猜测,病毒的来源不是某个地方,而很可能是一只鬼!” “一只鬼?” 在座的道修又再次骚动起来。他们或许一直以为是鬼修从阴间把不知名的病毒带到了阳间传播,而从来没想过病毒“本身”就是一只鬼! “是什么鬼?” “疫鬼!” 师父面色严肃,道:“疫鬼不可能是最近才生成的新鬼,而是从远古存留下来的凶险鬼修!它传播的是一些来自远古的病毒,特别棘手。古语有云:疫者,鬼神之作。疠气流行,家家有僵尸之痛!” “古人就认为,传染病之所以流行,就是因为疫鬼四处作孽,因此才难以防范。只不过据我所知,疫鬼因为太过于伤天和,地府在数百年前就集中处置了一批,要么是抓入地狱受罚,要么是就地封印。按理,早就不应该存在什么厉害的疫鬼了!” 听了师父的解释,那些道修们在面面相觑的同时也频频点头。这样的猜测,或许就能解释得通许多事情了。 “疫鬼的实力怎么样?好不好对付?”龚和泰问道。 师父沉吟答道:“目前我还没有接触过,无法确定它的等级。但疫鬼至少也是厉鬼以上的级别,甚至很可能是鬼王!” “鬼王?”龚和泰惊讶道,“如果是传说中的鬼王,那我们若是贸贸然去抓它,岂不是有很大的危险?” “这个问题倒不必担心太多。疫鬼的难缠之处还是在于它能够传播瘟疫,为祸人间,但本身的攻击力却很一般。而且以它目前躲躲藏藏的行踪来看,是鬼王的可能性并不大,应该就是只厉鬼!” “那就好!呃,如何才能遏制它继续危害阳间?” “没有太好的办法。”师父比了个往下剁的手势,道:“就只能是找到它,并将其击杀!” 打鬼是道修的强项。他们的道法以吸收阳气为根本,阳刚、霸道。加上道修与鬼修是势不两立的关系,还不像阴修那样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一见面就是毫不留情的击杀。这样一来,现在唯一的难题就只剩下如何找出这只疫鬼了! 师父今天才刚出场,虽然还没有露一手的机会,就已经靠经验和分析震住了全场,给我们阴修挽回了不少脸面,也使得那些道修的态度不由得恭敬起来。 向儒再次起身作揖,正色道:“如此,接下来还得大力仰仗冯师父和这位高徒的本事了!” 309 三条小河 到达崖州市整整一周之后,我和师父才终于碰上了再一次出现疫情爆发的新地点。这次又是发生在一个郊区的小村庄里,与之前的最后一个爆发点相隔了有三十公里。由于之前的爆发点已经被隔离起来了,两者之间也不可能有什么频繁的人员往来,所以显得特别离奇。 得到消息后,我们跟随着茅山道会的几名头头脑脑一起赶到现场去查看。 这次爆发受感染的患者一共有十七名,均是一夜之间突然同时发病。而且,他们的家人大多也开始出现一些症状了。估计这个爆发点的感染病例至少会在三十名以上。 不过,zheng府这次的反应还算迅速。我们到达的时候,村口就已经设置了检查点拦截进出的车辆和人员,医护人员也已经进村开展工作,目前也还没有出现重症危急的病人。按照小胡子他们的统计方式,这里在那张地图上的位置应该就会多出一个红色的图钉。 小胡子等人是跟zheng府相关部门事先有过内部沟通的,所以一个电话打过去说明情况后,我和师父、向儒、龚和泰、小胡子几个人就得以允许进入疫区。我们还领到了一次性口罩、手套和护目镜之类的防护用具。只有戴上这些,才能进入隔离区。 小胡子悄悄告诉我,其实那些病毒只是对普通人有效,对于修炼过道法和阴功的人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这么做也只是为了表示低调而已。 不管怎么说,我们在经过一番沟通和协调之后,还是见到了那十七名病例和他们的家属。已经感染的患者都躺在床上,高烧不退,并伴随着偶尔的呕吐和腹泻。医护人员自然不可能让我们直接去接触这些人,就只能是站在门口或者窗外观察。 不过这样的距离对于我们来说也就足够了。每一名患者的脸上都萦绕着一团浓浓的黑气,很明显是刚刚才被冤魂缠绕过的。而他们的家人都被隔离到了另外一处地方,即使有些人也出现了一些症状,但脸上却没有任何的黑气,证明是通过二次接触传染的。 初步查探过了之后,师父却提出了一个比较敏感的要求:亲自进到隔离区里近距离观察一下那些感染者! 小胡子问他为什么,他只道:“进去看了,才能收集更多的线索!” 小胡子没法,又去请示向儒。向儒倒是很支持我师父的做法,亲自出面与现场的负责人沟通,最后争取到了一套一次性的防护服和五分钟的探视时间。 师父点点头,道:“五分钟够了!” 他独自一人穿上了白色的塑料防护服,全副武装地进了临时病房。只见他走到第一名患者的跟前,端详了两眼,又用手抓了一缕患者脸上的黑气,放到鼻子上去嗅了一嗅。 这个动作却把在场的医生给吓坏了。虽然他看不到那些黑气,我师父也没有直接接触到病患,但毕竟这样做是很不安全的! 师父朝那名医生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惊慌,随后又走到了另外一名患者的床前查看,还是采用了同样的查探做法。一连看了三名患者后,里面的医生实在是看不过去了,硬是把他哄了出来。 师父出了隔离区,全身消完毒,又把防护服脱下来,才对我们道:“走吧,我们到村里随便走走,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了。” 向儒却急着问他:“冯师父从患者身上查探出什么来了?” “没什么,只是确认了病毒的的确确就是从疫鬼身上传播来的,而非其他原因!”师父轻描淡写地回答。 “那我们现在要去看什么?” “看疫鬼出没的路线!” “这会儿都白天了,还能看出来吗?” “嘿嘿!”师父得意地笑道,“你们不行,我行!” 其实,师父所谓的“看”更准确地应该说是“闻”! 他修炼阴功几十年,又当了几十年的鬼餐厨师,经常要闻各种香味、臭味(鬼餐可并不都是香的!),鼻子自然是比狗还灵敏,尤其是对于鬼的气味特别敏感。 而且村里面的气味来源不是没有,反倒是太多了。每一名患者身上都残留着那只疫鬼的气息,这给师父的追踪带来了很大的困扰。不过,他在把这个小村子绕了两圈之后,还是找到了他感觉最异常的一栋房子。 那是间左右各有一个厢房的老式瓦房,房后相距十几米就是一条小河。师父在瓦房前面转了一下后又走到了河边。 “疫鬼的气息到这里就断了!”他指着河边的一片草丛道。 “跳到河里面去了?还是从这里爬出来的?”向儒问道。 “从这里出来,也是从这里离开的!”师父很肯定地回答。 “冯师父如何能确定这一点?” “因为这里有两道气息,一道弱一点,一道强一点。”师父解释道,他又伸手指向了房屋的两侧:“强一点的是在东侧,弱一点的是在西侧,证明疫鬼从河里出来之后是从东侧进了村子,回来的时候是从西侧跳回河里。” “为何两道气息的强弱不一样?” “因为这只是一只初阶的厉鬼,比我原先预想的级别还要低!” “初阶厉鬼?” 师父的话让我们又稍稍吃了一惊,他就这么走了一趟,居然连疫鬼的级别都能判断出来了? 师父点点头道:“我之前说过,要想成为疫鬼,它的怨气浓厚程度至少也需达到厉鬼以上。但是,疫鬼虽然能传播瘟疫,却是需要消耗一些怨气的,尤其是在一夜之间传播给十七个人,怨气就会暂时有所减弱。从它怨气减弱的程度来看,这种差别很明显,所以我判断它现在顶多就是只初阶的厉鬼!” “也许,这只疫鬼可能是由于被封印的时间太久了,所以怨气损失得很厉害,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恢复到最佳状态。正因为如此,当它每次干完了坏事之后,,必须离开返回到阴脉之中休息恢复,过了几天之后再出来作祟。这也就是我一开始为什么要问清阴脉所在地点的原因!” “那也就是说,疫鬼出没的地方必须要离阴脉很近咯?”小胡子问道。 “没错,或者说不能距离太远!” “可这里距离所知的阴脉都挺远的啊?”我疑问道。 师父扁扁嘴,摇摇头,道:“当地的阴修门派很不靠谱,估计他们也很少到这一带来活动,可能漏掉了一处也说不定!” “那会是在哪里?” 师父指向了河的上游,道:“我们再沿着河往上走一走看看吧。” 村边的小河水流还挺快,而且水量充足,很显然上游处必有更大的水源地。果不其然,在沿着河边往上游走出两、三公里后,我们便到了一个湖边。 那个湖呈椭圆形,紧挨着当地的一座小山,几道溪流从山上潺潺流下,不断汇入湖中。看来,山上的雨水就是形成这个湖的初始水源。 湖大约四百米长,二百米宽,在下游又分出了三条河道分别往三个方向流去,形成了三条小河。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湖就是松涛湖。”小胡子每天对着那副地图看,自然是很熟悉的了,一下子就叫出了湖的名字,“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在三河镇的中心,三河镇也很明显就是根据这三条河来命名的。” “这三条河分别叫什么呢?”师父又问他。 “冯师父等等,我还是得找找方向感。”小胡子脸红了一下,最后还是掏出手机来查导航地图。 但是三条河都太小了,在地图上都没有命名。不过,根据它们流经的乡镇,我们暂且就命名为:本海河、三河河以及龙山河。其中三河河就是我们刚刚一路沿着走来的那条小河,位于中间位置,本海河与龙山河分居南北。 我也开了手机导航地图,上面的三条河就像是张开大大的三个怪兽爪子一样,而松涛湖就是爪子的掌心。这时,不需要师父的提醒,我也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了湖面上不断涌现出来的阴凉之气。 现在正是正午时分,太阳就在我们头顶上高高照着。即便如此,湖面上依旧凉风习习。普通人或许还看不出什么异常,但以阴修对于阴气的敏感程度来判断,这湖面之下肯定是一处阴气充沛之地! 师父又爬到高处,往湖的四周都观察了一番,最后指着湖中心道:“我认为,这湖下面就有一处阴脉的天然出口,直接连接到湖底的暗洞里。鬼是可以潜水的,它通过湖水可以任意从三条小河顺流而下,到了河边的村落就潜出来作恶,结束后再原地返回!” 如果真是按照师父分析的这样,爆发点随机出现的问题就可以找出端倪来了。鬼可以在水里潜游而不被道修发现,而之前的爆发点看似没有规律,但基本上就是在这三条河的沿线村落中轮流出现,为的就是故弄玄虚、掩人耳目! 310 声东击西 小胡子看着手机上的地图,这才明白了我师父的意思,但还是迟疑道:“那就是说,疫鬼很有可能会轮流选择一条河作为它出没的航道咯?” “我也是这样的猜测,你再结合一下之前爆发点出现的顺序分析分析,看是不是这么个规律?”师父点头道。 小胡子闻言又从身上掏出了一个小本子,上面是他做的一些记录。他一边对着小本子查记录,一边对着手机屏幕查地点。 十分钟后,小胡子终于高兴地大叫起来:“没错!的确是这么个规律!” “找出规律来了吗?那下一次的爆发点有可能会出现在哪里?”向儒急忙问道。 “上一次爆发的地点是在本海河沿线,今天则是三河河……这么说,下一个爆发点就应该是在龙山河沿岸的某一个村庄咯!” “龙山河沿岸一共有多少个村庄?” “我数数看。”小胡子对着手机屏幕指指点点的数,最后才叫道:“龙山河一共途经十六个村落,前面已经爆发过九个了,还有七个没有爆发!如果按照之前的规律,爆发点不会重复,一定就在这七个村子里!” “七个还是太多了啊!”向儒皱眉道。 虽然道修的人手比阴修要多,但想一下子守住七个村,恐怕难度也很大呀。更何况,就算地点明确了,时间还是个问题。我们可不知道下一次疫鬼出没的时间是哪一天? “把手机上的地图给我看看!”师父一把抢过了我的手机,却有些懵了。他不会操作智能手机! 我忍住笑,还是把小胡子叫过来指给他看。小胡子对这些爆发点的情况最了解了。 “嗯,你们看。”师父指着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说,“今天这个新爆发点离松涛湖太近了,所以我认为疫鬼下一次出现的地方不出意外就应该会选择距离远一点的村子。我们先去除掉上游几个距离近的村子,再去除掉已经爆发过的村子,不就只剩下了最下游的两个村子了吗?” “冯师父分析的有道理!这样我们的目标范围就缩小到了两个!”小胡子兴奋道。 “嗯,两个就好办多了!”向儒也颇为满意。 “那间隔的时间呢?”我又问师父。 “根据疫鬼的恢复情况看,我觉得应该是五到七天!” “那也不难,大不了就连续守它三天!” 向儒是茅山道会在广南的分会会长,又是崖州本地的地头蛇,威信很高。既然他选择了相信我师父,便随即做出了决定。返回下榻的酒店后,他开始召集各大道修门派的弟子,布置蹲守的时间和任务,力求细致到位。 而这几天的间隔时间里,我和师父也没有闲着,抽空提前去到了那两个村子考察,先熟悉熟悉地形,以防止到时会迷了路。那两个村子分别叫做“龙尾村”和“龙爪村”,就紧挨在一起,相隔不到一里地,而且龙山河的河道就从两个村子中间穿过。 五天后,向儒的“瓮中捉鳖”计划终于正式开始实施。他把数十名道修分成了三组,每组十几个人,分别以南山派、玉簪门和玄青门的门人为骨干,同时也分别由他自己、龚和泰和姜玄带队,各值守一天。 十几个人手看似不少,但还得再分成两拨各去守住一个村子,每个村子的人手又再两两配对,分散在几个关键位置上。因此,一旦发现疫鬼,其他地方的人也必须要及时赶去支援才行。 而我和师父却被列为了随机待命的人员。说好听点就是地位超然,避免受他们指挥;说不好听了,很显然人家还是对我们有猜疑,宁愿我们站在一边看着就好了。反正我们能把这样的线索和规律找出来,就已经算是完成任务了。 可师父压根就不领这个“情”! 他之所以愿意亲自出马过来崖州帮助道修调查此事,更多地还是想顺带着把之前的乱葬岗疑案也给一并查清楚,又怎么舍得躺在宾馆里等消息? 于是,我们这两个“随机待命人员”就成了“固定上岗人员”,每天晚上都要去转一转,搞得比道修门派的人还积极。 第一、第二天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到了第三天,轮到了玄青门的姜玄带队值守。我和师父刚到的时候他就表现出了不太友好的态度,这会儿肯定也没有啥脸色给我们看。师父也懒得见他,就带着我继续跑到河边去溜达。 疫鬼的等级太高,完全不同于一般的小鬼,所以对付它就不能用抓小鬼的方法。向儒便花了大力气,派人在河边和几个路口都设置了预警阵,一旦有鬼物出现就会触发,然后所有人就会得到讯号。 不过我和师父不一样,是阴修,身上的阳气很淡,却是可以随意走动走动,只要不故意去引人注目就好了,反正也没人管我们。 我们俩照例沿着河边瞎逛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迹象。其实道修安排的蹲守暗哨也大多布置在了河边不远的民房里,那只疫鬼只要一丛河里现身出来,肯定就能发现它。 逛完一圈之后,师父皱起的眉头越来越紧了,仿佛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是不是正确的? 我便偷偷地问他:“道修这么大张旗鼓地布置人手进村,会不会太招摇了?” “不会。”师父摇头道,“他们都是白天就进村的了,而且一直待在屋里。除非道修里面也有内鬼,否则疫鬼是不会那么轻易发现的。” “但是已经三天了……” “我有预感,今晚它一定会出现!” “何以见得呀,师父?” “七天已经足够它恢复怨气了,没理由它会耐得住寂寞。而且,它之前的规律已经持续了大半年,同样也没理由会突然改变策略,跑到别的地方去。除非……” “除非什么?” 师父的眼睛顿时睁大了:“除非它这次不直接从河边上岸!” “那它会从哪来上岸?” “排污管!” “对呀!排污管!” 我也睁大了眼睛,叫了起来。鬼可不像人那么怕脏,钻下水道、钻沟渠是很正常的事情。之前我和师父在河边溜达的时候,就看到了一根不大不小的排污管从位于两个村中间的一家养殖场里一直铺到了河边,不时还往里排些污水。 “走!赶紧去养殖场!” 师父立即转身,匆忙地往那边跑去。我也紧紧地跟上。 村里的养殖场既养鸡、养鸭也养猪,还没到门口呢,就已经远远地闻到了一股屎粪味,十分难闻。但这时候我们也无暇去捂鼻子了,就顶着臭味往场子里跑。 养殖场的大门没有关,门口也没有人把守,我们得以直接推门进入。然而刚一跨进去,师父就猛地停下来脚步,同时鼻子在空中猛抽了几下,完全不顾周围弥漫的臭味。 “它已经来了!” 师父的这句话让我也不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这个狡猾家伙,果真是从排污管一路钻到了养殖场里来,完全绕开了道修门派在河边的重兵把守。要不是师父醒悟得早,恐怕后果更不堪设想! “要不要通知玄青门的人?”我悄悄问师父。 师父还在警惕地往养殖场里张望,却一时还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他便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我跑到养殖场外面,拿出手机来拨打姜玄的电话。他是今晚带队的负责人,小胡子事先就已经把他的电话号码发给了我。 “喂,姜掌门吗?我是冯师父的徒弟,我们在养殖场这边发现了疫鬼的行踪,你们快点派人过来支援吧!” “养殖场?” “对!” “你们见到那只疫鬼了?” “呃,还没有。但是我师父已经闻到它的气息了!” “闻到?哼!龙尾村那边的预警阵都已经被触发了,还有人看到它了!” “龙尾村那边有人看见疫鬼了?” “难道还有假吗?我现在正在带着人往龙尾村赶呢!” “那我们这边……” “你们那边就自己想办法处理吧!我这边没空!” 姜玄说完这一句就直接挂掉了电话。我悻悻地把手机收起来,又跑进养殖场里去告诉师父这个消息。可师父听了却断然摇头,道:“我不可能闻错这个气息的,那只疫鬼就在这里面!他们那边是假的!”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就我们两个先进去会一会它!” 师父说完,从背包里取出了那把带鞘的如常宝刀。看来他真的是很谨慎啊,还没照面呢,就连压轴的宝贝都先拿出来了! 我也把如意筷取了出来,变成两杆短枪。我的短刀因为在阳间属于管制刀具,所以就留在了左丘城里没带回来,包括那些护甲、头盔也是一样。 师父走在前头,我走在后头,师徒二人一前一后轻手轻脚地进了养殖场。我在走镖的时候已经习惯了断后,现在再干起这种活儿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轻车熟路的了。 311 互相忌惮 进了养殖场之后,师父又往后面的一排平房指了指,轻声对我道:“那边!” 那里好像是宿舍区。于是,我们又改变了方向,小心翼翼地往那边去。宿舍区里面就在门廊前亮了一盏昏暗的灯泡,几间屋里都是黑的,估计这会儿人都睡了。 到了这里,不用师父说,我也开始感觉到了一股强大鬼修的怨气在四处弥漫。果然师父的判断是对的,那只疫鬼就在这里面! “谁在那儿?” 忽然,有人出声问道。我和师父慌忙转头去看,原来在一口水井边上还站着一个人,手里拎着一个桶,头上披着一条毛巾在擦头发。这位应该是养殖场里的员工,似乎刚在那边洗脸洗头呢。 这种尴尬情形之下是很难解释得通的,我们毕竟是擅闯进来的陌生人。更何况,师父手里还拿着一把菜刀……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来干什么的?”那个人再次质问,语气十分严肃。 “我们是……” 我急忙支支吾吾地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但师父却打断了我的思路,反而很理直气壮地质问了回去:“你又是什么人?三更半夜在这里干什么?” “我就住在这里!你们半夜拿着刀想进来干什么?”那人低吼道。 “那你喊人呀!”师父冷笑道。 “你!” 那人却似乎真的被师父给吓唬住了,竟不敢喊出声来。他头上的毛巾依然没有取下来,我们看不到他的真面目,但一双愤怒的眼睛和微微发抖的手显示其情绪正处于激动状态。 师父继续冷笑:“你不喊,那我来帮你喊好不好?” “喊什么?桀桀桀!你们是来找我的吧?” 另一个声音从平房那边骤然响起,声音嘶哑,却很嚣张。而且,这个声音不是人的声音,是鬼的! 一只面黄肌瘦的老鬼从屋里钻了出来,走到距离我们只有几米的地方。它强大的怨气肆无忌惮地释放着,形成一种隔空的压力让我不由得心中一凛,冷汗直流。 师父似乎也抵不住这只鬼的气势压迫,往后撤了一步,举起手里的如常刀,摆开了防御的架势。 “桀桀!”那只老鬼的笑声着实难听,“就你们两个人,能对付得了我吗?” “如果他不插手,我倒是觉得可以试一试!”师父沉声答道。 井边的那个人这时也不再演戏了,直接用头上的毛巾当做蒙面的布把自己的脸遮起来,又从身上抽出一把匕首。这时候,再笨如我也看得出来了:这个家伙和这只老鬼其实是一伙儿的! 既然能跟鬼打交道,又不是道修,那他自然就是阴修了。可一个阴修为什么会跟一只鬼混在一起? 这一人一鬼看起来可不像是养鬼人和受他驱使的鬼这种关系,反而鬼更像是处于主导地位的。因为,人刚才就是在给鬼打掩护呢! “哦?这么有自信?”老鬼冷笑道,却对师父的提议不置可否。 “你就是那只疫鬼吧?”师父也在冷笑,丝毫不惧。 “嗯,看来你也是个识货的人嘛!”老鬼这样就算是承认自己的身份了。其实,即使他不认,凭师父的超常嗅觉也早就可以确定的。 “你是不是从黎中县被解除了封印才放出来的?” “黎中县?什么鬼地方?没听说过!” “你到处散播病毒,是受何人指使?” “哼,你还不配问这个问题!” “你……” “温老,河边给我发信号了,是警告!”井边的阴修突然出声打断了师父的追问,也是提醒老鬼不要话多,唯恐说漏了嘴。不过,他居然称呼那只老鬼为“温老”,可见确实只是个跟班的。 “桀桀!那我就陪这两个自不量力的家伙玩一玩!”老鬼干笑两声,抬脚就想向前来。 师父很谨慎地再退了一步,依旧保持防御的姿态。我站在他身后也能感觉到他浑身是绷紧的,显然还是十分忌惮那只老鬼。不过,井边的阴修虽然手里拿着匕首却没有乱动,只是站着看。于是我便往前一步,站到师父身旁,与他一起面对那只疫鬼,形成以二对一的局面。 “让我先看看你们的免疫力怎么样?” 老鬼笑完也不扑上来,而是直接朝我们一挥手,顿时就掀起一阵冰冷的阴风扑面而来。 “闭眼!捂住口鼻!”师父大叫。我闻言也急忙照做,任由那阵阴风吹得身上凉飕飕的。 不过,急促之间也不可能完全屏得住呼吸,我还是嗅到了一丝腐臭的味道。这一阵阴风应该就是携带着大量病毒的瘴气了! “没事,这一点瘴气还不碍事!”师父低声道。之前小胡子就说过,这种病毒对于修炼过道法、阴功的人来说并不可怕,即使现在沾染上了,回去一运功就能把它祛除。 “那就是试试来硬的!”老鬼怪叫一声,化身一股黑烟径直朝我们师徒二人扑了过来。它的双手也化作两只利爪,直取我们两人的咽喉。厉鬼的怨气就是足够浓厚,一旦完全释放开来便同时形成了一种压制,让我感觉整个人的动作都变得迟缓了。 但师父也早就等候多时了。只见他面不改色,手里的如常刀不紧不慢地从斜下方往上一撩! “嗯?” 那股骇人的黑烟还未冲到我们跟前就陡然一拐方向,并顺着刀势往上升腾,避开了如常宝刀的这一记不显山不露水的攻击。 黑烟在空中绕了一圈后又重新化为了人形,那只老鬼也站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他的表情很惊讶,疑道:“你这是什么刀?” “菜刀!”师父冷笑道。 可这样的一个不合时宜的冷笑话却让老鬼变得十分惊疑起来,眼睛直直地盯着如常宝刀,轻易之间不敢再出手。 就在这时,养殖场外隐约传来了一阵奔跑声。根据脚步的密集程度来判断,人数还不少。水井边上的阴修便有些慌张地对老鬼道:“温老,恐怕是那帮道修过来了!” “哼!你先走,我断后!”老鬼冲他摆摆手示意。那人如释重负,慌忙跑到养殖场的后墙处攀上一堆杂物,翻墙走了。 “你难道想独自对付我们所有人?”师父出声问道。得知援兵马上就到,我也心中大定,明白师父这是在套老鬼的话,想拖延一点时间。 “桀桀桀!”老鬼再次发出一阵难听的笑声,表情却全然无惧。 “你们抓不住我的!我想走随时都可以走!” 师父也笑了,同时往前踏上一步,道:“我能拆穿你的伎俩一次,也就能拆穿第二次!你如果还想计谋得逞,难道舍得放弃这个斩草除根的机会?” 老鬼愣了。我师父这是怂恿它出手来杀他自己呀! 老鬼这下笑不出来了,脸色变得特别阴狠,仿佛随时都会冲过来跟我们拼命。他显然因为师父的这句话而顿生出一股浓浓的杀意! 我和师父都严阵以待,做好了殊死搏斗的准备。只要能再拖住这只老鬼几分钟,玄青门的人马上就可以赶到了。 但是,那只老鬼还是足够地老奸巨猾,哪里肯上我们的当?他竟是硬生生地忍住了怒气,冷哼道:“哼!想跟我玩缓兵之计?你们还嫩着呢!” 他忿然转身,再次化作一股黑烟直接钻进了那口水井里。原来,刚才那名阴修站在那里不单单只是为了放风,还是在替老鬼守住一个可以随时逃脱的出入口! 师父一个箭步追了过去,但还是慢了。鬼可以潜入水中不需要呼吸,可活人却没这个本事,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它从井底遁走了。 “唉,我早就应该想到,水井也可以是作为一个进出通道的!”师父摇头叹气道。 “那它这次逃脱了,下次我们再想抓住它岂不是更加困难了?”我问他。 “那也未必。”师父却沉吟道,“原来它是在暗处,我们在明处,现在我们已经掌握了它的出没规律,它必然也会有所顾虑。而且,这件事最诡异之处还不在于疫鬼出现在阳间为祸,而是阴修居然也勾结起鬼修来了!” “我估计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今晚过后,要么是鬼修就此破罐破摔,将事态继续扩大;要么因为事情败露了,它们可能就此暂时收敛一些,把疫鬼收回去。” “那这只疫鬼是不是师父你之前一直追查的那只?” “应该不是,它的气息还不够强。”师父很肯定地摇了摇头,道:“从黎中县古墓的封印里逃脱的那只鬼至少也应该是一只鬼王级别的恶鬼,而且鬼功霸道蛮横,不像是这种偷偷摸摸出来害人的疫鬼。” 刚说完了这几句,姜玄就带着十几个道修气急败坏地跑进了养殖场,嚷嚷道:“疫鬼在哪里?疫鬼在哪里?” “跑了!从这里跑的!”师父指着水井道。 “从这里跑的?”姜玄的脸上写满了怀疑,愤愤道:“你们这些阴修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开始跟鬼修沆瀣一气了?” 312 叛逃 我和师父终于找到了那只疫鬼的行踪,却发现居然还有一名阴修在给它把风。随后的短暂交手使得双方都心怀忌惮,最后被它从水井里逃走了。 而接着赶过来支援的姜玄等人却给了我们一个大黑脸,莫名质问! “你想说什么?”我可不像师父那么沉得住气,脸也一下子拉了下来。 “哼哼!你们不要装聋作哑了!”姜玄怒道,“我们在龙尾村那边发现有阴修带着鬼修触发了预警阵,我的人还跟他们交手了!” “那抓到人或鬼没有?”师父问。 姜玄的脸黑中带红,很明显是在交手中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他更加愤怒了:“要不是你们阴修和鬼修同流合污,横加阻挠,我们肯定能将那只疫鬼抓住!” “你凭什么认定那只就是疫鬼?”师父还是很平静地追问。 “不是它还能是什么鬼?”姜玄简直要暴跳如雷了。 师父叹了口气,道:“龙尾村那边应该只是放***的,真正的疫鬼刚才就在这里。不信你们可以进宿舍去看看,里面应该还躺着几名刚染上病毒的病人呢!”说罢,他往身后指了指。 “那你们为什么还把它放跑了?”姜玄愣了一下,还是不依不饶地。 “因为我们两个人打不过它,就这么简单!”师父冷笑道。他随即又对我道:“我们走吧,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他们处理了!” 我点点头,便跟着师父大摇大摆地走了,只留下姜玄等人吹胡子瞪眼地看着我们离开。 第二天一大早,小胡子就匆匆忙忙地跑到我和师父入住的小旅馆来,刚好赶上我们正在收拾行李。 他惊讶道:“冯师父,你们要去哪里?” “回南亭。” “为什么?” “这里的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了。” “冯师父可别这么说,昨晚您已经帮了大忙,只是差一点点就可以抓住那只疫鬼了!还请您再考虑考虑,留下来善始善终呀?” 师父手里继续在打包衣物,头也不抬地回答:“不用了,我能告诉你们的都告诉你们了。而我到这里来调查的另外一个情况也已经弄清楚,就没有必要再留下了。” 小胡子见说不动我师父,只好把求助的目光看向了我。 我先问他:“昨晚那个养殖场的病人后来处理得怎么样了?” “还好!因为发现及时,里面只有五名员工染上了病毒,也都已经隔离接治了。” “姜玄呢?他是不是还想着找我们的麻烦?” 一提到这个家伙,小胡子也是一副很无奈的样子:“他好歹也是一派掌门,连向会长都拿他没办法。不过,向会长和我们龚掌门都很信任你和冯师父,还是希望你们能留下来帮忙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我偷眼看了看师父,他的行李都已经打包好了,正在换鞋。于是我也只好摊开手对小胡子道:“这个事我也没办法。这样的合作氛围也很难再继续下去。” “这个我会想办法沟通……” “回去告诉你们向会长,”师父突然出声打断了小胡子的话,道,“当地的阴修门派并没有问题,不是他们泄密的,而是别人给了假情报误导了他们!你们完全可以放心地把他们再请过来帮忙!” “可是……” “我另外还有一个建议,”师父还是没有给小胡子把话讲完的机会,“既然疫鬼出没的阴脉出口都确定了,你们如果人力财力充足的话,可以直接从松涛湖那里想想办法!” 说完,师父背起他的旧背包就走出了房间。我也只能是冲小胡子耸耸肩膀,急忙跟了出去。 当天我就开着车把师父送回了南亭县。他的做法我也觉得没毛病,反正已经查明了疫鬼应该和乱葬岗惨案无关,我们还何必留在崖州那边看别人的脸色? 而且,经过那一晚的正面堵截之后,疫鬼接下来的行踪就会大受限制,因为茅山道会已经掌握了它的很多出没规律和路线。估计用不了多久这件事就会有个了结的,要么是疫鬼被道修抓住,要么是它自己知难而退,就此偃旗息鼓。 回到南亭又待了一个星期,我的假期就结束了,不得不再次返回阴城。 而刚一回到左丘城,鸟肉散人就告诉了我一个极具震撼性的大新闻:邬芳叛逃了! 作为左丘城主手下最卖力,也是我心目中最讲原则性的一位副城主,却被人安以“老巫婆”外号的邬芳,居然真的叛逃了! 尤其最让全城上下都感到震惊的是,邬芳并非叛逃去了别的阴城或者地府,竟然是带了几名亲信叛逃到了鬼军之中,追随那位神秘莫测的鬼帅去了! 阴修甘愿在鬼修手下听命,这简直就是闻所未闻之事。所以哪怕这件事已经发生了好几天,还是在左丘城内掀起了一阵巨大的争议,街头巷尾几乎都在谈论此事。当然,也不可能所有人都知道准确的情况,大多都是一些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 其实我自己的吃惊程度还倒算是轻的,毕竟之前在崖州就已经碰到一回这种古怪的事情了,只是让我心里更加充满疑惑:阴修听命于鬼修?投奔鬼军?难道邬芳叛逃一事也跟阳间疫鬼作乱之事有关? 满心疑惑之下,我还是去找到了曹哲打听情况。他就在护城卫队里,应该能知晓不少可靠的内情。 曹哲说他最近很忙,公开谈论这种话题也很敏感,就没有照例去“老地方”莲花酒吧喝酒闲聊,而是趁着他刚交班回来的时候两个人躲在下城广场的一个角落里简短地聊了几句。 “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曹哲一见面就来了这么一句话。他脱下满是汗水的头盔,低声对我道:“没人能猜得透老巫婆的想法!也没有人能预料得到这种事!” “之前就没有任何征兆吗?”我问他。 “没有!”曹哲斩钉截铁地回答,“在发生叛逃之前,老巫婆一直在照常管她的那一摊子麻烦事,也没见她偷个懒什么的。而且跟着她一块叛逃的那几名亲信也一直像平常一样做事,没人表现出任何不满的情绪!” “不可能有无缘无故的背叛呀!”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可它就是发生了呀!”曹哲一摊手,表示事情就是如此离奇和突然。 “她们是怎么跑掉的?” “五天前,老巫婆带了一正一副两名卫队长和四名小队长一共七个人,全部都是胜阳帮的女阴修,说是要到泽门外查看泽田周围前哨站的防卫情况。你也知道,把守泽门的守卫也是她们的人,就没有起疑,让她们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可是到了宵禁过后,老巫婆这七个人全部都没有回来。最后还是泽田最外面的一个前哨站的守卫回来换班时,才说看见她们一路往死泽方向去了!” “她们去死泽干什么?”我疑惑道。 “她们不一定是去死泽,也有可能中途就从别的路径或者阴脉溜走了,最后去了哪里都有可能。” “那最后你们又是怎么知道她们都叛逃到鬼军去了?” “是左丘城主自己通报出来的!当时上城、下城所有的人和鬼都听到了!” “左丘城主?” 我大吃一惊。这位左丘城主在我的印象中就很少出现,更别提主动现身出来讲话了! “他怎么说的?” “就简单说了几句话,告诉大家老巫婆带着六名属下叛逃了。还有,如果有人发现了她们的踪迹,格杀勿论!重重有赏!” 我摇头苦笑。前一天还是忠诚勤奋的属下,后一天就成了悬赏追杀的叛徒。恐怕这对于年迈的左丘城主来说,也是一次极大的打击,不论是在威信上还是在心态上! “据我所知,左丘城主之所以知道老巫婆是叛逃了,还是因为老巫婆给他留下了一封信!”曹哲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才敢说出了这句话。 “那就是邬芳自己留了信告诉左丘城主的咯?” “嗯,信就放在老巫婆的办公室里,是第二天城主派人去找她时才发现的。”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谁也猜不透呀!”曹哲无奈地摇头道,“或许就只有看过了信的左丘城主自己才明白了!” “那你们现在护城卫队里的情况怎么样?” “挺尴尬的!” “为什么说是尴尬?”我对曹哲用了这个形容词表示不解。 “老巫婆跑的时候不可能带走胜阳帮所有的女弟子,就只带走了几名亲信,而剩下的就只能舍弃在左丘城了。但是这样一来,剩下的这些女城卫肯定也会被人质疑她们对于左丘城的忠诚度,所以现在压力山大,处境尴尬!” “护城卫队打算怎么处置她们?” “暂时还没有采取什么处罚措施,因为对于这件事她们也是完全不知情的。”曹哲扁扁嘴,对此不置可否:“当然,要不是因为护城卫队目前确实很缺人手,否则她们立马就会全部被赶走了!” 313 关外集 “那个……叫柳寒的小队长呢?” 曹哲说到邬芳叛逃后,护城卫队里剩下的胜阳帮女帮众的尴尬境地时,我突然想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就是既救过我的命也让我出过大糗的那位高冷美女小队长。 “老巫婆把她也抛下了!”曹哲道,“剩下的那些女城卫也暂时无处可去,目前就以柳寒为主心骨,留下来勉强坚持着。” 她倒是留下来了? 我心中也不知道应该是高兴,还是……高兴呢? 我被自己莫名冒出来的这股如释重负的轻松感觉给吓坏了! 搞什么?人家走没走跟我有什么关系嘛? 就算她留下来了又能怎么样?她上次可说过了,再发现我偷偷看她,就……就踩爆我的蛋! 艹! 我犯得着为她操这个心干什么?那个凶婆娘! 不管怎么说,邬芳叛逃一事确实跟我扯不上太大的关系,顶多也就是在出入几个城门的时候接受的盘查更加严厉了而已。 我又开始跟着布爷带领的商队到处跑,在阴间行走四方。水晶城、黑盐城、寒冰城、吊楼镇、石林寨、鬼农庄,几乎所有的大小阴城我都走了个遍。远的单程就需要走一两个月,近的半个月便可来回。 我也趁着去往这些外地阴城的时机四处购买收集各种阴餐材料。除了原本的两道阴餐菜谱外,师父这次又教给了我一道新的菜式:《十香狗肉煲》,这是目前最适合我这个境界的阴餐了。 但是高一级的阴餐材料确实就更难找了,而且很贵,很多时候属于有价无市的状况。所以,还是得趁走镖的时候直接去到产地去买最划算。这其中就包括了《十香狗肉煲》的最重要一味食材:地狱犬的肉! 除了在各地阴城之间行走外,当然偶尔我们的商队也会去地府。但只能到鬼门关外,并不允许我们进去。每次都有阴差出来将商队拦下,然后让我们把货物卸到小推车上,由一些鬼仆转运进地府内。 鬼门关的主体是一座高大的城墙,宏伟壮观、阴森肃穆。城墙约莫有十丈高,三十丈宽,将进入地府的唯一一处地下洞穴给完全封堵住了,只在下面开了左中右三个门。中门是常闭的,只有阎罗王才能从那里进出。 左门是军门,只有阴军可以走,用来保证地府调兵遣将时的出入畅通。右门则是杂门,阴差、鬼仆、包括一些特许的商队都是从这里进出,也是最热闹的一道门。 据说,鬼门关内还有一处特别玄妙的所在,就是接引司。阳间的人死了之后,其魂魄又没有什么执念,便浑浑噩噩、飘飘荡荡地直接被传送到了接引司。那里有专门的阴差对其进行身份核实,然后引导着去排队等着重新投胎。 当然,这些场景我们在关外是无法看得到的,只能是凭空去猜想而已。 卸完了货,布爷照例要安排我们在当地至少休息一晚上。之前师父告诉过我,鬼门关外是有一处集市的,名字就叫做“关外集”。果不其然,布爷就带着我们去往关外集下榻那里的客栈。 关外集距离鬼门关只有一里地,其规模相当于一处小阴城,只不过是受地府直接管辖的。据说里面的开办的每一家店铺的背后都有靠山,莫不是某司的判官,就是牛头马面或者黑白无常,最差也是各大阴帅统领中的一位。 另外,之所以将其称之为“集”,而不是城或者镇之类的,就是因为此处永远都只是一处“临时”的集市罢了,随时都有可能被“舍弃”掉! 毕竟,鬼门关是地府的大门,也是抵御外敌的第一道城门。如果真的到了兵临城下的时候,关外必定会实行“坚壁清野”之策。阴军是绝对不允许鬼门关外面还存在着这么一座城外城的,那样会给来犯之敌一处很好的扎营之地。 当然,地府深入地底,而且阴间本就是它的管辖区域,怎么可能会给别人来攻打它的机会?这种做法也仅仅只是存在于理论层面上而已。所以关外集的规模便一直扩大,形成了一处不大不小的商业集市,尤其繁华,几乎仅次于左丘城。 跟着布爷到了客栈放下行李后,我便独自跑出去瞎逛。布爷和其他队员也早就习惯了我的这种“独来独往”的作风,都以为我只是一个“好奇宝宝”,每到一处新的阴城就要到处逛逛看看。 布爷现在对我的观感大为提升,简直把我当做了队内的骨干看待。我向他告假时,他也只是嘱咐了两句,让我不要跑太远,不要像第一次那样错过了归队的时间,便说完了。 我走到街上一看,关外集里和其他阴城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人多鬼少! 这里是地府的核心地界,绝不容许乱来,所以对于鬼的管制是非常严格的。莫说游魂野鬼,就连鬼奴也是严厉禁止豢养的,各家商铺也只能是使用鬼仆。 大街上时不时会有阴差过来巡视,随机查看鬼籍。如果没有地府派发的鬼籍文书,那些陌生的鬼是要被当场抓进地府里去受审的! 如此一来,能到关外集来的陌生鬼无非就是跟随商队一路远来的鬼仆。它们在入集之前就必须得主动上报登记,并由各商队的领队做担保,才能领取一张临时的鬼籍文书。 繁琐的规定就使得各支商队在来地府经商前会特意控制鬼仆的数量,免得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当然,人多鬼少也只是相对而言。依我在街面上观察的情况来看,关外集内的人和鬼之比大约是六比四,其实也差不太多。 随便逛了一圈后,我顺着远远飘散而来的一股肉香味,终于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找到了我一直寻找的那家狗肉店。这家店藏得实在隐蔽,就窝在关外集的最里面一条窄巷里,而且连招牌都没挂出来。可即使是这样,店里面的客人依然是坐得满满的,生意十分红火。 这样的狗肉店,明面上卖的是阳间弄来的活狗、死狗,分别炖成肉香扑鼻的狗肉,活狗炖给阴修吃,死狗就炖给鬼吃。当然,店里在私底下也卖地狱犬,活的也卖死的也卖,活的可以买回去当宠物,死的就也炖来吃,人和鬼都能吃。 我站在店门口就看了看,并没有进去找位置坐下吃狗肉的意思,而是从外面绕到了狗肉店的后门。那里有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正光着膀子在剁狗肉,浑身都是油腻,也不知道是自己身上流的汗,还是狗肉上的油脂溅起粘上的? 我对他道:“老板,我想买点生狗肉。” 油腻胖子乜斜着眼睛看了我一眼,冷冷道:“我们这里只卖熟狗肉!你到前面买去!” 我也不生气,微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暗紫色的腰牌来给他看。腰牌上面没有任何的文字,只是刻了一个简单的图案,寥寥几笔,但也看得出来是一碟正冒着热气的菜。 油腻胖子一见腰牌,顿时态度就变了,满脸堆笑起来。 “哦,原来贵客是鬼膳门的高徒呀!” 我也没有点头,只是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胖子探头探脑地往后门外面的巷子里看了看,见四下无人,然后才做手势让我跟他进去,接着把我带到了狗肉店后面的厨房里。 厨房里还有另外三个厨子正在炖狗肉,散发出浓浓的肉香,闻之令人不由得食指大动! 但胖子并没有在厨房停留,而是又把我带到了厨房里侧的一间屠宰室里。那里放着几个大笼子,装着十几只各种阳间的狗,还有两个人在剥狗皮。不过,我却没有在笼子里看见有关着地狱犬。 油腻胖子指着一处肉案上的大块狗肉道:“客人看看吧,想买多少斤?” 我注意到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闪了一下,便生起疑虑。那些狗肉又厚又腥,旁边还有刚刚剥下来的一张地狱犬的狗皮。我皱起眉头,先是抓起一块狗肉凑在鼻子下面嗅了嗅,又拎起那张地狱犬的皮也嗅了嗅。 特么的!这两者的味道虽然有些相似,但绝对不是从同一只狗的身上剥下来的! 我冷笑地对胖子道:“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想拿假肉来忽悠我?” “没有啊!”油腻胖子还在演戏,假装叫屈道:“客人可冤枉我了!这就是货真价实的地狱犬肉,才刚杀的,正新鲜着呢!” 我不理他,径直拿起肉案上的一把尖刀,割下来一小块狗肉,然后在手掌上生起一团鬼火去烧。那一小块狗肉在鬼火的炙烤下并没有呈现出烤肉应有的颜色,而是变黑变皱,甚至发出了腐败的气味。 我又从地上捡起那张狗皮,也用鬼火去烧,竟然就直接点着了! “好啦!好啦!”油腻胖子赶紧抢过我手里的狗皮,丢到地上用脚踩灭了鬼火苗。这下他没话说了,只好又换了个脸色,显得有些尴尬。 314 肉香挡不住 在南亭的时候师父就教过我怎么去辨别真的地狱犬肉,要不然就差点被这黑心老板给坑了! “客人可不要生气!我从来没见过你,所以就稍微试探一下哈!莫怪!莫怪!”油腻胖子抹了抹脸上的汗水,打了个哈哈,给自己找台阶下。 “真肉呢?拿出来吧!”对这种没皮没脸的人是最无奈的,我也只好催促他废话少说,赶紧把真的地狱犬肉拿出来。 “地狱犬毕竟是地府里的官犬,公开卖是要被查的!”胖子还在做解释,“所以我们这里只卖给熟客。客人请再随我来!” 说罢,胖子撩开了屠宰间里的一块脏兮兮的帷布,露出一道隐藏的小门来。小门是开在石壁上的,原来这里面还别有洞天呀! 胖子从身上解下钥匙开了门,带着我走进去。里面漆黑一片,就必须生起鬼火来照明。走过一条长长的通道后,我们便进入到一个小型洞窟当中。从洞壁上的痕迹来看,这里应该是人工挖出来的洞窟,或者是将原有的小洞挖成了大一点的洞。 洞窟里分为了两部分,一处是隐蔽的屠宰间,有一个人也在剥狗皮,但这回却是货真价实的地狱犬了! 另一处则是狗圈,用粗大的钢条围起,防止里面的地狱犬冲撞咬烂。胖子直接先把我带到了狗圈处,让我看里面的活犬。 里面只有三条地狱犬,而且还是小狗崽,最大的一只才相当于一头猪那么大。不过即使还是幼崽,凶猛程度已经完全显现。一见我这个生人进来了,三只狗崽全部咆哮着冲过来,不停地撞击着护栏,丝毫不怕因此而受伤。 “这些小杂种可不怕这个。”油腻胖子得意地摸了摸粗大的钢条,贱笑道:“你看它们身上的伤痕,即使不往上撞,它们自己互相之间也会撕咬打斗,从来都没歇过!” 确实是这样。冲撞了几次后,三只狗崽就对我失去了兴趣,转而互相攻击起来,下口也丝毫不留情面。也不知它们这算是在玩耍呢?还是天性使然,同类之间也一定要分出个你死我活来? 长成年后的地狱犬体大如牛,性格阴狠,十分凶猛。但是一旦被驯养成功后,就会对主人保持绝对的忠心。因此,把它驯来看门守院、抓鬼打猎都非常管用。要不然这种地下交易也不会一直存在,哪怕有可能会遭致地府的严厉处罚。 “大狗呢?为什么只有狗崽?”我问那胖子。 “我们这里不养大狗,也养不起!只好……”胖子摇了摇头,又在自己脖子上比了个手势。想必是他另有一处养犬的基地,这里还只是当作贩卖时展示用的临时狗圈而已。狗崽才卖活的,大狗就直接杀了再运过来卖肉。 我又走到了那只正在被剥皮的地狱犬那儿看了看,嗯,这只就不可能有假的了。 “这肉卖多少钱一斤?” “四十五个阴元!” “四十五?” 我大吃一惊,这地狱犬肉怎么这么贵?哪怕只是死狗肉! 我来的时候还想着多买一点,至少买个十斤吧。那这样算来,就得一下子花掉我四百五十个阴元了! “便宜一点吧,老板?”我皱起眉头道。 “唉,客人,你来的时候也看到了,我店里生意可热闹着呢!很多人过来点名就是要吃地狱犬肉的!”胖子一脸的市侩,皮笑肉不笑,“你看今天就剩这最后一只了,你要是来得再晚一些,恐怕都没得买了!” “我买上十斤,你给我多少优惠点!”我无奈道。 “十斤呀……”胖子低头掐了掐手指做算术题,然后才对我道:“四十三一斤,不能再减了!” “行吧!四十三就四十三!”我咬咬牙,答应成交了。 胖子便亲自操刀,从那只刚剥完皮的地狱犬身上切下了一大块肉来。可上了秤一秤,妈的居然又多了二斤一两来! 油腻胖子又使出他那套拙劣的演技,摊开手对我道:“切多了没办法,客人要是愿意全部买走,我就给你算十二斤整数吧!” 我实在是对他无语了。一个天天剁肉切肉的屠夫怎么可能一刀下去差这么多?就算让我来切,也不会误差超过二两! 而且,多出来那一两零头明摆着就是为了诱惑我多买才切的,这胖子老板的心机还挺重! 不过,我还是心甘情愿地吞下了这一两肉的诱饵,再次咬咬牙把十二斤地狱犬肉全部买下了。反正以后总要用得上,能便宜一点是一点吧,免得下次还要来挨他宰! 买好的生狗肉我拎着出了店门,就在巷子里直接放进了如意碗里。这个宝贝碗挺神奇的,比冰箱还好用,只要是阴间的食材放进去了就不会坏,阳间的食材放进去也能保存很长时间。 回到客栈之后我就好好休息,接着第二天随着商队启程返回左丘城。路上的种种辛苦我也经历得多了,便在此不表。 十香狗肉煲所需的十几种食材终于全部收集齐了,一回到左丘城的商行宿舍,我迫不及待地就要开始尝试第一次炖制。 这道阴餐的食材要求繁杂,但做法其实相当简单。将阳间的黑狗肉和阴间的地狱犬肉洗净后先放入锅内烫熟,随后再用文火慢煨。此间就要加入各种调味料,同样也是阴阳相对应各一份,以起到阴阳调和的作用。 大约一个时辰后,锅内的狗肉都已熟烂呈酱红色,即可食用。这道阴餐,肉香浓郁,口感极佳,尤其大补,而且对于阴功修为有很大的促进。我试吃第一次后,立即就感觉它的效果确实比之前的那两道初级阴餐明显要好上许多。 但这道菜还是有“缺陷”的。除了食材昂贵之外,最让我感到烦恼的就是炖制的时间有些过长,其次就是那股肉香实在是太浓了,总会飘到厨房外面去,容易暴露。 这不,才吃到第三次,浓浓的肉香就把一个贪吃的家伙给吸引过来了! “你在偷吃什么?”鸟肉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就在我背后出现,把我吓得不轻。 “呃……我炖肉呢……”我支支吾吾道。 “什么肉?” “狗肉……” “狗肉?” 鸟肉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闭上眼睛,把鼻子伸得长长地凑到锅前狠狠地吸了一鼻子,随即嘴里的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嘿嘿嘿!你这个家伙,居然半夜自己躲起来偷吃,也不叫上我!”他搓着手,埋怨我道。 “你不是睡了么?又爬起来干什么?” “嗨,睡觉前忘了清空膀胱了,所以我是被尿憋醒的!”他居然又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别想着把我支走了,赶紧给我舀一碗来尝尝吧!” “……” 我翻了翻白眼,但又对他无可奈何。都是一个队的队友,而且在一起出生入死一年多了,总不能连一碗狗肉都不舍得给他吃吧? 十香狗肉煲实在是太补了,我都不敢一次炖得太多,怕吃坏了肚子。于是只好把狗肉分成了两小碗,我和鸟肉一人一碗。 “唔!好吃!好吃!真特么香!”鸟肉边吃边赞,只用了两分钟就把狗肉吃完了,连碗底油腻腻的肉汁也舔得干干净净。 “还有没有了?”这家伙意犹未尽,又跑来问我。 我指着空荡荡的锅里让他自己看:“就剩一些油渣了,你要不要?” “要!” 没想到这个贪吃的家伙还真是不肯放过一滴肉汁,自己跑到饭堂里不知从哪个角落翻出来半个馒头,笑嘻嘻地对我道:“我小时候饿怕了,看见剩下的食物就觉得很可惜。这是晚饭的时候我看见布爷掰剩下的,他不吃了我就随手顺走了留着。嘿嘿,这会儿刚好拿来配这香喷喷的肉汁!” 于是,他便用那半个馒头去蹭锅底的油渣,蹭一下吃一口,再蹭一下再吃一口。每咬一口,他都细细嚼了才吞到肚子里去,脸上还带着特别满足的表情。 唉,我也是第一次见识到一个人还能把半个又凉又硬的剩馒头吃得这么享受、这么开心的! 有了第一次,就难免有第二次。隔天晚上,我耐住性子磨蹭到了半夜丑时过后,才蹑手蹑脚地跑起来进厨房里炖肉。结果,这样也居然逃不过鸟肉的狗鼻子! 他得意地笑道:“你的小心思早就被我看透了。俺鸟肉散人一晚上不睡,就是等着你这一碗炖狗肉呢!” 我再次哭笑不得,又只好匀了一半肉给他吃。 而且,这个家伙还真是“早有预谋”,竟然备好了几张大饼,专门就用来蘸肉汁吃的! 我也是服了! 不行了,明天晚上必须要停一停了。不是我小气,但每天晚上都这样被他蹭吃蹭喝,也很容易会暴露阴餐可以增长修为的小秘密的! 看来我还是得自己到外面租一间房住才行,那样才有私密性。而且从省钱的角度来说,鸟肉吃掉的每一碗狗肉,几乎就够我交半个月房租的! 315 重新开业 我刚从地府回来没几天,就刚好赶上了一个特大的好消息:长寿饭店重新开业了! 历时一年半,在花费了上万个阴元之后,长寿饭店的前楼终于在半个月前重建完成。这个好消息还是滕伯礼亲口告诉我的,因为他的三弟滕叔礼还特意跑来问过他,同不同意放我回长寿饭店去继续当厨师?滕伯礼则说了,得看我自己的意见。 对于滕叔礼的这个美意,我也只好婉拒了。毕竟我现在在商队这边跟着布爷混的还不错,而且在阴餐上的巨大开支也不容许我再回去挣取那一份微薄的厨师工资了。 不过,和我一起住在上城商行宿舍里的田老炉已经提前回到长寿饭店里去住了。他说他还是比较想念下城里晚上鬼哭狼嚎的“热闹氛围”,在上城**静了,他反而有点不习惯! 到了饭店重新开张的大喜日子,我因为还在休整期,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就自愿地跑过去当帮手,忙里忙外地干个不停。 长寿饭店的新前楼风格比之前的略有改变,不过肯定是更加美观大气了。店里店外也是张灯结彩,热热闹闹地。原来的老伙计们大都回来了,只有我和另外一名护院选择留在了现在的岗位上。但不管是谁,脸上都洋溢着一股喜气,干活时的劲头也是十足的。 开业第一天的生意就很火爆,简直就是客满为患! 我一看厨房里缺人手,二话不说就撸起袖子也进厨房去帮忙。那些活儿本就是干熟了的,哪怕时隔了一年半,但老本行还是没忘了的。厨师长余辣子见我这么勤快,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还说要去找掌柜滕叔礼要求给我算今天的工钱。 我连忙摆摆手道:“不必了!又不是外人,这么客气做什么?这钱要是拿了,倒显得我小气了!” 忙了一整天,到了晚上打烊过后滕叔礼才终于有时间把店里的伙计们都聚在一块儿,自己人喝一顿团圆酒。 席间,大家都兴高采烈地,不停地互相敬酒。滕叔礼最开心了,也是大伙儿争相敬酒的第一人选。因此,哪怕他是一个酒量很好的人,也很快就被灌醉了。可他实在太胖了,我们也只能是将他扶到柜台后面坐在他习惯的太师椅上打盹。 老板率先带了头,其他人也就没有不喝的了。就连田老炉也难得地抿了两杯,虽没有醉,一张老脸还是烧得红彤彤的。我们都笑话他好像是年轻了二十岁! 大伙儿兴致颇高,喝到后来连库房里的酒居然都快喝完了,就剩下最后小半坛子米酒。许是刚刚开业,库存还没有来得及补齐。但是大伙儿还是意犹未尽,于是就来猜拳,说好了谁输谁就去买。可人多了猜拳就不好分出胜负,猜了十轮八轮竟还是分不出个输赢来。 田老炉已经喝不动了,但也没去睡觉,就坐在一旁看我们喝,凑个热闹。这时他便干脆站起身道:“你们就接着喝吧,我老人家亲自出马去买!” 我们都不同意,说那多不好意思? 老头却坚持要去,道:“我吃得太饱了,出去走一走可以顺便散散步,松松筋骨。” 大家一听他这么说,就由得他去了。我抬手看了看手表,此时已经接近晚上十点了,就多提醒了田老炉一句:“快去快回!宵禁时间快到了!” 田老炉却摆摆手,道:“还有半个时辰呢!别看我老,一刻钟还是能走个来回的!” 说罢,他便披着我去年给他买的新斗篷出门去了。 于是,剩下还没醉的人又继续猜拳行令,气氛依旧热烈。很快地,我们就把最后那半坛子米酒也喝光了,但此时田老炉还是没有把酒买回来。 有人就开始嘀咕了:“难道老头子都老糊涂了,在哪儿迷路了吧?” 又有人摇头道:“不会!老田在下城里住了几十年,就算是闭着眼睛他都应该能走回来的!” “哎,莫不是他刚刚喝了这么两杯就醉了,半路上在哪摔了吧?”另外一人却大惊小怪地猜测道。 我也不由得开始担心起来,便自告奋勇要出去看看。 最近的酒铺离长寿饭店也就隔着两条街,而且是连着好几间在一起的,田老炉去买酒必定就是去那儿买,来回确实用不了一刻钟。而此时洞顶上的大时钟现在只差一点点就要走到子时了,不应该这么慢的呀? 街上的行人已经很少,都在往回走,而街两边的店铺也大多开始往上装门板了。我一路走过去都没有看见田老炉的身影,直到我走到了第八街和第九街之间的一条巷子里,却突然看见一个高大的黑影正在把什么东西举得高高的。 不对!被举到半空的是个人! 那是一只大鬼手里掐着一个人,将他高高举起。那个人因为脖子被掐住了,脚又够不着地,嘴里只能呜呜地直哼,却叫不出声来。 这只鬼这么嚣张?还没到宵禁期呢就开始欺负人了? 我看不过去了,便大吼一声:“你想干嘛?还没到子时呢!” 那鬼听到我喊,便随手把那个人狠狠地丢到墙角,转身冲着我龇牙咧嘴地低吼。麻烦了,看它那浑身浓厚的怨气,居然是一只墨鬼! 以我现在的修为可打不过它。我不禁有些后悔了,平白无故干嘛要去惹这种麻烦事呢? 但是,另一个奇怪的感觉同时也在我脑海里浮现出来:这只鬼的模样......似乎有些眼熟喔? “多管闲事!那我就连你也一块吃了!”那只鬼虎背熊腰,浑身黝黑,明显是属于那种纯力量型的鬼修,喜欢硬碰硬的蛮不讲理的家伙。 我这时候离它太近了,就算是跑也未必能跑得掉,只好硬着头皮与它对峙,同时抬头大喊道:“城卫!城卫!这里有鬼杀人了!” 此时还未到宵禁期,如果附近刚好有城卫在巡逻听到了就肯定会下来抓鬼。哪怕是没有城卫下来,喊两嗓子能吓退它也是好的。当然,我也不可能就把希望都寄托在未知的救兵上,自己也从身上掏出了那副如意筷子,变化为两只短枪准备迎敌。 那只墨鬼却完全没有被我的叫喊声吓到,也根本没有要跑路的意思,反而被激怒了,狂吼着朝我冲过来,同时从身后抽出一柄大斧来劈我! 我想不到他居然还直接用上兵器了,而且还是如此霸道的战斧,哪里敢接招,只能是就地一滚,从它的肋下躲到了另一边去。 但那只鬼还是不依不饶,又继续疯狂地劈砍追击。我连躲三次后终于躲不过去了,便急忙抬起一支短枪格挡。 “啪!” 那支短枪刚一接触到沉重的巨斧就被磕飞了,落到很远的地方变回了筷子的原形。我的虎口也是一阵发麻,不停地发抖。这家伙实在是太难对付了! 不过,看到了这柄大斧我也终于认出它来了。这不就是我一年多以前在肖九合的炼鬼店里遇见的那个熊老大吗? 当时我搜刮完了肖九合的宝贝,打算就躲在店里直到第二天早上再离开。它却巧不巧地提前上门来找肖九合谈生意,那只广告鬼就是因为我不同意开门激怒了它而被它当场吃掉的! 它难道认出我来了? 但从熊老大的反应来看,并不像是这样。倒像是由于我撞见了它正在追杀别人,而打算连我这个“目击证人”也一并灭了口。 对了,被它追杀的那个人又是谁? 此时,我的鼻子里忽然嗅到了一股浓浓的酒香味。转眼一看,那名受害者的脚下倒着一个酒坛子,已经摔裂了一个口,酒水正“咕噜咕噜”地往外冒,醇厚的酒香在巷子里渐渐弥漫开来。我刚才出来的时候在长寿饭店已经喝了太多的酒,居然一开始都没闻出来。 难道那边躺着的那个人,就是出来打酒的田老炉? 但是熊老大可不会给我弄明白整件事情的时间。它大吼一声,继续抡起那柄巨大的战斧向我劈来。我不敢再硬扛了,往后一跳躲开。战斧沉重的下落之势收不住,直接将地面上的一块石砖给劈碎了。 “嘭!” 就在此时,从洞顶上陡然落下来一团鬼火,险些就砸到了熊老大。一人一鬼都愣了一下,齐齐抬头去看。原来,有两名城卫正骑着蚰蜒往我们这边赶来,只是洞顶太高了,他们还得绕到最近的一根石柱才能下到地面上来。 而且,因为打斗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旁边有两家店铺的老板也探头探脑地走出来看热闹,只是想帮忙又担心惹上没必要的麻烦。 熊老大一见势头不对了,我又跟泥鳅一样地滑溜急切之下也抓不到,便怒吼了两声,转过身去就想跑。 可在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之前,我这个时候却不能轻易让它跑了。于是我反扑了上去用剩下的一支短枪去攻击它,想将它缠住。不想熊老大的反应也不慢,回身就是一斧子抡过来,我手里的另外一支短枪也被它磕飞了。 不行呀!我今天出门并没有戴护甲,也没有带短刀和圆盾,单单靠如意筷来对付像它这种纯力量型的鬼修根本就占不到任何便宜! 316 喜事变丧事 “想找死我就成全你!”熊老大又被我的反击给激怒了,回过身来继续追着我猛砍。我这会儿连防身的兵器都没有了,就只能是四处躲闪,狼狈不堪。 “嘭!嘭!” “还不住手?” “在我们面前还敢撒野?” 随着两声巨响和两句怒斥,洞顶的两名城卫终于赶过来了,同时再次丢过来两个鬼火球。其中一个不偏不倚地就砸中了熊老大的肩膀。 熊老大被火球砸中了却只是晃了一晃,看起来无伤大碍。它暴跳如雷,不过此时再不走,它可真的就有**烦了。所以犹豫了一下后,它还是放弃了继续追杀我的念头,带着满肚子火转身跑了。那两名城卫也跟在后面紧追过去。 我脱离了险境,便急忙跑到被熊老大摔到墙边的那个人身旁查看。果然就是田老炉! 可怜的老头子用手捂着自己的喉咙“唔唔”地说不出话来,面色惨白,双眼紧闭。显然是刚才熊老大手上使的劲太大了,捏坏了他的咽喉,恐怕再也不能说话了。 我把田老炉扶坐起来,让他的头枕着我的胳膊。但突然间,我感觉到手臂上温温的,衣袖也被打湿了。再伸手一摸,手掌上沾满了粘稠的红色液体,是血! 看来他最重的伤不在咽喉上,而是在后脑勺上,应该是刚才摔的那一下磕到了墙上磕破的。我赶紧用那件新斗篷垫在老头的脑后面,紧紧地捂住依然还在流血的伤口。 田老炉喉咙里“唔唔唔”地**着,面色如同白纸一般的惨白,脸上那一道一道的皱纹也在不停地颤抖着,显然正在遭受巨大的痛苦折磨。他的眼皮努力地睁开,想要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却无法说出任何一个字来。 我看着他那闪烁不定的目光,知道他此时已经是回光返照,早就看不清人了,不禁也开始泪流满面。 田老炉活到九十几岁,大半辈子都生活在这座阴城里,也一直说愿意就老死在这座阴城里,不回阳间去了。但,谁也没想到他居然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凄惨地死去,连个寿终正寝也没能捱到! 虽说是舍友,但他老成持重,循循善诱,在我心目中就如同是祖父一般的长辈。我实在舍不得他走,还希望他能再多活个几十岁。可最后他还是躺在我的怀里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随即身体也慢慢变得冰凉,就此撒手人寰。 我伤心欲绝,仰天怒吼! 就在此时,洞顶的时钟敲响了子时的钟声,却仿佛是专门为田老炉敲响的丧钟! 长寿饭店刚开业一天,喜事就变成了丧事。滕叔礼为了给田老炉办后事,第二天就暂停了饭店的营业,把前一天的灯笼、彩带全部撤了下来,花圈也换成了白的。原本的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转眼就成了死气沉沉的灵堂。 田老炉没有后人,根据他生前的遗愿,我们也不再费心地把他送回阳间去安葬了,就干脆把他的骨灰葬在了长寿饭店后院的一棵树下,让他以后可以随时看见水池子里养着的那几尾夜明鱼。 我独自一人在宿舍里收拾田老炉的遗物。老头子在长寿饭店干了五十几年的账房先生,自己的东西也是管得妥妥当当的。养老的钱攒了多少,收藏的宝玉、奇石有多少,值钱的衣物、用品也一一列举,就连养了几条夜明鱼都统统记在了一本私人账簿上。 而就在这本账簿的最后一页,他甚至连遗嘱都提前备好了一份,就夹在封底里。操劳了半个世纪,老头子省吃俭用,一共攒下了一万两千个阴元的巨款,全部存在上城的滕家钱庄里。 遗嘱是早就写好的了,而且数字一直有删改。大部分的钱他打算用来在左丘城里建一座养老院,就专门收留像他这样不想回阳间又在阴间找不到活儿干的孤寡老人,选址就在下城靠近左市第一街的一小块荒地里,地契也和遗嘱放在一起。 怪不得他一直说打算老死在左丘城里,原来真的连养老的地方都选好了,盖房子的钱也备齐了。只是,他万万想不到,自己却没能等到实现这一切的时候。 但更出乎我的意料的是,他居然把监督这项工程建设的重任交给了我! 掌柜滕叔礼和田老炉相处了三十年,对于他这个计划也是知情的。滕叔礼看了遗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我道:“你看,之前他遗嘱上写的是我的名字。这件事他也曾经来拜托过我,但我当时实在是太忙了,就没敢答应他。可能因为这样,再加上他觉得你最值得他信赖,所以后来就改成了你的名字!” “可我经常要外出走镖,怎么帮他建这个养老院啊?”我愁眉苦脸道。 “不急。”滕叔礼劝我,“反正老田攒下来的钱是肯定够用的,明天我带你去找我大哥,让他帮忙找些工人来先把最基本的几间屋子建起来,其他的以后再说。这不刚好长寿饭店重建结束了,可以就安排原班人马再建几间小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的。” 我对这些事情都不太懂,也就只好听从滕叔礼的建议。 而就在处理遗物时,我又见到了那件沾满了血的斗篷,脑子里突然就懵了一下,闪现出几段画面,顿时就弄明白了之前自己一直想不通的几个问题。 当年我主动出击去找肖九合算账的时候,就是借了田老炉的那件旧斗篷去做伪装,最后遗留在了肖九合的炼鬼店里。而熊老大当时吃掉广告鬼后肯定就发现了肖九合已经被人杀死,它的两名正在接受炼制的手下也被人弄得魂飞魄散。暴怒之下。它便以为旧斗篷的主人就是杀它手下的人,所以一直伺机报复。 因为田老炉一直住在长寿饭店里很少外出,后来的一年半时间干脆又去了上城守仓库,也就没有给熊老大撞见他的机会。可不幸的是,才刚刚返回下城居住没几天,他就为了去给我们买酒而暴露了自己。 昨晚,熊老大应该是偶然路过时闻出了田老炉新斗篷上同样的味道,才突然起意要杀人的。可惜田老炉却阴差阳错地因此被它误认为仇家而被害。 唉,这件事说到底还是怪我太大意了! 如果不是我把田老炉的旧斗篷遗留在了现场,熊老大也不会怀疑到田老炉的身上。所以归根结底,其实是我害了他! 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想明白后,我心里更加难过了,感觉十分愧疚和后悔。但,我也不能让田老炉就这么白白地丢了性命!愤怒之下我暗暗地发誓:一定要为他报仇! 办完了后事,滕叔礼便带我去找他大哥滕伯礼,商量帮田老炉建敬老院的事宜。滕伯礼也说这事儿不难,就一口应承下来,说会派人跟我一起去看田老炉找好的地方,然后再商量具体的施工方案。 滕伯礼除了掌管商行商队之外,同时还是滕家在左丘城里的总负责人,对于这种属下被鬼无故杀害的事情也极为愤怒,便向我保证一定会向上反映,要求追查到底。 于是一天之后,又换成了滕伯礼带着我去城主府内找到了滕家所依附的那位殷发副城主,向他投诉此事。 殷发表面看起来就是个保养极好的中年人,面皮白净,穿着整洁,一个大背头梳得油光发亮,身上那套西装也是烫得笔直笔直的。他细长的十根手指上套满了各种戒指,还抽着大烟斗,喝着红酒,全然一副精致的西式派头。 左丘城内人鬼混居,年龄层次也拉得很开,既有像我这样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也有像布爷这样出生在上上个世纪的百岁老人,所以城民的衣着打扮也是五花八门。我从小习惯了干脏活粗活,于是到哪儿都是一身的运动装,或者就穿牛仔裤加t恤。 布爷和田老炉则比较怀旧,穿的衣服还是右衽的旧式布衣,穿的也是平底的黑布鞋。鬼里面怀旧的就更多了,不过他们穿的却是左衽的寿衣,以示阴阳有别。 但不管是人还是鬼,都很少有像殷发这样从打扮到品味都全盘西化的,哪怕他的实际年龄已经超过了两百岁! 殷发神色不动地听完了滕伯礼的控诉,又听了我对当晚事发经过的描述,没有立即表态,而是闭上了眼睛默默思考着。 我和滕伯礼都不敢打扰他,心里也在忐忑不安地猜测他对于这件事情的最终态度。 一刻钟后,殷发猛然睁开了眼睛,站起身对我道:“你跟我来!” 我愣愣地看了一眼滕伯礼,不知道为什么只点了我一个人的名字? 滕伯礼却一直在给我递眼色,让我快点跟着殷发走。我不敢再犹豫,急急忙忙跟在殷发身后出了他的办公室。 殷发大步流星地在城主府内走动。这里面又分为了前楼和后楼,前楼是处理城内政务的办公区域,几位副城主平时也在这里办公和议事。后楼是左丘城主居住的地方,和前楼之间还隔了一个精美的小花园。 317 斗争的工具 殷发带着我从前楼的左侧一直走到了最右侧的一个办公室。坐在门口的一位书吏远远地看见殷发过来了,便赶紧起身进去通报,然后又急急忙忙跑出来迎接殷发,脸上堆着尴尬而又慌张的笑容。 这边就是另外一位副城主冷元魁的办公室。他的风格又是另一个极端:简约的暗黑系! 上城因为不允许鬼进入,所以大部分地方都是使用明火照明的,但冷元魁的办公室里却依然使用鬼火。这也使得里面十分地昏暗,我只能看见一张大桌子和一把椅子,墙角则摆着几个厚重的大书架,仅此而已。 冷元魁穿着一件特别厚重的斗篷,就如同最怕冷的人在最寒冷的冬天才会穿的那种斗篷。尤其在昏暗的光线下,我根本看不请他的真面目,甚至连他的五官都看不见一处,仿佛斗篷下面是空空的一团漆黑。 由于办公室里只有一张椅子,而且就在冷元魁的屁股底下,所以连殷发也没地方坐,就只能站着说话。 “冷副城主,护城卫队向我报告了一起鬼杀人的案件。虽然凶手没能够被当场抓获,但目击证人已经找到,你看看这件事应该怎么处理啊?”殷发冷冷道。 冷元魁默然了半晌。估计他也料不到殷发会突然来访,还直接丢给他一个大难题。 “护城卫队目前不是由殷副城主暂时掌管吗?这种案子为什么要亲自上门来问我?”他也冷冷地反问道。他的声音犹如幽冥一般,简直冷到了极点,真是不亏了他就叫这个姓氏! “哼!凶手已经被指认出来了,就是巨斧帮的熊老大!”殷发继续咄咄逼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巨斧帮每年可都在鬼务司那儿买走了不少犯事的鬼奴吧?” “你怎么确定凶手就是熊老大?”冷元魁似乎打算继续推脱。 “当晚的目击证人我现在就带来了,你自己听听吧!”殷发转身对我打了个手势。 我也不笨,立马就仔仔细细地又将那一晚的事发经过叙述了一遍,最后很肯定地指认出了熊老大,并且描述了它的长相和所使用的兵器。 “不单单是我,当时现场还有两名城卫和很多街坊也看见了,他们都可以做目击证人。而且当时还没有到宵禁期!” “当时是什么时辰了?”冷元魁追问道。 “开始动手的时候还差一刻钟到子时!”我很笃定地回答,“熊老大逃走之后,顶上的时钟才响的,这一点所有人也都可以确定!” 冷元魁找不到任何借口了,又只好沉默起来。 殷发冷笑一声,语气更加不善:“不管是不是在宵禁期内,鬼杀人就一定要受到惩罚!这是左丘城立城之初就立下的规矩!现在有多名人证,也确定了凶手的身份,难道鬼务司不应该负起责任来吗?” “......” “难道巨斧帮和鬼务司之间有什么了不得的生意,竟连冷副城主也要为这个凶手开脱?如果是这样,我倒是也可以让护城卫队销掉此案,既往不咎算了......” 殷发的一番冷嘲热讽终于让冷元魁听不下去了,抬手道:“殷副城主不必再说了,既然证据确凿,鬼务司肯定会鼎力支持,帮护城卫队查办此案!” 殷发为了田老炉的死,居然亲自出马直闯冷元魁的办公室,这不仅让我感到吃惊,就连滕伯礼也始料未及。 事后我才从曹哲那里侧面了解到了一些内情:原本殷发和冷元魁的关系不算好也不算坏,而且他们俩一人管阴务司,一人管鬼务司,职权并不冲突。倒是夹在中间负责城防事务的邬芳总是与这二人发生矛盾,左右不讨好。 现在邬芳叛逃了,两个人失去了一致对外的目标,关系便渐渐变得紧张,都想争夺更多的话语权。尤其是殷发暂领了护城卫队的管理权,更是野心勃勃,想强压冷元魁一头。但是管理城防事务本就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儿,或许冷元魁也同样在想着法子去给殷发弄出点麻烦来。 却不想殷发比他下手快,竟是抓住田老炉之死大做文章,硬生生地迫使冷元魁不得不低头,只好承诺责成鬼务司去调查。在这场权力争夺的序幕之争中,殷发也成功夺取了气势上的优势。 当然,他们怎么争权夺利是他们的事,田老炉的死总算是受到了高层的重视,这对于我和长寿饭店的全体员工来说就是一件振奋人心的好事! 可振奋过后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大的一件麻烦事:如何才能将熊老大绳之以法? 冷元魁果然不是个任人拿捏的家伙。他居然玩了一出弃车保帅的手段,推说巨斧帮已经解散了,而帮主熊老大独自去投奔了饿鬼坑的吞渊鬼,现在是吞渊鬼手下的一只鬼头目! 果然真如曹哲所猜测的那样,巨斧帮实际上就是冷元魁手下控制的一个鬼帮,专门用来转手贩卖鬼务司抓来的那些犯事鬼奴以达到以权谋私的目的。现在冷元魁宁可放弃熊老大这一只鬼,也要保全巨斧帮这个组织。只要躲过了这一波风头,换一个帮派的名号又开始继续贩卖从官方渠道买来的鬼奴了。 根据两位心怀鬼胎的副城主之间达成的协议,为了将熊老大抓捕归案,殷发同意从护城卫队派出一名修为比较高的城卫,冷元魁也会从鬼务司派出一个比较熟悉饿鬼坑的官吏一起前去协同抓捕。而我作为“指证者”和“辨认人”,居然也要求一同前去! 到饿鬼坑里面去抓一只鬼出来?这简直就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好不好! 但高层已经决定了的事情下面的人也无从更改,只能执行。更何况,我自己可是发了誓要替田老炉报仇的,不可能就此放弃。 于是,我断然谢绝了长寿饭店和滕家商队里所有来劝说我的人的好意,穿戴上全副的护甲、头盔,备齐了全部的符箓、道具,带上短刀、盾镬和如意筷,慨然应约而去。 饿鬼坑位于下城的右下角,原本是一个石矿。初建左丘城时,使用的石料绝大多数就从那里就近采集而来。地下城建好了,这个废弃石矿也变成了一个螺旋形的巨型石坑。 而当时的采矿鬼奴由于工作特别卖力,获得了左丘城主的赦免,全部解除了奴籍。它们在吞渊鬼的带领下,干脆就占据了这个废弃石矿当做它们的大本营,并逐渐壮大成为左丘城内的第一大鬼帮。 我站在大石坑边上,心惊胆跳地向下张望。坑底不断吹出的阵阵阴风在螺旋形的坑壁作用下,形成了一个接一个的小型“龙卷风”,将坑底的一些杂物和各种诡异声音带上地面。我也实在分不清楚那些尖利而凄惨的叫声到底是风声还是真的鬼叫? 入坑的通道有两条,我按照约定提前到了靠近下门的那一条,可随即就被几只面色尤其不善的看门大鬼给团团围住了。 “嘿嘿!小子,你人小胆子倒不小嘛!竟敢一个人来这里?” “哈哈!我已经好久没有吃人肉了,难得有自动送上门来的傻蛋。喂,先讲好,他的右大腿是我的了!” “那我就预定他的左大腿!” “我喜欢啃人头!把他的脑袋留给我!” 还没下坑呢,我就不得不提前把短刀拔了出来,配合盾镬摆出了迎战的姿势。其实我心里还是有底的,现在正是午时,而且鬼务司和护城卫队的人马上就到了,这帮讨厌的看门鬼也就是来做做样子,想吓唬吓唬我而已。 果不其然,一个极不耐烦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你们想干什么?鬼务司奉冷副城主的命令前来查案,你们速速散开!” 哎,这个声音我居然还有些印象!我转身去看,果然是位“熟人”! 两年前因为追查一只从富贵楼逃跑的鬼奴,鬼务司曾派出一名捕曹到长寿饭店来搜查,还亲自搜了我的身。这可不就是那位给裘富贵撑腰的符捕曹么?这次鬼务司居然派了他这么个软骨头过来! 符捕曹手里高高举着一块腰牌,大大咧咧地走过来,手里照例还是牵着一只长鼻犬。他是鬼务司的捕曹,虽然本事看起来不怎么样,但对付对付这些色厉内荏的看门鬼还是很有底气的。 几只看门鬼也就只能欺负欺负我这样的新人,见了鬼务司的腰牌,便点头哈腰地退下了。符捕曹这才舍得用正眼瞧了瞧我,问道:“你就是那个滕家的目击证人?” “是!” “你......是镖师?” “是!” “那就好!起码我不用带着一个累赘下饿鬼坑去!” 符捕曹有些做作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服,满脸的傲慢,与他不到一米六的个头极不相符。我懒得搭理他,但为了能顺利抓到熊老大,也只能耐住性子听他的安排。 “护城卫队的人还没到?”符捕曹又自顾自地嘀咕着,抬头看了看洞顶的时钟。恰在此时,午时的钟声响了,这是三方约定好的见面时间。 一阵轻微而急促的窸窣声几乎就是伴随着钟声冒出来的。我和符捕曹转头去看,一名全副武装的城卫骑着一只大蜘蛛雄赳赳地过来了。而我一眼就注意到了她脖子上系着的那条红丝带! 318 吞渊鬼 护城卫队派来的居然是柳寒! 为什么是她? 不过,我在脑子里略一思考过后,便也就想通了。看来殷发确实是急切想要消除邬芳在护城卫队的影响力,所以这次就派了胜阳帮里仅存的一名骨干成员过来执行这个危险的任务。或许,他是想借机除掉柳寒这个眼中钉。 柳寒依旧戴着她的面具,不露真容。不过她的准备比我还要充分,不仅骑了一只大蜘蛛过来,身上穿戴的也是硬铁甲,而不是平时在洞顶上巡逻时佩戴的轻皮甲。虽然是个女人,可她手里却持着一杆月牙戟,威风凛凛。 “在下鬼务司符捕曹,请问......” “我姓柳!” 符捕曹刚要抱拳寒暄一番,就被柳寒打断了话。她转过头来冷冷地看着我,问道:“怎么每次麻烦事都有你的份?” 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从她的眼神和她的语气中就可以体会出她对我的不屑之意。我无可奈何,只好摊手道:“因为麻烦总是找上我呀!” “死的是滕家的什么人?”她又问。 “一名老账房先生。”我答。 “跟你什么关系?” “舍友。” “你情愿为他去冒这个险?” “是的!” “你不怕死?” “怕!但我必须要来!” 柳寒点了点头,仿佛稍稍满意了些。随后她转去对符捕曹道:“既然人都齐了,我们就进坑道吧!” “哎,柳队长之前进过饿鬼坑没有?”符捕曹却急忙拦住柳寒问道。 “没有,怎么了?” 符捕曹的面色变得为难,道:“饿鬼坑里帮众云集,号称过万,它们的帮主吞渊鬼更是鬼力无边!我的意思是,一会儿进去了我们先跟它好好商量商量,最好能说服它主动把鬼犯熊老大交给我们带走。可千万不可用强呀!” “那它要是不肯怎么办?”柳寒嗤笑一声,问道。 “这个......这个我们就到时候再说吧!总之,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哈!”符捕曹有些尴尬,但还是坚持要以谈判为主。 柳寒微摇了摇头,只好道:“我说话向来比较冲。既然如此,进去之后就由符捕曹全权负责跟吞渊鬼交涉吧!”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统一完了口径,我们三人便沿着螺旋形的坑道往底下走。符捕曹坚持要“请”柳寒先走,他就跟着大蜘蛛后面,而我还是继续干我的老本行:断后。 坑道其实就是土制的粗糙台阶。由于是给鬼走的,压根就没有考虑到平整的问题,坡度也很陡。我们下坡的时候基本上就是跳跃着下去的,估计一会儿上来的时候就得手脚并用,变爬的了! 饿鬼坑里仿制地狱也分为了十八层,越往下越窄,就像一个漏斗。每一层都从洞壁上挖出了大大小小很不规则的无数窑洞来,每个窑洞里都住着一群鬼,个个奇形怪状,臭味熏天。它们一见到有生人进来,都一股脑儿地涌上来张牙舞爪,嗷嗷怪叫。 不过,柳寒的打扮和那只巨型的大蜘蛛很有效地阻止了这些鬼帮众靠的太近。柳寒手里的月牙戟指向哪里,哪里的鬼就不由得骇然倒退。而大蜘蛛也不时地挥舞它那巨钳一样的螯肢,“咔咔”作响,威吓那些明显带有不良企图的鬼。 符捕曹的脸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哪怕他已经处于我们这个三人小组最安全的中间位置。我在稍微平坦一点的地方干脆就倒着走,手里的短刀也在不停地比划,防止来自背后的突然袭击。 就这样,我们三人一路沿着坑道往下走到了第七层。这一层的洞壁上有一个天然的大洞穴,吞渊鬼的洞府就建在这里面。守门的卫兵凶巴巴地拦住了我们,坚决不肯让我们进去。符捕曹亮出了他的腰牌也没用,直到柳寒亮出了她的月牙戟,并威胁道:“再不让开,我就把你们都戳成鬼泥!” 眼见双方的冲突不可避免地就要爆发,洞府里幽幽地传出了一个浑厚的声音:“放他们进来见我!” 卫兵们终于让开了道,示意我们自己进去。柳寒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依旧打头骑着大蜘蛛进去了,符捕曹和我则尾随其后。 吞渊鬼的洞府里明火、鬼火都不点,只在洞壁上镶嵌了一些荧光石,隐约能够照见洞里的情景。饿鬼坑里到处都是烂泥碎石,鬼帮众也是邋里邋遢,不修边幅,但吞渊鬼的洞府里倒是布置得体,收拾得也挺干净。尤其到了大厅之后,阵阵的五彩宝光把整个洞府都照得美轮美奂。 彩色的光源来自于各色宝石,红的、蓝的、紫的、绿的,以及钻石、水晶、玛瑙,甚至还有来自海底世界的珍珠。看来吞渊鬼喜欢任何能够发光发亮的宝物,或是将它们摆放在桌子上,或是镶嵌在它的宝座上,或者干脆就穿戴在身上,显得极为雍容华贵。 可是,埋在闪闪发光的宝石堆里的吞渊鬼却是一只长相极为丑陋的大胖鬼。它脑袋肥大,缺耳歪鼻,左眼上还长出一个巨大的肉瘤,把眼睛都给挡住了,于是它就变成了天生的独眼龙。不过,它的嘴巴却是极大,而且满嘴的利齿,犹如绞肉机的齿轮一般。 “你们是来找熊老大的吧?” 吞渊鬼的声音响若洪钟,震得我的耳朵有些难受。但符捕曹却高兴了,他或许还是盘算着怎么开口去跟吞渊鬼提这件事,现在对方一见面就谈到了这个话题,可不省事多了? “对对对!”符捕曹连忙回答,“护城卫队的人前两天追捕时看见它一路跑进饿鬼坑了!” “这事儿我知道,还差点跟我看门的几个手下打了起来嘛!”吞渊鬼的独眼转向了柳寒,冷冷道:“如果我的手下没说错的话,那时候已经是宵禁了!” “宵禁期内,护城卫队照样有权力进饿鬼坑搜查!”柳寒很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咳咳!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但事情发生的比较突然,产生一些误会也是难免的哈!”符捕曹拼命地给柳寒使眼色,提醒她要注意进来之前就商量好的谈判策略。 “我们鬼帮不论大小,一般都只和鬼务司打交道。”吞渊鬼还是不动声色,继续话里有话,语带机锋:“我们又没犯什么事,用不着向护城卫队交代什么!” “说的是!说的是!”符捕曹连声附和道。 柳寒翻了翻白眼,很不爽地把头转开了。 “哎,不过!吞渊帮主,之前我们的人应该也给您通报过了吧?这个熊老大公然犯了杀人重罪,惹得殷、冷两位副城主都大为震怒,责成鬼务司和护城卫队联合下来抓捕这名鬼犯,嘿嘿,在下也是不得不来呀!”符捕曹果然比较会说话,斟字酌句地向吞渊鬼表明了高层在此事上的重视态度。 “嗯......”吞渊鬼故作沉吟,然后却推脱道,“首先我要事先说明的是,熊老大当天晚上到底做了什么事,我们饿鬼坑完全不知情!他有没有杀人,我们也不清楚,此事与饿鬼坑无关!” “熊老大不是你的手下么?” 柳寒再也耐不住性子听下去了,出声斥道。 “非也!非也!”吞渊鬼面带讥笑,继续搪塞道:“他之前是巨斧帮的帮主,怎么可能是我的手下?” 符捕曹又着急地给柳寒使眼色,自己也追问道:“可熊老大确确实实是跑进饿鬼坑来躲藏了呀......” “哦,他只是和我相熟,偶尔来做客罢了!” “做客?那这么说熊老大确实与饿鬼坑没有任何关系咯?” “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既然这样,那是最好了!我也觉得以吞渊帮主的声望和品格,怎么可能会窝藏这种杀人嫌犯呢?”符捕曹果然也很会说话,敏锐地抓住了吞渊鬼的表态顺着杆子往上爬。 只见他满脸堆笑,摊开手便道:“既然如此,还请吞渊帮主将熊老大交给我们处置吧?”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没想到吞渊鬼更是老奸巨猾,皱起眉头来假装苦恼状。 “怎么会呢?这里可是在饿鬼坑的......” “就是因为在饿鬼坑里才麻烦呀!”吞渊鬼再次打断符捕曹的话,也表示无奈地摊开手来道:“我这坑里,帮众加鬼奴总共有一万两千多只鬼,鬼山鬼海,想从中找出一只鬼来可着实不好办呀!” “这......”符捕曹也没话说了。 这只狡猾的吞渊鬼,居然三言两语就想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谁也没想到它作为一帮之主,也干这种嘴上耍无赖的事情! “哼哼!你手下那么多头目、喽啰都是吃干饭的么?一只陌生的鬼跑进来难道它们都没发现?”柳寒再也忍耐不住了,冷冷讥讽道:“况且,你刚刚才说熊老大跟你相熟,是来做客的,客人住哪里难道不是由你来安排的么?” 吞渊鬼被柳寒这么一怼,也似乎被噎住了。 果然恶人还是得靠恶人来治!符捕曹那种嬉皮笑脸的谈判方式根本就玩不过人家! 319 第十八层饿鬼 沉默了半晌后,吞渊鬼才悻悻地解释道:“熊老大之前确实是由我安排住在了地下第十二层的客房里。可据我的手下来报,它因为惧怕你们来抓,已经跑到最下面的第十八层坑底躲去了!但具体躲在哪个洞里,我就实在不清楚了!” “那还是劳请吞渊帮主派人再去寻一寻?”符捕曹不甘心,还想努力一把。 可吞渊鬼却压根就不给他面子,摇头道:“抓捕逃犯是你们鬼务司和护城卫队的事情,我们饿鬼坑不便插手!熊老大的大概位置我已经告诉你们了,你们可以下去自己找!” “那,那还请吞渊帮主约束好手下的帮众,莫要阻扰我们执法......” “嘿嘿!我的手下自然会听我的话!”吞渊鬼冷笑道,“但是你也知道,饿鬼坑里的饿鬼实在是太多。甚至有不少从建城伊始就被困在坑底的挖矿鬼,早就失去了灵智,见人见鬼都会咬,连见了我都不怕!这些鬼我可没法管教!” “这......”符捕曹彻底没辙了。 柳寒冷哼一声,厉声问道:“你说坑底的鬼已经失去了灵智,那这些鬼还是不是你手下的帮众了?” “以前是,但现在算不上了!” “那好!既然不是你的帮众,如果它们胆敢攻击我们,就格杀勿论!”柳寒凛然叱道。 “你......” 吞渊鬼原本应该只想模棱两可地打个哈哈,却不料被柳寒套了话。它怒极,可是作为一帮之主,当着我们的面说出的话却是收不回去的了。 柳寒也不去管吞渊鬼怎么想,扭头就走。我和符捕曹再待下去也没意思了,就只好跟着她出来。 到了洞府外面,柳寒严肃地问符捕曹:“你的谈判计划已经谈不拢了,还有什么法子没?没有的话我们就直接下坑底找鬼去了!” 符捕曹却慌忙摇头表示死活都不想下去。他道:“饿鬼坑越往下就越凶险,我能下到这里第七层就已经了不得了!要下你们就自己下吧,我宁愿丢掉这个官职也不会下去的!” 柳寒毫不掩饰她脸上的鄙夷,骂道:“堂堂一个男子汉,胆量竟然还不如我!你干脆拿把刀把自己下面割了吧,反正留着那两个玩意儿也没用!” 符捕曹被柳寒的粗鲁语言给气得够呛,可偏偏反驳不了,只好叉着腰走到一边生闷气去了。 柳寒又把目光看向我,傲慢地问:“你呢?上次我没踩爆你的卵蛋,不知道留着还管不管用?” “管用着呢!你放心好了!”我没好气地回答。 这个凶婆娘,脸长的挺好看,怎么嘴上粗话连篇的,动不动就问候人家卵蛋? “那我先跟你讲好哦,”她指着我道,“我可不认识哪一个是熊老大,如果没人敢跟我下去指认,我现在就立马走人!” 我简直快要被她气晕了,愤怒地扬了扬拳头:“有什么不敢的?受害者是我在左丘城里最亲密的人,我发了誓要为他报仇的!只要你敢下去抓,我就一定奉陪到底!” “嗯!” 柳寒微微有些吃惊,不过还是点点头赞许道:“那废话少说,就我们两个下去转转吧!” 饿鬼坑里,越往下走阴气就越重,旁边洞壁的窑洞里住着的鬼修也越凶,等级越高。从第十层开始,里面住的都是黑鬼以上的帮众,而到了第十五层后则全部住的都是墨鬼了。 这些帮众的态度可不太友好,数次想拥上来骚扰我们,但都被柳寒给逼退了。碰到个别不长眼的,她座下的大蜘蛛也不客气,直接从尾部喷出一张大网将其捆住,黏在洞壁上下不来了。 就这样,我和柳寒在黑压压的一片鬼群之中艰难地向下走。一层接一层,越到下面坑洞就越窄,窑洞也就越少。鬼的数量也渐渐少了,似乎它们也对坑底颇有忌惮。 千辛万苦地突破了重重鬼海之后,我们终于到了第十八层。这里地方倒是不大,就是一片普通的空地,大约只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可四周的洞壁上还是挖出了五六个洞穴,也不知道熊老大会躲在哪一个里面? “嗷嗷嗷!” 我和柳寒正在犹豫之时,身后猛然就传来一阵疯狗一般的嚎叫。我急忙转身去看,一只大鬼便已经冲到了我的面前。我下意识地抬起盾镬去挡,那只大鬼的尖牙利齿就直接嗑咬在了盾面上,同时还把我给撞翻了个大跟头! 我顺势向后一翻身,继续坐在地上举起盾镬准备防御。那只鬼果然又张开了大口要扑上来咬我。可是咬到一半它却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砰然摔了个狗啃泥。但它还是不死心,拼命扭动着身体要爬过来咬我,却总是差了几尺够不着我。 我觉得奇怪,便爬起身去观察。 嗨!原来这只鬼没有手,就只能用牙来咬人。而且它的脚上还系着一根长长的铁链,另一头就拴在一处窑洞的洞壁上,限制住了它的活动范围。 它的眼睛里泛着骇人的红光,表情狰狞而疯狂,即使脚上被牢牢地拴住了,还是拼命地要往我这边爬,很明显是丧失了灵智的失魂鬼,已经与野兽无异。 “噗!” 柳寒驱策着大蜘蛛转过身去,从腹尾部喷出一股蛛丝来将那只没有手的失魂鬼牢牢地捆住,就黏在了地上。 可刚收拾完这一只,周围窑洞里又猛然冲出来四只大鬼,同样也是张牙舞爪,神态癫狂。幸好它们的脚上也被一条长长的锁链给拴住了,而且铁链的长度有限。我们站在坑底空地的最中央,这四只鬼都够不着我们,只能是隔空冲着生人不停地抓挠,歇斯底里地吼叫着,无一不是疯狂至极。 我和柳寒虽然被它们包围了,却暂时还没有什么危险,只是也走不动了。看来吞渊鬼在这一点上还真没说谎,这些鬼因为某种原因,早就失去了灵智,见人就扑,见人就咬,犹如僵尸丝毫不懂得进退。 “咱们怎么办?”我问柳寒,“这些都是墨鬼,可不好对付呀!” “哼!有什么不好对付的?都是些傻鬼!”柳寒冷笑道。 她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再说不打也没办法进去窑洞里探查,那就打呗! 柳寒骑着大蜘蛛,便把靠她那边的三只鬼给承包了,剩下的一只就交给我去对付。傻鬼就得有傻鬼的对付方法。它们虽然怨气够强,却不懂得躲闪和进退,只要稍微虚晃一招就肯定上当。 我跟魏大虎是学过步法的,玩这个可没问题。我左一晃,立马又闪到右边,随即一刀将长长伸过来却扑了个空的一只鬼手给砍断了。为了避免它又捡回来安上,我干脆先捡起来那只鬼手,远远地丢到相反的窑洞里面去。这下它是肯定够不着的了,也许刚才第一只没手的鬼就曾经被人这么对付过。 砍完了那只鬼的两只手,我看着它那张难看的大嘴,心里还是特别不爽。留着你这张嘴岂不是还会过来咬我? 于是,我上去就是一刀,把它的脑袋也给砍了下来。鬼虽然头掉了,但还是不会就此魂飞魄散,甚至脑袋上的五官还是可以动的。我退了两步,瞄准相反方向的一个窑洞,全力飞起一脚! “咚!” 漂亮!1:0! 看来我这临门一脚的功夫还不错,那颗鬼头被我精准地踢飞到了远远的洞里去。剩下的就只有鬼的躯干和两条腿了。 算了,不砍了!就让它们的躯干继续被铁链锁住吧,反正也对我们形不成什么威胁! 柳寒那边更是轻松。她下手毫不留情,手里的月牙戟连劈带挑,几乎把那些鬼都大卸了八块,最后又全部用蜘蛛丝捆了起来,比我干的还要干脆利落。 我羡慕道:“你的大蜘蛛真管用!干脆把我这边的鬼也捆了吧!” 柳寒却不耐烦地骂道:“蜘蛛丝不要钱的就可以随便用么?用光了后面怎么办?” 我被她骂傻了,感觉一肚子的委屈:“我怎么知道蜘蛛丝也有‘弹药’限制的?” 轻松解决掉了五只失魂鬼,我和柳寒简单地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要进窑洞里去找一找,否则熊老大可不会主动给我们送上门来的。 由于也不知道它躲在了哪一个洞里,我们就随便选了一个窑洞进去找。进去以后才发现,里面不是窑洞而是遗留下来的坑洞,早就被挖得千疮百孔了,如同马蜂窝一样。 而且里面居然也拴了不少疯掉了的失魂鬼,一嗅到生人的气息就不管不顾地猛扑上来,每次都把我们给吓了一跳。唉,要想在这里面找出熊老大这么一只可能是唯一正常的鬼来,确实是个大难题! 在艰难击退了大约第二十只失魂鬼后,就连柳寒也烦了,恨恨地骂道:“就像这样子找,得找到什么时候?” 我不敢接她的话头,但也在苦苦地思索对策。有什么办法能尽快地把熊老大赶出来呢? 可是这里面跟迷宫一样,我们又没有追踪它的手段,根本就没法找!除非...... 除非它自己跑出来! 320 斗熊 熊老大躲在饿鬼坑的第十八层犹如迷宫一般的坑洞里不出来。我和柳寒下去搜捕时却被那些疯子一样的失魂鬼给拖住了,难以彻底搜寻整个坑底的矿洞,完全找不到它的踪迹。柳寒开始失去耐心了,而我在苦苦思索之后便猛地一拍大腿,想到办法了! 我虽然只跟熊老大有过两次照面,但它的暴脾气可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一晚在肖九合的炼鬼店里,熊老大就因为广告鬼开门慢慢吞吞的,就怒砸了店门,还当场把广告鬼给吃了! 是咯!以它那么暴躁的性子怎么可能藏得住嘛? 我想定了主意,便对柳寒道:“我有办法了,我们先出去!” 柳寒不知道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如果还是按照目前这种笨办法去找是没什么效果的,于是她还是决定跟着我一路返回了坑底的开阔空地上。 “你想到什么办法了?”她一脸的怀疑。 “看我的吧!”我信心满满地回答。 我站稳了马步,对准某个幽深的坑洞就扯开了喉咙大喊道:“熊老大!你躲在这些洞里想当缩头乌龟吗?我就是前天晚上亲眼看到你杀人的那个目击证人!当时我没戴护甲也没拿趁手的兵器,才让你占了便宜!今天我都穿戴好了,现在向你下战书!有胆子的你就出来跟我正大光明地比一回!不敢出来的就是孬种!” “……” 等了半晌,洞里一点儿回音都没有。 “哼!”柳寒不禁嘲笑道:“你这个激将法不行呀!这就是你想出来的招儿?” 我道:“不急!更难听的话还在后头呢!” 我换了个方向继续喊:“熊老大!你不出来是不是因为害怕输给我了呀?你身为一帮之主,手下有那么多的帮众,而我只是一个厨子,修为才到第三重。这样你都不敢出来应战,传出去你以后还有脸在左丘城里混吗?” “今天抓不到你我也无所谓!出去了之后我就拿个大喇叭在左丘城里到处喊:‘熊老大每次见了我就害怕得手脚发抖,心惊肉跳,屁滚尿流!它还一直躲在臭烘烘的屎坑里不敢出来!也有可能呀,它最后都被自己的屎尿给熏成了臭死鬼!’” “噗嗤!”柳寒也不禁笑了,“嗯!有点意思了!” 又等了一会儿,但还是不见熊老大出来。看来得出绝招了! 我又换了个方向继续喊:“熊老大!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杀那个老头了!因为你闻出了他身上的味道,以为他就是害死你那两个手下的人!但是我现在告诉你,遗留在炼鬼店里的那件斗篷是那老头的没错,可当晚穿着过去的人却是我!你那两个泡在玻璃缸里的手下是被我弄死的!那天早上也是我不肯让那只广告鬼给你开门的!” “嘿嘿!熊老大!亏你还是个鬼帮的老大,竟然这么没脑子!两次都被我玩得团团转,吃也吃错了鬼,杀也杀错了人!等我出去以后,让你丢脸丢到家的也是我!记住了!小爷的名字就叫做:翟自胜!” “嗷……” 我面对的坑洞没有反应,可背后的一个坑洞里却传出了一声怒吼。熊老大果然忍不住了! 我连忙转过身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只见一个巨大的黑影从那个坑洞里直接飞了出来,同时举起一把巨斧对准我的脑袋就砍下来! 我早有准备,哪里会那么容易被它砍到,便就地一猫腰往一侧打滚闪开了。我身后的柳寒怒叱一声,举起月牙戟就和熊老大交上了手。 “乒乒!乓乓!” 几个回合过后,高下立分。熊老大的实力还真不弱,看样子应该是顶级墨鬼的存在了。尤其是在暴怒的状态下更是难以对付,柳寒手里的月牙戟加上座下的大蜘蛛也只是勉强跟他打成了平手,还略处下风。 我在一旁暗暗咋舌:“是不是我的激将法用的太过了,反而激发了熊老大百分之百的战意?这下可麻烦了!” 当然,我也不可能就站在一旁当观众。好歹我也是个第三重上阶的阴修,打不过总还是可以骚扰一下的吧? 我便在在外围游走,也不用短刀了,左手持盾镬继续做好防护,右手则改持了如意筷变化成的长矛,时不时上去戳一下熊老大的软肋,干扰它的进攻。 熊老大在我的不停骚扰下更加愤怒了,直接开启了狂暴模式,手里的战斧不停地挥舞着,砍完柳寒又回过头来砸我一下。 柳寒的月牙戟本也是偏向力量型的兵器,可在熊老大的战斧目前却是根本不够看的。一开始她还敢于硬碰硬地交击了几个回合,但是感觉实在讨不到任何便宜后,就再也不敢硬扛了,改成以拨挡和躲闪为主。 她座下的大蜘蛛更是不敢太靠近熊老大。它的八只脚和螯肢吓唬吓唬那些小鬼可以,一旦被熊老大的巨斧砍中,那必定就是一斧两断的结局。于是它处于动物的本能开始害怕地四处打转,这也严重地影响到了柳寒的应战。 “喷蜘蛛网呀!喷它呀!”我冲柳寒大喊道。 柳寒听了我的提醒,趁着熊老大转身去砍我的时候也调转了座下大蜘蛛的方向,用尾部对准了熊老大,“噗”地喷出一股蛛丝来! 熊老大居然也不躲,回身就用长柄的战斧凌空一搅,趁蛛丝还没有铺开成为一张网的时候就把它卷到了战斧上。大蜘蛛又喷了第二次,熊老大也是一搅,蛛丝全部黏到了战斧上。 战斧本就是纯力量型兵器,沾上一些蜘蛛丝又怎么样?照样可以抡过来砸过去,只不过样子变得有点像大号棉花糖罢了! 大蜘蛛对着熊老大连喷了几次却都没能喷到它的身上,便不敢再喷了。柳寒无奈之下只好再调转过头来继续用月牙戟应战。 我一看,心里估计大蜘蛛肚子里的蛛丝也快用光了。不行,还是得想些其他的法子! 除了柳寒的月牙戟,目前唯一还能对熊老大形成牵制的就是我的长矛了。我把如意筷变得很长,超过了一丈,比正常的长矛还要长了三尺,可以隔着老远去偷袭熊老大的背部。 对了!熊老大的战斧不是不怕蜘蛛丝吗?那我就给它加点料,看它怕不怕! 我又冲柳寒大喊:“再喷一次!” “你瞎了吗?”另一边正在苦苦支撑的柳寒破口大骂,“你没看见蛛丝对它不管用吗?” “再喷一次!我保证这次肯定起作用!”我还是坚持道。 柳寒脸色发青,但她最后还是选择了信任我。我再次引开了熊老大的注意力,大蜘蛛趁机再次转过身去,从腹部的尾端喷出一股浓浓的蛛丝来。 熊老大虽然也听到了我们的喊叫声,但它正在暴怒状态下,可不管那么多,又继续挥舞战斧想依葫芦画瓢地把蛛丝卷到战斧上。 此时,我已经早有准备,大叫一声:“看矛!” 我手里的长矛猛地投了出去。出手的同时心意一动,如意筷变化成的长矛继续变长变粗,而且目标并不是熊老大的要害,而是它手上的巨斧! “噗!” 熊老大愣住了。他手里还是举着长柄的战斧,可上面却还挂着一根粗大的横木! 黏糊糊的蜘蛛丝把熊老大的战斧和如意筷变化成的巨木给黏在了一起,犹如一根粗糙的十字架一样,怎么扯也扯不开。这样的形状还怎么当武器使呀? “再来一次!”我又大喊道。 柳寒这回终于明白我的意思了,于是毫不犹豫地再次夹动座下大蜘蛛的腹部,又喷出一股浓浓的蛛丝来。与此同时,我高高跃起,从上往下把另一根如意筷也投射了过去。 “笃!” “噗!” 连续两声闷响过后,如意筷变化成的木桩牢牢地插在了松软的地上,而熊老大的战斧也又一次黏在了木桩上面。这下子,它手里的战斧不但挂上了两根巨木,还被连在了地面上! 熊老大怒极了,牛脾气也上来了,猛地一拔就把如意筷变化成的木桩给拔了出来。但拔出来了又能怎么样?拿着一把“*”字型的斧头还怎么砍人呀? 它气得嗷嗷大叫,干脆就丢掉了战斧,用空手捏起两个沙煲一样大的拳头向我冲过来。看样子它是想直接用拳头把它眼下最恨之入骨的一个人给捶扁咯! 我没了长兵器,不论是盾镬还是短刀都不敢近它的身,只好翻身躲开继续跟它玩躲猫猫游戏。 这时就该到了柳寒发挥的时候了。只见她怒喝一声,驱策大蜘蛛快步过来,手里的月牙戟往前一戳再一拉,就在熊老大的腹部和手臂上带走了两大块肉。 “啊!” 熊老大痛叫,愤怒之下回身又要去攻击柳寒。 可这回,手上没有了战斧的熊老大就连大蜘蛛也不怕它了,直接人立而起,用口器前面的螯肢钳住熊老大的拳头,前面的四只脚则当手来用,将它反按倒在地。柳寒也同时用月牙戟戳透了熊老大的肩头,把它钉在了地上! 321 后招 熊老大被我用计缠住了它最具威胁的战斧,没法用了。它暴怒之下就只好选择用拳头来对抗我们,却如同没了牙的老虎一般空有其表,只是病猫一只。柳寒随即毫不客气地驱使着座下的大蜘蛛将其按倒在地。 熊老大拼命想反抗,但它的力气再大还是比不过大蜘蛛和柳寒的合力,被死死地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大蜘蛛的腹尾部往内弯曲,就从熊老大的脚开始喷射蛛丝,从脚到头把它缠了一遍,还将它翻过来翻过去地缚紧,就像捆绑一只落网的猎物一样。 最后,大蜘蛛腹尾部的蛛丝喷完了,熊老大也变成了一个白色的大纺锤。它躺在地上犹自挣扎、怒骂,但除了能可笑地扭动几下和发出呜呜的闷哼外,再也没有任何还手的能力了。 我拿起短刀走到熊老大的身前,一脚踩住它的脑袋,高举起短刀就想给它致命一击! “田老炉,我现在就给你报仇了啊!” “当!” 我看着被柳寒用月牙戟挑落的短刀,回头愤怒地质问她:“为什么要阻止我报仇?” 柳寒面无表情,淡淡道:“我明白你想报仇的决心。但熊老大既然已经被我抓住了,就属于抓捕归案的逃犯,我必须要把它带回去护城卫队复命,否则我也无法交代!” “抓回去了你们又会怎么处置它?”我还是不甘心地冲她大吼,“直接把它打的魂飞魄散?还是又交给鬼务司卖了去当鬼奴,再挣一笔黑心钱?” “按照左丘城的城规,鬼杀了人就要先抓去抽一魂剥一魄以示惩戒。但是如果它挺得过这种酷刑惩罚,还要被痛打一百鬼火鞭!”柳寒解释道。 但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我另一个实情:“假如,它真的能连续挺过这两种惩罚而没有魂飞魄散,就会贬为奴籍,最后交由鬼务司处置……” “我没的说错吧!呵呵!贬为奴籍不也还有解除奴籍的希望吗?”我毫不客气地怒斥道,“杀人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左丘城制定这样的城规于公平何在?” “城规又不是由我制定的!”柳寒无奈地摇头,最后又道:“其实这两项酷刑也真不是那么好捱的。据我所知,左丘城从建城到目前为止,能挨得过这两项酷刑的鬼只有三只,吞渊鬼就是其中之一。” “其他两只呢?” “都变成了傻鬼,卖到角斗场上后被人大卸了八块!” 原来吞渊鬼的那副丑陋样子并不是天生的,而是受了极为严酷的刑罚才变成了这样。哼!也许这种生不如死的惩罚更痛苦一些,就让熊老大去尝一尝吧! 想到这里我稍稍减了怒气,但毕竟还是感觉很不爽。我冒了生命危险下来饿鬼坑抓熊老大,好不容易抓到了却不给我亲手报仇,那我狠狠揍它一顿总可以吧? 于是,我便跳到熊老大身上就是一顿猛捶猛打,喉间发出阵阵的快意怒吼。但是这家伙个头太大,皮糙肉厚的用拳头可打不动。既然不给我用刀,干脆就用盾镬敲它的脑袋,用脚踹它的小jj。 柳寒就站在一旁看着,任由我对熊老大拳打脚踢。打了一会儿,直到我累了打不动了,她才对我道:“解气了一些没有?再打下去它没事反而你就先趴下了!我们也该上去了吧!” “呼!”我筋疲力尽地喘了几口气,才站起来回答:“走吧!” 离开饿鬼坑就意味着我们又要一圈一圈地向上绕行,同时还得面对那些鬼的层层围堵。此时依旧是由柳寒打头,我来断后,被捆成纺锤一样的熊老大就被大蜘蛛系在身后拽着一路往上拖。 上去的路上,饿鬼坑里的诸多鬼帮众虽然还是照样冲着我们龇牙咧嘴,鬼叫怒吼,但当看到就连熊老大也被我们抓了,它们更不敢贸然上来出手阻拦。我们也就当它们是在做鬼脸罢了。 不过,走到第十二层的时候,还是忽然跑出来一大堆不长眼的鬼把我们团团围住。 柳寒挥舞起月牙戟,怒叱道:“都给我滚开!你们想和它一个下场么?” 但那些鬼居然还是不肯让开,紧凑地挤成一堆就堵在上行的台阶上,根本就不打算放我们过去。而且这些鬼脸上的神色很不善,看来是故意的了,难道是在吞渊鬼的授意下专门给我们找麻烦的? 柳寒见恐吓无效,便开始破口大骂:“吞渊老鬼是不是不想在左丘城混了?为了熊老大这么一只外来鬼就敢跟我们动手?” 我在后面却看出端倪来了,凑到柳寒身后道:“它们应该不是饿鬼坑的帮众,是巨斧帮的!” 柳寒愣了一下,再去看那些鬼的手里,它们的兵器果然都是各类斧子。虽然没有鬼使得动像熊老大那样的重型战斧,但长柄的宣花斧,短柄的板斧,还有细柄的手斧,不一而同。最头疼的是它们的数量,黑压压的至少有上百只,大部分是黑鬼,其他都是灰鬼。 这下就真的挺麻烦的。我和柳寒刚刚经历过了一场大战,体力已经消耗大半,就连大蜘蛛肚子里的蛛丝也喷完了,还怎么对付这一百来只鬼呀?虽说这帮鬼的实力都不怎么样,但用车轮战轮也能把我们轮死了! 柳寒面色铁青,高举着月牙戟,似乎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但她嘴里却很不甘心地咒骂道:“这帮倒霉鬼,想不到我居然有可能会死在这么个鬼地方!” 我刚才在毒打熊老大的时候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胳膊、拳头都是酸的,这会儿也实在是很难再撑得过这么一场敌众我寡的激战了。不过,嘿嘿,我向来都喜欢留一手后招,现在正是使出来的时候了! 我对柳寒道:“莫急,说到死还不一定呢!我敢跟你进来饿鬼坑,除了身上的全副武装,还带了一个‘护身符’下来!” “护身符?呵呵!”柳寒怒极而笑,“这个时候了你特么还有心情搞笑?什么护身符还能对付得了这么多鬼?” “就是这个!” 我从身上摸出了从肖九合那里搜刮来的那瓶驱鬼香在柳寒面前晃了晃,里面还剩半瓶,被我摇得“哗啦哗啦”响。 “这是什么东西?”柳寒疑惑道。 “驱鬼香!”我促狭地笑道,“这就是我的护身符!这玩意儿对付熊老大估计不管用,可拿来对付它们这帮小喽啰,应该没问题的!” 我打开了瓶盖,往自己身上都洒满了。接着,我不管柳寒脸上明显表示拒绝的怀疑表情,自作主张地也给她和大蜘蛛洒上。最后,为了防止熊老大被那些鬼趁机抢走,我连他身上也洒了一些。 驱鬼香是专门用来对付鬼的,活人就闻不出什么味道来。但大蜘蛛是阴间的生物,似乎也有点不喜欢这个药水的味道,接连猛打了几个喷嚏。 那些鬼就更是受不了了,纷纷捂住鼻子后退,脸上的表情五花八门,着实精彩。很多鬼因为离得太近,甚至连手里的斧子都抓不稳了,只顾着扶墙弯腰大呕。 “起开!” 我们终于可以接着往上走了。柳寒见驱鬼香竟然真的管用,便很强势地继续往前推进。几只呕得瘫软的小鬼倒在路上挡住了大蜘蛛的去路,她就用月牙戟把它们挑起一股脑儿全往幽深的坑底里丢。大蜘蛛也不客气,八只脚不停地踢踢踹踹,把挡路的鬼都拱开,踢翻。 前面的路都被他们清干净了,我跟在后面根本就不需要做什么,如入无鬼之境。我们往前走,那些巨斧帮的鬼就惊恐地往后退。它们竟被无形的臭味给击败了,彻底变成了残兵败将,一路后退,一路丢盔弃甲,再也没有了刚才的那副凶相了。 就这样一路往上走,我们顺利地到达了第七层。结果看见那位符捕曹竟然还站在吞渊鬼的洞府前傻等呢! 估计他也是左右为难:就此走了嘛,怕回去了真就不好交代被免了职;下去帮忙吧,他又没那个胆子。 现在,符捕曹见我们居然还真的把熊老大给抓了上来,惊讶地连下巴都快掉了! “哎呀!二位真是好本事呀!简直就是以一当百,神勇无比,万军丛中取敌首呀!”他高兴地屁颠屁颠跑上来奉承道,就连我这个之前一直被他看不起的镖师也是笑脸相迎。 “滚!”柳寒却是一脸的不屑,驱策着大蜘蛛直接将他撞了一个跟头,并臭骂道:“胆小如鼠,因人成事的家伙!熊老大是我抓住的,肯定就由我直接带回护城卫队去复命,你别想着来沾功!” 符捕曹心里的小算盘顿时就落空了,脸色又变得非常尴尬。我当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给他看,就“呸”地朝他脚下唾了一口,还故意吐在了他的鞋上。 柳寒在经过吞渊鬼的洞府门前时,还特意停了下来,得意地往洞里面大喊道:“感谢吞渊帮主的配合!熊老大已经顺利抓获!就由我们带回去受审了!哈哈哈!” 322 筹建敬老院 “我收回上次的话!”柳寒正色地对我道。 此时我们已经安全地走出了饿鬼坑,又一路拖着熊老大往上城走。她要回护城卫队去复命,而我筋疲力尽之下也需要回商队宿舍去好好休息休息。一路上,我们这样两人一鬼一蜘蛛的搭配也蛮引人注目的。 不过,最让我感到意外的是柳寒对我的态度明显变了。 “你虽然好色了一点,但还不失为一条汉子!”她点头赞许道,“你可以保留你的卵蛋,做一个有卵用的男人!” 我只能苦笑,抗议道:“我的卵蛋我自己来做主,不用你来操心!” “呵呵!”柳寒促狭地笑了。 “喂!”我不满地问她,“你好歹也是女人,长的嘛也还行,为啥性子就这么粗鲁呢?” “当!” “哎哟!”我急忙缩头,躲开了柳寒忽然拍过来的月牙戟,但头盔却被她磕掉了。 我拿这个喜怒无常的女人实在是没办法,只好狼狈地跑过去捡了回来。 柳寒眼都不瞅我一下,只冷冷道:“表扬你两句,你就以为你是谁了?惹毛了我,照样可以像上次那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揍你一顿!” “唉!” 我不禁叹气,心道:“真是个软硬不吃的凶婆娘!” 解决掉熊老大的事情,我也算是为田老炉报了仇。但我的老舍友还将另外一个更加有挑战性的任务托付给了我,那就是在左丘城内建一座敬老院! 我对盖房子和赡养老人可都是一窍不通。我家一直就租住在南亭菜市场的一间铺面里,上面住人,下面开店。而我虽然打上初中开始就喊我父母“老爸老妈”,但他们其实一点儿也不老,才四十几岁,连老年人都算不上。这也是唯一让我这个“不孝子”敢于四处闯荡不着家还能稍微觉得“心安”的理由。 在阳间我都不懂的事情,下了阴间就更是摸不着头脑。还好我拼了命协助柳寒抓到了熊老大,不仅是给田老炉报了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给滕家挣了口气。所以滕伯礼非常高兴,立马答应了要帮我操作这件事情。 于是,趁着我还要两三天的时间就要离开左丘城去走镖的时候,滕伯礼叫了一个专门在阴城里给人盖房子的“地下包工头”,三个人一起去看田老炉买下的地皮,然后就打算在现场商量怎么来盖这个敬老院。 上城所在的洞穴比较小,地方有限,而且地价特别贵,所以田老炉即使攒了几十年的工资,也只能到下城去买地。那块地皮就位于下城的左上角,距离左市的第一街和泽门比较近,但地势低洼狭窄,通行很不方便。 原来那块地还并不完全是荒地,而是一处石滩,不大不小的石头遍地都是,地下河就从石丛中穿流而过。这里曾经用来养殖一些就生长在石缝之间的阴螺。但这里毕竟地方太小,形不成规模,因此很快就被之前的业主给放弃了,现在只留下一间破败的小石屋无人居住。 此处因为地段偏僻,出行也不便,既开不了店铺也无法做其他用途,就被田老炉看中以低价买了去。不过,在这里建一座敬老院倒是挺合适的,起码离闹市区远,足够安静。 滕伯礼和那个包工头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查看地形,不停地在各处指指点点,大概就是商量着在哪里可以埋柱子,哪里需要填平后挖地基。我压根不懂这些,就走到溪流下面去玩水。地下河的水清澈且冰凉,不管是喝还是用都是极好的。 由于流经左丘城的地下河只是一条小溪流,所以里面没有大鱼,只有一些指头大的小鱼小虾,也没人去抓。它们就无忧无虑地在河里四处游,也丝毫不怕我的手,反而觉得很稀奇,都聚集过来嘬嘬咬咬,痒痒的却挺好玩。 滕伯礼直接帮我跟包工头谈好了价,才喊我过去拍板。他们计划要把整片浅滩都填了然后建起三间石屋,那样施工简单而且还便宜。但我却不同意,希望能保留这片浅滩,建一座类似于吊楼镇那样悬空的建筑。 “这里离洞顶太远,而且旁边也没有石壁依靠,盖不了吊楼。”包工头指点给我看,试图劝说我不要那么“理想化”。 他还大概描述了一下改建的难度:“如果一定要建架空的房子,就只能在石滩里打进去坚实的石头桩子,再铺一个的石台。屋子在石台上面,溪水从下面流。但是那样的话造价就高了,而且盖不了三间房屋,顶多就一间!” 我一听,反而真的来兴趣了:“这样的房子就是我想要盖的!” 滕伯礼愣了,问我:“你钱够吗?” “应该是够的,不够的话我自己再往里面凑!”我很笃定地回答。 “才一间屋子够住吗?” “如果暂时就我一个人住,肯定是没问题。等以后我筹到了更多的钱,可以再加盖嘛!” “敬老院呢?啥时候能开放?” 我笑了:“现在我手头上都没有需要照顾的老人家,开放了给谁住?” 滕伯礼听了也不禁失笑道:“说的也是!现在左丘城里百八十岁的老头儿虽然也有,但都是有工作的,你这里一时半会儿还真没人来光顾!” 这个确实是实情。到左丘城里来的阴修,大多都是过客。他们与各大世家签了十年、二十年的合约,期满之后大多数都是要回阳间去的。像田老炉那样恋上阴间生活的人毕竟是少数。既然如此,就先盖好一间屋子,再静待有缘人吧! 这样一来,承建方案就必须更改了。包工头给我比划了一个大概的范围,说架空的石台就是这么大,房屋的面积又在什么位置。连接外部的就是一座小石桥,屋前屋后都有阳台。 这样一来,住在这里的老人们没事就可以在阳台上面乘凉、聊天、下棋,说不定还能钓几条小鱼小虾。这样的日子肯定很惬意! 当然,我自己也有些小心思在里面。这个地方幽静偏僻,倒是很适合我随时随地炒阴餐来吃,就不怕鸟肉那个家伙来蹭饭了。 改建计划敲定之后,我和包工头也谈好了价钱,包工包料一共要花八千个阴元。田老炉留给我的钱扣除这些基建开支后还剩四千多个阴元,即使建好后真的有老人来入住,暂时也是够的。 安排好盖敬老院的事,我也接到了再次去走镖的任务,这一回是要去石林寨。 石林寨是一个位置比较尴尬的小阴城。从左丘城去它那儿得从泽门出去,然后在前往死泽的半道上拐弯,再走几天就到了。因为同样距离死泽比较近,所以石林寨也会时不时遭受泽潮的攻击,尤其这一路上的治安本就不太好,偶尔会有零星的鬼匪出没。 滕家对于这一趟货物还是比较重视的,不仅选了布爷这个“活地图”来带队,又加派了三名镖师进六队充实人手。要知道,大蜗牛的背上驼的可全都是值钱的顶级药材! 这笔大买卖可不简单。前段日子,石林寨刚刚遭受了小股泽潮的突袭! 虽然他们依靠着地势和城防的优势,最后勉强击退了那些怪物的攻击,但也损失惨重。据说寨子里三分之一的阴修都受了伤,急需各种疗伤药物,所以才急急派人到左丘城采购。 因为此处不久前才经历了泽潮,也不清楚还有没有遗留下来一些怪物什么的,一路上我们便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日间就加快行军速度,晚上宿营则安排双岗值守,务必要确保安全。 好在大伙儿都齐心协力,布爷也带队有方,中途虽然就遭遇了两次怪物袭击,但都最终将怪物击杀,无伤无损。十天之后,商队顺利地到达了石林寨,将货物交割完毕。 石林寨,寨如其名,就建在一片石林当中。这一带的地下洞穴从地质上来说都属于碳酸钙石灰岩溶洞,地下河流众多,石钟乳和石笋到处可见。 石钟乳和石笋都是由饱含着碳酸钙的水从洞顶往下滴落时日积月累而形成的石头奇观。由上往下生长的叫石钟乳,滴落到地上后从下往上生长的就称为石笋。两者一上一下,在千百万年后终于会合并连成一体,则变成了粗大的石柱。 石林寨建在一片高耸的石台上,依托周围的石林建起高大的城墙,足以抵御沿着地下河一路疯狂奔袭而来的泽潮怪物。但即使是这样,还是有不少阴修和鬼兵在这场防御战中丧命,还留下了数百名伤员。 商队驮运的药材顺利抵达,让石林寨的寨主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便十分高兴地款待了我们。虽说跑这趟镖也只是生意而已,但被人这么热情地欢迎还是让我们感觉受宠若惊。 不过,短暂的害羞过后大伙儿也都放开了自我,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大为开怀。只有鸟肉在吃饱喝足之余还不忘叹息一句:“如果再来几个小妞陪陪酒,就更完美了!” 323 临阵脱逃 在石林寨逍遥了三日后,布爷才不得不用鞭子来将那些嗜酒如命的家伙从宿醉中抽醒,催促着准备回程的计划。 石林寨因为水源充足,盛产各种阴间的螺类、贝类,是极好的食材。为避免空跑一趟,布爷按照滕伯礼给他定的计划便买了不少阴干的螺肉和干贝,打包好后把十几只大蜗牛的背上都装满了。 此外,贩卖药材所得的货款也全部交由布爷保管,就装在两个大钱袋子里。其实那才是最需要重点保护的货物,要知道滕家商行跑这一趟镖的收益都全在里面了,回程中可不能有任何的马虎。 大伙儿颓废了几天后,顿时就失去了来时的警惕劲,开始变得懒懒散散,有时候连队伍都走不齐了。布爷特别恼火,又要打人,可发这样的脾气不但收效甚微还更伤了士气。 稀稀拉拉地走了五天,不知不觉回程也已经过半。按理,离左丘城越近的地方就越安全,但从心理上来说,也就越容易放松。而这样的状态就是最危险的时候。 第六天,商队来到了一大片的滩涂地。几条小溪在此汇聚然后又分开,只留下几处碎石地和巨石作为可以落脚的孤岛,彼此之间还间隔几米到十几米不等。 因为阴间没有光源,鬼火也照不到水下的情况,谁不清楚地下河流的深度,更不敢贸然蹚着水过去。于是来往的商队就只能靠几座巨形石笋搭成的小桥连接几处孤岛,走一段路就得过一座桥。 为了方便后来人看清小桥的位置,之前还有人很贴心地在每座桥的首尾两端都镶嵌上了一颗荧光石。在地底的无尽黑暗当中望去,曲折的几点荧光就好比夜空中的北斗一样。 商队的队形在这时变得更加地支离破碎,布爷对这种地形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是催促大家赶快通过。 由于队伍太长,往往是走在最前面的布爷开始踏上一座新的桥时,断后的我还走在后面那一座桥的中段,中间的大部队则停滞在巨石或者碎石地形成的孤岛上,显得十分臃肿。 “快点!快点!” 布爷在前面不停地回头催促。他着急地大吼道:“后面的人不要拖拖拉拉的!都给老子跟紧一点!” 可他再着急也没用,不管是人还是大蜗牛,在这种地方是很难走得快的。尤其是在排队上桥的时候,必然会出现暂时的拥堵。 我其实也很紧张,在这种地形附近太容易遭埋伏了。我便学着布爷的样子,时不时也会往身后扔几个鬼火球照明,用以观察一下后方的情况。还好,一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异常情况还是发生了,不是在队伍的前面也不在后面,而是在最“安全”的中间! “哗!哗!” “哗哗哗!” 当所有人都还在注意脚下的路时,旁边的水面却喷出了十几个水花。水落鬼现,原来是十几只凶神恶煞的大鬼! “杀!” “啊......” 那些鬼全部手拿利器,趁着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弄明白状况的时候就已经出手了。提刀挺枪直接上前偷袭,有两个人反应不过来,竟当场丧命! 我在断后的时候向来是刀盾不离身。所以当右侧水中跃起一只鬼来偷袭我时,我便及时抬起盾镬去挡,并趁它下落不及的时候顺手就是一刀切过去,将它砍成两段。那只鬼惨叫一声,重新跌回了水里。 “是鬼匪!是鬼匪!”有人惊恐地大叫道。 麻烦了!居然在这里遇到了鬼匪的伏击,恐怕今天是凶多吉少了! 勉强挡住了第一波的攻击,埋伏我们的大部队也终于全部现身了。我身后从远处陡然又冒出来几十只鬼,手拿各种兵器冲着我猛冲过来。而与此同时,布爷在前面也在大喊道:“往中间靠!首尾都往中间靠!” 看来,前头也有埋伏呀! 商队大乱,所有人都慌慌张张地依照布爷的话拼命往中间靠拢。中间是一处碎石堆形成的小孤岛,前后各有一座桥,左右全是水,这也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够占据的有利地形了。 我和另外一名镖师联手守住了后面的那座桥头,坚决不让后方的鬼匪冲过来。有些鬼想直接从水上漂过来,但这样的话它们的脚下就没有了借力之处,一交手就会向后“扑通”一声掉进水里去,对我们也构不成太大的威胁。 首尾勉强守住了之后,中间的队伍也渐渐稳住了阵脚。鸟肉此时也发挥了老队员的作用,指挥中间的伙计和鬼仆们把大蜗牛都牵到一起,而镖师们则依靠着大蜗牛保护自己的后背,得以全心全意对付来自水里的攻击,至少暂时是不处于下风了。 可就在这时,意外情况再次发生! “哗啦啦!” “呀!底下是空的!” 碎石堆的中间忽然就坍塌了,冒出来一个不大不小的陷洞! 猝不及防之下,站在队伍中间的好几名镖师、伙计、鬼仆连同那十几只大蜗牛全都掉了进去,还挤压在一起动弹不得。原来这帮鬼匪早已在下面挖好陷阱埋伏,就是想将我们挤到中间去一网打尽。只是我和布爷在一头一尾的反应还算迅速,抢占了桥头的有利位置,才不至于全军覆没。 但局势对于我们而言还是越来越危急。我在后面以寡敌众,短刀根本就发挥不出群战的作用,反而在捅到一只鬼匪脑袋上的时候被它紧紧地用手抓住不放。我急切之间抽不回来就只好松了手。此外,我的头盔也被打掉了,身上的护甲多处破损,身上也受了几处轻伤。 我取出一根如意筷变成长枪来使,继续配合盾镬全力防守。但心里却暗暗叫苦:“难道今天我就要死在这里了?” “看这里!看这里!” 突然有一个声音高喊道。是布爷! 喊声出来的同时,所有人的头顶上也出现了一阵绿油油的微光,甚是奇异。那是什么东西? 交战双方的人和鬼都愣了,居然全部停顿了一下,一齐抬头去看。 艹!那是一大堆阴元! 布爷居然将一个大钱袋子高高地抛到了空中,至少上千个阴元就从钱袋里洒落出来,犹如天女散花一般。最后,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之下,钱袋子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陷坑中,上千个阴元散落在大蜗牛和被它们压住的人身上。 “钱和货都在这里了!我不要了!都给你们了!” 布爷再次大喊道,随即趁着他前面的鬼匪也在看着阴元发呆的时候硬是被他钻了过去,跑了! 他作为领队和大家的主心骨,居然就这样临阵脱逃了! 所有的镖师都倒抽一口冷气。布爷很明显就是弃财保命,同时想让剩下的人都去当炮灰和替死鬼,掩护自己先跑。原来他这个老不死的跑商队这么多年每次都能大难不死,关键时候就是靠的这一招儿! 而且大伙儿都心知肚明,他就单单扔出来一个钱袋子,里面根本装不下全部的货款。也就是说,他还想夹带着剩下的货款潜逃呢! 所有人都怒极了,大骂布爷这个没良心的坑货。可那些鬼匪却不管这些,见地上有阴元捡,就更加拼了命地涌上来攻击我们,顺带着要去抢那些散落的阴元。 情急之下,鸟肉也扯开了嗓子大喊道:“大家都分头跑!自己顾自己的命去吧!” 本就是丧家之犬的镖师们到了这时就再也无心恋战,拼命地只想冲出重围,往哪个方向去的都有。有人慌不择路之下想从水面上蹚着水逃走,竟不慎踩空掉进了暗沟里。后面即使不被淹死也会紧接着被水里的鬼匪砍死。 我原本是断后的,但后方桥上的鬼匪实在太多,根本就没法往后方逃跑。而两侧又都是溪流,反倒是前面布爷把守的地方看起来稍有空虚。 于是,我放弃了后方的防守位置,干脆跳到陷坑中的大蜗牛背上,再跳跃着越过整支商队跑到了前头。三只大鬼发现了我的意图,举着刀跑过来要拦我。我也不减速,把自己的身体躲在盾镬后面,跃起狠狠地直接撞了过去。 “咣!咣!咣!” 三件兵器都砍在了盾镬上,但丝毫伤不到我。而三只鬼随即就被我撞开了,痛叫着跌落到水里。我就地一打滚立马又站了起来,快速跑过了前面的那座小桥。几只不甘心的鬼匪也跟在身后想追击我。 跑步也算是我的一个强项,更何况是在逃命的状态下! 很快地,我不仅拉开了与身后鬼匪的距离,同时还看到了前面布爷的背影。这个老不死的跑起来也算快的了,怪不得每次都能在这种绝境当中脱身。 布爷奔跑中回过头看见是我,竟面露阴狠之色。他在跑过又一座小石桥的时候,手里突然摸出了一样东西,直接往脚底下丢。那似乎是一颗弹丸,但是当落在用石笋搭成的小桥上时却破碎了,溅出一滩莫名的液体来。 我急促之间也不明白他扔这个弹丸是个什么意思,间隔了几秒钟之后也尾随他身后跳上了小桥。可此时我却感觉脚下一软,那座石桥居然断了! 我要摔到水里去了! 324 以彼之道,还诸彼身 我身后的鬼匪追兵还在紧追不舍,如果在这时候要是掉进水里那肯定就得死翘翘了! 我急切之下便将手里如意筷变成的长枪变长,犹如一根长杆往水里一撑,竟无师自通地像一名撑杆跳运动员那样跃过了断桥。 落到桥对面后我还是心有余悸。原来布爷之前丢出的那种神秘弹丸里的液体是可以软化石灰岩的!他这是又想害人呀! 差点就再次中了这个老不死的阴招,我心头的怒火顿时“蹭蹭蹭”地往上冒。心道:“你临阵逃跑也就算了,还三番两次地想用别人来当替死鬼拖住身后的追兵?简直就是极度自私的人渣!” 这时,我竟然又想到了孔健。恐怕上次孔健的死也不是什么意外,当时我倒数第二个走过石桥的时候就似乎感觉脚下的石头变软了。肯定就是布爷因为之前孔健屡次冲撞了他的权威,所以心怀怨恨偷偷设计害死了孔健! 呵呵!如果那座石桥不是更加粗大一点,或者如果我那次过桥时动作慢了一些,估计当时遭殃的也很有可能就是我了! 想到此处,布爷的背影在我眼中竟好似变成了肖九合!我心里的杀意大涨,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害我,那我也不会心慈手软了! 我再次奋起直追。原本布爷早已跑进地底的黑暗当中看不见他了,但一颗小小绿色珠子却出卖了他。 距离我大约三十米外,一个绿色的小光点在地上不停地跳动。那不是什么别的东西,正是镖师们拼了老命想要挣取的阴元。而这里为什么会有阴元滚落在地上?除了布爷还能有谁! 就他的钱袋子最满了,简直都快溢出来了。像他刚才那样狂奔落跑,跑着跑着就总容易掉出来一两个的。我看准了绿色光点的位置,手里生出一个鬼火球往前抛去。“嘭”的一声过后,在鬼火的照耀下布爷的身影果然出现在了那个位置,于是我便紧跟在他后面追赶, 我和布爷的距离又很快再次拉近了。我在奔跑时同时也在提防他手里的动作,生怕他再给我下什么绊子,尤其要时刻盯紧他手里的弹弓,那是他最有威胁的武器了。 果然,布爷见弄断小桥居然还拦不住我,而且还被我用不断抛过来的鬼火给暴露了他的位置,便蓦然回身向我发射了一颗弹丸。我早有防备,抬起盾镬一挡,发出“咣”的一声同时竟还闪出几粒金属敲击的火花来。 布爷往前跑了几步,又一次回身射击。 “咻!咻!咻!” 他这回竟然给我来了个三连珠! 而且三颗弹丸还是分为上中下三路飞来,这老不死的是真的想置我于死地了! 我来不及躲闪,依旧是凭着盾镬的防御向前跃起,躲开下一路的攻击,将上、中两路袭来的弹丸挡飞。布爷见我居然又逃过了他的杀招,脸色也不禁变了。 嘿嘿!师父传给我的盾镬乃是用地底深处被挤压了亿万年才形成的玄铁打造,坚硬无比,寻常硬碰硬的攻击根本就伤不到它的分毫!区区几颗铁弹丸又算什么? 布爷连续回身拉弹弓射我两次,不但没能阻扰我的追赶,反而还耽误了自己的逃跑速度。转瞬之间,我就追到了他的身后,距离不过几米了。 无奈之下,布爷只好停了下来跳到一边摆好了应战的姿势。他将弹弓拉得满满的对准我,嘴里却在大喘着气,胸腹间急促地起伏。他毕竟已经是个一百二十岁的老人了,哪里经得起这样的狂奔? 我此时更不怕他,在远处他的弹弓或许对我还有些威胁,追到近身他就拿我没办法了。我惯用的短刀掉了,而如意筷又只能打鬼,不能打人,于是我便随手抽出了插在背后的如意铲。这铲子变长了也打不了人,就拿来当短棍使吧,总好过空手对敌。 布爷手上拉满了弹弓,嘴上却还想忽悠我一下。他有些“低声下气”地道:“小翟!我平时对你也不薄!刚才,刚才拿弹弓打你算布爷我错了……不过我猜你一个人肯定不认识回左丘城的路!我们可以一起逃回去!” “哼!逃回去?”我冷笑道,“再让你逃过这一劫,你就可以继续当你的领队了,对吗?” 布爷没听出来我话里的讽刺,还连连点头道:“没问题的!滕家就算不留我,我到别家当了领队,照样可以带你过去!这样好不好,以后走镖的提成我多给你算一份!” “去别家当领队?哼哼!然后呢?遇到这种情况你还可以再抛弃一次信任你的队员?”我愤怒地质问道。 “我……我也是没办法了!你刚才也看见了,那么多人都掉进了陷阱里,是根本逃不出鬼匪的埋伏的!就只能逃出一个算一个了!”布爷还在试图尴尬地解释着。 “那孔健呢?” “孔健……” 一听到这个名字,布爷可就找不出任何理由来搪塞了。我又不是傻子,两次的手法如出一辙,不是他害死了孔健,还能有谁? “他只不过是给你提了一些意见,就算你们两人不合拍,也不至于设计害死他吧?”我怒吼道,“别废话了!从现在开始,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会再相信了!” 布爷的脸色更加阴沉,估计他此时已经彻底放弃了劝说我的念头,心里也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鬼主意! “你知道吗?”他突然冷冷地说道,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我每次能够在这种绝境中脱身,除了懂得要狠心抛弃累赘,独善其身,另外还是有一样法宝的!” “什么法宝?”我顿时提高了警觉,生怕他又使出什么阴招来。 “就是这个:闻之必死的瘴毒!” 话音未落,布爷就从怀里掏出一物往身前一丢。 “嘭!” 我眼前骤然腾起了一阵黑烟,迅速飘散。我急忙捂住了口鼻,屏住呼吸,同时退后了几步。但黑烟只在空中弥漫了数秒钟,便慢慢消散了。而原本站在黑烟后面的布爷居然就此消失不见了! 他去哪儿了? 还有这个瘴毒是什么鬼?闻之必死? 我憋不了太久的气,只好恢复了呼吸,却并没有闻到什么异味,顿时便起了疑惑。 如果真是毒药,为什么布爷不直接往我身上丢?往他自己身前丢,那岂不是连自己也害死了? 还有,那个老不死的是怎么变消失不见的? 太多的疑问一下子挤满了我的脑子,急促之间有些理不清楚了。但此时的形势并不容我再仔细去琢磨,因为背后不远处又传来了鬼匪追击而来的喊叫声。 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往前想跑过另一座小桥独自继续逃亡。可就当我准备跳上桥头的时候,不经意间瞅见旁边有一颗绿油油的珠子凭空出现,在地上滚落,还轻轻地蹦跳了两下。 又是一颗阴元! 哦,我脑子里突然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那是布爷! 他应该是用了类似于障眼法的秘术把自己隐藏了起来,刚才那一阵黑烟压根就不是什么瘴毒,而是掩人耳目的***罢了! “嚯!” 我毫不犹豫地抡起手里的盾镬,朝那颗阴元的上方挥去。果然,“当”的一声过后,我眼前的景象突然发生了变化,一个用黑布遮挡住的人形动了,试图伸手去格挡我的盾镬。但空手挡盾也是会痛的,于是那个人形不由得闷哼一声。 嘿!这声音不是布爷的还能是谁的? 我接着挥盾而去的旋转之势,转身就是一记后旋踢,正正地踢中了布爷的胸口,将他踢到了水里。 “扑通!” 布爷在水里狼狈地挣扎着要爬起来,还不得不把原本盖在身上的一块黑布掀开。想必这块黑布才是他真正的“逃命法宝”! 而我刚想跑过去再给他来一下狠的,身后却传来了一记惊雷一般的怒吼。鬼匪居然还不肯放弃追击,并且已经追到近处了。 我转头去看,果然有几只大鬼追过来,其中一只跑在前头的大鬼怨气冲天,两只胳膊竟比它的大腿还要粗壮,看样子应该是一只顶级的墨鬼。它肯定就是这帮鬼匪的首领了! 再也没有时间去对付布爷了,还是赶紧保住自己的小命再说。我回身继续往前跑过小桥,同时嘴里却在大喊道:“掉在水里的人是领队,阴元全部都在他身上!” 布爷站在水里听到我这么一喊,顿时显露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但他一时间又爬不上岸来逃跑,而且全身都湿透了,那块黑布也被水流冲走,这时就算是想隐藏自己也没办法隐藏了。 哼!我这就叫以彼之道,还诸彼身! “不要杀我!我把阴元都给你们!”布爷从身上解下那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抛在地上,大叫求饶。 “吼!杀了你,阴元照样也是我的!” 那只鬼匪首领却似乎懒得跟布爷废话,跑上来一把将他抓住,随即两只巨手往左右一扯! “啊!” 325 倒下的路牌 布爷丧命的场面十分血腥,被那只厉鬼硬生生地撕成了两半,我转过头去不忍再看。这个老不死的到今天终于死翘翘了,我心里感觉十分解恨,像他这种阴狠狡诈、落井下石的小人早就该死了!真是枉活了一百二十岁! 但鬼匪还在身后,连首领都冒出来了。我丝毫不敢再作停留,拼命地继续往前方的黑暗里狂奔,简直慌不择路。但好在这附近的地形都是小桥连着孤岛,孤岛又架着小桥,没有别的岔路,只要一直朝下一座桥的方向跑就对了。而每座小桥首尾镶嵌着的荧光石就是指引我逃命的明灯。 我几乎整整狂奔了一个时辰,直到精疲力尽才不得不停了下来,就瘫软在河岸边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背后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完全没有了鬼匪追击的动静,或许它们拿到布爷身上的大量阴元后,就觉得这次伏击可以算得上是完美收官了,也就没必要再去理会个别像我这样跑掉的“小虾米”。 虽然在这地底的一片黑暗当中我的眼睛看不见身后的情况,但那只厉鬼的怨气非常浓郁,只要它一靠近,我是肯定能感觉出来的。所以,我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极度疲劳和惊恐过后,我再也挡不住如潮水般涌上来的困意,躺在地上就不想起来了,竟沉沉地睡了过去。 …… 待到我再次醒来时,也不清楚已经沉睡了多久。好在鬼匪似乎真的放弃了对于我这条漏网之鱼的追击,我这个大活人还是得以躺在原地,小命也总算是捡回来了一条。可是,长时间的激烈奔跑过后,全身上下都是酸痛无比的,尤其两条腿脚都仿佛感觉不是自己的了。 同样不知从何时起,我身边的小河开始涨潮了。是的,地下河也会有涨潮落潮,因为水都是从地表上流下来的,也会受上游的水量变化影响。但在这里涨潮落潮的规律不定,不像阳间的江流海河那样可以依据月亮的圆缺来做判断。而我在沉睡中也顾不上翻身,一只脚早就泡在了水里。 我把脚收了回来,打算把裤腿拧干,却不想脚上挂了一样东西。我拉过来伸手一摸,好像是一件衣服,难道是上游商队辎重里的衣物散开后掉进水里,顺着水流飘下来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从怀里掏出了两颗荧光石来。这是外出走镖时的必备,必要时可以替代鬼火和明火来照明,虽然亮度略显不够,但好在可以持久,也易于随时隐藏。 我用荧光石去照了照脚下的那件衣服,翻来翻去却找不到领口和袖子,更不像是裤子,倒像是个黑布口袋。而且这件东西用料摸起来跟普通的布料不太一样,十分柔软,如果不是泡了水,估计也是非常轻薄的。这口袋是拿来装什么用的? 我又伸手进去摸了摸布口袋的内侧,里面啥都没有,反而又摸到了几处裂缝,还不是被划破的那种,是故意缝成这样的,这肯定不是装东西用的口袋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挠了挠头,想不出商队里有什么布制的物件是这个形状的。 难道是…… 应该没错了!这就是布爷刚才用来隐藏自己的那块黑布! 原来这个布口袋一样的东西也是一件阴器,可以用来罩在自己的身上在黑暗中遮挡光线散射,同时还能敛住躲藏在里面的人的气息,确实是一件非常好的隐蔽性“法宝”。如果不是那颗阴元巧不巧地从布爷身上掉落出来,我当时是不可能发现他的。 好吧,这个老不死的总算是做了一件“好事”。既然这件黑布罩一路顺流而下鬼使神差地挂在了我的脚上,说明它认定了由我来当它的下一任“主人”,那就不客气地收下吧! 我把黑布罩拧干,就铺在一块大石头上晾着,然后开始清点身上的物资,有用的留下,没用的就丢掉减轻重量。 还好我的大部分贵重财物都在背包里装着,盾镬、如意筷等等防身武器更是随身携带。清点过后发现,在这次的劫难中我也只是损失了一些放在大蜗牛背上的换洗衣物和个人用品,另外就是被夺走的短刀和损坏了的头盔、护甲,损失并不算大。。 另外,我身上的几处轻伤都无大碍,全部已经止了血,也没伤在要害部位。不过,在激烈的交战和长时间的疯狂逃命之后,我的体力消耗非常大,必须得再休息一小会儿吃点东西,才能接着往前走。 好在商队给每个人都配发了一小部分干粮,足够我勉强支撑三五天的。我就着冰凉的河水吃了一些干巴巴的蓝豆。蓝豆还是得煮软了才好吃,但干的易于保存,也能提供不少热量,是所有商队必备的干粮。 按照我的估算,此地距离左丘城大约只有三天半的路途了。干粮虽然够吃,可现在就剩我一个人了,还不认识路,怎么办? 此处早已没有了镶嵌荧光石的小桥的指引,我试着往四周丢了几团鬼火查探地形,发现前后都有大小不一的洞窟,到底应该往哪个方向走呢? 不过我跟着商队混了两年,起码的方向感还是培养出来了。我隐约记得应该是顺着这条地下河往下游走,就怕它半路上会分出支流来,到那时恐怕得需要做选择题了。 我又休息了两个时辰,便收拾好东西继续出发。一路上为了避免碰到什么不应该碰到的东西,我甚至连鬼火都不敢生起来照明,就一直只在手里举着那两颗荧光石找路。一旦有异常情况出现,我就会立即把荧光石藏到怀里,然后拿出已经晾干了的黑布罩来给自己套上,便可以彻底隐入地底环境原有的无尽黑暗之中。 就这样战战兢兢地走了半天,我担心的情况还是出现了:地下河在一处岔路口分岔了,而且一分就是三条,分别流向三个不同的洞穴。 我在附近找了找,竟在河边找到了一块路牌,上面有三块牌子: 左丘城→ 石林寨→ 死泽→ 四岔路口只有三块牌子,剩下的一个方向一般就意味着是某种无法通行的绝地,也许是死胡同,也许是深渊,还有可能是某种未探明的可怕危险。 我尝试着把路牌重新立好,但它倒下的时候受到撞击,已经严重变形,无法再准确地恢复原样了。这路牌说不定就是之前遇到的那伙鬼匪给弄坏的。这帮该死的家伙! 四个不同的方向,其实我能选择的安全方向只有一个:左丘城。其他三个都是存在危险的,石林寨就是刚刚逃离的方向,那里有鬼匪;死泽里面都是可怕的怪物,孤身一人误入其中基本上就是找死;而未知的方向同样存在未知的危险,去不得。 四分之一的正确几率呀!这也太低了吧! 迷路的情况下,我也只好暂时停了下来,打算先休息一下喝口水吃点东西,然后再慢慢想想办法。我在脑子里拼命地回忆大半个月前布爷带着我们经过这里时做的正确选择,但间隔时间太长,我又是第一次走这条商道,竟是死活记不起来了! 唉,真是伤脑筋呀! 到最后,我也只能排除掉前往石林寨和未知路径的两个方向。一是因为我自己刚刚就从石林寨的方向过来的,不可能又倒回去;二是其中一个方向的洞穴里水位比较高,根本就不适合商队通行。 当然,现在的地下河水位刚刚有所上涨,也不排除那个洞穴里的商道被水淹没了。但在选项太多的情况下,我只能是先排除掉这个看起来可能性比较小的选项了。 剩下的两个方向,看起来都差不多,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的话,一边是回左丘城的路,一边就是去死泽的路。生与死,抉择就在这一刻了! 就在我狠下心来,随便找了一条看着比较顺眼的方向打算继续前进时,却忽然瞅见河道里飘来了一样还挺大件的东西。注意一看,居然是个人! 难道是我的其中一位遭了鬼匪毒手的队友?唉,真是可惜呀! 既然看见了队友的遗体,我就不可能置之不理,便拿起那块路牌当做钩子,将尸体钩到了岸边并拉了上来。这会是谁呢? 我举起荧光石去照看那具尸体的模样。由于在水里泡的时间久了,死者的脸部皮肤已经变得惨白惨白的,而且身上到处都是伤痕,尤其在脸上从鼻子到左边下颚还被利器割伤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口子,一时间我还真认不出来这是谁? 最后,还是他手上抓着的一样东西揭晓了答案:一支判官笔! 这是鸟肉! “唉!”我不禁摇头叹息。 鸟肉几乎可以说是在队里跟我关系最好的一名队友了。虽然他的嘴巴贱了一点,但做事还是很认真的,深受布爷的信任,是个万金油。可惜连他也死了,估计整支商队也就剩我一人生还了! 326 死而复生 发现鸟肉已死,我悲伤之余就只能将他就近草草安葬,也算是尽一份队友之谊吧! 我看了看附近的地形,在距离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土坑。也许我可以把他搬到那里面去,不需要费力去挖土,只要再找些石块来给他压上,就简单地做一个坟冢好了。 选好位置之后,我再次将鸟肉的尸体架起来,扛到肩膀上往土坑走去。我的体力这会儿还没有完全恢复,一具泡了水死沉死沉的尸体就扛了这么二三十米的距离便感觉快虚脱了。刚走到土坑那儿,我一个力竭没抓稳,尸体就自己从背上摔了下来。 “咔!” 什么声音? 我愣了,难道土坑里有石头,尸体磕到上面了? “不好意思了,鸟兄!我也是没劲了,不是故意对你不敬的......” “咳!咳咳咳!” 我刚朝尸体拜了拜,表示一下对于死者的尊重,那个奇怪的声音就再次响起。不对呀,那居然是一阵咳嗽声! “哇!” 那具“尸体”剧烈咳嗽了几声后居然翻身大呕起来,嘴巴、鼻子里猛地呛出一大坨水! 鸟肉这家伙伤成这样居然没死! 他刚才在水里的时候是仰面朝上的,口鼻没有没在水里。而且我将他扛在肩膀上走了一小段路,最后加上他摔在土坑里的那一下,才把他胸肺部里存留的一些河水呛了出来,随即恢复了正常的呼吸。 呼!这家伙是活过来了,却差点没把我吓死! 我赶紧上前去再一次仔细查看他的伤势。其实还好啦,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他伤的很重,但基本上都是皮外伤,也就是脸上那道伤疤最吓人。我从背包里取出急救药品,帮他把伤口都上了药,并包扎好。 鸟肉吐完了肚子里的水,才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虽然还活着,但精神状态非常差,身体极度虚弱。他艰难地抬头看了我一眼,喃喃了一句:“你也没死啊......” 嗯,这句话说明他脑子还是好着的,也认出我来了。我劝他不要费劲了,就躺着好好休息吧。 鸟肉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身体冰凉冰凉的,所以刚刚我摸他的时候就以为是个死人。现在也得赶紧把他的身体弄干,否则还是有可能真的挂掉。 于是,我也顾不得再隐藏行踪了,撕下自己的两条袖子用打火机点燃,然后干脆把那几块无用的路牌引着了生成一小堆明火。我又把鸟肉身上的衣服扒光了,让他光溜溜地躺在火堆旁边烤火。 他的衣服我也拧干了,然后就着那堆火给烤了个半干。这附近没有什么引火的东西,我们俩身上的衣服也不能全部烧掉,否则后面还得挨冻。 好在鸟肉的体格还不错,烤了这么一小会的火之后,他的体温渐渐恢复了正常。我也把半干的衣服又给他穿了回去。 “你干嘛脱我衣服?”他醒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句,“是不是一直想占我便宜很久了......咳咳咳!” 我伸手用力给他拍背,骂道:“哼!你嘴巴这么贱,活该咳死你好了!” “咳咳.......水......”鸟肉这会儿可没法跟我斗嘴,只好伸出手来央求道。 我把水壶递给他,可他只喝了一口就又呛出来了。 “好吧,其实我想说的是:给我点吃的......”呛完最后这一次,他的气息就顺了,又换了一个要求。 我拿出蓝豆来直接塞到他嘴巴里,也不敢喂多,就一颗一颗地喂。他慢慢吞吞地嚼着,实在嚼不动了就勉强吞下去。吃了十几颗蓝豆后,他终于恢复了一些体力,自己坐了起来,把我给他的两大把蓝豆都吃光了。 鸟肉再想吃时,我不答应了。我对他道:“你的背包丢了,现在我们俩得共享一人份的干粮。还有至少三天的路程才能回到左丘城,你一口气都吃完了,后面的路还怎么走?” “对了,回左丘城!”鸟肉挠了挠脑袋,疑惑地看了看周围的景色,又问我:“这里是哪里?” 我无奈地摊手道:“我不认识路,还想问你呢!” 我把刚才发现的路牌情况告诉了鸟肉,说出自己的推测,最后才问他的意见。 鸟肉却摇摇头,苦笑道:“我的脑袋瓜这时候还是懵的,等休息好了应该就能想起来吧!” “好吧,那你先说说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我问他。 “嗨!还能是咋样!”鸟肉难得地叹气道。 原来,我追着布爷跑出了包围圈以后,剩下的人也开始四下奔逃。鬼匪虽然数量多,也预先设计好了埋伏圈,但人在拼命的时候也是可以爆发出惊人的能量的。因此,鸟肉和另外一名镖师就拼死地从水面上硬蹚了过去,逃到另一处小孤岛上。 鬼匪们随后展开追击,竟不想留任何活口。鸟肉两人在孤岛上击退了鬼匪连续三轮进攻后,终于无力再战。鸟肉被一名鬼匪砍中了头部,头盔当场被砍成两半,脸也被划伤了。他灵机一动,顺势惨叫一声就倒在了水里装死。 由于他身上流血的地方多,一掉进河里就染红了一大片河水。再加上他头部的伤势很明显,竟是成功地骗过了鬼匪,就没有上来再给他补一刀。 随后,他直挺挺地顺着水流漂浮而下。虽然他可以浮在水面上不会淹死,但也无力游上岸,就只好继续随波逐流,然后又因为伤势太重而昏迷了过去。再然后,死尸一样的他就“遇见”了我。 “如果不是你拉我上来,估计最后我还是得挂掉。不是在急流里撞到哪块石头上撞死,就是卷到旋涡或者瀑布里淹死。”他惨笑地对我道,“好吧,从今往后,我就欠你一条命了!” “先留着你这条小命把我带回左丘城再说吧!”我也苦笑道。 “对了,布爷呢?”鸟肉终于记起来了这回事,问道:“你不是跟着他跑了么?” “死了!” “死了?”鸟肉大吃一惊,加强语气又问了一遍:“老不死的这回真的死了?” “死的透透的了!”我这会儿就换成了冷笑,“被鬼匪撕成了两半!” 随后,我又将发现布爷用神秘弹丸软化石笋的阴招告诉了鸟肉,说一年前孔健其实也是被布爷害死的。 鸟肉沉默了半晌,才终于点了点头道:“布爷确实早该死了,我也想不到他居然是这样的人,亏我还跟了他五年!” “他对你还行吧。如果不是碰到这回事的话,他还是会继续带着你跑商队的。” 鸟肉却苦笑摇头:“迟早的事!我之前跟你说过,布爷每隔一二十年就会换一次东家,几乎每次都是因为弄丢了整支商队的货物,队员也一个没能逃回来,就剩他自己。唉,算一算,他在滕家商行也干了快二十年了......” “这次滕家真的是损失惨重!被鬼匪劫走的货物和阴元不说,除了我们俩,其他十六个人都死了。这单单抚恤金就得好大一笔!”我惨然道。 鸟肉叹道“那帮鬼匪应该是早就盯上了我们。从左丘城去石林寨的时候它们没有发动伏击,估计是知道那时候的货物都是药材,回来的时候才变成了阴元,所以决定在回程时动手!” “也可能是在石林寨的时候我们太张扬了,然后才被它们盯上的?” “嗯,也有道理!” “......” “我想起来了!”我们两个人沉默了一小会儿后,鸟肉忽然就叫了起来。 “你想起来什么了?”我惊疑道,“难道发现鬼匪是怎么掌握我们的行踪的?” “不是这件事。”鸟肉笑道,抬手指向我的身后:“我想起来,回左丘城的路应该是那一条!” 我顺着鸟肉的手看过去,竟然是被河水淹没的那条路! “路都淹了,那里面还怎么走?”我质疑道,“你的脑袋瓜没坏吧?” “好着呢!”鸟肉确认道,“就是那条!从石林寨过来的右手边是断崖,地下河到了那里就变成瀑布了。这是我刚才说到你不救我上岸我就会摔死的时候记起来的。” “那对面那一条呢?” “石林寨对面就是死泽。” “剩下往左边这一条就是回左丘城的路咯?” “绝对没错了!去是时候往右去石林,往左去死泽;回来的时候便是往左回左丘,直走去死泽。这是布爷教我的口诀!” “嗯,看来这个老不死的死了以后还能发挥一下余热嘛!” 既然方向的问题解决了,剩下的就只能是边休息边等地下河的水位降下来了。反正鸟肉这时候才刚刚恢复一点还走不了路,我又背不动他,就再休息一下呗。 我在附近扩大了寻找的范围,终于找到一些干燥的地底植物,弄回来许多又生起一堆火来。这回可不单单是给鸟肉烤火了,我还顺便用盾镬煮了一锅蓝豆汤。热乎乎的豆汤下了肚,我和鸟肉的体力很快就恢复了。 再次休息了大约两个时辰,河水终于退潮了,回左丘城的路径也慢慢显现出来,果然是可以安全通行的。 327 我又失业了 原来鸟肉并没有死。濒临死亡的他在我及时救助下又活了过来,并恢复了清醒的脑子,指出了回左丘城的正确路径。吃饱喝足,水位降低,我们俩便要启程返回左丘城。 鸟肉在我的搀扶下艰难起身,却对着自己手里剩下的那支判官笔哀叹道:“我三师父唯一留给我的念想,丢了一支就凑不成对儿了!” 我嘲笑他:“那你可别往河里看,否则你会有自杀的念头的!” 鸟肉苦笑:“我知道自己被毁容了,英俊的相貌很遗憾没能保全。但,女人总还是喜欢钱的吧?我只要能回去,存款还是有不少的!” “切,你这时候还想着讨老婆的事儿呢?” “咋能不想呢?越是死里逃生了,我就越是感觉得抓紧了!不然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我就只能是以处男之身去地府报到了!” “别忘了,你是阴修!还想死了以后继续当鬼么?”我讥笑道。 “对哦!那我更应该抓紧了,一定要在有生之年告别处男之身!”鸟肉斩钉截铁地发誓道。 与正常的活人不同,阴修在死了之后,是注定无法变成鬼的!因为修炼了阴功的阴修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其实就是提前预支了阴寿! 人都有阳寿,同时鬼也有阴寿。阳寿就是人活在世上的时间,阴寿就是鬼存留在阴间的时间。据说地府里主簿就掌管着每一只鬼的阴寿,超过了这个时间还没有及时到地府投胎就会自行魂飞魄散。 当然,阴寿与阳寿不同的一点就是:阴寿很长,短则数百年,长则数千年,而且还可以通过各种方法去延长。可是阴修却因为在没死的时候就预支了阴寿,并将其中一部分转化为阳寿,所以一旦身死魂魄也会就此消亡,连变成鬼的机会都直接失去了。 我一路听着鸟肉的自言自语,一路扶着他往前走。多了一个人同行我就稍微心定了些,哪怕只是个半残废。鸟肉对于各条商路比我熟,这里距离左丘城只有不到三天的路程了,应该不会认错路的。 但是方向的问题解决了,食物和安全问题紧接着开始困扰我们。我是轻伤,鸟肉是重伤,莫说再遇到什么鬼匪、怪物,哪怕想走快一些都感觉很困难。因此一路上我们两个人躲躲藏藏如惊弓之鸟,生怕再遇到什么东西,晚上都不敢生火煮饭和取暖。 到了第三天,干粮吃完了,我就只好跳到地下河里去抓鱼,然后和鸟肉一人啃半条充饥。而且这鱼还不能生火来烤,就生吃。 原本三天的路程,我们磨磨蹭蹭地花了四天半才终于走完了。当我们远远看到那一大片泽田的时候,心中无比激动,感觉自己到这里才算是又活过来了! 我们俩最后就瘫倒在了泽田外的第一个左丘城前哨站的塔楼前。我极度疲惫无力地对着前来查看我们的守卫说道:“帮,帮我们去通报一下滕家总管滕伯礼……就说第六队遭到鬼匪袭击……除了我们两个,其他人全部遇害……” “哼!” 滕伯礼铁青着脸,断然转身离去。只留下我和鸟肉面面相觑,忐忑不安。 我们俩被人抬回到左丘城后又紧接着昏迷了两天。身上的伤势其实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更多的是由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疲劳导致。所以,等到我们苏醒过来,并向滕家总管滕伯礼汇报情况时,竟是双双躺在病床上。 从去程到回程,从接受石林寨的款待到遭遇鬼匪伏击,我详详细细地回述了整个过程。稍有遗漏,旁边的鸟肉就加以补充。但总的来说,我们俩的“供词”还是基本一致的。 可滕伯礼听完之后脸色却更难看了,竟没说一句话就拂袖而去。不知道他是因为布爷的背叛而深感震怒,还是怀疑我们俩密谋串供,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布爷身上? 不过,随后他的三弟滕叔礼也来看望我了。从滕叔礼的口中得知,滕伯礼的怒火并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他还是因为这一趟商队几乎全军覆没而深受打击,而且滕家商行的损失极其严重! 要知道,阴城内的商行最看重的就是信誉。在阴间行商是个玩命的活计,偶尔丢失一些货物,折损一两个人手都是常事。由于这一行的利润很高,这些局部的损失是完全可以弥补回来的。可一旦没有了信誉,别人就不敢再来滕家的商行下委托了! 按照我和鸟肉这两个死里逃生的幸存者的说法,左丘城内最有经验的领队布爷居然背叛了所有人,抛下整支商队跑了? 这种极具爆炸性的新闻不论是真是假,只要在城内传开,对滕家商行的信誉就是一次毁灭性的打击! 而事实证明,凡事只要变成了坏事,总是需要一只替罪羊来顶罪。布爷已死,谁也没法追究他的责任了。但我和鸟肉可是唯二活着回来的人,所以我们俩便“顺理成章”地担任起这个角色。 我因为伤势较轻,休息几天之后就恢复得差不多了,便又可以下床到处走。鸟肉则还需在宿舍里多躺半个月。 六队全军覆没,我又暂时成了下岗待业的闲散人员,每天就在上城里到处瞎逛也没人管我。商行宿舍里的人都像躲瘟神一样躲着我和鸟肉,很明显并不是很相信我们俩的话,可能觉得我们是在抹黑布爷。毕竟布爷也在左丘城里混了几十年了,人设一直是认真负责的老领队,哪里能这么容易就崩塌掉? 因此,针对我们俩的谣言反而是满天飞。这下就有点麻烦了,据鸟肉躺在病床上打听来的消息:目前竟没有一支商队愿意收留我们了! 他在商行里混的日子久,人脉关系还是有一些的,至少比我有人缘。每天总有一两个人过来探望并跟他时不时咬咬耳朵。所以他的消息一向比较靠谱。 据他说,滕家商行里的其他领队已经明确表示不会接受我们这两个倒霉蛋。而滕伯礼最近一直因为善后的事情颇为头疼,暂时也没空过来妥善处置我们。我们现在就处于“被待业”的状态下。 可接下来,我们俩就连每个月正常的基本工资也没能按时领到手,这就有点诡异了! 于是,我在商行宿舍里待着实在觉得很不爽,就干脆搬了出去,暂时居住在“田老炉敬老院”工地的那间废弃石屋里。 那间石屋是之前的业主留下的,从我手里承接了工程的包工头还没有打算拆它,就临时用做存放工具的仓库。我也不嫌弃,跟他打了声招呼,随便收拾一下就住进去了。 虽然条件是简陋了些,但对于经常跑商队需要在野外露宿的镖师来说,有一个屋顶和四面墙遮挡,就已经没什么可挑剔的了。最起码,我可以趁着这段平稳的休息时间好好地多吃几顿阴餐,补一补,从味觉和修为上犒劳犒劳委屈的自己。 闲着无聊的时候,我就去小溪边发呆,和水里的小鱼小虾玩耍,或者干脆去帮着施工队干活儿,争取早日把敬老院盖起来。就这样无所事事了一个月,我居然开始隐约体会到了当初田老炉的心境,若是就这样在阴间养老等死确实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 可这种平淡日子很快就随着鸟肉的伤愈而告终。 他顶着满头的纱布,拄着一根拐杖过来找我,并且一开口就是要跟我商量一起找新工作的事情。 我笑他:“就你现在这‘披麻戴孝’的,还一瘸一拐的样子,谁愿意雇你呀?” 鸟肉白了我一眼,一把将头上的纱布都拽了下来,露出脸上那道业已缝合的伤疤来。伤疤虽然已经结痂,但破相也是不可避免的事了。不过,这家伙本来长相就比较猥琐,加了道伤疤反倒显得硬派了。 “嗯,你这应该算整容成功了!”我很满意地给了他一个“赞”。 “能不能不要再关注我的高颜值了好吗?”鸟肉一边说一边不由自主地往溪水里照了照,打量一下自己的新造型,“说正经的,你还想不想找新工作了?” “废话!我现在都快穷死了!” 这句可是大实话。连续吃了一个月的阴餐,我自己的积蓄都已经花完了,不得不暂时“挪用”一些田老炉留下的善款先顶着。 “不过,你这腿脚行不行呀?”我还是很怀疑地指了指鸟肉手里的拐杖。其实我都不太记得他回来的时候哪只脚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休养一个月后竟还需要拄拐杖? “嗨!我的腿脚好着呢!”鸟肉得意地笑了,原地蹦跳了两下,又把手里的拐杖耍了起来,“这是布爷留下来的东西,是滕总管让我去清理那老不死的房间时发现的。我当时借口自己的腿伤了需要拐杖就顺走了。” “切,一根拐杖你也偷?” “嗨!我每跟过一位师父就能继承点什么,布爷也算是我半个师父吧?拿他一根拐杖不算什么!” 328 婷姐 “这拐杖有什么特别的?”我一把将鸟肉手里的拐杖夺了过来,细细打量。 那是一根鹰头拐杖,这一点倒是很适合他“鸟”肉散人的名号。而且这是布爷的珍藏,那个老不死的跑了几十年商队,身家绝对厚实,所以这拐杖肯定不会是什么次品。 “跟你的盾镬一样,这也是用玄铁打造,不过我的够直够硬,不像你的是‘弯的’!”鸟肉嘿嘿贱笑道。 我自动忽略了他的猥琐比喻,但翻来覆去还是看不出那根拐杖有什么特别之处:“就这?顶多相当于一根铁棍罢了,有什么好稀罕的?” “你按一下鸟头上的眼睛,左右都行!” “呛!” 我刚照着鸟肉的说法去按,拐杖尾部就猛然弹出一截利刃来,拐杖也就变成了一把兵器。 “这个阴险老头果然收藏的都是这些阴损的东西!”我不禁骂道。 “给我拿回来!”鸟肉一把将拐杖抢了回去,不满地叫道:“轮不到你来嫌弃,现在这是我新的看家兵器了,刚好能弥补我丢了一支判官笔的损失!” “好吧,”我叹道,“可以说正事儿了不?你找着什么好差事了?” 鸟肉却冲我促狭地摇了摇手指,故作神秘道:“这里不是说正事儿的地方,你要是真有兴趣就跟我走一趟,我带你去转转。” “去哪儿转?” “右市!” “去那儿干嘛?” “啧!哪儿来那么多话?就问你去不去吧?” “唉……”我无奈摇头,起身把鞋穿好,道:“我去!我去!再不去就真的没钱吃饭了!” 相对于左市,右市这边我来的比较少。一是我很讨厌看见里面随处可见的鬼奴交易的悲惨景象,二是肖九合给我留下的阴影还在,有事没事我都不想再出现在这里。 可鸟肉这家伙就是不按常理出牌,走到半路居然一把将我拽进了一家酒吧里! 进去之前我只来得及瞄了一眼门口挂的招牌:“妖姬酒吧”。 要知道,下城里开的酒吧可跟曹哲带我去的上城酒吧完全不同,这里可是专门招待鬼的地方。我们这两个大活人也跑进去凑什么热闹? “嘿嘿!这是我前段时间才刚找到的好地方!”鸟肉试图解释。 我甩掉他的手,冷笑道:“你以为我会信吗?看你这架势明摆着就是熟客了!” 的确,鸟肉带着我进去了之后便轻车熟路地找了一个卡座坐下,一路上还色眯眯地跟好几个女鬼招待调情,并直呼对方的芳名。落座之后,他伸手冲一名酒保打了个响指示意他过来。这种表现简直熟得不能再熟了好吗! “鸟老板想要点什么?”那只年轻的帅小鬼果然也认识他,一过来就讨好地问道。 “先上两打鬼啤,然后把婷姐叫来!”鸟肉很自然地交待道。小酒保应了一声,随即跑腿去了。 “婷姐?”我满脸质疑地看着鸟肉,“你的老相好?” “嗨!就是个妈咪罢了!”他摇头否认。 “是人是鬼?” “咳咳……这个重要吗?”鸟肉差点被酒呛到,尴尬地反问。 “废话!” “你干嘛要歧视鬼呢?” “我不歧视鬼,我歧视你!” “唉,我之前就跟你说过,我还是个处男,没尝过女人滋味。”鸟肉故作无奈地摊了摊手,为难道:“既然阳间回不了,在阴间也可以潇洒嘛!” “难道你真的想讨个女鬼当老婆?”我难以置信地问他。 “非也!非也!”鸟肉断然否认,并强调:“我和她们之间纯属精神交流!精神交流哈!” “鬼才信你!我可从来不信!” “这就尴尬了,我还想给你也介绍一个呢……” “滚!我不需要!” “喂,据我所知,你也单身好久了啵!这样的状态可不行,对你的手和海绵体来说都是一种伤害!” “用不着你操心!你这个老处男才需要担心海绵体的问题!” “所以我才来这儿放松呀!” 趁着和鸟肉打嘴仗的时间,我把妖姬酒吧里的情况大概地观察了一下。这里面不用鬼火也不用明火,全部采用荧光石照明。此外,舞池的顶上挂着一颗灯球,上面镶嵌着各色宝石,旋转起来竟然也似阳间的舞厅一样五光十色,只不过这种微亮的彩光刚好适合阴间鬼顾客的喜好。 酒吧里地方还挺大,酒客也不少,生意十分火爆。怪不得这里的老板舍得花钱赚吆喝,专门带着十几只漂亮女鬼们跑到角斗场里去表演中场秀,并以此来打广告。而那次去扮演“女角斗士”的女鬼们此时就在舞池里翩翩起舞呢。 但最让我感到惊讶的是,酒吧里的客人除了鬼,居然还有不少大活人! 看来和鸟肉一样需要“精神交流”的阴修还是大有人在。他们一年才能回阳间一次,就总免不了要排解一下心理上的寂寞,至于生理上的……算了,我还是不予置评吧! 我和鸟肉干坐着喝完了半打鬼啤,才终于见到一只浓妆艳抹、徐娘半老的女鬼扭着丰满的腰肢往我们这边走过来。她虽然面相已经不年轻了,但身材还是保持得很好,尤其是身上那一件紧身的超低胸v领晚裙,将脖子以下,肚脐以上一大片的雪白美景大胆地展现出来。 “哟!是鸟哥哥找我呀!”她斜斜地依靠在鸟肉肩上,将手里的一条粉红丝帕往那张口水直流的疤脸上轻甩了一下,娇嗔道:“都几个月没见你了喔!死哪儿去了?” “嘿嘿!我前两个月走镖去了!”鸟肉的目光就没离开过那两座圆润的雪坡,手还不自觉地握上了女鬼的腰肢。 这位应该就是婷姐了吧? “呵呵,今天一见,鸟哥哥的脸上更有男人味了嘛!”婷姐掩嘴笑道,同时又往鸟肉身上靠了靠。 距离美景太近,鸟肉的一对眼睛差不多快成了斗鸡眼。但他还是舍不得挪开视线,涎着口水道:“那是当然!婷姐要不要亲胸感受一下?” “咯咯!”婷姐及时地伸手挡住了鸟肉想要埋进雪堆里的疤脸,妩媚笑道:“好啦!好啦!比我年轻貌美的姑娘多的是,你今天想找哪一位耍呀?” 鸟肉很不甘心地叹了口气,道:“婷姐,为什么你每次都这么急着敷衍我呢?你应该把我们的关系发展成朋友关系,而不是客户关系!” “唉,我觉得我们的关系早已超出朋友关系了!你的手从来就没老实过!”婷姐也叹气道。 不知何时,鸟肉握在婷姐腰间的手掌已经往下挪了三寸,还在不停地变化手型。这家伙! 鸟肉却丝毫没有露出被抓了现行的窘迫,只是耸了耸肩膀道:“请不要介意,我只是手滑了而已!” “快点说吧!想找哪一位姑娘?”婷姐翻了个白眼,显然也拿他没办法,只是嘴上继续催促道:“今天的客人来的都比较早,你早些说我就早些给你安排。要是慢了,就只能捡人家挑剩下的了!” “呃……”鸟肉居然还认真地想了许久,才道:“安安在不在?” “已经陪客人去了!” “那小雅呢?” “进包厢去了!” “朵朵?” “有熟客预定了!” “怎么搞的?”鸟肉不满地大叫起来,“婷姐你故意的吧!” “都跟你说了今天的生意很热闹,你又不是看不见!”婷姐故作恼怒,一把将鸟肉的咸猪手拍掉,叉起腰发嗲道:“再挑说不定就没有了!” “好好好!婷姐你就说还剩谁吧?”鸟肉连忙讨好。 “小雪、娜娜、橙子,你见过的就剩这三个了,其他都是新来的!” “还有新来的?”鸟肉的眼睛亮了,好像发现了新大陆。 “有啊!刚来了五个!” “婷姐……”鸟肉满脸堆笑,抓起婷姐的手就亲,“看在朋友关系上,推荐一个质量最好的新人给我吧!” 婷姐已经被鸟肉纠缠得快受不了了,连忙答应道:“没问题啦!你等着就好啦!包你满意!” 她又转过头来看我:“跟你一起来的这位小帅哥呢?喜欢什么类型的?” “我不用了!谢谢!”我急忙冲婷姐摆手道。 “那就点一位咯!你们稍坐,我马上去安排!” “谢谢婷姐!”鸟肉终于放开了婷姐的手,但最后还是趁婷姐准备转身离去之时,伸手在觊觎已久的雪峰上蹭了一下。 “死鬼!每次都这样!”婷姐羞恼地骂道,又把手里的丝帕往鸟肉脸上一甩,随即快步逃离了。 我用极度鄙视的目光看着鸟肉,嘲笑道:“你和她这样难道也算是‘精神交流’?” “咳咳……”鸟肉强行掩饰,故作不在意地解释道:“鬼没有肉体,魂魄就是纯粹的精神体。我跟她们的精神体交流,肯定不能算肉体交流嘛!所以只能算是精神交流!” “你还要脸不要了?” “你看看我的脸,仔细看看!这张脸还能要吗?” 我果断放弃了与他争论下去的打算,骂道:“不要脸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唉,彻底服了你了!” 329 新队友 很快地,婷姐真就带来了一只年轻漂亮的女鬼,唤作“米拉”。米拉的身材虽不如婷姐那么火爆,长相却是可爱型的。鸟肉见了很满意,便让她陪坐在身边,一个劲地劝酒。 我对他的这种表现已经无语了,也不想跟他“同流合污”,便只好自己一个人坐在对面喝闷酒。 鸟肉抱着米拉挑逗了一会儿后,才终于想起来要跟我说的正事儿。 “你胆子够不够大?想不想弄点刺激的钱来花花?”他突然问我。 我愣了一下:“什么意思?你打算拉我去当土匪呀?还是打算抢钱庄?” “喂,现在不开玩笑!我先问你,去死泽你敢不敢去?” “死泽?”我微微有些吃惊,疑惑道:“你想拉我去参加探险队?” “聪明!”鸟肉朝我竖起大拇指,“一点就通!” 进死泽探险可不像走镖那么简单了,据说那里面危险重重,到处都是怪物。而探险队干的就是险中取宝的勾当,要么是猎杀某种强大的怪物,要么就是到某种险境里寻找珍贵的药材。参加探险队,就意味着要去玩命了! 我料不到鸟肉打算给我介绍的竟是这样的一份新工作,也不禁迟疑了。我不敢立即答应,想先问个明白:“是哪里的探险队?” “滕家的呀!” “滕家还不打算放弃我们俩?”我对此却是有些惊讶。 “怎么会?滕伯礼就算不信我的话,还能不信你么?”鸟肉哂笑道,“再说了,我们也确实没什么撒谎的必要啊!只是现在其他商队都不想要我们了,滕家应该还巴不得我们自己去找点活儿来干。” “嗯,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我点点头。 鸟肉又道:“其实从滕家的角度来说,与其让我们留在城里无所事事,或者跟我们提前解除合约,还不如让我们去参加探险队。我们能活着回来固然是好事,死了他们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惜的!” 这次我却微摇了摇头,不太认同鸟肉对于滕家的看法。毕竟在我的接触中,感觉滕伯礼和滕叔礼还是挺有人情味的。 于是我便把话题又转了回来:“这支探险队的目标主要是什么?采药还是杀怪?” “是九幽蛇!”鸟肉道,“最近,城里对于九幽蛇皮的需求量大增。而且据说在上一次攻击石林寨的小型泽潮中,就发现了好几条九幽蛇。这些怪蛇舍得跑出来到处溜达,那说明死泽里的就更多了!所以,现在去猎蛇是最好的时机!” 九幽蛇是一种大如蛟龙一般的大蛇,其皮轻薄而坚韧,用来制作优质的皮甲最适合了。它的蛇蛋我倒是经常看见有人卖,平时吃的阴餐冰火蛋炒饭里用的就是这一味食材。不过活的九幽蛇我还没见过。 “左丘城里的各支探险队都出发去猎九幽蛇了。滕家也想赶紧组建一支专门猎蛇的新探险队,便四处网罗人手,还到处挖角。”鸟肉一边喝酒,一边继续给我介绍情况。“据我得到的情报,他们目前还缺两个人手!” “这支探险队愿意要我们吗?毕竟我们现在可是臭名远扬哦!”我其实更担心的是这一点。 鸟肉却笑了,促狭道:“没问题!由于这支新探险队的队长是个怪胎,而且经验不足,因此并没有几个人愿意加入。据我所知,到目前为止他找到的新队员基本上都是跟他一样的怪胎或者不合群的家伙。这岂不是正适合我们俩?” “说的什么话?我又不是怪胎!”我骂道。 “一个会武艺的厨子已经足够怪的了,他居然还花钱去开什么敬老院!”鸟肉冲我眨眨眼,笑道:“嘿嘿,其实关键是我馋你炒的那一口饭菜,所以才来拉你一起入伙!怎么样,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这些人到底有多怪胎?”我依旧满心疑惑,生怕被鸟肉这个不靠谱的家伙给卖了还不知情。 “呐!他们现在都在酒吧里坐着呢,现在就可以介绍你认识一下!”鸟肉狡黠地一笑,悄悄指向了其他的几个大活人。 尼玛!原来这个龌龊家伙带我来这里之前,是早就算计好的了! 我这时候才赶紧仔细地再去关注了一下鸟肉指出的那几个陌生人。咦,其实当中有一个还真算不上陌生:新探险队的队长居然就是龙小炎! “我已经跟他们的队长打好招呼了,今天来这里其实就是让大伙儿彼此先见个面。”鸟肉举起酒杯,朝龙小炎遥遥致意。 龙小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也顺便看了我一眼,却没有任何表示就转过脸去继续喝酒了。 “龙小炎是怎么当上这个队长的?”我非常惊讶地问。 “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你认识他?”鸟肉倒仿佛比我还惊讶。 “他是三年前跟我同一批进来的新人,没想到他混的比我好多了!”我感慨道。 “嗨!好啥!”鸟肉却摇头,“龙小炎在商队只待了一年,就因为不服管而被他的领队投诉到腾总管那里。后来他干脆就申请去了探险队,在那边待了两年。但是他的脾气实在太臭!两个月前刚刚又把他的一名队友给揍了一顿,就又给开除了!” “嗯,他确实是个很招人讨厌的家伙!” 我顿时又想起了刚进左丘城时与龙小炎短暂相处的一天。一起入城的三人中,我和曹哲后来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可龙小炎却从来都不愿意搭理我们。偶尔在上城碰了面,他也从来不跟我打招呼。 “其实,滕家本来是很看好龙小炎的,甚至有意培养他。因为他刚刚晋级了第四重修为,是新人当中最有潜力的一位。也正因为如此,滕伯礼在组建新探险队时第一个就想到了他,决定再给他一个机会。” “以他那样的臭脾气,我们俩当了他的手下可不好受吧?”我犹豫道。 “没事,他对谁都那样!”鸟肉还是劝我,“又不需要你跟他交朋友,只要干活儿时大伙儿能齐心协力就行!” “还有其他人呢?” “看见坐在龙小炎对面的那只大笨牛了没有?他叫吕典!” 我顺着鸟肉的手看过去,果然看见了一头“牛”……那竟然是只鬼修! 在左丘城里的鬼修一般都会加入某一个鬼帮,这物以类聚的正常现象。但,人有不合群的人,鬼修之中也总有些另类的就喜欢跟着人瞎混的。尤其是在探险队里这种情况就更加普遍。反正都是玩命的勾当,鬼本来就连命都没有了还怕这个? 这只鬼修的怨气并不算很骇人,大约是只顶级的黑鬼吧。只不过他的个头实在太大,体型是龙小炎的两倍,而且头上还长出了两只弯弯的牛角。所以,叫他大笨牛的确是个很贴切的叫法。 “吕典是龙小炎的前任队友,据说这次是自愿从原来的探险队里跳槽过来跟他的。”鸟肉的消息着实够灵通,早就把这些新队友的情况打听得一清二楚,“他的鬼功是走纯力量路线的,鬼术基本不会,就是有一膀子蛮力,傻大个!妥妥的肉盾!” 我远远地打量了一下吕典。嗯,虽然说他是只鬼,但居然还有老队友愿意跳槽过来跟随龙小炎,倒是说明龙小炎的人缘还不至于差到无可救药。 “坐在那边角落里的是西门桀!”鸟肉的手又指向了另一边。 那里是整个酒吧里最阴暗的角落,一个弯腰驼背的瘦子独自一人坐着。摆在他面前的那瓶酒还是满满的,仿佛只是个摆设,点它的人压根就没想过要喝。西门桀绝对就是个怪人,看起来一副很阴沉很猥琐的样子,让人感觉很不舒服,甚至比鸟肉还要猥琐! “他有什么本事?”我悄悄问道。 “他算是半个养鬼人吧!” “半个是什么意思?” “西门桀的师父是个正儿八经的养鬼人,他年轻时就学过养鬼术。但后来他师父因为练功失败竟被自己养的恶鬼反噬咬死了,据说死状十分惨烈!于是从那以后,西门桀发誓只杀鬼,不养鬼!” “那他还到这鬼市来?”我看那西门桀,果然他看向酒吧里的各种鬼时的神色都很不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放心,他城府深着呢,不会在这里乱搞的。” “西门桀的战斗力怎么样?” “呃,他是刚从别的阴城过来的新面孔,我这边只知道他对付鬼很有一套。不过,既然他曾经会养鬼那肯定也会杀鬼,而且我听说他找鬼的能力也非常厉害!”鸟肉最后耸耸肩膀,道:“至于打怪物嘛,我就不清楚了!” “还有没有其他人了?” “还有最后一个,嘿嘿,也是最漂亮的一个!”鸟肉贱兮兮笑着,抬手又要去找人。 漂亮?不是吧!最后一名队员居然是个女的? 这可就稀罕了! 要知道左丘城里阴修有两三千,除了护城卫队里的胜阳帮女帮众外,就很少有女阴修了。 330 刘雨馨 “呃,她不知道去哪儿了!”鸟肉看了一圈,却找不着人。 “你就说她有什么本事吧?” “她是个弓箭手,听说箭射得很准,只是和我们一样都没参加过探险队,此前一直在当镖师。” “哦!” 这样一来,再加上我和鸟肉,这支探险队一共就是六个人了,而且果然每个都是“奇葩”! 不过,细细分析一下,这六个人里既有力量型的,也有以术法见长的,有喜欢近战的,也有擅长远程射击的,而鸟肉应该就属于万金油型,这样的人员搭配倒是非常合理。 聊了这么一会儿,也喝了三大杯鬼啤了,我便站起来准备去放放水。阴间的厕所当然也分男女,但是就不分人鬼了,反正人和鬼的下面都长的一样,没什么好稀奇的。 我径直走到一个用小木板隔出的位置上,解开拉链准备释放,就看见站在旁边的一人转过头来看我,还冲着我笑。 搞什么? 我吓了一跳,刚要泄洪的闸口又急忙关上了。隔壁站着的竟然是一只女鬼! “是你走错了?还是我走错了?”我皱起眉头问她。 “你说呢?”女鬼笑道。 这只“女鬼”长的其实还不错,只是穿着打扮很中性,短短的头发,苗条的身材,恰到好处地配上束身的皮衣。而最引人注目的其实是她的头发和眉毛颜色全都是白的,显得有些扎眼。但是她到底是男还是女? 我看了看厕所里的设置,妈蛋!有小便池的好不好,女厕所会有这玩意儿吗? “你能不能……把头转过去?这样我会很别扭的!”我对她/他道。 “ok!”她/他把头转了回去,接着很自然地打了两下冷战,然后再把拉链拉上,走了。 靠!居然还是个男的! 忽然来这么一下,弄得我又没有尿意了,只好悻悻地洗完手回到外面。我刚坐回卡座上,鸟肉就诡笑着指着吧台的方向对我道:“呐,刚要给你介绍的那位美女回来了!” 我转头一看,尼玛!啥美女呀?可不就是刚才在厕所里打过照面的那只“伪娘”鬼么! 他......算了,我还是用这个她吧,不然实在太别扭了……她正坐在吧台前面跟一只帅气的阴柔男鬼酒保调笑,还不停地“咯咯”笑,一副花枝乱颤的样子。 而最让我感到有些困惑的是,当一位翘臀的女鬼招待从她面前走过时,她居然也伸手掐了一下,露出一副很得意的笑容。女招待也不生气,只是笑骂了两句就走了。 “她叫刘雨馨,本来是鬼帮白眉教的。那是一个小鬼帮,一度在右市还很吃香。只不过白眉教去年就被骷髅山给吞并了,个别帮众不愿意跟过去的就自己跑了出来到处混饭吃!”鸟肉不知道我已经跟这女鬼打过照面了,还一个劲地介绍情况呢。 刘雨馨?唉,连名字都是娘娘的! “什么白眉教黑莓教的我不管!”我瞪着他问道:“我只关心她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怎么?难道刚才你们已经……”鸟肉顿时明白了,大笑道,“哈哈!怪不得你回来这么快,脸色也白了,是被吓到了吧!哈哈哈!” “滚!” “哈哈哈!” “……” “嘿嘿,其实我也不知道她是男是女。白眉教里收的全是像她这样非男非女,是男又是女的鬼修,听说还可以随时互换!”鸟肉又笑了一会儿,见我的脸越来越黑才停下来,改口提醒道:“不过,你下次见着了她最好也不要问这个问题,否则说不定会惹来杀身之祸哦!” “哼!”我也不客气地说道。“只要下次她不来撩我就行,否则她也会惹来杀身之祸的!” “哈哈哈!”鸟肉又忍不住地大笑起来。 隔空介绍完了几位未来的队友,鸟肉便示意我跟着他一起举杯,挨个过去找他们敬了一杯酒。除了龙小炎,其他人倒是都举杯回敬了。不尴不尬地转了一圈,我们又回到了卡座上。 鸟肉对我道:“今天只是非正式见面,就是互相看看顺眼不顺眼,值不值得凑一队。嗯,看来都没问题哈!” “你怎么看出来的?”我怀疑道。 “跟你说了这些新队友都是怪胎,没有当场黑脸就是顺眼了嘛!” “唉!摊上这帮奇葩......”我深深地摇头叹息,心想:“我这算不算是上了贼船了?” 此后,我和鸟肉加上米拉,两人一鬼又喝了几打鬼啤。我不想再喝了,就跟鸟肉说要回去了。鸟肉却让我等一等,让米拉去把婷姐又叫来。 婷姐再次扭着细腰过来了。她问道:“怎么,鸟哥哥对新人可还满意否?” “满意!满意!非常满意!”鸟肉忙不迭地点头,目光还是聚焦于婷姐的胸前。 可婷姐这次不给他机会了,竟站在我这边来,倚靠在我的肩膀上说话:“既然满意了,还叫我来做什么?” “嘿嘿嘿!”鸟肉贱兮兮地笑,做了一个我看不懂的手势,“米拉可不可以……” “可以!呵呵!”婷姐的表情一下子丰富了,媚笑道:“你把费用加倍就可以了!” “没问题!没问题哈!” 我愣愣地看着他们俩,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鸟肉站起来神秘地对我笑道:“行了,我今晚不回去了,你自己走吧!” “不是吧?”我目瞪口呆,叫道:“你真就打算找一个女鬼来解决你的处男问题?” “非也!非也!”这家伙又来这一套! “我说了这只是纯属于精神上的交流。”他竟然还能厚着脸皮掰扯道,“只要有一方不是用肉体进行交流,我就不算破处,还可以继续保持处男之身哦!” “滚尼玛蛋!” 三天之后,我们这支“怪胎探险队”终于要整装出发了。 既然是由滕家资助的探险队,装备和补给问题自然还是由滕家商行来提供。鸟肉得以进入这支探险队其实龙小炎看中的就是他这一点,全权让他负责操持这些杂事。 我和鸟肉之前的护甲在鬼匪袭击中几乎全部都毁了,只能是重新再配一套新的。我那把早已用顺手了的短刀丢了一直感觉很可惜,这次便叫鸟肉特意给我找了一把差不多的。但不管是重量还是形制上握在手里总是不太习惯,也只能是凑合着用吧。 可这样临时拼凑出来的装备还是让我遭到了龙小炎的鄙视。他冷冷道:“你在商队领那么多工资,也不舍得买点好装备?” 我只好解释:“我之前的装备全被毁了,所以暂时用一下。” “你的装备就是你的附加生命,是好是坏很可能就会决定你的生死!”他说完这一句就掉头走了。 龙小炎身上的装备确实就很齐整。从头盔到全身上下的金属护甲,一看就是一整套定制的。但他身上除了带了一把匕首外竟没有带任何的武器,难道他就打算每次都扑上去跟九幽蛇近身肉搏? 不过,我还是注意到了他双手的手套、护腕以及腹甲上都有数个凹槽,应该是刻意留出来的。至于那是干什么用的,我就猜不到了。 那位沉默、阴鸷的西门桀虽然没有穿戴得像龙小炎那么密实,但身上那套纯黑色的皮甲看起来也不是一般之物。而他的武器居然是一杆阴幡,就跟我在肖九合店里翻出来的阴幡差不多是一个样式的。果然这就是专业养鬼人的必备器物! 或男或女的鬼修刘雨馨也是身着轻甲,不过却是全身白色系的。她一共带了三把远程武器,双手短弩就挂在腰间,背后则背着长弓。除此之外,她带的最多的就是箭,弩箭四袋、长箭两袋,另有同样数量的备用箭囊放在辎重里。 “大笨牛”吕典却是个另类,居然光着膀子扛着一块石碑就过来准备出发了。我不禁皱眉:“龙小炎嫌我的装备太次了,为什么却容许他的前队友不带护甲?而且他肩上那块石碑是啥意思?” 但不管怎样,大家都是老手了,该带啥不带啥根本就不用再多啰嗦。而且探险队就这么六个人或鬼,也不用带货物,所以这次甚至连大蜗牛都没牵,只牵了一只大蜥蜴作为驮负辎重的牲口。 大蜥蜴的体型比扁虱略大,可以同坐两人,且耐久度并不比大蜗牛差多少,灵活性也很不错,作为探险队的驮负牲口正合适。关键时候它扁平而长的背部还可以当做“活担架”用来驮负重伤员。 与在商队时的统一安排不同,探险队要求行动更加迅速和灵活,因此补给全部是分配到各人的。大蜥蜴的负重能力也有限,除了口粮和淡水外,每个人只允许在辎重里带一些必备的额外物资。像刘雨馨就带了几袋备用箭,而大笨牛则在蜥蜴背上装了一个沉重的大包,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准备妥当之后,龙小炎作为一名新的探险队队长带着我们这群人鬼混编的“奇葩”小队出城去了。 331 初入死泽 探险队不同于商队,目标只是那些价值很高的珍稀材料,求的是质而不是量。所以探险队的规模一般都很小,不会像商队一样动辄就是十几个人,十几只鬼和十几只牲口。他们的目的地只有一个地方:死泽。 死泽的危险性毋庸置疑,因此参加探险队是肯定要冒着比商队更大的风险,伤亡率也很高,但是收益率却更高。于是,总少不了有不怕死或者要钱不要命的阴修和鬼修加入探险队前往死泽探险猎奇。 探险队出了左丘城的泽门又往前走了三天,便再次来到了上次我从河里把鸟肉捞出来的地方。岔路口处已经重新树立起一块新的路牌,正如鸟肉之前背的口诀一样:“往右去石林,往左去死泽。” 过了这个三岔路口,我们继续往前走了两天就到了死泽。死泽距离左丘城只有短短五天的路程,这也是为什么泽潮每次一爆发,左丘城是最容易遭殃的阴城。 到了死泽,我才知道死泽的“死”字其实只是相对于进来的人说的,而对于阴间的各类生物来说,此地倒可算是生机勃勃的“地下乐园”! 此处是几大地下河流的聚集之处,流经左丘城和石林寨的地下河就最后流到了这里,并冲刷出连绵不绝的无数大型天然洞窟。由于这里水资源丰富又有足够的通风,各种地下生物便蓬勃生长,形成很大一片的地下沼泽。 说是沼泽,其实洞壁、洞顶上也生长着许多植物,有些是横向生长,有些就像颠倒林里的植物一样是向下逆向生长的。无数长长的藤蔓和根系从洞顶垂下,又与地面上生出的普通植物互相连接,互相作用,犹如一片立体森林。人在其中,就好比钻进了一块大海绵! 与地面上的生物不同的是,死泽里的生物能够吸取的能量来源不是来自太阳,而是来自地热,呼吸的不是氧气,而是阴气。尤其死泽深处还连接着几条大阴脉,阴气十分浓郁,飘散出来就形成了雾气一样的状态。 也因此,生长在死泽里的动植物天生就生活在这种阴气浓郁的地方,属性全部为极阴,而其中有许多稀有的动植物在阴修的眼中就成了“宝贝”。 但,虽说是遍地“宝贝”,此间却不是什么安全之所。这里面生存着许多强大的怪物,每日四下游走捕食。而且每隔数年,当死泽里的怪物数量积攒到一定程度时就会爆发泽潮,各种大小怪物在莫名的驱动下蜂拥而出,沿着地下河的河道到处肆虐。首当其冲的就是左丘城和石林寨。 除了怪物众多之外,最近死泽里还因为一些外来的因素变得更加危险。因为有传闻称:有一支强大的鬼匪躲入死泽之中,不时就会出来劫道,使得这里面愈加变得不安全了。 说到鬼匪,我和鸟肉就刚刚经历过一次生死考验,对此也是心有余悸。很有可能袭击商队的那伙鬼匪就是躲入死泽里的鬼匪,既然它们敢跑到外面去劫道,如果在这里碰上了,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客气可言。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探险队干的就是玩命的勾当,为的就是十分丰厚的回报。不涉险,怎么取得到宝贝?怎么发大财? 在这支探险六人小队里,只有队长龙小炎和他的前队友“大笨牛”鬼修吕典曾参加过探险队,有过进死泽探险的经验,其他四个人都还是新手。所以,第一次进来我们都显得小心翼翼。好在我们的目标并不是赶路前往某个地方,而就是在死泽里四处搜寻九幽蛇的踪迹,慢一点也无妨。 为了便于搜寻,龙小炎并没有把探险队的队形排成商队常用的那种“长蛇阵”,而是排了一个菱形阵。菱形阵犹如一个两头尖的锥子,前后冒尖,中间平行。 大笨牛吕典扛着他的石碑在前面开道,手上还拿着一把开山砍刀,不时地砍断拦路的藤蔓。他肩上的石碑虽然看起来笨拙,不过我估计也是一件不错的防御性阴器,可以拿来当盾牌使。呵呵,这跟我拿铁锅来当盾牌使竟有异曲同工之妙! 新任队长龙小炎紧随他的大笨牛好友之后居于右侧第二位,既能靠前指挥,也能保护大笨牛的侧翼。性别成迷的鬼修刘雨馨则站在龙小炎的左边,双手里各握一支短弩,同样随时可以给前面的大笨牛提供后排的火力支援。 第三排就是我和鸟肉这对难兄难弟了。鸟肉左手牵住队里唯一的牲口,负责看管大蜥蜴背上的辎重,同时应付来自右侧的威胁。而我左手持盾,就很自然地站在了左边。 我前面的刘雨馨对于我的位置非常满意,从一出发就对着我发嗲,向我示好。我黑着脸耐住性子听到最后,才终于消除了误解:原来她只是想让我手里的盾镬多护着她后背一点,因为她作为弓箭手是防御力最低的一个……尼玛,说的干脆点不就完了嘛! 断后的是西门桀。倒不是说他的防御能力有多高,而是据说他的阴幡擅于发现周围的阴物,不论是鬼还是怪物。所以由他断后更能让大家伙儿放心,一旦有异常也好快些做出反应。 这根由四人二鬼一蜥蜴组成的“锥子”,就这样慢慢地钻进了死泽茂密的立体森林中,开始搜寻九幽蛇的踪迹。 虽然我早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没想到进入死泽的第一天,就很不让人省心。 首先在入口处,我们发现了大量繁杂的脚印还有一些被遗弃的杂物,这很明显都是走在前面的其他探险队留下的。 龙小炎细细地查看了四处的脚印和各种痕迹,便对我们道:“我们是出发最晚的一支探险队,假如我没数错的话,前两天已经陆续进去五只探险队了!” “五只?卧槽!他们这是来赶集来了么?”鸟肉大惊小怪道。 龙小炎不高兴地瞪了鸟肉一眼,嫌他打断了自己的话。随后他又继续说:“按照之前的情报,九幽蛇就算多,我估计总数也不过十几只。死泽这么大,能找到一条就不错了,如果还被两支探险队同时找到,恐怕蛇没杀死,两拨人之间都要打起来。” “老大,你说怎么办吧?”说话的是大笨牛吕典,他自认为是龙小炎的头号马仔,一直就称呼对方“老大”。 “我打算走一条没人走过的路!就是那条!” 龙小炎的手指向了最右侧的一片水洼地。那里杂草丛生,植被丰茂,似乎看起来压根就没路! 于是,极爱干净的刘雨馨就提出了反对意见。当然除了讨厌钻林子外,密集的植被对于她这种弓箭手来说确实是最难以发挥实力的地形,因为视线和射击路线都会受到很严重的阻碍。 “我们不能先往里面走一段,再挑平坦一点的小路吗?”她问。 “九幽蛇的体型又大又长,就喜欢躲在这种水草丰美的地方,靠水的浮力和草的掩盖捕猎。所以走这条路更有希望发现它们的踪迹。”龙小炎还是耐心地解释道。但看的出来,他的脸上开始有些不愉。他初当队长就连续地被人插话、质疑,总是有些恼火的。 “那就走吧,听你的!”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决定给龙小炎一个面子,维护一下他作为队长的权威。 于是,探险队从一开始就踏进了齐膝深的水洼之中,狼狈地向前探寻。这当中只有刘雨馨显得洒脱一些,她就飘在水面上,尽量不让自己身上那套雪白的护甲套装沾到一丁点泥水。 但其他队员就不行了。人固然不用说,肯定是都得一步深一步浅用走的。就连在前头开路的鬼修吕典为了要给身后的人探路,也是搞得浑身泥巴,真的就如同一只在泥地里打过滚的大水牛一样。 结果,勉强走了一个时辰之后,大笨牛竟真的掉到水坑里去了! 水洼地的下面是浑浊的,谁也看不清底下是什么。我就经常能感觉到脚下有不少莫名的生物从我的脚背和小腿之间游过。而吕典却是因为不小心踩进了一处泥坑里,差点就陷了进去。 还好他也是只鬼,虽然动作笨拙了些,但总是会飘的。龙小炎及时伸出手,就将他拉了上来。这就是让一只鬼修去打头阵的好处了。 除了地形上的不适应,水洼地里的怪物也很不友善。走了两个时辰后,我们就遇到了一群巨蚊的攻击! 这些大蚊子可真不是一般的大! 它们没有展开翅膀的时候就已经跟一个篮球差不多大了,一旦围绕着你飞起来,简直就如同一架架的小型武装直升机! 这些“武装直升机”的武器就是它们头部前段那截尖尖长长的口器,伸长了足足得有一尺长。 “嗡嗡嗡嗡!” 巨蚊如潮水般扑过来时,翅膀扇起的风声竟不亚于战斗机的马达声。而且看它们俯冲过来的那个架势,恐怕人的脑袋被叮上一下就能给叮穿咯! 332 迷路的队长 探险队甫一进入死泽就遭遇了大群的巨蚊袭击。还好队员们个个都不是菜鸟,纷纷拿出看家本领来灭蚊,可以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我之前只见过龙小炎练拳,但没想到他的最大本事居然是术法,而且十分地简单粗暴,就是不停地抛射鬼火球。他阴力充沛,手法也灵活,掌心里的鬼火球就好比不要钱似的往外甩。准头也还行,每只被鬼火球抛中的巨蚊瞬间开始燃烧起来,发出“噼噼啪啪”的爆裂声,并化作一团绿光从空中掉落,最后弥漫出阵阵焦臭的味道。 大笨牛吕典则更加不讲理,双手抓住他一直扛在肩上的那块石碑就疯狂地挥舞抡击,嘴里还在不停地怒吼,犹如一头疯牛。被石碑拍中的巨蚊也无一不被拍成了扁平的标本,就黏在石碑上。 吕典的石碑我在路上才有机会仔细地看了,上面刻着正是吕典他自己的名字。他竟然将自己的墓碑当做武器,也是绝了! “伪娘”刘雨馨此时也不再故作娇滴滴的模样,而是显示出了她奇准的射击精度。她原本是双手各持一把短弩,但这也只是保证一出手时的双箭齐发而已。一旦落入持久战,她为了保证射速就只用一把短弩,便换成一手射击一手装箭,而且箭箭必中,绝无遗漏。 西门桀看似不显山不露水,但手里的阴幡一直在晃动,嘴里也一直在默念某种拗口的咒语。面对他的巨蚊竟仿佛喝醉了酒一般,飞着飞着就失去了方向感,要么晕头转向地掉落地上,要么干脆就互相撞到了一起,完全靠近不了西门桀的身。 我则自不必说,左手盾,右手刀,将飞到近处的巨蚊一刀一只地劈成两半。鸟肉就稍微狼狈一点,因为他还要顾及手里牵着的大蜥蜴,就只能单手用布爷留下的鹰头拐杖防御。可随后发生的一幕却让他小小吃了一惊,但同时也彻底摆脱了窘境。 难道你忘了,蜥蜴本来就是会捕虫子吃的吗? 大蜥蜴作为牲口时是驮负辎重的,但这个时候它也化身战斗一员,高仰着头,不时弹射出长长的舌头黏住一只巨蚊再卷回了自己的嘴巴里。这场小型战役对于他来说竟好比享受了一场丰盛的饕餮大宴! 经过一刻钟的战斗,我们成功地全歼了这群至少有上百只的巨蚊。地面上竟满满都是蚊子铺成的“地毯”,就连大蜥蜴也吃得太饱,估计今天一整天都可以不用喂它吃东西了。 可刚刚经历完巨蚊的小小考验,我们这支探险队随即又陷入到了另一种头疼的困境:迷路! 往前走了一个时辰后,我们发现竟然又回到了遍地死蚊子的战场。怎么回事?难道刚才在路上拐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吗? 龙小炎也不说话,直接换了个方向带着我们继续前进。之前走的那条路植被比较茂盛,确实是有可能在不知不觉当中绕了圈的。 但是,沿着新的方向又走了一个时辰过后,我们第三次到达了“巨蚊坟场”! 龙小炎不信邪,再次换了一个新的方向接着走,这下就把左中右三个方位都走了一遍了。结果呢,自然是第四次回到原地。 “怎么回事的?这里面是个迷宫么?”鸟肉不禁抱怨道。 “实在不行,就原路返回吧!”刘雨馨也随即抱怨。 我不想发声,而西门桀则阴沉着脸,也不知道他的意见如何。但就连最支持龙小炎的大笨牛也不说话了,他一直在前面开路,最累的其实应该是他。队内的气氛立即就变得低落起来,龙小炎作为队长的威信在这一刻肯定是要遭受质疑的。 “雨馨,你飞到高处看看,有没有什么安全的路径?”他还是强作镇定,交待刘雨馨到上方做一下侦查。 可刘雨馨只往上飞了一小段就降下来了。她皱眉道:“四处都是浓雾,我也看不清哪里有路。况且,在这种地方飞得太高了,恐怕上层也会有隐藏的怪物,很不安全!” “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大笨牛不停地挠头,这种诡异的事情对于他的智商来说着实有些烧脑了。 我提议道:“要不然,我们可以考虑把队伍排成一排,扩大行军的半径,就不容易在半道上出现莫名其妙拐弯的情况了。” 龙小炎却摇头:“那样太不安全!越是碰见这种奇怪的情况,就越要注意保持紧密的队形,一字排开太分散了,侧翼很容易遭到攻击的!” “唉,可惜这家伙的鼻子不行!如果它是只长鼻犬就好了!”鸟肉其实也没想出什么好的办法,牵着大蜥蜴就随口这么一抱怨。 但西门桀却从这句话当中提炼出了一个好主意,虽然把他比作长鼻犬并不让他感到高兴。 只见他从地上捡起一只死掉的巨蚊,凑到鼻子下面猛嗅了嗅,然后就把死蚊子丢掉。 “刚才是谁先发现第一只蚊子的?”他问道。 “小翟!” “从哪个方向过来的?”西门桀把目光转向我。 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左手边,道:“应该是那里。我记得它们过来的方向有一座石台。” 西门桀往我手指的方向走了几步,抬头张望,同时鼻子里还一抽一抽的。他这个本事简直跟我师父是一样一样的,属于“狗鼻子”。 “我们会迷路,但蚊子不会。”西门桀对龙小炎道,“虽然我不知道蚊子的老巢里面会有什么,但至少应该可以走出这片迷雾。” 龙小炎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西门桀的看法,因为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虽然孤傲,但还不至于刚愎自用,听不进别人的意见。 于是,探险队再次改变方向,沿着巨蚊飞来的方向一路披荆斩棘,展开第四次突围。 那座石台并不高,也并不大,但终归是个大障碍,刚才我们经过这里时就是从它的右侧绕过去的。依据西门桀的判断,我们这次就应该直面艰难险阻,强行横跨过去! 大笨牛和刘雨馨两只鬼修先跃上了石台,一番侦查过后并没有发现敌情。他们便从上面垂下一根结实的蔓藤,让剩下的四名阴修攀着蔓藤逐一地爬上来。负重的大蜥蜴也根本不用替它操心,因为它本身就会爬墙爬树,鸟肉往背上拍一拍它自己就窜上去了,比人都灵活多了。 石台上终于比底下的水洼地要干燥了许多,植物也相对稀少。进死泽后又折腾了这么半天,龙小炎当即决定让大伙儿就在此休息一下,准备过夜。 在死泽里不比在商道上,过夜时也不能生火煮饭,这就让我没有了展露厨艺的机会。鸟肉对此十分沮丧,但初到这种绝地,一切还是要听龙小炎的安排。大家就草草地吃了一些干粮和淡水顶饿便休息了。 睡觉时也是一样,需要守夜的人保持绝对的清醒。所以,六名队员就被分成了三组,两名守夜,四名休息。也不分什么昼夜了,每个人各睡两个时辰就要起身继续出发。 休息充分之后,探险队再次启动,越过石台到了后方。石台后的景色果然与之前我们走过的地方不太相同,这里地势稍高,脚下都是细细的沙土。我们再次让大笨牛和刘雨馨先下去探路,确认安全了之后大部队再利用一根天然的蔓藤溜下去。 可刚从石台走出去不到一里地,在前面开路的大笨牛就忽然停下了脚步。他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但对于危险的直觉还是很敏锐的。 “前面有人影。”他转头对龙小炎道。 “几个?”龙小炎问。 “就一个,坐在地上。” 人影?在这片死泽当中,碰见什么都不稀奇,反而是能碰见个人影才叫稀奇事! 龙小炎也走到了前排,细细观察。但站在身后的刘雨馨拥有一名弓箭手应该有的出色视力,比他们俩看的更准确,蓦然开口道:“不用担心,只是个死人!” “死人?” 龙小炎听了,便大着胆子直接走过去查看。那确实是一个死人,而且是一具干尸,就坐靠在一块大石头旁。依据他身上所穿的护甲来看,这应该是之前另外一支探险队的队员。却不知他是因为遭到了什么样的意外才死在这里的? “这人大概死了多久了?”吕典问。 “怕是有半年了吧?”随后走上来的鸟肉摇摇头,叹息道:“都干瘪缩水成那样了!” “不!刚死的!”龙小炎却很坚定地下了结论。 “何以判断?” “没有任何尸体能在死泽里面存留半年。这里的食腐生物那么多,用不了三天就可以把一副残骸啃光,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龙小炎蹲下来,又指着尸体上已经紧紧贴着肌肉的皮肤道:“你们看,他身上布满了像这样的细细小孔,像是被针扎过的一样。这种死法就算我之前没见过,但现在用猜的也很容易能猜出来!” “肯定是被蚊子叮死的!”刘雨馨皱了皱眉头,抢先说出了大家心里共同的答案。 333 疯狂的猎蛇战术 没错了!以方才我们遭遇到的那群巨蚊的体型来看,如果坐在这里的这个倒霉蛋落了单,被上百只巨蚊各叮上一口,身体里的血可不得被吸干了? 蚊子只吸血不吃肉,所以我们面前的这具干尸还没来得及被其他的食腐动物发现,便遗留在了原地,基本上还保持了原有的姿势。 他高举双手,仿佛是想要护住面部,但脸上还是被叮出了无数个小洞来。身上其他部位除了穿着硬质护甲的地方外,也统统未能幸免,连衣服上也被叮出了许多破洞。可想而知,如果我们刚才碰见那群巨蚊时不是因为人手足够的话,估计也是难以应付。 “那我们还要不要继续往前走?”鸟肉担心地问道。 “要!” 龙小炎面不改色,很坚决地道:“这里离一只九幽蛇的老巢不远了,跟我之前的猜测是一致的!” “从哪里可以看出来?” “你们不要光看他的身上和脸上,还要注意看他的脚!” 龙小炎轻轻地踢了踢干尸的右脚,居然立马就折了。这确实不像是蚊子造成的,恐怕是死之前就折了的。 “他的小腿肚子上有一个比蚊子叮出来的洞要更大的伤口,我觉得很可能就是被蛇咬的。” 龙小炎把那处伤口指给我们看,仔细分析道:“蛇牙只有两根,没有细齿,这与其他野兽的齿形完全不一样。他应该是在猎杀九幽蛇的时候被咬到了,但蛇没有来得及把他吞到肚子就被他逃走了。然后他勉强逃到了这里才被蚊子吸干了血,成了一具干尸!” 嗯,这样的分析确实很到位。龙小炎参加探险队两年了,这一点经验之谈还是有的。 “那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我问他。 “这人不可能是独自进来猎蛇的,肯定还有其他同伴。既然这里只剩下他一具尸骸,恐怕他的队友比他死的还要早,最大的可能就是全部被蛇吞到肚子里去了。” 龙小炎继续推测道:“按照这么来猜想的话,这只大蛇刚刚才吞了几个人,肚子里肯定饱得很,就不会出来乱跑了,应该会老老实实地躲在蛇洞里等着慢慢消化。嗯,这对于我们来说倒是一个好消息……” “你是指它已经吃的太饱了,即使看见我们了也会感觉没胃口的?”鸟肉苦笑道。 “笨蛋!”我开玩笑地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补充道:“队长的意思就是,那条蛇就待在洞里面,我们只要在附近找到那个蛇洞就可以找到它了!” “没错!”龙小炎对我点点头,难得地露出赞扬的神色。 “那我们还站着干什么?开始找洞了呗!”大笨牛吕典很高兴地叫了起来。 巨蚊群已经被我们剿灭,九幽蛇又吃饱了躲在洞里趴窝。基本排除了附近的大威胁后,我们便开始放心大胆地开始搜寻蛇洞。 龙小炎看起来对于各种队形有着很深的研究。此时他又把六名队员分成了两组,各自排成三人小队以三角阵向前搜索。两个小队之间间隔二十米,既能互相看到彼此,形成掎角之势,又能最大限度地展开搜寻范围。 从发现干尸的地方又往前搜索了大约三里地,我们才终于发现了那个猜测中应该存在的蛇洞。 蛇洞位于一处土坡上,竟有一人高,两米宽,深不可测。从外面看,蛇洞是以斜三十度的角度往下挖出来的,洞壁比较圆滑,显然是个老巢,里面估计也是藏着一只老蛇。 洞口外面果然散落着不少破损的护甲和兵器,而且表面上好似都被强酸腐蚀过,显得坑坑洼洼的。龙小炎说那是蛇的胃液造成的,九幽蛇吞了人之后,会把一些消化不掉的杂物再重新吐出来。 鸟肉上前细细地数了数,说道:“头盔和护甲都残缺得厉害,但鞋子我已经发现了五只左脚的。也就是说,这条蛇至少已经吞进去五个人了!” “那具干尸的队友应该都在它肚子里面了。”龙小炎随即下了结论,“一般的探险队都是六人配置。” “那得多大的蛇呀?能一次性吞下五个人?”我咋舌道。 刘雨馨却笑了,冲我眨了眨眼睛道:“你忘了还有像我这样的鬼队员么?” 呃,这么说就可以说得过去了。鬼没有肉体,九幽蛇吃掉它们也就跟吸进去一口烟一样,只会直接留下它们身上所穿的盔甲和兵器。 “嗯,美女说的没错!”鸟肉再次仔细地数了数地上的破盔烂甲,补充道:“有三副盔甲是比较完好的,说明这此前应该是穿在鬼身上的。这条蛇刚吞进去肚子里没多久就把这些装备又吐出来了。” 这样算来,之前在这里猎蛇失败反成了上门大餐的这支探险队就是三人三鬼的配置。龙小炎听到这里却皱起了眉头。 “如果它只吃了两个人,那估计它很快就会再出来觅食的。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他道。 “队长,你打算要怎么抓它?这条蛇可是藏在洞里呢!”刘雨馨惊讶地问道。 此时,龙小炎却和大笨牛吕典对视而笑,齐道:“我们有一个笨办法,可以先拿来试一试!” 他们俩所说的笨办法还真的是够笨的,居然是要派一名队员直接进洞里面去把蛇引出来!还美名其曰:“钓蛇”! 其他人一听,全都懵了,觉得他们俩是不是疯了? “我们没疯。”龙小炎很淡定地道,“这个法子我们之前就用过,这也是我组建这支专门为了猎杀九幽蛇的探险队时跟腾总管提出的唯一要求:一定要把吕典弄过来跟我配合!” “没错!我们之前就是这么干的,大家伙儿不用担心。”大笨牛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满怀信心地表示:“进洞去引蛇的就是我啦!” 虽然包括我在内的其他人对此还是心存疑虑,但既然他们俩都这么说了,那大家就按照他们说的来做了呗! 龙小炎首先交待了西门桀,让他在蛇洞的洞口外面布下一个完备的大阵。阴修的阵法水平并不比道修的差,只是多以限制和预警为主,不似道修的阵法那样攻击力十足。 于是西门桀就布了一个锁灵阵,专门用以囚禁阴物的,大概类似于角斗场里的防护阵,只是要简易许多。阵布好了却没有立即启动,而是在蛇洞处留下一个缺口,必须要将九幽蛇引出来洞里再补上最后一支阵旗才能启动大阵,封住洞口不给它逃回去的机会。 趁着西门桀布阵的同时,其他人也在做着各种准备。蛇一旦出洞,就是你死我活的猎杀与反猎杀,容不得再有一丝犹豫。所以,每个人都将背包里的非战斗物品取出,只保留用得上的东西。 为了保证有足够的照明,我们在蛇洞周围点燃了几根火把,而且是明火,就插在大阵的外面,把阵内的情况照得十分清楚。 除此之外,龙小炎还发动我们去找来了三根长长的蔓藤,将其相绞在一起拧成一股,就变成了一根非常结实的粗绳。粗绳的一头就捆在吕典的腰上,另外一头则拴在大蜥蜴的身上。 鸟肉把大蜥蜴调转过来,尾巴对着蛇洞,头往相反的方向,打算就把它当做最有效的拉力。除了吕典外的其他人自然也要分居左右抓住绳子,做好了随时向外拉拽的准备。 一切准备完毕后,大笨牛吕典终于要进洞去“钓蛇”了。 他不论是从左丘城出发开始,直至进入死泽都是光着膀子在走,从来没有要穿盔甲的意思。现在他才把一直压在大蜥蜴背上的那一大包沉重的辎重取下来,原来里面是一副重甲! 这副重甲可不是一般的铠甲,完全由工业化的中碳钢打造。鬼穿的铠甲却是由阳间的人类世界打造,这似乎是个笑话。但中碳钢的强度、硬度和弹性都比较高,正适合打造成武器和铠甲。人不能用来对付鬼,但鬼也可以用来抵御地底怪物的物理攻击。 但这种铠甲的唯一缺点就是太重了! 一般的人类就很难穿戴得起,只有修炼了纯力量系的鬼修才能上身。吕典之所以一直不穿铠甲也就是出于这个原因,即使大块头如他,也不能天天穿着这副重甲走路,只有在用得上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穿。 吕典穿戴好了重甲,把自己浑身上下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腰上也缠好了粗绳。只见他手里举着那块时刻不离身的刻着自己名字的墓碑,一步一步缓慢地往蛇洞里走。 蛇洞的高度只和普通人一般高,吕典的块头太大,走进去就得冒着腰了。不过这样也正好可以降低重心,保证脚下不会滑倒。 吕典一点一点地往洞里走,我们守在外面的人就一点一点地往里面放绳子。五名队员加上一只大蜥蜴,能不能把一只蛟龙一样巨大的九幽蛇拉出来,其实还是在每个人的脑子里都打了一个问号的! 334 B计划 不管怎么说,龙小炎的“钓蛇”计划已经进行到了这里,就不容半途而废。吕典逐渐走进了蛇洞深处,即使洞外点着明火,我们站在洞口也看不到他了。 紧张的气氛还在延续,吕典已经走进去很长一段距离。我从绳子放进去的长度来估算,至少也有二十米了吧。 “我们为什么不抓一只别的什么猎物来当诱饵?”鸟肉这个时候也沉不住气了,竟开口问龙小炎。 “那样太明显,而且任何的蛇类都不会吃死物的。”龙小炎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的绳子,头也不回地答道。 “抓一只活的也行啊!”鸟肉耸了耸肩膀,“我还是觉得这样太冒险了……” “废话别那么多!”龙小炎有些不耐烦了,“蛇洞里为了保持干燥,一般都是先向下再向上,中间会有一个可以排水的坑。活的动物是不会主动钻到上面那个洞里面去的!” “哦,这样啊!我算是涨知识了……” 鸟肉刚又讲完一句废话,洞里面就突然传出来一声大吼:“拉!” “快点拉!往后使劲!”就站在洞口边缘的龙小炎也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同样大吼着指挥我们。 鸟肉连忙闭了嘴,自己发力的同时往大蜥蜴的尾巴上踢了一脚。大蜥蜴吃痛了,就冲着前面猛跑,把绳子一下子拉得笔直笔直的。其他人当然也没闲着,一起用尽全身力气去拽那根绳子。 所有人的身体渐渐地都往后绷直了,尽量把自己的体重也加进去。可除了一开始松动了一下后,后面居然就不动了,怎么使劲都拉不出来。难道那只九幽蛇的力气就这么大,一只蛇顶我们四人一鬼一蜥蜴? “松点劲!松点劲!”洞里再次传来吕典的喊声,这次的要求却变了,“我被卡住了!” “松劲!松劲!”龙小炎急忙向后传达,“他应该被蛇洞里的拐弯处卡住了!” 大家伙儿便又停了下来,除了那只听不懂人话的大蜥蜴还在拼命拉着绳子往前跑,绳子上的拉力一下子就变小了。于是,绳子往洞里又进去了一两米。 “再拉!再拉!往外拉!”洞里第三次传来喊声。 这次,不需要龙小炎催促,其他人也弄明白其中的关节了,立刻又开始全力去拉绳子。果然,此时的绳子上阻力变小了许多,正一点一点地往外走。 吕典走进洞里的时间和他被我们拉出来的时间几乎是差不多的。纯粹的力量博弈让绳子的两头都感觉很吃力,但我们毕竟是人多,还长了脚,可以交替地在地面上行走增加摩擦力。 而蛇只能靠肚皮上的蠕动来行走,还不能倒退,实际上它就只能完全凭借着自己的超大体重在和我们对抗。可只要它能被我们拉得动,就表示我们的拉力大于蛇的体重,蛇被从洞里拽出去就只是个时间问题罢了。 终于,一颗巨大的蛇头缓缓地出现在了洞口! 那是一颗张大了嘴巴,露出两颗长长毒牙的蛇头。吕典已经被九幽蛇“成功”地咬住,还完美地避开了两颗毒牙的攻击,就挂在了他的背上,红红的蛇信也缠绕在他的身上。同时他用自己的墓碑卡住了蛇的喉咙,并将自己的身体绷直,靠着重甲的保护与蛇口对抗。 这样做确实是十分危险的事情,一旦吕典撑不住了被蛇口上下颚的夹力弄倒,就有可能会被蛇信卷到蛇肚子里去。所以他必须要保证自己能始终卡住蛇口! 九幽蛇的整个脑袋都被我们拉出来了。单单一个蛇头就比如同一张书桌一般大,张开的大口里有一个幽深的洞口,还在不停地往外吐着腥臭的恶心气味。 九幽蛇与普通蛇类的最大区别,除了体型上的巨大外就应该是它头顶上的那个鸡冠一样的肉瘤了。据说它身上的内丹就长在肉瘤里面,属于比蛇皮还要珍贵的宝贝! 阴间里的生物一旦生长到了一定的年头,就会衍生出内丹。其作用就相当于阴修的丹田,是用来储存阴气的地方。阴修对此趋之若鹜,认为只要将内丹炼制成药物服下,就能大大地提升自己的修为。所以,各种强大怪物的内丹在药材市场上几乎都是天价的存在。 蛇头一出来,后面的身体就更容易被拉出来了。整条蛇居然长达二十米,巨大如龙,而其最腹部最粗的一截竟好比一辆小轿车一般粗。这样的大蛇,莫说是两个人,就算是一开始我们估算的五个人,对于它来说也只能算是刚好够填饱肚子的! 或许在我们之前猎蛇失败了的那支探险队就是低估了这条九幽蛇的巨大体型,所以甫一交手就被打得落花流水,除了逃走一个脚上有伤的人外,其他五名队员全部被吃。 待到蛇的全身都被拉出了洞口,龙小炎立即改变了战略,大喝道:“全部就位!发动大阵!” 随着他的这一声大喝,所有人都松开了手里的绳子,纷纷按照之前计划好的站位跑开。 西门桀最先绕到蛇身后面,把最后一支阵旗插在洞口外面。顿时,一阵蓝光闪烁之后,蛇洞前面亮起一个八卦形的锁灵阵,将九幽蛇和我们整支探险队的成员都罩了里面。 龙小炎的位置就在蛇头的正前方。他此时早已掏出了几颗阴元,逐个塞入到自己的腹甲以及双手手套和护腕上的凹槽里。原来那是他预留来放置阴元,用以不断补充阴力的位置,只好符合他的简单粗暴的术法攻击:不停地弹射鬼火球! 九幽蛇摆脱了绳索的拉力,便将长长的蛇身卷了起来,并仰起蛇头,怒视龙小炎。只是它的嘴里还咬着吕典呢,既无法再用毒牙去咬人,也无法把嘴巴闭上,样子倒是有些滑稽可笑。 龙小炎率先展开了攻击,手里的鬼火球连续不断地飞出,全部都砸在了蛇的腹部和颈部。他为了不误伤自己的队友吕典,就刻意地没有往蛇头上丢。而或许是为了不伤及珍贵的蛇皮,也尽量没有往蛇背上丢。 九幽蛇刚才被人从洞里硬生生地扯了出来,又偏偏咬不动嘴里那坨“硬铁块”,也吞不进肚子里,已经是极度愤怒了。此时又被龙小炎一番挑衅,简直就要暴走了! 它也不管嘴里的吕典是个什么古怪东西,就直接用他来当武器使。蛇头稍微往后一缩,随即猛然向龙小炎啄去。龙小炎急忙往侧边一闪。 “嘭!” 龙小炎刚刚还站立的地面之处被蛇头以及它嘴里的大笨牛吕典给砸出了一个坑。这一下的力道十足,一旦被砸中,任谁也受不了。 但吕典就能受得了。他卡在蛇口里还在大声喊道:“我没事!你们继续啊!” 龙小炎的作用其实并不是要靠鬼火球击杀九幽蛇,而是要吸引住它的注意力,给其他队友创造绝杀的机会。他和吕典都是不要命式的打法,甘愿以身试险。 这样的表现也确实给其他人打足了士气。西门桀启动大阵后就站在一旁全力维持阵法的运行。九幽蛇数次想逃回蛇洞里,就是被他的锁灵阵给挡了回去,又被气得猛甩蛇头。也亏得被它一直咬住嘴里的吕典能挺得住不晕。 鸟肉也不是攻击的主力。他抢在西门桀启动大阵之前就割断了绳子,让大蜥蜴逃了出去,而自己又跑了回来站在九幽蛇的身后,专门对付蛇尾。 由于蛇身太长,除了蛇头有攻击性,蛇尾一旦甩起来也是很可怕的。所以鸟肉的任务就是不断地去挑逗那条蛇尾,让其无暇配合蛇头攻击。当然,偶尔蛇头也会转过头来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捣蛋。可蛇的一大弱点就是看不见背后的情况,只要鸟肉及时变换位置,不被蛇头看见就没事了。 前面几名队员的任务莫不是限制九幽蛇的攻击力,就是牵制起的注意力,而真正能够给予九幽蛇致命一击的却是刘雨馨和我! 刘雨馨是a计划。她只需要漂浮在远处,见机瞄准蛇头上的双目和蛇冠射击就可以了。这三处就是九幽蛇的罩门。蛇目通脑,蛇冠存内丹,一旦被穿透,九幽蛇就会被我们击杀! 只见刘雨馨早已将两把**藏起,取下背后的长弓,搭弓拉箭,引至弦满,眯起一眼瞄准。可蛇头一直在不停地晃动,而嘴里还衔着一个吕典,想要在这种情况下准确命中蛇目或蛇冠,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因此,她尝试了数次,也没能奏效。 而我则是作为b计划,要靠近九幽蛇,并伺机爬上蛇身,直取蛇头上的蛇冠! 既然是b计划,自然是得等a计划失效之后才施行的。于是我就背着盾镬,攀到了蛇身后面的一根蔓藤之上,距离蛇头大约还有十米的距离。 这里相对来说暂时是个安全的地方,但只要龙小炎一声令下,我就要荡着手里的这根蔓藤飞跃到蛇头之上,以命相博了! 335 首功 那只九幽蛇明显是一只上了年头的“蛇精”了。 它虽然被龙小炎的奇招给拽出了自己的老巢,又被大笨牛吕典的“舍身堵蛇口”给限制住了最有杀伤力的毒牙武器,但还是拼命地反抗,不时还能制造各种威胁。 它疯狂地晃动脑袋,想将牢牢卡在嘴里的吕典甩出去。但吕典前面用石碑卡住它的喉咙,后面用背部挂住它的毒牙,让它吞也不行,吐也吐不出去,非常难受。 而站在它正面那个不断扔鬼火球的龙小炎也同样令它讨厌。鬼火球砸在蛇身上总还是会感觉痛的,可偏偏又没有了毒牙去咬他,只能像小鸡啄米一样傻傻地用自己的蛇口去撞击,却总是撞到地上,甚至很可能会损坏自己暴露在外面的两颗毒牙。 它几次想钻回自己的洞里,可那个原本十分熟悉的洞口却不知怎么地好像被一堵透明的石墙给堵住了,怎么钻也钻不进去。 还有自己的尾巴,莫名其妙地总感觉有一只小虫子在挑逗它,却总看不见那只虫子在哪儿? 真正让九幽蛇感到恐惧的,却是一直站在远处的那个“白毛”。一旦它的蛇头暂时停止了摆动,就会有一支箭如闪电一般飞来,直取它的眼睛或者头上的蛇冠。已经好几次了,尖尖的箭头要么就射中眼眶周围,要么就擦着头皮过去,距离自己的死穴就只有毫厘之差! 这样的窘境和威胁让九幽蛇更加狂躁。它的蛇头也甩动得愈加频繁,攻击龙小炎的力道也越来越狠。终于在最后一次,蛇嘴敲击在地面上,两颗长长的毒牙刚好砸到了一块石头上。“咔嚓”、咔嚓”两声,竟同时断了! “嘶嘶嘶!” 蛇不会叫,只能通过蛇信的摆动发出“嘶嘶”的响声,但断牙的痛苦还是让它苦不堪言。 可是,断牙对于蛇来说是一种痛苦,同时也是一个解脱的机会。它终于可以摆脱嘴里面那坨讨厌的“硬铁块”了! “呸!” 九幽蛇奋力地一甩,把嘴里的大笨牛吕典给吐了出来。这下子,离开了蛇口的吕典面临的境地反而更加凶险了! 不过,九幽蛇并不急于再次张口吞掉吕典,毕竟它对于这坨“硬铁块”还是心有余悸,可不敢随便乱吞了,万一又卡住怎么办? 它换了个方式,长长的蛇身往吕典身上一缠,随即勒紧! 吕典大吃一惊,急忙将手里的墓碑抱在怀里,勉强在蛇身将自己绕紧之前为自己卡出了一丝空间来。但这一点点空间远远不够,他还是被蛇身勒得“咯咯”作响,已经是纯粹靠身上的钢制重甲的硬度在支撑了! “嗖!” 一只长箭飞来,在一只蛇目边上擦过,带走了一片眼皮。 “嘶嘶嘶!” 九幽蛇再次吃痛,身上的劲就稍稍松了些,吕典也得以喘息。但蛇身还是紧紧地缠绕住他,让他无法挣脱。再拖下去,以九幽蛇如此粗壮的蛇身继续对其绞杀,恐怕连钢甲也顶不住的。 “翟自胜!该你上了!”龙小炎大声冲我吼道。 是执行b计划的时候了! 我抓紧了手里的蔓藤用力一荡,便朝九幽蛇那边荡了过去。但蛇头一直在大幅度地摆动,我没有找到好的角度,只好又荡了回来。重新再荡过去时,才刚好保证了蛇头就在我的正下方。 我把心一横,松开了手径直往下跳落! 第一次干这种玩命的事情,难免会有些束手束脚的。我跳到九幽蛇身上时虽然对准了角度,却没有能够抓牢,就顺着滑溜溜的蛇背往下掉了一大截。巨蛇突然感觉到了自己背上多了一样东西,转头就咬。 我急忙低头躲过,但背上背着的盾镬就躲不过去了,竟被蛇一口咬住吞进了肚子里! 这下我也急了,那可是我们归山派的传世“宝贝”呀! 我咬咬牙,手上用力抠住蛇背上的鳞片,重新往上爬。爬上两米后,便到了蛇的七寸之处,蛇头就拐不过弯来了。 俗话说,打蛇打七寸。但这条蛇太大了,即使我已经爬到了它的七寸,也无奈它何,于是还得继续往上爬。终于爬到了蛇颈处,我才勉强空出一只手来,从腰间抽出了那柄新配发的短刀。 此时,其他的队友全部都在盯着我,成功与否,仿佛就在此一举了! 但九幽蛇似乎也感觉出了来自颈后的致命威胁,更加疯狂地晃动脑袋,想我从上面甩下来。我不得已又只能把手缩回来,继续抓紧蛇鳞。 “你还犹豫什么?快砍它头顶上的蛇冠呀!”龙小炎站在下面看见了,便急得大喊。 “它晃得太厉害了!我腾不出手来!”我也大声解释道。 “妈的!你果断一点!”龙小炎还是继续着急地大喊大叫,“只需要一刀就可以解决掉它了!再不快点,吕典就坚持不住了!” 听到他这么一喊,我也全然豁出去了。我再次举起短刀,不顾是否还能抓得牢,直接探出整个身体往上挥刀一劈! “嘶嘶嘶!” 九幽蛇的蛇冠上被我用短刀割了一刀,虽然还不至于将整个肉瘤割断,但也受创严重,连里面那颗幽蓝色的内丹我都能直接看得见了。 九幽蛇痛极,拼命地一甩头,把无处借力的我从蛇颈上远远地甩了出去。我在空中感觉就好比腾云驾雾一般,飞行了好几秒钟才落了地。这下还真是摔得挺狠的,我的头盔磕在地上都摔裂了,身上的胸甲和背甲也被剧烈的摩擦力给划出几道深深的痕迹,束带更是直接断掉。 我躺在地上,脑袋“嗡嗡”地直响。还好有头盔和护甲保护,否则颅骨肯定是要破的,恐怕肋骨也得断几根。 但我的冒险一击也取得了决定性的作用。九幽蛇的蛇冠被砍伤,就如同人的丹田被毁一样,体内无法再聚集起足够的力气去展开凶猛的反击,就连缠住吕典的蛇身上的力道也松弛了一些。于是,龙小炎和刘雨馨一起趁机发动猛攻,鬼火球和长箭连番朝蛇头射去。 龙小炎的鬼火球瞄准的是九幽蛇吃痛后张开的大口。鬼火烧到蛇皮上会毁坏它的价值,但抛到蛇的肚子里就没有这种顾虑了,而且杀伤效果相当明显。 而刘雨馨也终于抓住了一次机会,从蛇的侧面射出一支箭,不偏不倚地从蛇的左目射入,又从另一边的右目穿出,竟是一箭双目! 不,两只蛇目之间的位置就是蛇脑的位置,刘雨馨这一箭其实是直接穿透了它的双目和脑子! 九幽蛇被一击致命,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在地面上溅起一阵尘土。鸟肉这时候也很机灵,第一时间冲了过去,割开蛇冠,把里面的内丹取了出来。他在战斗时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但“捡宝贝”却是最积极。不过这样也是为了确保这条九幽蛇彻底死得透透的了。 “呼!” “终于……搞定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随即欢欣鼓舞起来。作为一支刚刚组队而来的探险小队,能够在第一次捕猎中就猎杀了这样大的一条九幽蛇,完全可以让我们在回城的时候头高于顶了! 龙小炎作为队长,此时总是要说些什么的。他很满意地点点头道:“嗯,大伙儿都表现得不错!比我想象中的要给力多了!” “那我是不是应该记首功呢?”刘雨馨很风骚地扭了几下腰,得意洋洋地道。 “切!要不是小翟先砍了蛇冠一刀,就你那准头,再射十箭也射不中!”我还没说什么呢,鸟肉倒先帮我邀起功来。 “哼哼!难道你们都把我给忘了吗?”一个声音从死蛇那儿传了出来。 嘿!大笨牛吕典还被压在那堆已经变得松松垮垮的蛇身下面呢! 没错,要说记首功,谁还是都比不过这只大笨牛。大伙赶紧跑过去将他刨了出来,齐齐竖起大拇指表示由衷的佩服。这种搏命的“钓蛇”战术,没有他可绝对成功不了! 开心之余,我还是有点可惜自己身上新配发的这一套护甲和头盔。才出一次任务就又被毁了,不知道回去之后商行还愿不愿意再给我配一套新的? 唉,看来龙小炎说的没错呀!以后我攒的工资里面除掉买阴餐食材的开销外,也得省出一部分来给自己配好一点的护具,这可都是保命的装备,绝对不能省的! “开始剥蛇皮吧!”互相击掌鼓励过后,龙小炎高兴地喊道。 鸟肉干这个倒是好手,便自告奋勇地充当“剥皮将军”。他还冲我叫道:“作为庆功宴的主菜,你看这蛇肉是烤着吃,还是熬汤好?” 我刚刚才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的各处摔伤还让我痛得龇牙咧嘴的。不过,我也不想破坏这种收割战利品的愉快气氛,就笑道:“这么多蛇肉,烤一截就够所有人吃的了,同时再煮一锅蛇肉羹也没问题啦!” “对了!你别忘了先把我那口铁锅从蛇肚子里刨出来!” 336 铁老哥 风险越大,收获也就越大。 这句话放在我们这支新组建的探险队身上极其贴切。首次任务成功猎杀一只九幽蛇就让我们收获颇丰。 鸟肉将剥好的将近二十米长的蛇皮卷起来,再用绳子捆扎齐整,竟是好大一卷,装在大蜥蜴的背上后几乎就装不下其他战利品了。所以,那些蛇骨、蛇肉便只能忍心丢弃。但内丹、蛇胆这两样体积小价值又高的精华部分则是必须带走的。算一算,我们这一趟的收益绝对赚大了! 不过,我后来还跟着鸟肉一道钻了一回蛇洞,在里面除了发现一大堆未能完全消化掉的骨骸和破铜烂铁外,居然还发现了一窝蛇蛋。 九幽蛇的蛇蛋相比起它的蛇皮和内丹、蛇胆来说就属于比较鸡肋的战利品了,但我却对此垂涎三尺。鸟肉见我喜欢,就干脆全给了我。作为回报,他在蛇洞里骨堆中摸到的一颗极品冰玉,我也当作视而不见了。 打包好了战利品,自然就要赶紧离开这片危险的地界,否则各种食肉、食腐的动物一旦闻到了死蛇的气味蜂拥而至,那可就麻烦了。因为在来的时候已经吃过了亏,我们在返回时就避开了那片水洼地,沿着常用的主路走。回程倒是顺风顺水,一路平安抵达左丘城。 回到城中,探险队便就地解散。和商队不同,探险队的休整期比较随意,有合适的情报就出动,没有就休息。盲目地在死泽里晃悠是一种找死的行为,所以各种情报是可以通过交易获得的,至于谁能找到,或者捷足先登,就看各自的本事了。 而我在休整期里的当务之急就是要去订做一套适合自己的高级铠甲。否则下次出发时还得被其他队友耻笑,对自己的安全也不够负责任。 征求了大笨牛吕典的意见之后,我径直去到了左市里找到一家专门以制作铠甲见长的武器铺。不曾想,却在里面又遇见了一位熟人。 原来,这家武器铺的老板就是我和曹哲曾在角斗场里碰见的那位连打铁铺都给输掉了的“隔壁老哥”!没想到他居然还是一位铸甲师! “你上次不是已经把钱输完了,铺子也卖掉了么?”我惊讶地问他。 “嘿嘿,本来确实是这样的。”他笑道,“那次我真的是连老本都给输光了!” 打铁出身的隔壁老哥其实就姓铁,但现在应该改口叫他铁掌柜的了。不过,他还是坚持让我喊他“老哥”就好了。 铁老哥笑呵呵地道:“从角斗场回去后,我心灰意冷之下就把我的小打铁铺盘了出去,准备回阳间种田。可临走时,我不甘心又去赌了最后一次。没想到,那次居然就起死回生了!” “你赢了多少?” 铁老哥伸出了两根手指头,得意洋洋:“我只带了两百个阴元过去,就挑赔率低的压。结果那天竟然连出了四场冷门,我把手里的钱直接翻了十番,变成了两千个阴元!” “然后呢?” “然后我就立马改变了主意,不回阳间去了!宁可赔付给买家双倍定金也要把店面盘了回来,继续打我的铁!” “两年时间,你靠打铁就能鸟枪换炮,把一间小铺子开成这么大的店?”我对此表示怀疑。 “嘿嘿!”铁老哥笑嘻嘻地,“俗话说,否极泰来!从那以后我的运气居然就开始变好了,每次去赌角斗赛都是赢多输少。后来,我也懒得自己天天去抡那把铁锤,费那个劲,就把赢的钱又盘了一间更大的店面,还请了两位有经验的打铁师傅来专门铸甲。你看,现在的生意还不错哦!” 我有些羡慕他,但别人的运气终究是别人的,况且旦夕祸福,世事无常,谁也讲不清楚以后的事情。 “既然我们有过一面之缘,今天小弟你又难得上门来关照老哥的生意,自然不会冷落你的!说说看吧。你想买什么样的护具?”铁老哥问我。 “嗯,我想定制一套自己合用的全副盔甲,不知老哥有什么好的推荐?”说实在的,我对护甲这一块儿还确实是不太了解,能碰见个熟人给我介绍介绍总是好的。 “没问题!”铁老哥十分热情,“先说说你平时喜欢用什么兵器吧。护具不能随便穿,除了要贴合你的身材外,还得搭配你的作战风格!” “我一般喜欢用短刀、盾牌,偶然使双枪。” “哟,那你还是偏向于近身搏斗咯?” “是的。” “那皮甲你就不用考虑了,便宜是便宜,但防护力远远不够!”铁老哥一开口就是很专业的样子,“必须得是铁甲才适合近战!” “老哥你这儿都有什么样的铁甲?” “板甲、札甲、锁甲、鳞甲,我这儿统统都有!” “这些……铁甲又有什么区别?” 铁老哥不亏是专业的铸甲师,对于各种铁甲的优缺点早已熟透于心,便细细地给我介绍: 首先,阴间里使用的护甲除了先用传统的炉火淬炼之外,还要经过鬼火煅烧这一道工序才能避免其腐蚀和变形。顶级护甲使用的铁料里还会加入一些产自阴间的特殊金属,既保证了对物理攻击有很好的防护力,还能对穿戴者抵御阴气侵蚀有很好的作用。 在四种常见的铁甲中,板甲是铸造工艺最高的一种,不单单有很高的实用性,甚至可以称之为“艺术品”!是世界冷兵器时代的防御巅峰! 板甲就是大笨牛吕典所穿的那一种覆盖全身的重甲,上至头顶,下到脚底都可以完全包裹起来,不留死角,防护能力是最全面的。板甲的每一部分都由整块铁板或者钢板打造而成,对付一般的弓箭和弩箭都是可以直接无视的,哪怕是正面的劈砍和穿刺也能产生很有效的防护作用。 但拥有如此霸道防御力的板甲也会有其明显的缺点。首先是重量太重,一般全套的板甲净重至少在20公斤以上,最高可达35公斤。这样的重量就要求穿戴者必须有很强壮的体格,或者干脆作为骑兵的标配。所以就连吕典那头大笨牛也只是偶尔穿一次,无法做到穿在身上长时间地行军和作战。 第二个缺点同样也是受到重量太大的影响,造成穿戴者行动不便,并不适合技巧性的战士。而且板甲因为用料多,铸造起来又非常耗时耗力,所以特别贵。铁老哥介绍完了就立马帮我排除掉了这个选项。 札甲其实就是板甲的初级版本,是用一片一片的方形甲片串在一起的甲胄。因该类甲片看起来形似古时的书札,所以就称“札甲”。札甲的重量和造价稍低,但防穿刺能力就比较一般。甲片和甲片之间的连接处是由布条和绳索构成,很容易被枪矛一类的利器刺穿。 另外还有一种完全不同于板甲和札甲的盔甲类型,就是锁甲。这种甲胄由一个一个的小铁环互相勾连而成,穿在身上最贴身,防护力也强。但锁甲同样最怕穿刺类的攻击性武器,而且比札甲稍重,也容易妨碍手上的动作,更适合力量型的武士穿戴。 到最后,铁老哥给我推荐的就是介乎于板甲和锁甲之间的一种护甲:鳞甲。 鳞甲一听名字就可以想象得出它的造型,是由一片一片如鱼鳞一样的铁片交替参差编成的甲胄,防御力不错,重量也适中,也便于穿戴。由于近战型的武士对阵上使用长兵器的对手时,最头疼的就是如何破解对方的远距离穿刺性攻击,而除了板甲外,鳞甲因其甲片的覆盖率密集,也具有相当强的防穿刺能力。 鳞甲的做工因为最基础的铁制鳞片可以标准化生产,做工费时并不多,价格也还算合理。于是我最后便听从了铁老哥的建议,在他的店里量身定做了一套鳞甲,而且使用的是最顶级的材料。至于头盔嘛,店里就有现成的好货,我就直接挑了一顶质量最好的当场带走了。 铁老哥拿出算盘,一阵拨弄之后告诉我,全套盔甲加起来一共是一千五百个阴元! 这样的价格让我大挠其头。铁老哥说已经给我打了八五折了,我也不好意思再砍价,但我这次参加探险队的分成还没有分配下来,目前哪怕把田老炉留给我的善款也算上,也凑不够这么多阴元啊! 最后,还是铁老哥比较通情达理。他对我道:“鳞甲相比起板甲来说更容易改造,就算定制的客人不要了,我们也能卖给其他人。这样吧,我先按你的身材做一套出来,然后你可以分期付款,分批领取,如何?”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钱不够,就先拿几个主要部件去用,比如头盔和胸甲。剩下的护肩、护臂、护腿等等可以筹够了钱再来取。 这样的方案已经是我目前唯一能接受的了,于是我就同意了。看来,收集盔甲跟收集阴餐材料一样都太耗钱了,但为了小命着想,这点钱还是不能省的! 337 远征军 “小哥哥长的这么俊,有没有相好的呀?” 喝醉了的刘雨馨“媚”力十足,一手捧着红酒杯,一手搭在一只男鬼酒保的胸前,醉眼迷离地看着对方,一副红唇凑得高高的。 那个酒保应该是新来的,被她的这种突如其来的热情主动弄得无所适从,脸都红透了,却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别害羞呀!若是没有的话,不如今晚就让大姐姐我来****,如何?”刘雨馨把酒保逼到了墙边,完全一副吃定他了的架势。 “哎哟,刘公子这么快就把我给抛弃了呀?太过分了!”可旁边的一只女鬼却不乐意了,她几乎陪了刘雨馨一整晚,没想到最后却被晾在了一边。 “我,我去给你们上酒……”小酒保抓住机会,从刘雨馨的“魔爪淫威”之下逃脱出去,慌慌张张地跑开了。 刘雨馨也不恼,“噗嗤”一声笑了,又坐回到位置上,将女鬼霸气地搂到怀里,柔声哄道:“不用生气嘛!我怎么可能舍得抛弃你这个小可爱呢?今晚我的房间肯定是只为你敞开的!” 我无奈地摇摇头,对于她的这种表现觉得很无语。这家伙真的是个颜控党,男的女的都去撩,人和鬼都不放过,只要是长的好看的都是她的菜! 坐在我旁边的鸟肉也好不到哪里去。自从发现了妖姬酒吧这个安乐窝,他几乎隔天就要来一次,花天酒地,胡作非为。 鉴于龙小炎新组建起来的这只“怪胎”探险队里有两名鬼修,再加上鸟肉这个饥不择食的家伙,妖姬酒吧竟然成了队员们的非正式聚集地。但其实几乎所有的队内会议都在这里召开,所以我也不得不经常过来参加。 这些队内会议的内容其实也很简单,要么是由龙小炎通告新的任务细节,告诉大伙儿具体的出发时间和注意事项,要么直接就是分钱! 钱自然是卖掉战利品后得来的。在探险队里的收入果然很高,比我之前在商队里当镖师时又翻了至少一倍。单单是第一次任务中获得的蛇皮、蛇胆和内丹卖出后,我就领取了四百个阴元的提成。有了这样的高收入,我以后吃阴餐和买装备的钱估计很快就能凑齐了。! 随后的两个月里,我又跟着龙小炎等人三次进入死泽,每次都能成功地猎杀到一条九幽蛇。而且,由于大家彼此之间的默契程度在不断地增加,围猎时的成功率大增,危险性反倒大大降低,再也没有遇到第一次那样的险境了。 但,好运气肯定不可能一直都有的。死泽里的九幽蛇再多,被我们以及其他探险队这一拨密集的猎杀之后,就很难再找出一条来了。也许剩下不多的几条九幽蛇为了躲避我们的猎杀,保留住自己种族的血脉,全部逃进了死泽深处。而那里对于我们来说就太危险了。 死泽越往里面去就越凶险,出没的怪物就越强大。所以即使有各种诱人的利益摆在面前,各支探险队还是不敢轻易深入,免得钱挣不到,小命反倒先丢了。 连续两次在死泽里探寻数日无果后,我们只好放弃了继续猎杀九幽蛇的计划,暂时留在左丘城里等待新的情报。看来探险队的收入虽然高,但并不稳定。 这也使得我在好不容易集齐了全副盔甲之后,就没有更多的阴元再去定制一把称手的新短刀了,竟一直还在使用那把普通的“大路货”。穿着一整套价值一千多阴元的全新战甲,却拿着一柄价值不到十阴元的主战武器,自己都觉得可笑! 除了去妖姬酒吧,我偶尔也会到上城的莲花酒吧里找曹哲喝酒。下城的酒吧里可以探听到来自底层的各种小道消息,而上城的酒吧里或许就能够打听到上层的消息。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消息在左丘城里也同样是一项重要的“资源”。 我需要消息来源,曹哲其实也需要。跟以前不同了,我不再是蜗居在长寿饭店里的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厨子,在走镖和探险的过程中我也能获取不少在城内无法获取到的信息。作为一对同期入城的好友,我和曹哲便时常聚在一起交换彼此的情报。 这一天,曹哲就告诉了我一个新的动态,或许会对我们两个人都产生直接的影响。 他道:“石林寨最近可不**生。前几个月才刚刚遭受了一次小的泽潮袭击,最近有一直饱受鬼匪的骚扰。据说,石林寨附近已经连续有五六支商队遭遇鬼匪洗劫了,还死了不少镖师!” “左丘城的商队有没有又被袭击的?”我对此十分关心,毕竟我也曾经是受害者。 “这个倒没有。就因为上次滕家的商队遇袭后,各大世家都加强了来往石林寨的商队规模。当然,也许那帮鬼匪怕真的招来左丘城的报复,就刻意避开了也说不定。” “石林寨不打算派兵剿匪?那里毕竟是他们的地盘!” 曹哲摇摇头,道:“石林寨因为最近这些接二连三的倒霉事,已经派不出足够的人手了。所以,他们前天就派了一位副寨主过来向左丘城求援。” “左丘城主怎么说?” “其实,左丘城一向把石林寨当做自己小弟来看待,认为它可以为自己分担一些来自泽潮的防御压力。既然自己的商队和小弟都挨了别人的毒打,肯定是要出头解决的!”曹哲苦笑道。 我觉得他的表情有些古怪,便问:“这事跟你有关系?” “关系大了去了!”曹哲无奈道,“忘了告诉你了,我刚刚被提拔为我们小队的副队长。” “那岂不是好事嘛!”我笑道,“应该为你干一杯表示庆祝!” “算了吧!这个时候给我提拔,明摆着就没好事!”曹哲却似乎高兴不起来。 “为什么这么说?” “殷副城主已经到我们队里宣布了,要组建两支远征军,就专门前往石林寨附近剿匪。而我所在的小队已经被抽中了!” 确实,这可就算不上是什么好消息了。 “他为什么要挑在这个时候提拔你?”我也觉得此事必有蹊跷。 “还能因为什么?还不就是因为老巫婆叛逃的事呗!”曹哲烦恼地端起酒瓶,一饮而尽。 “清算?”我猜测道。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邬芳在时,由于她本身就是胜阳帮的帮主,自然培养了许多女帮众进入了护城卫队的管理层,大队、小队,正队长、副队长,这些职务里面倒有一半是掌握在胜阳帮的手里。 可现在人走茶凉,一朝天子一朝臣。殷发掌管护城卫队后,正是要极力清洗掉邬芳的影响力,培植自己的亲信。 “现在护城卫队的正副队长都是殷发的人,小队长里面也只剩下柳寒一个了。”曹哲道。 “我估计……这次的任务也肯定有她的份!”我猜测道。 “咦,你怎么知道的?”曹哲惊讶道。 我冷笑不答。上次去饿鬼坑里抓熊老大一事就已经完全暴露出了殷发的意图,只是“可惜”呀!我和柳寒通力合作之下,竟然完成了这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是殷发的胸襟可不会那么大,柳寒越是在他面前表现出出色的能力,他可能就视为眼中钉。像剿鬼匪这种危险的差事,怎么可能少得了柳寒? “留着她可不就是为了干这事的?”我也将手里的那瓶酒一饮而尽,漠然道。 “你猜的没错,她的小队和我的小队都被挑中了。就因为这两个小队里的女城卫最多!” 曹哲朝吧台那边的小荷又招了招手,示意她送酒过来。据说,他最近终于鼓起勇气约了小荷一次,结果却被拒绝了。不过,这家伙似乎也学会了厚脸皮,居然还是照常来莲花酒吧光顾。 “这次可别喝太多啊!”小荷送酒过来,临走时还在曹哲脑门有些暧昧地戳了一下,笑着提醒道:“最后一瓶了,再喊我也不卖给你了!” “一切听你的!”曹哲露出花痴一般的笑,忙不迭地答应道。 唉,又是一位为情所困的傻瓜! “其实,这件事或许跟你也会有一点关系的。”曹哲跟小荷腻歪完了,又转头过来对我说。 “我?”我惊讶道,“这事会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你们护城卫队的人。” “因为这次需要的人手多,城防的压力又大,殷发这边不排除会采取临时招收雇佣兵的可能!” “哪里来的雇佣兵?” “你就有可能是呀!”曹哲坏笑道,“所谓的雇佣兵其实就是像你们这样的探险队。反正都是给钱,让你们去杀怪物和去杀鬼匪所冒的风险也差不多。以前就有过这样的例子。” 让探险队去剿鬼匪?还有这种事情? 不过看曹哲说话的语气,似乎还不像是跟我开玩笑的样子。而且刚好目前我们这支探险队没有明确的目标,就不知道龙小炎会不会接受这样的任务了! 338 太岁芝 曹哲关于护城卫队招收雇佣兵的消息尚未得到官方的证实,龙小炎那边就找到了新的任务情报。于是,六名队员再次聚到妖姬酒吧的包厢里开会。 “太岁芝!” 龙小炎将一张照片丢在了桌子上,让大家看。他虽然性格孤傲了些,但做事还是很细心的。而且正事归正事,此时桌子上一瓶酒都没有,包厢里也没有妈咪、酒保或者鬼妹子,就我们六个人。 那照片中的太岁芝看起来就是一坨如同树皮疙瘩一样的灰色菌类植物,底下长有一茎,连叶子都没有一片。龙小炎给我们看这样丑陋的东西是什么意思? “别看它丑,却是一种最顶级的药材,对于祛除各种阴毒、尸毒有奇效!非常稀有!”龙小炎自然明白我们的疑惑在哪里,便解释道。 “值钱吗?”鸟肉问。 “废话!越稀有的药材必然就越值钱!”刘雨馨白了他一眼。 “这么一坨,能卖多少钱?”这次开口的是吕典。 “四千个阴元!”龙小炎回答。 “哇靠!” 其他五名队员都不约而同地惊呼起来。 四千?那除掉情报费用和路上的开支以及龙小炎作为队长多拿的一份,其余每名队员都可以分到五百个阴元!这可比去杀什么九幽蛇划算多了! “哼哼!恐怕这事情没那么容易吧?”西门桀坐在角落里冷冷地道。 “西门说的没错!”龙小炎把太岁芝的照片收了起来,又拿出另外一张照片来给我们看,“这是红眼牤。卖给我这个情报的人说,他曾在粉红林附近的一面绝壁上看见过一株太岁芝。但附近有一只红眼牤在看守着,所以谁也不敢靠近!” 那张照片是用单反相机拍的,没有开闪光灯,很显然是实景拍摄,而且距离还挺远。上面有一只大虫子,应该是活生生的,因为它正扇动背上的两对翅膀,一对硬翅,一对可以折叠的软翅。不过,由于照片没有闪光,细节看得不是很清楚。 “所以,我们这次是要先杀掉这只红眼牤,然后再爬上绝壁去采药吗?”我问龙小炎。 龙小炎却开始冷笑,“你可能还没见识过红眼牤的可怕!它可以喷毒液,不管是人还是鬼,沾到必死!就算我们能砍死它,它的血液里也含有毒素,摸到也必死!它全身都是毒,又没有内丹之类值得获取的东西,辛辛苦苦杀了也得不到任何好处!” “那我们要怎么办?”我愣了。杀又难杀,杀了也没用,那还怎么整? “所以这次我们只能智取!用调虎离山计!” 其他队员一听,都纷纷点头。看来龙小炎在来之前就已经想好采药的计策了。 龙小炎的计策其实也挺简单:“红眼牤虽然个头大,但其实是食腐昆虫。在粉红林附近有一种危险性不大的动物叫珊瑚鹿,我们可以去杀一只来当做诱饵,引开红眼牤后再上绝壁去采药。” “它会上当吗?” “总比去杀浑身是毒的大甲虫强吧!” “说的也是......” 最后,龙小炎把照片都收了起来,交待所有队员道:“红眼牤最喜欢吃腐烂掉的太岁芝,听说那样能助其产卵。如果我们不想错过这个赚钱的好机会,就要赶在太岁芝彻底熟透之前找到它并采走。所以,我们明天午时就出发!” “午时?嘿嘿,那意思就是说,今晚我们还能再嗨一场咯?”鸟肉冲刘雨馨眨眨眼睛。 “我宣布,派对时间开始!”刘雨馨跳上桌子大喊道。 商量完了正事,自然就该是娱乐时间了。对于这一点,刘雨馨和鸟肉皆是期待已久。 于是,转瞬间音乐响起,包厢门被打开,酒保抬着酒进来,鬼妹妹们也排着队进来,整个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兴奋起来。 “哟,你们的悄悄话都说完啦?”婷姐适时地出现在了包厢门口。 她今晚穿的是露脐装,胸口不露了,下面却隐约地露出了一对下半球,同样也很性感哦! 鸟肉一见她,眼珠子都快跳出来了,冲上去就揪住她的手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叫道:“婷姐!你最近干嘛老躲着我呀?我可是你的大客户啊!” “为什么?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吗?”婷姐娇嗔道,连忙用手去拍掉鸟肉又想往她怀里探过去的手,“哎呀!不要老是毛手毛脚的啦!” “就是!就是!鸟肉这家伙最毛躁了!”刘雨馨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现在了婷姐的身边,和鸟肉一左一右将她夹在中间。 嘴里虽然骂着鸟肉,但刘雨馨自己却来了个小鸟依人,把头直接往婷姐的怀里钻,撒娇道:“婷姐,咱们姐妹俩也好久没有在一起聊天了!我要抱抱!” 婷姐刚才正全力对付鸟肉呢,哪里料得到另一边又杀出来一个更绝的?但她对刘雨馨简直无可奈何,只能任由她在自己的胸口胡作非为。谁让她是个伪娘呢! “姐妹?”鸟肉被人抢了先去,很不甘心,便叫道:“若真的是姐妹,婷姐有的你自己不是也有吗?你在这儿蹭啥呢?” “婷姐的比较大嘛!蹭着舒服!”刘雨馨还在不停地“埋头”撒娇,完全不理会鸟肉的抗议。 “好啦!好啦!”婷姐实在受不了了,奋力将刘雨馨和鸟肉推开,跑到我这边来躲。她有些狼狈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骂道:“你们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每次来就想着占老娘的便宜!” 刘雨馨和鸟肉见了婷姐的窘迫模样,都哈哈大笑起来,随即又各去找他们的鬼妹妹耍去了。 婷姐见我也在傻笑,就白了我一眼,竟往我身边靠了靠,不怀好意地问道:“哟,小帅哥来了好几次了,每次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也不舍得找一个妹子来陪你,让姐姐我看着好心疼哟!” “我一个人挺好的,看他们玩就行了......哎,婷姐你这是干嘛?”我刚要解释,却被婷姐一把抱住,一只胳膊立马就被两座山峰夹住了。 婷姐妩媚地笑了:“你们是一伙儿的,他们两个欺负我,我总也得找个脸皮嫩一点的来找回场子吧?不然,我这个妈咪还怎么混得下去?” 我苦笑道:“婷姐你这又何苦呢?” “嘻嘻,姐就喜欢爱脸红的小鲜肉,来!咱俩来喝酒!”婷姐端起酒杯就要跟我喝,“今天晚上,你赢了我就跟你走,你输了我就归你了!” “这......难道不是一个意思吗?” “别废话了,喝!” 婷姐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我不好驳她面子,也喝了一杯。 一杯又一杯,喝完这杯,还有三杯。婷姐紧紧地抓住我的胳膊,拼命要灌我酒,还故意拿胸口来蹭我,搞得我好尴尬。 本来我自认为对女鬼是很有免疫力的,可今晚被婷姐这么一骚扰,竟然还有了反应!果然酒是催情物,喝多必自乱! 不行不行!可不能犯这种错误! 我勉强陪着婷姐喝了几瓶酒后,就借着解手的机会匆匆逃离了妖姬酒吧。结果,回去躺在自己的小破屋里又开始后悔了。 唉,可能是自己单身久了吧。想一想,我和韩婕分手也有三年了,确实很久没有享受过那种缠绵床笫之间的感觉了...... 胡闹归胡闹,次日午时所有的探险队员还是准时集合出发了。由于这次的任务目标只是一株小小的太岁芝而已,因此大伙儿基本上都是轻装上阵。吕典甚至连他的全套重甲都没有带过去,所以龙小炎决定干脆连大蜥蜴都不要了,所有的辎重都由队员们自己背负,这样在行动的时候就更容易隐蔽起来。 粉红林位于死泽的第二十五窟内。据说曾有位胆大的阴修高手冒死走完了整片死泽。他数了一圈回来,发现这片地下沼泽一共延绵了七十二个巨型洞窟,全长超过五十公里。第二十五窟便已经是穿越了整个外围地带了。 进入到如此深的死泽密林里,各种危险自然是层出不穷。不过,还好我们只是一心赶路,半途中但凡发现有难缠的怪物出现,就立马避开,哪怕需要绕一个大圈也不想节外生枝。 在死泽里面行走,速度肯定就不能与在平地上时相比。不到二十公里的路程竟花去了我们整整三天的时间。第四天,我们才终于到达了粉红林。 “呀,这里简直太浪漫了!” 刚一到这儿,刘雨馨的少女心就开始泛滥了,不禁娇叹起来。结果所有人都给了她一个大白眼。 进到死泽里面之后,一般情况下我们都不敢点火照明。因为不论是鬼火还是明火,都很容易招引各种趋光性的巨型怪物前来。不过我们也从来不需要担心摸黑探路,死泽里各种发光的植物还是不少的,完全足以提供可视的光源。 粉红林便是如此。这里的整面洞壁上全部生长着一大片能发出粉红色微光的蔓藤植物,就连开的花也是粉红色的,还不时从高处飘落下来一些花瓣,着实是挺好看的。 339 龙小炎的哥哥 到达粉红林后,龙小炎根据他从神秘人物那里买到的情报,一路带我们沿着笔直的绝壁去寻找那株太岁芝。我们在阴间待惯了,即使在这种光线微弱的地方,也大概能看得见三五十米外的东西。 一开始我们还担心就那么一株灰不溜秋的“肉疙瘩”不太好找,没想到宝贝没找到,却先找到了大虫子! “嗡嗡嗡!嗡嗡嗡!” 一只巨大的甲虫毫无征兆地忽然从我们的头顶上飞过,把所有人都下了一大跳。龙小炎赶紧示意大伙儿都趴下来,或者躲到各种地面植物的叶子下藏匿。 好在大虫子的目标根本就不是我们,而是直接落到了绝壁上的一处浅浅的凹洞里。情报上说,太岁芝的附近盘踞着一只红眼牤,这只长了一对红色大复眼的巨虫应该就是红眼牤了吧! 红眼牤找到了,太岁芝还会离得远吗? 果然,就在虫洞的下方几米之处,我们终于锁定了那株毫不起眼但却是价值连城的菌类植物! 太岁芝的位置就在那面绝壁上的一处缝隙里,距离地面大约有二十米的高度。这样的高度其实说高也不高,说低也不低。若是用爬的,肯定很费劲。尤其是在攀爬时几乎无可避免地会触碰到那些粉红色的蔓藤植物,而且这种蔓藤一碰就会发亮,还往下掉落花瓣,非常扎眼。 即使抛开蔓藤植物不说,那只红眼牤的老巢就在太岁芝的上方几米处,离得太近了。它现在正一动不动地趴在洞口,两只猩红的巨大复眼还在不停滴溜溜地转! 这家伙眼睛长的这么大,肯定视力很好。而它的口器就是一根尖尖的管子,平时卷起来挂在头部下面,碰见敌人时再伸直,既可以喷毒也能戳到猎物体内吸食血液和肉汁。它的硬翅看起来就如同铁甲一般,六只节肢上也长满了尖刺和绒毛。 要想对付这么一只浑身又毒又硬的大虫子,确实很不容易。而要想躲开它的监视去偷太岁芝,恐怕也得好好动动脑筋才行。 侦查完毕,龙小炎便低声道:“咱们先退,千万不要被它发现!” 于是,六名队员就猫低了身子,沿着来路小心翼翼地离开,生怕惊动了那只红眼牤。退出大约一里地后,我们才停下来继续商量对策。 “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吕典问龙小炎。 “就按照之前布置的计划进行。先去抓珊瑚鹿,不需要多,一只就行。” 为了尽快抓到计划中的诱饵,龙小炎干脆就把六名队员分成了三组分头去捕猎。这次,我和吕典分在了一组,就负责往一片茂密的林子里去寻找。在这里面因为视线有遮挡,我们这两名喜欢近战的队员比较适合发挥。 但其实我和吕典都知道,捕捉猎物并不是我们俩的强项,还不如弄出点动静来把林子里的动物驱赶到外面去。像擅长远程攻击的龙小炎、刘雨馨和擅长布阵的西门桀就可以轻松得手了。因此,我们一边“打草惊蛇”,一边很随意地聊起天来。 大笨牛吕典平时的话不多,基本上就是龙小炎说去哪儿他就去哪儿。不过,我一路和他攀谈过后发现,大笨牛其实并不笨,只是性格比较实在而已。 “你怎么跟龙小炎成为死党的?”我问他。 “呵呵,因为我们在之前那支探险队里当队友的时候,他救过我两次。”吕典憨厚地笑了笑,道:“所以这次他当队长了,我怎么也得过来跟他混。不然我连‘还债’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那么高傲的脾气你受得了?” “嗨,龙小炎其实人挺好的!而且他修为高,有点傲气怎么了?”吕典对此不以为然。 “可太傲了就难免跟队友合不来啊!要不然上次他为啥和队友打架,还被开除了?”我其实也对龙小炎挺好奇的,就想从吕典嘴里多打听打听他的事情。 吕典扁了扁嘴吧,道:“那件事你不清楚内情。龙小炎把队友打伤了是不对,但那个被打的家伙也是嘴贱,活该!” “你给我说说呗,到底怎么回事?” “这事其实得从龙小炎的哥哥开始说起。他哥哥叫龙小焱,比他早几年进了左丘城,一进来就在护城卫队里当城卫。据他说,他哥哥的天赋比他还要高,也是他最亲近的人。结果,龙小焱进了左丘城才三年就死了!” “怎么死的?” “某天宵禁的时候,龙小焱刚好当班。下城里面有两支鬼帮发生了械斗,打得还挺狠,龙小焱就和队友一起去驱赶。其中一支鬼帮的老大叫‘铁手’,是一只墨鬼。当时铁手已经杀红了眼,就连城卫介入了竟然还不肯罢休。” “但铁手的等级太高了,几名城卫都轻易控制不了它。龙小焱的脾气跟他弟弟是一样的,越是碰到强敌就越兴奋,不知不觉就跟铁手卯上了。可他当时的修为毕竟还没有升至第四重,再加上铁手处于暴怒状态下,居然就被铁手给杀了!” “敢杀城卫,那岂不是死罪?”我惊讶道。 “话是没错,但铁手也知道这一点啊!事后,他一不做二不休,带着一帮手下反攻泽门。泽门的守卫哪里想得到会有鬼帮胆敢从背后袭击他们,没来得及迎战就被突破了。铁手成功地带着剩下的一小部分帮众突围而去,从此就落草为寇,当了鬼匪。” “丢了这么大的人,护城卫队没想过要去把铁手抓回来?” “那肯定是要去剿匪的了!当时还在掌权的老巫婆就连续派了三支剿匪队出去寻找铁手的踪迹。但这个家伙还真能躲,到处都找不到他。直到最近,才听说铁手躲进了死泽里,偶尔会出来偷袭探险队和商队。” “怪不得当初和我一起下阴城的时候,龙小炎就说他想加入护城卫队,看来他是想给哥哥报仇来的!”听了吕典这么一说,我顿时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对,龙小炎一开始没有如愿加入城卫,后面就主动申请脱离了商队,跑来参加探险队,为的就是有一天能碰见铁手,为兄报仇!” “那这事跟龙小炎打架有什么关系?” “因为挨打的那个队友也和我一样是鬼修,还曾经跟铁手在一块儿混过。”吕典摇头苦笑道,“他某天就在大伙儿面前吹嘘这个事情,开玩笑说以后我们要是在死泽里碰见铁手了,凭他的面子肯定能保我们不死!” “龙小炎什么反应?” “唉,他直接上去就把对方揪起来,硬要逼着那个家伙带他去找铁手!那家伙不同意就挨打了呗!” “太冲动了!” “不冲动他就不叫龙小炎了!” 说到这儿,我也不想瞒吕典了,便悄悄把曹哲告诉我的消息透露给他:“据说就因为这个铁手最近闹的太凶了,护城卫队又要派兵来围剿。而且,还有可能临时从各支探险队里招收雇佣兵!” 吕典立马就大吃了一惊,道:“龙小炎知道了肯定要去报名的!” “我担心的就是这一点。”我也是忧心忡忡,“本来我以为龙小炎不一定会接受这种危险的任务,或者至少会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可现在我才知道他还有哥哥的仇要报呢,那是非去不可的了!” “如果龙小炎来问我,我也肯定是要跟他去的!” “为什么?” “我还欠他两条鬼命呢!不去哪里有机会还给他?”吕典再次憨笑起来,接着又反问我:“你呢?愿不愿意跟我们俩一起去玩命?” 我迟疑了,剿鬼匪这种任务确实太危险了。龙小炎想去是因为要报仇,而吕典要去是因为欠了龙小炎的人情,那我呢?又是为了什么? “或许吧,我还得考虑考虑。”我回答道。 其实,我确实有些意动。一方面我跟那帮鬼匪也有“仇”,铁手同样是杀害滕家商队的罪魁祸首,手里欠着我十几位队友的命呢! 而另一方面,似乎隐隐约约之中我还想再和某个人有所交集,哪怕此去必定会有巨大的危险...... 正纠结呢,我和吕典身上的八卦盘便同时开始震动起来。不用看都知道,这肯定是其他组的人已经抓到珊瑚鹿了。我们迅速钻出了密林,往集合地点跑去。 果然,龙小炎的脚下躺着一只刚被鬼火球烤得半焦的动物。看模样挺像一只鹿的,只不过头上长着一副枝杈众多的大角,就如同海底的珊瑚一样闪闪发亮。难怪它被取名为珊瑚鹿。 “接下来我再分工一次。”龙小炎又开始给每个人安排具体任务,不过这次就要玩真的了! “翟自胜和鸟肉负责把这只鹿拖到那边的空地上去,再尽量弄出点动静来,吸引红眼牤的注意。” “剩下的队员都跟我一起到绝壁下面去。西门桀负责在下面布一个雾阵,要让雾遮挡住红眼牤的视线,防止它离开以后回头看。刘雨馨和吕典你们是鬼,飞上去采药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俩了。” “我留在下面给你们打掩护。一旦红眼牤掉头回来的时候你们还没有来得及撤退,我就用鬼火球阻拦它。各自都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所有人同时答应道。 340 偷药 鸟肉正在把一瓶刺鼻的药水往那头珊瑚鹿身上浇。 药水是西门桀给我们的,一接触到鹿皮鹿肉上面就起了剧烈的反应,“滋滋”作响,还散发出难闻的腐败味道来。 “真特么臭!”鸟肉捂着鼻子骂道。 “不臭怎么吸引来那只大虫子?”我也捏着鼻子,感觉快受不了了。 西门桀的这瓶药水应该就是类似于强酸的的一种,但是专门用在阴间生物上的。药水浇在珊瑚鹿的身上,可以让这只倒霉的“诱饵”更快地腐烂,并散发出臭味来。要知道,红眼牤是食腐动物,太新鲜的食物它是不感兴趣的。 浇完了药水,我和鸟肉便跑远了一些,躲在下风处观察。这个放置诱饵的地点是我们俩特意选的,附近没有什么高大的地面植物遮挡,而且风向正对着红眼牤的老巢。它只要能看见或者闻见都行。 可珊瑚鹿摆在那儿一个时辰了,红眼牤却迟迟不见动静。中间有一次,它都已经“嗡嗡嗡”地飞了起来,但仅仅在自己的巢穴外面转了一圈就又回去了,仿佛只是出来例行检查一番。 “这个法子不管用啊!”鸟肉丧气道,“我都快给这味道熏死了,这大虫子怎么就闻不到呢?” “不是说它视力很好的吗?这么显眼的位置它不可能看不见呀?”我也抱怨道。 “会不会是距离的问题?那虫子只是看近处的东西视力好,离得太远了就看不见了?”鸟肉问我的意见。 “有可能。但风向是对的呀,它看不见也应该闻到了嘛!” “我明白了!”鸟肉似乎又有了高见。 “你明白什么了?”我问。 “就是因为距离的问题!风向是会发生变化的,所以这边的味道飘过去就散了,大虫子只能闻到一丢丢,却搞不清楚真正的来源在哪个方向。怪不得刚才它飞出来转了一圈又回去了!” “嗯,有道理!”我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看法,“那你的意思是……那这只死鹿往它那边在挪一挪?” “不不不!”鸟肉却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那样太危险了!而且再往前就没有大片的空地了,反而会被草啊树啊什么的挡住。再说了,离那么近它待会一转眼就可以看见伪娘他们上去偷药了,还怎么算调虎离山啊?” “那怎么办?这个位置离它的老巢差不多有半里地呢,挪不了地方就得有动静吸引它过来才行!” “你出去跳个舞吧!”鸟肉贼笑道,“就跳个小蜜蜂什么的,保准管用!” “滚!”我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骂道:“你咋不出去唱个歌呢?就唱《虫儿飞》吧!” “嘿嘿嘿!”鸟肉拍了拍屁股,刚想再说句俏皮话,忽然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干嘛?想到啥主意了?”我问他。 “对呀,可以唱歌呀!”鸟肉叫了起来。 “你还真会唱《虫儿飞》?这是首儿歌哦!”我惊讶道。 “不不不!不唱那个,就唱大虫子能听得懂的!”鸟肉摇摇头,笑道:“你忘了,鸟肉散人我可是在牛市里待过的三年的!什么牲口没见过?” “这跟牛市有什么关系?”我觉得他越说越扯了。 “你不懂。你看阳间那些养牛养马的牧人,就靠吹口哨来指挥牛群马群。而阴间的这些牲口都是不会叫的,只会发出一些闷闷的声音,比如大蜗牛是这么叫的:‘……’” 我愣了:“啥呀?你的腮帮子鼓了半天,我啥也听不见!” “唉,你的耳朵不好使!”鸟肉摆摆手,又道:“还有大蜥蜴,叫声是从肚子里发出来的,像这样:‘咕咕!咕咕!’” “嗯,这个我听见了,还挺像!”我点点头,似乎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 这些地底生物都不靠声带和口腔发声,就靠腹腔或者其他的器官发声。 “扁虱的叫声应该跟这大虫子的差不太多。”鸟肉又换了一种牲口学了起来,“应该是这样的:‘嗡嗡!嗡嗡!’” “对对!确实像!”我叫道。昆虫的声音其实就是来自它们的翅膀扇动时的破风声,有点像急速扇动的折扇。 鸟肉得意洋洋,道:“这大虫子的声音应该跟扁虱差不多吧,可能就是声音大一些罢了!” “那你就试试看?”我鼓励道。 鸟肉把两只手围拢在嘴巴前面,鼓起腮帮子一吹:“嗡嗡!嗡嗡!” “声音再大一点,持续时间再长一点!”我也站在一旁开始做起了“声乐指导”。 “呜呜呜!呜呜呜!” “不对了!音太重了!” “嗡嗡嗡!嗡嗡嗡!” “像了!就这个!就这个!” “嗡嗡嗡!嗡嗡嗡!” “再来!再来!” “嗡嗡嗡!嗡嗡嗡!” “再……” “嗡嗡嗡!嗡嗡嗡!” “不要叫了!快躲起来!快躲起来!”我抬头一看,大叫不好,急忙拉着还在全神贯注模仿红眼牤声音的鸟肉往林子里钻。 “嗡嗡嗡!嗡嗡嗡!” 一阵更加具有震撼力的翅膀扇动声迅速从绝壁的方向传来,那只红眼牤终于发现这边的动静了,正急速地朝我们的方向飞过来! 红眼牤飞到近处,很快就发现了那只已经腐烂到一半的珊瑚鹿。它似乎有些开心,径直落在了珊瑚鹿的身上,将口器伸直戳进鹿的身体里,开始“咕噜!咕噜!”地吸吮起来。 我和鸟肉到这会儿可就算圆满完成任务了,于是就悄悄地从密林里绕了一个大圈子也回到了绝壁之下。 龙小炎他们也开始动手了。只见西门桀布好的雾阵已经发挥了作用,一团浓雾缓缓地从绝壁下面升到半空中。此时,刘雨馨和吕典也借着雾气作为遮挡飘上去了。龙小炎和西门桀就留在地面上全神贯注地观察红眼牤的去向,防止它突然返转。 我和鸟肉跑回去的时候,刘雨馨和吕典也顺利得手了。他们摘下太岁芝放到背包里,然后迅速地下降。甫一着陆,所有人都兴奋不已,想不到计划进行得这么顺利! “嗡嗡嗡!嗡嗡嗡!” 就在这时,远处竟传来了我们最担心的声音:红眼牤正在往回飞呢!而我们因为太高兴了,还没有来得及撤退,依然留在绝壁的正下方! “怎么办?”吕典急忙问龙小炎,“跑还是打?” 龙小炎猛地皱起了眉头,拳头也攥得紧紧的,仿佛也很难下决定。 “不要着急!”旁边的西门桀却低声道,示意我们都躲到一颗长着宽大叶子的蕨类植物下面。 只见他很快地更换了两支阵旗,将刚才的雾阵简单变化了一下,立刻就再催生一团浓浓的雾气来。但这团浓雾不往上飘了,就一直在我们身边不断地翻滚着,完全把整支探险队都罩在了浓雾之中。 红眼牤飞回到了绝壁上,第一眼就发现太岁芝不见了。它极度愤怒,不停地围着太岁芝原本应该在的位置转,还重重地往绝壁上撞。附近的粉红色蔓藤因为感受到了剧烈的震动,而发出一阵一阵的红光,柔弱的花瓣也纷纷飘落下来。 撞了几下后,红眼牤又开始疯狂地四处寻找偷走它灵药的罪魁祸首。它低飞到地面上来,就在我们的头顶数米高的地方仔细查找。 但虫子的复眼看似巨大,其实视觉能力却一般。复眼对光源比较敏感,图像传到它的脑子里就是一个个的点,然后才拼凑成一幅完整的图像。所以昆虫复眼的视角相当大,但精度却很差。 我们几个人和鬼都挤在一片大叶子下面,一动不动不敢吭气,身边又有一团浓雾遮掩。这让红眼牤无从判断,来来回回看了几次都最终从我们头顶上掠过去了。 话虽这么说,我们的精神还是保持高度紧张,弦绷得紧紧的,手里都攥着兵器,随时准备反抗。那只红眼牤也是相当执着,竟将周边的密林地毯式地检查了无数遍,连绝壁的上方也检查过了。 僵持了几乎一天一夜,红眼牤才终于失落地飞走了。没有了灵药,它继续留住这里也就没有了意义。我们此时才大松了一口气,随即互相击掌欢庆。 “这回可发大财了!”鸟肉高兴地叫道。 “发财了你打算干什么?”刘雨馨明知故问。 “去泡吧!”两个贱人居然心有灵犀地一起喊了出来。 我哭笑不得,就问鸟肉:“怎么,你不打算存钱娶老婆了?” 鸟肉断然摇头,道:“你看看我现在,天天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哪里还能想那么多?今朝有酒今朝醉,今夜有妞今夜睡!哈哈!” “没错,说的太对了!”刘雨馨又过来跟鸟肉击掌,笑道:“我是鬼,又男女通吃,不泡吧留着钱干什么用?回去先泡它个三天三夜再说!” “三天三夜,哦,太爽了!” 这会儿就连龙小炎也拿这两个白痴没办法,便只好催着大伙儿先赶紧离开粉红林再说。为了防止红眼牤去而复返,这种地方还是不宜久留的。 341 突遇埋伏 设计引开了红眼牤,并顺利地采到了太岁芝,我们终于可以兴高采烈地往回走。 几乎所有人都在盘算着将太岁芝出手后拿到的钱应该怎么花,不知不觉地队形就有些松散了,对于周围情况就不够专注了。而这样的大意,差点就让我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刚刚走出粉红林,我们就到了一处空地上。如果是在平时,经过这种开阔地带自然是要小心翼翼的,但今天我们实在是太得意忘形了,竟丝毫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情况。 “嘭!” 四周蓦然腾起阵阵雾气来,看起来居然就跟西门桀发动的法阵差不多,刚好把我们这支探险队包围起来,只能看到空地里的景物,二十米外就全是一片雾蒙蒙的灰白色。 所有人均是一惊,迅速紧张起来,重新站好了位置,继续保持原有的锥形之阵。但这样的反应还是慢了一拍! “嗖!嗖!” 两记破空之声过后,迷雾当中陡然飞出两道寒光,直取我身前的刘雨馨和队尾的西门桀。 刘雨馨刚刚还在和鸟肉打闹,压根就没做好防御准备,况且她身上除了一套轻便的皮甲就再也没有像样的护具了。 幸好我向来是手不离盾,急忙抬手一挡。“叮”的一声脆响,一支长箭被我的盾镬给挡飞了! “啊!” 可走在最后面的西门桀就没那么幸运了,我转过头去看,他半跪在地上,左脚小腿赫然出现一道深深的伤痕,鲜血直流。他的膝盖边,一支短箭就钉在地上,尾部犹自不停地晃动。 “有埋伏!”龙小炎喊道,“快换成圆形阵!” “嗖!嗖!” 可他的话刚刚喊出口,大家还没有来得及换位,就再次听到了两记令人心惊胆跳的破空之声。 不过,这次好歹大家都有准备了。龙小炎眼见一道寒光直射自己的面门,便连忙低头一躲。 “叮!” 一支长箭擦着龙小炎的头盔过去了,然后直奔他身后的刘雨馨。刘雨馨的第二反应也是足够快,微一仰头,那支箭在她额头边上掠过,尾羽还划出了一道血痕来。 另外一边的鸟肉也是怪叫连连,不过他手忙脚乱的居然还能将射向的那支短箭给磕掉了,没有受伤。 刘雨馨连续遭受致命杀招,顿时黛眉倒竖,恨恨地也抬手分别往放冷箭的两个方向都射出了两支弩箭。但,弩箭飞过去后竟如石沉大海,悄无声息。 “对方有两名弓箭手,而且一前一后,大家要小心了!”龙小炎再次叫道,“布圆阵,吕典和小翟注意保护队友!” “不,对方就一名弓箭手!”刘雨馨却阴沉着脸道。 “就一名?”我愣了,这不明明是前后两个不同方向射过来的冷箭吗? 刘雨馨冷静地解释道:“射我和射龙小炎的是专业的弓箭手。他知道我也是弓箭手,而龙小炎是队长,所以首先要对付我们两个。两支长箭都是抱着一箭双雕的目的来的!射西门和鸟肉的是另外一名新手。虽然他用的也是弩,但射术很一般,所以西门的脚没有被射穿,鸟肉单单用拐杖也能挡住第二支箭!” 嗯,这样的分析确实很到位,果然只有弓箭手才会真正地了解弓箭手!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龙小炎此时看不见敌人,也只好听刘雨馨的。 “对方人数不明,而且躲在暗处放冷箭,这对我们非常不利。所以,我们的首要战术就是要破这个雾阵!”刘雨馨冷笑道,“其次,他们有弩,哼哼,难道我们就没有么?” 说罢,她取下了两个短箭的箭袋,连同两把**一起分给了鸟肉和西门桀。鸟肉的对敌本事最弱,把**给他就是为了加强他的攻击力。而西门桀的脚已经受伤了,手里有把弩箭就不至于只能干看着。 分掉了**,刘雨馨又取下自己的长弓。这样一来,加上她和善于抛鬼火球的龙小炎,我们这边反倒一共有四名远程攻击手了。 除了加强远程攻击力外,我们六名队员还背靠背地围成一圈。我和吕典一人拿盾镬,一人拿石碑就负责防御对方的冷箭。 可做好了这一切的准备,躲在雾阵之外的敌人却没有了动静。并没有第三轮冷箭射出。这也使得一直在高度戒备的我们惴惴不安,不知道对方打的是什么主意? 龙小炎不敢回头,就低声问道:“西门,你有没有办法破掉这个雾阵?” 西门桀虽然受了伤,但依旧面无表情,眼睛一直在观察前后左右的情况。他道:“我还在观察。这个雾阵从一开始发动到现在还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我得等到布阵者再次操纵阵旗时才或许能够看出来他的方位。” 我觉得这样就太被动了,便问他:“我们能不能直接就集中往一个方向突围?反正这也只是一个雾阵而已!” “不可!”西门桀直接摇头否定道,“对方就是希望我们慌慌张张地冲出去。他们在阵外肯定也布置好了一些其他的陷阱,贸然就这样跑出去肯定会中计的!”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站在这儿给对方当活靶子?”鸟肉焦急地叫道。 “不慌,现在暂时应该没事了。”刘雨馨依然很冷静,安慰道:“对方或许也是看出来我们手里也有弩和箭了。为了避免暴露位置,他们现在也不敢轻易放冷箭,就怕后面又有什么阴招要使出来!” 果然,正说着呢雾阵就起变化了。围绕着我们的那一圈雾墙竟然就如巨浪一样翻滚着往里收紧,仿佛是要把我们卷起来一样! “西门看出来什么破绽没有?”龙小炎喊道。 但西门桀却不答话,一直猫着腰盯着一个方向看,可那里除了滚滚而来的雾浪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 渐渐地,雾浪已经翻滚到距离我们只有五米远的距离了,恐怕再过一分钟,我们就要被浓雾给卷进去了! 这时,西门桀才终于大声喊道:“对手就站在雾阵外面,正随着雾气往我们逼近,他们打算要围攻偷袭我们!” “哪个方向有人?”龙小炎问。 “哪个方向都有!而且人数应该比我们多!” “都做好准备,该拼命了!”龙小炎怒吼道。 所有人都握紧了手里的武器,咬紧了牙关。可是,我们被雾阵所包围,敌人看得到我们,我们却看不到敌人,这仗还怎么打? 最后时刻,西门桀再次喊道:“手里有弩箭的都听我指挥,一起往我的两点钟方向射击!” 西门桀所说的方向就是他的右前方。幸好对于这个方向的沟通我们之前一直都是很有默契的,刘雨馨、鸟肉加上西门桀,一只长弓两把**,随即同时射出三支箭来,直取那一个看不见的“敌人”! “哼!” 一声闷哼过后,我们眼前的景象立刻就发生了变化,原本浓厚如土墙一般的雾气顿时就消散掉了,距离我们各自十米开外的地方也随即露出七个身影来,果然已经将我们包围住了。 不,应该是八个! 刚刚西门桀等人瞄准射击的稍远一点位置上,还有一个人正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他的胳膊上中了刘雨馨的一箭,而他的脚下正掉落着一支阵旗。很明显这个家伙就是操纵雾阵的阵法师了! 这八个身影,分别是五个人三只鬼,身上的穿着打扮跟我们是差不多的,原来竟是拥有八名队员的“探险加强连”! “原来是你呀,何彪!”龙小炎冷冷地对其中一人说道。 那个被龙小炎认出来的家伙身穿一身金色盔甲,拿着两把长剑,一看就是特别嚣张之人,应该就是对方的队长了。不过,此时雾阵刚刚被破,他和他的手下还是有些惊疑,没有来得及发动对我们的围攻。 “龙小炎,又见面了哈!”那个何彪打了个哈哈,但却是皮笑肉不笑。 “你们这是想干什么?难道裘家公开要跟滕家宣战了吗?”龙小炎怒斥道。原来对面偷袭我们的居然是裘家的探险队! “嘿嘿嘿!宣战就不必了,你们只要交出那株太岁芝,我们就可以放你们走!”何彪道。 “哼!原来你们埋伏在这里是想截胡!”龙小炎怒极反笑,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们采到了太岁芝?” “还能怎么样?我们一直就在远处盯着你们呢!既然你们舍得去冒险,我们就当看客好了,哈哈哈!” “哈哈哈哈!”裘家探险队的其他队员也一齐怪笑起来。 “我们把太岁芝给你们,就真的放我们走?”这次问话的是鸟肉。他胆子确实不够大,碰到这种场面估计也有些发怯了。 “没错!呃,我就以裘家的名义保证!”何彪哂笑道,明显带着讽刺的表情。 “滚你妈的保证!”龙小炎骂道,“你和裘家都是出了名的奸诈,鬼都不会信你的话!放我们回去告状,你们裘家还能在左丘城混下去么?” “嘿嘿,那就没办法了!看来我们只好凭真本事决定生死了!” 此言一出,双方便直接亮了兵器,一场大战看来是在所难免了! 342 混战 就在探险队顺利采到太岁芝后,却在半路上遇到了另一支来自裘家的探险队,并遭遇了他们的埋伏! 裘家和滕家在左丘城里都是大世家,但彼此之间的关系一向很不对付,私底下也是手脚不断。滕家抱的是副城主殷发的大腿,裘家在上层的关系不如滕家,就喜欢搞一些下三滥的手段,我对此都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没想到,这次竟然打算干起杀人越货的勾当来了! 话不投机,更何况对方如此设计埋伏,很明显就不打算给我们留活口。这场群斗已经不单单只是为了一株太岁芝了,赌注里面还压上了所有人的性命。 但从表面的形势来看,我们绝对是处于劣势的。对手有八个,我们却只有六个,刚才隔着一层迷雾交手,双方倒是各有一名队员先被箭射伤,但也只是轻伤,对方的优势仍在。这场战斗很不好打! 裘家探险队的队员带着坏笑慢慢向我们逼近,而我们还只能紧紧地靠在一起,形成一个圆阵。圆阵队形正是一个纯防御性的阵型,用在被敌人包围的情况下是最合适的,避免了腹背受敌,同时还能左右互助。 正紧张时,站在我身边的刘雨馨忽然用胳膊肘轻轻地顶了我一下。我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但知道她接下来肯定会有动作,也许是想先发制人? “**射**!”刘雨馨果然大喊道。 对阵双方的大部分人都愣了一下,还在思考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除了刘雨馨外,还有三个人听明白了。 鸟肉和西门桀手里拿着正是刘雨馨给他们的**,而对方也有一名拿**的队员,这还用思考吗? “嗖!嗖!嗖!” “嗖!” 一连四声轻响,一弓三弩四支箭在空中穿梭而过。其中来自我方的三支箭目标是一致的,径直飞向对方唯一拿**的那名队员。而那名临时弩手想不到自己居然率先成了众矢之的,慌慌张张地也射出一箭,却选错了目标,竟射向了正面对着他手拿大石碑的吕典。 “噗!” 吕典距离他最近,注意力自然也最集中,手上的石碑一抬,那支弩箭就扎进了石碑当中,却伤不到吕典分毫。 可同时因为反击这么一下,就耽误了那名弩手躲闪的时间。他仅仅躲过了鸟肉射来的一支弩箭,却被西门桀射来的另一支射中了肚子。而最致命的,肯定还是来自于刘雨馨的长箭! 她的箭精准地正中那个家伙的咽喉。距离又近,力量又足,整支箭穿过脖子之后仅仅留下一簇箭羽卡在了前面。 “呃!” 那人叫都没能完全叫出声来,就倒地死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刘雨馨等人就干掉了一名敌人。而随后迅速做出反应的就是对方真正的专业弓箭手,他“嗖”地一声也射出一箭,直取刘雨馨的后脑! 但事先得到刘雨馨提醒的我就站在她的身边盯着这个家伙呢! 我将盾镬一伸,挡在了刘雨馨的身后。 “当!” 那支箭被盾镬挡飞了。 这一番远程兵器的偷袭交锋之后,必然就是大战的开始了。龙小炎大喝一声,趁着站在他对面的那只鬼修还在发愣的时机,手里聚起一团巨大的火球直接抛射过去。对方迫不及防,只好翻身滚开,但还是被鬼火球擦中了背部,顿时剧烈燃烧起来。 他倒地痛叫,想伸手去拍灭火势,却够不着,只能在地上不停地打滚。站在他旁边的何彪急忙上前施救,把鬼火扑灭。 可龙小炎得理不饶人,继续朝那名倒地的鬼修发射鬼火球,同时冲了过去,徒手对抗何彪。转瞬之间,裘家探险队里就有两名队员倒下,人数竟然一下子变得均等起来。 龙小炎这一出击就意味着我们没必要再保持圆形防御阵了。剩下的几个人继续挤在一起就只有被围攻的份,于是也纷纷发动攻击。大混战开始! 我面对的是一个和我使同样武器的家伙。他也是刀盾手,只不过盾是方盾,刀是弯刀。 “哈哈!你是个厨子吗?怎么还拿口锅来当盾牌?”他大笑道,手里的弯刀耍着花活儿,显得很有自信。 “放心,我这个厨子除了会炒菜,还会砍人!”我回应道,同时率先发动进攻。 但是对方的动作很灵活,一下子就闪开了,随即巧妙地回身反击,在我背上砍了一刀。我虽然勉强避开,但还是被他的弯刀划中了肩部。我转头一看,右边的护肩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新买的盔甲竟然被他破了相。 “哟?盔甲不错嘛”弯刀客阴笑道,“杀了你,你身上那副盔甲就是我的了!” 我也冷笑地回击:“你的弯刀看起来也不错嘛!要不就给我了?” “有本事就过来拿!”弯刀客大叫一声,毫无征兆地跃起反攻。但我也早有准备,左手的盾镬在前,随时护住自己的要害。 他的弯刀看似来势汹汹,但临到头了却忽然变了招式,左手方盾同时突前,竟想用尖角来戳我。我盾镬一挺,将他的方盾格开。 但这个家伙的变招居然还没结束,右手的弯刀一拐,从一个诡异的角度反手想绕过盾镬来削我的左边上臂。我吃了一惊,但前面的盾镬已经撤不回来了,只好弯腰挺背,用背甲将他的弯刀顶开。 即使如此,那把弯刀还是在我的背甲上又划了一道。我看不到背后的情况,但估计这一道划痕也注定是很醒目的。 我大怒,一来一去我就被对方砍了两刀,虽然人没受伤,但新盔甲却遭了秧。我扑上前去,想用疾风暴雨般的进攻打乱他的节奏。但弯刀客很狡猾,连撤数步,竟是不肯接我的招式。 待到我稍有力竭,不能维持连攻的时候,这家伙便很机敏地上来反攻,搞得我十分狼狈! 交手几个回合之后,我才总算渐渐摸到了他的一些套路。这家伙是一个灵巧型选手,各种古怪招式层出不穷,而且虚招、变招很多,往往是出招到一半的时候就变招,甚至一招数变。 但后来我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威胁性其实都在那把弯刀上,其他的踢腿、挥盾、跳跃都只是虚招。弯刀客看起来也发现了我的盾镬非常坚硬,弯刀根本砍不动。于是在我的正面防御十分严密的情况下,他就一直在想办法偷袭我的背部和脑后。 渡过一开始的手忙脚乱之后,我开始稳住了阵脚,看着对方继续表演他那华而不实的花招,心里冷笑道:“跟小丑一样,看我怎么对付你!” 弯刀客见我逐渐落在了守势,就大胆地上前进攻。他再次上来佯攻,盾在前,弯刀在后,似乎要跟我拼盾牌。我才不上当,干脆使了记险招,直接将手里的短刀扔出去! 对方迫不及防,没想到我居然敢贸然放弃手里的武器,躲避不及,头盔就被短刀给砸掉了。我从手上脱下盾镬就抡,往他已没有了防护的头部砸去。他阵脚大乱,那些虚招、花招顿时都不管用了,只能也用盾牌去挡,连挡了几下。这时就变成了纯粹的力量比拼,他被迫也双手持盾,右手的弯刀根本没有机会施展开来。 “啪!” 在连续硬碰硬地对砸了十几下后,弯刀客的方盾居然被我的盾镬给砸坏了,从中间裂开了一道口子。他哇哇大叫,胆气也终于被我逼出来了,居然不退反进,豁出去要给我致命一击! 我最后挥击盾镬那一下用力过猛,此时已经收不回来了,于是干脆就不收了,缩着脑袋直接用肩膀撞过去。弯刀客的招式只使到一半,力道还没有完全发出来,砍是砍到了我的背部,但没能破甲,却同时被我撞倒了。 近身缠斗可就是我的强项了! 我迅速将他压在身下,左手死死地按住他的右手,不让他的弯刀有任何偷袭的机会,右手则一下一下地锤击他的头部。他的头盔已经被我打掉了,他的左手又格挡不住我右手的拳头,连遭几下重击后就渐渐失去了抵抗力。 我自从遭到埋伏偷袭开始,到刚才数次被他砍到身上,胸中的愤怒此时才得以发泄,竟收不住手了。我狠狠地抡起拳头,狂殴了对手十几拳,打到最后我的右拳骨节都出血吃痛了才停下来。 我喘着粗气一看,那名弯刀客的脑袋都被我打得变形了,七窍流血,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想不到我亲手杀的第一个人居然用的是这种残暴的方式。肖九合和布爷虽然也算是因我而死,但并不是由我最后亲自动手。杀人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极度亢奋之中又充满了恐惧,仿佛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头野兽,而不再是具有思想的人类! “呸!” 我随即暗骂自己不中用。刚才若是不杀他,恐怕死的就是我了!下阴间都这么久了,连杀个敌人都犹犹豫豫的,以后还怎么混? 343 顿悟? 我从弯刀客的身上爬起来,捡回了盾镬和短刀,再去看其他人的情况。 其实也不需要我去帮什么忙了,龙小炎同样在一场近身死斗中干掉了对方的队长何彪。而一开始就被他的鬼火球烧中的那只鬼修因为无人帮助灭火,竟被鬼火直接烧得魂飞魄散。龙小炎甚至最后还有余力去帮鸟肉解决掉了另外一只鬼修。 刘雨馨在和对方弓箭手之间的对决中也笑到了最后。她一箭爆头,将对手的脑袋射穿,而她自己也在互射中肩膀中了一箭,伤势不明。 吕典那边则是鬼修对鬼修,石碑对大斧,两名力量型的选手直接硬碰硬地对抗。结果,石碑被砍碎了,大斧也卷了刃,最后还是吕典凭借更加强壮的身体将对手勒住,直接挤爆了对方鬼修的魂魄。 阵法师在这种短兵相接的混战中是最弱的,更何况双方的阵法师都是第一个被箭射伤的。不过,西门桀凭借着刘雨馨给他的**取得明显的优势,连续射中了对方阵法师的双脚,让他只能躺在地上哀嚎,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西门桀用最后一支弩箭对准了那人的胸口,转头去问龙小炎:“要不要留活口回去问话?” 龙小炎冷哼道:“还有什么好问的?难道裘家会认账吗?他们刚才都没想过要留我们的活口,我们为什么要留他们的活口?” “嗖!” “啊!” 西门桀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一箭射杀。 我们以六对八,全歼这支想偷袭我们的裘家探险队。一场大胜之后,大家都互相击掌庆祝,接着便开始瓜分战利品。 八名敌方队员身上的东西都被搜刮了出来平分。最后各得阴元两百多个,而兵器如果有趁手的就拿走,不要的就丢掉。 我捡起弯刀客所使用的那把半月形弯刀,在手里颠了颠,“嗯,这柄弯刀虽然样式怪了些,但比我那把大路货的短刀称手多了,以后就用它了吧!” 不过,搜刮到最后却没有在裘家探险队的队员身上发现什么值钱的货物。看来他们也跟我们一样是买了同一个情报,确实也是来摘太岁芝的。只不过,他们慢了我们一步没有采到,就想半道截胡。可惜埋伏不成反被我们全歼,真是死不足惜! 大战结束,我们也不敢再继续逗留,立即启程离开。鬼知道还有没有同样打太岁芝主意的其他探险队躲在一旁觊觎? 西门桀的腿被箭射穿了,就只好由吕典背着断后,换由龙小炎独自在前面开路,我们这一队伤兵满营的探险队又经历了数天的艰难跋涉才终于走出了死泽,并安全地回到了左丘城。 回城之后大家的主要任务就是养伤了。不过,仅仅在休息了几天之后,龙小炎却再次把大伙儿都召集起来,在妖姬酒吧开了个碰头会。 会上,除了发放卖掉太岁芝所得的提成外,龙小炎还向我们透露了一个消息。当然这个消息我之前就已经从曹哲口中得知,正是护城卫队计划临时招收雇佣兵前往石林寨附近剿鬼匪一事。 “这个消息十分可靠,最早在这个月底,最迟下个月初就会发布正式公告。”龙小炎道,“每名报名的雇佣兵可以获得至少五百个阴元的报酬,另外每杀掉一名鬼匪还会获得相应的赏金,鬼匪的等级越高,赏金也就越高!” “怎么样,你们想不想去?”他最后问道。 “我肯定没问题!”吕典率先第一个回答,龙小炎的每一个决定他都是拥护的。 但其他人却没有立即表态,都有些犹豫不决。当雇佣兵的报酬确实很丰厚,但危险性肯定也比一般的探险任务要高许多,这种钱可不好挣啊! 西门桀指了指自己的腿,道:“我倒是也想去,但我的腿伤至少要休养一个月才能好,近期是肯定参加不了这种行动的。” 他的师父因为被自己饲养的鬼反噬,造成他有了心理逆反,一直以杀鬼为乐。实际上,他能和吕典、刘雨馨共处一队当队友,也是多次出生入死之后才建立起来的友谊。至于那些为非作歹的鬼匪,他自然是杀起来毫不手软的。 “我的肩膀也还伤着呢,近期连弓都拉不开。”刘雨馨也无奈地说道。 “我胳膊上也有伤。”鸟肉连忙附和。其实他和我一样,都是一些皮外伤,休养这么几天早就好了。只是他一向不愿去冒这种无谓的险,我也不想拆穿他。 “你呢?”龙小炎问我。他的表情显示他其实已经对我的回答不报太大的希望了。 我想了想,道:“我看大家的意思吧,少数服从多数。” “那就继续休养,等到下个月再说!” 明确表示同意的就两个人,龙小炎也只好作罢。 随后的日子里,我们便一边休养一边等消息。我因为有曹哲这个内部的消息来源在,获取的情况反而还更多更快一些。 曹哲告诉我,第一批远征队过几天马上就会出发,他也名列其中,预计要去一个月。不过,他也说了,其实第一批远征队的兵力很有限,所以主要目的只是侦查。因为招收雇佣兵一事高层还在讨论,关键就是卡在了资金问题上。 要知道,打仗本身就是非常烧钱的事,装备、辎重、粮草和兵饷缺一不可。而招收一名雇佣兵,单单底薪就是一千个阴元一个月,杀敌赏金还另算,这笔钱从哪里出,能出多少,都是很大的问题。 因此,根据曹哲的估计,雇佣兵最快也得等到第二批远征队出发时才会加入。而那时,柳寒的小队按计划就应该是第二批的骨干成员。 于是,趁着这段时间有空又有钱,我独自躲在养老院的小屋里大吃阴餐,同时勤奋修炼阴功。经过一年来的不懈努力,我的修为也顺利地升至第三重上阶的顶峰。不过我这次面临的瓶颈比之前的都要艰难,是要提升整整一重的境界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其他队友也需要时间养伤,我便跟龙小炎告假想回阳间去。在探险队不像在商队那么约束,只要近期没有任务,想回就回。龙小炎也没有强留我,只是要求我留下在阳间的联系方式,一旦有了任务或者其他消息就打电话给我。 这次上阳间,我待的时间并不长。首要的目的就是去找师父请教他关于如何突破第四重瓶颈的方法。 师父几乎还是老样子,每十天去一趟乱葬岗开鬼市,平时就偶尔接一些红白喜事挣点小钱。对于一位急流勇退的老阴修来说,功名利禄早已不重要了。 我把自己修炼中遇到的问题都跟师父说了,他并没有立即作答,而是伸手抓住我的脉门要给我把脉。 “嗯,你丹田里的阴力已经足够精纯,确实是到达第三重境界的瓶颈了。”他点头道。 “那有什么好的方法能顺利突破瓶颈呢?”我问他。 可师父却随即摇摇头,道:“这事急不得。突破瓶颈已经不能光靠日常的修炼或者吃阴餐这些常规的方法了,可能需要的就是一次顿悟或者外力的刺激。” “顿悟?刺激?那岂不是靠碰运气咯?”我疑惑道。 “你自己要这样理解也没错。”师父白了我一眼,嫌我太心急了,“顿悟本来就需要运气,但也需要你去体验,去感悟。你现在还是太心烦气躁了!” “唉,我也是没办法!”我挠挠头,“我现在的处境不容易,修为能高一重,我在阴间的自保能力就高一成!” “放宽心态就好了。”师父还是耐心劝导,“你现在短时间内经历的事情太多,自然脑子里会比较乱。也许以后在某一次无意之间的感触,就能让你顿悟突破。因为到那时,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师父你预测一下,我还需要多长时间可以‘水到渠成’地突破?” “不好说。但乐观地来估计,你进入第四重修为应该也就在这么一两年内了!” “希望如此吧……” 我兴冲冲地回来,就是希望师父像之前那样总能给我一个实实在在的建议或者答案。但这次,似乎连师父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了,我不禁有些失望。顿悟这种事情着实太虚无缥缈了,根本就无从掌握。 不过既然回来了,我总还是要在家待一段日子,陪陪师父、陪陪父母。少年时期的我心性不稳,渴望着离开这个小县城到外面闯荡。但闯荡了一圈回来后,我现在反倒觉得在南亭的生活节奏很安稳、很平静、很惬意。也许就是这样的感觉让师父在这里一待就是几十年吧! 闲暇的时候,我偶然想起了小胡子以及去年发生在崖州市的疫情,也不知道现在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而且,上次因为我和师父提前不辞而别,小胡子应该在他的师长面前闹得很尴尬,不知道会不会记恨于我? 344 队内会议 于是,我便拿起电话打给小胡子。结果他的笑声依旧很爽朗,真是一个不懂得记仇的家伙! “崖州那边的疫情,半年前就已经结束了,我也早就回省城继续开我的店了!”他笑道。 “真的结束了?”我还有点不太敢相信。 “结束了!”小胡子确认道。 原来,此事还真得归功于我师父。他找到了位于松涛湖下隐藏的阴脉出口,并准确地预测了疫鬼的行动目标,这样的表现很有力地证明了他的观点是正确的。即使玄青门的姜玄对此还不太服气,但茅山道会最终采纳了师父的建议,直接派出人手暂时封住了松涛湖下的阴脉出口。 这样的举措直接使得鬼修的出没行动受阻,不得不绕道。但由于疫鬼的身份已经暴露,它在随后的几次出手中也都没能如愿得手,所以在勉强又折腾了半年之后便只好收手,随即销声匿迹了。 听到这里,我也不禁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不过,这次的事情虽然结束了,另外一件麻烦事又起来了!”小胡子的语气一下子变得严肃不少。 “什么麻烦事?” “那一晚,玄青门的姜玄也确实没有看错。”小胡子刻意压低了声音,似乎不想让他周围的人听到,“在随后的几次抓捕疫鬼行动中,果然都发现有阴修在配合鬼修作乱。后来我们还抓到了对方的一名小喽啰,他招供出了鬼修的整个计划!” “什么计划?” “其实这个计划我们也早就猜出来了,他说的也只是证实这种猜测而已。鬼军打算利用疫鬼先在崖州市的郊区爆发病毒,然后再向市区发展。要知道,因为沾染这种上古病毒而死的人,是不能直接到地府报到投胎的。那样的话,鬼军就可以借机控制一大批刚死的新鬼!” “太可恶了!”我忍不住骂道。 “如果他们的阴谋真的得逞,病毒在人口密集地区传播开来,恐怕整个崖城市都要遭殃!” “这不是没让他们得逞吗?你说的麻烦事又是什么?”我忽然又有些迷惑。 小胡子更加谨慎地低声说道:“你还不明白吗?也正因为如此,茅山道会这边认为阴修已经完全不可信,甚至有可能已经跟鬼修同流合污了!所以目前道修和阴修两家之间的关系也变得更加紧张,我能告诉你这些已经是违反门规了!” “可在这件事情上,我们阴修不是也出力了吗?”我抗议道。 可小胡子还是叹了气道:“唉,没办法!道修、阴修本就不是同道中人,互相猜忌一直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再出了这么一件事,那真的更纠缠不清了!” 我听完,也只能跟着叹息。道修和阴修所信奉的道义和信条都截然不同,能偶尔联手对敌就已经是很难得了。如果合作成功还罢了,一旦失败,之前本就紧张的关系必然会彻底破裂。建立起彼此的信任难,破处彼此的戒心更难! 我本来还想着过几天回省城的时候顺便去找小胡子聊聊天,但听他这么一说,此时还真不适合见面。我自己倒是无所谓,但可能会对小胡子产生不好的影响。难得有一个在道修界的朋友,时不时还能互通有无,这会儿就不必去给他找麻烦了吧。 于是我继续留在南亭休假,直到龙小炎终于拨通了我的手机号码。不出意料,招聘雇佣兵的布告已出,他还是执意要去报名参加,便急着召集大伙儿商量这件事。我再次告别了师父和老爸老妈,直接回到了阴城。 队内会议的地点依然选在了妖姬酒吧,只不过这次的气氛跟平时不大一样,着实有些严肃。 “召集大家来,原因应该都清楚了吧?”龙小炎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第一批远征队的传令兵已经返回,他们查明了那帮鬼匪就躲在死泽里面。现在护城卫队的意思是想毕其功于一役,一次性招聘一百名雇佣兵,然后大张旗鼓地进入死泽去剿匪!” “这对于我们来说应该是个好消息。人越多就越安全,而且酬金的标准不变,每杀灭一只灰鬼赏金十个阴元,一只黑鬼是一百个,墨鬼一千!如果有人能直接刺杀匪首铁手,赏金五千!” “哇哦!可真是不少钱呢!”鸟肉怪叫起来。 “能拿到手再说吧!”刘雨馨抱着肩膀坐在角落里,似乎兴致不高。 “铁手?”我却小小吃了一惊,问道:“是不是......” “是!”龙小炎还未等我把话说完,就直接回答道:“铁手就是杀死我哥哥的凶手,同时也是偷袭布爷商队的罪魁祸首!” 我和鸟肉都有些震惊,没想到我们俩的苦主和龙小炎的杀兄之仇竟是同一只鬼! “老大,你说吧,我们要不要去报名?”吕典用力地捶了捶桌子,喊道。 龙小炎此时反倒犹豫了一下,迟疑道:“这件事情不同于平时的探险任务,涉及到我个人的私仇,而且危险性高。如果我硬逼着你们去,倒显得我很自私了。这次我们民主一点,举手表决吧,愿不愿意去都吭一声,表个态!” “我肯定同意!”还是吕典第一个表示赞同。 “其他人呢?”龙小炎继续问。 短暂的沉默过后,西门桀也开口了。他道:“我的腿伤大概好了八成,虽然还不算很利索,但这么好的杀鬼机会我可不能错过。” 他说到这里还对吕典和刘雨馨做了个手势,表示无意冒犯,然后接着道:“更何况还有钱拿,也算我一个吧!” “我不想去!”刘雨馨却直接反对道,“我的伤也没好全。而且我对于杀同类这种事情不太感兴趣!” “我,我也不太想去......”鸟肉也赶紧附和道,“我的武艺不如你们,人家也不需要我去搞后勤,去了也没多大意思......” 三对二,还剩下我一个人没有表态了,如此重大的决定权竟然最后落在了我的身上! “小翟,你也说说吧。如果半数同意,半数不同意,这次行动就取消!”龙小炎虽然勉力保持冷静,但脸上的失望溢于言表。 我叹了一口气,为什么这种重大决策要由我来做出呢?我原本的打算就是随大流,可现在这个局面搞得我压力很大的好不好! 不过,我还是很认真地想了想,自己在脑子里分析了一下。此事的危险性自不必说了,报酬也足够丰厚,要想在这两者之间做出一个准确的衡量是很难的。所以最关键的问题,还是在于我到底想不想为原来的商队队友报仇? 除了布爷算是死不足惜外,其他人跟我在一起也共事了快两年,那是原本活生生的十五条人命啊! 一想到这儿,我的头脑便有些发热了。我也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人,当初因为田老炉被害,我连饿鬼坑都进去过,难道这次就怂了?况且师父也说了,我想要突破瓶颈就需要顿悟和刺激,这种经历生死一线的考验或许能对我的突破有所帮助也说不定! 于是,我便对龙小炎道:“我愿意跟你一起去。你报你哥哥的仇,我也要为商队被害的十五名弟兄报仇!但是这次不是探险任务,我觉得应该由个人决定自愿参加。鸟肉和刘雨馨如果真不想去,也不必勉强了!” 龙小炎对我的意见有些吃惊,但还是同意了。 可这时,鸟肉却又跳了出来,叫道:“你小子什么意思?看不起我鸟肉散人么?” 我愣了:“我哪里又看不起你了?” 鸟肉挥了挥鹰头拐杖,愤怒地对我喊:“你不提那十五个兄弟倒罢了!这么一提,我再不去就显得我贪生怕死了!” “你可不就是贪生怕死的家伙么?”刘雨馨在一旁奚落道。 “我,我就算是!也是有正义感的好不好!”鸟肉瞪圆了眼睛,显露出少有地硬气来,“商队被害的时候我也在,我脸上这道疤还是他们送的!既然小翟都决意要去报仇,我也没有理由不去,算我一个!” “要是你挂了怎么办?”刘雨馨依然冷嘲热讽地。 “如果?如果我真的那么倒霉给挂了,你们记得给我把骨灰拿回来就行了!” “骨灰拿回来埋哪儿?” “就埋在这儿!行不行?”鸟肉哇哇叫道,“我一会儿就跟婷姐说,把抚恤金留给她,只要她同意把我的骨灰摆在吧台上,以后我就可以天天快活儿了!” “切!” 刘雨馨嗤之以鼻。 “就差你一个了。”我不怒反笑,对刘雨馨道:“我看你一直在跟鸟肉抬杠,是不想落下你自己一个不敢去吧?” “唉!”刘雨馨果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你们这是逼我上梁山呀!” “喂!伪娘!”吕典也调侃她道,“我们都去了,你一个人留在城里还能跟谁耍去?” “对呀!也就我们不嫌弃你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了!”鸟肉终于找到了反击的机会。 “真拿你们没办法!”刘雨馨无奈道。 她把脚架在了桌子上,懒懒道:“我就只有一个条件,去报名之前让我今晚先彻底疯一回爽一回。我一会儿要同时点两位妹子、两位少爷,有人愿意给我买单没?” “我!”众人一齐喊道。随即爆出一阵会心的大笑。 “哈哈哈!” “这钱再不花,说不定就没机会花了!” 345 剿匪 三日之后,第二批远征队终于开始集结了。此次剿鬼匪,左丘城派出了大量兵力,比之前坊间预测的还要多! 护城卫队一共派出了四支小队,其中就有柳寒所带领的第三小队,一共八十名队员。而雇佣兵的人数反而比预计的少,只招收到了八十五名。看来还是有不少人不想贸然参加这种行动,怕被稀里糊涂地拉去当炮灰。 这样一来,作为主力军的城卫人数和作为补充的雇佣兵数量相当。同时为了对付铁手,护城卫队还出动了两名拥有第四重上阶修为的副大队长亲自带队,总兵力共计一百六十七名。除此以外,还有随行的几十只驼负辎重的牲口和坐骑,整装完毕后便浩浩荡荡地出了城,往死泽而去。 五天的行军之后,远征军顺利到达死泽入口。只见有另外三支小队的城卫已经守在那里了,正是曹哲所在的第一批远征军的大部队。他们因为兵力不足,只能驱赶和跟踪鬼匪到了这里却无力进去追剿,就一直守在入口处不给鬼匪逃脱出来。 借着安营扎寨的机会,我偷偷地去找到曹哲,向他探听鬼匪的情况。 曹哲道:“也没什么好瞒你们的。我们的探子已经进去几次了,探明鬼匪藏身的巢穴很可能就在第三十窟到第三十五窟之间的洞穴里。但是那里跟迷宫一样,兵力少了进去也没用!” “鬼匪的数量是多少?”我问他。 “目前得到的情报是七十到九十之间。大部分是灰鬼,黑鬼大约是二十只,墨鬼应该不超过五只。” “铁手呢?” “它其实也并不可怕,你上次不是跟他打过照面吗?”曹哲反问我,“它也就是顶级墨鬼的存在,我们的副大队长就可以独力对付它。其他的小队长就算打不过也可以牵制住他。放心好了,你们人多!” “我们?”我倒是有些惊讶,“你们不进去吗?” 曹哲笑了笑,道:“我们第一批远征军已经出来一个多月了,早就疲惫不堪,能继续留在这里给你们当后备军就不错了!接下来我们的任务还是继续留守,防止有漏网之鱼跑出来!” 我白了他一眼,笑骂道:“不够意思!居然就准备在这儿当看热闹的!” 不过曹哲的消息一向很准,第二批远征军休息一天后就开始准备进入死泽了。由于死泽里面洞穴宽阔,为了扩大搜寻范围,两位带队的副大队长商量之后决定兵分两路,各带一半人马,分成左右两路军进入死泽,彼此之间间隔大约百米。 除了城卫要分两路,雇佣兵也要分开,尽量平衡两路的兵力。于是所有的雇佣兵被临时分为了四队,然后分别被归入四支城卫小队中听从城卫小队长的直接指挥。我们这支探险队由于人数最齐,就没有被打散分开,六名队员还是待在一起。 列队完毕后,四名城卫小队长便走出来挑人。我站在前排,一眼就看见了柳寒。当她的视线转到我这边来的时候,我不禁抬手偷偷地跟她打了个招呼,还笑了笑。 我当时倒没有多想,毕竟是一起在饿鬼坑里出生入死过的交情,打个招呼很正常啦!没想到,柳寒一见我跟她打招呼,就直接指着我们这一队雇佣兵道:“我就选这一队了!” 我愣了,她选这一队难道就是因为我给她打了招呼? 站在旁边的其他队员也看见我的手势了,也感觉很奇怪,纷纷问我:“什么意思?你认识她?” 我苦笑道:“算是吧!” “嗯,没错!”鸟肉插嘴笑道,“在水晶城被她狠狠揍过一顿!哈哈!” “就因为这个,她选了我们这一队?”龙小炎表示绝对不信这种鬼话。 “我也不清楚啊!”我无奈地摊了摊手,“不一定是我的原因吧!也许她就是随手一指呢?” 鸟肉还是不肯放过我,又揶揄道:“也许是她真的看上你了吧?” “滚滚滚!” “别闹了,正经点!”龙小炎也骂道,“我只关心她的本事怎么样?” 我对此倒是很有发言权,“嗯,她身手确实不错!而且带队也很细心,我们跟着她并不见得就是坏事!” “那就好!”其他人听我这么一说,倒是放心了不少。 分好了队伍,左右两路军便齐头并进,一起进入死泽。我们跟着柳寒带领的小队是在右边一路,差不多就贴着洞壁往前推进。 为了不打散城卫原有的队形,柳寒就安排我们这些雇佣兵自行排成一列,和她们并排前进。这跟其他小队直接让雇佣兵打头阵要客气多了,至少没有摆明了要让我们当炮灰。 不过,如此庞大的队伍一齐进入死泽,也足以驱赶任何不怀好意的家伙。尤其是在外围地带,一路上各种怪物都自行回避,简直就是避犹不及。我们的行军也是前所未有的顺利,只用了两天时间就到达了第二十窟。 当然,前面外围二十窟的怪物等级并不高,从这里开始,才是真正的考验开始。随后的两天里,我们的行军速度明显放慢了,因为总有各种不识好歹的怪物前来骚扰,其中也不乏像红眼牤这样的难缠家伙。 虽然这样的怪物还不足以阻止我们的行军,但也已经开始出现伤亡了,而且大部分都是雇佣兵。 龙小炎对此就颇有微词。他道:“就算人多也不应该这么打草惊蛇,鬼匪还没找到呢,就先折了十几个人手。损失兵力倒还是小事,伤了士气就有**烦了!” 我们其他人对他的意见也深表赞同。但现在指挥权不在我们手里,只能私下里发发牢骚,说多了也没用。 柳寒似乎对此也有忧虑。她这一路上都戴着面具,从来不跟我们交流,甚至连正眼都没瞧我一眼。搞得我还挺纳闷,心想她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果然,当行进到第二十八窟的时候,远征军再次遭遇伏击。只不过,这次伏击我们的竟然就是那帮鬼匪! 伏击战是在一处密林里打响的。该处植物茂盛,地上的树木和洞顶垂下的蔓藤已经纠缠生长在一起,再加上从洞壁横向生长出来的悬崖树,构成了一片立体的森林。而鬼匪们就是利用了这样的地形,从天而降直接落在先头部队的头顶上,并同时从两侧的洞壁上朝我们射箭。 谁也想不到还没走到情报中所说的第三十窟呢,这帮处于弱势的鬼匪居然就敢主动发动伏击。猝不及防之下,远征军的先头部队损失极大,短时间内就有二三十名队员丧命! 但远征军这边毕竟还是人多,整体修为和等级也比鬼匪要高,很快地后续部队立即扑上支援。一时间各种远程武器齐齐发威,箭矢和鬼火球四处乱飞。 行军打仗跟平时的小股冲突完全是两个概念,更讲究的是战术和纪律。在撑过第一轮的鬼匪偷袭之后,护城卫队很快就稳住了阵脚,开始发动反击。他们没有急于冲锋上前和鬼匪混战,而是先进行数轮齐射,以远程攻击压制对方。 鬼匪虽然伏击奏效,但毕竟还是乌合之众。它们偷袭成功后便哇哇怪叫着想冲上来跟远征军短兵相接,但远征军根本就不给它们这个机会,始终保持好阵型,依靠人数上的优势对射。不少盲目冲锋的鬼匪还没冲到我们身前就被箭矢给射杀了。 “出击!” 终于,在连射五轮之后,右路军的指挥官振臂高呼道。 “杀呀!” 我们这些手拿近战兵器的队员早就按捺不住了,此时心中也不由自主地被这种战争的残酷场面激起了热血,一股脑儿往前冲去。对面的鬼匪哪里经得住我们这样的全力冲锋,甫一接战就被杀得落花流水,节节败退。 列阵交战也跟平时的单打独斗不同,并不讲究什么招式、技巧,每次出手几乎都是实招,硬劈硬砍,硬挡硬扛,比的就是人数和士气。而这两样我们都占着优势。 所以战斗很快就分出了胜负。鬼匪在数量和实力上都完全处于下风,只抵挡住了一波冲锋它们就死伤过半,最后丢盔弃甲,一哄而散,都分头逃命去了。 远征军肯定不能放弃这样的追击机会,而且人人奋勇当先,都想争夺更多的杀敌功劳。我和龙小炎几个虽然冲在了最前面,但僧多粥少,每个人基本上也就斩杀了一两只灰鬼,竟连只黑鬼以上的鬼匪都没捞着。 一路掩杀过去,远征军便紧追着鬼匪的残余到了第三十窟。从这里开始才算是鬼匪的大本营,而且真正的巢穴位置还不明确。最麻烦的是,从第三十窟到第三十五窟是迷宫式的数窟相连,地形复杂多变,怪不得它们会以这里为据点。 左右两路军的指挥官到了这里一看形势不明,就急忙喊停了部队,重新集结整队。其实鬼匪所剩的数量已经不多,大概也就二三十只了,但其中的匪首铁手至今还没有现身。不干掉他,这次远征的任务就不能算作成功! 346 湖底漩涡 左丘城前往死泽剿匪的远征军追击鬼匪到了第三十窟的老巢附近,便面临着地势不明的麻烦。左右两路指挥官经过临时商讨后,决定再次分兵去剿灭余孽。只不过这次一共分成了四队,每队兵力四十名左右,全部交由小队长带队,一旦发现铁手的踪迹就放出飞符示警。 柳寒自然而然便成了我们这一小队的指挥官。她带着队伍直接进入到第三十三窟,小心翼翼地搜捕鬼匪的残余部队。 这一窟里有一道小瀑布和一个地下湖,远征军只能沿着湖边挨着洞壁行进。行进到一半时,侧方出现一处陡坡,上面布满巨石和蔓藤植物,看起来又是一个伏击的好地点。 柳寒出于谨慎考虑,先派出了两名城卫和两名雇佣兵过去查探。却不想,这四名队员过去之后却没了回应! “全队戒备!”柳寒大喊道,随即准备掏出飞符来发送预警。 “嗖!” 一支暗箭从陡坡处飞出,直取柳寒! “啊!” 柳寒的反应很快,头一偏便躲开了。但紧随她身后的一名城卫却被暗箭射穿了脑袋,惨叫着倒地。 “哇呀呀呀!” 阵阵怪叫声从陡坡上传来,十几名鬼匪竟然抓着长长的蔓藤从远处地荡了过来,直接落在远征军小队的中间。这其中,有一只鬼匪的体型最大,双手上戴着一对铁制的拳套,一个照面就砸死了一名雇佣兵! “是铁手!” 龙小炎怒吼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不管不顾,拼命要往铁手那边冲去。作为他的队友,我们几个也只好随着他一齐挤开乱作一团的敌我士兵,护着龙小炎向铁手攻去。 那对铁拳套就是铁手的的武器,可攻可防,坚硬无比。寻常的刀剑枪矛砍到上面都不能伤它分毫,反而容易被它一手抓住掰断。龙小炎虽然已经是第四重的修为,但他只是刚刚晋级,还处于初阶。而铁手早已是顶阶的墨鬼,因此它被我们围攻时以一敌六居然还能不落下风。 鬼匪比之前的伏击又聪明了一些,没有给远征军施展远程攻击的机会,直接跳入军阵中央开始短兵相接,成功地进入到它们想要的混战局面。而且这十几鬼匪的等级都不低,最差也是黑鬼以上,甚至还有三只墨鬼。柳寒带领的这支远征军小队一时间竟被它们给压制住了。 “分散接敌!小组围剿!”柳寒急忙大声发出指令。 好在即使是一支小队的兵力对上这股残余的鬼匪主力依然占据优势,初期的慌张过后,远征军开始调整战术。护城卫队的城卫平时训练有素,一听到柳寒的命令立刻转变阵型,自行拆分成多个三人小组,各自围攻一名鬼匪。 其他的雇佣兵虽然只是临时征召来的,但也都不是新手了,一见护城卫队的战术有效,也纷纷效仿。他们不再胡乱挤成一团,而是分开每两三人围攻一名鬼匪。这样的小组围剿战术立马就将劣势转变成了优势,多名高等级的鬼匪主力接连被杀。 铁手这边从一开始就被龙小炎带领的六名队员围攻,虽然没有显露败象,但也无力再去搭救自己的手下,急得它一直哇哇大叫。它四处一看,本方的局势已经无可挽回,而且柳寒作为远征军这边修为最高的一名阴修也正在向它逼近,再不跑就跑不了了! 于是,它奋力反攻了一波将我们六人逼退,然后掉头就跑。龙小炎哪里肯放过它,竟也紧跟着追上去。 “不要追了!小心前面还有埋伏!”柳寒在后面着急地大喊。 但龙小炎装作没听见,还是继续追赶。我们几个怕他有闪失,无奈也只能跟上去。铁手并没有往陡坡上面跑,而是绕过了陡坡钻进了瀑布里。想必那后面就是通往下一个洞窟的入口。 龙小炎仅仅落后铁手十几步,也要往瀑布后面钻。其他队员也跟在他的身后几步,我因为有所犹豫,落在了最后一个。 此时,我感觉突然身后有人一把扯住我的手,让我不得不停下脚步。回头一看,是柳寒。 她异常愤怒,叱道:“你们几个要抗命吗?” 我连忙解释道:“我们不想抗命,但我们六个是一起来的,肯定要生死与共!” 柳寒不听我的解释,还要驳斥,但就在这时一阵巨大的轰隆声从陡坡上传来。我们俩一齐抬头去看,上面竟然接连滚落下来三块巨石!果然上面还有埋伏! 此时的情况是,龙小炎等人刚好紧随着铁手跑过陡坡,而柳寒身后的大部队又听了她的命令没有贸然跟上,便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正好处在落石区的中央。往前跑不过去,往后又来不及退了。 还是柳寒反应快,再次用力往旁边一拉我,大喊道:“跳!” 我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急忙往远离陡坡的另一侧跑了几步,接着毫不迟疑地往湖中一跳。 “扑通!” “扑通!” 我和柳寒都扎进了湖水之中,而一块巨石也紧随着在我们身后砸入水中。幸好巨石的下落冲势被水的阻力稍稍减缓了,没有直接砸到我们。但我们还是被冲击波给波及,急速下沉。 我在水中往一侧猛划了几下,躲过了巨石的压迫,随即观察了一下湖底的情况。湖中的鱼类并不多,藻类植物也很少,水质清澈。但是湖的底部有一处大旋涡,水流湍急。我估计漩涡的中心处肯定有一个暗洞,湖水就像雨水遇到排水沟一样被吸了进去,怪不得这湖中心没什么鱼类和藻类。 我本打算赶紧先游上岸,但再转头一看,对面的柳寒也正在挣扎地往上游,却显得很吃力。看来她的水性一般,又不舍得丢弃手中沉重的月牙戟。我便游过去想拉她一把。 没想到,又有另外一块巨石不偏不倚地从上面沉下来,再次把我们压到了湖底,被卷入旋涡中! 进了漩涡再想游出来就很难了,我陷入了两难境界,要想求生就必须抛弃身上所有的装备和盔甲,包括师父传给我的盾镬。可就算我舍得抛弃这些东西,那么柳寒呢? 她已经快憋不住气了,脸色涨得通红,可手里还是死死地抓着那杆月牙戟。我迅速做出了抉择,抛掉盾镬和弯刀,又掰开她的手指,强行把月牙戟从她手里夺过来也丢掉。 但柳寒在缺氧的情况下终于失去了理智,紧紧地抱住我如救命稻草一样不肯松开,脚也缠着我的脚。我大急,在水里可不像在平地上,必须靠身体的摆动和手脚划水才能游上岸,这样我就游不动了。被她这么一耽搁,我们俩最终还是没能摆脱漩涡的吸引力,被卷进了湖底的暗洞里! 暗洞里的水流更加湍急,感觉就跟做水底过山车一样。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咬牙坚持不能失去意识。但更大的痛苦不是来自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那是一种被外力不断拉扯的痛苦,仿佛魂魄就要从肉体中被剥离出来…… 不!不是仿佛!我真的灵魂出窍了! 我勉强睁眼一看,自己的魂魄果真正在缓缓地离开肉身。从我的角度看去,自己的手脚都是透明的,而身下的肉身才是真实的。这种感觉非常诡异,像是正在经历死亡的过程!我要死了吗? 但阴修在死后是无法变成鬼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寒也魂魄出窍了,但她的魂魄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但两个人的肉身还是紧紧地抱在一起。我急忙伸手去抓住柳寒的魂魄不让她被水流卷走,同时极力想回到自己的肉身里面去。 而就在此时,暗洞旋涡里的旋转力消失了,两个魂魄和两具肉身同时随着水流被巨大的抛力甩了出去,跌落在一起。我感觉自己摔到硬邦邦的地面上,肩背部一阵剧痛。但这时感觉到身体吃痛反而是好事,我的魂魄终于回到了肉身里了! 我心中一宽,便再也坚持不住了,随即倒地昏厥过去。 …… 我再次醒过来时第一感觉还是头很疼,而且有种强烈的压迫感,但跟在水中魂魄出窍时的感觉又不太一样。 怎么说呢? 魂魄出窍是一种被不明外力强行拉扯的痛感,就好像是打架输了倒在地上又被人一路拽着头发拖行的那种感觉。而现在的痛感,却好像是穿上了一件很不合身的小码衣服一样。但这件衣服韧劲很大,怎么挤都挤不破,反而被勒得生疼。 我揉了揉太阳穴,极力克服头疼想要恢复神智,同时急于抬头去观察周围的环境。毕竟我们刚刚还在与鬼匪作战,不管现在身处哪里,在这种完全陌生的地方可不能大意。 眼前呈现的景象还是一个地下湖,但这个湖很明显并不是我们刚才掉落的那个湖,所在的位置也肯定不是刚才的第三十三窟。因为,在湖的中央有一处大喷泉正呼呼地往外喷水。 347 如此乌龙! 苏醒之后,我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于另外一处陌生的洞穴里。比起第三十三窟来,这个洞要小得多,湖也小得多,岸边就是浅滩和巨石,没有什么植物。我和柳寒应该就是从湖中央的喷泉里被喷出来的,然后又被水流冲到了岸边。 观察完周围的情况暂时没有发现危险后,我接着作出的反应就是赶紧检查自己的受伤情况。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脑袋上有好几处痛感,应该是磕到的,不过应该都没什么大碍。额头上倒是擦破了一块皮,居然还没有完全止血。看样子我并没有昏迷太长时间,也许就是因为在水里魂魄出窍了才导致了昏迷,所以归位之后很快又醒了。 但是我很快就发现了非常不对劲的地方,怎么自己的胸口沉甸甸的,仿佛把背包挂在了胸前? 我抬手去摸了摸,却只摸到了盔甲,里面似乎塞着很有弹性的东西。不对啊,我的胸肌没这么发达吧? 我低头一看,哎?怎么我换了一身盔甲?而且好像就是柳寒身上穿的那套护城卫队的制式盔甲! 不可能才从水里出来我们俩就换了盔甲,完全没有这个必要,我脑子里也没这个记忆啊! 这时,我突然想到了此前的魂魄出窍,一个“可怕”的念头从我脑海中蹦了出来。于是我赶紧再次去摸自己的脸,确确实实不是我的脸! 我又去摸自己两腿之间,空空荡荡地啥都没有! “完蛋了!我真的变成女人了!”我忍不住哀嚎一声。 魂魄归位的时候肯定是弄错肉身了,我的魂魄进了柳寒的身体,我现在变成柳寒了! “怎么能闹出这种乌龙来呀?” 我唉声叹气了一会儿,震惊之余还又开始有些好奇想再确认一下,便又用力抓了抓自己的胸口。嗯,这胸绝对是天然的假不了。我干脆又解开了胸甲,拉低领口去看。 卧槽!峰高沟深,果然很有料啊! “你有胆就再看一次!”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似乎还很熟悉。 我急忙转头去看。几米外的另外一个“我”坐在地上正伸手捏住自己的下档,恶狠狠地对我道:“你要再敢乱摸乱看,我就捏爆这两个东西!” 我慌忙合上领口,摇头道:“不看了!不看了!” 咦,从我口中说出的声音却是女人声? 特么的,换了身体之后就连声音都换了! 柳寒,也就是眼前的“我”,同样揉了揉太阳穴,显然还是有点头晕。她也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这种诡异而又尴尬的身份切换,然后观察周边的情况,思考造成这一切胡乱局面的原因。 我呆呆地看着“自己”却不敢乱动,毕竟“命根子”还在人家手里紧紧拽着呢! 柳寒终于稳定了情绪,再次用可以杀死人的眼光看着我。原来,“我”狠起来的模样连我自己都怕...... “这真的不怪我!”我忙解释道,“我们俩从水里出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了!” “你在水里没有搞手脚?”柳寒冷冷道。 “没有!绝对没有!”我发誓道,“在水里的时候我一直是想去救你的,但是水流太急了,我们俩就一起被卷到这里来了!” “换身体是发生在水里还是在出水之后?”柳寒方才被卷进旋涡里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知觉,所以她还不知道魂魄出窍的情况。 “在水里!” 我便把当时的情况向她详细地描述了一遍。柳寒听了却不说话,只扶着额头叹气,似乎知道些什么。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我哭丧着脸,忍不住还是去问她。 “我们应该是掉进剥魂池了!”她悻悻道。 “剥魂池?” “据说,死泽里有一处奇怪的水潭,里面的水质阴阳交汇,鬼掉进入水里就会被扯得三魂七魄全部散掉,就如同被水流分尸了一般!” “那人掉进去呢?” “如果是人掉进去了,魂魄也会被从肉身中剥离出来。倒霉的话,魂魄就无法及时回到肉身之中,也会随即消散掉!” “那我们这是属于……” “我们属于不幸中的大幸,魂魄出窍了,但很快又回到肉身里。命是保住了,只不过……唉!”柳寒说到这里再次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上错身了! ”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才能把身体换回来?”我追问道。 虽说目前我的魂魄所占据的身体也很不错,甚至可以说身材比我自己原来的还要“劲爆”得多,可我还是想当男人啊! 柳寒板着脸,很不情愿地道:“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回到刚才的洞穴,冒着丢掉小命的风险再跳下去一次,才有机会换回来!” “你的意思,我们是换还是不换?”我小心翼翼地问。 “废话!”柳寒大骂道,“就你这臭男人的身体,要是换不回来我就自杀!” “别别别!”我赶紧劝道,并加强语气以表示决心:“我也想换回来!一定要换回来!必须要换回来!” 柳寒白了我一眼,无奈地摇摇头。估计她看着“自己”这么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但骂也没用,打更舍不得! “那就走吧,先回到原来的第三十三窟再说!”柳寒挣扎着起身,然后到处寻找她的装备。她的头盔、面具和月牙戟都在水里被我丢了。 我也艰难地爬起身,但是感觉很不习惯。柳寒的这副身体底子很好,力量也不见得比我差,就是胸前多了两坨“负担”,总觉得怪怪的! 我在一块巨石后面找到了柳寒的月牙戟,应该也是被喷泉吐到这里来的。我试着挥舞了一下,嗯,肌肉记忆还在,但我脑子里却不知道该怎么使用它。毕竟招式和经验是存在大脑记忆里的,又是随着魂魄走的。 “把月牙戟还给我,你这破刀我用不惯!”柳寒在远处喊道。 她也找到了我的弯刀和盾镬,以及其他的一些装备。我们便把武器换了回来,我还是用刀盾,她还是使月牙戟,但盔甲因为型号不同就不换了。 柳寒拿到月牙戟后随意地耍了几招,有些生涩,但基本的招式还是到位的。以我的男人身去使这种力量型的兵器倒是没什么违和感,只是我看着自己换了一件陌生的兵器耍着自己完全陌生的招式,还是很不习惯。 根据柳寒的判断,刚才的第三十三窟应该在我们当前位置的斜上方。那个剥魂池底的旋涡通道应该是呈一个“j”字型,斜上方的湖大,下面的湖小,由于存在水平差所以我们被卷进去后才被水压从这里喷射出来。 妈蛋!说起来,这个原理就跟马桶下面的u型管差不多! 我们刚才好比是掉进了马桶里,然后顺着马桶水被冲到下水道中……但不管怎么说,赶紧换回身体还是正事,哪怕需要再一次跳进马桶水里。 我们一边走一边适应新的身体,然后到处查看地形。柳寒很快就机敏地发现了一个地方,很可能就是通往第三十三窟的方向。 那是一面相当高的绝壁,但是从上面垂下来不少蔓藤植物。这些长长的蔓藤看起来就跟当时鬼匪在第三十三窟伏击我们所用的蔓藤很像。也许,绝壁上面有洞口可以通往“马桶”上方。 我们选了一条易于攀爬的路线,抓住长长的蔓藤费劲地爬了上去。这一爬就爬了近百米,到了上面一看,嘿!绝壁的另一面果然就是第三十三窟的那道陡坡! 之前那伙鬼匪就是从这里把几块巨石推了下去,才把我和柳寒砸到了水里。不过,埋伏的鬼匪早就跑没影了,下面湖边的远征队也不见了,也不知道追着鬼匪跑去了哪一个洞窟? “找到地方了,下去吧!”柳寒见我坐在一块石头直喘气,就催促我快点走,“我的身体没那么差劲,是你的意志力不行!” 我苦笑道:“我没说你的身体素质不好,只是,只是当女人的感觉太怪了!动作总是不由自主地变得扭捏起来……” “滚尼玛蛋!”柳寒毫不客气地骂道,“是你天生性格比较娘吧?我用你这副身体不就用得好好的!” 我不敢顶嘴,只好在心里嘀咕:“那是因为,你本来就是个男人婆!” 腹诽归腹诽,陡坡还是要下的。我跟在柳寒身后,慢慢地下坡,却不料,刚下到一半就看见一只鬼影匆匆忙忙地从瀑布的后面跑了出来。 我们定睛一看,那只鬼竟然是铁手! 它肩上带着一支箭,被我认出来那就是刘雨馨的箭。而它的背上还焦黑了一块,估计同样是被龙小炎的鬼火球烧出来的。看来它在大部队的围剿下已经穷途末路,竟然被龙小炎等人给逼得到处鼠窜,狼狈不堪。不过它还是挺聪明的杀了个回马枪,利用复杂的地形绕到了追兵的身后,又回到了第三十三窟。 可惜啊!它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竟遇到了我们这两个同样落难的家伙! 348 谁占谁的便宜? 我和柳寒刚爬回第三十三窟,就遇到了落荒而逃的铁手。它狡猾地绕了一个大圈,摆脱了身后的追兵同样又跑回来了这里。 “我们这次也拿石头砸他!”我对柳寒道。 她立马赞同地点点头,找了一块圆形的巨石站到后面准备去推,我也跑过去帮忙。这几块巨石本就是鬼匪们打算用来伏击远征队的,稍微用力一推就滚落下去,发出“轰隆!轰隆!”的巨响。 巨石的攻击面积大,而且滚落时的势头很猛,铁手也压根想不到都跑到这里了还被人偷袭。于是它被迫做出了和我们之前相同的选择,朝湖边跑了几步后跳了进去! “扑通!” 巨石入水时激起了一阵冲天的水花。不过,我瞧铁手跳水时候的姿势非常别扭,巨石应该也砸到它的后背了。我似乎还听到了水里传上来几声“咕噜!咕噜!”的痛叫声。 “不要给他游上来的机会,把他赶到剥魂池里面去!”柳寒喊道。 我们俩快速地跑下陡坡,站在湖边严阵以待。果然,过了一会儿铁手又慢慢地从水里浮了上来。鬼是虚体,虽然被石头砸到,却不可能就此魂飞魄散。 柳寒冲我喊道:“你水性好,跳下去牵扯住它,我留在岸边帮你。我们上下夹击!” 我惊道:“这可是你的身体呀!” “让你下去就下去!”柳寒怒吼道,“我害你干什么?这身体要真淹死了,我也没好处!” 我咬咬牙,先丢掉沉重的盾镬和头盔,只带了一把弯刀就跳了下去,瞄准铁手的头顶往下劈砍。铁手是鬼,在水里不会溺水,但它毕竟受了伤手脚不利索。而且我从上而下的攻击给它造成了很被动的形势,它不得不举起双手,用那对拳套来格挡我的劈砍。 “当!” “扑通!” 随着一声脆响和一朵大水花在湖面上溅开,我和铁手都再次落入水中。我下水后,发现自己的水性并没有因为是用了柳寒的身体而受到了影响,便采取了灵活的姿态去继续攻击铁手。 铁手的表情很恼怒,但它手上的铁拳套太沉了,在水里施展不开,勉强朝我挥舞了两下后就放弃了要在水里弄死我的打算。它撇开我,还是极力想游上水面再说。 我自然不能这么轻易放过它,又快速游了过去从下面用弯刀钩住它的一只脚。铁手上浮的势头受阻,就只有上半身冒出了水面,一时间还爬不上岸。可它或许还没有注意到,对它来说更大的威胁其实还是来自于岸上! “噗!” 一杆长长的月牙戟刺穿了铁手的胸脯,第三次将它扎进了水里。那是柳寒,她果断地抓住这个机会,像扔标枪一样抛出自己的武器,把铁手扎了个透心凉! 铁手张大了嘴巴,似乎是在发出惨叫,但在水里却只能变成了“咕噜!咕噜!”,并吐出一大波冒着黑气的气泡。那些黑气就是铁手体内的怨气,重伤之后正在急速地散逸掉。 就这样,受到重创的铁手没能及时摆脱湖底旋涡的吸力,竟被强烈的水流卷了进去。那下面就是剥魂池,铁手的鬼体被阴阳交汇的神秘水流撕扯着,绞拧着。它惊恐地张开嘴,拼命地挣扎,但最后还是无济于事,魂魄被硬生生地扯碎了吸进了剥魂池里。 柳寒的月牙戟也同时被吸进了旋涡里,看来得到“下水道”那边去才能捡回来了。 我游上岸,柳寒正一脸焦急地看着我,问道:“那家伙呢?我的月牙戟呢?” 我摆了摆头示意她不要紧张,缓过气后才对她道:“铁手已经被剥魂池给扯碎了,你的月牙戟也跟着被吸到隔壁的喷泉湖里去了!” 柳寒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却瞪了我一眼,道:“你还上来干什么?下去啊!” 我愣了一下,这才明白了她的意思:该把肉身换回来了! “唉,可惜了!”我长叹道,十分不舍地低头看了看,“以后就再也感受不到胸前这沉甸甸的感觉了!” “去死吧!” 柳寒毫不客气地一脚将我踢回了水里,随后她自己也跳了下来。虽然有些尴尬,但我们俩还是再次紧紧地抱在了一起,并任由湖底的旋涡将我们卷进了剥魂池。 这次由于有所准备,我们俩都极力保持了清醒的头脑。果然被吸进暗洞里之后,我们的魂魄又双双从肉身中被扯了出来。这次可不能再搞错了,当两个魂魄刚刚完全脱离肉身,我们就互换了位置,各自上了自己的身。勉强完成这一步后,两个人顺着湍急的水流从喷泉口滑了出去,再次来了个硬着陆! “哎哟!哎哟!” 我捂住屁股忍不住叫唤起来。这次摔倒虽然没有昏迷过去,但疼痛感依然很清晰。不过,我随即还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是硬邦邦的胸肌。我再一摸下面,还好还好,零件都齐全! 可下一刻,一阵凉意却悄然地贴上了我的脖子,让我不寒而栗! “你要干什么?”我的身体僵住了,头也不敢回,惊讶地问道。 柳寒一把将我翻过来,继续用匕首架在我的脖子上,膝盖顶着我的胸口。她冷笑道:“刚才你上我肉身的时候是不是摸的很爽?看的很爽啊?” “没有!没有!”我连忙发誓,“绝对没有!” “一点感觉都没有?我的身材就这么差?”柳寒不怀好意地调侃道。 我顿时就语塞了。说有感觉嘛,就代表着我承认自己思想龌龊,占了她的便宜;说没感觉嘛,岂不是嫌弃她身材不好,睁着眼说瞎话肯定也要讨打! 我只好畏畏缩缩地回答:“有一点......但是你刚才不也捏我下面了吗?咱俩这就算扯平了好不好?” “扯平?”柳寒终于彻底爆发了,恶狠狠地盯着我,怒吼道:“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这么吃亏过!竟然被人白白占了这么多次便宜!” 我不禁苦笑,继续劝说道:“这种奇葩事情我以前也没碰到过嘛,绝对是误会!再说了,咱俩好歹也是一起出生入死、同舟共济过的,不至于现在就因为一点点小误会要我命吧?” “好!”柳寒气极反笑,点点头道:“我可以不杀你,但我还是要给你一点小小的教训。比如说,捏爆你!” 说罢,她居然探手到下面抓住,而且非常用力! “啊!”我忍不住痛叫出来。 命根子在她手里,不求饶是不行的。我只好叫道:“对不起!我道歉!而且保证绝对不会往外说!” 柳寒稍微松了一点劲,还是冷冷地嘲讽道:“一句对不起就完事了么?反正你修炼阴功这么多年,那玩意儿估计也不能传宗接代了,还留着它们干什么?” “只是不能留种而已,办事儿还是没问题的!”我不得不憋着个大红脸去求她,“我不想当太监啊!就让我留着吧!” “哼哼!那我也总得占回点便宜才行!”柳寒终于又松开了一点,我也得以松了一口气。 “没问题!没问题!你随便占!”我满口答应道。 “我说什么,你做什么?” “是!我都听你的!” “真的?” “真的!” “万一你多嘴怎么办?” “那你连我舌头也一块儿切了!” 柳寒继续盯着我,似乎还在考虑。我实在被她看得起鸡皮疙瘩了,便尴尬道:“你不要这么看我了好不好?你想要什么补偿就直说好了!” “闭嘴!别说话!” 柳寒骂完,头一低,两片嘴唇就直接印上了我的嘴,竟开始霸道地强吻我! “这是什么情况?”我迫不及防,脑子都懵逼了,“她这是为了要找回面子,准备要霸王硬上弓吗?” 可柳寒却着实不客气,嘴上吻着,手上同时也有动作,下面改抓为搓。这这这,简直就是女流氓嘛! 被她这么一搞,我不起反应都不行了。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客气了! 我抬手去抓,立马再次感受到那种极富弹性的触感。柳寒这回果然也不抗拒了,放任我“自由行动”。她解开了我的盔甲,我也解开了她的,但衣服就不准了,只除掉了下衣。 她直接跨在了我身上,全程占据主动,我被迫迎合。虽然内心里一小部分的我感觉有些委屈,但另外大部分的我却同时感觉很爽! 与韩婕分手后,我已经太久没有像这样零距离地体验女人的滋味了,也已经很久没有释放过自己的欲望了。当然婷姐等女鬼肯定是不算的,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学鸟肉堕落到那一步。 更重要的是,柳寒早就不知不觉地在我的脑海里占据了一席之地。打我在左市里第一次见到她开始,我就一直忘不了她。虽然我总骂她凶婆娘,但也不得不承认,正是她的这种个性和自信深深地吸引了我。 我本以为,柳寒是不可能瞧得起我的。但现在看来,再坚强的女人也需要男人的滋润,哪怕她是柳寒。也许我应该感谢那一潭剥魂池,阴差阳错地给我们俩提供了最最亲密的“了解”对方的方式。要不然,又怎来这一番艳福? 349 独占大功 激情结束,柳寒仿佛又换了个人,重新恢复到那股冷冰冰的感觉。 最直接的表达方式还是那柄匕首。她再次将冰凉的刀面贴上我的脸颊,淡定地对我道:“今天的所有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你自己发的春梦,明白吗?” “明白!”我苦笑。 “你要是敢乱嚼舌头,我就把你的牙签掰断!”她恶狠狠地加重语气。 “牙签?喂,老实说你刚才可是......”我刚想对她的“措辞”表达一下抗议,立马又被匕首逼着把话咽了回去。 “废话太多!”柳寒瞪了我一眼后终于把匕首收了起来。 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她现在的凶狠表情跟刚才的激情时刻可是形成了强烈反差。玩变脸也不能变得这么快吧? 抗议无效,我也只好乖乖地起身穿好衣服,捡回自己的装备。此时我又发现了一个意外之喜:铁手的那一对拳套也随着水流卷到了这里! 铁手在剥魂池里被扯碎了魂魄,但铁拳头却扯不坏,最后反倒成了我们的战利品,可以作为凭据带回去论功领赏。算起来,这对兵器现在可是价值五千个阴元呢! 我兴冲冲地对柳寒道,“铁手是被你的月牙戟重伤的,但我在水下也是拼了命地拽住了它的脚,这功劳应该算咱俩的。赏金我们俩就平分了咋样?” “都给你吧!”柳寒却出乎意料地说道,仿佛对这个不感兴趣。 “不行!”我断然否定,“一码归一码,再说五千个阴元可不是个小数目!” “我是说认真的,回去后你就一个人去领功,说铁手是你自己杀的!”柳寒再次坚持道。 “为什么?”我非常惊讶。 “本来就是你杀的,至少是你的身体杀了它。” “可是,当时是你的魂魄在控制我的身体啊!我可不会用月牙戟!” “谁的兵器不重要,关键是万一刚才在上面洞里还有其他人看到了那一幕,也会帮你作证的!”柳寒不知为何,依旧不肯沾这份大功劳。 我觉得很奇怪,便问她:“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柳寒默然点了点头,神情有些落寞。 “因为殷发?”我似乎猜到了一些端倪。 “你觉得我要是领了这功,领了这赏金,殷发还能容得下我吗?” “他不至于搞得这么明目张胆吧?” “哼哼!他为什么不敢?”柳寒冷冷道,“上次,我豁出性命下饿鬼坑去把熊老大抓了回去,不但没有嘉奖,我反而更成了他的眼中钉,天天就变着法儿整我,想逼我走。我不想这次回去之后又得穿小鞋!” “那你为什么不想走?” “我个人倒是无所谓,但是队里还有那么多原来胜阳帮的姐妹在,我舍不得她们。”柳寒终于吐露了真情,幽幽叹息道:“另外,我总觉得帮主还会回来带我们一起走......” 柳寒所说的帮主自然就是邬芳了。她做了一件无人能够理解的事情,居然甘愿放弃副城主的职位,追随那位神秘的鬼帅去了。而柳寒竟还在盼望她会回来? 我不想打击她仅剩的这一点希望,便只好道:“好吧,杀铁手的这份功劳我就一个人冒领了。但赏金我先拿着,里面始终有你的一半,你随时可以来取。” “随你吧!”柳寒表示了同意。 我们所在的喷泉洞窟只是一个小洞窟,估计都没有算在死泽的七十二窟里,所以也一直没有人跑来这里找我们。我和柳寒再次从绝壁处攀爬上了第三十三窟的陡坡,随后沿着来路返回第三十窟,并最终找到了正在集结的大部队。 当我像众人展示那对铁拳套时,远征军的全体将士都欢呼起来! 绝大部分鬼匪被剿灭,匪首也被就地正法,这次的远征总算获得了圆满成功。带队的两位指挥官当众宣布为我记上首功。龙小炎虽然没能亲手为他哥哥报仇,但他还是给了我一个熊抱表示感谢,搞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追击铁手的小队在第三十四窟里找到了鬼匪的真正老巢,里面堆满了各种劫掠而来的宝物和货物。搬运战利品和统计战果又花去了我们一整天的时间,第二天才终于胜利班师,凯旋而归。 回到左丘城后,我的名气突然之间变大了。城里都在传播各种有关于我的谣言,一种说法是我作为一名才达到第三重修为的阴修就独力杀了一只顶级墨鬼,是天纵之才,手里还有逆天的宝物! 另外一种说法是,铁手本来就已经身负重伤鬼功大减,我只不过是走了狗屎运,捡了个漏而已。但不管怎么说,所有认识我的人一见到我都竖大拇指,表示敬佩。 对此,我都无法解释清楚,只好点头敷衍而过。 回城几天后,我终于领到了赏金,便主动提出请全队去妖姬酒吧庆祝! 大仇得报之后,一向寡言欢笑的龙小炎也彻底放开了,居然点了一位鬼妹子作陪。我推脱不过,也只得请了一位坐在身边陪酒。酒过三巡,其他人便追问我杀铁手的过程,问我到底是谁最后杀了铁手? 我不想瞒他们,就如实回答了,只是隐去了我和柳寒互换身体的尴尬“轶事”以及随后挡不住的“激情”。 “她在殷发面前备受排挤,不想这个出风头,所以就让我独占了这份功劳。”我最后总结道。 “哟呵!”鸟肉怪笑道,“你小子真有福气!白捡了一份大功劳,说不定还被那位冰美人看上咯?”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我红着脸否认道。 龙小炎也为我辩护道:“小翟也出大力了,怎么能叫白捡呢?来,这一杯算我敬你的!让我哥哥在天之灵也能瞑目了!” “这么说就重了!”我连忙道,“都是兄弟,你哥哥就是我哥哥!况且铁手害死了我十五位商队的弟兄,我也要报仇的!” “哎呀!不管什么仇,现在都报完了,就别分你的我的了!”刘雨馨在一旁看得不耐烦了,高声叫道:“你们俩一齐喝酒就对了!” “没错!千言万语都在酒里面,喝!” “喝!” 所有人再次欢呼起来,一齐畅饮。 当晚,我被灌了很多酒。以我的酒量是顶不住他们这样轮番劝酒的,况且我还曾有过不少不堪回首的“黑历史”。所以我还是坚决地拒绝了鸟肉最后想拉我一起去“堕落”的建议,硬是交待龙小炎把我拖回了敬老院的小石屋里。 第二天,做完一宿美梦醒来的我犹自暗自得意:老子已经有大美女刚帮我泄过火了,才不需要什么鬼妹子来安慰我呢! 剿匪任务完成之后,大伙儿手里暂时都有了钱,便都不急于立马去接新的任务。于是我们一致决定要好好休整一番,该养伤的养伤,该休假的休假,彻底放松过后再接着赚钱。 得了五千多个阴元的赏金和报酬,历时一年后我也终于可以把田老炉的敬老院给建好了。虽然地方不大,但这间僻静、安逸的河边小屋绝对是疗养的好去处! 这天,我把敬老院里里外外都收拾干净,自己的东西都集中放在了一间房里,另外一间房则留出来作为入住老人的房间。当然,如果有人来住的话。 我把《田老炉敬老院》的牌子挂到了门口,并贴出了一张告示。上面写着:尚有床位一张,可收留无家可归的老人一名,包吃包住! 后来,我想了想,“老人”的定义在阴修里还应该把标准提高一点,不然五六十岁的多了去了。于是我又在底下加了一条:必须年满九十岁以上! 可是这样的告示一贴出去,不但没人来住,还引来了路人的一番嘲笑。 “这左丘城里哪里去找无家可归的老头儿老太太?还要求九十岁以上?我看你这善事也就是装装样子的吧!” “对啊!在左丘城里能混到九十岁的老家伙早都是腰缠万贯的富翁,早就回阳间享福去了,哪里还会来住你这么个破地方!” “你们也别这么说,我最近铺子快倒闭了还欠了一屁股债,就挺想进去住的。可惜我的年龄还差了点。喂,小伙子,你再坚持一下,二十年后我就可以达到你的要求了!” “哈哈哈!白爷您可真逗!” 面对这样的冷嘲热讽,我也只能是苦笑摇头。把标准定在九十岁上是参照了田老炉的年龄来定的,当然如果真有只差那么几岁的老人我也愿意接收。可关键还是没人真的愿意来啊! 不过,除了说风凉话的,还有一个人给了我相当积极的评价。 一名城卫骑着大蜘蛛从敬老院前面的大石柱上下来。虽然她依旧戴着面具,但脖子上的红丝巾我一眼就看见了。 “原来你躲在这个地方逍遥自在,怪不得在上城很少见到你。这敬老院是你盖的?”柳寒问我。 我笑了笑,坦诚道:“是我盖的,但不是用我自己的钱盖的。这就是被熊老大杀死的那位老舍友的遗愿,我只是帮他完成而已。” “哟!想不到你还挺仗义!” “那当然了!要不然也不会舍命陪你下饿鬼坑!” “嗯,挺好的!” 柳寒表扬了我一句后又道:“我还在当班,不能多聊。有空我再来这里找你,你欢迎不欢迎?” “当然欢迎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由衷地笑道。 “那你就好好等着吧!” 说完她便走了。 350 不速之客 有钱没地方花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呢? 那一定就是像我现在一样的感觉! 田老炉的敬老院盖好了,我自己的装备也集齐了,就连阴餐最近也不怎么吃了,因为我的阴功修为被卡在了第三重的瓶颈处,吃再多也无济于事。于是,我刚刚领到手的几千个阴元还真的就找不到花出去的理由了。 我把其中的大部分存到了滕家的钱庄里,现在用不上,将来突破到第四重之后肯定也会用得上的。剩下的几百个阴元就足够我在阴城里的开销了。 可结果呢,嘿嘿,这些阴元我不但没能花掉,还翻了两番! 原因就在于我无聊的时候又跟着龙小炎和吕典去角斗场里看了几场角斗赛,顺便就赌了几把,居然都赢钱了! 既然钱多,我这次押注的时候就有点胆子大了,一出手就是一两百个阴元。而我赢下的最大一笔赌注还得感谢一位“老熟人”,也就是原来混迹于左市的鬼帮大头帮的老大:大头财。 据说它自从三年前被贬为鬼奴之后就被卖到了角斗场当鬼斗士。不过它的鬼命也真是够硬的,这三年来它不但没死在场上,居然还晋了一级成了一只顶阶的黑鬼。 我去看比赛的那天,大头财参加的是一场五对五的团队赛,对手是来自巨熊团的五名角斗士,个个同样膀大腰圆,似乎实力都相当不俗。而庄家开出的赔率也更看好巨熊团一方,达到了十赔七,而大头财一方的赔率只有十赔十二,被看作是冷门赔率。 但我当初在长寿饭店的时候可是亲眼见识过大头财的生猛表现的,于是就毫不犹豫地在它身上压了重注! 龙小炎和吕典对此非常吃惊,便问我:“你哪来的信心去搏这个冷门?” 我指着大头财道:“这只大头鬼的实力我很清楚。如果是一对一,它动作太笨拙还不一定能赢。但现在是五对五的大混战,讲究的是团队作战,而它绝对是一个很强硬的肉盾,鬼斗士一方只要依仗着它制定战术就应该输不了!” “你这么说似乎有些道理,但巨熊团那边的五名角斗士实力都很不错,赢面似乎要更大一些吧?”龙小炎则发表了和我不同的意见。 龙小炎其实也是个赌徒。他下阴城参加探险队的目的主要就是为了给哥哥报仇,赚多少钱倒在其次,所以基本上都被他赌光了。自从我和柳寒杀了铁手之后,他对我的态度相当友好,性格似乎也变得开朗了一些。 “不不不!我也觉得小翟说的有道理,我决定也跟着他下注!”吕典则恰恰相反。他平时对龙小炎言听计从,但赌钱就喜欢反着来。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说龙小炎赌钱总是输多赢少。 龙小炎对此无可奈何,谁让他是个“明灯”呢! 比赛开始之后,果然正如我预料的那样,五名鬼斗士挤做一团,由大头财在前面扛着,另外四名分居两侧协防,摆出了一副稳守反击的阵势。而对面的五名角斗士实力平均,好像反倒没有一个能挑头的。虽然他们互相之间也有配合,但整体战术上确实不如鬼斗士一方那么明确和坚定。 大头财的头着实厉害,它修炼的鬼功估计就是特意强化头部防御的。尤其是它被卖到角斗场后,其主人还为它专门打造了一顶精钢头盔和一副重甲,穿戴整齐后犹如一头铁牛一般皮糙肉厚,韧劲十足。 只见大头财弯低了腰,主动把重心放低,头盔上的两只牛角就正对着前面。它也不带任何的进攻性武器,左手右手各持一面臂盾,完完全全就是一副甘愿挨打的架势。站在它两侧的队友则全部拿长武器,枪矛戈戟,看来这帮鬼斗士的主人对阵型还颇有研究,此番布阵相当有针对性。 尽管如此,巨熊团的角斗士在一开始还是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把大头财等逼到了角斗场的一个角落里。但大头财等也不傻,后退时刻意避开了身后的地狱犬,缩到了一个死角里负隅顽抗。 后顾无忧,鬼斗士一方得以从容不迫地应对角斗士的进攻,看似被动,实际上并没有处在劣势。巨熊团的五名角斗士围攻了一番,却始终攻不进去,反而消耗了大量的体力。他们心中也在暗暗叫苦:“这大头财的头真特么的硬!” 于是,为了保存体力,角斗士们开始后退,想把鬼斗士引出来到场地中央再绕后进攻。但鬼斗士们进退有序,一出了死守的角落就展开两翼,坚决不让角斗士从侧面绕过来。就这样,双方你来我往,进进退退,却都找不到突破口。 场外的观众便开始起哄了,脾气差一点的早就开始破口大骂,尤其是把钱压在了角斗士一边的赌徒们心急如焚,拼命地大喊,催促巨熊团的角斗士往前进攻。 就在这种乱哄哄的局面之中,大头财终于发威了! 当时,三名角斗士同时向它发起攻击,分居左中右三路。大头财隐忍了大半场比赛,此时突然反客为主,发狠冲向前去,用头顶开了中间一路,左手、右手又格开另外两路,然后就顶着这三名角斗士一路前冲。 那三名角斗士迫不及防,只能是随着大头财的冲势后退避让。但这样一来,他们两侧的另外两名角斗士就被分隔开了,而且落入了以一敌二的不利局面! 这一变数就直接导致了比赛的最后走向,被分隔开来的两名角斗士在围攻之下一死一伤。虽然团队赛一般不设死斗,但如果你认输喊慢了,你的对手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被大头财直接顶开的三名角斗士一看败局已定,也急忙大喊:“我们认输了!” 但大头财疯劲已经上来了,直接将对面一人顶到了角斗场的围栏上,用头盔上的牛角扎了那人一个透心凉。它把人顶死了以后还不甘心,又怒吼着将其撕扯成两半。 “咦!” 全场观众惊呼。它这样的做法不但违反规则了,而且还很吓人。最后,失去了理智的大头财还是由庄家派出高手才收服回去。等待它的不是获胜的奖赏,而是更严厉的惩罚。 我倒是非常高兴,单单这一场比赛我就赢了两百四十个阴元,这钱来的真是容易! 吕典也是兴高采烈的,只有龙小炎一人做了冤大头。 其实,后来我才慢慢意识到,自己对于这种残酷的场面似乎已经免疫,感觉不像三年前看着那么恶心了。想来是我最近两年经历的险境、恶斗太多,对这样的事情早就已经麻木了! 除了偶尔出去泡吧、闲逛和看角斗赛之外,我大部分的时间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敬老院里钓鱼、抓虾。地下河里的鱼虾不大,但我也不是为了满足口舌之欲,就是图个乐子罢了。一个人的世界其实也挺悠哉、安逸的。 但某一天夜里,我的河边小屋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子时的钟声刚响不久,我就听到外面有人在敲门。 “谁呀?”我应了一声,但门外又没了声音。 我心里嘀咕道:“这时候还来找我?难道是鸟肉?不对,他休假探亲去了。他家住在大山里,一来一去哪儿能这么快就回来?” “难道是有人寻仇?”我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刘雨馨曾警告过我:铁手死后我的名声大噪,但下城里说不定还有铁手以前鬼帮的余党,要小心报复! 于是,我随手取过弯刀藏在身后,然后才去开门。 “笃笃笃!” “谁在外面?” “我!” 这回我听出来了,竟然是柳寒的声音! 我放下心来,伸手把门打开一看,果然是她,而且还穿的全副武装,只是这次没骑她那只大蜘蛛来。 “你这是......” “我刚换了岗,现在是休息时间。”柳寒淡淡地道。 “这样啊!那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你就不能先让我进去再说话?”她瞪了我一眼,对我这种没有礼貌的待客之道表示不满。 “是是!请进来吧!”我连忙让开了门,请她进屋。 既然不是来寻仇的,我就没必要还藏着弯刀了,便丢到一边去。 柳寒看见了,便嘲笑道:“嚯,警惕性还挺高!” 我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回答:“呵呵,安全第一嘛!再说这个点了一般都不会有人来找我,我也不知道是你。” “我前几天不是说过有空会来找你聊天的吗?” “对,你是说过,怪我记性不好!” “其实我平时都没什么时间,就这会儿换完岗后还有点空闲。” 柳寒一边解释着,一边很随意地在屋里屋外到处参观。 “怎么就还是你一个人住呀?”她又问道。 我无奈地摊了摊手,道:“这左丘城里的阴修,老的一般都很有钱,没钱的一般都不老,所以就有些尴尬了。” “那你那位舍友为啥非要盖这间敬老院?” “唉,说起来,他当初是想建来给自己住的,没想到......” 351 不谈感情 “哦,是这样!” 柳寒深夜来访,听我解释了这间敬老院的由来之后不置可否,然后便把头盔和面具都摘了下来,擦了擦汗。 城卫当班的时候要在洞顶上四处巡逻,而且一巡就是几个小时,自然是挺累的。柳寒索性把绑头发的发带也拆开了,将一头秀发披下来。此时的她看起来不再像是一名威武、严肃的城卫,顿时平添了几分柔美。 “要不要我给你倒杯水?”我有些尴尬地问道。 “随便!” 但是待我把水端来的时候,柳寒又开始解身上的盔甲。她穿在里面的衣服都湿透了,紧贴着身体,展露出完美的曲线来。 这次由于是近距离“欣赏”,我得以一饱眼福。但我怕她生气骂我好色,便咽了咽口水,又问道:“要不要给你拿条毛巾来?” 可柳寒却白了我一眼,生硬地回答:“不用了!” 她脱完了盔甲居然紧接着脱衣服,而且直接全部脱完,一件不剩! 柳寒的身材果然很火爆,上次在剥魂池边她始终是穿着上衣的,所以即使我们俩有过一次亲密接触,但这还是我的眼睛第一次有机会享受此番“美景”,都把我给看呆了! “你还愣着干什么?就光会看么?”柳寒不高兴了,红着脸骂道。 我这才恍然大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随即赶紧三下五除二也扒光了自己,上前抱起柳寒。 后面的事情就完全失控了,我和柳寒较劲般地你来我往,都想占据主动。结果就是两人像摔跤一样轮流将对方压在身下,彰显强势的一面。而且不单单是在床榻上,几乎屋里的每一处地方最后都沦为了我们的“战场”! 这场战役持续了几乎整个晚上,中间还休战了五次。结果到了最后,我弹尽粮绝,只好缴械投降。 我躺在床上喘着粗气,精疲力尽,但感觉心满意足。柳寒也得意地把脚压在我的身上,背靠着墙也在微微喘息,她的丰满上身随着气息起伏,这样的画面依旧很诱人。 “下次再来的时候你提前通知一声,我可以炒个菜准备瓶酒什么的。”我对她道。 “不用。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柳寒瞥了我一眼,表示不感兴趣。 “嗯,如果你觉得在阴城里不太方便的话,那我们可以一起上阳间吃个饭,或者逛个街、看部电影什么的?” “不去!”柳寒再次断然否决。 我以为她还是抹不开面子,就忍不住打趣道:“你这么好的身材平时藏着可真严实!去水晶城的时候,你要是像其他人一样只穿单衣,绝对所有人都得流鼻血!” “是吗?”柳寒忽然坏笑,俯下身来,“我检查一下你流鼻血了没有?” 她一笑一弯腰,在我眼里又是一道美丽的风景。我以为她又想强行索要,正打算提枪再战,舍命陪美人,可她却毫无征兆地给了我一拳,正打了鼻子上! “哎哟!你干嘛?”我痛叫一声,赶紧去摸鼻子。 艹!这下是真的出鼻血了! 柳寒随即起身穿衣服,板起脸来对我道:“我不需要你说这种肉麻的话来讨好我!我们俩之间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明白吗?” “互相利用?”我苦笑,“那说白了就是p友关系呗!” “没错!你以为还能是什么关系?” 我简直都快被她这种忽冷忽热的态度给搞懵了。要是时候就热情似火,要完了之后就一副不认识的嫌弃模样,真的就把我当免费的y子吗? 于是我气呼呼地道:“不谈感情的x行为岂不是把对方当做不要钱的泄欲工具?” “如果你觉得亏了,我可以付钱啊!”柳寒嘲讽道,“就从属于我的那一份赏金里面扣吧,等有一天扣完了再告诉我!” 付钱?那我就真的变成y子了! 我被她说的又好气又好笑,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柳寒将整套衣服和装备都重新穿戴齐全了,走之前才抛下一句:“要是你觉得不爽,伤害到你那可悲的男性自尊心了,那下次我来的时候你可以拒绝我。我只敲两次门,你不开门我就走,省得大家难堪!” 说罢,她果然说走就走,连头都不带回一下的。 我百味杂陈,碰上这样的女人我完全没有对付她的经验。以往和韩婕在一起的时候都是我千方百计哄着才能得以温存一次。柳寒倒好,不谈感情,直接上床! 可也得我搞清楚了,我现在要的是感情还是上床呀? 其实,很明显我两者都想要! 也不知道是不是就因为我多嘴说了这么几句,柳寒果然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都没来找过我了。我嘴巴上虽然不肯承认,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很快就开始怀念那一晚的激情大战,怀念那种温香暖玉抱满怀的感觉了。 但我也实在拉不下脸去找她,不然岂不是显得我很饥渴似的? 正在纠结之时,探险队的队员们都陆陆续续地归队了。龙小炎很快再次接下了一个寻找高价秘药的任务,不过这回要找的是鬼头梗。 鬼头梗生长在死泽深处的泥沼地里,所以这次我们必须要深入到第四十窟之后的核心地带了。那里危机重重,各种阴间怪物十分强大,保命的难度要远大于寻药的难度。但最近情报有限,不接这一单也没什么好生意可做。 进死泽的探险队其实还要细分为两种,一种就是像我们这样专门接特定任务的,还有一种是无特定目的的就为了采药和顺路收集各种情报的小型探险队。 我们所接的任务里,很多情报就是从情报探险队那里买过来的。他们人数相对较少,一般就三四个人,遇到危险就躲,搞不定的就当做情报卖给我们。而我们则是有的放矢,就奔着某一个特定目标才进的死泽,准备更充分,战斗力也更强。 根据这段时间进入死泽里的情报探险队带回来的消息,上次左丘城大张旗鼓地进死泽剿匪,无形中也惊动了一些蛰伏已久的强大怪物,所以近期死泽里的的形势不明,甚至不排除有再爆发一次泽潮的可能。 但饭还是要吃的,钱也还是要赚的。干探险队这一行就是玩命的活计,不能说里面有危险了就不去了。既然买到了可靠的情报,龙小炎便再次组织起队伍,直奔死泽而去。 进了死泽之后,我们才发现传闻确实不虚。一路上发现各种怪物的出没频率明显比之前高多了,而且怪物们的情绪十分躁动,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背后鼓噪它们,让它们惶恐不安,从而把这种躁动转化为攻击性,发泄到我们这些不速之客的头上来。 经过艰难的行进,我们终于在出发后的第十三天进入到了死泽的第四十一窟。情报显示,鬼头梗就生长在第四十一窟到第四十二窟之间的沼泽地带里。 这里的沼泽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沼泽,放眼望去几乎全部是烂泥巴,只有靠近洞壁的地方才能下脚行走。沼泽中间的泥地如果直接用脚踩上去,无处借力之下整个人都会陷进去,只能活活憋死成了泥沼里各种生物的美食。 但我们要寻找的鬼头梗就生长在泥沼中央的杂草地里,必须要直接走进去在近处寻找才行。因此我们在来之前就准备了几双泥板鞋,专门用于在泥地上行走。 泥板鞋说起来也很简单,就是在鞋底装了类似于滑雪板的部件,可以扩大鞋底和地面之间的接触面积,减少压强。穿上这样的鞋走在稀烂的泥巴地里也不会陷进去,但活动能力也不可避免地大受影响。 我们这一队里,只有刘雨馨和吕典这两只鬼修比较自在,可以漂浮在半空中,行动相对自如。但它们也不敢飞得太高,否则会引来洞顶各种会飞的怪物的注意。 又艰难地在泥巴地里寻找了一天,我们一路走到了第四十二窟。可在这里,我们很不幸地遇到了一只巨型的癞蛤蟆! 这只大癞蛤蟆显然是把我们当做是了几只肥嫩的“大昆虫”,隔着老远就吐出长长的舌头要来卷住我们。它的舌头几乎达到了十米长,而且黏性十足,吕典的石碑就被它卷进了嘴里,然后“咕噜”一吞,落进了圆滚滚的大肚子里。 这样一来,所有人的兵器都不敢用来对付大癞蛤蟆的这条长舌头了,只有龙小炎的火球和刘雨馨的箭可以毫无顾忌地向它招呼过去。可大癞蛤蟆皮糙肉厚,也不躲不避,任由鬼火球和箭矢射到身上也伤不了它。 见此情景,我们也只能撤退。由于泥板鞋笨拙,不能跑不能跳便只能滑着走。如果身后大癞蛤蟆又吐出舌头来攻击,躲避不了的人就只好翻身在泥巴地里滚,一路滚到沼泽边上去。一旦想在中途停下起来,就会陷入泥沼当中,得等吕典飞过来拉。 最后还是靠着刘雨馨在空中不停地射箭吸引了大癞蛤蟆的注意力,才掩护其他人安全离开。这时大家伙儿互相一看,唉,个个都成了泥人了! 352 中毒 脱离了大癞蛤蟆的威胁,我们转眼又遇到了另外一种更加麻烦的怪物:龙鳅! 龙鳅不是龙,而是体大如蟒蛇一般的泥鳅。它们身体不算很长,但是特别能在泥巴里钻来钻去。正常情况下,龙鳅是不攻击人的,但这次也变得不正常了,竟然见人就咬。好在龙鳅的口小牙齿也细,只要是穿了护甲的地方一般都咬不动,就怕咬到了没有防护的软肋。 初时,从泥里跳出来攻击我们的只是个别几条龙鳅。但都后面却越来越多,发展到同时有几十只龙鳅追着我们咬,这可就不好办了! 我们没有太好的办法,就跳上了紧靠洞壁的一块大石头上躲避。那些龙鳅却不依不饶地,竟是不停地想跃上巨石来,仿佛跟我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探险队的六名队员只好负隅顽抗,跳上来一只就拍死一只。不过,这番动静闹得实在太大,龙鳅一批接一批地前赴后继,悍不畏死。稍有不留神,每个人的身上都被咬了好几口。伤口倒是不大,就是直接被咬掉了一小块肉,痛得很! 可再这样下去,我们也顶不住呀!拿小刀子割人也是会把人割死的! 结果,龙鳅没搞定呢,又把船鲶和竹鹭也招来了! 船鲶就是体大如船的鲶鱼精,它们同样喜欢在泥地里钻来钻去,而且嘴巴大得吓人,一口就能吞下两三个人。竹鹭的体型也不小,但它们更显著的特征还是高,两只长长细细的脚就像竹子一样,站在高处用尖尖的喙去捕捉沼泽地里的鱼类和虫类。 还好,船鲶和竹鹭似乎更喜欢吃龙鳅,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我们之前拍死的上百只龙鳅没两下子就被这两只更大只的怪物吃光了,于是接着就过来捉活的吃。趁着这个机会,我们冒险跳下了巨石,沿着洞壁一路往回跑,才终于逃脱了刚才的那番险境。 好不容易回到了第四十窟,我们稍微休整了一下,便聚在一起商量接下来的打算。 “现在这些怪物都成精了么?”鸟肉恼怒地骂道,“连泥鳅都敢欺负老子,刚才就应该捡几条回来烤了吃才解恨!” “行了!能逃出命来就不错了,还想着吃它?”刘雨馨没好气地奚落他。 龙小炎的表情也非常严肃,他摇头道:“这种情况确实很蹊跷,龙鳅和之前我们遇到的鬼脸蜂一般都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仿佛它们的性情一下子就变了,变得十分暴躁!” “我进死泽的次数比你还多,我也从来没见过这种事!”吕典其实才是我们当中资历最老的探险队员,八年前就已经开始吃这行饭了。他接着道:“但我记得之前我跟过的一位老队长说过,不同种群的怪物同时出现躁动是爆发泽潮的其中一种征兆。” “难道真的又要爆发泽潮了?”我惊疑道。 “可距离上次爆发才几个月啊!”鸟肉叫道,“你忘了吗?就是我们去石林寨之前的那段时间,不应该这么快又爆发一次的。” “说的也是。” 这时,一向寡言少语的西门桀这时候也少见地加入了讨论,而且一开口就语出惊人。他冷冷道:“我倒不觉得奇怪,说不定上次的小泽潮也是征兆之一,真正的大泽潮后面才接着爆发!” 众人一听,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确实有可能是这样啊! “那我们这次的任务还要不要继续做?”大家的目光又都集中到了龙小炎的身上。他是队长,最终还是要由他来做决定。 龙小炎毫不犹豫地往出口的方向一指,道:“不做了!情况不明之前我们必须马上回城!” 但回程的路上也是危机四伏。我们又连续遭遇了不同怪物的多次袭击,平时看起来最温顺的生物也变得狂躁起来。几乎每天都要经历数次惊险和战斗,导致每个人的身上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 我的右手在砍死一只绿色的无名甲虫时被它的绿血喷到手背和手臂上。当时我也大意了没能及时清理,结果过了一会儿才发现那种绿血是带有腐蚀性和毒性的,手上随即被烧掉了一层皮,痛痒难耐。 虽然鸟肉就近帮我找了一些克制毒性的草药敷上,暂时压制住了毒性。但他说还是必须尽快赶回左丘城,否则可能我的整只右手都得截肢! 好在此时已经回到了死泽的外围区域,我们加快了速度,才终于狼狈地逃出了死泽。 唉,前几次进去探险,过程都太轻松了,这次我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死泽”这个名字中可怕的含义! 随后,为了让我能尽快得到医治,所有人都不顾疲惫地昼夜赶路,只用了三天就赶回了左丘城。到达城里的时候我已经被疼痛感折磨地发起高烧来,甚至昏迷过去。 第二天苏醒过来后,我发现自己的右手臂已经被包扎好了,而且痛感完全消失,只感觉有点痒。 医生告诉我:“你很幸运!我们这里就有专门对付这种毒的药物,你的右手算是保住了!” “那以后我的手还能拿刀、用力吗?”我急切地问。 医生道:“应该不会有太大影响。这种毒血的毒性并不强,只是你的伤口一直没有处理干净,引发了炎症。如果你拖的时间再长一点,就医再慢一点的话,被腐蚀的肌肉就会腐烂萎缩,那种情况下就只能截肢了!” 听到这里我心有悸悸,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但我的右手小臂以下都不可避免地留下了非常难看的疤痕,好比被泼了硫酸一样。 尽管如此,我在医务所里还是躺了五天,每天就让医生给我清洗伤口,然后重新包扎。直到我手臂上的伤口开始结痂了,才放心地出院。 其实出了院我也不能乱跑乱动。我的右手绑着绷带,就挂在脖子上,不能发力不能喝酒甚至不能炒菜,待在敬老院里只能用左手钓鱼,还钓不利索。鸟肉等人知道我手“废了”,也不来找我去喝酒了,因此我感觉养伤的日子实在太无聊! 于是,一个人待着待着我又想起了柳寒,而且顿时就理解了她的想法。 妈蛋!在地底阴间里危险简直是无处不在,时刻小命不保,还想着谈什么感情问题?能解决生理问题就不错了!还要啥自行车? 不过,我可不能直接跑到护城卫队里去找她,那样太张扬了。我便先去找了曹哲,向他打听。 曹哲一听我问起柳寒,表情就变得耐人寻味起来。他嘿嘿笑道:“怎么?你看上她了,对她有想法?” “这,这话怎么说的?”我急忙掩饰,但神色还是难免有些慌张。 “我跟你说,想打听她的人多了去了!还真不缺你一个!” “为什么?”我惊讶道。 曹哲偷笑两声,才悄悄对我道:“最近不知道从谁那里传出来的消息,说原来胜阳帮的那些女弟子因为被老巫婆抛弃了,为了自保打算集体征婚!” “啊!不会吧?”我更加吃惊了。 “这事儿还不好说。”曹哲笑道,“集体征婚肯定是谣言,但其中一部分女弟子早就耐不住寂寞了,想找个男人依靠也很正常嘛!” “那么......柳寒是什么情况?” “还能是什么情况!这些女弟子里面就属她最漂亮,修为也最高,那岂不是成了各大世家争取的对象?” 曹哲说到这里,再次压低声音,道:“我目前得到的消息,滕家和裘家又抢到一块儿去了。滕伯礼还有一个最小的七弟叫滕少礼,今年才二十九,尚未婚配,正打算上门提亲呢!” “裘家呢?” “裘家那边选出来的人更是了不得,正是他们的长房长孙,叫裘名禄,今年二十六岁,比你还小一岁,与柳寒同岁!柳寒一旦同意嫁到裘家,可不就是少奶奶了吗?” 我越听越心惊。怎么一下子就多出来这么两位强劲的竞争对手?以我目前这种屌丝家底,争都没法争,完全上不了台面! 但我也不可能就此认输啊,毕竟我也有我的优势,不然柳寒也不会主动来找我。也许,我虽然没钱,但在某方面还是可以满足她的...... 我晃了晃脑袋,把一些龌蹉的想法甩掉,然后对曹哲道:“我找柳寒的确是有些私事,但不是想要你帮我去提亲。本来这事儿我已经答应她要保密的,但咱们俩是死党,我也相信你不会到处乱传的,就跟你说了吧!” 于是,我便把上次去死泽里剿鬼匪的经过告诉了曹哲,说杀铁手的时候柳寒也是有份的,只不过她为了低调行事才把所有的功劳都推到了我一个人身上。但赏金她也有一半,我今天来就想问问她什么时候来取? 当然,我这番话也只说了一半的真话。曹哲这个家伙,嘴巴大得很,既然能把护城卫队里那么多机密事情告诉我,也不排除某天酒后失言就把我和柳寒之间的“情事”给传了出去,还是留一点底吧! 353 地府来使 曹哲听了我的这一番托辞,果然不疑有他,或许觉得这样的理由已经足够让我如此神神秘秘的了。他便点点头,道:“那要不要我现在就去帮你转达?” 我赶紧摇头,“不好吧!你也知道柳寒的脾气不好,而且她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你直接去找她说,岂不是表明我泄密了?” “嗯,说的也对。那你想我怎么帮你?” “我觉得还是趁她当班的时候,我直接去找她比较合适。” “她今天就在奴门那边轮值,要不你直接去泽门找她?” “呃......”我想了想,还是摇头,“奴门那边进进出出的人太多,眼多耳杂,最好还是等她轮值到左市那边的时候我再去找她比较合适一些。你也知道,我现在就住在左市的边上。” “左市?让我想想……”曹哲掰起手指头算了算,最后告诉我:“明天晚上申时到亥时,她应该就会轮值到左市那一片区域。” “申时到亥时?那她就是子时下班咯?” “没错!” 我顿时高兴起来,拍了拍曹哲的肩膀道:“你这次帮了大忙了,算我欠你一顿酒,等我手好了再请你!” “大忙?你这不就是给她送赏金么,算哪门子好事呀?”曹哲却懵了,搞不明白我为啥如此兴奋。 “不说了,走咯!” 告别曹哲之后,我的心情立马舒畅起来。不管滕家和裘家如何打算,至少我不会就这么放弃的。况且,嘿嘿,我还有暗度陈仓之计! 第二天晚上,我找来了一条长长的红带子,就绑在了敬老院门口的屋檐上,保证只要柳寒从附近经过就肯定能看见。 此外,我还做了不少准备。最重要的是买回来一个大澡盆,烧上热水,还准备好了干净的毛巾,酒和下酒菜也准备了一些。受伤的右手我特意用了防水的手套戴上,再用毛巾绑紧。 “嘻,今晚大战十个回合都没问题!”我得意地想道。 焦急的等待是漫长的,但结果幸好没有让我失望。子时一过,果然就有人来敲门了! 我压根就等不及她敲第二次,直接把门拉开。站在外面的正是柳寒。她愣了一下,可能有点想不到我一直就在门后等着呢。 “你的手怎么了?”柳寒问道。 “进死泽探险的时候受伤了,差点没废掉!”我笑嘻嘻地回答,仿佛是在讨论别人的手。 “你很希望它废掉吗?”柳寒白了我一眼,随即进了屋,“怪不得最近没见你。” “这段时间你来找我了?” “没有!” 柳寒断然否认。但我还是从她的表情上看出了一些不自然,不过我只是偷笑,不想拆穿她。 这时,柳寒也终于看到了那个大澡盆和一应的准备之物。她转头问我:“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故作随意,“刚好我也准备要洗澡,要不你先请?” 柳寒终于笑了,反问道:“收费么?” “不收费!” “有特殊服务吗?” “有!”我大笑道,“包你满意!而且保证只服务,不废话!” “嗯,你不婆婆妈妈的时候还是挺讨人喜欢的!”柳寒点点头,把头盔一丢,含笑道:“这么大个澡盆,要不一起吧?” 我大喜过望,赶紧就先把自己除干净了,再去帮柳寒解盔甲,最后一起入盆。随后的事情因为尺度问题,就不可言喻了…… 不过,我的手臂受了伤总是要吃点亏的,所以比之第一次二人之间就少了很多激烈的对抗,基本上都是她在占据主导地位。我也把自己那点没用的大男子主义丢到了九霄云外,就尽情享受鱼水之欢便好! 由此放开之后,柳寒更加主动。她每三天轮一次班,于是就每三天来我这儿一次。我也遵守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约定,从来不再提及感情问题,只是各取所需,共赴巫山。当然,这过程中也不需要什么保护措施,男人修炼阴功之后会影响生育能力,而女人同样练了阴功之后就更生不了孩子了。 但这样的销魂日子只持续了大半个月,却又因为一件很不寻常的大事件带来了巨大的变数:地府主簿崔钰亲自到访左丘城! 之前说过,左丘城只在名义上归顺于地府,实际上就是个独立的地底王国。但根据左丘城与地府之间的协议,左丘城每年都要给地府进贡一大笔阴元和诸多珍宝。当然,具体进贡的数目只有高层才清楚,似乎每一年都不是固定的。 自从我到了左丘城后,也见过几次地府的钦差来访。那些钦差虽然在地府的官职不高,但毕竟代表着阎罗王的形象,左丘城向来都不敢怠慢,每次都派人提前到下门处恭候迎接。到了走的时候,地府钦差也每次总能满意地带走几大箱阴元、珍宝和众多本地特产。 但这次的地府派来的钦差规格却是少见的极高,居然是主簿崔钰。要知道,崔钰在地府的官职顺位里名义上是第五号人物,但在实权上却是公认仅次于阎罗王的第二号人物! 地府的天子殿中分设了赏善司、罚恶司、察查司与阴律司四司。职责分别根据人的生前所行,对善人予以褒奖,对恶人施加惩罚,或掌管阴律生死,以及明断暗查监察。此四司便由阎王座下的四大判官领职,分别为:赏善司魏征、罚恶司钟馗、察查司陆之道、阴律司崔珏。 如果就按这个顺序排列,崔钰确实要屈居于魏征、钟馗和陆之道之后,位居四司之末,在地府中坐第五把交椅。但由于他所掌管的阴律司负责签发各种地府文书,在“行政权”上却是最大。尤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崔钰手里掌握着生死簿啊! 得知地府主簿到访,左丘城中的城民大感意外,同时都被勾起了兴致,纷纷涌到下门及主道两旁观看。我因为养伤闲在家里无事,便也跑去凑热闹。 崔钰身为地府阴律司的判官兼主簿,果然派头十足。在最前面开道的是二十五名骑着地狱犬的骑士,全身着黝黑的铁甲,昂首挺胸,极为傲气。这是崔钰身边的近身侍卫,只听他的命令。 侍卫之后,接着是二十五名头戴高帽的阴差。他们或手持枷锁,或执杀威棒,还有举着仪仗、旗幡的,正是阴律司的大小官吏,乃崔钰的直接下属。 至于为什么侍卫和阴差的数量都是二十五,则要从极阴、极阳两数开始说起。九九八十一为极阳,七七四十九乃极阴,阳间的皇帝就喜欢用八十一这个数字。而在阴间,地位最高的自然是阎罗王,也只有阎罗王出行时才敢用七七四十九之数这样最高规格的仪仗,屈居其下的诸位判官便只能用五五二十五之数了。 走在使团队列最中间的则是一只巨鼋。鼋便是大鳖,但这只巨鼋可真大,犹如一只巨象,只是腿脚短一些罢了。巨鼋头上生角,口大如门,背上的龟甲扁平,驮着一顶雍容华贵的轿厢,前挂锦帘,上遮华盖。 主簿崔钰应该就端坐在轿厢之内了,但帘子一直是垂下来的,我们这些夹道欢迎的城民却是无缘得见其真面目。 巨鼋的后面跟着的是数十只大蜗牛,应该是用以驮运货物的。不过这时候它们的背上都是空的,估计到离开的时候就会装满了贡品。在队列的末尾殿后的又是二十五名骑地狱犬的铁甲侍卫,负责护卫使团安全。 这么浩浩荡荡的一行地府使团进了城后,便一路从下门直接进了上城,而我们这些跟着看热闹的城民到此就只能止步了。门外已经贴出告示,今天上城封闭,只接待地府来的贵客。 不过,好奇心重的人群和鬼群围在上门外面一时还散不开,于是城卫便过来驱赶。我看完了热闹正准备要回去,突然就听到有人喊我。我转头一看,原来是曹哲,他今天刚好轮值到了上门。 “你的手怎么样了?”他问道。 我抬起右手给他看,道:“好的差不多了,已经可以提重物,只是新皮还没有长好。” 我右手上的绑带已经拆了,结痂也开始脱落,新皮正在长出来。但乍一看起来,红一块黑一块其实挺难看的。 曹哲便笑嘻嘻地问我:“既然你的手好了,你上次说欠我的一顿酒呢?打算什么时候还?” 我疑道:“今天上城不是封闭了么,我还怎么进去喝酒?” “嗨!”曹哲不以为然,悄声道:“你以为地府的主簿很闲呀?他们这次来提前说了就待一天,明天一早走。喂,刚好我明天晚上不值班,咱们到时候还去莲花酒吧喝酒呗!” “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呢?喜笑颜开的!”我看曹哲今天的表现似乎有些反常呀。 “哎,好事肯定是有的!你明天晚上过来再说呗!”曹哲笑着回答。 我也好久没沾酒味了,便爽快地答应了:“没问题!明晚咱们不见不散!” 354 摸不透的关系 果然正如曹哲所说的,第二天一早地府主簿崔钰就启程返回地府去了。据说他走时带走了比往年更加丰厚的贡品,必定是满意而归,也不枉他亲自到访这一行了。 晚上,我欣然前往上城赴约,到莲花酒吧找曹哲喝酒。这里一直以来就是我和他交流信息的据点,互通有无,彼此获益。 刚一坐下,曹哲便向我透露了一个他所谓的“好消息”。其实,这个好消息跟我关系不大,却是曹哲心心念念了三年的目标:“小荷终于同意要和我约会了!” 我看着他那副得意洋洋的神情,感觉有些好笑,“终于?你这动作也太慢了吧!” “哎,贵在执着嘛!” 他一边说,一边往小荷那边抛眼色。小荷白了他一眼,不过我看得出来他俩之间的态度确实很暧昧。 “打算去哪儿约会呢?”我笑着问曹哲,“这左丘城里可没什么谈恋爱的好去处。” “所以我才计划带她上阳间去玩玩!”曹哲看起来仿佛胸有成竹了,“下个月我和她都可以休假了,一起上去找个好地方度假,浪漫浪漫!” “那就恭喜你了,好好把握机会哈!”我道。 “喂,我这个老处男都开窍了,你呢?”曹哲随即却少见地关心起我的感情问题来。 “我?” “对呀!你和柳寒怎么样了?” 我顿时就尴尬了,难道我和柳寒幽会的事情居然被曹哲这个“包打听”给打听到了? 曹哲果然露出一副促狭的表情,继续追问我:“听说,你和她之间并不单单只是共同杀敌这么简单的关系哦!” 我吞吞吐吐道:“你,你又是听谁说的?我和她的关系哪有什么不简单的?” “嗨,就是队里有人瞎传的,所以我才来问你到底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我听了哭笑不得,便骂道:“妈蛋!你也知道是瞎传的呀?” “那到底有没有嘛?” “哎呀,没有的事儿!” 我还是红着脸断然否认了。我和柳寒之间只有肉体关系,没有感情关系,这种事情怎么能随便告诉别人呢?我也不是那种撩完妹子还喜欢到处炫耀的花花公子! 我为了摆脱这个尴尬话题,随后就连着催促曹哲喝酒,然后很随意地换了个话题,问起了崔钰到访之事,问这里面有没有什么内情? “那是肯定有的了!”曹哲酒喝多了就管不住嘴巴了,一张口就露底,“这次地府崔主簿难得亲自过来,除了带走大批贡品外,就是想找左丘城主要人!” “要人?要什么人?” “地府要从左丘城征选一批阴修到地府去,充任阴兵和阴差!” “他凭什么?”我吃了一惊,“地府现在这么强势,可以直接从阴城征兵了?” 曹哲耸了耸肩膀,道:“地府这次倒不是来强行征兵的,而是好好跟左丘城主商量来着。” “商量什么?”我还是很迷惑。 “商量对付鬼军呀!最近鬼军四处作乱,想要策反对地府不满的阴城,而不顺从它们的阴城则直接派兵攻打。所以在这件事情上,左丘城也不能独善其身,与地府的立场和利益是一致的。” “嗯,这个我倒是也有所耳闻。” 最近一段时间,阴间也着实不太平。鬼军的扩张速度越来越快,据说兵力已经上万。虽然这些鬼修的实力良莠不齐,但这样的兵力对付一些小阴城是绰绰有余的。因此,各地的阴城大多互相结成同盟,抱团取暖,一旦鬼军来进攻就互相支援。 但鬼军的行踪飘忽不定,加之鬼帅一向善于策反之道。它要进攻哪一处阴城之前就必定会先偷偷溜进去,策反城内的鬼修,最后再里应外合,一举攻下城池。最近一年,单单我听到的消息,已经有三处小阴城被鬼军攻破了。 这其中就包括了我曾经去过的鬼农庄。那里也是鬼多人少,但对于鬼奴的剥削太厉害,那位庄主也不是什么善主。所以对于鬼农庄的覆灭,我是一点儿也不感到奇怪。毕竟那样的统治方式太不得“鬼心”了! “地府一直忙着四处平叛,各大阴帅都抱怨兵力不足,要求补充阴兵。察查司也在抱怨最近的恶鬼越来越多,而且越来越难捉了,也要求补充捉鬼的阴差。所以崔钰这次才亲自到访,要求左丘城征选两百名阴修充实到地府去!” “两百名?”我又吃了一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护城卫队一共才八百名城卫吧?左丘城主能答应吗?” 曹哲嗤道:“哼,左丘城主已经答应了!他交待给殷发,打算从我们护城卫队里挑两百名城卫去地府,空出来的城卫缺额则在城中进行公开选拔补充!” “入地府当阴兵?这种差事会有人想去吗?” “有啊!地府给出的待遇很高,而且去了不一定就被选入阴军,也有可能被编入各司出任阴差。听说其中表现出色者还有望直接授予职务。所以我们队里也有不少人想去的,剩下的才由殷发去挑人。” “你呢?想不想去?” 曹哲哈哈笑道:“当然不想去啦!我刚刚才撩上小荷,哪里舍得走?如果真的挑中我了,我还会坐在这里跟你嘻嘻哈哈地喝酒吗?” “那就好,不然我就少了一个能说话的朋友了。” “没错,来!干杯!” “不,应该干瓶!” “来就来!” 我和曹哲干脆就此吹了一瓶,表示庆祝。随后曹哲又招手叫来了小荷,让她送酒。 小荷这回的态度果然变了,她把酒端过来后就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曹哲的额头,嗔道:“今晚不准多喝了!听到没?” “听到!遵命!”曹哲想伸手去搂抱小荷的腰,却被她拍掉。 她转向我,又交待了一句:“他一会儿要是喝醉了,你得负责送他回去!” 我笑道:“没问题!哪一次他喝醉,不是我送他回去的?” 小荷最后温柔地捏了捏曹哲的脸,回吧台去了。曹哲在后面看她的背影看得都快陶醉了,那副花痴样让我简直受不了。不过,他们俩若是真能走到一起,我还是会替他们高兴的。 “喂,你下次也把柳寒约出来一块儿喝酒呗!”半醉了的曹哲莫名其妙地又把话题扯到了柳寒身上。 我不想回答,就假装喝酒,只是“嗯嗯”了两声应付过去。 但曹哲随后的一句话却让我把刚喝进去的酒都给喷了出来。 “不过,如果你真的有追她的心思,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玩玩就算了!” 我大感疑惑,“为什么这么说?” “她就被选中去地府的名单里了!” “噗!”我当时就被呛到了,一时间话都说不出来,“咳咳咳!咳咳咳!” 曹哲一边帮我拍背一边又取笑我:“还不承认你喜欢人家?这回露馅了吧!” 我不管他的奚落,急忙问道:“这事儿到底准不准?” “准啊!我骗你干什么?” “是不是殷发搞的鬼吧?” “可能吧。毕竟他一向看柳寒不顺眼!” “那,那滕家和裘家的提亲呢?” 这个时候,我反倒希望那两名竞争对手能起点作用了。 曹哲摊了摊手,“听说都已经吃了闭门羹,人家柳寒说了,哪一家都不嫁!” 哪一家都不嫁? 我心里顿时五味杂陈。柳寒拒绝他们是因为我吗? 但对于感情上的问题,她的态度却一直很冷淡,从来不想跟我讨论这些。自从上次她翻了脸,我也不敢再提及。 知道了这个坏消息后,我的心情顿时就变得糟糕透顶了,便接着猛喝酒。讽刺的是,那一晚曹哲居然没醉,而我却醉了,最后换成是他把醉得一塌糊涂的我送回了住处。 次日酒醒之后,我呆坐了一整天,心情郁闷。到最后还是决定要跟柳寒摊牌,问一问她的真实想法。当天晚上正是我们俩幽会的日子,柳寒如约前来,二话不说就强行索要。但我还是从中隐约地感觉到她的态度有变,似乎真的有心事! 几番激情过后,我支吾了半天,才开口问她,是不是有被选入地府这么一回事? 不想柳寒直截了当地回答:“没错!是我自愿报名去的!” “你自己愿意去的?”我再次大吃一惊,“你为什么要去地府?” “原因你不是已经了解了吗?”柳寒瞥了我一眼,淡淡道:“反正现在我在左丘城已经待不下去了,还不如去地府,换个地方或许能清净些!” 我一听就急了,脱口而出:“你走了,那我怎么办?” “你?”柳寒冷笑一声,嗤之以鼻:“关我什么事?” 说罢,她便起身穿衣服。看来我选择讨论这个话题还是惹得她不高兴了。 “能不走吗?”我咬咬牙问道。 “不能!” 柳寒快速穿好了衣服和盔甲,最后出门前头也不回地抛下了一句:“这次是我最后一次过来了,你再绑红带子也没有用!” 我彻底呆住了。 原来在一起这么久,我在她心目中依然没有留下任何的位置呀! 355 泽潮爆发 柳寒走了之后,我感觉非常沮丧,非常郁闷。 我这人虽然干活儿还算能吃苦,但一旦涉及到感情问题心理承受能力就不行。前两次失恋都让我遭受严重打击,最后搞得自己痛不欲生。这次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其实还算不上是失恋。按照柳寒的说法,我们之间只有纯粹的“肉体关系”,而没有感情关系...... 柳寒相比于黄丽君和韩婕确实更加地强势,说一不二,特立独行,就连体位都要顺着她的意思来。我承认自己确实掌控不了与她之间的这种不知道该如何定义的暧昧关系,但我也并不希望这段关系就此不明不白地终结。 于是在随后的几天里,我的心情特别的糟糕,哪里都不想去,什么人都不想见,就将自己关在屋里,对任何事情都感觉索然无味。我的八卦盘这期间闪了好几次,应该是鸟肉或者是龙小炎在找我,也许是想找我去喝酒的,但我没有去理会。以我之前曾经堕落过一次的惨痛经验来看,这个时候去酒吧绝对不是一个好选择。 结果,我不想出去,他们就跑过来找我了,把我的门敲得震山响。 我十分恼火地走过去打开门,正想发一通脾气,却看见外面站着我的另外五名队友。全员到齐而且全副武装,个个面带严肃。 嗯,难道又有什么新任务了? “你为什么一直不回应?”龙小炎的脸色很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气急败坏。 我不想解释,便推辞道:“你们打算要去做什么?我手上的伤还没完全好呢,现在哪里都去不了!” “先进去再说!” 龙小炎却一把将我推开,身后的其他队友也鱼贯而入,最后由吕典把门关上,用他宽厚的背部抵着门后面。我正要质疑,鸟肉就把我拽了进去,按坐在一张椅子里。 我看他们几个都神神秘秘的,好像真的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就问道:“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鸟肉,先去帮他打包东西!”龙小炎不理我,又自作主张地交待鸟肉去收拾我的装备。鸟肉丢给我一套衣服,其他的就随便往我的背包里塞,还把我的全套盔甲都取了过来。 “你一边穿一边听我说!”龙小炎很严肃地对我道,“这几天我一直都很关注死泽那边的情况。根据其他探险队的报告,死泽果然再次爆发泽潮了,而且规模可能还不小。我急着到处召集你们,可就你没有回应,所以我们不得不跑来这里找你。” “泽潮!” 我听到这里才终于明白了他们为什么会如此紧紧张张的了,看来我这几天闭门不出,错过了不少大新闻。 “现在我们面临两个选择,一是继续留在左丘城里,但那样的话我们很可能会被抓壮丁去守泽门,那可是玩命的活儿!”龙小炎继续冷静地给我分析形势,“二就是马上离开左丘城,暂时去别的阴城,或者上阳间去避难。” “那你们的意思是......” “我们大家伙儿在来的路上就商量过了,一致决定赶紧离城去别处避难。” “我,我想留下......” “你傻呀你!”刘雨馨直接冲着我开骂道,“留下来就跟等死没什么区别!到时候你就得上阵去当炮灰了!” “可我这里怎么办?”我急忙找了个理由,解释道:“你们都是居无定所的家伙,我这敬老院才信盖好!” 结果此话一出,竟把所有人都惹怒了! “你是不是傻?”鸟肉冲我大吼道,“啊?你是不是傻?你的命重要还是你这破屋子重要?” “平时见你打架、杀怪都挺利索的,怎么今天这么婆婆妈妈的?”吕典也是着实想不明白,看着我直摇头。 我无言以对。他们说的道理其实我都懂,只是下意识地放心不下柳寒。我能走,她可走不了! “别废话了!”龙小炎很坚决地一挥手,道:“现在的问题不是走不走的问题了,而是大家赶紧商量一下应该走去哪里?” “上阳间肯定是最好的打算!”鸟肉率先表态。 “不行!”刘雨馨断然否定道,“别忘了我和大笨牛是鬼哎!我们不想离开阴间!” “那就去别的阴城。水晶城怎么样?” “那里太远了!”吕典表示反对,“而且太热,我很讨厌去那里!” “黑盐城?” “那又太近了,如果左丘城失守,下一个倒霉的就是黑盐城!” “我们去白水城吧。”一直没开口的西门桀突然提议道,“那里不远也不近,而且防御力也不错,我在那里曾待过几年,情况也熟。” 其他人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异议,最后龙小炎便拍板决定:“就去白水城!” 就这么一会儿,鸟肉把我的东西都打包好了,我查看了一下,居然还挺齐全。他又帮着我把全套的盔甲穿上,既然要出城,防身的装备自然要戴齐了。 结果,我差不多是被他们几个架着离开敬老院的,其他人已经懒得跟我废话,就一直急着赶往奴门,那里是通往白水城的唯一通道。 从我住的地方前往奴门几乎需要斜跨整个下城。一路上人鬼均是行色匆忙,面带忧虑,看来提前获知泽潮即将爆发这个消息的已经远不只我们六个了。 到了右市附近,我一抬头看见了洞顶上的几名城卫正骑着坐骑顺着石柱往下走,便不由得又想起了柳寒。我咬咬牙,陡然停下了脚步。鸟肉惊讶道:“你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我不走了!” “疯了你今天?”他骂道,“怎么之前该疯不疯,偏偏挑今天?” “我要回去找柳寒!”我忽然情绪激动起来,直接对他道。 “柳寒?她跟你有什么关系?”鸟肉更吃惊了。 “哎呀,你们别管我了,你们先走吧!”我推了他一把,转身就要往回走。 可吕典这只大笨牛却跑过来一把将我拉住,硬拽着我往奴门去。龙小炎和鸟肉也骂骂咧咧地过来帮忙,生拉硬拽地拖着我走。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我大叫道。 “不行,我们不能让你做傻事!” 就这样,即使我拼命挣扎也没用,硬是被他们几个给“绑架”着来到了奴门。可到了这里一看,我们才发现之前的如意算盘都全部落空了! 奴门前面已经挤了黑压压的一大群鬼和阴修,想必都是打算出城逃难的。但几十名城卫已经把城门给封住了,并且列成战阵一致对内,严防死守,谁都不给靠近奴门。 正在吵吵嚷嚷之时,一名小队长爬到了高处朝众人喊话:“城主有令:即刻起,所有城民都不许离城!四门即时关闭!” 围堵在城门外面的众人、众鬼听了都一片哗然,随即开始躁动起来。反对的理由则是五花八门。 “凭什么?我们要出城去行商呀!” “对啊!我们这里还有一批货急着要送到黑盐城的!逾期不到是要被罚款的!” “我还有几百只鬼奴在阴脉里呢,不让我出去怎么把它们带回来?” “哎哟!这是在闹哪样吗?我还要赶着去吊楼镇走亲戚呢!” 但那名城卫小队长还是坚决不让步,并抽出了长剑,威吓道:“不论是什么理由,都给我回去!胆敢冲关者,格杀勿论!” 可他的这番话反而激起了众怒,数百名城民一起往前涌去,很多人和鬼也拿出了兵刃。城卫这边也毫不示弱,摆开了阵势,长枪向前,箭在弦上,眼看一场大规模骚乱即将爆发。 就在此时,一声长啸骤然响起,悠长而尖锐,让所有人和鬼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但这啸声并没有伤害之意,只是太过诡异突然才让大家吃了一惊,刚刚的紧张形势一下子也被消弭于无形。 “左丘城的城民们,都且听我一言!” 长啸声结束之后,一个苍老的声音随即传来。这个声音,虽显老迈但依然洪亮,声声入耳,不管是在上城还是下城,不管是在哪个角落,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可见说话之人的功力极其浑厚、精纯。 “是左丘城城主!左丘城主又出来讲话了!” “对呀!左丘城主是肯定不会放弃左丘城的!这可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阴城!” “以左丘城主的修为,什么泽潮来了都不用怕了!” “城主大人,救救我们吧!” 刚刚还惶恐不安的城民听到这个稳重的声音顿时都高兴起来。更有甚者,忙不迭地跪下伏地朝着上门的方向膜拜。一个人跪下了,便感染了周围一大片早已失去主张的人和鬼也纷纷下跪。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位左丘城主的声音,而且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但很显然,他在左丘城近十万城民的心目中早已是神一般的存在。 于是我爬上了附近的一块巨石,站在一家店铺的房顶上极目远眺,果然看见在高高的上门台阶上站着几个人,其中最突前的一位鹤发白须的陌生老者想必就是传说中的左丘城主,左丘茂明了! 356 炮灰 泽潮即将爆发的消息不胫而走,让左丘城内的诸多城民惊慌失措。龙小炎等人就打算当即逃往白水城避难,但却在奴门前被城卫拦下。正在骚动不安之时,深居简出的左丘城主再次现身说话,及时地稳定了民心。 “据前方探子回报,死泽中大批怪物已然出洞,泽潮已经不可避免!而且,此次泽潮规模巨大,乃百年来罕见。左丘城若想继续留存于此间,必须全城军民齐心协力一起抵御!” 左丘城主语气平静,即使在兵临城下当前也保持了非常沉稳的形象。临危不惧,成竹在胸,这就是一名卓越的领导者所应具备的担当! 可接下来,左丘城主的话语开始转向严厉,甚至有些森然。他道:“因此我宣布,左丘城全员备战!责成各司严密组织,尽快整编兵力,布置防线,必须击退泽潮!如有违我令不遵者,不论人、鬼,不论职务高低,斩立决!” 说完这几句,左丘城主便转身离去。但他最后留下的极具威慑力的战备命令让听者不寒而栗,全体悚然。此话一出,可真就不是开玩笑的了! 奴门前的那名城卫小队长有了城主现身撑腰,胆气顿时又壮了几分,再次登高吼道:“左丘城主的话大家都听到了!不许再靠近奴门,全部给我退回去!接下来如何安排你们,均等待有司通知!” 围攻奴门的城民此时已经失去了反抗的意志,不管心中服与不服,都没人敢再轻言冲关,只好悻悻地散开。我和龙小炎等人也不敢造次,被迫只能接受留守左丘城的命运了。 城主都出面动员了,下面的官吏自然要赶紧忙起来。护城卫队、阴务司和鬼务司,甚至各大世家的人都出来了,开始有针对性地开展备战工作。其中首当其冲的必然是整编兵员,增强防御力量。 城卫这时已经全部出动维持秩序,喝令下城的鬼都回到自己的栖身之所去听候指令,不允许在街面上逗留。而人则被集中到了上城进行分配。我们几个因为隶属于滕家,就被召集到了滕家商行暂时待着,其他探险队、商队、店铺的队员、镖师和普通员工也一个不漏地叫了回来。 随后接下来就是清点人数了。滕家总管滕伯礼手上拿着花名册一个一个地点名,并开始分配人手,按照每个人的修为和武艺的高低分成了三组。探险队员、镖师和护院这些战斗力最强的人都分在一组,很明显我们是肯定要被当做民兵直接补充到作战部队里面去的了。 剩下的修为不高的青壮年则编在了第二组,属于后备力量。他们要派去搬运防御物资,修建临时防御工事,必要时也可能会被派上战场。其他的老弱病残则分在第三组,负责后勤补给和救护等杂务。 据说其他的世家也是如此安排,这是长久以来左丘城为了抵御外敌早就定下的紧急预案了。只不过近些年碰到的麻烦事少了,新来的人就不太了解而已。 下城的鬼帮同样也在整编之列,它们的帮众和鬼奴都被组织起来,需要承担同样的责任和分工。大难当前,谁也跑不掉干系! 经过初时的混乱和惊慌,左丘城的军民显现出极高的纪律自觉和战时素养,各项准备工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而高层经过召开紧急作战会议讨论后,很快也布置好了守城战术,具体的命令逐级传达到了每一个人和每一只鬼的耳朵里,并随即分配兵力,各就各位。 整体的防线将分成三道,层层布防,层层阻击。这是因为左丘城里的鬼太多了,加上活人一共号称十万城民。即使只算能参战的兵力也至少有一半左右,也就是五万。这么多兵力不可能全部挤在泽门后面,所以必须要把防线前提。 第一道防线布置在泽门外的前哨站外围洞穴里,将直接与泽潮的第一波怪物进行野战。这道防线的目的就是击退泽潮的先头部队,并为后面的防线的排兵布阵和加固工事争取时间。 第二道的防线则布置在泽门和前哨站之间。那里正在加紧建造临时的栅栏和箭塔作为防御工事。而左丘城的主力军和精锐部队也就等候在这里,被寄予了厚望。 最后一道防线就是泽门的城墙。那里也在抓紧时间修缮墙体和洞壁,并加装各类防御武器、加持阵法。前面两道防线如果都守不住了,就只能全部退回来死守这道城墙。如果连这道防线也被突破了,那么下城就会彻底沦陷! 一旦局势溃败到那种程度,守门的城卫就只能打开下门和奴门,让所有的城民四散逃难了。但到时上城的城门必定会关闭,然后留守在上城的阴修可以通过阳间通道逃离。 守城战术通报下去后,接下来就是划分各道防线的守卫力量。很不幸地我们几个被直接分配到了第一道防线! 实际上,所有的探险队员、商队镖师和店铺护院都被派到了第一线,并且由副城主殷发亲自带队指挥第一波的阻击战。 龙小炎由于修为足够高,便被临时任命为了我们所在这一小队民兵的队长,辖制二十名阴修。而滕家则一共派出了一百二十名精壮的战斗兵员,是各大世家中贡献最多的。再加上其他世家的人员,殷发总共带走了将近六百名阴修。 整队完毕之后,我们便排成长队立即出发赶往泽门外布防。泽门与前哨站之间有大片的泽田,城中正加派人手收割已经成熟或即将成熟的庄稼。还没有达到收割标准的就烧掉或者毁掉,坚壁清野,不给来袭的泽潮怪物留下任何口食。 到了前哨站外,那里是一个中等大小的洞窟,除了少数的一些巨石和钟乳石,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有。大约一万只鬼奴和鬼帮帮众已经先于我们列队完毕。但其中几乎全部都是普通鬼奴和小鬼帮的帮众,等级上以灰鬼居多,黑鬼、墨鬼数量只占少数。 除此之外就只有城中的第三大帮地蜂窝稍微能提供一些像样的战斗力,我可是亲眼见识过它们的群战能力的。而且很幸运的是,我们的防线就挨着地蜂窝的防线。 不过,刘雨馨却是相当沮丧,哀叹道:“看来我们这些安排在第一道防线的就是妥妥的炮灰了!没有防御工事,也没有天险可守,单靠这些家伙根本就不可能守得住嘛!” “要不,我们一会儿等打起来后就趁乱跑掉?”鸟肉偷偷提议。 “跑?你也不看看后面,往哪儿跑?”龙小炎随即骂道。 我和鸟肉回头去看,果然战阵的最后面整齐地排列着两排城卫,手里都举着强弩,虎视眈眈。 “他们是督战兵,不参与战斗,就盯着咱们呢!但凡有敢擅自退后逃跑的就地格杀!” 所有人听了都倒抽一口凉气。前有敌军,后有监军,这明摆着就是只能进不能退的局面了! “唉,这下连跑都跑不了,估计咱们都得战死在这里了!”鸟肉也跟着哀叹起来。 不过,亲自带队的副城主殷发就站在队伍的最前面,这让大家的胆气多少都足了一点。他一直在指挥阵型的排列,让我们尽量收紧,肩靠着肩,强调要靠群战而不是单打独斗来御敌。 如果是人靠走的,一般得需要五天时间才能走完从死泽到左丘城的路程。但怪物们已经被莫名的巨大威胁给惊动了,全力奔跑之下估计只需要两天就能到达。而其中跑的最快的先头部队,则只需要一天时间! 我们到达防线位置后,仅仅休整了几个时辰,就开始远远地听到前方传来的各种怪物叫声。于是殷发便催促我们全部起身站好,做好迎战准备。 洞壁的两侧临时插上了几十只火把,朝着死泽方向的洞口处也泼满了石脂。殷发派了几名弓箭手就站在高处的火把旁,箭头裹上了油布。 怪物的叫声越来越响亮,十分刺耳,而且听起来数量众多,种类也不止一种。各种难听的“嘎嘎”、“呱呱”、“咕咕”之声不绝于耳,让人听了心烦意乱,心情也变得烦躁起来。 “来就来了嘛,叫的声音还这么难听!”刘雨馨抱怨道。 “别恼,一会儿你多射死几只不就解恨了嘛!”吕典安慰她。 “没事的,第一波冲在最前面的肯定都是小怪。”龙小炎也淡定地说道,“跟我们一样都是炮灰!” “嘿嘿,炮灰对上炮灰,谁也别嫌谁菜哈!”鸟肉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居然说起俏皮话来。 我也跟着笑道:“杀完这一波,有空闲的话要不要我现场烤几只来给你尝尝?” “好啊!好啊!我啥都吃,怪兽不也是肉做的吗?”鸟肉顿时就兴奋了。 “可别忘了我!”吕典这只大笨牛也加进来一起逗比,“我估计要吃一整只才够!” “哈哈哈!” 357 第一波 我和龙小炎等人被分配到了第一道防线去当炮灰。本来是很倒霉的事情,结果一番玩笑开过之后,大家的情绪反而轻松了许多,就连站在我们旁边的地蜂窝的帮众也被我们逗笑了,纷纷也叫了起来。 “喂,也算上我们的份!” “就是!见者有份!” “都别抢,都别抢!自己杀自己的怪,杀几只就能吃几只,光看热闹不动手的都没份!” “那我一定要杀十只!” “十只?也不怕撑死你!哈哈哈!” 殷发没有喝止我们的喧闹,也许他也认为这种乐观的心态更加有助于增加手下的战意和信心。 在一阵哄笑声中,对面洞口处终于出现了第一只怪物的身影。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幽羚,就跟阳间的小羚羊差不多,除了头上长了两只短短的羊角,根本就没有什么攻击性。 就这么一只小东西,还一往无前地冲在了最前面,独自面对着我们这边一万大军。这种场面不免让人感觉滑稽,也不禁怀疑我们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噗!” 只见站在队伍最前方的副城主殷发对此却毫无怜惜之心,一甩手便是一道寒光飞出,干脆利落地命中了那只幽羚,直接削断了它的脖子。但无头的幽羚身体还是往前又跑了十几步后才徒然倒地,仿佛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我没能看清楚殷发出手时抛出的东西,也许是飞刀或者飞针之类的暗器吧。而领头的幽羚倒地之后,对面的洞口随即又涌进了一大群白色的小兽,竟然全部都是幽羚! 站在火把旁边的弓箭手迫不及待地点燃了火箭,并拉弓瞄准。但殷发却喝道:“先不急射!等我的命令!” 这一群幽羚大约有上百只,确实是没有什么威胁。殷发任由它们奔跑到了军阵前再由前排的民兵全部击杀。这样的泽潮攻击波实在是太弱了,除了中间的军阵因为幽羚群冲进来造成了一些骚动外,没有任何人在第一波攻击中受伤。 “哞!” 一记沉闷的鸣叫声随即从对面洞口传来,原来第二波冲过来的是矮脚牛! 矮脚牛体型比阳间的黄牛稍小,但腿短身体壮,头上的牛角也是相当坚硬,一旦被它们冲到阵前可就不像幽羚那么容易对付了。 “放火箭!”殷发终于喊道。 七八支点燃了箭头的火箭“嗖嗖”地飞射出去,立即点燃了洞口处事先泼洒的大量石脂,生起冲天大火! “哞!哞!哞!” 冲过洞口的矮脚牛群被烈火吓坏了,疯狂地四下乱窜。但由于它们在奔跑时四蹄都踩到了石脂,又踏溅到了自己和同伴的身上,弄得身上也着了火。牛群彻底乱套了,不仅放弃了原有的攻击目标,还互相推挤、碰撞,在火堆中哀嚎。即使有少数几只跑出了火阵,也只是惊恐在地上打滚,或者在洞壁上猛蹭,希望能以此来灭火。 但那些粗制的石油产品非常耐烧,一旦点燃,火势可以持续很长时间。我们根本就不需要做什么,就看着那一大群矮脚牛最后都变成了烤牛。整座洞穴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烤肉香味。刚才我们的玩笑话,竟然变成了现实! 但后面的局势根本就容不得我们真的跑去排队吃烤牛肉,第三波怪物的攻击潮紧接而来,并且这次过来的是会飞的刀子鹞。 刀子鹞就是小型的鹰类,但它们的体型细长,喙长而尖。捕猎时它们会将翅膀收紧贴在背上,然后犹如一把尖锐的飞刀一样扎到猎物身上。其势猛时,甚至可以一次性穿透猎物的身体,异常狠绝。 石脂引燃的火势已经渐渐减退,数百只刀子鹞就从洞口上方飞过,毫发无伤。随即,它们飞到洞顶之上略一停顿后,领头的鹞首便带着所有的刀子鹞从高处俯冲下来,竟似在洞内下了一场刀子雨! “放箭!举盾!”殷发高声叫道。 守军里的弓箭手慌忙张弓搭箭,纷纷朝洞顶射去。但我们这些充当前锋部队的民兵并不是正规军,其中很少有弓箭手,即使有,准头也是一般般。刘雨馨在其中已经可以算是佼佼者了。 一轮箭雨过后,刀子鹞被射落了一半,但仍有一半继续俯冲下来,速度持续加快。此时已经没有时间再射第二轮了,底下的守军只好将手里的盾牌举到头顶,硬捱下这一阵“刀子雨”。 “笃笃笃!”又有一半的刀子鹞钉在了各式盾牌上,被自己的下落之势折断了脖子,变成了死鸟。但还是有四分之一的刀子鹞避开了盾牌,直接扎到了守军的身上。 “噗噗噗!” “啊啊啊!” 一阵惨叫过后,挤在中间的一小片守军纷纷倒下。那里是裘家的民兵阵地,他们估计也没想到这块看似最安全的区域却是最先出现伤亡的阵地。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殷发怒吼道,“泽潮只会越来越强,怪兽数量会越来越多,大意只会让你们死得更快!” “是!” 全体民兵都齐齐应声答道。这时候,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果然,第四波泽潮已经不再是单一的一种怪兽了,而是肿头马和毒针蜂的组合。肿头马的头部上长着一团骨质肿块,异常坚硬,凭借着快速的奔跑和群体冲击,能将任何挡在它们面前的所有生物撞飞。 而毒针蜂则蜂如其名,尾部都长有一根长长的毒针,人一旦被扎到就绝无生还之理,鬼被扎到也会被其阴性剧毒慢慢腐蚀魂魄,不多时就会灰飞烟灭。 马群和蜂群分居左右两路展开攻击。肿头马冲击的是守军的左路,刚好那里是中、小鬼帮的防线,实力根本就不足以抵挡住这样凶猛的冲击,硬是被马群生生冲出一条通道来,死伤惨重。 而我们这边对上的主要是毒针蜂。蜂群虽然非常灵活,但我们排阵整齐,左右之间互相掩护配合,一旦有毒蜂接近就立马斩杀,防线倒是保持地很好,只出现了少量伤亡。 站在最前面的副城主殷发则完全展现出了第五重阴功修为的强大实力。我终于看清楚他的出招了,其实他使用的全部是面杀伤型的阴术。这种术法聚阴力于掌间成形,每次一挥手,数十只阴气针便抛射出去,中招的怪物纷纷仆倒,非死即伤。 好不容易撑过了这第四波进攻,左路的战阵出现了很大的缺口。殷发又赶紧重新整队,把后排的兵力调上来将守阵的缺口补上。但很快第五波泽潮又接踵而至,根本就没给我们充分的休整时间。 出自死泽的怪物们前赴后继,悍不畏死,而且确实一波比一波更难对付。到了第七波时,甚至还首次出现了大型怪物:三只大如房屋的巨蝎! 巨蝎不但体型巨大,而且全身覆盖硬壳,寻常刀剑都砍不动它。防御力强,攻击力也不弱,巨蝎的两只巨螯如钳子一般,只要被它夹住,不论人鬼都直接被剪成两段。而最难防的还是它尾部的毒钩,一旦被蛰,就立马黑化变成了毒人、毒鬼,痛不欲生。 对付这样的大型怪物就不能傻傻地列阵等它过来碾压我们了。龙小炎一声令下,我们这一小队民兵立即散开,围住一只巨蝎的右侧。而站在我们旁边的地蜂窝帮众则很默契地绕到了左侧,形成了包围之势。 地蜂窝领头的是一只驼背的白发老鬼。它的怨气已经达到了墨鬼级,手上使一把丁字拐,其余的帮众都以它为首,显然在帮内的地位相当高。由于鬼母不具有战斗力,因此派来守城的全部都是帮众。 在付出几条人命和鬼命的代价之后,我们才发现用寻常的手段根本就无法杀死这只巨蝎,刀砍不动,箭射不进,就连鬼火也烧不着它,这可怎么办? 龙小炎作为队长自然是对此感到焦头烂额,便扬声问那只老鬼:“老鬼头!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搞定它?” 白发老鬼哼了一声,冷冷回应道:“办法倒是有一个,但是我姓白,你应该叫我白副帮主!” 龙小炎一听就火了,又骂了回去:“都什么时候了,还顾着你的狗屁名头!” “那就叫我白头翁吧,至少比老鬼头好听!” “尼玛!”龙小炎哭笑不得,只好顺着他的意,“白头翁就白头翁!有什么办法就快说出来,我们一起弄死它!” “你们有没有不怕死的,手上的盾牌又够硬的?” “有的是!” “那就护着我爬到蝎子背上去!” “上蝎子背?”龙小炎吃了一惊,“那不是找死吗?你没看见它那条尾巴上有毒针啊!” 白头翁却很淡定,指着蝎子的头部说道:“这家伙的壳太硬,只能爬到它的背上,在它的头部和肩部的缝隙处打进一根钢钉,钻入它的脑部,才能将其杀死!” “哪里有这样的钢钉?” “呐!我手里这根就是!” 白头翁的武器是一根丁字拐,底部尖锐,杖头是横向的握把,确实可以用来当锥子一样钻洞。 358 撤退 面对着如房屋一样巨大的蝎子,我们束手无策。倒是地蜂窝的一只叫白头翁的老鬼想出了一个搏命的主意,那就是爬到蝎子背上去打洞,直接钻穿它的脑子! “吕典、小翟还有小马,你们三个上去!”龙小炎当机立断,点了我们这边三个拿盾牌的队员。我的盾镬确实够硬,吕典的石碑是新打的,同样又厚又硬,而另外一位小马则是滕家的一名镖师,他也拿着一面厚重的大盾。 白头翁那边也点了三名手下,同样都是持盾的鬼修,我们这就是作死也要上蝎子背的敢死队了。剩下的其他人则继续围攻巨蝎,吸引它的注意力。 巨蝎的正面是两只巨钳一般的螯肢,左右两侧是六只步足,尾部上面则是长长的尾针,只有它的后方没什么攻击力。于是我们几名敢死队员就舍命跳上了巨蝎的尾部,从后面爬上了它的背上。 巨蝎也立即感觉到了背上的异样,想用尾巴把我们扫下来。但它的尾巴太长了,而且向前弯曲的时候总有一个大大的弧度拐不回来,所以靠近它尾部的区域就是个攻击不到的死角,倒是相对安全。 不过,我们要下手的地方是在巨蝎的头和肩的结合部,必须要再往前一点。白头翁给我们几个布置好了战术,便一起跨了出去。除了白头翁负责用丁字拐钻孔之外,剩下的六名敢死队员均高举盾牌组成一个盾阵,护住白头翁。 只见白头翁找准了角度奋力一戳,便将拐杖插入巨蝎头部和肩部之间的一处缝隙里。那里没有硬壳,而是相对比较柔软的筋腱,白头翁抓住丁字拐的杖头随即用力拧动钻孔。 巨蝎的要害部位被人钻了根异物进去,自然就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立马变得更加狂暴起来。它用尾针猛烈攻击我们的盾阵,却连续被挡,一时之间也奈何不了我们。 白头翁的丁字拐已经钻下去一尺了,巨蝎感觉到了剧烈的疼痛,又发了疯似地转起圈来,想把我们几个甩下去。蝎背上都是硬壳,光滑且不平,我们几个组盾阵的便站不稳了,一个个东倒西歪,盾阵竟不攻自破。 “啊!” 小马的盾牌最大也最重,他脚下站不住就更难以保持将大盾举上头顶的姿势。巨蝎的毒针正是看准了这个时机,一针见血,把小马戳了个透心凉! 蝎背上的其他敢死队员都倒抽一口冷气。但白头翁却依然没有放弃,大喊道:“不要乱!重新组阵!” 他的喊叫声也激起了我们的斗志,又纷纷跑回来列阵。这回,大家都学乖了,举盾的同时还互相拽住对方,形成一个整体,这样就不容易被甩出去了。 可是白头翁的钻孔动作也越来越吃力。他的丁字拐已经钻进去两尺,却很难再钻进去了。巨蝎拼命地仰起头,把头部和肩部挤在一起,也把丁字拐给卡在了半截。 “拿石碑的傻大个!你过来!”白头翁无奈只好放弃,随即冲着吕典喊道,“剩下的四个继续组阵!” 吕典离开了我们,跑到白头翁身边问他要怎么做? 白头翁当机立断,指着那根丁字拐道:“用你的石碑砸!现在这拐杖钻不进去了就只能用敲的!” 吕典顿时明白了,高举起石碑就猛然砸向了丁字拐。 “叮!” 果然,被吕典这么一敲,丁字拐又下去了两寸。巨蝎被这一下给再次刺痛了,愈加疯狂,尾针不停地蛰向我们,但都被盾阵给挡了回去。 “再敲!”白头翁大喊指挥道。 “叮!” “叮!” “叮!” 大笨牛吕典每敲击一下,丁字拐就往下两寸,巨蝎也就惨叫一声。只不过它的惨叫声并不高亢,而是“沙沙”作响,犹如砂纸的摩擦声。 “叮!” 当丁字拐完全被吕典敲进了巨蝎的脑袋里,只留一个杖头在外面时,巨蝎也终于消停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长长的尾部也颓然落下,拖在了地上。 “干得漂亮!” “你们都是好样的!” 地蜂窝的帮众和滕家的民兵都高兴地欢呼起来。单单是对付这么一只巨蝎,我们就付出了几十名守军的代价。这还算是好的,另外两只巨蝎造成的杀伤更大,简直势不可挡,闯入阵中像收割庄稼一样收割人命和鬼魂。最后还得靠带队的副城主殷发出手才终结了它们的性命。 连续杀退了七波泽潮,第一道防线上原本一万的兵力已然损失过半,而且剩下的大部分守军业已力竭。可第八波泽潮的怪物叫声又从前方传来,按照之前的形势判断,泽潮一波比一波更强劲,这次冲过来的怪物也必然更加凶猛! 这时,军阵中终于有人扛不住了,泣声大喊道:“殷副城主!我们退吧,再不退就来不及了!” 殷发愤怒地回头,忽然一把抓过身边一名鬼奴手里的剑,猛地抛射出去。 “啊!” 方才那名出声劝退的阴修竟被殷发抛来的剑穿透了胸膛,倒地死去。其他守军见了,全部大吃了一惊,都呆呆地看着殷发。 殷发冷冷地环视一周,厉声道:“退不退,何时退由我决定!再敢扰乱军心者,杀!” 他这么一立威,所有人都为之肃然,刚刚涌起的厌战情绪也随即被压制下去,只好继续强打精神抵御下一波泽潮。 但,以我们这些原本就是临时拼凑起来的杂牌军,能够抵抗这么久已经算是奇迹了。在士气和体力都得不到补充的情况下,伤亡也在不断扩大。我们所在的小队损失了三分之二的人手,鸟肉也在一次战斗中被一只巨型螳螂剪断了左脚! 我急忙跑过去,从背包里取出一根绳子在他的断腿根处用力绑紧,尽量起到止血的作用。可鸟肉还是倒在地上惨呼连连,血流如注,如果不及时给他医治,恐怕连命都保不住了! 这时已经是第九波泽潮了。勉强击退这一波后,第一道防线上原本一万的兵力只剩下了不到三千,而且基本上都是伤兵。很显然,再不撤退的话,在下一波泽潮中我们都将沦为怪兽嘴里的大餐。 殷发再固执也不得不面对现实了,因为即便是他自己也已经浑身血污,疲惫不堪。只见他狠狠地咬了咬牙,黑着脸往回一挥手,终于发出命令道:“退回城中!” 我们几个如释重负,连忙抬起鸟肉就往后跑。此时已经顾不上保持什么阵型和形象,所有人和鬼都在拼命往回奔,因为下一波泽潮的怪兽吼声已经在身后响起,再不快点跑就来不及了。 跑进前哨站的时候,我看到第二道防线业已布置完毕。一排简易的栅栏把几座前哨站连接起来,同时又在后面建起了几座临时箭塔。上千名弓箭手就站在第一排,显然是打算先来几轮箭雨再说。 但弓箭兵射完了箭就会退回去,继续用作远程的防护力,真正的主力军布阵在第二排。这道防线的兵力由一半的城卫和饿鬼坑、骷髅山两个大鬼帮的帮众组成,兵力超过了两万。而另一位副城主冷元魁就负责指挥这第二道防线。 我在穿越守阵的时候竟然还看见了骷髅王和吞渊鬼的魁梧身形,没想到这两大鬼帮的帮主也亲自带队出来应战了。可见左丘城实际上是将宝押在了第二道防线上,几乎所有的精锐部队都布置在此。如果连他们都守不住,后面就只能死守泽门,听天由命了! 我们这些从第一道防线败退下来的伤兵就直接回到泽门后面休整。城中剩余的劳动力也没闲着,都被组织起来支援前线。他们大多都是没有什么战斗力的平民,就只能负责供给饮食和照顾伤员。 鸟肉最后就被抬到了长寿饭店,那里是滕家临时改建而成的“战地医院”,原本商队中的几名队医就充当军医。掌柜滕叔礼对我道:“放心吧!我们一定会照顾好他的,你们赶紧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听到这句话,我和龙小炎等人此时才感觉到了一阵脱力感。刚才我们居然连续奋战了三个时辰,能够坚持下来完全靠的就是意志力和豁出去的胆气。随后我们几个简单吃了些食物,便找了个地方躺下来休息。 可才眯了一会儿,我们就被阴务司的人摇醒了,他们竟又是来征兵的! 阴务司的人告诉我们,所有能派上战场的青壮年都派出去了,但前线还是很吃紧。我们这些退下来的伤员里,重伤者继续救治,而轻伤者包扎完毕后还要被重新召集起来分配去守泽门。 刘雨馨十分不忿,想拒绝这种无理要求。但阴务司的人又叫来了留守负责维持秩序的城卫强行征兵,我们不敢公然反抗,无奈之下也只好再次随去。 走之前,我们还是去查看了一下鸟肉的情况。他在几名医生的紧急救治下,断腿的部位终于止了大出血,伤口也被包扎了起来。但他的面色十分苍白、虚弱,正在昏迷之中,生死依然未卜。 359 最后的防线 泽门就是左丘城的最后一道防线了,那里已经提前布置好了另外两万名兵力。我们其实是作为后备军使用,一旦防线吃紧,还是有可能会再次被派上前线的。 刚刚经历过生死大战的我又不禁担心起其他人来。鸟肉已经断腿,还不知道能不能撑得过去。另外还有曹哲和柳寒,他们俩作为城卫也肯定是要被编入主力军中,只不过不知道是在第二道防线还是在第三道。 正在此时,城墙上一片哗然,甚至还有人抱头痛哭起来,泽门随即也被打开。原来,第二道防线的主力军居然也败退下来了! 第一道防线大约坚持了三个时辰,击退了九波泽潮。而被寄予了厚望的第二道防线却仅仅支撑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败退下来,也只击退了五波泽潮。 仓皇逃入城中的败军中,断掉了一只胳膊的骷髅王最为惹人注意。他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嚣张跋扈,低着头懊恼地往回走。而另一位大鬼帮的帮主吞渊鬼也好不到哪里去,脸上、身上又增添了无数道伤疤,显然同样是伤得不轻。 我大概地数了数,两万的主力军最后能退回来的只有不到五千,死伤比我们第一道防线的杂牌军更加严重。那些等级偏低的鬼帮帮众和鬼奴几乎死伤殆尽,能逃回来的都是黑鬼以上的精英。城卫因为整体修为较高,训练有素,伤亡情况就稍微好一点,还有一半人能够生还。 但我还是心急如焚,既希望能在败军中看见柳寒和曹哲的身影,又希望他们俩从一开始就没有被排在第二道防线中。 终于,一个熟悉的身影还是出现了。一名系着红丝巾的城卫正搀扶着另外一名女城卫跟着队伍后面回到了泽门后面,那不是柳寒还能是谁? 她身上的盔甲四处开裂,面具也被打掉了,浑身沾满了令人触目惊心的血迹。不过还好,她看起来应该没有受严重的伤,甚至有余力去救助同袍。 我想跑过去找她,却被我们这队后备军的指挥官给骂了回来。他或许以为我想要当逃兵,便挥舞着长枪喝令我立即回到队伍里面去。败军全部回城之后,泽门随即关闭,新一轮的泽潮冲击也即将到来。 城墙上的守军这时也纷纷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各就各位,严阵以待。终于轮到他们来直面敌人,镇守最后这一道关卡了。可接下来出现的怪物又会什么样的呢? “咩!” 出人意料地,泽门外居然传来了一记软绵绵的羊叫声。 “是羊?” “什么羊?有几只?” “听声音就一只吧!” “一只?多大的个头?” “还看不太清楚,得等它跑过门洞才知道!” 城墙上的守军面面相觑,难道这一波泽潮来的就只有一只羊?这岂不是搞笑么? 可下一刻,所有人都再也笑不出来了。因为地面在开始震动,而且震感越来越明显,那很有可能是一只巨大的怪物在奔跑时产生的震动。 “天啊!这么大的一只卷角羊!”城墙上眼神最好的一名守兵率先惊呼道。 “咩!咩!” 带着与体型完全不相符的可爱叫声,一只三层楼高的巨形公羊疯狂地从门洞里冲了出来,用它那向后弯曲的坚硬无比的羊角直接撞在了城墙之上。泽门的的城墙高约五丈,而这只卷角羊竟也有三丈高,再一跳跃起来,头部便已经几乎和墙头平齐了。 “轰!” 一声巨响过后,卷角羊撞击的的那一处城头竟然硬生生地被它撞缺了一个角! 即使城墙提前加持了诸多防御阵法,大大地增强了硬度和韧度,但在这样的巨力撞击下,还是被撞塌了一截,原本站在城垛后面的数百名守军也被强烈的冲击撞飞了,落到城墙后几十米外的地方,非死即伤。 “啊!”看着无数的人影和鬼影在头上飞过并惨叫着,我们这些后备军也不禁缩了缩脑袋,这只羊也太猛了吧! “放箭!快放箭!”城头上的指挥官急忙大声喊叫道。 “嗖!嗖!嗖!” 城头上顿时箭矢齐发,一排猛烈的箭雨射向了卷角羊。但这只家伙实在是太大只了,箭矢即使全部一支不漏地扎到身上也似乎对它影响不大,就好比挠痒痒一样,根本不起作用! 不过,好在卷角羊已经失去了奔跑起来的巨大势能,后面就算它一直继续用头去顶撞城墙和城门,也只能造成城墙的剧烈晃动,冲击力大减。这让城头上的守军长出一口气,否则再让它像这样多撞几次,恐怕整座城墙都要倒塌。 于是守军们便想出了各种办法来对付卷角羊。用落石砸的效果比射箭要强一些,但也无法给它造成致命伤害。用鬼火烧或者用明火烧确实能让它感觉到一丝疼痛,但也只能形成局部的伤害,反而还使得它更加暴躁和疯狂,撞击城墙的频率越来越高。 就这样慌乱了半个时辰,下一波泽潮也紧随而来。这次来的竟然是更富攻击性的虎头猿! 虎头猿身体像猿猴,但头部像老虎,尤其是拥有一张可怖的大嘴,完完全全就是嗜血的肉食主义者。更为可怕的是,它们是群居动物,这次一来就来了几百只。 “嗷!嗷!嗷!” 虎头猿似乎已经闻到了城墙后面的人类气息,兴奋地直接跳了上来,竟是想直接攀爬过去大餐一顿。城头守军大骇,卷角羊还没搞定呢,这会儿又来了几百只会爬墙的可怕怪物,这可怎么办呀? “笨蛋!你们还在等什么?赶快放钟摆闸!” 就在危急时刻,一个洪亮而威严的声音从泽门后面传来。那是副城主殷发,他应该是听到第二道防线也失守之后便从休息之处匆匆赶到了泽门,再次担负起在第一线指挥作战的职责。 “放钟摆闸!放钟摆闸!”城头的指挥官这时也醒悟过来,立即将上司的指令传达下去。 早就守候在钟摆闸旁边的守兵得令,立即抡起手中的大斧,斩断了系在钟摆闸上面的粗绳。那柄巨大的闸刀从城墙的一侧猛然落下,如割稻谷一样收割着刚刚爬上城墙的虎头猿。 钟摆闸的柄部用一根长约四丈的粗大铁链系在城墙的正面,刀刃则事先用粗绳系在四丈之外的左侧另外一处城头上。一旦粗绳被斩断,巨大的重量就会使闸刀落下,并像做钟摆运动一样从左侧划一道弧线摆荡到右侧,再受重力作用从右侧摆荡回来,反复地沿着墙体切割企图爬上城头的敌军,堪称是守城重器! 这样的钟摆闸一共有两把,分居左右两侧城墙。虎头猿虽然强悍无比,但在这样更加蛮不讲理的重型武器面前也只能沦为待宰的肉畜,每一次闸刀落下,必定切走一大堆断肢尸块,异常惨烈。 就连那只巨大的卷角羊也被这两柄钟摆闸给搞懵了,呆呆地停住了撞击的动作,试图想弄明白这两个晃来晃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而此时在右侧城头上又出现了一个异象。一团浓密的红雾陡然升起,然后慢慢地聚成了一只巨狼的模样,凶狠狰狞,栩栩如生,显得十分诡异。 “呜!” 城头上随即传来了一声可怕的狼嚎,又把所有人给吓了一跳。怎么回事?难道右侧城墙已经陷落了吗?城头上怎么会有巨狼? 正当所有人都疑惑不解之时,泽门外的卷角羊却率先做出了反应。狼是它的天敌,尤其是如此可怕的一只“红色巨狼”,卷角羊顿时被吓得“咩咩”直叫,掉头就跑,竟是沿着泽门外的门洞往来路的方向落荒而逃! 右侧城墙上随即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冷副城主万岁!冷副城主万岁!” 原来,刚刚是冷元魁在施法! 殷发和冷元魁这两位副城主隐约又把彼此之间的竞争带到了对抗泽潮的战斗中。殷发带队的第一道防线惨败,本来是颜面扫地之事。不曾想,冷元魁亲自指挥的第二道防线,也是左丘城的主力军居然败得更惨!更快! 因此,当殷发重新出现在泽门城头时,冷元魁也必须要知耻而后勇,直接放弃了休息,也同样站到了城头之上。他虽然格斗能力比殷发逊色许多,但术法和阵法却是大师级的。卷角羊就是被他布下的雾阵和伪造出来的狼嚎给吓跑了。 但从守军将士的角度来看,两位副城主的这种竞争是“良性”的,是有益的,因此不但不反对,还极大地提升了士气,稳定了军心。 这样一来,城头上的指挥力量就加强了,后面再冲过来的两波怪物即便比之前的卷角羊和虎头猿还要厉害,但竟然都被城头守军给全部防了下来。 不过,当击退第十八波泽潮后,城头的守军也已经损失了大约三分之一的兵力,数段城墙出现了人手不足的情况。于是,殷发和冷元魁同时做出了轮换守军的命令,我们这些后备军被派上了城头,而原有的主力军被换下去休息重整。 360 巨大的牺牲 我作为后备军的一员又再次被派上了前线。刚刚在左侧一处城垛后面站好了位置,第十九波泽潮又来了。这次的泽潮来的居然全部是魂怪! 死泽里的怪物大概分为两种。一种是有实体或者是有部分实体的怪物,这些怪物可以用物理攻击或者阴器攻击就能对其造成伤害。但还有一种比较少见的魂怪则完全是虚体,甚至比鬼的魂魄还要虚无缥缈,是近乎于透明的,而且形态多变。这样的怪物就只能用阴术或者符箓才能对付。 我们现在正面对的就是魂泡怪和魂水怪这两种魂怪! 魂泡怪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一个的肥皂泡,就在半空中轻飘飘地飞过来。但别看它们似乎没什么攻击力,一旦被它附到身上,就会迅速吞噬魂魄,人和鬼都不能幸免。而魂水怪则是融合在一起的群体性魂怪,可以单独分开也可以聚在一起像一个整体一样。它们一般就像水一样在地面上缓缓流动,无孔不入捕食它们遇到的任何有魂灵的生物。 “用鬼火!用辟邪符!”这次率先喊出来的是冷元魁,他可是对付这些魂怪的专家。 龙小炎杀起魂怪来也是得心应手,他的鬼火球像机关枪一样不停地抛出,每命中一只魂泡怪,便像是点燃了一个鬼火灯笼。其他人也有会阴气针法术的,就直接像射气球一样射爆这些魂泡怪。 魂水怪流淌到了城墙根下便开始往上攀爬。站在城头上的阴修们则不断地抛下辟邪符,符箓沾到一只魂水怪的身上就会将其定住,并像水中的石头一样减缓了周围魂水怪的流淌速度。 冷元魁更是高效率,只见他掏出了几瓶药水,就直接泼洒在魂水怪的身上。那似乎是一种具有腐蚀性的药水,一接触到魂水怪就发出“滋滋”的声音,并使其迅速萎缩消亡。 但是,使用阴术和符箓只是阴修们的专利。要知道,城头上百分之九十的守军还是鬼修呀!它们面对这种专门吞噬魂魄的魂怪几乎是束手无策,只能干看着。 魂怪们数量众多,或者说是源源不绝,单单靠城头上的几百名阴修是挡不住它们的。于是,还是不少魂泡怪飘到了城头和城墙后面,造成了大量伤亡。而魂水怪也攻占了小半面城墙,甚至从城门的缝隙中渗进来,“淹死”了上千只鬼修。 一番手忙脚乱过后,再加上泽门后面众多阴修临时赶来帮忙,才终于将这两种魂怪都消灭掉了。没想到看起来最柔弱的怪物竟造成了最大的伤亡! 接下来的第二十波泽潮又换回了普通的怪兽,不过同样非常难以对付。先冲过来的是一大群绿色巨蚁:毒液蚁! 蚂蚁不可怕,可怕的是它够大;大蚂蚁也不恐怖,恐怖的是它们的数量数以万计;数以万计的大蚂蚁也并不会让人感到绝望,真正让人感到绝望的是它们还会喷毒液! 史书上经常有写到古代打仗时采取蚁附攻城的战术。但那只是指攻城军队使用架云梯、堆土台等方式强行爬上城墙直接与守军对战。而今天我才终于见识到了什么才叫做真正的蚁附攻城! 如猫狗一般大小的毒液蚁根本就不需要什么云梯、土台,直接用爬的就能爬上五丈高的城墙。而此时那两柄威力巨大的钟摆闸早已失去了动能,停止摆荡直直地垂下来,反而成了毒液蚁们攀爬的工具。 城头的守军心里都明白一旦被这些大蚂蚁爬上来的可怕后果,便拼了命地往下射箭、扔东西或者点燃石脂。这时候几乎只要能往下扔的重物都扔下去了,负责搬运石块、石脂和箭矢的民夫不停来来回回去搬都根本不够用。很快地,我们扔完了所有的守城物资,接下来就只能靠肉搏了! “沙沙!沙沙!” 令人毛骨悚然的攀爬声逐渐接近,守军们也迅速调整了位置。根据殷发的布置,拿着长兵器的守军站在前面,像我这样持刀盾的兵士则站在身旁随时准备提供防护。 爬上来的第一只毒液蚁比其他的同类明显要更大只,很可能就是蚁群当中的头目。只见它嘴里奋力一吐,一小道绿色的液体如箭一般射向我身边的刘雨馨。我及时抬起盾镬一挡,将那股毒液挡住。 刘雨馨的箭早已用完,她只好捡起一杆长枪暂时用着。见我挡住了毒液,她便奋力一刺,顿时将那只巨蚁头目给戳了个窟窿,从城垛上掉了下去。 其他的守军也是如法炮制,一人防护一人进攻。配合默契的就守住了阵线,但总有一些笨手笨脚的,配合不到位的便遭了秧,要不是被毒液喷到了脸上、身上,要不就是没能将爬上城头的巨蚁第一时间杀死,让它们的后续部队也跟着冲上了城头。 这样一来,城头上随即大乱,人、鬼、蚁混战在了一起,守城战也就变成了消耗战,看的就是哪一方能坚持到最后。 可就在我们全力对付巨蚁群的时候,泽门外面又来一群麻烦的家伙,而且还是会飞的! 其中一只长着丑陋的老鼠脑袋的巨型蝙蝠“吱吱”怪叫着掠过我们这段城头,用两只后肢趾爪抓起两名阴修守军从高高的城墙上丢了下去。那两个倒霉蛋迫不及防,竟是被当场摔死了。 巨蝠掠过城头之后,又径直飞越了城墙到了泽门后面故技重施,同样袭击了在该处列队的后备军,又造成了两名阴修丢掉了性命。 城中的后备军也随即反击,但弓箭手的箭到这会儿差不多都用完了,竟是拿飞在高处的巨蝠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那只巨蝠在城中盘旋了一圈后,又回到了泽门后面。这次,它准备要偷袭的就是我所在的这一队城头守军。我及时发现了它,便大喊示警。于是所有人都及时地伏在地上,猫低了身体,没有让巨蝠抓到一个人。不过,就因为被巨蝠牵扯了注意力,又有几名守军被毒液蚁的毒液喷到,顿时丧命。 龙小炎大怒,跳起来奋全力抛出一个大鬼火球,准确地击中了巨蝠的后背,让它痛叫一声。 那只巨蝠似乎也被这一下给激怒了,转了一圈后再次往我们这边冲过来。我们上下受敌,既要对付爬上城头的巨蚁,又要对付天上飞来的巨蝠,顿时手忙脚乱。因此又有几名守军丧命,而龙小炎本想趁巨蝠飞回来的时候继续回击,却被我拉倒在地上。 “你干什么?不要命了?”我冲他大吼。 但龙小炎却似乎比我更加愤怒,竟一脚将我踹开,骂道:“用不着你来多管闲事!我一定要搞死这只没毛的畜生!” “你疯了?” “由着他去!”另外一边的西门桀却对我喊道,“杀不死那只蝙蝠,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的确如此,由于巨蝠的捣乱,我们原本还勉强能保持住的城头防线已经被搅得乱七八糟,大批的毒液蚁纷纷爬上城墙,造成大量守军的死伤。 “那就弄死它!我们来给你做掩护!”刘雨馨也大喊道,招呼我们一起过来给龙小炎当帮手,挡开那些毒液蚁的攻击。 我咬咬牙,也跑了过去和吕典一起用盾牌护在了龙小炎的身后。 在失去了防空火力的泽门上空,这几只巨蝠几乎来去自如,或许只有像龙小炎终于能抛射快速鬼火球的阴修才能对它们造成威胁。而这一只也就把龙小炎看作是首要击杀的敌人,在城中绕了一圈后第三次空袭我们的阵地。 龙小炎此时已经被残酷的战斗给激发出了最强烈的斗志。他干脆跃上了城垛,运出全身仅剩的阴力,生起一团精纯的鬼火,将整段城墙都映照得绿光闪闪。 巨蝠也似乎要以硬碰硬了,从高空中急速俯冲下来,并亮出了后肢上那锋利的趾爪。待到他离城墙只有十米距离的时候,龙小炎大喝一声,将手中的鬼火球抛出,准确无误地击中了巨蝠的左边翅膀,爆发出一阵绿色的巨大焰火。 “嘶!” 巨蝠发出难听的怪叫,身形也突然失去了平衡,如同一只断了翅膀的风筝一样打着转从空中掉落下来。但它之前的俯冲速度太快了,竟收不住,便径直撞向了龙小炎。 龙小炎也许能预想到自己的鬼火球可以有效地杀伤了巨蝠,但却预想不到巨蝠居然也给他来了个同归于尽,躲避不及之下竟被巨蝠的身体撞飞出去,落到了城墙外面。 “龙小炎!” “老大!” 我们大喊龙小炎的名字,冲到城垛处往下张望。可龙小炎的身影已经被城下的毒液蚁群给迅速淹没了,绝无生还之理! “艹尼玛!”吕典被龙小炎的死给刺激到了,疯狂地用石碑去拍击落在城头上的巨蝠脑袋。我们几个队友也是怒火中烧,不管不顾地冲过去对着巨蝠又砍又戳,将这只罪魁祸首给分尸了。 但是杀了巨蝠也救不会龙小炎的性命,团团围攻过来的毒液蚁更是让我们无暇悲痛,只能是将愤怒化为战意,拼命厮杀。 361 濒临绝境 在防御第二十波泽潮的战斗中,我们遭遇了毒液蚁群和巨型蝙蝠的双重冲击。队长龙小炎也因为要全力击杀巨蝠而堕下城墙丧命。 勉力杀退了最后一只毒液蚁后,城头上就只剩下了不到两千名守军,损失不可谓不大。殷发见此,也不得不再次下令换轮,仅有的五千名第二梯队的后备军被派上了城墙,而我们终于能得以下城休息,包扎伤口。 此时每个人的身上都带着伤,鬼修也急需运功补充怨气。但我们还不能完全脱离战斗,只要还能动弹,就很有可能会再次被轮换上去。 “翟自胜!” 我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我的名字。转头去看,原来是曹哲! 他的身上也是血糊糊的,肩上、腰上还缠着绷带,很明显和我一样都是刚刚从城墙上被轮换下来。我很高兴,一把将他抱住,笑道:“你还没死呀!太好了!” “喂!别说丧气话!”曹哲却不满意地嫌弃道,“我还要留着这条命去跟小荷约会呢!” “哈哈!对呀,你的命现在很重要,不能轻易挂掉!” “哎,龙小炎呢?”曹哲看了看我的身边,又问道。 我的心情一下子又落到了低点。吕典等人一听,也是十分懊恼,猛捶身下的地板。刘雨馨则少见地掩面哭泣起来。 曹哲见了我们这样的反应,也顿时明白了。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向我们道歉。 我对他说道:“你不用愧疚什么。龙小炎是好样的,死得很英勇!今天死的人已经够多的了,我们几个剩下的也不见得就能幸免!” 曹哲沉重地点点头,再次拥抱了我一下,很严肃地嘱咐我:“话虽如此,但我希望你还是能好好地活下去。保命要紧,切记莫要逞能!” 我也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背,表示祝福。 曹哲才跟我说完了这么几句话,远处就有人喊他的名字,剩下的城卫又要集合了。据说城头上的局势依然很吃紧,甚至有人说最后也是最可怕的一波怪物快要出现了! 恐怕此言非虚,我们站在城墙后面就已经感受到了剧烈的震动,比刚才卷角羊冲过来时产生的震感要更加强烈。而且不单单是地面在震动,就连城墙两侧的洞壁也在开始颤动,足见泽门外面来的怪物体型已经大到难以置信了。 曹哲急忙跟我道别,跑到左边城墙脚下列队,随时准备上城头支援。但就在此时,一个惊天意外再次出现! 就在曹哲等城卫列队的城墙边上,本应是坚硬的而且已经被各种法阵加固过的石壁竟然被钻出一个大洞。一只巨大的铁甲怪物从洞口钻出,随即一脚踏下,不偏不倚地踩倒了几名城卫! 曹哲虽然没有被踩到,但他在如此近的距离骤然面对这么巨大的一只怪兽,让他不知所措,竟愣在了当场。 “嗷!” 那只铁甲巨兽一低头一张口,就把曹哲咬住吞进了肚子里面。 “曹哲!” 我慨然大怒,抓起盾镬和弯刀就要冲过去跟那只巨兽拼命。但吕典却冲过来将我拦住。我想要挣脱,他依然不肯放手。 我愤怒地吼道:“放开我!我要去给他报仇!” 吕典则大声在我耳边喊道:“不要犯傻了!你这时候过去就是送死!” “反正我的朋友都快死光了,我留着这条命还有什么用?快放开我!”我完全失去了理智,只想以死相拼。 “你冷静点!”吕典干脆一巴掌将我打翻在地,指着我怒吼道:“我们也是你的朋友!龙小炎已经死了,我们不想再失去你!” “你觉得我们还能活下去吗?”我倒在地上还是不甘心,瞪圆了眼睛吼道:“反正迟早都是死,早死晚死又有多大分别?” “没听到你朋友刚才是怎么说的吗!”刘雨馨也过来劝我,“他让你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不要逞能!” 我拗不过他们,便只好抱着头痛哭。连续丧失龙小炎和曹哲两位好友,鸟肉又生死未卜,确实让我的情绪难以抑制。 这时,一向话少的西门桀却笑了,对我道:“如果之前我没听错的话,你还要去找那个柳寒的吧?” 我愣住了。对啊,我现在还不能死! 西门桀惨笑道:“该死的时候谁也逃不过,能不死的时候就不要自己去找死!我这人一向孤僻,能有你们几个知心的朋友已经足够!今天不论你们谁能活下来,记得帮我收尸就对了!” “西门说的对!”吕典大声附和道,“需要我们拼命的时候我们就该豁出去地干他娘的!但也不要自己去找死,我们都已经是不可能有下辈子的了,要当兄弟就在这辈子当!” 刘雨馨则指着巨兽那边让我看,“你看!殷副城主已经出手了!” 我转头去看,果然殷发正在与那只巨兽斗在了一起。 巨兽此时才从洞中露出了真容。它身高大约五丈,与城墙差不多平齐,而且浑身长满了坚硬的甲片,头小尾长,模样类似于巨形的穿山甲。殷发虽然及时过来救火,但看起来亦无法独力对抗这只巨兽。 “冷元魁!”殷发情急之下不得不大声喊道,“你还在看什么热闹?这个洞口不堵住,左丘城就要被攻陷了!” “哼!谁看热闹了?我这不是来了么!” 冷元魁应声而至,随即加入战斗。两位副城主以二敌一,战况顿时逆转,铁甲巨兽反被打得又重新退回了洞中,把它身后的另外一群小怪给堵了回去。 但雪上加霜,从左边的洞壁钻出来的巨兽还没能搞定呢,右边的洞壁也被突破了!那里同样钻出来一只巨型穿山甲,完全无视阵法加固过后的坚硬石壁,直接绕过了城墙的防御进入城中! 如果说这就已经让我们形势立马变得危急起来,那更让人绝望的是,最后的巨怪大boss这时候也终于出现了! 一只小山一般大小的三头蛟同时出现在了泽门外面,它的三个高高昂起的头甚至比城墙还要高出一大截来,并从嘴里喷出炙热的火焰,直接烧死了城头上的一小队守军。 “完了!完了!”这下几乎所有人都彻底绝望了,不约而同地大喊起来:“快逃命吧!左丘城要失守了!” 泽门的守军顿时大乱。驻守城墙上的急忙要跑下来,城门后面的也已经弃门而去,更不用说我们这些后备军了,早就开始纷纷逃散。殷发和冷元魁见状,均是大声叱责,但这时候又还有谁会听他们的? “左丘城的城民们,听我命令!”此时一个熟悉的高亢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要跑!这时退却也是死路一条!且随我一齐向前御敌!” 是左丘城主!他也终于要亲自出手了! 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了泽门附近的屋顶上,飞快地移动着。左丘城主的轻功也果然了得,一边喊话一边快速地从城中建筑的屋顶上飞奔而来。 “吞渊鬼!骷髅王!你们去堵住右边的铁甲穿山兽!”左丘城主继续下达命令,直接指挥起两大鬼帮的帮主,“中间的三头蛟就交给我!打退了这三只巨怪,其他的小怪自然会退走!” “是!” 吞渊鬼和骷髅王本已准备带领残余的帮众率先逃跑,但城主下令,他们也不敢不从,只好重新加入战局,合力对抗从右边洞壁里钻出来的那只铁甲巨兽。 左丘城主一蹬一跃之间,就直接跳上了泽门的城墙。他再左右一挥手,还没看清楚用了什么招式便随意击杀掉业已爬上城头的一群小怪,独自昂首面对那只巨大的三头蛟。 三头蛟盯着眼前这个小小的白衣老人,却立马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它的三个脑袋同时冲着左丘城主大吼起来,尖锐的声音让人听了不觉头皮发麻。 但左丘城主丝毫不为所动。他缓缓地抽出了一把剑,直指三头蛟:“孽畜!老夫的城你也敢来祸害?我这柄剑便叫做斩龙剑,已经五十年未曾出鞘。今日老夫就用你的头来祭我的宝剑!” 三头蛟似乎也听懂了左丘城主的话,三个头愤怒地同时朝他喷出烈火。但左丘城主不慌不忙,用手里的宝剑卷起一阵阴风,将三股烈火都卷了进去。那三头蛟想必平日就藏身在地底熔岩湖中,所以是阴间罕见的极阳生物。但遇上了拥有第六重阴功修为的左丘城主,以阴克阳,它的烈火攻击瞬间就被阴风给绞灭了! 喷火不管用,那就用牙咬! 三头蛟中间的蛟首猛地往前一探,一张比城门都小不了多少的大嘴就朝着左丘城主一口咬下。 城中一直有传言,说左丘城主已经阳寿将尽,垂垂老矣,而且身体大不如前。但今日一见,他依然老当益壮,身手敏捷。只见侧身一闪之后,他回手就是一剑,将蛟首上的一根龙须给斩断下来! “吼!” 三头蛟痛极,仰头大叫。但这也激起了它的斗志,变得更加狂暴、凶猛,连续不停地攻击、抓咬,显然是一定要将眼前的这个可恶的白色小人给吃掉。 362 力挽狂澜 终于激战到了最后一波泽潮,最大的三只巨怪也同时现身。泽门的守军均以为大势已去,纷纷逃散。 但就在这大厦将倾之时,左丘城主时隔五十年后再度出手,一现身就牵制住了泽潮中最大的一只怪兽三头蛟。而左右两边的铁甲巨兽也分别被殷发和冷元魁、吞渊鬼和骷髅王等两对冤家联手阻击。 几位高层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的表现顿时又稳定住了战局,同时给所有人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勇气和信心,也纷纷返身杀怪。这时候什么战术,什么阵型都不重要了,每名守军心中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能多杀一只怪物就多杀一只,生死都已抛之度外! 但我还有一个愿望要实现,即使要死,我也要最后见柳寒一面。哪怕两个人都死在一块儿也是值得的! 我四下张望,到处寻找柳寒的下落。可在这纷乱的千军万马之中想找到一个人实在是太难了。 “封住城门!封住城门!”一名城卫小队长在前方高声呼喊道。 他身后跟着几十名建制还算完整的城卫小队,正全力反攻泽门。刚才守军弃门而逃的时候,两扇城门随即被怪物撞开,现在正如潮水一般涌进来。要想守住左丘城,就必须要重新占领泽门! “大家都跟着我,打回泽门去!”远处一个更加高亢的女子声音也响了起来。 我一听,心中大喜。那正是柳寒的声音! 虽然我看不到她,也估计不出她的具体位置,但既然她要泽门去,那我也要往泽门去! 我对身边的吕典、刘雨馨等人喊道:“走!我们也去反攻泽门,就当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了!大怪咱们杀不了,难道小怪也怕了吗?” “去就去!妈的,老子今天一定要杀个够本!”大笨牛吕典的血性再次被激起,狂叫道。 “怕死的就留在这里当孬种,不怕死的就跟我们杀回去!”刘雨馨也尖声大喊道,招呼周围散落的民兵,“反攻泽门!” 听到了我们几个的呼声,原本还在犹豫的民兵们也终于激发起了斗志,纷纷聚集过来。他们也大声高呼着:“反攻泽门!反攻泽门!” 随着我们身边聚集而来的民兵们越来越多,呼喊声也越来越大,竟隐约地以我们几个为中心,重新形成一股上百人的队伍。人越多就越有胆气,鬼越多就越有戾气,聚在一块儿便成了不死不休的杀气。 “杀呀!”我头一次率先冲锋,奋不顾身地跑在了最前面。 对面冲过来的是一群黑鼠怪,个头倒不算太夸张,就是数量多,密密麻麻数之不尽。但此时我们已经忘却了恐惧,忘却了疲惫,忘却了伤痛,只剩下机械一般的砍杀和冲锋。 乱军之中,我只顾着往泽门的方向跑,只顾着杀敌,和吕典等人却不知不觉被冲散了。我只感觉到身边的战友不断地倒下,死在我刀下的黑鼠怪也不计其数。杀着杀着,我便发现脚下已经无处站立,陷入了人和怪物尸体的包围之中。于是我就干脆跳上尸堆,也不管脚下踩的是什么,只管尽情厮杀! 但我始终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泽门。 距离泽门只有不到五十米了,此时反攻的守军知耻而后勇,已经将窜入城中的黑鼠怪重新赶了回去。但就在泽门的门洞里,正爆发最惨烈的战斗,拼命想要冲进城里的黑鼠怪和同样拼命想要关上城门的守军之间寸土必争,硬是怼在了一起,双方均是死伤无数。 只有鬼的魂魄在被杀死时直接破碎,灰飞烟灭。而鼠怪和人的尸体则不断地堆积起来,越积越高,慢慢地竟将城门的门洞都给堵住了。外面的黑鼠怪再也冲不进来,而已经进入城内的鼠怪也退不出去了,就背靠着尸堆负隅顽抗。 就在那高高垒起、令人骇然的尸堆之前,我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还有那一条飞扬的红丝巾和一把熟悉的月牙戟。柳寒此时就在泽门的门洞里,带着剩下的几名城卫继续奋战,但却处于腹背受敌的危险境地。 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奋勇向前,誓要杀出一条血路去跟柳寒会合! 其实,此时的我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上昂贵的盔甲几乎全毁,头盔早就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而那把弯刀早就被我砍得卷了刃,干脆丢了,再随便捡起一把朴刀继续战斗。幸好盾镬还在,而且足够坚硬,在混战当中帮我挡住了绝大部分的攻击。 “嗷!” 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叫从城头上传来,那是三头蛟的叫声。原来,左丘城主终于抓住机会重创了它,将它左边的蛟首一剑斩断。斩龙剑果然名副其实! 断了一颗头的三头蛟再也无心恋战,转头就往回狼狈而逃。老大都跑了,老二、老三又岂有不跑之理,于是左右两侧的铁甲穿山怪也急忙返身想从自己之前挖出来的洞里逃走。 但左侧的铁甲穿山怪跑的慢了些,竟被殷发和冷元魁这两位平素不合的副城主联手击杀。剩下的小怪更是仓皇鼠窜,溃不成军,绝大多数都被城中守军围堵杀死。 这一次的泽潮,到此终于结束了! “胜利了!胜利了!”所有人都欢呼起来。还有一些则高呼:“左丘城主万岁!左丘城主万岁!” 左丘城主威风凛凛地站在城头,朗声说道:“此一战,最大的功劳不在于我!而是在于你们!每一位左丘城的城民今天都是英雄!城在人在,人在城在!” 他随即振臂一呼:“左丘城万岁!” “左丘城万岁!” “左丘城万岁!” “左丘城万岁!” 但亢奋的欢呼过后,又有人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听了这哭声,其他的城民们也不禁悲从心来,纷纷为死去的伙伴们悼哀。泽门内外顿时哭成一片。 就在其他人欢呼和哭泣的时候,我还是只顾着在尸堆里寻找柳寒,寻找那条红丝巾。可是遍地都是死尸,早就把所有的地方都染红了,血流成河。我又如何从中找出一条红丝巾来? 不过,除了红丝巾,柳寒身上还有一样东西是与众不同的。反复寻找之后,我终于看见了一杆月牙戟就插在怪物尸堆里,那正是她的独门兵器。但月牙戟下面却不见柳寒的身影,我心中一凉:她怕不是已经阵亡了,连尸首也没能留下? 但我还是不肯放弃,干脆就扑上去直接用手刨挖,在尸堆里翻找柳寒。连续刨开几具鼠怪和城卫的尸体之后,我终于找到了柳寒,她就头朝下地浸泡在一滩血水之中,也看不出她到底是死是活? “柳寒!柳寒!”我抱起她大叫道,心里十分悲痛。 我使劲地摇晃柳寒的身体,但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双目紧闭,口鼻中不停地留出血水。我颤抖着用手擦去了她脸上的血污,呆呆地看着她。 为什么?为什么我爱的人终究总是要离我而去? 难道我真的要孤独一世了吗? 我泪流满面,低下头最后一次亲吻柳寒的面庞,亲吻她的嘴唇。 “咳咳咳!憋死我了!” 柳寒一阵大咳,咳出了一口又一口污血,但随即也就醒了。她竟然没死! 我大喜,连忙关切地问道:“你伤到哪里了?我现在就背你去找医生包扎!” “不用了!”柳寒吐掉最后一口黑血,奄奄地骂道:“真恶心,差点没被淹死在那滩恶心的血水里面......” 原来她并没有受重伤,而只是力竭了又被尸堆压住,竟是爬不出来。我高兴极了,紧紧地拥抱着柳寒,傻笑不已 “嗯,你现在脏兮兮的样子才最帅!”柳寒有气无力地拍拍我的脸,笑道,“看在你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我收回之前的话,咱们还可以再‘约’!” “就今晚吧!”我大喜叫道。 随后,我们再次尽情地拥吻在了一起,丝毫不介意对方身上、脸上的血污。甚至就在尸堆里打滚,宛若两个疯子一般! 欢呼和哀痛过后,左丘城的城民们终究要开始打扫战场和安葬死者了。泽潮虽然被我们击退,但这也只是一场惨胜。据最后的统计,左丘城一共损失了两千三百名阴修,占总人数的一半左右。 但损失更为惨重的是下城的鬼奴和鬼修。出战的近五万名兵员中,鬼的数量占到了九成以上,而最后能够留存下来的只有大约不到三千。人和鬼的伤亡加在一起超过了四万! 我也不得不忍着悲痛,分别给曹哲、龙小炎和西门桀料理了后事。西门桀在最后的反攻当中也牺牲了,最后竟是一语成谶,真的由我来替他收尸。而曹哲和龙小炎这两位跟我同期进入左丘城的伙伴更惨,连尸首都找不回来。 不过,终究还是有一个好消息的。断了腿的鸟肉命硬,在医生的抢救之下还是活了下来。只是没了一条腿的他恐怕再也无法参加商队或者探险队了。 鸟肉自己倒是苦中作乐,对我道:“别愁眉苦脸的了,我能捡回来一条命就算运气好的。呵呵,再配上布爷留给我的鹰头拐杖,这下可真的成铁拐李了!” 363 互诉衷肠 遭受泽潮冲击的其实并不只有左丘城一家,石林寨这次不幸又被波及。 但是作为一个规模不大的小阴城,石林寨根本无法抵挡住短时间内的第二次泽潮,最后竟被攻破了城池。寨主也不得不带着残部绕道逃到左丘城来,寻求左丘城主的收留。 经过商议之后,左丘城主同意了石林寨主的请求,将两城并作一城,并任命石林寨主为左丘城的第三位副城主。 这件事对于左丘城来说其实应该是好事。接收了石林寨的残部后,城内一下子增加了数百名阴修和上万只鬼,好歹也算是让左丘城恢复了一些元气。 另外还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我们在泽潮中杀死的怪物尸体成了最大的战利品。左丘城主大方地宣布,将这些战利品全部送给了在守城战中做出大牺牲的城民,任我们自取。 于是,在之后的一个月里,几乎所有人都忙着去当“屠宰工”,切割怪兽的尸体,收集难得一见的各种药材、食材和内丹等珍贵的材料,以弥补自己的损失。实在没地方储存或者没什么价值的就全部丢到泽门附近的深渊里。 我和柳寒的关系则再次如胶如漆,每次幽会总要大战几个回合,仿佛生恐做完这一次,下一次就未必有命前来相见了。 但柳寒还是不愿意跟我谈及感情的问题,也许她更喜欢用行动来表达。而我也不是那么没眼色的人,既然两人难得再次缘聚一起,又何必自找没趣呢? 可即使是这样的幸福日子还是没能持久,分离的日子终究还是来了。距上次主簿亲自到访一个月后,地府又派人前来催兵! 因城卫在此次泽潮中死伤众多,地府还在这个时候来要人,顿时就引起了左丘城上上下下的一片不满。据说,左丘城主也亲自出面与使者交涉,要求推迟或减免之前达成的协议。 最后经过协商,传出来的好消息是第一批征兵的名额减到一百,剩下的名额推迟至明年。但对于我来说,这依然是个坏消息,因为柳寒还是被列入了名单之中,不日将离开左丘城选入地府阴军。 我对此情绪十分低落,就连幽会的时候也是有点心不在焉的,激情缺失。 柳寒很敏锐地察觉出了我的变化,并没有嘲笑或是奚落于我,反而在我们的最后一次幽会时终于向我首次袒露了心扉,说起自己的往事。 “我出生于武术世家,自幼习武,后来因为天赋不错我十一岁的时候就被选入体校当了一名武术运动员。”柳寒幽幽地叹了口气,回忆道。 “在体校武术队里,我遇到了一位比我大两岁的师哥。他人长得很帅,绝对比你帅多了!” 我刚听到这里就不服气了,喃喃道:“男人光看脸蛋有什么用?得看内涵!” 柳寒笑了笑,对于我的吃醋表现不以为意,接着说道:“那位师哥可不仅长得帅,功夫也练得好,是队里的明星,经常能在各种比赛中获奖。我那时候就是个花痴小女孩,便偷偷喜欢上了他,还鼓起勇气向他表白。” “一开始他还嫌我小,看不上我,喜欢的是另外一位师姐。到了后来,我女大十八变,师姐也嫁人了,我们两个人才终于好上了。当时还许下海誓山盟,等他拿了全国冠军,我们就结婚!” 说到这里,柳寒的表情是略带幸福的,或许那段天真无邪的日子才是她最美好的回忆。 “可是几年后,当他真的有机会去参加全国武术锦标赛的时候,却因为紧张而发挥失误,在赛场上扭伤了脚,遭受严重打击。回来之后他就开始自怨自艾,就此消沉......” “而我不但没有嫌弃他,还一直留在身边鼓励他,帮助他,希望他能再重新站起来,继续追求自己的梦想。可是他的心态已经崩了,执意要退出武术队改行下海去做生意,我劝不动他,就只好随他去。” “唉!”柳寒的表情也随着渐渐沉重的回忆变得低落,“他说做生意要有本钱,我就把自己多年来存的比赛奖金都给了他。可做生意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他不久就亏完了,我又去帮他到处借,结果还是亏得一干二净,欠了一屁股债!” 我听到这里也不禁摇摇头,道:“隔行如隔山。你们这些从小在运动队那种单纯环境下长大的人,怎么会知道社会有多么复杂?不论是谁,必然要经历过社会的毒打才能明白这些道理的!” 柳寒也冷笑,道:“他到最后确实如你所说的一样,在亏了十几万之后,社会的道理终于是弄明白了。但他却是以一种让人瞧不起的方式妥协了!” “怎么说?” “他陪完了本钱,就开始玩人间消失,连我也找不到他。最后债主都找上门来,我还得替他还。” “你们当时结婚了?” “没有。” “那他借的钱,你为什么要帮他还?” “我不是跟你说了,因为那时候的我还是个痴心女孩嘛!”柳寒苦笑,“我以为他总有一天能明白我的苦心,明白我对他的种种付出,然后浪子回头回来找我。但是一年后,我碰巧在随队外出比赛时,在另一座城市看到他陪着一个老女人逛街,还卿卿我我的,各种讨好、各种奉承......” “咦!真恶心!”我鄙夷道。 “呵呵!我当时也是这么觉得的,就跑上去质问他。”柳寒又开始冷笑,“他却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赶我,骂我,说我只是自作多情罢了!” “渣男!”我骂道。 “最后你猜怎么地?那老女人一听说他欠了我的钱,当街就从包里拿出几万块来砸在我的脸上,说替他还了!还叫我以后都不要来骚扰她老公!” “老公?嚯,口味挺重啊!” 柳寒却没有想开骂的意思,只深深地叹息了一声,道:“唉!到最后,什么梦想,什么爱情,还不是败给了钱?” 或许,这就是是哀大莫过于心死吧! 我看着柳寒,此时她的脸上已经看不到平日里的坚强和倔强,仿佛又恢复到了多年前那个可怜的傻乎乎的痴心小女子。 于是我便伸手过去,紧紧地抱着她,亲吻她,安慰她。 “后来你又怎么跑来左丘城了?” “当时我可没有这么坚强,受了这样的打击后竟然就想到了寻短见,便跑去跳海!” “跳海?”我大吃一惊,一下子忘了人现在就在我怀里呢。 “真跳了没?” “真跳了!”柳寒也被我的紧张表情给逗笑了,“不过,那海边的石头下面有一个暗洞,连接着一处阴脉,水流把我卷了进去,而我师父刚好经过便把我给救了起来。” “你师父?就是老巫......邬副城主咯?”我暗自汗颜,差点就说错了话。 “嗯!”柳寒不疑有他,点点头道:“她便跟我也讲述了她的伤心故事,并告诉我:男人都是坏东西!女人就应该独立起来,靠自己而不是靠男人!为了男人去死更是最大的傻事!” “这话说的也没错啦......”我尴尬道。 其实我心里在想的是:老巫婆对男人这么仇恨,怪不得柳寒会被她给改造成现在这个冷冰冰的样子! “我恍然大悟,便拜了她为师,决意修炼阴功后打算就在阴间渡过余生。随后就来到了左丘城。”柳寒则继续倾诉道,“为了躲避尘世间的男女感情,多年来我一直戴着面具,就是防止男阴修窥视自己,要刻意封锁自己的感情,心如止水!” 听到这儿,我不禁得意起来:“嘿嘿,可惜还是遇到了我吧?” “啪!” “哎哟!干嘛又打我?” “你得意什么?”柳寒骂道,“你也是个坏男人!破坏了我的心境,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我揉了揉脑袋,笑道:“我怎么就坏男人了?其实我跟你差不多,也是被情字伤害的厉害了,才跑到这儿来避世的!” “我不信!” “既然你愿意把你的故事告诉我,那我也来分享一下我的!” 随后,我便将我和韩婕之间的感情纠葛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柳寒,就连因为修炼阴功造成的房事尴尬也没有隐瞒。 说完了故事,我便对柳寒道:“事情最后搞成那样,当然也不能怪她,更多的是我自己的原因造成的错误。所以后来我也干脆下了阴间,也做好了准备要打一辈子光棍!” “那你就继续打光棍吧!”柳寒讥笑道,“为了你和我都不会再次被情字所累,我去了地府之后你也绝对不准跟着来!” “我不会答应的!”我坚决地摇摇头,“以后的事情还是随缘吧!你也不可能这么霸道吧,连我以后去哪儿,不去哪儿都要管?” “我就霸道了怎么样?”柳寒冲我挥了挥拳头,凶巴巴地道:“过了今天,再见面的时候我就当不认识你!该揍还是会揍你的!” 我苦笑。这女人的脸怎么说变就变呢? “行了!别哭丧着脸了!”结果柳寒的脸随即又变了,难得妩媚一次,“趁着天还没亮,最后再来一次!” “还来......” 364 黑虎团 柳寒走那天我没去送她,她也说不想再看到我,免得心烦! 但其实我们彼此都清楚,那种痴男怨女般挥泪道别的送行方式早已不适合我们,默默心里惦记着就好。 我又再次失恋了,虽然没有前两次那么心痛欲绝,但终究是很不爽的一件事情。况且,这次我也是既失恋又失业,因为刚刚组建还不到一年的探险队不得不就地解散了。 在这次泽潮中,龙小炎和西门桀战死,鸟肉断了腿还在养伤,但今后也肯定无法再从事那种长途跋涉、冒险玩命的工作。刘雨馨则告诉我,她不想再留在左丘城这个伤心地了,便毅然决然地去了白水城,打算在那里另谋生计。 而大笨牛吕典却做出了更加出人意料的决定:他要加入了鬼帮地蜂窝! 吕典早年本就出身于一支小鬼帮,被大帮吞并后便脱身离开,加入滕家当了鬼仆。后来他越干越出色,在商队和探险队混迹也已经超过了十年。他说之所以想重回鬼帮生涯是因为地蜂窝的那位副帮主白头翁很赏识他,亲自来邀请他加入,于是他盛情难却之下就答应了。 在此次泽潮中,排名第一、第二的大鬼帮饿鬼坑和骷髅山被排在了主力军里,损失惨重,就连两位大帮主也是受了重伤,怨气大损。而排名第三的地蜂窝因为鬼母未参战,反而是三大鬼帮中受损最小的。况且以她绝无仅有的以鬼生鬼的本事,也应该是战后恢复最快的,吕典去了那里确实应该会比较有前途。 不过如此一来,原本拥有六名队员的探险队现在就剩我一个人了,不解散还能咋地?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独自一人过得很艰难、很无趣。敬老院里还是压根没人愿意来住,滕家的商队、探险队由于严重缺少人手也基本处于停运状态。甚至我就连想去喝个酒都找不到人陪,于是便每日里在城中胡逛,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的事情可以找找乐子。 这一日,我刚去上城的医务所看望鸟肉回来经过下城广场时,看见一大群人和鬼挤在角斗场的门前看热闹。我反正无事可做,就跟着过去瞄了一眼。 原来,在泽潮中所有的角斗士和鬼斗士都被征用了,角斗场也因此遭受巨大损失,最近一直处于停业的状态。现在局势稳定下来之后,黑虎团、金枪团和巨熊团三大角斗团联合几个鬼帮和世家同时贴出招聘启事,大量招收新的角斗士和鬼斗士,准备重开赛事。 招聘启事上都写着当角斗士和鬼斗士的待遇,除了每月有基本工资外,出场费和比赛奖金才是大头,而且获胜奖金还跟下注的总额度挂钩。也就是说,你越出名在你身上下注的赌客就越多,一旦再能赢得比赛,就意味着大笔大笔的奖金便进了口袋! 我一想:“嘿!这个或许还有点意思,反正我之前干的也都是玩命的活计,现在又失了业,不妨就去面试一下看看!” 于是,我一时冲动之下便报了名。但是三大角斗团都贴出了启事,我应该去哪一家呢? 我随即就想起了曾在右市有过一面之缘的黑虎团萧团主,记得当时对他的印象还不错。嗯,就去黑虎团吧! 和我一起报名参加黑虎团面试的阴修一共有五名,负责招聘的师爷带着我们去到了黑虎团在下城中开设的训练营。在那里,萧团主将亲自检验我们的武功和修为。 据那位师爷说,萧团主的眼界一向很高,收人的标准就是宁缺毋滥。团里的角斗士大部分都是从小培养起来的,只有极少数是直接从外面招聘进来,这次就是个特例。所以他让我们先有个心理准备,一会儿要全力发挥才能争取留下来。 除了我以外的另外四位报名者看起来都是信心满满,一路上都在互相较劲,纷纷吹嘘自己之前在哪儿在哪儿都干过什么了不得的成绩,在这次泽潮中又杀了几只怪兽等等。我便只是笑笑,任由他们表演。 真正在刀口上舔过血的战士是不屑于在旁人面前夸耀自己的,更何况像我这种还在尸堆里打过滚的人? 到了训练营,师爷便安排我们逐一进去教场面试。我不想出风头,就主动排到了最后面,顺便打探打探训练营里的情况。 此处就位于下城的右上角位置,倒是相对比较僻静,距离右市也不远。训练营里人也不多,来来去去见到的大多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修为从第一重初学者到第三重初阶不等,倒还没看见有达到第四重以上的。 或许正如刚才那位师爷所说,这里面的角斗士都是从小培养,而高等级角斗士在泽潮中损失巨大,要不然也不会破例从外面招人。 正四处打量着,教场里面传出几记打斗声,但很快就停歇了。第一位面试者随即灰头土脸地从里面跑出来,见了我们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就慌慌张张地离开了。 “第二位面试者请进来!”师爷在教场内高喊道。 第二位有些不安地挠了挠头,方才牛逼哄哄的那股劲头早就没了,但还是硬着头皮进了教场。可是他也没能坚持多长时间,我们站在外面的人仅仅听到三、四下“嘿哈!”、“嘿哈!”的喊声,他就出来了,同样也是狼狈不堪,尴尬不已,急忙遮面而去。 就这样,在我前面的每一位面试者进了教场都撑不过五分钟,很快就被淘汰了,看来这面试的难度比我想象中的要高了许多。但我也不可能就此打退堂鼓回去,便赶紧在心里给自己鼓鼓劲,强打起勇气走了进去。 教场里只有三个人在等着我,而且这三位我还都见过。带我来的师爷自不必说,一袭黑衣,花白长髯,拄着虎头拐杖不怒自威的萧团主我也是见过的。另外一位年轻人我同样有些印象,正是曹哲带着我第一次去角斗场赌钱时见过的双剑少年杨仪。 他的身材比三年前结实多了,不再是个瘦弱的少年,但风格也没有大变,依旧是体型修长,双手过膝,脸上淡定自若,显得非常稳健。看他的样子,应该这几年修为上也有了很大的提升。 “过来!”萧团主面色如常地冲我招招手,仿佛只是在招呼他的弟子,“先让我看看你的修为!” 我依言走过去,伸出手来给他把住脉门,再运起全部的阴力接受他的检验。 “嗯,你的修为还不错!”萧团主颇为满意地点点头,随即接着问道:“擅长用什么兵器?” “我习惯用刀盾,偶尔也使双枪。”我如实回答,然后把我的盾镬拿给他看,“但是我现在盔甲和刀都没了,就剩一面盾,还是两用的。既可以打仗,也能拿来当锅炒菜。” 我这么说其实也是试探一下萧团主的反应,看他到底识不识货? 可萧团主对盾镬并不是特别感兴趣,只是微微笑了笑,也没有表示惊讶,更没有嘲讽我的意思。 “只要你能留下,装备不是问题。”他道,“况且你善用刀盾,必然喜欢近身作战,作战风格倒是挺适合我这里的。” “是呀,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来了您这里,还希望您多多指教!” “既然如此,我现在就来指教指教你!” 我忽地一愣,心道:“我这说的只是一句客套话吧?” 原本我还以为,以萧团主的地位和修为,是不需要亲自出手的。尤其他身后还站着一位杨仪,所以我心里便认定了应该是由杨仪来和我交手切磋,没想到居然是他亲自出马! “杨仪,拿把刀来给他!”萧团主却不给我犹豫的机会,直接喊道。 杨仪答应了,随手从武器架上抽出了两把木刀,一把丢给萧团主,一把丢给我。 我接过木刀掂了掂,分量还可以,应该是硬木所制,不比真刀轻多少。于是,我便左手盾右手刀,摆开了防御的姿势。 萧团主只取了一把刀,没有持盾,冲我招了招手道:“开始吧!” 面对他这么一位顶级的格斗高手,我必须很谨慎,而且必须全力以赴。因此我没有贸然出击,还是稳稳地保持好防守的姿态。 但萧团主一直很随意地提着那把木刀,既没有扎马步也没有抢攻的意思,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他道:“别那么拘束,我没有拿盾牌,你可以先上来攻我!” 我犹豫了一下,觉得他说的也没错。他手里只有刀没有盾,便是只能攻不能守,我就应该反制其弱项才是。于是,我稍微放开了些,依靠盾镬的防御优势一步一步逼近萧团主。 待我逼近萧团主只有一米时,他竟突然发动了攻击,举起木刀朝我猛地劈过来。我大吃一惊,想不到他的动作频率居然这么快,便连忙用盾镬去挡。 “当!” 一记清脆的声音响起,萧团主只用木刀居然也能砍出铁石之声来,可见他虽年老,但臂力依然很惊人! 365 魔鬼试训 “当!当!当!当!” 萧团主的刀法十分凌厉,快如闪电,密如暴雨,我压根就没有机会反击,便只能全力防御。此时我才大呼上当,原来他引诱我先上去攻他就是为了破我之前摆好的严阵以待的防御姿势。 但这时候才醒悟已经晚了,我也不可能去骂他老奸巨猾,只能是勉力坚持,靠着躲闪和盾镬的保护避免被他砍到。萧团主得理不饶人,一口气就“乒乒乓乓”地砍了我几十刀,均被我的盾镬挡了下来。也幸亏我这盾是真的铁盾,如果是练习用的木盾,估计早就被他砍破了! “啪!” 一阵疾风骤雨般的清脆敲击声后,却响起了一记沉闷的破裂之声。萧团主的木刀断了! 他停了下来,就站在那儿看着我,似笑非笑。但我在之前的全力防御下已经累得够呛,也一时意料不到他突然间停了攻势,反而倒退了两步,竟一时鼓不起勇气上前去反击。 萧团主丢掉断了的木刀,对我道:“你的盾使得不错,就是刀法差一点,而且胆气不足。” 我迟疑地问道:“那我……” “恭喜你,你被录用了!明天开始来参加试训!”萧团主说罢,转身离开。 面试完了还有试训? 我有点懵。不过,那位师爷还是给我做了解答。角斗场最快也要两个月后才能重新开张,所以各家角斗团和豢养鬼奴的鬼帮、世家都还有时间去训练新的角斗士和鬼斗士。我面试虽然过了,但还需要在接下来的试训中表现出色才能签订正式合同,否则还有可能会被淘汰。 我耸了耸肩膀,心道:“反正我最近也没事干,就当来锻炼锻炼身体也行吧!” 于是我第二天便准时出现在了黑虎团的训练场上。我本以为以我的修为和经验,来到黑虎团即使不是顶梁柱也应该是主力选手吧。但萧团主却丝毫不给我面子,直接把我安排到了最低年龄组,跟着一群十来岁的小屁孩一起天天跑步、举杠铃、练体能。 我一开始还颇有微词,但很快就发现自己居然不见得就能跑得赢那帮小鬼!真是太丢人了! 此前我并没有接受过任何的专业训练,都是利用业余时间跟着警校教练和魏大虎学了些基本招式,战斗时其实更多地是靠自己的临场发挥。现在总算是有机会接受了最正规的格斗训练,而且还是魔鬼式训练。 首先就是一天十公里的越野跑。当然,所谓的“越野”只不过是在训练场的外围故意修了一条凹凸不平的跑道,中间还有树丛和石块作为障碍,模拟野外的环境。这一项我可跑不过那群从小就开始练长跑的小鬼,几乎每次都是垫底。 不过,举杠铃等力量训练我可就表现出色多了,毕竟我也是成年人,正处于黄金年龄段。但负责指导我们的体能教练可不这么认为,他觉得我的标准应该更高一些,所以拼命地给我加重量,似乎不把我压垮他是不会满意的! 除了长跑和举杠铃外,训练爆发力的折返跑、立定跳和训练反应能力的机括木桩也让我们这些新来的试训者大呼吃不消,叫苦不迭。跟我同期被招进来的几名阴修里倒有一半人在中途就萌生去意,一个接一个地提前放弃了试训。 但我心里就是不信这个邪,那些小屁孩都能做到的事情,凭什么我就做不到? 而且这些其实都属于基础训练,打好了底子对我以后肯定是有大好处的。于是我哪怕心里有诸多不满,还是咬着牙坚持下来。终于在一个月后,我的体能成绩快速攀升,在组内也能处于中上等的水平了。 练了一个月的体能,萧团主才终于再次现身,召集我们这几个剩下的人宣布试训结果。 他说道:“招你们进来就是要搞速成班的。角斗场下个月就要重新开张,时间不等人。你们中间体能表现合格就可以和我们签订正式合同,然后开始下一步的格斗技巧训练。至于我没有念到名字的人就是不合格,请自行离开吧!” 结果,就只有我和另外一名叫孙沧的阴修留了下来,淘汰率竟非常之高。 萧团主看看我们两个,也没有再多的表扬之词了,只轻飘飘地抛下一句:“签正式合同如果碰到什么问题,去问金师爷就好了!” 而事实上,我的合同问题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复杂一些。我去参加黑虎团的试训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并没有跟滕家商量过。要知道,我目前还是属于滕家的人,下阴城时签的十年合约还有六年没有履行完。 不过,滕伯礼也很明白目前我的困境,况且我为滕家出过不少力,他心里应该是清楚的。所以当我带着金师爷上门去找他时,他没有为难我们,而是以一个低价把我的合同转让给了黑虎团。 因此,我和黑虎团的合约便在原合同的基础上改签,同样是六年,基本工资还是每月一百阴元。当然愿意来当角斗士的人不会看重这么点钱,更大的收入是来自出场费和奖金。 出场费根据所参加的比赛等级和类型来划定,每场从一百至五百不等。奖金则完全看下注的情况,跟之前在商队和探险队的提成差不多,但必须是获胜了才能得到,输了连根毛都没有。 另外让我感觉比较满意的是,合同中约定我比赛时全身披戴的盔甲、武器都由黑虎团提供,打坏了也不用赔。如出现伤病等情况,医药费也是全部由黑虎团承担。当然,我也不希望兑现这种福利。 唯一让我犹豫了半天的条款,就是合同的解约金有点高。高福利就需要高付出,金师爷把原先滕家的合同里的解约金标准提高了数倍,明言就是为了防止我中途跳槽。毕竟将一名角斗士训练成才需要先期投入大量的资源,不可能成名之后由着我们拍拍屁股说走就走的。 按照这个标准,我要是想提前解约的话,剩余的合同期每一个月就得赔付五百个阴元,六年的总额便达到了三万六,这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可几乎就是个天文数字! 但想一想我目前也没其他地方可去,于是一咬牙:签了! 签完了“卖身契”,萧团主终于肯亲自**我和孙沧的格斗技巧了。这也是我的弱项之一,毕竟我之前学的东西太杂了,而且大多都是野路子。萧团主耐心地一招一式地纠正我之前的很多错误动作,并传授给我许多新的招式,这些才是最实用的格斗技巧。 “角斗不管是不是死斗赛,都是能要人命的比赛。”萧团主对我们说道,“况且,由于规则上对我们阴修有太多的限制,完全就只能靠真刀真枪的本事去打败鬼修。虚招可以有,但花活儿绝对不允许!在角斗场上,大意和骄傲才是自己最大的敌人!” 因此,除了身体上的培训,他还给我们上心理课,讲解格斗中的各种战术变化和经验之谈。 确实,对战时的体能、技巧包括装备好坏固然很重要,但战术和心理上的博弈也非常关键。在以弱胜强的比赛中,往往获胜一方都是靠着更加强大的心理承受力才能逆转劣势,反败为胜。 和我一起受训的孙沧来自于石林寨,原本是个镖师。他的修为只有第三重初阶,但他的力量非常好,身体敦实,膀大腰圆,善使的兵器是双锤。由于在角斗场上不允许使用阴术、符箓和阵法,所以修为稍微低一些倒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另外,和我们一起接受萧团主亲自指导的还有黑虎团自己培养出来的三名年轻人,这其中的佼佼者便是杨仪。 杨仪的修为刚刚晋升到了第三重的中阶,是萧团主目前最看重的也是最着重栽培的新人。不知为何,萧团主总喜欢安排我和杨仪对练,似乎刻意要培养我们两人之间的对抗情绪。 使双剑的杨仪非常不好对付。他太灵活了,而且双剑摆明了就是全攻的打法,一旦被他压制,必定不死不休。但我的盾镬却是最强的防御装备,连萧团主亲自出手都能扛下来,自然也不会怕他。 相比之下,我的修为和力量稍微强一些,而杨仪的技巧更高一筹,我们俩一攻一防,竟总是打成平手。萧团主对此却十分满意,认为我们俩均是对方的最佳陪练,便几乎每天都要安排我们对打一场。 我撑过了起初的不适应后,就渐渐喜欢上了这个黑虎团训练营。能心无旁鹫地磨炼自己的武艺,并能不断取得进步其实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而且这样高强度、高对抗的训练模式效果非常好,短短两个月的速成班,果然让我进步神速! 两个月后,萧团主对我的表现也终于满意了,认为我已经达到了能上场比赛的标准。出于谨慎考虑,他给我报了个单挑竞技赛,作为我的首场角斗赛。 366 处子秀 时隔三个月后,左丘城内的角斗场终于重新开赛了! 即使经历过了泽潮的残酷考验,观众们依旧对这种“杀戮游戏”热情不减,早早就排满了队伍来买票进场。当然,我估计这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铁杆“赌徒”,赌的热情要远大于看的热情。 我这一次没有像往常那样出现在看台上,而是以一名参赛者的身份直接进入到了内场。角斗士的准备区就在看台下面,可以隔着一道窄窄的出口探视外面的情况。换了一个角度看角斗赛,感觉就是不一样。 看台上,热情的观众已经坐得满满当当的。其中不乏来自石林寨的阴修和鬼修,他们可还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刺激的赛事,不禁也被周围的热烈氛围给感染了,显得十分兴奋。加油声、呐喊声震耳欲聋,把我们头顶上的天花板都震得“嗡嗡”直响。 今天是重新开赛的第一天,角斗场一共特意准备了五场比赛,包括了两场团队赛。因此,待在准备区里的角斗士达到了八位之多。每个人的修为、盔甲和兵器都各不相同,而率属于黑虎团的角斗士就只有我和杨仪两人。 杨仪因为修为比我略低,被安排在了前面出场。他在第二场比赛当中面对的是一只身材巨大的鬼斗士。不过我在窗边观看时却丝毫不用替他担心,因为杨仪最喜欢的对手就是这样的大笨鬼,他灵活的身手可以让对方完全摸不着边。 果不其然,杨仪在十个回合之内就干净利落地结束了战斗,顿时引来看台上一阵欢呼和喝彩声。 但紧随着杨仪后面出场的两名角斗士就没这么潇洒了,他们在一场二对二团队赛当中输给了鬼斗士,并且两人皆受重伤,最后只能被人抬下场。这也让我心有悸悸,意识到角斗士这个职业才真正算得上是一份“玩命”的职业! 下一场就要轮到我出场了,趁着清理场地和主持人介绍赔率的时候,萧团主走过来跟我耳语了一番。 “你的对手情况我想方设法打探过了,是一只从石林寨那边买来的新鬼奴!”萧团主低声道,“它使的兵器是长矛,听说擅长游击战和偷袭。你使刀盾,就一定要想办法近它的身!” “明白!”我点点头。 “但是你也要留个心眼。它毕竟是张陌生面孔,我暂时还打探不到它有什么拿手绝活儿。我估计像它这种风格的鬼斗士一定会藏着后手!” “我记得了!” “还有一点!”萧团主最后拍了拍我的肩膀,沉声道:“你有机会下死手的时候绝对不能心软!记住,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酷!所以,虽然这只是一场竞技赛,但我要求你必须尽力杀死对手!” “为什么?”我惊讶道。 “听我的命令!至于为什么,等你还留着性命走下场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萧团主的表情很严肃,表明了他这句话是认真的,不容置疑! 我只好点点头,穿戴好头盔,随后跟着工作人员走到入口处准备上场。 “今天的第四场比赛,是一场单挑竞技赛!”那只负责主持比赛的粗脖子鬼洪亮的声音再次响彻全场,“而且,对阵的双方都是新人。这场比赛对于他们来说都是职业生涯的第一场角斗赛!” 场外的观众一听,顿时兴趣就起来了,纷纷议论,就连站在场下的我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新人对新人,好刺激呀!” “嘿嘿,对呀!都是新手,在巨大的压力之下总有人会扛不住的!各种低级失误,各种出丑的状况我都见得多了哈!” “那一旦出现致命失误,岂不是这第一场就有可能变成最后一场咯?” “没错,哈哈!” 这些话我听在耳朵里却很不是滋味。这些老赌徒调侃的其实也是事实,但我现在可不是像他们一样的看客,而是马上要上场拼死拼活的其中一位,能不紧张吗? 唉,看来下一次上场前一定要把自己的耳朵堵住,这种话就不要去听,避免对自己的心态造成不利影响! 不过,同样还是那句话:等有下一场的时候再说吧! 与此同时,场地中央的粗脖子还在继续介绍比赛双方。 “角斗士一方,是修为达到第三重的黑虎团角斗士:翟自胜!他使的是刀盾!” “鬼斗士一方,是怨气达到黑鬼级的缪家鬼斗士:赖茅!它使的是长矛!” “本场统一赔率:人十赔九!鬼十赔九!” 我听了之后不由得点点头,心道:“既然两边都是新人,赔率相同也算是正常盘口.....” 可随即我自己便唾了一口,骂道:“关你什么事?又心不在焉,赶紧集中精神!” 如何排解比赛之前的压力和干扰,这也算是菜鸟们必须要经历过的一个阶段了。 这时,带我来的工作人员便开始催促我上场了。我从角斗士一方的入口走进到场地中央,举刀转身一周向看台上的观众示意,顿时便引来了一阵喝彩声。 这也是萧团主教我的小细节,讨好观众从多个角度上来说都是有好处的。一,从竞技层面上考虑,能让他们能在随后的比赛中给自己多加加油,争取多一些心理上的支持。二,就是从经济上考虑,喜欢我的赌客越多,在我身上押注的必然就越多,可以获得的获胜奖金也就越高。 当然有些孤傲的家伙不但不愿意讨好,偏偏还就喜欢挑衅观众,认为自己能以超群的实力取胜。这样的家伙要么一般都活不过本场比赛,要么反而就一直这么牛逼下去。因为这样的人属于逆反心理,你越嘘我,我就越来劲! 对了,顺便还应该说说我手上的这把刀。萧团主在教授我刀法的时候,说我既然之前已经习惯了用短刀,那就还用短刀吧。于是便找人专门为我打造了一把短刀,跟之前我自己买的那把是一模一样的,十分趁手。 盾牌自然还是用我自己的盾镬,而全身的盔甲都换了新装,十分精良,并不见得就比我自己花大价钱钱在铁老哥那里定做的那副差。可见黑虎团确实舍得在我身上投资,这也让我又增添了一些信心! 在一阵喧闹声中,我的对手也出场了。这位叫“赖茅”的鬼斗士身高近两米,而且手长脚长,使用的长矛似乎也比别人要长一些。看来萧团主打探到的消息果然没错,它应该就是个喜欢远战和偷袭的家伙,和我的近身作战风格恰好针锋相对。 赖茅初次登场也很兴奋,便用它的长矛耍了几个漂亮的枪花,向场外的观众尤其是鬼观众们致意,同样获得了一片喝彩声。它回过头来看看我,做了个鬼脸,颇有挑衅的意思。 我懒得回应它,只在心里冷哼了一声:“我的处子秀总要开个好头吧,既然你这么嚣张,就拿你来祭旗了!” “我宣布,比赛开始!” 粗脖子鬼随后的一声大吼,立即揭开了这一场角斗赛的帷幕! 初次交手,又都是新手,互相忌惮之下自然都比较谨慎。我和赖茅都没有选择一上来就抢攻,而是先以试探为主。但一来二去,这样缓慢的比赛节奏肯定对我不利,毕竟它的矛长,而我的刀短。 赖茅十分狡猾,就站得远远地就用长矛刺我,搞得我很难受。任由它这样好整以暇地对付我可不行,于是我渐渐采取主动,几次想趋步近身,却总被它的长矛逼了回来。关键是这家伙身材虽高大,但动作并不笨,手里的长矛耍得也不赖。 好几次差点被它偷袭得手后,我被迫又放弃了主攻的策略,专心防守。 就这样不尴不尬地交手了十几个回合,我攻不进去,赖茅也奈何不了我,场上的局势便形成了僵持。但场外的观众却不买账了,顿时嘘声四起,大喊:“退票!退票!” 粗脖子鬼也看不下去了,当即命令手下的鬼奴放出地狱犬来。 这样的措施就给对阵的双方都造成了更大的心理负担,我和赖茅愈加紧张,除了防备对手,还要去防备身后的地狱犬。 地狱犬放出来可不单单就只是拴在两个入口处不动的。随着比赛时间的延长,拴住它们脖子上的铁链也会逐渐放长,扩大它们的活动范围。如此一来,就逼得我们要彼此靠近,要玩真格的,不允许在场上磨洋工! 其实,这样的变数对于我来说反倒应该是个好事。因为赖茅不能老是躲着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在被动地拉近。长矛的优势在于长,但弱点同样也在于长。尖锐的矛头后面一段既不能攻也不能守,犹如蛇的七寸一样是命门之处。赖茅的长矛越长,命门也就越明显。 我咬了咬牙,看准时机忽然一个懒驴打滚冒险往前翻了过去,从赖茅的下盘切入到它的长矛攻击范围后面,并准备依靠盾镬的保护要砍断它的矛头! 367 暗器? “当!” 我愣了一下。赖茅的长矛所用的居然还是根特制的枪杆,看似木质的,其实是金属,恐怕靠我手里这把短刀是砍不断的。 赖茅趁着我发愣的机会,回撤一步,重新将我罩在长矛的攻击范围内,逼得我十分狼狈,背上、肩上还被它划了两下。幸亏有护甲保护,才免于受伤。 不过这样的冒险战术显然还是相当有效果的,我应该坚持下去! “叮叮叮!” 我铆足了劲,再次压低重心从下盘强攻进去,并挡住了连续三下长矛的刺击,趋进至赖茅的身前。这时赖茅就很尴尬了,他的长矛太长,无法收回来攻击我,只能暂时横握长矛,靠杆尾和杆身来防御我的短刀。 我得理不饶人,随即开展抢攻,一组快速的组合刀法砍得赖茅十分狼狈。它龇牙咧嘴,表情古怪,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怕,总不能是高兴吧? 好不容易占到优势,我可没空去在意赖茅的古怪表情,就想着再抢攻几次或许就能一刀致胜了。但恰恰最危险的时刻可能就是你最得意的时刻,最致命的威胁也恰恰来自于最不经意的地方! “哈!” 赖茅猛地一张嘴,似乎是要冲着我大笑,但却同时从嘴里射出一道黑箭来! 当时的距离太近了,而且完全出乎意料。我实在是避无可避,情急之下只能稍微一偏头。只听“啪”的一声,我的头盔被那支“黑箭”给打掉了,左边太阳穴处还划出一道火辣辣的血痕。真特么惊险! 幸亏这段时间我接受的特训里,各种反应能力也练了不少,刚才完全就是下意识的躲闪动作。若是躲得慢一点,恐怕我的脑袋就会被射穿,或者低一点我的左边耳朵也会被削掉的。 我大怒,回身跳离赖茅的攻击范围,立即大声抗议道:“你怎么能用暗器呢?这是违反规则的!” “我没有呀!嘻嘻!”赖茅却厚着脸皮否认道。 “你刚才明明就放暗器了!裁判!裁判!”我愤怒地呼喊道。 此时,那只负责主持比赛的粗脖子鬼也赶紧站起来,举手喝道:“比赛暂停!双方站在原地不许乱动!” 见到比赛出现了这样的异常情况,场内场外也是议论纷纷。估计看到赖茅施放暗器的也绝不止我一个人,看台上的不少观众也大声叱责起来。 “它说谎!我也看到它放暗器了!” “对对对!我好像也看到什么东西从那只鬼的嘴里吐了出来,莫非暗器是事先藏在嘴里的?” “没什么可奇怪的!上场前裁判一般都要先搜身,看看有没有夹带违禁物品,它要藏也只能藏在嘴里了!” 当然,也有一些观众跟着起哄是出于某些个人目的...... “那只鬼斗士严重犯规了!裁判,你应该立即判它输!这场必须算角斗士一方赢了!” “没错!这样沉闷的比赛不看也罢,赶紧把钱赔给我们就对了!” 但粗脖子鬼可是经验老到的裁判了,怎么可能轻易地受场外因素干扰? 它还是不紧不慢地走下场,来到我和赖茅的中间,然后冷冷地责问赖茅道:“作为裁判,我的眼神可没那么差!我确实也看见你从嘴里吐东西出来了,你怎么解释?” “嘻嘻!”赖茅依然是那副泼皮耍赖的笑脸,狡辩道:“我也确实没有使用暗器,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如何证明?” “呐!” 赖茅再次张口,竟然伸出一根长长细细的舌头,犹如蛇信一般,但前端却是像箭头一样又尖又硬,很明显是经过了炼鬼术的特殊改造! “哇!” 全场顿时一片哗然。谁也想不到刚才那支偷袭我的“黑箭”,居然就只是它嘴里的舌头! 只见赖茅将它那长长的舌头在空中上下左右地扭动了几下,十分灵活,竟似一条黑蛇在跳舞。而且这条长舌头捋直了绝对能超过了一米,绝对是量身定做的“暗器”! 但它还是得意洋洋地道:“舌头也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怎么能算暗器呢?” “这......”粗脖子鬼有些迟疑地转头看向了我,仿佛是在询问我的意见。 “这么长的舌头也有点过分了吧?”我依旧有些不满地抗议道。 “咳咳!”粗脖子鬼干咳两声,勉强地解释道:“鬼修的魂魄虚体是允许进行改造的,之前三只手、三只脚的鬼斗士我也见过不少了。它就是舌头长了一点,并不算违规哈!” 我翻了翻白眼,这裁判也是鬼,如此解释是不是多少有些偏袒对方了? 但我又还能怎么地?裁判都下了定论,我明摆着就只能吃哑巴亏了! 粗脖子鬼见我再无话可说,便当即宣布:“赖茅可以使用舌头攻击!比赛继续!” “吁!” 看台上再次响起一片巨大的嘘声。 我无奈之下也只好重打精神,继续与赖茅对阵交手。可它已经吃过一次亏了,竟是又开始四下游走,而且刻意放低了下盘,不敢再让我从下三路靠近它的身。 看台上的观众嘘声持续不断,而且越来越大,一可能是针对粗脖子鬼的判罚,二则表示不满场内过于谨慎的比赛节奏。 不过我心里明白这个嘘声不是针对我的,反而信心大增,斗志十足。赖茅就不行了。虽然它确实够狡猾,但毕竟也是第一次参加这种狂热的比赛,当着上千名观众的面被嘘,终究心理压力巨大。 况且,地狱犬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大,它就算是想躲也没有多少地方给它躲了。又交手了十几个回合,我终于成功地将它逼到了一个死角。此时赖茅的身后虽然没有地狱犬,但已经背顶着护栏,无处可逃了! 我弯下腰,做了个想要下地翻滚的假动作,似乎要故技重施继续从下三路攻进去。赖茅果然上当,长矛放低要提前去刺我的下盘。我却猛地跳起,从长矛的上方跃过,以盾镬做保护径直朝它撞了过去。 这样的招式压根不算招式,简直就是街头流氓打架时不讲理的打法,专门用来对付高个子的。意思就是我手短打不到你,那我就干脆往你身上撞,撞到你怀里去。一旦近身甚至是贴身肉搏,高个子的拳头就只能很别扭地往自己的胸口去抡,很难发力。 而矮个子因为手短,出拳时的半径小,劣势就变成了优势。甚至发起狠来时,还可以直接用头去顶高个子的面部,是非常不要命似的打法! 我现在就相当于是那个矮个子,所以只能采取这种冒险的完全不按套路来的招数。但更危险的一点,我们可不是赤手空拳在斗殴,手里可都是有致命武器的。盾镬虽硬,但防护范围终究有限,我跳起来后只能护住了上身和头部的要害,下身是护不到的。 赖茅的长矛再次面临收不回来的尴尬,但它也急中生智,蹲下低头,并再次张口吐出舌头暗箭,想先射穿我的腹部! 嘿嘿,对此我早就料到了! 我换到了反手持刀,一直藏在盾后不让它看见,此时便顺势往下一割! “啊!” 赖茅的长舌头随即被我割断了,痛得哇哇大叫。 我乘胜追击,直接用盾镬击打它的头部,把对手顶在了护栏边上,同时双膝夹住了长矛,让它再无反抗余地。 “哇热嘶!哇热嘶!” 赖茅哇哇痛叫,表情惊恐,嘴里则在不清不楚地喊叫着。 我不禁冷笑,估计也就只有我听得懂它在喊什么了。它想喊的是“我认输”,但舌头都断了,根本就发不准声音,就变成了沙哑难听的“哇热嘶”! 上场前萧团主说过,要求我这一场不许心软,必须争取杀死对手。况且这个赖茅刚刚竟然用长舌头偷袭我,差点就要了我的命,也根本不值得我放过它! “杀!” 我大喝一声,盖过了赖茅不清不楚的求饶声,狠狠地一刀当头劈下。赖茅的魂魄直接被我劈成了两半! “第四场,黑虎团的翟自胜,胜!” 粗脖子鬼随即宣布了比赛结果,并伴随着看台上的一片欢呼声和喝彩声。我赢了! 我缓了缓心神,再次举刀向观众致意。此刻的感觉是非常美妙的,能在上千名观众面前接受英雄一般的欢呼,确实让人心潮澎湃、得意畅快! 下了场,萧团主也微笑着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以示表扬。但我心里还是有一个疑惑迫不及待地要问他。 “为什么一定要我杀了它?虽然这家伙耍赖暗算我,死不足惜!” 萧团主却指了指我的心口,道:“这就因为你心理上有一个弱点:不够狠!所以我要刻意培养你的铁石心肠!” 不够狠? 唉,就连师父也曾经这么批评过我。看来这确实是连我自己都不得不承认的一点。 “此外,”萧团主又指了指观众席,道:“观众喜欢看这样的表演。这对你以后积攒名气很重要,算是开了个好头!” “毕竟,这可不是什么文明社会里的体育比赛。而是野蛮的杀戮游戏!” 368 神秘的对手 “你们三人中,杨仪和孙沧都是攻强于守,小翟则守强于攻。”萧团主在黑虎团的训练场上对我们如此点评道,“因此,你们在团队赛中应以小翟为中,杨仪和孙沧分居左右。中间主守,两翼强攻!” 他还特意走过来把手搭在我肩膀上,向杨仪和孙沧强调:“团队赛讲究的就是团队作战,跟单打独斗的单挑赛不同,互相之间必须要有战术配合和心理上的默契,甚至还要讲纪律,听指挥!所以我决定任命小翟为场上的队长!” 听到这里,孙沧倒还没什么表示,杨仪却显得有些不自在了。但他只是扁了扁嘴,不敢出言反对萧团主的决定。 可萧团主是什么人?他肯定也看到了杨仪的表情变化,便笑着问他:“杨仪,你是不是也想当这个队长?” “我?没,没有!”杨仪否认,但语气并不坚决。 “你是不是认为自己的比赛经验更加丰富,而置疑为什么我不任命你,而是任命了他?”萧团主却不肯放过杨仪,继续追问。 杨仪只好无可奈何地回答:“团主做这样的决定,肯定有您的考虑,学生愿听究竟!” 萧团主满意地点点头,这才详细解释道:“论比赛经验,你确实是最多。但论作战经验,小翟不比你差。此外,他可是常年在商队和探险队里效力过的人,对于小股的团队作战肯定深有体会。再加上他的年纪比你稍长几岁,性格也足够沉稳,我认为他更能胜任这个队长的角色!” 听了萧团主的点评,我也不禁有些脸红。我之前在商队和探险队里都只算得上是新人,一般都是别的老队员带我,还不敢说自己有什么领导能力。 于是我连忙推辞:“团主,您谬赞了!我没您说的那么好……” 但萧团主依然坚持自己的决定。他对我道:“也许连你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不过我对你有信心,你可以凭自己的能力在场上面临最艰难的情况下做出最正确的决定!这事儿就不需要再讨论了!” 我加入黑虎团已经三个多月了,此前出场过两次,都是单挑竞技赛。还好,我前两次面对的对手都不算特别厉害,总算都能顺利地赢下来,获胜奖金也拿了不少。 杨仪自不比说,他是团里的顶梁柱,几乎每一个角斗场的比赛日里萧团主都会给他报名参赛。他的胜率也很高,十场中能赢下八场。作为一名尚只有二十一岁的年轻角斗士,可谓是前途无量啊! 孙沧就稍微差一点。他的格斗技巧不弱,有韧劲能吃苦,身体素质也好,但在场上总显得有些反应不够快。他此前只出场过一次,在明显处于劣势的情况下跟对手打满了所有的比赛时间也未能分出胜负,最终被裁判判负。 距离下一次的比赛日还有十天,萧团主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让我们三人组队报名参加三对三的团队赛。今天就是我们三人合练的第一天。 团队赛的观赏性和残酷性比之单挑赛都要更胜一筹,观众们也更喜欢看,吸引的投注额自然也就更高。但黑虎团的角斗士因为都是以从小培养为主,目前手下能出战的选手数量并不多,所以萧团主才想到要将我们三人组合起来报名参加团队赛。 三人团队作战,阵型相对来说就要简单许多。站位一般就这么几种:平行站位、三角站位和牛角站位。 平行站位很好理解,就是三人一字排开,分居左中右,适用于个体能力比较平均的团队。有些仓促组队的来不及合练的队伍也以平行站位居多,但这样的胜率实在不高。 三角站位就是中间一人在前,两侧稍稍拖后。顶在前面那一人多为肉盾主守,两侧则主攻,伺机上前偷袭。 牛角站位就是反向的三角站位,因为形似牛角而得名。这种阵型以两侧突前,或为防守,或为骚扰,但最厉害的攻击手肯定会放在中间偏后的位置,专职进攻,讲求的就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有斩获! 基于我们三人的特点,萧团主在训练中以三角站位和平行站位两种阵型为主要求我们进行练习,牛角站位则因为不适用而舍弃掉。其实不论是三角站位还是平行站位,均以我的位置为中心,可以任意切换,区别只在于整体战术是偏向于攻还是偏向于守。 当我方处于防守姿态时,就采用三角站位,我在中间当肉盾,然后两翼夹攻。但是我对于自己能不能当好这个肉盾心里还是没有底。 而我方处于进攻姿态时,就采用平行站位,我在中间吸引对方的注意力,主要靠两翼齐飞包围对手。在这个阵型中,我便觉得压力小了许多。 除了合练之外,萧团主还在训练结束后特意留下我来开小灶。他拿着一块战术板,细细给我讲解各种情况下的应变策略,比如何种情况下侧重攻对方的那一侧,又比如出现以多打少或者以少打多的情况时又应该怎么办。 萧团主是格斗界的泰斗了,能获得他如此重视并单独指点传授,让我受益良多。这也大大地提升了我赢下比赛的信心。 转眼之间,又到新的比赛日,我、杨仪和孙沧都收拾妥当,精神抖擞地前往角斗场参加比赛。这已经是我的第三场比赛了,也开始逐渐懂得如何去排解赛前的紧张情绪。可就在上场之前,萧团主却带来了一个看起来不太妙的消息。 “我们运气不好,可能抽到了一个难缠的对手!”他眉头紧皱,召集我们三个即将上场的角斗士过来一起开准备会。每场比赛之前他都会想方设法对我们的对手做一番调查研究,再据此来给我们布置有针对性的战术。 “是哪家的鬼斗士?”杨仪问。他参加这种角斗赛也好几年了,对鬼斗士那边的情况也相当了解。 “多臂门,其中一个是双面蜘蛛。” “它呀!”杨仪听了却似乎有点不以为然,“我看过它的比赛,实力也就一般般强吧,没什么可怕的!” “为啥叫它双面蜘蛛?”我疑惑道。 一般鬼斗士的名字越古怪就代表着它的战斗风格也越怪异,这“双面蜘蛛”是不是也有什么绝招跟蜘蛛有关系?难道也会喷蜘蛛丝? “因为它的脑袋上有两张脸,前面一张,后面一张。”杨仪向我描述道,“而且它有四只手,再加上两条腿,站在场上就跟一只直立起来的蜘蛛差不多。其实它就是模样乖张一点罢了,战绩只能算中上等。” “准确来说是七战五胜。”萧团主补充道。 七战五胜按百分比算也就是百分之七十多一点,比杨仪的百分之八十胜率还要低一些,确实不算太强的对手。当然像我这种两战两胜的新人,是不会统计为百分之百胜率的,至少要五场比赛以上的数据才会有说服力。 但萧团主的表情依旧显然十分谨慎,恐怕还另有隐情。 他道:“我得到确切的消息,双面蜘蛛在此之前一直在炼鬼房里待着,这两天才刚刚出炉。多臂门这次据说在它身上投入了大本钱,大量使用炼鬼术改造了它的虚体。所以,双面蜘蛛现在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连我安插在那边的耳目都没能打探到具体的细节。” “炼鬼术……”我对这种只有养鬼人能施展的邪术向来十分敏感,也十分忌惮。恐怕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双面蜘蛛的另外两个搭档是谁?”杨仪随即问萧团主。 可萧团主却很罕见地摇了摇头,苦恼道:“更麻烦的就是这里,我的人也完全打探不到另外两名鬼斗士的情况。只知道它们也是新炼成的鬼斗士,名字分别叫燕子李大和燕子李二!” “嘿!咋不叫燕子李三呢?”一直没吭声的孙沧此时竟笑了。 “这时候还开什么玩笑?严肃点!”萧团主很不满意地训斥道,搞得孙沧也挺尴尬的。 “听这名字,它们应该是兄弟俩咯?”我猜测道,“或者至少作战风格会比较接近。” “嗯,小翟分析的跟我想的一样。”萧团主说到这里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对我们三人道:“在不了解对手的情况下就只能见机行事,靠临场发挥去应对,你们这次只能打一场被动的遭遇战了!” “小翟!”他又特意交待我,“你要注意随机应变,到了场上一切战术都由你来决定!” “是!”我立即答应道。 其实,我心里倒没有觉得有太多的困惑。萧团主估计是考虑得太多了,既然是同档次之间的较量,角斗场方面的庄家也不可能搞得双方实力相差太过于悬殊。那样的话就失去了胜负的悬念,还怎么通过开盘设赌赚钱? 而且在我看来,多臂门多臂门,对手无非就是又多一条胳膊,变成五只手了吧? 再大不了就多两条,六只行不行? 369 巨大的争议 “今天的第三场比赛,是一场三对三的团队竞技赛!” 角斗场内,粗脖子鬼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便意味着我们三人要开始准备上场了。 “角斗士一方,是修为达到第三重的黑虎团角斗士:翟自胜!杨仪!孙沧!” “鬼斗士一方,是怨气达到黑鬼级的多臂门鬼斗士:双面蜘蛛!燕子李大!燕子李二!” “本场的统一赔率:人十赔十一!鬼十赔八!” 从赔率上来看,我们黑虎团这边确实不被看好,比鬼斗士少了三个点,属于冷门的一方。 但不管对手如何神秘,比赛终究还是要打的。我带着杨仪和孙沧率先走进了场内,并向观众致意。有时候,赌客们在下注前看的就是双方的精气神,觉得哪一边气势足就押哪一边。所以哪怕自己心里再没底,表面上也绝对不能显露出来。 随后就应该是鬼斗士出场了。但对面的入口处却迟迟不见鬼影出来,就连裁判粗脖子鬼也不得不再次交待手下人去催促。又过了几分钟,鬼斗士的入口通道里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依旧磨磨蹭蹭地走着。 “哎,不是三对三么,怎么才来了一个?”孙沧的眼神似乎不太好,大为惊讶道。 我定睛一看,却发现那个鬼影一共有四只脚,难道是两只鬼一前一后地在走?还有一个呢? 而当“那只鬼”完全走出了通道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因为,根据我们眼前看到的情况,已经很难判断到底有几只鬼斗士走上了场? 其中最醒目的自然就属那个“大黑影”了,原来那是一只连体鬼,由两只鬼背靠背连在一起组成。它的前后各有一个脑袋,还同时有四只手和四只脚。怪不得在通道里就觉得它的走路姿势很别扭,现在仔细一看,简直跟螃蟹一样是横着走路的! “双面蜘蛛?”杨仪脱口而出。 “这就是双面蜘蛛?”我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它的造型跟杨仪之前向我描述的明显有了很大的差异。至少应该叫“双头蜘蛛”才贴切些吧? “就是它!只不过多了一个头、一个身子和两只脚!”杨仪确认道。 我听了也不禁苦笑道:“这多出来的东西可真不少......” 除了大变样后的双面蜘蛛,它的左右肩膀上还各坐着一只小鬼,但是个子非常小,跟十岁的小孩子差不多。看来这二位就是它的搭档:燕子李大和燕子李二了。 等到大家都看清楚双面蜘蛛的怪异新造型后,全场顿时哗然! “这哪是三对三?明明都来了四只鬼了!” “这是作弊!” “多臂门也太不要脸了吧!” “岂止是多臂门,庄家也够不要脸的!” “如果这样都行的话,那下一次干脆上一个三头六臂的哪吒算了!” 我们这三名站在场内的角斗士都还没提出抗议呢,场外的观众反倒看不下去了,纷纷出声质疑。 但双面蜘蛛却毫无愧疚之意,反而得意洋洋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叫道:“你们嚷嚷什么?我后面的头、手和脚都是后加上去的,我这明明只能算一个,你们到底懂不懂数数啊?” 它在说话的时候,不光前面脑袋上的嘴在动,后面脑袋的嘴也在动。虽然说的话语气、声调都是一样的,可一只鬼说出了两个声音,总让人感觉怪怪的。 “对啊!你们看看我们这两个小个子,加起来才顶对面的一个,应该算对面的占便宜了才是!”双面蜘蛛肩膀上的两只小鬼也随之附和,表情还装地很委屈的样子。 “这简直就是狡辩!”孙沧也终于忍不住了,大声斥责道。 就在这么一片混乱不堪的嘈杂声中,支持比赛的粗脖子鬼只得站出来处理争议。得益于它的超大嗓门,一出声就盖过了全场。 “大家静一静!听我说明!静一静!” 它待看台上的声浪小了一些,便朗朗道:“经过我们事先的严格检查,双面蜘蛛确实是由一个魂魄改造成的鬼斗士,而不是由两个魂魄合在一起的连体鬼!” “按照三十年前定下的角斗赛规则第十二条第五款之规定:‘鬼斗士允许改造魂魄,但仅限于单个魂魄进行改造,不允许使用两个以上的魂魄合体或者叠加。’所以,双面蜘蛛的确只算一名鬼斗士!” 可粗脖子鬼这样的解释不但没能消除争议,反而引发了更大的嘘声。 “吁!” “果然是背后有庄家撑腰啊!才一个魂魄?你当我们都是眼瞎了吗?” “太黑了!这是明目张胆地打假赛嘛!” “退钱!退钱!把我刚才押的注退回来,我不赌了!” 粗脖子鬼只好再次费了老大劲才将嘘声压下来,补充解释道:“当然,我们也考虑到了比赛的争议性和平衡性的问题。如果三只鬼斗士都这样改造,那鬼斗士一方的优势就太大了,所以我们限制了它的搭档。” “大家可以看看燕子李大和燕子李二,它们俩一只手、一只脚都没有多出来,身体也相对比较矮小。放在整体来看的话,其实角斗士和鬼斗士双方的实力差距仍在合理范围内,比赛依然存有很强的悬念!” 看台上的观众听完了这一番解释,似乎还不是很满意,又爆发出一阵嘘声。不过,这次的嘘声明显小一些了。看来有一部分观众已经接受了粗脖子鬼的这种说法,尤其是鬼观众那一侧的看台。 有一只鬼观众就站起来指着对面大喊道:“既然裁判都同意了,你们这些大活人还哔哔什么?要是这三个角斗士害怕了不敢比了,就赶紧认输!别傻站在那里丢人现眼了!” “你说什么?你们这些死人头还讲不讲理了?”对面的活人观众也不甘示弱,纷纷骂了回去,“凭什么这个比赛对我们阴修的限制就那么多?不能用术法,不能用符箓,而鬼就可以随便加手、加脚、加头,公平性在哪里?” 鬼观众却依然振振有词:“鬼修的功法本来就被阴修克制,你们还有各种道具、法术可以用!同等级的阴修和鬼修相比,一个可以对付两个!不限制你们,这比赛还怎么打?” “你们一方面限制人,一方面又允许鬼作弊,人哪里还有优势?”活人这边也被激起了怒意,齐齐鼓噪道:“这比赛不公平!退钱!把我们下注的钱都退回来!” “退钱!” “退钱!” “退钱!” 这一场骂战最后却意外地导致了另外一个结果,已经押注在我们角斗士身上的观众集体开始抗议,要求退回之前的赌注。于是,压力又回到了粗脖子鬼那里。 它无奈之下不得不再次出声制止,宣布道:“鉴于争议过大,已经投注的观众现在还可以有机会改变投注一次。但投注额不能取消,也不能减少,双方的赔率也不会变,只能改变押注的对象!” 粗脖子鬼的这个决定倒是立即消除了最大的争议,那些本来还在为我们卖力地出声争论的活人观众都纷纷改押了鬼斗士。 “这样啊?那我肯定改押鬼赢了嘛!” “没错!傻子这时候还继续押人赢!我也要改!” “改改改!喂,伙计你赶紧拿新的赌票过来!” 看来,我们的输赢和死活压根就不在这些家伙的关心范围内,他们其实只在乎的是自己会不会白白地损失了一笔赌注! 我和杨仪、孙沧见了,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感情这事儿闹到最后吃亏的还是我们三个! “太瞧不起人了!”孙沧愤怒地骂道,“凭什么就认准了我们一定输?” “那我们就把火气发泄到比赛上,非要赢了这一场给所有人看看!”我拍拍他的肩膀,安抚他情绪的同时还鼓了鼓劲。 “没错,我们必须要赢!”杨仪的脸色白得发青,这其实是他愤怒到了极致的表现。 不但我们感觉愤怒和不公,场下的萧团主也坐不住了,径直走到粗脖子鬼的身边提出了抗议。 也不知他们俩到底说了什么,粗脖子鬼随后又不得不做出一些让步,补充道:“鉴于我刚才做出的决定可能会对角斗士一方的奖金分配产生很大的影响,我宣布,本场的获胜奖金不论哪一方获胜,都算投注总额的一半!” 这样的退步虽然还不能让萧团主满意,但也聊胜于无。况且他现在也实在无法阻止比赛的继续进行,便只好冲我们遥遥点头,那意思是只能靠我们自己在场上的临场发挥了。 嘈杂的争论声到此终于结束,这场一波三折的比赛也终于得以正式开打! 双面蜘蛛两侧身体共有四只手,均是各拿一支长枪和一面大盾,前后左右都能做到攻守平衡。燕子李大和燕子李二的手里倒是各只拿一柄尖刀,暂时还看不出它们有什么绝招和特点。 我便召集杨仪和孙沧简单地布置了一下战术:“对面肯定是以双面蜘蛛为主制定打法,那两只小鬼则负责偷袭。我们最好先解决掉那两只小鬼,再合力击杀大的!” “嗯,就这么干!”孙沧和杨仪都点头同意我的意见。 370 三难的选择 但计划始终只是计划,正式交上手后,我们才发现先小后大的a计划根本就行不通。因为燕子李大和燕子李二一直坐在双面蜘蛛的肩膀上不下来,又如何先击杀它们两个? 双面蜘蛛也洞察出了我们的意图,嘿嘿笑道:“想动我两个小兄弟的念头,就得先过我这一关再说!” 无奈我们只好改变战术,直接围攻双面蜘蛛,同时留意两只小鬼可能发动的突然袭击。 但双面蜘蛛的攻守实在太平衡了,前后左右都一样,几乎没有弱点。而且它的防御方式还很诡异,就是不停地转圈! 四只脚的双面蜘蛛单纯地前进和后退其实都不算很利索,可要是让它横着走或者原地转圈就十分方便。四只脚也保证了它的下盘足够稳当,毫无压力地撑起超重的上半身和肩上的两只小鬼。 这样不讲理的打法就彻底打乱了我们三个人之前合练了十天的阵型和配合。什么平行站位、三角站位都不管用了,我们只能是分站成三面围攻双面蜘蛛,随着它的转圈像跑马灯一样瞎转,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更好的攻击方式。 就这样初步交手了十几个会合,燕子李大和燕子李二终于有动作了! 它们从双面蜘蛛肩上站了起来,用力一蹬高高跳起,然后再从最高点俯冲下来,并像燕子一样掠过我和杨仪的头顶。而双面蜘蛛也很有默契地突然朝我们两人发动反攻,当然只是佯攻,目的就是为了分散我们的注意力。 燕子李大和燕子李二的手里都各拿一把尖刀,从我们头上掠过时就想趁机偷袭。还好我和杨仪反应迅速,猛一低头,同时用一个斜后方的撤步才躲开了这次上下夹攻。 两只小鬼偷袭不成,也并没有要落地的意思,双手双脚立即展开。原来它们的衣服是特制的,在腋下和两腿之间都缝有特制的翼展,展开后就能如燕子一般贴着地面滑行一段距离。之后又再次借力升空飞绕一圈,重新回到了双面蜘蛛的肩膀上,只是互换了位置,李大在左,李二在右。 “嘿嘿!再来!” 燕子李大和燕子李二故技重施,再次腾空而起。它们攻击的路线实在太过于诡异,出手又快,我们三个都无法提前判断它们真正的攻击目标是谁,只好同时做好防御准备。可双面蜘蛛也没闲着,伸长了手将两支长枪转起来,竟如带刺的**一样朝我们旋来。 果然,燕子李大和燕子李二这次就换了一个攻击目标,分别从左右两边夹着孙沧身侧掠过。孙沧前面要防双面蜘蛛的骚扰,左右又都有燕子鬼偷袭,左支右拙十分狼狈。 “呀!” 孙沧痛叫一声,左边肩膀被燕子李大割了一刀,血染盔甲。 “哈哈哈!是我的刀先沾了血,先得一分!”李大得意地大笑道。不过它这话却是对李二说的。 “哼!比赛还没完呢!”李二很不服气,“别忘了,割一刀才算一分,杀一个就能拿十分!” “那就等着瞧!你输了,你的那份奖金就是我的了!哈哈!”李大狂笑。 看来这两只小鬼互相之间还在较劲,竟以伤敌、杀敌的多少计分打赌。这样轻蔑的态度着实让人恼火,但我和杨仪、孙沧哪里见过这种诡异的进攻方式,一时间竟找不到破解的方法,大为头疼! 对面鬼斗士的打法已经超出了常规的所谓阵型站位的限制,用的是一种全新的立体战术。形象来说,双面蜘蛛就好比是一艘“航空母舰”,而燕子李大和燕子李二则是“母舰”上运载的“歼击机”。 “航空母舰”的防御力和进攻力都相当平衡,强壮的身体又为“歼击机”提供了保护和起飞的空间。每次“歼击机”的进攻也都是从“母舰”上开始发起,结束后还会飞回“母舰”上休息,伺机而动。 这样的打法彻底难倒了我们,却让观众们大开眼界,又开始鼓噪起来。不过,这一次他们喝彩的对象变成了鬼斗士一方,我们三人倒成了它们华丽表演的配角,任由对方戏耍! “怎么办?这样下去我们就太被动了!”孙沧着急地冲我喊道。 我也在头疼着呢,哪里有什么好主意?于是只好对他喊:“先不要着急,以防守为主,等它们露出破绽再反攻!” 杨仪和孙沧的作战风格均是重攻轻守,单打独斗时都是把好手,但是在群战中就缺乏配合的经验。平时合练因为有萧团主在一旁指导,表现尚好,可这会他们便不懂得变通了,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 就这样,我们三人一时半会儿攻不进双面蜘蛛的防御,而燕子李大和燕子李二又频频偷袭,竟是攻守都失去了分寸,阵脚大乱。不仅仅是孙沧,我和杨仪随后也都被两只燕子鬼各割伤了一刀,还好都只是轻伤。 “呀!” 孙沧再次大叫。燕子李大和燕子李二在轮番试探我们三人的实力之后似乎盯上了他,知道他的动作和反应都比我和杨仪稍慢,便打算先主攻孙沧一人。这一次,孙沧防御不及,右边大腿又被割伤一刀,伤口还挺深,使得他几乎都站立不稳了。 我见状急忙招呼杨仪:“我们往孙沧那边靠一靠,站位不要分得太开了!” 但杨仪此时已经着急上火,根本听不到亦或不想听我的指挥,正豁出去施展他拿手的旋风剑想强攻双面蜘蛛的后侧。但双面蜘蛛的前后都有头有眼,看的真真切切的,便用两只拿盾的胳膊一齐翻到后面去挡。 “当当当当!” 一阵急促的剑盾敲击声响起,杨仪的连续十余下攻击全部落在了盾牌上,对双面蜘蛛一点威胁都没有。 我大急,此时我们三人的站位恰恰是最危险的时候。孙沧身上已经受了三处伤,行动大受影响。杨仪刚刚全力进攻之后,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个大破绽,随时都会被对方利用。而我自己的位置则颇为尴尬,一时竟不知道该增援哪一边? “哈哈!拿十分的好机会来了!”燕子李大和燕子李二果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偷袭机会,同时高兴地大叫道。 它们随即跃起,分头朝孙沧和杨仪俯冲而去。双面蜘蛛也很默契,分别用一只长枪猛然砸向孙沧和杨仪。 孙沧的右腿已经很难再做大幅度的躲闪动作,面对砸来的长枪也只好举起两柄大锤架住。但他的力气显然不如鬼体大幅改造过后的双面蜘蛛,一下子无法撤身离开。而杨仪就更不用说了,施展旋风剑后他离双面蜘蛛太近来不及后退,也被长枪压制住了,只能半跪在地上硬撑。 燕子李大和燕子李二则势在必得,直接冲二人分别飞掠过去,手中的尖刀已经翻出,眼看就要双双得手! 但最尴尬的人还是我,此时竟被对面漏了个干净,没人管我! 看来对方也很聪明,果断舍弃了三人中防御力最强的我,先分头攻击重攻轻守的孙沧和杨仪。因此,就在这一瞬间,我不得不面临着三个艰难的选择: 一,救孙沧!他身上三处带伤,已经快顶不住了,若不救,他必死无疑! 二,救杨仪!他使双剑,力量又最弱,不救他,同样也非死不可! 三,两边都不救!既然三名鬼斗士都把我漏得一干二净,我甚至可以趁此机会直接上前击杀双面蜘蛛,以两命换一命! 但不管我怎么选,至少都会有一名队友要被牺牲掉,这简直就是三难的选择! 其实,在当时电光火石的那一瞬间里,根本就没有给我留太多时间去比较和掂量。我的脑子几乎是下意识地做出了一个果断的决定:救杨仪! 我猛地往左侧飞扑过去,挡在了杨仪的面前,用盾镬险险地格开了燕子李大凭空刺来的尖刀,然后再用短刀将双面蜘蛛的长枪顶开,拉着杨仪退后数步到了安全距离。 “啊!” 另外一边的孙沧却痛苦地惨叫一声,颓然倒地。他的脖颈处被燕子李二横着割了一刀,深可见骨,脑袋都歪到了一半去。他丢掉了双锤,双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脖子,但颈部大动脉处的鲜血还是从指缝里不断嗞射出来,观者无不触目惊心! “嘿嘿!这十分是我的了!”燕子李二飞回了双面蜘蛛的肩膀上,居然还得意地对燕子李大炫耀:“现在的比分是十二比三!我遥遥领先了!” 燕子李大则气急败坏,指着我骂道:“都怪你!非要去救那个小白脸,害我丢了十分!下一个我就要杀了你补偿回来!” 孙沧无力地躺在角斗场的地板上挣扎了片刻,便不动了,但一对眼睛还睁得大大的。他的死在对手眼中竟只是一个打赌的道具,怎么能不叫他死不瞑目! 我和杨仪也怒极,但现在的形势根本就由不得我们发火、任性。因为原本三对三的比赛已经演变成了二对三! 371 反败为胜 在这场三对三的角斗赛中,我和杨仪、孙沧面对着双面蜘蛛和燕子李大、燕子李二的怪异打法一筹莫展,全然处于劣势。一番阵脚大乱之后,孙沧第一个遭了大难,被燕子李二的偷袭杀死! 双面蜘蛛哈哈大笑,嘲弄道:“你们还不赶快认输,难道还想着以少打多?我劝你们还是留着自己的小命吃奶去吧!哈哈!” 我虽怒极,但还是强压住怒火转头看向杨仪,正色问他道:“你还想不想为孙沧报仇?” 杨仪也是气得脸色发白,便很坚定地点点头,回答:“想!” “如果还想赢得这场比赛,你就必须听我的,不允许再乱打一通了!” “是!”杨仪有些惭愧地答应了。 他随即又问我:“你有什么办法能反败为胜?” “没什么好的办法,必须要先干掉两只燕子鬼!” “怎么干掉?” 我严肃地低声道:“以一剑换一刀!拼了!” 杨仪一听,顿时明白了,冲我再次点点头,神情也异常严肃。 “上来呀!我们不会投降认输的!”我冲对面挑衅道,“我还要杀了你们为我的兄弟报仇!” “哈哈哈!”双面蜘蛛和燕子李大、李二都狂笑起来。 “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既然想找死,我们就成全你们!” “别废话了!干他们!” 双面蜘蛛再次旋转起来,变身为带刺的**向我们攻来。燕子李大和燕子李二也同时从它的肩上跃起,分别从两侧偷袭。但我和杨仪已经摸透了它们的这一套战术,也不硬接,也不分开,反而刻意靠得很近,互相掩护对方的防守弱侧。 果然,这种应对方式比之前的分散站位好多了。因为我和杨仪都靠在一起,燕子李大和燕子李二的偷袭不再具有很强的随机性,只能朝着一个方向来进攻,很轻易就能判断出它们的攻击线路。 但我还是在等机会。等它们着急犯错的机会! 继续交手了七八个回合之后,迟迟没能再次得分的燕子李大果真急了。它在燕子李二的耳边咬了几句,燕子李二虽然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点头同意了。 于是,在下一轮的“空袭”中,它们俩改变了进攻的方向,不再直接从双面蜘蛛的肩膀上发动攻击,而是先飞绕到我们的左右两侧,再俯冲下来攻击,角度上略有交错。 我自然明白它们的用意。双面蜘蛛只能攻击我和杨仪的正面,而之前燕子李大和燕子李二的攻击线路也基本上处于我们的正面上方。但现在由于我们俩靠在了一起,防御起来就相对比较容易一些。 这一次,它们选择了从两侧斜四十五度的方位发起攻击,就是想和双面蜘蛛的正面进攻形成一个“三叉戟”的形态。不可否认的是,这样的战术确实能让我们无法顾及来自三个方向的攻击。 但我一直等的就是这样的机会! 合则强,分则弱。我们一方刚刚吃的就是这样的亏,这下终于要轮到它们了! 我猛然用肩膀将杨仪撞开,同时大喊道:“出手!” 杨仪身体轻盈,被我一撞之后立马就横着飞了出去。但就是这么一飞出去,他便彻底脱离了双面蜘蛛和燕子李二的攻击范围。杨仪的反应也很迅速,随手一抛,左右手的双剑便一齐朝燕子李二飞射而去。 而我则留在了原地,附身下蹲,用盾镬护在前方,同时挡住了双面蜘蛛的双枪。这还没完,我一咬牙,一狠心,干脆连手中的短刀也抛了出去,飞向燕子李大! 这完完全全就是搏命的打法,拼的就是胆量和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 方才还处于绝对优势中的燕子两兄弟根本就料不到我们会如此地决绝,竟然敢将手里的三把兵器都舍弃掉。尤其它们此时尚在半空中,能够辗转腾挪的方法有限,又不敢跟我们拼命,便极力想躲开我们的飞刀和飞剑。 “当!” 燕子李大用手中的尖刀格开了我的短刀,但飞行的方向就难免有些改变,向我的身后偏了偏。这样一来,它也无法偷袭到我了。 而燕子李二就没这么从容了。杨仪抛出的是双剑,它的手里却只有一把尖刀,挡开了一把剑,另外一把终究还是躲不掉,被刺穿了左边大腿。它鬼叫一声,飞行的轨迹也发生了偏移。 “啪!” “啊!啊!” 两只燕子鬼仓促间竟撞在了一起,头昏脑涨地从空中摔落下来。 “杀!” 杨仪动作奇快,反向一蹬,就跳到了两只燕子鬼的身边。他用力拔出燕子李二大腿上的剑,随即一剑一个,毫不客气地劈碎了燕子李大和燕子李二的脑袋,让它们魂飞破灭! “哇!” 全场观众大呼意外。就在这转瞬之间,场内的形势逆转,我们由二对三一下子变成了二对一! 我顶开了双面蜘蛛的长枪,就地打了个滚过去把我的短刀又捡了回来。杨仪也重新捡回了他的另外一把剑,我们的搏命之术竟然大获成功了! 双面蜘蛛面对急转直下的形势也是非常的恼怒,气得哇哇大叫:“这两个笨蛋!胆小鬼!自己死了也就算了,还要拖累老子输掉比赛!” 我冲他冷笑道:“知道自己要输了就好,还不快快认输?我们可以考虑饶你一条狗命!” 但双面蜘蛛却很不甘心,仍在恶狠狠地嚷道:“呸!认输?你们是两个,我们也是两个!怕什么?” 嘿!这时候它情急之下竟然说漏了嘴,承认它其实算两只鬼的! 不过,比赛已经打到了这会儿,我也不可能再去跟它打什么嘴仗。既然它不肯认输,我们就打到它服输为止! 杨仪此时对我已经口服心服,又凑过来问我:“翟大哥,有没有好的办法破它的防御?” 我看了看双面蜘蛛,冷笑道:“它的弱点不在前面,也不在后面,就在两侧!” “两侧?”杨仪疑惑道,“它两侧也各有两只手,有盾有枪,弱点在哪里?” “它身侧的两只手一上一下,挨得太近,互相之间必然会有妨碍。”我低声解释道,“但我们也必须集中进攻它的同一侧,然后如此这般......明白?” “明白!”杨仪点头答应。 双面蜘蛛见我们又在耳语,起了忌惮,便大吼着冲了上来:“又在想什么鬼主意?有胆子就正大光明地来跟我比试比试!” “想靠作弊和靠偷袭赢的应该是你吧?还跟我们说什么正大光明?切!”我嘲笑道。随即拉着杨仪向左边躲闪。 双面蜘蛛果然不依不饶,继续向我们追击过来。它此时也不用旋转攻击了,四只手都伸到了前面,想靠正面进攻的优势来压制我们。但我就是不屑于跟它交手,一直拉着杨仪绕圈子,跟它比谁跑得快。 我们俩身材苗条,自然比四条腿只能像螃蟹一样横着走的双面蜘蛛要灵活多了。如此来去几次后,可把它气得够呛。情绪失控下,它的破绽渐渐也就增多了。 终于在一个回合中,双面蜘蛛在全力抢攻之后露出了左侧的巨大空当。我机敏地捕捉到了这次战机,拉着杨仪从它腋下钻到了左侧,随即发动了总攻! 双面蜘蛛的身侧果然是弱点所在。它的两只手都想去防守,但两只胳膊却磕到一起,互相有所妨碍。而我们要抓住的,就是这样的机会! 我上前一步,虚砍一刀吸引住双面蜘蛛的盾牌防御,同时利用盾镬挡住了它的长枪反击。杨仪则出人意料地从它的四条腿中间钻了过去,翻身打滚到了另外一侧。 此时,双面蜘蛛应该是懵的。他的身侧有弱点没错,其实更大的弱点还是在身下,几乎完全没有防护,而且自己还看不到屁股底下的情况。 杨仪随即翻身蹲起,大喝一声:“旋风剑!” 他的剑,果真如致命旋风一样,自下往上撩击,就不偏不倚地从双面蜘蛛的两根尾骨中间切开,竟把它的右侧半边鬼体给分离了! “啊!”双面蜘蛛顿时惨叫起来。 但我在这一侧也不客气呀!趁着它痛叫失力的机会,垫步跃起猛地往下一劈! “嘶啦!” 双面蜘蛛在我和杨仪的两侧夹攻之下被生生劈成两半,前后两部分鬼体都仆倒在地上,痛叫连连! “我们认输了!不打了!不打了!”双面蜘蛛的前后两张嘴同时喊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惊恐不已,生怕我们俩听不见似的。 我和杨仪听到了这一番求饶声,就不得不收住了砍向它两个脑袋的刀剑。 在竞技赛中,对手认输了还将其置于死地是严重违反角斗赛规则的。如果是角斗士一方违反了,就会遭到巨额罚款,还会被开除出角斗团,丧失再次参赛的资格。如果是鬼斗士一方违反了,除了罚款、开除外,还会以故意杀人论处,遭到鞭挞和抽魂剥魄的酷刑处罚! 于是,我只能恨恨地朝双面蜘蛛的后脑勺上唾了一口,骂道:“妈的,便宜你了!” 372 顿悟 “这一场赢的太漂亮了!太刺激了!” “就是!一波三折,最终逆转,黑虎团的角斗士果然名不虚传!” “老子尤其佩服他们的胆量和临机应变能力,换作其他人,早特么认输跑路了!” 赛后,看台上的观众都因为亲眼目睹了我和杨仪的这场经典反败为胜战役而兴奋不已,随即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喝彩声,各种赞美之词也毫不吝惜地纷纷脱口而出。 但同时还是有不少观众摇头大感惋惜。因为他们大多都是在赛前临时改押了鬼斗士的赌客,原本应该赢钱的变成了输钱! “唉,我真蠢!早知道就坚持原则好了嘛!” “妈的!都怪那只粗脖子鬼!要不是他提议可以改押注,我怎么会去押鬼斗士赢呢?都怪他!” “尼玛!自己赌输了就怪别人给你机会反悔?你还要不要脸了?” 不管怎么说,这场比赛打完,我和杨仪的名号也算是在左丘城的角斗场里打响了。我还因为用盾镬当武器而得了个“背锅侠”的绰号。这名号虽不怎么好听,但对我以后的职业生涯还是有莫大好处的。 当然,对我们最满意的还是萧团主。下场之后,他习惯性地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微笑点头道:“看吧!我果然没看错你!这场比赛能反败为胜,你应该记首功!” 我不想太得意忘形,还是想低调一些解释道:“杨仪也打得不错,是他杀了那两只小鬼我们才能赢的......” 但杨仪立即就打断了我的话,正色道:“翟大哥你太谦虚了!没有你当时的临场决断,我说不定连命都没有了!从今往后,我欠你一条命!” “唉!都是两肋插刀的队友,哪儿的话?”我连连摆手,不想再探讨这个话题,又对萧团主道:“可惜孙沧死了,他的后事应该怎么办?” 萧团主却长叹了一声,道:“孙沧和你不一样。他没有家人,也没有留下受益人的名字。所以,当初在签订合约之时,我按照他的意思同意把他的奖金提高了两成,而他就放弃了身后的抚恤金!” 多要奖金,不要抚恤金? 孙沧的这种做法几乎就是相当于预支了自己的抚恤金。可惜呀!他还没能赢过一场比赛就身死魂消,仅仅短暂地取悦了角斗场里的诸多观众,这命丢得可真不值得! 但,每个人的命都只能由自己来做主。既然他选择了这一条路,就必须接受这样的残酷结局。生死由己,愿赌服输! 这场激烈的战斗和孙沧之死,给了我很大的触动。即使是在回到敬老院里运功恢复时,我的脑子里依然在闪回着今天的比赛情景,不断地复盘。 三选一,我当时的选择真的对了吗? 孙沧之死,绝对与我当时的选择有直接关系。如果因此落下了心结,恐怕对我以后的修炼会有很大的阻碍,甚至会变成我的心魔! “不!我的选择没有错!”我在心中对自己大喊道。 最危急之时,孙沧其实已经撑不下去了。他身受重伤,尤其是大腿的伤势让他的移动能力大打折扣。如果他自己想保命,就应该及时喊:“我认输!” 要知道,在团队赛中,只有一方的所有队员都倒下或者认输才会结束。孙沧如果感觉自己坚持不下去了,是可以认输的,我和杨仪事后也不会去怪罪他。但他并没有喊出认输的话语,就表明了他不想认输,不想当一个临阵脱逃的懦夫! 从这一点来说,孙沧是有骨气的一条汉子,虽然这让他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但从他和黑虎团签订合约时放弃抚恤金来看,他同时也是一名“亡命之徒”,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而这么做,可既然这么做了,就不能怨到别人身上。 想到这里,我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心结打开了。 如果非要救一个,我当时选择了救杨仪确实才是最合理的选择,哪怕这是一个很残酷的选择。而选择两名队友都不救,反去趁机击杀双面蜘蛛就是最笨的选择! 能不能杀得掉双面蜘蛛还是未知数,即使杀了之后我还得一人面对两只燕子鬼,同样不占优势。况且,同时放弃两名队友的性命我可办不到!估计那样的选择才肯定会让我落下心结! 在赛场之上,决断必须迅速。我能在面临三难选择的那一瞬间果断地做出正确的决定,确实就如萧团主所说,完全靠我自己从一场场硬战当中积攒起来的经验才能做到。 一想到这里,我的脑海里突然又浮现出泽潮时那满地的尸体、牺牲的战友和自己为了寻找柳寒而奋不顾身,肆意杀戮的画面。恐惧、悲痛、担忧甚至还有快感竟然诡异地融合在了一起! 我仿佛感觉到,自己经历了这么多,早就应该看淡了生与死,情与爱,怒与恨,喜与悲,冥冥中顿觉一阵空明! “嘭!” 我的头脑和丹田中似乎同时轻轻地响了一声,思想豁然开朗,灵台一片清明。我顿悟突破了! 我大喜过望,随即运功检查自己的丹田。第三重顶峰修为时丹田中原本近乎于饱满撑涨的感觉不再有了,阴力获得了释放,丹田的容量扩充了几乎一倍。我确实已经顺利地突破到了第四重阴功修为! 我不由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原本估计还需要最多两年的时间才能突破的瓶颈,我只用了一年就突破了。果然就如师父所说的,需要的或许只是某种刺激和顿悟。 但我冷静下来后,又尝试着靠运行第三重阴功功法来补充阴力,却感觉到新的阴力生成后还是略显生涩,速度也不够快。 嗯,很明显我需要新的修炼功法了! 当然,还有新的阴餐食谱! 由于我和杨仪都在团队赛当中受了些轻伤,萧团主便给我们放了几天假不用训练。我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就跑到上城,再次借用滕家拉下来的电话线给家里打电话。 这不单单是我每个月都要做的事,也是其他很多下阴城的阴修借以联系阳间的唯一方式。但是今天运气不太好,刚好赶上大伙儿都扎堆来打电话,所以我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才终于轮到,时间也限定只有十分钟。我便随即打通了老妈的手机号码。 “喂,妈!” “哦!是小胜啊!”老妈在那一头很开心,虽然我现在一年才回去一次,但她只要知道我还平安就会感到安心多了。唉,孩子再大,在父母眼中终究还是孩子! “你啥时候能回来呀?”照常汇报了一下我的情况后,老妈又提及了这个每次必问的问题。 “可能下个月吧!”我告诉她,“下个月我应该就有空了。” “还要下个月呀?不能早点吗?”老妈的语气却似乎有些迟疑。 “怎么了?”我急问,“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了?” “嗨!也没什么事儿,是区东来家找你了!” “区东?” 我有些惊讶,区东不是和黄丽君留在外省发展了吗?这时候他回南亭找我干什么? “他是来送喜帖的,说这个月底农历二十六要结婚,问你能不能回来?” “哦!这样啊!” 我终于明白了。好多年没见,我几乎都把这事儿给忘了! 话说,他们俩也是拖了这么些年才终于要修成正果了,也挺不容易的。不过,这个月底的农历二十六......可不就只差十几天了吗? 嗯,刚好自己的阴功修为终于升至了第四重,本就打算要回去找师父学新的功法。既然如此,就干脆提前请假回去吧! 我想了想,便对老妈道:“行了,我知道了。我这就找领导请个假去,你也跟区东说一声哈。就说我肯定能赶在月底前回去!” 打完了电话,我便径直去了黑虎团的训练营找到萧团主。他正在发愁几天之后的比赛日到底应该派谁去参加。孙沧死了,我和杨仪都有伤,剩下的角斗士大多年轻,而且经验不足,正是人手紧缺的时候。 我把想请假的事跟他说了。反正我这会儿也上不了场,请上十天半个月的假应该不碍事吧。 但萧团主还是脸色不太好看。他指着场地内的几名年轻角斗士对我道:“你看,这些孩子最大的也才十七岁,我还不忍心把他们送上角斗场去送死。另外几个刚招进来的新人也还没有接受完整的培训,你再一走,我这儿就没人用了!” 我道:“团里的情况我也明白。但这个比赛日我也肯定恢复不了,最快也得下个比赛日才能复出。” “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萧团主叹了口气,还是让步了。 “三十之前肯定回!” “不行!你得提前回来重新开始正常的训练,不然哪里来的状态参加比赛?” 我无奈只好又少算了两天,道:“我廿八回来行不行?我有个发小廿六结婚,再加上回来的路上需要时间,最快也只能参加廿八一早的训练了!” 萧团主拗不过我,终于还是点头同意了。 373 老友重聚 “你个臭小子!这么多年都不跟我们联系,是不是把我们给忘了?哼!” 几年没有相聚,区东一见面就凶巴巴地挥起了拳头威胁要揍我。我却是笑嘻嘻地任由他摆布,这才是我熟悉的区东嘛! 我刚回到南亭,就和原来的这一帮死党约在了一家咖啡馆里见面。黄丽君和油炸鬼就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我们打闹,当然还有李丹。可惜,当初的六人组唯独少了一个人:韩婕。 转眼之间,我们也都是二十八九的人了,年近而立之年。区东本来体型就有些微胖,现在更是提前发福了,体重明显超标。但好在他骨架大,发福了愈发显得成熟、严肃,正好符合他保安经理的形象。 黄丽君则从一位青春靓丽的美少女进化成了温婉、端庄的美少妇,风格虽然变了,但依旧是位大美人,走到哪儿都是焦点。 油炸鬼也终于摆脱了当年那个干瘦、猥琐的屌丝形象,现在是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旁边还倚坐着身材姣好的李丹。他早已脱单成功,志得意满,看来事业也有成了。 眼前这几个当年的死党,现在都可以算是成功人士,打扮的都挺时尚的。相比之下,我这个常年在地底阴间跟鬼打交道的人可就老土多了,也不太修边幅。不过,我在阴间经历过的种种惊奇场面却不是他们所能够想象得了的。 我被区东的胳膊夹住了脑袋,只好配合着“求饶”道:“怪我!怪我!是我的错!要不,今天算我请客好不好?” “请一顿咖啡就想让我们饶过你?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区东还是不依不饶,一个劲地用拳头钻我的脑门。 “唉,那你说要咋样嘛?” “得请我们吃三顿大餐才有可能让我们消消气!” “好好好!三顿就三顿!” 我无可奈何的答应了。反正我刚拿了不少角斗赛的获胜奖金,请几顿饭还是没问题的。 “好哎!我要吃鱼翅、鲍鱼!”油炸鬼也要趁机宰我。 “那我就吃龙虾!要澳洲进口的!” “我要吃神户牛肉!”黄丽君和李丹也来开我的玩笑,落井下石。 “ok!ok!没问题!”我赶紧都答应了,然后对区东道:“这下你满意了吧?” 区东松开了我的头,但还是气呼呼地质问道:“你还欠我们一个解释!说,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人间消失几年的?” “这原因嘛......”我摇头苦笑。这个还真不好解释,毕竟他们不像我爸我妈那样好忽悠。 不过,我及时找到了“友军”,赶紧把锅一推:“这事儿油炸鬼也比较了解,他知道我的苦衷!” 油炸鬼托托眼镜,指着我慢条斯理道:“你们别看牛腩胜整天神神秘秘、咋咋呼呼跟做贼似的,其实他还是个痴情种子!这事儿确实也不能完全怪他哈!” 嗯,油炸鬼还挺仗义的,果然一点就透,帮我打了个掩护,成功甩锅! “痴情种子?就他?”区东却不肯相信,瞪起眼睛问油炸鬼:“喂,油炸鬼你说清楚一点撒!” 油炸鬼转头看我,我无奈只好冲他微微摇了摇头。他会意了,便话里有话道:“唉,牛腩胜当年也算是为情所困,深受打击啦!至于具体的细节嘛......鉴于我们的新娘子也曾经是从犯之一,我建议就饶过他不说了吧,免得尴尬!其实主犯大家都知道是谁,又不是不认识!” 区东等人听油炸鬼这么一说,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便随之嘿嘿坏笑起来。当年我们都是在一块儿玩的,话都点到这个份上了,又岂有不明白的道理? 我倒是很感激他们的理解。我和韩婕之间那点事儿已经不愿再提及,尤其是分手后那一段颓废的日子里我发生的糗事太多,实在不想搞得满城风雨、众人皆知。 不过,我看见黄丽君的脸也微有些红,应该是因为油炸鬼刚刚提到了她。我为了转移话题,便大大方方地问她:“你们在一块儿没有十年也有八年了吧?为啥拖这么久才准备办喜事?” “问他!”黄丽君扁了扁嘴,指向区东。 “还能是啥原因?”区东无奈道,“我们的好事就卡在了中国丈母娘都要求的标配上啊!房子!车子!钻戒!不然她不肯放心把女儿嫁给我这个穷小子!” “又在我妈背后诋毁她!”黄丽君娇嗔道,随手掐了区东一把。 “是呀!也不能都怪人家丈母娘,你还真以为爱情饮水饱,不需要白面包了?”油炸鬼文绉绉地帮腔道。 “面包我有啊!但是这三大样可就难办多了!”区东还是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不过,既然他现在能获得批准摆酒结婚,必然是已经达到了丈母娘的要求。我便问他:“这么说,这三大样你现在都凑齐了?” 区东得意洋洋,道:“车子早买了,房子嘛最近也凑够了首付,后面再分期二十年慢慢还。至于钻戒嘛......嘿嘿!” 他一把搂住黄丽君,做了个鬼脸:“还得感谢她的配合演出咯!” 黄丽君一听,又要掐他,脸也更红了。 “这话什么意思?能不能不打哑谜了你们?”李丹忍不住出声抱怨道。 于是,黄丽君就伸出手摘下了戒指给我们看。那应该是一枚钻戒,虽然样式普通,但好歹也是钻戒吧。我们更迷糊了,纷纷表示不明白。 “假的!”黄丽君嘟起嘴巴道,“玻璃做的!” “啊?”我们几个都大吃一惊。那枚钻戒看起来亮度很不错呀,居然是赝品! “这么大的钻戒如果是真的,至少要五万多!”黄丽君忿忿道,“这是从地摊上买的假货,才花了他五十块!” “你这小子也太抠了吧!”油炸鬼顿时脱口骂道,表情大为不屑。 区东又一瞪眼:“要不,你小子先借我五万块,我去买一个真的回来给她戴!” “算了吧......”油炸鬼立马又蔫了。 我看了却叹了一口气,羡慕道:“你们俩果然是真爱啊!” 愿意戴一枚假的钻戒去哄骗自己的父母,只为能顺利和区东成婚,黄丽君也的确够痴情的。可惜了,当初我没能把握住机会...... 但我很快就将这个不合时宜的念头抛之脑后,从自己的背包里摸出了一块小指头般大小的紫水晶来。这是当初我跑商队去水晶城的时候顺路买的纪念品,花了八十个阴元。因为水晶城是水晶产地中的产地,这个价格其实并不算贵,而且成色很不错,拿到阳间来倒卖的话,价格至少能翻三、四倍。 不然,水晶城的城主凭什么能跟左丘城主平起平坐,富可敌国? 