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神可以退货吗》 第一章 笨蛋女神和马猴烧酒 曾经,一个镶嵌了暖玉的鎏金马桶摆在英雄的面前,可他没有珍惜。 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的话,他一定不会选择到树林里上大号。 若是要再加上个承诺,他会说:这辈子都不再随地大小便了,骗人是小狗! 他娘的谁能想到,半夜三更出来解决一下排泄问题,能把自己给解决成女人呢? 这个事儿,要从头说起。 英雄,姓英名雄,中土大陆西部霸主八极宫宫主的小儿子。 春光正好,大地复苏,身为一名穿越人士,且是顶级“黑”二代,他实在按耐不住骚动的心情,便以给父亲搜寻寿礼为借口,带着爪牙跑出门去浪。 耀武扬威,招摇过市,纸醉金迷,强抢民……咳咳咳…… 总之,在父亲的领地——霜州境内溜溜的祸害一圈之后,他终于心满意足的踏上了回程之路。 今天,车队错过了城镇,选择在野外扎营。 他白日里冰镇葡萄酿喝多了,半夜肚子疼,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没搭对,明明马车上有净桶,还有娇俏可人的丫鬟家巧在旁侍奉,却偏偏选择去阴暗幽深的密林里解决。 反正他就是去了,然后就倒霉催的,被一个从天而降的大圆盘子砸中了脑袋。 等他醒来的时候,身上趴着一名少女,又哭又骂,说什么让他赔她的宝贝。 值得一提的是,少女生的极美,什么仙姿佚貌、闭月羞花之类的赞美放到她身上,俗不可耐!钟天地之灵秀也不足以形容她的美丽,漂亮的令人发指。 当然,很快他就知道,“令人发指”这四个字就应该刻在少女的脑门上。 起初,他以为自己晕倒后梦游毁了人家宝贵的清白,还纳闷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被动技能,直到他看见了自己的胸。 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也会在某一天对着胸部流泪。 那绝对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高度! 后来,少女总算冷静了下来,并告诉了一件让他以为自己在做噩梦的事实。 少女名叫苏晏晏,十六岁,是洛州浩然宗掌门的闺女,同时也是天界的星月女神。 她前段时间突然恢复了一点关于神格的自我认知,感应到自己的本命神器——星月盘的具体方位。 于是,她就偷偷翘家跑来霜州地界,等待接收。 好死不死的,接收地点就是英雄拉大号的那处树林;更好死不死的,星月盘砸在了英雄的脑袋上,并融入了他的身体。 至于他为什么会变成女人,很简单:因为星月盘是女神的本命神器,唯有女神之体才可使用,所以在工作的时候,顺带就把他给变成了女人。 顺带…… 这特么哪是神器?分明就是个傻器好不好!男人不能用,把老子变成女人是什么鬼操作,变态啊! 英雄问苏晏晏,怎么把那个鬼盘子给弄出来。 苏晏晏两手一摊:“老娘只是恢复了一点模糊的记忆,根本没有操控星月盘的神力,你只能自己琢磨。” 喂喂喂,你好歹是个女神耶,说话这么不负责任,真的好吗? 作为一个受过正统唯物主义教育的人,英雄很想怀疑苏晏晏是个得了精神病的疯子,但某处空荡荡的感受又明确告诉他,这绝对不是“人”能干出的事儿。 压制住荒野杀“神”抛尸、或者亵渎女神的冲动,英雄耐着性子问:“怎么琢磨?” “简单,没事儿多用用它就行。不过,它毕竟是神器,而神的职责是护佑生灵,所以,你只能用它做好事,也就是积攒功德。 哪天功德够多了,它一开心,放过你也说不定。” 做好事?积攒功德?开玩笑!老子可是天下第一魔道头头的儿子,黑二代耶!你让老子攒功德?祖宗十八代会气的掀棺材板诈尸你信不信! 还有,一句话的开头是“简单”,结尾却用“说不定”,是你小学没毕业?还是拿老子当傻子耍? “好吧!咱们先不谈怎么把它弄出来的问题,现在老子可还是女人状态,怎么变……” 噗…… 随着一声充气娃娃漏气的长音,那高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缩小,直至恢复成胸肌,空荡荡也有了充实感。 他大喜过望,忙爬到不远的小溪边,看到月光下自己那张英俊帅气的脸庞,心脏才终于落回原位。 等等,没事儿多用用…… “嗯,没错。”苏晏晏挖着鼻孔说,“每次你用它的时候,都会变成女人。” 我勒个去!这特么不就是马猴烧酒吗?! 苍天,你降道雷劈死我算了!要不然,劈死这个笨蛋女神也行。 算了,事已至此,哭天抢地也没用,死是不可能死的。老子穿越过来,好不容易才熬到成年,后宫都还没来得及开,怎么能死? 马猴烧酒就马猴烧酒吧,超人还得找个犄角旮旯往外面套内裤呢,别让我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就行。 英雄发挥出前世屌丝宅男的优良传统——自w……咳咳,自我安慰一番,暂时接受了现实,起身穿好衣服,准备回自己马车上找丫鬟先“疗疗伤”。 走了没两步,他回过头:“你跟着我干嘛?” “你拿走了老娘的神器,老娘不跟着你跟着谁?”苏晏晏挺起平平无奇的身板儿,理直气壮。 “老妹儿,请你暂时让自己的脑子工作一下好不好。你爹是浩然宗掌门,天下正派领袖;我老头是八极宫宫主,世间魔道魁首。 咱们两家水火不相容,我见着你就该把你乱刀砍死的,懂不懂?” 苏晏晏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说声简单,就去扯他的腰带。 卧槽!这笨蛋女神又要干什么?突然兽性大发?我要不要反抗?我该反抗的吧……对了,人家是正派掌门之女,敢一个人翘家跑死对头的地盘上来,身手肯定不错,而老子除了帅的惨绝人寰之外,废柴一个。 罢了罢了,都是命,就当被只漂亮的母狗咬了。 “这样就行了……咦?你为什么躺在地上?” “没……没什么,刚才滑了一跤。” 英雄提溜着裤腰,一脸悻悻的站起来。 妈蛋的,想多了。 “诶?你为啥要把自己绑起来?话说,你这手法,小电影里学来的吧?!” 苏晏晏得意地笑:“从现在开始,你可以骄傲的对外宣称把本女神大人俘虏了。我现在是你的‘奴隶’,跟着你理所应当。 对了,小电影是什么?” 英雄顿时头疼的以手扶额:“是一种顶级功法秘籍。” 第二章 此处应有BGM “多松开点,万一衣服弄破了,回去不好解释。” “真的……要这么做吗?感觉好丢人。” “相信我,做过之后,你会感谢我的。” “嗯……不会很疼吧?” “可能,不会。” “你这话一点安慰的作用都没有。” “哎呀!一个大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快点吧,再磨蹭下去,该有人来了。” “好……好吧!” 茂密的森林中,一头壮硕的黑熊看着不远处的一男一女,有很多问号。 这俩人来半天了,一直在那儿拉拉扯扯,不进攻也不逃跑,跟黑熊印象中的两脚兽完全不同,让它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是进攻?还是逃跑呢? 两人是一对少男少女,男的相貌英俊,有一副相当不错的好皮囊;女的更好,明眸善睐,皓齿朱唇;身段儿纤细曼妙,亭亭玉立,笑盈盈的模样,能让人一见忘忧。 他们不是别人,正是八极宫少宫主英雄,和赖上他的失忆笨蛋女神,苏晏晏。 昨晚被那什么星月盘砸中,英雄一宿没睡着,因为一闭上眼,他就能感觉到一个金光闪闪的大盘子在意识中缓缓旋转。 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能坦然接受身体里多出一个会把自己变成女人的东西。 于是,天亮后,他下令队伍再扎营半天,然后拽着苏晏晏又回到了林子深处。 无论如何,他得先试试盘子的力量,以及会不会带来什么无法挽回的伤害。 最起码,也得确定自己不会随时随机性转才行。 否则的话,他就只能放弃现在锦衣玉食的生活,浪迹天涯了。 因为实在没脸见人。 做了半天心理建设,英雄双脚微开,与肩平齐,左臂屈肘,握拳,右臂高举,右手掌微微摊开,仰头望天,做乞求状。 接着,他气沉丹田,大喊道:“赐予我力量吧!我是星……星月女神!” “噗……哈哈哈哈……” 苏晏晏倒在地上抱着肚子打滚。 “你果然在耍我!” 英雄羞耻且悲愤的怒视苏晏晏,想把手臂收回来,却骇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意识中的星月盘飞速转动着,阵阵金光涟漪一般散逸出来。 他感觉自己的上身在缩短,胸前和屁股都鼓胀的难受,骨骼关节摩擦发出咔吧咔吧的声响,像生锈的齿轮在被迫工作。 此时此刻,他不由自主的想吐槽。 没有bgm和特效,这变身一点都不华丽。 啪叽! 变身很快完成,英雄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 “喂!死女人,为啥我不能动了啊?” 苏晏晏爬过来,看看他“美丽”的脸庞,再戳戳他的伟岸,腮帮就嫉妒的像河豚一样。 “不知道。” “不……” 英雄又有了杀神抛尸的冲动。 这时,另一边的黑熊终于确定,这俩人是傻b,而且看上去十分美味。 于是它仰天咆哮一声,轰隆轰隆的扑了过去。 “啊啊啊……熊过来啦!”英雄吓得大叫。 “啊啊啊啊啊……”苏晏晏撒丫子就跑。 英雄:“……” 臭娘们儿,给老子等着,要是老子能活着回去,一定咬死你! 星月盘,大宝贝!哥!爸爸……不,妈!求你让我动一动吧!我还不想死,起码不要以女人的模样死啊! 心里求了半天,星月盘不为所动,眼看着黑熊已经扑到身边,英雄只好硬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这黑熊看上去萌萌的,应该比那鬼盘子好沟通一点。 “熊……熊哥,你好!我叫英雄,我爹是八极宫宫主。八极宫听没听过?整个霜州都是我家的,所以严格来讲,你生活的这片林子也是我家的。 你看,咱们都是一家人,打个商量好不好? 只要你放过我,我让你这辈子都不愁鱼吃,蜂蜜也管够,漂亮的母熊排队让你可劲儿的挑,怎么样,考虑考虑?” 黑熊好像真的听懂了,在他身边坐下,友好的伸过来一只熊掌。 然后一爪子把他拍飞。 “啊啊啊啊……诶?好像一点都不疼耶!” 英雄身体直接撞断了一棵碗口粗的小树,摔地上啃了一嘴泥,但表情却凝固呆滞在那里。 他感觉自己的骨头每一个关节都被拆开了,五脏六腑蠕动个不停,身体里像是多了几条小蛇,看似混乱,实则有规矩的来回游走。 在丝毫疼痛都没有的情况下,这种感受很微妙,有点诡异,有点恐怖,还有那么一点点莫名的快感…… 黑熊又冲了过来,再一次将英雄打飞。它的肢体语言明显表露出兴奋与开心。 嗯……这头熊应该刚吃完饭不久,还不饿。 英雄暂时放下心来,专心“看”向漂浮在意识中的星月盘。 盘子金光闪闪,上面雕刻着不可名状的繁复花纹,正中央是一块圆月般的白玉,外沿簇拥着八颗颜色不一的宝石,每一颗宝石的周围又分别各有九粒细小的碎钻环绕,风格极其华丽庸俗。 此时此刻,其中红色宝石边的一粒小碎钻正一闪一闪的发光,像呼吸似的。 英雄心中隐约有了些许明悟,嘴角不自觉的翘了起来。 他上辈子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没房没车没女友,长相普通,工作普通,唯一能被称作志向的梦想是一夜暴富,这也就导致了他即使穿越到这个世界,性格也十分懒散安逸,没有一点要像小说主角那样大喊逆天改命的想法。 毕竟身为八极宫宫主唯一的儿子,他已经实现了“一夜暴富”的愿望。 但是,随着他一点点长大,身份所带来的压力和危险也开始慢慢凸显出来。 八极宫肩负着守护霜州,抵御瀚海异兽之责,是方圆数百万里疆域的最高统治者,十二国俯首称臣的共主,无论财富还是权势,都牢牢地站在中土大陆金字塔的最顶端。 如此诱惑,在接班人是个废物的情况下,企图取而代之的目光数量,可想而知。 虽说英雄只想一辈子安享荣华富贵,对担负起重责的宫主之位兴趣不大,但这不代表他不会愤怒,不在意被人看轻。 如今,星月盘出现了,是福是祸先不论,至少他终于有了守护住自己所拥有一切的机会。 与之相比,偶尔变一下女人的副作用,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黑熊玩的很开心,拍皮球一样,一掌一掌,把英雄打得飞来飞去,不亦乐乎。 砰! 英雄这一次撞到了一颗大树,树没断,他跌落在地。 黑熊扑过去,一掌拍出,然后…… 一只手将它的熊掌抓住了。 在黑色熊毛的衬托下,那只手是那么的纤细洁白,玉雕一般,光泽莹润且没有丝毫瑕疵。 但就是这么一只看上去一碰就会折断的小手,不但挡住了黑熊势大力沉的一击,还让它想收回都做不到。 “让你玩半天了,现在该轮到老娘……呸呸呸,轮到老子了吧?!” 英雄坐起身,嘴角绽放出一抹妩媚又冰冷至极的笑容。 第三章 女神的能力 笔直宽阔的驿道上,一队车马正在缓缓行进 车队前后簇拥着三十名雄壮威武的骑士。 他们身穿一水的黑衣,腰佩长刀,神情或威严,或凶恶,一看就不像好人……不对,是一看就知道都身手不凡。 队伍的正中间是一辆硕大如小房子似的马车。 拉车的四匹健马神骏健美,车厢通体漆黑,看似质朴,细节处的金玉点缀却低调的显露出车主的富贵奢华。 相对的,车厢内就一点都不低调了。能用金的地方绝对不是铜,能玉制的器皿没有半点瓷,地板上铺着厚度能埋住脚踝的毛毯,就连一张小小方桌,都是金丝楠木制成。 总之一个字,有钱! 英雄盘腿坐在毛毯上,手里正拿着一面铜镜。 镜中映照出一位美人的脸庞,杨柳峨眉,朱唇粉面,肌肤细腻的仿佛一碰就能挤出水。 忽然,镜面恍惚了一下,美人脸变成了英雄原本的样子。 二者之间其实差别不大,仅仅是眉毛粗细,鼻子大小和脸型线条柔和与否上有些许不同。 也就是说,星月盘所带来的性转,从相貌上看,基本相当于英雄化了个精致高明的女妆。 至于美貌,则得益于他们老英家的优良基因,他的两个姐姐就都是闻名中土的大美女。 回头顶着女人脸的时候得遮挡着点儿,就算没人认出是老子,误会成我姐也是大麻烦。 嗯……要不找家巧学学化妆?在脸上来点高光棱角阴影什么的,往中性了化,不熟悉的人应该看不出破绽……吧? 他没信心的想着,再次变成女人,然后恢复原样。 如此往复变了几次,确定自己可以快速的在两者之间切换之后,他低下头,托起自己的伟岸,无意识的捏了两下。 这是最难办的地方。 太特么大了! 正牌主人是个飞机场,到了老子这儿却变成了大莱莱,那星月盘果然就是个变态么? 感受到英雄的目光,对面正在啃烤熊掌的苏晏晏腮帮就鼓了起来。 “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很猥琐?连自己都摸,怪不得外界传言八极宫少宫主是个绝世大银魔。” 啥?老子童贞还在呢,咋就绝世银魔了?谁造的谣? 英雄脸上露出被污蔑后的极度愤慨。 苏晏晏大眼睛忽闪了两下,嘿嘿笑问:“你……不会还是个童男吧?!” 英雄下意识就要否认,又觉得这没什么好丢人的,遂点头道:“是又怎么样?” “啧啧啧……”苏晏晏表情怪异的摇头,“堂堂八极宫少宫主,旁的女人不说,单单那个叫家巧的小丫鬟就生的我见犹怜,而你居然都成年了还保持着童男之身,怕不是有什么隐疾?啧啧,真是可怜哦!” 这种程度的挑衅,对英雄造不成半点影响,只见他嘴巴一撇,斜眼冷笑:“小爷儿不跟比男人还平的女人一般见识。” 苏晏晏顿时怒红了脸,抄起熊掌塞进他的嘴里。 英雄表现的很大度,恢复成本来面目,把熊掌搁到盘子里,用刀子将苏晏晏啃过的地方切掉,然后才好整以暇的分割成小块,慢慢叉着吃。 嗯,优雅!有范儿! 好歹也是大国太子一般的身份,贵公子包袱不能丢。 “之前在树林里,你说我不能动弹是因为星月盘在改造我的身体,好让我可以适应和使用它的力量。” 咽下一块肥而不腻的熊掌肉,英雄问:“可是,为什么我在收拾那头黑熊时,并没有感觉有多轻松?” “因为你的身体太差劲了。”苏晏晏一点面子都不给,“即便是改造过后的你,现在也不过才一品境,算勉强踏入炼气士门槛,自然只能发挥出星月盘相应境界的力量,顶多接近二品。” 英雄讪讪无语。 他在这个世界苏醒的时候,就是刚刚被生下来的时候,也不知道算是魂穿还是肉穿,反正他感觉自己像垃圾桶捡来的。 因为他的两个姐姐都是修炼天才,而他却是整个英氏家族唯一的“学渣”。 “不过你也没必要因此而气馁。有星月盘在,你可以直接沟通最纯粹的星辰灵气,修炼进度必然远高于普通人。” 苏晏晏又接着说道,并顺手将他切好的熊掌肉端到自己面前。 英雄已经沉浸在终于不用再当学渣的喜悦中,完全没看见。 “当然,如果你不使用星月盘,仅靠自身,实力就是标准的刚入品,随便来个一品初期时间长一点的,都能弄死你。” 苏晏晏打开旁边柜子里找酒,话语不停。 英雄瞬间蔫儿了下来。因为这意味着他只有变成女装大佬之后,才有扮猪吃虎的可能。 看来,以后还是得努力修炼增强自身才行。 我的安逸生活,要一去不复返了。 暗叹口气,他道:“改造我身体的时候,星月盘上的红色宝石旁边有一颗碎钻在闪光,现在已经变成了常亮,这代表什么?” 苏晏晏从柜子深处翻出来一壶酒,打开塞子一闻,眼睛猛然亮如星辰,就着壶口喝了一大口,然后“哈”的呼出酒气,姿态豪迈惬意,根本不像个妞。 英雄这才注意到酒壶上的标签,顿时心痛的无以复加。 那是申国国王为了拍他马屁而送的百年陈酿冻梨春,有市无价,他都还没舍得喝一口。 忍了又忍,他最终选择坚强的移开目光。 主要是这笨蛋女神太不靠谱,心眼肯定不大,万一因为没酒喝生气,他一肚子的疑问可就没人解答了。 嗯,绝对不是因为打不过。 “老娘是星月女神,司掌黑夜之力,星月盘作为老娘的本命神器,自然蕴含着我的神力和权柄。” 冻梨春是中土有名的烈酒,苏晏晏只喝了一口就仿佛已经醉了,脸颊迅速染上两抹绯红,如桃花盛开,娇艳欲滴。 英雄眼睛直了一下,忙甩甩头,开始回忆曾经看过的神典。 星月女神是民间老百姓的俗称,她真正的神名叫太阴神君,又名司夜,司魂,或者北方守护神。 她代表着黑夜和寂静,能看到过去未来,指引迷途的旅人,安抚痛苦的灵魂。同时,她也可以让堕落的人永坠黑暗,让罪恶的人噩梦缠身。 她是亡者去往天国的领路者,也是寒冬冰雪的化身…… 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神典对女神的描述,英雄摒弃掉那些虚无缥缈的形容,将星月盘的能力总结了出来。 “你的神力有黑暗,静寂,睡眠,噩梦,寒冷,冰霜,占卜,通灵和安魂这些,还有别的吗?” “差……不多吧!”苏晏晏这会儿已经喝下去半壶酒,双眼迷离,舌头都捋不直了。 英雄心中一动,“那颗红色宝石代表什么力量?” “代……代表睡……” 苏晏晏打了个酒嗝,身体往毛毯上一倒,呼呼睡去。 第四章 冤有头债有主 中土大陆的神话体系比起地球要简单质朴的多。 这里的信仰中拢共只有十位神灵,且都是自然神,但他们又不是源自老百姓纯粹的自然崇拜,而是由传说中的人类圣贤神化而来。 相传五千多年前,中土的统治者是各种强大的异兽,人类族群只能作为奴隶和食粮而存在,朝不保夕,受尽苦难。 后来,一位圣者出现了。 他掌握了足以杀死强大异兽的力量,并将这种力量的修炼之法毫不保留的传授给了其它人类,让人族快速的发展壮大起来。 在他和他的九位追随者率领下,人族成功将异兽赶出中土,赶进了周边环境恶劣的沙漠、冰原、森林和大海。 之后,他将中土大陆分割成九州,让九位追随者分别镇守,自己则飞升天界,号皇天大帝,成为众神之王。 那九位追随者,便是如今九州百姓信仰的九神。 在以前,英雄只以为这是个神话故事,但看着对面呼呼大睡的苏晏晏,他开始怀疑,那很可能是个历史故事。 不提星月盘的神奇,单单如此“不拘小节”比人还人的女神形象,就足以证明。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且先就这么着吧! 心里叹了口气,英雄拿过只剩小半壶的冻梨春,抿了一点点,品味片刻便藏进隐蔽角落,然后重新对着铜镜熟练起女装大佬的变化来。 大马车的后面跟着一辆精致的小马车,那是属于英雄贴身丫鬟家巧的。 她平日里都会跟少爷一起乘坐大马车,小马车上只用来放行李和一些常用物品,但是,自从那个苏晏晏来了,她一天里倒有九成的时间只能呆在小马车上。 这让她很不开心。 “福伯,那个姓苏的女人来历不明,就这么让她天天跟少爷在一起,真的没问题吗?” 家巧今年十五岁,有一双大眼睛,十分灵动,会说话似的,鼻子和嘴巴都很小巧,清秀可人。 此时,她正抱膝坐在车厢门口,旁边是个赶车的老头。 老头一身灰色短打,怀里抱着马鞭,眼睛半睁半闭,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深更半夜,荒郊野林,少爷提着裤子抓回来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这里面要是没鬼才怪!” “啊,少爷有危险!” 家巧如灵燕般跃向前面马车,身姿矫健。 福伯马鞭一甩,缠住她的腰肢,眨眼的功夫就将她给拽了回来。 “危险你个头啊!”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福伯笑骂,“少爷是多么怕死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要真有危险,信不信他能把三十个虎卫全拴裤腰带上!” 家巧嘟起小嘴儿:“明明是你说有鬼的。” “我说有鬼,是指少爷那番‘大战三百回合力擒此女’的话有鬼。那女娃娃的修为,可是已经过了三品。” 家巧倒吸一口凉气:“那她隐瞒实力接近少爷,一定有什么阴谋!” “阴谋倒不一定。”福伯笑的意味深长,“许是某家的千金小姐对少爷一见误终身,也说不定呀!” “私奔?这不……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少爷仪表不凡,玉树临风,堪称霜州第一佳公子。他外面那个‘银魔’的名声是怎么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哼!都怪那些贱女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想起这个,家巧就一肚子火。 少爷生的俊美,是霜州许多大家小姐甚至深闺少妇的梦中情人,她们的追求者碰了钉子,就心生嫉妒,编排了许多诋毁的谣言出来。 起初,谣言还只是说少爷风流,不知怎的,慢慢地就变成了银魔,什么夜御十女,无女不欢之类的,光是想想就觉得恶心。 少爷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他连家巧都不欺负的,顶多……顶多偶尔吃点小豆腐,不过家巧心里很愿意就是了…… 小丫鬟思维发散,想着想着就忘了初衷,俏脸红红的,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 福伯斜乜她一眼,摇头笑笑,浑浊的眼眸里浮现出几分回忆之色,似乎想起了自己年少风流的时代。 车队稳稳前行,两天后,路的前方出现了一座大城。 霜州,九州中面积最大的一个州,下辖十二国,实力强盛,但因为它毗邻瀚海沙漠,土地相对贫瘠,所以人口数量只能排在倒数第三,仅比西北又冷又旱的瀚州,以及北方苦寒的玄州强一点。 霜州城,从名字就能看出来,它是整个霜州的中心,也是最大最繁华的城市。 它的城墙高达百丈,像是一座黑山耸立,雄伟,肃穆,恢弘。 “喂,我家快到了,你现在想走还来得及。” 英雄看着对面正抓着只肥鸡啃的苏晏晏,眼角一个劲儿的跳。 谁家十六岁的萝莉能一顿吃下两个酱肘子、三只肥鸡外加一壶酒?他光是看都感觉撑得慌。 天神都是饭桶吗? “我不走!”苏晏晏晃晃手里的鸡腿,笑嘻嘻道,“除非把你家的厨娘送给我,她做的菜实在太好吃了。” 英雄满头黑线。 几天的相处下来,他对这位大脑时常脱线的女神已经吐糟无力了。 “说正经的。”舒一口气,他严肃道,“你的来历瞒瞒我身边的人还可以,但到了我家,不出三天,我娘和大姐手下的夜枭就能把你给查个底儿掉。 万一‘浩然宗掌门之女成了我的奴隶’这种消息传出去,很有可能导致浩然宗与八极宫爆发冲突的,你懂不懂?” “不,是你不懂。”苏晏晏摇了摇油晃晃的手指,“虽然八极宫是中土公认的魔道魁首,人人恨不得除之后快,但没人敢小觑你们强大的实力。 百年一次的异兽大潮就快要到了,这种时候爆发两大宗门冲突,对谁都没有好处,就算我爹咽不下这口气,其它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也会阻止他的。” 英雄苦笑:“合着全天下人都知道以大局为重,就我不懂事呗!” 苏晏晏又笑了起来,揶揄的挤挤眼:“绝世银魔嘛,很正常。” 正常你妹! 头疼的捏捏鼻梁,英雄说:“不行,名声什么的我无所谓,但可能危害到百姓的事情,我绝不能干。” “呦!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心怀天下的悲悯之人。”苏晏晏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放心吧!我了解我爹,他的悲悯之心比你只多不少。” “连自己唯一的闺女都不在乎,不是大圣大贤,就是大奸大恶。” “你误会了,他不是不在乎,而是会把这件事限定在私人恩怨的范畴。” “你是说,他很有可能跑来找我爹单挑,救你回去?” “不,冤有头债有主,他会来找你。” 英雄:“……” 谁都别拦我,老子要杀神抛尸! 第五章 玄武门前的兄弟 浩然宗掌门,天人境大能,跑来跟一个刚刚才借助外力晋升一品的菜鸟“探讨”私人恩怨…… 你是怎么用“我爹很伟大”的口气说出这种话的? 这特么是人干的事儿吗? 你爹也是哪个不要脸的天神转世吧! 英雄郁闷且愤怒的瞪着苏晏晏,后者却一无所觉,一口酒一口肉,吃的不亦乐乎。 不得不说,美女就是美女,即便满脸都是油,也不会让人觉得脏或者恶心,反倒更诱人了些,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这算“秀色可餐”的接地气版变种? 用这些有的没的的吐槽压下烦躁的情绪,英雄沉吟片刻,说:“星月盘在我身体里,只要取不出来,你在哪里都一样,为什么非要跟着我?” 苏晏晏指指自己的脑袋:“告诉过你了,我只恢复了一点点关于自身的模糊记忆,对于天界的其它事情完全没有印象。 想要把它们彻底找回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和我的本命神器呆在一起。 所以,你一天不把老娘的宝贝还回来,老娘就跟你一天;一辈子不还,老娘就跟到你死。” 英雄额角青筋狠狠跳了一下:“是你的宝贝绑架了老子!” 苏晏晏嘬住一根手指,拔出来时发出“啵”的一声脆响,以此表达对英雄抗议的不屑与无视。 因为酒精而绯红的脸颊,油亮的粉唇,洁白的玉指,啵…… 尽管英雄这会儿心情一点都不好,还是不由自主的脑补出一幅龌龊的画面来。 美少女的力量无穷大! 八极宫坐落在霜州城中轴线的最北边,而英雄的车队是打东边过来的。想着自己的豪华车队招摇过市,非常容易引发交通拥堵,太扰民,所以他就命令车队绕过东边的青龙门,顺着城墙去北面,打算从玄武门直接进宫。 每次想到“玄武门”这三个字,英雄的感受都很别扭,同时在心里庆幸自己只有姐姐没有兄弟。 这个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蹄声,紧接着响起某种野兽的嘶吼,拉车的马匹似乎受到了惊吓,导致车厢一阵晃动,骤然停止,刚端起一碗酒的苏晏晏顿时湿了身。 英雄非常君子的把脸扭向车窗。 反正飞机场湿了也没啥看头……不对,是车外发生的事情更重要。 “哈哈哈哈……” 听到这嚣张肆意的大笑,英雄脸色一沉,收回了之前的庆幸——他有兄弟,只不过不是亲的。 推开车窗,一阵烟尘吹过,二三十匹骏马簇拥着一头小象般壮硕的獒犬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明显是一支狩猎的队伍,二十来个扈从簇拥着七八名贵家公子。他们身穿简单却纹饰华丽的猎服,都不到三十的年纪,几乎个个气度雍容不凡。 当然,最吸引目光的还是那只外表凶悍的熊头獒。 熊头獒是戈壁草原上常见的一种低级犬类异兽,力大如象,能生撕虎豹,但灵智较低,很容易被驯化,是许多王公贵族喜欢豢养的宠物。 它的背上驮着两人。一人是个青年,长相与英雄有几分相似,不到二十,发髻被一枚精美玉冠束着,眼眸和嘴角都挂着轻浮的笑意,颇有些风流倜傥的味道。 另外一人则是位娇小玲珑的女子,十七八岁的年纪,脸蛋微圆,气质清纯甜美。她侧坐在鞍上,背靠在那青年怀里,娇娇柔柔,如邻家小妹一般,惹人怜惜。 英雄眯了眯眼,不冷不淡的招呼道:“堂兄这是打哪里回来?” 那青年正是他二叔的大儿子,英吉。 英吉傲慢的抬起下巴,手里马鞭指指身周:“看不到么?各国王子来为伯父祝寿,为兄略尽地主之谊,请大家一起狩猎游玩一番。” 地主之谊……二叔这是已经将霜州城视作囊中之物了呀! 英雄目光扫过英吉身后那几名贵公子,发现大部分都很眼熟,无一例外的英家旁支子弟,只有三人面生,想来就是所谓的“各国王子”了。 霜州下辖十二国,只来了四分之一,就说的仿佛已经一统天下似的,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英雄心下冷笑,懒得跟英吉掰扯什么,点了点头:“如此,辛苦堂兄了。” 说完,他拉动了车厢壁上的铃铛,示意车队继续前行。 英吉英俊的脸庞顿时黑了下来。 如果说他的态度是傲慢,那英雄的表现就是矜持,只属于上位者的矜持。 这就导致他跑过来的行为,一下子变成了汇报工作,还是专程刻意,像拍马屁似的那种。 这让他如何能忍?当下便猛地一拉缰绳,胯下獒犬再次发出一声嘶吼,让给英雄拉车的马匹战战兢兢,一动都不敢动。 “小雄,先别急着走,看看为兄怀里这位美人,你可还认得?” 英吉搂紧了怀中女子,丝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挑衅。 那女子倒也会配合,眼波流转,向英雄颔首一礼,神色清冷且高傲。 “晴儿见过少宫主。” 都坐在男人怀里了,还只有高冷,当初老子教的人设精髓,全都忘干净了吧?! 英雄摇了摇头:“晴儿姑娘,听说你夺了今年的花魁,恭喜!” “托少宫主的福。” 女子淡然一笑,身子又向后依偎了些,小鸟依人,给人的观感和谐许多,却也与面对英雄时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瞎子都看得出来,英雄与她曾经有过什么,但现在她却倒在英吉的怀里,视英雄如寻常空气一般。 堂堂八极宫少宫主,居然混到了连青楼花魁都看不起的地步,这要是传出去,绝对能笑掉中土百姓大牙。 非常满意的拍拍晴儿的脸蛋儿,英吉居高临下的看着英雄,用施舍般的口气说:“满霜州城都知道,你曾经花千金欲见晴儿一面而不可得,让我这个做兄长的光是想想都觉得心疼。 今天正好碰上了,也算你们俩之间的缘分,为兄就做一次媒,将晴儿送给你,怎么样? 放心,咱们是一家人,为兄肯定不会要你钱的。” 说完,他就放声大笑,几个英家旁支子弟立刻也跟着笑了起来,毫不避讳。 那三名王子彼此互视一眼,虽然都很谨慎的没有露出笑容,但再看向英雄的目光中,已经有了怜悯和轻蔑的意味。 争个青楼女子都会输的人,怎么可能争得到宫主之位? 第六章 畜生惊了老子的马 自己苦求一面都不可得的女人,被别的男人像垃圾一样扔过来,这对于任何一个还有点骨气的男人而言,都是极大的侮辱,绝对无法容忍。 可是,英雄此时心里却只有些许不爽,连一扭扭的火星都没有。 这倒不是因为他没骨气,而是因为英吉太自以为是了,他对那个晴儿根本就没兴趣,从来都没有过。 至于那点不爽,也不是来自英吉的挑衅,而是对自己的现状有了一个更加清晰的认知。 英吉已经开始不顾情面肆无忌惮,这是不是说明,二叔对于八极宫已经志在必得了? 在老百姓的眼里,英雄是八极宫的少宫主,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未来也将坐在西方最尊贵的那张椅子上,这是毋庸置疑的。 可事实上,他只是宫主的儿子,仅此而已。就连“少宫主”这个名头,都不是官方明文承认过的。 也就是说,即便在他亲老爹那里,未来会不会把位子传给他,都还要两说。 最近几年,他二叔英伟先的势力越来越大,据说八极宫十八魔将之中,投靠站队的已经有一手之数。 关于“兄终弟及”的议论早已甚嚣尘上,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与这位修为势力都不缺的长辈相比,知名废柴二代英雄先生,实在没什么竞争力可言。 危机好像越来越紧迫了呀! 英雄心中无奈的叹息一声,脸上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好啊!那小弟就先谢过堂兄厚赐了。” 听到这句平静自然的回答,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家巧、福伯以及英雄的扈从侍卫在内。 正常人想来,一个男人就算再怂,碰到这种事都会愤怒,除非……用霜州的土话说,除非他没有卵蛋。 而英吉在愣怔之余,一时间还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 他为晴儿赎身可是花了足足六千贯,当然不舍得就这么送给英雄,之所以那么说,不过是想欣赏一下对方羞愤不已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最好再被耻辱冲昏头脑,下令侍卫对他发动攻击。 那些侍卫绝对不敢碰他一下,他却可以借机当着三国王子的面好好教训英雄一顿,让外界真切知道,这位所谓的少宫主是个怎样的废物! 现在,英雄竟然毫不迟疑的接受了。 虽然羞辱打击英雄的目的也算达成,但……这让他下面该怎么接? “小雄雄,你是不是该向人家解释一下,‘千金欲见一面而不可得’是什么意思呢?” 一道轻灵悦耳的声音将愣神的众人拉回现实,英吉等人这才发现英雄的旁边多了一张脸,一张清丽难言,美到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脸。 不过,对于英雄来说,这也是一张让他充满了吐槽欲望的脸。 就算是女神的脑袋,经过酱肘子、肥鸡和酒精的“腌制”,那味道近距离闻起来,也实在称不上美妙。 当然,这会儿不是吐槽的时候,苏晏晏都用嗲到让他起鸡皮疙瘩的方式助攻了,他必须兜着。 呵呵一笑,他特意用宠溺的目光看着苏晏晏说:“先别忙生气,你要解释,我给你解释便是。” 言罢,他视线扫过晴儿,落在英吉的脸上。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霜州城最近五年一共出现过三位花魁,而这三位花魁如今都已经成为了堂兄的妾氏,对吗?” 英吉从对苏晏晏的惊艳中回过神来,点点头:“是又如何?摘取花中魁首,方显男儿风流本色。” 喜欢占有花魁,这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反而能在一定的层面彰显出男人的实力,所以英吉姿态十分傲然。 但他没有发现,怀中晴儿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英雄笑意更浓:“那不知堂兄是否已经为晴儿姑娘赎身?” 英吉再次点头:“自然。”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晴儿姑娘很快也会在你的后院拥有一席之地,就这么赠与小弟,怕是不妥吧?!” 一听这话,场间众人顿时都有种回过味来的感觉。很明显,英雄这是在绕圈子,给他自己和英吉打圆场。 一开始没有生气而是坦然接受,算是他对英吉挑衅的一个小小反击,把对方逼到骑虎难下的境地,接着话锋一转,再提英吉的后院,表明晴儿已经不是可以随便送人的妓女,勉强算是嫂子,所以不能要。 这种方式虽然很怂,但也算一种小聪明,弱者求生的智慧。 三国王子稍稍收回了一点对英雄的轻蔑,同时心里有了明确的答案——八极宫少宫主,不足为虑。 英吉当然也是这么认为的,心下一喜,犹豫片刻,便决定就坡下驴,暂时先放英雄一马。 当然,送人的话都已经说出来了,不能无故收回,样子还是得继续装一装的。 哈哈一笑,他问:“小雄你是害怕了么?” “害怕?堂兄你真会开玩笑。”英雄摇摇头,“小弟刚知道从堂兄那里得了一大笔钱,开心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害怕?” 英吉一呆:“钱?我什么时候送你钱了?” 英雄胳膊支在窗框上,托着腮帮,姿态懒散的看向晴儿:“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替你说?” 此时晴儿的俏脸已经毫无血色,娇躯抖如筛糠,心中后悔的恨不得抽死自己。 自她夺了花魁之后不久,便被英吉看上,平日里听多了他的豪言壮语和对英雄的贬低,就以为宫主之位迟早都是英吉的,而英雄在英家则低贱到了连狗都不如的地步。 所以,她今天才敢配合着英吉羞辱英雄。 可她忽略了一件事:哪怕英雄真的低贱如狗,那也是八极宫现任宫主的儿子,要弄死她,并不比碾死一只蚂蚁难多少。 更何况,她刚明白英吉爱的根本不是她这个人,而花魁的身份,恰恰又是她在英雄手中最大的把柄。 怎么办?少宫主肯定不会放过我,那件事也不是多么大的隐秘,只要派人去醉香楼一问便知,想瞒都瞒不了。 可是,我要是说了,英吉公子必然恼怒,他……他会不会杀了我? 说是死,不说也是死! 晴儿内心挣扎不已,最终一咬牙,从獒犬背上滑了下去。 熊头獒可比马高得多,她一个弱女子跳下地,立刻就崴了脚,痛呼一声,顺势跪伏在地,向英雄磕头道:“贱妾蠢不自知,求少宫主饶我一命!” 英雄悠然的表情不变,英吉一脸茫然。 “晴儿,这是怎么回事?” 见英雄无动于衷,晴儿终于绝望,凄然落泪道:“贱妾原本……原本只是醉香楼的一个粗使丫头,是少宫主与妈妈商议,用‘千金欲见一面不可得’的方式为我扬名,这才让贱妾得以迅速脱颖而出,一举夺下花魁殊荣。 以此所得资财,少宫主与醉香楼六四分账……” 此言一出,众人皆面露惊愕,但旋即又都恍然大悟。 怪不得之前英雄会坦然接受英吉的羞辱,闹了半天,压根就没有什么痴痴倾慕,所谓花魁,不过是人家炮制出来的敛财货物罢了。 不,再往深了想一想,英吉嗜爱花魁的事儿人尽皆知……也就是说,英雄赚钱、或者说坑钱的目标,从最开始就直指英吉! 这……这特么哪儿是弱者求生的小聪明?简直就是人精! 可笑英吉还把晴儿当成了宝,特意到人家面前炫耀,这比被卖了帮着数钱还蠢。 “贱人!” 英吉很快也明白过来,不由勃然大怒,抬手在胯下獒犬后脑一拍,那獒犬便发出一声低呜,张开獠牙大口,咬向晴儿的脑袋。 “福伯。” 随着英雄淡淡的话语响起,一条马鞭探了过去,灵蛇般卷住晴儿,将她拉离了必死之境。 “英雄!”英吉脸庞狰狞扭曲,“你敢管老子的私事?” 英雄起身推开车门,家巧立刻就将一个三级木梯搁在门下。 捏捏乖巧小丫鬟的鼻尖,英雄走下车,脸上的笑容风轻云淡。 “堂兄年纪不大,怎么记性也不好呢?刚刚你不是已经将晴儿送于小弟了么,在场的诸位可是都听到了。” 英吉表情一滞,咬起牙:“好!很好!英雄,这件事,老子跟你没完!我们走。” “等等。” “你还待怎样?” 英雄收起笑容,目光冰冷的望向英吉胯下的熊头獒。 “这头畜牲刚才惊到了我的马。”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突然暴起,利箭似的瞬间掠至英吉身前,重重一拳砸在了那獒犬的脑袋上。 第七章 娘里娘气 熊头獒只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悲鸣,就轰然倒下,鲜血从耳眼口鼻缓缓流出,已是死的不能再死。 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英雄嘴角噙着微笑,随意拍了拍手,发髻上的金冠闪耀着阳光,描金黑色长袍缓缓落下,模样很是骚包。 英吉也是有修为在身的,不缺对危险规避的本能,所以早早跃开,没有被獒犬压在身下。 但他的表情同样震惊,因为英雄方才展现出的实力,明显达到了一品。 不是说他始终都没有练出气感吗?这才出门几个月的时间,怎么就入品了? 情报有误?还是刻意隐瞒? 前者倒无所谓,若是后者…… 英吉毕竟是英家嫡脉长孙,性格虽然跋扈,该有的见识并不少。 思忖片刻,他眼中浮现出一丝狠戾——正好有了动手的机会。 “放肆!你竟敢杀我爱宠,心中可还有半分长幼之礼?” 话音落下时,他已经纵身前扑,一掌拍向英雄面门。 英雄的侍卫们身躯齐齐一紧,但没人敢上前护主。 因为英吉话说的明明白白,这是哥哥在教训弟弟,属于英家家事,他们这些下人没有搀和进去的资格。 福伯也是这样的想法,所以第一时间拦住了想要冲上去的家巧。 英吉继承了英家优良的基因,修炼天赋极佳,可惜他太贪图享受,吃不了苦,所以如今境界也不过刚刚二品下的样子。 当然,对付才一品的英雄,已经绰绰有余了。 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不过一个呼吸之间,他的手掌就来到了英雄眼前,掌缘仿佛携带着烈风,发出呜呜的声响。 这是英家独门绝技之一,烈风掌的标志。 眼看就要将英雄伤于掌下,英吉嘴角刚要翘起,忽然发现英雄的五官和刚才似乎有了一点不同,变得娘里娘气的。 英雄全身绷紧,视线死死盯着英吉袭来的手掌。 即便在动用星月盘的情况下,他最多也只能使出接近二品的实力,在二品下的英吉面前,不能有丝毫大意。 就在这时,他瞳孔一缩,感觉好像有一缕风吹进了自己的后脑。 怎么回事?错觉吗? 眼看着手掌就要拍中英雄的面门,英吉还没从感觉英雄变娘的错愕中回过神来,眼皮突然变得十分沉重,仿佛几天几夜没有休息似的,连思绪都开始迟滞,真气运转瞬间乱掉。 英雄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身体迅疾往旁边一侧,躲过英吉的手掌,同时早已抬起的手臂也裹挟着一阵烈风,打在他的脸上。 啪! 一声脆响,英吉嘴里飞出几颗牙,翻身倒地,滚了两滚便不动了,显然已经昏了过去。 安静!高大的黑色城墙下,陷入了落针可闻般的安静。 如果说英雄打死熊头獒还只是让众人惊愕,那么,此时一招打倒英吉所给他们带来的视觉冲击,就是实打实的惊骇了。 二品!至少二品中! 只有这样,他才能在电光火石间轻松的击败一名二品下。 到底发生了什么?这还是那个远近闻名的废物少宫主吗? 英家旁支子弟们神情犹如在梦中,那三名王子则又一次互相对视,却只能从彼此的脸上看到凝重。 此时,英雄心中一动,余光瞥了瞥熊头獒尸体的后方,双眸陡然寒冷如冰。 他踏前一步,抬起右腿,冲着英吉的脖子狠狠踩去,势大力沉。 他……他竟然要当众杀了英吉! 他疯了吗? 众人大哗,英吉的侍卫们纷纷从马上跃起,但因为距离较远,根本来不及。 就在英雄的鞋底马上要落在英吉的脖颈上时,斜刺里忽然一道银光射来。 那是一柄细剑,握在一名身穿灰色仆人服饰的男子手中。 英雄仿佛已经被吓傻了,一动不动的僵立在那儿。 那男子眼底杀机一闪而逝,刚要收回细剑,就见一根马鞭缠在英雄的腰间,将他向后拉开。 男子落在英吉身前,目光直视英雄,甚是高傲。 双方扈从侍卫都围了上来,利刀出鞘,剑拔弩张。 英雄惶恐的表情消失,对已经护在身旁的马夫福伯点点头,然后冷冷的看着英吉的侍卫们:“怎么,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那些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将刀收回刀鞘。 他们都是隶属于八极宫的侍卫,不管心里怎么看待这位少宫主,对主子亮兵刃都是极其严重的问题。 英雄嘴角勾起,再看那手持细剑的男子,淡淡开口:“来人,将这名刺客拿下!” 英雄的侍卫头领名叫高武,是个高大威猛的汉子,这会儿心里正庆幸不用跟自己人火并呢,猛地听见他的命令,一时没反应过来。 英雄皱起眉,转脸看着他:“耳朵如果没用,那就割下来送给有需要的人。” 高武从来都没见过少宫主如此阴测测的说话,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忙大声喝令道:“没听到少宫主的吩咐吗?动手!” 唰唰唰! 那男子已经被雪亮的刀光围住,英吉的侍卫们全都一脸懵逼,想救却不敢救,因为英雄的命令里有“刺客”二字。 刺杀少宫主,这罪名足以抄家灭族了。 那男子显然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展开。他是英家二房的死士,方才心头也确实浮现出一丝杀掉英雄的念头,但时机未到,只是想想罢了。 深深看了英雄一眼,他收起细剑,躬身抱拳。 “卑职方才护主心切,无意冒犯少宫主,还请少宫主赎罪。” “卑职?”英雄掏着耳朵,“你是哪家的卑职?什么职位?可有腰牌?” 男子犹豫片刻,从怀中掏出一块木牌,交给了走过来的高武。 “卑职乃英府木字号内卫。” 二叔家私自豢养招募的高手,分为金银铁木四等。这事儿在霜州城算个不大不小的秘密,该知道的都知道,不该知道的肯定不知道。 英雄显然属于前者。 他接过高武呈上的木牌,也不看,在手上抛了抛,表情和缓道:“无论如何,你方才都对本少爷动了兵刃,先束手就擒吧,其它回头再说。” 男子回头看了昏迷的英吉一眼,知道自己今天不可能就这么大摇大摆的离开,心中暗暗一叹,丢掉细剑,双手背负到了身后。 高武见状,立刻吩咐手下拿出绳索,将他牢牢捆住。 英雄笑意顿时又浓了几分,手上猛然发力,将木牌捏得粉碎,然后厉喝道:“大胆刺客,竟敢冒充英府内卫,企图离间英氏两房,罪大恶极!高武!” 高武一个哆嗦,赶紧抱拳低头:“属下在!” 英雄眼中冷芒一闪,“给我砍了!” 高武瞳孔猛地缩起:“是!” 第八章 女神工具人 那男子惊得险些魂飞天外,剧烈挣扎起来。 “英……少宫主,少宫主明鉴!我真的是英府内卫,不是刺客啊!” “哦?你是说,今天这一切,都是我二叔,或者英吉指使的?” “不,不是……” “那你就是承认冒充喽!” 男子一滞,哑口无言。 他恍然明白,从他忍不住出剑的那一刻开始,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他不敢就这么杀了英雄,英雄自然也不可能当众杀死英吉。 英雄要的,就是引他出来,是他的脑袋! 英雄要场间众人真真切切的看到,不管外界传扬中的他是什么模样,他都是西方霸主八极宫的少宫主,身体里流淌着霸道铁血的英氏血脉,任何胆敢对他不敬无礼的人,都将付出血的代价! 杀鸡儆猴。 一只熊头獒显然还不够资格,再加上一颗人头,就差不多了。 高武长刀高高举起,重重落下,那男子都没来得及从茫然绝望中回过神来,头颅便离开了身体。 鲜血喷泉般涌出,溅到英雄的马车上,让漆黑变成浓墨。 英雄眼神暗淡了一下,随即缓缓转动目光,一一扫过那些早就石化的旁支子弟,最后落在了那三位王子脸上。 明明他站在地下,仰着脸,但在场所有人却感觉他在俯视,居高临下。 三位王子齐齐干咽一口唾液,纷纷翻身下马,抱拳弯腰九十度。 “拜见少宫主殿下!” 英雄从鼻子发出一声意味难明的“嗯”,转身登上了马车。 此时也应该有bgm的。 他默默的想。 车队缓缓启动,福伯将马鞭抱在怀里,坐在小马车车辕上,解下酒葫芦抿了一口,脸上惬意的笑容中夹杂了一丝疑惑。 方才我居然感觉少爷一瞬间变成了女人…… 呵呵,真是老了啊! 车队缓缓行进在霜州城高大城墙的阴影中,像一条蠕行在楼房脚下的蚯蚓。 英雄直勾勾的盯着苏晏晏的脸,目光阴冷,仿佛在琢磨从哪儿下刀。 苏晏晏被看的心里一阵发毛,索性放下酒碗,死猪不怕开水烫似地说:“对,没错!本女神刚才确实进入了星月盘,但那也是为了帮你。 要不然,英吉怎么可能会在那个时候犯困?” 那阵风果然不是错觉! 英雄眯起眼:“这么说,我还应该感谢你喽!” “不用不用,咱俩谁跟谁呀?”苏晏晏哈哈笑着晃晃酒壶,“回头多给本女神弄几壶好酒就行。” 砰! 英雄一掌拍在桌子上。“能钻进我身体这件事,之前为什么不说?你还有什么瞒着我?” 苏晏晏吓了一跳,小嘴儿撅起:“凶什么凶嘛!人家也是上次你说有颗钻石常亮后才有的感应。本来当时想告诉你来着,但喝得太多,酒醒就忘掉了。 另外,我不能钻进你的身体,只能进入星月盘,既无法控制你,也听不到你的想法,对你几乎没有任何影响。 这是目前,我或者你,能使用星月盘神力的唯一方法。” “还有呢?” “没了,真的,我以大帝的名义发誓!” 英雄蹙眉沉思片刻,“这么说,如果没有你,就算我变成了女人,也只能调用星月盘的力量,无法使用神力?” “目前看来是这样。”苏晏晏小口抿着美酒,“但我想,随着星月盘神力封印解开的越来越多之后,应该会发生一点变化。 或许,等九颗宝石全都点亮的时候,我的神力就能恢复,可以把星月盘取回来了也说不定。” 又是说不定,你嘴里能有一点谱儿吗? 英雄摇摇头,又问:“我要怎么做才能解开更多的神力封印?” “一开始就告诉你了呀!做好事,攒功德。神力的源泉来自众生的信仰,你多多利用星月盘去护佑他们,他们的愿力自然能一步步打开更多的封印。” “我要是用它做坏事呢?” “不知道。我猜,应该有不小的概率,你会变成女人再也变不回来。” 脑补了一下自己跟男人谈情说爱的场景,英雄狠狠一个哆嗦,差点没吐出来。 好吧,看情况,只能让这个笨蛋女神呆在身边了,但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不能完全信任她。 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装疯卖傻?那鬼盘子是好是坏都还说不定呢! 对了,得先确定一下是不是真的对我没影响。 “你再进一次。” “啊?”苏晏晏没听懂。 英雄指指自己的脑袋:“再进盘子一次。” 苏晏晏堵了嘟嘴,似乎有点不情愿,但却没说什么,闭上眼深吸口气,身体瞬间凭空消失。 “好了,我进来了。” 听到大脑里的声音,英雄神经一紧,“这种状态下,你还能跟我交流?” “当然,我进了星月盘。它能和你交流,我自然也能。” 英雄抿紧唇,不再说话,只是开始在脑海里回忆前世的高楼大厦、汽车飞机和手机电脑,最后甚至还特意呈现出一幕印象中最深刻的*****镜头来。 他相信,这些画面对于这个世界绝对有着爆炸般的冲击性,哪怕神也不例外。 就算苏晏晏能忍住,也不可能真能做到心如止水,而若是她所谓的“进入”真是寄生,那相应的,自己也能感应到她的反应。 过了一会儿,苏晏晏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可以了吗?好无聊。” 呼……还好,不是寄生,她也应该看不到我的记忆和思想。 松了口气,英雄脑子里浮现出让苏晏晏离开的念头,可还不等他开口,就见眼前一花,苏晏晏已经坐回到对面。 “怎么回事?”女孩儿一脸茫然的看看左右,“我怎么出来了?” 英雄灵感一动,道:“你再进来。” 苏晏晏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没有废话,立刻闭眼,再次消失。 但下一秒,她又出现了。 英雄眼中精光闪烁:“再来。” …… 这样反复来回了九次,每次的时间长短不同,但无一例外,苏晏晏都不由自主的回到了原处。 接着,英雄再让她试,可这一次,她竟然连进都没进去,无论怎么努力尝试沟通,星月盘都毫无反应。 “什么情况?”苏晏晏震惊的跳起来,神色惊恐,“为什么?难道……难道星月盘开始排斥我了吗?” 英雄彻底放下心来,给自己倒了碗酒,边抿边道:“别怕,不是它排斥你,而是我在做试验。” “试验什么?” 英雄手指敲敲自己的太阳穴,微笑:“如果我对星月盘发出拒绝的意愿,你就进不去,已经进去了,也会被赶出来。” 苏晏晏张大了嘴,好半天才郁闷的坐下,咬牙恨恨咒骂:“该死的臭盘子,竟敢背叛老娘。你等着,等老娘恢复了神力,看我怎么收拾你!” 英雄惬意的喝着酒。既然进出都由自己说了算,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女神?嘿嘿,以后就乖乖的给少爷当工具人吧! 第九章 魔道的魔 瞧着英雄脸上得意的笑容,苏晏晏越发的不爽,眼珠一转,就阴阳怪气道:“从之前发生的那场闹剧来看,你身为八极宫的少宫主,好像过的很惨啊!” 什么叫哪壶不开提哪壶? 英雄黑了脸:“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苏晏晏顿时开心了,托着腮帮问:“为什么?你爹明明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 英雄沉默片刻,苦笑:“因为我爹跟你爹一样,都是心怀天下的二货。” 苏晏晏张了张嘴,面露恍然。 “原来如此。站在他们的立场,确实不放心把百万里疆域的未来寄托在一个毫无实力的废物身上。” “喂,会不会说话,小心老子杀神抛尸!” 苏晏晏不屑的“切”了一声:“没了老娘开启星月盘神力,你就是个小小一品弱鸡,老娘一根手指头就能摁死你。” 英雄脸皮抽搐了一下,无话可说。 “话说回来,”苏晏晏接着道,“你对星月盘掌控的熟练度已经超过了我的想象,居然能做到在呼吸之间变成女人再变回来。 只可惜,这终究只是取巧,如果不能瞬间解决掉敌人,那反而会让你自己落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这个我懂。”英雄无奈道,“但没办法,大部分的危机都不会给人充分的时间做准备,我必须更加注意保密的情况。 否则,用不了多久,满中土的人都会知道我能变成女人。” “今天你杀了鸡敬了候,今后要面临的危机必然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苏晏晏拿起一根筷子沾了点酒液,放进嘴里吸吮,“因为在外人的眼里,你现在的境界至少是二品中期。” 英雄眼中闪过一道微光,望向窗外:“以前我没得选,现在只想做个好……呸呸呸,是只能靠脑子规避或者退让,甚至打心眼儿里对宫主之位没兴趣,但很明显,敌人们不这么想。而且……” 他话语一顿,摇摇头,转而道:“现在,我终于有了改变和守护的机会,有了维持勇气的资格。 既然退让不能换来和平,那我唯有进攻。 属于我的东西,我可以不要,但没人能抢!” “噫……”苏晏晏用力搓起胳膊,“你这话听着好肉麻!” 瞬间什么气氛都没了,英雄在心里撇嘴:这就肉麻了?老子还没说莫欺少年……哦对,老子一点都不穷。 “听上去,你对自己的现状和未来都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所以才会在刚才又是打狗又是砍人的,用暴虐来向世人昭告,你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英雄。” 苏晏晏面露疑惑,“但是,我怎么感觉你一点都不开心?这可不像是一个开始把握自己命运的人该有的样子。” 英雄脸色微黯,幽幽地说:“今天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杀人。 我不知道那名英吉的内卫是否该死,不知道他有没有父母亲人,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可他是你的敌人。” “对!所以我要杀了他,也必须杀了他。” 英雄笑了笑,笑容中没有半分愉悦。 “好像他只是很倒霉,在恰好的时间,恰好的地点,做出了恰好的行为,被我恰好利用,成了最‘恰好’的那只鸡。” 苏晏晏望着他的眼眸深处闪过一抹温柔,口气随意道:“你想多了,那人的剑招干脆凌厉,一往无前,不留后路,这显然是死士才会修炼的剑法。 死士死士,死,就是他的命运。” “你也会说命运?这个好像不归星月女神管吧……哦对,浩然宗在洛州,那里信仰掌管命运的母神重黎,你在知道自己是女神前,肯定也是她的信徒。” 母神,又叫地母神,或者重黎神母,司掌耕种与繁育方面的神权,是丰收之神,也是命途之神,主信仰地就在洛州。 苏晏晏没有接这个话题,转而讽刺道:“你身为八极宫继承人,居然会因为杀死一个人而烦恼,这不但很丢你们魔道魁首的脸,还说明你根本不信……唔……” 她的话被英雄用手给堵回了肚子。 “嘘……你小点儿声!”英雄满脸都是做贼似的紧张,“知不知道,光是‘伪信’这个罪名,就足够让老子丢掉继承权了,你想害死我吗?” 当年皇天大帝分封镇守霜州的,是一位名叫太山的神君。 他司掌灾祸和杀伐,所以在百姓口中也叫死神,或者冥君。 八极宫统领霜州,历代宫主都号称自己是冥君的后裔,是最坚定的死神信仰者。若是英雄这个宫主之子被人知道他根本不信神,不但会瞬间失去地位,还会分分钟被霜州的百姓用唾沫淹死。 至于所谓的魔道魁首之名,英雄既感觉有些无奈,也知道这是必然。 八极宫严格践行死神威严,行事风格十分霸道血腥,杀伐气极重。 信仰死神本身就是一件给人感觉很邪异的事情,再加上霜州民风彪悍,人人尚武,一言不合当街杀人的事情时有发生,从而导致这里只有极其严苛的刑律,什么礼仪道德之类的东西,没有一点市场。 在另外八洲的老百姓眼里,霜州就是野蛮未开化的代名词。 当然,靠近权力中心的英雄心里很清楚,老百姓的想法从来都不重要,八极宫之所以会成为“魔道”的最根本原因,在于霜州十二国全部尊八极宫为主,王权彻底沦为附庸,这让中土其它地方的王室皇权感到了深深的忌惮。 他们害怕别的势力宗门效仿,威胁到他们的统治地位,所以一直都在不遗余力的推动污名化八极宫。 说白了很简单,天下熙攘,一个“利”字罢了。 不过,让英雄欣慰的是,霜州本地的老百姓根本不在乎什么魔道不魔道的。 这里面既有信仰的缘故,也因为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要是没有八极宫保护,家园早就被瀚海沙漠中的异兽给毁掉了。 所以,无论那些所谓的正派人士发出怎样的叫嚣咒骂,到了霜州地界,都会自动消失。 用这里老人的话说,污蔑和中伤,吹不过西方的风沙。 第十章 先定一个小目标 “哈哈哈哈……” 苏晏晏拍着英雄的肩膀大笑。 “你居然不信……哈哈,回头若是见到了太山,我一定要拿这件事好好取笑他一番!” 英雄看着肩膀上那只明显像“擦”多过“拍”的小手,想起她吃完肘子肥鸡后并没有洗手,想起自己这件衣服价值百贯,额角就狠狠跳动了两下。 “你回忆起在天界的记忆了?”压下吐槽的欲望,他正色问。 苏晏晏摇头:“没有。不过,太山的后裔中居然出了一个连自己祖先都不信的家伙,你不觉得这很有意思吗?真想看看他那时的表情呀!” 这小妞儿性格恶劣到没救了。 说话间,窗外光线一暗,英雄知道,这是已经进了玄武门。 “快到家了,麻烦你把脸上的油花和牙缝里的肉丝弄干净。你不要脸,老子还要呢!” 苏晏晏呀的一声娇呼,忙掏出一面镜子,背过身去看自己的牙。 诶?看来羞耻心还是有的,刚才那声叫也娇滴滴的,要是…… 咔嚓,苏晏晏掰断了一根筷子,开始用断茬剔牙,形象粗鄙如小酒馆中的猎人醉汉。 我怎么会觉得她有女人味?一定是脑子进水了。 英雄闭上眼,习惯性往后一倒,后脑勺磕到玉枕上,才想起丫鬟家巧不在。 后边的小马车上,小丫鬟怔怔望着前方的车厢,眉心微微蹙着,大眼睛里写满了担忧和烦恼。 她自五岁起就跟着英雄,如今已过十载,少爷早已成了她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再加上及笄之年,情窦初开,某些只属于少女春怀的小心思开始萌芽,一连那么多天没有贴身服侍少爷,让她心里没着没落,七上八下的。 少爷今天下令杀了人,我从来都没见过他那么可怕的样子,这会不会跟那个苏晏晏有关? 对了,听说有些邪教的人特别擅长蛊惑人心…… 一定是这样,我要去救少爷! 家巧越想越担心,越想越害怕,银牙一咬,起身就要不管不顾的跳到前面马车上,却在这时听见了英雄的呼唤。 “小家巧?” “哎!来啦!” 家巧心中一喜,回应的声音特别甜。 进了马车,她戒备的看向苏晏晏,见她正拿着根筷子剔牙,顿时愣在那里,三观都险些不稳。 那么漂亮的姑娘怎么会这么……粗俗? 少爷喜欢的,不会是这种吧?! “咋了?几天没使唤你,这就不会伺候人了?” 英雄不耐的指指身后。 家巧赶忙过去跪坐下来,小心翼翼的将他的脑袋搁在自己腿上。 深吸一口小丫鬟身上的香气,英雄惬意的闭上眼,“还是我的家巧儿最好!哪哪儿都软软的,冬暖夏凉,抱着最舒服了!” 家巧小脸多了两抹红晕,心中几天来所有的患得患失瞬间消散,只剩下娇羞与开心。 苏晏晏剔着牙,视线像刷子似的在小丫鬟还稍显青涩的曼妙身躯上过了两遍,似笑非笑道:“我现在越来越怀疑你的身体有隐疾了。” 英雄不理她,问家巧道:“那个晴儿是不是跟在后面?” 家巧点头:“是的,少爷。” 英雄想了想,说:“让高武告诉她,她有两个选择,一是带上自己的财物,我会派人护送她离开霜州,到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开始新的人生;二是还回醉香楼,继续当她的花魁。那是我大姐的产业,英吉绝不敢在那里放肆。” “好。”家巧答应着,拉动铃铛唤来护卫统领高武,将他的吩咐传达了过去。 不一会儿,高武回来复命说,晴儿选择回醉香楼,他已经派了人护送。 家巧满脸都是不解:“少爷,好不容易脱离了火坑,有机会过普通人的生活,她为什么还愿意回那种地方呀?” “因为只有青楼之外的人才会认为那里是火坑。” “啊?”家巧的疑惑更深了,“少爷,家巧不懂您的意思,难道青楼里面的人会觉得那是个好地方?戏文故事里可不是这么讲的。” “故事之所以能成为故事,是由它的不寻常特性所决定的,因为没人会喜欢听一件平日里经常见到或者发生的事情。” 英雄耐心的解释说,“也因此,你所知道的那些关于青楼女子的凄苦和悲惨,有肯定是有,但不代表大多数。 在这个前提下,一旦她们度过了最初的羞耻期,开始接受甚至适应青楼的生活之后,再让她们去过清贫寂寞的日子,会比杀了她们还难受。 尤其是从小就在青楼长大的那些,她们根本就不知道普通人的生活是什么样。 当然,这同样也不是绝对。万千红粉之中,总会有那么几朵出污泥而不染的莲花,能守护住自己心灵的纯洁,始终美丽如初。 不过很明显,晴儿不在此列。” 家巧眨巴眨巴眼,还是有点无法接受:“那她们也太不知廉耻了!” “你又错了。记住,道德这种东西,永远都只能作为对自身的约束,强行施加于他人的,有一个算一个,通通都是别有用心。 那些青楼女子又没有伤害到你,你为什么要骂人家呢?” “少爷,你总是有这么多跟别人不一样的说法。”家巧皱了皱鼻梁,但紧接着又甜甜的笑起来,“不过,家巧觉得很有道理,以后再也不看不起她们了。” “乖!” 宠溺的捏捏小丫鬟的脸蛋儿,英雄余光发现苏晏晏瞅自己的眼神很怪异,就问:“怎么了?” 苏晏晏也不隐瞒,直接道:“我突然觉得,如果你真成了八极宫宫主,一定能把‘魔道’这个名头发扬光大。” “切!”英雄很是不屑,“正派也好,魔道也罢,无非就是理念不同,谁拳头硬,谁就说了算。 若老子有朝一日能站在中土大陆的最顶端,倒要看看还有几人敢说我是魔!” 苏晏晏眼眸陡然亮起,星辰璀璨,粉唇却是一撇,讥讽道:“才刚刚摸到一点机会门槛,就憋不住讲这样的大话,可真是有出息。” 英雄被噎得够呛,本打算给她讲一番关于梦想和咸鱼的道理,想了想,又放弃了。 笨蛋女神说的没错,他现在借着星月盘的帮助才拥有了一品实力,也就刚比普通人强了那么一点点,少宫主之位还没成功保住呢,就说什么中土之巅,实在太过大言不惭。 男人嘛,还是脚踏实地一点比较好,比如先定一个小目标:成为霜州这数百万里疆域的共主什么的。 嘿嘿嘿……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这时,车厢忽然微微晃动一下,停了下来。 紧接着,外面传来一道苍老低沉,恭敬中又不失冷漠的嗓音:“少爷,太老爷有事,让您过去一趟。” 英雄猛地坐起身,笑容淡去,脸色阴沉如水。 第十一章 不受待见的孙子 此时车队刚刚穿过两处瓮城,一名身穿青灰色长袍的白发老者站在八极宫的黑色后宫墙下,骨瘦如柴,面无表情,衣袍飘飘荡荡,像是一道幽魂。 收回目光,英雄说:“劳烦尘爷爷代我向祖父告声罪,就说我一路风尘,沐浴更衣之后,再去向他老人家请安。” 老者是英雄祖父的贴身扈从,自幼时起就在英家,被赐了家姓,名叫英尘。 他实力深不可测,据说在三十年前就达到了九品宗师境,外界多猜测他如今很有可能已经晋升天人。 因此,虽是家奴,但他在英家的地位很高,就连英雄的父亲都要尊称一声“尘伯”,所以英雄的态度十分客气。 英尘眼睑低垂了下,不带丝毫感情的说:“太老爷的吩咐是,立刻。” 英雄闻言轻轻一叹,说声“稍待”,便对家巧道:“你们先回去,在我的小院给晏晏收拾间屋子……嗯,一切都按照二等丫鬟的规矩来。” 只是个二等丫鬟啊,比我差远了。 家巧顿时松了口气,点头应下。 苏晏晏不干了,瞪眼:“你敢让本女……本姑娘当丫鬟,还是二等?” 英雄斜乜着她:“苏大小姐若是不愿意,随时都可以离开。放心,本少爷一向大方,会资助你马匹和盘缠的。” 苏晏晏瞧瞧家巧,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便凑上前抱住他的胳膊,猫儿一样腻着声音道:“讨厌了啦!都对人家做……做过那样的事情了,还让人家当丫鬟,人家不依嘛!” 那样的事情……什么事情? 家巧想起初见苏晏晏时,她那被绑住的色气样,以及少爷提着裤腰的滑稽样,再想想这些日子两人在这车厢里朝夕相处,耳鬓厮磨…… 小丫头头顶瞬间冒出蒸汽,又羞又怒道:“你你你……身为丫鬟,怎敢对少爷如此无礼?快放手!” “我不!”苏晏晏挑衅的冲她呲牙笑,“你叫家巧是吧?!想不想听听你家少爷最近都干了什么?我告诉你,可精彩了,说出来你都不会相信。他呀,竟然能变……唔唔唔唔……” 英雄死死的捂住了她的嘴。 卧槽!臭娘们儿是真敢说啊!马猴烧酒的事儿要是让她给传出去,除了家巧之外,这世上还有哪个美女愿意加入老子的后宫? 娘的,算你狠! “咳咳,那个什么……家巧啊,本少爷仔细想了想,这丫头笨手笨脚的,肯定干不了杂活,与其事事都要教她,不如让她当个废人。 就……提一等,暂时先当个侍酒丫鬟吧!例份跟你一样,但归你管,你尽快把我院子里的规矩教给她。” 说完,英雄又背对家巧,恶狠狠的瞪着苏晏晏,口气却很温柔。 “咱们两个的身份就像罗密欧与朱丽叶一样,你是我的俘虏,至少名义上得说得过去才行,所以,乖哈!我用不着你伺候,但你想留下就只能这样,明白么?” 苏晏晏得意了,倒卧在一旁,翘着二郎腿问:“罗密欧和朱丽叶是什么人?” “一对作死的狗男女。” 英雄头都不回的走出了车厢。 …… 英尘不但给人的感觉像一道幽魂,本身走起路来也不像活物。 他表情木然且冷漠,一语不发,上半身没有丝毫晃动,要不是还能看见长袍下不停交错的双脚,真的好像在往前飘一样。 英雄深知这个老头不爱聊天的性格,所以只是沉默的跟在后面,没有试图打听祖父传唤自己的缘由是什么。 其实也不用打听,他能很容易的猜出来。 原因则是之前他和苏晏晏聊天时没能说出口的那个——祖父英伯康不喜欢他,甚至到了厌恶的程度。 按理说,他是英家长房嫡孙,还是最小的那个,理应是整个家族最受宠爱的人。事实上,在他八岁之前,确实没错。 但就在八岁那年,他被正式判定为资质平庸,这一生都不可能触及武道巅峰。 爷爷出了趟远门,说是要去为他寻求易经洗髓的神丹,期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回来时,丹药没有,再看他的眼神却变得极度冰冷和排斥。 对此,虽然英雄在感情上无法接受,却也能够理解。 爷爷作为英家族长,必然要将全族的利益放在首位,一个废物继承人显然与之相悖。 只是,为了家族,大不了剥夺了我的继承权,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吧?! 难道不能修炼,就连当你孙子的资格都没有么? 英雄上辈子就是个普通人,无法代入纯粹政治动物的思维方式,但他穿越者的优越感不缺,老头不喜欢就不喜欢呗,反正爹妈那边的爱一点都不少。 小爷儿不在乎。 不过,随着他渐渐长大,想不在乎也不行了。 因为,二叔这些年的膨胀,以及“兄终弟及”的流言,背后就有爷爷的纵容和支持。 今天派人在玄武门内堵着,连家都不让回,十有八九跟之前城外与英吉发生的冲突有关。 那个大孙子,才是爷爷最疼爱的亲孙子。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英雄跟在英尘身后沿着两侧高墙隔出的甬道默默前行,不一会儿穿过一扇对开大门,绕过影壁,走进了一座院落。 院子黑砖黑瓦,没有别的颜色,显得十分肃穆和压抑,要不是院中长着一棵树冠硕大,生机勃勃的榕树,给人的感觉根本不像是人住的地方,更像陵寝。 “太老爷,英雄少爷到了。” 英尘走上正屋台阶,弓着背对紧闭的房门禀报。 英雄站在阶下弯腰施礼:“祖父安康!孙儿离家数月,未来尽孝,请祖父责……呃,赎罪。” 呼……差点客气过头。 以他对老头的了解,顺着话头让英尘把他打一顿,不是没有可能。 “跪下!”一道威严冰冷的声音从房内传出。 已经厌恶到连开门见一面都不愿意的程度了啊! 英雄默叹口气,撩袍跪在了地上。 “你可知罪?”英伯康的声音并没有因为英雄的乖顺而有丝毫缓和的迹象。 英雄知道这个时候最好的回答是什么,长辈发脾气,乖乖听着就好,任何解释或者分辨,都是反抗权威的犟嘴。 但是,罪? 遮羞布都不要了吗? 他胸中忽然涌起浓浓的不甘,块垒般堵在心口,让他瞬间难受到了极点。 于是他一咬牙,抬起头直视紧闭的房门,目光仿佛能穿透进去,落在那位本该给予他最多疼爱的老人脸上。 “孙儿愚钝,不知!” 第十二章 世上只有妈妈好 时间仿佛凝固,英雄跪在阶下,上身挺直,如一块石雕,要不是榕树叶还在秋风下哗哗作响,整体黑色调的院子安静的就像一幅水墨画。 “好一个愚钝!” 不知过了多久,英伯康再次出声,只是这一次,冰冷之外还多了明显压抑的怒气。 “英尘,给他个明白。” “是,老爷。” 英尘转身面对英雄,问:“雄少爷,之前在城外,您是否殴打了吉少爷?” “尘爷爷,您这个问题问的不好。” “那该怎么问?”英尘木然表情不变。 “站在公正的立场上,您应该问之前在城外发生了什么,而如果您就是为了给英吉出头,那该直接问我为什么要殴打他。” 英雄冷笑:“反正罪名已经定下了,干嘛还要先确定一下我有没有打呢?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嘛!” 英尘白眉微挑,深深的看着他,目光如剑。 “放肆!”英伯康大怒。 他如何听不出,英雄这番讥讽就是说给他听的? “残害手足,不敬长辈,孽畜心中可还有半分孝悌之情?简直岂有此理,大逆不道! 英尘,给我废掉他的气海,打断双腿,丢出宫去!” 英雄身体猛然绷紧,双目迅速赤红。 如果气海被毁,那他这辈子永远都不可能再有什么修为,甚至终生体弱多病,基本等于成了废人。 可即便是这样都不够,爷爷竟然还要打断他的双腿。 这是要他死啊! 为什么?以前我是废物,你讨厌就讨厌了,我无话可说,但现在我好不容易看见了一点曙光,为什么你又要把它毁掉? 难道这一切根本不是因为我资质平庸? 还是说,你只是不想承认错误,不想被打脸,就狠心绝情到如此地步? 英雄想不明白,但他知道,此时此刻,已经不需要明白。 英尘似乎也没料到老爷会如此无情果断,愣了愣,暗叹口气,缓缓走下台阶,郑重对英雄躬身一礼。 “雄少爷,得罪了。” 英雄苦涩一笑,冲房门磕了一个头。 这既是对血脉的尊敬,也是决绝。 从今往后,他不再有祖父! 接着,他站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尘,咧开嘴给了英尘一个灿烂的微笑,然后…… 扭头就跑。 在疑似天人境的大佬面前,他自知根本没有丝毫反抗之力,所以也顾不上暴露了,第一时间全力沟通运转星月盘,发挥出能发挥的全部实力,像一条脱缰的野狗一样冲向了院门。 英尘脸上闪过一丝讶异,显然对英雄表现出的境界有所不解,但他并没有追赶,只是不慌不忙的抬起胳膊,手掌朝向英雄的后背,轻轻一握。 呜…… 院中陡然刮起一阵狂风,硕大的榕树冠急速晃动,万千树叶脱离枝干,被风卷成一条大蟒,顷刻间便将英雄缠住。 天人境,又叫半圣境,呼吸成风,挥袖散云,力能劈山断河,已经算是隐隐脱离了人的范畴。 英雄加上星月盘也不过区区伪二品,便是让他再跑出去数里,结局也不会与现在有丝毫不同。 太弱了,我还是太弱了啊! 越来越紧的窒息中,英雄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苏晏晏。 他觉得自己遇上笨蛋女神有点晚,要是再早几年就好了。 狂风不停,却仿佛有意识一般,只是围着英雄打转。榕树叶组成的大蟒已经变成了一张网,紧紧裹在他的身上,捂住了他的眼耳口鼻,像是一枚虫茧。 英尘放下手臂,幽魂似的缓缓“飘”了过去。 英雄剧烈的挣扎着,却越挣扎越吃力,越挣扎越绝望。 穿越异界十八年,刚得到金手指,还没捂热乎呢,这就要挂了? 要是评选“史上最冤穿越者”的话,老子怎么也能挤进前十吧! 爹,娘,请恕孩儿不能继续给你们添堵了,你们还年轻,再生一个没问题。 大姐,宫主还是你来当吧,千万别给英吉他爹。 二姐,冰山女高手范儿很适合你,但中二病得赶紧治,你都十九了,不合适。 小家巧……你能给少爷守寡不?虽然这么说很自私,可你是少爷我一把屎一把……呸呸,一岁一年亲手养成的,就这么便宜给别的混蛋,我不甘心啊…… 在心里默默交代着遗言,英雄断开与星月盘的联系,恢复原样,闭目等待下半生苦难命运的开端。 忽然,“啪”的一声脆响,像是有人甩了下鞭子,身周的狂风顿时小了许多。 他想到了什么,心中不由一喜,赶忙继续努力挣扎起来。 不一会儿,身上一轻,狂风骤停,树叶哗哗落地,一名中年妇人出现在他眼前不远处的影壁前。 这妇人个子不高,身穿一袭朱紫常服,上有金线绣制的鸾鸟;她乌发盘在脑后,双凤呈祥金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面如满月,眉毛线条柔和,眼神却威严犀利,温婉中不失雍容贵气,仅是往那里一站,便能让人下意识低头,不敢直视。 “娘!” 英雄扑过去,小狗一样抱住了妇人的腿。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差点没忍住献唱一曲《世上只有妈妈好》。 妇人正是八极宫的女主人,霜州城说话最管用的存在,英雄的亲妈,蒋秋云! “滚一边跪着去!” 没什么感人肺腑的母慈子孝,蒋秋云一脚踢开儿子,大踏步走进了院子。 英雄不敢违背,乖乖跪好,但没忘向站在影壁后的福伯挤眼表示感谢。 福伯是他老娘嫁进英家时的嫁妆之一,实力不凡,如今只差一步晋升九品宗师,虽比英尘还差不少,但在非生死相搏的情况下,帮他脱困还是很容易的。 福伯对英雄笑了笑,没吭声,抱着鞭子站在那儿打盹。 “尘伯多年不曾出手,修为越发精进了,可喜可贺。” 路过英尘时,蒋秋云脚步顿了顿,语气平淡。 “不敢,夫人折煞老奴了。”英尘弓背弯腰,比面对英雄时客气的多。 “儿媳平日里对雄儿太过宠溺,以至于他如此狂悖无礼,目无尊长,还请公公看在他年幼无知的份儿上,饶他一命,只治儿媳教子无方之罪。” 来到主屋阶下,蒋秋云屈膝拜倒,朗声请罪。 英雄双眼蓦地瞪大,牙关紧咬,拳头也不自觉的紧紧握起。 强如老爹,被称为世间魔道魁首的人物,在母亲面前也是服服帖帖的,这样尊贵的人拜倒尘埃的样子,就像一根针一样深深扎进英雄心里。 英伯康!你是我爹的爹,身为人子,我不能把你怎么样。 但是,我,英雄发誓:自今时今日起,就是拼着失去宫主之位,也要毁掉你所有的期望,让你死不瞑目,抱憾而终! 见到夫人跪下,英尘就知道今天肯定不用再动手了,转身刚要回转主屋阶前,余光瞥见英雄的眼神,忽然心头一紧,竟生出几分莫名的惧意来。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心中长长一叹。 第十三章 光明正大的阳谋 蒋家是霜州的名门望族,多有子弟在八极宫或十二国朝堂身居要职。 英雄有两个姨妈都嫁进了王室,大舅更是八极宫十八魔将之一,舅妈同时也是他的姑姑。 因此,蒋家对于英家而言,不单单只是姻亲这么简单。 即便英伯康身为公公,对蒋秋云也不能像对待英雄那样蛮横不讲理。 “起来吧!”英伯康依然没有开门,只是口气中多了掩饰不住的无力,“自你嫁进我英家以来,一直恪守妇德,贤良持家,如今八极宫之盛景,也有你的功劳。 所以,虽然英雄辱及老夫,狂妄至极,确实有你管教不严之错,但罪不掩功。 英尘,传我谕令:英雄不敬尊长,罪无可恕,着即刻逐出八极宫。 正好,后天有一批家族子弟要去斑奴山,就让他跟着吧,不能获得先祖承认,不得回宫,除非我死!” 蒋秋云猛地抬起头:“公公……” “老夫累了,退下。” 蒋秋云抿了抿唇:“是,儿媳明日再来向您问安。” 她低头站起来,退后几步才转过身,脸色已经寒若冰霜。 “此处满目漆黑,暮气沉沉,小子本就住的腻了,英雄谢老爷子不杀之恩!” 不自称孙儿,也没再喊祖父,英雄咬着牙大声说完,起来扶住母亲的胳膊,走出院门。 彩衣健妇抬着的步辇就等在外面,但蒋秋云没有坐,只是沉着脸往前走。 英雄默默跟在旁边,喘气都不敢大声。福伯和那些丫鬟婆子们,自然更不敢靠近。 长长的甬道两边,深沉的宫墙仿佛在另外一个世界,连阳光都照不进来,显得特别幽冷。 走着走着,蒋秋云忽然停步,手臂高高举起。 英雄挤眼缩脖,没有躲,但最后等来的,却只是点在额头上的一个指尖。 “你呀!让为娘说你什么好?”蒋秋云恨铁不成钢的训道,“平日里精的像只猴子,说话一套一套的,怎么今天就傻了?你那股子没皮没脸的劲呢?” 英雄沉默片刻,说:“孩儿之所以会没皮没脸,是因为知道爹、娘和姐姐们真的疼我。 他都要杀我了,凭什么还让我低声下气?” “他是你祖父!” “孩儿没有那样绝情的祖父!” “你……” 蒋秋云又挥起了手,见儿子仰着脸等待,终究还是没能打下去。 叹了口气,她继续向前。“也罢,反正你在这宫里呆不住,总是找借口往外跑,搬出去就搬出去吧! 这八极宫宫主的位子,也没规定非得住在这里的人才能坐。” “母亲大人说话就是霸气!”英雄赶紧马屁奉上。 “光说话霸气有个屁用?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你爹的寿辰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若是你这唯一的儿子不能进宫祝寿,整个英家都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英雄眼底掠过一丝阴霾,随即就故作不在意的笑了笑:“不就是获得先祖承认嘛!斑奴山离霜州城也就三四天的路程,来回最多两旬,误不了爹的生日。” “你已经打算要去了?”蒋秋云挑眉,“娘可告诉你,虽说白虎一直都被推崇为西方圣兽,轻易不会伤害英家血脉,但它们毕竟只是野兽,千万代繁衍下来,神性还剩多少,无人得知。 前年,你堂叔的小儿子就差点死在虎爪之下,最后落了个瘫痪下场,有多凄惨,你是见过的。” “能不去嘛!”英雄摊开手,“您也说了,老头子已经摆明车马出招,孩儿若是不去,就会让英家成为天下笑柄,也就等于放弃了老爹位子的继承权。” “你从小到大都惫懒的不像话,娘一直以为你不在乎那个位子呢!” “以前确实不在乎,但既然这是他所期待的,那孩儿就是拼了命,也不能让他如愿!” 蒋秋云再次叹息:“傻孩子,他……终究都是你的祖父。” 英雄没有回应。 他认为这个话题根本没有再继续探讨的必要。 如果说,之前英伯康要废了他,还可以说是单纯的厌恶,那么,在母亲拜倒尘埃之后,又看似宽宏的逼他去斑奴山,意图就再明显不过——哪怕豁出英家的脸面不要,也绝不让他有一分继承宫主之位的可能! 斑奴山,英家禁地,里面栖息着一个白虎族群。据说,它们是太山神君身边的圣兽白虎的后裔。 那白虎名曰斑奴,山也因此得名。 每年秋季的时候,斑奴山白虎的繁衍期一过,禁地便会对英氏子弟开放。 作为号称太山后裔的英氏子孙们,只要年龄没超过二十岁,无论嫡系旁支,无论身份地位,甚至不管已经尝试过多少次,都可以在这个时候进山,在不伤及对方性命的前提下,赤手空拳独力挑战并降服一头成年白虎。 成功了,就代表获得了圣兽认可,有资格骄傲的对外自称是神之后裔。若是失败,倒也不会因此受到什么惩罚,只是再也没有可能进入家族的核心了。 这是英家向先祖致敬的传统,也是英氏一族后代们的成人礼,意义重大。 一头成年白虎的实力并不低,据说最差也相当于人类三品炼气士。 坦白讲,在遇到苏晏晏之前,英雄是打算当鸵鸟,对此视而不见的,甚至早就做好了丢人的准备。 但现在上天给了他一个机会,他没理由放弃,只是想着等境界强一些之后再说,反正距离二十岁还有一年多的时间。 可惜,他没想到祖父会如此的迫不及待,连一点缓冲都不给他留,一见他入品,立刻就逼他上山,好像生怕他获得先祖承认似的。 最最关键的是,蒋秋云刚刚说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 白虎的圣兽血脉早已稀薄到可以忽略不计了,高品级的不可能被降服,低品级的不通人性,一旦被激起凶性,伤人、甚至杀人都在所难免。 也就是说,以英雄目前的实力,正常情况下,只可能有一个结果:非死即伤。 而不管是死还是伤,都意味着他失败了,没有获得先祖的认可,无法进宫为父亲祝寿,会令整个英家蒙羞,自然也就没了继承八极宫宫主之位的资格。 这是英伯康的阳谋,光明正大,谁都挑不出理来。 英雄所能做的,只有一往无前,竭尽全力创造出一个“不可能”,来狠狠的打英伯康、打那些等着看他热闹的人的脸。 成功,柳暗花明;失败,万劫不复。 第十四章 长大的孩子与两本好书 默默走了一会儿,眼前出现了一座花园。秋日时节,花园不如春夏时那般争奇斗艳,但白的白,黄的黄,也别有一番美丽景象。 蒋秋云脚步放缓,路过一株桂花树时忽然停住,嘴角噙着笑容,似感慨又仿佛揶揄般的说:“当年,你在这里撒尿被蜜蜂蛰的事儿,好像就是昨天发生的,没想到一转眼,你都已经这么大,要靠自己的双手去拼搏未来了。” 英雄哭笑不得:“娘,您要作对比,就不能挑点别的事情说吗?” “娘就觉得这件事最有意思,每每想起你光着屁股躲在房里偷偷抹泪的模样,娘就忍不住想笑。” 英雄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虽然他是穿越之身,但那年才六岁,有多疼就不说了,光“人生第一次变大是让蜜蜂给蛰的”这种事,想想就没脸见人。 见儿子已经难堪的面红耳赤,蒋秋云便笑了笑,弯腰帮他拍打掉膝盖外袍上的灰尘,又捏了捏他的胳膊,目光宠溺的说:“出去野了几个月,黑了点,瘦了点,也结实不少,看起来确实比以前更有出息了。” 这话听着没啥,可细品一下,又好像有点意味深长。 鉴于老妈是霜州、乃至中土都赫赫有名的“特务”头子,几乎没什么事能瞒得了她,英雄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坦白从宽比较好。 “这个……孩儿正打算跟您说呢。回来的路上,我认识了一位姑娘。她传授了我一套修炼法门,如今孩儿已经入品了,您开不开心?” “哦?那我可要见见这位姑娘,看是什么样的神奇女子,竟然拥有比我英家独门功法还要厉害的神功。” 蒋秋云似笑非笑,看的英雄后背直冒冷汗。 “其实没……没您想的那么神奇,孩儿修炼了十几年,差不多也摸到了入品的门槛,只是资质愚钝,一直不得其门而入,得了那姑娘的功法,两相印证,这才有所灵感,成功入品。 真要说起来,她的功法肯定是比不上咱家的。” “能让你刚入品就一掌打晕二品下的英吉,还有胆量去斑奴山,怎么可能比不上咱家?” “孩儿打晕英吉用的是咱自己家的烈风掌,主要还是因为他学艺不精。” “你总是能讲出理来。”蒋秋云摇摇头,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转而问道:“那姑娘叫什么?” “苏晏晏。” 这名字家巧都知道,想瞒也瞒不住,英雄只能实话实说。 蒋秋云脚步顿了顿,不动声色:“她授你的是什么功法?” “好像叫什么引气诀。” “浩然引气诀?” “对对对,就是这个,这破功您也听说……啊疼疼疼……” 话没说完,英雄就感觉自己的耳朵要掉了。 “娘,您这冷不丁的,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蒋秋云又使了使劲才松手,咬牙切齿道:“臭小子,一天不闯祸就浑身难受是不是?浩然宗掌门的闺女也敢偷偷往家里拐,老娘恨不得把你耳朵割下来,反正留着也没什么用!” 英雄一脸懵逼:“娘,你咋确定她是浩然宗掌门闺女的?苏晏晏这个名字虽然不怎么常见,但也不可能全天下只有她一个人叫吧!” “单凭一个名字,确实无法肯定,但能修炼《浩然引气诀》的苏晏晏,世上只有一人,那就是浩然宗掌门苏乐山的女儿。” 英雄顿时明白过来,《浩然引气诀》必然是浩然宗的根本,非嫡系弟子不得修炼。 都怪那个笨蛋女神,闲聊说起功法时,她口气随意的就像在说地摊上的《如来神掌》,让老子以为那是浩然宗放出来做宣传用的三流功法。 关键是,那名字也很三流啊,听着就没啥水平,哪有我们老英家的《天罡地煞无上霸体神功》带劲儿? 创出那套功法的苏家先祖,肯定没读过几年书。 “娘,这次您可真冤枉孩儿了,孩儿就算再喜欢惹事,也不可能跑去浩然宗去拐人家掌门的闺女呀!真就是半路碰上的,赶巧了。” 英雄原本也没指望能彻底瞒住老娘,夜枭旗下暗探、间谍和杀手无数,触角遍及中土各大势力,宝贝儿子身边多了个身份不明的女人,老娘不往死里查才怪。 他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这么容易就暴露了。 特务头头,果然不是盖的。 “要不是半路碰上的,老娘今天才不会去救你,任由英尘把你的腿打折,当个废人也好过总让娘提心吊胆。” “嘿嘿嘿,您甭吓唬孩儿,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您才不舍的呢!” “没脸没皮!” 蒋秋云又点了点英雄的脑门,问:“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还怎么处理?先让她在我的院子里当个丫鬟呗!” “丫……丫鬟?” 蒋秋云眼珠子瞪大,见英雄不是开玩笑,顿时大怒。 “阿福,过来把这个逆子的腿打折!” …… 作为一直都没有被官方公开承认过的少宫主,英雄是没资格住进东边的储宫——青宫的。 他的居所在青宫后面,八极宫的东北角,不大,只是个两进的小院,他自己特意选的。 原因嘛,自然是距离西边爹妈住的地方足够远,不用干点啥都提心吊胆,同时又没远到请个安见个面都跋山涉水的地步。 他一直都认为,孔子那句“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不应该只形容女人,放在父母和孩子之间,也很适用。 此时,他的书房里,家巧正在追苏晏晏。 两名青春美少女,一个衣着淡白,一个裙衫浅蓝,蝴蝶似的在书桌、屏风和博古架之间穿梭,衣袂翩飞,灵巧矫健,显然功夫都很不俗。 “你……站住!身为丫鬟,怎么能乱翻少爷的东西?快给我!” 追了半天,家巧总算接受了境界不如对方的现实,停下来,叉腰瞪眼,很生气的样子。 苏晏晏一手拿着两本书,另一手则捏着一叠纸,纸张散开间,簪花小楷,字迹娟秀。 “少爷的东西?”苏晏晏表情怪异,“一个大男人,写的字这么娘里娘气,外面人知道吗?” “字是我写的。” “噢~”苏晏晏拖着长音,脸上露出“抓到你尾巴了”的奸笑,“原来这两本书的作者是你啊。小家巧,你懂得可真不少呢!” 家巧顿时面红耳赤。原因很简单,苏晏晏拿的那两本书一本名叫《县令夫人与三寸秃驴不能不说的故事》,另一本叫《未央生:改变我命运的一场手术》。 听名字就知道,都是些男人爱看,但又无法光明正大看的好书。 这些东西,她离家前藏得好好的,谁知道苏晏晏一点丫鬟的觉悟都没有,趁她指挥仆人安置行李的功夫,不但偷偷跑进了书房,还把东西翻了出来。 第十五章 不要碧莲 “不……不是,我只是负责誊抄……” “你为什么要抄这种书?已经喜欢到光看都不能满足的地步了吗?” “我没有……” “既然是誊抄,那这本《西门:药铺老板和他的三个女人》明显还没抄完,原版我没见过,拿来给我看看。” “我……我……” 苏晏晏步步紧逼,可怜小家巧羞愤欲死,支支吾吾,急得都快哭了。 “说实话吧!”苏晏晏冷笑,“这些书的作者:老谁家那小谁,其实就是你家少爷,对不对?他怕被人认出字迹,所以才让你执笔誊抄的,对不对?” “不是,你……你不能污蔑少爷,这些书……就……就是我写的!” 为了少爷的名誉,家巧豁出去了,梗着脖子,一副视死如归的坚毅模样。 “啧啧啧,真是个惹人爱的小丫鬟!” 苏晏晏上前轻佻的摸了下家巧的脸,将两本书塞到她怀里,自己则坐进圈椅,一边翻看那些纸张草稿,一边嘟囔道:“没想到,看起来那么不学无术的家伙,居然也有些不俗才气。嗯,绝世银魔这一点,倒是非常符合。” 家巧把那两本书重新藏好,回来见她看的聚精会神,津津有味,忍不住就撇嘴嘀咕道:“不知羞耻!” 苏晏晏头都不抬:“道德这种东西,永远都只能作为对自身的约束,强行施加于他人的,有一个算一个,通通都是别有用心。” 家巧被噎得够呛,还无言以对。因为这正是英雄告诫她的话,前后不到半个时辰,她就给忘了。 坦白讲,她也觉着少爷写的故事很好看,就是里面那些男男女女的事儿,总会让她失眠,每次半夜想起来,心里就像藏了一只小猫,挠来挠去的难受。 这时,院子里传来丫鬟仆人们敬称“夫人”、“少爷”的声音,家巧吓得一个激灵,刚要去抢草稿,就见苏晏晏已经把那些纸张塞进了怀里,还拍了拍,一副“放心,没问题”的模样。 没有被打断腿的英雄陪着老娘蒋秋云走进小院,见家巧和苏晏晏从自己的书房出来行礼,眉毛就挑了一下,再一细看,咦?笨蛋女神的飞机场怎么没了?虽然也没变多大,但比起之前,绝对称得上“胸有丘壑”。 这一愣神,他就忘了介绍,蒋秋云径直上前,亲手扶起苏晏晏,左右瞧了两眼,便笑容满面。 “你就是晏晏吧?!到底是洛州名门闺秀,看这眉眼,这身段儿,我们霜州可养不出这么水灵的女子来。” 苏晏晏一脸懵逼。 这就是西方权力最大的女人?说话方式好……好接地气啊! 她偷眼去瞄英雄,英雄不露痕迹的点了点头,意思是你身份已经暴露,注意不要出卖同志。 “晏晏拜见伯母。”苏晏晏赶忙郑重施礼,“未经伯母允许,晏晏私自叨扰,有失体统教养,还请伯母见谅。” “哎,这是什么话?”蒋秋云拉起她,笑容越发亲切,“霜、洛两州相邻,伯母早就想见一见‘玉人榜’第四的美人了,你能来,伯母很开心。 再说了,是小雄把你带回来的,错又不在你。” 说话间,蒋秋云牵着苏晏晏走向花厅,好像喜欢的撒不开手似的。 “少爷,刚才……” 家巧凑到英雄身边,嗫嚅着正想说出书房里的事儿,就被英雄打断。 “别卸行李了,再弄几辆车,把这里能搬的全搬走,咱们以后常住碧莲苑。 对了,先去给我把最新的‘玉人榜’前十名单找来。” 玉人榜,顾名思义,就是中土九州的美女榜单,每三年更新一次,由一个名叫“神机阁”的组织评选颁布。 这个组织以制器、机关精巧和消息灵通而著称,非常神秘。没人知道它的山门在哪里,也没人知道它们的消息来源是什么,但信誉却十分坚挺,现世已经接近百年,至今仍未被打过脸。 据英雄所知,中土每座大城中都会有一家名为“奇技堂”的店铺,而它就是“神机阁”的产业。不管你是想订制盔甲兵器,设计房屋陵寝,还是购买情报,只要出得起价,都可以在奇技堂得到满足。 英雄对这个组织很好奇,但没想过要调查什么。 近百年来,肯定有无数势力这么做过了,既然人家还能好好的做生意,那就说明这肯定不是他一个无权少宫主能搞定的事儿。 鉴于这个组织的信誉极佳,英雄对“玉人榜”十分看重,因为他打算在那上面找老婆,或者建后宫。 当然,他对神机阁出的另外一个榜单——天骄榜——也很看重。 那上面基本都是天才级的人物,他必须多多了解,以免哪天出门喝花酒不小心得罪了某个“平平无奇”的牛人,惹来杀身之祸。 没办法,作为知名“废二代”,他得从心一点。 离家几个月,刚进家门,家巧就不得不带着下人们重新收拾行李,按照少爷的吩咐,把院里能拿的能搬的全都装车,运去位于霜州城东南角的碧莲苑。 因为太老爷的谕令很明确,即刻。 关于少爷不受待见这事儿,在八极宫、乃至霜州城都不是秘密,家巧比英雄还不解,但她没资格问,也不敢问。 好在少爷一直都非常喜欢碧莲苑,只是对名字颇有微词,不止一次小声嘀咕“不要碧莲”什么的,也不知道他想要啥。 英雄被蒋秋云带回了自己的院子,因为她说也要去碧莲苑住些时日,散散心,正好一起走。 至于苏晏晏,非但不用给英雄当丫鬟,蒋秋云反倒给她安排了丫鬟,连粗使老妈子都有,待遇直逼英家小姐。 趁着母亲指挥执事仆人们干活的功夫,英雄将苏晏晏拽到一个没人的角落,问:“我娘都跟你说什么了?” 他感觉母亲对待苏晏晏的态度很诡异,过于亲热,这让他有了很不好的联想。 “没说什么呀!就是关心我旅途累不累,问候了我爹娘这些。对了,她还问我喜欢什么,爱吃什么,还说要专门为我请洛州的裁缝和厨子来。 你娘真是个好人!” 苏晏晏笑的一脸纯真。 英雄瞪她:“你不觉得现在才假扮天然呆已经迟了吗?老子不信你看不出我娘的意思。” 苏晏晏吐了吐舌尖,口气无所谓道:“别紧张,你娘的儿媳妇人选肯定不止我一个,就像我娘跟我提过的年轻俊彦也很多一样。 大家族嘛,婚姻是大事,挑挑拣拣很正常。” 诶?好像有点道理耶!英雄啊英雄,你一个大男人,竟然还没人家小姑娘看得开,真是丢人…… 不对,这丫头是女神转世,活了四五千年的老妖婆,当然看得开,而老子两辈子加一块儿都没到五十岁,至今还没开过封呢。 万一老妈真的看上了她,老子就亏大发了! 第十六章 社会性死亡 “不行,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再讨我娘喜欢,最好让她讨厌你。” 苏晏晏秀眉高高挑起,眼眸中寒光闪烁:“什么意思?你觉得老娘配不上你?” 英雄快速盘算了一下,得出的结果是:如果他这会儿跟苏晏晏发生矛盾,哪怕是被揍了,在老妈那里也肯定讨不了好,十有八九会再被揍一顿。 嗯,为了幸福人生,从心不丢人。 “那什么,这不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主要是你爹乃天下正道领袖,而你又贵为女神之尊,喜欢的男子肯定得是这世间最拔尖的俊才,我这样的根本不合适嘛,而且你也不是我的菜。” “你的菜?” “就是不合我的口味。” “那你喜欢什么口味?” “足够漂亮,足够温柔,足够善解人意,还足够胸怀宽广。” “这不就是在说我么?” “要点脸……我c……” 苏晏晏给了英雄一脚,然后扭头就走,几步后忽然又慌慌张张跑回来,从怀里掏出一沓纸塞到了他手中。 他展开一看,顿时满头黑线。感情你胸有丘壑就是因为偷了我家小金小瓶和小梅? “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给为娘瞧瞧。” 母亲的声音犹如一道炸雷在英雄耳边响起。 糟糕,被算计了。 瞅瞅苏晏晏,果然,这臭妮子脸色通红,一脸娇羞,低着头,小手使劲绞着衣襟,像只受了惊的鹌鹑。 女人果然天生都是演技派。 “没……没什么,几张废纸。” 英雄干笑着冲蒋秋云晃了晃纸张,然后便要“毁尸灭迹”。 “我说,拿过来给我瞧瞧!” 蒋秋云加重了语气,眼神犀利的跟刀子似的。 英雄哭丧着脸,用比乌龟快不了多少的速度挪过去,低着头将自己还未“抄”完的手稿递给老妈。 写小x书被家长发现,他觉得今天就算不会被打死,也社会性死亡了。 蒋秋云翻看了几眼,顿时脸色涨红,既愤怒又难堪。 因为她真的有考虑让苏晏晏做自己的儿媳,还打算趁着在碧莲苑住的功夫,多多说些儿子的好话,却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在领人回家的第一天,就拿这种腌臜东西给人家看。 死死的攥住那些纸,蒋秋云深呼吸口气,挤出几分笑容,朝苏晏晏伸出手:“晏晏,来,坐伯母的车,我们一起去碧莲苑。 那院子是专门请了奇技堂的工匠设计建造的,可比这八极宫漂亮多了……” 咦?没事儿了?也对,老妈是体面人,不可能当着外人的面家暴自己儿子。 呼……看来以后不能再用“老谁家那小谁”这个笔名抄书了。 眼瞅着母亲和苏晏晏领着一大群丫鬟婆子出了院门,英雄才松了口气,抹抹脑门上冒出来的冷汗,抬步远远的跟在后面。 来到门口,迎面碰到个怀抱马鞭的老头。 “福伯,你怎么进后院了?” 后院是家主女眷住的地方,男仆一般是不被允许进入的,所以英雄很奇怪。 福伯微弓了弓背,面带笑容:“是夫人特意让老奴在这里等少爷的。” 英雄心里顿时一咯噔。 “那个……我那儿还有半壶冻梨春,福伯若是不嫌弃的话,回头我让家巧给你送去。” “嗯……夫人刚才说的是十下还是七下来着?”福伯一本正经的想了想,然后摇头感慨,“老了,耳朵不好使,记性也不好了。” “啥?那可是冻梨春,虽然只有半壶,也是你一年例俸都买不来的,居然只能换三鞭子,太黑了吧?!” “我想起来了,好像是十……” “七下就七下,成交!” …… 去碧莲苑的马车上,家巧一边给英雄的腚帮子上药,一边心疼的抹眼泪。 “都怪我,要是我把东西藏好了,或者看住苏晏晏,少爷您就不会挨打了。” 英雄呲牙咧嘴:“呵,那丫头就是我命中的克星,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凭你能看住才怪。” 家巧撇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少爷,她都那么放肆了,为什么您还喜欢她呀?” “谁说我喜欢她……哎呦,嘶……” 英雄猛地支起上身,牵动了伤势,又疼的趴了回去,唬的家巧赶紧俯身给他吹凉气。 “既然您不喜欢她,那还非要带着她做什么?” “你以为我想啊?这不是有很重要的事情,离不开她嘛!” 重要的事情?什么重要的事情离不开苏晏晏? 家巧满脑袋问号,忽然想到了什么,表情瞬间严肃下来。 难道……那个女人真是邪教的,少爷已经被蛊惑了? 不行,不能任由她得逞,我必须拯救少爷! 家巧,加油!你一定可以的! 是夜,与八极宫只隔了一条大街的英府内,一名仆人敲开书房的门,将一张纸条双手呈给英伟先,躬身退下。 英伟先还不到四十,正值壮年,国字脸,颌下三绺髭髯,相貌堂堂。 看过那张纸条,他眼中精光一闪,喃喃道:“洛州……浩然宗……半路偶遇,一见钟情……笑话!” 片刻后,他凑着烛火将纸条烧掉。 “燕丹。” 房门打开,一名黑衣男子进屋,单膝跪下。 此人相貌极其普通,属于扔人堆里立马就会消失的那种,唯一可以称得上辨识度的地方,只有下巴上一粒芝麻大的小痣。 “派人去洛州散布消息:浩然宗掌门之女被八极宫少宫主掳掠到了霜州。”英伟先吩咐道。 “是。” “等等。” 英伟先蹙紧眉,盯着跳动的烛火沉思良久。 “他们没有特意封锁消息,颇为蹊跷,怕是有诈……前令作废!去霜、洛边境大城,把消息卖给奇技堂,只说浩然宗掌门之女现身霜州城即可。 另外,你转到明处,贴身护卫我儿英吉。” “是。” 名叫燕丹的黑衣男子半句废话都没有,转身就离开了书房,无声无息。 烛花爆响,英伟先的眉心依然没有舒展,手指轻轻击打桌面。 英雄没有隐藏修为,这一点可以确定。 那么,他是怎么一举入品,并拥有一品中上实力的呢? 他离开的这几月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是否与浩然宗有关? 或许,老爷子的“斑奴山之计”并不能算是万全之策,还得再做点什么才行。 第十七章 想和你一起起床 秋月如水,在人间洒下一片银白,碧莲苑的潋滟池就像一面硕大的镜子,映出一轮残月与几点星光,其中最亮的一颗,就是北极星。 英雄所住的院子就在池边,二楼窗下便是池水,十分清幽。 家巧嘴里叼着自己的大拇指,睡得极为香甜。 小丫头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哪怕修为已到二品中期,也抵不住浓浓困意,毕竟她几乎一整天都在忙碌,还要费神关注苏晏晏,已经非常疲倦了。 英雄倒不是很困。自从星月盘钻进身体,他就发现自己的精神体力都在一天天变好,哪怕累的狠了,打坐修炼一两个时辰便能恢复。 另外,挨打不疼这个福利,好像只在星月盘接管身体的时候才有,证据就是他今天的屁股,福伯的鞭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给家巧盖好薄被,又俯身在小丫鬟的脸蛋上亲吻一下,英雄转身悄悄走向二楼露台。 丫头十五了,再有三年才算是真正的大姑娘。 尽管这个时代的女孩子及笄之年就可以嫁人,但作为根正苗红的地球人,英雄有他自己的坚持。 十八岁是底线,之前宁愿自己diy,也绝不越雷池半步。 关好窗门,他迎着月光和凉风深吸口气,然后盘膝坐下,五心朝天,默默运行起英家那个名字狂拽酷炫吊炸天的心法来。 形势紧迫,临阵磨枪,实力每多一分,在斑奴山成功的可能就会增加一点,他决不能背负让英家成为天下笑柄的罪名。 不知过了多久,星月盘开始缓缓旋转,那颗常亮的钻石旁,另一颗钻石仿佛活了过来,呼吸般一明一暗。 北方夜空,那颗北极星也在眨眼,好像与平日里没什么不同,又似乎有哪里不一样。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一栋绣楼内,苏晏晏睁开眼,感应片刻,嘴角便微微勾起,然后长长打个哈欠,骑着被子又沉沉睡去。 英雄感觉月光好像有了实质,轻飘飘的,像一根根丝线,又仿佛飘飞的柳絮,撩拨着他每一寸皮肤,附着在每一个毛孔之上。 随着第二颗钻石的闪烁,气海也开始一点点膨胀和收缩,唱和一般,富有韵律。真气游鱼似的,在经脉中飞速奔跑,让他甚至体会到了几分畅快和愉悦。 时间无声无息流淌,当气海有了些许饱腹感的时候,英雄停止真气运转,睁开了眼。 星月盘上的第二颗钻石没有像第一颗那样变得常亮,但也没有熄灭,依然保持着一闪一闪的状态,只是比之前慢了许多。 不需要思考,英雄自然而然的就知道,这代表着星月盘开启了自主运行,今后哪怕他偷懒,身体也会引动星辰灵气,自主修行。 当然,这比他主动修炼速度要慢得多,尤其是在星月盘连一颗神力封印都还没有彻底解锁的时候,只能说聊胜于无。 天快亮了,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西边的夜空也变成了被水冲淡了的青色。 “少爷,您怎么起的这么早呀?” 身后窗门打开,家巧揉着眼睛问。 英雄微笑着朝她伸手:“来,到少爷怀里来,我们一起看日出。” 尽管被少爷从小抱到大,家巧还是会习惯性的害羞,小脸红扑扑的,坐进他怀里的动作却一点都不慢。 过了一会儿。 “少爷。” “嗯?” “你知道能看见太阳的时候,早饭都要吃完了吧!夫人会骂你的。” 霜州城城墙高达百丈,碧莲苑又建在角落,所以哪怕身在二楼,也不可能看得到什么“大蛋黄从地平线跳出来”之类的美景。 “要的是这个意境,懂不懂。”英雄贴了贴家巧的脸颊,“和最亲密的人一起迎接新的一天,难道你不喜欢么?” “喜欢!”小丫鬟回答的毫不犹豫,像只温顺小猫一样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家巧……家巧希望今生的每一天,都能和少爷一起迎接。” 这种坦诚心迹的话,仅仅只是讲出来,就耗尽了小丫鬟所有的力气,脸蛋滚烫滚烫的。 “你这句话,跟‘我想和你一起起床’有异曲同工之妙。” 英雄哈哈大笑,昨日里心情的郁结,尽皆随着笑声消散在晨风里。 清晨,阳光,怀里的可人儿,世间美好千千万,何必因为一点龌龊而扰了心情? 不多时,两道倩影出现在小楼不远处的水榭中。 一人穿淡白素雅长裙,相貌精致,气质如仙;另一人则红衣如火,手持一柄带鞘直刀,英武不凡。 这俩人怎么凑一块儿去了?真是一会儿都不让人省心啊! 英雄额角狠狠抽搐了两下,忙让家巧起身,自己扒着栏杆就要往下跳,吓得家巧赶紧死命抱住他的腰。 “少爷不行的,天这么凉,在池水里洗澡,夫人会骂你的。” 妈蛋的,一时急糊涂了,忘了露台的下面就是水,老子现在的境界可做不到踏水无痕。 话说,家巧竟然会认为我要下去洗澡,在她的眼里,我是有多神经病呀? 英雄回身骂骂咧咧的往楼下跑去。 …… 水榭临池一方,三面空空,只有纱帘在随晨风舞动。 “苏晏晏,十六岁,浩然宗掌门独女,深得浩然剑气真传,十五岁时力战洛州三大门派年轻俊彦不落下风,中土玉人榜第四,天骄榜第七,幸会!” 红衣女子没有梳姑娘发型,反而戴了顶金玉高冠,单从外表看,不施粉黛也艳若桃李,娇媚无双,可是她的气质却很冷,像刺骨的寒风,锋利如刀。 她手上的长刀刀鞘同样赤红如血。 白裙少女正是苏晏晏,只见她展颜一笑,迎着红衣女子目光,侃侃而言:“英娇姐姐,十九岁,八极宫宫主次女,一手八荒刀法霸道无双,十六岁时曾孤身一人深入大漠,追击千里斩杀异兽三百有余,玉人榜第五,天骄榜第八,久仰!” 中土只有二十五岁以下的年轻俊彦才有资格进入天骄榜,且排名并不以实力为准,而是根据各人在某个年龄所达到的境界来界定。 简而言之,就是看天赋。 比如,英娇如今已经是四品的修为,比苏晏晏整整高了一品,但她十六岁时才晋级三品,而苏晏晏十五岁时就达到了,因此,她才会排在苏晏晏的后面。 两女一见面就开始互报对方根脚,虽口称幸会久仰,但彼此之间的空气却十分紧张,仿佛有电流激射,火花四溅,连周围那些飘舞的纱帘似乎都老实了许多。 第十八章 我的二姐是中二病 “久闻浩然剑气威力无匹,英娇心向往之。”英娇又开口道,“今日有幸,还望苏小姐能不吝赐教。” “不敢当。小妹对素有‘天下第一霸刀’之称的八荒刀法也渴慕已久,今日若能得偿所愿,不胜欢喜。” 英娇缓缓抬起持刀手臂,“你如今只有三品,低我一境,我刀不出鞘,气不过刀锷。” “姐姐仁义,小妹却之不恭!” 苏晏晏说着,右手往背后一捞,抖腕一甩,掌中便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 英雄恰好在此时赶来。 啊咧?剑是从哪儿拔出来的? 瞅瞅苏晏晏的背后,除了那轮全身上下唯一多肉的小满月之外,明明啥都没有啊! “来吧!莫要顾虑,尽情一战!” 一股恐怖的厚重气势从英娇身上散发出来。 “自当如此,请!” 苏晏晏也不遑多让,气息如水,柔中带刚。 你们这样对话不会觉得羞耻吗?老子听得脚趾头都缩起来啦! 英雄尴尬的鸡皮疙瘩此起彼伏。 没错,他二姐看上去是个很酷的冰山美人,但实际上,往好听了说叫武痴,说难听了,就是个中二病重度患者,天生应该活在热血漫画里的那种。 英娇英娇,除了长相,没一个地方对得起这名字。 英雄从小就觉得自己跟二姐连画风都不一样。 英娇红衣飒飒,苏晏晏白裙飘飘,一个刀气如沙暴压顶,一个剑意似洪水滔天。 眼看俩人马上就要打起来了,英雄再顾不上许多,猛地跳出来,大喊一声。 “住手……我c……” 英娇一刀鞘呼在了他的鼻子上,苏晏晏一剑刺中了他的屁股。 好在两人都及时收了手,并没有让他受太严重的伤。 “你不该站在那里的。”英娇酷酷的说。 “是啊!在别人比武的时候突然跳出来,多危险呀!”苏晏晏蹲下身,憋笑憋的像便秘一样。 英雄百分之百确定,有星月盘的感应在,这小妞儿肯定早知道他来了,那一剑就是故意的。 话说二姐,你弟弟我可被你们给伤了啊,就不能直接说声对不起吗? 他流着鼻血躺在地上,欲哭无泪。 “呀!少爷你怎么了?伤到了哪里?有没有事?” 家巧慢了一步,瞧见英雄的惨样,顿时心疼的扑了过去。 她不敢指责二小姐,只好怒视苏晏晏。 苏晏晏一脸无辜:“别看我,是他自己往本姑娘剑上撞的。” “你胡说……” “好了,这事儿确实赖我,先扶我起来。” 英雄在家巧的搀扶下站起身,一条红色的丝帕就杵到了眼前。 英娇的表情依然酷劲儿十足:“血快淌嘴里了,很恶心。” 英雄的额角又开始跳。 转过身,他瞪着苏晏晏:“这里好歹是我家,适可而止一点行不行?” 苏晏晏大义凛然:“答应二姐姐的挑战,是对她刻苦修行的尊敬,这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回答的是英娇。 “而且,我认为,只有跟比自己更强大的人对战,才能更好的审视自身,寻找不足,再次精进。 二姐姐刀法威名赫赫,这对我而言是极佳且难得的学习机会,为什么不可以?” 苏晏晏越说越来劲,英娇看她的眼神已经多了几分欣赏意味,显然觉着她很合自己胃口。 英雄的头开始疼。 臭丫头太会演戏了,已经抓住了二姐中二的精髓,开始投其所好。 下一个攻略的目标,是不是就该大姐了? 这时,一名侍女出现在水榭边,屈身一礼道:“苏小姐,夫人唤您过去一起用早膳。” “来了。” 苏晏晏持剑对英娇行了个武者之间常用的抱拳礼,告辞而去。 英雄这才看清,她的剑是软剑,裙衫腰后有一个精致的小布袋,不知里面有什么机关,剑身一插就插进去了,只留一节白底缠银丝的剑柄在外面,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漂亮的小装饰。 面对二姐,他才露出笑容,“二姐,几个月不见,你好像更漂亮了。” “我宁愿用容貌换修为。”英娇酷酷的甩了下长刀。 这天根本就没法聊。 “走吧,一起去吃早饭。” 英雄仰脸用丝帕捂着鼻子,状似随意道:“对了,我这么关心玉人榜的人,都不认识晏晏,怎么你们一个个好像都很了解啊?娘是这样,连你也是。” “不止一个苏晏晏。”英娇说,“母亲和大姐早在你十六岁时,就多方搜罗来了中土各大宗门、国家和势力中的未嫁女子资料。 按照家世、人品、相貌、身材和武力排序,一共选出了十人,其中排名第一的,就是她。” “啥?” 英雄一个趔趄,“她爹可是正派领袖,咱们魔道那么早就开始惦记人家闺女,这……不合适吧?!” 英娇一脸不关我事的耸肩:“这个你问娘去。” “不是,她要胸没……呃,我是说,她身板儿那么单薄,一看就不好生养,咱家可就我一个男丁,娘也不在乎?” 英娇瞥了他一眼,没说话,意思却很明显:你问娘去。 英雄只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展开成这样,就好像一切都是个早就安排好的阴谋似的。 但这又太荒谬了,因为母亲不可能知道苏晏晏是女神转世,更不可能早就料到他会被一个从天而降的盘子砸中。 是命运么? 他抬头看了看天。 不行,我的老婆决不能是笨蛋女神! 走到母亲所住的院子附近,英雄老远就看见一位身穿湖绿长裙的女子站在曲桥的另一头,正与一名高大黑衣男子说着什么。 片刻后,黑衣男子将一个小包袱递给女子,然后抱拳施礼,转身离去,女子这才扶扶耳畔发丝,莲步轻移,向曲桥这边走来。 英雄和英娇不约而同的停下等她。 女子二十出头的年纪,生的极美,长发没有挽起,只用一枚碧环在背后箍着,看到他们,未语先笑,温柔的眉眼就像一碗陈年佳酿,瞧上一眼,便能醉人。 英岚,英家长女,英雄和英娇的大姐,天骄榜第十,玉人榜第三的大美人。 “小雄你这是怎么了?” 见英雄捂着鼻子,女子快走几步,拉开他的手,吓了一跳,忙拿出自己的手帕,心疼的为他擦拭血迹。 “二姐打的。”英雄毫不犹豫的告黑状。 第十九章 我的大姐是扶弟魔 “瞎说!”瞥了英娇一眼,英岚嗔道,“娇娇是除了娘之外最疼你的人,恨不得把你塞刀鞘里贴身保护,哪里会舍得打你?” 说实话没人信,英雄觉着自己做人肯定有问题。 “真的,不信你问二姐。” “是我打的。”英娇点头。 “啊?为什么呀?”英岚很是不可思议。 “他自己撞我刀鞘上了。” 英岚噗嗤一笑,指尖点点英雄的脑门:“该!让你一天到晚的皮。” 英雄告状就是为了图一乐,所以也不多纠缠什么,指着大姐手里拎的小包袱问:“姐,刚才跟你说话那个是夜枭的人吧,里面装的什么宝贝,要一大早就送到家里来?” 夜枭是直属八极宫的监察密探部门,一直由英雄的母亲蒋秋云掌管。 不过,这几年她好像有意要把英岚培养成接班人,所以将许多细节类的事务都交给了大女儿处理,导致她成了英家除老爹之外最忙的一个人,经常十天半个月都见不着面。 “这个啊,是给你的。”英岚把包袱塞到弟弟怀里,“昨天听闻爷爷要你去斑奴山,我就调阅了家族近百年所有成功降服白虎的人员记录。 只可惜,上面所有的记载都非常浅显模糊,并没有多少能让你借鉴或者走捷径的经验,姐姐翻看了一夜,也只得出一个不算规律的规律。” 英雄怔住,再细看大姐脸色,果然发现了几分隐藏在精致妆容之下的疲惫。 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头十八年的人生很操蛋。 仗着自己是废柴,就把所有的过错都推给命运,心安理得的享受安逸和家人的疼爱,却从未想过父母和姐姐们为他做过多少,付出过多少。 最让他感到愧疚的是,无论他怎么或主动或被动的辜负他们的期盼,都没有遭受过丝毫的埋怨与逼迫。 他们只是默默的宠着他,爱他,为他挡住了所有的风风雨雨。 想说声对不起,但喉咙不知被什么给堵住了。 看出了弟弟的异样,英岚微微一笑,抬手捏捏他的脸:“真是个傻孩子,我们是一家人,胡思乱想什么呢?也就因为你是咱们家唯一的男丁,姐姐若是男儿身,早搬进青宫去住了,才不管你这么多。” 英雄挠头:“其实,我一直都希望将来继承父亲位子的人是大姐,在整个英家,没人比你更合适。” 英娇在一旁默默点头,表示同意。 英岚愣了愣,随即拍了下英雄的脑门:“这天下间哪有女人主事的道理。要是姐姐真成了宫主,那八极宫的魔道之名可就实至名归了。” “那又如何?回头你当了宫主,夜枭给我,二姐掌兵,咱们姐弟三人横扫九州,哪个不服,就打到他服,把正道全灭了,那咱们魔道就是唯一的正道!” 英雄浑身侧漏着霸气,英娇听一句点一下头。 这话太符合她的胃口了。 英岚咯咯娇笑,嗔道:“你们俩呀,傻起来还没完了。 行啦,说正事,我昨晚总结出的那个规律对你很不利,所以建议你今天找机会去见一见父亲,听他怎么说。” “什么规律?” “近百年里,前往斑奴山参加考验的英氏子弟共有二百七十八人,成功者只有六十三人。 失败的二百一十五人中,挑战最低品级,也就是三品实力白虎的有二百零四人,其中,重伤五十九人,死十四人。 而成功的六十三人中,有四十五人选择挑战的是四品以上实力的白虎。” “啥?你是说,选择实力越强的白虎,反而越好通过?这是什么道理?” “没有道理。我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白虎品级越强,灵智也就越高,它们更看重挑战者的整体表现,而不是单纯的蛮力。” “那四十五人挑战时都什么境界?” “最强者四品上,最差者三品。” “……” 大姐,这就是你劳累一宿得出的结论?那些人能成功,明明是因为人家足够强,跟白虎品级高不高有啥关系? 一个四品上的家伙,也没脸去挑战才三品的白虎吧?! “我还没蠢到连这个都考虑不到的地步。” 疼了十八年的弟弟,英雄一撅屁股,英岚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于是便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四十五人中最弱的那位,选择挑战的白虎实力接近五品,而最强的那位四品上,就是我们的父亲。当时他也像你这么大年纪,挑战的则是虎王,境界已经达到了八品。 其余成功的十八人所选择的白虎境界差也在一品中到两品之间。 至于失败者们,几乎无一例外都败于只强于自身半品或一品的对手。 这些,足够支撑姐姐的结论了吧!” 英雄无言以对,但内心却依然没有半分愉悦可言。 因为很明显,白虎品级越强,灵智越高,沟通性自然也会越好。理论上讲,确实如大姐所言,比对付只有蛮力的低品级成功率高得多。 但是,这个“高”也是相对的。 老爹当年敢挑战八品虎王,是因为他有四品上的底气,起码能在虎王爪子底下过两招,成功引起虎王关注他其它能力的兴趣。 他英雄有啥?本体一品,加上星月盘还不到二品,挑战虎王肯定没资格,估计连面都见不到,可就算学老爹挑个与自己有三品境界差的,撑死也不过五品。 五品,这正是异兽最尴尬的境界,刚刚脱离低级,有了灵智,但不多,且野性并未完全褪去,高不成低不就。 万一他刚上去就被人家一爪子给拍死,咋办? 可要是挑低品级的吧,一切就都没了意义,还是得靠蛮力。 当然,不管怎样,这都是姐姐的一番好意和心血。 “明白了,谢谢姐,我会好好查看这些记录的。” 英雄提起手中的小包袱,笑的特别乖巧。 “唉……”英岚扶额叹息,眼神就像在说“我怎么有个这么笨的弟弟”似的。 “记录我都看过几遍了,还拿给你做什么?难不成,你自觉比姐姐还要细心聪明?” 要论见识,英雄敢说天下第一,毕竟这是穿越人士天然必备的,但说起智商,他也就是一普通人,还真没脸觉得自己比大姐更聪明。 “那这包袱里面是啥?” “家族传统,每一届前去斑奴山接受考验的英氏子弟,都会被安排在山下的昆仑学宫住两天,目的则是让他们有机会接近和交好里面的学子,为自己将来的发展寻找可能的助力。 而这个包袱里面,就是我特意给你总结挑选出来的学宫各类人才资料,你可要好好的看。将来当了宫主,想坐稳位子,你必须有自己的嫡系班底,这些人不可或缺。 早一点接触,就算暂时还不能为你所用,结份善缘也是好的。” 不但彻夜给找出了考验规律,还连未来的辅助都给安排了,摊上这么个扶弟魔姐姐,身为弟弟,英雄除了感动和为不知道在哪儿的姐夫默哀之外,无话可说。 第二十章 落魄的男猪脚 “走吧,我们去吃饭。耽误了这么久,娘肯定要生气了。” 不想气氛变得沉重,英岚笑着拍拍英雄的胳膊,当先向母亲的院子走去。 “对了,听说你这次出门,带回来一个小媳妇儿?” 英雄顿时激动的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谁?谁又在外面造我的谣?我要灭了……” “娘派人告诉我的。” “呃……娘误会了,苏晏晏才不是我找的媳妇,她……她是我抓的俘虏。 对,应该说是奴隶才对。” “嗯,大战三百回合,以一品实力,力擒三品中的浩然宗掌门之女,小弟你可真厉害呢!” 英雄急的直挠头,却不知道该怎么辩解,余光瞥见跟在后面的小丫鬟,忙用手一指,“家巧可以为我作证。” “啊?”家巧正沉浸在猛然听到“小媳妇”这三个字的震惊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愣才老实回答道:“我……我不知道,但少爷那晚是提着裤子回来的,想必……应该打的很激烈吧……” 这话说的,英岚登时就笑的不行了,攀着英雄的肩膀还直往地上出溜。 好一会儿站稳,她非常严肃的冲弟弟竖起了大拇指。 “小弟,你真的很厉害!” 黄泥巴掉进了裤裆里,英雄以手扶额,欲哭无泪。 这时,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鹰唳。 英岚神色一凝,走到一旁,从腰袋中拿出一只皮手套戴在了左手上。 紧接着,一只白底黑斑的龙隼箭一般直射而下,离地七八米时才猛地展开羽翅,扇起一阵劲风,稳稳地落在英岚左臂。 英岚解下龙隼脚上绑的信筒,又掏出一条肉干喂给它,然后才震动手臂,让龙隼飞离,看的英雄满心各种羡慕。 龙隼是标准的猛禽,威武且漂亮。他一直都想养一只当宠物,无奈这鸟的性情十分刚烈,熬起来又费工又费时,他没那个耐心,再加上龙隼一生只认一个主人,想捡现成都不可能,只好作罢。 英岚很快就看完了信上的内容,神色凝重无比。 “出了点急事,不能陪娘吃饭了,你们替我向娘和晏晏告声罪。” 不待回应,英岚纵身跃起,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池水对岸的回廊拐角。 “你说咱娘也真是的,大姐都没有继承宫主之位的可能,却还让她这么劳累,免费劳力也不带这么用的吧?!” 英雄咂吧咂吧嘴,站着说话不腰疼。 英娇瞥他一眼,“你早点有用,大姐就能早点轻松。” “咳咳咳……”英雄被噎的无地自容。 “别愣着了,快去吃饭,吃完饭去演武场,我要验证一下你的修为。” “……好。” 看着二姐酷飒的背影,体会到她话语中藏着的关心,英雄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姐姐们都对我寄予厚望,万一我斑奴山之行失败,估计就只剩下离家出走这一条路了。家巧,你愿意跟着少爷风餐露宿,浪迹天涯么?” “少爷一定能成功的!” 家巧握着拳头给他打气,小圆脸上没有丝毫的怀疑。 英雄笑了,仿佛一下子获得了许多力量似的,挺胸抬头。 “走,吃饭去!” …… 中午,被二姐名为验证实则是单方面殴打的英雄,因为老爹的一道谕令,又不得不坐车离开了碧莲苑。 嗯,他连路都走不了,是家巧抱他上的马车,这有多丢人,就不提了。 八极宫宫主召浩然宗掌门之女觐见,顺便赐膳,而英雄不能进宫,也就意味着,他午饭得饿着,或者就在马车上吃。 其实,老爹召见的是苏晏晏,他完全没必要跟着,但为了能从老爹那里得到一点关于“斑奴山考验”的提示,他只能如此。 苏晏晏已经被母亲领着进了宫门,英雄的马车等在宫外。 他就像条死狗一样瘫在车上,头枕着家巧柔软圆润的大腿,时不时张嘴吃一口小丫鬟喂过来的点心,把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封建二世祖形象表现的淋漓尽致。 “二小姐下手怎么都没个轻重的呀?” 瞅一眼英雄额头嘴角的淤青,家巧就一阵心疼,恨不得以身代之。 “二姐也是为了我好,斑奴山的那帮大花猫可不会因为我爹是家主就爪下留情。”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她就不怕把您给打伤了,更难通过考验么?” “所以说,二姐下手绝对是有轻重的。她只是在不影响到我的前提下,用最大的力道让我明白考验的残酷。 再者,不管二姐有多厉害,我们修炼的都是英家功法,真气运行和招式有迹可循,而那群白虎却不是这样。 它们最低都有三品的实力,动作全凭捕猎本能,毫无章法。二姐揍我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尽快提高我的预判和敏捷能力。 因为,在白虎面前坚持的时间越长,通过考验的可能性就越大。” 对待自己的小丫鬟,英雄一向都很有耐心。毕竟是他一手养成的,三观培育必须小心翼翼,万一养“坏”了,可没有返工的机会。 这时,车外忽然传来一阵呼喝嘈杂的声音,听着好像是一群人在追赶辱骂什么。 谁呀?这么大胆子,敢在八极宫门前撒野? 英雄支起上身,透过车窗向外望去,就见一名衣衫破烂的少年坐倒在附近的地上大口喘气,而不远处的路口,七八个汉子正对着他破口大骂,却畏于八极宫前守卫的凶悍,不敢靠近。 英雄注意到,那少年破烂衣衫的前襟上,绣有一个快要看不出来的白虎纹样。 这是英氏子弟才有资格使用的绣饰。 “去问问他是谁,发生了什么事。” 家巧领命下车,不一会儿回来禀报说:“他叫英睿,是咱们英家第十三房支脉的后裔。 几个月前,他为了给母亲治病,借了高利贷,如今母亲的病没有治好,债务却已经到期。有人上门讨债,言语辱及了他还没有下葬的母亲,被他给打了,那些汉子就是那人叫来的帮手。” 果然是个远房亲戚,没想到在这霜州城,还有英家人能落魄到如此地步。 英雄摇了摇头:“知道往宫门前跑,倒是不傻。嗯……你再去,问他愿不愿意把命卖给我。如果愿意,他的债务和母亲葬礼的费用,我替他出了。” 这次家巧回来的很快。 “少爷,他说愿意,但只卖一次,生死不论!” 嗬!小样儿还挺有志气,放到故事里,这拿的就是标准男猪脚剧本啊! 第二十一章 挨打别怂 英家家谱自先祖太山镇守霜州开始,距今已经延绵四千多年,有明确文字记载的谱系共三十七支。 如果放在太平盛世,英家现在的人口估计早就有了几十上百万,但中土和平的年份实在太少,除了各方势力倾轧,国家战争之外,还有百年一次的异兽大潮。 英家作为霜州的守护家族,首当其冲。 到如今,英家三十七支谱系中,还没有彻底断绝的,只剩下五支。 当然,这也有数百人口,出几个落魄穷困的家户,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人人都有穷亲戚,如果你没有,那你就是那个穷亲戚。 英睿欠的债并不多,算上利息也不过十贯,撑死能买英雄身上衣袍的一只袖子。于是,英雄让家巧给了他二十两银子,一半还债,一半安葬母亲。 英睿没有废话,捧着银子对马车深深弯腰施礼,然后转身大踏步的离去。 “少爷,您明明是为了帮他,为什么非要强调买他的命?不过二十贯钱,还没您平日里给家巧的零花多呢!” “你怎么知道我是为了帮他,就不能是少爷我看上了他那条命么?” “又糊弄人家。”小丫鬟撇嘴,“您是英家长房嫡孙,八极宫的少宫主,只要说句话,外面不知道有多少高手愿意为您卖命。 若是您沦落到需要这种人帮助的地步,那第一个该死的人就是家巧,因为我太没用了!” 英雄抬手拍拍她的脸:“傻丫头,你的命金贵着呢,少爷我可不舍得拿来用。” 家巧甜甜的笑,露出了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家巧愿意。” “我不愿意!” 英雄摇了摇头,重新在她腿上躺好,幽幽地说:“我曾经看过很多故事,故事里的主人公大多都像英睿一样命运多舛,受尽苦难,穷的只剩下一身骨气。 但他们就凭着这点骨气,不向命运低头,发愤图强,一步步走上人生巅峰,将看不起和欺辱过自己的那些人通通都踩在脚下。” “您觉得英睿也会像他们一样?” “这倒不一定。不过,那些故事里的主人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因为受到过的欺压太多,导致思想都有点问题,自尊心又强又脆弱,常常一言不合就杀人全家,还要抢人家的女眷。 什么老婆、妹妹、丫鬟甚至老母,通通往房里收。爽则爽矣,却太变态。 少爷我防患于未然,不管英睿是不是这样的人,都把事情限定在交易的范畴内,既能帮助到他,结下份善缘,又不会让他感觉被施舍,被看不起,两全其美。” 家巧听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懵懂的问:“做善事也这么麻烦的吗?” “做善事永远都比做坏事麻烦。升米恩斗米仇的故事我讲过,你应该记得。” 家巧点点头:“可是……这样做善事,您不觉得委屈吗?” “为什么要委屈?少爷我做善事是为了满足良心,让自己获得愉悦感,关他人屁事? 你也要记住,以后在做好事之前,先保护好自己。我们可以不在乎他人的感恩,但不能把一片好心喂了狗。 当然,也不要因此就绝了善良的心思,怎么想就怎么去做,大胆一点,不管发生什么,都有少爷给你兜着。” 家巧抿紧了唇。很明显,只知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她,一时间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良久,她忽然高高撅起了嘴,“您说的那些故事里的主人公,都是贱人!” 英雄一呆,旋即哈哈大笑。 不多时,苏晏晏从宫门出来,让身后的侍女去她的马车,自己则钻进了英雄这辆。 “我娘呢?” “伯母今晚住宫里,还说你已经长大,明天就不送你了,她会在宫里等你凯旋归来。” 这算是老妈给我的打气鼓励? 英雄笑笑,又问:“我爹说啥了?” “喏,伯父让我给你这个。” 苏晏晏扔给英雄一张条子,然后顺手将家巧拿着的一块点心抢了过来。 家巧立刻对她怒目而视,她却吃的摇头晃脑,一副“你来打我呀”的贱样儿。 “你是不是有病,没事儿总欺负孩子干嘛?”英雄皱眉。 “孩子?”苏晏晏差点噎着,不无嫉妒的上下指着家巧的胸臀,“谁家孩子能长这么一副好生养的身板儿?” 家巧也顾不上瞪眼了,目光哀怨的看着自家少爷。显然被少爷当成孩子,让她很受伤。 “我就多余向着你。” 英雄无语摇头,拿起那张条子一瞅,顿时傻眼。 纸条上只有四个字:挨打,别怂。 这意思是说,让我乖乖的被白虎揍,等人家揍爽了,保不齐会给我个安慰奖? 亲爹啊!感情当年您就是这么通过考验的。 话说,您不怕唯一的儿子被打死,或者更惨,半身不遂吗? “回家!睡觉!” 等半天等来这么个提示,英雄哭的心都有,颓然往后一躺。 妈蛋,日子不过了! 转过天来,阳光明媚,秋高气爽。英雄吃饱喝足,带着苏晏晏和家巧登上马车,刚出碧莲苑的大门,就看见门外杵着一个人。 那人十七八岁的年纪,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身上穿了一套因浆洗太多遍而发白的青灰色衣衫,右肩扛了个小包袱,左手则拿了柄直刀。 他身形瘦弱单薄,形销骨立,但一双眼睛里却没有半分卑微或怯懦。 “英睿拜见少宫主殿下!”一见到马车,他立刻躬身施礼。 “你来做什么?”英雄诧异地问。 “我的命已经卖于殿下,自当前来供殿下差遣。”英睿顶着一张毫无表情的扑克脸,口气理所应当。 太骄傲?还是死心眼儿? 英雄笑笑:“令堂的后事办完了?” “昨日母亲已经下葬,多谢殿下动问。” 英雄摇头:“我买的是你的命,不是你的身子。回去吧,有需要的时候,我会派人寻你的。” 英睿不动,“殿下身周高手忠仆无数,真到需要人卖命的时候,根本轮不到我。” 所以,你为了早点还清欠债,就赖上老子了? 说话只说一半,跟谁耍酷呐?真该打发你去二姐那儿,中二病和扑克脸呆在一起,肯定很好玩。 “随你。车上有女眷,没你的位置,能跟上就跟着吧!” 英雄关上车窗,示意福伯继续前行。 被逼上斑奴山,老娘不送送也就罢了,俩姐姐也都没了影,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放养了,正郁闷呢,哪有心情跟一个脑子一根筋的傻小子掰扯? 爱咋咋地吧! 第二十二章 一声狗叫一文钱 “喂!小子,你的刀是哪里来的?” 马车缓缓前行,福伯斜眼瞅着无声跟在一旁的英睿问。 “回老伯的话,这是家祖父的遗物。”英睿扑克脸没有丝毫变化,但对老人家的尊敬不缺。 福伯挑了挑花白眉毛,细细打量他一番,又问:“英启胜是你什么人?” 英睿转过脸看着福伯:“正是小子祖父。” 福伯表情凝重下来:“老夫曾在宫内见过你爷爷,他曾担任太老爷身边的虎卫首领,归英尘管辖,是条不错的汉子。” 英睿抱拳郑重施礼:“谢老伯!” “老夫记得,你爷爷殉职之后,太老爷曾赐你家良田百倾,金玉无数,还破格提拔他的独子进宫任职,为何如今你却是如此落魄模样?” 英睿脸上浮现出浓浓的恨意,却抿紧唇,只是再次躬了躬身,显然并不想对外人展示自己的伤疤。 福伯嘿了一声,也没继续多问,轻甩鞭梢,让马匹提速。 英睿加快步伐,沉默跟随。 车厢里,英雄全程听完两人之间的对话,嘴角微微一勾,朗声问:“英睿,你如今什么境界?” “二品上,只差一步晋入三品。”英睿答道。 “这也不算很低了,为什么昨天会被几个地痞追的那么狼狈?” “辱及家母的人,我已经惩罚过了,其他人是为了讨债,我理亏。” 意思是只打该打之人?倒是蛮有原则的嘛!嗯,还知道往宫门前跑,固执但不迂腐,勉强算个可调教之才。 不过,这种总要人猜的说话方式真是欠揍。 “家巧,给他一瓶淬骨丹。” 炼气士的修为境界,每一品之间都有着质的变化,特别是在低品级阶段,人体还没有彻底脱胎换骨,承受不住突然的改变,若是没有相应丹药辅助,很容易晋级失败,轻则受伤,重则瘫痪,死掉也不是没有可能。 英睿所言只差一步,差的就是丹药。 家巧打开随身包裹,拿出一枚小瓷瓶递到窗外。 英睿没有接。“殿下,我已经拿了你的钱,不能……” “老子身边不要废物,你不尽快提升实力,怎么为我卖命?同理,今后每月你会领到五百文工钱,够你吃饭了,免得饿死,让老子血本无归。” 英睿沉默片刻,双手接过瓷瓶,“谢殿下赏赐。” “别觉得不好意思。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不想一辈子低头,那就努力让自己变强。我很期待将来你还给我的是两千贯钱,而不是一条命。” 英睿脚步顿住,望着马车已经关上的车窗,身体微微颤抖,眼眶也红了起来。 他的修为在去年就已经可以晋升三品,但因为母亲身体不好,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拿去换了药,连市面上最劣质的淬骨丹都买不起。 手中的瓷瓶即便扣着瓶塞,依然有淡淡药香散出,足见是少有的极品,价值绝不下百贯。 大家同为英氏子孙,差距如此之大,如果放在以前,他会咒骂命运的不公,但英雄的这一番话却点醒了他。 少宫主的豪奢地位,是人家那一脉祖上用鲜血换来的,他英睿为何不能也用自己的努力和鲜血去换? 命运不是一成不变的,没有光鲜强大的先祖,就自己去做那个“先祖”,从零开始,重塑辉煌,又有何不可? 英睿深吸口气,将瓷瓶郑重的塞进怀里,拍了拍,刚要抬步前行,忽听一声“啪”的脆响,紧接着后背便传来了火辣辣的疼痛。 …… 马车里,英雄敲了敲车厢壁:“福伯,下次我娘再让你抽我,就不用再拿好酒跟你换了吧?!” 福伯呵呵一笑:“少爷说笑了,老奴哪敢对您动手?” 英雄咧了咧嘴,心情舒畅。 家巧听得一脸懵逼:“少爷,你们在说什么呀?” “哎呀,真笨!”苏晏晏说,“福伯明显认出了英睿,而且当年跟他爷爷的关系应该还不错。 老人家想帮英睿,又不想表现的像在施恩,所以就故意打听他的家事,好让小雄雄了解到他爷爷对八极宫的牺牲和他的境遇悲惨。 小雄雄顺势就给了他淬骨丹,并承诺每月都发工钱,目的是告诉福伯,故友子孙的事情,不需要他老人家再操心了。 至于小雄雄说不用再拿好酒换,和福伯的‘哪敢对您动手’,就是他们俩之间的交易,下次伯母再罚他,福伯会放他一马。” 家巧听懂了,但眼睛还是跟蚊香圈一样。这样复杂的人心层面交流,远不是她那简单的小脑瓜能够理解的。 “别想啦,你不需要懂这些,把少爷我伺候好,就是你这辈子唯一的任务。” 英雄笑着捏捏小丫鬟的鼻尖,又对苏晏晏道:“你说的也不算全对,福伯真正的目的,是把对英睿施恩的机会送给我。 毕竟他老人家不需要手下,而我还两手空空。” 苏晏晏眨巴眨巴眼,竖起大拇指:“今后谁要是再说你是废物,那他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英雄呵呵一声,“以后不准再叫我小雄雄。” “小雄雄小雄雄小雄雄……” 苏晏晏展露出人类的复读机本质。 车厢外,福伯拿出酒葫芦抿了一口,笑眯眯的哼了两句小曲儿,扭过头想看看英睿有没有被少爷点醒,脸色却在下一瞬变得铁青。 英睿被五匹马包围了。 马上骑士都衣着华贵,左胸前襟绣有白虎纹样,显然俱是英家子弟。 为首一人相貌英俊,拍打着手中的马鞭,趾高气昂,就差把“飞扬跋扈”这四个字写脸上了。 摸摸后背上的衣衫裂口,英睿握紧直刀,盯着那人的双眼中没有怒火,只有仇恨。 “英睿,听说你那个病痨鬼的娘终于死了,下葬钱有没有啊?没有就吱一声,今天爷儿的心情好,不用你从胯下钻,只要蹲地上学几声狗叫就行。 嗯……就一声一文钱吧!叫的越多,爷儿赏的就越多。” 那人话音落下,旁边立刻有人凑趣:“那他今天岂不是要发家致富了?” “哈哈哈哈……” 五人肆意大笑,引得街上行人纷纷侧目。 英睿握刀的手指节已经发白,似乎在极力忍耐拔刀的冲动。 之前福伯问他为何如今会如此落魄,答案就在眼前。准确的说,正是因为眼前人父亲的一手策划,他才会落得今天这样家破人亡的境遇。 