我把紫水晶递给黄丽君,道:“这是我去地下山洞里探矿的时候运气好挖到的,成色非常不错。我找人看过,市面价应该能值个两三万吧。你拿去找一个熟练的工匠加工成宝石戒指刚刚合适,就当做是我送给你们的贺礼!” 黄丽君大惊,连忙推辞道:“那怎么行?你这份礼太大了,我们不能收!“ ” “大什么大?咱们都是从小一块儿玩到大的,一块石头还送不起吗?况且我现在也用不上这个!”我坚持道,又怕她怀疑是假的,便一再保证:“这绝对是真品,比钻石还稀有!” 黄丽君还在摇头,可一旁的区东却伸手一把将水晶抓了过去,冲我嘿嘿贱笑:“既然你这么大方,那就谢谢了哈!” 他随即把水晶又塞给了黄丽君,道:“咱们还跟他客气啥?我跟牛腩胜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在一块儿玩了,拿他块石头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哎,你脸皮真厚!”黄丽君无奈笑骂道。 “脸皮不厚,能骗到班花吗?”区东理直气壮地回答。 “哈哈哈!果然是比墙皮还厚!”我们几个听了都大笑起来。 笑了一会儿,我又去问油炸鬼和李丹这一对:“你们俩呢?在一块儿的时间也不短了呀,啥时候轮到你们办喜酒?可先说好了,定了日子得提前跟我预约,我才好做准备请假回来。” 油炸鬼和李丹很有默契地对视一眼,一齐笑道:“其实我们早就办过手续了,只是没打算摆酒席罢了。” “妈的,这么能藏?连我都不知道!”区东骂道。 我觉得奇怪,便再问油炸鬼:“为啥不办?” “我们俩工作都忙,确实抽不出时间来筹备婚礼的事情。”油炸鬼解释道,“另外一点,我们俩都觉得办不办喜酒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两个人能在一块儿安安稳稳过日子就挺好的了!” “唉,你说的对!”我不禁感叹道,“还是你小子思想觉悟高!” “那就好!那就好!”区东却仿佛松了一口气,拍拍胸口道:“这样我就不用准备贺礼了,又减少了一笔开支!” 黄丽君一听,又怒捶他:“能不能不要再丢脸了!你现在都快掉到钱眼里去了知道吗?” “哈哈哈!”我们再次哄然大笑。 看着面前这两对新人都得到了幸福、美满的结局,我在为他们高兴的同时也不免有些酸溜溜的。当初的三对情侣六人组,只有我和韩婕未能最后走到一起。现而今,更是只剩我一个孤家寡人了! 374 传刀 时隔数年之后,我终于再次和区东、油炸鬼等几位死党相聚。说说笑笑了一会儿就到了中午,我主动提议要兑现承诺请大伙儿吃饭,结果他们却个个都有计划了。区东黄丽君要回去继续布置行礼用的新房,油炸鬼李丹也要回去忙着写各种报表材料,居然都没空,说刚才就是开玩笑的。 我无奈,只好放他们走了,约定到了区东和黄丽君的婚礼那一天再畅快地喝几杯。 临走之前,黄丽君却偷偷地把我拉到一边说悄悄话。她道:“其实,这次我还请了韩婕来当我的伴娘,她也答应了。区东呢本来也想找你当伴郎的,又怕你不乐意,所以差我私下先来问问你。” “韩婕回国了吗?”我大感意外。刚才他们几个都对韩婕避而不谈,原来是有这一层意思在里面。 “目前她人还在国外,这次会专程飞回来参加我们的婚礼。”黄丽君解释道,“不过,我听她说过,她有回国发展的想法……” 黄丽君说到这里,便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我顿时明白她的意思了。亦或者,她现在不单单只是替区东来问我愿不愿意当这个伴郎,另外还可能是替她的好闺蜜来试探我的想法。 我笑笑,坦率道:“当伴郎有啥不乐意的?区东要不让我来当,我才不乐意呢!” “那最后不过了!我回去就去跟区东说了啊!”黄丽君十分高兴,随即向我告辞。 我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禁苦笑。其实,我自己心里还是有些惆怅的,前男女朋友一起给别人当伴郎、伴娘,这事儿到时候绝对是够尴尬的! 告别了黄丽君等人,我突然发现就剩下我是闲人一个了。原本跟老爸老妈说好了不回家吃饭的,这会儿又去哪儿待? 其实我只考虑了一分钟,就转头往排尾村而去。除了参加婚礼,找师父求功法也是我此次休假回来的重要目的之一。 我一回到南亭就给师父打了电话,他也一直在等我呢。甫一见面,他便似乎察觉出了我的巨大变化,一把抓住我的脉门说要检查我的修为情况。随后,他脸上露出了十分满意的神情。 “这么快就突破了,应该是顿悟了吧?”他问道。 “是的。”我答道,“十天之前顿悟的。” “不错!看来你下阴间确实是一个正确的决定。至少从修炼的角度来说,阴间的磨练给你的帮助非常大。”师父微笑点头道,“这下面,你不但能找到充足的阴餐材料,还能体验各种不同的经历,对于你的心态成长很有促进。这应该就是你顿悟的动力!” “可惜呀!这些经历几乎都是以令人悲伤的故事结尾!”我却苦笑着回答。 “哦?那你把你顿悟的经过跟我说说!”师父对此也似乎饶有兴趣。 于是,我便将突破瓶颈时脑子里所想到的一切场景、画面和想法都详细地告诉了师父,就连我和柳寒之间的关系也没有可以隐瞒。师父对于我来说就是再生父母,不仅传授我功法、阴器,偶尔还能给我做感情顾问。 “嗯!”师父听完了我的叙述,不禁也感叹道:“想不到短短的一年里,你居然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甚至有些还是连我都没有经历过的。你现在的心态很明显就比去年回来时沉稳多了!” “那师父你当年是如何突破的?”我好奇问他。 师父却有些不好意思地摇摇头,道:“我的经历没你这么刺激,就是无意之中解开了一道我冥思苦想了数年的阴餐食谱做法,便忽然间突破了!” “就这么简单?”我惊讶道。 “就这么简单!” “靠!那我也太亏了吧?”我哀叹道。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突破的瓶颈,到了师父那里就只是学会了炒一道菜而已!唉,人比人,还真是要气死人! 不过,师父还是安慰我:“其实你这样的顿悟含金量更高。我只是解开了长久以来的一个小心结,属于小道。而你看透的是生死这样的人间大道!悟小道还是悟大道,对于修炼者来说非常关键,今后能达到的修炼成就也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这话怎么解?”我疑惑道。 “有一个词,叫:大彻大悟。真正的大彻大悟就是悟出了像生与死这样人世间最根本的命题。你有了这样的觉悟,下次再遇到类似的瓶颈时就不容易遭遇心魔攻击,再次突破也变得容易许多!” “也就是说,以后等我升到第五重的时候,瓶颈就小多了?” “瓶颈不会变小,而是你的突破阻力变小了,至少能保证你不会走火入魔。” 听完师父的解释,我的心情顿时拨云见日,瞬间开朗起来。 “这么说,我没有白白受了这么些苦咯?” “记住,受苦就是受益。同样的,无欲即无求,无悲即无喜,看透了死就看透了生,一切皆因果!”师父居然又开始给我讲禅,“这些道理其实都是从佛家思想借鉴来的。其实,不论是佛家、道家还是儒家,甚至包括我们阴修,修炼的出发点虽不同。但修炼到了绝顶高处,便是大道归一!” “那师父,可以传授给我第四重两仪心法了吗?”大道什么的我现在还是不太懂,但更高阶的心法才是我目前最急需的。 师父点头道:“嗯!你能顿悟突破,说明你的心境已经不再像原来那么浮躁了。我现在不但可以传授给你第四重的两仪心法,还决定授予你‘如常宝刀’!” “真的?” “呵呵,其实这把刀留在我身边也没有太大的用处了。”师父欣慰地笑道,“我被贬时因为被迫与师弟交手,还受了很重的内伤,阴功大减。现在我自己已经很难驾驭这柄如常宝刀了,既然你需要,就拿去吧!” “谢师父!” 我高兴地大叫起来。这简直就是最大的意外惊喜! 师父再次打开了那个神秘的大箱子,取出那柄带鞘的如常宝刀。他郑重地将宝刀转交给了我,正色道:“跟着我念:人心无常!宝刀如常!以心御刀!刀不随心!心刀合一,方显其妙!” 我也起身站好,双手接过宝刀,同时跟着师父把这六句话也念了一遍。 师父又解释道:“刀如其名。你要想发挥出它的所有威力,就必须将心态放平和。尤其是在对敌的时候,若是心态浮躁,就多想想你顿悟时自己悟出来的那些道理。同时切记这六句真言!” “明白了,师父!”我感激地跪下来给他磕了个头。 在印象中,我只有在正式拜入归山派的时候才给他磕过头,但这一次却是情真意切,真情流露的表达! “好了!”师父把我扶起来,又促狭得笑道:“除了功法和宝刀,你应该还打算从我这里搜刮一些其他的好处吧?” 小心思被师父看穿了,我怪不好意思的,便挠挠头老实交代道:“是的。升到第四重之后,原来您教给我的那三道阴餐食谱,效果都明显下降了。” “那我就再教你一道《黄泉汤》!” “黄泉汤?” 这个名字倒是简单明了,不过我估计做法肯定很繁复,否则又如何配得上高阶阴餐的名头? “黄泉汤的主材是什么?不会是跟孟婆卖的汤一样吧,吃了会失忆?”我笑着问师父。 “孟婆汤是孟婆汤,给鬼吃的,严格意义上来说属于鬼餐。跟黄泉汤是两码事,不懂不要乱猜!”师父驳斥道。 “哦……” “黄泉汤的做法其实并不难,功效也完全看食材的搭配。用越好的食材熬出来的黄泉汤功效就越好,但次一等的黄泉汤也不无效果,看你的财力而定吧。但其中最重要也是不可或缺的的材料就是黄泉水!” “黄泉水?”我皱了皱眉头,“我在阴间这么久,还真没听说过这种水。” “黄泉水只是泛称,并不特指某一处的水源,专指富含阴气的地下水。”师父解释道,“不过,最好的黄泉水应该是在地府里。轮回司的外面有一道地下瀑布,就从阴间最大的一条阴脉中流出,注入忘川河,被称为:‘阴司涧’。所以,阴司涧里的水就是最好的黄泉水!” “但是记住!”师父又突然强调道,“忘川河里的水千万不能拿来制作黄泉汤,也不能用来做阴餐!” “为什么?” “因为忘川河里淹死了太多的鬼魂,已经被严重污染了,只能用来做鬼餐,而不能做阴餐!” “淹死?”我惊讶道,“鬼还能再淹死一次?” “只是比喻罢了。地府里的阴差会经常把不守规矩的投胎鬼直接丢到忘川河里去。那些鬼既游不出来,也不会魂飞魄散,便永远处于呛水而无法呼吸的溺水状态之中,将死未死,特别痛苦!” “真惨!” 我一联想到那种感觉,就已经不寒而栗了。看来地府里折磨的手段也绝不止这一种,说不定这还算客气的了! 375 旧情难叙 师父又教了一道新的阴餐菜式给我,名叫:《黄泉汤》。而熬制《黄泉汤》所需的泉水就必须是黄泉水,竟然只有在地府轮回司外的阴司涧才能取到。这对于我来说可绝对不是容易办到的事情。 “当然,我也知道凭现在的你要想直接去到轮回司外取水是不太可能做到的事,所以我现在教给你一种替代的方法,可以收集到普通的黄泉水。” 师父大致地把做法细细告诉了我,我很快点点头表示记住了。这个普通黄泉水的收集方法倒不算难,也就是麻烦一些罢了,甚至在左丘城里就能弄到。 “既然是汤,里面必然就要有底料才行。”师父又道,“另外一味主材就更麻烦一点,需要你自己去种!” “种?种什么?” “虚无瓜!” “还有这种瓜?”我又愣了一下,虚无瓜我也没听过呀! 师父又从床底大箱子里取出了一个只有拳头般大小的小陶罐,对我道:“里面就是虚无瓜的种子,我剩的也不多了,你要省着点用。种出来成熟的虚无瓜后,要记得剥下瓜籽补充进去。这种瓜现在可找不到野生的了!” “明白!” 我接过来陶罐刚要打开看看里面虚无瓜的瓜籽是什么样的,却被师父拦住了。他道:“不要在这里打开,去到阴间再开。虚无瓜一接触到阳气就会散掉!” “哦!”我答应了,随即把陶罐收好。 师父同样把如何种虚无瓜的要领都告诉了我,果然是挺麻烦的。但黄泉水和虚无瓜好歹都可以自己搞定,难道这道阴餐《黄泉汤》的主材料竟然都不需要花钱?这可比之前的几道阴餐实惠多了! 但师父随后的一番话却粉碎了我的美梦,又专门对此解释道:“如果你单单只用一般的黄泉水和虚无瓜来煮黄泉汤,效果肯定大打折扣。所以,我建议可以加一些其他的材料进去加强功效。比如:地豚肉、冰河螺、冥海贝等等。当然,越高级的食材花钱也就越多。” 我苦笑:“果然到头来还是要花大钱的,免费的阴餐就是白日做梦!” 随后的几天里,我便在师父的指导下开始修炼第四重两仪心法。阴功越练到高阶,功法就越生涩难懂,没有师父这样的大师指点,单单靠自己去参悟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师父的虚心教导再加上我自己的领悟力也不错,只用了短短十天,就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了。 与此同时,区东和黄丽君的大喜日子也随之来临。为了这一天,我还特意去买了一套新西服和领带,把自己打扮得人模狗样的去给区东当伴郎。 由于区东和黄丽君的家都在南亭县城,接新娘这趟差事倒是简单多了,无非就是从县城的北边把新娘接到了县城的南边就算完成,省了长途跋涉的苦。 但对于我来说,这一趟却依然是完完全全的苦差事。因为,韩婕也终于回来了! 由于航班的问题,韩婕直到婚礼的前一天才赶回来。这也使得我们时隔近五年后的再一次见面的地点,居然就是在黄丽君的闺房门口! 我的前任和前前任是闺蜜,这本身就已经够尴尬的了,偏偏还选择在了这个时间点和这种场合见面,更是尴尬到了极点。我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淡然处之,结果两人一对上眼才知道完全做不到,禁不住地心潮澎湃呀! 五年不见,韩婕出落得更加成熟和美丽。她穿着一套典雅的西式礼裙,既显得端庄、优雅,也不会抢了新娘子的风头。她的标志性短发也重新蓄回了长发,备添几分娇柔姿态,不似之前在学校时那么咄咄逼人。 油炸鬼一把将我推到新娘子的闺房前,指着负责堵门的韩婕道:“你是伴郎,赶紧先过去忽悠伴娘把门开了!” 我却不敢睁眼看韩婕,就只懂傻傻地问了这一句:“回,回来了呀?” “嗯,我回来了。”韩婕乍一看见我,仿佛也有些犯迷糊。 “......” “......” 两句毫无营养的对话过后,我和韩婕之间居然就没话说了,两个人就傻站在闺房门口发窘。 这时,站在我身后的油炸鬼实在看不下去,便过来捅了捅我的腰眼,低声埋怨道:“喂!今天爱情故事的主角可不是你们俩,要叙旧情能不能等到婚礼结束后再慢慢叙?新郎新娘还赶着拜堂行礼呢!” 我和韩婕这才顿时醒悟过来,慌忙继续履行作为伴郎伴娘的义务,开了门给新郎、新娘戴上胸花,又陪着一起向女方父母行礼。心急之下,连索要开门红包的谈判这个最能闹腾的环节都给忽略过去了。 好在区东对此早有交待,这样反而正合他的意。区东最怕他丈母娘唠叨了,来之前就跟兄弟团和姐妹团都说好了:一切程序从简! 结果,我们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从女方家出来,随即用婚车把新娘接到男方家行礼。接着就是入新房,坐新床,还有其他一些本地的繁文缛节。待到做完这一切,全班人马最后的任务就是到酒店准备办喜宴了。 我站在区东身边,而韩婕则站在黄丽君的身边,四个人一起在酒店门口迎接宾客的到来。本来我和韩婕隔的挺远的,但区东却一把将我推到最后面去跟韩婕站一块儿,一脸嫌弃道:“我这儿用不着你了,憋在肚子里的那些话赶紧跟人家说去,别把肚子憋坏了!” 黄丽君和韩婕都捂嘴笑了,我却是尴尬连连,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现在还好吗?”最后还是韩婕先开了口。 “挺好的!挺好的!”我挠了挠头,接着问:“你呢?” “嗯,怎么说呢?”韩婕头一偏,主动道:“我去年就在德国读完了硕士,原本打算留在那边找工作的。但是后来发现,国外的生活其实并不太适合我。所以目前我有打算要回来省城发展。” “挺好的!挺好的!”我发觉自己的嘴突然间变笨了,除了复读外没有其他功能了。 “你呢?他们说你现在跟着勘探队到处找矿呢,是真的吗?”韩婕又问我。 “是,是的......” “在荒郊野外探险的日子好玩吗?” “挺好玩的,还很刺激!” “哦?那跟我好好说说呗!” “呃,这其中......涉及到一些秘密......” “哦,我明白了!当我没问过吧!”韩婕还是那样的善解人意,不该多问的就不问。 “谢谢!” 我对此表示非常感激,也实在不想继续跟她探讨这个话题,这里也不是说这种事儿的场合。唉,就这么蒙混过去吧! “那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四处漂泊?”韩婕随后又问我。 我耸了耸肩膀,淡淡道:“我目前也没有什么长久的计划,还是想到处游历一番,多体验体验人生,多看看这个奇妙的世界!” “嗯,挺好的!挺好的!”韩婕突然也借用了我的“口头禅”,然后便转过头去不说话了。 “我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我见状心里不禁有些纳闷:“靠,我今天是怎么回事?嘴变得这么不利索!” 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我们也没能再找到继续攀谈的空闲。因为来参加婚礼的宾客们陆陆续续都到了,很多还是区东和黄丽君的高中同班同学,当然同时也是我和韩婕的同班同学。 “咦?你们俩一起来给他们当伴郎伴娘呀!啥时候轮到你们俩办好事呀?”老同学们纷纷好奇地打听道。 “还不急,还不急哈!”我只好不断地打哈哈应付,顾左右而言他。 但当毕业班的班主任陈老师也来了时,我和韩婕的窘迫境地才算是达到了顶点。 “瞧你们俩站在一起登对的样子!”她笑着打趣我们,“要是把你们胸花上的‘伴’字改成‘新’字,估计我都搞不清楚到底今天哪一对才是结婚的新人了,哈哈!” “呵呵,陈老师说笑了......”我勉强陪笑道。 “说什么笑?”陈老师却不愿意就这么放过我们,又拉着韩婕的手埋怨道:“当年你这个小妮子可是胆子大得很,假借学***之便以公谋私,还利用我来打掩护。说什么要结对子帮助后进的同学,我才给你们安排当了同桌。结果呢?好嘛!这一手暗度陈仓玩的可真聪明呀!” 陈老师的玩笑话顿时就唤醒了大家伙儿对于陈年往事的记忆,也纷纷跟着调侃起来,又扒出了我和韩婕的许多“黑历史”。 我站在那儿是满头的黑线,简直尴尬到了极点。而韩婕的脸也瞬间红透了,罕见地冲陈老师撒娇道:“老师!我当年可是你最听话的学生,您好歹也给我留点面子呀!” “哈哈哈!”陈老师与老同学们均大笑,“你们俩今天是伴郎伴娘,不开你们玩笑难道开新郎新娘的玩笑吗?” “没错!现在还只是开始,一会儿敬酒的时候才更有的玩咯!” “走走,咱们先进去找位置坐好,顺便找找道具!” “喂,你们俩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哟!” 终于应付走了老师和老同学,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满头大汗,里面的衬衣都湿了。韩婕也好不到哪里去,找了个借口跑到洗手间补妆去了。 唉,待会儿这一关可不好过呀! 376 仿佛又回到了过去 区东和黄丽君的婚礼终于开始了。 一开始大屏幕上播放的是区东和黄丽君的结婚照。后来又穿插了不少两人学生时代的老照片,很多都是还在南亭二中时拍的。甚至其中还有好几张是集体照,我和韩婕自然也顺带着出了镜。 唉,眼前满满的都是回忆杀呀! 放完了照片,婚礼进行曲就响起来了。区东和黄丽君走在前面,我和韩婕跟着他们后面一起上了主席台。司仪就是油炸鬼来客串,照着最简单的程序安排区东和黄丽君行完不中不洋的结婚礼,随即便高声喊道: “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为区乃东和黄丽君欢呼、喝彩!祝福他们,心想事成!幸福美满!早生贵子!鸣炮、奏乐!” “啪!啪!” 一阵五彩闪亮的礼花从头顶上飘落,区东和黄丽君激动地拥抱在一起,深情拥吻。我就站在他们身边看着他们这一番幸福的模样,心中感慨万千。再一转头,不想韩婕也在偷偷看我,眼中同样满是羡慕。 开席之后不久,我便随着区东开始一桌一桌地敬酒。由于这一席喜宴是男方和女方合办,双方的亲戚好友又都在本地,热热闹闹地竟办了三十几桌,单单是轮着敬一圈都得花不少时间。 当晚的区东特别高兴,来者不拒,几乎把所有人敬他的酒都自己喝完了。原本这应该都是我这个伴郎该干的活儿,但他牛脾气一上来任谁也挡不住,连黄丽君也没辙。一直轮到了同学席,属于我的考验才真正开始。 虽然我和韩婕已经分手快五年了,但还是不少同学和朋友对此是不知情的。他们依旧拿我和韩婕来开玩笑,并鼓噪着要求我们做一些亲昵的游戏。我们本地也有闹婚礼的习俗,不为难新郎新娘,就爱折腾伴郎伴娘。所以,他们再怎么样闹我也不敢翻脸不玩。 第一个游戏就是猜口红。好事者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十张a4纸,让伴娘和其他九位女宾客在上面各印上一个口红印,然后交给伴郎猜。伴郎猜对了,这一桌就算过关,全桌人的红包都可以拿走。但是如果猜错了,就得一杯接一杯地喝,一直到猜对为止! 这帮家伙,还特意给我倒了十杯63度的高度白酒。我的酒量一向不怎么地,恐怕这十杯喝完我就得倒下! 不得已,我赶鸭子上架也得硬着头皮去猜。可那十张纸上的口红印看起来都差不多的,我又不会认色号,真把我给难倒了。结果,前面乱猜了两个都错了,我便被人灌了两杯。 无奈之下,已经有些头晕脑胀的我只好偷偷看向韩婕,希望再比对一下她嘴唇上口红的颜色。这应该不算是作弊吧? 韩婕也在看着我,但却不说话,嘴角微微上翘,似笑非笑。 我顿时不禁有些恼火,心想:“她这是在幸灾乐祸吗?感情他们玩我玩得这么开心,都跟你无关是吧?不帮忙倒罢了,居然还偷笑!” 于是,我很随意地又猜了一个,自然还是错的,又被灌了第三杯。 我再次忿忿不平地看向韩婕。她先是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担心,然后依然翘起了嘴角笑给我看。不过,这次她的眼睛里仿佛会说话,我心里也忽然“咯噔”一下:“难道她是在给我发暗号?” 我回头仔细地比对剩下的七个口红印。果不其然,其中一个就是嘴角有明显上翘的! 我大喜,立马选了那一张。 “唉,这么快就猜出来了,不好玩!”那帮损友顿时倍感扫兴。 我呵呵笑着,得意地冲韩婕眨了眨眼睛,心里暖暖的。嘿!原来她还是向着我的! 后面的游戏难度反而就没那么高了。第二桌提出的要求就是伴郎伴娘一起吃东西,但不能用手,只能直接用嘴。这个游戏是我们这儿常玩的了,也没什么新意,就是看伴郎伴娘的默契度。 我们吃的第一样东西是苹果。一位老同学用细绳系着一个苹果垂在我和韩婕的中间,让我们一起伸嘴去啃一口。这个考验当然只能算热身啦,苹果那么大,啃不到比啃得到还难。所以,我和韩婕轻轻松松就搞定了。 第二样东西是李子,可比苹果小多了。我和韩婕瞅准了那个李子,同时伸嘴去咬。那个李子却凭空“飞”走了! “啵!” 我和韩婕顿时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嘴,两个人都愣住了,又慌忙分开。 “哈哈哈!”损友们立马爆笑起来,还起哄道:“你们分开那么快干什么?亲久一点呀!又不是陌生人了!哈哈哈!” 我无奈地摇头,还不能发火,只好对那位拎着李子的老同学道:“喂,再来一次!” “好呀!”他嘻嘻笑道。 于是,我和韩婕再次准备迎接挑战。我猜准了那个家伙肯定还会故技重施,干脆提前用力一吸把李子先吸住,再猛给韩婕使眼色。韩婕也很机灵,很快地在李子上轻轻地咬了一口,剩下的大半个李子自然就全部进了我的嘴巴里。 “怎么样?”我得意地冲那位老同学炫耀,“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哈!” 他却一脸的坏笑,指着我道:“牛腩胜,你先别得意太早,我这还有一样东西给你准备好了的!” “什么东西?”我突然感觉有些不妙。 “樱桃!” “尼玛......” 那个樱桃简直比拇指头都大不了多少,两个人一起去咬,四片嘴唇肯定是要碰到一块儿去的了! 我苦笑着看向韩婕,寻求她的帮助。韩婕却一瞪眼睛,道:“怕什么?不就吃个樱桃嘛!来!” “唷!果然豪爽哦!”老同学们纷纷给我们鼓劲。 那位老同学又把樱桃垂在了我和韩婕中间。为了防止他再搞鬼,韩婕一把抓住细绳,率先一口咬住樱桃,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我。我没法,只好硬着头皮把嘴伸了过去。 “啵!” 又是一声脆响。我其实压根就没咬到樱桃,全被韩婕给吃了。 “不错!不错!有意思!年轻人就是玩得起!”围观的“不明真相”的众位宾客也被我们干脆利落的表现给激起了热情,一齐鼓掌、喝彩。 于是,随后我和韩婕又连续经历了各种考验,比如要求我抱起韩婕绕酒桌走三圈,或者用猪八戒背媳妇的姿势背着她绕宴会厅一周。更有甚者,有人还直接要求韩婕把她的口红全都抹到我的嘴巴上! 我们俩也彻底放开了。每次面对挑战,我都提前和韩婕对过眼神,然后很默契、很自然地应付过去,仿佛真的又回到了过去的情侣关系,亲密无间。 好不容易打了个“通关”,才终于到了最后一个环节,也就是新娘子黄丽君要抛捧花了! 诸多单身的女孩子都挤了过去,争着吵着要抢接这一个捧花,希望自己能够得到一个好兆头、好寓意。 但黄丽君却拿起了话筒,直接道:“我今天能够成就一段好姻缘,必须得感谢我最要好的一位好姐妹、好闺蜜。没有她一直在身边帮助我,开导我,恐怕我也无法坚持这么多年的爱情长跑。所以,请大家原谅我一定要把这个捧花送给她!” 说罢,黄丽君径直走到韩婕身前,笑盈盈地把捧花塞在了韩婕的手里。韩婕本来似乎没有打算去抢捧花,这时反倒有些傻了,拿着捧花不知如何是好。然后,她竟下意识地看向了我。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所有老同学都大喊起来,全场的气氛也戏剧性地在此刻达到了最**! 我和韩婕的尴尬表现成就了所有人的快乐,喜宴也终于在一片欢笑声中结束了。区东已经喝得烂醉如泥,带着幸福的傻笑瘫在了沙发上。我原本想尽到铁哥们的责任送他回去,却被油炸鬼自告奋勇地抢了先。 他给我打了个眼色,道:“区东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跟其他几个同学抬他回去。你就负责送伴娘回家吧!” 我自然明白他的好意,便只好留下来陪着韩婕一起到酒店门口去打车。 经过一整夜的互动,我们俩之间也不像刚见面那么生疏了。我随口问她:“你没喝多少酒吧?” “呵,你忘了我的酒量比你的好多了吗?”韩婕很自然地开口嘲笑我,“你都没醉,我怎么会醉呢?” “对哦......”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怎么?你今晚还想用老招,再灌醉我一次?”韩婕继续饶有深意地看着我。 “我哪里敢!” “为什么不敢?” 我愣了一下:她这是在暗示我吗? 韩婕看向我的眼神确实充满了暧昧,甚至,仿佛还有一点点挑逗! 我的心情顿时激动起来。如果,我今晚再次能和韩婕共度良宵,岂不是复合有望? “我......” 可话到了嘴边,一阵凉意又莫名地从我脑中某个角落里钻了出来。我竟忍不住回想到了两人之间最后一次激情后的凄凉结局。 我现在的阴功修为不退反进,已经到了第四重。今晚要是真的跟她在一起了,必然又是以难堪收尾! 唉,何必给她,也给自己找这种苦头吃呢? 于是,我只好强忍住悸动的心情,苦笑摇头。韩婕见此,神情也一下子变冷,倍感失望。她随即头也不回地上了一辆出租车,走了。 377 给刀一点信心 看着韩婕离开时失落的背影,我的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其实,我真的很想跟她再续前缘。但,既然五年前她选择了离开我,而我又选择了下阴城,现在的我和她早已经不是一路人! 破镜难重圆,覆水亦难收。既然当初都选择了放弃,到如今再想拾回来就更难了。失去的已经失去,回不去的过往也终究回不去了! 同时,我暗下了决心,还是要想办法下地府去找柳寒!不管她愿不愿意接受我,也不管这样做的难度有多大! 因为,只有她和我,才真正算得上是一对“苦命鸳鸯”! 带着这样的复杂心情,第二天我便遵照与萧团主的约定急急忙忙地赶回了左丘城。这一趟回家,感情上虽是失败的,但事业上却是收获颇丰。宝刀、心法、食谱还有一罐神秘的虚无瓜种子,以满载而归来形容也完全不为过呀! 首要的事情就是准备阴餐的材料,因为这个得花不少时间去操办呢。《黄泉汤》所需的黄泉水和种虚无瓜所需的阴脉土都必须要到奴门外的阴脉里去收集,但我又不想自己亲自特意跑过去刨土拎水,毕竟这样怪异的举动太扎眼了。所以,我便想到了找别人帮忙。 左丘城里目前我最信任的也是适合干这事的就是大笨牛吕典了。他现在鬼帮地蜂窝里当一名鬼头目,就专门负责每日带一群鬼奴到阴脉中采阴元,干这种隐秘的差事倒是挺方便,纯属举手之劳罢了。 我拜托吕典去阴脉里先帮我挖来了一大盆土。这些阴脉土因为蕴含了阴脉中的浓密阴气,所以特别适合种虚无瓜。当然,阴脉土离开了阴脉就会渐渐降低阴气含量,所以还得经常换土才行。 我把虚无瓜就种在一个大花盆里,另外同样拜托吕典拎一桶地下河水到阴脉里去放着,吸收足量的阴气后再取回。 吕典不疑有他,也没多问,就道:“这也好办!” 他直接交待了他手下的一只老鬼奴按我的要求去办,而且办得妥妥当当的。每日辰时拎进去,申时拎回来,这就是最初级的黄泉水。 我把所得的一半黄泉水给花盆里的虚无瓜浇水,一半则留着煮汤。 据说,野生的虚无瓜原本就生长在稀薄的阴脉中,很少见,也很少有人去注意它,估计就只有鬼膳门的人才知道它的真正价值。不过,现在野生的虚无瓜已经很难找到,差不多快灭绝了。 如此用心地种了大约一个月后,虚无瓜才算成熟。长成的虚无瓜是完全透明的,有体无形,只有几粒小小的灰色瓜籽显示出它的存在。正如师父所说,虚无瓜一点阳气都不能沾,连阴修的手都不能碰。所以我只能小心翼翼地用刀将其收割,接入如意碗里存放。 刀切碗盛之时,我手上才感觉到虚无瓜确有其物。它的形状大概是椭圆形的,表皮光滑,约有一斤半重,切成块时手感生脆,应该吃起来也跟冬瓜差不多吧。 切完了块儿,我还得细细地把几粒小小的虚无瓜瓜籽抠下来,放进陶罐里保存。待把大花盆里的阴脉土重新换过之后就可以再种一次了。 材料备齐之后,我特意做了几次实验以作比较。如果单单用虚无瓜和初级的黄泉水煮成清淡的黄泉汤食用,对于阴功修为的促进作用仅仅聊胜于无,甚至还远不如之前的十全狗肉煲效果来得明显。所以,还是要舍得下本钱加足了料进去,才能显现它的功效。 地豚肉和冰河螺也并不是什么贵重的食材,能提升的效果同样有限。最后,我咬咬牙买了最贵的冥海贝加进去,熬成虚瓜冥贝黄泉汤。这样的提升效果果然就强多了,但我的钱包也很快就空了。 没办法,或许真的得等到能进入地府,再想办法弄到真正的黄泉水,到时候或许能省点钱吧! 重返黑虎团的训练场后,我便开始尝试演练如常宝刀。 这把宝刀我只见师父用过一次,便是在顾家对付肖九合饲养的骷髅鬼的时候。当时它在师父手中迸发出的威力让我至今难忘,如今终于传到了我手里,简直就是迫不及待地要把它派上大用场才过瘾! 可是在下一场比赛前的三天训练中,我用如常刀把已经学会的几套刀法都一一练下来,却始终感觉有些别扭。除了刀的长度比原来的短刀更短外,刀身的重量也加重了,必须重新适应手感才行。 “啪!” “哎哟!” 我在与杨仪的训练对战中被他一脚踢中了肚子,痛叫着倒在地上。杨仪趁机跳将过来,用另一柄木剑指着我的咽喉。我输了! 但我输得实在有些憋屈。我为了快些能在实战中使用如常刀,便特意找来杨仪陪练,他用双木剑,我则用带鞘的如常刀。 在方才的最后一次对招中,杨仪双剑齐发。我用盾镬挡住了其中一剑,同时很自然地用如常刀去斩击另一柄木剑。战术是对头的,效果也是奇佳的,甚至好到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带鞘的如常刀居然直接把木剑给斩断了! 我随之一愣,却被迅速反应过来的杨仪一脚踢翻,并剑指咽喉。这一场竟是输得稀里糊涂的! “翟大哥你怎么了?怎么就呆住了?”杨仪也看出了端倪,问我道。 “唉,最后砍你剑那一刀发力太猛了没收住,应该还是刀身太重的缘故!”我无奈地回答。 “不过,你这刀是真不错!隔着刀鞘也能斩断我的木剑!”杨仪好奇地借了我的如常刀去看,宝刀并未出鞘,刀鞘也完好。 他把如常刀抽了出来,除了刀身上刻满了神秘的符咒外,整把刀确实朴实无华,毫无亮眼之处。 “明天就要上场比赛了,我到底要不要换刀呢?”我犯难道,“这把刀我用的还不是很顺手,不如还是照旧用我原来那把短刀吧?” 杨仪也点点头:“嗯,谨慎起见,我也觉得你没必要这么着急更换主攻武器!” 这时,萧团主也过来了。他虽然年纪大了,但眼力还是特别厉害的,第一眼就看见了杨仪手里的如常刀。 “这刀是哪里来的?”他惊奇地问道。 “翟大哥的。” “给我看看!” 萧团主接过了如常刀,翻过来覆过去地看了许久,最后不禁赞叹道:“好刀呀!” 看来他也是个识货之人。 “霸气内敛!刚柔并济!无坚不摧!这把刀叫什么刀?” “如常宝刀!” “如常?”萧团主也愣了一下,但随即又叹道:“好名字!大道无形,大器如常!好!好!好!” 其实我对于如常刀的名字并不是很感冒,总觉得它完全配得上一个更牛逼一点的名字。但或许大师们的想法就是跟我们这些小字辈不一样,更喜欢故弄玄虚,取个文绉绉的名字。 “这把刀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萧团主又问我。 “我师父传给我的!” “你师父是......” “冯道彰!” 萧团主再次微微吃了一惊:“前任地府御膳房总管冯道彰?” “正是我师父!” “怪不得!”他露出了古怪的笑意,“有这样的师父,你用上这样的武器就不足为奇了。不过,盾镬和这把如常刀的确都是难得的好阴器!” 既然萧团主对我的如常刀大感兴趣,我便借机请教他:“团主,如常刀确实是把宝刀。但我这两天演练了多次,却始终适应不过来。您说我明天比赛是应该用原来的短刀,还是用这把如常刀呢?” 萧团主把如常刀还给了我,道:“既然这是你师父传授给你的宝物,就应该用起来,不然浪费了岂不可惜!” “可是用了它,我原来练熟的刀法就都不适用了!” 萧团主却很不赞同我的说法,摇头正色道:“刀法也好,剑法也好,并没有适用不适用一说。刀法练到最高深处,就是刀人合一,无招胜有招!既然你的刀名‘如常’,你就应该放松心态,照常出招即可!” 我还是苦笑:“这道理我师父也说过,但我实际用起来就感觉没有这么容易了。刚才我和杨仪对战,我便是照常出招,隔着刀鞘也能把他的木剑斩断。但是却因为刀身太重而收不回来,被他抓住我的破绽一击制胜!” “你们的对战我方才在远处也看见了。你并非输在招式上,更不是输在兵器上,而是输在了你自己的信心上!”萧团主还是摇头,坚持他的观点。 “自信心?”我愣了,难道我还不够自信吗? “不是你自己的自信心,而是你对于如常刀的信心!” “对刀的信心......”我似乎开始明白他的意思了。 “如果一名刀客连自己的刀都信不过,那又怎么能做到刀人合一呢?”萧团主饶有深意地笑道,“如果你还怕掌控不了这把如常刀,我就给你一个建议吧。你只需要将原来的刀法、招式简化,更霸道、更不讲理地施展出去就可以了!尤其在出刀时,绝对不要有任何的犹豫!明白吗?” “更霸道、更不讲理......” “对了!”萧团主拍拍我的肩膀,鼓励道:“明天的比赛就带上你的如常刀吧,你会学会如何使用它的!” 378 相信你的刀! 鉴于我的修为已经提升到了第四重,能够报名参加的比赛也升级了。甚至于在这个比赛日里,我被庄家直接安排在了最后一场比赛中出场,竟成了压轴大戏的主角之一! 这样的改变,好处自然是比较多的,最大的莫过于出场费和获胜奖金都大幅度地提高了。尤其是在我已经通过前三场比赛积累下来的名气加持下,效果非常明显,几乎翻了一倍。 但也并不只有好处。坏消息就是我要遭遇的对手实力也相应地提高了一个档次,从黑鬼级的鬼斗士直接跳到了墨鬼级。这不,我升级后的首场比赛就碰上了一个强劲的对手:“坦克”! 坦克可是一名老资格的鬼斗士了。从它的名字上就可以看得出来,它的防御力超强,攻击火力也不弱,胜率一直稳居鬼斗士的前三名。我此前就曾经观看过它的比赛,知道它是属于力量型的鬼斗士,而且攻守兼备、稳扎稳打,非常难以对付。 这回我从看客变成了它的直接对手,不禁心有悸悸。比赛还没开打呢,我便暗自先怯了三分。 但比赛的对阵已经确定下来,就不能再临时更改了。我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站在角斗士的入口处,不断地给自己鼓劲,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今天的最后一场比赛,是一场单挑竞技赛!” 角斗场内,粗脖子鬼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角斗士一方,是修为达到第四重的黑虎团角斗士:翟自胜!”他顿了顿,没有按照套路继续往下介绍,而是又特意加了一句:“翟自胜一个月前才刚刚晋级了第四重阴功修为,所以这是他的第一场压轴大赛!可喜可贺呀!” 观众们一听到它这么说,顿时就爆发出一阵热烈的鼓掌声,更有人开始大声呼喊我的绰号: “背锅侠!” “背锅侠!” “背锅侠!” 我听了就不由得苦笑起来,特么到底是谁给我起了这么个绰号?这是夸人呢,还是骂人呢? “鬼斗士一方,是怨气达到墨鬼级的铁甲帮鬼斗士:坦克!” “本场的统一赔率:人十赔十二!鬼十赔七!” 果然,我的赔率相当高,比坦克多了整整五个点,是绝对的大冷门! 我率先出场了,照例举刀绕场一周向观众们示意。这立刻引来了超过一半的观众为我欢呼,尤其是在活人看台的这一侧,看来我的粉丝数量还不少嘛! 上一场的经典反败为胜肯定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给我带来了不少的人气。同样的,观众的热情也给了我额外的信心,没有在场下时那么紧张了。 但是,我今天举刀示意时高高举起的却是一把菜刀,这又让一些观众纷纷议论起来。 “哈哈!背锅侠今天是打算将奇葩进行到底了吗?拿口锅当盾牌也就算了,居然这回还用上菜刀了!哈哈!” “嗨!我听说他是厨子出身,拿铁锅、菜刀也没什么稀奇呀!” “但是菜刀怎么能干的过对面坦克的鬼头刀呢,一对砍起来肯定就飞了呀!” “喂,你们可别小看这家伙,他神奇得很呢!上次打双面蜘蛛不就反败为胜了吗?” “但是他上一场打的还是黑鬼,这一场打的却是墨鬼!他刚刚才晋级第四重修为,恐怕还是搞不过坦克吧?” “哼!我就偏不信你们说的,我偏偏就押背锅侠赢!” “背锅侠!” “背锅侠!” “背......坦克!” “坦克!” “坦克!” 就在一阵喧嚣声中,我的对手也出场了。观众席上随即爆发出了比我之前更加狂热的呼喊声,可见它的人气丝毫不逊于我。 坦克的身材在鬼斗士里其实并不算高大,竟跟我差不多高,大约一米八左右。不过它却是往横向发展的,一只胳膊就比我的大腿还粗,显得十分魁梧壮实。 它身披重甲,手持重盾、大刀,全身都被黑黝黝的精钢包裹起来,只留了一对眼珠子冒出来紧紧地盯着我。这也是它拥有极强防御力的重要保障,想破它的防御就必须先破它的甲! 此外,我的注意力也一下子被它手里的鬼头厚背大刀给吸引住了。刀柄上刻着一个骷髅鬼头,刀背上还穿着几个铁环,既做装饰又增加了重量,挥砍起来时就会“哐啷”作响,能给对手以声势上的心理压力。 萧团主在上场之前就跟我仔细地研究了坦克的技战术特点。它据说生前就是一名古代军士,属于重甲骑兵,死也死在了战场上。所以,生死大战对于它来说早已如家常便饭一般。 坦克现在虽然没了战马,但它下地后的一招一式同样也很扎实,既不冒进,也不保守,是绝对的劲敌。于是萧团主便对我道:“你要想赢它,就必须发挥出你如常刀的威力!破了它的铁甲!” 可是,这还只是如常刀在我手上的第一次实战运用,能不能如愿发挥出它的全部威力,连我自己心里也没有底呀! “比赛开始!” 随着粗脖子鬼的一声大吼,我和坦克的这场压轴角斗赛终于正式开始了。 坦克很显然也同样是对我有过一番研究的。我们俩都是刀盾手,但是他的刀比我的刀更长更重,它的盾也比我的盾更大更厚。要比自身力量的话,我在坦克面前也绝对处于劣势。所以它要做的就是稳扎稳打,利用它的全面优势来压倒我! “当!” “当当!” 交手了几个回合,我便很快落在了下风。坦克抡起它厚重的鬼头刀来砍我,我连忙用盾镬挡住,却被刀上的巨力给压迫得半跪下来。坦克随即高举起左手的重盾要砸我,刀加上盾,恐怕我就扛不住了。 我连忙双手猛地一推,将坦克的鬼头刀推开,然后向后狼狈地用了一个后滚翻才勉强躲过。 “咣!” 坦克的重盾狠狠地敲击在了地板上,砸裂了两块石砖。角斗场上铺的都是花岗岩,硬度非常高,但还是顶不住坦克这么不讲道理的硬砸呀! “嚯!”坦克也不做太多的调整,抢上一步,抓住我立足未稳之际又是狠狠地一盾砸来。 “当!” 我再次用盾镬挡住。但是坦克的重盾来势汹汹,我竟被被砸得倒退了三、四步才勉强站稳。 左手臂上一阵发麻,虎口也感受到阵阵的撕裂感,我不禁心中大惊:“这家伙的力量太霸道了!不能再让它这么无所忌惮地强攻我,必须要反击!” 按照萧团主赛前给我制定的战术,我随即采取了主动出击的态势,趋到近身,右手的如常刀终于第一次有机会朝坦克劈砍过去,想凭着如常刀的犀利砍破对方的重盾。 但坦克却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同样以刀对刀,抡起鬼头刀对准如常刀直接劈砍过来。很明显,它是想靠纯粹的力量优势把我手上的如常刀给磕飞掉。 或许,我的如常刀能够顺利斩断它的鬼头刀,但在这样的强硬对抗当中,估计如常刀也肯定会脱手,甚至连我的虎口也会再次严重受伤。 犹豫之下我便下意识地收招了。手一缩,如常刀避开了和鬼头刀的直接撞击。坦克却没有收招,鬼头刀“呼”地从我的手臂和头部之间划过,强劲的刀风刮得我的面部和颈部一阵生疼。 我向后跳了一步,伸手一摸,左边脸颊和下巴上有一道长长的血痕,火辣辣地,犹如被人狠狠地扇了一耳光! 艹!这下我该怎么办? “相信你的刀!” 忽然间有一个威严的声音在场下响起。我转头去看,是萧团主。他正一脸严肃地看着我,很显然并不满意我的场上表现。 “明白了!”我暗自咬咬牙,心里发狠道:“必须豁出去了!” 我大吼了一声,给自己壮壮胆气,同时开始想起了萧团主对我说过的话:“要相信自己的刀!要更霸道!更不讲理!” 可霸道一向不是我的作风,具体应该怎么样去做呢? 有了! 我的脑海里随即浮现出了当年师父在顾家院子里对付骷髅鬼时的那一个隔空劈砍的经典动作,那绝对就叫作一个霸气! 我决定学着师父的样子来对付坦克。稳稳地站好了马步,左脚稍稍向前,如常宝刀高高举起,眼睛狠狠地瞪着坦克,嘴里开始默念那六句真言:“人心无常!宝刀如常!以心御刀!刀不随心!心刀合一,方显其妙!” “哈哈哈!”坦克指着我大笑,“装腔作势有什么用?你拿着一把菜刀就想上来跟我对战,想找死我就成全你!” 它再次抡起鬼头刀,大踏步上来就要冲我当头猛砍。 “喝!” 我大喝一声,向前踏出一步,对着坦克隔空劈下! 坦克的表情在那一瞬间竟然戏剧性地起了变化,眼睛瞪得圆圆的,紧紧地盯着我手里的如常刀。仿佛我手里拿着的不仅仅只是一把菜刀,而是一座山! 这次轮到它临阵退缩了,赶紧收回了鬼头刀,抬起左手的重盾挡在前面。 379 天下武功再高,也怕菜刀! “咔嚓!” 一声脆响过后,全场鸦雀无声。 因为角斗场上的形势变化太过于诡异,看台上的观众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为什么我要隔着老远就劈下菜刀?为什么原本想以硬碰硬的坦克突然改变了主意?为什么场上的两位选手没有发生任何身体接触却静止住了?而那一声破裂巨响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诸多问题的答案终于一起揭晓了。坦克手中的巨盾从正中间破开一道深深的裂痕,虽没有断成两半,但显然也是不能再用的了! 坦克心有余悸,大惊问道:“你这是什么刀?这么邪门?” 我不理睬它,再次举刀,同时缓步推进,心如止水。 坦克这回真的害怕了,不断犹豫着退后。可它身后不远处就是地狱犬了,退无可退。 “呀呀呀!” 坦克被重新激起了斗志,狂叫起来。它抛掉破损的重盾,以双手握住鬼头刀再次朝我砍过来。看来,它也想学我的样子给自己壮壮胆,想先发制人,还想跟我比一比霸气! 但是天下武功再高,也怕菜刀! 我同样怒吼一声,迎着坦克的鬼头刀硬劈下去! “咔嚓!咔嚓!咔嚓!” 连续不断的破裂声从坦克身上传出,它的鬼头刀、头盔、重甲全部从正中间裂成两半,掉落当地。不但如此,连坦克的脸部和胸口上也被我的如常刀劈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几可见骨! 恐怕,刚才如果它再往前踏上半步,它整个鬼体都会被我劈成两半了! “我认输!” 坦克哭丧着脸叫道。它在如常刀的面前竟败得如此彻底,连一点抵抗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羞愧地跪倒在地,掩面而泣。 “噢!背锅侠胜了!” “简直太牛逼了!这把菜刀简直就是神刀!” “背锅侠!” “背锅侠!” “背锅侠!” 听着全场观众都在齐呼我的绰号,我不禁心花怒放。经此一役,我的名声肯定更响了。“背锅侠”三个字已经不再只是一种调侃,而是一个令对手闻之丧胆的名号! 对坦克的胜利给我带来了相当可观的奖金。于是我美滋滋地新购进了一批冥海贝,同时继续栽种虚无瓜、收集黄泉水,最后全部都熬成黄泉汤喝了。自己刚刚晋升上来的修为境界还需要得到及时的巩固,这些钱可不能省。 也随着这样一场漂亮的胜战,我毫无争议地坐稳了黑虎团第一角斗士的位子,成了团里的顶梁柱。即使此后萧团主又招收进来了数名第四重修为的高手,也无法动摇我的头把交椅。 不过,萧团主并不满足于我目前的表现,他似乎还对我有另外一种更高的期待。于是在这天的训练快结束时,萧团主把我叫了过去,说有事要征求我的个人意见。 “你愿不愿意参加死斗赛?”他直截了当地问我。 我没想到他居然是想问这个问题,一时间还不好下决定,便挠了挠头。 “以你现在的实力,在左丘城内所有的角斗士中都处于佼佼者的行列。我觉得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参加死斗赛了。”萧团主见我犹豫,又劝道:“死斗赛的出场费和获胜奖金会更高,甚至能翻一倍!” 我笑了笑,对他道:“能赚钱多自然是好事,但我对目前的收入水平还算挺满意的!” “我知道你一向性格比较稳健,也不是贪财之人。”萧团主又道,“但是,没有参加过死斗赛的角斗士我认为还不能称之为真正的角斗士!相信我,你有成为一代传奇的潜力!” 我微微吃了一惊,可萧团主依旧面色不改,神情淡然。其实我心里明白,他这是在给我使激将法呢! 我又认真考虑了一下,还是摇头道:“团主,我对于这种虚名真的不太在意。我当初报名进黑虎团就是为了重新找份工作。而既然只是份工作,我就犯不着非得去拼命。您还是继续安排我参加竞技赛吧!” “明白了。”萧团主也不再为难我,点点头便走了。 虽然我拒绝了参加死斗赛的要求,但每月初一、十五两次的竞技赛几乎还是一场不落地都参加了。凭借着如常刀的无敌表现,我一路高歌猛进,连连取胜。三个月后,我已经连胜了九场,成为了左丘城内最出名的角斗士之一! 此前的竞技赛连胜记录就是九场,我只需要再胜一场就能破了这个记录。但萧团主说的话也并不无道理,不管我再怎么在竞技赛当中取胜,观众们还是始终不会认可我的表现。他们认为我只是靠着兵器上的优势取巧而已,不算得上是真正有血性的角斗士。 当然,我对此倒是感觉无所谓。我的志向也不在于是否能在角斗场上获得什么样的名声,毕竟下地府才是我现在最大的目标。 而就在这时,又一个巨大的变数出现了,并迫使我做出妥协! “征兵了!征兵了!” 几名头戴高帽的阴差站在角斗场前面的广场上不停地吆喝着。 此时的我刚刚结束一天的训练,正在从黑虎团的训练营返回敬老院的途中。一看广场上围着一大群阴修,便也跟着过去凑热闹。 “喂,你们这是哪来的单位?征啥兵呢?”一名五大三粗的阴修上前问道,语气略微有些粗鲁。 一名阴差皱了皱眉头,但还是耐住性子扬了扬手里的一份传单,大声回答道:“吾等乃受地府阴律司崔判官之命,前来左丘城征收阴军。汝等若是有意,也可报名应征!” 这阴差说话文绉绉的,跟以前的范秀才倒是有的一比。 我一听便来了兴致,忙挤进去问:“你们地府征兵不都是直接从护城卫队里筛选的吗?现在我们这些普通城民也可以报名了?” “经崔判官与左丘城主再次商定,鉴于现今左丘城护城卫队人手不足,准予面向全城阴修招收新兵!我们将直接根据修为和武艺的高低来遴选,有意者速来报名!” “当阴兵有啥好处呀?”又有人问道。 “待遇优厚!修为高者另有重用,战功卓越者必获擢升,或可名列阎罗宝殿之中,光宗耀祖!”那名阴差傲然答道。 “切!” 围观的人群却没有给他留什么面子,觉得这样的条件听上去实在像是在忽悠人的,便一哄而散了。 但我听闻到这个消息,顿觉大喜过望,急忙跟阴差要了一份传单,又随即掉头跑回黑虎团去找萧团主,请求他同意提前解除我的合约,予以放行。 但萧团主看过传单,又听完了我的诉求,却不置可否。他让我先平心静气地坐下,然后缓缓道:“我这人向来讲道理。你想提前解除合约我也不拦你,但规矩还是要守的。不然别的人也学你这样来找我解约,我又如何回应?” 我愣了,忙问他:“什么样的规矩?” “合约中规定的解约金你能拿得出来吗?”萧团主直接反问我。 解约金? 我顿时傻了,感觉头皮发麻。当初签约的时候我就算过,全部的违约金是三万六千个阴元,这可是一个大数目。即使我现在已经履行了大半年的合同,但剩下的违约金估计也得三万出头吧! “我,我现在根本没有那么多钱啊......”我无奈地摇摇头。 萧团主也一摊手,坦然道:“所以呀,那你觉得我能随随便便就放你走吗?” 我深叹一口气,只好继续求他:“团主,钱我以后可以再想办法还您,但是我现在必须要抓住这次机会才能进地府去!还望您能通融通融!” “我说了,规矩不能破,但是通融也不是不行,得看你自己能不能做到了......” 萧团主似乎松了一丝口风。我大喜,忙不迭地答应道:“我能!我能!您说吧,是什么样的要求?” 萧团主很认真地看着我,道,“违约金拿不出来没关系,我团里还有另外两条不成文的规矩,你只要做到其中一条就可以了。” “不成文的规矩?” “没错!其中第一条,就是连胜十场死斗赛便可以提前解除合约,恢复自由身!” 我一听,心都快凉了:“十场?莫说我能不能连胜十场,从时间上说也根本来不及呀!” “好吧。”萧团主叹了一口气,让了一步,“鉴于你现在已经连胜九场竞技赛,我就破例给你减半吧。五场!而且时间上也能赶得及,地府的征兵期限还有三个月呢!” 我还是感觉很为难。死斗赛的难度绝对非竞技赛可比,真正的高手都是从死斗赛当中磨炼出来的,用命搏出来的。我若是还想着靠之前打竞技赛的经验去打死斗赛,肯定不靠谱! 而且,即使是五场也太多了!恐怕我自己撑不过来这么多场连续的恶战! 萧团主见我还在迟疑,便又给我提了另外一条建议:“还有一条或许对于你来说要容易一些,但在时间上就不一定来得及了。如果你赢得的奖金总额已经超过了你的解约金总额,同样也可以提前解除合约。” “奖金总额?” “是的,如果你赢得的奖金总额超过了你的违约金,就证明你对团里的贡献度已经足以让你提前离开了!” 我心生一丝希望:“那我现在还差多少?” 萧团主随手指了指账房,道:“你可以自己去问一问金师爷。” 380 借钱 金师爷取出我与黑虎团签订的合同,照着上面的条款拨弄着算盘。我则忐忑不安地看着他,急切地想知道最后得出的数字。 “三万二!”金师爷终于收回了手指,对我道:“现在你的解约金是三万二千个阴元!” “三万二……”我眉头紧皱,这和我自己的预计相差不大。但我更想知道的是另外一个数字。 “那我的获胜奖金总额是?” 金师爷又取出另外一本账本,找到我每场比赛的奖金数目,依次相加。拨了好一会儿算盘,金师爷才回答我道:“你目前参赛九场,获胜奖金总额已经达到八千一百二十四个阴元,但距离你目前所需的违约金还差两万三千八百七十六个阴元!” “两万三千八……那就是差不多两万四咯?”我抱头哀叹道。 “差不多是这个数!”金师爷收好了账本,然后问我:“怎么?你想提前解约了吗?” 我无奈地点点头。 金师爷笑了笑,对我道:“你才来多久?就想靠奖金解约?还是安心比赛吧!” “金师爷,之前有没有靠获胜奖金成功解约的角斗士?”我不甘心,继续想请教他。 “有啊!但一般都是在这里至少干了三、四年的。你的成绩很不错,照这样算的话,两年后应该就可以提前解约了。” “获胜奖金是怎么算的?” “很简单,你参加的当场角斗赛中,观众在你身上投注的总额的一成就是你的获胜奖金。”金师爷又打起了算盘,“比如上一场,观众在你身上总共押了一万一千七百五十个阴元,你的获胜奖金就是一千一百七十五个阴元,然后这笔钱你和黑虎团各得四成,庄家得两成。明白了吗?” “明白了……” 离开了账房,我依旧很苦恼。为了能去地府找柳寒,我可以豁出去参加死斗赛。但这违约金的问题可不好解决。 “违约金,获胜奖金,投注总额……哪一个容易达到呢?”我苦苦思索,实际上哪一个都不好凑。因为我自己目前的全部私房钱加起来也不过五千多个阴元,还差得远呢! 人一旦被逼急了的时候,就会想出各种极端的想法来。我的脑袋里就突然蹦出来一个念头:“既然要参加死斗赛,输了就得死!那我还留着那五千个阴元干什么?还不如全部拿去押自己赢算了!” “没错!要么赢,要么死!”我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要铤而走险了。 当然,庄家制定的规矩里肯定是不允许角斗士自己押自己的。实际上,所有参与角斗赛的工作人员都被禁止参赌,以防止出现猫腻。 也就是说,我要想把钱押到自己身上,还得找另外一个人来替我下注才行! 可是找谁呢? 吕典? 不行!他目前在地蜂窝就负责管理和训练鬼奴,偶尔也会带着地蜂窝的鬼斗士出现在角斗场里。他很可能也不被允许参赌。 鸟肉? 更不行!他断腿之后胆子更小了。并且自从龙小炎和西门桀战死泽潮,刘雨馨出走白水城之后,我们原来那支探险队剩下的三名队员就成了生死之交,鸟肉目前还得靠我和吕典来照顾。因此以鸟肉目前的心态,是肯定会阻止我去干这种傻事的。 所以,要做成这件事还得另外找个我信得过的,但又不跟我走得太近的人。而且一次性下这么大的赌注,最好还得是由一个出了名的好赌之徒出面才行,这样才不会引人怀疑…… 想到这里,我的脑子里便霍然冒出一个人来: 铁老哥! 对了!他完全符合上述的所有要求,简直就是最佳人选了! 他人最好赌,但是信誉还不错,关键还有一点,他应该有钱可以借给我! 如果想解约,单单靠我现有的五千个阴元去赌可不够,或许我可以找铁老哥帮帮忙,再借一些钱来当赌注。反正还是那句话:一赢赢全部,一输输所有! 萧团主得了我的同意,便给我报了名参加这个月十五的一场死斗赛,对手尚未确定。但是对于我来说,不管是对阵哪一位鬼斗士,我都已经没有退路了,必须要取胜才行。除此之外,我还得想办法去借一笔巨款。 于是在比赛前的一天,我再次去到了铁老哥开在左市里的武器铺。他刚好就在店里招呼客人,一见到我来就高兴地咧开了大嘴笑道:“喔喔喔!原来是大明星光临了!” “铁老哥说笑了……” 我刚要谦虚一下,却被他一把拉住,还勾肩搭背的,似乎热情地有些过头了。 铁老哥冲着店里的几位顾客得意地嚷嚷起来:“大家快看啊,这位就是目前角斗场里最火的‘背锅侠’,已经连胜九场了!他可是我这家店的老主顾了,他身上穿的装备都是我们打造的!质量绝对有保障!” 我愣了,这啥意思,拿我来打广告呢? 但那些顾客听了铁老哥的吆喝却都很感兴趣地围了过来,兴奋地上下打量我。 “哇!真的是背锅侠哎!” “没想到,背锅侠居然长得还挺帅的嘛!就是被这个外号给耽误了,嘻嘻!” “背锅侠!背锅侠!给我们签个名吧!” “也给我签一个,就签在这个新头盔上吧!老板,这个头盔我买了!” 我哭笑不得,但还是耐心地一一满足了这几位“粉丝”的要求,顺带着帮铁老哥卖出去几件店里的新装备。既然有求于他,就先给他留点好印象吧。 打发走了粉丝们,铁老哥这才心满意足地放过了我。他笑着问我道:“大明星这次来,难道也是想买装备的?好说,好说,都是老熟人了,我给你打八折好不好?呃,如果你愿意帮我做明星代言,打打广告什么的,我就给你打六折,怎样?” 我连忙打断他,道:“铁老哥,我这次不是来买装备的。” “对哦,据我所知,角斗士都不需要自己花钱买装备的。那你今天是专门来找我聊天的?”他笑嘻嘻道。 我低声回答道:“也算是吧。但有些话不好在这儿说,我们私下谈谈?” “没问题!” 于是,铁老哥把我带到了柜台后面用屏风隔着的一张小桌子旁坐下,还喊伙计去给我沏了壶茶。 “说吧,有何贵干啊?” 我决定先试探试探他,便问道:“铁老哥,你信不信得过我?” “瞧你这话说的!”铁老哥半开玩笑地拍了拍桌子,埋怨道:“咱们俩这也算是患难之交了吧!当初老哥我最落魄的时候你也在,后来发达了你又来帮衬我的生意,这关系肯定没的说!况且,你现在又是大明星,我怎么会不信你呢?” “那就好。我今天来就是有求于老哥您,还望老哥仗义相助啊!” “哦,求我?没关系,什么事就直说哈!” “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是想找老哥借钱的。” “借钱?” 铁老哥前面把桌子拍得“啪啪”响,但一听到这两个字声音便立马小了八度,然后换了一副很为难的表情。 “哎呀……我这个,我这个小店也是小本经营,你一个大明星来找我借钱,也太高看我了吧?” “老哥,咱们可是患难之交啊!”我也苦着脸,把他刚才说过的场面话都一一搬了出来,“不管老哥你是落魄也好,发达也罢,我都不曾有求于你。现在小弟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了,总不能老哥你反而不给我面子了吧?” 铁老哥顿时就噎住了,只好尴尬地先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咳咳,先说说你想借多少吧?” “一万五千个阴元。” “一万五?不行!不行!”铁老哥大惊,猛摇头道:“这太多了!远远超过了我对于你的信任度!” 嗨,这位老哥,这种话也能摆上台面来说,还说得这么直白…… 当然,我这次来也肯定不会想着空手套白狼,便对他道:“老哥先别急,我这儿还带了抵押物过来的。” 我把一张地契拿了出来交给铁老哥看,道:“这是田老炉敬老院的地契,上面的房子是新盖的。地契加房子原价一共花费超过了两万个阴元,现在我把它抵押给你,怎么也值个一万五吧?” 铁老哥看了看地契,但还是摇头道:“你买地皮、盖房子或许需要这么多钱,但是泽潮过后地价、房价都跌了,可不能还照原价来计算了。况且,抵押物的价值一般都必须比借款高一些才对。” “那你觉得能抵押多少?” 铁老哥皱起眉头想了想,最后只伸出了一根手指头,对我道:“整数,顶多一万!” 这个价虽然相比我开的价低了不少,但形势如此也只能让步了。于是我咬咬牙,同意了。 “老弟,卖地、卖房子这种事,你干嘛不去找当铺呀?”铁老哥满意地收了地契,才多问了这一句。 “我不是卖,只是暂时做抵押。而且我另外还有几件宝贝武器,当铺里的人可不一定有老哥你这样的眼光!” “哦?什么宝贝?”铁老哥的眼睛又亮了。 381 内幕消息 为了能向铁老哥借到足够的钱当赌注,我连田老炉的地契都拿出来做抵押了。但一万个阴元还远远不够,不得已我又直接把盾镬拿了出来给他看,问道:“你觉得这面盾能值多少钱?” 铁老哥一见,大为惊讶,连忙接了过去翻来覆去地仔细看。一边看,他一边还不停地赞叹:“这材料,这做工,确实是精品中的精品!” 我笑了,问:“那说说看,你愿意出多少?” “这倒是件好东西,我嘛,出价两千!” “两千?太少了!”我不满地叫道。 “不少了!不少了!”铁老哥摆摆手,解释道:“你这要单纯是面盾,或许就能卖个更好的价钱。可你这盾的造型却是口锅,也就是碰到我这么个识货的人,不然一般人谁愿意出两千个阴元买一口锅回去?” 我知道他这话倒也不虚,便只好无奈地接受了。 一万两千个阴元肯定还是不够凑违约金的,于是我再次咬了咬牙,把如常刀也拿了出来。 “老哥,你再看看这把刀!” 铁老哥初一看是把菜刀,还有些不当一回事。但当他把如常刀从刀鞘里拔出来的时候,猛地倒抽一口凉气,结结巴巴道:“这这这,这可不是一般之物啊!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我摆摆手,不想解释那么多,只问道:“这个你别管,就说能值多少钱吧?” 铁老哥仔仔细细地看了好久,两眼发光,口水都快滴到刀身上去了。不管是玩什么收藏的人,只要是见到了他最喜欢的物件,那肯定是爱不释手,心痒难耐,巴不得立马把手里的物件变成自己的。 他犹豫了好久才仿佛下了最后的决心,猛点了点头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刀确实是宝贝!我就给你开价五千吧!” “这还差不多。”这个价倒是比较符合我的预期了。 一不做二不休,我干脆把师父传给我的几样宝贝阴器都拿了出来,摆在桌子上。 “这是一整套的如意厨具。碗、筷子、铲子、调味匣,都是难得的物件。这些也一起当在你这里了,算一算总共值多少?” 铁老哥逐一拿起这几件如意套装来看,却猛摇其头:“这里面也就这双筷子有些意思,其他的都不能算是兵器啊!老弟,我这儿毕竟也不是杂货铺你说是不是?” 我则瞪了他一眼,道:“老哥,我都拿出这么多宝贝来了,也没跟你还过价。你倒还要跟我斤斤计较?” 铁老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叹气道:“也罢,老哥就给你凑个整数,全部的地契、兵器和杂件加一块儿,两万个阴元如何?” 我这才满意了,点头道:“可以!” “但是,这么多阴元我可一下子拿不出来!”铁老哥又急忙道,“你得至少等我一个月才能筹齐了,不然我这店里可就没流动资金了!” 我笑道:“其实我知道,以老哥你的信誉是可以直接在角斗场里面挂账的。而且我不需要你现在就把钱给我,反而,我还要把一笔钱交给你暂时保管。” “什么意思?”铁老哥听了我的话便愣了,完全摸不着头脑。 我从身上取出五千个阴元来递给他,又看了看左右,才低声对他道:“这是我的全部身家。加上刚才借你的两万,一共是两万五,你明天全部拿去压我赢!” 铁老哥一脸的惊疑,嘴巴张得老大,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他朝我凑过身来,也刻意压低了声问我:“老弟,你那里是不是有什么内幕消息?” 我简直哭笑不得,这位老哥竟然以为我是要打假赛呢! 但我刚要解释澄清的时候,却又转念一想:“以这位老哥的疑心病,说实话他还未必会信我,还不如就顺着他的思路走。否则他不一定愿意帮我。而且,以他在角斗场里的人脉,说不定还能带动其他的赌徒一起投注在我身上。这样我的获胜奖金还会高一些!” 于是,我便收回了已到嘴边的话,干脆就点头默认了。 “真的有这么好的事?”铁老哥还想再确认一下。 无奈我只好再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忽悠道:“我跟对手的帮派都私下说好了,明天他们派上场的鬼斗士会是只笨鬼,我肯定能赢!而且他们那边也会押我赢,你就放心大胆地帮我押,赢了钱我就还你。” “但是你的刀和盾都押我这儿了,明天还怎么比赛?” “所以我还得跟你最后商量一下,刀和盾我明天比赛时用得上,暂时先不给你。万一我真出意外输了,你就拿着我写的契约去找黑虎团的萧团主拿我的刀和盾,其他的东西就直接留在你这里做抵押了。反正老哥你肯定亏不了!” 可铁老哥还是将信将疑:“你这么有信心?” “就这么有信心!”我很正色地拍了拍胸脯,道:“你看我把全部身家都押上去了,你说我有没有信心?况且明天的比赛是一场死斗赛,我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吗?” 铁老哥的眼珠子滴溜滴溜地转了半天,终于一拍大腿,叫道:“好,我信你!你这件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但我的“东风”却一直迟迟没有揭晓它的神秘面纱。 直到第二天比赛日的上午,萧团主才通过他的耳目渠道那儿获得确切的消息。今天我将参加的死斗赛被安排为了最高规格的死斗赛,不仅是压轴大戏,对手也非比寻常。 “你最近的连胜势头太猛了,庄家恐怕要借此打压一下你!”萧团主对我道,“上一场比赛,他们把你的赔率已经压低到了十赔五,可大部分的观众依然还押注在你身上,让庄家赔了不少钱。所以,他们这次特意给你安排了一位很神秘的对手:疤脸熊!” “疤脸熊?没听说过呀!”我疑惑道。 “别说你了,我也没听说过。”萧团主叹了口气,道:“但是我有预感,这个疤脸熊很可能并不是新人,而是改头换面后再次参加角斗赛的老手!” “哦,团主如何得知?” “首先,庄家对于疤脸熊的情况丝毫不肯透露,显得很神秘。但我今天在和粗脖子鬼聊天的时候套它的话,它不小心说漏了一句:‘见了面你也认不出来!’” “‘见了面你也认不出来’?”我笑道,“那潜台词就是原来是认识的,但是现在改头换面后就连你也认不出来了!” “没错!”萧团主点头道,“我在左丘城干这行已经快五十年了,几乎每一只跟黑虎团角斗士交手过的鬼斗士我都会有印象。粗脖子鬼这么说,就意味着这个疤脸熊此前曾经当过鬼斗士,后来被人赎身了。” “嗯,有道理!”我也点点头,表示同意。 “其次,这是一只出自饿鬼坑的鬼奴。我从侧面打听到的消息显示,饿鬼坑的帮主吞渊鬼对其非常重视,亲自找了副城主冷元魁的关系刚从鬼务司那里买过来的。能够得到吞渊鬼的青睐,单单这一点就足以显示疤脸熊的实力非同一般。” “吞渊鬼?”我苦笑。能得到这位堪称左丘城第一鬼修的青睐,疤脸熊确实不得了。 萧团主则继续给我做分析:“此外,听说饿鬼坑又花了大价钱在疤脸熊的身上,在半年里施用了大量的炼鬼术。虽然我不知道它最后出来时会是什么样子,但恐怕绝非善类!” 说到这儿,我便想起了之前的双面蜘蛛。它就是经过了炼鬼术的大幅加持,最后被改造成了两头四臂的模样,几乎就相当于两名鬼斗士的存在。这一回的疤脸熊,估计也早就改得连它妈都认不出来了。 “最后一点,疤脸熊的怨气已经达到了墨鬼级的上阶,是你迄今为止遇到的最强对手了。”萧团主神色严肃,拍拍我的肩膀道:“但除此以外,我也实在打探不到其他信息,连它用的是什么武器都不知道,抱歉了小翟!” 我笑道:“团主不必自责。没关系的,打这种遭遇战我又不是第一次了,到时候随机应变就是了!” “好吧,你心里有底就行。上午就先练到这儿吧,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全力准备下午的比赛。” 角斗赛在未时开赛,但由于我被安排在了最后一场出赛,估计轮到我上场时也差不多得是申时了。我好整以暇地做着准备工作,太早去角斗场会影响我的状态。毕竟里面人多嘈杂,很容易被场内的气氛感染。一旦兴奋点过早地出来,到了比赛的时候就难免提不起精神了。 于是,我磨蹭到了未正时分,才跟着萧团主一起出发去了角斗场。角斗场有专门的特殊通道让我们直接进到角斗士的准备区里。在通道中,一名个子矮矮、长相猥琐的阴修面对面地冲我走来,和我擦肩而过的时候还冲我古怪地笑了笑。 我皱了皱眉头,心想:“我好像不认识他吧,他在冲我笑什么?还笑得那么贱!” 382 联手设局 前往角斗场参加与疤脸熊的死斗赛时,我在入场通道里遇见了一名矮个子的阴修,还冲我怪笑。我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我是否认识他。 不过,我现在在左丘城里也算是个风云人物了,人家认识我,我不认识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倒也没什么好稀奇的。我随之将其抛到了脑后,继续专注于准备接下来的比赛。 终于,排在我前面的垫场赛、热身赛和中场秀全都表演完毕,该轮到我这个“主角”之一出场了! “角斗士一方,是修为达到第四重的黑虎团角斗士:翟自胜!他此前在竞技赛当中已经连胜了九场!而这一场,是他的第一场死斗赛!” 踏着粗脖子鬼的浑厚声音,我自信地稳步走上了角斗场,随即引来了全场观众的一片热烈欢呼声。 “背锅侠!” “背锅侠!” “背锅侠!” 我微笑着冲看台上的观众举刀致意。看台距离我的位置并不算远,尤其是坐在第一排的观众,相距也就是五、六米的距离。此时我又看到了刚才在入场通道里见过的那名阴修,他竟坐在鬼观众一方看台的第一排,显得有些扎眼。 这回我可终于看清楚了,他竟然就是曾跟我打过两次交道的那位鬼务司的符捕曹! 当时在通道里擦肩而过时光线不太好,他又没穿那套标志性的鬼务司官服,所以我才没能一下子认出来。此时他也正笑嘻嘻地看着我,旁边坐着的好像就是饿鬼坑的一只鬼头目,看起来也挺眼熟的。 不过我转念一想:“这也正常啦。我的对手是饿鬼坑的鬼奴,符捕曹又跟饿鬼坑关系非同一般,想必他也是得了什么内幕消息,所以特地想来看我出丑的吧?” “哼!不理他,一会儿我赢了看他还怎么得意?”我努力想把这个讨厌家伙的出现暂时抛到脑后,专心致志于马上就要开始的比赛。 赛场边上,主持比赛的粗脖子鬼则继续介绍我的对手:“鬼斗士一方,是怨气达到墨鬼级的饿鬼坑鬼斗士:疤脸熊!” “本场的统一赔率:人十赔九!鬼十赔十!” 估计对疤脸熊感到陌生的并不只是我和萧团主,连看台上的观众也是疑惑连连。 “疤脸熊是谁呀?” “不知道呀!从来没听说过它的名字。” “这么低调的鬼斗士?依我看,越低调就越可疑!” “对呀,双方的赔率也差不太多,疤脸熊又是饿鬼坑的鬼斗士,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猫腻!我们要不要改押疤脸熊?” “不不不!我倒是觉得,这或许就是庄家故意放出来的***。我觉得还是继续押注在背锅侠的身上比较稳妥!” “没错,他都连胜九场了,这第十场应该也不在话下!” 就在一片质疑声中,我的对手疤脸熊终于从鬼斗士入口走了出来。靠,块头儿这么大!还真的就好像是一头熊一样! 一名身材异常魁梧的,通体呈暗红色的鬼斗士站到了我的面前。它穿戴着全身的厚重盔甲,只带了一柄长战斧,没有持盾。但更奇怪的是,它神情稍显有些呆愣,仿佛上来只是准备伐树的,而不是跟我对战的。 我不由得心生疑惑,再仔细一看,疤脸熊的脸上、身上都是令人触目惊心的又长又深的疤痕,好像都是被鞭子抽打成这样的,完全看不出它的本来面目了。它这得是遭受过多少次凶狠的鞭打呀? 难道饿鬼坑就是这么训练鬼斗士的吗?怪不得它显得呆呆愣愣的,这岂不是适得其反了! 不过,这么仔细观察过后,我却总感觉它似乎有点眼熟。但是我又一直想不起来我曾经在哪里见过这么一只暗红色的古怪鬼修? 就当我还在犹豫不决,满心狐疑的时候,疤脸熊竟突然变得十分暴躁起来! 它冲我的方向猛地嗅了嗅,似乎闻到了我的气味。这让它感受到了某种莫名的刺激,原本呆滞的神情不见了,面目霍然变得狰狞起来,并爆发出愤怒的狂吼。 “吼!” 疤脸熊远远地朝我冲了过来,抡起战斧就要上来砍我。我皱了皱眉头,心道:“妈蛋,裁判还没有宣布比赛开始呢,还讲不讲规则了?” “比赛开始!”一看都动手了,慢了半拍的粗脖子鬼才连忙喊道。 “哐!” 疤脸熊的巨斧狠狠地砸在了地板上,直接粉碎了三块石砖。对于这种不讲理的攻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躲闪,并从疤脸熊的身侧掠过,顺手用如常刀在它的右臂上划了一刀。 “吼!” 疤脸熊再次怒吼,回手又是一斧子砍过来。它手里拿的是长柄的战斧,但用起来却像是铁锤一般,乱砸乱砍。而且它手臂上刚刚被我划的一刀竟好像对它毫无影响。 在对方这种狂暴的攻击模式下,我顿时有些狼狈,连一招都不敢硬接它的战斧。如此交手了几个回合后,我又不禁满心疑惑:“这柄战斧……这种进攻方式……我之前绝对跟它交过手!可它到底是谁呢?” 随即我再一联想到场外坐着的符捕曹和萧团主提到过的吞渊鬼,脑子里蓦然冒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来,嘴边的答案便呼之欲出了:“妈的,这疤脸熊肯定就是熊老大了!” 一想到这个名字,我大为震惊。熊老大不是已经被我和柳寒抓去受审了吗? 按照左丘城的规矩,杀了人的鬼是要被抽一魂剥一魄以示惩戒的。即使侥幸能捱过这一番酷刑,它还要被痛打一百鬼火鞭! 没想到,熊老大居然真的连续挺过了这两种酷刑惩罚而没有魂飞魄散,成为继吞渊鬼之后又一只能做到这一点的鬼修。估计吞渊鬼通过冷元魁的关系买回熊老大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想再次将其收为手下,为自己效力。 而饿鬼坑在熊老大身上施用的大量炼鬼术恐怕就是为了给其疗伤,而不是继续给它加持什么别的新技能。恐怕这也就是熊老大现在通体变成了这般诡异暗红色的根本原因了。 果然就如柳寒当年所说的,熊老大如果能捱过酷刑就会被贬为奴籍,卖到角斗场里当鬼奴,却不料竟成了我的对手。熊老大的嗅觉是相当灵敏的。它根据斗篷上的味道隔了一年多居然还能闻出来是田老炉的。作为它的仇人之一,估计我的气味它也肯定能记得住。 再联想到萧团主曾告诉我,庄家忌惮于我的连胜,刻意要对我进行打压,恐怕这件事是一早就被暗中安排好了的。符捕曹的出现也证实了这一点,这场死斗赛是庄家、饿鬼坑和鬼务司三家联手设局要弄死我呀! 相通了其中的关节,我心里既愤怒又有些恐惧。场外的因素且不去理会,但熊老大自身的实力我可是深有体会的。它的怨气虽是墨鬼级别,但已经距离成为厉鬼不远了。上次在饿鬼坑的坑底,我和柳寒联手再加上一只大蜘蛛才勉强将其制服,但这一回就只能靠我自己了。 突如其来的震惊和猜疑严重影响了我的心态,导致自信心大受挫折,出招应对也不似一开场那么自如了。熊老大虽然少了一魂一魄,但勇猛依旧,采用的是完全搏命的打法。我从开场到现在已经划伤了它三处,它却仿佛已经没有了痛觉,还是不管不顾地继续追击我。 终于在第四次砍伤熊老大的肩膀后,我回身躲避不及,只能站稳了马步抬起盾镬去硬挡熊老大同归于尽式的反击一斧。 “咣!” 一声巨响过后,我向后连连倒退,最后退了五六步之后才勉强重新找回了重心。可就硬挡了这么一下,我便感觉胸口一阵发闷,气都喘不上来了,十分难受。 “唔!”我喉间一甜,口腔里满是腥腥的鲜血味道,嘴角边也溅出了几道血丝。这也让看台上的观众一阵惊呼。 “哇靠!背锅侠吐血了!” “完蛋了!完蛋了!他肯定打不过疤脸熊的了!” “这疤脸熊是哪里冒出来的,实力竟然可以这么强,比那些大鬼帮的帮主都差不了多少了吧?” 他们又哪里知道,疤脸熊就是熊老大,而熊老大本来就是巨斧帮的帮主,实力在整个左丘城的鬼修里面都可以排进前十名的! “艹!再这样下去我要被打出内伤来了,简直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心里暗暗骇然,“熊老大的战斧威力太大了,必须要先砍断它的斧子,才有可能击败它!” 之前我和柳寒联手擒获熊老大,就是靠着这样的战术,只要它的战斧威力被限制住了,后面就好办多了。 但如常刀虽然削铁如泥,犀利无比,最大的缺点就是太短,想要砍伤对方就必须近身。像之前那种隔空劈砍的霸气操作实际上更多的是靠在气势上先压倒对手,只能用来对付像坦克那样的初阶墨鬼。而以熊老大目前的暴走状态也不可能由着我在气势上压倒它。 因此,冒险近身后斩断熊老大的战斧才是上上之策! 383 以命相搏 心念至此,我便狠下了心,面对熊老大的再一次冲击也不再躲闪,而是站在原地持盾在前保护,右手的如常刀则藏在身后。要豁出去了! “吼!” 熊老大狂吼着冲上来,巨大而沉重的战斧从斜四十五度角往下朝我砍来。我也大喝一声,不退反迎,藏在身后的如常刀由斜四十五度角从下而上地反斩过去。 “当!” 如常刀果然不负我的重托,干脆利落地斩断了熊老大的战斧斧头,格飞到了我的身后。这回熊老大手里就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木棍了。 “吼吼吼!” 熊老大却还是不管不顾,抡起手里的斧柄对着我一顿猛砸。我斩断战斧之后因为离得实在太近了,来不及退步,就只好抬起盾镬又硬扛了它这一顿乱砸。 还好,熊老大这一顿乱棍好歹是在原地砸的,也没有了斧头的重量加持,狂砸了十来下后我还是瞅准了机会一个侧滚翻逃离了它的攻击范围。 “唔!”可是这样的一顿乱砸也让我吃了不小的苦头。我嘴里又吐出了一小口血,持盾的左臂阵阵发麻,虎口也开始出血了。 不过,这一番成功的斩斧冒险也为我搏得了看台上观众们的一阵叫好,他们最喜欢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精彩瞬间,以命相搏的同时还能有胆有识。 “背锅侠好样的!这一刀太漂亮了!” “靠!这小子胆子真大,居然敢以一把菜刀去斩断对方那么厚的一柄战斧!” “废话!你就不知道了吧,背锅侠手里的菜刀可不一般,前面已经连续斩断九名对手的武器了!” “疤脸熊这下可就没办法了吧,武器都没了,单单靠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也没用了!” 我擦了擦嘴角的血丝,颇有些得意地看着熊老大。我就不信它还能凭着手里那一根光秃秃的木棍对我造成多大的威胁。只要我先慢慢跟它周旋几下,连木棍都给它削没了,它便彻底成一只待宰的大笨熊了。 熊老大似乎也愣住了,傻傻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斧柄,不知所措。 “哔哔!” 场下忽然传来了两声尖锐的口哨声。我转头去看,原来是从坐在符捕曹身边的那名鬼头目的嘴里吹出来的。这两记口哨声也肯定是吹给熊老大听的,仿佛就像是马戏团里驯兽师靠口哨声指挥在场上表演的动物一样。 “麻烦了,难道它们早就预料到了我会斩断熊老大的战斧?”我心中大感不妙。 果不其然,熊老大听到哨音后便随手丢掉了手中的斧柄,伸手到腰后摸索了半天,居然又掏出了一柄短板斧来! “作弊!这是作弊!” “尼玛!疤脸熊居然还暗藏兵器,上场之前裁判不搜身的吗?” “哎呀,裁判是鬼,哪一次它不偏袒鬼来着?” “吁!” 面对满场的嘘声,粗脖子鬼又只好出来圆场了。 “角斗赛规则里并没有明确限制选手所能携带的武器数量,只是规定了不能使用暗器。”它竟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地给自己辩解道,“疤脸熊虽然多带了一柄板斧,但并没有当暗器使用,只是在主武器被毁之后才拿出来用的,不算违反规则!” “吁!” 观众依然不买账,继续狂嘘。 但既然裁判都这么判定了,此时站在场上的我也无可奈何。况且,对面的熊老大可不管什么规则不规则,掏出板斧后就立马又怒吼着冲上来继续追砍我。 我心中大怒,心道:“既然能斩断你第一把斧子,也就能斩断你第二把斧!” 于是我闪躲数次后,再一次瞅准了机会以硬碰硬,成功地斩断了熊老大的短柄板斧。 “吼吼吼!” 武器再次被毁的熊老大陷入了疯狂之中,它把手里的斧柄朝我砸了过来。我及时抬盾一挡,将斧柄挡飞。可就在这时,场下又一次响起了口哨声:“哔哔!” “不会吧!”我暗叫不好,抬起的盾镬也不敢放下。 果然,熊老大很快又从腰间掏出了第三柄斧,也是一柄短板斧。它这回动作衔接得快多了,斧子一到手就追着我一阵猛攻。 “当当当当当!” 我被迫地连连退后,盾镬已经完全贴住了我的肩膀,连续抵挡熊老大的疯狂劈砍。在极其被动的情况下,我的防守也终于出现了漏洞,被板斧扫中了左边的肩膀,连带着将左边的护肩和头盔都给砸飞了。 我一咬牙,一猫腰,冒险从熊老大的裆下钻了过去,迂回到了它的背后。当然,此时的我已经无力反击偷袭它的背后,而只能借此逃脱它的攻击范围,为自己搏得一丝喘息的机会。 “妈的!原来它们早有准备,多给熊老大带了几柄板斧,就防着我的如常刀呢!”我心中骂道。 场外已经押注在我身上的诸多观众也十分不满,又开始纷纷抗议、咒骂。 “它到底藏了多少把斧子啊?这也太卑鄙了吧!” “妈的,这样也行的话,下次岂不是背一个武器架上来也行了?” “没戏了!这比赛已经失去悬念了,看来庄家是铁了心地要弄死背锅侠!” 连萧团主也在场下愤怒地抗议,但粗脖子鬼这次竟充耳不闻,冷笑着任由场上的形势继续发展。要说它跟这件事毫无关系,打死我都不信! 但眼下的形势也由不得我再去抱怨和申诉。既然熊老大能在腰间藏着两柄板斧,也就能藏第三柄、第四柄。难道我还要把它藏着的所有板斧都斩断才行吗? 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其实已经非常糟糕。熊老大的斧子虽然没有直接砍到我,但连续不停地抡砸给我造成了相当大的伤害。我的左边肩膀和手臂都完全失去了感觉,恐怕肩胛骨和臂骨都有所受损,而右手由于跟熊老大直接对砍了两下,虎口也早已破裂,血流不止。就以这样的状态,我无法再坚持多久了。 我心道:“如常刀还是太短,即使之前砍到了熊老大的手臂、大腿和肩膀,但如果攻不进它的近身,就伤不到它的要害。要想击败熊老大,不!这是一场死斗赛,要想杀掉熊老大,保住自己的性命,就只能以命相搏,不能畏畏缩缩的!必须一刀致命!” “吼!” 熊老大可不管我的这些心理变化,一看我竟然从它的裆下钻跑了,转过身来就继续追砍。我果断地从手臂脱下了盾镬,往熊老大的脸上一丢,借机一个翻身闪了过去。盾镬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已经成了一个负担,我的手臂再也无力举起它,只能狠心舍弃。 借着熊老大惊诧的时机,我远远地跑到了它的对面。此时的我,盾镬没有了,头盔也没有了,便干脆两手持刀,加强了右手虎口受伤后的握力。此时的如常刀,就是我唯一取胜的希望所在了。 熊老大瞎转了一圈后终于找到了我的所在,再一次冲跑起来。但这一次,我不再躲闪,而是也跟着冲跑起来,怒吼起来。胜与败,生与死,就只看这一刀了! “吼!” “杀!” 我全力高高跃起,抡足了力气对砍过去,如常刀第三次斩断了熊老大手里的斧子。但我手里的如常刀也没有收回来的意思,连刀带人地直接撞向熊老大的胸口! “噗!” “啊!” 这次熊老大终于感觉到疼了,疯狂地大声痛呼。我的如常刀的刀身已经整个镶入了它的胸口,只留一截刀柄还在外面。可即使是这样了,熊老大居然还没有魂飞魄散。它的胸膛太厚了,而如常刀又太短了,居然还没能完全摧毁它心轮上的力魄! 可这时的我也已经无计可施,整个人都挂在了熊老大的胸前。而且盾镬丢了,手上的如常刀又抽不回来,竟是进退不能。 “吼!” 熊老大痛叫几声后,干脆用两只手勒住了我,想将我挤爆。我也忍不住大声痛叫起来,背部和胸口感觉到一阵剧痛。“咔咔!”两声轻轻的脆响,很明显告诉我自己的两根肋骨断了。 熊老大一边勒住我,一边猛地低下头张开血盆大口想咬我的脑袋。我可是见过它一口咬掉广告鬼的脑袋的,怎么敢让它咬个正着,便拼命地往左边一偏头。 “咔嚓!” “啊!” 熊老大的巨口狠狠地咬到了我的右边肩膀上,直接咬透了我的护肩,连肩胛骨也被它嘴里的獠牙给咬穿了。我发狂般地痛叫,同时狠劲也上来了,手里的如常刀拼命地在熊老大的胸膛里绞动! 我和熊老大一齐仰天大吼,既是痛叫也是怒吼,一人一鬼犹如两个疯子一般。我们俩现在就是一个同归于尽、不死不休的局面,要么它先勒死我,要么我先捅死它,亦或者一齐死! “咔咔!咔!” 又是三声脆响,我又断了两根肋骨,连左手的臂骨也断了。恐怕再断下去,断裂的肋骨就要扎破我的内脏了。我狠狠地使尽手上最后的力气一拧,如常刀在熊老大的胸膛里转了一个九十度,最后连刀柄都给它按了进去。 “咔!” 这是哪里的声音?我的肋骨到底断了几根了? 我强撑着业已有些迷糊的意识低头一看,原来是熊老大的胸膛从如常刀的刀柄处开始裂开,爆出三道深深的裂痕,而且越拉越长。长长的裂痕随后渐渐蔓延至全身,最后它的鬼体碎成了无数的粉末,“嘭”的一声消散了! “我终于……赢了……” 失去支撑的我从半空中落下,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不省人事。 384 重伤卧床 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境如此美妙,以至于我沉溺其中迟迟不愿醒来。 梦里,我终于如愿以偿地进入地府。让我始料不及的是,地府原来并不像之前想象的那样阴森恐怖,而是一个干净、明亮的桃源世界。里面各种奇花异草竞相开放,美食佳肴应有尽有,华服霓裳任君挑选。 这里没有烈火油锅,更没有酷刑恶吏,也没有再次投胎转世一说,所有人死了之后就会来到这里享福,安享天年。可是,这么好的地方,为什么要对外谎称成地狱阴间呢? 亲自出来迎接我的阎罗王竟是一位慈祥的白胡子老头儿。他笑着告诉我:“我们之所以费这么大的心思隐瞒真相,就是担心阳间的活人急于下来享福,而想尽一切办法提前结束自己的阳寿。那样一来,天地间的阴阳就会失衡了。” “原来如此。”我很坦然地接受了他的解释,心情霍然开朗,幸福感油然而生。 除了阎罗王,地府里其他的官员也都长着一副很友好的模样。魏征、钟馗、崔珏、陆之道等人其实都是本性憨厚的中年大叔,而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则是四个幽默、滑稽的小丑,每天就专门负责逗我们这些死去的魂灵开心。 最让我高兴的是,柳寒早就在那边等着我了。她摘掉了冰冷的面具,脱掉了沉重的盔甲,穿上洁白、美丽的婚纱向我走来。我们俩激情相拥,吻至忘我,龙小炎、曹哲、西门桀等先于我死去的好友也过来了,簇拥在我们身边欢呼祝贺。 经历生死考验之后,我和柳寒终于得以永生相守,一年又一年。我们就待在地府里快乐地过起了小日子,还生下十几个孩子,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尽享天伦之乐。 这样的美好日子一直持续到了某一天,我不经意间抬起头发现头顶上居然有一个火辣辣的太阳,非常刺眼。我心中忽然疑道:“阴间地底又哪来的太阳?” 可如果没有太阳,为什么地府里会这么明亮? 一个疑问又牵出了另一个疑问,一连串的疑问随之挤满我的脑子,让我越想越不对劲。 对啊!这个地府一点儿也不像地府,倒像是西方所描写的天堂! 一想到这儿,我便悠悠转醒了。天上的太阳还是很刺眼,照得眼前的景象一片亮白,我不得不眯着眼睛观察四周的情况。可身边的所有一切物体也都是亮白色的,犹如身处白云上端。 “完蛋了!”我哀叹道,“刚才是做梦,现在估计我真的是死了。这明摆着就是上天堂了嘛!” 可是,像我这种人也能进天堂? 哎,不对呀!我又不信基督,想上天堂估计连门都找不到! 适应了好一会儿,我的眼睛才彻底能睁开了。嗨,原来头顶上是一盏led灯管,瞧那瓦数还不低,怪不得这么亮! 此外,天花板是纯白色的,墙壁也是白的,就连我身上盖着的被子、身下的床单、枕头也是白的。再一看自己身上,穿着的是病号服,左手上插着针头,挂着吊针。哦,原来我此刻竟是躺在阳间的医院里! 我稍微动了一下身体,却感觉到浑身的疼痛感又像涨潮的海水一般全部涌了上来。我的左臂上打着石膏,右肩则用一个特殊的支架完全固定住,胸口上也缠着厚厚的绷带。这么一来,我除了右手小臂还能勉强活动一下手指以外,上半身根本无法动弹。 我这时才想起了熊老大,想起了那场生死大战。身上的多处剧痛明明白白地在提醒我,那场死斗赛绝对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过了的事实。我在与熊老大的以命相搏当中侥幸存活,但也因此受了如此严重的外伤。 但是,之后到底是谁把我送到这里来住院的? 病房里没有其他人在。我刚想开口喊人,却扯动了胸口的肌肉,又引发好一阵剧痛。这让我差点再次昏厥过去。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我才发现其实在床边就有一个服务铃,距离我唯一能动弹的右手不远。于是我艰难地伸手过去按了几下。 “叮铃铃!第21床呼叫!叮铃铃!第21床呼叫!” 大约一分钟后,病房的门开了,一位长得还挺可爱的年轻女护士走过来。她很惊讶地看着我道:“你终于醒了!” 她随即给我检查了针水、支架、绷带,还量了体温,看来一切还算正常。 我便问她:“我躺在这儿多久了?” “你呀,已经住院五天了!”小护士回答,“你被送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昏迷不醒。后来我们又给你动了大手术,打了麻醉剂,所以一直没苏醒过。” “五天……” 好吧,怪不得我之前做的那个梦那么长,竟跟过了一辈子似的。 我又问她:“是谁送我来这家医院的?” “哦,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小护士摇摇头,“他们把你送过来交给叶医生就走了。叶医生应该比较了解你的情况,因为夜间照顾你的护工也是他出面请来的。” “叶医生?”我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我什么时候认识过一位姓叶的医生。 “他是我们外科诊室的主任,你的手术就是他亲自操刀的。既然你醒了,我现在就去把他叫过来吧!” 小护士说罢,便离开了病房去叫人。 虽然已经是外科诊室的主任了,但叶医生其实挺年轻的,可能还不到四十岁,戴着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一看就是典型的医生模样。 “你一共断了五根肋骨,还好碎骨没有扎到内脏。”他拿起我的病历,详细地给我描述我的伤情,“不过你的内伤还是很严重,多个脏器不同程度地受到外力的强烈冲击,看起来像是遭遇了撞车。” “但是,我猜你应该不是被车撞了吧?”叶医生冲我眨了眨眼睛,神秘地一笑。 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便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放心好了,五根肋骨我都帮你重新接好了,只是一个月内都只能卧床休息,不能乱动。”叶医生安慰我道,“另外,你左臂的肱骨、尺骨和桡骨均有多处的骨裂,肌肉严重挫伤、撕裂。但是情况都不算太严重,我也给你打了石膏,静养一段时间就行了。” “最麻烦的还是你的右肩,肩胛骨、锁骨均是粉碎性骨折。你知道吗,我花了整整八个小时才给你做完手术,单单锁骨就打了七根钢钉进去,肩胛骨则打了一整块钢板用来固定你的骨头。” 说到这里,叶医生又低下头好奇地问我:“你的肩胛骨上有两处很明显的穿透伤,不像是枪打的,倒好像是被老虎、狮子这样的猛兽咬的。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怪物把你咬成这样的?” 我苦笑摇头,道:“说了你也不信。” “好吧。”叶医生无可奈何,只好收起自己的好奇心,开始仔细检查我的伤口愈合情况。 “嗯,从目前来看你的恢复效果还不错!”叶医生禁不住赞叹道,“你的身体素质真好,阴功练到第四重了吧?” 我大惊,反问他:“你也是阴修?” 叶医生笑着摇摇头,道:“我不是哈!不过滕德胜先生是我们这家医院的股东之一,他经常会送一些像你这样遭受严重而又十分诡异的外伤患者过来。久而久之,我也算是半个知情者吧!” “哦,这样啊!” 我这时候才明白了,原来我还是托了滕家的关系才被送到这里来疗伤的。又或者左丘城里的医务所直接跟这家医院有联系,伤太重的患者就会直接送到这里来。 叶医生最后对我眨眨眼,道:“放心好了,这种事我不会到处乱说的。你就好好在这儿休养,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 “谢了,医生!” 阴功对于身体的修复作用确实是挺强的。住院一个半月后,我受伤的各个部位恢复状况都十分良好,五根肋骨和左臂的几根骨头都重新长好了,锁骨、肩胛骨上的钢钉和钢板也拆掉了。当然,我还需要净养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做剧烈运动。这让我担心会赶不上地府的征兵。 于是,我便委婉地向叶医生表达了我的急迫心情。他倒是很上路,第二天就联系上了滕家的人。随后我便被送回了阴城的医务所里继续治疗。 回到医务所里,我终于再次跟众多熟悉的老朋友们见了面。这其中,鸟肉和我刚好换了个角色。他已经出院了,而我则变成了正在住院的那一个。 鸟肉埋怨我道:“你这么拼命干什么,你现在很缺钱吗?万一你跟我一样断了胳膊断了腿,还怎么找老婆?” 我哭笑不得,只好将我为了能去地府找柳寒而宁愿冒生命危险去参加死斗赛的原因告诉了他。 鸟肉难得地叹息道:“唉,难得你小子这么痴情!我怎么就找不到这样的好女人值得我也去冒一回险呢?要不然我也可以很痴情的!” 我笑骂道:“你要是哪一天也能变得痴情了,估计天下就没有渣男了!” “切!” 385 摊牌 又在医务所待了一个月,我终于可以出院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是像我这样的重伤,多处粉碎性骨折,一般人恐怕得至少休养半年以上。但我有阴功护体,恢复的速度很快,两个半月后就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虽然我的右肩还不能发力使劲,也不能做太大的动作,但我正常的生活自理已经没有什么问题。由于我还有许多事急着要办,便每天缠着医务所的医生好说歹说,才让他同意把我给放走了。 走之前,那位老医生给我的右肩换上了一个简易的支架,同样可以起到固定的作用。他对我道:“年轻人,你的锁骨和肩胛骨虽然新骨头已经长出来了,可还并不是很结实,你自己悠着点儿。还有啊,下次可不要太玩命了!” 我忙谢过了他,但以后还玩不玩命了这件事儿,嘿,连我自己都说不准。 出院后的第一件事肯定就是去找铁老哥了。他一见到我便惊叹连连,仿佛想不到我还能活过来。但随即他故态复发,又拉着我到处给他做活广告,帮他推销店里的各种装备。 “哇!真的是背锅侠哎!” “背锅侠好样的,你和疤脸熊那场比赛我也去看了,而且还在你身上赢了两百个阴元哦!哈哈!” “背锅侠你的肩膀没事了吧?疤脸熊当时咬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你肯定挂了呢!” “背锅侠给我签名!给我签名!” 今天铁老哥店里的顾客比上一次还要多,又纷纷挤过来跟我套近乎,要签名。我实在疲于应付,就干脆借口说手臂伤了签不了名,才把他们都打发走了。 铁老哥笑嘻嘻地把我又拉到柜台后面去坐着,兴奋地对我道:“我就说小老弟你信得过嘛!你的内幕消息真准,演的也真像!我觉得给你颁一个奥斯卡奖都没问题的!” 我苦笑,但并不想解释太多,就催着他把钱、借据和抵押物都还给我。 铁老哥果然讲信誉,很爽快地从柜台里拿了两万五千个阴元的银票给我。这些银票都是滕家钱庄开的,可以随时兑换。我之前开给他的借据也拿了回来,随手就撕掉了。其他抵押在铁老哥这里的地契和几件如意套装也都尽数讨回。 “老哥,你这回赢了多少?”我清点物品的时候,顺便问了一句。 “五千!” 我点点头,笑道:“还不错嘛!” “嗨!”铁老哥却不以为然,惋惜道:“小老弟呀,可惜我还不够大胆,真就应该学你一样,把我自己的全部身家也都押上去。那样的话,我现在可就真的爽呆了!” “老哥你也太贪心了吧?”我嗤笑道,“以老哥你的身家,全部押上去恐怕连庄家都得吓得跑路了!” “不可能的事儿!”铁老哥摆摆手,“庄家在左丘城里开这个角斗场都快一百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在乎我这点小钱?” “对了,庄家到底是谁?” “谁也不知道啊!”铁老哥一摊手,“各种说法都有,但我猜他背后至少会有其中一位副城主在撑腰,或者甚至直接听命于左丘城主!” “这么厉害?” “废话,不然能在左丘城里建那么大一座角斗场,还开那么大一个盘口?据说,每个比赛日,角斗场里全部的赌注加一块至少能超过十万个阴元!” “十万?”我咋了咋舌,有些吃惊。 “所以呀,咱们赢这么两三万,多是多了些,但还不至于让庄家破产啦!” 说到这里,我还是又多嘴问了一句:“老哥,你去兑换奖金的时候,有没有人追问你什么?” “没有!老哥我多少钱都输过了,这回赢回来他一点,难道他还想耍赖不成?”铁老哥瞪起了眼睛,理直气壮地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 此时我倒是很庆幸自己当初是来找了铁老哥帮忙,若是找其他人押这么大的赌注,估计庄家肯定是要起疑心的。 “不单单我自己,这一场有很多老朋友也跟着我押你赢。”铁老哥又堆满了笑脸对我道,“除了你赢的这些,你自己的获胜奖金应该也不少吧?下次还有这样的好事,一定要记得叫上我哦!” 我实在演不下去了,只好苦笑地对他道:“老哥你还真信我之前说的话了啊?呵呵,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我可是真拿命去搏回来的一场胜利呀!” 铁老哥愣了,但还是一副不肯相信的表情,居然径直伸手过来拉了拉我肩膀上的支架,问道:“感情你这不是装出来的呀?” “哎呦呦,老哥别弄,我这绝对是真的有伤。疼!” “真不是假赛?” “没有假赛!” “你的手真断了?” “两边都断了,右肩部粉碎性骨折!我单单住院就住了两个半月,要不然我能耽误这么久才来找你吗?” 我没好气地把铁老哥的手推开,不让他再胡乱碰我的肩膀。他却彻底愣了,吃惊得合不拢嘴。 许久之后,他才伸出了一个大拇指对我道:“老弟,你可真行!老哥我在左丘城待了三十年,见过各种不要命的,但从来没见过你这种要钱不要命的!” 我苦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纠正道:“我这不叫要钱不要命,而是要钱也要命!不过,这一次我确实是真的玩命了,也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告别了铁老哥,我便接着去了黑虎团。萧团主之前也曾来医务所看过我,而且神色似乎不太愉快,丝毫没有因为我赢了这一场死斗赛而感到高兴。而我因为还没拿到钱,就一直憋到了现在才终于有胆气去找他再次商谈解约的事情。 当着萧团主的面,金师爷又拿出账本来给我重新算了算。这一场我是绝对的大热门,押注在我身上的赌注足足高出熊老大三倍,所以单场获胜奖金总额一下子就达到了三千九百个阴元。估计这也完全出乎了庄家的预料,这一场他们肯定亏惨了! 不过如此一来,我的获胜奖金距离我的解约金总额就只差不到一万九千个阴元了。我很干脆地一下子拿出了两万阴元的银票,恳求道:“感谢团主这一年来的栽培!只是我确实很想去地府闯荡一番,还望您成全!” 萧团主却一直盯着我的眼睛,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去地府?” 我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毕竟萧团主对我不薄,我不想撒谎骗他,但直接说实话又有点难为情。 “说!别想找借口忽悠我!”萧团主忽然有些愠怒了。 “我……”我挠了挠头,之后转头去对金师爷道:“师爷,能不能让我和团主单独谈一谈?” 金师爷笑了笑,很自觉地走了出去。 我很诚恳地对萧团主道:“团主,我也不想骗你。其实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理由,就是一个傻小子被情字所困,现在只想到地府去寻找自己的爱人罢了!” 我红着脸,把我和柳寒的事情大致地跟萧团主说了。他听了却是一脸惊讶,仿佛跟他原先猜想的不太一样。 “原来是这样……”萧团主苦笑着摇了摇头。 “事情就是这样的,我绝对不敢骗您!”我连忙发誓道。 萧团主沉默了半晌,又严肃地问道:“但我还是有些事情要好好审一审你。你和疤脸熊这一场死斗赛,押注的情况很不正常,庄家也一直在追查这件事。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私下去借钱赌自己赢了?” 我想不到这么隐蔽的小动作也竟然一眼就被他看穿了,不禁迟疑了一下。但就是这么一迟疑,萧团主的脸色又黑了下来。 我心里叹了一口气,明白这回不说真话是搪塞不过去了,便默然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你这么做就是为了还我的解约金?” “是的。” “你一共赢了多少钱?” “两万五。” “不止吧?” “就这么多,其他的多出来的赌注是别人跟着我一起押的!” 萧团主的脸色在短时间内变了数变,一会儿黑,一会儿红,搞得我紧张万分。最后所幸他还是恢复了常态,只是叹息道:“我的确有些舍不得就这样放你走,但既然我跟你有言在先,就不会再拦你。” “况且,这次你搞得庄家损失惨重,连带着把我黑虎团也扯下了水。就算我不放你走,恐怕你在这一行也混不下去了,甚至还会有不少麻烦找上门来。唉,你要去地府就去吧,省得留在这里又给我招惹是非!” 萧团主说罢,又把金师爷叫了进来,交待道:“把钱收下,合约还给他。还有他住院之前留下的刀和盾也一并给他。” “谢谢团主!”我大为感激,直接双膝着地,拱手道:“虽然我没有拜您为师,但毕竟受过您的恩惠,听过您的教诲,也算是有师徒之情了。团主,请受我一拜!” 萧团主坦然地受了我一拜,才将我扶起,道:“去吧。傻小子,祝你这一去能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 386 离开 出院的十天之后,我便私自拆掉了右肩的支架,毅然前往地府设在左丘城内的征兵点报名。 由于在死斗赛当中我的盔甲几乎全部被毁,而且我的右肩伤势也不允许我穿着硬甲,便临时找滕家商行借了一副软甲穿上,免得别人看到以为我寒碜得连一套盔甲都穿不起。不过盾镬和如常刀还是足够给力的,现在这两样已经成为了我个人的标志性武器。 地府在左丘城内的征兵活动持续了三个月,效果其实很一般,第一个月只有不到二十人前来报名。这其中固然有左丘城刚刚经历过一次大泽潮的冲击,导致阴修数量急剧下降的关系,也跟地府提供的待遇有关。 一名普通的阴兵,居然每个月工资才两百个阴元,又没有提成,算起来简直还不如在商队里当镖师挣的多。要知道,虽然大家都对地府很好奇,很感兴趣,但这么低的待遇是不可能招得到人的。 无奈之下,阴差们经过请示,把这一批阴兵的工资整体提高到了三百个阴元。这样一来,前来的应征者总算增多了一些,但还是招不满名额。 到了这第三个月,阴差们又传出一个“好消息”:阴军打算在这批新兵里直接提拔十名什长和一名阴校! 什长和阴校都是阴军里的官职。什长便相当于是小队长,手下管九名阴兵,加上自己就是十个人的一个小队,称为一什。一什也是阴军里最小的作战建制,而十个什就是一营,又设阴校一名,总共统领一百名阴兵。 据说,营以上的阴军建制是旅,十营合为一旅,设阴将一名以统领之。十旅又为一军,统帅便称为阴帅。地府目前共有阴帅两名,尊号日游和夜游。个别民间传说里就有日游神和夜游神,其实指的就是这二位。 言归正传,经过这两次激励政策的推出,左丘城里来报名参军的人数竟陡然剧增,很快就超出了原本计划招收的人数。阴差们十分高兴,索性又加征了一百个名额。我现在报名参加的,便已经是最后一批阴兵了,而且还得参加筛选。 填报完了资料,我又被带到另外一边准备接受测试。阴兵招收的录取标准除了测定修为高低外,还要考核武艺。毕竟,当兵打仗都是需要会些刀枪棍棒的,单单只会阴功也不行。 我对自己的修为很有信心,至少在这批来报名的阴修里面,大部分都只是第三重修为而已,达到第四重修为的目前来看就只有五六个。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武艺考核,毕竟我的右肩还没有完全恢复,也不知道他们会如何考核。 正站在队伍里发呆的时候,负责考核武艺的阴差却注意到了我。他把我从队伍里直接点名叫了出来,问道:“你的手怎么了?残废的吗?” 我一愣,心想他怎么知道我的手有问题?低头一看才发现:“嗨,我真傻!” 原来我虽然拆掉了肩膀上支架和吊住手臂的绷带,可右手还是习惯性地蜷曲在胸前,很明显就不正常嘛! “没问题呀!”我连忙回答,随即活动了几下胳膊,“我的手好着呢!” 那名阴差还是不太相信,要求道:“既然还能用,你现在就给我练一套拳来看看!” “好咧!” 我放下装备,当场就练了一套长拳给他看。这套长拳还是在长寿饭店的时候跟着魏大虎学的,也是我唯一会的一套拳法了。 其实,打拳的过程中,我感觉自己的右臂绵软无力,动作也有点生涩,出拳更是毫无劲道。但好在一套拳顺利打完,我也没有感觉到疼痛感了,估计再过半个月这右胳膊就能痊愈。 可那位阴差明摆着就是位行家,看我的拳打得不生不熟的样子,便还在犹豫。此时,原本排在我前面的一名阴修却指着我喊了出来:“你是背锅侠?” 我愣了一下,但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背锅侠?怎么你也想去地府当阴兵呀?”又有另外一个人也认出了我。 “嗯……”我再次呆呆地点点头,不知道在这时候被人认出来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周围的人听到我的“花名”竟都围了上来,热情地跟我打招呼,同时议论纷纷。 “呀!太可惜了!连背锅侠都要去地府当兵呀?” “就是,以后在左丘城可就看不到你的角斗赛了!” “喂!连你自己也要去地府当阴兵了,还怎么留在左丘城里看角斗赛啊?” “万一我选不上呢?” “背锅侠!背锅侠!我可是你的铁粉哦!” 这么一闹,竟把整个征兵现场给搞乱了,就连原本正在参加考核的几名阴修也跑过来凑热闹。几名阴差实在看不下去了,怒斥着走过来将围观的人群驱赶回去,勒令所有人都站回原位,否则取消报名资格。 不过,刚才还在质疑我的那名阴差却对我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便问我:“怎么,你在左丘城里很出名吗?” 我笑笑,回答:“我之前是当角斗士的,还算挺有观众缘哈!” 旁边的人又忍不住给我帮腔了:“他可是最近角斗场里最火的一名角斗士了,已经连胜了十场!你说他牛不牛?” “哦?连胜十场?”阴差饶有兴趣地问,“那为啥叫他背锅侠?” “你看看他的盾牌,跟铁锅一样,所以大伙儿就管他叫背锅侠咯!” “这么说来,他要是真的去地府当了阴兵,岂不是天天背着铁锅到处走?”阴差也忍不住跟着打趣道,“嗯,刚好我们正缺一个火头军的军曹,要不就你来当了?” “哈哈!对对对!他去当最合适了!哈哈哈!” 所有人都随之大笑起来。这下一来,负责征兵的阴差也彻底放下了心,便当场决定免除我的武艺考核,破格录取了。 顺利拿到一个进地府的名额后,我便开始收拾自己的家当,和左丘城里的诸位老朋友们一一道别,做好长期不能回左丘城的准备。 长寿饭店是肯定要去转一圈的。滕叔礼等人听说我居然要舍弃角斗士的身份转去地府当阴兵,都有些惋惜,但随后还是给予了支持和勉励。 滕叔礼道:“你这小子打从一到我这里开始,我就十分看好你。*******,一遇风云便化龙!其实,你若是还继续待在角斗场里当一个只懂取悦观众的莽夫,那我才真的为你感到可惜了!” “掌柜的说的没错!”魏大虎也嚷嚷着插嘴道,“我是个粗人,说不出像他那么文绉绉的话来,但我同样觉得你还可以有更高的追求。去当阴兵也没啥不好的,说不定从此你就能借此机会步步高升,当上阴将、阴帅呢!” 我笑了笑,道:“当阴帅什么的不敢奢望,我下阴城之前就希望能去地府里闯荡一番,这回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去吧!去吧!你今天混成这样,老田的在天之灵也为你高兴了!”余辣子也凑过来鼓励道。 但他一提到田老炉,大伙儿便沉默了,不胜唏嘘。 离开之前,我又请琴婆婆给我弹了一曲琵琶,展望我的地府之行。曲终,她却叹息道:“我这琵琶毕竟不是神物,还做不到准确预测未来之事。不过,从琴音中,我听出了几许忐忑之调,恐怕你此去地府一行不会很顺利,波折不断啊!” 我苦笑道:“自从下了阴间,我就没能安安稳稳地待过几年,生死之间更是不知经历了多少回。只要不是大凶之像,我已经觉得满意了!” 告别了长寿饭店诸人,我又找来了吕典和鸟肉,请他们最后一次到妖姬酒吧喝了一顿酒。 以前我们这支探险队一共六名队员,每次来都是热热闹闹、花天酒地。但这次只剩下了我们三个,还是给我自己摆的送行酒,就不免显得有些落寞。 酒过三巡,我把鸟肉拉过来挨着坐,对他道:“我去了地府,就留下一座没人住的敬老院。那是田老炉托付给我的事业,也好不容易建起来的,不忍心看它就这样荒废掉。我想把它托付给你打理。” 说着,我从身上掏出了五千个阴元的银票交给鸟肉。这些钱,足够敬老院正常开销十年的了。 鸟肉拿着银票,竟少见地长叹一声,道:“我明白你的好意。我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啥也干不了,就只能守着个空荡荡的敬老院吃闲饭!” “说啥呢?”我给了他一拳,笑骂道:“你还是那个啥都能干的鸟肉散人!是死党我才请得动你帮忙呢!” “别说了,我又不是傻子!”鸟肉苦笑,又自嘲道:“没关系啦!这么多钱,实在不行我就委屈一点亲自来充个数,提前当个老不死的,下半辈子就留在这里养老得了!” 见他说的凄凉,我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了。但既然他答应了,好歹替我解决了一个后顾之忧,对他来说也是不错的安置。 终于到了要去地府的那一天。我穿着新发的阴兵制服,走在队列里跟着几名阴差离开左丘城前往地府。经过下门时,我忍不住再次回头张望,感叹不已。 在这座阴间巨城里,短短不到五年间我经历了太多的悲与喜、爱与恨、生与死,得到了许多,也失去了许多。这一走不应是永别,或许我还会有回来的一天! 387 初入鬼门关 这一次来到鬼门关,我终于有机会进去好好看一看了。 之前当镖师时,每次随商队来都只能在关外把货物卸下,然后掉头回去。但这次,我的身份已经变成了一名阴兵,正儿八经隶属于地府中的一员,自然是可以进去的了。守关的城门官查验完文书,征召我们前来的阴差便把我们这二百名新兵从左门带了进去。 鬼门关的左门是军门,只有阴军可以走,保证地府调兵遣将时的出入畅通。右门则是杂门,阴差、鬼仆包括一些特许的商队都是从右门进出。而中门是常闭的,只有阎罗王出行的时候才难得打开一次。 进了鬼门关,才发现巨大的城墙后面是一处大广场,浓浓的雾气弥漫,十分阴冷,能见度也很有限。这些雾气中夹杂了水汽和厚重的阴气,若不是阴修体质大多耐寒,普通人来了肯定受不了。 水汽和阴气的来源就在广场的末端,那边有一条宽阔的地下河正对着鬼门关流淌而来,但到了广场前却消失不见了。原来,广场是建在一处悬崖之上,与地下河隔崖相望,河水流到此处便落入深谷,又从底下腾起阵阵水雾。悬崖边有一道围栏,凭栏远眺,大河往前延伸不知多少里。 这条河,就是大名鼎鼎的忘川河! 由于雾气太重,根本看不清忘川河的源头那边到底是个什么光景。我们这些新兵刚进来也不敢乱跑,就只能站在队伍里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不过,鬼门关广场的右侧还有一处神秘的祭坛,由数根巨大的石柱围绕着,柱上刻有诡异而多变的符纹,祭坛上也画着一个巨大的阵图。 “那是什么?”新兵队伍里大多数人都是没进过鬼门关的,非常好奇,便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 队伍里也有见识过的人,便得意洋洋地显摆道:“那里就是接引司!” “接引司?”众人不由得一阵惊呼。 “来地府投胎的鬼魂就是从那里面出来的?” “没错!” “那鬼呢?怎么没见到啊?” “嗨,别急呀!每只鬼投胎的时辰都不固定,听说有时一刻钟内都不来一只,但有时候就连着来,跟变戏法似的!” 正说着呢,接引司里的祭坛果真就亮了。一道耀眼的绿光闪过之后,祭坛上蓦然便出现了一只怨气很淡的新鬼。这应该就是前来投胎的鬼魂了,它陡然现身,也不知身在何处,就杵在那儿傻傻发愣。但还未等它回过神来,两名阴差就走了上去,给它贴上一张符箓,生拉硬拽地将它拖走了。 那鬼哇哇大叫,连忙喊冤。但阴差并不理会,反而大声叱责,大概意思就是:“你既然来到地府了就要老实点,赶紧跟我们到前面去排队等着投胎。若是胆敢反抗或者不守规矩,嘿嘿,各种地狱酷刑可都随时伺候着呢!” 前面刚拖走一只,后面接引司里又“嗖!嗖!嗖!”连着传送过来三只投胎鬼。果然这玩意儿是没什么规律的,祭坛上一会儿扎堆地冒出鬼来,一会儿又变得空荡荡的。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阵图,竟然能凭空变出鬼来,不觉有些惊讶,便向旁人打听。队伍里有一名新兵叫汪奇的曾在关外集待过两年,对地府里面的情况倒是挺熟的,又喜欢出风头,就给其他人当起了“导游”。 “这接引司中的祭坛上画的是一种传送阵,当然只能传送鬼魂的虚体,而不能传送大活人。”汪奇道,“据说,接引司的阴差就手拿接引阵旗前往阳间。阵旗所到之处,周围十里八乡新死的鬼魂就会自行传送到这里来。” “佛家和道家超度的亡魂呢?”有人问。 “也是飞到这儿来。” “在阳间收集游魂野鬼的阴差是不是也是接引司的?” “正是。” “那这接引司的头儿是谁?” “嗨,这你都不知道?自然是枷爷和锁爷咯!” “枷爷和锁爷?” 汪奇说到这里,便压低了声音:“枷爷和锁爷是尊称,指的就是黑白无常!无常是官职,但这二位在阳间城隍庙里的雕塑一般都被刻成高帽子、长舌头的鬼怪模样,一人拿枷一人拿锁,所以民间都称他们:‘枷爷’、‘锁爷’。地府里的阴差们也一直这么叫,你们就入乡随俗吧!” “哦,明白了!” 除了接引司,汪奇还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地府里其他地方的构造。整个地府就建在一座长条形的地底洞穴里,面积据说比左丘城还要大上三倍。地府的正中间便是忘川河,分为左右两岸,左岸为阴差、阴军的驻地以及一应官家设施,右岸则为投胎鬼魂排队的路径,又称黄泉路。 投胎鬼们沿着忘川河在黄泉路上排队,要一直走到右岸尽头的赏善司和罚恶司去。魏征掌管赏善司,钟馗掌管罚恶司,依据各鬼生前的所做所为进行评判,赏善罚恶。 左岸的尽头则是察查司与阴律司,分别由陆之道和崔钰掌管。察查司明断暗查监察,是专门管阴修的部门,相当于古时候的御史台,或是现今的检察院。而阴律司掌管阴律、地府文书和一些阴间杂务。 四司里看似阴律司的职责最轻,但其中的地府文书里就包括了最重要的生死簿。那可是记载人间生死的一部奇书,每个人的阴寿阳寿在上面就只是个数字,挥笔一改便能生死立断!所以主簿崔钰的权力才会那么大,私下被称为“地府第二号人物”! 两岸四司之间由一座大桥横跨忘川河相连,桥面宽阔,犹如高台,是为望乡台。 望乡台的另一侧就是阴司涧,一条瀑布从洞壁中喷涌而出,落入下面的水潭里升腾起阵阵水雾,那是由浓厚的阴气聚成的雾,据说鬼魂们看着水潭上雾气生成的海市蜃楼就能回顾自己的一生,故称望乡台。 望乡台上又有一座小桥连接阴司涧旁的一个小山洞。桥是奈何桥,山洞里面就是轮回司了。掌管轮回司的便是孟婆,她可不是简简单单地只负责给投胎鬼们熬汤喝,还得根据赏善司和罚恶司的评判来决定它们到底应该投入人间道还是畜生道。 就在汪奇滔滔不绝地介绍地府情况的时候,对面的接引司却出现了一些似乎不太寻常的状况。 “站好!赶紧都给老子站好!” “你们都挤在一块儿干嘛?排个队都不懂排吗?” “咿呀!你这只倒霉鬼还敢顶嘴?看我不狠狠抽你丫的!” 十几名阴差手忙脚乱地将刚从祭坛上下来的投胎鬼塞到前面的队伍里,大呼小叫,手里的皮鞭、杀威棒不时落下。挨打的鬼自然是纷纷痛呼,个别不满的还想跟阴差们理论,却被揍得更狠了。 与此同时,祭坛上还在不停地“嗖!嗖!嗖!”如同下冰雹一样,落地一炸就能炸出个鬼来。看来是刚好碰上这个时段过来投胎的鬼太多了太密集了,扎堆着来,就连负责接引的阴差都不够用了,秩序竟有些乱哄哄的。 “都在干什么呢你们一个个的,这些傻鬼都挤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点把它们赶到前面去排队?”一名身穿全白色官服,头戴高帽子的瘦高个子从祭坛后的屋子里走出来,大声呵斥道。他的穿着和气派跟那些阴修截然不同,显是位能说话的主儿。 其中一名阴差连忙跑过去,单膝下跪,报告:“锁爷,不是小的们偷懒,而是前面马爷的人在整肃队列,说暂时没空接手。刚好这些鬼又扎堆着来投胎,所以就堵住了!” 哦,这位被称为“锁爷”的定然就是白无常了!他看起来也就跟普通阴修差不太多嘛,传说中的故事果然不靠谱,高帽子是有的,长舌头却是胡扯。按照汪奇所说的,无常其实就是个地府里的官职,谁来当都一样! 白无常听了手下阴差的报告,依然怒气冲冲,骂道:“妈的!唬谁呢?前面三天两头地整肃队列,我看是趁机搜刮这些死鬼的好处吧?” “锁爷说的没错!”阴差不敢开罪任何一方,也只好附和道:“前面黄泉路上排队的鬼向来都是乱哄哄的,哪里有啥队列可讲?但是,锁爷,马爷的人不接手,这些鬼一直堵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呀……” 白无常骂了几句,但也无可奈何,便只好亲自出马往前面去交涉。不然,再堵下去祭坛上可就挤满了来投胎的鬼,指不定会出什么大事。 汪奇见此,就对我们偷笑道:“这接引司,每日从子时到午时由白无常掌管,午时到子时则换黑无常来坐镇。但黑白无常在地府里的地位始终被牛头马面压过一头,所以又被戏称为‘七爷’和‘八爷’!” “为啥这么叫?” “你数一数呀,地府官员里排在这二位前面的还有四位判官外加牛头马面,他们岂不是只能排第七和第八?其实这就是地府高层里排名最末的两位了!” 388 以下犯上 初进地府,我们这二百名新兵就在鬼门关后列队等待阴军的人前来接收。不想,刚一来竟有幸见到了传说中的白无常。可惜他的样貌并没有像传说中那么特别,权力也在地府高层中排名末尾,小小激动过后也就没了新鲜感。 既然说到了黑白无常,便有人问起了牛头马面。 “汪奇,牛头马面又管什么?” 新兵汪奇道:“黑白无常只负责鬼门关外游魂野鬼们的接引工作,平时派出大量的阴差前往阳间接引各地的死者。接引司就是地府中黑白无常权力所能及的唯一一处,前来投胎的鬼只要走上了黄泉路排队,就全归牛头马面管了。” “那能有啥权力?”有人不服气了,“不就管管排队的事而已嘛,跟阳间的保安有啥区别?” 汪奇笑道:“这位老哥你就不懂了。黄泉路上的投胎鬼何其众多?忘川河长七里,就按十只鬼排一行来算,七里地长的队伍你说得有多少鬼?” “嚯!那确是挺多的!” “可不是嘛!一般的鬼要是慢慢排,总得排个十年八年的才能走到奈何桥。当然,若是有钱,嘿嘿,有钱能使鬼推磨,插个队还不容易?” 这话确实不假,不单单汪奇这么说,我之前也曾经听师父和魏大虎提过几句。牛头马面手下的阴差管着这只投胎队伍,油水很多,想插队就得给钱。而看不顺眼的鬼就丢到忘川河里淹着,注意!只是淹着,掉进去的鬼就一直保持将死未死的状态!要想从河里出来,就得看牛头马面的心情好坏,再决定要不要捞出来。 除此之外,这伙阴差动用酷刑也是家常便饭,经常会收拾一些不守规矩的鬼,说是阴差官吏,其实比恶霸还凶! 说完了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大家伙儿又开始聊到了阴军。阴军是独立于地府官僚机构之外的一支部队,直接向阎罗王汇报,也只有阎罗王能差使阴军。因此,从这个角度来说,日游和夜游二位阴帅在地府中的地位丝毫不差于四位判官。但是阴帅手下的阴将就远不如牛头马面和黑白无常了。 正说着呢,阴军的人就终于来了。一名阴校装扮的军官与带我们来的阴差做好了交接手续,就把我们这二百名新兵领到了阴军驻地,暂时安置在一排集体宿舍里。住宿的条件也只能算一般,跟以前我住过的商行宿舍差不多。 不过,地府里可不像在左丘城,这里各种规矩繁多,没有许可就不能到处乱跑。更何况我们这些人都只是新兵蛋子,还要受阴军的军规约束,更不自由了。有个别新兵就特别不适应,刚进来一天就大呼上当,甚至闹情绪。 但既然上了贼船,又岂有容易下船的道理? 从第二天起,军官们就开始组织我们进行训练、操课。其中,练的最多的就是各种阵型和合击之术。这就需要有最严格的战术纪律才能保证得以顺利实施,只要当中有一人不听指挥,或是动作稍慢,整个阵型就会出现漏洞。 军官们这时候可就不会客气了,手里的藤条直接就抽上身! “哎呦呦!” 挨打的新兵自然是痛得哇哇大叫。还好军官们不是阴差,我们也不是投胎的鬼魂,他们手里的藤条还是有数的,抽在身上的力度也都有所控制,不至于把人给抽坏了。 但即使是这样,还是有人非常不满,当场暴走! “你们凭什么打人?我们又不是罪犯!”一名身材魁梧的新兵在队伍里连续犯错,被什长连抽了三下后彻底怒了,大声抗议道。 那名什长自然不可能让手下公然挑战自己的权威,随手又是一记藤条抽下去,骂道:“你还敢顶嘴?在军阵里违反了军纪就要挨罚!” “啪!” 没想到,什长的藤条并没有能抽到那名大个子新兵的身上,反而被新兵一把揪住抢了过去,随即用力一掰,竟将那根藤条给掰断了:“咔!” “老子不干了!”他气呼呼地扔下藤条,竟打算就这么离开。 可军官们怎么可能让他如此胡来,大声命令之下,几名负责带队操练的老兵拿起武器跑过去将那名新兵围住。若是就这么任由他走了,这支队伍以后还怎么带? “有本事你们就跟我单挑!以多打少算什么好汉?”那大个子新兵愤怒地大叫着,指着老兵们破口大骂。 “哼,这么说来,你自认为武艺高强,能击败我们咯?”另外一名旁观的军官走了过来,冷冷道。看他身上的制服,应该是一名阴校。 大个子新兵一看有人接话,更是起劲了,大声吼道:“没错,老子手里就是有两把刷子!你有胆子跟我比试比试吗?” 那名搭话的阴校冷笑几声,道:“既然如此,我就亲自来陪你玩一玩。也给你个机会,别说我们欺负你,若是你能赢了我,就可以大摇大摆地从这里离开,谁也不会再拦你!” “哼!你是官我是兵,胜之不武。要是我能赢你,你就应该把身上那套衣服脱下来给我穿!”大个子新兵居然还不满意,想得寸进尺。 “哈哈!”阴校气急反笑,连连点头道:“好!好!既然你想加注,我就成全你。我要是输了,就保举你做新兵营的阴校。不过,要是你输了,哼,我就废了你的修为!” 卧槽!层层加码之下,这种赌注可就非常凶险了! 要知道阴修的修为一旦被废,莫说在地府,就连阴间都待不下去,必须马上回到阳间。而即使逃离了阴间,由于自身的体质不阴不阳,又没有了阴功护体,下半辈子也就注定只能当一个废物了! “好!一言为定!”不曾想,那名大个子新兵听了这话,立马便一口答应了。看来他确实是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 军营里无戏言,双方也都是铁血的好汉,这场新兵和老兵之间、士兵与军官之间的较量定然是不肯避免的了。随后那名阴校便让人腾出了一片空地,以做临时的角斗场。其他的什长和老兵绕场地中间围成一圈,以作边界。 我们这些新兵自然是很乐意去当观众的,大部分人甚至已经开始为那名敢于挑战军官权威的大个子新兵加油助威。那些带队的什长也不知是对他们的上司很有信心还是自己也想瞧瞧热闹,竟由着我们上去围观。 我们操练时用的都是木制的武器,有刀盾,有长棍。大个子新兵果然很自信,选了双刀,摆明了是要豁出去了。而那名阴校只随手拿了根木棍,放放松松地站到了对面。 一名什长便临时充当了裁判。他见双方都做好了准备,也不多废话,手一挥大喊道:“格斗开始!” “喝!” 大个子新兵怒气冲冲,甫一开场就挥舞着双刀朝阴校攻去。但阴校也不退,直接一棍当面戳来。棍长而刀短,新兵眼见棍头已经快要戳到自己的面门了,才急忙收住脚步,同时低头躲过棍击。不过这样一来,他的开局抢攻战术就失败了,后面便只能落入到艰难的阵地战当中。 我在左丘城的角斗场里好歹也混迹过差不多一年,对于这种场面倒是非常熟悉了。格斗中武艺的高低自然是很关键,但临场的心态也很重要。从开场后对阵双方的心态和气势来看,阴校明显更稳,心里似乎更有底气。而大个子新兵基本上就是凭着一股怒气出战,心态浮躁,恐怕胜算不大。 但我身边的其他新兵却不管这些,他们看到大个子新兵如下山猛虎一般狂攻猛打,气势十足,就已经连连叫好,仿佛认定了他能给我们争口气。 其实那些都是表象,阴校的阵脚扎得很稳,手里的木棍看似普普通通,但每一次出手指向的都是对手的要害部位,让其不得不防。他的棍法娴熟,防守毫无纰漏,大个子新兵根本就近不了他的身。 看了一会儿,我站在一旁也暗暗心惊:“这位阴校确实实力不俗,防守更是稳健,而且他恐怕只使出了七、八分功力,就让大个子新兵的进攻无计可施。如果换作是我碰上他这样的对手,也未必有把握破得了他的防御。看来地府里也是人才济济呀!” 正思考着呢,场上的形势也逐渐起了变化。阴校或许是热身够了,开始转守为攻,棍法变得咄咄逼人。大个子新兵刚才选的是双刀,就是想靠抢攻得胜,可这会儿却落入了守势,左支右绌,估计他心里肯定在后悔没有选一面盾牌。 阴校连着反攻几招之后,终于找到机会了。他先是虚晃一棍,看似要当面戳击大个子新兵的面门,待到对手回刀格挡时猛地将棍头一抖,利用木棍的柔韧度甩中对手的右手手腕。 “哎哟!” 大个子新兵痛叫一声,但居然手里的木刀还没有脱手。阴校不等他调整,又是一棍袭来,大个子新兵又连忙举刀去挡。阴校的棍法果然了得,再次变捅为挑,准确地击中大个子新兵的右手木刀,将之挑飞。 389 军官选拔 “好!” 场地中间,阴校连续两次漂亮的出击加中途变招准确地挑飞了大个子新兵的右手单刀,围观的人群中也随之响起了几声喝彩。 当然,这次叫好的改成了在场少数的几位军官,此外还有我。而其他的新兵都集体哑了,大为失望。我叫好只是情不自禁,但身边的新兵们却不乐意了,纷纷对我怒目而视。我没法,只好耸了耸肩膀,表示叫好完全出于观赏角度罢了,无关个人立场。 但不管新兵们乐不乐意,场上的局势已然无法改变。大个子新兵手上少了一把兵器,心态更是急躁,竟不管不顾地持着单刀朝阴校猛扑过去,想要“同归于尽”。 只见阴校不慌不忙,先是假装往后退了半步,忽然背身弯腰一记贴地横扫,便将大个子新兵一棍扫翻在地。他得理不饶人,紧接着跳上前去,手中的棍头如暴雨般落下。大个子新兵此时已经全然失去了抵抗能力,只能抱着头在地上翻滚躲避,痛叫连连。 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后,阴校才停了手,喊左右的老兵上去把大个子新兵拉起来,然后问他:“这下,你又还有什么说法?” 大个子新兵被打得灰头土脸,鼻青脸肿,方才的傲气早已荡然无存。可他嘴巴还是很硬,不但不认错,依旧破口大骂,甚至朝阴校吐了一口浓痰。 阴校急忙往后一撤步,但还是被浓痰沾到了衣服上,他的脸色也一下子变黑了。 场下的我不由得摇头叹息道:“唉,这不是找死么?” 果然,阴校不再客气,手里的木棍狠狠地往大个子新兵的腹部撞去。 “咔!” 一记清脆的声响过后,大个子新兵猛然涨红了脸,闷哼一声便晕了过去。围观的新兵们都倒抽一口凉气:这丹田可是真的废了! “拖到察查司去,告他一个忤逆上级,违抗军令的罪名!逐出地府!”阴校严肃地喝道。 两名老兵回道:“得令!”便一左一右夹着那名大个子新兵往察查司去了。 “剩下的人,继续操练!” 热闹到这儿就算是看完了。随着那位阴校的一声令下,其他新兵再也没有敢多嘴的,战战兢兢地都跑回了自己的位置,听着军官和老兵的口令继续训练。 我心中不禁叹息:“唉,这就是典型的杀鸡儆猴!也活该那大个子倒霉,从古至今,不论是哪支部队,肯定都是要以严格的军纪来立军。若是都像他这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那岂不是跟过家家一样,闹着玩的么?” 此后的两个月里,每日里我们早早起床,一日三练:清晨练体能,上午练阵型,下午则练格斗、合击,时间表上排得满满的。不但训练强度大,日常管理也是非常严格、细致。军官们的手上都配了一块手表,以分钟来计算我们每天的作息时间。稍有迟钝或是延误,少不说就是一顿藤条教训。 这么大的训练强度和如此严格的军规,总避免不了会有些人受不了,打起退堂鼓来。但前面已经有了一个反面例子,后面任谁也不敢再乱来了。逐出地府事小,废掉修为可就太不值当了! 我倒还好,毕竟在黑虎团里接受过萧团主的魔鬼式训练,受益匪浅。如今这种强度的操练对我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所以,我在新兵营里算是少数表现相当优异的,也获得了军官们的青睐。 新兵营每个月都会根据每名新兵的表现由负责训练的什长和老兵打分,并按照排名评出“优”、“良”、“平”和“差”四个档次。其他的新兵每天被训得哇哇大叫,也只是勉强力争不要落得一个“差”评。否则又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惩罚等着他们。 而我却是全力付出,就把新兵营的训练当做是我重伤痊愈后的恢复性训练,丝毫不肯懈怠。因此,第一个月的考评我就被评为了“优”,第二个月也是“优”。 到了第三个月,我们才终于知道这种评分到底管什么用了。而我也很庆幸自己在这两个月里没有偷懒,表现足够优秀。 正如在左丘城中征兵时阴差们所承诺的,阴军将在我们这二百名新兵中选拔一名阴校和十名什长,而具有选拔资格的人选就根据前两个月的评分来确定。获得双优的人方可参选阴校,而落选者还可以与其他获得单优的新兵一起竞争什长的职务。 选拔的标准也很简单,就是一对一的较量,胜者上,败者下! 地府阴军不同于阳间各国的现代部队,什么枪炮、舰艇、飞机在地底阴间都不太管用。要知道,我们这支队伍对付的不是人,而是鬼魂。就算给你一挺机关枪,面对虚无缥缈的鬼魂,难道你的子弹能将它们打得魂飞魄散了? 所以,对付鬼还是只能靠我们的“传统手艺”:阴功。加之我们使用的阴器也是以刀枪棍棒为主,这就注定了阴军的作战方式更接近于古代冷兵器时代的军队,真刀真枪地比拼。 如此一来,在这样的军队里自然最讲究个人武勇。能当上军官的,手里至少得有活儿,否则连你的手下人都不服你,还怎么指挥得动他们? 当然,如果光光是这样的虚名和官职还不足以吸引我参加选拔,反倒是成为一名军官所能拥有的福利和特权对于我来说很有吸引力。据老兵们介绍,当上军官后,涨工资自不必说,另外还有一些好处,比如说: 什长以上的军官可以在营区内自由活动; 阴校以上的军官可以在休息时间内自由进出营区,而且可以拥有自己单独的宿舍,不必跟普通士兵们挤在一起; 阴将以上的高级军官还可以在地府里自由出入,甚至可以面见阎王等等。 这当中,让我感到最实在的就是能单独住一间宿舍。那样的话,我自己种虚无瓜也好,吃阴餐也好,就不用躲躲闪闪着了。 在这两个月中,能够评上双优的新兵就只有四个人:我、马鹏、关茂和姚辰。唯一的新兵营阴校职务就从我们这四个人当中产生。 于是,在公开选拔的那一天,军官们先把我们四人召集过来抽签决定对阵顺序。我先抽到了一号,关茂是二号,马鹏是三号,姚辰四号。以此排列,我将和关茂率先进行第一场较量,马鹏和姚辰是第二场。之后两场的胜者再进行角逐,再获胜者便可获得阴校的职位。 选拔的场地就在军营里的校场上,还特意铺上了软垫,安排了专门的裁判和评委,看起来十分正规。不但如此,场地四周还摆上了桌椅板凳,俨然就是一个小型的角斗场。 这样的选拔赛极富刺激性,就连高级军官们也对此很感兴趣,当天至少来了五名阴将,顺便就充当了评委。外围则里三层、外三层地挤满了新兵和老兵,大家都想来凑凑热闹,看看谁能鲤鱼跳龙门,从一名新兵直接跳升到校尉之职。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我和关茂就要开始第一场的选拔赛了。可到了上场之前,我却有些傻眼了! 为避免出现意外伤亡,选拔赛规定全部参赛者只能使用木制武器。这样一来,我的盾镬和如常刀就不能使用了。这对于我的实力来说,绝对是一个很大的削弱。同样也意味着,我只能靠自己的经验和武技去取得胜利。 其实还有一点不利因素,我的右臂至今还未能完全恢复到百分之百的状态,做出劈砍动作时的爆发力明显不够,恐怕比赛中我的进攻能力堪忧啊! 倒霉的事情还没完呢,我的对手关茂居然在左丘城时就是裘家的镖师。滕家和裘家的人自从龙小炎的探险队全歼了何彪的探险队后,就一直势同水火。我在左丘城时就曾经见过关茂这个人,是以知道他的来历。 他在上场前故意走到我的身边,不怀好意地低声道:“喂,背锅侠!没了铁锅、菜刀,估计你也就是个绣花枕头了吧!” 我皱了皱眉头,回敬道:“你以为你又是谁?在我面前你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罢了,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嘿嘿!你得意什么?”关茂不怒反笑,冷冷道:“你在左丘城与疤脸熊对战时我就在现场看的,受了那么重的伤,估计你的右手已经废了吧?你后来去参加征兵的时候我也在,当时要不是你靠着名气蒙混过关,恐怕连阴兵你都选不上,还想来选阴校?” 我想不到他对于我的了解竟然如此详细,一时间竟无言反驳。关茂见我发窘,便已感觉达到了自己打击对手自信的目的,得意地“哈哈”笑了两声走开了, “哼!”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冷哼一声,心道:“想跟我玩心理战,你还嫩着呢!” 关茂的如意算盘绝对是打错了。若是他不来提前找我挑衅,或许我一会儿上了场就有可能被他抓住右臂的弱点,迫不及防之下陷入被动。但他这么一说,我倒反而提前有准备了,可以制定相应的对策去避免出现这样的被动局面。 而且,我这个人从小脾气就倔,越是有人敢来挑衅我,我就越要让他吃瘪! 390 合理利用规则 第一场选拔赛正式开始! 关茂阴笑着盯着我,并没有如我所想的一样上来就强攻,而是缓缓地绕着我转,手里的木剑也很随意地耍着剑花。我的右肩虽然已经痊愈,但发力依然存在问题,只能是以防守为主,便暂且跟着他转,以不变应万变。 关茂选用的是双剑,明摆着就是欺负我的进攻能力有限,连盾都不稀得使。而剑的威力更多在于刺,双剑也比双刀更容易刺透盾的防御。看来他是个聪明人。 可惜,聪明人总是容易被自己的小聪明给耽误了。我也临时换了兵器,既然右手无力劈刀,就也改成使剑,剑法中的刺并不需要花费太多的力量,更讲究的是准确性和突然性。 关茂转了两圈,似乎也看出了我的战术打算。但他依旧信心满满,随即向我发起了进攻。 “笃!” “啪啪!” “笃!” 木制的剑和盾在短时间内发出了连续的敲击声,显得既沉闷而激烈。关茂的剑法果然了得,一轮快速抢攻之下,我的左手单盾竟有些吃力,不得不连右手的木剑也用上,一齐加强防御。 虽然我有心反击,却一直找不到很好的机会。又或者说,我已经被他的快剑给压制住了,确实很难腾出手来进行反击。 我不由得暗暗心惊:“这家伙在左丘城里不显山不露水,想不到实力竟然隐藏得这么深。而且,这样的人才裘家居然也舍得放他走,真是不可思议!” 不过,我在黑虎团时可是一直在给杨仪当陪练呢。杨仪使的就是双剑,而且是如旋风一般快速的剑法,我对于使双剑的对手绝对一点儿也不会感到陌生。关茂的剑法比起杨仪来还是差了一点意思,估计双剑并不是他的主打兵器,只是为了制约我而临时改用的。所以,即使开场后我一度很被动,但心里却是胸有成竹。 关茂强攻了一阵之后,见实在无法一口气击败我,便稍稍放缓了节奏,也让自己能喘口气。毕竟进攻比防守耗费的体力要多得多,很难持久。我一看,嘿,反攻的机会来了! 憋了许久的一口闷气终于要爆发了,我敏锐地抓住关茂后退的时机,欺身追打。关茂似乎压根就没想到我还敢于反攻,一时间也有些手忙脚乱的。 我先是照着常规的套路,以惯用的刀法去使用手中的木剑,猛砍猛劈了几个回合。这样的攻击当然不可能击溃关茂的防守,更主要的是继续麻痹他的想法,让他认为我就只会刀法而不会剑法。 关茂在短暂的被动之后就迅速地调整了战术,跟我大致打成了平手的局势。他或许是感受到了我木剑上劈过去的力道着实不够强,“印证”了自己之前对于我右肩伤势的判断,脸上再次浮现出那股得意的阴笑。 “黔驴技穷!我看你还能撑多久?”他冷笑道。 我也反唇相讥,笑道:“你笑得太早了,我会的多着呢!” 言罢,我手上的招式便突然一变,变成了非常纯正的剑法,不再大力劈砍,而以刺和挑为主。这剑法也是在黑虎团时跟着萧团主学的,虽不算太擅长,但刀法和剑法之间本就有不少互通之处,学起来也挺快的。 这一变招完全出乎关茂的意料之外,他的双剑本就意在强攻,现在被迫用来防御我的强势进攻,效果必然大打折扣。而我以剑盾的组合去对阵关茂的双剑组合,肯定要更加合理和平衡一些。因此,即使我的剑法不如他,也能稍占上风。 然而,我手里的奇招还远远没完呢! 一般人如果拿的兵器是剑与盾的组合,很自然地就会用盾来防御,以剑去进攻。但我现在的最大问题就是右手无力,且剑法生疏,但我左手的盾却早已使得娴熟无比。根据这样的特殊情况,我便灵机一动,反其道而行之,右手剑只做诱敌和骚扰,真正的进攻重心则放在左手盾上。 “砰!砰!砰!” 我的左手盾连续强有力的暴力式撞击让关茂十分狼狈。他既要提防我右手剑的偷袭,又不得不用防御力不高的双剑去抵抗我不讲道理的挥盾猛砸,顿时阵脚大乱。而且打着打着,关茂已经退无可退,再退就要被我挤出边界了。 这次选拔赛的场地与角斗场不同,没有护栏,只草草地画了一个大圆圈作为边界,并且还规定了如果双脚均踏出边界外就会被判负。此时关茂的一只脚就踩在了边界线上,另一只脚留在界内,岌岌可危。 关茂终于急了,他再不想想办法,这场选拔赛可就输定了! “喝!” 果不其然,他被迫铤而走险,全然放弃了防御,大喝一声双剑齐发想要以攻对攻逼迫我退后,同时还向我的右侧移动,试图脱离目前尴尬的位置。 但可惜的是,关茂又打错了如意算盘。要说比以攻对攻,比不要命的打法他怎么可能比得过我?呵呵,我可是连熊老大都敢以命相搏的人呀! 我不退反进,身体侧过来,把头部藏在盾牌后面,这样我的要害部位就都有效地覆盖住了。关茂刺过来的双剑,一柄被我的盾牌挡开,一柄刺中了我的大腿。可是这只是木剑啊,刺中一下顶多就是痛一阵子,又不会瘸。 “哼!” “嘭!” 我蛮不讲理地挺起盾牌猛撞过去,硬生生地将关茂顶出了边界。我的一只脚收不住冲势也踏到了圆圈之外,但好歹我还有另外一只脚拖在后头,不算出界。 “比赛结束!”担任裁判的什长立马大喊道,“二号出界犯规,一号胜!” 关茂傻傻地站在圈外,脸色一会儿阴一会儿阳的,想发作又不敢当着众多军官的面造次。他恼怒地扔下两柄木剑,悻悻地直接下了场。 我却忍住大腿上的痛感,站稳了朝他抱拳行礼,沉声道:“承让了!” 不论他对我的态度如何,但赛后该有的风度还是照例要做做样子的。场下围观的新兵和老兵们见此,也是掌声如雷,纷纷给我喝彩。有从左丘城来的知道我名头的新兵还在私下交流着: “看吧,背锅侠果然赢了!” “那是当然,我就说这场比赛毫无悬念嘛!” “只是想不到背锅侠的打法这么野蛮,这种战术简直就跟玩相扑差不多了哈!” “开玩笑,人家可是成名的角斗士啊!他来参加这种选拔赛,还不得跟玩儿似的?” “唉,真可惜这次比赛没人开盘,不然我肯定还是押他赢!” 但是,军官们似乎对此有不一样的看法。尤其是坐在前排的那五位阴将,冲着我和关茂指指点点,也对刚结束的比赛进行评论。其中不乏有低看我的,而且评论的时候很大声,并不怕我听见。 一位军官就道:“这二号新兵可惜了。他开场的时候剑法使的相当出彩,我还以为他的赢面会比较大呢。没想到竟被一号新兵用这种不讲理的战术给推出了界!” 另一位也点头附和道:“没错。要论剑法高低,一号绝对比不上二号,双方可谓各占了半场优势。要说一号赢在了哪里,也只能说他合理利用了规则,仅仅靠将对方挤出边界获胜。” “嗯,我也这样认为。”第三位同样表达了类似的观点,“不过阴军不是训练来参加这种比赛的,终究是要拉出去打硬战的。到时候可就没有什么规则一说了,再想取巧恐怕就会弄巧成拙!” 这些话我听在耳朵里,也只当做笑话听着,淡淡一笑便下了场。比赛就是比赛,既然有规则干嘛不好好利用一下?况且,生死大战的场面我又不是没经历过,该使用什么样的战术我自然心里有数。 最关键的一点,我的目标可并不仅仅只是这第一场比赛,还要考虑到更重要的第二场决赛呢。如果第一场就全力以赴,第二场还有足够的体力去应付吗? 虽然我的大腿被关茂刺中了一下,但并未真正受伤,也没有耗费太多的体力。能以最小的代价取得这场比赛的胜利,就已经达到了我预期的目标。至于比赛赢的好不好看,呵呵,我才不在乎呢! 在此之后进行的第二场比赛是由抽到三号的马鹏对阵抽到四号的姚辰。这一场比赛才是真正势均力敌的较量,双方竟然你来我往地对战了上百个回合才分出了胜负。最后,由体力更占优势的姚辰一招险胜马鹏,闯入决赛。 已经完成第一场比赛的我也得以优哉游哉地在场边当了一回观众,细细观察了一番,对我接下来将在决赛中碰面的对手也有了相当细致的了解。 姚辰使的是刀盾,而马鹏使的是长枪。双方的武器各有所长,各具特色,也使得本场比赛的观赏性比我和关茂的要更高一些。但我着重关注的却是他们的战术打法。被淘汰的马鹏就不必说了,获胜的姚辰的刀盾走的是稳健的路子,侧重于防御,竟跟我的打法差不多。 如果下一场对阵他时我也使用刀盾的组合,估计会是一场闷战。虽然我的体力稍占一些优势,但我右手无力的问题也会一直存在。看来,下一场决赛我还得再次求变才行! 391 心服口服 姚辰艰难击败马鹏之后,就将在决赛中与我对垒,角逐唯一的阴校职位,而输者就只能当什长了。为了保证公平,军官们先安排了其他几场选拔什长的比赛,让我和姚辰借此获得足够的休息时间去恢复体力。 当然,鉴于我们俩在之前的头场比赛中获胜的方式不同,所消耗的体力自然也有差别。我基本上是以逸待劳,而姚辰则估计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体力恢复到最佳。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很大的优势。 选拔什长的比赛水平就要稍微低一个档次了。但好在每名候选者都全力以赴,精彩程度倒还可观。其中,曾在第一场竞争阴校的比赛中遗憾失利的关贸和马鹏都能知耻而后勇,赢下了接下来的比赛,成为一名什长。 两个时辰之后,决赛终于要开打了! 姚辰上场之前径直走到武器架旁,毫不犹豫地取走了一把木刀和一面木遁。他看起来倒是个实诚人,继续选择了与上一场相同的武器组合。 我在挑选武器的时候则刻意拖延了一下,左右手各拿起了一把木刀和一柄木剑假装思考,似乎还在犹豫要选择什么武器。眼角一瞅,见姚辰照例选了刀盾,我便放下了刀剑,出人意料地拿起了两杆长枪。 训练用的长枪安装的是木制枪头,前端并未削尖,还特意设计成圆头的形状防止意外受伤。不过,既然木刀木剑都没有开刃,枪头采用这样的设计也没什么好吐槽的。只是这个枪长度有些太长了,用着不太顺手。 我冲管兵器架的那位老兵耸了耸肩膀,表示一下歉意,随即用双手握住长枪的尾部往大腿上一磕。 “咔嚓!” 原本长约七尺的长枪被我折断了,变成了只长五尺的短枪。 “你在做什么?”那名老兵皱了皱眉头,想出言阻止我。但他又看了看其他军官们的反应,才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便干脆转过头去不管了。 “对嘛!这才是聪明人!”我暗自笑道,“根据选拔的规则,这场决赛我不论输赢都至少是个什长。你一个老兵犯得着为了两杆训练用的木枪跟我较劲吗?” 于是,我大着胆子又折断了另外一杆长枪,两杆长枪随即变成了两杆短枪。我这才心满意足地拿着它们上了场。 这就是我在决赛中再次求变的第一步:弃用刀盾,改用双枪! 枪和盾是一对矛盾体,一个主攻一个主守,互相克制。但如果仅仅只是相比于刀和剑这两种短兵器来说,枪显然更容易破解盾的防御。所以在主武器的选择上,我果断地选择了枪。 从姚辰上一场对阵马鹏时的表现来看,他的作战风格更偏向于防守。马鹏当时用的就是一杆长枪,枪法也相当出色,可姚辰就靠着一面圆盾竟能防得滴水不漏。所以,我的第二个选择就是变长枪为短枪,变单枪为双枪。 这样一来,姚辰还想依靠一面盾来防御我两杆枪就会显得捉襟见肘。而另一方面,使枪法也不需要太大的手部力量,便完美地避开了我右肩无力的问题。 当然,还有最后一点,使双枪或者双棍的打法我也是很下过一番功夫的。要知道当初我还没练刀盾术之前,如意筷才是我的主打武器呀! 我走到场地中央,面对着姚辰,亮出了我的双枪。姚辰也是行家,一见我忽然换了兵器,弃用了上一场的剑和盾,不禁眉头紧锁,表情十分严肃。 不单单是姚辰对我的改变始料不及,就连场下的军官们也大感意外,纷纷议论起来: “哎?这一号新兵怎么又换了兵器,他原来不是用剑盾的么?” “我倒是听说他原本擅长使的是短刀和圆盾,第一场改用剑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奇怪了,现在居然改用了枪,而且连盾都不要了!” “看来这一号新兵是真人不露相呀!会使的兵器还挺多。” “哼!我倒是觉得他这种心态不可取,尽想着取巧。总是变来变去的,恐怕连他自己都会给变懵了!” “不管怎么说,使双刀、双剑的我见得多了,却很少看见有人使双枪的。这一场我倒要好好看看,他这双枪到底怎么耍?” 除了军官们,围观的新兵、老兵对此也是惊奇不已。尤其是那些熟悉我的“粉丝”们,都忍不住大惊小怪起来。 “呵呵!背锅侠居然连锅都丢了不用,这打算玩的是哪一出呀?” “喂,人家之前用的是盾,哪来的锅?” “嗨,你不懂!他在左丘城里当角斗士的时候就是使的一口铁锅来当盾牌,要不然你以为他‘背锅侠’的名号是怎么来的?” “对呀,我还真没见过背锅侠不用盾的样子。使双枪?这画风变得也太快了吧!” “都别吵吵!我是背锅侠的铁粉,我还是觉得他不论使什么兵器,到最后都肯定能赢!这个阴校的职位非他莫属了!” “我不信!” “不信咱俩就来打赌!” “打赌就打赌!” “你说赌啥?” “就赌这个月的饷金!” “一言为定!” 我在角斗场里的比赛打多了,早就对这种场外的嘈杂声音习惯了,可以完全不受其影响。但姚辰明显就不行,竟也被这些议论声给带偏了心态,表情开始略显急躁。 我见状,心里暗自得意:“体力不如我,心态也放不平,看来这一场我胜算大增呀!” 正想着呢,充当裁判的什长便将手用力一挥,大喊道:“格斗开始!” 姚辰下意识地先退了一步,摆出一副严防死守的姿态。我见他如此,干脆也不客气了,挺起双枪就开始发动进攻。果然,我的枪法并没有丢,戳、刺、挑、扎,敲、砸、扫、抡,各种攻击手段轮番使出,很快就将姚辰压制住了。 要知道,我的枪法可不是戏台上耍的花枪,是魏大虎结合我之前学过的警用棍术和他学过的枪法,帮我整理出来的一套双枪术,简练而实用。因此,这场决赛竟然从一开始就进入到一攻一防的态势。 姚辰在我的猛烈攻势下防守显得十分吃力。他的盾只能防御左半扇,右半扇还得靠木刀来协防,毫无反击之力,自然不可避免地陷入了非常被动的局面。二十个回合过后,他已经被我的枪刺中了三次,大腿、肩膀和背部各一次。 但姚辰这家伙忍耐心确实够强,而且很有韧劲,竟一直不肯认输,反而越战越勇,想要反攻出来。估计他这时也终于想明白了:既然防守守不住,干脆就攻出来,只要能近得了我的身,他便还能有一丝胜算! 但我怎么可能让他轻易如愿,双枪的攻击目标立即转向了他持刀的右手。那里缺少防护,而且我的枪虽说是短枪,但终归是比木刀要长出不少。姚辰要想以刀来拼我的枪,肯定是吃亏的。 就这样又打了二十个回合,姚辰身上又连中了我五枪。尤其是他持刀的右手,已经连续挨了我三下戳击,每次都让他痛得面部肌肉一阵发颤,眼见连刀都握不紧了。 我见状,知道此时差不多可以结束战斗了,便故意买了个破绽,靠近姚辰。他心急之下果然上当,挥刀便冲上来砍我。我双枪一交叉,正好卡住了他的手腕,然后再一绞。姚辰的右手腕吃痛拿不住刀,竟脱手掉在了地上。 我停了下来,对他笑道:“既然只是选拔赛,我们点到即止吧?” 但姚辰却似乎听不出我话里的意思,依然不肯认输。他咬牙道:“我还有一面盾在,比赛也未结束。除非你能将我打倒,否则我不会轻易认栽的!” 我只好苦笑摇头,心道:“还真是个倔强的家伙!好,那我就打到你心服口服!” 此后我再次发起了猛烈的攻击,而姚辰只能龟缩防守,仅靠一面盾来抵御我的双枪。我又击中了他几次,但始终没有击中要害部位。按照规则,这种情况裁判是不会判定我胜的。可再这么打下去,倒像是我在玩弄对手,简直就是胜之不武了。 于是,我便大胆地想了个花招,忽然毫无征兆地甩手一抛,右手的一杆短枪朝姚辰面门飞去。他料不到我会来这一招,急忙低头,同时抬盾格挡。 但这样一来,他的头部就缩在了盾后,一时视线被遮。而此时他手里又没有了刀,我便可以放心大胆地抢上前去,伸脚一绊,再用肩一顶。姚辰被我用一个柔道动作给掀翻了。 这还没完,我趁着他仰面倒地之时,双手抓住他的盾牌用力往上一扯,竟硬生生地把盾牌从他手上给扯了下来! 姚辰空着两只手,仰面倒在地上,愣愣地看着我。 我笑道:“你现在已经倒在地上了,而且连盾牌都被我夺走,还不服气么?” 姚辰终于叹了口气,躺在地上冲我抱了抱拳,正色道:“你赢了!这场比赛我输得无话可说!” 我道了一句:“承让了!”并伸手将其拉起。随后两人惺惺相惜地互相拍了拍肩膀,相视一笑。 比赛固然必须分出胜负,但俗话也说得好:不打不相识嘛!况且,以后我们还是要继续当战友的! 392 新军整编 经过一天的角逐,一个阴校和十个什长的职位争夺全部有了结果。我当之无愧地成为了新兵营的新任阴校,名义上开始接管手下的一百名新兵。 当然,由于新兵营的训练还未结束,我对于如何管理手下的士兵也完全没有头绪,所以只能去求助于另外一名新兵营阴校。他便是之前出手教训胆敢公然反抗上级的刺头新兵,并废掉其修为的那名阴校:高嘉。 高嘉是刚从什长提上来的,带兵严格,不苟言笑,但处事还算公允,从来没有刻意去为难过我们。他欣然接受了我的求助,手把手地开始教我如何进行管理,又如何利用军规来整饬军纪。 不过,高嘉的这个新兵营的阴校头衔也只是暂时的,待到新兵都训练完毕,重新整编入阴军的时候他才会和我一起被授予真正的指挥权。 姚辰、关茂和马鹏等人也得到了一个什长的职位,但同样还没有实权。我们这些新任的阴校和什长此后培训的内容就变了,不再跟着其他新兵一起列队操练,而是单独开了一个军官速成班集中对我们进行培训。 在新兵营即将结束时,军官们又开始筛查和统计每一名新兵的特长和善用的兵器。这是为了下一步整编做准备了。阴军里的军种又细分为刀盾营、长枪营、绿箭营、犬骑营和辎重营,所招收的士兵也是各有所长。比如绿箭营招收的都是弓箭手,犬骑营招收的都是善于骑马的士兵。 不过,各兵种之间并不是独立作战的,而是根据情况需要进行组合,组织集团作战。当然,那至少也是阴将或者阴帅层面才需要考虑的指挥艺术了。 三个月的新兵营强化训练后,我们终于被正式编入了阴军序列。除了我们这些从左丘城征召来的两百名新兵,地府从别的阴城又征召来了数百名新兵,再加上从别的部队调过来的一小部分老兵,便组建成了一支新军,总人数刚好上千。 这支新军归属于阴帅之一的夜游元帅麾下,由一名新上任的阴将甘圣节制。而我们这些新选拔上来的军官们也各自得到了任命。我因为擅长使刀盾,就被任命为了刀盾营的阴校,手下带领一百名士兵,列编为夜游后军第八营。 日游元帅和夜游元帅麾下各有五军,分别称为前军、后军、左军、右军和中军。中军兵员最多,达到了两千人以上,其次为前军、右军和左军。中军的兵员最齐整,装备最好,是阴军中的精锐部队,由阴帅亲自指挥。而后军一般都是新编入队的新兵,属于预备队。 不过,按照这样的编制算来,日游和夜游两位阴帅手下的兵员加起来总共超过了一万二千名。这在阴间已经是非常恐怖的实力存在,也保证了地府在阴间的绝对统治地位! 夜游后军的新任阴将甘圣是一名老成持重的将军,也是我的顶头上司。据说他在阴军里摸爬滚打已经超过二十年,在日游和夜游手下都干过,属于能力不算突出,但关系却八面玲珑的角色。 甘圣告诉我们,他是从一名小兵开始打拼,经历过各种大战小战无数后才当上了阴将,资历丰富,而这支夜游后军也是他所带领过的第三支新军了。不过,我倒是从别处听闻甘圣在阴军中的名声似乎并不太好。至于是怎么个不太好法,恐怕还得等以后相处久了才清楚。 除了甘圣自领第一营外,和我一起同在甘圣手下听命的还有八名阴校,其中一名就是我此前便认识的高嘉。我第一次看到他出手时用的武器只是一根木棍,但其实他更擅长弓箭,因此他在后军中带的是绿箭营。还有另外一名不认识的阴校也带的是绿箭营。 犬骑营顾名思义,就是骑兵。不过他们骑的不是马而是犬,而且是异常凶猛的地狱犬。地狱犬的攻击性我在角斗场时就早已见识过了,其战斗力可以相当于三名阴军士兵。所以,犬骑营按兵员计算虽然也只有一百名犬骑兵,但战斗力却是冠绝全军。 犬骑营的阴校叫申屠仁,是个不修边幅的粗鲁大汉,作战风格也十分彪悍。但每次到甘圣的军帐开会时,其他阴校都不敢跟他坐在一起,甚至捏起了鼻子。因为他的身上融合了地狱犬的骚味和他自己的汗味,又不爱洗澡,实在是气味浓厚,令人避之犹恐不及。 还好申屠仁人虽然粗鲁、邋遢,对于别人的“嫌弃”表情却是毫不在意,大大咧咧的任由同事调侃、取笑也从来不计较,倒是挺好相处的一个人。 带辎重营的阴校是王嵩,是甘圣特意从原先的部队带过来的,妥妥的老部下和“嫡系”。他同时也是军中的大总管,各种军器物资都由他来分派,就连军饷也是由他来分发。是以,即使王嵩率领的辎重营战斗力最差,但没有人敢得罪他,反而还要想方设法去拉拢他的关系。 至于其他的几名阴校带领的都是刀盾营或者长枪营,大部分也都是由什长新提拔上来的,就没必要多介绍了。刀盾营和长枪营属于基础兵种,在军中占比最高。当然,作为冲锋陷阵的主力,这两个兵种的伤亡率肯定也是最高的。 说完了我的上一级和同级,再来说说我的手下。 由于是新军,编制都是实打实的满员。我手下总共有九名什长,各领一什,每什十名阴兵。我手下的什长除了有姚辰、关茂这两位曾和我交过手的同期新兵,也有像史巡、杜综等从别军刚调过来的老兵。 姚辰自不比说,我对于他的个人实力十分了解,而且他个性稳重,能吃苦,执行命令时不打折扣,对我也是恭恭敬敬地。于是他便迅速成了我最可以信赖的一位什长。 史巡的军龄不算长,只有三年。他身材高大,善使双刀,虽然性子有些急,但胆子也大。他这个什长位置就是三个月前在一场硬战当中奋勇杀敌搏命搏回来的,还因此丢了一只眼睛,成了一个“独眼龙”。嗯,在我手下当个急先锋倒是非常适合他。 杜综却是一位老什长了,军龄已经超过十年。他也是第八营军官里年纪最大的一位,今年五十三岁了。杜综是一名典型的“老兵油子”,既不愿意讨好领导,也不想得罪上级,升职无望,安于现状,属于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的那种人。 不过,一段时间相处下来,我发现杜综对于军中事务还是相当熟悉的,办事效率挺高,管理能力也不错。这样的“人才”之所以迟迟得不到晋升,如果不是被人故意压制就说明他作战时的表现肯定不够勇猛。至于到底是不是这样,还得等以后有上战场的机会再去考察他吧。 至于关贸嘛,其实他的个人武力在九位什长里是最强的,管理能力也不错,但最让我感到头疼的却是他的态度。他做事表面上一板一眼,但接受我的命令时的表情和态度明显表现出还是不太乐意服我管。唉,对付这样的刺头,恐怕我还得花点心思才行! 其他几位什长实力也尚可,就是和我一样都是新兵,作战经验比较欠缺。但凡事都是开头难,后面在军中待的时间久了,再真刀真枪地干上几场仗,经验总可以慢慢再积累嘛。 最后还有一什十名阴兵就是我的亲兵,由我亲自指挥,战时负责护卫我的安全,平时就当我的传令官。考虑到原来跟我一起入伍的新兵汪奇曾在关外集待过两年,对地府里里外外的情况倒是挺熟的,于是我便特意安排他当了我的亲兵伍长,专门负责给我跑腿传令。 对于我的另眼看待和特殊照顾,汪奇感到受宠若惊,俨然是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他整天风风火火地跑来跑去,积极性非常高,还主动提出要帮我洗衣服、打洗脚水,简直就把自己当成是我的仆人似的。 我担心被人说闲话,便警告他拍马屁不要太过分了,不然竟显得我像是个喜欢阿谀奉承之人,对我的个人形象影响不好。 什长的职位属于军官序列,必须由阴军任命,但最底层还有一个伍长的头衔,全由阴校指派,可随时根据表现来撤换。为了树立威信,也为了培养手下什长对我的忠诚度,我干脆把任命伍长的权力下放到各位什长的手里,这样我也省心多了。 军队就是如此,古往今来都是一级辖制一级,令行禁止,特别强调下级对于上级的服从,如果啥事都还得讨价还价商量着来,那打起仗的时候还怎么指挥得动手下的士兵? 当兵打仗不是玩命的勾当,而是丢命的职业,往往上面的将军在考虑战略战术的时候,仅仅把手下一营甚至一军看做是棋子,大手一挥让你冲锋就得冒死冲锋,明摆着当炮灰你也得上;让你坚守阵地,哪怕只是为了拖延一下时间给他在后方争取撤退的机会,你也得钉死在阵地上! 所以,军队可以是不讲理的地方,战场也绝对是视人命为草芥的地狱! 393 初次演武 新兵营的整编结束后,夜游后军才正式开启了日常训练模式。 正规阴军的作战方式,比起左丘城的护城卫队来更加专业。毕竟他们才是正儿八经的军队,就是组建来专门打硬战的。而护城卫队更多的职能是维护左丘城的治安,更像是警察而不是职业军人。 阴军里虽然崇尚个人武勇,以武力服人,强者居其位。但在作战时他们并不依靠个人的单打独斗能力,而是靠各种战阵、战术聚拢起来产生的集体作战能力进行冲杀。这就要求每一名士兵都要听命令听指挥,齐进齐退,丝毫不能慌乱。单单是这一点,就比强调小股作战能力的护城卫队或者那些乌合之众的鬼匪强多了。 在军阵中,每名士兵都必须互相配合,不分彼此。比如刀盾兵阵,当所有人都列队作战时,站在右边的人左手持盾,除了保护自己,还要兼顾左边战友的安全。前三个月新兵营练的最多的是体能和列阵,日常操练练的就是如何与身边的战友配合作战了。我们这些新选拔上来的军官也参与其中,从指挥模拟作战开始学习指挥技巧。 其实,我们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太多太多。除了学习如何喊口令指挥队伍外,还要学习一些兵法和协同作战的要领,以及如何合理地分配兵力,勘察地形和布置阵地。从现在起,我们就必须以一名指挥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了。 除此之外,阴军里还有一个非常特别的编制规定:每一什士兵里都要额外配备一名符阵师,作战时也跟随部队一起上战场! 这些符阵师都是经过特殊培训的,而且持有地府特制的符箓,能够大大加强阴军的战斗力。除了克制鬼修的符箓外,他们手里居然还有能临阵提升本方战斗力的符箓,都是我从来没见过的神奇符箓。 比如,其中一种特制的符箓叫做:战鼓符。战鼓符施放出来后就会产生类似于敲打战鼓的声音,士兵们听了就能踩着雄壮的鼓点向前冲锋。这种符往往用以提振士气,能够起到一些精神上的鼓舞作用。 蓝爆符就更实用了,居然可以在小范围内增加阴气的密度。这个时候,士兵们就可以趁此机会稍微补充一些阴力。当然,如此短暂的法术效果能够提供的增加量并不大,更多地是起到缓解疲劳的作用罢了。 另外,其他的特制符箓还有止血符和止痛符。这两种都是起疗伤作用的符箓,可以大大减轻伤兵们的痛苦,以便在获得军医的有效治疗之前能多坚持一段时间。 这样细致而专业的分工就使得阴军的战斗力远远地拉开了与一般阴城守军之间的差距,更不用说鬼匪或者鬼军了。综上比较,并根据老兵们的经验,我认为以目前阴军的实力对上一般的鬼匪或者鬼军,完全可以处于压倒性的优势,甚至以一当十都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当然,训练是否有成效,就只能靠实战来检验。但阴军也不是天天有仗打的,于是阴帅、阴将们便每隔一两个月组织一次演武,让各部自由发挥,看看手下的哪一支部队平时训练比较用心。 夜游后军的第一次演武就安排在了地府外的一个大型洞穴里。除了自己所领的第一营以及王嵩所领的辎重营外,甘圣将其他八个营分成了黑白两队,就以手臂上所绑的布条作为区分。黑队主守,白队主攻。 这其中,高嘉所领的第三营,以及另外一个绿箭营、两个长枪营组成的黑队就负责把守阵地,而由申屠仁领衔的白队,包括了一个犬骑营、一个长枪营和两个刀盾营,就负责进攻黑队的阵地。 此次演武胜负的关键在于阵地上高高竖起的一杆“甘”字军旗,若一个时辰内白队能够夺旗,是为胜者,如若不能,就算黑队胜了。 刀盾营适合攻坚战,犬骑营擅长偷袭战,而绿箭营、长枪营则适合守阵,黑白两队这样的配置确是十分合理。尤其考虑到犬骑营的兵力优势,甘圣特意给白队加了一个时辰的限制,如此分兵倒还算公允。列阵完毕之后,演武便正式开始了。 白队的队长自然由申屠仁来担任。但这家伙是个急性子、直肚肠,在白队的战前会议上一共说不到五句话,就匆匆忙忙去召集自己的部下准备偷袭了。 他布置的进攻战术很简单:“他奶奶的就一个时辰的时间,哪里还由得咱们慢慢攻?我看就这样好了,高嘉他们还在对面磨磨蹭蹭地摆阵,我干脆先带犬骑营往前抢攻一轮。能快速夺旗固好,夺不了我就绕回来跟你们一齐强攻!第二轮由长枪营居中,两个刀盾营分居左右,待我一声令下,一齐冲锋!我再跟在你们三营后面掩杀,趁机夺旗!” 也不等我们其他三位阴校发表意见,申屠仁就已经骑上他的地狱犬,率部偷袭去了。 我叹了口气,问其他二位有何高见? 五营的阴校叫贾冀,带领白队中唯一的长枪营。他也无奈道:“我们长枪营无遮无挡的,怎么冲锋嘛?他还安排我们五营走中路,恐怕还没冲到阵前,就得被高嘉的绿箭营给射死大半了!” 另一位刀盾营九营的阴校程友良倒是有些攻城经验,便支招道:“不如我们三人就变通一下,还是五营居中,八营居左,九营居右。但五营的位置稍稍靠后一些,八营、九营稍稍往前,以盾牌护卫五营,抵挡黑队射来的弓箭。稳步推进至阵地前五十米的时候,五营再从盾阵中冲出,八营、九营也顺势散开,一齐冲锋!” 我和贾冀听了,都道好计。 这样的变通之法既没有抵触申屠仁的作战计划,又能扬长避短,保持进攻部队的整体性。于是,五营、八营和九营便依此法排开阵势,跟在申屠仁的犬骑营后面缓步前进。 既然是演武,对阵的双方使用的武器依然还是木制的,连黑队的两个绿箭营使用的都是没有箭头的训练箭支,前端绑着包裹白灰的布团。这样的箭支一旦射到身上就会留下醒目的白点,中箭的士兵就必须原地躺倒,以示阵亡并退出演武。 而申屠仁的犬骑营受到的限制就更加严格,所有的地狱犬都戴上了笼头,连四足的爪子也要缠上布条。如此一来,没了尖齿和利爪辅助的犬骑兵战斗力顿时锐减。 加之黑队镇守的阵地选在了一处巨石丛中,地方局促,地狱犬善于奔袭的优势无从发挥,因此申屠仁的第一波快攻偷袭不出所料地失败了。在“阵亡”了大约二十名犬骑兵后,他只好悻悻地带队后撤,掉头跑回了其他三营的背后,重新整队。 五营、八营和九营组成的盾阵紧紧依靠在一起,稳步向前行进。在刚刚进入射程之后,高嘉指挥的三营果然射出一轮密密麻麻的箭雨。但由于盾阵排列十分紧密,这第一轮箭雨“叮叮咚咚”地全部落在了盾牌上,只留下斑斑点点的白灰。 高嘉见状,干脆就停止了射箭。此时白队距离黑队的阵地还有一百二十米远,只能往上抛射,效果很差,再继续射箭也是徒劳。他肯定想着还不如等我们再靠近一些,就可以瞄准盾牌之间的缝隙进行平射,更能获得有效杀伤。 而白队因为没有弓箭手,就必须尽量靠近阵地。按照程友良的计划,大概走到只剩五十米距离的时候,就可以开始冲锋了。而黑队的弓箭手由于受到平射的角度以及光线的影响,恐怕也只能等到我们开始冲锋时才会再次发箭。 因此,实际上这时候双方比的就是耐心,关键在于距离持续缩短到多少更适合本方的下一步战术。 于是,白队的盾阵在一片诡异的肃静气氛中缓缓前进。一百米……九十米……八十米…… 刚走到距离阵地还有七十米的时候,果然有人沉不住气了。而这个人,偏偏就是白队的指挥官:申屠仁! “冲锋!冲锋!” 他在盾阵后面大喊道。这时他手下的犬骑营已经重新整队完毕,又不得不一直跟在缓慢的盾阵后面磨磨蹭蹭。对于急性子的申屠仁来说,这种战术实在太“墨迹”! “你们前面的人还在磨蹭什么呢?”他怒骂道,“他奶奶的!都给我跑起来!” 但是包括我在内,五营的贾冀和九营的程友良都还在观望,并没有立即下达冲锋的命令。三名阴校都在装傻充愣,干脆就当没听见申屠仁的命令。反正他跟我们是同级军官,只是在演武当中暂时代领白队指挥官一职而已,并不是我们真正的上级。 可是我们可以装作没听见,手下的士兵们就不行了。听到申屠仁吼了这么两嗓子后,他们不由自主地受到影响,脚下的步伐开始出现纷乱,盾阵的排列也不像之前那么紧密了。甚至有个别士兵在私下交头接耳,犹豫不决要不要听从申屠仁的命令。 我正想开口喝止,没想到走在最外侧的一什竟自行脱离了盾阵,开始冲锋! 394 醉生梦死 急性子的申屠仁瞎吼了两句,我和贾冀、程友良并未受影响,但我手下的一什士兵却受到了鼓惑,突然脱离了盾阵。 那正是关茂带领的一个什,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竟大喊着:“冲啊!”然后十个人就突然向前跑去。 受了关茂的乌龙影响,挨着他的另外一个什也随即开始了冲锋,接下来便是第三个什……第四个什…… “冲啊!冲啊!” 到了第五个什的时候,什长姚辰才终于明白了过来,及时喝止了部下的盲从。 可是这么一来,我的第八营从原本方方正正的一个正方形队伍就竟然变成了一个向左边突出的菱形,而且全营队形严重脱节,盾阵也不复存在了。 我无奈之下只好当机立断,将错就错,也大喊起来:“全营出击!冲锋!” “冲锋!崔校尉下令冲锋了!” 我手下的一百名士兵听到了我的命令,终于不再犹豫,放下高举在头顶上的盾牌,全部撒开了步子冲跑起来。 隔壁五营的贾冀见我下了冲锋的命令,急得朝我大喊。但此时局势混乱,我根本就不可能听得到他在喊什么? 我的第八营冲锋上去,贾冀自己手下的长枪兵立马失去了一半的掩护,再慢慢走过去已经没什么太大的意义了,他便也只好下令冲锋。程友良所领的第九营也是如此,作为一个整体存在的盾阵不动则已,一动就必须全动,其他两营都跑起来了,自己总不能还跟在后面“散步”吧? 于是,三个步兵营中的符阵师纷纷抛出战鼓符,鼓点如疾风骤雨般响起。三百名步兵一齐踩着鼓点冲锋,喊杀声震天。而犬骑营也终于有了发挥的空间,就跟在跑得最快的我的第八营后面朝巨石堆中的阵地冲去。 黑队那边早就在等着这个机会了,高嘉在对面一声令下,第二轮箭雨“如约而至”。失去了盾牌保护的白队士兵纷纷中箭,不过他们在愣了一下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阵亡”了,便傻傻地停下了冲锋的脚步,坐在原地当起了观众。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自觉,还是有不少中了箭,身上、头上带着白灰点的白队士兵径直冲到了黑队阵地上,开始和黑队士兵交战。 “喂!你已经死了!还打什么打?” “看看你头上那个白点,你早就中箭身亡了知道不知道?” “特么的,你都快被射成刺猬了,还拼命地跑过来砍我?你们这是耍赖!” 黑队士兵纷纷抗议,指着那些“虽死犹战”的白队士兵怒吼道。 这一部分白队士兵们听言,终于舍得往自己的身上看了一眼,才悻悻地停下了手中的砍杀动作。不过这么一来,还是对守阵的黑队产生了非常消极的影响,阵线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松动。 而就在此时,伺机已久的申屠仁抓住机会,带领一百名犬骑兵借助我第八营的“拼死”掩护,从侧翼成功地冲上阵地。地狱犬除了跑得快,还能跳得高,一跃之下就全部上了巨石堆,反过来占据了居高临下的优势。黑队士兵都是步兵,根本就抵挡不住地狱犬的近距离冲击。 随后的战斗很快就分出了胜负,申屠仁亲自带队夺旗,也使得白队顺利地赢下了这一次的演武。 但随后的总结会上,黑队的军官们都忿忿不平,指责白队犯规太多,影响了演武的公平性。申屠仁却满脸的不在乎,一直拍着自己的胸脯叫道:“老子就是夺了你们的旗,你们不服气又能怎样?” 最后,还是阴将甘圣出言制止了这种混乱场面。他道:“唉,这只是我们这支新军的第一次演武。参战的大多都是新兵,不熟悉规则也是正常的,大家伙儿就不必太较真了!胜负乃是兵家常事,更何况只是一场演武。大家就不要再吵了!” “不过,既是演武,我作为统帅必须要居中讲评一下其中的得失。”甘圣和完稀泥,话锋一转又开始强调起他的权威来,“白队开局偷袭不成,改用盾阵攻阵的策略是对的。只是第八营冲锋太早了,还没冲到阵前就阵亡了一大半!” 他忽然看向我,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点了点。虽然甘圣没有严厉地批评我,但明显还是对我的带队表现不太满意。这的确也是事实,不管关茂是怎么搞出来的乌龙,作为营一级指挥官的我是无法推脱责任的。我脸红了一下,低头表示虚心接受批评。 而作为“罪魁祸首”,同样犯了错的白队指挥官申屠仁,却没有任何惭愧的意思。因为他最后夺旗了,反而因功抵过,脸上显得洋洋自得,似乎他喊“冲锋”喊早了倒成了正确的决定。甘圣对此也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黑队齐射的节奏不错,没有急于反击。但没有在阵地高处布置兵力却是最大的败笔,导致犬骑营轻松地占领了地形上的优势。高嘉,你作为黑队指挥官,犯这种错误可不应该呀!”甘圣最后又轻描淡写地批评了高嘉两句。 高嘉自然也不敢出言反驳,便点头认错道:“是。属下受教了!”。 其实,如果这是在实战中,高嘉的战术也不见得就是错误的。新兵们在演武中不守规则,否则凭借强大的远程火力,黑队最后成功守住阵地的可能性应该更大一些。 “好了,第一次演武就到此结束,大家都辛苦了!”甘圣点评完毕,转头对身边的王嵩说道:“吩咐下去,全军今晚加菜,犒劳犒劳大家。呃,就加个一素一荤吧,另外再给他们弄点酒喝。我看,每人喝一两酒应该不碍事吧?” “不碍事,不碍事!将军爱兵如子,慷慨大方,全军一千多位弟兄都会感谢将军的!”王嵩连忙答道,顺口还拍了个马屁。 但申屠仁是个粗人,一听就不高兴了,叫道:“将军,既然是演武,我赢了总得有点彩头吧?” “哈哈哈!你这家伙脸皮真厚!”甘圣仰头大笑,指着申屠仁不禁笑骂道。但他最后还是爽快地说道:“彩头肯定有,就是一顿大餐!各位校官回去之后就陪我一起去梦死楼吃饭,申屠仁你可以放开了喝,酒肉都管够!满意了吧?” “这还差不多!”申屠仁一听到“酒”字,脸上的横肉都高兴地颤动起来。他兴奋地搓搓手掌,叫道:“走走走!咱们赶紧回去把这帮小崽子们安顿好,然后一起喝酒去咯!” 甘圣所说的梦死楼并不开在地府里,而是开在鬼门关外的关外集上。平时以我的权限是不能随意进出鬼门关的,但今天有甘圣带队,守关的阴校和阴兵都认识他,点头哈腰地便让我们过去了。 关外集我之前来过几回,自然也不会陌生。上个月我还请了一个时辰的假,抽空跑出来找到狗肉店的老板,再次购买了二十斤地狱犬肉。 之前在新兵营的时候我一直过的是集体生活,根本没有机会自己炒阴餐吃。自从住进校官的单间宿舍后,我才开始重新种上了虚无瓜。可更关键的另外一味食材黄泉水就不太好弄到了,以至一直没办法煮黄泉汤。无奈之下,我目前的“食补计划”暂时仍以十香狗肉煲为主,大不了就多吃一点,以量补质。 但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我们接下来要去就餐的梦死楼不单单是关外集中最大的酒楼,也是关外集中唯一一家能够吃到阴餐的酒楼! 这也是我尝到第一口菜才发现的秘密,因为里面同时蕴含着阴气和阳气,正是用两仪之火才能炒出来的阴餐。大为惊讶之下,我便偷偷地向军中大总管也是筹办这一桌酒席的王嵩打听。 王嵩用一种看乡巴佬的眼神看着我,嗤笑道:“以前没吃过这种菜吧?这梦死楼可是鬼膳门开的酒楼,除了他们的门人以外,没有人会炒这种阴餐了!” “鬼膳门?”我更吃惊了,又求证道:“难道就是地府御膳房总管所属的门派?” “咦,你居然也知道这个?看来你的消息还挺灵通的嘛!”王嵩也惊讶地反问我。他虽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但他的反应就已经告诉了我答案。 我犹豫地点点头算是承认了,并不想透露太多。好在王嵩也没有对此细究,反而有些显摆地给我介绍起来。 原来,“醉生梦死”是两家酒楼的名字,都是鬼膳门开的,在地府里名头也是最响。阴餐本是专门供阎罗王享用的美味佳肴,属于御膳,但也没有明文禁止不得外供。只不过炒阴餐的秘方都在鬼膳门的手里,从来不外传,所以普通阴修目前就只有在醉生和梦死这两家酒楼里才能吃得到阴餐。 当然,醉生楼和梦死楼里能够提供的阴餐都是最初级的阴餐,对于修炼阴功的加成并不明显,更多地只是个噱头。不过,鬼膳门的门人厨艺都是顶尖的水平,炒出来的菜式味道也是没的说。因此醉生楼和梦死楼的生意向来都非常好,鬼膳门也是地府中最富有的阴修帮派之一。 395 乍遇“仇人” 鬼膳门之所以将这唯二的两家卖阴餐的酒楼命名为“醉生梦死”也是有其缘由的。鬼膳门内珍藏着两个绝妙的配方,能够酿出两种很独特的酒来,分别取名为“醉生酿”和“梦死液”。 醉生酿实际上就是一种鬼餐酒,而梦死液就是一种阴餐酒。醉生楼主卖醉生酿,梦死楼主卖梦死液,两家酒楼都属于因酒而得名。 梦死楼开在关外集上,主要服务的是阴修,所以梦死液的销量更好。梦死液的后劲很大,据说喝醉了就能梦见自己死后的光景,让活人过一把当鬼的瘾。申屠仁最喜欢喝的就是梦死液,怪不得他一直吵着要来这里吃饭。一坐下来,菜还没上呢,他就开始喝了。 而醉生楼却是开在地府里的望乡台上,主要服务投胎前的鬼。那些鬼马上要进轮回司去投胎了,自然急于将手上所有的冥币或者阴元花光,出手自然十分阔绰。这些鬼坐在醉生楼里,喝一杯,再看一眼楼外阴司涧中的浓雾,据说就能在雾气中回顾自己的一生往事。这便是“醉生”一意的由来。 醉生楼由于是开在地府里面,比起梦死楼来还要更加高档一些。除了主要招待投胎前的鬼外,那里还是招待高级军官和地府高层的地方。梦死楼的价格则比较亲民一些,中下级军官和阴差们更喜欢来这里消费。 初来乍到小小地吃了一惊后,我对于梦死楼上的初级阴餐很快就失去了兴趣。但是甘圣等人却是大快朵颐,吃得津津有味。尤其是申屠仁,他已经独自喝完了一小坛梦死液,已经在喊店小二送第二坛上来了。 甘圣见此,虽没有说话,脸色却不太好看了。他之前答应了申屠仁可以放开了吃,放开了喝,自然不好意思反悔。但以梦死液这么昂贵的价格,也禁不起这个莽大汉这么胡吃海喝呀! 甘圣不方便开口阻止,王嵩就出面当起了坏人。他一直在劝申屠仁:“少喝点!少喝点!” 甚至店小二捧着第二坛酒过来的时候,王嵩还挥手说:“拿回去,我们不要了!” 但申屠仁的脾气此时也上来了,拍起桌子大吼道:“凭什么不要了?将军都说了这一顿酒肉管够,你还在那里抠门干啥?又不是花你的钱!” 王嵩一听,脸色也黑了,坐着闭口不说话。甘圣叹了口气,正想着怎么去圆这个场,却不想从后厨出来一个小老头,径直走到我们这一桌来说话。方才送酒的店小二也跟了过来。 “原来是夜游大帅麾下的甘将军呀!幸会!幸会!”那小老头冲甘圣抱拳行礼道。 “哟!原来是蒯掌门!久仰!久仰!”甘圣也赶紧起身,抱拳回礼。 “甘将军,这几位是?”姓蒯的小老头看了看我们几个,又问道。 “哦,这些都是我的部下校尉。我等刚刚演武结束,便带他们来吃顿好的,开心开心哈!” “看来甘将军帐下是猛将如云呀!敬佩!敬佩!” 小老头的嘴还真不赖,逢人就夸,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连甘圣也这么看重。 “难得今日甘将军和诸位校尉赏脸光临本店,真是蓬荜生辉呀!”小老头满脸堆笑,往后面一招手,刚才的店小二又把酒坛子放到了桌子上,“这坛梦死液就当是小老儿赠饮的吧!” “不行!不行!无功不受禄,蒯掌门这是做什么?”甘圣惊讶道。 “哎,甘将军莫要客气!一小坛酒而已嘛,何必如此客气呢?” “这……哪里好意思?” 甘圣还要假装推辞,另一边的申屠仁早就看不下去了。他抱过酒坛子,一把将封泥拍破,憨笑道:“既然蒯掌门这么热心,将军你也不要驳了他的面子。我是粗人,嗜酒如命,蒯掌门莫怪!莫怪哈!” 说罢,他自顾自地举起酒坛子,对着嘴就开始喝起来。 “你这个憨货!”甘圣骂道,又连忙去向小老头道歉:“蒯掌门,我御下无方,让您老见笑了!” “哈哈!无妨!无妨!”小老头笑呵呵地摆手道,“爱酒的都是性情中人,我最喜欢这样的好汉了!甘将军就由得他去吧!” 姓蒯的小老头又和甘圣寒暄了几句,这才作揖告辞回后厨去了。 从他们的对话和其他几位校尉的私下交谈中,我才终于知道了这位蒯掌门的真实身份。原来他的全名叫蒯谦,正是鬼膳门的现任掌门!而现任地府御膳房总管廖铿便是他的徒弟! 御膳房总管在地府中论官职还要排在黑白无常的后面,跟甘圣这些阴将的地位差不多。但他只伺候阎罗王的起居饮食,并不掌握公权力。不过,御膳房总管虽然没有什么实权,毕竟是专门伺候阎罗王的身边人,任谁见了都得客客气气的,保不齐哪天有求得着人家的地方呢? 蒯谦既是廖铿的师父,甘圣见了面也得客套一番。而蒯谦主动赠酒,恐怕也是有意亲近,彼此之间留下个好印象。这倒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可说的。 其实,这位蒯谦正是我师父冯道彰的师叔,论辈分我还得应该叫他一声“师叔祖”。但我师父已经被鬼膳门逐出门墙,另立了归山派,我现在就是归山派的弟子,便跟这个蒯谦半毛钱关系也没有了。 非但如此,我师父当年就是被蒯谦和他的徒弟廖铿联手陷害,才丢掉了地府御膳房总管的职位。随后,我师父又在内讧中被廖铿打伤,被蒯谦逐出鬼膳门。由此说来,我跟蒯谦还应该是“仇人”才对! 因此,自从进了地府之后,我便对自己的师承来历绝口不提,就是免得撞见鬼膳门的人,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没想到,误打误撞地我竟自己跑到鬼膳门的地盘上来吃饭,还撞见了他们的掌门。 还好这张桌子上谁也不知道我的底细,蒯谦也不认识我。我刚才跟着大家举杯冲他意思意思,便混弄过去了。 蒯谦走后,我们这一桌继续吃喝谈笑。梦死液果然后劲十足,申屠仁最后喝得酩酊大醉,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还不时说几句醉话。甘圣看了也拿他没办法,便交待我和另外几人将申屠仁抬回了营区。 第二天,我照例组织完日常的训练后,把队伍解散,却把关茂叫到了我的宿舍里单独谈话。 昨天在总结会上,甘圣不点名地批评了我一句,让我始终心里憋着一股闷气。虽说我不想把全部的责任都怪罪到关茂头上,但失误由他而起却是不争的事实。我今天就是想找他谈谈,既问清楚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同时也争取消除掉我俩自从选拔赛起就存在的隔阂。 可不曾想,我刚把甘圣对于第八营的批评委婉地转达完毕,关茂竟挺着脖子冷哼道:“这不是我的错。我是听到了冲锋的命令后才开始冲锋的!” 我耐着性子解释道:“但下命令的人不是我,而是第二营的校尉申屠仁。” “可申屠仁就是白队的指挥官!”关茂又抢白道,“他下了冲锋的命令,我就应该听令行事!” 我禁不住开始恼了,驳斥道:“我才是你的直接上级!即使申屠仁是白队指挥官也不能越级指挥你!我下命令冲锋,你才能冲锋!” 关茂见我有些生气,便闭上了嘴不说话了。但他的表情告诉我,他并没有就此服气。 我只好又降低了音量,继续教育他:“我们这一营一百个人,进退都要有默契。战阵里的每一个人要跟大部队行动一致,不能瞎跑。尤其是在战场上,各种声音嘈杂。如果其他人都像你这样,不听我的指挥,却去听别营校尉的命令,那岂不是乱套了?” “况且,你自己本身就是一名军官,更应该以身作则。你设身处地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假如是你的手下士兵不听你的命令,你会有什么感觉?” 可关茂听了半天,一直挺着的脖子就没放下,眼睛也直视前方,不肯跟我对视。待到感觉我讲得差不多了,才嘀咕了一句:“昨天我们最后还不是赢了……” 我一听,刚压下去的怒火顿时又“蹭蹭蹭”地往上冒,厉声道:“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当一回事吗?昨天因为对阵双方都是新兵,对于规则不熟悉,黑队慌乱之下才被申屠仁偷袭得手。如果这不是演武而是实战,或者对手再老练一点,我们岂不是要全军覆没?” 关茂见我再次发火,嘴巴立马闭得紧紧的。 我看他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知道再怎么骂下去也是不管用的了,反而还会惹得自己心烦。于是我便干脆挥了挥手,道:“这第一次就算了,我也不是个爱记仇的人,你回去吧!” “是。”关茂如释重负,一个字也不肯多说就转身走了。 我独自坐在宿舍里,颇有些烦恼。这个关茂继续放在我的手下肯定还会是个刺头,还得靠以后慢慢**才行。但若是他依旧我行我素,我也绝不能姑息迁就,必须将他赶走! 唉,原来当头儿也是件不容易的事呀! 头疼! 396 外派任务 加入阴军大约半年后,我终于有机会参加外派任务了。 夜游后军刚刚整编完成,且大部分都是新兵,每日除了训练外就是轮值地府各处的要害部位,如鬼门关、各部司以及阎罗殿等等。但这显然并不是地府花费巨资维持如此庞大的一支军事力量的初衷,外派任务才是检验阴军实力的关键所在。 总的来说,阴军的外派任务主要有三大部分:剿灭鬼匪、搜捕鬼军和震慑不听话的阴城。 阴间地底并不太平,虽说地府和各地阴城已经收拢和控制了绝大部分的阴间鬼魂,但也总免不了有所遗漏。许多散落在各处地下洞穴和险地里的残暴鬼修就往往勾结成匪,拦路劫掠,杀人越货,对往来商路造成了严重的威胁。 这些鬼匪的存在,虽不至于强大到可以直接对抗和冲击地府或者各地阴城,但商业贸易一旦受阻就会导致税收锐减,税收锐减就会有可能发不出工资和军饷,从而大大削弱各大阴修势力的统治基础。于是,这些鬼匪便成了藓疥之疾,放任自流可不行,久不久就得除一除。 军事实力强大的阴城比如左丘城,完全有能力自行组织护城卫队清除在周边活动频繁的鬼匪。但还是有一部分小阴城,自保尚可,追剿却无力。这时候,它们往往就会求助于大阴城或者地府。当然,这种帮忙肯定不是免费的,私下的利益交易且不说,至少出兵的军费是要给人报销了的。 至于鬼军嘛,威胁性可就比鬼匪大多了! 鬼军由鬼帅创建和统领,目的就是要颠覆地府的统治,彻底改变鬼与人之间的关系。要知道,地府的存在,确保了阴修对于阴间里众多鬼魂的绝对压制和管理。说简单点就是阳间的**管活人,地府的阴修管死人,不单管埋,还管投胎。 而鬼军便相当于阴间的“被统治阶级”奋起造反的起义军,绝对不是像鬼匪小打小闹那么简单。它们的终极目标甚至是要革了阎罗王的命的! 因此,如果说鬼匪只是藓疥之疾,那鬼军就是恶性肿瘤了。阴军对于鬼军的搜捕和打压是丝毫不留余地的,一旦发现鬼军出没的踪迹,定会出兵前去攻打,不死不休! 最后一项外派任务的性质就有些暧昧了。 本来地府应该是阴间唯一的政权组织,但事实上地府的管理能力也是有限的。这么大一个阴间,这么多的鬼魂,仅靠它一家根本管不过来。于是,阴城便孕育而生。 有些阴城的统治者原本就出身于地府,例如左丘城的左丘茂明便是如此。这一类阴城即使一开始会与地府产生过龃龉,但终究都是从一家分出去的,关系后面慢慢就正常化了。地府对这样的阴城一般都是以招安为主,通过签署协议迫使其年年纳贡,名义上称臣,并不会影响到地府的“宗主”地位。 还有一小部分阴城,是属于草头班子,占山为王,并不见得就会把地府放在眼里。不过这一类的阴城一般规模不大,或是远离地府,或是地处秘境,征讨不易。这时候就要看阎罗王的心情了。他说打,定然虽远必诛;他说没必要打,便睁一眼闭一眼,听之任之。 所以,综上所述,地府必须时刻拥有一支足够强大的军事力量,才能对这些大大小小的阴城保持震慑力,并时不时敲打一下。否则,总保不齐有些不长眼的“小弟”想谋上位,说不定有一天就会骑到“大哥”的头上来。 言归正传,我们这支夜游后军在成立半年之后,终于接到了第一个外派任务,便是出发前往黑桃镇周边剿灭一伙鬼匪。 黑桃镇是一处小阴城,以出产各种具有阴间特色的水果而闻名,这当中最出名的水果就黑桃。这种类似于桃子的水果,汁甜肉多,富含阴气,是阴修最喜欢吃的水果之一。黑桃的果皮是纯黑色的,而且大多产自于黑桃镇附近的地底平原。因此,该镇干脆就以“黑桃”来命名自己的阴城。 我之前也曾经去过黑桃镇,知道距离此时还有一个月黑桃就将进入成熟季节。往年这个时候,很多商队就会从各地出发前往黑桃镇准备收购黑桃。因此黑桃收获季对于黑桃镇来说至为关键,据说每年将近一半的财政收入就取决于这一季的收成和销售情况。 但今年不同,从年初开始就有一股鬼匪盘踞在黑桃镇外的山谷里,时常出来打劫过路的商队。而且它们的发展势头迅猛,匪徒数量剧增。黑桃镇也曾自行出兵征讨数次,都因为兵力不足而败退下来。 眼看黑桃的收获季节即将到来,各地前来收购的商队还是寥寥无几。黑桃镇的镇长便急了,只好派使者紧急带着贡品到地府来求援。阎罗王在收下贡品后,终于点头同意出兵相助。 根据黑桃镇的线报,那伙鬼匪的数量大约在一千只左右。阎罗王据此认为,派出一支同等数量的阴军就足以将其剿灭,于是便把这个剿匪的任务丢给了刚刚成立半年的夜游后军。这也算是给我们这支新军一个实战锻炼的机会吧! 甘圣接到出征的命令后,立即召集部下所有校尉开会,向我们宣读了阎罗王的旨意。他红光满面,掩饰不住脸上的得意之情。他道:“此次出兵剿匪,乃是我们夜游后军的首次出征。而且对手实力不强,正是我们建功立业的好机会。诸位务必要听令行事,打下战功来,我甘某自然不会亏待大家!” “是!我等定将全力以赴,听甘将军差遣!”几名校尉异口同声地回答。 甘圣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便将一枚令牌交给了王嵩,交待他道:“王校尉,这是夜游元帅颁下的令牌。你赶紧带人到军部领取辎重粮草和军器物资,务必要准备充足,不得有所遗漏!” “得令!”王嵩抱拳答道。 “高嘉!”甘圣又转向了第三营的校尉高嘉,他统领的是绿箭营。 “末将在!”高嘉连忙应声答道。 “你跟随王嵩一起去,多领一些箭支回来,务必保证足够三营和四营使用。若是到了战时你再敢跟我抱怨箭支不够用,我就先撤了你的职!” “末将明白!” “申屠仁!” “在!甘将军有何吩咐?”申屠仁一听甘圣点到了自己的名字,也难得正经了一回。 “出征前你务必将地狱犬都喂饱,如有老弱或者生病的犬只,要及时牵去犬舍更换。”甘圣又指了指王嵩,道:“犬舍若不肯换,就让王嵩带着令牌跟你一起去!” “好咧!没问题!哈哈!”申屠仁兴奋地咧开大嘴笑道。 甘圣看了看其他人,最后道:“其他各营,就负责督促本营士兵打好背包,领取军器。另外,今晚加餐,定要让他们吃好睡好,明日一早申时在鬼门关后集合点兵。不得有误!否则以军令处置!” “是!将军!” 各营得了出征的军令,便各自回营整顿人马。我统领的第八营一向军纪严整,命令逐级传达下去后每一名士兵都迅速动了起来。我满意地看着营中风风火火,忙而不乱的场面,心道:“不亏我费心费力地带了这么几个月,军心可用啊!” 这些新兵们之前大多还没有经历过战争的考验,对于战场上的残酷性不甚了解,反而颇感新鲜。我经历过左丘城泽潮的生死大战,自然明白只要是打仗就会死人。但作为一名军官,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给部下泼冷水,伤士气的。反而,在战前我还必须加以鼓励,提振士气。这也是甘圣在军官准备会上所做的事情。 总而言之,士兵们很快就打好了背包,吃饱饭早早便睡下,等着明日一早点兵出征。自不必再细表。 由于阴军是常备军,一千人也不算是什么大部队,平时就经常拉出去在附近洞穴里演武、操练,所以准备工作当晚之前便已全部完成。第二天申时,夜游后军全体将士都准时在鬼门关后的广场上集结完毕。 甘圣随即开始逐营点兵。他是位老阴将了,对于带兵出征打仗这种事情早就驾轻就熟。点兵主要就是清点人数,并检查各营的装备物资是否带齐,同时也通过这种方式来检验部队的精神面貌。 根据甘圣的排阵,申屠仁领衔的二营作为先锋营走在最前面,负责探路和侦查前方敌情。五营、六营和七营则是前军,随时要做好迎战准备。随后由高嘉的三营和另外一支弓箭营四营把甘圣自领的第一营夹在队伍的最中间,组成中军。剩余的八营、九营和辎重营便是后军。 也不知道甘圣是如何考虑的,居然安排我的八营拖在了最后,负责保护辎重营。我以前在商队当镖师的时候就负责断后,没想到现在进了阴军又干起了老本行来。 唉,难道我这辈子就逃不掉当排尾兵的角色么? 397 出征黑桃镇 点兵完毕,甘圣便骑上了一只高大的地狱犬,手指前方,大喝道:“全军出征!” 夜游后军这一千人随即列成长蛇阵,依次通过了鬼门关,往黑桃镇的方向而去。地府外共有十条阴脉,分别通往各处阴城和秘境、死地。阴军作为专业军队,自然早就提前将阴间的各处要道和关卡都一一绘制成地图,以做各种军事用途。 这种军用地图是绘制在一个小匣子里的,通过一个窥孔镜查看,犹如看万花筒一样。而且更神奇的是,这种地图是3d的,不会像传统的平面地图一样难懂,最适用于阴间地底这种特殊、复杂的地形地貌。 当然,这样的地图匣子其实就是一个特制的阴器,而且只有地府才能制作和使用,属于机密物件。像甘圣这样阴将级别以上的军官才能配备一个,绝不轻易外传。 王嵩果然办事得力。出发时,辎重营牵着上百只大蜗牛满载着各种军备物资排在队伍的后面缓慢随行。他干得如此出色,甚至连我也得以分配到了一只地狱犬作为坐骑。 地狱犬肉我吃的多了,在角斗场上也没少见,但骑上它却是生平第一遭。 出征前,一只负责饲养地狱犬的鬼仆把缰绳交到了我的手里,然后问我懂不懂骑? 我肯定是摇头啦! 它便道:“这只地狱犬已经驯服过了,你只要培养起它的信任感,就会很听你的话。” “怎么培养?”我听它说的容易,心里却完全没有底。 “用这个培养。”鬼仆笑了笑,直接塞给我一包肉干。 我拿起来仔细一看,原来是地豚肉干。但这种地豚肉干似乎跟以前我吃过的那种干粮不同,里面应该加入了不少特殊的调料,散发出异样的香味。也许就是这些调料让地狱犬很容易着迷,才会为了这几块肉干而甘心任人驱使。 我尝试着将一块地豚肉干塞进地狱犬的笼头里,它立马“吧嗒”、“吧嗒”地嚼了起来,吃的可香了。我又摸了摸它脖颈上的毛,感觉它很顺从并没有违抗我的意思,便大胆地跨到了它的背上…… 还好,一切顺利! 能够骑上犬背就意味着我的骑犬计划成功了一半。毕竟我也是骑过大蜥蜴、大蜗牛和扁虱的,现在骑地狱犬应该也不难。随后的几天里,我凭借着肉干的“哄骗”,很快就跟座下的地狱犬建立了感情。或许骑着它冲锋打仗还有些生疏,但行军指挥应该是没问题的了。 从地府走到黑桃镇大约要半个月的路程。以夜游后军这么庞大的队伍,一路上自然不会有什么危险,再加上甘圣刻意要表现,路上一直催着加快速度,便只用了十二天就到达了黑桃镇。 黑桃镇外连着好几个大型洞穴里种的都是桃树,密密麻麻的桃林里已经挂满了即将成熟的黑桃。很多士兵见了都不由自主地开始流口水,甚至有不少人已经在私下问我能不能进去摘几个解解渴? 但甘圣的军令很快就下来了,勒令全军将士在行军过程中均不得擅自入林采摘,违者痛打二十军棍! 我不由得敬佩他的治军严谨,能够及时管束部下的不法冲动,做到不扰民,不伤民,秋毫无犯。 及到镇上,黑桃镇的镇长亲自出来迎接王军,拱手对甘圣道:“甘将军远道前来剿匪,可谓是我们黑桃镇的救星啊!今天就请贵军暂且在镇上休整,明日我再派熟悉地形的探子带路前去攻打匪巢,如何?” “嗯,长途跋涉,将士们都有些疲倦了。”甘圣点点头,同意道:“休息一晚,明日再战!” “这样最好了。”镇长笑着讨好道,“呵呵,我还在府中备了一桌酒席,专门给甘将军洗尘的!” “镇长太客气了!”甘圣更高兴了,随即往身后挥挥手道:“各营且将军士们安顿好,再随我一起到镇长府上赴宴!” “是!” 黑桃镇镇长准备的酒宴相当丰富,但甘圣依然恪守原则,严令我们不得饮酒。我倒是无所谓,不过却把申屠仁给馋坏了。他抗议道:“将军,这满桌的好菜,不喝点酒助兴就太没意思了!” “没意思你可以不吃!” 没想到一向对申屠仁器重有加的甘圣此时却黑了脸,瞪起眼睛骂道:“明日就要作战,怎能战前饮酒作乐?你再敢提一个‘酒’字,我就以违抗上级论你的罪!” 申屠仁一听,酒还没喝到一滴呢脸就憋得通红。但他也只能生生闷气,绝不敢在这个时候公然违逆甘圣的命令。 镇长见状,连忙出面打圆场,道:“无妨!无妨!待到诸位将军得胜归来,我再摆一顿酒,请各位喝个够!” 甘圣也顺着台阶下了,点头道:“嗯,没错。申屠,若是能顺利完成剿匪任务,我就顺着你的意思,让你大醉一场又有何难?” “哼,说到做到啊!”申屠仁瓮声瓮气地回答。 不能喝酒,随后的洗尘宴就进行得相当沉闷。大家都在埋头大吃,话也说得很少。为了打破尴尬的局面,镇长便只好没话找话说,要么询问“诸位吃的可好呀?”,要么跟甘圣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实在无话可说了,镇长就随口提了一句:“甘将军,阎王此次派兵前来剿匪,解了小镇的燃眉之急,全镇百姓实在感激万分。还望将军回去复命的时候代我谢恩!今后地府若有用得着黑桃镇的地方,必当尽心尽力!” “嗯。”甘圣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眼睛却看向了王嵩。 王嵩仿佛有所领悟,随即接口道:“镇长放心,甘将军回去之后肯定会为黑桃镇多多美言几句。但是,镇长除了感谢阎罗王,是不是也要感谢一下甘将军呀?” “应该的!应该的!”镇长连忙答道,“甘将军率军前来剿匪,对于本镇来说也是恩人。况且我方才听属下报告,甘将军的队伍经过桃林时丝毫不乱,真是治军有方啊!我在此就代表全镇百姓向甘将军道一声多谢了!” “哎,镇长。嘴上说说可不行,得多一点诚意才行!”王嵩笑道。 镇长愣了一下,转去问甘圣:“甘将军的意思是……” 甘圣却依旧不理不睬,一直夹菜吃,宛若啥也没听见。 王嵩嘿嘿笑了,又插嘴道:“甘将军只是奉命行事,但麾下的各位将士为了黑桃镇出生入死,镇长您总得表示表示吧?” 要是连这样的暗示都听不出来,那他这个镇长也就白当了。镇长尴尬了半响,只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应承道:“我明白了。如果甘将军能顺利剿灭这伙鬼匪,保得黑桃镇的平安,事后庆功之时,我必当准备一份厚礼单独酬谢!” “嗨!要有功劳也是大家的!”甘圣这时才开口笑了,亲切地拍拍镇长的肩膀,安慰道:“镇长请放心,我甘某在此给你打保票,定然将这伙鬼匪全部歼灭,一个不留!让黑桃镇的百姓从此安枕无忧!” “谢甘将军……”镇长苦笑,又不得不虚与委蛇。 看到这一幕,我不禁皱了皱眉头,原本对于甘圣的良好印象顿时就崩塌了一半。我心道:“甘圣虽然治军严谨,但他和王嵩这样的做法岂不是等同于公然索贿?唉,果然人无完人呀!” 不管怎么说,上级搞点小动作,我们这些当部下的自然也不敢去拆台。反正我们出来是剿匪的,若是能顺利完成任务,主人家高兴了送一点礼物也不算受之有愧。还是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洗尘宴结束之后,甘圣又召集我们简单部署了一下明日出战剿匪需要注意的一些事项。我是第一次带队出征打仗,自然不敢懈怠,完全按照甘圣的交待去做。 次日,休整过后的夜游后军从黑桃镇的另外一个城门出城而去,跟随向导前往附近的山谷里征剿鬼匪。 那伙鬼匪的巢穴建在一道深谷里,占据了一个巨大的岩溶洞穴作为据点。别处的鬼匪为了躲避追剿,一般都是玩狡兔三窟的把戏,不敢在同一个地方逗留太久,随时准备跑路。但这伙鬼匪实在太嚣张,不但不打算跑路,还专门建起了一道简易的城墙,有模有样地准备据城死守! 这道城墙说高也不高,大约只有一丈来高,而且是用石块和泥土混合建造而成,非常粗糙。但一伙鬼匪能建起这样的城墙已属难得,比一般的乌合之众要强多了。除此之外,它们还在在城墙两侧的悬崖高处布置了一些鬼匪,摆放了不少石块,显然是想依仗地形的优势来制造落石,妄想凭此击退我们的进攻。 可还别说,之前黑桃镇派出的剿匪队就数次栽倒在这道城墙下。给我们带路的向导曾参加前几次的剿匪行动,一路上苦水倒了不少,甚至怀疑我们这一次的任务能不能顺利完成? 但黑桃镇的剿匪队又岂能跟我们这些正规军相比,甘圣这位经验丰富的老阴将也绝不是吃干饭的! 他率队到了城墙外边,看了看周围的地形和对面鬼匪的布置,当即仰头大笑道:“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也不怕摆出来惹人笑话!” 398 实战攻城 在之前的演武中,我们就演练过类似的攻城战。但那一次负责攻城的白队可没有弓箭手,只能靠盾阵强攻。这一次由甘圣亲自指挥,他先是安排了三个刀盾营在前面一字排开,两个绿箭营站在后侧负责掩护。 此外,甘圣又吩咐贾冀带领的长枪营在附近找来一截两丈长的钟乳石作为攻城锤,抬到绿箭营的身后做好准备。而犬骑营则一直待命,犬骑兵们都下了鞍,让地狱犬趴在地上休息保存体力。剩余的两个长枪营和王嵩的辎重营就拱卫在甘圣的第一营后面和侧面,以防另有鬼匪偷袭。 各营都布置妥当后,这一场攻城战也是夜游后军的第一次实战便正式开始! 甘圣命令刀盾营全体举盾排成紧密的盾阵,稳步前进。待行进至距离鬼匪城墙大约一百米的地方,他又突然大声命令道:“停!保持盾阵!” 我们不明所以,就只好继续举着盾,待在原地。 鬼匪在城墙上也是布置了弓箭手的,见夜游后军开始发起进攻,又走到了射程范围内,便立即朝我们射箭。 但它们不论是手上的弓和箭的质量,还是射箭的技术都与高嘉领衔的绿箭营没法比。城墙上射来的箭有一半都射不到百米之外,剩下的一半即使成功地射到了我们的头上也是绵软无力,压根造不成什么威胁。 甘圣任由对面射了一阵,既不下令前进,也不下令后退,明显就是拿我们当活靶子给鬼匪练习射箭,目的就是消耗对方的箭支储备。果然,在射出上千支箭后,城墙上的鬼匪才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骂骂咧咧地停止了无谓的浪射。 对面城头上不射箭了,接下来就该轮到高嘉他们发威了! 经过专业训练的弓箭手使用质量优良的弓和箭,射程就能达到一百五十米以上,在一百二十米内都是有效杀伤距离。此时夜游后军的两个绿箭营就站在盾阵的后方,距离城墙大约一百二十米,正处于本方的有效射程范围内。夜游后军可以利用双方在射程差距上的优势,采取仰角抛射的战术攻击城头上的鬼匪,而鬼匪却没有能力把箭射到绿箭营的头上。 而且,绿箭营所用的箭支都是特制的,弓箭手在箭支上加入阴力后就会点燃箭头的鬼火,这样的箭头一旦射中鬼体,鬼火就会越烧越旺,对鬼造成严重伤害。 “引弦……” 高嘉沉着声不慌不忙地发布了第一个口令,尾音拉得很长。所有的弓箭手动作一致,立即将一支箭搭在弓弦上,同时举弓向前。 “满盈……” 弓箭手们迅速拉满了弓,开始瞄准。 “放!” “嗖嗖嗖!嗖嗖嗖!” 两个绿箭营总共两百名弓箭手统一听着高嘉的命令,进行第一轮的齐射。密密麻麻的箭雨黑压压地飞向城墙,而且弧度刚刚好越过城垛的高度,落到城头上和城墙后面。箭雨落地之处顿时绿光大盛,那是命中目标后箭头上的鬼火接触鬼体时燃烧起来的效果。 “啊!” “呀呀呀!烧死我了!” “快帮我灭火!救命啊!救命啊!” 城墙那边随即传来一片鬼哭狼嚎的惨叫声,中箭的那帮倒霉蛋肯定想不到,它们即便躲在了城墙后面也会成为这场战役的第一批牺牲品。 绿箭营的三轮箭雨过后,对面城墙上基本上已经没有鬼匪敢抬头了,全部在掩体里猫着。甘圣很满意这样的远程打击效果,又命令高嘉挑出几名技术最精湛的弓箭手瞄准两侧悬崖上打算制造落石的鬼匪们进行狙击。 可笑的是,那十几名鬼匪站在悬崖高处面对射来的箭支根本躲无可躲,还没找到机会发挥作用就被逐一地定点清除。 压制住了对方的远程兵种,又解决掉高处的威胁,甘圣终于放心大胆地命令三个刀盾营组成的盾阵缓步前进,而抬着攻城锤的长枪营就躲在我们的后面。 绿箭营则不动,继续以齐射压制城墙上的鬼匪,给前面的攻城部队提供远程火力支援。高嘉把弓箭手们分成了四拨,轮流射击。这样虽然每一轮齐射的威力减小了,但却加快了节奏,形成连续的压制,让城墙上的鬼匪连头都不敢抬起来,更别说向我们射箭还击了。 这时,犬骑营也开始行动了。申屠仁一声令下,犬骑兵纷纷跨上犬背,摘掉笼头,在后面缓缓启动,并迂回到了右翼。 当我们前面三个刀盾营行进到距离城墙只有五十米的时候,申屠仁带领的犬骑营便开始冲刺。但他们的目标并不是城墙,而是右侧悬崖下的石壁,那里有一点坡度,还有不少突出的岩石可以作为落脚点。地狱犬毫不费力地借助这些突出的岩石,斜攀着石壁蹬上了城墙! “杀呀!” 申屠仁怒吼着,挥舞一把长长的关刀,身先士卒地杀上城头。挡在他身前的第一名鬼匪见他如神兵天降一般,都吓傻了,连反应都来不及做出就被劈成两半。 申屠仁身后的一百名犬骑兵也紧跟着蹬上城墙,奋勇杀敌。解开了笼头的地狱犬兽性大发,开始疯狂地撕咬那些鬼匪。一百名犬骑兵和一百只地狱犬组成的突袭队在城头上来回掩杀,如入无“鬼”之境。原本驻守在城头上的大批鬼匪被吓坏了,纷纷跳下城墙逃窜。 “步兵营冲锋!攻门!”甘圣在后面大喊道。 听到命令后,三个刀盾营组成的紧密盾阵随即散开至正常间距,开始冲锋。我的第八营位于盾阵的右侧,而最外侧就是杜综所领的一个什。跑着跑着,我突然外侧的这个什稍稍有些掉队了。 我仔细一看,原来杜综作为什长居然跑在队伍的最后面,导致他那一什的奔跑速度有意无意地被拖慢了。按理,什长在军阵中的位置要么位于最前一名,要么位于中间的第五名才便于指挥。这个杜综,明摆着就是贪生怕死! 我怒不可遏,骑着地狱犬跑到他的身后,冲他大吼道:“杜综,你给我马上跑到队伍前面去!再让我看到你拖后,就地革职!” 杜综被我吼得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快跑几步,跟上了自己的队伍。 不过,就这么短暂的几秒钟时间过后,三个刀盾营都冲锋到城墙边上。我们贴着城墙再次举盾护住头顶,而紧随而来的长枪营扛着充当攻城锤的钟乳石猛烈撞击城门。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过后,鬼匪的城门剧烈地颤动了几下,门框边上的碎石、土渣纷纷掉落。 “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城下的所有人都大叫道。 “咚!” “咚!” 鬼匪建造的城墙和城门都是粗制滥造的建筑物,长枪营只撞了三下就把城门给撞倒了。三个刀盾营和一个长枪营随即鱼贯而入,冲进城内见鬼就杀。那些鬼匪的士气已经崩溃,心胆俱裂,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被我们如砍瓜切菜一般任意屠戮。 包括犬骑营在内,夜游后军只用五个营的兵力攻入匪巢就将这伙原本拥有上千名匪众的鬼匪打得落花流水。更可笑的是,这帮鬼匪在自家的巢穴里居然连后路都没有给自己留一条,竟被我们来了个瓮中捉鳖,真是一个都跑不掉! 杀到最后只剩下大约一百名鬼匪的时候,甘圣才及时叫停,下令接受鬼匪们的投降。毕竟,他还是想要留下一些俘虏带回去邀功请赏的。 这其中,鬼匪的匪首居然还没死,被我和贾冀的手下抓住。经过一番“思想教育”过后,它服服帖帖地交待了藏匿赃物的地方。我们找过去打开宝库一看,嗨,里面堆满了大量的金银财宝!粗略一算,这些宝物的价值至少上万阴元。 接到报告后匆匆赶来的甘圣见状,立即指派自己的第一营亲兵驻守宝库,并把其他营的士兵都赶了出去。 可他手下的阴校和士兵都不是傻子呀,这明摆着就是打算私吞全部的战利品! 于是,九名阴校都聚集在宝库门前,吵吵嚷嚷,鼓噪着要分一杯羹。 这其中,直脾气的申屠仁最为不满。他大声嚷嚷道:“他娘的,那么多战利品,他居然想一个人独吞?胃口也太大了吧!” 贾冀也愤愤道:“就是!他把肉吃完了,也得给我们留几块骨头啃一啃吧!” “除了我们,还有手下的什长和阴兵呢!”程友良却无不担心地补充道,“他们肯定也想跟着喝口汤。如若不然,总会有人往上面打小报告的!” “话虽如此,若是真的人人有份,恐怕每个人也分不到一、二十个阴元罢了!那还有什么好吵的?”也有人对程友良的意见嗤之以鼻。 我就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吵闹,也不说话,心里不停地冷笑。好歹我也是豪赌过一把输赢就高达两三万银元巨款的人,还不至于跟他们一样见了钱就跟苍蝇见了牛粪似的。 作为甘圣手下最信任的王嵩一直在试图当和事老,但禁不住其他的同僚连番围攻,最后不得不跑去找甘圣商量对策。 399 “分赃” 轻松剿灭鬼匪后,我们发现了匪巢里的宝库堆满了金银财宝。但甘圣随即指派自己的亲兵前去看守,不给其他人染指的机会。对此,几名校尉级军官都十分不满,聚在宝库门前吵吵闹闹。 过了一会儿,甘圣和心腹手下王嵩私下商量之后才终于把我们几名阴校都招进了宝库去,关起门来开“分赃会”。可是,我一进去就觉得不对劲了,宝库里的金银财宝与我第一次进来时看到的很明显已经少了一半。不消说,肯定是被甘圣事先藏起来了。 甘圣却还在假惺惺地演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唉,这些贼赃都是鬼匪们从商队手里抢来的。既然被我们缴获了,就应该上缴府库充公。你们这般强逼,我作为全权负责的主将是很为难的!” 阴校们听了都纷纷冷笑起来。平时大伙儿还讲究个上下级关系,甘圣下达的军令也没有人敢不服从。但此时在**裸的利益面前,所有人都已撕下了伪装,就没有什么不能摆到桌面上来谈的了。 “老大!”申屠仁很干脆地开口讽刺道,连称呼都变了:“如果你一个阴元都不拿,那我们也可以不拿。但既然要分战利品,按军中的规矩,就应该人人有份!” “没错!”贾冀高声附和道,“甘将军您是主将,你自然应该拿大头,我们这些校尉就拿小头好了。另外,什长、士兵们也能蹭点油水,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甘圣假装恼怒,把一个装满阴元的箱子踢到,喝道:“这里就这么点东西,你们还想人人有份?怎么够分?” 箱子里的阴元骨碌碌地在地上乱滚,仿佛也在提示所有人:僧多粥少! 此时,王嵩很及时地“配合演出”,开口提议道:“将军,要不这样,什长和士兵们就算了。这场仗打的毫不费力,有三个营未曾参与攻城,一半的士兵没有跟鬼匪打过照面,该分谁,不该分谁,确实不好办啊!” “哦,那依你的意思是……” 甘圣这么一问,王嵩很自然地就将备好的台词说了出来:“我刚才大概地清点了一下,这些贼赃大约能值六千五百个阴元。将军您劳苦功高,至少应该拿两千。剩下的九名校尉各拿五百,刚刚好分完。您看这个分法可好?” “嗯……”甘圣点点头,嘴上却不置可否,接着又去问其他的部下:“大家觉得呢?” 我挨个观察其他人的反应,其实大部分都不太满意。毕竟战利品的总数肯定不止六千五百个阴元,而且什长和士兵都拿不到一个子,作为校尉一级,回去后也得考虑一下如何应对部下的质疑。但甘圣已经做出让步了,难道我们还要继续逼宫吗? “申屠,你还有意见吗?”甘圣见没人回答,干脆直接点名问道。 申屠仁是个大大咧咧的人,闹事他不怕带头,但也不太喜欢计较,便道:“五百就五百了,但是你之前答应我的酒局必须要兑现啊!” “那个自然没问题,回黑桃镇就给你安排上!”甘圣笑了,突然又转头去问程友良:“程友良,你也说说看。” 程友良没想到甘圣会问到自己,一下子有些愣。肯定是王嵩向甘圣打了小报告,说就属程友良最担心什长和士兵们会造反。果然,程友良支支吾吾地道:“我拿五百是没什么意见,只是下面的……” “下面的人如果有怨言,我自有办法解决!”没等他说完,甘圣便不耐烦地打断道。 既然都这么说了,剩下的阴校也都表示没意见。王嵩很快就把战利品中的阴元分发给各人,剩下的不能直接换算的财宝就归了甘圣。 我站在角落里,其他人都急着领了钱走,到最后王嵩才把我那份拿过来给我。我摇了摇头,道:“这些钱,我不想拿。” 王嵩愣了一下,问我:“为什么?” 我道:“我是新上任的校尉,如果我拿了,手下的人却没有份,我也不知道回去之后如何面对他们。所以,干脆就不拿了吧!” 王嵩似笑非笑,对我直言道:“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自认为是个清白的人,不愿意跟我们这些腌臜人同流合污,对吧?” 我不想否认,但也不想得罪他,便道:“王校尉这话就说的有些重了。” 王嵩冷笑道:“既然你进了这阴军,就由不得你扮清高。这钱你要是不拿,恐怕以后在这夜游后军里待都待不下去。因为,没有人的手可以是干净的!” 他这话说的极不客气,简直就是**裸的威胁了! 我很恼火地跟王嵩对视了几秒钟,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应。掂量到最后,我终究感觉自己还是斗不过他和甘圣的,也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情把关系闹僵,只好退一步道:“那我把这些钱拿回去分给士兵们总可以吧?” “不行!”王嵩竟然还不满意,坚决反对道:“别营的士兵都没有拿到钱,唯独你第八营的士兵拿到了,那岂不是搞特殊?不患寡而患不均,这话你没听说过吗?” 我被他彻底说的没脾气了,只好从他手里把五百个阴元接了过去。这时,站在稍远处的甘圣不知何故就干咳了两声。他刚才肯定也是听到我和王嵩的对话了。 王嵩眼珠子一转,随即又堆出一副笑脸对我道:“翟校尉,我看你也是个聪明人,别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哈!老哥劝你一句,与其你拿回去分给士兵们惹出事端来,还不如拿来打点打点,对你以后的仕途会很有帮助哦!” 打点? 我看看王嵩,再看看他身后的甘圣,很快就弄明白了。他们这是先强拉我下水,然后又伸手索贿啊!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气极反笑。王嵩见我笑,便也跟着笑,两个人笑得是莫名其妙地。 不过,既然他这话都说出口了,我还能不给吗?于是我干脆把分得的五百个阴元全部又塞回给了他,就当自己没拿过这些东西,眼不见心为净! 王嵩见此,非常高兴,一直夸我懂做人。甘圣在后面也是频频点头,十分满意。我也懒得跟他们多话,转身就出了宝库,找我的部队去了。 回到第八营,什长们都纷纷围过来问我“分赃”的结果。我两手一摊,道:“别指望了,没有你们的份,我自己那一份也没拿走!” 几位什长都愣了,忙道:“为什么我们没份?你又为什么没拿?” 我坦然回答:“什长以下都没份,我那份是自己不想要了。我倒是想拿回来分给你们的,但甘将军不同意。” 几位什长听了顿时都忿忿不平起来,抱怨道:“冲锋陷阵有我们的份,分钱就没我们的份,这不公平!” “你们抱怨也没用的!”我自己也很无奈,但反过来还得去劝说他们:“其实钱不算多,总共就一万来个阴元。这里总共有一千人的部队,想做到人人有份本来就不现实。而且甘将军说了,事后会再想办法给你们弥补的。” “怎么弥补?” “这个他倒没说。”我依然很坦率地如实回答,“你们若是不相信我,可以去其他营问一问!” 什长们见我说得不似有假,也无可奈何,随即悻悻地离去。但他们的嘴里还在咒骂不休,恐怕回去以后还会把这种情绪传染给手下的士兵们。不过这种事情也就只能在嘴上发发牢骚罢了,没有人会真的因为十来个阴元的战利品就去闹兵变的。 不过,在他们走之前我把杜综喊住了,要他留下来单独谈话。 杜综显然是心知肚明我留他的意思是什么,还未等我开口,就主动承认了错误。他“痛心疾首”地检讨自己方才的怯战行为,拼命发誓以后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了,求我再给他一次机会。 我冷冷地看着他,觉得他的这种检讨表面上很低声下气,但未必是真心实意想要悔改的。杜综是名老兵,军龄超过十年,而且年纪也不小了。本应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磨炼过来的人,却想不到他的胆子居然这么小,也不知道他这个什长是怎么混上来的? 一部著名的连续剧里就有一句点评非常到位的台词: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害怕上战场的军官又怎么能带出战斗力强的士兵来? 想到这里,我便决定要撤换掉杜综,于是对他道:“你不用说了,我给你留点面子,回去以后你自己请辞吧!” 杜综一听大惊,又急忙不停解释,求我放他一马。我不理他,他竟扯住我的衣服,还想往我怀里塞什么东西。 我掏出来一看,居然是一枚还挺稀罕的玄铁扳指! 这家伙,竟想贿赂我!我要是收了,那岂不是成了跟甘圣、王嵩一样的货色? 我把玄铁扳指丢还给了杜综,骂道:“滚蛋!我连战利品的钱都没要,会看上你的东西?” 杜综见我真的发怒了,终于不敢再纠缠,只得哭丧着脸走了。 400 义军还是匪军 杜综因为在战场上冲锋的时候畏畏缩缩,被我留下来谈话。他随后居然还想行贿我,更是被我臭骂了一顿。 我确实想撤换掉杜综,但随后冷静下来想了一想,又觉得不妥:我初来乍到,立马就要撤换手下的什长,恐怕上级会对我的领导能力产生质疑,也不见得会批准。而杜综的脸皮很厚,估计不会主动自己请辞的。不要到时候搞得自己下不来台就难堪了。 在我手下的几名什长中,杜综的个人武力最差,可平时带兵和管兵其实都还行。在我的第八营里基本上都是新兵,连什长大多也是新手,杜综的行伍经验恰好是我目前最欠缺的。要不然就借此机会敲打敲打他一下,或许他还能为我所用? 唉,算了!我刚才也是在气头上而已,容人之量还是得有的! 随后在打扫战场和清点缴获时,我看到鬼匪的兵器库里放着十几把**,便有了计策。我找到王嵩,直接提出要他把这些**分配给我使用。因为之前我“慷慨”放弃了应得的那一份战利品,王嵩和甘圣对我观感甚佳,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我看杜综手里时常戴着一枚玄铁扳指,而且他除了能使刀盾,平时也确实会射弓箭。这批**我讨来后就干脆配备给了杜综带领的这一什士兵,就让他们兼任弩兵,负责提供一些远程火力,以做我这一营里的兵种补充。 这样一来,杜综带领的弩兵在冲锋和作战时基本上都是位于第八营的后方,相比之下安全系数大增。 杜综对于这样的安排感到喜出望外,不停地谢我,还说了很多表忠心的话,到最后简直就是感激涕零了! 我实在有些听得有些恶心,便很严厉地警告道:“行了!奉承、拍马屁的话你都赶紧给我憋回去,我不吃这一套!只要你以后作战时听我的指挥,全力以赴就行了!” “一定!一定!”杜综如释重负,给我来了个标准的立正姿势,叫道:“卑职无以为报,甘愿效犬马之劳!” 打扫完战场,我们将擒获的鬼匪俘虏和匪首都塞到装鬼的特制容器里,把缴获的战利品装到大蜗牛背上,最后再干脆一把火将匪巢烧了个精光。红彤彤的火光映红了整个地下洞穴,甘圣率领的夜游后军这才得意洋洋地班师回城。 回到黑桃镇上,已经得到胜利消息的全镇百姓全部涌上街头来夹道欢迎我们。他们纷纷送上欢呼和掌声,并以美食和美酒招待。这伙鬼匪侵扰黑桃镇已久,搞得民不聊生,我们如此干净利落地全歼了所有鬼匪,民众自然欢呼雀跃,甚至还有人跳起舞蹈唱起歌来大肆庆祝。 我们这一军新兵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心中都倍感荣耀,兴奋不已。甘圣也顺应军心,给全体将士放了一天的假接受百姓们的款待,只要不擅自离开黑桃镇就行。 镇长果然兑现了承诺,筹办了一桌比之前更加丰盛的庆功宴来招待我们这些军官。菜肴丰富且不说,好酒绝对管够! 黑桃镇盛产各种水果,以此酿制出的各种美酒也是五花八门,各有各的特色。申屠仁每一种酒几乎都要尝一遍、喝一坛才过瘾,还拉着每一个人来跟他猜拳斗酒,喝得不亦乐乎。 喝到最后,镇长当着众人的面,拿出了一个匣子交给甘圣,对他道:“甘将军,这里面是两千个阴元,就权当黑桃对于将军和全体将士的谢礼吧!” 甘圣的脸上表情有些尴尬。这份谢礼是他之前授意王嵩开口去索要的,原本就想着回来的时候再中饱私囊。可现在镇长当着所有人的面拿了出来,又直言是给全军将士的,甘圣再想独吞可就难了。 他在匪巢宝库里已经吞掉了大半的战利品,如果这些谢礼还不肯分下去,恐怕手下人就真的要闹翻了! 不得已,甘圣只好叫来王嵩,吩咐他把这两千阴元分发给什长一级的军官。夜游后军里总共约有近百名什长,平均分下去后,每个人也就二十来个。这只能算是买糖果吃的钱,用来堵住什长们的嘴罢了,最底层的士兵肯定还是会有不少怨言的。 大宴三日之后,甘圣才下令集合整队。次日午时,夜游后军再次在老百姓的夹道欢送下志得意满地离开了黑桃镇。 行经镇外的桃林,此时有一片桃树已经完全成熟,镇上也派出大批的鬼奴们进入桃林里开始采摘黑桃。附近的鬼匪被我们除掉之后,黑桃镇通往外地的商道重新变得安全和畅通,想必这个丰收季节过后又能为黑桃镇带来相当可观的收入。 士兵们虽然这三天里大吃大喝了不少,但一点儿战利品也没捞到,当然也没能尝到过一个黑桃。来黑桃镇一趟,居然连个黑桃也没吃到,不免有些遗憾。于是,队伍又有人开始鼓噪起来,想进林子里摘几个尝一尝。 我喝止了手下的冲动,擅自采摘百姓的果实是要违反甘圣立下的军纪的。可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接下来打破这一顾虑的竟然就是甘圣自己! 一名传令兵骑着地狱犬从队伍的最前头一直跑到了最后头,逐一向每一营士兵传达来自甘圣的命令:“回地府的路途遥远艰苦,每人可自行入林摘一个黑桃解渴,速去速回!” 听到这样的命令,我顿时傻了。但手下的士兵们可不傻,争先恐后地钻入桃林里采摘黑桃,原本整齐的行军队伍呼啦一下就全部散了! 虽然甘圣的命令中只允许每名士兵采摘一个黑桃,但这时候就真的只有傻子、呆子才会严格遵守这样的命令。每名士兵无不是将自己身上能装桃子的地方都装满了,手里还抱着一堆,胳肢窝里夹着两个,最后就连嘴里也叼上一个才意犹未尽地从林子里走出来。 更有甚者,就骑在桃树上大啃特啃,似乎非要将自己的胃里也填满桃肉不可。十分钟后,甘圣的传令兵再次出动,勒令所有士兵立马回到队伍中去,重新整队出发。 由于士兵们采摘时使用的方法十分暴力,刀砍枪捅、大力摇晃树干,除了被摘走的之外,在此过程中还有很多黑桃被糟蹋掉了。或是落到地上摔坏了,或是被士兵们踩烂了,还有咬了两口就丢掉浪费的,原本一大片好好的桃林顿时如遭了蝗灾一样被洗劫一空。 在桃林里负责采摘的鬼奴们都看傻了。估计他们心里都在嘀咕:“这哪里是什么军队,简直比鬼匪还要恶劣!” 满载黑桃的队伍在经过黑桃镇外的哨卡时,那里的守卫和官吏也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夜游后军离开。估计在他们心目中,此前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良好形象在这一刻轰然倒塌了,“义军”也就变成了“匪军”! 但士兵们可不管这么多,只要手里抢到桃子就觉得心满意足了,兴高采烈地唱起了行军的军歌。大家伙儿之前还闷闷不乐的心情早就丢到了九霄云外,甚至有人还开始歌颂起甘圣来,称赞他是一位“爱兵如子”的好将军! 我不禁摇头叹息。甘圣这么一个轻描淡写的命令,给出一点点蝇头小利,就让出来辛苦了一个月但又分不到战利品的士兵们得到了发泄的机会,原本积攒的怨气也烟消云散了。而且,需要承担损失的是黑桃镇,反正又不需要他甘圣出半毛钱。 唉,我真不知道是该谴责他呢?还是应该佩服他的这种带兵的手段? 但此时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有人告诉我甘圣在军中的名声不好了。这岂止是不好,简直就是声名狼藉了好不好! 不过,夜游后军大胜而归,就事论事还是功劳一件。甘圣回去复命之后自然又得到了阎罗王和夜游元帅的嘉奖,并另有赏赐不表。当然下面的人都知道,像这样的剿鬼匪任务都是相对比较轻松的外派任务,算不得什么大的功劳。 回到地府之后,我的阴军生涯再次恢复到了沉闷而甚至有些乏味的状态。 我千方百计要进地府来的目的就是想与柳寒重聚。但阴军管理严格,而且人数众多,我找了几个月也没能找到柳寒,因为不知道她是分在了哪一军的哪一营里。 现在我成为阴校之后,权限稍微大了一点,可以在营区里四处走动。阴军里的确是有女兵宿舍的,可我不方便直接进去找。不过,我相信只要耐心寻找,我们俩总有再次见面的那一天。 除了日常操练和参加外派任务,平时阴军的主要工作其实还是轮值地府内的各个要害部位。夜游后军已经轮值过鬼门关、察查司和府库。这一个月,终于轮到我们值守轮回司了。 我此前还未曾有机会上过望乡台和奈何桥,更别提能过桥去取阴司涧的黄泉水。那可是我心心念念想要取到的关键食材,这次我将带队在那里值守三天,正是绝好的取水机会! 401 望乡台上 每日午时,正是地府中各处值守换岗的时辰。我带着夜游后军第八营前往轮回司换岗。 这个点若是在阳间,会被称作“日上三竿”。但在地府当中见不到太阳,自然就没有昼夜之分,唯一的分别就是子时的阴气最为浓郁,就如浓雾一般,而午时则最稀薄,能见度也最好。 望乡台名为高台,但其实就是一座桥,而且是一座相当宽阔雄伟的大桥,几乎可以并排跑十辆马车,横跨忘川河的两岸。阴军的驻地在左岸,忘川河中间的雾气也重,我一直没有机会看清楚右岸的情况,今天上了望乡台视野开阔,这才算是大开眼界了! 从望乡台上往右岸望去,那里正是排队投胎的队伍。几里长的队伍挤得满满当当的,一眼望不到尾巴在哪里。我也没办法估计所有投胎鬼的数量,但百万之数应该是有的了。这么长的投胎队伍,怪不得汪奇说不贿赂的鬼光排队就需要排好几年呢。 拥挤的队伍里,鬼挤着鬼,都被挤得变了形。阴差间中还不时地来回巡视,任意抽打一些调皮捣蛋或者干脆就是看不顺眼的鬼,随即造成一阵骚动。与其说他们是在维持秩序,不如说是在制造混乱。 不过,我站了一会儿,也没见牛头或者马面出现。估计这二位“大哥”平时也懒得出面,就交由手下的阴差去管事。 投胎队伍沿着忘川河一直走,走到尽头就会经过赏善、罚恶二司,此时就将决定他们可以重新投胎入人间还是应该被投入畜生道。赏善、罚恶二司其实是在一起办公的,并排位于望乡台的右岸桥下。二司的中间放置着一杆大秤,被称为“德行秤”! 德行秤的两边悬吊着两个托盘,一边是善盘,一边是恶盘。排队到此的投胎鬼就站在德行秤前,阴差使用秘法将鬼的善报和恶报逐一取出,分别放在两边的托盘里过秤。善恶可以相抵,最后就看德行秤上的刻度偏向于哪一边。 偏向于善,这只鬼便进赏善司,也就意味着可以重新投胎做人了。偏向于恶多一点,就只能进罚恶司,并根据恶行的轻重给予惩罚,最后被押往轮回司投入畜生道。 望乡台上还有两座建筑物,一是醉生楼,二是净身堂,都只招待通过了赏善司的鬼。醉生楼供投胎前的鬼做最后的吃喝享乐,回忆一下前生往事。吃饱喝足再去净身堂,可以舒舒服服地泡个澡堂子,洗掉俗世的烦恼和忧愁,然后换一身干净的寿衣出来,清清爽爽就等着去投胎再世为人。 每只投胎鬼从赏善司过来的时候,手里还各拿着一块时辰牌。每只鬼在望乡台上逗留的时间都是有限的,投胎时辰到了,时辰牌就会亮起,鬼就要赶紧去过奈何桥,耽误了投胎时辰便只能永世做鬼了。 大名鼎鼎的奈何桥其实是一座桥上桥,从望乡台通往阴司涧后面的轮回司。但它却只是一座窄窄的小桥,只能容一人或者一鬼通过。桥上有秘法符阵,鬼上桥之后就不能掉过头往回走,再后悔也没有用了,这也许就是徒叹奈何的由来吧! 在另一边的桥头,可以望见一身农妇打扮的孟婆正带着几名阴差,架起一口大锅煮着孟婆汤,炊烟袅袅。但在望乡台桥头这边是闻不到任何味道的,也不知她的锅里到底煮的是什么? 我曾听师父说过,孟婆汤其实就是一道特殊的鬼餐。孟婆取了世俗和阴间的各种珍稀药物合成药汤,分为甘、苦、酸、辛、咸五味,每只鬼喝到的味道都不一样。 进轮回司前,孟婆还要取投胎鬼的三魂之一:胎光,也就是天魂,和七魄之一的灵慧魄投入锅中一齐煮。天魂主生死轮回,灵慧魄主往生记忆,以药汤煮之饮下,便可洗净所有的前世记忆重入轮回了. 我与第七营的校尉交接完毕,随即安排手下的一百名阴兵按照规定的位置站好。夜游后军除了甘圣自己的亲兵营和王嵩的辎重营外,其他八个营都要轮流值守一天,轮完一圈后又重新来过,直到这个月结束。因此,我这第八营在这个月里会轮值三次。 可惜,虽然轮值任务上是要求我们值守轮回司,却不准我们过奈何桥,只能驻守桥头和望乡台上。我在桥头站了好一会儿,看着一只又一只的投胎鬼拿着时辰牌通过奈何桥,心里很纠结:我要不要直接走过去呢? 但是,以奈何桥上的情况确实很难浑水摸鱼地过到对面去,更别说就在孟婆面前取阴司涧的黄泉水了。唉,可惜之前我没有找师傅问清楚,现在只能望桥兴叹,苦于无法过桥取水! 就这样忐忑到了子时,正是地府中阴气最重的时辰。从阴司涧下升腾而起的雾气非常厚重,能见度只有两臂的距离,真正是站在对面说话也只听声音不见人了。而就在此时,竟然有一个大活人从浓雾里走过来要准备过奈何桥。 我好奇地上前拦住了他,问他干什么的? 那人是个略显木讷的中年人,呆头呆脑,肩上扛着一根扁担,挑着两个空水桶,看起来既不像是阴差,也不像是阴兵。他见我拦他,便从腰间摸出一块腰牌来给我看。 我接过腰牌一看,嘿!这可眼熟得紧呀! 那块腰牌我也有一模一样的一块,就是师父之前给我拿去找狗肉店老板买地狱犬肉的那块,是专属于鬼膳门弟子的身份证明。原来,这木讷的中年人也是鬼膳门的弟子呀。 我放他过去了,想看看他怎么过桥取水。但桥上的雾气太重,他一走上奈何桥就消失在浓雾之中,更别提还能看得见对面的情况。 不多时,那人回来了,明显肩上有了挺沉的分量,走路慢慢腾腾的。走过我身边时,我伸长脖子一看,那两个大水桶里都装满了水,阴气缭绕,寒气逼人,正是我梦寐以求的阴司涧黄泉水! 我当时恨不得立即把他拦下来,把两桶水都扣了去。但理智还是告诉我不能这么做,毕竟我已经弄明白了如何过桥去取黄泉水,大不了我也凭着自己的腰牌去拎一桶回来就是了嘛。 不过,那块腰牌我今天没有带过来。而即使带过来了,我也不好直接出面去取水。现在的我好歹也是个阴校了,干这种事情很容易会被人认出来,到时候就不好解释了。 于是,我耐着性子值守完当天的班。第二天快到子时前,我叫上汪奇一起再次去到望乡台下。我把自己那一块腰牌交给汪奇,让他代我过奈何桥去取水。 汪奇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去了。他现在是我的心腹亲信,而且又足够醒目,干这事正合适。 我焦急地在望乡台下等着,踱来踱去,生怕汪奇出了什么岔子。结果,越急就越等不来,汪奇去了整整一个时辰也不见回来。我心里知道坏了,肯定出事了! 正当我准备自己上望乡台去找时,两个人影从桥上下来。其中一人是汪奇,而另外一人居然就是昨天遇见的那名挑水的木讷中年男人! 汪奇冲我抱歉地苦笑了一下,却不敢开口乱说话。那中年人手里拿着一块腰牌给我看,这应该就是我交给汪奇的那一块。但我决定先不说话,看看他有什么话说? 中年人问道:“这块腰牌是不是你的?” 我点点头,镇定地回答:“是我的。” 他又问:“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我摇摇头,很傲气地道:“我没必要告诉你!” 自己没有道理的时候就不能跟对方讲道理,除非你打算束手就擒!同时我也是想试探试探他的反应,就看鬼膳门的弟子有没有能耐敢找一名阴校的麻烦? 可那中年人似乎并不打算跟我急,还是面无表情,又低头想了一会儿。不过,他随后的一句话却让我大吃一惊:“你跟冯道彰有什么关系?” 我感觉自己的脸上肌肉抽动了两下,但还是强行控制住了情绪,故意反问道:“你又和冯道彰是什么关系?” 这就更是毫不讲理的问法了。在不希望回答对方问题的同时,反问对方同样的问题,唬弄过去了就能变被动为主动。 那名中年人果然木讷,又不善言辞,傻傻就先露了底:“我是他的六师弟:蔡亦。” “蔡亦?” 我愣了,回想一下师父跟我说过的鬼膳门门人的名字,似乎并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于是,我依然迟疑着要不要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 “你是不是冯师兄的徒弟?”蔡亦见我一直不说话,又追问道。 我冷笑一声,继续故弄玄虚:“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没想到蔡亦听了却摇摇头,仿佛不再想和我纠缠了。他道:“你不说也罢。但是既然你无法证实你也是鬼膳门的弟子,那这块腰牌我就只能收回去了。” 说完这句话,蔡亦便转身走了,丢下我和汪奇面面相觑。 402 奈何桥头叹奈何 我让汪奇拿着我的腰牌冒充鬼膳门的弟子过奈何桥去取阴司涧里的黄泉水,不想却被鬼膳门的蔡亦抓了回来,并质问我腰牌的来历。我利用蔡亦的木讷,硬是给搪塞过去了。 蔡亦走后,我赶紧问汪奇方才过桥取水的经过。 汪奇哭丧着脸道:“我拿着腰牌过桥,后军的自家兄弟自然不会拦我,但刚过了桥就被孟婆给揪住了。她长得可真吓人!” 我在他的脑袋上拍了一下,骂道:“当阴兵的连个丑老太婆你都怕,你还能不能有点出息?” 汪奇缩了缩脑袋,接着说道:“她问我是干什么的?我按照你的吩咐,回答说是鬼膳门的弟子过桥来取水的。她偏还不信,竟然让几名阴差押着我返回望乡台上,找到醉生楼里的伙计,问我到底是不是鬼膳门的弟子?” 我一听,心都凉了,这下可算是被人家抓了个正着! 但汪奇又道:“醉生楼的掌柜不在,就出来了刚才那位老哥。他看了看腰牌,莫名其妙地竟告诉那些阴差说,我的确是鬼膳门的弟子!” “他真的是这么说的?”我大为惊讶。 “是,他就是这么说的!”汪奇很肯定地回答,“然后阴差就信了他,并把我交给他处理。然后这位老哥私下才问我腰牌是从哪里来的?我一开始还不肯泄露,他便安慰说不会拆穿我们的底细,只想见一见旧人而已。我以为他认识你,于是才敢带他来见你。” 我听完,不禁眉头紧锁,疑惑不解:这个蔡亦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帮汪奇打了掩护,对于我来说肯定是好事,但他这么做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我可以肯定之前压根就不认识他,而他刚才一直在追问我和我师父的关系,莫非就是想打探我师父的下落? 师父当年离开鬼膳门的时候确实闹得很不愉快,但还不至于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毕竟,蒯谦和廖铿当时想要的只是地府御膳房总管这个职务,以及对于鬼膳门门内事务的绝对掌控权。既然师父已经主动离开并归隐山林,他们确实没有这个必要再去赶尽杀绝。 难道是因为他们最后发现师父带走了如常宝刀,现在想夺回来? 不管怎么说,只要蒯谦和廖铿还继续把持着鬼膳门,我师父就只能在阳间躲躲藏藏的,不敢再回到阴间。而蔡亦回去后只要往上面一报告,我作为冯道彰的徒弟的身份就会暴露,鬼膳门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还有很大可能会再次上门来纠缠。 所以,为了避免此事,我此后便预先准备了一套说辞。嗯,就说那块腰牌是我参加探险队的时候在死泽里捡到的好了,反正就算他们问到了鸟肉和吕典那里去,这两位死党也会为我圆这个谎的。总之,我决不能因为这件事把师父扯下水! 但我忧心忡忡地等候了几天,却一直再没有鬼膳门的人来找我麻烦了。 七天之后,我带领夜游后军第八营的士兵们再一次到奈何桥头上值守。子时刚过,蔡亦准时地挑着两个空桶出现了。 他就从我身边经过要过桥去挑水。我自然当做是不认识,他居然也没有正眼去瞧我,仿佛才过了这么几天就把我这个人给忘了。我心里疑惑不解,但又不敢轻易拦住他去问个究竟。 或许只是我想多了,这个蔡亦说不定就是个怪人,或者傻子。下次休假的时候我可以回去找师父问一问这个蔡亦的情况,就能知道他的底细。 “唉!”我望着奈何桥对面,听着阴司涧里瀑布落下溅起“哗啦哗啦”的巨大声响,心痒难挠,“奈何桥啊奈何桥!我现在只能隔桥相望而不能过,望水而不可得,徒叹‘奈何’呀!” 一个月的轮回司值守任务结束后,甘圣又再次拉着全军到地府外进行演武。新兵因为缺乏实战经验,时常组织演武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这一次演武却和之前的略有不同。 这次的的演武场地选在了一片开阔地上,明摆着就是要演练野战。并且,还采取了抽签的方式随机决定分组。 甘圣在演武的准备会上对我们道:“今天我要模拟的就是发生遭遇战时的情况。并不是每一场战斗都是势均力敌的,也不是每一场战斗都由着你来挑选兵种搭配,所以今天考验的就是你们的临场应变能力!” “为了提高士兵们的积极性,也为了让你们这些校尉想方设法去争胜,我觉得有必要加上一些赌注。”甘圣最后又嘿嘿笑道。 “什么赌注?”申屠仁对此最为上心了,以为又有什么彩头呢。 “胜者今晚加餐,负者扣除今天一天的军饷!” 不料,甘圣却想出了这么一个损招来,反正不论谁输谁赢都花不到他的钱。 当然,一天的军饷也没多少钱,尤其是对于校尉一级的军官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参加演武的八名阴校都个个摩拳擦掌,兴致勃勃,都想借此机会好好表现表现。但抽签结束后,一半人便开始哀叹起来。 我抽到的是白色的石头,而且三个刀盾营居然都抽到了一起,再加上高嘉带领的绿箭营,便组成了白队。 另一边的黑队搭配更加合理,也更加富有攻击性。申屠仁的犬骑兵在野战中优势最大,他在哪一队基本上哪一队胜出的几率就会很大。此外,黑队还有两个长枪营和一个绿箭营,这样的分组既能近战,也能远战,还有骑兵的速度和冲击力。 按照这样的对阵,输赢还有悬念吗? 可既然主帅都已经这样定下规则了,我们也只能执行。高嘉把三个刀盾营的校尉都叫到一起来商量战术。 他道:“以我们白队这样的兵种搭配,就只能采取守势了。而且,作战时必须保持好阵型,靠盾牌的作用抵挡黑队的攻击。这其中的关键,就是能否抵挡得住犬骑营的冲击!” 程友良也点头同意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果是硬碰硬的冲锋,我们步兵是搞不过犬骑兵的。而对方也有绿箭营,互射占不到什么优势。” 我是这其中资历最浅的阴校,布置战术我插不上话,但锐气可不能输。我便道:“你们也别太泄气了,三个刀盾营都在我们这一边,对面连一面盾牌都没有。如果我们能防得住黑队第一轮进攻,进入混战后我觉得我们还是有获胜机会的!” 高嘉赞许道:“翟校尉说得对,这可能就是我们唯一能取胜的机会了!” 简单的讨论过后,白队四名校尉一致决定采用圆形战阵,三个刀盾营在外围组成环形盾阵,将绿箭营保护在圆阵中间,而弓箭手就利用盾阵的掩护向敌方射箭。待到双方短兵相接的时候再主动出击。 白队的圆形战阵列队完毕,看起来确实防得水泄不通,就看黑队如何应对了。 可事实证明,黑队似乎压根就没想过应对的方法。他们直接采取了蛮不讲理的进攻方式:两个长枪营隔着老远就开始冲锋! 但就因为他们不组阵,而是分散着从四面八方冲过来,高嘉指挥的绿箭营命中率很低。况且黑队那边也有绿箭营,利用抛射也对我们的盾阵中的弓箭手形成很大的威胁。 最麻烦的是,隔得太远而且光线不够,我们看不见犬骑营在哪里。申屠仁这个家伙不知道把手下的一百名犬骑兵藏到哪里去了? 就在白队略显慌乱的时候,高嘉在阵中大喊道:“弓箭手都蹲下,从盾牌下平射!” 一百名弓箭手听令往前挤进到盾阵当中,就从盾牌间的缝隙往外射箭。如此一来,我方的弓箭手能直接射到正在冲锋的长枪兵,命中率也提高了不少。而黑队后方的弓箭手却只能盲目往我们头顶上抛射,威胁性无法加大。 一轮冲锋过后,黑队两个毫无防护的长枪营便被白队“射杀”了三分之一的兵力。而白队的“伤亡人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黑队不可能真的这么傻,他们真正的战术目的到这时才终于显露出来了! 贾冀率领的长枪兵冲到阵前二、三十步的时候突然散开,竟露出一直挡在背后的犬骑营来。原来,申屠仁命令全体犬骑兵下鞍,牵着地狱犬跟着长枪营后面跑,待到近处才重新骑上犬背发动冲锋。 “吼吼!吼吼!” 地狱犬的嘴上都装了笼头,无法张大嘴吠叫,就只能低吼。但这并不影响它们凶猛的冲锋势头。第一波犬骑兵在申屠仁的带领下径直撞向盾阵,第九营程友良的刀盾兵顿时被撞得东倒西歪,盾阵的一个角立马便塌了。 还有一些地狱犬干脆往盾阵上方跳,在盾牌上面跑。底下的刀盾兵根本支撑不住一人一犬的重量,纷纷被压倒在地。犬骑兵趁此机会冲入盾阵中心绿箭营的阵地里。以弓箭手去跟犬骑兵短兵相接,简直就是一场灾难,白队的阵地当即就溃散了! 403 黄丝巾 入地府将近一年了,我才终于见到了柳寒! 虽然相见时的场合没有给我们相逢叙衷情的机会,甚至没能说上几句体己话,但至少我已经知道了她的下落,剩下的就是如何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去见她。 当晚,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脑子里想的都是柳寒的影子。 在军队里谈恋爱其实很难,过的都是集体生活,管理严格,休息时间少,加之男女有别分住不同的营区,真的是想私下见一面都不容易。好在柳寒也是一名军官,我们俩能够自由活动的范围相对要大一些,等见了面之后再跟她好好商量一下今后的幽会计划吧! 我自己乐滋滋地躺在床上遐想,仿佛美梦已然成真。 “嗒!” 此时,宿舍后面的窗户上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谁?”我猛然从床上翻身而起,低声问道。 但窗外并没有回应,难道是野猫或者飞虫撞到了窗户上? 嗨!这阴间地府里哪来的野猫和虫子,连鬼都有人管着呢! 正迟疑着呢,窗户上再次轻轻响起“嗒”的一声。而且我很清晰地看见了,是一只手在我的窗户上敲了一下。 “外面到底是谁在那儿?”我皱起了眉头伸手到床头摸出如常刀,然后走到窗边再次问道。 “我!”外面一个人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显然生怕被人发现。 但我一听这个声音,简直高兴得快要跳了起来。是柳寒的声音! 我这一整天都在寻思着怎样才能找到机会去接近她,不曾想,我还没去找她呢,她倒提前找上我来了! 我连忙把如常刀丢回床上,赶紧打开了后窗。一个黑黑的人影随即从窗外跃了进来,我则快速地把窗关好。 进到屋内的柳寒依然戴着面具,只是卸了身上的盔甲,脖子上的黄丝巾也摘下来了。很明显她是刚刚从鬼门关换了岗回来的。 “你怎么……哎哟!” 我正要开口问柳寒是怎么找到我这儿来的,她却直接一拳击在我的面门上,正中鼻骨。鼻骨是人面部神经最集中的地方,一旦被击中就会感觉很痛苦。我捂着鼻子倒退了两步。 柳寒不说话,上来又是一勾一绊,把我直接撂翻在地。我不敢反抗,任由她骑在我身上又狂扇了我几个耳光。 “都说过了不准来地府找我的!”柳寒骂道,“今天在鬼门关要不是碍于上下级有别,在众人面前我强压住怒火,否则早就揍你一顿了!” 说罢,她的拳头如雨点般落下,下手还挺重。我不得不抱着头护住脸,赶紧求饶道:“别打了!别打了!好歹你也先让我把话说完再打也不迟嘛!” “哼!” 柳寒恨恨地在我肚子最后捶了一拳,这才暂且放过我。 我狼狈地爬起来,摸了摸鼻子,结果手上都是血,而且脸上火辣辣地痛。我不禁埋怨道:“你这下手也太狠了吧!这个样子我明天怎么出去带兵操练?” “别废话!你今晚要是不说出个像样的理由来,明天也就别想出这个门!”柳寒又挥起拳头恐吓道。 我无奈,只好对她诉苦:“其实,你走了以后我在左丘城过得并不如意。先是因为探险队解散而失了业,后来冲动之下干脆签了一份卖身契把自己卖到了黑虎团里当角斗士……” 我将自己在左丘城最后一年的经历仔仔细细地告诉了柳寒。尤其是在角斗场上做殊死搏斗的经过,更是绘声绘色地进行描述。说到最后,我干脆把上衣都脱了,给她看我身上的每一处伤痕。 “你看,这一道疤就是燕子李大给我留下的。它和燕子李二是双胞胎兄弟,再搭档上双面蜘蛛绝对是一组非常难以对付的对手。那一场我差点就输了!”我指着左肩上的一道长长的疤痕对柳寒解说道,并告诉她那对燕子鬼兄弟采取的攻击方式有多么诡异莫测。 “那这里又是谁弄伤你的?”柳寒的注意力很自然地转到了我的右肩上,那里的伤痕已经不能用一道来形容了。我的右边肩胛骨处有两个明显的凹陷,并以此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出十几条长短粗细不一的伤疤,犹如玻璃上的裂纹。 “这是熊老大给我留下的,也是我在角斗场上所遭受的最严重的伤了!”我苦笑道。 “怎么弄的?这疤痕不像是武器留下的。”柳寒伸手轻轻抚摸我的伤疤,脸上带着十分怜惜的表情,原先的怒气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很得意自己的“苦肉计”成功得逞,但脸上还是得装出痛苦的表情,继续诉说道:“咬的!是被熊老大直接用牙咬的,这两处凹坑就是它的两根獠牙穿透肌肉之后留下的牙印!” “我的右边肩胛骨当时就被它咬碎了。后来医生告诉我,整个肩膀的骨头都碎了,必须镶入一块钢板,又打了七根钢钉进去才重新把我的骨头固定住。但是到现在都快一年了,我右臂的力量还没能恢复到以前的状态。” “傻瓜!”柳寒又骂道,“谁让你到角斗场去卖命的?干点别的什么不好?” “这还不都是为了能赚到足够的钱赎身,好参加征兵进地府来找你么?要知道,你一走我便觉得自己一个人活着没意思了,不进地府当兵恐怕我迟早有一天也会死在角斗场上的!”我趁机将因果倒置,花言巧语硬是把柳寒给忽悠过去了。 柳寒白了我一眼,难得地露出了小女子的娇媚形态。她温柔地抚摸我肩上的伤疤,手指头顺着疤痕一道一道地滑下。我们两人时隔两年之后得以再次重逢,此刻又是肌肤相亲,耳鬓厮磨…… “来吧!” 柳寒最先失去了矜持,一把搂住我,两片热唇直接印上了我的嘴巴,一如以往她的霸道和狂野。我大喜过望,当即抱起她滚上了床。 久别胜新婚,这话绝对没有假! 我们俩干柴烈火之下犹如长长的商队终于等候到城门的开启,争先恐后,鱼贯而入;满水的堤坝泄洪涌入干涸的河道,顺流而下,滋润万物;空空的粮仓遇上了丰年,稻米充廪,积箧盈藏。其妙处不可言与人也! 连番大战之后,两人都精疲力尽,倒在床上不停喘气。 “你之前躲去哪里了?我怎么一直找你找不着?”我这时候才有空问柳寒。 “养狗去了!”柳寒自嘲道。 “养狗?养地狱犬啊?” “那还能养什么犬?”柳寒没好气地回答,“我被选入地府之后,便编入日游左军在陆怜将军麾下当了一名女兵。陆怜是阴军中唯一的一位女阴将,手下的军官、士兵也都是女的。我后来又通过选拔,当上了犬骑营的一名什长。” “但要想成为一名出色的犬骑兵,就必须从小开始培养地狱犬和自己的信任度,直到负责饲养的地狱犬成年后才会被正式编入犬骑营。于是,我之前的一年一直在犬舍里饲养地狱幼犬。” “怪不得我一直找不到你!”我恍然大悟。 之前我就知道在阴军的各支部队里找来找去,却偏偏想不到应该去犬舍里找一找。再加上她住在女兵营里,跟男兵营是隔开的,所以始终没能撞见。 不过,军官的宿舍区因为都是单间,所以并不区分男女。我的隔壁就住着一位女阴校,估计柳寒就是借着这一点绕开了闲杂人等,从后窗偷溜进我的宿舍里来。 此刻的柳寒早已除掉身上所有的衣服,但脖子上的黄丝巾却没有摘下,我便问她:“你这条黄丝巾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其他的女兵也跟你一样的打扮?” 柳寒这才意识到这一点,随手就将丝巾解下丢到地上,道:“手下的女兵见我戴着好看,也跟着戴起来。面具倒是阴军中女兵的标配,以示男女有别。至于原来我那条红色的嘛,已经丢了!” “丢了?为什么?” “那是邬芳送给我的。既然我现在已经不是胜阳帮成员,还戴着它干什么?这黄色也挺好看的。” 柳寒嘴里这样说着,但表情却略显落寞。她终于开始直呼邬芳的姓名,很明显就是不想再承认邬芳是她师父。毕竟,邬芳当初叛出左丘城时抛弃了柳寒和其他的大部分女城卫,着实让她们感到心寒。这也正是柳寒执意要离开左丘城来地府的主要原因。 “嗯,我也觉得这个颜色更配你!”我很醒目地赞美了一句,悠悠道:“既然我们俩都来到地府进了阴军,就没必要再纠结于过去的事情。就把这里当做是我们重新开始的地方吧!” “开始什么?”柳寒嗤笑道,“你还想一路干到阴帅去么?” “为什么不行?”我笑着反问道,“说不定我将来还能当上阎罗王呢!” “切!痴人说梦!” “我不痴,又怎么会跑来找你?” “别油嘴滑舌!喂,你休息好了没?” “啊……又来?” “废话!你怂了?” “怎么可能……” 新的一轮“战斗”又开始了! 404 苦肉计 入地府将近一年了,我才终于见到了柳寒! 虽然相见时的场合没有给我们相逢叙衷情的机会,甚至没能说上几句体己话,但至少我已经知道了她的下落,剩下的就是如何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去见她。 当晚,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脑子里想的都是柳寒的影子。 在军队里谈恋爱其实很难,过的都是集体生活,管理严格,休息时间少,加之男女有别分住不同的营区,真的是想私下见一面都不容易。好在柳寒也是一名军官,我们俩能够自由活动的范围相对要大一些,等见了面之后再跟她好好商量一下今后的幽会计划吧! 我自己乐滋滋地躺在床上遐想,仿佛美梦已然成真。 “嗒!” 此时,宿舍后面的窗户上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谁?”我猛然从床上翻身而起,低声问道。 但窗外并没有回应,难道是野猫或者飞虫撞到了窗户上? 嗨!这阴间地府里哪来的野猫和虫子,连鬼都有人管着呢! 正迟疑着呢,窗户上再次轻轻响起“嗒”的一声。而且我很清晰地看见了,是一只手在我的窗户上敲了一下。 “外面到底是谁在那儿?”我皱起了眉头伸手到床头摸出如常刀,然后走到窗边再次问道。 “我!”外面一个人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显然生怕被人发现。 但我一听这个声音,简直高兴得快要跳了起来。是柳寒的声音! 我这一整天都在寻思着怎样才能找到机会去接近她,不曾想,我还没去找她呢,她倒提前找上我来了! 我连忙把如常刀丢回床上,赶紧打开了后窗。一个黑黑的人影随即从窗外跃了进来,我则快速地把窗关好。 进到屋内的柳寒依然戴着面具,只是卸了身上的盔甲,脖子上的黄丝巾也摘下来了。很明显她是刚刚从鬼门关换了岗回来的。 “你怎么……哎哟!” 我正要开口问柳寒是怎么找到我这儿来的,她却直接一拳击在我的面门上,正中鼻骨。鼻骨是人面部神经最集中的地方,一旦被击中就会感觉很痛苦。我捂着鼻子倒退了两步。 柳寒不说话,上来又是一勾一绊,把我直接撂翻在地。我不敢反抗,任由她骑在我身上又狂扇了我几个耳光。 “都说过了不准来地府找我的!”柳寒骂道,“今天在鬼门关要不是碍于上下级有别,在众人面前我强压住怒火,否则早就揍你一顿了!” 说罢,她的拳头如雨点般落下,下手还挺重。我不得不抱着头护住脸,赶紧求饶道:“别打了!别打了!好歹你也先让我把话说完再打也不迟嘛!” “哼!” 柳寒恨恨地在我肚子最后捶了一拳,这才暂且放过我。 我狼狈地爬起来,摸了摸鼻子,结果手上都是血,而且脸上火辣辣地痛。我不禁埋怨道:“你这下手也太狠了吧!这个样子我明天怎么出去带兵操练?” “别废话!你今晚要是不说出个像样的理由来,明天也就别想出这个门!”柳寒又挥起拳头恐吓道。 我无奈,只好对她诉苦:“其实,你走了以后我在左丘城过得并不如意。先是因为探险队解散而失了业,后来冲动之下干脆签了一份卖身契把自己卖到了黑虎团里当角斗士……” 我将自己在左丘城最后一年的经历仔仔细细地告诉了柳寒。尤其是在角斗场上做殊死搏斗的经过,更是绘声绘色地进行描述。说到最后,我干脆把上衣都脱了,给她看我身上的每一处伤痕。 “你看,这一道疤就是燕子李大给我留下的。它和燕子李二是双胞胎兄弟,再搭档上双面蜘蛛绝对是一组非常难以对付的对手。那一场我差点就输了!”我指着左肩上的一道长长的疤痕对柳寒解说道,并告诉她那对燕子鬼兄弟采取的攻击方式有多么诡异莫测。 “那这里又是谁弄伤你的?”柳寒的注意力很自然地转到了我的右肩上,那里的伤痕已经不能用一道来形容了。我的右边肩胛骨处有两个明显的凹陷,并以此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出十几条长短粗细不一的伤疤,犹如玻璃上的裂纹。 “这是熊老大给我留下的,也是我在角斗场上所遭受的最严重的伤了!”我苦笑道。 “怎么弄的?这疤痕不像是武器留下的。”柳寒伸手轻轻抚摸我的伤疤,脸上带着十分怜惜的表情,原先的怒气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很得意自己的“苦肉计”成功得逞,但脸上还是得装出痛苦的表情,继续诉说道:“咬的!是被熊老大直接用牙咬的,这两处凹坑就是它的两根獠牙穿透肌肉之后留下的牙印!” “我的右边肩胛骨当时就被它咬碎了。后来医生告诉我,整个肩膀的骨头都碎了,必须镶入一块钢板,又打了七根钢钉进去才重新把我的骨头固定住。但是到现在都快一年了,我右臂的力量还没能恢复到以前的状态。” “傻瓜!”柳寒又骂道,“谁让你到角斗场去卖命的?干点别的什么不好?” “这还不都是为了能赚到足够的钱赎身,好参加征兵进地府来找你么?要知道,你一走我便觉得自己一个人活着没意思了,不进地府当兵恐怕我迟早有一天也会死在角斗场上的!”我趁机将因果倒置,花言巧语硬是把柳寒给忽悠过去了。 柳寒白了我一眼,难得地露出了小女子的娇媚形态。她温柔地抚摸我肩上的伤疤,手指头顺着疤痕一道一道地滑下。我们两人时隔两年之后得以再次重逢,此刻又是肌肤相亲,耳鬓厮磨…… “来吧!” 柳寒最先失去了矜持,一把搂住我,两片热唇直接印上了我的嘴巴,一如以往她的霸道和狂野。我大喜过望,当即抱起她滚上了床。 久别胜新婚,这话绝对没有假! 我们俩干柴烈火之下犹如长长的商队终于等候到城门的开启,争先恐后,鱼贯而入;满水的堤坝泄洪涌入干涸的河道,顺流而下,滋润万物;空空的粮仓遇上了丰年,稻米充廪,积箧盈藏。其妙处不可言与人也! 连番大战之后,两人都精疲力尽,倒在床上不停喘气。 “你之前躲去哪里了?我怎么一直找你找不着?”我这时候才有空问柳寒。 “养狗去了!”柳寒自嘲道。 “养狗?养地狱犬啊?” “那还能养什么犬?”柳寒没好气地回答,“我被选入地府之后,便编入日游左军在陆怜将军麾下当了一名女兵。陆怜是阴军中唯一的一位女阴将,手下的军官、士兵也都是女的。我后来又通过选拔,当上了犬骑营的一名什长。” “但要想成为一名出色的犬骑兵,就必须从小开始培养地狱犬和自己的信任度,直到负责饲养的地狱犬成年后才会被正式编入犬骑营。于是,我之前的一年一直在犬舍里饲养地狱幼犬。” “怪不得我一直找不到你!”我恍然大悟。 之前我就知道在阴军的各支部队里找来找去,却偏偏想不到应该去犬舍里找一找。再加上她住在女兵营里,跟男兵营是隔开的,所以始终没能撞见。 不过,军官的宿舍区因为都是单间,所以并不区分男女。我的隔壁就住着一位女阴校,估计柳寒就是借着这一点绕开了闲杂人等,从后窗偷溜进我的宿舍里来。 此刻的柳寒早已除掉身上所有的衣服,但脖子上的黄丝巾却没有摘下,我便问她:“你这条黄丝巾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其他的女兵也跟你一样的打扮?” 柳寒这才意识到这一点,随手就将丝巾解下丢到地上,道:“手下的女兵见我戴着好看,也跟着戴起来。面具倒是阴军中女兵的标配,以示男女有别。至于原来我那条红色的嘛,已经丢了!” “丢了?为什么?” “那是邬芳送给我的。既然我现在已经不是胜阳帮成员,还戴着它干什么?这黄色也挺好看的。” 柳寒嘴里这样说着,但表情却略显落寞。她终于开始直呼邬芳的姓名,很明显就是不想再承认邬芳是她师父。毕竟,邬芳当初叛出左丘城时抛弃了柳寒和其他的大部分女城卫,着实让她们感到心寒。这也正是柳寒执意要离开左丘城来地府的主要原因。 “嗯,我也觉得这个颜色更配你!”我很醒目地赞美了一句,悠悠道:“既然我们俩都来到地府进了阴军,就没必要再纠结于过去的事情。就把这里当做是我们重新开始的地方吧!” “开始什么?”柳寒嗤笑道,“你还想一路干到阴帅去么?” “为什么不行?”我笑着反问道,“说不定我将来还能当上阎罗王呢!” “切!痴人说梦!” “我不痴,又怎么会跑来找你?” “别油嘴滑舌!喂,你休息好了没?” “啊……又来?” “废话!你怂了?” “怎么可能……” 新的一轮“战斗”又开始了! 405 急行军 凭着军官身份所拥有的一点小小特权,我和柳寒便时常偷偷在我的宿舍里幽会,释放激情。这让我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左丘城时的美好时光。 不过,阴军除了日常的站岗、操练,总是要偶尔外派出去执行任务的。有时候就会出现一方刚从外地回来,另一方就要整装出发,擦肩而过的情况。今天就是如此,我的传令兵汪奇同时给我带回来了两个消息。 “报告翟校尉:日游左军刚刚通过了鬼门关,正在回营的路上!”汪奇急吼吼地跑过来向我报告道。 我正在检查第八营刚从王嵩的辎重营处领回来的新式盾牌,听到之后便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我这几天交待汪奇要每天分早午晚三趟往鬼门关跑,就为了探听自上个月外出剿匪的柳寒何时回营。 但汪奇接着又告诉了我另外一个让我十分不爽的消息。他凑近了压低声音道:“校尉,另据我回来的路上碰到第一营传令兵时得到的小道消息,我们很可能今晚就要出发了!” 我的脸色立刻为之一沉,心里顿时骂道:“妈的,这么快就走?也不给我留个机会开心一晚上再走!” 原来,今天早上甘圣就已经召集我们几名阴校开了个短会,要求提前做好出征的准备,所以才有了王嵩给我们发放新式盾牌的好事。但是出征的具体任务和目的地,甘圣开会的时候都没有告诉我们,反而要求我们严格保密,只说了等待下一步的通知。 结果却万万没想到,这个出征的通知竟然来得这么快! 可部队就是这样,命令一下达就必须执行,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机会。我甚至没来得及跟柳寒见上一面,只能在自己的宿舍里给她留了张纸条,告诉她我出去执行外派任务了。 不过,当晚我带着第八营在亥时匆匆赶到鬼门关后的广场集合时,才发现这次地府出动的兵力远不止夜游后军这一支部队,而是整个夜游军都出动了! 前军、后军、左军、右军、后军,五支夜游元帅麾下的部队全部在各自阴将的统领下集结在了广场上,挤得满满当当的。夜游军的总人数如果按照满员来计算,已经超过了六千人。 我和手下的几名什长都感到惊讶不已,这次究竟是什么样的任务,居然需要出动这么多部队?而且,连地府两大阴帅之一的夜游元帅也亲自带队指挥! “不可能是剿鬼匪了!”史巡很笃定地说道,“没有任何一股鬼匪有这么强的实力能惊动一半的阴军。” “难道是要去打某一座阴城?”姚辰禁不住猜测道,“我听说最近有几个小阴城挺不老实的。” 我断然摇头,否定道:“派六千人的阴军去打一座小阴城也有点小题大做了,除非是去打像左丘城那样的大阴城!但是我们这里的大部分新兵就是从左丘城、白水城、黑盐城等几大阴城招进来的,若是这样的任务就不可能派我们去。” “嗯,校尉说的有道理。可那还能是什么任务?”姚辰更惊讶了。他和我一样都是刚入伍一年,见识毕竟还是少了些。 最后还是老兵杜综给出了最接近事实的答案。他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对我们道:“不用胡猜了。这么大的阵仗,除了打鬼军,不会有别的可能性了!” “打鬼军?”其他人都吃了一惊。 虽然打一进阴军开始,鬼军的名头就一直在我们的耳边响个不停,但鬼军究竟躲在哪里,那个如雷贯耳的鬼帅又究竟是何方神圣,我们一概不知。这次地府毫无征兆地拉出来如此庞大的一支军队要去追击鬼军,恐怕这一趟外派任务定是凶多吉少啊! 杜综经过了我一番胡萝卜加大棒的**,现在的心态也积极了一些。他非但没有忧心忡忡,反而安慰起我们来:“没事的啦!就以夜游全军的实力,不管是打到哪里,都不可能吃亏的。说不定等我们走到地方的时候,那伙鬼军早就跑的没影了!” 大家一听,便都信了,心情也放轻松不少。鬼军虽然神出鬼没,行踪诡异,但一直都不敢跟阴军正面交战。这就说明鬼军的实力目前还远远比不上阴军,所以只能到处躲躲藏藏,在阴间各处打游击。 但我们这些下级军官不管再怎么猜测,却始终没能得到一个确切的消息。这次夜游军全体出征,保密工作做得相当到位,估计详细的指令只有夜游元帅和几名阴将才能知晓。 而且,夜游元帅似乎很急于出发,下令辎重营不带任何缓慢的牲口和笨重的军器,只携带少量的行军物资。他甚至没有进行常规的点兵程序,直接将检校的权限下放到了各营。各营阴校对手下的什长和士兵点名完毕后立马向阴将报告,阴将再汇总到夜游元帅那里。 于是,整个点兵过程只花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告结束。随后,夜游元帅正式下令:“出发!” 夜游五军按照前军、左军、中军、右军和后军的顺序组成了最适合长途行军的长蛇阵,逐一通过了鬼门关。夜游后军因为位于全军最后,等到前面的部队都出发完,轮到我们时头尾已经相距超过三里地。 夜游军全军均打起了鬼火在地下洞穴里快速前进,长长的行军队伍犹如一条惨绿色的可怕火龙在阴间地底的洞穴内穿梭而行。 鬼门关外一共有十条阴脉,分别通往阴间各处。但有些阴脉通往各地大小阴城,属于交通要道,商队往来频繁;而有些则通往各种绝地、险境,走的人就比较少;更有那么一两条阴脉,实在是太偏僻了,便极少有人会去走。这一次,夜游军走的就是最偏僻的一条阴脉。 那条阴脉通往的地方,相对比较知名的就是千丈谷、大熔岩湖和地鼠迷宫。这三处都可以说是毫无人烟的绝境! 千丈谷,顾名思义就是一道深深的峡谷,深不可测。而峡谷两侧的悬崖笔直陡峭,犹如刀劈斧砍出来的一般齐整,很难找到落脚的地方。这种地方没有任何的资源可以利用,连鬼都不想去。 大熔岩湖就位于一座活火山的底下,据说湖面方圆超过一里。里面一刻不停地翻腾着炙热、滚烫的岩浆,还时不时来个小型喷发,顺着地下洞穴的走向四处流淌。这样的恶劣环境就造成附近的地质很不稳定,坍塌、堵塞、高温,每一样都异常危险,自然也就没有人闲着无聊跑过去找死。 最后一处地鼠迷宫相比起上面两处绝境来说,倒还显得不那么可怕了。那里是最大的地鼠繁殖地,据说总数不下十万只。地鼠个个大如狼狗,而且性情凶猛,喜欢在地下钻洞做窝,久而久之便把好大一片地底山谷挖成了马蜂窝,如同迷宫。 偶尔倒是会有一些不怕死的探险队会去地鼠迷宫附近捕抓地鼠。但地鼠是很常见的地底生物,哪里都可以抓得到,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尝试驯养繁殖,就不一定非得去地鼠迷宫抓了。 也不可能这次是夜游元帅纯属心血来潮,带着几千人马专门跑去除四害,围剿地鼠的老巢吧? 可这一路上行军匆匆忙忙,高层压根没有打算要跟我们分享情报,只是一个劲地催着我们快点赶路,连躺下来睡觉休息的时间都不肯给,竟是要来一次急行军! 连续行军一天半之后,也就是到了出发后的第三天早上巳时,夜游军到达了地鼠迷宫的外围。夜游元帅此时才终于下达了可以躺下睡觉的命令,但休息时间只有一个时辰,也不过够我们打个盹罢了。 同时,夜游元帅还派出了一队斥候悄悄摸进地鼠迷宫内打探,并召集阴校以上的军官开战前会议。这时候,所有人不用说也明白了,这次急行军的目的地竟然就是地鼠迷宫,难道鬼军就躲在这里? 夜游是一个瘦瘦高高,长相阴鸷的长胡子老头,眼神犀利,不怒自威。他端坐在中军帐里,看着手下的几十名阴将和阴校级军官陆续走进来,把军帐挤得水泄不通。除了夜游以外,所有人都只能站着。 待人到齐之后,夜游让他的亲兵把军帐的帷幕放下确保秘密不外泄,这才开始交待任务: “两天之前,察查司派出的探子回报,发现在地鼠迷宫一带有鬼军出没的迹象。探子曾大着胆子进入迷宫内查探,竟看见鬼军在迷宫内进进出出,还从外地运来了不少物资,似乎是要在此修建基地,图谋不轨!” “哗!” 在场的军官们听到这样的情报,都不由得大吃一惊,有些人禁不住私下谈论起来。 地鼠迷宫距离地府并不远,我们急行军来这里只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如果鬼军真的在此建立基地,那么它们的战略目的就已经相当明确了,很可能就是要借此地做为前沿阵地,随时对地府展开偷袭! 406 人鼠大战 夜游元帅带领六千夜游军,采取急行军的方式直达地鼠迷宫的外围。如此隐秘的作战计划,竟是因为鬼军在迷宫内修建了一处前沿基地。 从躲躲藏藏地打游击,到现如今的主动计划偷袭,可见鬼军的实力已经有了很大的扩充,而且胆子越来越大。这一仗,恐怕不像杜综之前猜想的那样简单,绝对不好打呀! “阎罗王得知此情报后,龙颜大怒!”夜游制止了属下的窃窃私语声,继续阐明这次军事任务的严峻性,“这伙鬼军实在是太嚣张了!基地都开到地府家门口来了!因此,今天我们夜游军务必要将这个基地彻底铲除!” “元帅,对方的军力和部署可否详细获知?”大胆提问的是统领前军的阴将白贵。一旦开打,他手下的部队肯定就是进攻的先头部队。 夜游却摇摇头,道:“因为事出突然,为了保密起见,我没有提前派出斥候打探。一路上我也特意交待你们不得泄露机密,为的就是趁这伙鬼军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打它们一个措手不及!” 以往阴军出动到各处追剿鬼军,往往就是因为队伍庞大,行动过于缓慢,早早就被狡猾的鬼军获知军情,每次都被它们及时逃脱。这也是鬼军的游击战术屡屡奏效的主要原因。 这一次,鬼军的基地距离地府这么近,夜游干脆就采取了急行军的方式急袭而来,摆明了想要全歼对方,不给它们逃脱的机会。 夜游元帅派出的斥候很快就回来复命了。他们发现了大量鬼军在迷宫内活动的轨迹,证实了之前探子们报告的情报。但是同时却出现了一个很棘手的情况,鬼军的基地并非修建在地鼠迷宫之外,而是隐藏在了鼠洞里。而且,鬼军出没的轨迹太多了,一时无法确定哪一个洞窟才是鬼军基地的所在。 “报告元帅,据我们的探查,很可能这些洞窟互相之间都是贯通的。”斥候最后做出了自己的初步判断,解释道:“所以鬼军可以从任意一个洞口进入基地。至于基地究竟位于迷宫里面的哪一处,就只能进去之后彻底搜查才能确定。” 夜游元帅听完汇报,皱起眉头沉吟了半晌,才道:“看来直接对鬼军基地实施精准打击是行不通的了,只能采取佯攻的方式将它们引出来,再不行就只能强攻进去!” “白贵,你先统领前军进入迷宫,将部队分散,每一什或一伍负责探查一洞,尽量把动静闹大一点。如果发现鬼军出兵反扑,切不可恋战,立即撤退,要引蛇出洞!” “得令!”白贵立即抱拳答道。 “其他诸军,暂且在迷宫外面结阵待命,一旦有鬼军冲出迷宫,便随时上前支援前军!” “是!” “另外,迷宫内除了鬼军,我们还需要应对数量众多的地鼠,所以这是一场硬战!”夜游元帅严肃道,“希望诸位尽力提振士兵们的士气,克服疲劳作战的困难,一鼓作气拿下这个鬼军基地!” “是!” 各位阴将、阴校回到营中,随即安排人手埋锅造饭,待士兵们醒来后吃饱才好开战。我还专门给手下的一百名阴兵进行了战前动员,说明目前面临的艰难任务,并要求所有人都要打起精神来,切不可仍然保有轻敌思想。 一个时辰后,夜游元帅一声令下,前、中、左、右、后五军共六千人齐齐涌入地鼠迷宫所在的山谷。除前军出击探洞外,其他四军就在谷口处列阵,防止鬼军趁机逃跑。 地鼠迷宫果然名不虚传,一个马蹄形的巨大山谷里内侧的石壁早已被地鼠钻得千疮百孔,犹如马蜂窝一般。每一只地鼠都长着两颗巨大的门牙,坚硬无比,不但能挖土,竟连疏松的石块也能啃碎。石壁上的坑洞实际上全部都是地鼠窝,又由于内部四通八达,仿若迷宫,此地才因此而得名。 根据眼前密密麻麻的坑洞来判断,藏匿在里面的地鼠数量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恐怖数字。不过还好,有鬼军出没痕迹的坑洞都集中在迷宫外围,前军还不至于需要深入谷内探查,否则难度更大。 虽然还未进入迷宫,但密集的“吱吱”声已经让人闻之生畏,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偶尔有几只硕大的地鼠从洞里钻出,很警觉地盯着外面这一帮人类,仿佛已经看出来我们要对它们不利了。 但夜游元帅的命令已下,白贵也必须硬着头皮带领前军一千人开始钻洞。他将手下的几个营打散,以五人为一组,刀盾兵在前,长枪兵次之,弓箭兵在后,符阵师随时增援的方式分头进入坑洞。盾牌开道,长枪进攻,弓箭补充,符阵辅助,这样的组合在狭窄的坑洞内倒是十分合理。犬骑兵因为无法在鼠洞里作战,就只能留在洞外接应。 但合理的组合遇上不讲理的地鼠群,一切都是白搭! 迷宫里的大小坑洞都是地鼠窝,洞里一群一群的地鼠凭着动物的本能,拼死要护卫自己的窝巢,攻击来犯的外敌。它们爪挠齿咬,悍不畏死地冲向前军的士兵,凶猛异常。阴兵们在狭窄的坑洞里无从发挥,仅仅深入大约数十米后就因为出现兵员的死伤情况而被迫撤出。 出师不利,遭受折损的前军不得已退到了其他四军的后面,重新整队,救治伤兵。 夜游元帅面色阴沉,眉头紧锁。前军的败退说明他还是小看了地鼠群的抵抗能力,也不知道那帮鬼军是如何避开如此凶猛的地鼠群,居然能与之相安无事,甚至在洞里建立起基地的? 但这么一番大动静闹出来后,依然不见鬼军的踪影,恐怕接下来就只能采取强攻的战术了。但迷宫内部的地形实在太过于狭窄,根本就不利于大部队的行动,他总不能也采取跟地鼠群一样的策略,拿人命去怼鼠命吧? 这时,还是甘圣比较有计谋。他凑到夜游身后,提议道:“元帅,洞里的地鼠实在太多,必须要先除灭一大批,才好进洞搜索呀!” “这我知道,你可有什么好计策?”夜游不耐烦地反问道。 甘圣既然敢上前献计,就说明他早就胸有成竹。他道:“在洞里我们的刀枪弓箭施展不开,就干脆将它们逼出来,在谷外杀鼠。属下认为,最有效的方法应该就是用火攻!” “火攻?” 夜游沉吟了一下,眉头稍展,随即问道:“用什么火?鬼火还是明火?” “按说鬼火比明火对地鼠的杀伤效果更好,但鬼火不易燃烧蔓延。坑洞里弯弯曲曲,恐怕也很难烧得到深处的地鼠。”甘圣回答,“属下觉得用明火最好,能直接烧死最好,但即使烧不死,浓烟也能将鼠群熏出。我军就在谷前列阵,来一只杀一只!” “但是此处哪来那么多的引火之物?”夜游再次提出疑问。 “嘿嘿,元帅,我此前走过这条道,记得前方距离地鼠迷宫不远处就有一处小石脂泉,无需提炼,直接提桶去舀即可。取来石脂后,只需倒在各个洞口点燃,再命人用盾牌往洞里扇风,应该就可以将洞里的鼠群悉数熏出!” “嗯,好计策!”夜游元帅大喜,回身拍拍甘圣的肩膀夸赞道:“还是你这个老阴将主意多,地方熟!既然如此,本帅就命你的后军出谷去取石脂,并点火熏鼠,如何?” “遵命!末将这就亲自带人去将石脂取回!” “速去速回!” 甘圣的记忆果然没错,他带着王嵩的辎重营匆匆出谷后不久,很快就拎着上百桶黝黑、粘稠、刺鼻的石脂回来了。石脂就是自然形态下的液体石油,虽然未经提炼,燃烧度不高,但用来熏老鼠完全够用了。 甘圣让王嵩的辎重营直接把石脂都倾倒在了迷宫洞口,然后又指派手下的三个刀盾营过去点火。火一点着后,我们便以盾做扇,用力地往洞里扇风。刺鼻恶臭的浓烟顺着密密麻麻的坑洞往深处飘散蔓延,就连没有点火的上层坑洞都开始往外冒烟了,可见里面确实是互通的。 洞里的“吱吱”鼠叫声变得愈加疯狂起来,洞口甚至都开始起了共振,掉下不少泥土来。听这声音,看这阵势,恐怕洞里所有的地鼠都被我们给惊动了! “撤!都撤回阵后去!”甘圣见此情景,顿时脸色大变,急忙招呼我们赶紧停止扇风,全部后撤。 左军、右军和中军早已在谷口布好了阵势,同样是刀盾在前,长枪在侧,弓箭居后,符阵兼顾的战术。首战不利的前军和执行点火任务的后军就在阵后预备,随时往前支援。 “吱吱!吱吱!” 令人头皮发麻的鼠叫声此起彼伏,一群一群受了惊的硕大地鼠从几百个坑洞里窜逃而出,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如同黑色的潮水一般向阴军涌来。这些地鼠都被浓烟熏得红了眼,不要命似的冲向我们,见人就咬! 407 吃空饷 甘圣的“熏鼠妙计”果然奏效,海量的地鼠群纷纷从洞里窜出,夜游军随即发动了一场杀鼠大战! 阴军中的刀盾营还好,靠着盾阵挡住地鼠的利齿,再顺手一刀了结。但长枪营在防御上对付人和鬼还行,对付这种窜来窜去、十分灵活的地鼠就显得笨手笨脚的。好多只地鼠从盾阵的空隙处窜进阵中,咬伤咬死不少手持长枪的士兵。 而绿箭营更是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缩在后面慌慌张张地射箭,还怕误伤了前面的队友。一旦让地鼠近了身他们就变得手忙脚乱的,只能靠一柄匕首来防身。 犬骑营此时倒是大发神威,干脆就冲入鼠群之中冲杀。比地鼠更加凶猛数倍的地狱犬一口就能咬死一只,再一爪又挠死一只,骑在犬背上的骑兵还能砍死一只。因此,地鼠群虽然疯狂,但其动物本能上还是特别惧怕猫狗一类的捕食者,压根不敢靠近地狱犬的周边。 可是,地鼠群实在是太多了,一波接一波地从迷宫里向外涌来,仿佛杀之不绝,灭之不尽。列阵在前面的左、右、中三军直面“鼠潮”,损失不小,叫苦不迭。夜游元帅急忙把预备的前军和后军也派上去支援。 杀了将近一个时辰后,鼠尸已经铺满整个谷口,堆积如山。目测数量早已不下万只。终于,地鼠群在遭受如此的惨痛教训后才明白今天这“毁巢之仇”是报不了了,于是开始四下逃窜,沿着石壁攀爬到别处去掘巢做窝。 战斗结束,精疲力尽的夜游军重新整队清点人数,才发现竟折损了大约六百名士兵!此外,被地鼠咬伤的更是不计其数,好在大多都是轻伤,并不致命。 夜游元帅面色铁青,这还没找到鬼军基地呢,自己的兵员就先折了一成,叫他的面子往哪搁? 但不管怎样,好歹地鼠迷宫里的地鼠都已经被驱赶干净,总算是可以进洞去搜查了。夜游随即下令灭火,再次分散兵员进洞寻找。 刚刚经历过杀鼠大战的士兵们都战战兢兢地,生怕在迷宫里再次遭到鬼军的偷袭。可最后的探查结果却让所有人都倍感意外。 在右军负责的区域里,士兵们很快就找到了鬼军的基地,竟是一座空空荡荡的地堡,原本应该窝藏在里面的鬼军早就撤得一干二净! 随队的符阵师在地堡里感知鬼军残留的怨气,猜测它们大约应该是一天前刚撤走的。如果按照这个时间推断,我们当时才从地府出发没多久。可眼前这个地堡仅仅修建到一半,却连一点物资都没留下,可见鬼军撤走的时候是相当从容的。 那也就是说,它们获知夜游军前来围剿的时间还应该往前推,甚至有可能我们还在鬼门关后集结点兵的时候,鬼军就已经获取准确的情报了! 这么一来,事情就变得十分诡异。这帮鬼军的消息如何做到这么灵通的?难道有人提前给它们通风报信了? 此外,士兵们还在地堡里找到一些粉末,散发出奇怪的味道,闻起来有点像是猫尿的骚味。看来,鬼军应该就是靠着这些不明粉末来避开数量庞大的地鼠侵扰,才得以在此建立前哨基地的。 看到这一幕后,此刻的夜游元帅可谓恼怒到了极点! 他自认为雷厉风行,保密工作做得很好的急行军不但没有奏效,还扑了一个大空,既没能取得实质性的战果,还无端端地损失了六百兵员,怎么不叫他抓狂? 虽说夜游在地府内贵为两大阴帅之一,但打了这样的窝囊仗回去终究是很丢脸的事情。在阎罗王、日游元帅和诸位判官面前抬不起头来且不说,恐怕就连牛头马面、黑白无常等人也会看不起他。 正在烦恼之时,“善解人意”的甘圣再次献计:“元帅何必烦恼?毕竟,鬼军的地堡确实是被我们占领并摧毁了,怎么也应该算得上是战功一件吧!” 一语点醒梦中人,夜游顿时化怒为喜。 能否上报为战功,数据上就必须做一些手脚。夜游首先是将我方阵亡的士兵人数压到了一百名,而“歼灭”的鬼军人数被虚构为一千名,以一换十,这就好看多了。 甘圣心思缜密,最后又提出还应该抓一些“俘虏”带回去,才能更好地证明夜游军的大胜是“货真价实”的! 于是,夜游元帅言听计从,直接从中军派出了两个营的兵力,通过附近的一条阴脉上到了地表。据说那里有一处野坟地,游魂野鬼经常出没。不多时,他们便抓了二三十只倒霉鬼回来,屈打成招,摇身一变就成了被俘虏的“鬼军士兵”。 至于因为瞒报阵亡数目而缺编的兵员嘛,嘿,居然还成了一举两得的福利! 地府的腐败简直无所不在。阴帅、阴将们不像牛头马面、黑白无常那样手下管着大量的投胎鬼,光靠采阴元、受贿赂就能有大笔的油水捞,他们就只能从别处想办法。瞒报死去的士兵数量,便可以继续占用名额吃空饷,等到下次整编新军时再将空员抹掉。 而且这种腐败现象几乎从上到下都是如此,还有不成文的“分红”规矩。十个空饷里面阴帅要吃两个,占最大头。阴将要吃三个,因为基数也变小了,比例也需要提高一点。剩下的五个交由阴校去分配,但必须让最下一级的军官什长也能分到一点甜头。 第八营的死伤情况不算严重,只折损了八名士兵,除掉上面吃掉的部分,到我手里每个月能剩余一千两百个阴元。可这些都是死去弟兄的饷金,我实在不忍心拿,便召集什长们来开会讨论。 “这些钱,你们想不想拿?”我开门见山地问道。 什长们迟疑了一下,反应各有不同,有人和我一样心存顾虑,有人则暗自欣喜。 “要不,我们把这些钱都送给战死的兄弟家属吧,就当做是抚恤金!”姚辰是个实在人,第一个开口提议道。 但史巡却有不同意见。他心直口快地反问道:“当初我们应征入伍的时候就已经签了生死契,安家费都提前领取了,也没留下家属的联系方式。这钱怎么给?”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姚辰的提议虽合我意,但可操作性非常低。 “干脆按人头分,或者全部拿去买酒买肉,大家一起吃了算球!”关茂一向很烦这种左右为难的议题,总希望采取快刀斩乱麻的解决方式。 “一千二百个阴元,按人头分才十来个钱。要是买酒买肉吃,一次又吃不完,再说别的营也会眼红的。”杜综连连摇头表示不赞同。他劝我道:“翟校尉,恕我直言。你也不要太迂腐了,从古至今阴军里都是这样吃空饷的。不要坏了规矩,多少也要拿一点才是。” “对对,杜老哥说的很对,我们第八营没必要去当这个出头鸟,惹上头不高兴!”其他几位什长也同意这样安排,纷纷劝我。看来,终究还是希望分钱的人占大多数啊。 见此,我也无可奈何,只好做下决定道:“好吧,既然这样,那你们九名什长以后每人每月从我这儿多领一百阴元,剩下的三百归我。如何?” “翟校尉这样分配很公平,我们都没意见!”什长们都点头同意了。 据我所知,别的营大致也是如此分配,只不过有的阴校贪心就自己拿的多些,手下的什长们也无可奈何。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上级吃肉,下级喝汤,在阴军中几乎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唉,吃空饷这种事情,似乎是人人获利、人人开心的好事,可是这样一来就无法保证兵员充足。夜游军从此以后各营都会直接面临兵员短缺的情况,有些死伤惨重的营普遍一什里只剩五、六个士兵,连队伍都排不整齐。但每一个营还是保持十个什的编制,到了作战的时候再临时将两什凑成一什,将就着上。 现在看来,我估计整个地府阴军的真实兵员数量绝对没有一万两千名。在各级都普遍吃空饷的情况下,估计实打实的兵员总数已经不足万人。怪不得每隔几年阴军就要往外征兵,借机整编一次,挤一挤水分,否则整个阴军就名存实亡了! 回到地府后,夜游元帅果然依了甘圣之计,虚报战功,向阎罗王谎称在一场异常艰苦的大战中歼灭敌军一千余人,俘虏三十,并已经将鬼军的前沿基地彻底铲除。 阎罗王自然龙心大悦,又赏赐了不少宝物给夜游元帅,甚至连下一级的阴将也有所奖赏。至于阴校一级便只有“精神奖励”了,我就莫名其妙地混了个嘉奖,名字得以在阎罗王的眼皮底下混了个“眼熟”。 到了第二个月发军饷的日子,我拿着手里的三百空饷却感觉十分烫手,怎么也不忍心塞进自己的腰包里。于是我干脆让汪奇拿着钱出去买了一些酒肉回来犒劳一下手下的士兵们。 几位什长见了,虽也有摇头不解的,但终究也没有什么话说了。 408 捐弃前嫌 回到地府一个月后,我终于暂时恢复到了平日的安稳状态,带兵操练、轮值各司,偶尔与柳寒在宿舍幽会,倒也感觉蛮充实的。 某一日操练结束后,我解散了部队正要回宿舍,关茂却跑了过来,问我:“翟校尉今天有没有空?” 我随口道:“有空啊,何事?” “我想请你喝顿酒!”关茂道。 我愣了一下:“请我喝酒?” 的确,我一向没有让手下什长请我吃饭喝酒的习惯,即使之前已经有好几个人来试探过,但都被我婉拒了。我一是怕别人说我喜欢占下属的便宜,二也是要刻意保持一点距离。 既然身为管理者,就不能与被管理者走得太近。如果一天到晚凑在一起吃吃喝喝,嬉笑打闹,岂不是从上下级关系变成了酒肉朋友关系?上无威严,下无敬畏,以后还能指挥得动他们吗? 但关茂又不同。他虽然在我手下当了一年的什长,可毕竟之前因为竞争阴校的职务打过一场,他一直觉得输的很不甘心,耿耿于怀,所以对我的态度始终很冷淡,偶尔还闹点小情绪。一开始我也觉得他是个刺头想换掉他又换不掉,挺头疼的。 后来相处的时间久了,经过我的慢慢观察,发现关茂并不是那种心胸狭窄之人,能力也很出众,就把他留了下来。 不过,此前我与他的交流仅限于上下级关系,私下几乎一句话都没说过。没想到地府今天出太阳了(地府里独有的俏皮话),他竟然主动要请我喝酒! 关茂见我迟疑,以为我不乐意,便转身要走。我忙把他喊住,问道:“去哪喝?地府里可没有喝酒的地方。” “谁说没有?醉生楼啊!”关茂很干脆地回答。 我吃了一惊:“去醉生楼上喝酒,恐怕一顿就得花掉你一个月的饷金!” 关茂却毫不在乎地挥挥手道:“几百个阴元罢了。你每个月都不稀得拿那三百个阴元的空饷,难道我还小气了不成?” 我笑了,便道:“那好,就听你的。走吧!” 到了望乡台上,我们径直走进醉生楼。这里面我还是第一次来,楼内的装饰、布置都很淡雅,不显摆不奢华,只在走廊、墙角摆放着一些象征长生的铜鹤、石龟作为点缀。酒楼中央的天井小池里种着阴间特有的观赏花卉,再养上几尾彩鱼,加上烟烟袅袅的雾气从阴司涧里弥漫进来,竟颇有仙意。 在醉生楼里消费的绝大多数都是投胎前的鬼。它们此时已经全无顾忌,毫无负担,放浪形骸地大吃大喝,醉生梦死。 醉生酿和梦死液是醉生梦死二楼的招牌酒,各有不同。醉生酿入口香醇,初喝时好似易醉,但后劲其实并不大。这些投胎鬼们喝了,便能很快进入恍惚的状态,开始回忆前生往事,沉溺其中。过了一会儿,酒劲散去,清醒过来的的鬼们也该往奈何桥去了。这就是醉生酿的功效。 而梦死液则相反。其口感清冽,活人喝了竟觉得越喝越精神,甚至有些亢奋。但之后酒劲一上头,便很容易醉倒,就可以到梦中寻那往生极乐世界去了。 我和关茂找了窗边的一个角落坐下,招手喊来了伙计点菜。我一看那菜单,上面的菜式分为了两部分,一面是鬼餐,一面则是阴餐,但价格都不菲。关茂也确实大方,挑了最贵的几样点了,还要了一小壶梦死液,两人开始边喝酒边聊天。 关茂其实也是一个比较健谈的人,只是性格有些偏激。往好了说,他这叫爱憎分明,往坏了说,便是顽固不化。好在我们俩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此刻都敞开了心胸说亮话。 关茂的话题就从在左丘城时滕家和裘家的恩怨开始讲起,林林总总,细数了两家的各种恩怨纠葛。很多连我都是第一次听说,怪不得滕、裘两家一直是死对头,甚至不惜采取一些“下三滥”的手段去打击对手。 当然,此前我是率属于滕家一系,自然向着他们,认为裘家做事太阴险。可从关茂的角度来说,裘家对他很关照,以至于对滕家的印象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此时两人一聊,才明白了那句真理:利益冲突面前只有敌人,没有朋友! 不过我和关茂都已离开了左丘城,跳出滕、裘两家相斗的小格局,现在更是成了战友。误会解除之后,两个人趁着酒意竟说起一些大胆的话来。 关贸就直接问我:“你为什么不肯吃空饷?每个月白拿三百阴元不好么?” 我摇摇头,鄙夷道:“我这人不敢说是什么正人君子,不光彩的事也干过一些,但底线还是有的。上面那些人的做派我实在是看不惯,表面正经,底下糜烂,我不想跟他们同流合污!” “你所指的就是甘将军吧?”关贸嗤笑。 “嘘!”我对他做了个手势,提醒道:“莫要指名道姓,小心隔墙有耳。” 但关贸压根就不在乎,冷笑道:“他在地府阴军里可是出了名的趋炎附势之徒,鬼主意最多,名声早就不知臭到哪里去了!” 我点头赞同:“此言倒是不假。” “其实何止是他,整个阴军、整个地府又何尝不是如此?恐怕都烂到根子下面去了!”关贸的批评越来越激进。 我担心他言多必失,干脆就把话题往自己身上引,问他:“莫说别人了,就说说你对我的观感如何?” “我起初以为你也是个伪君子,在黑桃镇的时候不愿拿钱只是惺惺作态罢了。”关贸说话一向很冲,喝了酒后更是如此,“但经过这么久的观察,我觉得你确实是个爱兵的军官,不像那些腐败分子。你从来没有克扣过我们的军饷,也没占过我们任何便宜,反而还处处照顾底层的士兵。” “所以,从这一点上来说我很佩服你,今天才起意要请你喝酒。来,我敬你一杯!”关贸端起酒杯对我道。 “干!” 军中之人讲究的就是干脆、爽快,他夸了我这么多,这杯酒必须要喝。喝完了,我便打趣道:“呵呵,要不是你之前一直跟我不对付,这话我听了绝对以为你又是想来拍我马屁的!” 关贸听了却苦笑,摇头道:“或许,我就是因为不懂得拍马屁才一直郁郁不得志的。” “哦,此话怎讲?” “其实,我应征入阴军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一直在等这个机会。”关贸脸上浮现出崇敬之色,告诉我:“我祖上三代就有一位曾叔公曾经在阴军里当过阴将,名列阎罗宝殿之中,是我关家最有成就的一个人!” “但是从我祖父以下,家里的人丁都不兴旺,两代单传,直到我这一辈,才有了两个男孩。我兄长也争气,早早就结婚生子,作为家中老二的我才得到允许修炼祖传的阴功。” 关贸所说的这种情况我也有所了解。阴修虽然也有家族势力,但首先必须是个大家族,人丁兴旺,才能在保证开枝散叶的前提下让子弟们修炼有可能导致“断子绝孙”的阴功。 例如滕家礼字辈就有七人,老大、老三、老四和老七就被允许修炼,将来继承左丘城里的家族生意,而老二、老五和老六就负责继承香火,掌管阳间的产业。 而像老关家,人丁不旺,便只能以保香火为上。祖上虽曾有荣耀,但苦于后继无人,再多的功勋也无法荫及后代,错失了发展成为一个阴修世家的机遇。 “可以说,重振我关家的希望现在就寄托在我的身上。我靠着裘家的关系进入阴城,又等来了地府的征兵,并在新兵营积极表现获得一个争夺阴校职务的机会。可惜,被你一把给推没了!”关贸颇有些遗憾地说道。 “那你的最终目标是什么?”我问他。 “别人或许看不上阴将这个职务,但我却认为这是一种荣誉。所以,我决心超越祖辈的高度,甚至达到更高!”关贸雄心勃勃地憧憬道。 俗话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关贸有这样的想法自然不是坏事,我也不会因为他作为一名下属敢在我面前这么说话就打压他。相反,我倒是觉得以后可以放心大胆地重用他了。毕竟,有追求的人才会有动力,才能把工作做好。 “不过话说回来,我这人脾气比较倔,又不会拍马屁,恐怕也不是当官的料。”关贸最后又自嘲道,“幸亏碰上是你,若是换成别的顶头上司估计就会给我穿小鞋了!” 我连忙安慰他:“我又何尝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你放心好了,只要你做事尽心尽责,我一定会看在眼里,秉持公心的。我更不会因为你表现优秀就嫉贤妒能,那样的话连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 “我也相信你的为人。来,喝完这壶,再来一壶如何?” 我不禁苦笑,道:“喝酒我倒是敢喝,但你得答应了,一会儿我若是醉了,务必把汪奇叫来把我弄回宿舍去!” 关贸哈哈大笑,道:“放心好了,我的酒量也不见得比你好。那就看谁先喝醉了,剩下另一个就负责送人!” “一言为定!” 409 “疗伤圣手”老刘 我和关贸在醉生楼喝酒,掏心窝子的话说了一堆,最后还打赌看谁先倒下,坚持到最后的那个人就得负责送另外一个回去。可结果竟然是两个人都醉得一塌糊涂,当场趴下! 梦死液的后劲果然够猛,酣醉后的我竟真的梦到自己死了,变成了鬼魂。不过我并没有直接飞到所谓的极乐世界去享福,也没有去地府接引司报到排队等着投胎,而是又回到了熟悉的排头村乱葬岗上,光顾师父开的烧烤摊。 师父叹着气对我道:“我都劝了你多少次,不要下阴间地府去冒险,你愣是不听,这倒好,没死在鬼手里,却把自己给喝死了!” 刘公刘婆、范秀才等人也围过来数落我:“小小年纪你喝什么酒呀?还拼了命地喝,你当那酒是长生不老药啊?” 但也有一些老鬼伙伴很高兴我能加入他们的行列,尤其是穷鬼老曾。他贱兮兮地对我道:“以前都是你嫌弃我,捉弄我,这回你也变成鬼了,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我大怒,想揍他,才发现自己已经不是阴修了。而且我才刚死,身上的怨气很淡,根本就打不过穷鬼老曾。我急忙向师父求助,但师父说他只管人,鬼市上的鬼就归无头鬼老邢管。于是我又大声呼喊:“老邢!老邢!” 老邢终于骑着他那匹纸扎的高头大马过来了。他一来就伸手对我道:“要想我主持公道,你得先交保护费!” “我刚死,哪来的纸钱给你呀?”我很无奈。 “那你就赶紧下地去采阴元,我们这儿不留懒鬼!”老邢恶声恶气道。 这时,刘公刘婆看不下去了,直接掏出两沓冥币丢给老邢,道:“小胜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可不许你们欺负他,钱我们有的是!” 我连忙向刘公刘婆道谢。可忽然间地面就开始剧烈抖动,犹如地震一般,鬼市中间“轰”地一声炸开了一个大坑! 原来,乱葬岗地底下隐藏的阴脉被一大群鬼修给冲破了,那只高大的鬼修再次出现,一伸手就把我给抓了过去。 他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我吞下。我惊叫着,在黑乎乎的食道里往下落,落了许久才感觉落到了胃里。但这鬼的胃怎么是硬邦邦的? 我睁开眼,便醒了,怪梦也立即结束了! “呼!”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梦太特么吓人了。 此时我已经好好地躺在了自己宿舍里的床上,连昨天喝酒时弄脏的制服也脱掉了,床头摆着另外一套干净的。昨晚柳寒轮值阴律司没空过来,况且她也没那么好的脾气还肯帮我收拾残局,不狠狠踢我两脚就不错了。唯一的可能就是汪奇干的。 “汪奇!汪奇!”于是我大声往门外喊道。 “在呢!在呢!”汪奇急忙跑进来,手上还是湿漉漉的。他讨好地对我道:“校尉,你就接着睡吧,姚辰已经带队出操去了,你的衣服我正在洗。” 我苦笑,但心里同时也很欣慰,这帮家伙倒是挺自觉的! “我昨晚上是怎么回来的?”我问他。 汪奇却有点神神秘秘地对我道:“是上次鬼膳门过奈何桥挑水的那个人跑来找我,说你喝醉了,让我过去把你接回来。我又带着几名亲兵过去,才将你和关贸都背了回来” 哦,原来是那个家伙! 他的名字我还记得,应该是叫蔡亦吧。昨晚我没见着他,但他应该就在醉生楼里干活儿,定是他认出了我,所以才跑来找汪奇的。 我向汪奇挥了挥手,道:“没事了,多谢你帮我洗衣服。” “没事,翟校尉你太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汪奇笑嘻嘻地关上门,出去了。 一说到蔡亦,我又想到了苦恼已久的取水问题。没有黄泉水,我一直没办法做黄泉汤。尤其是现在再接着吃十香狗肉煲对我的修炼帮助已经不够明显了,所以目前急需找到可替代的新阴餐菜谱。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说不定刚才梦见乱葬岗就是自己潜意识里想回家看看了。而且我右肩的伤势虽然早就痊愈,但右臂的力量始终无法恢复到此前的最佳状态。看来,我真的应该回去找师父,或许他有办法能帮我。 阴军中也有休假的制度,同样也要层层审批。不过还好,最近夜游后军没有接到什么重大勤务,日常的操练由我手下的什长们轮流带队就可以了。甘圣很爽快地便批准了我的休假报告,并嘱咐我要按时归队。 拿到了获批的请假条,我又找到柳寒问她要不要跟我回去? 柳寒却回了我一个大白眼,道:“你当我是你什么人,还想带我回家见家长么?趁我还没发火之前,赶紧滚!” 这女人,身材火爆性格也更火爆,实在是惹不起! 不过,我也就是走之前跟她打个招呼罢了,本来就没指望她能答应。于是,我独自一人离开了地府,跟随一支商队回到左丘城,又从左丘城的阴脉通道返回阳间。 家里的情况也大致没什么变化,老爸老妈虽然依旧对我有怨言,但明显比以前少了。他们知道多说无益,就只能由着我去外面野。老妈又老生常谈地问起了我的感情和婚事,我笑着回答:“女朋友倒是有一个,但人家不愿意嫁给我。” 老妈道:“你一天到晚到荒郊野岭外跑来跑去的没个正经工作,房子也没有,人姑娘家怎么肯嫁给你嘛?” 我立马反驳道:“妈你这话就错了,那位姑娘家比我还野,最不喜欢的就是老实巴交的男人。” 老妈听了很不高兴,嘴里嘟嘟囔囔地,抱怨道:“你天天出去野,能找着的可不就是野姑娘吗?你看看区东他们,孩子都有了!” 我这才知道,原来区东和黄丽君这一年来不见竟生了孩子,当了爹妈。于是,我赶紧打电话给他们道喜。 区东在长途电话里乐个不停,得意洋洋。他和黄丽君生的是个男孩,刚满月,健健康康。聊到最后,他对我道:“你猜猜我给孩子取了啥名?” 我笑了,打趣他道:“只要不带‘乃’字就行,不然太难听了!” “滚滚滚!”区东其实也不生气,便告诉我:“我儿子这一辈是‘月’字辈的。你知道我也没什么文化,想来想去就想到了你这个‘牛腩胜’,干脆把你的‘胜’字拆开,变成了“月生”。嘿嘿,你应该不介意我占你的便宜吧?” “区月生?嗯,好名字!”我当然不会跟他计较这个,反而觉得很高兴,便对区东道:“既然继承了我的名字,就应该认我做干爹!下次见面一定给他封一个大大的红包!” “这个没问题!有钱的干爹干嘛不认?”区东乐呵呵地回答。 我修炼了阴功就已经几乎注定当不成爹了,现在能有一个干儿子,光想一想都觉得很开心。唉,以前我以为自己不会在意这些事情,但也许是因为到了而立之年,竟开始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处理完家里的一些琐事,我便赶紧去找师父。 师父仔细查看了我右肩上的伤势,叹道:“你太冒险了,这幸亏是没有咬穿大动脉,否则你当场流血过多就死了!” 我苦笑:“当时的情况都已经是生死攸关了,确实容不得我再多想,不拼命不行的。” 师父还是摇头叹息。他道:“你的性格比我要刚烈、倔强,我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既然你自己选了这条路走下去,就只能靠你自己去摸索了。” “那,我的肩膀……” “你的肩膀伤的太重,我没有这样的医术。不过,百花岭的老刘对付跌打损伤很有一套办法,我们可以去找他看看。” 老刘就是南亭县一个小镇百花岭当地管理一个小鬼市的阴修,以前我和师父曾经去给他帮过手。现在他的小鬼市发展情况比以前好多了,应该也赚了不少钱。见面之后他果然也还记得我,欣然答应给我疗伤。 看过我的肩部伤势后,老刘笑道:“没事,骨头和肌肉都长齐了,就是经脉不通,堵住了!” “那应该怎么治疗?”我见他说的轻松,便急急问道。 “对付这种病症,针灸最管用!” 老刘说着,便从屋里取出一套银针,让我脱掉上衣,随即开始给我做针灸治疗。他的针灸手法跟传统的老中医略有不同,还加入了阴力,让我感觉扎了针的穴位冰冰凉凉的,但很舒服。 做完了针灸,老刘对我道:“受损堵塞的经脉我都帮你疏通一遍了。我一会儿再给你调一瓶药油,拿回去早晚擦一擦,会好得更快些。” 老刘说到这里,却又一指我师父,笑道:“至于内服的药物嘛,你师父有更好的办法!” 我不解地看向师父。他点点头道:“找着病因就好办了,我这里确实有一道阴餐食谱,虽然只是初级的,对你目前的修炼帮助不大,却有很好的疏通经脉的作用。你拿回去照着做来吃,可以起到食疗的作用。” 410 师兄弟情深 没想到,修为不高,退隐山村的看坟老头老刘居然还是位疗伤圣手。师父带着我去找他看肩部的旧伤,结果他二话不说就给我扎了十几针。 针灸过后回到师父家,我试着耍了一套刀法,确实感觉右臂在发力上顺畅了许多,灵活性也提高了。嘿,看来老刘头还真有一套! 加上老刘赠给我的一瓶通经活络的药油以及师父传给我的一道阴餐食谱,我的右肩旧伤应该很快就能彻底好了。 解决了旧伤的问题,我又向师父问起了鬼膳门蔡亦的事情。不曾想,师父一听到这个名字,竟连连感叹起来,甚至老泪纵横。 “我的腰牌多年前曾不小心落入油锅,捞起后颜色就显得比其他人的稍微暗了一些。”师父回忆道,“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蔡亦居然还记得……” “腰牌掉进油锅里,师父你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我却忍不住感觉有些好笑。 “嗨,就是被蔡亦弄掉进去的!他那时候还小,笨手笨脚的。”师父也被逗乐了,哂笑道。 哦,这就怪不得了!这样微小的细节,除非是当事人,几十年过去了不可能还有人能记得住。 “那他和您的关系怎么样?” “蔡亦是我最小的师弟,性格内向、木讷,不太讨我师父喜欢。所以我师父就干脆丢给我管教,让我代师授艺。蔡亦从小跟着我,连阴功和厨艺都是我教的,所以几个师兄弟里面我们俩感情最好。” 我听了终于长舒一口气,道:“难怪他没有向鬼膳门举报我,看来还是念了您的旧情呀!” “嗯,”师父点点头,对我道:“而且在鬼膳门里,若说我被逐出门墙还会对谁影响最大,估计也就是他了。之前我安排他在御膳房里给我打下手,现在不知道他还在不在里面?” “我很肯定他已经不在御膳房干了,被鬼膳门安排到醉生楼打杂去了,每天就负责到阴司涧里挑水。”我道。 “唉,果然是我连累了他!”师父再次叹道。 说到这里,我便顺带提起了取黄泉水的难处,问师父我能不能信得过蔡亦,并让他帮忙取水? 师父很笃定地回答:“蔡亦的性格单纯、耿直,而且最信得过我。凭着我和你的师徒关系,他应该不会加害你的。你放心大胆地告诉他你是我徒弟,说不定他就会答应帮你取到黄泉水。” “可是,他还会轻易相信我吗?”我迟疑道,“当时我不清楚他的底细,就没敢承认我和你的关系。” “这样吧,”师父沉吟了一会儿,又心血来潮,从抽屉里拿出了纸笔,道:“多年未见,我也有些话要对蔡亦说。我现在就给他写封信,你回去后想办法交给他,刚好作为你的信物。他肯定还记得我的笔迹。” “这就没问题了!”我高兴道。 随即,师父含着泪水给蔡亦写了一封长信,洋洋洒洒,恐怕不下千字。写罢,他塞到一个信封里交给我。对于这样的差事,我自然是很乐意跑腿的。 此后,我又在家待了半个月,算一算时间,我又得告别父母和师父回地府去了。毕竟地府路远,不像在左丘城时一样往来方便,得提前走。 路过左丘城时,我顺道去看了一下鸟肉。我上次离开时给他留了一些阴元,让他住在敬老院里看房子。他现在腿残疾了,不知道日子过的怎么样? 没想到,鸟肉这家伙心思还挺灵光,竟把田老炉敬老院改造成了老式的茶馆,又请了几只会唱戏和会说书的老鬼过来撑场。在里面干活儿的伙计也专门挑的是那些没人要的老鬼奴。鸟肉答应他们,在这里干满二十年就可以免除奴籍,而且可以选择继续留在此处养老。 可别说,茶馆的生意居然还过得去,至少赚的钱足够鸟肉平时的开销了。来这里消费的也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老阴修和死了上百年以上的老鬼,于是,一群老家伙聚在一起居然其乐也融融,倒是真的应了“敬老院”这块牌子! 鸟肉对我道:“我寻思着,这敬老院荒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干脆就把它改了。虽然现在里面还是没老人住,但老鬼却已经住了一大堆。敬老敬老嘛,老鬼也应该敬一敬对吧?” 我笑着点头道:“你这个思路不错,比我强。我相信田老炉在天之灵也乐意看到这样的!” 另外,据说吕典最近在地蜂窝那边似乎也混得不错,已经升到了第四把交椅。看来鬼母对他还是挺看重的,哪怕吕典不是从她的肚子里出来的。而经过泽潮冲击后,地蜂窝的发展势头也大大好于饿鬼坑和骷髅山,目前三大鬼帮几乎就是平起平坐的局面。 但是左丘城总体恢复的情况却有些不尽人意,人和鬼的数量还是比以前明显少了,以往热闹非凡的左右二市都显得有些萧条。毕竟,在泽潮里我们损失的城民总数,包括人和鬼在内超过了四万! 即使后来加入了石林寨逃亡过来的难民,现在城里的阴修人口也不过三千多人,鬼的数量大约是六万只,加起来仅仅是泽潮前的七成。 不过,左丘城已经在此处存在了上百年,只要多给点时间,我相信它还是终究能恢复元气的。对于这一点,几乎所有左丘人都不曾怀疑! 我再次跟随一只滕家的商队回到地府。销假后,我立马叫来了汪奇,让他去给我送信。我特意交待他,一定要亲手将信交到蔡亦的手上,还最好不让其他人看见。 汪奇答应了,拿着信就往望乡台上去。他做事还是比较醒目的,我也很放心把这件事交给他。至于我自己,为了不暴露身份,还是尽量不要直接跟蔡亦见面比较好。 汪奇去了许久,一个多时辰后才回来。他手上还是拿着一封信,但却不是原来我师父写的那一封了。而且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纸条,因为上面只写着一句话:“让这名小兵每隔三天的子时一刻来醉生楼后门一次,每次一桶水。” 我大喜,蔡亦这应该就算是答应帮我了! 此后,汪奇便照着我的吩咐,每三天去一趟醉生楼,拎回来一桶水。我舀出来一看,果然都是水质纯净、阴气浓郁的黄泉水。有了这水,种出来的虚无瓜比以前的更加硕大,煮出来的黄泉汤味道也更加纯正,很明显比原来在左丘城时用阴脉水做出来的黄泉汤功效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我天天喝着这样的黄泉汤,修炼阴功的效果果然大增,修为也随之进展神速,很快就越过了第四重阴功的初阶,突破至中阶。 另外,我右臂的力量在每日多吃一道初级阴餐调理后,也在稳步地回升当中。估计再过两个月,应该就能恢复到正常水平。 这道初级阴餐,名字说起来也简单,就叫《石藕炖排骨》。 阴间地底各处流淌着不少地下河流,而这些水源给许多地下生物提供了繁殖的栖息地,也带来了生长所必须的养分。在一些地下河水汇聚而成的水泉里或者水洼里,就长出来一种藕状植物,但根茎十分坚硬,犹如石头一般,人们便将其称之为“石藕”。 石藕状似石头,也硬似石头,要想用作食材,就需用猛火煮上几个时辰才能使其变得松软,方能入口。 另外一样主材料“排骨”倒是很好找,用的就是地豚的排骨,在阴间随处都可以买到,也不贵。将地豚排骨跟煮软后的石藕放在一起,加入黄酒、姜片、红辣椒、盐、糖、酱油等改用两仪之火慢炖,半个时辰后便可食用。 石藕炖排骨其实是最初级的一道阴餐,用料都很普通,更适合第二重以下的阴修食用。当然,我吃它并不是为了提高修为,而是想借助它的食疗功效加快我肩部旧伤的恢复速度。 可是,石藕炖排骨却有一个很大的缺点,就是费时。尤其是石藕,必须先用猛火煮上几个时辰。而我又不可能有那么多时间待在炉灶边上看火,于是便交待营里的火头军在操办饭菜的同时帮我另外架起一口锅煮着石藕,晚上收操后再让汪奇去给我端到宿舍来。 作为一名阴校,搞这么一点小特权根本不算不过分,营里的火头军也从来没说过什么怨言。可这一天,莫名其妙地就让某个人知道了,害我差点露馅! 当天收完操后,我回到宿舍,拿出私藏的地豚排骨开始拾掇,准备给自己开小灶。这时,汪奇也把煮好的石藕端来了。他一向很懂规矩,石藕端过来了放在门口就走,从来不啰嗦。 我把石藕拿进来,但是却忘记了锁门。随后我快速做好了黄泉汤和石藕炖排骨,便坐下来开始自己一个人享用。 “笃笃笃!” 可还没吃上两口,敲门声响了。 我皱了皱眉头,问道:“谁呀?” “我!” 不是汪奇,是别的人在外面。我赶紧收拾东西,想掩盖一下自己会炒阴餐的秘密。其中,那碗黄泉汤最扎眼,正往外腾腾地冒着阴气。我干脆仰起脖子“咕噜咕噜”就喝完了,但石藕炖排骨却来不及处理。这时,外面的人也不守规矩,径直开了门进来。 我回头一看,竟是王嵩! 411 军中八卦 “唔!你这屋里的味儿可真香啊!在炖排骨呢吧?”王嵩一进来就问我,满脸的贱笑。 我这时已经来不及把那碗石藕炖排骨藏起来,也藏不住炖排骨那股浓郁的肉香味,只好点头道:“刚弄好,正准备吃呢。王校尉你来找我有何事呀?” “我来找你讨好东西吃呀!”王嵩嘿嘿笑着,指着我道:“别不承认,我知道你在偷偷干什么呢!” “我,我在干什么?”我一时竟有些慌张了。 “你在吃石藕!对吧?” “你怎么知道的?” “嘿嘿!我是夜游后军的后勤大总管,你说我怎么知道的?”王嵩继续贱笑道,“我刚才去巡查各营伙食的时候,发现你们第八营在熬石藕。嘿,我是最喜欢吃石藕的了,就是这玩意儿煮起来太耗费时间,所以我嫌麻烦懒得弄。” “于是,我就想着在各营巡过一轮后倒回来你们这儿讨一口藕吃。结果你手下的火头军说是翟校尉你叫熬的,原来你还会炒菜,竟然自己在宿舍里开小灶。我这不就顺着味儿寻过来了嘛!” 我终于明白了,便尴尬地解释道:“呵呵,我以前干过厨师,是懂一点手艺,所以偶尔自己弄几样小菜来改善改善伙食哈!” 但王嵩说着说着就往我桌子上瞄,一下子就看见了那碗石藕炖排骨。 “哟,这碗排骨看起来很好吃嘛!这是什么排骨?” “地豚排骨……” “哦,用地豚排骨和石藕放在一块儿炖,这种做法我还没有尝过呢!”王嵩盯着那碗石藕炖排骨,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我能尝一块吗?” 我无奈回答:“王校尉不用这么客气,一起吃吧!” “那就叨扰了!嘿嘿!” 王嵩十分高兴,拿起我的筷子夹起一块石藕放进嘴里。刚一入口,他的眼睛就直了,转头问我:“你这,可是阴餐?” 我知道肯定瞒不过他了,便只好承认道:“是。” 王嵩做起了鬼脸,用手指点点我,道:“翟校尉你可真不厚道啊!有这么好的手艺居然一直瞒着掖着,居然还会炒阴餐,哎,那你跟鬼膳门是什么关系?” 我连忙道:“没什么关系!” “那你怎么会炒这个?” 我不敢说出师父的名头,只能撒了个小谎,道:“当年我在左丘城干厨师时,不经意间在右市里淘到了半册鬼膳门的菜谱残本,里面就记载着这道石藕炖排骨的做法。所以,呵呵,我这应该算是偷学的吧!” “哦,怪不得之前我一说到鬼膳门,你就说得出他们的来由。”还好王嵩并没有多想,他的注意力几乎都在那碗石藕炖排骨上。 他又尝了一块排骨,叹道:“真不错,比梦死楼做的还好吃!哎,翟校尉,来一起吃,一起吃呀!” 我无奈陪笑,但心里早就开始骂娘了:“还用你招呼我?真搞得反而好像你才是主人家似的!” 很快地,一大碗石藕炖排骨竟被王嵩一人吃了一大半,我就夹了几块意思意思。王嵩吃完了,心满意足地起身要走,却又回身对我道:“翟校尉,你这手艺不利用起来太可惜了!用不用我找机会帮你推介推介?” 我忙摇手道:“不用劳烦王校尉了!家常小菜,自己弄来换换口味而已!” “唉,你太谦虚了!”王嵩意味深长地笑道,“偷偷告诉你吧,甘将军也最喜欢吃阴餐。你应该抽空请他吃一顿,肯定对你的仕途有好处!嘿!” 我最怕的就是这个,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目送他离开。但随即不禁有些恼火:“贪心的家伙,手拿嘴吃,就喜欢占别人便宜!” 可王嵩最喜欢干这种“借花献佛”的划算事情,果然就把这事告诉了甘圣。此后,他便时常拉我一起去给甘圣炒阴餐吃,自己顺带地过过嘴瘾,对于他竟是一举两得。甘圣也是善于阿谀奉承之辈,王嵩可以算是得到他的“真传”了! 我十分无奈,但又不好拒绝,为这种小事闹翻了也不值当。我不敢给他们做黄泉汤,就只做石藕炖排骨和凉爆肥肠这两样阴餐来应付他们。 凉爆肥肠是我去梦死楼吃饭时尝过的,做法很简单,几乎是看一眼就会了。这道菜的用料也便宜,主原料就是地豚的大肠,因此也属于最低级的阴餐。但甘圣和王嵩就很喜欢吃,尤其适合当下酒菜。 这两样低级阴餐对于甘圣和王嵩的修炼帮助微乎其微,他们自然也不会往提升修为那方面去想,更多地是把这个当做是一种特殊的美味佳肴。就好比阳间有权有势的人喜欢吃熊胆、松茸一样,只是满足其猎奇、尝鲜的心理罢了。 饭饱酒酣之后,甘圣和王嵩二人竟似乎把我当成了心腹,有些话也敢胡乱说了。这一天,他们便借着酒劲,开始逐一点评起各位阴校、阴将来。 “贾冀和程友良这两人不是什么好东西!”甘圣满脸地不屑,“提醒”我道:“能力一般,水平有限,但私下的牢骚话最多。你可别跟他们走的太近,对你影响不好!” 我不敢反驳,只好点头称是。 “高嘉呢?”我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和他的关系还可以,彼此都是从新兵营开始就建立起来的好感。 “他就是个木头!”王嵩嗤笑道,“他的绿箭营带的还行,能力也算可以,但就是不太懂做人!” 说罢,王嵩还伸出手来做了一个数钱的动作。我再次点点头,表示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了。 高嘉为人比我还古板,肯定不懂得如何讨好上级,所以注定讨不了甘圣的喜欢。只是因为高嘉的能力确实突出,甘圣才不得不重用而已。 其实我也很讨厌阿谀奉承之事,但阴差阳错之下,放弃黑桃镇剿匪的战利品以及会炒阴餐这两件事却成了我的“良好表现”,更被甘圣、王嵩视作主动投靠,真是令我哭笑不得! 另外一位比较受甘圣看重的阴校就是申屠仁。他的性格粗犷,脾气耿直,貌似也不像是会拍马屁的人。不过王嵩就透露说,申屠仁是夜游元帅的亲外甥,后台可硬着呢! 怪不得申屠仁数次惹甘圣生气,甘圣也不敢把他怎么样,甚至还由着他来。从古至今,不管是在哪支军队里,裙带关系总是免不了会出现的。一人当了将军,便很可能连带着他的兄弟、子侄也能在军中混个好职务,升迁顺利。 就像之前关茂跟我说的一样,他祖上的曾叔祖曾经当过阴将,按理也能荫及子侄。若不是因为关家三代人丁稀少,否则早就应该发展成为一个军旅世家的。 点评完了夜游后军的诸位阴校,甘圣、王嵩竟又扯到了其他各军的阴将去。比如夜游前军的阴将白贵,也是夜游元帅的一个远房亲戚。再加上他各方面能力还不错,便很受夜游重用。 其实说来说去,甘圣的言下之意就是暗指自己在军中毫无根基、后台,还能够凭借自己的打拼一路干到了阴将的位置,实属不易。而王嵩也很会察言观色,一个劲地夸赞甘圣善于献计献策,才能博得上级的欣赏,获得升迁。 可怜我一直在旁边听着这二人的自吹自擂,耳朵实在是有些受罪! 后来说着说着,他们竟说到了陆怜,也就是柳寒所在的日游左军的阴将,统领着阴军里所有的女兵。她同时也是阴军中唯一的女阴将。 “据说她也是位大美女?”王嵩向甘圣求证道。 “可不是嘛!军中想追求她的军官多了去了!”甘圣又开始大说八卦新闻,这次竟然连日游元帅也不放过,“日游元帅打第一次见到陆怜就动了心思,硬是借着上次整编的机会从夜游元帅手里将陆怜抢过去收归到他的账下,就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 “嘿嘿,那日游元帅得手了没有?”王嵩涎着脸问道。 甘圣却摇摇头,偷笑道:“可惜人家陆怜的后台也够硬,正是察查司判官陆之道的侄孙女。他哪里敢胡来!” 又是一个关系户! 陆怜或许就是靠了陆之道的关系,才能获得如此殊荣。不过,她的存在对于柳寒来说倒是一件好事,犹如邬芳在左丘城时的角色一样,可以保得手下一干女兵不受侵扰。 最后,连阴将们也都点评完了,阴军中也就只剩下夜游没有被甘圣、王嵩谈及。我便随口问道:“夜游元帅又如何?” 可甘圣和王嵩都立马摇头,换了一副很严肃的面孔对我道:“官场第一大忌,切不可随便打听顶头上司的底细,否则吃不了兜着走!” 我被他们唬了一跳,只好闭嘴不问了。 自从被甘圣和王嵩视为“自己人”后,不可否认我也得到了一些优待。务实地来说,不管我再怎么看不惯阴军中的种种不合理的现象,但既然无法改变自己所处的环境,就只能努力去适应它。 至少目前以我自己的能量,还不足以改变这种风气。 412 “文谈”和“武谈” “你们赶紧准备一下,夜游后军明天就要出发去攻打铁崖堡!” 这天,甘圣突然把手下的阴校都召集过来开紧急会议。他面色阴沉,一开口就说了这么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连王嵩都感觉莫名其妙的。而且铁崖堡是一个很陌生的名字,甚至有人连它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位于在哪个位置都一概不清楚,还要向旁边的人打听。 “将军,阎罗殿为何忽然决定攻打铁崖堡了?那个地方可远着呢!”王嵩谨慎地出声问道。 “就因为它不给阎罗王面子!”甘圣没好气地回答。 原来,这个铁崖堡只是一个刚成立十几年的小阴城,盛产精铁、秘铜。精铁和秘铜都是比较稀有的金属,很适合打造成各种兵器、甲胄,所以铁崖堡就以贩卖各种军器为主要产业。 既然都是打铁匠,又以贩卖军器为业,因此铁崖堡的民风彪悍,不太服管。成立至今,铁崖堡的堡主也从来没有主动到地府向阎罗王朝拜过。不过这个小阴城的规模实在太小了,又地处偏远,以至于地府一直都不太把它当回事。 直到最近两年,铁崖堡的发展势头不错,尤其打造武器、盔甲的水平越来越高,才引起了地府的注意。阎罗王遂派钦差前去招安,希望铁崖堡主动归顺,每年只需要进贡一批军器过来给阴军补充装备,意思意思就行。 可是没想到那位铁崖堡的堡主竟是个守财奴,不但不愿意纳贡,还找各种借口拒绝呈上顺表。这对阎罗王来说可就是大不敬了! 所以,地府必须要派兵去教训一下这个没眼色的小阴城,否则以后阎罗王的颜面还往哪里搁? 不过,铁崖堡距离地府很远,补给困难,因此不宜派大军前去讨伐。阎罗殿的诸位大佬在讨论之后,决定就只派一军去,不求攻下铁崖堡,只须威吓一番,让他们臣服即可。 这种任务辛苦不说,难度还不小,肯定谁都不想接。据说日游夜游两位元帅领了任务后从阎罗殿退朝下来,都互相推脱,最后干脆就私下猜拳决定由谁接这个任务。结果自然是夜游输了。 夜游元帅没办法,回来后又安排手下的几名阴将抓阄。甘圣不幸中签,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任务最终就落在了夜游后军的头上! 甘圣十分郁闷,九分之一的几率竟然都让自己给摸到,实在是太倒霉了。但任务已经接下,就只能硬着头皮领军出征。 出发时,王嵩的辎重营携带了大量的辎重,包括各种巨大的攻城器械和足够一千人吃半年的粮草。单单驮运的大蜗牛就牵了好几十只,这也严重影响了行军速度。因此,光去往铁崖堡的路程就花了我们将近三个月的时间。 这就意味着,战争还没开打呢,军中的粮草便已经消耗近半。如果这次讨伐不能速战速决,我们连回程时的粮草供应都会成为一个大问题! 终于,经过八十几天的长途跋涉,夜游后军即将行军到达铁崖堡。甘圣照例先派斥候提前过去查探。斥候回来之后禀报:那铁崖堡就建在一处悬崖峭壁上,只留一座横跨深谷的石桥与外界相连。石桥狭长,易守难攻,堪称天险。 另外,铁崖堡在深谷对面建有一座小桥头堡,只有少量兵力。同时,他们在对岸开垦了大片田地,每日有人和鬼奴从堡里出来耕作。那个小桥头堡的作用与其说是为了防御外敌侵略,还不如说只是保护这些农夫和鬼奴不受附近的怪物攻击。 于是,在战前会议上申屠仁首先跳出来献计道:“既然强攻不易,我们何不先来个突袭?桥头堡的敌军完全可以忽略,我可以先带着犬骑营趁对岸的城门守军不备,凭借地狱犬的速度冲过去一举夺门!” 但他的话音刚落,高嘉就出言反对道:“桥头堡的敌军确实不足为惧。但按照斥候的回报,那座石桥十分狭长,你的犬骑兵最多只能并排跑三、四骑,冲击力实在有限。况且,地狱犬再快也快不过他们关闭城门的速度。就怕你们跑到城下的时候反而进退两难,成了他们的箭靶子!” “那你说这仗要怎么打?”申屠仁感觉被高嘉驳了面子,很不服气,眼珠子一瞪。 高嘉也不跟他计较,继续道:“我觉得还是应该以稳妥起见,先攻占桥头堡,将大军带到对岸驻扎齐整,给予对方震慑。再依靠桥头堡用绿箭营隔着深谷朝对面城头射箭提供火力支持,刀盾营组盾阵护着攻城器械到达城门,再行攻城。” 申屠仁更不高兴了,怒道:“按你的意思,岂不是我的犬骑营大老远地跑来就只能当看客了?” “非也!”高嘉不急不恼,又补充道:“先头部队一旦搭好了攻城云梯,申屠校尉的犬骑营就可以借助云梯跃上城头。只要能攻占城头,铁崖堡就守不住了。” “嗯,这还差不多!”申屠仁顿时变怒为喜。 甘圣听了高嘉的计划也点头称善,又转头去问其他的阴校还有没有别的建议了? 众人皆摇头,高嘉的计划虽说没什么创意,但也几乎是目前最靠谱的计划了。可这时,负责后勤的王嵩少见地在战前会议上就作战计划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他对甘圣道:“将军,高校尉的攻城计划虽然不错,但我们是不是可以先行尝试一下与铁崖堡谈判?” “谈判?”甘圣皱眉道,“之前地府派来的钦差去谈了一个月都没谈下来,我们这会儿还去谈什么?” 王嵩不慌不忙,笑道:“之前钦差去谈是‘文谈’,我们现在却是‘武谈’,效果不一样的!” “什么叫‘文谈’,什么又叫‘武谈’?”所有人都是第一次听说谈判还有“文武”之分,均疑惑不解。 王嵩道:“地府钦差去谈,只凭三寸不烂之舌,是为‘文谈’。我们现在拥大军而来,再把铁崖堡外那些守桥的和种田的都俘虏来当人质,以做筹码。不战而屈人之兵,这种谈判便可算是‘武谈’了!” “哦,我明白了。”甘圣面带微笑,称赞道:“果然是好计,这样说不定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招降铁崖堡。我军此行的目的本就不是非得打下铁崖堡,只需让他们臣服即可。王校尉,你此计甚妙啊!” “哪里,哪里!还是得由甘将军定夺!”王嵩很适时地拍了一个马屁。 甘圣非常受用,随即便采取了王嵩的计策,直接派出申屠仁的犬骑营奔袭而去,率先攻占了铁崖堡所在深谷对岸的桥头堡。 铁崖堡在这一侧桥头并没有布置多少兵力,除了派出来耕作的农夫和鬼奴外就只有二十名士兵。那二十名士兵一看申屠仁的犬骑营如狼似虎地朝他们扑过来,便已经吓得手脚发软,根本未做抵抗就弃械投降了。 于是,夜游后军兵不血刃就顺利地攻占了铁崖堡对岸这一侧,并俘获了在农田里耕作的一帮农夫和鬼奴。在所有的俘虏当中,活人大约一百名,鬼奴的数量则上千。 但铁崖堡的反应果然也很迅速,一看对岸遭到敌人攻击,立即关闭城门,并增加城头守军的数量,矢石齐备,竟摆出了一副打算死守的架势。 按照王嵩的计划,甘圣随即派出了使者去到铁崖堡外要求谈判。堡主亲自出面在城头与使者进行了一番不太愉快的交流后,断然拒绝了甘圣提出的招降要求。而且,他的态度强硬,坚决不肯归顺地府,声称铁崖堡是座“自由城”,不会臣服于任何阴间势力! 威胁、恐吓不成,王嵩提出的所谓“武谈”但实则下作的绑架、要挟计划便宣告失败,空惹众人耻笑和鄙视。 不过这样一来,甘圣又得发愁了。虽然阎罗王的旨意只要求教训一下铁崖堡即可,但不真正攻城又怎么显示出地府是打算动真格的?而且以这个堡主顽冥不化的态度,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估计是不会轻易就范的。 可是如果非要强攻,我们又面临着很多难题。此前高嘉推演的战术到了实地一看,并不容易实施。一是石桥的长度比预计的更长,两岸相隔超过百米;二是铁崖堡的城墙是依山建立,竟高达五丈。 按照眼前的距离和高度来推算,绿箭营的弓箭就很难直接射到城头上,对城头守军构不成太大的威胁。没有了足够的远程火力支持,恐怕刀盾营的盾阵也攻不到城下,更别提架云梯给犬骑营提供登城的机会了。 而且,在这样的险地开展强攻必然损失严重。别到时候攻不下来反而吃了大败仗,那阎罗王的面子就更保不住了!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夜游后军的军官们在甘圣账内讨论了一夜,依然没有能商量出一个更好的办法来。众人疲惫不堪,哈欠连连。无奈之下,甘圣只好让大家暂且回去休息,明天再议。 413 打探情报 夜游后军到达铁崖堡后,先是谈判不成,后又面对易守难攻的地形显得一筹莫展。恐怕我们不得不做好准备在这里打持久战了。 我回到自己的营中,刚躺下正准备睡一会,就听到外面有人吵吵嚷嚷。其中一个声音我听出来了,是史巡。他正是我安排去看守俘虏的其中一名什长。 被他们这么一吵扰,我顿时就失去了睡意,便干脆起身出去查看究竟。 被俘虏的一百名铁崖堡阴修被集中到了一起,手脚都捆住了,今晚就轮到由我的第八营负责看守。我出于安全考虑,指派了三个什前去看守,其中一个就是史巡所带的什。但是他的脾气向来有些暴躁,似乎是跟俘虏发生了一些口角。 我走过去出声喝止道:“嚷嚷什么呢?都给我住口!” 史巡赶紧上来向我报告:“这帮不长眼的残兵败将,当了俘虏还以为自己是爷,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我他娘的凭什么要伺候他们?” 但其中一名俘虏却急忙反驳道:“我们不是兵,只是种田的老百姓!你们打仗也不能不把俘虏当人看呀!” 我转头去看,那名俘虏是一位白胡子老头,岁数至少得有七十岁了吧。不过阴修的年龄从表面上都不太好判断,或许更老也说不定。老头子因为修炼过阴功的缘故,即使须发全白,但体格健硕,说话也是中气十足。 我便问他:“你要做什么?” 白胡子老头诉苦道:“我们从被抓到现在,已经几个时辰没吃没喝的了。你们不给点东西吃,至少要给点水喝吧?我们都快渴死了!” “这附近哪里有水源?” “呐,就在那儿!”老头伸手一指,距离铁崖堡开垦的田地不远就有一个水井,旁边还拴着几头大蜗牛。“那些大蜗牛的背上都是装满水的水桶,你们牵一头过来就够我们喝的了。” 这个要求倒是不算过分。于是我便命令两名士兵过去牵牛,把水弄来给这些俘虏喝。 我对白胡子老头道:“水可以给你们喝,但是军粮是配给的。你们要想吃东西就只能等后勤额外送过来。” 老头点点头,道:“我明白,能先有口水喝顶一顶也行。” 那帮俘虏见我好说话,又有人开始哀求,或是想上厕所,或是嫌捆手的绳子绑得太紧,时间久了血液不通就废了。还有一名被俘的士兵遭了地狱犬的抓咬,再不医治,恐怕就得流血至死。 我好人做到底,便让士兵们挨个去解决,还叫来了军医,给那名伤兵包扎伤口。这些俘虏连声道谢,面露感激之色。我灵机一动,便坐下跟最健谈的那位白胡子老头攀谈起来,想借机打探一下铁崖堡内的情况。 “老伯如何称呼啊?” “这位军爷莫要这么客气,老朽姓彭,你就叫我老彭好了!” “好。”我点点头,尽量随意地问道:“老彭啊,你先告诉我,你们堡主叫什么名字?” “他叫厉弘泰,我们都叫他厉堡主。” “厉堡主是哪里人,为什么要在这里建一座铁崖堡?” “厉堡主是哪里人我们都不清楚。不过,我倒听说他原先就是一名专门做精铁矿生意的商人。或许就是因为他懂找矿选矿,才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找到了一处上好的精铁矿,并修建了一座阴城。” “精铁矿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我假意问道,开始涉及稍微敏感一点的问题了。 老彭似乎没有察觉,又或者不以为意,就指了指铁崖堡的方向,道:“矿洞就在堡内,已经挖得很深了,深入地下,你们在外面是看不见的。另外,除了精铁矿还有一个小一点的秘铜矿,就挨在一起。” “明白了。”我又顺着话题继续往下问,“有了这两个矿,恐怕厉堡主这些年来赚了不少钱吧?” “那是自然!”老彭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并没有带着自豪的表情,反而有些不屑,“要不然,他哪来的钱建起这么一座铜墙铁壁似的城堡?” 他的反应引起了我的注意,至少说明老彭并不属于那种死忠分子。于是,我下面问的问题就更加直接了。 “厉堡主的修为很高吗?” “不不,他的修为恐怕就跟我差不多,只够在阴间混下去的。” “那谁来替他带兵守城呢?” “他的儿子厉战!” “厉战是个什么修为?” “听说现在已经修炼到第五重了,是铁崖堡内修为最高的一个!” “哦,堡内第四重修为的又有几个?” “听说是三个,或者四个也有可能。” “厉战手下有多少守兵?” “他手下一共有……” 这句话刚说到一半,老彭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急忙把下半句给生生咽了回去,摇着头改口道:“我们只是平头老百姓,这些城防事务我们又怎么会了解?” 他脸上挤出很勉强的笑容,但明显对我还是起了戒心的。我见他不肯回答,便也不逼他,又换了个话题继续聊。 “老彭啊,你在这里种地种了多少年了?” 既然问到了自己的老本行,老彭的话匣子又忍不住打开了:“嘿,我在阳间的时候就是个种地的。是厉堡主花钱专门请了我们这一帮人下阴间来给他开垦新田的,算上今年已经是第十一个年头了!” “这样啊,当初你们就不怕鬼,敢下阴间?” “本来是怕的。但是我都几十岁人了,半截身子都进了棺材,既然来这儿除了有钱拿,还能学阴功延年益寿,为什么不来?在哪儿都是种田,我来这儿种比在阳间种划算多了!” “有道理!”我也点头表示赞同,接着又随口问道:“但是铁崖堡建了这么高、这么险的一座城堡,却派你们跑到对面这边来耕田,不安全呀!” “唉,有啥办法!铁崖堡就是一座石头城堡,里面除了精铁矿和秘铜矿,地上的泥土都没有三寸厚,怎么能种出庄稼来?所以呀,田地就只能开辟在悬崖的对面,这里的土壤才比较适合耕种!” “你们这地里种的都是什么庄稼?” “种的都是些暗稻、黑麦、蓝豆,还有一些奇奇怪怪连我都叫不出名儿来的蔬菜。说来也怪,这些庄稼都不需要光照,在地底下都能长得很好,比地面上那些作物容易伺候多了!” “种出来的稻谷、蔬菜怎么算,算堡主的还是你们的?” “肯定算堡主的呀!我们只是拿钱打工的,种的好就有奖金,种不好就扣工钱!” “就这些田地,种出来的粮食够所有人吃吗?” “够了!”老彭说到这儿,很得意地拍拍胸脯道:“不是我吹牛,最近两年每一季都是丰收,堡中的几个大粮仓都堆满了。哪怕这一季的庄稼全被你们毁了,堡里的存粮也足够他们吃三年的!” 按照老彭的说法,即使夜游后军占领了铁崖堡的堡外田地,堡内也不会断粮。如果真要打持久战,恐怕更耗不起的是我们。 “饮水呢?也没有问题?”我看着老彭又拿起水瓢喝水,便多问了一句。 “咳咳!咳咳!”没想到老彭却忽然被水呛到了,大咳了几声,然后急忙摆手道:“堡中有深水井,咳咳!喝水也没问题!咳咳!” 我看着他那言不由衷的表情,猜都能猜出来他说这话肯定是在强行掩饰。不过,老彭连续被我套出了不少情报,警惕性终于提高了。后面我再问其他的问题,他也总是支支吾吾,答非所问。 我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了,便起身离开。随后我信步走到田头的水井旁看了看,又检查了那几只大蜗牛的情况。每只蜗牛的背上都拴着两个大水桶,底下有一个水龙头,只要一拧开就有水流出来,很明显就是专门用来运水的。 但是,水井边上就挖了一道水渠,一直连接到田地那边去。而且水井的地势稍微要高一些,也就意味着老彭等农夫只需从水井里打出水来再倒进水渠里,水就能一路顺着流进田地里去,根本不需要大蜗牛挑水去灌溉。难道,这些大蜗牛背上驮的水是供给铁崖堡里的人喝的? 想到这里,我顿时眼前一亮,似乎抓住一点线索了。现在就只需要有人最后证实一下我的猜测是否正确。但是那个老彭明显就是那帮农夫里面领头的,他不肯说,别人恐怕也不敢说。至于那二十名俘兵,就更指望不上了。 “哼哼!人不肯说,并不代表鬼也不肯说!” 我的目光很自然地又转移到了另外被俘的那一千多只鬼奴身上。因为随军带来的装鬼容器不够,那一千多只鬼奴也就只能暂时用缚鬼绳捆在一起,一个串一个,并专门派了一个营的士兵在看守。 我跟看守的什长打过招呼,便径直走进鬼奴堆里,挨个观察它们的反应。鬼奴们见我过来了,一个个都抬起头看我,有面带怒色的,有面露哀求的,还有好奇疑惑的,但我都不打算挑这些出来问话。 414 阳谋 为了打探铁崖堡的底细,寻找攻城的计策,我放弃了休息的时间,采用怀柔之计博取那些俘虏的好感,并从一位姓彭的白胡子老农夫那里套出了不少情报。 其中,城中是否缺水问题引起了我的关注。但老彭拒不回答,我只能到鬼奴堆里去想想办法。 最后,我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只鬼奴。那是一只男鬼,身材瘦弱,除了手上捆着缚鬼绳,脚踝上居然还戴着一副脚镣。很显然,这副脚镣不可能是夜游后军的军士给它拷上的,而是原本就有的。 它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我的出现,而是一直低着头默默叹息。直到我走到它面前停留了足够的时间,这才引起了它的注意,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它的脸上涂满了血污,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遍体鳞伤。很明显,这是一只犯了错此前就被铁崖堡折磨过的鬼奴。 我命令汪奇把这只鬼奴提了出来,并直接带进了我的营帐里。 “你干了什么事,被人拷打成这样?”我入帐后便开口问它。 但那只鬼奴却高昂着头,压根就不想搭理我。 汪奇见了大怒,扬起手中的绳子,骂道:“不识抬举的家伙!铁崖堡的鞭子没把你弄舒服,来到这里也想找抽是不是?” 我阻止了汪奇的冲动,又再次耐心地询问一次。 但那只鬼奴还是一副很高傲的模样,冷笑道:“你也别在那儿装好人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哦,那你说说看,我在想什么?”我对它越来越感兴趣了。 “你想让我当叛徒,出卖铁崖堡!” “哈哈!你被铁崖堡折磨成这样,难道你还要为它卖命不成?” “我的命早就没了,想卖也没得卖!” “人命没了,鬼命还是有的。”我继续劝道,“我答应你,只要你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至少我可以保证你不用再受苦了!” “哼,不用受苦?”那鬼奴再次冷笑,反问道:“我且先问你,你们攻下铁崖堡后又该如何处置我们这些鬼奴?是放了我们,还是继续奴役我们?” 我一时哑然。堡中肯定还有不止一千只鬼奴,要我承诺全部释放,也绝对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况且,地府压根就没有想要彻底攻陷和占领铁崖堡,只是想迫使厉弘泰屈服而已。一旦谈判成功,目前俘虏的一千鬼奴很有可能会作为交换还给铁崖堡。 那只鬼奴见我迟疑了,以为问倒我了,便嗤笑道:“看,我猜的没错吧?空头支票谁不懂开!” 我道:“其他的鬼奴我实在不敢打保票,但如果只是单单你一个我还是能做主的。只要你提供的情报属实,我承诺马上就可以给你自由身!” “我不要自由身,我要马上去地府投胎!”没想到,那鬼奴竟提出了这么一个条件来,“我不想再当鬼了,越快投胎越好!” 我不禁松了一口气,点点头答应道:“可以,这个要求我完全可以做得到。” “光承诺不行。我要你以最心爱之人的名义起誓,我才肯相信你!”不想那鬼奴却依依不饶地坚持道。 “大胆!你是什么东西,敢跟我们校尉这么说话?”汪奇又听不下去了,凶巴巴地呵斥道。这小子对我很忠心,就是有时候会过于“热心”了。 我无奈只好让他先出去回避一下,留我一个人对这只鬼奴单独问话就行了。 “好吧,我可以起誓。这并不是很难实现的要求,我没必要骗你。”我道。随即以柳寒的名义起了一个誓,承诺只要这只鬼奴帮助我攻下铁崖堡,就带它回地府,安排它去黄泉路上排队重新投胎。 发完了誓,那只鬼奴才终于点点头,满意地说道:“嗯,很好!不怕告诉你,我生前是一名心理医生。你刚才起誓的时候眼神很温柔,很坚定,这就告诉我,你在发誓时确实想着你的心爱之人。这也就证明了你是诚实的。” 我简直哭笑不得! 原来,它坚持要让我起誓是有这么一层意思在里面! 不过,估计这只鬼也就是因为平时太自认以为聪明、清高,又不甘心受人奴役,才遭到铁崖堡的惩罚。也幸亏它是遇到了我这么有耐心的一个人,否则换作其他的阴兵军官早就一脚踢过去了! “那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我问道。 “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肯定如实回答!” “铁崖堡中一共有多少人口?” “大约八百人,被你们扣了一百,里面还剩七百。” “守军士兵有多少?” “不到两百。但是肯定会有不少鬼奴被他们拉去充当守军的。” “鬼奴总数是多少?灰鬼以上的又有多少?” “堡内的鬼奴总数大约有五千只,灰鬼以上的只有一半不到。” 两百守军加两千多鬼兵,若是在野战中对上夜游后军,我们当然必胜无疑。但现在对方有奇险可守,以这样的兵力就完全可以守得住我们这一千阴军的强攻。而且,五千鬼奴都可以不喝水,采取战时供应限制就不会影响到饮用水的消耗量。 不过,前面这几个问题它都回答得很干脆,这让我接下来可以放心大胆地询问最关键也是我最关心的一个问题了。 “堡内有多少处活水源?” “只有一处深井,就在矿洞里面。而且坑洞里弯曲坑洼,取水不易,需要鬼奴一桶一桶地从地下扛运上来。” “一口井怎么够八百个活人用?”我追问道。 “确实不太够,除非一刻不停地往外运水。而且只能够供人喝,洗澡洗衣服就不行了。”那鬼奴不假思索地回答,并补充道:“所以,平时每日还需要驱赶大蜗牛从这边的水井运水到堡内去,同时在堡里建了一个大蓄水池蓄水。” “蓄水池有多少容量?” “我估算过,蓄水池长宽大约都是十米,高三米,蓄满的时候大约能存三百吨水。但是一般都很少能蓄满,尤其你们这次来的太突然,他们根本来不及蓄水。现在里面能有一半就不错了!” “嗯。”我对这样的回答很满意。按照它的描述,铁崖堡内确实很可能存在缺水的情况,问题就在于紧缺到什么程度,里面的人又能坚持多久? “堡中的民心怎么样?是否都拥戴厉弘泰?”我趁热打铁,继续询问一些其他的问题。 “铁崖堡内等级森严,权力都掌握在堡主厉弘泰一家的手里。厉弘泰这个人又是商人出身,利益至上,刻薄寡恩。除了手下的心腹和兵将,底层的工匠、百姓和鬼奴都颇有怨言。” “这些不满的人和鬼有胆子反抗厉弘泰吗?” “平时不会,现在也不会。”鬼奴笑道,“但若是你们给足了压力,总有人会公开表达不同意见的。” 没错,这确实也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突破点! 要知道,铁崖堡之所以能发展至今,完全靠商业上的成功支持。现在被阴军围困之后,铁崖堡断了商路,没了收入,再加上缺水,各种不满的声音就会渐渐冒出来。原先我以为阴军不适合与铁崖堡打持久战,但经过这么一分析之后,我得出了完全相反的结论。 我将那只鬼奴暂且装进了我的锦囊里,第二天便跑去找甘圣汇报我的发现。我建议他善待俘虏,给吃的给喝的,同时宣扬一下地府的政策,告诉他们:地府并不是非要铲除铁崖堡不可,而是厉弘泰做事太过分,不尊重阎罗王。只要厉弘泰肯认错低头,阴军就可以不动干戈,立即退兵! 当然,最后我们还得把那些活人俘虏都放回铁崖堡去,以示阴军的善意和诚意。其实,这样做的目的还有一个,就是使得堡内的饮用水消耗量进一步提高,让堡内水源紧缺的情况更加恶化。 而且,被放回去的俘虏肯定都会感激阴军的不杀之恩,反而对厉弘泰的见死不救和蛮横态度非常不满,就有可能演成为一股不大不小的变数。 我的这个计策,已经不能称之为阴谋,而是明明白白的阳谋。即使厉弘泰能看出来我们在打什么主意,大概也无可奈何! 至于阴军的缺粮问题嘛,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夜游后军目前的军粮还可以撑足三个月,而距离铁崖堡大约二十天路程之外还有另外一处小阴城。如果确实有需要,王嵩可以先去那里采购一批军粮回来补充。只要能拿下铁崖堡,里面的粮仓完全足够我们补充回程的粮草了。 甘圣大喜,完全采纳了我的意见。他从此就安心地统领夜游后军继续扼守住铁崖堡对面的桥头,只围不攻,每日只派人到桥头朝堡内喊话,进行心理战。其他阴城前来采购军器的商队都被我们赶了回去,并告之没有地府的允许,以后不准再与铁崖堡做生意。 就这样又耗了一个多月,正当王嵩已经准备要去采购军粮时,厉弘泰终于顶不住压力派人出来谈判了。 415 高层密谈 我的计策最后大获成功,夜游后军在与铁崖堡干耗了一个多月后,铁崖堡的堡主厉弘泰终于低头求和了。 甘圣此时倒装起了大尾巴狼,在照例索要一笔可观的贿赂后,才同意与铁崖堡达成停战协议,并让厉弘泰写了一篇顺表带回去呈给阎罗王。 另外,根据协议,铁崖堡率先缴纳了一批质量上乘的军器作为贡品,并承担了夜游后军出兵的军费,我们回程的粮草也得以补充。 至于我嘛,甘圣除了在众人面前大大地夸赞了我一番,还私下给了我一块极品精铁和一块极品秘铜作为奖励。精铁异常坚硬,适合拿来打造成兵器。而秘铜呢,质地柔软坚韧,易折不易断,而且重量比一般的硬金属要轻一些,是制作软胄甲和锁子甲的最佳材料。 若是别人的东西也就罢了,但不管是甘圣的还是厉弘泰的,只要从他们那儿赚来的好东西我是拿着一点儿都不亏心! 达成协议后,之前我们俘虏的一千多鬼奴果然全部归还铁崖堡,独留下那只给我提供了大量情报的鬼奴,被我一路带回了地府。 我让汪奇出面,自掏腰包贿赂了牛头手下的阴差,安排那只鬼奴插进黄泉路的队伍里。这时它终于放下了架子,对我万般感谢。但对于我而言,只是兑现了一个原本就应该兑现的承诺而已。 再后来,我抽空又请假专门去了一趟左丘城,找到铁老哥请他用那块极品精铁打造了一杆月牙戟的戟头,并用那块极品秘铜给自己量身打造了一副高级软甲。软甲以后我便随身穿戴,而月牙戟就送给柳寒。 柳寒原先那杆月牙戟的质量也算是上乘,但毕竟不能跟用极品精铁打造的这杆新戟相提并论。她拿到新戟后虽然嘴巴上嫌弃,但最终还是很高兴地接受了。 我们俩认识了这么久,滚床单也滚了这么多次,她还是第一次愿意接受我的礼物。我不禁心里得意,也许这是我们俩关系转型的一个良好开始! 说回夜游后军,不费一兵一卒便取得了理想的战果,这让甘圣在面见阎罗王时获得了极高的嘉奖,并获赏赐大量宝物。回来后军中就甚至有人传言,甘圣已经成为了下一任阴帅的有力竞争者。但甘圣却依旧放低姿态,拼命讨好夜游元帅,丝毫不敢高调行事。 或许,这才是一个“聪明人”的做法! 回到地府,又过了大约半年的安稳日子。我靠着蔡亦帮我弄来的阴司涧黄泉水,每天猛喝黄泉汤,功力增长迅速,估计用不了多久我的修为又能突破到第四重的上阶了。 不过,王嵩还是时不时地来找我,拉我去炒阴餐孝敬上级。某一日,他提出要我今天多炒几个“高档”一点的菜式。我推辞不掉,无奈只好应承下来。但高档的菜式就需要高档的食材,我便列了一份材料清单交给王嵩去采办。 这次王嵩要求的菜式和分量明显多了,大概够七八个人吃的,他还找来了一名火头军说是给我打下手。我有些疑惑,便问他是不是有其他贵客要来? 可王嵩却神神秘秘地道:“先别问,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置办这么一小桌酒席对于我来说实在不算什么难事,花了两个时辰的工夫很快就搞定了。其中,阴餐还是只有那两道:石藕炖排骨和凉爆肥肠,然后我又弄了另外几样阳餐菜式来作为补充。 王嵩呢嫌军中存的酒差,居然还特地跑去买了一坛子梦死液过来。这种规格的接待,再说没有贵客要来,真是连鬼都不信了! 酒席就摆在军营的食堂里,甘圣派人专门清理出一间仓库来当包厢,还亲自指点布置改造工作。他特意让人换了高档的桌椅、铺上雕花的桌布,甚至搬了一张屏风过来提升格调,原本乱糟糟的仓库竟一下子变成了雅致的包间,也不知道到底是要请谁来就餐,居然搞得这么隆重? 待到菜全部上桌之后,甘圣又挨个试吃了一遍,这才表示满意。他派王嵩出去迎客,自己却坐下来等人。我不知道他要请的是什么人,总觉得自己留在这里有些碍事,炒完菜本打算要走,却被甘圣叫住了。 他道:“既然来了,就留下凑个人数,显得热闹一些。” 我只好答应了,随即也陪他坐着等待贵客来临。将到戌时,王嵩终于领了一个人进来,竟是夜游元帅! 原来甘圣要请的人是他呀!可既然是请顶头上司吃饭,为啥要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呢? 夜游来了之后,先看了看包间里的布置,又看了看菜式,显然也很满意,便随口夸奖了甘圣几句。甘圣表面上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暗地里却露出了得意的神情。这马屁又算是拍到位了! 但夜游元帅坐下之后只是和甘圣闲聊了几句,并没有要动筷子开席的意思。而且王嵩又再次跑出去迎客,看来,夜游还不是这桌秘密宴席的“主角”。 几分钟后,王嵩又带了一个人进来。我一看,嘿,竟然是日游元帅! 日游和夜游两位阴军元帅平时很少在外人面前同时出现。他们俩连各自辖管的军营都是分开的,你管你的日游军营,我管我的夜游军营,泾渭分明。接任务、出任务的时候也分得清清楚楚,日游军和夜游军一般都不会混合出兵,避免出现令出多门,互相掣肘的尴尬局面。 我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日游元帅。虽然军职很高,但他的长相、气质着实难以让人生出敬畏之心。那就是一个丑陋的矮胖子,秃头,满脸的肥肉,肚子圆滚滚的,下面是一双小短腿。要不是身上那套略紧的元帅服束缚住了,恐怕他那一身的肥肉就得塌下来,显得更难看了。 一想到长相这么龌蹉的家伙竟然一直垂涎于美女阴将陆怜,我都不禁为陆怜喊冤:这么一坨牛粪,哪怕就跟她站在一起都是一种亵渎! 不过,腹诽归腹诽,我同时还是有些惊诧于夜游居然和日游的关系这么好,舍得大费周章地让甘圣弄了这么一桌酒席来招待他。此前不是一直传闻两位阴帅之间不和么? 果然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日游元帅来了之后大家还只是继续聊聊天,客套几句,依旧没有开席的意思。 再过了一刻钟,王嵩第三次领进来一个人。那是个儒雅的中年人,身穿长袍,披着斗篷,而我竟然还不认识他。 日游、夜游和甘圣一见来人,齐齐起身拱手行礼道:“我等恭候陆判官多时了,快请上座!” 哦!原来他就是地府察查司的判官:陆之道呀! “诸位不必如此客气,大家都坐,都坐!”陆之道看起来架子倒不算大,回礼后便招呼所有人都一起坐下。 随后陆之道又和日游、夜游互相谦让了一番,都不愿意坐在首位。但这里是军营,唯独陆之道是外人,这桌酒席又是特意为他置办,最后自然还是坚持请他坐了首席。日游、夜游分坐左右相陪,甘圣、王嵩和我也依次坐在下首。 主宾落位,便正式开席了。陆之道先夹了几筷子菜尝尝,随口称赞两句:“嗯,这菜炒的不错!居然还有阴餐,你们是请了醉生楼还是梦死楼的师傅过来?太破费了!” “回判官,这些菜式都是我帐下这位翟校尉亲手操办的。他原来在左丘城是一位知名的大厨,只不过后来加入了阴军,才改了行。”甘圣忙替我做了介绍。他不但称我为“知名大厨”,还顺便夸了我在攻打铁崖堡时献的妙计,说我立了大功。 “嚯!”陆之道笑着对我道,“翟校尉除了能征善战、有奇谋妙计外,竟还会下厨,真是奇才呀!” “确实是位奇才,全才!”日游、夜游两位元帅竟也交口称赞。 一下子被这么多位领导当面表扬,这回轮到我真的感觉受宠若惊了,连忙挨个道谢,谦虚一番。 但吃吃喝喝显然不是陆之道偷偷来这里与日游、夜游见面的重点,随后他们便将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自己关心的话题上,而且似乎都并不在意还有三个旁听者在场,只把我们当做了不会泄密的心腹。 虽然他们说的话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不太清楚内情的人即使听了去,估计也琢磨不出什么门道来。不过我听着听着,还是能听出一些缘由。 只要有官场存在的地方,就难免有权力斗争,党同伐异、尔虞我诈,地府当然也不能免俗。四司、阴军、牛头马面、黑白无常,甚至是孟婆,只要是手中掌握了权力的地府官员,总不免会身陷其中。陆之道显然就是有意想拉拢日游和夜游,为其某些政治目的站台。 但因为这种饭局属于私下会面不能公开,所以不敢明目张胆地上醉生楼或者梦死楼去喝酒、谈话。夜游干脆就反做了东,在阴军的军营里设宴,并拉上甘圣作陪。而甘圣知道我会炒阴餐,又拉我去加菜,所以阴差阳错之下我才得以添做末席旁听到这一些高层内幕! 416 拘魂大阵 察查司判官陆之道来找日游、夜游两位阴军元帅密谈。我因为操办酒席的缘故,得以作陪旁听,才知道陆之道现在竟与主簿崔钰闹得势同水火! 地府四大判官中,按班排序就应该是魏征、钟馗、陆之道和崔钰。但要按实权来排的话,恐怕阴律司判官崔钰反能排到第一去。 其中,魏征和钟馗人品耿直,不屑于玩弄政治斗争。而且他们俩的名气太大,崔钰也不敢动他们,表面上总是客客气气地。但是对于强压自己一头的察查司陆之道,崔钰却是各种排挤、使绊,一直想要排到前面去。 陆之道对此肯定是很不满的,认为崔钰的权力过大,已经远远超出了阴律司该管的范畴。但无奈生死簿在崔钰手里抓着,阎罗王也始终对其信赖有加,陆之道就只能憋着这口气。 日游和夜游虽然并不见得就乐意卷进陆之道和崔钰之间的政治争斗,但他们俩的屁股也不干净。察查司从职权上来说可以监察阴军,所以两大阴帅生怕陆之道查出自己吃空饷和冒领战功的勾当,便只好虚以为蛇,不断地点头、帮腔应付。 甘圣虽然比三人都差了一个级别,但比较会说话,总能适时地插进去一两句,活跃一下气氛。而我和王嵩两人因为级别实在太低,就只能唯唯诺诺,如坐针毡。 “两位元帅,如果我记得没错,上次阴军整编新军,应该是两年之前的事了吧?”聊了许久,陆之道最后又突然问了一句,这倒完全跟崔钰没什么关系了。 “对,马上就满两年了!”夜游答道,“上次征来的一千新兵基本上都归到了我的夜游后军之中,正是由这位甘圣甘将军统领。” “哦,那下一次若是再有整编,就应该轮到日游元帅接管咯?”陆之道又问。 日游忙点点头,道:“按理就应如此。不过我帐下五军均有建制,兵员齐整,恐怕到时候还得扩编!” 我听了肚里便只想笑。阴军中吃空饷的问题越来越严重,各军各营都普遍缺员,日游居然还说兵员齐整,需要扩编?恐怕只是想找个借口多吃一些空饷吧! 可陆之道不晓得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竟也点头道:“嗯,若是满编了就应该扩编,毕竟现在鬼军行事越来越猖狂,阴军兵员自然是越多越好!” “陆判官说的正是!”日游、夜游异口同声地答道,面带喜色。 扩编阴军,首先得由阴军两帅和四司判官商议通过后,方能呈请至阎罗王处审批。现在陆之道公开表示支持,加上日游、夜游二人,便是六票中已得三票,成算甚高呀! 日游军若是能顺利获得扩编,那么再下一次轮到夜游军时,出于平衡考虑,扩编也必然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一来二去就至少加了两千个名额。 陆之道当然不会只做他人嫁衣,接下来便道:“我本家和外家都有一些年轻的子弟,修为、武艺都不错,且都愿加入阴军为地府效力。若是他们能顺利征召入军,还望日游元帅多多提点提点!” “好说!好说!”日游元帅红光满面,随即满口答应下来,“既是陆判官的子侄、后辈,定是十分优秀,我自然会多加关注的。就请陆判官放心吧!” “那我就先多谢日游元帅了!来,我再敬元帅一杯!” “客气!客气!” 两人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这二位可真是人精,随便客套几句,一桩以权谋私的交易就这么达成了默契,各自获益,又各自心照不宣。 不过,阴军整编刚过两年,如果不出大的意外,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再次进行整编的。 可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诡异,好似冥冥之中早有安排,说什么就来什么! 又过了一个月,按照排班,夜游后军又该轮值鬼门关了。甘圣手下的十个营还是照例除掉亲兵第一营和辎重第十营,由其他的八个营轮流上岗值守。轮到第八营的那天子时,我带领一百名士兵前往鬼门关接岗。 交接时,我发现原本在岗上的第九营一部分士兵聚集在一起,朝接引司的方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可我往接引司那边瞧了瞧,啥也没有,也不晓得他们在议论什么? 第九营的阴校是程友良,任务交接清楚后我便问他:“你手下的人在张望什么呢?” “嗨,这帮大惊小怪的家伙!”程友良不以为意,笑骂道:“就因为接引司连续一个时辰都没有投胎鬼过来报到,他们便觉得当中有什么古怪。按我说啊,也就是刚好这一个时辰里阳间没有死人。说不定打下一秒钟开始就会连着来,接引司的祭坛上站都站不下咯!”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呀! 我也摇头笑了,只有阴间才规定投胎要排队等着投胎,阳间又没有规定人必须排队等死。活人死亡的时间完全是随机的,如果一下子死了太多人才叫奇怪,一个时辰不死人哪里奇怪了? 但第八营的士兵在交接岗时,不可避免地受了第九营士兵的影响,也开始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我有些不快,走过去呵斥他们,让他们都回到岗位上去认真值守,不得妄自议论接引司的事务。不过,我自己偶尔还是有意无意地往祭坛那边张望一番,看看有没有新的投胎鬼过来报到。一旦有,便会发出“嗖”的一声,祭坛上也会亮起绿色的幽光。 可又过了一个时辰,还是没有一只投胎鬼出现在接引司的祭坛上! 这下子,就连接引司里面的阴差都慌了,急忙跑去将管事的黑白无常都找了来。但黑白无常面对这种情况似乎也是束手无策,只能看着祭坛干着急。 再后来到了第三个时辰,不单单是黑白无常,连负责下一站黄泉路的牛头马面也感觉到蹊跷,一起跑过来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还是寅时,阎罗王应该还在酣睡。但事关自己的乌纱帽,黑白无常不敢怠慢,硬着头皮也不得不亲自跑去阎罗殿禀报。这下一来,地府里所有的人都知道接引司出了**烦! “嗖!” 就在大伙儿围着接引司查找原因的时候,一只鬼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祭坛上,愣愣地看着将自己团团围住的众多阴差,惊恐不已。但阴差们一看见它,反而顿时都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个祭坛好歹是恢复正常了! “嗖!嗖!嗖!” 接下来,接二连三地又有投胎鬼前来报到。不过频率并没有明显增加,基本上就跟往常差不多。见此,所有人的疑心又起,方才“暂停”的那三个时辰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黑白无常向阎罗王禀报了这件怪事之后,地府又派了许多官吏前来查看。连四司和阴军的头头脑脑们都几乎全来了个遍,但是谁也一时搞不清楚状况。 最后,还是黑白无常自己缕清了思路,认为问题并不是出在了接引司的祭坛上,而是布置在阳间各处地底阴脉的接引阵出了问题。黑白无常随即派出人手前往阳间各地调查,估计不日就能得出结论。 果然,数日之后,流言再度四起。其实这些“流言”都是从接引司的阴差那里传出来的,毕竟纸包不住火,很大程度上就是事实了。 派往各地调查的阴差很快就将异常情况回报,结论正是接引法阵出了问题。但出现异常的接引法阵并不止一处,竟是所有的法阵在那三个时辰里都出了问题! 当然,出现问题的原因各有不同。有些地方是阵旗出现损坏,有些地方是支撑法阵运行的阴元耗尽,还有的地方干脆就是出现地下洞穴坍塌或者水淹、土埋,似乎是同一时间内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意外情况。 可是,这样的调查结论怎么可能让阎罗王满意? 要知道,位于阳间各地地下的接引阵足有成百上千处,同时出现故障的几率可以说是无限接近于零!所以只要是脑袋瓜还正常的人也不会相信会出现如此巧合的事情! 于是,阎罗王再次下旨彻查。 这一次流言没有再起,而是以一种更加直接的方式得到了证实:阴军出动了! 原来,黑白无常派往各地调查的阴差有一名在返回的途中无意间发现,位于汉昌市的接引法阵修复完毕之后依然出现不少新死的鬼魂滞留阳间的情况。而且,这些滞留阳间的鬼魂又很快就被不明来历的鬼修给劫走了。 他好奇心起,便悄悄尾随其后去查探究竟。结果就被他发现了,众多鬼修法师齐力在汉昌市中心的一个地下洞穴里布下了一个巨大的鬼功法阵,竟可以非法拘禁刚死的亡魂,阻止它们通过接引阵前往地府报到! 能够拥有如此多功力又如此高超的鬼修法师,除了鬼帅统领的鬼军,不会再有第二个可能性了。看来,干扰各地法阵只是***,真正的目的就在于掩盖启动汉昌市地下拘魂法阵时出现的异象,而鬼军通过这种方法就可以强行截留大批的新死鬼魂! 417 鬼帅现身 汉昌市那可是一座拥有上千万人口的超大型城市。仅仅按照正常死亡率,平均每一天都会有上百人死去,如果鬼军再跑到阳间闹出点事端来,多害死一些无辜生命,就会多制造一些冤死的鬼魂。 以此算来,鬼军的法阵每持续一天,就会有数百冤死鬼被鬼军拘走。拘魂法阵每存在一个月就能截留数千甚至上万只鬼! 在阴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鬼就相当于免费的劳动力和兵源。如果任由鬼军这么闹腾下去,恐怕它的实力就能在短时间内大增! 那名阴差在探明情况之后,不敢有所懈怠,以最快速度将这个情报通过某种阴间的有效通讯手段报告给了黑白无常,黑白无常再禀报给阎罗王。 阎罗王当即又将这个艰巨的任务直接下达给了夜游元帅,指令夜游军马上出发前往汉昌市征讨鬼军,务必将那个逆天的拘魂大阵给破坏掉! 夜游领了军令,即刻火速带领夜游军全军出击,日夜兼程地赶路。我所统领的夜游后军第八营自然也在其列。但是走了三天之后,我便觉得这样的行军速度实在是太慢了。 从地府前往汉昌市若是从阴间地底步行过去,大约需要二十天时间。不过,如果能直接上到地面,再通过阳间的交通方式比如火车、飞机前去,其实会更快。之前赶往各地调查的阴差就是如此行事。 个人可以这样,可几千名阴军实在是太惹眼了。要是都上了阳间,恐怕就会造成极大的轰动,甚至有可能会彻底暴露地府的存在。所以,大部队只能沿着地底洞穴和各处阴脉艰苦向前跋涉。 说是如此,可我还是很忧心这样的行军速度实在太耽误时间。正常去世的亡魂也就算了,就怕鬼军为了能多截流一些鬼魂而故意制造重大意外事故。那样的话,每耽搁一天,就有可能多死一些无辜的活人。 于是,行军途中在一次夜游元帅主持召开的例会上,我就大胆问了他:为何不尝试一下联系阳间的阴修或者道修,可以让他们先去阻止鬼军作乱? 没想到,夜游元帅当时就发怒了,呵斥我道:“无知竖子,阳间散落的阴修都是无能之辈,靠他们能成什么事?” 我愣了:这话也说得太绝对了吧? 毕竟包括夜游自己在内,所有地府中的阴兵、官员都是在阳间修习了阴功后才下阴间的。阳间其实才是众多阴修的“发源地”,其中不乏有像我师父那样修为颇高又有责任心和担当的阴修。 夜游自然听不到我心里的异议,继续驳斥道:“更别提那些道修了!阴修、道修本就势同水火,他们管阳间,我们管阴间,哪里有我们自己的家务事还得去求助别人的道理?” 这话就更偏激了! 除了阴修,道修之中也一部分像小胡子、向儒等比较明白事理的人。既然鬼军是阴修、道修共同的敌人,为何就不能与他们联手呢? 不过,虽然我在心中暗自不服,却不敢当众反驳夜游元帅。此后果然所有人都不敢再提这种建议,只好耐着性子随军赶路。 我们花了二十一天才终于到达汉昌市地界,但距离阴差所报告的鬼军拘魂法阵所在还有一天的路程。 此时的夜游军上下数千名将士早已疲惫不堪,夜游元帅也在考虑是否要先在附近找一处安全的地方先安营扎寨休息一下,然后再去找寻鬼军的踪迹。 途经一个巨大的岩溶石洞时,夜游军走过一处三岔口。往左是去汉昌市中心地下,是捷径,但很可能会提前遭遇鬼军。而往右则是一处阴脉出口,阴军可以在那里稍做调整,甚至还能上阳间采购一些粮草。 可就当夜游元帅还是考虑之时,突生惊变! “嗖嗖嗖!嗖嗖嗖!” “啊!啊!啊!” “有埋伏!” “在哪里?” “在钟乳石后面!” 在那个岩溶石洞里,到处都是高大林立的钟乳石、石笋和石柱,地面上还有地下溪水流淌着。水倒不深,未及膝盖,为了尽快赶路,夜游命令全军蹚水而过。却不料,这里正是绝好的一个伏击地点,数百名鬼军忽然从暗处现身,从高处朝夜游军射箭。 这完全是让夜游军始料未及的事情。以往都是我们在追着鬼军跑,除非它们被逼到了无路可逃的境地,否则是绝对不敢跟我们死磕的。今天这帮鬼军,竟然敢主动与阴军进行正面作战,属于几乎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回射!回射!” 高嘉大喊道,指挥手下的绿箭营对准暗箭的来处进行反击。虽然两边的弓箭手数量看起来差不多,但明显绿箭营的射击准头更加靠谱。 但鬼军可远不止会射暗箭,埋伏的兵力也远不止数百名。各种鬼叫声此起彼伏,大量鬼军仿佛是凭空出现,除了躲在钟乳石后面射箭,还有更多的是从水中的隐身处冒出,或从洞顶落下,直接攻击军阵中的阴军士兵。 这样的攻击方式实在是太诡异了,堪称完美的全方位立体伏击方式! 而且鬼军的数量众多,粗略估计恐怕不下一万只鬼。不少阴兵在迫不及防之下就遭受了灭顶之灾,估计连怎么死的自己都搞不清楚。 “结阵!结阵!”夜游元帅心急火燎,在军阵中央大喊道。 夜游军之前一直还是排成长长的便于行军的长蛇阵,延绵数里,但此时根本就来不及变换阵型迎敌,霎时陷入了短暂的混乱和恐慌之中。而且敌人来自四面八方,甚至就出现在脚底下、头顶上,如何结阵?又结什么阵? 慌乱之中就只能靠平时的训练和默契了,各军各营各什的军官们都在忙着收拢部队,防止队伍彻底散掉。 “冲锋!” “杀呀!” 就在这时,另外一波杀气腾腾的鼓噪声出人意料地从右边的岔道口传来。一只鬼将带着一群鬼兵气势汹汹地从侧面切入阴军阵中,大开杀戒! 那只鬼将披盔戴甲,体型健硕但并不显得夸张,怨气冲天甚至比之前我见过的吞渊鬼和骷髅王还要浓郁得多,难道这是一只鬼王? 而且这伙新出现的鬼军身上全部披甲,武器装备也更加精良,丝毫不比阴军士兵的差,数量大约有两千左右。很明显这才是鬼军的精锐部队,业已埋伏在这里好久了。最让人感到诧异的是,它们还打出了一面黑旗,上面单书一个“帅”字! “鬼帅来了!鬼帅来了!” “跟着鬼帅冲啊!杀死这些奴役、剥削我们的阴修!” “没错!杀呀!生不为奴,死亦自由!” “生不为奴,死亦自由!” “生不为奴,死亦自由!” 正在和阴军交战的鬼兵一见到这只鬼,纷纷兴奋地大喊大叫起来。它们高喊着口号,战斗力似乎也一下子提升了一个档次。而阴军士兵们却齐齐地吃了一惊,那只鬼王竟然就是鬼军的最高首领:鬼帅! 看来鬼军最近的实力确实大增,这一仗显然也是策划了好久的。它们先用一个拘魂法阵引诱阴军主力跋山涉水远道而来,并趁我们疲惫之际在这个三岔口设下埋伏,再由鬼帅亲自领军出击,目的当然就是想全歼我们这支夜游军! 鬼帅身上的怨气实在是太浓厚了,连它的脸都给遮挡住,让人看不清其本来面目。它手持一杆镔铁长枪,率先冲入阴军阵中,左冲右突,所向披靡。其他的鬼军精锐则跟在它身后冲锋,一路掩杀。 遭遇这波鬼军精锐冲击的是夜游右军。他们虽然奋起抵抗,但兵员的实力上既不占优,数量上更是吃亏,猝不及防之下就连带队的阴将竟也被鬼帅一枪捅死! 右军大乱! 鬼帅的战略意图很明显,就是想趁夜游军还没来得及重新组阵之前,带领这两千名鬼军像一把尖刀一样切入夜游军的长蛇阵中,强行把阴军切割成两部分,让我们首尾不能兼顾,然后逐个击破。这个战术一旦得逞,夜游军就会陷入前后各自为战的危险境地! “前军后退!后军向前靠拢!左军向侧翼突出!右军顶住!中军随我来!” 幸亏夜游元帅也活了这么多年头,又当了这么多年的阴帅,终于及时发现了鬼帅的战术意图。他连下数道命令,并带领中军立即过去支援右军。 简单而具体的命令并不需要层层传达,也不需要底下的士兵思考太多,只要照着最高一级指挥官的命令去做就行了。夜游军再次尝试进行阵型变换,不过这次的目的性更强,步调更加一致。 “都让开!让我来会一会这位鬼帅!”夜游元帅高声大喊道。他一扬手中的缰绳,便骑着他的地狱犬,带着他的亲兵中军迅速地补位到了右军即将崩溃的阵地上,正面硬怼鬼军的冲锋。 中军的人数最多,满编是两千人,而且全部士兵都是从各军中挑选出来的精英,同样属于阴军的精锐部队。以精锐对精锐,阴帅对鬼帅,这一仗打的可就是势均力敌,火星四溅了! 418 进退两难 夜游军在刚刚行进至汉昌市地界时,竟落入了鬼军事先摆下的埋伏圈! 鬼军此次可谓是倾巢出动,不仅数量众多,就连一直行踪诡秘的鬼帅也现了身,亲自带领两千精锐突袭夜游右军的阵地。迫不及防之下,夜游右军遭受重大损失,连带队的阴将都当场阵亡。 夜游元帅当机立断,下令重新组阵的同时也亲自带领中军前去支援右军,并与鬼帅直接交上了手! 夜游元帅的修为已经达到了第六重,而鬼帅看样子至少也是只鬼王,一人一鬼交上手后先占优势的却是人。因为,夜游元帅座下还骑着一只高大的地狱犬,异常凶猛,数次狠狠地扑向鬼帅想要撕咬这只鬼王。 鬼帅没有骑坐骑,从这点上来说就吃了亏。但它的枪法着实了得,攻守兼备,虎虎生风,竟凭着手中的那杆镔铁枪以一敌二,甚至还抓住机会重重地踢了那只地狱犬几脚。 狗的本性就是这样,欺软怕硬,仗势欺人,哪怕地狱犬是阴间第一恶犬,也改不了这样的毛病。挨了几脚后,夜游元帅座下的地狱犬就明显怯了,不敢再往前扑咬。 如此一来,原本稍占优势的夜游元帅便受了影响,竟只能跟鬼帅打了个平分秋色。 夜游大怒,连骂:“没用的畜生!回去就把你给炖了!” 不过,夜游元帅虽然没能在与鬼帅的交手中取胜,但他和中军一旦牵制住了鬼帅和它带来实施突袭的鬼军精锐,夜游军便得以抓住时机完成了阵型转换。前、中、后、左、右五军按照夜游元帅之前的命令把全军的阵型压扁,从行军时的长蛇阵迅速变阵为圆形阵。 虽然受制于地形的狭长,夜游军最后只是勉强站成了一个椭圆形。但这便已经足够了,阴军内部的空当被有效地填补,鬼军精锐妄想切割阴军的企图彻底宣告失败! 而且,毕竟阴军的整体战斗力还是要强于鬼军的。除了鬼军精锐外,一般的鬼兵身上甚至连盔甲都没有,只有手上拿着武器,有些明显还是粗制滥造的。它们的战术纪律更是糟糕,打着打着就溃散掉了,毫无阵型可言。 实际上,鬼军就是凭着伏击战术的成功和刚开始时的那一股狠劲才打得夜游军措手不及,一旦夜游军缓过劲来,鬼军顿时失势,战况也渐渐朝着对我们有利的方向发展。 鬼帅手上的铁枪一阵猛攻,迫使夜游元帅只能后退几步采取守势。但鬼帅并没有继续追击的打算,反而忽然高声大叫道:“撤退!撤退!” 原来它见大势不妙,竟是趁鬼军尚未完全溃败之前就果断下令撤退。鬼军精锐在鬼帅的掩护下率先脱离战场,其余的普通鬼兵离得远的就一哄而散,剩下一小部分已经冲入阴军阵中的零散鬼兵因为逃跑不及都纷纷被阴军杀死或者俘获。 “想跑?没门!” 夜游元帅见状,急忙攻上前去,想拦下鬼帅。但鬼帅的单挑实力明显还是略高于他,只冷笑着边打边退,十分从容。待自己的部下都撤退得差不多了,鬼帅就猛然往后一跳,化为一阵黑烟钻入石壁上的一个狭小缝隙里,消失不见了! 这帮鬼军主力,骤然出现,又瞬间消失,行踪就如同它们的本性一样,来去犹如鬼魅。这位鬼帅也是杀伐果断,退亦果断,占到便宜时就猛冲猛打扩大战果,一见势头不对便立即撤退保存实力,指挥作战毫不拖泥带水,看来也是一位极为出色的将才! 被鬼帅狠狠“戏耍”了一番的夜游元帅却异常暴怒,当即下令损失较小的左军和后军分别沿着三岔口的左边岔道和右边岔道前去追击鬼军。 由于甘圣所领的夜游后军所在位置偏后,没有直接陷入埋伏圈内,因此还能比较顺利地完成了结阵和靠拢,并没有遭受重大损失。而在后军中,我的第八营又被排在了最后面断后,因此前面不论打得再热闹,我大多数时间里竟是只能充当一名看客。 夜游后军往右边岔道追出去才不到三里地,竟然又遭遇了小股鬼军的再次伏击。只不过带队的阴将甘圣为人谨慎,而且本来就没打算非要全力追击,所以及时收住了队伍,避免又一次被鬼军“包了饺子”。 鬼军见我们不肯上当,便依旧躲在钟乳石后面射箭。高嘉指挥后军的两个绿箭营也予以反击,双方你来我往,竟比拼起射术来。一刻钟后,估计鬼军大部队都已经撤退完毕,就连这些断后的弓箭手也销声匿迹了。 甘圣似乎也暗中松了一口气,不再领军追赶,随即命令夜游后军撤回复命。 平心而论,甘圣的做法是对的。此时的夜游军主力损失惨重,士气受损,根本无力也没有把握去追击逃跑的鬼军,反而容易再次落入鬼军的连环陷阱。这时候最应该做的就是收拢部队,救助伤员和打扫战场。 果不其然,夜游左军的阴将张浦也是做如此打算。他带队在左边岔道里稍做姿态地转了一圈,甚至一箭未射,一只鬼兵都没有发现就回来了。不过,此时的夜游元帅也已经冷静下来,并未苛责他们两个。 这一场伏击与突围之战,只打了不到一个时辰,但伤亡率却非常之高。清点人数之后发现,号称满员六千实则只有五千左右的夜游军总共阵亡了一千五百多人,伤两千多人,伤亡率过半! 而鬼军那边因为阵亡的鬼兵都已经魂飞魄散,无法准确统计。但从刚才的战况来看,鬼军的伤亡数应该跟阴军差不多。另外,夜游军最后仅仅抓到了一百多只没能逃跑掉的鬼兵作为俘虏。 这场遭遇战,双方从明面上似乎打了个平手,但以阴军本该有的战斗力来说,战损率一比一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耻辱! 休整半天后,夜游元帅召集全军将校以上级别的军官开会,商议接下来的行动。由于在这一仗里就阵亡了一名阴将和十二名阴校,原本相当拥挤的军帐中顿时就显得空了许多。 而且,帐中气氛低落压抑。尤其是损失惨重的前军和右军这两军的将校,基本上都低着头不敢吭气。 “诸位,形势至此,下一步又该如何处置呀?”夜游元帅叹了口气,捏着额头苦恼地询问道。 但帐中的各级军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没人敢随意说话,着实有些尴尬。在这种敏感时刻,恐怕也只有甘圣等少数夜游元帅的心腹还敢发言出谋献策了。 甘圣先小心翼翼提议道:“元帅,现今我军伤亡太多,且前方状况未明,末将认为应该以稳妥起见,就在此处休整几日再做打算。” “话是如此没错,但阎罗王的旨意也不能耽误得太久。”夜游元帅先是点点头,但依旧忧心忡忡道,“夜游军已经出征二十一天了,再没有任何战果向地府报告,实在是交待不过去呀!” 申屠仁一听夜游元帅这么说了,以为是个机会,便大胆地上前一步抱拳道:“元帅,这伙鬼军也就是趁我们不备才偷袭得手,但最后还不是被我们给打跑了?我不信它们还敢继续埋伏我们!” 他当即请战道:“元帅,犬骑营的机动力强,不易中埋伏。属下请命,将全军的犬骑营都交给属下指挥,以快速突破之势向前推进,反过来打它们一个措手不及,定能一举拿下鬼军的法阵!” 之前王嵩说过,申屠仁其实是夜游元帅的亲外甥,但他只是一名阴校,却敢提议将全军的精锐骑兵都交由他指挥,就是明摆着想靠裙带关系争功了。因此,此言一出,绝大部分的阴校都面露鄙夷之色,而剩下的四名阴将更是明确表示反对。 其中左军的阴将张浦便反对道:“若是一开始就采用这种战术倒还合理,但现在我军已经失去锐气,且全军犬骑营加起来也不过五百骑。我担心兵力太少,兵种又太单一,不一定就能奏效!” “可若是不立即派兵前去破阵,完不成任务,我们这次遭受的伤亡又如何向上面交待?”申屠仁还心有不甘,继续争辩道。 “我们的意见并非是放弃破阵,而是不能再冒进,当徐徐图之!”张浦等阴将也仗着自己的级别比申屠仁高,丝毫不肯退让。 甘圣见状,又连忙出来灭火,劝道:“张将军和申屠校尉的意见都有道理,任务肯定是要完成的,伤亡情况如何上报也可以待完成任务后再行讨论。”但他说来说去也没什么建设性的意见,纯属和稀泥。 左右为难了半晌,最后夜游元帅还是摇了摇头,亲自否决了申屠仁的提议,道:“以全部犬骑兵向前突击太过于冒险,不妥!” 申屠仁一听连亲舅舅也不支持自己了,便只好闭嘴,悻悻地退下。 我此时却在心里暗想:“恐怕夜游元帅还是担心申屠仁去了再有闪失,到时不单是这个外甥,如果连这五百精锐的犬骑兵也给折了,那回去之后就真的无法交待了!” 419 鬼军大本营 讨论了一会儿,夜游后军的军官们意见还是不统一,夜游元帅也是犹豫不决。原地休整不行,派兵先行突袭也不行,这让大伙儿不禁都起了疑问:夜游元帅是不是经此一役后已经乱了分寸,变得优柔寡断,进退失策了? 前军的阴将白贵在与鬼军的交战中负了伤,头上、肩上都缠着绷带。他刚才一直憋着不说话,但似乎还是忿恨难平,此时他便“噌”地一下站出来道:“元帅,不论如何,破坏拘魂法阵是此次我军重中之重的任务,决不能拖延!哪怕出现再大的伤亡,我们也必须前去阻止鬼军继续作乱!” “末将不才,愿请缨率领一千人马前去与鬼军决战,待罪立功!至于伤亡一事,末将也愿意签下军令状,一旦再有闪失,所有责任由我一人承担!元帅到时候就提着我的脑袋去见阎罗王便可!” 众人皆惊,军帐中一下子就安静了。 军令状? 那意思就是如果白贵再次失败了,所有的责任都可以推到他的身上,包括之前的伤亡情况在内。夜游元帅有了这份军令状,就可以推说是白贵主动请缨带领夜游军主力率先出击,但因为太过于冒进争功才导致出现了如此大的伤亡。 这样一来,即使夜游元帅还是推不掉识人有误的责任,但主要责任就由白贵背了,付出的代价也只是白贵的脑袋而已! 这么好的一个替罪羊主动送上来,又岂有不用之理? 夜游元帅沉吟片刻后,果然就同意了。不过他又道:“一千兵力还是少了些。这样吧,我再给你五百犬骑兵,就由申屠仁带领随你一同前去,但全权由你指挥!” “末将遵命!”白贵高声应道。 计议已定,夜游元帅便留下所有伤兵和一小部分缺编严重的部队原地休整,而就以战斗力保存最完整的夜游后军为骨干,再从别军抽出另外五百名阴兵,组成一千五百名先遣队继续赶往鬼军法阵的所在执行破坏任务。不过,这次带队的指挥官换作了写下军令状的白贵。 对于白贵而言,此一去非胜既死,要么挽回一些颜面,要么连脑袋都丢了! 白贵虽然很大程度上也是靠了夜游元帅的背景才当上了这个阴将,但指挥作战的能力还是有的。随后他利用犬骑兵来去自如的优势,往前后以及各处岔道里撒出诸多骑兵斥候,扩大侦查范围,同时小心谨慎地带领步兵大部队稳步前进。 最后这一天的路途我们花了一天半才走完。但是一路小心谨慎地走到了地方一看,鬼军早就撤走了,连那个拘魂法阵也被完全抹得一干二净,唯一还残留在现场的就是弥漫在地底洞穴中的浓密怨气。 随军的阵法师根据遗留下来的怨气估算,鬼军这一次强行截留的冤魂数量恐怕不在少数,足有上万只。当然,这些被截留的冤魂几乎可以肯定都被鬼军给抓了去,或是充当鬼兵,或是充当鬼奴。 唉,我们在路上行军以及遭到伏击后耽误的时间还是太多了!辛辛苦苦跑了大半个月,死了一千多人,还是扑了个空! 不过事已至此,阎罗王交待的战略目标至少算是完成了吧。于是,白贵又带领我们这一千五百名阴兵回去向夜游复命。得到消息的夜游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又再次召开军官会议商议回去之后如何上报伤亡情况的事情。 这么惨重的失败,肯定是不敢实报的了。但阵亡人数这么多,瞒也瞒不住,更不敢虚报,便只好实报一半,虚报一半。实报的是我军的伤亡情况,虚报的就是敌军的伤亡数字。 反正鬼军到底阵亡了多少只鬼兵都是没数的事儿,夜游元帅干脆就将歼敌数就虚报到了一万五。相比于阴军阵亡的一千五百人,这个歼敌数还是大约保持了一比十的战损率。 可是,回到地府之后,夜游元帅的小算盘却没能打响。得到战报的阎罗王依然龙颜大怒! 他也不是傻子,此次夜游军的伤亡率实在太高了,而且鬼军也不可能有十倍于阴军的兵力。这样的惨败事实想靠玩弄数字游戏是根本糊弄不过去的。 于是,随即军中的谣言又四起,说夜游元帅要被革职查办了,甚至还可能有牢狱之灾。而既然夜游元帅要被革职,就必然会有一个顶替的人选。紧接下来的传言中,有可能接替夜游元帅位置的各个人选都浮出水面:甘圣、张浦、陆怜,一个个都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日游、夜游并不是人名,也不是绰号,而是阴军中的最高职务。比如左丘城主左丘茂明就曾经当过日游元帅,多年前就是因为征讨鬼军不利才被革职的。依此来判断,恐怕这一任的夜游元帅也是凶多吉少了! 但出人意料的是,最后阎罗王居然大发慈悲,保留了夜游元帅的职务,只是狠狠叱责了一顿,并罚俸一年。此外,阎罗王还责成阴军、罚恶司和察查司三家联合,审问鬼军俘虏,并往阴间各处派出大量探子,一定要查出鬼军大本营的位置。 看来阎罗王这一次是下定了决心,务必要将鬼军一举剿灭,永绝后患! 据说那几百名被俘的鬼兵嘴还挺硬,也不知鬼帅对它们实施了怎样的洗脑,竟都不肯透露半句。在严刑拷打都不管用的情况下,罚恶司动用了各种闻所未闻的专门对付鬼魂的酷刑。终于,有几名鬼军俘虏禁不住折磨就招了。它们交待:鬼军大本营的大概位置就在盐漠之中。 据称,鬼帅率领鬼军花了数年时间,才在盐漠之中建起了一座巨大的鬼城作为自己的大本营。这座鬼城,只有人,没有鬼。城内的鬼军总数是两万,不具备战斗力的鬼民则是三万,整座鬼城的鬼魂数量已经达到五万之众,相当于一座中型阴城的实力了。 城中鬼民平时的主要任务就是采集阴元。有了这些阴元,鬼帅得以通过各种办法私下从各地阴城交易来鬼城所需要的物资。加上从各地劫掠、抢夺得来的大量财富,鬼帅正在开始打造一支强大的鬼军! 之所以鬼军的实力之前远远比不上阴军,是因为武器装备、训练水平、战术纪律和鬼兵的单兵实力都完全处于下风。这其中,武器、盔甲等军备是鬼军最急需的,同时带兵操练和指挥作战的人才也是奇缺。 但是鬼军最大的优势就是数量。要知道,在阴间,鬼可比活人多多了。阴军征兵的难度绝对要远远大于鬼军,一旦出现伤亡,补充兵员就是地府面临的最大问题! 因此,如果任由鬼帅这么折腾下去,假以时日,恐怕鬼军的实力终究就有可能压过阴军。到时候,地府在阴间的统治地位可就不保了! 这个情报让阎罗殿里的高层如坐针毡。阎罗王最后拍板决定了两件事情:一,不惜一切代价,必须在鬼城形成气候之前将其彻底从阴间铲除掉;二,马上再次向各地阴城征兵,扩充阴军的兵员。 这当中,第一件事就意味着阴军又得再次远征,而且很可能是全军出击! 此次出征换以日游军为主,补充夜游军的两个军,总数约七千人,但对外则号称一万。而且,日游和夜游两位阴帅罕见地同时带队,足以显示阎罗王希望能毕其功于一役的急切心态。 至于地府的安全,除了剩余的约两千名老弱病残阴军外,还临时征召了部分阴差充当守军。鬼门关是地府唯一的出入口,要想攻入地府,就必须先攻陷鬼门关。但以鬼门关的强大防御力,即使鬼军倾巢来犯,也不见得就能得逞。 况且别忘了,阎罗王可是修为已经达到第七重顶峰的阴修,更不用说四大判官和牛头马面、黑白无常等业已达到第六重修为。如此强大的高阶战斗力,可不是一个区区鬼王级别的鬼帅就能对付得了的! 夜游军中随队出征的两个军就是建制尚算完整的左军和后军,带队的阴将分别是张浦和甘圣。 夜游元帅保住了职位,恐怕对此最失望的就是这两个人。但既然没能实现愿望,就还得老老实实待在夜游手下听命,面上还不能显露出丝毫的不满。 至于我,最令我感到开心的就是柳寒也在这次出征的行列之中。而且她担任了日游军的传令兵,每次骑着地狱犬从我身边跑过时我都故意冲她做鬼脸,却每每换来无视。 但是到了全军扎营夜宿的时候,柳寒却比我还大胆,偷偷溜进我的营帐之中挑逗我。我自然不肯认怂,两人就在营帐中颠鸾倒凤,胡搞瞎搞。除了不能出声之外,这种在军中偷情的感觉竟非常刺激,简直令人欲罢不能。 经历过上次与鬼军的恶战,此次出征鬼军大本营,恐怕又将是一场恶战。当你连性命都朝不保夕的时候,其他的顾虑便都可以暂时丢到一边去。难得有机会能够放纵自己,为什么不先享受一番呢? 420 盐漠 由日游军和夜游军组成的阴军联队,从地府出发,再次出征前往一个遥远的目的地:盐漠。 盐漠距离地府的位置比汉昌市还要远,而且方向是相反的。尤其还要带领如此庞大的军队从地底穿行过去,路程至少得一个半月。这对于刚刚远征归来的夜游后军第八营来说,又是一次艰苦卓绝的行军。 好在一路上我有柳寒相伴。每晚,两个人就偷偷地在我的军官营帐中幽会,上演“沉默的动作片”,使得这段行军的日子过得倒挺销魂。 行军四十八天后,阴军终于到达了盐漠的外围。盐漠的上方距离地表其实很近了,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土层,底下又遍布着许多大型的地下洞穴,连成一片。 由于地表上面的土壤是厚厚的盐碱地,又缺少地下水,导致这一带的地下洞穴都无法耕种任何适合阴修食用的植物,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矿物,相当于一片地下荒漠。又因为土壤里含盐量高,此处便被称为“盐漠”。 进入盐漠后,我们发现洞壁上、洞顶上都结出一层白白的含盐矿物,途中也看不见任何的茂盛植物,只发现了几株地下怪柳。那是一种低矮的灌木类植物,长出紫色的怪异细枝,但上面一片叶子也没有,犹如从地底伸出的鬼爪,十分突兀,令人望之生畏。 盐漠中的动物就更加稀少了,除了一些长相古怪、颜色单调的昆虫时而会从土中钻进钻出外,基本上没有大型的动物。如此荒凉的地方,自然人迹罕至,或许就因为这一点,鬼军才会选择在这里建造自己的大本营。 行军到此,日游和夜游两位阴帅也更加小心,向四方广撒斥候,不停地来回报告前方的敌情。这种做法,就是宁可被鬼军提前发现,也极力避免再次陷入伏击圈。 不过,一路走来一直都没有发现哪怕一只鬼兵。反而由于盐漠的面积颇大,派出的斥候花了不少时间,才终于找到鬼军的大本营:鬼城! 那是一座依谷而建的大型城池。三面封闭只留一面城墙可以进出,这倒是和地府的构造相似。而城墙的高度和厚度虽比不上鬼门关,却完全不亚于左丘城的泽门。看来,鬼帅为了打造这座城池,也着实下了血本了。 鬼城的城头上,遍插着上百杆黑旗,上面都绣着一个大大的“鬼”字。这是鬼军的军旗,简单明了。除此之外,城楼的最高处还悬挂一面大大的纯黑“帅”字旗。这面旗帜夜游军的士兵们可不会陌生,正是鬼帅的帅旗! 既然来到了鬼军的大本营,阴军也不敢大意,便先在距离鬼城三里地的地方安营扎寨,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此次出征,虽是日游、夜游两军联合出兵,两位阴帅也都出动了,但阎罗王的命令上明确写着由日游元帅全权负责。而且夜游元帅因为上次兵败汉昌,现在在日游面前颇有些抬不起头来,于是在战前会议上就干脆闭嘴不说话,完全交由日游元帅布置战术。 “此城,本帅目测甚为坚固。匆忙攻之,必不能得!”日游元帅装腔作势,晃了晃他那颗又肥又圆的大脑袋,沉吟道:“诸位将校,可有何妙计否?” 攻城之计,古往今来,莫过于水攻、火攻、土攻、炮轰、夺门以及蛮不讲理的“蚁附攻城”。 水攻很好理解,就是当目标城池临近水源且地势低洼时,便可以通过破坏河道、湖坝引水淹城。这在古代中国可谓是屡试不爽,但由于太过于霸道,有伤天和,为史书所不齿。 因为一旦引水入城,往往就会淹死全城军民,连老百姓都得一块儿遭殃。而且,攻占下来的城池也基本上就成了一座废城,除非重修河道,并等天降大旱,晒干城内的积水。即使这样,清理洪水带来的厚厚淤泥也是一项超大的工程。 只是盐漠当中本就缺水,连阴军日常所需的饮用水都要派人从外面运进来,又去哪里引来洪水? 火攻一般用来对付一些小城或者用木头构建的城寨,也有直接火烧城门的。但像鬼城这种大城,城墙高,木制建筑少,火攻的效果恐怕不佳。而且鬼城的那两扇城门是用一整块巨石建造,火烧根本就不管什么用。 阴军打仗,一般也很少使用火攻的战术。倒不是因为没有燃料(石脂就是很好的火攻燃料,古时用它来制造猛火油),而是地底阴间十分潮湿、阴冷,火攻的效果并不好。很可能好不容易才点燃了城头的防御工事,一阵阴风吹过来就灭了。尤其对于鬼魂来说,鬼火的杀伤力比明火强多了,但鬼火却烧不了建筑物。 土攻其实就是挖地道,用来对付高墙坚壁最合适。地道可以直接绕开城墙的防御,从下方出其不意地攻进城内,里应外合就可以攻陷城池,属于奇招。 但土攻的限制同样很多,其一就是对土质的要求很高,太硬挖不动,太松又容易坍塌;二是非常耗时,往往一挖就是几个月,地道还没有挖好,粮草都快吃完了;三就是太冒险,一旦地道被对手发现,进入地道的军队很可能就会全军覆没,直接被集体活埋! 炮轰则是冷兵器时代的末尾才出现的攻城手段,几乎就是专门克制城堡和盔甲的无解利器。明朝的红衣大炮就是杀伤力很大的前膛炮,完全靠**的爆炸力将沉重的铁球轰到城墙上,继而摧毁这些貌似坚不可摧的防御工事。 到了近现代,***技术更加高端,炸毁一道城墙已经不算什么难事。可这些热武器到了阴间地底却几乎变成了同归于尽的武器。想象一下,我们这边一门重炮轰过去,鬼城的城墙固然是塌了一个大洞,但爆炸的威力以及巨大声响带来的剧烈震动完全不亚于一次小型地震,很有可能就会使洞顶直接坍塌。到那时,恐怕不单单是鬼城,就连我们自己也会被深埋在地下! 所以,剩下的选择其实就只剩下两个了:夺门和蚁附攻城。 夺门便是强攻城门,并且至少需要一根攻城锤。最简陋最原始的攻城锤就是一根粗大的木头,由一队不怕死不要命的士兵抬着这根巨木,从远处助跑过去猛烈撞击城门。一次不行就来第二次、第三次,终究就有可能将城门后面的门闩撞断,继而冲入城内与敌军厮杀。 这也是之前甘圣带领夜游后军前往黑桃镇剿灭那伙鬼匪时采用的战术,虽然简单粗暴,却十分有效。但是夺门战术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何快速、安全地靠近城墙,以及需要付出多少条人命后才能奏效? 而蚁附攻城就更蛮不讲理了! 古代攻城战,如果攻城一方兵力完全占优又久攻不下时,暴戾的主帅就会孤注一掷,下令蚁附攻城。其实这个名称就已经描述得足够形象了,便是让人像蚂蚁一样利用云梯或者在城墙下搭起土台,直接爬上城头与守军交战。 这种攻城战术是最惨烈的一种,尤其是攻城一方必然会付出巨大的伤亡代价。所以一旦攻下城池,往往胜利一方就会进行屠城,对守军和城中百姓大肆报复。元朝时的蒙古军队就经常采用这种攻城战术,先驱使战俘和民工担土筑起土台,再派上自己的敢死队强行登城。破城之后,十有八九必定屠城。 可阴军的人数在这场攻城战中并不占优势,也没有那么多的兵力去浪费。为了攻占这么一座鬼城而损失宝贵的兵员,对于阴军来说绝对是得不偿失的做法。所以一项一项的选择排除之后,目前适合阴军采用的似乎就只有强攻城门了。 阴军众将校很快就对此达成了共识。不过,还是有人提出了另外的一些建议。比如张浦就提出了可以先派大嗓门的军士到城下骂阵,试一试鬼帅的“脸皮厚度”。如果它耐不住寂寞而愤然领军出击,在开阔地野战可就是阴军的强项了。 日游元帅觉得此计虽不算妙计,但试试倒也无妨,便同意了。于是,前面三日阴军就派了数名嗓门大,“骂功”又比较厉害的军士走到鬼城的射程范围外,大声叫骂,有多难听就骂多难听。 但是,阴军有人会骂娘,鬼军那边也是鬼才济济呀! 况且鬼军还占了地势高的好处,站在城头上对骂还能让声音传得更远。所以日游、夜游两位元帅即使躲在军帐中,也逃不掉这种无形的远程“心理攻击”。 “骂战”进行到第三日,由于不适应盐漠里干燥又带有咸味的环境,阴军士兵早已口干舌燥,嗓子疼痛。而明显技高一筹的鬼军反倒越骂士气越高。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日游元帅派出使者走到鬼城下,给守城士兵传话说:希望鬼帅能出来与他见一面,双方主帅就在两军阵前谈一谈招安之事。 421 惨烈的攻城战 鬼城高大坚固,阴军又没有绝对的兵力优势强攻,因此日游元帅便想先玩点“巧计”。骂战不管用后,他又派出使者去招安。 鬼帅和鬼军一直都是地府的心腹大患,定是非要斩草除根才得后快,招安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我估计日游元帅的目的肯定不是真的想谈判,而是想借谈判之名引鬼帅出城,然后就可以擒贼先擒王! 不过,做戏总是要做全套的。日游元帅的使者甚至还带了一坛子酒过去,对城头的鬼军士兵喊道:“为了表示诚意,我们日游元帅还专门带来了一坛醉生酿,想请鬼帅前来共饮一杯!” 结果,鬼城城头上出来一位鬼将,哈哈大笑道:“打仗打不赢,骂娘也骂不赢,你们这帮怂货现在又想来赚我家元帅出城?如果里面真的是醉生酿,那你们就先送上来给我尝一尝!” 谁大老远地跑来打仗还会真的带上一坛子专门给鬼喝的,还死贵死贵的酒?这个“诱饵”也确实太假了! 使者没办法,又只能百般推托,继续忽悠。说到最后,那名鬼将也不耐烦了,指着使者骂道:“招什么安?喝什么酒?要攻城便来攻城,废话少说!” 第二计又失败了,日游元帅再想不出别的妙招,就只好下令属下积极准备攻城。 因为是远征,大型的攻城器械都没有带来,只带了几副可以拆卸、组装的云梯和几十副床子弩。面对鬼城如此坚固的城墙和石制城门,单单只有这些可不行,还是必须得有一台攻城车才行。 高级一点的攻城锤其实是一台巨形的战车,称之为“攻城车”。攻城车的顶上覆盖一层防火、防水、放箭矢的顶棚,可以保护车内负责撞门的士兵;车的底部装着轮子,是可以推动的;而最关键的部件则是一根巨木,悬挂在车梁上,利用钟摆原理就可以像和尚撞钟一样连续撞击城门。 虽然巨形攻城车这次没有带来,但工匠和图纸却跟着远征军一起来了。之前日游元帅采用看似毫无胜算的骂战和劝降战术,其实更重要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工匠们争取时间,让他们抓紧建造攻城车。 附近没有可用的树木,就只有用石柱做材料建造攻城车。这点倒是比较好解决,地底洞穴里到处都可以找到钟乳石或者石笋,敲断之后就是一根长长的石柱。各军辎重营都被派出去收集,很快抬了十根八根回来。 没有轮子,就用驮运军资的大蜗牛来代替。在四只大蜗牛的背上架起一个简易的石柱架子,再用盾牌拼凑在一起搭成一个防护顶棚,最大的那一根石柱就悬挂在石架子下面当做攻城锤。捣鼓了数日之后,一台颇有创意的“蜗牛攻城车”便造好了! 按照阴军的常规战法,刀盾兵必然还是攻城的主力,负责组成盾阵轮流在前面冲击,掩护攻城车缓慢推进到城门前面。而长枪兵就负责操作攻城车以及撞击城门。正式攻城之前,日游夜游两位阴帅便各自抽调手下的士兵演练配合,并组成了三个梯队,轮流操作攻城车。 日游元帅是个年龄超过两百岁的“老古董”,指挥作战居然还颇带“古风”,免不了要搞些章程出来。攻城所需全部布置妥当后,他又特意挑了一个黄道吉日,宰牲洒酒祭地,祈祷出师得胜。 一套繁文缛节搞完,终于要开战了! 依惯例,攻城之前必定要先射几轮箭雨给守军一些下马威。阴军这次带来的弓箭手大约是一千两百名,排成三排的宽度都将近一里地,完全可以覆盖鬼城的整面城墙。 “引弦……” 一千两百名弓箭手在统一的口令指挥下,动作一致,将一支箭搭在弓弦上,举弓向前。此时他们距离鬼城大约一百二十米。 “满盈……” 弓箭手们迅速拉满了弓,开始瞄准。其实他们并没有特定的目标,只是高高扬起射击角度,打算利用抛射把点燃了鬼火的箭头射到城头上。 “放!” “嗖嗖嗖!嗖嗖嗖!” 一千两百支箭如蝗群一般密密麻麻地飞向鬼城,守军也早已找好躲藏的位置,避开这第一轮箭雨。 “笃笃笃!笃笃笃!” 密集的箭矢几乎同时落在了城墙和城头上。不过,这一轮齐射的效果并不理想。鬼城的城墙足够高,一百二十米的距离又过于远了,导致只有一半的箭矢射上了城头,另外一半全部射在坚硬的城墙上,折断后徒然落下。 “全体都有,向前十步走!”负责指挥齐射的阴军指挥官也很有经验,重新估算了射击角度,调整了距离。现在弓箭手与城墙的距离只有一百一十米了。 “引弦……” “满盈……” “放!” “嗖嗖嗖!嗖嗖嗖!” 第二轮的箭雨效果明显就比第一轮好多了,绝大部分都能射上城头,并造成了一定的杀伤。终于从城头的鬼军那里听到了几声惨叫。 “妈的!你们怕什么?他们能射我们,我们就不能射他们么?”一名鬼将跳起来气急败坏地大吼道,催促本方的弓箭手也赶快从掩体下面站起来还击。 鬼军的弓箭手虽然射术比不比阴军的出色,但他们居高临下,又是群体齐射,不需要过多的瞄准,因此对射起来丝毫不处于劣势。反而是阴军这边,因为不像鬼军那样有城墙做掩体,一开始还折损了不少弓箭手。 但阴军的本事可不止这些。辎重营这次还带来了几十副床子弩,此时正是它们发威的时候。 床子弩是用三张大弓装在一起组成的巨弩,用枪矛做箭支,用机括和绞盘张弦,需要数人才能操作一台。不过,床子弩的威力确实霸道,犹如冷兵器时代的**,射程最高可以达到五百米! 床子弩可不是拿来射人的,是用来射建筑物的。如果城门是木制的,以床子弩的巨大威力,直接把城门射穿并不是什么难事。而若是直接射进城内,一支箭甚至就可以射塌一间瓦房。 即使面对的是城墙,假如城墙是土制或者木制结构,那么床子弩射出的箭矢射中之后也能钉进去,并在墙体上留下一根长长的箭杆。随后攻城的士兵就可以借助这些箭杆攀爬上城头。鬼城的城墙就是用泥土搭配石块建成,射过几轮之后,便在墙体上多出了几十根“木钉”。 如此大威力的巨弩一出场,鬼城城头的守军便被吓坏了,简直胆战心惊。刚刚占得一些优势的鬼军弓箭手也随即被压制住,阴军的弓箭手则重新夺回对射优势。与此同时,步兵开始出动了。 我所在的夜游后军第八营被编入了第一梯队,率先组成盾阵朝鬼城推进。刀盾兵是联军中数量最多的基础兵种,总数达到了两千余名,被分为了三个梯队,每队七百人。这七百人就是突击队,要给后面的其他兵种和攻城车开路。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鬼军从城头上射下无数的箭矢,真的就如同下雨一般。唯一不同的就是:一旦被这些“雨点”砸中,轻则手脚洞穿,重则当场毙命! 迫于箭雨的威力,我们组成的盾阵可谓密不透风,所有人都紧紧地挤在一起,连像我这样的营一级指挥官也放弃了地狱犬,同样手持盾牌跟普通士兵站在一起,缓慢地一步一步向前挪动。 之前大概一百五十米的距离对于我们来说还算容易对付。只要盾阵组得足够密,城头的箭雨就很难射进来。可当我们好不容易抵达城墙下面,感觉可以松口气的时候,地狱模式这才开始! “骨碌!骨碌!”伴随着几下沉闷的巨物滚落声,就紧挨着第八营的夜游后军第七营突然爆发出一阵惨烈的嚎叫声。 “砰!” “啊!啊!啊!” 我转头一看,第七营的阵地上一片狼藉,尘烟四起。一块橱柜大小的圆形巨石陡然从上面砸落,直接将第七营的一个什给砸扁了! 原本看似坚硬的盾牌和盔甲在巨石面前简直就跟纸糊的一样,当即被砸得粉碎。人的骨头和血肉也犹如石磨上的谷粒,瞬间被碾压挤爆。从巨石底下激射出来的血箭把仅有两三米之隔的第八营士兵都给染成了血人,场面极度血腥、令人作呕! 我骇然,急忙撤掉头顶上的盾镬,往城头望去。正在此时,一根粗大的巨木就在我们上方被鬼军士兵推落,沿着稍微带点坡度的城墙“骨碌骨碌”地滚落下来! “有滚木!”我急忙大喊道,“后退!后退!” 第八营士兵平时的训练被我抓得很严,尤其强调令行禁止,快速反应。几位什长一听到我的喊叫声,也立马大喊起来:“后退!后退!” 整个第八营都没有转身,而是每个人集体向后跨了几步,这就留出了一些缓冲距离,但肯定还是在滚木的攻击范围内。 于是,我再次大喊道:“所有人蹲下,竖盾!” “蹲下!竖盾!竖盾!” 我们刚刚把身形蹲下来,将盾牌朝前竖起,那根粗大的滚木便落到我们面前了! 422 破门 巨大的滚木顺着城墙滚落,并在落地之后弹起,径直砸向我的夜游后军第八营! “嘭!” “哎哟!哎哟!” 站在前两排的士兵因为蹲得够低,滚木弹跳起来后越过了他们的头顶,却砸到了第三第四排的士兵。十几名军士被滚木压倒,顿时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我赶紧跑过去查看。还好,由于发现和应对及时,没有人当场死亡,只重伤了五人,轻伤十来个。也幸亏只是滚木,重量没有落石那么恐怖,否则重伤的那几个肯定也会跟第七营的士兵一样被直接砸死。 我急忙喊来杜综,让他带领一个什将伤者先拖到阵后安置,而其他人则被我重新聚拢后再次组成盾阵。此时主帅还没有下令撤退,即使出现再大的伤亡也不能擅自离开战场,否则全部都会以逃兵论处。况且我们身后还有督战队,想跑也跑不了。 此后,我一直从盾阵的缝隙里观望城头的动静,一旦上面再有重物落下,也好及时躲避。 其他部队的情况跟我们差不多,损失最惨重的营几乎全军覆没,一百人组成的盾阵已经被落石、滚木砸得支离破碎。只有个别几个运气好的营躲开了攻击,没有遭受大的损失。 不过,有了我们刀盾营在前面当炮灰吸引住守军的火力,并付出大量牺牲后,攻城车也终于推进到了城墙下面。 “呜!呜呜!呜!” 这时,期盼已久的日游元帅的命令也终于来了。阴军帅帐前的传令兵吹起了号角,那是事先预定好的信号,也就是梯队轮换的信号。第二梯队掩护攻城车推进到城墙之后,第一梯队便可以开始撤退了。 撤退时,士兵们也不能直接撒开腿乱跑,那样就跟打了败仗的逃兵没什么两样,也会受军纪惩罚。所以必须是保持阵型,缓慢地后退。尤其考虑到城头上依然箭矢不断,我们只能举着盾牌倒退着脱离了战场。 撤到足够的安全距离后,我赶紧安排军医给伤者包扎,然后召集剩下的士兵重新组队,原地休息。看这架势,如果第二、第三梯队也没能攻下城门,难保还会再次轮到我们上阵! 攻城车到达城下,战斗随即变得愈加惨烈。车鬼军为了不让阴军顺利地攻击城门,拼了命地往城下射箭、丢石头、丢滚木,这给掩护攻城车的第二梯队制造了很大的麻烦。 城头的火力太猛,使得操作攻城车的部队还没有抵达城门就被箭矢、落石和滚木击退数次,死伤不少阴兵。 但这是阴军唯一有效的攻城手段了。第二梯队奋战一个时辰后,才终于把攻城车掩护到了城门前,并开始撞击城门。但石门也足够坚硬,一时半会儿还撞不开。日游元帅见状,便把第三梯队也派了上去。 大蜗牛攻城车虽然构造简单粗糙了些,但实用性还真是不错。这时,城头上的巨石已经用完了,后面扔下来的最多也就是脸盘大小的石块。攻城车的顶棚对付这样体积的石块完全没问题,滚木和箭矢更是不在话下。 城头上的鬼军见射箭、丢石头都没什么大用,便开始急了。 狗急会跳墙,没想到鬼急了居然会放火! 一般的鬼对于明火都会有些忌惮。虽然明火不会直接将它们烧死,但强烈的光线还是会对它们身上的怨气造成很大的伤害。这帮鬼军,在找不到更好的办法的情况下,干脆用起了火攻。 它们找来了许多引火物,点燃后丢下城墙,直接落到城下的攻城车以及阴军士兵的头上。 可是,攻城车有盾牌拼凑成的顶棚,大蜗牛又皮糙肉厚,一下子还烧不伤它们,只烧死了在攻城车旁边进行掩护作战的几个士兵。 第三梯队的阴军也随即很快找到对策。上面一丢下火苗,立马就从地上刨土掩埋,身上着了火的士兵便就地打滚,把火苗压灭。鬼军的火攻战术失效了。 但鬼军也是顽强,又想出一个损主意,把烧开的水从城头上浇下去! 滚烫的热水从盾牌顶棚的缝隙间渗进去,烫伤了攻城车内的士兵,让他们痛叫着从车内跑出来。而四只大蜗牛在被烫了几次后也受不了了,失去人控制的它们掉头就往回跑,拉都拉不回来。惶恐之间,连背上的简易石架都给扯散了。 这样一来,没了攻城车,阴军第一天的攻城战就只能宣告失败! 鸣金收兵之后,日游元帅召集所有将校级别的军官进行总结。 今天的战斗非常惨烈,但阴军这边的死伤比预计的其实少了很多,只阵亡了四百余人,重伤三百,兵力损失不到一成。所以经此一仗,虽然没能如愿攻下鬼城,但我们反而对既定的战术充满了信心。也许差的只是一些细节罢了。 日游元帅把剩下的兵力重新做了调整,之前的三个梯队整合成了两个梯队。除掉今日死伤的人数,每个梯队反倒人数增加了,达到了八百人。接着,辎重营和犬骑营也首次被编入战斗序列,组成了新的第三梯队。辎重营担负起搭云梯的任务,要给后面善于攀爬的犬骑营创造条件跳上城头。 这样的布置明显就是打算一鼓作气攻破城门,同时要为登城、入城作战做准备了。而我的夜游后军第八营这一次被编入了第二梯队,终于不用站在第一排当炮灰了。 另外,随军工匠连夜对攻城车进行了修复和改进。他们在用盾牌搭成的顶棚下面多铺了一层油布,上面再铺一层细沙,这样便堪称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了。 休息一晚后,第二天阴军再次发起总攻! 前面的各个攻城步骤依旧,先是绿箭营射箭立威,而后第一梯队的刀盾兵组成超级盾阵向城墙冲锋过去。我所在的第二梯队则掩护新的蜗牛攻城车缓缓前进,目标直指鬼城的城门。 阴军士气更盛,但今天的鬼军却似乎没了昨日的狠劲。它们在绿箭营的箭雨压制下几乎都抬不起头来反击,因此第一梯队很顺利地就抵达了城墙下面。 昨天我们就在这时候出现了大量伤亡,这让第一梯队的士兵们心有余悸。但今天从城头上丢下的石块、木头却比昨日少了许多,也小了许多。看来,昨晚城内的鬼军并没有积极地补充“弹药”,又或者城内的矢石储备在第一天的战斗中就已经用完了? 不管怎么说,对方的作战实力下降对于我们来说就是好事。第一梯队完成任务后就开始撤退,伤亡才不到一百人。第二梯队掩护攻城车也顺利抵达了城下,随即开始撞击城门。 夜游后军第八营今天很“有幸”地被安排在了攻城车的右侧,就负责保护车内的人员。我的精神高度紧张,一直死死盯着城头的动静,生怕上面又丢下些什么可怕的东西来。 有了昨天的教训,今天我让第八营所有的士兵事先用布条把自己的脸面、脖子、手都包裹起来,不留缝隙,防止热水灌入衣物内。此外,每个人在战衣下面还多穿了一件厚衣服,只要不被热水浇个正着,就不至于被严重烫伤。 这样的准备工作果然很管用,城头鬼军在往下面倾倒几盆热水之后发现完全没能起到昨天的奇效,就渐渐放弃了。当然,后方绿箭营的箭雨也限制了它们的冒头机会。 “咚!” “咚!” “咚!” 攻城车上的巨型攻城锤一次又一次地猛烈撞击城门,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鬼城的城门是用整块巨石制成,不易破裂,而且门后除了门闩,应该还被加了顶木,所以即使连续敲击了十几下,还是纹丝不动。 “换人!换人!都加把劲,别偷懒!”负责操作攻城锤的阴校正是与我同在夜游后军的贾冀。他把累了的士兵撤下,换上新的人手继续撞门。 “一二,咚!一二,咚!” 他们喊起号子,使出全身力气推动攻城锤去撞击城门。城门没破,但城门的边缘却开始剧烈震动起来。对了,除了门闩,门与门框之间的铰链也是薄弱环节,连续撞击这么多下后,恐怕那些铰链都顶不住了。 “一二,咚!一二,咚!” “门要倒了!门要倒了!哈哈!” “轰!” 在一阵欢呼声中,右边的一扇城门终于被撞倒,露出了门后面门洞来。但贾冀他们高兴欢呼了才不到三秒钟,门洞里马上就射出一轮密集的箭雨。负责操作攻城锤的两个什霎时被射成了刺猬,连指挥他们的阴校贾冀也未能幸免! “冲啊!冲进去!”我见状,知道时机不可失,便大吼着率先冲进门洞里。第八营的士兵们也紧随在我身后怒吼着冲了进去。 在门洞里布防的是鬼军的一个小队,大约只有五十只鬼兵,手上全部拿着弩箭。它们此时还在匆匆忙忙地想再次引弓搭箭,却被我当先砍翻了几只,剩下的也被快速冲杀进来的第八营士兵给全部结果了鬼命! 423 内城 第二天的攻城战进行得异常顺利,城门被贾冀指挥的攻城车撞倒之后,我带队第一个冲进门洞里,将门后的守军砍杀殆尽。 冲出门洞,我们又与鬼军赶来增援的一小股部队缠斗在一起。但城门一旦洞开,后面其他营的阴军士兵便如洪水决堤一般涌进来,很快就把这一伙鬼军部队也消灭了。 此时,我不由得心生疑惑:怎么城门后面鬼军布置的兵力这么少?难道主力都上城墙了? 但城头上的鬼军已经被我们断了后路,既下不来,又飞不走。因为城外的绿箭营已推近到城下,犬骑兵也终于跃上了城头,虽然鬼军还在负隅顽抗,但这座雄伟的鬼城终究还是被我们攻陷了! “翟校尉!城门后的情况如何呀?”这时,城门洞里传来一个声音,正是甘圣。 我连忙回身报告道:“报告将军,我军已经彻底攻占城门!没有发现鬼军主力!” “好!你率部先破城而入,我会向元帅禀报,记你首功!” “谢将军!” 甘圣这才大摇大摆地从门洞里走出来,打量鬼城内的情况。城门后面便是一处小广场,再往后就是民居和巷子。这些鬼根本就不需要像人一样非得住在一间一间的房子里,也不知道这样的布置是何道理? “翟校尉,城门虽破,但敌军主帅还未伏首。”甘圣突然对我道,“我命你带第八营及第五营继续往城内进攻,务必要先找到鬼帅藏身的地方!” 我愣了一下。鬼帅?那家伙我们怎么对付得了? “甘将军……”我刚要提意见,就被甘圣打断了。 “莫要问为什么!找到鬼帅后也不要直接与之动手,先发鬼火以作信号。我会率大部队前去增援的!” “是,属下领命!” 我还是有些搞不清楚甘圣的意思,但却不敢违抗军令,便领了自己的第八营和贾冀留下的半个第五营,沿着巷子往城内搜去。 城内密密麻麻的都是大大小小的粗制房屋,把城内道路变得歪歪扭扭的,都是小巷子。但里面却不见一只鬼兵,难道是想引我们进去巷战? 我唯恐鬼军会在里面设伏,便让每个什都挤在一起形成小型的圆盾阵,一条一条巷子地进去搜索。 进去了之后,我才发现巷子里的房屋原来都是粗糙的作坊、车间,用来打造各种武器、铠甲、头盔等军用装备。当中还有一间巨大的犹如仓库一般的厂房,里面有大铁炉子并堆积着大量的铁矿石,很明显就是鬼军冶铁用的炼钢炉。 看来,鬼军一直在这里批量生产武器装备,并用来装备自己的部队,怪不得最近鬼军的战斗力大有提高! 根据地府的规定,各地阴城是不允许私自向鬼军出售任何武器装备的。当然,阴城出于自身安全的考虑,一般也不会去做这种“资敌”的买卖,万一鬼军拿了这些武器又掉过头来攻打自己的阴城怎么办? 也正因为如此,鬼军长久以来就只能靠自己造。它们通过各种渠道收购来铁矿石和工具,再找一个偏僻的地方建立据点,偷偷地自行加工冶炼和打造。在这样的小作坊里造出来的武器装备自然质量一般,但对于长期遭受“武器禁运”的鬼军来说却几乎是唯一的获取来源。 此时已经城破,这些作坊里的工匠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所以我们一路搜索过来都没有找到一只鬼。过了作坊区,便是一处很大的校场,应该是平日鬼军操练的地方,但这时也是空空荡荡的。 校场之后居然还有一座内城,应该就是鬼帅和他的心腹们居住和议事的地方。内城城墙的规模不如外城那么高大,城头也不见鬼军布防,倒似一座空城。这种光景还真是让人见了丈二摸不着头脑,着实想不通啊! 几名什长便围过来问我:“我们要不要直接攻进去?” 我摇摇头,道:“这座鬼城实在是太诡异了,前面的守军一直在跟我们拼命,但进到城里却是空的。为防有诈,我们还是等大部队来了再进去吧!” 果然,立功心切的甘圣很快就带着他的亲兵营顺着我们的足迹也找到了内城。除此以外还有程友良的第九营。其他各营都还在城外和城头上抓紧剿灭最后的鬼军残余。 甘圣到了之后还是催着我们攻进内城。性子有些急的史巡便主动领了先登任务,率先上去一脚踢开内城的城门。嘿,里面居然还是空的,无人把守! “都进去给我搜!”甘圣急不可耐,明显是迫切地想要立下大功。 我和程友良等便带着各自的部下分头搜索,到处寻找鬼帅的下落。结果,鬼帅没找着,却找到了鬼军的库房。但是里面却是空空的,什么值钱的宝贝都没见着一件。 最后,我在内城的议事厅里和程友良会合了。我问他有没有什么收获?他先是摇摇头,又面色古怪地把我拉到一旁,拿出了一封信来。 我奇道:“哪来的信?” 程友良指了指议事厅里的一张椅子,道:“在那座位上找到的。” 那张椅子就摆在议事厅的正中间,高大宽厚,椅背上镶着许多骷髅头,与其他椅子明显不同,应该就是首座。鬼军议事厅里的首座自然是给鬼帅坐的,难道这封信是鬼帅留下来的? “上面写了什么?”我又问。 程友良苦笑道:“你自己看了就知道了嘛!” 我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禁不住好奇心,拿起信笺拆开来看。上面只写着八个大字:“狡兔三窟,后会有期!” “妈的!”我脱口骂道。看来它早就跑了,还特意留下一封信调侃我们。 “你不觉得奇怪吗?”程友良又问我,“按理说,它们在外城守得那么拼命,为什么到了内城就直接放弃了?” “我也觉得奇怪,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可是我们把整个内城都搜遍了,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 “那就真想不通了!” 正讨论着,甘圣也率部进入到了议事厅。程友良上前把那封信交给了甘圣。 甘圣拆开只看了一眼,面色立即变得铁青,随手就把信撕得粉碎! 我和程友良都十分惊讶:这么重要的信息,他居然不打算上交给日游和夜游两位元帅过目吗? “继续搜!一定要找出它们逃跑的线路!”甘圣依然心有不甘,指令我们再继续去搜。 最后,我在内城后面的石壁上发现了几道狭窄的地洞,人过不了,鬼却可以钻过去。而且,从洞里迎面吹来非常凉爽的阴风,洞的那边应该是一处阴脉。很可能这里就是鬼军留给自己的后路,而且这中间隔着一整面石壁,显然是无法在继续追下去了。 但以空空的库房以及鬼帅留下的信件来看,它们应该早就在我们围城之前就撤走了主力和物资。前面守城的鬼军就是留下来死守的弃子,为的就是利用鬼城再次消耗我们的兵力。 这时,日游、夜游两位阴帅也率主力部队进入了内城。甘圣抢先一步上前禀报称,夜游后军在经历一番苦战后才攻占了内城,鬼帅见势不妙便带着亲信从城后的地洞撤走了! 这家伙,吹牛可真是不打草稿呀!怪不得他刚才一把就将信给撕了,就是不想让上级知道这座内城摆的就是个空城计。 日游元帅和夜游元帅则十分懊恼,眼看到手的敌方主帅竟又让它给逃了。原本应该完美的一场大胜仗最后还是留下了一个棘手的后患。 而我此时却在想:为什么每次鬼军对我们的行踪都如此了解?地鼠迷宫是如此,汉昌市也是如此,这次就连它们的大本营都能从容地搬空、撤退,这样的决定也太坚决、果断了吧! “难道是……”我心里仿佛突然一下子就明白了,“恐怕鬼帅必定在地府里安插了奸细、耳目,所以它才能每一次都能及时地得到情报,并做出最正确的判断。嗯,一定是这样的!” 不过,这种没有根据的猜测我可不敢在日游、夜游两位元帅面前提起,只能是憋在心里。但我估计程友良甚至是甘圣应该都会有此怀疑了。 不论如何,至此所有据守鬼城的鬼军残余已经全部被肃清,并抓到了几百只俘虏。而且好歹是打下了一座大鬼城,又是鬼军的大本营,这份功劳可不得了! 于是,日游和夜游两位元帅不可避免地又为了上报战功的事情在战后总结会上来了一番唇枪舌战。不过,我率领夜游后军第八营率先攻破城门,以及甘圣率部第一个进入内城,这可是不可抹杀的首功。夜游元帅便据此力争,总算是给我和甘圣争回了两个大功。 但与此同时,阴军这次几乎出动了所有的主力部队,依然再次遭受了不小的损失。根据战后的数据统计,此次阴军又折损了一千二百名阴兵,重伤五百,轻伤无数。 加上此前在汉昌市阵亡和重伤的人数,阴军在这近两个月内就一下子减员了三千多人,几乎占了阴军总数的三分之一。看来,阴军再次征兵整编已经是势在必行之事了! 424 论功行赏 艰难攻破盐漠中的鬼城,却又被鬼帅提前溜了,这一仗算不得完胜。但继续逗留也于事无补,日游元帅下令将鬼城内的部分战利品搬出后摧毁整座鬼城,以防止鬼军再次回来盘踞。 “轰!” “哗啦!哗啦!” 随着一声巨响从身后传来,我们的脚底下也感受到了一波一波的余震。头顶上的洞穴顶部也被震落了一些泥土,断后的夜游后军第八营一个个都成了“灰人”。 在阴间地底,要想彻底摧毁一座像鬼城这样的大城,最干脆的方法莫过于爆破,让整个洞穴坍塌,就可以把整座鬼城都埋进厚厚的泥土里。但**在阴间很容易受潮,阴军手中又没有先进的爆破物,就采用了最简单的做法:拆和烧! 辎重营的工兵们先是将鬼城内的多根主要石柱的底部分别挖出几个小洞,随即塞入木桩临时撑住不让其立即倒塌。待大部队撤出到安全距离后,工兵们在木头上浇上石脂点燃。木头一旦燃尽,石柱底部就空了一块,再也承受不住石柱本身的重量,纷纷倒塌。 多根主要石柱接连倒塌,也就带动了鬼城内其他石柱的“多米诺”效应。失去承重的洞穴必然塌方,把一座高大的鬼城全部埋在了黄土堆里。 此后,从盐漠返回地府,我们又长途跋涉了将近五十天。众多伤员和低落的士气严重拖慢了阴军的行军速度,让日游元帅和夜游元帅也无计可施。好在任务已经完成,回程走慢一点也无妨。 唯一的女阴将陆怜在登城作战时受了些轻伤,且手下阴校也阵亡了两名,就临时把柳寒提为了亲兵什长负责带领她自己的亲兵营。为此,柳寒在每晚宿营的时候便很难脱身,导致我们俩的“幸福旅程”未能再续。这让回程更加显得枯燥无味。 不过,队伍最终在抵达鬼门关时却出人意料地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众多阴差和留守地府的阴兵都出来夹道欢呼,关外集的一些商铺也自发送来了美食、美酒犒劳出征归来的将士。更难得的是,就连阎罗王也派了一名钦差专门出城来迎接阴军的凯旋,并带来了一份圣旨。 钦差上前对日游和夜游拱手道:“请二位元帅整齐军马,下鞍听旨!” “是!” 阎罗王选在鬼门关前颁布圣旨,恐怕这里面的用意非同小可。日游、夜游不敢怠慢,迅速整顿好了手下的部队,率领所有阴校以上级别的军官齐齐跪下听旨。 那位钦差大人清了清喉咙,在几千人面前摆了摆谱,才摊开手里的圣旨朗声读道:“制曰:日游、夜游二军远征盐漠,行军百日,历尽艰辛,不辞劳苦!在此逆境中,仍能奋勇杀敌,并顺利攻下敌城,摧毁反贼巢穴,全歼叛军,实属大功一件!有忠臣良将如此,朕颇感欣慰!” “为表勉励,现对诸位有功之臣颁下赏赐,如下:” “日游军元帅身为此次远征军主帅,调度有方,指挥得力,最终夺取大胜,当记第一功!朕赐其阴丹一千粒、阴元一万个、纯金铠甲一副,并于生死簿上为其添加阳寿二十年!” “哗!” 所有在场的人一听,霎时一惊,围观的人群也禁不住议论纷纷起来。前面的物质奖励也就罢了,独独最后这一项“添加阳寿二十年”简直就是天大的赏赐了! 传言阎罗王是地府中唯一有能力修改生死簿上的记录的人,可以直接让某个人增加或减少阳寿。我此前一直都只把这个传言当传说听着,没想到居然是真的!阎罗王有了这部生死簿,那岂不是拥有了逆天之力? 那位钦差似乎很满意于围观众人的吃惊反应,又继续摇头晃脑地念道: “夜游军元帅身为副帅,出谋划策,协同指挥,且部下战绩卓著,当记第二功!朕赐其阴丹八百粒,阴元八千个,纯金斧钺一对,并于生死簿上为其添加阳寿十年!” “哗!” 围观人群又是一阵惊呼。 金子质地柔软,并不适合用来打造兵器。因此,纯金斧钺其实就是一种象征性的赏赐,并不会有人真的拿去当武器使。当然,纯金斧钺比日游元帅的黄金铠甲还是稍微低了一档。 但同时,阎罗王也给夜游元帅加了十年的阳寿。十年阳寿虽然比不上二十年阳寿多,可其中透露出的信息就远不止这些。上次当主帅兵败汉昌市,这次当副帅剿灭了鬼城,夜游元帅顶多算是将功赎罪了。这次他依然能排到第二功并获得增加阳寿的赏赐,就表明了阎罗王还是很愿意继续信任这位现任夜游元帅的。 “夜游后军大将甘圣,治军有方,领军有道,其部夜游后军率先攻破敌军城池,其当记第三功!朕赐其阴丹三百粒,阴元三千个,精铁铠甲一副!” 这回,围观人群终于没有再惊呼了。没有了增加阳寿这一项,这样的赏赐比起前面两位来就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我也偷偷地转头去瞄了甘圣一眼,只见他半跪在地上,低着头脸色灰暗,并不显得开心。也许对于他来说,夜游元帅重新获得阎罗王的信任就是最大的坏消息,他也随之失去了一次绝好的取而代之的机会。 “夜游后军第八营校尉翟自胜……”就在我低着头胡思乱想的时候,钦差还在继续念着圣旨上对阴军诸将的赏赐,没想到接下来第四个念到的名字就是我! “……作战勇猛,身先士卒,率部攻破敌军城门,立下先登首功!朕赐其阴丹一百粒,阴元一千个,精铁丈八蛇矛一柄!另,即日起晋升翟自胜为阴将,待新军整编后正式上任!” 哈,我升官了! 相比于前面的甘圣,我反而获得的赏赐更实在,直接晋了一级。而且精铁丈八蛇矛也是一件实战武器,正合我用。 我现在出征的时候一般都骑着地狱犬,只有带队组成盾阵攻城时才弃骑步战。当上阴将后想必我亲自带队冲锋的机会就更少了,而我的如常刀太短,在犬背上发挥不出最大的威力。正想着要不要自己再去打造一杆长兵器呢,这柄蛇矛倒是很适时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在我之后,还有其他五位将校级别的军官也都获得了相应的奖赏。其中,日游军中的两位阴校也和我一样获得了晋职,不过就没有了极品武器的赏赐。而和我同在夜游后军的申屠仁虽没有获得晋职,但好歹混了个嘉奖勉励。也有实物赏赐,这对于他以后的晋升还是很有好处的。 “……其他诸将、军士,皆为有功之臣,交由日游、夜游二位元帅商议后按军中奖惩规矩论功行赏,不再一一赘述。望众将士再接再厉,继续齐心协力追讨反贼叛军,势必将其剿灭肃清,再立战功!钦此!” “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钦差念到最后,所有军官、士兵,不论有没有点到名字的,均伏地高呼“万岁”,齐齐谢恩。 “诸位将帅,圣旨已经宣读完毕,都请快快起身吧!”钦差也立即换了副讨好的笑脸,将圣旨交给日游元帅,笑眯眯地道:“恭喜二位元帅能得陛下如此厚爱呀!增加阳寿可是上百年未见的赏赐了!” “那是!那是!陛下恩宠有加,今后我们只有肝脑涂地,才能报答陛下的恩情呀!同时,也要多谢上使前来宣旨报喜!”日游、夜游也连忙客套了一番。这钦差怎么说也是阎罗王的身边人,对他总是要客气一些的。 “不若,我等即可就去阎罗殿谢恩?”日游元帅又道。他刚刚领了第一功,自然想趁热打铁,上朝去面见阎罗王。 “哎,这倒不必了!”钦差却笑着摆手道,“陛下另外还有一道口谕让我带到:今晚陛下将在阎罗殿大摆庆功宴,圣旨中点到名字并获得赏赐的众位将帅都有幸赴宴。所以二位元帅此时就不必去阎罗殿了,暂且请先回去略作休息,沐浴更衣,晚上可要准时赴宴哦!” “哦,是这样!那我等就待到晚宴时再谢恩好了,有劳上使跑一趟了!”日游客气地说道。 “好说!好说!” “上使,咱老哥俩都是熟人了,‘谢’字就不多说了。我帅府里还有些好茶,还请上使随我去府中坐坐?”夜游元帅也凑上去,亲热地拉着钦差的手说道。但他的眼神闪烁,很明显他府中除了好茶,或许还有其他的“好东西”。 “那感情好呀!”那位钦差看来也是个明白人,随即大喜道:“宣旨完毕,我也就算交差了。夜游元帅府中的茶叶肯定都是好茶呀,走走走,咱们这就去吧!” “上使先请!” 日游元帅手里拿着圣旨,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夜游元帅拉走了钦差,方才的意气风发都化作乌有,犹如仰头大笑之时竟吞了一只苍蝇! 要知道,往往领导身边人轻飘飘的一句赞扬,效果就抵过了底下人辛辛苦苦干一年的实绩。 可他也没办法,谁让夜游元帅的资历比他老,人脉也更熟呢! 425 初见阎罗王 阴军凯旋而归,阎罗王派使者在鬼门关前大赏有功之臣。其中,日游元帅和夜游元帅居然还获得了“在生死簿上添加阳寿二十年”这样的赏赐,实在让人羡慕不已! 而我也凭借着第一个攻入城门的荣誉,获得了“先登首功”,被晋职为阴将,还得了一杆精铁打造的丈八蛇矛。不过,至于晋职后统领哪一军,恐怕就得等下一次阴军整编完成才知晓了。 当夜,在圣旨中被提及名字并获得赏赐的九位阴军军官都已沐浴更衣,换上干净的军服,不披甲不佩剑,在日游、夜游两位元帅的带领下一起前往阎罗殿赴宴。 以前我曾数次在阎罗殿门口轮值站岗,但从来没进去过。这次才难得有机会进殿,自然要好好见识一番! 入了殿门,先是前厅,并有左右侧殿。这里是等候阎罗王召见之前待的地方,以出门方向来看,左边侧殿为文臣听宣之所,右边侧殿则是武将的。我们即使提前到了也只能在右侧殿里乖乖等候,偶尔闲聊两句也不敢大声喧哗。 廷宴的时间定在戌时,还差一刻钟的时候内侍们终于过来将我们一一引进殿中,并依照职位高低领到各自的席位上坐好。 我进殿后忙着四处张望,发现阎罗殿里果然是一个宽敞威严的所在。殿中共有七七四十九根粗大的石柱,取的还是七七四十九至阴之数。每一根石柱都需要三人才能合抱过来,上面雕着盘柱黑蛟,那正是阎罗王的象征。 蛟虽然长相酷似龙,而且在很多古籍中也被归为龙的一种,只是地位偏低。但细看之下,两者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龙头上的角与鹿角类似,粗大圆润有分叉,而蛟头上的角则像山羊角,尖细略弯无分叉。龙鼻宽,嘴大,下颚有须,蛟鼻小,嘴尖,无须。此外,还有一处最明显的区别就是龙有两对爪,而蛟只有一对,后面拖着长长的尾巴,尾羽也不似龙那么发达。 自古以来,阳间里的皇帝都自诩为真龙,但往往是华而不实。纵观历史上的诸多皇帝,昏君比明君多,长寿的皇帝少,短命的皇帝多,个别皇帝的文采或许还不错,但武力超群的皇帝则屈指可数。 相比之下,历任阎罗王就厉害多了,不仅寿命长、阴功修为高,对阴间地府的掌控力也是远远超过了阳间的皇帝。因此,以善于翻江倒海混不吝的蛟来作为象征最为合适。 尤其难得的是,历任地府之主都自称为王,而不是皇帝。不与阳间之主争名分上的高低,更加体现了阴修这个诡秘群体的低调处事之道。怪不得地府的统治能延续数千年而不为寻常活人知晓其底细,即使偶尔不免有所泄露,但活人听了一般也都以为那只是捏造的传说罢了,不会信以为真。 阎罗殿的正中间砌有一座高台,上面摆放着一张七龙椅。当然,椅背上的七条龙浮雕其实都是蛟龙。毫无疑问,这就是阎罗王的专属龙椅了。 龙椅之下,分开左右排着两排小桌子,每张小桌子后只摆了一张椅子。就以阎罗王坐南朝北的方向来看,同样左文右武,左边为文臣席,右边为武将席。古时最高级别的廷宴就是分餐制,单人单桌分开用膳,寻常百姓家才是一家子人凑一块儿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各官员的坐席排位更是最有讲究。文官就按照赏善、罚恶、察查、阴律四司判官、牛头马面和黑白无常的顺序来排定座次。此时,诸位官员都已全部就座,我也终于得以有机会把这些地府大佬们给认全了。 魏征是一个白胡子老头,慈眉善目,稳重威严,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爷爷,由他执掌赏善司倒是很合适。不过,他能位居四司之首,恐怕修为、手段也不一般吧! 而钟馗的形象几乎与阳间人在年画和插图中所描绘的绝无二样!他脸大如盆,豹目圆睁,满脸的络腮胡子暴起,犹如一根根黑色的铁钉。尤其他身材魁梧,声如洪钟,让人一见不由得心生畏惧。由他来执掌罚恶司,简直是绝配! 陆之道和崔钰这二位判官之前我都已经见过了,甚至还和陆之道一起吃过饭。他们俩这一对明争暗斗的“死对头”被安排在一起坐着,却从不说一句话,视线也刻意避免交集,真是连我看着都感觉别扭哈! 不过,相较于前几位判官的长相来说,牛头马面的尊容就比较“另类”一些了。 牛头的相貌特别像古文中描写的西域人,高鼻梁,深眼眶,秃顶,仅耳上和脑后存留一点黄毛卷发。但是他头顶上还长着两个丑陋的肉瘤,宛如牛角,而且大嘴厚鼻,鼻骨上穿了一个大鼻环,乍一看,还真像是一头牛!也不知历任牛头都是不是这般模样? 马面看起来还像是中原人的模样,但样貌在寻常人当中也绝对属于异类。他长脸长发,两眼之间分得很开,鼻孔粗大。尤其他喜欢拉长了脸扮严肃,看着也确实像马脸。 牛头马面负责掌管地府黄泉路上的投胎队伍以及地牢,手下有数百名阴差、狱卒,权力也不见得就比四司判官小。而且一直听闻这二位很爱占小便宜,尤以盘剥众多投胎鬼为甚。舍得花钱的鬼就能插队到前面去,没钱就慢慢耗着吧。那句谚语“有钱能使鬼推磨”其实说的就是这对哥俩! 接下来便是黑白无常了。我在值守鬼门关的时候倒是经常能见到他们,除了一黑一白戴高帽外,其实他们的长相并没有太突出的地方。黑白无常的地位在地府诸多文官当中是垫底的位置,所以他们的席位也被安排在了最末尾。 其实还有一位文官没有来参加今晚的廷宴,那就是孟婆。不过,轮回司里可一时半会儿都离不开她,所以据说孟婆也从来都不会参加阎罗殿上的朝会和廷宴,属于地位最为特殊的一位。 打探完了文官,剩下坐在右边席位上的就都是武将了。出征时我天天跟他们在一块儿打交道,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自然也就不用再介绍。座次便以日游元帅为首,夜游元帅次之,后面的武将则按级别和资历排列,先看级别高低,同等级别的再比资历。 我作为新晋的阴将,资历最浅,就由内侍引到倒数第三桌坐下。最后面两桌则是申屠仁和另外一名日游军的阴校,他们分别凭借先登城头和杀敌数最多获得嘉奖,也在受邀出席之列。要不是我刚刚晋升为阴将,恐怕我还得排在他们后面。 不过,一想到这儿,我便不禁想到了贾冀,为他大感惋惜。贾冀带领的夜游后军第五营是操作攻城车率先撞破城门的一支部队,可他却因为当场阵亡而把这个最大的功劳让给了我,连他剩下的半个营现在也暂由我代管着。 看来,不管你在战场上立下的功劳有多大,还是先得保住小命,后面才有资格享受这份功劳所能带来的荣耀和奖赏! 但是如果你不在战场上豁出命去拼杀,也就拿不到这份功劳。这还真是富贵险中求呀! 坐下之后,我才发现小桌上已经摆上了一壶茶和四品点心。茶是产自鬼农庄的梅井茶,属性偏阴,茶味偏酸,正适合在餐前开胃。四品点心分别是怪味腰果、蜜饯金枣、翠玉豆糕和黑桃软糖。这些都是用产自阴间各地的瓜果制作而成,别有一番风味。 此时阎罗王还未上殿,我便左右观察其他人的反应。前面的高官、武将神态自若,有不动声色的,也有开始自顾自地喝茶吃点心的,但都是浅尝即止。后排的低级官吏和将校却都纷纷忍不住开始大吃起来,而且一入口就停不下嘴了。 我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如此高规格的廷宴,好菜好东西都在后头,没见过世面的傻子才一坐上桌就开始猛吃。于是,我也学着前面诸位大佬的样子,一样吃一块尝尝味道即可。 但是坐在我隔壁的申屠仁可没有这样的耐性,很快就把所有的点心都吃完了。他还悄悄地转头去问站在身后随侍的内侍:“能不能再端两盘上来?” 内侍不由得捂住嘴笑道:“将军莫急,后面比这好吃的菜还多着呢!” 申屠仁不甘心,还要继续索要。此时,却听到一位站在龙椅前的内侍高声叫道:“陛下上殿!” 文官武将听了,连忙都站起身来迎接,齐齐拱手齐呼:“恭迎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个阵势倒是跟阳间的皇帝是一模一样的。但是阳间历代的皇帝莫说万岁,连百岁都没有一个能活得到。他们其中最高寿的是清朝的乾隆,享年八十九岁。藩属小国中倒是有一位南越王赵佗活到了一百岁以上,据考证是在101岁到108岁之间。 阴间的阎罗王要想活到万岁当然也是不可能的,但活到千岁我觉得或许还有点希望。 426 廷宴 按照师父的说法,现任阎罗王到今年也应该有四百多岁了,以他第七重阴功修为的加成下,活到五百岁绝对没问题。况且他每日食用鬼膳门烹制的阴餐,还有各种阴间至宝秘药进补,肯定又能延年益寿上百年。 最重要的一点,还有一个逆天法宝“生死簿”就掌握在他的手里。如此算来,阎罗王想活到一千岁,或许只需要在生死簿上给自己添上几笔就好了! 文官武将齐呼“万岁”过后,阎罗王才从殿后稳稳地走上了宝座。他在七龙椅上坐好,很随意地摆摆手道:“众位爱卿,坐!” “谢陛下!” 此时,我才第一次有机会瞻仰传说中统治阴曹地府、掌管生死轮回、半鬼半神的阴间之主阎罗王的风采! 阳间皇帝以黄色为尊,阴间之主则崇尚玄黑。所以,阎罗王身上穿的龙袍就以黑色为主色调,并绣有七条张牙舞爪的黑蛟。他头上戴着的冕旒冠是大红色的,垂下十二道旒,形同珠帘,衣着样式颇有秦汉之风。 阎罗王身形高大,略显富态,但步履稳健,举手抬足间自有一番天子威严。不过,冕旒冠上垂下的十二道旒遮挡了他的面部,我又隔着老远,实在无法看清其长相,只看见他留着长长浓密的胡须,美髯不输汉寿亭侯, “今次廷宴,专为日游、夜游二位元帅及诸位军中勇士庆功。阴军此次出征盐漠,路途遥远,深入险境,但汝等依旧能大破匪军,摧毁匪巢,实属难得!”阎罗王率先举起面前的酒盅,朗声道:“来来来,大家一起先敬诸位功臣一杯!” “谢陛下!此乃我等应尽之责!” 所有人端起自己的酒杯,一干而尽。 “日游啊!” “臣在!” 阎罗王突然又点了日游元帅的名,笑道:“你这次居了第一功,一杯可不够啊!我看,至少得再喝三杯!” “是是!臣这就接着喝!”日游元帅诚惶诚恐,拎起酒壶就给自己的酒杯里倒酒。 “哎,光你一人喝可没意思!”阎罗王又打趣道,“要不,请朕的左手第一位陪你一起喝?” 左手第一位自然就是指文臣之首,赏善司判官魏征了。白胡子老头魏征听了便苦笑,拱手对阎罗王道:“陛下又来捉弄老臣了!明知老臣不胜酒力,还要一上来就连喝四杯。不若,就让钟判官与日游元帅对饮如何?” “我没问题!来来来,我来代魏老儿喝!”坐在魏征身边的钟馗很豪爽地立即端起酒杯,也不等阎罗王同意就仰脖子干了第一杯。接着他又自斟自饮了两杯,对面的日游元帅不得已也跟着干了三杯。 “哈哈哈!”阎罗王也不着恼,只指着魏征大笑道:“每次都这样!魏判官总是逃酒,而钟判官又总是抢酒喝!既然你不肯陪日游元帅喝,那夜游元帅总该你来陪喝了吧?” “呃,陆判官?”魏征把求助的目光转向了坐在第三位的陆之道。 陆之道果然也很懂做,很快拿起酒杯冲夜游元帅遥祝道:“夜游元帅,咱们俩是老相识了,我代魏判官敬你三杯,可好?” “甚好!甚好!请!”夜游元帅也是老江湖了,便做了个顺水人情,与陆之道共饮了三杯。 但这样一来,排在文臣第四位的崔钰就很尴尬了。坐在自己前两位的已经喝了,他资历又不如魏征,不主动表示表示嘛也不行。但是对面和他同一级别的日游、夜游两位元帅都喝过了,难道让他主动屈尊纡贵地去找一名阴将来敬酒? 还好,阎罗王帮他解了这个尴尬,先出声问道:“取得先登首功的新晋将军翟自胜是哪一位呀?” 我猛地一凛,想不到突然被阎罗王点了名字,急忙起身应道:“臣在!” “哦,还这么年轻?果然是青年才俊呀!”阎罗王夸了两句,又道:“你也该喝三杯才行,你就敬一下对面的崔判官吧!” “是!”我端起酒杯,恭敬地对着崔钰道:“崔判官,末将敬您三杯!” 崔钰勉强笑了笑,道了个“好”字,随即自己干了三杯酒。但喝完之后,他的脸便耷拉了下来,显然还是不太爽的。 同样感到不爽的应该还有坐在武将第三位的甘圣。他是资历最老的阴将,却被阎罗王有意无意地忽视了,跳开他先点了我的名字。不过,阎罗王在这里是绝对的老大,心里再有诸多抱怨也只能装作没事的人一样。 接着,阎罗王又点了几个人的名字,强逼他们对饮。看来,他很喜欢劝酒,自己不怎么喝酒就爱撺掇别人猛喝,而且这事儿看起来他平时应该也没少干。 来之前,我还以为阎罗王有很大概率会是一个阴沉古板、不苟言笑、脾气古怪的老不死,没想到他的性格居然如此跳脱、随和,完全颠覆了关于他种种传言的认知! 想一想,这也实属难得。当一个人的阴功已经练到了最高境界,权力也达到了阴间的顶峰,他必定是十分孤独和寂寞的。这也就是古代的帝王喜欢自称“寡人”的原因。 让在座的众臣都喝过一轮后,阎罗王终于满意了,冲身旁的内侍总管打了个手势,道:“喊御膳房的上菜吧!” “是,陛下!”那名内侍总管正是之前在鬼门关宣旨的那一位钦差大人。他随即拖长了声调,朝殿外传令道:“开宴了!” 就如同早就排练好的一样,内侍总管的话音刚落,几十名御膳房的侍者端着各色菜式从殿外列队鱼贯而入。这会儿先上的是凉菜,也是四品。 一名侍者待菜上齐了,便将菜名报了一遍:“凉菜四品:酸甜萝卜、**乳瓜、什香阴菜、酱豚骨!” “众位爱卿,用膳吧!”阎罗王举手示意道。 “谢陛下!” 简单这么客套两句后,大伙儿终于可以开吃了。我一看这四道凉菜,明显就与之前的茶点不同,果然是阴餐! 我每样夹了两块尝一尝,嗯,味道可口,阴气浓郁,一看就是老师傅做的,而且不比我的水平低。要知道,这还只是凉菜而已,真正的大厨是不可能亲自出马做这些小菜的,一般都是由低级厨师操办。 地府御膳房里的低级厨师厨艺就已经如此精湛,由此可见主厨的功力恐怕早已出神入化。这也让我对后面的主菜更加期待了。 除了菜,酒也是特供的御酒,比梦死液还要香醇一些,只是不知道后劲如何?我之前可是和关茂痛饮梦死液大醉过一次的,这回可不能在阎罗殿里出丑! 但阎罗王又再次举杯,让所有人陪他喝了一杯,我也不得不应付一下。还好,这次他没有点我的名让我连干三杯了。 凉菜吃到一半的时候,御膳房的侍者又继续接着上菜。这会儿端上来的应该是前菜。 前菜是专门给后面的主菜做铺垫的,也同样很有讲究。既能让宾客们大快朵颐,又不能夺了后面主菜的戏份,一般以别具风格的特色菜为主。 “前菜四品:无目虾卷、珊瑚鹿片、宫爆兔耳、糖醋石藕!” 嗯,这前菜的用料、做法和味道果然比凉菜更胜一筹! 相比于凉菜,前菜的用料明显要更加讲究。无目虾和珊瑚鹿都是阴间某地特产的独有动物,宫爆兔耳选用的兔耳也来自于地府自己驯养的长耳兔,只取耳朵不取兔肉。石藕就更不必说了,做法尤其麻烦,但一旦烧制成阴餐,味道绝佳。 廷臣们都纷纷开动筷子,菜品一入口,也不禁交口称赞御膳房的厨艺高超。 前菜也上来之后,君臣之间不免又是一轮劝酒。阎罗王还是只喝一杯,却不断催促下面的臣子们多喝一点。 酒过三巡,喝到这会儿算是热身完毕了。于是,文臣和武将终被阎罗王撺掇成了两派进行拼酒。文臣就以钟馗、牛头马面为主力,而武将这边能喝的人也不少,尤以申屠仁最为亢奋。 不过,他的职务实在太低,对面的文臣都瞧不上他。廷宴可不比亲戚朋友间的家宴,最讲究一个等级高低。你一个小小的阴校想去给一位判官敬酒,结果肯定是自找没趣。 我的情况却是有些微妙。作为一名刚刚晋升的阴将,我的职务只能算是不上不下。但前面阎罗王特意点到了我的名字,对面的文臣便似乎认为我有成为“御前红人”的政治潜力。于是除了魏征和崔钰外,几乎人人都跟我喝过至少一杯了。 只能一个人喝闷酒的申屠仁便把满肚子的憋屈发泄在了菜品上,不论是凉菜还是前菜都全部吃了个精光,差点连盘子都要舔一遍方才罢休。 “哈哈哈!”阎罗王也发现申屠仁的“豪放”吃相了,大笑劝道:“先别急,随后才是主菜!” 负责报菜名的内侍一听阎罗王这么一说,立马就喊了起来:“御菜四品:串炸冥海贝、脆皮烤乳豚、鲜蒸龙蛋、透明鱼羹!” 嚯,这四道主菜可就更了不得了! 427 廖铿 阎罗殿里的廷宴开席之后,我发现全部的菜品都是阴餐,而且用料讲究,做法精致,尤其是四样主菜。 冥海贝选用的是半头贝,个大肉嫩;龙蛋就是九幽蛇蛋,加以阴司涧的黄泉水蒸出;烤乳豚则是只有一个月大而且只喝奶水长大的小地豚,皮肉滑嫩;透明鱼我之前也见过,但是很可惜没能吃到,便是产自吊楼镇的知名特产。 最难得的是,透明鱼不宜保存,吊楼镇又离地府颇远,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把新鲜的透明鱼运过来的? 我猜,这也许就是吊楼镇专门给地府特供的贡品吧! 除了食材珍贵稀有,这四样主菜的烹饪手法更是大师级的水准,应该是御膳房的主厨亲自操刀。鲜香味浓,阴气充沛,滋阴养虚,这几道阴餐正适合第四重到第五重阴功修为的阴修食用,看来也是特意给我们这些中层文官和武将准备的。 不过,这些御膳菜式的用料都极为昂贵,每一道菜的成本可都是天价。就算让我学会了,以我目前的饷金来说恐怕也吃不起! 上正菜的同时,御膳房随即还很贴心地配了四品主食:黄金大肉包、玉面葫芦、鬼芹水饺和什锦炒饭。 这些菜式太多太好吃了,我每一样都只能是浅尝即止,更多地是想办法偷学一两样看起来比较好弄的阴餐回去。可坐在我身边的申屠仁却没有这种顾虑,完全是来者不拒,狼吞虎咽,已经快吃撑了! 另外一边,正菜上来之后,大家的谈兴和酒兴也就浓了。尤其是坐在前面的四司判官和两位阴帅,与阎罗王之间君臣交谈甚欢,而话题很自然地又扯到了阴军的整编上。 可崔钰率先表示了反对:“夜游军两年前才增补了一批兵员,如果今年又征兵,府库支出军饷的压力不小。尤其是最近两次远征,耗费的军费巨大更是巨额!” 夜游军在最近两次作战中损失的兵力最多,因此夜游元帅也不得不出声诉苦道:“崔判官说的的确是实情。但目前阴军的兵力大少,只够维持地府各部司及鬼门关的守备。若是再有外派任务,实在难以抽出人手去应对。” “军饷军费只是其中一项难处。”崔钰却似乎不肯给夜游这个面子,又道:“如此频繁地征募兵员,恐怕各阴城都会有所怨言。到时又得派兵前去镇压,岂不陷入恶性循环之中?” “征兵的方式大可再议。”坐在崔钰旁边的陆之道此时突然开口帮腔道,“不过,阴军乃是我地府不可或缺之威慑力,还是需要继续保持足够兵员方能震慑宵小。如征兵困难,我提议或可放开到阳间直接招募散落阴修……” 还未等陆之道说完,崔钰就插话驳斥道:“未经各地阴城一级检验审查这些散修的来历、能力,怎知他们的真实秉性和底细?” 陆之道笑笑,并不打算与崔钰辩论,只是很随意地说道:“当然,也不是随便找些阿猫阿狗就征召进来。我建议就从各大阴修世家中直接招募后辈子弟,并由家主出具担保,这样不就有保障了嘛!” 原来,他的打算在这里埋伏着呢! 上次日游、夜游两位阴帅宴请陆之道,我和甘圣等人也一同作陪,其中就聊到了这个征兵整编的话题。当时陆之道就向日游元帅提出了想推荐自家的子侄进入阴军,现在他又提议直接从各大世家的后辈子弟中招募新兵,岂不是更名正言顺了? “嗯,陆判官所言此举倒是可行!”不曾想,崔钰还没来得及继续反驳呢,坐在首位的魏征听了也不禁颔首赞同道:“各大世家在地府、阴城中都有根基,从他们的后辈子弟中招收阴兵,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只是修为上可不能作假哦!” “那是自然,修为、武艺不达标者,家世、背景再好也不能录用!”陆之道连忙补充道。 魏征是文臣之首,说话的分量可比陆之道和崔钰都还要重些。他也赞同陆之道的意见,崔钰就不好再出言反对了。 阎罗王稍微迟疑了一下,又去问钟馗的看法:“钟判官也来议一议?” 可钟馗正在喝酒的兴头上,便敷衍道:“征兵一事,不在罚恶司的职责内。臣只管惩治恶鬼,要不要征,就由陛下和各位做决断吧!” 六位重臣,四位同意,一位反对,还有一位弃权,看来这征兵之事应该是板上钉钉了! 阎罗王点点头,便对崔钰道:“既然两位元帅和魏、陆二位判官都赞同,你就去按此操作吧。不过,也不必全部一次征齐,我看就先征一千新兵暂且应急,再有缺编的名额等过两年再慢慢补上。” “臣遵旨!”崔钰躬身回道。 阎罗王既然已经发话,又从中打了折扣,这下是任谁也没话说了。但显然他还是很看重崔钰的意见,并没有因为压倒性的票数而决定大搞征兵整编。 这时,坐在我身边的申屠仁打了个饱嗝后凑过来悄悄对我道:“看来,你的运气还不够好啊!” “为何这么说?”我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现在阴军之中兵少将多,说不定到时候整编结束了你手下还是没兵,就只能当光杆司令了!哈哈!” 我知道申屠仁向来心直口快,也不以为恼,只好苦笑摇头。一千新兵对于刚刚损失了三千多兵员的阴军来说只能算是聊胜于无,还不论当中还有不少吃空饷的水分呢! 聊完了正事,也吃完了正菜,从御膳房里最后端上来的是甜菜四品:七宝甜粥、冰糖木耳、莲子糍粑和应时水果。这些倒是相对比较普通的食物,只不过比外面做的要精致一些罢了。 同时,还又重新配了一壶新茶:产自水晶城的极品白焱茶。白焱茶属性极阳,刚好中和一下刚刚吃下这么多道阴餐所积郁的阴气。阴阳调和、两仪相生,这就是鬼膳门两仪心法阳篇中所阐述的根本理论。 此次廷宴,不但我们这些头回享受到宫廷阴餐的中下级军官感觉很过瘾,就连阎罗王本人也吃的很开心。他命人去把御膳房总管宣来,说是要口头嘉奖一番。 我心里“咯噔”一下,现任的御膳房总管不就是我师父曾经的师弟:廖铿吗? 论辈分,廖铿其实是我师叔。不过,我师父早就已经被逐出鬼膳门,就算我认他这个师叔,估计他也不会答应,说不定反而会给我一些眼色看。我当然不会去干这种傻事! “臣廖铿,觐见陛下!”一位身穿大红色宽袍,戴着一顶黑色圆帽的官员迈着细碎的小步进了阎罗殿,见了阎罗王便拜。 “廖爱卿平身!” “谢陛下!” 第一次见到这位曾阴谋陷害我师父的廖铿,却和我想象中的猥琐形象不同,他竟是个白面无须的中年人,说话也是中规中矩,看不出奸诈之色。怪不得当年那一番做作能骗得了阎罗王! 阎罗王笑着问道:“廖爱卿,今日的主菜可是你亲自操办呐?” “是臣一手操办!” “嗯,很好!很好!朕吃着甚是满意!”阎罗王捋着胡须,赞许道:“廖爱卿的厨技果然越来越进步了,令人回味无穷。众位文臣武将刚才也都夸你呢!” “此乃微臣分内之事,又劳陛下谬赞了!也多谢各位同僚的夸奖!”廖铿笑呵呵地,拱手向四周行礼。 “廖总管厨技出神入化,我等今日有口福了呀!”众位宾客也纷纷回礼道。 恩怨归恩怨,但就事论事来说,这廖铿的厨技确实没什么可吐槽的。依我看来,他此时的厨艺水平并不见得比我师父差多少。而且他的武艺和修为又出色,怪不得当年敢觊觎我师父的这个位子。 我现在对他的心情实在有些复杂,既对他的厨艺惺惺相惜,又因为师父的缘故对其好感不佳。不过,师父一直没有让我替他报仇的意思,只是把他和廖铿之间的恩怨当做陈年旧事来说罢了。所以我目前也没有打算轻易上门去找廖铿的麻烦。 当然,以他现在的修为,我能不能打得过还是个未知数呢! 嘉奖完廖铿后,阎罗王便离殿休息去了,今晚的廷宴也就此结束。各位廷臣均已酒足饭饱,满意而归。而回到宿舍的我,却又获得了一个惊喜。 诸位看官不要想歪了,我所谓的惊喜并不是指艳福。柳寒当夜继续在帮陆怜带兵,并没有得空来找我。而是我在睡前的例行打坐修炼时,阴功修为终于突破至第四重上阶! 此时距离我突破第四重中阶还不满一年,可见用真正黄泉水熬制的黄泉汤功效确实够好,让我的修炼进度一直在突飞猛进。而且之前师父就说过,自从我上次突破第四重大境界时悟得了生死大道,随后再遇到修炼瓶颈,过关就会更加容易一些。 这不,刚就吃过一顿丰盛的阴餐大宴,满溢的阴力连番冲刷丹田之下,突破便水到渠成了。这样的突破方式倒是轻松写意得紧呀! 428 再次整编 在阎罗殿的庆功宴上,我第一次真正接触到了最高规格的阴餐,果然是用料考究、做法精致,味道绝妙,极具奢华! 而这一切,都出自于我师父的“仇人”,曾经的师弟,现任的地府御膳房总管廖铿之手。他的高超厨艺也让我不得不佩服,正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 此外,一番讨论过后,阎罗王终于批准了阴军再次整编,并招募一千新兵。崔钰虽然对此表示反对,但既然阎罗王已经下了口谕,他也不得不去操办此事。于是,各地诸多阴修世家得到消息后都十分踊跃,纷纷主动把自己的年轻后辈都送来参加招募。 不过,招募新兵的地点并不设在地府里,而是分成几个点设立在几处大阴城中。只有通过筛选,修为和武艺都合格了的新兵才会送到地府来参加新兵营的强化训练。 和我一起晋升阴将的还有另外两人。按照申屠仁的说法,我们三个将争夺一个带领新军的名额,争不到的就只能当光杆司令了。我本以为我的希望是比较大的,结果却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他们俩一起去带新军,而独独落下了我一个! 我目前的阴将身份其实只是一个虚职,手下仅有原来的夜游后军第八营和贾冀留下的第五营残部,士兵总数才一百二十人,而且还继续不尴不尬地挂在夜游后军的名下,着实可怜。难道我这个阴军新晋的“红人”竟是个见光死,红不过一个月? 其实,阴军中也并不是没有空出来的阴将位置。比如夜游右军就缺一个阴将,原先那位在汉昌市一役中被鬼帅一枪捅死了。但就是一直没人去顶他的位置,目前夜游右军还暂由前军的阴将白贵代管。不过,夜游军这次兵员损失严重,前军和右军的残部加起来也不到一千人,白贵一个人还能管得过来。 结果,一直等到了新兵训练完毕,日游、夜游二军进行统一整编的时候我才明白:这当中的权力争夺可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 首先是兵员之争。夜游军兵员少,按理就应该把新兵补充到夜游军里去。但日游元帅已经跟陆之道私下谈好了交易,新兵要交给日游军来统领,所以他就以两军轮流接收新兵的规矩来跟夜游元帅争夺这一批新兵。 其次是位置之争。夜游军虽然兵少,但空出来的军官位置却多。日游元帅想提拔自己的部下上来当新军的阴将、阴校,夜游元帅就以此做理由回敬一击,要求平衡两军的人员配置,不能两者都偏向于日游军。 最后争执不下,两位阴帅竟把这事闹到了阎罗殿上,才由阎罗王拍板决定:日游、夜游二军中原有兵员不足半数的各军,也和新军一起重新整编,保证各军兵员相当。而新晋军官的名额则由两位元帅各自推荐一半,不过,作为阴将一级的高级军官就由阎罗王直接指定。这下日游、夜游也就没什么好争的了。 但就在此时,一个更加出人意料的新闻爆了出来:陆怜辞职了! 陆怜是日游左军的阴将,也是陆之道的侄孙女,手下带着一帮“娘子军”,可谓特立独行,备受关注。但她据说在攻破盐漠鬼城一役中受了伤,一直久拖未愈,才不得不辞职。这样一来,日游左军又缺了一个阴将的位置。 恰好的是,这倒是刚好解决了新晋阴将的任职问题:日游左军、夜游右军和新军,三个空位等着我们三人去填。不过,也许是因为我之前立了先登首功给阎罗王留下比较深刻的印象,他竟直接把我安排去了日游左军,当了最引人注目的“娘子军”的阴将! 我对此也是啼笑皆非。一方面,男军官带女兵总有些不方便的地方,感觉挺别扭的;但另一方面,柳寒就在日游左军,这下她倒是成了我的部下。 唉,不管了,能有实职就不错了,难道我还能挑三拣四吗? 整编完成后的第一天,我带着刚接手过来的日游左军开展日常训练。操练时,听着耳朵边上那阵阵清脆娇柔的“喝!哈!杀!”呐喊声,我总感觉怪怪的。 日游军还是保持了前、后、左、右、中五军的配置,但每一军都缺编严重。日游自带的中军大约有一千二百人,缺编八百。而其他四军都只有七百人左右,各缺编三百。全军加起来,也不过四千人,与原来满编时的六千人少了三分之一。 另一边夜游军的情况也大致相同,甚至总兵数比日游军还少一点。 我所带的日游左军除了原有的五百名女兵外,又加入了两百名新兵。其中一名新兵营阴校就是陆之道推荐进来的本家子弟陆煜,论辈分他应该喊陆之道为曾叔祖,年龄也比我还年轻,今年只有二十七岁,阴功修为刚刚上第四重初阶。 陆煜手下的什长也大约有一半是陆之道推荐进来的。因此,这个新兵营在日游左军中便隐约成了一个独立的派系,跟别的营格格不入。陆煜本人也是一样,表面上服从我,但总时不时在言语交谈和行事做派中透露出一丝高傲来,似乎是要提醒我:他的背后靠山可是察查司判官陆之道哦! 哼!我进阴军也快三年了,什么兵什么将没见过,跟我耍这种小心思? 只是现在还先不急着给他脸色看,等以后演武或是出任务的时候慢慢再收拾他找个新兵蛋子! 另外,嘿嘿,既然陆之道明目张胆地提拔自己的后辈子弟,我也没必要浪费自己手中的权力不用。 鉴于日游左军的军官空位颇多,我便一口气提拔自己的老部下姚辰、史巡、关贸当了阴校。而杜综和汪奇就在我的亲兵营里当什长,但实际上帮我各带着五个什,几乎就相当于半个阴校了。 最后还有一位“特殊人物”柳寒,也在我手下成为了犬骑营的新任阴校! 不过,她的职务可不是我徇私给的,而是前任陆怜在辞职前推荐的。为此,她对我这个“新上司”很不以为然,觉得自己是靠能力提拔上来的,并没有靠我半点关系。 我调侃她道:“不管你服不服,以前在左丘城是你指挥我,这回总算轮到我指挥你了吧?” “你得意什么?”柳寒冲我翻了大白眼,低声狠狠道:“晚上我再好好收拾你!” 哈哈!这个也算是当娘子军阴校的唯一一个好处了吧! 从此以后,柳寒就可以假借下级向上级“汇报工作”之名公然出入我的宿舍,而不用偷偷摸摸地半夜过来爬窗了。就连行军途中,我也可以名正言顺地传令她来我的帐中一起“探讨”军情。至于汇报的、探讨的是什么内容,就只有我们俩心知肚明哈!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是我一直想做的。以前我吃阴餐总是偷偷摸摸地一个人吃独食,现在我便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地在吃阴餐的时候邀请柳寒一起分享了。 柳寒在吃第一顿的时候就大吃一惊,诧道:“没想到你这个厨子本事还不少,连鬼膳门的阴餐也会炒!” “不光会炒,还会食补呢!”我笑道。 “补什么?” “肯定不是补肉啦,是补阴功!” 我便把阴餐的真正功效告诉了柳寒。她起初还不信,但经过了一个月的实验过后,也由不得她不相信了。 柳寒之前因为单纯靠打坐修炼,修为增长速度极慢,被卡在第四重中阶已经好几年。结果,仅仅开始喝黄泉汤一个月后,她也水到渠成地突破至上阶,又和我平起平坐了。 “怪不得你的修为提升得这么快!”她这时才恍然大悟道,“起初在左丘城见你时,你才第三重初阶。后面这么几年来我才提升了两阶,你却一下子提了五阶!” 我得意洋洋,打趣道:“我连最大的秘密都跟你分享了,你是不是应该有所报答呀?” “滚!”柳寒笑骂道,“请我吃几顿饭就想要回报,小心你以后一辈子打光棍!” “哈哈哈!”我大笑。她这话已经不自觉地承认了和我之间的感情关系,至少不是单纯的“肉体关系”了! 当上阴将后,待遇与阴校又有所不同。除了俸禄提高、进出营门和鬼门关更加方便外,我还多了几件特殊的装备、信物。一是代表我身份地位的阴将腰牌;二是阎罗王在圣旨中赏赐给我的精铁丈八蛇矛,最后一样就是只有阴将才能配发的地图匣子。 这天,我便亲自前往阴律司办理交接手续,并领取这些装备和信物。 阴律司建在忘川河的右岸,紧挨着府库。这两处地府衙门分别掌管地府的档案典籍和财务物资,都由判官崔钰执掌。他实际上就是一人身兼办公室主任和后勤部长两职,职权不可谓不大呀! 不过,当天崔钰不在,就由一名老阴差带我去办理交接手续,领取我的东西。其中的阴将腰牌自不必说,跟我原来佩戴的那块阴校腰牌样式差不多,只是纹饰、铭文不一样了。 429 阴律司遇奇 接管日游左军后,我到阴律司履行交接手续,交回了代表夜游后军第八营阴校的旧腰牌,换取了日游左军阴将的新腰牌。有了这块牌子,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指挥这支部队了。 随后,我领取到的是地图匣子。地图匣子是像一部字典一般大小的木匣子,当中有一个小孔,把眼睛凑上去就能像看万花筒一样看到里面暗藏着的三维地图。这可比看平面地图要直观多了,尤其适用于阴间地底这种纵横交错、垂直起伏不定的立体地形。 我之前在商队时就曾在各阴城间往来穿梭,对阴间之大也算有所了解。但现在真正看到完整的阴间三维地图时,还是大吃了一惊:阴间的面积几乎就相当于地表上整个中国的面积,东西、南北的直线距离都接近五千公里! 若说阳间是万里江山,那么阴间就可称为:“万里溪谷”了! 不过,阴间地图上的大部分黑**域都代表的是地下土层或者坚硬的岩石,当中只有标注为黄色的极小一部分洞穴才适合阴修和鬼居住。另外,白色代表地下河、湖,蓝色代表阴脉。 而且,从地图上看,地府和各地阴城的位置还是比较集中于中原的区域,距离都不算太远,偏远地区就很少有阴修的聚集点了。否则的话,若是从东北走到新疆,那岂不是要走一年? 有了这个地图匣子,我以后独自领兵外出打仗时就不至于迷失了方向,还能根据上面标注的地形制定适宜的作战计划。所以莫看这个小玩意儿不起眼,却是有着非常高的实用性和战略作用,属于阴军的高度机密,只有阴将以上级别的军官才能持有。 收好了腰牌和地图匣子,我最后又领取了阎罗王赏赐给我的那杆丈八蛇矛。 说是丈八,其实这杆蛇矛肯定没有一丈八那么长,而是矛杆长一丈,矛尖长八寸,刃开双锋,作游蛇形状,故而名之。 丈八蛇矛的使用者中尤以三国的张飞最为著名。不过汉代那时的一丈按现今的长度单位丈量,只约合两米三,所以丈八蛇矛的矛杆加上矛尖总共约长两米五。步兵使用的枪矛长度一般只有两米左右,这杆丈八蛇矛一看长度就肯定是属于标准的骑兵武器了。 这杆蛇矛全用精铁打造,拿在手里感觉相当有分量,稍显沉了些。不过,相信回去之后我多练一练就能适应过来。 刚拿到了好东西我便有些爱不释手,就在阴律司里找了块空地即兴舞了一套枪法。那名老阴差似乎对舞刀弄枪没什么兴趣,也不好明着赶我。既然东西已经交接清楚他就告辞径自走了,留下我一人在那里慢慢耍。 练完一整套枪法,我身上也微微出了汗,但心里却是十分畅意。这时,忽然有一只小个子的鬼仆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没大没小地就开口问我:“你叫翟自胜,对吧?” 我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回答道:“是。” 地府里对鬼的管制很严格,一般都不会让鬼单独到处乱跑,一旦被抓住就要送到罚恶司里打板子。而且地府不似阴城,从不用鬼奴,也很少用鬼仆,只有一些具备特殊技能的鬼才会被留下处理一些杂事或者苦活儿、脏活儿。 比如有:负责在地府和阴城之间快速传递消息的疾行鬼;在罚恶司负责拿板子打屁股惩罚那些恶鬼的执杖鬼;在赏善司负责帮投胎前的鬼洗澡搓背的垢尝鬼;还有专门清理地府各种废物、垃圾的食秽鬼。 不过,这只鬼仆能在阴律司里自由走动,应该比那些干苦力的鬼仆地位要高一些吧? “我不但知道你叫翟自胜,还知道你家住在广南省昌东县皮革厂职工宿舍三栋202房,生辰八字是……。你是家中独子,父亲叫……,母亲叫……,祖父叫……” 那鬼嘴里竟十分利索,一口气就把我的家底连同十八代祖宗都给背了出来,甚至连我从小有阴阳眼的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过,很奇怪的是,它说我家的地址是在昌东县皮革厂职工宿舍,很明显是指我出生时的家庭住址,而不是老爸老妈带着我离开搬到南亭县后的住址。难道,它刚刚翻过我以前的出生档案? “你性格天生固执、孤僻、胆大,不好读书好打架。你的阳寿是四十一年,阴寿四百零九年,目前已修炼阴功,是为阴修,但尚未支取阴寿。不过放心,你将来能得善终!” 什么情况?连我的阳寿、阴寿是多少,以及我怎么死的它都提前知道了? 于是,我便很惊讶地问它:“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你到底是什么鬼?” “哎呀,先别问这么多,以后我有机会自然会慢慢告诉你!”那只小鬼脸上的慌张神色更加明显了,径直抓住我的衣袖道:“你能不能先救我出去?我已经被他们关在这里面一百多年了!” 其实它不说我也隐隐约约能猜得到:这只鬼肯定看过我的生死簿! 生死簿只有阎罗王才能修改,但平时都由崔钰掌管。这里是阴律司,突然冒出来一只知道我出生地址、生辰八字和阴寿阳寿的鬼,要说它没看过我的生死簿,那才真真叫做“见鬼”了! 不过按理说,能接触到生死簿的鬼仆必定在阴律司里地位超然,很有可能就是崔钰手下的心腹。但看它这番慌张害怕的样子,而且一上来就向我透露这种高级机密,却又不似崔钰派来试探我的奸细。那我到底要不要帮它呢? “求求你了!”那小鬼又继续哀求道,“我好不容易逃出来,又碰见了你这么一个外来的生面孔,恐怕就只有你能救我出去了!” 我再次迟疑了一下,毕竟做这种事是要冒很大风险的。我才刚刚得到晋升,没来由地又去惹麻烦干什么? 可是,我心里的直觉和强烈的好奇心又始终在怂恿自己:救它!救它!救它! 于是我脑子一热,一冲动,便掏出了师父给我的锦囊,对那小鬼道:“进来吧!” 小鬼大喜,“噌”的一声就钻进了锦囊里。我把锦囊藏到怀里贴身之处,扛起那杆丈八蛇矛就大摇大摆地往外走。 阴律司不似其他三司,只是一个对内办公的部门,所以这里人少僻静,我一路走出大门口也没人理睬我。而在门口站岗的就是阴军的士兵,见了我这么一位阴将出来还忙不迭地向我敬礼呢。 我回了礼,正准备回营去,结果对面就来了一顶轿子。我一看那轿子的装饰似乎有点眼熟,再一想,嗨,那就是主簿崔钰的轿子! 巧不巧,他这会儿就回来了。看来那只小鬼运气还真不错,要是慢一步找到我,恐怕它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了。 虽说阴律司与阴军不在一个序列,我也不受崔钰指挥,但人家毕竟是上级,又是阎罗王的身边人,我便站到一边去,让他的轿子先过。崔钰的排场也确实大,轿子直接抬到阴律司里面去了,路过我身边时连轿帘都没掀开,估计他也没看见我在这里站着。 我鼻子里“哼”了一声,有些不爽。这时,旁边就有人喊:“翟将军!翟将军!” 这个称谓乍一听还挺生疏的,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那人是在喊我。转头一看,哦,原来是程友良呀! “程校尉!你怎么在这里?”我奇道。 “今日轮到我带队在这里值守呀!”他答道。 “哦!”我拍拍脑袋,便随口问了他一句:“近来可好呀?” “哪儿比得上翟将军好?”他一眼就看到了我新换的腰牌,便冲我眨了眨眼睛,打趣道,“翟将军升官了,还得了新兵器,却就有点不太爱理人了?” 我不好意思地回道:“哪儿的话?我只是还不太习惯被人叫‘将军’罢了。” “哈哈!这个理由找的可真蹩脚!” 程友良和我的关系还行,也喜欢开玩笑。可能就是因为这一点,他并不讨甘圣喜欢。 “你现在还在带后军第九营?”我问他。 程友良却摇摇头,道:“我已经不在夜游后军了。甘将军趁着整编的机会把我踢到了日游前军,我现在在单无忌将军手下听命。” “哦!”我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程友良倒是很看得开,依然笑道:“其实这也挺好的,我早就想跳槽了。单无忌将军治军严格,但为人比较实诚,可能更适合我。” “你这样想就好。” 这次阴军整编动作比较大,新兵、老兵混搭,除了阴将以上的职务基本上没变外,阴校以下不少军官的岗位也被调整、调动了。程友良跑到了日游前军,那以后就和我一样都属于日游元帅麾下,少不了还有打交道的机会。 不过,我身上还藏着刚才的那只小鬼,实在不方便跟程友良在这里聊天,就打算告辞回营去。 这时,阴律司里忽然就变得嘈杂起来。我听到有人在里面怒吼,似乎是崔钰在大发脾气。随后,一名阴差急急忙忙跑出来对我道:“将军!请留步!请留步!” 430 书虫鬼 我刚要带着那只不明来历的小鬼离开阴律司,却在门口先后撞见了主簿崔钰的轿子和站岗的程友良。就耽搁了这么两下,阴律司里面忽然就乱了,一名阴差还跑出来喊我回去。 我心里“咯噔”一下,但又不好当做没听见,便转过身来装作严肃的样子问道:“什么事?” 那阴差一脸的慌张,急切地问我道:“将军,您刚才可曾看见有一只鬼仆从这里跑出去?” 我有些心虚,便没有直接回答,只迟疑地摇了摇头。 “没有!”一旁的程友良却很干脆地答道,“我们一直在门口站着,这一早上都没看见什么鬼仆从这里出去过!” 那阴差一听,脸色变得舒缓一些了,抚住心口连道:“呼!那就好!那就好!” 随即他又一脸讨好地对我道:“将军劳驾!我家主簿请您派些人手进来帮帮忙!” “帮什么忙?” “阴律司里走丢了一只鬼仆,应该还没有跑出去,只是不知道藏在哪个角落里了。所以想请您帮忙派人进去找一找!” 原来,他并不是要把我当做嫌疑犯来盘查,而是把我当成了今日带队值守的阴将来求助的! 不过,这种事我肯定不想去插手,免得又弄巧成拙。于是我就模棱两可地转过去对程友良道:“你看着办吧。” 这句话在阴差听来,似乎我是在交待手下的阴校,但在程友良听来,我自然就是不想越俎代庖的意思。呵呵,一句话就把我的责任撇得干干净净! 程友良点点头对我道:“你先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他随意点了几个士兵,便跟着那名阴差进阴律司里找鬼去了。我松了一口气,疾步而去,离开了阴律司。 回到宿舍,我关紧了门,然后立即将那只鬼仆从锦囊里揪出来,问它:“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什么鬼,竟让崔钰如此着急地搜捕你?” 那鬼左右一瞧,已经不在阴律司里,便觉得安全了,这才放心地答我道:“崔钰着急的不是我,而是他的生死簿……” 我大惊失色,急问道:“难道你偷走了他的生死簿?” “怎么可能?”那小鬼竟笑了起来,“生死簿其实不是一本书,而是一楼书!” “什么叫一楼书?难道还有二楼、三楼?”我被它搞懵了。 “嗨,是一栋楼的书而不是一层楼的书!” 我有些恼了,斥道:“别跟我耍嘴皮子了!好好讲话!” “你别急,听我慢慢跟你说。”小鬼被我吓到了,随后便详细解释道:“阴律司里有一栋楼叫典籍库,分七层,每层又有十几个书架,上面摆满了从古至今所有的生死簿。所以呢,生死簿并不单单只有一本,而是有很多很多本!” “典籍库里最底下一层存放的就是最古老的生死簿,用最原始的龟甲和牛骨编写,但上面记载的所有人和鬼都早已从世间消亡,剩下的就只是一些记录而已。典籍库越往上层走,存放的生死簿年代就越近,编册的材料也就越新。” “从周朝时期的生死簿开始,就有用羊皮卷编写的,后来变成了用竹简编写的,还有用绢布编写的。但从汉代开始再往后,就几乎全部都是用特殊的符纸编写的了。” 这小鬼说的这一点细节倒是挺合理的。生死簿与阳间用来记载历史、知识的书籍其实在样式、质地上应该差不多,肯定也会随着书写、记载工具的发展、进步而改变。 “难不成,现在改成用电脑的了?”想到这儿,我很怀疑地插了一句。 “电脑又是什么?”那小鬼却是一脸的茫然。 “是……”我刚想描述一下,又干脆放弃了,“算了,你都在里面待了一百多年,估计这种新奇玩意儿说了你也不懂。继续跟我说说典籍库的事,你是如何能接触到这些生死簿的?” 小鬼便继续讲述道:“每本生死簿就按照年、月、日、时来排列,简要登记每个人的生辰八字、家世和这一生的阴寿、阳寿。因为每个人投胎到哪个家庭,轮回司那里都会有仔细登记,而人的一生寿命有多长也是投胎之前按照前世的善报有多少就算好的了,所以生死簿上才能记载得那么准确。” “但就是因为每天投胎的人太多了,生死簿也每天都在书写增加,莫说是阎罗王,即使是崔钰也不可能记得住所有人的名字和在生死簿上的位置。于是他就把这种翻书查人的繁琐工作交给了我!” “我是一只书虫鬼,最喜欢钻进书堆里看书,而且记忆性特别好。只要是我翻过的,看过的书,基本上都能倒背如流。我在典籍库里待的时间太长了,甚至连生死簿上查看过资料的人的长相描述都能记得清清楚楚。所以刚才我一见到你,立马就能说出你的名字来。” “是不是就因为你的记性太好了,脑子里都装满了生死簿里的内容,其实就相当于一部会说话的生死簿,所以崔钰才不让你离开?”听到这里,我也大概能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 “没错。”书虫鬼苦笑道,“所以说,就算我装疯卖傻说我突然间失忆了,崔钰也不会相信我的话,只会招来一顿鞭子!” “为什么你一直没有逃走,阴律司里又不是地狱死牢,难道他安排了专门的人来看守你?” “唉,不用那么麻烦!”书虫鬼叹了口气道,“崔钰好歹也是个判官,画符、布阵、念咒就是他最厉害的本事。他在我身上下了一道特殊的禁制,让我无法离开典籍库,就只能一直待在里面。” “那你今天怎么就跑出来了?”我不由得对此说法表示怀疑。 “不论什么禁制都是时效限制的。崔钰在我身上下的这个禁制每过一年就会减弱失效,所以他必须每隔一年就要重新在我身上下一次。可能是他最近太忙了吧,竟难得把这事儿给忘了,今天刚好禁制失效,我才终于得以逃出典籍库!” “也幸亏是一逃出来就遇见了你,要是当时被其他人逮到,估计我又得回去待个一两百年,一直到我阴寿耗尽。”那书虫鬼说完,又不停对着我作揖道:“你就是我的大恩人,还望你能帮鬼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把我带出地府去吧!” 它这么一解释,我算是明白前因后果了。但是对于它的新请求我还不想立马答应,毕竟我已经冒过一次风险了,可不想无缘无故地又去冒第二次。 我道:“你在典籍库里待了那么多年,生死簿应该看过不少部了吧?把这几个人的资料跟我说一下。” 接下来,我便继续试探书虫鬼,说了我爸我妈、我师父以及柳寒等人的名字让它背一背生死簿上的记载。结果它都丝毫不加思索地背了出来! 按生死簿上写的,我爸我妈还算高寿,都能活到八十岁以上,而且都是善终。柳寒和我的情况差不多,阳寿未尽,还不用支取阴寿,同样也都是善终。 就是师父的记录不太好。他的阳寿是六十五年,早已用尽,而且阴寿已经支取了三十一年。也就是说,师父活到今年的真实年龄已经九十六岁了,很快就是一个百岁老人。最让我担心的,还是师父未能得到善终:“死于非命!” 但同时我也对此很有疑虑,若是说投胎的时辰、地点、家世已定也就算了,凭什么阳寿和阴寿的时间也是确定的,连死法都提前写上去了? 书虫鬼再解释道:“这也就是生死簿中可以微调修改的地方了。” “怎么改?”我一听这话,精神又起来了。 “你也莫要期待太高。”书虫鬼却立马就给我打击下去了。它道:“阳寿和阴寿都是极数,也就是你最长能活多久或者能当多久的鬼,但并不代表你就肯定能活到那个岁数或是赖在阴间多少年不投胎。绝大多数情况下,人都是活不到阳寿已尽的时候,鬼也很难拖到阴寿终了的时候的。” “怎么讲?”我刚高兴起来就被它泼了一盆“冷水”,不禁皱眉道。 “比如说你,阳寿是四十一年。但如果你在这过程中不小心遭遇了什么意外,就有可能提前死去。而如果你一生中都无灾无病,那才能顺顺利利地活到四十一岁。当了鬼也是一样,轮到你投胎的时候就得去投胎,而不会管你阴寿还剩多少。” “我这阳寿也太少了吧!”我越听越不是滋味,烦恼道:“那阳寿、阴寿岂不就是生死簿上的一串数字罢了,还有善不善终的也肯定做不得准!” “那倒也未必!”书虫鬼连忙劝我,追加解释道:“我刚刚也说了,这些都是可以修改的。” “如何修改?” “一种是靠自己的修行、修炼来增加阳寿、阴寿。比如你现在已经修炼了阴功,就可以提前支取阴寿。你的阳寿比较短,但你的阴寿挺长的,加一块儿都有四百五十年了,就看你的阴功修为能不能修炼到最高境界!” “这么说,我还勉强可以接受……” 431 阎罗王的悖论 原来,我从阴律司救出来的那只小鬼竟然就是帮主簿崔钰管理生死簿的书虫鬼。它对生死簿里记载的情况几乎可以说是了如指掌,这也让我对它产生了很大的兴趣。 只是,我从它嘴里得知我的阳寿居然只有四十一年,而且还得看我自己的时运。假如我提前遭遇不幸,甚至连四十一岁都活不到,那可就太亏了! 随后,书虫鬼又安慰我,阴修都是可以提前预支阴寿的,而我的阴寿有四百多年,完全可以不用担心寿命长短的问题。想想也对,从这个角度来说,阳寿短不短也就无所谓了。我要是真能活四百五十年,也该活够了! “你说还有一种修改的方法是什么?”我接着问它。 “另外一种就是只有阎罗王才能执笔修改了,但那需要达到第七重阴功修为,而且会耗费精元。一般来说,阎罗王也很少会做这种事情。”书虫鬼回答道。 嗯,这么说来,上一次日游和夜游两位阴帅能得阎罗王耗费精元增加阳寿,确实算得上是黄恩浩荡了。我要是也想请阎罗王给我增加寿命,估计唯一的机会就是得靠不停地立下战功。 “那么,生死簿上有没有记载阎罗王的寿命是多少年?”我的脑袋里突然又冒出了这么一个问题,也几乎可以算是一个终极疑问了。 阎罗王掌握了生死簿,而生死簿又记载了每个人的生死寿命,假如阎罗王一直修改自己的生死簿,那岂不是可以永生不死?而如果这样也可以的话,生死簿又还能称之为生死簿吗? 这其实就是一个悖论! 书虫鬼并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回答道:“他的阳寿是一百零五年,阴寿是九百二十年,得善终!” “他的阴寿这么高?是不是他自己改过的?”我心想果然没错,至少阎罗王真的有可能活到一千岁以上。 “没有,他还真没改过。”书虫鬼却摇头道:“阴寿九百年的也不稀奇,我还见过上千年的呢!不过,能不能活得到那个岁数,完全得看他自己的造化。” “也就是说,阎罗王也会死咯?”我求证道。 “会的!”书虫鬼很肯定地给出了这样的回答,“现任阎罗王已经是第十任了,之前的九任阎罗王有七个得了善终,有两个则是“死于横祸”!” “还有这种事?”我又小小地吃了一惊。这种事情要不是书虫鬼告诉我,任谁也不会相信。这可算得上是最高机密了呀! “那两个没得善终的阎罗王是怎么死的?”我好奇地追问道。 书虫鬼却无奈摇头,道:“这种具体的细节不会写在生死簿上,而应该是另外记载在阴律司撰写的地府史书之中,属于绝密,我也没有权限去看。” “这样啊……” 我有些失望,但能知道这么多有关地府的秘密已经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情了,也是很危险的事情。这也让我对于继续帮助书虫鬼逃亡有了一丝犹豫。 “你从阴律司逃出来后又有什么打算?”我问它。 书虫鬼道:“我还有一百二十年的阴寿,所以现在还不想去投胎,就想在阴间到处走一走,玩一玩。如果有机会,我还想回阳间去看一看。” 我道:“我是阴军的将军,倒是可以自由出入地府。但我这样帮你是要冒很大风险的,尤其是崔钰为了防止你逃出地府,肯定会派人在鬼门关处严加盘查。” “唉,我当然也明白……”书虫鬼也不由得长叹一声,又来求我:“翟将军,我也没想着再让你干冒这种大险。这样好不好,你先让我在你这里暂时躲一躲,等到风头过去了再请你帮忙带我出去。而在这段时间里,生死簿上只要你想知道的内容,我随时都可以告诉你!” “我都已经知道了自己和家人的阳寿、阴寿,还有什么好问的?”我还在犹豫。 “不,我还有一个绝活儿,肯定对你有用处!”书虫鬼见我兴趣缺缺,又赶紧说道。 “什么绝活儿?” “我在典籍库里已经待了上百年,年份久远的生死簿我不敢说,至少距今五百年内出生和死亡的人和鬼我都了如指掌!而且,不管是谁,只要一见面我就能说出他的姓名、出生、来历和寿命!” “这么厉害?” 我又有些心动了,一想:“这只书虫鬼知道的这么多,留在身边或许以后会很管用。再说了,我当初把它从阴律司里带了出来,又知道了生死簿上这么多的秘密,就已经是犯下了大罪!此时即使主动把它交回阴律司去,恐怕崔钰也不会轻易放过我的!” 想通了这一点,我便答应收留它了。平时我把书虫鬼就藏在锦囊里随身带着。但是要出地府经过鬼门关之前,就把它暂时转移到瓷瓶中留在宿舍里。 从当天开始,鬼门关果然比以往多加了一道盘查,由阴律司派出的阴差专门检查出关的人,看身上有没有携带未经批准出关的鬼魂。主簿崔钰在明面上给出的理由是防止投胎鬼贿赂地府官吏出逃,但其实肯定就是为了找到书虫鬼并把它抓回去。 不过,由于书虫鬼的存在太过于敏感,知道的秘密太多,一旦被阎罗王知道生死簿上的内容泄密了,恐怕连负责掌管生死簿的主簿崔钰也要倒霉。所以崔钰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派人到处搜查,尤其是阴军军营这种地府。书虫鬼藏在我的宿舍里暂时应该是比较安全的。 我偶尔也会把书虫鬼放出来透透气,问一些人的情况,碰上吃阴餐心情好的时候就顺便给它也炒一份鬼餐过过嘴瘾。书虫鬼很高兴,总是说它运气真不错,碰上好心人了,只是不知道还需要等多久才能离开地府? 书虫鬼从阴律司逃出其实只是最近地府发生的其中一件隐秘的小事件而已,更大更麻烦的事件还在进一步发酵之中。 就在阴军连续开展征募、整编,并加紧操练新兵等一系列提升战斗力举措的同时,地府察查司也大大加强了在外地尤其是在阳间的信息收集力度。 经过前两次在汉昌市和盐漠与鬼军的交手过后,阴军上下都认为鬼军目前的实力已经今非昔比,不容小觑。而地府最迫切需要改进的就是先期的刺探和侦查工作,才能避免再出现像接引司的法阵被破坏以及阴军在汉昌市一役中遭受伏击的那种惨痛教训。 因此,地府现在对于情报工作可谓非常的重视。阎罗王责令察查司专注此事,而陆之道便立即外派出大量探子前往各地收集、反馈有关鬼军出没的情报。 不过,盐漠鬼城被摧毁后,鬼帅率领的鬼军随即在阴间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很明显就是在躲风头。但以它的诡计多端,以及鬼军的神出鬼没,此时必然是躲藏在某处暗自谋划着,不久还会卷土重来的! 果不其然,近期从阳间传回的部分消息就显示,鬼帅的游击战术不单单只在阴间实施,在阳间也是动作不断,似乎最近又把下一步行动的重点转移到了阳间。 阴间受地府管辖,阳间却更像是道修的地盘。据说鬼军的异动也引起了道修门派的注意,茅山道会就对此高度关注,也在密切打探鬼军的行踪。所以,鬼军目前的形势其实也并不乐观,正处于道修和阴修的两方夹击之中。 就这样紧紧张张地又过了几个月,地府派往阳间的探子忽然陆续传回急报,称鬼军近期在阳间一处叫做荒坟山的大型墓地附近出没,很可能是要打那里的主意! 荒坟山是当地阴修开办的一个大鬼市,常住的老客数千,生意相当火爆,几乎就是相当于西岭公墓的翻版。恐怕鬼帅又在策划一次袭击鬼市的阴谋,想掳掠鬼市里的诸多游魂野鬼去充实自己的鬼军。 而且,像这样的一个大鬼市,一旦遭受鬼军的袭击,对于在阳间鬼市里靠做小买卖勉强生存的众多阴修门派来说,肯定又是一场浩劫! 可是,收到急报后阎罗殿里的各位大佬意见却并不统一。我作为阴将,也有资格出席了这样高规格的军事会议。其中一半人认为应该主动出击,趁鬼帅还没有行动之前挫败其阴谋。而另一半人则认为目前阴军才刚刚完成整编,兵员不足,不应该再倾全力出击打这种没把握的仗。 最乱的是,日游和夜游两位阴帅在此事上的意见居然也不合。日游元帅积极赞同出击,夜游元帅则反对出兵,两人的理由又都十分充分。我们这些阴将虽说能列席,但肯定不够资格随便发表意见。即使被阎罗王点名问到了,要么是站队自己的上司,要么就是明哲保身,称:“不论去与不去,都听从陛下调遣!” 就连四大判官也是如此,钟馗和陆之道赞同出兵,魏征和崔钰反对出兵。最后的决断权又到了阎罗王那里。 阎罗王伏案苦思半晌,最终还是拍板决定出兵,并由主动请缨的日游军出战! 432 出征荒坟山 出任了新职务,换了新领导,工作氛围自然也就不一样了。与夜游元帅的优柔寡断不同,日游元帅喜欢快刀斩乱麻似的做事风格,连带着培养了一批性格急吼吼的部下。日游前军的阴将叫单无忌,正是程友良的新上司。右军的阴将叫夏毅,后军阴军则叫黄厘。 不过,日游军少了像甘圣一样的“老油条”,就多了一些执行力。平心而论,日游军的战斗力确实要比夜游军要强上那么一点点。 两军开军部会议的形式也大不相同。夜游元帅喜欢开大会,将校两级军官都可以参加,美名其曰:“群策群力”。但往往也因为意见不统一,最后啥也讨论不出来。 日游元帅就讨厌人多嘴杂,一般开会就他和手下的四名阴将五个人,凡事在这个小圈子里议一议就决定了。这使得我在会上发言的机会多了,便可以大胆地提一些自己的设想和建议。 从地府前往荒坟山如果按正常行军速度就需要十五天时间。可要是这么磨蹭的话,这么紧急的情报恐怕等走到那儿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我在左丘城时曾跟着商队在阴间四处游走,现在又有了地图匣子,对阴间的地形地貌更加地了如指掌。既然这次出征路远时间又紧,我便建议日游元帅多利用阴脉和地下河进行快速行军,而不必拘泥于走直线。 阴军出征由于是大部队行军,又出于保密考虑,一般都是绕着各地阴城走,以免产生误会。而且阴军都是陆军,没有水军,可能压根就没想过要建造船只。其实,在阴间穿行最快的方式还是走水路。 于是,我建议日游元帅特事特办,先把部队带到距离地府最近的一处靠水的阴城九曲城,征用当地的船只来运兵。顺着九曲城外的那条地下大河,就可以直达一百多公里外的下游。单单这一程相比于完全走陆路,就能节省至少两天的行军时间。 不过,这样做唯一要打通的关节就是要先和九曲城的城主通气,以及如何支付船费的问题。 日游元帅一听,却满不在乎地挥挥手道:“还给什么钱?九曲老儿敢不给我这个面子么?就按你说的去办!” 果然,我们一到九曲城外,城主就紧紧张张地派人出城询问阴军的来意。等弄明白了日游军只是来借船运兵,城主特使立即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地当场就答应了。 嗨,感情阴军在他们眼中就是跟恶霸、土匪一样的存在,过路而已嘛,只要不伸手要钱就行! 除了尽量走水路之外,我还充分考虑了各处阴脉的位置,尤其是那种直上直下的阴脉。阴脉内因为有上升气流,在需要垂直上下时非常省力,完全可以拿来当天然的升降机使用,比辛辛苦苦地去爬坡强多了。 因为前面经过走九曲城水路获得了实效,日游元帅此后在制定行军路线上也完全采纳了我的意见。如此双管齐下,日游军需要步行的时间大大减少,最终竟比原计划提前了五天到达荒坟山下。 根据探子事先查探到的准确情报,鬼军这次大约出动了三千兵力,正在荒坟山鬼市下面的一条阴脉处集结,应该是打算通过一条阴脉出口直接闯入上面的鬼市制造混乱。 在战前会议上,我有些担忧地提出,是否应该先通知一下鬼市里的阴修,让他们做好准备,避免出现无辜伤亡。 但出征之后似乎一直对我言听计从的日游元帅这次却直接给我甩了个黑脸,呛道:“提前通知了他们,他们肯定躲起来不开鬼市了,鬼军肯定也会立马察觉到异常。要是没等我们出手就让鬼军溜了,那我们这么大老远地跑来不就白费劲了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 日游元帅没有再给我说话的机会,直接开始安排进攻的战术。他的战术也很简单,就是兵分两路,从阴脉的两头同时发起攻击,给鬼军来个瓮中捉鳖! 以日游前军的阴将单无忌为首,加上右军的夏毅和我带领的左军,三个军的兵力从阴脉的底部发起攻击。而日游元帅则亲自带领中军和后军趁着夜色先上到地面,再从阴脉出口处往下攻击。 由于此次鬼军出动的兵力远比预估的要少,甚至单纯在数量上都不及我们,实施如此大胆的进攻计划倒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各军分头行进到了指定位置,也不需统一发暗号,便可以展开进攻。当然,在地下弯弯曲曲的洞穴里,隔着好几里地也确实很难发得出准确的暗号,这时完全就是靠默契了。 当我和单无忌、夏毅带着部队进入鬼军集结的洞穴后,发现鬼军竟稀稀拉拉地躺了一地,武器装备也扔得到处都是,似乎根本就没有准备要迎敌的意思。我们当然也不会放过这种绝好的偷袭机会,立即冲杀进去,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把那伙鬼军打得七零八落! 在战斗中我注意观察了一下,并没有在当中看见鬼帅的身影,看来这次它没有亲自带队前来,怪不得这帮鬼军会这么懈怠,反过来被我们偷袭了。 鬼军看来也确实料不到我们来得如此之快,又或者它们自己的部队都还没有集结完成便匆忙迎战。很快地,鬼军丢掉了阴脉下方的洞穴阵地,全部窜入了阴脉中。单无忌率领的前军作战最为勇猛,竟不假思索地紧跟着冲入到阴脉当中。 可阴脉里阴气稠密,密度最大处犹如液体,人的行动就不免会受滞,而鬼却依然可以行动自如。阴军也很少会在阴脉里开战训练和战斗,一时间竟感觉十分别扭。尤其鬼军在上方,阴军在下方,仰着头攻击自然比不上跳落攻击强势。 鬼军一看有机可乘,纷纷掉过头来反击。单无忌无奈只能暂时退出阴脉,就守在阴脉下面的洞穴处,双方一时间竟在阴脉入口处打了个平分秋色,战局也暂时僵持住了。 不过很快地,当鬼军得知阴脉最上方的出口处日游元帅也带兵包抄过来了,又开始自乱阵脚,纷纷退却。 一只貌似带头的鬼将在阴脉中大喊:“从备用出口撤退!” 备用出口?还有一个出口? 这时,我们才发现之前探子打听到的情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精准。那条阴脉很长,连同下面的洞穴呈一个“占”字形,阴军包抄的只是最上面的出口和最底下的洞穴,半截处还有一个备用出口是可以直通地面的。 但此时鬼军残部已经开始逃跑,也容不得我们再去后悔、懊恼,只能命令手下的士兵们发起追击。 不过,鬼军在慌乱当中缺乏指挥调度,剩下的约两千只鬼兵一下子挤在阴脉中段狭小的三叉路口处,竟发生了“交通堵塞”。阴军上下夹击,又一次杀得鬼兵们哭爹喊娘的,同时还抓获了大批的俘虏。最后大约只有不到一千只鬼兵从备用出口跑了。 我率领的日游左军紧跟在鬼军逃兵后面追击,率先冲出了阴脉出口。原来这个备用的小出口藏在一个幽深黑暗的山洞里,跟南亭风谷岭下的阴脉出口类似。 因为此时阳间正是深夜,荒坟山附近又属于荒野,应该没有什么人烟,我便大胆地命令士兵们继续往洞外追击,争取在荒野中全歼敌军。 但出了这个山洞我才发现,洞口前方有一片茂密的树林,里面弥漫着十分厚重的雾气,当中似乎又隐隐有些绿油油的光亮不时闪过。不消说,那个地方肯定就是当地阴修开办的鬼市了! 落荒而逃的鬼兵们慌不择路,竟朝着鬼市的方向跑去。我暗叫不好,连忙催促部下跟上,自己则带着柳寒统领的犬骑营抢先往鬼市里冲去。还没进去呢,就听到里面爆发出一阵惊呼声。 “喂!你们是哪里跑出来的鬼呀?怎么从来没见过?” “哇!救命呀!” “妈呀!这些鬼开始杀人了!”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也是鬼!一只老实巴交的墓鬼而已!啊……” 我急忙骑着地狱犬穿过鬼市的浓雾,才发现里面已经是一片大乱。那些逃跑的鬼兵和鬼市里的老客混在一起,霎时间也分不清哪些是好鬼,哪些是坏鬼! 在鬼市里做生意的摊主们也自顾不暇,修炼过阴功的阴修开始组织自救,围拢成一圈抵御鬼兵们的袭击。而落单的、又没有阴功修为的倒霉蛋有好几个都死在了鬼兵的刀枪之下。 “以一什为单位,分散抓鬼!”我对身后跟上来的部下大声命令道,最后又交待了一句:“注意不要杀错了那些墓鬼!” 于是,日游左军的阴兵们随即散开,以十个八个为一组,开始抓捕四处逃窜的鬼兵。鬼市里的局面慢慢控制住了,但还是有不少墓鬼老客为了避祸,主动跑出了鬼市阵旗引发的雾阵外面,想要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嘭!” “啊!太亮了!烧死我们了!” 随着一记巨大的烟花声响,刚刚逃出雾阵的那些墓鬼却爆发出阵阵惨叫。也不知外面又发生了什么情况? “咔嚓!咔嚓!” 雾阵的阵旗毫无征兆地纷纷断裂,雾气随即开始消散。一支陌生的部队从残雾中闯进了鬼市! 433 致命的误会 我带领阴兵追击鬼军残部到了荒坟山的鬼市里,发现那里早已乱作一团。慌不择路的鬼兵此时居然还敢大开杀戒,到处袭击无辜的活人和墓鬼。正在此时,忽然又从雾阵外面冲进来一支奇怪的部队。 我大吃一惊,还以为是鬼军的援军部队来了。但仔细一瞧后,我才松了一口气:那是一群大活人,而且正在到处抓鬼。 把他们称之为“部队”其实并不是很准确,因为他们连标准统一的制服都没有。人数也不算很多,大约只有五百人。但是这帮人出手非常狠辣,几乎见鬼就杀,而且不管是不是鬼兵,连手无寸铁的墓鬼也杀,不分青红皂白。 再一看他们用的法术和道具,原来竟是一群道修。道修杀鬼从来都是毫不手软的,这会儿更是压根就没有要留“活口”的意思。但是如此一来,本来已经开始趋于平稳的鬼市局面又骤然变得更加混乱! 我急忙朝他们大喊:“住手!这里的事情不需要你们来插手!” 但道修那边一听就有人开骂了:“滚尼玛蛋!你们这些阴修就知道袒护鬼,都出人命了还想着护短!” 可我这边的部下里也有暴脾气,史巡就立马骂了回去:“这是我们的地盘,死不死人关你们屁事?赶紧给老子滚!”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滚!” “艹尼玛!” 眼看两边就要产生误会,我连忙上前劝阻史巡。他手下带的是女兵营,他虽然性子急了些,但女兵们倒还是比较冷静的。但另外一边一个男兵营就忍不住了,直接冲了过去! 那是陆煜带领的新兵第九营。这家伙刚才一声不吭此时却率先动手,策骑座下的地狱犬跳过去撕咬领头的一位道修。道修那边一看,也不肯吃这个亏,纷纷拿起手中的武器还击,双方竟开始大打出手。 这下子就彻底乱套了,两边都放弃了捉鬼,互相厮打起来。绿箭营站在后排也开始射箭,柳寒带领的犬骑营更是彪悍,靠着犬牙和利爪在道修的队伍里来回肆虐。 阴军毕竟是正规建制的军队,而道修那边明显只是临时抽调过来的,看样子很可能都不是属于同一个门派。尤其从身上的武器装备上来说,道修拿的都是桃木剑和棍棒,很多人还只能靠捡地上的石头做武器。所以两边一交手,吃亏的肯定是道修。 我想居中调停,但阴兵听我的,道修那边却不听,反而被他们用石块砸掉了我的头盔。我头部猛然遭受重击,眼一黑就差点跌落犬背。 “住手!都住手!” 远处一人骑着地狱犬急急赶来,背后跟着一大波阴兵。我一听声音,正是日游元帅带领阴军大部队过来了。但是这里的场面太混乱,估计对面的道修也听不见他的喊话。 “砰!” 一声巨响突然震惊了全场。这个声音如此震撼,让所有人都不由得停下了手,愣愣地左右张望。因为那明显是枪声! 道修那边居然有枪!而且有人在情急之下居然直接开枪了,只是不知道那颗子弹瞄准的是谁,往哪边飞了,又击中了谁? 要知道,热武器对上冷兵器还是有绝对优势的。别看阴军这边现在占了绝对优势,但几把枪很可能就会改变整个局势。 “呀!元帅中枪了!” 停顿了三秒钟之后,后面忽然有人尖叫着喊了这么一句。接着就有别的人慌慌张张地大叫起来:“元帅阵亡了!元帅阵亡了!” 我心里着急,连忙扶着还在吃痛的脑袋回头一看,果然日游元帅座下那只地狱犬的背上是空的。但是在那附近的人都围了过去,我也看不到日游元帅的真实情况。 跟随在日游元帅身边的单无忌顿时暴怒,指着那群道修喝道:“敢动我们元帅,杀!” “杀!杀!杀!” 不论如何,日游元帅在这支日游军里还是有着极高的威望,他的阵亡彻底激怒了整支部队,随即冲那几百名道修展开了疯狂的报复攻击! 道修那边这时候才意识到事情闹大了,也有领头模样的人站出来想呼吁双方停手。但此时群情激愤,打出去的拳头谁还能收的住? “砰!砰!砰!砰!砰!” 之前开枪的那个人情急之中又连开了数枪,冲在最前面的几名阴兵应声倒地。但阴军毕竟人多武器齐全,对面估计也就一把枪和几颗子弹而已,哪里挡得住这么多阴军的集体冲杀? 这一交手,阴军当场就打死打伤了上百名道修,剩下的道修只能掉头就跑,落荒而逃。个别犬骑兵还不解恨,又奔出去一两里地继续追杀,直到把那些道修都赶到灯火通明的公路上才恨恨地归队。 荒坟山鬼市在连番动乱之后终于稳定住了局面。当地的活人摊主死伤十几个,墓鬼则魂飞魄散了上千只,摊位、铺面也被破坏得七零八落。经过这场浩劫,这个鬼市肯定也是元气大伤,不复以往的热闹繁华了。 而阴军这边,因为同时要对付鬼军和不知从何处冲出来的道修,结果战略目标一个也没完成,既没有全歼鬼军,也没能保护好荒坟山鬼市,最后只抓到了几百只鬼兵。其中,与当地道修产生的冲突简直就是莫名其妙,后果惨重! 日游军本身的伤亡倒不算多,但其中最要命的是阴军统帅日游在冲突中被子弹击中。事后我才知道,日游元帅并没有当场阵亡,而是腹部中了枪,不过情况也并不乐观。 “呃……呃……” 日游元帅躺在一张军用担架上不断地痛苦**着。他的左边腹部缠着一道又一道厚厚的渗血的纱布,奄奄一息。这种穿透性的枪伤是传统军医无法处理的,必须要开刀做手术,即使不取出体内的破碎弹片,也得缝合住伤口并做消炎处理。 而他的手下几名阴将此时却还在争论要不要送他去当地医院抢救? 不送去医院抢救,恐怕日游元帅很快就会死去。但是到了医院一旦被医生发现是枪伤然后报警,恐怕又要惹出**烦。 “诸位大人,我倒是有一个建议!”这时,一位当地的阴修走过来对我们说道。 “什么建议?”单无忌问。 那人是个小老头,看起来或许是当地一个小门派的掌门。他感激地拱手道:“今晚幸亏有诸位及时赶到,否则我们的小命恐怕都不保!我们这些阴修小门派在当地不敢说有多大的能耐,但在郊外还是有门人经营了一家小诊所,平时捉鬼、打鬼要是受了古怪的外伤都是送去那里医治。” “那里的条件如何?有医生能做枪伤的手术吗?”我赶紧问道。 “哎,那个小诊所的条件虽然简陋了些,但还是有会开刀作手术的医生的。诸位若是觉得送去大医院不合适,不妨将这位大人送去试一试?” 既然有个这么一个折中的选项,所有人很快就一致决定把日游元帅送去那家小诊所做手术。至于还能不能把人救回来,就只好尽人事,听天命了! 那个小老头掌门人的办事效率还算可以,马上派人去开了一辆面包车过来,将日游元帅抬上车送往诊所。 因为此时已经蒙蒙天亮,阴军大部队不便在白天到处乱跑,就还暂时留在荒坟山上休整。管事的四名阴将也兵分两路,我和单无忌留下带兵,右军阴将夏毅和后军阴将黄厘则陪着日游元帅做手术去了。 忧心忡忡地等到了清晨七点,忽然有两个人打着白旗远远地从山下走来。我派人过去询问,原来昨晚那帮道修就是茅山道会的人,现在派了两名负责人前来要求谈判,索要在冲突中丧生的道修尸体。 昨晚阴军误以为日游元帅当场阵亡了,下手毫不留情,结果一个活口都没留,直接打死对方一百六十几名道修。这个误会和梁子估计是很难解开了! 单无忌此时正气不打一处来,重重地“哼”了一声,不打算跟他们谈判,让手下去赶人。 我连忙劝道:“我们现在毕竟是在阳间,元帅也还在抢救当中,如果不跟他们谈,万一又发生什么冲突呢?或者他们干脆报警,我们这么几千个人在这里待不住的!姑且先听听他们怎么说吧。” 单无忌想了想,或许觉得我说的也有道理,最后就同意了对方见面的请求。我作为在场的第二高职务者,便和单无忌一起代表阴军出面参与了这次谈判。 但是我刚和其中一名茅山道会的谈判代表打了照面,就愣住了。没想到,我竟然还能在这种场合遇见一个大熟人。那正是几年未见了的玉簪门“小胡子”:何立平! 小胡子也认出我来了,同样十分惊讶。他抬了抬手,似乎想冲我打招呼,随后却放下了。碍于目前双方的敌对关系和紧张气氛,最后我们这两个曾经的搭档都没有开口说话,很默契地互相装作不认识。 434 互相指责 日游军在荒坟山鬼市与茅山道会的道修莫名其妙地发生了剧烈的冲突,日游元帅中了枪,道修那边也死了一百多人。到了第二天清晨,茅山道会派了两名代表前来谈判,其中一人居然是小胡子。 不过,对面领头的并不是小胡子,而是一名矮胖中年人。他面色阴沉,双目红肿,显然对于我们杀死他们这么多人非常地愤慨。但他还是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先做了个自我介绍:“我是本地道修门派登仙门的掌门郭丰。这位是玉簪门的长老何立平。” 哦,原来小胡子现在已经升官了,当上玉簪门长老了! “我不认识你们,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但单无忌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很不客气地直接回道。 郭丰一听,脸色更加难看。但这会儿他没有任何谈判的资本,只能是强行压下胸中的这口气,随即开口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军队?” “我们是地府阴军!” 郭丰和小胡子闻言顿时都吃了一惊,显然想不到我们的来头竟然如此之大。 “地府阴军为何会出现在阳间?”郭丰不解地追问。 “我们是追剿鬼军的时候一路追到这里来的。”我答道。 “鬼军!”郭丰与小胡子对望了一眼,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一般来说,地府的势力范围只在阴间,从来不会主动插手阳间俗世里的事务。而道修中最大的组织茅山道会也只一心经营在阳间的生意,更视阴间鬼界为禁忌之地。以至于,地府与茅山道会这两大势力之间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接触和联系,只是各自恪守自己的本分,尽量不越过界而已。 按说,鬼军夹在地府和茅山道会之间,都是这两者要打击的对象。但这次的误会,很明显就是因为双方在行动之前互相缺乏沟通和了解,才陡然爆发了这么大规模的冲突。如果处理不好,必定在阴修和道修两道掀起轩然大波! 郭丰和小胡子惊讶不已,而单无忌这边却似乎是觉得他说出地府阴军的名头就把对方给吓住了,便大咧咧地质问道:“轮到我问你们了。这里是我们阴修的地盘,你们的人为什么昨晚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来了这么多人?意欲何为?” 没想到郭丰也是理直气壮地答道:“我们茅山道会早在前几天之前就得到情报,说大批鬼修很有可能要在荒坟山这里出没,所以我们昨晚就召集了大批人手过来抓鬼。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你们也会从阴间上来追剿鬼军。” 单无忌听了这个回答也只是冷哼了一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见。但我却是在鬼市里混迹了多年的人,很了解阳间道修与阴修之间的关系,一下子就听出了其中的不妥之处。 于是,我站出来大声指责郭丰道:“你别说的好听!阳间各地的鬼市向来都由阴修开办,道修从来不得插手其中的事务,你们是如何得到这样准确的情报?况且,据我所知,本地的阴修门派直到昨晚都还被蒙在鼓里,你们得到情报后又为何没有提前通知他们?” “这……”郭丰果然被我连续的质问给问住了,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很显然,他们在采取行动之前并没有知会当地的阴修,估计也是打着跟日游元帅一样的如意算盘,把荒坟山鬼市当做诱饵,引诱鬼军上钩。结果,鬼军是上钩了,但他们却阴差阳错地跟日游军爆发了剧烈的冲突。 “若是当地阴修同意也就罢了,既然没有事先沟通一说,你们凭什么擅自闯入!”我得理不饶人,还想继续施压。 “我们承认在沟通上出了些问题,但我们的目的也只是为了打击这些偷入阳间作乱的鬼修而已,同时也是为了帮助当地势单力薄的阴修门派处理难题,并没有什么私心杂念!”小胡子见郭丰尴尬,此时便出声帮腔道。 他还想尝试要维护一下茅山道会的威信,又接着解释道:“近期鬼修在阳间各地四处害人,搞得我们疲于奔命。而且说到沟通问题,你们阴修有了情报也不跟我们共享,我们自然也没有必要自找没趣,这个问题是由于双方互相不信任造成的,不能单单怪我们。” “话虽如此,也要看地点。”我见他又隐隐约约地想把责任推回到我们头上来,便顾不得什么私人友情了,直接驳斥道:“你们若是在别的地方采取这么大的行动我们也管不着,毕竟你们道修在阳间势力大,管的宽。但是阴修势弱,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地盘就只有鬼市。你们这样直接打上门来,我看本来就没打算要给我们这个面子!” “行了!面子不面子的很重要吗?现在你们还钻牛角尖有用吗?”这时,郭丰也终于憋不住了,恶狠狠地盯着我道:“你们昨晚杀了我们茅山道会这么多人,连我们这次带队的副会长都当场遇难!你们今天必须要给我们一个交待!” “哼哼!交待?”说道理他们说不过我们,说狠话我们这边也不缺人,单无忌就狠狠地怼了回去:“昨晚是你们的人先开的枪,而且打伤了我们的元帅,这个交待我们还没找你们要呢!” “如果不是你们的人先动手,我们也不会开枪!” “如果你们不开枪,事情也不会闹成这个样子!” “这里是阳间,不是阴间,轮不到你们这些爱钻洞的臭虫来这里装老大!滚回地洞里去吧!” “阳间是你家开的吗?我们想来就来!鬼本来就归我们阴修管,你们道修就是喜欢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郭丰和单无忌唇枪舌剑,面红耳赤,随即爆发了激烈的争吵,眼看争吵很快有可能又要演变为动手。我和小胡子赶紧各自拦住一个,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 这时,一辆面包车“突突突”地开上了荒坟山,吸引了我们的注意。那正是送日游元帅去诊所做手术的车,不知道那边的结果怎么样了? 面包车径直开到我们的跟前停住,车门开了,夏毅和黄厘面如死灰地走了下来。我急忙问道:“元帅呢?” 夏毅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道:“元帅还是没能挺过来,刚抬进手术室的时候就咽气了!” 单无忌一听,顿时又失去了理智,上前一把揪住郭丰就打,叫道:“还谈什么谈?我现在就要为元帅报仇,你们两个拿命来赔!” 郭丰个子没有单无忌的高,但力气同样也不小,立马就跟单无忌扭打起来。他还依然嘴硬,一边还手一边喊道:“我们副会长也死在你们手里了,这个仇我们也要报!” 我和小胡子连忙再次过去拉架,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两人拉开。我劝单无忌道:“就算是两军交战,也不杀阵前来使吧!” 小胡子也劝郭丰道:“郭掌门,我们人少,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单无忌拗不过我,便指着郭丰和小胡子骂道:“趁我还没后悔,你们俩赶紧滚!这些尸首你们也别想拿回去了,我们一会儿就放火统统烧掉!要是不服气,你们就再召集人马来打一场,我们随时奉陪!” “你敢?”郭丰也急了,暴跳如雷。 眼看谈判已然破裂,矛盾也进一步升级,再谈下去也无济于事了。我只好对小胡子道:“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们走吧!” 小胡子本来还想解释两句的,但一看这种场面,也只能先拉着郭丰下山去了。 单无忌果然说得出做得出,随后就让人把一百多名道修的尸体都聚拢到一起,浇上石脂一把火给烧了。这下子,阴修和道修两派之间这个大仇算是彻底结下了! 而我和小胡子,恐怕今后也不可避免地很有可能再次成为对手。唉,若是真要兵戎相见,杀个你死我活,我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下得去手? 阴修因为一天到晚跟鬼打交道,对于身后事都看得很开,不会像阳间的人那样执着于入土为安,而是更希望直接火葬成灰。尤其考虑到还要长途跋涉才能回到地府,我们便将日游元帅的尸身也火化了把骨灰带回去。 再次历经了十来天的行程,没有了统帅的日游军将士才士气低落地撤回地府。单无忌带着我、夏毅和黄厘一起硬着头皮去向阎罗王汇报此次出征的战况,解释日游元帅的死因。 阎罗王闻讯大怒,拍案而起,并扬言要对茅山道会采取报复措施。但其实说实话,茅山道会的损失比我们更大,估计他们也正想着如何打击地府和阴修势力呢! 不过,日游元帅战死沙场却给某些人带来了升迁的大好机会。阎罗王从几名阴将中考虑再三,最后提拔了资格最老的甘圣晋升阴帅,并执掌日游军。甘圣也就成为了新的日游元帅!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甘圣最忠实的马仔王嵩,也得以抱甘圣的大腿成为一名阴将,顶替他留下的夜游后军阴将的位置。 435 刻意报复 忧心忡忡了半年,我最为担心的地府针对茅山道会的敌对行动最终并没有实施,这让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此前因为日游元帅的死,阎罗王大发雷霆并扬言报复。但事后经过几位判官和两位阴帅的劝阻,他还是逐渐熄灭了怒火,将此事抛到了脑后。也许是考虑到了阴军最近接二连三的损失,此时再与茅山道会打一场毫无意义的战争确实是得不偿失。 地府和茅山道会这两大隐秘势力一个统治阴间,一个盘踞阳间,其实要真想打起来也不容易。一方面,阳间不单单只是道修的地盘,还有俗世**存在,阴军贸然上去挑衅恐怕也讨不到好;另一方面,道修同样也不敢轻易下阴间,这里的阴气太重,即使他们有道法护体,也不可能坚持太久,更别提能在密密麻麻的地底洞穴中准确地找到地府的位置了。 这样当然最好,免得双方打起仗来我又有可能碰上什么熟人。虽然我对道修门派并没有多少好感,但莫名其妙的仗我是一点儿也不想去打的。 至于鬼军那边,连着交手几次之后,阴军损失不小,不过鬼军的损失却肯定更大。迫于实力不够,鬼帅这段时间也只能暂时收敛一下,不知道藏到那个角落里韬光养晦去了。因此,阴间着实安静了一段日子,阴军也没有再接到外派任务。 不用东奔西跑了,我无事就在宿舍里猛喝黄泉汤,并每日勤加修习阴功。终于在半年之后,我的功力异常顺利地升到了第五重! 师父当初说的的确不假,自从我在提升第四重修为时领悟了大道,这次再提升一个大境界时居然没有遇到什么瓶颈难题,几乎就如同水到渠成一般! 由此,我不禁感慨:“此前吃的苦总算没白费!” 不过,修为上到了第五重,也就意味着我又该回去找师父学习新的功法了。 作为一名阴将,休假探亲可不比原来的时候那么简单,总得把手头所有的事情都交待清楚了才能离开。以至于,我为此又耽搁了一个月。 这次休假距离我上一次回家的时候间隔时间比较久,已经差不多两年没回家了。地府深入地底,压根没有电话可打,我只能还是偶尔去一趟左丘城借用滕家的电话线往家里报平安。这次回去,估计老爸老妈又要埋怨一通,大骂我这个“不孝子”! 但当我通过幽兰轩的阴脉通道返回省城时,却先从金大勺处听到了另外一些不太好的消息。 我的小车还是留在金大勺那里,所以还得请他开来接我。他这几年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见面的时候眉间不豫,猛抽烟斗,似乎有什么心事? 我便问他:“跟老婆吵架了?” 他这才勉强笑了,摇头道:“我们夫妻感情好着呢,请不必操心!” “那就是被唐老锅或者侯大盆炒鱿鱼了!”我继续瞎猜。 金大勺这次不摇头了,只苦笑道:“炒鱿鱼倒是没有,但丢工作或许是真的会有!” 我一听,玩笑话竟有可能成真,就连忙追问他此中详情。 金大勺道:“这事挺复杂,还得从曹家祖祠那边发生的事情开始说起。” “曹家祖祠?你的工作跟曹家祖祠有什么关联?”我越听越懵了。 “曹家祖祠在三个月前被人举报了,说是有人在里面搞封建迷信,诈骗无辜群众的钱财。警察调查过后,就把曹大姑连同十几位纸傀门的门人都带了回去,还送进了看守所!” “这么狠?”我大吃一惊。 纸傀门我可认识不少人呢,其中苏老板是我打小在南亭鬼市的时候就认识了,算是我的半个师父。后来为了学到他的牵偶术,我甚至还答应以后生了第二个儿子就要给他过继一个。当然,目前这个承诺看来是很难完成了。 纸傀门的掌门曹大姑我也跟她打过一次交道,而且她的侄孙曹哲还是我的生死之交。此外,那位“人小鬼大”的灵童给我留下的印象也挺深的。 要说他们在搞封建迷信,这个不假,但说他们搞诈骗就有点冤枉了,毕竟纸傀门向来都是拿钱干活儿,帮人驱邪捉鬼的。 “关进去多久了,判了没有?”我有些着急的问道。 “没有。”还好金大勺这次又摇了摇头,抽了两口烟斗后才慢慢道:“纸傀门做事一向很谨慎,也很讲规矩,请他们的事主都没有愿意出面指证的。所以最后警察在调查了一个月后还是抓不到什么实实在在的证据,就只能把他们都给放了。” “凭一些捕风捉影的理由就抓人,这难道是有人在背后故意陷害他们?”我猜测道。 “不要猜了,我们都知道是玄青门捣的鬼!”金大勺却很干脆地给出了谜底。 “玄青门?”我大惑不解,“他们怎么跟纸傀门闹起矛盾来了?” “这个起初我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但其他阴修门派在省城的生意,只要是涉及到捉鬼、驱邪的,都被玄青门和玉簪门给搅了浑水。”金大勺颇为气愤地抱怨道,“玉簪门的人也同样举报了元宝门开在草芽巷里的小庙。幸亏唐掌门消息灵通,在警察还没有行动之前就关停了那里的法事生意,并让几位师叔、师兄离开到外地暂时避风头去了!” “玄青门居然和玉簪门联手了?”我听到这里更是吃惊,这两家在省城可是死对头,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他们一起联手对付阴修门派的? “唐掌门说,这事儿已经不单单只是个别门派之间的问题,而是整个道修门派和阴修门派之间的问题!所以道修近期突然采取了许多强硬的手段打击我们,明的暗的都来!” 金大勺这么一说,我顿时就明白了。这是茅山道会想要报复地府却没有找着机会,怒气就被转移到了阳间这些阴修小门派的头上! 道修门派在阳间家大业大,本来一向都看不上阴修偷偷摸摸搞的这点小生意。他们一下子搞得这么绝,肯定就会大大挤压了阴修在省城的生存空间。 “这做的也太霸道了吧?”想到这儿,我也不禁摇头起来。 金大勺却苦笑,道:“更霸道的事还有呢!滕家当初开发西岭公墓的时候跟**签的是三十年的合约,到现在也就只剩下两年到期,本来就在谈续约的事情。据说现在玉簪门强势介入,要跟滕家争夺西岭公墓的经营权!” “那还得了?”我再一次大惊失色。 西岭公墓一向都是省城阴修的大本营和主要收入来源,要是被道修抢走了,不单是整个鬼市就要倒闭,恐怕连公墓里的几千只鬼都要被他们超度了! “可不是嘛,所以现在几大门派正在和滕家联手应对此事。听说**那边也在摇摆不定,就看双方的人脉和实力比拼了!” 听了金大勺的话,我又想到了小胡子。他现在已经晋升为玉簪门的长老,估计这事他也肯定参与在内。只是此间涉及到地府和茅山道会之间的恩怨,再去找他说情估计也没什么用处。 “幽兰轩呢?”说着说着,我这才留意到我们俩依然站在茶馆门口聊天,“这里是阴脉出口,道修不可能也要打这里的主意吧?” 金大勺道:“别担心,这里目前还算安全。一是因为我们把阴脉出口藏的足够隐蔽,道修应该还不知道这里。二是这栋茶楼本就是滕家的产业,除非**要改造整个公园,拆掉这栋楼,否则阴脉出口就不会暴露出来。” “那就好!我还担心探亲回来的时候,又得另外找入口下阴间去呢!”我松了一口气。 可金大勺却仍在叹气,忧心忡忡道:“一旦西岭鬼市被抢走,我们这些阴修门派的人就只能在下阴间和改行之间做选择了!” “滕家已经开始在想退路了?” “没错。滕家已经表态了,几大门派的弟子只要是愿意下阴间的,都可以安排去阴城里做事” 这倒是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左丘城在经历泽潮之后也急缺人手,哪怕修为低一点的阴修也应该能在那里找到事做,待遇方面也不会比在阳间差多少。唯一的问题就在于,这些人舍不舍得抛弃目前在省城的稳定生活而选择下阴间。 比如金大勺就是如此,怪不得打见面开始他就一直愁眉苦脸的。 我安慰他道:“你的厨艺不错,即使不炒鬼餐,在普通饭店里当个大厨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金大勺却摇头苦笑,“我可不像你是正儿八经厨师学校里毕业出来的,在鬼市里当大厨不需要文凭,到了外面就不一样了。况且,我现在已经步入中年,上有老,下有小,中途改行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唉,说的也是……” 说到这儿,我也觉得无能为力了。只是希望滕家和元宝门等几个阴修门派能够顶住压力,保全西岭鬼市这最后的阵地吧! 436 阎王焚书 告别了金大勺,我又独自开车回了南亭县。 到家之后,我本以为会狠狠地挨一顿骂,可老爸老妈的反应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你当年说要出去散散心,我们就没有拦着你。但是现在你都出去浪荡这么几年了,也该准备回家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了吧?”老妈一上来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尝试跟我讲讲道理。 我只好找借口推脱道:“在南亭这种小地方,我哪里能找到什么好工作?你们别看我现在整天在野外跑,收入可不低呢!” 说罢,我从身上取出十万块钱交给老妈,这是我路过幽兰轩时特意找老辛兑换的。地府和阳间的物价相差很大,我作为阴将目前一个月的俸禄就有一千个阴元,换算成人民币就是十来万。在阳间,年收入达到百万以上的就可以称之为“金领”了! “我们也不要求你一定得赚大钱。”老爸也难得地过来劝我,好言好语道:“你有厨师证,在南亭找一份收入稳定的工作应该也不难。关键是你妈一直想抱孙子了!” “正说工作上的事儿呢,怎么一下子又说到抱孙子去了?” 我回家的时候其实最怕的还是被问到这个话题。我现在和柳寒正打地火热,但是生孩子这种事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老妈却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居然又兴冲冲地翻抽屉拿出来几张照片给我看。 “呐。我在家闲着的时候就找左邻右舍和亲戚朋友串门,他们也很关心你的婚事。这不,大家都给我推荐了几位好姑娘,长相、人品都是很不错的呢!” 我迫不得已就拿起照片看了两眼,咦,这些女孩看起来还真不错呢! 其中一位是个瓜子脸,眼睛大大的,睫毛长长的,皮肤特别白皙,看起来颇有明星的气派。我指着她问老妈:“这是谁?” “嗨!她你都不记得了呀?就是后面那条街老范家的小芳呀!” “小芳?” 我吃惊不小,再次拿起那张照片认真仔细地看了又看。可除了那一对大耳朵外,我丝毫找不出上面这位大美女和住在后街的那位小芳有什么共同之处? 小芳比我小两岁,从小就跟着我和油炸鬼几个大孩子一块儿玩。因为她小时候很胖,我们就给她起了个外号:“冬瓜妹”!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瘦了?难道是整容了?”我问老妈。 老妈这时却变得支支吾吾起来,道:“真人和照片是有些差距哈,但小芳人品还是挺好的……” 我一听她这话里的意思,再仔细看了看照片,立马就明白了! 别看我在阴间待了这么多年,阳间出了什么新玩意儿我还是略知一二的。据说现在手机上有一种拍照功能,能把母猪变成西施,把大妈变成少女。估计这就是了! 我就说嘛,南亭这种小地方,就算偶尔出了个美女也肯定跑到大城市里发展去了,怎么可能还留在这里当老姑娘等着我来挑?恐怕除了小芳之外,其他几张照片也是“照骗”! 于是我不禁埋怨老妈道:“这种东西都是拿来在网上骗陌生人的。可现在真人就在我们家后面那条街住着,你也好意思拿过来唬我?” 老妈有些不好意思,便狡辩道:“哎呀,我还不是为你操心婚事嘛!你今年也三十一了,早该结婚生孩子了!” 我连连摆手,道:“行了!妈,我的事我自己心中有分寸。我就告诉你吧,我现在有女朋友,就是还不打算结婚。” “为啥?那姑娘哪儿的人?多大了?啥时候带回来看看呀?”老妈的关注点一下子就转移了,拼命地追问。 我哭笑不得,只得又哄她道:“人家姑娘很有主见的,这时候还不想跟我回家见父母。总之,我的婚事你就别瞎操心了!” “我不操心,谁操心呀?”老妈悻悻地嘀咕道,“我可是你妈!你未来儿子的奶奶!” 我无语了。这无后之虞估计是我这辈子都摆脱不了的噩梦了! 好不容易过了老爸老妈这一关,我第二天便去了师父家。师父当然不会追问我关于结婚生子的事情,他更关心的是我的修为进展。 饶是最了解我的师父,也对于我这次的突飞猛进倍感吃惊。他问我是不是又有了新的顿悟,或是碰上什么奇遇? 我摇头道:“什么都没有,就是每天喝黄泉汤,勤加练习。” 师父见我不似说谎,便不由得感叹道:“看来当年我真没有看错你!你的阴体资质和领悟能力确实是修炼阴功的好苗子,在三十岁左右这个年纪就修炼到第五重修为,可以算是奇才了!” “师父当然没有看错人,您老人家眼光好着呢!”我涎着脸道,“那您现在是不是该传我第五重功法了?” 师父鼻子里“哼”了一声,骂道:“你也不用刻意来拍我的马屁,第五重功法自然可以教你。但是我得先跟你说好了,第五重也是我自己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后面能教你的就不多了!” 我愣了,忙问道:“就算您没能练到第六、第七重,功法还总是有的吧?” 师父却直接摊开手道:“没有了!” “没有了?”我大吃一惊,追问道:“鬼膳门的两仪心法就只有前面这五重功法?” “没错!” “为什么?” 我大惑不解。作为地府中颇受阎罗王青睐,能够在望乡台和关外集开办两座大酒楼的鬼膳门,怎么可能缺少顶级功法?况且,从我自己一直修炼两仪心法的体会来看,这套功法绝对属于上乘功法,不可能是这么虎头没尾的残次品! 师父长叹一声,方才解释道:“其实,鬼膳门的祖师爷在创立两仪心法时的确是将功法分为了七重,他自己也一直修炼到了第七重。只是,他的徒弟却没有这么好的资质,只能修炼到第六重。包括之后的诸代弟子,也再没有人能修炼到第七重了!” “有这么好的祖师爷,为什么就教不出青出于蓝的徒弟了?” “因为,祖师爷成立鬼膳门之后就不再把修炼资质的好坏作为收徒的标准,也不再把修为的高低作为徒弟们取得多大成就的标杆。厨艺才是!” “哦,明白了!” 鬼膳门,鬼膳门,重点就在于这个“膳”字上。或许祖师爷的修为很牛逼,甚至可以比肩阎罗王,但他似乎更喜欢钻研厨艺,所以才创建了鬼膳门,专门招收弟子来传授厨艺,研究如何炒出适合鬼吃的鬼餐和能帮助阴修提升修为的阴餐。 当厨艺考核重于修为考核的时候,其弟子自然都会把精力都放在了练习厨技上,而不可避免地忽视了阴功的修炼。这样一来,他们的修为无法像祖师爷一样登峰造极也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但我还是有点想不通刚才那个问题,便问师父:“就算自祖师爷往后再也没有弟子能修炼到第七重修为以上,功法也应该传承下来才对呀,两仪心法怎么会缺了后面两重呢?” 师父道:“这个问题又得跳到祖师爷创建鬼膳门三百年后,阴间发生的一次大浩劫说起了。” “什么浩劫?” “当年,地府中的等级还不似现在这么森严,阴间里除了阎罗王外还有其他几位大能的修为都达到了第七重。因此,地府的统治并不稳固,各门各派,包括各处阴城之间也是争斗不断,犹如军阀混战。” “当时的阎罗王也是一位很有魄力的统治者。他为了彻底改变这种战乱局面,就倾全力四处征讨,同时软硬兼施,采取兼并或招安的方式统一了阴间。这才真正确立了地府在阴间的绝对统治地位!” “不过,除了动用武力外那位阎罗王还采用了一些很极端的暴政来排除异己,限制敌人。比如,他命人强行搜走了各阴修门派和各大世家的祖传功法,并按照他的喜好决定哪些功法可以保留至第几重,哪些功法的高阶部分就只能被焚毁。这次浩劫就被我们称之为:阎王焚书!” “卧槽,这么霸道!”我也禁不住咋舌道,“简直就跟秦始皇的焚书坑儒差不多了!” “确实如此!”师父叹道,“那时鬼膳门正当势弱,好不容易才在地府里站稳脚跟。为了避免遭到灭门毁法的结局,当时的掌门不得不主动归顺阎罗王,并以提供美味的阴餐讨取对方的欢心,才得到了在御膳房落脚的机会。也就是从那时起,原本只有鬼膳门门人才能吃到的阴餐,才开始成为了专供阎罗王享用的御膳!” “两仪心法呢?既然鬼膳门讨到了阎罗王的欢心,为什么还没能把传承功法完整留存下来?” “阎罗王说,鬼膳门炒阴餐、鬼餐,修为不需要那么高,能修炼到第五重就够用了。所以,鬼膳门的两仪心法从此就缺了后面的两重!” “扯他娘的淡!”我怒骂道,“靠剥夺别人的希望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实在是蛮不讲理的暴君!” 437 师父的担忧 我回到南亭县找师父,请他教授给我第五重两仪心法。可他却告诉我,再往上的第六、第七重心法已经失传了! 这让我不禁破口大骂当年搞出所谓“阎王焚书”浩劫的那位阎罗王。他这么一搞,就好比是给各门各派的功法加了一道紧箍咒,强行降低了其他阴功修炼者所能达到的天花板。由此,阎罗王便成了唯一有可能突破至阴功第七重的阴修。 “其他门派的功法呢?也是只能练到第五重?” “不一定,有些对地府忠诚度最高的门派和世家就允许保留至第六重功法。比如左丘茂明所在的左丘世家。” 哦,估计这也就是为什么阴军里裙带关系根深蒂固的原因了。因为能修炼到第六重修为的阴修只可能出现在那么少数几个世家或门派之中,地府高层的位置就基本上被他们给垄断了。 或许,我以后可以考虑去偷学一下别的门派的功法? 不过目前这个念头也就只能是想想罢了,至少要等到我具备突破第六重修为的时候。 不过,对于阎王焚书这件事情,师父的态度却似乎不像我那么激愤,反而道:“其实,‘阎王焚书’在阴修界中也一直是褒贬不一,很难论对与错,毕竟经过此劫后,阴间下面也太平了近千年。从小处看,我们鬼膳门是被害者,可从大处看,我们也多多少少受益了!” “这是什么逻辑?被人欺负了还应该感谢他?”我对师父这样的观点表示无法接受。 “虽然鬼膳门丢失了两仪心法的后面两重口诀,但整个门派的发展却得到了很好的促进。”师父耐心解释道,“就从那时开始,鬼膳门逐渐把持住了地府御膳房的所有权力,并将御膳房总管这个职位变成了门内厨艺最高弟子的专属职务。” “相对于在‘阎王焚书’之后其他阴修门派的遭遇,鬼膳门的确应该算是混得很不错的了。况且,阴间打仗少了,无辜横死的人和鬼也就少了。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积极的结果吧!” 我依旧摇头,不太认同师父的这种看法。在我看来,现在留在阳间的阴修门派之所以势弱而被道修欺负,包括阴间各地的阴城频繁被鬼军侵扰,以及地府的政治腐败和阶级固化、种种问题的根源几乎都可以追溯到高级阴修功法的严重断层上。 正是因为修为整体偏低,水平参差不齐,才导致了各阴修门派落下不思进取,目光短浅,之争眼前蝇头小利的顽疾! 不过,师父说的这些事都是一千多年前的“历史典故”了,我即使再有不满,也实在无力改变这种悲哀的现状。好在师父随后又给了我一点实实在在的安慰: “你也不用太灰心。两仪心法缺的只是阴篇功法的最后两重,作为炒制阴餐必备的阳篇功法则完完全全保留下来了。这个我倒是可以一并传授给你,你自己以后可以慢慢琢磨琢磨。” 这还差不多,没有功法,我还可以靠吃阴餐强行突破至第六重嘛! 可我还是不太满意,便故意对师父道:“师父,光让我自个回去琢磨可不行呀,您还得多教几道阴餐食谱给我,否则下一步恐怕继续喝黄泉汤也不管用了。不瞒您说,嘿嘿,我前些日子可是有机会尝过真正的地府御膳房制作的御膳哦!” 师父一听,愣住了,反问我:“你怎么会有机会吃到御膳?又是谁做的?” 于是,我便将上次受了阎罗王嘉奖,并得以前往阎罗殿参加廷宴的经过告诉了师父。尤其我还添油加醋地向他描述了廖铿的厨艺,故意夸廷宴上的那些菜式怎么怎么好吃,功效多么多么显著。 师父听了我的话,却开始冷笑。他板起脸来对我道:“你小子少来对我用激将法!廖铿的厨艺有几斤几两,难道我还不清楚吗?” “您是说您的厨艺比廖铿厉害咯?” “废话!不然他还用得着在我背后使坏么?”师父瞪起眼睛道。 “那连他都会炒这么多种阴餐菜式,为什么您就不愿意教我?”我不服气地投诉道。 师父见我说来说去似乎还是在怨他藏私,便只好耐心解释:“不是我不肯教给你,而是目前适合你又在你财力允许范围内的阴餐食谱也就是黄泉汤了。就算我愿意教你那些御膳阴餐,你又能找得到这么多好食材吗?越高级的阴餐就需要越高级的食材,越高级的食材也就越贵,难道你还想着跟阎罗王比阔气?” 师父说的其实也有道理,但我心里毕竟还是有些不爽,又喃喃道:“这……难道就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吗?” “你也应该知足了!”师父见我依旧不听劝,便毫不客气地斥道:“靠着阴餐,你现在几乎是一年一个小境界,三年一个大境界地提升。别人修炼阴功,谁不是靠着几十年、上百年的苦修才上去的?世间又哪里有这种好事,能一直有捷径可走?你也不要太贪心了!” 我被他批驳得无言以对,只得见好就收,先求他把两仪心法阴篇的第五重功法和阳篇的后面三重口诀都传授给我。以后的事情就留到以后再说吧! 阴功越修炼到高级,就越难领悟,口诀也越来越晦涩难懂。好在师父在元气大伤之前也曾达到过第五重修为,还能根据自己的体会手把手地指点我。即使这样,我也花了十天左右的时间才将新的功法口诀融会贯通。 除了修炼,我平时也顺便跟师父聊一聊阴间的事情。既是师徒,我也没必要瞒他,就把地府与茅山道会半年前在荒坟山鬼市追剿鬼军时产生误会,并爆发致命冲突的前后经过都告诉了他。 “原本我以为,地府将此事淡化处理了,两者之间的矛盾也就会慢慢消退。但这次我路过省城时,就了解到茅山道会在广南的两大门派玉簪门和玄青门正在有计划、有默契地挤压阴修门派的生存空间。恐怕这场阴修与道修之争会愈演愈烈呀!” 师父的神情异常严肃,对我道:“若不是你告诉我这些内幕,我还一直纳闷着呢!南亭近来也不太平啊!” “南亭也受这事儿的影响了?”我惊讶道。 “嗯。”师父点点头,“据说茅山道会特意从崖州市迁了一个小道门过来南亭这边,还出资帮助他们在南亭扎根发展。上个月,他们已经打通了**的关系,在城北的狮子岭上开始盖一座道观,说要开发成一个小景点。” “这帮家伙也太过分了!连南亭这种小县城也要过来抢生意,明摆着就是不给咱们阴修留活路了嘛!”我忿忿不平地骂道。 师父叹息:“道修门派在阳间有钱、有人、有后台,我们这里连一个像样的门派都没有。恐怕以后我和老谭这些人在南亭也很难混下去了,往后乱葬岗的鬼市也只能遣散!”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担心道:“师父,要是这样,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师父是因为受到地府驱逐而无法继续在阴间逗留,才不得不躲到阳间这个偏僻的小县城来的。如果连这里都待不下去了,真不知道他还能去哪里? 不过,师父的神色看起来并未过度担心。他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先操心你自己的事吧!你真的就打算一直在阴军干下去?” 这个看似简简单单的问题却把我给问倒了。之前我自己在心中隐约也有过这样的疑问,但今天才是第一次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我思量了许久过后,才苦笑地回答师父道:“其实我自己也有点迷茫。之前我立志要下阴间、闯荡地府,这个目标早就已经实现了,而且我现在已经干到了阴将,可以说比我预想的还要更顺利一些。但从阴将再想往上走一步到阴帅,就更难了。” “况且,我也并不太想一直待在地府里。阴军也好,地府里的其他部司也罢,到处可见因循守旧、腐败贪污、权力勾结之事。有时候我也实在是看不惯,但又总感觉无能为力。唉!” 师父也叹道:“地府的情况我自然是了解的。你从小跟我长大,你的性格我也最清楚。你绝对不是那种喜欢勾心斗角,玩弄权术的人,恐怕要不是因为你的小相好还在地府,估计你早就下决心离开了,对吧? “师父,你确实太了解我了!”我感慨道。 柳寒的确是我还继续留在地府阴军里唯一的动力了。她当初也只是为了逃避左丘城中殷发等人的迫害而已,并非一定要留在阴军。或许我可以尝试和她谈一谈,找找看还有没有其他的出路。 “没事,你在地府想干就干,不想干了就回左丘城。或者去别的阴城也行,只是就不要再回阳间了。”师父最后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往后,阳间恐怕是很难再容得下我们这些阴修了!” 438 投胎直通车 每次从阴间返回阳间,或是休完假从阳间下到地府时,都让我感觉宛如隔世一般。 阳间与阴间,一个明亮,一个昏暗;一个温暖,一个阴凉;一个到处都是人,一个到处都是鬼。这种强烈的反差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我:阴间并不太平,这里的运行规则也与阳间完全不同! 但这次却是个例外。从阳间返回地府之后,我发现自己的心态反而比在上面时感到平静,去除掉那种风雨欲来的焦躁感后便一下子感觉轻松多了。 地府似乎依旧没有察觉到茅山道会在阳间针对阴修门派采取的种种报复措施,亦或者,它早已知道,但并不想掺和此事。因为地府一向只认为阴间地底才属于是它的领地,阳间上面的俗事与其无关。这也是几千年来的一贯态度,讲求泾渭分明,互不侵犯。 但是,自从上次在荒坟山与茅山道会发生冲突之后,这样的默契注定就会被打破。道修们肯定将上次的失败视作为奇耻大辱,即使目前还没有办法触及地府的核心利益,但如果任由他们继续挤压阳间阴修门派的生存空间,那么阴修在将来就有可能成为无水之源,原本已经开始没落的传承会更加难以得到延续。 一旦阴修的数量持续减少,直至无人可用,那么将来总有一天会出现人压制不了鬼,阴间也将彻底变成鬼的世界。到那时,地府的统治基础就会出现动摇,维持阴阳之间平衡的整个投胎系统也将随之崩溃。 死去的鬼魂无法通过投胎重新转化为人,是否也意味着阳间的活人数量也会急剧减少?如果真是这样,岂不是有朝一日连阳间都要陷落? 我真无法想象,那时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的一个世界! 这个命题实在太大,太沉重了,以我目前的世界观和认知绝对无法理解和参透。但可以肯定的是,道修、阴修两派再继续这样对立下去,最后是要出大事的! 可是,以我目前一个小小的阴将身份,对此完全无能为力,根本就改变不了什么。唉,暂且享受这段难得的宁静日子吧,想多了也没用! 自从升为阴将后,带兵操练这些日常的工作我便交由手下的阴校去干了。我更多的只是在各营之间来回巡视,指出需要加强和改正的地方即可。不过,各营的阴校性格、能力和责任心又都不同,难免练兵的效果也会有所不同。 这天,我巡视到了第九营的时候,竟然发现该营的指挥官陆煜不在位,而且那帮什长也是稀稀拉拉的,整个部队显得十分涣散和随意。 我顿时怒了,把那几名什长都叫到我跟前来一顿训斥,并责问陆煜去哪儿了? 其中一名什长紧紧张张地脱口答道:“陆校尉去找马爷了!” “马爷?”我皱起眉头道,“他去找马爷干什么?” 马爷就是马面,和牛头一起共同掌管黄泉路上的投胎队伍,在地府的文官序列中能排到第六位。我这个阴将属于武将序列,与马面虽属于同级,但手上的权力却远不如他。只是,牛头也好,马面也好,平时跟阴军都没有什么太多的业务往来,陆煜跑去找马面干什么? 果然,那几名什长都不敢答话了,之前开口的那位还被身边的同伴很隐蔽地踢了一下脚跟,那意思应该就是提醒他不要乱说话。 我发现了他们之间的这个小动作,怒气更甚,骂道:“你们第九营想干什么?校尉不假外出,不带兵操练,手下人还帮着打掩护,想造反么?” 那帮什长似乎被我吓到了,连忙摇头,但还是没人敢出声。 “快回答我的问题!”我再次大吼道,“否则陆煜按逃兵论处,你们就全部革职!” 这时,另外一名什长才怯怯地答道:“是,是陆判官让陆校尉去找马爷的……” 我一听,刚升起的怒火立马就浇灭了一半。倒不是说我听到陆之道的名头就给吓倒了,而是陆之道所掌管的察查司有稽查、监督的职责,确实是有权力对任何一名地府官员开展调查,必要时还可以临时调动阴军协助抓捕的。 这么说,难道是马面犯事了? 不过,调动我的手下却不跟我提前打声招呼,这让我依然觉得很不爽。我便对那几名什长道:“陆煜回来后,让他来军部向我报到。你们几个,在校尉不在的时候也要负起责任来,认真带兵操练,像这样子稀稀拉拉的成何体统?” “是,将军!我们这就改正,严格操练!” 训斥一番过后,我就放他们回去继续组织训练了。这个日游左军第九营是个出了名的问题营队,当中的军官和士兵有一大半都是上次直接从各世家子弟征召进来的新兵,特别难管。就连阴校陆煜也是判官陆之道的侄孙,关系、背景特别硬。所以陆煜才敢不报告我就擅自离营去给他曾叔祖办事去了。 不过,离开第九营后我仔细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如果陆之道要调查马面,也用不着出动阴军吧?