此仇不共戴天! 至于胯下一说,则是因为他是通过钻别人的裤裆,才借到了给母亲治病的高利贷。 这是他目前人生唯一且最大的耻辱,但他从未后悔过,哪怕再来一次,哪怕明知母亲的病治不好,他也愿意。 不过,愿意不代表能让人随意羞辱,尤其是来自仇人的羞辱。 他很想拔刀上前与这些人拼命,可他只能忍耐。 因为他现在的命,已经不属于他。 “叫啊!倒是快叫呀!汪!汪汪!汪……啊——” 学狗叫逗英睿那人突然捂住脸惨叫,手拿下来时,脸上赫然嵌着四枚铜钱,鲜血淋漓。 “一声狗叫一文钱,这么好玩儿的游戏,怎么不叫上我呢?” 英雄的马车不知何时倒了回来。 只见这位少宫主胳膊支着车窗,正没睡醒似的打哈欠,旁边一位绝色美少女笑靥如花,手里抛着十几枚铜钱,一脸跃跃欲试的兴奋。 第二十三章 杀人哪有诛心好玩 带头羞辱英睿那人名叫英松,和英睿一样出身英家第十三房,两人的祖父是亲兄弟,彼此也算不太远的亲戚。 不过,英松的家境地位可比英睿强得多。他父亲是镇守霜州西北边境的大将,位居八极宫十八魔将之一,虽然排名最末,却也是实打实的权势贵族。 而据英雄从大姐那儿听来的消息显示,秘密表示支持二叔的五位魔将中,就有英松他爹。 “见过殿下。” 英松不想施礼,但没办法,他爹现在还在人家爹手下混,表面上得说的过去。 至于前天英雄打晕英吉并砍杀英府内卫的事情,他也听说了,却不在乎。 反正老爷子下令英雄上斑奴山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绝不会让这个孙子继承宫主之位。 “敢问殿下,为何伤人?”礼施完了,他立刻开始问罪。 “对呀,你为什么伤人?”英雄一脸无辜的转问苏晏晏。 “不是他们在玩一声狗叫一文钱么?”苏晏晏表情比他还无辜,“那人刚刚叫了四声,姑奶奶觉着好听,就赏了他四文钱,童叟无欺呀!” “你放……” 那人刚把脸上的铜钱抠下来,闻言顺嘴就骂,冷不丁一根鞭梢如灵蛇摆尾一般出现在他眼前,啪的一声将他抽落马下,一张原本还算不错的俊脸登时就不能看了。 英松勃然大怒,视线望过去,看清持鞭人的模样,气焰瞬间就哑了火。 蒋福,八极宫主母的家奴,地位超然,仅次于太老爷身边的英尘。 英松敢不将英雄放在眼里,是因为大家都是年轻后辈,就算打起来,长辈们也没脸搀和,可面对蒋福时就完全不同了。 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要是得罪了掌管夜枭的蒋秋云,他英松可能没事,但他爹会不会被穿小鞋,可就不好说了。 “这女子好生无礼,她是谁?” 蒋福惹不起,他只能把矛头固定在英雄和苏晏晏身上。 “福伯,你的面子可比我大多了。”英雄不无郁闷的说。 若是一般家仆,听到这样的话,怕是会吓得立马跪地告罪,但蒋福却只是坦然一笑:“都是主家抬爱,老奴受之有愧。” 我信你个鬼! 英雄撇了撇嘴,又对苏晏晏道:“人家问你话呢,你是谁?” 苏晏晏无辜小表情不变:“人家不是你的俘虏吗?” “俘虏?”英松皱眉,“那就是奴隶喽!” 英雄点头:“你要这么说,倒也不算错。” 英松冷哼:“一个奴隶,竟敢伤我英氏子弟,以下犯上,该死!” “哇!好吓人啊!”苏晏晏轻拍自己的平平无奇,嗲嗲的问英雄:“怎么办?他好像要杀人家。” “那你就让他杀一下嘛!都是亲戚,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苏晏晏做沉思状:“真杀?” “随你。” “好嘞!”苏晏晏像个听见要被打就兴奋的变态一样,跳下车来到英松马前,扬起小脸,“我来了,你杀吧!” 英松有点懵。一是因为苏晏晏的明艳倾城,二是搞不懂英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闯了祸把家奴丢出来背锅这种事,在大户人家里非常正常,但那一般都是无奈之举。此时的英雄可远远还没到无奈的地步,单从他前日对待英吉的方式上来看,这么快就认怂也不像他的风格。 更何况,如此极品的美人儿,他真舍得就这么丢出来? 感觉有诈,动不动手呢? 他在那儿犹豫,苏晏晏却已经不耐烦了。 “喂!你杀不杀?不杀的话,老娘可就杀了。” 你杀?杀什么? 英松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点银光乍现,刁钻狠辣的刺向他的腰肋。 他心中大骇,身体本能倒向马的另一边,落地后顺势拔出鞍旁长刀,自马腹下朝苏晏晏捅去。 好歹是魔将之子,他人品不怎么样,实力却一点都不虚,三品下的境界,在这个年纪虽比不上天才,但也算佼佼者了。 不过很可惜,苏晏晏恰好是个天才,还是天骄榜第七,天才中的天才。 只见女孩儿面对刀尖不慌不忙,软剑轻轻一拨,长刀便歪向一旁,划伤了马腿。 马匹顿时受惊,长嘶而起,英松不及闪躲,被撞了一个趔趄,还不等他站稳身形,银光便来到了面前。 他下意识的举刀格挡。 “啊——!” 英松倒地大声惨叫——他持刀的手已经齐腕而断,血流如注。 这一幕快逾闪电,场间没人反应的过来。 “杀了她!给老子杀了她!” 英松嘶声大叫,他的侍从们这才惊醒,忙纷纷拔刀出鞘,扑向苏晏晏。 忽然,一阵狂风袭来,风中裹着一条马鞭,噼啪一阵脆响之后,所有人便都捂着脸倒在地上,翻滚呼痛。 英雄看的呲牙咧嘴,心说福伯的鞭子怎么总爱往别人脸上招呼?出手就毁容,心理有够变态的! 狂风呼啸而过,蒋福已经站在了苏晏晏身后,目光阴冷的扫过场间,厉声开口:“这位是八极宫的贵客,浩然宗掌门千金苏小姐,尔等竟敢当街对她无礼,是想挑起霜、洛二州冲突吗?” 众人顿时傻眼,英松更是仿佛忘记了疼痛,愣怔片刻,猛地转头看向英雄,目呲欲裂。 “你……耍我!” 英雄笑容灿烂:“就耍你了,怎么着?过来咬老子啊!要不你也学狗叫吧,一声给你一贯。别担心,老子有的是钱,不会骗你的。 多叫几声,养老钱就有了,残废也没关系,多好!” 英松呆住,脸色煞白,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刚刚他只是因为被伤而愤怒,此时才反应过来,再过不到半年,他就二十了,今天是他最后一次前往斑奴山参加考验的机会。 用刀的手被砍断,几乎就等于成了废人,而一个连家族核心都无法进入的废人,下半辈子除了混吃等死之外,还能做什么? 想起自己那几个对家主继承权虎视眈眈的弟弟,英松顿时后悔的无以复加,如丧考妣,心如死灰。 英雄见状,就跟大热天吃冰棍似的,一个字:爽! 杀人太下乘,哪有诛心好玩儿? 呃……这种行为,似乎有点像家巧口中的那种贱人啊…… 这时,一辆简朴的小马车吱吱嘎嘎的驶了过来,在英松身旁停下,窗帘掀开,露出一张苍老面容。 “你们不去城外十里亭集合,聚在这里所为何事?” “尘爷爷!”英松闻声,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大哭道:“英雄无故伤人,设计残害同族,求尘爷爷为我做主啊!” 老者正是英尘。他看了英松的断腕一眼,又瞧瞧持剑的苏晏晏,最后视线才落在始终没有下车的英雄脸上。 “雄少爷,英松所言可属实?” “你现在代表的是太老爷?还是你自己?”英雄不答反问。 英尘眯眼:“老奴自然不敢擅自代表主人。” 英雄嘴角冷冷一勾,拍了拍车厢:“晏晏,英睿,时辰不早了,咱们还要赶路呢!” 言下之意,你个老奴才没资格质问本少爷! 第二十四章 美人不够用 眼看着英雄的马车一点点远去,英松急的不行。 “尘爷爷……” 英尘眼中精芒一闪,就让他骇然闭嘴。 “你。”老头儿目光随意看向还坐在马上的三人之一,“告诉老夫这里发生了什么,不得有半句隐瞒虚言。” 那人虽然也姓英,但属于旁支中的旁支,哪敢在英尘面前耍心眼?当下便从他们羞辱英睿开始,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英尘听完,眉头就紧紧皱起。 他对于双方的恩怨也有所耳闻,起因不过是一栋祖宅。如今英松家已经得到了宅子,彻底胜利,却还要对已成孤儿的英睿赶尽杀绝,同宗亲戚恶毒若此,实在该死至极。 冷哼一声,他道:“欺辱同宗兄弟,对八极宫贵客喊打喊杀,真是寡廉鲜耻,胆大包天,还敢让老夫为你做主?” 英松汗如雨下,手腕被忽略的疼痛又开始清晰起来。 摇了摇头,英尘遮起窗帘:“既然你已经受到了惩罚,当记住这次教训,以后好自为之,快去治伤吧!” 车轮吱吱嘎嘎前行,似乎不堪重负,英尘盘膝坐在摇晃的车厢内,良久轻轻一叹。 “英家一代不如一代,也就雄少爷还算有一点刀胚模样。冥君保佑,但愿他能顶住太老爷的压力,不要太早折断才好。” “哇!好久没有削人削的这么爽了。”苏晏晏一跳上马车就毫无淑女形象的笑,“你们不知道,在洛州的时候,我爹管我可严了,比试切磋不小心伤到别人,都会挨一顿板……子……你们什么意思啊,干嘛都这么看我?” 此时此刻,英雄瞅她的眼神无比嫌弃。 “离远点,俺娘不让俺们跟随便就断人手脚的恶毒女人玩。” 家巧连连点头。 “说谁恶毒呐?”苏晏晏气的踹他一脚,“英松是魔将之子,只有我这个外人动手才能不留后患,人家明明是为了帮你! 而且,你还让我杀人呢,到底谁恶毒?” “杀人不过头点地,死了就一了百了。你这样让人家成了残废,一辈子都要活在痛苦之中,当然更恶毒。” 家巧点头点的像小鸡吃米。 “你……气死我了!” 苏晏晏一个虎……呃,一个猫扑,直接骑在了英雄肚子上。 “赶快跟姑奶奶道歉,不然就打爆你的狗头!” “你你你不要脸,快从少爷身上下来!”家巧面红耳赤,甚至还有点羡慕。 “不下!”苏晏晏冲她挑挑眉毛,“你已经听说了吧,姑奶奶可是很有可能成为你家少夫人的哦! 警告你,现在开始对姑奶奶客气点还不晚,否则的话,以后不但天天给你穿小鞋,还要把你嫁出府去,一辈子都甭想再见你家少爷一面。” “你敢!”家巧的脸色瞬间由红转白,色厉内荏道,“少爷才……才不会允许你那么做呢。” “呵呵,你是不是傻?满中土哪有男人会管后院里的事?他就算再不要脸,总得顾忌八极宫的声誉吧!” 家巧哑口无言,近乎绝望的看着英雄,一副随时都会崩溃大哭的模样。 “适可而止啊!”英雄头疼不已,“惹哭家巧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玩。”苏晏晏完美诠释着什么叫欠。 英雄满头黑线,只好又哄家巧道:“别胡思乱想,她成不了咱家少夫人。少爷我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会娶一个玉人榜上才排第四的丑八怪?” “你说谁丑……” 苏晏晏刚要瞪眼,忽然想到什么,又冷笑起来,掰着指头数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近十年的玉人榜冠都是龙胆夫人。 传闻她是戎州药神部的首领,麾下蛊兵数万,且容貌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只可惜早已嫁人,轮不到你了。” “嫁人又如何?”英雄满不在乎,“老子找老婆,看重的是感觉,只要感觉对了,哪怕她是青楼女子,一样会娶。” 还有半句话他没说:人妻属性,太可以了! “你不在意女子的贞洁么?”苏晏晏诧异的问。 “那玩意儿就是个屁!” 作为一个钢铁直男,英雄当然也希望自己是妻子的第一个男人,但若是天不从人愿,也不是非得有那层膜不可。 苏晏晏眸子亮晶晶的看了他一会儿,又撇撇嘴,说:“就算龙胆夫人看上了你,愿意改嫁,按照药神部的规矩,你也只能入赘过去。 这也行吗?” 英雄:“……” 他对入赘倒是也没多么强烈的抵触心理,只是家里这边实在离不开他,但凡有个哥哥或者弟弟,他都敢说行。 苏晏晏笑笑,接着掰下第二根手指:“排在第二位的美人倒是没什么显赫的身份,只是一名普通的商人之女。 不过,我听说她年初的时候被梁国太子接去了国都,这已经大半年的时间过去了,怕是肚子都该鼓起来了吧?!” 她斜乜着英雄,坏坏的挑眉毛:“梁国就在霜州境内,若是你这位少宫主一纸令下,要那太子将美人献上,估计他不敢不从,就是不知道伯母会不会因此而打断你的腿呢?” 英雄继续无语。 因为一个女人就引发一国王室对八极宫不满,这是妥妥的昏君行径,百分之一千会被写进史书,老娘也绝对会大义灭亲,打断他两条腿栓在家里当猪养。 苏晏晏神情越发得意了,“玉人榜第三,是英岚姐姐,就不用说了。 姑奶奶前面三个人,你一个都得不到,只能选比我更丑的丑八怪,啧啧啧,真是可怜啊!” 英雄的两个姐姐都是大美女,家巧也长得很好看,所以对女人容貌诱惑的耐药性还是挺高的,所以,未来老婆是不是天下知名美人,他其实并不是多么在意。 还是那句话,感觉最重要。 一起过一辈子的人,若是连感觉都不对,就算娶个宇宙第一美人,也是受罪。 “开心了?那就从老子身上下去吧!” 没能从英雄脸上发现半点颓丧,苏晏晏的兴奋值瞬间直降,不但没下去,还故意用力坐了坐。 “卧槽!屎都要被你挤出来啦!” 英雄一把推开这个疯丫头,起身跳下了马车。 得呼吸点新鲜空气,看见苏晏晏就头疼。 英睿正低头默默跟在车后,看到他愣了愣,然后施礼。 “谢殿下方才出手相助。” 英雄摆摆手,和他并肩前行。 “别客气,你不嫌我多事就成。再者,我也不是单纯为了帮你。” 英睿面露疑惑。 英雄笑笑:“具体的不方便跟你细说。你只需要知道,即便没有你,没有方才的事情,我也会找机会针对英松的。” 第二十五章 可恶的好人 英睿猜不出英雄与英松之间有什么仇怨,但他生活在霜州,对于这位少宫主的名声境遇还是了解一些的。 “看来,殿下的生活并不像我所想象的那么美好。”他说。 英雄摇头:“穷人怕没钱,富人怕钱丢,每个阶层都有不同阶层的烦恼,这世上从来都不存在绝对逍遥快乐的人。” “既然如此,那拼命变强往上爬,还有什么意义?” 英雄转脸看他:“意义在于,遇到烦恼时,可以多一些选择,不用每次都卖自己的命。” 英睿沉默片刻,再次抱拳:“谢殿下赐教。” “不用捧我。”英雄深吸口气,“其实,我除了一个颤颤巍巍的身份之外,比你强不到哪儿去。起码你可以自己决定要不要卖命给我,而我却还在努力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命。 总之,一起努力吧!但愿咱们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拍拍英睿的肩膀,英雄加快脚步跳上车辕,与蒋福一块儿赶起了马车。 …… 在通讯和交通都不发达的年代,出一趟远门,无限接近于生离死别,所以人们在送别亲人时,总会依依不舍,送了又送。 于是,几乎每座大城十里外都会有一座简陋草亭,名字也一样,都叫十里亭。 十里是个很合适的距离,走得慢点得小半天,足够彰显情谊深重,再远的话,干脆也别送了,一起走多好。 英氏子弟成年礼,听上去是一件很隆重的事情,但数千年下来,每年都有一次,慢慢的也就变得稀松平常起来。 至少对于英家高层而言,是这样。 所以,没有什么誓师大会,也没什么慷慨激昂的演讲鼓励,八极宫只发了一条简单指示:这次前往斑奴山的所有人都在十里亭集合,午时出发,过期不候。 跟小学生春游似的。 当然,对于一些家境一般的英家人而言,这件事依然十分重要,因为这是他们孩子改变命运的转折点。 成功了,就算不能一步登天,起码有了进步的机会,若是失败,人生必将艰难许多。 所以,十里亭前除了年轻人之外,还有不少家长,正三三两两的拉着自己孩子,小声或鼓励或训诫着什么。 这让英雄忽然想起了前世的高考。 人群的最外围停了一辆精致的油壁香车,车窗帘已经掀开,一张小脸顶着两个丫鬟包包探出来,仔细的向来路张望,一看到英雄的马车,立刻缩了回去。 英雄莫名其妙,心说老子的银魔名声已经可以吓跑丫鬟小姐们了吗? 下一刻,那丫鬟抱着一个小包袱从车上跳下,一路小跑过来。 呼……原来是某个倾慕本少爷的小姐默默相送。我就说嘛,老子美貌……咳咳,才华横溢,稍微有点脑子的都不可能会相信那些谣言的。 英雄松了口气,摆出最亲切和煦的笑容,看着小丫鬟一步步靠近,然后……又看着人家与他擦肩而过。 妈蛋的,回头老子当了宫主,一定要把造老子谣的人通通抓起来,让他们用一个瓶子过河! 车后,那丫鬟红着小脸儿冲英睿屈身一礼,将手里的包袱递了过去。 “睿公子,这是我家小姐亲手做的几样点心,里面还有些盘缠和一双布鞋。她说,斑奴山路途遥远,望公子保重身体,早日归来。” 把点心跟鞋放一个包袱里,那小姐果然没脑子。 英雄啃着柠檬,下意识回头去看自己车厢,脑袋转到一半猛然惊醒。 我为啥会想去看笨蛋女神?她跟人家有可比性……呸呸呸,她跟人家压根儿就不是一回事! 你妹的,不能再让她继续忽悠老娘她们了,否则,老子迟早变成煮熟的青蛙。 “斑奴山距此不过二百里,三四日内便可抵达,何来遥远之说?” 英睿的回答让英雄差点儿笑出声,真是个钻石纯直男啊! 那丫鬟也是个妙人,被英睿噎了一下,立马就瞪起眼:“我家小姐说远,那就是远。给你东西你就拿着,废话真多!” 把包袱往英睿怀里一塞,小丫鬟扭头就走。 “小丫头脾气倒是不小,叫什么名字?哪家的?” 英雄跳下马车,像个流氓地痞一样,笑嘻嘻的拦住了人家。 事涉自己第一个手下的未来幸福,他觉得有必要关心一下。 “关你什么事?你又是谁?”丫鬟胆子不小,脾气很冲。 “侍墨,不得无礼!” 油壁香车中传出一声呵斥,声音清脆,十分悦耳。 接着,车门打开,一名相貌清秀的年轻姑娘走出,那名叫侍墨的丫鬟忙跑过去摆好车凳。 姑娘下车后对英雄施了一礼:“奇技堂掌柜之女田采薇,见过少宫主殿下。小婢侍墨粗陋无礼,还请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饶她不知之罪。” 侍墨一听自己刚刚怼的竟然是八极宫的少宫主,登时骇的小脸儿煞白。 竟然泡到了奇技堂掌柜的闺女,英睿很厉害嘛! 赞许的瞟了英睿一眼,英雄颔首回礼:“田姑娘言重了。相反,我倒觉得她很有趣,甚是喜欢,不知田姑娘可愿意割爱?” 这话一出,侍墨连身子都止不住的颤抖起来,看上去好像下一秒就算不哭,也会吓尿。 绝世大银魔啊!听说连母牛都会死在他身下,我这样的小身板儿,岂不是连一刻都活不了? 田采薇蹙了蹙眉,心思电转,还没想好该怎么拒绝又不得罪人,就见英睿走上前,对英雄说:“殿下,侍墨还是个孩子,经不起您的玩笑。” “你怎么知道我是在开玩笑,就不能真看上她吗?老子‘绝世银魔’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英睿不吭声了,一张扑克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英雄却分明看出了四个大字——你很无聊。 哈哈一笑,他转身背着手走向十里亭,竟没有再看田采薇和侍墨一眼。 英睿拎着包袱对田采薇低头表示感谢,然后跟了上去。 “吓死我了!”见英雄走远了些,侍墨才拍着胸口大喘气,噘嘴小声地骂:“小姐,那个少宫主好可恶。” 田采薇视线在英雄和英睿两人的背影上来回过了几遍,淡淡一笑:“你错了,霜州的百姓,包括以前的我们在内,全都错了。 他是好人,而且还是个非常有智慧的好人!” “啊?” 小侍墨一脸“小姐是不是被吓糊涂了”的懵逼,仔细回忆了一下之前英雄的模样,还是越想越可恶,除了长得俊美好看之外,哪里像好人啦? 第二十六章 臭流氓 英雄也觉得自己是好人。 他刚才做了两件事。一件是故意为难田采薇,让纯直男英睿主动站出来护花;第二件则是让田采薇看到,他对英睿很尊重,不用担心这傻小子被欺压。 为了手下的幸福,不惜自污身份,送出完美助攻,简直就是“感动中土”和“九州好老板”的标准模范。 也不知道那俩人有没有体会到老子的良苦用心。 嗯,田采薇出身神机阁,不像傻子,应该能明白。至于英睿,这扑克脸明白了也不会说。 午时三刻,队伍正式出发。 这次前往斑奴山的英氏子弟原本有三十人,但因为英松缺席,所以最终人数是二十九。 值得一提的是,那个脸上嵌铜钱的,和另外三人都来了。 显然他们跟英松的友情并不是多么牢固。 二十九人,家境各不相同,有钱的或骑马或坐车,有点钱的骑驴子,没钱的就只能靠两条腿。 好在八极宫给准备了两辆大板车,让那些穷苦人家的孩子不至于跟不上队伍。 “彭师兄,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不去找小弟玩呀?” 英雄依然坐在车辕上,笑呵呵的跟旁边骑马并行的青年打招呼。 那青年不到三十的年纪,唇上留了两撇胡须,气质温和俊朗,一看便能让人心生好感。 彭齐,是英雄老爹在一次打仗班师途中捡回的孤儿,收了做徒弟,也是八极宫宫主唯一的弟子,无限接近义子一般的存在。 他为人谦和,善于交际,再加上资质不俗,如今已是五品修为,所以在霜州境内的名声极佳,能甩英雄几百条街。 不过,他似乎不大喜欢受约束,对政事带兵都兴趣缺缺,反倒时常云游四方,用英雄不无羡慕的话说,这就是个浪人。 “比你早些时日。”彭齐笑的就像阳光长在了脸上,“这次我在外面见着了不少新鲜玩意儿,本来是想拿给你看看的,可谁知你一回来就干出件大事,师兄我临时受命做你们的带队人,光顾着忙活了。” 英雄挑眉:“谁让你带队的,我爹还是我娘?” “是师公。” 英雄愣住。 按理说,以英伯康对他的厌恶程度,要派也该派二叔那边的人过来才对,起码能仗着领队的名义给他找找麻烦,穿穿小鞋什么的。 为什么会派大师兄来?难道老头子不知道大师兄跟我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吗? 搞什么鬼? 英雄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先暂时放下,又道:“对了师兄,这次去斑奴山不是空出一个名额嘛,正好我带的那个英睿也符合条件,把他加进去吧,回头我请你喝酒。” “好说。”彭齐毫不犹豫的点头。 …… 斑奴山,坐落在横跨戎、霜、瀚三州的昆仑山脉中部,山下有一片宏伟壮观的建筑群,便是中土四大学宫之一,昆仑学宫所在地了。 按照英雄的理解,这就是一所综合大学。里面学科包含诸子百家,天文地理、阴阳纵横、兵法医术……只要是中土已经形成系统知识的类型,无所不教,甚至还有专门的武科。 这种包容的模式充满了朴实感,它是由中土始终未曾大一统,且战乱不断的现实而决定的。 是学术层面的幸运,也是底层百姓的不幸。 英雄也不知道这和前世“独尊儒术”的情况比起来,到底哪个更好。 昆仑学宫前三十里处有一座城镇,名叫卫宫镇。 它原本是八极宫派来守卫学宫的部队军营,但经过千百年的时光,这里已经成了一个生活着十数万人口的小城市。 城里五脏俱全,客栈酒肆,货市青楼,应有尽有,街上行人摩肩擦踵,倒也称得上小小繁华。 这里的主官同时也是驻扎军队的首领,是个千户,头上还有个什么骑尉的虚衔,英雄没记住,只知道姓李。 昆仑学宫距离霜州大本营只有二百里,若是这里遭到了攻击,那八极宫估计也快完蛋了,所以人人都知道,守卫这儿的差事就是个养老福利,带兵千户已经没啥前途,他也懒得费心思虚与委蛇。 与之相比,他对这里的青楼更感兴趣。 刚刚路过一家,二楼栏杆上倚着不少姑娘,其中有几个居然高鼻深目,很有些异域风情。 “喂,小雄雄,晚上咱们出来玩吧,我长这么大,还没喝过花酒呢!” 苏晏晏撅着屁股趴在窗口,满脸兴奋。 英雄觉得自己这会儿就是黑猫警长——眼睛瞪得像铜铃。 “说实话吧,你上辈子其实是个男人,对不对?” 苏晏晏的上辈子,自然就是在天界时的女神状态。 给了他一个白眼,苏晏晏继续欣赏外面的红袖风尘,“谁规定了只准男人喜欢美人?我也喜欢,不行吗?” 英雄惋惜摇头:“真是白瞎了老天给你的这张脸。” “切!你们男人就会看脸,肤浅!” “错,我们还会看胸,看腰,看臀,看腿,可惜你就是一条带鱼,啥都没有。” “谁说的?老娘后面有不少肉呢!” “转过去我瞧瞧。” “想得美!” 虽然三十里路不长,但天色已晚,所以在那位李千户的盛情邀请下,一行人选择在城主府暂住一宿。 晚上,拗不过苏晏晏的坚持,英雄在所谓的洗尘宴上露了露脸,便带着女扮男装的她出了门。 至于小家巧,被英雄以少儿不宜为由留在了房里。 两人目的明确,一路毫不停留,直奔白日里看上的那家红袖院。 刚来到门前,忽然一个人飞了过来,正好掉落在他们脚下。 那是个中年人,颌下留着一缕山羊胡,躺在地上嘟嘟囔囔,显然醉的不轻。 英雄抬头看去。咦?门里骂骂咧咧的人有点眼熟,不就是之前被苏小妞儿镶铜钱的那位狗叫哥吗? 伤口刚刚愈合,就迫不及待的跑来逛青楼,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 英雄肃然起敬。 那人也看见了他,眉头皱了一下,犹豫片刻,还是转身走了进去。 英雄眯起眼摸摸下巴,身旁苏晏晏发出“呀”的一声轻呼,抬腿一脚将那醉鬼给踢成了滚地葫芦。 “你干嘛踹人家?”。 苏晏晏表情羞恼:“他刚刚要抱我的腿。” 英雄立马上前也给了醉鬼一脚。 臭流氓,老子还没摸过呐! 第二十七章 鸨儿爱钞,姐儿爱俏 苏晏晏看着骂骂咧咧回来的英雄,眸子亮晶晶的。 “看我干吗?”英雄瞪眼。 “没什么。咱们赶紧进去吧,瞧这里生意挺火爆的,晚了就没漂亮姑娘啦!” “你果然就是个男人吧?!” 青楼这种买卖,讲究的是一个气氛,不能像那些轱蛹几下就下一位的娼寮似的,得高级。 客人进门,先安排姑娘陪酒,再来一番歌舞小曲儿,或者诗唱酬和,等客人熏熏然心满意足了,再由姑娘陪着进房,被翻红浪。 其实就是娱乐会所的古代版。 男人是出了名的专一动物,喜好几千年都不带变的。 英雄有钱,也不在乎当冤大头,进门随手就抛了片金叶子,乐得老鸨见牙不见眼,风韵犹存的身子一个劲儿的往他怀里偎。 苏晏晏看的心里直冒火,上前一把将老鸨推开,还凶巴巴的瞪人家。 那老鸨一见这小哥唇红齿白,面如冠玉,长的比她最红的女儿还好看,登时就明白了什么,不再发浪,乖乖在前面引路,只是瞅两人的眼神变得十分怪异。 世道变了,兔儿爷逛青楼干嘛,让姑娘们瞧你俩表演么? “两位公子,可有相熟的姑娘?” 来到三楼最豪华的雅间,老鸨让人奉上瓜果美酒,谄笑着问。 “哪儿这么多废话,只管把你们这里最红最美的姑娘叫来就行!”苏晏晏故意粗着嗓子道。 “哎呦!真不巧,老身最美的女儿叫燕燕,她已经有客了,脱不开身。您看……” 噗…… 英雄刚喝了口酒,直接就喷了,然后哈哈大笑。 苏晏晏脸色绯红,怒视老鸨:“谁让她叫燕燕的?马上给姑……给本公子把名字改了!” 老鸨从业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找茬儿的客人,一时间呆愣在哪儿,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 “行啦!跟一个青楼女子较什么真儿呀?” 英雄憋住笑,又对老鸨道:“我这个朋友喜欢沙女,你叫两个热情活泼的过来陪他。其余的你看着办,反正少爷不缺钱,今晚能赚走多少,看你的本事。” 老鸨确定俩人不是来找麻烦的,只是那俊俏小哥有病,于是便说了几句好听话,然后退下安排去了。 苏晏晏犹自愤愤不平:“那么多名字,什么红啊翠啊的,不能选吗,为什么非要叫燕燕?” 英雄笑:“这可怪不着人家,毕竟人家起名字的时候,又不知道今晚会有个叫晏晏的女人非要跑来喝花酒。” 苏晏晏也知道自己发火发的没道理,但就是忍不住生气。“不准再笑了,不然姑奶奶打爆你狗头!” 英雄给她面子,举手表示投降。 不一会儿,姑娘们到了,乐师和舞姬们也鱼贯而入,施礼后问客人喜欢什么曲目,英雄摆手说随便,雅间内便开始响起靡靡丝竹知音。 正所谓鸨儿爱钞,姐儿爱俏。以往逛青楼,英雄仗着基因和财富优势,一直都是最受欢迎的那个,但今天他输了,还输的一点脾气都没有。 今晚的苏晏晏素面朝天,头上只简单挽了个发髻,用一根青玉簪固定,身穿白袍,手拿纸扇,标准的翩翩浊世佳公子形象,再加上那比女子还要美的绝世容貌,一下子就让英雄失去了存在感。 不但那些舞姬们一边跳一边朝她抛媚眼,就连英雄身旁那位都有些心不在焉。 女人喜欢奶油小生,无论古今,都是大概率事件。 不过,苏晏晏看上去好像一点都不开心。 主要是因为陪她的那两位沙女热情的过了头,要不是她始终都保持着警醒,估计早就被脱光了。 所谓沙女,其实就是英雄白日里见到的那些高鼻深目的异域女子。 因为中土四周全被异兽包围,几千年来,从没有人出去并活着回来过,所以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异域”概念。 这些高鼻深目的女子来自西北瀚州,她们的族群生活在瀚海沙漠边缘,因此被称为沙族。 以英雄的现代眼光看,这些沙女胸大腰细月亮圆,性格火辣奔放,能歌善舞,除了皮肤不够白有些粗糙之外,几乎没什么缺点,但对于大部分中土人士来说,还是含蓄婉约的纯东方女子更受欢迎。 这从玉人榜前十没有一个沙女上就可见一斑。 因此,这些沙女的身价通常都相对不高,一般接不到“贵客”,今晚碰上苏晏晏这种俊美的极品“小哥儿”,无异于中大奖,当然会使出浑身解数伺候了。 英雄估计,如果苏晏晏说自己没带钱,那俩姑娘也肯定愿意倒贴。 好好地一场花酒,把自己给喝成了透明人,英雄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借口出恭离开雅间,趴在栏杆上观看楼里的众生百态。 这一刻,他无比怀念地球上的香烟。 有小侍女端着干果盘子路过,他伸手就抓了一把。 盘子空了一大块,指定会挨打,那侍女不敢指责客人,眼眶刚要红,就见一粒碎银子掉落在盘子里,起码有一两,顿时惊喜不已,冲英雄鞠了三躬才走。 你妹啊,说声谢谢就行了,干嘛整的跟遗体告别似的,真是晦气。 英雄嗑着干果骂骂咧咧,吃了没一会儿,对面二楼的一个雅间房门被打开,一个人走出来,仔细的关好门,然后左右看看没人注意才匆匆离去。 这人脸上有条清晰的红痕,细看还有四个坑,不是狗叫哥又能是谁? 鬼鬼祟祟的,肯定有问题。 英雄咂吧着嘴,直觉告诉他这个“问题”十有八九跟他有关,正犹豫要不要过去瞅瞅,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转过身就见到一张阳光十足的笑脸。 “小雄!口口声声说要请师兄喝酒,却自己偷偷跑出来玩,太不仗义了吧?!” 彭齐喝的醉醺醺的,被两名娇柔貌美的姑娘架着,看样子是已经心满意足,准备进房了。 “得,被师兄抓了活的,小弟无话可说。回霜州城后,醉香楼,花魁晴儿侍奉,小弟会账,如何?”英雄很光棍的笑。 “就喜欢你的爽快。”彭齐哈哈一笑,拥着姑娘往前走,“春宵一刻,哥哥可不管你了哈!记住别玩太晚,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 “师兄你才是,悠着点,别明天腿软的上不了马,惹人耻笑。” “笑便让他们笑,老子快活,哪管猫叫狗吠?” 彭齐挥了挥手,留给英雄一个恣意潇洒的背影。 这才是男人该有的人生啊! 英雄羡慕片刻,回过头再看对面二楼,目光陡然一凝。 那雅间的房门开了一条缝。 他记得很清楚,狗叫哥离开前明明刻意关的很紧。 第二十八章 简单毒辣的栽赃 有人进去了?还是狗叫哥又回来了? 英雄心里泛着嘀咕,从楼梯下到二楼,到了那个雅间附近。 凝神倾听,里面别说歌舞饮笑了,连属于人的呼吸都没有,鸦雀无声。 他皱起眉,趁着四周没人的功夫,一个闪身进了雅间。 雅间不大,外间摆了一张矮桌,桌上有吃了一半的菜肴瓜果,一只酒壶打翻在地毯上,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香。 英雄目光转到右方,那里竖着一扇屏风,屏风半透明,隐约可见后面榻上锦被凌乱,似乎躺着一个人。 他屏气凝神,悄无声息的走过去,刚过屏风,立刻便闻到一股血腥味。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两名侍女说笑着走了进来。 糟糕,这是个陷阱! 英雄身体瞬间绷紧,左右一看,最近的窗户都在屏风外,根本不可能在不惊动人的情况下逃跑。 心思电转,他当机立断,一把掀开锦被,露出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来。 那尸体的胸腹被人划开了一道口子,内脏暴露,肠子流淌在外,鲜血已将榻上褥子完全染红,就像泡在血泊里一样,极为可怖。 按理说,第一次见到这种刺激画面,英雄就算不怕,肠胃也肯定承受不住,可此刻他全部的心神都已被震惊占据,根本顾不上其它。 那尸体的脸上有一道斜斜的暗红色鞭痕,正是狗叫哥! 怎么会是他?之前他不是已经离开了么? 难道在我跟彭师兄说话期间,他又折返回来,然后被不知道什么人给开膛破腹了? 那两名侍女是来收拾房间的,其中一人打理矮桌上的酒杯餐盘,另一人则走向了屏风。 来不及了! 英雄咬起牙,伸手沾了血迹往脸上胡乱一抹,然后摘去顶冠,打散头发,并将外袍脱下,丢到一旁的衣架上。 “啊——!” 侍女转过屏风,看到了尸体,也看见了一个披头散发,满脸血污,只穿着里衣的女人。 眼瞅着两名侍女跌跌撞撞尖叫着跑了出去,英雄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开始快速分析事态。 首先,这是一个针对老子的陷阱的可能性至少有八成。 如果这一条成立,那么,外面必定有“证人”亲眼看到我进了这个雅间。 考虑到我与狗叫哥在霜州发生的矛盾并不是秘密,若是我全力逃走,那个侍女“看到凶手是女人”的证言一定会被引导成惊吓时的错觉。 如此一来,就等于黄泥巴掉进了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在真凶被抓到之前,老子跳进黄河也甭指望能洗清。 嗯,再往深处想想,对方还很可能会故意放跑我。 毕竟老子有个统治霜州的爹,单凭所谓的目击证人,并不足以给我定罪,之后老娘和大姐再让夜枭运作一下,说不定还能炒作出一个被人陷害的境遇,博人同情。 而让老子背上畏罪潜逃的罪名就完全不同了。因为一个被人发现又逃跑的家伙,在情感上就不招人喜欢,所谓被人陷害的可信度也会大大降低。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抓不到真凶,老子的名声就完蛋了,英伯康老匹夫也肯定不会放过这个一劳永逸的机会。 当然,不跑也很麻烦,起码也得被关在大牢里个把月,别说去斑奴山了,老爹的寿诞都会错过,我这个少宫主一样要成为天下笑柄。 跑,身败名裂;不跑,失去翻盘机会。 如果老子不是能变身的马猴烧酒,此时基本已经盖棺定论。 栽赃嫁祸,足够简单,又足够狠毒,背后是谁?二叔?还是英伯康? 狗叫哥勉强也算老头的孙辈,就算狠毒到弄死也无所谓,也没必要杀的这么血腥吧?! 电光火石之间,英雄不可能猜到幕后真凶,只能确定自己的应对是正确的,索性便一脚踹翻屏风,坐在了尸体旁边。 “狗叫哥啊狗叫哥,你说你搀和进来做什么?明明也是英氏子弟,老子连你大名叫什么都还不知道呢,就让人当弃子给用了。 死的如此凄惨,若你在天有灵,还是帮帮老子吧,老子早一天找到凶手,也能早一日为你报仇。” 苦笑着说完,他伸手合上了狗叫哥那充满了惊惧的双眼,顺便又沾了点血抹脸上。 他的女人模样长得太像姐姐们,为了不暴露身份,只能这么干。 呼啦啦…… 门外冲进来七八条壮汉,一看就知道都是青楼养的打手。 这帮在妓女眼中不亚于恶鬼一般的家伙,见一个女人坐在血肉模糊的尸体旁冲他们咧嘴笑,纷纷惊骇不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没一个人敢上前去。 他们的首领自觉不能沉默,硬着头皮抱了抱拳,说:“这位……姑娘,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卫宫镇是座军城,城里驻扎有数千精兵,高手无算,你做下如此惊天血案,根本不可能跑得掉,所以,我奉劝你还是……” 英雄呵了一声打断他,学着苏晏晏平日里的口气道:“姑奶奶要是想跑,早就跑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别来烦我就好。” 那首领顿时松了口气,施礼致谢,然后带人退出了雅间,只让人门窗外守着。 英雄想了想,低头瞧瞧自己宽松的里衣,便从带血的锦被上撕下一条布,绑在了腰上。 这副身子的规模实在太容易走光了,虽然他的灵魂是男人,但给别的男人送福利这种事,想想就觉得恶心。 做完这些,他目光落在了衣架上,犹豫片刻,放弃了将自己外袍撕毁的想法。 由于是带女扮男装的苏晏晏出来玩,他今晚穿的是普通便装,外袍上没有代表英氏子弟身份的白虎纹样,除了一些碎银和金叶子之外,其它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也都交给了家巧保管。 因此,就这么大鸣大放的挂在那儿,应该不会构成什么威胁,若是毁掉,反而有些此地无银了。 嗯,不排除这城镇里有“名侦探”存在,还是想办法把衣服弄走比较好。 想到这里,英雄起身来到外间,往门外一瞅,就在围观群众中发现了苏晏晏那张标准的兔儿爷脸。 臭丫头,明知道是老子倒霉,要不要这么兴奋啊?就算是演戏,也太浮夸了! 心中无奈的吐着槽,他跟苏晏晏对了个眼神,然后不动神色的朝里间衣架瞅了一眼。 虽然是个笨蛋女神,但这点默契应该还是有的……吧? 第二十九章 死力普 苏晏晏感应到星月盘启动的时候,正沉浸在悲伤中。 因为有一个沙女趁她不注意,终于成功突破了她的防线,把手伸进了她衣襟里面。 然后,那沙女竟然夸她身体好结实…… 那一刻,她真的超想暴哭。 于是,在跑出来“围观”杀人现场,看到英雄那副连宽松里衣都能撑起的模样时,她气的险些扭头就走。 好在她是个很善良的女神,所以只是用了点比较明显的幸灾乐祸表情来表达愤慨。 嗯,她都被自己感动到了。 至于英雄的处境,那是他的事儿,和老娘有什么关系? 不多时,一个百户带兵来到红袖院,将英雄铐上带走,尸体也被仵作抬了出来。 虽然尸体上盖着白布,但那股子浓重的血腥味根本遮掩不住,之前还喧闹鼎沸的piao客们顿作鸟兽散,没人神经粗大到能在一个出现被开膛破腹尸体的地方饮酒作乐。 趁着现场一片混乱的功夫,苏晏晏弄昏一个侍女,换了女装进去将英雄的衣袍收拾起来,带出了红袖院。 卫宫镇是座军城,没有衙门和行政官,所有事务都由那位部队首脑李千户一人负责。 但是,死者是英氏子弟,而且死状还那么凄惨,谁知道里面是不是涉及到上层斗争什么的,李千户哪有胆子搀和? 于是,他借口今晚酒宴喝的太多,根本起不来床,下令将凶犯关押进节堂地牢严加看管,明日上枷车,派兵直接送去霜州。 这倒便宜了英雄,免了受审和刑讯之苦。 深夜,整座城镇都安静了下来,苏晏晏围着节堂院墙转了半圈,最后停在一个角落,闭目感应片刻,身形陡然凭空消失。 英雄正在牢里打坐修炼,没有半点焦急和慌张。 “我真该睡一觉再来的。”苏晏晏欠揍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睁眼瞧瞧不远处的看守,英雄小声嘟囔:“这个时候还说风凉话,可不是为友之道。” “呦!没想到,英少宫主居然会把人家这个在玉人榜只排第四的丑八怪当朋友,真是让人家受宠若惊呢!” 只要女人的心眼足够小,你上辈子得罪她的事情,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没办法,有求于人,英雄只能好言好语:“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赶明儿给你烤肉赔罪,我亲手烤。” “那我要吃烤兔子,还有烤鸡,烤鱼,烤乳猪,烤全羊!对了,上次的烤熊掌也来两只。” 说着说着,苏晏晏还吸溜了口口水。 英雄满头黑线,但为了脱身,还是忍辱签下了这个不平等条约。 “说说吧,你是怎么喝花酒把自己喝成杀人犯的?” “这个咱出去之后再说行不行?” “姑奶奶现在就想听。” 臭丫头今晚受什么刺激了吗?怎么跟吃了枪药似的。 英雄无奈,腹诽着将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嗯,你能在那么紧急的情况下做出最正确的判断和决定,小脑袋瓜儿很聪明嘛!”苏晏晏笑着夸了一句,然后话锋一转:“不过,有件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去那个雅间?” 英雄无言以对。因为这是他今天犯下的唯一,同时也最大的错误,蠢的就像恐怖片作死主人公。 好奇害死猫啊! 仿佛猜到了他心中所想,苏晏晏阴阳怪气的揶揄道:“我说星月盘为什么会选中你呢,好奇心这么重,你的骨子里其实就是个娘们儿吧!” “身为女人,却对女性群体抱有这种固定偏见,真为你感到羞耻。”英雄撇撇嘴,又道:“现如今,除了我的至亲家人之外,几乎所有人都想弄死老子,老子草木皆兵一点,不是很正常吗?” “草木皆兵?这个词编的好,有什么典故?” 英雄无语。顺嘴一秃噜,忘了前世的成语大都是有出处的。 “尊敬的女神大人,麻烦您先关注一下重点好吗?幕后黑手显然是要栽赃嫁祸,要是不赶紧回去,被人发现老子失踪了,那这一切就没了意义,懂不懂?” “切!你这个人没啥毛病,就是太谨慎,不够大气,没有一点数百万里疆域未来共主的样子。” 他娘的再啰嗦下去,老子就得跑路了,共主你妹啊! 卫宫镇的地牢不大,拢共也就十几个牢房,还都是木头围起来的,不管站在哪里,都能一眼看到头。 此时牢里只关了英雄一人,看守倒是有四个。事关英家,没人敢怠慢,四人全都手按直刀,眼睛瞪的像黑猫警长。 和苏晏晏确定过距离足够后,英雄站起身,胳膊伸出牢房栅栏,掌心对准四人,轻声道:“sleep!” 四人应声而倒,呼呼大睡。 “死力普是什么意思?”苏晏晏问。 “一种法咒,让人睡觉的意思。” “使用星月盘神力,不需要法咒。” “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老子愿意,行不行?赶紧的,别磨蹭啦!” 苏晏晏哼了一声,从星月盘中出来,抽出软剑,随手一挥,便砍断了牢门上的铁链。 接下来,英雄又让她钻回星月盘,然后一路上见人就“死力普”,轻轻松松出了地牢。 为免惊动军中高手,俩人没有嚣张的走大门,而是翻墙离开。 至于那位李千户会不会因此而丢官罢爵,就不在英雄的考虑之列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走出两条街,来到一棵歪脖子树下,苏晏晏刚要去树后拿藏在这里的英雄外袍,忽然被拽住了胳膊。 紧接着,她便顺着英雄的视线,看见不远处的墙角阴影下走出来一个人。 那是名老者,身穿简单的仆役衣装,手里拎着根普通马鞭,不是蒋福又是谁? “不过近二品的修为,竟然能发现老夫的藏身处,女娃娃,你的灵感很不错。” 蒋福望着英雄微笑,英雄却不知道是该笑还是哭。 能发现蒋福,自然是星月盘的功劳,但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因为他不能当着蒋福的面恢复男人身,而不能恢复,就无法解释苏晏晏为何要救杀人嫌犯,和她在一起的英雄又去了哪儿? 斜眼瞅瞅苏晏晏,笨蛋女神不好意思的冲他吐了吐舌尖。 蒋福以八品上的修为跟踪,自然不是才三品中的她能发觉的。关键是,她把老头忘了一干净,压根儿就没想起来英雄还有个这么牛叉的保镖。 “前辈,请不要误会!” 打肯定是打不过的,英雄只能试着开口沟通。“英……少宫主他没有危险。确切的说,最多半个时辰,你就能在城主府见到他。” “嗯,我可以作证!福伯伯,你应该相信我的吧?”苏晏晏在旁边用力点头。 蒋福不置可否,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佝偻着,看上去就像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头儿,可英雄和苏晏晏却同时感觉到一股实质般的威压扑面而来,让他们身体瞬间绷紧。 老头儿眼睛深深地盯着英雄的脸,问:“你是谁?” 第三十章 我是我的女朋友 你是谁! 简简单单三个字,英雄仿佛看到了一只凶猛异兽冲自己露出了獠牙,只要稍有不对,便会身首异处。 单单气势便能夺人心神,这就是高品级炼气士的恐怖吗? 幸亏老子脸上全是血,看不清长啥样。 “我……” “她是小雄雄的心上人!” “咳咳咳……” 英雄一边咳嗽一边黑猫警长瞪苏晏晏。 蒋福似乎也被这个答案给惊到了,慑人威压随之消散,开始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女子来。 虽然脸上都是血污,看不清容貌,但身段儿确实极品,想来长相也差不到哪里去,以少爷的性子,应该会喜欢。 “那她为何要杀英河?”蒋福问。 原来狗叫哥大名叫英河……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笨蛋女神胡说什么,心上人什么鬼啊? 英雄拼命的朝苏晏晏使眼色。他不敢想象,若是福伯把这事儿告诉了老娘,他该怎么办?难道要时不时的变成女人去哄“亲娘婆婆”开心? 那还不如直接让福伯一鞭子抽死算了。 “英河不是她杀的。”苏晏晏对英雄的眼神警告视而不见,一本正经的说道,“那是一个栽赃小雄雄的陷阱,她为了保护小雄雄,甘愿以身相代。 这也是我去大牢救她出来的原因。” 虽然蒋福一直在暗中保护英雄,但他并没有时刻都贴身跟着。因为,就算不考虑少爷的隐私,身为老年人,看年轻小伙跟青楼姑娘寻欢作乐也不是一件多么愉悦的事情。 所以,英雄进了红袖院之后,他直接上了房顶,并不知道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少爷凭空蒸发了,遍寻不到,这才选择跟踪苏晏晏。 “陷阱?你是说,少爷当时在那个房间里?为什么?” 英雄顿时满头黑线。 果然,苏晏晏鄙视的瞥了他一眼,摊开手:“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干这么蠢的事情,回头你问他吧!” 蒋福蹙眉沉吟:如果苏晏晏所言属实,那这女子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姑娘。只是,少爷什么时候认识的她?又为何一直藏在暗处? “女娃娃,你叫什么名字?来自何处?” 英雄不答,只是似笑非笑的瞅着苏晏晏。 对呀!我叫什么?家住哪儿?倒要看看你能编出个怎样自圆其说的谎来。 “她……”苏晏晏额角抽搐两下,心中大骂这个只看热闹的混蛋,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兴奋道:“她叫燕燕,燕子的燕,来自哪里不能说,因为她没有姓,这个福伯您应该懂得。” 懂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话说,起个名字是有多难,至于抄人家红袖院头牌姑娘的艺名嘛! 蒋福神色一凝,片刻后严肃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少爷会把她藏起来。呵呵,倒也确实像少爷能干出的事情。” 诶?老头儿居然听懂了,这么敷衍的谎言都能过关?为啥没有姓的姑娘会被老子藏起来?这哪里又像老子能干出的事情啦?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小心睡着了吗? 英雄心中充满了疯狂吐槽的***,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是啊是啊!那个家伙胆大包天,做事情顾头不顾腚的,我都快愁死了!”苏晏晏附和着道,“福伯伯,这事儿还希望您能保密,暂时不要告诉伯母,小雄雄他会尽快解决的。” “这个老夫省得。”蒋福微笑,“苏小姐您也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少爷有福气啊!” 苏晏晏面色一暗:“燕燕对他用情至深,我又有什么法子呢?” 声音幽幽,凄婉哀怨,把一个为情所困的委屈少女形象表现的淋漓尽致,英雄几乎忍不住在心里为她的演技鼓掌。 但是,这个时候说实话,否认与我的关系不是更好吗?为什么非要演戏呢? 果然是个笨蛋。 英雄想不通,只能认为是她戏精上身了。 “苏小姐您深明大义,夫人必定赞赏有加,将来少爷入主八极宫,这主母之位,非您莫属。” 男权时代,十个男人中,至少有九个半是钢铁直男,安慰女人的技能可不是年龄阅历可以弥补的,所以,任蒋福修为高深,说出来的话却很欠揍。 当然,这只是英雄地球灵魂的认知,在苏晏晏听来,非常正常。 封建社会的女子,根本无力阻止男人三妻四妾,能守住主母之位,已经算很大的胜利了。 轻叹一声,苏晏晏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福伯伯,这会儿小雄雄可能已经回到城主府了。” 蒋福沉默片刻,寒声威胁道:“苏小姐,您应该知道,今晚你们出不了城,而老夫要在城门开启之前找到你们,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所以,我根本就没有骗您呀!” “好,老夫暂且相信你。事关少爷安危,多有得罪了。” 说着,蒋福微微躬身,又冲英雄点了点头,然后纵身高高跃起,落下时,已经在十数丈外的屋顶,再一闪身,便消失不见。 英雄又等了一会儿,确定星月盘不再有感应,这才长松口气,问:“什么女人没有姓又必须藏起来不能见人?” 苏晏晏去树后拿了他的衣袍丢给他,不答反问:“中土什么人不可婚嫁?” 英雄一怔,随即恍然,继而苦笑:“你可真敢编啊,我哪有胆子去勾搭神仆?福伯也真是的,居然这么轻易就信了,在他眼里,我这个少爷就那么不靠谱么?” 神仆,顾名思义,就是神的仆人。 中土九洲各有一位信仰的守护神,自然也会有许多专门供奉他们的神殿,而在神庙中任职的,便被称作神仆。 这些人通常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从小就发誓将自己的身心全都奉献给神,清心寡欲,苦修自身。 按照英雄的理解,就是除了杀戒之外,跟地球上的禅宗和尚差不多。 是的,神殿不禁杀生。 因为中土时刻都处在外围异兽的威胁之下,作为神的仆人,当然要继承神的意志,抵抗邪恶异兽,保护神的信徒。 “不这么编,怎么编?”苏晏晏翻个白眼,“你有更好的理由打发福伯吗?” 英雄想了想,还真找不出比这更稳妥的办法来,穿好外袍,又问:“那以后怎么办?自己当自己的心上人什么的,我总不能没事儿就变成女人在福伯面前转一圈吧?!” “为什么不能?我反倒觉得这样更方便。起码以后再有需要变身的时刻,不用费劲躲开一位八品上的高手了。” 第三十一章 连你一块儿杀 穿好衣服,恢复本来面目,英雄又找了处水井把脸洗干净,这才回了城主府。 府门前的小广场上,一个人影正在焦急的来回踱步,一看到他们,立刻小跑着上来,却是师兄彭齐。 “小雄,你可算回来了,之前你去哪儿了?英河被人杀了,你知不知道?” 听着师兄如释重负的语气,英雄心中微暖,点点头:“知道,跟晏晏换了个地方喝酒,回来这么晚,让师兄担心了。” “你倒是心大。”彭齐笑着摇了摇头,“凶手已经被当场抓住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为兄在这儿等你,是因为有人对我说,你跟英河之间有不小的矛盾,很多人怀疑事情是你干的,所以,我专门等着你,为的就是告诉那些人,你今晚一直和我在一起。待会儿记住别穿帮了。” “师兄不怕被小弟连累吗?” “连累?笑话!倒要看看,哪个不开眼的敢怀疑老子!”彭齐神色傲然。 他也确实有不当回事的底气。身为八极宫宫主的爱徒,义子一般的存在,只要他想,早就进入权力核心,拥有属于他自己的一方势力了。 可他没有,不但什么职务都没担任,还一年到头的往外跑,钱财几乎都花在了美酒和妓女上面,至今仍孑然一身,清白如光风霁月,若是说他参与进了英家上层的政治搏杀,再阴谋论的人都不会相信。 被人照顾到这种份儿上,虽然不需要,但英雄还是感动不已。 “师兄就不怀疑我?” “就你?”彭齐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小时候连杀鸡都不忍心看,忘了师兄足足喊了你一年怂蛋吗?就算你现在胆儿肥了,要杀英河,撑死抹他脖子,根本没必要开膛破肚。 再者,一刀破腹,取走心脏,这很像是神恩道的一贯手法,你小子就算再不孝,也不至于通过加入邪教来反抗师尊大人吧?!” “神恩道?” 英雄心中一惊,与苏晏晏对视一眼,也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凝重。 “是啊!”彭齐叹了口气,“这个邪教近些年是越来越猖狂了,我已经通过联络点把消息告诉了小岚,接下来的事情,还是交给夜枭来办比较稳妥。” 英雄沉默。 三人一起走进了城主府大门。 史料记载,上次异兽大潮是数千年内最为猛烈的一次。数不尽的猛兽怪物从中土四面八方同时进攻,人类一度惨败,防线甚至都退到了位于最中央的洛州。 那场战争持续了十年,惨死者不计其数,百姓们流离失所,饿殍遍野。 在这种末日般的情形下,人的信仰十分容易松动,九位守护神的位格不再坚固,先后有数个邪神出现,相应的邪教组织也跟着兴起。 近百年来,随着九大神殿的严酷镇压,那些邪教一个接一个的覆灭,至今只剩下一支,便是神恩道。 英雄在了解中土历史时,曾经看过相关的资料。据说,神恩道初期还算比较正能量,它所信奉的也不是邪神,而是中土百姓共同信仰的皇天大帝。 在它的教义经典中,皇天大帝也是人,因为找到并磨炼了自己的神性,所以才一步步变成了天神。 也因此,每一个人身体里都有专属于他自己的神性,只要虔诚信奉,苦修自身,与人为善,便有机会找到它。 这种理念,在英雄看来再正常普通不过,完全可以接受,但在九大神殿眼里,却是渎神,离经叛道。 也不知道是因为被打压的狠了,还是神恩道内部发生了变化,它的“神性论”竟然不再仅限于人,连异兽也算了进去,认为人和兽都是天地化生,神性共通,并开始频繁进行一些血腥邪恶的法事,企图将二者结合,人工造神。 这就真的是妥妥的邪教行为了。 英雄前世的认知告诉他,将神学和科学混到一起做黑暗料理的家伙,十个里面有九个半是疯子,这种人往往已经把自己当成了神,根本不拿别人当人看。 而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无疑是这世上最恐怖的敌人。 今晚英河的死,是一个邪教行为的单独事件?还是说,二叔已经开始跟神恩道合作了? 他好大的胆子啊! 如果说,二叔只是单纯的想杀死他抢位子,那他只会觉得麻烦,并不会有太多感触,可勾结邪教,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这是要拉着整个英家、乃至整个霜州一起陪葬,是赤果果的背叛! 英雄感到了出离的愤怒,而这种愤怒,在来到他所住的院子月亮门前时,就变成了烦躁。 五六名英氏子弟堵在门外叫嚣,看样子是想进去,附近还有不少人瞧热闹。英睿刀已出鞘,守在门内,在他的身后,家巧同样也拿着刀,一脸怒火和凝重。 本该因醉酒而下不了床的李千户站在双方之间,正求爷爷告奶奶的说和着,抬眼瞧见彭齐和英雄,顿时像看见亲爹似的,慌不迭的跑了过来。 “殿下,彭先生,你们可回来了。快,快劝劝他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好。” 李千户个子不高,胖胖的,眼睛被肥肉挤成了一条缝,福娃娃似的,本来看着很喜庆。只不过,胖子满头油汗的模样,实在有碍观瞻。 “英雄,你去了哪儿?英河是不是你派人杀的?” 堵门的那几个人围到英雄面前,为首者大声质问。 英雄认得这个人,之前玄武门外英吉的打猎队伍中就有他,叫什么想不起来,反正肯定是本家兄弟没跑。 “你胡说什……” 彭齐张口正要训斥,就见英雄猛地抬起腿,重重一脚踹在那人胸口上。 “滚!要不然老子连你一块儿杀!” 英雄阴着脸走向月亮门。那人却指着他欣喜大叫:“他承认了!英河就是他杀的!” “杀你奶奶个腿儿!”彭齐苦笑,扫了几人一眼,没好气道,“小雄一直都跟老子在一块儿,你们要不要也问问人是不是老子杀的?” 那人瞬间变成被捏住脖颈的鸭子,在同伴的搀扶下起身,眼珠子一转,又怒道:“大师兄,他无故动手打人,这你怎么说?” “活该!这个答案你满不满意?” 彭齐也怒了,就凭这种缺心眼,还真不配跟英雄较量。 “滚滚滚!都给老子滚回去睡觉,否则,斑奴山之行,即刻除名!” 第三十二章 小事与亲吻 在彭齐的骂声中,那几人和看热闹的家伙们悻悻离去。 不过,他们原本的任务也不是给英雄定罪,跑来闹一闹,把怀疑的种子撒出去就行,目的就是恶心恶心他,顺便败坏掉一下他的名声。 可惜有名声极佳的彭齐作保,基本没成功,还白挨了一脚。 “你回来早了。” 英睿收刀入鞘,一张嘴就把正打算说谢谢的英雄给噎的够呛。 “合着你认为替我揍那几个杂碎一顿,就算卖命了?” 英睿坦然的与他对视:“我会用命为你守住门,他们合力,也足以杀死我。” 英雄摇了摇头,拉住家巧的手走向房间,“你的命没那么贱,我的债也不是那么容易还的。回房休息吧,以后说话正常点,古龙风格不适合口头语。” “古龙是谁?” “一位前辈高人。” 来到屋檐下,英雄忽有所感,转脸抬头望去,就见抱着个马鞭的蒋福正坐在厢房屋脊上。 “福伯,没事儿了,您也快回去休息吧!” 蒋福的眼神有些疑惑,似乎想不通为什么他会跟苏晏晏一起回来。不过老头儿并没有多问,只是冲他竖了竖大拇指,便向后一倒,消失在屋顶。 大拇指啥意思,夸我有能耐和胆量勾搭神仆? 英雄苦笑。这老头儿也不是啥正经人啊! 进了屋,家巧立刻将他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而且看样子,要不是苏晏晏还在,她都想把他衣服剥光了仔细看。 在耳朵下发现了一滴血渍,小丫鬟下意识的想尖叫,又赶紧捂住嘴。 “少……少爷,你没事吧?!” “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那您这儿怎么流血了?还有,您的发冠呢?” “看,血不是我的。”英雄抬手把血渍搓掉,“发冠不小心弄丢了,明早记得准备新的。” “吓死我了。”家巧才不管那血渍是哪儿来的,只要不是少爷的就行。 后怕的拍拍胸脯,她又转而怒视苏晏晏:“都怪你!以后你要是再敢鼓动少爷去那种地方,我……我就去告诉夫人!” 苏晏晏白眼一翻:“有能耐现在就去,别以后。” 在家巧面前,她永远都是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欠样儿。 “你以为我不敢吗?待会儿我就给夫人写信。” “嗯,记得改一下笔迹,或者干脆用左手写,要不然,夫人会知道你就是‘老谁家那小谁’的执笔人的。” “你……” “好啦!明知道吵架吵不过她,还总主动招惹她做什么?”英雄无奈又宠溺的点点家巧脑门,“乖,去让府上的人送热水过来,少爷我要洗个澡。一身的血腥味,臭死了。” “我也要。”苏晏晏跟着道。 英雄和家巧一起黑猫警长看她。 女孩儿登时俏脸微红,反瞪回去:“想什么呢?我是说热水送我房里去!” “吓死我了。” 英雄和家巧一起拍胸脯,气的苏晏晏哇哇大叫,一连踹了英雄三脚。 家巧出门去吩咐下人做事,英雄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喝着喝着,脸色就再次阴沉下来。 “在为神恩道的事儿发愁?”苏晏晏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英雄点了点头:“事情的严重性超出了我的想象。如果今晚不是一个巧合中的巧合,那这就不是什么单纯的权力争夺,有人想变天!” “说句你可能不爱听的话,我倒觉得这是好事儿。”苏晏晏轻笑了笑,“你爹一心为公,不管感情倾向如何,为了霜州稳定,都只能对你爷爷和二叔的小动作选择视而不见。 但是现在不同了,神恩道的加入,将整件事上升到了生死存亡的高度,一旦能坐实他们与邪教的联系,伯父和伯母也就有了光明正大出手的机会。 我想,以他们两位的手段,在占据大义名分的情况下,哪怕明着支持你继位,旁人也肯定挑不出毛病来。” 英雄沉默,片刻后说:“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但利益和风险是并存的。这已经不是我个人的小事了,稍有不慎,霜州千万百姓都会万劫不复。” “小事?原来你一直都这么不在乎继承权和个人安危的么?” “生死攸关,怎么可能不在乎?”英雄微笑:“只不过,我除了有个当宫主的爹之外,本质上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个体相比集体,再大的事也是小事。” 苏晏晏眼眸微亮:“嗯,你这个人虽然很不靠谱,但也算有几分人主的气度。” “呵呵,我咋那么不爱听你夸人呢?” “偷着乐去吧!姑奶奶以前指点天下,臧否人杰,能得赞许者,不过屈指之数,你能勉强算半个,已经足以含笑九泉了。” “九泉你妹!咱要点脸成不成?十几岁的小屁孩儿,口气倒是不小,还指点江山?有能耐先指点指点自己的胸吧!逛青楼换身衣服就行,我要是你,早找根裤腰带上吊了。” 论气人,苏晏晏比家巧高了几个段位,但若是论毒舌,十个她也比不上著名贱人,英少宫主。 “你……姑奶奶跟你拼了!” 苏晏晏一把掀翻桌子,轻车熟路的将英雄扑倒,张嘴便咬在了他肩膀上。 “嘶……你属狗的吗?松口!” “唔(不)凶(松)!” “我警告你,再不松口,我……我可摸你了哈。” 苏晏晏不回应,只是牙齿更加用力。 忽然,她感觉脸上被什么贴住了,软软的,热热的,还有点湿。 触电一般,她噌的一下跳起来,捂住已经通红的那半张脸,看着英雄的眼神既羞且怒,还有掩饰不住的慌张。 刚刚英雄竟然……亲吻了她一下。 他……他怎么敢?臭流氓!不要脸!人家还……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嫁进你们英家呢! 英雄倒是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反而还有些洋洋得意。不过,这种得意在掀开衣领看见血肉模糊的牙印时,立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要不要这么狠啊?玩笑都开不起,以后不跟你玩了。” 这就完了?他亲我的事情提都不提,就那么过去了? 老娘长这么大,第一次被男人亲,那可是我的清白呀! 他……一点都不在乎的么? 苏晏晏忽然感到一阵委屈,鼻子又酸又涩,眼眶也快速泛起了红。 “我果然还是那么讨厌你!” 恨恨地说完,她跑出了门。 大混蛋,才不要让你看见我流眼泪呢! 第三十三章 尊贵的秃驴 真生气了? 一天到晚没事儿就往老子身上扑,还以为你不在乎那些所谓的男女之防呢,感情也是个玩不起的主儿啊! 女人,果然不可理喻。 英雄感慨一番,去里屋找了药膏,等家巧回来伺候。 第二天,苏晏晏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还是那副欠揍的模样,见着家巧就欺负。 早饭的时候,她非要抢人家的包子,把小丫鬟气的要跟她拼命,英雄只好贡献出自己的那份。 家巧哪舍得让他饿肚子?推让间,不留神又被苏晏晏给抢了去。 英雄瞅着她脸上的洋洋得意,忽然明白过来,笨蛋女神心眼儿那么小,受了委屈,才不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她欺负的目标根本不是家巧,而是他。 这就是报复。 得,好男不跟女斗,饭肯定是没法吃了。 他将苏晏晏面前不属于她的东西都放回原位,再把自己的碗碟搁在她手边,并命令家巧不要管他继续吃饭,然后起身离开了餐桌。 走出饭厅前,他余光瞄了一眼,果然,苏晏晏开心的吃着他的那份,没有再抢东西。 女人啊! 来到院子,迎面彭齐快步走进了月亮门。 “小雄,出事了!” 英雄神经一紧:“神恩道又犯案了?” “可以这么说。”彭齐道,“昨晚杀死英河的嫌犯越狱潜逃了。” 呃……没逃,正主就搁你跟前站着呢。 “可恶!真是太猖狂了!”英雄演技很浮夸的说。 “是啊!”彭齐叹口气,“凶犯一逃,再想抓住,可就难喽!” 英雄点了点头。前世看过那么多罪案片子和小说,他深深地明白,想要抓住连环杀手,只能等他再次犯案的时候。 “这种事儿着急也没用,师兄你就别操心了,让夜枭他们头疼去吧!” “神恩道的事情,自然用不着我管,为兄操心的是你们这帮小兔崽子,谁知道凶犯会不会再找英氏子弟下手? 你记住,到了学宫之后,尽量别再出门,就算非要出去,也别单独一人,至少要带上福伯,知不知道?” 说着,彭齐又郁闷的捏了捏鼻梁,“这事儿闹的,原以为,这趟斑奴山之行里最麻烦的部分就是你,谁知道还有这么操蛋的事情等着,我果然跟霜州城八字不合,以后还是少回来为妙。” “师兄,说话给留点面子行不行,什么叫最麻烦的部分就是我啊?” “哈哈!”彭齐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就算道歉了,“凶犯逃脱,估计李千户这会儿上吊的心都有,为兄还得去安慰一下。师尊大人的老部下了,不能寒了心。 你们抓紧时间收拾东西,咱们待会儿就出发。” 看着彭齐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外,英雄砸吧了下嘴。 如果事情就是针对他的,那就算躲回霜州城都没用。 不过,昆仑学宫屹立西方近三百年,历经两次异兽大潮而不倒,标准的藏龙卧虎,底蕴深厚,神恩道应该没那么大的胆子和能量在那里搞事吧?! 总之,他现在太弱了,还没资格跟一个神秘恐怖的邪教组织掰手腕,在变强之前,从心一点不丢人。 日上三竿,在李千户不知是哭还是笑的相送之下,英雄走出城主府大门,刚要登上马车,忽听旁边传来一道略显轻浮的声音。 “殿下,请稍待。” 英雄转过脸,就见门边的大石狮子后面站了两个人。 其中一人身材高挑,身穿黑色斗篷,整张脸都埋在兜帽的阴影之下,只露出花瓣儿似的下唇和白皙莹润的下巴,显然是个女人。 另一人则是名青年男子,面容俊朗,眯眯眼,嘴角天然微微上翘,仿佛无时不刻都在微笑似的,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 他头顶锃光瓦亮,没有半根毛发,斜披一条灰蓝色麻布,脚踏草鞋,像个游方化缘的和尚。 冷不丁出现两个奇装异服的怪人,却没人感到奇怪,彭齐和李千户甚至还主动向他们行了一礼。 原因嘛,很简单,只有神殿的神仆才会如此打扮。 黑色斗篷,是太山神殿神仆的专属服饰;灰蓝色麻布和光头,则是西北瀚州赤松神殿的标志。 赤松,司掌江河湖泊的水神,被中土最干旱缺水的瀚州信仰,深得缺啥补啥精髓。 “二位方士有何见教?”英雄问。 方士是中土百姓对神仆的敬称。据说这些人也都拥有一些不同于武道的特异之处,只是英雄还没见过。 “赤松神殿四阶侍仆流觞,见过少宫主殿下。”光头男走上前来,双手合十,笑眯眯的躬身施礼。 英雄特别怕他下一句接个“阿弥陀佛”。 因为中土历史中从来都没出现过禅教,更没有“僧侣”或者“和尚”这样的称呼,但是,赤松神殿的神仆们偏偏都要剃光头,而且,那斜披的麻布若是换成红色或者黄色,简直跟袈裟一毛一样。 迷之巧合。 “这位是太山神殿的侍仆……” 介绍到这里,流觞本以为同伴会接下去,谁知那斗篷女子竟一声不吭,不由尴尬的摸了摸光头。 他也不知道人家叫啥。 “这个……冒昧叨扰,昨晚红袖院发生的事情,殿下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知道,”英雄点头,“当时我就在那里喝酒。” 流觞伸手入怀,摸出一张纸,不小心带出来一本书,掉落在地上。 