难道,陆之道叫陆煜去找马面是为了什么私事? 嗯,这样的解释就可以讲得通了。以陆之道的做事风格,一向公私不分,陆煜又是他的侄孙,差他去办点私事也很正常。 想通了这个关节,我便把汪奇叫了来,交待他道:“你去黄泉路上私下打听打听,陆煜去找马面到底是去做什么的?” 汪奇会意,转身就外出打听去了。他加入阴军之前就在关外集上厮混,对地府里的情况很了解,跟许多阴差都熟。高层的内幕消息他或许弄不到,但底层的这些小道消息他倒是比较灵通。 日游左军有自己专门的军部,平时开会、集结、发装备都在这儿,而且还专门配了几名文书、杂役来辅助我。我坐到自己的将位上,喊来一名杂役给我泡茶,就等着汪奇回报。另外也是看看陆煜是不是胆子大到完全撇开我,无视我这个顶头上司的存在? 独自喝了小半个时辰的茶,先回来的却是汪奇。他打听消息的效率还真挺高的,当然也少不了要花些“情报费”什么的。 他接过我递给他的一杯茶,一饮而尽。润过嗓子后,他才凑到跟前小声告诉我:“陆煜没有去找马面,而是找了马面的几个手下。” 我愣了一下,问道:“这有什么区别?” 汪奇神秘地笑了笑,解释道:“有区别呀!牛头马面手下共有两三百名阴差,又分为团头、班头和小差。你也知道,人多了就杂,有些小事情就不一定要非得经过牛爷、马爷才能办的。” 我点头表示明白了。看来这件事陆煜没有直接去找的马面,而是找了马面手底下的几个小头目。这样的行事方式更加坐实了我之前的猜测:陆煜是替陆之道去办私事的,而且很可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丑事,连牛头马面都要避开。 “有没有打听到他们谈的是什么事?”我又问汪奇。 “嗨!这个事很好打听,因为很多人都在干。”汪奇笑道。“就跟上次将军你让我花钱把那只‘装鬼’加塞进去是一样的事情。” “‘装鬼’?”我一下子糊涂了,我哪里见过什么“装鬼”? “将军你忘了?就是上次从铁崖堡带回来的那只鬼呀!” “哦!” 我这才想起来,汪奇口中的“装鬼”应该指的就是那只让我发誓后才肯透露铁崖堡秘密的鬼奴。他自称生前是心理医生,因此颇为高傲,很被汪奇看不起,所以就叫它“装鬼”,讽刺它很能“装”! 除了正常通过接引司进来地府的投胎鬼外,流落在外面的孤魂野鬼要想加进来排队投胎,可以有两条途径。舒服一点的就是靠贿赂地府的阴差偷偷带进来,但得花不少钱。若是没钱的鬼,就只能使苦肉计,让各地的阴修抓住后交给阴差再带进来。但是那样就不能直接去排队投胎,还得先进阴律司里过过堂,忍受一番刑罚后并上枷、镣,才可以去排队。 花钱插队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据我所知,不单单牛头马面的手下在接这种私活儿,接引司黑白无常的手下也会这么干,只是大伙儿心照不宣,各赚各的钱罢了。 不过,陆煜也想要暗自帮外来的鬼插队进黄泉路,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时汪奇又道:“干这事儿自然是不稀奇,有些稀奇的是,他陆煜这次的胃口似乎有点大。他不单单找了马爷的人,还找了枷爷的人!” 枷爷就是黑无常。看来陆煜的胆子确实很大,不但打通了黄泉路上的关系,还买通了黑白无常的手下,竟打算铺设一条“投胎直通车”。只要那些野鬼给的钱够,就能从地府外面直达黄泉路,甚至还能插到一个好位置去。 当然,陆煜干这事儿肯定也是想从中大赚一笔,不然他不会费这么大劲去折腾。不过这样看来,陆之道也只是他用来搪塞我的一个借口而已,他的这位曾叔祖未必清楚他在干什么。 439 萌生去意 “报告!陆煜求见翟将军!” 就在汪奇打探清楚回来向我报告时,陆煜也终于来了。 我挥挥手让汪奇先出去,然后喊道:“进来!” 陆煜推开门,仰着头就走进来了。汪奇一看见他那高傲的神态,也懒得跟他打招呼,侧着身就从旁边过去,走了。 尽管我已经知道陆煜刚才没有带兵操练是干嘛去了,但目前还并不想直接当面拆穿他,便先问道:“你第九营的钩形阵练的怎么样了?” “已经练熟了!” “玄襄阵呢?” “也练熟了!” “那你们今天练的是什么阵?” “……” 陆煜一大早就跑出去了,自然是连自己的部队今天练了什么阵型都不知道。而且他明知我已经去第九营巡视过了,这个谎也不好撒。 我见他语塞,便换了个方式,单刀直入地责问道:“今天在操课时外出,为何不先向我请假?” 陆煜迟疑了一下,但依旧目不斜视地回答:“陆判官差人来唤我,又唤的急,所以没能及时报告将军。是我的错!” 这个借口倒是找的冠冕堂皇。而且他嘴上虽然说是他的错,但眼神却一点也没有想认错的意思。 不过,我也不想跟他较这个真,只批评道:“我看你最近精力有些外移了,要多把一些心思放在练兵上。以后要是上了战场,手下的士兵战作一团,你怎么指挥?” “是。属下明白了!”陆煜还是干巴巴地回答。 他虽然答应了,但脸上依旧带着那种傲气,显得蛮不在乎,很明显只是想应付一下我罢了。 我不禁有些恼火,但后又一想:“算了!他爱赚这些小钱就由着他去,反正只要不公然违反军纪就行。哪怕真出了事也怪不到我头上来,自有他那位曾叔祖陆之道出面帮他挡着。我又何必帮他操这个心?” 于是我不耐烦地挥挥手,道:“知道了就行,下去吧!” “属下告辞!” 陆煜冲我行了个军礼,随后转身离去。但就在他转身一瞬间,我明明白白看见他歪着嘴角在偷笑。 哼,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回到地府后,除了发现陆煜想偷偷摸摸赚外快的这件小事外,其他倒是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即使阳间因为茅山道会采取了报复手段排挤阴修,但地府内却跟太平盛世一样,各部各司照样例行公事,按部就班。阴军也许久没有外派任务了,接下来的两个月日子过得倒是十分安稳。 刚刚当上日游元帅没多久的甘圣此时也开始活跃起来。他经常宴请各位地府高层,觥筹交错,或是投其所好,送礼上门,以此来巩固其地位。偶尔他也会把我们这些手下的阴将叫到他的元帅府里吃吃喝喝,笼络人心。 但这一切,独独就把他原先的顶头上司夜游元帅给晾到了一边。这很明显是要开始分庭抗礼了! 也难怪,甘圣现在当上了日游元帅,在名位上甚至还要排在夜游元帅前面,自然不需要再看夜游的脸色。 夜游元帅则仿佛对此毫不在意,也不见公开做出什么回应。不过,据我在廷议上的观察,阎罗王在遇到军事问题时似乎更加看重夜游元帅的意见。毕竟,这位老臣的资历和经验在那儿摆着呢,新任日游元帅甘圣想赢取阎罗王的信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我的心态却没有随着这种平和的日子变得更加宁静,反而对眼前种种明争暗斗、尔虞我诈的官场斗争和污浊不堪的腐败风气倍感厌恶,感到兴味索然,顿而开始萌生去意。 某夜,柳寒又来找我。一番激情过后,趁着休息的空当我就问她:“如果我像陆怜一样辞职不干了,你是否愿意跟我离开地府?” 柳寒十分惊讶,反问道:“你现在已经是阴将了,干的好好的干嘛突然说要走?” 我道:“我现在的职务是不低了,但待着并不是很开心,所以才想到这个问题。” “为啥不开心?”柳寒依旧很不解。 “你应该也能看得出来,阴军现在已是外强中干,各级吃空饷严重,高层又大搞裙带关系,人心不齐,军纪涣散,早就不是原来那支铁军了!” “你说的这些情况确是不假。”柳寒对此表示同意,“但是这个跟你辞不辞职有什么关系?” “我就是看着有些心烦。即使在阴军之外,地府各司各级中各种歪风邪气横行,贪污腐败当道,继续留在这里,恐怕我们也总不免会被他们同化的。” “哟呵!”柳寒立马嘲笑我,“说这话挺正派哦,好像显得你很清高嘛?” 我苦笑:“我做人一向正派好不?你跟我在一起这么久,难道还不了解我吗?” “我看你这不叫正派,叫假正经!” “喂,不带这么损人的!说正事呢!” “不开玩笑?” “不开玩笑!” 柳寒笑了一阵,这才认真地想了想,道:“这个问题我的确是没考虑过,而且先别说要不要走吧,就算你真的决定离开,又打算去哪儿?左丘城我可是肯定不回的了!” 我道:“这个我还在考虑。左丘城不去,还是有其他很多阴城可以去的。况且,咱们都是曾在阴军待过的人,能带兵能打仗,还怕没人愿意收留咱们么?” 柳寒刚认真了一下,又取笑我道:“你不是还会炒菜么?不如你去开个饭馆,我来给你当护院算了!” 我也笑了,道:“这倒也是个主意,咱们俩就开个夫妻店!” “啪!” “哎哟!” 话音刚落,我脑门上就吃了一记爆栗。柳寒骂道:“少来想这种事情,我像是那种夫唱妇随的人吗?” “那你也不能打上司呀!”我摸着头假怒道,“没大没小的!” “哼哼,在床上还想显摆你那上司的威风?哪天晚上你不是软趴趴地缴枪投降!” “怎么叫投降呢?男人干这事儿是很费体力的好不好!” “弱就是弱,不要找借口!” “又小看我?来来来,再战一局!” 我翻身上马,挺枪再战,刚才这个话题也就到此为止了。 很明显,柳寒似乎很满意目前的处境,并不是很想走。而既然她不想走,我也肯定不会走。所以当夜我也只是顺口提了一下罢了,压根就没有实际的计划。 不过,让我们俩都意料不到的是,随后一个突发的情况却迫使我提前做出了离开地府的决定! 下一个月,又轮到了我的日游左军值守鬼门关。值守任务按例还是一天安排一个营去把守,其他营则在军中待命。我作为阴将肯定是不需要天天在那里守着的,只有偶尔过去巡视一番即可。 但鬼门关是地府的大门,人员进出都要经过这里,所以职责要比值守其他部司更加关键一些。我出于谨慎考虑,也几乎是每天都要去巡视一番才能放心。 前半个月都没有出什么事,一切都很平静。到了月中,我闲来无事照例又去巡查鬼门关的值守情况,身后还带着中军的老部下杜综和汪奇。 那天轮到陆煜带领的第九营值守。可是到了鬼门关一看,本应亲自带队的阴校陆煜又不在! 我叫来其中一名值守的什长问陆煜去哪儿了? 那什长不敢瞒我,只把手一指。原来,陆煜也没有跑太远,又跑去接引司那里鬼鬼祟祟地瞎混! 我顿时怒气就上来了,让杜综过去把他喊过来就是一通训话。陆煜一声不吭地回来,就直挺挺地站在我面前让我训,但脸上不满加不屑的表情竟丝毫不加掩饰。 这下就把我彻底激怒了,当场直接下命令道:“陆煜擅离职守,忤逆上司!现在我剥夺你日游左军第九营的指挥权,暂且交由杜综掌管。你自己回营去面壁反省,明日召开军部会议再决定怎么处理你!”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陆煜直直地瞪着我,脸色涨红,似乎想不到我竟然敢当众这么不给他面子。 我也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怒斥道:“怎么,你还敢违抗军令么?” 陆煜又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敢在这时来帮他出声,什么后台、背景在这会儿暂时都不管用了。于是,最后他还是强行忍住了没敢跟我直接起冲突,憋着一口怨气回营去了。 赶走了陆煜,我对杜综道:“今天鬼门关的值守任务就交给你了。管好这些兵,大胆地管!如有违抗军令者,一律严惩不殆!” “是,将军!”杜综立正答道。 “尤其是你们几个!”我转过头去又对那几名什长严肃交待道,“杜综现在就是第九营的代理校尉,你们都要听他命令!” “是!” 那几名什长见我大发雷霆,连关系最硬的陆煜都给剥夺了指挥权,哪里还敢不服从? 我发了一通脾气,心里犹自不爽,便在鬼门关前一直亲自监督、巡视,直到了戌时才回营。此时离第九营和第十营交接岗的子时已经只剩两个时辰,想必以杜综这个老军官的经验也应该能应付得过来了。 440 暴动 我今天在巡视鬼门关防务时,发现手下的第九营阴校陆煜又再次脱岗,而且还是跑去折腾他的“插队生意”去了。我顿时大怒,重重地责骂了他一顿,并解除了他的指挥权,让杜综临时负责带队值守鬼门关。 由于我和柳寒今晚还有约,因此我在鬼门关监督到了戌时就回营去了。回到宿舍,柳寒已经在等我了。她见我怒气冲冲,便问道:“你怎么了?我倒是很少见你发火的。” 我骂道:“陆煜那个家伙,每次都仗着有陆之道给他撑腰,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我这次一定要好好敲一敲他!” 柳寒问清了情况,也赞同道:“确实也该给他点颜色看看了,否则以后岂不是要骑到你头上去?” “先看他反省的效果吧。”我很烦恼地扔掉脱下来的盔甲,道:“如果他态度改好一些,我也不想得罪某些人。但若是他还那副眼高于顶的模样,我就要好好地下下他的威风!” “噗嗤!”柳寒此时却笑了,搂住我的脖子道:“我倒是喜欢看你这番生气的样子,嗯,比平时要man一些!” 我也被她给逗笑了,随即把不高兴的事情都丢到脑后,抱起佳人,上榻鏖战。 但此夜注定是无法安稳度过的。一个时辰过后,宿舍外面忽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喧闹声。其中各种鬼哭狼嚎,喊打喊杀,掺杂着金铁交击的声音,让我仿佛感觉又回到了左丘城宵禁后的右市! “外面怎么回事?”我猛地坐起身来问道。 我身边的柳寒当然也不会知道,看着我直摇头。但地府里戒备森严,尤其对于的鬼的管理是相当严格的,怎么会出现这种混乱无序的鬼叫声? 我让柳寒继续待在宿舍里,自己则披上外衣跑出宿舍去看个究竟。走到外面才发现,不单单是我觉得奇怪,其他许多将校级别的军官也被吵醒了,都走出来,脸上都带着疑惑的表情。 声音的来源并不在阴军的军营里,而是从远处传来的。于是,大伙儿一起走到营区门口观望。但见忘川河对面用作照明的鬼火炬大都灭了,只有少数加了防风玻璃的鬼火灯还未熄灭。惨淡的幽绿色的焰苗不停地晃动,映射出鬼影憧憧,极其混乱。 站在营门处,河对面传来的鬼叫声显得更加刺耳,当中还夹杂着个别似乎是人的惨叫声! “对面是怎么回事?”有人到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便开口问道。 “还能是怎么回事,很可能就是黄泉路上的某一段队伍起了骚乱,那些鬼在闹腾呗!” “这么大祸!牛头马面到底在干什么?” “哼!那两个丑八怪肯定又跑去喝酒了,把投胎队伍完全丢给手下人去管。平时他们这甩手掌柜当的可够爽的,看吧,终归有一天出大事了吧!” 牛头马面不仅长相奇特,据说性格也很乖张,阴军这边的军官几乎没有一个跟他们关系好的。所以,黄泉路上出了乱子,大多数人都还是有说有笑,幸灾乐祸的,只准备把这事当笑话看。 正在议论纷纷之时,军营门口外面匆匆忙忙地跑来一名传令兵。他一见我们这些将校级军官都在呢,就立即高声大叫道:“黄泉路上投胎鬼暴动造反,先是自相残杀,后又杀死前去镇压的阴差!目前大批鬼群正在冲击赏善司和罚恶司,之后的望乡台、轮回司也开始告急!” “啊?” 之前还抱着看热闹、看笑话心态的诸将闻言皆大吃一惊。原来忘川河对面发生的事情并不只是小规模的骚乱,而是大规模的暴动,甚至已经被定义为“造反”了! “日游、夜游两位元帅联合下令:负责值守各司各部的阴将务必立即带领待命的部队前去加强值守,没有值守任务的部队则直接前往望乡台镇压暴动!” 众阴将听了都终于醒悟过来,纷纷回宿舍穿好衣服,披盔戴甲,同时命令手下的阴校立即到各营区去召集部队。营区内也陆续吹起了急促的号角,那是最高等级的紧急集合的信号。 要知道,黄泉路上投胎鬼的数量足有百万之众,一旦全部暴动起来可不得了。这若是不能及时镇压住,甚至于整个地府的统治都有可能被这些造反的鬼给推翻了! 不过我率领的日游左军在这个月负责轮值鬼门关,根据两位阴帅的命令,我还应该前去增援鬼门关,镇压的事情就交给其他部队吧。 我迅速地跑回宿舍,把刚刚听到的情况告诉柳寒,随后交待道:“你赶紧回女兵营去召集女兵,男兵营那边我自己去叫。一会儿就在我们军部门前集合!” “好!” 柳寒早就听出情况不对,衣服已经提前穿好了,此时便从后窗跳出,往女兵营去了。 我穿好了战衣,手上拎着盔甲、武器就往外跑。汪奇是我的亲兵营什长,而且人很机灵,此时听到外面吹响了集合号,便第一个带着我的亲兵营到达了日游左军的军部。他见我盔甲还没穿好,就想过来帮我穿戴。 我对他道:“我自己来穿。你马上带着几名士兵,分头去召集部队,尤其把那几名校尉先叫过来!” “是!” 日游左军的构成很特殊,三分之二是女兵,三分之一是男兵,而且当中还有男阴校带女兵营的情况。所以,每次集合时士兵们还得从两个不同营区里赶来,碰到紧急情况就得分头去叫。 不过还好,有好几名阴校都是我从原来夜游后军第八营提拔上来的什长,比如姚辰、史巡和关茂等。他们对于我的做事风格十分了解,甚至都不需要汪奇等人去通知,很自觉地就把部队招拢后带来军部集合。随后,柳寒带着所有的女兵也过来了。 待到日游左军轮休的其余九营士兵都陆陆续续集合完毕后,汪奇也跑回来了。他径直凑到我的耳边道:“所有的校尉我都通知到了,独独不见了陆煜!” “他不在宿舍里思过反省?” “不在!” 我霎时心头火起,暗暗骂道:“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这种关键时候也敢跟我玩失踪?等这件事过后我一定好好跟他算算总账!哪怕他有十个判官曾叔祖护着他,我也要将他上报军纪处分!” “哼!若是陆之道敢将这事压下,执意包庇、偏袒陆煜,大不了我就拼着这个阴将不干了,也要将这事闹到阎罗殿上,连他也一块儿扳倒!” 不过,此时更重要的任务还是应该尽快赶往鬼门关增援。由于平日我治军十分严谨,日游左军竟然是所有阴军中集合速度最快的部队。我随即下了命令:“全体都有,跑步前进!目标鬼门关!” 我带领部队一路小跑就去到了鬼门关。还好,黄泉路上的暴动队伍主要是往望乡台方向而去的,鬼门关后的广场上依然显得很平静,没有遭遇冲击。 等等,可是这会儿也太过于安静了吧?而且,我的兵呢? 到了鬼门关,我才发现那里空荡荡的,再仔细一看,关门的门洞里还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名阴兵!难道鬼门关已经被暴动的投胎鬼给攻占了? 但鬼门关的中门还是紧闭着,左右二门也没有一只鬼在那里晃悠,不似已经陷落的样子。关外也是空空如也,漆黑一片。 我慌忙上前查看死伤者的情况。那些躺在地上的士兵果然都已死去,而且确是第九营的士兵。他们的身上满是窟窿,显然都是被长枪捅死的,只有少数是被刀剑砍伤致死。我又到城墙上的箭楼和垛口查看,那上面同样也是死了不少阴兵,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但粗略计算过后,我发现死者总数大约只有四十名。第九营虽然也没有满编,但人数还是达到了七十以上,其他的三十几个人去哪儿了?还有,受我之命暂时接替陆煜掌管鬼门关防务的杜综呢? “杜综!杜综!”我焦急地大声呼喊,并命令手下的士兵:“你们都找一找,看看杜什长在不在死伤者里面?” 过了一会儿,忽然有人喊道:“将军,杜什长在这里!” 我从城墙上伸头往下一看,喊话的是姚辰,他正指着右门门洞里的一堆死尸。 “他还活着吗?” “还活着!” 我松了一口气,快速地跑下城墙,去看杜综的情况。原来杜综躺在一堆死尸中间,靠装死逃过了一劫。但他身上还是被砍了几刀,深可见骨,全身都被鲜血染红了。我伸手去摸他的鼻息,确实还有呼吸,捏他的脉门,也有心跳。 “军医!军医!”我抬头焦急地大喊道。 “来了!来了!” 一名随队军医慌忙跑了过来,但当他蹲下身去仔细一看杜综的伤势,也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失血太多了,得马上止血!” 于是,汪奇也跑过去帮忙,和军医一起用医用棉和纱布给杜综包扎伤口。虽然他们的动作已经尽量地轻了,可还是不免会移动杜综的身体、四肢,进而扯动到伤口。疼痛让杜综猛地打了个抽搐,随后幽幽转醒过来。 441 自相残杀 “将军……” 奄奄一息的杜综突然开口说话了,醒来找的第一个人就是我。 我连忙也凑过去,抓住他的肩膀道:“杜综,我在呢!” 杜综睁开眼睛看了看我,又裂开嘴,很勉强地想挤出一个笑容来。但笑到一半似乎就被巨大的痛苦给抑制住了,变得扭曲。最后,他有气无力地道:“将军,杜综虽然一向贪生怕死,但这次可没有逃跑……” 我颇有些动容,点点头道:“我相信你!你先别乱动,小心伤口又要扩大!” 但是杜综却依然摇摇头,惨笑道:“恐怕这次我是挺不过去了,趁着我还有口气在,一定要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 我心里一紧,实在也顾不得劝阻他了,急问道:“刚才鬼门关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杜综深吸一口气后,便开始述说道:“刚才,我受命临时掌管第九营在鬼门关的防务。但你走了之后,那帮世家子弟很明显就不再把我放在眼里。我心想,这也很正常,我毕竟只是个什长,他们不会听我的。我也没想着要去出什么风头,只要他们还能坚守各自岗位就行了。” “结果,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被你勒令回营的陆煜随后竟带着几个蒙头遮面的神秘人过来,说马上要出城去!虽然他们手上拿着察查司开出来的文书,但同时我也听到了阴军军营那边吹起的号角声。这种情况很明显是不正常的!” “我自然是拦住不肯放他们过去。而且,阴律司的人也用法器探查出他们身上隐藏着极强的怨气,很明显携带着不少魂魄,于是也上来拦阻。” 我越听越感觉事态严重。阴律司自从上次书虫鬼逃脱之后就一直派人参与值守鬼门关,检查出城的人身上有没有私藏魂魄。他们的目标自然是书虫鬼,只是这次却误打误撞地查到了那帮蒙面人的身上去。 只是不知道陆煜等人想要夹带出城的又是什么鬼? “争执了一小会儿,各自相持之时,其中一个蒙面人就突然说了一句:‘莫要跟他们废话,杀了闯关!’”杜综继续说到这里,嘴角也不由得再次抽搐起来。显然当时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心有余悸。 “我一听,就连忙喊人关闭城门。不想,站在我身后的一名士兵直接就砍了我一刀,砍在我的背上!我转头去看,那是第九营的其中一名世家子弟,也是姓陆的!不过,第九营也不完全都是他们的人,随后其他服从我命令的士兵就跟那些世家子弟开始打了起来!” 我闻之大怒,骂道:“他们这是要造反吗?竟然和自己人自相残杀!” “呵呵……”杜综艰难地苦笑着,道:“没错,我看他们就是要造反了!最后,因为他们那边人多,又事出突然,我们这边的人很快就被屠杀殆尽。那帮蒙面人和陆煜手下剩余的叛兵一起逃出鬼门关去了。” “陆煜这家伙到底想干嘛?难道就因为我责骂了他几句,竟铤而走险干出这等叛逆之事来?”我犹自疑惑不解。 “肯定不是。”杜综摇摇头,对我道:“这事绝对不会是陆煜这个毛头小伙子能策划出来的,而且也不是今天才开始策划的。我听之前下令杀人的那个蒙面人声音有点熟,但偏偏又想不起来他是谁?恐怕陆煜的背后还有人指使!” 陆煜的背后还能是谁在指使?应该就是他的曾叔祖、察查司判官陆之道了! 想到这里,我也暗暗吃惊:陆之道竟敢带头造反了?可他又是图什么呢? 陆之道与陆煜之间的关系,大概只有当初参与了甘圣在阴军军营中设下的那场饭局的人才比较清楚,我就是其中之一。其他人即使知道陆煜有很硬的后台靠山,但也未必就能直接联系到陆之道身上去。不过,在没有抓到真凭实据之前,我也不敢胡乱将这种猜测告诉我的部下。万一,那个蒙面人并不是陆之道呢? 可不论陆之道是否参与其中,陆煜自然是此次叛变事件的主谋之一。尤其在黄泉路投胎鬼队伍发生暴动之际,陆煜等世家子弟选择在这个时候潜逃出地府,难道他们还是策划暴动的主谋? 忽然念及到这一点,我也不禁沉思起来,心中越想越分析,越觉得背后发凉。 嗯,绝对跟他们有关系! 联系到陆煜此前就频频拉拢接引司和黄泉路上的阴差,想要做什么夹带外面的野鬼进地府插队投胎的“生意”。恐怕这次暴乱从一开始就是由他们策动的,事发之后他们自然要赶紧在第一时间逃离地府,以免被人抓住。 只是他们为什么要策动那些投胎鬼暴乱呢?这又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 对于这个最关键的问题,我却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我沉思之时,军医也给杜综做完了包扎。但是军医转头看向我,神色黯淡地微微摇了摇头。 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地府阴军里面虽然也有专门的医务所,但由于阴间的种种客观条件限制,无法开展西式的大型外科手术,只能采取比较保守的治疗方法。因此,对于这种大出血、大创口的外伤,他们也是无能为力。 杜综醒来之后实际上是强撑着胸中的一口气,才把想说的话都说完了。这时回光返照过后,他的气息已经变得很弱,脉搏也渐渐无力。我们这些围观的人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杜综慢慢停止了呼吸。 “呀!呀!呀!” “杀死他们!杀死他们!” “冲出鬼门关去!” 这时,黄泉路上陡然传来一阵狂躁的呼喊声。一听就知道是那帮暴乱的投胎鬼在狂叫,只是这个距离似乎里鬼门关很近了。 姚辰随即抱拳对我道:“将军!其他诸军都前往望乡台镇压暴动去了,我估计这会儿已经收复了赏善司和罚恶司,正在把那些鬼往我们这边赶。我们是不是也应该立即布防?” 他这么一提醒,我这才猛然惊醒,急忙起身喊道:“布防!布防,坚决不能让暴动的鬼群冲出鬼门关去!” “是!” 清醒过来的我随后又把防务仔细分派下去,先让姚辰把鬼门关前面的拒马都拉进来朝内摆放,把防线布在关卡里面的广场上,并关闭所有城门。然后我让绿箭营都上到城墙占据制高点,刀盾营和长枪营则混合列阵,就等候在拒马的后面,犬骑营则布置在两翼,负责从侧面驱赶。 众阴校齐喊得令,然后各自迅速带兵到指定位置上去了。 果然,大批投胎鬼沿着黄泉路一直向鬼门关的方向蜂拥而来。接引司首当其冲,因此那些负责接引鬼魂的阴差们也不敢在祭坛上逗留了,纷纷跑到鬼门关这边来躲避。我让他们暂时待在门洞里,一会儿就安排他们帮忙军医抢救一下伤员。 跑在最前面的投胎鬼估计数量能有上万只,浩浩荡荡,喊声震天。但我站在城墙上细细观察,发现它们虽然嘴里在大喊大叫,但脸上的表情却明显是在害怕和惊慌。看来,它们也只是被利用了的棋子罢了。 “冲出去!冲出去!” “冲出鬼门关,我们就自由了!” 第一波投胎鬼群冲击到鬼门关前,就被拦路的拒马给正面阻挡住了。拒马都是用长长的粗大的硬木制成,上面装满了尖刺。跑在最前面的鬼群冲跑过来还没来得及将拒马推开,就被身后的同伴给挤上前去,挂在了拒马的尖刺上,惨叫连连。 有些倒霉鬼甚至连叫都没叫出来就被扎破了顶轮或心轮,当场魂飞魄散。而且鬼魂是虚体,一根尖刺上面连着挂上十只八只鬼也坏不了。这道简简单单的防线竟成了最有用的一道屏障。 刀盾营和长枪营组成的联合防线则坚守拒马后面的阵地,丝毫不乱。长枪配合盾牌产生了强大的防御力,既难以冲破,又能随时发动反击。只要不是遇上重骑兵,守住阵地完全没有问题。 另外,那些投胎鬼虽然数量众多,但怨气很淡,一般都只是白鬼或者灰鬼,而且手无寸铁。它们的来势看似汹涌,但实则不堪一击,压根就无法跟我们这些正规军相提并论。 打了一会儿,投胎鬼群很快就死伤了上千只鬼,而日游左军这边还只是伤亡了十几名士兵。不过,鬼的数量实在太多,再这样冲杀过来,我们迟早有坚持不住的时候。而要想等到其他的援军到来,也不知道还要等到啥时候呢! 于是,我心生一计,找来几名嗓门大的阴兵对着鬼群大喊:“胆敢冲关者,杀!原地不动者,免罪!” 其他参战的士兵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一边作战也一边把这两句话当成了杀敌的口号:“胆敢冲关者,杀!原地不动者,免罪!” 这一招果然奏效。很多被胁迫在洪流中的投胎鬼本就是身不由己,既然冲不过去,又有人喊话招降,自然而然地便开始放缓脚步,继而蹲在原地抱头求饶。 442 谋逆指控 我率领的日游左军奉命值守鬼门关,在杀死了两千多只冲关的投胎鬼后,从黄泉路一路涌来的受惊鬼群才终于冷静下来,停止了乱冲乱跑,都老老实实地留在原地等待我们前去处置。 但在远处,望乡台的方向传来的依然是各种鬼哭狼嚎。估计那边的阴军可不像我们这么好说话,一直在屠杀那些无辜的投胎鬼。跑到鬼门关前的鬼们听了也是颤如筛糠,同时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听从别的鬼的怂恿,拼命要插队到前面去。 闹了一夜,阴军才将黄泉路上的投胎鬼暴动完全镇压住了,重新让它们排好了投胎的队伍。但牛头马面手下的阴差几乎全都在此次暴乱中被鬼杀死,加上赏善司和罚恶司也遭受了严重冲击和破坏,估计地府的投胎系统没有十天半个月是恢复不了正常运作的。 第二天,阎罗王召集地府大大小小的官员在阎罗殿开会,阴将级别以上的军官也有份参加。 “牛头马面!”阎罗王一副脸色铁青的模样,一上来就大发雷霆,“这个黄泉路你们是怎么管的?竟然搞出这么大个乱子来,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臣知罪!臣知罪!”牛头马面一齐跪倒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回答。 “到底怎么回事?快说!” 牛头咽了咽口水,抢先道:“陛下,昨晚臣轮休,是后来得知黄泉路上出了大事才赶过去的。之前的详细情况还得问,问值班的马面……” “你!”马面瞪着牛头怒不可遏,但碍于阎罗王就在宝座上坐着,也不敢当庭与牛头对骂。况且,这两人现在实际上就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于是,马面不得不吞下这口恶气,低头颤声地解释道:“陛下,臣昨晚在戌时巡视过黄泉路的投胎队伍后,还一切正常。臣就……就去了牛头府上与其喝茶谈天,准备到了子时顺便办了交班手续,交由牛头值守。” “但是,刚到了亥时,外面突然就暴动起来。我的一个手下慌忙跑来报告,说是投胎队伍里不知怎地掺进来几十只黑鬼、墨鬼,突然间就一齐暴起鼓噪,胁迫那些投胎鬼往前挤!我的手下前去阻拦,当场就被他们杀死,往后的场面就失控了……” “撒谎!” 阎罗王怒目圆睁,用食中二指指着牛头和马面斥道:“你们两个以为朕是聋子、瞎子,任由你们戏耍、糊弄吗?昨晚你们两个在牛头府上哪里是什么喝茶谈天,明明就是聚在一起喝酒吃肉,醉做烂泥一团!出了事后还是魏征派人跑去找的你们!” “陛下,臣……臣错了!还望陛下恕罪!”牛头马面一见谎言被阎罗王当面拆穿,哪里还敢抵赖,只得仆倒在地,大呼饶命。 “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想让我饶了你们?哼!”阎罗王这次是真的怒了,指着牛头马面大喝道:“来人啊!先将此二人押入地牢,即刻撤职查办!如果之后查明你二人确有其他玩忽职守、贪赃枉法之实,朕必当重重处置!”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 牛头和马面徒劳地喊了几声,就被几名御前侍卫当场扒了官衣,脱了官帽,连拉带扯地押了下去。看阎罗王这次气得这么厉害,恐怕他们俩的小命不保。 阎罗王一直盯着牛头马面直到他们被拖了下去,犹自恨恨不已,坐倒在龙椅上微微喘气。内侍赶紧端了一杯茶过去让他喝。阎罗王一饮而尽,然后顺手便重重地将茶杯摔在了地上。 “砰!” 茶杯、杯盖、杯托全部直接碎作无数块,溅了一地。内侍又急忙上前去收拾,而文官武将们都被这一声响吓了一跳,冷汗直流,生怕阎罗王的怒火下一步就要烧到自己身上来。 “投胎队伍里怎么会掺进黑鬼和墨鬼,这样的恶鬼难道不都是直接抓去阴律司的么?”阎罗王随即怒问道,目光看向了崔钰,“崔钰,你出来解释一下!” 崔钰倒是沉得住气,上前一步拜道:“启禀陛下,微臣昨晚事后已经亲自到阴律司里查实过了,阴律司刑堂里没有扣押的恶鬼逃脱,均与台账上的登记相符。可见,那些在黄泉路上闹事的鬼不是从阴律司逃出去的。” “那它们是从哪里跑出来的?”阎罗王又大吼道。 “……” 无人敢出声作答。这种事情事关重大,估计每名官吏来上朝之前都把自己负责的那一摊事务查了一遍,没有发现问题的自然不需要出声,发现小问题的也不敢乱出声。反正首先出了大问题的是牛头马面,就由他们两个去顶这口大锅吧! 阎罗王见无人回话,怒气更盛,又接着胡乱发了一通脾气。但这种事情光靠吼和骂是问不出来的,还得慢慢调查。过了一会儿,他自己骂累了就先泄了气,瘫回到龙椅上。 此时,文臣之首也是资格最老的赏善司判官魏征终于站了出来,向阎罗王禀告:“陛下,恶鬼是从哪里来的,黄泉路上到底又是如何引发暴动的,老臣也确实一无所知。但昨晚的暴动的鬼群将赏善司里的一应设施都毁坏殆尽,阻拦它们的阴差也当场遇害了一十三名!” “最关键的是,连德行秤也被毁了!无法判断善恶,赏善、罚恶之事也就无法施行。老臣已命人加紧建造一台新的德行秤,只是预计还需要十天才能完工。” 魏征还是比较务实的。他的意见也表达得比较委婉,实际上就是想告诉阎罗王:既然暂时无法查清起因,就应该先把关注的重点转移到如何善后和重建上,光发脾气和惩罚官吏是无济于事的。 魏征起了头,接下来罚恶司的判官钟馗也站了出来。不过他却是怒气冲冲的,声若洪钟:“鬼群不单单破坏了赏善司,也把罚恶司搞得一塌糊涂!臣事后去清点损失,发现罚恶司的地狱里也死了几十名狱卒。” “最让臣担心的是,原本困在第十八层地狱中受刑的几只恶鬼趁乱逃脱,至今也未发现逃去哪里了?这些恶鬼中有两只鬼王,六只厉鬼。虽然它们目前还被臣的禁制压制住,可一旦它们破除禁制,伺机在地府中再次作乱,恐怕又是一场大灾祸!” “什么?”这下,连阎罗王也急了,追问道:“两只鬼王,六只厉鬼?地狱中这么多只恶鬼逃脱,居然到这时候还弄不清跑到哪里去了!钟馗你是干什么吃的?” 面对阎罗王的质问,钟馗似乎还有点不服气,气呼呼地叫道:“陛下,不是臣不去查,实在是因为罚恶司人手折损太大,已近无人可用了!臣昨晚也曾去察查司找陆判官借人,却一直没见到他人影!” “没错!这种事情察查司也有职责去调查,陆之道你昨晚又在干什么?” “……” “陆之道!” “……” 阎罗王喊了两声,依然没有听到陆之道回话。这时,所有人才发现察查司判官陆之道压根就没来参加这次廷议! “陆之道人呢?”阎罗王再次发怒了,指着察查司的案首责问道。案首其实就是各司的第二把手,察查司的案首也就是陆之道的副手。 但这位案首也是一脸的懵逼,低着头哆哆嗦嗦地回答:“微臣自,自从昨晚开始就没有见到陆判官了……也不知晓陆判官去了哪里?” “什么?” 阎罗王大吃一惊。其他人也忍不住开始纷纷交头接耳,猜测陆之道到底躲去哪儿了,跟昨晚的暴动又有什么关系?还有人竟然猜测,陆之道是不是在暴动中“殉职”了? 我不禁摇头苦笑:此时在这阎罗殿上,估计也只有我一个人才知道真相了! 陆煜带着手下跑了,作为最有可能的幕后黑手陆之道怎么可能还继续留在地府中。他的消失也更加证实了我之前在鬼门关听到杜综临终叙说时的猜测。而且,杜综说他们逃跑时身上还暗藏着许多魂魄,巧不巧罚恶司的地狱中也脱逃了几只正在受刑的恶鬼,恐怕这正是陆之道等人策动此次暴乱的真正目的! “崔钰!”阎罗王暴跳如雷,又叫道:“你即刻派人到察查司,到陆之道家中,到地府各部各司去查找陆之道的下落!看看他到底躲在哪里,又在干什么?” “是,陛下!”崔钰答应了。但他正要出殿去交待手下找人时,我却忽然大胆地站了出来,准备发言。崔钰不知道我要说什么,便惊讶地停了下来看着我。 我又坚定地迈前一步,冲阎罗王拜道:“启禀陛下,陆之道和逃跑的恶鬼恐怕此时都已经不在地府中了!且据微臣猜测,察查司判官陆之道与日游左军第九营校尉陆煜很可能正是策划此次黄泉路暴动的罪魁祸首!” “什么?” 我此言一出,举殿哗然。 阎罗王瞪起眼睛,指着我问道:“你指控的可是谋逆大罪!有什么证据?如实说来!” 443 整风 阎罗殿上,阎罗王因为昨晚黄泉路鬼群暴动一事大发雷霆,将负有管理职责的牛头马面都给关到了地牢里。随后,他又发现察查司判官陆之道居然没有出现在廷议上,这让他怒不可遏。 陆之道的失踪几乎就坐实了我此前的猜测:他必定就是陆煜串通阴差,杀害同袍战友的幕后操纵者! 于是,我大胆上前奏道:“陛下,臣所领日游左军昨夜负责值守鬼门关。但在巡查时,臣发现当值的第九营校尉陆煜,也就是察查司判官陆之道的侄孙,私自串通接引司与黄泉路上的个别阴差,夹带外来魂魄入城,并安插进投胎队伍,以此来收取贿赂。” “在屡次训诫后,陆煜依然将臣的劝告当做耳边风。臣当即以擅离职守、违抗军令为由解除了陆煜的指挥权,让其回营反省,待军部议后再作处置。但当夜亥时,暴乱起后,臣奉命召集队伍前往鬼门关增援时,竟发现陆煜又擅自离营,不知去向!” “及到鬼门关,臣才得知陆煜竟带着另外数名蒙面人暗藏魂魄,与其值守鬼门关的部分手下里应外合,公然杀害军中同袍战友,反出地府去了!后据臣的亲信部下在临死前所述,其中一名蒙面人很可能就是陆之道!” “哗!” 我一口气说完这些话,阎罗王和殿中的其他文臣武将们顿时又再次哗然。陆之道竟然会做出这样不计后果、谋逆叛乱的事情来,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这时,素来与陆之道不和的阴律司判官崔钰又趁机往火上浇了一勺油:“陛下,臣也认为翟将军所言极有可能就是事实。想当初,陆之道在阴军整编之时就提出可以直接从各大世家、门派招收门人、子弟进入阴军。他的侄孙陆煜就是通过他这层关系潜伏进来的,而且获任阴校一职。据此看来,恐怕陆之道谋划此事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 “叛徒!逆贼!”阎罗王气极,暴跳如雷,拍着龙椅扶手破口大骂道:“没想到,最大的乱臣贼子居然一直就隐藏在朕的身边!” “牛头马面果然也不干净!纵容手下收取贿赂,私自接收游魂野鬼入城!罪不可赦!死不足惜!黑白无常,还有你们两个!” 黑白无常一听到阎罗王点了他们的名,也慌忙出列跪倒在地。不过,他们俩还算聪明,没有狡辩推脱,而是主动认领了管教手下不严的责任。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把参与谋逆的莫大罪名都推给了手下那几名收了钱的阴差,丢卒保车。 “崔钰!”阎罗王又叫道。 “臣在!” “察查司暂且就由你来掌管,务必查明察查司内还有没有陆之道的余孽?此外,朕命你立即整顿吏治,重点彻查黄泉路以及接引司的贪污受贿一案!” “臣遵旨!” “日游!夜游!” “臣在!” “臣在!” “朕命你二人即刻派出追兵,查探陆之道等人的去向。同时,彻查军中叛徒,一经发现陆煜同党,杀无赦!” “是!” 阎罗殿上的廷议过后,地府内部果然掀起了一阵严苛的整风运动。各部、各司包括阴军都开始逐个排查是否还有谁跟陆之道、陆煜等人扯上关系。 如此高压的调查行动,很快就把接引司收了钱的几名阴差给揪了出来。而牛头马面的手下不管有没有收钱,只要是还没有在当晚的暴动中丢了性命的,都全部被丢入了地牢里,跟他们的上司一起等着上断头台! 我作为陆煜的直接上司,自然也是接受调查的重点人物。不过,鉴于是我率先发现了陆煜的小动作,并在阎罗王面前揭露了陆之道等人的阴谋,负责调查的崔钰和日游、夜游两位元帅暂时都还没有怀疑到我身上。 其实我倒也不慌,只要自己做事坦荡荡,又何惧他人来查? 但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公事上我没犯错,私事上却被人抓住了把柄,最后还是没能明哲保身,被人莫名其妙地扣上了一个大罪名! 投胎鬼暴动十天过后,黄泉路上早就恢复了平静,地府的投胎系统在新的德行秤造好了之后也重新恢复正常。 我已经连着十天没有喝黄泉汤了。看着地府的形势已经趋于平稳,风头已过,我便叫来了汪奇,让他照例上望乡台去找蔡亦拿黄泉水。 不想,汪奇去了半天都还没有回来。我有些焦急,便踱到营门口去观望,犹豫着是否要亲自过去看一看? “难道十天不去,蔡亦以为我已经不需要黄泉水了,所以今天没有到阴司涧里多取些水回来?”我暗自猜测道。 正在瞎想的时候,营门外面忽然跑进来一个人。我抬头一看,是汪奇终于回来了。 但汪奇的手里并没有拎着水桶,而是满头大汗,愁眉苦脸地对我道:“将军,我刚才去醉生楼后门找蔡师傅取水,不料却被他家掌门当场发现了。因此纠缠了我好久!” “鬼膳门的掌门?” 我大吃一惊。鬼膳门的掌门自然就是蒯谦了,被他发现蔡亦偷偷帮我取黄泉水,这事可麻烦了! 我忙问汪奇:“他为难你了?” 汪奇摇摇头,道:“他没有敢为难我,但却在蔡师傅的身上搜出来一封信,正是之前将军你让我交给蔡师傅的那封信!” 听了这话,我心中更是一凉,暗道:“完了!” 这下,蒯谦终于发现我是冯道彰的徒弟了。以当年他和他的徒弟廖铿与我师父之间的恩怨矛盾,恐怕以后我在地府会面临很多麻烦,就不知道鬼膳门会拿我的这个身份做出什么文章来? 当夜我忧心忡忡,阴餐没吃成,连柳寒来找我也没有心思行欢,就躺在床上猛叹气。 柳寒见我表现怪异,就问我:“怎么了?” 我也不想瞒她,就告诉了她我师父与蒯谦、廖铿等人的恩怨故事,以及今天差汪奇去取水时身份被暴露了的经过。 柳寒听了却不觉得是什么严重事态,笑道:“你怕什么?当年被驱逐出地府的人是你师父,又不是你。你也是靠战功积累才坐上阴将这个位置的,跟你师父有什么关系?” “话虽如此,可毕竟不能避嫌呀!”我愁眉苦脸道,“那些世家子弟可以靠身家清白就能直接招募进阴军,晋升有望。而我这种背着黑历史的人,以后在阴军可就不好混了!” “我还是认为你多虑了。”柳寒依旧不以为然,道:“再说当年你师父也只不过是少炒了一道菜而已,又不是跟陆之道他们一样犯了谋逆之罪,说不定阎罗王早就把这几十年前的小事情给忘了。更不可能怪罪到你头上来!” 我叹道:“如果是这样当然最好,但我忧心的也不止这一件事。说到谋逆,陆煜毕竟曾是我的手下,闹事的恶鬼和逃跑的陆之道都是从我值守的鬼门关过去的,我总也免不了要担一些责任的,就怕有人拿这一点来告我!” 柳寒皱眉道:“陆之道和陆煜不是你主动想阎罗王告发的么?怎么还会有人怀疑你?” 我道:“这种事情很微妙。现在地府内部整风纠察搞得这么紧张,难免有人打算公报私仇,要安个莫须有的罪名还不容易吗?” “这话倒也没错呀!”柳寒听到这里也不禁点头赞同道。 柳寒对于背黑锅这种事情一点也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深有体会。她当初在左丘城时就曾经因为其师父邬芳叛逃而遭遇过政敌殷发的猜忌和排挤,最后才不得不主动报名加入阴军,就是为了能逃离左丘城。 我和柳寒两人便很难得地躺在床上纯聊了一夜,谈论目前地府的形势。到最后,我们俩终于达成了一致,都觉得地府和阴军内部现在的气氛太过于压抑,局势不定,此时主动辞职离开或许是个正确的选择。 “笃笃笃!” 正说话间,外面忽然有人敲我宿舍的门。 “谁呀?”我惊问道。 “我。”外面的人小小声地回应了一下,但我还真没听出来是谁? 我让柳寒躲到被窝里,自己穿好衣服去开门。我只把门开了一条小缝,往外一瞧,哦,原来是程友良! “程兄,这么晚了你还找我有什么事?” 程友良从藏身的阴影里走出来,脸色焦急,小声对我道:“你怎么还在这里?都快大难临头了你还不知道么?” “大难临头?”我闻言更加吃惊,忙问他这话是怎么意思? 程友良道:“刚刚我在前军军部路过时,见到日游元帅来找我们单无忌将军。我听到他说,御膳房总管廖铿发现你是四十多年前被驱逐出地府的前任总管的徒弟,而且查出你跟陆之道之间有勾结,所以要单无忌带兵来抓你去察查司!” 我诧道:“我是前任御膳房总管的徒弟没错,但我怎么就跟陆之道扯到一块儿去了?” 程友良又道:“我家单无忌将军也这么问的。日游元帅说,廖铿手上有两封信,一封是你师父写给鬼膳门一个门人的,要他帮忙给你弄黄泉水;另一封信是让你转交给陆之道的,讲的就是关于如何策划大闹地府之事!” 444 逃离地府 深夜,我正与柳寒在宿舍中商量是否要辞职离开地府,门外就有人敲门。原来是程友良无意间听到了一个关于我的大秘密,才急急忙忙赶来给我报信。 他说,御膳房总管廖铿拿着两封信找到现任日游元帅甘圣,举报我是跟陆之道一伙的同党! 我勃然大怒,骂道:“廖铿这个小人!他这么做完全就是栽赃陷害!第一封信的内容倒是真的,这第二封信又是哪来的?” 程友良哂笑道:“还用问?必定是他们伪造的呗!”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暗自忖道:“蒯谦和廖铿要对我不利,这我早就意料到了。但想不到的是他们居然这么黑,竟敢伪造书信诬陷我串通陆之道,明摆着就是要致我于死地!” “而且,甘圣明明也知道我会炒阴餐,还借用我的厨艺讨好过陆之道。连他都不愿帮我澄清,估计也是极力想要撇清楚此前他和陆之道之间的关系。看来,这地府是真不能待了,必须马上就走!” 程友良也在催促我:“这种事情三分真,七分假,但是一旦有人故意要加害于你,就不论你怎么解释也解释不通的。你不要再犹豫了,赶紧快想办法离开地府吧!” “程兄,亏了你提前来告知,不然可能我莫名其妙就要丢了脑袋!”我十分感激,抱拳正色道:“程兄此举对我犹如救命之恩,今后有机会我必将舍命报答!” “嗨!你我都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战友,又何必拘泥于此?”程友良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道,“要不是我足够了解你的为人,也不会怀疑甘圣所说之事。多说无益,赶快走吧!” 于是,我便让程友良也先回营去,免得让其他别有用心的人看到,反而会连累到他。回到房间里,我把此事告诉了柳寒,要她跟我一起走。 柳寒却道:“我如果要走,也得回去取我的月牙戟等随身物品。况且,我们两个人一起走太扎眼了,现在有危险的只是你,我倒没什么。不如你先走,我随后再去找你?” 我想想也有道理,便同意了。 柳寒又问我之后去哪里找我会合?我匆忙之间只随意地想了想,便道:“现在我们不管去哪个大阴城都不安全了,只能先去一些小地方暂时落脚。我看,就先去十八洞吧!” “行,我记住了!” 随后,柳寒趁夜色离开,回女兵营去。我则迅速地收拾了一些必要的行李和物品,连装着书虫鬼的瓷瓶也带走。逃亡路上肯定免不了会有些危险,于是我干脆就把全套盔甲都穿上,提着阎罗王赐给我的那杆丈八蛇矛,离开了宿舍,一路往鬼门关去了。 匆匆去到鬼门关,才发现今晚刚好碰到关贸守门。我先假意跟他一起在关上巡视了一番,然后才准备从军门出去。 关贸问我:“将军这么晚了要去哪里?” 我装作很随意地笑道:“长夜漫漫,我去关外集上买点酒回来喝!” 关贸也笑了,道:“将军给我也捎一瓶如何?一会儿交了班后,我陪你喝!” “那正好了!”我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就要往关外走。 守关的士兵都是我的部下,自然不会拦我,反而见了我还要行礼。但即将踏出关门时,旁边却忽然有一人伸手过来拦住我,让我先等一等。 “对不住了,将军!”他小心翼翼地赔笑道,“小人职责所在,得罪了!” 我定睛一看,那人不是阴兵,身穿的是一身阴差的制服,原来是阴律司的人。他手里拿着一个类似于八卦阵盘的东西,还没等我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往我身上扫。 “滴滴滴!” 那个阵盘陡然发出一阵红光,轻轻地响了几声。 阴差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有些迟疑地对我道:“将军,你身上是否带有魂魄?请先交出来让我看看!” 我身上带着的就是书虫鬼,可不能给他。于是,我假装发怒道:“我是今日值守鬼门关的阴将,你敢拦我?你这是故意要在我部下面前给我难堪吗?” “这……”那阴差更加迟疑了,但依然不肯让开,嘴里叫道:“将军不要为难我,是崔判官派我守在这里的,凡是身上携带魂魄的人都不许出城!” “若是我非要出城呢?” “将军,那我就只能如实向崔判官……” “咔!” 很轻微的一声脆响过后,那名阴差突然脖子一歪,翻了白眼,瘫倒在地上。 我看了看站在他身后的人,正是关贸。原来是关贸忽然从身后伸手勒住了阴差的脖子用力一拧,当场将其杀死! 我顿时愣了,看着关贸不知说什么才好。 关茂伸脚踢了踢倒下的阴差尸体,语气异常冷静地对我道:“将军,你深夜还披着全副盔甲,手拿武器外出,恐怕不单单是去买酒这么简单吧?” 我心中一凉,暗道:“不好!还是被他看出来了!但他又为何要弄死那名阴差?” 关茂见我惊疑,随即又露出了饶有意味的微笑,道:“将军,这个人可是你杀的,与我无关哦!而且,最迟一刻钟后我就必须发现他的尸体,然后要吹响警报了!” 他这么一说,我才终于会意了。我十分感激地对他抱拳道:“多谢了!兄弟!” “既然认我做兄弟,就不需要说这些废话,快走吧!” 关贸把那名阴差的尸体搬到一边,摆出背靠城墙打瞌睡的姿势,大概还能糊弄一下。其他几名看见了全过程的士兵脸上虽有些疑惑,但还是向我行了最后一次军礼。他们都是关贸从夜游后军第八营带过来的老兵,忠诚度绝对没的说。 我热泪盈眶,站在鬼门关外也给他们回了一个最标准的军礼。若说此时离开地府还有什么遗憾,恐怕就是舍不得我手底下带了几年的这些兵了! 生死同袍,一朝别离!战友之情,只能来日再报! 我终于逃离了地府,一路上不敢停留,直奔十八洞而去。从地府去十八洞,最快的方式也是最隐秘的方式还应该是坐船。于是,我先通过了鬼门关外的其中一条阴脉,然后去往九曲城,那里有许多小型的客船可供我租赁。 关贸冒着砍头的风险,给我争取了一刻钟的逃亡时间。这一刻钟自然不可能让我完全脱离险境,对于如何躲避地府很有可能派出的追兵,我唯一能够依赖的就是一件多年前就获得的,却一直没有机会使用过的宝贝:布爷的黑布罩! 当初布爷可就是靠着这件宝贝才屡屡能在商队遭遇灭顶之灾时孤身逃亡,还在左丘城中得了一个“老不死”的绰号。 不过,这件黑布罩自从获得之后几乎就被我藏在箱底里,刚才在逃亡之际收拾行李时才偶然间翻了出来。我灵机一动,就干脆把它当做了背包使用,藏在身下出了鬼门关。 前往九曲城的路上,我只是独身一人,但这样的目标太过于突兀。要知道,往来阴城之间道路的活人肯定都是以商队为主要形式,多人合伙才敢上路。独自行走在这种地底荒野之中,实在不像是正常人所为,身后的逃兵见了岂不抓个正着? 所以,我一路上都不敢点火照明,就靠着手里的几块荧光石摸黑前进。好在我经常往来这条商路,对路况、地形都非常熟悉,倒也不会迷路。至于会不会半路碰上什么怪物或者鬼匪,就只能靠运气了。 逃出地府两个时辰之后,地府派出的第一波追兵就到了。我在军旅生涯中早就练就了一对敏锐的耳朵,能提前老远就听出军队行军时发出的声音。那应该只是一支几十个人的小部队,很可能就是一个步兵营的兵力而已。 我及时躲到路边,用土将丈八蛇矛草草埋好,用黑布罩把自己从头到脚都罩起来,不留一点儿痕迹。果然,那一营步兵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径直从我面前跑了过去。 黑布罩上预留了两个小孔,我可以通过小孔去观察外面的情况。这一营追兵的阴校我认得,正是日游前军阴将单无忌的其中一名手下。看来,现任日游元帅甘圣还是想立功,没有调集地府的大部队来追捕我,而是仍然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单无忌。 单无忌手下只有一个犬骑营,他又过于谨慎了,或许是真的认为我跟陆之道有内外勾结,怕关外有我的接应,贸然追击有可能会遭遇埋伏,因而没有将骑兵分开。所以,鬼门关外有十条阴脉,十选一的几率他当然不会有那么好的运气。 当然同样的,早知如此我刚才就没有必要那么谨慎地摸黑前进,应当打起火把来一路狂奔,这样就不会被他们追上了。不过,福祸相倚,不到真正能摆脱追兵的那一刻之前,任何选择和决定都只能靠自己的直觉和经验了。 又再走了两个时辰,那一营士兵从前方掉头回来了。我照此方法及时躲避开来,并同时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至少第一波的追兵是躲过去了,不过下一波的追兵恐怕更难对付了,因为到时候派来的很可能就会换成犬骑兵! 445 后有追兵 我穿着全副盔甲,背着黑布罩做成的临时背包,提着那杆丈八蛇矛,痛苦、吃力地行走在一个巨大熔岩湖的岸边。 这里的温度实在是太高了! 我的头盔变得犹如烧红了的铁块一样炙热,把我的头发都快烤焦了。身上的战袍也被秘铜制成的软甲烫破了几个大洞。而我又舍不得丢弃身上的这些装备,只能是从丹田处运起十成十的阴力来抵御这种足以让我致命的高温! 我离开从地府通往九曲城的主商道已经三天了,目前正身处于一条人迹罕至的险峻小道,艰难地继续朝九曲城的方向跋涉。地府的追兵应该还不知道我的真正目的地,所以我暂时还算安全的,也没必要变更之前的逃亡计划。 之所以跑到这里来,就是因为我十分担心地府随后派出的犬骑兵。地狱犬的嗅觉相当灵敏,再想靠黑布罩伪装成透明人来隐匿自己的位置恐怕是躲不过去的,最稳妥的做法就只能是远离主干道,抄小道前进。 好在我临跑时还带走了作为一名阴将才得以配备的特殊军用品:地图匣子。这对于正处于潜逃状态下的我来说,简直就是保命的法宝! 三天前,我拿出地图匣子,寻找可以通往九曲城的隐秘小路。其中有一条小路,路途最近,但地形崎岖很不好走,连素以适应性强著称的大蜗牛都走不了,大型商队自然就不会选择走这条路。尤其当中还会途径一个熔岩湖,估计那儿的温度可不低。 不过,对于实在没有更好选择的我来说,有这样的小路可走就已经算是幸运的了。于是,我便果断地选了这条路线。 当初因为逃跑得太匆忙,我没有来得及带干粮,甚至连水壶都忘了带了。一旦离开地下河的流域,我很可能就找不到水喝了。这不,我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一天没有喝水了,再加上这里的高温,便使得我特别难受。 而且,如意算盘打得再响,也总有失策的时候。刚刚走过熔岩湖的边界,我就听到了背后隐约传来了人的话语声。 “卧槽!这里可怎么过去呀?” “还能咋过?我们自己运行阴功,同时让地狱犬跑快一点呗!” “地狱犬”这三个字陡然钻进了我的耳朵里,让我不由得打了个激灵,急忙一猫腰,藏在了一块大石头后面。 我躲好之后才偷偷地从石缝里往后张望,果然看见了我现在最不想看见的情景:两名全副武装骑着地狱犬的犬骑兵! 看来,地府的追兵也想到了我能想到的逃亡路线,并不会放过任何一条能够逃离地府的小路,这两名犬骑兵就是派到这条隐蔽小路上来的侦察兵。 “我们会阴功,可地狱犬不会呀!” “嗨!你个猪头!野生地狱犬本就生长在熔岩湖附近,它最喜欢的就是炎热的环境,用不着你操心!” 那两名犬骑兵似乎对是否要通过熔岩湖产生了不一致的意见,犹自停在湖的对岸争论不断。其中一名就一直在擦汗,很明显不想去冒这个险。 他又对同伴道:“哎呀!我看你也太认真过头了!这种鬼地方,怎么会有人来呢?我敢打赌,‘他’肯定不会跑到这里来躲的,太特么热了嘛!” 同伴却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做事认真的人,坚持道:“越是这种险地,才越有可能成为逃犯的隐藏地,你不要想着偷懒了,赶紧过吧!” “要过你先自己过,我……先休息一下,喝口水!” 持反对意见的那名犬骑兵说着说着,便自行下了犬背,坐在旁边的石头上喝水。他刚才口中的“他”应该指的就是我了。 作为一名治军严格的军官,若是让我碰见了这样偷奸耍滑的手下,我肯定会忍不住上前去狠狠地臭骂他一顿。但可惜我现在的身份已经变成了一名逃犯,心里反而还巴不得他这样,最好能劝说他的同伴也一起掉头离开。 “喂!”那名同伴却是一个很讲原则性的“好兵”,这时就板起脸来道:“你虽然军龄比我大,可别忘了,我才是伍长!” “嗤!伍长?谁给你的任命?” “李校尉给我的!” “有任命书吗?有腰牌吗?” “你!” 在阴军中,伍长确实并不属于一个正式的军官身份,在一什里面只是相当于副什长的角色。其实莫说伍长,就连什长都被很多人开玩笑说不算军官,因为他们拥有的特权少,平时吃住也跟普通士兵在一起。 但什长好歹还有阴军的正式任命,也配发了腰牌。所以伍长的位置就更加尴尬了,他们一般都是由阴校临时指定,甚至可有可无。 那名犬骑兵伍长表情十分愤怒,指着那名老兵道:“老黄,你要坚持就此打道回营也行。不过我肯定是要把这事如实禀告给李校尉的,看他到时候认不认我这个伍长说的话?” 那名还在喝水的老兵见他较真起来,才不得不服软了,无奈起身道:“行行行!你是官,我是兵,我听你的!不然,被你打了小报告,恐怕我在阴军就待不下去了!” 两人打了半天嘴仗,最终还是决定要穿越熔岩湖,继续往前搜捕我。我在湖对岸一直偷听他们的对话,听到这样的结果也倍感失望,只得快速转起脑筋来思考应该如何躲开他们。 可是,他们追得太紧了,我此时再想往前跑也跑不远,附近也没有其他的岔路口。而且以地狱犬的嗅觉,只要一接近到三十米左右的距离内,肯定就能嗅到我的气味来。 哼!既然躲无可躲,就只能杀了他们! 我决定利用熔岩湖的高温做掩护,趁这两个追兵和他们座下的地狱犬还没能适应过来的时候,就在这里进行伏击。 以少打多,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要懂得先发制人,尽可能大地在第一个回合中就给予对方沉重的打击,有效地减少对方的战斗兵员。一旦落入阵地战,我一个人要对上两名阴兵和两头地狱犬,很难再有胜算。 想通了这点,我便及时找到了一处狭窄地形,在最适合犬骑兵通过的位置选择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就藏身在石头后面,同时把长长的丈八蛇矛放在地面上不让对面看见,自己手里则只抓着短柄的如常刀和盾镬。 两名犬骑兵熟练地利用地狱犬的灵活性,斜斜地沿着熔岩湖岸边的洞壁上一路向前奔跑,想靠地狱犬的速度快速通过高温区域。而就在他们即将通过熔岩湖的必经之道上,正是我准备进行伏击的地方。 “吼!吼!” 当先的一骑,也就是那名伍长座下的地狱犬率先嗅到了一丝异常的气味,骤然开始吼叫起来。但它不仅没有降低速度,反而加快了奔跑的频率,显得十分兴奋。 “它闻到生人的味道了!说不定就是翟自胜!”伍长必定很熟悉自己的亲密坐骑所做出反应,同样显得很高兴,朝后面的老兵喊了一句。由于他不是军官,没有配备骑兵专用的长武器,抽出来准备对敌的只是一柄砍刀。 后面老兵的脸色并不像他的上司那么开心,但身处于这样一个高温地带,显然不论如何还是得先快速通过这里再说。 当跑在前面的伍长距离我只有二十米左右距离的时候,我从藏身的石头后面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还故意装出一副非常疲惫和无奈的样子,有气无力地举起手中的菜刀和盾镬,仿佛是在行踪被发现后只能仓促准备迎敌。 伍长一见果然是我,更加兴奋了。大叫道:“翟自胜!投降不杀,反抗必死!” 我冷冷地盯着他,心里却在紧张地计算着双方之间不断快速缩短的距离:十五米、十米、五米…… 当跑到距离我只有三米距离时,对方伍长很熟练地一提手里的缰绳,驾驭他座下的地狱犬高高跃起,想要跳过我面前的石头,直接靠地狱犬的冲击力扑杀我! 我这时也终于等到了我想要诱使对方做出的攻击动作,急忙丢掉手里的如常刀和盾镬,捡起平放在地上的丈八蛇矛向前抬起四十五度,把矛尖对准了敌人,杆尾插在地上。 “扑哧!” “吼吼吼!” “啊啊啊!” 那名贪功心切的伍长连同他所骑的那头地狱犬由于奔跑跃起的冲势太猛,即使最后发现了我的真正企图,大惊失色,也根本来不及避开,直接被丈八蛇矛一下子刺穿! 长长的丈八蛇矛先是穿过了地狱犬的胸口,又从它的背部穿出,再次刺穿了伍长的整个身体。一人一犬犹如串烧烤串一样,被死死地串在了一起,既拔不出来,也倒不下去,就这么僵硬地立在了原地,当场毙命! 跑在后面稍微慢一些的那名老兵油子一看,顿时骇然,立即就失去了战斗欲望,用力拉住座下的地狱犬,转身掉头便想逃。 如果让他就这么跑了,我的行踪和逃跑路线恐怕就会完全暴露,后面还会引来更多的追兵。所以,此时我绝对不能留下活口! 446 十八洞 我挑选了一条自认为不会被人发现的危险小路前往九曲城,但算来算去还是没能逃过地府的追兵。两名全副武装的犬骑兵就被派到这条小路上来追查我的行踪,而急切之间我又躲不开,便只能就地设伏,击杀追兵。 通过利用地形和丈八蛇矛的长度,我成功地一击刺杀跑在前面的伍长,把他和地狱犬串成了烧烤串。但跑在后面的那名老兵油子却是个胆小鬼,一见同伴被杀,立马转身就逃。为了不让他暴露我的行踪,我只好反过来追击他。 丈八蛇矛插在地上一时半会儿也抽不出来,我便捡起了如常刀直接朝老兵背后奋力扔去。那老兵还算有经验,听到脑后有风声便急忙用力夹了一下座下的地狱犬,让它加快速度。但我扔出去的如常刀速度也不慢,没砍中人,却砍中了他的坐骑。 “咔嚓!” “吼!” 那头地狱犬的整条左腿都被我的如常刀给卸了下来,人和犬一起摔倒,狠狠地滚落在地。我急速追过去,先捡起如常刀,然后再去查看对方的情况。 地狱犬性格暴烈,断了腿它依然还要拼命靠着两条前腿暴起咬我。我也不客气,直接一刀砍掉了它的脑袋。 再一看,人的腿也摔断了,那名姓黄的老兵就躺在地上冲我求饶。 “翟,翟将军!饶了我吧!我可以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他哭喊着,又指着前面伍长的尸体骂道:“都是那个家伙逼着我来追你的,我压根就不想来!” 我冷哼一声,道:“不管你想不想来,你已经看见我了,我不能让你回去通风报信!” “不不不!”老黄急了,忙道:“我不想回阴军去了!我这就解甲归田,以后随便找一座阴城去做点小买卖,养老度日就可以了!” 我灵机一动,便顺着他的心思往下问:“那行,我本是被奸人陷害,也想去一个阴城隐姓埋名做点小生意度日。不过,你要先告诉我,地府派了哪些人出来抓我?你又是隶属于哪支部队的犬骑兵?” 老黄见我松了口,连忙擦了擦脸上的冷汗,答道:“这次派出的是夜游左军的张浦部队,不单单在追捕将军你,同时也在探查之前逃跑的陆之道和陆煜等人的行踪。我就是张浦帐下犬骑营的一名阴兵,刚才死的那个是我的伍长。” “为什么只派你们两个来走这条小路?”我又追问。 “从地府通往各大阴城的主干道我们的大部队都有搜过了,一直没有收获,所以张将军认定你们肯定走的是小路。但是小路又太多,没有那么多人手,就只能每条小路派出两名犬骑兵先去探查一番。如果有发现,后续的步兵才会跟进。” “犬骑营拆分开了,步兵营又是如何布置的?” “张浦将军把手下的几个步兵营都分开,分别负责查探地府前往各地阴城的每条主路线。目前负责搜捕地府到九曲城这一路线的步兵营是第四营。” “那也就是说,你们俩如果几天之内不回去,张浦第四营的阴校就会知道我走的是这一条小路咯?” “对对对!翟将军你说的没错!”老黄连连点头,表示赞同。他堆起谄笑,以为我很满意他的回答,或许可以饶他一命。 我沉吟了一下,权衡利弊。其实,不管杀不杀老黄,莫名其妙失踪了两名犬骑兵,总是会引起张浦部下阴校的怀疑的,后面也会引来更多的追兵。放他回去只会增加我暴露的危险,减少我逃亡的时间。 想通了这一点,我便不再犹豫,手起刀落,结果了老黄的性命。反正我向来最讨厌这种临阵逃脱的胆小鬼和老兵油子,他死不足惜。 随后,我从老黄两人的尸体上搜刮出两小袋干粮和两个水壶。这下,总算可以暂时解一解我缺少食物和饮水的燃眉之急了。 我又从那两头地狱犬的身上割下几大块新鲜的肉和八条犬腿存进我的如意碗里保存,以后炒阴餐的时候还会用得上。实在不行,在逃亡路上也能当做干粮吃了填饱肚子。 最后,我把两个人两只犬的尸体都丢进了旁边的熔岩湖里。那里面的高温岩浆用来毁尸灭迹倒是十分方便,再用泥土把地上的血迹掩盖住,刚才打斗的痕迹就被我消除得一干二净,不会留下任何线索。 但是他们太长时间不归队,迟早还是会引起上司怀疑的,我现在所能做的也只是尽量拖延时间罢了。 做完了这些善后的工作,我继续艰难地向前步行。可惜了刚才的两头地狱犬,要是我也有一只骑着,逃跑起来就快多了。不过,地狱犬一经驯化,就特别忠于主人,我刚才把它们的主人都杀了,就算它们不死我也骑不了。 又花了三天,我才终于安全到达九曲城。但是我不敢入城,先在外面找了个隐蔽无人的地方把我身上的盔甲全部卸下,把那身早已破烂不堪的战衣脱掉烧毁,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 然后我在城外的小集市上补充了一些干粮,买了两套新衣服和两个**袋,把所有的盔甲装备都装进去,伪装成货物。那杆长长的丈八蛇矛我也将矛尖卸下,用布条包起来,把矛杆伪装成挑货物的扁担。 全部伪装完毕后,我才大摇大摆地走到城外的码头上,租了一艘小船。船主是一位看起来很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他对我的客商装扮没有产生任何怀疑,很高兴地就让我上了船。 我好歹也是在商队混了多年的人,一路上便主动跟船家聊天,既是打消他的顾虑,也是趁机打听近期九曲城周边的消息。 船家似乎也觉察出最近的一些异常情况,就告诉我:“其他都没啥好说的,就是最近地府来人特别勤,有阴差,也有阴兵,每天都在城门口进进出出的。但是又不像要打仗的样子,不然那些城卫也不会让他们进去。” 我顺着他的话头往下问:“那城主府有没有贴出声明、告示之类的?” “没有。”船家摇摇头,“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明明看起来像是有事情发生,却偏偏把我们这些老百姓蒙在鼓里。” 我安慰他道:“既然不打仗,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只要还能正常做生意赚钱就行!” “说的也是。” 船家说的话虽然听似漫不着边际,但还是给我提供了一些重要的讯息。首先,地府的追捕力量已经开始覆盖到了九曲城附近,这从频繁出入的阴差、阴兵就可以看出。但其次,地府目前显然还不想公开我“叛变”逃跑的消息,或许是顾及面子吧。 要知道,除了我,陆之道和陆煜等人也在地府的抓捕范围内。尤其是陆之道,身为堂堂察查司判官,位居地府文官第三把交椅,竟然也会叛变?这让一向以要面子好称的阎罗王倍感丢脸! 因此,地府目前的追捕策略应该还是以阴军为主,自行组织追捕,顶多再寻求一下各地阴城的协助,并不打算大张旗鼓地对我们发布公开的通缉令。这种遮遮掩掩的追捕方式无疑就给我的逃亡创造了比较有利的形势。 至于地府内发生的这件大丑事还能捂多久,就看阎罗王的耐性如何了? 坐着从九曲城租来的小船,我一路沿着地下河道快速逃亡,一直到达了地下河的尽头。后面的逃亡之路,我依旧尽量选择走水路,实在不行的时候才弃舟上岸步行,越快速远离地府,我就越安全。 二十五天后,我终于乘船到达了十八洞。 十八洞的情况比之其他的阴城有些特殊,可以说它是一座阴城,也可以说不是。那里的洞穴都不大,一共有十八个中等洞穴相通,因此被称之为“十八洞”,是一个建立在河道和船上的小聚集地。 那里只有集市、船坞、旅馆等少数设施是建在岸上的,其他的如民居、饭馆、各管理机构都是设在大大小小的船上。就连名义上统治这一片地方的洞主府,实际上也就是一艘镶了铁皮的大船。所以十八洞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座漂浮在水面上的地下阴城。 从功能上来说,十八洞其实就是一个中转站。它位于几条地下河支流的交汇处,附近的河道四通八达,从这里再转去别处几座大阴城都很方便。十八洞的居民们做的就是转运货物和提供临时食宿的生意,靠水吃水。我之所以挑选在这里与柳寒会合,也就是看中了十八洞的便利性和流动性,很适合作为暂时的落脚点。 刚到十八洞时,我先上岸找了一家小旅馆待着,尽量避免外出。但是待了几天后又感觉不妥,因为一旦地府发出通缉令或是阴军追捕到这里来,首先要查的就是住在旅馆里的外来陌生旅客。而我又不能离开十八洞,必须待在这里等待柳寒离开地府前来与我会合。 因此,考虑再三后我做出了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大胆的决定:暂时就在十八洞找些活儿干一干,伪装成本地居民,省得惹人怀疑。 447 重归老本行 “以前在哪里干过厨师呀?”一家开在船上的小面馆老板在面试时这样问我。 “在九曲城外的一家饭馆里干过一年。”我随意地搪塞道,挑了一个比较好圆谎的地方。之所以没有提左丘城和长寿饭店,就是为了低调,不引人注意。 “我看你这模样也不像干厨师的,倒像是个干苦力的挑夫!”老板皱起眉头道。 的确,长达一个月的逃亡生涯,让我在经意和不经意之间留出了短短的胡子。为了掩人耳目,我便故意加强了这种邋遢的观感,继续保留这些胡渣,也留着在熔岩湖边被烫坏的头发不去修剪,再把衣服弄脏一些,就化身为一位油腻大叔来应聘。 没想到这样过于“成功”的伪装,却引来了老板的一番鄙视! 其实,那位老板也不见得就比我强多少。他也是个大胡子,还是个光头,而且腿上有很严重的旧伤,走路一瘸一拐的。不过,现在是他面试我,而不是我面试他,我就得把态度放端正一些。 我回答道:“我来这里之前确实是在一支商队里当伙计,就负责做饭和搬货。” “为什么不干了?” “因为碰上了鬼匪,商队的货物被劫走,老板赔完客户的损失就直接破产了,商队也就只能解散了!” “哦,原来也是被鬼匪祸害的呀……” 老板摸了摸下巴,点了点头,似乎对我的观感有改善。他又道:“既然你是要来应聘当厨师的,现在就先露一手给我看看好了。” “没问题,想让我做什么菜?” “我这是面馆,当然是做面咯!” “做什么面?” “随便吧!只要是面条就行!” “那我就来炒个面吧。” 于是,我便进到厨房里,自己找来需要的食材和调味料,开始炒面。做面条虽不是我的强项,但以我的专业厨师水平,炒出来的面味道还是差不了的。 很快地,一盘普普通通的肉丝炒面就做好了,我端出来给放在老板的面前,请他品尝。老板夹起一筷子吸到嘴巴里细细嚼了几口,表情一下子就变得十分精彩了。 “嗯,不错,比你之前那一位强!”老板说罢,还往地上唾了一口,骂道:“那家伙做的面那么难吃,居然还敢跟我提加工钱的事。简直是不要脸!” 我听了就暗地里吐了吐舌头,心道:“看来,这位老板不会是很大方的人!” 果然,老板虽然对我厨艺表示很满意,当即决定要请我当这个面馆的厨师,但能给出的工资很低,每个月只有五十个阴元。这样的工资水平甚至只有当年我在长寿饭店时的一半。 当然,我现在也不在意这个,来的时候也没想着在这种小面馆里打工还能赚到什么钱,就点头同意了。另外,这份工作还包吃住,就睡在船上。这对于刻意要躲避风头的我来说,倒不失为一个相当好的藏身之所。 这家开在船上连名字都没有的小面馆,人员构成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也不简单。 简单指的是人数。包括老板和我在内,一共就两个大活人外加三只鬼伙计。老板负责收钱和采购,厨房里我负责熬汤、煮面,另外有两名鬼伙计给我打下手,外面的跑堂也就一个,也是鬼伙计。 说不简单,其实指的就是这个面馆里每个人、每只鬼的来历都不简单! 老板姓查,名讳不祥,我就一直喊他查老板。查老板据他自己说,之前曾是十八洞护城卫队里的一位小队长,可惜在一次水贼袭击十八洞的大规模战役中被砍伤了腿,残疾了。没办法他只能从护城卫队里退役,就留在十八洞买了条小破船,开了这么一家小面馆。 目前面馆的生意还算能正常维持得过去,除了上个月的时候我的前任因为要求加工资未果就不辞而别,才耽误了一些生意。我的到来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挽救”了这个面馆不至于倒闭。 就因为查老板是个吝啬且神经大条的家伙,雇佣的伙计也是各种“奇葩”。为了节省人工开支,面馆里雇佣的都是鬼仆,有三只。它们连名字都没有,直接就被查老板分别叫做:擀面鬼、剪刀鬼和讥讽鬼。 擀面鬼居然还是一只黑鬼,不仅怨气重,身材也高大,尤其两只手异常粗大。它擀面的时候根本不需要用擀面杖,就用它的两只手臂去揉压面团,也可以把面和得非**道。擀面鬼拉面、扯面的时候也靠它的手,力气大手又长,做这些活儿是最合适了。 之所以以擀面鬼黑鬼的实力也愿意屈身于此当一名面馆伙计,就不得不说说它的来历了。擀面鬼其实以前是不会擀面的,只会砍人,正是查老板在护城卫队时的一名手下。擀面鬼对查老板忠心耿耿,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可惜在同一次水贼袭击中,查老板被砍伤了腿,擀面鬼则被砍伤了脑袋,伤到了眉心轮的灵慧魄。从此它灵智受损,每天只会傻傻地做一些简单的重复的工作,也不适合再待在护城卫队里了。于是查老板就把它也带了出来,教它开始擀面。 没想到,东边不亮西边亮,擀面鬼的擀面才能就此被彻底激发出来。它每日擀出来的面条最高能有一二百斤,不仅足够供给这家面馆的面条用量,还能转卖给其他饭馆,又帮查老板额外赚了一笔收入。 厨房里还有一位鬼伙计,叫剪刀鬼,它是一只青鬼。剪刀鬼的来历也很奇特,一开始的时候它只是在一家裁缝店当鬼奴,两只手被老板送去用炼鬼术炼成了剪刀状,每天就负责在裁缝店里裁剪布料。 后来,裁缝店的老板死了,它就被转卖给了一个小鬼帮。鬼帮老大见它的手就是刀,哪怕是剪刀,认为也可以用来砍人,就把它培养成了一名鬼帮喽啰。在当喽啰的日子里,剪刀鬼学会了打架、砍人,又随着鬼帮的没落而到处流离失所。 其实剪刀鬼的性格相当内向,虽然手上时时刻刻装着两把大剪刀,但它并不喜欢砍人,就喜欢做一些手工细活儿。流落到十八洞时,查老板刚好缺一个护院,就把它收留了。所以,目前剪刀鬼的职务是护院兼帮厨,切菜、削面的活计也交给它来干。 最后一名鬼伙计,也就是唯一的跑堂更是奇葩,叫讥讽鬼,是个矮小老头子的模样。 这家伙,嘴巴特别能说,又似乎什么都懂。如果你不阻止它,它能逮住你唠一整天! 而且呢,这家伙说话很不懂得看场合,说着说着就开始讥讽别人,讲一些风凉话。有时候犯二起来,连查老板的坏话它也敢说,总惹查老板生气。所以,查老板整天就骂它,让它跑堂接待客人的时候少说话,最好把嘴巴闭上,也不止一次威胁说要开除它了。 讥讽鬼很害怕查老板开除它,因为它好像除了嘴巴能说会道外,基本上就没啥特长了。它怨气也不够,只是一只灰鬼,真不知道为啥查老板当初还愿意收留它? 后来,我才得知,讥讽鬼还是有一些真本事的。它不仅会开船,还会修船,船上大大小小的木工活儿它都会干一些。想必查老板留着它也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关键时候还能管点用。 除了他们几个,我自己就更不必说了,从在南亭时开始,卖烧烤、学折纸、学炒菜、跑外卖、当厨师、捉鬼、走镖、探险、在角斗场里玩命,在阴军里当将军,短短的十几年间,我竟然干过了十个八个职业,学了几十项技能! 好吧,到头来,现在我又得从一名最普通的面馆师傅开始干起,算不算是一种讽刺呢? 但是形势比人强,况且我来这儿也只是暂时栖身,等柳寒一来十八洞找我,我们俩很可能就会再次远走高飞,做一对亡命鸳鸯去了。 有了这样放松的心态,我在小面馆的工作干得相当出色,连查老板都好似捡到宝似的,几乎每天都要夸我几句。面馆的生意也因为我的到来变得比以前还要热闹几分,查老板夜里做梦数钱都能数到笑醒。 我却是一直睡不好。不论谁在逃亡途中过着隐姓埋名、战战兢兢的日子时,恐怕都是很难有好的睡眠质量的。 这一夜,我又睡不着了,就爬到船顶上吹风。坐了一会儿,我便从身上掏出那个小瓷瓶来。既然都跑出地府来了,我身上带着的书虫鬼也就没有必要一直藏着了,干脆放出来问它以后有什么打算? 书虫鬼四处张望,看着陌生的环境,愣了许久才问道:“这是哪里?” “十八洞。”我道。 “十八洞是在哪里?”书虫鬼脑子里对这个地名应该还是没什么概念,又问:“离地府远不远?” 我告诉它:“十八洞只是一个偏僻的小地方,离地府已经相当远了。如果是走路的话,差不多要花一个半月的时间才能走到这里。” 书虫鬼还不放心,傻傻地要我确认道:“这么说,我真的自由了?” “你真的自由了!”我很笃定地回答,“现在你想去哪儿就可以去哪儿!” “这种感觉真好!”书虫鬼很开心,一脸的憧憬。 448 酒后胡言 我为了掩人耳目,在十八洞的一家船上面馆里重新当回了厨师。尽管拿的只是很微薄的工资,却不失为一个很好的躲藏方式。我吃在船上,住在船上,循规蹈矩,做事低调,一般来说应该都不会有人怀疑到我身上来。 一路逃亡到这里,暂时安顿下来后,我才忽然想起身上还带着一只书虫鬼,便把它放了出来,告诉它:“你自由了!” 书虫鬼十分开心,颇有重见天日的感觉。哪怕这阴间里压根就不可能见得到太阳,它作为一只鬼也是不可能再见到太阳的了。 而且,书虫鬼的兴奋劲儿刚起来没多久就又犯难了。他低着头想了半天,自己开始苦笑:“我是自由了,可是我对于这个阴间世界根本就不了解。以前崔钰一直吓唬我,说地府外面很乱,有很多人见了鬼要么就杀,要么就抓去做奴隶,让我好好在阴律司里待着。翟将军你告诉我,阴间是不是崔钰说的那样?” 我听了也只能无奈地点头,道:“虽然崔钰说的话只是为了吓唬你,很片面,也有点夸张,但也不算假话。地府之外,阴间之内,确实鬼的地位不高。你不想被杀或者被人抓去当鬼奴,就得找个地方好好待着,至少要有个靠山才行。” “可我已经被关在典籍库里太多年了,出来这里都不知道干什么好,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又怎么找到靠山呢?”书虫鬼哭丧着脸,又来求我:“翟将军,我现在就认识你一个人了,要不,你来当我的靠山吧?” 我也开始苦笑,对它道:“我现在自己都自身难保,颠沛流离,处境危险,哪里当得了你的靠山?” 书虫鬼再苦苦哀求:“翟将军你至少现在还有落脚之地,我要是离开了你,就真成了孤魂野鬼了!我可不想被人抓去当鬼奴!” 无奈我只好答应了,道:“好吧,你还是暂时跟着我吧。如果以后你有了别的想法,随时可以离开。” “谢谢翟将军!谢谢翟将军!”书虫鬼简直是感激涕零,不断给我磕头,“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哎!但是我还有一个条件!”我连忙阻止了它,道:“以后不准再喊我翟将军,再喊我就要露馅了!” “那我应该喊你什么?”书虫鬼一愣。 “喊我冯师傅,专门做面的冯师傅!” “好吧,翟……冯师傅。” 没错,为了不暴露身份,我暂时改姓了我师父的冯姓。查老板被我的邋遢外表给蒙骗住了,以为我的年龄也不见得比他小多少,就一直喊我“老冯”。 唉,从多年的小翟变成了老冯,岁月啊!你到底对我做了些什么? 不过,说到“老冯”这个新的身份,我扮演得还是不错的! 十八洞里的船夫、挑夫和来往的客商,渐渐地也都知道了这家船上小面馆里来了一位煮面特别好吃的冯师傅。很多人都是慕名而来,就为了喝上一口我煮的面汤,吃上我炒的一碗面条。 十八洞这里只是个小地方,没有什么大饭店、大酒楼,人们对于吃的要求基本上就是能填饱肚子就行。而我好歹也是科班出身,又有了多年的厨师工作经验,做出像样的面条来并不算什么难事。况且,我现在也没什么事可做,干脆就把如何做好一碗面当做是一种自我挑战来面对。 每天,我就不停地琢磨着,怎样才能利用好手头仅有的这些食材和调味料,让它们发挥出最大的味觉效果来。很快地,除了原先菜单上仅有的几种汤面和炒面外,我还无师自通地研究出了烩面、拌面和凉面。又通过与擀面鬼和剪刀鬼的沟通,开发出数种不同的面条形状。 这下一来,查老板面馆里的菜单上就不够写了,还得重新制作一份。不过查老板对此表示十分支持,我需要啥新的调味料他也很乐意去买。他唯一避而不谈的事情就是:涨工资。 我起初还有些顾虑,怕名气太大了反而会弄巧成拙。但后来慢慢观察过后发现,顾客们只是对我的面感兴趣,从来没有提出要见一见我这位“冯师傅”的要求,于是便释然了。 这样最好了,以后即使有地府的人来到十八洞查探我的下落。本地人也肯定不会把我这位很擅长做面的“冯师傅”和地府阴军一位没见过面的“翟将军”联系到一起去。 这应该就是“大隐隐于市”的最好诠释了吧! 这天打烊后,忙完了一天的活计,我也才得以从厨房里出来歇息歇息。查老板去外面收账去了,剩下三只鬼伙计和我在面馆里看家。 讥讽鬼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瓶酒,便招呼我们一起陪它喝。 我奇道:“你还爱喝酒?” 讥讽鬼撇撇嘴,不屑地道:“大惊小怪,我生前喝过的好酒比你喝过的奶还多!” 我被它没来由地噎了一句,便不高兴了,不再想搭理它。反正我对于喝酒有阴影,除非是好友相邀。剪刀鬼和擀面鬼倒是也好这一口,都挤过去讨酒喝。 讥讽鬼喝了两杯,兴致高了,又特意端着一杯酒跑过来劝我喝。它道:“我这‘人’说话就这样,经常拐不过弯来,莫怪!莫怪!” 既然它肯主动来道歉,我就没必要跟它计较了,接过酒来也喝了一杯。 讥讽鬼见我给面子,兴致更高了。它逮着我就是一通胡侃,天南海北地吹牛,说它见过多少多少世面,干过多少多少大事,数都数不过来! 我一开始就把它的话当笑话听,时不时附和两句,权当助助酒兴罢了。可聊开了之后,讥讽鬼居然把话题又引到了我的身上,打探起我的来历。 它大着舌头问我道:“老冯啊,你骗得了查老板,可,可骗不了我!” “我骗你啥了?”我忽然被它唬了一跳,忙问。 “你,你绝对不单单只是个厨子!” 我勉强笑了笑,搪塞道:“嗨!我确实不单单干过厨子,还干过挑夫和商队伙计呢!这个我来的时候就说了的。” “还不止这些!”讥讽鬼用力地摆摆手,瞪着我道:“我看得出来,你一直在收敛你身上的阴力,你的阴功绝对远不止你表现出来的那么弱!” 我一听这话,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 为了扮演好“老冯”这个普普通通的厨子角色,我确实一直在刻意掩饰自己的修为,尽量避免使用过多的阴力来炒鬼餐。不曾想,居然还是被讥讽鬼给看出来了。这家伙的嘴巴又大,难保会到处乱说。 “还有,还有你的眼睛!”讥讽鬼眯着眼睛地指着我,手指头都快戳到我的脸上了。 我冷笑着看着它,反问道:“我的眼睛怎么了?” “你的眼睛在看生人的时候,目光炯炯,很犀利,也很有戒心!”讥讽鬼依旧不知好歹,还在继续扒我的老底。它的观察力确实不错,可惜呀,太不懂得识时务了! 我在心里几乎已经打定了主意:为了避免自己的身份暴露,恐怕这次必须得下狠手。哪怕是误会,也要消除掉这个随时都有可能破坏我全盘计划的倒霉鬼! “不过呀,老冯你待在这里实在是太屈才了!”讥讽鬼突然间话锋又一转,嘿嘿笑道:“查老板可不是什么大方的老板,他这人最抠了!” 我一愣,嘴上则问它:“为什么这么说?” 讥讽鬼道:“还用问吗?上一任厨子不就是因为老板不肯涨工资才辞职走的?再看看你,你虽然只来了一个月,但就已经给这家小小的面馆带来了这么多改变,赚了这么多钱。可是你看查老板,他有没有说过一句要给你加工资的话呀?” 我的戒心稍微放松了些,笑笑道:“也许就是因为我初来乍到,查老板才没提吧?或许,下个月他就会考虑了。” “呸!”讥讽鬼却一脸愤愤,唾了一口,随即骂道:“就那只铁公鸡、吝啬鬼,他要是肯给你加工资,那阴间都会出太阳了!” “出太阳了?”擀面鬼一听到这句话,连忙起身往窗外看,傻傻地鬼叫起来:“出太阳了!出太阳了!” 我也往外一瞧,哪里是什么太阳,就是外面刚好开过一艘大船,上面挂着几盏明火灯笼而已。这擀面鬼的脑子确实不太好使了。 剪刀鬼在一旁也听不下去了,劝告讥讽鬼道:“喂,你喝醉了酒就别乱说话。当初查老板好歹还收留了你,做人做鬼都不要忘本好不好!” “我呸!”讥讽鬼反而更加来了脾气,跳起来骂道:“你以为他当年收留我是出于好心吗?是因为我当时已经无路可走,被迫答应了他:只要能让我留下来当伙计,就可以不要工钱!所以我一直是免费在给他打工好不好!我干了这么久,哪怕他给我加几个阴元也行呀!” “还有,你们看看他那股嘴脸,光头、胡子、瘸腿!为人小气,脾气又不好,长相更是猥琐!他比我们更可悲!” 就在此时,一个人“砰”地一声推开门,闯进面馆来。大伙儿回头一看,竟是查老板回来了! 504 三见鬼帅 其实,这已经是我第三次见到鬼帅了! 第一次是在左丘城的长寿饭店里,鬼帅和他的手下秦嘉扮做两名鬼商来店里吃饭,还向我打听了角斗场的事情,尤其对黑太岁十分感兴趣。当晚,黑太岁和三刀就从角斗场脱逃了,而且这两名曾经的鬼斗士随后都成了鬼帅的手下干将。哼,若是说当年这事跟鬼帅没有关系,那才叫稀奇呢! 不过当时我只是一名鬼餐厨师,偶尔在长寿饭店兼任护院,修为低,见识也少,根本不可能把他们俩跟鬼帅、鬼军联系在一起,竟由此与一位阴间的枭雄擦肩而过。估计鬼帅和秦嘉也不会记得那时的我,所以我们之间的初次见面就那样轻描淡写地翻页了。 我与鬼帅的第二次见面则是在汉昌市地下的连绵洞穴之中。当时我随阴军急急赶往汉昌市追查鬼军干扰接引司的案件,正要想方设法迅速前去摧毁鬼军的拘魂大阵。结果在即将到达目的地时陷入埋伏,夜游军被鬼帅率领的鬼军痛击,损失惨重。 不过,那一次鬼帅现身的时候是戴着面具的,并没有露出真面目。他与夜游元帅交战一番后就成功脱身而去,而我带领夜游后军第八营处于殿后的位置,只能远远观望,压根没有机会与他发生交集。 但今天这第三次见面,却是鬼帅亲自上门,恐怕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找我。从一个无名小卒到能入鬼帅法眼的冥港港主,我这些年来的际遇、造化虽如同坐过山车一般,跌宕起伏的同时,也在步步高升。 上次鬼帅派了邬芳来找柳寒,就是想通过柳寒给我吹枕边风,让我加入鬼军。但柳寒也是个有主见的人,她虽然当时原谅了邬芳当年对她的抛弃,却拒绝了邬芳的要求,甚至不同意让邬芳和我见面。没想到,时隔两年之后,鬼帅竟自己找上门来了。 他果然还惦记着我,和我的冥港呢! 可是,鬼帅这次来之前还特意先费尽心思地潜入深海去捕来了一条冥海龙,又带到归山食府里点名要我师父给他做鬼餐,存的又是什么心思? 但不管怎么说,以鬼军的实力,冥港目前还惹不起。况且,鬼帅刚才主动提出把冥海龙的龙身交给我师父做全龙宴,要请全城的百姓来吃,好歹也是一种善意的表示。所以我决定先不着急,等弄清楚他的来意再说。 “鬼帅大驾光临,冥港只是个小地方,恐怕招待不周,还请见谅!”我不卑不亢地朝鬼帅抱了抱拳,说道。 “哈哈哈!”鬼帅爽朗地大笑三声,也站起来郑重地冲我抱拳行礼,道:“翟港主客气了!初到冥港,却没有先打个招呼,派人通报一声,是我唐突了。” 我也勉强笑了笑,强逼自己忽略掉搞得我刚才实在有些狼狈又十分不爽的这一点,继续谦虚地问道:“不知鬼帅对冥港的印象如何?” “好好好!”鬼帅又赞了三声,对我道:“据说,此地原本只是一个小渔村,翟港主只花了数年时间,就把它建成了一个大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呀!呵,冥港资源充足,面朝冥海,背靠吃鬼林,而且陆路除了一条小径外再无其他入口,易守难攻,确是一处很好的发展基地!” 基地? 一听到这个词,我不禁又立即警惕起来。现在的冥港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已经是一座上了正轨的阴城了。鬼帅却把冥港称为“基地”,看来用意叵测呀! “哪里!哪里!只是一座新成立的小小‘阴城’罢了,不值得鬼帅如此夸奖!”我的语气虽然依旧谦虚,但故意把重音放在“阴城”这两个字上。 鬼帅似乎也听出来我的话外之意了,便只笑了笑,没有答话。 客套了这么几句,实际谁也没说到正题上。他再一沉默,这天就没法聊下去了,在场的其他人也不敢随意插嘴,气氛不由得有些尴尬起来。 于是,我便追问道:“鬼帅此次前来,恐怕不单单只是来吃鬼餐、逛冥港的吧?” 鬼帅点了点头,停顿了一下,随后主动提议道:“翟港主,这里人多鬼多,嘴太杂,我希望能和你单独谈谈。” 他果然还是来找我的,而且还要求密谈,这事肯定不简单! 我这边还没答话呢,站在身边的柳寒就先扯了扯我的衣袖,给我使了个眼色。她的意思我自然明白,一是担心我会有危险,二是担心我被鬼帅给忽悠了。 不过,既然人家都来了,这会儿躲也躲不过,还不如先谈一谈。就算要动手,也讲究个先礼后兵是不是? 于是,我也在她手上捏了捏,示意她:“放心,我自有分寸!” “楼上有雅座,不如我们到上面细谈,如何?”我把手一抬,很自信地回答。 “那感情是最好不过了!哈哈!” 鬼帅继续着他那标志性的爽朗笑声,抬脚就往楼梯上走。秦嘉则很识趣地没有跟上来,我这边的手下人一看,便都悻悻地停了脚步,同样也留在大厅里。 上了二楼,我带着鬼帅进了一间临海的包厢,从窗户那里可以直接望见冥港的码头。我们一人一鬼各自拉过一张椅子,面对面坐下。 既然是密谈,就无需客套了。我一坐下便开门见山地问道:“鬼帅这次大驾光临,究竟所为何事?” 鬼帅的脸上还是带着笑,很随意地回答:“我听说你在这里建了一座鬼港口,号称:‘不蓄鬼奴,人鬼平等’,所以特意来看一看。嗯,确实此言所传不虚呀!” 我却没有吃他这一句奉承话,心道:“哼,说的好听!恐怕是你现在被地府追得到处跑,不得已才沦落到冥港来的吧?” 但还没等我回话,鬼帅接着话锋一转,也直接问我道:“邬芳之前来找你说的事,你考虑地怎么样了?” 我愣了一愣,随即又明白了。其实两年前邬芳并没有直接和我会面,不过我已经通过柳寒的转达知道了鬼帅的意思。 “没什么好考虑的!”我直截了当地回答,“冥港现在发展势头挺好,我这个港主做的也很自在,完全没那个必要加入鬼军,再去过那种打打杀杀、颠沛流离的日子。” 鬼帅听了也不急不恼,还是微笑着道:“嗯,冥港目前的发展是挺不错的,可地府乐意见到这样吗?” 这一句看似轻描淡写的提问,听在我耳朵里却感觉十分刺耳。我心中微怒,暗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但我已年过不惑,又做了这么久的港主,自然不会如年轻时那般冲动,脸上也摆出了一副很淡定的表情,堂堂正正地回答道:“鬼帅问的还是我此前被地府通缉一事吧?那件事本来就只是个误会,并非什么大错。不过说起来,我能上这个通缉令其实还应该是拜鬼帅所赐哦!” “呵呵,是吗?”鬼帅这回笑的就没有那么干脆了,颇有些尴尬。但他也是老江湖了,随即便转移了焦点,道:“其实,原因和真相有时候对于地府来说并不重要。阎罗王最好的就是面子,他可容不得一个反贼还敢在他的地盘上明目张胆地建新城。因此,阴军出征冥港,我认为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冥港虽有远虑,但无近患。况且,既然我们能击退巨瀑城,也不见得就挡不住阴军!”我不客气地直接堵住了鬼帅想要借题发挥的话头。 “哈哈哈!”鬼帅仰天大笑,赞许道:“翟港主,我真的很欣赏你的自信!以区区一个冥港,就敢言抵挡阴军!但你自己也在阴军里待过,你觉得以冥港目前的军力若是面对阴军的进攻,胜算几何?” 我根本就不想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便正色道:“就算打不过,也要打!冥港是我建的,就由我来守!” “呵呵,不错!不错”鬼帅见此路不通,又打了个哈哈,话锋再次一转,道:“这样吧,咱们也别绕弯子了,有话就敞亮了说!我知道,如果现在我要是问你愿不愿意加入我的鬼军,你肯定会回答不愿意。那我就换个问法:你乐不乐意我们鬼军加入冥港,共同抗击阴军?” “鬼军加入冥港?” 饶是我心有戒备,仍是被鬼帅的这一句话给震惊了。我实在想不到他会直接提出这样的建议,一时间觉得立即回答否定也不是,回答肯定也不是! “我这么说可是非常有诚意的哦,不然也不会只带了一个随从秦嘉就过来找你谈。”鬼帅双手一摊,强调道:“我的鬼军部队现在都还在别处,但只要我一发出召集令,那些鬼将就会立即带兵赶来,加入冥港!” “你为什么愿意帮冥港?是否有什么别的企图?” “有!” 我再次愣住了。他居然直接承认自己对冥港有企图? 鬼帅却毫不避讳,直言道:“如果我说,我带鬼军来帮你们只是为了助人为乐,恐怕连冥港里的任何一个三岁小鬼都不会相信,更何况是你?但我的企图其实很简单,也真的很单纯,就因为你的信条和我的理想是一致的,敌人也是共同的。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能成为盟友呢?” 505 鬼帅的来历 鬼帅的这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毫不掩饰,我反而被他彻底地问住了,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看着他的眼睛,试图揣测他的真实想法。但鬼帅的双目深陷于眼眶之内,暗藏红光,我根本看不清他的眼神。 以鬼帅的面相来看,他生前应该也是一位粗矿汉子,胡子拉碴,下巴往前微翘,显得十分强硬。只不过他死后面部肌肉萎缩,紧紧地贴住面骨,才显得有些城府。 鬼帅的头发又黑又硬,统统梳到脑后扎起一个古代发髻,再简简单单地用一块方巾束紧。从发髻样式来看,他至少也是明朝以前的鬼了,或许还要更早一些。而他又善于带兵,估计生前定是一员猛将,说不定还是历史上某位十分有名的人物。 另外,他额头上正中间有一道很诡异的伤痕,呈菱形,伤口很深,似乎是被利箭所伤。或许,他当年就是被这一箭射中头部才横死的吧? 我无法立即回答鬼帅的问题,为了避免尴尬,便打算先把话题往别处引:“既然鬼帅要与我谈合作,谈结盟,首先你得先告诉我你的来历吧!鬼帅究竟生前是何许人也?生当做枭雄,死亦为鬼雄,这话可对?” “哈哈哈!”鬼帅仰头又是一阵大笑,笑得我有些莫名其妙的。 笑罢,他忽然换了一副严肃地面孔,对我道:“若是别的人问我这个问题,我肯定不答。甚至于,我可能还会杀了他!要知道,我的名字可是不能随便乱传的!” “哦,是吗?”我毫不畏惧他的恐吓,冷冷与其直视。 “不过,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倒是可以告诉你!”鬼帅缓缓站起身来,动手去解开自己的上衣。 我被他的举动搞迷糊了,连忙把手探到腰后摸着如常刀的刀柄,防止他在衣服里藏有武器,暴起偷袭。 但鬼帅并没有别的意思,确确实实就是要脱衣服。然后,我才终于理解了他的用意:鬼帅的胸前、背后密密麻麻的全部都是与额头上一样的孔洞伤痕,犹如马蜂窝一般。很明显,他上一辈子明显就是被乱箭射死的! “我是宋朝的一位将军,满门忠烈。我父亲被契丹人围困在两狼山上不得脱逃,他不愿降敌,最后撞碑而死;我大哥扮做宋王,在金沙滩双龙会中落入圈套,代主而死;我二哥勇夺城门,力举千斤顶,被辽兵砍死;我三哥独力断后,护主逃脱,被敌马踏为肉泥而死;我四哥被俘,五哥剃度,唯有六哥得以承继香火。” “而我,七郎,在奋力杀出重围后赶回营寨去找主帅搬救兵,却被其诓醉绑起,诬陷投敌,吊在百尺杆头上用乱箭射死!一百零三箭,七十二箭箭穿前胸,最后一箭射中眉间!死后,我的尸首被抛入河中,尸骨无存!” 鬼帅重新将衣服穿好,淡淡地问我:“想必,现在你也应该猜得出我是谁了吧?” 唉,如果这还猜不出,我也太没文化了! “杨家将,杨七郎,杨延嗣!”我不禁肃然起敬,起身抱拳道:“忠臣良将,千古留名,后生小辈当一拜!” 七郎坦然地受了我的一拜,才冷笑一声道:“忠臣良将?哼!想我杨家,忠心忠心耿耿,护主报国,最后却遭奸臣毒害,落得个惨死!我虽已死千年,依然不得瞑目!为人数十年,我以性命为代价才悟出一个道理:身负良才,必不能愚忠,否则一腔热血竟空洒于沙场之上!为鬼上千年,我又立下一个夙愿:要为大义而战,将阴间的昏君、佞臣一并铲除!” 我被七郎的慷慨陈词所震慑。眼前的他,仿佛也不仅仅只是一只鬼,而是一位圣人,一位贤者,一位战神! “何为大义?”我虚心地请教道。 “身为鬼的自由就是大义!”七郎慨然答道,“鬼原本就是人,只是失了躯壳,其魂魄与生人并无差异,会日思夜想,有喜怒哀乐,能看、说、听、闻。若说阳间是活人的世界,那阴间就应该是鬼魂的世界。” “可地府的存在,就生生地剥夺了鬼的权力和自由!哼,什么投胎转世,说的好听!那轮回司当中,定然是日日都在杀鬼,夜夜都在剥魂,哪里管你是什么好鬼还是坏鬼?赏善罚恶,那统统都是骗人骗鬼的谎话!” “若是鬼魂真能转世投胎,另过一辈子,那为什么阳间的人口越来越多,而阴间的鬼却不见变少?既然有地府的存在,为什么还有这么多阴城以鬼为奴隶,剥削压榨,如牲口一般驱使,甚至视作玩物,举办杀戮游戏?” 七郎的语气越说越激昂,脸色也越说越铁青,双目泛出阵阵红光,显然此时的他心中十分愤怒,仿佛已经许久没有如此这般地慷慨陈词了。 但细细一想,他所说的确实很有道理。这些也都是我一直在心中暗暗有所怀疑和疑惑不解的问题! 七郎接着道:“我们鬼军,每次攻打阴城后抓走鬼奴,不是要奴役它们,而是要解放它们!鬼军里的士兵,绝大多数之前都曾是被人压榨和虐待的奴隶,所以它们才会对我死心塌地地跟随我。这和你靠着解除鬼奴的奴籍,收编水贼来获取它们的忠诚其实是一个道理。” “我的目标,就是要建立一个没有压迫和奴役的阴间世界!建立一个由鬼统治的和平的世界!而地府,就是横亘在这个目标前面的最大障碍!不推翻地府,就永远无法达成这个目标!” “我不恨人,更不恨阴修。”他最后又放低了声音,缓缓对我道:“阴修是可以往来于阴与阳两个世界之间的使者。我的目标达成之后,也欢迎所有的阴修来阴间做客、经商和定居。没有你们,我们与阳间的活人就无法沟通,甚至会势同水火。所以你们的作用至关重要,不可或缺!” 不可否认,我已经开始被七郎说动了。他的壮烈身世以及口中所描述的大义、宏伟的目标都给我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我从在少年时期开始修炼阴功时,师父就给我灌输这样的理念:鬼是人死后精神与欲望的延续,鬼其实也是生命以另外一种形式继续存在的现象。既然活人有权力和自由,为何鬼就不能有? 而我一直以来最反感的鬼奴制度也是七郎想要废除的暴虐制度,腐败、强横的地府统治也是他想要推翻的统治。感同身受,从这两点上来说,我和他的理想和信条的确是一致的! 大到宏远的目标如此,小到眼前的威胁也是如此。鬼军是地府眼中的大敌,而我呕心沥血才建立起来的冥港,也时时刻刻处于地府的威吓之中。既然都是地府的敌人,既然都无法独善其身,结盟似乎便成了冥港与鬼军最合理选择! 七郎见我还在犹豫,又道:“翟港主,你是不是还在怀疑我的诚意?你知道吗,我的真实来历和姓名一直以来都是一个绝密,我只告诉过你和邬芳,连陆之道都没说。阎罗王千方百计想要查清我的来历,就是想要通过生死簿来修改我的阴寿,让我魂飞魄散。我现在告诉了你,你若是不想与我结盟,便可以向阎罗王告密,以此来换取冥港的周全!” 这话再次让我大吃一惊,心想:“他这是连自己的生杀把柄都交到我的手里了呀!” “你就这么信任我,不怕我泄露给阎罗王?”我惊疑道。 七郎很笃定地回答:“我看人很准的。你和邬芳都是明大体的人,能为了大义去放弃自身的利益。所以,我绝对信任你!假如,将来我发现自己真的看错了你,被你卖了,那我自己也愿意承担这样的后果!” “陆之道呢?他为了跟随你,连地府察查司的判官都不当了,为什么不肯告诉他?” 七郎这时却冷笑一声,道:“我和他之间就是纯粹的交易罢了。一旦鬼军能击败地府统领阴间,我就会划出一半的地盘交给他管辖,让他当一个地下阴间里的土皇帝!” “你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舍得让一半给他?”我立即表示不信。 七郎又笑,道:“让一半没问题啊!但要不要再收回来,便到时候再说!” 这话却让我起了疑,问道:“那我呢?你是不是也是这样打算忽悠我的,然后再干那种卸磨杀驴的勾当?” “你需要很大的地盘吗?”七郎不答反问。 我缓缓摇头,道:“我有冥港就够了。况且,我确实也希望阴间能像阳间一样,各地阴城之间和平相处,人鬼平等,安居乐业!” “对了!”七郎猛一拍手掌,叫道:“你我虽人鬼不同,但心中都是有执念、有信念的。你并非追求权力、贪得无厌之人,这就是我愿意来找你合作的根本原因!” 他又站起来,朝我伸出了一只手,很诚恳地说道:“翟港主,不要犹豫了,让我们一起携手共战吧!” 我看着那只坚定而有力的大手,心潮澎湃! 506 全龙宴 港主府前的广场上人声鼎沸,鬼影憧憧,热闹非凡,由我师父亲手操办的全龙宴便要在此举行! 广场上已经架起了数十米长的烤架,冥海龙的龙身被一根巨木穿起架在烤架上,下面生起同样连绵数十米的火堆。归山食府的诸多伙计们在擀面鬼的指挥下,不停地往火堆里添柴火,保持火势旺盛。 虽然这条冥海龙已经被取出了龙脑和龙目,但龙头还算完整。师父又将剥开的头盖骨合上缝好,把龙头也架在烤架上,权当装饰。否则,没了龙头还称什么“全龙宴”? 另外一边,师父还架起了一口大锅,里面熬煮的正是冥海龙的两条龙须。龙须十分坚韧,犹如钢索一般,但彻底煮透之后就会变得绵软嫩滑,营养丰富。这一锅龙须汤,则是专门给冥港里的活人准备的。 冥海龙的龙舌、龙肝、龙胆、龙心都是阴间难得的稀世药材,则先取出留用。师父说,这几样可以用来给我熬制一锅药膳,待我寻到适合的第六重功法后,在下一次突破瓶颈前食用可以大大增加成功几率。 烤架搭好后,师父便指挥擀面鬼和其他一众归山食府的伙计一起在龙身上涂油,并缓缓翻动龙身,让其充分受热。师父则沿着火堆一路加上各种调味料,运起阴力往龙身上发功,使其成为真正的鬼餐烤肉。 烤制这么一道全龙宴,自然需要花不少时间。但冥港的百姓们早就等不及了,不论人还是鬼,均全城出动来到广场上看热闹。没开宴之前,他们就围着烤架的火堆跳起了转圈舞,还唱起了现编的十分应景的《吃龙歌》,宛如过节一般。 “嘿!吃龙咯!吃龙咯!” “好大的一条龙!龙头似卡车,一口一只猪!龙身似土墙,围起当家住!龙尾似棵树,砍下可扫路!” “好大的一条龙!冥海中称霸,为祸数十年,鬼帅下海斗,捕来做鬼餐,港主大师父,架起全龙宴!” “上天入地云中游,翻江倒海水里藏,昔日神物不得见,今夜却进你我口!人喝汤,鬼吃肉,人鬼均得一杯羹!冥港强,冥港棒,任谁来了都不怕!” “嘿!吃龙咯!吃龙咯!” 如此欢乐地喧闹了许久,全龙宴在烤制了整整两个时辰之后,我师父才终于宣布可以开吃了。围观的城民们又都高兴地欢呼起来,纷纷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刀叉盘子,迅速排好了吃龙肉的队伍。 为了防止拥挤和骚乱,我提前派出了两队港主府的侍卫去负责维持秩序。在他们的引导下,那些鬼城民们很有秩序地排队从烤架旁走过,自行用刀子从龙身上割下一块香喷喷的烤肉,边走边吃,吃完了再割一块。待一路沿着烤架从龙头走到龙尾,每只鬼也差不多该吃饱了。 另一边的少数阴修也围着那锅龙须汤大吃大喝,大呼过瘾。不管人还是鬼,今晚可算是既饱了眼福,也得了口福,于是城民们便纷纷交口称赞。 “好吃!这烤龙肉真好吃!” “废话!龙肉哎!你以为猪肉、狗肉呀,岂是天天能吃到的?” “吃的是龙肉没错,但也亏得是冯大师的手艺高超,否则谁办得动这全龙宴?” “可不是!但首先也还得感谢鬼帅,这条冥海龙可是他潜入深海里亲手抓上来的!” “那是自然!但我也听说了,鬼帅这次就是冲着我们翟港主来的,这条冥海龙只是见面礼而已!” “哇塞!那咱们翟港主的面子可大了去了!” “按我说呀,翟港主、鬼帅、冯大师,咱们都应该感谢感谢,少一个咱们都吃不到这全龙宴咯!” “没错!没错!我们一起来喊:翟港主万岁!鬼帅万岁!冯大师万岁!” “翟港主万岁!鬼帅万岁!冯大师万岁!” “翟港主万岁!鬼帅万岁!冯大师万岁!” 一有人起了头,顿时广场上又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所有城民都在传颂我们三个的名字。 此时我也和七郎并肩登上了港主府的门楼,面对城民们的欢呼声挥手致意。在我的身旁,则是柳寒、汪守、讥讽鬼等一众冥港官员。七郎的身边则只站着一个秦嘉,他是七郎的心腹参谋,同时也是鬼军的军师。 我们采取这样的集体亮相方式可不仅仅只是出来接受百姓欢呼的,还带有标志性的意义。趁着冥港的百姓都高兴,我准备借着这个场合要宣布一个对于冥港来说十分重大的决定! “冥港的城民们,我有话要说!”我伸出双手,高声喊道。 以我现在已经达到阴功第六重的修为,喊出足以压制全场的音量来早已不是难事,这样的讲话方式更能体现出我作为港主的威严。当然,这一点也是跟左丘城主学的。 果然,冥港的城民听到我的声音,便都渐渐安静下来,面朝门楼仰望着我。 “今日,鬼帅给我们冥港带来了一条冥海龙,作为与冥港结盟的见面礼。由此,我们才能吃到这稀有、难得的全龙宴!是以,我们首先要感谢鬼帅的到来和他的这份大礼!” 我的话音刚落,正在广场上大快朵颐的城民立即又大声夸赞起来: “感谢鬼帅!感谢鬼帅!” “烤龙肉真好吃,鬼帅您也下来尝尝吧!” “咦?港主刚才是不是说了‘结盟’这两个字?” “是呀!我也听到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片赞扬声中,果然还夹杂着一些质疑之音。这样的反应也在我的预料之中,不足为奇。因此,接下来我就必须要对此进行解释了。 “八年前我来到冥港,当时这里还是一个小小的渔村。”我朗声说道,“之后的三年里,我一直以此为家,从无到有,草创基业。成立冥港后,我与诸位又一起并肩作战,击退了巨瀑城的来犯之敌,才得以站稳脚跟。” “待到今日,冥港已经正式成立五年了,现在可谓是兵强马壮,百业兴旺。但,若是当初没有诸位慷慨应征,随我共退强敌,恐怕也不会有今日冥港的这番繁荣景象!这份功劳并不是我一个人的,而是大家的!” 其实,冥港现在与巨瀑城的关系保持得相当不错,每年的贸易额都在上涨。但要想说服冥港的城民,就须得先激起他们身为冥港城民的骄傲感和自豪感。所以,我不得不旧事重提,再次勾起大家对于四年前那场立城之战的回忆。 “没错!冥港是翟港主的冥港,也是大家的冥港!” “嘿嘿!四年前我也是上过战场的,还断了一条腿呢!” “你断的腿不是又接回来了嘛?四年前那场仗打完,缺胳膊少腿的鬼多了去了!没丢鬼命就算是运气好的!” “哎呀!港主你就不要谦虚了!要不是你出来号召大伙儿一起保卫冥港,估恐怕我们这些鬼现在都已经成了巨瀑城的鬼奴了!” 果然,我这一番话又再次收获了一片赞扬和支持的声音,把先前的质疑声都给压下去了。看来,民心可用呀! 不过,我还是打算再加把火,要给他们增加一些危机感。于是我继续说道:“常言说的好: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冥港目前虽然发展势头相当良好,但禁不住还是有些不怀好意的人一直在盯着我们,甚至定要毁灭冥港而后快!” “大家可知道,当年为什么巨瀑城会忽然出兵攻打我们?我现在就来告诉大家:究其根源,正是地府在背后挑唆和操纵,是阎罗王要置我们于死地!而据我所知,自从巨瀑城退兵之后,地府又一直在谋划着派阴军前来镇压冥港,攻占冥港!” 此话一出,广场上的城民中间顿时便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嘈杂声音,有愤怒的咒骂声,有怀疑的质问声,更多的还有慌张的惊叫声,反应不一。 “原来是地府干的坏事!我就说嘛,好好的巨瀑城为啥子要来攻打我们?” “哼!那个阎罗王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当年就是从地府偷跑出来的,在里面可遭罪了!” “可是,阎罗王为什么一定要跟我们冥港过不去呢?我们也没招他惹他呀!” “我看呀,肯定还是因为我们冥港不蓄鬼奴,这里的鬼都是自由鬼,来去自由。阎罗王以为他是阴间的老大,所有的鬼都归他管,所以肯定不爽冥港这么搞啦!” “妈呀!阴军那么强,我们可怎么打得过呀?” 这些议论都被我听在耳朵里,心中反而更加有底了。虽说以我冥港港主的身份公开传播这种令人担忧的言论是不妥的,但事到如今,坦诚一点把事实的真相告诉自己的城民其实也是一种开诚布公的负责任的态度,已经没有必要再瞒着他们了。 “既然阎罗王非要将我们冥港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我们也没有其他选择了,只能是与他斗争到底,反抗到底!”我用力地举起拳头,怒吼道:“为了保卫冥港,保卫我们的家园,我决定从今日开始,冥港就与鬼军结为同盟,共同抗击地府和阴军!” 507 三点共识 全龙宴上,我趁着大家高兴,便与七郎一起登上港主府的门楼,公开宣布了冥港将与鬼军结盟的重磅消息! 这个消息一经宣布之后,虽仍有怀疑者,但凭着我这几年积累下来的威望以及七郎那份特殊见面礼带来的好感,冥港的城民们最后还是以十分拥护的态度接受了这一事实。 但其实,我做出这个决定之前,即使在冥港诸多高层之中也不乏反对的意见,尤以柳寒和讥讽鬼为甚。 柳寒给我的反对理由是:以前她不管是在左丘城还是在阴军里效力的时候,一直都以鬼军为大敌,现在竟然要与它们成为一条战线上的盟友,这样的转变她实在接受不了! 不过说白了,柳寒的反对意见更多的可能只是身为女人的过度敏感和不可靠的直觉罢了,并没有太多的理性因素。或许,这其中邬芳很可能是最大的一个不确定因素。毕竟一旦冥港与鬼军结盟,邬芳也是肯定要长期待在冥港的,柳寒对此感觉不自在也是很正常的反应。 但有一句话说的好: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或者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之所以有这样的剧烈反差,正是因为我和柳寒被迫离开了地府,又被迫站到了地府的对立面。立场的改变必然就会导致敌我关系的改变。 所以,出于大局考虑,我认为这种个人观感的问题实在不应该成为干扰重大决策的障碍,就没有采纳。以后只能是靠我慢慢地私下给柳寒做思想工作,想办法开解她的心结。 不过,讥讽鬼表示反对的理由就显得更加实际和理直气壮一些。 它对我道:“你和鬼帅明面上说是结盟了,但决策的主导权到底是在谁的手里?如果遇到关键性的问题上你们两个有分歧了,最后是你拿主意还是鬼帅拿主意?” “呃……”我直接被问哑巴了。 “还有,鬼军虽然现在没落了,依然号称拥有上万兵员!以冥港现在的财力和物力,如何养得起这样一只庞大的军队?”讥讽鬼说到这里,又不禁冷笑起来,“别说养了,恐怕就连装都没地方装!” 唉,的确,它这话倒还真不是什么气话! 若说冥港目前最缺什么资源,除了人口之外就是土地了。要知道,阴间不比阳间,人和鬼都只能住在地下洞穴里,冥港所在的洞穴规模的大小就决定了这里面最多能装多少人和鬼。 建城五年来,先期在开发港口区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把临近海边的土地基本上都给充分利用起来了,而城内的住宅区和商业区也开始变得拥挤。以至于,我不得不把一部分军用设施和仓储设施挪到村外的洞穴里建造。 但村外的空间也不大呀,只有两个中型的洞穴与冥港所在的大洞穴相连。一个是修建起陆路城门的洞穴,城墙之外就是通往河口镇的小径。这一边因为时刻都有可能成为守城的军事要地,除了一些军事设施外就不宜再修建其他用途的建筑了。 而另一边则是通往吃鬼林的路,途中也有一个较大的洞穴,但其中的大部分土地都被开垦为了农田,种上了紫麦。这里的建设方向则是被我当做后勤基地来使用,也没有太多的闲置土地了。 因此,地下空间的局促性已经把冥港的发展空间给限制住了。结盟之后,冥港内又即将一下子涌入一万多只鬼,相当于把冥港原有的人口数量直接翻了一番,可真真是连装不装得下,都是个大问题! 面对讥讽鬼的质疑,我不得不承认之前想的并不够周全,答应与鬼军结盟时过于感情用事了,至少应该要先敲定一些原则性的问题之后再答应此事。但事已至此,已经不容我反悔,只能是临时再去找七郎细谈,争取弥补这些原则性的漏洞。 讥讽鬼赶忙拉住我的衣服,道:“我也跟着你去谈,这次可不能再被人家给卖了!” 我对它的措辞表示十分不满,翻了个白眼,但最后还是带着它一起去了。 还好,七郎是一个比较讲道理的合作者。作为能拉起这么一支庞大鬼军的领袖人物,他在谈判的时候还是能保持理性和客观的,并作出了不少让步。由此,再次谈判比预想中的要顺利许多,我和七郎又在一些关键性的问题上达成了一致,总的来说就是“三点共识”: 第一,冥港的日常管理中原先就属于港主府治下的行政权、财政权和司法权等依然归我管,只有军权才交出来与七郎共管。但从原则上来说,在军队的日常操练和调动指挥上七郎拥有主导权。 这一条其实就是无可争辩的既成事实。冥港在我手下一直治理得很好,七郎完全没有必要再来插一手。同样的道理,将来重新组建的冥港军队从兵员构成上来说,毕竟出自原鬼军的官兵数量要占大多数。更别提七郎手下还有众多鬼王和厉鬼级的鬼将头目,战斗能力超群。 不过,这一条定下来之后,我手里能操控的军队资源基本上就只剩下负责城内治安的一部分护城卫队和港主府的侍卫军,以及一部分船运业中可以兼做货船使用的海军船只。 第二,便是将冥港原有的军队与鬼军合并改编,组成联军,同时还要进行精兵简政。七郎带来的一万多鬼军,不会全部收编进新军里,而是要淘汰掉一半老弱病残的鬼兵,安排它们转入各个生产行业,充当劳动力。另外,七郎还需要自行筹备一笔军费,不能只出兵,不出钱。 这一条就是应讥讽鬼的强烈要求制定的,否则光养着这一万多鬼兵,冥港的财政恐怕就要崩溃。而整编之后,冥港联军的常备军力只会保持在八千左右,这也已经是目前冥港财力所能支撑的最大数字了。去芜存菁,这八千正规军就成了精锐部队,战力绝对有升无减。 不过,一旦遇到战事,那些被淘汰的鬼兵还可以临时征召入伍。加上原来平时就有组织训练的冥港民兵,便很快又能组建起一支兵员高达两万的大军。平时生产,战时从军,可谓一举两得! 第三条,也就是最重要的一条:如果我和七郎在关键性的军事问题上产生了分歧,谁也说服不了谁,就会召集军帐合议,以集体投票表决的方式做出决定。除了我和七郎之外,有资格参加军帐合议的成员,两边还可以各推荐五名。 我这边推荐加入的是柳寒、汪守、讥讽鬼、三刀和铁头,这都是我原先冥港军中的骨干成员。七郎那边推荐的是陆之道、邬芳和三只鬼王,一共是十二票。根据规则,任何表决结果都需要超过半数,一般来说也就是七票才能通过。 这样的规则也就注定了,双方不能搞单边主义,必须要至少争取到对方的一名成员支持才能获得最终的决定权。 想不到以七郎这样年代久远的“老鬼”,也能接受这种带有现代理念的集体投票方式对重大问题进行决策,让我和讥讽鬼都不由得对他的合作诚意表示满意。 至于其他的合作细则就交由讥讽鬼和秦嘉随后再去慢慢商讨和敲定,我和七郎只需签署最后正式的协议即可。 有了这三点共识,我总算是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去了,就连之前明确表示反对的讥讽鬼也没什么怨言可说了。至少冥港在谈判中没有吃多少亏,甚至还稍稍占了便宜。 但合作协议正式签署了之后,又有一个人站出来跟我唱反调,而且还是一个我无法忽视的人:我师父。 师父虽然当初对七郎带来一条冥海龙作为见面礼感到十分满意,但却不赞同我和七郎结盟。但他也没有给出过多的理由,只是道:“我也算是阅鬼无数了。这鬼帅能在阴间拉起一支鬼军,专与地府作对,还能历经数百年而不倒,没有过人的机智和胆量是不行的。我看他城府极深,你可千万不能不防呀!” 我道:“诚然如您所说,既然都是要干大事的人,没有点城府也走不到这一步。我自己以前就是一个思想很单纯的傻小子,现在不也被逼得时常要说一些口是心非的话?” 师父听了,就没有再极力表示反对,便道:“我也只是给你提个醒而已,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其实说到这一点,我自己心中也有所疑虑,尤其是随后发现曾经和我交过手的疫鬼,也跟着七郎过来冥港了! 这疫鬼,当初在阳间到处传播远古病毒,造成了一波疫情,害了不少人。我和师父当时还应小胡子的邀请,特意跑到崖州市去追查真相。不曾想,时隔多年之后又在这里遇见了它。 我问七郎:“这疫鬼你是从何处招揽来的?” 七郎答:“它百年之前就一直跟随我左右了啊!” 我皱起眉头,道:“这疫鬼的本事,只能祸害阳间的活人,对上阴间的阴修和鬼修,并不见得有用。既然之前你跟我说,要追求人鬼平等,像它这种只会害人的鬼,就不必留着了吧?” 七郎笑了笑,道:“我明白了,你是怕我再派它去阳间害人是吧?那干脆这样,除了之前的约法三章外,我再跟你做个约定:鬼军从此不再干涉阳间的活人,只在阴间与地府作对。这样总行了吧?” 我还没提要求呢,七郎就主动答应了,反而让我感觉有些尴尬。但不管怎么说,七郎还是遵守了约定,只给疫鬼派了一个守城门的差事,并保证严禁它再前往阳间。 508 冥港联军 “报告鬼帅,邬家军前来报到!全军共计两千一百八十七员,全部到齐!” “原地待命,接受整编!” “是!” 邬芳将刚刚穿过冥港陆路城门的一队两千多名鬼军整列完毕后,便跑来向七郎报告。七郎也果然有魄力,做事毫不拖泥带水,把手下的鬼军就地精简,只留下一半的精锐鬼兵,其他的都交由讥讽鬼和汪守等安排到冥港的各行各业去充实劳力。 邬芳带领的这一部鬼军可以说是鬼军中军纪最好的一支部队了,在得到七郎发出的调令后,日夜兼程赶赴冥港,并第一个到达。 但这支鬼军,与其说是军队,还不如说是乞丐! 由于鬼军大部在阴间一直处于打游击战的状态下,打打逃逃,四处躲藏,颠沛流离,无法获得稳定的后勤补充,使得它们身上的盔甲和武器都变得破破烂烂的。很多鬼兵的身上只是挂着歪歪斜斜的半边札甲,或者手里拿着的只是一根不知何时早已断了半截枪头的长枪。 以这样的装备水平,怪不得鬼军的作战能力一直上不去,被阴军压着打! 反观我冥港的水陆两军,完全都是按照阴军的装备标准来配发武器和盔甲,兵员数量虽少,但兵贵精而不贵多。这也是我和柳寒从阴军直接带过来的成功理念。 我在心中大胆地做了一个比较:若是让冥港的军队与鬼军真的打一场,冥港的两千兵对上鬼军的六千兵,依然有胜算! 随后,鬼军的其他各部也陆续抵达冥港。由于鬼军一直没有建造自己的船队,这些鬼军全部都是走陆路赶来冥港的,每次列队进入城门时都会十分壮观。 “报告鬼帅,陆家军前来报到!全军共计两千三百五十四员,全部到齐!” 第二个到达的是陆之道带领的陆家军,兵员数量比邬芳的部队略多,但整体素质还不如邬家军,同样是一支“乞丐军”。不过这两支鬼军好歹也是由阴修领军和训练出来的部队,基本素质还算过得去。 鬼军在初建之时没有什么经验,七郎虽然生前是一员猛将,但苦于手下缺乏优秀的军官,导致鬼军的训练水平一直不高。直到后来加入的阴修比如邬芳及她手下的几名得意弟子(当然不包括柳寒了)对鬼军进行整顿和强化训练,才有了一点样子。 此后,陆怜和陆煜等原阴军军官也跟随陆之道一起拜在七郎手下,又将鬼军的战斗素质提高了一小块。因此,邬家军和陆家军的数量虽少,但接受整编过后留下的兵员占比反而相对要高一些。 另外的三支鬼军则又晚了几日才到达,分别是独角鬼王率领的独角军、大力鬼王带领的大力军和邙山鬼王带领的邙山军。 这三支鬼军的兵员数量都在三千以上,但从行军时的整体姿态就可以看得出,它们平时严重缺乏训练,所以军纪涣散,队伍走起来稀稀拉拉地,无精打采。这完全就是三支杂牌军,连乞丐军都不如! 不得已,整编新的联军就必须更多地从这三支鬼王带领的军队开刀,裁撤最多。三军最后保留下来的兵员大约各只有原先的三分之一左右。 按照事先达成的协议,这一万三千多鬼军完成裁撤之后就只留下六千兵,加上原本冥港的两千兵,合在一起就正好是八千。 新的冥港联军正式成立后,八千兵力重新划分成了四军,三支是陆军,一支是海军。其中,三支陆军都采取了阴修担任主将,鬼修担任副将的搭配,既确保了今后的训练质量和军纪养成,也能保证每支部队内都有一只战力超群的鬼王担负起冲锋陷阵的作用。 第一军的主将便是邬芳,副将为独角鬼王,兵员两千,就以原先的邬家军为班底,中层军官也几乎都是“娘子军”。这也是邬芳当初加入阴军时七郎给她的承诺:即使是在鬼军,女性也要顶半边天! 第二军的主将则为陆之道,副将为大力鬼王,兵员两千,以原陆家军为班底。第二军名义上主将虽为陆之道,其实负责平日带兵操练和日常管理的却是陆怜。她曾在阴军中任阴将,带兵经验更足。 第三军的主将为柳寒,副将为邙山鬼王,兵员同样也是两千。这一军就以原冥港陆军为班底,加入一部分鬼军组成。毕竟这些都是老部下,我对于第三军的战斗力最为放心。 第四军为海军,由于鬼军方面缺乏能指挥水战的军官,所以主将仍为三刀,副将则为铁头,兵员两千。海军的兵员构成也是原冥港水军和鬼军各出一半,但由于平时还要担负商业船运任务,我在海军的话语权远比七郎高。 而且,海军还是冥港联军未来着重要发展的一支军事力量。因为我和七郎达成了共识,都料想着地府一旦得知冥港和鬼军联手,必定会派大军前来讨伐,快则半年,再晚也不会超过一年。而水战是阴军的弱项,如果冥港能拥有一支强大的海军,定然能让来犯的阴军吃尽苦头! 除了对原有的部队进行整编外,柳寒还趁此改编新军的机会提出了一个建议,说她想要干回她的老本行,那就是创建一支全新的“鬼骑兵”! 经过了六年来的精心培育和驯养,夜飞猫的饲养场里已经有了令人刮目相看的成果。六年前,小黑产下的第二代一公一母两只幼兽成年后再进行交配,产下的一窝幼兽居然全部都是性情温顺的夜飞猫幼崽。 这让柳寒和小彩感到特别兴奋:她们的运气太好了,才驯养到第三代就从此得到一个稳定的被驯服了的夜飞猫品种! 此后,柳寒和小彩又接连培育出了第四代和第五代的驯养夜飞猫,小黑现在已经成了它们的老祖母了。按照每两年翻三到四倍的繁殖速度来计算,目前包括幼兽在内,夜飞猫的总数已经超到了一百只。这个数量完全足够组建成一支骑兵营了。 这些夜飞猫,不论是看家护院,还是骑乘捕猎都十分好用。虽然在攻击性上略微不如阴军的地狱犬强,但在灵活性和速度上都比地狱犬要出色。此外,它们还可以爬树、爬墙,善于在高处纵跃,更适合当做轻骑兵的坐骑使用。 鬼修因为体重比阴修要轻许多,对于负重能力稍弱的夜飞猫来说,背上负着一只鬼比背负一个人在作战时更能发挥出它们的优点来。 于是,在和我及七郎商议过后,柳寒决定依照犬骑营的模式从她所掌管的第三军中挑选出一百名合适的鬼兵加以特训,开始创建鬼骑兵。每一名鬼骑兵骑一只夜飞猫,刚好凑成一个营,由柳寒亲自统领。 整编过程中,和这些原鬼军的将领见面时我又见到了几位“熟人”。除了邬芳、陆怜和陆煜之外,最令我感觉到异样的就属陆之道了。 再次见到陆之道,我和他的地位高低竟换了个儿。之前在地府时他是察查司判官,我只是一名阴校乃至阴将,见了他还需得恭敬地叫一声:“陆判官”!现在见了面,轮到他得规规矩矩地喊我一声:“翟港主”! 不过,陆之道似乎对此表现得十分坦然,并不觉得当着大家的面这么喊我有什么别扭之处。由此更可见此人的心机极深,为了权力甘愿屈于人后,隐忍蛰伏。 当然,当初陆之道叛出地府时我怎么也想不到原来他的野心居然会这么大,竟想要与七郎平分半个阴间。想必他在地府当判官时也是一直觊觎阎罗王的位置而不可得,才甘愿投奔鬼军的,就不知他这次的赌注是否押对了? 七郎手下的得力干将还有鬼王三只,分别是独角鬼王、大力鬼王和邙山鬼王,并称“天下三大鬼王”! 其中两只,大力鬼王和邙山鬼王就是陆之道趁着煽动黄泉路上的投胎鬼暴动时从罚恶司里解救出来的。虽然这三只鬼王的鬼功修为和七郎等级相同,但均对七郎死心塌地地跟随。原因就是七郎对它们都有解救之恩。 其实,鬼王与鬼王之间在实力上也是有不小差距的。七郎目前已经将鬼功修炼至鬼王级的巅峰状态,而另外三只鬼王都还是初阶,三个打一个都未必能打赢七郎。 整编新军之际,七郎又很快兑现了协议中的其他承诺。他毫不吝啬,从鬼军的金库中取出十万个阴元注入冥港用以发展军备。这笔资金一到位,就大大地缓解了冥港的财政压力,让讥讽鬼和书虫鬼的眉头终于可以不用一直紧皱着了。 至于现有的土地和空间资源紧张的问题,七郎也找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其实这个办法十地分粗暴和简单,那就是:挖! 七郎发动新的联军士兵在冥港外的两个中型洞穴之间又再开挖出一个新的洞穴,并互相连通,形成了三个小“卫星城”。这个新挖出来的洞穴不仅可以用作鬼军士兵的军营和操练场地,多余的土地还拿来开垦新田,实行屯田制,增加粮草供应,减轻后勤压力。 就这样,短时间内大量的资金、人口和土地资源的增加顿时就给冥港带来了巨大的新的活力,让冥港再次迎来了一轮发展的新糕潮! 509 河口镇的忧虑 某日,我正与七郎在港主府议事厅商量筹备军器之事。原先鬼军的装备水平实在太差,必须要重新换装才行。但是给它们配的好一点次一点不仅对战斗力的影响有差别,所需的军费开支差距也非常大。 七郎道:“此事迟早要做,但算不上火烧眉毛,我的建议还是应该做长远打算。若是每次买军器都要从巨瀑城购买,不仅耗费大,而且很容易被他扼住咽喉,受制于人。” 我问:“你的意思是?” “我原先鬼军中就有一批铁匠、木匠,专门在盐漠鬼城铸造军器,只不过后来鬼城陷落之后,没了作坊,它们也就没了用武之地。我只好把它们暂时安置在几个小阴城里。既然现在鬼军已经与冥港结盟,我可以把它们都接过来,重新开办作坊,我们自己铸造联军所需的军器!” 说到这里,我便想起了当年率军攻陷盐漠鬼城的场景。当时确实在城中看见了许多空置的制造兵器的作坊,但所有的工匠全部都在城陷之前撤离。如果真有这么一批熟练的工匠加入冥港,对于冥港来说肯定又是一大助力! 于是,我便喜道:“这样最好了!你派人去把它们接过来,我负责购进工具和矿石!” 七郎点点头,道:“邬芳知道它们在哪儿,我就派她去办这件事吧。只是这作坊又放在哪里才合适呢,新洞已经没有空闲的土地了,继续扩宽又担心会塌方……” 七郎的话音未落,议事厅外就远远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起初有些急促,很快地又放慢了节奏。不用猜,这肯定又是港主府知客来通报了。不过,这次他倒是长记性了。每次他匆匆忙忙来见我,虽然带来的消息有好有坏,但每次都足够劲爆! “港主!鬼帅!”知客进来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才道:“河口镇林淼镇长求见!” “林淼?” “是的。这是他的拜帖。”知客上前来递给我一封用纸讲究的帖子,又道:“林镇长还带了许多礼物过来,说有要事想与港主面谈。” “还带礼物来了,他这次的态度这么恭敬?”我稍微感觉有些意外。又有些疑惑。 林淼对冥港的态度一向是忽冷忽热,既眼红冥港的快速发展势头,又希望从冥港的庞大船队上收取更多的过路费。上次冥港与巨瀑城一战,河口镇就当了一回墙头草。怎么今天林淼的态度就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拐弯了,居然还主动上门来求见我? 七郎此时却冷笑一声,道:“恐怕他是怕了!” “怕了?他怕什么?”我问。 “你先让他进来问一问,就知道他的来意了。”七郎笑而不答。 我耸了耸肩膀,只好让知客去通传,请林淼进议事厅来相见。 河口镇的镇长林淼是个大胖子的阴修,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但可别小看他,据说他的阴功修为已经达到了第五重,而且上次在水贼袭击河口镇时他还亲自上阵,与黑太岁勉强打了个平手。 “翟港主好!鬼……鬼帅好!”林淼一进来就看见了坐在我身边的七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手一抬,客气地回道:“林镇长不用多礼,请快坐!镇长远道而来,怎么也不先知会一声,我好亲自到码头迎接啊?” 林淼战战兢兢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还只敢坐了半个屁股,苦笑道:“翟港主说笑了!我一个小镇的镇长,哪里敢劳动港主亲自出府迎接?” 我看着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禁暗自有些好笑。很显然,七郎刚才说林淼“怕了”应该不是怕我,而怕的是七郎和他手下的鬼军! 冥港没有与鬼军结盟之前,军事实力上虽然比之河口镇稍微强一些,但财力上还是略逊一筹。毕竟河口镇已经在阴间建城数十年,又占据着河道的入海口,战略位置相当好,除了水贼偶尔会来侵袭,和其他阴城的关系都还不错。而且,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河口镇凭借捕鱼业也赚到了不少钱,只是限于港口水深不够,无法扩大船队规模。 对于冥港,估计林淼的态度也是又爱又妒。看到只有一日船程之外的冥港凭借着深港的优势把船运业发展得如此之快,他肯定是十分眼红、后悔的。若是当初他先于我占领这个小小的渔村,河口镇此时绝对可以改称“河口城”了! 但是,现在“风云突变”,七郎竟率领鬼军前来与冥港结盟,原本就不错的军事实力一下子就翻了几番。这下别说林淼还敢打冥港的主意了,恐怕得反过来担心冥港会打他河口镇的主意! 于是,思前想后,林淼迫于压力只好主动前来冥港示好,更有了下面的一番对话: “咳咳,翟港主,您看咱们这一镇一港离得挺近的,理应互相扶持,守望相助才是哦?” “没错,林镇长此言在理!” “咳咳,翟港主,河口镇地处数条河道汇流进入冥海的入海口,易攻不易守。本镇人口亦有限,兵力不足,上次还亏得港主亲自出手相助,才免于水贼劫掠。现闻冥港与鬼军结盟,实力大增,我河口镇也是……十分欢喜的呀!” “呵,林镇长谬赞了!冥港偏居一隅,只是个小小渔港,哪里比得上河口镇的位置优越?况且我与鬼帅结盟,也仅仅只是图个自保而已。” “唉,翟港主,您就别谦虚了!本镇听闻,冥港现在拥军两万,又有鬼帅加盟,麾下鬼王、厉鬼等猛将甚多,可称得上是兵强马壮呀!这实力,恐怕连巨瀑城都得自叹不如哦!” “嘿!这传闻却是夸张了些,以我冥港的财力可养不起那么多的军队。你看,我与鬼帅正发愁新军的装备问题呢!” “装备?贵军需要什么装备?” “铠甲、盔胄、兵器、军服,我们都缺着呢!” “咳咳,翟港主,我河口镇虽然财力有限,但武库里应该尚存一批甲胄、兵刃,大约能装备五百名新兵。如果港主不嫌弃的话,我愿赠与贵军!” “这哪里好意思?要不这样,林镇长你出个价,我们买下来。” “不不不!我不要钱,咳咳,港主只要肯收下就好!” “不妥!不妥!做买卖嘛钱一定是要付的,林镇长给个优惠价就行。” “哎呀,港主就不要太客气了嘛!区区一批闲置的军器,反正我们暂时也用不上。况且,今后河口镇还有许多要仰仗冥港的地方,还望港主照顾一二呢!” “照顾?” “哎!港主,既然林镇长如此盛情,你又何必推辞呢?” “鬼帅你……” “对对对!鬼帅说的对!翟港主你就不要再跟我客气了嘛!” “我听说,林镇长之前还欠翟港主一个人情,这批军器就当是还人情了吧!” “咳咳!是,是有怎么回事……鬼帅如此建议甚好!甚好!” “……好吧,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林镇长了!” “小事一桩,不用谢!不用谢!” …… 交谈到这里,林淼又面露难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七郎笑了笑,便主动开口问他:“林镇长,你这次前来,除了送礼,应该还有其他的重要事请要跟翟港主说吧?” 果然林淼被七郎这么一问,猛地又打了个激灵,磕磕巴巴地说道:“呃……鬼帅,翟港主,本镇考虑,呃,能否让河口镇也与冥港、鬼军结盟……” “结盟?”我倍感惊讶。 “是。”林淼此时竟老脸一红,自觉晦涩。 “哈哈哈!”还未等我考虑,七郎却先大笑起来。他揶揄道:“林镇长,你这是来谈结盟呢,还是来谈投诚的?” 一听到“投诚”这两个字,林淼的脸顿时涨得更红了,一句话都再也说不出口。以河口镇的实力,此时提出“结盟”,确实有自抬身价的意思。但若说到“投诚”,又有些贬低了。 “鬼帅说笑了,河口镇毕竟也是一座独立的阴城,和冥港也不是敌对关系,何来投诚一说?”倒是我看不过去了,觉得七郎有些过分,便出言圆场道。 “对对对!翟港主说的极是!”林淼见我替他说话,忙不迭地表示赞同。 七郎冷笑,却不理我,直接去问林淼:“林镇长,结盟也好,投诚也罢,以目前的形势,你觉得河口镇应该如何自处?” 林淼十分紧张,被七郎问得脑门上直冒汗。他哆哆嗦嗦地回答:“要不……我,我每年,不,每月再送一些军费过来,权当作冥港庇护河口镇的回报?” “每月多少?” “鬼,鬼帅觉得多少比较合适?” “你河口镇每月收税多少?” “税……”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七郎这样做实在太过分,竟然当着我的面对林淼进行赤果果的敲诈、勒索!什么每月送军费,明明就是要逼迫河口镇称臣纳贡! 我黑着脸道:“别说了!冥港的军费我们自己想办法解决!林镇长,你只需要依照以前冥港与河口镇签订的合约,在我们的船队通过河口港转运货物时给予方便即可!” 510 第三方势力 冥港与鬼军结盟后,军事实力大涨,使得毗邻的河口镇倍感压力。其镇长林淼不请自来,主动向我示好,不仅赠送了一批军器,还在七郎的威逼之下打算每月纳贡! 但我却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出言反对。 林淼被我的态度给弄懵了,似乎猜不透我此话的本意到底是怎样?他又转头去看七郎,试探着问:“这个……咳咳,鬼帅,您的意见呢?” 七郎面无表情,也没有看我,径直对林淼道:“林镇长,既然翟港主这么说了,自然还是以他的意见为准!不过,我尚有两个请求,不知镇长能否答应?” “鬼帅请说!请说!” “现今冥港人口激增,已无空闲之地。我想借河口镇上一块地,用来建造几座军器作坊,加强军备。这个小小要求,林镇长不会不给面子吧?” “可以!可以!”林淼一听只是借场地建作坊,便连忙答应了。 “另外,既然河口镇有心想与冥港结盟,按兵力的多寡,就应该以冥港为马首是瞻。如有外敌侵犯河口镇,我冥港联军自会出兵相助。若有敌军想对冥港不利,河口镇是不是也应该支援冥港呀?” “呃……那是自然……” “好!林镇长果然爽快!”七郎猛一拍大腿,叫道:“就按翟港主所言,河口镇无需每月向冥港缴纳军费,但一旦有战事生起,河口镇需得听从翟港主的指挥!林镇长以为如何呀?” 林淼擦了擦汗,仿佛松了一口气,连忙点头:“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鬼帅、翟港主,咱们可一言为定了?” “一言为定!”七郎答道。 七郎提的这两个要求确实并不算过分,同时还能顺带着解决了冥港内无处建造军器作坊的问题,我就没什么可反对的了。于是我也说道:“一言为定!” 林淼得了我和七郎的肯定回答,面色立马就放晴了,乃至笑得脸上的肥肉都发颤起来。他和我约定好了交付赠送军器的日子和方式后,便高高兴兴地告了辞,回河口镇去了。 林淼一走,七郎便问我:“你为什么不愿意拿他的钱?我听说之前在巨瀑城来攻打冥港的时候他曾经摆了你一道,这种墙头草还留着做什么?” 我正色道:“我知道这林淼不是那种一诺千金之人,但河口镇毕竟是冥港的老邻居,唇亡齿寒,我们更应该互相扶持,而不是去欺压他们。” “哼哼!这个道理恐怕连林淼自己都不屑一顾!”七郎冷笑,“如果有机会能致冥港于死地,并从中捞得一笔好处,估计他第一时间就会把冥港给卖了!” “话虽如此,难道就因为别人有可能不怀好意,我们就要先动手为强?这岂不是欲加之罪么?”我实在无法不同意七郎的观点。 七郎又道:“那又如何?要按我说,河口镇所处的战略位置至关重要,如果能直接纳入冥港的版图,对于我们以后的发展会更加有利,抵抗阴军的胜算也会大大增加!” 我越听越皱起眉头,“你是说要直接占领河口镇?冥港与河口镇向来关系甚佳,林淼又刚刚送了一份大礼,你反倒想吞并他的河口镇?这不是仁者所为,与你之前所说的大义完全是背道而驰!” 话说到这个份上,其实已经很难听了。这也是冥港与鬼军结盟以来,我和七郎之间发生的第一次争执! 七郎静静地看着我,没有再继续辩解,也没有要发怒的意思。看得出,他还是很尊重我的意见的,包括之前我一口否定了他向林淼索要军费的做法,他也没有当着林淼的面跟我较劲,而是主动让了一步,以我的意见为主。 也许,我说的这两句话的确有些重了。 “善良是个好品德,仁义也是。”七郎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就往外走,只轻飘飘地留下了这样一句话:“但作为一名领导者、一名立志要拯救世人,解放阴间,做大无畏事业的勇者,不应被这些小节束缚住手脚,该霸道的时候就应该霸道一些!” 我望着七郎离去的背影,不由得也叹了口气:“到底是他太霸道了,还是我太心软了?” 冥港与鬼军的结盟,虽说不论从大局上还是大义上考虑都是一个很正确的决定。但原本毫无关系的两股势力之间的结合必然会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利益,也不可避免地存在各种各样的矛盾。 我与七郎作为极力促成此事的双方各自的领袖人物,可千万不能再出现猜忌与隔阂,哪怕只是爆发争吵也会对今后的合作产生消极影响。至于在这次处置河口镇的态度问题上到底谁对了谁错了,恐怕还得等到与阴军的大战之后才能知晓! 说到阴军,七郎来时曾告诉我:他策反并安插在地府里的卧底其实并不止陆之道、陆煜等人,即使在经过了阎罗王严厉的整风运动后的阴军里,他依然保留了数名眼线,每隔一两个月就会偷偷传递出一些有关地府和阴军的消息来。 我没有贸然去打听这些眼线的身份,不过估计他们在明面上应该都只是担任中低层军官之类的职位,很难再有像陆之道那样的高层人物,否则之前鬼军也不会屡次被阴军追剿成功而实力大减了。 如此又过了一个月,七郎再次得到了来自地府眼线的最新密报。但这次依然不是关于阴军是否要来攻打冥港的,而是关于道修入侵阴间的!这个消息显然更具有爆炸性,更加让人感到吃惊! 具体情况是这样的:和冥港相距甚远的地方有一座规模与冥港差不多的中型阴城叫做天坑城。与大多数阴城是由阴脉连接地面不同,该城的顶部有一个巨大而幽深的天然洞穴可以直通地面。从高处俯瞰,那个天然洞穴犹如来自地狱的通道。阳间把这个洞穴称之为“天坑”,而地底的这座阴城也据此取名为“天坑城”。 天坑城我在左丘城跑商队的时候也曾经去过。天坑里盛产各种地底药材和一些吸血类的蝙蝠,正常人类很难通过天坑爬到千米之下的秘密阴城中去,浓密的阴气和成群的蝙蝠已经足够驱散他们的好奇心了。因此天坑城的存在也一直不被外人所知。 但不知为何,天坑城的入城通道最近竟泄露出去,被茅山道会的人知道了。他们便组织了数百名道修带着各种探险装备,甚至还包括了一部分不明来历的枪支、弹药,从天坑上的洞穴通道悄悄潜入了天坑城的势力范围。。 由于道修修炼了道法,有阳气护体,可以抵御阴间地底的阴气。他们又带足了装备,对付那些吸血蝙蝠也不在话下,最后居然还真被他们找着了进入天坑城的入口。 天坑城的守卫发现了此事,出城去拦截,并与茅山道会的人发生了激烈冲突。但因为对方拿的是枪,阴修手里的冷兵器根本就没法打,结果当场吃了大亏,最后连整座天坑城都失守了。城主无奈,只得被迫带着所有城民,不管是人还是鬼,都全部逃亡到了别处。天坑城也就此落入了茅山道会的手里,竟成了他们在阴间的第一个落脚点。 此事传到地府耳朵里后,阎罗王勃然大怒。他一向把阴间视为自己的领地,不容阳间的道修插手。现在茅山道会的人竟公然侵入阴间,还抢了一座阴城作为基地,恐怕以后的目的还远不止攻占这一座阴城,甚至会危及地府在阴间的统治! 阎罗王发怒,阴军自然是要出动的了。据密报中称,阴军已经派出了八千日游军,由日游元帅甘圣亲自领军前往天坑城,势要将入侵的道修全部赶出阴间。 从人数上来讲,八千阴军对付数百道修自然是够了。但对方手里有热武器,就不知这个仗该怎么打? 阴军存在的目的主要还是要对付鬼,所以一直使用的都是形制、材质都类似于冷兵器的阴器以及符箓,枪对鬼根本不起什么作用。道修抓的就是这一点,他们的道法专门克制鬼物,而手里的枪又能对阴修构成巨大威胁,否则他们也不敢贸贸然地入侵阴间世界,抢夺属于阴修的传统地盘。 我将这个消息也知会了冥港的一众高层,其中汪守、讥讽鬼等都还不太了解此事的缘由,十分惊讶于道修竟破天荒地攻入阴间,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为什么? 我道:“恐怕还是因为几年前在荒坟山发生的误杀事件。当时阴军误杀了一位茅山道会的副会长,阴军的前任日游元帅也当场毙命,所以双方的梁子从那时起就结下了。事后,虽然茅山道会对阳间的阴修进行各种排挤和欺压,但都无法动摇地府的根本。现在他们终于找到突破口来对地府实施真正的报复了!” 七郎则道:“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对冥港来说暂时反而是件好事。一旦道修在天坑城那边把事情闹大了,地府就无暇顾及我们这边了。” “嗯。” 包括我在内的一众阴修都点头赞同他的这个观点。 但我还是隐隐约约有种不祥的预感。随着道修的强势介入,原本就很不太平的阴间肯定会变得更加混乱、动荡。道修、阴修、鬼修,代表各自不同利益的三方势力,终究是要在这地底世界中大战一番了吗? 511 互相猜忌 这一日,冥港联军的几位高层都到了码头,迎接凯旋号的归来。 凯旋号此次外出的目的就是从河口镇拉回一批新打造的盔甲、兵器,专门用以配备新整训过后的联军士兵。这些军器都是在河口镇的武器作坊里制作完成的,所以被我们寄予了厚望。另外还有几台巨型床子弩正在加紧制造,完工后将安置在冥港两侧的岬角上,可以大大增强港口外围的防御力。 凯旋号刚一靠岸,就从船上跳下一只鬼来。我定睛一看,原来是大眼。它快速跑到我的面前,行礼后便双手递上一个小竹筒,道:“港主,有来自巨瀑城的密报!” 我接过竹筒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小卷纸条,展开来看。不料,我却如同被石化了一般,霎时目瞪口呆! 一旁的柳寒见我失态,便问我:“那上面说了什么?” 我茫然地把那份密报随手递给了柳寒,却面色古怪地看着另一边的七郎道:“阴军终究还是来了,而且已经到巨瀑城了!” “什么?”在场的所有人闻言都不禁大吃一惊。 “他们这也来得太快了吧!”七郎皱起眉头,“是怎么做到的?” 两个月前,七郎收到他安插在阴军里的眼线传出来的消息,称地府派出了八千阴军前往天坑城驱逐入侵阴间的道修。当时我和七郎一致认为,既然地府舍得派出了八千兵力去对付茅山道会,近期内应该就不会再计划远征冥港了。 但事实就是这么离奇,地府不但派出了大军前去收复天坑城,居然同时还派出另一支阴军来远征冥港! 从情报上看,这次地府派来讨伐冥港的阴军兵力号称一万,而且由夜游元帅亲自统领。我对于地府居然还能派出这么多的兵力来攻打冥港感到十分吃惊,但更令我吃惊的是:这个消息不是七郎安插在阴军中的眼线传回来的,而是冥港派到巨瀑城的耳目传回来的。 自从上次胜利号前往巨瀑城时被偷袭开始,我就吸取了教训,加强对于外界情报信息的收集,专门成立了一个特情司,并任命了颇有机灵劲的大眼做特情司的主事。 大眼升官之后,积极性特别高,从冥港军中亲自挑选了数十名士兵,广撒到附近的河口镇、巨瀑城、千岛城和蛇湾,充当冥港的耳目。这些耳目,既要求对冥港和我本人具有极高的忠诚度,又要求善于隐藏自己,才能在关键时刻传递出有价值的信息。 由于巨瀑城蓄奴十分普遍,鬼修的地位不高,因此大眼派到巨瀑城的十名耳目都是阴修。他们平时以个人身份从事各种职业,收集巨瀑城各行各业的情报,就连护城卫队里大眼也安插进了两名耳目,其中一名还混到了小队长的职务,作用明显。 这次的情报就是从巨瀑城的护城卫队里传出来的,据称:地府阴军的大部队即将抵达巨瀑城,要求巨瀑城城主提前安排好足够供给一万人的粮草和宿营地,阴军计划要在巨瀑城休整一段时间。另外,夜游元帅还要求巨瀑城提供足够的战船和运兵船只,很显然也是要为接下来攻打冥港做准备了。 虽然情报上说的是阴军即将抵达巨瀑城,但大眼的手下从巨瀑城把这份情报传递回冥港也需要时间,所以也就是说,当我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阴军很可能已经抵达巨瀑城了。再按照这个来反向推算,远征冥港的阴军与出征天坑城的阴军几乎就是前后脚从地府出发的。 我心中着恼,便质问七郎道:“从地府到巨瀑城即使全程坐船也需要至少一个半月的时间,冥港的耳目从巨瀑城把消息传递回来又需要半个月的时间。也就是说,两个月前你安插在阴军中的眼线传回来的密报是错误的!否则,为什么他在密报里只写了阴军出征天坑城的情况,却没有写阴军同时出征冥港的情况?” “不见得!”七郎一听我这么说,才终于察觉到我眼神中的异样了。但他并没有立即反驳我或者因为遭受我的质疑而发怒,而是冷静地分析道:“诚然,我的眼线的确可能是暴露了,甚至有可能是被策反了。但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完全可以给我一个更有诱惑力的假情报。” “比如,他可以骗我说阴军主力全部出动去对付茅山道会了,建议我去偷袭阎罗王的老巢:地府。或者告诉我地府近期计划要从某处阴城采购一大批军用物资,引诱我去劫道,再反过来伏击我!这样的假情报才更有欺骗性和针对性,而不是简简单单地瞒报阴军大部队的行动方向。” 七郎这番话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还是无法打消我的疑惑。我继续追问道:“那阴军出动一万兵力来远征冥港,这么重要的情报他为什么没有传递给你?瞒报阴军的行动目标,对于我们来说,一下子就减少了两个月的备战时间!” 七郎依然耐心地解释道:“我认为还有一种可能性存在,那就是我的眼线此刻就身在出征的阴军之中。他受限于行军时的严格军纪,无法跟外界接触,所以找不到接头的渠道及时传递出有关阴军行动的信息。也许,等他到了冥港外,我应该就有办法联系上他了。” “哼!等他到了冥港之外的时候,恐怕冥港也已经大难临头了!”柳寒忍不住愤愤地也表示了不满。 “你们说什么呢?”对面的独角鬼王一听就立即跳了起来,哇哇大叫道:“你们这是在质疑鬼帅想故意陷害冥港吗?这样做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没错!我们现在就是拴在一条线上的蚂蚱,谁也跑不掉!”大力鬼王也来帮腔了。 我这边的讥讽鬼更是不甘示弱,它鬼小嘴巴大,以丝毫不输于对面两只鬼王的声调叫道:“谁是蚂蚱?你们才是蚂蚱!到处逃命的蚂蚱!我们冥港不论面对什么敌人,一直就在这儿,从来都没有逃跑过!” 讥讽鬼话里有话,明显是在讽刺鬼军之前被阴军打得到处躲藏,不得不沦落到冥港来的事实。这立马就激怒了原鬼军的一众将领。 “他娘的!”邙山鬼王怒吼一声,作势就要暴起,“你这只老鬼,啥本事都没有,偏偏嘴巴还贱得很!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看我今天不把你撕碎了吃掉!” “你敢!”柳寒、三刀和铁头都一起站了出来,把讥讽鬼护在身后。 眼见双方一副剑拔弩张的态势,汪守、陆之道和邬芳等中立派才赶忙出面劝解,把互相瞪眼珠子、飚脏话的两拨人和鬼都分开了。 阴军已经到了巨瀑城,大敌当前,大战在即,但冥港联军此时却陷入了互相猜忌之中。未战就失了人和,败了士气,接下来的这一场恶仗还怎么打? “啪!”我用力一捏,把手里的竹筒给捏爆了,并大喝道:“都别闹了!事已至此,互相埋怨也无济于事!我们还是要静下心来议一议,如何才能击退阴军的进攻?” 七郎见我表态了,也喝止道:“翟港主说的极是!大家现在都是一条战线上的战友,有脾气就留着发泄到敌人身上去,跟自己人吵吵有什么用?” 我和七郎一起出言制止,总算是平息了各自手下人的喧闹。即使我心里依然存有不满,但专心解决眼前的难题才是当务之急。 七郎道:“翟港主,虽然这份密报上写着阴军此次派出的兵力号称一万,但按我的猜测,阴军既要分兵去驱赶攻占天坑城的道修,又要派兵来远征冥港,同时还必须保留足够的兵力驻守地府,阎罗王肯定不会真的派一万兵力过来远征冥港。” 我也点了点头,道:“我也曾在阴军待过几年,自然清楚他们的套路。虽然两年前阴军进行了大扩军,但这样两头出击即使以它现有的两万兵力来说也是相当吃紧的。再加上军费支出和补给供应等问题,,估计地府此次能派出的真实兵力只有五千至七千。” “即使是五千、七千,那也是很强的实力了!”柳寒插话道,“我们还是要抓紧时间通知在外的商船队赶紧回港,同时开始囤积粮草,准备守城物资!” 我转头去对三刀道:“这项工作由你来负责,务必要在半个月内把所有在外的商船队都召回来!” “是,港主!”三刀应声答道。 邬芳也站了出来,抱拳道:“河口镇的武器作坊里还有最后一批定制的军器还未完工,尤其是那几台巨型床子弩至关重要。我愿自请前往河口镇督办!” “嗯,你去吧。”七郎同意了,“你把第一军都带过去,作坊里需要劳力的话也可以从军中抽调。作坊里要日夜不停地开动,务必争取在阴军到来之前把这个缺口补上。” “遵命!” “其他诸位,都请按部就班,各自负责起来,抓紧训练,查漏补缺,全力备战!” “是,港主!” “大敌当前,诸位同袍都应全力以赴。如果有谁敢疲懒懈怠,取巧耍滑,贻误战机,就不要怪我鬼帅翻脸不认人!” “是,鬼帅!” 一场眼看就要爆发的内讧转眼就在一片紧张的备战气氛当中被消弭于无形。但依靠双方暂时妥协搁置的种种争议还能维持多久的和平,我实在无法预估。唉,或许我当初答应与鬼军结盟的决定就是错误的! 512 猫骑兵 “得哒!得哒!得哒!” 柳寒骑着一只体型最大的成年雄性夜飞猫,快速冲锋在前。她一手抓住缰绳,一手平举月牙戟往前一指,大喝道:“分!” 跟随在柳寒身后的一百名鬼骑兵听到命令后,便齐齐一拉缰绳,策骑着身下的夜飞猫往左右两侧分开。原本保持箭形之阵的这一队骑兵,随即拆分成了两股,化刚为柔,犹如两只触手一般将对面的一个步兵方阵给包围住了。 “取弩!”柳寒再次大喊道。 那些鬼骑兵松开了缰绳,让身下的夜飞猫自行奔跑,自己则腾出双手来取下腰间的一把短弩,装上箭支,瞄准。 “射!” “嗖!嗖!嗖!” “叮!叮!叮!” 鬼骑兵射出的弩箭全部射中了步兵方阵外围立起的盾牌上,发出清脆的金属敲击声。一轮骑射完成,一百猫骑兵也全部绕到了步兵方阵的背后。 “重新整队!”柳寒猛一拉缰绳,让座下的夜飞猫调了个头,转回冲锋来时的方向。她如法炮制,再次率领这一百猫骑兵从两翼飞驰而过,同样射出一阵箭雨,全部命中步兵方阵的盾牌。 这倒不是他们的射术太差,而是故意为之。毕竟,这只是一场演武而已。 柳寒驯养的夜飞猫有超过一百只业已成年,又经过悉心地条教和训练后,它们都成为了十分优秀的战斗坐骑。再加上柳寒精心从军中挑选的一百名鬼骑兵,这一支猫骑营总算是有模有样了! 夜飞猫相对于地狱犬来说体型稍小,虽然在面对步兵时依然可以采用正面冲锋的方式展开强攻,但更适合它们的战术还是走两翼或者绕后,迂回进攻。同时,针对鬼修力量和夜飞猫冲击力都不足的缺点,柳寒决定把猫骑兵的作战风格往轻骑兵的方向发展,更侧重于练习骑射,而不是正面冲锋。 “全营都有,上壁!”柳寒率军发起了第三次冲锋,但这次的方向很诡异,既不是正面冲锋,也不是展开两翼,而是全部往一侧的洞壁上跳。 这就是猫骑兵的另外一个优势,它们可以凭借速度和较轻的体重攀上稍有弧度的墙壁,沿着洞壁一路往前奔跑而不会掉下来。如此一来,猫骑兵就相当于拥有了半空优势,可以在敌人够不着的地方和角度往斜下方射箭。 配合演武的步兵方阵是一个刀盾营,那些士兵举起手中的盾牌,组成的盾阵密不透风,方才堪堪挡住了这一波箭雨。但如果到了实战当中,就未必有机会让你好整以暇地列好盾阵了。 我和七郎、陆之道和讥讽鬼等也站在外围观看此次演武,大家均对这一营新组建的猫骑兵表现出来的战斗力感到十分满意。 “虽然在队形和走位上略有瑕疵,但也算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骑兵队了!”陆之道抚掌赞道。 “演武效果不错,但就不知实战效果如何?”七郎却还是稍显保守,转来问我的意见:“翟港主认为这猫骑兵若是与阴军的犬骑兵正面交手,胜算几何?” 我在阴军当过军官,手下也统领过犬骑兵,算是在冥港联军中除了柳寒外最了解阴军犬骑兵实力的人了。 我分析道:“各有优劣吧!犬骑兵生猛、狂暴,地狱犬和骑兵的战斗力都很强,若只论个体实力绝对能碾压猫骑兵。不过,猫骑兵更加灵活,还能爬高,若是战术对头,群战或许能不输于犬骑兵。” “哦,这么说,翟港主是相当看好这支猫骑兵能击败犬骑兵咯?”陆之道问道。 “不!”我却断然摇头,随后又补充道,“从实战角度来说,这支猫骑兵才刚刚组建,数量也不够多。而阴军的犬骑兵早已久经沙场考验,兵和骑之间的配合也更加默契。大家要是打算把阻击犬骑兵的希望完全寄托在这支猫骑兵身上,恐怕是要失望了!” 七郎也点点头,道:“没错,港主说的有理。这支猫骑兵我看暂时只能作为奇兵使用,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派它们出战的。” 讥讽鬼听到这里,却摸起了下巴若有所思。我知道它鬼主意多,便问:“怎么,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讥讽鬼装腔作势地道:“嗯,老板娘整出的这支猫骑兵确实相当有特点,用好了就相当于拥有了半个制空权。这一点优势我觉得还可以再充分利用一下,应该继续增强它们的火力。” “如何增强?给骑兵都配一把更大的短弩?” “不,短弩不宜太大太重,否则会适得其反,影响夜飞猫的灵活性。”讥讽鬼连连摇头,“况且,阴军马上就要兵临城下了,哪里还有时间去赶制一批新的短弩出来?” “那你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讥讽鬼做了个鬼脸,笑道:“我现在心里只是有个大概的计划而已,等我做出来实物再拿给你看。” “神秘兮兮的!”我实在拿它没办法,也只好作罢。 就在当天,我又收到了一封密报:阴军已经坐船离开了巨瀑城,前往冥港。如果再算上密报从巨瀑城传回的时间,估计阴军此时还有五天左右就会到达河口镇! 自从获知阴军已然出征冥港之后,大眼手下的耳目几乎一日不停地给冥港传回有关阴军动向的最新情报。正如我所料,就在我收到第一封密报的当天,阴军就到达了巨瀑城,并开始休整和补充粮草。 巨瀑城虽然和冥港之间签有和约,有建交关系,但在地府阴军的巨大压力面前,肯定是直接将这种关系抛之脑后的了。巨瀑城的韦城主还不得不献出了自己的所有战船和一部分由商船改造成的运兵船以供阴军使用。 当然,能得到巨瀑城这样的全力支持,夜游元帅必然在背后也承诺了不少好处。而且,很可能他就是拿我的冥港来做了顺水人情,否则那位韦城主也不会如此爽快的。 短暂休整几日之后,阴军便乘坐巨瀑城的船只顺流而下,目标直指冥港。如此庞大的船队从巨瀑城航行到冥港大概还有二十天的路程,而冥港内的备战工作也到了最后的阶段。 邬芳带领的冥港联军第一军目前就驻扎在河口镇,既负责督办剩余的军器制造,同时还要组织起第一道防线,防止阴军的前锋营偷袭。 河口镇可谓是冥港的门户,阴军的船队只要通过了河口镇的水道,就能进入冥海,直接从海上攻击冥港。同样的,如果阴军选择在河口镇外停船,也可以通过陆路小径步行前往冥港。 但就是这样一个两军必争的军事要地,却在战前生变,再次给了我一次重大的打击! 阴军还未到达河口镇外,镇长林淼果然就先临阵投敌了。他指使河口镇的守军突然袭击了邬芳的第一军军营,并扣留了冥港武器作坊里的最后一批装备物资,其中就包括了我和七郎最看重的那几台即将完工的巨型床子弩。 第一军骤然遇袭,阵脚大乱,别说反击夺回作坊了,差点连自身都难保。邬芳只得率领大部队从包围圈中拼死突围,并抢了几艘小船才得以从河口镇撤退返回冥港。 如此一来,冥港和阴军的大战还未开打,就先折损了几百名士兵,同时丧失了最重要的滩头阵地和守城重器,这样的兆头实在不太好! 至此,我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之前的决策过于仁慈了。当时我就应该听取七郎的意见,直接吞并河口镇,不然也不至于现在落到如此被动的局面。 但七郎也没有借此贬低我或是抬高自己,而是建议我召开第一次军帐合议,召集大家一起讨论如何重新布置御敌的战术。 军帐合议是我和七郎在结盟之初就约定好的一种解决分歧的方式。双方在重大问题上出现意见不统一的时候就必须要争取到对方至少一名重要成员赞同本方的意见,才能通过决议。 鉴于此前因为七郎的情报来源出现差错,冥港与鬼军两边的将领就曾经爆发过一次争吵,此次召开军帐合议的目的自然就是为了避免争吵,直接采用投票的方式来确定作战方案。 但是,军帐合议一开始,各种吵吵嚷嚷还是不绝于耳! “他娘的!”邙山鬼王一上来还是这句口头禅,破口大骂道:“河口镇那帮不要脸的东西,居然敢偷袭我们,我说咱们就应该以牙还牙,派战船过去灭了河口镇!再给他来个屠镇!” “就是!趁着阴军还没到,先打下河口镇再说!”大力鬼王也哇哇叫道。 “不妥!”同为鬼军一方的将领,邬芳却率先表示了反对。她道:“河口镇既然敢临阵反戈,必然也是做好了防备我们报复、反攻的计划。他们早不早,晚不晚,偏偏就等到我们的武器作坊里造好了那几台巨型床子弩的时候发动偷袭,明摆着就是要据为己有。我估计此刻那几副床子弩都已经安装在了河口镇的港口区里,专门用来对付我们的战船!” “他娘的!” “他奶奶的!” “狗日的!” 三只鬼王都是暴脾气,一听邬芳这么说,禁不住又是一通乱骂。 513 军帐合议 阴军还未抵达,河口镇就先临阵反水,偷袭驻扎在镇上的冥港联军第一军,并抢走了刚刚完工的几台威力巨大的床子弩。这样的变故让我措手不及,也使得冥港的将领们感到十分愤怒和暴躁。 但此时再怎么破口大骂也无济于事。不仅邬芳不赞同冥港联军主动反攻河口镇,就连陆之道也表示了反对。 他道:“邬将军说的极是!此时河口镇肯定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况且阴军还有一天的路程就会抵达河口镇,就算我们立即派出急行军过去突袭,恐怕在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那依你们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我问道。 “死守冥港!”陆之道回答,“既然我们之前所做的战略准备一直都是以修建城防、囤积粮草、和训练民兵等等为主,自然应该要以防守为上,此时就更没有必要再临时改变计划。我认为,据城死守就是我们唯一的选项!” “我赞同陆将军的意见!”邬芳也表态道,“冥港联军此前开展的训练和演武也均以防守为主,还尚未实施过夺取河口镇的战术演练。此时贸然出击,很容易自乱阵脚!” 但陆之道和邬芳刚一说完,站在他们身旁的独角鬼王、大力鬼王和邙山鬼王这三只鬼王又随即连番大叫起来: “我不赞同!” “我也不赞同!” “打仗的事情,怎么可能每次都完完全全按照计划来?进攻!进攻!进攻!你们要不敢去,我去!” “对!我也去!” “哼哼!咱们三只鬼王同时出手,一个小小的河口镇难道还拿不下来么?” 这是什么情况?冥港这边的与会成员还没有一个发表意见,鬼军那边就先自己产生了分歧,两名阴修赞成死守,三只鬼修赞成进攻。 但七郎始终没有出言制止他的手下,也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而是望向了我这边:“你们几个的意见呢?” 我尚在沉吟之中,身后的讥讽鬼就率先叫道:“进什么攻?拿什么去进攻?比兵力,比装备我们都不如阴军,现在河口镇又叛变了,贸然进攻就是死路一条!” “咳咳!”汪守轻咳嗽=两声,也沉声道:“我也认为此时主动发起进攻太冒失,还是以守为主方是上策!毕竟,之前冥港曾经就是靠据守水陆两道击退过巨瀑城的军队,证明这种战术是可行的!” 好嘛!如果加上讥讽鬼和汪守两票,这下子一来赞成防守和进攻的票数就变成了四比三,力主防守的一方反超了! “你们三个的意见呢?”我也学着七郎的样子看向柳寒、三刀和铁头,打算先听听手下人的想法。 不过,柳寒虽然名义上是副港主,是我的属下,但她的地位在冥港中却是超然的。尽管我和她之间还没有任何名分,可我们俩的关系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其他人平时在私底下都是喊她“老板娘”或者“港主夫人”的。所以,柳寒的意见对于我来说也相当关键。 柳寒冷着脸道:“话虽如此,但此时并不同往日。当初巨瀑城来进犯时,兵力只比我们多一些,而且都是鬼兵。阴军则不然,兵员数量不及我们,军器装备、训练水平和人员质量上却是极强。若是任由他们发动强攻,恐怕冥港是顶不住的!” 很明显,柳寒赞成的是进攻,两边的票数又拉平了。 “三刀你呢?”我点名问道。三刀是唯一的水军主将,它的意见也十分重要。 三刀迟疑了一下,又想了想,但最后还是开口答道:“攻还是守,我也实在拿不定主意。不过,既然我是水军主将,以我的判断,以目前冥港水军的实力,单纯用于防守其实是有些浪费了。冥港这些年来一直在大力发展水军,战船的数量和吨位一直在增加,若只论水军战斗力,莫说河口镇,我认为就连巨瀑城、千岛城和蛇湾这些大阴城都未必比得过我们!” “那你是赞成主动出击咯?” “算是吧!” 四对五,赞成先进攻的票数也实现了逆袭。 我这边还有一个铁头还没有发表意见,我便催促道:“铁手,你也来说一说!” 铁头属于手狠话不多的那种角色,打仗它从来没怕过,但让它当众发表一下高见,就有点难为它了。 “大家怎么意见都不太统一呀?”铁头很尴尬地挠了挠头,才道:“呃,既然三刀说它从水军的角度来考虑,冥港的实力是攻强于守,那我就从陆军的角度来考虑考虑。冥港在陆路上还是守强于攻的。一方面是冥港通往河口镇的道路只有一条,又十分狭窄,地形易守难攻。另一方面,我们这两年已经把城门修建得跟铁桶一般,这会儿不派上用场,嘿嘿,是不是有点太可惜了?” “铁头看来赞成的是守,五对五。”我一脸苦笑,转头看向七郎,“就剩我们两个没表态了!” 七郎看起来却很淡定,微微一笑道:“诸位说的都有自己的道理,此一战恐怕不像之前冥港成立时对付巨瀑城那么简单,各种变数太多,更需要从整体上来考虑。另外,我们也不能单单只从我们自己的角度去考虑,还应该从阴军的角度设想一下。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 “其一,巨瀑城的军队与阴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阴军的水战能力确实很一般,但陆上的作战能力超强,仅仅凭借陆路城门这一道关口是断断挡不住阴军的!而且,据城死守太被动,一旦城门失守我们就没有回旋余地了。” “其二,刚才三刀所说的我尤其赞同,目前冥港水军的实力哪怕放在整个阴间都可以算得上是顶尖的水平。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充分发挥我们的优势呢?如果说在陆路防御上,冥港只能守而不能攻,那水路我们便是进可攻,退可守,完全应该掌握水战的主导权!” “说了半天,你到底是什么意见?”柳寒皱起眉头,不满道。 七郎哈哈一笑,道:“柳副港主莫急。其三,我认为攻守之策并不一定要割裂开来,既可攻也可守,或者攻一路,守一路嘛!” “我明白了!鬼帅的意见就是水路进攻,陆路防守!”铁头和三刀一起大叫起来。 其他人和鬼听了,也不由得开始点头。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七郎脸上并没有露出得意的神情,又看向了我,“翟港主还没有发表意见呢!” 鬼帅就是鬼帅! 既不盲攻,也不死守,进退有据;以己之长,攻彼之短,条理清晰。七郎的这一番分析,连我都不禁要在心中为他喝一声彩! 但我作为冥港的港主,也不能只是傻傻地赞同、附和吧?我便道:“鬼帅所言甚妙!我也来说说我的看法。此次的阴军主将是夜游元帅,他可以算是我的老上司了。夜游元帅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老阴帅,执掌夜游军已经数十年,手下的阴将都是其心腹,上下齐心,不可小觑。” “但据我对于夜游元帅的了解,他同时也是一个优柔寡断之人,每次作战采用的战术都是中规中矩,少有冒险。况且,以这次的兵力优势,夜游元帅必然希望我们死守冥港,然后由着他按部就班地来开展有利于阴军的进攻套路。所以,我们绝对不能让他如意,必须要提前打乱他的部署,掌握这场大战的主导权!” “那港主的意思是?”七郎笑问。 我伸手在桌子上敲了敲,道:“先派水军强攻河口镇,今晚就去!最好能争取在阴军到达之前拿下河口镇!假如未能如愿,那也至少要击溃河口镇布置在港口区里的防御力量,保证以后我们的战船能够在冥海和河道之间来去自如!” “至于陆路,我们也不要退到城墙后面死守。我建议把战线提前,就在城墙外的小径中设伏,依靠地形优势伏击胆敢来犯的阴军!这样即使守不住,我们还可以把阵地往后撤,步步设伏,步步坚守,才能最大限度地消耗阴军的兵力和粮草辎重!” “好!好想法!好计划!”七郎猛地把手掌一拍,叫道:“我们就按翟港主的计划来实施。我愿亲自带领冥港陆军在小径伏击阴军,力保城门不失。水军那边就交给翟港主了!” “如此最好!”我也兴奋地喊道,“第一军、第二军、第三军都交由鬼帅统领,我带领第四军夜袭河口镇。三刀,你立即去准备,一个时辰之后全体水军都必须登船完毕,准时起航!” “是,港主!” “邬将军、陆将军、柳副港主!”七郎也开始下达命令,“即刻做好出征准备。第一军驻守城门,第三军预备,第二军先随我出城设伏!” “是,鬼帅!” 既然我和七郎都已达成一致,其他与会成员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无需举手投票,这次抵抗阴军的作战计划便顺利的敲定了,这样的结果可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 但不管怎么说,我与七郎能在军帐合议上取得一致意见,对于曾经隐约产生内讧迹象的冥港联军来说,肯定是一件大好事! 514 林淼的妄想 我站在无敌号的船头,无视不断从我头上飞过的各种箭矢,手往前指,大喊道:“所有船只集中火力,对准床子弩阵地,放箭!” 手下的传令官随即用旗语把我的命令传达出去。片刻之后,从无敌号、无畏号、胜利号、凯旋号以及其他的另外十艘战船上,接连抛出了数百支箭、数十支长弩,犹如一阵突如其来的暴雨,全部宣泄在了河口镇港口区内的床子弩阵地上。 阵地上的河口镇守军居然也够硬气的,同时操作起四台床子弩向我们回击。但床子弩操作起来很费时间,从拉弦到装弩再到瞄准、发射,每一步都需要不同的人手协作、转动绞盘,待到终于将弩箭射出去时,冥港水军的第一波箭雨就已经落到了他们的头上。 “啊!啊!啊!” 床子弩阵地上顿时爆发出一阵惨叫,那些负责操作床子弩的守军几乎全被射成了刺猬! 由于冥港水军的船队出击来得太突然,河口镇只来得及将缴获自冥港军器作坊里的四台床子弩安装在港口区里,另外两台因为还有最后几道工序未完成,暂时无法使用。 不过,尽管我已经提前发出了进攻的命令,四台业已布置完毕的床子弩还是朝冥港水军予以还击,各射出了一弩。每一弩的长度均超过两米,弩杆如碗口般粗细,箭头用精钢打造,威力巨大,是专门设计用来射船的。 说时迟,那时快,四道触目惊心的死亡飞虹瞬间便到了无敌号前。面对这样的重武器,任你修为、武功再高也根本无法抵挡,我心中骇然,连忙仆倒在地,同时冲手下的水手们大喊:“趴下!” “轰!” “咔嚓!” 无敌号的船头一阵剧烈摇动,随即传来令人闻之胆寒的巨大断裂声。我连忙爬起来一看,原来射向无敌号的这一弩准确无误地射中了船首像,把代表阴间海神的鲤鱼精像给直接劈成两半,前半截落入水中。 无敌号是去年才刚刚建造完工的新旗舰,排水量比无畏号还要略大一些。这两艘巨型战船的存在,也是我和三刀对冥港水军充满信心的最大来源之一。但没想到,第一次出战,无敌号就遭受重创,回去之后必须要开进造船厂返修了。 另外一边的无畏号也中了巨弩,甲板中间被打穿一个大洞,还死了三名水手。凯旋号的情况更不容乐观,一侧的船体破了一个大窟窿,虽然位置在水线以上,但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就只能立即退出战斗了。 只有胜利号的运气不错,射向它的一弩没能命中目标,擦着船尾就过去了,落到后面的水里。 “再射!再射!压制住对面的火力!”我心中大急,跳起来又叫道。这几台床子弩的威力实在太大,绝对不能再让河口镇的守军有机会射出第二轮了! 冥港水军几乎所有战船上的远程火力都朝着床子弩阵地招呼过去,不管是船舷上装配的巨弩还是水兵手里拿着的长弓,箭弩再次如雨点一般落到床子弩阵地上。巨型床子弩的射速太慢,第二波替换上来负责操作床子弩的守军还未来得及瞄准发射就又被射成了刺猬,无一幸存。 连续两拨人手都惨死,已经没有守军敢上去接守阵地,甚至纷纷远离避险。床子弩没人重新装箭,便等同于瘫痪了,我这时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军帐合议之后,冥港联军主动出击,兵分两路。一路由我带领水军进攻阴军计划要扎营所在的河口镇,一路则由七郎带领陆军设伏于河口镇通往冥港的唯一一条小路,打算利用地形的优势痛击阴军。 我乘坐无敌号,带领冥港水军连夜赶赴河口镇,到了之后也不做任何歇息,直接对港口区发起猛烈进攻。摧毁那四台巨型床子弩后,守军已经没有了可以依赖的有效防御手段,我便大胆地指挥冥港水军把船队直接开进了河口镇的港口区水域里。 河口镇仅有的几艘中型战船也终于出动了。但它们根本就不是冥港战船的对手,还未出港就被我们按在港口水域里暴打。双方互射弩箭,但率先被击沉的却是河口镇的战船。另外还有两艘被三刀带领的水兵接舷之后跳帮过去杀光了船上守军,船就成了冥港水军的战利品。 作为水战主力的战船全军覆没,剩下的小船更是不敢再过来找死了。趁此良机,我身先士卒,跳上码头,带着一队水兵占领床子弩阵地。 巨型床子弩为了扩大射击视界,安装的时候是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的。我下令水兵们把床子弩调转方向,反过来对准河口镇的守军射击,把建在码头上的几座箭楼都给射塌了。 如此一来,河口镇的码头就彻底沦陷了,完全落入了冥港水军的控制之下。河口镇败退的守军以及急忙赶来增援的部队都只能退到码头外围集结,准备布置第二道防御。 冥港的战船虽然勇猛,但占领港口区后冥港水军就必须登陆作战了。我没有冒进,而是召集三刀和铁头,就在码头上将部队集结起来,分配阵地和防守任务,准备据守码头,防备河口镇守军的反扑。 此次进攻河口镇,我只带来了两千名水兵。不过由于凯旋号遭受重创,已经返航了,剩下的战船除去留守船上的水手,能够随我登上码头作战的就只有一千名。 河口镇虽然只是个小阴城,军事实力不如冥港,但好歹还是能凑出两千守军来的。所以,我的思路很简单,凭借战船和床子弩阵地上的远程火力,我率领这一千水兵继续占领港口区完全没有问题,但要想攻入林淼的镇长府并占领整个河口镇就有些难度了。 河口镇的主要设施都集中在港口区,一旦占领这里,河口镇就基本上瘫痪了。其实,我心里打的如意算盘就是在减少伤亡的同时给予林淼压力,逼迫他主动向我投降。 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港口外的一栋二层小楼上,冲我大喊:“翟港主,你这是要与河口镇不死不休了么?” 我定睛一看,嘿,正是林淼,说曹操,曹操就到! “林镇长,上次你去冥港做客时不是说,想请我来河口镇看一看吗?我现在回访来了!”我笑道,“不过,林镇长的待客之道可不怎么地呀!” 林淼的脸色十分阴沉,却还是忍住了没有破口大骂,指着我质问道:“翟港主,你带着水军,击沉我的战船,杀死我的部下,占领我的港口,这是回访吗?你这话也未免太自欺欺人了!” 我听了便冷笑,反唇相讥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林镇长,可别忘了是你先动的手,偷袭我派驻在河口镇上的部队,抢劫了我的军器作坊,现在反倒来怪我不守规矩?” 林淼叫道:“河口镇和冥港本应是兄弟之交,当初你们还是一个小小渔村时,我可没少给予你们方便。现在倒好,你们有钱了,又与鬼军结盟了,就要翻脸不认人了!强行借用我的土地建造作坊不说,还打算把河口镇当做抵挡阴军的基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鬼帅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吗?哼!” 我大笑,道:“林镇长,你这颠倒黑白的本事还真是厉害!要论到当初的话,可是我先帮了你们河口镇击败水贼的哦!你莫要忘了你还写过一封亲笔信给我,承诺在冥港有难时出手相助。可结果呢?巨瀑城一来攻打,你就食言了,当起了墙头草!” “这次也是如此。你之前来冥港时,口口声声说希望与冥港结盟,并答应鬼帅愿意听从冥港的指挥。鬼帅当时还劝我不要听信于你,说你不靠谱,但我还是选择了相信你。结果,你又当了第二次墙头草!”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懂吗?”林淼被我说的面红耳赤,又怕在属下面前丢脸,便连忙转移了话题,“地府是什么地方?阎罗王是什么人?以阴军的实力,不管是我这河口镇,还是你的冥港,加一块儿都不够他们看的!翟港主,我也最后劝你一句:趁阴军未到,赶紧先主动弃暗投明了,莫要再跟那个鬼帅搅在一起。阴军真正要对付的是鬼军,而不是冥港!” “哈哈哈!那我还要谢谢林镇长的好心咯?”我狂笑道,“不过,阎罗王和地府岂是那么容易相与的?当年为何巨瀑城要前来攻打冥港,恐怕你林镇长心里也是有数的!我本来就是地府的通缉犯,又拒绝了阎罗王的招安,现在就算我想投降,阴军也不会善罢甘休的!林镇长,看看眼前的形势吧,该识时务的人是你!” “翟自胜!我好话歹话都说尽了,你要还这么执迷不悟,就留在这儿等死吧!”林淼说不过我,便终于忍不住开始破口大骂,甚至把心里的想法都喊了出来:“等阴军攻破了你的冥港,我就是冥港港主了!” 515 大兵压境 林淼这一喊,就等于是承认了自己和阴军之间早有勾结。看来,必定是夜游元帅以冥港港主之位做承诺,才诱惑林淼临阵倒戈,不惜提前与冥港交恶,甘当走狗。 河口镇立城数十年,发展一直不温不火。林淼既没有争霸河道的实力,也没有征服冥海的雄心,偏安一隅,只想安安稳稳做他的土皇帝。可后来冥港的强势崛起,对他刺激很大,既眼红于冥港的成功,又在心里迁怒于我,认为是我挤占了河口镇的发展空间。 因此,前后两次,当巨瀑城和阴军前来讨伐冥港时,林淼都选择了倒向冥港的敌人,还妄想从中分一杯羹。真是目光短浅、无可救药! 我也懒得再跟他都嘴皮子了,见他越骂越起劲,越骂越难听,便对身后的部下命令道:“装弩,上弦,把他给我射下来!” “是!” 手下的几名水兵也忍耐许久了,见我下令,手脚麻利地就把一台床子弩给上好了膛,瞄准林淼所在的小楼。 “嗖!” “咔嚓!哗啦!哗啦!” 这一弩,正中小楼的顶梁柱,顿时就将二楼的屋顶给射塌了。林淼被巨弩的威力狠狠地吓了一跳,从二楼阳台上摔了下来。 不过,他好歹也是一名阴功修为达到第五重的高手,体型虽胖,身手还没有荒废。他十分勉强地在半空中翻了个跟斗,像一只癞蛤蟆一样四肢同时趴落地面,样子虽狼狈了些,好在没有当场摔死。 “放箭!放箭!”林淼一起身,便慌慌张张地大叫起来。 隐藏在港口外围的河口镇守军,一听到命令,也纷纷从屋后、墙边露出头来,用手中的长弓和短弩朝码头上射箭。不过冥港这边的水军早就趁着我和林淼斗嘴的时候落好了阵地,都躲在货箱和仓库后面,丝毫不惧。 河口镇的守军射过一轮后,就该轮到我们反击了。船上、岸上一起开火,长箭、巨弩又如数加倍奉还。但战船上的巨弩和阵地上的床子弩威力惊人,这一轮又射塌了几间屋子,几堵墙,压死、压伤了不少守军。 如此来来回回几轮过后,火力偏弱的守军便害怕了,防线连连退却,已经完全退出了港口区,只敢远远地望着我们。我乘胜追击,率领一千水兵跨出港口区往前进攻,打得守军四下逃散,犹如丧家之犬。 击溃河口镇的战船,并攻占河口镇的港口,这两个阶段性目标都已经达成。但接下来要想占领整个河口镇,难度就有些大了。我原本想给予林淼压力,逼迫他投降,但林淼也是老奸巨猾,宁愿彻底放弃自家的港口,退守镇长府和军营。 我围着镇长府和军营猛攻了一阵,却始终无法攻陷。没办法,这两个军事要地的防御布置得相当扎实,对方的兵力也不少,最关键的是:一旦远离了港口区,战船上的巨弩和床子弩阵地就无法给我提供火力支援了。没有攻城重器,要想攻下这两处堡垒,一时半会儿可做不到。 就在这两难之时,港口方向传来了一阵叫喊声:“阴军的船来了!” “该死!”我恼火地骂了一声,心里十分失望。 阴军的船队已经到了河口镇外,我不但来不及占领河口镇,如果撤退得慢了,恐怕就要陷入前后夹击的困境。无奈之下我只能当机立断,下令摧毁所有的床子弩,全体撤回船上。 接到命令的三刀和铁手虽然都感到很可惜,但那些床子弩都太重了,急促之间根本就搬不走,留下来又会变成阴军的一大助力,只能是忍痛浇上石脂用火烧毁。 冥港水军的船只刚刚驶出港口,阴军的船队就咬上来了。冥港这边的船只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船体多多少少都受了伤,水兵们也十分疲惫,此时再与刚到的锐气十足的阴军生力军开战,必然讨不到好。 于是我再次下达了壮士断腕的命令,留下二十艘快艇在后面阻击和骚扰,掩护主力战船离开。这二十艘快艇上的水兵,忠实地执行了我的命令,宁可牺牲自己撞向敌人的战船也不愿当逃兵。阴军一看它们居然用上了同归于尽的打法,便放弃了追赶,入驻河口镇。 这一次主动出击河口镇,只能算是完成了最低的既定目标:彻底打残了河口镇的船队,没有给阴军的水上力量留下任何助力。 但同时,冥港的损失也是不小的。凯旋号受到重创,必须回港大修,短时间内无法再出战;无敌号、无畏号都有小伤,也需要休整和紧急修补;另外,在撤退时我还舍弃了二十艘快艇,整场仗打下来,兵员伤亡三百多名。 好在阴军没有趁机反攻,而是改走了陆路,从小径发起了第一次进攻。这也给冥港水军获得了难得的休整时间。 夜游元帅果然如我所料,以他的性格是不会轻易冒险去展开他所不擅长和了解的海战,而是一定按部就班地先将大本营设在河口镇上,两天之后才派出了一千兵力从陆路去进行试探性进攻。 据我事后从七郎处得到战斗简报,这支阴军的前锋部队小心翼翼地沿着小径前进,并在一处峡谷中遭遇了冥港陆军的伏击。但带队的阴将也很老练,一看地形险要,对面的敌人也是数量众多,就先退了回去。这一仗,阴军和冥港陆军都没有尽全力,伤亡也都不大,阴军那边更多的是出于侦察敌情的目的而来。 夜游元帅见陆路不太好走,便又改走了水路。阴军这次征用了巨瀑城的所有战船,还把一部分大商船临时也加装了巨弩,充作战船使用,浩浩荡荡驶向冥港。 从兵力上看,阴军的兵员更足,从战船数量上比较,两军不相上下,但冥港水军的船明显更大,也更专业。虽然凯旋号无法出战,但无敌号和无畏号都已修补完毕,带领其他战船在冥港外与阴军船队展开了正面较量。 在海上作战,比人多没有什么意义,谁的船更大火力更猛,谁就占便宜。更何况,冥港水军都是常年在海上漂泊的职业水手,而阴军却只能算是上了船的陆军,莫说交战了,只要风浪稍微大一些,那帮旱鸭子就被颠得上吐下泻,头晕目眩,哪里还有什么战斗力? 因此,甫一交战,阴军的船队就被打散了,毫无队形可言。但夜游元帅果然也很谨慎,一见形势不对,就主动退兵了,大部分兵力和战船还是得以保全,重新返回河口镇休整。 前两战,水上陆上各打了一场,阴军都没能占到什么便宜。不过,他们也没有使出全力,损失也不大。估计夜游元帅也通过这两场试探出了冥港的斤两,下一次出动,恐怕就更不好对付了! 其实,冥港虽然暂时占了上风,但自己的苦处只有自己心里才清楚。经过两场水战,冥港水军的伤亡已经过半,原本只有两千的正规军只剩下了一千。不得已,我只好临时征召了一部分民兵,勉强凑齐了两千兵。 七郎那边也不算很乐观。别看他损失不大,但阴军一旦主攻陆路,以冥港陆军区区六千鬼兵,实在是很难抵挡得住阴军的进攻。 而且,我更担心的是:夜游元帅那个老狐狸,绝对能想得到要用水陆并进的方式来攻击冥港,因为那样才能更大地发挥出阴军的兵力优势! 冥港水军的主将、副将三刀和铁头对此也是忧心忡忡,三刀对我道:“港主,这样下去可不行!目前我们还能欺负一下阴军初来乍到不懂水性,但是河口镇也有不少水兵、水手,他们若是加入阴军,我们的优势就变小了!” “没错!”铁头也道,“那一夜我们突袭河口镇的时候,也只是击沉了他们的几艘战船,却放过了那些大中型商船。以阴军的做派,恐怕这段时间一定是在加紧改造,一旦让他们完成,在船只数量上我们可就吃亏了!” “要不?我们也把商船都征召来改一改?”水妖建议道。 水妖原本是胜利号上的一名小队长,只不过由于它业务能力出色,被我委派到了港务司担任主事,算是脱离了军队序列。但这次阴军来袭,我又临时把它招了回来,并委以重任。 我听了水妖的话,却摇了摇头,道:“我们的造船厂目前单单是承担修补战船的工作就早已经忙不过来了,哪里还有余力去改造商船?况且,我们不单单缺战船,还缺水手。现在刚补充进来的民兵都是商队的水手,水性还算可以。如果再招一批新手进来,恐怕表现不见得比阴军那帮旱鸭子好到哪里去!” “唉,说的也是!”三刀、铁头和水妖都一起叹气。 不过,我看到水妖,心里却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设想。我便问它:“水妖,自从你当了港务司的主事,潜水的看家本事退步了没有?” 水妖愣了一下,回答:“既然是看家本事,自然就不会丢,只不过可能生疏了一点,练一练就回来了!” “那好,我给你三天时间,你赶紧从水军中挑选出五十名水性最好的士兵,专门练习它们的潜水功夫!” 516 潜入敌营 鬼不需要闭气,在水中潜水就如同人在陆地上行走一般自如。但冥海与河道不同,水底下的暗流很急,还夹杂着冰凉的阴气。一般的鬼潜下去就有可能被暗流卷走,只有像水妖这样的老手才敢潜入冥海中。 不过,单单水妖一个可干不了这件大事,我便要求它在三天之内特训出五十名会潜水的水兵来。 “港主,你是打算……”水妖迟疑地问道。 我点点头,道:“既然明着我们干不过阴军,那我们就来阴的!” 三刀也是干水贼出身的,目光也立马亮了起来:“再偷袭河口镇一次?” “嗯,再去一次!”我道,“不过,这次不需要大张旗鼓,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 铁头却是愣愣的,问道:“你们在说啥呢?” 我笑了,拍拍它的肩膀道:“你也去,干这事儿缺不了你!” 三天之后,十艘小快艇从冥港出发,连鬼火灯都不打,就凭着鬼水手们在黑暗中也能视物的本事绕过了众多礁石,悄无声息地到了河口镇外。 吃过一次亏后,驻扎在河口镇的阴军肯定会派人派船在港口外围巡逻。不过,这些明哨暗哨都是阴修,没有一点光亮的海面上他们是看不见任何东西的。所以,我们的快艇很小心地停在了距离港口大约五里之外的一处悬崖下。 从那里,十艘快艇又分成了两拨,分头行动。水妖带着五十名水性出色的水兵潜入水中,要一路潜往河口镇的港口内。这五里地若是用走的自然很轻松,换成在水里潜游,尤其是在冥海中潜行这么长的距离,难度可不是一般的高! 我带着剩余的三十名水兵,驾驶全部十艘快艇,同样冒险在冥海中绕了一个大圈,从另外一个方向接近了河口镇。快艇又轻又小,只适合在河道和近岸的水域航行,只有技术最好的老水手才敢开着它进冥海。 之所以要绕大圈,是因为河口镇的哨兵大部分都布置在港口区一侧,另外一侧由于背靠洞壁,只安排了常规的一些明哨。我留下十名水手驾船,自己则带着二十名水兵爬上洞壁,从背后悄悄地进入了河口镇。 我们率先遇见的是一座灯塔,上面射出一道昏暗的绿光照射在海面上。这座灯塔平时更多的是用作导航使用,不过此时上面必然增加了人手,同时也会监视海面,防止有船只来袭。 我们这些来袭的不速之客绕开了绿光所能照射到的范围,又远远就下了船,从洞壁底部一路攀爬过来。三刀的眼力还不错,一下子就看清了灯塔那边的守兵数量。 “上面两个,下面三个,或许塔里面还有。”它道。 我对三刀道:“灯塔下面比较开阔,藏不了太多人。你带着弓箭手到洞壁高处,从侧面瞄准塔上的那两名守兵,我和铁头带几个兵摸过去对付塔下的三个。你一放箭,我们就动手!” “好!” 我带着铁头等五、六名水兵,悄悄潜行至离灯塔最近的一块大石头后面,那里距离灯塔只有二十米了。此时按时辰算已经是寅时,正是活人感觉最困的时候,灯塔下面的三名阴军士兵挨个轮流打呵欠。 按理说,驻守这么重要的一座灯塔,至少需要一个什的兵力,还应该有一名什长带队。但依目前我看到的情况,不仅阴军布置的兵力太少,纪律也十分懈怠。估计精锐部队都在港口区那边,派来当哨兵的只是一些辎重营的老油条兵,这倒方便我们了。 “嗖!嗖!” 两声轻响过后,灯塔上面忽然传来了两声闷哼和重物倒地的声音。我躲在大石头后面看得真切,是从悬崖上射出来的两支箭,准确地射穿了灯塔上两名哨兵的太阳穴,让他们叫都来不及叫出声来就瘫软在地。这两箭射得实在漂亮! 但灯塔下面的三名哨兵却只有一个人听到了,他抬头看了看,又推了推身边的同伴,问道:“喂,上面好像有声音?” 那两名同伴正在打瞌睡,不耐烦地回答:“啥声音嘛?这海风这么大,光听见‘呼呼’声了。放心好了,海上如果真有敌船来,他们会敲钟的!” “是不是上面的人也睡着了,要不要我上去看看?”第一名还算有些责任心。 “哎呀,你也是瞎操心!什长就在塔里面躺着呢,有什么动静他会去看的!” 就这么几句话的工夫,我和铁头等鬼兵趁着这三名阴军哨兵的注意力都在塔上的时候,猛地从大石头后面跳出来,冲到了他们面前。 “哼!” “唔!” “呃!” 三人同样都来不及发出喊叫声,就被我和铁头等偷袭成功。每一个都被我们捂住了嘴,然后一刀捅死。 我往灯塔内望了望,只看到一道旋转而上的台阶。依据高度来判断,上面除了塔台外,中间应该还有第二层。于是我对铁头道:“第二层应该还有人,你们从上面进去,我从下面进去,上下夹击,注意保持安静。” “是!” 铁头带着两名鬼水兵无声地飘上灯塔,我则带着另外两名水兵直接从楼梯摸上去。果不其然,灯塔的第二层上面横七竖八地躺着五名阴军士兵,居然都还在呼呼大睡。 我指着其中一名身上挂着腰牌的阴军道:“除了他,一个不留!” 铁头等几名水兵如法炮制,在连续几声闷哼之后,这些老兵油子们全部在睡梦中丢了性命。那名被我点名留下性命的什长终于被惊醒了,但他醒来发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自己已经被几把刀架住了脖子,面前站着几名凶神恶煞般的鬼兵。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那名什长十分惶恐地求饶道。他哆哆嗦嗦地,但很识趣地没有立即大喊大叫。 我蹲下来,冷冷地看着他道:“要想我们不杀你,就看你自己的表现了!” 那什长立即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忙不迭地点头回答:“你们要问什么,我都肯说!” “先说说你率属于哪一军哪一营吧!” “我是夜游左军辎重营第六什的什长,率属于申屠仁将军麾下。” “申屠仁?”我嘿嘿冷笑,“申屠仁现在也当了阴将了?还是靠了他舅舅的本事吧?” 那什长咽了咽口水,不敢反驳,只能陪笑道:“应,应该是吧……” 我在阴间时,申屠仁曾与我一起在甘圣手下做过阴校,当时统领的是夜游后军的犬骑营。他打仗倒是够勇猛的,就是脑子里缺根筋,为此犯错和立功的次数总是相抵,迟迟得不到晋升。不过,他是夜游元帅的亲外甥,这些年都熬过来了,也该轮到他上位了。 怪不得这几名阴军士兵的军纪如此懈怠,申屠仁当阴校时就一向懒得管教手下的士兵,军纪涣散。现在他当了阴将,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我面前的这名什长又是率属于申屠仁手下的辎重营,更是油子中的油子,今晚整个什在睡梦中全军覆没也就不足为奇了。 “除了你们,附近哪里还有岗哨?”我这次来可不是来叙旧的,很快就把问话转到了正事上来。 那什长不敢隐瞒,一一交代了河口镇这一侧的岗哨位置。果然不出我所料,阴军对于悬崖这一侧并不够重视,主要的岗哨都布置在了港口那边。从这座灯塔开始,周围三百米内就只有两个岗哨,一个在集市区入口,一个在作坊区入口。稍远一点的地方,也就是军营和镇长府的周围才布置了较多的岗哨。 “作坊区里现在还开工吗?”我追问道。 “没有了。”什长摇摇头,“阴军的装备本来就很齐全,我们所有的辎重营里暂时都不缺军器。就连那些大型的攻城器械也是从巨瀑城用货船运过来的,据说这几天就会到了!” “哦,那夜游元帅下一步是要准备强攻冥港咯?” “呃,我的猜测可能是这样。但我的级别太低,这种作战计划上级是不可能提前告诉我的。” 我点了点头,看他确实不似说假话的模样。不过,连大型攻城器械都是直接从巨瀑城运来,恐怕夜游元帅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以陆路为主,利用阴军的战斗力优势发动强攻,然后依靠攻城利器突破城门的防御。这才是阴军最擅长的进攻手段。 随后,我又问了几个细节上的问题,那名什长把知道的都老老实实地作答了。三刀见我问完了话,便做了个割喉的手势,询问我的意见。 没想到这个动作被那什长看到了,立马又跪下来求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我最后还是没有杀他,一是像这种老兵油子,我也懒得杀了脏手;二是留着他这种窝囊废在,反而能拉低阴军的战斗力。因此我便饶了他一命,只结结实实捆了就丢在灯塔里。 不过离开之前,我把他身上的阴军制服和盔甲都给扒了下来,套在自己的身上。另外死了的九名阴军士兵的制服我也让铁头和三刀都扒了穿上,打算假扮成巡逻的小队,明目张胆地接近下一个岗哨。 517 大搞破坏 出了灯塔,我带着一支伪装好的冥港水兵小分队大摇大摆地前往河口镇上的集市,其他没做伪装的水兵则远远地跟在后面。 此时是深夜,集市里早已休市,一路上也没有什么人和鬼。阴军入驻河口镇后,林淼就实施了宵禁,没什么正当理由,镇上的居民是不敢到处乱跑的。能在这时候出来街面活动的,就只有阴军的值守哨兵。 不过,三刀、铁头等鬼修身上都有怨气,即使穿着阴军士兵的衣服,还是无法掩饰它们浑身上下弥漫出来的那一团黑雾。离得远了还行,在昏暗处看不真切,但距离近了还是很容易被人发现的。所以,一到了集市外面,我们便恢复了蹑手蹑脚的潜行方式,悄悄地接近阴军布置在该处的岗哨。 值守这一处岗哨的一什哨兵比起刚才的灯塔里的那一什就稍微有责任心一些了。他们分成了两组,每组五名,分别镇守集市区的前后两个入口。我们接近的是后面一个入口。 我让三刀和铁头分别带几名水兵悄悄从两侧包抄,自己则从黑暗中现身,径直走向那五名阴军哨兵。 “来者何人?”其中一名哨兵很快就发现了我,出声喝问道。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五名哨兵腰间都没有佩戴腰牌。看来,这里领头的应该只是一名伍长。 我取下刚刚才顺来的那块什长腰牌,高高举起,大大咧咧地问道:“我是夜游左军辎重营的什长,申屠将军差我来此传令。你们什长呢?” 根据那名什长的交代,驻守在集市的哨兵也率属于申屠仁的手下,是第九营的一个什。果然,一听到申屠仁的名头,方才出声问话的士兵便向我立正行礼,回答道:“我们林什长在前门。” “好的,你们几个都随我去见林什长,申屠将军对你们另有差遣。”我假意道,抬脚直接就进了集市。 那五名哨兵虽然心里感觉有些奇怪,但我只是让他们带我一起去见他们自己的长官,这样的要求还不足以引起他们的戒备之心。 就在这时,三刀和铁头等冥港水兵便动手了。它们趁阴军哨兵们转过身去时,迅速地从黑暗中窜出,再次采取勒脖子、捂嘴,外加从身后捅刀子的方式结果了对方的性命。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什么大的声响,干净利落。 “港主,我们还要不要摸到前面去干掉另外的那五个?”三刀问我。 我摆摆手道:“不用了,一会儿等他们自动送上门来。” 说罢,我指挥手下这二十名水兵分散开来,寻找可以引火的材料。水兵们很快就找来了各种干草、竹片和小半桶石脂。我让它们在集市中设置了几个引火点,浇上石脂,用干草和竹片引火。 火头一起,河口镇集市里的温度顿时变得热烘烘的。冲天的火光在黑暗中特别明显,恐怕半个镇子的人都能看得见,如果他们此时还没有睡下的话。 “着火了!快去救火呀!” 一阵惊叫声从集市前面入口传过来。接着,一名什长带着另外四名哨兵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拎起水桶就打算去救火。 我把手一挥,道:“干掉他们!” 手下的冥港水兵听到命令,随即从暗处跳出去,冷箭先至,尖刀随到。 “啊!啊!啊!” “不好!有敌袭!” “去死吧!” 区区五名阴军士兵哪里是二十名冥港水兵的对手,甚至三刀和铁头还放任他们喊了几声,才将他们砍翻在地。 这里是河口镇的重要商业区,就算夜游元帅不救,林淼也是要来救的。按照我和水妖事先的约定,我这边一放火,它那边就趁着阴军生乱的时候开始凿船。撤退的时候,水妖还需要想办法抢到两三艘敌军的快艇逃脱出来,我会带着之前的十艘快艇趁乱到港口区外的水域接应它们。 不过,光光在集市区放火还不够,我决定还是要多搞出点动静来才行。作坊区既然已经停工,就没必要去烧了,说不定留着以后我还会抢回来用的。在这附近,最能迫使阴军做出反应的目标自然就是军营了。根据那名什长的交代,目前河口镇军营里住着的已经换作成阴军的精锐部队了。 我带着二十名水兵快速奔跑起来,一路冒险跑到了军营后面。此时镇上已经出现了喧闹声,其他岗哨上的阴军士兵都纷纷跑出来朝集市方向观望。我也不客气了,见一个杀一个,把动静搞得越大越好。 但是,就凭我们这点兵力,肯定是无法攻入军营的,其实也不需要那么做。我干脆让手下的几名弓箭兵把箭支都沾上石脂,从军营后墙射进去,又成功地燃起了几处小火点。 火势虽不大,但军营里顿时就炸开了,士兵们的惊慌叫喊声、军官们的喝止命令声以及兵器、盔甲、水桶等物的落地声此起彼伏。军营这边一乱,随即又引发了连锁反应,港主府那边派出了援兵,港口区也传来阵阵喧闹声。 “撤!”我果断地下令道。 我这一边的既定任务已经完成,剩下就看水妖那边的进展了。 顺着来时的方向,我带着这一支奇袭小分队迅速地撤回了灯塔外的洞壁边上,十艘快艇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们。待所有冥港水兵都跃上了船,快艇便划动起来,沿着海岸线绕过灯塔,前往港口区。 原本应该守备森严的港口区此时也已经乱做一团。几艘大战船或是向前倾斜,或是向后倾斜,明显是船底遭到了破坏,正在不停地进水。阴军士兵都不是正规的水兵,遇到这种事情就很容易慌乱,不但不想着下船底去补洞、舀水,反而纷纷往码头上挤,都想快些逃离脚下那艘眼看就要沉没的船。很多挤不上码头的士兵干脆就往水里跳,然后再狼狈地扑腾上岸。 因此,我们这十艘快艇趁乱靠近港口区时居然也没人注意到我们。当然,我和三刀、铁头等身上穿的阴军制服应该也起到了一些伪装的作用。 “不要乱跑!都不要乱跑!敌人在水下!敌人在水下!”港口区内一名军官站在最大的那艘旗舰上大声喊道。 我一眼就认出他来了,那正是曾与我并肩作战击退水贼的河口镇守将徐舟。他恐怕也是这支临时拼凑成的阴军水军里最懂水战的将领了。 此外,我还十分意外地发现了一个熟面孔:站在徐舟身边的正是我以前的老上司,现在的对手夜游元帅! 夜游元帅铁青着脸,愤怒地看着自己那帮慌乱无章的手下四下奔逃。但他对水战和船务也不熟,只能是依靠徐舟来处理这种紧急事件了。 徐舟心急火燎地把几队会潜水的河口镇水兵赶下了海,让他们去对付藏在水下看不见的敌人。其他战船上的指挥官见状,也终于反应了过来,纷纷派出人手下水去搜寻。 “它们在这儿!它们在这儿!”一名河口镇水兵从水面上探出头来,指着旗舰的船底大叫道。很显然,水妖等冥港水兵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敌方的旗舰。 徐舟急忙大喊道:“射箭!往水里射箭!” “嗖!嗖!嗖!” 船舷上随即射出一阵箭雨,顺着船身往水里钻。已经跑到码头上的守军也稳住了心神,身上还带着弓箭的同样开始往水里射箭。但射了一阵,船底下似乎也没有什么反应。 徐舟再次大喊:“把鬼火灯丢下去!” 船上的水手很快就取下了几盏鬼火灯丢到水里,站在码头上的阴军士兵也纷纷往水里丢鬼火球。上百团鬼火顿时把水下映绿了,同时也让水下的数十个人形黑影无处匿形。 “是水鬼!就是它们了,给我再射!” 又一轮箭雨射入水中,只不过这次更加有针对性,瞄得更准。 “啵!啵!啵!” 几个大水泡从水里冒上来,破裂之后又升腾起一股浓密的黑烟。我心里一紧,知道是自己的鬼兵手下被箭射中了,那股黑烟就是它们破碎的魂魄。就不知道领头的水妖有没有受伤? “咕噜!咕噜!咕噜!” 但紧接着,一连串更加巨大的水泡涌上水面,夜游元帅所在的旗舰船头陡然一沉,船上的人立即惊叫起来。好样的,这艘船还是被水妖等潜在水下的敢死队员凿穿了船底板! “船舱下面的人赶紧去堵住船底漏洞!甲板上的所有人排队下船舱去舀水!”徐舟大急,连续下达救船的命令。如果连这一艘旗舰也沉没了,河口镇港口里就没有能出战的战船了! 大喜之余,我却开始担心起水妖等敢死队员的安危来,焦急地低声叫道:“见好就收,该夺船走了!” 但,此刻的水面以下都已经被鬼火发出的绿光映照得犹如装了夜光灯的金鱼池一般,即使站在岸上,也能清楚地看见水下的那一个个黑影。别说夺船了,恐怕水妖它们都不敢轻易冒头,一旦露出水面来,迎接它们的必然是一片箭雨。 518 陷入僵局 我带着一支冥港的小分队成功地潜入河口镇,到处放火,把镇上的守军搅得大乱。另一边,水妖带领的潜水敢死队也趁着乱局,凿穿了几艘阴军战船。至此,我制定的夜袭计划中最重要的战略目标已经达成。 但随后,水妖等敢死队员们却陷入了困境之中,被阴军用箭雨点般的矢压制在水面之下,无处躲藏。 看到这一幕,我不禁心急地挥手大叫道:“我们把船开过去过去救它们!” 但冥港的十艘快艇竟没有一艘听从我的命令,水兵们都转过头来心惊胆战地看着我。 三刀急忙对我道:“港主,这时候再过去,不但救不了水妖它们,恐怕连我们也要搭进去!” “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死吗?”我愤怒地骂道,“你这个胆小鬼,那些可都是我们的战友啊!” 三刀低下了头,不敢说话了。但铁头却依然道:“港主,三刀说的对。来之前水妖就交待了我几句话,但是它让我等它完成任务了再告诉你。水妖其实明知道这个造船计划是很冒险的,很有可能有去无回,可它还是义无反顾地听从你的命令去了。” “它让我告诉你:如果它被困住了逃不掉,一定不要去救它!它还说,能遇到像你这样的老板,让它脱离了奴籍,又委以重任,为知己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水妖和铁头都是我当年从巨瀑城买来的鬼奴,从开着胜利号去跑船时就跟着我,早已是我的老部下了。它们俩平时的关系也最铁,水妖如果要提前交待后事,一定是先告诉铁头。 但我还是心有不甘,恨恨地拍了一把船舷,怒喝道:“我不管!我说救就救!我下的命令你们都不听了吗?” 铁头见我暴怒,也不敢再出声了。手下的水兵们在我不断催促下,终究还是划起了桨,往港口内驶去。 就在此时,港口内又突然爆出出一阵叫骂声。我抬头去看,原来有一个黑影正从夜游元帅的旗舰下面游出,速度飞快,宛若一只海豚在水下穿梭。 “射死它!不要让它跑了!” “前面的船拦住它,不能让它跑出港口区!” “哎?港口外面那几艘快艇是哪来的,是不是敌船?” “一定是来接应这些水鬼的敌船,我们也赶紧派快艇去追呀!” 阴军的快艇终于也出动了,从几个方向合拢过来拦住那个水下黑影的去路,还不停地往水下射箭、丢鬼火球。另外还有几艘快艇径直朝港口外冲来,企图阻挡我营救水妖。 我这边虽然有十艘快艇,但艇上的水手很少,每艘只有三名,只够划船的,若是交起战来肯定吃亏。此时我也稍微恢复了些理智,让手下放弃五艘,把水手都集中到剩下的五艘上面,否则别说作战了,恐怕后面连跑都跑不了。 但形势忽然间再次发生了变化,那个矫健的水下黑影十分灵活地躲开了所有射入水中的箭支,然后出人意料地上升,钻到企图阻击我的几艘阴军快艇下面。 “它又要来凿我们的船了!” “射死它!射死它!” “哎呀!我们的船进水了,船要沉了!” 那几艘快艇上的阴军士兵顿时变得手忙脚乱起来,连桨也不划了,只想着自救。趁着它们乱作一团时,水下那个黑影竟翻身跳上一艘快艇,手里的短刀连番挥舞,一下子就干掉了三名阴军士兵,又把三名踢下了水。 “是水妖!它夺到船了!”铁头高兴地大喊道。 我和其他的冥港水兵也兴奋地欢呼起来,一起高呼水妖的名字。但三刀却皱起了眉头,道:“它就剩自己一个了,还夺什么船,赶紧潜水逃呀!” 这时,水妖也转过身来远远地朝我们喊道:“港主!你们先走,他们抓不住我的!” 我也明白过来了,现在我们这五艘冥港快艇非但救不了水妖它们,反而成了累赘。以水妖刚才表现出来的潜水速度,阴军根本就奈何不了它。水妖之所以现身,就是为了向我们示警,让我们先走。 “调头!回到之前水妖下水的悬崖处集合!”我当机立断地修正了此前下达的命令。 这时,阴军出来追击几艘的快艇已经乱套了,没人还想着继续来追我们。水妖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也随即奋力一跃,准备再次跃入水中逃匿。 “嗖!” 一记劲道十足的破风之声骤然响起,让人听了头皮发麻。 “啊!” 紧随着破风声之后便是一声惨呼,是水妖的声音! 我急忙转头去看,水妖刚刚跃起在半空中的身形还未来得及入水就已经破碎了,当胸破了一个大洞,一支箭从它身前扎入水中。那是一支从水妖身后射来的冷箭,竟使它当场毙命! 水妖的魂魄开始消散,破碎的脸上犹带着惊恐的表情,手伸得长长的指向我们,像是在催促我们快走。下一刻,它便化为黑烟湮灭在昏暗的水面上。 我愤怒地望向箭支射来的方向望去,放箭的人应该是在那艘阴军的旗舰上。夜游元帅阴沉着脸站在船头,手里的一张长弓高高举着仍未放下,似乎是故意摆给我看的。他虽然带兵优柔寡断,但修为高超,武艺纯熟,箭术更是一绝。这一箭定然就是他射的! 夜游元帅见我在看他,他便也瞪着我看,两个人隔空怒目相对。今夜,我固然损失了水妖等五十米潜水好手,但阴军的损失更大。他们从巨瀑城借来的所有战船都被凿穿了船底板,当场沉没了三艘,还有几艘破损严重,短期内断然是无法出战的。 没了这些战船,夜游元帅此前估计已经精心策划好的水路并进战术就不得不泡汤了。我带领冥港水军今晚冒险偷袭,至少算是取得自己想要的战略目的。 “走!”我断然回头,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沉声下令道。此时哪怕心中再愤怒,再不舍,也必须要撤退了。 阴军在慌乱之中自顾不暇,加上船速和技术都不如冥港水军,勉强在后面追赶了一段,待到进入冥海海域之中,他们也就放弃了。我带着剩余的五艘快艇和三十名水兵顺利地返回了冥港。 阴军没了战船,已经无力从冥海上进攻冥港,只能强攻陆路。几天之后,七郎亲自带队镇守的陆路小径迎来了阴军报复性的猛攻。很显然,夜游元帅在暴怒之下,悍然投入了绝大部分的阴军主力对冥港陆军轮番展开进攻。这其中,几百名犬骑兵发挥了巨大的冲击力,往往只用一两次集体冲锋就能击溃冥港的防线。 因此,七郎率领的冥港陆军虽然依托着地形的优势沿途设伏,不断展开伏击战,但依然抵挡不住阴军的猛攻,节节败退,防线距离冥港的陆路城门已经只有数里地了。 不得已之下,我也抽调了一半的水兵,再临时征召了一批民兵亲自带队赶赴小径增援,才总算是暂时挽回了颓势,稳住了局面。 但随后经过一番讨论之后,冥港联军的几位主要将领都认为,阴军目前已经逐渐适应了小径中的地形,我方也已失去了继续打游击战和伏击战的优势,再继续这样把阵线前移对我方更加不利,下一步势必只能退到城墙之后坚守了。 不过,就在此时,一个变数突然出现:七郎安插在阴军中的眼线终于想办法与他取得了联系,并传递出了不少非常有价值的情报! 第一份情报是装在一支箭上射到冥港联军阵中的。七郎把那支箭递给我看,箭头是圆的,箭羽有一根是黑色的,不拿到手里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这支箭是阴军撤退时,一名阴校远远对准我射过来的。但是其来势绵软无力,被我很轻松地一把抓住,然后我就发现了当中的奇怪之处。”七郎解释道。他随即把箭羽拔掉,从中空的箭杆尾部抽出了一卷薄薄的纸卷,比牙签也粗不了多少。 七郎把纸卷摊开一看,水面只写着一行蝇头小字。他随口念道:“攻城器械已运抵军中,务必先摧毁之!” “嘶!” 听了这句话,在场的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阴军现在单单是使用步兵和犬骑兵轮番进攻,冥港联军防守起来就已经感觉很吃力了,若是再用上大型的攻城器械,哪怕冥港联军退守到城墙后面,估计也难以抵挡得了。 “怎么办?我们还按计划往后退守吗?”陆之道问道。 “不能退!”还未等七郎和我表态,邬芳就先提出了异议:“一旦被阴军攻到城墙下面,我们断然是守不住的。正如情报中所说的那样,必须先摧毁那些攻城器械!” “如何摧毁?现在阴军正是得势的时候,我们根本不可能反攻到他们的后方去!”汪守略有些泄气地道。 这时,站在我身边的柳寒忽然往前迈出一步,道:“要不然,今夜我们就出动猫骑兵去偷袭他们的军营,把那些攻城器械全部烧掉!” 519 劫营 七郎的眼线终于发挥了一次作用,把阴军即将使用大型器械攻城的情报及时传递了出来。但接下来,如何摧毁这些重器,却成了摆在冥港联军诸位将领面前的一道难题。 这时,柳寒主动请缨地站出来,提议由她率领一百猫骑兵趁夜劫营。 实际上,柳寒此前已经请战多次了,但都被七郎按了回去。冥港联军中仅有的一百骑猫骑兵实在太珍贵,与对面数百只犬骑兵相比,数量上也相差太大,在战场上正面对抗根本发挥不出奇兵的作用。 七郎叹了口气,道:“我们现在确实已经退无可退,柳副港主这个提议或许也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但阴军的军营可不是那么容易突破过去的,况且还要在里面放一把大火,恐怕难上加难呀!” “就算再难,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呀!”柳寒依然坚持道。 我刚刚才在一次偷袭河口镇的战斗中失去了水妖这名得力干将,当然不希望柳寒再去冒险劫营。于是我便道:“在没有制定出有把握的奇袭计划之前,我不同意今夜去偷营,不能贸贸然地去送死!” “可以目前的形势,我们哪里还有万无一失的计策?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柳寒反驳道。 我正待再次开口劝她时,站在角落里的讥讽鬼却突然开口插话道:“老板娘说得对,我也赞同今夜就派出猫骑兵去劫营。” “哼!你赞同有什么用?难道你也愿意自告奋勇今天晚上充当猫骑兵去劫营?”对面的大力鬼王闻言,便奚落道。七郎手下的三大鬼王向来都很瞧不起讥讽鬼,认为以它的实力和本事,根本就没有资格参加军帐合议。 我本也打算表示反对,但忽然想起来讥讽鬼曾经答应过要想办法提高猫骑兵的火力,就不知道它成功了没有? “你是不是有什么秘密武器要拿出来?”我问它。 讥讽鬼十分得意,也不去理睬大力鬼王的冷嘲热讽,从身后掏出了一个陶罐,道:“知我者,非港主也!” “这是什么玩意儿?”柳寒诧异道。 “这是猛火油!”讥讽鬼把陶罐当杂耍一样在手里抛来抛去地,笑道:“效果就跟阳间用的燃烧蛋差不多,好用着呢!” “燃烧蛋?” “没错!就是燃烧蛋!”讥讽鬼又掏出了一支火折子,道:“我现在就给大家演示一下!” 说罢,讥讽鬼用火折子点燃了陶罐口外露出的一小截引信,然后对准洞壁的角落用力一抛,把手里的陶罐远远地抛了出去。 “啪!” 陶罐落到坚硬的地面上就碎了,溅开一片黝黑的油脂,引信上原本小小的火苗顿时就点燃了整片油脂,熊熊燃烧起来。 大家一看,立马就明白了这猛火油的原理,实在是太简单不过了! 那陶罐里装的必然就是石脂,然后将罐口用泥密封,只留出一小截火绒绳在外面,点燃之后抛出,就可以瞬间点燃一小片区域。如果油脂沾到人或者器械上,也能造成有效伤害,拿来作火攻是最好用不过的了。这种陶罐在战场上的效果,确实就跟最简陋的燃烧蛋差不多。 石脂在阴间应用广泛,打仗时也不乏有人使用过,但像这样比较取巧和实用的猛火油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讥讽鬼,脑子果然够灵! 这会儿的讥讽鬼正在得意洋洋地吹嘘呢:“石脂在冥港里存货还有不少,陶罐造起来也不难,目前我已经派人收集了几百个。如果按每名猫骑兵携带五个猛火油来算,至少应付今晚的劫营已经足够了!” “哼!这玩意儿看起来确实不错,但是实战效果如何还未为可知呢!”大力鬼王还是有些不服气,想给讥讽鬼泼冷水。 但不需要讥讽鬼出言反讥,此时的七郎便已经明白了这猛火油对于猫骑兵的重要性,毕竟他和我可是一起观摩过多次猫骑兵的演武的。夜飞猫可以爬高,能在洞壁上端奔跑,具有居高临下的优势,只要再搭配上猛火油,简直就跟飞机的高空轰炸一般! 七郎道:“不必多说了!有了这猛火油,今晚的劫营行动成功率必然大增!柳副港主,这个重任就只能交给你了!” “放心吧!”柳寒十分兴奋,高声道:“我定不辱命!” 当夜,柳寒带领一百猫骑兵,浑身穿戴着黑色皮甲,趁黑悄悄地出了城门,往阴军的军营摸去。夜飞猫的毛色本来就是纯黑的,背上的骑兵衣甲也是黑的,特别适合在阴间地底这种黑暗的环境当中隐藏。只要不靠近明火的光源,的确很难发现他们的行踪。 每名猫骑兵的身上都带着一把弯刀,一张短弓,三十支箭,以及五个猛火油。柳寒今晚的任务很明确,就是要潜入敌营的内部放一把火,烧毁阴军费尽周折才从巨瀑城运来的那些大型攻城器械。 具体的行动过程我没有参与,但结果却是十分令人欣喜。仅仅半个时辰过后,我在冥港联军的阵地上远远便能望见对面阴军军营升起的冲天火光! “好样的!” “他们成功了!” “烧!再烧得猛一些,把那帮阴军都烧死!” 冥港联军的士兵都不禁开始欢呼起来。但我欣喜之余又开始担心起柳寒的安危。就如同之前我派遣水妖去凿船一样,潜入敌军阵地难,得手之后再想脱身离开就更难了。 “啪嗒!啪嗒!啪嗒!” 忽然,冥港阵地之外隐隐约约地传来了一阵轻响,然后变成了阵阵鸣响,还伴随着地面轻微的震动。 “是柳副港主回来了!”个别眼尖的士兵高声叫道。 果然,一骑当前跑回来的正是柳寒,在她身后还跟着大约五六十名猫骑兵。我一看,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了。虽然损失了近半数的猫骑兵,但只要柳寒没事,猫骑兵的主力犹在,就可以算是最理想的战果了。 “后面有追兵!”那名眼尖的士兵再次高喊,声音却开始发颤:“是犬骑兵!一大波的犬骑兵!” 话音刚落,骑兵狂奔时特有的踏地声随即变得十分清晰和沉重,地面也震动得更加厉害。原来,柳寒虽然成功地把剩余的猫骑兵都带了回来,但身后还是被一支犬骑兵给咬上了。 夜飞猫的脚掌因为生有犹如软垫一般的肉团,平时走路、攀爬都可以不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在奔跑时才能听见轻微的“啪嗒”声。但地狱犬则不同,其体重几乎就与阳间的战马相当,全力奔跑之下就会发出沉闷的着地声以及尖锐的利爪刨土声。根据我之前在阴军带兵时的经验,这一波犬骑兵从声音上来判断,至少得有五百骑。这也几乎就是来攻打冥港的阴军中全部的犬骑兵了! “各军就位!等猫骑兵一过,我们就放箭!”七郎在后方不远处发出了命令。 按照事先的部署,我和七郎早就在冥港联军的阵地外设置了陷阱和埋伏点,专门接应撤退的猫骑兵。由于没有城墙的掩护,我们就只能靠箭雨和巨石来阻挡犬骑兵的冲击。 “啪嗒!啪嗒!啪嗒!” 柳寒带领猫骑营排成长蛇阵,从唯一一条安全的线路奔回了本方阵地。这条线路他们可是来来回回演练了数次的,一旦偏离了,就有可能陷入自家陷阱当中。 “交给你们了!”柳寒跃过我身边时说了这么一句,脸上神采飞扬,又略带一些疲惫。 “没问题!”我回答道。 但局势完全没给我们时间去多聊,一阵低沉的野兽怒吼声从阵地前面传来:“吼!吼!吼!” 一大群地狱犬从黑暗中奔出,背上均骑着一名阴军骑兵。他们手里都拿着长柄武器,明显是想依靠速度优势和冲击力冲垮我们这道简易的防线。但是,这也正是我们的诱敌之策! “小心,有陷阱!” “减速!减速!” “啊!” 跑在最前面的几只地狱犬很倒霉地踩到了冥港联军事先在地面上挖出来的坑洞,随即来了一个倒栽葱,狠狠地把背上的骑兵甩了出去,一人一犬在地上翻了十几个滚。 后面没有踩到坑洞的地狱犬也不能幸免,它们直接踩在了前面倒下的同类和骑兵身上,同样也被绊倒在地,滚作一团。一波又一波的犬骑兵就像雪崩一样倒下,踩死、踏伤无数。直到后面还在全速奔跑的犬骑兵终于发现了前方的障碍,才及时刹住车,避免了更大规模的伤亡。 但失去了机动性的犬骑兵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七郎一声令下,冥港联军的士兵纷纷从隐身之处冒出来,随即射出一片箭雨。那些倒在地上暂时还起不来的地狱犬和骑兵便成了活生生的靶子,均身中数箭,真的再也起不来了。 “撤退!撤退!”阴军中的一名骑兵将领大声疾呼道。剩下的犬骑兵无奈,也只好放弃了追击,掉转方向灰溜溜地跑回营地去了。短短的这一场伏击战,就让阴军损失了一百多犬骑兵,估计他得知后又得吐血! 540 反港同盟 “反港同盟?”我逐一看完大眼交给我的三份密报,不由得大惊失色。 这个消息确实如大眼所说,实在是坏得不能再坏的消息了! 之前从远方传来的各方情报还显示着地府在对付茅山道会时手忙脚乱,连连溃败,我本以为阎罗王此时肯定无暇顾及冥港。没想到他居然还不消停,又搞出新花样来,暗中派人到各地组织反港同盟,煽动、串联各大阴城一起出兵对付冥港。 “地府目前自顾还来不及,为什么这些阴城还愿意听它的?”我疑惑不解,便问大眼,“尤其这当中还有左丘城做盟首,我不记得冥港曾经跟左丘城有过什么过节呀?” 大眼道:“这三份密报我刚接到时也是一头雾水,所以来之前就与特情司的同僚探讨了一下,总算摸出了一些内情。” “什么内情?” “港主你再细看,这几座结盟的阴城,包括左丘城在内无一例外全部都是蓄奴情况比较严重的阴城,他们的主要产业基本上都得靠豢养大量的鬼奴才能维持运转。从这个角度来说,冥港联军在攻打巨瀑城时喊出的‘解放鬼奴,废除奴制’的口号对于他们就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你是说,这些阴城都是因为害怕冥港联军攻占巨瀑城后,会继续把解放鬼奴的运动蔓延开来,迟早要祸害到他们,所以才准备先下手为强,提前联手对付冥港?” 大眼十分笃定地点点头,答道:“以属下的判断,应该就是这样!” 哼!如此说来,以左丘城为首的这几座阴城组成的反港同盟,实际上更应该称之为“保奴同盟”! 不过,愤怒归愤怒,不齿归不齿,参加反港同盟的阴城里除了距离巨瀑城比较近的石乳城、鬼农庄和万牛谷外,还不乏像赤炎城和水晶城这样的大阴城,更有左丘城这座阴间第一大阴城,一旦同时出兵,实力绝对足以覆灭巨瀑城,乃至冥港! 事态严峻,我不得不紧急召集冥港联军的高层将领,开会研究对策。 愤怒、抱怨、指责,重压之下的这次会议竟成了一场“清算会议”!以汪守、柳寒和讥讽鬼为首的原冥港官员和以三大鬼王为代表的鬼军将领之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就连我和七郎介入后也没用。 “当初我就极力发对出兵巨瀑城,现在看来,就算我们顺利打下了巨瀑城也一样守不住的!”汪守的意见最大,之前没有人支持他似乎让他感觉很“受伤”,“从一开始,冥港就不应该主动去攻打别的阴城,这样必然是要四处树敌的!” 可独角鬼王的声音比汪守的还要大,吵得大家的耳朵都有点受不了:“现在你还来讲那么多废话有什么用?打都打下来了,其他阴城要是不服,我们就接着打,哪个不服气就打哪个!” “打?凭什么去打?”讥讽鬼嗤笑道,“以冥港目前的实力,打一个巨瀑城还行。六座阴城同时出兵,我们还能一挑六?” “为啥不行!”大力鬼王也吵吵起来,“没打过你又怎么知道?你这个没用的胆小鬼,除了会哔哔外,打仗的事你压根就没资格插嘴!” “哼!一介武夫,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讥讽鬼翻了个白眼,它嘴上可从来没认输过。 “你说什么?”大力鬼王在三大鬼王里的个头最大,往前一步,几乎就相当于两个讥讽鬼的身高。 但讥讽鬼也不傻,“嗖”一下就躲到了我身后。大力鬼王再怎么发火,也不敢冲着我来。 “哇呀呀呀!气死我了!谁要是再敢来惹老子,老子就吃了谁!”大力鬼王捶着胸口狂叫怒吼。 但柳寒却不吃它这一套,也加入进来质问道:“当初你们说,如果我们不先下手为强,巨瀑城可能就会联合千岛城和蛇湾来打我们。现在倒好,巨瀑城打下来了,反而惹来了另外六个更大的对手。简直就是得不偿失!” 除了三大鬼王,陆之道的态度也十分强硬,立即反驳道:“柳副港主,依你说,难道我们应该退出巨瀑城,再把韦城主迎回来?事已至此,就应该想着怎么去解决问题,逃避已经无济于事了!” 陆之道现在出任了巨瀑城的副城主,自然是不想屁股还没坐热就下台的。于是,提议放弃巨瀑城退守冥港的,和主张坚守巨瀑城的分为了两派,继续争论不休,火yao味十足,就差没动手打起来了。 “唉!”这时,七郎突然叹了一口气道:“开了弓就没有回头的箭,我觉得你们再这样吵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大家还是按照原先的部署,继续整军备战吧。至于下一步的计策,还是等看看形势再做决定!” 我也早就被他们吵得脑子里乱哄哄的,便皱着眉头敲了敲桌子,道:“鬼帅说的对,大家现在该干嘛就干嘛去,不要敌人还没打过来,我们自己内部就先慌了。散会!” 驱散了这帮爱吵闹的家伙,我顿时感觉心烦意乱,公文不想看,在城主府里也待不下去了,就干脆换了套便服出门去散散心。 反港同盟的建立,目前还处于保密状态,巨瀑城的百姓并未知晓。走在街头,处处看到的依然是有条不紊的重建工作和逐渐恢复正常的商业贸易。不论是鬼修还是阴修,大伙儿在忙碌的时候神色如常,甚至还能听到不少笑声。这样的景象让我的心情也得到了一些宽慰。 走过三条街后,我不知不觉中就信步走到了奴市。那里以前就是交易鬼奴的地方,几乎时刻都充斥着奴隶主们的皮鞭声、怒骂声和鬼奴们的哀嚎声,曾是巨瀑城中我最反感去的地方之一。 可现在,这里却变成了鬼修们摆摊的集市,十分热闹,到处都是吆喝生意和讨价还价的声音,充满了市井气息,杂乱和喧闹中反而呈现出一副繁华景象。 “翟港主,这么有空出来逛街呀?要不要尝尝我这刚从蛇湾运来的梨瓜,可甜着呢!”一名鬼摊贩认出了我,便热情地上来招呼。 我笑道:“府里也买了几个,说不定就是从你这买的,我吃了,确实甜!” 另一名摊贩见状,也过来招呼:“翟港主,要不要也尝尝我这黑桃干,可是从黑桃镇大老远进的货!” 其他摊贩也纷纷涌上来,卖吃的想让我尝鲜,卖穿的表示愿意送我件衣服,卖饰品的就想讨好柳寒,非要让我给她带回去。我被围在中央,盛情难却,但又不想手里抱着一大堆东西继续逛,就只好全部婉拒了。 “谢谢大家的好意,不过我现在还有事要办,改天再专程来光顾你们的生意!”我拱手说道。 听了我这么说,总算有人站出来帮我解围。一番劝说之后,我才得以脱身,离开了奴市。为了避免出现类似场景,我接下来就尽挑小路走,一路走到了巨瀑湖边的造船厂。 厂里的船坞上正在建造一艘新战船,进度大约已经完成了百分之八十。参与造船的船工,绝大部分都是鬼修。 我走到船坞边,问一名老船工:“这船何时能下水?” 那老船工回答:“四十天到五十天吧!” “能不能加快进度?” “加班加点干,一个月内就能下水。” 我道:“现在城内战船数量太少,多一艘,巨瀑城的安全就多了一份保障。” 老船工一听,便点点头道:“明白了。放心吧港主,我们一定加油干,争取早日造好这艘战船!” 说完这话,它又转头去对其他的船工道:“港主说了,希望这船早点下水,好保卫我们的巨瀑城,大伙儿都把精气神都提起来,手脚都麻利些!” “好咧!” 所有的船工都齐声高喊起来。它们的脸上洋溢着笑容,仿佛打心底就已经把巨瀑城当成了自己的家园。看到它们热火朝天的干劲,我也倍感鼓舞。 离开了造船厂,我又走到了码头。一大群鬼修正在忙碌着从刚刚靠港的外地商船上卸货下来,搬工们依然在干着苦力活儿,监工也还是原来的监工,但是他手里拿着的不再是长长的皮鞭,而是账本和笔,正在统计每一名搬工的工作量。 沉重的货物压在搬工的背上,腰都被压成了九十度,显然很吃力。但搬工们的脸上却是笑着的,小跑起来脚步轻快,与以前那种一步一挪,垂头丧气的神态截然相反。 我刚走近,它们就认出我来了,都冲着我喊:“翟港主好!” “大家好!” 我又笑着问:“你们搬这么重的货物,累不累?” “累!”搬工们回答道,“但是我们心里畅快!跟以前不一样了,这活儿是为自己干的,干的多工钱也就领得多!” 有的搬工还大胆地指了指监工,道:“以前我们跟牛马没什么两样,他一个看不顺眼就是一顿鞭子抽下来!现在,嘿嘿,他也就是个记账的,该给我们多少钱,他一个阴元都不敢少!” “就是,哈哈哈!” 我也笑了,连连点头:“那就好,难得你们也不记仇!” 搬工们说到高兴处,便丢下了肩上的货物,围着我高喊道:“感谢翟港主为我们做的一切,翟港主万岁!鬼帅万岁!冥港万岁!巨瀑城万岁!” 我十分感动,心里暖暖的,感觉信心又回来了。“有这么好的城民,我怎么可能还舍得放弃他们?什么左丘城?什么反港同盟?让他们都见鬼去吧!” 541 “反反港同盟” 原本背负巨大压力的我,在城内一番走访、探查之后发现民心大有可用,城民们对我十分拥戴,士气高涨。这也使得我备受鼓舞,从此不再轻言放弃巨瀑城。 于是,我和七郎随后力排众议,重新制定了备战计划,并派出大量探子前往业已参加反港同盟的六座阴城,打探更多更准确的情报。果然,后面我们又陆续接到了来自各方的密报,而且传回来的都是好消息! 首先,与原先设想的不同,事实上这个反港同盟是很松散的,其心并不齐。六座阴城虽然都已签订了盟约,但至今还在为各自出兵的多少和粮草辎重的问题而争论不休,到底何时才会联合出兵更是谁也说不准的事。 其次,六座阴城的积极性也各不相同,冷热不一。其中,距离巨瀑城最近的石乳城和鬼农庄出战态度最为坚决,原因自然是唯恐冥港联军的下一个攻击目标就是他们。但石乳城和鬼农庄偏偏又是反港同盟里实力最弱的两个,话语权不够,轮不到他们来拍板做决定。 左丘城虽然是盟首,但态度却很暧昧,迟迟未表态打算何时出兵,让其他“小弟们”无所适从,又无可奈何。其实个中原因也不难猜,左丘城是反港同盟里距离冥港最远的一座阴城,实力又最强,自然是不慌不忙,反正战火一时半会儿也烧不到他们那儿。 实际上,根据小道消息所传,左丘城之所以愿意参加这个反港同盟,主要就是因为我、柳寒和邬芳等一干冥港联军的高层都是从左丘城出去的。冥港和鬼军结盟,又扯起了“解放鬼奴,废除奴制”的大旗,触动了许多阴城的底线,因此谣言四起,均传左丘城私下也跟冥港有勾结。为此,左丘城主怎么也要表明一下态度,划清界限,以免地府把脏水泼到他身上来。 尤其是邬芳,此前她还是左丘城的副城主,当年却毅然抛弃高位投奔鬼帅,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恐怕时至今日,左丘茂明还对她当年的叛逃颇有怨恨。 不管怎样,所谓的反港同盟内部从一开始就出现分歧对于冥港联军来说,肯定是大好消息,不仅给处于最前线的巨瀑城备战留出了充足的时间,还给今后逐个击破他们埋下了伏笔。 又过了半个月,我忽然接到密报,据说千岛城和蛇湾也暗中有意加入反港同盟! 我闻讯大怒。当初攻占巨瀑城后,冥港联军没有再顺带着收拾这两座蠢蠢欲动的中型阴城,可以说是给足了面子,只要求他们自己废除奴制。现在这两座城居然也敢偷偷摸摸地在我眼皮底下玩火,看来不动点真格的,他们还真是不知好歹! 我迅速下达了命令,出动全部水军,让三刀和铁头分别带领一半的战船,前往千岛城和蛇湾,摆出一副强攻的架势。 由于事出突然,千岛城和蛇湾完全没有防备,甚至没有时间互相通气,联手进行抵抗。面对大兵压境的冥港水军,这两座阴城都很快泄了气,只好地派人出城来求和。 在我的授意下,三刀和铁头分别与千岛城和蛇湾达成和议。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条件,就是迫使两城签字同意与冥港结盟,乖乖地分别派出几艘战船和各两千名水兵加入冥港联军助战,还各自提供了一批粮草辎重。 这样一来,以冥港为首,加上河口镇、巨瀑城、千岛城和蛇湾,我也终于建立起由五座阴城组成的“反反港同盟”! 当然,此同盟的正式名称还是顺理成章地叫做“冥港同盟”,我任盟主,七郎任副盟主。 而几乎就在冥港同盟建立的同时,反港同盟也终于就出兵达成了一致,先期将派出总兵力为三万的盟军集结到石乳城,再从石乳城乘船前来攻打巨瀑城。 得知此消息后,我不禁冷笑:就凭三万的兵力也想来攻打巨瀑城? 要知道,目前单单冥港联军就有两万常备军和一万预备军,再加上千岛城和蛇湾新加入的四千水兵,从总兵力上来比较,我方就完全不落下风。况且,冥港同盟这边的战船数量明显更多,更大,一旦爆发水战,反港同盟一点便宜也别想占到! 甚至于,七郎在与我商议过后,决定亲自率军主动出击,执行一个更加大胆的反攻计划。 “巨瀑城是冥港同盟的中枢,位置就卡在几条主要水道的交汇处,如果任由敌军围城,我们就失去了对于河道的控制权!”七郎分析道,“况且,巨瀑城外无险可守,与其等着别人来攻,还不如把战线推前,御敌于国门之外!” “嗯,我也赞同这一点。那依你看,这一仗最好是准备在哪儿打比较好?”我摊开一张大号的地图问道。 七郎用手在地图上划了一圈,最后停在一个位置上用力地敲了敲,道:“就在这里最合适!” 我定睛一看,地图上的那个地方水道交错,洞穴众多,易攻难守,而且还是一个我十分熟悉的地方:十八洞! 十八洞的位置正好位于巨瀑城与石乳城之间,自古以来就是一处战略要地。但由于该处水道纵横交错,洞穴千疮百孔,完全无处设防,战船可以来去自由。甚至连小打小闹的水贼也可以来去如风,时不时过去劫掠一番。因此,十八洞始终建不起一座像样的阴城,就只能充当一个临时的转运站点。 数年前我从地府逃亡出来时也曾经在十八洞里待过一年,并在那里遇到了讥讽鬼、擀面鬼和剪刀鬼,还继承了查老板的面馆船。如果说,我大业草创是从冥港开始,那么白手起家最初就是从十八洞开始的。 十八洞共分为前六洞、中六洞和后六洞三部分,水道复杂,冥港同盟和反港同盟谁先占据十八洞,就占据了优势地形。同样的,十八洞也是河道中一个非常适合大规模水战的地方,别处可容不下上百艘战船同时面对面展开交战。冥港同盟这边的优势就在于船多,在开阔的水面或者密集的水道上开战比在狭窄的河道上开战对我们更加有利。 计议已定,我便立即下达了备战的命令,从冥港、河口镇调集大量兵员集结到巨瀑城,千岛城、蛇湾的战船和水兵也如约前来报到。短短半个月之后,冥港联军就做好了一切出征的准备,所有战船和常备军全部出征,浩浩荡荡地出发赶往十八洞。 这一次我并没有带去全部的兵力,还是把一万的预备队留在了各城,分别驻守巨瀑城、河口镇和冥港,防止敌军从身后偷袭。我方虽然在总兵力上稍少一些,但胜在船多,打水战我还是相当有信心的。 可惜行至半路,我便收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十八洞的洞主迫于地府的压力,早早就投向了反港同盟一方,准备提前在十八洞外阻击冥港联军。 我对此虽然感到恼火,倒也没感觉很意外。六座阴城组成的反港同盟我都不怕,再加一个小小的十八洞又能如何? 于是我再次下令:全军加快船速,务必保证全速赶往十八洞,争取先于反港同盟抢占这个战略要地! “咚!” “咔嚓!咔嚓!” 就在冥港联军的船队行驶到距离十八洞只有三天路程的地方,在最前面负责开道的一艘快船突然发出了巨大的碰撞声,随即停了下来,船身开始倾斜。紧接着,又是“咚咚”两声巨响,另外两艘开道船也好似碰到了什么东西,被迫停了下来。 我当时正好在甲板上检查索具情况,一看到前面的船出了异常,马上转头对传令兵交待道:“立即发旗语,前面出现敌情,让后面的所有船只减速暂停!全军戒备!” “前方有敌情!所有船只减速暂停!全军戒备!”传令兵大声喊道。 旗舰胜利号上的水兵也迅速就位,撤下了帆,把甲板上的弩炮也对准前方,严阵以待。可是等我拿起了望远镜仔细观察,却看不见前面有敌军的船只出现,河岸两边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情况。不过,那三艘出了状况的开道船上已经是一片慌乱景象,水兵们都手忙脚乱地跑来跑去。尤其是第一艘船上,那些水兵似乎已经在急急忙忙地准备跳水了。 “前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快快去查看一下,先救人!”我当即又发出了指令,派出几艘快艇前去查看情况。 快艇飞速地划到了事发地点,迅速救起了不少掉水的水兵。又转了几圈后,一艘快艇最先跑了回来向我报告道:“港主,那三艘船都是撞上了暗礁,进水了!” “暗礁?”我皱起眉头,追问道:“船的损坏情况怎么样?” “其中一艘破损非常严重,恐怕是要沉的了。另外两艘也伤的不轻,需要立即靠岸整修!” “传我命令,迅速抢救伤船,拖开沉船,务必把河道清理出来,不得耽误进军速度!” “是!” 542 计划落空 在冥港联军船队浩浩荡荡开赴十八洞的途中,最前头的三艘开道船只不慎撞到了水下的暗礁,导致一沉二伤的严重事故。不过,既然不是遭遇敌军埋伏,我心里总算稍微定了定神。 可我随后想来想去总还觉得这起事故有些不太对劲,便又派人去把胜利号上的领航手叫来问道:“这段河道暗礁很多吗?怎么一下子就撞伤了三艘船!” 那名领航手是位很有经验的老水手了,他却摇摇头,啧啧称奇道:“我以前经常跑这条水道,记得这里不应该有暗礁的呀!十八洞外围的河道水流都比较快,河床底下的石头要么被冲刷走,要么早就被磨平了。” “那为何前面的船会触礁?” 领航手耸了耸肩膀,猜测道:“或许是河岸上的石头滚落下去形成新的礁石了吧。” 但这样的猜测却没能说服我,偶尔一艘船触礁也就罢了,连续三艘船都触了礁,若是不仔细调查一番,说不定前面还有类似的暗礁在等着我们。恐怕,事情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我转头向铁头交待道:“我还是感觉这事有些不寻常,你带着几艘快艇到前面去查探一下水底的情况,必要的时候就下水去看看。” “是,港主!” 铁头随即亲自带着几艘快艇去了。待到两艘伤船都靠了岸,沉船也被拖走,铁头终于回来,脸色却十分凝重。 “报告港主,属下亲自下水去看了,那些礁石很明显是人工装上去的!” “人工装上去的?”我虽然有所准备,但还是不由得小小吃了一惊。 “没错!”铁头描述道,“那些暗礁都不是天然的形状,而是有人将断了的石笋插在河床下的淤泥里,尖的那一头竖起来,距离水面大约三到四米。所以小快艇都撞不上,只有中型以上的船只才会中招!” “谁这么缺德?这招太阴损了!”我不禁怒骂道。 铁头冷笑:“港主,这很明显就是在针对我们,估计是反港同盟干的!” “反港同盟的军队应该还没有这么快到达,我看必定是十八洞的洞主提前派人来这里设下的陷阱!”我十分恼火,一拳捶在了船舷上,喝道:“哼!小小的十八洞也敢来跟我们捣乱,简直就是螳臂当车!传我命令下去,以十艘快艇并排行驶在前,一路垂下水铊,如再发现此类暗礁,全部推倒!其他船只跟在后面,全速前进!” “是,港主!” 一番周折之后,冥港联军的船队终于又朝着十八洞的方向继续前进。果不其然,在最前面“排雷”的快艇利用测量水深的水铊此后又发现了几处人工设置的暗礁,并及时推倒破坏,保证了后续船队的安全。 但到了距离十八洞只有两天路程的时候,冥港联军竟然再次遇到了麻烦:一伙开着快艇从小道里窜出来的水贼! 自从黑太岁被我干掉之后,水贼在从冥港到巨瀑城这一带的河道里就基本上消声灭迹了。就算还有,这帮水贼都是欺软怕硬的家伙,碰到像冥港联军这样的庞大水军,按理早就应该躲得远远的了。可它们不但不逃,居然还敢上来挑衅,一照面就撞翻了几艘正在测量水深的快艇,还朝胜利号的方向发射弩炮。 “嗖!嗖!嗖!” 几支小型弩炮射出来的箭支歪歪扭扭地飞来,却显然射得太高了,直接就越过了胜利号的桅杆。这种小型弩炮的威力有限,更何况还没射准,真是一帮乌合之众! “小心头顶!下面的赶紧用力划桨,往前加速!” 铁头的第一反应却是十分紧张,急忙冲着船舱下面负责划桨的桨手大吼。我闻声心里也“咯噔”一下,连忙抬头去看。 原来,这帮水贼射出的弩箭目标并不是直接冲着胜利号的船体来的,而是故意把弩炮的角度抬得很高,瞄准洞穴顶部。 “咔嚓!咔嚓!” 连续两记令人毛骨悚然的断裂声音从洞顶传来,两颗倒垂在顶上的钟乳石摇晃了几下之后便猛然掉落,不偏不倚地砸到了紧随胜利号之后的另外一艘战船的甲板上。 “轰!轰!” 那艘战船的甲板顿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整艘船从中间腰部断裂,竟被砸断成前后两截。“咕噜!咕噜!”断船内部涌进大量的水,很快两截断裂的船体都沉没了。 幸亏铁头反应得快,若是胜利号没有及时加速,恐怕被砸沉的就是我所乘坐的旗舰了! 我怒不可遏,命令道:“开火!打烂这帮家伙的船!” 但水贼却没有给我留下这样的机会,一击命中之后,也不管击中的是不是原先计划内的目标旗舰,它们随即调转船头,又钻进主河道旁边的小水洞里面去了。我又派出同样灵活、快速的快艇去追击,但三转两转之后就被更熟悉地形的水贼给甩掉,无功而返。 我徒劳地大发一通脾气之后,直到七郎从凯旋号跳过来询问情况时才终于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帮水贼是从哪里钻出来的,胆子这么大?”他问道。 我恨恨道:“这帮哪里是什么“水贼”,我看很可能还是由十八洞的守军伪装的!” 七郎皱起眉头,“十八洞洞主这是铁了心要跟我们作对了么?” “唉,也怪我们自己太轻敌了!”我叹道。 占领巨瀑城后,我一直顾不上理会十八洞这样的小地方,没有进行拉拢和安抚。而且,出发前冥港联军从一开始战略上决定要主动出击,到这一路上的狂奔抢时间,却忽略了对于前方敌情的侦查这个重要的环节,犯下了低级错误。 十八洞洞主就是抓住了我这一点失误,凭借他们更熟悉这附近的地形,频频在河道上事先设下了陷阱和埋伏,目的很显然就是要延缓冥港联军的前进速度,给另外一边的反港同盟集结军队争取时间。 “那下面这两天的路程我们应该如何行动?”七郎又问我。 “骄兵必败,莽撞无功。”我不得不收起先前对于十八洞的轻视,无奈地建议道:“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只能是放慢船队的航速,继续测量水深,并在前面派出大量斥候探查诸多水洞,加强对前方敌情的侦查,一定要确保我方不再中伏。” 七郎听了也只好点头同意道:“我听你的,此时再急也没用,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短暂休整过后,冥港联军的船队再次起航,但航速比之前放慢了一些,大量的快艇被我派到前面去充当斥候,一路侦查敌情。 果然,前方斥候随后又排查出了三处伏击点,并及时发出预警。那些伏兵也不恋战,一看露馅了,二话不说就立马撤退。但就这样走走停停地,等冥港联军的大部队到达十八洞时,反港同盟的船队已经全部进驻十八洞,好整以暇地准备迎接我们。 有了十八洞洞主的亲自献计献策,反港同盟的船队全部提前占据了前六洞、中六洞共十二洞的有利位置,只留下后六洞“虚席以待”。这样的布阵并非客气,很明显是想引诱我们冒进闯入后六洞,恐怕里面的“口袋”早已张开,就等着扎口了。 后六洞的水流湍急,而且冥港联军这边处于下游逆流,反港同盟是则上游顺流,一旦交战起来我方定然处于很不利的位置。因此,我和七郎等商议了多次,却依然找不到很好的进攻办法。 不过,对面似乎也看到了冥港联军这次出动的庞大船队,实力强劲,因此同样不敢贸然出击,只耐心龟缩在十八洞里。两军隔着后六洞阵前对峙,却是一兵不发,一箭未放,战况竟从一开始便僵持住了。 不过,僵持的局面也没有维持太久,率先希望对此做出改变的却是反港同盟一方,而且是以一种我料想不到的方式开启。 这一日,我又召集冥港联军的主要将领在胜利号上开会,继续研究如何攻敌的作战方案。不过大家讨论来讨论去,谁都没有想到切实可行的进攻计划。一筹莫展之际,传令兵突然跑进来报告:“港主,阵前有一艘小船打着白旗前来交涉,说是要见您!” “见我?”我惊讶道,“来者何人?” “只是一名姓鲁的参军,说是来传话的。” 大力鬼王的脾气最暴躁,这几天一直吵着要自领前锋营出阵去直接开战,都被我和七郎按了回去。此时它一听对面有人来传话,便怒吼道:“要打便打,传什么闲话?到底我们这是来打仗的,还是来串门的?依我看,就让我出去把这劳么子参军撕成两半吃了,他们觉得脸上无光,定然就会憋不住要出来跟我们开战!” 我沉吟片刻,还是劝阻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吃与不吃,也得等听完他要来说什么再做决定!” 转向传令兵,我便交待道:“你去带他上胜利号来,我就在甲板上见他。记住,只许他一个人上来!” “是,港主!” 543 叙旧还是和谈? 反港同盟派来传话的鲁参军其貌不扬,却是一个颇有胆气之人。他上了胜利号后,面对脸色不善的三大鬼王也丝毫没有慌张,而是一直面带微笑,不卑不亢,有礼有节。 一见到我和七郎,他便先恭敬地分别行了一礼,称道:“鲁某见过翟港主!见过鬼帅!” 我问他:“鲁参军是从哪座城来的?” “回翟港主,鲁某来自水晶城。” “哦?水晶城这次是由谁带兵前来,领兵多少?” “水晶城此次出兵五千,由唐将军统领。” “唐将军?可我此前并不认识什么水晶城的唐将军,他差你来是要给我带什么话?” 鲁参军笑了笑,却道:“差鲁某来的并不是唐将军,而是左丘城的殷副城主,他正是此次盟军的主帅!” “殷发?”我小小吃了一惊,但很快就释然了。 左丘城作为反港同盟的盟首,派一名副城主来亲自带队并担任主帅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不过,殷发会想要给我带什么话呢? 我心里疑惑,但面上却装作波澜不惊的样子,笑道:“呵呵,这倒还是一位熟人呢!” 鲁参军道:“殷帅让我给翟港主带话,说趁两军还未开战,希望两军的主帅先在阵前见上一面,不知港主是否答应?” “见面?” 我还未表态呢,一旁的七郎便冷笑道:“仗还没开始打呢,你们就想要和谈了?输赢未分,不见高下,这会儿有什么好谈的?” 鲁参军不慌不忙,回道:“殷帅说了,只是希望旧人相见先叙叙旧,不谈战事,更非和谈。” 他这么一说,我却更疑惑了。殷发之前与我并没有太多的交际,当年在左丘城时他是副城主,我却只是滕家下面一个小小的伙计,哪来的什么交情可叙? 柳寒估计也是有着和我一样的想法,而且她对殷发的印象更差。要知道当年在左丘城护城卫队当小队长时,柳寒可没少受过殷发的气,于是她便插口道:“不要去!殷发这个人阴险着呢,小心有诈!” “呃……”七郎和柳寒都表示反对,我自己也有些犹豫,竟一时拿不定主意。 鲁参军见状,连忙解释道:“殷帅交待,见面的地点和时间都可以由翟港主来定,均不带随从和兵器!” “港主,若是你不方便去,可以派属下去。”这时后面一个声音传来。我转头去看,原来是邬芳。她道:“便去见一见也无妨,至少先弄清楚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邬芳又走到前头对鲁参军道:“要说旧人,我和殷副城主在左丘城共事的时间更长,不如就由我去陪他叙叙旧吧!” 鲁参军断然摇头,回道:“殷帅说了,只想邀请翟港主前去见面。而且主帅对主帅,方显诚意。” “哼!他这么说,我更觉得他心里有鬼了!”柳寒冷哼道。 三大鬼王也大声吵吵起来:“就是!要谈就让他来这儿谈!” “嘿嘿!谅他也没那个胆!” “听说殷发养尊处优,细皮嫩肉的,应该会比这个姓鲁的家伙看起来好吃一些吧?” 鲁参军听到这里,也不由得皱起眉头来。他的表情并不像是害怕,倒像是一种鄙夷,但还是忍住了没有还嘴。 我制止了鬼王们的嚷叫,斥道:“别吵了,也不怕让人笑话?我和殷发虽然互为敌军主帅,但也应尊重对手,礼尚往来,不然岂不是让他小瞧了我们!” 我又对鲁参军道:“行吧,你回去告诉殷发,就说我同意见面。” 鲁参军颇感意外,忙追问道:“那还请翟港主示下与殷帅见面的时间和地点,我好回去传话。” 我微微一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殷副城主最喜欢喝红酒。这样好了,我今晚子时就在后六洞的洞口外亲自做两个菜,请殷副城主带上好酒过来,我们两个单独好好聊一聊!”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鲁参军十分高兴,忙不迭地答应了。 鲁参军下了船,急急返回十八洞里复命去了。柳寒依然感到不解,问我为什么非要一意孤行地答应与殷发见面,万一中了对方的计怎么办? 我安慰她道:“不用担心,我现在的修为比殷发高,要真动起手来,他未必讨得了好。况且,后六洞的洞口离我方战船更近,谅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七郎也来问我:“安全问题我倒不是很担心,只是你真的愿意一仗都不打就跟他和谈?” 我道:“就算是和谈,也要先问问他能给出的条件是什么?我总觉得左丘城在这次出兵中态度不够坚决,似乎并不是很想打这场仗。如果靠谈判就能劝退左丘城,剩下的数城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对手。这可比我们硬着头皮强攻来得划算多了!” 七郎听了我的解释,这才点点头道:“也行,就看殷发会不会提什么过分的条件了。” 当夜,我让人在后六洞洞口的河道边找了一块平坦的地方,摆上桌椅,垒砌简易灶台。我自己则带上盾镬和如意铲,亲自下厨,现做现吃。这其实也是我的一点小心思,说是双方都不带兵器,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的盾镬和如意铲必要时也可以临时充当防身武器。 我知道殷发喜欢吃西餐,喝洋酒,便特意用新鲜的矮脚牛肉烤制了两份牛排,此外又炸了几条刚从水里钓上来的新鲜河鱼,再摆上几样水果配色,这顿不算讲究也不算掉分的“沙场下酒菜”便做好了。 子时一到,殷发果然如约而来,手里还拿着一瓶红酒和两个杯子。他从所乘的快艇一上岸,就伸长鼻子嗅了一嗅,笑赞道:“这牛排烤的可真香,久闻翟港主的厨艺高超,今日能亲口尝一尝,也算是莫大的荣幸了!” 我拱手回应:“过奖过奖!随手置办的两样小菜,普普通通,还望殷副城主不要嫌弃才是。” 殷发摆摆手:“嗨,翟港主客气了!我这次出征来的也比较匆忙,只随身带了一瓶二十年的干红,也算应应景吧!” 寒暄两句过后,我便请殷发就座,两人隔着一张小桌子面对而坐。殷发开了酒,倒了两杯,也很热情地请我品尝。好酒配好菜,两个人一来一往都十分客套,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我们俩是多年的故交好友呢! 其实,殷发此前唯一一次正眼看过我,估计还是当年因为田老炉的死,滕伯礼把状告到了殷发那里时,我才“有幸”作为证人去到他的办公室作证。后面虽然我也曾跟随殷发一起在泽门外抵抗过泽潮,但那时他是统帅,我只是个炮灰,根本没机会引起他的注意。 不管怎么说,吃了几口,喝过几杯,又闲聊了几句,我们之间的谈话才终于开始进入正题了。 我道:“殷副城主这次请我来见面,恐怕不是真的只想叙旧喝酒吧?” 殷发笑了笑,坦然承认道:“翟港主果然是爽快人,我也就不必绕弯子了。翟港主虽然以前曾在左丘城多年,但你我旧情有限,实在没必要假装熟络。我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不想让水晶城等产生疑心。” “哦?这么说,殷副城主此来的目的还是想私下和谈咯?” “和谈也罢,商议也罢,只要你我能达成一致,说什么名目都无所谓!” 既然双方都开诚布公了,我也就直接问殷发:“你们这所谓的‘反港同盟’一共有六座阴城外加一个十八洞,殷副城主连来见我都还得掩人耳目,如何能保证其他阴城赞同你和我商定的和议?” 殷发面对我的质疑,依然面色如常,答道:“这个翟港主不必担心。左丘城作为盟首,此次出兵一万,占了总兵力的三分之一。我若是决定撤军,其他诸城就算不满也不敢拦我,而后由于兵力不足更是无力抵御你军进攻,必定一哄而散。况且,我也不是没有准备就来谈的,事先早就跟其他诸城有过共识。若是能谈成,其他后续问题都无需翟港主操心。” 我见他说的肯定,便也满意地点点头,道:“既是这样,殷副城主不妨先说一说你方的条件如何?” “条件其实也很简单。翟港主只要肯把邬芳交与我带回左丘城,并将巨瀑城归还韦城主,反港同盟就会立即解散,各自撤兵。从此冥港也可以安心发展,大家互不干涉。至于军费、赔款、商贸、外交等等条件,我们还可以再做些许让步。” “邬芳?韦城主?” 这时,我才突然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反港同盟是逃跑的韦城主不甘失败,到处串联、求援搞出来的! 他统治经营巨瀑城这么多年,逃跑前又卷走了巨量财富,足够用来贿赂和收买地府的官员。再加上阎罗王对于冥港和鬼军的恨之入骨,这事儿操作起来并不难。 起初情报显示是地府牵线组建了这个反港同盟,但现在看来,估计地府也只是顺势而为,借刀杀人。而左丘城肯定也是因为抹不开面子,想撇清与冥港之间的关系,所以才加入了索要邬芳的条件。 哼哼!如此一想,邬芳一旦交给他们,回去之后定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544 天才的想法 殷发提出的条件听起来似乎很简单,但这两条都触及到了我的底线。 我接手巨瀑城后,掀起了大刀阔斧的改革,鬼奴都全部释放,旧官僚体系也被废除,现在的巨瀑城早已不是原来的巨瀑城,整座城的面貌焕然一清。此时韦城主还想着回去继续他的腐朽统治,呵呵,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同样的,邬芳隶属七郎的鬼军,也是冥港联军的其中一名主将,我更不可能将她当做筹码作为私下交易的条件,否则冥港与鬼军之间的结盟就成了一个笑话,必然产生巨大的矛盾和裂痕。这已经不单单只是一个人的去留问题,而是能决定冥港联军还能否继续存在的敏感问题。 不过,面对如此刁难的条件我并没有立即驳斥殷发,而是先隐忍不发,打算继续套问殷发的话。 我问道:“其他的阴城呢,他们的条件又是什么?一并说出来好了。” 殷发却很随意地摆摆手,道:“你不用管他们,韦城主自会满足他们的要求。只要冥港联军愿意退出巨瀑城,所有反港同盟的军队也都会撤军。” 果然,他这个回答更加证实了我之前的猜测:韦城主为了能夺回巨瀑城,肯定私下已经与其他几个阴城谈妥,承诺了不少好处。而这些好处或者说是代价,恐怕到头来还是羊毛出在羊身上,都得由巨瀑城的百姓来负担。可想而知,他一旦重新掌控巨瀑城,必然再次恢复奴制,变本加厉地剥削那些鬼奴。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把邬芳交给你就是左丘城的所有条件,也是左丘城出兵的目的所在?”我又问道。 殷发坦然点头,道:“是的,这也是左丘城主的意思。但归还巨瀑城也是主要条件之一,缺一不可,你应该明白,我已经尽量压制他们的其他要求了。” 我把手一摊,道:“即使你就提这两个条件,我也没办法答应你。莫说邬芳早前是鬼帅的左膀右臂,现在也是我手下的一员大将,她更是柳寒的师父,我不可能做这种出卖战友的事情!” 听了我的回答,殷发却出人意料地笑了,既不像是嘲讽,也不像是赞许。他突然转换了话题,对我道:“说到这里,其实我一直有些看不透你!” “哦,看不透我什么?” “你在阴军好不容易当上了阴将,为何要叛逃?此后你独力创建了冥港,可谓功成名就,为何又要和鬼帅掺和在一起?包括你攻打巨瀑城据说只是为了解放鬼奴,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我耸耸肩膀,正色道:“这不是有没有好处的问题,而是对和错的问题。我一向认为,鬼也是人变成的,为什么要歧视它们,奴役它们?当然,殷副城主你位高权重,尊卑有别,是不会理解我的这种想法的。” 殷发若有所悟,道:“我明白了,你是想做……圣人!” 我哭笑不得,连忙否认:“我不想做圣人,只想无愧于心罢了!” 殷发再次露出那种让人猜不透的笑容,抿了抿嘴笑道:“好吧,既然你有你的原则,我想也没法说服你了。只是,过了今晚,恐怕我们俩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面对面地谈话了。你想好了如何攻打十八洞的计划了吗?” 我很无奈地摇了摇头,承认道:“没有,但我迟早会想出来的。” “哈哈!那我就静候你船上的战鼓声吧!”殷发大笑,“来,我们俩今晚就好好喝酒吃肉,明天开始,你我就只能在战场上相见了!” 两军主帅的阵前对饮结束后,我返回胜利号上。七郎、柳寒、邬芳等都急忙过来询问我和殷发密谈的结果。我毫不隐瞒,几乎是原话转达了殷发提出的两个条件,并表示我已经当面拒绝,下一步两军之间的大战终究是不可避免的了。 七郎和三大鬼王听了那样的条件自然是怒气冲冲,破口大骂,就连柳寒也感觉愤恨不已。反倒是邬芳表现得十分镇定,估计她也早就猜到了左丘城主必然对于她当年的叛逃依旧耿耿于怀,总要挽回些面子的。 骂完了殷发,大家又对着铺在桌面上的那张大地图研究了半宿,继续商议攻打十八洞的计划。但推演来推演去,谁也依然没有什么更好的主意,满屋子的将帅都陷入了苦恼当中。最后七郎便干脆劝退了其他人,打算让我先休息一会儿,明日再议。 可我独自一人却压根睡不着,就在舱室里踱来踱去,冥思苦想。从殷发在会面中的表现来看,他如此淡定估计也是因为对反港同盟守住十八洞有十足把握的,冥港联军采取强攻的战术肯定不行。而如果就这样放弃十八洞,退回巨瀑城,一来就失去了在河道上阻击敌军的主动权,二来也怕反港同盟追在我们屁股后面打。 攻无良策,退更不利,冥港联军此时竟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 “不行,不能退!”我暗暗咬牙道,“全军出击却无功而返,必然对士气打击严重。一定要攻下十八洞,必须就在这里击退反港同盟的军队!常规的战术不管用,就只能出奇兵、行险招了!” 但是,哪来的奇兵,又用什么险招呢? 我盯着桌上的大地图,绞尽脑汁。这张地图绘制得十分精细,十八洞周边的所有水道都一一标记出来了,十分清楚、直观。可是这些大小水道都已经被反港同盟的军队提前占据,不仅派船队扼守洞口,更在岸边两侧大肆搭建防御工事,安装巨弩、准备滚石、制造暗礁,就等着我们进去送死。 我和七郎等人依次推演过每一条水道的攻防效果,正面进攻、侧面佯攻、抄小道偷袭乃至从水下潜游过去凿船这些战术统统都考虑过了,但没有一个计划能保证取胜的把握,甚至很难占到什么便宜。也正因为如此,以至于冥港大军到达十八洞外已经好几天了,仍然一直不敢率先发起攻势。 看着看着,疲劳加上酒的后劲,我终于趴在地图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到了第二天,柳寒来把我喊醒时,就埋怨我道:“瞧你,几十岁的人了睡觉还流口水,把地图都给打湿了!” 我连忙揉揉眼睛去看,果然看见地图上湿了一块,不偏不倚就湿了后六洞的位置。我的脸把那些原本清晰的线条都给蹭模糊了,伸手一摸,脸上果然有几道墨迹。 “呀,都怪我!”我拍拍自己的脑袋,苦笑不已。但下一秒钟,我的脑子里就突然蹦出来一个十分大胆的想法! “用水攻!”我高声叫道,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柳寒被我吓了一跳,随即白了我一眼,骂道:“一惊一乍地,神经病呀!十八洞里到处都是水,你还用水攻?怎么攻?” “就是因为水多,才适合用水攻嘛!”我笑嘻嘻地回答。 柳寒还是想不通,问:“就算你能找到新的水源发起水攻,可我们现在处于下游,一旦发起大水来,最倒霉的不还是我们?” 我摇摇头道:“没有新的水源,也不用水淹七军,我们只需要把水位提高个三、四米就行!” “你的意思是……” 我自己此时也想通了所有的关节,很兴奋地指着桌上的地图道:“你看,敌军在后六洞里提前布置好了防线,不论我们从哪一条水道攻进去,都会遭遇岸边的巨弩、洞壁上的滚石和水下的暗礁。再加上反港同盟的战船,我们若是就这样攻进去,肯定被包了饺子!” “但是,如果我们先在自己的后方建一座临时堤坝,拦住河道中的水流,人为地抬高水位,那么后六洞里的防御工事就会全部被淹没,巨弩无法使用,水下的暗礁撞不上我们的船底板,洞壁上的滚石也因为落差变小而不足为惧。而且,由于堤坝减缓了水流,我们处于下游的劣势也得以抹除。” “如此一来,反港同盟在后六洞里便没有了任何的防御优势,双方就只能靠船只的战斗力决出胜负。嘿嘿,说到水战,我们冥港水军还从来没怕过谁!” 我细细分析完了,就连柳寒也顿时恍然大悟。她一把搂住我的脖子,在我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笑道:“你这个古灵精怪的家伙,这种鬼主意你都想得出来。在水道上逆向使用水攻,简直就是天才的想法!” “说到这里,这位天才也似乎好久没有得到滋润了……” 兴奋之下,我被柳寒的一亲立马就勾起了反应,干脆一把将她抱起放在桌上,反亲了回去,手里同时开始动手解她的衣服。 出征到现在快一个月了,冥港联军连番遭遇的不利局面让我焦虑万分,心情烦躁,也顾不上与柳寒偷情温存。现在这么一个天马行空的点子被我想出来,便全然解决了所有难题,拨开云雾见天日,此时何不及时行乐庆祝一下? 545 水管里的“老鼠” “噗通!” 又一根粗大的钟乳石被冥港联军的士兵们从洞顶敲断,从高处径直落入水中,掀起巨大的水花。 “都让开!都让开!这边还有一根要滚下去了!”一名大嗓门的士兵从一侧岩壁上大叫起来。那上面果然也刚刚敲断了一根巨大的石笋,正准备推入水中。 “咕噜!咕噜!咕噜!” “噗通!噗通!哗!” 长长的石笋在滚落过程中再次折断成了两截,分别落入水中,同样掀起两个大水花。 钟乳石和石笋刚一入水,潜在水下的众多鬼兵便七手八脚地把它们抬起,借用水的浮力摆放在合适的位置上,构筑起一个石制的巨型围栏,横贯整条河道。冥港联军士兵们正在搭建的,就是我亲自选址设计的一道临时堤坝。 地下河的水道不同于阳间地表上的河道,当上游的水流增大时,水位只能顺着地下洞穴的岩壁向上升高,而不是朝河岸两旁泄洪,泛滥成灾。这一条条地下洞穴,就好比是一根根互通的水管一样,堵住一头,“管子”里其他部位的水位就会升高。 七郎和其他冥港联军的将领在听了我的“天才”想法后都大呼妙计,并迅速达成一致,派出数千名士兵轮流施工,争取把这道临时堤坝早一日建起来。 我在本方船队后面距离十八洞大约三地里外的地方找到了一个比较狭窄的洞口,此处只能容两艘战船并排通过,已经是这段河道中最狭窄的地段了。而且洞口附近石材丰富,沙土不缺,正适合建堤坝。 由于我的目的只是临时堵塞河道,并非修建永久性工程,因此这道堤坝的施工方案也不算特别复杂。先用几根巨型石柱、石笋在水下纵横交错地搭起一个骨架,然后在河床底部垒上巨石压底,上面就可以投入沙袋堵塞水流了。 好在冥港联军此次一共来了两万四千兵,又有众多船艇充当载运工具,轮番施工,只用了三天,一道简单却十分坚固的临时堤坝就建好了。堤坝的高度比原先的水面高出四米,虽然不像用钢筋水泥土建造的堤坝那样可以长时间蓄水,也无法做到密封,但只要能在短时间内抬高水位就达到了我所设想的效果。 “怎么回事?这个季节怎么会突然涨潮了?” “不对!涨潮的时候水流应该是加速的,可现在这流速却是变缓了,太奇怪了!” “哎呀!不管奇怪不奇怪,再不撤,我们就要被淹死了!” 随着河道上水位的不断抬高,后六洞里反港同盟的防御阵地上开始出现慌乱,守阵士兵纷纷大呼小叫起来。他们并不知道水位上涨其实是冥港联军在后方远处搞的鬼,还以为是遇到突如其来的汛期了。 当河道水位比之前升高了三米时,所有的阵地已经全部被淹没,那些提前部署好的巨弩来不及转移就只能泡在水下。当水位提升四米后,那些人为设置的水底暗礁也完全失去了作用,就连胜利号这样的大船也不可能触礁了。 岸边阵地上一片忙乱的时候,就连守在洞壁上准备滚落巨石的守军也有相当一部分弃阵而逃,即使还剩下一些也不足为惧。因为我直接派出了柳寒统领的夜飞猫骑兵,专门沿着两边洞壁攻击这些负责滚石的敌军,清除来自两侧的威胁。 我看见自己的计策成功奏效,十分得意地站在胜利号的船头上把手一挥,下达了总攻的命令:“全军出击,全速前进!”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杀呀!杀呀!杀呀!” 当水位升至最高处,冥港联军的船队也准备就绪,随着我的一声令下,全部在震耳欲聋的战鼓声中对后六洞的敌船发起了进攻。 失去两侧阵地掩护的反港同盟战船完全不是我们的对手,甫一接战便节节败退,竟不堪一击。殷发指挥的旗舰不得已只好发出旗语,命令反港同盟放弃后六洞,退守中六洞。 但冥港联军此时士气高涨,锐不可当,便一路尾随追击,也进入到中六洞中。反港同盟的船队一败再败,连中六洞也守不住了,继续往前六洞方向败退。但就在这时,他们战船上巨弩的攻击方向却很诡异地高高抬起朝向了洞顶。 “嗖嗖嗖!嗖嗖嗖!” 一排排带着刺眼红光的火箭直飞上洞顶,分别扎进了上面的泥土中。就在我感到疑惑不解之时,洞顶突然得异常明亮,刺眼的火光如一条巨龙一般在双方船队的头顶上游走,瞬间点燃了整个洞穴的顶部! “轰!” “咔嚓!咔嚓!” 在熊熊火势的燃烧中,洞顶的钟乳石和泥土纷纷开始掉落,砸沉砸伤了好几艘战船和快艇。这其中不单只有冥港联军的船只,还有一部分还未来得及逃走的反港同盟船只。 “妈的!上面肯定是事先涂满了石脂,他们这是要同归于尽吗?”铁头看着头顶上的那片火海咒骂道。 我狠狠地咬了咬牙,喊道:“他们这是要断尾求生!我们不能跟着送命,马上撤退!撤退!” 点燃洞顶石脂的时候,反港同盟的船队大部已经通过中六洞,进入前六洞,只剩下少数几艘战船还在后面与我方缠斗。而冥港联军主力这时才刚刚进入中六洞,时间上肯定是来不及冲过去的,只能是紧急后退,保证安全。因为,如此汹涌的火势烘烤下,洞顶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坍塌! 我兵行险招,在水道上实施水攻,原本以为已经足够大胆了。没想到,殷发这个老狐狸也不遑多让,竟也敢在水道上方烧一把大火来阻止我们的进攻。他恐怕早就准备好了这记后手,只要烧塌了中六洞,堵塞河道,冥港联军就没法直捣石乳城了。 “轰隆隆!轰隆隆!” “哗啦!哗啦!哗啦!” 冥港联军的船队刚刚撤出中六洞,就听见后面一阵巨响。方才着火的洞穴果然坍塌了,大量的泥土石块纷纷从洞顶砸落,掀起一阵巨浪。 但危险并没有随着船队撤出着火的洞穴而解除。先是巨浪打过来,掀翻了无数的快艇和几艘小船,而后,我发现洞穴里的水位上涨得更快了! 先是冥港联军建起了一座堤坝拦水,后是反港同盟点燃了前面的洞穴造成洞顶坍塌,这下这一段河道前后都堵上了,但是从支流汇入的水流还是源源不断,使得水位更加快速地上涨,又至少升高了两米,像胜利号这样的大船的桅杆已经距离洞顶很近了。我心急如焚,再这样下去,冥港联军的船队可真是变成误入水管里的老鼠,钻不出去就要被淹死了! 我顾不上再发什么旗语,直接跑到船尾大喊道:“所有的快艇都赶去后方堤坝处,马上拆毁堤坝!实在不行,后面的战船也调转船头,直接给我撞上去!” “是,港主!” 后面的战船指挥官们也都不是笨蛋,看到这样突如其来的惊变,也是大呼小叫地催促手下的士兵快划桨,急急忙忙地往后方冲去。小船还好,一些大的战船就不好办了,在狭窄的水道上掉头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急切之间还发生了船与船之间互相干扰、互相挤撞的情况,顿时乱作一团。更有甚者,一艘战船直接撞上了洞壁,卡在了几块突出的岩石中间动弹不得。 “咔嚓!” 就在我忧心忡忡的时候,头顶上再次传来一记令人心惊胆寒的断裂声。我抬头一看,原来是胜利号的桅杆顶部已经撑到了洞顶,当场就折断了一截。不断上涨的水位还在挤压着胜利号,让它的桅杆死死地顶住洞顶,而船身的吃水线却在慢慢上升。再不泄洪,就不知道是洞顶先被顶塌,还是胜利号先沉没到水里? “砍断桅杆!砍断桅杆!”我急忙大喊道。 此时只能是断臂自保了,哪怕是对胜利号造成严重损坏也必须要确保洞顶不能再次坍塌,否则所有人、所有船都得被埋在这个洞穴里。 铁头第一个领悟了我的指令,从手下人那里抢过来一把斧子,抡起膀子就对准桅杆底部砍去。其他的水手也跟着警醒过来,也纷纷拿起刀斧去砍。 不过,还是大眼机灵,它以前曾经当过瞭望手,长期在桅杆顶上的瞭望台待着。它也抢过一把斧子,顺着桅杆就往上爬,一边爬一边喊:“桅杆下部太粗了,不好砍,先砍上面的!” 大眼比一只猴子还灵活,三下两下就爬上了瞭望台,抡起斧子也砍了起来。顶部的桅杆只有碗口粗,砍了几下之后就断了,顿时又给胜利号争取到了两米的距离。桅杆底部比水缸还粗,木质又硬,铁头等砍了半天才砍出来一道断槽。 其他船只受到了胜利号的启发,也纷纷开始砍起桅杆来,先从顶部开始砍,再逐步往下。但水位上升的速度完全不慢于我们砍桅杆的速度,眼看着就连甲板也离洞顶越来越近了,仿佛触手可及! 546 突袭万牛谷 “泄洪了!泄洪了!” 就在最危急的时刻,后六洞的方向传来了令人振奋的呼喊声,应该是临时堤坝终于被拆除掉了。果然,洞道内的水位不再上涨,接着又慢慢开始下降,胜利号的桅杆顶端距离洞顶越来越远,警报解除了! “呼!”胜利号上所有官兵都长出了一口气,瘫坐在甲板上。 经过了这一番先扬后抑的折腾,我感觉筋疲力竭,十分懊恼。原本想用自己的“天才”点子靠水攻击败反港同盟的船队,却反被他们摆了一道,差点就全军覆没,淹死在十八洞里! 水位恢复到正常状态后,我又看着悬空在洞壁上的一艘战船直叹气,它在匆忙掉头的过程中被死死的卡在洞壁突出的几块岩石上,即使水位下降它也肯定是下不来的了,从此就成了一艘挂在高高石壁上的装饰品,供过往的船只“欣赏”。 随后,冥港联军开始着手清点损失情况。在这场“水灾”当中,冥港水军一共沉没了三艘战船、五艘中型运兵船和十几艘快艇。更让人恼火的是,几艘大战船包括胜利号在内为了自保连桅杆都砍断了,损失不可谓不大! 还好就是兵员损失倒不大。冥港联军里百分之九十都是鬼修,即使掉进水里也淹不死,而少数道修则大多都是军官级别,上船之前就穿好了救生衣,只有少部分是在与反港同盟作战时牺牲的。 除了船只大量受损外,作为战场的十八洞地形地貌也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中六洞有三个洞穴都因为洞顶坍塌被土石埋住,十八洞由此也变成了前后两个部分,分别是前六洞和后九洞,中六洞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 凭借这种不计后果的破坏性战术,殷发领衔的反港同盟军队大部分都得以安全撤退到了石乳城。不过这样一来,被土石阻隔住的不仅仅是冥港联军,水道中断,战船、运兵船都过不去,双方在短时间内都无法再发起对对方的攻击。 当然,最感到惋惜的还是冥港联军,我们一鼓作气而来,现在却只能望石兴叹,即使拥有再强大的水军,战船过不去也没用了。 我对七郎道:“水道被堵,战船受损,看来我们只能是退回巨瀑城休整了。反正对面现在也跟我们的情况差不多,都过不来,巨瀑城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七郎沉吟半晌后,却皱眉道:“此番主动出击十八洞,就是想趁着我方士气高涨,对方准备不足的时机取胜。若是就此僵持下去形成持久战,拼人力、物力、财力,我们都没法比得过反港同盟那六座阴城。” “难道你还想继续追击?”我吃惊道,“可是目前水军损失这么严重,水道又过不去,还怎么追击?” “嘿嘿,不用担心!”七郎突然冲我笑了,竟还带着一丝揶揄,“此前冥港每次打仗靠的都是水军取胜,是不是你也对此产生了依赖心理,认为没了水军,这仗就没法打了?确实,之前的几场大战,我们的陆军一直没有什么机会发挥,所以没有太大的作为。这一次,我便要让你看看陆军是应该如何打胜仗的!”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就是:弃船上岸,突袭万牛谷!” 三天之后,两万冥港联军分成了两支,分头行动。兵力较少的一支是水军,依旧停留在十八洞里继续维修船只,清理水道。另一支则为陆军,总数一万二千兵,从十八洞直接上岸,一路抄小道急行军前往万牛谷。 按照七郎的设想,水道被堵之后,冥港联军不一定非得要直接进攻反港同盟派重兵把守的石乳城,而是应该弃水路,走陆路,迂回攻击距离十八洞同样不算太远的万牛谷。 反港同盟中的万牛谷和鬼农庄都属于以地下农业和畜牧业为经济支柱的小阴城,也是附近几大阴城从事商业贸易所需的粮食和牲口的供应商。这两座阴城实力并不突出,但地位超然,与其他阴城的关系处得相当不错,因此受各大阴城保护。 万牛谷就坐落在距离十八洞大约二百里之外的一条大峡谷里,平时因为水道畅通,行船前往只需要五天左右。但如果走陆路,途中地形起伏不定,非常不便,竟要花上十五天的时间才能到达。以至于这条陆路通道已经很少有人去走,更别提带着大部队急行军了。 但七郎打的就是出奇制胜的主意,抛弃辎重,减少负担,轻装上阵。一万二千兵日夜兼程,沿着崎岖的羊肠小道迅速穿越无数的地底洞穴,只用了十一天就到达了万牛谷的外围。 为免打草惊蛇,七郎决定先将大军驻扎在谷外的一处隐蔽洞中,然后叫上我先悄悄地爬上山坡,打探军情。 “哞!哞!哞!” 刚爬上一道悬崖,底下便传来了一阵嘈杂的牛叫声,响彻山谷。听这声音,下面牛的数量绝对少不了。 从悬崖上往下看,万牛谷的全貌尽在眼底。大块大块的农田如同衣服上的方块补丁连成一片,种满了各种庄稼,此外还有面积同样开阔的兽栏,其中驯养着不下万头矮脚牛。这万牛谷的名字果然不是白叫的。 谷内前后都是农田和兽栏,只有中间一小块地方才是居住地和商业区,谷主府就位于正中央,也是谷内最显眼的建筑,建有两丈高的围墙,四角皆有瞭望塔。但谷内并没有像样的城墙,只在前后两个谷口设置了两道关卡,分别只有大约五百名守军把守着。 据说这次万牛谷也派出了两千兵参加反港同盟,恐怕此刻还在石乳城中待命,却料不到冥港联军竟从陆路迂回而来,从后侧包抄。所以,此时谷内兵力空虚,正是偷袭的好机会。 万牛谷两侧的山壁十分高耸,犹如用斧子劈开一般,坡度很陡,直上直下。但山壁上面的石头颜色深浅不一,岩石构造似乎也不太一样,明显可以看出一道一道的地质断层。七郎指着其中一道断层对我说道:“你仔细看,这道红色的断层相比上面那道黄色断层稍稍突出,隐约像是一条栈道,人或许走不过去,但夜飞猫和鬼过去就绝对没有问题。” 我问他:“你的意思是打算让柳寒带猫骑兵从这条栈道过去,绕到前面夹击?” “没错!”七郎点点头,“我看谷内的敌军数量稀少,最多也就两千兵力,以我们带来的一万二千兵,把它打下来应该没有任何问题。但是这个饺子一定要包圆了,不能再让最大的那只老鼠给跑掉!” “嗯,不能再出现第二个韦城主了,否则后患无穷!”我点头表示同意。 七郎最后信心十足地对我道:“这场攻城战由我来指挥吧,你等着看好戏就行了!” 当夜子时,休整过后的冥港联军准时发起了攻势。柳寒带领五百猫骑兵已经率先从山壁上的“栈道”翻越过去,只要听到我们这边的号角、战鼓声就会同时出击,确保没有漏网之鱼。 “呜呜!呜呜!”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原本寂静的山谷里骤然响起了低沉悠扬的号角声,随之而来的就是震耳欲聋的战鼓声。七郎和三大鬼王亲自冲锋在前,带领两千名前锋营的士兵从谷外杀入,直指万牛谷的后方关卡。 万牛谷守军惊恐万分,完全料不到冥港联军会忽然从后方出现,急促之间只好匆忙迎战。但他们的关卡围栏并不高,守军也少,只能依靠几座箭塔抵挡。 凭借着后方弓箭手射出的箭雨掩护,冥港联军的前锋营鬼兵前赴后继地高高跃起,直接爬上箭塔和围栏,如同一波黑色的巨浪一样涌过,顺利地攻占了这道防守薄弱的关卡。 前锋营快速通过关卡,我则带着大部队跟在后面一路打扫战场。路边兽栏里受惊的矮脚牛哞哞直叫,田地里还在干活儿的鬼奴们都害怕极了,也不敢乱跑,就站在原地看着。另外还有少数的一些守卫和看守鬼奴的头目手里拿着鞭子和木棒直哆嗦。 冥港联军的士兵大喊:“放下武器,投降不杀!” 那些守卫和头目闻言纷纷丢掉武器,乖乖举手投降。我沿途留下小部分士兵把他们缴了械,集中到一起看管,鬼奴也召集起来等待下一步的安置。 就这样一路攻一路收,冥港联军势不可挡地攻入城内,一直到了谷主府门前。 原本我还以为攻打谷主府总需要费一些周折,但柳寒带领的猫骑兵比七郎的前锋营动作还快,已经先一步占领了府墙,并从里面打开了大门。冥港联军一看府门大开,便一股脑儿全冲了进去。 谷主府里按理应该全部都是由最精锐、最忠心的侍卫军把守,但此时他们已经士气大乱,根本就组织不起有效的防御。很多守将一看大势已去,便带着部下集体向冥港联军投降了。 547 转机出现 万牛谷内的战斗很快就尘埃落定了。我大步流星地走进谷主府里,府内各处重要部位都已被冥港联军的士兵控制,就连这里面的主人家牛谷主也被当场活捉,正和他手下的高官、军将和幕僚们都一起被绑在大厅里。 我进到大厅里一看,这位牛谷主是个白发白须的干瘦老头子,正颤颤巍巍地看着我和七郎,不停地求饶道:“请不要杀我!这谷里所有的东西我都可以不要了,就留我下来给你们放牛也行呀!” “嚯!这种要求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身为一谷之主,你舍得放下身段去放牛?”七郎饶有兴趣地问道。 牛谷主连忙点头,叫道:“舍得!舍得!我从小就是个放牛娃出身,最喜欢跟牛打交道。这个万牛谷也是我到了阴间后白手起家,靠做养牛和卖牛的生意一步步创建起来的,已经快一百年了!” 我此前听说这个牛谷主人倒是不坏,对待手下的鬼奴也不算很恶劣。今日一见,与其说他是个小阴城的城主,还不如说是个靠收田租和养牛发家的封建大地主。也怪不得谷内的防御力量和兵力部署如此薄弱,一看他就是个军事外行。 我便问牛谷主:“万牛谷建在这里,水草丰美,土壤肥沃,好好当你的逍遥谷主不就完了,为何还要加入什么反港同盟,跟我们过不去?” 牛谷主苦笑道:“翟港主,我也不想的呀!我老头子一向都不喜欢插手别人的麻烦事,但万牛谷说到底只是一座小阴城,实力有限,向来只能仰他人鼻息方得生存。附近的几座大阴城这次都参加了反港同盟,我又怎么敢特立独行,置身事外?确确实实我也是迫于他们的压力才不得不派兵参加的呀!” “巨瀑城的前任韦城主是不是也来找过你?”我追问道。 “是,他从巨瀑城逃出来,听说是先去了石乳城和鬼农庄,然后就到我这里来了。”牛谷主老老实实地回答。 “他给你许了什么好处?” “他当初来求我出兵,承诺回城之后就会送给我一艘商船,并且五年内以高价向我采购一万头牛。翟港主你也看到了,我这谷里没有造船厂,离最近的港口石乳城也有几十里路,所以急缺能运牛运粮的船,所以,所以我就心动了……” “其他阴城呢,韦城主又给了他们什么承诺?” “应该各不相同吧。石乳城缺钱,韦城主就答应提供军费;鬼农庄缺鬼奴,他就答应给隗庄主抓来一千只鬼奴;赤炎城城主的老婆喜欢珠宝,他就送了一颗最大的夜明珠过去做见面礼。至于水晶城主和左丘城主那边,我就不知道韦城主是如何说动他们的了。” 我点点头,牛谷主说的这些情况我也通过探子略有所闻,看来他还算是如实交待,没敢瞒我。 “那地府有没有派人来找过你?”我又问道。 “找过。”牛谷主说到这里,满脸鄙夷,“阎罗王派了一名阴差过来,宣了一道圣旨,上面废话说了一大堆,却是铁公鸡一只,毛都不愿意拔一根,就想拿我们当枪使!” 七郎听了便嗤笑道:“道修进犯阴间,已经攻占了天坑城和枫谷城,阎罗王现在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顾得上哄你们开心?我估计你们这六座阴城他都只是各派了一道圣旨过去,极尽挑拨离间之能事,不过是想借刀杀人罢了!” “鬼帅说的极是!鬼帅说的极是!” 说了这一会儿的话,牛谷主见我们态度和蔼,也不发抖了,便再次小心翼翼地问道:“翟港主,鬼帅,你们不会杀我了吧?” 七郎和我对视一眼,道:“他就交给你处置好了,你看着办吧。” 我看了看牛谷主,又沉吟了半晌,才对他道:“我不但可以不杀你,还可以让你继续当这个万牛谷的谷主。” 牛谷主喜出望外,连忙问道:“翟港主此话当真?” 我点头道:“我这人言出必行。这万牛谷你苦心经营了一百年,井井有条,也颇得人心。只要你愿意给予所有的鬼奴自由之身,并从今以后改弦易辙,随时听从冥港的调遣,我就同意继续由你来当这个谷主。” “一定!一定!”牛谷主喜笑颜开,忙不迭地答应了:“我老牛以后一定以翟港主和鬼帅马首是瞻,愿效犬马之劳!” “哈哈哈!”我和七郎一听,均大笑起来。 “效犬马之劳?就你这个糟老头子,还能骑马打仗吗?我们只要你老老实实地给我们养牛、种田就对了!” 让牛谷主留下来继续管理万牛谷,其实也是通盘考虑后一个不得已的决定。目前冥港联军的军事实力蒸蒸日上,加之一路从各阴城解放鬼奴,兵源也无需发愁,但我手下最缺的就是能管事、能赚钱的行政人才。 之前打下巨瀑城后,城内的高级官员几乎都逃亡走了,我就不得不为了重新任命一大堆官员而伤透了脑筋。现在万牛谷顺利拿下,从谷主到下面的小官小吏都是齐全的,我只需要改编谷内的军队,留下忠于我的部队换防、监督,谅牛谷主这帮人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而且继续保持万牛谷的稳定现状,冥港联军从此也就获得了一处重要的后勤生产基地,有了谷内这么多的农田和矮脚牛,以后打仗的粮草和陆路运输的畜力基本上就再也不用发愁了! 释放鬼奴,改编军队,补充粮草,冥港联军在万牛谷休整了三天后,我和七郎又开始讨论起如何攻打石乳城的计划。 七郎建议道:“我们带了一万二千兵过来,现在又改编了万牛谷的军队,兵员不减反增,已经达到了一万四。再加上谷内这么多矮脚牛驮运物资,完全可以继续从陆路前往石乳城。” 我却反对道:“话虽如此,但石乳城和万牛谷不同。我们现在不缺粮草,但却急缺攻城的大型器械。况且石乳城内反港同盟的军队至少还有两万八千兵,我们这一万四千兵才只是他们的一半呢!” “但如果要等到十八洞那边水军把水道打通过来会合,恐怕至少得三个月!”七郎不满地抱怨道。 我只好耐心劝说他:“我看这事儿也急不来的。再等等看吧,或许过一段日子就有转机了呢?” “什么转机?” “我也不知道,就是一种直觉。”我耸耸肩膀道,“反港同盟的部队由六座阴城分别派兵构成,又在十八洞吃了这么一个大亏,肯定内部会出现矛盾。而且,石乳城也不大,不可能长时间供养得起这么庞大的一支军队。所以时间拖得久一些,对我们反而有利。” “你这么说来,也有些道理。”七郎终于听劝了。 我又指着远处的兽栏笑道:“至于攻城的器械,其实我倒是有个疯狂的想法,或许可以一试!” “什么想法?” “嘿嘿!等转机出现了我再告诉你!”我故意卖了个关子。 果不其然,半个月后我和七郎一直期待的转机很快就到来了。根据探子从石乳城传回的情报显示,反港同盟内部果真发生了剧烈的争吵,而争吵很快就演变成了分裂。 争吵的原因也很简单,石乳城、赤炎城、鬼农庄和十八洞都对左丘城的副城主殷发十分不满。他们一是埋怨殷发作为盟军主帅指挥作战不利,导致兵败;二是怀疑殷发有私心,之前与我见面可能达成了某种私下交易;三是指责殷发执意烧毁中六洞,堵塞河道,这不仅阻碍了反港同盟再次进攻巨瀑城,而且还切断了他们的财路。 尤其是石乳城和十八洞,没了水路运输,石乳城的商业完全停摆,十八洞甚至连自己的地盘都丢了。另外,万牛谷失守的消息也使得其他出兵众多的阴城深感忧虑,担心冥港联军会趁机偷袭他们的后方。 争吵后的结果就是,殷发一气之下辞掉反港同盟军的主帅职位,挂印而去,率领本部大军全部返回左丘城。这时其他阴城又开始后悔了,因为左丘城这次出兵最多,殷发这一走,反港同盟的兵力直接就减员了将近一万,剩下的兵力无法再对冥港联军形成绝对的优势,面临的局面变得更加尴尬。 又过了两天,万牛谷派去参加反港同盟的两千名士兵也逃了回来。原来,万牛谷失守后,我依然让牛谷主留任,这使得万牛谷的士兵在石乳城备受质疑和歧视,其他部队总怀疑他们会在冥港联军来进攻的时候反水,因此不再信任他们。于是,带兵的万牛谷军将一怒之下就干脆找了个机会撤出石乳城,返回万牛谷,真的投入到冥港联军的怀抱里。 这样一来,驻守石乳城的反港同盟军队只剩下了一万六千兵,而占据了万牛谷的冥港联军兵力也达到了一万六,双方在数量上终于持平了。 但数量上的均势并不代表战斗力上双方也是势均力敌,冥港联军这边粮草充足,石乳城内却早已告急,士气更是此消彼长。这也就意味着,进攻石乳城的时机已经到了! 548 分崩离析 “小声往后面传:鬼帅有令,加快步伐,再走三里地就可以停下歇息了!” “小声往后面传:鬼帅有令,……” “走快点,后面的都跟上!” “一个个把牛都牵好了,别让它们走歪了掉到沟里面去!” 冥港联军的士兵们排成一字长蛇阵,沿着蜿蜒高低不平的道路往前疾行。很多士兵除了背负自己身上的盔甲和兵器外,手里还牵着一头矮脚牛。而每只牛的嘴里都嚼着一截软木头,四只牛蹄也用软布包上,防止它们发生声音。 队伍中禁止交谈,就连军官们发出的指令也通过士兵们一个一个压低声音向后传递。一万多只鬼兵,两千头牛,一路走来竟是静悄悄地,毫无声响,若不是亲眼目睹,没人能察觉处这个地下洞穴里正有一支大军通过。 我和七郎带领的冥港联军主力正在进行又一次的急行军,不过这次的目的地由万牛谷变成了石乳城。根据前方探子的回报,石乳城内的反港同盟已经分崩离析,而且士气低落、粮草耗尽,我留下一千兵继续驻守万牛谷,率领剩下的一万五千兵全部出征石乳城。 虽然万牛谷距离石乳城只有大约六十里的路程,但我还是征用了两千只矮脚牛,驼满了作战物资,浩浩荡荡地开赴前线。七郎虽然一度认为不需要带这么多辎重,轻装上阵行军的速度更快,但我依然坚持我的这一决定,并告诉他:“到时候你就明白我的用意了。” 就这样,只用了一天时间,冥港联军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抵达了石乳城外,随即停下了短暂休整,准备立即发起攻击。 石乳城位于一个巨大的洞穴内,里面到处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钟乳石和石笋。洞内十分潮湿,从洞顶不时滴下饱含矿物质的白色水滴,当地人称之为石乳,石乳城便由此得名。天长日久之后,石乳中含有的矿物质粘连在洞顶固化,并形成尖尖的方解石垂下,就被称之为“钟乳石”,或称“石钟乳”。 石乳不但在洞顶形成方解石,滴落地面后同样也会积累固化,但方向是相反的,尖的一头朝上,便被称之为“石笋”。当钟乳石和石笋沿着重力方向不断垂直生长,最后两者连接在一起就变成了“钟乳石柱”。能够建立阴城的大型地下洞穴都少不了这样的巨型钟乳石柱,它们可以起到承重的作用,即使碰上地震也不容易垮塌。 而石乳城就利用这密密麻麻的钟乳石、石笋和石柱来充当防御设施,用一道围墙将它们连接,建立起一道防御工事。但这样投机取巧建起来的城墙防御力也就比万牛谷的关卡强上那么一丁点罢了,面对冥港联军的大军,依然显得有些单薄。 七郎一到这里,又跑来问我:“你的谜底也该揭晓了吧?所谓‘疯狂的想法’到底是什么,究竟有没有把握冲破石乳城的城墙?” 我笑道:“放心好了,我这就开始准备。” 于是,我交待手下的士兵牵来一千头矮脚牛,卸下它们背上的物资,牛嘴里的木头也去掉,牛蹄上的布条则解开,把一条改蒙到牛眼上,另外三条都沾上石脂,系到牛尾巴上。 七郎一看,顿时就明白了,兴奋地叫道:“你这是要摆火牛阵呀?” “对!就是火牛阵!”我得意地笑答道。 这个点子正是我在万牛谷看到兽栏里满满的牛群时想到的。石乳城的兵力与冥港联军相差无几,而且他们还有一道城墙做掩护,直接强攻肯定损失巨大。但由于冥港联军突袭万牛谷时采用的是轻装急行军的战术,没有带任何的大型攻城器械来,因此我就必须要另外想个法子首先攻破这道简陋的城墙。 回想在左丘城外对付泽潮中的怪物时,我可是见识过着了火的矮脚牛群有多么疯狂,对守军造成的杀伤力和心理上的冲击都是巨大而震撼的。对付石乳城的这道简单的围墙,我觉得用火牛阵就足够了。 这次带来的一千头矮脚牛我可舍不得全部一次性全用上,而是分为两拨,第一拨五百只已经全部准备就绪,头朝石乳城的方向。五百只鬼兵就飘在牛尾巴后面,手里各举着一根火把,就等着我下达点火的命令。 此外,七郎亲自带领五百只精锐鬼兵也把剩下的五百只矮脚牛当做坐骑,临时组成“牛骑兵”前锋营,还有柳寒率领的猫骑兵,也跟在牛群后面准备冲锋。 “点火!” 我的命令一下,矮脚牛尾巴上的石脂当即全部被点燃。屁股吃痛的矮脚牛仰头痛呼,哞声大作,紧接着便开始往前盲目地奔跑起来。 “哞!哞!哞!” “咯哒!咯哒!咯哒!” 牛叫声、牛蹄声响彻整个洞穴,再加上牛群奔跑时产生的共振,仿佛出现了小型地震,地面都在微微颤动,洞顶也有碎石、尘土落下。一片耀眼的红光之中,火牛阵朝着石乳城的围墙疯狂地猛冲过去! “有敌情!有敌情!快拉警笛!” “妈呀,那是啥?” “是牛!发了疯的矮脚牛!” “快射箭!快射箭!绝对不能让它们冲过来!” 驻守石乳城的守军这时才猛然警醒,惊慌失措地开始组织抵抗。但矮脚牛皮糙肉厚,就算被守军射中了几箭,也抵不过屁股上被火烧的剧痛,反而使得它们更加疯狂,竟是毫不减速,继续蒙着头往前狂奔。 矮脚牛的牛头上长着两支粗壮而弯曲的牛角,十分坚硬。它们奔跑时就低着头,把牛角顶在前面,挺着脖子横冲直撞。片刻之后,火牛阵便到了石乳城下。 “咚!” “哞……” 跑在最前面的一头矮脚牛就是牛群中的首领,它体型最大,四蹄有力,犹如一辆全速行驶的小汽车刹车失灵,狠狠地撞在了城墙上。牛的脖子固然当场折断,惨死当场,但它的角却扎进了墙体内,撞出了一个大窟窿。 后面的牛群并没有能目睹这桩惨案,而是前赴后继地跟随它们的首领一起撞上了墙。 “咚!咚!咚!咚!” “轰!哗啦!” 连番冲击之下,石乳城的城墙顿时变得千疮百孔,最后竟被火牛阵生生地撞破出几个大洞来,当即垮了半边。余下的火牛依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踩着前面同类的尸体继续往城里冲。片刻之后,石乳城内火光冲天,牛叫声和人的惨叫声、鬼的尖叫声交织在一起,令人闻之丧胆。 “杀呀!” 城墙一破,后面的牛骑兵和猫骑兵便如入无人之境,同样从倒塌的城墙上面翻越过去,攻破了这一道原本就不怎么坚固的防线。我带着一万多大军主力也跟在后面一路掩杀,那些守军此时早已心胆俱裂,哪里还能组织起有效的防御力量,要么纷纷向后弃阵逃亡,要么乖乖举起双手来弃械投降。 “撤退!撤退!赤炎城的部队都跟着我从山门走!” 乱军之中,一位身穿红色战袍的将军登高大呼。他的身边很快就聚集了两三千名同样身穿红衣的士兵,簇拥着他从左侧的一道城门冲了出去。这些赤炎城派来的部队,一看形势不妙,立即放弃了自己的防御阵地往赤炎城的方向撤去,竟是打算丢下石乳城这个盟友不管了。 石乳城大体呈四方形,一共有四道城门,按顺时针来排列就是水门、谷门、山门和雾门。水门外就是港口区,直接通往河道,所有的船只都停靠在那里,也是城内最繁华的地段。谷门外则有一条商道,连接的正是万牛谷,也就是冥港联军发起进攻的方向。 赤炎城的地势比石乳城高出许多,从山门出去就得一路往上攀登,难比登山,因此称“山门”。另外还有一道城门外面就是一条长长的阴脉,常年阴气缭绕犹如浓雾一般,被称之为“雾门”,主要通往鬼农庄等地。 赤炎城的部队起了个坏头,其他各城的部队再也无心恋战,同样纷纷撤出战场。鬼农庄的部队通过雾门钻进了阴脉之中,也急忙跑回老家去了。水晶城在剩余的反港同盟部队中兵力最多,其带队的军将见大势已去,便乘坐十八洞的船进入河道,往水晶城的方向逃窜。 如此一来,原本由六、七座阴城的部队组成的反港同盟军队彻底分崩离析,各自逃命去了,只剩下石乳城自己的部队无处可逃,只好负隅顽抗,同冥港联军展开了残酷的巷战。可是,此时不论兵力、士气他们都已是强弩之末,哪里是我们的对手,很快就被逐个击破,非死既降。 奋战了一整夜,冥港联军才终于攻占了城内所有的军事设施和城门、港口。城主府抵抗的时间最久,战斗也最激烈,但依然挡不住联军士兵如潮水般的攻势,到最后城破人亡,就连石乳城的城主也死于乱兵之中。水道重镇石乳城就此陷落了! 549 一片废墟 我心情沉重,步履蹒跚地行走在一堆瓦砾、砖石和断木之上,放眼望去,脚下到处都是残垣断壁、遍地死尸。颇有讽刺意味的是,尸堆里不但闻不到尸臭味,竟然还弥漫着一股烤肉的香味! 这是因为,尸体中大多数都是昨晚我布下的火牛阵遗留下来的被烧焦了的矮脚牛尸身。五百只矮脚牛尾巴上涂满了石脂,十分耐烧,把它们的两只后腿都快给烤熟了。燃烧的牛尾又引发了城内的连番大火,加上昨晚战况激烈,直到第二天冥港联军完全夺取阵地后才腾得出手来灭火。 但那时也为时已晚,石乳城内有半座城的建筑都被大火付之一炬,只有靠近港口区的半边城区可以就近取水灭火,才得以保存完整。曾经繁华的一座阴城变成了一副炼狱般的模样,几近遭受灭顶之灾。 城内的守军和百姓也在这场浩劫中遭了秧,未及逃跑的一部分阴修自然当场就被烧死,怨气不够的鬼修被火场的强光照射过后也有一部分当场魂飞魄散,连印记都没能留下。 “唉,真是造孽呀!都怪我!”我看到这番场景,不禁痛心感叹道,心中充满了自责。 从加入阴军开始,直至现在成为冥港联军的主帅,大大小小的战役我经历过无数,残酷惨、烈的场面也见过不少了,但战场上敌我之间的生死厮杀和这样不计后果的屠戮和破坏完全不同,只有最冷血的人才会对眼前的一切无动于衷,不知内疚。 冥港联军虽然成功地占领了石乳城,但最后得到的几乎只是一座废城。火牛阵的威力巨大,但终究是太过于霸道,杀戮过重,有伤天和,今后绝对不能乱用,否则又会增加我的罪恶感。 “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后悔使用火牛阵了?” 就在我站在瓦砾堆上感叹、发呆的时候,七郎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出声问我。 我黯然点头,不发一言。 七郎也叹了口气,道:“战争就是这么残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况且,这样的结局也不能完全怪你,假如城内的守军早一点投降,不那么死脑筋,伤亡的数字就能减少许多。” “但终究是我点燃了第一把火!”我依然摇头,低声道:“你不用安慰我了,我还没那么脆弱,没那么患得患失。打仗从来都不可能完全按着某一方的剧本来演,我们能顺利攻下石乳城,离你的‘大义’又进了一步!” 七郎默然笑了,过了半晌才道:“看来你比我更执着于这个‘大义’,想得反倒比我透彻。” 我也苦笑,赶紧转移了话题:“你来找我,应该不是只想跟我讨论‘大义’的吧,战果都统计出来了?” “嗯,统计出来了。除了损失五百头矮脚牛,我方还阵亡了一千七百二十名官兵,其中阴修二百一十八名,鬼修一千五百零二名,重伤六百余名,轻伤无数。” “敌军呢?” “这个只能估计了,一共大概歼敌三千五百名,其中石乳城守军两千余名,阴修和鬼修各占三成和七成。另外,城内毁坏房屋一百八十四间,平民伤亡也在一千以上。” “那就是说,石乳城一晚上就损失了三千多人口咯?” “是的。据说战前他们的总人口达到一万四千人,这场仗打完,还剩下上万人口。” 我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只要人口还在,城还可以重建。” 七郎也赞同道:“我刚才也去俘虏营和灾民区看了看,幸存下来的大部分都是鬼奴和平民,他们对我们的态度还算客气。尤其是鬼奴们,一听说会解除它们的奴籍,都高兴得很!” “它们不恨我们就行!”我再度苦笑起来,“但重新委任新的行政班子又是一项头疼的工程。” “这个我可帮不了你了!”七郎摊开双手道,“我只会打仗,对于搞建设那是一窍不通。” 战后重建工作从第二天就开始了。由于石乳城内原本的行政管理体系完全失效了,我不得不从冥港联军中抽调人手来临时担任一些职务,组织城民清理废墟,并在原址上修建新的房屋。 但重建工作刚刚开始,便出现状况了:被释放的鬼奴竟然集体静坐,拒绝干活! 由于它们都是鬼奴,从身份上来说属于被解放的“受压迫阶级”,冥港联军的士兵虽然气愤,指着它们的鼻子大骂,但并没有采取强硬的惩罚措施,只得派人来向我报告。我得知消息后,随即赶往现场查看。只见几千名鬼奴黑压压地在废墟上坐满了一片,一个个抱着肩膀、翘起二郎腿,一副非暴力无合作的态度。 我忍住火气,上前问道:“我就是冥港的港主,你们到底有什么诉求,可以当面跟我提!” 一只鬼奴听了立马就跳了起来,叫道:“你要想让我们干活儿,就得先把我们的帮主给放了!” “对!放了我们的帮主!” “三位帮主都必须放了,否则我们就干坐在这儿一动都不动!” 我疑惑地皱眉问道:“放了你们的帮主?你们的帮主是谁?” “就是江老爹、蛮老大和贝老板!” 我转头过去问负责看守鬼奴的三刀:“这三个被我们抓了么?为什么抓它们?” 三刀躬身答道:“江老爹、蛮老大和贝老板虽然都是鬼修,但同时也都是城内最大的奴隶主。既然要释放鬼奴,属下自然要先把它们给扣押起来,现在就关押在城主府的地牢里。” “那这些鬼奴干嘛还强烈要求放了它们?” “属下也是刚刚才弄明白,请港主听我详细说。” 原来,石乳城与其他阴城略有不同,城内的鬼帮实力相当强大,几乎垄断了所有的底层苦力行业。被释放的鬼奴中就有七成来自城内的三大鬼帮:铁桨帮、扁担帮和钱袋子帮,帮主分别就是江老爹、蛮老大和贝老板。 铁桨帮垄断的就是石乳城港口区的卸货、装货生意,声势最大,帮众也最多。扁担帮垄断的是商行区的帮工粗活儿,帮众很多都是膀大腰圆的大鬼,战斗力十足。钱袋子帮主要经营的就是城外的阴脉,靠鬼奴赚取阴元,在三大鬼帮众最有钱。而正在静坐的这些鬼奴其实就是三大帮的帮众,要求释放的就是它们的头儿。 我搞清楚状况之后,便问道:“你们不怕它们三个出来后继续压榨你们?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你们好呀!” 又一只鬼奴站起来嚷嚷道:“翟港主,我们并不是说你们对我们不好,但我们帮主从来都没有压榨过我们。我们虽然之前身在奴籍,但受的只是那些阴修的气,帮里面还是很团结的!” “哦,这么说,只要我肯放了你们的帮主,你们就愿意干活儿咯?” “没问题,帮主叫我们干,我们就干,哪怕没有工钱也干!”那帮鬼奴都纷纷叫道。 “行吧。”我点点头,“就让我先去会一会这三位大帮主!” 石乳城的城主府没有遭遇大火侵袭,但却经过了更加残酷的战火摧残。冥港联军和城内守军在这座碉堡一样的府邸里爆发了数个时辰的激战,双方的伤亡数字大多数便发生在这里,由此也留下了成堆成堆的瓦砾、断木,以及破损的盔甲、兵器,还有一排排阵亡者的尸体,墙面上到处可见喷洒的血迹。 昨晚的战斗太过于激烈,双方都杀红了眼,以至于冥港联军在占领过程中没有留下太多的俘虏。石乳城的城主以及他手下的高官、军将要么在战斗中直接被杀,要么自杀,集体殉城。因此,目前被关在地牢里的除了小部分早前就投降的守军军官外,其他都是城内的大奴隶主,所谓的三大帮主也在其中。 我派人去把三大帮主都提了出来,结果却只来了“两个半”。 铁桨帮的江老爹居然是个没了腿的鬼修,看样子并不是在昨晚的战斗中被砍断的,而是横死成鬼的时候遭遇了不测。即使沦为阶下囚,江老爹却依然神态自若,面色如常,反倒饶有兴致地打探起我来。 如果说江老爹只能算半只鬼,蛮老大就应该算两只。它的体型犹如一头蛮牛一般,两只胳膊上肌肉虬结,孔武有力,两块胸大肌跟两个篮球一样圆鼓鼓的,再配上一个大光头和一把络腮胡子,让人见了不由得心生畏惧。 贝老板则文文弱弱的,戴着老式的圆框眼镜,手里还紧紧抓着一张算盘。与其说它是一位帮主,倒不如说它是一位账房先生来得恰当。不过,钱袋子帮据说富得流油,这位贝老板恐怕也是身家不菲呀! 还有一点让我感到有些惊讶的是:这三大帮主虽然形象反差巨大,态度也截然不同,但从它们身上弥漫的浓密怨气来判断,居然全部都是厉鬼! 看来,能够在石乳城里各自垄断一个行业,手下控制数千鬼奴,它们自身的实力绝对不弱呀! 550 三大帮主 为了安抚释放鬼奴的情绪,我不得不屈尊亲自下到城主府的地牢里提审所谓的“三大帮主”。可一见面,我还没开口说话呢,蛮老大就恶声恶气地叫骂起来:“审什么审?妈的,要脸的就把老子的镣铐解开再打一次,偷袭算什么本事?” 这时,我才发现原来蛮老大的手臂上、脚踝上都缠绕着几道锁链,几名士兵正紧张得扯住锁链的另一头,以免它挣脱暴起。 我问身旁的三刀:“这蛮老大是谁制服的?” 三刀笑着回答:“是鬼帅亲自出的手,三下两下就把它给收拾了,估计它连鬼帅的脸都没看清楚。” “怪不得它这么不服气!”我也笑了。七郎现在是鬼功达到顶阶的鬼煞,收拾蛮老大这么一只厉鬼确实是手到擒来。 我对蛮老大道:“把你抓来这里的那位就是鬼帅,他现在没空,所以换我过来跟你们聊一聊。” “原来是鬼帅呀……那我这个跟头倒是栽得不冤!”蛮老大一听,气焰顿时就下去了不少。估计它也是听说过七郎的名头,觉得输给大名鼎鼎的鬼帅也不算丢人。 “那么,你又是谁?”但蛮老大接下来又瞪起眼珠子问我。 “我是冥港的港主,翟自胜!” “怎么地?你这是要亲自来对我们仨严刑拷打,刑讯逼供是不是?” 我摇头道:“我不会对你们用刑的,我只是想来跟你们聊一聊的……” “聊什么聊,戴着这些锁链、镣铐,老子才没那个心情跟你聊天!”蛮老大又嚷嚷起来。 这蛮老大一看就是个莽夫,多说无益,我便转去问江老爹和贝老板道:“你们二位呢,能否先平心静气地谈谈?” 江老爹只在刚进来时打量了我两眼,随后便把头转去一边,摆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没有答话。贝老板则阴阳怪气地说道:“如果翟港主是要提审犯人,我们都没什么好说的,这地牢里刑具也算齐全,就尽管招呼吧!如果说要谈谈,嘿嘿,哪里有用镣铐把客人请来谈话的道理?” “没错,要谈就先把老子的镣铐打开!”蛮老大用力晃了晃身上的锁链,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 “没问题。”我点点头,对那些士兵道:“去把它们的镣铐都打开!” 此话一出,士兵们都愣住了,面面相觑,犹豫不决。蛮老大和贝老板也想不到我会这么爽快,说解开就解开。就连态度冷漠的江老爹也把头转了回来,饶有兴致地再次打量我。 站在我身旁的三刀凑过来,对我道:“港主,这……一下子全解开了,是不是有点太冒险了?” 我摆摆手,笑道:“没事,听我的,全部解开!” 三刀无奈,只好依言挥了挥手,它手下的士兵便开始解三大帮主身上的镣铐。解开之后,士兵们连忙退了几步,拿起手里的兵器,紧紧张张地看着蛮老大,很显然是知道它的厉害的。 缠绕在身上的锁链一除,蛮老大顿时就更兴奋了,捏起拳头对我道:“老子听说你的阴功也算了得,来来来,先跟老子划几招!你要是赢了,你说啥就是啥!” “此言当真?不反悔?”我故意激它。 蛮老大大吼一声道:“老子说话向来算话,什么时候反悔过?” “好!”我笑道,随手就把腰间的如常刀解下,“好久没有单挑了,我正好也可以活动活动手脚。别说我占你便宜,大家都是空手,谁先被打趴下,谁就得认输!” “好好好!”蛮老大见我竟如此轻视于它,怒极反笑,狂吼道:“老子在石乳城混了几十年,人也好,鬼也好,你是第一个敢跟老子空手对敌的!看拳!” 话音未落,一个沙煲大的拳头就冲我当面打来。我迅速往左一闪,很轻松就躲了过去。蛮老大换手又是一拳打来,我猫腰往它腋下一钻,便闪到了它的身后。蛮老大两击不中,气得哇哇叫,回过身来继续追着我狂攻,但都被我避开了,连根毛都没让它碰着。 蛮老大很明显就是纯力量型的鬼修,招式大开大合,几乎只攻不守。但是它的体型可不小,下盘看起来也挺稳,要想将其击倒,就得用巧劲才行。 中盘、下盘很难找到破绽,我便瞄准了蛮老大的上盘。它那颗大光头一直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可能是仗着自己身高臂长,认定我打不到它的头部。我瞅准时机绕到蛮老大身后,踩着它的腰背跳到了它头顶上,同时使出一个定魂术,两只手凭借阴力隔空牢牢地抓住了那颗大光头,自己的身体则凌空浮起,倒立在半空中。 “吼!吼!” 蛮老大气极了,伸长了双手在头顶上猛抓,想要把我从空中抓下来,但却始终够不着。我手上不断地增加阴力,继续挤压蛮老大的天灵盖,那是鬼修的要害部位之一天冲魄所在,一旦受损,轻则魂魄受损,重则当场魂飞魄散。 我曾在左丘城的角斗场里与各种各样类型的鬼斗士交手,最清楚它们的弱点在哪里。对付力量型的鬼修不能力敌,就应该取巧,定魂术虽然只是低阶的阴术,但非常实用,尤其我现在已经达到了阴功第六重中阶,使用定魂术控制一只厉鬼完全不在话下。 蛮老大盲目地乱抓一气,怒吼连连,却对我无可奈何,反而动作变得越来越迟缓无力。它的顶轮天冲魄被我用力挤压,使得它头昏脑涨,耳鸣目眩,命门受制,鬼功也无法发挥,便渐渐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我一看差不多了,就猛地往下一掰。蛮老大重心一倒,那颗大光头狠狠地撞到地上,直接撞出了一个大坑来:“哐!” 我跳到一边,好整以暇地拍了拍手掌,道:“怎么样,这下服气了吧?” 蛮老大晃了晃脑袋,半天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它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抱怨道:“你怎么跟鬼帅一样,都喜欢抓人家脑袋,太鸡贼了!” 我笑道:“我和鬼帅可都是手下留情了的,要不然你的脑袋早就被拧下来了!” 蛮老大瘫坐在地上,泄气道:“唉,!技不如人,没什么话可说。我输了,任砍任杀,都随你!” 我摇头道:“我不杀你,也不想杀江老爹和贝老板,只想好好跟你们谈谈。” 贝老板问道:“你到底想跟我们谈什么?” 我道:“石乳城被毁大半,需要重建,希望你们带领三大鬼帮一起参与。” “那意思就是想让我们乖乖给你干活儿咯?”一直不说话的江老爹突然插口道。它冷笑着:“我听说,冥港的港主攻打巨瀑城,偷袭万牛谷,摧毁石乳城,打出来的旗号都是要解放鬼奴,废除奴制。怎么,石乳城一到手,照样要我们给你做牛做马呀?” 看来,不拿出点诚意来,这三大帮主对我的戒心还是很大呀! 我耐心地解释道:“你错了,江老爹,这座城不单单是我的,更是你们的。这场仗打完,石乳城也毁了一半,必须要重建,现在城里的七成的劳动力都是你们三大鬼帮的帮众,你们不干活儿,谁来替你们干?” 刚刚才服软的蛮老大一听这话,又跳起来不满地嚷嚷道:“什么你的城我的城?话说的是挺漂亮,估计哄我们把活儿都干完了,将来还不是变成了你自己的城?你们这帮阴修的套路我可最清楚不过了!” “不,也可以变成你们的城,只要你们自己对自己有信心!”我指着蛮老大道,“石乳城已经被毁,我想在这里重新建立一座新城。新城新气象,连名字也要重新取一个新的。而且原来的官员我一个都不用,并打算全部任用鬼修来担任官职。所以,不管新城建的好还是坏,终归是你们自己的城!” “你是说,一座完全由鬼修自己管理的阴城?” “没错,就是如此!” 江老爹等被我的这一番话都给惊呆了。阴间如此之大,却还从来没有出现过一座真正的鬼修之城,我的这个设想在阴间里也算是绝无仅有之事了! “那我们这三大帮怎么办?城外的阴脉是否还交给我们钱袋子帮打理?”贝老板出声问道,“我们无所谓谁来统治石乳城,只要有钱赚就行!” 我摇了摇头,道:“既然官吏都是由鬼修来担任,鬼帮就不允许存在了。你说的这条阴脉我将收归城主府直接管理。嗯,不过,若是贝老板你愿意积极配合重建工作,我倒是不介意把管理阴脉的职司交给你负责。” 贝老板听了,顿时眼睛一亮,忙问道:“翟港主此话当真?” 我点头答道:“没问题!” 但一旁的蛮老大却还是一副很怀疑的表情,把头摇地跟拨浪鼓一样,道:“不行!我还是不相信你,你们阴修翻脸跟翻书一样,我可不会轻易上当!” 我见说不动这头“蛮牛”,便去问江老爹:“老爹,你的态度呢?” 江老爹沉吟了半晌,才不紧不慢地说道:“要我相信你也可以,我就一个条件:新城的城主得由我来当!” 551 重建和封锁 “我就一个条件:新城的城主得由我来当!”江老爹沉吟半晌,竟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江老爹,你疯了?” 就连蛮老大和贝老板都听傻了,张口结舌,震惊于江老爹竟然敢提出这样“过分”的一个要求。 “放肆!”三刀则黑起脸,“呛”地一下子把自己的三把刀都拔了出来,对我道:“港主,它竟敢在你面前以下犯上,让我砍了它!” 我却大笑起来,拍拍三刀的肩膀让它稍安勿躁,“哈哈!江老爹果然是聪明人,看来你早就猜出了我的用意!” 江老爹依然不动声色,问道:“同意或是不同意,还请港主示下!” “没错!”我笑罢,便正色道:“现在石乳城内百废待兴,群龙无首,而冥港联军也不会在此长留,我和鬼帅都无意于港主的位置。你们这三大帮主现在可以说是城内最有名望的人选了,若是你们愿意相信我,跟我合作,城主这个位子我就让江老爹来坐也无妨!” 江老爹听了,竟也似乎没有太大的欢喜,只点点头道:“既然港主说,要建一座完全有鬼修自己掌管的新城,就必然要用鬼修来当城主方能显出诚意来。如果你不肯答应我的要求,哪怕只是流露出一丝犹豫,恐怕我也不会相信你了。以此看来,翟港主确实说的是由衷之言!” 蛮老大一看连江老爹都同意了,又拿到了这么大的官职,便急忙问道:“那我呢?你打算让我当个什么官?” 我笑道:“你呀,可以当个副城主吧!” 贝老板也急忙指着自己问道:“那我也应该有份咯?” 我也点头,“你也是副城主!怎么样,三位,我这样的诚意足够了吧?” “我还有问题。”江老爹似乎还不满意,继续追问我道:“江某可不是沽名钓誉之辈,若是这个城主做了却只是个傀儡,江某恕难从命!” 我道:“此事又得另外细说。冥港联军好不容易才攻下此城,不可能就此撒手不管,任由你们捡了大便宜。我只能答应你,新城建立之后,行政、人事、商业都可以交由你们掌管,但军事和财政大权仍由冥港联军把控,你们无权调动城中守军。而且,下一步不论是征兵、造船和募集粮草都必须听从我和鬼帅的安排!” “若是你们穷兵黩武,把城内的钱粮和劳动力都征用走了,我们又如何重建?” “这一点江老爹你放心,巨瀑城和万牛谷都是先例。一座繁华的阴城对于我们来说更加有利,杀鸡取卵的事情我们是从来不会做的。” 说到这里,江老爹见我说得十分诚恳,毫无保留,才终于微微一笑地抱拳道:“翟港主果然有魄力,有担当,为人坦荡无私,江某实在不得不佩服!” 江老爹随即恭敬地向我鞠躬行了一礼,朗声道:“我与铁浆帮全体帮众愿听港主差遣!以冥港马首是瞻!” 蛮老大和贝老板见江老爹如此,也赶紧抱拳鞠躬表忠心,齐声喊道: “我与扁担帮全体帮众愿听港主差遣!以冥港马首是瞻!” “我与钱袋子帮全体帮众愿听港主差遣!以冥港马首是瞻!” 我十分高兴,抬手道:“好,大伙儿都是爽快人,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三位大帮主请快快起身,一起和我上去主持重建大业吧!” “港主,还有一个问题。”江老爹忽然又拦住我问道,“你刚才说,要给新城取一个新名字,可否有定论了?我上去之后也好向帮众说明。” 我笑道:“早就想好了。鬼修之城便是无奴之城、自由之城,这新城就叫‘自由城’吧!” 有了三大鬼帮的全力配合,自由城的重建工作立即上了轨道,诸多问题也迎刃而解。城内的鬼修一听我竟然破天荒地任命了一位鬼修来当城主,又承诺将行政、人事、商业等大权完全交由自由城自己管理,顿时每只鬼的积极性都大涨,干活的时候也是精神劲头十足。 不论是人还是鬼,最有效的鼓励手段当然还是要“攻心为上”,只要给予他们足够的希望,指明正确的道路,创造公平竞争的环境,就能让他们充满动力,为了一个梦寐以求的目标全身心投入,并不懈努力。 “别人”的城和“自己”的城,两字之差,感觉却截然不同,多出来的可不止是一点点的认同感。城内的幸存者,现在为的就是能实现一个真正的“自由梦”而奋斗! 这边自由城在热火朝天地重建,另一边的冥港水军经过三个月的艰苦挖掘,也终于打通了之前坍塌的十八洞水道,使得从巨瀑城前来自由城的水路交通重新贯通。这不仅仅只是解决了冥港联军运兵运粮的问题,更是对自由城将来恢复商业贸易意义重大,把自由城和冥港联军控制下的其他各城都通过水道连接在一起。 攻占自由城后,原本容易受到攻击的巨瀑城就成了大后方,冥港联军只要牢牢守住自由城这个战略要地,反港同盟就很难派大军跨越我们的防线去攻击河道下游的巨瀑城、千岛城、蛇湾,更别提我的大本营冥港和河口镇了。 由此,我和七郎商议之后,便对冥港联军的兵力部署做出了大调整,把主力部队全部集中在最前线自由城,兵力始终保持在两万左右,而其余各城包括万牛谷都只保留两到三千名守军即可。水军中的商船和战船也分离开来,商船队建立起下游各城之间的商业航线,战船则集中到自由城严阵以待。 就在我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重建和调整军力部署的时候,派往外城的探子们又陆续传回了好消息。左丘城的退出使得原本就存在裂痕的反港同盟内部公开出现分裂,而万牛谷和石乳城的失守更是极大地削弱了这几座阴城之间的同盟关系。余下各城群龙无首,都只能退兵据守自己的城池,自扫门前雪了。 我听到这样的好消息,终于感觉松了一口气。从出征巨瀑城开始,冥港联军连番大战,不但手下的士兵死伤惨重,自由城还因此遭受浩劫,差点彻底被毁。我便觉得是时候该歇一歇,搞搞建设,把精力多放在恢复民生上吧。 但七郎似乎却不这么想。自由城仅仅重建半年之后,七郎便找到我,说要跟我商量一下继续攻打反港同盟的计划。 我惊疑道:“反港同盟早已名存实亡,既然他们不来针对我们,我们为何还要主动去招惹他们?” 七郎摇头道:“你这个想法还是太天真了。反港同盟并没有彻底瓦解,只是暂时因为分歧严重而退兵。但只要我们还想继续解放鬼奴,废除奴制,他们终究还是会再次想方设法来对付我们的。” 我笑道:“我倒是觉得你的担心有些过分了。现在冥港联军兵强马壮,有七座大小阴城加入我们的联盟,而且控制了几乎整个河道的商路。就算左丘城是阴间第一大阴城,再加上水晶城、赤炎城和鬼农庄,综合实力也不见得能比得上我们。我不认为他们会轻易敢再次来挑衅我们。” 七郎还是坚持他的意见,道:“就因为冥港联军的潜力巨大,左丘城等更不会任由我们安心发展壮大,必然会采取其他手段来给限制我们,或者在背地里来捣乱。” “既然我们能在军事上击败他们,同样也可以在其他方面挫败他们的阴谋诡计。”我依旧显得信心满满,劝说道:“你就放心吧。他们有马良计,我们还有过墙梯呢!不管他们出什么损招,我们都有办法应对,到时候见招拆招就是了!” 七郎见实在劝不动我,也无计可施,便叹气道:“希望我们不要真的因为错失良机,而丧失了目前的大好形势!” 其实我并不是不明白七郎所讲的道理,但同我已经厌倦了不停的征战,和无谓的杀戮、破坏。如果能通过谈判或者其他合作手段与左丘城等恢复关系,自然还是不打仗为好。 可数月之后,七郎的担忧却终于变成了现实。也许是觉得直接采取军事攻打的方法行不通,反港同盟便转换了思路,转而采取了经济制裁和陆路封锁的方式来限制冥港的发展! 以左丘城为首的反港同盟,借着地府阎罗王的名头,宣布对冥港控制下的七座阴城全部实施制裁,不允许阴间内的其他阴城直接与这七座阴城进行商业交易,并派兵封锁了所有的交通要道,切断商路。 我和七郎闻讯均是大怒,立即派出精锐军队前去攻打反港同盟设立的关卡,试图重新打通这些交通要道,恢复商路。 结果,反港同盟竟跟我们玩起了游击战,并不打算死守这些关卡,而是打不过就立马撤退。可一旦冥港的商队或是运粮队想要通过关卡时,他们便又突然出现,再次截断商路,抢走货物。种种行径,简直与水贼、鬼匪无异! 来来回回争夺了几次,我一直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去对付反港同盟的这种“赖皮”招数。加之临近的其他中立阴城由于担心安全问题,也都纷纷主动暂停了与冥港的商贸往来,冥港联军还是陷入了事实上的被封锁状态! 552 釜底抽薪之计 “巨瀑城的阴修人口最多,而千岛城里的阴修比例最高,偏偏这两座城因为地势的原因无法开辟农田,仅仅靠从河里捞鱼是解决不了什么大问题的,所以这两座城往年攒下来的存粮现在基本上都吃得差不多了。” 讥讽鬼手里拿着一本账簿,一边向我汇报一边自己在摇头:“巨瀑城目前城内的存粮还能保证正常供应五天,我已经从万牛谷和冥港紧急调过去三船粮食,包括蓝豆、紫麦、鱼干、两百只地豚和三百头矮脚牛。不过这些应急粮草也只够维持一个月的,下个月又得想办法补充。千岛城的存粮还能保证正常供应七天,我同样从万牛谷调过去两船粮草,应该也够吃一个月的……” 我听着讥讽鬼报上来的这么一连串数字,也是眉头紧皱,颇感烦恼。从目前各城的物资储备情况来看,被制裁封锁之后的粮食问题已经越来越严重。 “鉴于目前严重缺粮的情况一时半会儿还解决不了,我建议从现在开始冥港同盟内各座阴城必须实施粮食配给制,优先保障阴修的食物供应,鬼修就只能暂时戒食一段时间了!”讥讽鬼汇报了数字,最后便摊开双手道:“但这样做对民心、士气和经济肯定都会有影响,那些饭馆、酒店也只能暂停营业了,其中就包括了归山食府。” 我叹气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就按你说的去做吧。以我的名义给各阴城下发一份公告:即日起对粮食实行战时配给,按日给每名阴修发放口粮,鬼修只允许吃人吃不了的食物。要注意措辞,告诉大家这只是特殊时期的特别做法,希望大家能够给予理解和支持!” “好,我今天就去发布公告。但即使是这样,剩下的粮食恐怕也不够阴修吃多久的。”讥讽鬼又道,“我们目前的产量和消耗严重不平衡,消耗大,产量很难一下子提上去,所以还得想想其他的应急办法。” “你想到什么好办法了?” “我们在阴间的商路被封锁,但巨瀑城还有通道可以直接通往阳间。我打算派人尝试重新打通去往阳间的通道,看能不能偷偷避开上面道修的监视,从阳间采购一些粮食下来应急。” “嗯,这也不失为一个可行的办法。但运粮的时候一定要谨慎进行,可不能因小失大,把茅山道会的人又给招下来了,我可不想惹得跟天坑城一样的麻烦。”我特意交待讥讽鬼道。 “这个我自然明白,会小心安排的。” “蛇湾和自由城的情况如何?” 讥讽鬼又看了一眼账本,道:“蛇湾和自由城虽然有少量农田,但都无法做到自给自足,城内的存粮也所剩不多,估计下个月也需要从万牛谷调粮过去支持。” 我摇摇头道:“但这样一来,巨瀑城、千岛城、蛇湾、自由城都得靠万牛谷的产粮来救济支援,以万牛谷一座城的产出来支撑五座城的消耗,很吃力呀!” “这也是无奈之举,五座城当中就只有万牛谷是产粮地。不过,好在牛谷主这老家伙的家底很厚,几十年下来也存了不少粮,这次倒是帮了大忙了!” “嗯,倒不亏我当初信任他,继续让他当这个谷主。”我听到这里,才难得笑了一笑,“你传我的话给他,这些账都先暂且记着,以后我会让各城给他补回来的。” “不用你交待,我已经让各城按市场价用阴元先给付万牛谷一半的粮款,剩下一半就打欠条。”讥讽鬼果然心思缜密,总能比我多想一步。 “冥港和河口镇呢?我们的大本营可不能出问题。”我又问道。 “你放心好了,亏了谁也不能亏了你的冥港呀!”讥讽鬼回答,“冥港和河口镇的情况就比巨瀑城、千岛城等要稍微好一些,毕竟这两城都挨着冥海,靠捕渔业就能解决吃饭问题。但是要想扩大产量来支援其他几座缺粮的阴城就很难办到,因为大量的船只和水手都随冥港联军集中在自由城这里。除非……” 讥讽鬼话说到一半,便朝我做了个鬼脸,耸耸肩膀道:“这事儿我可就做不了主了,要不要你去和鬼帅商量一下?” 我自然明白它欲言又止的意思。冥港水军中的大部分战船都是由商船改造而成,上次出征与反港同盟作战时我几乎把能带上的船只都带上了,水兵中也征用了不少商船水手。即使后来占据自由城后遣回了一部分维持正常的船运业,但一半主力船队还是留在了自由城以作防御。如果把这些船只和水手都派回去增强捕鱼业,必然就得减少驻扎在自由城的水军兵力,有利必有弊啊! 我敲着桌子思考了好一会儿,方才道:“如果必须要这样做,那就把船和水手都调回去吧,自由城有陆军守着就行了。” “那鬼帅那边……” “鬼帅外出去打探消息了,他那边由我来负责说服。” 讥讽鬼松了一口气,道:“这样就好办一些了,有了船和水手出海捕鱼,一定能大大缓解我们目前缺粮的压力。” 讨论完缺粮的问题,我便接着问讥讽鬼:“另外,矿石紧缺的问题你想到解决的办法了没有?” 讥讽鬼刚刚展开的笑容顿时又变成了苦笑,“这个我就真没什么办法可想了!粮食只要有地就能种,还可以去河里、海里抓鱼吃,可矿石这东西没法种,也没法抓,就只能去产矿区买。我们这一大片河道的区域内除了石脂矿不缺之外,基本上其他矿都没有,此前百分之九十的矿石消耗都得依靠从别处阴城购入。但是,目前反港同盟的制裁和封锁几乎完全切断了我们与其他阴城的商业往来,想买也买不到,而之前储备的矿石也早就用完了!” “这个我知道,那能不能也从阳间购进一些紧缺的矿石下来呢?” “我也考虑过这个方法了,但是行不通!”讥讽鬼连连摇头,“现在冥港虽然在阴间弄出点名堂来了,但在阳间却还没有建立任何组织和势力,在上面没有人脉就没有路子。阳间的粮食有钱就能买到,矿石可就不那么容易买到了。单单是许可证和运输的问题就非常麻烦,更别提还有安全问题。阳间的道修绝对不会让我们这么大张旗鼓地运送大批可疑物资的!” “确实是个麻烦事……”我听了也倍感烦恼。 在阳间,不论是金矿、银矿、铜矿、铁矿,都肯定归国家所有,由国有大企业控制和开采,没有生产资质,想买都人家都不敢卖给你。如果是从民间购买散落的金属制品回来加工,成本必然要增加数倍,而且太容易招风被人发现。 讥讽鬼又无奈摊手道:“普通的金、银、铜、铁也就算了,目前我们最缺的就是秘铜和玄铁,因为这都是打造兵器所必需的材料,而且只在阴间才有出产。没有这两样,各处工坊就只能暂时停工了!” 我微微一惊,忙问道:“那士兵们之前战斗时损坏的兵器、装备是否都补全了?” “老部队因为早前就有部分储备,所以都补充到位了,至少勉勉强强能保证每名士兵手里都有一件兵器,甲胄也至少能有一件皮甲穿。但自由城新组建的新军目前就只能先用木制兵器来操练,身上连一块铁片都没有,根本无法正式列编。另外,受影响最大的其实还是各种大型攻城、守城和船上作战器械的打造,这些器械用料最多,坏了也就只能放着看。” “那岂不是说,冥港联军现在如果想继续扩军,是光有兵员,却没武器咯?” “哼哼!扩军你就别想了,能保证现有的部队供应就不错了!”讥讽鬼断然摇头否定。 “该死!”我恨恨地猛一拍桌子,“嚯”地一下子站起身来,心里感觉十分烦躁,便在屋里来回地踱步。 现在冥港联军所能掌控的阴城多了,按理实力应该也随着增强才对。但同时由于因为需要负责防御的城池、通道、关卡和面对的敌人数量也大大增加了,导致承担的防守压力更重了,需要的部队数量也必然增多。 我一开始还对反港同盟的制裁和封锁嗤之以鼻,觉得只要以冥港同盟内部七座阴城组成一个经济圈子,加强商业往来,就能解决物资周转的问题。但从实际情况看来,冥港联盟内部只是一个以水路贸易为主的经济圈子,自身的生产能力并不强,资源也比较有限。因此,受制裁后的负面影响越来越大,尤其是粮食和各类矿石十分紧缺。 粮食不够就影响到每座阴城人口的扩充和持续发展,同时也会影响到打仗时的粮草供应。各类矿石缺乏就使得武器、装备得不到补充,无法继续扩军备战,直接影响了冥港联军的战斗力。如果长此以往,实力便不进则退,恐怕下一次反港同盟再来攻打时,我们就很吃亏了。 看来,反港同盟这一招用的是釜底抽薪之计呀! 553 反攻鬼农庄 就在我对冥港联军因为遭遇封锁而无法扩军感到越来越烦恼之际,外出打探消息的七郎又带回来一个让我颇感意外的情报:地府阴军在枫谷城外的一个隘口处依靠埋伏和精心设计的阵法痛击茅山道会,歼敌不下一千,并缴获大量枪支、弹药。 自从茅山道会入侵阴间三年以来,这可是地府在与之对抗的较量中终于取得的第一次大胜! “其实,阴军这场仗之所以能大胜,与其说是他们的战术成功了,还不如说是茅山道会自己的实力变弱了。”七郎冷笑道。 “变弱了?此话怎讲?”我有些不明所以。 七郎随之向我细细分析道:“茅山道会最初攻入阴间时势不可挡,靠的就是武器上的优势和蛮不讲理的打法。阴军以冷兵器对抗热武器,肯定是要吃亏的。但是茅山道会毕竟要在阴间作战,随着他们的人员在地底深处待的时间越来越长,遇到的问题也就越来越多。” “道修的道法完全靠吸取阳气来修炼,而阴间地底却只有无穷无尽的阴气,没有一丝阳气。所以他们注定无法完全适应阴间的环境,甚至还得时时刻刻靠自身运行道法来抵抗阴间浓厚的阴气侵袭。一旦道修长时间待在阴间接触不到阳间的阳气,就会出现修炼上的问题,甚至是健康上的问题。” “再加上阴军凭借更熟悉地形的优势,故意诱使茅山道会往错误的方向冒进,占领了枫谷城。这个看似胜利的结果实际上却在不断拉长茅山道会的补给线,粮草、辎重和兵员轮换都还得从淘金窟通过地底洞穴运过去。阴军随后便采取了偷袭的战术持续骚扰对手的后方,就使得茅山道会无法及时补充和轮换人手,连口粮供应都成了大问题。” “因此据我打探到的消息显示,被长时间困在枫谷城内的道修不可避免地纷纷病倒,甚至出现修为倒退,法力尽失的状况。阴军这次大胜,趁的就是对方人员疲惫的时候发起的大规模主动进攻。经过这一仗,我估计茅山道会不得已之下只能是暂时停止攻势,转入战略防御,先稳固自己的后方,以求获得恢复和补充的机会。” 听了七郎的详细分析,我也不由得点点头赞同道:“如此一来,茅山道会进攻阴间的势头和企图要大大受挫了。看来阎罗王也不是笨人嘛,恐怕他早就看出了道修无法在阴间长久逗留,所以才一直隐忍、退让,为的就是一击致胜!” “哼哼!你居然还有心情夸赞他那个老不死的?”七郎很不高兴地瞥了我一眼,不满道:“这个消息对于我们来说,可是一个大大的坏消息!” 我愣了一下,连忙问道:“为何这么说?” 七郎还是冷着脸,道:“茅山道会后方不稳,地府的后院也不见得就平安无事。阴军在前线一直跟茅山道会交战,我们冥港联军却同时趁机在河道一带攻城略地,你以为阎罗王就不记恨我们吗?一旦地府成功击退茅山道会,或者双方继续僵持,各自获得长时间的调整机会,阴军很可能就会抽空调头过来派兵联合左丘城一起对付冥港!” “不太可能吧……”我挠挠头,迟疑道。 七郎则继续冷笑着对我道:“你以为我们现在的处境又能比茅山道会好多少?自从被封锁以来,我们的商业税收锐减了多少?粮草、兵器这些战略物资又还剩多少?你刚刚还跟我说,想把战船和水兵都派回冥港和河口镇去捕鱼,哼哼,你又能保证下一步反港同盟不会趁机前来进攻?” “……” “你之前说反港同盟不足为惧,哼哼,现在我问问你,你还有十足的信心对抗有阴军加入的反港同盟吗?” “……” 我顿时语塞,无话可说。 其实,此时的我也不得不承认七郎之前劝说我的话确实有道理,是当时我自己太刚愎自用了,一厢情愿地认为地府正疲于应对茅山道会的进攻,腾不出手来对付冥港联军。而此时既然阴军能够击退茅山道会,那么,联合左丘城再次前来讨伐冥港就成了很可能出现的局面! 前几天,讥讽鬼才向我汇报了目前冥港同盟各城因为封锁商路而遇到的困境,可谓是缺粮又缺矿。被封锁的时间拖得长了,冥港联军与阴军包括反港同盟之间的实力差距就会此消彼长,越拉越大。因此,冥港联军必须要主动出击,才能破解目前的困境。 想通了这个道理,我便对七郎道:“之前确实是我的判断失误了,但我认为现在出击的时机也不算晚。毕竟,阴军一时半会儿还无法转过头来出兵冥港,反港同盟各城之间也未重新组建联军,形势依然可以掌控在我们的手里!” “没错!你终于想明白了,倒也省得我来之前准备好的一番说辞!”七郎抚掌大笑道,“而且出兵这事宜早不宜晚,早一日出兵,我们就能多一些把握。趁反港同盟还没有再次联手,尽快将他们逐个击破,削敌一分,便强我一分!” “用兵之道,便在于顺应时势。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迎,反受其殃!此时正是我们反攻的大好时机,不可再犹豫不决,心存仁慈,必须一鼓作气,拿下诸城!这样一是可以继续招纳被解放的鬼奴,扩充军队;二是可以掠取我方紧缺的资源,以战养战;三是能够扩大声势,我们实力越强,敌人就越害怕,甚至可以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 听了七郎这番慷慨激昂的大道理,我也不禁心潮澎湃起来。以前我总想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一再退让之后等来的却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骚扰和进犯。从今往后,冥港联军的步伐不进则退,断断没有见好就收这一说了。 “那你认为,我们首先应该进攻哪一座城池?”我问七郎。 七郎却反问我:“我们现在最缺的是什么?” “缺粮!” “哼!那就先打鬼农庄,他们那儿的粮最多!”七郎愤愤道,“隗庄主那个老顽固,对待手下的鬼奴最为苛刻、残酷,我早就想干掉他了!” 自由城已是河道商路的上游终点,从自由城开始,前往其他阴城就只能靠陆路交通了。迅速集结完冥港联军的精锐陆军部队后,我和七郎亲自率军出征鬼农庄。据探子回报,鬼农庄内的守军最多不会超过三千,不过都是阴修。而冥港联军这次一共来了一万兵力,阴修和鬼修各占三成和七成,从兵力上来讲,完全可以以优势兵力碾压对手。 从自由城的雾门出发,行军八十里就能到达鬼农庄,如果急行军,一天之内也能赶到。但鬼农庄早已在雾门外的三十里处设立了关卡,无法再打偷袭战,干脆便大张旗鼓地稳步前进,正面强攻。 鬼农庄最初的关卡就依靠一个狭长的洞穴来设立,易守难攻,但即使之前冥港联军曾费了老大劲才攻下来,鬼农庄的部队就后退数里,据守另外一个四通八达的洞穴,继续骚扰和阻扰想要从此地经过的商队。如果冥港联军再次往前驱赶,鬼农庄就利用地形打埋伏,打反击。这样来来回回拉锯了几次,冥港联军只好退回第一个洞穴,放弃了打通这条商路的计划。 不过,这次可不一样了。我亲率大军前来,而且手里又有从阴军带出来的地图匣子,直接采取分兵多路的方法同时从各个方向推进,让鬼农庄的埋伏和游击战术无从发挥,不得不狼狈退守回到本庄去了。 当年我在左丘城滕家商行里当镖师的时候,可没少随商队往鬼农庄跑,每次都要采购一大批粮食以及各种畜力。这里也几乎称得上是阴间最大的粮食生产基地,全部驱使鬼奴作为劳动力,种植各类阴间特有的庄稼,并驯养各种牲口。 此地产出的粮食和牲口一直源源不断地销往阴间各地阴城,重要性不言而喻。就连左丘城护城卫队所骑用的大蜘蛛和蚰蜒也都得从鬼农庄高价购入,堪比军用战略物资。 据坊间传言,说鬼农庄的隗庄主本只是阳间一位普通老农,半辈子都在地里刨食。他还曾在阳间养殖过蝎子、蜈蚣这一类的毒物,专门供应给药材商做成中药材。但即使辛勤如此,由于不善言辞经常被骗,直到五十岁的时候,这位隗庄主还是穷得叮当响,连老婆都娶不上。 于是,当有人半开玩笑半奚落地告诉他,练了阴功就可以下阴间去找阎罗王打工赚死人的钱,如果他不嫌弃的话,还可以随随便便讨十个八个女鬼来当老婆的时候,老隗头义无反顾地把自己仅有的一点积蓄拿去拜了一名阴修做师傅。 结果呢,钱没赚到,最后他却又被忽悠到阴间来继续给别人种田,还养蜗牛、蜘蛛、蚰蜒和蜥蜴,养各种巨型化了的昆虫,反而比原来更辛苦了! 554 顽固的隗庄主 当年的鬼农庄还不叫鬼农庄,而叫郑家庄,因为庄主姓郑,起初的规模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庄园,都算不上是个阴城。老隗头就是被人从阳间骗到了这里,继续给郑庄主种田、养牲口。 受了如此打击之后,老隗头到了阴间竟如同换个人一般,不仅更加寡言少语,性格也变得精明、阴狠起来。他误打误撞之下才发现自己天生就是块练阴功的料,尽管年岁已大,但修为却进展飞快。当然这也是阴修所具有的一个独特优势:练功不嫌晚,延年还益寿。 不过,老隗头心里还是十分记恨骗他的人,同时也把恨意转移到了郑庄主身上,认为是郑庄主害了他。尽管后来才得知,郑庄主并未直接参与骗他,只是因为庄里缺人手而花了大价钱四处招揽种田能手罢了。 也许是被骗的次数多了,自己也“因骗成骗”,老隗头立志要报复。他先是不辞而别离开郑家庄,而后又开始在各处阴城之间四处钻营,投机倒把,几年下来倒还真让他赚到了不少黑心钱。但坏事干多了,仇家也结了不少,老隗头为了躲避债主,不得已又回到了郑家庄,请求郑庄主收留。 郑庄主不计前嫌,再次收留了他。老隗头也卖力地表现,凭着多年的耕作经验和熟练的养殖技术把庄里的产业打理地井井有条,蒸蒸日上。不久,他迅速就成为了郑庄主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还当上了副庄主。 老隗头当上二把手后,便开始处心积虑地将大权独揽,把郑庄主给架空起来。郑庄主终于察觉到他的野心时已经为时已晚,刚想要驱逐他由自己来重新掌权,就不明不白地中毒身亡了,最后竟落得个引狼入室的悲剧。从此,郑家庄也就更名为了鬼农庄,新任庄主也改姓了隗。 不得不说,隗庄主的农活干的还是不错的。鬼农庄的实力在他的带领下得到了迅猛发展,不停地开辟新的农田和兽栏,不断扩大势力范围,还开始蓄起私兵来。再加上庄内人口和商铺的持续增多,总算有了一点阴城的模样,在阴间也靠卖粮、卖牲口有了名气。 但这隗庄主的心胸依然十分狭窄,又抠门,掌权之后竟变成了地地道道的一个守财奴。他尤其特别歧视鬼,也从不信任鬼,庄内的官吏和士兵全部用的都是阴修,把所有鬼修都充作了鬼奴。同时,鬼农庄由于急速发展,正需要大量劳动力,隗庄主还从其他阴城大批买来鬼奴,强迫它们劳动,任意剥削。 鬼农庄里的鬼奴过的是最悲惨的生活,几乎没有任何休息时间,更不会有什么回报,只能一刻不停地给隗庄主干活。稍有不服管的,一旁的监工直接过来就是鞭子、木棒伺候。再有胆敢反抗的,就用各种酷刑折磨,让那些鬼奴体会“想死都死不了的痛苦”! 这也就使得阴间各地的鬼奴“闻隗色变”。只要它们的主人威胁说:“不安分的就卖去鬼农庄!”鬼奴们就不由得打上一个冷战,老老实实地听话。 可以说,鬼农庄表面上的一切虚假繁荣,都是建立在鬼奴们的血泪之上。从鬼农庄卖出去的每一袋粮食和每一头牲口,都暗含着冤屈的魂魄。这也难怪七郎说,他最憎恨的阴城统治者就是隗庄主,这次讨伐一定要将他赶下台! 但出人意料的是,冥港联军的大部队刚刚到达鬼农庄外三里处的一个峡谷,隗庄主就已经亲率大军在那里守着了,并派了人过来,请求和谈。 我和七郎都有些惊讶,一时都猜不透他的意图。从鬼农庄摆出的阵势来看,完全就是一副要拼命的架势,但为何又先主动派人来求和呢? 简单商量过后,我和七郎还是决定先听听这隗庄主的态度再说。应对方的要求,我和隗庄主均是单人单骑就在阵前见面交谈,并且指定要跟我谈,而不是七郎。当然,七郎也压根就不屑于搭理对方,并给我提了几点意见,让我不要忘了坚守底线。 我披挂全身铠甲,骑着一只体型最大的雄性夜飞猫,缓步走到阵前。那边的隗庄主也大大咧咧地骑着一只毛茸茸的大蜘蛛走了过来,和我相隔十米站定。 尽管身上穿着华丽的锦服,披戴的盔甲也都由明晃晃的纯金打造,但依然掩饰不住隗庄主那股仿佛是与生俱来的穷酸气。他皮肤黝黑,脸上的褶皱犹如被刀刻出来的一般,下巴还留着一撮稀稀拉拉的白胡子,双手骨节粗大,掌纹粗糙,背部微驼,原本应该是一副饱经风霜的劳苦老农模样,现在却偏偏装模作样地在身上挂满了各式玉佩和金银饰品,十根手指也戴满了红黄蓝绿各色宝石戒指,妥妥的一个暴发户形象。 再加上手里拿着的明显过重过长的一杆大金刀,以及屁股底下那只绒毛又硬又多的奇丑无比的大蜘蛛,隗庄主这个造型集自卑炫富、心虚壮胆和装逼失败为一身,实在是显得极其不伦不类,禁不住惹人好笑。 但两军阵前,不容玩笑。我强忍住了笑意,抬手做了一礼道:“冥港翟自胜,见过隗庄主!” “翟港主,你这次来,是想要谈生意呢,还是要打秋风呀?”隗庄主也不还礼,一开口便黑着脸地问我。 我见他这种态度,也没有必要跟他客气,随即冷笑着回答:“我不懂隗庄主的意思。敢问,谈生意要怎么谈?” “很简单!谈生意就是谈钱,谈买卖。我知道你们现在缺粮,只要你有钱,我庄里的粮食就可以卖给你。”隗庄主颇有些自得地说道。 “哦?那你不怕违背了地府阎罗王的制裁令?”我依旧淡定地冷笑。 “哼!他的制裁令能值几个钱?” “那左丘城那边呢?还有赤炎城、水晶城,你不用考虑他们的意见了吗?” 听到这里,隗庄主竟有些不耐烦了,叫道:“别废话了!谈生意就是谈生意,我用不着听他们的意见,我鬼农庄的事他们也管不着!你们需要多少粮食,我都可以按市场价卖给你们。另外,我也可以退出与左丘城、赤炎城、水晶城签订的盟约,从此以后鬼农庄与冥港互不侵犯!” “反正这盟约早就名存实亡了!哼!”最后他又嘟囔了一句,竟毫不掩饰其对另外三座阴城的颇多不满。 按说,隗庄主提出的条件并不苛刻,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合情合理了。但时势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这般简单,我也不大愿意相信他的承诺。此时若是冥港联军放弃占领鬼农庄的大好机会而选择退兵,恐怕下次反港同盟再次发难时,这隗庄主说不定又会变成对方的一个帮凶。 打仗就是打后勤,后勤的重中之重就是粮草。鬼农庄作为阴间最大的产粮基地,地府也好,左丘城也罢,都不可能放弃对于此地的控制权。也许鬼农庄可以不用出兵,但只要他肯出粮,对于冥港联军来说就是一大威胁。因此,我断然不可能答应这种和约,必须要把鬼农庄掌握在自己手里! 于是我对隗庄主道:“生意要做,但政治也是要谈的。我冥港自建城以来,一向推崇人鬼平等,鬼修亦享有与活人一样的自由和权利。我听说贵庄蓄奴众多,责罚甚酷,隗庄主要常怀仁爱之心呀!” “嘿嘿,笑话!鬼就是鬼,死了的就不能算人了,还要什么自由和权利?”不想隗庄主竟哈哈大笑起来,“鬼奴几乎就是最好的免费劳动力,不需要工钱,不需要口粮,不需要休息,完全可以一直给我不停地干活、干活、干活,直到阴寿终结!这么好的劳力,不用白不用,在我看来,这些鬼奴就是长得比较像人的机器罢了,机器还费油呢!哈哈哈!” 我好言相劝,这家伙竟反而大放厥词,实在令人难以容忍。我便也不客气地说道:“巨瀑城、石乳城不识大体,冥顽不灵,执意要与我冥港联军对抗,结果落得一个城破人亡的下场。你再看万牛谷、千岛城和蛇湾,这三座阴城的城主都懂得顺应时势,释放鬼奴,我也就无意讨伐。我最后劝隗庄主一句,蓄奴不得人心,更招鬼怨,还是早日废除奴制吧!” “哼!痴心妄想!”隗庄主一听到最后这句,顿时勃然大怒,指着我破口大骂道:“我已经放下身段,主动给你让步了,你还想着得寸进尺,逼我废奴?鬼农庄没了鬼奴,还叫鬼农庄吗?真是竖子野心,不足以谋!” 我见他终于撕破了脸皮,便也冷脸道:“这么说,隗庄主是定要与我冥港联军兵戎相见咯?” “打就打,谁怕谁啊?”隗庄主气得胡子都飘起来了,用力一扯缰绳,策动座下的大蜘蛛往回走,末了还忿忿不平地叫嚷道:“都不必废话了,你尽管放马过来,咱们就在这里一决生死!有本事就杀了我,鬼农庄就是你的!” 555 骑兵之争 既然谈不拢,那自然是要开打了。原本我和七郎还考虑着要怎么样突破鬼农庄的防御线,打进庄园里面去。但没想到,对面守军竟主动放弃了防御工事,将防线前提,倾巢出动与冥港联军对峙。 不过,稍微思考一下过后我也就觉得不足为奇了。那位隗庄主种田、养牲口或许是把好手,但带兵、打仗肯定是外行。加之鬼农庄由于这些年来扩张太快,不停地在庄园外开辟农田和兽栏,因此一直没有建立起像样的城墙和防御工事,只有庄园核心部位才有一道简单的木制围墙,死守估计也很难守得住。 而隗庄主又是个抠门的家伙,肯定不舍得放弃任何一块农田和兽栏,怕被冥港联军糟蹋了,于是干脆亲自率领全部守军主动出击到庄外的洞穴里,竟打算在此与冥港联军野战,一决胜负。 从情报上看,鬼农庄的守军清一色的都是阴修,兵员也达到了三千。显然隗庄主为了维持这么一支主要用以镇压鬼奴的军队也是花了不少钱,即使是面对冥港联军这样强大的对手也没有丝毫怯战的意思。而且探子的密报上还提醒道:“庄内骑兵众多,坐骑各有不同,另外推测还有隐藏的秘密部队未曾露面!” 那隗庄主在阵前与我谈话时,面对我身后的一万大军依然趾高气昂,气焰嚣张,恐怕也是仗着自己的军队都是以骑兵为主的精锐部队,另外还留有一招后手。至于他的后手到底是什么,也只有先将他的三千骑兵击溃,才能逼出来。 果然,第二天两军列阵完毕,对面呼啦啦地一下子就排出了各种不同的骑兵,不仅有地面部队,甚至连洞壁上、洞顶上也都有骑兵部队。且不论战斗力如何,光光这个架势就够唬人的! 这其中,部署在地面上准备要与冥港联军正面交战的是骑着矮脚牛的“牛骑兵”和骑着大蜥蜴的“长尾骑兵”。 牛骑兵冥港联军这边也有,只是刚刚成军不久,战斗力还很一般。矮脚牛的性情温顺,只有在极度受惊的时候才会发狂,摆摆火牛阵还行,其实并不太适合当做常规的战骑使用。 冥港联军这边的牛骑兵是打算往重骑兵方向发展,利用矮脚牛能负重的特点配以全身上下都覆盖重甲的骑兵,主要负责对付步兵方阵。但是因为各种矿石原料的缺乏,目前还根本无法打造出足够的重甲来装备这支重骑兵,因此我这次也没计划要派他们出战。 不过,一眼看过去,对面鬼农庄牛骑兵的“军容”似乎也不太严整。牛背上的骑兵虽然披挂了铠甲,但不是重甲,也不够统一。尽管他们一直在努力地通过手里的缰绳让座下的矮脚牛听话,但队伍还是站得歪歪扭扭的。说不定那些矮脚牛平时都只是干活的牲口,打战的时候才临时拉来当坐骑的。由此判断,这支牛骑兵不见得会有什么太强的战斗力。 在密报上被称为“长尾骑兵”的另外一支地面骑兵队,排列出来的阵型和架势看上去倒是蛮整齐的,像是正规骑兵的模样了。大蜥蜴的灵智比矮脚牛略高,便于训练,适合执行各种探险任务。个别阴城也有组建大蜥蜴骑兵队的,不过一般都是用来维持治安,当常规骑兵使用的很少。 大蜥蜴的攻击力不算很高,体型也不像矮脚牛那般壮实。尤其是它们前进的时候长尾巴一甩一甩地,不仅对敌人造不成太大的威胁,在集体冲锋的时候反而会干扰到身后同伴的行进。因此,我认为这长尾骑兵也不足为惧。 根据我的观察判断,这几支骑兵当中最有战斗力的估计还得是倒挂在洞顶上的“蛛骑兵”和“百足骑兵”,坐骑分别就是大蜘蛛和巨型蚰蜒。 阴间地底之下,不论是阴城的所在地,还是彼此之间连通的商路,都是大大小小的地下洞穴。空间有限,就需要把洞壁和洞顶也利用上,例如吊楼镇就是很典型的范例。而大蜘蛛和蚰蜒都是能爬墙的巨型昆虫,还具有一定的攻击力,用来当坐骑正合适,这也是许多阴城守军,包括左丘城的护城卫队普遍使用的战斗坐骑。 除此以外,鬼农庄居然还在两侧洞壁上部署了一部分“跳骑兵”! 跳骑兵其实就是骑着扁虱的骑兵,样子尤其搞笑。扁虱也是一种地底特有的巨形昆虫,动作快,善跳跃,用来当做快速的单人坐骑是很实用的。很多信使、探子和斥候来往各地阴城时骑的就是扁虱。但扁虱的体型小,体重又轻,本身也没有攻击力,用来充当战骑我还是头一次见。 那些跳骑兵似乎都很浮躁,频繁地在洞壁和大石头之间跳上跳下,蹦来蹦去。这就是扁虱多动的性格使然,很难让它们老老实实地待在一处不乱动。而且由于扁虱的负重能力很有限,背上的骑兵手里都只拿了一把弯刀,顶多再戴上一顶头盔,此外铠甲、盾牌都不能配备。呵呵,这种“跳梁小丑式”的骑兵队居然也派出来了,是专门负责搞笑的吧? 鬼农庄的骑兵队种类虽多,数量也不少,但明显是华而不实,徒有其表罢了。要论起阴间的正规骑兵中战斗力最强的,那绝对就非地府阴军所独有的犬骑兵莫属! 地狱犬个头大,身形健硕,四肢粗壮,不仅能负重,奔跑速度还很快。攻击性方面,它们的前爪非常锋利,后腿强劲有爆发力,尤其是那张时时都涎着腥臭唾液的大嘴里还排列着数十颗钉子一般的利齿,无不具有恐怖的杀伤力。我在阴军带兵时就曾经做过演武比较,单个犬骑兵的战斗力甚至要强于三名普通的阴军步兵之和。 而且地狱犬的性格十分凶狠、残暴,除了从小喂食它们长大的主人或者饲养者外,对其他任何生物、阴物都满怀敌意,随时准备发起攻击,简直就是天生的战斗坐骑。 也正因为地狱犬具有如此多的优秀特质,地府对于这种猛兽的豢养和训练极其重视,不仅明令禁止任何人从事地狱犬的买卖,更在培育的时候动了手脚,严格控制雌性地狱犬的数量。阴军犬骑营配备的都是雄性地狱犬,雌性地狱犬都被圈养在犬舍中严加看管,只当做种犬使用,老弱病残和多余的全部屠宰杀掉。要不然,关外集上那几家生意火爆的狗肉店早就该关门大吉了。 所以,即使有个别的活体地狱幼犬通过黑市流出,也都是雄性,无法在地府以外的地方繁衍、驯养出下一代地狱犬,就无法对阴军的犬骑兵构成像样的威胁。 但其实还有一支并未出名的骑兵队在实力上完全可以与犬骑兵相提并论。如果从各项能力上来全面进行比较,阴军的犬骑兵若说是阴间最强的骑兵部队,那么冥港联军的猫骑兵绝对可以排到次席! 经过柳寒和小彩多年的精心培育,冥港也从吃鬼林里捕捉来的野生猛兽中驯化出了一种属于自己的全新战骑:夜飞猫。夜飞猫的速度、灵活性和隐蔽性都比地狱犬还要出色,仅仅在力量和攻击性上稍差,同样非常适合充当战骑。 此前在冥港偷袭阴军大营的战斗中,猫骑兵就曾直接与犬骑兵交过手。它们在黑暗中的行动犹如鬼魅,来去如风,最后还让追击出来的犬骑营掉进了陷阱里,吃了一个大亏。只不过那时的猫骑兵数量太少,还没有真正发展成一支成熟的骑兵队。 现在,冥港的猫骑兵部队已经扩军到了一千骑,而且训练有素,装备齐全,战斗力绝对不容小觑。这一次攻打鬼农庄,我也让柳寒把一千骑猫骑兵全部带来了,正好派上用场,就用实战检验一下它们的真实水平吧! 除了骑兵之间的对决,步兵如何对抗骑兵也是这一仗的看点之一。毕竟,冥港联军一万兵员中只有一千猫骑兵,其余九千都是步兵,步兵才是我方的主力部队。其中刀盾营、长枪营和弓箭营各占三成,还有一成是辎重营。 我在阴军当了好几年的阴校,率领的就是步兵营,也常常与申屠仁的犬骑营进行对抗演武,对此也算颇有心得。我向七郎提出由我来指挥攻打鬼农庄的这场战役。七郎明白我的用意,便很爽快地答应了,笑道:“那这一仗我就作壁上观好了,把你的本事都使出来瞧瞧吧!” 结果,我出人意料地摆出了一个怪阵,将刀盾营放在最前面,把辎重营的一些杂兵也派上场,就躲在刀盾营的身后。当然,他们也根据我的吩咐,带上了一些“秘密武器”。 然后,我将弓箭营布置在阵型中间,全部使用射程最远的长弓。柳寒统领的猫骑营则按常规摆在两侧,便于冲锋、突袭,长枪营这一仗属于配角,就放在最后面负责拱卫中军,同时充当预备队。 556 以怪阵对怪招 “呜……” 低沉而悠扬的牛角号声从对面阵中响起,鬼农庄的部队终于耐不住寂寞了,开始缓缓往前移动,看样子,他们是打算要率先对冥港联军发起冲击。 当然,他们的兵种以骑兵为主,就需要先跑起来、冲起来才更具有威胁性,这一点即使是不太懂军事指挥的隗庄主也能弄得明白的。只不过,带兵打仗岂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鬼农庄骑兵的进攻战术早就在我的意料之中,而且做好了有针对性的部署。 “呜……呜!呜……呜!” 冥港联军军中也紧随着响起了军号声。只不过,我们使用的并非牛角号,而是大海螺,吹出来的声音比牛角号要清脆和急促一些。 列在阵前的刀盾营听到螺号声,并未前进移动,而是继续在原地待命,率先做出反应的则是一直躲在刀盾营身后的辎重营杂兵们。他们迅速取出战鼓和铜锣,随即起劲地敲打起来。有些杂兵手里没有锣鼓,干脆连煮饭的铁锅也拿来了,就用锅铲去敲。 辎重营杂兵制造出来的巨大噪音声响,让对面的鬼农庄骑兵大吃一惊,前进的步伐也不由得停了下来。 不过,我的作战计划可不止敲锣打鼓这么简单,这只是虚招,接下来的就是实招! “嗖嗖嗖!嗖嗖嗖!” 使用长弓的弓箭营采取仰角射击,从后排射出一大波箭头上沾了石脂的火箭,远远地落到了敌军阵中。石脂可燃性非常强,一部分火箭落地之后石脂溅开,又喷洒出一大片火苗。还有一部分火箭直接命中了敌军,扎在骑兵或者座下的矮脚牛身上,熊熊燃烧起来。顿时,敌军阵中火光四起,惊叫连连,哀嚎不断。 弓箭营的一波火箭射完,最前面的刀盾营也不慌忙趁敌乱发起进攻,而是先用盾面和刀面去反射火光,故意往对面矮脚牛的眼睛去晃。虚招后面是实招,实招之后又是虚招,如此虚虚实实,便让敌军摸不着我的套路,徒然地陷入一片惊慌之中。 矮脚牛的胆子很小,在军队里一般都是用来驮物资、驮辎重的牲口,没有接受过专门训练的矮脚牛根本就无法充当战骑使用。隗庄主这个门外汉,以为打仗就是靠声势唬人,临时征用了大批普通牲口来当战骑凑成一支骑兵队,完全没有任何的作战经验。而我抓住的就是他的这一个低级失误,射人先射马,吓人先吓“牛”! 听到如此巨大的鼓噪声,又瞧见身边突然出现的火光和对面反射过来的亮光,那些矮脚牛顿时就受了惊,乱做一团。它们不但不肯听从背上骑者的使唤往前去,反而掉头就拼命地往回跑。 牛骑兵阵的慌乱、崩溃还直接影响到了后面长尾骑兵的布阵。那些受过训练的大蜥蜴虽然没有跟着逃跑,但出于本能也要左右躲闪,避开从前面奔逃回来的矮脚牛。这就使得原本还算齐整的长尾骑兵阵型被冲散了,稀稀拉拉,面目全非,更别提还能组织起像样的进攻了。 我远远望去,对面的隗庄主正气得哇哇大叫,冲着手下的军将暴怒地斥骂,显然是极度不满手下人的表现。他不停地指手画脚,仿佛又在调兵遣将,还想着重新稳住本军阵脚,挽回局势,但其实最大的问题就出在他自己身上,犹自不知。 看到隗庄主的“表演”,我不禁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他虽然嘴巴上表现强硬,又派出大量的各种“骑兵”作战,企图击退冥港联军的进攻。但这些杂七杂八的骑兵平时用来对付一些鬼匪或者杂牌军还行,想对付训练有素的冥港联军,简直就跟让马戏团出来打仗一样可笑! 笑够了,我才从容地一挥手,大喊道:“转换阵型!进攻!” 随着我的一声令下,冥港联军开始变换阵型。刀盾营的位置不动,辎重营的杂兵完成了骚扰任务后便全部退到阵后,同时长枪营的位置前提到弓箭营的前面。这样一来,整个军阵立即就恢复到了常规的刀盾营在前,长枪营居中,弓箭营在后的顺序。 变阵完毕的冥港联军开始整齐划一地稳步前进,士兵们士气旺盛,嘴里喊着口号,用手里的刀剑拍击盾牌和头盔,继续发出震耳欲聋的鼓噪声驱赶受惊的矮脚牛。 骑兵对步兵的优势主要就在于整体冲锋起来时产生的巨大冲击力,能把步兵方阵冲得七零八落。但此时已经自乱阵脚的鬼农庄骑兵军队失去了对坐骑的控制,全无阵型可言,也就发挥不出冲击力的优势来,只能陷入各自为战。 冥港联军的步兵凭借兵员数量上的优势迅速包围了鬼农庄的牛骑兵队和长尾骑兵队,像切蛋糕一样任意切割成大大小小的几块,分而击之。鬼农庄的骑兵虽然高高在上,但腹背受敌,顾前不顾后,勉强的攻击都被刀盾兵挡下,却被另一边的长枪兵趁机捅死捅伤,跌落地上,没有当场战死的全都当了俘虏。 鬼农庄的地面部队大败,纷纷往后退却,与此同时,发生在洞壁、洞顶上高处的战斗也异常激烈。柳寒率领的一千猫骑兵从两侧出击,奔跑起速之后跃上两边的洞壁,优先攻击对方的跳骑兵。他们犹如一片黑色潮水般从洞壁上冲刷而过,那些轻飘飘的扁虱哪里经得起这样凶猛的冲击,一碰既溃,如树上的枯叶一般被狂风卷落地面。 对付防御力极弱的跳骑兵,冥港的猫骑兵根本不需要亲自动手,单纯靠座下夜飞猫快速奔跑中的身体冲撞就把它们冲得七零八落,剩下的就靠爪挠牙咬也能把它们干掉。骑兵们腾出手来取出特制的短弩,对准洞顶就是一波暴风骤雨般的齐射。那些倒挂在洞顶上的蜘蛛、蚰蜒和骑在它们背上的骑兵还没来得及接战便纷纷中箭,当即惨呼着从高高的洞顶跌落,宛如下了一阵“虫雨”! 两相比较,高下立判。只用了短短半个时辰,鬼农庄首先派出的两千多骑兵就已经被冥港联军围歼殆尽。其中当场战死者有被火烧死的、被惊牛踩死的、从高处跌落摔死的,另外还有一半才是被刀剑相加而死。 那些没死的鬼农庄骑兵跌落坐骑后也大部分被俘,只有一小部分及时撤退了,逃到本方阵后成了残兵败将。此时我再一看对面,依然紧紧围绕在隗庄主身边的就只剩下不到一千名士兵了。 不过即使惨败如此,隗庄主还是不知死活,执意要再次组织起第二波攻势。他极度暴怒,爬上一头巨大的蜗牛,亲自率军与冥港联军展开正面对攻。这一次,他派出的是“象骑兵”! 当然,阴间没有大象,所谓的“象骑兵”用的就是大蜗牛来充当坐骑。鬼农庄继续发挥他们的“天才”想象力,用巨大如象的蜗牛组成方阵,士兵就坐在蜗牛背上,依靠蜗壳作为掩护朝前方射箭,模拟象骑兵来反攻冥港联军。 大蜗牛皮糙肉厚,蜗壳坚硬,刀砍不入,箭射不穿,也不怎么怕明火。还别说,隗庄主的这一记“怪招”居然真的起了效果,冥港联军的攻势被象骑兵的箭雨所阻隔,向前的脚步被迫慢了下来。同时,象骑兵的背后好像还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蠕动,难道隗庄主终于准备要祭出他的“秘密武器”了? “那是什么东西?” 冥港联军阵中充当前锋的刀盾营士兵纷纷惊呼起来。原来,鬼农庄那边又从象骑兵的身后驱赶出来一大波长相古怪的巨型爬虫,摇头摆尾地径直朝冥港联军冲过来。我定睛一看,那竟是数百只赤红色的巨型蜈蚣! 这些巨型蜈蚣前端头部有一对长长的触角和一对钩子一样的腭牙,身后是八对节肢足,背上覆盖着反光的硬壳,体长均在五米以上。不过,这些大蜈蚣虽然看似古怪,一时之间也看不出它有什么可怕之处,单单就凭那一对腭牙可唬不了人。 “哧哧!哧哧!哧哧!” 果然,那些大蜈蚣另有“隐藏技能”!它们刚冲到距离冥港联军还有一、二十米处时,突然从口器中喷出一道道墨绿色的汁液,射向站在最前面的刀盾营的士兵。士兵们急忙用盾牌去挡,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一部分汁液溅到身上、脸上。 “啊!好痛啊!这是什么东西?我的手快被烧没了!” “哇呀!我的眼睛也看不见了!” “救救我!啊……” 被绿液喷中的士兵身上顿时冒起了阵阵白烟,纷纷痛叫起来。更有甚者,数名鬼修士兵迫不及防之下被喷了满头满脸,竟当场被烧得魂飞魄散! 原来,这些蜈蚣动作虽然不快,爪牙也不可怕,但是它们口中会喷毒液,不论人鬼,沾上一丁半点就会中毒。同时这些毒液还有很强的腐蚀性,即使用盾牌去挡住,一片“滋滋”声过后盾面立即就会变得坑坑洼洼,不堪一击。 看来,这就是探子密报中所提到的被隗庄主一直雪藏着没有露过面的“秘密部队”了! 557 破城之后的闹剧 “刀盾营注意防护!保持阵型,面朝敌军,全军后退!擅自离阵逃脱者,当逃兵论处!” “弓箭营继续往前面放火箭掩护前军!明火,鬼火各放一半!” “猫骑营立即放弃追击敌军残部,从两侧迂回夹击蜈蚣阵!” 鬼农庄放出的巨型蜈蚣阵竟能喷射剧毒的酸液,这让正处于有利进攻态势的冥港联军迫不及防,反被逼得节节败退。突然出现的这一变故也让我心急如焚,接连下了几道命令,防止自己的部队在惊恐之下出现灾难性的溃败。 原本表态只打算作壁上观的七郎此时也坐不住了,急忙跑过来对我道:“这蜈蚣阵太诡异了,我们完全没有准备应对之策,不如先退兵吧,明日再战!” 我无奈地点点头,叫来传令兵,准备鸣金收兵。今日一战,冥港联军已经将鬼农庄的主力部队击溃,象骑兵和蜈蚣阵只是隗庄主在歇斯底里之下采用的拼命之举,实在没必要这时候继续跟他死磕。既然现在已经知道了对方的底牌,只要接下来采取有针对性的准备,明天一定能大破敌阵,顺利占领鬼农庄。 可就在这时,战况却再起变化。蜈蚣阵往前将冥港联军的部队驱退了百米之后,就毫无征兆地停止了推进,留在原地摇头摆尾,耀武扬威。难道它们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可隗庄主却不这么想,他骑在高高的大蜗牛背上,亲自率领象骑兵阵依然在不断地射箭,慢慢向前推进,嘴里还大呼小叫着,显得十分得意。但紧随在隗庄主身旁的一名军将却是神情紧张,一直在冲他说着什么,显然有不同的意见。 急促之间连续发生的这几个异样的变化让我犹豫了一下,并没有继续下达收兵的命令。脑筋转了几转之后,我也随之恍然大悟了:隗庄主不懂用兵,但他的手下将军应该还是懂一些的,必定是大蜈蚣毒腺里储存的毒液已经喷完了,它们才不得不停下来!此时看似鬼农庄得势,其实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我当机立断,随即大声喊道:“那些蜈蚣的毒液已经喷完了,全军停止后退!转入反攻!刀盾营掩护,长枪营冲锋!” 传令兵也十分醒目,一见我改变了主意,便也跟着大喊起来,迅速把新的命令传达下去:“蜈蚣的毒液已经喷完了!港主命令立即反攻!刀盾营掩护,长枪营冲锋!反攻!反攻!反攻!” 冥港联军的士兵们听到这个消息,顿时精神一振,重新站稳了脚跟,鼓起勇气往前冲锋。原本处于后阵的长枪营快速冲到了最前面,顶替疲惫的刀盾营发起反攻。 失去了毒液攻击这一无解的优势之后,蜈蚣阵的威胁性大大减弱,那些巨型蜈蚣现在就只能依靠头部的那一对腭牙和身上的硬壳来对敌。但已经摸清它们底细的长枪营士兵怎么可能还会被吓住,纷纷冲过去展开围攻,几名士兵同时对付一只大蜈蚣。 他们或是一枪直接从蜈蚣张开的口器捅入,再用力一搅,把它们的脑汁、内脏都被搅成了一坨浆糊。或者,有些士兵还用枪尖从蜈蚣背甲的缝隙之间刺进去,扎穿它们的身体,将其死死地钉在地上。不消一刻钟,几百只巨型蜈蚣很快就被愤怒的冥港联军士兵屠戮殆尽。 骑在大蜗牛背上的隗庄主见状,瞋目切齿,心痛不已,随即疯狂地大吼道:“射死他们!射死他们!给我的大蜈蚣报仇!” 可蜈蚣阵后方的蜗牛阵同样也是徒有其表,一旦被摸透了打法就没用了。此时他们自顾还来不及,哪里还有余力反攻? 大蜗牛的体型虽然高大,却没有大象的攻击力,行动又慢,唯一的优势就是忍耐力十足。冥港联军再次换阵,重新把刀盾营换到了前面,依靠盾阵步步紧逼和后面弓箭营的箭雨掩护,终于冲到了蜗牛阵前。 士兵们发现大蜗牛实在砍不动,干脆直接攀上蜗牛壳与守军的弓箭手展开白刃战。柳寒率领的猫骑兵这时也从两侧夹击过来,凭借夜飞猫的出色弹跳力,一跃跃上蜗牛背,用撕咬和扑抓对付敌军的弓箭手。 象骑兵的兵力还不足一千,哪里抵得住冥港联军近万兵员的全力出击。鬼农庄登时大败,仅剩的一点兵力也被全歼,就连那位又抠门、又不听劝的死脑筋隗庄主也当场毙命,死于乱军之中。 三千多守军,战死两千有余,仅剩的一千多也基本被俘或是投降,鬼农庄已无任何抵抗之力,任由冥港联军长驱直入,占领了整座庄园。庄外的所有农田和兽栏也都尽数落入冥港联军的掌控之下。 但军事上的全面胜利并不代表政治上的胜利,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我始料未及,头疼不已! 鬼农庄的鬼奴也许是因为被压抑太久了,解开镣铐之后群情激愤,竟然爆发了大规模的骚乱,在鬼农庄内部大肆破坏。庄主府、军营、奴栏等原有的统治机构都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市集和粮仓这些公共设施也难免被波及,甚至连平民阴修所开的店铺也尽数被砸,大量货物被捣毁。 最让我无法忍受的是,这些鬼奴还肆意攻击、残害庄内的阴修,不管这些阴修是否直接受雇于隗庄主,是否平民百姓,又是否曾经压迫过鬼奴。大量无辜阴修在骚乱中被杀,鬼农庄竟成了阴间炼狱! 不得已之下,我下达了制止骚乱的命令,刚刚才扮演了解放者、救世主角色的冥港联军反过来又变成了镇压者,用刀枪和弓箭来对付这帮已经失去理智的鬼奴。 鬼奴们手中没有太多的武器,更没有什么严密组织,完全就是一时兴起的暴动。它们虽然仇视阴修,但面对全副武装的冥港联军士兵,再不甘心也只能束手就范。只有个别顽固份子依然不听劝,竟占据了庄内最大的三座粮仓,威胁如果不停止进攻,它们就放火烧粮! 冥港联盟各城正面临着缺粮的窘境,这三座大粮仓一烧,鬼农庄一仗基本上也算是白打了。我只好与七郎一起亲自前往粮仓劝说,避免出现更大的损失。 鬼农庄的粮仓看上去与别的粮仓区别不大,每座只有三层高,占地约十亩。但据说除了地面上的三层,地下还有三层,存储量实际上是表面上看到的两倍。而且三座大粮仓紧挨在一起,相距不过数丈,一旦烧起来,隗庄主这个铁公鸡辛辛苦苦存了几年的粮食可就全部化为灰烬了。 粮仓外面已经被冥港联军的士兵团团围住,但一直谨慎地保持了一定距离,不敢靠得太近。粮仓内挤满了鬼奴,手里拿着一些破铜烂铁,可笑地摆出一副要死守的模样。但其实最让人看着提心吊胆的却是站在粮仓顶上的几只鬼,它们手里都拿着火把,居然还在上面手舞足蹈,怪叫连连。其中哪怕有任何一只鬼的手抖了弄掉了火把,这粮仓估计也就保不住了。这番情景直看得我心跳加速! 其中一座粮仓的门口外面站着两只大鬼,怨气达到了墨鬼的级别,看来应该就是其中领头的了。我和七郎走上前去,距离它们十丈左右站好。 七郎厉声问道:“鬼农庄已经被冥港联军占领,隗庄主死了,你们也被释放了,为什么还要在庄内捣乱?把粮仓烧了又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隗庄主死了,难保你们就不会再欺压我们?”对面其中一只独眼墨鬼全然不惧,挥起拳头愤怒地叫道:“阴修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都应该死!” 我皱了皱眉头,反问道:“我也是阴修,按你这么说,我也该死咯?” 对面的独眼墨鬼愣了一下,这才察觉自己的话不合时宜。另一只脸上带疤,缺了鼻子的墨鬼随即出声替同伴辩解道:“翟港主虽然是阴修,但我们听说你对鬼很仁慈,不能与一般的阴修相提并论。” “那你们还闹什么?”我板起脸来道,“既然你们愿意相信我,就应该立即停止这场闹剧,让鬼农庄尽快恢复秩序。我也可以给你们一个承诺:鬼农庄从此以后废除奴制,不会再有人敢压迫和剥削你们了!” 无鼻鬼摇摇头,道:“不是我们不愿意相信你,翟港主,而是有些事情必须要从根本上改变,否则我们不会接受冥港的统治!” “你们到底要改变什么?废除奴制,给予你们自由难道还不够吗?” “不够!我们还要权力!鬼农庄必须交给我们来管!” 无鼻鬼此话一出,背后的众多鬼奴也纷纷叫嚷起来:“没错!这里既然叫鬼农庄,就应该由我们鬼修来掌管!” “自由城都有鬼修城主了,为什么我们鬼农庄不行?我们鬼农庄也要由鬼修来当庄主,否则我们就不答应!” “鬼农庄是我们的!把阴修都赶出去!” “赶出去!赶出去!赶出去!” 我和七郎听了这些毫无道理的起哄声音,不约而同地转头对视,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愤怒和鄙夷。 这帮鬼奴实在是头脑发热,不知死活。搞了半天,它们占据粮仓和冥港联军对峙,居然就是为了一己私利,想以此来要挟我们! 558 杀鸡儆猴 攻占鬼农庄后,我才发现庄内阴修和鬼修之间的矛盾十分激化,简直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刚刚释放的鬼奴不愿服从指挥,竟爆发了骚乱,破坏庄内的设施,残害无辜的阴修平民。我不得已只好出动冥港联军对它们进行镇压。 但其中有一小部分别有用心的鬼奴趁机占据了庄内的三座大粮仓,并以此为要挟,要求我和七郎把鬼农庄交给它们掌管! 我怒火中烧,心道:“难道我带着上万冥港联军拼死拼活打下这座阴城,就是为了给你们这帮家伙做嫁衣的?简直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恬不知耻!” 但愤怒归愤怒,三座大粮仓里的存粮对于冥港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我不得不暂时虚与委蛇,表面上还得心平气和地继续跟它们讲道理。 我道:“从创建冥港开始,我一向推崇人鬼平等。不论是人是鬼,只要有本事有能力,忠心耿耿,我都一视同仁。你们看看我身边的手下将领,鬼修多于阴修,如果你们也能做到这几点,我一样也会重用你们。” “至于庄内的阴修,这里同样也有他们的产业,并不是所有的阴修都听命于隗庄主,我不赞同驱逐他们。况且,以后鬼农庄肯定也要开放贸易,难道你们以后都不跟阴修打交道,做生意了吗?” 独眼鬼显然没什么耐心,也不像无鼻鬼那么会说话。它又叫道:“翟港主,我们都是大老粗,不懂那么多大道理。以后的事情我们管不着,就说现在的事情,鬼农庄里的鬼奴被迫害太久了,现在我们要求翻身做主人,绝对不会再接受阴修来管我们!” 我忍住火气,依然耐性地劝说道:“鬼农庄里虽然阴修数量不多,但也是鬼农庄的一份子,他们也有权利参与管理这座阴城。我提议,庄内可以进行一次公开选举,由你们自己来推举信得过的人来当庄主,不管他是人,还是鬼!” 我的话音刚落,对面的鬼奴又再次集体起哄:“不行!庄主的位置必须由鬼来当!” “不但要由鬼来当,还应该由我们这里的其中一位来当!” “没错!没错!不然我们闹了半天,啥也没捞着!” “我看呀,独眼老大和无鼻老大就挺合适的,干脆就从他们俩当中挑一个去当这个庄主吧!” “一个正庄主,一个副庄主,刚刚好!” “嘿嘿!那我们几个小的是不是也能混一个主事或者将军来当当?见者有份嘛!” 我越听越怒,这帮没脸没皮的家伙,当着我和七郎的面居然就开始自己给自己分配职位,讨官要官,全然不把我们两个放在眼里! “都给我闭嘴!” 一记刺耳的长啸声骤然响起,让在场的所有人、所有鬼都不由得捂住了耳朵,大叫受不了。七郎接着往前踏出一步,陡然间便将身上的怨气全部释放出来。 “嘭!” 以七郎鬼煞的绝对实力,一旦释放全部的怨气,这个阵势可不是一般人和鬼所能承受的。淳厚的、汹涌的怨气不停地从他所站之处往四周喷涌而去,顿时爆发出一股狂暴的气流。阴修和鬼功较高的鬼修倒还好,运起功来尚可抵挡。但那些修为低下、怨气不足的鬼奴就挡不住了,当场被弹飞出去。站在粮仓顶上的鬼奴也都站立不稳,纷纷跌落下来,手里的火把还没落地就被这股阴冷的狂风给吹灭了。 看到粮仓上的火把都熄灭了,我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暂时放了下来。那帮闹事的鬼奴也被七郎忽然的发威给吓住了,愣在当场,刚才的咋呼劲儿也彻底没了底气。 我趁着所有人都屏息静气的时候,适时地出声安抚道:“冥港任用官员,靠的是本事,而不是起哄。现在鬼农庄百业待兴,你们有的是机会做官。况且庄内鬼修众多,阴修毕竟也只是少数,将来若是公开选举,鬼修出任庄主的几率肯定要大得多嘛!” “是是是!翟港主说的极是!”无鼻鬼见识过七郎的手段,又失了要挟我们的本钱,立马就换了副嘴脸,媚笑道:“既然翟港主已经给了我们承诺,大伙儿就听港主的,都从里面出来吧!没事了哈!” 独眼鬼再笨,这时也应该知道不能乱说话了,也赶紧附和道:“都散了吧!都散了吧!” 粮仓里的鬼奴一见两位老大都怂了,便也不敢再闹腾,乖乖地走了出来,丢掉手里的破铜烂铁。我冲手下的军官一使眼色,他便带着冥港联军的士兵迅速占领了粮仓,并在外围严密布置防线,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独眼鬼和无鼻鬼此时居然还厚着脸皮没走,又跑过来问我:“翟港主,你看我们俩修为都不弱,在鬼农庄里鬼修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角色,能否先给我们一官半职当着?我们保证肯定能干好!” “我听说自由城的江老爹、蛮老大和贝老板此前也只是你的阶下囚,你也舍得将自由城全权交给它们打理,嘿嘿,你看我们俩是不是也能在你手下谋个差事呀?” 我哭笑不得,这两个家伙硬的行不通,就想来软的。可我对它们的观感实在太差,正打算严词拒绝。可还未等我回答,七郎就伸手过来一手一只抓过去,捏爆了无鼻鬼和独眼鬼的魂魄! “啊!” “啊!” 在场的所有人和鬼都愣住了,敬畏地看着七郎,不明白为什么他又突然出手杀了这两只墨鬼? 七郎铁青着脸,严肃地环视一周,然后才高声道:“不管是人还是鬼,这种不仁不义,不知廉耻的家伙都不配留在世间!我鬼帅立誓要解放阴间所有的鬼奴,但也同样最憎恨忘恩负义、以怨报德之徒!你们如若胆敢再有不轨之心,杀无赦!” 最后这一声“杀无赦”,七郎说的异常严厉,不容置疑。那些鬼奴听得胆战心惊,哪里还敢造次? 七郎杀伐果断,是我远远不及的。师父当年就一直说我心太软,该狠心时不够狠。这两只造反的无赖鬼一杀,我顿时心里也感觉十分解气。 当然,我毕竟是阴修,虽然也十分厌恶这帮不知好歹的鬼奴,但鉴于目前鬼农庄内人鬼对立严重的情绪,敢于真正下狠手的也就只有七郎了。他也是鬼,鬼杀鬼,又有充足的理由,便可以完全无视任何质疑,也没有哪只鬼奴敢对此借题发挥,再生事端。 杀鸡儆猴,据守粮仓的硬骨头啃掉之后,庄内其余各处的闹事鬼奴随即也都很快被肃清,鬼农庄内的鬼奴骚乱终于平息了。各处重要部位全部被冥港联军所控制,庄主府虽然被破坏严重,但最关键的库房,也就是隗庄主的小金库并没有被打开,鬼奴们用蛮力砸了一夜,却始终未得其法,白费力气,连入口都没有找着。 隗庄主这个守财奴又怎么可能轻易把这么重要的地方暴露在外面,不但隐藏得深,连开启的方法也只有他和最信任的一位师爷才知道。 好在那位师爷也足够聪明,一看形势不对,就主动跑出庄主府去向冥港联军投降,才得以从鬼奴骚乱中活命。我叫人把他拉来一看,嘿,这不就是当年我在布爷商队时曾打过一次交道的那名爱较真的鬼农庄万师爷吗? 根据万师爷的交待,后来我又从隗庄主的尸体上找到了藏在内兜里的库房钥匙。万师爷拿着钥匙,带着一队冥港士兵在庄主府内的瓦砾堆中翻找,最后在存放农具的一个不起眼的窝棚底下清理出一块大石板。揭开石板,这才露出了库房真正的入口:一道形似井盖的沉重大铁门。 万师爷用隗庄主留下的钥匙打开了铁门钥匙,让士兵们抬起铁门,下面便是一个幽深的洞口和一道往下的石阶。我抛下一团鬼火,绿油油的火光照亮洞内的物体,竟反射回来几道金光,显然下面的金器可不少! 兴奋的冥港士兵们刚要往洞里面钻,万师爷却急忙把他们拦住,道:“不要急!下面有机关!” “机关?什么机关?” “库房内的四面墙上都暗藏着十几副弩箭,一旦擅自闯入,弩箭就会射出,把你们射成刺猬咯!”万师爷吓唬道,“除了弩箭,里面还准备了石脂油,不知底细的人要是打着火把进去,很容易就会点燃石脂,连同里面的财宝都烧得一干二净!幸亏刚才翟港主丢下去的是鬼火,不然下面的宝贝全部都要被烧没了!” 听了这些话,我不禁骂道:“这个隗庄主,把钱财也看得太紧了吧?万一下面的机关出现差错,岂不是连他自己都给害了?简直就是要钱不要命!” 万师爷苦笑道:“别说防贼了,他连我也防得紧呢!他虽然最信任我,但给我的好处也很有限,还处处提防着我,钥匙从来不肯给我拿着。而且,他每个月都要亲自下去清点一次,怕我作假帐,偷他的钱!” 559 隗庄主的宝藏 听了万师爷的吐槽,我也不禁摇头叹息,对于隗庄主的种种财迷做法感到无法理解。但不管怎样,隗庄主的宝藏就在眼前,赶紧取出来才是正题。 万师爷轻车熟路地伸手在入口处的石壁上摸了几把,随即传来几声“咔咔”声响,应该是下面的机关被关掉了。接着,为了避免点燃石脂,我带着士兵们全部打着鬼火下了库房。 地下库房的面积颇为宽敞,足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里面靠着两面墙各堆着两排大箱子。其中一排箱子的数量惊人,堆得比人还高,甚至还有一部分“藏品”因为装不下了就直接摆放在箱子顶上,反射出耀眼夺目的金光。 “金元宝!” 士兵们兴奋地大叫起来,纷纷跑过来拿起几个黄澄澄的金锭来看。光摸光看还不够,很多人直接上牙去咬一咬就是一个压印。 “没错了,是纯金的!”他们兴高采烈地叫道。 我也笑了,大大方方地吩咐道:“见者有份,不过一人只能拿一个,剩下的可都是要充公的哦!” “太好了,谢谢翟港主!” “一个就够了,我们还没那么贪心!” 乍然面对这么多的金子,要说有谁一点儿都不动心那肯定是假话。随我进来宝库的一共有十几名亲信卫兵,一人打赏一个金元宝也不算过分,如果眼前的这几十个箱子里都是金元宝的话,打赏给他们的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随后,士兵们又逐个打开了其他的几十个大箱子,果然里面也装的都是金元宝,而且每一个都是十两足锭的大金元宝。眼瞧着堆积如山的黄金疙瘩,仿佛所有人的眼睛都被闪成金色的了! 开完装金元宝的箱子,士兵们又涌去开另一侧的箱子。那边的箱子就要小一些,形状也不统一,显然里面装的东西都不一样,应该不是金元宝了。 士兵们先挑了最大的一个箱子打开,里面藏着的宝物发出的光芒竟变成了绿幽幽的颜色,仿佛比我们手里的鬼火还要绿,又把所有人都映绿了。 “哇!好美啊!” “我活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一块玉!这得值多少钱呀?” “啧啧!这玉色真够纯的,雕工也不错,如果拿到阳间去拍卖,我看至少能值一百万!” 士兵们围着一尊半米高的玉佛啧啧称奇,忍不住伸手过去上下抚摸。那是一尊玉雕的弥勒佛,我曾经在小胡子的古董店里打过工,跟着店里的师爷见过不少稀世少见的玉器,这尊弥勒佛即使按最保守的估价也绝对不止值一百万,至少应该再乘以五倍以上! 我让士兵们不要乱动那尊玉佛,一是冒犯不雅,二也是怕他们人多手杂碰坏了。士兵们便转去开其他的箱子,原来这边箱子里装着的都是各类玉器、宝石和其他一些收藏品。其中,最值钱的还应该属那尊玉佛和另外一根粗如小臂的玉如意。那根玉如意的玉色纯净,晶莹剔透,显然也是良玉,价值应该不亚于那尊玉佛。 此外,这一边还有成箱的玉镯子、玉佩和装满几大匣子的各色宝石、珍珠。此前在巨瀑城搜刮战利品时,因为韦城主喜欢附庸风雅,缴获的都是各种字画、奇石等奇珍异宝。可鬼农庄的这位隗庄主显然没有那样的欣赏品味,收藏的全部都是实打实的金玉财宝。这得存多少年,剥削多少鬼奴才能攒下来这么多宝贝啊? 不过,除了这些财宝,我们在库房里发现的阴元倒是不算特别多,只有寥寥几箱,清点之后一共就只有二十万个。要知道在阴间,阴元才是通用的流通货币。以鬼农庄的经济规模,二十万个阴元也就足够维持正常的流动资金量罢了。 我便问万师爷:“为什么隗庄主在库房里存了这么多金子、玉石,阴元却不多?” 万师爷解释道:“隗庄主不喜欢阴元,只有做买卖的时候才用阴元,他更喜欢金子和玉石。这些金子和玉石虽然在阴间不算最值钱的东西,但在阳间却很抢手,更容易保值、升值,也更容易出手换成人民币。” “人民币?他打算把这些东西买到阳间去换人民币是想做什么?”我诧异地问道。 “说起来也有些可笑!”万师爷苦笑着摇摇头道,“隗庄主身为阴修,却极其讨厌鬼,也不喜欢待在阴间。他虽然在阴间掌管着一整座阴城,但平时言语之间似乎还是想着以后能用这些钱在阳间买下一座真正的城市,当一位真正的城主! “阴间的城主,却做着阳间的美梦。真是讽刺!”我不禁嗤笑道。 不管怎么说,金子、玉石也是一大笔财富,或许在阴间流通不方便,但终归是一大笔战利品。况且,单单靠库房里的这二十万阴元,对于同样需要重建的鬼农庄来说是远远不够的。也许在商路全部打通之后,我可以尝试着用金子或者玉器、宝石去和别的阴城做生意,购买所需的物资。 说到重建,钱粮的问题是暂时解决了,但民心的问题还是让我感觉很头疼。占领鬼农庄三天之后,冥港联军依然在庄内忙于四处“灭火”,精力几乎都放在了处理各种阴修和鬼修之间产生的矛盾纠纷上,或是因为昔日的陈年旧怨而械斗,或是因为抢夺口粮、地盘而争吵。 多年的压迫使得原先的鬼奴对阴修充满了怨恨,而三天前的骚乱又让阴修对刚刚获得自由的鬼修心存忌惮。因此,庄内的人鬼对立情绪依然很严重,稍有不慎,随时都有可能再次上演“人鬼大战”! 为此,我不得不继续在鬼农庄内实施军事管制,严格划分阴修和鬼修的活动区域,不允许他们跨越彼此的界线,并派兵在各个路口驻守。但这样的做法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我随后又找来七郎商议对策,而讥讽鬼和秦嘉作为各自的“军师”,也一起参加了商议。 “没想到,辛辛苦苦打下了鬼农庄,得到的却是这么一个烫手山芋!”我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苦笑道。 七郎倒不像我那么爱操心,带兵打仗他是内行,这些行政、民生、经济方面的事情他从来都不怎么过问,喜欢当甩手掌柜,直接丢给秦嘉去打理。他便道:“这么大个庄园都打下来了,难道还管不住吗?秦嘉,说说你的看法!” 秦嘉此前一直在忙于在巨瀑城和自由城组建新军的事宜,最近才得以脱身随军前来攻打鬼农庄。他不慌不忙地说道:“这么多年的积怨攒到现在一并爆发,单单靠劝说是肯定消解不掉的。为今之计,只有两条路子。” “哪两条路子?”我问。 “非左即右!要么把阴修都迁走,把鬼农庄彻底改造成‘鬼的农庄’;要么就把那些爱闹事的鬼修都征召入新军,再从自由城、万牛谷招募一批会干农活儿的鬼修过来补充劳动力。” “又或者两条路子都走也行!”讥讽鬼在一旁突然插嘴道。 我便问它:“你又有什么不同意见了?” 讥讽鬼摇摇头,道:“我没有不同意见,我的看法跟秦嘉一样,必须要将鬼农庄里这两股彼此怀有敌意的对立势力强行分开,才能解决眼前的难题。只不过,我的建议是干脆分得彻底一些,阴修固然要全部迁走,鬼修也要把那些逞勇好斗之徒尽数充入新军,留下安分守己的负责重建即可。” “把阴修全部迁走?”我不禁皱眉,“这个事情可不止说说那么简单,搞不好便被人认为是我偏向鬼修一方……” 但在这一点上,秦嘉似乎跟讥讽鬼的意见相当一致,也赞同道:“庄内阴修数量少,如果要迁走一方,自然是迁走阴修最为合理。先破解目前的僵局,以后再慢慢缓和人鬼之间的矛盾。鬼农庄以后也是要正常开展商业贸易的,总免不了有阴修来做生意,时间久了那些鬼也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好吧,那就迁走阴修。”我点点头,接着问道:“那你们说说,应该把他们迁到哪里比较合适?” 秦嘉道:“嗯,我觉得迁去自由城和万牛谷比较合适,蛇湾也可以接收一小部分。这几座阴城的阴修数量都不多,应该乐于接收新人。” “人迁走倒是问题不大,但他们在鬼农庄的财产怎么办?钱财可以带走,土地和房屋呢?” 讥讽鬼接过我的问题答道:“这些阴修留在鬼农庄的产业可以全部由冥港出面以平价收购,过后我们再转卖给外来的有钱鬼修,吸引它们留在本地做生意。” “可是我们手头有那么多资金可用吗?” “这个不必担心!”讥讽鬼促狭地笑了笑,“反正那些阴修到了别处阴城也是要买房买地的,我们在两边一样都可以收税,这些钱最后无非就是左手倒右手罢了!” 我听了,便指着讥讽鬼笑骂道:“你这家伙,谁都没你算得精!” 560 转战赤炎城 除了解决人鬼对立的问题,接下来鬼农庄的重建工作也迫切需要有一个强有力的管理班子才行。以目前庄内的混乱局面,短期内选拔本地人才出任新的官员是不太可能了,这也意味着管事的人还得从冥港联军当中选出来。 秦嘉道:“鬼农庄的局势不稳,至少一两年内还需要实行军事管制。我建议先从军中任命一名稳重的鬼修军官来当代理庄主,可以博取庄内鬼修的信任。等鬼农庄的秩序平稳了再组织它们进行选举,正式任命新的庄主和官员。但前提是,新的官员必须要宣誓效忠港主和鬼帅,要听话!” “这是毋庸置疑的!”讥讽鬼也道,“鬼农庄今后就是我们的后勤大基地,不容有失。如果找不出合适的人选,我看干脆就用我们的自己人来当这个庄主算了。” 七郎不出声地听了半晌,这时候便突然插话道:“依我看,就没必要搞什么选举了,就从冥港联军中挑一个能管事的留下来当庄主,才能保证绝对忠心!” 我思考了一下,觉得他们几个说的都确实有道理。特别之地就应该行特别之事,以鬼农庄的重要性和敏感性,直接采用军事管理当然要更妥当一些。 于是我便问七郎:“你认为应该留下谁比较合适?” 七郎却笑着指了指讥讽鬼和秦嘉,道:“按理说,眼前这两位就最合适出任这个庄主,但估计你和我都不舍得把他们丢在这里,他们也不会甘心就当一个负责种田、养牛、管粮仓的官。” 秦嘉也笑了,打趣加抱怨道:“前两年我就被你丢在巨瀑城和自由城负责招募新军,那时候怎么不见你说这种话?” 七郎耸了耸肩膀,道:“征兵只是份临时工作,又不是把你绑在那里不给回来了。” 讥讽鬼也没大没小地对我道:“喂,老板!你不会也打起我的主意吧?我可是‘总理’哎,你不可能用一个小小的庄主位置就想打发我的!” 我无奈对七郎道:“要说行政人才,我手下来就不多。除了讥讽鬼,那就是汪守了。但汪守已经留在冥港打理我们的大本营,现在我身边可用的基本上都是军事人才。要不,你们鬼军那边出一个?” 七郎一听,眼珠子一瞪,竟干脆把手一摊道:“我这边更没有合用的人选。陆之道也留在巨瀑城负责重建了,邬芳又是阴修,难道让三大鬼王中的一个留下?嘿嘿,打打杀杀它们还行,管账管粮草这种精细活儿就别指望它们了!” “这么算下来,也就只能从三刀和铁头当中选一位了。”讥讽鬼扁扁嘴巴道,“它们俩都是鬼修,在军中威望都很高,以前也跟着你跑过船做过生意,当一个庄主绰绰有余了。” 我叹了口气,心里有些不太情愿。三刀和铁头都是我的心腹武将,平时用得十分顺手,堪称“左右护法”、“哼哈二将”。尤其自从水妖牺牲在河口镇之后,依然跟在我身边能打的老部下也就剩下它们俩了。 不过,三刀和铁头跟了我这么久,也该给它们升升官了吧。我权衡了半晌,才道:“要论独当一面的能力,三刀还是要比铁头更出色一些。况且它以前还当过水贼的二当家,又当过船务司的主事,管理、做生意都有一些经验,我对它也足够放心。唉,就留三刀吧!” 议定之后,我便让讥讽鬼把三刀叫来,亲自把这个决定告诉它。三刀虽然对于这样的任命有些惊讶,但还是很平静地接受了。它默默地伸出三只手掌给我看,掌心里都是老茧。 我不明所以,它便对我道:“这三只手,从来都只有握刀的时候,没想到现在要改拿锄头和铲子了。” 我安慰道:“当庄主又不需要亲自下地干活,你把鬼农庄给我看好了就行。” 三刀笑了笑,摇头道:“港主你会错意了。其实自从在左丘城的角斗场开始,我就已经厌倦了整天在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只不过我以前就只会干这个,别的都干不了。也亏得是后来遇见了你,不然我现在说不定还在哪条水道里当着水贼,或是哪个山头上当着土匪呢!” “当初我带着几百名水贼去投靠你时就说过,我不想当水贼了,更想过安安稳稳的生活。这几年,虽然跟着你从冥港一路打到巨瀑城,又打到鬼农庄,手下的兵也越来越多,但我还是更怀念在冥港跑船的日子。这下好了,鬼农庄也许更适合我,我这三只胳膊都终于可以不用再拿刀了。” 我听了也不禁慨然,于是拍了拍三刀的肩膀,鼓励道:“你喜欢就行。其实我也跟你一样,等完成了解放阴间的大业,我也回冥港去,安安稳稳地做我的港主。” “希望如此!”三刀叹息道,“人也好,鬼也罢,终究也是要有一个归宿的!” 新庄主人选和迁移全部阴修的决策确定了之后,鬼农庄的重建终于步入了正轨。庄内原有阴修将近四千,跟随隗庄主战死和被暴乱鬼奴杀死的加一块便损失了两千以上,剩下的一千多人便全部被转移到万牛谷和自由城去了。 这两处阴城距离都不远,也正缺人手,到了那里,他们便可以重新开始。虽然还有个别阴修存有怨言,但以鬼农庄目前的形势,再强留下来肯定也不安全,是以迁移工作最后还是比较顺利地完成了。 阴修一走,重获自由的鬼奴们也就没有了攻击的目标,总算愿意老老实实地听从安排,开始参与重建工作。不过庄内依然采取军事管理,干活儿的鬼修全部按月结清工资,也不准随意离开,待局势稳定之后再逐步开放商业贸易。 攻占鬼农庄之后,冥港联军从粮仓中获得了大量存粮,此外兽栏里也有大批牲口可供屠宰。我随即抽调一部分新军组成运粮队,用矮脚牛和大蜗牛将粮食分头运往自由城、巨瀑城、千岛城和蛇湾,及时地缓解了各城的缺粮困局。而庄内剩余的粮食,还能支持我们继续扩军和征伐。 当初困扰冥港联军扩军的两大难题就是缺粮和缺矿,现在粮草虽足,但军器缺乏,依然还得想办法解决。按照七郎之前制定的计划,占领鬼农庄后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要攻打赤炎城了! 赤炎城是距离河道最近的一处主要产矿区,各种矿产资源丰富。同时,城内工坊众多,城民大多从事工匠行业,各类武器、装备便从赤炎城销往各处阴城,也是其一大支柱产业。也正因为如此,赤炎城的民风彪悍,全民尚武且装备精良,并不见得就比鬼农庄好打。 鬼农庄被冥港联军占领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阴间,反港同盟肯定不会对此坐视不管。但各城之间还有许多矛盾没有解决,再次组成联军尚需时日。所以,刚刚攻占鬼农庄五天之后,冥港联军随即抓紧时间转战赤炎城,争取一鼓作气拿下这座同样具有重大战略意义的阴城。 赤炎城的位置正好处于自由城和鬼农庄之间,两边都有路与之相通。我和七郎商议之后,决定采取两路夹攻的方式征伐赤炎城。 留在自由城的大部队以新军居多,由邬芳统领,她的带兵能力早已毋庸置疑。我便派人下令,命她点兵五千,自领一路军从自由城出发,经山门进攻赤炎城的正面。而另一路军则抽调尚在鬼农庄的一半主力部队,仍由我和七郎继续统领,从鬼农庄直接转战赤炎城,进攻其后方。因此,这次攻打赤炎城的总兵力也达到了一万。 据探子侦查,赤炎城城内的兵力大约只有五千,而且其中鬼兵占了八成。众所周知,鬼兵的单个作战能力是肯定不如阴修的,况且赤炎城的军队都是步兵,作战实力其实还不及鬼农庄三千阴修骑兵来得强。 不过,赤炎城的攻打难度却要明显大于鬼农庄。因为这座阴城建在高耸的山峰上,居高临下,易守难攻。我率军赶到城下山脚时,抬头一看,这里的整个地下洞穴从上而下呈长长的管状,犹如一条巨型石头滑梯一般。而如果要从山下一路攻上山,单单是需要攀登的台阶就不下千级! 出于谨慎考虑,我没有立即发起进攻,而是先在山脚下安营扎寨,同时派伺候绕到正面去与邬芳取得联系。邬芳那边也按计划占据了山脚下的要道,一前一后封锁住了赤炎城通往外界的道路。只不过,邬芳那边也暂时没有找到什么太好的进攻手段,也在观望和打探当中。 赤炎城获知被围之后,迅速将驻守在城外关卡的兵力全部撤回,闭门不出,并在城墙上布置了大量的守城器械。他们这里本就是以打造武器见长,矿产资源又丰富,造出的巨弩、投石机和滚木尺寸、形制都十分骇人,一旦发动,堪称“血肉收割机”! 561 劝降 “谁在那儿?” “哪儿?我怎么啥也没看见!” “不管是不是,如果真有人,那肯定是敌军!放箭射他!” 一轮毫不讲理的箭雨铺天盖地地从我和七郎的头顶上落下。我和七郎紧紧地贴在一块巨石后面,箭雨几乎全部射中了巨石。 “叮叮叮叮!” 箭簇虽然射不穿石头,但也让我们俩不得不继续猫低身形,不敢轻易再冒头,只寄希望于城头的守军误以为是看错了,从而放弃攻击。 “你有没有看错?还射不射箭了?”城头上一人问道。 “我肯定没看错,那块石头后面刚才就是有人影在晃动,不是活人就是鬼!”另一人笃定地回答。 “那射箭也没有用,丢滚木!” 此话一出,我和七郎均是大吃一惊,屏息静气地听着上面的动静。果然,几秒钟之后,上方传来一记闷响,好似有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骨碌!骨碌!轰!” 我和七郎再也顾不得隐藏自己的行踪,急忙从巨石后跳出,往山下狂奔。一根长约十米,直径两米的巨形石柱就在我们头顶上追着滚落,将沿途的大小石头都砸得粉碎。即使是我们方才藏身的那块巨石也不堪一击,当场被砸裂成了两半。 好在石柱本身的重量也过大,沿途又被各种巨石磕绊,滚落几十米后便自行断作了数截,变成大小不一的落石继续往山下滚去。我和七郎另外在半山腰下找了一块足够坚硬的巨石做掩护,才险险地躲过了这一次的“滚木”攻击。 我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对七郎道:“是你被人发现了,还是我被发现了?” “肯定是你!”七郎撇撇嘴道,“我是化作烟雾上去的,他们怎么可能看得见我?” 我反驳道:“你不变烟雾倒好,一变成烟雾怨气就收不住,肯定是因为这样才被上面的阴修发觉的!” 七郎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但也没有继续纠结于这个问题。他道:“不管怎么说,以你我的身手也只能潜行到半山腰往上数丈,离着城墙还有二十丈远,若是换作普通士兵,肯定还没爬到半山腰就被发现了。刚才的滚木你也看到了,只要从上面丢几根下来,恐怕我们就得全军覆没!” 我点点头,回想刚才的场景仍然心有余悸,赞同道:“不单单是滚木,城头上还有巨弩和投石机,任何一样都不好对付呀!” 冥港联军包围赤炎城已经三天,但依然找不到太好的进攻方式。我和七郎为了勘察地形,决定亲自以身犯险,悄悄从后山潜行上山,但刚刚爬过半山腰就被几名守军给发现了。结果为了躲避沉重的滚木,我们跑得十分狼狈,幸好没有被第三人看见,否则冥港联军的第一、第二号人物可就颜面无存了。 七郎背靠着巨石坐下,伸头摸了摸下巴,沉吟道:“这个赤炎城所处的地形实在不好打。强攻上去必然要损失大量兵员,这仗就打得不划算,得不偿失。但是想偷袭又没有什么好的法子,真是头疼!” 我拿出随身带来的水壶喝了口水,忽然便灵机一动,道:“赤炎城建在高处,山顶上山石众多,土质坚硬,肯定不适合种植庄稼,取水估计也不方便。不如我们就围而不攻,用围城之计逼他们出来!” “不行!”七郎立即摇头否定,“现在耗时间对我们一方并不有利。一旦反港同盟再次组成盟军从背后打过来,别说围城,恐怕反过来被围攻的就变成我们了!” “这么说,难道我们只能放弃攻打赤炎城?” “不!赤炎城必须要拿下!他们这里的矿产太重要了,没有矿石我们就打不出武器、盔甲来,没有武器、盔甲,冥港联军就无法成为一支精兵!” “唉!”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无奈道:“要不,我们尝试一下劝降?” 这本是一个不报什么希望的提议,七郎听了却很认真地回答道:“嗯,为今之计,只有劝降最可行!” “派谁去?拿什么条件做交易?”我愣了一下,又问。 “就派秦嘉去,他的口才比较好。”七郎笑了笑,打趣道:“反正不可能派讥讽鬼去吧?” 我翻了翻白眼,吐槽道:“就它那张臭嘴,一开口就得罪人。算了吧!” 第二天,秦嘉果然依照七郎的吩咐,准备上赤炎城去劝降。不过他走之前,特意还跟我们说道:“既然派我去劝降,就要给我充分的决策权,否则我到了上面没法跟人家谈。先说说你们二位能接受的最低条件是什么吧?” 七郎大大咧咧道:“我的心思你懂的,我不信你还能信谁?你就尽管放心大胆地去谈吧!” 我见秦嘉的目光又转到我身上,便也只好表态道:“只要赤炎城肯归降,我就答应保留他的城主位置,但他一定要宣誓效忠冥港,废除奴制,并接受驻军。” 秦嘉听了,眉头略微一皱,道:“翟港主,你的条件有些苛刻了,我不敢保证对方一定愿意接受。” 我耸了耸肩膀道:“目前的形势你也是清楚的,我刚才说的只是指导意见,你上去之后可以随机应变,只要能达到我们的战略目的就行。” “我明白了。”秦嘉点点头,“我会尽力而为的!” 说罢,秦嘉孤身走上了长阶,一路爬到赤炎城的城门前,以冥港联军特使的身份要求面见赤炎城关城主。赤炎城的守兵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派人到城主府禀告关城主去了。不消一会儿,城主府来人表示同意放秦嘉入城与城主面谈。 秦嘉面色坦然,施施然地迈起大步就进城去了。至于后来秦嘉与关城主见面之后又是怎么跟他谈的,我和七郎也无从得知,只有等到秦嘉下山了之后才能问个究竟。 苦等三个时辰过后,秦嘉终于才从城里出来,完好无损地下得山来。我和七郎见状都松了一口气,只要秦嘉能全身而退,劝降这事就还有希望。 秦嘉刚到山下,我和七郎就把他拦住,急急问道:“怎么样,赤炎城肯降了么?” 秦嘉却摇摇头,道:“他们不肯降。” 我十分失望,七郎顿时也抱怨道:“嗨!亏你还去了那么久,闹了半天岂不是白费口舌了?” 秦嘉依然摇头,笑道:“他们不肯降,但也不想跟我们作对,更不愿意甘当反港同盟的弃子。你们看,我已经和关城主签了一份和约回来了!” “和约?” 我和七郎闻言均大吃一惊。秦嘉这才慢条斯理地从怀里取出几页纸来,递给我们俩看。那些纸张首页置顶的位置果然写着这么一行字:《冥港与赤炎城互不侵犯及平等贸易条约》! 七郎皱了皱眉头,不满道:“让你去劝降,你却擅做主张签了这么一份狗屁和约回来。现在是我们要攻打赤炎城,求和的不应该是他们吗?” 秦嘉笑道:“鬼帅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原来,秦嘉进城之后见到关城主,经过面对面的观察,他判断关城主是个相当有主见的人,并非软弱愚钝之人,绝无可能不战而降。于是,秦嘉便没有直接把劝降的话语说出口。 不过,言语之间,关城主显然还是对冥港联军的实力颇为忌惮,表达出愿意和谈并作出一些让步的意思。秦嘉便故弄玄虚,暂且不谈冥港联军是否愿意和谈,而是故意描述了石乳城和鬼农庄城陷之后的凄惨景象。 关城主听后很是沉默了一会儿,显然也是担心会落得像石乳城城主和鬼农庄庄主一样的下场。秦嘉见时机到了,才开口表示愿意接受赤炎城求和,但必须要向冥港称臣,废除奴制,接受冥港驻军。 但关城主在此关键问题上并没有犯糊涂,依然坚决不肯就此称臣,只答应退出反港同盟,并废除奴制。他道:“赤炎城不愿与冥港作对,但希望能保持中立。我不会再派兵参与反港同盟,或者反过来派兵帮助冥港联军征讨其他阴城,更不会接受外来驻军。那样的话,赤炎城无异于拱手相让与你们。” 秦嘉此时也坚持原则,并继续施加压力,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赤炎城必须要以冥港马首是瞻,否则冥港联军不可能接受赤炎城这么一颗钉子扎在自己的后方。之前赤炎城参与反港同盟企图封锁冥港,现在冥港完全可以反过来封锁赤炎城。赤炎城内虽然矿藏丰富,但缺粮缺水,长期封锁之下也肯定无以为继。时间久了,城内的商业贸易也会崩溃。关城主,你还是再好好想一想吧!” 关城主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半晌之后才终于再次做出让步,勉强同意在赤炎城的后山大门外建立一座兵营,由冥港联军派兵驻守,自己则保留内城和正门的控制权。另外,赤炎城军队不直接出兵参与冥港联军的军事行动,但可以免费提供一批武器和装备。 562 “水晶有钱” 秦嘉看似文弱,却胆气十足,他毅然独自上了山进赤炎城去劝降关城主。虽然最后劝降未能成功,还是带回来了一纸和约。 谈判中,关城主在秦嘉的不断施压之下,终于松口同意了让冥港联军在赤炎城后驻军,并愿意免费提供一批武器和装备。他的意思很明白,赤炎城既不想与兵临城下的冥港联军死磕,也不想得罪反港同盟和地府,因此坚决不愿派兵参与冥港联军的军事行动,至少要在表面上保持中立。 这其实正合秦嘉之意。冥港联军现在最缺的不是兵员,就是缺武器和装备,而赤炎城现在愿意主动送上一批过来,岂不是犯困之时就有人及时送来枕头,这倒是省事了! 况且,只要近距离控制了赤炎城的一座城门,哪怕关城主以后想反悔,想撕毁和约,主动权也已经不掌握在他的手里了。冥港联军随时可以攻入城内,推翻他的统治。 不过,秦嘉依然不动声色,假意皱眉思考了一番,才“勉强”答应了关城主的提议。同时他又要求额外加上一个条件:赤炎城每年必须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至少卖给冥港一定数额的各类矿石和武器、装备。 赤炎城的支柱产业本来就是以矿石生意和武器制造为主,所谓低价也依然有钱赚。冥港联军每年都来采购大批货物,其实就相当于增加了一个大客户,又何乐而不为?因此,关城主当即很爽快地就答应了这个条件,以促成和约。 又经过了一番的讨价还价,秦嘉与关城主最后谈妥了全部的条款,并代表冥港联军在和约上签了字。关城主非常高兴,派人恭恭敬敬地把秦嘉送出了城门,约定明日午时之前撤掉后山城墙上的守城器械,允许冥港联军派一千兵力上山掌管后山的防务。随后,只要冥港联军依约退兵,赤炎城会在三天内把赠送的武器、装备送到自由城去。 听完秦嘉的叙述,我和七郎均是十分满意,大赞秦嘉的智慧和胆识。赤炎城虽然不肯归降,但有这样的一份和约就已经足够了,冥港联军不费一兵一卒就控制了赤炎城,并解决了缺少武器、装备的老大难问题,可谓一举两得! 次日午时,赤炎城果然如约撤掉了后山城头上所有的巨弩、投石机和滚木,并派出一名守将下山前来迎接驻军。我和七郎协商之后,决定暂派陆怜率领一千精锐部队上山,就在后山上选址建设营地,以图长期驻守。 陆怜最后选定的营地位置距离后山大门只有不到百米的距离,且地势颇高。以后只要在该处建起一座足够高的箭楼,就能有效压制住赤炎城城头的守军。有了这一处驻军的牵制,赤炎城的地形优势就被大大削弱,好比一扇无法上锁的后门,随时可以进入。 既然关城主如此有诚意,我和七郎也恪守约定,当日就开始组织冥港联军退兵。三日之后,赤炎城承诺的第一批武器、装备也按时到达了自由城。至此,双方都忠实地履行了第一阶段的和约规定,赤炎城随即与冥港联盟诸城重新恢复了正常的贸易往来。 有了这一批武器、装备,加之各类矿石也恢复了正常供应,冥港联军终于可以大肆扩军。新组建的部队大多数由原先自由城、万牛谷和鬼农庄的守军收编而成,兵员为一万二千。另外还有一部分新军系从这三座城池的“无业鬼民”当中征召入伍。 这些刚刚获得自由的鬼奴,不愿继续从事辛苦的体力活儿,又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如果任由它们在局势尚未完全平稳的新城里晃荡,恐怕又会惹出不少麻烦事来。既然如此,我便干脆把它们都招募进冥港联军来加以管束,充当后备军。 但这样的做法同时也是双刃剑,继而又遇到了另外一个难题:没有足够的阴元来给它们发军饷了! 打仗需要钱,重建需要钱,扩军更需要钱。冥港联军从巨瀑城出发,两年内连续攻克了万牛谷、自由城、鬼农庄和赤炎城,虽然也获得了大量的战利品和钱粮,但我让管账的书虫鬼最后把总账一算,居然还是入不敷出。七郎当初设想的“以战养战”的策略并没有能获得成功。 当然,这种财政上的窘境应该只是暂时的。连年的征战严重影响了商业贸易,也使得冥港的税收锐减。只要各城之间逐渐恢复了正常的商业贸易,我便能通过税收来弥补亏空。不过由于缺口比较大,这估计还得需要三到五年的时间。 我所能想到短期内应对的方法就是用金子来代替阴元给这帮新兵蛋子发军饷。反正隗庄主的宝库里存在十几箱金元宝,每一个都有十两重,即使在阴间也能值几百个阴元。用这些金元宝来发军饷,好歹还能撑上一年吧! 讥讽鬼对此意见最大,每次开会商议扩军事宜时,它总要抱怨一通,说这样的做法迟早要坐吃山空。秦嘉则提议把巨瀑城韦城主的收藏品和隗庄主的玉器也拿去拍卖了筹钱,但眼下阴间几乎到处都是在打仗,人心惶惶,谁还愿意出高价来收购这些东西? 如果拿到阳间去卖,这些收藏品又显得来历不明。再说了,在阳间玩收藏和买卖古董的行业几乎都被道修所把持,我们要想把这么大的一批明器拿到上面去卖,根本不可能瞒得过他们,只会引火烧身。 说来说去说到最后,还是七郎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我倒是知道有一个大金库,你们想不想去取?” 所有人都愣了,我便问他:“哪里还有金库?谁的金库?又藏在哪座城里?” 七郎诡秘一笑,道:“水晶城!” “喔!”众人皆醒。 原先的反港同盟六城,自由城、万牛谷和鬼农庄已经被冥港联军占领,赤炎城也低头认输,变成了冥港的附庸,现在就只剩下左丘城和水晶城这两块硬骨头了。 左丘城自不必说,乃阴间第一大阴城,军事实力和经济实力都是除地府外的第二强者。冥港联军虽然近年来发展势头凶猛,但还不敢轻言能够击败左丘城。不过水晶城嘛,嘿嘿,倒是可以试一试! 水晶城我以前也是去过几趟的,那座阴城里有一个巨大的水晶矿,大到需要把一辆重型挖掘机拆解之后从阳间运下来,直接用机械的力量去挖矿,简单而粗暴,但是却行之有效。除此之外,水晶城还盛产各种宝石和一些极阳属性的食材、药材,资源丰富,极为富有!阴间世界都流传这么一句顺口溜:“鬼农有粮,水晶有钱,九曲有酒,巨瀑有船,左丘有泽,地府有阎罗!” 这句顺口溜评点的就是阴间几座大城各自的不同优势,由此也可见水晶城的“有钱”简直就是深入鬼心,众望所归。如果能顺利攻占水晶城,那我们可真是不差钱了! 计议已定,冥港联军再次开始调兵遣将,积极备战。地府正与茅山道会纠缠,无暇分身,左丘城则态度暧昧,不愿再挑头,当前反港同盟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这也使得冥港联盟各城的防御压力骤减,原先被封锁的商道也基本上重新打通。此时出兵攻打水晶城,几无后顾之忧。 因此,冥港联军除了留下少数部队驻守后方各城及主要关卡外,近遣主力出战,出征水晶城的大军兵力达到了两万!这也是冥港联军成立以来,能够派出的最强军力了! 水晶城距离自由城最近,先经由水路航行三天,便到达了由水晶城控制的一个小港口:温泉港。 此处河道狭窄,河水均来自附近的地热喷泉,所以水温较高,河面上始终弥漫着一股带着硫磺味的水蒸气,是以取名温泉河。温泉港虽然称之为港,但其实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河道转运站罢了,就建在温泉河的源头,距离水晶城还有三十里路。 驻守温泉港的正是原先十八洞的残兵败将,像样的战船只有三艘,其他大小船只不过十余艘。就以这样规模的船队,搞搞运输还行,打仗可就完全不是冥港水军的对手了。 温泉港的港主,也就是原十八洞的洞主,一见冥港联军气势汹汹而来的架势,当即就决定抛弃水晶城,向冥港投降了。 他很懊恼地对我道:“原先十八洞虽小,但我好歹也是个洞主,说一不二,不需要看别人的眼色过日子。现在十八洞被殷发给毁了,我又沦落到这里来给水晶城主守这么一个小港,其实跟一个守大门的没什么区别。我真是悔不当初呀!” 我笑道:“大城相争,小城就只能在夹缝中求生存,只不过当初你是挑错边,站错队了。十八洞现在已经被我重新挖通,尚存十五洞,你若是愿意吸取教训,听从命令,我也不妨把这十五洞依旧交给你打理,仍可称洞主。你看如何?” 那洞主大喜,连声谢道:“翟港主大人不记小人过,实在是宽宏大量!属下愿奉冥港为主,改过自新!” 563 敌袭 “热死了!热死了!” “就是,这个鬼地方真特么热,也不知道水晶城里的人是咋想的,这么热的地方居然也待得住?” “我听说城里有冷泉,热不死他们。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城里有矿!有钱!” “那我们怎么办?如果没有更好的法子降温,别说打仗了,光这样天天蒸桑拿就得蒸死我们了!” 这一夜,我在水晶城外巡视军营时,耳边不时传来一阵一阵的抱怨声。冥港联军中的阴修士兵们一个个满头大汗,牢骚不断,焦躁不安。 水晶城虽然所处的地形不像赤炎城那么险峻,但城外遍布熔岩湖和地热泉,此处实在是热不可当。鬼修还好,阴修可就受不了了,完全不顾军官们的呵斥,纷纷脱去盔甲和衣物只留裤衩,就图一时凉快。 阴修由于修炼了阴功,耐寒不耐热,这里温度又奇高,确实难以忍受。一眼望去,满营的阴修士兵身上都是光溜溜的,不雅倒是其次,还直接影响战斗力。 冥港联军顺利通过温泉港到达水晶城外已经三天了,也试探着攻了三天,但始终没有找到太好的进攻办法。水晶城利用地形,在城外的狭窄洞穴里修建了一道很短但却很坚固的城墙。因此,纵使冥港带来了两万大军,面对这样的防线也施展不开,无法充分完全发挥兵力上的优势。 水晶城的蒋城主下令部下死守,任由冥港联军围城。他可不像隗庄主那么傻,也不像关城主那么容易动摇,水晶城内兵精粮足,又有城外的高温做“武器”,冥港联军不可能长时间围城。 我也尝试着派出一名曾与蒋城主有过些许故交的冥港商人前去当说客,要求与他在阵前谈判。但这个蒋城主不但油米不进,还十分绝情,莫说连门都没让说客进去,甚至当场下令射杀了这名故交。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蒋城主这么做,明摆着就是告诉我:他是根本不可能投降的! 于是,冥港两万大军兴冲冲而来,却在水晶城外陷入了尴尬境地,进退两难。而就在我巡视军营后的当夜,又出现了一个令我意想不到的变故。 当天的进攻不利,我便早早就鸣金收兵,让士兵们回营休息,准备明日再战。由于水晶城外的地形狭窄,冥港联军不得不后退三里,在一个稍大一些的洞穴里安营扎寨。为了防止敌军偷袭,我还让士兵们在军营外设置了一个岗哨,派人日夜驻守,负责警戒。 我巡营完毕回到帅帐中,躺在床上却辗转难眠,脑子里依然在苦苦思考如何破敌的法子。迷迷糊糊躺到大约寅时,帐外却忽然响起刺耳的警笛声。 “哔!哔!哔!” “有敌袭!有敌袭!” “快去取水!快来救火呀!” 多年来的军旅生涯让我始终在行军、作战时保持了相当敏锐的警觉度。警笛一响,我当即从床上一跃而起,顺手从枕头边抽出如常刀来,又从床脚下提起盾镬,一个箭步便冲出了营帐。 守在帐外的两名近身侍卫此时也已经是抽刀在手,紧张地环顾四周。围在我的帅帐周边一圈的四个营帐全部住的都是我的近身侍卫,他们的动作都不慢,很快就全部钻了出来,并在帅帐外围组成了一道防线。 侍卫营校尉见我出来了,忙道:“港主,你先将盔甲穿好,以防暗箭。有我们在这里守着,袭营的敌军攻不过来。” 我将他一把推开,眼睛依旧在观察军营内的情况。帅帐附近并没有什么骚动,起火的地点离这里还有百米远,就在营门岗哨的右侧,那里是大力鬼王统领的第四军营地。但是隔着这么多营帐,我也看不清楚那边的具体情况。除了第四军营地起火外,营门左侧邙山鬼王统领的第五军营地似乎也有些混乱,但还好没有起火。 我心里不禁有些恼火,随即又感到十分疑惑。首先是营门岗哨的问题,为何等敌军都入营了才吹警笛?如果是因为玩忽职守,漏放了敌军进来,那可是重大的失守渎职,按军纪是要砍头的! 其次,大力鬼王和邙山鬼王都是冒失鬼,个人战力没的说,但约束部下的能力不足,军纪不严。敌军偷袭偏偏就找的是它们俩负责的营地,显然是有备而来,目标找得很准! 最后还有一点,从营中的动静来看,敌军这次来袭的兵力应该不多,也只在一处营地纵火成功。这样不痛不痒的敌袭到底有何用意? “传我的命令下去,各营不要乱,坚守营地,注意防火!”我拉过侍卫营校尉,催他去传令。校尉答应了,又吩咐手下留守帅帐,自己跑到别的营帐传令去了。 其实不用我交待,第四营的士兵也很快就把火势控制住了,火光迅速变小,洞穴内的光线再次变得暗淡下来。 但就在此时,接挨着第五营的第七营营地忽然也开始骚乱起来。第七营由陆煜统领,军官大多都是陆家子弟,以阴修居多。而第七营同时还担负着值守左侧一个洞口的职责,从那里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往左丘城的方向。 我这时才恍然大悟,高声叫道:“敌军夜袭是幌子,他们想要突围出去报信!” 站在我身边的侍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下该由谁去传令了。我哪里还顾得上指派别人,干脆自己就往第七营营地狂奔而去。那几名侍卫兵见我离开了帅帐,也只好撤掉了临时防线,紧随在我身后跟来。 从帅帐到第七营营地倒也不远,就是途中要绕过一大堆营帐。为了防止我的急速奔跑造成别的营地产生误会,跟在我身后的侍卫兵们不停地叫喊:“港主在此,各营不要乱!” 终于跑到第七营时,局面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危急。由于这一营的阴修士兵为了贪图凉快都已经把盔甲、衣物给脱干净了,面对敌军的偷袭显得手忙脚乱,非常吃亏。 其实按我的目测,这次来偷营的敌军大约只有五十名左右,也都是阴修,但即使在这样的高温下他们身上依然都穿着黑衣,内着软甲,手持短兵器,还不时从手里抛射暗器。 看来,这些阴修黑衣人的修为都不低,武艺高强。加上是夜袭,竟被他们从营门岗哨悄无声息地钻入,并一路沿着第五军的营地奔袭到了第七军营地,此时距离通往左丘城的路口只有二十米远了! 我急忙大喊道:“拦住他们,不要让他们逃出那个洞口!” 陆煜等军官正在焦头烂额之际,看见我亲自带领侍卫营赶来,顿时士气也上来了,拼命招呼部下守住路口不让那些黑衣人过去。 我大喝一声,径直冲向离我最近的一名黑衣人。那黑衣人似乎是一个小头目,手持一把厚背单刀,刀法相当凌厉,他身边还跟着另外两名持短剑的黑衣人,三人形成一个战斗小组,已经连续砍翻了七、八名冥港士兵,锐不可当。他与我刚一打照面,厚背刀便抢先一刀向我劈来。 “找死!”我冷哼一声,手里的如常刀直接迎上。 “当!” 一声脆响过后,对方的厚背刀便被如常刀削成两截,没了刀尖的厚背刀样式看起来竟也好似菜刀一般。 那名黑衣人愣在当场,显然是想不到如常刀竟然如此锋利。他迫于我的声势,不敢再硬扛,急忙往后倒退。另外两名黑衣人倒也配合默契,分别从左右刺出一剑来夹击我的肋侧,以求搭救同伴。 我左手持盾,抬手就挡住了来自左路的攻击,但右手来不及收回来,便把手腕一抖,如常刀离手后在空中快速旋转着画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倒飞回来,在右边黑衣人握住剑柄的手掌上轻轻一划。 “啊!我的手!” 那名黑衣人的半个手掌加剑柄干净利落地被切断,只留下剑身“哐当”的一声落在地上。 我无需转身,依旧竖起盾镬格住左边刺来的短剑,同时右手手指往左边一指。如常刀贴着我的背部转了一圈过去,同样整整齐齐地切断了左边黑衣人的十个手指头加半截剑柄。这一招,正是我新练成不久的如常刀法:以心御刀! “杀!” “杀!” 紧跟在我身后的两名侍卫兵反应也足够快,一见我砍断了敌人的手掌,毫不客气地冲上前去补了一刀一个,将那两名断掌的黑衣人杀死。 躲开我正面一击的黑衣人见我一招内便杀了他的两名同伴,不禁骇然,丝毫不敢再跟我交手,直接钻进了旁边的一顶营帐里,企图逃跑。 我冷笑一声,道:“以为我看不见就砍不到你了么?” 如常刀刚刚自行回到我的右手掌心,我反手再次将刀甩出。如常刀以刀柄为中心水平旋转,如同飞盘一样从我手里飞出,又如同电锯一样割开那顶帐篷,准确无误地命中了隔着两层帆布之后的目标。 “啊!” 隔着帐篷我看不到另一侧的景象,但从喷溅到帆布上的血迹形状以及接连两记重物倒地的闷响声来判断,那名黑衣人的身体应该已经从腰部的位置上下分离了。 564 死士 我和侍卫营的强势加入,使得原本由黑衣人掌握主动权的战局出现反转。第七营的士兵虽然缺少防护,但还是凭借着人数上的优势将偷营的敌兵团团围住。尤其是很多聪明的士兵丢掉了朴刀,捡起长枪和弓箭,利用长距离兵器来迎敌。 那帮黑衣人固然个个都是高手,实力强悍,可毕竟人少,此时又陷入重重包围之中无法突围,很快便死伤过半。 “咻!” 一名身形矮小的黑衣人伸手在嘴里吹了一声古怪的口哨,剩下的二十名黑衣人听到之后随即做出反应,全部回缩,就以那矮小黑衣人为中心围成一圈,面朝外面,做出防御的姿态。 他们这是要准备负隅顽抗了吗?可在这冥港联军大营里,二十个人被两万大军包围,又无险可守,他们还能顽抗到几时? 就在我感到疑惑之时,黑衣人果然再次出现异动,集体发动反击。原来他们压根就没想过要死守,而是集中剩余的兵力做最后一搏! “嗖嗖嗖!嗖嗖嗖!” “啊!” 站在外围的黑衣人忽然同时发难,均是抬手一扬,从手里抛出一大把星形飞镖来。第七营的士兵大多都是阴修士兵,身上为了降温全部脱掉了盔甲和衣物,面对突如其来的暗器攻击根本无从防御,纷纷中镖痛呼。黑衣人的这一轮暗器齐射,生生地将围困住他们的包围圈给逼退了数步。而就是多出来的这么几步距离,似乎已经足够他们进行下一步的突围计划了! 四名黑衣人跑出队伍,两两配对扎起马步,将手掌合在一起,做出了一个托举的动作。另外两名黑衣人随即从后排全速冲刺出来,分别一脚踩在前面队友的手掌上,奋力跃起。前面充当“垫脚石”的四名黑衣人则顺势用力往上一托,又给跳跃的两人加了一把助力。 配合默契之下,这两名显然是轻功最好的黑衣人竟如飞鸟一般高高跃起,从冥港士兵的头顶上掠过,眼见就要窜出洞口去了。 我在后面看得真切,那两名意图逃出重围的黑衣人其中一名便是那吹哨的矮小黑衣人。不消说,他定然才是这伙夜袭黑衣人的首领,身上肯定带着某个极其重要的秘密想要逃离水晶城。不论他身上带着的是什么秘密,如果放他安然离开,冥港联军攻打水晶城的计划很可能又要遭受严重阻碍! 但第七营的士兵已经把洞口处挤得水泄不通,连我急切之间也无法靠近,而我此时就算出声大喊也不见得会有谁能拦得住这两名实力最强的黑衣人。我唯一的选择就是再次祭出“以心御刀”的如常刀法,用尽全力地将如常刀朝洞口方向抛出,同时将心意锁定目标,想要来个“一箭双雕”,一刀斩落两名黑衣人。 说时迟,那时快。如常刀在空中划出一道惊鸿,如同巡航导蛋一样后发先至,逼近稍稍靠后一些的那名黑衣人。 身形矮小的黑衣人首领已经率先跃过了洞口,但身体还在半空中尚未落地。他的直觉也非常敏锐,回头一看,便发现了追身而来的如常刀。他似乎晓得如常刀的厉害,没有打算要格挡的意思,而是低声冲另外一名跟在他身后的黑衣人交待了一句。 得到命令的黑衣人顿时身形一僵,在半空中的冲势稍有停顿。但他很快就调整了姿态,不再继续往前跃去,而是翻身回来面对着如常刀,大喊一声:“誓死保卫水晶城!” 喊完这句话,如常刀也随即扎入了他的胸膛里。但他竟视死如归,两只手紧紧地抓住如常刀的刀柄,不让如常刀扎穿他的身体,继续攻击到那名黑衣人首领。 我心中大急,奋力催动如常刀往前。但如常刀法也有距离上的限制,离得越远,我凭心意所能控制的力道和威力也就越小。最后如常刀始终未能穿透那名以身挡刀的黑衣人,随着他业已僵硬的尸身从空中落下。 黑衣人首领在手下人的舍命保护下终于突破了重重围困,当即闪身钻入了通往左丘城的小径里,不见踪影。 “誓死保卫水晶城!” “水晶城万岁!蒋城主万岁!” 剩余的黑衣人注定无法突围了,但他们依然视死如归,竟大声喊起了口号,继续与冥港士兵厮杀,完全就是一副不要命的架势。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能拖住冥港联军的追兵,掩护自己的首领逃脱。 第七营的士兵也被这帮黑衣人的强悍激起了斗志,长枪、弓箭纷纷往他们身上招呼而去。双拳难敌四手,任凭黑衣人的个人武力再高,也抵不过千军万马的疯狂攻击。不消半刻钟后,所有的黑衣人都当场战死,无一幸免。 虽然我更希望能活捉一两个黑衣人来审问一番,但此时的场面已经完全不受我控制。而且即使能留下活口,以这些黑衣人的悍不畏死作风,估计也很难问出什么东西来。 陆煜跑过来问我:“港主,我们还要不要追?” 我无奈道:“追肯定是要追的。你先带几个功夫好的手下沿着洞外的通道往左丘城的方向去追,但是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一定要把护具穿戴齐整。另外,你再差一个人去猫骑营找柳寒传我的命令,让她也亲自带一队猫骑兵去参与抓捕。夜飞猫天生有追踪猎物的本领,速度也比你们徒步去追快得多。” 陆煜应道:“属下领命,这就去安排!” 安排好追兵,我便转去各营查看损失的情况。第七营损失最严重,由于匆忙迎敌之下缺少防护,又拼死拦下搏命的黑衣人,导致第七营死伤人数达到两百。邙山鬼王统领的第五营次之,完全没有来得及组织起有效的防御就被偷营的敌军突破整个营区,死伤也接近一百。大力鬼王统领的第四营情况稍好,虽然被烧掉了几顶帐篷,但兵员损失不大,死伤不到五十。 最让我感到痛心的是营门岗哨,原本以为他们是因为疏于值守才导致敌军偷袭成功,但后来才发现,负责驻守营门岗哨的一个营上百名官兵竟大多是在被迷晕的情况下被杀,全部遇难! 由于营门岗哨最靠近水晶城,我又要求驻守的士兵们必须披挂全副盔甲,因此驻守在营门岗哨的是一支全部由鬼修组成的部队。而偷营的黑衣人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种迷雾,无色无味,是专门用来对付鬼修的,可以使它们的魂魄在短时间内失去神志。以有心算无心,营门岗哨竟被这一种无人知晓的神秘迷雾迷翻了全队,然后又在悄无声息中死于敌人的屠刀之下。 负责值守营门岗哨的校尉是一只墨鬼军官,它的鬼功修为最高,也正是它在被迷晕之前吹响了警笛声,才使得黑衣人的行动暴露。否则,恐怕这伙前来偷袭的黑衣人完全可以更轻松地穿越整个营区,突围成功。 黑衣人暗杀了营门岗哨的哨兵之后,并没有大肆地在军营内搞破坏,而是先派了一小队人往营门右侧去放火,同时大部队往左侧去突围。很明显,去第四营负责放火的只是黑衣人派出的弃兵,目的就是声东击西,而主力则选择从第五营和第七营之间的空当突围。 散落在各营的黑衣人尸体最后也全部清点完毕,一共是九十九具,再加上成功逃脱的那名黑衣人首领,正好是一百名。很显然,这是一支成建制的在阴间非常少见的精锐“特种部队”! 在今晚的夜袭中,从悄无声息地潜伏靠近到使用有针对性的迷雾,再到采取有效的迷惑战术和选择最佳进攻路线,包括最后的默契配合保证首领突围完成任务,无不体现了这支神秘部队的可怕实力。 不过,在检查了所有黑衣人尸体后,我依然对这支神秘部队的情况一无所获。他们的身上除了统一标配的黑衣、软甲和兵器外,没有任何的隶属标志。但这帮家伙在最后以死相拼时喊出的口号还是至少能证明:他们肯定是从水晶城派出来的。 我疑惑不解,便派人去把大眼叫过来。大眼专门负责收集水晶城的情报,它知道的情况应该会更多一些。 大眼同样细细地查看了一番黑衣人的尸体,又沉思了半晌后才对我道:“这肯定不是水晶城的常规部队,我看很可能是蒋城主自己在暗中豢养的死士!” “死士?”我颇有些惊讶。 大眼道:“其实我也只是耳闻,在此之前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表明真的有这么一支部队存在,就连水晶城的人也不一定相信这个传言。” “他需要这么多死士做什么?” “据说,蒋城主豢养这些死士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防御外敌,而是平时用来监视自己的属下官员和大将,以防他们贪污、受贿或者叛变。当然,这些死士偶尔也会出手执行一些暗杀任务,帮蒋城主排除异己。说白了,这些人就是一帮间谍和冷血杀手!” 565 分兵 听了大眼的解释,我总算对袭营的神秘黑衣人身份有了一些判断:他们极有可能是水晶城蒋城主手下的死士! 大眼又道:“这些死士自幼都由蒋城主派人秘密训练而成,从小就给他们洗脑,又给予了极高的待遇,因此他们都非常忠于水晶城,而且只听从蒋城主一人的命令。” “这支死士队伍一共有多少人?”一想到这帮黑衣人的强劲实力和狠绝的作风,我就倍感头疼。如果他们人数众多,对于冥港联军来说可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应该没多少人,说不定全在这里了。”大眼却耸了耸肩膀道,“豢养这些死士需要花费大量的钱财和精力,还需要极度保密,能有一百人我就已经感觉很吃惊了。” 大眼分析的确实很有道理,既然是秘密建立的特种部队,就不可能有太多人。只不过,蒋城主这一次竟然舍得派出全部的死士来夜袭冥港联军的军营,目的肯定不简单。如此想来,我最先的猜测应该是对的:他们袭营就是为了能突围出去,然后前往左丘城求援! 冥港联军这一次直接派出了两万大军前来攻打水晶城,以水晶城自己的防守力量很难能坚守得住,城破只是迟早的事。之前鬼农庄和赤炎城就是因为孤立无援才被我们逐个击破。因此,水晶城现在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向实力最强大的盟友左丘城求援。 从我在左丘城时就知道,水晶城和左丘城的关系很铁,两座阴城之间早早就签订了盟约。水晶城有钱,左丘城有人,这两座城之间的商业往来十分频繁,私下交易也是经常有的。当年我甚至还和柳寒一起护送一批鬼奴从左丘城到水晶城,就是为了增强水晶城的军力,防止七郎的鬼军偷袭。 因此,即使不提什么反港同盟,一旦水晶城向左丘城求援,左丘城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可想而知,那黑衣人首领身上携带的必定是蒋城主写的求援信,而如果采取急行军的话,左丘城的援军最快在二十天内就能到达。 为今之计,我只能寄希望于柳寒所带领的猫骑兵能在半途中追上那个黑衣人首领,延缓一下左丘城获知水晶城被围的消息,为冥港联军的进攻争取更多的时间。 但两天之后,柳寒却还是没能带回来我所期待的好消息,无功而返了。 柳寒不经通传就直接钻入我的帅帐之中,毫不顾忌地开始脱掉身上的盔甲。她的战袍已经完全被汗水湿透,紧紧地贴在曼妙的身体上,让我不由得又回忆起了多年前我俩同样就在这水晶城外因为温度而引发的那一场误会。 可柳寒此时的心情并不太好,很不高兴地一把推掉了我打算伸过去抱她的手,骂道:“少来!我现在烦得很,没那个心情!” 我尴尬地收回手,问她:“人没抓到?” “哼!几次离得最近的时候我都已经看到那家伙的背影了,结果还是让他给跑了!”柳寒恨恨道,接下来又继续脱战袍,但是依然不肯让我碰她,丝毫不考虑我的感受,“他长得像老鼠,钻洞的本事也跟老鼠差不多。每次我追到他屁股后面时,他总能及时找到一个窄窄的‘老鼠洞’钻进去。别说是我的夜飞猫,就连我自己都钻不进去,还怎么追?” 我无奈道:“追不到就追不到了,我们也只能想其他的法子来应对这件事情。” 柳寒闻言随即瞪了我一眼,很不满地说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赶紧离开这个热死人的鬼地方!别说我的手下了,我自己都待不下去了!” 我看着她那汗湿全身,十分诱人的胴体干咽了一下口水,苦笑道:“这里是我的帅帐,你这个样子别人要是进来了看到岂不是很尴尬?” “那你就出去给我守门,别让其他人来打扰我!我要在这睡一会儿,连着抓了两天两夜‘老鼠’,我都快要困死了!” 柳寒用力将我往帅帐门口一推,自己倒在我的行军床上连被子也不盖,很快就呼呼睡着了。 我看着柳寒的诱人睡姿,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孔,感觉实在涨得难受,恐怕随时都有可能会流出鼻血来。但此时躺在我帅帐里的不仅是一位“睡美人”,同时还是一只母老虎,我可不敢现在去招惹她。 我蹑手蹑脚地从行李中抽出自己的一套干净衣服,轻轻地披在柳寒的身上,然后才退出了帅帐。我交待守在门外的侍卫兵们一定要看好门,不准让任何人进去打扰柳寒睡觉,更不准他们自己私自进去。 安置完柳寒后,我便亲自跑到另外一个营地的另外一顶帅帐里去,找七郎商议接下来的用兵计划。 由于冥港联军这次带来的部队太多,一个洞穴装不下,只好分为前后两个大营驻扎,数千顶营帐从水晶城外向后延绵数里。我负责指挥前营,七郎则负责指挥后营。后营的位置由于更靠近一个熔岩湖,温度更高,阴修在那里根本待不住,因此驻守在后营的几乎全部都是鬼修士兵,所以也就交由七郎统领。 前一晚的夜袭事件七郎也都知道了,他同样寄希望于柳寒的猫骑兵能够截住突围的最后一名死士。但既然抓不到那个家伙,眼下也就只好另想办法去解决目前的难题。 七郎叹了口气道:“我们必须要加大攻势了,否则水晶城还没攻下来,左丘城的援兵就到了。那时候,冥港联军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 我则苦恼地说道:“但是这个鬼地方非常不利于驻军,我们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太好的攻城手段。从自由城运来的大型攻城器械估计这时候才刚刚到达温泉港,卸完船再用畜力转运过来恐怕还得需要几天时间。” “就算攻城器械到位了也不见得马上能攻破城门。”七郎摇摇头道,“水晶城的城门设计得十分坚固,门外的洞穴又狭窄,我们的大部队根本施展不开。如果采用添油战术一波一波地上去攻,不但没有太大的优势,反而会造成巨大的伤亡。” “那怎么办?”我不觉有些泄气,“难道我们就此退兵,不打水晶城了?” 七郎没有回答,而是站起身来在他的帅帐中来回踱步。我也眉头紧皱地坐在椅子上苦思冥想对策,两位冥港联军的联合主帅此时都在一起想办法,就看谁的脑子更灵光一些了。 想了一刻钟,七郎才站定了,转头对我道:“带兵打仗最怕的就是畏畏缩缩,犹犹豫豫。我们这一次率两万大军前来,如果才攻了这么几天就灰溜溜地打道回府,对士气影响太大。我的意思还是要全力进攻,争取在左丘城的援兵到来之前攻破水晶城的城门!” “你有攻城的好办法了?”我问他。 “好办法还没有,但是笨办法倒是有一个。”七郎摸摸自己的下巴道,“水晶城只有这一个城门,不能取巧那就只能强攻。我打算边派精兵强攻城门,边派杂兵在阵后挖土,扩大城外的洞穴,扩大攻击面。只要能同时摆下五千名士兵,我想,攻下那道城墙就不成问题了!” “那左丘城的援兵怎么办?你有把握在二十天内攻下水晶城吗?” “我没把握,得看挖土的进度如何了。不过……” 七郎停顿了一下,又道:“反正攻城暂时也不需要那么多兵力,而且你们道修在这里也待不住,不如干脆就分兵吧!” “分兵?”我似乎有些明白七郎的意思了,“你的意思是派出一部分兵力在半道上拦住左丘城的援兵?” “没错。”七郎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我,道:“攻城和挖土全部用鬼兵,可以全权交给我去指挥。嗯,我想,留下一万六千兵就足够了。剩下的四千兵,包括全部的阴修士兵都交给你指挥。你们可以离水晶城远一点,尽快找个易于防守的要地修建一个关卡,等待左丘城的援兵到来。你们多阻拦他们一些时间,我们这边成功的几率就更大一些!” 我想了想,也觉得没有比这个笨办法更好的办法了,于是便点头同意道:“好,就这么办。左丘城的援兵就交给我来应付吧!” 讨论完毕后,我和七郎随即对冥港联军重新调整了兵力部署。虽然依旧是分成前军、后军,但把所有的阴修官兵都分到后军,前军的一万六千兵全部由鬼修组成。我和七郎也调换了指挥权,七郎指挥前军继续攻城,我则带领四千后军离开水晶城外的高温区,向左丘城方向移动了十里的距离,重新选址安营扎寨。 我选择的地方很是经过了了一番考量,既不能离熔岩湖太近,也不能离水晶城太远,免得中间留出太多的空当,造成前军和后军之间脱节。另外,新营寨所在的位置就位于左丘城与水晶城必经之路上的一道峡谷内,该处通道狭窄、巨石林立,非常便于建设临时阵地。 我发动所有的四千名士兵一起动手,只用了十五天时间,就在峡谷内修筑起了一道坚固的工事。虽然比不上正规的城墙高大、厚实,但也足可以让左丘城的援军大吃一惊的了! 566 “飞毛腿”步兵 离开水晶城外的“桑拿区”后,冥港联军中所有的阴修都松了一口气,包括我自己在内。虽然后军的新营寨依然能感受到来自数里外的阵阵热风,但好歹此处的温度已经降到三十度以下,不再影响正常作息了。 不过,接下来的十五天时间里,后军的士兵们也没有闲着,大多继续赤膊上阵,搬石、运土、挖洞,干得热火朝天。 根据我和七郎商定的分兵战术,后军负责扼守从水晶城通往左丘城的交通要道,并在一处峡谷中临时建起了一道关卡。关卡的墙体全部就用巨石和黏土筑成,并连接洞内的几根巨大石柱,高一丈五,厚一丈二,横贯整个峡谷。 除了在关卡上布置守军和一些防御器械外,我还在石柱顶上用绳索和木板临时搭建了一些吊台,可以作为简易的瞭望台和箭楼使用,由鬼兵轮流上去驻守。 两侧的洞壁我却故意没有布置任何工事,留出了两条通道。那是给柳寒的猫骑营准备的,夜飞猫可以轻易地在倾斜的洞壁上奔跑、冲锋。而两侧洞壁表面上兵力空虚,就是要诱使左丘城的援兵冒险攀上去,然后我再派出“奇兵”以旋风之势出击,给敌人当头一棒! 兵力方面,我将四千名士兵分成了四个梯队,除去用作机动力量的猫骑营外,剩余三队则轮流上关墙驻守。一队迎敌,一队辅助,一队休整待命,既保证有足够的战斗力,又保证了士兵们能有充足的休息时间。如此这样的精心布置和安排,我为的就是坚决要在这里堵住左丘城的援兵,给前军进攻水晶城争取更多的时间。 “报!” 一名骑着扁虱的传令兵匆匆忙忙地从后方奔来,一见到我就翻身跳下行了个军礼。他随即从身上摸出一个小竹筒双手递上,对我道:“港主,这是昨日前军的军报!” “念!” “是,港主!”传令兵取出竹筒里的密报,摊开念道:“昨日我军全力攻城,从卯时直至申时,攻势不减。敌城左侧一角被我投石机击塌,但敌军始终不退。我前锋营历经数个时辰苦战,终损伤殆尽,不得不收兵休整。全日,我军共阵亡一千三百八十九名,重伤一百二十三名,轻伤七十六名……” “挖土任务进行得怎么样了?”未等传令兵念完军报,我便焦急地插口问道。 传令兵愣了一下,迟疑地回答道:“军报上没有写……不过,据属下的观察,水晶城外的洞穴已经扩宽了二十丈有余……” “二十丈?”我点点头,自言自语道:“那就是大约六十米,嗯,差不多了,至少那些大型攻城器械都能同时派上用场了。” 自从分兵之后,为了保持前后两军的行动一致,探子和传令兵在前军和后军之间来回不停地传递消息,重大军情更是每个时辰报一次。我在这边抓紧时间修筑工事,七郎却在另一边想尽办法大搞破坏。 他率领前军持续不断地猛攻水晶城的城门,并陆续使用了各种攻城利器,可半个多月过去了,水晶城依然没能打下来。水晶城守军也确实足够顽强,据说有好几次城门已经摇摇欲坠,但守军始终坚守阵地,熬到冥港联军的进攻部队锐气尽失,不得不鸣金收兵。 不过,前军同时还在一直在奋力挖掘扩宽城外的洞穴,为的就是能同时摆得下所有的大型攻城器械。如果按照传令兵的观察没有错的话,七郎发起总攻的时间应该也就在这两天内了。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水晶城死士突围后的第十九天。 我应柳寒的要求前去探视猫骑营中夜飞猫的状态。夜飞猫也不太喜欢炎热的环境,因此自打到了水晶城外后也大多一直精神不振,或者出现性情暴躁的情况。换防过来后军阵地之后,虽然夜飞猫的状态有所恢复,但总体还是没有达到最佳。它们此时就集体慵懒地趴在地上眯觉,拒绝听从骑兵们的指挥去参加训练。 我和柳寒对此也无可奈何。夜飞猫毕竟不是人,不能简单地用军纪去约束它们,尤其在这种关键时候,更不可能用限制饮食或者体罚的方法去惩戒它们,否则会适得其反。 正在这时,原本慵懒无力的夜飞猫们似乎忽然来了精神,全体一致地竖起了耳朵,又抬起头来远望前方。但它们的视线被后军刚刚筑起的高大关墙给挡住了,很明显,它们所关注的异常情况出现在关墙之外。 我和柳寒当即对视了一眼,随后又不约而同地俯身趴在地上,将一边耳朵贴紧地面。这是我们从在阴军开始便练就的本事了,可以通过探听地面传来的震动和声响判断出远处是否有敌袭。 柳寒带领犬骑营时就学会了通过观察坐骑的反应来判断周边的形势,夜飞猫的听觉和嗅觉都比人类强得多,甚至不比地狱犬差。此时夜飞猫集体出现了警惕的举动,恐怕事情不简单呀! “不是骑兵,没有蹄子声。”柳寒率先听出了些许端倪,对我道。 我又听了半晌,不禁皱起眉头来:“没有骑兵,震动却不小,显然都是阴修步兵,而且人数非常多。除了阴军之外,也就只有左丘城才能派出这样的军队了!” “他们居然来得这么快?这一来一去的连二十天还没到呢!” 我站起身来拍掉身上的灰尘,道:“这不奇怪,左丘城军纪严整,采用急行军的确也有可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到达的。” 柳寒叹气道:“唉,其实我很不情愿与左丘城的人为敌,希望我那些姐妹们都已经不在护城卫队里了!” 我把手一摊,道:“该来的总是要来,我也不希望碰见滕家的人。但是没办法,谁让左丘城一定要和我们冥港为敌呢?” 我和柳寒还在这边长吁短叹呢,关墙前面就已经有双方的士兵交上手了。 “关上的兄弟们快放箭!跟在我们身后就是左丘城的前锋营!” “弓箭兵、弩兵都听令,你们的目标是远处后方的左丘城前锋营,掩护我军斥候回营!放!” “嗖嗖嗖!嗖嗖嗖!” 听到这几声呼喊和骤然响起的飞矢破空之声,我急忙抛下柳寒和猫骑营,爬上关墙去观察战况。果然,关墙前已经打响了一场小规模的遭遇战,我此前派出去打探军情的十几骑斥候都跑回来了,身后则紧紧地跟着数百名鬼修士兵。从盔甲样式上来看,那应该就是左丘城的军队没错了! 不过,从啥时候开始左丘城也训练出了这么一支训练有素的鬼修军队了?而且,这些鬼修虽然没有骑战骑,但光光靠着两条腿跑居然跑得还不慢,冥港联军的斥候营骑着扁虱也只是比它们快一些罢了。 考虑到是准备要死守,我设计的临时关墙就没有留城门,斥候们骑着轻快的扁虱就只好沿着两侧洞壁往上跳。还好扁虱善于蹦跳,一丈多高的关墙还难不倒它们。不过,左丘城的步兵对此就没办法了,它们虽然也有弓箭兵,也在不停地与关墙上的冥港守军对射,但毕竟火力无法跟我们相比。于是,它们前进到距离关墙百步远的地方后便被迫停了下来,不敢再贸然抢攻。 对射了一会儿,显然是看到无法占得到便宜,左丘城的前锋营便开始撤退。它们撤退时也同样颇有章法,刀盾兵和弓箭兵互相掩护,面向敌方徐徐而退,丝毫不乱。我也没有立即发起反攻的想法,就叫停了本方的弓箭手,任由左丘城前锋营退去。 这时,斥候营的校尉才喘着粗气来向我汇报:“报告港主,左丘城的主力部队已经到达谷口,刚才追来的只是他们的前锋营,大约有五百名鬼修。” 我没好气地道:“这些我都亲眼看到了,你能不能告诉一些我不知道的情况?” 斥候营校尉脸上一红,连忙辩解道:“左丘城这次派出的部队很不寻常。他们的大军依然以阴修为主要战斗力,但数量上却以鬼修为多,包括这五百名前锋营的鬼兵,我还从来没见过能跑这么快的步兵。所以,属下确实是有些大意了……” “左丘城这次一共派来了多少兵力?” “据我目测估算,左丘城这次的总兵力应该在六千左右,其中阴修两千名,鬼修四千名。但是……”斥候营校尉说到这里,又迟疑了一下才道:“我怀疑他们还暗藏了一些兵力没有完全放出来。” “哦,为何这么说?”我追问道。 “左丘城的鬼修部队也并非都像刚才的前锋营那样战斗力惊人,从行军的队形来看,其实大部分鬼兵的军容都不够整齐,显然是刚征召入伍不久的新兵。也就是说,左丘城的大军当中很可能有着两支完全不同的鬼修部队。一支是新兵,一支是精兵。” “两支鬼修部队?” 我不觉皱起了眉头。本以为我对左丘城的情况已经十分了解了,没想到他们还藏着不少秘密。看来,离开这么十来年后,左丘城也已经不是原来的左丘城了! 567 铁头鬼 我手下的斥候营骑着扁虱居然还被左丘城的步兵前锋营追着跑,着实让人不大不小地吃了一惊。怪不得左丘城的援兵速度来得如此之快,也怪不得我和柳寒都没能听出来对方有骑兵,原来对方竟拿步兵在当骑兵用! 虽然我的斥候营校尉被对方的步兵追得十分狼狈,但他估算左丘城此次派出的兵力应该不会错。虽然说,要想解水晶城之围,要想对付冥港联军的两万大军,六千兵力实在是有点少,但左丘城应该还会留有后手。尤其是为了能采取急行军抢时间,左丘城必定会把重步兵和辎重营拖在后面。恐怕再过两天,还会有其他新的部队跟上来。 不过,为了抢时间,左丘城应该不会带重型的攻城器械来,这对于负责镇守这一处临时关卡的后军来说是一个好消息。 我沉吟了半晌,觉得还是要多掌握一些敌军的情报才好布置接下来的防御战术,便对斥候营校尉道:“现在左丘城的前锋营已经退了,估计暂时不会发动进攻。你们再辛苦一下,摸到前面去探一探对方的虚实。如果敌军开始扎营,你就尽量把他们的军力摸清楚。” “遵命,港主!”那校尉擦了擦汗,点头应道:“这次我不会再让他们发现的了!” “还有,”我最后又加了一句,“搞清楚敌军的主帅是谁?” 这一次,斥候营校尉果然没有再让我失望,他亲自带着两名鬼修斥候舍弃了坐骑,悄悄地摸到了左丘城援兵大部队的跟前,带回来了大量有价值的情报。 左丘城派来救援水晶城的大军十分谨慎,发现前方设有关卡后并没有贸然发动攻击,而是选择在谷口外安营扎寨。而且,援兵的总兵力当在八千左右,比之前估算的还要多出两千。这两千后期抵达的部队虽然全部都是鬼兵,但装备十分精良,军容严整,显然这也是左丘城援军的主力部队之一。 更让我感到惊奇的是,这次带领大军前来支援水晶城的不再是殷发,而是左丘城另外一位副城主:冷元魁! 冷元魁在左丘城一向很少抛头露面,轻易不会在人前现身。我曾经随着殷发去过一次冷元魁的办公室,里面昏暗、神秘,气味难闻,也不知他整天窝在里面干什么? 殷发在上一次统领反港同盟联军与冥港联军对抗时,因为与其他阴城的军将产生矛盾而愤然退兵。估计也是由于这个原因,左丘城主才改派了冷元魁带军前来援救水晶城。殷发跟滕家的关系很不错,也知道我曾经在滕家打过工,所以两人还能在阵前饮酒、座谈。可这个冷元魁性格孤僻,深居寡出,断然是不会愿意跟我谈判的了。 得到这些情报之后,我便果断放弃了之前还打算先尝试与对方和谈的计划,全力准备迎战。好在临时关卡的工事基本上都修筑完成,剩下的就是严阵以待,看看对手打算要如何发起进攻了? 冷元魁确实也没有让我久等,刚扎好了营寨,第二天他便催动手下的军队朝关卡发起了猛攻!而且,一上来就是尽遣主力,没有丝毫要保留实力的意思! 他是养鬼人,这次除了带来两千护城卫队和四千临时征召的鬼兵外,自己还带来了两千只炼鬼。这些炼鬼都经过了炼鬼术的改造和加持,十分难缠,也正是斥候营校尉所说的那支精兵。 “嗷!” 十只身高达到一丈的巨鬼从左丘城阵中走出,吼声响彻整座山谷。它们的头上都戴着圆溜溜的精铁头盔,连一条缝都找不出来,身上则披着重甲,手中或是抓着一根大木棒,或是扛着一柄大铁锤。从它们走路的姿势来看,灵智都不算太高,但力量绝对十足。 这让我在战前的预测完全失算。我以为左丘城为了赶时间而采取急行军,必然不会带重型攻城器械来,没想到,冷元魁还是带来了,就是这些“铁头鬼”! “啪!啪!啪!” “跑起来呀!你们这些笨头笨脑的傻鬼!” 几名驯鬼人站在那些巨大的铁头鬼身后,甩起长长的鞭子,狠狠抽在了它们身上,嘴里还叫骂着。 “嗷!嗷!” 铁头鬼们感觉到背部吃痛,不由得就开始加快步伐,朝前面奔跑起来。这时我才弄明白为什么它们头上戴的头盔是密封的,连一条用来观察外部情况的缝都没有留,头盔不留缝就是不想让这些铁头鬼看见外面的情况,就是要逼着它们闷着头一直往前冲! 铁头鬼们高高举起大棒和大铁锤,疯狂地朝冥港联军的关墙冲锋过来。它们本身就高达一丈,再举起手里样式骇人的武器,几乎就快够得着一丈五尺高的关墙顶部了。如果让它们就这样冲到阵前,估计这堵辛辛苦苦修筑了半个月的关墙就得立马被撞塌! 我急忙大喊道:“弩兵,给我瞄准它们的胸部,射!” 冥港关墙上虽然没有大型的守城器械,但一般的巨弩还是装了几张的。铁头鬼的体型太大,估计普通箭矢都无法射穿它的身体,即使射中了也跟挠痒痒差不多,唯有用巨弩射出的粗长弩箭才有可能对付得了。 “嗖!嗖!嗖!” 关墙上几张巨弩同时发威,将一米多长的弩箭急速弹射出去,锋利的箭头上还带着一道闪亮的致命银光。 “噗!噗!噗!” 那些铁头鬼的目标很大,倒是很容易就能射中。十只铁头鬼在第一轮弩箭齐射当中就有五只中箭,其中一只被弩箭直接命中头部。但它所戴的头盔也足够坚硬,只听“当”的一声脆响,弩箭便被头盔弹开,折成两截。鬼的天冲魄就在头顶,一旦遭受重击,必然当场魂飞魄散,这顶头盔可算是救了它一“命”。 鬼的另外一处要害部位是在心口的力魄,这也是为什么我要求弩兵要瞄准铁头鬼的胸口去射。不过,铁头鬼们似乎也比较注重防御自己的胸部,其他四只虽然身上也中了箭,但都没有命中要害,或是射中了腹部,或是射中了肩膀、手臂,竟然都没有立即倒下。它们奋力一扯,便把弩箭从伤口处拔出来,丢到一边去,继续冲锋。 前面有了铁头鬼不要命地冲锋陷阵当“炮灰”和肉盾,后面左丘城的其他部队也随即大胆地发起冲锋。两千只鬼兵哇哇乱叫着就跟在铁头鬼的身后朝关墙冲过来,显然是想要在破墙之后对守军趁势掩杀。 “弩箭再放!” “弓箭手准备,不射大鬼,专射小鬼!放箭!” 随着我的命令下达,关墙上再次弩箭齐发,密密麻麻,喷涌而出,在这狭窄的洞穴里已经不能称之为“箭雨”,而应该是“箭潮”了! 气势磅礴的“箭潮”与全力冲锋的“鬼潮”正面相遇,上百名鬼兵便被直接“拍”倒了。这其中,一只巨大的铁头鬼被弩箭精准地射中了大腿根部,直接把它的一条腿给卸了。那只铁头鬼向前仆倒在地上翻滚,抱着断腿嗷嗷痛叫,再也无法站起身来。而它的巨大体型却成了巨大的障碍物,严重阻挠了后面普通鬼兵们的冲锋势头。 我看得真切,便连忙喊道:“射不中胸口,就射它们的腿!” 操作巨弩的弩兵们十分机敏,一听我的命令改了,纷纷将瞄准的角度下调,很快再次射出一波弩箭。 “嗷!” “嗷!” 连着两声惨叫,剩余的九只铁头鬼中又有两只也应声倒地,抱着大腿直叫唤。失去奔跑能力的它们也随即成为了路障,极大地阻碍了其他鬼兵的去路。就连挨着它们的另外两只铁头鬼也被它们绊倒,狠狠地摔了个狗啃泥。 即使勉强爬了起来,这两只没有受伤的铁头鬼也无法找不到正确的进攻方向。其中一只随后又撞到了一侧的洞壁上,再一转身又撞到了石柱上,最后陷入到巨石堆里出不来了,直到撞得自己头破血流才晕倒在地。另一只则干脆就跑了反方向,往自己的大本营方向闷头就跑,一路上撞飞了无数普通的鬼兵。 这下我总算是看出来了,铁头鬼最大的弱点就是它们无法看得见眼前的东西,只能沿着一条直线冲锋。一旦它们失去了方向感,就成了超大型的“无头苍蝇”,到处乱撞。 于是,我继续催促手下的弩兵瞄准铁头鬼的下盘射击,还让关墙上的士兵搬起几块大石头往墙下丢,人为制造“绊脚石”。 但即使是这样,最后还是有一只铁头鬼成功突破了重重阻挠冲到关墙之前。它压根就看不见自己的前面有一堵厚厚的城墙,全速奔跑下便直接狠狠地撞了上去。 “咚!” “哎呦呦!好晃哦!” “抓紧了,别掉下去!” 那只铁头鬼固然是被关墙弹得倒飞回去,但关墙也被它直接撞凹了一大块。站在关墙上的所有冥港联军官兵,包括我在内,都感觉经历了一次九级地震似的,站立不稳,纷纷跌倒。好几名站在墙头的士兵甚至被震得摔落下去,下一秒钟便被随后冲上来的左丘城鬼兵砍成肉泥! 606 吃亏的都是老实人呀! 见到冷元魁施展完秘术后出现的一番惊人变化,就连七郎也忍不住叫出声来:“与鬼共舍!” 我惊讶地问他:“什么是‘与鬼共舍’?” 七郎的面色严肃,沉声道:“这是一种极其凶险的秘术,我原本以为只存在于传闻之中,没想到今日竟真的得以亲眼目睹!冷元魁啊冷元魁,你岂止是在养鬼,小心连自己都要被鬼吃了!” 我听七郎说得如此神秘,顿时好奇心更起,便追问道:“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秘术,有什么用?” 七郎这才解释道:“‘与鬼共舍’中的‘舍’指的就是人的肉身。古时人称鬼可以‘夺舍’,其实说的就是鬼上身。鬼只有魂魄,没有肉身,而人既有魂魄也有肉身。鬼上身之后就如同鸠占鹊巢,压制住人的魂魄,并可以在短时间内控制人的言语和行动。” “但是鬼上身不能持久,鬼属阴,人属阳,在人的躯体里待久了,鬼的魂魄就会受到损害,更不可能永久占有人的肉身。毕竟魂魄与肉身是天生匹配的,只有人死了之后才会分离开来,魂魄脱离肉身成为鬼,而被遗弃的肉身就成了尸。” “冷元魁施展的这个‘与鬼共舍’秘术,就是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故意引恶鬼上自己的肉身,甚至甘愿让强大的炼鬼与自己的魂魄合并,共用一个躯体,从而达到短时间内提高战斗力的目的!” 我听完便倒抽一口冷气,道:“这冷元魁岂不是拿自己的命去冒险,要知道阴修已经提前透支阴寿,死后是不可能变成鬼的。一旦秘术失败,他自己就得死!” “哼,没错!”七郎冷哼道,“如果控制不当,施法者自家的魂魄就会被炼鬼吞噬,而留下来的肉身就会被炼鬼夺了去,到最后也只能变成了一具僵尸!” “看来,冷元魁这次是真的豁出去了!”我不禁叹道。 但我和七郎说来说去也只能是杞人忧天,冷元魁完成了“与鬼共舍”的秘术之后,原本略显单薄、羸弱的身体顿时变得异常强壮、高大。他将手里的鬼头拐杖舞了几下,虎虎生风,这时鬼头拐杖的用途也发生了变化,从施法的阴器变成了战斗时用的兵器。 冷元魁大踏步就钻进了雾阵之中,他就是布阵者,雾阵自然对他不起作用。被困在阵内的殷发似乎还未察觉到冷元魁的异常变化,依然奋勇地与独目鬼交战,浑然不知身后又有一个更大的威胁悄悄逼近。 殷发的手下人自然是十分着急,纷纷开始冲场内大喊:“殷副城主,小心背后!”但喊了半天,殷发也没有任何反应。 冷元魁脸上带着阴笑,举着鬼头拐杖慢慢靠近了殷发。此时,独目鬼仿佛也收到了冷元魁的指示,一改颓势,奋力反击,故意把殷发往冷元魁的方向赶过去,距离冷元魁只相隔了一道雾墙。 雾墙对于殷发来说就是阵壁,如果他依然看不穿雾阵的阵眼所在并及时破坏掉,那他是无法破壁而出的。而冷元魁却可以隔着雾墙直接攻击殷发,所以此刻殷发的处境可以说是前有狼后有虎,腹背受敌,危在旦夕! 我见到此情形,也不由得叹道:“这殷发恐怕是要死在冷元魁手里了!” 不仅是我,和我同处一个看台的护城卫队都具体发出了失望的哀叹声,仿佛都认为殷发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但,这场跌宕起伏、惊奇不断的单挑赛注定要以一个出人意料的方式结束,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赢家,生死往往就在一瞬间做出决定! 眼看冷元魁高举着的鬼头拐杖就要重重落下,给出致命一击,绝境中的殷发却突然把手中的短剑咬在口中,两只手迅速摸到腰间,随即原地转了一个720度,朝多个方向同时发射出十几道寒光来。原来他身上的暗器居然还没有用完,一直留到这会儿生死攸关的时刻才全部出手! 其中两根银针射向了独目鬼的两侧腋下命门,一把飞刀射向了冷元魁的鬼头拐杖: “嗷!” “当!” 这一番变化来得太突然,独目鬼躲得过右边一针,却躲不过左边一针,最后还是中了一针,痛得它嗷嗷大叫。不过,银针毕竟威力有限,这一针给它造成的伤害还不足以致命,怨气在伤口处凝结之后便很快复原了。 冷元魁那边更是始料不及,他手上正朝殷发砸落的鬼头拐杖收不住势,被唯一的一柄飞刀射个正着,当场被削断了几根手指,鬼头拐杖也当即掉落地上。冷元魁闷哼一声,捂住受伤的手掌,可手指间还是不停地滴下鲜血来,显然也是十分痛苦的。 殷发用两针一飞刀在逆境中逼退了独目鬼和冷元魁,仅仅只是给自己赢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他的真正目标却是散落在角斗场内各个隐蔽角落的阵旗! “嗖嗖嗖!嗖嗖嗖!” “咔咔咔!咔咔咔!” 随着几声脆响,之前冷元魁抛出的所有阵旗全部被殷发射出的银针击毁,笼罩在内场的巨大雾阵也随之烟消云散,不复存在。冷元魁费尽心神布下的大阵居然就这样被殷发给破掉了! 可还未等冷元魁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又一道寒光随即而至,直指他的腹部。 “啊!” 一声惨呼过后,冷元魁和殷发面对面地紧挨在一起,连接他们的是一柄短剑,剑柄上紧紧抓着的是殷发的双手,然后上面又是冷元魁的双手,剑与手都已经被鲜血所染红。 两个人如此近距离地凝视对方,四只手又紧紧地握在一起,若不是那柄短剑就深深地插入了冷元魁的小腹,恐怕在场的一千多名目击者都会产生某种错觉,仿佛这两人此刻竟像一对舍不得分离的亲密“爱人”! “你……”冷元魁嘴角开始冒血,眼睛瞪得大大,两边太阳穴青筋暴起,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问道:“你居然能识破我的阵法?原来你……从一开始就一直在演戏!” “哼!不这样,你又怎么会上当,自己肯主动靠近过来偷袭我?”殷发冷冷地回答,仿佛在述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我的暗器在远处对你构不成威胁,要杀你,就只有用手中的短剑才最有效!” “那你刚才为什么直接不刺我的心口,那样岂不是更有效?”冷元魁自知大势已去,加上腹部伤势带来的痛苦,脸上竟露出了怪异的惨笑,依然执着地问道。 即便宿敌即将死在自己面前,殷发丝毫不为所动,只淡淡地回答:“因为我不想你死得太快!破了你的丹田,最后你一样不得死?” 说罢,殷发猛地用力一拔,便把那柄短剑从冷元魁的身体里拔了出来。一道血箭顿时从伤口处喷洒出来,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 “啊!” 冷元魁再次惨叫一声,捂着自己的腹部倒在地上。丹田破碎使得他的阴功修为立时被废,体内的阴力荡然无存,加持在身上的秘术也完全失效。他额头上的牛角不见了,强壮的肌肉萎缩了,身体也恢复到了原有的瘦弱和苍白。 但秘术虽破,已经侵入他魂魄里的炼鬼却赶不走了。冷元魁接下来又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在地上打滚,不断发出凄厉的哀嚎,显然正在经受着魂魄反噬的可怕后果。怪不得殷发刚才说不想让他死得太快,这种死法确实不亚于世上任何一种最残忍的酷刑! 同样失去控制的还有呆呆地站在一旁的独目鬼。它在冷元魁的丹田被毁之时就停止了一切行动,站在原地犹如傻子一般。此时冷元魁已经无力再驱使它,它也就失去了灵智,变成了“失魂鬼”。 殷发很是欣赏了一番冷元魁临死前的痛苦挣扎,直到他的手脚渐渐失去了力气,叫也叫不出声来时,才投出一团鬼火,正中冷元魁的面门。紧接着,他又投出手中带血的短剑,准确地击中了独目鬼的右侧腋下。 “吱吱!吱吱吱!吱吱!” 一阵尖利的鬼叫声过后,冷元魁的七窍中飘散出了几缕黑烟,想必这就是那只吞噬了主人魂魄的炼鬼也遭了灭顶之灾。另一边的独目鬼被短剑击碎了命门所在,同样当场灰飞烟灭了。殷发果然够狠绝,斩草还要除根! 从冷元魁悄悄接近殷发准备偷袭,到殷发突然爆发,抢先一步逼退冷元魁与独目鬼,并用银针击毁暗藏在各处的阵旗破坏雾阵,最后成功击杀冷元魁,这一切都进行得实在太出人意料,令人匪夷所思、难以置信。看台上的观众,包括我在内,都不由看得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唉,这左丘城里会演戏的可不止一位呀!”我暗暗苦笑,不禁摇头叹息道:“左丘茂明和殷发这一正一副两位城主倒真是一个比一个能演,而且演的都还是忍辱负重、绝地反击的狠角色!相比之下,冷元魁这个大反派倒显得实诚多了,果真吃亏的都是老实人呀!” 607 左丘茂明的“遗嘱” 经过短暂的震惊和错愕之后,看台上的护城卫队士兵们才终于反应过来,刚才还处于极度失落和担忧中的他们,此时变得欣喜若狂,随即爆发出一阵震天动地的喝彩欢呼声: “殷副城主赢了!我们也赢了!赢了!哈哈哈!” “殷副城主万岁!殷副城主万岁!” “我们的左丘城也保住了,左丘城万岁!” 同时,看台的另一边却陷入了一片哀叹和绝望之中。此前鬼卫队的士兵们眼看着冷元魁似乎胜券已然在握,却不想短短几分钟内局势竟急转直下,不仅胜负易手,最后连冷元魁自己也身死魂消。失去了所支持的首领和精神依靠,它们现在也只能干坐着发呆,显得茫然无措。 两片看台,却是两副光景,冰火两重天!胜与负的差别就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天堂与地狱,一念之间! “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 一个深沉的声音突然压制住了全场,成功吸引了来自不同看台的注意力。不管是护城卫队还是鬼卫队,还是我们这些代表冥港联军的“中立”派,都不由得把目光重新聚焦于场地中央的殷发身上。 获胜后的殷发脸上依旧沉稳,丝毫没有显露出得意之情。他朗声对全场说道:“大家也都看到了,这一场单挑决斗,是冷元魁率先向我挑起的。为了避免继续出现不必要的伤亡,避免左丘城内出现无休止的内斗和战乱,当然也是出于维护我个人的声誉考虑,我答应了他的挑战。如果只需要死一个人就可以拯救所有人,不论最后死的是不是我,我都愿意试一试!” “当然,我也不想在这里睁着眼睛说瞎话,硬是要说我和冷元魁之间没有矛盾,没有分歧,因为几乎全城人都知道我和冷元魁之间确实合不来,是不可能做朋友的!但即使做不成朋友,其实也是可以做同事的。不过很可惜,我这么想,他却不愿意这么想。”说到这里,殷发随手往冷元魁的尸体上指了一指,显得非常鄙夷。 紧接着,他又把手指向了一侧的看台,正色道:“但是不管怎么说,冷元魁与我之间的问题只属于个人恩怨,我并不会因此而怪罪他人。我在这里郑重承诺:绝对不会因为今天发生在左丘城内的种种事情而去追究任何人的责任,就包括鬼卫队的全体官兵在内!而且,鬼卫队的编制还将继续保留,所有军官的职位不变,待遇不变,士兵们全部脱离奴籍!” 殷发的这一番话说的真是漂亮!真不愧是一位“大演说家”,就连我听了都禁不住要给他鼓掌叫好! 这一番“慷慨陈词”中既有情,也有理,还把造成所有这一切麻烦事的责任都推到了冷元魁身上。反正死人又不会说话、不会反驳,只要静静地任由一口大黑锅扣在脑门上就好! 此外,殷发还不失时机地向曾经反对过他的鬼卫队官兵示好,展示自己的大度和宽容的同时又给出了足够有吸引力的承诺,为的肯定便是拉拢人心,不,“鬼心”!为的就是让自己能够顺利地登上城主的宝座! 末了,殷发再加上一句特别能煽动人心的口号:“内讧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只有团结才能救左丘城,所以我们一定要团结起来!人和鬼都要团结起来!” 这一句呐喊,顿时就燃起了看台上的激情。一开始还只是护城卫队这边的看台在拼命呐喊:“要团结!要团结!殷副城主万岁!” 慢慢地,对面看台上的鬼卫队成员也终于被这种亢奋的情绪感染了,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喊起来:“要团结!要团结!左丘城万岁!” 于是,最后就统一变成了:“殷副城主万岁!左丘城万岁!团结万岁!” 坐在我身边的柳寒却十分不爽,黑着脸小声骂道:“伪君子!小人得势!” 七郎看起来倒是十分欣赏殷发,还笑着对我道:“看来你还是很有眼光的嘛,挑了这么一个盟友,这一局你算是赌对了!” 还未等我回话,柳寒便把怨气发到了我身上:“哼!那就是一条阴险腹黑的毒蛇!你这次帮了他,小心他以后反咬你一口!” 我对此也只能苦笑了,绝对不敢还嘴。 “其实还有一个人需要大家特别感谢的,他也为了保全左丘城做出了努力,同时也是出自于我们左丘城的一位大英雄!”殷发在享受了好一会儿欢呼和拥戴之后,突然又把手指向了我这边,并郑重其事地喊出了我的名字:“那位就是曾经称霸这座角斗场的明星:背锅侠!也是现任的冥港港主:翟自胜!” 听到殷发如此一说,也不管到底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全场不论人或鬼的目光顿时都齐刷刷地转移到了我的身上。也许是因为,哪怕是许多年过去了,“背锅侠”这个名号在左丘城角斗场里还是代表着一个脍炙人口的传说。而昔日的传奇人物今日蓦然再次现身于此,也足以令人惊喜,翘首以望。 于是,接下来全场又一致地爆发出了惊天的欢呼声:“背锅侠万岁!背锅侠万岁!背锅侠万岁!” 这一通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让我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光辉岁月,不得不站起身来向四周挥手致意。但得以重温荣耀时刻的我,同时也不由得心生疑窦:“殷发这家伙好不好地突然提起我的名字,把我捧得高高的,是在打什么主意?” 果然,殷发待欢呼声稍小了一些后,又突然换了一副沉重的语气说道:“其实,翟港主另外还有一个身份大家或许还不知道,他与我们的左丘城主是忘年之交,只是碍于地府阎罗王的情面,不便公开罢了。翟港主此次前来,除了帮我们铲除败类之外,还带来了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我们无比敬重和景仰的左丘城主他老人家,唉,已经去世了!” “啊?” 这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再次震惊了全场,不管是护城卫队还是鬼卫队,皆是目瞪口呆,气氛也瞬间就由喜转悲。左丘茂明之于左丘城来说自然无需赘言,虽然一个月前就离城而去,但这时突然传出他的死讯来,还是让所有人都倍感意外。 但我却感到十分不爽,不禁皱起眉头来! 且不说左丘茂明现在到底是死是活都还无法确定,目前也只是猜测,但殷发居然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把我给卖了,借我的名义来宣布左丘茂明的死讯,实在是有些过分!而且,这家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谎话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果真是个“好演员”! 可眼下这种情况,还真由不得我去跟他计较。若是我现在就当场拆穿他的谎言,左丘城里好不容易才收拢的人心和稳下来的局面恐怕又得掀起波澜。于是我也只好以大局为重,隐忍不发。但在别人看来,我的沉默已经就相当于默认了殷发的说法。 殷发的“表演”还在继续,他又道:“大家也不必太过于悲伤。左丘城主是四百多年的长寿老人,也正是因为意识到自己的阴寿将近,所以他才提前离开了左丘城,自行找到了一个坐化之地,最后寿终正寝。但在左丘城主去世之前,翟港主还是得缘见了他老人家最后一面,并受城主的委托,给我们带回了一道遗嘱!” “遗嘱?”这回轮到我惊诧万分了,“左丘茂明啥时候写了遗嘱,更不可能是交给了我。这殷发又把这种事往我身上推,到底是想要干啥?” 只见殷发伸手入怀,果真取出了一份有模有样的信笺来。他摊开信纸,高举着展示一周,我隔着老远虽看不清上面具体写着什么,但依然能看见最下面盖着一个大红印章。 殷发举着“遗嘱”,理直气壮地高声道:“在这份遗嘱中,左丘城主交待了他的身后事,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遗命我,原副城主殷发,接替城主之位!除了这封信外,左丘城主还托翟港主把城主印也带了回来移交给我,这两样凭证就足以证明这一切!” “但冷元魁醉心于争权夺利,哪怕是在见到左丘城主的遗嘱和引信之后依然拒绝遵从左丘城主的遗命,所以他才铤而走险,拥兵作乱,与我对抗。大家说,他这是什么行为?这明明白白就是在造反!想靠挑拨人鬼之间的矛盾,靠分裂左丘城来博取他个人的利益!他就是一个叛徒,死不足惜!” 原来殷发打的是这个主意!我简直哭笑不得! 遗嘱自然是假的,这一点我心知肚明,殷发只需要找人模仿左丘茂明的笔迹既可以伪造出来一份。至于城主印章嘛,左丘茂明当时走的突然,只记得带走了随身的斩龙剑,城主印估计就留在他的卧室里,殷发只要进去找一找就能找到。 为了能让自己名正言顺地继任城主之位,殷发不但摆了我一道,还冒用了左丘茂明的名义伪造了这么一封遗书。现在他把遗嘱当着所有人的面拿出来宣布,几乎就把这件事情盖棺定论了,以后也再没有人敢质疑他的地位。高!果然是高! 608 安胎的鬼餐 殷发在击杀冷元魁后,便把造成内乱的全部责任都推到了死人身上,自己却捞到了一个既往不咎、胸怀大度的好名声。接下来,他趁热打铁又当众拿出了一份书信,谎称是左丘茂明的遗嘱,遗命他继任城主之位。 这倒罢了,关键是殷发这家伙居然还把我给拉下了水,说是左丘茂明把遗嘱和城主印章委托给了我,然后才移交给了他! 不过,看台上同样有不少人个我一样对殷发的说法存疑,目光就一直往我这边瞟,似乎想让我出面佐证一下。此时的我便陷入了两难境地,当众表态支持殷发的说法嘛,就等同于帮着他撒谎;当众驳斥他嘛,那接下来必然又会出现什么乱局,更不好收拾。 我在脑中快速思忖了片刻后,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猛地一下站了起来。在场的所有人和鬼的目光再次齐刷刷地聚集到我的身上,均好奇地想听听我的说法。 但我并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直接宣布道:“群龙不可无首,一城不可无主。左丘城乃阴间第一大城,副城主殷发在左丘城主走后继任城主之位,应是名正言顺之事,不应有任何疑议!我代表冥港,代表冥港联军,率先对殷城主的上任表示祝贺!” “另外,殷城主此前已经与我冥港联军结盟,并请求我方出兵协助平息左丘城内的叛乱。现在冷元魁已然伏诛,左丘城上下两城重新归为统一,人鬼也将和谐共处。从今往后,左丘城与冥港联军就是盟友了,让我们一起并肩作战,共同对抗地府的残暴统治!殷城主万岁!左丘城万岁!冥港联军万岁!” 我这么一喊出来,手下一直在默默“看戏”的冥港联军士兵们终于找到了表现的机会,跟着我齐声发出阵阵呐喊:“殷城主万岁!左丘城万岁!冥港联军万岁!” 殷发手下的护城卫队对此自然也是拥护的,便跟着我们一起喊:“殷城主万岁!左丘城万岁!冥港联军万岁!” 到最后,就连对面鬼卫队残部也不得不跟着喊了起来。于是,全场齐声高呼:“殷城主万岁!左丘城万岁!冥港联军万岁!” 这时的殷发也只能是面带微笑,向四周挥手致意,首次公开以城主的身份接受群众的欢呼。但估计他心里也在骂娘,脸上的笑容绝对是装出来的! 我在讲话中故意没有提殷发的任命到底是不是来自左丘茂明的遗命,虽然明面上我似乎是附和了殷发的说法,但私下里我就当作是以冥港港主的身份任命了殷发,终究还是压了他一头。另外,我还顺便摆了殷发一道,当众宣布左丘城与冥港联军已经结盟,并将一起对抗地府。 嘿嘿!他赶我上架,我也要赶他上架!在这么多人面前我抢先把这件事宣布出去,便让殷发无法再反悔! 既然“书证”、“物证”、“人证”俱全,殷发这个城主的位置也算是坐定了。随即,他便开始以新任城主的身份发布具体的命令,梳理城中的各项事务,任命新的官员,安定人心,掌控局势。 首先最重要的就是下城的控制权,殷发安排护城卫队重新接管了下城的治安,并宣布在下城暂时实行军事管制,直到城内的秩序完全恢复。 其次,鬼卫队的所有成员,不论军官还是士兵都全部集中到广场上接受整编。殷发之前承诺了会保留鬼卫队的编制,估计也是想把这只军事力量抓到自己手里,重新整编自然是越快越好。 此外,阴务司和鬼务司的官吏全部被殷发派了出去,在城内张贴公告,宣读告示,主要内容一就是宣布殷发正式接任城主之位,二则是拨乱反正,安抚城民。 我就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殷发发布的命令中并没有一条是涉及到冥港联军的。不过我也不急,下城的三个城门依然牢牢地被冥港联军握在手里,三万大军也尽数入城,根本不怕殷发在这时候就敢过河拆桥。 在等待殷发兑现承诺的这段时间里,我抽空也把自己答应过的另外一个承诺先给兑现了。当初我化妆潜入地蜂窝的蜂巢,与鬼母达成了密约,其中有一条重要约定就是我要帮助鬼母提升到鬼王级。于是,我便开始着手准备制作这一道《安胎龙凤鱼子汤》! 其实,这道鬼餐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属于自创的食谱,灵感则来源于祖师爷的秘籍。我从秘籍中获得了一些启发,稍做修改,将一道顶级阴餐改为了顶级鬼餐。 众所周知,阴功修炼到了高深时,阴修不论男女都会彻底丧失生育能力。但如果修为还处于二重以下时,趁着体质还未完全转阴,女阴修其实还是有机会能怀孕生子的。这道阴餐便是专门为了给怀孕的女阴修保胎时吃的,对母体、胎儿都非常有益。 但大活人可以怀孕生子,鬼一般来说是不可能怀孕的。可鬼母偏偏却是个独一无二的例外。有鉴于这一点,我便把那道安胎阴餐所需的一些辅助食材和药材改了改,烹饪做法也微调了一下,就成了一道鬼餐,也可以说是为了鬼母而量身定制的。 《安胎龙凤鱼子汤》的做法不难,难度则在于收集材料。幸好左丘城里有来自于各处阴城、阴地的货商,多么罕见的食材、药材几乎都能买得到。我把需要的材料列了一份清单,先拿出自己身上有的,缺少的就交给地蜂窝的白头翁去寻觅。 白头翁为了讨好鬼母,自然是十分用心,即使是在目前城内这种纷乱的局势下,还是很快就将所有奇缺的材料收集齐全,交到我这里来。我接了材料,便让白头翁带再次我去了一趟蜂巢,就在里面找了个大一点的、比较通风的房间开始做菜。没办法,鬼母行动不便,不能离开蜂巢,只能是我亲自上门一趟,送餐到家! 这道鬼餐的做法,采用了地龙肚、幽凤肚和透明鱼子这三味食材作为主材,搭配多种滋阴补虚的药材辅助,益气安胎。地龙是一种生活在阴间的凶猛大蜥蜴,当初在西岭鬼市上的火龙帮就喜欢用它来搞烧烤,这也是最容易就能获得的一味主材。 幽凤则是一种少见的阴间鸟类,就生长在距离左丘城不远的死泽里面。其体型酷似锦鸡,但头上长有高高的彩冠,尾部羽毛长而飘逸,且十分鲜艳,又善于在地底洞穴中飞行滑翔,便被俗称为:“阴间的凤凰”。 透明鱼就不必多介绍了,正是特产于吊楼镇外地下巨湖内的一种神奇鱼类,通体透明,只有鱼目和内脏是带颜色的。透明鱼抓到并不难,在吊楼镇几乎随时都可以吃到,但透明鱼一离开湖水很快就会腐烂,所以难就难在如何将新鲜的透明鱼运到左丘城来。 好在透明鱼的肉质虽然容易腐烂,但鱼子只要存放在冰块之中,便能储存一段时间。恰好内乱爆发之前,刚刚有一队客商从吊楼镇过来,正愁着鱼子卖不出去呢,倒是碰上了白头翁这个大买家,全部就给包圆了。我也不跟白头翁客气,除了做汤需要的分量之外,剩下的鱼子我自己就从中截留了。 地龙肚、幽凤肚加上透明鱼的鱼子,这些都是阴间孕育阴物的器官,按照民间“以形补形”的理论,精心烹饪之后让孕妇吃下,便有安胎助产之功效。 这道鬼餐的具体做法,就是把幽凤肚剖开一道口子,洗净之后塞入透明鱼的鱼子,用线缝合好不能让鱼子漏出;再将幽凤肚塞入地龙肚里,地龙肚也要事先剖开洗净;最后把地龙肚重新缝好,放入浓汤中烹煮,同时加入各种珍稀药材;熬煮七七四十九个时辰后便成了一道最高等级的阴餐,功效并不亚于我做给七郎吃的那道精灵鱼汤。 鬼母的鬼功本来就卡在厉鬼级很久了,迟迟未能突破。此时,这一道大补特补的安胎鬼餐吃下去,它立马就有了感觉,鬼功澎湃,怨气大盛,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要突破瓶颈了! “你们都出去吧,我要开始闭关了!”鬼母神情严肃,挥挥手对我们道:“小蝶、小羽、小雀、小鹞,你们也出去,让我自己待着!” “是,母亲!” 一直守在鬼母身边的四名鬼侍女齐齐弓腰行礼,率先走了出去,白头翁和吕典也紧随其后。我在出门之前却回头笑着说了一句:“鬼母,预祝你鬼功大成,但不要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放心吧,等我闭关出来后便自有分晓!”鬼母随即躺下,身上的怨气越聚越浓密,将它自己全身都包裹起来,包得严严实实的,就好似春蚕吐丝一般将自己包裹在一个巨大的怨气丝茧当中。 每名阴修由于修炼的阴功不同,突破的方式也有所不同,鬼修也是如此。我一见鬼母聚怨气成茧,就知道它晋级鬼王指日可待了! 609 废奴浪潮 我依照约定,为鬼母精心烹制了一道顶级鬼餐:《安胎龙凤鱼子汤》。借着这道鬼餐的强大功效,鬼母聚怨气成茧,立即进入了闭关状态,冲击鬼王级别的瓶颈。 好在鬼母闭关的时间并不算长,七天之后便告出关! 闻讯赶来的我第三次在蜂巢的核心处见到了鬼母,但它的气势已然不同,不再是病恹恹地半躺在靠椅上,而是正襟危坐,神气十足。从它身上弥漫的怨气来看,确是成功晋级了鬼王无疑! 这样一来,鬼母便是左丘城内排在吞渊鬼之后晋级鬼王的第二只鬼修。但感受最大压力的绝不是吞渊鬼,反而是刚刚坐上城主位子的殷发。修为依然还卡在第五重上阶的殷发今后将处于一种很尴尬的境地,以他的修为并不足以压制吞渊鬼和鬼母,如果连两大鬼帮的帮主都叫不动,恐怕他这个得之不易的城主之位也不会坐得很安稳! 可还未等我上前道喜呢,先于我而来的白头翁、吕典和小蝶等四名贴身侍女脸上也是喜上眉梢,齐声大呼:“恭贺鬼母晋级鬼王,喜得爱女!双喜临门!” “喜得爱女?双喜临门?”吃惊的我赶忙定睛一看,嘿!果然鬼母的怀里还抱着一只鬼娃娃呢! 那是个女鬼娃,长得十分可爱、水灵,手脚都是肉嘟嘟的。此时她还不会睁眼,但仔细端详过后发现,她的长相与鬼母简直一般无二。 “这是……”我迟疑地问道,“小鬼母?” 鬼母一听我这么问,竟也笑了,道:“你这个叫法不讲究,但意思差不多是对的。我的芙儿小公主也和我一样,具有生育鬼胎的能力,将来呀,也会成为鬼母!” 看来,我那道《安胎龙凤鱼子汤》对于鬼母的帮助作用要远比我估计的强大多了,不仅助其一举突破鬼王境界,还真的起到了安胎助产的功效,让它顺利地生下了一个鬼娃。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鬼娃,竟是一只未来的新“鬼母”! 我挠挠头道:“一个鬼母已经不得了,到时候两个鬼母一起生鬼娃,你这地蜂窝以后‘鬼丁’可就兴旺了!” 鬼母摆摆手笑道:“她还早着呢!一般的鬼娃生下来只需要两三年即可长成大鬼,但我估计芙儿至少需要百年才能长成。在那之前,她就跟一个小女娃差不多,你也倒不用太担心,呵呵!” 我苦笑道:“我担心什么?最该担心的是你,可千万不能让帮外的人知道了这个小女鬼娃的存在,否则总免不了又眼红妒忌的,恐怕又得惹来一番腥风血雨!” “这个我自然明白。”鬼母点点头,正色道:“能知道芙儿存在的就只有这个房间里的你们几个,以后我也不会让她离开我的视线的!” 一旁的白头翁听了,赶紧上前适时地表了忠心:“放心吧母亲,孩儿会好好照顾芙儿妹妹的!” “你要叫她公主!” “是是是,芙儿公主!” 我暗自偷笑:“看来这地蜂窝里等级森严,身为副帮主的白头翁在这个小女鬼娃面前也不过相当于一个下人罢了!” 这次我来找鬼母,当然并不只是来探望请安的,随即便又提起了当初约定之事。鬼母刚刚晋级鬼王又生了“小鬼母”,心情显得十分高兴,这会儿也不跟我讨价还价了,当即交待白头翁去按照我的意思把事给办了。 次日,地蜂窝率先公开宣布要释放帮中的所以鬼奴,把它们全部转为正式帮众,成为“自由鬼”! 这消息一经传开,左丘城内顿时就引发了巨大的舆论浪潮,阴修上至官吏、富商,下至镖师、伙计对此均是议论纷纷,那些鬼奴们更是蠢蠢欲动,欲罢不能。估计左丘城又要因此掀起一阵大波澜。 要知道,左丘城是阴间各大阴城里鬼奴数量最多的阴城,废奴的阻力也最大,要不然我也用不着费尽心思找了鬼母做交易,要求地蜂窝做出表率。 但如果只是地蜂窝释放了鬼奴,随后却没有其他鬼帮跟进,这事很可能就此沉寂下去了。为此,我又不得不亲自下了一趟饿鬼坑。 吞渊鬼自打破城那一天被我重伤之后就一直闭门不出,但城内发生的大事估计它肯定都清楚地很。见到我时,胸前布满了新疤痕的吞渊鬼态度倒是十分恭敬,把姿态放得很低,冲我一口一口“翟港主”地叫着。我也不跟它客气,开门见山地提出了我来找它的目的。 其实,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已经由不得吞渊鬼做第二个选择。它只考虑了片刻,就很爽快地答应了给予帮内鬼奴自由的要求,但同时它也请求我给出一个保证,让它能继续坐在饿鬼坑帮主的位置上。 嘿嘿!像这种便宜人情我当然很乐意答应,反正以后殷发才是左丘城的城主,他才需要去头疼有这么一只鬼王级鬼帮帮主的存在。 于是,左丘城第一大鬼帮饿鬼坑也随即宣布了释放鬼奴的决定。只不过与地蜂窝不同的是,饿鬼坑的鬼奴大多不愿意再留在饿鬼坑中当帮众,而是选择离开,彻底成为一只“自由鬼”。其中,又有相当一部分被释放的鬼奴因为找不到事做,就跑到冥港联军营地来请求我收留它们。 我自然是来者不拒,统统接收过来,然后再进行整编。等级高的有战斗力的自由鬼就编成新军补充到冥港联军中,实力较弱的便放到骷髅山去。 对了,原先左丘城内的第二大鬼帮骷髅山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帮主骷髅王被我灭掉,骷髅山也成了冥港联军的驻军之地。随后我也丝毫不用跟谁打招呼,除了留下一部分战斗力较弱的帮众外,剩余的帮众全部收编进了冥港联军。 反正当初我与殷发商谈密约时也提到过这一条:左丘城内的鬼修可以自愿选择加入冥港联军。哪怕饿鬼坑和骷髅山两大鬼帮都分别被我招募走了一大半的帮众,现在的殷发就算不乐意也由不得他! 另外,骷髅山在左丘城内还有不少合法产业,就这样放弃太可惜了。于是我便任命鸟肉来担任实力大减后的鬼帮骷髅山的帮主,带着那些没有被收编的老弱病残的帮众继续打理这些产业,赚得的收入可以用来贴补冥港联军的军费。 有了三大鬼帮的带头作用,下城的其他中小鬼帮迫于大势所趋,也纷纷宣布释放鬼奴,形成了一股废奴浪潮! 那些中小鬼帮为了吸引得到自由身的鬼奴留下来转为它们的正式帮众,还攀比式地给出了不错的待遇。于是,鬼修在左丘城内的地位一下子得到显著提升,从被人剥削的奴隶成了抢手的劳动力,以后就可以按劳取酬。 不过,除了鬼帮之外,左丘城内还有相当一部分鬼奴是掌握在各大阴修世家和零散的中小店铺、商行老板手里的,这就需要城主殷发出面来采取强制命令了。 殷发先前就与我有约定,答应了我的五大条件。此时他虽说是正式接任了城主之位,但左丘城并不完全掌握在他手里,还得看我的眼色,不然我手下那三万冥港联军可不是吃素的。再加之城内要求废奴的呼声日益巨大,殷发考虑再三后终于还是不得不以城主府的名义正式宣布:左丘城从即日起废除奴制! 为此,当天被释放的鬼奴就聚集在下城广场上狂欢庆祝,并从此创立了一个节日,就叫“自由日”。而作为促成这一切的最大功臣,我和七郎也被邀请到了现场,接受它们的欢呼和顶礼膜拜。 那一天,七郎比我还兴奋,站在上门前的台阶就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他道:“做鬼的兄弟们!我们上辈子都做过人,即使现在做了鬼也跟人其实没有多大区别,要想让活人看得起咱们,咱们自己就先得看得起自己!” “为什么你们会当了鬼奴?为什么会出现奴制?为什么我们鬼修千百年来一直被阴修压住一头,遭人奴役?就是因为我们不够团结,没有真正聚成一股力量去抗争!去战斗!从冥港到左丘城,我们冥港联军已经证明了星星之火是可以燎原的,解放后的鬼奴也是强大自信的!” “但是,我在这里要告诉大家的是:我们的脚步不会就此停止!不要忘了还有大半个阴间掌握在地府手里,还有千千万个受苦受难的鬼修兄弟们等着我们去解救。让我们团结起来,打倒地府!解放阴间!” “打倒地府!解放阴间!” “打倒地府!解放阴间!” 被七郎的演说激起雄心壮志的自由鬼们热血沸腾,也跟着疯狂呐喊起来。而这样的激情直接带来的结果就是:当天冥港联军的招募处就差点被蜂拥而来报名参军的自由鬼修挤塌了! 仅仅就在那一天之内,冥港联军就招募到了上万名鬼修新兵。再加上前期从饿鬼坑和骷髅山收编进来的新军,冥港联军驻扎在左丘城的部队数量竟达到了六万之众,实力再次大涨! 610 后方遭变 面对在军事实力上具有压倒性优势的冥港联军,原本还存有一丝侥幸心理的殷发也不得不放低了姿态,主动把之前答应我的其他条件逐一兑现。 三年前,以左丘城为首建立起来的反港同盟曾发布了对冥港诸城的封锁禁令,这时换作殷发主政后便公告废除。同时,他还正式对外宣布了左丘城与冥港联军结盟的消息,恢复正常贸易往来。 这样的举措使得一些一向以左丘城马首是瞻的中小阴城也闻风跟进,纷纷打破封锁,重新开放各城之间的商路贸易。这对于冥港诸城来说,绝对是一个有助于重建和发展的重大利好。 此外,殷发还宣布在鬼务司增设督脉官一职,专事管理奴门外的阴脉开采,并任命吕典为第一任督脉官。这也算得上是一个重磅消息,并惹来左丘城内一阵热议。 让吕典出任督脉官,自然是我的意思。通过这个任命,地蜂窝就能如愿以偿地掌控了奴门外阴脉的管理权。当然,为了平息争议,吕典必须事先退出地蜂窝,然后以自由鬼的身份出任这一官职。 虽然城内议论纷纷,但吕典确实并未鬼母所生,至少在表面上来说肯定比让白头翁来当督脉官要更合适得多,旁人即使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也对这个任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在鬼母的刻意笼络之下,吕典对于地蜂窝的忠诚已经毋庸置疑,属于能被各方接受的一个人选,也包括我在内。 至此,原本左丘城内的三大鬼帮,实力排在前两位的饿鬼坑和骷髅山都在这次鬼帮大洗牌中遭遇了严重打击。饿鬼坑跑了一半的鬼奴,骷髅山作为鬼帮已经名存实亡,在鸟肉的带领下转去做起了正经生意。而地蜂窝的鬼母不但晋级了鬼王,又刚刚获得了阴脉管理权,原本排在第三的地蜂窝竟一跃成为了左丘城内的头号大鬼帮! 不过,鬼母还是很识时务的。它主动又和我签订了一份密约,有意于长期合作。说白了,地蜂窝需要冥港联军继续给它们撑腰,我也需要地蜂窝继续在左丘城内扮演“卧底”的角色,双方可以算得上是各投所好,各取所需,互帮互惠。 这样的合作对于殷发来说却是双输的局面。据说他对此十分恼火,但又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来干预。毕竟,眼下谁的拳头大,谁就有理! 既然在殷发眼中,我已经从盟友变成了“恶人”,我便干脆把这个“恶人”做到底。也无需殷发批准,我和七郎就自行在奴门和下门外七里处分别找了合适的洞穴建立了两个营地,打算长期驻军。这就好比是顶在殷发后脊梁上的两把利剑,他要是敢反悔,随时可以出兵攻城。 当然,这两个军营存在的更大目标是为了下一步向地府进发的基地。拿下阴间第一大阴城后,现在冥港同盟的实力可以说是如日中天,挡在冥港联军面前的顽石就只剩下了地府。从左丘城到地府大约需要十五天的行程,中间仅仅隔着一个九曲城,距离已经非常近了。 经过将近十年的努力,冥港从一个偏居一隅的新生阴城发展到了现在的巨无霸,尤其与七郎的鬼军结盟之后,目标也变得更加远大。相信用不了多久,冥港联军与地府阴军之间的对决也指日可待了! 而就在我心情大好,冥港联军上下也都在为转战九曲城做准备之际,却突然传来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消息:巨瀑城再次遭到了来自茅山道会的袭击,城主府失陷! 我得到消息后心急如焚,率先找到了七郎与他商议。 七郎看完探子传递来的密报,皱了皱眉头,但表情还算镇定。他对我道:“这份密报上的落款显示是陆之道发过来的,但内容过于简短,很多细节都没有写清楚。不过,既然他只是写了‘城主府失陷’,而没有写‘巨瀑城失陷’,就说明形势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严重。很可能这份密报只是在局势处于胶着之时匆忙发过来的,后续应该还有更加详细的报告。” 我十分赞同七郎的看法,但依然感到非常困惑:“可我还是怎么也想不通,巨瀑城通往阳间的通道不是都已经被封闭了吗,为何还能被茅山道会突破?茅山道会是如何越过城防直接攻击到内部的城主府的?” “这个我也想不明白。”七郎摊了摊手,“我们现在急也没有用,巨瀑城离我们这儿太远,消息传过来需要时间。我们还在这里担心、讨论的时候,说不定那边又有了什么变化。还是再耐心等一等,等收到详细的报告再做议论吧!” 话虽如此,但我还是忧心忡忡,随即下令军中实施战备,让士兵们提前打包好行李,各种军用物资也提前装车,随时准备撤军返回。 不过,这一切准备工作仅仅限于在左丘城外的两大军营里,城内的驻军还是先按兵不动,避免走漏了风声。尤其是下城三个门的防务我一直还拖着没有移交给殷发,正常的换防需要继续进行。 终于,仅仅一天过后,来自陆之道的第二份密报就被探子快马加鞭送到了。这份密报的内容便比第一份要详细了许多,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可以搞清楚了。 原来,反港同盟被冥港联军逐一击破了之后,一直流亡在外的韦城主不甘心失败,他在阴间得不到支持,竟铤而走险投靠了阳间的茅山道会。他为了能夺回巨瀑城的城主之位也算是费尽了心思,念念不忘要报复我和七郎,甚至甘当阴间的“叛徒”,引狼入室! 巨瀑城的城主府内也是有一条密道可以直接通往城外的,韦城主当年就是在城破之前通过密道逃离了巨瀑城,后来才又惹出了许多麻烦事来。我入主城主府后便派人将密道的入口封住,以防再次被人利用。只是没想到密道里还有另外一条岔道,是可以通往城主卧室的,不知为何当初我的手下检查时竟没有发现,还把那个房间改建成了医务室。 韦城主正是亲自带着茅山道会的道修直接从改建后的医务室钻出,迅速占领了城主府。事发时陆之道并不在府内,驻守城主府的侍卫营怎么也料想不到竟有来自阳间的道修会从内部发起进攻,顿时就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只能撤出城主府。 随后,据守城主府的茅山道会便与陆之道匆忙间调集到府外的巨瀑城守军展开了数轮交战。但城主府本身就相当于一个小城堡,易守难攻,道修在对阵鬼修时又占有道法上的优势,因此陆之道迟迟未能收复城主府,竟让茅山道会成功地在巨瀑城内站稳了脚跟。 这下一来,巨瀑城的形势就很复杂了。茅山道会占据城主府这个指挥中枢后,粮草、军费和武器装备都不缺,虽然兵力不多,但就好比是一根要命的钉子一样牢牢地扎在巨瀑城的心脏位置,拔又拔不掉,任其发展就会使得茅山道会有时间继续增兵,从而占领整个巨瀑城! 被挡在城主府外的陆之道,手下虽然还握着不少兵力,城中的大部分区域也还在他的掌控之中,但城主府被夺后使得军心大乱,武器装备也缺乏,目前只能是暂时把城主府围困起来,却无力反攻。他同时还向四方盟友发出求援信件,并在第一时间通报了远在左丘城的我和七郎。 接到第二份密报后,我反倒是松了一口气,至少形势还没有发展到我想象中的最坏程度。茅山道会虽然靠着韦城主这个败类带路,像老鼠一样径直钻进了巨瀑城的心脏位置,但他们要想冒出头来祸乱整个阴间,其实并不是很容易的事情。而且,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偷袭,陆之道先期的处置还是很及时的,只要他能继续困住城主府不让那些道修跑出来,就造不成太大的破坏。 可是,我刚刚才稳定下来的心情,到了第三天就又乱了! 这次探子送来的密报不单单只有一份,而是连续来了三份!并且,发来密报的除了陆之道外,还加上了留守冥港大本营的汪守和自由城主江老爹! 这三份密报里说的其实都是一件事:茅山道会除了据守城主府与城内的守军争夺巨瀑城的控制权外,居然还兵分两路,打通了从阳间直达城外的通道,并派人进入河道中骚扰过往船只,极大地影响了各条连接巨瀑城的商路。冥港和自由城的船队就在巨瀑城外遭到道修的攻击,虽然损失不大,但这种苗头却必须给予重视。 因为巨瀑城的位置实在太重要了,正好处于几条支流河道的交汇处,一旦巨瀑城的商道被堵,受到影响的可绝不仅仅只是一座城,而是各城之间依靠船运建立起来的商业贸易网络。那可是相当于整个冥港同盟的大动脉、生命线呀! 611 忠言逆耳 左丘城外,冥港联军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要攻打九曲城时,我却接到了来自后方巨瀑城陆之道的密报,称韦城主带着茅山道会从暗道钻出,出其不意地攻占了城主府,并派人进入河道骚扰过往的商船。 这一突发事件完全打乱了我和七郎继续向地府进发的军事计划,而且事态的发展让我无法再坐等下去了,于是立即召集冥港联军的帅将们开了一次紧急军事会议,商议是否要立即派兵回援巨瀑城? 由于此前战线拉得太长,我和七郎手下的干将们也不得不分别委任在了各城主政,依然跟在我们身边一直从冥港打到左丘城的也不剩几个了。原本有资格参加军帐合议的高层军将中,汪守留在了冥港,陆之道留在了巨瀑城,三刀当了鬼农庄庄主,邬芳则暂领了水晶城城主之职,他们四个都远在各城,无法参加这次合议。 目前手里还拥有投票权的,包括我和七郎在内,就只剩下了柳寒、铁头、讥讽鬼和三大鬼王,一共八票。 但参会人数少,并不代表意见就容易统一。几乎从一开始,撤军与不撤军;是先回援巨瀑城驱逐道修,还是继续攻打九曲城剑指地府;来自冥港的代表和来自鬼军的代表立马就产生了巨大的分歧,形成两派针锋相对的意见! 当中嗓门最大的依然还是大力鬼王,他一听我说有可能要撤军,不打就九曲城了,便率先不满地嚷嚷道:“翟港主,我们为了攻打九曲城已经做了这么多准备!招来了这几万名新兵,又花了这么多钱买装备买粮草,日日操练,天天演武的,不能说放弃就放弃呀!” 一边的邙山鬼王也帮腔道:“没错没错!就算要回巨瀑城,也应该是打下了九曲城,再打下地府,然后再掉头回去收拾茅山道会,一个都不落下!” 我身旁的柳寒忍不住就站出来驳斥道:“你们两个莽撞鬼知道什么?要是等打下了地府再回头,巨瀑城早就成了人家的了!别的城就罢了,巨瀑城对于我们来说太重要,一旦被道修彻底占领,必然就成了像天坑城和枫谷城一样的大嘛烦。但这一次需要头疼的可不是地府,而是变成了我们!” “说到底,就是要我们在地府和茅山道会之间做选择咯?”独角鬼王听了柳寒的话,伸手挠挠自己手上那根大角,似有所悟地道:“那就得看我们是想先搞死地府,还是想先拯救阴间?哼哼!要是问我的话,肯定是先搞死地府最爽啦!” 铁头也试探着给出自己的建议,道:“现在我们手下的兵力已经超过六万,打九曲城应该也用不了这么多兵。不若,我们先派一部分回去支援,留下大部队在这里等消息?” 铁头的建议也算是折中之计,但七郎却立即表示了反对:“不行!行军打仗最忌讳的就是瞻前顾后,两头分心!况且,六万兵力打九曲城是够了,但是打地府我看还远远不够!” 我之前与七郎私下沟通时,他一直没有明确表态,此时听他这么一说,便猜想他应该也是支持继续攻打计划的。 七郎见我看向他,干脆就摆开了手道:“虽然地府和茅山道会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先前正是他们忙着狗咬狗才给了我们留下了发展壮大的机会。所以,我不赞同现在就跟茅山道会死拼,最好的策略就是继续在巨瀑城堵住他们,让他们形不成突破口,迫使他们把主攻方向转回到地府那边去就行了。” 但我的想法却与他相反,便道:“你的想法虽然好,但不一定就能如愿。既然茅山道会有韦城主这个家伙带路,我们堵住一个出口,他们还有可能从另外一个出口冒出来。堵是堵不住的,就得像上次我们偷袭他们的地面基地那样,主动出击,给他们一点深刻的教训!” 七郎依然摇头道:“就算依你所言,我们也没必要带着这里的大部队回去。巨瀑城有陆之道坐镇,汪守、邬芳和三刀他们也可以临时从各城调兵过去支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除掉我们一开始带到左丘城来的三万兵力,后方诸城留守的部队加起来的总兵力也超过了两万,对付这些道修足够了!” 我也较上劲了,道:“就如同你说六万兵力也恐怕不够攻打地府是一个道理,我们留在后方的两万兵力大多都是老弱病残,战力不强。茅山道会的人数虽少,但武器精良,道法又能克制我们的鬼兵。后方不稳,一旦前线再受阻,我们岂不是进退失据?到最后说不定两边都失算!” “咱们实际一点吧,毕竟远水也救不了近火!我们这六万大军,从左丘城要想赶回巨瀑城,至少得走一个半月!”七郎突然狐疑地看了看我,问道:“你一向不会这么冲动的,是不是还想着要多杀些道修,为你师父报仇?” 我一听这话就怒了,斥道:“莫要小看我!身为冥港联军的主帅之一,于公于私,我认为都应该先回兵去救巨瀑城!见死不救,可不是我翟自胜的作风!” 七郎见我生气了,也不再激我,默然半晌后便提议道:“既然大伙儿的意见无法统一,那就投票吧!老规矩,多数服从少数!” 冥港与鬼军结盟时定下的军帐合议制度已经施行许多几回了,虽然偶尔也会存在争议,但每次到最后都能圆满解决问题,并没有出现某一派一意孤行的结果。而且,也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两边的投票数打平的情况。 用投票都决定不了的事就还得继续讨论,所以不论哪一方都要想办法去游说对方,并做出妥协。多了对话,少了对抗,这样的合议方式就能避免高层内部出现分裂。 “虽然陆之道、邬芳、汪守和三刀眼下都不在,但你我两边正好各剩四票,一共是八票,谁拿到六票就听谁的。”七郎道,“如果是四比四,那我们就按兵不动,继续留在左丘城等消息。” “同意!”我也很爽快地答应了。 “同意继续出兵九曲城的举手!”七郎率先举起了他的右手。 毫无悬念地,三大鬼王也齐齐举起手来,它们可都是战争狂,绝对不会放弃这次机会的。这样一来,七郎那边的票数就已经达到了四票,立于不败之地。 我暗自咬了咬牙,心道:“看来这次投票结果注定要打平了,就不知道下次投票谁能说服谁?” “同意现在就撤军回巨瀑城抵抗茅山道会的举手!”我道。 我自己第一个举起了手,随后柳寒和铁头也跟着举手。咦?怎么才三票,还有一票呢? 这时我才发现一向喜欢发表意见的讥讽鬼居然在之前的讨论中一言不发,就躲在角落里发呆。哪怕是现在已经开始投票了,它还是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 我皱起眉头来问讥讽鬼:“你呢?磨蹭什么?” “我……”讥讽鬼还是犹豫不决,“我还没有决定好……” 柳寒顿时就不高兴了,揶揄道:“讥讽鬼你怎么回事?今天你这么安静,有点反常哦!” 讥讽鬼却突然叹了一口气,道:“唉!老板娘,我这张嘴贱,说话不好听,这个毛病我自己也知道。但是话说回来,老板当初收留我,又让我做了总务助理,肯定不是为了想听我说奉承话的。正所谓:忠言逆耳!也许我现在想说的不合你们的心意,但我还是不能说违心的话……” 我摆摆手,大度地道:“没事,如果你说的确实有道理,我还是可以听得进去的。大胆说吧!” 讥讽鬼终于恢复了些许精神,装模作样地干咳两声后,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咱们就从理智一点的角度来思考吧!眼下,冥港联军刚刚打下左丘城,殷发也被我们捏在手里,又招了三万新兵,士气旺盛,正是一鼓作气的时候,怎么反而还撤军打道回府呢?这么做于理不通呀!” “而且,阴军这时候应该还在枫谷城被茅山道会牵扯住了大量兵力,正是焦头烂额之际,地府防御力量空虚,此时不攻打地府,可能以后都不一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另外还有一点需要提防的是,如果我们突然撤兵,不仅地府能缓过劲来,说不定殷发也会借机搞出什么幺蛾子来!所以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先攻打九曲城,进而攻打地府是更加合理的选择!” 我听着听着,脸上就有点下不来了,毕竟被自己的手下当众提反对意见也是很丢面子的事情。我便不服气地质问道:“你光想着左丘城和地府的局势,那巨瀑城那边的局势呢?我们的大后方不要了吗?” 讥讽鬼不为所动,竟得寸进尺地说道:“老板,最后一点我可能批评你了!你现在好歹也是堂堂冥港联军的主帅之一,手下统领着十来座阴城,眼光就应该放长远一点,要有大将之风,不能计较于一城一池的得失!” 612 发兵九曲城 讥讽鬼丝毫不顾及我的颜面,竟然在军帐合议上当众批判我,说话一点儿也不留情面,竟敢说我目光短浅,没有大将之风,把我批驳得“体无完肤”! 我黑着脸瞪着讥讽鬼,十分不快。但它居然就当作没看见,依旧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它的大道理: “试问:巨瀑城丢了又如何?巨瀑城只是冥港同盟下面十几座阴城之一罢了,多它一座不多,少它一座不少!要说商路被阻,恐怕影响也有限。道修又没有船,难道他们还能从阳间运下一艘铁壳军舰来?还是像鬼一样潜入水底不用呼吸?”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此时便质问道:“这次丢了巨瀑城你觉得不可惜,但万一茅山道会以此为基地,再继续往其他阴城进犯呢?到时候几座阴城同时失守,我们的大后方就麻烦了!” 讥讽鬼居然还嗤笑一声,反驳道:“被道修占了巨瀑城又如何?此前茅山道会与地府对抗了几年,虽然一开始占了些便宜,但后来不也一直被限制在天坑城、枫谷城、淘金窟等两三个中小阴城里不敢出来?道修与阴修不同,注定是无法长期在阴间逗留的,他们下来闹腾,无非也就是为了报复地府,我们没必要跟他们较真!” “记住!地府才是我们冥港最大的敌人!地府一日不除,我们就一日不得安宁!地府一旦缓过劲来,我们这一路从冥港打过来才好不容易解放的各座阴城,难保不会又被夺了回去!” 讥讽鬼这下算是过了嘴瘾了,但却惹得我十分恼火,差点就忍不住想要揍它的冲动。但我偏偏又想不出什么理由来驳斥讥讽鬼的话。甚至于,我转头看了一圈,发现铁头和柳寒也在一边听讥讽鬼说一边点头,露出一副由衷赞同的表情。 我不禁怒问道:“你们俩也赞同讥讽鬼的观点吗?” 铁头连忙又摇头道:“不不不!港主,不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赞同!” 我转而苦笑,铁头这话不但没给我帮衬,反而搞得好像是我在动用上司的威风压制部下的意见,更显得理亏了。 “唉!我这帮部下里要论忠诚度,最忠心耿耿的就是铁头了,可惜他不能给我提供太多的参考意见!”我暗自叹道。 另一边的柳寒却不需要看我眼色,竟也直言道:“呐!我这人一向说话直来直去,你也知道我一向很讨厌讥讽鬼的,但这次它说的确实有些道理。如果真的要在拿下地府和失去巨瀑城之间做选择,孰轻孰重,你应该心里也有个比较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继续逼迫讥讽鬼投我一票已经是没有意义的事了。很明显,真正支持撤军回援的只有我一个,我再怎么坚持自己的想法也得服从大伙儿的决定呀! 于是,我无奈之下只好表态道:“好吧,既然说好了这个军帐合议是靠集体决策,我也不能一意孤行。传令下去吧,着令邬芳、三刀和汪守调集可战的兵力和战船,先行支援巨瀑城。至于冥港联军主力则继续留在左丘城备战,尽快发兵九曲城,争取早日向地府发起总攻!” 既然决定了下一步的战略方向,就要把事情做好,不管这样的决定合不合我自己的心意。为了扩大军事力量,我随后亲自又到上城的城主府里去找到殷发,向他提出要求左丘城出兵协助冥港联军攻打九曲城。 殷发现在可是名正言顺的左丘城城主了,自然是大大咧咧地占据了原本属于左丘茂明的城主办公室。不但如此,估计连左丘茂明原来的那间大卧室也一并占了去。殷发的做派又比较高调张扬,莫说一个办公室和一个卧室,就连整个城主府里里外外都几乎翻修了一遍,很多地方都跟我之前来时看着不一样了。 但不管殷发在自己的城主府里多么威风,见了我也绝对不敢硬着腰杆说话。况且,我和他之前可是有过攻守同盟的约定,现在又在城里有几万驻军,不怕他此时不认账。 不过,殷发还是稍稍“抵抗”了一下,嘀咕道:“我们之间的盟约说的明明白白,左丘城只帮助你们对付地府,却不会帮你们对付其他阴城。九曲城是离我们最近的一座大阴城,平时的商贸往来最频繁,这样的要求……我做不到。” 我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便微微笑道:“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九曲城就由我们自己来打,但是你们也要派兵跟我们一起出动。因为,打完九曲城,接下来我们就要打地府了!” 殷发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常色,道:“如果是这样,我可以同意出兵。但是你看,城内的局势才刚刚稳定下来,不宜动用大多的兵力,否则左丘城有可能再次陷入混乱之中……” 我没等他把话说完,就问:“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就先说说能派出多少兵力吧?” 殷发迟疑了半天,才蹦出两个字来:“五千?” “呵呵!”我讥笑道,“殷城主,五千兵你也好意思说出口?左丘城的兵力我可是清楚得很!放心好了,我不抽调你的护城卫队,只要求把鬼卫队交给我指挥就行了!” 经过殷发整编的鬼卫队兵员也达到了两万,也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考虑才保留了这么庞大的一支军事力量。也许是为了对付冥港联军,也许是为了对付下城里蠢蠢欲动的鬼帮,但这时候反而先便宜了我。 殷发面露不豫之色,道:“左丘城十万鬼民,你一下子就已经招募走了三万新兵,再让你带走两万鬼卫队,岂不是把半座城的人口都交给你了?” 我依然笑着说道:“确实是有点这个意思,但我也不是没有好处给你。” “什么好处?” “地府里的投胎鬼莫说是三两万,几百万都是算得少了!我现在可以给你一个承诺:假如你帮我顺利攻下地府,只要是愿意跟你回左丘城的投胎鬼,你尽管可以带走!” “真的?”殷发一听我这句话,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你啥时候见我开过空头支票?连你现在坐的这个位置,不也是我的功劳么?”我再次露出了讥讽的笑意。 当初殷发假借我的名义,说他继任城主之位是左丘茂明的意思,还伪造了一封遗书,翻出了城主印来证明。我当时在角斗场不方便拆穿他,现在可就没必要跟他客气了。 殷发对此自然是心知肚明的,但他装作没听出来我的言外之意,依旧追问道:“如果地府里的鬼都愿意来左丘城呢?” 我笑道:“那你就全部带走!怕只怕,你的左丘城到时候装不下!哈哈哈!” 我这么说当然是有自信的。一旦地府被解放,多出来的几百万只鬼就成了无主之鬼,地府肯定装不下,更别说左丘城了! 殷发这时就变得爽快多了,当即敲敲桌子对我道:“一言为定!我不但会派出两万鬼卫队加入冥港联军,我自己也会亲自带队随你一起出征,攻打地府!” “哈哈哈!如此最好!殷城主你可真会见风使舵呀!哈哈哈!” 在阴间,鬼就是人口,就是劳动力,就是消费力,所以殷发的态度才突然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仅答应派兵,还主动表态愿意亲自带兵加入冥港联军的行动。这样的好事可不能假手于人! 如此看来,殷发似乎也打算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到我的身上,十分看好冥港联军这一次能够击败阴军,占领地府,赶走阎罗王。但不管他打的是什么样的如意算盘,只要双方都有利可图,便是双赢的局面。 鬼卫队的加入,就使得讨伐地府的大军总兵力达到了八万。这么庞大的一支部队,需要给新兵配备的武器、盔甲和每天消耗的粮草可都是极大的数目。冥港联军此时远离自己的大本营,补给不易,这些物资就只能用钱在左丘城现买,需要的经费同样几乎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不过,幸好我“弄钱”的渠道还不少,脸皮也够厚。我先是从骷髅王的宝库里搜刮到了一笔巨额财宝,又去饿鬼坑找到吞渊鬼狠狠“敲诈”了它一笔,再加上从殷发和地蜂窝处分别借了一部分贷款,竟真的就把全部所需的军费给凑齐了! 同样地,得益于左丘城的物资储备丰富,商业贸易此时也得以恢复,八万兵员所需的全部军事物资居然也能在短时间内全部装备完毕,整装待发。 除了备齐粮草、装备,新军的战斗力也有了明显的进步。之前新招收入伍的三万新兵到这时都经过了至少三个月的整训,就算打不了硬仗,当一当辅兵和民夫则完全没问题。到时候,登城作战还是得靠我们从自由城带过来的三万精锐部队。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讥讽鬼用心选了一个黄道吉日,我和七郎登台阅兵,焚香祭神,像模像样地搞完了一整套出兵仪式后,便带着八万大军浩浩荡荡地从左丘城出发,豪气万丈地开赴九曲城! 613 一泻千里? 十天之后,冥港联军陆续到达了九曲城外,并开始围城。九曲城此前也早就得到了消息,及时封锁城门,坚壁清野,只留下了一面空荡荡的城墙静候我们的到来。 由于九曲城的位置就夹在地府和左丘城两个“巨无霸”之间,且附近的水系发达、商路通畅,平时来往的商队络绎不绝,商业繁华。城内的人口数量因此达到了六万之众,在阴间也是一座排得上号的大阴城。 据线报称,城内的防御力量分为正规军和民兵,总共大约有一万兵力。同时,由于九曲城的蓄奴问题也颇为严重,六万城民里就有超过一半人口是遭受压迫的鬼奴,就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派它们出来充当炮灰? 九曲城也是一座完全建在水上的阴城,几条地下河流汇集到这里,交叉分流,最后形成了九条河道,分别从城中穿过,通往不同的地方。每条河道穿过九曲城的城墙时都会留出一个口子,并建立一道水门进行管理,所以此城竟一共有九道城门,便因此而得名:“九曲城”。 但是九曲城又与同为水城的巨瀑城不尽相同,这里的河道虽多,但河道相对要窄,水深也不够,只能行小船和舢板,像无畏号和胜利号那种大船是肯定开不进来的。更何况,我们这次带来的都是陆军,战船全部留在了自由城,无法依仗水军的恐怖实力从水路发起进攻。 但同样受限于复杂多变的水道,九曲城的形状显得有些奇特,并不是常见的那种四四方方或者圆形的城墙,而是依水而建,形似一个不太规则的大葫芦。“葫芦口”对着的方向正是地府,同时也是最大一条河道的出口。而“葫芦屁股”对着的方向则是通往左丘城的陆路商道,这一侧并没有开城门,平时来往商队要想入城就得搭乘城外的摆渡船。 但此时,由于冥港大军的到来,那些原本繁忙穿梭在河道上多如鲫鱼的大小船只已经全部消失不见了,估计都躲进了城里。冥港联军此时面对着的“葫芦屁股”便是九曲城最完整的一段城墙,倒也算高大坚固,城头上站满了守军,正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们。 我带来了八万大军,倒也不急于立即攻城,还是先要召开一次战前会议商讨一下攻城的战术。与以往不同,这次战前会议的地址不在营帐内,而是选在了距离九曲城城墙不到三百米外的一处高地上。那处高地的高度与城墙差不多,站在上面大致能把城头上的守军情况看得一清二楚,可以便观察敌情便分析对策。 殷发也被我邀请来参加这次会议,他虽然明确表态了不会让手下的鬼卫队参与攻打九曲城,但我叫他过来其实想打的另外一个主意。 “殷城主,你此前可在这个角度俯瞰过九曲城?”我一来就指着九曲城问殷发。 殷发不知道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装模作样地也到前头去望了望,才回答道:“没有。不过,在这里看过去,九曲城的规模并不亚于左丘城啊!” “嗯,左丘城确实是拥挤了一些,人口过于密集。殷城主可以考虑一下扩建了。” “此事我倒也想过,但泽门外无险可守,为了抵御泽潮,泽门外只能继续开辟田地。奴门外就是阴脉,没有地方了。下门外就是商道,建商铺、住所容易堵塞道路……”殷发作势沉吟道。 “上城应该可以扩建一下?调集民夫去把洞穴挖宽一些也好嘛!”我继续建议道。 “上城吗?倒是可以考虑一下……”殷发到这时才不禁有些狐疑起来,反问我道:“翟港主,你叫我来是想聊九曲城呢,还是聊左丘城的?” “呵呵呵!听你刚才那么一说,就顺口问一问罢了!”我很随意地摆摆手,笑道:“我们还是来聊九曲城吧!殷城主,你对九曲城城主可否熟悉,关系如何呀?” 殷发道:“九曲城的城主就姓曲,此前也曾经在地府里任职过,和我算得上是百年故交。平日里因为贸易之事,我和他也时有书信往来。” “哦?认识上百年了,那绝对应该算得上是过硬的老交情咯?” “还行吧……”殷发终于开始听出不对劲来了,语气变得迟疑。 我笑道:“既然如此,殷城主是否愿意出面替我们充当说客,去与曲城主谈一谈?” “谈什么?” “殷城主你看,冥港联军此番来的目的其实更主要是为了攻打地府,九曲城只不过是恰好拦在了我们的必经之路上。况且,双方军事实力相差又如此悬殊,我们的军队数量比他们的城内人口还要多!如果曲城主愿意让我们借道,我们也就不必大动干戈了嘛!” “借道?呵呵!”殷发突然开始冷笑,“原来翟港主叫我来这里,就是想让我去劝降九曲城!不过,借道这个理由也实在是有些自欺欺人了!” 柳寒一听殷发这回答的态度,顿时就不高兴了,直接骂道:“殷发!喊你来开会是给你面子,说话注意点,不要不识抬举!” 殷发看了看帅帐内一众面色不善的冥港联军诸将,即使心中再怎么不满,这时也只能稍稍收敛了些。他尴尬地干咳了两声后才接着解释道:“九曲城是地府的门户,那个曲城主此前也曾在阎罗殿里当过内侍官,是阎罗王的心腹臣子。他这个城主位置说白了,就是靠了阎罗王的关系才当上的,岂是那么容易就肯归降?” “我虽然和他有些旧情,但也只是泛泛之交,更绝对无法与阎罗王相比。我即使进了九曲城去找曲城主游说,也只能是去看他的白眼,挨他的骂罢了!所以,劝降一事,我建议你们就不要太寄希望于此了……” “这么说,殷城主是建议我们直接强攻咯?”我没等殷发说完,便冷冷问道。 殷发不得不又说了一些软话来找台阶下:“嗯,我认为强攻倒也无妨。曲城主以前当的是内侍官,对军事一窍不通,手下也没有什么可用的良将。因为九曲城的位置夹在地府和左丘城之间,两头的关系处的都不错,自我感觉很安全,所以一向对城防事务重视不够。只要你们冥港联军采取的战术对路,攻下九曲城完全不会有太大的难度!” 说罢,知道自己不受待见的殷发随后便找了个借口提前离开。我也没有出言挽留,只是暗自偷笑。 其实我也早就料到殷发不会对我的提议太上心,更不可能积极地出面去给我当说客。我想要达到的目的无非也就是拉着殷发一起在九曲城头前面露个相,让城内的守军看见他的身影。这样一来,殷发就等同于上了我的“贼船”,以后再面对曲城主或者阎罗王的时候,他可就脱不了干系,也当不了墙头草、两面派了。 殷发走了之后,剩下的冥港联军诸将帅这才开始正儿八经地开始讨论起攻城的战术来。 我问七郎:“鬼帅可有什么好的计划?” 七郎道:“不使劝降之术也罢!我大致看了九曲城的整个地形,其实并不难打。九曲城一共有九道城门,又都是水门,河道水深也不够,属于无险可守、易攻难守之城。以我们的兵力打下这座城来应该完全不在话下,问题只在于如何能把损失降到最小而已。” 诸将听了也纷纷点头称是。我便道:“按道理,九曲城水路众多,又都是水门,自然应该派出战船攻击。但我们目前手里没船呀,难道只能强攻城墙?” 诸将听了又开始纷纷摇头,似乎都有些感到惋惜。 这时,一向比较沉默的铁头罕见地发表了它的看法。它转头问我:“港主,你还记得我们当年在攻打十八洞用过的‘筑坝淹阵’的招数吗?” 铁头突然提起这事儿来,我不禁有些尴尬。那一次并不能算得上是成功的战例,属于想出奇招致胜却玩大了,差点反过来把自己的船队都给毁了! 好在铁头的意思并不是想让我重温“糗事”,它接着说道:“九曲城不是水道多吗?我们这次干脆就用水攻!” “如何水攻?”我一时没搞明白它的想法,反问道:“十八洞那次我们是在下游,筑起堤坝可以暂时抬高上游的水位。可这一次我们是在上游,筑坝只会截断下游的水流,怎么会淹到城内呢?” 铁头笑道:“这次我们不打算‘水淹七军’,而是打算‘一泻千里’!” “一泻千里?啥意思?”诸将帅大眼瞪小眼,还是没能跟上铁头的思路。 铁头也不卖关子了,指着最近的一条河道说:“正由于我们是在上游,就可以轻易地控制水流的大小,然后对下游造成影响。大家想一想,如果我们先在各条水道上筑起堤坝,拦截水流,待到蓄足足够的水量之后再突然泄洪,顺着河道倾泻而下的水流必然十分巨大!那几道水门肯定抵不住这样的冲击!而且,河道里的水位一下子升高了,城内的设施也肯定被淹,到时候我们攻城就更有把握了!” 614 水冲九曲城 忽然之间,一向只懂得冲锋在前的硬汉铁头竟似开了窍,把我之前在十八洞时用过的水攻计划修改了一下,变成一个相当有可行性的计划。 七郎听了铁头的计划后便率先赞道:“铁头的主意好!这计划就叫做:‘水冲九曲城’吧!” “确实是妙计呀!”讥讽鬼也难得地拍拍铁头的肩膀,竖起大拇指道:“老伙计,今天你简直让我刮目相看了嘛!” 铁头不好意思起来,忙摆摆手道:“快别夸我了,这哪是我的功劳?还是得靠港主先想出来的好主意,我只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我笑道:“不必过于谦虚,你这一计可比我上次的要实用多了!” 大伙使劲地夸了铁头半天,直到开始布置详细的任务分工时,柳寒才又想起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破门的法子有了,但是入城的船呢?船的问题还是没法解决嘛!到最后不还得靠强攻爬上那道城墙?” 于是,大伙儿又陷入了一番苦思之中。攻破水门容易,但要想趁乱冲进城内,确实还是需要一种有效的水上运载工具。光靠鬼兵潜游过去可不行,那样的话就好比是给守军的弓箭兵提供现成的练箭靶子,伤亡肯定少不了。 但九曲城附近根本就没有大片的树林可供伐木取材,即使把随军运来的木制攻城器械全拆了,也不见得能赶出几艘船来。眼看铁头好不容易才想出来的妙计,实战中可能就要打一个大大的折扣。 不过,三个臭皮匠,赛过一个诸葛亮。这么多有经验的军将凑在一起想主意,终究还是能找到解决的办法的。 这一回脑洞大开的变成了讥讽鬼。它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兴奋地叫道:“我咋就忘了呢?我们这次带来的大多都是鬼兵,又淹不死,还要什么船?有个大水盆或者冲浪板之类的玩意儿就行了!” “大水盆?冲浪板?”大家听了又是一头雾水。 讥讽鬼得意地说道:“我小时候住在乡下,曾经划过一种小木船。说是木船,其实就是用一个大水盆做的小孩子玩具。当年我们就坐在水盆里,从一处堤坝上面顺着水流滑落下去,跟冲浪差不多。” “可我们也没有那么多的木盆呀?”秦嘉在军中负责后勤辎重,它应该十分清楚这个情况。 讥讽鬼摇摇头道:“不一定非要用木盆。鬼比小孩子还要轻,我们可以换成别的类似的东西,只要能顺流而下就行。我们的刀盾营中不都配备了许多木制的大盾吗?那些木盾临时拿来凑合着用一用还是可以的。只要稍加训练,让鬼兵们学会了站在木盾上顺着水流往前滑水,应该不算什么难事!” “嗯,大木盾倒是不缺,一万副我都能给你凑齐了!”秦嘉点点头,又给我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讥讽鬼的主意也不错!”七郎又赞道,“冥港联军里有不少鬼兵曾经在船上当过水兵,玩这个应该没问题!” “那就这么定了!”我高兴地猛一拍巴掌,笑道:“这一仗我们就当来玩水了!第一个项目叫‘水冲九曲城’,第二个就叫‘木盾冲浪赛’!哈哈哈!” 计议已定,冥港联军便开始着手挖土、筑堤坝。进出九曲城的九条河道中,只有葫芦口通往地府的那条河道因为位于下游而无法筑坝,其他八条都在上游。于是,我们便打算在这八条上游河道上各筑起一道临时堤坝。 不过,在筑坝之前还得先在河道旁边挖出一个蓄水池,引河水进去,然后再开始筑坝。这样的做法就可以额外增加一部分蓄水量,在泄洪的时候能提高水流的冲击力。 另一边,三大鬼王则开始组织鬼兵在上游河道里特训,专门操练如何用木盾滑水。确实就如讥讽鬼所说,站在大木盾上顺着水流往下滑就跟冲浪差不多,而且趣味性十足,说是特训,其实就跟玩儿似的。不仅士兵们玩得不亦乐乎,就连即将带队冲锋的三大鬼王也被激起了童心,踩在木盾上兴奋地哇哇大叫,还玩起了各种花活儿! 几万大军挖几个水池子,筑几道简易的水坝根本就用不了多少时间。很快地,五天之后,水池、堤坝都建好了,九曲城上游的八条河道全部被截断了水流,使得下游的水位急降,城内的河道都开始要见底了。 城头上的九曲城守军看着眼里,急得直跳脚却只能干瞪眼,不敢出城阻挠施工。据说曲城主派往地府求援的信使已经去了好几天,到这会儿还没有收到回信,也不见半点阴军的踪影。恐怕阎罗王是没打算要来救九曲城了,这便使得城内的民心开始大乱。 本着围城必缺的原则,我故意留下葫芦口的城门没有封锁,这几天零零散散地就开始有些城内的难民乘船出城想要逃离这座“危城”。这些逃亡的难民中有开着货船的,也有开小舢板的,有外来商队也有本城居民。 其实,我还是在暗地里留了一手,明面上没有封锁城门,却在下游的洞穴里埋伏了一千名鬼兵。当这些逃亡的船只经过时,鬼兵便从水里潜游过去,趁其不备占领船只。 按照我的交待,如果船上查明了确实都是从外地来九曲城做生意的客商,就全部放行,人、鬼和货物丝毫不犯,只告诉他们:冥港联军攻打九曲城只为解放鬼奴,不为掠夺财物,今后依然欢迎他们来九曲城做生意。 当然,如果查明了船上的乘客有本地的居民,尤其是富商和官吏,则当场扣下,船只也一律征用! 如此搞过几次后,城内的外地客商基本上都跑光了,本地居民则不敢再往外跑,冥港联军的也得到了几艘小船和小舢板。虽然就这么这几条船不顶什么大用,但也聊胜于无吧。 堤坝建起来并截断水流之后,冥港联军倒不急于立即泄洪,还是照着老套路先派出一部分远程兵力对准九曲城“葫芦屁股”处的那段城墙发起一阵猛攻。从自由城一路带过来的攻城器械再次发威,一轮猛烈的远程火力喷射到城头上,打的守军根本抬不起头来。 我和七郎之间做了分工,我负责指挥陆路进攻,七郎负责指挥水路进攻。我除了派出投石机、床子弩外,攻城车和云梯也安排在一边列好队伍待命,一旦水攻开始,它们也会同时在陆上发起如潮的攻势。 “开闸放水!”负责水攻的七郎终于大吼一声。 “得令!”站在他身边的传令兵立即吹响了海螺号,这就是事先约定好的泄洪信号。 守在八条临时堤坝旁的杂兵们当即开始抡起铁锤,纷纷开始拆坝。堤坝一倒,被“压抑已久”的水流瞬间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顺着河道倾泻而下,卷起一道道汹涌的巨浪,直冲着下游的城门拍击过去! “轰!咔嚓!” “轰!轰!咔嚓!咔嚓!” 随着八道人工制造而成的巨浪先后冲击到八道城门上,当场就有五道城门被大水冲毁,剩下的三道也是摇摇欲坠,不堪一击。 “冲锋!”七郎紧接着再次下令。 “杀呀!杀呀!杀呀!” 三大鬼王身先士卒,率先踩着大木盾从上游顺流而下,然后趁城头的守军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快速地从破损的城门下面冲进城内。这下一来,九曲城有五道城门同时失守,一万名冥港联军的鬼兵顺利地攻入城中与守军交战。 看到水路城门被攻破,我也及时下令道:“云梯,上城头!” “冲呀!” 两万多负责进攻城墙的陆军部队也随即冲到了城墙根下,搭起高高的云梯往上爬,开始“蚁附攻城”。 先是被远程火力压制,后又受到城门失守的双重影响,城头上的守军此时已是无心恋战,很快就在冥港联军压倒性的兵力优势下溃不成军,纷纷弃守阵地,狼狈逃窜。“葫芦屁股”的这段城墙也顺利地被我率军攻破。 城门、城墙先后失守,九曲城内的守军显然已经无力回天,那些军将和高官便如树倒猢狲散,哪里还顾得上组织抵抗,都在忙着卷起准备好的家眷细软,打开唯一还完好的“葫芦口”城门,各自乘船逃命去了。 这其中,挂着城主府旗帜的一艘铁皮战船尤其引人注目。据说那就是曲城主的专用旗舰,船体虽不大,但胜在坚固耐击打,特别适合在狭窄的水道中通行。有曲城主的旗舰带头,后面又跟着数十只大小船只,我布置在下游的一千兵力和少量的几艘小船根本就无力阻挡,只能任由他们仓皇地逃往地府的方向。 曲城主这一跑,剩下的跑不掉的守军士兵便彻底失去了抵抗的动力,纷纷成建制地丢下兵器向冥港联军投降。他们嘴里一直在大骂个不停,很明显是对曲城主抛弃他们表示愤慨。 就这样,作为从左丘城通往地府路上的最后一座大阴城,同时也是地府的“门户”,九曲城仅仅用了一天时间便被冥港联军顺利攻下,变成了进攻地府的“桥头堡”! 615 九曲有酒 九曲城绝对算得上是一块“大肥肉”呀! 顺利占领九曲城后,冥港联军完全控制了城内的各处要害部位,包括位于城中心位置的城主府。原来我以为九曲城只不过是仰仗了地府的鼻息才得以生存和繁荣起来的,平时肯定被阎罗王压榨得差不多了,没想到那位匆匆逃离的曲城主也是一位“守财奴”,竟在城主府的府库内藏匿了大量的钱财、物资。本来我还有些担心的军费问题,此时却是迎刃而解了。 “曲城主呀曲城主!”我看着府库里堆积如山的库存物资不禁衷心地感慨道,“你可真是冥港联军的一位幕后大功臣,居然提前给我们准备了这么多的后勤物资,堪称最最称职的‘后勤保障部长’!如果我们最终能顺利打下地府来,当给你记一个大功!” 府库里储备着这么多的战略物资,此处的防务可绝不能出错,必须派最亲信的属下来值守,而铁头就是我心目中的最佳人选。此前我带队攻占万牛谷和鬼农庄时,负责镇守府库的就是铁头,它忠心耿耿,做事认真,有它守着,我完全可以放心。 铁头很快就带着五百亲兵赶来,随即便开始布置防务。除了在府库门前站岗的守卫外,它还安排了几队机动岗哨,就在府库周围巡逻,说是以防某些别有用心的家伙趁乱想来这里浑水摸鱼。 我见铁头事无巨细地亲手去抓落实,根本不用我来操心,便十分满意地带着侍卫营去往下一站,考察曲城主的书房去了。 嘿!还别说,真就让铁头猜着了! 刚接管不到一个时辰,铁头就急吼吼地带着几名士兵押了三个五花大绑的陌生人来找我,说是在府库外面找到小偷了! 我一看,铁头押过来的这三个人年纪还都不小了,一个头发花白没留胡子;一个胡子花白却是光头;还有一个头发胡子全都白了。见到我,他们都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起喊了起来:“翟港主!翟港主!不要杀我们!我们是冤枉的呀!” 我皱了皱眉头,先问了铁头:“他们这三个家伙是怎么回事?在哪儿抓到的?” “就在府库后墙外的酒窖门口!”铁头得意地回答,“原来呀,港主你刚才发现的府库只是储备钱粮和重要物资的地方,后面紧挨着的就是曲城主的酒窖。我派出去的其中一支巡逻小分队就在那儿发现了这三个行踪可疑的人,当时他们鬼鬼祟祟地正从酒窖里出来,于是就把他们给抓了起来!” “那酒窖里能有什么可偷的?就偷酒?”我又气又笑,骂道:“城里这会儿都乱糟糟地,你们三个老头儿不想着保命要紧,还想着趁机来偷酒?为了喝酒,不要命了?” 那三个老头却纷纷再次喊起冤来:“不是呀,翟港主!我们并没有去偷酒喝!也没有偷其他的东西!” 铁头一听就恼了,指着那三人骂道:“你们还敢抵赖!我手下的兵都已经当场从你们身上搜出赃物来了,人赃并获,居然还嘴硬?一会儿等港主问完了话,我就把你们大卸八块!” “不要呀!军爷!饶了我们吧,我们真不是小偷!那些东西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呀!”那三个家伙哭丧着脸求饶道,却没有否认被当场搜到赃物一事。 我便问铁头:“他们到底偷了什么东西?” “呐!就是这个,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铁头给我递过来几个用细绳捆着的包裹,形状有两个是完整的长方形,还有几块断成两截或是缺了角的,外面都裹着白色的绸布。包裹上的细绳都已经被士兵扯断,我摊开绸布,发现里面裹着的竟只是几块发了霉的“砖头”! 那些“砖头”看似砖头,但肯定不是砖头,因为太轻了,闻着还有一股酸味。我一时也看不出那是什么东西,于是便问那三个老头:“赶紧老实交代,你们是干什么的?拿的这些又是什么东西?” 其中花白头发那个急忙回答:“我们三个都是曲城主手下的酿酒师,这些霉块其实就是酒曲!” “哦,是酒曲呀!”我恍然大悟。 酒曲又叫酒粬、酒麯,是酿酒时所需的一种主要原料,和谷物混合在一起后酿制就能将谷物里面含有的糖分发酵成为酒。中国的白酒大多都是用酒曲法酿造出来,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我虽然没酿过酒,但关于酿酒的基本理论知识在上厨师学校的时候也是学过的。 酒曲的起源已不可考,关于酒曲的最早文字可能就是周朝著作《书经·说命篇》中的“若作酒醴,尔惟曲蘖”。酒曲实际上是从发霉的谷物演变来的,所以我刚才看着这几块酒曲就像是发了霉的“砖头”呢! 既然这三个是酿酒师,身上带着酒曲,倒应该是相当正常的事情。但他们脸上的表情和反应却明显透露着不正常,恐怕这里面还有些许猫腻? 于是,我便追问道:“这些酒曲你们是从哪里取出来的?” 果然,那三名酿酒师顿时面面相觑,支支吾吾,挤眉弄眼地,竟无一人敢作答。这显然是三人被抓了之后还没有来得及“串供”,想撒谎又怕说法不一。 我顿时就板起脸来吓唬道:“你们不想说也罢,既然在城主府中被我们抓住,就肯定是曲城主的余孽!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了!铁头,把他们都拉出去砍了!” “是,港主!” 铁头刚应了声,那三名酿酒师就立马被吓得屁滚尿流,连忙跪倒在地求饶:“我们说!我们说!这些酒曲都是曲城主藏在地下酒窖里的,他跑的时候来不及取走,我们就想着自己来拿……” 他们这一喊,便说漏了嘴。铁头率先惊讶道:“地下酒窖?原来除了地上那一间,地下还藏着另外一间呢!” 我则冷笑道:“还说不是偷?曲城主藏起来的秘密东西,你们凭什么能拿走?” 其中那个留着花白胡子的光头酿酒师就急忙辩解道:“真不是偷!本来这些酒曲就是曲城主特别批准给我们做研究的,我们随时都可以进去取一部分出来,用不完的再放回去!” “研究?”我奇道,“这些酒曲不是拿来酿酒用的吗?还能做什么研究?” 那个头发、胡子全白了的老头儿看起来年纪最大,也是表现最镇定的一个,另外两个花白头发和光头在说话时就总望向他,三人中隐约还是应该以这个白胡子为首。他这时便出声解释道:“唉,翟港主,老夫就不瞒您了!这些酒曲并不是普通的酒曲,并非出产自于九曲城,也并非产自于现代,而都是古物!” “古代的酒曲?” “是的,而且是从一处古墓里发现的上古酒曲,非常奇特。所以曲城主才会把它藏在地下酒窖里。而我们就是曲城主专门请来研究这些酒曲的酿酒师。” “曲城主要研究这个做什么?” “‘九曲有酒’港主听说过吧?” “废话!阴间里谁没听说过那句顺口溜?” 白胡子说的自然就是阴间世界里不知何时便开始流传的那一句顺口溜:“鬼农有粮,水晶有钱,九曲有酒,巨瀑有船,左丘有泽,地府有阎罗!” 这句顺口溜讲的都是阴间里各大阴城所具有的最有名的特产。最让我自豪的是,顺口溜中提到的几座大阴城,除了地府超然之外,其余的五座阴城都被冥港联军所攻破,并成了冥港同盟中的一员! 其实,这句顺口溜当中的“左丘有泽”和“地府有阎罗”肯定不能算特产了,而是一种调侃。左丘城毗邻死泽,虽然平时能组织一些探险队进去搜罗各种珍稀的食材、药材回来售卖,但每隔数十年就会爆发一次的“泽潮”也让左丘城倍感压力,每每遭受巨大的损失,并不见得能从中得到什么优势。 而“地府有阎罗”这半句除了有调侃的意思外,还隐约包含了一层讽刺的意味。正是凭借了阎罗王的威望和权势,使得周边并没有什么丰富资源的地府却成了阴间最富有、实力最强横的统治中心。 如果有哪个阴城敢不顺从阎罗王的旨意,强大的阴军就会打上门去,或者采取各种威逼利诱的手段,直到对方臣服,并签下城下之盟。盟约中不仅要认地府为主,还规定了要定时朝贡,免费为阴军提供兵员等等“丧权辱城”的条款,完全就是赤果果的不平等条约! 但凭着强大的军事实力,阴间的大小阴城即使心存不满,但也只能俯首称臣,接受阎罗王的统治。即使规模大如左丘城这样的超级阴城也得在表面上表示归顺,否则就是与地府为敌,不得安宁。 哎,扯得有些远了!不过话说回来,“九曲有酒”这半句却是名正言顺。按照白胡子老头儿的说法,此名头的来由还得归功于他们三个的功劳! 616 真正的“醉生梦死”! 铁头在曲城主的酒窖外逮到了三名自称是酿酒师的老头儿,竟敢大言不惭地说“九曲有酒”的说法正是靠着他们三个才打出名堂来的! 原来,九曲城内有几眼清澈甜美的天然泉水,非常适合酿酒,而且曲城主又是个特别好酒之人,他费尽心思四处找来了各种阳间的、阴间的酿酒配方,搜罗各种现代的、古代的酒曲,还从各地高薪聘请来了三位阴修酿酒大师,就用城内的泉水依照古法酿出了不下百种名酒,口味不一,各有千秋。 经过多年的摸索和研制,这三位酿酒大师又研发出了多种拥有独特口感的佳酿美酒。水涨船高之下,也带动了九曲城里大小酒坊的酿酒技术,普通工匠的技艺越发变得纯熟,酿酒工艺也得以创新,最后便使得酿酒业成了本地的一大产业。 正因为如此,九曲城最出名的特产就是品目繁多、芬香扑鼻的各种美酒。来这里做买卖的外地商队在卸下带来的货物后,回程时采购带走的货物往往就是产自于本地的各种美酒,倒卖回去后总能获利颇丰。“九曲有酒”的名号,从此就传遍了整个阴间…… “喂!牛皮就不用再吹了,你先单给我说说这几块上古酒曲的事情。”我听着听着就突然想起了什么,当即出言打断了白胡子老头儿的话,示意他挑关键的继续往下说。 这三位到底算不算得上是酿酒大师,九曲城的名头是不是靠了他们的功劳才打出名堂来的,我也懒得去查证,对这些自吹自擂的故事一点儿也不感冒。但那几块上古酒曲却成功地勾起了我的浓厚兴趣,说不定是个宝贝呢! “曲城主找来的那些古代酒曲我们都挨个研究过了,大多数都重新找回了制作的方法,而且还以此酿制出不少美酒来。”白胡子酿酒师却变得有些垂头丧气起来,“但是,唯独剩下这一种酒曲我们研究了数十年依然弄不清楚它的制作方法,用它酿制出来的酒也苦似黄连,根本没办法喝!” “为什么会这样?” “根据我的猜测,这种酒曲需要搭配一种十分罕见和特殊的酿酒古法,才能酿出真正的好酒来。唉!有好的酒曲,却苦于没有正确的酿制方法,这些上古酒曲其实就成了鸡肋!留之无用,弃之可惜!” “既然是鸡肋,那你们还冒着丧命的风险来偷?”我又瞪起了眼珠子,表示不信。 白胡子老头儿苦笑:“我们酿了一辈子的酒,酒曲的好坏还是能看得出来的,这酒曲肯定是极好的东西。但可惜曲城主不识货,就一直丢在酒窖里,只是准许我们偶尔取一点来做研究。既然是他准许我们拿的,就不能算偷……” “啪!”我猛一拍身边的桌子,把那三个老头儿又吓了一跳。我斥道:“还敢狡辩!曲城主是曲城主,我是我!曲城主已经夹着尾巴跑了,九曲城现在是我的了,曲城主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你们不问过我的意见就偷偷去拿,这不是偷是什么?” “这……”三个老头儿在我的粗暴论证之下终于没话说了,面露尴尬之色。 “这些酒曲,你们研究了几十年了,就算找不到酿制之法,叫什么名字总该知道吧?”我发了发威,这才轻飘飘地追问了一句。其实,这才是我最想知道的关键信息。 可是,三个老头儿又开始抓耳挠腮起来,互相之间使眼色,似乎都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我假装又要发怒,喊铁头准备刑具。其中的光头酿酒师这才咬咬牙,慌忙站出来答道:“翟港主,不是小的们有意隐瞒,确实是没有绝对的把握。但据我个人猜测,这些酒曲很可能就是在一部古籍中提到的‘生死麯’!” “生死麯?” 我一听到这三个字,顿时眼睛就亮了,腰也从座位上坐直了。没错,这就是我一直想听到的那三个字:“生死麯”! 这可是在鬼膳门祖师爷的秘籍中提到过的宝物,我一直以为早已失传,没想到竟在九曲城给我找到了!哈哈哈! 鬼膳门在地府的关外集和望乡台上各开了一家酒楼,分别取名“醉生楼”和“梦死楼”,其中贩卖的招牌美酒便是“醉生酿”和“梦死液”。醉生酿实际上就是一种鬼餐酒,而梦死液就是一种阴餐酒。 据说,鬼坐在醉生楼里,喝一杯醉生酿,再看一眼楼外阴司涧中的浓雾,就能在雾气中回顾自己的一生往事。而活人若是喝了梦死液,醉了就能梦见自己死后的光景,让活人提前过一把当鬼的瘾。