英雄打眼一瞅,书的封面上赫然写着“县令夫人与三寸秃驴不能不说的故事”,和“老谁家那小谁著”的字样。 哇!是尊贵的正版读者老爷欸! 英雄顿时对眼前这位秃……啊不是,是神仆肃然起敬。 流觞捡起书,拍打一下灰尘,又塞回怀里,全程毫不避忌他人眼光,面不改色心不跳,脸皮之厚,令人发指。 接着,他将那张纸展开,却是一副人物画。 “敢问此人可是昨晚与殿下同行之人?” 英雄定睛细瞧,顿时吃了一惊。画上那人头戴玉冠,身穿白袍,手拿一柄折扇,寥寥几笔,便展现出一位俊美少年的翩翩风采,不是女扮男装的苏晏晏又能是谁? 画的太像了,简直仿佛当面描出来的一样。 死秃驴跟踪老子? 第三十四章 被订婚 英雄瞬间就忘记了读者老爷的尊贵,眉头皱起,目露凶光。 “殿下莫要误会。”流觞笑容不变,“此画是鄙人根据红袖院老鸨和两位姑娘的口述,现场动笔作成,您若不信,大可派人前去询问。” 这种轻易就能拆穿的谎言,英雄相信对方不会撒,脸色稍霁,心中的惊讶却一点都没有少。 根据口述当场就能画的如此相像,这秃驴堪称人形打印机啊! 嗯,也就这种高素养的艺术家,才有品味欣赏和随身携带本少爷的大作。 “你问他做什么?”英雄态度好了许多。 “是这样的。按照老鸨所言,昨晚红袖院客人之中,唯有死者以及殿下和您同伴三人是陌生新客。 方才我仔细看过,贵家族的队伍中,并无此人,不知殿下可否告知他姓甚名谁,现在何处?” 英雄明白了。对方显然也从凶手的作案手法上联想到了神恩道,鉴于九大神殿对神恩道的态度,神仆想要查案,再正常不过。 “晏晏。”英雄唤了一声。 苏晏晏掀开车窗帘,露出俏脸,表情臭臭的问:“干嘛?” 英雄朝她示意了一下,对流觞道:“先生能凭旁人三言两语便做出此画,眼力定当极佳。如此,可否解惑?” 流觞一瞧见苏晏晏,就什么都知道了,表情并没有失望,反而笑容又灿烂了几分,颔首一礼:“是我们冒犯了,还请殿下见谅。” “好说。”英雄指指那幅画,“这个,先生没用了吧?!” 流觞很上道,双手奉上:“愿献给殿下。” “谢了。”英雄接过画,又凑近了小声道:“以后有机会到霜州城,可以来找我。我那儿还有几本‘老谁家那小谁’亲笔签名过的书,可以赠与先生。” 流觞眯眯眼猛地一亮,合十道:“多谢殿下!” 英雄哈哈一笑,刚要告辞,却听流觞又问:“殿下可是要去昆仑学宫?” “是啊!怎么了?” “我们要进山,不知殿下可否载我们一程?” “没问题,上车……” 英雄的话没能说完,因为那斗篷女子已经径直走掉了。 “对不起,殿下,我们还是走路吧!” 流觞无奈的合十一礼,然后快步追了上去。 和尚要泡尼姑? 神仆不是不准婚嫁的吗? 林子太大,真是什么鸟都有啊! 英雄摇了摇头,转过身就见福伯冲他竖起大拇指,笑容猥琐。 又竖,啥意思啊? 下意识的,他朝那斗篷女子的背影望去。 看个头,好像跟自己变身后差不多,穿那么宽松的衣服,还能看出些许线条弧度来,显然身材火辣程度也不相上下…… 老头儿不会以为这位就是我的秘密心上人——燕燕吧?! 果然,只要撒了谎,之后就得拼命的圆。 头疼。 进了车厢,苏晏晏白玉似的小手便伸到他眼前。“拿来。” “什么?” “画。” “那是人家送给我的。” “画上的人是我。” “你说是就是?我还说是我呢!” “你给不给?”苏晏晏摊开的小手握成拳头。 动口不行就动手,是她的人生标签。 其实,英雄也不是多喜欢那幅画,只是不想它留在别人手里,这会儿见苏晏晏坚持,便伸手入怀:“你真想要?” 苏晏晏愣了愣,小手嗖的一下缩回去,转脸望窗外,撅嘴嘟囔:“不给拉倒。” 英雄各种懵逼。 女人心,海底针。别说只是穿越重生一次,他觉得自己就是再多活几辈子,估计也搞不清楚她们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旁边家巧瞧瞧自家少爷,再看看苏晏晏偷偷翘起的嘴角,心中就默默一叹。 拯救少爷好像越来越难了,家巧,你要坚持住呀! 三十里路,须臾便至,地平线上的连绵山脉前,一片宏大庄严的建筑群清晰的映入英雄眼帘。 昆仑学宫依山而建,一层层屋脊飞檐鳞次栉比,错落如梯田一般,源自三百年前的建筑风格,厚重中自带几分史诗感,让人一见便忍不住心生敬意,连呼吸都下意识放缓。 学宫大门前,有几人正在等待。彭齐早早就下了马,领着英雄过去见礼。 昆仑学宫负责迎接的是一位主事和三名斋长,有点寒酸,不过英雄知道,这已经是看在老英家每年都给这里的大笔“赞助”面子上了,否则的话,他们这帮二世祖连大门都进不去。 中土四大学宫之一,牌面还是相当足的。 彭齐云游四方,遍交天下,在这里也有不少朋友,那主事跟他就是熟人,两人稍一寒暄,便笑谈着走向大门,而英雄他们,则由那三位斋长负责引领接待。 所谓斋长,是从学生中选拔出的品学兼优者,主要工作是帮助老师管理和协调同学,按英雄的理解,就是学生会干部。 不过,三人中的俩名男子看他的眼神很冷,充满了敌意,让他一阵莫名其妙。 “表哥!” 第三位斋长是个身穿淡粉衣裙的美少女。她径直蹦跳着来到英雄面前,神色喜悦,声音甜美。 蒋蕊儿,英雄大舅和姑姑的闺女,活泼可爱,曾一度险些成为他的娃娃亲对象,得亏他誓死不从,这才避免了一场人伦惨剧。 好在这丫头对他也只有兄妹之情,所以两人的关系一直很好,没有什么凄凄婉婉的狗血和尴尬。 “听说你快要订婚了!嫂子是哪家的小姐?我见过么?长得美不美?” 不待英雄打招呼,蒋蕊儿就机关枪似的问了一堆问题,叽叽喳喳,吵得他头都大了。 “谁说我要订婚的?叫他出来,老子要拧了他的脑袋!” 英雄很生气。把苏晏晏带回家这才几天啊?老妈那边还没决定呢,老子这就被订婚了?要是再传远点,是不是孩子都要会打酱油啦?以后还有哪位慧眼识珠的美女愿意加入老子的后宫? 天杀的,这是要绝老子后路呀! “没有么?” 蒋蕊儿脑袋上刚冒出一个问号,就听英雄身后传来一声轻咳,探头瞧过去,眼眸顿时清亮。 “呀!姐姐你好美!”她粗暴的扒拉开英雄,夸赞一声,想起什么,忙收敛表情,规规矩矩的屈身一礼:“蕊儿见过嫂嫂。” 英雄以手扶额,无语望苍天。 摊上这么个没脑子的表妹,心不是一般的累。 第三十五章 来自二叔的死局 苏晏晏脸颊绯红,低垂眼睑回了一礼,嗓音轻柔且娇弱:“蒋小姐,你我应该同岁,称呼我晏晏便好。” “嫂嫂好温柔哦!表哥你真有眼光!”蒋蕊儿偷偷对英雄竖起大拇指。 英雄现在最见不得的就是大拇指,抬手刚要敲蒋蕊儿一个爆栗子,忽然反应过来,苏晏晏虽然否认了“嫂嫂”这个称呼,用的理由却是年龄。 这……这也太蠢了吧! 笨蛋女神的智商是间歇性的么? “晏晏嫂子是第一次来我们学宫吧?一路劳顿,辛苦了!来,蕊儿先带你回房间沐浴休息一下,之后去膳堂用饭,下午咱们再好好参观学宫……” 蒋蕊儿很自来熟的挽住苏晏晏的胳膊,一边往大门里面走,一边不停的说着。至于行李什么的,自然有她带来的那些学生负责。 英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苏晏晏,直到两人身影消失,也没听到她对所谓“订婚”谣言的澄清。 笨蛋女神搞什么鬼?她就一点都不在乎的么? “情况不对。”身旁忽然响起英睿凝重的声音。 英雄下意识的点头:“是很不对。” 英睿环顾四周,问:“你以前得罪过昆仑学宫吗?” “什么?”英雄这才反应过来俩人说的不是一件事,不过紧接着,他也用不着英睿解释了。 因为,几乎每一个经过他面前的学生,都会刻意的打量他一下。男学生的目光无一例外都是轻蔑和不忿,女学生则好奇居多,但也称不上正面。 怎么回事? 按理说,老子在外面只有一个“绝世银魔”的绰号,讨厌的眼神应该更多来自女学生才对呀! 这些男学生是几个意思? 英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拦住一人问问,却不料人家就像躲避瘟疫似的,远远的绕了过去。 尼玛! 英雄怒气冲冲的快步走进大门,想追上蒋蕊儿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然后便发现不远处站着几个人。 那些人簇拥着一位身穿锦袍的青年男子。 男子头戴金冠,相貌俊朗,手中折扇轻轻摇晃着,嘴角的笑容十分骚包。 英吉?他怎么也来了? 英雄微眯起眼,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事实已经很明显,肯定与自己这位“亲亲”堂哥有关。 “小雄!” 彭齐又匆匆回来,将英雄拉到一边,苦笑道:“兄弟,我以后喊你哥行不行?就不能少惹点麻烦,让为兄省心一点嘛?” 英雄一脸懵逼:“我又怎么啦?” “还不承认?”彭齐瞪眼,“你说你,在咱自己家关起门来,想怎么吹牛都随你,哥哥保证给你鼓掌叫好,可是,你怎么敢对着昆仑学宫大放厥词呦! 这里是什么地方?中土四大学宫之一,历代培养出的宗师和天人数不胜数,连师尊大人来了都得执弟子礼,你竟敢骂这里的学生都是些金漆饭瓯之辈,徒有虚名?你……” 说到这儿,彭齐一声叹息:“为兄除了夸你一句胆大包天之外,真真是无话可说了。” 看着他杵到眼前的大拇指,英雄差点转身跑路。 原来那些男学生的目光根脚在这里,真是曰了狗了! 这可是昆仑学宫啊!正儿八经九品不如狗,宗师遍地走的地界,没见福伯都把从不离手的马鞭收起来了么? 作为穿越人士,见识上的优越感确实让英雄骨子里有种无法磨灭的傲慢,但也仅此而已了。 他就算再傻,也明白与众不同等于作死的道理,所以一直都小心翼翼的,没学穿越前辈们那样大搞发明创造,唯一出格的事情也就是抄了三本小x书,而且第三本都还没抄完就胎死腹中了。 这样的他,怎么可能会看不起昆仑学宫的学子们? 更何况,大姐推荐的那些人才资料都已经背的滚瓜烂熟,他还指望着这两天能凭人格魅力忽悠住两三个呢,吃饱了撑的要骂他们? 再听听用词,就老子那点文学水准,骂人饭桶时,哪里想得出“金漆饭瓯”这种高大上的成语来嘛! 视线转向英吉那边,英雄心累且愤怒。 二叔,在毁掉小侄这件事上,您可真是不遗余力呀! 彭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时明白了什么,问:“是英吉散布的谣言?” 英雄摊手:“师兄你应该很了解小弟,不靠谱归不靠谱,脑子还是有一点的,就算真失心疯了敢看不起昆仑学宫,那要骂也是骂学宫整体,那些学生又没有得罪过我,为啥独独针对他们?” 彭齐想了想,点头:“因为,如果你骂了昆仑学宫,只能证明你是个疯子,没人会跟疯子一般见识,所以,你只能骂学生。” “对,骂学生可以表现出我的飞扬跋扈,而八极宫少宫主的身份,跟‘飞扬跋扈’这四个字非常相配。” 彭齐沉默片刻,摇头一叹:“师叔这招儿……毒啊!”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为兄在这里有些朋友,这就去为你在讲习和教授们面前说和,他们都是智者,应该很容易能明白其中关窍。 你也别闲着。我听说不少学生已经准备好给你个下马威了,赶紧去找蕊儿帮你,该拉拢拉拢,该分化分化,别心疼钱和承诺,起码也要给自己争取到一点点主动和助力才行。” “谢谢师兄。”英雄笑笑,“不过,人言可畏,这件事已经被二叔做成了死局,只要找不出第一个传播谣言的那个人做证据,无论我拉拢到多少助力,名声都注定会臭如茅坑,至少在我成为八极宫宫主之前,绝不会有人才主动投奔。” “那你要怎么办?总得做点什么吧!” “嗯,做肯定是要做的,但我不能被二叔牵着鼻子走。他想把我困在这个死局里左冲右突,我偏偏要跳出来。 乳虎啸谷,照样可以令百兽震惶! 差不多,也该是时候打一打这天下间骂我废物的那些人的脸了。” 说着说着,英雄脸上露出自信的神采,深吸口气,环顾四周那些仍然在对自己指指点点的学生们,傲然道:“飞扬跋扈?呵呵,这个爷儿专业,完全可以本色出演一下嘛!” 第三十六章 举目皆敌 快到午间饭点儿时,英雄总算从蒋蕊儿那里了解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英吉是一天前来的昆仑学宫,那个英雄与苏晏晏要订婚的谣言就是从那时传出来的。 而英雄这些年在外面的名声实在不怎么样,废物加绝世银魔的标签,在那些心高气傲的男学生眼里,妥妥一坨热气腾腾的牛粪,哪里配得上玉人榜第四的美少女? 年轻学生,几乎每个人的脑门上都刻着“热血冲动”这四个大字。他们呆在象牙塔里,脚踩云端,俯瞰天下,视王侯如粪土,苍天老大我老二,绝世美女就该乖乖待字闺中,等着他们骑上白马去迎娶,共同谱写人间佳话,万古流芳。 这一点,跟英雄前世上大学那会儿一毛一样。 当然,单单一个“订婚”谣言,还不足以挑动起所有学生的神经,这个时候就需要所谓的“理中客”登场了。 有人历数英家对西方的贡献;有人大赞八极宫宫主对霜州的治理;还有人把英雄老妈和两个姐姐都挨个夸了一遍。 总之,结论就是,有这样的家世在,英雄绝对配得上洛州第一美。 这种高级黑一出来,结果可想而知,一批出身寒门本就仇富的学子顿时也被激怒了。 最后,再据“某不愿透露姓名的英家人”透露,英雄曾当众抨击昆仑学宫徒糜钱粮,培养出来的全都是金漆饭瓯,无用之辈,等他当上了八极宫宫主,就会立刻断绝对学宫的资助。 另外,他还表示很喜欢学宫的地理位置,准备等学宫破败之后,改建成避暑行宫,以供享乐。 好么,这样的荒唐言论,简直字字都能戳中学生们的痛点,就算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也会火冒三丈。 于是乎,英雄就成了过街老鼠,人人摩拳擦掌,准备让他见识见识“金漆饭瓯”们的厉害。 “对不起啊表哥,这两天我带人出门去采购招待你们的物资了,回来后才听人说你要订婚,连对象是谁都不知道,我真该多打听一下的。” 蒋蕊儿满脸愧疚,作为一个话唠,她认为自己这次消息闭塞若此,是八卦人生中的一大耻辱。 英雄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人家连把你支开这步都想到了,就算你真去打听,也不会得到多少有用消息的。这事儿怪不着你,别胡思乱想了。” “英吉表哥真是可恶!坏透了,我讨厌他!”蒋蕊儿愤愤不平的跺脚。 “呵呵。”旁边苏晏晏冷笑一声,“这件事从头到尾,一步接一步,一环扣一环,深得流言离间之妙,可不是英吉那种蠢货能想得出来的,他撑死不过是个执行人罢了,甚至可能连执行人都不是,就是来看小雄雄热闹,顺便落井下石的。” 蒋蕊儿张了张嘴,又紧紧抿住。她当然猜得出背后是二舅在主使,但良好的家教让她做不到对长辈出言不逊。 “那表哥你怎么办?要不……你先进山吧!学宫这里交给我,我会跟同窗们解释,尽快澄清误会的。” “不错不错,当年那个爱哭鼻子的小丫头长大了,都能为表哥分忧啦。”英雄欣慰的笑笑,“不过,这件事表哥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你不需要再操心什么,安心等着便好。” 蒋蕊儿眼睛亮起:“真的?什么办法?” “天机不可泄露。” “讨厌!”蒋蕊儿打了他一下,“那我可真不管你喽!” “嗯。”英雄点点头。 恰在这时,学宫内响起了钟声,这是开饭的信号。 昆仑学宫有个传统,就是所有的师生都在一起用餐,只男女分区,以示平等。 蒋蕊儿带着苏晏晏去了女生区,临走前,苏晏晏用眼神询问英雄,他给了女孩儿一个自信满满的微笑。 这个时候,苏晏晏已经不能再澄清所谓的订婚谣言了,因为那样会让所有人觉得她也看不起英雄,事情将越发糟糕。 “你怎么不跟晏晏一块儿去吃饭?”见家巧还在身后站着,英雄就问。 “我是少爷的丫鬟,少爷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小家巧一脸凝重和坚毅,说的跟要奔赴战场似的。 英雄哈哈一笑:“好,那咱们就一起。反正少爷吃饭时见不到你,也挺没滋味儿的。” “走吧!” 他又看了看英睿,英睿却向他身后抬了抬下巴。 他转过身,就见英吉摇着折扇,领着几个狗腿子笑眯眯的走了过来。 “英雄,举目皆敌的滋味儿如何?这可是哥哥我精心为你准备的排场,喜不喜欢?” 英雄吧嗒了下嘴:“堂哥,真心建议你在补好牙之前少开口,堂堂英家嫡脉长孙,说话漏风太丢人了。” 英吉瞬间铁青了脸,咬起牙:“且让你再嚣张一时半刻,老子今天倒要看看你会怎么死!” 英雄叹息着摇头:“二叔一代人杰,这辈子最大的败笔,就是养出你这么个蠢货来。对此,我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感谢他才行。” “哼!牙尖嘴利,你也就这点本事了,像个婆娘一……” 英吉说话间,英雄猛地抬起手,吓的他赶紧往后躲。 英雄手落在自己头上,挠了挠,轻蔑的“呵”了一声,抬步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应到两道犀利目光,顺着望过去,便看见了一张极为普通的脸。 那脸上的表情十分沉静,不含丝毫情绪,见他看过来,眼光就低垂下去,似乎不敢与他对视似的。 英雄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有什么慑人的王八之气,因为就连刚刚的感应都是星月盘给他的警示。 也就是说,那人隐匿气息的功夫十分了得,之前他根本就没发现英吉身后还站着一个护卫。 此人在二叔府上的等级必然远高于玄武门前那只被砍头的“鸡”,银字号?或者更高,金字号? 深深地记住对方下巴上的那颗小黑痣,英雄收回目光,向膳堂走去。 “英睿,小心英吉身后那个黑衣人,以后若是遇上,有多快跑多快。” “黑衣人?什么黑衣人?”英睿回头瞧了好几眼,表情依旧茫然。 英雄挑挑眉,没有再说什么。 存在感差到如此地步,简直就像透明人,若是英睿单独遇上,该看不见还是看不见,就更谈不上跑了。 这种变态一般的存在,应该去当刺客或者密探才对,二叔竟然派来保护英吉,果然是慈父多败儿啊! 第三十七章 醉鬼大叔 昆仑学宫的膳堂建在中部一块硕大的平台上,后面是通往讲学课堂的石阶,下面则是师生们的居所宿舍。 要同时容纳数百人用餐,膳堂大如宫殿,六扇黑漆木门全都被打开,从里面望出去,可以毫无阻碍欣赏远方的天高地远,空气好时,便是卫宫镇都清晰可辨。 膳堂内北面中央竖着一扇绘有巍峨山脉的屏风,屏风前是一个矮矮的木台,台上摆了蒲团和一张矮几,台下则是几十张矮几一字横向排开,这是学宫师长,也就是校领导们的座位。 至于学生们,就没那么讲究了,一条条长凳般的条桌纵向并行排列,学生们就你挨着我,我挨着你,跪坐在各自的蒲团软垫上用餐。 今日与往日不同,膳堂中轴空出来的地方,又纵向搁了两排三十几张矮几。 这是给英雄他们这些英氏子弟的待遇。 学校大股东家的孩子嘛,多少得给点面子。 一片混乱嘈杂之后,学生们都已经站到了自己的位置前,接着,学宫的监院主事教授们鱼贯而入,分别去了那一横排矮几中属于自己的地方。 这些人都没坐下,所以英雄也只能耐着性子站着等。 约莫几个呼吸之后,一名青袍中年人从屏风后转出,抬脚上了只有一张矮几的木台。 英雄定睛一瞧,顿时张大了嘴巴。 那中年人身材颀长,气质温文儒雅,颌下一缕山羊胡,微笑起来眼睛眯着,一派和蔼长者风范。 但是……咋看咋眼熟。 这不就是昨儿晚上在红袖院被丢出来的那个醉鬼大叔吗? 英雄瞧了瞧不远处的苏晏晏,果然,那丫头也在看着他,满脸震惊。 这时,所有师生都对那中年人躬身施礼,口呼山长。 此人正是昆仑学宫的最高首脑,中土仅有的四圣之一,何清欢。 得,完蛋了,老子昨儿晚上踹的居然是整个西方、乃至中土都受人敬仰的超级大佬,与之相比,得罪一帮学生算个屁啊! 英雄跟着抱拳弯腰,脸上满是苦笑。 你说你一分分钟能封地上神的人物,都过百岁了,怎么还有脸跑去逛窑子?就算非要逛,也逛出你圣人的气势来嘛,工资那么高,还能被人给扔出来,要不要这么抠门,对得起你那么苏的名字吗? 娘的,最特么讨厌你们这帮喜欢“与民同乐”的大人物了,没事儿就跑出来害人,缺德! 何清欢何山长笑眯眯的环顾四周,抬手往下压了压,然后便盘腿坐在了蒲团上,也不知道有没有认出英雄来,反正表情没有丝毫异样。 “谢山长!” 众人再次施礼,然后待师长们全都落座了,学生们才规规矩矩的坐下。 英雄还站着,犹如鹤立鸡群,一下子就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微低着头,心思电转,片刻后一咬牙,绕出矮桌,大踏步朝何清欢走去。 事情总得解决,死就死吧! “小子英雄,拜见何山长!”来到何清欢桌前站定,英雄深施一礼,朗声道,“昨日……” “你就是英伯康的孙子吧?!令祖父近来可好?” 果然,他打断了我,不想我把昨晚的事儿捅出来,老头儿是偷摸跑出去逛窑子的! 抬眼瞧瞧何清欢,老头儿儒雅笑容不变,但小眼睛里光芒闪烁,似乎透着那么点威胁的意味。 英雄心下稍定,“劳山长动问,老爷子一切都好。” “嗯,”何清欢点了点头,然后招手,“来,上前说话。” “失礼了。”英雄走上木台,撩袍在何清欢侧后一点的位置跪坐下来。 “小子,如果你不想被老夫踹一脚的话,最好赶紧把昨儿晚上的事情忘掉!” 何清欢微微侧过脸,表情和蔼的一塌糊涂,谁能想到他正在毫无风度的威胁一个后生晚辈? 英雄敢打赌,老头儿的话百分之一千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 “昨晚?什么昨晚?山长的话,小子听不懂。” 何老头儿哼了一声,“算你识相!没事了,滚下去吃饭吧!” “山长,小子有一事请求。” 何清欢目光一凝:“你想要挟老夫?” 不知怎的,明明什么气势威压都没感觉到,英雄的心脏却没来由的剧烈跳动起来,仿佛随时都会冲破胸腔一样。 他强忍着难受,咧开嘴冲何老头儿笑:“小子的要求很正常,只要山长秉持一片公心,必然会答应。” “若是老夫拒绝,那就代表我心术不正,公报私仇。到那时,昨晚的事情才会被你拿来要挟,对不对?” “山长英明!” 何清欢深深地看了英雄一眼,他的心跳随即便安静下来。 “小子够胆,不愧是英伟达的种。” 英伟达就是八极宫现任宫主,英雄的亲爹。 对于这个名字,他生下来没多久就吐槽吐腻了,现在听到,已经能够做到微微一笑,绝对不抽。 “说吧,想求老夫做什么?帮你澄清谣言吗?” 英雄一愣:“山长知道小子是冤枉的?” 何清欢冷笑:“老夫不了解你,但对英伟达那个小兔崽子很熟悉,若是你真敢对昆仑学宫说出那等大逆不道的话,早被你爹打断双腿关起来了,哪里还有机会踹老子一脚?” 那一脚已经记心里了是吧!这么大年纪了,要不要这么小气? 英雄腹诽着,口中道:“山长是真正的智者,小子不敢累您向学生们解释什么,只是希望您能在下午给小子一些公允的支持,顺便再派人调查一下谣言源头。” “你还不知道源头来自于哪里?” “起始处自然是知道的,小子所指的是这昆仑学宫。希望您能揪出那几个负责执行的人,严加惩处。想来,对于这等无良走狗之辈,您应该不至于舍不得。” “嗬,柿子专捡软的捏,你可真有出息。”何清欢口气鄙夷。 英雄摊开手:“小子也很无奈呀!总不能拎着刀回家把我二叔给砍喽。” “快意恩仇,正是血性男儿最该做的事。” 要不要脸?站着说话不腰疼,别说老子根本打不过二叔,就算真把他砍了,转过头就得被自己老爹砍,你信不信? 英雄瞪着眼不说话,何清欢嘬了嘬牙花子,问:“你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 英雄再次咧嘴一笑:“小子一直都以为,面对咒骂自己的人,应该先狠狠地抽他一顿,等他冷静下来之后,再相坐而谈,澄清误会。” 何清欢眼眸亮起,似笑非笑:“不错,气度是有了,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与之相匹配的本事。” “这个不劳山长费心,如果小子失败,跟您的请求自然作废。当然,若是事成,为弥补学宫的损失,小子会盘下红袖院,献给山长。” “咳咳咳……那什么,育人最重要的就是育德,老夫也是为了学宫内的风气,不能让几粒老鼠屎坏了一锅好汤。 嗯嗯,纯粹出于一片公心。” 第三十八章 真·傲天 中土没能诞生写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孟子,但“劳其筋骨,苦其心志”这一套却有,要上进,就不能贪图享乐与安逸,所以,昆仑学宫的饭食一点都没有出乎英雄的意料,和前世的学校一样,简陋且难吃。 一菜一汤一饭,菜是萝卜炒白菜,汤是萝卜豆腐汤,少盐没油,让锦衣玉食惯了的英雄想打死卖萝卜的。好在雕胡饭蒸的还不错,滑软弹牙,入口回甘,连最后的那点苦味都不觉得突兀,让他不至于饿肚子。 偷眼瞅瞅校领导们,嗯,还不错,除了分量多一点之外,跟学生们吃的一样。 再看何清欢,英雄眼角就狠狠跳了一下。 老头儿面前一尾蒸青鱼,一钵母鸡汤,饭也是洁白的大米饭,还他娘的有一壶酒。 你妹!公然搞特权,脸皮够厚,入圣很了不起么? 当然,英雄只敢这么腹诽,连表情都不敢有所体现。不是害怕被何清欢发现,而是他心里很清楚,入圣确实非常的了不起。 中土的武道体系,按照他的理解,就是高武加上一点点修真。 天人境之前,一品至九品,便是高武的范畴。在这个阶段内,炼气士们纳天地灵气于自身,求的就是努力突破一个又一个身体极限,达到顶端时,就可被称之为宗师。 若还能再进一步,超脱身体桎梏,将自身精气与天地灵气连接,相融,踏入某种玄之又玄的境界,便可谓之“超凡”。 顾名思义,超越了凡人,进入半圣,也就是天人境。 超凡之后,自然就是入圣。到了这个境界,可以管窥天,寿数骤增百年,万物如臂使指,一招敌千军,御剑千里,杀人于无形,基本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同时也是目前中土最为顶尖和强大的存在。 至于圣境之后再往上,叫地上神,那就是正儿八经的传说了。 据英雄翻阅史料所知,自皇天大帝率领九神驱逐异兽之后的四千多年里,拢共只有过两位地上神,而且都是在上一次异兽大潮的战争中出现的。 地上神这个境界,便是因他们而命名。 只可惜,第一位晋升地上神的,不是人。 这是上次大战之所以会那么惨烈,人类险些灭绝的最直接原因。 好在,关键时刻,一位圣人突破,与兽族的那位地上神决战于天外,后双双陨落,人类这才反败为胜,再次驱逐异兽。 英雄对这位力挽狂澜拯救末日的大能印象很深刻,不是因为崇拜,而是因为这位大佬的名字槽点实在太多。 大佬复姓轩辕,天生自带皇者光环,然后……他名叫傲天。 是的,轩辕傲天! 怎一个狂拽霸气了得? 每每想起这个名字,英雄的吐槽之魂就会熊熊燃烧,然后专属于穿越者的深深孤独感便随之而来。 没人懂这个梗。 在中土人们的眼里,这是个最合适不过的名字,充满了对命运不屈服的勇气,以至于还曾出现过“傲天”起名热。 英雄无比庆幸老爹没有跟风,虽然“英雄”这俩字也很中二。 用这些胡思乱想当佐餐,英雄总算扒拉完了一碗饭,可筷子刚放下,就听旁边的彭齐小声道:“吃完,不能浪费,这是昆仑学宫的规矩。” 怎么不早说?我饭都没了,干吃菜吗?你绝b是故意的,坏到冒油了! “我又不是这里的学生。” “当年师尊大人初次来的时候也这么想,然后他在后厨刷了一下午的盘子。” 英雄端起菜就放在了另一边英睿的桌子上。 “吃完,不能浪费。” 当老板最大的好处,就是有事儿下属干,没事儿……咳咳咳…… “谢殿下。” 英睿把菜往碗里一倒,吃的特别香甜。显然在以往,这样的饭菜于他而言都是奢侈的。 这让英雄对自己的豪奢产生了点罪恶感,不过很快就消失了,因为后面的家巧喂了他一瓣儿橘子。 好不容易穿越一次,要是还过凄惨的苦日子,不如找块豆腐撞死。 虽然昆仑学宫地处民风彪悍的西方,校风比起另外三大学宫要开放的多,比如这里是中土唯一一所招收女学生的地方。 但是,学校嘛,都讲究一个尊师重道,所以该有的规矩一点都不少。 师长们还没有全部离席,学生们就不能走,饭吃完了也得乖乖跪坐在那儿,且不得大声喧哗。 英雄大腿麻了,从跪坐换成盘膝,动作大了点儿,便收获了几十道或敌视或鄙夷的目光。 这些学生盯他半天了,仿佛要用眼神杀死他似的。 他脸皮厚,一点都不在乎,更不带怕的,时不时的吃一块家巧喂到嘴边的水果,模样表情怎么气人怎么来,充分发挥着欠揍本质。 小家巧就是他的百宝囊,只要是他爱吃的零嘴,身上总能找得到。 等了半天,何山长和那帮老教授们总算吃完饭离开了,英雄刚准备起来伸个懒腰,就见一位身材高大的壮硕男学生迫不及待大踏步走了过来。 “学生武科李傲天,拜见殿下!” 英雄:“……” “久闻殿下才高八斗,文武双全,今日得见,学生甚幸! 傲天不才,与殿下同年,却不过区区二品修为,因久苦于晋升缓慢,故斗胆前来,还望殿下能不吝赐教。” 男生抱拳弯腰,礼节标准,挑不出丝毫毛病。 关键是人家还很讲究,派了个跟英雄同岁且修为普通的人前来挑战,没占年龄和境界上的便宜。 不过……你这满脸络撒胡跟张飞似的,才十八?长得也忒急了点吧?! 英雄不看他,接过身后家巧递来的一杯暖茶,嘴角带着傲慢的笑。 “果然只有武科的人才有卵蛋么?昆仑学宫,呵呵!” 这话出来可捅了娄子,像凉水进了沸腾油锅,整个膳堂都炸了,登时就有数十人冲了过来,吓得英雄以为他们要来群殴自己。 “学生术科杨傲天,斗胆向殿下讨教算学。” “学生工科张傲天,斗胆……” “学生阴阳科王……” “学生兵科……” “学生经策科……” “……” 几十个人吹胡子瞪眼,七嘴八舌,蜩螗羹沸,要不是一个个都衣着整洁,说话前先抱拳,跟街头混混打群架前的叫骂没什么两样。 不过,术科工科很正常,阴阳科和经策科什么鬼?比什么,坐而论道?还是算卦看相? 居然还有一个农科的,贱不贱啊?难不成老子还得在这儿开垦一块地,跟你比收成么? 话说,就这几个人里,竟然有五个傲天,这是要逼死吐槽怪啊! 第三十九章 超值的买卖 强忍住吐槽的洪荒之力,英雄额角跳动个不停,傲慢笑容还得拼命维持着,感觉比他娘的练武都累。 等这群人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了,他才吐出口气,慢悠悠地说:“尔等群起而攻,是认为本殿下乃全才之人么?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同为全才的人出来?怕不是根本没有吧?! 呵呵!好一个昆仑学宫,以多欺少,行车轮之战,还振振有词,当真恬不知耻。这里是不是还有个‘不要脸’科?各位仁兄都堪称品学兼优嘛!” 英雄的毒舌连苏晏晏都受不了,一群还没进入社会的学生哪里承受得住?一个个登时就面红耳赤,怒火盈天。 不过好在他们都还要脸,没有直接动手。 毕竟英雄说的没错,几十个学科挑战一个人,本身就是很“饭桶”的所为,除非全赢,否则,但凡有一科落败,“金漆饭瓯”这个帽子他们都戴定了。 “敢问殿下擅长何术?” 这时,人群分开,走出一名器宇不凡的青年人来,不无讽刺的抱拳说:“如果只是口舌之道,区区不才白玉书,忝为纵横科本年甲榜第一,倒是可以向您讨教一二。” 白玉书?大姐给的资料上排名第一的好像就叫这个名字。据说这个家伙通晓中土各国国情,胸有丘壑,善谋略,通诡辩,有为相之才。 嗯,说话含沙射影,暗藏针刺,看似在堵死退路,实则暗中示好,果然奸诈。 我喜欢! 英雄脸上的笑容又灿烂了几分。 其实,他刚刚说的那些话是在偷换概念。因为整件事的起因,是他先“骂”了昆仑学宫所有的学生,理论上讲,就该接受所有学科的挑战。 但这是不可能的,哪怕他清晰记得前世所学也不可能。比如那什么阴阳科,他只认识这仨字儿怎么写,具体啥意思,就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 还有医科,穿越前辈们必干的输血救人倒是既简单又神奇,可他没有测血型的工具啊!不知道确切血型,就至少有四分之一的杀人可能,这事儿肯定不能干。 所以,他发挥出前世键盘杠精的能力,占据道德制高点,强行将学生们拉出他们的优势区,掉进他准备好的圈子里。 老子不是全知全能,但就是比你们强,你们要想找回场子,那就在老子擅长的领域打败我,只有这样,你们才不是饭桶。 看上去很有道理,实则颠倒是非,毫无逻辑可言。 而白玉书的出现,则彻底为他的图谋盖棺定论,绝对算是一记漂亮的助攻。 白玉书是昆仑学宫里的猪队友吗?显然不可能。 英雄相信大姐的眼光。 因此,如果不是有人指使,那么,白玉书就是在向他示好。 此人看出了他的打算,毫不犹豫的就出卖了同窗利益,目的也很好猜,英雄是八极宫少宫主,无论将来能不能坐上那个位子,雪中送炭结个善缘,总没坏处。 很聪明,但同时也说明他是个标准的利益生物,“小人”这两个字,就应该刻在他的脑门上。 可英雄依然决定,有机会要将此人招致麾下。 在上辈子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高尚者只适合被供起来当吉祥物一样宣传,庙堂之上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小人。 权力只能催生出***,百姓是否安居乐业,取决于统治者的才能和智慧,与道德无关。 如何让小人为己所用且轻易不会背叛,这是《帝王术》的范畴,英雄虽离精通还有十万八千里,但从小到大耳濡目染,还是学过不少的。 “你们不去修行,围在这里做什么?” 就在英雄准备利用白玉书的助攻将自身利益最大化的时候,一道威严的声音在人群外响起。 众学生转身,忙纷纷施礼:“山长!” 说话者自然便是何清欢。 他目光淡淡扫过人群,最后落在英雄的脸上,讶异道:“殿下,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我学宫弟子有何不敬之处?” 学生们顿时紧张起来。因为他们的行为确实非常的不敬,有人想要解释,却不敢随意插嘴,只能焦急郁闷的等着英雄告他们黑状。 然而,英雄的回答却让他们错愕不已。 “回山长的话,诸位学子对晚辈礼敬有加,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何清欢微笑:“那你们为何在此处聚集?” “是这样的。”英雄道,“晚辈之前常听家中长辈提起昆仑学宫,说这里是西方三州,乃至整个中土最顶尖的学识圣地,特别是术、工、武三科,天下学府宗门,无出其右。 巧合的是,晚辈自幼对这三科也十分钟爱,每有所得,便会喜不自胜。 因此,今日有幸,能够亲临圣地,晚辈见猎心喜,实在按耐不住,遂欲与诸位才子切磋一二,以至于失了体统,还望山长赎罪。” 话说的好听,但大部分学生心里却不怎么买账。有鉴于英雄之前的狂妄,他们都认为这不过是摄于山长大人的威名,虚伪至极。 “原来如此。”何清欢笑着点头,“这是好事。先贤尝言:三人行,必有我师。学习一道,不能只关起门来一个人琢磨,常与人互通有无,才能及时发现自己的不足,互相进益。所谓流水不腐,便是这个道理了。” “谨遵山长教诲!”众学生齐齐躬身施礼。 不愧是当老师的,逮住机会就教育人。不过,“流水不腐”这个成语就算了,说出“三人行必有我师”的那位先贤是谁?我没听说中土出过孔圣这号人物啊! 英雄很想立刻探寻答案,但这会儿实在不方便,只好暂时压下快要爆棚的好奇心。 “这样吧!”何清欢又道,“殿下只有一人,不如设一擂台,以术、工、武三科范围出题守擂,我学宫学子答题攻擂,老夫做裁判,败者不论,胜者有奖。 殿下以为如何?” 老头儿信誉不错嘛!说帮忙就帮忙,一家红袖院就能跟一位圣人暗通款曲,何清欢是有多闲……咳咳,是这买卖做的超值! 英雄笑容灿烂,瞟了人群外的英吉一眼,抱拳行礼:“晚辈不胜荣幸!” 第四十章 学校从不缺二货 英雄被“围攻”的时候,英吉就站在不远处。 他本以为会看到这位堂弟苦苦解释分辨的惨样,却不料英雄不但默认了罪名,好像还嫌事情不够大,说话夹枪带棒,主动蹿火,最后竟然接下了学生们的挑战。 尽管他不认为英雄有丝毫获胜的可能,这样的结果更好,能让英雄彻底得罪学子群体,可他的心却莫名有些慌乱,感觉哪里不对,又想不出到底有什么不对。 直到何清欢说出“败者不论,胜者有奖”,英雄又看了他一眼时,他自觉抓住了重点,忙对在学生中安排的钉子使了个眼色。 败者不论?那特么老子忙活半天是为了啥? 那钉子不是旁人,正是第一个向英雄发起挑战的李傲天同学。 傲天兄虽然长得比较粗犷,但人一点都不傻。他知道此时站出来一定会引起山长的不满,最终结果胜了还好,若是失败,个人前途必将受到极大的影响。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没得选。 默叹口气,他上前一步,大义凛然道:“山长大人,弟子有事要向您禀明。” 何清欢皱了皱眉:“说吧。” 李傲天瞥瞥英雄,“我等之所以会聚集在此,并非英雄殿下所言只为切磋,实是因为他曾出言不逊,辱及我昆仑学宫,众同窗缘于不忿,这才前来向他讨教。 因此,弟子认为,比擂可以,但败者不论却有失公允,还望山长大人明鉴。” “对!他骂了我们学宫,必须有相应惩罚才行。” “没错,若是就这么便宜了他,以后岂不是人人都可以随意侮辱我们?” “竟敢骂我们是饭桶,他以为他是谁?八极宫就可以看不起天下学子吗?” 见有人出头,学生们顿时不再隐忍,纷纷开始发泄情绪。有人直白,有人拐弯,还有人上纲上线,让英雄亲切感爆棚,恍惚间还以为回到了前世大学,身周都是些仗着点小聪明,自认“天下真理一斤,我占七两”的热血二货。 好怀念那些一边忧国忧民一边彻夜开黑的傻b时光啊! 何清欢表情严肃下来,似乎对自己学生的素质有点失望,但他并没有指责什么,只是抬手让大家安静,然后问英雄:“殿下,他们所言可是真的?” 英雄不答,而是撩起衣袍一角在桌上的菜汤里沾了沾,“请问山长,如果我将这点油渍洗掉,衣袍是否就干净如初了?” “嗯,言之有理。”何清欢点头,“人心脏了,是真是假已不再重要。既如此,你还是要比?” “当然要比。” “你听见了,老夫的弟子们可都在等着你付出代价呢。” 英雄想了想,说:“今日我做擂主,术、工、武三科各比一场,三局两胜制。 若我输了,当场向诸位学子道歉,并在学宫大门外下跪三日三夜,以示忏悔之心;若是我侥幸赢了,也不需要什么奖励,只要攻擂者今后提及我时,言必称师即可。 诸位,可敢一战?” “战就战,怕你啊!” “口气倒是不小,老子倒要看看你在门外下跪时是什么模样!” “傲天兄,你不是极善丹青吗?到时候现场挥毫泼墨,做一幅《殿下忏悔图》,必能名传千里,万古流芳啊!” “……” 事情说开了,这帮学生一个个也不假模假式的守礼了,全都现了原形。 只要是学校,最不缺的东西就是二货,古今亦然。 …… 说是打擂,昆仑学宫却不可能因为这点破事儿真去建个台子,所以,所谓的擂台,就在膳堂大门外的台阶之上。 何清欢又叫来了学宫术、工和武三科的教授一起做裁判,四个老头儿坐在正中,英雄也想要个椅子,但想了想,还是作罢。 当小辈的就要有小辈的觉悟,老爹来了昆仑学宫都得夹起尾巴做人,他可没跟何清欢平起平坐的胆量。 之前围聚就发生在膳堂内,几乎所有的学生都看见了,所以这会儿倒省了召集,无论男女,几百人就站在台阶下的小广场上。 有的单纯想看热闹;有的则是摩拳擦掌,暗暗琢磨着该怎么在女同窗面前打出男学生的风采;更有甚者,已经在心里演绎出了一场才子佳人的虐心大戏。 台阶不高,不过九层,英雄走到边缘站定,挺胸抬头背着手,愣是摆出了一副睥睨天下的模样来。 也就因为这里是学宫,若换成霜州城街头,早就有嘘声和烂菜叶子砸过来了。 西方的老百姓,十个里面有八个都是混不吝,刁民俩字儿,说的就是他们。 没看到中指,没意思,回头得找机会把这个手势传出去才行。 无聊的吧嗒下嘴唇,英雄提气刚要开口,忽见原本站在蒋蕊儿身旁的苏晏晏走了过来。 女孩儿莲步轻移,微提着裙摆走上台阶,在一众男生女生惊愕的目光中,开始为英雄整理起衣襟来。 山脉连绵,天地高远,宏大庄严的昆仑学宫内,落针可闻。 少年与少女之间,也呼吸可闻。 “你……你又搞什么鬼?” 英雄没有听出他声音里的哆嗦。 苏晏晏俏脸微红,小嘴儿撅着:“他们竟然说我肯跟你订婚是因为你显赫的家世,呸!姑奶奶也出身名门好不好!浩然宗比八极宫差吗?” “呃……这跟你现在干的事儿有啥关系?” 苏晏晏俯身拍打了几下他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尘,“我要告诉他们:姑奶奶若是愿意嫁给一个男人,只可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就是姑奶奶看上了他!” 英雄心尖狠狠跳动了一下,移开目光,撇嘴道:“你的思维方式要不要这么奇葩?这样一来,岂不是坐实了那个谣言?以后老子还怎么讨老婆啊!” 苏晏晏眼底闪过一抹凶芒:“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咳咳……那什么,你先下去吧,这么一搞,我飞扬跋扈的人设都要崩了。” 女孩儿嘴角翘起,转身:“老娘已经搭上了名节为你站队,你可不能输哦!” “万一输了呢?” “那……你这辈子可能真就讨不上老婆了。” 苏晏晏回眸一笑,轻盈的跳下了台阶,宛如一只刚刚调戏过花儿的蝴蝶。 英雄怔怔地望着女孩儿的背影,忽然觉得此时要是再有一个吻,就完美了。 呸呸呸!老子的脑子是进水了吗? 他用力的摇摇头。 她……饭碗太小了,将来孩子会饿肚子的。 嗯,不合适,十分超级不合适。 第四十一章 天才少女 收敛心神,英雄回头望了何清欢一眼,何清欢点点头,示意随时可以开始。 英雄深吸口气,目光扫视下方:“鉴于各位的心情,客气话就不多说了,反正说了你们也不会信,还是直接开始吧!” 他顺势在台阶边缘坐了下来,“第一场比术算,谁来?” 说话间,他一手托腮,眼睛半睁半闭,有气无力的,还打了个哈欠,就好像这场学生们的名誉“之战”对他而言非常无聊,浪费了他的宝贵时间一样。 这是何等的狂妄,何等的目中无人? 学生们顿时咬牙切齿,一人快速走了出来,随意叉了下手道:“不才杨傲天,术科本年度乙榜榜冠,特来领教!” “才乙榜?你都知道自己不才了,还出来丢人现眼干嘛?回去回去,换甲榜的来。” 英雄表情恶劣的摆手,跟赶苍蝇似的。 杨傲天面红耳赤,讽刺道:“殿下设擂之前慷慨激昂,此时却多般推脱,可是怯了?” “听不懂好赖话是不是?老子是为了你们好。”英雄掏着耳屎说,“事关学宫荣誉,居然派个乙榜的出来,你们是不想赢了么?” 杨傲天冷哼:“要击败殿下,乙榜足矣!” 英雄摇了摇头:“好吧!既然你坚持不放弃这个丢脸的机会,那老子就成全你。咱们先来做个趣题,不算擂比。 若是你能在五息之内答上来,就证明你有资格攻擂;若是不能,就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别杵在这里碍眼。 老子可不想被蠢货叫老师。” 如此羞辱,杨傲天登时目呲欲裂,拳头握紧,看模样很想放弃术算擂比,改为武科。 英雄又打了个哈欠,慢悠悠的说:“霜州城有座碧莲苑,碧莲苑内有方碧莲池。池中荷花开起来特别有规律,第一日开一朵,第二日开两朵,第三日开四朵……之后每日开放数量都是前日两倍,一月开满整池。 请问,开够半池荷花,在第几天?” 他话音落下时,后面的何清欢凝了凝眉,瞬间又舒展开来,嘴角微翘。 不过,杨傲天同学却有些傻眼。 学宫甲榜只有三人,他是乙榜第一,也就是全校第四名,真才实学还是有的。 因此,在听完题面的第一时间他就得出了判断,这道题只有每天开的花数和天数已知,并没有给出池子有多大,缺乏必要条件,如何破解? 他试着在心中默默计算了一下,片刻后就如坠云里雾里,头昏脑涨,差点儿吐出来。 其它学子们有的口中念念有词,也在飞速计算;有的干脆左顾右盼,一脸茫然;但更多的,却是紧紧皱起眉头,越来越气愤。 因为他们觉得这道题根本就没有答案,是英雄拿出来故意刁难人的,而且还专门设下“五息”这么短的时间限制,简直无耻之尤! 五息之内,就是五个呼吸之间,自然很快就过去了。 “算出来了吗?”英雄问。 “算出来了。”杨傲天鄙夷的看着他,“霜州城属于英家,那碧莲池就是你家的池子,当然一切由你说了算,你说在第几天,就在第几天。 哼!殿下,没本事趁早直说,道个歉不丢人,用这种方式羞辱于人,不但无用,还会让天下人更加的看不起你,自取其辱。” 英雄笑了,目光转到场间,问:“没有一个人答出来吗?” “你所谓的题连必要条件都不够,怎么可能答得出来?”有人大声质问。 “傲天兄说的没错,这就是在故意刁难。那八极宫赫赫威名,却不成想出了个如此卑鄙无耻的少宫主,当真可惜可叹!”有人假模假式的惋惜。 一时间,台下学子们群情汹汹,让英雄感觉自己像个抱着“东亚病夫”招牌的小鬼子。 老子果然天生当反派的料啊! “这道题,是我十年前与侍女之间的游戏之作。她以五岁稚龄,耗时一个时辰答出,尔等具已成年,且都号称才子,给你们五息,已经十分宽裕了。 刚才骂我的那些人,做好给老子磕头道歉的准备。 我相信学宫教过你们‘诚’字怎么写。” 英雄站起来,冷冷一笑,然后转身对何清欢行礼:“山长智慧如海,晚辈是否故意刁难,请您评判。” 何清欢淡淡开口:“这道题目精妙非凡,其内蕴含玄理,殿下十年前便能做出,堪称灵心慧性,天纵奇才。” 接着,他瞥了眼脸色煞白的杨傲天,目光又转到错愕不已的学生们身上,叹息道:“此题说难很难,说易也十分容易。它考教的是一个人的灵性,能否答出,与学识高低无关。 可是,让老夫失望的是,你们答不出来,不好好自省,居然反倒污蔑辱骂出题者,我昆仑学宫平日里都是这么教导你们的吗? 你们的礼数去了哪里?谦逊又在何处?” 说到最后,老头儿声音中多了几分严厉,惶惶威压释出,如洪钟大吕般响彻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弟子知错,恳请山长息怒!” 学生们呼啦啦跪倒,几乎个个面露愧色,没人敢质疑山长的判断。 苏晏晏是唯一一个还站着的人。 她下巴微微仰着,脸上写满了骄傲,如一朵幽兰站在野花山谷,鹤立鸡群。 “起来吧。” 何清欢脸色稍霁,又道:“我学宫虽不教人巧思之道,但老夫相信你们不可能全都是榆木之辈。那道题,当真没有一人答出吗?” “回山长的话,弟子已有答案。”一人站出,声音清朗又不失婉转,却是位清秀漂亮的少女。 她头戴逍遥巾,身着青衫,做中性打扮。看着年纪不大,也就十六七的样子,眉目如画,肤白若雪,粉唇微微抿着,双眼眯起,有点门缝里瞧人的意思,很是傲慢。 学生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英雄从中捕捉到两个关键:一个是“学宫第一才女”,另一个是,田婉兮。 姓田的天才少女,跟田采薇有没有关系?神机阁的人?不会这么巧吧?! “原来是婉儿,你用了多久得出答案的?”何清欢没有丝毫意外,笑容满面,显然很喜欢这位女学生。 “大概三息时间。” “嗯,不错。”何清欢连连点头,“告诉殿下,答案是什么?” 少女转向英雄,眼睛又眯了一下,看上去越发的傲慢了。 “这道题,每日开几朵,池子有多大都不重要,关键只在于后日是前日的两倍。那么,三十日开满,开一半时,就应该是第二十九天。 殿下,这个答案可有谬处?” 第四十二章 没完没了的荷花 “敢问姑娘芳名?” “失礼了。”少女行了个标准的叉手礼,“学生阳州田氏,闺名婉兮。” “既然田姑娘三息就得出了结果,方才为何不答?” “方才攻擂者不是我。” “我已经言明那不算擂比,而且事后还问了你们所有人。” 田婉兮抿了抿唇,坦然道:“我没兴趣。” 呵,清高骄傲配才女,这人设还真是一点都不出乎意料。 英雄笑了笑,示意台前:“那不知田姑娘现在可有了兴趣?” 田婉兮转眼看看四周同窗们的殷切目光,眉心蹙了一下,抬步向阶上走去。 英雄又面向其它学生,笑容灿烂:“你们,可以下跪了。” 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快第一个俯身下跪,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不一会儿便跪倒一片。 他们表情不一而足,有的羞愧,有的羞愤,粗略数数足有近百。 “我等无礼,恳请殿下赎罪!”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该跪的都跪了,但昆仑学宫的脸面没有丢,诚之一字,展露无疑。 何清欢跟那三名教授都抚须点头微笑,很是欣慰。 “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希望这个小小的教训,让你们收获的不止是怨恨。都请起来吧!” 英雄不要脸的过起了教育人的瘾。还别说,有不少学生竟然真的似有所悟,起身后又向他鞠了一躬表示感谢。 “妙!妙啊!”一名老教授抚掌赞叹,“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殿下慧心妙舌,口出成鉴,可以为师矣!” “哎呦!老先生您太捧了,晚辈就是随口一说,简简单单,字面意思而已,哪有什么慧心成鉴?”英雄赶紧撇清。 他当然不会自恋的认为老教授真觉得他有资格当老师。人家所说的“师”,是“三人行”里的那个师,意思是指他说的话很有道理,能发人深省,有教育意义。 但是,谣言可不管这些。 好么,外面他“废二代”的名声还在呢,要是再出来个昆仑学宫认为他有资格当老师的传言,那可以预见的是,他铁定会成为众矢之的,甭想再过安生日子。 “正所谓大道至简,世间万事万物,其本质都可一言蔽之。殿下未及成年,便能频频顿悟至理,实乃天赋异禀,无论有心无心,都大可不必过谦。” 何清欢说完,仨教授都连连点头,让英雄张嘴结舌,恨不得抽自己俩嘴巴子。 妈蛋的,装逼装过头了。 他在那儿懊悔不已,却没发现一直站在膳堂里英吉脸色已经快黑成了锅底,眼神跟要吃了他似的。 “咱们继续吧!” 解释不清,英雄索性翻篇揭过,对已经来到面前的田婉兮道:“我已出过一题,接下来请姑娘赐教。” 台下苏晏晏闻言撇了撇小嘴儿,嘟囔道:“大混蛋!臭流氓!跟我说话从来都没这么客气过!” 旁边蒋蕊儿捂着嘴吃吃笑:“嫂嫂嫉妒了?你放心,虽然田姐姐是玉人榜上第六的大美人,但毕竟比你低了两等。 而且,别看表哥他总是一副不靠谱的样子,其实特别规矩,霜州城里那么多小姐夫人变着法儿的勾引他,从来都没人成功过。 远的不说,就说家巧吧!朝夕相处,共塌而眠,多少年了,不还是处子之身?” 嫉妒? 苏晏晏切了一声,想表现一下骄傲和不屑,可瞅瞅田婉兮的脸蛋儿,似乎比自己也差不了多少,再看胸脯……看腰身……月亮……还是看脸吧! 比我丑,哼! 田婉兮没有跟英雄谦让,大大方方道:“霜州城内有一座碧莲苑,学生家中也有一方荷花池。只不过,我家的荷花池不大,三天就能开满,第一天和第二天开的数量一样,第三天是前两天数量之和的二倍,总共开花八百四十朵。 请问殿下,这三天开花各是多少? 嗯……答题时间就以十息为限,可否?” 嗬,上来就是个二元一次方程题,小丫头表现的淡然,心里还是很在乎的嘛! 英雄上辈子虽然称不上品学兼优,但也不至于被九年义务教育内的知识难倒,心中快速列出方程,只用了不到四个呼吸就得出了答案。 “第一天和第二天开花各一百四十朵,第三天五百六十朵,对吗?” 田婉兮原本眯着的双眼瞬间睁大,心中翻腾起惊涛骇浪,不敢相信的同时,又感到了深深地挫败。 这道题是她在故纸堆中偶然看到的,当时花了她足足两个时辰才解出答案。今日拿来出题,担心英雄也看过,所以专门借助荷花更改了题面,换了成倍的数字,甚至还把时间限制在了十息之内。 她喜欢术算,认为这是通晓世间万物的根本之术,所以极爱钻研,自认也十分精通,甚至引以为傲,“学宫第一才女”的名头便是因此而来。 但是,就在刚刚,一个传说中的废物,将她所有的骄傲轻轻松松的打破了。 台下的学生们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紧盯着田婉兮的脸。有人已经从她的表情中看出端倪,悄然摇头;有的人还抱着侥幸的希望,默默等待。 深吸口气,田婉兮眼睑低垂,开口:“殿下才学精深,婉兮自叹不如!” 仿佛时间凝固又突然运转,台下响起一阵叹息,学生们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刚刚那道题,他们中有不少人会解,但没人比英雄更早得出答案。 “我就知道,表哥最聪明了!” 蒋蕊儿没心没肺的鼓掌大笑,完全不在乎身周同窗们的异样眼光。 “我只是答出了田姑娘的题目,并不代表就强于姑娘,言败还为时尚早。” 英雄笑的温文谦逊,典型装大尾巴狼。 田婉兮严肃的点点头:“请殿下赐教。” 英雄沉吟片刻,道:“还是荷花。假设有个底宽一丈的池子,一朵直直的荷花生在正中央,顶端长出水面一尺,若是把它拽到池岸边,顶端又正好与边平齐。 请问,池水有多深?荷花又有多高?” 小样儿的,你给爷儿出二元一次方程,那爷儿就回敬你个一元二次方程,倒要看看你能不能解得出。 田婉兮蹙起眉:“时限呢?” “这道题比较难,就一盏茶的时间吧!正好我也有点渴了。” 田婉兮也不客气,点点头又问:“我可以使用笔墨吗?” “请便。” 英雄故作豪爽的摆摆手,然后毫无形象的在台阶边缘坐下。 另一边,听到他说口渴的家巧已经捧着小茶壶快步向他走了过去。 第四十三章 小才女的目的 英雄接过茶壶,对着壶嘴嘬了一口,顿时嘴里充满了甘香,精神都为之一振。 “我在后厨找到了晒干的金桔,加了一些进去,正好润喉,好喝吗?”家巧甜甜的问。 英雄握住小丫鬟白嫩的手,摇头感慨:“家巧啊!你以后可不能想着要嫁出府去哦,少爷离了你就没法活了。” 家巧可没有苏晏晏那么强大的神经,敢在数百人的注目之下与他亲昵,脖子都红透了,用力抽出小手,低着头躲到一旁,翘起的嘴角怎么都平复不下去。 台下蒋蕊儿见苏晏晏又撅起了嘴,便小心翼翼地宽慰道:“家巧是表哥八岁那年从一个老乞丐手里买回家的,那时她才五岁。 十年来,两人同吃同住,形影不离,好的就像是一个人似的。不过啊,她到底只是个丫鬟,不可能嫁给少爷做夫人的,嫂嫂不必忧心。” 苏晏晏摇了摇头:“家巧很可爱,傻乎乎的,我挺喜欢她的。就是……你说她是吃什么长大的呢?才十五岁,身段儿就妖娆成那个样子,好气啊!” “就是就是!”蒋蕊儿跟苏晏晏一样,都属于“还没长开”型,所以闻言立刻同仇敌忾起来,“臭丫头,命好的气人!” 盏茶的功夫,约莫也就十分钟左右,英雄喝了小半茶壶的水,扭脸去看田婉兮,就见那姑娘已经趴在了地上,口中念念有词,正拿着毛笔奋笔疾书。 她跪伏在那儿,鼻尖几乎贴到了纸张,满月高高撅起,可以说毫无形象,若是被中土其它地方的老学究看见,一定会大骂她不知廉耻,有辱斯文。 幸好,这里是霜州,中土礼教最宽松的地方,昆仑学宫也是四大学宫中包容性最好的学府,所以场间学生们没有一个用异样目光看她的,仰慕或者倾慕的眼神倒是有不少。 这是标准校花女神的待遇啊! 可惜眼睛近视的太严重了,看人得眯眼,自带“不近人情”的欺骗光环,估计大部分男生在她面前都会下意识的自惭形秽。 是的,英雄发现自己误会这姑娘了,骄傲可能有一点,但傲慢嘛,都是近视眼的锅。 话说,神机阁制器那么牛b,跟墨家子弟似的,就没想过发明近视眼镜么?人家墨子可是在春秋战国时就鼓捣出小孔成像和透镜了啊! 这时,就听一声长长的叹息,田婉兮慢慢直起了上身,表情颓丧。 “应该还有一会儿时间,不着急。”英雄好心提醒。 田婉兮摇了摇头,有些委屈的说:“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解题思路,便是再给我盏茶的时间也不够。” “那你觉得需要多久才能解出?” 女孩儿思索片刻,说:“如果是在藏书阁,可以随意翻阅典籍,我想,一昼夜的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那很抱歉,我等不了那么久。” 英雄掏出手帕,用茶水浸湿,交给家巧。“不介意的话,擦擦脸吧!” 家巧把手帕拿给田婉兮,见她目露茫然,便指指自己的脸颊:“小姐这里沾了点墨迹。” “哦!多谢!” 田婉兮忙接过去,背转身擦拭起来。 她一解起题来,很容易就会沉迷其中,把自己弄得脏兮兮是常有的事,但今天毕竟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几百双眼睛看着呢,饶是她心思恬淡,也不由有些脸红耳热。 至于手帕是男人的这一点,她压根儿就没意识到。 “比擂都不忘献殷勤,臭流氓可真会见缝插针!”苏晏晏咬牙切齿。 “那个……手帕是家巧送过去的,表哥他……他还是蛮守规矩的嘛!呵呵……” 这话说完,蒋蕊儿就感觉自己的良心可以拿去当柴烧了。 表哥也真是的,未婚妻就在台下看着,好歹收敛一点呀!这么过分,让人家怎么帮你圆嘛! 英雄还不知道自己让表妹操碎了心,起身来到田婉兮面前,拿过她的笔,在纸上写下了解题思路,并附带画了几个勾股图形。 “有了这些,应该不需要你再花费一昼夜时间了。 另外,以后最好不要再熬夜,也不要在任何光线不好的地方看书写字,否则,你的眼疾会越来越严重,就算离近了或者眯眼都不管用。” 田婉兮呆呆的接过纸,眼睛瞪得老大,因为看不清,显得呆萌萌的,所谓才女气质瞬间荡然无存。 英雄笑笑,面向何清欢行礼:“山长大人,这术科一擂,是否可以宣布晚辈获胜了?” 何清欢与术科教授对视一眼,点点头,朗声道:“术科擂比,擂主胜!” “接下来该工科了。”英雄转过身,目光在学生中找人,“我记得之前向我挑战工科的也是位傲天兄,请上台吧!” 在同窗们七嘴八舌的鼓励声中,一人走了出来。只是他的表情不再像之前那般自信,步履沉重。 术科一擂,英雄击败了学宫才女,显然是有一定真才实学的,而术、工两科不分家,人家从一开始就挑明了最喜欢术、工、武这三科,是不是就说明他这三项最强? 不对,听说这位少宫主才刚刚入品不足一月,资质可谓极差,所谓“最喜欢”是虚张声势也说不定。 张傲天同学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信心恢复了不少。 三局两胜,已经输了一场,他的压力很大。 就在这时,田婉兮忽然开口:“工科一擂,仍由我比,可以吗?” 张傲天闻言,顿时松了口气。 田婉兮工科成绩比术科还要强,由她出手,赢面自然更大。 虽然让女子帮忙有点丢人,但事关学宫声誉,也顾不上许多了。 英雄讶然的看着又开始努力眯眼的小才女:“田姑娘,你可要想清楚,这是学宫全体学生集体的事情,你一个小姑娘,担得起那么大的责任吗?” “多谢殿下提醒。”田婉兮颔首一礼,马上又仰起下巴,傲然道:“学生进入学宫已过三载。这三年里,术科考试还偶有失误,但工科次次都是甲榜榜冠。” “原来姑娘还是工科第一,果然不愧第一才女之名,失敬。”英雄笑了笑,“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这场比试可是有赌注的。 如果你输了,就要尊我为师。” 田婉兮叉了叉手:“学生既然敢赌,自然愿赌服输。再者,我不认为自己就一定会输!” “糟了!” 台下苏晏晏忽然低低一声惊呼,吓了蒋蕊儿一跳。 “怎么了嫂嫂?” 苏晏晏牙齿咬得咯吱吱响:“她的目的,就是要拜英雄为师!” 第四十四章 先生在上 “哈?嫂嫂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蒋蕊儿很无语。她能感受到苏晏晏是真的非常喜欢表哥,但是,表哥虽好,却也没到人见人爱的地步吧?!至于紧张成这副样子么? 苏晏晏目光始终不理田婉兮的侧脸,沉声道:“她一点都不紧张。” 蒋蕊儿一呆,再看田婉兮,顿时也开始感觉到不对劲。 是啊!学宫已经败了一场,若是再败,饭桶的帽子就等于彻底戴上了。事关所有学生的名誉,正常人都不可能维持淡定。 就算田婉兮非比常人,但她刚刚才输过,理应压力更大才对,怎么反倒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 难道真像嫂嫂说的那样? 表哥魅力这么大的吗? “好吧!看来大家都没意见,那就请田姑娘出题吧。” 既然人家那么有信心,英雄也不再多说什么。反正挑战者的实力越强,对他越有好处。 至于会不会输,他压根儿就没考虑过。 “殿下是守擂方,理应由您先出题。” “不浪费时间了,简单一点。”英雄道,“请田姑娘出一道你认为足够难的题,只要它有确切答案,我若答不出,就算我输,反之,则算我胜,如何?” 这种要求看似狂妄,实则相当的光明磊落。因为英雄等于放弃了自己擂主的主动权,将自己置于十分危险的境地。 当然,如果这样他还是赢了,也更加能让人心服口服。 风险与收益成正比,这道理他上辈子就知道。 “既如此,学生恭敬不如从命!” 田婉兮不跟他客气,沉吟片刻,从腰间布囊中掏出一个不规则的木球来。 “此物乃学生家族锻炼子弟灵巧之宝,唤作‘难心锁’,学生自幼就甚爱钻研。前些时日,学生刚刚将九柱升为十二柱,便是家祖破解也花费了两炷香的时间。 殿下学究天人,学生身背重责,不敢托大,就以一炷香为限,请殿下将它解开,可否?” 英雄接过木球,打眼一瞧,登时就差点儿笑出声来。 什么难心锁,名字起得怪邪乎,不就是著名的小孩儿智力玩具,鲁班锁嘛! 上辈子他为了追求一个学霸女神,什么华容道、鲁班锁、九连环、高阶魔方搜集了一大堆,解法攻略看过无数,个个熟练无比之后,满心欢喜的去向女神显摆,然后就眼睁睁瞧着女神挽着一个龅牙油腻大叔的胳膊上了辆保时捷。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到了这辈子,居然有女神级的少女拿这玩意儿来考教他,这算老天开的恶趣味玩笑么? 不对,老子这辈子的爹是统治十二国的霸王,地位可比保时捷大叔高多了。假如最初穿越命不好,还投胎进了穷苦之家,可能压根儿就没有来昆仑学宫的机会,自然更不会有女神考教。 妈蛋的,这真是一个让人悲伤的故事。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英雄手上动作不停,翻来覆去的查看那枚木球。 这种东西,考验的是人的立体思维,和那道考验开放思维的半池荷花题异曲同工,都有一个类似钥匙一般的诀窍,只要找到这把钥匙,三岁孩子都能破解。 不过,话说回来,田婉兮能将九柱鲁班锁开发成十二柱,“天才”二字的含金量可比他高得多,就是丢到地球上,也必然是超级学霸级的人物。 只可惜,英雄是个站在无数巨人肩膀上的挂逼,高中大学的知识抛开不谈,单单九年义务教育范畴内的学识,就足以让他傲视整个中土了。 说回鲁班锁,他解开二十四拄的最高纪录是十五分钟,区区十二柱,呵呵! 时间一息一息过去,学宫膳堂前鸦雀无声,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英雄手里的那枚木球上。 苏晏晏紧张的握紧了拳头。她既希望英雄胜,又不希望他很快解开那个破求,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不多时,英雄双眼忽然一亮,手指捏住木球中央的木条向外一拉一扭,再往里一推,旁边顿时有两根木条松动起来。 钥匙找到了。 看到这一幕,田婉兮的情绪也很复杂。 她事先就猜测“难心锁”可能难不住英雄,甚至还有些为自己发现了一位真正的高人而欣喜。 但是,这才过去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啊! 田氏是制器世家,数十代的积累传承,才有了今日的辉煌,而英家世代守护西方,宗师天人倒是出过不少,却从未听说有在工匠领域出类拔萃者。 英雄的本事是从哪里学来的? 还是说,他就是那种传说中千百年难遇的天赏之才,生而知之? 英雄很快就将木球完全拆散,但他并没有抬头,捧着一堆小木条看了一会儿,索性直接盘腿坐在了地上,又开始一根一根的拼接起来。 田婉兮小嘴半张,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甚至都不知道该不该说话。 从小到大十七年,这是她的大脑第一次彻底失去思考能力。 鲁班锁的拼接比拆解要困难得多,因为每一根木条长得都差不多,每一处榫卯都严丝合缝,只要有一个地方没接对,甚至顺序错误,都会前功尽弃。 所以,这一次英雄用时比较长,一炷香时间马上就要结束时,才长出口气,将木球托在掌心,冲田婉兮露齿一笑。 “田姑娘,这个东西我很喜欢,能卖给我吗?” 这枚难心锁是田婉兮人生迄今为止最满意的制品,同时也是她奠定家族地位的证明,对她而言意义非凡,根本无法用钱财来衡量。 但不知怎的,看着英雄的笑容,她心脏就像被一根极细极细的针轻轻扎了一下,鬼使神差的说:“那便送与殿下吧!” 许多年之后,她回忆起这件事,仍然想不通为什么,只知道这日午后的阳光特别明媚,天很蓝,地很广,远方远的让人心慌。 “谢了!”英雄抛了抛木球,站起身,正色又道:“田姑娘,这第二场,应该也算我胜了吧?!” 田婉兮抿抿唇,深吸口气,撩袍跪倒:“先生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英雄吓了一跳,本能伸手去扶,忽然感觉两道充满杀气的目光从苏晏晏那边疾射而来,忙改为侧身避让。 “田姑娘,快请起身!实不相瞒,这场擂比原本就是一场闹剧,所谓的‘尊吾为师’不过是专门讲出来气你们的话罢了,万万不可当真啊!” 田婉兮抬起脸,眯着眼摇头:“昆仑学宫,入门先学诚,继而便是信。学生有言在先,愿赌服输,自当尊殿下为师。 再者,殿下学识渊博,才华横溢,能拜殿下为师,是学生之幸,还望殿下开恩,不嫌学生资质驽钝,给学生一个机会!” 女孩儿挪了挪膝盖,面对英雄再次拜倒,以头触地,无比恭敬。 第四十五章 更待何时 先生在上?我倒是挺想在你上面的,但此上非彼上啊! 英雄哭笑不得,见田婉兮是认真的,只好转而去求何清欢。 “山长大人,您倒是说句话呀!晚辈学识浅薄,不过是偶然看过几本古籍,侥幸得胜罢了,哪里有资格做人老师?请您赶紧劝劝田姑娘吧!” 何清欢深深瞧了他一眼,开口:“婉儿,将你那难心锁和殿下方才所书解题思路拿给两位教授看看。” “是。” 田婉兮起身,从英雄手中接过木球,连带之前的演算纸分别呈给了自己的工、术两科教授。 工科教授拿着木球翻看几眼,又试着用力掰了两下,便对何清欢点了点头:“此物精妙非常,除非殿下是位木艺大家,否则,可称奇才!” 何清欢不置可否,视线移到术科教授脸上,却见那位老教授眼珠子瞪的溜圆,手里的纸张一个劲儿的颤抖。 “原来还可以这样解……妙啊!太妙了!敢问殿下,此勾股图形,是您自创的吗?” “当然不是。”英雄毫不犹豫的否认道,“此图形是晚辈根据一位名叫赵爽先哲的勾股圆方图演化而来,不过拾人牙慧罢了。 另外,晚辈还知道,有关勾股图形的解法有不下五百种,只可惜,晚辈缘浅,无法一一得知。” “什么?”老教授噌的一下站起来,“五……五百种?” “晚辈不敢欺瞒先生。” “那赵爽是何人?”何清欢问。 “晚辈曾经偶得一部前人笔记,上面记载有许多千年之前的学术成果。据笔记主人所言,这位赵爽先哲生于两千多年前一个名叫汉的国家。” 因为百年一次的战乱,中土文化断绝严重,历史传承残缺不全,除九大神殿对各场战争的记述之外,史书上连七八百年前的事情都只有零星记载,所以英雄撒谎撒的毫无心理负担。 “那你知道多少种勾股解法?”那老教授又问。 英雄回忆了一下,道:“大概十几种吧!” 老教授登时就红了眼,几步冲了过去,步履矫健,极其对不起他的白胡子和老年斑。 英雄以为老头儿要打他,刚想逃跑,就见老头儿突然停在三步之外,叉手深施一礼:“恳请殿下记述几种解法,不多,五种即可,老朽愿拜殿下为师!”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如果说,田婉兮的拜师还只是让学子们感到无奈,那么,术科教授称师,就是晴天一道闪电劈下,所有人都被雷的里焦外嫩,犹如置身梦中。 英少宫主的辱骂一点都没错呀!毕竟人家十八岁就比教授还要强了,和他一比,我们可不就是饭桶么? 与学生们的集体茫然颓丧不同,英雄这会儿没有一点胜利的喜悦。 卧槽!老先生,我让您打一顿行不行?求您放过我吧! 一个学宫第一才女,老子都不敢收,要是收了学宫教授,老子以后还能出门混吗?