这便是“醉生”和“梦死”二意的由来。 但其实呢,真正的“醉生梦死”是不分开的,单指的就是一种酒,那才是鬼膳门压箱底的秘制美酒! 祖师爷秘籍中详细记载了“醉生梦死”的酿制之法,其中最重要也是必需的一样配方就是生死麯。甚至可以这么说:没有生死麯就不可能酿出“醉生梦死”来。 可惜的是,生死麯的制作方法却早就失传了,就连祖师爷的秘籍中也没有记载。没有生死麯,鬼膳门的后人即使有“醉生梦死”的酿酒之法,又有出自阴司涧的最正宗的黄泉水,也只能用其他类似的酒曲代替,分别酿出了醉生酿和梦死液。 但醉生酿和梦死液充其量也只是“半成品”而已,分别适合鬼修和阴修饮用。真正的“醉生梦死”不仅活人可以喝,鬼修也可以喝,尤其是对于体质半阴半阳的阴修来说最适合,是一种可以用来突破修为瓶颈时饮用的绝好药酒! 此时我再看着眼前这三名曲城主手下的酿酒师,却像是在看三个傻瓜一般。他们捧着极品的宝贝酒曲却不知其酿酒之法,当真是守着宝库却找不到开门的钥匙。 于是,我不动声色地收起了所有的生死麯,对他们道:“既然这是宝贝,不管有没有用,肯定都归我了。你们想要我饶了你们的命也可以,先带我去酒窖看看。如果还有类似的宝贝玩意儿,你们可不敢藏私哦!” “好的!好的!不敢!不敢!”三名酿酒师一听我不打算杀他们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地回答道。 原来,城主府内真的并不止有一间酒窖,也不是两间、三间,而是十间! 就在发现三名酿酒师的酒窖地面之下,还藏着另外九间秘密酒窖,珍藏的都是曲城主最喜爱的美酒。如此算来,九曲城的城主府内除了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以及各种战备物资外,最多的“藏品”居然还得是酒! 光光酒窖便有十间,每一间的藏酒都在千桶以上,可想而知这个藏酒量得有多少?论斤都已经算不过来了,得论吨算!“九曲有酒”,果然名不虚传呀! 我从第一间酒窖走到了最后一间,耳朵里一直听着三名酿酒师的介绍:这是什么酒?从何得来的配方?用什么酿造?是何分类?口味如何?功效如何?又价值多少?听着听着脑子都快蒙圈了! 不过,里面的藏酒每一种听着虽都是好酒,但没有一样能比得上“醉生梦死”。里面储存的其他酒曲就更不用说了,否则这三个老头儿就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只取走了生死麯,其他都不要。 此时,我有了“醉生梦死”的酿制之法,又有了生死麯,手头缺的只是纯正的黄泉水。但黄泉水并不特指出自地府阴司涧的泉水,阴间各处都有出产,只是品质有所差异罢了。看完了酒窖,我又让三名酿酒师带我去看九曲城里的天然泉水。 令人惊喜的是,九曲城中适合用以酿酒的几眼天然泉水中,还真就让我找到了上品的黄泉水! 那一眼泉水就深藏在地下泉洞里,水量虽不大,却弥漫着浓浓的阴气,形同烟雾。此处的泉水,品质虽比不上阴司涧的黄泉水,但也相差不太多了,足够我酿制“醉生梦死”的。 看完了酒窖和泉水,我心中也有了计议。高兴之余,又既然有现成的海量美酒,我便索性打开了城主府里的十间大酒窖,把曲城主私藏多年的佳酿分发给冥港联军的几万士兵们,让他们也得以过一过嘴瘾。不过,殷发带来的两万鬼卫队却是例外。他们在这次的攻城战中没有做出一丁点儿贡献,畅饮美酒自然也就没有他们的份了! 领到城主府的藏酒后,冥港联军的士兵们当夜便在军营中召开庆功宴。平时管理后勤辎重管得很严的秦嘉这一次也大方了一回,吩咐火头军们杀鸡宰羊,烹猪煮牛,让数月来一直忙于战事的士兵们得以痛快吃肉,痛饮佳酿,大醉一场。 我和七郎对此也没有多加干涉,只要他们酒后不乱搞事,第二天还能照常起床值守、操练即可。因为,接下来攻打地府的战斗肯定就不会像这次打九曲城这么容易,即使最后能顺利攻破鬼门关,冥港联军也势必会付出极大的代价,这顿庆功酒就权当是向地府发起进攻前给士兵们的最后一次放松机会吧! 617 “兵力不足恐惧症” 我大大方方地打开了曲城主的所有十间私藏酒窖,把里面的美酒都分发给冥港联军的士兵们饮用,大开庆功宴,犒劳这些跟着我和七郎征战多年的追随者。 另外一边,我自己则逮住那三名企图偷走生死麯的酿酒师帮我酿酒。酿酒的步骤和取材完全按照祖师爷的秘籍中的记载来进行,其中的关键环节比如调配酒曲和加入各种谷物的配比以及在蒸馏过程中加入两仪之火时都是我自己亲手来做,不准任何人在旁观看。而剩下的杂活儿便都交给他们去做。 三个老头儿十分惊讶我居然也懂得酿酒,而且还懂得如何用生死麯来酿酒,但慑于我的“淫威”之下,他们多余的一句话都不敢问,只管老老实实地帮我酿酒,否则自己的脑袋就有可能不保! 十日之后,成品的“醉生梦死”终于酿出。三个老头儿不敢私自先尝,第一时间就跑来向我通告。 我赶到酿酒工坊里,看到了刚刚酿好的新酒,低头一闻。嗯!这个酒香,芬芳浓郁、勾魂夺魄,仅仅只是闻一闻就已经让人未饮先醉了! 我接过了白胡子老头儿递过来的酒勺,从酒坛中舀起一勺浅尝了一小口。那酒的滋味,凉爽清冽、口齿余香,入到腹中却感觉到十分温润。我喝了一口,意犹未尽,再喝一口,不时便把那一勺酒都喝完了。 负责酿酒的那三个老头儿以及跟随我过来看新鲜的讥讽鬼和几名侍卫在一旁看着我喝,鼻中闻到酒香,也馋得受不了,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我喝完第二勺,这才看见他们一个个的馋样,便笑了,准备喊他们过来也喝几口解解馋。 但就在此时,我突然脸色一变,感觉到丹田里一阵火热,阴力不停地翻滚澎湃。没想到刚刚喝下去的“醉生梦死”这么快就起了功效,我的丹田就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一样,必须马上运起第六重两仪心法来引导阴气流向,否则很容易就会走火入魔! 我连忙交待了讥讽鬼道:“这酒劲儿太大,我得花不少时间来消化,马上要闭关!你把所有人都赶出去,封住酒坊,外面的事情暂时就交给你和鬼帅去打理了!” 讥讽鬼跟随了我这么些年,自然明白我这是有可能要开始冲击阴功的瓶颈了,当即便点点头也不再废话,立马把酒坊里的所有人都赶了出去。他还安排我的几名近身侍卫守在酒坊门口,严令任何人不得入内打扰,即便是鬼帅和柳寒亲自来了也不能放行! 外面有讥讽鬼安排妥当,我也立即开始安心闭关修炼。前面喝了两勺“醉生梦死”,其实也只是点燃了“导火线”而已,后面要想形成持续的药力冲劲儿,直至突破瓶颈成功,我就还得继续喝。每喝下一勺“醉生梦死”,便接着运行几个大周天的第六重两仪心法,如此往复,持续不断。 七天之后,我喝完了大半坛“醉生梦死”,终于在酒力的加持之下成功突破了第六重中阶的阴功瓶颈,修为达到了第六重的上阶! “哈哈哈!” 我仰天长笑,感觉浑身充满了澎湃的阴力,同时借着微醺的酒劲,就在酒坊里耍了一套拳法。这套“醉拳”,打的是虎虎生风,力道十足,我嘴里也不禁叫着:“喝!哈!” “砰!” 忽然间,酒坊的门被人一脚踢开,随即闯进来一个人。我定睛一看,哦,原来是柳寒! 柳寒看见酒坊里只有我一个人,便惊讶地问道:“我还以为你在跟谁动手呢,你出关了么?” 我笑答:“对,出关了!” “突破了?” “突破了!” 柳寒十分怀疑地看了看剩下的小半坛子“醉生梦死”,问道:“闭关这么久,让我在门外等得好心急!没想到你居然自己躲在这里面偷偷喝酒!” 我笑道:“你别小看这坛酒,我可就是靠着这坛酒才突破成功的!” “喝酒也能突破瓶颈?”柳寒撇了撇嘴,一脸的不信。 “没错!你要不要也来尝一口试试?” 柳寒接过我递来的一勺“醉生梦死”,浅浅地喝了一口,然后就立马吐掉。 “呸!好难喝,骗鬼呢?” 她嘴里虽然骂着,但脸色却立马变得红彤彤的,看起来十分诱人。 我刚出关,精力充沛,又残留着一丝酒劲,此时看见了红着脸的柳寒,便想起连续征战多日,也是好久未曾缠绵了,心里便有了“邪念”! 不过,跟在柳寒后面进来的除了讥讽鬼,还有几名我的近身侍卫。他们都在疑惑地看着我,似乎也不太愿意相信喝酒也能突破。 我不管他们怎么想,立即又交待讥讽鬼道:“你们都出去,我和柳副港主还需要再闭关一日!” “明白!” 讥讽鬼看着我,露出了十分猥琐的笑,但随即还是很自觉地斥退了其他想要挤进来看热闹的士兵。偌大的酒坊里只剩下了我和柳寒,以及数十坛美酒…… 开过庆功宴,又和柳寒在酒坊里“醉生梦死”了一日之后,我终于才恢复了正常的工作状态。经过了这么些天的过渡,城内的各项秩序逐步得到恢复,商铺开门营业,作坊恢复生产,数百条货船、客船也已经恢复转运业务,确保商路畅通。 而冥港联军带来的新政策新气象也逐一得到了落实。其中首当其冲的,自然便是解放城中的所有鬼奴,让它们都恢复自由之身。 九曲城里六万军民,其中有一半是鬼奴。也就是是说,城里一下子多出来了三万自由鬼。但这一解放之后,很多鬼奴便面临着无处可去的问题。除了城内一些开明的商行、店铺和工坊以不错的待遇招收了一部分自由鬼外,剩下的便只能暂时收编到冥港联军的新军里头。 收编鬼奴充入新军的提议就是七郎力主通过的。他似乎总有一种“兵力不足恐惧症”,巴不得手下部队的兵员越多越好,却很少去考虑维持这么一支大军背后所需的军费、装备和辎重等后勤保障问题。于是,他的心腹军师秦嘉便成了帮他收拾残局的“清道夫”。 好在最近一段时间里,冥港联军连战连捷,接连打下了水晶城、左丘城和九曲城这样的大阴城,搜刮了堆积如山的各种战利品,获得了无数金银财宝,便使得我们手里能掌控的资源暂时还能支撑得住七郎的这种疯狂扩军计划。 而这一次,他又任性地直接把没处去的两万自由鬼全部收编进来,改编成两支新军,也就使得下一步可以出征地府的冥港联军总兵力达到了十万整数! 七郎对此当然是十分满意,还得意洋洋地对我说道:“之前我说过六万兵力也未必能攻下地府,现在我们手里有十万了!嘿嘿,这一仗,有的打!有的打!” 我对此自然是哭笑不得,既不好表示反对,也不好表示支持,只是给他打了一剂预防针。我道:“十万大军养一个月,恐怕从整个九曲城缴获来的财政存款就要全部花得干干净净。就算我们能顺利打下地府,这十万大军也不可能长期保留,迟早也是要裁军的。” 七郎不以为然,道:“你看,我们从水晶城和九曲城这两座阴城里就能搜刮到这么多的军费,地府里的那位阎罗王老儿在阴间作威作福了这么几百上千年,他的府库里还能少得了宝贝?你放心好了,鬼修比阴修好养,既然地府平时都能养得起一两万阴军,以后换作养十万鬼军,也肯定不在话下!” 他无意中的这一句话,却点到了我一直以来在心中隐隐冒出的顾虑。 当年,我的冥港和七郎的鬼军因为需要对抗地府这一个共同的敌人而结盟,又齐心协力地击败了阴军的远征军。随后,整整十年这么一路走过来,原先的冥港水陆两军和鬼军的老部队经过磨合之后早已相处得十分融洽,配合默契,犹如一体。 但此时我俩结盟的最终目的或者说最大目标已经近在眼前,攻下地府之后,冥港与鬼军结盟的最初推动力便完全消失,到时候我们又该如何解决彼此之间的分歧和矛盾?阎罗王倒台后留下的巨大权力真空又该如何分配?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七郎嘴上一直念叨他的“大业”,却从来没有提起过“大业功成”之后的安排。于是我心里开始出现焦虑,但又不好在此大好形势之下提出这种不合时宜的话题。因此,在冥港联军内部这个事关团结又极度敏感的议题便也就一直被搁置着,悬而未决。 唉,还是撇开这些令人烦恼的事情不谈罢!眼下我们最大的任务依然还是继续为下一步讨伐地府做最后的准备工作,需要我去操心的事情还有一大堆呢! 新招入的几万新兵需要加紧特训,争取在短时间内大幅提高他们的作战力。这些操练新兵的工作可以交给三大鬼王去做,我和七郎完全不用操心。同时,秦嘉、讥讽鬼等也要想尽一切办法从九曲城内以及邻近的几座大阴城调集粮草和作战物资。至于城内的治安问题,就只能全权交给铁头、柳寒了。 所以,就算有什么话,也只能留待攻破地府后再说也不迟! 618 大决战之前的复杂局势 九曲城距离地府只有五天的路程,急行军更是只需要三天。冥港联军占领九曲城之后,这里就变成了进攻地府的桥头堡,大部队准备完毕后就随时可以开赴鬼门关,展开大决战! 大军未动,探子就要先行。早在攻下九曲城之前,我就派出了两队斥候营,分别监视从九曲城通往地府和通往枫谷城的两条主要通道。这也是阴军最有可能出现的两条路线。 不过,根据七郎早早就布置在阴军中的眼线发出的线报显示,目前地府内部大约只有三千守军,这也就是为什么阎罗王在接到曲城主的求援信后迟迟不肯派出援兵的根本原因:他手里头也不剩几个兵了呀! 此前阴军还有几千主力部队分别派往了枫谷城、淘金窟和天坑城方向,与茅山道会的道修交战。尤其是在茅山道会遭遇健康危机后暂时收紧了兵力,阴军便试图趁着道修们水土不服之际夺回这两座阴城,把茅山道会的势力彻底赶出阴间。 但我和七郎带领的冥港联军却趁此机会一路从自由城打过来,没花多少时间就先后占领了左丘城和九曲城这两座超级大阴城,势头太过于凶猛,使得鬼门关面临的防御压力与日俱增。 想必此时的阎罗王肯定在他的宝座上如坐针毡,寝食难安,暴跳如雷。而他手下的日游、夜游两大阴帅也必然承受这来自于阎罗王的狂暴怒火,不得不绞尽脑汁去思考应对的办法。可是,他们能想出来的主意恐怕也作用有限! 我曾经在地府待过几年,在阴军中当过阴将,对当中的情况可谓是知根知底。可以这么说,即使面临着如此大的压力,阎罗王和两大阴帅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找到什么很好的解决办法。 究其根本,就是因为地府的人员构成和来源问题始终无法通过自身去解决。不论是在地府四司中任职的官吏,还是阴军内上至阴帅,下至最普通的阴兵,都是从阳间下来的阴修,大多都是通过各地阴城征召进来的。一旦鬼门关被围,地府就会陷入了“无源之水”的死局,根本无法临时通过征兵来增加兵员的数量。 而地府本身其实是有很大的“人口资源”,便是不断地通过接引司祭坛从阳间传送过来的投胎鬼。但这却是地府当权者一直以来最为忌惮,也是一直采用强权手段压制、榨取的对象。几百万只投胎鬼都被挤在只有短短几公里的黄泉路上,慢慢腾腾地往前挪动,直到进入轮回司投胎转世。 但是以阎罗王的性格以及地府存在的最根本职能来说,阴军不可能打破这些陈规,冒天下之大不韪破例使用鬼修来充当兵员,更不可能放心地让它们去镇守最最关键的一道防线:鬼门关! 于是,摆在阎罗王面前的最后一个可能的选项就是:立即撤回部署在天坑城、淘金窟和枫谷城的部队,不再与茅山道会交战,全力回防鬼门关来应对冥港联军的进攻。 从斥候营传回来的情报显示,最近几天,一直不断地有来自天坑城、淘金窟和枫谷城的阴军主力陆陆续续地往回赶,而且行军队伍显得十分慌乱,甚至沿途抛弃了不少沉笨的辎重。 通过本方斥候的仔细估算,由于此前在与茅山道会的交手中连续折损了太多的兵员,还能赶回来的阴军大约只有六千人左右。再加上此前七郎的眼线报告的鬼门关留守军队数量,目前阴军的总兵力恐怕还达不到一万整数。 再看冥港联军这边,数次大扩军后的总兵力已经超过了十万之数,竟是整整十倍于对手!这也正是七郎对攻打地府保持乐观的信心来源! 但我想的问题就要比七郎更多一些,也更广一些。地府腹背受敌,所以才不得不回收兵力以自保,其实冥港联军也面临着这样的难题,只不过我们选择了忽视和淡化危机的态度。 从离开左丘城开始,后方的信使也在一直不断地从巨瀑城把那边的最新信息传递过来。自从韦城主投敌引茅山道会的道修通过密道占领城主府至今已经过了两个月,陆之道带领的巨瀑城守军依然还在与茅山道会形成对峙。 在这些最新消息中,好消息和坏消息间隔着不断传来。好消息便是汪守、邬芳和三刀从各城派出的援军已经陆续到达巨瀑城外,大大增强了巨瀑城守军的实力。而且,曾经被阻的河道商路已经重新变得畅通,冥港同盟其余各城之间的商贸并未受到严重影响。 但坏消息也十分令人头疼,道修那边也在不断增加人数,驻扎在城主府内的道修估计已经达到一千人以上。另外,茅山道会似乎也在做着扩大战线的准备,据说已经开始往阴间运送一些重武器,专门用来对付阴修的。 因此,巨瀑城的局势依然处于不明朗的状态之下,让我不得不深感担忧呀! 七郎见我手里拿着来自巨瀑城的密报迟迟不肯放下,眉头紧皱,由此看出了我的忧虑,便安慰道:“你也不用心急!巨瀑城那边的局势能够维持现状不变,对于我们来说就是好消息。陆之道毕竟给我们争取了不少时间,只要我们能尽快攻下地府,马上就能派兵回援巨瀑城,我就不信了,十万大军还赶不走一千个道修?” 我默然点头。虽然心中并不十分赞同他的观点,但既然在之前的军帐合议中已经做出了决定,这时候也只能是硬着头皮把最后一仗打完,再作计议。 攻占九曲城一个月后,城内秩序基本恢复,出征地府的各项准备工作也基本到位。由于忧心巨瀑城那边的战况,这一次就不用那么麻烦了,我直接定下日子,第二天便率领十万大军开赴鬼门关! 但冥港联军走了,九曲城这边也得留人下来管理和守备。我的亲信手下基本上都在出征左丘城之前就安排在了其他阴城,目前身边只剩下铁头和讥讽鬼了。铁头更适合冲锋陷阵,所以讥讽鬼便成了唯一的人选。 我笑着对讥讽鬼道:“你们这些部下跟着我也已经十几年了,算是冥港的功臣元老。嘿嘿,若是按照古时候的惯例,皇帝打下了江山,都要给功臣分封土地和城池。我不敢比作皇帝,但我们这么一路打过来,就已经开始一边打江山一边封赏了呢!” “你看,汪守留在了冥港,三刀留在了鬼农庄,鬼帅那边陆之道得了巨瀑城,邬芳得了水晶城。现在就还剩下个九曲城,我再不给你争取一下,恐怕就没机会了!” 讥讽鬼却给了我一个白眼,丝毫不肯领情:“老板,你这是在照顾我吗?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在想着摆脱我的呢?我好好地放着个‘总理’不当,却窝在这一个九曲城里当个城主,岂不是自降身份了?” 我摇头苦笑:“说清楚了!你只是‘总务助理’,重点在于后面那个‘助理’上!别老是喊自己‘总理’、“总理”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一把手,我是你的跟班似的!” “我爱咋喊咋喊,过过嘴瘾还不让么?”讥讽鬼讥笑道,依旧不以为然。 “好吧,我也不想跟你争论这个……”我摆摆手,赶紧回归正题:“冥港联军打了十年的仗,明天出发打地府就是最后一仗。你确实鬼主意多,但地府不似九曲城或者其他阴城,就只有一道鬼门关,只能强攻,没有那么多花招儿可以使。你跟着去也没多大用处,还是听我的,安心留在九曲城吧!” 讥讽鬼十分不满我的措辞,立马大声抗议道:“什么叫我没什么‘用处’了?老板你这可是要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呀!” 我板起脸来斥道:“别乱说话!好说歹说,你怎么还是听不进去呢?” 讥讽鬼被我训了一句,终于闭上了嘴巴,但脸上的表情依然显得很不服气。 我只好继续耐心劝说,还拉着它说起了悄悄话:“九曲城的位置十分关键,而且你不能只看眼前,如果冥港联军最后真的打下了地府,冥港和鬼军之间的关系就会变得很复杂,难保他们不会有什么想法。现在是战友,将来就说不准了!” “所以,咱们手里能多掌握一个城,总是有了多一分底气。目前在军中,你和秦嘉是留守九曲城的两个最合适的人选。我不抢先提出留你在九曲城,很可能鬼帅那边就会提议秦嘉留下。你明白了吗?” 讥讽鬼这下子才恍然大悟,叫道:“老板,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呀!没错,我还一直想跟你讨论这事儿来着,就怕你听了不高兴,说我小鸡肚肠,破坏冥港与鬼军的结盟。俗话说的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呢!” “唉,说的正是!”我又不禁叹道,“目标一致时,大伙儿的力气都能往一处使,心也能往一处想。但怕就怕大功即将告成之际,每个人的心思就多了!我自认并不是贪图权力、财富之人,就怕怀璧其罪,为名所累,到时候想退隐江湖都由不得我!” 619 焦土之策 听我吐露了心中的忧虑和一番肺腑之言后,讥讽鬼也难得变得严肃起来,十分郑重地对我道:“老板,你的为人我最清楚。不管鬼帅和他的那些手下这么想,我都坚决站在你这一边!你放心好了,九曲城就交给我吧!” 说服了讥讽鬼,我就在出发前的最后一次军事会议上提出了这一任命。果不其然,有资格参加会议的三大鬼王和秦嘉、陆煜等鬼军将领都露出了不满的表情,但都不敢出声反对,而是齐齐看向了七郎。 七郎却没有露出太多的犹豫和顾虑之色,只淡淡点头道:“我原本还想问你是应该留秦嘉还是留讥讽鬼呢?既然你觉得讥讽鬼留下更合适,那就留它吧!” 于是,讥讽鬼暂领九曲城城主一职的任命很顺利地就得到了通过。看见了七郎的态度,我心里也总算是稍微松了一口气,至少从目前来看,七郎并没有过多地考虑以后的权力分割问题,还是一如既往地专注于攻打地府。 毕竟,与地府之间的大决战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地府打不下来,冥港联军内部如果再起争权夺利之心,恐怕就要落入四分五裂的结局! 次日,冥港联军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开赴地府鬼门关,只留下讥讽鬼守九曲城,同时还要继续负责重建以及筹备大军所需的后勤物资。 短短五天的行军途中,除了偶尔发现来自阴军的探子、斥候外,冥港大军并没有遭遇任何抵抗,极其顺利地抵达了关外集。 鬼门关外有十条阴脉,分别通往不同的地方,交通十分方便。从九曲城通往鬼门关的这一条阴脉并不长,大约只有一里,根本就无法同时容纳十万大军通过。为了避免被阴军抓住机会半渡而击,我决定先亲自带领一万先头部队进入阴脉,确保对面安全后再安排后续部队通过。 可不曾想,刚一钻出阴脉,我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焦臭味,还弥漫着一股浓密的烟雾。我担心是阴军搞的鬼,要埋伏我们,便交待身后的士兵们赶紧列出防御阵势,防止敌人偷袭,同时还要用衣物遮住口鼻,避免中毒。 但阴脉之外并没有任何的阴兵出现,吸入鼻中的烟雾也没有毒,闻起来倒像是木头燃烧后冒出的柴烟。我带着前锋营小心翼翼地穿过烟雾,走到关外集外面,可这时眼前突然现出了一片焦黑之色。再定睛一看,我不由得大惊失色:原本十分繁华热闹的关外集竟然已经被彻底焚毁了! 几缕袅袅的黑烟从梦死楼的废墟上缓缓升起,还有几根断木仍未燃尽,而墙面上、石柱上到处都是被烈火熏烤过的漆黑颜色。这曾经是关外集中最高的建筑物,也算得上是地标建筑之一,但此时却已经面目全非,徒留满地的残砖败瓦。 我漫步在这一片废墟上,不禁扼腕叹息。梦死楼是当年我在阴军时经常与同袍喝酒畅谈的聚宴之处,也算是承载着我的许多记忆的一个地方,可惜竟成了一片残垣断壁。真是令人惋惜呀! 不单单是梦死楼,关外集上的所有建筑物都被人刻意地纵了火,甚至还有恶意拆砸的痕迹。剩下的废墟中连一面完整的墙都没有,坛坛罐罐也都是烂的,更别提里面的活人和鬼了。不过我猜想,他们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应该是被地府强行征召进鬼门关去了吧。 关外集本来就是一处临时集市,只不过数百年来鬼门关一直没有遇到战事,临时集市便成了常态,规模也逐渐扩建,到最后已经不亚于一座小型阴城,十分繁华。但到了该放弃的时候,地府阴军还是毫不留情,说焚毁就焚毁,绝对不给敌人留下任何可用的物资,完完全全就是“焦土之策”呀! 我继续带着前锋营的士兵在浓密的烟雾中查探敌情。从关外集到鬼门关之前的一大片空地上,不知何时已经挖出了几道深深的壕沟,里面遍插尖锐的倒刺。而浓雾中的鬼门关,显得是那么安静,安静到令人感觉十分诡异。关上的守军都在远远地盯着我们,却不发一声,仿佛早已预料到了我们的出现。 阴军的日游、夜游两位元帅,从军均已超过百年,经历过大小无数次战争洗礼,作战经验不可谓不丰富。从果断焚毁关外集就可以看出,他们对冥港联军的强大实力早有预估,因此第一时间就把阴军仅剩的兵力全部回收到鬼门关内,从一开始就摆出了一副死守的态势。 鬼门关高十丈,厚三丈,全部使用巨石从地面一直修建到了洞顶,没有留下任何缝隙,两侧的洞壁也画满了各种符咒和阵图。城墙上其实还是有城楼的,只不过设计得与城墙混为一体,只留出三排垛口,犹如城堡上开出的小窗。 城楼共有三层,每层各排列着数十个垛口,守兵可以从那里往下射箭、发射巨弩或者投下落石。鬼门关下的三座城门全部关闭,城门前面摆着数排拒马,又临时挖了几道壕沟,防御森严,军纪严整。 很显然,靠蛮力是很难摧毁鬼门关这座巨型城墙的,必须多管齐下,强攻与巧计并用。但不论如何攻打,也不论战果如何,攻守双方都必将付出巨大的牺牲! 既然关外集无法驻军,冥港联军的大营便只能退到通往九曲城的阴脉后面驻扎,鬼门关前只留部分前锋营地分别驻守十大阴脉通道。这样是为了保护本方运兵的通道畅通,同时也是为了防止其他依然对阎罗王表示愚忠的别处阴城派来援兵。 按照惯例,冥港联军在发起攻城战之前是要召开战前会议的。而且这一次,我又拉上了殷发。此前攻打九曲城,冥港联军采用的水攻方式让殷发大开眼界,攻下城池后缴获的大量战利品也让他两眼放光。可惜的是,我压根就没考虑过要分给他一些,哼!不出力就想拿战利品,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于是,这一次攻打鬼门关,殷发的态度立时大变,变得尤为积极。我心中暗笑却不点破,根据左丘城与冥港联军达成的盟约,殷发既没有借口躲开这一仗,又显然是对地府内的海量投胎鬼和其他战利品垂涎三尺,岂有不上心之理? 殷发便在战前会议上率先提议道:“鬼门关高大坚固,垛口狭窄,阴军又闭门不敢出战,当下之计,必然是要先以投石机和床子弩攻上一轮,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柳寒最看不惯他,一听这话就忍不住嘲笑道:“我们费了这么大力气才运来那些大型攻城器械,自然就是要用起来的,这还用得着你废话吗?” 殷发忙解释道:“柳副港主,本城主这话也并不是废话。投石机和床子弩威力虽大,但要想攻破城门,后面还得派上攻城车,而攻城车要想攻到城门前,必须把壕沟填平,否则也是枉然嘛!” “还是废话嘛!不填沟,车子怎么推过去?”柳寒依旧冷笑。 殷发脸皮也是极厚,面不改色地又道:“本城主既然亲率左丘城鬼卫队跟随贵军前来助战,定会依照盟约,全力以赴。这填沟的差事,不如就交给左丘城吧!” 此言一出,在座的冥港联军将帅这才都有了一些赞许之色,纷纷点头赞同。 填埋壕沟这种任务,在攻城战当中就属于十分危险却又抢不到大功的笨活儿,一般谁都不愿意干。想一想,冒着头上如同飞蝗一样落下的箭雨和落石,还要费力地搬运大量的砂石、土方去填埋壕沟,填好了也只是给身后准备冲锋登城的战友铺路,当个马前卒罢了。若是填不好或者无法按时完工,就要挨骂,说不定最后攻不下城池还得背个大黑锅,岂不是吃力不讨好? 为了阻挡冥港联军的进攻,阴军只用了几天工夫就在鬼门关前面的空地上挖出了好几道深深的壕沟,还插上了倒刺,要想把这些壕沟全部填平,所花的人力和土方可都是大数目。时间紧,任务重,此时殷发主动提出愿意承担填埋壕沟的任务,我和七郎自然是乐于丢锅,当即就把这事儿在会议上给定了下来。 第二日,冥港联军率先对鬼门关发起了猛烈的“炮火”。十几台投石机和二十几副床子弩一字摆开,隔着三百米远就不停地发射石弹和弩箭。以投石机和床子弩的射程在这样的距离之外同样威力不减,而且鬼门关目标巨大,射出的石弹和弩箭几乎弹(箭)无虚发,尽数落到了城墙之上。 “轰!轰!轰!” “嗖嗖嗖!嗖嗖嗖!” 每一颗石弹轰击到鬼门关上,虽然还无法砸塌城墙,但每一次都能在墙面上砸出一个凹痕来,劈裂的石砖碎片四处飞溅。床子弩发射出的长长弩箭对守军的威胁性更大一些,目标一般都瞄准了城墙上的垛口和三座城门。数百支弩箭射过去,巨大的城门上也已经被钉得如同钉板一样,令人触目惊心! 620 疯狂的对射 冥港联军这边几十台大型攻城器械一齐发威,打得鬼门关的守军不敢露头,全部躲在城墙后面。凭借着如此强大的远程火力做掩护,殷发随即命令自己手下的鬼卫队开始出动,填埋鬼门关前的几道壕沟。 殷发也不傻,虽然他主动请缨揽下了填沟的活儿,但也不是闷着头就上的。他安排了一千只大鬼,专门负责举着大盾走在前面,身后跟着的就是临时充当民夫的鬼兵,或是担土抬石,或是推着简易的小车,迅速地将土石投入壕沟之中。几队鬼兵轮流担土填埋,效率还算挺快的。 但鬼门关上的阴军怎么可能干看着任由鬼卫队填埋壕沟,当即就做出了回应。此前冥港联军的投石机和床子弩持续开火,阴军采取了当“缩头乌龟”的战术,此时就只能是硬着头皮从城墙上的垛口处现身,同样开始发射远程武器。 “嗖嗖嗖!嗖嗖嗖!” 鬼门关上地方狭窄,摆不下大型的守城器械,但比床子弩稍小一号的巨弩还是装了十几副的。这些巨弩的射程都在二百米以上,而且齐射之下,威力也是不小。被弩箭直接命中的大鬼,哪怕有大盾护身,照样被强劲的箭势射穿,甚至还带到了后面的“民夫”,一穿就穿成了串葫芦。被射中的鬼兵不由得发出阵阵惨叫,当场魂飞魄散! 阴军的弓箭兵这时也没闲着,他们利用手中的长弓,居高临下,射出的箭矢也能飞到一百五十米开外,杀伤范围完全可以覆盖到最前面的一道壕沟。两边的箭雨对射,飞来飞去,煞是热闹,两箭在空中相撞对折的“事故”屡见不鲜。 在这样密集的箭雨之下,殷发手下鬼卫队的伤亡数字不断扩大。只填了一个时辰,鬼卫队就损失了大约上千名士兵。 不过,殷发也是个狠人,即使遭受了如此巨大的损失,他也坚决不下令撤退,反而继续催促手下的士兵加快填埋的速度,被射杀的持盾大鬼也不断地由后阵的生力军冲上去替代。 鬼卫队的战斗力虽比不上护城卫队,但比起冥港联军临时征召进来的新军还是要强出不少的。况且它们刚刚归顺殷发不久,个个都想在自家城主面前表现一下忠诚度,此时就拼了鬼命冒着箭雨往前冲,竟给逼出了一股狠劲来,只花了半天工夫就填平了两道壕沟。 到了最后,七郎见本方“弹药”不多了,而且鬼卫队的气势也明显开始消退,便及时下达了鸣金收兵的命令。殷发听到铜钲一响,不自觉地也松了一口气。再这么拼下去,恐怕鬼卫队仅仅在头一天的战事打完之后就要元气大伤。即便如此,经过战后一统计,殷发从左丘城带来的部队已经折损超过了三千! 利用停战的间歇期,我把新征召来的几万名新兵组织起来,协助鬼卫队从附近的洞穴里开采土石,保证填埋时不缺土方。此外,一部分新兵还被我派去开采石材,把石头凿成粗略的圆球形状,用来补充投石机的弹药。另一部分则派到临近的一处规模不大的地下森林里专门采集木材,负责赶制弩箭和赶造小推车,补充床子弩的箭支同时还能帮助提高填埋的效率。 第二日,补充完弹药后的冥港联军再次展开进攻,依然先靠着投石机和床子弩朝鬼门关发射石弹和弩箭进行火力压制。而鬼卫队则继续冒着箭雨填埋壕沟。 但阴军经过第一天的无奈之后,第二天也有了些许的变招。他们居然大胆地把三座城门都稍稍打开了些,露出一条缝隙来。 这让冥港联军的将帅们都心生疑惑,暗叫不妙。隔着三百米的距离,本方的弩箭和石弹要想准确地击中那条缝隙是很难的,但这条缝隙一开,估计阴军在里面就能祭出什么神秘的大杀器! “嗖!嗖!嗖!” 果不其然,三声刺耳的巨响传来,鬼门关下的三座城门缝里猛然飞出三道惊鸿,直指冥港联军的阵地! “啊!” “咔嚓!咔嚓!” “啊啊啊!救命啊!” 三道“惊鸿”居然全部命中了目标! 第一道射出的角度最低,几乎是平射,径直从正在填埋壕沟的鬼卫队中间穿过,一连穿了两面大盾和几十只鬼兵后才力竭落地。那几十只鬼兵仅仅来得及痛叫一声就全部因为魂魄受损严重而灰飞烟灭! 第二道“惊鸿”和第三道“惊鸿”发射的角度很高,在空中划出了两道大大的弧线,直接越过了三百多米的距离,落到冥港联军的阵地上,瞄准的正是那些一字排开的远程攻城器械。 由于投石机和床子弩的目标也不小,只要射程能够达到,面向鬼门关无遮无挡的这些大型攻城器械也几乎成了阴军的靶子。两道“惊鸿”先后准确命中目标,分别击毁了一台投石机和一副床子弩。破碎的零件中有断成两截的巨木,也有从绷紧状态中断裂了的弓弦,这些碎片都对操作器械的士兵们造成了严重伤害,当场就死伤十几名士兵。 待到烟尘落定,三道“惊鸿”方才露出了本来面目,那竟是三杆各由一丈来长、碗口粗细的小树树干削平后制成的弩箭! “这么长的弩箭?那得需要多大的床子弩才能射得动呀?”众将震惊之余又开始纷纷议论。 冥港联军从自由城一路带过来的床子弩是用三张大弓装在一起组成的巨弩,用普通的枪矛做箭支,用机括和绞盘张弦,需要数人才能操作一台。而阴军从鬼门关里射出的箭支直径竟是我方的三倍以上,如果以此推论,鬼门关后的床子弩尺寸岂不同样至少得是我方的三倍以上? 这样的超级床子弩的威力就十分恐怖了! 本来我认为,冥港联军的攻城器械阵地设在距离鬼门关三百米开外的地方已经足够安全了,但现在看来,可是一点儿也不安全! 铁头就匆匆跑来问我:“港主,要不要把攻城器械都往后挪一挪?” 我断然摇头,道:“不挪!对方的弩箭既然能射到这里,就说明他们的射程比我们的更远。如果我们退后了,就只能被动挨打,他们射得到我们,而我们却射不到他们!交待下去,所有的投石机和床子弩,全部集中火力攻击三座城门,一定要压制住对方的火力,让他们开不了门!” “是,港主!” 得到我的命令后,本方的远程火力果然开始改变策略,石弹和弩箭全部冲着三道城门呼啸而去。 “笃笃笃!笃笃笃!” 可惜对面城门开启的缝隙实在太小,射过去的弩箭无一命中目标,最准的也仅仅只是射在了门上。鬼门关的大门可是用千年硬木制成,又厚又硬,表面还加了玄铁打造的铁板,床子弩射出的弩箭即使射中了城门也只能钉在上面,却根本射不穿,更别说倒了。 最后解决问题的还是一台投石机。投石机的抛射弧度太高,一般都只能击中城墙,三座城门由于藏在凹陷进去的门洞里,很难直接命中。但投过去的石弹多了,就总有一个半个能侥幸“进洞”的。这不,一颗石弹就不偏不倚地飞进了左边的军门门洞里,落地反弹之后狠狠地砸中了一扇城门。 “轰!” 那扇沉重的城门平时是需要几名士兵推动设置在门后的绞盘才能开启和关闭的,但石弹飞来的势头也足够猛,竟当场将城门给砸动了,“咣”地一声给关上了。 远远望去,军门门洞里的阴军士兵们都急得大呼小叫,正在手忙脚乱地推门,被砸中的那扇城门却纹丝不动。 我一看就笑了,指着道:“那门被外力猛砸了一下,必定是把门后连接的绞盘给震坏了。所以这扇门现在是只能关紧,却开不了了!” 本来左边的军门就只开了一条细细的缝隙,只容一支弩箭从中穿过,这下其中一扇城门被砸得动不了,那就连弩箭也过不去了。阴军负责操作门后超级床子弩的士兵不得不把另外一扇城门开得大了些,才重新有了射击“窗口”。但由于角度问题,门往外开得越大,就越接近门洞外沿,受到的保护面积就越小。 于是,冥港联军这边抓住机会,偏偏就爱往军门那边投出石弹,射出弩箭。不久之后,果真就有一支“幸运的”弩箭十分精准地从狭窄的门缝当中穿过,随即引发了门后的几声惨叫和一记重物落地的声音。在那以后,军门后面的超级床子弩就哑了火,显然是遭到了严重破坏,无法再发动了。 阴军的三门超级床子弩,哑了一门,只剩下两门,火力就弱了不少,对于冥港联军远程炮火阵地的威胁性就大大降低。第二日打了一整天,我方一共损失了三台投石机、五副床子弩,但战略目标却是圆满达成。负责填埋壕沟的鬼卫队这边,伤亡数字虽然比起第一日来有所增加,但效率反而提高了一连填平了三道壕沟。至此,从冥港联军的阵地通往鬼门关前的空地便畅通无阻,下一步就可以出动攻城车了! 621 符阵师的“集群杀伤力” 冥港联军大军压境,随即开始向地府的鬼门关发起猛攻。开战第二日,鬼门关前的五道壕沟终于全部被填平,为接下来的近距离攻城战创造了条件。 不过,为了达成这一目标,冥港联军这边的损失可不小。除了几台投石机和床子弩被毁外,殷发的鬼卫队第二日又死伤了大约五千兵,仅仅两天过后,他从左丘城带来的两万兵力就只剩下了一万二。 才填了两天的壕沟就出现了如此巨大的伤亡,使得鬼卫队的战斗力锐减,尤其是士气受挫之下,军心开始出现不稳,怨气冲天。带过兵的军将都能看出来,遭遇如此惨重伤亡后的部队急需休整,短时间是无法出战的了。 我当然也没那么心狠手辣,打算一上来就把殷发的两万兵全给用废了。于是当着大家的面,我大大地勉励了他一番,然后就安排左丘城的部队全部换防到了大军后翼,安心休养、整编。 第三日,冥港联军的主力大部队终于要出动了! 我与七郎商议之后,决定先派出一万五千兵力组成混合军阵进行试探性强攻。打头的是五千名刀盾兵,每一个都配备了坚硬的大盾,足以挡住城楼上射下来的箭矢。当然,巨弩射出的弩箭就挡不住了,只能靠躲闪。好在刀盾兵还比较灵活,只要注意观察,一般都能及时躲开。 紧跟在盾阵后面的就是六辆大型的攻城车,排成两排,分别两两对准了三座城门缓慢前进。攻城车的内部由数十名士兵操作、推动,正面和顶上则装了厚实的铁板,一般的箭矢肯定射不穿。至于弩箭嘛,还待实战考验。 攻城车之后便是五千弓箭手,他们的任务就是在进入射程后给前面的部队提供火力掩护,压制城楼上敌方弓箭手和巨弩的火力。当然,在更远处的后方,投石机和床子弩也依然会对鬼门关进行远程打击,但作用与弓箭兵并不冲突。 我和七郎作为主帅,今天也亲自带领五千长枪兵跟随在弓箭营后面压阵。如果战况进展顺利,前面的攻城车能撞开城门,我们便会亲率这五千后军攻入城内。 对面鬼门关内的阴军今日却紧闭城门,连超级床子弩也不打算用了。虽然这三台机器威力极大,可毕竟射速太慢,冥港联军的弓箭手又距离鬼门关太近,只要城门像昨天那样开启一条缝,如雨般的箭矢就会从缝隙中间射进来,门后的士兵根本无法继续操作超级床子弩,还不如干脆不用。 但阴军并不打算消极抵抗,他们想出了各种主意来阻挡冥港联军攻城部队的推进。最先派上用场的是鬼火箭,绿油油的火光随着箭矢从空中飞落,犹如下了一场“绿光暴雨”。但那些看似美丽的绿光“雨点”对于冥港联军的鬼修士兵们来说却是致命的,一旦沾上,非死即伤! 不过,这一次我派出的都是冥港联军的精锐部队,前面的刀盾营有大盾保护,鬼功也都不弱。尽管身边不停地有战友牺牲,魂魄被灭,但它们依然坚定地列阵前进。 走到再近处时,鬼门关上又开始飘起了“符雨”。那是阴军中的符阵师在发挥作用,他们不停地从城楼上抛下大量的符箓,希望用术法来阻挡冥港联军的进攻。 符阵师是阴军中特有的配置兵种,一般一个什就只配备一名,平时跟随大部队作战时大多起到的是辅助作用,比如激励士气、提供阴力补充和救助伤员等。但其实,他们也是有攻击力的,最常见的就是集合了多名符阵师一齐出手制造的大规模符阵。 此时,鬼门关上的垛口处突然齐齐现出了数百名符阵师的身影,他们取代了原本属于弓箭手的位置,往城下抛出大把大把的符箓,之后便开始在嘴里念念有词,引咒做法。阴军中目前应该只剩下不到一千名符阵师了,所以城楼上出现的这数百名符阵师几乎就是集合了阴军现有的大部分符阵师一起做法,就不知道他们会搞出什么样的大阵仗来? “定!” 数百名符阵师迅速念完了咒语,竟同时大声喊出了一个字。下一秒钟,已经非常靠近城下的冥港联军刀盾营士兵就莫名其妙地停下了脚步,个个张口结舌、目瞪口呆,就连手上脚上的动作也停滞不前,仿佛被冰冻住了似的! “是定魂阵!”我不禁叫道。 定魂阵便是多名符阵师同时施展出定魂术而合成的一种大阵,能够一下子定住上千只鬼,让它们动弹不得。果不其然,定魂阵一经起效,城楼上的符阵师适时闪开了位置,让弓箭手回到垛口处,就趁着这个机会连续地向下射出鬼火箭。 “嘭!嘭!嘭!” 没有惨叫,没有哀嚎,只有一声声的轻响爆开。失去躲闪本能的冥港联军鬼修士兵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鬼火箭射向自己,穿透了鬼体,烧融了魂魄,化作一缕青烟升起。这一番箭雨过后,已经冲到距离鬼门关只有数十米的刀盾营一下子就损失了大约一千名士兵! 好在定魂阵的效力不能持续太久,刀盾营的士兵们很快又恢复了活动能力,重新把盾牌高高举起,挡住自己的要害部位。 射完一轮箭雨后,鬼门关城楼上的守军又进行了换位,弓箭手退后,符阵师再次从垛口处现出身形来。显然,他们是准备要施放第二次大规模的符阵了! 我在后面也看得十分着急,连忙让传令兵跑到前面去传令:“加速前进,注意防护!” 阴军的阵法师施法是需要时间的,不可能一直把冥港联军的士兵定住,只有加快冲锋的速度才能避免再次出现巨大伤亡。 城楼上的符阵师们再次往下面抛出了大量的符箓,不过让我感到惊讶的是:他们这一次把符箓抛得更高、更远,已经越过了刀盾营的头顶,飘到了攻城车的上空。 “坏了!”我禁不住叫道,“他们这一次的目标是我方的弓箭兵!大家快闭眼睛!” 但此时我再想派人到前面去传令已经来不及了,甚至连我身边的士兵们听到我的叫声也只是感觉有些奇怪,纷纷转头过来看我。而这一个下意识的举动,便救了许多鬼修士兵的命。因为紧接着,我的话音刚落时攻城车的上空便陡然响起了一阵爆裂巨响:“轰!” 随着巨响爆炸开来的还有几道耀眼的白光,犹如在地底世界里触发了一道小型惊雷,还带起了几道闪电! “噼啪!噼啪!噼啪!” “哎呀!我的眼睛!” “妈的!太刺眼了!受不了!” 那道闪电发出的白光十分强烈,哪怕是阴修看了也会觉得眼睛突然被强光晃了一下,眼泪哗哗地忍不住往下流。而鬼修更是受不了,离得近的直接被惊雷发出的强烈白光给劈碎了魂魄,化作一股青烟! 即使离得稍远些的鬼修也会被白光所灼伤,魂魄犹如遭受了严重的辐射,鬼体开始溃烂、消融。这时就必须要运起鬼功来吸取阴气修复鬼体,否则也会造成永久性的损伤。 而伤亡最严重的就属跟随在攻城车后面的那五千名弓箭手了。它们的防护有限,只穿着了轻便的皮甲,连一面盾牌都没有。而那道人造的“惊雷”几乎就在它们眼前爆开,首当其冲之下,大约两千名鬼修士兵当场就化为了黑烟升起,聚成一股浓密的烟雾,久久不散。 这种大规模符阵叫做“惊雷爆”,威力极大,杀伤力也极其恐怖。“惊雷爆”和“定魂阵”都是符阵师们最常用的两种大规模杀伤性符阵都需要至少十名以上的符阵师一起出手方能祭出,而且人数越多,杀伤力也就越大。 这两次施法,阴军一次性集结了超过八百名符阵师一齐出手,果然取得了相当明显的效果,至少直接击杀了三千多名冥港联军士兵。我和七郎派出的这一万敢死队,还未冲到鬼门关前,就已经折损了三分之一! 我看着弓箭营中不断升起的魂魄青烟,心里十分不忍,便转头去问七郎:“牺牲太大了,要不要先收兵回来?” 七郎却面色坚定地摇了摇头,道:“你看,冲在最前面的刀盾营距离鬼门关的大门只有一步之遥了,此时退兵,前面牺牲的士兵岂不是白死了?就让儿郎们再加把劲吧,把攻城车推到门前,就该轮到对面头疼了!” 他是鬼修,此时还反过来安慰我:“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要有,死的肯定都是鬼!它们身为鬼修,为了解放阴间而战,为了身为鬼的自由而战,死亦不朽!” 我听了七郎的话,也不得不默然接受。好在符阵师的阴力也有限,这样的大规模符阵不可能一直释放个不停。趁着城楼上换位的时机,先头的刀盾营终于冲到了鬼门关前,躲进门洞里,这下就连城楼上的弓箭手也射不到它们了。 但鬼门关的三座城门都太大太重了,单凭刀盾营的士兵是无法推动的,还得等跟在后面的攻城车推过去才能开始撞击城门。阴军那边也急了,在城楼上疯狂地射箭、发射巨弩,拼命要阻止攻城车靠近城门。 622 大闹鬼门关 冥港联军这次带来的六辆攻城车体积十分巨大,装甲也极厚,但带来的副作用就是质量超重,行动缓慢。即使车内安排了数十名士兵在推车,也只能以步行的速度往前推进,要想走完这三百米的距离,就得花不少时间。 可距离越近,守军的火力就越凶猛,弓箭、弩箭的杀伤力也就越大。前面一排的三辆攻城车在推进到距离鬼门关只有五十米时,城楼上的阴军开始全力瞄准它们射击。弓箭手射出的箭矢对攻城车没有任何作用,犹如蚊子叮到了铁板上。但巨弩射出的弩箭威力可不小,也是阴军目前唯一能对攻城车构成威胁的武器。 虽然鬼门关城楼上的巨弩不及冥港联军带来的床子弩那么大,射出的弩箭也不具备恐怖的穿透力,但一米多长的弩箭射中攻城车的车顶时,也能将把顶上的厚铁板射穿,只是不能完全穿透,并不影响车内的士兵继续推车前进。不过,射中的弩箭渐渐多了,再厚的铁板也开始撑不住了。 “叮!叮!叮!” “咔嚓!” 连着三支弩箭同时射中了其中攻城车,而且命中的位置非常接近,顿时就将车顶的铁板破开了一道大口子。城楼上的阴军弓箭手肯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几百支带着鬼火的箭矢就如同发现了敌人的蜂群一般疯狂从车顶的破洞钻入,将攻城车内的士兵全部射杀! 这下一来,阴军便终于找到了对付攻城车的好法子。他们在军官的指挥下,继续有目的地先用弩箭集中破开第二辆攻城车的车顶,然后弓箭手再一齐往破洞里射箭,很快又射瘫了第二辆和第三辆攻城车! 第一排的三辆攻城车全部瘫在了半路上,既阻挡了后面第二排攻城车的去路,也使得我和七郎不得不重新考虑要不要继续推进强攻。由于前面的刀盾营和后面的弓箭营连续遭受定魂阵和惊雷爆的攻击,伤亡太严重,已经无法给攻城车提供足够的保护,第二排攻城车即使勉强能撑到城门前不散架,估计也无力再撞击城门了。 七郎此时也不再固执地坚持己见,果断下令鸣金收兵! 听到铜钲一响,冥港联军的进攻部队立即变换了阵型,最后面还没来得及上阵的长枪兵最先撤退,接着是折损过半的弓箭兵。尚为完好的三辆攻城车不方便掉头,干脆就一路倒车回来。最后撤退下来的便是好不容易才冲到门洞里的刀盾营,清点之后仅剩不到两千兵员。 第三日的进攻没有取得任何进展,冥港联军反而白白折损了五千兵和三辆攻城车,这样的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我十分心疼地对七郎道:“我们一共就带来了六辆攻城车,这一仗就被打坏了三辆,必须得另外想想办法了。否则,没了攻城车,我们是不可能撞开鬼门关的!” 七郎也是眉头紧皱,点头道:“嗯,鬼门关城楼上的巨弩射程虽不能及远,但离得近了,威力还是不小。再这样直接强攻的效果太差,必须先解决掉一部分巨弩才行!” “你有什么好办法?”我问他。 “好办法就没有,笨办法就有一个。” “什么样的笨办法?” “对面用火箭,我们也可以用火箭。让人吩咐下去:从明天开始,我们所有的箭头上都要涂上石脂,点着火。另外,不要先想着撞门,可以先派几名尖兵攻上城楼去搞搞破坏!” “上城楼?”我惊讶道,“城楼那么高,怎么上去?而且,阴军防卫森严,夜袭恐怕难以奏效!” 七郎冷冷地哼了一声,咬着牙道:“不用云梯,也不用夜袭,明天我亲自上阵,再带上独角、大力和邙山它们三个。一只鬼煞、三只鬼王直接飞上去就够了!” 我更吃惊了,急问:“那样会不会太冒险了?你可是主帅之一,还是就让三大鬼王先打头阵吧?” 七郎很坚决地摇头,道:“光靠它们三个肯定不够。你眼力不及我,我这三天来看得清清楚楚,日游、夜游可一直都在上面督战呢!” 我听了他的话,便无话可说了。 鬼门关离得远,我用肉眼无法看得清城楼上都站着是谁。七郎倒是可以看得见,既然他说日游、夜游两大元帅都在,那就肯定假不了。两大阴帅加上若干个阴将,单凭三大鬼王的实力确实是打不赢。但如果再加上一个实力超绝的鬼煞,这样的冒险战术才有可能成功。 第四日,冥港联军再度派出一万五千大军攻城。不过,与昨天不同的是,今天派出的兵种只有两个,分别是一万刀盾兵和五千弓箭兵,没有派上攻城车。 除了这一点,冥港联军还以牙还牙,加上了火攻。与冥港联军的士兵多为鬼修恰恰相反,阴军士兵全部都是道修,我方怕鬼火,敌方怕的就是明火。 于是,在我和七郎的授意下,所有弓箭兵使用的箭矢上都涂抹上了一些石脂,并随身携带一根火把,开弓前先点燃箭头上的石脂,然后再射上鬼门关的城楼去。 不单单是箭矢,就连投石机和床子弩使用的石弹和弩箭上也涂抹了石脂,点着之后再抛射出去,直达城墙,更能形成面杀伤。 不过,这样的火攻策略似乎收效不大,因为阴军那边也早有准备。每当冥港联军射出的火箭、火弹落到城楼上起火,阴军士兵们就从身后提起预备好的水桶快速浇灭火苗,不让火势扩大。 但是这样一来,阴军在城楼上不仅要一边从垛口处往下射箭,一边还要兼顾灭火,鬼门关上终归还是引发了一阵骚乱,不能再像昨天那样弓箭手和符阵师可以顺畅地不停换位出手。 当然,冥港联军也吸取了昨天的惨重教训,并没有派上行动缓慢的攻城车,而是依靠刀盾兵发起快速冲锋。身后的弓箭兵则快速跟上,密集的箭雨压制住了城楼上的火力,坚决不给符阵师完成念咒、布阵的时间。 这样的远程火攻加上快速冲锋战术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一万刀盾兵个个举着大盾只花了不到一分钟就冲到了鬼门关下。但它们并没有打算要攻击城门的意思,而是搭起了“鬼梯”,一只鬼踩着一只鬼的肩膀,垒起三级阶梯。 “鬼帅来也!” 只听得一声长啸,一个黑影从一万刀盾兵当中脱颖而出,连续在三级“鬼梯”上点了三下,便如同一道火箭一般窜上了鬼门关的城墙,踩到了第一层城楼的垛口。但他并没有停留,而是继续往上跳跃,又窜上了一层,从第二层的一个垛口处钻进了城楼里! “我们三大鬼王也来啦!” 第一个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上了城楼,身后又出现了三个大黑影,也借着“鬼梯”的助力跃上四丈多高的第一层城楼。 不消说,这一前三后共四个黑影,正是事先藏在一万刀盾兵里伪装成普通鬼修士兵的七郎和三大鬼王。他们跃上城楼之后,随即开始施展精绝的鬼功,或是大刀劈砍,或是长枪挑戳,甚至爪挠牙咬,大开杀戒! 要知道,普通的阴军士兵一般都只有第三重修为的阴功,中下级军官也不过第四重、第五重,哪里抵挡得住这一只鬼煞和三只鬼王的联手出击?而且城楼上地方狭窄,无法发挥人多的优势,只能任由他们从左边的垛口一路杀到右边的垛口,又从右边杀回左边。 一时之间,鬼门关城楼上一片混乱,完全顾不上往下射箭了。尤其是那十几副巨弩更是七郎和三大鬼王重点照顾的目标,每看见一副,定然要先砸坏砍烂才甘心! “孽障!胆敢在鬼门关上逞能,就让我们来会会你!” 第三层城楼上果然急急忙忙地跑下来两个人影,在第二层的当中位置堵住了七郎,双方随即交起手来。我在阴军待了几年,虽然距离甚远,但对于那两个身影还是很熟悉的,正是日游、夜游两位阴帅! 这两位可都是我的老上司了,修为也都达到了阴功第六重,实力比鬼王还要高上一筹。可惜他们这回遇上的是七郎这么一只鬼煞,即使两人联手,也只能勉勉强强与七郎打成平手。 “哈哈哈!就凭你们两个,能耐我何?”七郎霸气地大笑道,手上不停地出招,应对两位阴帅的联手进攻依然显得十分轻松。 七郎与日游、夜游在第二层打得热闹,下面第一层的三大鬼王也遭遇到了一些阻力,十名阴将慌忙之中也来联手接敌,一起拦住独角、大力和邙山这三只鬼王。 也是同样的道理,阴将的人数虽多,但修为上却比鬼王低了一级。十个阴将一起上也拦不住三大鬼王,局势上还一直处于被动,很快就被独角鬼王砍死一个,被大力鬼王捏死一个。邙山鬼王也不甘落后,哇哇大叫着猛冲猛打,总想着也要赚上一个阴将的人头才不亏。 人数越来越少的阴将们且战且退,已经被三大鬼王逼到了左边的一个角落里奋力抵抗。而他们的部下要么已经死的死,要么实力都不足以上来当帮手,眼看着就要全军覆没在城头阵地上! 623 判官之威 七郎带着三大鬼王,趁着本方火箭攻势给阴军造成的混乱,从鬼门关下飞跃而上,窜入城楼里凭借强悍的实力对阴兵大开杀戒,破坏守城的巨弩。 日游、夜游两位元帅见状不妙,不得不亲自联手出击才勉强拦下了七郎,而他们手下的十位阴将则去拦阻三大鬼王。但是三大鬼王的实力比十大阴将都要高出一级,当即把他们杀得节节败退,左支右拙。 我一直在大军阵后观战,此时也看得是十分欢喜。没想到七郎的冒险之计竟然大获成功,这下不但顺利摧毁了鬼门关上的巨弩,就连城楼上的攻击火力也压制住了,本方一万刀盾兵和五千弓箭兵都冲到了鬼门关的大门前。 于是,我便把传令兵叫到身前,准备让他去传令后面的部队立即把三辆攻城车推上来,打算一鼓作气攻破鬼门关! 但就在此时,却听得鬼门关上突然传来一声怒吼:“忒!区区鬼王,也敢来鬼门关上撒野?看老夫不打得你魂飞魄散!” 我连忙抬头去看,正瞧见一名身穿大红色官服,头戴双翅官帽的地府官员提着一把宝剑大步流星地跑上城楼,加入了阴将们联手对抗三大鬼王的战局。 那官员身形魁梧,豹头环眼,铁面虬髯,声若洪钟,身上穿的官袍品级甚高。我自然也认得他是谁,正是罚恶司判官钟馗! 钟馗位列四大司判官之二,按理应该也是阴功第六重的修为。但据说他的修为早已达到第六重上阶多年,另外又精通各种克制鬼修的术法,实力绝不是一般的鬼王可以比拟的。况且,钟馗身为地府罚恶司判官,嫉恶如仇,下手也比一般的阴修要狠辣得多。只见他二话不说,举起宝剑就朝着邙山鬼王头上斩去。 邙山鬼王刚才立功心切,又小看了那几名阴将的实力,便一直猛攻不停。不料想此时却突然杀出来一个实力远胜于它的钟馗,根本就来不及做出反应,也来不及退后,只好硬着头皮接了这一剑。 邙山鬼王用的兵器是双钩,钩身如剑,剑首下面分出一节小枝,变作回形的弯钩,即可劈刺,更方便钩拉敌人的脑袋。但这时它既不能刺也不能钩,只能将双钩交叉上举,希望挡住钟馗的这一记劈斩。 “当当!” 钟馗的宝剑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打造的,竟是削铁如泥,一剑就斩断了双钩。他得理不饶人,顺势又是一剑斩落。邙山鬼王没了兵刃,大骇之下只能是急忙后退,同时举起两只胳膊去挡 “啊!” 邙山鬼王痛叫一声,踉踉跄跄地大退了几步,只见它的两条胳膊都已齐肘断去。这一记重创虽然还要不了邙山鬼王的命,但短时间内也就失去了战斗力。 独角鬼王一见邙山鬼王这边形势告急,连忙过来帮手。它用的是一把大砍刀,当即怒吼一声,冲过去便是一刀劈落。 但见钟馗也丝毫不乱,嘴里快速念了几句咒语,将手中宝剑轻描淡写地横着一划。一道圆月青虹便从剑身飞出,迎着独角鬼王的大刀而去。 独角鬼王的刀与钟馗的剑直接相交,胜负却并不取决于力量,而是兵器的锋利。 “当!” 又是一声脆响,断的果然还是独角鬼王的大砍刀。一尺宽的厚背大刀竟抵不过钟馗手中那三寸宽的长剑! 这还没完,钟馗的宝剑划出的那道青虹在斩断大刀之后依然去势不减,继续向前飞去,眼见就到了独角鬼王的眉间。鬼的天冲魄就位于头顶,这一道青虹若是命中,恐怕独角鬼王的整个天灵盖都要被削掉,必定当场魂飞魄散。 好在独角鬼王的反应也不慢,一看宝剑划出的青虹到了眼前,急忙低头猫腰去躲。可脑袋躲过了青虹,它头顶上那根又粗又长的独角却是躲不过去了,只听“咔嚓”一声,独角鬼王就变成了“无角鬼王”! “哇呀呀呀!”独角鬼王气得哇哇大叫,但它手里也没了兵器,再上去跟钟馗硬拼也是找死,便只好伸手拉着断了胳膊的邙山鬼王接连后退。 “哼!哪里逃?” 钟馗不肯就此放过它们两个,随即趋身向前,趁势追杀。 “钟馗老儿!休要伤我兄弟!”此时,大力鬼王也抛开其他的阴将不去管了,急急赶过来营救独角鬼王和邙山鬼王。 大力鬼王使的是一对大圆铁锤,每一柄的重量都足有上百斤。它的力气又大,抡起来“呼呼”生风,一旦被它的铁锤砸中,轻者断筋折骨,重者头碎胸裂,当场毙命! 钟馗见铁锤的来势太猛,这回倒是不敢用手中的宝剑跟那两柄大铁锤硬碰,于是顺势变斩为削。 “呛!” 钟馗的宝剑被大力鬼王的铁锤弹开,但其中一柄铁锤也被宝剑削掉了一片,原本规整的椭圆形锤头竟缺了一个角。 我远远见着,不禁感叹一句:“果真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呀!就不知道和我的如常刀相比,孰胜孰劣?” “呛!” 我在这边走了神,鬼门关上的战斗却是生死攸关。钟馗随即又是一剑削过去,大力鬼王的铁锤又被削去一片铁,变成了一把不伦不类的铁疙瘩。它气得哇哇大叫,但却不敢再上前硬拼兵器,只得掩护着独角鬼王和邙山鬼王不停后退。 此时的七郎已经跑到了鬼门关城楼的三层。他故意引得日游、夜游两位阴帅跟着他捉迷藏,目的其实是为了趁机上去摧毁三层的巨弩。日游、夜游心里明白七郎的企图,但二人联手和七郎斗了半天,却占不到任何便宜。 不过,钟馗的出现还是改变了战局,七郎听到下面一层三大鬼王的痛叫、怒吼,便知道来了硬茬。既然这次出奇招窜上城楼来破坏守城巨弩的战略目的已经达到,就没必要再恋战逗留,他随即狂笑一声:“哈哈哈!连罚恶司的判官都出动了,看来我们得走了!独角、大力、邙山,我们撤!” 喊完这句话,七郎便从三层的垛口处跃下,直接落到了一层,正好插在了钟馗和三大鬼王的中间。 七郎使的是一杆镔铁长枪,是他生前的兵器,也随着他的尸身一起陪葬了。这杆枪可不是凡品,竟好似不怕钟馗的宝剑,而且是长兵器,一朵枪花抖过去,便逼退了钟馗。 此前颇显狼狈的三大鬼王一见七郎来救,终于得以松了一口气。它们依着七郎的命令,齐齐翻身从城楼上跳下,回到了本方城下盾阵的掩护之中。 七郎逼退了钟馗,也回身一跃,跟着三大鬼王从城楼上一跃而下,跳落鬼门关前。 “忒!孽畜别跑,尔敢称‘鬼帅’,却不敢跟我这判官比试比试么?”钟馗冲到垛口处,朝下面怒吼道。 七郎则在城下大笑回应:“今日便罢了,明日再来找你玩玩!” 钟馗的修为再高,可也不敢像七郎那样从数丈高的城楼上跳下,只能是在上面气得吹胡子瞪眼,哇哇大叫。 我见状,便在后阵大喊道:“撤退!撤退!鸣金收兵!”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我身前的传令兵急忙取下腰间的铜钲,使劲地敲响起来。 原本我还想着要不要借势派上攻城车,一鼓作气攻下鬼门关,但此时一看钟馗现身,七郎和三大鬼王也不得不跳城离开,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立即组织大军后撤。七郎在前阵果然也跟我想的一样,不停地催促已经攻到鬼门关前的刀盾营往后退。 还好鬼门关上仍是一片混乱,诸多守军士兵被杀,巨弩也被破坏,根本没法组织起有效的火力追击撤退中的冥港联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安全撤回所有的进攻部队。 回到大营,七郎满脸得意。今日一战,冥港联军的损失不算大,大约折损了两千兵员,已经是这几日来伤亡率最低的一天了。况且,他带着三大鬼王上了城楼,将阴军部署在鬼门关上的守城巨弩尽数破坏,完全达到了他战前设想的目的。 这样一来,没了守城巨弩的威胁,冥港联军的攻城车就能放心大胆地长驱直入,直抵鬼门关下了! 不过,退下来的三大鬼王却依然不甘心,一回到营地便吵闹个不停。它们大声嚷嚷,气得面红耳赤,暴跳如雷。 叫得最凶的自然是邙山鬼王。它的两只胳膊都被钟馗斩断,趁手的兵器双钩也都被毁了,哪能叫它不恼羞成怒? “钟馗那个老不死的家伙!在罚恶司第十八层地狱的时候就把我和大力折磨得够呛,这次又砍断了老子的手和兵器,哼!新仇旧恨,老子终有一天一定要让他加倍还回来!”邙山鬼王一边破口大骂,一边也只能乖乖地坐着接受军医的治疗。 由于冥港联军中的士兵大多数为鬼修,因此配备的军医都是会炼鬼术的阴修。鬼在战斗中掉只胳膊断条腿的情况很常见,只要头顶的天冲魄和心口的力魄无损,重新接只手接只脚上去倒也不难,只是要损耗一些怨气罢了。 624 攻破鬼门关 回营之后,断了两手、毁了兵器的邙山鬼王十分不甘,一直嚷嚷着要去找钟馗报仇。 同样在接受疗伤的还有独角鬼王。它的伤势并不算重,但是伤处却十分伤面子。既然喊作“独角”鬼王,它脑袋上的大独角便是其赖以成名的标志。可今天一战,竟被钟馗一剑削掉了它的独角,对它来说真真是奇耻大辱! “妈的!竟敢断我的角!老子明天就要他断头!”独角鬼王同样愤愤地骂道。他的角没法用炼鬼术接,只能等它自己慢慢长出来,不过可得等不少时日呢。 大力鬼王虽然没有受伤,却也不太高兴,因为他的兵器也被毁了。原本是一对完整的大圆铁锤,现在有一柄缺了半边就不对称了,抡起来感觉非常别扭。可军中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适合它使用的重型兵器,无奈之下只好丢弃了一柄铁锤,改换成一面大盾,凑合着先用吧。 大力鬼王也曾经被抓进地府罚恶司的十八层地狱里待过,在里面也没少受罪,听到独角鬼王的话便吼叫起来:“大哥,可不能一下子就砍了那钟馗的脑袋,绝对不能让他死得太容易了!咱们一定要把他捉回来好好折磨一番,也让他也感受一下生不如死的滋味!” “行了!”七郎突然喝道。 三大鬼王虽然都是暴躁易怒的性格,但却最听七郎的话,七郎一喊,便都闭了嘴。 七郎转过头来对我道:“攻城车的改造完成的如何了?” 我回答:“放心吧,我已经交代下去了,工匠们正在加紧改造,保证明日一早三辆攻城车都肯定能派上大用场!” 七郎满意地点点头,大笑道:“那就好,明日我军必能攻破鬼门关!哈哈哈!” 到了第五日,经过简单休整后的冥港联军再次对鬼门关发起猛烈的进攻。我今天排出的阵型十分“猖狂”,直接把三辆巨型攻城车摆在最前头,两翼各配备五千刀盾兵,后面一排则分别跟上五千弓箭兵和五千长枪兵。今日出动的兵力也达到了攻城五日来的最高数:两万! 这绝对是一个打算全力抢攻的阵型。既然对面已经没了巨弩,挡路的拒马也被焚毁,单单凭弓箭手射出的鬼火箭,可射不穿攻城车。更何况,仅剩的三辆攻城车我也交待随军的工匠做了突击改造,在前面和顶部又临时加了一层铁板,防御力超强,几乎跟坦克无异了。 出动攻城车的同时,后方的弓箭兵继续往前输出火力,只不过今天不用火箭了,就使用普通的箭矢。昨天的战况已经检验过了,涂上石脂的火箭对于阴军来说威胁性并没有增加多少,反而拖慢了己方的射速。每射一箭就要点一次火,确实有些费事。 不过,远在后方大阵中的投石机和床子弩依然使用点着火的石弹和弩箭,它们的射速本来就不高,多花这一两秒时间也不会太耽误工夫。 冥港联军这边放心大胆地发起强攻,阴军那边却有些力不从心。一晚上的时间肯定不足以建造出新的巨弩,而之前大发神威的超级床子弩也不敢露面,阴军士兵们只好拼命往城下射箭,并投下大量的滚木,企图阻拦攻城车的前进势头。 但冥港联军的布阵十分灵活,前面的刀盾兵就扮演了清道夫的角色,不停地清理攻城车前进道路上的障碍物,让阴军的对策落空。 终于,缓慢但坚定前行的三辆巨型攻城车被冥港联军士兵推到了鬼门关下,随即开始发威。 “咚!” “咚!” “咚!” 一下又一下,沉闷却十分震撼的撞击声有节奏地响起。三辆攻城车上装备的巨大撞木轮番对鬼门关的三座城门进行撞击,每一次都撞得城门剧烈抖动,门洞里灰尘飞扬,地面颤抖。 每辆攻城车所用的撞木都是用极重的硬木做成,头端还镶上了铁制的尖刺,用四根粗大的铁链系在车梁上。撞木想要发起一次撞击就需要十几名士兵前后晃动,形成摆钟势能,并不断地加大摆动幅度。 沉重的撞木撞击到城门,铁制的头部就会在门上留下一道凹痕,同时尖刺还可以刺穿木制的城门,扩大裂缝。持续撞击之下,到最后城门不是被撞倒就是被撞破,可谓是攻门重器。只不过,每一次猛烈撞击之后,撞木就会失去势能,士兵们几乎又得重新开始摆动,导致撞击的频率快不起来。 好在鬼门关的这三座城门都不是门闸,而是对开的门扇,最怕撞击。哪怕是像这样的大城大门,如果再这样撞击下去,估计再有个十几下肯定就能被撞开。最先顶不住的估计不会是城门的门板,而应该是城门后的门闩或者是连接城墙上的转轴。 鬼门关城楼上的阴军见攻城车的威力如此巨大,顿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往下射箭,并投掷落石。 失去了射程较远的巨弩,阴军便只能采用了最原始的守城器械:落石。一个个硕大的巨石被搬上了高高的城楼,然后再从上面推下去,产生的重力加速度也着实吓人。不过落石不能及远,只能等到攻城车推到城墙下时才能发挥作用。 “咚!” “咚!” “咚!” “咣!” “咣!” “咣!” 攻城车撞击城门的沉闷巨响和落石砸击攻城车车顶的清脆响声交相呼应,拼的就是谁能坚持的更久一些。不过,攻城车的车顶铁板是加固过的,落石砸在上面肯定砸不破。于是车内的士兵们也不管头顶上的落石了,只顾着奋力推动撞木攻门。 “起开,让我们来!” 撞了几下后,带头冲锋的三大鬼王却不耐烦了,径直钻进了中间的那辆攻城车里,把车里面负责操作撞木的普通士兵们挤了出去。 七郎今天严令它们三个不准私自上城楼去与守军交手,必须要留在阵中保护好三辆攻城车,务必保证撞开城门。但以这三位的脾气,怎么可能耐得住性子等攻城车一下一下地慢慢撞,不给上城楼,就干脆自己来撞门。 “咚!” “咚!” “咚!” 三只鬼王一起用力,效果果然不同。尤其是大力鬼王,历来就以力大无穷著称,它让独角鬼王和邙山鬼王分居左右,自己则站在撞木后面奋力去推。三大鬼王齐齐用力,便使得攻城车的撞击频率大大加快,撞击的力道也比之前强了不少。 这下一来,鬼门关的中门就承受了巨大的压力,连续遭受猛烈的撞击后开始变形,门板也开裂了几道触目惊心的裂缝,眼看就快要顶不住了! “加顶柱!加顶柱!” 城门后面突然传出两声大喊,即使距离甚远,我在后阵也依然听得清清楚楚。那个声音我一下就听出来了,正是昨日在城楼上大发神威的钟馗! 想必此刻城门后面的阴军士兵也在不停地往门上架顶柱,否则以三大鬼王的这种撞击势头,门闩肯定是要断的。 “来呀!老子就要看看你们这破门还能撑多久?”大力鬼王听到了钟馗的声音,立马也发了狠,运起十成十的鬼功,加上它与生俱来的大力,疯狂地推动撞木去撞击城门。 独角鬼王和邙山鬼王也大嚷大叫起来,和大力鬼王一起全力攻门。 “轰!” 终于,鬼门关的中门在经受了将近二十下猛烈的撞击之后,右边一扇城门轰然倒塌! 门闩没断,顶柱没断,但门与城墙之间的转轴却扛不住了,被撞得极度变形之下最终裂开。本身就沉重无比的城门失去了支撑力,只能是向后倒去,当场就砸死了数十名阴军士兵。 冥港联军的士兵们见到这一幕,顿时士气大振,齐齐高喊起来:“哦!城门倒了!城门倒了!” 要知道,中门那可是阎罗王专用的城门,只有他才有资格从中门进出。中门被撞倒了,几乎便等同于当众扇了阎罗王一记大耳光! 随后,三大鬼王也兴奋地从攻城车里钻出来,往前振臂一呼:“兄弟们冲啊!一鼓作气攻破鬼门关!” “攻破鬼门关!攻破鬼门关!攻破鬼门关!” 冥港联军前阵爆发出阵阵巨大的鼓噪声,刀盾营的士兵们纷纷从两翼挤了过来,想要第一时间涌进中门。先登城头者和入城第一者在军中都会被授予极大的荣誉,被称为:“先登首功”。得首功者,不仅能加官进爵,大量的赏赐更是不在话下! 不过,城门虽倒,要想攻入城内也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阴军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在门后预备了上千名阴兵,城门一倒,一排排鬼火箭就往门洞里射去,当场就射杀了几百名冥港联军鬼兵。 但冥港联军的气势已经起来了,前面的刚倒下,后面的立马就跟着冲上去。大约十米长的门洞就成了炼狱一般的地方,被射杀的鬼修魂魄不断地从里面飘散出来,竟好似那门洞会喷黑烟,可想而知那里面的战况有多么激烈! 625 地府血战 冥港联军在第五天的激战中,终于攻破了鬼门关的大门,而且还是代表着阎罗王特权的中门。可是门破了,入城却更加艰难。阴军据守在门洞后面不断地往外射出鬼火箭,冥港联军的鬼修士兵根本就冲不进去,反而死伤惨重。 “让开!我来!” 就在这个短暂僵持的局面中,七郎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鬼门关前。他一直藏在中军指挥战斗,此时见城门已倒,立即从中军冲至前军。他一枪在手,鬼功尽出,陡然卷起了一股强劲的阴风,犹如一条巨大的黑龙钻入门洞里。 “噗噗噗!” “坏了!鬼火都灭了!”门后的阴军惊呼道。 一般的风只能吹灭明火,但如此强劲的阴风便足以吹灭阴军弓箭上的鬼火。没了鬼火的加持伤害,阴军的箭雨就只剩下了最原始的杀伤力,威胁性大大降低。 “儿郎们,随我往里面冲!”七郎身先士卒,一闪身就冲进了鬼门关内。 “杀呀!杀呀!”冥港联军众将士见自己的主帅如此勇猛,顿时军心再次大涨,跟在七郎后面蜂拥而入。 我在后阵看见了,也果断下令:“长枪营,冲关!预备队也跟在后面,上!” 后阵的预备队由两万名新兵组成,打硬战靠不上它们,但此时城门已破,剩下的就只需要随大部队冲进城内,便可一举击溃阴军的防线。 于是,三四万冥港联军围着中门狂攻不已,前面还有七郎和三大鬼王带头,战线不断前移,已经推进到了城门里面。阴军此时也算是拼了老命了,利用城门后临时布置好的防线死守,不肯轻易退让。 鬼门关大决战前三天,阴军一直躲在城墙后面射箭射弩投掷落石,给冥港联军造成了不小的兵员损失,而其自身的损失并不大。直到第四日,由于被七郎和鬼王突袭上了城楼,阴军这才损失了大约二、三百名阴兵。 但今日鬼门关中门被破,冥港联军破门而入,阴军被迫只能与冥港联军短兵相接,首次出现大量伤亡。估计打到这会儿阴军的阵亡人数就已经超过了两千,伤亡数字还在不断攀升。 而在这种局面下,冥港联军的兵力优势就完全体现出来了,尽管伤亡的数字是阴军的两三倍,但后面依然还有源源不断涌进来的后续生力军。看样子,只要再加把劲,阴军死守在门洞后面的临时防线就快顶不住要崩溃了! 我带着五千长枪营和两万名预备队士兵从后阵冲到了鬼门关下,把关前围得水泄不通。不过此时三座城门也只有中门被攻破,左门和右门依然紧闭,兵力再多也进不去。于是我大声指挥关前的部队稍稍退后,重新调整后续的兵力部署。 进攻左门和右门的两辆攻城车由于连续被城楼上抛下的落石砸中,虽然车顶没破,但车梁却断了。车梁一断,撞木也就没法摆动起来撞门,反而成了障碍。我下令将三辆攻城车都拉回本阵去,改用斧子砍砸。左门和右门上已经被攻城车撞出了不少长长的裂缝,只消派几只大鬼抡起大斧、大锤砍砸,相信用不了多久也能攻破这两道城门。 最先冲到城下的刀盾营除了已经阵亡的士兵外,剩余的已经全部涌入城内。五千弓箭兵则继续留在城外对着城楼上射箭,压制阴军的高空威胁。我调整完城外的兵力后,也亲自带领三千长枪兵从中门入城,支援前面的刀盾营。 进到城内,我才发现,城门后面俨然已经成了一片“修罗场”! 阴军早就在城门后面做好了准备,用拒马和符阵将鬼门关后面的广场围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包围圈,拼死守住阵地。 而业已冲入城内的冥港联军也是悍不畏死,怒吼着冲向阴军阵地与敌军展开正面厮杀。破城还不到一刻钟,阴军阵前就已经堆起了尸堆,阵亡士兵的鲜血铺满了整个广场的地面。同时,冥港联军这边阵亡的鬼修士兵魂魄也在不断地化为青烟飘起,在鬼门关的后面聚成了一片“愁云惨雾”! 但最让人感到心惊肉跳的还是伴随着每一名士兵倒下时响起的惨叫声和哀嚎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不管是人还是鬼,死之前遭受的致命一击总是十分痛苦的,这种“死亡之音”听多了便不觉耳膜跳动,头皮发麻。唉,战争就是这般残酷!正如七郎所说:打仗总是要死人的,不然死的就是鬼! 而此刻的七郎正与一个红衣大汉激战正酣,斗得难解难分。不消说,那红衣大汉便是昨日在城楼上斩断了三大鬼王兵器的罚恶司判官钟馗。他的阴功修为虽然在七郎这个鬼煞面前稍稍落在下风,但凭借着各种霸道的术法和锋利的宝剑弥补,竟也能勉强打个平手。 另一边,三大鬼王也和两大阴帅战成一团。两位阴帅也都是第六重修为,人数虽少一个,实力却正好与三大鬼王相当,自然也是打得难解难分。 我的到来立即改变了鬼门关后的整个战场局势。阴军的符阵和术法对付冥港联军的鬼修士兵有优势,但对我却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加之我身后还带来了三千长枪兵生力军,一番猛冲之下,阴军的阵地便出现了一个缺口。 “咔嚓!咔嚓!” 我挥起手中的如常刀,连续砍断了几排拒马,冲入阴军阵中大杀四方。有些阴军士兵居然还认得我,大叫着:“他就是翟自胜!冥港的港主!” 我的名头在阴军据说也是跟“鬼帅”一般的可怕,他们这么一喊,顿时使得自己本方的士气更加低落。守阵的士兵信心开始动摇,脚下不由得往后退。 我意气风发,指着阵后的祭坛喊道:“占领接引司,进攻黄泉路!” “杀呀!” 跟在我背后的长枪营士兵个个士气大盛,一鼓作气就果真冲破了阴军的阵地,攻占接引司和祭坛。从接引司的祭坛往前走就是黄泉路了,那里还有数百万只投胎鬼在排队。一旦被我突破并当场释放这些投胎鬼,阴军必然回天无力,地府也就肯定保不住了! 不过,除了阴军配备的常规军外,地府其实还有其他的战斗力。这不,挡在我前面封住黄泉路的正是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带领的阴差部队。 黑白无常还是原来的那两位,牛头马面却已经换了人了,看着面孔生得很。不过从长相上来看,牛头还是个体型肥胖,头上生瘤的麻子,马面还是瘦高个的大长脸,与他们的名号特别相称。 不论是是黑白无常还是牛头马面,其实并不特指某四个人,而是四个地府官职,分别负责管理接引司和黄泉路。上次陆之道设计引发黄泉路上的投胎鬼暴动,大闹地府各职司,便让前任的牛头马面背了个大黑锅,事后被阎罗王革职查办,据说还差点被砍了头。 后面接任的这二位牛头马面,上任应该还没几年,我也没见过。也不知是当了这个牛头马面的官职就得变成这副模样,还是只有长成这副模样的人才能当上这个官职? “站住!此路不通,逆贼叛军都给老子退回去!” 听到这么一声大吼,我才把自己刚刚跑偏的思绪又给拉了回来。眼前的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手里都拿着兵器,或是锁链,或是铁叉、大刀,面色阴沉。他们四个的身后还站着大约五百名阴差,同样也是手持兵器,严阵以待。 只不过,接引司和黄泉路上的阴差在地府内毕竟只是底层的官吏,平时就负责管理投胎鬼,修为和武艺都一般,装备也不够精良,身上连皮制的甲胄都没有,只靠盾牌来防御。这样的部队战斗力肯定高不到哪里去。 即使是带头的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阴功修为也不过是第五重而已,我身后带着的冥港联军里就有好几只厉鬼级大将,对付他们几个那是绰绰有余。 于是,我冷笑一声道:“哼!不自量力!还想要命的就赶紧丢下兵器,投降不杀!” 黑无常却根本不吃我这一套,再次叫嚷起来:“翟自胜,你自己就是阴修,居然还自甘堕落带着这些鬼闯进地府来闹事,简直就是大逆不道!我倒是奉劝你一句:悬崖勒马,此时回头还不晚!” 我也懒得跟他打嘴仗了,当即一挥手,喊道:“废话少说!不投降就统统杀了!长枪营,上!” 我身后的长枪营早就按捺不住了,一听我下了命令,立即往前发起了冲锋。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居然也丝毫不肯退却,就以五百阴差来硬扛我的三千长枪兵。 虽然阴修对上鬼修时会有些优势,但杂牌军对上正规军可就占不到什么便宜了,更何况我方的兵力是对面的数倍,这一交上手,阴差部队顿时就感受到了巨大压力,从一开始就节节败退,被冥港联军按着打。 只要击退他们,黄泉路对于我们来说便可以畅通无阻! 626 阎罗王现身 冥港联军在七郎和三大鬼王的带领下终于攻入了鬼门关,我也及时带领后续部队入城,突破了阴军的防线,占据了接引司。但随即挡在我面前的,便是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带领的五百阴差部队。 我依然冲在最前面,以一敌二,同时对付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则交给手下的几名厉鬼大将去对付。几个回合过后,黑白无常手里的锁链竟越打越短,都被我的如常刀给削断了好几截。 黑白无常十分焦急,刚才的嚣张表情早就变成了恐惧之色,他们已经是镇守黄泉路的最后一道防线了,一旦被攻破,身后的几百万投胎鬼再群起作乱,那真是任谁来了也镇压不住的! 其实,不必等到阴差部队的防线告破,黄泉路上的投胎鬼队伍早已得知鬼门关被攻破,鬼军已经杀进地府来了。此时再亲眼看到接引司这边的战况激烈,它们也开始蠢蠢欲动,哇哇鬼叫,不停地推推挤挤,似乎眼看着就要自己发起暴动来! “鬼军终于来了!鬼帅要来解放我们了!” “大家都壮起胆子来,这会儿阴差人少,管不住我们的!” “没错,杀了他们!冲出去做自由鬼!” 但实际上,也并不是所有的投胎鬼都愿意反抗的,有些便喊道: “哎呀!你们闹什么闹嘛?安安稳稳地继续排队去投胎不好么?” “就是说嘛!眼看都排了两年的队了,就快轮到咱们进轮回司重新投胎做人了。这会儿还闹啥子嘛?” “好好的人不去当,做什么自由鬼?瞎胡闹咧!” 意见不统一,这帮等级本来就不高的投胎鬼虽然数量多,却始终形不成合力。投胎鬼队伍不肯配合,冥港联军也就只能继续靠武力击败地府残存的所有抵抗力。这不,从奈何桥头的方向又跑来了数百名阴差增援黄泉路,看他们的官服、装束,应该是赏善司和罚恶司的阴差。 更麻烦的是,带领他们前来增援的,正是魏征! “翟自胜!枉你还曾与老夫同殿为官,受我王的恩惠、赏赐,如今竟做了个叛臣贼子!呸!”白胡子的魏征带兵冲到我面前,指着我大骂道。 我自然是知道魏征的人品,仁慈心善,公正不阿,对阎罗王忠心耿耿、但他同时也是个思想极度保守的老臣子。我高声应道:“魏判官,你这话可就冤枉我了!当初我在阴军做将军时可也是忠心为主,并无二心。但是阎罗王却容我不得,宁可听信小人谗言陷害要拿我问罪,我才不得不逃离地府。他不仁在先,就莫怪我无义在后!” 魏征却听不进我的解释,依然骂道:“竖子莫要找借口!若你真是心中无鬼,就何怕当庭对质?畏罪潜逃,便是叛逆!况且,你逃便逃了,今日又带兵来攻打鬼门关,不是乱臣贼子是什么?” 我冷笑:“乱臣贼子就乱臣贼子!阎罗王统治阴间数千年,搞得鬼不聊生,战乱四起。现在不单单是冥港联军起兵造反,就连阳间的茅山道会也非要以铲除地府为后快!地府不灭,阎罗王不死,这阴间就永远不得安宁!” “你!强词夺理!”魏征说不过我,气得白胡子都飘了起来。他也是阴功第六重上阶的修为,不比我差,真要动起手来,我不一定有把握就能赢。 而且,跟随在魏征身后的还有大约六百名阴差,这样的兵力再加上此前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手下的阴差,人数已经上千。我身后的三千鬼修士兵对上一千阴差,就算不输,也断然讨不到好处。 我见形势不利,便没有贸然与魏征交手,而是果断地下令退后,全军从黄泉路又退回到接引司,等待增援。 此时,广场上的阴军伤亡越来越多,死伤已然过半。判官钟馗在与七郎对抗了上百回合后终于开始落在了下风,显露出败势。三大鬼王倒是还与日游、夜游两大阴帅斗得难解难分。不过冥港联军仗着源源不断从城外涌进来的后续部队,已经完全掌控住了局势。 我退到了接引司,铁头带领的数千预备队增援进城后也跑来和我合兵一处。这下一来,我就又有底气了,回身拦住了魏征带来的阴差部队。 魏征用的兵器也是一柄宝剑,形制与钟馗的相似,或许都是由阎罗王赏赐给他们俩的。《西游记》上说,魏征在睡梦中怒斩泾河龙王,不知是不是用的就是这柄剑? 好在魏征不算武艺高强之人,功法招式也不像钟馗那么霸道,我凭借如常刀的犀利和盾镬的坚硬,居然还能稍占上风。而且只要我能缠住魏征一段时间,等冥港联军的大部队全部进了城,黄泉路肯定能攻破。 “啊!” 这时,远处陡然传来一声痛呼。我还没反应过来,魏征的脸色却是立即生变,不禁叫道:“钟判官!你那边可还顶得住?” 原来刚才是钟馗在痛叫,想必是被七郎的攻势逼得紧了,终于被他击伤。我又怎么可能在这种关键时候放走魏征,故意反攻向前,缠住魏征不让他过去救援钟馗。 魏征十分恼怒,挺起宝剑就要来斩我。我回手架起盾镬,硬扛了他这一剑:“当!” 魏征毕竟是年岁大了,这一剑不但没能斩断我的盾镬,反而因为用力过度而被震得虎口吃疼,宝剑竟然脱手而出,掉到了远处。几名冥港联军的鬼修士兵见到了机会,齐齐冲上去要用长枪刺魏征。 魏征手下的阴差见状,也齐齐上前来救魏征。魏征重新捡回了宝剑,但他的虎口已伤,连剑都握不紧,战斗力更是大减。 “哈哈哈!钟馗你还想往哪里逃?”远处传来七郎的大笑。 钟馗却怒骂道:“忒!你这逆贼,要杀便杀!我钟馗就挺着脖子来给你杀!” 我抽空转头去看,七郎果然已经把钟馗逼到了忘川河边,已经逃无可逃,他手里的宝剑早就不知掉到哪里去了。但钟馗被逼到绝境也不远跳下河去逃生,只瞪圆了眼睛看着七郎,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七郎又笑:“愚忠的家伙,想死我就成全你!” 只见他挺起手中的铁枪,当胸便是一枪戳去,眼看就要刺穿钟馗的心口! “尔敢!” 一声震天怒吼蓦然响起,震得所有人的耳膜都“嗡嗡”做痛。个别等级低下的鬼修士兵还痛苦地捂住了耳朵,倒在地上打滚。 就连正在与日游、夜游交手的三大鬼王也不得不弃战而退,站到七郎身后运功抵御这一记暗藏内劲的怒吼。两大阴帅也不去追击,而是指挥手下的官兵重新列阵,守住阵地。 我这边的鬼兵离着虽有些远,但也觉得十分难受,无法再与阴差交战。我便也弃了魏征,指挥部队退守接引司。 而七郎却是面不改色,只缓缓收回了长枪,对着远处的浓雾大笑道:“哈哈哈!阎罗王,你终于舍得出来了?” 从忘川河左岸的浓雾中,一台体积庞大、做工奢华的轿辇蓦然出现。驮着轿辇的乃是一只大鼋,前后左右各有数名内侍跟随,手里还持着各式仪仗,显得派头十足。就连阴律司判官崔钰也只能毕恭毕敬地侍立在轿辇一旁,手捧着纸笔。 “卷帘!” 一名内侍急忙上前用杆子卷起轿辇前面的珠帘,露出里面坐着的一个人形来。那人起身走出轿辇,霸气地站立在大鼋背上,环顾四方。这样的规格,这样的气势,那不是阎罗王还能是谁? 只见阎罗王的脸色此时竟不急也不慌,只淡然地看着七郎,问道:“你可就是鬼帅?” 七郎傲然回答:“正是我!” “你身为亡魂,竟敢祸乱地府,冲撞阎罗,可知是死罪?” “哈哈哈!真可笑!”七郎仰头大笑,仿佛像是听到了极其荒谬的笑话,“我既然是鬼,本就死过一回了,还怕死第二回?” 阎罗王依然面色不改,只道:“活人之死,乃是阳寿已尽,而后魂魄脱离肉身,进入阴间等待轮回。亡魂之死,便是魂飞魄散,灰飞烟灭,岂能混为一谈?” “嘿嘿!阎罗老儿,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那儿摆谱?”七郎身后的大力鬼王突然冷笑插嘴道,“你也不看看眼前的形势,不单单是鬼帅,还有我们三大鬼王,还有鬼门关前这十万大军!现在我们不但是要来祸乱你的地府,还要砍下你的脑袋,夺了你的阴间!哪个不是死罪?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大胆!你是什么东西,也敢顶撞我王?”倒地的钟馗依然还嘴硬,此时见大力鬼王插话,顿时又开口骂道。 “顶撞他了又能怎样?还有你个钟馗老儿,现在是我家元帅的手下败将,随时都可以要了你的命!”邙山鬼王最恨钟馗了,便也来插嘴嘲笑道。 “嘿嘿!不对,我可不会让你舒舒服服地就这么死了,剥皮拔筋,拆骨剐肉,挖心剖腹,一定要让你好好享受享受一番我当年在罚恶司里尝过的滋味!哈哈!” 627 阎王夺寿 大力鬼王和邙山鬼王这几句狠话刚一说出口,在场的诸位判官、官吏阴差和阴军将士顿时都脸色大变,面露怒容。 阳间的皇帝自称为“天”,触怒天威可是杀头的罪名。阎罗王则自诩为“地”,当面冲撞地威肯定也是死罪一条。士兵们在战场上厮杀时生死均系于一瞬之间,个人荣辱更是可以置之度外,但此时这两只鬼王竟敢当众顶撞阎罗王,还恐吓判官要杀要剐,对于他们来说依然是无法容忍的行为! 但阎罗王被大力鬼王和邙山鬼王一通抢白,倒是依旧不动声色,不急不恼。他不发话,一旁的日游、夜游两大元帅就不敢贸然下令继续开战,阴军士兵们也只能是站着干瞪眼。 阎罗王乜斜着眼睛瞥过去各瞧了两只鬼王一下,冷笑道:“好大的口气!你们两个鬼王既然敢在朕面前叫嚣,可有名号?报上来听听!” 大力鬼王哈哈大笑,叫道:“说出来就怕把你个阎罗老儿吓得从那乌龟背上摔下来!哈哈!听好咯!老子便是:大力鬼王!” 邙山鬼王也嘻嘻笑道:“嘿嘿!俺就是邙山鬼王!” 另一边的独角鬼王也来凑热闹,大叫道:“还有我!三大鬼王里我才是老大:独角鬼王!它们两个都是我的小弟!” 三大鬼王嘻嘻哈哈、大大咧咧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号,完全不把阎罗王放在眼里。 但我心里却莫名“咯噔”一下,暗叫不好,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妥之处。另一边的七郎也是面色一变,感觉不妙。 阎罗王抛开独角鬼王不去理会,而去问钟馗:“钟判官,三大鬼王中,大力鬼王和邙山鬼王可都是当年从罚恶司里跑出去,而后被通缉的那两只罪魂?” “陛下,正是它们!”钟馗转头向后大声答道,“它们的生辰八字早已被我登记在册,本名分别叫:‘冼大力’和‘邙远山’!” “崔钰!” “陛下,臣在!” “生死簿呈上来!” “是!” 主簿崔钰趋向前去,毕恭毕敬地将手里的一本册子递上,同时还捧着一支银毫金笔。 “生死簿”这三个字犹如拥有魔力一般,从阎罗王的嘴里说出之后,在场的人和鬼都不禁为之悚然。刚刚还十分嚣张的大力鬼王和邙山鬼王更是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阎罗王接过生死簿,翻了几页便停了下来,高声念道:“冼大力,虎川人士,生于一猎户之家,自幼力大无穷,五岁可举大石,九岁可撼巨树,十二岁上一拳打死一只野熊!成年之后,更是搏虎擒狼,无所不能!可惜呀,年仅三十岁却不慎跌落泥潭,被活活闷死!” “你……不要乱讲!”大力鬼王老脸一红,胆气不足地出声反驳道:“老子是跟人比拼喝酒的时候喝死的!” “哼!生死簿上所写,岂能有假?”阎罗王冷笑,然后继续念道:“冼大力阳寿不长,阴寿却长达一千二百三十三年,又因死时心有不甘,未入轮回,便流落阴间四处游荡。其天生神力,加上机缘巧合之下,七百年后怨气大盛,晋级鬼王!而后,又因在阴间四处为孽,被阴军擒拿,押入罚恶司十八层地狱受罪。直到十六年前地府暴乱,被陆之道等逆贼救出,此后跟随鬼帅再次为祸阴间!” 这一长溜的“黑历史”逐句念出,羞得大力鬼王都快抬不起头来,可见生死簿上记载的确实是实情。 “冼大力,截止今日,还余阴寿二百六十一年零八十三天!鉴于其此前为害阴间,罪孽深重,今日又胆敢祸乱地府,冲撞于朕,条条罪状皆可判死罪!” 阎罗王面色严肃地念完了这一句,随即取过崔钰手中的银毫金笔高举过头,精纯而澎湃的阴力如电蛇一般疯狂地汇于笔尖之上,或作一点极光,闪耀整个地府,让人不敢直视。 阎罗王手执银毫金笔,运气其上,当即在生死簿上大笔一挥,高声叫道:“生死由天!阎罗夺寿!现将冼大力所余阴寿,一笔勾销!” “啊!” 毫无征兆之下,大力鬼王忽然凄厉地惨叫一声。所有人齐齐转头去看它,发现它的魂魄鬼体竟开始破碎分离,化作尘烟四处飘散。 “鬼帅!救救我!”绝望中的大力鬼王把手伸向七郎,却因为这一个动作把整条手臂都抖碎了。它的嚎叫声也仅仅持续了片刻,似乎连声音随着它的魂魄破碎也化为了虚无。只用了几秒钟,方才还站在众人面前的一只凶狠无比的鬼王就这样灰飞烟灭了! 在场的冥港联军所有将士看到这一幕,无不震惊咋舌。就连七郎也只能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呆呆地看着大力鬼王消失的位置,根本没有办法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邙远山!” “哎……” 阎罗王突然的一声喊,把同样也在发呆的邙山鬼王给吓了一大跳。乍一听到有人喊自己的本名,它竟不由自主地答应了。 阎罗王冷笑一声,又将生死簿翻到了新的一页,念道:“邙远山,邙山人士,生于穷山恶水之中,自小便勇武好斗,生性阴狠。其十岁就敢于闹市中诛杀无赖,十三岁时仅因口角之争就心生恶念,灭门当地豪族袁氏一十四口,后不得不离家出走,投军从戎。” “从军之后,邙远山竟如鱼得水,因其作战勇猛,胆识过人,得以一路升迁,十九岁拜将,二十五岁挂帅,直到三十九岁终因吃到败仗死于沙场。其一生戎马,杀人无数,手段残忍,戾气极重,因此死后直接化为厉鬼,继续为祸阳间,昼伏夜出,吃人血肉,噬人魂魄,作恶百年之后竟化作鬼王,又自号:‘邙山鬼王’!” “罚恶司判官钟馗闻之,遂亲自出马前往阳间捉鬼,几经恶斗方擒住此獠,并押回罚恶司打入十八层地狱问罪。十六年前其同样借地府暴乱之机逃出,加入叛党鬼军在阴间四处为祸!邙远山,截止今日还余阴寿四百五十九年二百三十七天,但其不仅先后为祸阳间、阴间,今又毁我地府,杀我阴差,冲撞朕之威严,数罪并罚,死罪难逃!” 阎罗王一口气念完了邙山鬼王的条条罪状,并当即作出了宣判,惊得邙山鬼王是手脚无措,面无鬼色。它急忙摇手辩解道:“不不不!我在阳间可从来没吃过人的……” 阎罗王根本就不加理会邙山鬼王的辩解,甚至连话都不等它说完便再次执起银毫金笔,聚气于笔尖,置于生死簿上,怒喝道:“邙远山所余阴寿,一笔勾销!” “啊啊啊!” 阎罗王的大笔刚一挥落,另一边与他隔着老远的邙山鬼王立即就捂着脸惨叫起来。它努力地想转头去看七郎,还在徒然地呼救道:“鬼帅!救救……” 最后一个“我”子还未说出口,邙山鬼王的脑袋便从张开的嘴巴开始分裂,很快就彻底碎成了无数个黑色碎片,黑色碎片接着又继续分裂,裂成细细的黑点、黑丝,直到最后终于全部消散于无形。 挥毫之间,阎罗王便将两大鬼王的阴寿全部夺去,令其等当场魂飞魄散,这样的奇功神威瞬间就镇住了所有人和所有鬼。尤其是业已冲入城内的上万名冥港联军鬼修将士,均是看得目瞪口呆,心惊胆跳。 三大鬼王已去其二,剩下一个独角鬼王也在瑟瑟发抖。它或许在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像大力鬼王和邙山鬼王那样臭嘴巴,竟敢不自量力地去辱骂阎罗王。就不知阎罗王接下来会不会“恨屋及乌”,连带着要把它的阴寿也给夺了去? 不过,阎罗王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独角鬼王的反应,而是霸气十足地再次环顾四方,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了七郎的身上! “哼!”七郎铁青着脸,幽幽地问道:“怎么?下一个你就想把我的阴寿也夺了去?” 阎罗王倒也不避讳,直言道:“可惜呀!我还未查到你的本名,不知你的生辰八字、来龙去脉,不然我方才第一个要夺的就是你!” “这么说,你还是难耐我何咯?哈哈哈!”七郎也不知是不是气极了,此时竟反常地仰天大笑起来。 阎罗王则冷笑,道:“我夺不去你的阴寿,倒是可以一个一个地把你的左膀右臂先夺了去,到最后剩你一个光杆司令,看你还有何能耐?” 此话一出,独角鬼王就先慌了,似乎想逃,但又不敢逃。三大鬼王就是七郎最依仗的得力部下,其中独角鬼王还排行第一,没理由老二老三都被阎罗王给灭了,还留它一个当摆设么? 而且,阎罗王刚才这么一发威,阴军也得以抓紧时间重新在鬼门关后布置好了防线,把所有的阴差都加入进来,补充了生力军。反观此时的冥港联军,入城的部队数量虽不少,但已经士气全无,战意尽失,这仗根本没法打下去了! “翟自胜!” 正焦急时,忽然间阎罗王竟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脑袋中“嗡”的一声,心中一凛,暗叫:“坏了!坏了!阎罗王怎么这么快就盯上我了?” 628 无解的生死簿 鬼门关后,就在阴军与冥港联军两军厮杀正酣时,阎罗王终于现身。他的出现不仅中断了战斗,随后还大发神威,用银毫金笔在生死簿上夺去了大力鬼王和邙山鬼王的阴寿,让这两大鬼王当场魂飞魄散。 却不曾想,接下来从他嘴里喊出的第三个名字竟是我的名字:“翟自胜!” 心惊肉跳之际,阎罗王果然把目光转向了我这边,指着我大声叱责道:“你本是地府阴军中的一员,朕亦对你不薄,还曾在这鬼门关前嘉奖于你,破例升你为阴将,大加赏赐。想不到你却是个恩将仇报、不忠不义的小人,竟甘当叛臣贼子,引狼入室,可还有脸见朕?” 被人这样当众指责,我当然得要回应一下,便道:“阎罗王,事情一码归一码。当年我在阴军时也算是尽职尽责,并无二心,因功晋升也是凭了我自己的本事,是为你出生入死才换来的功劳!至于说我背叛你,本来就是子虚乌有之事,没有任何的真凭实据!不过,今日我与鬼军结盟来攻打地府,则为的是解放阴间之大业,跟你我之间的个人恩怨无关!” “哼!巧言令色,恬不知耻!”阎罗王冷哼一声,“你做的事,生死簿上皆有记载,还想抵赖不认?” 说着,阎罗王又从崔钰手中接过另外一本生死簿,执起金笔来大声念了起来:“翟自胜,生于广南昌东,自幼随父母迁往南亭县居住,少时学业不精,玩世不恭,十八岁前一无所成。经查,地府御膳房前任总管冯道彰被逐出阴间后流落南亭,收翟为徒,教其阴功,并助其入得左丘城做厨师。” “而后,翟自胜从左丘城应征入阴军,并凭借自身努力屡建奇功,得以一路升迁,历任阴校、阴将。十六年前,翟自胜所率日游左军负责值守鬼门关防务,却私自放任部下陆煜等人携带恶鬼入关导致黄泉路上爆发骚乱,随后使得叛臣陆之道趁乱进入罚恶司劫走罪魂,并顺利逃离地府。” “翟自胜其后企图在阎罗殿上推脱责任,却被他人举报拆穿。其自知罪责难逃,竟铤而走险杀死同僚,孤身叛逃出地府!此后十六年,其藏身于冥港,大肆招揽不法鬼修,更与鬼军结盟,抗拒阴军讨伐,四下侵略无辜阴城,引发阴间动乱。今其又以主帅身份率军攻打鬼门关,惹下滔天大罪,死不足惜!” 听到这里,我禁不住张了张口,下意识还想着要反驳一下阎罗王的言论,但终究还是没出声。此时说多了也没用,毕竟,生死簿在人家手里,我的小命也在人家手里,徒说无益。 阎罗王几乎把我从小到大的简历全部述说了一遍,最后又给我按上了两个莫大的罪名:“翟自胜,参与谋逆,虐杀同僚,所余阴寿三百九十一年,按律全部一笔勾销!” 说罢,他第三次执起了银毫金笔,作势便要往生死簿上划去! 看到这一幕,我顿时感觉浑身发寒,手脚发抖,如入冰窟,心中绝望地大叫道:“不要啊!难道今天我就要死在这里?” “且慢!” 喊出这一句的并不是我自己,而是七郎。此前大力鬼王和邙山鬼王被阎罗王勾去阴寿时他都不曾出声阻拦,这一次却终于忍不住了,急忙用怒吼试图阻止阎罗王的施法,同时挺起铁枪用枪尖抵住了钟馗的心口。 阎罗王听到七郎的怒吼,也看到了指向钟馗的枪尖,手上的动作不由得停滞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落笔。我一直紧紧提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来一点,但依然感觉后怕,不禁两腿发软,有点站立不稳。 “你要敢再动笔,我就杀了他!”七郎喝道。 钟馗之前被七郎所伤,已经失去了抵抗之力,只能依坐在栏杆上等死。但他丝毫不惧七郎的威胁,竟大声喊道:“陛下,不要管我!把这伙叛党的阴寿全部删了!一个不留!” “闭嘴!”七郎大怒,枪尖往前一抵,钟馗的胸口当即喷出一丝鲜血来,染红了前襟。 “住手!” 看来,阎罗王终究还是舍不得让钟馗死。只见他叹了一口气,缓缓地把银毫金笔放下,将生死簿合上。这时我的心才仿佛重新落回了肚子里,如释重负。 阎罗王沉吟了片刻,然后对七郎道:“只要你们立即退出鬼门关,我今天可以先饶你们不死!” 七郎质疑道:“我如何能信你?” 阎罗王冷哼一声:“好歹朕现在还是阴间之主,地府之王!当着众臣之面,朕还能骗你不成?君无戏言,言出必行!” “好,一言为定!” 七郎转过头来对我道:“你先带着队伍撤退,我来押后!” 我忙问:“就你一个?不如让独角鬼王先带队撤了,我也留下?” “你留下有什么用?你的命就捏在他手里,留下反而会成为他的把柄!他不知道我的本名,奈何不了我的!”七郎竟反常地冲我怒吼道,可见他此时心中也是十分地焦急和无奈。 我点点头,知道眼下的形势已经由不得我再去婆婆妈妈跟他商量,更不会去跟他计较什么。我当即下令道:“所有冥港联军,退出鬼门关!” 包括独角鬼王在内的所有冥港联军将士听到我的命令,顿时不约而同地长出一口气,随即开始组织大军撤退。 业已攻入城内的各支部队大约共有一万五千多,要全部撤出鬼门关也得花不少时间。好在冥港联军的军纪还算严整,即使在撤退时也能保持队形不乱,不抢不争,快速有序地通过了中门的门洞,退到鬼门关外。 我特意留到最后一个才退入中门,并提醒七郎道:“大军都撤了,你也快跟上!” 七郎点点头,向后退了两步,然后便很干脆地将指向钟馗胸前的铁枪收回,冷哼一声道:“今日之战就到这里,但我们不会就此退兵的!阎罗王,我就不信十万大军的名字你都查清楚了,明日鬼门关前我们再见分晓!” 说罢,七郎化作一股青烟倒飞向中门,随我一起退出了鬼门关。阎罗王倒也守信用,并没有派兵追击,而是站在原地一直目送我们离开。 到了关外,我立即碰见了闻讯赶来的柳寒。她带领的猫骑营在攻城战中一直没有太好的机会出战,这次刚要准备入城,就被后退的部队拦住。 柳寒吃惊地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明明都已经攻入城内了,你们怎么又全部退出来了?” 我道:“局势有变,大力鬼王和邙山鬼王都被阎罗王在生死簿上勾去了阴寿,当场魂飞魄散了!就连我也差点没命回来!走吧,此地不宜久留,先回营再说!” 刚才还气势汹汹,打算一鼓作气攻下地府的冥港联军这时也只能悻悻地一路退回到了大营之中。今日一战,我军先扬后抑,原本大好的局势竟被阎罗王和他手里的那本生死簿一下子逆转了战局,反败为胜,怎能不叫人泄气? 士气低落之际,最愤怒的还是七郎。他斥退了所有人,自己不停地在帅帐之中踱步、咆哮,显然心中极为不甘。他抗争了几百年,与冥港结盟后又整整打了十年仗,好不容易才攻破鬼门关的防御,冲进地府,眼看就要完成推翻阎罗王的夙愿,却在最后时刻被他的死对头用这样一种近乎于无解的方式扭转乾坤。 “唉!”我重重叹了一口气,道:“生死簿!阎罗王手里的这一张底牌实在是太霸道了!只要生死簿还在他的掌握之中,就好比把冥港联军所有人和鬼的生死大权都掌握在他自己手里,只要随手一捏便可以捏爆!” 听了我的泄气话,就连一向脾气暴躁,不肯轻易认输的独角鬼王也不吭声了。现如今,三大鬼王中只有它得以幸免,大力鬼王和邙山鬼王魂飞魄散时那种绝望的表情至今我还历历在目,更恐怕已经在独角鬼王心里留下了重重的阴影。 不单是它,就连我一想到那一幕,便油然生起一股无力感,觉得自己费了这么大的劲,花了十几年建起冥港联军,一路征讨而来,带着十万大军围攻鬼门关。但这一切,到头来竟似乎是白费力气一场空! 然而,就在众将帅都在七郎的帅帐外无奈地叹气摇头之时,突然一员鬼将急急忙忙从后营跑来。我抬头一看,正是秦嘉。 秦嘉这次随军前来攻打鬼门关,一直在忙于操办后勤辎重,今天也没有参与攻城。他一跑到帐前,见我们士气低落,唉声叹气,便急忙追问战况。于是,我把方才在鬼门关后发生的事情大致地都给他说了一遍。 秦嘉皱着眉头听完了,又沉思了半晌,突然大大声地叫了起来,埋怨道:“哎呀!你们不该退兵的,你们都被阎罗老儿虚张声势给唬住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冥港联军众将帅顿时又懵了。 629 阎罗王的诡计 七郎的帅帐外,众人皆在哀叹,面对“阎罗夺寿”的霸道威力毫无应对之策。可赶来问明情况的秦嘉却把大腿一拍,叫道:“你们都被阎罗老儿给唬住了!” 疑惑之下,我急忙问他:“为什么这么说?” 秦嘉道:“阎罗王虽然有生死簿在手,但肯定也不是想怎么用就怎么用的。即使他的修为已经达到了阴功最高的第七重,也不可能拥有那种逆天的力量,可以随时随地任意夺取活人和鬼魂的阴寿。否则,他完全可以早就动手删了我们所有人的阴寿,又何必等到今日鬼门关被我们攻破了才逼不得已出手?” “对哦!我们刚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独角鬼王似乎恍然大悟。 秦嘉继续道:“所以我猜想,阎罗王在使用生死簿的时候肯定会有不少限制。比如他施法时必须与被施法者达到一定的近距离才能让生死簿发挥威力,毕竟生死簿在本质上来说就是一件阴器,离得远了就失效了。还有,阎罗王使用生死簿时,修改阴寿的幅度应该也会有限制,比如最多能删掉多少年的阴寿。我猜是不是跟阎罗王自身阴力消耗的多寡有关?” “有道理,有道理……” 秦嘉一语惊醒梦中人,其他人听了他的解释和猜测,都不禁纷纷点头赞同。之前我们确实都被生死簿的恐怖威力给震慑住了,偏偏就没有想到这一层道理上来。 在帐内的七郎也听到了秦嘉的话,立即从里面冲了出来,追问道:“你这么猜想,可有什么根据?” “实实在在的根据自然是没有的,但鬼帅你再冷静地想一想吧,为何三大鬼王中大力鬼王和邙山鬼王都被阎罗王用生死簿夺去了阴寿,而独角鬼王却没事?”秦嘉反问道。 七郎摇头表示不解,其他人同样也在摇头,都在等着秦嘉给出答案。独角鬼王更是急不可耐,叫道:“哎呀!你别卖关子了,快接着说!” 秦嘉依然不慌不忙地说道:“我是这样猜想的,大力鬼王和邙山鬼王曾经被钟馗抓入地狱中,受尽酷刑,当中肯定还被抽出了一丝命魂羁押在生死簿中。阎罗王用秘术灭了它们的命魂,就能当场杀死它们!而独角鬼王与大力鬼王和邙山鬼王不同,是我们从千年古墓中释放出来的,阎罗王手里没有掌握它的命魂,自然就拿它没办法!” “那我呢?”我指着自己问道,“阎罗王还点到了我的名字,但是他手里不可能有我的命魂,凭什么能夺我的阴寿?” “他最后夺了么?”秦嘉又随即反问我。 我愣了,喃喃道:“没有……幸亏被鬼帅拦下了……” “不!阎罗王是在故意诈你们,等的就是鬼帅先说出让步的话来,好逼迫你们从鬼门关退兵!” “啊?” 所有人,包括我和七郎在内都更惊讶了。 秦嘉解释道:“翟港主与我家鬼帅平列为冥港联军两大主帅,是我们的两根主心骨!大力鬼王可以死,邙山鬼王可以死,但翟港主却万万死不得!所以阎罗王猜准了我家鬼帅必然会为了救翟港主而宁可放弃继续进攻地府的机会,选择退兵。” “否则,如果他真的要想用生死簿夺去翟港主的阴寿,完全可以第一个就以翟港主为目标,何必先用大力鬼王和邙山鬼王来当榜样吓唬你们?所以我说,他那根本就是虚张声势做给你们看的!” 秦嘉的这一番话,终于把整件事情给解释清楚了。确确实实,“阎王夺寿”显露出来的逆天震慑力当时一下子把冥港联军上上下下都给镇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战战兢兢地放在了猜测“下一个”遭殃的人该是谁,却完全忽略了被掩盖在其中的种种破绽。 “哎呀!真上了阎罗王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的当了!”七郎十分懊恼,捶胸顿足道:“我们竟白白丧失了一鼓作气攻占地府的大好机会!真该死!真该死!” 独角鬼王也嗷嗷叫了起来:“哇呀呀呀!气死老子了!阎罗王那个老不死的阴阳人,竟然夺走了我两位拜把子兄弟的阴寿,又把老子吓地够呛,这个仇必须要报!老子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不,老子要把他一口一口地咬碎,吞到肚子里去!” 其他的将领,如柳寒、铁头等也是倍感惋惜,犹自叹息。我到这时反而冷静了下来,对众将道:“你们都不要叫了,时良机已失,再后悔、发火也是徒然。既然我们已经拆穿了阎罗老儿的伎俩,摸清了他的底牌,下一次肯定就不会上他的当了。哼!鬼门关上防御工事被毁,城门被撞倒,今日阴军伤亡也十分惨重,又无法补充兵员,只要我们明日再强攻一阵,照样能把地府拿下!” “对!翟港主说的没错!”秦嘉也附和道,“目前局势对我们非常有利,今日阎罗王使出的这个小小诡计或许能暂时延缓一下地府的颓势,但大厦将倾,非一木所能支也!地府的末日,便在明日!” 七郎听了我和秦嘉的劝,这才重新恢复了豪气。他将鬼功运起,浑身散发出澎湃的怨气,怒发冲冠,朝着鬼门关的方向怒吼一声:“阎罗王听好了!明日我定要取你性命,踏平地府!我还要把你的生死簿全部烧掉,从此活人不死,鬼魂不灭!” 在此前四天的战斗中,冥港联军已经损失了将近一万的主力精锐部队。第五日的战况更是异常惨烈,经过战后统计,伤亡数字竟接近于前四天总和的两倍! 至此,冥港联军在五天的攻城战中全部加起来的伤亡总数已经达到了两万七,如果在再算上殷发手下左丘城鬼卫队在填埋壕沟时损失的八千兵,出征讨伐地府的十万大军便只剩下了六万五千,伤亡率超过了三分之一。 不过,镇守鬼门关的阴军在第五日的战斗中损失也不小,据保守估计,他们的伤亡人数至少在四千以上。阴军原本就只有不到一万的兵力,此战过后便仅存半数,不足五千。冥港联军原本十比一的兵力优势打到这会儿反而还扩大了。 到了第六日,鬼门关被撞倒的中门已经连夜重新换了个城门,但却只是两扇临时加装上去的大木门,样式简单,做工粗糙,看起来显得十分的寒酸。这样的无奈操作,自然就引来了冥港联军士兵们的集体嘲讽。 独角鬼王便故意上前骂阵,嘲笑道:“哈哈!啥时候地主家的大铁门竟换成了烂木门?连门脸都顾不上了,看来这地主头子心里也知道自己恐怕是活不过今日了,哈哈!” 鬼门关上的阴军士兵个个面色铁青,竟无人敢开口回应。经过昨日的战况,估计就连他们自己心里也在打鼓,这鬼门关是否还能再坚持哪怕一天? 阴军连夜赶造了两扇大木门,冥港联军这边的工匠同样也没闲着,一直在赶修那两辆断了梁的攻城车。只要这两辆车一修好,我军就可以再次对鬼门关发起总攻了。 经过了昨日秦嘉的提醒,我和七郎都已经把阎罗王和他手里的生死簿抛之脑后,对于第六日的战事也都充满了信心。此时的形势对冥港联军依然大大有利,不仅仅是因为兵力上占优,还因为地府存在内患。 要知道,阴军不单单要对付鬼门关外的冥港联军,同时还要防备关内黄泉路上的那百万只投胎鬼,一旦里面借机起了暴动,内外夹攻之下,鬼门关必然是守不住的。 第六日的午时,受损的攻城车终于修好了。我再次派出了跟昨日一模一样的进攻型战阵,但兵力却翻了一倍。前阵仍以三辆巨型攻城车打头,左右两边各是一万刀盾兵,给攻城车提供保护。中阵则是一万名弓箭手,专门负责火力压制和掩护。后阵跟着的便是两万长枪兵,只要城门一被撞倒,他们便可以顺势冲进城内! 我和七郎也亲自带队出战,就并肩列于长枪兵阵的前面,柳寒、铁头和独角鬼王等一干大将也紧随其后。攻入城内之后,阎罗王和钟馗这些硬茬就必须要靠我们高等级的将帅来牵制了。 五万大军列好阵势,士气高昂,蓄势待发,只等我的一声令下。可就在冥港联军即将发起最后总攻之时,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却彻底打乱了我和七郎的攻城计划! “报!” 一名传令兵匆匆忙忙地骑着扁虱从后方赶来,跑到军阵之前便翻身下骑,抱拳对我和七郎道:“报告港主和鬼帅,茅山道会突然发动偷袭,九曲城已经被他们占领了!” “什么?” 乍一听闻这个惊人的消息,我和七郎都不禁大吃一惊:“茅山道会的道修不是还被陆之道围在巨瀑城吗?怎么这么快就打过来了?” 那名传令兵连忙解释道:“偷袭九曲城的道修并不是从巨瀑城方向过来的,而是从枫谷城方向来的!” 630 前后失利 “枫谷城!” 我这时才记起来,目前死守鬼门关的阴军主力部队原本正在枫谷城对抗茅山道会,就因为得知冥港联军要攻打鬼门关,他们不得不慌慌张张地从枫谷城撤军。失去扼制的道修定然以为阴军怯战败退了,随后竟大胆地主动出击,一路沿着阴军撤退的路线找到了九曲城。 “阴军并未前往九曲城,茅山道会要追也应该追到这里来呀?”七郎却仍然有些疑惑。 那传令兵提醒道:“鬼帅,从枫谷城前往地府需要跨越河道,道修应该是在途中被河道挡住了去路,无船可渡,所以才顺着水流的方向拐到九曲城去的。” 我又问:“九曲城是如何被攻破的?” 传令兵道:“茅山道会发现了九曲城后并没有派人来接触,而是立即发动突袭。城内守军根本料不到会在这个时候碰上道修,因此下游的城门很快就失守了。道修冲进城里见鬼就杀,见人就抓,城内大乱,代理城主不得已只能打开上游的所有城门让城民们自行奔逃!” “讥讽鬼呢?它现在在哪里?” “他也带领剩余的守军撤离了九曲城,往地府这边来找大部队会合,估计离这里也就不到半天的路程了。” 眼看就要一鼓作气对鬼门关发起总攻,此时却得到了这样的消息,不仅作为统帅的我和七郎忧心忡忡,身边的一众大将更是如同炸了锅一般。这后方不稳,军心容易大乱呀! 柳寒在一旁听了也是十分愤怒,不禁开口骂道:“茅山道会那帮该死的牛鼻子臭道士!眼看我们就要攻下地府了,他们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候从我们背后捅刀子!” 独角鬼王却埋怨起讥讽鬼来,叫道:“这么轻易就被茅山道会给攻破了九曲城,讥讽鬼这代理城主是怎么当的?” 其他军将也纷纷嚷嚷起来,临战之前,士气全无。 我赶紧大喝一声:“不要吵了!大家都冷静一点!九曲城的情况不明,既然讥讽鬼还有半日就到,不如我们就等一等,等它来了问清楚情况再决定是否要继续攻打地府。” “不可!” 没想到,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的竟是七郎。他道:“此时我数万大军已经集结完毕,且对面鬼门关防御不足,正是攻下地府的大好时机。箭在弦上,如何还能再等?依我看,咱们应该先按原计划进攻地府,然后再回头找茅山道会算账!” 我立即反驳道:“我不赞同这样的计策!如果今天攻打地府又遇到什么阻碍,迟迟攻不下,一旦茅山道会从背后追击而来,我们岂不是要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进退不得?” 七郎急道:“那也不能前怕狼后怕虎,干在这儿傻等呀!” 我还待要劝他,一旁的秦嘉却先开了口。他对我和七郎说道:“大军阵前,二位主帅不要争执。不然,被部下将士看见了,军心岂不是更乱?” 此话一出,我和七郎果然就停止了争吵。身为双主帅,最怕的就是互相之间意见不统一,遇事还是应该多私下商量商量,达成一致后再做打算。 “那你可有什么好提议?”我问秦嘉。 秦嘉点点头,对我和七郎道:“以我之见,最好的办法就是兵分两路。我军目前兵力还算充足,完全可以让大部队继续攻打鬼门关,同时派出一支部队先行后退到九曲城与地府之间的商道上,寻觅一处要地,建起一道临时防线负责阻击茅山道会。这样两边都不耽误,只要能坚持上一两日,等大军拿下地府,便可回兵痛击茅山道会!” “嗯,我觉得这个提议好!你呢?”七郎很满意地赞同道,随即问我。 秦嘉的提议虽然依旧有些冒险,但在目前看来恐怕也是唯一合理的选择了。于是我也点头表示了同意:“就这么办吧!” “那依你看,派谁带哪支部队回防比较合适?”七郎又问我。 我想了想,便道:“冥港联军主力基本上都在这里了,还留在阴脉后方大营里待命的就只剩下殷发率领的一万二千鬼卫队。打硬仗指望不上他们,回防阻击一下茅山道会应该还能用得上吧!” “嗯,只能派他们去了。”七郎也同意了。 我从身上取出一枚令箭丢给方才那名传令兵,交待道:“你拿着这枚令箭去找殷发,命令左丘城的部队后退十里。那里有一个岔道口很适合伏击,让殷发赶紧去组建临时防线。还有,你也跟着他去,一旦有什么新情况及时回来跟我汇报!” “得令!” 传令兵取了我的主帅令箭,又急急忙忙地回头钻进大军阵后的阴脉里,回大营找殷发传令去了。 暂时解决了来自后方的不利影响,冥港联军终于可以对鬼门关发起总攻了。七郎振臂一呼,吼道:“攻城!” “攻城!” “攻城!” “攻城!” 五万冥港联军齐声高喊,并踩着口号声迈步前进。三辆巨型攻城车缓缓启动,分别由数十名大力士鬼修奋力推着,缓慢而稳定地向前推进。 鬼门关守军照例在冥港联军进入到射程之后抛射出大量的箭矢,犹如洞顶持续不断地下着狂暴的绿色箭雨,只要挨到一点就会身死魂消。 但三辆攻城车靠着强悍的防护铁甲,可以完全无视来自鬼门关上的箭雨,左右两侧各一万名刀盾兵也高举着盾牌组成盾阵抵御箭雨的袭击。城头巨弩尽毁的阴军对此也是无可奈何,仅仅依靠鬼火箭的威力根本没法阻挡冥港联军的进攻步伐。 一刻钟后,三辆攻城车终于推进到了距离鬼门关前五十米的地方,只要再往前走一点,进入门洞后便可以再次对三座城门展开猛烈的撞击。 但这时候阴军却做出了一个让我们都非常吃惊的决定:开启城门! 三座城门都在绞盘的绞动之下缓缓开启,露出了一道黑乎乎的门缝。他们准备要干什么?难道是准备要孤注一掷,打算派出剩余的军队出城与我们决战? 不! 城门后面等候着的并不是密密麻麻的队列,而是三架犹如巨兽一般的超级床子弩! 我见状便有些着急,连忙喊道:“敌人要发射弩箭了,弓箭手,往门里射箭!射火箭!” 本方的弓箭手听到我的命令,齐齐将目标瞄准了那三道门缝,“嗖嗖嗖”地猛往里面射箭,其中还不乏涂了石脂的火箭。 可是,即使这样的反应速度也依然没来得及阻止阴军的冒险计划。只见刚刚开启了不足半米的城门缝里便陡然飞出了三道“惊鸿”,几乎是保持着与地面平行的角度向前飞行,瞬间便到了三辆攻城车的面前! “咔嚓!” “咔嚓!” “咔嚓!” 三辆攻城车应声而倒,随即又压死了里面负责推车的数十名士兵。哪怕是加厚了两层铁板的正面防护罩在三道“惊鸿”面前也如同硬纸板一般被干脆利落地刺破,一支弩箭便可以击毁一辆攻城车。这样的威力三天前我们就已经领教过了,正是阴军曾经使用过的超级床子弩! “嗖嗖嗖!嗖嗖嗖!” “啊!” 冥港联军弓箭手的反击随之而至,蜂拥射进城门缝里。门后顿时发出阵阵惨叫,同时火光大起,很显然那三副超级床子弩都中了火箭,操作它们的阴军士兵也肯定当场全军覆没了。 不过,阴军很快又开始绞动机关,把三座城门再次紧紧关闭。他们诱使我方的三辆重型攻城车行驶到近处后才突然发起攻击,保证了能够一击奏效。用损失三台超级床子弩的代价,击毁了冥港联军的三辆攻城车,看似没占到什么便宜,但在战略上来说,却可以说是一举扭转了颓势! 阴军的冒险计策大告成功,冥港联军这边仅存的三辆攻城重器全部作废,这城门也就没法攻了,不得不再次退兵。五万大军气势汹汹地去攻城,还没走到城门前面居然就退了回来,这下反而轮到鬼门关上的阴军开始大肆嘲笑我们。 “嘿!大老远地过来,怎么不进门坐一坐就回去了?” “哼哼!嫌我们的门烂?你们的车也不怎么滴,都是烂车!” “慢走不送了哈!哈哈哈!” 憋着一股气回到大营,七郎终于怒不可遏,吼叫道:“就算没有攻城车,本帅今日也必定要攻下这鬼门关!哪怕是蚁附攻城!” 吼罢,七郎当即交待属下去准备云梯和攀城索,打算今晚再次攻城,全然一副要拼命的架势。我急忙去劝,却根本劝不住,就连七郎一向言听计从的秦嘉对此也无可奈何。 没了攻城车,以鬼门关的高度要想用蚁附攻城的方式强攻,冥港联军注定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的,最后是否能攻下来也是个未知数。前方战况不利,后方的情况又不明朗,我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只能在帅帐内来回踱步。 这时,帅帐突然钻进来一人。我定睛一看,正是之前的那名传令兵。他满面的焦急之色,一见我就慌忙叫道:“港主!左丘城的部队跑了!” 631 道修的逆袭 “左丘城的部队跑了?”我听到传令兵的话一下子就迷糊了,追问道:“他们跑去哪里了?” 那名传令兵喘着大气,话一时也说不利索:“哎呀!跑了……就是跑了!当逃兵了!” “啊?” 我大吃一惊。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地来,简直都快把我给搞懵了,竟是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平素显得十分沉着的秦嘉此时听了也不由得有些着急,在一旁催促传令兵道:“你把话说清楚些!左丘城的部队是怎么跑的?是不是殷发跟茅山道会交手中打了败仗,然后就跑了?” 那传令兵终于缓过气来,苦着脸解释道:“他们压根就没有跟茅山道会交过手!先前属下奉命传令给左丘城主殷发,随后他便带着自己的一万二千名士兵退后十里到了那个岔道口。可是,左丘城的部队到了之后却不设伏,也没有要修建工事的意思,而是直接钻进了另外一条岔道里,往白水城的方向去了。属下得了港主的命令,便大胆地上前质问殷发为何要弃阵而逃?” “他怎么说?” “他的原话是:‘左丘城与冥港联军订立的盟约中只同意共同出兵攻打地府,并不包含对付茅山道会。既然地府已是贵军的囊中之物,我左丘城便就此退兵回城吧!’” “胡扯!” 刚才还在劝七郎冷静的我此时也耐不住性子了,当即破口大骂起来:“殷发这个自私自利的小人!定是他见到时局逆转,猜想我们攻不下地府了,又面临身后茅山道会的追击,就急急忙忙绕道跑回左丘城去了!” “这个家伙果然就是条忘恩负义的毒蛇!”最讨厌殷发的柳寒更是愤怒,随即又埋怨起我来:“我一直跟你说不能信他,不能信他!你当初偏偏就不听,非要跟他结盟!” 我又恨又急,却无法反驳。但此一时,彼一时也。平心而论,当时与殷发结盟确实是攻破左丘城的最佳选择,并不能算是我的失策。 其实我心里一直也在提防着殷发这个“老狐狸”,提防他会在关键时候反咬我一口。但我又总想着这家伙是个贪利之徒,既然鬼门关将破,料想他断然不会放弃眼前即将到手的巨大收益。可万万想不到,殷发竟然真的舍得放弃了到嘴的肥肉,提前溜了! “报!” 正在焦急时,另一名传令兵突然也钻进了帅帐,大声报告:“我部九曲城守军赶来会合!” 我急忙问道:“讥讽鬼呢?” “代理城主负了伤,不便亲自进来报道,就在帐外。” 负责守卫九曲城的冥港联军只有三千兵力,根据之前的情报称,被茅山道会攻破城池后,讥讽鬼带着剩余的一千人马向地府方向撤退,这会儿也终于到了。但我一听讥讽鬼受伤了,担心之下当即亲自跑出帅帐去看他。果然,帐外几名士兵抬着一副担架,上面躺着正是奄奄一息的讥讽鬼。 “你怎么了?”我上前问道。但讥讽鬼双目紧闭,面露痛苦之色。 我细细查看讥讽鬼的伤势,却发现情况很不乐观。它右半边鬼体似乎遭受了异常强烈的辐射,右手连同肩膀都被烧没了,而右脸上也残留着严重的烧伤痕迹,鼻子歪了,嘴角也斜了,胡子眉毛头发全部被烧光。 最麻烦的伤势在它的头顶上,一道细细但看起来颇深的裂痕从右边太阳穴处一直开到了天灵盖上。那是天冲魄的位置,一旦裂开,讥讽鬼随时都有可能魂飞魄散! “怎么会伤成这样?你们是怎么保护它的?”我十分焦急,抬头质问抬讥讽鬼来的那几名士兵。 其中一名士兵赶紧解释道:“代理城主在率领九曲城守军作战时,被道修的烈阳符发出的强光所伤。当时为了保护代理城主,几名亲兵都被烈阳法术直接打得魂魄无存!” 烈阳符我也见识过,是道修使用的一种极霸道的符箓,释放之后便如同在夜空中召唤出一轮炎炎烈日。当年小胡子在乱葬岗上就曾经用过一张,一下子就把上百只低等级鬼给“晒”没了! “老板,扶我起来……”躺在担架上的讥讽鬼似乎听到了我的声音,终于睁开眼睛艰难地说道。 我赶紧将它从担架上扶起,让它躺在我的臂弯之中。讥讽鬼体型本来就瘦小,此时更是只剩半个,可怜至极。我看了顿时感觉鼻子一酸,强忍着才没有落泪。 讥讽鬼苦笑着说:“老板,九曲城丢了,我对不住你呀……” 我摇摇头,道:“九曲城本来也是靠着你的妙计才攻下来的,丢了就丢了,我们以后还会再打回来的!” “事情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呀,老板!茅山道会的追兵就在我们身后,恐怕你只有三两个时辰的时间组织防线了,必须要认真对待,切不可轻敌呀!” “那些道修不是都病了么,怎么一下子变得如此生猛了?”我不解地问道。 “唉,老板你听我慢慢说来……” 讥讽鬼的嘴角歪了,说起话来磕磕巴巴的,不似平时那么牙尖嘴利。但它还是坚持着把九曲城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 此前,茅山道会进入阴间之后,凭借着武器上的优势连续攻占了天坑城、淘金窟和枫谷城。但由于长期滞留在阴间,又接触不到阳间的阳气无法修炼道法,他们随后开始出现严重的健康问题,战斗力也急剧下降,使得原本处于绝对优势的战局逐渐倒向了阴军一边。 道修们见势不妙,只能暂时回缩兵力,窝在上述三座阴城之中勉强自保,无力再次出击。但在这段时间里,茅山道会并未因此坐以待毙,或是打消入侵阴间的计划,而是一直通过轮换将生病的人员送回阳间疗养,定期补充新的人手下来。同时,他们还在积极想办法解决道修进入阴间后受阴气侵蚀导致的阳气受损问题。 经过两年的研究,茅山道会终于找到了一种简单实用的破解方法,那就是集体换装胡杨木制成的盔甲! 一开始下阴间作战时,道修们穿的都是钢制的盔甲和盾牌,用来抵御阴修的冷兵器进攻。但钢制护具却无法抵御阴气侵蚀,而且重量大,不易于行动。现在,道修们全部换装成了用胡杨木制作的木甲和木盔,重量变轻的同时还可以有效地抵御阴气侵袭。 胡杨树的生命力非常顽强,即使在恶劣的沙漠、戈壁环境当中也依旧能够生存下来,有着“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倒后千年不烂!”的说法。并且胡杨木长时间接受猛烈的阳光直射,属极阳之木,用它打造成木甲、木盔,虽然防御力稍差,却是极好地保护了道修不受阴间的阴气侵袭,大大减少了因此引发的健康隐患。 此外,为了解决道修下到阴间后无法补充阳气施展法术的问题,茅山道会又开发出了一种很有针对性的特殊法器:纯元珠! 纯元珠系用赤道地区某座活火山上的火红色岩石制作而成,本身便是极阳之物。道修又在纯元珠上篆刻了一些特殊符文,再经烈火淬炼,使之成为道修专用的一种法器。 据说,将纯元珠放在正午的烈日下暴晒,就能够在其中储存一些纯正的阳气。道修大量生产出纯元珠后带入阴间,只要佩戴在身上便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抵御阴间的阴气侵蚀。不仅如此,在阴间作战时道修们还可以随时拿出纯元珠来吸取阳气,补充法力,其作用就相当于阴修所用的阴元。 如此双管齐下,道修们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踏出一直龟缩据守的枫谷城,寻求与阴军一决雌雄。但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此时的阴军由于收到冥港联军即将攻打鬼门关的消息,急急忙忙地率先撤军回地府去了。于是,没了对手的茅山道会干脆派兵一路尾随,却阴差阳错地跑到了九曲城。 道修此前在对付阴军时,大量使用手枪、步枪等轻武器,但这些武器对付鬼可就派不上用场了。这一次为了对付九曲城的鬼修,道修们又改用了大量的符箓以做武器。 道修所用的符箓与阴修的不同,对鬼的杀伤力极大。在攻打九曲城时,他们往往一个照面就抛出一大把符箓来,守城的鬼修士兵对此完全没有抵抗能力,大多当场就被极阳属性的符箓打得魂飞魄散。讥讽鬼便是如此,即使有几名贴身侍卫舍身阻挡,最后还是被烈阳符的强光辐射晒伤。 在悬殊的实力对比之下,九曲城的城门很快就失守了。鬼最怕道修,尤其是那些普通的鬼修城民,一听说道修攻入城内了,便纷纷逃亡。讥讽鬼不忍让它们无辜死于道修手下,只能开启其他几座城门让它们自行逃散。 而后,为了掩护城民逃跑,讥讽鬼又率军在城中抵抗了几个时辰,最后在只剩下不到一千兵力的时候不得已只得也冲出了九曲城,往地府方向撤退。 632 道法之威 “唉,老板!我现在真后悔当初没有支持你,反而给了你一个极其错误的建议!”讥讽鬼说完了九曲城的情况,突然又唉声叹气起来,一脸惭愧地看着我。 “为什么这么说?”我奇道。 讥讽鬼道:“我太小看了茅山道会对于冥港联军的敌意,当初在左丘城时就不应该同意鬼帅出兵攻打地府,还是应该先把茅山道会的势力驱逐出阴间,趁他病要他命!就因为我们一心冲着地府穷追猛打,使得茅山道会失去了阴军的牵制,这才酿下了今日的大祸!” 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但心中叹息,嘴上还得安慰它:“这事儿也不能完全怪你,既然是经过军帐合议的集体决策,大家就都有责任。你不要说太多话了,好好休息,我让人去叫军医来给你疗伤。” “不!老板,不用叫了!”讥讽鬼却苦笑地抓住我的手,不肯让我离开,“我一路上就是靠着随队的军医给我用秘术续命才捱到了这里,跟你说完最后这几句话,我心里也就没有牵挂了……” “别说傻话!你还要继续给我当总理呢!”我驳斥道。 讥讽鬼再次无力地笑了笑,脸上的伤疤却让它看起来更像是在哭。 它感伤道:“老板,你是个好人!也只有你才能忍受我这么多年来的唠唠叨叨和臭嘴巴,否则我当年被查老板赶出门后就只能去当乞丐或者被人抓去当鬼奴了。我阳寿已尽的时候落下了遗憾,没能直接去投胎,现在阴寿到头了反而感觉没有了遗憾。你就放手让我走吧!” “不行!你得听我的……”我一句话还没说完,便看见讥讽鬼身上的怨气正在开始不停地消散,显然是它的心愿已了,便放弃了抵御自己怨气流失的控制。此时就算再叫军医来,也是回天乏术了。 讥讽鬼本来就只是一只灰鬼,怨气不重,此时身上的颜色很快就变淡了,从灰色变成白色,又渐渐变成透明,最后只剩一个淡淡的轮廓。 我默然看着讥讽鬼慢慢消失在我的怀里,伤心不已。泪水禁不住地往下流。 从落难十八洞开始到现在,讥讽鬼也跟随了我十多年时间。这家伙,嘴巴上虽不饶人,但始终对我忠心耿耿,行政能力更是老部下中的最强,堪称我的左膀右臂。每日里面对着千头万绪的杂务,几乎都靠着讥讽鬼我才能处理妥当。此时它已魂消,怎能不叫我伤心落泪? 茅山道会攻占了九曲城,五万大军对鬼门关发起的总攻又因为攻城车的被毁而遭遇挫败,紧接着便是殷发的背叛和讥讽鬼阵亡,接二连三的不利因素竟使得冥港联军前面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优势荡然无存。 我在落泪之时,此刻的七郎反而显得冷静下来,不再急吼吼地嚷着要继续进攻鬼门关。他对我道:“道修在后面追得太紧,我们已经来不及攻下鬼门关了,眼下只能回头全力阻击茅山道会,否则就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我抹干了泪水,点头道:“只能如此了,全军立即就地组织防线,修建工事!” 七郎随即开始分配任务:“独角,你带领一万士兵在大营前挖掘壕沟;秦嘉,你速去鬼门关前指挥辎重营将床子弩拆卸后运回大营;铁头、柳副港主,你二人就负责整备军队,列阵迎敌!” “是,鬼帅!” 茅山道会并没有给我们留出太多的准备时间,两个时辰之后,一路追击的道修部队终于到了。他们的人数倒不算多,大约只有一千多人,个个身穿淡黄色用胡杨木打造的木甲,手里举着一面大盾。但他们的另一只手里则抓着桃木剑、八卦盘、拂尘或是符箓,随时都可以施放道法。 由于时间太紧,独角鬼王带领的士兵刚刚挖出了一条不足一米深的壕沟,根本形不成太好的阻隔作用,只要轻轻一跳就可以跳过去。而秦嘉的辎重营估计此时也还在忙着拆床子弩,还没来得及通过阴脉运回大营。因此,缺少防御重器和工事的冥港联军就只能匆忙上阵,直接与之野战。 茅山道会的部队似乎也没打算要跟我们啰嗦,一发现我们便率先发起了冲锋! 不过,根据讥讽鬼死前给出的情报,我早已准备了一些应对措施。待到道修们冲到了弓箭兵的射程范围内,我便大喊道:“发射火箭!” “嗖嗖嗖!嗖嗖嗖!” 上万支涂着石脂的火箭飞上半空,如同天上下了一阵“火雨”,朝着道修部队倾泻而去。他们身上穿的是木制的盔甲,最怕明火,一旦中箭就会快速燃烧。 果然,第一轮箭雨过后,对面的茅山道会部队便立即倒下了上百名道修。他们的身上都着了火,烧得“噼啪”作响,在地上直打滚,惨叫连连。 但这些道修的身手也是不凡,他们虽然换装了胡杨木制成的木制盔甲,可手里的盾牌依然是钢制的,箭射不穿,火也烧不坏。这些大钢盾挡住了冥港联军大部分的箭雨,所以他们依旧奋勇往前冲锋。 我急忙喊道:“准备继续放箭!” 弓箭手们赶紧再次点燃了火箭,搭上弓弦。 “引弓!” “瞄准!” 还未等我喊出“发射”的命令,对面的道修部队便抢先一秒喊出了一句:“扔烈阳符!” 我心中大叫不好,到嘴的发射命令立即便改为了:“闭上眼睛!举盾遮挡!注意掩护!” 果不其然,每一名道修几乎是整齐划一地抛出了一张符箓来。符箓在半空中瞬间爆开,化作一个一个耀眼的火球。而上千张符箓爆出的火球聚在一起便成了一轮“巨日”! “哇呀呀呀!太亮了!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我的脚!我的手!啊!” 前方的刀盾兵还好,但冥港联军的弓箭兵手上都只有一张长弓和一支箭矢,根本就来不及找遮挡物。强光射过来,眼睛没闭上的全部瞎了眼,手脚暴露在盔甲之外的部分全部如同拿到阳光下暴晒的冰棒一样,迅速融化。 这还没完,强光之后便是热量辐射。“巨日”照射过来的强光落在身上即使如我也感觉到暖暖的。可这样的热量照射到鬼的身上可就变成了致命的能量,一万名弓箭手几乎都在哀嚎,缺少防护的它们遭到了与讥讽鬼一样的辐射伤害,遍体烧伤,很多都当场消融掉了! 烈阳符的效力持续了整整一分钟才结束,可就这一分钟却对冥港联军造成了巨大的打击。才第一个照面过后,冥港联军一万弓箭手就几乎伤亡殆尽,原本拥有的远程火力优势竟荡然无存。茅山道会的部队借机快速缩短了距离,已经开始跨越挖到一半的壕沟了。 我被道修这样的霸道打法给逼急了,顿时就红了眼。待到强光一过,我立即怒喝道:“长枪营,投射长矛!” 长枪兵身上的盔甲倒还齐整,加之躲在刀盾兵的身后,伤亡不是很严重。它们一听到我的喊声,纷纷向前奋力投掷出手中的长矛、长枪。这种投掷术平时也是加练过的,刚冲到壕沟处的道修部队刚好进入到射程范围,此刻便成了行动缓慢的靶子。 “啊!啊!啊!” 道修们手里的钢盾抵挡箭矢还行,当要想抵挡住长矛的抛射就相当吃力了。即使他们用盾牌挡开了射向自己的长矛,却往往会折射飞向身边的同伴,照样能造成不小的伤害。这一轮“矛雨”过后,茅山道会的部队又损失了两三百名道修。 但投掷长矛这样的招数并不能持续使用,道修随即展开了报复,再次抛出一大波符箓来。有了烈阳符的教训,冥港联军的鬼兵们纷纷蹲下,把盾牌举高,拼命要把自己藏好躲避强光。 但这一回道修们抛出的并不是烈阳符,而是一种更加罕见的符箓:闪电符! “噼啪!噼啪!噼啪!” 每一张符箓化作一道微型闪电,径直劈向距离最近的鬼兵。劈中之后,闪电也并未停止,而是继续窜向另一名距离较近的鬼兵,然后是第三名、第四名、第五名…… 一张闪电符最多竟能一连击中九名鬼兵,每被击中者,无不当场灰飞烟灭,化作一股黑烟。如此一来,茅山道会这一波符箓进攻,又当场击杀了数千名冥港联军的鬼兵! 我见了更加焦急,连忙喊道:“大家都散开,不要扎堆站在一起!” 站在最前排的刀盾营士兵听到我的喊声,便慌慌张张地拉开了彼此的距离,防止被闪电符连击。但习惯了列阵作战的冥港联军一旦散开就失去了原有的战斗力,不免陷入到各自为战的乱局。 “杀呀!” 茅山道会的道修趁机丢掉沉重的钢盾,冲入冥港联军阵中厮杀。他们身上穿着极阳的木甲,鬼修轻易近不得身,而他们的手中的法器却是十分犀利,专门克制鬼修,更别提随时可以施放出来的各种霸道符箓。一千名道修冲入数万名鬼修队伍当中,竟占尽了优势,大杀四方! 633 搭档变仇人 茅山道会的道修果然实力强悍,凭借着大威力的符箓攻击,一千名道修竟大胆地冲入数万鬼兵阵中厮杀。以鬼修为主的冥港联军在功法上完全受到克制,根本就无从抵挡这样的凶猛进攻。 冥港联军这边其实也还是有一些道修的,鬼修被克制住了,我们此时便成了对抗茅山道会的主力。在我的带领下,柳寒、陆煜等高级阴修将领也身先士卒冲了上去与敌军交手。七郎和独角鬼王等少部分鬼功高绝的鬼修也毫不畏惧,与道修展开了一对一的较量。 我首先碰上的对手是一名使桃木剑的道修,钢盾早就扔了,左手剑,右手符,在鬼兵丛中大显神通。他手中那柄剑显然不是凡器,劈刺之间居然还能生出剑气来,无鬼可敌!当然,这种剑气是道法变幻而成,只对鬼有效,对人可就无效了。 我一下冲到他的面前,那道修见是个大活人,不由得愣了一下,手里的桃木剑依然下意识地要挥过来砍我。但砍到一半,他脸上的表情就变了,显得十分后悔,却又收不回来。因为,我同样也挥出了一刀,但这一刀却是货真价实的一刀,而且还是削铁如泥的如常宝刀! “咔嚓!” “啊!” 如常刀毫无悬念地劈断了木剑,顺势砍断了对方的一只手。那名道修捂住不停喷血的断手,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惊恐地看着我,叫道:“你是什么人?” “你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字!”我冷酷道。 这时的我可不会有什么怜悯之心,接着上前又是一刀劈落,那人的脑袋便开了花,向后仰倒,显然是没救了。 站在近处的另外一名道修见我出手如此凶狠,也禁不住红了眼,“嗷嗷”叫着就冲了过来。他还算比较聪明的,没有扔掉左手中的钢盾,而且右手使的是一杆少见的桃木枪。枪上虽没有装铁制的枪头,但也削尖了,凭着长度的优势从我身后捅来。 但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枪头,顺手用如常刀将其砍断。偷袭我的那名道修右手里只剩了一截木棍,见我提着刀来追,急忙竖起钢盾防御。 “破!” 我大喝一声,一个跃步过去,用刀直接将看似十分坚硬的钢盾劈成了两半,“哐当!”一声半边掉落在地。 那人举着只剩一半的钢盾愣了一下,显然想不到如常刀竟如此锋利,能砍断木枪也就罢了,居然还能砍破钢盾! 他倒也不笨,见手上没了对付我的武器,当即扔掉破盾转身就跑。我冷哼一声,也不去追了,而是一甩手抛出砍断的半截枪头,正中他的后背。 “啊!” 第二名道修也被我击倒在地,趴在地上痛呼不止。但他还不肯就此死去,依然在伸手朝不远处一人喊道:“掌门,救我……” “砰!” 一记枪声陡然响起,我眼角瞅见一颗子弹从侧面径直朝我飞来。此时我的盾镬还背在背上,根本来不及取下防御,只得冒险抬手用如常刀的刀背一挡。 “当!” 那颗子弹确是被如常刀弹飞了,但我的虎口也是好一阵发麻,刀差点就脱手。我急忙低头瞄了一眼如常刀的刀背,竟被子弹磕出来一个小凹痕。 我心痛不已,顿时大怒,随即从背上取下盾镬,转身面对那名向我开枪的道修。可这一看,却让我大吃一惊! 对面十米外举着一把手枪的人对我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此时的他右手拿一柄铁剑,左手举枪,脸上的表情也是十分惊讶,嘴唇上依然留着那两撇标志性的小胡子。 “翟自胜!” “何立平!” 两人同时喊出了对方的名字,但语气里却都似乎带着一丝恨意。他成了掌门,我成了港主,彼时一起出生入死的搭档,此时却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敌! 短暂的错愕和愤怒过后,小胡子决定先下手为强,再次举枪瞄准,扣动扳机朝我连射三枪:“砰!砰!砰!” 好在我的盾镬已在手中,迅速举起挡在面前。“当!当!当!”三声过后,三颗子弹全部被盾镬弹飞。 盾镬的硬度比之如常刀自然是更加出色,近距离三颗子弹挡下来,盾面上一点凹痕都没有。我底气十足,挺着盾镬,提着如常刀,大喝一声便朝小胡子猛冲了过去! “砰!砰!” 小胡子也不发怯,随即又是连射两枪。但这次他学聪明了,知道我的盾镬足够坚硬,连手枪子弹都射不穿,于是便放低枪口改射我的左右两条腿。奔跑之中我来不及躲闪,况且距离又太近,这两枪竟都结结实实地射中了我的两边小腿! 还好,我腿上也穿着护膝、护腿,而且都是用阴间特产的玄铁打造的,硬度也不算差,这两枪只是打破了护腿,没有射穿。但子弹的冲击力还是磕得我的两边小腿骨一阵吃痛,步伐也不禁乱了。 小胡子连开了六枪,子弹一下子就打完了。他没办法,只好退出空弹匣,伸手从腰间摸出一个新弹匣装上。 我可不敢再让小胡子开枪了,趁着他换弹匣的短短两秒钟时间,人还未冲到跟前便奋力抛出了手中的如常刀,直指他的面门。小胡子可是见识过我这柄如常刀的锋利程度的,根本不敢接,而是灵巧地向后一弯腰,使了个下桥的姿势躲开如常刀的攻击。 但我的如常刀法并不只有往前这一种攻击手段,随即往回一招,如常刀顺着我的心意打了个转,画了个圈又飞了回来,偷袭小胡子的脑后。 小胡子这下就慌了,万万想不到我的刀还能这么玩。但他的反应也着实够快,刚刚站直的身体顺势往前发力一个前滚翻,让如常刀贴着他的脊梁骨飞了过去。 “咔嚓!咔嚓!” 小胡子的身体虽然躲过如常刀的回旋攻击,身上的胡杨木铠甲却躲不过去,被锋利的刀锋削得支离破碎。 不过,这家伙的对战经验也是十分丰富,刚刚从生死险境中脱身,立马便想着怎么反击。他趁着我的如常刀还未飞回手中之际,抬手又是两枪打过来,依然还是瞄准了我的下盘。 “噗!砰!” 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这两枪又打得突然,幸亏第一枪打出来是臭弹,我只来得及把右边小腿往外一侧,让第二枪射出的子弹避开了迎面骨。 “嚓!” 一道血光从我右边小腿肚子喷出,那颗子弹带走了上面的一块皮肉,擦出一道不浅的血痕来。 我怒不可遏,也不等如常刀回到手中,顺势便将左手的盾镬抡出,砸向小胡子。此时他距离我只有两米了,近身作战枪可就不一定比刀盾好使。 小胡子见我使出搏命的招式,不得不收回举枪射击时伸直的手臂。他现在一手拿枪,一手拿剑,没有防御的盾牌,只能是两手交叉护在胸前,硬扛了我这一下抡击。 “哼!” 小胡子闷哼一声,被我的盾镬重重抡了个正着,向后踉踉跄跄地倒退了三步。我这一下抡击使了九分力气,被砸中绝对不好受。小胡子站稳之后,不禁张口吐出一股血痰来,显然是因为腹脏受了剧烈震荡,血气上涌所致。 甫一交手了两个会合,我和小胡子都受了一些轻伤,并无大碍。但两人一出手竟都是必杀之技,下手毫不留情! 我恨他的门徒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了我师父,这杀父之仇,不能不报!而他恨我定然也是因为我报复杀了他的门徒,今天又是在战场上相遇,每个人都杀红了眼,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旧情? 既然都已经互相下了死手,就不必再留情面,我不敢给小胡子再次开枪的机会,趋身向前靠近,刚刚到手的如常刀挥砍而去。 小胡子的身手比起二十年前有了极大的进步,尤其是他右手的那柄青钢剑,竟是一柄极柔的软剑,每次出剑都十分诡异,角度刁钻,出人意表,往往都是贴着我的盾镬斜刺而来,甚至拐着弯偷袭我的侧面和背后。 一柔一刚,我有如常刀,小胡子有青钢剑,我有盾镬,他有手枪,两人缠斗在一块打了一二十个会合,竟然平分秋色,不分胜负。但是两人身上都添了几处伤痕,虽不致命,却也不轻。 我和小胡子在这边斗得难解难分,七郎也在另一边与一名道修高手纠缠不清。他即使已经晋级鬼煞,但对上道修高手依然讨不到什么好处。并且,虽然在个人武勇上我们不落下风,可以鬼修为主的冥港联军根本抵挡不住道修们的霸道法术,渐渐呈现败乱之局。没办法,道修的功法和法器对鬼修克制得十分厉害,就算数量上占尽优势也扭转不了颓势。 七郎见状,知道事不可为,再打下去冥港联军只会伤亡越来越大,于是痛下决心大喊道:“刀盾营留下掩护,其他部队立即撤退进入阴脉!” 此令一下,一直处于下风的冥港联军更是大乱,普通士兵纷纷掉头往后面跑,连列阵也顾不上了,反正刚才早就乱了阵型。练兵十年才磨炼出来的一支铁军,此刻竟是兵败如山倒! 634 被痛打的“落水狗” 七郎不得已终于喊出了撤退的命令,原本就已被茅山道会冲乱了阵脚的冥港联军随即更是大乱,士兵们纷纷向后奔逃,溃不成军。而我依然还在跟小胡子缠斗,心里想着:“就算今天战败了,也要取了这家伙的性命给师父报仇!” 小胡子似乎也是一样的想法,攻势更猛。两人大开大合,不免防御松懈,随后我肩上又中了一枪,而小胡子的青钢剑也终于被我斩断。不过相对来说,我的伤势更加麻烦,受伤的手臂就连如常刀都举不起来了。 “港主,我来对付他,你先走!” 这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随即一名身着重甲的鬼修硬生生地挤到我和小胡子的中间,把我们俩隔开。我定睛一看,是铁头。 铁头正是刀盾营的主将,按照七郎的命令,它是必须要留下来断后的。但它见我受了伤失去了战斗力,便奋不顾身地冲过来接下小胡子的攻势。小胡子此时手里没了法器青钢剑,手枪对铁头也造不成威胁,反而被逼得有些狼狈。 我还有些不服气,本想喝退铁头,自己继续跟小胡子一决死战。但一旁又冲过来一人,不由分说地就将我拉走,正是柳寒。 我还待挣脱,但受伤的胳膊实在使不上劲。柳寒在我耳边怒喊道:“快走!这一仗是没法打了,保存实力还能东山再起!” 无奈之下,我便只好随她而去。另一边的七郎、独角鬼王和陆煜等也弃了对手,急急往阴脉里跑,只剩下铁头率领的刀盾营还在拼死抵抗。 这些刀盾营的战士都是老兵,跟随我们已经多年,执行命令从来不打折扣。它们明知留下断后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但依然奋勇作战,牵制住道修的追击。 这当中尤其是铁头,它反客为主,竟一直追着小胡子猛打,逼得小胡子手忙脚乱。但小胡子现在贵为玉簪门的掌门,自然会有部下来救他。几名道修见他没了法器,立即冲过去对付铁头,桃木剑、拂尘、八卦盘一齐向它身上招呼,几张符箓也一起抛过去。 “啊!” 一声惨呼过后,铁头竟被毫不讲理的道法当场打得魂飞魄散,只空下一套重甲跪在地上,犹自不倒。 我目眦欲裂,一把挣开了柳寒的手,怒吼着又要冲回去。但柳寒扯住我的衣甲不让我走,七郎也跑过来拉我,硬是把我扯进了阴脉里。 进了阴脉,我们基本上安全了。因为从之前的情报来看,道修不敢轻易穿越阴脉,毕竟阴脉里的阴气太过于浓密,即使是修炼了极阳道法的道修也不足以抵御这种极阴之地的侵蚀。 我恍恍惚惚地被人拽着一路通过了阴脉,到达鬼门关前的洞穴。撤到鬼门关前的冥港联军经过粗略清点,竟然只剩下了不到三万,伤亡极其惨重。而且,留存下来的部队大多都是新军,我从自由城一直带过来的精锐部队已经不剩多少了。 就这么一点兵力,自然是无力再去攻打鬼门关的了。眼下士气低落,军心不稳,撤退到这里之后我们目前能做的就是救护伤员,重新将残兵败将整编成军。从胜券在握到溃不成军,竟只用了不到一天时间,这一仗打的可真是窝囊! 柳寒叫来了军医给我包扎肩上的伤口,我默默地坐在地上,一声不吭。七郎还算冷静,一直在不断下达命令,试图收拾乱糟糟的残局。另一边的独角鬼王却还在咆哮着,似乎很不甘心接受这样的事实。 呵呵!其实最无法接受事实的应该是我吧! 今天一天之内,我就损失了讥讽鬼和铁头两位忠心耿耿的部下,心中悲痛至极,自己也身负重伤,但又无处发泄。 “呜呜呜!呜呜呜!” 忽然,鬼门关前猛地响起了一阵悠扬的号角声。这个声音我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正是阴军在发起冲锋前吹响的冲锋号! “杀呀!” 阵阵冲杀声紧随着号角声响起,鬼门关的三座城门同时洞开,一千犬骑兵从城内奔袭而出,随后还跟着两三千步兵。阴军似乎也知道了我们在与茅山道会的交战中打了败仗,竟也打算趁此机会派兵出击,显然是想“痛打落水狗”! 日游、夜游这两只老狐狸也真是能忍,一直把他们手里最王牌的犬骑兵部队隐藏到了现在这种关键时候才舍得派出来。犬骑兵在守城战中完全发挥不出威力,只有在这种野战和追击战中才能发挥出地狱犬的奔袭优势。 刚吃了大败仗的冥港联军,哪怕在兵力上依然占有优势,但此时士气全无,面对气势汹汹而来的阴军部队显然已无胜算。 这时,柳寒“嚯”地一下站了出来,对我和七郎道:“你们先带大部队走,我带猫骑兵去迎战!” 猫骑兵经过重新组建,数量接近一千,也是目前冥港联军阵中还能与犬骑兵有一战之力的部队了。 七郎听了,立即点头同意:“嗯,那就辛苦柳副港主了!其他各将,带领各自队伍分散从十条阴脉自行撤退,直接去到自由城会合!” 其实不需要他再下令,军心涣散之下,那些不久之前才从左丘城和九曲城招来的新兵便开始四下逃亡。它们根本就不听军官的号令,争先恐后地钻入各条阴脉,自行逃命去了。 柳寒跨上自己的坐骑,召集部下剩余的猫骑兵准备出战。我却急忙跑过去拉住她,喊道:“我也跟你一起出战!” 柳寒骂道:“亏你还是主帅,都什么时候了还婆婆妈妈的,孰轻孰重难道还分不清吗?你看看你自己,连刀都举不起来,还怎么出战?” 但我依然坚持,正色道:“我今天已经失去了讥讽鬼和铁头,不管这一仗过后冥港联军还能不能存在,但是我一定不能让你独自去冒险!要死,咱俩也必须死在一起!” 听了这话,柳寒的目光顿时就湿润了。她不再多说,命属下牵来一只雄性夜飞猫给我当坐骑,并给了我一杆骑兵用的长矛。我自己那杆丈八蛇矛本来一直由我的贴身侍卫营保管,随时可以取用,但我的侍卫兵们在与道修的交战中已经全部阵亡,那杆蛇矛也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我也骑上了夜飞猫,将盾镬背在背上,如常刀插在腰间,受伤的右手拉着缰绳,未受伤的左手则举着长矛,紧紧地跟在柳寒身边。 “猫骑营,冲锋!”柳寒大喝一声,带领一千猫骑兵反向发起冲锋,视死如归般地冲向阴军的犬骑兵。 这是冥港的猫骑兵第二次与阴军的犬骑兵交手。此前一次交锋正是夜游元帅率领远征军在冥港外面的小径上,不过那次是猫骑兵袭营,打完就跑,并没有给犬骑兵留下什么正面对决的机会。但这一次形势逆转,猫骑兵为了掩护大军撤退,必须正面迎敌。 夜飞猫在力量和体型上都明显弱于地狱犬,单纯比拼牙齿和爪子实在是勉为其难。舍弃了灵活机动优势的猫骑兵完全就是用自己的短处去对抗犬骑兵的长处,甫一接战便处于下风。这样的反向冲锋更像是自杀式冲锋! 尽管如此,柳寒率领的猫骑营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奋勇杀敌。我也豁出去了,仅靠单手持枪来与敌军交战。 “翟自胜!受死吧!” 不料,敌军阵中当先杀出一员虎将,直冲我而来。我仔细一看,竟然还是我的“故交”:申屠仁! 他现在已经升为阴将,统领这一千犬骑兵出城追杀冥港联军。当初我在阴军时跟他关系还算不错,但此时各为其主,根本就没有什么旧情可叙,上来便是生死厮杀。 申屠仁的骑乘技术非常出色,一直在阴军中任犬骑营军官。我则只是临时客串,又废了一只手,哪里能打得过他,只好策骑躲闪,靠着夜飞猫的灵活变向躲避他的追杀。 “申屠仁,你欺负一个伤员不害臊吗?来来来,有本事来跟我打!”柳寒见我被申屠仁盯上了,不由得紧张起来,连忙奔过来救我。 “哈哈哈!你们一个是废物,一个是娘们,老子先杀谁都是一样的哈!”申屠仁仰头大笑道。他不但不肯放过我,还很狂妄地以一敌二,一边用长矛与柳寒的月牙戟交战,一边策动座下的地狱犬来追咬我的夜飞猫。 柳寒又急又恼,使出浑身解数,将手里的月牙戟耍得咄咄逼人,招招直指申屠仁的要害。她虽是女性,但一向争强好胜,尤其不肯在男人面前认输。申屠仁大话说出去了,结果却发现柳寒的月牙戟果真不好对付,只得放弃了追击我的打算,专心迎战柳寒。 但我既然说了要与柳寒共生死,又怎能抛下她一人独自跑了?手里的缰绳一拉,我骑着夜飞猫绕了一圈又跑了回来,用单手挺起长矛也来帮忙,与柳寒一起对付申屠仁。 以二对一,终究还是我们占了上风。申屠仁左支右绌抵挡了二三十个会合,一个招架不住,被柳寒一戟挑落犬背。 申屠仁捂着受伤的手臂,慌慌张张地就往本方后阵跑去。我和柳寒正待追杀,抬头一看却发现此时的猫骑兵已经损伤过半,而阴军的步兵也跟过来了,再继续这样打下去,恐怕就得全军覆没于此! 635 跳崖 刚刚在与茅山道会交战中惨败的冥港联军,撤退到鬼门关前又遭打击,竟被阴军捡了个大便宜,派出暗藏已久的犬骑兵来追杀。 我和柳寒自告奋勇率领猫骑兵上前迎战,为大部队的撤离争取时间。虽然我们俩以二敌一击伤了犬骑兵统领申屠仁,但猫骑兵在正面对抗中根本无法抵挡犬骑兵的冲击,伤亡惨重。 我对柳寒道:“我们也撤吧,再打下去没有任何意义了!” 柳寒极其不甘地点了点头,随即大喊道:“撤退!撤退!大家分头撤回自由城!” 正在交战中的猫骑兵听到了柳寒的命令,立即掉头离开战场,各自朝着最近的阴脉奔去。如果单纯比拼速度、爆发力和灵活性,猫骑兵可比犬骑兵有优势,只要脱离了接触,犬骑兵就不容易追上了。 但我和柳寒作为目标实在是太显眼了,跑回本方阵中的申屠仁也在指着我们俩大喊:“那就是冥港的正副港主,抓住他们有大功!” 这一番喊,顿时使得几乎所有的犬骑兵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我和柳寒身上。一大群犬骑兵都立马围了过来,大叫着:“抓住贼首!立大功!” 我和柳寒不敢恋战,策动座下的夜飞猫便是一阵狂奔,而身后紧紧跟着的至少有五百犬骑兵。 鬼门关外一共有十条阴脉,分别通往各处阴城。但并不是每一条阴脉的使用频率都很高,有些是通往商业发达地区的交通要道,有些则是通往无人问津的绝地。慌不择路之下,我和柳寒只得钻进了最偏僻的一条阴脉。 这条阴脉我此前也曾经走过,就是跟着夜游军一起跑到地鼠迷宫里去杀地鼠。那一次夜游元帅本来是打算来个急行军,趁鬼军不备剿灭对方的一个秘密基地。但阴军内部的泄密使得我们扑了个空,最后傻傻地当了一回“灭鼠先锋队”! 不过,既然是逃亡,越偏僻的道路应该就越安全。我和柳寒骑着夜飞猫,快速潜游在阴脉之中。在阴脉里,人和鬼的行动都会受到影响,更不可能进行打斗,在我们身后紧追不舍的犬骑兵也只得耐着性子游过去。 出了阴脉,我和柳寒继续往前奔逃。这条偏僻道路的尽头是千丈谷,中间还要经过地鼠迷宫和大熔岩湖,每一处都是遍布危险的绝地。我们一路上都不敢停下来休息,因为地狱犬的嗅觉非常灵敏,躲是躲不过它们的。 在跑过地鼠迷宫时,两只夜飞猫的突然出现惊动了一大波地鼠,个个都从密密麻麻的鼠洞里钻出来冲着我们龇牙咧嘴。但毕竟老鼠天生还是怕猫的,我们也没打算要去招惹它们,只是从迷宫外面经过,忙着继续逃命。 可轮到犬骑兵经过时,待遇可就不一样了! 那帮地鼠似乎还懂得记仇,二十年前这里的地鼠几乎被夜游军烧杀殆尽,也让它们记住了这群“狗拿耗子”的不速之客。二十年后,经过几代不加控制的繁殖,这里的鼠群又恢复了原有的庞大数量,根本就不怕人。于是,数万只地鼠蜂拥而出,竟然主动攻击起犬骑兵来。 不过,犬骑兵可不是一般的军队,是人和猛兽的有效组合。五百犬骑兵靠着锋利的刀剑枪矛和凶猛的尖牙利爪,还是从地鼠迷宫杀出了一条血路,继续向前追击。但不管怎么说,这群地鼠还是多多少少帮了我和柳寒的忙,拉大了犬骑兵与我们之间的距离。 过了地鼠迷宫,再跑一天路程便到了大熔岩湖。这里位于一座活火山的底下,湖面方圆超过一里。里面一刻不停地翻腾着炙热、滚烫的岩浆,还时不时来个小型喷发,顺着地下洞穴的走向四处流淌。这里的洞穴气温都非常高,地面的石头和石壁都是滚烫滚烫的,夜飞猫的脚踩在上面都滋滋作响。所以,不需要我们催促,两只夜飞猫很自觉地加快速度,迅速通过了大熔岩湖。 耐力稍逊的地狱犬追着我们跑到这里,其实已经有些力不从心,直接掉队了一大半,只剩大约两百骑。但地狱犬比夜飞猫要更加适应高温环境,因此,它们通过大熔岩湖时消耗的体力反而比夜飞猫要少。 又跑了两天,我和柳寒便到了千丈谷。顾名思义,千丈谷就是一道深深的峡谷,深不可测,两侧的悬崖笔直陡峭,犹如刀劈斧砍出来的一般齐整,很难找到落脚的地方。 可更让我们感到绝望的是,千丈谷就是这条地下干道的终点,前面已经无路可走! “怎么办?跳下去还是回头跟他们拼了?”我问柳寒。此时地面已经开始微微震动,那肯定是背后的犬骑兵在奔袭时发出的巨大声响造成的,按照我的经验判断,追兵距离这里也不过几分钟的路程了。 跳下去,底下是千丈深渊,结局必定是粉身碎骨;回头拼杀,以两骑对阵两百骑,要么被砍成肉泥,要么被活捉回地府受刑,后者的结局似乎比前者更加让我们无法接受! “跳!”柳寒十分坚定地看着我,“相信我们的夜飞猫吧,它们连陡峭的洞壁都能爬上去,肯定也能从这里安全地爬下去!” 我点点头,伸手搂过了柳寒给了她深情一吻,道:“不论死还是活,我们都在一起!” “嗖!” 刚说完这几句话,后方的追兵就到了,并当先射来一支冷箭作为提示。 柳寒用月牙戟劈落了那支射向我脑后的冷箭,对我道:“让你的夜飞猫跟着我,我往哪里跳,你就往哪里跳,注意选择落脚的地方!” 说罢,柳寒双脚一夹,把手里的缰绳一甩,座下的夜飞猫便径直朝悬崖下跳去。虽说是悬崖,但多少还是有一些坡度的,而且崖壁上时不时还会露出一截突出的岩石或者裂缝,擅长跳跃和攀爬的夜飞猫就靠着这些落脚点一段一段地往下移动。 我见柳寒带头跳了,也不再犹豫,催促座下的夜飞猫跟着往下跳。这样的“速降”过程实在是太凶险,一人一猫的重量可不轻,万一夜飞猫脚下踩到的石头是松动的,或者一个不慎没踩稳,人和猫就会立即失去重心,直接跌落千丈谷底。 此时我和柳寒骑在猫背上根本不敢乱动,生怕影响了两只夜飞猫的动作,就干脆把自己的性命完全交给了它们,让它们凭自己的感觉往下跳跃。 “嗖!嗖!嗖!” 可即使已经陷入这样的绝境之中,谷顶上随后追来的犬骑兵依然不想这么轻易地就放过我们。他们不时地往下方射箭,数次都是险险地从我和夜飞猫的身边擦过,甚至还有两支射中了我背后的盾镬,发出“叮!叮!”的脆响。 不过还好,地狱犬可没有夜飞猫这样能在峭壁上纵跃的本事,那些犬骑兵也不敢像我们一样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射了一会儿箭,又叫骂了一阵,待到距离渐渐远了,他们也就看不见我们了。 千丈谷虽名千丈,但实际上肯定不可能有三千米那么深,顶多就是一千米。紧张地跳跃和向下攀爬了大约二十分钟后,夜飞猫的脚终于安全落到了实地上,我和柳寒一直提着的心也才得以放下。伸手摸了摸自己,我才发现冷汗已经浸湿了全身。 我十分感激地拍了拍座下夜飞猫的脖子,兴奋地叫道:“好样的,大猫!这次你可真是我的救命恩人了啊!回去我一定好吃好喝把你伺候着,然后再给你找只母猫来慰劳慰劳!” 可夜飞猫却没有对我的好意做出善意的回应,忽然把身体剧烈一抖,竟将我从背上掀了下去。我迫不及防,直接给摔了个大跟头滚落地上,头脸和身上都沾满了泥土,显得十分狼狈。 我爬起身,苦笑道:“怎么了,猫兄?你是公的,我说要给你找母猫也没错呀!就算你不喜欢我开的这个玩笑,那也不用马上就翻脸呀……” “呜呜……” 我的话还未说完,另一边柳寒骑着的夜飞猫也突然哀嚎一声,四肢发软,瘫倒在地,把背上的柳寒也给掀翻了。 柳寒急忙翻身而起,上前去查看夜飞猫的情况,可那只猫竟当场咽了气。她逐一捧起它的四足,却发现跟腱早已撕裂,关节也基本碎了。 原来,这两只忠心护主的夜飞猫竟是强忍着一口气,在连续背负我和柳寒跑了三天之后又舍命跳下深谷,到这时终于不堪重负,倒地而亡! 柳寒伤心地抱着夜飞猫的头,潸然泪下,无语哽咽。这些夜飞猫大多都是她从小猫崽开始就亲自驯养,个中佼佼者才会被挑选出来充当坐骑。而且,柳寒骑的这只雌性夜飞猫已经跟随她数年,身经百战,两者之间的感情早就超越了主人和坐骑的关系,是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 我也不由得重重叹了一口气,伸手过去抚摸自己那只雄猫的脑袋。它最后冲我翻了翻眼睛,喷出了两口粗气,似乎是想对我说:“老兄,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谢谢!”我黯然说道。此时说再多,它既听不懂,也听不见了。 636 密洞 两只夜飞猫一路沿着崖壁跳跃,将我和柳寒驮下千丈谷低,却因为精疲力尽而亡。在连续遭遇败仗之后,这样的损失不亚于又失去了两位忠诚的战友。 我走到柳寒身边,安慰她道:“猫死不能复生,就好比讥讽鬼和铁头一样,伤心也换不回来它们了。” 柳寒默然点了点头,抬手擦干了泪水,才终于舍得把雌猫的头放下。她随即站起身来开始四处寻找石块,我自然明白她的用意,也跟着一起收集。 千丈谷的谷底弥漫着十分浓密的阴气,宛如迷雾,当中还缓缓流淌着一条并不宽阔的地下河,河边岸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块。不一会儿,我和柳寒便收集了足够的石块,并把两只夜飞猫的尸体拖到一起,在它们身上垒出了一个石头坟冢。 “走吧。”柳寒做完了这一切,便霍然转身走了,不敢再多回头看一眼。她虽然平时在面上表现得十分强势,对谁都是冷冰冰的,但其实内心依然有她柔弱的一面,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我们俩在地下河边喝饱了水,又把脸洗了洗,这才把注意力放到了寻路离开峡谷的问题上。我身上的地图匣子还在,但千丈谷底是绝地,就连编绘地图的人也无从得知这下面究竟通向何处,只是大致地画了一截虚线,中间到了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断了。也就是说,下面该怎么走,只能依靠我们自己的判断了。 我道:“既然有河水,就一定有出路,只是不知这河道通往哪里?” 柳寒道:“不管它通往哪里,我们只能沿着地府相反的方向走,否则岂不是又自动送上门去了?” 我听了也只能耸耸肩膀,“说的没错,那我们走吧。” 连续几天的激战和奔逃耗尽了夜飞猫的体力,其实骑在猫背上的两个人也感觉到精疲力尽。在走出几里地后,我和柳寒也走不动了,便停下来寻了块大石头躺在上面休息。这一躺我俩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很快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幽幽转醒,发现自己依然还躺在大石头上。在这绝地谷底,当真是啥也没有,倒是十分安全,不用担心追兵,也没有可怕的怪物袭击。不过此时我自己身上的多处伤口才开始发作,痛楚感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让我不由得叫出声来。 唉,想一想还真是讽刺呀! 半个月之前,我手下还握有十万大军,正雄心勃勃地向鬼门关进发,势要一举推翻地府。可就在大功即将告成之际,却接连遭遇反转,最后竟落得如此落魄景象,只剩柳寒陪伴在我的身边! 柳寒似乎听到了我的申吟声,随即也醒转过来,问我:“你怎么了?” 我苦笑地指着自己的肩膀道:“痛!” 柳寒看了看我又开始渗血的伤口,便从自己身上的战袍撕下一截布来,重新帮我把伤口包扎好。但这里缺医少药,要是伤口发作起来,就只能靠我自己的抵抗力扛过去了。 她又问我:“身上还有吃的吗?” 我摇摇头,之前一直在与敌人交战,打完茅山道会又打阴军,然后就是被追杀,根本没有时间吃东西,身上也没有准备任何的干粮。柳寒不问还好,这一问,我的肚子便开始“咕咕”作响。 柳寒离开了巨石,走到河边点燃鬼火,往水里观察。“河里有些小虾,不知道能不能吃?” 我苦笑道:“不管能不能吃,先捞一些上来尝尝吧!再不吃东西,恐怕我们俩饿死之后反倒都得成了它们的食物。” 于是柳寒下水去捞虾,就用自己的头盔来当容器。那些虾似乎很笨,没见过人类,居然也不躲,很快就被柳寒捞了满满一头盔上来。 我看那虾,确实很小,大概只比油灯的灯芯粗一些,而且全身透明,壳都是软的。这样的小虾米,应该属于食物链的最低端,靠吞食河里的浮游生物生存。但此时也容不得我们挑食了,抓起一把就往嘴里塞,直接生吃。 透明小虾的肉太少,壳虽软却没有任何味道,吃在嘴里味同嚼蜡。不过,吃完了那一头盔的虾,我的肚子也没有表示抗议,看来这虾还是能吃的。此时此景,能填饱肚子就已经是莫大的运气了,不能要求太高。 吃饱之后,我和柳寒又有了力气,便互相扶持着,就沿着河道往下游走去。一路上走走停停,累了就歇脚,渴了就在河边舀水喝,饿了依然还是从河里捉些透明的小鱼小虾来吃。 我一边走一边还在计算时间和路程,在阴间没有日起日落,只能根据自己的经验判断和估计。这样的估算结果肯定不可能是精确的,但应该也差不太多。 从下到千丈谷底开始算,我和柳寒沿着下游走了大约十天,路程大约在五百里到六百里之间。从地图匣子上的方向来判断,我们目前的位置应该是在左丘城与白水城之间的某一处隐秘地下河段,只是不知从哪里可以走到上面的商道去。 其实,即使可以上去,恐怕也不见得比这谷底安全。左丘城的殷发已经公然背叛了冥港联军,双方之间的盟约不复存在,左丘城肯定是不能去的。白水城的情况也不明朗,那里一向以左丘城马首是瞻,而且距离九曲城和地府都太近,恐怕现在也是自身难保。 如果继续沿着河道往下游走,以我的猜测,倒是有可能找到一条可以连通自由城的水道。因为水源都是相通的,千丈谷的这条小河或许就是一条上游支流,最后总会汇入一条大河里面去。 按照这个思路,我和柳寒经过商量后还是决定继续沿着河道走。“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嘛!”我这样想道。 而后来的事实证明,我们的选择是正确的。我们不但找到了路,也找到了船,甚至还找到了一个“机缘”! 某一日,我和柳寒走累了便打算休息,于是在河道一侧找到了一块巨石,准备在上面躺一会儿。但刚刚躺下,我就隐约闻到了一丝臭味。 “咦!什么东西这么臭?”柳寒也闻到了,皱起眉头问:“好像死老鼠的味道。” 我又抽了抽鼻子,打趣道:“确实有点像。如果是,其实应该算是个好消息,说明附近有地鼠窝。吃了这么多天一点儿味道都没有的小鱼小虾,抓几只地鼠来改善一下伙食也挺好的。” 柳寒嗤笑道:“我倒是不介意吃老鼠,但是你打算生吃吗?” 我笑了,拍了拍背后的盾镬道:“我这儿不是随身带了锅吗?只要有肉有油,再不济也能煮一锅鼠肉汤吧!” 柳寒听了,似乎也有些意动,便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们就在附近找找地鼠窝?” “光想没有用,想吃就要行动!” 我和柳寒两人估计也是馋疯了,居然因为闻到了一丝死老鼠的味道就真的开始到处翻找地鼠窝。当然,阴间的地鼠比阳间的田鼠个头大了数倍,地鼠肉吃起来的味道其实跟兔肉差不多,也算是一道常见的阴间特色菜。 可找来找去,那一股腐烂味道总是弥漫在巨石周围,却找不见地鼠窝在哪里,也不见死老鼠的影子。到最后,我的目光不由得回到了巨石本身。 “难道,地鼠窝就藏在这石头后面?”我沉吟道。 柳寒断然摇头,道:“这么大这么硬的石头,地鼠怎么可能挖得动?” “万一,这味道不是死地鼠的味道呢?”我突然异想天开地自言自语道。 “不是死地鼠,难道是死人呀?”柳寒冷笑。 但此话一出,两个人的脸色都有些变了。没错,这味道……确实也像是死人的味道! 这下子,我和柳寒的好奇心更强了。身为阴修,整天跟鬼打交道,死人也见得多了,我们不但不觉得这有什么可忌讳的,反而非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那块巨石颇大,重量估摸至少在三吨以上,以我和柳寒的力气是不可能推得动的。但我还是不死心,伸手在巨石上下摸了个遍。果不其然,还真让我在一处巨石下的凹陷处摸到了一个奇怪的石钮。 “是机关!” 我惊喜地叫道,当即用力一抠,巨石便发出了“咔咔”的声响,往前挪动。挪了大约一米,巨石就停了,但已经足以显露出原本藏在巨石后面的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那个秘密石洞是直接从崖壁上开凿出来的,看起来还挺深。我在手上生出一团鬼火,对柳寒道:“走,咱们进去看看!” 柳寒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当即也生起一团鬼火,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密洞。 进了洞我们才发现,那其实只是个门洞,隔着大约数丈后的石壁后面居然还别有洞天,是一个十分隐秘的夹层洞穴! 地底大部分的洞穴都是相通的,但也会有一些洞穴是密闭的,不与外界连接,被石壁和土层所阻隔。这里四面和顶部都是石壁,只有刚才进来那一条裂缝可以通往外部,但却被人为地用巨石挡住,成了人造的密闭洞穴。 密洞里的景物更加让我们吃惊,四个角落里都摆放着不少箱子和架子,当中却是一口棺材。更瘆人的是:那棺材盖竟是打开的! 637 豪杰之墓 被迫逃入千丈谷的我和柳寒,却在无意之间发现了一处秘密洞穴。不料,进去一看,洞穴当中明明白白地摆着一副开着盖的棺材。竟是一处墓室! “这墓主人是咋回事?诈尸了?”柳寒皱眉道,不由自主地伸手去取兵器。 “可能吧,小心一点,僵尸可不怕鬼火。”我也将如常刀从鞘中拔出,一手举着鬼火,一手提着刀,慢慢地靠近棺材,以防里面有什么东西暴起袭击我们。 但说起来,僵尸这种东西一般只存在于阳间的阴地里,阴间却是很少见。因为阴间阴气重,并不容易引起尸变,除非有人故意从阳间地表把僵尸赶入地底来,可那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论如何,小心一点总是好的。我和柳寒一人站在一边,举高了鬼火,一起伸长了脖子往棺材内望去。 “咦?死人呢?”柳寒奇道。出人意料地是,棺材里空空如也,竟是一口空棺。 还是我的鼻子好用一些,顺着味儿绕到棺材后面一看,笑道:“死人在后面呢!”说罢,我把如常刀插回了腰间。 柳寒也绕到棺材后面看了,这才发现那里果然有一副骷髅躺在地上,姿势古怪。但骷髅已经腐烂成骨架,完全没有了尸变的可能性,那股臭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我大胆地走上前去,端详了一番骷髅的模样,发现其中似乎有些蹊跷。这墓主人身上穿着的是整齐的寿衣,但没有待在棺材里,却坐在棺材后面。而且,其颅骨和面骨上有非常明显的抓痕,看起来像是被野兽抓伤的痕迹。 柳寒便以此推断道:“这家伙肯定是在外面被野兽抓死的,然后才被人抬到这里面来安葬。” 我笑着摇头,反问道:“如果是死后被人抬进来,为何不把他好好地安放进棺材里,而是任由其躺在棺外?” “难道是一时没死,自己又活过来了,然后被困死在这洞里?”柳寒的想象力也挺丰富的。 我依然摇头:“棺材盖上没有钉痕,说明压根就没有使用过,而且这山洞从里面也可以开启机关出去,怎么可能困死他自己?” “那你认为是怎么回事嘛?”柳寒不服气地嗔道。 我道:“按我的推测,这人其实应该是在修炼时走火入魔而死。他头上的伤痕是在他感觉心魔入脑后异常痛苦,自己把自己给抓伤的。你看他的手指甲,里面是不是还残留着一点头皮和头发?” 柳寒低头仔细看了看,终于认同了我的猜测,道:“如此说来,这个洞穴其实是他的闭关之所,用来修炼冲破瓶颈的。可是,他在里面摆上一口棺材又是什么意思?” “那就得看看他的遗物才能猜得出来了。”说着,我便开始在洞内寻找能够提供线索的物证。 墓室四周的架子上摆放的物品以古玩为主,箱子里则装着书籍,都是古籍,还有一些字画。和古玩一样,这些显然都是墓主人生前最喜爱的收藏品,所以死后都成了他的陪葬品。 唯一与众不同的遗物放在了墓主人身后的一张几案上,那是一个木制的小匣子和一把剑、一枚印。而当我第一眼看见那柄剑时,此墓室的谜团便立即解开了! “斩龙剑!”我拿起几案上的宝剑,拔剑出鞘,顿时墓室内寒光闪耀,如沐明月。我赞道:“果然是把好剑呀!” 柳寒十分惊讶,追问道:“这就是左丘城主的斩龙剑?” “错不了!我可是有机会亲手拿过它的,也亲眼见左丘茂明用它一路杀出了城主府!”我笃定地回答道。一年前那一晚在左丘城城主府发生的乌龙事件,仿佛还历历在目。 接着,我又拿起了那枚印翻看印文。果不其然,上面篆刻着四个大字:“左丘之印”! “唉!想不到左丘城主一世豪杰,最后竟是死在了这里,孤独而凄凉!”我不由得长叹道。 既然这一枚才是真正的城主印,那么之前殷发当着全城人的面拿出来的那枚肯定就是伪造的了。不过,我现在自顾不暇,更不可能为了这个事儿专程跑去左丘城拆他的台。 除了斩龙剑和城主印,几案上还放着一个木匣子,大约只有半个巴掌那么大。我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两颗蜡封的药丸,但另外还有两瓣已经捏破了的蜡封壳,说明原本匣子里是有三颗药丸的。 这个药匣的发现更加说明我之前的猜测是对的,里面装着的必然就是左丘茂明在冲击瓶颈之前服下的秘药。那一晚,他在吃了我给他做的《掌上明珠》后施展回光返照秘术,短暂恢复了自己巅峰时期的修为,并仗着斩龙剑的威力冲出左丘城,来到这一处秘密的墓室。 从此处到左丘城的直线距离应该不远,如果左丘茂明知晓某条近道的话,半天工夫就能到达。但问题是,他到了这里后竟然还不死心,临死前还想提升至阴功第七重修为的方式来试图延长自己的寿命,随即吃下秘药强行冲击瓶颈。结果自然是冲击不成,反而走火入魔,还未躺进棺材里便暴死身亡。 “这个左丘茂明,都活了几百年了,怎么就这么舍不得死?”我哭笑不得,叹道:“想必他也是跟殷发一样,是痴迷于权力之人,到死都不肯放弃手中的权力。一旦被他冒险冲击成功,左丘城终究还是他的!” 柳寒则颇为不屑,道:“如此说来,这也是个该死之人!” 说罢,我捏起一颗药丸凑到鼻尖嗅了嗅。那味道虽然有些古怪,但闻过之后便感觉到一股火辣辣的药力在鼻腔里涌动。光闻一闻就有如此功效,直接服用后感受到的药力岂不更是汹涌难驯? “这药肯定是最高阶的修炼神药,冲击第六重和第七重瓶颈应该都能用得上。想不到竟被我俩捡了个大便宜!”我开心地对柳寒道,“要不,咱们现在就一人一颗吃了,也借左丘城主这个密室冲击一下各自的瓶颈?” 我目前是阴功第六重上阶,已经具备了冲击第七重的资格。而柳寒则是第五重上阶,同样可以冲击第六重了。 柳寒却有些鄙夷地说道:“死人吃的东西你也要吃?说不定左丘城主就是因为吃了这种不靠谱的药才挂掉的,要吃你自己吃,我可不吃!” 我听了她的奚落并不以为意,笑嘻嘻地把药匣子收进了自己的背包里。以我们俩当前的身体状态来说,现在肯定不是冲击瓶颈的最好时机,而且也未到冒险靠药石之力强行冲关的时候。但这药肯定是好东西,必须要顺走。至于斩龙剑和城主印嘛,也是好东西,我本着不要浪费的原则也全部打包带走。 左丘茂明最宝贵的几件陪葬品被我拿了,其他的我就不想动了,反正那些古籍字画我也欣赏不来,拿去卖钱也是暴殄天物。另外,拿了人家东西,好歹总得要回馈一下吧。我便打算把左丘茂明的尸骸重新装殓放入棺中安葬,也算是聊表心意。 可当我刚要把棺材盖扣上,柳寒又突然喊住了我,道:“等等!他这副棺材或许我们还能用得上!” 我愣了一下,道:“不是吧,拿了人家的陪葬品还不够,你还准备连棺材也顺走?” 柳寒瞪了我一眼,骂道:“刚才搜刮死人东西的是你,我可没拿!这棺材底部我看了一下,密封性还不错,完全可以拿来当船开。我们坐在里面就能顺着水流往下游漂去,比靠两条腿走路强多了。” 她这么一提议,就连我也心动了。两人此前在作战时原本就已经受了伤,长途跋涉又十分辛苦,这时能有艘小船坐着顺流而下,确实是个很不错的主意! 但我想了想,最后还是苦笑道:“坐棺材船我倒是不嫌弃,但也未免太损阴德了!这样吧,棺材还是留给左丘城主用,我看那几个大箱子密封性也不错,咱们把两三个绑在一块儿,也能当小船坐。” 柳寒见我坚持,便同意了。我们俩清空了三个大箱子,把盖子拆掉,用捆书籍的绸带把箱子的把手牢牢地绑在一起,就成了有三个舱格的简易小船。 做完了这一切,我和柳寒把箱子船抬出密室,重新启动机关让巨石复位挡住入口。左丘茂明在地底阴间也算是一代豪杰,最后就让他安安静静地长眠于此吧! 我们把箱子船放进水中实验,果然能够浮起,而且还不渗水。柳寒坐在第一个舱格里,就用自己的月牙戟当撑杆操控小船行进。胳膊受伤的我则坐在后面一个舱格里断后,中间一个舱格便放置我们的背包和用不上的装备。 千丈谷底的河道水流不急,一路上也没有碰见什么涡流险滩,如此简易的箱子船顺流行驶在当中倒是十分平稳。有了船坐,我们前进的速度就加快了许多,还能节省不少体力。就是不知,这条隐秘的河道到底会将我们送往何处? 638 “雪崩” 机缘巧合之下,我和柳寒找到了左丘茂明提前给自己准备的墓室,却发现这个城府极深、又很懂得忍辱负重的老城主在死前依然不甘心,想靠吃秘药冲击第七重阴功瓶颈延长自己的阴寿。但很可惜,机关算尽的他最后还是因为走火入魔而死。 这倒是便宜了我和柳寒,既得了左丘茂明赖以成名的斩龙剑,又拿了他留下的城主印和修炼秘药。更重要的是,我们用墓室里装陪葬品的箱子改造成了一艘简易的箱子船,得以通过水道顺流而下,不必再辛苦地行走跋涉。 坐船又漂流了三天,我和柳寒便进入了一条更大更深的河道,途中不断有新的支流汇入。而且,从这些支流汇入的水流都冒着浓密的水蒸气,显然温度比之前的水流要高出许多。依我的猜测,河道上方必然有不少地热温泉。 然而,这样的情况对于我们来说并非是好事。随着汇聚进来的热水越来越多,河道当中的水温也在逐渐升高。到了第四天,河水已经滚烫如同开水。我和柳寒坐在船舱里便像是被蒸煮的青蛙,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后只能弃船上岸,重新靠步行前进。 又徒步走了两天,河里的水温才渐渐降了下来,同时我们终于发现了一些人为的痕迹:一根鱼竿和两个泡在水中的网笼! 我和柳寒大喜过望,立即拉起网笼查看,里面已经捕到了几条肥美的活鱼。我当即支起盾镬煮了一锅鱼汤,即使不放任何调味料,两个人也吃得十分畅快。 填饱肚子,二人继续前行。既然这里有人在捕鱼,那么附近肯定就有聚集区,说不定还是个小阴城。为了能再次吃到新鲜的鱼肉,我离开时又把鱼竿给顺走了,准备在路上停下休息时拿来钓鱼。 可刚走出二里地,我们就碰上了鱼竿的主人。 对面远远走来一名驼背的老阴修,一见到我手里的鱼竿便叫了起来:“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偷我的鱼竿?” 逃难了十几天,难得见到一个大活人我便觉得十分高兴,哪怕他的脸色并不好看。鱼竿肯定是要还的,我还顺手掏出了几个阴元交给那驼子,说道:“我只是借用一下,这些阴元就算是租金了。另外我要跟你打听打听,这附近可有什么阴城可去?” 驼子接过了阴元,脸色顿时就缓和了不少,回答道:“你顺着这条河道往前再走十里地,就到温泉港了。” “温泉港?”我愣了一下,对这名字似乎有些印象。 哦,我记起来了! 此前我率领冥港联军从自由城前往征讨水晶城时路过此地,顺便就把它给纳入了冥港联盟的版图,并指派一名出自冥港水军的老部下掌管。在此之前,是原十八洞的洞主逃到此处后暂时占据了这个小渔港,依靠水晶城做一些转运买卖。 终于弄清楚了身在何处,我和柳寒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还好,千丈谷底的出口是在自家人的地盘上,走到这里肯定就安全了。 告别了驼子,我们继续前行。果不其然,不消一个时辰后便走到了温泉港。这儿只是个小小的转运港口,码头上只停泊着几艘小船,人口也不足一千。港后另有一条大路通往水晶城,而如果从港口坐船出发行驶三天,就可以回到自由城。 我与柳寒二人问准了方向,径直便往港务司走去,那里是我亲自任命的一位主事的办公之所。 但刚一推开港务司的门,我就看见了一大一小两个熟悉的身影:独角鬼王和秦嘉! “翟港主?柳副港主?” “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双方乍然相见,都分外惊讶。不过,独角鬼王和秦嘉身上还算穿戴整齐,此时正与温泉港主事坐在一起喝茶,显然他们这一路从地府撤退过来比我们的经历要轻松得多。 我叹了口气,大致地把跳下千丈谷逃亡回来的艰难历程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发现左丘茂明墓室的经过。秦嘉听了便道:“那真是要感谢二位港主亲自率军断后了。幸亏有你们拖住阴军,大部队撤退时比较顺利,基本上没有遭遇太多的追兵。” “那鬼帅呢?还有大部队呢?”我问道。 “鬼帅带着大部队先行回自由城整编去了,又派我们两个在这里收拢散落的残兵。” 冥港联军从鬼门关前撤退时,各部军队分散从十条阴脉撤离,肯定是十分散乱无序的。包括很多将领如果路径不熟悉,说不定还会走错了路,跑到其他阴城去了。 我接着问道:“目前已经回到自由城的部队有多少兵力?” 独角鬼王在一旁非常郁闷地答道:“虽说撤退这一路没有遭遇什么追击,但从左丘城和九曲城招来的新兵大多都在路上当了逃兵,散落各地。鬼帅带回自由城的部队只剩下一万兵马,其余的还需要四处收拢。不过我估计呀,很难再找回多少了!真特么操蛋!” 独角鬼王的抱怨让我大吃一惊。虽然此前我就预料到溃败后的撤兵途中肯定会流失不少兵员,但直接减少了三分之二还是完全跌破了我的最差预期。 “当真是兵败如山倒呀!”我失落地摇头苦笑道。 秦嘉却也在苦笑,又对我说道:“翟港主,你要有心里准备,最坏的情况还不止这些!” “还有什么坏消息?”我惊道。 “得知冥港联军攻打地府失利,茅山道会也趁机增兵巨瀑城,陆之道率领的守军被彻底赶出了内城,随后只好也率败军撤回自由城。又过了不久,蛇湾和千岛城也在重新得势的韦城主挑拨下一起反水,退出了冥港联盟!” “韦城主这个该死的家伙!简直就像打不死的过街老鼠,到处搞破坏!”我怒道。 巨瀑城被茅山道会攻占,蛇湾和千岛城反水,等于将我的后方大本营冥港和前线大本营自由城割裂开来,两边无法再进行直接的沟通和救援,陷入各自为战的不利局面。 “还有呢!”秦嘉继续报忧,“实际上,得知冥港联盟失势后,除了有汪守驻守的冥港,邬芳驻守的水晶城、三刀驻守的鬼农庄以及完全由鬼修自己管理的自由城外,其余各地大小附庸阴城纷纷宣布脱离冥港联盟的控制。甚至还有几座阴城已经公开宣布恢复奴制,废除冥港联军此前颁布的所有政令!” “艹!”我禁不住破口大骂。 坏消息如同雪崩一样传来,一个比一个令人感到失望和愤怒。但此时发火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转化为更加压抑的沮丧之情。想不到鬼门关一役失利,竟引发了冥港联盟内部的大崩盘,原本就并不紧密的结盟关系彻底被瓦解。 要知道,当初从冥港出发征讨巨瀑城开始,我和七郎花了十年的工夫才将那些蓄奴的顽固阴城一个接一个地攻下,直至左丘城。原本以为大势已定的鬼奴解放事业竟一下子被打回了“解放前”! 真可谓:十年苦心经营,几乎一夜全失! 无用地咆哮了几声后,我终究还是冷静了下来。已经发生的事实无法改变,唯有重新开始,才能收复失地。但要想东山再起,可就比之前势头正旺时难得多了。尤其是当前茅山道会强势介入阴间事务,不仅阴军拿他们没有太好的办法,就连数万冥港大军也在他们面前吃到了大败仗,否则也不会溃败到如此地步。 于是我转而向秦嘉询问鬼门关前的最新情报。如果茅山道会又跟阴军在鬼门关前杠上了,冥港联军倒是能够获得一些喘息的时机。若是他们其中一方也遭遇“滑铁卢”式的惨败,对于我们来说也不失为一个好消息。 但秦嘉告诉我,虽然茅山道会已经推进到了距离鬼门关只相隔一条阴脉的地方,可由于阴脉中的阴气对于道修来说过于浓密,深陷其中不仅道法全失,甚至有可能导致元阳受侵,折损阳寿。在没有找到更好的克制办法之前,进入阴脉对于道修来说实在太冒险。 此外,道修对上阴军时最有优势的就是他们从阳间带来的热武器。那些弹药都是事先密闭封装好的,阴气不易侵蚀,下了阴间倒是还能打响,但臭弹率比较高。如果再拿到阴脉中“泡一泡”,那肯定是没法用的了。而如果弃用热武器,道修对上阴修便没有了任何优势。 所以,即使茅山道会已经推进到了距离鬼门关外只有一条阴脉的地方,却依然找不到合适的通道进去,当真是:摸到门边,却不得入法呀! 另外一边,地府阴军虽然趁机前后夹攻击溃了冥港联军,但在守城战中自身的损耗也非常大,又被茅山道会给堵住了门口,无法从外地补充兵员,所以目前便只好继续窝在鬼门关后面韬光养晦。由此,地府、茅山道会和冥港联军三方形成了僵持局面,处于暂时休战状态。 这样的局面对于冥港联军来说,不算好也不算坏,既没有获得期望的渔翁之利,也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接下来的三方乱战,恐怕就得看哪一方率先找到破局之法了。 639 南亭故交 我和柳寒流落到温泉港,却意外地遇见了在此地负责收拢残兵败将的秦嘉和独角鬼王,并从他们口中得知了我们在落难千丈谷期间外界发生的一系列重大变故。可惜其中大部分都是坏消息,冥港联军此前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战局优势已经荡然无存。 说完话后,秦嘉和独角鬼王便带我去看散兵军营。 由于温泉港实在太小,容不下太多人口,这个临时营地就设在了港外的一个小洞穴里。目前营地里只收拢了几百名从各地奔逃回来的散兵,其中有一半是伤员,而且士气极其低落,身上的军械装备也是残缺不全。 但不管怎么说,要想东山再起,收拢兵员、重振士气都是必须要做的事情。而且重建冥港联盟又必须从重建冥港联军开始,只有手中再次掌握了强大的军事力量,才有实现翻盘逆袭的可能。 秦嘉在视察时还告诉我,除了他和独角鬼王负责这一带外,陆煜也被派到自由城与左丘城之间的商道上负责收拢败退的散兵,三刀和邬芳则在各自领地的周边收拢败兵,最后再定期汇总送到自由城去由七郎亲自重新集中整编。 兵营之中有几名军医正在帮士兵们疗伤,温泉港主事见我的肩部也受了伤,便叫来一名给我查看伤势。还好,小胡子当日近距离打中我的枪伤是贯穿伤,在路上早就开始结痂了,现在也无需缝针或者手术,只需敷些药膏静养一段时间即可痊愈。 视察完军营,秦嘉和独角鬼王便自行散去,交由温泉港主事带我和柳寒去他给我临时安排的住处休息。那其实就是他自己的卧室,也是港区里最舒适的房间了,说是刚刚才交待属下重新打扫了一遍后让给我住。 我向这名老部下道了谢,也不用跟他客气什么,就此坦然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十几天在千丈谷底颠沛流离,我和柳寒此时的身上是又脏又臭,比乞丐也干净不到哪里去。到了住处后,我先拆开旧绷带,美美地洗了个热水澡,又让柳寒帮我敷上军医给我的药膏,缠上干净的绑带,这才换了身干净衣服出来。 柳寒照料完我,随后也准备去洗漱。我则走到窗口往外面看,想看看温泉港的景色。 温泉港确实太小了,附近也没什么资源,经济几乎完全依靠转运来往货物。河道下游的阴城船队要去水晶城,到这里卸了船,再换用牲口走陆路,而从水晶城过来的商队则反向为之。但水晶城并不只有这一条商路,所以温泉港顶多也就算是个中途驿站罢了。 但我刚倚在窗口朝外面看了两眼,便看见一人站在斜对面的一个墙角里,似乎正在朝我这边张望。那人看面相应该是个小老头儿,但头上戴着一顶宽檐帽,离得远了看不清他的脸。 那人很快也发觉了我在看他,竟有些慌张地缩到阴影里,转身准备要离开。 我皱了皱眉头,心道:“怎么回事,我刚到这里就被人盯梢上了?” 而且,刚才那人的体型和相貌我虽看不太清楚,但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奇心一起,我便回身拿起如常刀插在腰间,也来不及跟柳寒说一声了,直接就推开门跑出去追。 盯梢我的那个家伙走的并不快,离开港务司后就一直低着头在温泉港的街上溜达,仿佛在想什么心事。我心里奇道:“看来这家伙并不像是个专业的探子,难道是某个认识我的熟人?” 如此一想,我脚下便加快了步伐。待追到近处,趁着前面那人拐弯时我才看清了他的长相,也终于想起来这人是谁了,竟是当年在百花岭经营鬼市的那位老刘! 我师父遇难之前,跟我说的就是打算要回南亭一趟,顺便劝一劝老刘,让他把百花岭鬼市里的野鬼都一起迁到冥港去。可不曾想,师父这一去却刚好碰上了茅山道会封锁巨瀑城,并派道修深入地下洞穴中四处寻找入城的通道。阴差阳错之下,师父才不幸在一道地下峡沟里遭遇了道修的毒手。 师父是在回程时碰上了那帮道修的,按道理,老刘当时也应该是跟着我师父一起从阳间返回。但后来我在师父遇害的地点附近查找,却始终找不见老刘的尸体,一直以为他肯定也遇害了,而且尸骨无存。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时隔多年后却在这里碰见了他! “老刘叔!”我在后面出声喊道,想让他停下来与我相认。既然认出了是他,我自然想要找他问一问我师父遇难当时的详细情况,以及这些年来他在阴间的遭遇。 但老刘一听到我喊他反而变得紧张兮兮的,不仅不答声还继续装作不认识我,脚步也加快了,随即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 我十分惊讶于他的反应,于是紧追不舍。老刘在巷子里拐了两个弯,却发现自己走错了路,跑到一条死胡同里来了。 他这才极其尴尬地转过身来面对我,苦笑道:“小胜。” “刘叔,原来你还是记得我的呀!可你为什么要躲我呢?”我不解地问他。 老刘道:“我不是要躲你,而是要躲你身边的那只鬼王,怕被它见到我们俩在一起。” “独角鬼王?”我奇道,“你躲它干什么?” 老刘听到我说出了“独角鬼王”的名号,忽然又变得十分紧张起来,左顾右盼之后问我:“它没跟着你来吧?” 我道:“没有,去过军营之后它就跟秦嘉走了。” “那就好!”老刘感觉如释重负,然后才对我道:“小胜,你要想知道缘由,就先跟我来。除了我,还有一个老伙计在等着你呢!” “老伙计?谁呀?” “你先别问太多,待到我的住处见到他你就晓得了!” 老刘虽然表现得有些古怪,但我还是愿意相信他的。他和我师父是故交,还曾经帮我治好了锁骨处的顽疾,肯定不会害我。 于是,随后我便跟着老刘在温泉港的大街小巷里钻来钻去,最后居然又绕回了港务司后面的一间小诊所里。 老刘向我解释道:“这个诊所是我开的,以前只给来往的货商和脚夫看病,而现在几乎变成正式的冥港联军医务所了。下次你要来,可以大大方方地来,就说是找我治肩膀上的伤的。” 我答应了,随即跟老刘进了诊所。果不其然,里面还坐着一个人,跟老刘一样也是出自南亭县我非常熟悉的一位老人了! “呵呵,我们终于把你给等到了,小胜!”那人一见我就笑道。 “苏老板!”我惊讶地叫道。 时隔几年没见,苏老板更显老了。之前我最后一次见他还是在冥港联军刚刚攻下巨瀑城的时候,他当时来找我是想走个后门要在巨瀑城买间旺铺开分店做他的寿衣生意。此后因为我一直忙着率军四处征战,就没有再见过他了。可他怎么也跟着老刘跑到温泉港这么个小地方来待着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皱起眉头来问道,“你们老哥俩怎么会躲在这里?刚才老刘叔又为何不肯当众认我,说是因为独角鬼王在我身边,独角鬼王跟你们有过什么瓜葛吗?” 老刘没有立即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转向苏老板道:“呃,这事儿有些复杂,你觉得应该从哪里开始跟小胜说起?” 苏老板想了想道:“嗯,既然小胜提到了独角鬼王,我们便从它开始说起吧!” “行,那你先说!”老刘点点头表示同意。 这两个老家伙自顾自地说话,却把我晾在一边,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苏老板见我疑惑,便解释道:“小胜,你也别怪我们俩疑神疑鬼的,好像是在故弄玄虚。但确实是因为这件事情关系太大,我们不得不慎重为之。而且你一旦得知了这件事情的真相,恐怕就要面临着一个艰难的抉择,你听之前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哟!” 老刘也道:“其实,我和苏老板原本都各只是了解一半的实情,直到我们两个老家伙碰面之后把前后两部分的事实合在一起,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才算是理清楚了。否则,就算你早一点遇见我们,也不会知道真相的。” “你们说来说去的都快把我给绕晕了!”我不禁抱怨道,“别卖关子了!到底你们要跟我说的是什么事情?又涉及到什么样的利害关系?” “是关于你师父的真正死因!” “我师父?” 骤然听到这句话,我顿时便坐不住了,起身叫道:“我师父的死难道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嘘!” 苏老板和老刘齐齐冲我做了个手势,表情紧张,示意我的声音不要太大。 “莫要声张,你先定定心神,听我们俩慢慢道来。” 我心情激动之下,呼吸变得十分急促,心跳加速。但在没有了解清楚实情之前,急也没有用。于是我强压下了自己情绪上的波动和满心的疑惑,重新坐回椅子上,然后开始听苏老板和老刘叙述。 640 师父被害的真相 苏老板和老刘在劝我冷静下来之后,方才开始讲述起他们所知的我师父被害的真相。 苏老板道:“这事儿确实也应该从独角鬼王开始说起。你还记得三十多年前,排头村后乱葬岗鬼市被毁一事吧?” 我回答:“我怎么可能忘得了!要不是因为出了这件事,我也不会离开南亭跑到省城去上学,也就更不会有后面的经历了。” “那你师父应该也跟你提起过,他怀疑这件事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并为此曾经多方调查,甚至跑到黎中县的一座古墓里面去寻找证据吧?”苏老板又问。 我再次点头:“没错,他确实跟我说过。” 苏老板叹了口气,道:“虽然你师父重建了鬼市,后来又离开了南亭县,但这件事情他一直耿耿于怀,却因为断了线索而始终没有能查个水落石出。直到他和我一起随你去了冥港,又在那里见到了鬼帅和他手下的那三只鬼王,才重新有了转机。” “什么转机?” “你师父始终认为,黎中县古墓中被封印的是一只鬼王,而有能力又有动机去破坏那些封印并释放出其中鬼王的只有鬼帅。所以当初你要与鬼帅结盟,他是明确表示反对的,只是一时拿不出实实在在的证据。而冥港与鬼军的结盟在当时对于你来说却是势在必行之事,你师父没有证据在手,也就没有极力阻挠。” “但是你也应该很清楚你师父的脾气,既然心中有了猜测,就一定要把它查个水落石出。于是,他趁着鬼帅带着三大鬼王来归山食府吃鬼餐时偷偷地用秘术分别取了独角、大力和邙山每只鬼王各一缕怨气存在特制的容器里。” 我听到这里,不禁皱起了眉头。师父当年的确是不赞同我与七郎结盟,但一直又不肯说出理由来。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一层关系! 而且,在鬼门关时秦嘉曾说过,大力鬼王和邙山鬼王是从罚恶司的地狱中救出的,而独角鬼王是被七郎从古墓中救出。难道,彼古墓就是此古墓?如果是那样的话,乱葬岗鬼市被毁很可能就是七郎的属下所为! 苏老板见我的脸色有变,便道:“兹事体大,你师父自然明白这样的调查不能大张旗鼓地去搞,于是私下里便来找我商量。他说他自己打算拿着这些鬼王的怨气回一趟广南,再去黎中县的古墓中比对一下。那墓里必定还残留着不少墓主人的怨气,如果比对上了,基本上就快要判定三大鬼王之一就是从那里被鬼帅解救出来的。从而也就能确定乱葬岗鬼市被袭一事是由鬼帅暗里策划的!” “但为了不引起鬼帅的怀疑,也不想因此影响你在冥港的大业,你师父最后决定以回南亭找老刘为由,独自一人离开前去调查,我则留在冥港观察鬼帅的反应。至于你师父离开冥港之后的遭遇我就无从知晓了,接下来由老刘来把这件事情的后部分讲完。” 老刘清了清嗓子,便接着苏老板的话继续往下说:“老冯也确实没说假话,直接从冥港回到了南亭,并去到百花岭找我谈了迁移鬼市的计划。当时百花岭鬼市受到了道修门派的排挤,早就搞不下去了。既然有了老冯的推荐,我自然马上就答应了,并着手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就在我收拾东西的时候,老冯才告诉我他还要去一趟黎中县,说让我收拾完了就先去省城等着,两人直接在机场会合。我问他要去黎中县干什么,他却不肯说。几天之后,我们俩如约在省城机场见面,然后乘飞机、坐火车、坐大巴,最后到了巨瀑城上方的阳间通道入口处。” “不料想,那个入口已经被茅山道会的人给封死了,我们进不去,又跟你联系不上。老冯没办法,后来只好找到当地一个阴修门派的人问路,得知从城外林场的山中野洞里也可以进入巨瀑城。于是,我们俩便买了一些干粮带了一些水,辗转去到了城外林场里,打算从那里返回阴间。” “进了林场野洞之后,我们凭着当地阴修卖给我们的一张地下路线图寻找前往巨瀑城的入口。前面一路上都很顺利,直到第三天才遇到了意外……” “等等!你们没有在半路上碰上茅山道会的人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道修已经开始派人在林场驻守了!”我听到这里,疑惑之心更起。 老刘却很笃定地回答:“没有,当时茅山道会应该还没有知道这个消息,我们在林场没有见到任何道修。” 我刚刚平复下去的心情又开始渐渐波动起来,但终究还是决定先耐住性子听老刘讲完:“刘叔你接着说。” 老刘看了我一眼,却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你要有心里准备,但我老刘愿以心魔发誓,句句属实,绝不妄言!” 我也正色道:“老刘叔我信得过你,不管你接下来要说什么,我都会安安静静听下去!” 老刘便接着讲述道:“我和老冯进入野洞之后,往下走了三天,没有遇见茅山道会的人,却遇见了一人一鬼。不想那一人一鬼居然就是特意在那里等着老冯的,老冯当时也很惊讶,随即喊出了他们的名字。我记得那人叫陆煜,那鬼便是独角鬼王!” “陆煜!独角鬼王!”我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名字,心里恨意大起。 老刘顿了顿,见我脸色虽变得铁青,但情绪还算自控得住,这才继续往下说。并且,为了最大可能地还原事实,他还尽可能一句一句地复述了当时我师父与陆煜和独角鬼王的对话: 师父问独角鬼王道:“你不在鬼帅身边待着,跑来这里做什么?” 独角鬼王阴恻恻地狞笑道:“我来这儿,是想替翟港主来接冯老师父回冥港呀!” 师父冷笑:“那就不必了!这里距离巨瀑城不远,我们自己也能走回去。” 陆煜此时也不怀好意地插嘴道:“冯老师父,鬼帅也是一番好意,您老人家就不必推辞了!” “你又来凑什么热闹?此事跟你有关系吗?”师父质问。 陆煜大笑,道:“自从您老人家离开冥港,然后返回南亭,再到黎中县,最后又到了这里,我可是一路跟随呀。你说跟我有没有关系呢?哈哈哈!” “你竟敢跟踪我!”师父脸色大变,心知不妙。 独角鬼王也笑道:“冯老师父,要想鬼不知,除非己莫为!此前你趁我们三大鬼王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截取了我们的怨气,这样的小动作你以为我们就没有发现吗?鬼帅一直拦着我们没有拆穿你,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打算要干什么?” 师父不说话了。自己原本以为十分隐蔽的计划其实却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这样的打击确实太过于无奈。 “你们在这里拦住我们,是打算要杀人灭口吗?”师父沉默了片刻,便悠悠地问道。 陆煜回答:“你自己明白就好,也省得我们费口舌。” 师父又道:“我死不足惜,但是我身边这位老伙计是无辜的,请你们放过他。” 独角鬼王狂笑:“既然是杀人灭口,他刚才一直就在旁边听着,我们怎么可能还会留下一个后患?” 可想而知,当时的情形对于师父和老刘来说是绝望的!虽然是二对二,但陆煜年轻力壮,修为也不弱,更何况还有一只独角鬼王在,师父和老刘可以说毫无胜算! 但独角鬼王并没有亲自动手的意思,却见陆煜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手枪,对准师父。 师父疑道:“要杀便杀,为何还要用枪?” 陆煜得意洋洋地说道:“你对于翟自胜来说太重要,可不能白死,得好好利用一下!” “利用一下……”师父稍微一愣,顿时就明白了,“你是打算把我的死嫁祸给茅山道会?” “哈哈哈!你太聪明了,一点就通!” 师父简直恨得牙痒痒,骂道:“看来栽赃嫁祸就是你们惯用的伎俩了!” “没错,想当初在荒坟山……” 陆煜还未说完,独角鬼王便耐不住性子了,冲他喊道:“废话说的够多的了!赶紧解决掉他们两个!” “那受死吧!”陆煜举起手枪瞄准了师父。 “砰!砰!” 两声枪响过后,师父和老刘便齐齐中枪,随即向后滚落峡沟。其实,中枪是真,摔落是假,师父和老刘当时中了第一枪后都没有立即就死。师父早就看准了地形,知道身后的峡沟不深,坡也不陡,为了拼得一丝生机,便主动抱着老刘一起滚落峡沟。 但由于距离太近,陆煜那两枪,一枪击中了师父的胸口,伤势不轻,而老刘只是腹部中枪,未及要害。落到峡沟下后,师父已经无力起身,老刘则还能挣扎着跳入河水之中,潜游而逃。 陆煜和独角鬼王自然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师父,随后也下了峡沟,给师父身上补了两枪。后来他们又在河道边上四处查找老刘的踪迹,却想不到老刘早已游远,才得以保全性命。 641 复仇计划 “陆煜!独角鬼王!我定要将你们两个碎尸万段、抽魂剥魄,以报杀父之仇!”我咬牙切齿,恨恨地低吼道。 听完了苏老板与老刘的叙述,我胸臆难平,太阳穴处青筋暴起,双拳也因为过度用力握紧而抠出血来。想不到,之前我一直认为是小胡子手下的玉簪门门人害死了我师父冯道彰,而事实上真正的凶手却是陆煜和独角鬼王! “还有杨七郎!”我心中再次怒吼,“这件事情他肯定也有份,说不定整件事情都是他搞出来的阴谋!” 怪不得当时我说要亲自去接我师父,顺道去巨瀑城查探茅山道会的动向,七郎竟主动提出陪同我一起去。而且,当时被他先行派出去查探消息的正是陆煜和独角鬼王,想不到,查探消息是假,半路截杀我师父才是真! 但怒吼过后,我又突然感觉背后脊梁骨阵阵发寒。冥港与鬼军结盟十年有余,一直合作无间,我与七郎也可以称得上是意气相投,志向一致。结果呢,原来他一直在背后搞鬼,将我玩弄于鼓掌之间! 幸亏在鬼门关遭遇败仗之前,冥港联军顺风顺水不停地打胜仗,我才与他相安无事。若是早早遭遇惨败,恐怕我也早就被他暗算抛弃,身死业消! “师父的大仇不能不报,但怎么才能报仇?报完仇又该如何呢?” 极度的愤怒过后,我突然又感觉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眼前冥港联军大败溃散,我暂时也无法回到自己的大本营冥港,甚至连一直跟随在我身边的心腹亲信一个个都不在了,没有军权,没有帮手,这仇可怎么报? 紧接着,又一想到师父生前对我的慈爱和大恩,巨大的悲痛涌上我的心头,泪水就禁不住地往下落。几种极端的情绪交加在一起,我顿时便感觉非常头疼,不由得抱住了脑袋哀嚎起来。 “啊!” 老刘见我表情痛苦,连忙跑过来往我嘴里塞了两颗药丸,道:“你先别想那么多!我知道你一下子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但太过于激动了就会容易导致走火入魔!就算知道了真相,也要一步一步去处置,不能失去理智。那样的话,你师父就白死了!” 吃了老刘的药丸,我感觉脑中涌入一阵清凉之意,烦躁、愤怒和焦虑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看来他给我吃的应该是有助于凝神静气的药。 “对,老刘说的对!我不能让师父白死!” 师父之所以没有选择第一时间拆穿七郎阴谋,就是因为他认为任何事都应该取得真凭实据才能下结论。而且,他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我,如果我现在就开始自怨自艾,或者失去理智贸然行动,恐怕反而会失去报仇的良机! 冷静过后,我重新理了理思路,问道:“老刘叔,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却让我一直蒙在鼓里?” 老刘叹道:“不是我不想,实在是没机会呀!” 原来,当日受了伤的老刘顺着河道漂到巨瀑城外,被过路的商船救起,随后便流落到十八洞休养了一段时间,但始终不敢自己跑去冥港找我。再后来,我率军攻打十八洞,他为了躲避战祸,也被迫跟着原十八洞的洞主逃亡到温泉港。 虽然我上次带兵前往水晶城时也路过了温泉港,但当时匆匆忙忙,老刘也根本没机会能见我,就一直留在了温泉港开了这么一家诊所,专门给人疗伤治病。 老刘又道:“其实我一直想去找你,但我人微言轻,你又是堂堂冥港港主,说了别人也不会相信我们俩曾是故交。今天在军营中见到你,但独角鬼王也在,我便不敢上前去认你,就躲了起来。随后我跟着你跑到你的住处,却又怕被人发现,所以才带你回到这里来说话。” 苏老板此时也替老刘解释道:“这事确实怪不得老刘。他虽然知道你师父是被谁害死的,却不了解前情,对阴间的情况也不熟悉。直到我们老哥俩碰到一块后将前后两半部分的事实经过合在一起,才得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对了,苏老板你又是为何跑到这里来的?”我问他。 “唉,我也是身不由己啊!”苏老板也唉声叹气起来,“原本我在冥港和巨瀑城两边的寿衣生意都做的相当不错,却不想前段时间茅山道会突然攻入城中,我不得不往外逃,跟随陆之道逃难到了自由城。后来我就是在自由城偶遇了来进购药材的老刘,才知道了整个事情的真相。” “知道真相后,我也感觉到后怕,怕随时会被鬼帅灭口!毕竟,当年我也曾与你师父参与调查了乱葬岗的事情。于是,我随后也跟着老刘躲到温泉港来,不敢再露面。不想,没过多久秦嘉和独角鬼王也被鬼帅派到温泉港来了,因此我只好躲在老刘的这个小诊所里假扮他的助手,足不出户。” 看着眼前这两位战战兢兢的老哥俩,我不禁心中感慨:“苏老板和老刘可以躲,但是我呢?我怎么躲?” 我毕竟名义上现在还是冥港港主、冥港联军的双主帅之一,所有人都还等着我回去重建新军、继续大业呢! “不,我不能躲!”心念已定,我狠狠地咬了咬牙,道:“既然独角鬼王眼下就在温泉港,我的复仇行动就从这里开始!” 告别苏老板和老刘,我回到了住处。柳寒早就沐浴更衣完毕,出来却不见了人,正疑惑之际便看见我红着眼睛回来了。 “你怎么了?”柳寒问。 我迅速关好了门和窗,确定屋内没有其他人后才对她道:“我终于知道是谁害死了我师父!” 柳寒奇道:“不是茅山道会的人害死你师父的么?” “不是,这事另有隐情!” 我原原本本地将苏老板和老刘告诉我的真相复述给了柳寒。听完之后,她也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惊道:“没想到鬼帅的城府这么深,做事如此腹黑!我们与其共事十年,岂不是一直在他的算计之中?” 我道:“他算计的可能不仅仅是我们冥港,或许地府与茅山道会之争也是中了他的挑拨之计。唉,如此看来,他的野心可真是大,绝不只称霸阴间这么简单!什么解救鬼奴,人鬼平等恐怕都是糊弄我们的话语!” “那下一步我们应该怎么办?继续虚与委蛇,还是划清界限?” 我捏了捏拳头,对柳寒道:“师父对我如同再生父母,这杀父之仇我是必须要报的。但首先第一步,我要先在温泉港灭了独角鬼王!” 柳寒则道:“你要报仇,我自然不会拦着。但是现在你身上带着伤,独角鬼王身边又有秦嘉在给它出谋划策,贸然出手,我们不一定能成功。况且,独角鬼王只是帮凶,鬼帅才是主犯,我们必须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动手才行。” “这一点我已经认真考虑过了,为今之计只有一个!”我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匣子,对柳寒道:“吃了这药,冲击第七重阴功成功就肯定能杀死独角鬼王!” 那个匣子当然便是我从左丘茂明的墓室里找到的那一个,里面还装有两颗秘药,专门用于冲击阴功瓶颈的。柳寒见状果然再次吃了一惊,急道:“这样太冒险了!左丘茂明说不定就是吃了这个药才挂掉的!” “事到如今,我也是没有太好的办法了!”我笃定地回答,“我的修为跟独角鬼王相当,而目前身边也只有你一个帮手,要想一击得手,必须要在短时间内提升我的修为。再说了,左丘茂明早就阴寿已尽,苟延残喘之下还想凭借药石之力逆天改命,岂有不死之理?我和他不同,我年轻力壮,又悟过了生死大道,成功率肯定不低!” 柳寒听我说罢,也终于被说服了,没有再表示反对。但是她沉吟了半晌,忽然又道:“既然你决定了要冒这个险,那我也决定跟你一起吃!” 我下意识地摇头,劝道:“让我先试过药性,如果没问题的话,最后一颗你再服用。” “不!要吃就一起吃,要死也一起死!这可是你说的!”柳寒瞪起眼睛看着我,一脸的坚定。 我哭笑不得,既为她的固执而感到无奈,也为她对我的深情而感动。最后,我还是同意了。 计议已定,随后几天我便天天跑去找老刘,让他给我医治肩膀上的枪伤。老刘不亏是“疗伤圣手”,短短几日就医好了我体内受损的经络,至于肌肉和皮肤上的外伤,并不会影响到我的修炼和冲击瓶颈。 秦嘉和独角鬼王那边,我也暂时忍住了立即向他们动手的冲动,就以休养伤势为由说我要在温泉港暂住一段时间。秦嘉和鬼王对此并没有起疑,每日还是出去收拢从各地逃散而来的鬼兵。 一切安排妥当,我和柳寒当即开始闭关,地点就选在我的住处。为了不受别人打扰,我还特意交待了温泉港主事,让他派人日夜在门口守着,不给任何人靠近,当中就包括了秦嘉和独角鬼王。 642 哪个是梦? 我幽幽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个石头洞窟之中,身边的柳寒也不知去向。 “怎么回事?”我喃喃自问道,“我记得自己刚刚吃下了秘药,正准备要冲击第七重阴功的瓶颈,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 浮现在我脑中的最后记忆确实是如此。我与柳寒各自从匣子中拿出一颗药丸,掰碎了蜡封,将一颗冰凉透骨的无名秘药吞入了腹中,然后开始打坐修炼阴功。随后,一阵极度的疲惫突然袭来,我便开始感觉昏昏欲睡,不知何时就真的睡着了。 但不管怎么说,我们闭关的场所是在温泉港主事的卧室里,可现在醒来之后却移到了这个石窟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哎哟!头好疼!”刚思考了半分钟,我便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忍不住申吟起来。 难道是那颗秘药的副作用导致的? 唉,我也是太不严谨了,居然一冲动之下就服用了没有经过任何验证的药物。说到底,那只是从左丘茂明的墓室里发现的不知名药丸而已,到底是不是有助于冲击阴功瓶颈的良药根本就说不准。或许正如柳寒所说,说不定那是毒药,左丘茂明就是因为吃了它才死掉的! 想到这儿,我随即转眼看了看四周,竟发现这个石窟有点眼熟,自己似乎曾经来过! “这里应该就是左丘茂明的墓室呀!可那口大棺材去哪儿了?”我大惊之下想坐起身来,却感觉肩膀上一阵剧痛。低头一看,之前中枪的肩膀处缠住厚厚的绑带,上面还渗着大片的血迹,身上的衣服也还是从鬼门关逃亡时穿的那一套。 我更加惊讶了,“我的肩伤不是已经被老刘治好了么?还有这身又脏又臭的衣服又怎么穿回身上来的?” 正满心疑虑之时,石窟外传来了人声,随后一男一女走进墓室里。女的一见我就高兴地扑过来,喜极而涕道:“你终于醒了!” 女的自然便是柳寒了,她身上也还依旧穿着作战时的盔甲,而且蓬头垢面,完全就是之前我们流落在千丈谷时的狼狈模样。更令我吃惊的是,和柳寒一起走进来的男人竟是左丘茂明! 他面带红光,神态自若,行走如常,根本就不像是个垂死之人,反而更像是他当日在城主府内刚刚吃下《掌上明珠》时的巅峰状态。 我指着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还没死?” 左丘茂明呵呵一笑,打趣道:“我本来就没死,而且刚才还是我救了你。你不知恩图报,为何还好端端地要咒我死?” “救了我?我怎么了?”我疑惑不解地看向柳寒。 柳寒摸了摸我的额头,才道:“嗯,终于退烧了。你呀,中了枪伤之后又跟我一路奔逃到这里才发现体力终于顶不住了,便昏迷过去,高烧不退。我一个人背着你又走不远,都快把我急死了!” “昏迷?高烧不退?”我越听越迷糊,“我们俩不是已经走出了千丈谷,到了温泉港么?” “什么温泉港,你那是在做噩梦呢!” “噩梦?” “对!你已经昏迷了好几天时间,说了很多胡话,一直念叨着‘温泉港’啦、‘苏老板’啦、‘老刘’啦,还偶尔叫两句:‘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这……这些都是我做的梦?”我不禁苦笑道。 柳寒瞪起眼睛,“没错!难道我还会骗你吗?一会儿你可以自己出去瞧一瞧,看看我们现在是不是还在千丈谷底?” 我见她说的笃定,便又迟疑地问道:“那这个墓室和左丘城主又是怎么回事?我们当时发现这里的时候,他不是已经……” 话刚说到一半,我就说不下去了。左丘茂明正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怎么好意思再说人家已经死得只剩下一副骷髅,还是走火入魔自己把自己给抓死的? 柳寒告诉我:“是左丘城主发现了我们,而不是我们发现了他。我背着你根本就走不快,而且你烧得也越来越厉害。幸亏这时遇到了在河边散步的左丘城主,他便把你带回了他的隐居之处,又给你吃了一颗救命的药丸,要不然你最后还不一定挺得过来呢!” “救命药丸?对了,那到底是什么药?”我又想起了那颗秘药,那到底是疗伤用的秘药还是冲击修炼瓶颈的秘药? 左丘茂明见我问起,便解释道:“那药丸是我根据一本古籍中的记载亲自熬制成的神药,吃了之后能治各种伤痛病症,还能延续寿命。放心好了,我一直在吃,药效好着呢!” 听了他这一番话,我半信半疑,又追问问道:“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没死,当初在左丘城时你不是说自己已经是回光返照,恢复功力只是为了要跑去自己准备好的墓地里等死了吗?可别告诉我,你一直就靠吃这种药活着!” 左丘茂明笑道:“我承认当时没有对你说实话,但那可是我第一次见你,这么大的秘密我怎么可能会透露给你?这个石室其实并不是我挖出来的,而是我发现的。多年以前,我偶然探险路过此地,就发现了这里,原本应该是千年之前某位前辈大能留下的闭关之所,并不是墓穴。至于我为什么没有死,还得得益于这千丈谷的奥秘!” “千丈谷的奥秘?这里有什么好的,啥也没有啊!”我摇头表示不信。 “这你就不懂了!这千丈谷下虽然看似荒凉,但实则是块世间少有的奇妙之地。” “奇妙在哪里?” “此处深入地底,远离阳间,因此阴气十分浓密,可算得上是阴间中的阴间。而且这里察觉不到日月更替,没有时间的概念,人一旦进入之后就陷入了时间奇点。换句话说,只要你不离开这里,时间对于你来说仿佛就如同凝固了一般,也就没有了生死一说。” 左丘茂明最后得意地笑道:“所以,当初我靠着吃了你的《掌上明珠》,才得以在临死前恢复功力跑来这里延续自己的寿命。你既然曾对我有恩,我自然也要回报于你,哪怕是珍藏的救命神药用在你身上也是值得的!” 我见他说的玄乎,便试探道:“那按你这么说,只要我和柳寒也留着千丈谷底不出去,也能像你一样长生不老咯?” 左丘茂明竟然立即点头,回答:“没错!” 我不知该说什么了,这样的转变来得实在太突然。我先前做的噩梦是那么真实,反而显得眼前的一切倒像是在做梦一般,幸福来得太突然。于是,我第一反应就是狠狠地咬了自己一口! “哎哟!”我痛叫起来。 柳寒嘲笑道:“怎么,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看你应该是发高烧的时候把脑子烧坏了吧!” 我尴尬地挠了挠头,无言以对。 左丘茂明也笑了,又对我和柳寒道:“我一个人在这谷底待着也着实无聊,恰好有你们来了还能陪我说说话。嗯,假若你们愿意留下,我很欢迎!” “这里啥都没有,我留下来做什么?就为了陪你这个糟老头子?切!”我嗤笑道,仿佛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 左丘茂明却不恼,反而正色道:“其实不然!千丈谷底阴气浓郁,不仅适合我们阴修生存,也适合一些阴间的生物存活。你们前面走过来的那段河道两侧都是石头,因此长不出什么东西来,但再往前走几里地就能看见一片沼泽,里面有不少鱼类和可食用的藻类。如果我们能寻觅到一些种子,以后我们可以自己开垦一些田地,足以养活自己。” “真的!”柳寒很兴奋地对我道,“我已经去看过了,那个沼泽虽然不大,但水里的鱼还是挺多的,比之前河水里的小鱼小虾体型大多了。另外,如果我们从河底挖出河泥来铺在岸边,就可以种上一些庄稼了!” 我十分迟疑地看着她,问:“难道……你想留下来?” 柳寒点点头道:“嗯,我想过了。就算我们能出去,接着又得操心征兵、打仗、报仇之类的事情,也不见得到了最后就能过上好日子。关键是,我已经实在厌倦了整天打打杀杀、你死我活的事情,真的想过些安稳的生活了。” 左丘茂明也来劝我:“柳寒说的很对。而且我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这墓室里留下的秘籍很多,我也大致地翻了翻,其中有一本奇书记载了一种‘还阳功法’。这门功法从理论上对于阴功来说正好是反其道而行之,能让我们阴修修炼之后能够散去阴功,重新做回一名普通人。但根据上面的记载,只需要修炼到第二重,便能祛除阴气对于阴修生育能力的影响。也就是说,你们只要修炼了这种功法,就还有可能生孩子!” “那样就太好了!”柳寒高兴地简直都快蹦了起来,叫道:“又能长生不死,又能种田钓鱼,还能生孩子,我们为什么还要走?就留在这里建立一个世外桃源吧!” “世外桃源……”我看着有些异想天开的柳寒,心道:“脑子烧坏的恐怕不是我吧?” 643 世外桃源 我在柳寒和左丘茂明的劝说下终于决定暂时留在了千丈谷。之所以说是暂时的,是因为我始终对于左丘茂明的说法存疑,不相信这世间还能存在什么时间奇点,能够规避生死的规律,让人长生不死。 不过,反正我的肩膀伤势一时半会儿还好不了,柳寒又兴致盎然地执意要在谷内建造什么“世外桃源”,我只好由着她去,打算先看看情况再说。 但此后发生的事情却真的让我不由得不相信,这千丈谷底还确确实实存在着难以解释的奥秘和神奇! 正如左丘茂明所说,距离石室几里之外就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沼泽地,生长着一些简单的未知名的野草和藻类,水里游着的则是一种无目的鱼类,但肉质倒是十分肥美。最令人惊喜的是,我后来又在野草丛里找到了一种可以食用的原始豆类,完全可以驯化种植成定期收获的庄稼。 于是,后来即使我的肩膀早就好了,但始终没下定决心要走,反正留下的意愿却越来越占据上风,参与建设的积极性也越来越高。 经过我们三个人一整年的辛勤劳动,千丈谷底的这个小小“文明”便初见规模。石室之外盖起了两间石屋,一间作为我和柳寒的卧室,一间作为仓库用来储存粮食。沼泽地附近也多出了几亩用河泥改造成的田地,种上了我发现的豆类,一个月便可收割一次。 再加上沼泽里有鱼可钓,有水藻可摘,我们完全不用发愁食物的问题。虽然调味料有些欠缺,但我总有办法能让豆子、水藻和鱼互相组合,最后变成美味的营养大餐。 到了第二年,奇迹更是悄悄来临。 我和柳寒本想着只是用来打发时间,无聊时便开始修炼石室古籍中的那门“还阳秘术”。功法倒是不难练,只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我们俩便先后修炼到了第二重。 修炼了还阳秘术后,我能明显感觉到自己丹田内的阴力确实渐渐弱了,体质也稍稍有些改变。看来古籍中说的或许是真的,将此功法修炼到高深之处真的有可能散尽阴功,恢复到正常人的体质。但我们目前还身在阴间,为了避免阴功大幅受损,我和柳寒很快就停止了修炼,将功法丢到一边角落里面去不看了。 三个月后的某一天,柳寒在一天的劳作之后回到石屋准备吃晚饭。晚饭是我做的,有烤鱼、焗豆子和水藻汤,可柳寒却一直说没胃口。我给她单独煮了碗鱼汤吃了,脸色也没见好。 我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柳寒摇头,刚要说话脸色又是一变,急忙跑出去呕吐不停。我连忙给她拍背,倒水喝,手忙脚乱的。 “你平时身体好得很呀,今天也没干啥重活儿,怎么一下子就生病了?”我皱眉道,“难道是我做的菜的问题?可我和左丘城主吃了却没事呀!” 一直在旁观的左丘茂明这时竟笑了,走过来道:“来,让我给她把把脉!” 他捏住柳寒的手腕开始把脉,过了一会儿便呵呵笑道:“恭喜你们呀!柳寒有喜了!” “有喜?”我和柳寒均是一惊。 “就是说,你们快要有孩子了!”左丘茂明呵呵笑道。 这样的大喜事却让我和柳寒感觉到手足无措,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生孩子这种事情,我们老早就放弃了,没想到随便修炼了几个月的还阳秘术后,奇迹竟然真的发生了! 半年之后,我和柳寒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是个十分健康的男孩。看着刚出生的婴儿那对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和肉嘟嘟的小手掌、小脚丫,我们俩的心都快化了。 左丘茂明更是非常高兴,对我道:“我虽然活了几百岁,但也一直想有个孩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打算认他做我的干孙子!” 我笑道:“要不是你给了我们秘籍修炼,我们也生不出孩子来呀。既然这千丈谷底就我们几个人,以后你就是他的亲爷爷了!” “那就最好了!”左丘茂明笑得脸上的皱纹都开了花。 时间过得飞快,一年之后,我儿子学会了走路,然后开始牙牙学语。他天生就是如我一样的阴体,即使还没有开始修炼阴功也能够抵御阴气侵蚀,在这阴间也能健健康康地长大。此外,柳寒居然再次怀了孕,第三年又生下了一个女孩。一儿一女,刚好凑成了一个“好”字! 为了给孩子们建造一个快乐的家园,我扩建了石屋,又在屋前用石块铺成了一个平坦的小院子,搭了秋千,编了草马,作为他们的游乐场。左丘茂明就像个慈祥的爷爷,整天哄孙子孙女玩,还天天抱着讲故事。 没有美轮美奂的绝美景色,也没有炊烟成行的热闹人家,但千丈谷底的这个小小的五口之家却让此处变成了真正的世外桃源。不需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家人也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看着一家人其乐融融,幸福满满的样子,我和柳寒都十分庆幸当初选择留下是正确的。 “什么城主,什么港主都是狗屁!什么权力、地位、名气、钱财都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我不禁感慨道,“只有这眼前实实在在的美满日子,才应该是人毕生追求的最大幸福感!” 又过了几年,孩子们渐渐大了,也能跟着爸爸妈妈一起下地耕种,下水摸鱼了。闲下来的我又找到了一个“乐子”,便是利用驯化种出来的野豆子酿酒。几经实验过后,我成功地酿出了一种“豆酒”。 这豆酒由于酿造的过程简单,工艺原始,味道自然谈不上香甜,还稍有些辛辣,肯定比不上我曾在九曲城喝过的那些极品美酒一般香醇。但毕竟是我自己亲手酿制而成的,在这千丈谷底也算是美味佳酿了! “呼……”我一口气喝完了一杯自己酿的豆酒,心满意足地靠在石壁上。喝豆酒、吃烤鱼最近成了我劳作一天后最喜爱的放松方式。这种豆酒的度数不高,多喝几杯也无妨。 左丘城主和柳寒并不是很喜欢喝我酿的豆酒。一个嫌酒档次不够,毕竟他当城主时喝过的好酒太多了,城主府里甚至设有一个专门的酒窖,自然是看不上我自酿的这种粗劣的豆酒。另一个则怨我不务正业,还怕带坏了两个孩子。 我不以为意,反正我自己喜欢喝就够了。男人嘛,总不能一点嗜好都没有,尤其是在这千丈谷谷底,闲来喝两杯小酒也不算什么大毛病。 其实,酒不醉人人自醉。喝多了几杯,我便可以接着微醺的酒劲回忆一下过去的人生经历,或是畅想一下当初没能继续的大事业。当初我和柳寒流落到这千丈谷底,本想着寻路出去后要与七郎会合,共商重建冥港联军,以图东山再起,但既然选择了留下来,这些雄心万丈的打算便戛然而止。 我又喝了一杯豆酒,眼睛却一直望着谷顶上方。陡峭的石壁从谷底向上延伸了数十丈后便没入黑暗之中,肯定是看不见谷顶的光景。我平时也曾试着往上奋力抛出鬼火,但也只能将将照见百丈以上的景物,那里依然是毫无生趣的石壁,没有任何惊喜。 说起来,我和柳寒建起来的这个小小世外桃源还是单调了一些,除了几间石屋和几亩豆田外,便是一个小小的沼泽地罢了。把老的小的都算上,人口也不过五个,哪里比得上当年我在掌管冥港时蓬勃发展的人口规模? 于是我便看着谷顶感叹道:“唉,在这谷底隐居了几年,都不晓得外边的世界现在是什么样子的了?” 柳寒把脸一板,道:“怎么?刚过上几年安稳日子,你又想着要出去到处乱跑了?” 我连忙解释:“没有!没有!我也不过就是随便想想罢了!” “哼!”柳寒啐了我一口,骂道:“喝了几口酸酒,你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我苦笑:“光是想一想,总不犯法吧?” 不远处正在看着两个干孙子玩耍的左丘茂明这时也叹了口气,插话进来道:“阴间也好,阳间也罢,只要存在利益争夺,就免不了会出现各种纷争,乃至战争!我们入谷之前,阴间可以说是最乱的时候,道修、阴修、鬼修,三修之间互有大战,都非得要打个你死我活。我看莫说几年,再给了几十年也未必打得完!” “没错!”我点点头,十分赞同左丘茂明的观点。 地府虽遭到重创,但根基仍在。茅山道会来势汹汹,可毕竟是“客场”作战。这两家之争,必是旷日持久之战。 再喝了一杯,我又开始惆怅起来:“冥港联军在三修当中是根基最浅,也是实力最弱的一方。没了我,不知道鬼帅能否独自带领冥港联军成就大业?” 这也是我一直耿耿于怀的心结。当年我与七郎结盟,发誓要推翻地府,解放阴间,可鬼门关一战惨败后,我便流落到此归隐,剩下七郎自己征战,也终究算是我食言了…… 644 幻境 闲来无事,我喝了几杯自己酿的豆酒后便借着酒劲开始畅想外部世界的变化。其中,我最挂心的自然还是冥港联军的形势,总感觉自己隐居于此是抛弃了七郎,抛弃了曾与我并肩作战的那帮战友。 尤其再一想到在鬼门关前牺牲的讥讽鬼和铁头,我的心情就更难受了。我对柳寒道:“功名、权力我倒是可以不在乎,但这几位好兄弟的仇我却没能报成,愧对于心呀!” 柳寒见我难过,也不骂我了,语气转柔,安慰我道:“鬼帅既然能带领鬼军对抗地府这么多年,几经起落总能东山再起,这次肯定也能在自由城重建冥港联军成功的。有他在,讥讽鬼和铁头的大仇终有一日能够得报,你就不用操心了!” 左丘茂明也道:“依我看,冥港联军重建后虽然实力大减,但也足以保住剩下的地盘与地府和茅山道会形成鼎足之势。而且不论如何,道修终究是无法在阴间长久居住的,鬼帅终有一天能率军收复巨瀑城!” “嗯,如此最好!”我再次点头。听了柳寒和左丘茂明的安慰,我心里仿佛好受了些。 但是,刚刚舒缓下来的心情突然又起波澜! “奇怪……”我自己愣了一下,十分疑惑地去问左丘茂明:“你刚才说……收复巨瀑城?你从左丘城出来后便一直待在这里未曾离开,又怎么知道巨瀑城后来失守了?” 左丘茂明一时语塞,脸色有些尴尬,但还是试图强行解释道:“是你自己告诉我,说茅山道会偷袭了你们的大后方,占据了巨瀑城的。你竟然忘了吗?” 我依然摇头,坚持道:“我没说!即使我说了,也只会告诉你巨瀑城被茅山道会入侵,陆之道还在率守军与之争夺。因为,我和柳寒在流落到这谷底之前,巨瀑城的形势还未明朗。尚未失守,又何来的收复一说?” 左丘茂明很明显有些紧张了,竟转头看向了柳寒。柳寒急忙来打圆场,解释道:“确实是你说的,就是在你发高烧、做噩梦时说的。或许是左丘城主记错了,把你的梦话当真了!” “哎呀!那我可真是老糊涂了!”左丘茂明作势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自嘲道。 但这样的解释却使我更加起了疑心,又去问柳寒:“你刚才好像也说了一句:‘鬼帅在自由城重建冥港联军’,你怎么知道他是在自由城重建新军,而不是在水晶城或者其他地方?难道这也是我在做噩梦时告诉你的?” 柳寒瞪起眼睛,理直气壮地说道:“你的确是说过!况且,按道理如果冥港联军要重建,自由城肯定是最佳地点。那里是我们的前线大本营,距离左丘城和九曲城都不算远。” “那我在梦话中,除了说这些事以外,还说了什么没有?”我追问道。 “没有了!”柳寒笃定地回答,又质问道:“你是不是喝多了?怎么突然一下子就开始疑神疑鬼的!” 我沉默了,脸色却变得越来越严肃,方才微醺的酒意荡然无存。我虽然是喝了几杯酒,但离醉还远着呢!相反地,我感觉自己的思维此时越发地清醒,各种不正常的、不合理的、却被我一直忽视的疑点和细节统统从被遗忘的角落里蹦了出来,充斥在我的脑中! “该死未死的左丘城主……石头谷绝地里突然冒出来的世外桃源……能让我们在阴间生孩子的还阳秘术……”我傻笑着自言自语道,“呵呵,这几点若是放在入谷之前,任何一样都可以算得上是惊天之谜。可我居然全都信了!” “还有那个噩梦!” “如果它是个噩梦,对我来说最可怕的肯定不是什么巨瀑城失守或者冥港联军失势,而应该是七郎的背叛和我师父的真正死因!如果我要说梦话,怎能一字不提?” “是了!我记起来了!”我猛一拍自己的脑袋,叫道:“我苏醒之前,原本已经吃了左丘城主的药丸,正准备要和柳寒一起冲击阴功瓶颈!” “这是梦!是心魔给我造出来的幻境!你们统统都是假的!”我指着柳寒和左丘茂明怒喊道。 柳寒顿时脸色便黑了,冲我怒斥道:“你闹够了没?既然怀疑自己是在做梦,那你赶紧给自己扇一个大耳光子看会不会痛?竟然说我们都是假人,那你来摸摸我的手,要不去摸一摸孩子们的小脸蛋,看看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们就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和你一起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些年,你却硬说我们是假的!我看你不是喝醉了,是得了失心疯!” 两个孩子听到我和柳寒在吵架,便放下了手中的玩具跑过来嗲嗲地问道:“爸爸!妈妈!你们在吵什么呀?” 我被柳寒给骂愣了,也被两个孩子脸上天真无邪的表情给感染了,不由自主地抬起自己的手来看了看,犹豫不决。的确,我起初也曾怀疑过这是不是梦境,还用力咬了自己一口,结果痛得要死!还有眼前这两个可爱的孩子…… 我仿佛又要开始怀疑自己刚刚才做出的判断到底是不是对的,对柳寒说出那样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不!这一切肯定不是真的!”我内心大叫起来,下意识表示抗拒,“眼前的一切肯定都是我自己的心魔变出来的,包括他们对于此事的反应!它知道我的一切记忆和一切弱点,所以才利用了柳寒和孩子们来迷惑我,让我一直沉迷于幻境之中却不自知!要击败它就必须先要破除这些幻象!” “爸爸,你怎么了?你的样子好吓人哦!”这时候我的小女儿怯怯地对我道,并伸出了圆嘟嘟的两只小手:“爸爸,别生气了,我要抱抱!” “不!”我却像见到蛇蝎一样急忙跳开,躲过了女儿伸过来的小手。如果此时心一软把她抱到怀里,恐怕我就再也无法把持住自己心中仅存的一丝清醒,从此深陷梦境之中无法自拔! 柳寒更加发怒了,对我吼道:“你真的疯了!连自己亲生的女儿你都要怀疑!” 但我这时已经一不做二不休,跑到厨房里拿起了这几年来已经彻底沦为菜刀使用的如常宝刀,举在手里又跑了出来。 “啊!爸爸你要干什么?”两个孩子顿时就被吓到了,赶紧躲到了柳寒怀里。 柳寒抱着两个孩子,一边咒骂我,一边躲避,不让我有接近他们母子三人的机会。其实,我虽然手里拿着刀,手臂却是颤抖的,根本下不去手冲他们挥刀。 不过,眼角一瞥之下,我发现左丘茂明这时竟也躲得远远地,仿佛打算置身事外准备看我们这一家子的热闹! 我咬咬牙,道:“对他们下不了手,就拿你这个老不死的来做实验吧!” 于是,我转移了目标,提刀便朝左丘茂明跑去。他见我追来,竟吓了一大跳,急忙到处躲闪。但我此时已是恶向胆边生,竟奋力将手里的如常刀向他抛出,用了一个似乎早已生疏了多年的“以心御刀”! “咔嚓!” “啊!” 尽管刀法已经生疏,人心也不再坚强,但如常刀还是一如既往地锋利,无往不利!一道寒光划过,左丘茂明当即被我拦腰斩成两截,上身下身就此分离,血溅当场,画面极其血腥! 左丘茂明仅仅惨叫了一声,便当地死去。他死之前依然瞪圆了双目,似乎到最后也不敢相信我会真的对他下死手。这位活了四百多岁的传奇城主,最后竟是在我手里落得如此一个残忍的死法! “啊!” 两个小孩子见我杀了左丘茂明更是害怕,连连尖叫,把头埋进了柳寒的怀里。柳寒也被我的“残暴行径”给震惊了,不禁怒骂道:“你……你怎么说杀人就杀人?左丘城主跟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些年,对于孩子们来说就跟亲爷爷一样,你居然如此狠心!如此冷血!” 我呆呆地看着死掉的左丘茂明,他的尸体下面流了一大滩鲜血,被切断的腹腔里露出了血淋淋的内脏。这明明白白就是真正的死人,哪里是假的了? “难道我真的错怪他们了?”我痛苦地抓挠自己的头发,把胡子都扯下了一大把来。 不!不能停手!一旦停下来,我就再也脱离不了这个幻境了! 我手里拿着如常刀直发抖,但脚下还是跌跌撞撞地迈向前去,朝着柳寒和两个孩子。 柳寒极其愤怒,指着我吼道:“难道,你接下来还想要杀我和孩子们吗?” 这句话如同利箭一样射穿了我的心室,让我感受到了钻心般的痛楚。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肌肉在抽搐,眼睛瞪得都已经向外凸出,仿佛眼球中的血丝随时就要爆出! 我用了一种冷酷到连我自己都感到十分陌生的声音对柳寒道:“动手呀!” 柳寒愣住了,问:“动手?动手做什么?” “如果你是真的柳寒,依你的性格,此时就应该动手打醒我!而不是光光靠动嘴来骂我!”我阴恻恻地冷笑道,“动手呀!拿起你的月牙戟来跟我打!” 645 心魔 “动手呀!拿起你的月牙戟来把我打醒!”我朝柳寒大吼道。 此时的我看起来肯定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如同一名疯汉!我不仅一刀斩杀了左丘茂明,还不断地逼迫柳寒跟我动手。我一边狂吼着,一边挥舞着如常刀,步步紧逼,柳寒则护着两个无辜的孩子步步后退。 “不!我不会跟你动手的!”柳寒愤怒地朝我喊道,“而且你忘了吗?我的月牙戟早就被我自己亲手改造成了锄头,是用来干农活的,不是用来杀人的!我现在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是你的妻子,你要杀我便来杀好了!” 确实,在千丈谷底的这几年来,柳寒的性情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尤其是生了孩子以后,她不再是原来那个性格泼辣,杀伐果断的“女中豪杰”,已经为爱蜕变成了温柔的母亲和贤惠的妻子。她的随身兵器月牙戟此时应该就搁在田边,戟头被敲弯,上面沾满了泥土,早就沦为了一件翻土的农具。 所以,左丘茂明可以杀,面对我深爱的女人柳寒和两个无辜的孩子我实在是下不去手。这三个都是我最亲最爱的人,不管他们是不是虚幻的,我都不愿意伤害他们。 不过,我随即一想,既然是我的心魔在捣鬼让我深陷幻境当中,那么所有眼前的这一切就应该是我自己在脑中想象出来的。既然我能把眼前的这个女人想象成柳寒,同样也能把她想象成其他人! 于是,我开始强逼自己去想一些不相关的人,努力把柳寒想象成别的我觉得特别讨厌的人,比如殷发,比如王嵩,比如小胡子…… 可柳寒是个女的,我怎么也无法将她跟那几个猥琐、龌龊的家伙联系到一起。我便改变了思路,开始想象我特别讨厌的女性形象。 能让我感到讨厌和怨恨的女人并不多,自然而然地,我脑中忽地一下冒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一个穿着时尚衬衫和长裤,留着利落短发的年轻女子。她面无表情,与我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只淡淡地对我道:“我们分手吧!” 我的心仿佛遭到了一记重创! 哪怕已经过了二十多年,只要再次回想起这样的画面,我依然感觉无法承受。当年我便是差点被她的抛弃所击倒,自暴自弃,终日借酒浇愁,失去了人生目标。要论起来,她确实是曾经伤害我最深的女人! 但是我依然有些犹豫:“我真的恨她吗?真的舍得杀她吗?” 一阵恍惚过后,我眼前的女人再次变成了柳寒。但她的脸色却变得愤懑异常,指着我尖叫道:“我跟随你这么多年,出生入死,患难与共,到头来你却还要杀我!原来,你说爱我是假的,你真正爱的是你的老相好吗?” “是!”我居然点头承认了,脑中的那个身影越来越清晰。 “哼!你还敢承认了!如果我是她的话,你还会杀我吗?” “不知道!”我恶狠狠地回答。 柳寒不再尖叫,而是冷着脸缓缓将两个孩子推开,自己走上前来。我瞪着她,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如常刀。 “嘭!” 忽然只听一记轻响,地上一阵白雾蓦然腾起,罩住了柳寒的身形。我愣了一下,手里的刀没能砍落。 待到白雾飘散,我面前的柳寒竟变了模样,不仅容貌变了,身上的衣着也变了。实际上,她已经不再是柳寒了,而是变成了另外一个女人。 “韩婕!”我吃惊地叫出声来。 眼前的韩婕完全就是深藏在我心中的美丽模样:身上穿着时尚的牛仔吊带裤,脚上是活泼的白色帆布鞋,头上扎着俏皮的丸子头,秋水明眸,顾盼生辉,显得是那样的阳光可爱、青春靓丽! 这正是我和她初次约会时的打扮。就在那一天,她从一个老气横秋的书呆子蜕变成了自信满满的大美女。为了我,她下定决心让自己完成了华丽的大变身! 韩婕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还翘起标志性酷酷的嘴角对我说道:“如果你喜欢的是我,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我傻傻笑着,却不回答。 韩婕又道:“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把这里变成南亭县,让我们重新回到年轻的时候。我们两个依然可以长相厮守,共度青春浪漫的美好时光!” 但我却大笑起来,笑到眼泪都快出来了。 韩婕皱起眉头嘟起嘴巴,问道:“有什么好笑的?” 我指着她,依然笑个不停:“你果然露出了狐狸尾巴!我刚才确实在心里拼命地回忆着韩婕当年的样子,为的就是让你怀疑我的真爱到底是柳寒还是韩婕,哈哈!你没想到吧,我这次居然连自己都骗过了!哈哈哈!” “韩婕”的表情顿时僵住了,似乎有些生气,又有些懊恼。但我此时已经无需犹豫,立即趁着她失神的时候手起刀落,将其砍翻在地,身首异处! “呀!妈妈不要死!”韩婕身后的两个孩子显得十分惊恐,朝我不断哭喊道:“爸爸不要杀我!爸爸不要杀我!” “柳寒”变成了“韩婕”,但这两个孩子还是喊她“妈妈”,显然我脑中的心魔被我拆穿谎言之后已经开始失去了方寸,无法再控制一些细节的变化。可两个孩子小脸蛋上的害怕表情却依然让我心如刀割,再次陷入痛苦的抉择当中。 我知道这是心魔不甘心失败,仍旧想用我亲生孩子们的形象来考验我的定力。这两个孩子,虽然打一开始就是幻象,不是真的,却始终是我从襁褓中看着一点点长大的,倾注了我大量的付出。 人总说:爱即是付出。当你付出得太多时,要想收回或者舍弃,实在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情! “原谅我!原谅爸爸吧!”我眼中飚着泪水,手上的如常刀不顾一切地劈了过去。 “嘭!” 又是一阵白雾腾起,两个小孩子的身影不见了,化作两位垂垂老矣的老人。我定睛一看,正是我远在南亭养老的父母! “老爸!老妈!”我终于忍不住了,顿时痛哭流涕,两个膝盖一软便跪了下去。 老爸老妈互相搀扶着,指着我大骂道:“你这个不肖子!把我们二老丢在老家不管不顾,不闻不问,你真是太有出息了呀!” 我猛趴在地上磕着头,把头都磕破了,哭喊着叫道:“爸!妈!儿子不孝!这么多年来都没能陪伴在你们身边,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老爸愤然骂道:“你岂止不肖?你现在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杀了,难道连生你养你的父亲、母亲也要杀吗?你这个忤逆子!” 我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如常刀。刀太快了,一点血迹都没沾上,但我的手臂、衣服乃至于脸上都沾满了血迹,也分不出那些是左丘茂明的,那些是韩婕的,那些是孩子们的? 面对自己的老父亲、老母亲,我本就心存愧疚,这时又如何能下得去手?可不彻底斩断自己的心魔,我就会堕入万劫不复的幻境之中,甚至走火入魔而死! 是宁可自己死,还是要狠心杀死自己的“父母”?哪怕他们只是幻象,并不存在! 我的内心感觉到了一种撕裂般的剧痛,脑袋也仿佛快要爆炸了。我欠二老实在太多太多,哪怕是假的幻象,我也下不去这手啊! “嘭!” 另外一边也腾起了一股白雾,业已“死去”的左丘茂明突然又活过来了,却变换成了另外一个形象,同样是白发苍苍、目光矍铄的老人。 “师父!”我再次惊叫。 “师父”背着手缓缓向我走来,板着脸对我说道:“你手上的刀是我传给你的,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难道这把祖师爷传下来的如常刀是用来屠戮妇孺、弑父杀母的凶器吗?” “不是……”我低着头,抽泣道。 “如果你真的非要杀人,就来杀我吧!”师父慨然站在我面前,目光直直地盯着我道:“小胜,杀了我!杀了我你就过关了!” 我听到这句话,顿时内心最柔弱之处便如同被针狠狠地扎了一下。没错!这确实是师父才会对我说的话,他可以为了我舍弃一切,甚至是自己的生命!我欠他的更多! “师父!哇!”我嚎啕大哭,扑上去抱住他的腿,心中的委屈和悔恨通过泪水和哭喊彻底地宣泄出来。 此时的我,更像是当年那个因为调皮、捣蛋而犯了错的小孩子,跪在父母和师父的面前痛哭、忏悔。但亲眼目睹了阴阳世界间的各种纷争和悲剧,尝遍了世间的疾苦和忧愁,经历过了诸多生死、别离的场面,此时的我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子。一番哭喊宣泄过后,我的内心愈发变得坚强起来,脑中的意念也愈发坚定! “师父,请原谅我!老爸老妈,请你们原谅我!” 我突然跳起来大吼道,紧闭双眼,手里的如常刀无情地,疯狂地向前挥刀砍去。不论现在是谁站在我面前,我也绝对不会再有一丝的犹豫,全部挥刀杀了!只有杀灭一切我自己心中的执念,才能祛除心魔,看破生死! 646 灵识出窍 一切都烟消云散、尘埃落定。我的内心终于重归宁静,感觉一片空明。 睁开眼睛,我发现自己果然依旧身处温泉港主事的卧室里,身上却已经湿透了,衣服黏黏地沾在皮肤上,汗水由热变凉,寒意十足。 但此时我下腹的丹田里犹如开辟了一个无底洞,全身的经脉、穴位纷纷自行开启运转,自动吸取身周的阴气。阴气疯涌入体后又迅速化作精纯的阴力,留存在我的丹田之中,让我感觉精力充沛,浑身充满力量。 刚才在梦中那种压抑、痛苦的感觉也霍然全无,心神清明。破除了幻境,斩杀了心魔,此时的我已经完全看破了生死,哪怕山崩地裂于前也能做到面不改色、无悲无喜,无所畏惧! 疯狂涌入体内的阴气越来越多,在我丹田内聚成的阴力汹涌如潮,上下翻腾。我脑中顿时想起了祖师爷秘籍中记载的第七重两仪心法的口诀,便按照上面的指示开始修炼起来。 慢慢地,疯涌的阴气得到有效引导,躁动的阴力得到了控制,我成功突破第七重之后的第一次修炼开始步入正轨。进入入定状态的我对身周的阴气波动十分敏感,心念一动之间,随时都可以引入体内转化为阴力。 入定之后,我脑中的思想异常清晰,甚至隐隐有想向外“跑”的冲动,似乎可以离开大脑钻入身体内部的其他地方。我尝试着解开思维的束缚,让自己的意识在体内四处游走。 一个极其诡异的现象发生了!我果然可以“看得见”自己身体内部的经脉中流淌着一股股浅蓝色的阴气,不停地在百穴四骸中运行,冲刷脉络,捶打筋骨,最后归于丹田之中。那正是阴气在我体内流转的路径。 其实这样的情景早就在我的脑海中想象了无数次,因为我平时就是按照这样的次序引导阴气入体修炼的。只不过平时只能靠想象,而这才是一次真正地“亲眼”看到! “这便是功法上时常讲到的:‘灵识内窥’吧!”我想道,“功法上还说,‘灵识’是阴功修炼到第七重后才能拥有的特殊感觉,犹如魂魄与肉体分离后的感觉,不仅可以内窥,还能外放出窍!” 于是,我接着就大胆地把自己的意识往体外探索,从天灵穴处钻出了躯壳。我低头一看,果然看见了另一个“我”正闭着眼睛打坐,体态放松,表情舒缓。 “真的出来了!”我大喜道。 据说道法修炼到最高深处便可以元神出窍,看来阴功修炼到最高处也会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不过,此时的我还感觉到自己的体质已经完成了极大的蜕变,变得极阴,呼吸可有可无,心跳跳动极慢。如果这时有人来摸一摸我的身体,肯定会以为摸到的是一具“尸体”吧! “原来这就是阴功修炼到了最高层修为后的奇妙感觉!”我喃喃自道,“灵识出窍,体征全无,果然达到了不死不活的境界!” 不死不活,从好处说自然是延长了寿命,减少了对于外界条件的依赖;但从坏处来说,现在的我既不像死人,也不像活人,仿佛连思想、感情也变得冷漠许多,冷冰冰地犹如一具可以行走的僵尸。 大功告成固然可喜,可付出的代价也绝对不小。因此,惊喜之后我很快便归于默然,重新把灵识收回了体内,运行完一个大周天后又散去了功法。 转头一看,坐在我身边不远处的柳寒此时依然紧闭双眼,脸上的表情十分痛苦,身上也是微微颤抖、大汗淋漓。显然她还在苦苦与心魔对抗,深陷幻境之中。就不知道她遇到的心魔是什么样子的,碰到的又是什么样的心理考验? “除了内窥和出窍,不知灵识还能否查看别人的思想呢?”我突然心生奇想,随即将自己的额头抵住柳寒的后脑,试着运用刚刚学会的方法将自己的灵识探入柳寒脑中查看。 “嗖”地一下,我的灵识果真钻进了柳寒的脑海之中,仿佛像是在她的后脑开了一个口子,可以透视里面的画面。我暗喜道:“哈!真的可以进来啊!” 我正以一个俯瞰的视角透视着柳寒脑中所想的景象,虽然无法直接得知她此时的想法和思维,但却可以看见她给自己营造出来的虚幻梦境,以及在这个梦境中发生的一切。 “那是我吗?”我很快就在柳寒的梦境中看见了自己,便忍不住自问道。 柳寒果然也陷入了心魔给她设置的幻象中,只不过这当中竟有一个“我”。但我没有立即贸然出手干预,而是打算先观察一下再说。 “我”的身份是一支体校武术队里的明星队员,屡屡获奖,成熟而帅气。柳寒是我的小师妹,同时也是“我”的小迷妹,暗恋“我”已经很久了。但“我”却醉心于追求校长的女儿,形成一个十分狗血的“三角关系”。 那个“我”绝对不是我! 这家伙爱慕虚荣,朝三暮四,一直向往着过大富大贵的生活,妄想自己有朝一日能财色兼得、名利双收。为此,他表面上把自己的形象装扮得十分阳光、伟岸,私底下却像个舔狗一样对校长的女儿死缠烂打。 可那位千金大小姐压根就没看上他,只不过把他当做一位带着冠军光环的追求者在众人面前炫耀,对他始终若即若离,忽远忽近。怨愤之下,他便把柳寒当成了替代品,肆意玩弄她的感情。最后,柳寒被骗了感情,骗了身体,还骗走了积蓄。 看来,她遇到的是情感上的心魔,考验她的应该就是当年被渣男师兄抛弃的那一段不堪回首的伤心往事。只不过师兄的形象已经模糊,干脆被心魔用柳寒熟悉的“我”的面孔所代替,才让她更加不可自拔。 我看了一会儿,目前的“剧情”正演到了那位师兄成功傍到了富婆,彻底伤透了柳寒的心。如果不及时破解,下一幕就应该是她要去投水自尽了吧? 我叹道:“唉,陷入得如此之深,还是让我来帮帮你吧!” 于是我轻轻地抬手按在柳寒的两边太阳穴处开始发功,掌中精纯的阴力缓缓送入其中。现实中柳寒的身体渐渐停止了颤抖,直至完全舒缓下来。 幻象中,冷静下来的柳寒看向“我”的目光也从迷恋、失落和绝望慢慢地就变成了鄙夷和不屑,面部表情也恢复到了平时我所熟悉的那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心魔幻化出的“我”显然也察觉到了柳寒的变化,知道大事不好,顿时开始惊慌失措。他连忙一把将身边的富婆推开,伸出双手来柔声对柳寒说道:“好吧,寒寒,以前的事情都算是我的错!但是我们还可以从头开始,钱我还会再挣回来的。如果你想结婚,我们俩现在就去民政局登记。只要我们能重新在一起,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可这样的拙劣“演技”和剧情大转折已经无法再挽回这一出烂剧,柳寒的语气中充满了瘆人的寒意。她道:“不用麻烦了。我已经付出的一切都可以不要了,现在只想要你的一件东西。” “你想要什么?如果是我有的,都可以给你!只希望你能原谅我!” “你有,而且我不会夺走,只需要像这样……” 话音未落,柳寒猛地往前一上步便揪住了“我”的衣领,另外一只手探到“我”的裆下用力一捏。 “啊!” 这一声惨叫可把旁观的我也给吓到了,心悸之下便赶紧退出了柳寒的梦境。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长出一口气,道:“幸亏那不是真的我,太特么吓人了!” 只听得“啪”的微微一声,身边的柳寒也终于突破了。她睁开眼睛,看见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刚才在梦境中是不是你帮了我一把?” 我苦笑道:“知道是我帮了你就好,梦中的情节你可别当真啊!” 柳寒呵呵冷笑:“难说!就看你以后的表现了!” 突破至第七重后,以我目前的实力对上独角鬼王已经是胜券在握了。但我还是不希望打草惊蛇,毕竟独角鬼王的身边还有秦嘉这么一个足智多谋的军师在,温泉港内也还有数百名忠于他们的士兵。所以,绝不能在公开场合动手,只能在暗地里将他们一举拿下,做到人不知鬼不觉才行。 于是,我刻意收敛了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没有急于动手,而是耐心寻找最佳时机。 阴修虽不似鬼修那样,可以凭借身上弥漫的怨气程度来判断鬼功等级的高低。但如果阴功修炼到了高深时,人的外表气质也会不自觉地发生变化,散发出一种威慑力。柳寒就说我突破之后整个人变得更加内敛了,比起之前来显得特别威严,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冷淡许多。 为了不过早暴露实力,我决定暂时压制自己的修为,装作虚弱的样子,降低独角鬼王和秦嘉的警惕。 647 设计擒鬼王 我和柳寒双双突破瓶颈成功后,并没有着急对独角鬼王和秦嘉动手,而是继续寻找合适的时机。我不想打草惊蛇,更希望能“活捉”他们。毕竟,我还有太多问题想要从他们嘴里得到证实。 过了几天,我终于等到了一次机会。秦嘉突然向我问起了千丈谷内的情况,打听从温泉港是否可以一路行船到达千丈谷底,又能否从那里登上悬崖,然后抄捷径直达鬼门关? 我答道:“可以行船。但那里的河道非常狭窄,只能乘小船,而且岔道比较多。” 秦嘉又问:“具体能行多大的船,水深如何?” 我便假意道:“光说是无法说得清楚的,不若我们去借一艘小船来,一起沿着河道往上游去看看,好让你自己心里也有个底。” 秦嘉不疑有它,认为只是查探地形,不会有什么危险,便和我约好明日一起去。 我却又道:“把柳寒也叫上吧。我当时受了伤神志有些迷糊,到底走过了哪些岔路口柳寒应该比我更清楚。还有独角鬼王也去吧,路上还有一些温泉支流太热了,只有它能进去探路。” 秦嘉听了也十分赞同,自己跑去通知独角鬼王。于是两人两鬼,目前温泉港内职务最高的四个将领一起出动,共乘一艘小船沿着我和柳寒逃亡而来的小道逆向而行。 这条河道确实十分偏僻,而且七拐八拐地,很容易迷路。我们一路行船,很快就经过了我和柳寒发现钓鱼竿的地方,再往前便是没有任何人迹鬼影出没的野洞了。 又行了半天,河道里的水温开始升高,我便建议停船上岸步行。独角鬼王本来就不太乐意出来干这种枯燥的差事,这时候更不高兴了,懒洋洋地说道:“你们怕热,我可不怕,我还是坐船吧” 秦嘉见我和柳寒面色不佳,以为我们生气了,就去劝独角鬼王:“两位港主都步行了,你自己也好意思坐船?赶紧上来吧!” 秦嘉虽然鬼功很一般,却是跟随七郎多年的心腹军师,独角鬼王可以不给我面子,但还是得给他面子。于是鬼王只好嘟嘟囔囔、不情不愿地下了船,跟着走上岸来。 我见四下无人,而且所在的洞穴颇大,非常适合动手,便给柳寒使了个眼色。柳寒微微点头以作回应,这一隐秘的小动作却被眼尖的秦嘉发现了。 他十分狐疑地问道:“二位港主,你们这是在打什么暗语呢?” 我笑道:“我是在提醒柳副港主,就是这里了!” “就是这里?这里又没有岔路口,是做什么的地方?”秦嘉继续追问。 柳寒则很随意地拍了拍秦嘉的肩膀,安慰道:“不用着急,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我见柳寒已经靠近了秦嘉,随即不再废话,手往腰间一摸便将如常刀抽了出来,猛地转身朝我后面的独角鬼王砍去! “你干什么?”独角鬼王见我毫无征兆之下突然发难,顿时大吃一惊。他根本来不及取出随身的武器格挡,便只好抬手去挡了我这一刀。 如常刀是什么刀,无坚不摧、阴阳不侵,岂是区区一只鬼手可以挡得住的?独角鬼王当即被我生生砍断一只鬼手,不禁惨叫一声:“啊!” 秦嘉顿时明白了我和柳寒的意图,冲独角鬼王大叫道:“你快逃!逃出去告诉鬼帅……” 可话还没说完,秦嘉便被柳寒施了定魂术,在他身上贴了符箓,再也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来了。 他虽然贵为鬼军的军师,但等级却不高,仅仅是一只青鬼,在已经突破至第六重修为的柳寒面前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我叫上柳寒一起来,实际上就是防止在我和独角鬼王交手时被他趁机逃跑了而已。 另一边的独角鬼王被我砍断了手,痛得哇哇大叫。但它并不准备听从秦嘉的话立马转身逃跑,而是从腰间也抽出一柄厚背大砍刀来要与我硬拼。显然它还认为自己的实力与我相当,以一对一不见得会输。 此时的我也无需再藏着掖着,便将身上的阴力完全释放出来,第七重阴功修为的气势顿时就压制住了独角鬼王,让它大惊失色,叫道:“原来你一直在扮猪吃老虎!” “到底谁是猪,谁是老虎?” 我大吼一声,手里的如常刀一挥便把独角鬼王的大砍刀斩断。再一挥,它的另外一只鬼手也断了。我顺势用手一抓,也同样用定魂术将没了双臂的独角鬼王定住。 独角鬼王痛叫连连,嘴里不断爆出脏话来诅咒我。我只是冷笑,又在它身上拍了好几张事先准备好的高级定魂符和封印符。这下它彻底动弹不得了,只有嘴能说话。 “嘴巴放干净点!”我还没说什么,一边的柳寒却听不下去了,冲过来揪住独角鬼王便猛抽了几个大耳光子。 独角鬼王不肯认怂,依然破口大骂:“你这个臭娘们!有胆子就把老子解开了单挑!你们这一对狗男女,男盗女娼,搞偷袭算什么本事?” 柳寒一听,更怒了,接着又是一 通大耳光子。但独角鬼王皮糙肉厚,在三大鬼王当中鬼功最高,防御力最强,任由柳寒把手掌抽断了对于它来说也不过是挠痒痒罢了。 于是我劝住了柳寒,拿起如常刀抵到独角鬼王的鼻尖上,恶狠狠地对它道:“我这刀的厉害你可是领教过了吧?最后放老实一点,不然我把你的魂魄一小块一小块地割下来,形同凌迟!” “哈哈哈!拿千刀万剐来吓唬我呀?”独角鬼王竟然也不怕,狂笑道:“老子经常听大力和邙山那两个蠢家伙说起在地狱十八层里的种种酷刑,一直都很好奇。有本事你就一件一件挨个在老子身上试一试,看看到底是什么滋味?哈哈哈!” 这家伙实在是太狂了!又臭又硬! 可暂时我又拿它没有太好的办法。大力鬼王和邙山鬼王曾经在地狱中饱受酷刑折磨,每次一说起罚恶司,那两位便不由得打起冷战来,可见当中的可怕之处。但独角鬼王没有尝过那种滋味,我也没有那些阴差狱吏的手段,光是拿刀吓唬吓唬,确实对它起不到太好的效果。 但是此时好不容易得手才逮住它,又不能将它带回温泉港关起来,更无法把它收入锦囊之中。它是鬼王级别的大鬼,肯定不是锦囊这种收纳型阴器可以轻易禁锢得了的,只能暂时用符箓压制,时间也不能持久。 因此,眼前的形势逼着我只能就地拷问独角鬼王,不管能不能得到我想要的答案,都不能将它带走。 一旁的秦嘉见我犹豫,便知道我对目前的形势准备不足,于是对我道:“翟港主,我和独角鬼王未曾招惹过你,为何要如此对我们?” 我冷哼道:“你别想着假扮无辜了,我为什么要抓你们,你自己心里清楚!” 秦嘉道:“冥港与鬼军结盟已超十年,一向合作无间,我自认为并没有做出伤害两家盟约之事。” 我斥道:“跟结盟无关,我现在要报的是杀我师父的大仇!” 秦嘉一听这话,顿时就哑了一下,明显是找不到推辞了,干脆闭口不言。 他的这种态度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表明他其实也是知道个中内情的。于是我又转去冲独角鬼王怒吼道:“说!是不是你杀了我师父?” 独角鬼王嘿嘿冷笑,阴阳怪气地说道:“你师父不是被茅山道会的人开枪打死的么?当年你发现他尸体的时候我也在场,还帮着你把他埋了,怎么又赖到我身上来?” 我驳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和陆煜借着查探军情的名义提前离开冥港跟踪我师父,等他回到半路上才动手害死了他。后来你们又故意引我到了我师父遇难的地方,假装无意中发现,使我信以为真!可惜呀,你们当时放跑了一名人证,不然我还会一直被你们蒙骗至今!” “人证在哪?有本事叫他来跟我当面对质呀!还有,要不要把陆煜也一起叫来,看看到底是谁在撒谎?”独角鬼王依旧很嘴硬,不肯认罪。 老刘此时还在温泉港,但即使叫了他来也无济于事。只要独角鬼王存了拼死抵赖的心思,这种对质到最后无非也就会变成了扯皮。 “怎么样?拿我没办法了吧?哈哈哈!”这家伙愈发猖狂,乃至反过来嘲讽我,似乎现在掌握主导权的是它,我却落到了下风。 我想了想,冷哼一声对它道:“你别忘了,我现在可是阴功第七重的修为。想要对付你,办法多得是!” 接着我从怀里又取出几道符箓在独角鬼王身上贴满了,随后在地上简单地画了一个阵图,将它困在中央。这个阵是师父教给我的一种拘魂阵,虽然简单,但只要我的修为能压制住鬼王就能奏效。 我也踏入阵中,与鬼王面对面站立。但它太高了,我便干脆在它两个膝盖后面踢了两脚让它跪下,貌似在向我跪拜。 此时独角鬼王已经被我用符箓封住了嘴巴,它遭此羞辱后气得七窍生烟,但也只能冲着我龇牙咧嘴,憋得满脸通红。现在我不需要它再说半句话,当个哑巴也省得干扰我做法。 648 被封印的鬼王 独角鬼王实在嘴硬,我拷问不成只能另寻他法。先是给它贴满了符箓,又画了阵图,等做好了准备,我便对柳寒道:“你在旁边给我做护法,同时要看好秦嘉。” 柳寒知道我要干什么,便点头答道:“放心吧,你也小心施法。” 我嘴中默念咒语,最后在独角鬼王的脑门上贴了最后一块符箓:催眠符。 这是一种强行催眠鬼魂的符箓,还是我从苏老板那里求来的。只有封印一只强大的鬼修之前才需要使用催眠符令其陷入沉睡,接着就可以将其放入特制的瓷瓶、瓦罐或者石棺等密闭容器之中。 当然,有些大鬼的能耐太强,就需要一座画满符咒的坟墓才能封印得住,独角鬼王之前所待的古墓便是如此。不过我现在并不准备要长时间封印它,而只是打算令其暂时陷入睡眠状态而已。 贴了催眠符后,鬼王脸上狰狞、愤怒的表情渐渐消失,很快就变得呆滞起来。不多时,它再也抵不住困意,耷拉下脑袋“呼呼”睡去。 我很满意苏老板这张催眠符的效果,随即自己也低下头,与鬼王额头碰额头,开始入定。 其实我现在使的并不是什么特殊的秘术,而是在修炼第七重阴功时让灵识出窍,将自己的意识探入独角鬼王沉睡的魂魄之中,并控制其进入梦境。 “独角……独角……”我的灵识在独角鬼王的脑海中轻轻呼唤道,“你从哪里来?你从哪里来?” 之前我查看柳寒的梦境,只是作为一个盘观者而已。这次我却变成了主宰者,完全是从第一人称的角度查看独角鬼王脑中出现的画面。我也无需像心魔一样做太多的伪装,或者需要制造出一个幻境来,只需直接搜索它的记忆即可。 独角鬼王在梦境中听到了我的呼唤,脑海中便慢慢显现出了几幅完全不同的画面,从模糊渐渐变得清晰起来。这些应该都是它的记忆画面,只不过此时互相交织在一起,还时不时来回切换,极不稳定。 这些画面中,有些显示是它在阳间时经历的事情,那时的它应该还没有死,属于生前的记忆。还有些画面色彩阴暗,很明显地点是在阴间,此时的它应该已经变成了鬼。显然独角鬼王不清楚我刚才所问的“你从哪里来?”到底是在问它的出身?问它的家乡?还是问它的来历? 不过当中还有一幅画面竟是完全的黑暗,里面看不到任何的景物,也没有声音,没有动静,仿佛那是从一个断了电的监视器里传过来的画面。 我操控着独角鬼王的梦境选择了那个画面所代表的那一段记忆。一旦完全沉浸在某个梦境之中,那段深藏的记忆就会被重新激活,带来的不仅仅只是视觉画面,还能感知到当时的其他感官记忆。 “原来这就是被封印的感觉呀,真可怕!”随着独角鬼王的思维进入这段记忆之后,感同身受的我也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忽然间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虽然眼前看不见任何事物,但我完全可以从独角鬼王的记忆中感受到一种十分压抑、十分绝望的情绪,仿佛已经被禁锢在某个狭窄的空间里好久好久了。也许是上千年,也许是上万年,待在其中早就失去了对于时间的概念,自己却始终还“活着”,独自面对无边的黑暗。 看来,封印对于一只鬼修来说,绝对是比魂飞魄散要更加残忍的惩罚,甚至要比遭遇各种生不如死的酷刑还要难受。不管你有没有密闭空间恐惧症,在这样的绝对黑暗中感受到的压抑感足以令人发疯和崩溃! 一阵歇斯底里的宣泄过后,当你终于恢复了清醒,却发现自己依然被关在这里面对黑暗和压抑,无力摆脱。于是,新的一轮煎熬又开始了,如此循环反复,一次又一次,仿佛永无休止! 回忆到这里,我可以感觉到独角鬼王的魂魄在剧烈地发抖,显然这一段记忆对于它来说实在是一段非常可怕的经历,只要回想一下都会产生条件反射式的恐惧。 “好了,快进到最后吧!到底是谁来救了你呢?”我大发慈悲地发问道。 独角鬼王似乎如释重负,脑海中的记忆画面终于出现了变化。虽然黑暗还在继续,但耳边开始听到了一些声音,而且越来越响。 “轰!轰!” “嚓!嚓!嚓!” 声响来自于头顶,似乎是有人在上面施工,听起来像是挖土和敲击石块的声音。这样吵闹的噪音在独角鬼王听来却是如同天籁一般美妙,心中油然生起一丝希望。 吵了一会儿,上方的声响越来越大,甚至可以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小心那根红绳!不要去碰它,沾上一点就会触发这下面的阵法机关!” “你们几个过来把这块阵石砸了!这应该就是阵眼所在,破了它,这一层大阵也就废了!” “咔嚓!咔嚓!” “轰隆隆!” 随着顶上的动静越来越大,独角鬼王感觉到禁锢在自己身上的那种压抑感也在逐渐减轻,仿佛只要稍一用力挣脱,便能像新生的笋尖一样破土而出。但它努力了许久,却始终挣不脱那一层最后的封印。 “哗啦啦!哗啦啦!” “咚!咚!咚!” 几块硬物突然砸落下来,就在独角鬼王的耳边近距离地与另外一块硬物发生了剧烈的碰撞,产生出十分刺耳的敲击声,同时还有不少稀稀拉拉的摩擦声。这些噪音又紧接着在周围的硬质平面上反弹,产生了连续不断的回响。 不需要听声辩位的本事,任谁这时候都应该能听出来了,独角鬼王是被封印在一口类似于石棺的狭窄物体里。外面还有一层稍大的空间,应该就是墓室。只不过墓室的顶部现在已经被打开,大量的泥土夹杂着破碎的石块从上面落下在砸到棺盖上。 “你们都让开,这口石棺上的封印是钟馗亲手布下的,只有我能解开!”一个浑厚的男声说道。 这个声音我实在太熟悉不过了,正是七郎的声音!果然是他亲自出手救了独角鬼王! 又经过一番折腾,石棺上的封印才终于被解除了,七郎命令手下推开了棺盖。终于,独角鬼王眼前的绝对黑暗被驱散了,一道极其微弱的光线从墓穴顶部的破洞处照射进来,又折射进了石棺之中。那似乎是月光,光线虽暗,但也足以让我看清了独角鬼王身处的空间。 没错,那正是一座墓穴。独角鬼王此时就躺在中央的石棺当中,依然动弹不得,只能心怀激动与惊讶之情仰视着站在棺外的七郎。 “你就是独角鬼王?”七郎问。 独角鬼王已经能说话,便道:“没错,你又是谁?” 七郎微笑着回答:“我是鬼帅,统领阴间鬼军的元帅。” “鬼帅?鬼军?”独角鬼王想了想,接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从来没有听过这两个名字。 七郎很有耐心,解释道:“你没听过我的名字不奇怪,鬼军成立不过百年,那时你已经被封印住了。” “我被封印在这里多久了?” “据我所知,至少五百年了!” “五百年!” 独角鬼王大叫一声,心中的怒火“蹭蹭蹭”地就往上冒,咒骂道:“钟馗那个杀千刀的老不死!等老子出去了,看我不把他碎尸万段!” 七郎却依然不急不忙,又对独角鬼王道:“钟馗的事情先放一边,先来说说你我之间的事情吧。” “我又不认识你,我俩之间会有什么事情?”独角鬼王十分不解。 七郎大笑,道:“要知道,我为了破除这座古墓的封印,出动了上千只鬼修一起发动大阵,花了三天三夜才成功。而且,考虑到运行这样的大阵动静极大,我还特意在周边几个市县制造了几起骚乱吸引阴修和道修的注意力,调虎离山,才保证了这次计划的成功。” “所以你有没有想过,既然我们俩之前不认识,我为何要费尽周折,甘冒大险来破除此地的封印,救你出去?” 独角鬼王自然也不是笨鬼,便问道:“你想要回报?” “我想要你加入鬼军,为我效力!” “加入鬼军去打谁?” “地府、阴军、钟馗、阎罗王!” 独角鬼王一听,顿时眼冒红光,大吼道:“好,我答应你!这些都是我的仇人,只要我能出去,不需要你说我都要去找他们算账的!” 我听到这儿,也总算得到了我想要寻找的答案。封印独角鬼王的古墓位置是在黎中县,而七郎刚刚亲口承认了是他派手下故意在周边几个市县制造骚乱,目的就是掩人耳目。南亭县的乱葬岗鬼市被毁必定是其中之一,鬼市上的诸多老客只是在糊里糊涂之下就当了牺牲品。 一想到刘公刘婆、范秀才等鬼市众鬼,我心中便恨得牙痒痒地。它们虽都是鬼,却几乎陪伴了我的整个少年时光,情同老友。 “这仇,我也记下了!” 649 孤家寡人 我将灵识出窍,探入独角鬼王的记忆中搜寻,果然证实了是七郎从黎中县的古墓中救出了鬼王,还为此袭击了南亭县乱葬岗上的鬼市以掩人耳目。 独角鬼王因此对七郎感激涕零,从此死心塌地地跟随其加入阴军,四处征战,后来便成了三大鬼王之首。 我按捺住愤怒的心情,又继续搜索鬼王的其他记忆片段,其中最重要的便是与我师父的遇害有关的内容。随着独角鬼王的视角,我终于完完整整地看到了发生在巨瀑城上方洞穴里的事情经过。 与苏老板和老刘之前所说的基本一致,七郎在识破我师父的计划后,派出独角鬼王和陆煜前去跟踪。这一人一鬼便在我师父回程的半路上拦截了他,陆煜开了枪,师父中枪滚落峡沟。陆煜下去补枪,鬼王则在附近搜寻老刘未果。 而后,这两个凶手居然还能当着我的面演了一出戏,故意把我引到师父遇难的峡沟,嫁祸于茅山道会。可气的是,当时的我看起来竟毫无怀疑,一腔怒火只顾着发泄到了玉簪门门人的头上去,还因此与小胡子结下了血仇。 明白了真相后,我心中的怒火终于无法控制,当即收回灵识,从腰间拔出如常刀一刀从独角鬼王的头顶斩落,将其斩成两半。这还不解气,我又横劈竖砍,剁了又剁,将其魂魄切得七零八落。就这样,三大鬼王中最后仅存的一只便就此魂飞魄散,连叫都未曾叫出一声! 灭了独角鬼王,我红着眼睛走到秦嘉身前,手里提着刀,脸上带着狰狞的表情。还未提问,秦嘉便苦笑道:“不用麻烦了!我知道你现在已经是第七重阴功,连鬼王都被你强行搜了魂,以我的低弱鬼功更是想瞒也瞒不住你。说吧,你想知道什么就尽管问吧!我只求你最后能留我一条鬼命!” 我没有立即答应他的条件,而是直接恶狠狠地问道:“先说你有没有参与杀害我师父的阴谋?” 秦嘉连忙摇头:“我没有!这件事情我是后来才听鬼帅跟我说的。如果我提前知道了他的打算,我也肯定会极力劝阻。毕竟当时鬼军才刚刚与冥港结盟不久,这样做太冒险也太容易出纰漏,完全是得不偿失的做法!” “你不怕我师父回来后拆穿了你们的底细?” “不会。”秦嘉笃定地回答,“你师父手里能掌握到的证据无非也就是查实了独角鬼王的来历,然后跟南亭县鬼市被毁一事扯上关系。但当时我们还未结盟,敌友未分,就算你要追究起来,大不了我们就牺牲一个独角鬼王给你和你师父出出气,这事也就过去了。杀了你师父灭口又去嫁祸茅山道会,才是真正的下策!” 秦嘉的解释倒也有理有据,我稍稍收了收怒火,又问道:“这事你可以不认,但荒坟山一事肯定是你暗中策划的,是也不是?” 秦嘉犹豫了一下,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道:“这个确实是我的主意,详细计划还是我想出来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时的目的就是为了挑起阴修和道修双方之间的争斗,好让我们鬼修能在其中渔翁得利。” “怎么做到的?” “我们先是在阴间和阳间故意泄露出鬼军打算要袭击荒坟山鬼市的风声,并想办法分别让地府和茅山道会提前收到消息。当阴军和道修出兵之后,我们派了两支鬼军的小分队,各自引诱双方的人在荒坟山鬼市遭遇。” “随后的事情就更简单了。趁着双方在荒坟山起冲突的混乱之际,鬼帅安插在茅山道会内部的内鬼故意开枪打死了日游元帅,造成了无法挽回的矛盾。此后,我们又不断在两边煽风点火,使得茅山道会下定决心要攻入阴间找地府报仇。” 说到这里,秦嘉却突然叹了口气,道:“可惜呀!没想到我千算万算,到头来也有失算的时候,原本是挑拨离间之计却弄巧成拙变成了引狼入室。茅山道会攻入阴间后,竟鬼使神差般地在鬼门关前击败了冥港联军,坏了我们的好事,之前的大好的形势就此功亏一篑!” “如果当时顺利攻下了地府,鬼帅会如何处置我和冥港?”我并不理会秦嘉的哀叹,追问道。 秦嘉苦笑:“说到底,我也只是鬼帅手下的一名军师,出谋划策的时候他才用得上我。至于大功告成之后的打算,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才知晓了!” 审问到此,我想知道的问题都基本上弄清楚了。七郎与我结盟,必定是从一开始就是居心不良,即使秦嘉不肯明说,但也猜得出来事成之后我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七郎不仅跟我有杀父之仇,还是毁掉乱葬岗鬼市的幕后元凶,这些仇,我迟早要一个一个找他索报! 秦嘉的等级不高,我便毫不客气地将其装入锦囊之中,反正以后再有想起要了解的问题,随时可以揪出来继续审问。 柳寒见我杀了鬼王,收了秦嘉,于是就问我:“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咬咬牙,道:“他不仁,我不义!既然已经动手了,冥港与鬼军的盟约也就此作废。温泉港的主事是我的老部下,我打算回去后就召集滞留在温泉港的残部整编成军,趁自由城不备发起偷袭!” 柳寒却不同意,劝道:“你先冷静些!莫说目前温泉港就那么一点点兵力,哪怕让你再招来几千、一万兵,这事恐怕也行不通!你现在手底下现在已经没有了从冥港带出来的嫡系部队,也缺少像讥讽鬼和铁头那样忠心耿耿的得力干将,光靠咱们俩怎么带得动这些刚打了大败仗的残兵?” “我还有冥港呀!那是我们的大本营,还有汪守守着,随时可以派兵来支援我!” “目前茅山道会的势力已经占据了从巨瀑城到蛇湾、千岛城之间的偌大河道网,我们与冥港之间的联络已经完全中断。远水解不了近火!” “还有三刀!”我急道,“三刀就在鬼农庄,他肯定会听从我的命令的!” 柳寒依然摇头:“你想得太简单了!别忘了三刀也曾经是杨七郎的部下,一旦你们俩之间决裂,三刀会忠于哪一边还说不定呢!实际上,这才是我最担心的问题。杨七郎毕竟是鬼修,我们是阴修,如果非要挑边站队的话,温泉港的鬼兵都不一定会听我们的!” 柳寒这一席话终于说醒了我。之前冥港与鬼军打出去的旗号都是要解放鬼奴,废除奴制,所以不论打到那座阴城都能获得急切想要恢复自由身的鬼奴们的支持。也就因为双方的目标和原则一致,才促成了结盟,组建成冥港联军。 可一旦冥港和鬼军之间闹掰了,冥港联军便不复存在。那么军中业已得到自由的鬼修士兵们必然会面临一个选择,是支持冥港,还是支持鬼军?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鬼也肯定是如此。冥港原本就只不过是一座阴城,鬼军才是名义上“由鬼修组成的军队”,孰亲孰疏,一目了然。假如非要做出选择,估计大部分原冥港联军的鬼修士兵第一选择就不会是冥港。 再加上,现在是我在要主动解除盟约,于“理”字上本就不占优势。即使我将七郎密谋杀害我师父和设计挑拨地府与茅山道会的事实爆出,也未必有人信。阴间的大势已然如此,乱局之中各方只会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而做出不同的选择,什么真相、正义根本就不重要。 如此算来,现在的我居然成了一个“孤家寡人”,压根就没有与七郎公然对抗的本钱! “难道我还要把这一切装作不知道,与他虚与委蛇,天天做戏,等待时机?”我苦恼地抓起了头发,哀叹道:“那样的事情我也肯定做不到,绝对会露馅的!” 柳寒见我陷入两难,便很认真地对我道:“如果你一定要报仇,就只有一种铤而走险的办法,但是后果谁也无法预料!” “什么办法?” “直接刺杀!” 我大吃一惊:“刺杀?怎么动手?” 柳寒道:“杨七郎目前在温泉港整编新军,一时半会儿还联系不上独角鬼王和秦嘉。我们可以假借收拢温泉港的残兵先回自由城去参与整编,他定然不会怀疑我们。到时候,我们趁杨七郎还没有防备之心靠近他身边,然后突然动手,这才最有可能成功!” 我皱眉道:“自由城里基本上都是七郎的部下,这恐怕是一个有去无回的刺杀计划。我自己倒罢了,大不了一命换一命,可是这样就会连累你。我看,我自己去报仇就行了……” “啪!” 话还未说完,柳寒便怒了,直接给了我一记耳光子,骂道:“你是嫌弃我么?这时候还跟我分什么你我,你死了我还独活么?” 虽然挨了打又挨了骂,我心里却是十分感动,便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深情拥吻。此时已经无需多言,我们两个人的感情经历了那么多次考验,早就超越了生死。不论这次刺杀行动成与不成,我们都不会再分开了! 650 苏老板的秘籍 杀了独角鬼王之后,我和柳寒下了决心,要前往自由城刺杀鬼帅杨七郎! 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眼下阴间大乱,从鬼门关前落败之后我又长时间流落在外,冥港联军的掌控权已不在我手中。我唯一能掌控的大本营冥港又离得太远,联络之道也被切断。 而且,此时我已经无法回头。独角鬼王被我杀了,秦嘉也被我囚禁,开弓便没有回头箭,此时我就只能选择走刺杀这一条最危险的路! 回到温泉港,我和柳寒自然故作无事发生。动手处的河道十分隐秘,根本不会有人发现之前发生的事情。唯有温泉港主事见独角鬼王和秦嘉没有和我们一起回来,便跑来询问。 我推说道:“我们在那段河道内发现了一条捷径,或许能直接通往鬼门关,但是只有鬼修才能通过。所以,我就把探路的任务交给了鬼王和秦嘉,待到他们寻完了路,自己会回来的。” 温泉港主事本就是我的老部下,对这个说法完全没有起疑,其实他只是过来询问一下今后收拢残兵的工作该交给谁去处理。 我便问道:“港外的兵营里现在已经收拢了多少兵员?” 主事回答:“昨天的准确数字是八百五十二,不过每天还在零零散散地增加。” 我道:“鬼王和秦嘉出去探路这几天,收兵一事就暂且由你负责,等凑够了一千整数,我就亲自带回自由城去。” “属下明白。” 主事问完了话刚要走,却被我叫住了。 “你这里有没有好一点的盔甲,合适我和柳副港主穿戴的?” 主事愣了一下,然后回答:“呃,港主是要什么类型的盔甲,可有什么特殊要求?” “要轻便一些,适合步战和冲锋的那种。” “这倒是有,就在库房里,还是全新的。只不过材质算不得是上品,就是普通军官穿戴的那种。” “没事,有就成,你去找两副大小合适的拿来给我。” “是,港主。” 我和柳寒身上的那套盔甲都已在鬼门关一战中被毁,既然要去自由城实施刺杀,身上总得重新换一套装备才行。但温泉港是个小地方,一时半会儿也很难找到好的材料和精通制甲的师傅,只能先用普通的来顶一顶,这也是无奈之举。 除了要准备盔甲之外,我的肩伤也应该趁这几天的时间好好调养一下,争取早日痊愈,恢复十成十的状态和体力。因此,我少不得还得天天往老刘的小诊所跑。 我自然是很信任老刘和苏老板的,便如实地将我杀死独角鬼王、囚禁秦嘉的事情跟他们说了,并透露我和柳寒打算去自由城刺杀七郎的计划。 苏老板最为担心,听了便又惊又急地叫道:“这样的计划太冒险了!且不论最后能不能成功,一旦动了手,你们在自由城内肯定是寡不敌众,可怎么脱身呢?” 我正色道:“能不能脱身已经不是我要第一考虑的问题了。师父待我恩重如山,他的仇我必须要报,哪怕是玉石俱焚我也心甘情愿!” 苏老板苦苦劝道:“你不要急,其实我们可以先想办法回到冥港,然后再徐徐图之。” 我摇头道:“这个选项我也考虑过了,但并不可行。一是独角鬼王和秦嘉一事我不可能瞒得太久,迟早要被人发现,时间上来不及从别处借兵;二是眼下去往冥港的商道已经被茅山道会截断了,就算我想回去也恐怕是做不到;三则是,即使我回到了冥港,单单以冥港的实力,是无法对抗目前的鬼军的。所以,不能明着来,就只能刺杀!” 苏老板听了我的分析也无话可说了,只好坐回了椅子上一直摇头、叹气。 老刘倒不劝我,还是默默地给我的伤口处敷药。完了之后,他才走到后室拿出来一个匣子交给我,道:“我老头子修为低,身体差,去了也帮不上你们什么忙,反而会成为你们的累赘。既然你们决定要去冒这个险,我就略表些心意,这匣子里是我秘制的一些伤药和两颗回元丹,你们带去备用吧。” 我接过了匣子,便问他:“回元丹是做什么用的?” 老刘道:“回元丹可以在短时间内恢复你体内的阴力,功效抵得过你同时吸取十颗阴元。你和柳寒一人藏一颗在身上,必要时就拿出来吃。” 我十分感激,谢过了老刘,把药匣子收好。 苏老板见老刘给了药,自己也坐不住了,重重叹了最后一口气,对我说道:“也罢!既然你们的心意已决,我也就不拦着你们了。我这儿有一本秘籍,之前在巨瀑城时就打算要交给你的,可你当时急着要率军出征就没给成。结果你这一去就是几年,我就更没机会给你了。不过也无妨,你最近几日才晋升了第七重修为,现在练也算是刚刚好!” “什么秘籍?现在练还来得及吗?”我惊讶道。 苏老板却笑了,得意地道:“其实这门功法你不需要再练,因为你早就已经学会了!” “你是说:牵偶术?” “没错!” 苏老板是纸傀门的门人,以前在省城时就曾经手把手地把他们门中的绝学牵偶术教给了我,条件便是要我答应将来过继第二个儿子给他跟着姓苏。但是现在我已经将阴功修炼到了第七重,不阴不阳,不人不鬼,哪里还能生什么孩子? 苏老板卖完了关子,终于也舍得跑到自己的睡床底下摸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递给我,然后道:“我要给你的并不是功法,而是一本用来制作高级纸傀的手册。” “高级纸傀?”我听了顿时大感兴趣,翻开了那本册子细看。 那册子所用的纸张已经十分古老了,甚至还有些残破,但里面绘制的各种图形和说明文字倒还齐全。我大概看了一下,便明白了这本册子的真正来历:原来这就是纸傀门的创始人“折纸将军”亲手绘制的折纸图册! 苏老板以前给我讲过纸傀门的渊源故事,说纸傀门其实是脱胎于一个叫“鬼儡门”的古老门派,他们的真正祖师爷叫做:“万鬼老祖”。万鬼老祖当年也曾经达到了第七重阴功修为,自创的鬼儡术能够同时操控一万只鬼。 但鬼儡门没落之后,鬼儡术也就失传了,其门人分崩离析,又拆分成了许多大小门派。纸傀门就是其中之一,而养鬼人其实也是个中分支。 纸傀门的首任掌门姓折,本是一名带兵的将军。修炼阴功之后,他便将鬼儡门残本与折纸相结合,自创出一门新的功法:牵偶术。牵偶术将原本用以控制鬼物的鬼儡术改造成了可以控制纸傀、木偶的术法,威力虽然变小了,但入门的门槛也就低了,更适合低修为的门人掌握。 但是有了牵偶术,也只不过是有了正确的“方法”,还需要有完美的“道具”才能发挥出真正的威力。我现在拿在手里的,正是折纸将军留下来的制作高级纸傀的折纸图册,上面图文并茂地详细记载着各种高级纸傀,一看就会。 苏老板献出了这份“秘宝”,显得十分得意,在那儿摇头晃脑地对我道:“这本图册之所以我一直没有提前拿出来,就是因为它对于阴功修为要求非常高。莫说是我,就连我们现在纸傀门的掌门都施展不了。” “要求有多高?” “哼!这是我们纸傀门的最高秘术,只有达到第七重修为以上的人才能施展。可惜纸傀门的后人不争气,自从折纸将军之后就再没有人能达到第七重修为了,这套秘术也就成了空中楼阁,只能当做摆设。” 我笑着问苏老板:“这么珍贵的传承之物,你们掌门也舍得给你,你又舍得给我?” 苏老板却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道:“再好的东西用不上也是白瞎!我们掌门知道我要下阴间,才特意将这图册交给我,吩咐我要把它转交给真正有能力有作为的人,把纸傀门的秘术传承下去,发扬光大!还有不要忘了,你当初可是认了我这个叔叔的,算是我的子侄辈,我把图册传给你,也不算是擅自外传了呀!” 苏老板说了一大堆,实际上还是在为我着想。我非常感动,便搂住他的肩膀道:“那是肯定的!你一向都比我的亲叔叔还亲!就算我现在已经生不了儿子了,但只要我这次死不了,一定收一个徒弟来把你们纸傀门的好东西传承下去!” “哎!这就对了!”苏老板大喜道。 这本图册对于我来说真可谓是及时雨呀! 原本我就担心此行去自由城,势单力薄,不仅要对付七郎这只鬼煞,还需同时顾及他的其他部下。有了这本图册,我便可以临时赶制一批高级纸傀出来藏在身上,必要时就放出来,不亚于随身带着一队忠心耿耿的贴身护卫。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我和苏老板到处搜罗制作高级纸傀的材料,加班加点,终于在出发前往自由城之前制作出了一批纸傀兵将。这样一来,我对于刺杀七郎便更有了一份信心! 651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嘎嘎噶嘎……” 自由城的水门徐徐打开,我所乘坐的运兵船即将通过城门洞,驶入城内的码头。 这道水门是自由城的四道城门之一,另外三道分别为谷门、山门和雾门,各自通往其他几座临近的阴城。水门也是自由城唯一临水的城门,由于我从温泉港坐船而来,故从水门入城。 “现在的自由城,已经今非昔比了呀!”我看着眼前高大雄壮的城墙和城内码头上熙熙攘攘的一派忙碌景象,不由得感慨道。 要知道,几年前我攻下这座城时得到的只是一片瓦砾和废墟。当时这里还不叫“自由城”,而叫“石乳城”,是反港同盟当中的一块硬骨头。在攻城战中,冥港联军使用了破坏力极强的火牛阵冲击石乳城原先并不坚固的城墙,成功撞塌了一道口子。尾巴着了火失去控制的矮脚牛从突破口又冲入城内乱窜,引发了一场火灾,半座城在大火中被焚毁。 经过这些年来的重建和快速发展,自由城现在已经成了一座崭新的大城,人口超过五万,商业发达,城民富庶,交通便利,而其中最大的秘诀便是新城名里的“自由”二字。 由于我当初大胆地做出决策,任命了原石乳城中的三名鬼帮帮主江老爹、蛮老大和贝老板出任正副城主,把政务全权交给它们管理,不仅很快就稳定住了城内的混乱局势,还给新城的重建提供了极大的助力。 三位城主都是鬼修,各级官吏、管事也大多由鬼修出任,再加上城内被释放的鬼奴数量众多,如此一来,自由城便成了真正意义上的“鬼修之城”。各地恢复了自由之身的鬼修都慕名而来,使得城中人口剧增,新城重建得以迅速完成。 也正由于此地聚集了大量待业的自由鬼修,所以这里同时还是招募鬼兵的好地方。当时急需扩军的冥港联军前前后后在此招募了数万新兵,自然而然地,自由城便成了冥港联军的前线大本营。 但我这次返回自由城,并不是准备单纯地要来视察自由城,而是带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便是:刺杀鬼帅杨七郎! 前几天,温泉港收拢的残兵败将终于凑够了一千名,我与苏老板赶制的高级纸傀也造好了一百个。于是我就乘着运兵船亲自带兵返回自由城,名义上是要与七郎见面共商整编大计,实际上是准备在私下见面之时择机刺杀七郎。 我一边想着心事,运兵船一边缓缓地通过水门。这时,城头的守门官一眼就认出了我,激动得大叫起来: “大家快看,是翟港主回来了!翟港主回来了!” 其他的守门士兵听到了,也纷纷跑过来看我。确认是我本人后,他们便欢呼起来: “真是翟港主啊!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翟港主为了掩护我们从鬼门关撤退,亲自压阵断后,他可是大英雄呀!” “翟港主万岁!” “翟港主万岁!鬼帅万岁!冥港联军万岁!” 城头上的守城士兵齐齐冲着我行军礼,并高喊出军中最经常喊的三句口号。码头上正在干活的挑夫、搬工以及别的船上的船夫听到了士兵们的呼喊声,也激动万分,拼命鼓着掌来,或是拍着货箱、捶着船帮,高呼我的名字。 我微笑着朝他们挥手,感谢他们的支持。这样的场景十分感人,显示我依然在这里受到广大城民和底层士兵们的爱戴。但,我的支持度不见得会在鬼帅杨七郎之上,也许他来了会受到更热烈的欢迎。 进城时,我仔细观察了一下驻守城头和城门的士兵,无一例外全部都是鬼修,而且都出自于原鬼军中的一支老部队。即使当中还有部分新兵是后来加入的,但如果非要论起出处,它们肯定不会认为自己是冥港的兵。 此外,在等待入城之前,我还在城外的空地上看见了几支正在操练的新军。那些负责组织操练新兵的军官看起来也大多都是七郎的老部下,少有见到出自冥港的老兵。 其实,这样的情况早就在我的预料之中。鬼门关战败之后,冥港联军的原有建制被打散,我又流落在外迟迟没有消息,不知死活。七郎肯定会借着这次整编的机会悄无声息地对中下层指挥权进行大洗牌。 所以,现在虽然表面上我在冥港联军军中仍是双主帅之一,但实际上手里已经没有了嫡系部队,对军事掌控的话语权也落在了七郎之下。 假如我还未洞察七郎的真面目,或许接下来我会据理力争一番,七郎也会适当地交给我一些兵权。不过,这样的妥协对于他来说并不会有什么实际上的太大损失,因为我身边只剩下柳寒一名心腹,军帐合议也已经名存实亡,现在的我相当于一个被架空了的“孤家寡人”。除非我能回到冥港重新组建属于自己的嫡系部队,否则冥港联军就不再是“冥港的联军”。 但是,这一切对于我来说都已经无所谓了。给师父报仇是我眼下最大的心愿,不管我最后能不能从自由城安全脱身,七郎也必须死! 码头上除了欢呼的人群,还列着一队专程迎接我的官员,为首的正是江老爹、蛮老大和贝老板这三位自由城的正副城主。待到船靠岸停稳了,我刚一下船,他们便迎了上来。 当上城主的江老爹气势已然不同往日,与我在城中地牢里见到它的模样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当初它断了双腿,行动不便,只能算“半只鬼”,落魄至极。后来它应该是让炼鬼师在它身上施了炼鬼术,不但腿长回来了,脸色也变得红光满面,加上身上穿着的华服,确实颇有一城之主的气派。 “老夫与蛮老大、贝老板二位副城主在此恭候已久,谨代表自由城全体城民欢迎翟港主的归来!”江老爹朝我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满脸堆笑道:“翟港主安全回归,真是我等的幸事呀!前几天,温泉港主事给我传来信函,称港主不日将率军来自由城,我等十分欣喜!所以今日便将这个大好消息告诉了全城百姓,大伙儿皆是喜出望外呀!” 这个江老爹可是聪明人,当初一见面便猜出了我的打算,十分大胆地主动跟我讨要城主之位。今日再见,果然不同凡响,可见我还是挺有识“鬼”之术的。 蛮老大不像江老爹,原来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它朝我露了个实诚的笑脸,大大咧咧地叫道:“俺不会说漂亮话,但是俺就是觉得你回来了俺特别高兴!呵呵呵!” 贝老板则是个精明的生意人,话不多,也不多礼,只是淡淡说了句:“翟港主辛苦了。如有差遣,便尽管说。” 贝老板在自由城主管商业和财务,是城里的“财神爷”。我对它印象还不错,知道它是个实干家,况且我本就不是喜欢拍马屁的人,客套话说太多了我反而会觉得烦。 于是,我便一起回礼道:“三位城主不必客气。我这次回来也是为了公事,你们让大伙儿散了吧,我们几个到城主府去议事即可。” “港主说的是,我这就让属下去劝退百姓。” 江老爹答应了,回身去交待属下官吏疏散城民。这时,几名身穿军服的高级军官也到了码头,我仔细一瞧,走在最前头的正是陆之道。 之前秦嘉曾告诉我,茅山道会彻底占领巨瀑城之后,陆之道只得率领外城的败军逃亡过来自由城,加入新军整编,现在暂时任了一个后军主将的职位。巨瀑城虽然失于他之手,但实话实说并不能完全怪他,毕竟谁也想不到道修能在韦城主的带路之下从密道直抵城主府要地,这才打了城内守军一个措手不及。 “翟港主平安归来,实在是可喜可贺呀!”陆之道也是个十足的政客,隔着老远就朝我拱手行礼,热情祝颂。 我不得已也只能回礼,道:“多谢陆将军关心,陆将军率军在巨瀑城苦战数月,也辛苦了。” “唉,败军之将,实不足道!末将愧对港主呀!”陆之道叹了口气,摇摇头道。 他不想提巨瀑城的事,实际上我也不想问。因为此时我也没心思跟他说太多废话,于是便直接问了一个我更想知道的问题:“鬼帅此刻可在城中?” 陆之道回答:“最近局势混乱,据说赤炎城也想趁机脱离冥港同盟。鬼帅不知港主今日就到,昨天才刚亲自出城去找赤炎城城主施压去了,要过几日才能回来。” 七郎居然还不在? 我不禁有些失望,转眼看向了柳寒。来之前,我们俩已经商量好了刺杀计划,身上也随身携带着所有武器和装备。不曾想,七郎竟然放了我一个“鸽子”。也就是说,我要想报仇,至少还要再等几天。 正和陆之道说着话呢,他身后又闪出了一员武将朝我行礼,道:“港主安好,陆煜见过港主!” 乍一见到陆煜,我又猛地吃了一惊,情绪不由得起了波动。 虽说七郎是幕后指使,但陆煜才是开枪杀死我师父的直接凶手。他刚才躲在陆之道身后,我并没有发现他,此时一见,眼睛不自觉地就红了!?? 652 谁先露了馅? 我和柳寒乘坐运兵船回到自由城后,受到了三位城主和诸多城民、士兵的热烈欢迎,却得知七郎已经外出不在城内,原本准备好的刺杀计划顿时落空。 随后,我又见到了赶来迎接我的陆之道和他的侄孙陆煜。陆之道也就罢了,一见陆煜,我便想起了师父被杀之仇,顿时分外眼红,情绪起了波动。 一旁的陆之道似乎发现了我看向陆煜的眼神不善,便诧异地问道:“翟港主的眼睛怎么了?” 柳寒知道我为何失态,连忙帮我解释道:“哦,他之前在从鬼门关逃脱回来的途中经过一个大熔岩湖,眼睛被热气给被熏伤了。” 虽然仇人就在眼前,但主犯还未到位,此时肯定不是报仇的最佳时机。于是我强忍住内心澎湃的杀意,抬手揉了揉眼睛,苦笑道:“是呀!最近一段时间动不动就红眼,接着就会流泪,实在是让大家见笑了!” 江老爹关切地问道:“这应该是急症,要不要我让人现在就去叫医生来看一看?” 我摆摆手,推辞道:“不必了!这确实是急症,我在温泉港已经看过医生了,说是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陆之道又问:“独角鬼王和秦嘉呢?这次他们为什么没有跟着一起回来?” 我道:“温泉港外依旧陆陆续续有散兵逃亡而来,所以我就留他们继续在温泉港负责收兵。” 陆之道听了,便只“哦”了一句,不置可否。我看他的脸色并无异常,应该是忽悠过去了。陆煜见我不理他,表情似乎有些不豫,但又不敢在我面前发作,只得躲回他叔公身后,默不作声。 随后,三大城主就说起要给我在城主府里设宴洗尘。我本欲推辞,但又考虑到这各提议按理也是常情,直接拒绝了恐怕会引起陆之道等人的怀疑,便只好答应了。 此时陆之道又来献殷勤,对我道:“翟港主长居冥海边,肯定吃惯了海味。但是最近商道不太通畅,来自冥海的新鲜海味就很难吃到了。不过我那儿有一些私藏的独角孢肉,算是山珍,不妨让厨子置办了给港主洗尘。” 独角孢确实是一种难得的美味食材,产自赤炎城后的山谷地带,拿来煎炸或者做成肉羹都挺不错。我无心吃喝,但既然陆之道非要献这个殷勤,我也就默许了。 陆之道便叫来一名手下在耳边交待了几句,那人点点头,随即快步离开了。 于是,三大城主和陆之道陪着我和柳寒,簇拥着往城主府而去。一路上,自由城的城民不论阴修还是鬼修,都对我的归来表示十分的欢喜。但我心情不佳之下也无心接受欢呼,只是勉强保持笑容,挥手致意。 到了城主府的宴会厅,已经有内侍摆好了席位,上了几碟小菜,沏了一壶好茶。互相退让了一番后,我还是依着江老爹的意思坐在了主位上,柳寒坐在我的右手,江老爹则坐在我的左手位作陪。其他有资格入座的官员、军将也各自按照等级和资历入席,其中陆之道和我之间就隔了一个江老爹,而陆煜则因为级别不够,只能坐在下首。 主宾都落位之后,便又开始又一茬没一茬地闲聊、品茶。在这期间,内侍们也是忙进忙出,陆续端来各式菜肴。很快地,一位内侍便躬身想江老爹报告:“城主,菜都已上齐,可以开席了。” 江老爹率先举杯,对我道:“既然如此,老夫提议:大家一起先敬翟港主一杯!” “好咧!” 席上诸位宾客都齐齐举杯冲我遥祝,我虽没有心情喝酒,但也不好当众驳了江老爹面子,引人怀疑,只好应付一下端起酒杯饮了。 众人共饮了一杯,接着又是两杯。三杯下肚,气氛就变得随意许多,我也趁机埋头吃菜,不给别人敬酒的机会。柳寒一向不喜饮酒,就算有人要敬她,也当即谢绝。她向来在他人面前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倒是谁也不会见怪。 酒过三巡,我也差不多快吃饱了,正打算找个借口回去休息,省得被他们灌醉了。但这时坐在柳寒身边已经微微有些醉意的的蛮老大却站起身来,冲对面的陆之道叫问道:“哎!陆将军,你方才许诺的独角孢肉呢?那玩意儿我以前吃过一回,拿来下酒最合适了,怎么这么久了还不见上来?” 陆之道微微一笑,举杯道:“蛮城主莫急,独角孢肉应该还在厨房做着呢,蛮城主还请再耐心等一等。放心,今日一定会让你吃到。这样吧,我先敬你一杯,聊表歉意!” 蛮老大听陆之道这么说了,也不好再催,便举起酒杯对饮了。 蛮老大这一问,反倒提醒了我和柳寒。自从在码头见面了之后,陆之道对我的态度似乎有些奇怪,处处表现得很热情。就是因为平时他与我没什么交集,关系也算不上密切,这样的过度热情反而显得令人生疑。 柳寒突然在桌子底下踢了踢我的脚,又把目光往两侧看。我顺着她的提示看去,果然发现了宴会厅两侧的帷幕底下各有一排微微的反光,时不时晃动一下。很显然,帷幕后面有人拿着某种能反光的金属器械。 此时菜已上齐,不可能是端着餐具的内侍。再联想到刚才在码头上时,陆之道就提前派人去取独角孢肉,可到现在都还没有上来。我也是懂做独角孢肉的,按理根本不需要花费这么长的时间。前后一推敲,我心里大吃一惊:帷幕后面很可能埋伏着持刀剑的刺客! “难道我的刺杀计划提前败露了?”我惊疑之余不禁心想,“可破绽是在哪里露出的呢?就是之前我眼红那一下,还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但不管怎么说,此时已不是去细究错误的时候,最急迫的就是赶紧想出一个应对的方法。否则,七郎还未刺杀到,自己就先被别人给刺杀了! 我冲柳寒使了个眼色,右手暗暗往自己腰间的如常刀鞘上拍了拍。柳寒点头,表示明白了,右手也摸到了靠在她椅背后面的那柄月牙戟。柳寒虽然也会使刀,但她习惯了用长兵器,今日为了刺杀做准备,便一直随身带着月牙戟,说不定这也是引起陆之道怀疑的其中一点破绽。 交换完眼神后,我突然拿起酒杯站起身来,绕过坐在我左边的江老爹,径直走到陆之道面前对他道:“陆将军之前镇守巨瀑城辛苦了,我来敬你一杯!” 陆之道想不到我会亲自过来敬酒,显得有些惊讶和慌张。但他不好当众推辞,不得已也只好站起来准备与我对饮。 我双手持杯,显得十分正式,同时也是为了降低陆之道的戒心。但其实暗地里我的杀心已起,以心意控制腰间的如常刀自行出鞘,忽然切向陆之道喝酒时仰起的咽喉要害! “当!” 只见一道金光闪过,一盏金质的烛台朝这边飞来,不偏不倚地撞上了如常刀。烛台固然是当场断成两截,但如常刀的刀势也因此受阻。陆之道反应也是极快,连忙把重心往后一倒摔在地上,险险躲过了如常刀的切喉一击。 我见如此近的距离下如常刀竟未能得手,急忙伸手往回一收,如常刀又飞回了我的手中。陆之道大骇,慌忙爬地而走,从他身后窜出一人,手持一柄朴刀要来跟我对战,正是陆煜! 看来,刚刚扔出烛台的应该也是他。这家伙,肯定一直在观察我的举动,稍有不对,便出手用桌上的烛台救下了陆之道。 “来的正好!我找的就是你!”我怒吼道,向前便是一刀劈去。 陆煜知道我的如常刀无坚不摧,根本就不敢正面用刀刃硬拼,而是以朴刀的刀身拍击如常刀的刀身,并加以灵活的步法躲开我的攻击。我得理不饶人,继续采用大开大合的刀法,步步紧逼。 “你们还躲着干什么?快出来动手啊!”陆之道退到安全距离,着急得跺脚大喊道。 果然,两侧帷幕后面立即冲出十几名阴修黑衣刺客来,个个手持钢刀,个别还拿着绳索,就要抢过来与我交手。 但柳寒也早就在旁边候着了,大喝一声,将手里的月牙戟挥舞起来,一下便斩落了两名黑衣刺客的脑袋。 “翟港主!陆将军!你们在干什么?”同席的江老爹等根本想不到我们会说翻脸就翻脸,一出手便是不死不休的杀招,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架。 我一边动手,一边喊道:“江老爹,陆之道提前在此布下埋伏,你真不知情?” 江老爹听了急得直跺脚,叫道:“我是真不知道啊!你们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非得要在这里动手吗?” 我大喊:“你也看到了,是他先设下埋伏要置我于死地,我不抢先动手,恐怕到死都不不晓得是怎么死的?” 陆之道在远处却冷笑道:“翟港主,你不要假惺惺地装无辜了!要说先动手的却是你,我问你:独角鬼王可是你杀死的?” 我一听,顿时就明白了:原来破绽竟是出在了独角鬼王的死讯上!?? 653 公开决裂 在自由城城主府内的洗尘宴上,我和柳寒识破了陆之道事先布下的埋伏,于是抢先动手想要偷袭陆之道,却被陆煜挡下,埋伏在帷幕后面的刺客也冲了出来。双方就此撕破了伪装,在宴会厅里大打出手。 我识破了陆之道的埋伏,陆之道也识破了我的谎言。虽然我暂时还搞不清他是怎么知道独角鬼王已经死了的,但我刚才在码头撒谎,说把独角鬼王留在了温泉港继续收兵,必然就是因为这句话才露了馅。 动手之后,宴会厅里随即便乱了套,除了三大城主还在犹豫着要不要上来劝架,其他不相关的、不明就里的官员和军将都慌忙逃离,免得被无辜波及。 江老爹似乎还想过来劝我和陆煜住手,不停喊道:“翟港主!陆将军!有话好好说,何不妨先停手把事情说清楚,或许这当中有什么误会呢?” 我仗着兵器上的优势始终压制住了陆煜,原本几次都有机会得手,却都被碍手碍脚的江老爹给破坏了。我怒道:“此事是我和他们之间的私仇,与你们三位城主都无关!赶紧都给我闪开,否则别怪我的刀不长眼睛!” 陆煜的态度则相反,他知道自己的武艺和兵器都落在下风,便故意往江老爹、蛮老大和贝老板的身后去躲,竟打算用它们来做“肉盾”。 蛮老大一见便怒了,吼道:“妈的!老子是来劝架的,不是来给你们做挡箭牌的!这事儿老子不管了!老大、老三,你们也别插手了,就让它们打个够!” 蛮老大这么一喊,江老爹和贝老板也看出不妥来了,干脆也退到了墙边,给我和陆煜留出了偌大的宴会厅作为决斗场。 另一边的柳寒也将月牙戟放开了耍,独自一人就挡住了十余名刺客,让他们无法插手我和陆煜之间的单挑对决。 哼哼!论单挑,我还没怕过谁! 陆煜不论在阴功修为还是在个人武艺上都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失去了掩护和帮手,他立即变得狼狈不堪。又勉强坚持了几个回合,陆煜手里的朴刀便终于被我斩断,连兵器都没有了。 “叔公救我!”陆煜大急,捡起一把椅子朝我扔过来,随即朝陆之道跑去,想寻求帮助。 陆之道虽然早就已经达到了第六重修为,但他并非行伍出身,武艺一般。一看陆煜跑来求助,顿时也慌张了,竟如同见到瘟神一样下意识要躲开。这时候,可就顾不上什么爷孙情深了! 我面对飞来的椅子不躲不闪,直接将如常刀抛出。金铁都挡不住的宝刀,木制的椅子又何尝管用?“啪”的一声脆响,椅子直接被劈散,四分五裂! 但我抛出如常刀的真正目标可不是那张椅子,而是如丧家之犬想要逃跑的陆煜。如常刀飞到他的脑后,轻轻地划了一道漂亮的弧线,又重新飞回了我的手中。 “扑哧!” 如常刀实在是太快了,慢了半拍之后,一颗大好头颅才从陆煜的项颈处脱离飞出,准确地落到了他面前的叔公陆之道的怀里。陆之道接住那颗脑袋,惊恐地哭嚎一声:“哎呀!我的好侄孙呀!” 可我并没有留下太多的时机让陆之道去感慨丧孙之痛,一个箭步跃过去,把如常刀就搁在了他的脖子上。陆之道被我吓了一跳,两只手哆哆嗦嗦地连陆煜的头都捧不住了,任其滚落地上,还被我嫌恶地踢了一脚,不偏不倚地掉进了一盆鱼汤里,变成了人头鱼汤。 “叫你的手下停手,马上滚出这个房间!否则你也是这样的下场!”我恶狠狠地威胁陆之道。 “你,你们快退下!”陆之道急忙喊道。此时的他完全没有了当年位列四大判官的威风,脸色煞白,冷汗直流。 那十几名刺客见主公被我挟持,投鼠忌器,不得不听命停止攻击,乖乖地退出了宴会厅。柳寒为了拖住他们使出了浑身解数,这时也已经累得不行了。好在她身上带着老刘给的回元丹,当即掏出一颗来吞了,果然恢复了不少体力和阴力。 陆煜被我杀了,陆之道也落在我的手中,但事已至此,我与七郎之间的关系就算是彻底破裂了。自由城里都是他手下的部队,必然不是久留之地,目前我最急迫的就是要想出一个办法安全离开。 其实办法不难找,眼前就有一个。我冷冷地对陆之道说:“你是要跟随你的侄孙而去,还是陪我们走一趟?” 陆之道怯怯地问:“陪你们去……去哪儿?” “出城!” “这个没问题!”陆之道一听,立即满口答应,“但是冤有头债有主,我一向与你无仇,你师父的死也与我无关。我保你出城,你可要保我一命才行!” 我骂道:“与你无关?你在这里埋伏刺客,还不是想要我的命!既然有害我之心,你就该死!” 陆之道面露苦笑,道:“埋伏你的命令是鬼帅下的,而且我也没有要你命的意思。你看那些刀手还带着绳索,因为我交待他们只是要把你抓起来,而不是当场击杀。否则,他们手里拿着的可就是短弩之类的兵器了!” 这几句话说的倒是实情,否则我和柳寒就两个人,断然是无法对付得了十几副短弩射出的暗箭的。陆之道应该也没有料到我会提前识破他的埋伏,自己身上连件像样的护甲和防身兵器都没有。 心念一转后,我又追问道:“鬼帅下的命令?他怎么知道独角鬼王是被我杀了?” 陆之道此时也不敢隐瞒,便回答:“此前鬼帅还未晋级鬼煞之时,并没有把握能完全压制住三大鬼王安心为其效力。因此,他在救下三大鬼王之后都与它们有约定,用秘术各取了它们的一丝魂魄留在身边。这样做,主要是为了确保三大鬼王不敢背叛于他。也就因此,三大鬼王后来不论去了哪里,包括会否消亡,鬼帅都能心有感应。” “前些日子,鬼帅便感应到了独角鬼王的魂魄已然不在,而随后我们便得到消息称港主你已经回到了温泉港。两件事联系到一起,鬼帅便把疑心放在了港主的身上。昨天他离城之前就交待我,如果你回到了自由城却讲不清楚独角鬼王的真实死因,就想办法先把你拿下,等他回来再做决断!” “所以,当你听我说独角鬼王还没死,被我留在温泉港继续收兵时,就认定了我是在撒谎,对不对?”我听到这里,终于恍然大悟。 陆之道苦笑道:“是的。港主你这话基本上就相当于是承认了独角鬼王是被你杀的,我自然要想办法设下埋伏,趁你不备时动手……但我可以保证,绝对没有想要致二位港主于死地的意思!” 问到这里,我总算明白了事情的前后缘由。既然刺杀计划已经败露,接下来就应该考虑如何脱身了。 我又问陆之道:“鬼帅去赤炎城,有没有带兵?” 陆之道点点头,答:“有,而且还带了一万精兵前去,那是鬼帅手里最精锐的部队了。因为要向赤炎城施加足够的压力,就必须展现出冥港联军目前依然拥有强大的军事实力,才能让他们打消脱离的念头。” “城内呢?目前城内一共整编了多少新军?” “大约一万五千。” “你能指挥得动吗?” 陆之道顿时露出了为难之色,道:“虽然我现在顶着个后军主将的头衔,但毕竟是个败军之将,底下的军官都不服我,所以鬼帅并没有将军权交在我手上,而是给了陆煜。现在陆煜死了,掌权的应该是前军副将虎头鬼。” 虎头鬼是只厉鬼,在鬼军中本属于中层军官,但目前三大鬼王都挂了,七郎不得已只能把它提拔上来当副将。那也就是说,目前在自由城中,新军整编之后的指挥权全部被七郎的老部下所把持,他自己手里也还握有一万最精锐的部队。 我原本还想着是不是可以依靠自由城的人口和财政重建自己的嫡系部队?不过此时看来,七郎早就防着我了,目前之计,唯有尽快离开! “走!带我们出城!”我揪了一把陆之道,喝道。 陆之道不敢违抗,只好乖乖地任由我把他当做肉盾顶在前面,走出了宴会厅。恢复体力的柳寒就提着月牙戟跟在我身后,背靠着背倒行。 厅外,果然已经聚集了数十名陆之道的部下,手拿兵器全副武装,都嚷嚷着要我把他放了。但陆之道在我手里,他们除了嘴巴上敢喊一喊,却无人敢轻举妄动。 我和柳寒一路挟持这陆之道出了城主府。府外同样聚集了大量的新军士兵,带头的正是虎头鬼。 “翟港主,先放了陆将军,万事好商量!”它叫道。我还担心它会不会不管陆之道的死后,也要将我和柳寒拿下。但它这么一喊,说明七郎在损失多名大将之后,确实还不舍得让陆之道死。 想到这里,我便大胆地继续往外走。于是,自由城内就出现了一个十分奇怪而且尴尬的场面:一个时辰前还受到英雄般欢迎的我,此刻却被士兵们当做叛徒一样团团围住,刀剑相向。 这样的场景恐怕就连那些士兵们自己和围观的自由城城民都感觉非常吃惊。这也意味着,冥港与鬼军的结盟关系公开决裂,冥港联军从这一刻起也就不复存在了!?? 654 逃出自由城 我挟持陆之道作为人质,一路闯出了自由城城主府的大门,但立即又有大约一千名鬼军士兵将我们团团围住。要想安全脱身,看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这时,柳寒在身后悄悄问我:“你打算要从哪个城门脱身?” 自由城共有四座城门,分别通往不同的方向,我快速在脑中思考了一番,权衡各门的利弊。其中,如果依旧走水门原路返回温泉港就必须乘船,可单靠我和柳寒两个人是肯定开不动一艘船的,因此走水门行不通。 走山门更是找死,无异于自投罗网。假使七郎此时已经获知我回到自由城的消息,或许他这会儿正在率军从赤炎城往回赶的路上,断然不可能再走山门。 走谷门?谷门通往万牛谷,那里的牛谷主是个没主见的老头子,不一定会害我,也不一定会帮我。而且,万牛谷离自由城太近,实力也太弱,就算逃到那里也无济于事。 如此算来,最好的选择应该就是走雾门了。雾门通往鬼农庄,那里目前仍由三刀任庄主。如果能逃到鬼农庄,三刀肯定会收留我们。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三刀手里还领着几千兵,或许能借助它的帮助在鬼农庄站稳脚跟,与七郎分庭抗礼。 思虑妥当,我便对柳寒道:“走雾门!” 我故意把如常刀横架在陆之道的脖子上,让围住我们的鬼军士兵都看到。陆之道十分惊恐,一边提醒我刀离脖子太近了可能会误伤了他,一边则怒斥那些鬼军士兵,让它们赶紧让开道路。有了陆之道的“积极协助”,我和柳寒终于在重重包围中一点一点地挪动,花了半个时辰才终于走到了雾门。 由于城中出乱,城门官按照城中惯例关闭了城门,不让任何人出入。可当见到是我挟持了陆之道,守门的士兵们都大吃一惊,一时间无所适从。 “叫它们把门打开!”我在陆之道耳边说。 陆之道便充当了我的传声筒,大声急呼:“打开城门!打开城门!” 城门官不敢立即就开,却把目光看向了随后追来的虎头鬼。 七郎不在城内,估计虎头鬼也不敢擅做主张,毕竟陆之道也是军中的一员高级将领,军职比它还高,不得不救。于是,犹豫了一下后,虎头鬼还是无奈地对城门官下令道:“开门!” “嘎嘎嘎嘎……”雾门在我面前缓缓开启。门外已经聚集了几支因此耽搁进城的商队,好在倒是没看见有鬼军士兵守在城门外面。 我又对陆之道说:“你交待虎头鬼不得带兵出城,等我和柳寒安全脱身了就放你走!” 陆之道连忙点头答应,便冲虎头鬼喊道:“虎头将军,你就留在城内,翟港主答应了不会害我性命!” 虎头鬼不肯点头,但也不敢摇头,只得杵在原地怒视。它手底下的鬼军士兵没有得到明确的命令,都不敢轻举妄动,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我们走出了雾门。 出到城门外面,我瞅见在外等候入城的一支商队里牵着两只扁虱,便对那领队道:“嘿!把这两只扁虱卖给我!” 说罢,我顺手从陆之道的腰间扯下了一块玉佩丢了过去。陆之道脸色变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舍。但他还是很聪明地闭上了嘴,此时自然是性命更重要些。 那领队接过玉佩看了看,顿时脸色变得欢喜起来。他应该不认得我是谁,但肯定认得那块玉佩的价值,就用两只扁虱来换,太值了! “成交!”他痛快地喊道,随即把玉佩塞进了怀里,又把拴着两只扁虱的缰绳交给了柳寒。 陆之道此时便对我道:“翟港主,你既已出城,就应该遵守诺言了。” “哼!出了城不代表脱离危险,还得委屈你再送我们一程!”我冷哼道,并打算就此放过他。 陆之道非常无奈但也无计可施,只好半推半就地跟着我骑上了一只扁虱的背上。柳寒则独自骑了另一只,三人两虱,当即朝着鬼农庄的方向狂奔而去。 “追!”身后的虎头鬼当然不肯就此放弃,跳上一只夜飞猫就在身后紧紧追赶。 原冥港联军中的猫骑营在鬼门关一战中又再次元气大伤,目前自由城内只剩下了几十骑,现在几乎全部跟着虎头鬼出城来追击我们。 扁虱虽然速度也不差,但耐力根本比不上夜飞猫。尤其是我和陆之道还不得不共骑一只,以扁虱的负重力来说,肯定无法坚持太远的距离。跑出三五里地后,身后的猫骑兵便渐渐追了上来。 还未等我想出应对之法,我和陆之道身下那只扁虱就突然脚下一软,滚翻在地,把我们两人也甩了出去。 陆之道竟是十分机灵,倒地之后立即一个翻身便往回跑。我实在来不及起身去追他,便只好作罢,由他捡了一条命去。 两只扁虱死了其一,就算我和柳寒继续共骑一只,估计用不了多久也会落得同样下场。而身后紧追不舍的猫骑兵这时也在快速逼近,已不足百米距离,实在由不得我再犹豫了! “去!” 我大喝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沓纸片便往空中一抛,同时嘴里快速念出咒语。那正是苏老板和我一起制作的高级纸傀,此时敌众我寡,不用还待何时? “嘭!嘭!嘭!嘭!嘭!” 连续而急促的二十声轻响过后,那些折纸纷纷在空中爆开,冒出阵阵白烟来。白烟散尽,地面上便蓦然出现了二十只金黄色的纸老虎! “吼!吼!吼!” 这群纸老虎可不是字面意义上的“纸老虎”,而是真正能动会吼的纸傀老虎,同样有着尖牙利爪,铜头铁尾。它们的体型比阳间真正的老虎还要大了一倍不止,站成一排挡在身前,便如同一排黄金打造的篱笆墙一般。 追过来的鬼军都是鬼修,连同它们座下的夜飞猫也是阴间生物,乍一见到这二十只黄金纸老虎突然间冒出来,顿时被吓了一大跳。虽说只是纸傀,但对于它们来说,震慑力和战斗力竟与真老虎无异! 不过,领军的虎头鬼好歹也是只厉鬼,这些高级纸傀再厉害,实力大约只能对付一下墨鬼,可对付不了它。怒吼一声之后,虎头鬼径直冲入了纸老虎阵中挥舞一柄镔铁大刀,一下子就杀灭了三只老虎。虎头鬼对上纸老虎,竟是大显神威。 有了领军大将的身先士卒,其他猫骑兵的胆气也壮了,集体冲锋过来与纸老虎厮杀。尽管我极力同时操控二十只纸傀老虎迎战,但实力和数量上都不占优势,很快就被屠戮殆尽。 我当然也没有想着就凭二十只纸老虎就能挡下几十骑勇猛的猫骑兵,第一波只是试探一下这些高级纸傀的威力而已。虎阵不管用,我随即便抛出了狮阵! “吼!吼!吼!” 二十只黄金纸狮子又出现在了我面前,冲着追兵怒吼。这些高级纸傀所用的高级符纸都是用特殊的金箔纸制成,所以成形后就变成了黄金一般的颜色。 我怕二十只金狮子还不够用,接着又甩手丢出了二十只黄金豹子、二十只黄金狗熊和二十只黄金狼。八十只高级纸傀一齐上阵,数量上甚至已经胜过了猫骑兵。 一口气全部抛出身上所有的高级纸傀,我却后悔了! 多激活一只纸傀,我就需要多消耗一些阴力,更何况激活之后还需要以秘术操控,同时操控的纸傀数量越多,所需要消耗的阴力也就越多。我刚刚晋级第七重没多久,又是第一次在实战中放出大量的高级纸傀,竟是估算不足,以我已然达到的第七重阴功修为竟也一下子用光了丹田里的阴力。 一阵脱力感猛然袭来,我差点连站都站不稳,更别说驱动面前这八十只高级纸傀发动攻击了。好在虎头鬼等也被这样的黄金猛兽大阵仗给唬住了,不敢轻易上来交手。 我趁着它们犹豫之际,连忙从怀里掏出了一颗回元丹吞下。只觉得一阵冰凉之意从咽喉处往下直落,丹田里很快又聚起了一团精纯的阴力。不仅如此,我稍微运行了一下阴功,便有大量的阴气涌入体内,这回元丹的药力实在是太强了! 虎头鬼见我吃药,顿时就看出了端倪,知道我为了放出纸傀已经消耗了大量的阴力,此时不得不靠药石之力硬撑。于是,它当机立断,吼道:“趁他还没有恢复过来,冲锋!冲锋!” 几十骑猫骑兵再次发起冲锋,与二十只金狮子、二十只黄金豹子、二十只黄金狗熊和二十只黄金狼陷入乱战之中。我的阴力还未完全恢复,虽能勉强控制纸傀行动,但终究威力上还是打了个大折扣,堪堪与猫骑兵打成平手。 “他们还在这儿,快上!千万不要让翟自胜跑了!” 忽然间,有一人在远处高声喊道。从自由城的方向又跑来了数百名鬼军士兵,领头的竟是陆之道! 肯定是他在逃命回城的途中遇到了徒步追来的步兵,人多气壮之下他便恢复了胆气,又带着追兵折返回来想要抓我,一报前耻。?? 655 无处可去 本来我还想着等阴力恢复了,或许能凭借八十只高级纸傀的威力剿灭虎头鬼率领的这几十骑猫骑兵,然后再逃往鬼农庄。但此时陆之道又带领数百步兵赶到,单凭纸傀的威力肯定是无法阻挡这么多追兵的了。 于是,我向八十只高级纸傀注入了剩余的全部阴力,并下达了死守的命令。消耗过大,差点虚脱过去的我勉强爬上了仅有的一只扁虱背上,和柳寒一起共骑着慌忙逃往鬼农庄方向。 虎头鬼和陆之道见我又要逃跑,着急来追。但那八十只高级纸傀可不是摆设,即使失去了主人的亲自操控,但依然能凭着简单的本能对敌人做出无差别攻击。有了它们的断后,我和柳寒又拉开了与追兵的距离,一口气跑出五里地远。 在扁虱背上,我又吞下了第二颗回元丹。经过药力和调息双管齐下之后,我终于恢复了一半阴力。但此时我身上已经没有了高级纸傀,断然不可能再回身与追兵再战,唯一的活命之路便是往前狂奔。 可这唯一的选项也很快丧失了。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哀嚎,第二只扁虱随即也在奔跑中到地毙亡。我和柳寒重重地被摔到地上,绝望地看着那只肢足仍在抽搐的轻型昆虫坐骑。 此处距离鬼农庄还有大约五天的步程,可身后的追兵估计用不了一刻钟就能追上我们,单靠两条腿赶路肯定是赶不到鬼农庄的了,只能另寻他法。 “走小路,跟他们捉迷藏!”我对柳寒道。 柳寒听了也点点头,这是目前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留在商道上迟早会被追兵追上,跑到岔道小路里总算还有一些迂回的余地。 我立即从背包里掏出地图匣子来细细查看,果然在附近找到了一条小路。但这条小路并非通往鬼农庄或是其他地方,反而是一路弯弯曲曲地又折回了自由城方向,最后应该是通往水门外的一条河道支流。 柳寒哀叹:“连岔道也是回自由城的,难道我们注定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么?” 我却眼前一亮,笑道:“这样的岔道最好!孰不知: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么?后面的追兵见我们从雾门跑出来,必然认为我们一门心思想要往鬼农庄方向逃亡。但我们偏偏来个反向而行,就偷偷潜回自由城去,他们肯定想不到!” “可回去自由城,我们又能如何呢?”柳寒依然犯难。 我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总有办法的。咱们先躲过这一波追击再说吧!” 说罢,我便将那只被活活累死的扁虱拖走,藏到了附近一处凹坑之中。柳寒也很有经验,用手在路边捧起几把土把我和她的脚印掩埋住,只要追兵不停下来细细查看,是断然不会发现我们俩是在这里就失去了坐骑的。 做完了掩饰工作,我和柳寒便踩着商道两边的碎石地往前奔跑。这样虽然会稍微影响速度,但胜在不会留下任何脚印。一刻钟过后,我们终于找到了那条岔道。而这时,身后果然也传来了阵阵沉闷的踏地之声,显然是猫骑兵追来了。 岔道口十分狭窄,而且地面不平,很不好走。可这时已经顾不得这许多,我和柳寒赶紧钻了进去,连鬼火都不敢打了,就抹黑潜行。 追兵很快就追到了岔道口,不过他们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是如同一阵风刮过,继续沿着商道往前追去。我和柳寒都松了一口气,幸亏这虎头鬼心眼实,如果换作是陆之道,恐怕至少肯定会分出几骑往岔道来追。 骑兵追过了头,而后面的步兵又一时半会儿还跟不上,便给我们留下了可贵的一段空当期。我和柳寒大胆地往前抛出了鬼火照明,在岔道里全力奔行,一路悄悄往自由城的方向折返。 虽然岔道里弯弯曲曲极不好走,但毕竟离着也不远,狂奔大约两个时辰之后,我们便终于到达了自由城水门外河道的一条支流。那里距离水门只有大约三百米距离,已经能看见偶尔从城内驶出的船只了。 我和柳寒在一处隐秘的角落停了下来,终于得以在此喘息一会儿,恢复一下体力。 休息过后,柳寒问我:“现在城里都知道我们与鬼帅决裂了,你打算下一步怎么办?还在想办法进城去刺杀杨七郎吗?” 我叹道:“我们此时势单力薄,不但没有机会靠近杨七郎,自己反而如同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如何还能刺杀成功?我看这里也不是久留之地,还是得另外找一个落脚之处,才能重新开始。” “你觉得去哪落脚比较好?还去鬼农庄?” “鬼农庄是去不成了,这时候我们再去也只能是连累三刀。” “回冥港?” “冥港是我们的大本营,能回去自然最好。但冥港相隔太远,而且沿途肯定有鬼军严防死守,又有茅山道会阻挠,恐怕很难回去了。” 柳寒不满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自己说吧,到底想去哪里?” 我想了想,便从背包里取出了一把宝剑,对柳寒道:“我倒是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去左丘城!” “去左丘城干嘛?”柳寒十分惊讶。 “我手里有这把斩龙剑,可以拆穿殷发的谎言。我要告诉左丘城的城民,殷发的城主之位是骗来的,不是左丘茂明传给他的!”我咬牙切齿地说道。 当初殷发在紧要关头当了逃兵,使得冥港联军在鬼门关前腹背受敌,连续在与茅山道会和阴军的作战中遭遇惨败。而且,那一战当中我连续失去了讥讽鬼和铁头两名忠心耿耿的左膀右臂,因此我认为殷发必须要对这一切负很大的责任。既然无处可去,不妨就去左丘城搏一搏! 柳寒却很不赞同我的计划。她摇头道:“你不要太意气用事,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单凭这一把斩龙剑是肯定奈何不了殷发的,现在左丘城里掌握权力的都是他的亲信,利益都跟他捆绑在一起。即使知道殷发说了谎,也不会为了所谓的“真相”而背叛他。” 柳寒说的确实有理,这回轮到我烦躁了,哀叹道:“难道我们真的无处可去了吗?” 柳寒低头想了想,忽然对我道:“我们去找我师父吧!” “邬芳?”我愣了一下。柳寒的师父当然就是邬芳,但已经许久没有听她这么喊了,突然听到便觉得有些奇怪。 “对!”柳寒笃定地点点头,“我们去水晶城!” 我迟疑道:“邬芳也是杨七郎的忠心部下,当年还为了追随于他从左丘城叛逃而出,连副城主的位置都不要了。她怎么会收留我们?” 柳寒则坚持道:“你并不了解我的师父。她最重大义,当初离开左丘城也是受杨七郎蒙蔽,才甘心跟随。如果现在我们告诉她鬼帅的真正计划并不是要解放阴间,而是想取代阎罗王,行那改朝换代之事,她肯定不会再站在鬼帅一边!” “可我们有什么证据能说服她?”虽然柳寒说的有些道理,但我依然犹豫。 柳寒指了指我的腰间,道:“你的锦囊里不是还有一个秦嘉吗?就算她不信你我的话,只要拷问一下鬼帅的心腹军师,那就什么都清楚了!” “是了!我怎么把这张王牌给忘了?”我转忧为喜,得意地拍了拍挂在腰间的那个锦囊。 秦嘉这家伙虽然智谋和口才俱佳,但鬼功却很弱,禁不起秘术的拷问。有了他,说服邬芳应该不成问题。 商量妥当,我和柳寒便开始寻找前往水晶城的方法。去水晶城,最方便的交通方式自然还是先坐船到温泉港,然后再走陆路前往水晶城。但是,现在要怎样才能弄到船呢? 如果不坐船,就只能徒步前往水晶城,那样花费的时间就至少需要十天,而且路上还得想办法避开追兵。 正发愁间,我看到一艘中型商船从河道下游驶来,桅杆上挂的正是一个“胜”字。这可是正儿八经属于冥港的商船,也就是属于我名下的船,看样子应该是从十八洞的方向开来自由城的。 我灵机一动,拉着柳寒跑出藏身的角落,就站在河道岸边,冲那艘商船呼喊着。船上的水手很快发现了我们,随即又认出了我们,朝这边喊:“是翟港主吗?” “是我!赶紧靠岸!”我大声回应。 商船上的水手听了不敢怠慢,果然赶紧减速、靠岸,并放下跳板。 我和柳寒上了船,问道:“谁是船长?” 一只其貌不扬的鬼修跑了过来,对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叫道:“见过港主!这条船现在由我大鼻头来指挥!” 我一看那鬼长着一个大鼻子,顿时就记起来了。这大鼻头竟是和铁头、水妖等一起被我从巨瀑城买来的第一批鬼奴水手中的一员,最先就是在胜利号上服役,后来才被调去其他船上。它在冥港水兵里也算得上是最老资格的老兵了,怪不得现在也能当上一船之长。?? 656 师徒母女相见 我和柳寒讨论过后,决定要去水晶城投奔她师父邬芳。但从自由城去水晶城步行需要十天时间,坐船就快得多。好在我灵机一动,拦住了一艘从外地即将抵达自由城的冥港商船。 商船的船长自称大鼻头,正是我的一名老部下。我一看便更放心了,就对大鼻头道:“我有要事必须马上赶去温泉港,你现在就开船送我过去。” 大鼻头听了,却显得有些为难。它指着就在半里地外的水门说道:“港主,这船上的货是运往自由城的,鬼帅催得很急。您看船都已经到这儿了,能不能让我们先入城卸完货再送您去温泉港?” “船上装的是什么货?”我问道。 “是一批皮甲和盾牌。”大鼻头连忙回答。 “那正好了,连船一起转运去温泉港,那边也需要这些物资。” “可是鬼帅那边……” “鬼帅那边你不用管,自有我去知会!” “那好,我听港主的!” 大鼻头得了我的承诺,终于放下了担心,转身便去招呼手下的水手们重新起航,改变航向前往温泉港。 这就是我刚刚想出来的好点子。这些从外地过来的船只,肯定还没有来得及获知自由城内发生的事情,所以我这个港主此时现身说话还是很管用的。况且这条船本身就是属于我名下的船,临时征用一下,没人敢对此表示质疑。 大鼻头做事倒挺上心,知道我要赶时间,便时时催促水手们加快船速赶往温泉港。我和柳寒也趁这段时间好好在船上休整,恢复体力。 三天之后,商船顺利抵达温泉港。短短几天工夫,我就在温泉港和自由城之间打了个来回。因此,听闻我突然又回来了,温泉港主事当然倍感惊讶,连忙亲自跑到码头迎接。 他问道:“港主,为何这么快就回来了?自由城的新军整编结束了么?” 他自然以为我到了自由城便留在那边与鬼帅共商大计了,怎么还会跑回温泉港这个小地方来?而且,回程时坐的不是战船或运兵船,居然坐的还是冥港的商船! 我没有立即回答主事的问题,而是站在码头上再次打量了一番温泉港的概况。温泉港的规模不大,向来只是一个从事转运的小港,根本没有像样的防御工事,驻军也不多。这样的小港口,肯定无法承担起抵御鬼军的桥头堡。 于是我心里有了底,便让主事先跟我回港务司再细说。走之前我又想了想,干脆把大鼻头也叫上。它是我的老部下,忠诚度上应该没有问题。况且,如果让它就这样回去自由城,不但交不了差要受罚,还会暴露我的行程,不如把它也留下来随我一起前往水晶城。 到了港务司,我又差人去把苏老板和老刘喊来一起商议要事。他们见我和柳寒安全回归,起初十分欣喜,但当我告诉他们前去自由城的计划未能成功时,两人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变得十分严肃。 刺杀七郎的计划一旦失败,那就意味着冥港与鬼军的彻底决裂,原本结盟的两方此时就成了死对头! 随后我把具体的情况也给温泉港主事和大鼻头都透露了一下。得知实情后,这两名老部下都大吃一惊,面面相觑,显然是想不到原本貌似合作无间的我和七郎,内里竟存在如此大的冤仇。 说罢,我便问他们:“如今去往冥港的交通已经被茅山道会切断,我是很难回去了。而鬼帅必然不会轻易放过我,用不了多久就会派兵前来追杀。我和柳副港主商议过了,打算暂时前往水晶城投奔那里的邬城主。你们的意见如何,要不要随我去?” 主事和大鼻头听完又是一愣,似乎有些犹豫。 我坦然道:“若是你们不愿意去也无妨,可以自行另谋出路。我将实情相告也是为了让你们心里有个底。冥港与鬼军公开决裂,你们这些冥港的老臣子不出意外肯定要被鬼帅清洗的,甚至还会有性命之忧。不如早作打算,免受牵连。” 率先领悟过来的是大鼻头。它对我道:“港主,当年我不过是一只苦哈哈的鬼奴,是你把我从巨瀑城解救出来上了胜利号,我才得以重获自由。不管鬼帅的漂亮话说得多么好听,我只信你。你说去水晶城,那我也愿意跟着去!” “你自己愿意去,那你船上的那些水手怎么办?”我问它。 大鼻头拍拍胸脯,正色道:“那些水手也大多都是从冥港出来的,跟着我已经几年了,我说的话它们不敢不听。我说去哪儿,它们就去哪儿!” 我很满意地点点头,道:“这样最好!”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接下来都聚集到了温泉港主事的身上。他苦笑了一下,说道:“我也是从冥港出来的,而且还是阴修。大鼻头都表态了,难道我还能说不吗?我个人自然是愿意跟着港主走的,但这温泉港里还有不少出自鬼军的军官和士兵,我可指挥不动它们。” 我拍拍主事的肩膀道:“没关系。不一定要把所有人都带走,你只需悄悄告诉一些你觉得可以信赖的属下即可。也不必勉强他们,愿意跟我走的,明日一早就启程前往水晶城。” “港主这么一说,我心里就有底了!”主事松了一口气,回道。 既然大家的思想达成了一致,随后我们便开始商议明日撤往水晶城的具体安排。 那艘商船开不走只能放弃,但船上的武器装备全部要搬下来打包运到水晶城去。如果下一步要征兵备战,这些装备可是不可或缺的军事物资。这一点,就全权交给了大鼻头去操办。 温泉港主事要负责的可就更多了。他既要私下劝说愿意跟我走的老部下,还要找来足够的托运牲口,并安排人手讲温泉港库房里有用的战略物资全部转移到水晶城去。最难的一点是,这一些都必须在私下悄悄进行,掩人耳目,保密到位。 紧急地准备了一宿,第二天一早温泉港外便出现了一支特殊的“物资运送队”。我最后一次以冥港联军主帅的身份把值守温泉港的“重任”交给了副主事,它是一名墨鬼级鬼修,由七郎亲自任命,当初想必也是为了放在此处制衡我任命的正主事。 我和正主事则要亲自押运一批从自由城而来的“重要战略物资”前往水晶城,需要紧急调集港内几乎所有的牲口和军械,还带走了一百余名港内的阴修士兵。 当然,上面这些说辞只不过是借口而已,为的就是避免引起怀疑,尽量争取时间。那些“重要战略物资”其实就是些皮甲、盾牌,反而还不如主事从温泉港库房里顺走的那批军械值钱。 那位副主事虽然有所疑虑,但它的级别终究太低,根本不敢质疑我的命令。而且它的智商水平也不够高,估计得等到七郎的追杀部队赶到温泉港时才会恍然大悟了。 准备妥当,我和柳寒便带领这将近一百余名阴修士兵和几十名商船水手赶赴水晶城。路上,我们不敢有所懈怠,采取了急行军的速度。温泉港与水晶城之间只相隔了三十里地,急行之下,一天便到了。 邬芳对于我们的到来同样感到十分惊讶,但还是如常接待了我们。将手下的士兵、水手都安置好后,我和柳寒便要求与邬芳私下密谈。 邬芳见我们神色匆匆,面色严肃,便知事关重大。不过,她还是很信任我们,尤其是柳寒,毕竟那是她曾经的得意弟子,并且因为在左丘城不辞而别心怀愧歉。于是,邬芳耐着性子听完了我对于整件事情前前后后的详细叙述。 听罢,邬芳沉默了。她面色阴沉,眉头紧皱,许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我和柳寒则十分紧张地等待着邬芳的最后表态。她可是目前我们唯一可以依仗的力量。如果她最终决定选择站在七郎一边,那我和柳寒千方百计才跑到水晶城来,却几乎相当于自投罗网了! “师父,如果你不信,我们现在就把秦嘉交给你。你可以好好审问审问他!”柳寒见邬芳久不发言,便急忙解释道。 邬芳终于抬头看了柳寒一眼,目光闪烁。或许她并不是因为我们愿意把秦嘉这个重要的证人交给她才有所触动,而仅仅只是因为柳寒的那一句“师父”。 “你已经二十几年没有喊我师父了吧?”邬芳苦笑道,“最近这些年,倒是我喊你副港主的次数更多一些。” “嗯。”柳寒听邬芳这么一说,顿时也似乎有些惭愧。 但她随后便坦然说道:“此前我确实对您心怀芥蒂,不愿再喊您师父。但一日为师,终身为母!尤其是我见到翟自胜为了替他师父报仇,甘愿舍弃所有地位、权力,甚至连命都不要了。再回头看看我与您之间的那一点点误会,又算得了什么?” “说的好!”邬芳大声喊道,“真是我的好徒儿!” 此时,这两位在人前向来冷如冰霜、不苟言笑的女中豪杰,竟双双泪目对视。邬芳率先伸出了手,柳寒“呜”地一声便扑进了她的怀里,犹如在外面受尽了委屈的女儿终于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之中。?? 657 乱与合,败与胜 邬芳捧着柳寒的面颊,颇为怜爱地帮她擦去了脸上的泪水。但其实,她自己的脸上此刻也挂着两行泪痕。最后,终究还是柳寒反过来替她擦了去。 柳寒不由得嗤笑道:“师父,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哭。咱俩这也算是扯平了!” 邬芳听了,脸上不禁泛起了温柔的笑意。于是柳寒又惊喜道:“咦!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笑哎!” 又哭又笑地,这样的“奇异场景”让一直旁观的我禁不住暗自摇头,在心中吐槽道:“这两位,一个原本是‘老巫婆’,一个是‘母老虎’,此时却像是两只互舔棕毛的小母猫一样,温顺得很嘛!” 但不管怎么说,邬芳和柳寒师徒二人之间终于解开了多年的心结,对于我们接下来要商议的话题扫清了障碍。 邬芳稍稍收拾了激动的心情,又转而叹道:“想不到我自认为值得舍身追求的大业,竟是差点成全了杨七郎的野心!可见此獠的城府极深,心机重重,竟骗了所有人。若不是你们拆穿了他的阴谋,恐怕这阴间以后便永无宁日了!” 她说出这样的话来,便是终于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我大喜,追问道:“如此说来,邬城主决定助我们一臂之力咯?” 可邬芳却坚决地摇起了头,对我道:“不是我不愿意帮你们,但我现在是一城之主,还得为水晶城里的数万城民们考虑。一旦我公开表示支持你们并与鬼帅划清界限,水晶城接下来必然又会面临一场血腥大战!” “三年之前,这里刚刚经过了一场残酷的攻城战,死伤无数。若不是当时唐世尧极力劝阻那位依然失去理智的蒋城主,恐怕这座城早就被毁于熔岩地火之中!即使如此,我后来也花了整整三年时间,才将水晶城恢复到现在这番模样。” 说到这里,邬芳脸上堆满了歉意,又看向柳寒道:“对不起。你虽是我的好徒儿,但我还是得以大局为重!” 柳寒却当即变了脸色,冷道:“以大局为重?难道说,你又打算再抛弃我一次?” 邬芳急忙解释:“并不是!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为你们安排一处隐蔽之所,用以躲避鬼军的追捕。另外,既然我知道了鬼帅的野心,断然不可能再助纣为虐。从今往后,水晶城便是水晶城,我也只是水晶城主,不再是鬼帅手下的大将。他的命令,我不会再听了!” 我皱眉道:“你这一番话岂不是前后矛盾?你既然敢收留我们,又要脱离杨七郎的控制,不照样会引来鬼军的征伐,引发大战?” 邬芳依然摇头,道:“这两者还是有很大差别的。我私下收留你们,但明面上还是会做出一些掩饰。或许我会放出一些传言,表明我已经驱逐你们离开了。这样一来,就让鬼帅没有了攻击水晶城的借口。” “此外,此前冥港联军失势,公开或私下已经表明要脱离冥港同盟的阴城可不少,再多水晶城一座也不算多。况且现在冥港联军面临分崩离析,单凭鬼军之力,不见得能攻下水晶城。因此,如果没有十分的必要和把握,我认为鬼帅是不会轻易敢派兵来攻打的。” “最后,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使得我无法公开支持你们。”邬芳说着说着又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我的部下也大多都是出自鬼军,它们绝对不会公然反抗鬼帅的。所以你要是想借助他人之力找鬼帅报仇,还得去别处想办法才行。记住,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邬芳的这番话,虽然乍一听让人难以接受,但仔细一琢磨,确是实情。看来,当初我和柳寒一时脑热,以为到了水晶城就能获得强力支持,竟是一厢情愿罢了! 柳寒耐心听完了邬芳的话,虽不再给她师父摆脸色,但依然十分不满。她赌气地对我道:“算了!咱们谁也不靠,还是想想办法潜回冥港去。那里终究是我们的大本营,只要能回去咱们就能东山再起!” 但我却把邬芳的话给听了进去,甚至察觉到她话中有话,似乎在暗示什么? “你刚才说: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我盯着邬芳追问道。 邬芳正视我的目光,并不躲闪。她道:“既然你说你查清了杀害你师父的真正凶手是杨七郎,那么是否也就意味着:此前你和茅山道会之间的恩怨是误会?” 我恍然大悟,果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 自从在温泉港遇到老刘和苏老板并得知真相之后,我的脑子里就一门心思地想着如何去找独角鬼王、陆煜乃至七郎报仇,却不曾好好思考过真相大白之后是不是应该先想办法澄清一下此前的误解,尤其是与茅山道会、与小胡子之间的莫大恩怨? 我师父并非死于道修之手,那也就意味着是我先入为主犯了错,误杀了玉簪门的门人,所以才与小胡子从朋友变成了仇人。同样地,荒坟山一战的误会是由七郎在暗中挑拨引起,地府与茅山道会也不必再彼此敌视,而是应该联手起来对付鬼军! 这一切的一切,归根结底,账都应该算到鬼军和杨七郎的头上。那么,为什么我们彼此之间还要继续误会下去,让阴谋、诡计蒙蔽了双眼,让无谓的仇怨越积越深,直到无可挽回,三败俱伤,最后还不是只便宜了罪魁祸首? 想通了此间关节,我却又陷入了苦恼之中。 话说起来容易,可已经犯下的错,造成的损失,还有我手上欠下的血淋淋的人命债岂是那么轻易就能抹平的? 除了要弥补自己的过失,劝解茅山道会和地府这两大势力,也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邬芳见我苦恼,便耐心劝道:“我知道此事不易。但真相终归是真相,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就算是为了替你师父报仇,你也必须要抛开一切成见和畏难情绪,把真相大白于天下!那才是你唯一能够反败为胜的机会!” “道修是鬼修的克星,而鬼帅也是阎罗王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都是因为中了鬼帅的奸计才相互结仇的,你去想办法澄清误会,或许就能争取到他们的帮助。再加上你所代表的冥港,变乱局为合力,则鬼军必败!鬼帅亦必亡!” 邬芳这一番言论顿时便打消了我的所有顾虑,让我重新坚定了信心。没错!乱则皆败,合则必胜! 这样的道理不应该只有我们懂得,小胡子、阎罗王也更应该懂得。不论以前互相之间如何龃龉,但目前三方最大的共同利益便是消灭鬼军,这是完全可以达成一致的目标。而只要目标一致,将来再组织和谈,恢复阴间的太平,也不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于是,我一跃而起,慨然道:“既是如此,我也豁出去了!我自己主动去找茅山道会和阎罗王谈判,就把话摆在台面上掰开了说,成与不成,在此一举!” 事态的发展比我想象中呀快得多。与邬芳密谈之后的第二天早上,她便接到了军中斥候的密报,称鬼帅已经下达了对于我和柳寒的必杀令。并且,鬼军也已锁定了我的行踪方向,正在往水晶城发兵而来。 这个消息完全在邬芳的意料之中,她首先暂时掩盖了消息的扩散,同时立即采取各项准备。我和柳寒是肯定不能留在水晶城的了,必须赶紧离开,而且必须是大张旗鼓地离开。于是,当天下午,我们就配合邬芳演了一场戏,在诸多水晶城高级军官的目睹之下爆发了一次激烈的争吵。 争吵的内容是关于“钱”的,我向邬芳提出要从水晶城调取五百万个阴元的储备资金用以重建冥港联军,但被邬芳当面拒绝了。她“坚持原则”地认为,即使我是冥港联军双主帅之一,调用这么大一笔开支就必须经由另一名主帅七郎同意。 当然她私下会跟她的部下说明,如果一下子调走了五百万,城内的储备资金就空了,不利于水晶城的建设。 水晶城重建至今,留在这里的冥港联军军官也大多获得了升职,且手中各握有不少兵权,是“既得利益者”。从私心上讲,他们肯定不愿意看到水晶城再次没落,哪怕是原本的顶头上司亲自来要钱也不行! 这也就为邬芳接下来打算采取的脱离政策奠定了些许群体心理上的基础。另外,我从温泉港带过来的主事和大鼻头等一干人马,也全部暂时留在了水晶城等待我的消息。到时候就算七郎责问起来,他们也可以把责任往我身上推,说是我以港主的名义蛊惑他们这么做的。 被邬芳拒绝后,我和柳寒便当场“甩脸骂娘”,忿然离城出走,不但没能拿到一分钱,也没能带走一个兵,只骑走了两只大蜥蜴。 所以,后来据邬芳回报给七郎的密信中,她最后这样写道:“翟、柳二人讹诈不成,自知阴谋败露,遂急急逃离,似往左丘城方向而去。”?? 658 误会已深 我和柳寒再次踏上了旅途。这一次依然只有我们两个人相伴而行,而且只能走小路,不敢走商道大路。 离开水晶城之后,我们已经走了十天,却没有遇到任何一名来自鬼军的追兵。邬芳发给七郎的密报自然是假的,我并没有打算前往左丘城,而是冒险前往已经被茅山道会完全控制了的九曲城。 不过,即使身后没有追兵,我依然要面临一个极大的危险处境。此时的我早就被九曲城中的道修视作头号死敌,一旦被他们发现,必然先杀而后快。而我现在却在迎着死亡的阴影大步前进,简直就是去找死! 可事关我师父的大仇,也事关阴间的和平,我还是觉得值得冒险试一试。此行成功与否,就看小胡子还念不念我们俩之间的旧情,相信我的为人了? 第十五天,我和柳寒终于到达了九曲城外。我们藏好了两只大蜥蜴和随身带来的一些用不上的装备和干粮,准备悄悄潜到城门前侦察一番。可还未走出那条偏僻的小道,就听到外面的商道上有人在痛呼惨叫,于是二人只好缩了回去,静观其变。 只见十来个黑影在几根明火把的火光照耀下出现在了商道上,声音便是从他们那里传过来的。在阴间地底走动时会使用明火照明的几乎可以肯定是道修了,不过,当中还有一个人是被绳索捆绑着的,方才的惨叫声似乎就是出自于他。 “哎哟!别打了!别打了!”被捆绑之人不停痛呼道。 其他十个人或手拿火把,或手拿木棍,身上都穿着一种厚厚的木甲,面色不善。再仔细一瞧,每个人的腰间都插着一把手枪,甚至还有一人手里端着的似乎是一挺ak步枪。不用说,这十人必定是道修无疑,应该是隶属于茅山道会的一支巡逻小队。 他们边走边用木棍、抢托去敲打被捆绑之人的头部和背部,很明显是在动私刑。就不知那挨打之人是什么身份,又为何挨打? “打的就是你这个奸细!说,是谁派你来监视九曲城的?”那十人中的一个怒斥道。看样子,他或许是这个小队的头目。 被打的那个连连喊冤,叫道:“我哪里是什么奸细?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阴修,原本就住在九曲城!” 道修头目骂道:“骗鬼吧你!九曲城里的阴修早就跑光了,哪里还有人敢回来?” 那阴修忙解释:“我一向独来独往,之前是去外地采药去了,根本不知道你们道修已经攻占了九曲城。我若是早知道,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回来呀!” 头目依然不信,又朝那阴修的脑袋上敲了一下,吼道:“你还敢狡辩?这个借口也太烂了!我们茅山道会占领九曲城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这阴间早就传遍了,你居然说你不知道?赶紧地,老实交代你是谁派来的探子、奸细,说不定我还能留你条全尸!” “啥?”那阴修一听便吓了一大跳,奋力挣脱起来惊叫道:“你们还要杀人?我又没得罪你们,也没犯什么王法,为什么要杀我?” 头目见状,直接往阴修的肚子上踹了一脚,恶狠狠地骂道:“还敢跟我急?你们这些阴修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个都应该拉回去枪毙!” 阴修被踹倒在地,痛苦地扭成一团,可依然还在争辩:“你们道修怎么能随便杀人?我可是个大活人,不是鬼!人命大过天呀!” 头目低下头,“嘿嘿嘿”地狞笑着:“活人又怎样?你个猪脑子,这里可是阴间!阳间的法律管不到这下面,阎罗王也被我们堵在鬼门关后面不敢出来。所以现在老子就是王法,说你有罪你就是有罪!你越是嘴硬,就死得越惨!” “救命呀!冤枉啊!我不想死呀!呜呜呜!” 那名阴修被彻底击垮了,倒在地上不断地哀嚎着,徒然地呼喊着求救。可他并不知道,附近的确有两个人正在目睹这一切,却不敢轻易出手相救。 我和柳寒躲在暗处均是敢怒不敢言。这伙道修的行径实在可恶,但他们身上带着枪,我和柳寒两个人单凭手中的冷兵器可对付不了。况且,我们身上还另有重任,此时只能是舍小义而顾大局了。 那名被绑的阴修在地上滚了一会儿,挨了不少打,才终于慢慢消停了。十名道修将他从地上硬拉拽来,又催促着往九曲城的方向走,显然还是要押解他回城去。那名阴修也不再挣扎反抗,只颓然低下头慢慢腾腾地往前走,似乎已经认命了。 看完这么一段小插曲,我也不由得暗自发愁起来:“道修与阴修之间的误会已经越结越深,已经到了可以不问缘由就随意杀人的地步!普通阴修况且如此,我和柳寒就更不用说了。” 我来九曲城的目的就是要找到小胡子,把真相告诉他以解开彼此之间的误会,合力对付鬼军和七郎。但是,要想有机会把我该说的话说完,并且还要让这帮道修相信,可不敢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九曲城城门前。那样的现身方式,恐怕话还没说到两句,城头一听说我是翟自胜,几梭子弹就“突突突”地飞过来了! 柳寒也有同样的观感。她对我道:“看来,我们得好好想想办法,私下里先找到你哪位小胡子朋友聊一聊。如果碰上的是其他人,估计不会有耐心听我们把话讲完的。” 我点头赞同,道:“明着不能进城,我们就只能偷偷溜进去。我看最好的办法就是伪装,阴修、道修都是大活人,唯一最大的区别也就是身上有没有穿木甲而已。我们在这附近转一转,或许在城外能找到一两个落单的道修,打晕了脱下他们的木甲应该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进城去了。” “还有枪。”柳寒提醒道,“手枪也是他们的标配,而且咱们要进城去,手里没枪可斗不过他们。” “嗯。” 于是,我和柳寒便继续在九曲城外瞎转,沿着九座城门外的商道挨个查找。但那些道修似乎也很警惕,每次派人出来巡逻的人数都至少在十名以上,我和柳寒实在不好下手。结果白白耽误了两天工夫后,我们不但没找到机会下手,还不得不再次修改了进城的计划。 原来,茅山道会内部还另有一套识别自己人的法子,而不仅仅只是看身上是否穿戴胡杨木打造的木甲。我和柳寒远远在城外观察后发现:每一名道修在进出城门时都要在一个八卦盘上摸一下,盘上随即显示出些微的法力波动。 很显然他们就是用这个办法来区分道修和阴修的,因为只有道修才能施放出法力,阴修修炼的是阴力。所以,鱼目混珠的计划肯定是行不通的了。 随后,我们又打起了坐船进城的主意。九曲城是一座完全建在水上的阴城,一共有九座城门,全部都是水门。只要我们能找到一艘货船,想办法藏在船舱里或许就能蒙混过关。 但此法也很快证明行不通。茅山道会占领九曲城后,城内的商业早已停摆,来往的商船也几乎没有了。每天进出城门的船只并不多,都是道修自己开着去从外地运输物资而来,所以船上的把守甚严,根本就没有可乘之机。 另外,为了防止鬼修从水下潜入,守门的道修还在水道两边都贴上许多道符。这些应该是示警符,一旦有鬼修靠近,它们身上的怨气就会触发示警。还好,我和柳寒是阴修,这些道符对我们倒是无效。 办法总比困难多。我和柳寒在九曲城外晃悠了三天,终于让我们找到了一个可行的进城计划。 在城外观察时,柳寒便突然用胳膊肘杵了我一下,提醒道:“你看,这已经是第三支被阴风吹灭的火把了。” 我顺着她的提示看去,果然发现城门洞里的墙壁上有一支火把熄灭了。 阴间地底没有电力,更没有电灯,茅山道会起初还从上面带下来一些手电筒用作照明。但手电筒非常耗费电池,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开着。而且随着战线的不断拉长,越往地底深处走,他们的后勤补给就越困难。 道修无法在暗中视物,于是只能靠最原始的火把照明。可火把的亮度毕竟有限,总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而且阴间阴冷潮湿,明火极易熄灭。尤其是城门洞里因为内外之间有对流,被冷不丁冒出来的阴风一吹,时不时便有火把熄灭。这时,城门里负责值守的道修就会嘟囔着走过去重新点燃插在墙上的火把。 原本照明就不够,又突然少了一个光源,势必会对值守道修的视线造成影响。尤其是对于水面以下的情况,以道修的肉眼根本无法看清是否有人或者鬼会从水下潜入。他们事先布下的道符就是为了防鬼的,但却防不了人。 这或许是一个可以好好利用的细节!?? 659 怕冷的道修们 在九曲城外侦查了几天,又各方考量了一番之后,我和柳寒最终决定要从水下潜入城内。城门前的水道都不深,并不需要非常好的水性,只要能憋气一分钟以上即可从水门下面走过去。 既然是要沉到水下从河底走进城去,我和柳寒便把沉重的全副盔甲都穿在了身上。我还带了盾镬和如常刀,这些都是重物,更便于沉底在水下行走。柳寒却只能舍弃她的月牙戟,只随身带了一柄短刀。月牙戟太长了,不适于潜伏作战。 准备完毕,我们俩在距离城门百米之外的阴暗处悄悄地下了水,在水下走一段就浮上来透透气。一直走到了距离城门只有二十米的地方,我们才停下来等待机会,全身都泡在水里,只留半个头部在水面上观察。 地底的水温很凉,但我们修炼了阴功,根本就不怕冷。但道修就不行了,似乎很不适应这里的低温。 “呼呼呼!” 忽然,一股强劲的阴风从门洞里呼啸而过。负责守门的几名道修都下意识地捂紧了身上的衣服,冷得直跺脚。这阵阴风真给力,一下子就吹灭了两支明火火把。 其中一名道修便咒骂道:“总有一天,老子不是被鬼咬死的,就是被这阴风给刮死的!” “就是嘛!真不晓得继续在这个鬼地方守着还有什么意思?”另外一名也附和着抱怨道。 可当中有一名看起来资格颇老的道修却立即出言呵斥道:“你们都给我闭嘴!哪来的这么多牢骚话?再叽叽歪歪,我就把你们都扔到河里去,让你们洗个凉水澡清醒清醒!” 他这一吼,先前那两名道修虽然脸上还是颇为不服,但嘴巴还是闭上了。 “小王、小李,还不赶紧去把火把点上,黑乎乎地一会儿来了只鬼王你们都不晓得!”管事的那位又吼了一句,这才有另外两个年轻人走了过去,重新要将两支火把点燃。 此时正是进城的大好机会,我和柳寒抓住难得的两分钟时间,趁着短暂的昏暗时光从水底大步潜游过了城门洞,进到城内。 过了城门洞,我们才悄悄地浮上水面,只露出面部换了口气,但还是不敢立即上岸。我同时小心往两边岸上瞄了一眼,看见有不少道修就在城门后面走来走去,应该是轮换下来的城门守卫。此处还是很危险,我决定顺着水道继续前往码头,然后再从那上岸。 在水底走一段,然后浮上去换口气,接着再走,幸亏我和柳寒的体力都还不错,竟一路走过了大约二百米的距离。到了城内的码头,闲置在这里的大小船只很多,道修根本看管不过来,竟只留了一个人在码头上闲逛值守,同样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们俩利用一艘大船作为掩护悄无声息地爬上了岸,随即钻到附近一个仓库里,打算将身上湿漉漉变得更加沉重的盔甲卸下,然后再想办法去找小胡子。 可刚一推门进了仓库,却发现里面竟然有人在! 那人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打火机刚刚点燃一小堆干草,旁边还放在一些细细的干柴和几个玉米,看样子似乎是准备要生火烤东西吃。他见到我和柳寒突然出现顿时也是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要去摸挂在腰间的手枪。 我的动作绝对比他快,直接把如常刀往前一甩。那家伙刚举起手枪要瞄准,如常刀就到了。不过,我没打算一上来就杀人,如常刀的目标是他手里的枪。“咔嚓”一声脆响,那把手枪便当场被切成了两段。 那人手里握着只剩枪柄却没了枪身的半截铁块发呆,显然还在想不通自己的枪是怎么断的,而那把菜刀是怎么从我这儿飞过来又飞回去的? 我直接跃步上去将他的嘴捂住,顺势撂倒,然后把如常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低喝道:“不准出声,否则让你脑袋搬家!” 那人吓傻了,哆哆嗦嗦地不敢乱动,也不敢吭一声,只直直地盯着如常刀。想必能一刀将手枪像豆腐块一样切断的菜刀,切个人头应该也不会费劲吧? “臭死了!”柳寒突然皱了皱眉头,啐了一口,“一个大男人竟然还会尿裤子!” 我低下头一看,果不其然,那家伙的裤裆处湿了一大片,从裤腿下面流出一滩浅黄色的液体。 “别……别……别杀我!”那名在柳寒面前尿了裤子的道修嘴里磕磕巴巴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我见他已经怕得要死,根本无须恐吓施压,便直接开始审问。 “你躲在这仓库里干什么?” “我,我是负责值守码头的……” “外面那个是你的同伴?” “是,是的……” “为什么他在外面吹风,你就可以在这里面烤火?” “尿裤子”的脸上再次露出了苦笑,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这里实在是太冷了,阴风没完没了地刮,穿多少衣服也不顶事!我们俩都觉得没必要两个人都待在外面受冻,就说好了轮流进来烤烤火。” 也许是尴尬劲儿过了,这位仁兄的心态终于恢复了正常,说话也不结巴了。 我便继续审问:“城里一共驻扎着多少道修?” “一千五百个左右。” “谁是头儿?” “副会长何立平。” “副会长?” 我微微有一些惊讶,心道:“这家伙又升职了?居然已经当上了茅山道会的副会长!” 不过,我来这儿的目的正是要找小胡子谈判,他现在的职位越高,在茅山道会中就越有话语权。假使真的能谈下来,只要把他说服了,与茅山道会之间的和解与合作就有谱了。 “你们会长不在这里?” “目前不在,但听说他正打算从枫谷城过来亲自坐镇。” “何立平在他面前能不能说得上话?” “应该能。何副会长主管军事,在会内声望很高,会长也肯定会听他的。” 听到这里,我十分满意地点点头,接着问道:“何立平现在住在哪栋房子里?” 尿裤子却摇摇头,答道:“我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我皱起了眉头,再问:“你们副会长住哪里,你会不知道?” 尿裤子苦笑道:“我地位太低,还没机会跟他接触过。” 在一旁捂着鼻子的柳寒不信,便骂道:“这家伙不老实!你把他耳朵切下一只来,看他还说不说?” 我闻言也假装变了脸色,把如常刀稍稍抬高了些,恐吓道:“你想留下左耳还是右耳?” “不不不!我哪只耳朵都想留下!”尿裤子急得差点又开始尿裤子了,哭丧着脸哀求道:“我确实真不知道何副会长住在哪里!不过老郑应该知道,他就是玉簪门的门人,何立平同时也是他的掌门!” “老郑是谁?” “就,就是站在外面那个!” “那行,你去站到门边,喊他进来吃烤玉米。” 尿裤子不敢违抗我的命令,乖乖地走到门边打开门露出一头朝外面喊道:“老郑!我多烤了一个玉米,你过来一起吃呀!” 那位正在寒风中猛跺脚的老郑听了却直皱眉头,急忙把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然后才匆匆跑过来。 到了近处,这位老郑才出声骂道:“老贾你喊什么喊?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俩在摸鱼么?” 嘴上虽这么说,但他还是禁不住温暖的室内和烤玉米的诱惑,一头钻进了仓库里。躲在门后的柳寒随即把一柄短刀横架在他脖子上,同时伸手抽走了他别在腰间的手枪。 老郑愣住了,不敢乱动,又转头去看向刚刚尿过裤子的老贾。老贾也只能摊开手表示无奈,并指了指同样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如常刀。 随后的事情就简单了。老郑果然是玉簪门的门人,也很惜命。我只稍微给了点压力,他便十分干脆地把自己的掌门出卖了,将小胡子的具体住处透露给我。 我和柳寒问完了话,随即把这二人身上的胡杨木甲脱下,穿在自己身上,沉重的金属盔甲则留在仓库里。 老贾和老郑则被我们背对背绑紧,用布条塞上嘴巴,丢到一个黑暗的角落里待着。之所以没有杀他们灭口,是因为这次我们来九曲城是为了和平而来,要与茅山道会达成和解,不宜再多伤人命。 离开了码头区域,我和柳寒悄悄前往小胡子的住处。起初我们还有些小心翼翼地,怕被别人认出我们是冒牌货。但走过几条街后,我们便开始大摇大摆地走在九曲城的主干道上。 城内早已不见了当初的一派繁华景象,反而显得十分萧条。阴风瑟瑟之下真的是连个鬼影都没有,只有偶尔的几名道修匆匆在街上走过。但他们似乎都很怕冷,还不时打着喷嚏,恐怕心里巴不得赶紧走到该去的地方,躲进到室内去取暖。 于是,我和柳寒毫不费力地找到小胡子住的地方。他就住在城主府的侧楼里,门口外面也没人看守,但房间里有灯光透出,说明里面有人。 上次相见还是在战场上,当时我和他都想要对方的命。小胡子用枪打中我的肩膀,伤口到现在还未完全愈合呢。就不知道今天这一见,又是怎样的一个场面??? 660 事实真相 “笃笃笃!” “谁呀?” 我站在门外犹豫了半天,思考要怎样面对里面的小胡子,但最后还是决定直截了当地抬手敲了他的门。里面随即有人应了一声,没错,按正是小胡子何立平的声音! “是我。”我轻声回答道。 里面沉默了,许久都没有再做出回应。我站在门外细听,却似乎听到了几下“咔咔”的微响。 于是我又说道:“老何,我知道你手里有枪,说不定现在正隔着门瞄准呢!但我这次私下来找你,不是想对你不利,而是来找你谈谈的。” 门后面又沉默了几秒钟,最后小胡子才终于说了三个字:“门没锁。” 我小心翼翼地拧动门锁,慢慢推开了门。果然,门后是小胡子正端着一挺ak步枪对准门外的我和柳寒,脸色铁青,如临大敌。 我苦笑了一下刚要说话,小胡子却道:“进来,把门关上。” 我依言和柳寒走进屋里,回身把门给反锁了。 “把你的刀连同刀鞘一起解下来,放在地上。” “动作慢点!” “退后三步!” 我无奈地将如常刀从腰间解下,放在地上,然后退后三步。尽管我一直在照着小胡子的指示做动作,但他始终拿枪指着我,目光一直紧紧盯着我的手,态度依然充满敌意。 “你也一样!”小胡子又对柳寒道。 柳寒翻了翻白眼,但终究也放下了自己的短刀。 小胡子再道:“你捡起他的刀,塞到自己的衣服里面!” 听到这个古怪的命令,柳寒的面色顿时显得有些不耐烦。我赶紧劝道:“听他的,照做就是了。” 小胡子可是见识我的如常刀威力的,知道我可以隔空御刀。所以他不敢亲自过来收走我的如常刀,而是叫柳寒把刀塞到衣服里,这样我就没法突然出刀攻击他了。而且,只要我敢跟柳寒做出任何的眼神或话语上的交流,恐怕他都会立即开枪! 柳寒按照小胡子的指示,把如常刀捡起来,从木甲下面塞了进去,贴肉收藏。如果我真的以心御刀,恐怕第一个就会伤到柳寒。 小胡子这才稍稍显得满意了,问我道:“她是谁?”很意外地,小胡子发出的第一个问题却是问柳寒的身份。 我道:“她叫柳寒。” 小胡子又冷笑:“她是你老婆吗?” 我颇有些尴尬地回答:“我们俩还没结婚,她现在的职位是冥港的副港主。” 小胡子“嘿嘿”怪笑两声,不怀好意地调侃道:“你这冥港开的还是夫妻店嘛!那么鬼帅呢,和你们俩又是什么关系?三人行?” “不不不!准确点说,应该是两人一鬼行!嘿嘿!” 这个小胡子!都当上茅山道会副会长了,嘴巴还是这么贱! 柳寒看向小胡子的眼神几乎都快喷出火来了,咬牙切齿地骂道:“下流胚子!有本事把枪放下,咱俩单挑一场!等我把你裤裆下的东西切下来塞你嘴巴里,看你还笑得出来不?” 小胡子一听,哈哈大笑:“哟呵!原来还是只母老虎!这么多年过去了,看来翟自胜的口味还是没变,喜欢找强势一点的女人!哈哈哈!” “可以了啊!”听到这里,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便黑着脸道:“好歹你我现在都是身在高位之人,就莫要开这种下流玩笑了!我来找你是要说谈正经大事的!” 小胡子笑了一阵,便又转为冷笑,道:“如果你是打算来求和的,那就免开尊口吧!我们双方之间欠下的深仇血债已经太多,唯有一方死去,才有可能了结!” 我叹了口气,道:“恐怕我们之间的误会要更多、更深一些。我这次来,首先第一个目的就是要澄清一些事实,然后才是谈判和解。如果可以的话,第三步才是要谈合作。” “合作?”小胡子又开始夸张地大笑起来,“翟自胜,多年不见,你的幽默感增加不少嘛!你觉得以我们目前的关系,还有可能合作吗?” 我劝道:“你先不要急。咱们俩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了,哪怕之前产生了不少误解,又造成了许许多多不幸的悲剧,我也希望你能耐心地听完我要讲的话。毕竟,我这次冒着生命危险来找你,现在又空着双手面对你的枪口,这样的诚意总归是够了吧?” 我的表态总算起到了一些效果。小胡子稍稍冷静了些,只是脸上还带着些许戏谑的表情,对我道:“那你说吧,我暂且听着。” “那么,我们先从第一个话题开始说起,那就是:‘事实的真相’!” 于是,我耐心地开始讲述,就从南亭县的乱葬岗鬼市被毁的真相开始讲起。 那天晚上的事情经过,小胡子当时也有份参与,自然印象深刻。而且,正是因为那晚他在危急时刻不得不使用了一张威力巨大的烈日符,杀灭所有入侵鬼修的同时也波及了鬼市里的无辜鬼客,使得师父一直对他有很深的成见。 对于小胡子本人来说,那也可以算是道修和阴修关系开始出现破裂的一起标志性事件。只不过,直到三十年后真相才终于大白,这一切的幕后操纵者就是鬼帅杨七郎!着着确确实实把茅山道会给搞得焦头烂额,就连小胡子也不得不跑到崖州市去待了一整年。后来亏得是我师父亲自出马,才解开了谜团,拆穿了疫鬼的真相和出没规律。而这一件事,同样也是出自于七郎的杰作,与当地的阴修小门派完全无关。 第三个真相,才是重中之重。当年在荒坟山鬼市茅山道会与地府阴军直接发生冲突,混乱中日游元帅被藏在茅山道会内的鬼军内鬼打了一记冷枪,死于非命。从此也引发了这两大势力之间的仇恨纷争,乃至越积越深,战场也从阳间延伸到了阴间。 “除了挑拨你们和地府之间的矛盾,他还在暗中杀害了我师父,并嫁祸于玉簪门。我当时被假象所蒙蔽,想为我师父报仇,所以才出手杀了你的门人。这事我也有责任,但罪魁祸首并不是我。”我最后说道。 当年在巨瀑城上方地面的林场宿舍里,我被师父的死所刺激,毫不留情地当着小胡子的面杀了几名玉簪门的门人。这也是我和小胡子之间从朋友变成仇人的直接原因,所以我必须要说清楚。 小胡子耳朵里听着我的叙述,面色却始终不变,一直冷冷地看着我。听完了,他只问一句:“证据呢?光靠嘴巴说,你就想把一切的责任推到鬼帅身上?” “证据自然是有的,否则我也不敢直接上你这儿来。” 说罢,我从身上掏出了锦囊,将秦嘉从里面揪了出来,丢在小胡子的面前。我指着秦嘉道:“这位就是鬼帅身边最依赖的军师,我刚才所说的那些阴谋诡计都是他想出来的。这是最有力的证人,他可以证明一切!” 秦嘉乍从锦囊里一出来便见到了小胡子,脸上不禁露出苦笑。他转头对我道:“你现在是要把我卖给茅山道会了吗?道修对付鬼修从来都不会手软,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什么也不会说的,宁可魂飞魄散!” 我不理会他的抗议,道:“我卖不卖你,权力在于我!你的命本来也是我的,你若是识趣,就老老实实回答问题,或许我还能保你一条鬼命。或者,至少我能保你能有一个重新投胎做人的机会。” 秦嘉无奈只得点头,道:“那你们就问吧……” 小胡子身为茅山道会的副会长,又主管军事,自然是派人去调查过冥港联军内部高层情况的,肯定知道秦嘉对于鬼帅七郎的重要性。我竟能把秦嘉抓来审问,让小胡子也不由得认真对待起来。 随后,小胡子便挑着问了几个最关键的问题去问秦嘉。秦嘉都如实回答了,说法基本跟我的一致。小胡子依然不放心,又追问了几个只有茅山道会内部才掌握的细节,我听着一头雾水,但秦嘉还是一一作答了。两相印证之下,小胡子也终于不得不相信我此前说的都是真相。 我见小胡子已经无话可问,便把秦嘉重新收回到锦囊里,然后对小胡子道:“既然真相已经澄清了,接下来的议题便是和解。造成这一切误会的幕后操纵者是鬼帅杨七郎,所以我们之间如果再继续争斗下去,只会顺了他的意,于事无补。” “你说的轻巧!可已经死去的那么多人命又该怎么偿还?你以为你手上沾的玉簪门门人的血,洗一洗就真能洗干净了吗?”小胡子铁青着脸问道。 我见他依然纠结于此,不禁也有些恼火,便怼道:“茅山道会和玉簪门确实在这场战争中死了不少人,但阴修死的难道又比你们少么?还有鬼修呢?你们一开战,道法、符箓不计后果地抛过来,因此而遭殃的鬼修更是不计其数!” “你知道吗?我最亲密的几位战友,都是死在了你们道修的手下。尤其是铁头,在鬼门关前就是为了掩护我,被你们当场用道法打得魂飞魄散,连重新投胎做人的资格都没有了!”我说到这儿,心中的恨意也不禁起来了,愤怒地冲着小胡子挥了挥拳头。?? 661 赔款 小胡子见我也情绪激动了,反倒冷笑起来,问道:“说了半天,我倒要先问问你一个问题:你现在到底代表的是阴修的利益,还是鬼修的利益来跟我谈判?” 我气道:“阴修、鬼修我都一并代表了行不行?” 小胡子摇摇头:“你凭什么?阴修中的最高职位者是地府的阎罗王,鬼修中的实力最强者是鬼军的鬼帅,你与这两者之间现在也都是敌对关系,凭什么能代表两边的利益来跟我们茅山道会谈判?我看你顶多能代表冥港就不错了,可冥港现在就是一个藏在偏僻地方的小阴城,还不够资格来跟我们谈!” 小胡子的这番话说的极不客气,却是直接切中了我的软肋。确实是这样,我目前的处境相当尴尬,阎罗王通缉我,七郎也要追杀我,我虽然现在还剩一个冥港港主的头衔,但实际却是个光杆司令,连自己的领地都回不去,拿什么跟人家谈? 我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先冷静下来。此时心情狂躁是大敌,只有耐心把道理讲通才能说服得了小胡子。我正色道:“恰恰相反,现在促成各方谈判和解这件大难事只有我才适合来做。在其位者,内心总容易被权力欲和占有欲所支配,不肯轻易抛下自己的既得利益去谋求改变。如果你触及了他的根本利益,他第一想到的不是改变自己做出让步,必然是极力维护自己的利益,去攻击侵犯他的人!” “所以,不论是阎罗王还是鬼帅,都不可能主动来找你们协商做出妥协和改变,他们身后所代表的的利益集团也不允许他们做出这样的妥协和改变。又所以,就需要我这么一个貌似在两边都不讨好,但又在两边都拥有一定威望的人来从中调和。成功了,功劳不见得都是我的,但是失败了,责任都会由我一人承担!” 小胡子静静听完了我的一番话,终于有些动容了。他沉吟半晌,终于不得不点头说道:“你这话虽然有些自吹自擂之嫌,但终归是有些道理……” 我见他态度缓和,心里却不敢松气,又道:“另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其实就算你嘴上不说,我也看得出来你也早有退兵的想法,只是由于存在其他方面的压力,不得不硬着头皮耗在这里。” “何以见得?” “我一路从城外潜入城内来找你,沿途看见你的手下人都在受冻,面色不佳。而且人人均在私底下抱怨,恐怕这士气可不怎么样呀!” 小胡子不说话了,显然是默认了我的说法。 我趁热打铁,便道:“你现在欠缺的,或许只是一个理由,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能让茅山道会能下得来台,能彻底解决这次与阴修之间的巨大纷争。有了这样的理由,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高层会议上提出退兵的意见。我说的对吗?” 小胡子沉默了许久,方才叹道:“你看问题确实比我要更透彻一些!好吧,这个问题我暂时不想正式回答你,你先跳过去说第三个议题。有时候,除了理由,实实在在的好处更能说服人!” “好处自然是有的。”我见他松了口风,心中略微一喜,但依然还要继续极力劝说,“第三个议题,便是合作!” “从目前看来,茅山道会、地府、还有冥港,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剿灭鬼军,杀死鬼帅,这完全符合我们这三方的共同利益。要想恢复阴阳两界之间的和平,要给自己一方死去的人报仇,就必须要惩治造成这一切纷争的罪魁祸首!” “如若不然,茅山道会现在既攻不过鬼门关那边去,守也没有任何意义。你们继续待在九曲城这里与地府遥相对峙,只是徒增伤病,耗费你们的大量人力、物力、财力罢了,于事无补。而假若你们愿意联手起来共同阻击鬼军,这些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你们也就可以平平安安地回阳间去了!” 小胡子听了我的一番大道理,不置可否,只问道:“条件呢?你既然说你能代表阴修来跟我谈判,你怎么能保证阎罗王能接受我们提出的条件?” 我道:“只要你肯提条件,接下来的事情就由我去操心,阎罗王那边我自然会去找他说。先说说你们的条件吧,希望不要太过分。” 小胡子道:“第一条自然便是修补道修与阴修之间的关系。其实我们也不希望搞成现在这种局面,如此大张旗鼓地下阴间打仗,既不可避免地要死人,也要耗费我们大量的财政资金,而且还需要承担一些舆论和泄密上的风险。” “我们下阴间来找地府的麻烦,其实只是要让阎罗王明白:时代不同了,不用以为他占着阴间我们就奈何不了他!如果还敢任意干涉我们在阳间的事务,我们茅山道会同样可以随时下阴间来将他从阎王殿的宝座上拉下来!所以,阎罗王必须要率先向我们做出让步,否则接下来就没得谈!” 小胡子说得十分义正言辞,显然这是他们最核心的要求之一。有时候,面子真的比什么都重要。茅山道会就是非得要压过地府一头,哪怕已经知道了造成双方矛盾的起因和责任并不在地府一边,也不能在面子上吃亏。 这一个条件我只能点头,过后再想办法去说服阎罗王。 小胡子见我答应了第一个条件,口气便稍微松了些,又提出第二个条件:“交换双方手中的俘虏。据我们的线报显示,阴军一共抓了我们上百名道修,而我们手里也关押着整座九曲城里未能来得及逃走的数百名阴修。交换过来,你们并不吃亏。” “这个要求不过分。”我赞同道,“两军交战,不杀俘虏。可是,我这两天在城外打探时,发现你们的人经常会抓一些落单的阴修回来,还威胁要枪毙他们。可有这种事?” 小胡子摇摇头,正色道:“战场上厮杀打死了人,这个没法避免。但如果是平时抓到的俘虏,我们是不会杀的,吓吓他们,只是让他们老实一点罢了。我们道修向来只对鬼修下狠手,那些阴修俘虏都好好地关着呢,顶多偶尔让他们做一些苦力活,也算是对得起我们供养他们吃喝的回报。” “说到鬼修,我也有一个条件要提。”我也正色道,“既然我说了要代表鬼修来跟你们谈判,就必须要替它们争取一下利益。鬼修并不一定都是坏的,或者至少可以说,老老实实待在阴间的鬼修并没有招惹你们。此事如果能和平解决,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动不动就杀鬼!” 小胡子点头答应了,道:“只要它们不上阳间捣乱,我们也没有必要对付它们。阳间的孤魂野鬼只要不伤人,我们一般也只是将它们超度,让它们自行前去投胎。这一点,你应该也是清楚的。” “是。既然我们能对此达成一致,将来在鬼修的管理上,不论是我的冥港还是阎罗王的地府,都会有章可循了。那么,请说下一个条件吧。” “第三个条件,我们要钱!” “要钱?” “对,要钱!要赔偿款!” 听到小胡子说出这几个字来,我也不禁气极反笑。“你们当这是签订不平等条约呢?还想要战争赔偿款?” “不是战争赔偿款,而是抚恤金!”小胡子摇摇头,纠正了我的说法,“当初不论是鬼修也好,阴修也罢,终究是你们先惹出了事端,我们才不得不做出回应,组织人手下阴间来反击。其他的开支和消耗也就算了,但死了这么多人,光光抚恤金就是一笔极大的数目。哪怕是茅山道会有不少家底,也给不起这笔钱!” “可如果不给这笔钱,这些死者在阳间的家属就会一直找我们的麻烦,这次下阴间的秘密终究是纸包不住火,对于你们来说也肯定不是好事!但这笔钱我们若是去找阎罗王要,他肯定不认账。而去找鬼帅要钱,更是不可能的事。既然你说你代表了鬼修和阴修两家,那我不找你还能找谁?” 面对小胡子的这种耍无赖的行径,我也是哭笑不得。刚刚把牛皮吹出去了,说自己能代表阴修、鬼修两家的利益,没想到却在这里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那你先说说,得需要多少钱才够?”我试着问了一句。 “十个亿!” “十个亿?”我禁不住跳了起来,叫道:“你也太未免狮子大开口了吧!” 小胡子冷笑,道:“我说十个亿已经算是打了折扣的数字了。你算一下,自从荒坟山之乱开始,到下了阴间这段时间,茅山道会一共死了超过一千个门人。哪怕一人算一百万的抚恤金,这不至少要十个亿吗?” 我苦笑,数学可以这么算,但账可不能这么算!不过我已经把大话说出去了,此时只能自食其果。如果直接回绝小胡子,恐怕之前说了这么多的话都等同于白说!?? 662 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十亿元! 而且还是人民币! 小胡子向我提出了一个简直无理至极的赔款要求,想让我一个人承担这么些年来茅山道会在与阴修、鬼修之间的纷争中非正常死亡人员的抚恤金。可我现在身上一块钱都没有,又怎么变出十亿元给他? “不是我不愿意给,如果你要冥币,分分钟可以给你。你想要人民币,我又去哪里给你找这么多钱来?要知道,我们阴间的硬通货是阴元,你们拿去了也没用。”我尝试着跟小胡子讲讲道理。 小胡子则态度坚决,道:“你们没有人民币,也可以拿其他的等价物资来抵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冥港同盟当中就有一座水晶城,可以拿水晶来换钱啊!包括其他的什么钻石啊、玉石啊、金银铜铁的矿石啊,我们都可以接受。” 小胡子这么一说,我才终于找到一些方向了。水晶城自从被我攻下以后,就失去了在阳间的销售渠道,干守着一座大宝库却换不来钱,所以邬芳才发愁没钱重建。假如茅山道会可以接受水晶作为赔款,那也就意味着以后同样可以通过他们来销售水晶城出产的水晶。这样一来,坏事也可以变好事嘛! “嗯,水晶城里的那座水晶矿,挖出价值十亿元的矿石来应该也就两三年的工夫。除了水晶城,赤炎城、铁崖堡也出产稀有的金属,同样也可以通过交易来换取人民币。另外,还有从各城的宝库里找到的字画、古玩,这些都可以趁此机会换成钱!” 我心中暗自算了一笔账,总算是有了些底。于是,我便假意对小胡子道:“咳咳!饶是如此,十个亿的赔款也太多了。要知道,你们有人员损失,地府也有损失,阎罗王不可能再另外拿一笔钱出来赔给你们。至于鬼军那边,更是想都别想!我自己这边顶多从个人收藏的战利品里拨一些出来补充你们。咳咳,你把要价再降低一点,我或许还能凑得出来。” 小胡子自然明白这些道理,他一口开出十个亿的价来也肯定是留了余地的。听我这么一说,他便假惺惺地作态沉吟道:“此事我不能完全做主,但估摸着减免你一个半个亿应该还是可以的……” “你可拉倒吧!”我不满地叫道,“我今晚来找你谈判,连你自己都料不到。所以要赔款这事,你不可能事先就跟茅山道会其他高层商量过,那岂不是你说多少就是多少?” 小胡子瞪了我一眼,道:“你当茅山道会是我自己开的呀?我现在也不过是刚刚升任了副会长,排在我上面的还有一个正会长和两个副会长。数目要得太少了,我也交待不过去,他们也不会点头同意和解的!” 我颇感无奈,接下来只好和小胡子开启了讨价还价的模式,犹如在菜市场买菜一般: “说多了也没用,我看五个亿就能说服他们了!” “不可能!一上来就砍一半,你以为还是在我的古董店收贼赃呢?至少九个亿!” “六个!六六大顺嘛!” “我还九九归一呢!顶多再让你一步,八个亿,这个数字听着就吉利,我也好跟他们开口。” “八就吉利?那688888888呢?一个六后面带着八个八,够吉利了吧?” “别耍嘴皮子!七后面带八个八倒还差不多!” “哎呀!咱们都是做大买卖的人,还计较这么些个零头干什么?后面都抹掉,就七个亿如何?” “要零头也是你说的,不要零头也是你说的,你还能不能要点脸?七点五亿!不能再减了!” “七点二?” “不行,就七点五!” “七点四行不行,你好歹再少一点啦!” “七点四太难听,就七点五!” 这个价砍到这里,我也算是尽力了。略微思考了一番,我便拍板道:“七点五就七点五,成交!” 小胡子却十分较真,叫道:“喂喂!七点五后面还带个‘亿’字,你别想耍啥小聪明!” 我笑道:“放心好了,我要是抹掉这个‘亿’字,估计你也肯定会赖账不认的!” 这边厢我和小胡子讨价还价十分热闹,那边厢一直在冷眼旁观的柳寒却露出了极度鄙夷的表情。她道:“我可算是开了眼了!刚刚进来的时候还一副仇人相见的样子,现在就跟两个吝啬鬼一样锱铢必较,你们这些男人能不能爽快点?” 我尴尬地笑道:“小钱自然是不用这么计较,但现在涉及到的是这么大的一个数目,能少一个半个亿,就足够一座阴城一年的开支了!能不还价吗?” “行了。”小胡子有些不耐烦,便道:“既然说好了这个数,就别废话了。我刚才提的这三个条件都是最基本的原则性条件,其他的细节条款必须等你说服阎罗王后再让他派地府的代表来直接找我们谈。如果连这三个条件你都做不到,其他话也就别说了!” 我忙道:“这三个条件我同意了。你放心好了,不论如何我总要把阎罗王给说通了。不然,阳间、阴间我以后都待不下去,只能躲起来当缩头乌龟!” 小胡子却冷笑:“你这只缩头乌龟能带着头从地府里出来再说吧!阎罗王可不一定像我这么好说话!” 我拍了拍胸脯,信心十足地说道:“这我心里有数!只要有秦嘉这个污点证人在,能说服你,同样也能说服阎罗王!” 小胡子一听,却抬手做了个索要东西的手势,道:“对了,差点忘了!我还有一个附加条件,就是要把那个秦嘉留给我,这事儿才算谈成了!” 我顿时急了,问道:“你要他干什么?” 小胡子道:“空口无凭,你现在既拿不出钱,也交不出人来,我只能先扣留你一只鬼作为抵押物。不然我拿什么去说服茅山道会里其他的高层?” “可我还要去找阎罗王哎!没有秦嘉这个关键的污点证人,我又拿什么去说服他相信我的话?说不定我连鬼门关都进不去!” “这我不管,你自己想办法!大不了你也像来我这儿一样,偷偷溜到阎罗王的床边去跟他聊一聊。” 我听了这话,不禁苦笑:“你这也太强人所难了……” 小胡子不理会我的抱怨,又伸直了手来讨要。我实在没有法子,咬咬牙只好拿出锦囊来交给小胡子,并交待他道:“这锦囊可是我师父的遗物,你下次可得完璧归赵!还有,秦嘉我答应了要给他一个重新投胎的机会,你们问完了话,可不许杀他!” “这两个要求我倒是可以答应你。”小胡子点点头,但随即又说道:“哦,对了!你如果打算要去找阎罗王斡旋此事,必须得抓紧时间了。” “啥意思?” “没必要瞒你,我们已经找到了穿过阴脉的方法。假如阎罗王在十天之内不率先做出和解的表态,我们就会按计划穿越鬼门关前的阴脉,攻打地府。到时候,哪怕你说再多就再也挽回不了了!” “……” 小胡子终归还算给我留了些情面,谈判结束后没有让我和柳寒再次泡进冰冷的河水里摸黑潜水出城,而是亲自去码头找了艘小船,让我们藏在船舱内送我们出了城。他是城内道修的最高指挥官,而且现在是要出城,没人敢盘查他,连去哪儿都没问就放行了。 出了城把我们送到二里地外,小胡子就回去了,剩下的路还得我们自己去走。我和柳寒在城外的一个小洞里找回了自己的大蜥蜴和其他装备,随即又踏上了旅途,转向地府的方向, 这次我们来九曲城已经冒了大险,把自己的性命都给赌上了,此行再去地府恐怕也是凶多吉少。真可谓: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此时的我必定已经上了阎王通缉榜的第一位,和鬼帅七郎并列。俗话说:阎王要你三更死,绝不留人到四更。说来也可笑,我都被阎罗王通缉了快二十年了,到此刻不也还活得好好的么? 不过,我也不能太过于乐观了。即使能平安到达鬼门关前,阎罗王愿不愿意见我,乃至会不会耐心地听我把话讲完,却是一个又一个的问号。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我和柳寒特意避开了道修设置在从九曲城前往地府之间商道的关卡,绕远路从另外一条偏僻一些的阴脉穿越到了鬼门关前。但我们也因此又多耽误了三天工夫,距离小胡子给我最后通牒日期更近了,后面的计划必须得抓紧,不然阴间的局势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出现变化。 鬼门关前,阴军又再次挖开了壕沟,摆上了拒马、路障,一如之前对付冥港联军时的态度。而鬼门关的中门也终于换上了新的大门,样式跟以前的一模一样,好歹是恢复了往日的几分雄壮景象。 但这样的旧式防御工事恐怕也很难对付得了茅山道会的进攻。与冥港联军采用的冷兵器不同,道修用的是热武器,据说还想办法从阳间弄下来了一门小口径的迫击炮,杀伤力可比当初冥港联军的投石机还要强劲!?? 663 阴阳两仪图 鬼门关外严防死守,我和柳寒必须得先找到一处藏身之处,再想办法进入地府。附近的关外集依然是一片焦黑的废墟,但那里比较阴暗,又荒凉,很适合隐藏。于是,我们便躲到了废墟之中,等待机会。 但观察了一天,我和柳寒依然没能想到一个混进鬼门关的好法子。实际上,鬼门关对于我和柳寒来说简直就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碍! 眼前那座高耸的城墙挡住了进入地府的整个洞穴入口,十分坚固。附近也没有任何的水道或者别的侧门可以利用,我们根本不可能像进九曲城和左丘城那样找到秘密通道。而要想假冒阴军更是绝无可能,因为这一整天几乎就没有人进出过鬼门关的大门! 时间紧迫,不允许我们再这样无谓地等待下去。思索再三,我只好对柳寒说道:“看来,我们只能冒险现身,以自投罗网的方式去见阎罗王了!” 柳寒听了,也要跟我一起去自首,但被我劝下。 “阎罗王和小胡子不同,小胡子就算不听我的,也不会对你不利。阎罗王可就不一样了,你也在他的黑名单当中,去了也只是多给他送一个人头上门而已。”我这样对柳寒说。 柳寒还要坚持,道:“当初我就是为了你,才从鬼门关逃出地府到十八洞去找你。此后又到了冥港,接着便是一路征战又回到了鬼门关。但上次功亏一篑,我俩也是一路逃亡,经千丈谷到了温泉港,又去了自由城、水晶城、九曲城,生死与共。现在又回到了这里,你觉得我还会同意让你一个人去冒险吗?” 她说得十分动情,但我也只能继续劝她:“我并不是要抛弃你自己去冒险,而是这次确实情况有所不同。如果我们俩同时都被抓了,我也就没有了后手,甚至他们还可能会利用你的安危来威胁我,逼我做一些我不想做的事情,比如诈和、设套来伏击茅山道会。” “所以,你留在城外更能起到作用,会让阎罗王心存忌惮。我到时会跟他说:如果两个时辰之内我不能平安地走出地府的大门,柳寒就会变节充当茅山道会的向导,帮助他们进攻鬼门关!” 听到这里,柳寒终于听进去劝了。她依依不舍地最后吻了一下我,露出了难得的温柔神情,对我道:“去吧!你要是死了,我是真的会像你说的那样,出卖地府和阎罗王为你报仇的!” 我冲她笑了笑,顿时感觉一身轻松,随后便大步走出了废墟,径直走到鬼门关下,坦然面对关上阴军的箭尖寒光和惊怒的呵斥声。 “咚!” 我被狠狠地摔到地上,额头撞击坚硬的地板砖,顿时便出了血。由于我的双手已经被反绑到背后,连双脚也被捆住,根本无法自行起身,只能弓着身子继续趴在地上。 “起来!”身后一人怒喝道,随即便在我背上踢了一脚。 这一脚踢中了我的身侧肋骨,十分吃痛,很可能连肋骨都断了一根。踢我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罚恶司的判官钟馗。他发须竖起,怒目圆瞪,仿佛恨不得要将我活生生吃了! 但手脚被绑住了,再怎么踢,我也起不来身呀。钟馗招了招手,另外两名同样凶神恶煞的阴差跑过来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架起,再按回在地上,强行让我保持跪地的姿势。 一刻钟前,我突然出现在鬼门关让守兵大吃一惊,不由分说就冲出来将我擒住。好在他们还算懂规矩,没有直接刀剑相加要了我的命,而是留了活口留给判官钟馗来处置。随即钟馗又将我五花大绑押进了阎罗殿里等候阎罗王亲自发落。 在这个过程中,我免不了要吃些苦头,先挨了一顿暴揍,身上的东西也被全部搜走。虽然如此,我心里却十分得意,因为最后我终于得偿所愿地被带到了阎罗殿里,很有可能还有机会直接面见阎罗王。 “陛下!贼犯翟自胜已押到!”钟馗朝着殿上深做一揖,朗声喊道。 我勉强抬起头来瞄了一眼,却看见阎罗殿的宝座上空空如也,不知钟馗在对谁说话? 正疑惑着,一个沉稳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嗯,钟判官辛苦了。你们退下吧,朕要亲自审问他。” 这个声音我可听过,正是阎罗王的声音! “陛下,这翟自胜十分狡猾,臣怕……”钟馗听了阎罗王的话,急道。 “无妨,你们都退下吧。” “是,陛下……” 钟馗不敢违抗阎罗王的旨意,只得带着阴差悻悻退下,偌大的阎罗殿里只剩下了我和不知藏在何处的阎罗王。 没了阴差在背后钳制,我终于得以直起身来。地板很硬,跪着肯定也不舒服,我便大大咧咧地伸直了腿坐在地上,四处打量。 忽然,一个人影从后殿的帷幕下走出,步履稳重,气宇轩昂。他身着黑色蛟龙袍,头上戴一顶红色冕冠,垂下十二道旒,形同珠帘遮住了面部。这样的打扮,这样的气势,不是阎罗王还能是谁? 阎罗王现身后,却是一言不发,只冷冷地看看我。我见他不说话,无从猜测他的态度,便也只好继续闭着嘴巴,等待他先来发问。 阎罗王缓缓在殿内踱步,似乎并不急于走过来审我,而是径直走到了一张案几前翻看我被钟馗等人搜出来的随身物品。 其实我来时也没带什么东西,重要的物件如盾镬和如常刀等都留给了柳寒。除了身上的盔甲外,倒是还搜出几样比较特殊的随身物品。其中一样是地图匣子,是当年我从地府带走的一件实用的阴器。另一样则是我的港主印,上面刻着:“冥港之主”四个字样。还有一样,却是前几日小胡子才交给我的一张符纸。 符箓是道修和阴修都会用到的一种通用道具,用途都是对付鬼的,而且所采用的符纸材质也是一样的。只不过,符纸上所画的符文不同,注入的能量不同,施放出来后的效果便大有区别。道修的符箓威力霸道,大部分都是攻击性符箓,而阴修的符箓则以限制性为主。 小胡子给我的这张符纸上并没有画着符文,而是简简单单地画了一个阴阳两仪图。图上的一黑一白两个部分旋转合成一个完整的圆,分别表示阴和阳,寥寥数笔,却蕴含着天地间最基本的规则。 阎罗王端详了一会儿,便拿起那张符纸来问我:“这是你画的?” 我摇摇头,回答:“是茅山道会的何立平画的,他特意让我带来交给陛下过目。” “他画两仪图给朕看是什么意思?” “他说陛下看了自会明白。” 阎罗王板起脸来:“你这是要跟朕打哑谜么?” “不敢……” “那你便来解释解释!” 我笑了一笑,反问:“说的不好,陛下会不会砍我的头?” 阎罗王冷哼一声,道:“哼!你说的好了,也未必就能保住项上人头!” 此时小命握在他人之手,我自然也就没有了讨价还价的本钱。而且我见阎罗王面色不豫,便不敢再跟他嬉皮笑脸地,只得斟字酌句地慢慢解释道:“天地之始,顿生阴阳。物物皆有阴阳,阴之极是为阳,阳之极便为阴。阴阳相克,亦能相生,有阴方有阳,无阳哪来的阴?正所谓:乾坤一元,阴阳相倚!” “自古以来,世间便分为阴间和阳间两界,阴气盛者为阴间,阳气盛者为阳间。陛下,如果说地府代表了阴之极,那么茅山道会就代表了阳之极。我猜,何立平画的这幅阴阳两仪图便是要告诉陛下:地府与茅山道会可以是对手,也可以是朋友。” “朋友?”阎罗王冷冷一笑,似乎想要驳斥我的这一番大道理。但他顿了一下,还是随手把符纸丢回案几上,不置可否。 不料他又拿起地图匣子和港主印来看,脸色更是阴沉。如果说小胡子画的阴阳两仪图我还能找到些说辞来,这两样对于阎罗王来说可就断然留不下什么好印象了。 于是,他转过来对我道:“且不论什么阴阳,倒是先来说说你自己的生死吧!” “我的生死与这些物件何干?”我不解地问。 “便依照你方才的理论,这三样东西也可以分别代表了你的三个身份。你曾在地府当差,却又叛逃;曾与鬼帅结盟,后又决裂;曾与道修合作,但又成了不死不休的仇人。你看看你,四处结仇,如同过街老鼠一般,如今落到这步田地可以说一点儿也不奇怪!” 阎罗王指着我,面露讥讽之色,斥道:“我看呀,就算我不砍你的头,不论你最后死在谁的手里都是死不足惜!” 我听了只得苦笑。阎罗王的话虽说的十分难听,与各方关系的破裂责任肯定也不全在于我,但在外界看来我确实就是一个不忠不义,反复无常的小人。如果今天真的死在地府了的断头台上,我便失去了自证清白的机会,恐怕死后还得背负上一个极臭的恶名!?? 664 生命的真相 “这么说,陛下是非得要砍我的头咯?” “非砍不可!不砍不足以平息朕心中的怒火!” “砍我的头容易,但保江山可就难了呀,陛下!” “此话怎讲?” 面对阎罗王咄咄逼人之势,我不卑不亢,继续耐心地劝说道:“我舍得自首前来见你,自然是早将生死之事看淡。不过陛下可要先想好了,目前阴间正处于乱世之中,地府、鬼军和茅山道会三分天下,如若继续乱战下去,则民不聊生、鬼不聊死!” “这与砍不砍你的头又有什么干系?” “阴间战乱多年,掉脑袋的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但是,眼下我这脑袋着实还有可用之处,砍了它,恐怕陛下就会失去一个结束乱世的大好机会。我此时表面上已不隶属于地府、鬼军和茅山道会的任何一方,但内里依然藕断丝连,仍有瓜葛,牵连不断。陛下,我的一条命对于你来说微不足道,但留我一命,我便能还你一个和平的阴间!” “哼哼,你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阎罗王不屑道。 我笑道:“陛下,我不是吹牛,而是就事论事。试想一下,假使这乱世继续下去,对谁最有利?” “依朕看,对谁都不利!” “非也!非也!”我撅起嘴巴摇摇头,道:“细究起来,这乱世对鬼帅最有利!以往地府掌控阴间大势时,鬼军只能四处躲藏,如丧家之犬。现在地府势弱,他便可以趁机扩大势力,与你分庭抗礼。难道陛下还想再次看到十万鬼军围攻鬼门关的景象吗?” “你莫忘了还有茅山道会呢!他们与鬼军同样也是死敌!” “话虽如此,但茅山道会在本质上与地府不同。他们的地盘在阳间,可进可退,阴间对于他们来说其实就像是一块鸡肋,得之无用,弃之可惜。只要他们痛下决心,随时都可以抽身离开这个乱局。” 阎罗王听到这里,终于没有嘴硬了。阴间原本就是他的地盘,现在搞得四分五裂,一片混战,说到底最大的利益受损者肯定便是他! 我趁热打铁,继续劝道:“陛下,您才是阴间之主。这阴间越乱,地府的统治就越动摇,陛下的威望就越受到损害。因此,早日结束这乱世,恢复和平,重建秩序,才是真正的王道呀……” “说来说去,你还是没有说明白,你的人头跟结束乱世有什么直接关联?”阎罗王不耐烦地打断了我。 我咧嘴一笑,道:“自然是有的!地府、鬼军和茅山道会表面上是三足鼎立,但这三足并不牢靠。且这当中,地府与茅山道会之间的恩怨本就是由鬼军设计构陷引起。我现在便要告诉陛下一些真相,我已经靠它赢得了茅山道会的信任,相信只要陛下能耐心听我说完,也会做出合理的判断的!” 接下来,我便把荒坟山事件的始末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阎罗王。当年日游元帅的死,点燃了地府与茅山道会之间的火约桶,引发了阴修和道修之间的一场大战。而阎罗王起初以为自己占了理,对茅山道会的威胁不屑一顾,直到道修举众攻入阴间,凭借武器上的优势打得阴军节节败退,他方才后悔莫及。 现在终于从我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真相,阎罗王更显得十分懊恼。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威严,他终究还是没有骂出粗口来,只是面色十分难看,脸部肌肉都开始抽动了。 说完了,我耸耸肩膀,无奈道:“我本来手里还抓着一个鬼帅身边的军师秦嘉可以证实,但茅山道会强行留下他进行审问,所以我现在手里已经没有任何的证据。信不信我,只在陛下一念之间了。” 阎罗王沉默了许久,一言不发。我也不去催他,知道他仍在考虑。现在正是关键时刻,阎罗王的一句话就能决定阴间的走势,同时也能决定我的生死! “唉!” 阎罗王终于长叹一声,道:“你说得对,要想让阴间恢复和平,朕做不到,道修更做不到,只有你才能做到!” 说罢,他走到我面前,竟开始给我松绑。这样的举动无疑表明了他的态度:他相信我说的话了! 我心中十分高兴,手里不停地搓着被绑出深深勒痕的手腕,耳朵边听阎罗王苦笑着说道:“其实,我一直想找你谈谈,此前所说的砍头一言只是试探罢了,你不必当真。” 我忙道:“没关系,陛下信我就好!” 阎罗王对我的态度似乎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仅亲手给我松绑,语气也变得随意起来,不似刚才那么生硬了。他在话语中不自觉地抛弃了“朕”这个称谓,只称自己为“我”。 他将手背到身后,在阎罗殿里来回踱步,显得十分惆怅。他道:“阴间必须重建,这一点我其实早有与你一样的共识。只不过,身在高位便由不得自己,很多事情想一想还可以,要付诸实施就得需要很大的勇气,还需要有合适的契机。而眼下阴间大乱,虽是乱局,其实同时何尝不是一个机会?不破不立,现在便是重建阴间秩序的大好时机!” 我十分赞同,道:“陛下能有此远虑,实属难得!” “但是,重建阴间秩序就需要有开阔的眼界和旺盛的精力,我这一个四百多岁的老怪物要操心这些事显然是力不从心。你年轻力壮,又见识多广,倒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 阎罗王说到这里,转过头来瞄了我一眼,问道:“我刚才给你解绑的时候,试探了一下你的功力,你是否已经突破了第七重阴功修为?” 我愣了一愣,只好如实回答:“是的。” 阎罗王由衷赞叹道:“果真是天赋异禀啊!你如今还不到五十岁,便已经突破了最高层阴功修为,想当年我年轻时也十分自负,认为自己是天纵奇才,不到百岁便突破了第七重。可现在比起来,竟比你慢了整整五十年!” “陛下过奖了!”我不明白阎罗王为何突然要开始这样子夸赞我,难道是想拉拢我回地府任职? 正想着呢,忽然间阎罗王又笑了,而且是那种饶有意味的笑,笑得我有些莫名其妙。然后下一句他竟劈头盖脸地直接问我:“你想当阎罗王吗?” 我吓了一跳,忙道:“陛下,莫要开这种玩笑!” 在阎罗殿里,阎罗王问我要不要当阎罗王?这场景、这对话实在是让人觉得诡异至极! 因此,我在心里不由得又担心起来:“这阎罗王说话怎么越来越不靠谱,哪有这么问话的?谋朝篡位不管在哪朝哪代,在阴间、阳间都是最严重、最恶劣的指控,砍脑袋都算轻的了,难道他还想找个借口把我凌迟处死不成?” 阎罗王似乎看出了我的顾虑,摆摆手笑道:“没事,不用紧张。我不是在给你挖坑,就算你回答想当,我也不会砍你头的。” 听他这么说了我更是好奇,不禁问道:“陛下为何突然要问我这个问题?” 阎罗王没有立即回答我这个问题,而是又长叹了一口气,才道:“地府已存在于这世间数千年,经历过无数风雨考验,但每一次都挺过来了。朕不想仅仅因为一己私欲,恋位不去,而让地府的几千年伟业最后败落在朕的手里!” 说到严肃认真的话题,阎罗王对自己的称谓又换了回来,重新称“朕”。而且,他这话里竟毫不避讳地当着我的面批判起自己的私心来! “你可知投胎的真正作用吗?”阎罗王又突然问我。 “不知。”我如实回答。我一直想进轮回司去看一看,但根本没有机会。 “你又是否知道为何阳间的人口越来越多,阴间的鬼也越来越多吗?” “也不知。” “那你想不想知道生命的真相?” 这个命题实在有些大,我虚心道:“想。请陛下赐教!” 阎罗王正色道:“其实,世间的生命是有数的。不单单是人,鸟兽鱼虫皆有生命。你现在看到的地府,只不过是其中一半而已,还有另外一半在轮回司的后面,由我手下的另外四名从不露面的阴帅掌管,分别是豹尾,鸟嘴,鱼鳃,黄蜂。他们分别管理路上兽类、天上鸟类、水中鱼类以及地上昆虫等各处动物的亡灵。” “这些动物亡灵死后也会入地府,也会重新投胎,区别只在于是转投入人间道还是继续入畜生道。现在阳间的人口激增就是因为环境被不断破坏,导致畜生道的动物生命难以生存,只能一个劲地投胎做人,人死后就会变成鬼。但是长此以往,终究有一天世间都是人和鬼,能吃的动物植物都没有了。到时候人也得完蛋,最后都得变成鬼!” 这番话让我大吃一惊。世间万物都要讲求“平衡”二字,生命更是如此。一旦生命的平衡被打破,对于整个世来说界就意味着终究要爆发一场巨大的生存浩劫!?? 665 阎王要让位 阎罗王向我吐露了生命的真相,使我异常震惊。假使真的有一天,浩劫过后生命都不复存在,那么这个世界就完全成了鬼的世界。但鬼也是有阴寿的,待到所有鬼的寿命也终结了,这世界就变成了死气沉沉的一片虚无之地! 阎罗王用十分沉重的语气说道:“你或许会认为,地府是因为腐败、僵化才管不住阴间的各种乱象,导致各地阴城分裂割据,阳间也是孤魂野鬼到处闯祸。但这只是你看到的表面现象,地府固然有自身的一些问题,但最根本的问题实际上就是因为鬼太多了,我们实在管不过来啊!” “以前阳间只有百万、千万人口,现在动辄数亿、数十亿,活人的数量多了便导致阴间的鬼的数量也不断暴增。你去看看黄泉路上的投胎鬼,每天都有几百万只鬼在等着投胎。目前的地府也只能管得住受阴间召唤自行前来的安分投胎鬼而已,其他散落在阴间和阳间的游魂野鬼就确实管不动了。” “正因为如此,地府才急迫地需要扩大和改革,才能重建阴间秩序,管住这些失控的鬼修。朕以为,这个大任应该由你来完成,绝不能让阴间落到鬼帅的手里。他是鬼修,已失了本性,若是让他得逞、掌权,鬼界将大盛,而后必然祸害阴间乃至阳间!你与他不同,他是鬼你是人。就算你打倒了我,不也只是下一任阎罗王罢了!” 说到这里,阎罗王突然直直盯着我,问道:“我不诈你。你要想当,我可以现在就把阎罗殿上的这个宝座让给你!但是你可要想清楚了,当了阎罗王,得到的责任绝对大于权力。维护阴间和平,维持阴阳平衡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若是搞砸了,莫说是鬼和阴修,就连阳间的活人也要遭殃!” 我见阎罗王一副急着要甩锅的模样,哪里敢答应,连连摆手道:“不不不!陛下的这个位子从来都不是我的目标,还是陛下接着坐比较好!” 阎罗王见我推辞,也只能自嘲地苦笑道:“人为阳,鬼为阴,人去修炼鬼的功法,练到极致终是为天理所不容,变得死不死、活不活,代价便是断子绝孙,五感尽失,了无生趣!我已经当了两百年的阎罗王,实在是烦恼得很,早就想不干了!” “那你为何不让位给其他人?比如说,陆之道?”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就不妨大胆地问一问。 阎罗王白了我一眼,斥道:“阎罗王这个位子虽然坐着不舒服,但也不能谁想当就给谁当!陆之道那个家伙,野心比本事大,欲望比责任多,人品却比能力差,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职位交给他?魏征和钟馗倒是很合适的人选,可惜他们都不稀罕高位,只愿意留在赏善司和罚恶司干实事。” “那你为什么会看好我?”我又问。 “自从你脱离地府之后又成立了冥港,我便一直在搜集你的信息。”阎罗王脸色便得缓和起来,“起初我还十分厌恶你,但随着手里获取的信息越多,我反而渐渐变得更加欣赏你了!” “你在阳间时,因为自己青梅竹马的女友将你抛弃,竟搞得走火入魔,差点阴功尽废。后来,你入地府加入阴军也是为了追随柳寒,这便说明你是一个用情专一,重感情的人。” “而你在左丘城时,为了替自己的老同事田老炉报仇,不惜冒着生命危险闯入饿鬼坑去抓捕熊老大,说明你是一个讲义气、有正义感的人。后来,你又建了一座敬老院,替田老炉了了遗愿,同样说明你是一个重信誉,守承诺之人。” “再有,你离开地府其实是因为看不惯阴军中的各种贪腐行为;成立冥港、与鬼军结盟又是为了能解放鬼奴,这都说明了你是一个讲原则、有同情心的人。虽说人无完人,但你能做到这一切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阎罗王一样一样地历数我的各种人生经历和“光荣事迹”,对我赞不绝口,这让我感到脸皮一阵发烫。没想到,阎罗王竟然对我的评价这么高,犹如一位知己! “要不你再考虑考虑,来接我的班吧?”阎罗王最后笑着说道。 这句话却又让我打了个冷战,心道:“原来,阎罗王也会用糖衣炮弹这一招呀!一个劲地夸我,实际上就是为了让我答应接手这个烫手山芋,他才好退休享清福去!” 想到这里,我便对阎罗王道:“陛下,说实在的,我并不想当阎罗王,也从来没有要摧毁整个阴间秩序的想法。我只是不太赞同地府现有的统治方式,应该要给鬼一些权利,最起码不能奴役它们。” “之所以我会被鬼帅所蒙蔽,甘心跟着他与地府作对,征讨各地阴城,就是因为我看不惯那些蓄奴的阴城的所作所为,想要解放那些受压迫的鬼奴,恢复它们的自由!” 阎罗王听到这里,也频频点头赞同道:“其实我也十分赞同你的想法。你看,地府里就从来不用鬼奴。否则上次冥港联军来攻打鬼门关时,我若是强征地府里的百万投胎鬼,让它们冲出鬼门关去当炮灰,你们那十万鬼军根本就不够看的!” 这句话确实也是实话,当时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十万冥港联军如果真的对上了百万投胎鬼,哪怕对方等级弱一些,但数量上的巨大优势也能冲垮我们的防线。从这一点来看,阎罗王居然也是一个很讲原则的人。 阎罗王继续劝说道:“而且废除奴制、整治腐败单靠我一个人也做不到,还得依赖你这样的有识之士。就算你不愿意接任我的位置,那也可以加入地府,共谋大业呀!” 我依然坚决地摇摇头,道:“陛下,加入地府就不必了。但我这次来的目的,正是为了解决地府眼下面临的最大难题。我们还是先来谈一谈如何结束阴间乱局的举措吧,地府与茅山道会之间一定要尽快达成和解,否则接下来的改革和振兴根本无从谈起!” 阎罗王见我始终不肯松口,似乎有些失望。但他很快便恢复了严肃的神情,正色道:“既然此前的荒坟山一事确是误会,朕自然同意与道修和解。但是,作为和解的条件,茅山道会不能就此撤军。他们把阴间搞得乱七八糟,怎么也得留下来协助我们将鬼军击溃,将鬼帅绳之以法才行!” “陛下放心,这一点我已经和茅山道会讲好了,他们也同意合作,共同对付鬼军和鬼帅。但是,他们要求地府要率先做出和解的表态。” “这个简单。朕可以立即派崔钰作为特使随你一起前去九曲城谈判,甚至还可以赠送一批粮草给他们。” 我十分高兴,道:“这样的安排应该足够表示地府的诚意和善意了!陛下,既然如此,还请尽快下旨。” “等等!”阎罗王却抬手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还未讲清楚,你可有什么好的计划铲除鬼军和鬼帅?” 我道:“鬼门关一战之后,冥港联军分崩离析,原有的十万大军除了战死的,大部分都在撤退途中逃散。鬼帅目前还在重建鬼军,兵力和战力都无法与之前相比。所以,擒贼先擒王,只要我们能直接击杀鬼帅,鬼军也自然就会再次瓦解!” “鬼帅的真名其实叫杨延嗣,生前乃是杨家七郎,死于奸臣的乱箭之下。既然陛下手中握有生死簿,此前在鬼门关也曾施展了‘阎王夺寿’的秘术,不知能否对他施行?”我试探道。 阎罗王苦笑,道:“生死簿我虽然可以修改,但也不是为所欲为的,会消耗我大量的精元,多了就会严重损害我的修为。而且,修改的幅度也有限制,增加或减少个几十年,最多一百年就到头了。以杨七郎的阴寿,我估计至少还有一千年!” 阎王夺寿果然是有许多限制的,如果真能相隔千里就直接取了七郎的鬼命,阎罗王也不用等到现在还束手无策。 阎罗王道:“其实,我之前早就通过其他渠道得知了鬼帅的本名,但在生死簿上已经找不到杨延嗣的名字。我猜测,其应该是用了某种夺舍大法,将自己的命格寄生于别的鬼的名下。所以,他现在真正的本名并不叫杨延嗣。” 我恍然大悟。原来七郎当初在冥港为了说服我结盟,大大方方地告诉我他的本名,只不过是为了博取我的信任罢了! 阎罗王又道:“不过,我还有一套秘术,可以在与他正面交手时近距离实施命理攻击,直接对他的魂魄造成伤害。但眼下的问题就是,如何能将他困住,让我有时间施展出这套秘术?” 我沉吟了一会儿,道:“杨七郎十分狡猾,若是我们直接攻上门去,估计他又会跟我们打起游击战。为今之计,只能是引蛇出洞,再给他来个瓮中捉鳖!” 666 结界大阵 “轰!” 一声巨响在我的头顶传来。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应该是府库的大门被撞倒了。随后又传来一阵嘈杂的叫嚷声,似乎闯进来了十个八个“人”。 “里面没人!” “真的耶!一个人都没有,空空如也!” “蠢货!什么叫空空如也,里面堆的那跟山一样高的物资你看不见吗?” “嘿嘿,老大!我的意思是,那些道修真的全都跑路了,现在九曲城又是我们的了!” “嗯,这么说还差不多!老二,现在我给你一个立大功的机会,你赶紧跑出城去报告鬼帅,就说九曲城确实已经是空城一座,请他老人家放心进城!” “是!谢谢老大!谢谢老大!” 我竖起耳朵继续探听上面的声音。那个“老二”急匆匆离开之后,又有一个声音酸溜溜地问道:“老大,这种在鬼帅面前出彩的好机会你为啥不自己去,竟然让给了老二?就算你不想争这份功劳,也可以让给我呀!” “老三你懂什么?哈哈哈!”那个“老大”的声音这时便哈哈大笑起来,得意地说道:“进城探路的队伍又不是只有咱们这一队。你想想,谁都争着去报告同一件事情,鬼帅又怎么可能会厚此薄彼?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九曲城,哪里会有什么大功可争的?” “这样说也是……” “而且,咱们负责查探的是城主府,这里是城内最关键的部位,一会儿咱们就在这儿等着鬼帅过来,照样也能在他面前露个脸。老二向来与我不和,傻事就让它去做,好事咱哥几个留着就行了!” “哈哈哈!老大这一招果然高!实在是高!” “没错!老二个笨猪脑袋,怎么还敢跟老大争功劳,哈哈哈!” 笑了一会儿,那个老大的声音又道:“趁着鬼帅还未入城,咱们先找点乐子。兄弟们,我上次就来过这里,记得这下面还有一个大酒窖,里面藏的都是各种美酒。咱们先偷偷下去顺几瓶最好的带走,不然等一会儿鬼帅进了城主府,咱们可就没机会下手了!” “对对对!老大说的非常对!咱们赶紧下去多拿几瓶,搬到别处去藏好!” “嘿嘿,老大这一说,我的口水都留下来了!” “走!哥几个搬酒去咯!” 几名鬼军士兵笨手笨脚地又撬开了地下酒窖的大门,冲了进来。看到里面一排排的酒架上摆满的美酒,它们禁不住口水直流,眼睛都发直了,却完全忽略了身后的情况。 “砰!” 酒窖的门突然又自己关上了。那几名鬼兵回头一看,顿时便愣住了。我就站在门后冲它们嘿嘿直笑,道:“虽说这里面没人的,我们俩不是吗?” 听到这句话,柳寒也提着月牙戟从酒架后面闪了出来,冷冷地看着那几名鬼兵。 我和柳寒藏身在九曲城的地下酒窖里已经整整十天了。当然,我们俩躲在这里并不是为了逃避谁的追杀,也不是要在这个酒气浓郁的地方幽会,目的正是要等鬼军进城才现身发动一个庞大的计划! 在地府与阎罗王深谈过后,我带着地府特使崔钰悄悄前往九曲城。我只是个中间人,真正的谈判双方是地府和茅山道会。经过一番诚恳的对话之后,这两家终于达成了和解,并同意联手对付鬼军。 更难得的是,他们都赞同采用我提议的一个行动计划,打算毕其功于一役,将鬼军剿灭在九曲城内。 为此,地府阴军和茅山道会先配合演了一出戏,在鬼门关前“大战”了一场。此战中,茅山道会果真出动了一门迫击炮对着鬼门关进行了十几轮炮击,声势浩大。鬼门关遭受严重损坏,三座大门全部被毁,守城的阴军也死伤惨重,但鬼门关最终还是奇迹般地保住了。 “奇迹”的出现并非来自于地府的反击,而是因为茅山道会内部出现了大规模的非战斗减员。原来,道修们由于穿越阴脉时遭受精纯的阴气侵蚀,随后陆续爆发出严重的健康问题,修为大减,法力全失。以至于仗刚打了一半,在即将攻破鬼门关时却无兵可用,不得不紧急撤退。 而且,茅山道会为了防止阴军趁势追击,干脆下令全线撤退,全部道修立即撤离阴间返回阳间,就连前线大本营九曲城也被彻底放弃了。 这样的“苦肉计”戏码自然不可能一下子就骗得了七郎和鬼军,他随后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和探子前来九曲城和鬼门关附近探听消息。 不过,我对此也早有准备。从秦嘉嘴里,我得知了七郎分别安插在阴军和茅山道会的内鬼名单和联络方式。小胡子和阎罗王便当即下令彻查,将这些内鬼全部揪了出来。随后,我们又假借这些内鬼的渠道给七郎放出假消息,确认了地府和茅山道会大战的“真实性”。 九曲城相当于通往地府的“大门”,战略位置十分关键。饶是精明如七郎,在如此巨大的诱惑面前还是沉不住气了,十天之后果然率领刚刚整编成的新鬼军才能够自由城匆匆赶来九曲城,想要捡这个“大便宜”,当一回“渔翁”。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城里早有预备,茅山道会表面上撤退时,暗地里却埋伏了不少兵力。我和柳寒作为冥港的代表也参与其中,就藏身于原来曲城主的酒窖里。除此之外,我们还特意给七郎和他们的鬼军准备了一个“大惊喜”,只等时机成熟就会闪亮登场! “啊!” 那位鬼兵“老大”被柳寒用月牙戟当胸刺穿,心轮的力魄破碎,当即化为了一阵青烟。随着它的这一声惨叫,这一队闯进酒窖的鬼军士兵全部被我和柳寒迅速地解决掉了。 从它们之前的对话中,我已经得知七郎马上就会率领大部队入城。因此,这时也无需再隐藏了,我和柳寒打开酒窖和府库的大门,一路冲了出去。 “嘭!” 刚冲出府库门口,我们便看见一道冲天的火箭从城内中心处位置飞起,并在半空中爆炸开来。这道火箭没有杀伤力,只是一个信号弹,来自于小胡子的信号弹。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紧随着信号弹的爆开,一阵阵沉闷的轰鸣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九曲城内的八个方位同时升起一道粗大的金黄色光芒,犹如八根巨大的黄金柱子,最后在洞穴顶上汇聚合拢。光柱聚合之后便向两侧射出密密麻麻的光线,互相交叉,形同一张一张的光网。光柱加上光网,就组成了一个巨大的盖子,将九曲城扣在当中。 “拘魂大阵!” 这个黄金“盖子”,其实是诸多埋伏在城内的道修见到信号弹后一齐出手,触发了事先布下的大型法阵从而形成的结界,目的就是为了困住冲进城内的鬼军。 而且,按照约定只有当确认七郎已经进城的情况下,小胡子才会发出信号弹。然后分别藏在八个方向的道修高手再立即触发大阵。此时结界已成,这下七郎恐怕是插翅难飞了! 我和柳寒冲出府库后,便在城主府里遭遇了其他的鬼军小队。但这些小队战斗力都不怎么地,可以看出其中大部分是灰鬼和青鬼级别的新兵,只有带队的个别小队长才是黑鬼级别的鬼修,但在我俩面前也根本不够看的。 一路杀出城主府后,我们在大街上看到了更多的鬼军小股部队。但这些鬼兵此时早已失去了战意,头顶上出现的巨大黄金结界让他们惊慌失措,尤其是大阵触发后发出的阵阵轰鸣声和明亮的金光让它们感觉十分难受。于是,即使看到了我和柳寒这两个“头号叛徒”,它们也只顾着躲进房屋内捂住耳朵不敢出来。 这样也好,我和柳寒就不需要在这些小喽啰身上浪费体力,得以全神贯注地在城中到处寻找七郎的下落。 其实也并不难找,因为从一座城门的方向传来了密集的爆破声,而且那个方位的光网开始出现闪烁。那是结界不稳的迹象,显然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攻击那里的光网。而能够拥有如此强大力量的,很可能就是七郎! 我和柳寒沿着爆破声急速狂奔过去。到了近处,果然看见七郎正率领陆之道、虎头鬼等为数不多的心腹大将轮番疯狂冲击城门前的结界。那一处结界的光网在遭受每一次攻击后都变得黯淡了许多,再给他们冲击几下,恐怕就真的会被冲破了。 “杨七郎,你逃不掉的了!乖乖束手就擒吧!” 我大喝一声,和柳寒一起冲上前去,打算出手阻挠他们对光网的攻击行为。 七郎只用眼角瞄了我一眼,却仍旧继续聚气、念咒,似乎正在准备施展某种威力巨大的鬼功法术。陆之道见状,主动放弃了攻击光网,而是呼喊带领其他几名鬼将跑过来阻拦我们,显然是要给七郎护法,让他顺利完成施法。 我和柳寒不得已只能先对付陆之道和那几名鬼将,颇费了一番工夫。片刻之后,只听七郎大喝一声:“破!”他身上顿时翻涌出一只怨气形成的黑龙,在空中扭动几下后便径直撞向了面前的那道光网!?? 667 煞变! “轰!” 七郎调集全身怨气变幻出的那只黑龙狠狠地撞上了九曲城道法结界的光网,迸发出一记震耳欲聋的巨响。那道光网遭到攻击后,剧烈地闪动了数秒钟,笔直的光线也被撞击得变了形,一度显得黯淡无比,似乎就要崩溃了。 但晃了几晃之后,罩在九曲城上的巨大道法结界还是凭借着大阵的威力成功消化掉了七郎这一记强劲的攻击波,那道光网渐渐恢复正常。相反地,七郎幻化出来的黑龙在全力攻击后便遭受了结界的反噬之力,仅仅做出一次攻击就被击散了,化为烟尘。 七郎恨恨地骂了一句,随即又开始摆开架势准备第二次的怨气黑龙攻击。虽然一击不成,但也证实了这样的暴力攻击确实可以对结界造成严重的打击,或许只要再来一两次,面前的这道光网就会被冲破了! 我看在眼中自然十分着急,手里的如常刀也顿时使出了十成十的功力,对阻拦我的几名鬼将发起了狂攻。另一边的柳寒也挥舞起月牙戟,全力进攻。 现在七郎手下已经没有了鬼王,那些几名鬼将也只不过是厉鬼级别而已,哪里顶得住我的和柳寒这一个第七重、一个第六重修为的阴修。不消十分钟,除了虎头鬼和陆之道外,其他的鬼将全部被我们当场击杀。 我冲柳寒喊道:“剩下这两个就交给你了,我去对付杨七郎!” “没问题!”柳寒大声应道。 于是,我终于可以直接与七郎交上了手,柳寒则负责对付陆之道和虎头鬼。其实以我们俩的实力对上他们还是处于下风,但我们现在并不需要击败对方,而是只需进行干扰和拖延,不让他们专心冲击结界即可。 七郎本来正在聚气运功,准备第二次施放出怨气黑龙,但被我过来这么一打岔,他只得临时中断施法,抽出自己的铁枪来迎战我的如常刀。 刚一交手,七郎便大吃一惊:“你什么时候已经晋升第七重阴功了?” 我笑答:“不早不晚,就在一个月前!” 如果在一个月前我和七郎交手,肯定是打不过他的,毕竟当时的我还只是第六重上阶的修为,而七郎早已是鬼煞,稳稳地压了我一个大境界。但此时我已经晋级,加之一上来就猛冲猛打,七郎准备不足竟被我压制住了。 七郎不由得恼羞成怒,边打边冲我怒骂道:“翟自胜!你为何要背叛我们之间的盟约?你忘了我们一直为之努力奋斗的大业吗?解放阴间,推翻地府就在眼前,你现在竟然与道修同流合污一起来对付我!” 我一听他居然还在大言不惭地将背誓弃盟的黑锅扣在我头上,顿时也怒了,禁不住回骂道:“不要再假惺惺地装正人君子了!你设计挑拨地府与茅山道会之间的矛盾,又派独角鬼王和陆煜害死我师父,嫁祸于人,这些阴谋诡计早已败露!你我之间现在只有血仇,没有任何盟约可言,今天你就准备受死吧!” 七郎听了这话,便明白我已经彻底拆穿了他的奸计,于是干脆撕掉了伪装的“面具”,冷笑道:“大言不惭!就凭你们两个人和这个大阵就想留得住我?你拦得住我这一时,还能拦得住多久?况且我在城外还有三万大军,也正在想办法破开这个大阵,你们不可能困得住我的,简直就是不自量力!哈哈哈!” 我也冷笑,道:“你先不要得意过早!这次可不单单是我和茅山道会要给你设套,阎罗王也加入了我们。如果计划顺利的话,数千地府阴军正在赶来九曲城的途中,你那三万鬼军根本就不够看的,你认命吧!” “不可能!”七郎怒极,大叫道:“你与道修混在一起也就罢了,阎罗王怎么可能同意与茅山道会联手?他们刚刚才在鬼门关前大战了一场!” 这会儿便轮到我得意洋洋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果然被我的妙计给骗了吧!告诉你吧,那场大战就是一场戏,专门演来给你看的!为的就是让你觉得有机可趁,急着要赶来捡便宜,哈哈哈!” 此话一出,七郎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阴沉,看向我的目光充满了杀意。以他的性格,即使知道自己中了计,被逼入绝境之中,也不可能乖乖地束手就擒,恐怕接下来就是要跟我搏命了! “吼!” 七郎奋力一枪将我击退,随即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吞了下去。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他便仰天长啸一声,浑身的怨气毫无顾忌地全部爆发出来,汹涌澎湃。周围的物体立马就遭了秧,被怨气吹得四处飞扬,就连附近一座民房的屋顶都被掀翻了。 我由于离得最近,也不禁被这股强劲的怨气逼得踉踉跄跄地倒退几步方才站稳。我同样调集了全部阴力严阵以待,但不敢急于上前出手。在不清楚对方这番剧烈变化的意图之前,还是谨慎一点为好。 “呼呼呼!呼呼呼!” 长啸过后,刚刚往外翻涌的狂暴怨气突然又掉转了方向,纷纷朝着七郎身上涌去。这个景象实在太过于惊奇,仿佛刚刚还是一台大功率的鼓风机在对着我吹风,现在马上又变成了抽风机,想要把我给吸过去。 我连忙将马步扎稳,阴力沉到下盘。但我鞋底的摩擦力还是不足以抵抗这股吸力,便干脆用力在地上跺了两脚,踩出两个坑来,这才堪堪抵消了吸力的作用。 “嘭!” 终于,不断吸入七郎体内的怨气似乎达到了饱和,当即爆发开来。待到重重黑雾散去,我才再次看清了七郎现在的模样。 他的样貌竟出现了巨大的变化,身体犹如吹了气一样比之平时猛涨了两倍还多,高两丈,体型魁梧,两只脚如同巨树,两只拳头则犹如水缸一般大小。最可怕的是他的面容,完全与之前判若两人,头上长角,脸上长刺,两目深陷,不断放出瘆人的红光,依旧死死地盯着我。 “这是煞变!”还未等我回过神来,远处的陆之道却率先叫了起来。他的脸色谈不上是高兴还是害怕,只慌慌张张地叫道:“传说中鬼功练到最高深之处,就会煞变。这才是鬼煞的真正实力,没想到真的被他练成了!” 陆之道一直有他的小心思我自然清楚,想必他也是被七郎的煞变给震惊到了。但此时更应该担心的人是我,因为七郎已经重新挺起手中那杆镔铁神枪,大吼一声朝我攻来。 我只得打起精神迎战,手中的如常刀奋力一格,想要凭借如常刀的锋利削断枪头。但随即我却听到了“叮”的一声脆响,那杆枪头居然没有断,如常刀反倒被枪头上蕴含的强大力道给带了一下,差点脱手而出。 “坏了!”我暗自心惊,“杨七郎煞变之后怨气至少暴涨了一倍,想单凭兵器的锋利程度已经很难再对付他了!” 原本我在修为就低了一筹,虽然已经晋级第七重,但功力尚浅。而七郎修炼鬼功上千年,晋级鬼煞也比我早十几年,功力十分深厚。此前交手之所以能略占上风,靠的就是如常刀的锋利和一上来就强攻,打得七郎有些手忙脚乱。但现在形势逆转,恐怕我要吃苦头了! “翟自胜!受死吧!”七郎怒吼道。煞变后的他实力大涨,这时便反过来压着我狂攻猛打,我立即处于了下风。加之七郎的铁枪是长兵器,枪法犀利,我只得依靠盾镬的坚硬防护勉强支撑。 另一边,柳寒也是打得十分吃力。她与陆之道的实力相当,或许还稍占上风。可是再加上一个虎头鬼,顿时就倍感压力,只得四处游走,打法也以牵制为主,无法形成有效反击。 “轰轰轰!轰轰轰!” 这时,城外传来阵阵爆裂的轰鸣声,结界上的光网又开始出现不稳的迹象。看样子应该是城外的鬼军也正在全力攻击结界,想要救出自己的鬼帅。好在它们的鬼功都没有一个能达到鬼王级以上的,即使数量众多,一时半会儿结界看起来尚能坚持得住。但这样的攻击积累时间长了,结界终有扛不住的时候。 而几乎就在同时,城内也开始起了骚乱,各种鬼哭狼嚎此起彼伏。进入城内的鬼军并不多,只是七郎派进来打头阵查探情况,但之前因为结界大阵的突然出现,它们惊恐之下就全部躲了起来。此时听这声音,想必是又遭遇了什么打击,呼声惨烈。 七郎在与我的交手中占尽优势,也不由得被他部下的这一阵惨叫吸引了注意力,不时转头要去观察四周的情况,眉头紧皱,心绪不宁。我得益于此,终于可以在极度劣势当中稍稍缓过劲来。 “杨七郎!还我的门徒命来!” 一记怒吼声从远处传到近处,一个人影也随之从远处快速奔袭而来。我抽空转头去看:在这个危急时刻,小胡子终于也赶到了!?? 668 分身 我好不容易才拦住了七郎,阻止他继续攻击破坏结界大阵,让他无法从九曲城脱身逃走。可不曾想,七郎也有自己的杀手锏,煞变之后实力大涨,单靠我一个人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就在此时,同样潜伏在城内的小胡子终于赶到了。 小胡子此前带着另外几名道修高手就藏在城中心的一处秘密地点,那里也就是大阵的阵眼所在。按照原计划,他是要负责保护大阵的,不能轻易离开阵眼,但此时见我们这边的结界出现不稳,也猜到肯定是七郎在此,于是便亲自赶过来救援。一路上,他大发神威,那些鬼军士兵在他的狂暴道法下吃尽了苦头,躲闪不及的都当场丢了鬼命。 只见小胡子身穿胡杨木甲,手提一柄青钢剑,径直朝七郎猛冲过来。到了近处,他当即抛出一张黄色符箓,如飞镖一般急速旋转飞向七郎。七郎不敢懈怠,一枪将我格开,回身用枪杆护住自己的要害部位。 “嘭!” 一个巨大的火球在七郎身前爆开,绽放出火红色的火焰,犹如一朵“烈焰玫瑰”。但这样的美丽景物对于一名鬼修来说却是足以致命的,一旦被“烈焰玫瑰”包裹住,哪怕是一只鬼王的魂魄恐怕也会当场被熊熊烈火焚灭。 可七郎早已突破了鬼王的境界,甚至还练就了煞变的鬼功秘术。只见他身上瞬间催放出狂暴的怨气,如同汹涌的浪涛一般形成一道黑色气墙,不仅挡住了熊熊烈火”,甚至还反过来将“烈焰玫瑰”层层包裹住,根本没有给它彻底绽放开的机会便将其彻底浇熄了! 小胡子大吃一惊。他一出手就丢出的这一道“烈焰玫瑰”符箓必然是他得意的压箱底杀招之一,没想到竟对七郎形不成什么太大的威胁。但小胡子毕竟身为一门之主,经历过无数战斗,稍愣过后就很快恢复了神态,挺起手中的青钢剑便刺向七郎,既然符箓不行就直接上法器。 那柄青钢剑我也曾领教过,是一柄软剑,专克盾牌和刀剑。而且小胡子的武术路子走的也是阴柔之道,即使七郎使的是长枪,也要时时提防持枪的前手手背会被软剑削中。 我见小胡子过来帮手了,心中大定,便与他一起对七郎形成夹攻之势,两人合力与七郎厮杀。七郎竟也不怵,将手里一杆镔铁长枪上下翻飞,招式大开大合,以攻代守,不落下风。 我和小胡子这两位老搭档在时隔多年之后终于再度并肩作战,相互之间竟然依旧心有灵犀。我靠着盾镬的坚固主守,小胡子则靠着霸道的道法和软剑的偷袭主攻,一攻一守之间配合得十分默契。饶是煞变后的七郎实力强横,但在一位顶阶阴修和一位高级道修的联手之下也只能与我们堪堪战成平手。 小胡子的出现,导致战局马上出现了反转变化。以一敌二,如果继续厮杀僵持下去,肯定对七郎非常不利。他脸上渐渐露出了焦急的神色,手上的招式也越来越冒险,似乎总想着一招致命,哪怕自己受点伤也要先击杀我们其中一个。 但我和小胡子怎么可能如他的愿?两人时而一前一后交替攻防,时而一左一右形成夹攻,始终不让七郎摸得着我们的规律,根本没有机会对我们任何一人出杀招。 不过,城内的战局僵持,结界大阵却持续受到城外鬼军的疯狂攻击。蚂蚁虽小,群起攻之也会让皮糙肉厚的大象受不了。经过轮番的攻击,我们这一侧的光网亮度已经大大降低,而且频繁出现闪烁、变形,看样子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一旦结界崩塌,即使凭我和小胡子联手恐怕也留不住七郎的。以他鬼煞的强横实力,就算无法当场击败我们也肯定能轻松逃逸而去。如果这次还让他给跑了,不仅我们的“瓮中捉鳖”计划彻底破产,以后更是后患无穷! 想到这里,我也不禁心急起来,出手的招式不再仅仅稳固于防守,而是渐渐偏向于进攻。小胡子很快察觉到了我的战术有变,但他只皱了皱眉头便也猜到我的想法,同样加大了攻势与我一起上前夹攻,想要趁此机会当场击杀七郎。 杨七郎似乎也很着急,见我们转守为攻,他不但不退守,反而迎刃而上,一副要跟我们搏命的架势! “冲呀!杀呀!” “把这些鬼修都统统灭掉!一个不留!” “轰!轰!轰!” 结界大阵只能限制鬼修的出入,却挡不住声音传播。就在我和杨七郎双方打算要搏命的时刻,城外突然传来嘈杂的厮杀声和各种法术的爆炸声,杀声震天,刀剑相击的声音此起彼伏。那肯定是还未来得及进城的鬼军正在与不明来历的军队交上了手。 我顿时大喜,冲七郎大喊道:“地府的阴军和茅山道会的道修也一起杀过来了,你还不快快投降?” 果不其然,城外战况一起,结界便没有再受到攻击,光网又逐渐恢复了稳定。虽然现在光网的亮度与一开始相比黯淡了许多,但只要守在各处阵眼的道修高手继续注入法力,很快就会重新变得坚固起来。 七郎的脸色愈发阴沉。但他并不理会我的喊叫,反而自己嘴里开始念念有词。我一见便暗叫不好,对小胡子道:“他恐怕又要使出什么绝招了,小心一点!” 小胡子点了点头,和我一起默契地改变了交战策略,不再急于进攻,而是更加注重防守。此时援兵一到,结界也趋于稳定,我们只要能拖住七郎一会儿,他就插翅难飞了。 可七郎似乎也没打算要与我们死磕,他速速念完了一长串的无名咒语,随即将镔铁长枪插入土中,同时怒吼一声,两只手突然抓住自己头上的两只角用力一扯,竟将自己扯成了两半! 这一幕让我和小胡子都看呆了。杨七郎这是要干什么?难道知道自己肯定跑不掉了要自杀? 但接下来的一幕却更加让我们感到震惊! 被撕成两半的七郎鬼体并没有就此魂飞魄散,而是分别以单脚站立在地面上。残缺破损的鬼体一侧迅速涌出一大团怨气黑雾来,不停地翻涌凝结之后,居然成了新的半边鬼体与原先的鬼体合二为一。这样一来,两片被撕成半边的“七郎”就此幻变成了两个“七郎”! 这还没完呢! 将自己撕成两半之后,七郎原本的真身所在位置依然残留着一个虚影,宛若他的影子。可谁都知道,鬼是没有影子。这个虚影不停地从四周汲取阴气,化作黑色的怨气充实自己,以虚化实。片刻之后,又一个“七郎”诞生了,我和小胡子此时竟要同时对付三个“杨七郎”! 一个鬼煞都难以对付,更何况是三个?我和小胡子不禁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头冒冷汗,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七郎的左右两个分身把手一伸一握,手里便同时多了一杆怨气化作的长枪。他们齐齐大喊一声:“翟自胜,何立平,纳命来!”随即冲了过来,各自挺枪刺向我和小胡子。 不知底细之下,我和小胡子只好全力应战这两个分身。好在交手几个回合过后,我发觉七郎分身的实力比之真身还是差了不少,大约只有真身一半的水平。但就这一半的水平也不容小觑,我只能与其战成平手,而另外一边的小胡子看起来也是差不多的情形。 那么,还有一个分身在干嘛? 我惊疑之下便冒险抽空往那个由虚影幻化而成的第三个分身看去。只见他仍在不断吸聚怨气,身形也在不断胀大,比刚刚煞变之后的七郎还要更加高大。我当即就明白了:与我和小胡子交手的这两个分身的的确确就只是分身而已,留在原地由虚影幻化而成的这个第三分身实际上才是七郎的真身! 但就算我猜出了七郎的真正意图,但此时被他的分身纠缠住了,一时半会儿也抽不出空来去再次阻挠他的做法,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七郎的真身完成了“二次煞变”。只见七郎聚满了怨气,便伸手抽出了插在地上那杆真正的镔铁长枪。他将长枪舞起,舞得越来越快,犹如一个巨大的银色车轮。 “破!” 七郎最后大吼一声,忽然奋力将手中的镔铁长枪投出,目标果然正是距离他最近的一处结界光网。那杆镔铁长枪如同一道闪电一般飞出,带着长长的银色尾影狠狠地扎在了光网之上! “轰!” “噼啪!噼啪!” “夸啦!夸啦!” 伴随着一声巨响,那一处光网剧烈闪烁了几下之后便当场崩溃了,结界上露出了一条巨大的裂缝。 “咻!” 七郎的真身一见结界终于破了,不加迟疑地便飞身而起,化作一股黑烟就要从那裂缝处窜逃而出。我和小胡子见了,齐声大叫不好,心中万分焦急。但此时两人都被七郎的分身牵制住了,根本无法抽身去阻拦。 看来,我和地府、茅山道会精心策划的这一次埋伏诱杀计划势必要失败了!?? 669 搏命一跃 七郎屡出奇招,在形势不利之际突然将鬼体一分为三,放出两个分身来分别牵制住我和小胡子。而他的真身则奋力击破了结界,将光网硬生生撞出一道裂缝来。我和小胡子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七郎便要从裂缝处钻出去,就此逃离九曲城的结界大阵。 正在此时,转折再次出现! “啊!” 七郎化作的黑烟在即将穿越结界裂缝之时突然痛叫一声,宛如撞到了一堵无形的坚墙,当即倒飞回来。他重新化为人形,从半空中重重地摔下来,抱住了头在地上猛打滚,显得十分痛苦。 随即,从结界外又跳进一个人来。我定睛一看,竟是阎罗王! 阎罗王手捧着生死簿,指着地上的七郎哈哈大笑道:“孽障!有我在此,你休想逃!” 我大喜过望,肯定是阎罗王及时亲率阴军赶到城外封住了七郎的逃跑之路,并施展了“阎罗夺寿”的秘术将其打回城内。 不论人还是鬼,皆有名字载于生死簿上,生辰八字、阴寿阳寿都写得一清二楚。阎罗王之前也说过,只要有足够近的距离,又有足够充裕的时间施展秘术,即使不知道杨七郎的真名,也可以直接对他进行命理攻击。 所以,哪怕杨七郎耍了个小聪明,将自己的命格寄生于别的鬼的名下,也逃不过阎罗王这一击,魂魄遭受严重伤害。 七郎的真身受到重创,其分身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出手的动作立即变得迟钝、僵硬,我趁机趋上前去一刀将七郎的分身击杀。小胡子也看到了机会,同样使出杀招灭掉了另外一个分身。 分身实际上也是真身魂魄的一部分,两个分身被灭,躺在地上的七郎当即又是接连两声惨叫。连续遭受三次重大打击,已经使得他功力大减,甚至已经无法维持煞变的状态,重新变回了平时的模样。 “斩草要除根!孽障,这世间已经容不得你了!” 阎罗王大喝一声,随即举起一柄宝剑便要冲过去斩杀七郎。这一剑只要落下去,七郎必然魂飞魄散,而鬼军也必然分崩离析! 可七郎又怎会束手待毙?只见他再次化作一股黑烟险险躲开阎罗王的致命一击,然后窜上半空中。此时的七郎面目可怖,张牙舞爪,浑身的怨气疯狂爆发开来,显然是一副要搏命的架势了。 他吼道:“既然我出不去,那么今天谁也别想离开九曲城!大家一起同归于尽吧!” 吼罢,七郎将全身的怨气全部聚在镔铁长枪之上。不过这次他攻击的目标不是面前的任何一个人,而是洞顶的方向! “吼!” 一声巨吼过后,七郎将铁枪向上奋力抛出,直接命中了洞顶位置的结界,并穿过结界,没入洞顶的岩石之中。 “咣!” “轰隆隆!轰隆隆!” 这一枪对洞顶结界造成了猛烈的冲击。我们头顶上的光网剧烈地闪烁着,不断放出“滋滋”的杂音。虽然这一枪不一定就能击溃结界,但却对洞顶造成了极大的破坏,大量的石块、沙土纷纷落下,砸在城内的屋顶和地面上。 “他这是想弄塌洞顶,要我们一起给他陪葬!”喊出这句话的居然是远处的陆之道。 此时七郎被困在九曲城结界大阵中无法脱身,城外的鬼军大部队也被阴军和道修所包围,大势已去,显然陆之道早已起了逃跑之心。如今一看七郎打算玉石俱焚,他立即停止了与柳寒的交手,急匆匆地往城外跑。他是阴修,不受结界的限制,直接可以穿网而过。我们的注意力几乎都在七郎身上,此时也顾不得找他的麻烦了。 “吼!” 半空中,失去武器的七郎依旧不停手,又将怨气凝聚幻化成一杆黑色长枪,再次投向洞顶。怨气长枪无法穿过结界,但仍旧给洞顶造成巨大的震动。破损的洞顶继续扩大裂缝,“哗啦啦”地又砸落许多沙石。 “必须要阻止他,否则所有人都得完蛋!”我急声喊道。 “可是他飞那么高,没人能上得去,我的道法、符箓都够不着他!”小胡子气急败坏地叫道。 不管阴修还是道修,都没有御空飞行的本事。七郎悬浮在高高的空中,我和小胡子、阎罗王都只能站在地面眼睁睁看着他持续攻击洞顶,却没有太好的办法。 我转头看了看周围的建筑物,附近最高的一座建筑物也就是三层小楼。但此时我已没有太好的选择,咬咬牙后便跑进楼里,快速登上楼顶。小胡子见我上楼,不管有没有用也跟着跑了上去。 到了楼顶一看,屋顶距离洞顶大约还有三十米的距离。小胡子着急地问我:“这样的距离还是太远了,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我回答:“我有一个不要命的法子能上去,但是怎么有命下来我就不知道了。而且,我需要你的掩护,否则上去了也没用,很可能被他一脚踹下来。” 小胡子道:“符箓和软剑我丢不了那么高,但我还有一个八卦盘应该可以。不过,只能出手一次,八卦盘抛出去我可就收不回来了。” 我点头道:“一次就够了,反正我也只能上去一次!” 小胡子见我说得沉重,又追问:“你到底要怎么上去?” 我拍拍腰间的如常刀鞘,苦笑道:“就靠它了!” 时间紧迫,已经容不得我再细细向他解释。我退后数步,深吸一口气后大吼一声壮了壮胆,随即全速往前奔跑。到了护栏边上,我奋力一跃,跃出楼顶,同时腰间的如常刀也随着自己的心意飞出。这便是我的冒险之策:以心御刀! 在我的重心即将往下落之时,如常刀准确地飞到我的脚底下,刀身平卧。我用力在刀身上一蹬,得以助力再次上跃。而如常刀也跟随我的心意再次提前飞到指定位置,让我能有下一个落脚点,继续借力往上跃。左右两只脚不断交替蹬跃之下,我竟如同凌空飞渡一般跃上了二十米的高度,现在距离七郎已经很近了。 底下的小胡子本还半信半疑,此时见我居然真的有办法能跳上那么高,便不再犹豫,大喝一声:“去!”他手里立即抛出一个八角卦盘,急速旋转着直冲顶上的七郎飞去。 七郎连续聚怨气为枪冲击洞顶的结界,对洞顶造成了极大的破坏,但他自己也几乎已经耗尽了所有的鬼功法力。当他第四次吸聚怨气之时,做法的时间明显大大延长,身形也不停地颤抖起来。 “嗖!” 就在此时,小胡子的八卦盘到了,目标直指七郎的背后。七郎听得脑后生风,心知是下面有人偷袭,不得已只能放弃了做法,同时降低了腾空的高度以躲避这一次攻击。这样一来,我的机会便出现了。 我最后一次在如常刀身上奋力一蹬,不顾死活地跃上数十米高空,紧紧地抱住七郎的腰身。我没了如常刀,丹田内的阴力也在以心御刀时全部用尽,心里只想着拼了老命也要将七郎扯下去,不能再让他攻击洞顶了。于是,一人一鬼顿时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从高空中跌落! “啊!” “啊!” “啊!” 同一时间,上下三个声音一起大叫起来。我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发出的最后一吼,颇有歇斯底里的意思;七郎则是发觉被我抓住了一时又挣脱不开,恼羞成怒中发出了怒吼;还有一声尖叫是个女声,似乎来自于下面的柳寒,想必她也是看见我从高空坠落,才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无风起浪!” 便在此时,我听到底下一个沉稳的声音大吼道。随即,一股阴风从下面陡然刮了上来,强劲有力,不偏不倚地卷住了我和七郎。这股阴风就好比是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我的背上托了一下,不但减缓了我的下落之势,还将我往旁边推了推。 就是这一推起了大作用。我和七郎没有直接落到地面,而是落在了另外一栋小楼的楼顶上,然后又砸破了那栋小楼的屋顶,摔落到第二层的楼板之上。我自然认得那个声音,心知这是阎罗王在关键时刻也终于出手相助了,他用自己浑厚的阴力化作阴风在我背后托举,才使我有了一丝自救的机会。 “咔嚓!哗啦!哗啦!” 屋顶同样起到了些许缓冲的作用,加之我顺势一个翻滚,落地时利用七郎的鬼体做了缓冲,才让我侥幸保住了一条性命。但即便如此,落地时的巨大冲击力还是将我震得七荤八素,晕头转向,躺在地板上无力地翻滚、闷哼,两只手也不自觉地松开了紧抓住的七郎。 七郎是鬼修,可不怕被摔死。摆脱我的控制后他当即翻身过来压在我身上,两只手如同铁钳一般掐住我的脖子,大声怒喊道:“屡次三番坏我的好事,我要拧断你的脑袋!” 此时的我已经无力抵抗,躺在地板只能任由七郎掐住咽喉,落地时还没来得及喘过来的一口气,又被七郎给掐没了。我的脸色涨得通红,双眼瞪圆,两边太阳穴青筋暴起,只感觉自己的一颗头颅随时都会被他捏爆!?? 670 阴阳平衡之道 被我出其不意从高空上生拽下来的杨七郎怒不可遏,虽然无法跟所有人同归于尽了,但先掐死我一个他还是能做到的。而落地后我正是头晕脑胀、气喘不顺之时,又被七郎掐住了脖子,根本无力反抗,眼睁睁地就只能等死了! “放开他!” 正在我即将昏迷过去的时候,只听得一声怒斥传来,从楼梯口冲过来一人将七郎撞倒。掐在脖子上的那双手一松开,我终于吸上来一口气,顿时感觉又活过来了,随即便大口大口地做着深呼吸。 半晌之后,稍稍缓过劲来的我定睛一看,撞开七郎的不是别人,正是柳寒! 方才陆之道一看形势不对就跑了,虎头鬼也想跟着跑,却被柳寒从身后抛出月牙戟钉在地上戳穿了心轮,当场魂飞魄散。但接着柳寒便看见我从高空落下,不由得大惊失色,叫出声来。而后她又见我拽着七郎落到了小楼里,担心之下连月牙戟也不去捡了,立即跑上了楼,便正好碰见七郎在掐我的脖子。于是,柳寒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冲过来将七郎撞翻,这才恰好将我救下。 七郎自从中计被困在这九曲城的大阵里,连番受挫,屡遭打击,早已失去了理智。此时他见就连柳寒也敢来跟他动手,简直恼羞成怒,狂吼道:“连一个女人也敢来惹我,那我就先拧断你的脖子,然后再送你们俩去做一对断头鸳鸯!” 柳寒哪里是七郎的对手,更何况她现在手里连月牙戟也没了,赤手空拳只能勉强抵挡了几招,便被七郎击倒在地,接着又被他用两只大手掐住脖子,举离地面。柳寒拼命挣扎,却根本挣脱不了,两只脚徒劳地在半空中蹬踢,竟落得与我刚才同样的境地。 我见状大骇,急忙大喊:“住手!” 但七郎此时已然陷入疯狂,根本就不可能听我的。我无力上前去救柳寒,只得再次冲七郎大喊道:“杨七郎!杨延嗣!你现在已经堕落到连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也要杀了吗?” 这句话终究还是起了一些效果,七郎虽也用诡计,常称“兵不厌诈”,但身为名将他还是相当在意自己的名声的。闻言他果然愣了一下,手上稍微松了些劲,但很快又面露恶容,转头对我怒吼道:“她这是自己要来找死,怪不得我!” 我急忙又喊:“她也是为了救我罢了!不管怎么说,你堂堂一代名将,满门忠烈,后世称颂忠勇无双,如今若是杀了她,难道不怕你的一世英名就毁在这里吗?坏你大事的人是我,放开她,要杀就来杀我吧!我绝不还手!” 柳寒的脖子被掐住,想转头看我也转不了,想说话也说不出,而且气憋得久了,眼睛渐渐开始翻白,手脚也软软地垂下。此时的她确实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弱女子,是死是活就在七郎的一念之间,只要他手上稍微再加点劲,柳寒必然当场香消玉殒! 七郎似乎真的被我的话所触动,依然犹豫不决,既没有立即下狠手,也没有放下柳寒的意思。烦恼之下,他不禁仰天怒吼:“嗷!” 趁着我和柳寒拖住七郎的时机,另一边的阎罗王和小胡子也赶了过来。就在这栋小楼之上,我们三人一起呈三角之势将七郎团团围在中央。但此时柳寒在七郎手里,我方同样也是投鼠忌器,生怕一动起手来就会再次刺激到他,反而害了柳寒的性命。 七郎长啸已毕,却又转作冷笑,正眼看也不看我们三个。他这一笑,仿佛是在不屑,又仿佛是在苦笑,嘲讽自己如何竟落到了当前的困境? 但不管怎么说,七郎眼中的疯狂之意确是淡了,或许能听进去我的话了。于是,我便好声劝道:“杨七郎,听我一言,不要再做无谓的顽抗了。事到如今,只要你放下柳寒,我们保证还能给你留一条出路。况且,城内城外还有你的数万鬼军已经被阴军和茅山道会包围,你早些做决定,也免得多造杀孽!” “出路?”七郎继续冷笑,“怎么,你们费尽心思在九曲城布下这结界大阵,又埋伏了阴军和道修,难道还肯让我全身而退?” 我缓缓摇头,道:“那断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如果今天还让你安然离开,那恐怕阴间将来又会是一番腥风血雨,依然不得安宁。我说的出路是指你还可以去轮回司投胎,获得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哈哈哈!”七郎听了不禁狂笑起来。 笑罢,他面色再次转怒,指着阎罗王骂道:“你让我去投胎?那岂不是意味着要我去顺从这个老匹夫定下的规矩!我反抗地府强权这么多年了,这个建议简直比杀了我还要耻辱!” “你先莫要着急,且听我慢慢说来。”我只得耐心安抚他的情绪,继续劝道:“其实投胎这事,恐怕还真不是阎罗王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的。” 七郎闻言一愣,显然不明白我此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便解释道:“生命轮回,死而复生,本乃自然之道,自从天地伊始,混沌之初就已经存在。上古时期,这个世界原本有许多轮回之地散落各处,天地间的各种生物在生命终结之后,其魂魄都会自行前去投胎转世。那时也没有诸如地府、黄泉、阎罗王和鬼差一说,投胎转世完全任由自心,如同鲑鱼回游,生生不息。” “然而亿万年过去,天地变迁,沧海桑田,许多轮回之地早已在历史长河中湮没、消失。尤其是地表之上,阳间扩张,阴间下沉,尚存的轮回之地也随之潜入地底,由此,许多魂魄在死去之后再也找不到轮回之所,茫然不知所归,便只能流落在阳间各处。假使长此以往,生死之轮回中断,终有一天这世上便不再有生命存在!” “数千年前,我华夏大地便只留存最后一处轮回之地,导致大量鬼魂无法投胎转世。人鬼被迫共存于阳间,死者与生者抢夺立足之地,势必又造成各种纷争。生者修习道法,死者修习鬼功,互相之间攻伐不断,顿时阳间大乱,生灵涂炭!” “幸而,个别知晓了生命真相的前辈大能痛定思痛,借鉴道修与鬼修的功法,合二为一,取长补短,遂成阴功功法,开创阴修之道,意在维护阴阳之平衡。同时,这些阴修前辈又在地表之下创立了地府,专司接引死去的魂魄前来阴间投胎转世。而后,也才慢慢有了阎罗王、孟婆、四大判官、牛头马面和黑白无常等等官职。” “有了阴间地府之后,滞留阳间的鬼魂大大减少,人与鬼各居其所,生者与死者之间的矛盾也就不再那么尖锐。虽然留存下来的道修和鬼修依然视对方为死敌,但已不足以再次引发大战。由此试想一下,若是没了地府从中调和阴阳平衡,这个世界的生命轮回之道就会重新陷入混乱之中。” “到那时,恐怕谁都无法独善其身!到那时,不论阳间还是阴间,必然又会引发一场浩劫!人和鬼,又会再度被仇恨和私欲所操控,战乱不断,永无宁日!” 这一番大道理其实都是当初阎罗王在阎罗殿上告诉我的,此时我又照搬过来劝说七郎。虽然我与七郎之间还有杀父之仇未报,但为了大局着想,也为了能救下柳寒,我只能选择和平之道。而且,如果靠劝说就能将这一场殃及阴阳两界的大乱弥消,个人的一些恩怨又算得了什么? 七郎听了我的话,也不禁陷入沉思。注意力被我分散之后,他掐住柳寒的手早已不再使劲,仅仅只是举着。不过此时的柳寒已经失去知觉,仍旧软软地低着头,全无挣脱之力。 我见自己的一番说理起了效果,信心大增,又继续劝说道:“杨七郎,你死前乃忠魂一枚,死后因怨恨而性情有变,但也并非大恶大奸之鬼。我知道你之所以要创建鬼军对抗地府,就是为了替鬼说话,让鬼免于他人奴役。这一点你倒可放心,我已经与阎罗王、茅山道会都商议好了,三家业已达成协议:从今往后,人鬼平等,阴间阳间都不得再蓄鬼奴!我们三家会共同致力于改变目前阴间的现状,让鬼更有尊严!” “唉!” 听我说了这许久的道理,又得了我的承诺,七郎终于被说动了。他长叹一声,道:“若是真能如你所说,以我的魂消魄灭换得世间鬼的自由,倒也值得了!” “不必,你自己也还有机会呀!”我安慰道,“上辈子你是人杰,当了鬼也是鬼雄,如此精彩的生命历程难道你不想再来一次吗?或许,下一辈子你会活得更加没有遗憾!” “罢罢罢!事已至此,我便认输,信了你吧!” 七郎摇头苦笑,终究还是放下了柳寒。他随之散去全身怨气,垂手站立,任由我上前在他身上贴上符箓,装进师父留给我的锦囊里。?? 671 轮回 这还是我第一次进轮回司。 虽然名为“司”,但轮回司里面并没有大气磅礴的建筑,也没有阴森恐怖的布置,仿若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山洞而已。凹凸不平的地面以及歪歪斜斜的洞壁,恐怕自古以来从未刻意装饰过,依然保持当初原始的模样。 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孟婆。与传说中不同,其实她看上去不过是一个佝偻驼背的矮个子老婆婆而已,样貌普普通通,脸上的皱纹一层叠加一层。似乎连她的眼睛也被这些皱纹给挤没了,只留一条缝隙,让人无从判定她到底是在睁着眼还是闭着眼。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天天在这里看着各式各样的鬼魂从自己的面前经过,又进入轮回之地获得重生,她早已看透了生与死的大道,练就了一副不惊不乍,皆若等闲的本事。看亦不看,又有何妨? 是呀!不论生前是富是贫,是贵是贱,是长寿的百岁老人,还是夭折的呀呀儿童,只要喝下孟婆煮的那一碗孟婆汤,前世的记忆都将化作乌有,并能得以如白纸一般重入人间。 不过我这番感慨并非由己而发。作为一名阴修,我早已透支了自己的阴寿,也同时就失去了再次投胎转世为人的资格。这也是成为阴修所必须付出的代价之一,只要入了此道,便须得先跳出生命的轮回,才能真正地担负起守护阴与阳、人与鬼之间平衡的重任。 实际上,即将要投胎转世的是七郎,他此时还在我的锦囊里。我进到轮回司后就从身上掏出锦囊,将他放了出来。 其实,以七郎鬼煞的本事,区区一个锦囊是根本困不住他的。也正因为这一点,从我带着这个锦囊进入鬼门关开始,阎罗王便带着几位判官紧随身后,唯恐生变。 好在七郎还算守诺,一路上也没有给我找麻烦,安安静静地跟着我进了地府,又来到了轮回司。看来,我在九曲城中告诉他的那一番有关生命轮回的真相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七郎虽极具叛逆精神,但也绝非顽冥不化,还是懂得大义所在的。 出了锦囊,七郎转头看了看四遭,便立马被轮回司里唯一显眼的人造景象给吸引住了。一座古朴而神秘的祭坛占据了轮回司里差不多一半的空间,而在祭坛的正中央,竟是一个泛着幽幽蓝光的深洞,不知通往何处? 七郎看完了祭坛,又转过身来看我,再看了看孟婆和阎罗王等人。 “哼!用不着这么多人来送我,我跟你们不熟!”他有些不满地讥讽道。 我笑道:“来送你的只有我一个,你要赶也只能赶我。这里是阎罗王的地盘,你总不能连主人也赶走吧?” 七郎不屑地撇了一眼阎罗王,嗤笑道:“主人?哼!当初要不是茅山道会在我们背后插了一刀,上一回冥港联军就能攻破鬼门关了,他哪里还有资格继续当这里的主人?” 这番话说的实在有些无理。不过还好,阎罗王的城府足够深,自制力也足够强,任由七郎冷嘲热讽,他也只是漠然立在奈何桥桥头装作听不见。他身边的魏征、钟馗和崔钰虽面露怒容,但阎罗王未开口,他们也就不好擅自发表意见。 当然,他们心里都很清楚,只要七郎愿意重入轮回,地府就终于消除了一直以来的最大隐患,阴间也就太平了。既然如此,走之前就让七郎最后再占一占口舌上的便宜也无所谓了。 七郎见阎罗王等人不接茬,自己也感觉没劲了。他便转去对孟婆道:“喂,老婆子!活人、死人都听说过你煮的汤,被吹得神乎其神,但是就不知道这汤的味道究竟怎么样?赶紧舀一碗来给老子尝一尝!” 孟婆依然不发一言,不急不慢,不卑不亢地从身边那口大锅里舀出了一碗汤,递给七郎。就算是鬼煞,在她眼里或许就与普通的一只投胎鬼没什么两样,不需要区别对待。 七郎接过汤,不假思索便端起一饮而尽,随即摔碗大叫道:“呸!啥味道都没有,简直淡出鸟儿来!” 孟婆却不理会他的叫嚷,只将手一指,催促道:“既然喝过了迷魂汤,亡魂就该上路了。” 七郎狠狠蹬了她一眼,但终究还是没有发作。他大踏步地走上祭坛,往蓝光深洞里看了看。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他一直板起的面色竟渐渐有了缓和,嘴角也不禁翘起,有了一丝笑意。 “等着吧!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七郎最后大吼一句,纵身一跃。一道乳白色的光芒随即从深洞中射出,笼罩了整个祭坛,映白了整个轮回司。 但白光闪耀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地,白光过后,祭坛上的七郎早已无影无踪。一代鬼雄就此消失,取而代之的,可能仅仅只是阳间某处一个呱呱落地的小小婴儿。他肯定想不到,自己的前世居然就是杨七郎,杨延昭! 我站在祭坛之前感叹良久。但轮回司毕竟不是久留之地,孟婆已经开始赶人了。七郎这一趟算是享受了vip贵宾待遇,属于直接插队进来的,为此轮回司还暂停了投胎业务。既然已经顺顺利利地送走了他,那么其他投胎鬼们也该继续排着队往这里面进了。 往回走到奈河桥头,我对阎罗王道:“此间事已了,该谈谈我们之间的约定了。” 阎罗王点点头,答道:“嗯,那就随朕去阎罗殿细谈吧。放心好了,君无戏言,你在这件事上出了大力,朕会好好补偿你的!” 补偿什么的我倒是从来没有放在心上,关键还是在于阎罗王是否真的有心对地府以及整个阴间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这这不但关系到我对七郎的承诺,还关系到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阴阳两界的稳定,包括阴修、道修、鬼修这三方之间能否和平共处的问题。 要怎么改,其实我来之前就已经在心中有了初略的设想,到了阎罗殿后便对阎罗王和盘托出: 其一,重中之重也就是对地府自身的改革。而其中首当其冲、势在必行的便是整顿吏治和惩治腐败! 我曾在地府阴军任职数年,对于地府内存在的各种腐败现象可谓是深恶痛绝。因此,当初即使没有被栽赃嫁祸,我也早就有了辞职离开的念头。而且有过教训在前,如果阴间没有开明的政治环境,就算现在打倒了一个杨七郎,恐怕将来还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杨七郎”。 其实依我看,治吏反腐也是阎罗王一直想要推行的改革措施之一。但说到底,当年他也是借助这个官僚体系才坐上这个位子的,总免不了会遇到来自各方的阻力。所谓当局者迷,阎罗王始终下不定决心、放不开手脚去做这件事。这回好了,他可以当个甩手掌柜,把这种得罪人的难题干脆全权交给我去处置,自己乐得清静。 计划整饬地府官场的同时,我还建议扩大一下地府的规模,以便能安置更多的投胎鬼。地府虽大,但投胎鬼更多,单单靠牛头马面和黑白无常手下的那些阴差根本管不过来。所以,要想办法改善黄泉路上投胎鬼们的待遇,让它们能安安心心地排队等待着去投胎,而不是想着去闹事。 另外,我还建议再度改编阴军。现在的阴军还保留了旧式军队的慵懒作风,军纪不严。除了精简兵员外,阴军的宗旨也需要改变一下,应该让他们切实担负起保护阴间的职责,少去骚扰各地阴城,多剿灭鬼匪,杀除怪物,保证阴间各条商路的畅通,为促进阴间的经济保驾护航。 其二,以地府的名义督促各阴城解放鬼奴,真正实现人鬼平等。这也是我和七郎共同的目标,也是我同意与地府合作的前提之一。废除奴制的意义重大,有利于维护阴间的平稳,可以让那些还想在阴间多逗留一段时间的鬼们好好过日子,而不必受压迫和剥削。 当然,如果不想过了,鬼们随时也可以到地府来排队投胎。甚至以后还可以考虑改变一下排队的方式,改成“预约制”。比如:先去地府挂个号,然后回到各阴城继续生活;等时辰将近,阴差再上门来通知前去地府排队等待投胎。这样便大大减轻了地府内对于投胎队伍的管控压力,真正做到投胎自愿有序,不争不抢! 其三,我建议由地府出面整合散落在阳间的阴修力量,扶持大小阴修门派。阴修无法传宗接代,没有了在阳间的阴修门派广收门徒,阴修界就会变成了无源之水,阴修的数量也会越来越少。所以必须要加强这一块儿的建设,增加阴修的人数,才能更好地管理好整个阴间。 此外,阴修门派建设好了,还可以有效地管控住流落阳间的那些孤魂野鬼,减少恶鬼伤人的事件发生。这对阳间的活人来说也是好事,人鬼共处,阴阳杂居总会引发各种事端。当然,这个还需要我出面与茅山道会进行谈判,争取他们的支持,最好能划清阴修、道修双方的势力界限,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大家相安无事就最好!?? 672 还阳功 送七郎到轮回司投了胎,我又前往阎罗殿与阎罗王进行了一番秘密长谈。 说是长谈,但更像是一次面君直谏。我有感而发,直抒胸臆,将自己对于将来如何改革地府,恢复阴间的长久和平提出了三点建议。这些建议可谓一针见血,毫不留情面,不仅直接触及到了地府中各级官员的既得利益,甚至还多多少少地削弱了阎罗王在阴间的至高权力,让各地阴城的地位有所上升。 让我更没想到的是,阎罗王听完了我的谏言不但没有龙颜大怒,居然还全盘接受了我的所有建议! 阎罗王道:“翟港主,你不必一脸惊诧的样子,朕并非昏君,也不是听不进逆耳忠言。只是,朕身居高位久矣,平时便在这阎罗殿里待着,最近一百年更是绝少走出过鬼门关,对底下人、底下事都疏于管教。这一点确实是朕的失策。既然你敢于直谏,朕便将此重任交于你,由你全权负责推行诸项改革事务!” 我苦笑道:“陛下莫忘了,我现在已经不是地府官员,也没有任何的职位。我只负责提建议,至于如何施行,还请陛下另寻干吏,委以此重任。” “不!非你不可!”阎罗王却摇了摇头,指着我坚持道:“如此大的改革力度,注定要触及许多人的利益。不是朕信不过手下人,而是担心他们放不开手脚去做。你既熟悉地府状况,又不隶属于地府,在阴间各方势力中威望也够高,所以此事只有你能办!” “至于职位的问题,朕原本想着察查司正好缺了一个判官,想让你来当。但又一想,改革变法,其义远大于察查司的职权范围。因此,朕愿特授你一个‘变法判官’的头衔,由你主持变法大局。地府之内,阴间以下一切不合理之法度皆可变!” 说罢,阎罗王从腰间摘下自己的佩剑递给我,道:“这柄剑是朕的贴身兵器,就权当给你的印信、令牌。如果有谁胆敢违抗你的变法之策,你便可用此剑斩立决!” “这就是传说中的‘尚方宝剑’吗?”我接过阎罗王的佩剑,饶有兴致地把玩了一番,“可惜我惯用的是短刀,这样的长剑不适合我。” 阎罗王呵呵笑了,对我道:“你想多了,这把剑就是个凭信罢了,代表的是朕的威严。待变法结束你还是应该还给朕的。当然,你为朕做了如此一桩大事,朕自然会另外给你奖励。” “奖励?要是金银财宝什么的,就算了吧!”我耸了耸肩膀,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 阎罗王颇为神秘地笑道:“朕知道你身为冥港港主肯定不缺钱,但朕要奖赏给你的或许正是你所需要的东西。” “哦?什么东西是我正需要的?”我终于被阎罗王的话勾起了兴致。 “一套功法。” “什么样的功法?” “还阳功!” “还阳功?” 阎罗王点点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其实,此前的历任阎罗王都并非一直干到死,而是会在阳寿将尽之前指定好继承人,自己则开始修炼这一门还阳功。功成之后就可以散去绝大部分的阴力,恢复活人的体质,也才得以重返阳间安度最后的晚年。” 听到这里,我眉毛一挑,看向阎罗王的神色不禁开始有些狐疑,心里有点摸不透他打算要送我这样一套还阳功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 阎罗王自然将我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于是又连忙解释道:“翟港主你可别误会,朕不是要设计排挤你。你若是改变主意了想当阎罗王,朕这个位子立马可以让给你!” 我听了不禁苦笑:“算了吧!要是坐了陛下这个位子,恐怕真的一辈子就只能待在这地府里面了。” 阎罗王把手一摊,道:“就是说嘛!朕也是看你与柳寒二人两情相悦,想多给你一个选择罢了。这套功法你拿去后练不练全在于你。练了,你们以后就还有机会恢复活人的体质,还能生孩子,过上平凡人的生活。而且,还阳功练成之后散去的只是阴力,而非阴功底子。你以后要想再次重返阴间,只需重新修炼就可以慢慢恢复到原有的修为。” 听了阎罗王的解释,我确实对这还阳功起了些许兴趣。反正是白给的好处,先拿到手再说,至于要不要练等以后和柳寒商量好了再做决定。 不过,我又对阎罗王只打算送一套功法给我做奖赏感到不满,便道:“陛下,我并非挑剔,而是你给的这一套还阳功可实在算不上什么奖励。我练了功法就得散去阴功,有得有失,按理你还应该另外给我些好处才行呀!” “哈哈哈!”阎罗王大笑,“好好好,那你说吧,还想要什么样的奖励?” 我促狭道:“都说‘阎王要你三更死,绝不留人嗷四更’!陛下您掌管人间生死,只需在生死簿上划一笔就能夺人阳寿,添一笔就能让人多活百年。既然我现在有机会向陛下讨要好处,最好的自然莫过于要‘寿’了!” “哈哈哈!”阎罗王再度大笑,指着我摇头笑骂:“翟港主,论精明,朕可真不如你!” “陛下谬赞了,人之常情罢了。”我故作淡然。 阎罗王笑罢,方才从身上掏出一本黄金封面的册子来。我自然认得那本册子,在夺去邙山鬼王和大力鬼王的寿命以及对七郎施展命理攻击时,阎罗王手里拿着的就是这本册子。 看来生死簿有两种,储存在阴律司典籍库里的生死簿只是记载每个人生辰八字的普通账簿,而阎罗王手上这一本,才是真正的生死簿,是一件极其可怕的顶级攻击性阴器! 阎罗王翻了翻生死簿,对我道:“你的生辰八字之前朕就让人查过。嗯,你的阳寿比较短,本来只有四十一年,好在你修炼了阴功,把阴寿折算进去之后变成了四百五十年。朕如今就再给你加五十年,凑足五百年如何?” 我想了想,迟疑道:“呃……” “朕曾跟你说过,生死簿虽然可以修改,但会消耗大量的精元,而且修改的幅度也有限制。当年日游、夜游元帅攻破鬼城立下大功,朕也只不过给他们各加了二十年阴寿。五十年已然不少,再多可办不到了!”阎罗王见我居然还在犹豫,便有些没好气地哂道。 我这才颇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说道:“陛下,不是我贪心,四百五十年已经不算少了,但我希望能把这五十年寿命加给柳寒。她的阴寿比较短,才两百多年。” 阎罗王听了,又低头翻了翻生死簿,道:“确实是这样,柳寒阳寿为七十八年,但阴寿只有二百六十九年,加一起也不过是三百四十七年。如果朕再给她加上五十三年,便能凑够四百年寿命。好吧,朕便如你所愿!” 说罢,阎罗王又突然叹了口气,对我道:“其实朕真的真羡慕你呀!” “陛下羡慕我什么?”我对阎罗王的反应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你可知道?阳间的皇帝可以有三宫六院、三千佳丽,而阴间的阎罗王却永远是孤家寡人一个,着实可怜得很呀!”阎罗王苦笑不已。 原来他感叹的是这个! 我努力忍住了笑意,又去问他:“阴间的女阴修虽少,但也不是没有。陛下执掌整个阴间地府,位高权重,为啥不找几个女阴修来相伴?” 阎罗王一听这话,顿时便把眼珠子一瞪,道:“你当朕不想么?可是找来了也只能看,其他啥都干不了,又找来作甚?” 我闻言一愣:“其他啥都干不了?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 阎罗王又是白眼一翻,压低了语气怒道:“不用瞎猜了,朕几百年前就对女人没有了任何兴趣!不过这不是生理问题,而是心理问题!你现在也练到了第七重阴功,嘿嘿,等着瞧吧,估计用不了多久你也会变得跟朕一样!” 身为阴间之主的阎罗王居然敢于向我承认这样的个人隐秘私事,让我感觉颇为好笑又暗暗吃惊。怪不得最近我对柳寒似乎没什么冲动的感觉了,两人也好久没有行房事。原来阴功练到最高境界时真的就变成了不阴不阳的阴阳人,连男女之欢都没了兴致! “不会吧?我们俩以后在一起的日子还长着呢,这会儿就开始没了‘性趣’,以后的几百年可怎么相处下去哇!”我不禁哀叹道。 “哼哼!”阎罗王终于得到了一个嘲讽我的机会,便冷笑道:“莫说朕哄你,是否真会如此你自己慢慢体会。所以呀,方才朕要赐予你还阳功,你还嫌弃得很。朕决定收回这套功法,若是你变法成功,朕再考虑给你!” “喂喂喂!君无戏言,陛下您怎么能说反悔就反悔呢……” “就这样说定了!你去变法,我给柳寒增寿。至于还阳功嘛,就看你的后续表现了!”说罢,阎罗王大袖一甩,径直往后殿走去。?? 673 大变法! 阎罗王果然说话算话。在他的大力支持下,我以地府特授“变法判官”的名义在阴间开启了一番大刀阔斧的改革。 首先,地府以“阎王令”的形式正式宣布阴间之内不得再蓄奴! 这一点便彻底解决了阴修与鬼修之间存在已久的尖锐的阶级矛盾,也使得原本还散落在各地的小股鬼军残余部队失去了继续对抗地府的动力。鬼军主力在九曲城被围歼,鬼帅也已经重入轮回投胎去了,而临阵逃跑的陆之道同样销声匿迹不敢再露面。群龙无首之下,曾经声势浩大的鬼军只得做鸟兽散,从此无法对地府构成威胁。 “阎王令”中还公告了一项重大的改革措施:所有滞留在阴间的鬼修可以自行决定何时前往地府投胎。这条公告一出,各地阴城中的鬼修们喜出望外,纷纷立即打包行李就要赶往地府投胎。那些“鬼满为患”的超大阴城的人口得到控制,反而有利于解决困扰已久的治安问题。 当然,众多蜂拥而至想要尽早投胎的鬼们也给地府带来了巨大的压力,迫使反腐整顿和扩建计划都必须马上同时进行。为此,我与剩下的三位判官魏征、钟馗和崔钰携手对地府内部的官僚体制进行了严厉的改革整顿,减除了许多迂腐的繁文缛节,开除了一批腐败份子,肃清风气,提高效率。 地府内的空间基本上都已经开发,很难再进行大规模的扩建,于是我便建议阎罗王重建关外集作为新的接引司。不论是从各地阴城自行前来地府想要投胎的鬼修,还是未到时辰前往黄泉路排队的投胎鬼都先暂时安置在那里,可以让它们在投胎之前免收以往黄泉路上的种种痛苦煎熬。 我先期推出的这几项改革措施基本上都是惠及鬼修的,地府为此做出了许多让步,但同时也有效的消除了几个阎罗王心中的大隐患,所以推行得还算顺畅。但很快地,各地阴城中渐渐开始有了一些抱怨之声,因为他们在这些改革举措中并未得到太多的好处,反而因为流失大量人口而产生不满。 不过,这些怨言传到我耳朵里面,我也只是一笑而过。在通盘考虑整个改革计划时,我早就预料到了各地阴城统治者的反应,所以接下来推出的一个大的举措便是成立“阴间商会”! 以往各地阴城之间虽有商业贸易往来,但定价、运输和收税均是各自为政,以大欺小、暗箱操作和形成垄断的情况十分普遍。这也就是为什么类似于左丘城的滕家和裘家会敢于采取各种下三滥的手段去打击直接竞争对手的深层次原因,谁有权势谁就有地位,谁拳头大谁就有理! 成立统一的阴间商会之后,有矛盾、有分歧便可以公开地摆到桌面上来谈,用谈判的方式解决问题。商会会根据双方提供的证据进行仲裁,并借此打击各种不正当竞争和垄断。 这样的新规则对于大商行来说,有利于解决不必要的内耗,减少损失,而对于诸多中小商行来说更是福音,保障了他们能在残酷的竞争中有机会生存下去。 至于各种货物进出的关税,也由各地阴城直接与阴间商会谈判确定税率,然后统一实施。加之现在改由阴军负责清除各条商道的安全隐患,便于打通各地阴城之间的商路,种种改革举措都大大地促进了整个阴间的商业贸易。 总的来说,蛋糕变大了,每个人可以分得的份额也就变多了。大家都有钱赚,便是皆大欢喜。 在地府和各地阴城间奔波了一整年,我才大致搞定了变法的大致方向,剩下的便是监督实施了。到这时,我也才终于能腾出手来处理与茅山道会之间遗留的一大堆历史问题。 十亿的赔款可不是小数目。当时为了能尽早达成和约,我是咬着牙答应了小胡子这个极不合理的要求。结果现在该到了给钱的时候,这个十亿的债务压在身上简直让我感觉快喘不过气来。小胡子也以茅山道会副会长的名义来找过我几回,一直催促我尽快履行和约。 可是,阴间战乱数十年,各地阴城包括地府在内都需要重建。而且我的变法也需要大量的资金支持,一时半会儿去哪里找钱还给小胡子? 不得已之下,我只好先从自己的私人战利品中拿出了一些价值不菲的字画古玩充作头款抵付给茅山道会,暂时应付了过去。 得知此事后,阎罗王也主动拿出一些私人收藏品交给我去拍卖,用以补偿。但这些加一块儿也只是杯水车薪,最后我便又把目标瞄向了左丘城的殷发。 我先找阎罗王借了三千阴军,然后大摇大摆地回到了左丘城。这样的派头让城头的守军丝毫不敢怠慢,一边派人去通报城主,一边就自作主张地先开了城门,把我恭恭敬敬地迎进去。 我对此感到非常满意,便对那位下令开门的城门官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此举省了本官许多麻烦,也替左丘城免了一场战祸。之后若是事情顺利,我可以保举你官升一级!” 话音刚落,受宠若惊的城门官还未来得及向我答谢,殷发便气急败坏的率领自己的亲兵营赶到了下门。但此时为时已晚,三千阴军已然全部入城完毕。 殷发见状,脸色顿时一变,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上前笑嘻嘻地向我拱手道:“早听说翟判官近期要大驾光临左丘城,却不知来得如此之快。哎,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本城主也好亲自出城迎接呀?” 我冷笑不答,随即左右双手各将一把剑高高举起,不单是要给殷发看,也是要给在场的所有人看见。殷发抬头一看这两把剑,脸色再次大变,这次却是面如死灰。 原来,此时我左手抓的是斩龙剑,右手抓的是阎王借给我的尚方宝剑。再加上我身后还跟着的三千阴军,就算殷发自任左丘城城主,也谅他搞不出来什么花样来! “殷发!”我朗声斥道,“你好好看看,我左手里这把剑是什么剑?” 殷发脸黑似铁,闭口不答。但他不想认,在场的却有大把人认得,他们纷纷叫道:“斩龙剑!是左丘城主的斩龙剑!” 我冷哼一声,又从身上摸出一枚印章来亮给围观的左丘城城民看,再道:“岂止是斩龙剑,本判官这里还有左丘城主的‘左丘之印’!” 言罢,周围又是一片震惊之声。当初殷发在击杀冷元魁后曾经拿出了一份遗嘱,上面就盖着“左丘之印”的红章,自称是上任城主左丘茂明经我的手交给他的。以此为凭证,殷发后来才名正言顺地坐上了左丘城新任城主的位置。 当时我被殷发所利用,心里感觉十分不爽。但彼时的我还需要他的合作来整合左丘城的力量去对抗地府,不得已只好当众做了一番模棱两可的表态,并没有拆穿殷发的谎言,反而还顺水推舟助他上了位。 不过,彼一时此一时!后来殷发在我的冥港联军遭遇前后夹击时跑路,狠狠地又摆了我一道。加之现在我因为欠了小胡子的赔款正要拿左丘城开刀,自然就不必再跟他客气,直接当众将了他一军! “唉!”只见殷发突然长叹一声,面露惭愧之色。他抬手摘下自己头上的金盔,解开身上的甲胄,抛在地上。 这样的举动让所有人都不明所以,面面相觑,也使得我接下来想要说的话都卡住了,只得皱着眉头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殷发卸掉了身上所有的护具,又从左右两边腰间各解下一个精致的皮袋,也丢到地上。那可是他赖以成名的暗器袋,如此的举动很显然表明了他已经打算放弃任何的抵抗想法。 “翟港主,翟判官。”殷发苦笑着对我道,“左丘城主开创了左丘城,斩龙剑又代表了左丘城主。既然左丘城主愿意将斩龙剑交付给你,便是愿意将整座左丘城都交给你了,我殷某人对此也无话可说。这么多年来,我与冷元魁明争暗斗,就是想接任城主之位。不想到最后,左丘城主还是宁愿将大任交给了第三人,可见我二人当时都是被权欲蒙蔽了双眼,都让左丘城主失望了呀!” “事已至此,我也无颜再占着这个城主的位子。今日当着大家的面,我殷发宣布卸任城主之职,并从此不再过问左丘城的政务。只求翟判官能容我继续留住左丘城,便当个普通城民即可!” 这个殷发,还真是老狐狸!竟懂得见风使舵,能伸能屈,丢卒保车! 他一见我斩龙剑和城主印在手,自己在道义上已没有了任何反驳的余地,况且我还带了三千阴军来,硬拼也绝无胜算。若是换做别人,心有不甘之下必然还要做一做无谓的挣扎,但殷发却当机立断,当众表态辞去城主之位,只求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城民。 这样一来,他就好比是反将了我一军,主动把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让我下不去狠手。毕竟,要不要殷发一人的命事小,能不能取得左丘城全体城民的心事大呀!?? 674 我要退休! 我率领三千阴军重返左丘城,还当众亮出了斩龙剑和“左丘之印”,原本想着要拿下殷发,一报当初他在鬼门关外临阵背弃之仇。但狡猾的殷发一见形势不对,竟立即主动表态放弃城主的位子,唯求保命。这也使得我一直憋着的满肚子狠话都没法说出口了! 我心里气的直咬牙,但脸上还得装作一副宽宏大量的模样,点头微笑道:“如此最好!既然殷城主愿意主动让贤,本判官也就既往不咎了。” 殷发一听,喜道:“多谢翟判官!” “只是……”我脑子一转,很快又想出了一计,便一脸坏笑地对殷发道:“只是,殷城主在左丘城身居高位已久,退位后只当一个普通城民就太委屈了。这样吧,本判官自会禀告阎罗王,极力推举殷城主到地府任职。呵呵,要人尽其才嘛!” 殷发闻言又是一愣,似乎有点拿不准我的真实态度。但当着众人的面,他也不好细问,只得再次向我毕恭毕敬得鞠躬行礼,口中高呼:“多谢翟判官抬举!劳您费心了!” “好说!好说!” 面上打着哈哈,但在心中我却不停冷笑:“哼哼!哪有那么美的好事?我可以饶你一命,但绝不可能还留你在左丘城里搅浑水。你殷发就算不当城主了,在各大世家、商行和护城卫队里都还保有极大的影响力,甚至还很有可能在暗地里握有不少股份。留你下来,岂不是给我自己埋下一个定时炸蛋?” “打发你去地府,真以为是照顾你呀?现在地府正在大搞廉政整顿,各级官员被贬被罚的一大把,职务空缺倒是不少。到时候,随便给你安排一个清水衙门里的闲职,你就好好地待在某个地府角落里扫蜘蛛网去吧!哈哈!” 我和殷发两人当着几千人的面交谈,彼此脸上都笑嘻嘻地,但暗地里来来回回已经交锋了几个回合。可说到底,眼下是我掌握着绝对的优势和主动权,殷发最后还是只能任凭我摆布,能留他一条性命就算是他赚到了! 不管怎么说,殷发主动让位,使得我能够兵不血刃地就接管了整个左丘城。虽然坊间也有不少议论,但总体民意还是稳定的。为了继续保持这座阴间第一大城的繁荣,也是加强对它的控制,我决定将邬芳从水晶城调过来,正式出任左丘城的新任城主。 邬芳曾在此任副城主多年,声望犹在。而且她为人正派,管理严格,让她来掌管左丘城自然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至于水晶城那边,我便任命唐世尧接任城主之位。他也是水晶城的老人了,做派也稳当,值得交付重任。 左丘城是阴间第一大城,人口最多,商业也最繁华,多年来在府库之中自然积蓄了大笔财富。新任城主邬芳也是个深明大义之人,知道我一直在为赔款而烦恼,就任后她立即从左丘城的府库中拿出了一百万阴元交给我去还债 一百万阴元按照汇率折算成人民币就是一个多亿,再加上我和阎罗王以及其他一些阴城城主的私人贡献,将将能够凑齐了两亿人民币。拿到这笔钱,茅山道会那边终于催得不那么急了,答应剩下的赔款可以在十年内慢慢还清。我顿时感觉背上的负担一下子减轻了大半。 按照我与小胡子重新商量好的赔偿方案,剩下的八亿都会以等价的水晶来抵债。好在水晶城内的水晶矿储量远远超过了这个数,倒不怕赔不起。而且,既然各有所需,我便顺势撮合茅山道会与水晶城签订了合作协议,由茅山道会全权收购并转卖水晶城出产的水晶以及其他一些稀有矿物,并以等价的阳间物资返还水晶城。这样的合作实乃双赢的局面,水晶城得以一劳永逸地解决了销路问题。 此外,我还在地府和茅山道会之间建立起了一套对话机制,让道修、阴修和鬼修的三方代表定期坐在一起协商如何处理滞留在阳间的游魂野鬼,以对话的方式解决彼此之间的争端,避免再次出现误会。 如此一来,散落在阳间的阴修也终于获得了生存的空间。以后像西岭鬼市这样的阴地便正式归由阴修门派管理,道修不再插手其中的事务。这也就是我向阎罗王建议中扶持阳间各阴修门派的具体落实政策。 变法大业,自然非一日之功。我终日穿梭在阴间各地,既要忙于监督地府的反腐整顿,又要忙于创立阴间商会解决各阴城之间的矛盾,还要不时前往阳间协调与茅山道会的关系。岁月如梭,忙忙碌碌中不知不觉便过了十年。某一日我掐指一算,自己竟然已快到了花甲之年! 这时,我主持的各项变法改革日见成效,各地阴城也恢复了昔日的繁华,人与鬼和平共处,阴修和道修各行其是,互不干涉。于是,当最后一笔赔款打入茅山道会的账户里后,我便回到地府当面告诉阎罗王:“我答应陛下的事都做到了,把还阳功给我,我要退休!” 阎罗王笑问:“你终于想清楚了?” 我恼道:“这十年来,我整天东奔西跑忙着变法,结果把柳寒一人丢在冥港给冷落了。她现在对我十分不满,上次好不容易回一次冥港,她居然把房门反锁让我吃了个‘闭门羹’!再这样下去,我迟早终有一天也会变得跟你一样,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阎罗王也不禁苦笑,道:“这话朕十年前就劝过你,趁着你还有机会挽回这份感情,赶紧决断吧!不过,你可也得想好了,修炼了还阳功,所有的阴力都会被散掉,你的修为就会大跌。” 我正色道:“这阴功散了也就散了吧!不单单是修为,我甚至打算放弃在阴间的所有职位,重返阳间与柳寒结婚生子,隐姓埋名过正常人的生活。” “放弃所有职位?”这下连阎罗王也吃了一惊,“你真的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我翻了翻白眼,哂道:“我本就不是恋位贪功之人,当初陛下说愿意把阎罗王之位给我的时候,我可是想都别想就拒绝了的!” “好吧……”阎罗王苦笑两声,仿若是自嘲,然后才道:“既然你去意已决,朕也就不挽留了。呐,这便是‘还阳功’的功法,你拿去吧。” 我接过阎罗王手里的功法,饶有兴趣地翻看起来。这本《还阳功》只是很薄的一本小册子,而且纸张泛黄,看起来普普通通。但是里面所记载的功法却十分另类,竟是采取了反向修炼的方式将原本已经吸纳入体的阴力重新化作阴气,缓缓排出体外。如此一来,到了功成之日,丹田里储存的所有阴力就会被排除干净,体质也会随之慢慢恢复正常。 不过,还阳功排掉的只是阴力,而非阴功。丹田里空空如也,但容量仍在,随时可以重新往里面储存新的阴力。也就是说,只要再花些时间和工夫,我照样可以再次恢复到现在的修为境界。 大致翻看完《还阳功》,我暗自松了一口气。既然并不是不可逆的功法,这还阳功修炼起来也就没有太多的后顾之忧,有需要的话大不了再重新修炼回来即可。 阎罗王见我此时脸色大好,又突然笑嘻嘻地对我道:“还有一事,朕想请你在走之前最后再费心一次。” 我皱起眉头,不满地说道:“陛下,当初可是说好的,我帮你变法,你给我还阳功。怎么,末了现在还要加条件?” 阎罗王连忙摆摆手,道:“不是加条件,是跟你商量商量。这件差事对于你来说也算是很有意义的一件事情。” “什么差事?” “重开百鬼夜宴!” “百鬼夜宴?” 乍又听到这四个字,让我脑中不由得浮现起我师父的模样。当年,我师父冯道彰曾在地府御膳房任总管,正是因为在筹备阎罗王的寿宴时出了差错,让那一次的“百鬼夜宴”成了所有人的笑柄,而被阎罗王革职。 接着,他又因受到同门排挤,不得已逃离了地府、阴间,躲到南亭县去,从此不问阴间之事。由于失落至极,即使对我这个唯一的徒弟,师父也一直刻意隐瞒了自己的来历,就是不想再提当年的伤心事。 而此时,阎罗王却对我道:“这么些年过去了,当年到底谁是谁非已经不重要了。假使冯道彰没有离开地府,依然留在御膳房里做总管,那后来就不可能收你为徒,你恐怕也就不会有今日的成就。所以说呀,有因才有果,福祸相依!如果你愿意重开百鬼夜宴,便有机会弥补当年你师父的遗憾,同时也算是给你的变法举办一个盛大的庆功宴!” 我颇有感触地点点头,长叹道:“对呀!假如我师父还在世,必然也会希望能有机会重开这百鬼夜宴,一解当年的心结。既然如此,师父未能完成的心愿,便由我这个徒弟来完成吧!”?? 675 负荆请罪 变法初见成效,我便去地府找阎罗王讨要还阳功,并打算就此退休。但阎罗王却交给我最后一个重任:重开百鬼夜宴! 百鬼夜宴可不仅仅像字面上的意思,只是鬼的狂欢盛宴,而是地府等级最高的典礼大宴。一般只有在新任阎罗王就职之后,或者是在位时每百年诞辰之际才会举办一次,实乃百年一遇的盛事。 能够有资格参加百鬼夜宴的人物可都是阴间里的大人物,诸如四大判官、两大阴帅、牛头马面、黑白无常以及各大阴城的城主、各大世家的家主、各大商行的掌柜等等才会获得邀请。这些全部都是掌握实权的阴间大佬且阴功修为极高,其实也可称得上是阴修界精英的一次大聚会。 但这一次因为我主持的变法成功,阴间也终于结束了多年的战乱,恢复和平,使得阎罗王龙心大悦,便破例邀请了一些在阴间有头有脸的鬼修来参加。如左丘城的鬼母和吞渊鬼、自由城的江老爹、蛮老大和贝老板、鬼农庄的三刀、冥港的汪守等等。于是,阴修界精英的大聚会就升级成了阴修和鬼修两界的一次大联欢。 如此庞大的宾客阵容,也使得操办这次百鬼夜宴的难度更加高了,靠我一个人可搞不定所有的七七四十九道鬼餐和九九八十一道阴餐。为此,阎罗王特意下旨把整个地府御膳房都安排给我打下手,从菜式设计,到食材采购,再到加工烹饪,最后到摆盘上桌,一切由我决断。 这样的安排,我和阎罗王都觉得再正常不过了。但有人却感觉尴尬得不行,不得已只能主动上门来找我,想要“解释”一番。 其实,我这个变法判官是阎罗王临时给我加的头衔,并不在四大判官之列。但我好歹也需要有个办公场所,手下也需要有几个阴差和文书听命跑腿干活吧。正好察查司判官一职在陆之道叛逃之后一直空缺,阎罗王便安排我暂时接管了察查司,司里的阴差都听我的命令受我差遣,我的办公室也设在了察查司里。 这一天,负责在察查司大门外值守的阴军校尉跑进来向我禀告:“御膳房总管廖铿、醉生楼、梦死楼的掌柜蒯谦前来求见。” 我先是愣了一下,皱眉心想:“他们俩来干什么?” 但我略微思索之后随即就释然了,他们定是因为阎罗王下旨筹办百鬼夜宴一事来找我的。于是我点点头道:“让他们进来吧。” “是!” 那阴校答应出去了,不一会儿便引着两个人过来见我。我一瞧,正是三十年前曾分别有过一面之缘的廖铿和蒯谦。 若按职务论,廖铿在地府中出任御膳房总管,身上是有公职的;而蒯谦明面上则是醉生楼和梦死楼的掌柜,只是个商人,靠着特许腰牌进出地府。但实际上,蒯谦才是鬼膳门的掌门,还是廖铿的师父,因此这两人当中真正掌控话语权的应该是蒯谦。 “小人(卑职),见过翟判官、翟港主!”蒯谦和廖铿一进来便同声向我鞠躬问好。 “廖总管好,蒯掌门好。” 其实我更喜欢别人喊我“翟港主”,毕竟变法判官一职对于我来说只是个临时职务,我也从未考虑过要继续留在地府任职。但在主持变法时,“判官”才是我的真正职权依仗,所以别人喊我什么,我也都会答应,并不计较。 可是,当我回应了之后,蒯谦和廖铿却迟迟没有起身,而是继续弯着腰,作着揖,又颤声道:“我二人有罪!还请大人责罚!” 我一听就奇了,问道:“你二人有何罪啊?” “罪在栽赃嫁祸、争权夺利、欺压同门!”廖铿依旧低着头,语气十分苦涩地说道:“六十年前,阎罗王下令筹办百鬼夜宴,命时任御膳房总管冯道彰率众厨用心操办七七四十九道鬼餐和九九八十一道阴餐。但卑职却因利欲熏心,取而代之,便在暗地里动手脚,上菜时两边各少上了一道菜,最后害得冯师兄被革职……我,我确实有罪呀!” 我听到这里,也不禁冷哼一声,又去问蒯谦道:“那你呢?你不在地府当差,罪在何处啊?” 蒯谦打了个哆嗦,也慌忙道:“小人确实也有罪!小人当时刚刚接任鬼膳门的掌门,但在门内的威望却不及低我一辈且出任御膳房总管的冯道彰,便千方百计想要排挤他。于是,我就借由此事撺掇冯道彰与廖铿动手,并在他落败受伤之后将其逐出门墙。翟大人,此事小人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还请大人责罚!” “哼哼,蒯谦,你是鬼膳门的掌门,再怎么处事不当也都是你们鬼膳门内部的事务。至于廖铿你嘛,胆敢以破坏阎罗王的诞辰寿宴为手段来栽赃嫁祸别人,确实该罚!” “是是是!如何处罚,卑职一切任由大人裁处!” 廖铿膝盖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一旁的蒯谦先是自己松了一口气,又连忙道:“大人,小人斗胆替廖铿求饶。望大人有大量,不论如何处罚,最后且留他一条小命吧……” 我看着眼前诚惶诚恐,卑躬屈膝的廖铿和蒯谦二人,按说此时应该十分气愤,可心中却始终聚不起多少恨意来。 算一算,距离上一次百鬼夜宴已经六十年过去了,我师父也已去世,再追究谁的责任已经失去了意义。再者,便如阎罗王之前对我所说,假使当年师父没有离开地府,也不会隐居到南亭县去,也就不会收我为徒,更不会有我今天的成就。锱铢必究不是我的性格,既然我自己都要准备退休了,不如就大度一些吧! 于是,我便叹了口气,摆摆手道:“算了!陈年旧事,不提也罢!我若是真想找你们的麻烦,也不必等到今日。” 此话一出,蒯谦和廖铿便齐齐长出一口气,脸上顿时露出笑容,连连作揖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的宽宏大量!以后但有差遣,小人(卑职)定将以死相报!” “不用了,我要你们的命做什么?” 廖铿似乎还有些担心,又试探着说道:“卑职犯下如此大错,虽得大人不计小人过,但也确实不适合再留任御膳房总管一职。不知大人手下是否有合适人选,卑职愿意主动让贤!” 蒯谦见廖铿主动表态了,眼珠子一转,也赶紧补充道:“对对对,有错就要改正!冯道彰本是我鬼膳门的门人,大人又是师从于他,若是大人愿意,随时可以回归我鬼膳门……” “哈哈哈!”我不禁大笑起来,笑得蒯谦和廖铿二人面面相觑,不知我为何而笑。 笑罢,我方才促狭道:“现在我身为冥港港主,手下掌管着十几座大小阴城,且又兼任变法判官,主持变法改革,你这区区一个地府御膳房总管的职位我还真瞧不上了!另外,我师父在离开鬼膳门后已经另立了一个新的门派,叫‘归山派’。他是祖师爷,我就是初代大弟子和现任掌门,我放着好好的掌门不做,又回来鬼膳门做什么?” 蒯谦一听,又连忙表态道:“大人若是不嫌弃,我这个鬼膳门的掌门也是可以让位的……” “不必说了!”我断然摇头,“我当初入的是归山派的门,不是鬼膳门,我要你这掌门来做什么用?” 接着,我又十分严肃地指着蒯谦和廖铿二人说道:“你们该当掌门的继续当掌门,该当总管的也可以继续当总管,但这次的百鬼夜宴你们必须得使出全部压箱底的本事弄好。否则,就算我肯放过你们,恐怕阎罗王也饶不了你们!” “是是是!鬼膳门上上下下全体门人,一定全力以赴办好这次大宴,不敢再有任何差错!” 当日,既然蒯谦和廖铿主动来找,我便干脆把自己拟定好的大宴菜单交给他们,让他们去负责操办食材采购和加工料理等先期工作。到了大宴前一天晚上,我才亲自到御膳房检查食材的准备工作。 嗯,不得不说,经过我一番胡萝卜加大棒的“教育”之后,蒯谦和廖铿的办事效率还算不错,不论是购买回来的食材质量还是初步加工后的品质都让我十分满意。接下来,便该轮到我这个大厨上场了! 七七四十九道鬼餐和九九八十一道阴餐,自然不可能全由我一人亲手去做,否则任凭我现在已经达到了阴功修为的最高第七重,即使耗尽全身阴力也肯定是不够用的。实际上,我只需要专心负责其中几道主菜即可,其他的副菜和配菜都可以交给蒯谦和廖铿以及他们手下去处理。这两人虽然人品不怎么地,但厨艺还是没得说的,操办大宴的经验也十分充足,完全可以胜任这项工作。 这也是我那天思考过后并没有给予他们惩罚的另一个主要原因,其实就是给了他们一个戴罪立功、将功补过的机会。只有给予他们足够的压力和动力,他们才会老老实实地配合我,使出浑身解数来帮我办成这次大宴。 而说到底,我之所以会同意阎罗王的请求,就是希望能以一次完美的《百鬼夜宴》来告慰师父的在天之灵,弥补他生前的最大遗憾!?? 676 极品御菜 “吉时已到!请众宾客入殿就座!” 阎罗殿外,一名內侍扯开了嗓门大声喊道。今天终于到了“百鬼夜宴”开宴的日子,有幸收到邀请的诸位地府官员、阴城城主、商会执事、世家家主、鬼帮帮主等等嘉宾贵客早就在殿外等候,此时一听內侍提醒,俱皆欢喜地依次步入殿中,准备开席。 大宴便在阎罗殿内举行,主宾分三席就座,中间一席为首席,仅安排了两个座位。在面向首席的左右两侧还各安排了三排席位,这样的列席方式与平时上朝时文武两班分居左右是一样的道理,只不过这一次坐在右边的是阴修,坐在左边的是鬼修。而今晚阎罗殿里拢共摆下了一百三十座,正好契合九九八十一与七七四十九两数之和。 首席正中间的位置自然是阎罗王的座位,在他的左手边还赫然多摆出了一个座位,显得十分突兀。那是阎罗王刻意交代內侍要把我安排在首席就座,就坐在他的身边,以示盛宠。能在阎罗殿里与阎罗王平起平坐,已经算是他能给予我的最高规格礼遇了! 其他宾客则分为两席对面而坐,一边是阴餐席,一边是鬼餐席,待会儿上菜的时候两边上的菜式都是不一样的。阴餐席中还是以四大判官居首,随后是两大阴帅、牛头马面、黑白无常,一众地府重要官员依序排列就坐。下面接着才是各大阴城的城主、各大世家的家主以及各大商行的掌柜等等等等,简直就是大佬云集呀! 以柳寒的修为和声望,她当然也在此次百鬼夜宴中能有一席之位。但她不够资格和阎罗王一起就坐首席,又拒绝了我下去陪她一起就座的提议,便自顾自地随便在阴餐席中找了个角落坐下,显得很低调。 其实我心里明白,她显然还是在生我的闷气。不过这段时间以来,刚忙完变法的事务,接下来我又一直忙于筹办大宴,还没来得及有机会亲口告诉她我的退休决定,而此时人多眼杂,也就只能任由她去罢。 阴餐席的对面则是鬼餐席,就坐的全部都是鬼修。它们可就不太好按照职务高低来排序,便干脆按照鬼功修为等级来排座次。在入殿之前,钟馗让所有的鬼修都逐一全力释放出自己的怨气,再以他的判断来决定谁的怨气更凶,就让谁排在前面。钟馗是捉鬼大师,为人刚正不阿,由他来做评判,自然是连鬼修们都服气的。 一般比较下来,鬼修当中修为最高的居然是吞渊鬼。于是,它便得意洋洋地坐在了鬼餐席首座的位置,然后第二位才是鬼母。三大鬼王皆死,唯一的鬼煞七郎已经投胎转世,因此阴间仅存的两位鬼王级鬼修便是这两位了。 接下来是顶阶厉鬼级的鬼修,坐在第三位便是冥港的副港主汪守、然后是自由城的三大城主江老爹、蛮老大、贝老板,以及鬼农庄庄主三刀。这几位鬼修代表大部分都曾经是我的手下或者原冥港联盟旗下的阴城城主,鬼军的高级将领在数次大战后已经所剩无几,是以今晚只来了一只初阶厉鬼级的鬼将充作唯一代表。 此外,我还特意邀请了几位阴间商会里的鬼商代表来赴宴,它们的鬼功修为就不一定有那么强了。但是在变法之后,阴间商会的权力和地位扶摇直上,俨然已经成了地府之外的第一大非军事组织。而商会中阴修数量占了三分之二,鬼修占了三分之一。虽然鬼商在阴间商会中的资历尚浅,但将来它们注定也会成为阴间商业中的一股重要力量,不可小觑。 宾客全部就座之后,阎罗王才终于在万众期待中从后殿闪身而出。我也跟在他的身后,一起入座首席,并同时接受殿内山呼海啸般的称颂: “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翟判官千岁!千岁!千千岁!” 阎罗王十分满意,笑着伸出手来微微示意:“众爱卿平身!赐座!” 主宾坐定,內侍们便开始上菜了。七七四十九道鬼餐和九九八十一道阴餐自然不可能道道都是大菜,也分为茶台茗叙、到奉点心、乾果蜜饯、前菜、御菜、膳粥、膳汤、水果以及告别香茗。其中,只有八道御菜才真正算得上是主菜,又分为阴餐四道、鬼餐四道。 阴餐四道御菜为:《狐媚棺材笋》、《鬼头鱼翅羹》、《油炸吸血蝠》和《哭面虎骨汤》; 鬼餐四道御菜为:《深渊地狱花》、《清蒸尸斑鱼》、《红牤毒奶冻》和《蜜熬山魈胶》。 阴餐的四道御菜中,就属《狐媚棺材笋》最为奇特。棺材笋顾名思义,便是生长在朽烂的棺材里的一种阴性植物,根部就盘绕在棺材板上靠吸取死人肉身腐烂后形成的养分存活,一般只在大山里的古坟堆中才能找到。棺材笋的属性极阴,活人一碰就会阳气受损,如果有哪个笨蛋把它当做普通竹笋吃到肚子里,那更是必然会当场丧命,而后还极有可能变成僵尸,十分诡异。 但棺材笋对于阴修来说却是大补之物,滋阴补虚,能祛邪火。《狐媚棺材笋》这道菜的主食材采用的是百年以上的棺材笋,年份必须要足,否则做出来的味道就会生涩,香气不够。百年棺材笋再配以在古墓中抓来的老狐狸肉清炒,口感简直妙到毫巅。 《鬼头鱼翅羹》选用的正是鬼头鲨的鱼翅作为原料,经浸发、滚煨翅等多道工序而成。出品翅针透明软化,味道鲜美、韧中带脆、浓而不腻,营养丰富,是阴餐中的一道名菜,价格不菲。若非是阎罗王下旨筹办的大宴,一般人可没什么机会能吃到。 当初在左丘城时,骷髅王曾经抓来一只鬼头鲨,让长寿饭店做成鱼汤给它吃。那其实是骷髅王不识货,只顾着吃鱼头汤、鱼片汤,把最值钱的鱼翅和鱼肚给忽略了,却被精明的掌柜滕叔礼趁着杀鱼的工夫暗中给收了起来当做加工费。这当中,单单是那一只鱼翅,就可抵几百个阴元。 阴间地底虽然阴森可怖,但其实依然存活着多种多样的生物,尤其是各种可怕的猛兽怪物比比皆是。可对于并不知晓阴间存在的阳间普通人来说,或许地底洞穴中最可怕的生物还得数吸血蝙蝠了。颇为好笑的是,吸血蝙蝠对于阴修来说,却是一种十分美味的食材,油炸、烧烤、干煸、煮汤,样样皆可。 《油炸吸血蝠》,便是采用了天坑城外捕捉来的巨型吸血蝠,掏出内脏,用多种调味料腌制过后再浸入滚烫的油锅中反复油炸。如此做成的油炸吸血蝠皮脆骨酥,肉质松软,口感犹如极品炸鸽,食之可以补气血、回阳气。 要知道,阴修在修炼时必须讲究一个阴阳平衡,体质不可太阴,也不可过阳。只是一味地吸取阴气入体可不行,久不久还需要补一补阳气缓和一下。这时,偶尔吃一顿油炸吸血蝠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这道菜也是雅俗共赏的一道菜,达官贵人爱吃,普通阴修也吃得起。只不过我做的这道《油炸吸血蝠》当中采用了一些独家配方调和而成的酱汁,使得味道更加劲道,食用后的效果也更出色。 阳间有笑面虎,阴间便有哭面虎。当然,阳间的“笑面虎”形容的是面上带笑,背地里却暗藏杀机的小人,并非真的老虎。而阴间的哭面虎却是确确实实、如假包换的猛兽老虎,主要生长在一处称为“黑风林”的幽暗深谷之中。之所以会给这种老虎取了这么一个名字,完全是因为它的面部五官使然。 哭面虎的两只虎眼斜斜地向两边耷拉,眼角下还各有一个白点,乍看之下还以为是泪痕。哭面虎的鼻子是红色的,还不时滴着鼻液,颇有些邋遢,而它的嘴虽大,却并不经常开启,喜欢在喉间发出“呜呜”的闷哼声音。于是,正是由于哭面虎长着一副“哭相”,又时时发出“哭声”,便得了这样一个不雅的名号。 但事实上,所有曾经低估了、轻视了、嘲笑了哭面虎的人,最后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哭面虎可不像它面相看起来这般“胆小怕事”,而是一种十分危险、可怕的凶猛怪兽。当它捕杀猎物时,才是它真正“凶相毕露”之时。哭面虎的两只虎眼鼓起圆睁,可以慑人心神;一张大嘴张开,露出里面的尖牙利齿,一口咬住猎物便绝不松口;而从腹腔中发出的震天巨吼,更是足以吓破听者胆魄! 为了做这一道《哭面虎骨汤》,我还亲自跑了一趟黑风林,斩杀了一头最凶猛的哭面虎,就用它的虎头、虎骨来熬汤,还加入了十几味珍稀药材一起熬制,足足熬了三天才大功告成。用这样的猛兽虎骨熬成的浓汤,既是美味汤汁,同时也是难得的药膳,喝了之后可以通经活络,强健肉身,对于身上带着老伤、旧伤的阴修来说更是大有裨益。?? 677 已成传奇 阴餐有四道御菜,鬼餐也有四道,分别为:《深渊地狱花》、《清蒸尸斑鱼》、《红牤毒奶冻》和《蜜熬山魈胶》。 地狱花,花如其名,花型十分妖艳,通体呈血红色,细细闻之仿佛还能闻出一丝血腥味来。地狱花只生长在阴气浓厚的地底深渊的悬崖之上,极其难寻,一般至少需要两人以上配合才能冒险将其摘下。 而地狱花的最可怕之处,是其具有鼓惑之力。阴修在采到它后,必须及时装进袋子里妥善保管,不可徒手接触,甚至不能凝视于它。否则,人的视线一旦停留在花瓣上时间过长,就会被花所控制,变得十分暴躁,残忍嗜血。往往两人合作去采花,最后却双双死于内斗。因此,采摘地狱花绝对是一项非常凶险的工作。 但地狱花对于鬼修来说却是极好的药物,具有麻醉和修补魂魄的功能,是一种几位昂贵的鬼药。一朵年份足的地狱花在药店里,至少能卖到上千阴元。而除了药用之外,其实地狱花还可以直接食用,也无需烹饪,浇汁即可生吃。我调配的独家酱汁,可以暂时压制住地狱花的鼓惑邪力,又能增加它的鲜味,如此才能堂而皇之地登上了百鬼夜宴的餐桌。 《清蒸尸斑鱼》则是一道阴间名菜,很多鬼餐饭店都有这道菜,长寿饭店就有。但这一次我做的《清蒸尸斑鱼》却是实实在在的高级鬼餐,比之普通饭店里做出来的不论在味道上还是在功效上都高出了不止一个档次。 尸斑鱼是产自腐臭湖的一种特产鱼类,体型类似于阳间的石斑鱼,但又因其身上的斑纹看起来更像是死人身上的尸斑,干脆便改了一个谐音字,就叫尸斑鱼。 其实,叫尸斑鱼还真没错!因为这种鱼非常臭,即使是新鲜捕捞上来的石斑鱼也带着一股腐烂的味道,犹如尸臭,简直臭不可当,闻之欲呕! 实际上,整个腐臭湖里出产的鱼类都或多或少带有这种腐烂味道。究其根源,还是由于腐臭湖的特殊形成原因。腐臭湖的位置接近地表,通过几条暗流涌洞与上面的一个大型沼泽相连。上面的沼泽满是烂泥,人和动物一不小心踩到了泥洞里就陷进去了,越挣扎就越往下陷,最后十有八九毙命于此。 而每相隔一段时间,沼泽必然会天降大雨。在雨水冲刷之下,那些被淹死在沼泽地里还未完全腐烂的死人和动物尸体包括一些腐烂植物都通过涌洞往下流入地表下的地下湖中,久而久之便形成了腐臭湖。湖中生长的鱼类平时就是靠啃食湖底的腐烂生物为食,因此连它们的肉质也是腥臭无比。 按说,如此恶心腐臭的尸斑鱼根本就吃不得。但偏偏尸斑鱼的肉质非常饱满,鲜美嫩滑,口感绝佳,便使得很多不怕臭甚至是嗜臭的鬼修们对其趋之若鹜,简直比阳间的臭豆腐和螺蛳粉还要受欢迎。只是,吃者视为美味,闻者却觉得臭不可耐,终究上不了酒席。 为了能让这道“臭烘烘”的鬼餐进得了阎罗殿这个大雅之堂,鬼膳门的厨师们使出化腐朽为神奇的厨艺,利用产自阴间的刺猬姜、黑柠檬,配以产自阳间的花椒、桂皮、八角、孜然等香料,加入特制的料酒和酸醋,硬是将尸斑鱼的臭味压制住,而又最大限度地保留了鱼肉的鲜味,这才做出了一道不臭不腥的《清蒸尸斑鱼》,并被选为四大鬼餐御菜之一。 鬼的口味确实跟活人不太一样,很喜欢走极端路线,既然有嗜臭的鬼,当然也就有嗜毒的鬼。《清蒸尸斑鱼》臭不可闻,《红牤毒奶冻》则让人闻之丧胆! 红牤便是红眼牤,我当年曾跟随龙小炎的探险队在死泽的粉红林里遭遇过一只,为的就是从那只大毒虫的眼皮底下偷走一株珍贵的太岁芝。红眼牤浑身是毒,还可以喷毒液,不管是人还是鬼,沾到一滴必死!就算能砍死它,因其血液里也含有毒素,只要有一滴溅到身上也必死! 这样危险的一只大毒虫,体内又没有内丹之类值得获取的东西,一般人都不会去打它的主意。除非,是一伙不要命的吃货! 为了制作这一道《红牤毒奶冻》,我煞费苦心,亲自冒险深入粉红林捕来了三只红眼牤。捕捉之时,我还随身带了一大箱冰块,将捉到的红眼牤塞入冰中保存。红眼牤身上带有的毒素在低温之下就会受到抑制,既能保鲜,又可防毒。 回到御膳房后,我直接将红眼牤放入冰窖当中,冻成一大块方冰。如此一来,隔着冰块,我就不怕沾到它身上的毒素了。烹饪之法也是颇为奇特,先是将冻着红眼牤的冰块凿开一个小孔,直达它的腹部;然后注入一种腐蚀性极强的酸液将内脏溶解,并用一根小棍子搅成糊状;再注入各种调味的甜汁、酸汁和牛奶,同样搅拌均匀,最后将冰块重新封闭。 到了食用之时,只需将冻有红眼牤的冰块直接端上桌,开启冰孔,插入长长的吸管,便可任由鬼修宾客们传递吸食。此时红眼牤腹中的内脏早已变成了如同奶冻一般的胶质,酸酸甜甜,入口冰爽,还兼具了毒素本身含有的刺激,堪称“冰火两重天”! 那些鬼修们吃了这道《红牤毒奶冻》,抗毒能力强的固然大呼过瘾,而抗毒能力稍弱些的,竟刺激得直接休克过去,躺在地上不停地抽搐。不过倒是不必担心,待到毒劲过去,一个个又从地上爬起,哪怕依然打着哆嗦,犹自回味无穷! 前面三道鬼餐御菜都是美味与“危险”并存的菜式,让鬼修们觉得爱恨交加、欲罢不能。而最后一道鬼餐御菜终于不再那么极端了,走的是温和养生之道,这便是《蜜熬山魈胶》。 在阳间有一种称为“阿胶”的药材,其实就是用驴皮去毛熬成的胶块,食用后具有滋阴补血、润肺止咳、养心安神的功效,对于由因血虚造成的各种疾病有很好的调理作用。另外,女人吃了阿胶,还能调经安胎,延缓衰老,有一定养颜美容的作用。但鬼吃阿胶就没什么用了,得吃阴气更重一些的东西。 山魈在中国神话传说中是山里的独脚鬼怪。《山海经·海内经卷》里提到:“南方有赣巨人,人面长臂,黑身有毛,反踵,见人笑亦笑,脣蔽其面,因即逃也。”而真正的山魈,乃是阴地山中类似猴子的一种怪物,身长体黑,力大无穷,可徒手撕裂虎豹,跑的比豹子还快,乃是山中霸王。 山魈的皮韧而硬,需要熬煮的时间也更长,至少要去毛后先浸泡七天,再连续用文火熬煮十四天方能熬出胶质来。山魈胶熬好之后,加入蜂蜜、冰糖、黄酒、钻心枣、蓝枸杞、地核桃重新熬煮,五分钟即可出锅,然后置凉、切片就可以食用了。 《蜜熬山魈胶》对于鬼修们来说是大补之物,不单单补气血,还能安魂魄。其实,这道鬼餐更适合女鬼服用,因其具有美容养颜的极佳功效。可惜呀,今晚来赴宴的鬼修当中,只有鬼母是女鬼,而鬼母又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因此这道极品鬼餐在宾客中却是反映平平。 这四道阴餐御菜和四道鬼餐御菜都是我从鬼膳门祖师爷的秘籍中找到的,分别对应的就是山珍、海味、飞禽、走兽。这些菜甚至连阎罗王也是第一次吃到,其他人更是闻所未闻。于是,当所有宾客都品尝过这几道主菜后,不禁交口称赞,纷纷向我竖起了大拇指。 六十年前,我师父因为筹办百鬼夜宴失败而不得不安然离开地府。而这一次,我正式以冯道彰徒弟的名义成功举办百鬼夜宴,也算是终于给我师父正名了! 除此之外,这次大宴对我来说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意义。席间,我当众宣布了退休的决定,正式向阎罗王请辞变法判官的职位,同时还将弃在阴间的所有职位。 此言一出,除了阎罗王是提前知情,其余众人皆惊! 汪守第一个站起来对我道:“港主,冥港是你一手创建起来的,我们也一直盼望你回来。既然你要退休,何不回冥港来继续做你的港主?” 我很抱歉地对汪守道:“冥港我就不回了,而是打算回阳间去住。我为儿不孝,离家出来闯荡阴间几十年,家里的父母都已至耄耋之年,无人赡养,我选择退休就是为了能回老家去陪陪父母。至于冥港港主一职,你就接任了吧!” 但汪守却坚持不受,道:“这么多年来,冥港港主的名望早已传遍了整个阴间,已不单单指是一港之主的职位,而是成了一个传奇的名号。这不是我汪守能够领受的荣耀,只有你自己才能胜任。” “此言有理!此言有理!”在场的一众大佬们也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汪守的说法。?? 678 忘与不忘 借着在阎罗殿里举办百鬼夜宴之机,我当众宣布了退休的决定,打算辞去“变法判官”和“冥港港主”的职位,从此不理阴间事务。 但一直留守冥港的副港主汪守却坚决不肯接任我留下的港主一职,称自己配不上这个“冥港港主”的名号,极力劝说我留任。他还道:“‘冥港港主’已成传奇,非你不能胜任!” 确实,我身为冥港港主,当年与鬼帅七郎一起联手创建了冥港联盟,率领十万联军横扫整个阴间,所向披靡,意气风发。当年的丰功伟业也使得“港主”和“鬼帅”这两个名号早已深入人心和鬼心,并仿佛已经与我和七郎绑定在了一起。一说起“港主”,人们便想到翟自胜,一说起“鬼帅”,鬼修们便想到杨七郎。 此时,虽然阴间中已没有了鬼帅,但鬼帅的传说依旧在这个“江湖”中被人和鬼所传颂。同样的,即使我宣布退休了,大家也不会立即就忘了我。传奇之所以能成为传奇,便是因为他们的风采永远印在了人们心里,而不论他们现在是否还人在江湖。 想通了这一点,我便对汪守说道:“那好吧,我可以继续留着冥港港主这个头衔,但不会再负责管理冥港的任何实务了。你这个副港主,就一直代领我的所有权力吧。” 既然我如此说了,汪守也不好再表示反对,只好答应了我的要求。 阎罗王早已知道我要辞职,因此也未对我辞去“变法判官”一职表示反对。他不出言挽留,其他地府官员也就不好再开口。在场的宾客们在刚刚享受完我的绝妙厨艺后又亲眼见证了我的退休仪式,不免对此感到嘘唏不已。但我去意已决,任谁也无法挽回了。 在一片惋惜声中,我的目光穿过众人,远远地朝柳寒就座的方向看去,想看看她对此的反应。恰好,柳寒这时也在看我,两人在一番“冷战”之后,终于又一次有了目光接触。或许是因为我宣布了退休的决定顺了她的心吧,柳寒的脸色显得稍好些了。但她还是不愿就此完全原谅我,又别过脸去不再与我对望。 我刚想过去好好解释一番,却被过来敬酒的钟馗给拦住了。不单是他,此时众人都纷纷离席端着酒杯挨个要来给我敬酒。我的酒量本就一般,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根本接不过来,便主动举杯敬了大家三杯以作敬意,然后便想着赶紧脱身。 大伙儿哪里肯放我走?钟馗一把揪住我,瞪起了一双大眼,吼道:“翟港主莫要跑!你这是不想给钟某面子嘛?来来来,先单独跟钟某对饮三杯!” 从旁边挤过来的一只大胖鬼也嚷嚷起来,叫道:“跟钟判官喝完就该轮到我吞渊鬼了!我打架打不过翟港主,喝酒怎么说也必须得喝赢了他!” “翟港主当年可是走了我滕家的关系下了阴间的,论交情也得跟我滕叔礼喝三杯!” “喂喂喂!滕掌柜的,要说到交情你们谁也别想跟我鸟肉抢!翟港主与我是布衣之交,是断腿的交情!” “嘿嘿!翟港主,这么多人来敬你酒,今晚你可休想直着走出这阎罗殿了!” 我被左一帮鬼修右一帮阴修团团围住,领子、袖子、腰带都被他们紧紧扯住无法脱身,心中不禁开始暗暗叫苦,可又不好当众拒绝。 “好了!你们先把翟港主放开,这样子在阎罗殿里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这时,站在我身边的阎罗王突然开口斥道。 不论是谁,在阎罗殿里终究还是要给阎罗王面子的。于是,大伙儿便松了手,让我有了一点喘息之机。但是这样一来,气氛就有些尴尬了。 “哈哈哈!”阎罗王刚板起来的脸色立马又转晴了,自顾自地仰头大笑。笑罢,他伸出手指挨个点道:“你们这帮家伙真不懂规矩!就算要敬酒,也应该先来敬朕这个主人家才对!来吧,朕来者不拒,喝!” 阎罗王带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大伙儿都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既然阎罗王想喝酒,自然是不能不喝的,于是纷纷仰起了脖子。这杯酒一下肚,气氛又重新变得热烈非凡起来。难得有机会直接与阎罗王对饮,众人都十分兴奋,便把我抛到一边,都去围阎罗王去了。 趁此机会,我终于得以从人丛当中脱身,悄悄地跑到阴餐席上去找柳寒。却发现她的位子上是空的,人已经走了。 我赶紧抓住旁边一个內侍问道:“刚才坐这里的那位女阴修去哪儿了?” 那位內侍当然认得是我,连忙指着大殿门口回答:“她独自出去了,才刚走。” 我松开內侍,急急忙忙地又追出了阎罗殿。殿外也没见柳寒,问了守门的校尉才知道她往望乡台方向去了。我略加思索,便猜到了柳寒定然是回阴军军营去了。 此次地府举办百鬼夜宴,为了迎接来自各地的贵宾,便将一部分的阴军军营清理出来,打扫干净后临时充作客房。柳寒以前也在阴军中服役,自然对地府的道路十分熟悉。她提前离开了宴席,便十有八九是自己回客房歇息去了。 于是,我也顾不上再回阎罗殿去跟其他人打招呼,径直也往望乡台上奔去。 变法过后,望乡台上的景色也有了大变化。以前忘川河里不时漂浮而起的冤魂们已经被捞起,重新回归投胎队伍。河畔的黄泉路上那番拥挤不堪的景象也已经不复存在,投胎队伍现在变得井然有序,鬼们一边排队一边有说有笑,仿佛是一路踏青携行而来,对前景充满了期待。 望乡台上依然不变的是那烟雾缥缈的神秘感觉,层层叠叠的雾气从桥下的阴脉河道中缓缓升腾而起,将整座奈何桥和半个望乡台都笼罩在内。就在我跑过奈何桥头时,一个俏丽的身影蓦然出现在了栏杆边上,面对着忘川河背对着我,浓雾遮挡住了她的相貌。但那个背影实在是太熟悉了,不是柳寒又还能是谁? 我松了一口气,停下奔跑的脚步,缓缓走了过去。走到近处,柳寒微微回了一下头,便知道是我来了,随即又转过头去,继续眺望忘川河中的袅袅云雾。 我也倚在栏杆上,轻声问道:“怎么跑到这儿来了,看什么呢?” 柳寒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幽幽反问道:“忘川河?望乡台?一个是要‘忘记’,一个临了却要再次‘回望’。到底是该忘记呢?还是不该忘记呢?” 我笑了,打趣道:“自从我认识你开始,很少看见你这么多愁善感过。忘与不忘,其实都是不错的选择,也不必过于执着。对于即将来此投胎的鬼来说,忘掉痛苦的过往,再回望一下幸福的瞬间,岂不美好?就算忘不掉,亦或不想忘,一旦过了我们身后这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也就由不得自己了。重新开始一段未知的旅程,也许才是最美好的事情!” “扑哧!”柳寒突然笑了,“你说我多愁善感,自己却开口说了一番大道理。你刚才在阎罗殿里说要退休,就是打算忘掉在阴间的一切事情吗?” “不!”我摇摇头,道:“闯荡阴间几十年,不论是痛苦的经历,还是开心的事情,我都不会忘记的。我决定退休,其实就是希望像这些投胎鬼一样,能有一个新的开始。” “什么样的新的开始?” “回阳间去!做回普通人!” 柳寒听了却似乎兴趣缺缺,只瞥了我一眼,扁扁嘴道:“算了吧!你自己回去就好了,我们也做不回普通人了。” “为什么这么说?” 柳寒苦笑一声,叹道:“两个不死不活的老妖精,一辈子都在跟鬼打交道,连身体都跟死人一样冰凉冰凉的,何必又非要回阳间去看那些活人的眼色?继续在阴间待着不好么?” “哦!原来你刚才是因为这一点才偷跑出来,不肯理我的呀?”我笑道。 柳寒又白了我一眼,骂道:“切!我因为什么原因不理你,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吗?” “我当然清楚!”我笑嘻嘻地回答。 说着,我从身上取出了那本《还阳功》,很认真地对柳寒道:“这是我从阎罗王那里费了老大劲儿才讨来的。我们一起修炼吧,然后一起回阳间去过普通人的生活!” 柳寒一脸怀疑地看着那本《还阳功》,道:“修炼它有什么用处?” 我笑道:“修炼了它,我们的体质就能恢复活人的体质。我保证,此功大成之后,我肯定能重振雄风,让你夜夜当新娘!说不定,咱们还能要孩子呢!” “滚蛋!”柳寒一听脸都红了,当即娇嗔道:“谁要当新娘?谁要跟你生孩子?” 既然话都说到这儿了,我干脆将她一把抱起,也不理会背后值守奈何桥的阴兵们的惊讶表情,豪迈地笑道:“走,我们这就去试一试!当年我当阴校那会儿住的宿舍肯定还在呢,咱们再去偷情一回,重温旧时光!哈哈哈!”?? 679 新的开始 百鬼夜宴过后,我又大致处理了一些善后事宜,接着便与柳寒一道返回了阳间。 到了南亭县老家,已经双双上了八十岁高龄的老爸老妈见我时隔多年终于带回来了一个漂亮媳妇,又说要从此定居下来不再往外跑了,顿时老泪纵横,欢天喜地,张罗着要给我们俩补办一个婚礼。我拗不过他们,最后便同意了在村里摆上几桌,就请家里的亲戚朋友来喝几杯,也算是正式与柳寒完了婚。 我和柳寒都不是喜欢高调的人,在阴间待惯了也不喜欢住在人口密集的城区,婚后就干脆买下了师父当年在排尾村的那个农家小院,稍微收拾一下便当做新房住下了。当然,住在这里的目的也是不希望有人来打扰我们,方便我们专心修炼《还阳功》。 还阳功果然有效果!仅仅修炼了两年之后,我和柳寒成功地散去了绝大部分的阴力,体质也逐渐转阳。至少伸手摸上去,我们的体温已经与常人无异。 一边修炼,我和柳寒也在一边努力“造人”。令人惊喜的是,我们的还阳功刚刚修炼圆满没多久,柳寒就怀孕了,第二年顺利生下一个大胖小子! 老爸老妈这下子更是高兴得不得了。虽然慢是慢了点,但他们终于还是在有生之年抱上了孙子,整天笑得合不拢嘴。我和柳寒同样也是如此,一到晚上一家三口就并排躺在大床上,夫妻俩便如着了魔似的一直看着中间肉嘟嘟的小家伙熟睡的样子,简直百看不厌,一种温馨满足的幸福感在心中油然而生。 其实,我曾经有过一些担心,担心我儿子一生下来,体质会不会异于常人。但不论是在医院里做的各项检查,还是我自己悄悄地又修炼了一晚上阴功后使用阴力探查,这胖小子却是健健康康的,毫无特别之处,甚至连我的阴阳眼也没能继承下来,让我不知是该失望呢,还是应该庆幸? 又过了两年,柳寒生下了我们的第二个儿子,同样也是健健康康,普普通通。我并没有忘记当年与苏老板的约定,劝说老爸老妈同意让小儿子姓了“苏”。 苏老板闻知此消息十分高兴,特意从阴间又搬回了南亭来住,为的就是能常常见到“小苏”。他还说等“小苏”长大了要将纸傀门的所有功法都教给他,让他发扬光大。 可惜的是,不论是“小苏”还是我的大儿子,都没有遗传一丁半点我和柳寒的“阴体”体质,根骨一般,并不适合修炼阴功。 或许是由于我和柳寒为了能生孩子,修炼还阳功时修炼得太过于努力了,反倒使得后一代的体质更加偏向于“阳性”。作为普通人,他们将来应该会活得健健康康地,但注定成不了一名优秀的阴修。这也让苏老板颇感失望。 回到南亭,除了结婚生孩子外我还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跟着苏老板回来南亭居住的还有另外一位老家伙:老刘。在他们俩的撺掇下,加之我退休之后确实也闲着无聊,于是便与苏老板和老刘一起三人联手重开了排头村后面的乱葬岗鬼市。我成了新的“看坟老头”,顺便在鬼市里摆了个夜宵摊,挣点小钱。 想不到我从十八岁那年离开南亭,在外打拼几十年,后来又去往阴间闯荡了一圈,结果最后还是回到了原点,继续在鬼市摆摊。我自己每每想到这一点,便总要感叹一回。 其实,我在鬼市里摆摊也就是图个乐,随便找点事做,现在的我根本就不缺钱花。每年到了我过生日那天,总有冥港、左丘城、自由城等各位阴城城主派人来给我送贺礼,有时候就连阎罗王也会派阴差前来表示一下慰问。光是这些贺礼就够我在南亭当一个大富豪的了,但我不想太引人注目,表面上始终过的还是小富即安的生活。 安逸的日子过得很快,一转眼,我回到南亭已经五年。老爸老妈此时都已年近九旬,根据当年书虫鬼告诉我的生死簿上的记载,二老的阳寿已经所剩无几,健康状况也很明显地在下降,各种疾病缠身,恐怕在世的日子不多了。 我也曾经想过要去阴间找阎罗王,看是否能帮二老再多加几年阳寿。但转念又一想,生老病死乃人间常事,就算我帮他们求回了几年额外的阳寿,但以他们现在的健康状况,多活几年恐怕反而是一种煎熬,不如就让他们顺应天命,就此安详地离去吧。 这一日,我去县城探望年迈的父母回来,忧心忡忡地独自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就走绕了道。等我抬头看时,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曾经的母校南亭二中门口。 我的中学时光可谓是苦中带甜。那时的我就是一名彻头彻尾的问题少年,天天逃课、打架不说,晚上还要去帮师父捉鬼、在鬼市里摆摊买宵夜,搞得“人憎鬼厌”的。直到我遇见了韩婕,才终于回归正途,开始上进地努力学习。虽说到最后还是没能考上大学,但也算是收获了一段纯真的爱情。 今年我已经六十五岁了,由于修炼了阴功的缘故,我的面相还不算太老,大约是个中年人的模样。但假如当年的老同学都回来再次聚会,想必就是一群老头老太太聚在一起回忆半个世纪前的往事罢了。 “就拿你一根棒棒糖咋了?你个捡垃圾的小乞丐居然还敢还嘴,不服气是吗?” “哟!还敢瞪我们!” “揍他!给他点颜色看看!” 就在我看着南亭二中的校门感叹岁月如梭的时候,耳边里突然听到了一阵叫骂声,随即又演变成了一阵打斗声。我循声走去,发现原来是几个小孩子在旁边一条小巷子里打架。 说具体点,应该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在跟三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在打架,但在气势上占优的却是那个小孩子。哪怕三个对手都比他大了好几岁,那小孩也丝毫不惧,手里胡乱挥舞着一根竹棍与对方缠斗。他自然不懂什么棍法,身上也挨了无数下拳打脚踢,可他咬着牙也要抡回对方一棍子以作报复,完全就是不要命的打法。 那根竹棍有一端已经折断,旁边还掉落着一个扫把头,看样子原先应该是一支完整的扫把,却被小孩拿来当做防身的武器了。那三个混混少年虽然围着一个比他们小几岁的孩子拳打脚踢,但身上也不免被竹棍击中了几下,脸上顿时就挂不住了。其中一个少年恼羞成怒,伸手从兜里掏出了一把折叠小刀来。 当年我也是在各种街头斗殴中长大的,最看不惯的就是以大欺小,况且这会儿居然还动起了刀子,再不上去管管可不行了。于是我便走过去,呵斥道:“住手!” 那个拿刀少年见我冷不丁地出现,吓了一跳。但他也是不知死活,居然把刀子指向了我,恶狠狠地叫道:“不用你多管闲事!滚开!” 我面上微微一笑,手上却冷不防地快速出击一把捏住了拿刀少年的手腕,再用力一拉将他整个人都拉到我身前。那少年吃了一惊,想用力将手抽回,可我的手便如铁钳一把夹住了他,又哪里挣脱得了? “哼,还不松手?”我冷哼一声,再用力一扭,把少年拿刀的手掰到背后。那少年手腕吃痛,顿时尖叫一声,手里抓着的小刀也掉落地上。 另外两名少年见同伴被我制住,踌躇了一下,想上来帮忙又有些犹豫。 “你们还愣在哪里干什么?还不快点过来帮我!”拿刀少年显然是这一伙里的“老大”,他这一喊,另外两名“小弟”不敢不从,只好硬着头皮冲过来,从左右两侧分别朝我面部挥拳。 这种力道的拳头对于我来说简直就跟是挠痒痒一样,于是我便把头一低,结结实实地挨了左边过来的一拳。 左边那名少年见自己的拳头居然成功命中了我,脸上刚要露出笑容,一阵钻心的痛感便从指骨上传来,不禁惨叫一声:“啊!”随即,他捂着自己的手背像触电了一般跳开,显然这一拳让他吃了不小的苦头,感觉犹如打在了石头上。 右边那一名我也懒得去对付他,便随手一扯,把那名拿刀少年挡在我身前。“噗!”拿刀少年的脸上同样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但他的脸可不像我的头那么硬,顿时挨了拳的眼睛就肿了起来。他冲挥拳的同伴怒骂道:“你瞎了吗!干嘛打我?”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哎呦!” 右边那么少年打错了人,慌慌张张地刚要跟自己的“老大”道歉,却被我飞起一脚踢倒。这下子,一直被我钳制住的拿刀少年终于醒悟了,勉力回头,苦笑着向我求饶道:“大叔,我们错了……” “以后还干不干以大欺小了的事?” “不敢了!不敢了!” “打架的时候还动不动刀子了?” “不动了!不动了!” “学还上不上了?” “上!上!上!我们从明天开始,每天都老老实实上学去!” 拿刀少年忙不迭地答应了我的全部要求。我心里当然明白,这种被迫做出的许诺对于这帮问题少年来说根本不可能做得到,但这次只要给他们一些教训多少也能让他们收敛一些。于是,我松开了手,让他们三个自行离去。?? 680 收徒(大结局) 赶跑了那三名小混混,剩下那个挨打的小孩子还没有走。他见对方已经被我赶跑了,此时才舍得扔掉了竹棍,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我走过去问道:“你没事吧?” 他不理我,又只顾去捡一根掉在地上被踩扁了的棒棒糖。尽管已经有些脏了,但他还是装进了一个塑料瓶里,似乎准备拿回去洗洗再吃。一边的墙角还丢着他的一个小麻袋,里面装着都是空的矿泉水瓶和各种饮料瓶,应该都是他捡来的,怪不得刚才那伙小混混骂他是“小乞丐”。 这时,离得近了,我才突然发现小孩的额头上正中间有一个浅浅的胎记,呈菱形,看上去十分眼熟。再定睛一看,我便顿时如同遭了电击一般,大惊失色,愣在当场:那个胎记简直跟杨七郎头上的箭疤是一模一样的! “我认得你。”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后,那小孩子方才抬头对我道:“你就是经常在坟地里跟鬼打交道的那个怪叔叔!我妈妈说应该离你远一点!” 我哭笑不得,但同时心里又是一惊:“他居然能看见鬼!莫非也天生有阴阳眼?” 心念一动之下,我便上前道:“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既然要重开鬼市,我总得有些阴功傍身吧。在征得柳寒同意后,我又恢复了阴功的修炼,但体内的阴力始终只保持在第二重的修为水平,足够压制那些小鬼就行了。我借着给那小孩检查伤口的机会用阴力探查了一下他的体质,发现居然也是和我一样的“阴体”! “没事!都是小伤,多几天就好,我都习惯了。”那小孩自己却毫不在乎地说道。 确实都是些皮肉伤,但对于一个小孩来说,也不能不当一回事。于是,我便从身上取出一瓶药酒来,帮他把流血的伤口消消毒。药酒接触到伤口肯定会有刺激性,但这小孩竟也硬气,咬着牙一声都不吭。 “你叫什么名字?”擦完药酒,我随口问道。 “杨帅” “几岁了?” “八岁。” “生日能告诉我吗?” “四月二十五。” “公历还是农历?” “农历。” “几点钟出生的?” “晚上十一点……” 那小孩子见我一直追问他的出生时间,觉得有些奇怪,但不自觉的还是说了。他不仅也姓杨,而且我在心中暗暗掐指一算,他出生的时间刚好差不多正是当年七郎投胎的时辰! 真的会有这么巧?七郎投胎竟然投胎到了我的老家南亭县来,冥冥之中还让我遇见了他?这是天意,还是孟婆从中动了手脚? 我十分震惊,不禁有些目瞪口呆。但以上的种种巧合,也无法百分百地让我断定眼前的这个小孩子就是由七郎的魂魄投胎转世而来。 杨帅见我失态,便有些疑惑,出声问道:“怎么了?你这是在帮我算命吗?我的命不好?” 我笑了,这家伙居然小小年纪就懂得察言观色了,猜的还挺靠谱。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蹲下来直直盯着他的眼睛反问道:“既然你知道我可以跟鬼打交道,那你怕不怕我?” “不怕!” “为什么?” “因为我也看得见鬼,知道它们并不可怕。我连鬼都不怕,干嘛要怕你?” 看着他那副理直气壮的表情,我不禁又笑了,故意道:“我除了能跟鬼打交道,还会功夫,你想不想跟我学?” 杨帅一听这话,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连忙点头道:“想!” “走吧,带我回你家去,我先跟你父母聊一聊。” 想必是刚才我一个人轻轻松松便打跑了三个小混混给那小孩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杨帅连我的名字都没问就答应了,高高兴兴地领着我往他家去。 杨帅家就住在离排尾村不远的灶头村,家里只有一间平房,母亲躺在床上满脸的病容,而父亲已经去世。看来他的家境并不太好,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他要去捡空水瓶来卖,也会为了一根棒棒糖跟三个小混混打架打得头破血流。 杨帅的母亲对我的来访感到十分惊奇,以为她的儿子又在外面招惹了什么麻烦,被人找上门来寻家长。我好声安慰了她,说只是路过时遇见了杨帅被人欺负,所以出手相助并送他回家。他母亲这才放下心来,又开始哭诉家里的困境。 杨帅的父亲是一名军人,在一次任务中牺牲了,只留下妻子独自抚养年幼的儿子。而杨帅的母亲本就体弱多病,母子俩就靠着每月从民政局领取的烈属抚恤金过日子,生活自然比较艰难。 但最让人头疼的是,杨帅的性格天生孤傲,好勇斗狠,又没有了父亲,母亲根本管不住他,只得任由他每日从学校逃学出去胡混。他若是捡捡瓶子换些零食来吃也就算了,却还经常与附近的大孩子发生斗殴,几乎每天都要鼻青脸肿地回家来。 当然,被他打的孩子也伤得不轻,那些家长就都找上门来质问。杨帅的母亲不知道如何为自己的孩子辩解,又根本没钱赔给人家医药费,只好每次都卖惨装穷。人家见她孤儿寡母的确实可怜,最后没办法就骂了一通解解气便走了。 我静静听完了杨帅母亲的哭诉,才对她道:“既然你怕管不住他,不如就交给我来管,我愿意收他做徒弟。” 这才是我的真正来意。此时我在心里已经认定了杨帅就是七郎的魂魄投胎转世的那个孩子,不论性格、面相还是体质,他都太像七郎了。为了避免他将来长大之后误入歧途,再成祸端,不如从小就将他带在我身边时时管教,引入正道。 可杨帅母亲一听我的话,却连连摇头,不肯答应。 我直接问她:“你是不是因为我是给死人做红白事的,所以不愿让你儿子跟我?” 杨帅母亲也不肯承认,一直支支吾吾。但看她那神色,确实就是这个意思了。 一旁的杨帅见他母亲这般不爽快,自己就耐不住性子叫了起来:“你不愿意,我愿意!拜师父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愿意就行了!” “你小孩子懂什么?别瞎胡闹!咳咳咳!”母亲怒斥道。但她话还没说完,又开始咳个不停。 “我当然懂了!”杨帅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从小就能看见鬼,你们带我看了那么多医生、那么多道士、那么多和尚也治不好我的眼睛!这说明,我天生就是干这行的!” 杨帅的母亲听了自己儿子的这番争辩,竟也反驳不了,只好一个劲地唉声叹气。 我又劝道:“你儿子这叫天生的‘阴阳眼’,本就不是病,不需要治。他说的确实没错,他很适合干我们这一行。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与其让他现在这样天天逃学不去上课,天天出去跟人打架、惹事,还不如让他来跟我学门手艺,不管风不风光,将来至少也能有碗饭吃。” “这样吧,你就暂时让他先跟我学一个月,从学徒开始干起。我保证会好好管教他的,每天督促他按时上学读书,每月还会给他一些生活费。你看如何?” 杨帅的母亲终于心动了。以眼下家里的状况,他们母子二人能有口饭吃,能过上安稳日子就不错了,确实没资格来嫌弃我的职业。况且她这儿子本就栓不住,有个师父帮她管一管或许是件好事,于是最后便答应了。 说服了杨帅的母亲,我当晚便把杨帅带回了自己家,把收徒的决定告诉了柳寒。柳寒颇感意外,但当她细细端详了杨帅的面相过后,也就沉默了,没有再表示反对。 我把杨帅拉到我师父的画像前,让他先拜过祖师爷,再朝我跪拜磕头,这个拜师礼就算完成了。至此,杨帅正式入了归山派的门,成为了我唯一的关门弟子。 自那以后,我便开始手把手地教给杨帅阴功和厨艺,倾囊相授,并时时照应他家里的生活。杨帅学的十分用心,再加上他绝佳的天资、根骨,常常是一点就通,一教就会,让我这个当师父的也颇感欣慰。 另外,杨帅在我的谆谆教导之下,偏激、暴戾的性格有所收敛,不再动不动就跟别人打架,而是每日准时去上学,安心读书。到了每旬逢五的鬼市之日,我就带着杨帅到乱葬岗上去摆摊,一如当年我师父带我一般。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两年,杨帅的阴功已经有所小成。他现在已经知道我曾经在阴间闯荡过,便天天缠着我要我讲阴间的故事。但我一直没有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以及他的前世所为,而只是挑了一些我在阴间闯荡时经历的逸闻趣事讲给他听。即使如此,杨帅依然显得特别着迷,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脸上的表情充满向往。 某一日,他听完故事之后便跳起来,十分兴奋而又带着几分认真地对我道:“师父,将来我也要下阴间去闯荡,开创一番大事业!” 一旁的柳寒听了直皱眉。我却微笑着回答:“好呀!只是你一定要记得我教给你的道理:我们归山派,帮人也要帮鬼,救人也要救鬼,爱人也要爱鬼!懂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