戳脊梁骨都要被戳死啦! 他一个应试教育流水线上出来的残次品,哪有资格给饱学之士当老师呦! 英雄欲哭无泪。 干嘛呀?人家只是想愉快的装个逼而已,至于给驾到火山口上烤么? 太欺负人了。 “先生折煞晚辈了,快快请起!” 英雄将老教授扶起来,诚恳道:“那笔记并不是晚辈所写,里面的知识自然也不是晚辈独有,怎敢藏私? 您放心,晚辈明日就将所知的解题思路全都呈到您面前。 另外,回到霜州城之后,晚辈得空便整理那部笔记,将之编撰成书,献给学宫。只求您可怜可怜晚辈,莫要再提什么拜师了,晚辈真的担当不起啊!” 老教授明显是个书呆子,坚持道:“不拜师,却得殿下之法,与窃贼何异?” “都说那不属于我啦!”英雄头疼的不行,“老先生,请恕晚辈无礼,您的话实在太过错谬。 不知道您有没有想过,我中土自驱逐异兽以来,已近五千载,为何百姓仍然困苦不堪,民智未启?” 老教授显然没能跟上英雄思维的跳跃,茫然怔住。 “每百年一次浩劫,不知多少璀璨文华毁于战火。” 何清欢缓缓开口,声音无比沉重,“异兽凶残,食人成性,可怜我中土百姓,无论长幼皆为食粮,竖子进学,二十载方可成材,獠牙一合,不过齿缝残肉,苗裔未断,已是邀天之幸,又何敢妄图传承?” 老头儿说着说着,眼眶已经有些发红,台下男学生们几乎个个紧握双拳,义愤填膺,女生更是有不少开始低低啜泣。 百年一次的战争,是扎在所有中土人心上的刺,是最深沉的噩梦。 “山长所言,只是主要原因,却不是根本。” 所有人都沉浸在悲伤的时刻,这句话显得非常刺耳,英雄瞬间就感觉到“如芒在背”的真切体会。 “哦?说来听听。”何清欢倒不觉得被冒犯,面露微笑,目光慈祥。 “晚辈认为,我中土文华传承之所以每百年断绝一次,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四个字,敝帚自珍。 从古至今,多少高学奇技之士,一有所得,便束之高阁,严密藏起,什么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当作稀世珍宝一样,简直愚蠢可笑,殊不知学问是非常有时限性的,就像夏虫不活到冬天,就永远都不知道冰雪一样。 因此,在晚辈看来,被藏起来的学问只是一堆废纸,擦屁股都嫌剌腚……” 英雄的慷慨激昂被一声噗嗤打断,扭头瞅瞅脸色红红的田婉兮,不由尴尬的挠了挠头。 妈蛋的,说来劲儿了,忘了这里是座高等学府,不是吹牛侃大山的大排档。 “这个……总之,只有大家都知晓的学问,才能有所发展,才是真正的学问。 试想,若是我中土学堂遍地,孩童无论贫富,皆可开蒙,那么,只要我们苗裔不绝,文华便不会断绝,世界也必将如田姑娘家的难心锁一般,从九柱发展成十二柱,甚至十六、二十四、成百上千,永无穷匮!” “说得好!”何清欢抚掌大赞,声如洪钟。 他双目如电一般直直盯着英雄的脸,问:“这便是殿下的志向吗?” 诶?这顶多算个美好的愿望,志向什么的,太严重了吧?! 人家这辈子只想多娶几个老婆,逍遥自在,混吃等死而已。 这话英雄不敢说,他觉得何清欢很可能一巴掌拍死自己。 “呃……这是晚辈心之所愿。” “很好!殿下立此宏志,宅心仁厚,将来必为明主。” 何清欢大笑一声,起身环顾众学生,朗声道:“今日擂比,英雄殿下连胜两局,不但才高满腹,更难得心怀天下,情操高洁,理当为师,尔等还不快快拜见,更待何时?” 我勒个去!老头儿听不懂人话吗?合着老子废半天口水,死无数脑细胞,全特么白搭啦! 英雄哭丧着脸,眼睁睁看着数百名学生齐齐拜倒,腿肚子有点转筋。 “先生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山呼隆隆,直冲九天。 家巧激动的泪流满面,苏晏晏俏脸涨红,蒋蕊儿早已浑身发抖,只有田婉兮十分不满。 原本,先生只是她一个人的先生呀! 第四十六章 风凰与野鸡 昆仑学宫是真正的文华圣地,无论何清欢,还是面前的老学究,都让英雄感受到了真正学问之人的高尚品格。 但是,好人害起人来,也更加让人防不胜防。尤其是无心之害,你一肚子恼火不能发,还得念人家的情,表示感谢。 上哪儿说理去? 看着台下撅起的几百个屁股,再瞅瞅独自站在那里的苏晏晏的笑靥,英雄心中默然一叹,随即豪情顿生。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当老师怎么啦?老子又不是没有那个本事,九年义务教育打底,至少忽悠个几年是完全没问题的。 叉手向何清欢和三位老教授深揖到地,英雄来到台阶边缘,双手虚扶:“诸位学子快快请起。” 待学生们全都站了起来,他见大部分人都垂头丧气的,就笑了笑,说:“是不是心里很不服气?坦白讲,我这会儿心里也很没底气。” 闻言,许多学生抬起脸,面露讶异。 在他们想来,英雄用实力证明了他们是饭桶,这会儿就算不落井下石继续羞辱他们一番,也应该十分愉悦才对。 可是,为啥他的表情看上去就像被老师喊起来回答问题一样? “不明白?”英雄走下台阶,来到学生们面前十步位置站定,张开双臂,“你们看看我,仔细看。 脸上稚气未脱,嘴上胡须都没几根,就算我打娘胎里就开始学习,也不可能拥有足以教导你们的学识,又怎敢当你们的老师? 不管你们信不信,今日这场擂比,我最初的目的只是想能收获你们的友谊,最不济也澄清开咱们之间的误会,让你们不再那么讨厌我。 之前那些难听话,不过是心里对你们的围攻有些不忿,故意气你们罢了。” “先生的意思是,您并没有辱骂过我们?”有人大着胆子问。 “我长得不像个蠢货吧?!” 英雄指着自己的脸,模样滑稽,引得不少女生发出笑声。有人说:“您在学问上能击败我们学宫第一才女,若您是蠢货,那我们岂不是连蠢货都不如?” 这话有点拍马嫌疑了,英雄循声望去,发现正是那位纵横科的白玉书兄。 捧哏捧的这么好,果然是学嘴皮子本事的,希望未来不要变成个弄臣。 对白玉书点点头,英雄说:“就算我是个蠢货,或者喝多了发疯,真说了那样的话,也有的是办法补救,根本不可能让它传到这里,被你们所有人都知道,而且还恰好是在我本人马上就要到这儿来的时候。 请不要怀疑,做为八极宫宫主的儿子,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能进入昆仑学宫学习的,不可能有笨蛋,所以,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学生们自然都明白了其中含义。 有人交头接耳;有人面露沉思;有人则已经开始愤怒的四处张望,寻找传给自己谣言的来处。 “嗯,还会引导别人自主思考,小子倒真有几分为人师的天分。”何清欢喃喃自语了一句,微笑转身,飘然离去。 “表……先生,”蒋蕊儿皱着眉头问,“既然您是被冤枉的,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解释清楚呢?” 英雄翻个白眼:“臭丫头你瞎凑什么热闹?以后再敢不喊表哥,我让你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学生们哄堂大笑,蒋蕊儿羞的俏脸通红,又是跺脚又是挥拳头,却始终都没胆量在众目睽睽之下上前扑打。 大姑娘了,在同学们面前,得矜持。 待笑声平息,英雄才接着道:“刚才我已经说过,很想和大家成为朋友,而谣言这种东西是非常难以自证的。 更何况这里面还涉及到了你们的尊严和名誉,我空口白牙,就算有人相信,也顶多把我当个可怜虫一样丢到脑后,我又哪有机会在这里和大家聊天谈心? 再者,咱们都是同龄人,心里面那点小九九都差不多,你们冤枉了我,凭啥还要我上赶着费劲解释,老子也是有自尊心的好不好?” 学生们笑声再起,广场上洋溢着轻松的气息,之前的严肃氛围早已一去不返。 膳堂内,彭齐来到英吉身旁,望着门外英雄的背影,似笑非笑道:“小吉啊,承认吧,你和小雄比,就像山中野鸡比之于九天翔凤,从头到脚,从内到外,不如,就是不如。 今日之后,他将一洗前耻,什么废物银魔之名都会烟消云散,就连师公都不能再对他无故而罚,因为人家现在是昆仑学宫承认的先生。 而有了这个师生之名,未来他门客三千,也将指日可待。 师兄给你个建议,回去告诉师叔,让他公开表示死后会还位给英雄,或许还能保留几分转机。 否则,除非小雄横死,他面前的路就只剩下一条,那便是起兵造反。” 英吉猛然转过脸,目呲欲裂:“师兄这是明确表态要支持长房了?” “别把老子往脏水里扯,老子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你爱听不听。” 彭齐摇了摇头,背着手离开,声音仿佛就响在英吉耳边:“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说师父师娘怎么从来都不担心呢,原来他们早就偷偷培养出了一位合格的王者。 不愧是师尊大人啊!” 砰!英吉一拳砸碎了身边的矮几,吓得几个狗腿子纷纷后退,不敢靠近。 “英雄,我必杀你!” 透明人一般站在一旁的燕丹闻言,平凡的眸子中有寒光一闪而逝。 忽然,他心有所感,转头向后望去,就见一位身穿学宫执事服的青年带着两个杂役走了过来。 那执事神色漠然,看都不看英吉一眼,对着他的一名狗腿子问:“你是英保?” 那狗腿子茫然点头:“是我。” 执事扭头就走,“抓起来!” 两名杂役立刻上前架住英保,手指在他肋下一摁,便让他身体软了下去,反抗不得。 “你们……你们干什么?”英保惊慌不已。 英吉大怒:“放肆!竟敢动我英氏族人,你们是想造反吗?” 那执事停住脚步,回头,目光犀利如冰:“此人散布谣言,企图利用我学宫子弟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险些引发学子与八极宫殿下冲突,罪无可恕。 你如此紧张此人,可是也参与其中?” “你……” “少爷!”燕丹拦住英吉,在他耳边低声道,“这里是昆仑学宫,不受八极宫管辖,若是闹大,主人也救不得你。 请您稍安勿躁,属下建议我们暂且先离开,回城请示过主人之后,再做计较。” 第四十七章 三生有幸 英吉的马车驶离昆仑学宫大门时,英雄仍然在膳堂前的小广场上跟学生们聊天。 他已经通过“才华”折服了这帮学生,误会又解除了,再要拉进关系,就水到渠成,变得容易许多。 尤其是在他自曝自短,讲了几件丢人糗事,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之后,学生们就忘记了他所谓“少宫主”的身份,把他当成了同龄人一般对待。 于是,到了后来,他就像个新生辅导员一样,让大家席地而坐,自己则开始回答学生们各种好奇和问题。 从他的个人生活,到废物跟银魔的名声,事无巨细,千奇百怪。 也就因为这里是开放的昆仑学宫,若是换做其它三座学府,早就有老学究像亲妈**了一样冲出来用扫帚抽人了。 当然,话说回来,在这个讲究含蓄君子的时代,学生们也不可能太过放肆,所以,很快他们的问题就集中在了英雄的学识上。 他坦诚自己对阴阳、医道、杂学之类的学科一窍不通,诗词歌赋难登大雅之堂,也就术算跟格物稍稍了解一些,这还是因为看了那本莫须有的前人笔记。 接着,他又顺势讲了一些数学和几何的入门知识。 虽然基础大家都学过,但是他所讲述的是前世无数人总结出来的经验规律,比这个时代天书一般的典籍要浅显易懂的多,所以大家都听的很认真,就连田婉兮都频频点头,似乎有了新的收获。 最后的最后,英雄又变身杂耍演员,做了几个诸如硝石制冰,吹气成云,摩擦生电,镜子彩虹之类的趣味小实验,看的学生们大呼惊奇,甚至有人迫不及待的问他何时来学宫任教。 当得知他真做老师的可能性很小之后,脸上的失望一点都不掺假。 他只好又邀请大家假期休沐时可以去霜州城找他,吃喝玩乐一条龙,所有开销都由他负责,这才让气氛重新回到顶峰。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前世革命先烈跟群众打成一片的招术,神剧里一抓一大把,模仿起来一点都不难。 “行了,今天耽误了大家不少学习时间,再唠下去,可能山长大人就要把我给赶出去了。” 见笼络的差不多了,英雄拍拍手站起身。家巧赶忙过去,将他之前吩咐的包袱交给了他。 打开包袱,他拿出厚厚的一沓纸来,问:“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众学生摇头。 他说:“英氏子弟每年此时都有人进山,之前会在学宫盘桓两日的目的,你们应该都很清楚,而我手里这些,便是家姊为我搜集的你们之中英才的资料。” 此言一出,不少人的表情都变得复杂起来。 因为刚刚的氛围实在太轻松了,很多人都已经视英雄为友,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现在他拿出这个,就像突然从美梦中惊醒,利益至上的现实让他们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 “说实话,在到达学宫之前,我已经将这些资料背的滚瓜烂熟,甚至设想好了上面每一个人未来的职位和用途。如果不是那个谣言打乱了计划,这会儿我可能正在努力的试图拉拢上面的某个人。 但是……” 说到这里,英雄忽然露出笑容,双手抓住资料两端,用力一分。 刺啦!刺啦刺啦刺啦…… 在一众学子愕然的目光中,他迅速将那沓纸撕成碎片,丢进一个之前做小实验的瓷盆里,点火,烧成灰烬。 “但是,我要感谢那个谣言!”他接着道,“因为它让我发现你们每一个人都很可爱,而‘朋友’这两个字对我而言,要远远重于手下,所以,它已经没用了。 不管你们今后会不会为我所用,只要还愿意把我当做你们的朋友,那么,霜州城的大门,就永远都会为你们敞开!” 这话并不煽情,在英雄看来甚至非常普通,但他还是瞧见了好几个人眼眶迅速泛起了红。 “能与先生为友,学生三生有幸!” 一人叉手深深拜下,紧接着第二人、第三人、第四人…… 一声接一声的“三生有幸”,小广场上就像割麦子似的,很快就又只剩下苏晏晏一个人还直直站着。 女孩儿眼眸亮晶晶的,里面像是藏了一条银河,星辰璀璨。 “承蒙错爱,英雄荣幸之至!” 英雄深揖到地,语气诚恳无比。 不远处的一座房屋屋脊上,蒋福举着酒葫芦灌了一大口,畅快的呼出酒气,神情喜悦中又带着一点点感伤:“少爷终于长大,已经有了人主风范,夫人,老奴……也该走啦……” 向学生们告别,英雄转身欲走,就见一名执事带着几个杂役来到众学生面前,展开一张纸,念出来五个名字,三男两女。 听见那位最先站出来挑战的李傲天同学也在其中,英雄就明白,何清欢出手了,这几位负责传播谣言的学生,将就此被学宫除名,前途尽毁。 英雄不是圣母,相反还是个睚疵必报的标准小人,所以他一点都不为这四个人感到可惜,没拍手称快,已经算宅心仁厚了。 “先生,先生!” 走出没多远,田婉兮追了上来,眯眼行礼。 “田姑娘有事?” “不敢,先生唤我婉儿就好。” 还是免了吧!我怕回头因为笨蛋女神抢饭而饿死。 诶?老子为啥要怕她啊?她又不是老子什么人…… 英雄在心里跟自己打着架,又问一遍:“你有什么事吗?” “敢问先生,您何时书写勾股解法?学生可否有幸在旁侍笔磨墨?” 妈蛋的,差点儿忘了这件事。 连成品都等不了,这妹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学啊! 嗯,有大美女陪着做作业,红袖添香,倒是能抵消不少数学的枯燥,要不要答应呢? “表哥!” 又是一声呼唤传来,却是蒋蕊儿。她身旁的苏晏晏两眼放光,只不过此时已经不是美丽的星光,而是让人头皮发麻的凶光。 “这个……我打算今晚书写,恐有不便,辜负姑娘一番好意了。” “如此,婉儿冒昧了,先生万安,婉儿告退。” 田婉兮眯眼用力瞧了苏晏晏一眼,再施一礼,转身离去。 嘿!刚刚自称学生,这会儿自称婉儿,丫头片子不大,坏心思不少,不就是没让你陪嘛,心眼儿咋那么小呢? “嗬!这么快就婉儿婉儿的叫啦?英少宫主的魅力,到底是无人能挡呀!” 果然,苏晏晏的阴阳怪气随即而至,眼神跟刀子似的,刺的英雄浑身不自在。 第四十八章 就是喜欢坑你 “有事儿没?没事儿该干嘛干嘛去,老子早饭没吃,午餐就一碗饭,饿着肚子,没心情跟你逗嘴。” 笨蛋女神的态度很诡异,让英雄有点害怕,所以他这会儿只想离她远一点。 苏晏晏挑挑眉,走向一旁。“过来。” “你让过去就过去,老子凭啥听你的?”英雄瞪眼。 “哎呀!赶紧过去吧,废什么话嘛!”蒋蕊儿一把将他推过去,自己则拉着家巧离开,“我和家巧去给你收拾房间。” 一直都规矩跟在家巧身后的英睿看看两边,觉得这会儿英雄不可能有危险,所以也离开了。 “行啊你,不但一举反败为胜,还顺势招揽了整个学宫的学子,自觉地位更加稳固,少宫主的脾气就出来了?” 苏晏晏依然口气不善。 “老子脾气一直都这样。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忙着呢!”英雄回答的硬气,眼神却不停的游移。 苏晏晏眯眼瞧了他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面容如春雪般迅速融化。“后日便要进山了,你想好怎么带上我了没有?” 见她突然开始说正事,英雄一时没转过弯来,愣了愣才道:“进山要半个月的时间,我不可能让福伯跟家巧在山下等着,而这昆仑学宫也不会专门招待下人,所以,我打算让他们先行回家。 对他们,我会说你要留在这里等我;对蕊儿,就说你跟他们一起走了。 只要时机安排的合适,不让三人碰头,应该没问题。” 苏晏晏想了想,点头:“就按你说的办。” 女孩儿说着,抬步向前走去,英雄犹豫了下,默默跟上。 阳光正好,秋风微凉,少男少女行走在学宫的石板路上,少了点燥热和蝉鸣,多了几分安宁静心的味道。 苏晏晏身上有股幽香,不浓烈,淡淡的,英雄转眼就能看见她天鹅般修长的脖颈,不自觉的回想起前世的大学时光,下意识想靠的更近一些。 “如今你已经能够完全发挥出星月盘二品的实力,再加上我,要对付一只五品上的白虎,应该问题不大。” 苏晏晏眉心微微蹙起,“可是,不知道怎么了,我心里很不踏实,有种不祥的预感。” 英雄挑眉:“怎么个不祥法儿?” “不清楚,好像有件很不好的事情正在斑奴山里等着我们一样。” 英雄沉默片刻,说:“要不……你还是别去了。这是我身为英氏子弟的成人礼,有星月盘在,已经算是作弊,再加上你,祖先若是有灵,肯定会气的棺材板都压不住的。” 苏晏晏笑了,如月光穿出乌云。“那可不行,我得守着我的星月盘。万一你死在山上,也好直接带走。” 我刚才为什么要担心她?真是犯贱! 英雄气的加快脚步,不一会儿又返回来,问:“我死了之后,星月盘会自己出来吗?” 苏晏晏摇头:“不知道。” “那要是不出来,你怎么带走?” “直接把你脑袋割下来就行了呗,多简单呀!” “我……”英雄额角青筋跳个不停,却又拿女孩儿无可奈何。 苏晏晏笑靥如花,推了他一把:“好啦!逗你玩儿的。若是你死了,星月盘肯定会自己出来。 真是的,也不想想,它呆在你的意识海中,你死之后,哪里还有意识海?傻不傻嘛!” 英雄脸色稍霁,但还是没好气道:“你的话只能信三分,谁知道是不是坑我?” “是啊是啊!姑奶奶就是喜欢……坑你,你能怎么样?” “我决定了,后天你留在这里,或者跟福伯回家,不要跟我进山。” 苏晏晏下意识的要瞪眼,想到什么,嘴角便弯了起来:“担心人家的安危就直说,我又不会笑话你。大男人家家的,一点都不坦率。” “我?担心你?笑话!”英雄夸张的挥舞着手臂,“要非说担心,也是担心你捣乱。” “随你怎么解释,反正姑奶奶分辨得出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懒得跟你逗闷子。” 英雄再次加快脚步,衣袖却被苏晏晏拽住。 “慢点,急着投胎去啊?老娘话还没说完呢。” “赶紧放!” 重重踹了他一脚,苏晏晏正色道:“首先,后天我肯定是要跟你一起进山的……再啰嗦,我就把你能变女人的事儿告诉天下人!” 英雄张了张嘴,又紧紧闭上。 女孩儿满意的笑笑,又接着道:“其次,我听父亲说过,昆仑学宫有一件宝贝,名叫夔甲,是由九品异兽夔牛的皮制成,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如果有了它,那我们进山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英雄嗤笑:“你也知道是如果啊!人家学宫的宝贝,凭什么给我用?” “就凭你现在已经是学宫承认的老师呀!先生有难,学宫相助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屁的老师,那不过是何清欢顺势而为罢了。我能忽悠住那些学生,是因为他们大都涉世未深,容易被挑动情绪,老头儿都活一百多岁了,吃的盐比我吃的米都多,会看不出我有几斤几两吗?” “可你的才学是实打实的,学生们对你的敬意也毫不虚假,如果你现在说要开堂授课,他也不能拦你。” “不一样的。”英雄摇头,“还记得之前何清欢宣布我获胜时说了什么吗?他说我将来必为明主。 我敢跟你打赌,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流传最广最出名的话,必然是这句。 老头儿是在为我背书,帮我扬名,同时也算暗暗押宝,政治投资罢了。” “这不正代表你们之间的牵扯更深吗?” “八字还没一撇呐!我的继位危机仍然存在,说不定哪天就挂了,老头儿怎么可能现在就砸出太多本金?” 苏晏晏皱眉,片刻之后粉唇一抿,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如果讨不来,那我们就……偷!” 英雄吓了一跳,摸摸女孩儿额头:“这也没发烧啊,咋开始说胡话了呢?这里是昆仑学宫诶!一位圣人坐镇,天人不下五位,宗师不详,七八品的都没脸出来跟人打招呼的地界儿! 你让我去偷人家的宝贝,咋不干脆让我找个大莱莱姑娘一头撞死呢?” “一天到晚大莱莱大莱莱,老娘这就把你揍成大莱莱!” 第四十九章 小人报仇 莱莱是苏晏晏这辈子最大的痛,英雄想怎么死不好,非要找个大的撞死,简直就是对着和尚骂贼秃,活该挨打。 苏晏晏摁着他一顿爆锤,恰好有几个女生经过,吓了一跳,匆匆行礼后便跑掉了,片刻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当街与男人打闹,即便是未婚夫,在这个时代依然是极其不检点的行为。苏晏晏羞红了脸,这才放开英雄。 英雄脸皮厚,丝毫不介意被人发现“夫纲不振”,整理好衣服,见头发乱了,索性将玉冠扯下,就那么披散着大摇大摆的往前走。 许是因为靠近了住宿区的缘故,路上学生渐渐多了起来,看见他这副样子,行礼时的表情都很怪异,欲言又止。 苏晏晏终于受不了了,将他拽到僻静的角落,为他梳理起头发来。 “堂堂八极宫少宫主,昆仑学宫承认的先生,衣冠不整,放荡形骸,你不要脸,姑奶奶还要呢!” “老子要不要脸,关你屁……” 脑袋上挨了一巴掌,英雄把最后一个字咽了回去。 “说正经的,”苏晏晏正色道,“那夔甲在学宫藏宝中不过中上等级,就放在宝库里,平日只有两名五品的学生看管,以星月盘的能力,要偷出来并不是很难。” “宝库,放宝贝的地方,看守只有两个五品,还是学生?苏晏晏,你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这么荒唐的事情都信,你脑仁是不是和胸一样大啊?” 啪! 脑袋又挨了一巴掌,已经快要成型的发髻瞬间散架。 “由学生负责守护学宫,这是传统。我爹曾在这里求学两年,并轮值数次看守宝库。这么‘荒唐’的事情,就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啥?你爹还来过这里?” “对,跟你爹是同窗,据说还打过几架。” “谁赢了?” “我爹。” “明白了,你有个不愿意在闺女跟前丢面子的爹。” 苏晏晏推了英雄一下:“别扯开话题。昆仑学宫三十里外有大军坐镇,宫内还有一位圣人级山长,高手无数,再加上宫墙和宫门处的结界,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人敢来这里盗取宝物。 因此,学宫对宝库的看管不过是个程序而已,我的提议可行性非常高。” “嘿,我怎么感觉你来学宫就是为了偷东西啊?” “是,为了偷东西,我不惜把星月盘塞你脑袋里,还放弃了姑娘家的清白。你说,那宝库里得藏着多么了不得的宝贝呀?” 英雄呵呵干笑两声,不愿意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便点头道:“事关重大,你让我考虑考虑。” 听出了他的敷衍,苏晏晏瞧着他的后脑勺轻轻一叹,不再言语。 头发梳好,玉冠重新戴上,两人离开凉亭,向住的地方行去。 来到学宫安排的小院,在门口碰到了一名仆役,说是山长有请,英雄只好又跟着人家去了何清欢居住的地方。 何清欢的居所在学宫角落,是一座种满了青竹的院子。这在庄严恢弘的学宫背景下,显得有些突兀,但单看起来又很雅致,有种洛州精致风流的味道,按照英雄的理解,就是小资轻奢范儿。 院中有池,池边搭建了一个草亭,何清欢就坐在亭下,面对棋盘,手执一子,迟迟不肯落下,似乎非常纠结,见英雄来了,也只是招了招手。 英雄走过去,瞧见地上摆着的蒲团,心中就不由一叹。 妈蛋的,明明各种椅子都已经普及了,所谓的上层阶级依然喜欢跪坐。 贵族贵族,尼玛就是跪着受罪一族。 规规矩矩的跪坐下来,瞧瞧棋盘,英雄又险些笑出声来。 何清欢本身就长得不错,很有些沧桑大叔的魅力,再加上久居世间最顶端,虽有百岁高龄,但在气质这块儿,绝对拿捏得死死的。 像这样谪仙一般的人物,在英雄想来,什么洞箫、弦琴、弈棋都是标配。 箫要越长越好,显得飘逸;琴要够古,还得发生过什么悲惨爱情或基情故事,否则都是垃圾;至于棋,当然只有围棋,至于象棋什么的,那是俗人才会玩的东西。 可是,何清欢此时此刻正在下的,却是五子棋! 这玩意儿是英雄小的时候专门鼓捣出来教家巧玩的,不知道怎么就流传了出去,好在他最初多留了个心眼儿,所以这种棋的发明人叫“老谁家那小谁”,除了家巧,没人……呃,现在知情人估计要加上苏晏晏和老妈了。 等了小半天,何清欢那一子到底是没能落下去。 下个五子棋都能把自己难住,英雄的吐槽之魂差点儿没忍住。 “陪老夫手谈一局?”把棋子丢回棋篓,何清欢邀请道。 “山长大人见谅,晚辈不会。”英雄笑的像个乖宝宝。 老头儿是个小心眼儿,万一输得太惨,保不齐就会给穿小鞋,可要是故意让他赢,那也太没面子了。堂堂八极宫少宫主,哪能随便拍人马屁? 至于真的输,呵呵,他才不会承认最害怕的是这个呢! 何清欢斜眼瞅着英雄,指指一旁的七弦琴:“那给老夫奏上一曲也行。” 英雄摇头:“晚辈惭愧。” 何清欢目光立刻就变得鄙夷起来,像在看一坨狗屎似的。 “君子六艺,乃贵族身份之证,你如此不学无术,安敢在我学宫为师? 英伟达那小兔崽子平日里都是怎么管教你的?他最好这辈子都别再到学宫来,否则,老夫非狠狠抽他一顿不可。” 英雄笑容僵硬,低头受教。没办法,长辈骂长辈,他只有乖乖听着的份儿。 再者,老头儿也没说错,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是贵族必备的六种技能,就算再纨绔的公子哥儿,也必然学过,可以不精通,但不能不会。 这从出名的青楼小姐都擅长琴棋书画上就足以证明,因为她们跟上层人士更容易有共同语言。 英雄会下棋,但对琴艺确实一窍不通,小时候爹妈竟然也从来没逼过他,这算是他目前人生中的一大未解之谜了。 端起茶抿了一口,何清欢又问:“今日之事,有何感想?” “没啥感想,有点高兴,也有点烦恼。对了,还没谢过山长大人的鼎力相助。” 说着,英雄站起身深施一礼,“您放心,晚辈离开之前,红袖院的店契必定已经送至您的案头。” “咳咳咳……” 何清欢被茶水呛着了。 小人报仇,一分钟都不带等的。 第五十章 管它洪水滔天 “那什么……老夫也是为了学宫风清气正,不必言谢!坐下吧。” “山长高风亮节,晚辈钦佩之至。” 英雄真的很佩服,起码他自觉做不到像何清欢一样无耻,活了一百多岁的老妖怪果然不是盖的。 放下茶碗,何清欢恢复严肃长者模样:“你们英家那个什么神功,练到第几层了?” “惭愧,第一层才刚入门。” 《天罡地煞无上霸体神功》共有九层,一层对应一品。 英雄有点不好意思。因为他记得老爹上山的时候,境界已经是四品上,家族功法也练到了第四层。 这回何清欢却没再用鄙视的眼光看他,反而点了点头:“这就对了。” 对?啥意思?你觉得老子是笨蛋,练不好才正常? 太过分了!圣人了不起么?圣人就可以说话不给人留面子么? 冤冤相报何时了,小心眼儿啊! 英雄郁闷的低头喝茶。 何清欢瞧出来了,就笑:“小娃娃脾气挺大,老夫连你爹都揍过不知多少次了,还说不得你吗?” 英雄撇嘴:“您要说,自然说得,就是……不能委婉一点嘛,感觉我再怎么努力修炼也不会有啥结果一样,也太打击人了。” “你想多了,老夫没有贬低你的意思,而是你根本就不适合修炼那个功法,确实再怎么努力也不会有啥结果。” 英雄双眼蓦地瞪大:“山长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何清欢微笑:“我观你气息绵长,经脉潺潺,真气微弱,显然与你家那个霸道功法格格不入,若是能修炼出什么结果,那才叫见了鬼。” 英雄呆住。 原来是这样!原来不是因为我废物,而是功法不合适? 合着老子这十几来年所遭受的非议,他娘的就是一场误会? 六月飞雪啊! 不对,若真是功法不合适,老爹不至于蠢到十八年都看不出来。 英雄直接问出了这个疑问。 何清欢没有回答,而是指了指身前:“把胳膊伸过来。” 英雄照做,何清欢一指轻触到他的腕部。 下一秒,英雄便感觉到一股暖流自何清欢指尖进入了自己的手臂,小蛇似的,沿着经脉一路向上,不过片刻就游走完他全身,最后进入气海,消失不见。 何清欢眉毛动了一下,收回手,道:“试着冥想一下。” 事关自己身上最大的问题,英雄不敢儿戏,当即盘膝静心,开始运转功法。 因为闭着眼,所以他没能看见,就在他感知到天地灵气的那一刹那,何清欢瞳孔陡然缩起,其内精光闪烁,久久无法平静。 这……这浓郁的灵气,这鲸吞之势…… 原以为他是天生神仆之身,强修凡俗功法,这才久无所得,没想到…… 这世上竟真的有天赏之人! 何清欢表情凝重无比,下意识的想要捋一捋胡须,却不小心扯下来几根,疼痛令他神思为之一清,激动的心绪瞬间平缓下去。 “好了,停下吧!” 英雄收起功法,睁开眼静待结果。 何清欢看着他的双眼,目光平静无波:“跟老夫说实话,今日在那些学子面前所言,几分真?几分假?” 诶?这咋又转话题了?折腾半天,老子身体到底有啥毛病,你倒是给个准话呀!关键时刻断章,就不怕出门被人敲闷棍么? 英雄强忍住掐老头儿脖子的冲动,耐着性子道:“不敢欺瞒山长,晚辈今日所言,除了有些虚情假意之外,内容并无妄言。” 嗯,“前人笔记”就是上辈子所学的课本集合,不算假话。 “哦?愿天下处处有学堂,孩童人人可读书,也是真的?” 何清欢并不意外“虚情假意”这四个字。上位者拉拢人才,本就无所不用其极,感情真挚与否,终究要回归君臣本质。 所谓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就是这个道理了。 英雄思忖片刻,坦然与何清欢对视,郑重点头道:“如果晚辈有了那个能力和条件,必会付诸于行动。” 何清欢微笑:“你可知,贵族之所以贵,并不在于兵马强壮?” “当然,贵族武力就是个屁!纵观列国更替,气吞天下者,永远都是百姓,只不过贵族比较聪明,总是能在关键时刻窃取胜利果实罢了。 而他们之所以聪明,就在于他们垄断了知识。” 小学历史上就学过的道理,英雄还不至于被难住。 但是,在这个时代,能清楚看透这一点的,却寥寥无几,所以何清欢瞧他越发的顺眼了。 “既然你都明白,又为何想要开民之智,自毁地基?”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英雄已经隐约感觉到这是一场非常重要的对话,但是……这些问题都好无聊啊! 随着时代的发展,社会的进步,民智开启是必然结果。用一句很俗的话说,历史车轮滚滚前进,没人能挡得住,除非每百年一次的异兽大潮都能让中土倒退百年以上。 当然,这种答案是不能说的,因为根本不是一个才十八岁的毛头小子能总结出来的东西。 仔细斟酌良久,英雄挠了挠头,做出不好意思的模样:“说实话,晚辈不是很在乎所谓的‘贵族之基’。 民智开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功成的事情,哪怕没有百年一次的浩劫,要想达到百姓威胁到贵族地位的程度,估计都要数百乃至千载。 而到那时,晚辈早已尘归尘土归土了,子孙后代保不住荣华富贵,那是他们自己没本事,与我何干? 没良心点说,我死之后,管它洪水滔天!” 何清欢闻言一怔,继而哈哈大笑,声音震得亭上茅草瑟瑟发抖,让英雄有点想逃。 “好!好一个‘管它洪水滔天’!” 笑完,老头儿身子前倾,神情诡异,模样跟强盗山贼拉人入伙一般,语气充满了蛊惑味道:“小子,想不想拜老夫为师?” 想不想?特么还用想吗?这可是圣人诶,别说英雄没拜过别人,就算已经有了师父,这欺师灭祖的事儿也干定了。 毫不犹豫,他翻身跪倒,大礼参拜:“弟子英雄,拜见师尊大人!” 何清欢再次大笑起来。 轰隆…… 草亭终于不堪重负,塌了。 第五十一章 史上最弱天人 亭子搭的很简约,主体就是几根木头架子,顶上覆盖有厚厚的干草,所以坍塌下来并不足以伤人。 英雄狼狈的从茅草堆里钻出,呸呸吐掉满嘴草屑灰尘,正想把何清欢挖出来,就见老头儿仍然端坐在原处,面带微笑,头发丝儿都没有乱一根。 飞扬的尘土中,何清欢身周几寸处干干净净,仿佛有一个透明薄膜将他罩在了里面。 英雄好奇的伸手过去戳了戳,指尖触感如入晨雾,清清凉凉。 他立刻明白过来,那是灵气,而且不是何清欢自身的灵气。 能调动天地灵气为我所用,这是天人境的标志,何清欢已入圣级,做到这一点,并不比呼吸困难多少。 英雄非常的羡慕,同时也很郁闷。 何清欢要帮他,不过举手之劳,但依然还是眼睁睁看着他被茅草掩埋。 他怀疑,老头儿很可能就是那种危机时刻把弟子推出去挡刀的无良师父。 “现在老夫回答你,为何你爹没有看出你的资质并不适合修炼祖传功法。” 何清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英雄打眼一瞧,顿时更气了。 老头儿连棋盘和弦琴都护住了,整个亭子里,单单就没管他。 “事实是,他不蠢,相反还非常的聪明。因为你是天生的神仆之身,这天下间根本就没有适合你的功法,而若是这一点传扬了出去,神殿必然会向八极宫索要你。” 英雄呆住,半趴在那儿,手指还保持着戳灵气屏障的姿势,石化一般。 但是,他此刻的心情却犹如飓风来袭,翻江倒海。 为什么爹娘从未强逼过他学习? 为什么不管他干了多么出格的事情,很快都会获得原谅? 为什么他修炼毫无结果,却从来没听到过一句埋怨或者失望? 为什么外界会盛传他废物和银魔之名? 为什么父亲迟迟不肯在他和二叔之间做出选择? 这一切的一切,通通都有了答案。 爹娘和姐姐们并不是在无原则的溺爱他,而是在保护他。 虽然神殿超然世外,对世俗权势并没有直接统辖权,但是,英氏一族以太山后裔自居,族中诞下天生神仆之身,神殿必然会降下法旨,要求英雄入殿侍奉先祖,对此,八极宫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世人皆知,一入神殿,终身为仆,红尘亲缘通通断绝,至死方休。 因此,爹娘和姐姐们才会任由他胡闹,任由外界一桶一桶的往他身上泼脏水,也只有“废物”之名深入人心,才不会有人去细究他为何练不成家族神功。 而迟迟不宣布宫主之位继承人,则是为了尽可能延长他无忧无虑的生活。 这背后代表着怎样巨大的压力,英雄根本无法想象。 可笑我只会因为有个幸福家庭而沾沾自喜,肆无忌惮享受和挥霍家人的爱,简直枉为人子,自私至极! 英雄红了眼眶,一把推开身上茅草,再次跪倒在地:“求师尊教我!” “傻孩子,老夫若是不想教你,又为何要收你为徒?” 微笑着拍拍他的头顶,何清欢起身,“别着急,你的路还很长,慢慢来,现在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英雄用了生平最快的速度沐浴更衣,连伺候自己的小侍女都忘了调戏,穿上一套学子服,立刻就赶往正堂。 何清欢也换了身衣服,宽袍大袖,更显风逸。 他端坐在正中主位上,见到英雄,便示意了下右手边的蒲团。 英雄过去跪坐下来,腰板挺直,再没有半分轻浮之态。 “你可知何为神仆之身?” “听说过一些。”英雄斟酌着答道,“据说所有的神仆都是钟灵毓秀之辈,天生与灵气亲和力极强,可通过亲近神灵遗物,配合以药物与秘法,越过九品武道修炼,直接沟通并掌控灵气。” “这些只是神殿的一面之词。”何清欢摇了摇头,“老夫苟活一百三十载,所谓天生钟灵毓秀之辈,你是见到的第一个。” 英雄瞪大了眼:“那那些神仆是如何操控灵气为他们所用的?” “神殿的话中,有一点是真的,那就是药物和秘法。” 英雄更震惊了。这岂不是说明,只要掌握了那种药物和秘法,任何人都可以超越武者,拥有匪夷所思的能力? 看出了他的疑惑,何清欢笑道:“没你想的那么容易,神殿具体是如何操作,老夫不得而知,但通过外力强行改变人体,终究是逆天而为,成功率必然极低。 首先,神仆都是由神殿自小养大,从未听说过有人成年之后加入,因此老夫猜测,稚龄孩童,是最基本的条件。 其次,老夫曾经计算过,百年来,九大神殿搜罗孤儿达十数万之巨,殿内神仆数量却始终都不过半百之数,其艰难程度,可见一斑。” 九大神殿各不过半百,就算都取最高数五十,也只有四百五十人,那剩下的十几万孩童都去了哪儿? 还活着吗? 英雄心中冰凉,对神殿有了新的认知,细思恐极。 “而你和他们则完全不同。方才老夫令你冥想修炼,亲身体会到了天地灵气与你之间的紧密联系。那种雀跃之感,便是所谓已入圣的我,也不是时常能感受到的。 可惜你不得其法,只知引它们入体锤炼自身,白白浪费了。 不过,有一点让老夫很是疑惑,当时你的身体对灵气已成鲸吞之势,按道理来讲,事后应该散逸出来重归天地才对,可它们既没有留在你的气海,也没有出来,就那么凭空消失了,真是奇也怪哉。” 这个问题,英雄倒是能回答。很简单,都被星月盘给吞了呗!毕竟要是没有这货,他连一品都进不了。 当然,这件事绝对不能说出来。 “这会影响弟子修炼师尊之法吗?”他小心翼翼的问。 “那倒不会。”何清欢道,“只不过,在找出它们到底去了哪儿之前,你在武道一途,终究都无法有所建树。” “那弟子还有机会超凡入圣吗?” “严格来讲,你天生就已超凡,若想入圣,需潜心修行,刻苦磨炼,老夫估算,以你的资质,有一甲子的时间,应该就差不多了。 当然,因为你欠缺了武道筑基,身体相比起真正的高手来,太过孱弱,所以这期间必须多加注意自保,不要轻易涉险,尽量也不要与人正面肉搏。” 英雄张了张嘴,最后却只有苦笑。 要修炼六十年才有可能入圣先抛开不谈,天生超凡,听着很提气,但仔细想想,不就像一个守着军火库的婴儿吗?在长大到有能力使用里面军火之前,随便来条哈巴狗都能咬死。 娘的,史上最弱天人境,这名头真是让人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第五十二章 妖孽 得知自己是个还没入门的魔法师,英雄的兴奋大减。因为他发现自己到头来还是要依靠星月盘。 那玩意儿虽说很邪门,不确定是不是定时炸弹,但能让他修炼武道是实打实的。也就是说,这货他目前最大且唯一的自保能力。 至于所谓的天生超凡,他还没傻到认为自己跟真正的天人境一样,别的不说,单就英尘抬手用树叶差点儿闷死他这一招,估计就够他学个十几二十年的。 “师父,既然我爹知道我是天生神仆之身,为啥他就没想过让我直接修习灵气操控呢?” “废话!若是人人都知道灵气操控之法,你师父我还有什么资格与人并称四圣?” “啊?这跟入不入圣还有关系?” “自然!”何清欢傲然道,“何为入圣?仅仅只是比天人更厉害吗?非也! 天人境再厉害,终究都只是天人,而圣者,能感悟通达天地之道,可一窥过去未来,八风不动,万火不伤。 小子,算你运气,老夫当年入圣所悟之道,便是灵气之道。 当今天下,便是九大神殿那些宝贝一样的秘法,也不如老夫远矣!” 原来入圣的标准是对天地规律有所感悟,也不知另外那三圣各自悟出的是啥。 瞧着老头儿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英雄很上道的拱手拍马:“师尊之能,弟子穷尽想象也不及万一,能拜您为师,都不知道是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分啊!” 何清欢矜持的点了点头,又道:“臭小子,别总往你爹身上找毛病,他能把你这么个祸害养这么大,还养的嚣张跋扈跟螃蟹似的,已经很不容易了。 身为人子,当谨记孝道为先,不可对长辈有丝毫怨言,连想都不能想,明白吗?” 英雄当然明白,之前那么问,只是心中疑惑,想知道真正的原因,对爹娘的疼爱,压根儿就没有半分怀疑。 “是,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嗯,很好。” 何清欢从袖中摸出一块翠绿翠绿的玉牌,说:“老夫不爱那些繁文缛节,所以拜师之礼就免了,此物你拿着,若遇危险,可出示于人,只要不是丧心病狂之辈,应该会卖老夫几分薄面。” “谢师尊。” 英雄恭敬的双手接过,仔细一瞧,那翠玉晶莹剔透,一面雕刻有一条五爪腾龙,很是俗气,另一面则只刻了两个字。 “轩辕?”他脱口而出。 “没错。”何清欢这回不光傲然,下巴都微微抬起了一些,“我们没有师门,但你却有师祖,那便是地上首神,轩辕傲天!” 英雄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强忍住顺嘴吐槽的欲望,将玉牌郑而重之的塞进怀里,贴身珍藏。 我的师祖是真傲天…… 感觉老子的人生越来越像个玩笑了。 “好了,现在你就算是正式拜入老夫门下。由于你身份特殊,老夫就不送你什么训言诫语了,只要你谨记之前对老夫做下的承诺,为万民谋福祉,就可百无禁忌。” 承诺?我什么时候跟您作承诺啦?人家都强调那只是个美好的愿望了,您咋不仔细听呢? 天下处处有学堂,孩童人人可读书,这特么不一统中土,谁能办得到?您贵为四圣之一,不也只能干瞪眼吗? 太欺负人了! “呃……要是弟子没做到,会怎样?” “简单,为师会亲手清理门户。” “……” 英雄干咽口唾沫,眼观鼻,鼻观心,做三好学生状。 反正之前说的时候,他加了个“有那种能力和条件”的前提,要是前提条件达不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老头儿总不能赶鸭子上架。 “接下来,为师先传你一段口诀,你依诀运功,看看是否有所收获。”何清欢又道。 英雄当即清空思绪,全神贯注,细心聆听记忆。 不一会儿,何清欢念完,他闭目默默复述一遍,立刻便五心朝天,运起功来。 盏茶的时间过去,正堂内的灵气波动没有丝毫变化。 对此,何清欢并不感到奇怪。虽然英雄是天生灵体,但毕竟是初次接触灵操之法,没有变化才是正常。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心里开始盘算待会儿该怎么借机敲打一番,好让这唯一的徒弟既能改掉浮躁的毛病,又不至于丢失信心。 忽然,他眉毛微动,端起茶杯的手也僵在了那里。 灵气动了,不单单正堂内,就连屋外的天地灵气也汹涌而来,大河决堤,海水倒灌似的。 英雄仿佛变成了一块磁石,浓厚的灵气紧紧的附着在他的身上,以至于旁边的光线都发生了扭曲,显出一个实质般的透明屏障来。 何清欢眉毛动了又动,眼神像是大白天见到了鬼一样。 师尊在上,传说中的天赏之人……这么妖孽的吗? 与何清欢的震惊不同,英雄并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感觉到附着在身上的灵气与平常修炼时不一样,不但多了许多,而且有种说不出的玄妙。 那些灵气不再是如丝线柳絮一般,好像有了生命,变成了一只只极其渺小的兔子,在他的每一寸肌肤上蹦来跳去,痒痒的,又有点针刺似的微痛。 这……便是老头儿所说的雀跃感吗? 想着想着,英雄心头一动,那些小兔子立刻就向着他的右手掌心涌去,顷刻之间,竟形成了一道小小灵气龙卷,旋转个不停。 他睁开眼,看到龙卷,顿时惊喜不已。 “单单一句口诀就能让弟子有如此成效,师父您好厉害!” 看着英雄掌心那道尺把高的旋风,感受着那微微撩动衣袍的风力,何清欢心中说不上是郁闷还是高兴。 他出身卑微,资质也不高,能达到今日之境界,除了因为有个牛叉师父之外,便是极其刻苦的修行了。 想当初,他从宗师晋升天人境之后,在不用体内真气配合的情况下,单靠操控灵气就拥有英雄此时的效果,花了足足三天的时间。 更可恨的是,他刚刚其实只教了英雄与灵气建立联系的口诀,并没有操控之法。所谓厉害,其实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如此天赋,除了“妖孽”二字,他想不出别的形容来。 不过,绝不能让这个臭屁小子发现出乎了老子意料,师尊的权威得拿捏住! 何清欢轻咳一声,神色不喜不怒,古井无波,淡淡道:“嗯,不错,第一次尝试,就能生出灵气风卷,为师甚慰! 但这只是因为你的天赋不错,老天赏饭吃,运气罢了。 因此,你要切记戒骄戒躁,脚踏实地。修炼修炼,除了修行,更重要的是磨炼,不可骄傲自满,贪图安逸,明白吗?” “弟子记住了!” 英雄郑重点头,随即又按耐不住兴奋的问:“师父,您这么厉害,当年第一次灵操时,所达到的效果一定更惊人吧!” “咳咳咳……来人,壶里茶叶放多了……” 第五十三章 星月盘是吃货 学宫安排给英雄的小院里,蒋蕊儿正缠着苏晏晏,央求她讲一讲和表哥相识相知的过程。 家巧刚收拾完少爷的房间,本打算去沐浴,闻言双脚便拐了个弯,装作欣赏起院子里那棵开放的桂花树来。 对于少爷跟苏晏晏的相识,她比任何人都好奇。因为当时她距离少爷明明不过几十丈,却对此一无所知。 苏晏晏做出一副害羞不肯的样子,东拉西扯,忽然心有所感,猛地站起身,望着何清欢居处的方向,眼底满是不解和震惊。 发生了什么事?星月盘为何如此躁动? “怎么了嫂嫂?”蒋蕊儿被她吓了一跳。 苏晏晏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扯扯嘴角说:“都这么久了还不回来,山长大人不会为难他吧?!” 还好,只是躁动,对英雄应该没有太大的影响。 蒋蕊儿好笑不已:“怎么可能嘛!之前的比擂结果你也看到了,山长大人对表哥赞赏有加,还让全体学生称他为师,又怎么会转过头来为难他呢? 我想,许是山长对他那本前人笔记感兴趣,问的多了点,嫂嫂你就放心吧!” 但愿如此。英雄,给姑奶奶警醒一点,星月盘的事情可决不能让一位圣人发现啊! 苏晏晏又瞧了院外一眼,点点头,轻抚耳畔发丝,不好意思地说:“我是有点担心那家伙会惹山长大人不快。 你知道的,他总是那副惫懒的样子,说话没心没肺的,平时还没什么,但山长大人可是四圣之一呀!” “这个我倒是不担心。表哥他虽然总没个正经,但该有的眼力见儿还是有的。”说着,蒋蕊儿又笑着揶揄道:“嫂子还真不是一般的紧张表哥呢。真羡慕他,要是有人也能这样时时刻刻惦记着我,我一定嫁给他!” “那可不难,要不我出去帮你问问?估计光是这学宫里,就有大半才子符合条件,就怕你分身乏术,一天一个都嫁不过来。” “讨厌!嫂嫂你取笑我!” 蒋蕊儿红着脸去挠苏晏晏的痒,两个女孩儿打闹起来,院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没听到最想听的答案,家巧郁闷的扯下一朵桂花,转身离开。 女人之间的友谊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用少爷的话怎么说的来着?对,幼稚! 何清欢居处,待下人换了茶退出去,老头儿屈指一弹,不远处烛台上的蜡烛便被点燃。 “继续运转为师教你的口诀,但这次试着把握方向,摒弃掉多余灵气,只专注于烛火。” 英雄依言照做。 灵气仍旧还是从四面八方涌来,虽然纯净,但杂乱无章,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从中找到属于烛火的那部分。 忽然,意识海中的星月盘停止了旋转,金光大盛,刺得他脑袋一阵发痛。 这是……生气了? 他试着将一部分灵气引入身体,果然,星月盘立刻恢复了旋转,金光淡去,疼痛也消失了。 何清欢所教授的口诀,是专门用来操控外在灵气的,所以并不会入体,星月盘感应到了那么多浓厚纯净的灵气,却只能干看着,自然不开心。 你妹的,跟笨蛋女神一样小气,只是两次没吃上,就乱发脾气。 “怎么回事?为何要纳灵气入体?”何清欢皱眉问。 英雄苦笑:“对不起师父,弟子因为始终无法感知烛火,一时着急,下意识运转了一下体内真气,所以……” 何清欢眉头稍稍舒展,但依然严肃道:“戒骄戒躁,为师才刚刚说过,这么快就忘了吗?” 英雄能说啥?只能乖乖认错:“师父息怒,弟子知罪。” “嗯,继续。”何清欢点点头,闭上了眼。 小祖宗,您先消停会儿成不?今晚绝对让你吃个饱,这会儿就甭捣乱啦,乖! 在意识里安抚了下星月盘,英雄深吸口气,静下心来。 时间缓缓流淌,外面的天色开始黯淡下来,侍女要进屋点燃其它烛火,何清欢摆了摆手,让其退下。 英雄依然在努力的分辨着身周的天地灵气。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盲人,正试图通过触摸将一堆颜色不同的沙子分辨开来。 关键的是,那些“沙子”还不是死物,蹦来跳去的,让他头疼不已。 突然,不知是忍耐到了极限还是别的什么,星月盘明明没有动静,但他的意识海中又是一阵刺痛。 下意识的,他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就呆怔在那里。 因为他的口中多出了许多味道。有甜,有苦,有涩,有酸,还有一点点的辣,都很淡,但却清晰,五味杂陈。 这……这是灵气的味道?那玩意儿还能尝出味来? 星月盘,怕不是个吃货吧?! 英雄知道这绝不是自己的味觉,刚才脑袋疼的那一下,估计是星月盘实在忍不了他这么笨,所以主动与他共享了这种“功能”。 真是女神的神器,跟苏晏晏一模一样,小气,贪吃,还急性子。 简直了。 五种味道,哪种属于火呢? 思索片刻,英雄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辣味”的灵气上。 一如第一次尝试那般,他试着将这种灵气分离出来,再引导向右手掌心。 随着流过去的灵气越来越多,他的右手也越来越沉重。 终于,噗的一声轻响,他忙睁开眼,然后傻了。 他以为自己掌心会像之前的龙卷一样出现一团火焰,可此时此刻被他托着的,却是一颗颤颤巍巍的,鸟蛋大小的水球。 尼玛!水元素的灵气是辣味的吗?星月盘对味道的认知是有多变态呀! 这个念头一出来,意识海中立刻就又开始刺痛,他一分心,水球破裂,洒落掌心,又流淌到了腿上。 何清欢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为师让你感知火焰,做不到可以直说,师父可以慢慢教你,但你这样随便挑一种出来撞大运,是想糊弄谁?” 冤枉啊!虽然弟子确实是猜的,但真没想到辣味竟然是水。按照正常人的想法,火跟辣不是最般配的么? 英雄哭笑不得,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再次郁闷的垂头认错。 见他情绪低落不少,何清欢缓声又道:“你武道根基浅薄,不能直接调用体内真气去感知火焰,一时之间无法分辨,也情有可原。 天地灵气种类亿万,不知凡几,但‘金木水火土’这五行占了其中九九之数,你能引导出水之灵也算不错,记住它,下次将它摒除出去,剩下四种,总会更容易一些。 放宽心态,不要着急,也不要沮丧,年轻是你的弱点,却也是你最大的资本,明白么?” “谢师尊教诲,弟子明白了!” 郑重施了一礼,英雄闭上眼,再次尝试起来。 第五十四章 瞪谁谁怀孕 正如何清欢所言,世间天人境高手,绝大部分都经过了足足九品的武道修炼,对于自身真气和天地灵气都有着充分的了解。 因此,当他们超凡之后,可以轻易的将自身真气与外界灵气联系嫁接,以气御气,从而才能发挥出远超武道的实力来。 而英雄直接跳过了九品步骤,就像是一个神童从幼儿园直接进入大学,缺乏了基础学识,哪怕聪明绝顶,也会十分吃力。 他的本身实力只有一品,根本做不到真气外放,自然无法通过真气从烛火上直接感知。何清欢教给他的口诀看似取巧,实则就像掰指头数数,属于无奈之下的笨办法。 好在他有星月盘这个外挂,将五行灵气按照味道进行了区分,让他少走了许多弯路。 经过不断的尝试,当月上中天时,他终于通过灵气成功“触探”到了一丈开外的烛火。 顺带一提,火元素的灵气味道竟然是甜。 为避免再惹星月盘闹脾气,这次他强忍住没有吐槽。 收功睁开眼,瞧着食指指尖那簇跳跃的火苗,英雄心中有种游戏终于通过第一个关卡的喜悦。 前面的路还很长,但第一步已经成功踏出去了。 “不错,只用了三个时辰,就成功分辨出了五行灵气,为师甚慰!” 何清欢微笑点着头,心里的滋味儿就像英雄之前刚刚品到灵气时一样,五味杂陈。 他已经不想再感慨“妖孽”这两个字了。 要知道,他是当世四圣之一,能洞悉万物本质,接收来自命运的启示,这世间几乎没有什么是他还不了解的。 但是,英雄的天赋却完完全全超过了他的认知。 若轩辕师尊在世,应该能找到一个词语来精准的形容他吧! 英雄被“三个时辰”吓了一跳,扭头瞧瞧门外,可不是么,天都黑透了。 “弟子愚钝,以后保证会勤奋努力的,师父您千万不要对弟子失望啊!” 他以为老头儿刚刚说的是反话,赶紧赌咒发誓。 “真是个傻小子。” 何清欢笑着摇了摇头,又正色道:“你现在已经能够准确地分辨和引导五行灵气,告诉为师,可有什么心得体会?” 见老头儿没有要放弃自己的意思,英雄松了口气,细细回味片刻,挠头道:“对不起师父,弟子没啥体会,就是有点想法。” “什么想法?” “我家有位老家仆,名叫英尘,他已经晋升天人。弟子曾近距离见过他出手,摘叶飞花,如臂使指,非常的神奇。 当然,弟子相信,只要努力按照师父您的教导修行,总有一天也能拥有那样的实力,所以弟子如今已经不再羡慕,只是有个疑问。 天人境可以自如的操控灵气,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也可以直接操控他人体内的真气? 若答案是肯定的,那么他们岂不是能够做到杀人于无形,瞪谁谁怀……不是,是瞪谁谁就死吗?” 听完英雄这番话,何清欢张了张嘴,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对吃惊麻木了。 感知操控他人真气这一课,是他给英雄完全熟练今天口诀之后准备的。 按照他之前的预估,起码也要在英雄从斑奴山下来……对,英伟达那小兔崽子的生日快到了,至少一个月后才会教。 但是,英雄只用了三个时辰,就自主产生了这个想法。 这样的灵性,这样的学习速度,给他当老师,很容易折寿呀! 相貌,家世,智慧,天资……样样都不缺,臭小子如此逆天,难道是哪位神灵的私生子不成? “你错了,真气虽然是由灵气转化,但本质已经不同。” 心中长叹口气,何清欢道,“再者,一人修炼出来的真气,这世间肯定只有他自己最了解,外人再强,终究都比不上自身心念一动。 这么说,能听明白么?” 英雄想了想,思索道:“真气就像是一个人的言行举止习惯,纵然你通过邪法操控了此人的心智,可以令他对你唯命是从,却无法将他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 “嗯,你这个比喻虽然牵强,但意思没错。” “怪不得天人境一出手就那么大动静,弟子以前还以为他们一个个都喜欢显摆呢,原来是只能借助外在灵气来实现啊!” “你又错了,尽管真气与灵气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但毕竟同根同源,联系还有有一些的。 天人境之所以无法做到,不是因为不能,而是因为还没发现这一点。当他们对此有所感知的时候,距离入圣也就不远了。” 英雄眨巴眨巴眼:“也就是说,师父您就可以做到一念而杀人?” 何清欢淡淡微笑:“为师十年前曾翻越昆仑山脉,深入异兽生存之地。如果没记错的话,当日我屠兽九百余,用时不超六息。” 英雄张大了嘴巴。 六个呼吸之间屠杀九百多头异兽,也就是喘两口气的时间就能干死三百多。 果然,入圣比起天人,就是量变引发质变,完全不在一个世界啊! 诶?等等,老头儿这意思,就是他知道怎么能瞪谁谁怀……呸呸呸…… 赚了!赚大发了!老子正愁没自保能力呢,没想到被逼上斑奴山还能白捡一圣人大佬当师父,买红袖院的那点钱算个屁呀!只要老头儿喜欢,全霜州的青楼都买给他也不在话下。 “师父,您什么时候教我操控他人真气?” 不知怎的,看着英雄那求知若渴的兴奋样,何清欢忽然没来由的一阵气恼,于是便没好气的挥袖道:“走路还没学会呢,就惦记着跑,为师今天说的话,是不是除了口诀其它都已经抛到九霄云外啦? 滚滚滚!回去抄写‘戒骄戒躁’四字千遍,有一字不规整,都不要再来见老夫!” 英雄大惊。四千字看上去不是很多,但用毛笔写,还必须是规整的大字,一宿的时间都不够啊! “师父,弟子知错!弟子再也不敢了!求您开恩。一千遍实在太多了,弟子后天还要进山接受白虎考验呢!” “那就等下山之后再说。” 瞧他急的那个样子,何清欢心情顿时好了许多,一点都不松口。 知道已经无法改变,英雄欲哭无泪,颓然起身刚要告退,忽然想起什么,就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师父,作为您唯一的弟子,我想向您讨个福利……” 第五十五章 穿越改变命运 拜别刚认的大佬师父,英雄边走便将何清欢今天说过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很快,他就总结出了宗师,天人和圣人之间的真正区别。 武者纳天地灵气入体,锻打经脉,磨炼自身,最终真气达到临界点,收放自如,便是九品宗师。 在此基础上,再通过自身真气去体悟天地灵气,寻找其中规律,建立联系,当这种联系变得稳固,可以以气御气时,就是天人。 一般人都认为这个境界是人与神之间的第一条界限,晋升天人,便意味着已经开始脱离“人体”的桎梏,摸到了成为神的门槛,故而被称作超凡。 英雄以前也是这个看法,但今天才发现,天人其实仍然是人,出手依旧需要自身发力,与武道宗师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仅仅不过厉害许多罢了。 真正从人开始进入“神门”的境界,是入圣。 天人以气御气的过程,就是一点点摸索和感悟天地万物法则的过程。若是资质足够,或者老天赏饭吃,有幸从遵循法则跳跃到了解、甚至掌握法则,那才算真正的超凡入圣。 如果说从武道一品到天人境的重点都在“修”,那么,天人入圣,关键就在于一个“悟”字。 用英雄前世看过的仙侠修真小说的话来概括,就是前者求道,后者总结出了属于自己的道。 从另一个角度来讲,武道纳灵气入体,天人释真气御灵,再到圣人完全驾驭灵气,其实就是一个学习自然,利用自然,最终又回归自然的过程。 嗬!绕来绕去,到头来就是一个轮回。 果然哲学才是世间所有问题的终极答案么? 英雄抬头望向夜空那轮明月,心中一动,真气随之运行,月光开始变得有若实质,意识海中的星月盘飞速旋转起来,显得十分愉悦。 嘿!居然都不用再打坐了。圣人就是圣人,几句话就赶得上别人几十年乃至一辈子的苦修。 在巨人肩膀上坐享其成的感觉,棒极了! “弟子见过先生!” 柔柔的声音在身前响起,英雄收回心神,就见前面路旁的桂花树下,站着一位美丽的姑娘。 女孩儿头插青玉簪,身穿学子袍,像个身形消瘦的翩翩美少年,正是有“学宫第一才女”之称的田婉兮。 她后背微弓,低着头,手中拎了个食盒,毕恭毕敬。 英雄心情好,忍不住逗她道:“这黑灯瞎火的,你怎么知道是我?” 田婉兮撇了撇嘴,似乎对他拿自己的眼疾开玩笑有些不满,但还是认真回答说:“先生没有戴冠,信步而行,旷达不羁,又是自山长居所方向而来,除了您之外,学生想不出别的答案。” 英雄摸摸脑袋,这才想起之前洗澡换了衣服,因为当时心急,所以就没让侍女梳头,玉冠还在师父那儿呢。 “不愧是学宫术算第一,逻辑推理能力不错。不过,下次可以直接说我没有形象,有失体统,不用这么绕着圈子恭维。” 田婉兮微笑抬头,眯起眼:“请问先生,逻辑推理是何意?又与术算有何关系?” 真是典型的好学生啊!逮着啥问啥。 英雄摇了摇头,抬步向前。 “你可以把逻辑理解为一种事实和规则,而推理,就是根据这种规则,延展思维,得出真相的过程,就像术算中根据已知条件解出答案一样。 经常解题的人,会习惯于用这种思维方式去看待世界万物,因此,术算能力突出者,往往都比普通人看的更深,更远。” 田婉兮落后他半个身位,亦步亦趋。 “方才我根据先生不羁形象的事实,结合学宫内无人会如此失礼的逻辑,从而即便看不清先生相貌,依然能得出先生就是先生的答案,便是推理。 学生这样理解,对么?” 跟聪明孩子说话就是轻松。 英雄笑着点头:“正是如此。” “那……”田婉兮抬起手中食盒,“学生根据先生此时才离开山长居所,得出先生还未用饭的结果,是否也算推理?” 英雄停下脚步,看着那食盒:“这是给我的?” “嗯,学生见晚饭时山长和先生都未前往膳堂,所以就做了几样小菜。学生不懂霜州风味,只会做些阳州家常,也不知合不合先生口味,还望先生不要嫌弃。” 女孩儿说着说着,小脸又垂了下去,好像害羞了,可惜天色太黑,又没有路灯,看不清是否红了脸。 夜晚校园,美少女亲自送饭,纵然英雄已经脱离屌丝阶级十八年,还是险些热泪盈眶。 不是因为他没出息,而是因为上辈子他也曾是女寝门外送饭大军中的一员。 穿越改变命运,前辈们诚不我欺。 看着田婉兮,英雄忍不住感慨。 人长得够漂亮,又足够聪明,善解人意,要是笨蛋女神也能这么温柔就好了。 中土历史上没有曹操,但依然不妨碍说曹操曹操就到。 “呦!我说怎么这么晚了也不肯回来,感情是有月下佳人相伴,少宫主真是走到哪里就风流到哪里呢!” 英雄默叹口气,循声前望,发现已经来到了自己住处的院外。苏晏晏就站在院门口,旁边蒋蕊儿瞪大了眼珠子在他和田婉兮之间来回扫描,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八卦兴奋。 “苏小姐,蒋学妹。” 田婉兮挨个颔首致意,然后将食盒往英雄手里一塞,“先生,学生告退。” 英雄拎着食盒,像个傻子一样看着女孩儿飘然离去。 故意的,这小妞儿肯定是故意的,果然之前的那种温柔都是错觉。这世界上唯一真温柔的只有我家家巧,其他女人全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母老虎! “小雄雄,盒子里装的是什么,能让人家瞧瞧么?” 苏晏晏笑靥如花,仿佛月光下的精灵,美得让英雄不寒而栗。 “我也不知道,你想看,就给你吧!” 不由分说的把食盒放到苏晏晏怀里,英雄扭身快步走进院门。 “家巧,快拿点吃的来,少爷要饿死啦!” 苏晏晏没想到这货的求生欲如此强大,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旁边蒋蕊儿倒是吃吃笑个不停。 “嫂嫂,你真厉害!我长这么大,就见过表哥怕舅妈和表姐,你是第三个。” 第五十六章 父辈的狗血渊源 深夜,英雄放下毛笔,看着面前纸上密密麻麻的墨字,感觉比前世高考前彻夜复习还要疲惫。 勾股定理解法并不难,就算他无法完全记得中学所学,利用公式推导一下就能想出新的思路来。 但是,要将脑海中的公式、图形、符号和字母都用现在的文字描述出来,就成了一个相当让人挠头的工程,他甚至能想象到自己的脑细胞成建制的一批批死去,前赴后继,场面悲壮。 看来,阿拉伯数字和各种符号的现世,应该提上日程了。 古代文盲率为什么那么高?除了条件所限之外,课本内容太难理解,不够浅显也是一大原因。 可惜中土不是地球,历史不同,没办法像穿越前辈们那样拿《千字文》、《三字经》出来给孩子开蒙,《百家姓》倒是勉强可以,但英雄没背过,《弟子规》就更不用说了,太特么长。 对了,还有标准刻度的直尺、三角尺以及圆规,回头也得鼓捣出来。 伸个长长的懒腰,英雄起身,见家巧已经趴在榻上沉沉睡去,不由摇头笑笑,过去将女孩儿抱了起来。 家巧没有惊醒,只是自然的把脸贴近英雄的胸膛,让自己在他怀里睡得更舒服了些。 小丫头片子,白天你伺候少爷,到了晚上就反过来了。老子也是贱,娘安排的那么多丫鬟都用不惯,偏偏就喜欢你。 臭丫头,你可不能哪天被小白脸勾走哦,少爷会伤心死的! 把家巧放到床上盖好被子,英雄看看铜壶滴漏的时刻,就从包袱里翻出来一套夜行衣换上。 这是他在霜州就准备好的,倒不是为了在学宫搞事,而是想着有了星月盘之后,很可能会经常要变成女人,随身携带一套夜行衣,有备无患。 顺带一提,这套衣物里面有一块长一丈宽一尺的黑色布条,是专门用来裹上身的。 没错,他一个大男人,给自己准备了裹胸布…… 谁让他变成女人之后会那么大呢? 装备妥当,他吹熄蜡烛,推开房门,像只黑猫一样,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约莫一刻钟后,女生宿舍区的一栋精舍院门无声打开,一道纤细的黑影闪出,刚要扑到对面墙角的阴影,忽然顿住,警惕的望向不远处的一棵梧桐树。 “我就知道,不管我同不同意,你都会去。” 英雄从树后走出来,口气中充满了无奈。 那黑影蒙着脸,露在外面的双眼弯成月牙,背着手走过去,抬脸看着他:“既然你知道,为什么当时不直接答应我?” 英雄叹息:“直到刚才,我还在期望着会在这里白等一个晚上。” 黑影甩了甩脑后的马尾辫,拉住他的手:“走吧!我已经打听过了,今晚看守宝库的,是两个武科中班的学生,实力不过四品。” 这黑影不是别人,正是苏晏晏。 “对了,”她又停住脚步,四下瞅瞅,小声问:“福伯没跟着你吧?!” 英雄摇了摇头:“星月盘没有感应。” “那咱们走,速去速回。” 苏晏晏拉着英雄沿房屋的阴影跑动起来。 女孩儿的手凉凉的,很软,像没有骨头似的。英雄跟在她身旁,偶尔会有发丝随风掠到脸上,痒的他想要抬手挡住,却始终都没有付诸行动。 学宫依山而建,宝库就在靠近顶端不远,两人一路飞奔向上,偶尔停下来躲避巡夜的学生杂役,约莫小半个时辰后,便来到一处院落外。 英雄抬头看看夜空的圆月,又盯着苏晏晏的双眼说:“今晚月色很美,出来散散步挺好,现在我们回去还来得及。” “都已经到这儿了,你跟我说回去?”苏晏晏瞪圆了眼,“大哥,你是出来赏月的吗?” “我倒真希望是来赏月的。” 英雄笑笑,身形忽然变矮,已经性转成女人状态。“进来吧!” 苏晏晏瞬间消失。 扯了扯被绷紧的裹胸布,英雄深呼吸几口气,嘟囔道:“为什么你进入星月盘会连衣服一起带进去?这不科学。” “我怎么知道?科学是啥?” “是神学的逆子。” “……你总是有很多这种莫名其妙的怪话。” 英雄摇摇头:“怎么进去?” “从大门走。” 英雄沿着墙边向院门摸去,“墙并不高,为啥不直接翻过去?” “上面有结界,而且还是跟整个学宫结界连通的。据我爹说,天人之下,无人可破。” “你不会真的老早就惦记着来这儿偷东西吧?!” “我喜欢听我爹讲他年轻时的故事,不行吗?” “行,爹是你的,当然你说啥是啥。” 斗着嘴,英雄来到了大门前,抬眼一瞅,门上的匾额写着“宫藏”俩字儿。 这里其实不单单是学宫宝库,藏书阁也在里面。说白了,这院子就是学校的图书馆加仓库。 大门上硕大的铜锁很扎眼。 “你懂开锁吗?”英雄问。 “钥匙就在门匾后面。” “钥……” 这么儿戏的吗?宝库诶!藏宝贝的地方诶!不安排个保安大爷也就罢了,钥匙还放在门锁两米范围之内,闹着玩儿呐?! “藏书阁是学子们最常来的地方,有刻苦的经常会看书忘了时间,所以负责看守的学生索性便把钥匙留给最后离开的学生,由他们自己锁门。 钥匙放在门匾后面,也是老传统了。” 英雄张了张嘴,吐槽无力。 “你爹还真是事无巨细啥都跟你说,不知道他的求学生涯中有没有一位白月光一般的女同学?” “他没说过,但我听我娘讲过。” “哦?看来还是个忧伤的故事。” “没错,那位女同学最后没有选择我爹,而是屈服于家族联姻,现在是八极宫宫主夫人。” “咳咳咳咳……你、你、你说啥?” “还记得白日里我说我爹跟你爹打过几架么?” “因为我娘?” “没错。” 英雄完全不知道该说啥才好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老爸和苏晏晏的爹还有这样狗血的渊源。 嗯,一个是魔道魁首,一个是正道领袖,老娘威武! 等等! “啥叫屈服于家族联姻啊?我娘跟我爹的感情很深厚好不好!”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都这么多年了,不深厚还能怎样?” “嘿!说谁鸡狗呐?不玩了,回去睡觉。” 英雄气呼呼的,扭头就走。 “你……小雄雄,我错了,那就是个顺嘴的比喻,我对伯父伯母绝没有半分不敬。”苏晏晏急了,赶紧道歉发誓,“若是骗你,就……就让我永远都无法恢复女神之身,好不好?别生气啦,原谅人家吧!” 英雄转身就走了回来,纵身一跃攀住门楼,从匾额后摸出了一把黄铜钥匙。 他当然知道苏晏晏并没有骂父母的意思。 终于听到拽拽的笨蛋女神求原谅了,真舒坦! 第五十七章 猥琐的法阵 门轴不知道有多久没有上油了,被推开时嘎吱吱的响声在深夜里显得十分刺耳,让英雄一阵头皮发麻。 院子不大,只有正中一座三层楼阁,显得十分空旷。 “宝库的入口在三楼。”苏晏晏说。 为啥是入口在三楼,而不是宝库在三楼? 英雄很奇怪,但他没问,因为他感觉一定会得到一个非常意外的答案。 今晚他吐槽已经吐够了。 无声的摸到楼阁前,正门倒没有上锁,英雄试着推了下,门便开了。 真是儿戏……不吐,坚决不吐槽了。 闪身进门,借着外面的月光,可以模糊的看到一排排书架和摆的满满当当的各种典籍。 藏书阁内很安静,空气中飘荡着浓郁墨香和陈年纸张的味道。 来到楼梯前,他试着踩了一下,还好,木质楼梯虽然难以避免嘎吱声,但只要动作足够小心,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一步两步,似魔鬼的……咳咳,一路向上,不过二三十阶,他愣是走了小十分钟,身体倒不怎么累,但精神因为紧张已经有些疲惫。 我为什么要专门来陪笨蛋女神胡闹?脑子真是进水了。 悄悄的摸到通往三楼的楼梯前,苏晏晏再次开口:“注意,如果学宫传统没有变的话,那两名轮值的学生应该就在三楼东北角的屏风后,与楼梯之间,只隔了两排书架。” “宝库在哪儿?”英雄终于还是没忍住问。 “在藏书阁地下。” “地……那咱们上三楼干嘛?” “宝库没有大门,想要进去,只能通过一个传送法阵,而那法阵就在三楼。” 原来是这样。如此看来,学宫倒也不是完全不在乎宝库,防盗手段还是蛮严密的嘛。 不对,他娘的是个学生都知道,压根儿不算秘密,那法阵就是瞎子点蜡,浪费啊! 英雄顺嘴就吐了个槽,之前的决定自然随之作废。 因为布阵这种“技术”在中土已经失传了,学宫这个肯定是历史遗留,不将之用在更加重要的地方,居然弄来当一个人人都知道的大门,该说学宫有恃无恐呢?还是败家孩子不拿祖宗心血当回事儿呢? 又一次绷紧身体小心翼翼的上到三楼,英雄在楼梯口就听见了两个人的呼吸声。 呼吸都很均匀,很明显,那俩轮值看守宝库的学生,已经非常敬业的去跟周公下棋了。 绕过一排书架,距离已经足够,英雄停下来,伸手朝向东北角,这次没再说死力普。 两名学生睡得更沉了,英雄呼出口气,开始活动放松一直绷紧的身体。 苏晏晏出现在他面前,弯了弯眼睛,然后走到位于东北角的屏风前,凑近了仔细观察起来。 那屏风共有四扇,每一扇上都画有一名美人儿。 她们或背剑望月,或低首绣花,或挥扇追蝶,或对镜自怜,简简单单的笔触,清晰的描绘出清冷、恬静、活泼和多愁四种性格,惟妙惟俏,栩栩如生,绝对是名家手笔。 笨蛋女神看这些美女干嘛? 英雄张嘴刚要问,就见苏晏晏忽然伸出手指,分别在四位美人儿的胸脯各用力点了一下。 他这才注意到,这四个美人儿前胸的衣衫上,都挂着一枚坠饰,坠饰上各绘有一颗彩色宝石,芝麻粒那么大,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 下一刻,四名美人儿身上陡然绽放出光华,不刺眼,是柔柔的暖光。 我勒个去!开启法阵要戳美女的胸,当年设下这座法阵的家伙是有多猥琐? 嗯,苏晏晏他爹肯定试过,也够猥琐的,这种人哪里配得上我娘?呸! 渐渐地,光华凝成一团,开始旋转,苏晏晏一把将英雄拉了过去,然后两人便凭空消失,光华也随之黯淡。 不知过了多久。 “你……你抱够了没有?” “哦,对不住,刚才你猛地一拽我,没站稳,绝不是要故意占你便宜。” “我知道,但是你差点闷死我,你的胸太讨厌了。” “呵呵……” 干笑声中,一簇火苗亮起。苏晏晏晃着了火折子,英雄也已经恢复了男人身。 映入两人眼帘的,是一座硕大的石室,室内摆的东西倒不是很多,除了高低错落的几个石台和七八排博古架之外,就只有两边靠墙垒放的一口口木箱了。 英雄再次确定,学宫对所谓的宝物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重人轻物,重学识轻藏宝,倒是很符合一座高等学府的定位。 石室内的空气并不污浊,英雄裸露在外的皮肤能够感受到一点点凉意,显然这里是有通道与外界换气的。 苏晏晏点燃墙上的烛台,熄灭火折子,径直朝最里面走去。英雄自然跟上。 来到一块四尺高的石台前,女孩儿打开上面摆着的小木箱,双手拎出一件东西,笑嘻嘻的展示给英雄看。 “这就是夔甲了,穿上它,便是七八品的高手拿刀砍你,你也会毫发无伤。” 英雄定睛一瞧,什么夔甲啊?名字起得那么玄乎,不就是一件皮马甲么?而且还是土褐色的,要多丑有多丑,严重不符合他的时尚审美。 接过来扯了扯,他撇嘴问:“能挡住七八品高手的真气么?” 苏晏晏笑容瞬间凝固:“呃……应该,不能。四五品差不多。” “也就是说,我穿上它迎接七八品高手的刀,皮肤毫发无伤,但仍会因经脉寸断或者内脏碎裂而死。” 苏晏晏额角跳了一下:“起码能为你抵挡白虎的利爪。” “严谨一点,是中下品级的白虎利爪。高品级异兽,也是会修炼的。” 女孩儿终于怒了,抬腿重重踩了他一脚:“你就不能简简单单的跟姑奶奶说声谢谢吗?” “是是是,谢谢您老百忙之中拽着我冒险来偷这件只能挡刀的宝甲,老子快感动死了都!” 英雄抱着脚跳,说话阴阳怪气,恼的苏晏晏抬手便要打他,他往后一躲,脊背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东西,触电似的,一下子就让他僵在那里。 他身后是石室内最靠里的一块石台,台上没有箱子,只有一个木制刀架,刀架上则摆了一柄刀。 一柄长不过二尺,通体漆黑如墨的断刀。 第五十八章 诡异的梦 茫茫大漠,残阳如血。 英雄站在一座沙丘顶端,脚下却不是黄沙,而是密密麻麻的尸体。 尸体大都身穿盔甲,一具一具,你叠我,我压你,覆盖住了整座沙丘,延伸到视线极处,一眼望不到边。 狼烟滚滚,血气冲天。 这……是一座战场? “我”是唯一的幸存者? 英雄低头看看自己,果然,他的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副金甲,能看出上面纹样华丽,配饰精美,只可惜沾满了血污,刀砍斧劈痕迹更是无数,已经残破不堪。 忽然,他踉跄了一下,扶住一旁的枪杆才没有跌倒。顷刻间,浓重的疲惫和伤痛齐齐袭来,力气也在飞速流逝。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视线也慢慢模糊起来。直觉告诉他,他的生命正在逝去。 什么情况?我不是在昆仑学宫的宝库里吗?这里是哪儿?我现在又是谁? 英雄本能的想要调动体内真气,却骇然发现自己连经脉都找不到,星月盘也消失无踪,仿佛回到了前世普通人的状态,但很明显,这里并不是前世。 幻觉?做梦?那把断刀搞的鬼? 意识到这一点,他稍稍松了口气。 既然一切都不是真的,那自己应该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吧? 但愿不是那种梦里死掉现实就植物人的套路,他娘的上来就让人有出气没进气,干嘛不直接弄死? 话说,不知道宝库里怎么样了,笨蛋女神有没有害怕?是不是在担心我? 用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安抚着心神,英雄眯起眼试图再仔细观察一下四周。忽然,他瞳孔猛地一缩,视线瞬间恢复了清晰。 一个人正踩着尸体向他走来。 那人身上穿着一件破烂的黑色斗篷,整张脸都隐藏在兜帽之下,手中握着一柄漆黑如墨的长刀。 那刀与英雄在宝库里看到的那把很像,只是长了一倍有余。 刀尖斜斜向下,随着斗篷男稳稳地步伐,没有丝毫颤动。 黑色斗篷,黑色长刀,堆积成山的尸骨,血红色的天地…… 英雄感觉自己正身处地狱,而那正向他走来的,就是死神。 很奇怪,斗篷男步伐明明不快,刚才还在沙丘之下,眨眼的功夫,就已经来到了英雄一丈开外。 他低着头,英雄依然看不清他兜帽下到底长着什么样子。 “原来是你。” 英雄开口,但同时也被吓了一跳,因为他根本就没想要说话,更不认识对方是谁。 “是我。”斗篷男声音嘶哑,寒冷如冰,感觉不像活人。 “你是我最信任的孩子。” “英雄”又说话了,不过他已经懒得再惊讶一次,此时更让他感兴趣的,是这副身体的口气和情绪。 怒火与释然,不甘与解脱,互相矛盾的情感交织纠缠,复杂的像一团乱麻,隐隐之间,又好像理所当然。 一个关于背叛的狗血故事么? 斗篷男沉默片刻,说:“您也是我最敬仰的父亲,最爱戴的主公,以前是,以后是,永远都是。” “可你还是要杀我。” “非杀不可。” “英雄”摇了摇头,叹息:“我以为你是最懂我的那个。” 斗篷男的头更低了,似乎羞愧的无地自容。“正是因为懂您,我们才必须阻止您。” 我去!你们俩能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说话?这里是古龙宇宙么?老子脚趾头都能抠出三室两厅啦! 英雄默默的吐槽中,“英雄”笑了,声音中充满了高高在上的轻蔑和怜悯。 “我错了。这些年,我做了太多太多的事,以至于忘了培养你们的勇气和无畏,会有今日之局,倒也理所当然。 罢了,动手吧!我杀光了你的兄弟姐妹,死在你的手里,也不算冤。” 斗篷男没再言语,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抬起手臂,一刀刺出。 狠辣干脆至极! 刀身深深的没入“英雄”胸膛,意识彻底涣散之际,他一把抓住刀刃,直接掰断,带着身体内的那半截断刃后退一步,死死扶住手中长枪,低头,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不要……后悔……” 斗篷男身躯巨震,眼泪和断刀一起掉落,人也慢慢的跪了下去。 残阳如血,被无数尸体堆满的沙丘顶端,一人跪倒,形似忏悔;一人站立,直如标枪。 …… “英雄!英雄!你醒醒啊……” 英雄回过神来,就感觉身体快被晃散架了,苏晏晏美丽的脸蛋儿近在咫尺,眼角挂着泪花,表情中满是惶急。 “别晃啦,停!我没事。” 苏晏晏一怔,继而惊喜便像鲜花绽放,快速的抹抹眼角,又抬手打了他一下,恼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你突然呆在这儿,怎么喊都不应,吓死我了!”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好像做了场梦。” 英雄说着,回过头,惊讶的发现台子上只剩下了个刀架子,断刀已经消失。 “那把刀呢?” “不就在你手里吗?”苏晏晏瞧他的眼神像看傻子。 英雄抬起手,可不咋的,正握着呢。 那断刀朴实无华,简简单单,没有半点装饰,刀柄像是一根骨头,充满了野蛮原始的气息。 它黑的仿佛能吸收光线似的,连刃口都不反光,但这并不妨碍它散发出森森寒气。 英雄一眼就认出,这正是之前插入“他”胸口的那把刀。 宝刀有灵,记住了自己杀死的最后一个大佬,所以我才会陷入那个奇怪的梦? 这感觉有点诡异,他想都不想,就要将刀放回原位。 “对了,”苏晏晏忽然惊呼一声,吓了他一跳。 “刚才你拿下刀时,这宝库震了一下,我怀疑是惊动了结界,咱们快走!” 女孩儿说着,拽着英雄就往入口法阵处跑。 “哎哎,等等,刀还没放回去呐!” “别墨迹了,随便丢哪儿都行。” 英雄无奈,最后又看了眼手里的刀,将它搁在了路过的一个博古架格子里。 他们进来的地方是一堵石墙,墙上绘有一圈后天八卦符号,只见苏晏晏伸出手指,先沿着坤卦符号描了一遍,像是把三条断杠补齐,然后又一指划过乾卦,将之从中断开。 下一秒,八卦图光芒绽放,两人消失。 乾坤颠倒?传送法阵的原理就这么简单? 英雄下意识的想着,眼前光华淡去,人已经回到了藏书阁三楼的那扇屏风前。 唰! 一道寒光玉龙般直刺而来,他心神大惊,顾不上思索什么,踏前一步,将苏晏晏牢牢护在身后。 第五十九章 邪门的刀 一点剑尖戳在英雄的胸口,却没能刺进去。 袭击者轻咦了声,手腕一转,剑尖便画了个圈,直奔他的喉咙。 笨蛋女神趁老子做梦的功夫,扒老子衣服给老子穿上了马甲?这特么什么奇葩脑回路? 不过,穿得好! 生死险境,英雄仍然不忘吐槽,精神可嘉,傻b到没救了。 当啷! 面对眼前毒辣的剑招,他避无可避,下意识的抬手格挡,却听到一声金铁相击的脆响,仔细一瞧,脚边躺着半截断剑,而他的手里竟然握着一把刀。 那把本应该被他留在宝库里的黑色断刀。 他奶奶的,见鬼啦? 袭击者看清断刀模样,神色大骇,疾速后退。 早已拔出软剑的苏晏晏这才得空挡在英雄身前。 那持剑者是个相貌平平的青年,身穿执事服饰,神色漠然。 “尔等是何人?”他目光死死盯着英雄手里的断刀,似乎十分忌惮的样子。 方才电光火石间的出招,已经让苏晏晏看出对方的境界远高于她,不低于六品,甚至超过七品。 打是肯定打不过的,唯一有可能脱逃的办法,就是她进入星月盘,发动睡眠力量,仓促间可能无法成功,但能让对方愣一愣神,也足以逃身了。 但是这样一来,他们的秘密势必会暴露在对方眼前,哪怕侥幸身份没有曝光,未来英雄以女人身做事时,也会平添许多麻烦和危险。 该死,刚才在宝库就应该直接进去的。 心思电转,她眼中浮现出一抹坚毅,猛地转身,抓住英雄的衣领就将他丢向了窗户。 青年执事飞身便追,一柄细剑突然出现在他的必经之路上,招式狠辣,一往无前,竟是同归于尽的打法,迫的他不得不举剑招架。 英雄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卧槽”的感慨,人就已经撞破窗棱到了楼阁之外。 拧动腰身,他稳稳的落在地上,但紧接着,他并没有站起,而是借着双腿弯曲,猛地一弹,竟又朝楼上纵身跃去。 咔嚓一声。 他跳到一半,又一扇窗户被撞碎,摔出个纤细的身影,不是苏晏晏又是谁? 这事儿闹得,简直了。 英雄赶紧脚尖点在二楼飞檐上,借力横飞出去,将女孩儿抱在怀里。 “你……你怎么不跑?”苏晏晏似乎受了伤,说话很急,但有气无力。 那青年执事跟着跳了出来,落在他们一丈开外。 英雄看都不看他一眼,抱着苏晏晏慢慢坐下,“先不管这个,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苏晏晏摇头:“我不碍事,你赶紧走啊!待会儿再来人,我们谁都跑不掉。” 英雄又感动又好笑:“你傻不傻?咱俩在外人眼里可是未婚夫妻的关系,你被抓住了,我跑再远又有什么用?” “你怎么说出来啦!”苏晏晏想捂他嘴没捂住,气的差点咬他。 “好了好了,受了伤就老实一点。”拍拍女孩儿的脸蛋,英雄歉意道:“都怪我,本来只是想陪你胡闹一下的,没想到事情搞成了这个样子。 下次可别一激动就把我往楼下扔了,爷儿虽然很弱,但也做不出让女人断后的事情来。”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苏晏晏叹了口气,把脸靠近他怀里,幽幽地说:“咱俩都够傻的。” “不,只有你一个人傻。” “嗯?” 苏晏晏诧异抬头,就见英雄蹙眉看向那青年执事,语含怒气的质问:“兄台,你的戏是不是有点过了?” 青年执事面露疑惑,不答反问:“你们是什么人?” “咦?你不知道?那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英雄茫然的左右瞧瞧,提高声音又道:“师父,您不会在看热闹吧?!” “咳咳……” 一声轻咳随之响起,苏晏晏瞳孔急缩,但紧接着又猛地放大,怔怔的看着英雄的脸。 师……师父? 院门外走进来一个人,相貌儒雅,宽袍大袖,飘逸如仙,正是何清欢。 “山长大人!”青年执事收剑行礼。 “墨屠啊,放轻松,年纪轻轻的,不要总这么紧张嘛!” 何清欢捋着山羊胡,笑呵呵道:“他俩不是外人,一个是白日里刚刚在咱们学宫风光过的少宫主殿下,英雄,对了,老夫已经收他为徒了。 另外那位是他的未婚妻子,苏姑娘。” 青年执事皱起眉:“请问山长,这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近年来,那帮轮值的小兔崽子越来越松懈了,老夫有心让他们吃一次亏,所以就让英雄过来假扮一次盗贼。 谁料想他太笨,竟然惊动的结界,把你给引来了,都是误会,误会。” “原来如此。”青年执事眉头舒展开来,但神色依然冷漠,仿佛根本就没将何清欢放在眼里。“山长大人,下次若再有这样的试探,请事先知会鄙人一声。 另外,今夜藏书阁之损失,鄙人会如实通报上去,之后从大人的月俸中扣除。” 何清欢脸皮抽动了一下,英雄赶紧道:“有事弟子服其劳,修缮藏书阁的钱,我出了。” 何清欢立刻又恢复了道貌岸然的微笑模样。 青年执事目光转到英雄脸上,片刻后又瞧着他手中的断刀说:“请殿下将此刀和你身上的夔甲一并送回宝库。” “不用了。” 英雄还没开口,何清欢便道:“这两件事物,正是老夫打算赐给他的,你一并向上通报就是。” 青年执事意外的挑了挑眉,但没再说什么,再次抱拳施礼之后,便转身离去。 “师父,这人谁啊?”英雄抱着苏晏晏起身,“咋看上去比你还拽的样子?” 何清欢抬手就在他后脑勺抽了一巴掌,骂道:“臭小子,你还有脸问老夫?不是说好了只拿夔甲的吗,这把刀是怎么回事?” 英雄两只手都占着,没法揉脑袋,只能苦着脸道:“我哪儿知道是怎么回事呀?不过是不小心碰了它一下,然后就被赖上了,丢都丢不掉。” 何清欢神色一凝,深深地看着他的双目:“你丢过了?” “千真万确。”英雄用力点头,“我记得很清楚,把它放在出口的博古架上了,谁知道出来后,它又回到了我手上,太邪门了。” 何清欢慢慢的眯起眼,好一会儿掏出一枚瓷瓶丢给英雄,“苏姑娘只是经脉受了点轻伤,服下药后静养两日即可。你先送她回去,然后再来见我。” 第六十章 人间处处有中二 离开宫藏院,英雄抱着苏晏晏沿青石台阶向下走。 圆月依然挂在夜空,天地之间很安静,只剩下他的脚步声。 “少宫主殿下,您是不是应该向小女子解释一下了?” 忍了一会儿,见英雄一直不说话,苏晏晏终于忍不住开口。 “没什么好解释的,你不是都看到了嘛!”英雄微笑,“下午我拜了何山长为师,想着你今晚会来盗甲,所以就从他那儿求了个恩典,要不是因为这把刀弄出的动静,本不该发生后来那些事的。” “也就是说,何清欢愿意把夔甲给你用,但你没直接要,而是专门演了出戏耍我玩?”苏晏晏声音中杀气肆意。 “消停会儿,经脉受伤了就不要再随便动气啦!”英雄无奈叹了口气,“咱俩反正来日方长,你要想算账,晚两天也跑不了我。” 苏晏晏登时火冒三丈,刚要挣扎,清朗的月光洒到眼里,忽然让她想起了来时英雄说的那些怪话。 “今晚月色很美,出来散散步挺好……” “我倒真希望是来赏月的。” 紧接着,她又想到,就在刚才,英雄接住掉落的她后,说:“都怪我,本来只是想陪你胡闹一下的……” 犹如冰雪泡进了热水里,女孩儿的心顷刻间融化。 他不是故意要戏弄我,而是懂得我不安分的性子,满足我胡闹的想法罢了。 真是个傻蛋!夔甲虽好,但我堂堂女神,怎么可能会放在眼里? 我真正的目的,就是让你拿到那把刀啊! 想着想着,苏晏晏的眼睛开始雾气迷蒙。英雄见了,立刻紧张起来:“怎么了?身上哪里疼吗?” 苏晏晏摇头,望着夜空说:“今晚的月色……确实很美。” 哈?笨蛋女神不会是伤到脑袋了吧?!莫名其妙的。 说话突然这么温柔,肯定有鬼,还是不理她比较安全。 英雄闭紧嘴巴,一步步向住的地方走去。 “我要在你的房间睡。” 因为苏晏晏受伤了,所以英雄没把她送回去,但一进自己的小院,女孩儿冷不丁一句话就把他给惊着了。 啥情况?笨蛋女神兽性大发?那你好歹挑个健康的时候嘛,经脉刚受了伤,让老子怎么下手? 一看就没什么诚意,肯定是在逗老子。 以为老子会中你的美人计?哼,幼稚! “家巧在我屋里睡着呢,没你地方。” “我知道呀!姑奶奶目的就是要抱着她睡,你以为是什么?”苏晏晏笑的很贼。 英雄:“……” 进了屋,把女孩儿往地上一放,他扭头就走。 “要睡自己睡,别忘了吃药,甭想让老子伺候你。” 望着英雄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苏晏晏走到桌边坐下,手托香腮,嘴角的笑意和眼里的光芒都柔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转脸看向里间的屏风,听着小家巧均匀的呼吸声,脸上便浮现出恶作剧的表情,嘻嘻坏笑着站了起来。 英雄一路来到何清欢的居所,见院门没关,就径直进去。 正堂里只点了两根蜡烛,何清欢独自跪坐在主座上,神色肃穆。 “师父。”英雄上前施礼。 何清欢平静的点头:“坐吧。” 英雄想了想,主动把断刀放在何清欢面前的矮几上,这才在侧旁坐下。 何清欢没有碰那把刀,只是看着。“你拿起这把刀时,可感觉到什么异状?” 不知怎的,直觉告诉英雄,那个梦不能轻易让别人知晓,所以就挠了挠头,道:“弟子都不知道是怎么拿起它的。” “嗯?”何清欢挑眉,“当时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弟子与晏晏打闹,不小心碰到了它,然后弟子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醒过神来时,它已经到了弟子手里。”英雄半真半假的解释说。 “之后呢?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除了感觉它冰手之外,什么都没有。哦对,它自动回到弟子手里的事儿,您已经知道了。” 何清欢沉默,盯着那把刀,许久都没有再言语。 英雄有心询问,又觉得能告诉自己的师父肯定会说,不能说的,问了也白搭,于是便耐着性子等待。 烛火跳动,不时爆响的烛花在静谧深夜里十分清晰。 “你可知这把刀叫什么名字?” 不知过了多久,何清欢突然开口。 英雄老实摇头:“请师父示下。” 何清欢抬起眼,直视着他一字字道:“它叫……弑神!” 弑……好中二的名字。 英雄没忍住吐槽,但紧接着表情就凝重起来。 弑神,对他而言只是个中二且没新意的名字,但在民众普遍信仰九神的中土,这样的名字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昆仑学宫为什么会收藏一把这么容易引发纷争的凶器? “当年,师尊大人就是用它杀死兽族那位地上神,拯救中土,挽狂澜于既倒的。” “所以它才有了‘弑神’这个名字?” 原来它是师祖遗物,怪不得师父说要赐予我时,那个叫墨屠的家伙屁都没放一个。 俺们师门的东西,他管的着么? 英雄心中有些释然,同时也非常的疑惑。 那场诡异的梦境是两位地上神大战的结束? 轩辕傲天跟兽族地上神是亲密近乎于父子的上下级关系? 讲出去鬼都不信! 再说了,那场大战不是发生在天外么?梦里的残阳哪儿来的?沙漠是什么鬼?尸骨如山又是什么情况? 俩人不但自己飞去外星球,还他娘的各自带了千万兵马火并? 简直搞笑。 何清欢点点头:“它原本并没有名字,是后人为了纪念你师祖,才给它起了‘弑神’这个名字。” 英雄想了想,又问:“它就是在那次天外大战中折断的吗?” “不,你师祖得到这把刀时,就是断的。” 果然,这就说得通了,我经历的那场梦境如果是真,那这把刀存世至少超过两百年,很有可能千年以前就有了。 “师父,这把刀如此重要,您还是收回去吧!让弟子拿着,基本就是明珠蒙尘,可惜了。” 以英雄现在的实力,有刀没刀一个样儿,所以这话确实是真心的。况且,那断刀诡异的很,谁知道哪天会不会发疯弄死他这个主人?前世看过的武侠玄幻小说里,这样的凶兵一抓一大把。 “如此宝刀,你居然不想要?”何清欢很是意外。 英雄笑的很乖:“弟子师祖是拯救天下苍生的轩辕,师父是您这样的圣人,运气已经好过中土绝大部分的人了,哪里能再贪图宝物嘛!” “你小子,虽然惫懒,但这重人轻物的态度,着实让人喜欢。” 何清欢赞赏的点点头,袍袖一挥,那把刀便慢悠悠的飞到了英雄面前。 “拿着吧!你这会儿还能活蹦乱跳的跟为师说话,就说明它已经认你为主,就算为师将它放回宝库,迟早它还是会去找你的。” 第六十一章 能量增幅器 啥?能活着拿这把刀就算它认主了?那要是它没承认,岂不是一碰就挂? 太牛b了吧! 以后若是看谁不顺眼,都不用动手了,直接把刀送给他就行,这他娘的威力仅次于瞪谁谁怀孕! 我说那个墨屠见到刀之后咋就不敢靠近老子了呢,当时真该捅他一刀的,竟然打伤我家笨蛋女神,迟早跟你算账。 不过话说回来,为啥老子能让刀认主? 因为那个梦么? 英雄既震惊又后怕,瞅着面前的“弑神”,一时间竟想往后坐坐,躲远一点。 看出了他的顾虑,何清欢说:“因为饮过神的鲜血,所以它沾染了许多神性,经年累月,这种神性慢慢转化为了极其深重的杀气。凡人一经碰触,就会被侵蚀心神,轻则失去理智,重则不堪重负,心脉寸断而死。” 他这么一说不打紧,英雄立刻付诸行动,手脚并用,向后挪了大半米。 然而……那刀竟然也跟着往前飘了半米,还抖了抖,像条讨好主人的小狼狗。 英雄哭丧着脸看何清欢,何清欢满眼鄙夷:“瞧你那点儿出息,有为师在,你怕什么?” “若是弟子失去了理智,师父您知道怎么治吗?” “不知道。” “弟子怕的就是这个啊!” 何清欢呵呵笑了起来:“放心吧!如果你仅仅只是拿了它没事,为师还不会让你冒险,但现在是它主动要跟着你,显然确实已经认主,又怎么可能会伤害你呢?” “它能压制住附着其上的神性?” “正是神性让它有灵,二者相辅相成,自然不可与凡器同日而语。” “那它也不会反噬主人吗?” “屁话!天下灵物,绝无二主,何来反噬一说?” 英雄无言以对。 小说故事不能信呀! 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尖还有些距离时,弑神刀突然往前一歪,主动将刀背贴在了他的指肚上。 真是属狗的? 英雄提起的心放下大半,将刀握在手里,细细感受其上森寒的灵气流动,说:“弟子想不通,我实力这么弱,它为什么会看上我呢?” 何清欢砸吧了下嘴:“可能是感觉到了你的天生神仆之身,稀罕。” “……呵呵,师父您真幽默。” “对了,师父,它的侵蚀范围有多大?对敌的时候,弟子把它往对方身上扔,有效果不?” 英雄问出了最感兴趣的问题。 何清欢眼角跳个不停,目光仿佛在说:老子瞎了眼才会收你这种废物当徒弟,晚节不保啊! 弑神也从英雄手里飞了出来,似乎感觉受到了侮辱。 堂堂灵宝神兵,他居然想当板儿砖使,简直了。 英雄讪讪挠头:“就……就是好奇问问,嘿嘿……” 何清欢叹了口气,说:“以铜壶滴漏计,四品上,安全握持它的时间从五滴到三十不等;七品上,盏茶到一刻;宗师五个时辰,天人三日,圣人无碍。” 英雄默默换算,四品之下碰着就完蛋,四五六三品最多半分钟,七八品十五分钟,宗师十个小时,天人能拿三天,圣人屁事儿没有。 好像……除了偷偷摸摸的阴人之外,用处也不大嘛! 总不能以后遇到强敌,都得想办法先玩一次丢手绢……不对,是丢刀子。 瞧着这货一边思索一边失望的模样,何清欢摇了摇头,懒得再教训这个笨蛋徒弟,直接道:“握着它,把为师白日里教你的御灵之法施展一遍。” 英雄不敢怠慢,抓住似乎还在使小性子的弑神,闭目运行起口诀来。 就在天地灵气涌来的那一瞬间,星月盘陡然剧烈旋转,弑神也开始急速颤动,震的他手心都有些发麻。 啥情况?这俩货认识? 英雄强忍住不露出异样的表情,仔细感受片刻,发现二者没有互相排斥,也没什么亲近的意思,就像街上偶然碰到,打声招呼。 果然,没一会儿,星月盘恢复了原本的旋转速度,弑神也不哆嗦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不过,以星月盘的小气样儿,竟然没欺负弑神,是老子想多了? 还是说……弑神和星月盘一个等级,也是神器? 有意思。 英雄隐隐有点明白弑神为什么会认他为主了。 俩货都消停了,他也收敛心神,专注起灵气的操控来。 下一刻,轰的一下,弑神突然燃烧起来,自刀柄和刀身的连接处开始,火焰熊熊,像根不停蠕动的红香肠。 英雄脸上露出惊喜不已的表情。因为这次无论是对火之灵气的提取速度,还是操控的流畅度,都远远超过了下午的时候。 心中灵感一闪,他顺手劈刀,那大“红肠”瞬间变成了一条火龙,扭曲着,狰狞着扑向了对面博古架。 他回过神来,登时吓了一跳。博古架上摆了不少瓷器,一看就是精品,打坏了赔钱事小,惹老头儿生气可就完蛋啦! “只收不断!”何清欢突然开口。 英雄毫不犹豫,集中全部注意力驾驭弑神上面的灵气,堪堪在火龙即将碰到博古架的前一瞬,成功把它收了回来。 看着灵蛇一般缠绕刀身的火焰,英雄笑的像个二傻子。 这他娘的哪儿是刀啊,简直就是个能量增幅器!有它在手,老子这个史上最弱天人,终于算有点天人境的样子了。 “不错不错。”何清欢抚须点头,“虽然还欠缺不少威力,但你已经摸到了门槛,以后只需勤加修炼,超越你家那个叫英尘的老奴才,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当然,还是那四个字,戒骄戒躁!弑神再强,终究都是外物,切不可太过依赖,明白吗?” “弟子明白,谢师尊教诲!”英雄散去火焰,郑重向何清欢施礼。 认识老头儿还不到一天的时间,收获就远超之前十八年总和,他行礼行的真心实意,这趟昆仑学宫之行,真他奶奶的太值了。 “嗯,接下来,你再试一次,但这次不要提取单一灵气,试着通过刀将之击发出去。 不过,要是再敢对着为师的博古架,老子就抽你!” “是。” 英雄撇撇嘴,索性起身来到门外,灵气凝聚、引导一气呵成,然后看向院子角落的小片竹丛,一刀挥出。 第六十二章 表哥好厉害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英雄一瘸一拐的离开了何清欢住处。 他被狠狠修理了一顿。 虽然老头儿用的理由是实战训练,但破烂的衣衫和身上的淤青告诉他,肯定跟那丛被他毁掉的青竹有关。 小气啊!一点德高望重的样子都没有,什么圣人,就是个老贼。 心里骂骂咧咧,他脸上洋溢着的浓浓喜悦和兴奋,却怎么都淡不下去。 隔着三四丈的距离,他一刀砍断了几十棵竹子,还在院墙砖上留下了一道深深地刀痕。 也就是说,他以“中间商”的身份,通过弑神增幅,将天地灵气左手倒右手,发挥出了相当于武者四品之上的水平,虽然威力还有所欠缺,但足以以假乱真。 而且,何清欢还说,假以时日,随着他对灵气操控的熟练度增加,要发挥出等同于七品、八品、甚至宗师的实力也易如反掌。 到了那时,他这个天生超凡才算实至名归,可以正式的向天人境大门迈进了。 有这个好消息打底,挨顿揍好像并不算什么。 吹着口哨哼着歌,英雄回到自己的小院,一进门就听见屋里有人在哭,仔细分辨,竟然是家巧,慌得他赶忙冲进卧房。 晨光微熹,青纱帐幔,两位美少女并坐罗床,一个嘤嘤哭泣,另一个则拥着她温声哄劝。 她们都衣衫半解,被单滑落腰间,纵然隔着纱帐朦朦胧胧,英雄依旧能看见她们有着怎样耀目的雪白。 “呀!” 苏晏晏发出一声惊叫,用被单将自己裹住,俏脸酡红,眸子骨碌碌转个不停,娇艳欲滴。 切!平平无奇,老子都不稀得看。 英雄故作不屑的撇了撇嘴,刚要开口,小家巧就冲出帐幔,扑进他的怀里。 “少爷,家巧对不起你……家巧的身子不……不干净了……” 英雄大吃一惊。 什么情况?笨蛋女神真的是个男人,趁老子不注意,把小家巧给吃了? 一看他的眼神,苏晏晏就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哭笑不得道:“臭丫头瞎说什么?姑奶奶就是抱了抱你,怎么就不干净啦?” “你脱了我衣服,还摸了……摸了……” 家巧本来还是大声控诉,但说到一半,声音就低了下去,小脸儿也埋进了英雄怀中。 摸了你哪儿,倒是说出来啊!急死人了。 英雄松了口气,但提起的心脏却没有回落,反而剧烈跳动起来,兴奋的不行。 美少女百合场面啊!千载难逢,喜闻乐见,我咋就没早点回来呢? 他很想问的详细一点,但了解小家巧的性子,丫头这会儿正伤心呢,要再让她羞耻度爆棚,一不小心就可能留下心理阴影,就此“坏掉”也说不定。 若是旁人倒也罢了,玩玩儿痴女y不心疼,家巧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丫头,还是身心阳光,健健康康的比较好。 “好了好了,不哭了。”用极大的毅力将家巧敞开的衣襟掩好,英雄抱着她坐下,“晏晏跟你一样都是女孩子,一起抱抱睡很正常嘛!” “可是……家巧的身子是少爷的呀,怎么可以让外人碰?” “哈哈,这话我爱听。”英雄笑着擦拭家巧的眼泪,“不过,还是那句话,女孩子和女孩子之间是没关系的,只要这里面没有别的男人,少爷都不介意。 你要是心里实在不忿,可以回去找她报仇,她怎么对你,你就怎么对她,少爷会帮你的。” 说着说着,英雄吸了吸鼻子,他怕被脑补出的画面刺激出鼻血。 家巧立马不哭了,回头瞅着床上的苏晏晏,眼睛里光芒闪烁,跃跃欲试。 “喂!死英雄,你别乱来啊!” 苏晏晏有点害怕。她倒不介意家巧报仇,但是英雄帮忙什么的,就太过分了。 “老娘……老娘可是会生气的。” 家巧瘪了瘪小嘴儿,郁闷道:“少爷,咱们两个加一起,也打不过她。” 这丫头每天都偷偷吃可爱多吗?萌死老子了! “没关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天不行就改天。少爷向你保证,总有一天会让你一雪今日之耻的。” “嗯!”家巧终于笑了起来,用力的抱着他,撒娇般的说:“少爷,你是这世间最好的少爷!” 纱帐内,苏晏晏俏脸红的像刚煮熟的大虾。 总有一天?难道他……他真想让我和家巧一起在床上……唔……大坏蛋!臭银贼!不要脸! 英雄不知道笨蛋女神已经忍不住脑补了很多画面,他只知道,才十五岁的家巧真的已经长成大姑娘了,那令许多女人羡慕嫉妒恨的身子,仅披着一件单薄里衣,在怀里扭来扭去…… 嗓子好干,想喝水。 他手臂不自觉的用上了力,家巧似乎听出了他剧烈心跳的含义,小脸更红,娇躯微微颤抖起来。 期待?那是肯定的;害怕?有一点点。 总之……反正……不管少爷想做什么,家巧都一千个一万个愿意! “表哥!表哥!嫂子她不见……” 一道惶急的声音瞬间冲散了房间里的暧昧气氛。 “呀!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蒋蕊儿急匆匆跑进来,见家巧衣衫不整的坐在表哥怀里,吓得赶忙转过身去。 英雄无语摇头,放开家巧,起身过去,在表妹脑袋上重重敲了一下,训道:“以后再敢不敲门,老子就把你小时候干过的糗事刊印成书,学宫学子人手一份!” 骂完他就出去了。 身上的衣服虽然宽松,但弯着腰也怪难受的。 蒋蕊儿冲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回过身,瞧见苏晏晏从纱帐中探出头,再看红脸低头手足无措的小家巧,目瞪口呆。 三……三个人吗?表哥好厉害! 与此同时,一名拄着长拐的老者走进了何清欢居所的院门,他身后跟着个身穿执事服饰的青年,正是墨屠。 何清欢就背着手站在院子中央,见老者想要施礼,连忙伸手扶住。 “墨大,咱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百十年的交情了,还执着这些俗礼做什么?” 名叫墨大的老者弯不下腰,便坚持颔首一礼,正色道:“您是主上唯一的弟子,主上去后,老奴的主人就是您,礼绝不可废!” “那你每个月罚扣老子薪俸的时候,怎么就不念着老子是你主人啊?” “主是主,钱是钱,不可混淆。学宫能有今天,主上耗费了太多心血,老奴不能眼看着它毁在你的手上。” 墨大一板一眼,铁面无私,气的何清欢山羊胡抖动个不停,却拿他无可奈何。 “请问主人,”墨大又开口道,“是否已经确定,那英雄便是主上所预言之人?” 第六十三章 曹二狗是个好孩子 何清欢严肃下来:“他能说出两千年前根本不存在的汉国,轻易折服神机阁阁主之女,以十八岁稚龄,唯有生而知之可以解释。 另外,他初次尝试便可御灵,三个时辰内就精准分离出五行灵气,资质绝非凡人可比。 至于握持弑神而不伤,倒显得并不算什么了。 今早他离去前,问我用什么材料打造刀鞘放置弑神,那刀竟然直接就钻进了他的掌心,与他融为一体! 要知道,当年师尊可是用自身心血温养了它十年才达成如此效果。” “所以,就是他了?”墨大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似乎非常激动。 何清欢抬眼望向东方刚刚冒头的朝阳,片刻后长长吐出一口气:“此子虽然性情跳脱,常有与礼相悖之举,但胸怀大志,心念天下苍生,就算不是他,老夫也愿意把宝押在他的身上。 中土距离下次浩劫,只剩下不到二十年的时间了,老夫等不起,也不敢再等。” “那就是他了!”墨大用力撴了下拐杖,红着眼眶道:“当年九大神殿围杀主上,人人都以为他已经被异兽蛊惑,陷入癫狂,就连老奴都曾有所动摇。 终于!那个人终于出现,主上的预言是真,老奴真高兴是自己错了……” “老夫又何尝不是如此?”何清欢叹息,“昨晚他提出要去宝库时,我私心里有一瞬间甚至希望他被弑神杀死。 因为只有那样,我才可以继续自欺欺人的认为师尊预言有错,二十年后,中土不会遭遇远超上次的大劫。 神灵下凡,天罚降世……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啊!” 墨大沉默良久,神色慢慢坚毅:“此子身系天下命途,绝不可早夭!听闻他继承八极宫有碍,身周虎狼环伺,我们必须派人护他周全才是。” 说着,他回过头,看了眼一直默默站在身后的墨屠。 …… 吃过早饭,英雄废了好大劲才哄的家巧乖乖跟福伯离开。 站在路边,看着小丫头探出车窗的泪眼越来越远,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知道你跟自己丫鬟的感情好,但没想到会这么好,连半个月的分别都受不了吗?”旁边彭齐忍不住打趣道,“既然喜欢成这个样子,怎么不要了她?反正通房丫头迟早都是要当妾氏的。” “师兄太看不起人了吧?!小弟像那么没出息的人么?”英雄撇嘴。 “那你这难舍难分的哭丧脸是什么意思?” 英雄嘬了嘬牙花子:“不是难舍难分,而是小弟不喜欢这种非自愿的分别。” 彭齐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膀说:“师祖他老人家也是从大局出发,毕竟你之前的名声可不怎么样。 听师兄一句,别太往心里去,你这次在学宫大出风头,回城后自然不会再有人敢轻看你。” “师兄还拿我当三岁小孩儿一样糊弄?”英雄冷哼,“老爷子若只是不希望我继承八极宫,明说就好,小弟甚至都不会太激烈的抗议,犯得上往死路上逼么?” 彭齐无言以对,唯有再次叹息。 两人在路边又站了一会儿,直到马车彻底消失在路的尽头,才转身折返。 回到学宫大门前,英雄发现角落跪着一个孩子。 那孩子大概十岁左右的年纪,皮肤黝黑,非常瘦弱。他身上穿的衣服已经因浆洗太多遍而发白,好几处都打着补丁,但却十分干净整洁。 很明显,这孩子出身穷苦人家,且有个爱他的勤劳母亲。 “这是怎么回事?”英雄问看门的老杂役。 “回先生的话,”老杂役恭敬答道,“那孩子是后山下牛家村的,半年前学宫开山大典时,他牵了只山羊过来,说想读书。 当时除了他之外,还有另外几个来自卫宫镇的孩子。他们都是跟随父母一起来的,见他独自一人,就嘲笑欺负他。他很生气,但忍住了,一声没吭。 墨执事见了,便对他们说,学宫只从他们中挑取一人,让他们打一架,谁赢了,谁就可以进宫念书。” 这特么是人干的事儿? 英雄皱起眉:“哪个墨执事?” “墨屠执事。”老杂役回答。 果然是他!昨儿晚上看他就不像好东西! 英雄眯了眯眼:“继续,后来结果如何?” “他赢了!”老杂役显然对这件事记忆犹新,兴奋道,“另外那几个孩子互相都认识,五个打他一个,居然都没打过。” “既然如此,那为何他没有进入学宫,反倒在此跪着?”彭齐好奇的问。 “因为有一个孩子差点被他打死,墨执事想要收他,但学宫的先生们不同意,再加上那些孩子的父母抗议,所以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自那之后,他每隔几天便会跑来下跪,有人问就说要读书,赶也赶不走。 山长大人见他可怜,便让我们不要再赶他,还让膳堂派人给他送饭,但他不吃,说是要带回家给娘亲和妹妹。” 老杂役叹了口气,“是个好孩子,就是下手太狠,用先生们的话说,戾气太重,恐污学宫文华之气,不堪造就。 唉……可惜了!” “放屁!” 英雄破口大骂,吓了老杂役一跳。 “明明是姓墨的王八蛋干出的混账事,说话不算话也就罢了,还要给孩子泼脏水,简直岂有此理!” 他气冲冲的来到孩子身前,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孩儿一点都不怕他,先磕了个头,然后道:“我姓曹,叫曹二狗。” 曹…… 英雄的火气瞬间被这朴实的名字给浇熄大半,眼角抽动一下,维持着一本正经的模样,伸出手道:“老子叫英雄,也算学宫的先生。 来,随老子进去,旁人若不教你,我教!” 曹二狗大喜:“谢谢先生!谢谢先生!谢谢先生!” 砰砰砰磕了仨响头,他才站起身,特意将泥土拍打掉,才小心翼翼的把手放进英雄的掌心。 就只这一个细节,英雄便能断定曹二狗是个好孩子,什么污文华之气,狗屁不通! “先生,我听人说,只要成了学宫的学生,每个月就能领到五十文钱,是不是真的?” 正雄赳赳气昂昂拉着他进门的英雄一个趔趄。 “小子,你想进宫读书,为的不会就是那五十文钱吧?!” “不然还能为啥?读书很耽误放羊的。” 英雄真的一头栽倒,后面彭齐很无良的开始哈哈大笑。 第六十四章 能用钱解决的都不叫事儿 学宫的先生们没有说错,这臭小子真的有可能会污了文华之气。 英雄哭笑不得的看着曹二狗,这孩子一脸懵懂,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怎样大逆不道的话。 “傻小子,你觉着读书没用么?” “我……我不知道。”曹二狗紧紧皱起眉头,“我娘说,读书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读了书,长大后就能过好日子。” 很朴实的话,能够看出,二狗的娘不是一点见识都没有的山村野妇。 “你不相信你娘说的话?”英雄又问。 “我当然相信,可是……可是我来了学宫,就没时间再放羊,再给主家放牛了,娘和妹妹会饿肚子的。” 曹二狗露出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忧愁之色,很认真的问:“先生,我还要多久才能长大?” 英雄听出来了,这孩子问的是要读多久的书才能过上好日子。 “至少十年,甚至更久。”他没有欺骗,也没委婉的灌什么鸡汤,直接将残酷的现实摆在孩子面前。 果然,曹二狗的脸耷拉下去,嗫嚅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那要是我每个月只读几天的书,还……还能领钱吗?” “别说领钱了,学宫都不会答应你每个月只读几天书的。” 出乎英雄意料,曹二狗闻言,在沉默片刻之后,并没有因为失望而变得沮丧,反倒露出了笑容,像是终于不用再为什么事烦恼,解脱了似的。 孩子再次跪下,给他磕了个头。 “先生,谢谢您愿意教我,但是对不起,我不能读书。” 英雄眯眼,沉声道:“我除了是学宫先生之外,还是八极宫的少宫主,整个霜州,包括你们牛家村在内,都是我家的。 我有花不完的钱,若是你愿意随我读书,不但不会再饿肚子,将来还有可能做官,做大官,你们村的地主老财见了你都得下跪磕头的那种大官。” 曹二狗双眼猛地一亮:“我娘和妹妹也不用再饿肚子了吗?” 英雄冷漠的摇头:“我只管你一人。” 没电似的,曹二狗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又磕了个头:“谢谢先生,您是个好人!有机会您来我家,我给您烤米耗子,我烤的米耗子是全村最好吃的。” 说完,他起身拍拍膝盖上的灰尘,然后便要走。 “等等。”英雄叫住他,盯着他的双眼道:“你要想清楚,这是你唯一能够过上好日子的机会,若是放弃,可能这辈子都只能呆在牛家村,陪你娘和妹妹吃苦。” 曹二狗显然还无法理解他话中的深意,挠着头说:“对不起先生,我不知道该怎么想,不过我知道,不能让娘和妹妹饿肚子,一天都不行。” “好!” 英雄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摸摸自己身上,发现只有金银,没有零钱。 想着贫苦农家突然持有巨资是祸不是福,于是便又开始在彭齐身上翻找,最后找出一个钱袋,里面大概有个百十文,一股脑儿的全都倒进曹二狗怀里。 “藏好了,别弄丢,拿回去给你娘,告诉她,你被学宫录取了,以后每个月只能回家一天,但每次都能带回去一百文钱。” 曹二狗完全搞不懂这是什么情况,“先……先生……” “傻小子,你家先生的意思是,不用等你长大了,从现在开始,你娘和你妹妹都能跟着你过上好日子。”彭齐在一旁笑眯眯地说,“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磕头拜师呀!” 曹二狗眨巴眨巴眼,忽然惊慌起来,用衣襟兜着那些钱就要还给英雄。 “我娘说过,不能随便拿别人的好处。先生,请您收回去吧!” “谁说你是随便拿了?这是学宫的规矩,来读书,就发钱。” “可是……不是五十文吗?” “哦,一半是学宫的规矩,一半是老子的规矩,总之,给你你就拿着。别废话了,现在立刻马上滚回家去收拾行李,天黑之前到学宫找我。 记住了,老子叫英雄。” 不耐烦的挥挥手,英雄和彭齐一起转身离去。 曹二狗呆呆站了半天,总算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惊喜的一蹦老高,导致怀里钱撒了一地,吓得赶忙趴在地上,先冲英雄背影磕了个头,然后才仔细的捡拾起来。 “喂,你要做好事,为啥花老子的钱?”走出没多远,彭齐就开始抗议。 “你是做师兄的,给小弟花点钱怎么啦?”英雄一点还钱的意思都没有,无耻的理直气壮。 彭齐摇头苦笑,又正色道:“学宫虽然也有蒙学,但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你这么大咧咧的越俎代庖,很容易惹人反感。” “反感就反感呗!老子堂堂少宫主,还用看别人脸色过活?”英雄满不在乎道,“用你的话说,老子快活,哪管猫叫狗吠?” “若是学宫坚持不收呢?” “那老子就在旁边再盖一座学堂,专收穷苦人家的孩子,不就是花点钱嘛!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不叫事儿!” “你牛!”彭齐竖了竖大拇指,满头黑线,“昨天刚刚摆平了这里的学生,今天就要打整个学宫的脸,师兄真想以后都装不认识你。” 英雄呵呵一笑,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瞅瞅仍然在地上捡钱的曹二狗,面露思索道:“师兄,你有没有发现,那孩子长得好像有点像你,不会是你四处留情的风流孽债吧?!” 彭齐直接被口水呛着了。 “滚蛋!老子是风流了些,但还不至于风流到自己有没有种都不知道。” 笑骂着,彭齐也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就皱起了眉。 “让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他长得像我,眉眼间有三四分。” “是吧是吧!赶紧好好回忆一下,是不是某年某月某日去过牛家村?” 彭齐失笑,坦然道:“中土人口亿万,有一点相像又算得了什么?前天在卫宫镇,那个杀死英河的女凶犯,我还觉着跟小岚很像呢!” 英雄心里猛地一咯噔。 看来,仅仅是弄脏了脸,要想瞒过亲近的人也很难啊!回头得准备一个恐怖分子头套才行。 这时,前方一人迎面走来。 此人身穿学宫执事服,手握一柄长剑,相貌平平,神情冷漠,正是墨屠。 英雄登时心头火气,冷冷一笑:“墨执事,你可认识一个名叫曹二狗的孩子?” 第六十五章 你以为你赢了吗? “认识。” 墨屠的冷淡与英睿的扑克脸不同。英睿那是性格孤僻,而墨屠给英雄的感觉则是骄傲,高高在上,不屑于浪费时间与旁人交流。 这就让他更加的讨厌了。 “认识就好!老子再问你,当初为什么要骗他,让他与人打架?” “这与你何干?”墨屠神色古井无波。 “他今日就会进入学宫,老子是他先生!” 墨屠挑眉:“谁准他入学宫的?” “老子!” “你没有这个权力。” “老子说有,那就有。” 墨屠表情微沉,但片刻后却只是转身离开。“随你。” “站住!”英雄喝道,“回答老子的问题。” 墨屠没有回头:“我已经说过,与你无关。” “既然你不解释,那就别怪老子要为学生出头了。” 英雄袍袖一甩,掌中便出现了一柄黑色断刀,正是弑神。 墨屠转回身来,淡淡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我的对手。” 英雄笑了,龇出满口大白牙:“你是不是傻?老子是在为学生找场子,又不是公平切磋,谁说要跟你单打独斗了?” 旁边彭齐一愣,旋即苦笑不已,对墨屠拱了拱手,说:“对不住了墨执事,师弟有需,我这个做师兄的实在无法置身事外。” 墨屠脸色又冷了几分,左手握紧长剑,大拇指缓缓抵在剑锷上。 英雄也不藏着掖着,默默运行昨日刚熟练的口诀,四周天地灵气登时汹涌而来,把彭齐吓了一跳。 “小雄,你……你这练的是什么功法?” “不知道,昨天师父教的。”英雄双眼死死盯着墨屠。 虽然昨晚以单方面挨打的方式跟师父“实战”过,但他知道,那只是在训练他驾驭灵气的速度和流畅度罢了,并没有多少实战的意义。 墨屠境界至少七品,实力不俗,就算与彭齐师兄联手,打赢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但是,他必须打,哪怕最后输的很丢人,哪怕连墨屠的一根头发丝都碰不到,也要打! 不为别的,只为曹二狗那险些被葬送的命运。 墨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学宫内的一个小小执事罢了,有什么资格玩弄他人的未来? “师父?哪位高人?你啥时候拜的?”彭齐一脑袋的问号。 “昨儿个拜的,你也认识,就是学宫何山长。” “山长大人……收了你做徒弟?” 彭齐大吃一惊,只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看英雄那鼻孔朝天的嘚瑟模样,就知道他讲的是真话。 师祖啊师祖,您老人家费心将英雄逼来斑奴山时,有没有想过这会导致他拜入圣人门下? 摇了摇头,彭齐长长一叹。 随着越来越多的天地灵气被英雄吸引过来,一阵风自他刀尖所指的地面迅速成型,灰尘四起,呜呜作响。 墨屠目光终于凝重起来,左手微抬,长剑出鞘三分。 忽然,英雄动了,飞身前扑的同时,断刀自下而上,划出一道黑色弯月。 墨屠右手握住剑柄,手腕一翻,炫目剑花便在他身前绽放,撕碎了袭来的刀气。 但紧接着,英雄的刀尖已经来到了他眼前。 他不慌不忙,右脚后撤,侧身避过,剑尖却从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直刺英雄肋下。 便在这时,一阵厚重灼热的掌风刮来,却是彭齐紧随英雄之后出手,用的自然是英氏看家的烈风掌。 墨屠不得不撤剑抵挡,英雄刚刚与他错身而过,半空中腰部猛地一扭,一招回首望月,刀刃直劈墨屠后脑,却不料墨屠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左手的剑鞘就重重地抽在英雄腰上。 英雄身穿夔甲,依然被打的闷哼一声,落地翻滚两圈,才算卸去墨屠的真气,不至于伤筋动骨。 七品境界,已经算是高阶武者,双方的实力差犹如天堑,若不是之前他那道刀气直接就是灵气,墨屠连挡一下都不需要。 “要不要变身?”脑海中响起苏晏晏的声音。 为了骗过家巧和蒋福,苏晏晏早早的就进入了星月盘。英雄对家巧说的理由是她在跟蒋蕊儿一起补回笼觉,至于蒋蕊儿,直接被死力普了。 英雄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便再次冲了过去。 这一次,他没有再将灵气激发出去,而是附着在弑神刀身上,凭借英家祖传的八荒刀法,配合彭齐的烈风掌,在墨屠身周辗转腾挪,上下翻飞。 十几年的苦修,他的境界虽然没有太大变化,但几套家族功夫练得却非常不错。如果中土有个只比招式不比真气的比武大会,那他绝对能保五进三。 因为昨晚墨屠已经有一把剑毁在弑神身上,所以他不敢再用剑去挡英雄的刀,而彭齐与英雄师出一门,配合默契,每每在他快要伤到一人时,另一方总会恰到好处的攻他必救。 再加上这并不是生死相搏,出手都留有余地,所以,一时间三人竟达到了某种微妙的平衡,谁都奈何不了谁。 就这样缠斗了几十回合,墨屠似乎没了耐心,变的烦躁起来,见彭齐又是一掌劈来,竟不再躲避,而是向前迎上,长剑化身一条银白细龙,剑尖则仿佛白龙吐珠,流星般射向彭齐手腕,显然是要挑断他的手筋,废掉他一只手。 这也导致了他后门大开,英雄见状毫不犹豫,一刀直刺墨屠后心。 可墨屠好像要同归于尽似的,剑尖义无反顾,看都不看身后英雄一眼。 英雄心中只犹豫了一瞬,刀尖便向旁边移开两寸。 墨屠罪不至死,而且这里是昆仑学宫,师父的面子得给。 另一边,彭齐见英雄马上就要得手,赶紧变招,手掌在墨屠剑身上一拍,借力反弹了出去。 就是此刻! 墨屠眼底精光一闪,长剑顺着彭齐拍打的力道划出一条寒光半圆,瞬息之间便来到他的身后,也来到了英雄眼前。 糟糕,中计了! 英雄人在半空,无处借力,猝不及防间想回刀格挡根本来不及,只好心里一横,决定以伤换伤。 可惜,他还是低估了墨屠的实力。 只见那把剑并没有去刺他的身体,而是划过他眼前,拍歪了他持刀的手臂,再反弹回来,抽在他的肋下,将他打飞。 电光火石之间,胜负已分。 墨屠收剑回鞘,长身而立,身上青袍一尘不染,长发丝毫不乱。 英雄体内真气被打散,一时间想站都站不起来,趴在那儿的样子十分狼狈。 墨屠冷冷看了他一眼,说:“我让曹二狗打架,是因为他受到了欺负。” “但你也害得他失去了进入学宫的机会。” 墨屠沉默片刻,摇头转身:“我没有向你解释的必要。” 英雄嘴角忽然翘起:“你以为你赢了吗?” 墨屠神色凝住。 一声响指,冲天的火焰突然自他长袍衣角燃起,顷刻间便将他整个人吞没。 第六十六章 你脸红了 因为公然在学宫动武,英雄被罚跪了。 原本他不需要跪的,毕竟他不是学宫的学生或正式先生,而是客人,只需要像彭齐那样被驱逐出去就好,可惜他拜了何清欢为师,老头儿很生气,于是他就只能乖乖的跪在祠堂,向学宫历代先贤忏悔。 另外,何清欢也向他解释了“曹二狗事件”的来龙去脉。 当时曹二狗被欺负的很厉害,那五个孩子不但打了他,还要打死他的羊。 那是他家唯一的一只羊,也是唯一值钱的东西,是准备用来当入学束脩的。 最最可气的是,那五个孩子的父母就在旁边嘻嘻哈哈的看着,甚至还有人教他们用石头砸哪里比较容易把羊砸死。 墨屠身为学宫执事,不能对普通百姓动手,于是便故意激几个孩子打架,然后暗中通过传音临场指挥曹二狗该怎么做。 曹二狗也很有灵性,虽然自己被打的很惨,但那五个孩子更惨,只可惜他最后打出了凶性,掐着一个孩子的脖子不松手,差一点就出人命。 下手如此狠辣的孩子,自然不受学宫先生们待见,墨屠始料未及,好心办了坏事,却也无可奈何。 据何清欢说,之后墨屠曾数次前往牛家村向曹二狗的母亲道歉,还要送钱,但是人家坚持不要,然后他就又给曹二狗出了个馊主意,让孩子有空就去学宫门前跪着,好激起学宫先生们的恻隐之心。 再然后,先生们的恻隐之心还没被激发,倒是才来一天的英雄忍不住跳脚,遂了墨屠的心愿。 简而言之,英雄冲动了,而墨屠又是个骄傲冷漠的性子,两边一碰头,就打了一场根本不该打的架。 “这才一个下午加一晚没看着你,不但拜了圣人为师,还能跟七品上的高手打成平手,啧啧啧……小雄雄,你可真会给人惊喜啊!” 苏晏晏的说话方式依旧,让人听不出是夸还是损,很欠揍。 “平手?你眼睛没瞎吧!老子只是多了两块淤青,外加脏了身衣服,那家伙可是连眉毛都被烧焦了。” 英雄的回应就像所有的直男,就算鼻青脸肿,也只会对女孩子说:你是没看见对方什么样。 “要点脸成吗?两个打人家一个,人家都没出全力,最后还是靠偷袭得手的,难不成你真好意思说自己赢了?” 这辈子是甭想指望笨蛋女神变温柔了。 英雄撇嘴:“那不叫偷袭,而是布局。要不然,老子一个远程射手,干嘛要扑上去近身肉搏,还不是为了在他身上布下火之灵气? 这叫智慧,跟你这种笨蛋说了也不懂。” 苏晏晏也不着恼,咯咯笑了两声,又道:“说正经的,何清欢是怎么做到让你以一品境界发挥出近乎于天人境本事的?圣人还能无中生有,化腐朽为神奇?” “你才是腐朽!你们全家都是腐朽!老子是神仆之身,天生超凡,本来就神奇!” “什么?”苏晏晏大惊,旋即便喃喃道:“怪不得你修炼那么多年也一无所获,原来是天生的神仆之身,这就说得通了。 呵,这个大秘密能隐藏十八年而不泄露丝毫,伯父伯母真厉害!” “是啊!”英雄叹息,“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爹娘和姐姐们一直都那么辛苦。” “有这么关心你的家人是好事儿,叹什么气嘛!以后好好孝顺他们就是喽!” “嗯。”英雄用力点头,像是在回应苏晏晏,又仿佛对自己说:“以前我有些自暴自弃,只为自己而活,从现在开始,爹娘和姐姐就是我的一切。” “那我呢?” “哈?” “我……我是说,你还霸占着老娘的星月盘呢,想甩手不管吗?” 英雄笑了:“那就再加上你,还有家巧。” “臭丫头,哪儿都有她。” 苏晏晏的口气听上去很不满,但声音却不自觉的温柔了许多。 这时,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英雄回头,就见墨屠顶着一头卷毛走进来,看都不看他一眼,撩袍跪在了一米开外的蒲团上。 “噗嗤!”苏晏晏忽然笑起来,“你们两个跪在一起的样子,好像神殿里那些求姻缘的小情侣啊!” 艹,笨蛋女神不但有百合倾向,还有腐女体质?这小妞儿的可开发度很高嘛! “喂,你是被迫动手的,也要受罚?”想了想,英雄主动开口。 墨屠冷漠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前方那些牌位,与其说是忏悔,反倒更像在挑衅,学宫先贤们若是泉下有知,棺材板肯定会飞。 “祖父说,这场冲突完全是因为我的傲慢而起,理应受罚。” “祖父?” “家祖乃学宫主祭。” 主祭,顾名思义,就是主管祭祀的职位。听上去不高,但在这个重神灵重先祖的时代,祭祀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其主管虽然没什么权力,但十分清贵,威望很高,地位不比山长低。 英雄点了点头:“令祖父德高望重,明察秋毫,让人钦佩。” “多谢。” 墨屠说完就闭上了嘴巴,祠堂内安静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两人一个纹丝不动,仿佛已经变成石雕;另一个却扭来扭去,抓耳挠腮,跟屁股上长了火疖子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英雄干咳两声,开口:“那个……今天的事儿,对不住哈,是我错怪你了。” 墨屠扭脸看了看他,又转回去:“没关系,二狗能遇到你,是他的福气。” 诶?这就接下啦,脸咋那么大呢?明明你也有错的好不好!当时你要是把事情解释清楚了,能打的起来吗? 妈蛋的,被比下去了,会耍酷了不起啊?就你那长相,英睿都能甩你十万八千里!老子天生霸道总裁,吃奶的时候就开始用这招儿吓唬小丫鬟啦,哼! 英雄仰起下巴,鼻孔朝天,以示对墨屠的不屑。 又过了一会儿,墨屠突然也咳嗽了一声,低头瞅着地上的青砖,便秘似的说:“事情因……我而起,害你……害殿下受罚,请恕罪。” 英雄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骄傲的人他不是没见过,几乎个个都是硬屎撅子,错了就错到底,打死不认,而墨屠连何清欢都敢安排,显然是那种骄傲到骨子里的家伙,竟然也会道歉? “小雄雄你快看!”脑海里苏晏晏的声音超级兴奋,“他好像脸红了!哈哈,好可爱!” 可爱个屁! 英雄嘴巴一咧,毫不给面子的对墨屠道:“喂,你脸红了。” 墨屠垂在两侧的拳头猛然握紧,手背青筋暴突,祠堂内狂风大作。 第六十七章 闹别扭的小夫妻 墨屠终究还是忍住了给英雄一拳的冲动,因为爷爷说,那是他命中注定的主公,至死方休。 对此,他内心是极其拒绝的,哪怕英雄获得了弑神的承认,终究都只是个废物纨绔,有什么资格让他认主? 虽然今日动武结尾那一把火放的很漂亮,但那也是因为自己一直在放水,若是生死相搏,第一个照面,他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弱者,不配做墨家子的主人! 当然,他认不认是一回事,爷爷怎么想是另外一回事。如果他这会儿再给英雄一拳,那爷爷很可能会打断他的腿。 不值当的。 对,就是因为这个,绝不是因为害怕。 高度戒备的英雄眼睁睁看着狂风散去,墨屠起身将被吹歪的牌位一一摆好,然后回到蒲团上重新跪下。 忍住了? 呵,有意思。 “好人做到底,今天我安排好二狗入学事宜之后,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这种事英雄不说,墨屠也会做。 但是,你凭什么吩咐老子做事? “我乃学宫执事,负责维护宫规,监督全体学子,没有时间,也不会刻意关注某一人。” 你妹!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英雄心里暗骂,口中道:“因为你多事,导致曹二狗多受了半年磨难,所以这不是刻意关注,而是赎罪。” 墨屠抿唇,半晌后才道:“做不做,该怎么做,都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嘿!你他娘的听不懂人话是不是?二狗是老子负责的,与他有关,就与老子有关。” “这又与我何干?” 尼玛!谁都别拦着我,今天老子非狠狠抽他一顿不可! 英雄邪火直冒,苏晏晏却在他意识中笑:“这儿没别人,就你俩,上吧!” 撇了撇嘴,英雄没动。 打不过,这实在是一件让人无奈的事情。为了可怜的曹二狗,他可以一怒上头,但为了自己嘛,反正也气不死,从心就从心吧! 再说了,跟一头犟驴置气,也犯不上。 “知道你俩给我的感觉像什么吗?” 明白英雄没法回答,所以苏晏晏接着又道:“像一对闹别扭的小夫妻。妻子耍性子不讲理,丈夫有理讲不出,气的浑身发抖,却又不舍得动手。 哎呀!你们两个都好可爱,以后可要好好相处,若是每天都能看见你们斗嘴,让我一辈子呆在星月盘里不出来都行。” 英雄无语。 腐女的胃口,真是无论哪个时代都一样。 好在苏晏晏的想象中,老子是攻……呸呸呸!这特么有什么值得庆幸的?死丫头,把老子都带沟里去了。 …… 溜溜的跪了大半天,连午饭都没得吃,要不是曹二狗带着母亲和妹妹来了,英雄估计自己得在祠堂过夜。 何清欢那糟老头子绝逼能干出这种事。 曹二狗的娘名叫曹娥,是个很清秀的女子,只是皮肤有些粗糙,布满了劳累的痕迹,不过二十五六岁,看上去却像是三十开外。 他的妹妹黑黑瘦瘦的,因为营养不良,五岁了头发还有些稀疏发黄,娇娇小小,像只胆怯的小兽一般躲在母亲身后,只敢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清澈且明亮。 一见到英雄和墨屠,曹娥便要拉着两个孩子磕头。英雄想阻拦却又不好伸手去扶,刚要侧身避开,就见墨屠手掌一抬,一家三口就被无形的力量托住,跪不下去了。 娘的,不得不承认,高手装起b来,还真让人羡慕。 英雄嫉妒的砸吧下嘴,做出文化人道貌岸然的模样说:“曹氏,你养出了一个好孩子,二狗能入学,功劳全在于你,要谢,就谢你自己吧!” 在这个识字就能受人尊敬的时代,曹娥站在中土四大学宫之一的大门前,面对两位学宫先生,自然战战兢兢,极为紧张。 “先生您……您客气了!二狗自小就很淘气,能被先生看上,是他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贱妇感激不尽!回去后就为先生立生牌,每天磕头祈福,希望先生长命百岁。” 贱妇?这是骂人的话啊,自谦不用这个词的。 英雄习惯性的默默吐槽。 他当然不会直接指出来或者嘲笑曹娥,一个没读过书的农妇能说出这种话,已经非常的不容易了。身为地位上的强者,尤其是被弱者供养起来的强者,最不能干的事情就是轻视或欺压弱者。 那叫忘本。 “别,千万别!我才多大啊就立牌位,会睡不着觉的。” 英雄摆手拒绝,见曹娥还想坚持,胳膊肘就碰了碰墨屠。 墨屠一愣,然后道:“对,不合适,等他死了再立也不迟!” 曹娥:“……” 英雄:“?” “那什么,天都快黑了,走夜路不安全,你们快回去吧!二狗在学宫有吃有喝有住,不用担心。” “是。”曹娥点点头,从一旁的树上解下绳索,牵着只山羊过来,“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也就这只羊还算肥,请先生一定不要嫌弃。” 英雄上午刚给了曹二狗一百多文钱,足够再卖几只羊羔了,所以便准备收下。一只羊而已,以后二狗每个月都能带回家“好几只”,在学宫门口推来推去的,不好看。 然而,就在他即将点头时,忽然发现二狗的妹妹看着山羊,满脸都是不舍,显然早就养出感情了。 想了想,他就从袖子中摸出一片银叶子,几下折成一只小兔,然后蹲下身来,微笑着问小丫头:“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嗖,小丫头脑袋完全缩回到曹娥身后。 曹娥想替她回答,英雄抬手制止,又道:“你哥叫二狗,我猜你一定叫二丫,对不对?” “不对,我叫大丫。”小丫头本能回答道。 这特么是什么起名规律? 英雄笑容越发灿烂:“啊,我猜错了,就用这个换你的小羊,好不好?能看出这是什么吗?” 他用掌心将银兔子托到曹大丫面前。 孩子总是抵挡不住好奇的天性,曹大丫没那么害怕了,探出半个身子仔细瞅了瞅,眼睛一亮,脱口道:“是蛤蟆!” 英雄满头黑线,意识海中的苏晏晏更是笑的仿佛随时都会撒手人寰。 这时,不远处的帐篷里走出一个人,正是因为动武而被驱逐出学宫的彭齐。 曹娥不经意的瞧了那边一眼,神色大变,赶忙低下头,都忘记了拒绝比羊值钱很多的“银蛤蟆”。 第六十八章 上山 曹娥领着曹大丫千恩万谢的走了,英雄牵着山羊,随便喊来一个杂役,让他带着曹二狗去办各种手续。 至于曹二狗的入学资格,上午的时候何清欢已经发话,自然畅通无阻。 “师兄,我打算把这只羊烤了,有兴趣喝两杯吗?”英雄邀请彭齐道。 “没兴趣。”彭齐摇头如拨浪鼓,“明天一早,把你们这帮小兔崽子送进山,老子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为免夜长梦多,在最后的这个节骨眼上,离你越远越好。” “切!胆小鬼。” 竖了个谁都不明白的中指,英雄又问墨屠:“你有没有兴趣?” “你会烤肉?” 墨屠神色依然冷漠,只是斜了下眼,就将怀疑表现的淋漓尽致,堪称表情管理大师。 “爱信不信。” 英雄翻个白眼,背着手牵羊,慢慢远去。 墨屠沉默片刻,转身去了另外一个方向。 等他抱着两坛酒来到英雄住的小院时,烤架和柴火已经在空地上摆好,两名学生扛着学宫后厨洗剥干净的羊,正准备往烤架上放。 当了先生,不使用一下学生这种免费劳力是不合格的,英雄上辈子被频繁使用的时候就想这么干了。 院子里不止英雄一个人,还有个抱着刀的少年,脸上没有表情,像根木头,让墨屠很有亲切感。 “还知道带酒来,你也不是那么不通人情世故嘛!” 打发走学生,英雄端着调好的料,拿刷子开始在羊身上抹。 墨屠没理他,径自找了把椅子坐下,倒上酒,一边小口抿着,一边看他烤羊。 柴火燃了起来,羊肉开始往下滴油,小院内香气弥漫。 英雄拿小刀在羊身上划了十几刀,然后又开始抹香料,手法极其娴熟,明显不是第一次了。 “你堂堂八极宫少宫主,也要经常自己做菜的吗?”墨屠忍不住开口。 “我是个好嘴的。”英雄笑着说,“美味这种东西,从来都与身份高低无关。山珍海味不一定好吃,粗茶淡饭也不一定就难以下咽,关键看怎么做,而要真切的了解这一点,就必须亲身参与其中。 所以,是的,我确实经常自己做菜,而且,我爹娘和姐姐们也最喜欢吃我做的菜。” “殿下孝心可嘉,但不知你可听过‘君子远庖厨’这句话?” 英雄手里的刷子停了一下,然后继续。“这也是轩辕师祖说的?” “三人行”那句话他问过何清欢了,出自轩辕傲天,这让他非常怀疑那是位前辈。 不过,在详细了解过傲天兄的生平之后,他又迷茫了,因为那人除了留下几句与他前世圣人相似的语录之外,一点穿越人士该干的事情都没干过。 而像“名人名言”这种东西,只要社会环境相似,总会出现,就算一模一样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是的。”墨屠点头,腰板也不自觉的挺直了些。 “那句话的意思是,君子应该有不忍见杀生血腥的高尚品德,不是不能下厨做饭。听先贤的话没错,但若是不能理解其中真意,囫囵吞枣,倒不如不听。” 墨屠神色一整,细品片刻,放下酒碗,拱手:“受教了。” 倒也不是个不能沟通的榆木疙瘩。 英雄笑笑,继续操作自己的美味。 月半中天,三个人,两坛酒,一只羊,吃喝的干干净净。墨屠和英睿一起将烤架和柴灰都清理干净才告辞离去,非常讲究,这让英雄对他的观感又好了不少。 其实,在误会解开之后,他就不怎么讨厌这家伙了,只是对那副骄傲的样子很不爽,总想打击打击。 没有家巧伺候洗漱,英雄胡乱洗了把脸就脱衣上床,将睡未睡时,身体忽然绷直僵住。 因为他身旁多了一个人。 “吃烤肉为什么要叫其他人啊?害得老娘只能干看着,你还欠我好多烧烤呢,快赔我!” 苏晏晏毫无正与男人同床共枕的觉悟,踢着腿使小性子。 “不是你说喜欢看我跟墨屠在一起么?” “老娘喜欢的是你们俩斗嘴,不是喝酒聊什么轩辕傲天!” “哦,那下次烤肉就不叫他了。” 说着,英雄翻个身面朝外。 笨蛋女神身上太香,影响他睡觉。 “一身的酒臭味,你出去睡。”苏晏晏明显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这是我的床,谢谢。” “现在是老娘的。” “你喊它一声,看它答不答应。” “……我好饿!饿死啦!” 苏晏晏又开始在床上踢蹬,像个没得到玩具就撒泼的熊孩子。 英雄叹息一声,掀被下床。 “你干嘛去?”女孩儿问。 英雄头都不回:“去找找看有没有饲料,回来喂猪。” “你才是猪,一只大笨猪!” 朝他的背影挥了挥拳头,苏晏晏嘴角便翘了起来,眼睛弯的像月牙。 第二天一早,在学宫住了两日的英氏子弟们在大门外集合,不少学生跑来送英雄,祝他这次考验旗开得胜。 看着他与众学生相互拱手告别的场景,英家二房一系的人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英雄一鸣惊人,彻底告别了废物之名,他们家族的前途,自然随之而变得模糊起来。 但愿他这次会死在山上。 祈祷,或者说诅咒,是这些人目前唯一敢做的。 强行制止住还在絮絮叨叨苏晏晏不告而别的蒋蕊儿,拒绝了田婉兮相送的请求,英雄骑上马,随着队伍向斑奴山腹地进发。 斑奴山不大,只有三峰。昆仑学宫建在最外面的山峰下,而英氏禁地,也就是白虎栖息地,则是最里面的那座山峰,名为啸天峰。 傲天,啸天,中土人的起名水平实在不咋样,英雄都不好意思告诉家里人,祖宗宠物的后代住在了狗窝里。 绕过两座山峰,一路途径了好几个村子,其中就有曹二狗家所在的牛家村。 据彭齐介绍,这些村子都是以前的猎户人家聚居而成,现在仍有不少以打猎为生,英家也不限制他们,只要不猎老虎,其它百无禁忌。 骑马缓行半天,中午时分终于来到了啸天峰下,一行人吃些干粮稍作休息,便由彭齐领着,步行登山。 沿着石阶爬到半山腰,一座青铜大门忽然突兀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大门通体呈绿色,十分厚重,上面雕刻着一只硕大的虎头,古老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禁不住屏住呼吸,不敢造次。 大门前站着三个人,都是一身黑衣,左胸前襟绣有白虎纹样。两人按刀侍立两旁,一人留着满脸络腮胡,严肃的看着英雄这群年轻人。 英雄知道这个时候不该胡闹,但他实在很想问一下:这儿没有建围墙,只有一扇孤零零的大门,能防住啥啊? 第六十九章 畜生就是畜生 “此人名叫英衮,别看年纪大,跟咱们是一辈的。他没怎么下过山,不通人情世故,说话可能不好听,你别把他当回事就行。” 怕英雄又犯驴脾气,彭齐专门给他打了下预防针,这才走上前去,将一本小册子交给那络腮胡。 “衮兄,别来无恙乎?今年上山的英氏子弟原计三十人,实到二十八人,都在这里了。” “彭兄。” 英衮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翻开册子看了几眼,忽然眉头一皱,不悦道:“这个英雄是谁?出来!” 嘿,老子的名字很扎眼吗? 英雄撇着嘴站出:“兄台有何指教?” “你不过区区一品修为,怎敢上斑奴山?当我先祖圣兽后裔都是土鸡瓦狗吗?简直胡闹,去休去休!” 英雄挑眉:“敢问兄台,族中可有规矩,限制上山子弟境界?” “族中并无此规矩,但英氏也从无如此低境界上山之先例。”英衮冷冷道。 “没有先例,那就从老子这儿开例。” “放肆!”英衮大怒,“你算什么东西,安敢如此轻视英氏先祖?来人,把他给我叉下山去,三年内不得回返!” 英雄脸色一阴,终于明白过来。 很显然,他在昆仑学宫的表现已经传回到霜州城,祖父或者二叔担心他真的通过考验,所以就又安排了第二手准备,也就是眼前这位英衮。 今日若被驱逐,三年后他就已经二十一岁了,自然再无资格,以后依然还是那个英家笑柄,父亲也找不到由头正式确立他的宫储之位。 一个连先祖考验都没通过的人,有什么资格统领整个英家和霜州? 一计不成,干脆就釜底抽薪,招术依然简单直接,且狠辣无比。 看看身周不少同族兄弟们脸上的幸灾乐祸,英雄双拳慢慢握紧。 “衮兄息怒!” 拦住旁边树林中走出的两人,彭齐压低声音对英衮道,“你可能不知道,他的父亲就是家师,也就是宫主大人,而让他前来接受考验的,则是族长,实在不宜轻易驱逐,请你三思啊!” “你少拿族长和宫主来压老子!”英衮一点面子都不给,“我英氏第九房世代守护家族禁地,只对禁地负责,不受任何人支配差遣。 那小子不敬先祖,视之如儿戏,罪大恶极,只是将他驱离,老子已经仁至义尽了!” “衮兄……” “闭嘴!再敢聒噪,休怪老子不讲情面,连你一块儿叉走!” 彭齐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青,显然也被气着了,但是,人家连宫主的亲儿子都不放在眼里,他这个宫主弟子就更没啥面子可言,只能无奈又歉意的望向英雄。 英雄对他笑笑,走上前去,直勾勾盯着英衮的双眼:“再说一遍,你要把本少爷怎么着?” 英衮狞笑:“老子要你滚下山去!” “很好。”英雄点了点头,“英睿。” “在!” 英睿毫不犹豫的上前,长刀出鞘,之前被彭齐拦住的那两人赶忙围了过来,手按刀柄,全神戒备。 英衮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你们要干什么?这里是先祖圣宠领地,是英家禁地,尔等竟敢在这里亮兵刃,是想造反吗?” 看了一眼那两名始终侍立在青铜大门两旁,对一切都仿佛视而不见的守卫,英雄心下了然,淡淡一笑,抬手下压,对英睿道:“把刀收回去,叫你过来,只是想问你个事儿。” 英睿收刀入鞘:“殿下请问。” “你对族规熟悉吗?” “倒背如流。” “嗯,那麻烦你告诉我,英家子对英氏先祖不敬,该当何罪?” “视罪责严重程度而定,轻则杖刑,重则除名。” “那要是骂先祖是畜生呢?” “死罪!” “不错不错,你比我都熟悉族规,堪称英家子弟典范。” 英雄笑容又灿烂了几分,“英衮,你刚才说我轻视英氏先祖,视之如儿戏,我没记错吧?!” 英衮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沉吟片刻,点头:“你知道就好!” “那么再请问,斑奴山是什么地方?” 英衮皱眉,不耐道:“英雄,你胡搅蛮缠什么?还不快滚!” 英雄叹息:“你不想回答,我就替你答吧!这里是先祖圣兽的埋骨之地,也是它的后裔栖息之地,我英氏一族世代看守这里,是出于对圣兽侍奉先祖一生的尊敬。 但圣兽是什么?是先祖身边的宠物,说白了,一只畜牲罢了。” “你敢说圣兽是畜牲!”英衮瞪圆了眼。 “难道它不是么?”英雄反问,“如果它不是,那劳烦衮兄指教,它是什么?” “它是……” 英衮一滞,除了畜牲之外,他还真想不出别的名称来。 说到底,圣兽终归是兽,而家养的兽,就叫畜牲。 “我英雄以一品境界前来挑战,”英雄接着道,“若非要说不敬的话,那也是对圣兽和它的后裔不敬,跟先祖何干?” 英衮表情瞬间僵住,“我……我……” “英衮,”英雄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一声大喝,声色俱厉,“你将我英氏先祖与一只畜牲相提并论,辱骂我英家数百代人,到底是何居心?对得起你们第九房的历代先祖吗?对得起你名字前面的那个姓氏吗?” “我……我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那你是什么意思?老子是人,是堂堂八极宫宫主之子,就算是对一个畜牲不敬了,你又算老几,敢不让老子进山?” “我……” “承认吧,英衮。”英雄上前一步,咄咄逼人,“其实你心里早就将先祖和圣兽并列了,对不对?你身为英氏子弟,不思先祖浴血之恩,不慕祖先丰功伟绩,反倒自甘堕落,为一畜牲张目,迫害同宗同族,简直枉称为人,罪该万死!” 他越说越快,声音越来越厉,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眼底掠过一抹光芒,英衮的双眸顿时变得呆滞起来。 下一刻,一弯黑月在众人视线中浮现,继而消失。 英雄转身,走向最开始站立的位置,口中冷笑:“畜生就是畜生,也配给老子找麻烦?” 话音落下,英衮直挺挺栽倒,一颗大好头颅骨碌碌滚开,鲜血涌泉一般从腔子里喷出,骇的众英氏子弟纷纷后退躲避。 第七十章 前倨后恭 英雄竟然……就这么把人给杀了! 英衮可是英家最受人尊敬的第九房的子弟,他怎么敢说杀就杀? 话说,每次都这样,他是有多喜欢砍人脑袋啊! 让英雄始料未及的是,今日之后,他的“绝世银魔”绰号悄然改变,成了“六阳银魔”。意思是说,他不但嗜好女色,还经常以砍下别人的六阳魁首取乐,残暴荒淫变态到了极点。 除了那两名自始至终都不曾动过的大门守卫之外,场间所有人都呆呆望着英衮的断头,仿佛时间凝固一般。 “臭小子,你疯啦?”彭齐跑到英雄身旁,急道,“在斑奴山当众杀害第九房子弟,知道这是多大的罪过么?就是师尊大人亲至也救不了你啊! 师兄真是要被你害死了!快,趁消息还没传开,赶紧走!” 他用力推了英雄一把,那两名英衮的跟班顿时反应过来,目呲欲裂,抽出腰刀就要朝英雄扑去。 “住手!” 一道苍老威严的声音自林中响起,两人停下,恨恨地瞪英雄一眼,翻身跪倒:“老祖宗,求您为衮少爷做主啊!” 侧旁的林间小路上出现了一名老者。他一身白衣,头发、眉毛长须通通都是白色,看上去好像很老,但脸上的皱纹却不多,也没有老年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状态倒像是才四五十岁似的,称得上“鹤发童颜”四字。 看见老者,彭齐露出震惊之色,赶忙撩袍下跪,还拽拽英雄的衣摆,示意他照做。 其它那些英氏子弟你看我我看看你,虽然都不认识,但也跟着跪了下去。 眨眼的功夫,场间就只剩下英雄和英睿……不,那两个大门守卫依然目不斜视,一动未动。 老者瞟了眼尸首分离的英衮,视线落在英雄的脸上。“你为何不跪?” 声音不喜不怒,却摄人心魄,里面蕴含着不容忽视的威压。 英雄叉手行礼:“老人家恕罪,小子初次见您,不知该如何敬称。” “好一个狂悖小子!老夫姓英,这个年纪,还受不住你一拜吗?” “年纪只是年纪,它代表不了智慧、德望和辈分,甚至有时候连阅历都欠缺。” 老者白眉微动,深深凝视着他:“你可知,老夫说话比英衮管用得多,不但能让你进山无望,还可一言令你失却英氏之身,就算英伯康和英伟达齐至,也无可奈何。” “如果家族考验也能因人而异,那这所谓的‘考验’不参加也罢。” 老者冷笑:“我以为你会说把我的脑袋也砍下来。” “您暂时还无错处,小子为何要砍您?” “暂时?” 一股强悍气势陡然从老者身上散出,掀起地上杂草落叶袭向英雄。 英雄被撞得一连后退了七八步才停下,脸色惨白,体内真气翻腾,几欲作呕。 见状,那两名英衮跟班露出快意的神色,恨不得下一刻老祖宗一声令下,就冲上去将英雄乱刀砍成肉泥。 至于其它的英氏子弟们,有人继续幸灾乐祸,有人纯看热闹,剩下的则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如果你还想进入那扇大门,就跪下!”老者又开口道。 彭齐闻言大喜,拼命的给英雄打眼色。 因为老头儿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只要英雄磕个头认个错,杀英衮的事就算翻片儿了,即便事后再追究,也不妨碍他参加家族考验。 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大便宜,傻子才不捡。 然而,在很多时候,英雄偏偏就像个傻子。 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英雄再次叉手行礼:“常言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小子不才,那扇大门还没资格让我屈膝,请老人家见谅。” 彭齐眼底掠过一道意味难明的微光,摇头叹息。 场间再次安静下来,连鸟鸣都听不到了,只剩下微风拂动树叶的沙沙声。 英雄保持着叉手低头的姿态,并没有直视老者双眼。 原则是原则,礼法是礼法。在老头儿还没有倚老卖老之前,他作为晚辈,该有的礼数不能丢。 不知过了多久,老者眼角忽然出现几道鱼尾纹,“老夫英虬,按照辈分,英伯康还要喊老夫一声爷爷。” 英雄吧唧就跪在了地上:“小子英雄,拜见老祖宗。” 爷爷的爷爷辈,绝对是目前英家最老最高的人,喊声老祖宗一点都不亏,下跪就更不算什么了。更何况,老头儿威势可比英尘高得多,估计距离入圣已经不远了,跪一跪不丢人。 英虬笑了起来,之前如山一般令人敬畏的气势一扫而空。 “小子,为何前倨后恭?” “之前小子不知老祖宗身份,无礼之处,还请老祖宗恕罪。”英雄道,“另外,小子只是就事论事,并无刻意倨傲,望老祖宗明察。” “嗯,不错!有胆有识,巧舌如簧,还脸皮厚,英家这一代到底出了个人才。” 英虬点点头,目光又扫向其它英氏子弟,鄙夷道:“若是人人都像这些废物一样,那英氏的气数差不多该到头了,今年的禁地大门也已没有再开的必要。” 那些人纷纷低头,不管心里服不服气,都面红耳热,不敢有丝毫反驳。 “行了,起来吧!吉时已到,你们也该进去了。” “老祖宗……”两名英衮跟班满脸震惊和不解。 英雄可是当众杀了他们的少爷啊,就这么算了? “闭嘴!”英虬厉喝,“英衮私自与山外勾连,收受财物,违背我第九房禁令一事,族中已经查明,证据确凿,就算英雄没有动手,老夫也会清理门户。 你二人辅佐于他,在他犯错时不加规劝,遭报后不知悔改,可还记得曾经在列祖列宗牌位前立下的血誓?还当自己是第九房子弟吗?” 两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面色苍白,瑟瑟发抖。 “哼!”英虬一甩袍袖,背过身去,“把英衮尸首抬走,自去宗祠戒堂领罚!” “是,谢老祖宗开恩!” 两人一个抱起英衮的脑袋,一个扛着他仍在滴血的尸体,垂头丧气的消失在密林之中。 英雄有点好奇。有机会的话,他想跟去看看,英家负责守卫禁地的第九房住在哪里,千百年来与世隔绝,又过着怎样的生活。 这时,英虬面对青铜大门,叉手郑重弯腰一礼,然后朗声道:“吉时到,开山门!” 第七十一章 考验之前的考验 随着英虬声音落下,那两名石雕一般的守卫上前两步,拔出腰间长刀,同时插入两扇大门。 嘎吱吱令人倒牙的声响中,两人像拧钥匙似的,将长刀向相反方向各拧动了一圈,然后拔出来,收刀入鞘,又退回了原位。 但是,青铜大门并未打开。 英氏子弟们面面相觑,不明白怎么回事,英雄蹙眉思索片刻,小声问彭齐:“师兄,这门还要入禁地者自己推开?” “你问我,我问谁去?老子从来都没进去过。”彭齐摊手,“另外,看在师兄从小待你不薄的份儿上,求你放过我吧,以后离我远一点,我怕哪天被你这个胆大包天的臭小子给吓死。” 英雄翻个白眼:“瞧你这点出息,胆子芝麻大,怪不得我大姐看不上你。” 彭齐表情一僵:“喂,打人不打脸,过分了啊!” 彭齐喜欢大姐英岚,这是英雄早就知道的事情。说实话,虽然他不介意师兄变姐夫,但他一点都不看好彭齐。 原因很简单,大姐是个事业型的女强人,能让她喜欢上的男人,要么是天下一等一的强者;要么就是能给她无限包容和能为她解决一切后顾之忧的“后勤部长”。 而彭齐,哪种都不是。他的潇洒不羁,他的风流倜傥,都是爱幻想浪漫类女人的菜,这在务实理性的女人眼中,叫不成熟。 “来之前,家里长辈都教过你们规矩吧?!”这时,英虬朗声问道。 英氏子弟们纷纷点头应是。 “那你们还等什么?禁地大门可不会自己打开。” 英氏子弟们你瞧瞧我我看看你,一个人走了出来,带着自信的表情来到门前,双掌抵住两扇大门,运转真气,嘿呀一声,大门便缓缓开了条缝。 很奇怪,大门的后面明明阳光明媚,树荫斑驳,但缝隙中却传出呜呜的风声,犹如鬼哭,冰寒刺骨。 那人神色凝重,双脚蹬地,继续用力。 大门的开口越来越大,渐渐分出一个可供一人侧身挤进的空间。 那人面露喜色,嘴角刚要翘起,忽听“砰”的一声,大门竟然猛地关上,将他直接弹飞出去数丈,口喷鲜血,重重摔在地上,显然已经重伤。 英氏子弟们大惊失色,英雄也面露不解。 什么情况?这青铜大门也是个考验?若是进不去,就连白虎毛都见不着? 用彭齐的话说,过分了啊! “哼!”英虬再次开口,冷冷的望着地上呻吟呼痛的那人,“你家中竟然有人敢将开门之法透露于你,简直愚蠢至极!我英氏禁地考验数千载,岂是一点小聪明就可轻易通过的? 算你命大,还留有一口气在,滚回家去吧,这一生都不得再踏足斑奴山半步!” 那人顿时如遭雷击,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英雄眯起眼。怪不得这么多年都没有关于考验的内容传出,老爹给的提示也模棱两可,原来不是故弄玄虚,而是不能说。 英虬叹息:“禁地大门共有九阶,从小到大,每一阶的开口幅度不等,所对应的开启方式也不尽相同。 从第三阶开始,开口就可供一人挤进,这代表着你将要挑战最低级,也就是三品的白虎。开口越大,白虎的品级越高,尔等要量力而行,不可盲目。” 虽然这并不能解释之前那人为什么会被弹飞,但依然算很重要的提示,所以英雄和众英氏子弟齐齐躬身施礼致谢。 原来白虎的品级从进门这一刻就已经决定了。不过原理是啥?山里的那些大猫面前都有盏灯,谁选择了与之对应的品级,那灯就会亮起,然后大猫为谁转身? 英家好子弟选秀么? “不要磨蹭了,下一个。”英虬又开口催促道。 没人动弹。很明显,没人愿意再当为他人开路的冤大头。 想了想,英雄扭头对英睿道:“注意观察细节。” 英睿忙拦住他:“殿下,应由属下为您探路。” 英雄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还是那句话,你的命没这么贱,老子的债也不是那么好还的。” 说完,他叉手冲英虬行了一礼,然后便向青铜大门走去。 来到大门前,他默默运转驭灵口诀,却一无所获,于是便伸出一只手抵在门上,再次感知起来。 好浓郁!好恐怖! 只一瞬,他就感觉到了浩瀚如大海一般的灵气,就像是将一整片大洋都塞进了方寸之间,灵气冲天,惊涛拍岸,却丝毫都不受他功法勾引,更别提操控了。 明白了,这整扇大门其实就是一座法阵,肉眼看到的门后景象,根本不是门内真正的样子。 这尼玛次元通道啊,真特么高级。 没发现什么能取巧的办法,英雄无奈,只好学着之前那位的样子,双手用力去推门。 大门确实很重,以至于他动用了几乎全部真气,才推开了一条不过十几公分的缝隙。 怪不得从来都没有过一品境的挑战者,尼玛连个门都进不去,挑战个屁啊! 凌冽的寒风再次吹了出来,离得近了,英雄才体会到那种冷意的刺骨,而且这风不单单冷,还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仿佛大门的后面尸横遍野,幽魂冥冥。 他试着通过缝隙看一看里面,却发现里面的景象十分模糊,像隔了一块毛玻璃一样。 你妹的!英家在禁地里到底守护着什么?光是为了给一帮未成年准备成人礼考验,不至于这么奢侈吧?! 英雄腹诽不已,悄悄变成女人状态,使出了星月盘赋予的二品功力。 好在他今天起床时就缠上了裹胸布,这会儿背对着众人,倒不用担心被发现。 感觉到咔咔两个停顿后,他总算将大门推开到可供一人挤进,也就是三阶的位置。 不行啊!无论是大姐总结出的规律,还是老爹给的“挨打别怂”提示,都说明挑战的白虎品级越高越好,开口还得再大至少两阶才行,。 英雄吐出口气,加大真气运转,继续用力。 忽然,一阵剧痛自掌心传来,仿佛大门变成了烧红烙铁,又好似生出了一条条滚烫的蚂蟥,争先恐后的往他手臂里钻。 什么情况?这才算考验开始吗? 他咬紧牙关,忍住疼痛,真气不停,源源不断的涌向双手,一边抵挡伤害,一边继续推门。 第七十二章 变态施虐狂 大门越来越烫,疼痛也随着热力涌入而从手掌蔓延到了手肘,就像有岩浆灌了进去似的,痛入骨髓。 英雄的真气不但毫无作用,反而输出越多,疼痛就越加剧,好不容易又是咔哒一声轻响,大门终于开到了四阶。 此时的他已经满头大汗,忍耐极限也达到了临界点,似乎再坚持下去,两条胳膊都会废掉。好在大门卡在了四阶上,让他暂时得以喘息。 “大门固定时间只有三十息,三十息之后重新合拢,而你也将失去这次机会。”英虬好意提醒道。 只有半分钟的休息时间,尼玛,真变态! 咋办,就选择四品? 英雄对英虬鞠躬表示感谢,然后对着大门蹙眉沉思。 “四品就四品吧,反倒更容易一些。”苏晏晏在他脑海中开口,“咱们的目的是通过考验,若想证明什么,以后有的是机会,没必要非得在这件事上死磕。” “不对,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英雄咬着牙小声道,“我爹是一个很务实的人,三分力就能解决的事情,他绝不会用四分,什么荣耀之类的虚名他从来都无所谓。八极宫被中土百姓骂了那么多年,他都不在乎,又怎么可能会在乎一个小小的成人礼考验?” 苏晏晏稍一沉吟,认同道:“你说的有道理,伯父当年上山时已经是四品上的境界,所谓的成人礼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过场,他确实没有理由非要冒险选择高品级白虎。” “而且,选择高品级白虎的人不少,他们不可能个个都是热血虚荣之辈,三品白虎就算再没有理智,危险性也只是相对于我这种弱者而言的,他们抬抬手就能干掉,何必多余浪费?” “所以?” “所以,我猜测,这场考验并不单单是找一头白虎打一架那么单纯。 或许,通过考验后是有一定奖励的,白虎的品级越高,得到的好处越大。 或者反过来,白虎品级越低,坏处越大。 我更倾向于前者。” “嗯,很有可能。不过,你已经达到极限了呀!再盲目坚持下去,就算没失败,也很可能遭受重创,这也将大大不利于接下来的考验。 况且,你以一品实力,挑战四品白虎,已经基本达到了伯父当年的等级差,根本没必要再继续。” 英雄笑了,看着面前的青铜大门:“没有好处倒也罢了,但我是八极宫宫主的儿子,是星月盘和弑神选中的主人,是天生神仆之身,凭什么屈居人下?” “嗯,精神可嘉,就是可惜大门听不懂人话,不会特意给你面子。” 英雄撇嘴:“给你个忠告,男人也是需要鼓励的,你总泼冷水,小心没人喜欢。” “呵呵!” 不理会女孩儿的干笑,英雄心思电转,回忆起之前那人推门时的全部细节来。 英虬说那家伙的家人告诉了他推门之法,这就代表着开门是有诀窍的,并不单单只靠蛮力。 那人推开前三阶大门时相对比较轻松,实力境界应该在二品到三品之间,而他要继续推时,居然笑了,好像后面要比前三阶更简单似的。 为什么?难道这大门还会看人下菜碟,没给他制造那种火虫子钻手心的感觉? 感觉! 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英雄抓到了什么,默算着三十息时间差不多了,顾不上确认,双手再次抵在了门上。 而这一次,他的气海平静如湖,没有调动丝毫真气,甚至连女人身都放弃了。 他打算试着用单纯的体力来推门。 成败在此一举! 一道道岩浆般滚烫的热流再次出现,因为没了真气抵抗,在进入他手臂之后,一路畅通无阻,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他的心脉附近。 在痛到快要发疯的同时,英雄也紧张到了极点,心脏跳动的像打鼓一样。 热流只是感觉,不是真实,放任它入体并不会受到伤害。这就是他方才的灵光闪念,也可以说是猜测。 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并没有坚实依据的猜测上,简直就是豪赌,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强忍住运转真气保护自身的冲动,他紧咬牙关,使尽全力去推门。 咔哒! 大门打开到一个正常成年人体型的宽度,五阶了! 而这时,那些热流刚刚来到英雄心脉要害的边缘,咫尺之遥。 他忙收回手,扶着膝盖大口喘息,汗水如雨一般从下巴滴落。 “五阶固定时间为二十息。” 英虬微笑望着英雄,眼中满是赞赏与惊叹。 “五品了……”苏晏晏犹豫片刻,柔声劝道,“你已经超越了伯父当年,完全有资格向那些看扁你的人,向霜州,向整个天下骄傲的宣布:你是合格的英氏子弟,更是八极宫未来宫主的最佳人选。” “还不够!”英雄摇了摇头,“咱俩认识有些时日了,你对我多少也应该有些了解。我是个很懒散的人,一直都认为活在别人的看法之下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所以别看我总是被流言气的跳脚,其实内心并不怎么在乎自己的面子问题。 但是,现在不同了,我可以不鸟外面那些混蛋,却不能再挥霍亲人为我的默默付出。 昨天不是就说过了么?我现在要为家人和……和你而活,我不再只是我自己,而你们的骄傲,区区五品可不够。” “……家巧都已经是你的‘家人’了吗?那个臭丫头!” 英雄哈哈一笑,深吸口气,双掌再次拍到了大门上。 一直都关注着他的英虬白眉一挑,出声提醒道:“以一品之身开启五阶大门,已经非常难得了。小子,贪心可没什么好处。” “谢老祖宗关心!”英雄头都不回,“小子不是贪心,而是不甘!” 大声说完,他咬牙用力。 可下一秒,他的瞳孔蓦地放大,紧接着就又缩成了针眼。 滚烫的热流没有再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刺痛,刀扎剑割一般。 “禁地大门共有九阶,从小到大,每一阶的开口幅度不等,所对应的开启方式也不尽相同。” 耳边浮现出英虬说过的这句话,英雄心下明悟。 奶奶的,难道每一阶所要承受的痛苦都不同? 疼痛就是疼痛,没有加剧,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呈现,这除了变着法儿的折磨人之外,又有什么意义? 这扇大门是个变态施虐狂? 第七十三章 火的味道和你一样 不对! 这扇大门不但是禁地的门户,还肩负着甄选优质英氏子弟的任务,当年设下它的祖先不可能以折磨后代子孙为乐。 它一定还有着别的意义。 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上一阶蒙对了,不代表这一阶还安全,开动脑筋,快想一想是不是还有什么细节被遗漏了! “老祖宗,请问,若是小子现在放手,它会停在五阶吗?” “它会直接关闭,而且你一年之内都甭想再推开它。”英虬冷笑,“怎么,小子后悔了?” “没有。”英雄咬着牙笑,“我只是确定一下还有没有退路。” 英虬微微一怔,继而明白过来,这家伙是要断掉所有的侥幸,把自己逼上绝境,心无旁骛。 好小子!从三阶到五阶,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勇气和智慧,接下来就看你的资质与才华是否能通过先祖考验了。 当年你爹拼尽全力,却遗憾止步于第八阶,老夫希望你能创造出不一样的奇迹。 上一次大战中,英氏精英损失殆尽,元气大伤,近百年过去依然没有恢复…… 小子,不要让老夫失望啊! 英雄不知道自己的问题点燃了老头儿心中的火苗,他的思绪已经转到了极致。 从之前那位作弊失败的同族,到第一次触摸大门时的感受,以及之后的火烫刀割,一幕幕,一秒秒,幻灯片一般在他眼前飞速闪过。 剧痛已经蔓延到了肩膀,直觉告诉他,这一次第六阶不会再像第五阶那样停在心脉将伤未伤的关键时刻。 而若是这一次的套路与之前完全不同,那么,不会受到伤害的猜测也将变得摇摇欲坠。 该不该运功抵抗呢? 唔,牙齿咬的太用力,好像牙龈出血了,一股酸味儿…… 诶?为什么会是酸味?血的味道尝起来不应该是铁锈味么? 酸……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英雄的脑海,刺目的光芒穿透滚滚乌云,刹那间照亮天地。 他心念一动,已经来到胸腔的切割之痛戛然而止,接着便退潮般慢慢原路返了回去。 青铜大门仿佛也随之失去了重量,缓缓打开,咔哒一响,停在了第六阶。 英虬双眼亮起,抬手轻捋胡须,满脸欣慰。“这次只有十息的时间。” “呼……” 英雄长长吐出一口气,朝天竖了个大拇指表示知道,默默恢复体力的同时,嘴角的笑意却怎么都平复不住。 “咦?笨蛋女神这么乖!怎么不继续劝我了?”他问苏晏晏。 女孩儿叹息一声:“有用么?反正你也不会听。” “那你可以试着鼓励鼓励我,我喜欢听漂亮姑娘说好听的。” “抱歉!我是个只排第四的丑八怪。” 苏晏晏下意识回怼了一句,然后声音一黯,幽幽地说:“我喜欢看你做出超乎所有人想象的事情,但我不喜欢……鼓励你去做危险的事情。” 英雄的笑容顿时灿烂起来:“告诉你一个小秘密:火的味道和你一样。” 话音未落,他的手掌已经再次抵在了大门上。 不出所料,刀割的痛楚没有出现,甚至都没了疼痛,而是换成了一种胸闷般的感觉,仿佛被密密麻麻的布条绑成了木乃伊,又像被活埋在地下,不但口鼻无法呼吸,连胸腔的起伏都很难做到。 不过,英雄却一点都不紧张,咂吧咂吧嘴里的味道,默默运功,双脚深深插进泥土,吐气开声。 咔哒,第七阶,门户大开! 这一次,他没有休息,力量不停,继续推门。 胸闷变成了撕裂般的感觉,起初很细微,一点点扩大,最后像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生根发芽长大,从骨头中挤出来,要钻破皮肉,肆意生长。 他不慌不忙,力气源源不断,仅仅四五个呼吸之后,第八阶的咔哒声就响了起来。 父亲当年的成就,达成! “三息时间!”英虬再次提醒。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已经不再平静。 后面的英氏子弟们则一阵骚动。 他们不知道推动青铜大门会经历什么,见英雄才一品就推到了第八阶,便以为非常容易,让他们感到惊讶的,是英雄竟敢选择八品的白虎。 疯了吧!在学宫被那些学生捧得飘飘然找不到北,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 要知道,八品的白虎可是虎王级,便是人族的八品高手,在赤手空拳的情况下也很难战胜。 当年宫主只是通过了考验,不代表就一定打赢了,他英雄算什么东西,区区一品境界,也敢如此不自量力? 他配吗? 然而就在下一刻,英雄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一件事:他野心的高度,他向往的世界,是这群废物同族穷尽想象力也无法企及的地方。 经此一事,无论他通过考验与否,都已经从英家这一代中脱颖而出,像英吉那样的蠢货根本没资格做他的对手,便是二叔英伟先,也绝不敢对他再轻视半分。 霜州曾经最著名的“废二代”,正在向着世间最高的山峰进发! 双手明明抵在坚固的大门上,感觉却好像陷入了沼泽,冰凉黏滑的液体,以肉眼完全看不见的状态,迅速淹没了英雄的双臂。 那无形的液体中像是藏着无数细小的刺,一根根扎进他的皮肤毛孔,冰碴子似的向内侵蚀,所过之处,一片白霜,似要冻结一切。 但是,英雄仍然在笑,笑的比任何时候都开心,甚至希望祖父英伯康出现在眼前,好亲口对他说一声感谢。 如果不是祖父逼迫,他又怎会获得拜入圣人门下并学会操控五行之灵的机缘? 是的,从三阶升四阶的火灵开始,到酸味的金灵,涩涩的土灵,苦苦的木灵,再到这最后一阶辣死人的水灵,所有的疼痛阻碍,不过是普通的五行灵气罢了。 英雄脸上露出不过尔尔的表情,最后双掌猛地一推,大喝一声,震得四周树林簌簌;震得一众英氏子弟心头狂跳;震得彭齐目光凝重;震得英虬喜笑颜开。 吱嘎嘎嘎……厚重古老的青铜大门就仿佛彻底臣服了一般,自行向两边退去,完完全全的、前所未有过的彻底大开。 九品兽王,小爷儿来了! 第七十四章 大门的猫腻 一阵五彩的炫目光华闪过,英雄消失在原地,青铜大门咣当一声合闭,门前除了两个深入泥土的脚印之外,一切重归平静。 “先祖保佑!”英虬忽然一声大喊,面向大门跪倒,老泪纵横,“沉寂百年,我英氏一族中兴有望,中兴有望啊!” 一众英氏子弟大惊失色,他们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英雄不就是推开了第九阶大门吗?白虎的毛都还没见着一根呢,凭什么就“中兴有望”了? 再说了,那白痴即将面对的可是九品白虎!什么概念?兽王级耶!吼一嗓子就能震死他的存在,区区一品,别提通过考验了,活着出来都不可能。 一个必死的蠢货,何谈英氏中兴? 如果英虬老头儿没疯,那他所言指的可能不是英雄,而是完全打开的青铜大门。这可能是某种预兆。 对了,英雄是少宫主,是二房继承宫主之位的最大障碍,现在他就要死在斑奴山里了,世间再没有人阻止二房入主八极宫,我们的家族都有从龙之功,可不就是中兴有望么? 哈哈哈!老祖宗说的太对了! 这是大部分人的想法,只有一少部分不算太愚蠢的品出些许味道来——英雄推开大门的过程,绝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轻松。 若是他能活着回归…… 霜州要变天了! “这特么是哪儿?” 英雄站在半山腰的一块大石上,眺望着眼前群山巍巍,一脸懵逼。 “瞧你那大惊小怪的样儿,英家禁地范围只有啸天峰,还能是哪儿?”苏晏晏说。 英雄摇头:“我看过地图,啸天峰后是一座方圆近百里的盆地,可现在下面只是一条河谷,对面几十里外便是另外一座大山,而且看上去比啸天峰要高得多。” “你的意思是……大门把咱们传送到了昆仑山脉腹地?” “不排除这个可能。也或者,英家的禁地从来都不止啸天峰一处。” “嗯,中土各方势力,几乎个个都藏着一些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秘密。你家统治霜州数千年,秘密只可能更多。 估计,等你住进青宫之后,才有资格慢慢了解。” “那你们老苏家有啥秘密?” “凭什么告诉你?” “闲着也是闲着,说出来解解闷嘛!” “解你个大头鬼!别忘了,你选择挑战的可是九品兽王,不赶紧趁这会儿恢复体力,还有心解闷?” 英雄呵呵一笑,就那么盘膝在石块上坐下,迎着阳光和山风运功调息起来。 “通过那扇大门,我猜测所谓的成人礼考验根本就不是和白虎打架,至少推开高阶入口的人不是。” “理由?” “理由就是我呀!”英雄挪了挪身子,将屁股下的一块石头拿开,“首先,这世上没人能在二十岁之前就修炼到九品宗师境界,如果考验只是跟白虎打架,那青铜门的后几个阶位完全没有意义。 其次,就算无所谓意义,那我的境界撑死也只有二品,凭什么能推开九阶大门?堂堂兽王就那么不堪,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挑战的吗? 因此,我认为,这场所谓的成人礼考验,其实更像是一次人才选拔。它考核的重点是资质和才华,与境界高低基本无关。” “这终究都只是你的推测,缺乏坚实证据支撑。”苏晏晏道,“对了,你是怎么完全推开大门的?” “很简单。或者说,对我而言非常简单。” 英雄笑着道:“大门里面蕴藏着无穷无尽的五行灵气,而那些疼痛,便是大门通过输出灵气制造的幻觉。” “幻觉?它们并不会对人造成伤害?” “不,只有疼痛本身是幻觉,灵气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如果放任不管,除了三阶到五阶的火之灵气之外,其它四灵都会涌入心脉,气海,乃至全身。” “你是怎么知道只有火灵气不会伤害你的?再者,按照正常人的想法,第一次无害,后面不也应该无害吗?” “因为小爷儿比大部分人都聪明呀!” “应该是比大部分人都怕死吧?!” “随你怎么说,反正恐惧一向都是智慧和成长的推动力。” “懒得听你自吹自擂,继续说正事儿,那九阶大门里到底藏着什么猫腻?” “它的猫腻,总结来讲,其实就相当于三道题。” 英雄放松身体,任由意识中的星月盘飞速旋转,自主纳取天地灵气。 “最初的一到三阶,算是对解题人的资格审查,也是大门考验中唯一和实力境界有关的部分。 要想推到三阶,必须动用真气,且还是不低于二品的真气。 如此一来,就能筛掉普通人误入禁地的可能,对我这样‘不自量力’的一品境也是个保护。 现在想想,我爷爷逼我来斑奴山,目的并不是要害死我,而是想让我当众连大门都进不去,把人彻底的丢光丢尽。” “你终究……都是他的血脉。”苏晏晏叹息道。 英雄摇摇头,继续说:“当大门推开到三阶时,就证明推门者有了解题的资格,也算是正式来到了这次考验的最开始。 一般情况下,如果是二三品的低品级者,为了顺利通过考验,这个时候大都会选择放弃继续。 那么,当他们进入禁地后,十有八九会碰到一头三品白虎,真刀真枪打上一架。无论最终通过与否,都只是一名普通的英氏子弟,终其一生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机缘和建树。 而选择继续推门的,至少说明了他们有上进之心,或者像我爹那样,修为不低,资质不凡。 大门便会向他们展示第一道考验的门槛——烈火灌体的剧痛。 这既是警告,也是提醒。如果你缺乏勇气去破解,自然就会止步于第四阶,甚至失败。” “这么说,第一道题考验的是心性和勇气?”苏晏晏问。 “还有智慧,不过主要是勇气。因为要是你胆子不够大,就算有推断出疼痛是幻觉的智慧,也不敢在四阶进五阶时轻易放开所有防线,将自身安危赌在一个猜测上。” “那第二道题呢?” “第二道题,是在第五阶到第六阶的时候。” 英雄打开背囊掏出水壶灌了一口。 第七十五章 强门所难 禁地开放时间是十五天,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通过考验,所以必要的干粮和水得随身携带。 “这个时候,冲入体内的灵气换成了金之灵,它所带来的切割疼痛比火烫更加凌厉直接,也更震撼心神。” 英雄接着道,“如果你慌了手脚,或者像你之前所说的那样,认为和上一阶一样,掉以轻心,那么结果只可能有一个,被灵气冲入心脉,受伤失败。 因此,你必须足够冷静,忍住痛苦,好好思考两次冲击风格不同的用意所在。 若是你能敏锐的从‘烧’与‘割’这二者痛觉中联想到‘火’与‘金’,那么恭喜,你找到了解题的关键。 接下来,就看你能不能发现金之灵气的特点,以及进入体内的金灵与自身真气之间的相通之处了。 找得到,你便能用操控自身真气之法去操控金灵,从而让其退出身体,大门也会随之打开到下一阶。 找不到,说明你聪慧有余,资质不足,自然没资格去挑战更高阶的考验。” “所以,这第二道题考验的就是修炼资质喽!” “差不多。准确来讲,它考验的是你对修炼天地灵气的理解,和自身真气运行的熟练度。 当然,它也是有好处的,因为这是非常宝贵的修行经验,还是师父或典籍无法告诉你的那种。通过之后,未来修炼必然事半功倍。” “果然让你蒙对了,高阶大门是有奖励的。” “什么叫蒙啊?承认老子聪明就那么难么?你不会是嫉妒了吧!” “切!老娘是不想看你尾巴翘上天的贱样儿!” “呵呵!” 干笑一声,英雄开始翻背囊,看小家巧都给自己准备了什么吃食。 找到一小包桂花糕,他开心的打开,刚拿起一块,旁边就伸过来一只小手抢了去。 苏晏晏不知何时出来了。 “跟老子抢东西吃这毛病,你是改不了了对不对?” “什么抢嘛,说的这么难听,好几块呢,姑奶奶千里迢迢来帮你,吃一块怎么啦?小气鬼!” “再说一遍,不是你来帮我,是你缠着我,狗皮膏药似的,撵都撵不走那种。” “你才是狗皮膏药!你才是狗皮膏药!” 在英雄后背上捶了几下,苏晏晏靠着他坐好,边吃边问:“照你所说,后面那三阶应该就是剩下的三种天地灵气了。这跟第二道题有什么区别,为啥算第三道?” “笨成这样,真怀疑你是怎么修炼到三品境界的。” 撇撇嘴,英雄道:“虽然五行灵气不分高下,掌握的难度也差不多,但它们的特点与运行规律却是完全不同的。 每更换一种灵气,不亚于从头开始。那么短的时间内,特别是还处在剧痛和随时都会受伤的精神压力之下,一般人能够学会掌控一两种灵气已经算很厉害了,三种就可称之为天才。 因此,我大姐所说的那些挑战高品级白虎的人,推开的基本都是六和七这两阶大门,只有我爹一人推开了第八阶,绝对算天才中的天才。 那时,他可能已经达到了极限,所以才会放弃去尝试第九阶。” “确实。”苏晏晏点点头,“我单单是想象了一下,就知道那有多难,即便是我爹来了,估计结果与伯父也不会有什么两样。” “那当然,这天下间谁有小爷儿牛逼?天才就是专门给爷儿当垫脚石的。” “要点脸成不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通过的吗?严格来讲,你那应该叫作弊才对,比第一个人可恶多了。” 英雄嘿嘿干笑,无言以对。 苏晏晏说的没错,他之所以能超越父亲,完全推开大门,是因为他天生超凡,且刚刚从何清欢那里学会了怎么操控五行灵气。 再加上吃货星月盘的加持,帮他在最短的时间内通过尝到酸味做出了正确判断。若是他想,在手掌接触到灵气的那一瞬间,就能轻轻松松解决掉。 如果没有这些,即便他足够聪明,猜出了五行灵气,也会因为修炼水平太低微而失败,区区一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也就是说,他就像随身携带着解题思路和公式进考场,交出满分答卷是必然,交不出才丢人。 简而言之,青铜大门的考验于他而言,是真真正正的毫无意义。 “不过话说回来,”苏晏晏又道,“仅仅通过一扇门,就考教了子弟心性、勇气、智慧、才华和资质,当年你家设下这道关卡的先祖必定是惊才绝艳之辈,眼光之长远,手段之高妙,令人心折!” “嗯。”英雄点了点头,“就是可惜还差了一样。” “差了什么?” “品德!大门考教的那些素质,无一不是精英所必备,可这不代表他们拥有多少良心。若有才无德,未来必成大奸大恶之辈,这对霜州、对百姓、乃至对英家,都不是什么好事。” 苏晏晏不以为然:“你太吹毛求疵啦!人才有没有良心,那是你们英家当权者操心的事情,青铜大门终究只是个死物,能这么方便快捷的拣选出精英来,已经非常难得了。 信不信,若是你把它拿出去卖,全中土的势力和国家都能打破头,我们浩然宗的选才方式就比你家麻烦很多,还不一定准确。” “倒也是,我有点强‘门’所难了。” 英雄笑笑,又给了苏晏晏一块桂花糕。 两人吃饱了肚子,又喝了些水,正商量接下来该怎么找那只传说中的兽王级白虎,突然后方林中吹来一阵腥风。 英雄豁然转身,苏晏晏则第一时间钻进了星月盘。 片刻后,随着林中落叶簌簌而响,一头犍牛般大小的白斑猛虎走了出来。 它脑袋圆圆的,一双眼睛露着凶光,虎口微张,发出低沉的呜鸣,口水顺着獠牙滴落,肉肉的爪子绝对比小姑娘的腰粗,甚是骇人。 “小心,我看不出它的境界,但从感觉上,至少六品,说不定就是那只九品兽王。你要尽量避免与它正面相斗,可以先试探一下虚实,然后再做打……” “死力普!” 扑通一声,白虎栽倒,呼呼大睡。 安静,死寂一般的安静。 “你……你要是敢笑,我就出来打你!” “哈哈哈哈哈……” 英雄捂着肚子爆笑,苏晏晏羞急,跳出来骑在他身上就是一顿爆锤。 第七十六章 不要脸的兽王 泥土的味道很奇怪,有人认为是腥气,有的人却觉得很清新,尤其是在抱着漂亮姑娘在地上打滚的时候。 开始,苏晏晏明明是在打英雄,但不知道怎么,打着打着,她就趴在了英雄怀里,被两只胳膊紧紧抱住。 或许是因为此处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个,也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英雄没有避嫌的松手,苏晏晏也没有挣扎。 山风变得温柔起来,斑驳的树荫在两人身上来回摇晃,一只硕大的白虎打着呼噜,睡的正香。 “我……” “我……” 两人同时开口。 英雄微笑:“你先说。” 苏晏晏俏脸红红的:“我……我可能真的要嫁不出去了。” “呃……不会吧?!你堂堂浩然宗宗主千金,洛州最尊贵的公主,若是想嫁,下聘的公子哥肯定能把你家山门给踩塌,怎么可能嫁不出去?” 没有听到想听的话,苏晏晏生气了,挤开英雄的手臂起身,去了一旁坐下。 英雄挠挠头,没意识到自己犯了傻直男最爱犯的错误,一脸懵逼。 “该你了。”苏晏晏背对着他,声音硬邦邦的。 “哦,我刚才是想说,我知道一些能丰胸的方法,你要不要听?”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女孩儿大怒,地上泥土、石块、青草、落叶,抓着啥扔啥,砸的英雄招架不得,只好落荒而逃。 苏晏晏尤不解气,咬牙抽出腰后细剑,追入林中,见英雄就在不远处直挺挺的站着,挺剑便刺。 “进来!” 英雄大喝一声,吓了她一跳,然后才发现,英雄前方两丈开外还站着一个人。 那人三十岁左右的青年模样,身材颀长,一袭灰色长袍,面带笑容,气质可亲,十分俊朗。 但也正因为如此,苏晏晏反倒觉得局面很是诡异,也非常危险。 “进来!” 英雄已经握住了弑神,死死盯着那青年,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仿佛蓄势待发的猎豹一般。 苏晏晏知道他的意思是让自己进入星月盘,但这样岂不是会暴露两人最大的秘密? “不要犹豫。”英雄又道。 苏晏晏一咬牙,瞬间消失在原地。 青年双目亮起,上下打量英雄一番,惊奇地问:“那位姑娘……进入了你的身体吗?” 英雄不答:“你是何人?” “哦,失礼了。”青年随意拱拱手,“在下姓白,名山君,未知阁下怎么称呼?” 白山君? 白……山君! 英雄蹙眉,忽然想到什么,大吃一惊:“你……你就是九……九品兽王?” “哈,这么快就猜出来啦?果然是个聪明的小子。”青年潇洒的一甩袍袖,背过手,“周围这些山都算我的领地,其中百兽自然归我管辖,兽王之名,倒也贴切。” 英雄干咽一口唾沫,眼珠子瞪的溜圆。 九品异兽竟然可以变成人! 特么这题没学过啊,难道全天下都没人知道吗? 怎么可能? “不要紧张,放轻松。”白山君笑眯眯地说,“我之所以能变成人,是因为我拥有变化的能力,并不是所有的异兽都可以这样。” 原来如此,这就说得通了。 英雄长出口气。 顶级异兽都拥有不亚于人类的灵智,口吐人言一点都不稀罕,而且它们中有相当一部分会在晋级中获得某种特殊能力,眼前这位九品兽王能够化人,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不过,感觉很邪门儿,跟妖怪似的。 “英氏后生晚辈,英雄,拜见前辈!” 甭管人家是不是一头老虎,毕竟身上流着先祖圣宠的血,还变成了人样,礼貌一点总没错,况且人家还先行礼了。 白山君点点头:“可以告诉我,那位姑娘去哪儿了吗?” “前辈能否为我保密?” 白山君看看四周:“这里是你们英氏一族禁地,千年以降,你是唯一一个见到我的人。” 言外之意,我平时都不见人,你的秘密又能告诉谁? 乖乖,这货都活上千年啦!还真他娘的是个老妖怪。 “回前辈的话,晚辈身体里有件宝物,可以让人藏进去。”英雄留了个心眼儿,没说实话。 “藏人?多少?” “一个。” “这算什么宝物,专门用来偷情幽会的吗?” 这大猫懂得还不少。 “呃……除了藏人之外,它还可以助晚辈修炼。” 白山君嗤笑:“然后就把你‘助’的这么大了才一品境界?” 嘿,还是只嘴欠的猫。 “实不相瞒,晚辈刚刚得到它还不足月余,在那之前,连一品境都没有。” 白山君双眼微微一眯:“那你是如何推开九阶大门的?可是作弊?” 英雄挠头,“如果前辈怀疑是那宝物帮我开门,答案是否定的,但要说作弊……” 他刀尖朝地面一指,片刻后便见一根藤蔓破土而出,顶开厚厚腐叶遮盖,青蛇蠕动般快速生长。 “请问前辈,这个算作弊吗?”他问。 白山君挑眉,再次细细打量英雄一番,面露恍然:“天生超凡,原来如此。这是你的命数,虽然意外,倒也算不上作弊。” 老妖怪懂得好多啊!他真的是个死宅,上千年都没见过外人? “前辈明鉴!”英雄维持着表面的客气。 “先别急着拍马屁,”白山君指指林外地上的白虎,“告诉我,我那孩儿为何会长睡不起?” 英雄叹息。对方实在太过牛叉,先手既失,想要抓回来,千难万难。 “这个……也是那宝物的功能。” “没了?”白山君冷笑。 “至少晚辈目前只能借助它让人沉睡。” 这是实话,星月盘的其它能力还没解锁呢! 沉吟片刻,白山君道:“既然如此,你把它给我,我送你出山,就算你通过考验了,如何?” 果然在能沟通的高品级白虎面前,所谓的考验只在一念之间么? 看来,老爹的“挨打别怂”秘笈,也不是绝对适用。 英雄苦笑:“不管前辈信不信,我也很想把它从身体里拿出来。” “你做不到?”白山君再次挑眉。 “晚辈连它是怎么进去的都不知道。” “那你让之前那姑娘出来,这总能做得到吧?!” “……” 英雄沉默良久,咬了咬牙,抱拳:“晚辈斗胆请前辈换一个考验方式。” 白山君呵呵一笑:“好啊!打败我,就算你通过。” 他娘的索要东西不成,就想明抢?真不要脸! 第七十七章 让她生小老虎 通过弑神刀,再加上星月盘,我变成女人之后也最多只能发挥出相当于五六品炼气士的水平。 睡眠能力对九品兽王可能用处不大。 唯一能够凭持的,也就半吊子天人境的灵气操控了。 对方只有九品,若是能限制住它出手,不是没有打赢的可能。 可惜宗师境能拿着弑神刀坚持五个时辰,太长,要不然,直接把刀丢给它,能省老鼻子事儿了。 心中快速的计算了一下,英雄深吸口气,抱拳施礼:“如此,晚辈失礼了。” 白山君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伸出,笑容可亲,英俊潇洒。“请。” 唰! 英雄由静到动,如炮弹般疾射而出,同时断刀一挥,刀气似一道黑色弯月,卷起漫天落叶,眨眼间便袭到白山君眼前。 白山君没有躲避,甚至一动不动,连笑容都没有变化分毫。 砰! 弯月击打在他身后丈余的一棵参天大树上,木屑纷飞,留下一抹深深的刀痕。 刀气竟然直接穿透了白山君的身体! 准确的说,他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 身在半空的英雄大惊,急急忙忙扭腰想改变方向,却感觉腰肋猛地一痛,整个人犹如被车撞到似的,喷出一口鲜血,斜斜飞出七八丈远,掉落在地。 速度快到肉眼都捕捉不到,这……就是宗师的实力吗? 英雄又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挣扎站起。 白山君就立在七八丈开外,没有一点要乘胜追击的意思。 “以一品境界,借助天地灵气,发挥出五品实力,啧啧,你的这把刀不错,我很喜欢!送给我,算你赢。” 你妹!这只大猫属强盗的,见着啥要啥。老子倒是不介意把刀给你,就怕这刀不愿意。 “前辈有命,晚辈不敢不从。” 英雄假装迟疑片刻,便双手捧刀,慢慢向白山君走了过去。 白山君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高手模样,衣袂飘飘,跟他娘的港片男猪脚似的。 七八丈的距离,也就二十来米,很快英雄就来到了白山君面前。 弯腰,低头,双臂高举,他的姿态恭敬十足。 白山君先是仔细审视了一遍弑神刀,然后才伸手拿起,感受片刻,眉毛就高高一挑。 “灵气充沛,杀气肆意,果然是把好刀!” 英雄嘴角一翘:“确实是好刀!” 话音未落,弑神刀猛地暴起火焰,将白山君头脸淹没。 同时,两条树根自地下钻出,紧紧缠绕住他的双脚,方圆三丈之内的落叶也仿佛受到了吸引,围拢过来,把他团团包裹,然后熊熊燃烧起来。 不待他有所反应,英雄已经变成了女人,眸子中异光闪烁,大喊一声:“死力普!” 白山君似乎中了招,火焰中毫无动静。 英雄不敢托大,神色凝重到了极点,双臂展开,迅猛抬起。 轰的一声,犹如炸弹爆炸,泥土冲天而起,白山君的脚下出现了一个大坑。他带着那团火掉入其中,然后随着泥土落下,眨眼的功夫便被覆盖,掩埋。 树林中安静下来,英雄依然没有松懈心神,死死盯着面前的小土包,功法运转飞速不停。 四周潮湿的水汽慢慢开始凝结,形成一道道透明的水箭,漂浮过来,将小土包团团围住,只待白山君冒头,就将它给打成筛子。 嗯,但愿能打成筛子。 时间一息一息过去,土包没有发生丝毫异状。 “我感觉不到它的气息,”苏晏晏在英雄脑海中开口,“难道已经死了?” 英雄脸色阴沉:“我还没有强大到可以轻易杀死一位宗师的地步。” “那他为何不出来?受了重伤?还是被星月盘影响,睡过去了?” 英雄沉默片刻,伸出手,轻唤道:“弑神。” 嗖! 黑色断刀瞬间回到他的掌心。 但却是从后方飞过来的! 英雄头皮一阵发麻,水箭疾速射向身后。紧接着他转过身,就见白山君笑眯眯的站在不远处,衣袍洁净如新,那些水箭则已经消失不见。 “居然还能变成女人!小家伙,你真是带给了我不少惊喜啊!” “你不是九品宗师境!”英雄沉声道。 他如今的能力或许杀不死一位宗师,但还没有领悟天地灵气操控的宗师也不可能在他的全力一击中毫发无伤,最不济也该像墨屠那样被烫个头才对。 毕竟,他对付七品上的墨屠时,也只使出了不过六成功力。 “诶?”白山君歪着脑袋,一脸无辜,“我有说过我是九品吗?” 英雄愕然,继而无语。 一直以来的认知,加上九阶青铜大门一阶对应一品,让他先入为主的认为斑奴山上的白虎最高就是九品。 但仔细想想,上次大战时,人家异兽族可是率先出现了一位地上神,那圣人和天人境自然更不会缺。 白山君只是承认了是这片山脉中的兽王,确实没有认下“九品”名号。 再说了,一只活了上千年的老妖怪,又怎么可能仅是宗师境呢? “敢问前辈如今境界实力为何?” “嗯……”白山君继续歪着脑袋,做回忆状,“记不太清了,好像六百年前就已经不是宗师了,之后没注意过。” 六百年前就是宗师? 英雄倒抽一口凉气。那现在六百年过去了,它是什么境界? 天人?圣人?还是……地上神? 尼玛!师父入圣之后才增寿百年,异兽的寿命比人类长这么多的么? 变态啊! 这他娘的还打个屁?老子不过是个伪天人罢了,就算豁出命去蹦跶,在人家面前跟猴戏估计也没啥区别。 英雄苦笑着摇了摇头:“前辈实力通天,却定下打赢你才能通过的考验,这未免太不公平。” “我给了你三个选择,”白山君笑容不变,“宝物,刀和那位姑娘,交出任何一样,都可以算你通……” 他顿了顿,又接着道:“不对,那刀颇有灵性,且明显已经认你为主,即便给了我,你出去后依然可以召回,不好玩,我不要了。” 不好玩?怎么感觉这货像个熊孩子,上千年的死宅生活,缺乏管教? “宝物就算了,前辈执着于那位姑娘做什么?” 白山君笑容灿烂了几分,像个地主家的傻小子一样,“那姑娘长得好看,我想让她给我生小老虎。” 英雄双眼瞬间眯起,用力地握紧弑神。 “如此,那晚辈还是再试试打败前辈吧!” 第七十八章 雪白的小狗狗 呼哧呼哧呼哧…… 听着自己风箱般的喘息声,英雄拄着断刀半跪在山腰凸出的那块山石上,用尽全身的力气才维持住颤颤巍巍的姿态,没有栽倒。 就在一刻钟之前,他还抱着美丽的少女从这里滚到草地上。 一刻钟后,他却要死了。 是的,此时此刻,他的左臂已经折断,肋下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模糊了视线,衣衫早已烂成布条,身上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肉。 他全部的经脉破损了七七八八,气海更是彻底散掉,就算能活着离开斑奴山,也只能做个真真正正的废人,了此残生。 还是想的太天真了啊! 以为有理智的异兽可以沟通就万事大吉,却忘了沟通并不能说明什么。人和人还能沟通呢,不照样你杀我我杀你? 至于先祖的圣宠后裔轻易不会伤害英氏子弟,简直可笑!几千年的时光都过去了,谁认识谁啊? “小雄雄,我求求你,放我出去好不好?” 苏晏晏在英雄脑海里不停的哀求。 英雄能够把她从星月盘里赶出来,自然也能将她锁在里面。 “能不能不哭了?我可不想脑子里灌满水,还他娘的是盐水。” 短短一句话,英雄喘了好几口气才说完。 “让我出去吧!”苏晏晏抑制住哭腔,柔声道,“你不是一直都嫌我缠着你么?现在不但可以摆脱我,还能通过考验,一举两得,多好的事儿呀!” “咦?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确实是好事,你总算比我聪明了一回,就是可惜有点晚,我现在这副样子,就算通过了考验又有什么用?” 苏晏晏再次泪崩,破口大骂:“混蛋!那你为什么不早把我放出去?” 这时,白山君慢悠悠的从林中走了出来。 英雄盯着他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咬牙站起,咧嘴笑着道:“丰胸的办法还没告诉你呢,怎么能放你走?” 苏晏晏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看来,那位姑娘对你来说非常重要。” 白山君的笑脸依然还是那么可亲,俊朗的面容上云淡风轻。 “这样吧,我额外送你一点奖励:把她给我,我帮你重塑气海经脉,甚至还可以让你拥有可修炼之身。” 一阵山风吹来,英雄晃了一下,差点儿栽倒。 “答应他!”苏晏晏大声道,“有了可修炼之身,你就再也不用担心自保问题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呀!” “喂,笨蛋女神,我问你个问题。” “什么?” “你这么为我着想,是不是早就喜欢上我了?一见钟情?咱俩初见的时候,我可是在拉屎耶,你这口味未免也太重了点吧?!” “……” “呵呵!不敢回答,也没有反驳,我猜对了,你果然是个变态女神。” “你……” 没等苏晏晏回应,英雄已经提起仅剩的一口气,向白山君冲了过去。 然后……在距离白山君还有丈把远的时候,他左脚绊到右脚,摔了个狗啃屎。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他努力翻过身来,仰面朝天,慢慢举起弑神,刀尖直指白山君。 白山君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片刻,走上前,弯下腰,鼻尖与刀尖近在咫尺。 “你是我见过的人类中,最不聪明的一个。” “你见过很多人吗?” “千年前不少,近百年前还见过一个。” “开始还说千年内没见过外人,大屁yan子!” 白山君也不生气,笑眯眯地说:“是你理解错了。我当时说的是:千年以降,你是唯一一个见到我的人,可没说你是我唯一见到的人。” 尼玛!还可以这样?这货学辩论出身的吧,奸诈到极点了! 英雄佩服的无话可说,另一只手缓缓抬起,颤抖着竖起了大拇指。 就在白山君视线移到他大拇指上的那一瞬间,他突然解除了女人状态,身高和臂长瞬间增加,原本咫尺的距离也顷刻不见。 白山君猛地直起身,抬手摸摸脸,再一看,指尖鲜血殷红。 他的脸被刀尖划出了一道口子。 “呵呵呵呵……咳咳……哈哈哈……” 英雄笑了起来,笑的十分开心,仿佛刚刚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一般。 以一品之身,让疑似地上神流血,这确实足以骄傲! 白山君的笑容终于消失,他眯眼冷冷地看了英雄一会儿,抬脚踢出。 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英雄飞出山腰,向着下方的河谷掉落。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放出了苏晏晏,只来得及说出一个“逃”字,就陷入了浓郁的黑暗之中。 …… 疼,深入灵魂般的疼,每一口呼吸都带着火,从胸腔到口腔,又干又涩又疼。 好像有人在扒老子的衣服,记得被踹飞之前恢复男人身了,但愿不是个死玻璃才好…… 尼玛!痛死老子了!什么情况?老子到了地狱,这是被下油锅了? 没这么玩儿的,虽然老子算不上什么好人,死后肯定会下地狱,但是,审都不审一下的吗?不带这么欺负鬼的。 ……好疼,好累,好困,算了,先睡觉,爱咋咋地吧……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沁凉甘甜的液体流入喉咙,英雄虚弱的精神为之一振,贪婪的啜饮起来。 “慢点慢点,还有好多,都是你滴。” 有声音响起,软糯婉转,不是霜州口音,很好听,像个不大的小姑娘。 英雄感觉有了一点力气,努力的睁开眼,模模糊糊看见一个小不点脑袋,头上两个尖尖,好像还毛茸茸的。 呃……牛头马面?勾魂使者?阴间的公务员都是小人国的吗? 英雄抑制不住胡思乱想,使劲眨眼,好半天终于对焦,视线总算清晰了。 耳朵尖尖,鼻子尖尖,眼睛大大,毛发雪白…… 这、这特么根本不是牛头,也不是马面,而是一只……小狗狗? 什么鬼? “爹爹,爹爹,他醒喽!” 小狗狗脑袋消失,叫喊着跑远,英雄分明看到,它像人一样直立行走,身上穿着人类农家孩子最常见的简朴衣衫,后面还有条毛茸茸的蓬松大尾巴。 卧槽!中土的地狱好特别,公务员都是兽人么?真长见识了! 等等,爹? 这肯定不是对阴间领导该有的称呼。 英雄猛地坐起身,登时一阵剧痛铺天盖地袭来,脑袋就像晃荡的水瓶一样,晕的他险些呕吐。 扑通一声跌回去,好一会儿缓过劲来,他这才发现,头顶和四周墙壁都是厚厚的茅草,有门有窗,门边还有灶台,锅碗瓢盆,身下躺的是硬硬的木板。 一切都充满了生活气息。 老子还活着? 那刚才那只会说话的小狗狗是什么鬼? 尼玛!不会是被异兽给救了吧?! 第七十九章 桃花源 很快,门外走进来一个人。 那是位壮年汉子,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皮肤黑黢黢的,笑容很憨厚。 “你醒啦?醒了就好,最凶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之后安心静养,总会痊愈的。” 这人看上去很正常呀,刚才那只小狗狗是怎么回事?重伤昏迷太久的后遗症? 对了,笨蛋女神! 英雄挣扎着便要起来,那汉子赶忙上前摁住他:“这位公子,你伤口还未愈合,刚刚才醒,千万不能乱动啊!” 英雄用力抓着他的胳膊:“请问,你是在哪里救得我?有没有见过其他人?” “就在村后的那条河里。”汉子说,“当时你顺着水飘下来,只有你一个,还是我家囡囡眼尖发现的你。” 话音落下,汉子腿后探出一个小脑袋。 尖尖的耳朵,尖尖的鼻子,乌溜溜的大眼睛,不就是之前那只小狗狗吗? 没有听到苏晏晏的消息,英雄不知道是该担心还是该放心,看清小狗狗的模样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珠子差点瞪出眼眶。 “这……它……” “哦,公子不必害怕!”汉子把小狗狗抱到怀里,笑着说,“这是我闺女,今年已经十三岁了,还没起大名,就叫囡囡,黄囡囡。” 闺女? 人类生出了一条狗?尼玛,老子这是又穿越到希腊神话了? 对了,这小狗狗会直立行走,除了外表之外,行为举止跟人类没有丝毫差别,就像前世二次元里的furry一样,难不成……是人和兽的产物? 这特么是科幻故事啊! 呆愣半天,英雄想起无论如何对方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像看鬼一样看人家的闺女,实在有点过分,赶忙歉意道:“对不起,我失礼了!在下英雄,还未请教恩人名讳。” 汉子笑呵呵的摆手:“没关系,公子莫要别客气,你们山外面的人没有见过我们,感到奇怪或者害怕都很正常,公子能如此淡定,已经非常难得了。” “你们?” 英雄敏锐的抓到了关键点。 “对,我们。” 汉子说着,皮肤突然钻出密密麻麻的毛发,身形缩短,脑袋变成三角,耳朵跑到头上,鼻子跟撒了谎的匹诺曹似的,只不过是獠牙版。 卧槽!大变狼人啊! 英雄本能的想往后躲,牵动伤势,顿时疼的呲牙咧嘴,大脑也一阵阵的眩晕。 那汉子又变回了憨厚人样,“不好意思,吓到公子了,你身体还虚弱的厉害,不宜劳累费神,先休息吧!有什么问题,等精力好些了再说。” 英雄确实有一肚子的问题,但疲惫的意识实在坚持不住,眼皮越来越重,只几个呼吸,就陷入了沉睡之中。 “爹爹,他真的是神派来拯救我们的英雄吗?” “他名字就叫英雄,你说是不是?” “嗯……” 黄囡囡坐在父亲的手臂上,蓬松的大尾巴摇来摆去,忽然眯眼笑了起来:“不管是不是,他长得真好看!” 那汉子哈哈大笑,点点她湿湿的小鼻头,揶揄道:“你还有两年才可成人,这就等不及了?” “爹爹~” 黄囡囡不依的抱住父亲撒娇,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却眨也不眨的盯着英雄。 …… “雄哥哥,雄哥哥,你快看!” 葱翠的群山中,藏着一座世外桃源般的美丽村庄,这里阳光明媚,四季如春。正值收获的时节,大人们都在稻田里忙碌,只有孩子无忧无虑,拖着或细长或毛茸茸的大尾巴跑来跑去的嬉戏玩闹。 英雄被包的像个木乃伊一样坐在木质轮椅上晒太阳,黄囡囡小心翼翼的走向他,眼珠子挤到中央,死死盯着鼻尖上落着的蝴蝶,既紧张又兴奋的呼唤。 虽然心中还有许多疑惑,但英雄已经接受了这座兽人村庄的事实。毕竟人家救了他一命,而且村民们都很善良朴实,“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光是想想都觉得很没良心。 据黄十七,也就是黄囡囡的父亲介绍,他们源自一个十分隐秘的兽人族群。 这个族群诞生于一千年前,是世间唯一的真神——皇天大帝——用无上法力创造出来的。 大帝的目的是想寻求人类与异兽之间的和平,终结每百年一次的中土浩劫。 他成功了,也失败了。 成功之处在于他找到了人类和异兽相通的地方,失败则是因为遭到了人类和异兽、甚至包括他九位神仆在内的所有人反对。 大帝无奈,只好在中土东南西北四方以法力设下四处不可知之地,将他们分别藏了起来。 这四处不可知之地都有结界保护,里面的人可以出去,外面的人在不知道方法的情况下,别说进来,找都找不到。 也因此,他们的族群才得以繁衍生息下来。为了感恩大帝,他们所有人都以黄为姓,寓意都是大帝的孩子。 至于英雄为什么能顺着河流飘进来,用黄十七的话说,这肯定是神的旨意。 兽人一族出生时是异兽形态,要到成年时才可变化为人,男子十八,女子十五。在那之后,他们便可在人和兽之间随意转换。 按英雄的理解,他们就不该自称兽人,“妖精”这个名字更贴切。 对于黄十七的说辞,他也半信半疑,倒不是觉得黄十七在撒谎,而是这种宗族起源的传说,经过千年的时光冲刷,其中还有几分真实性根本无法保证。 流言传百里都能面目全非,何况千年之久? 再者,这故事怎么听都跟山外的邪教“神恩道”十分相似,不知道二者有没有什么联系。 但愿没有吧! 英雄实在不愿意将这个安宁祥和美丽的桃花源,跟恐怖组织牵扯在一起。 “呀!” 黄囡囡没坚持住,动作大了一点,蝴蝶飞走了,这让她有点沮丧。 人类十三岁的女孩子恐怕都已经开始躲在家里绣嫁衣了,黄囡囡还保留着童心,英雄很喜欢。 未成年的孩子就该这样。 对了,人家不是小狗狗,而是小狐狸。 都是犬类幼崽,一样萌死人,也难怪他会认错。 “别难过,哥哥教你一个方法,能让蝴蝶追着你,赶都赶不走。” “真的?”黄囡囡眼睛亮起,跑过来,尾巴摇个不停。 英雄让她找来一片浅色的树叶,剪成蝴蝶形状,然后用线穿了,扯着去花丛中绕几圈。 不一会儿,黄囡囡惊喜的欢笑声就从篱笆墙外传来。 小狐狸跑来跑去,线上的树叶后面跟了十几只翩翩蝴蝶,村里的其它孩子都围着她,满眼羡慕。 英雄微笑着看了片刻,表情又慢慢黯淡下去。 第八十章 他乡遇故知 算上昏迷的三天,英雄在这个村子已经呆了十二天,村里人差不多大半年都没有出去过,所以不清楚现在具体是几号,他估摸着,自己在水里最多飘了两天。 也就是说,自他进入青铜大门,应该已经过去十四天了,明天就是考验时限截止。若是他不能及时回去,按照惯例,这说明他死在了山上,禁地守卫会进山寻找尸体,三日后寻不到,就不了了之。 他很想回去,哪怕变成一个废人,一辈子都糟人耻笑,也不愿就这么懦弱的失踪,让父母家人深陷痛苦。 何况再过四天,便是父亲的寿诞了。 可是,他的伤还没好,拄着拐才能站起来,走一会儿路就累得要死要活,根本不可能翻山越岭。 更令他绝望的是,从这里往东,要翻过三座大山,行走大半个月,才能到达一个名叫康城的地方。 他知道康城,那是个坐落在霜州城西南方,和戎州交界的边境城市,距离霜州城有四百多里远,除非会飞,否则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赶在父亲生日前回到家。 娘的,居然顺着河流往南飘了小二百里,这都没死,真他娘的命大。 不知道笨蛋女神怎么样了,是成功逃了出去?还是…… 想起白山君那副笑眯眯的模样,英雄的心就会被悔恨死死攥住。 若不是他非要证明自己推开第九阶大门,事情绝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险死还生,成为废人,但因为他的自负而让苏晏晏陷入险境,却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自己的地方。 虽然那个女孩子肯定隐藏了许多秘密,可为他带来了人生转折却是不争的事实。而且,有笨蛋女神陪着的这段日子,真的很开心。 皇天,如果你真的存在,看在我与你的“孩子们”有缘的份儿上,保佑苏晏晏平安无事吧!我愿意用一切来交换。 “雄哥哥,你在难过么?” 身边响起黄囡囡的声音,英雄赶忙抹抹脸,挤出一个微笑:“是啊!雄哥哥想起了一个人,有点担心,是不是很没出息?” 黄囡囡摇摇头,轻盈的跳到他腿上坐下,问:“是在想晏晏么?” 英雄脸色一凝:“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黄囡囡尖尖的小脸做出一个很人性化的嘟嘴表情:“你昏迷的时候一直都在喊,晏晏小心,晏晏快跑,吵死人了!” 英雄怔住,沉默不语。 黄囡囡歪着脑袋看他:“这个晏晏是你什么人啊?” “她……应该算我的未婚妻吧!”英雄不自觉的露出笑容。 黄囡囡肉垫中猛地探出爪子,虽然很快缩了回去,但还是扎的英雄叫了一声。 “她没和你在一起,一定不是个好女人!” 小狐狸气鼓鼓的跳下去,大尾巴也耷拉到了地上。 英雄不解:“她没有和我在一起,说明她有可能脱险了,跟是不是好女人有什么关系?” “哼!作为你的未婚妻子,就应该和你在一起,无论生死。现在你伤成这个样子,她却不见踪影,当然不是好女人啦!” 英雄就笑:“谁告诉你夫妻就必须生死都在一起的?” “我爹娘就是这样!我们村子里的人都这样!如果……如果我是她,一定会陪在你身边,就算是死,也要埋在一起!” 黄囡囡说的斩钉截铁,大眼睛里满是不符合她年纪的坚定。 英雄无言以对。他心中那些关于平等女权之类的理论,别说在这与世隔绝的山村了,就是在山外,说给母亲姐姐们听,估计都会被骂失心疯。 而且,黄囡囡怎么想都是人家的自由,他没有权利把自己的思想灌输给人家。 他算老几啊? “嗯,囡囡是个好女孩儿!”他笑着抚摸小狐狸手感颇佳的脑袋,“不过呢,哥哥希望你那么做是因为你深爱自己的丈夫,丈夫也深爱着你,而不是只因为一个夫妻身份。” “这有什么不同吗?”黄囡囡满眼懵懂。 英雄笑而不语。这个时代,夫妻之间没有爱情简直太普遍了,黄囡囡迟早会明白,但他很希望这孩子永远都不明白。 这时,远处一道黑影快速飞来,眨眼到了小院上空,却是一只翼展十数米的大鸟。 大鸟慢慢降落,将爪子上抓的两个人放在地上,然后变成一个长着鹰钩鼻的农夫。 他问英雄:“公子,这两个人你认识吗?” 英雄呆呆的瞧着狼狈的两人,点头:“我确实认识,他们……” “认识就好,幸亏我没下重手。他们在结界外转悠好几天了,我想着可能是找你的,所以就抓了来。” 鹰钩鼻农夫憨憨一笑,再次变成大鸟,展翅起飞,“交给你了,我还得下地干活呢!” 卧槽!我认识不代表跟我就是一伙的啊! 你们这么轻易就相信外人,到底是怎么维持秘密千年也没被灭绝的? 地上趴着的两人一个脑袋光板没毛,斜披蓝布;另一个一身黑色斗篷,看不清面目。 正是英雄在卫宫镇见过的那两名神仆。 他记得光头是自己的正版读者老爷,名叫流觞;黑斗篷是个女子,身材不错。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见到了殿下,他乡遇故知,真叫人欢喜!” 流觞爬起来,笑眯眯的施礼,完全没有被人像鸡仔似的抓来的觉悟,仿佛做客偶遇一般,脸皮依然够厚。 因为白山君的缘故,英雄现在对喜欢笑的帅哥没啥好感,斜乜一眼跟着站起的斗篷女子,问:“你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您不是都看到了么,被抓来的呀!”流觞一脸无辜。 “少来这套!”英雄冷笑,“两位神仆大人,老子不把你们当蠢货,你们最好也别觉得老子是笨蛋。 要知道,咱们仅仅只是见过一面,老子说不认识你们也合情合理。” 言外之意,不说实话,咱们就屁关系都没有,这儿的人要对你们是蒸是煮,都与老子无关。 流觞瞧了瞧英雄身旁的小狐狸,苦笑:“殿下,我们同为人族,您又贵为太山神君后裔,如此无情,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快拉jb倒吧,收起你那套神棍说辞。老子不管他们是人是兽,救了老子的命,那便是老子的恩人。除此之外,其他一切都是扯淡!” 第八十一章 和尚配尼姑 英雄话音刚落,就听扑通一声,那斗篷女子竟然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我去!什么情况?气着了? “她这气性也太大了点儿吧?!”英雄指着她问流觞。 流觞脸色也跟着变得苍白,颤颤巍巍的坐在地上,“实不相瞒,我们都受了内伤,不然也不会一个照面就被抓到这里来。” 英雄蹙眉:“谁伤的你们?” “一个名叫白山君的人。” 又是他! 英雄沉下脸来:“他为什么要伤你们?” 流觞挑眉:“殿下认得此人?” “你以为老子这副模样是拜谁所赐?”英雄冷笑。 流觞面露恍然:“那我们与殿下当真有缘。” “别逮着机会就套近乎,老子不吃这一套。实话告诉你们,老子对你们这帮只认神不认人的家伙一向都没什么好感。这荒山野岭的,宰了你们随便刨个坑埋了,骨头化了都不会有人知道。” “何必呢?” 流觞无奈的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娓娓道来:“在下来到霜州,本是追索一个在瀚州作案的神恩道凶犯,偶遇这位冥仆,恰巧她追捕的也是同一人,于是我们便开始结伴调查。 我们根据线索查到卫宫镇,线索断了,正一筹莫展时,红袖院发生了命案,凶手手法完全符合神恩道的一贯作风,所以我们原本打算天亮后去见一见凶犯,却不料她当晚就潜逃了。 不过,就在我们得知凶犯逃走不久,有人给我们送来了一封信,信上说,凶犯逃进了斑奴山深处,而在昆仑山脉中,则隐藏有一处神恩道据点……” “谁给你们的信?”英雄插嘴问。 流觞摇头:“不知。” 英雄沉思片刻,问:“所以,你当时要求搭车同行,其实是因为对我的怀疑并没有打消?” “殿下明慧。”流觞道,“当时红袖院有人目睹了殿下进入发生凶案的房间,你们英氏子弟也证实了你与死者英河早有矛盾,再加上你恰好也要去斑奴山,因此,在彻底弄清楚那晚你都做了些什么之前,在下必须保留怀疑。” “呵呵!也就因为凶犯确定是个女人,否则的话,你当场就会将我拿下,捉回神殿审问,对不对?” 流觞也不否认,坦然道:“事关邪教,再怎么慎重也不为过。” “呸!说的冠冕堂皇,其实就是草菅人命!谁给你们神殿查案抓人的权力了?一群神仆不好好伺候神灵,屡屡插手世俗事务,想干嘛?光是神权已经满足不了你们了是不是?” “殿下何出此言?我们……” “打住吧!你们神殿里那些神官在打什么主意,你心里清楚,老子心里也清楚,在这里争辩毫无意义,还是继续说你们是怎么得罪的白山君吧!” 流觞被噎得够呛,但也没有着恼,稍稍组织了下语言,继续道:“我们在昆仑学宫见证了殿下以学识折服一众学子的过程,连何圣人都对您赞誉有加,便判断您与神恩道有关的嫌疑大大降低,所以选择直接进入斑奴山。 我们一路翻山越岭,来到昆仑腹地,寻找一切人为的痕迹,一连找了七八日,终于发现了线索。” “什么线索?” “一对鞋印。” 英雄心中一动:“只有一对?” 流觞双眼亮起:“殿下当真聪慧无双!是的,只有一对,两支,就好像有人从天而降,在地上踩了一下,然后又飞走了一样。”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英雄怀疑那个白山君就会飞。 当然,白山君会不会这么无聊,就要两说了。 “在下与冥仆都断定这应该是有人在故意耍弄,或者说挑衅我们,于是我们便开始在附近搜索起来。 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我们搜着搜着,忽然发现周围的景象变了,我们已经不在原来发现脚印的那个地方。 再然后,我们就遇到了一个人。” “白山君?” “对。他说冥仆长的好看,要带回去生小老虎。冥仆誓死不从,他便向我们出手,只一个弹指,我们就受了内伤,要不是冥仆使用秘法带我逃离,怕是此刻我们已经回归神国了。” 英雄无语。 看到漂亮姑娘就要带回去生小老虎,那只大猫是发情期到了吗?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因为逃跑时不辩方向,我们都迷了路,似乎还误入了一处法阵,无论朝哪个方向走,最终都会回到原地。 就这样转了三四天,直到今日,被一只大鸟给捉到这里来。” 说着,流觞叹息一声:“这短短半月,实在是在下有生以来最倒霉最诡异的一段时日。昆仑山脉,藏龙卧虎,凶险程度远超想象,恐怕也只有超凡入圣者才可自由来回。” 英雄眯眼瞧着他:“我以为,你会感慨在这里见到我和一群兽人在一起,正好佐证你对‘我与神恩道有关’的怀疑。” 流觞微笑:“事到如今,殿下还要否认吗?” “老子懒得跟蠢货解释。”英雄摇摇头,又对黄囡囡道:“把他们捆起来,捆结实点。另外告诉你爹,他们不是好人,就算不杀,也永远都不要放出去。” “嗯。” 黄囡囡用力点头,然后小爪子凭空一招,篱笆墙上挂的两团麻绳便飞了过来,蛇一般将流觞和那位昏迷的女冥仆捆了个结结实实。 这一幕,英雄已经见怪不怪了,流觞却看得目瞪口呆,一脸三观即将崩塌的震惊。 “神恩道虽然是邪教,但有些理念却也不是空穴来风,比如人与兽的结合有可能激发神性。 所以,如果你们还想多活几天,那我奉劝你们还是老实一点比较好。因为,即便你们是在全盛状态,也不可能打得过那位捉你们来的大鸟伯伯。” “他们……不是神恩道的人?”流觞越发震惊了。 英雄嗤了一声:“他们是神恩道的祖宗。当然,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如果不是神恩道的话,是谁把人和兽融为一体的?”流觞不死心的追问。 英雄手指了指天:“神恩道信奉的是谁?” 流觞抬头看看,一张脸再无血色:“这……这不可能!” “爱信不信。”英雄拍了拍轮椅扶手,“好好歇着吧!这里的人都很善良,应该不会杀了你们。我个人建议你们做好在这儿长期定居的准备,正好一男一女,和尚跟尼姑,哈哈,绝配!” 第八十二章 知识就是力量 神性是什么,英雄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个村子里不少人都拥有匪夷所思的能力。 比如黄十七的血能治百病,他那么重的伤之所以能好这么快,就是因为药里掺了人家的血。 又比如黄囡囡能隔空御物,不过二十多斤的小身板,就能挥手抬起数百斤重的石磨。 再比如抓流觞和冥仆来的那位大鸟伯伯,他的声音极具穿透力,简直称得上是音波攻击,英雄曾亲眼看见他对着河水大喊一声,就有几十条死鱼浮上来。 还好,这种能力的觉醒好像是随机的,且不能遗传,整座村子几百人口,也不过只有二三十人拥有。 否则的话,英雄感觉躲起来的不应该是他们,而是中土世界上的所有人类和异兽才对。 一个人人都有“超能力”的种群繁衍千年,该会是一个怎样恐怖的存在?世界早就大变样了。 关于神性的问题,英雄问过黄十七,可惜整座村子都没有一个读书人,更没啥历史记载,他们的能力觉醒也是“靠天吃饭”,完全不明所以。 黄十七只知道,大帝说:世间万物皆有神性,唯赤子,方成神。 英雄听得一脑袋浆糊。 赤子是什么?赤子之心的那个赤子吗?这么说来,岂不是所有还未被人世污染的孩童都可成神? 大帝说的话肯定不止这么简单,但具体是什么,仅凭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又怎么可能猜得出来? 知识就是力量啊! 英雄痛心不已。黄十七他们明明可以出山去外部世界,却一直坚守着祖先禁令,除了换取些生活物资之外,任何人不得随意离开。 虽然这对他们种群的延续有一定的好处,但也让他们远离了学习知识的机会,以至于空有变成人的能力,却过着和人类穷山村没有太大区别的生活。 但凡他们出过几个读书人,也不至于连先祖事迹都只能口口相传,搞得像神话多过像现实。 不过,反过来想,或许正是因为这种乐天安逸的性格,他们才能始终保持更接近“赤子之心”的状态,从而可以有概率的觉醒神性,拥有保护自己和种群的神奇力量。 一失一得,说不上哪个好哪个坏。 当然,这对于英雄而言,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坏消息。因为这意味着他无法学习如何“激发”神性,气海被彻底毁掉的他,终究都只能当个废人。 唉……笨蛋女神是不是安全还不知道;明天过后家里人就会得到自己可能已死的消息;烦心事已经够多了,废人什么的,回家之后才会有所影响,现在发愁也没用。 长叹一声,英雄裹紧被子,翻个身,沉沉睡去。 夜色深沉,偶有夜枭在山林中鸣啸,却显得这山中一隅越发安静。 吱呀一声轻响,房门被推开又关上,一道小小的身影跳上床,坐在英雄枕边,大眼睛反射着窗外月光,像两只萤火虫,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了许久。 “你一定是拯救我们的英雄!” 身影喃喃自语一声,然后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趴下去,贴着英雄的颈窝,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英雄被鸟鸣声吵醒,感觉脸上痒痒的,一摸摸到一手毛,睁开眼,便看到黄囡囡蜷缩在自己枕边,雪白蓬松的大尾巴将他脑袋盖的严严实实。 如果是一个十三岁的人类萝莉睡在身旁,他会害怕,但一只小狗狗嘛,只会让他露出gay里gay气的姨母笑。 狐狸属于犬科,叫小狗狗也没错。 作为皮草的常用选择,狐狸毛摸起来自然手感绝佳,难得的是黄囡囡身上没有丝毫异味,更是让英雄爱不释手。 于是,没一会儿小狐狸就让他给摸醒了。 “早上好呀,小狗狗!”他笑着打招呼。 黄囡囡迷迷糊糊的眨眨眼,伸出舌头在他脸上舔了两口,然后嗖的一下就跑掉了。 这是……害羞了?人小鬼大! 摇了摇头,英雄起床,拄着拐出了门,就见流觞和那个女冥仆坐在院中,身上已经没了绳子。 “十七叔。”拉住抱柴火去厨房的黄十七,他问:“这样没问题吗?” “没问题!”黄十七的笑容依然憨厚,感染力很强,“反正他们自己跑不出去,就算跑出去了,不知道结界秘法,也回不来。 再说了,他们是神仆,供奉的是我们先祖的仆从,都是一家人嘛!” 你把他们当一家人,人家可把你们当异邪之徒。 英雄笑笑。不忍心破坏黄十七的淳朴,但在心里暗暗决定,出去见到自家的人之后,一定要第一时间杀掉两人! 这座美丽的桃花源,绝对不能让神殿知晓! 忽然,他感觉两道犀利的目光射来,转身便见那位女冥仆已经抬起了脸,一双本该多情的桃花眸冷冷的盯着他,充满戒备和敌意。 不出所料,女冥仆相貌很美,许是因为常年带着斗篷的缘故,少见阳光,肌肤白的近乎透明,坐在那里的样子就仿佛一尊羊脂白玉观音,严肃,威严,漠然,还透着那么一点点的活色生香,很奇怪,却没有一点违和之感。 “殿下终于决定要杀我们了?”流觞开口问。 英雄沉默不语。 流觞笑了笑,又道:“我的冥仆同伴天生敏感,能够闻出不好的气味。此时她对殿下如此戒备,除了殿下不小心露出的杀气之外,好像没有别的可能。 哦对,顺便说一句,我们已经相信了殿下昨日的说辞,这里确实与神恩道无关。” 英雄挑眉:“因为她没有从这里人的身上闻到神恩道的气味?” “正相反,她还闻到了神的气味。” 英雄瞧瞧那女冥仆:“怎么称呼?” “她不能说话。” “是不能,而不是不会?” “没错。” “那总会写吧!” 流觞也转脸看向女冥仆。 女冥仆抿唇沉默片刻,指尖沾沾石桌上的露水,在干的地方写出“瑶光”二字。 “瑶光?好美的名字!”流觞拍手赞叹,状如舔狗。 好美?那你倒是说说美在哪里啊? 不学无术,就你个身上不离小皇叔的家伙也想学人家泡妞? 英雄撇嘴,看着那女冥仆不动。他断定“瑶光”这俩字儿肯定跟美好无关。 果然,女冥仆又快速的写道:“刀法,名瑶光。” 意思是,她擅长一种名为“瑶光”的刀法,所以就叫瑶光? 有个性。 第八十三章 贱婢与狗 半个月的考验期限截止,家巧昨日下午便已经到了斑奴山下。 她去昆仑学宫找过苏晏晏,蒋蕊儿却反问她苏晏晏不是跟她一起回霜州城了吗? 小丫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想着这可能是少爷的安排,于是便含混过去,谢绝了蒋蕊儿的邀请招待,坚持赶去啸天峰下。 在马车上睡了一宿,清晨她早早起来,精心梳妆打扮,又将马车里外打扫的干干净净,准备好少爷喜欢的酒水点心,然后便像个洞房里的小媳妇似的,焦急又乖乖的等待。 从日上三竿等到午时,又从午时等到夕沉,前方的山路上终于出现了人影,她连忙欢喜的迎了上去。 不是少爷,不是少爷,还不是少爷…… 一个又一个的英家子弟从面前走过,家巧却没有看见少爷的影子,一颗心开始忍不住的慢慢往下沉。 “呦!这不是小家巧么?”一人停了下来,邪笑着说,“别等啦,英雄没出来,十有八九已经死在了山上。” 家巧如遭雷击,小脸瞬间煞白。 “废物就是废物!”另一人道,“不但没用,脑子还蠢,区区一品竟敢挑战九品兽王,他不死谁死?” “你胡说!”家巧眼眶通红,强忍着泪花,“我家少爷盖世无双,你们全都死了,他也不会死!” “嘿!小贱婢,居然敢骂主家,老子这会儿左右无事,便替你那死鬼少爷教教你怎么伺候人吧!” 那人嘿嘿淫笑着上前,手臂刚抡起来,一条鞭子就抽到了脸上,疼得他哇哇大叫。 家巧攥紧马鞭,扭头就往山路上跑。 “妈的!贱婢,打了老子还想跑?老子宰了你!” 那人一个纵身便跃到了家巧身后,五指如爪,毒辣的抓向女孩儿后心。 唰! 一道光华袭来,那人大惊,急急缩回手,只抓破了家巧的衣衫,却也避免了残废的命运。 家巧头都不回,脚步不停,但不是因为害怕想逃。 她要去找少爷!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少爷说过再过三年就收她入房的,不可能说话不算数,绝不可能! 英睿持刀拦在山路中央,神情冷漠如冰。 “英睿!你也想死吗?” 那人怒急,抽出了腰刀。他的几名同伴也围了上来,个个神色不善。 英睿一语不发,只是深吸口气,压下体内翻涌的真气。 他上山之前已经通过英雄给的丹药晋升三品,青铜大门推开到了第六阶,虽然通过了考验,但对阵六品白虎还是受了不轻的内伤,要应付五六名二品中上境界的围攻,并不容易。 当然,他不在乎就是了,反正这条命都是殿下的,现在殿下不知生死,还给他心爱的丫鬟也一样。 气氛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你们在干什么?” 后方传来一声大喝,却是彭齐走了过来。只见他阴沉着一张脸,视线缓缓扫过呈扇形半围住英睿的几人,寒声开口:“怎么,在山上还没耗费光精力?那要不要老子陪你们练练?” “大师兄明鉴!”那名英氏子收起刀,抱了抱拳,“小弟不过是想教训一个贱婢,英睿突然出手,险些伤我,请问这是何道理?” “贱婢?哪里有贱婢?” “刚刚跑过去的那个叫家巧的,师兄没看到吗?” 彭齐眯眼:“那是八极宫中侍女,你算什么东西,敢称她贱婢?” 那人一滞,怒红了脸:“老子姓英,八极宫是我们英家的!” “凭你也配代表八极宫?” “你……彭齐,你又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外姓孤儿,往好了说是宫主门徒,实际上不就是我们英家养的一条狗吗?” 彭齐不怒反笑:“说得好!那就让我这条狗,来领教一下英氏子的厉害吧!” 话音落下,浓重的杀气自他身上散发出来,那人首当其冲,登时便骇的脸色惨白,险些丢下刀扭头就逃。 剩下的几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两股战战,好像随时都能尿出来似的。 二品对五品,境界上的巨大差距可不是凭一时之勇就能弥补的,更何况他们根本没什么勇气可言。 彭齐冷哼一声:“滚!” 几人如蒙大赦,留下一句“等着瞧”的怂话,一溜烟跑没了影。 “这个债是还不清了。”英睿嘟囔着收起刀。 彭齐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回头望向来路,沉默不语。 片刻后,英睿问:“家巧上山,没问题吗?” 彭齐摇了摇头:“九房的人不会为难她一个小丫头,何况接下来还有三日搜寻,结果如何,还未可知。” 英睿想了想,转身向山上走去。 …… 家巧应该已经得到我可能死掉的消息了吧?!也不知道那可怜的丫头会哭成什么样子,但愿不要伤了身子才好。 英雄坐在篱笆院中,望着西方山后火烧一般的天空,叹息无言。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转过脸,就见瑶光从茅草屋里走出,来到院子中央,面朝西方跪下,默默祷告。 西方是太山神君的神国,虔诚信徒每天日出和日落时都会如此祷告。按理说,作为太山后裔,英雄也该这样,但他不信神,又是穿越之身,连祖宗都不想认。 火烧云很快就消失在天际,瑶光又跪了片刻才站起身。 “你们冥仆是不是连睡觉都要戴着斗篷啊?”英雄开口问。 那么漂亮的脸蛋儿,天天藏在阴影里,太可惜了。 瑶光瞥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两步后却又停下,犹豫片刻,捡起一根木棍来到英雄身前。 “干嘛?”英雄转着轮椅往后退,“问个问题而已,不想回答就不答,至于要打人吗?” 瑶光在他身前两米处站定,用木棍在地上写道:“你身上有神的气味。” 英雄眉毛高高挑起。 啥意思?这小妞儿不会是闻到了星月盘的味道吧?!这也太邪门了。 忽然,他心中一动,摊手握住了弑神刀。“你是指这个?” 瑶光整个人瞬间绷紧,死死盯着弑神,眼珠子瞪的溜圆,表情不信中掺杂着浓浓的敬畏。 不一会儿,她慢慢的跪了下去,虔诚又激动的伸出双手。 英雄收回手臂,迎着她失望又不解的目光说:“不是我小气,而是宗师之下触碰它会受到伤害。” 瑶光默然片刻,用手指在地上写道:“为何你没事?” “当然是因为这刀已经认我为主了呀!” 瑶光身体晃了一下,看看英雄,看看刀;再看英雄,再看看刀……满脸都是你一定是在胡说,撒谎,骗我,我不信,坚决不信,打死都不信! 嘿,居然感觉这妞儿萌萌哒,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第八十四章 神仆牌榨汁机 “爱信不信。” 英雄手腕一晃,弑神便消失不见。 瑶光眼中流露出不舍的光芒,抿抿唇,在地上写:“请让我再瞻仰片刻,我保证不碰。” 果然不出所料,弑神刀不简单啊! 对了,在那场梦境中,持刀人就身穿黑色斗篷,仔细想想,跟瑶光的打扮很像啊! 不会是……是太山神君本尊吧?! 那他杀死的人又是谁? 英雄脑海中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赶忙又摇头甩去。 皇天大帝在一千年前还有功夫创造出兽人一族呢,怎么可能会死?这脑洞实在太大逆不道了,以后可不能再这么放飞自我了。 重新唤出弑神刀,往地上一插,他起身一瘸一拐的进了屋,像有人在后面追似的。 他怕被雷劈。 瑶光心疼的瞧着被泥土“玷污”的弑神,看上去很想拔出来,却记着英雄的警告,始终不敢触碰。 “那是什么刀?”流觞站在窗口,问英雄。 “弑神。” 流觞像被电了一下似的,“曾经轩辕傲天的佩刀,昆仑学宫珍藏的那把?” “对。”英雄给自己倒了杯茶,又试着做了两组屈伸动作,感觉疼痛已经没那么明显,想要早点回家的心愿越发迫切起来。 “怪不得!”流觞喃喃道,“据说那是太山神君亲自打造的神兵,无意间被轩辕傲天得到,太山神殿几次追索,却苦于实力不济,未能成功。后来大战爆发,轩辕傲天又晋升地上神,神殿只能捏着鼻子装看不见。” 真是太山的兵器? 英雄震惊的险些握不住茶杯。 “那为何家师祖去后,神殿也任由昆仑学宫收藏神兵?” “家师祖?”流觞愣了愣,随即恍然,“原来殿下已经拜入何圣人门下,怪不得,恭喜恭喜! 至于神殿没有要回的原因,自然是因为何圣人不肯给。中土四圣的面子,不比九大神殿的神官小。 更何况,昆仑学宫也从来都不是一座单纯的学宫,殿下家族坐拥霜州百万里疆域,不也对那里毕恭毕敬么?” 嗬,原来便宜师父那么牛b的啊!那岂不是代表老子以后连神殿都可以不尿了?哈哈,爽! 对了,老子现在成了废人,无良师父不会不承认我吧?! 不是没有可能。 白山君,我c你十八辈祖宗! 一股邪火从英雄心头冒出,抬手一招,外面的弑神便飞了回来,钻入他掌心不见。 瑶光追进屋里,看着他的手,模样痴痴,就像一位小怨妇在看对她始乱终弃的渣男一样。 若是老子以让她随便瞻仰弑神为由,要求她陪睡,她会不会答应? 英雄忍不住邪恶的想。 …… 两天后,村子的庄家收割完了,一年一度的拜天节来临。 拜天节是兽人族最隆重的节日,意思是拜谢皇天大帝赐给他们又一年的丰收,让他们没有饥馑之忧。 这一天,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杀鸡宰羊,大人孩子都换上了新衣,刚刚成人的姑娘小伙子们更是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务求在今晚狂欢时能获得心上人的青睐。 在英雄看来,这个节日不但可以叫丰收节,还能叫求偶节,充满了古老部落的原始感,又浪漫的一塌糊涂。 夜幕降临,村口晾晒粮食的小广场上燃起一大堆熊熊篝火,每一户村民们都抬出一张桌子来,围着篝火摆了一圈,桌子上则摆满了自家做的美酒菜肴。 英雄和流觞、瑶光做为客人,被安排在族长身旁的位子上。 族长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他个子不高,手臂却很长,手掌宽大,一双嘴唇厚的像香肠,牙齿都掉光了,笑起来跟黑洞似的。 英雄没见过老人家变身,但他猜测十有八九在猿类的范围内。 吉时一到,随着族长的一声令下,节日开始既高潮。 未婚的少女姑娘们跑出来,对族长和长辈们行礼之后,便手拉手围着篝火边唱边跳起了狂野的舞蹈。 她们衣衫单薄,赤着脚,时而甩动头发,时而高高抬腿,动作整齐划一,简单粗犷,却又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和力量的美感。 村民们大口喝酒,大声欢笑,对着少女们指指点点,评头论足,或吹嘘或赞美,小广场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英雄重伤未愈,喝不了烈酒,黄十七特意给他准备了酸酸甜甜的米酒,一小口一小口的浅酌,不一会儿也受到了感染,暂时忘却烦恼,变得开心起来。 坐在他左手边的流觞也是个妙人,平日里总带着一点淡淡的逼范儿,好像什么事都不能打乱他说话做事时的节奏似的,但这会儿却酒到碗干,敞开了怀,光头锃亮,极为豪迈。 而坐在右手边的瑶光,就让英雄有点头疼了。这姑娘自从见过了弑神,除了睡觉上厕所之外,步步跟随,简直就像变成了他的影子,除了不会伺候人,否则家巧都得失业。 这会儿,她不吃肉也不喝酒,就目不转睛的盯着英雄看,搞得英雄都想告她性骚扰了。 忽然,腿上一沉,他低下头,就见怀里趴了只小白狐,两只前爪扒着桌子,正咕咚咕咚偷喝他的米酒。 “干嘛啦?”被英雄抱开,黄囡囡十分不满,小身子乱扭。 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英雄训道:“小孩子不能喝酒。” “爹爹都让我喝。” “你爹错了,以后不许,知不知道?真想喝,十八岁之后再说。” “啊?十八?人家十五就能嫁人啦!” 这儿的习俗就是如此,英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于是便从桌上挑了几种水果,剥了果肉到碗里,然后用碟子盖上,对瑶光道:“发力进去,但不要伤到碗碟。” 瑶光不明所以,但乖乖的依言照做。 接着,英雄将碗碟一斜,色彩鲜艳的果汁便淅淅沥沥的流到了杯子中。至于碗里,则只剩下了被真气震碎的果肉残渣。 “喏。”把果汁塞给黄囡囡捧着,他说:“想喝酒,等你嫁人之后再说。来尝尝这个,哥哥保证比酒好喝百倍。” 黄囡囡小抿一口,大眼睛瞬间亮如星辰,都忘了自己是靠舌头舔水的,举着杯子就往嘴里灌,洒了她和英雄一身。 “慢点慢点,水果多的是,喜欢哥哥就再给你做。” 英雄哭笑不得,斜眼瞅瞅瑶光,心想:若是太山神殿知道老子拿他们花大力气培养出来的神仆当榨汁机使,会不会开除老子的冥神后裔身份? “雄哥哥……” 喝完了果汁,黄囡囡一跃跳上他的肩头,尖尖的嘴巴拿他的脸当面巾纸,来回磨蹭。 “哥哥,两年后囡囡就十五了,嫁给你好不好?” 第八十五章 只求若有来世 “雄哥哥,囡囡今天漂亮吗?” 深夜,黄囡囡顶着两只毛茸茸的尖耳朵站在床边,身后的大尾巴摇来晃去,可她已经不是小狗狗模样了,而是一名身姿婀娜的美丽少女。 “囡囡?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不是还有两年的吗?”英雄大惊失色,努力的扭过脸,不让自己去看少女那几乎不着寸缕的身子。 “人家也不知道,睡着睡着就变成这样了,是不是因为喝了哥哥的果汁?” 少女爬上床来,长发落在英雄的脸上,让他鼻子很痒,心中更痒。 哥哥的果汁……这话很容易引起误会的! 话说,你们兽人不能喝果汁的吗?这算什么体质?平日里啃那么多水果也没见你有啥动静呀! 英雄干咽口唾沫:“那什么,既然你已经变成了人,就……就不能再和哥哥睡了……” “为什么?哥哥不喜欢囡囡这副样子么?”黄囡囡嘟起嘴,楚楚可怜,诱惑度大增。 “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哥哥……哥哥已经有未婚妻了,我们不能这样。” “你的未婚妻是个坏女人,不能要。囡囡会一辈子跟你在一起,你要我吧!” 少女趴了下来,一股馨香入鼻,让英雄心头狂跳。 “不行!你还是个孩子。” 他用力推开黄囡囡,从床上跳了下去。 黄囡囡突然发起怒来,尾巴毛根根炸起,眼睛都变成了赤红色,呲着尖牙道:“你还是选择苏晏晏对不对?那我就杀了她,看你还能选谁!” 英雄下意识的往窗外望去,赫然看见苏晏晏被绑在院中,眼中流着血泪,满是痛苦与恐惧。 “晏晏……” 他冲了过去,一头撞在门框上,疼醒了。睁眼再看,却是从床上掉了下来,刚刚那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 “呼……” 长长吐出一口气,他擦掉脑门上的冷汗,苦笑不已。 拜天节上,黄囡囡那句话可把他给吓得不轻,以至于半夜做了这么一个既香艳又恐怖的梦。 话说,我果然还是更喜欢兽耳娘,不管是furry,还是完全变成人,都少了很多味道啊! 爬起身,英雄走到桌边,刚要倒杯水喝,发现窗外亮的不正常,光影晃啊晃的,空气中的温度也很高。 难不成村口的篝火还没熄灭? 这可不好,村外植被那么茂盛,很容易引发山火的。 他推开窗子,登时整个人僵在那里。 火!熊熊大火!却不是他想象中的山火,而是一栋栋茅草屋被点燃…… 村子着起了大火! 他冲出屋子想要救人,却发现外面除了燃烧的噼啪声之外,没有半点人声。 怎么没人救火?村子里的人呢? 这时,他发现院外不远处的地上趴着一个人,赶忙跑过去,可刚跑到一半,他又刹住,死死盯着那人,瞳孔缩成了针眼。 那人已经死了,身首分离,身下一片血泊。 这分明不是被烧死的! 村子遭到了攻击,而且还是非常强大的攻击! 什么人?神殿?还是…… “原来你真的躲在这里。” 一道温和戏谑的声音自半空响起。 这声音,英雄一辈子都忘不掉。 他双拳握紧,抬头望向那个漂浮在空中的灰衣男子。 白山君! “你把村民们怎么样了?” “你是说那些兽人?胆敢反抗的都杀了,剩下的在村口。”白山君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今天晚饭吃了什么一样。 英雄深吸口气,向村口跑去。 经过黄十七每天血液入药的治疗,他的内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只是腿骨还没完全愈合,所以跑起来有些踉跄,好几次都差点摔倒。 白山君慢悠悠的飘在他身后,脸上笑容依然平易近人。 村外的小广场上,几十名村民被一根绳子绑在一起跪在地上。流觞与瑶光也在,不过一动不动,不知生死。 “雄哥哥!” 看到英雄,黄囡囡大哭,想要跑过去,却被黄十七死死抱住。 见父女俩都活着,英雄稍稍松了口气,冲小狐狸笑笑,咬牙开口:“白山君,你想怎么样?” 白山君降落在村民们身前,笑着说:“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苏晏晏没有被抓到,笨蛋女神逃出去了! 英雄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沉声说:“那位姑娘已经离开了,如果你还想要那件宝物,就放村民们走。” “离开了?”白山君皱起眉,遗憾的叹口气,“你不是说那宝物取不出来吗?” “那是在骗你。” “我又怎么知道你现在不是在骗我?” “这些村民对你构不成任何威胁,你完全没有必要杀光他们。就算我欺骗你,也不可能再逃出你的掌控,你又有什么损失呢?” “我会不开心。”白山君完美发挥着熊孩子的不可理喻。 英雄摊手:“那你说,我要怎么做才行?” “宝物,或者那位姑娘,交出来,我就放了他们。” “都说了老子拿不出来啊!”英雄急得跳脚。 “唉……”白山君再次叹息一声,“看来,你并不怎么在乎这些人。” 话音未落,就听砰地一声,一位村民的脑袋就像被棍棒重击的西瓜一样爆开,血液脑浆喷洒一地。 “住手!” 英雄目眦欲裂,牙齿都快要咬碎。 那位村民他认识,本体是一头大青牛,讨厌吃草,喜欢吃鸡,还曾经专门给他炖母鸡汤补身体,总是缠着他讲山外青楼的段子,是个有点猥琐但很善良的光棍大叔。 现在,他永远都无法兑现请大叔喝花酒的诺言了。 “好!”英雄低着头,声音如石头般坚硬,“我把东西给你,但你必须以神和你先祖的名义发誓:终你一生,都不得再伤他们一根汗毛!” 白山君想了想,点头,按照英雄的要求发下了一个毒誓。 英雄彻底放下心来,慢慢跪下,冲村民们磕了三个响头。 “对不起!你们救了我的命,我却给你们带来了灭顶之灾。这笔血债,今生我无力偿还,只求若有来世,英雄愿做牛做马,为鱼为肉,偿恩赎罪!” 说完,他盘膝坐在地上,望着泪流满面的黄囡囡,微微一笑。 弑神刀出现在他的手上,下一刻,就刺进了他的胸口。 “雄哥哥——!” 黄囡囡凄厉大叫,挣脱呆滞父亲的怀抱,白色流星般扑进英雄的怀里。 “雄哥哥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 “小狗狗乖,哥哥祝福你能够找到一个你深爱,同时又深爱着你的夫君,安稳幸福一生。” 亲吻了一下小狐狸的脑袋,英雄抬头看向白山君:“我真的取不出那宝物,但它就在我的意识中,只要我死,意识不复存在,应该便会出来。 记住你的承诺,不要……背……誓……” 他的头耷拉下去,再无生息。 第八十六章 太山神君 英雄感觉自己吃了毒蘑菇。 他的四面八方,一片五彩斑斓,就像掉进了一幅抽象油彩画,又仿佛深陷颜料组成的河流,红的红,黄的黄,绿的绿,满眼都是鲜艳色彩,分不清上下左右,东西南北。 这就是中土死后的世界吗?倒是蛮符合前世一些科幻小说的描述——灵魂,或者说意识进入了某个次元空间。 不知道这种状态会维持多久,但愿不是永远才好,死了之后再憋疯,这特么不就是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吗? 苦笑了笑,英雄再次环顾四周,确定根本没有方向可言,索性便坐了下来,静静等待自己的最终结局。 是灵魂彻底消散?还是换个地方再穿越一回呢? 呵呵,若是后者,那恐怕真该怀疑一下自己是不是某位大神的私生子了。 星月盘有没有离开身体?白山君应该会遵守诺言的吧! 小狗狗懵懂的情窦刚刚初开就夭折,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忘了我。 爹,娘,你们都还不老,身体也不错,赶紧再生一个吧!生个普通的、听话的孩子,不要像我这么不省心。 大姐别整天只想着工作,就算实在看不上男人,找几个软妹子晚上排解寂寞也是好的呀! 二姐……唔,没说的,祝你早日登上修行巅峰,裙临天下。 小家巧别哭太狠,少爷很庆幸没有早早吃了你,现在你还是完璧之身,若是遇到了可心的男子,想嫁就嫁,偶尔深更半夜时想一想我就好。 笨蛋女神……晏晏…… 对不起,没能让你恢复女神之身,还弄丢了你的神器,不过这是你强赖上老子的,不能算作欠你的债吧?! 算了,爷儿不跟你一个小姑娘计较,你觉得是欠就是欠,但我的下辈子已经许给了村民们,你得排队。 要不下辈子干脆你也投胎到村里,咱俩青梅竹马一把? 呃……好像对你有点不公平,你自己看着办,嘿嘿…… 心里念叨着这些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话,英雄慢慢闭上了眼。 这一生如此短暂,光芒却掩盖了前世,地球什么样子都快要忘记了。 “咦?”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英雄打了个激灵,睁开眼,就见身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一个身穿黑色斗篷,整张脸都藏在阴影之下的人。 “这感觉……嗬,没想到,居然被那个女人抢了先。”那人自言自语,口气像是在遗憾,又像自嘲。 英雄上下打量那人片刻,问:“你……是太山神君?” “你怎么知道是我?”那人反问。 “我见过你,在第一次接触弑神的时候。”英雄道,“况且,我已经死了,见到死神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太山神君笑了一声,身上并没有丝毫死亡之神本该有的寒冷,反而给人的感觉很温暖。 他抬手指指四周:“你错了,死人见到的不是我,而是太阴。” 英雄一怔,想起星月女神的神权:黑暗、静寂、睡眠、噩梦、寒冷、冰霜、占卜、通灵、安魂,里面除了冰霜与占卜之外,几乎都与死亡和灵魂有关。 再看周围浓重的色彩空间,他恍然大悟。 “你的神权是带给世间死亡,而她才是死后世界的主宰?” 太山神君点了点头:“虽然有些偏颇,但意思差不多。” 你俩这是一个动刀,一个丧葬;一个管杀,一个管埋,一条龙服务啊! 配合度这么高,会不会有一腿? 情敌? 英雄瞬间打起十二分精神:“为什么我会在她的神国见到你?” “准确来讲,我并不是我,只是留在弑神中的一缕神念。而你,也并没有死。” “什么?”英雄噌的一下站起来,“我没死?” “弑神已经认你为主,可以随时与你融为一体,又怎么可能会伤到你呢?” 英雄呆住。 对呀,弑神平日里就呆在我身体里,我用它捅自己,跟用伸缩刀自杀有什么区别? 这里不是星月女神的神国,而是星月盘! 糟了!这玩意儿没离开,白山君的誓言也就不会成立,村民们有危险! “你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吗?”他焦急地问。 “危机仍在,难得有个躲避的地方,何必急着出去呢?”太山神君声音温和,“对于外面的人来说,你已经死了,且是为他们而死,他们不但不会怪你,还会至死都感激你。 能顺利的活下去,又不用背负什么责任,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老子从来都不聪明!”英雄急的团团转,“村民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我自己这关过不去,骗不了良心!” “良心?”太山神君嗤笑,“那是一位强者最不需要的东西。你不是一直都渴望变得强大吗?留下来,我可以告诉你真正的修炼之法,能够成为神的那种。” “谢谢!但下次吧,今儿个老子没空。” “我说了,这只是我的一缕神念,出来一次便会消散,没有下次。” 英雄沉默,片刻后苦笑着摇了摇头:“可能这就是我的命吧!我只想能活的开心一点,若是后半生都要痛苦,那就算变的再强,又有什么用?” “可是你现在出去,也做不了什么。” “我可以换一把刀,再死一次!” “图什么?死了一了百了,你也不会知道良心安稳是什么滋味儿。” “什么都不图,只是觉着老子一命能换几十条命,这么赚的买卖,千载难逢。” 太山突然不说话了,一动不动,像是网络不好卡在了那里,但英雄能感觉得到,斗篷的阴影下,有一双眼睛正深深的凝视着自己。 “喂!那个……神君大人,”等了半天,不见太山吭气,英雄忍不住道,“说起来,我还是你的后裔,作为祖先,你帮帮忙,赶紧让我出去成不?算我求你。” 太山神君叹息:“仅仅为了偿还救命之恩,就至父母亲人和你身上的责任于不顾,格局太小,难成大器。” “屁的大器!”英雄不耐大骂,“老子就是一个普通人,不吃饭会饿,挨打会疼,看到漂亮姑娘会胡思乱想,和外面那些村民没有丝毫区别! 大家都只有一条命,凭什么他们就要被我连累而死?” “若是他们没有救你呢?假如你只是偶然路过,还愿意为他们而死吗?” 英雄毫不犹豫的呵呵一笑:“这种假设没有意义,不亲身经历那样的场景,我现在怎么想都做不得数。 喂,你到底知不知道怎么出去?不知道就赶紧说,别浪费我的时间。” “你……还真是个对神毫无敬意的家伙啊!” 第八十七章 神的力量 太山神君笑了起来,听上去心情十分愉悦,似乎还带着浓浓的解脱感。 笑着笑着,他伸出了手臂。 英雄下意识的后退,却发现毫无用处,太山的手指指尖还是轻松的点在了他的眉心。 忽然之间,刺目的白光大盛,他感觉有什么钻进了脑袋,又觉得心中仿佛打开了一扇门,豁然开朗。 太山神君的身体开始缓缓淡去。 “记住你自己的话,莫忘初心,我的这缕神念便赠予你做个引子吧! 可惜你的身体已经被星月盘改造,若要使用,必须按照它的规矩来,终究不够爽利。 小子,神途艰难,你好自为之吧……” 太山完全消失,只余回音飘荡。 什么鬼? 英雄一脸懵逼。 这就走了?你还没说怎么才能出去呢,要不要这么不靠谱? 等等,既然这里是星月盘的空间…… “星星?盘盘?送我出去好不好?” 英雄仰着脸试图沟通,星月盘毫无反应。 “大宝贝儿?” 唰! 彩色的世界迅速瓦解崩塌。 “……” 英雄无语。 你妹,臭盘子跟弑神一样,也是个有个性的主儿。 有伤心的哭声在耳边响起,是黄囡囡。他的视线逐渐清晰,熊熊火光,被捆缚的村民,和白山君那张让人怒火盈天的笑脸。 “雄哥哥,你……你没死?太好啦,你没死……” 黄囡囡狂喜的大叫,抱住英雄的脑袋就吧唧吧唧一顿狂舔。 犬科动物就一点不好:口水分泌太旺盛。 “好啦好啦,再舔皮都要破啦!” 哭笑不得的将小狐狸抱在怀里,英雄这才发现自己衣服前襟鼓起老高,左边那坨上还插着弑神。 “雄哥哥你的声音……咦?你怎么长莱莱了?”小狐狸惊讶地说着,小爪子还不敢相信的摁了摁。 嗯,怎么说呢?感觉很微妙。 英雄赶紧把她放到一旁,“狗狗乖,躲好了,有什么话,之后再跟你解释,现在哥哥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不准你再死了!”黄囡囡爪子勾住他的衣袖,大眼睛里满是紧张和惊恐。 英雄低头又瞧了瞧自己的胸脯,忽然明白了太山那番话的意思,眨眨眼,环顾四周。 夜空晴朗,繁星璀璨,周围的群山像一只只沉睡的洪荒巨兽,夜风吹过山林,带来火焰的热浪,一切似乎都与之前没什么不同,但它们在英雄的眼里,却已经完全不同。 无数色彩如触手一般,从山石、树木、花草、虫兽、甚至风和火中延伸出来,摇摆着,飘荡着,诡异又美丽。 他闻到了风的味道,听见了花开放的声音,大山在呼吸,河水在歌唱…… 英雄不懂这是为什么,但他知道,只要自己想,就可以轻易“抓住”这些感觉,让天地万物为己所用。 “你果然是在骗我!” 白山君笑眯眯的开口,手掌微微一抬,躲在英雄身旁的黄囡囡便不由自主的飘了起来。 英雄分明看到,一条白色的细线自白山君指尖溢出,缠住了黄囡囡身上那些彩色的“触手”。 于是,他伸手捏住那根细线,轻轻一捻,线便粉碎,黄囡囡掉落在他的怀里。 白山君笑容凝固,眼中精光闪烁。 “放心,这次哥哥不会死了。” 笑着放下小狐狸,英雄站起,从胸口将弑神刀拔出,心念一动,方圆数百里内的天地灵气便为之一空,全都灌入了他的身体。 气海被毁?现在的他,每一个毛孔都是气海! “知道么?在今晚之前,我甚至都没想过找你报仇,哪怕被你打成了废人。” 英雄缓缓的走向白山君,“因为是我选择的你,我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而你,真的不该太贪心,因为现在你也要为造下的这些孽负责。” 话音落下时,他的身体突然一虚,接着便出现在白山君面前,近在咫尺。 白山君大惊,双臂下意识挡在前胸,然后就感到一股山岳般的大力狠狠撞在他的身上。 轰! 像一颗流星似的,白山君倒飞出去,砸中村前的大山。 轰! 又是一声巨响,他的身体竟然直接穿透了山体,在后面的山上撞出一个硕大的孔洞。 地动山摇,碎石飞溅,宛若神怒。 黄囡囡、村民与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的流觞、瑶光目瞪口呆。 英雄感受着体内那源源不断如大海如星辰一般的力量,面露恍然,嘴角勾起。 太山神君的那缕神念做引子,引开了他的神性大门。 他现在所使用的,便是神的力量! 当然,是加引号的神,距离真神还差得远,但好像已经足够虐死白山君了。 人类对神的想象还是太过匮乏了啊! 装逼似的打个响指,村民们身上的绳索顷刻寸断,他说:“各位爷爷奶奶,叔伯婶娘,大哥大嫂,我先去为大家报仇,事后再向你们正式赔罪。” 深深鞠了一躬,英雄一个闪现,已经来到了村头山后。 白山君扶着山石站在自己砸出来的洞口,发髻散乱,满身脏污,显得极为狼狈,不过高人的气度仍在,至少眼中还没有流露出慌张或者恐惧的神色。 “不愧是能推开九阶大门的天赏之人,居然这么快就摸到了成神的门槛,我觉得,你应该对我说声谢谢。” 英雄脚下灵气流转不断,托着他稳稳站在半空。 “天赏之人是什么?” “不好解释。”白山君道,“你可以理解为老天赏饭吃的人。” 英雄想了想,点头:“倒还算贴切。另外,我确实应该感谢你,如果你没有对村民们下手的话,这会儿我可能已经在请你喝酒了。” “天真!若是我没对村民下手,你又如何能找到神性?” 英雄咂吧咂吧嘴,叹息:“这真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情。等你死后,我会请中土最好的纸艺匠人,扎上百只漂亮的母老虎烧给你,权当谢礼吧!” “那敢情好,谢了!” 白山君露出笑容,手掌并指如刀,猛地抬起。 一柄由灵气凝成的擎天大刀出现在空中,对着英雄当头劈下。 “好炫酷啊!我也玩玩。” 英雄挑挑眉,随手将弑神抛向那柄大刀,然后伸手向侧方一握,一个白山君从来没见过的东西就迅速成型,裹挟着号号狂风向他拍去。 那东西有个又细又长的柄,主体方形,呈网状。 地球人都知道,那是个苍蝇拍子。 第八十八章 诸神已死 白山君避无可避,被拍回到山洞里,又从另一头冲出,掉落山谷,撞断了不知多少棵参天大树才停下。 烟尘滚滚,如地龙翻身,从高空望下去,仿佛巨人犁出的一道沟。 至于他凝出的那把足以劈山的刀,早已被弑神给砍得七零八碎,回归自然。 英雄飞跃山顶,忽然一道白光从谷底射来。 他不慌不忙,甩手一巴掌扇了过去,白光便被打飞,却是白山君本人。 这只活了上千年的老虎一点都不气馁,身形刚刚停稳,立刻再次飞来。 英雄给了他一脚,他又飞回;一拳打过去,飞回;鞭腿,再飞回……制导导弹似的,还是带红外热跟踪的那种,没完没了。 地上,流觞与瑶光看着夜空中那一道道闪光,听着雷鸣般的撞击声,脸上的震惊早已凝固。 他们根本不能理解,甚至无法想象这是怎样的境界,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们都不敢相信这是人类所能达到的高度。 英雄耐心耗尽了,在白山君又一次自杀般的袭来时,手掌一伸,便掐住了他的脖子。 此时这只兽王已经没了半分傲人风采,一只眼肿的像熊猫,口鼻有鲜血冒出,一条手臂也不自然的弯曲着,基本已经没有了反抗的余力。 但是,他还是冲英雄咧开了嘴,露出一排被血染红的牙齿。 “你很有骨气。”英雄说,“有后代么?” 白山君嘿嘿一声:“这不是正在物色姑娘嘛!运气不好,没人答应。” “你的运气确实不好,因为……” 英雄凝出一根球棒,然后手掌一松,趁他将落未落的时候,一棒抽飞。 “因为,圣宠一脉,要在你这里断绝了。” 又是轰的一声巨响,远处一座山峰的峰顶直接被白山君撞塌,楼阁般巨大的山石裹挟着白雪滚滚而落,砸的大地颤动,掀起漫天烟尘,遮蔽了星空。 英雄踏出一步,人已经来到了那断峰山顶。 白山君躺在一道深沟尾部,奄奄一息。 看着英雄那双骇人的赤红双眼,他咳嗽两声,抬起一只手:“停……停一下……” “晚了!”英雄一脚踏在他的胸口上。 咔嚓!白山君肋骨全碎。 “咳咳咳……”鲜血不要钱似的从白山君口鼻中喷出来,他用力抓住英雄的脚踝,“我……我有一个惊天秘密……” 英雄的脚缓缓用力,声音不带丝毫感情:“留着在冥界跟枉死的村民们说吧!” “不过……不过几个贱民的性命,而且他们还是……还是为人类和异兽共同唾弃的……” 英雄一刀穿透他的腹部,将他钉在山石上。 “贱与不贱,你说了不算。而且,在我看来,蝼蚁也比你高贵的多。” “放屁!”白山君愤怒的眼球暴突,“我是……是圣宠血脉……” “那他们还是大帝的孩子呢!谁比谁差啊?” “如果……如果他们只是普通人……” “少废话啦!”英雄握住刀柄,“有什么遗言没有?赶紧说,我怕你待会儿疼起来顾不上说话。” 白山君愣住:“你还要……虐杀我?” “多新鲜呀!”英雄笑,但笑的很渗人,“你他娘的把老子给气成这样,还想落个痛快?想得倒美! 事先跟你通个气儿吧,有一种酷刑叫凌迟,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过程很简单,就是行刑人在犯人身上割肉,一共要割三千多刀,但割完之前不能让犯人死。 我没那么高明的刀法,不过你实力境界在这儿摆着,想来应该也不是那么容易死的。 堂堂圣兽后裔,你可不能掉链子,要跟我配合好哦!” 白山君终于忍不住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你……简直是魔鬼!” 英雄哈哈大笑,噌的一下拔出刀,横过刀刃,便要开始割肉。 “停!”白山君大喊一声,“我投降,到此为止,不玩了。” “玩?”英雄眯眼,“你觉得这是一场游戏?” “不是我觉得,它真就是一场游戏,不信你往村里看。” 英雄眉头一蹙,忽然心有所感,纵身飞上半空,望向村庄所在的山谷。 村中的火焰依然还在燃烧,但村口聚集的人群规模好像大了不少,粗略数数,起码数百。 凝聚目光,视线所及之处,老村长在,黄十七在,黄囡囡在,还有那位被爆了头的青牛大叔也在,全都踮起脚,带着紧张和期待的表情往这边瞧。 之前那令他心碎的一幕幕,好像真的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降落下来,茫然的问。 “恭喜你,咳咳咳……”白山君咳着血沫子说,“你的考验……通过了。” 英雄瞠目结舌。 啥?这一切都……都只是老子的成人礼考验?阵仗也太大了点吧,不但找了几百群演,还他娘的豁出命去给老子布置考题,要不要这么敬业! “你们英家的成人礼考验,在你推开九阶大门时就已经合格了。”白山君道,“而这一切,是神对你的考验,对你神性的考验。” “哪个神?什么神性?说详细点,老子都被你给整糊涂了。” “让我先治下伤行不?要不然真的会死啊!” 英雄不语,白山君也不管他,艰难的盘膝坐起,闭上双目,引天地灵气将他包裹,结成一枚散发着淡淡荧光的茧。 英雄瞧了片刻,便弄清了其中原理,心想神性果然是个好东西,人类修炼数千年,发展出的功法无数,对于天地灵气的利用却仍然还只是皮毛,够可怜的。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白山君腹部的伤口就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脸色也恢复了红润,若不是血污还在,看上去肯定跟先前一样,飘飘欲仙,帅的欠打。 当然,英雄看得出来,他内伤还在,只是暂时不会危及生命了。 “呼……”荧光淡去,白山君吐出一口浊气,擦拭着脸上的血污说:“你小子下手可真够狠的,要不是老子有千年修为打底,怕是已经冤死在这儿了。” “那也是你活该!”英雄冷哼。 白山君笑着摇了摇头:“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事关非凡,你听到了,就等于背上了其所代表的沉重责任,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英雄想了想,继而苦笑:“我还有的选吗?” 太山神君消失时说的最后一句话里有八个字:神途艰难,好自为之。 他感觉自己已经触及到了某个可怕的领域,贼船好上却不好下,麻烦可不是不主动招惹就不会来的。 与其到时两眼一抹黑,倒不如光棍一点。 “聪明!” 白山君赞了一声,忽然神色一整,严肃下来:“你可知道,诸神已死!” 第八十九章 神佑世人 白山君的第一句话就让英雄后悔了。 他以为推开神性大门最恐怖的麻烦就是进入了神的视线,成为一个生死全在大佬一念之间的可怜虫。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白山君一开口就石破天惊。 诸神已死! 怎么死的?谁杀的?现在他踏上了所谓的“神途”,是不是也自动成为了那位“凶手”的目标?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这年头,压猪脚狠一点的网文都没人看了,让老子活的如此艰难,你们良心都不会痛的么? 要是有穿越人士人权理事会,老子非去告你们不可! “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么?” 白山君翻了个白眼:“你说呢?” 英雄叹息,认命般的盘腿坐下,“接着讲吧,老子权当听书了。” 白山君笑笑,肃容道:“传说中,五千年前,是皇天大帝和他的九位仆人,率领人族击败并驱赶异兽,开创了中土人类纪元。 这么说虽然没错,但事实上也有很大的出入。 当年真正率领人类驱赶异兽的,只有九神,而大帝在获得元神格伊始,就在天外另开辟了一个空间,用自身将兽神封印其中……” “等等。” 这短短一段话中的信息量太大,英雄不得不打断。“异兽族还有神?” “多新鲜啊!” 白山君学着他之前的模样鄙夷道:“人家异兽五千年前可是中土世界的主宰,凭啥没有自己的神?” 好吧,这个问题是有点蠢,被鄙视活该。 英雄干咳一声,又问:“那元神格又是啥?” “呃……”白山君表情微微有些尴尬,“我的境界只有半神,和你现在差不多,知道的这些都是太山神主告诉我的,所以理解可能比较主观,有些偏差,你听听就行,别太当真。” 英雄满头黑线:“你说吧。” “我认为,神格是一种本源力量,当你掌握了它,就能控制它所代表的世界规则。比如我的神主是死神,他就主宰了死亡领域内的全部规则,若是他想,可以一念让整个中土都再无活物。 而元神格,则是世界本源中的唯一。它没有具体的范围,不可用言语解释,且不需要信仰,只要获得它,便能成为最至高无上的主神,统御其它所有神灵。” 英雄听得似懂非懂,眉头都拧成了麻花:“不对呀!既然大帝获得了元神格,能够统御其它所有神灵,那兽神也应该是其中之一吧,为啥还要费那么大的劲用自身为代价去封印?” “因为兽神也拥有元神格,只不过是旧的。”白山君道,“这么说吧,五千年前的中土是属于异兽的,世界运行的规则自然更适合异兽生存,那时的本源与现在完全不同。 之后,不知是世界运行发生了改变导致人族崛起,还是人族的发展改变了世界规则,反正本源发生了变化,旧元神格被削弱,新元神格诞生。 兽神不甘心位格下降,想趁大帝还未完全融合新元神格的时机行灭世之举,重开世界。大帝无奈,只能以自身为牢笼,将其封印。” 虽然还是不懂所谓的“神格”和“本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大概发生了什么,英雄理解了,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中土只有九神神殿,而没有大帝信仰,因为人家根本就不需要信仰。 “继续。” “大帝用了三千五百年的时间才彻底融合掉兽神的旧神格。” 白山君语气忽然变得唏嘘起来,“他回归之后,立刻召集九神,言说他已经参透了世界运行规律,每隔五千年,本源法则便会变更一次,是好是坏,无人知晓。 这是世界,乃至整个宇宙的意志,绝对、无情且不可阻止,唯一的应对之法,就是顺应天意,主动求变,带领人族完成自身进化,变成新世界的主宰。 如此一来,人族就可获得长达五千年的缓冲,而诸神也将有机会寻求更高的位阶,最终彻底掌控整个宇宙,也不是没有可能。” 英雄听得直皱眉。 大帝的这种想法对错先不论,乍一看倒是合情合理,只不过,总感觉哪里不对劲,违和感爆棚。 他转脸望向山谷中的村庄:“那些兽人就是大帝的‘求变’之法?” “是的。”白山君点头,“他认为人可以成神,天生就具有神性,只有激发出这种神性,才算是从根本上的改变,而若要在不受外力引导的情况下自主激发神性,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人与异兽结合。” 英雄眉头皱的更紧了,沉默良久才幽幽地说:“他这么个变法儿,到底是为了人类存续?还是为了他自己能再多五千年的主神时间?” 白山君笑了起来:“不愧是神主挑选的继承人,也不枉我豁出命去给你安排这场考验,你能最先想到这一点,说明你始终都站在为‘人’着想的立场上,我很欣慰。” “继承人?”英雄一惊,“啥意思,我未来要当死神?” “不,你的未来会怎样,没人知道,即便是神主也无法预测。你所继承的,是九神的共同意志。” “那是什么?” 白山君神色郑重下来,一字一字道:“神佑世人!” 英雄沉默,他明白了这场考验的意义所在,也体会到了自己将会背负上怎样巨大的责任。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真想随便挑个三四品的大猫打一架啊,被人看不起就看不起呗,又不会掉块肉。 “大帝封印兽神的那三千五百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山君摇头:“没人知道。神主猜测,他可能是被兽神的神格污染了。” “之后呢?听你的意思,九神并不同意大帝的想法……” 说到这里,英雄一顿,因为他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触碰弑神时所作的那个梦。 果然,白山君说:“九神反对,大帝一意孤行,竟想要剥夺吞噬他们的神格,他们别无选择,只好联合起来,围攻大帝。 最终,大帝陨落,八神身死,神主重伤,奄奄一息。” “然后他来到斑奴山,从自己宠物的后裔中挑了你这只小白猫,将这些秘辛告诉你,让你替他物色护佑中土百姓的新神?” 英雄接着道,“那山谷里的兽人是怎么回事?他们唯一信仰的创造者都被你家神主给杀了,为啥还会帮你?” 第九十章 神恩道的来历 “按照九神最初的意图,那些兽人都是要死的,但太山神主仁慈,见他们心思纯良,天真懵懂,终究没能下得去手,也不忍心摧毁他们对大帝的信仰。” 白山君解释说:“于是,他假托大帝的身份降下神谕,告诉四方不可知之地内的兽人,要他们安心避世,不得随意离开结界。 千年之后,他会派一位英雄来化解他们身上的诅咒,拯救他们,带领他们走出秘地,真正成为中土子民中的一员。” 听完,英雄嘴巴张的老大,半晌后起身就走。 “再见!” 白山君撇嘴:“走可以,把神主的神念交出来。享受了好处却不付出代价,天下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英雄停住脚步:“那缕神念还可以再取出来的?” “不能,但我可以杀了你,然后用弑神刀把你的神性化成神念,留待给下一位合格的继承人做引子。” “还可以这样?”英雄瞪眼转身,不过旋即又冷冷一笑:“你杀得了老子吗?” 白山君咧出还带着些许红色的八颗牙齿:“你可以为了谷中的村民而死,应该也能为别人而死,比如……心爱的姑娘。” 下一秒,弑神刀就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英雄阴沉着脸:“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担负着怎样重大的责任,若是晏晏伤到了一根汗毛,我必杀你!” “别这么紧张。”白山君用手指推开刀,“她活得好好的,我之所以会抓她,也是为了不让她带人来破坏这场考验。” “她现在在哪儿?” 白山君笑眯眯的不说话。 英雄咬了咬牙,一声长叹,重新坐下。 “放心,她在我的洞府,没有受伤,非常安全,但我不敢保证她有没有掉几根汗毛。” 英雄冷哼:“知不知道你这种说话风格很欠揍?” 白山君耸了耸肩,语重心长:“年轻人,耐心点,你总要体谅一下一个上千岁的老人家畅所欲言的渴望嘛!” 英雄额角跳动了两下:“那就别废话了,继续说正事儿,为什么是我?” “不知道,这个问题你要问弑神,是它给了你接受这场考验的资格。对了,你是第二个。” 英雄眉毛高高挑起:“上一个是谁?他现在在哪儿?” “还记得之前我说近百年前见过一个人吗?”白山君先卖了个关子,见英雄脸色不善,赶紧又回答道:“他叫轩辕傲天。” “原来是他。” 英雄吃了一惊,不过紧接着又觉得理所当然,毕竟弑神的上一任主人就是这位轩辕兄。这也解释了当年他为何能突然晋升前所未有的地上神境界,挽中土狂澜于既倒。 原因很简单,推开神性大门了呗。 可惜,他已经死了,没人帮自己分担重任了。 “他没死也不可能帮你。”看出了英雄的想法,白山君说,“因为他并没有通过考验,也没有得到神主的那缕神念,甚至都没有被弑神真正认主。” “啥?你都把老子搞糊涂了,弑神认主和考验不是先后顺序的吗?” “原本应该是这样,但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强行压制住了弑神的反噬,而且还根据弑神冥冥之中的指引来到了这里。 这些到底是因为什么,我至今也没想明白,你只能问弑神。” 英雄瞅瞅手里的刀:“这玩意儿有足够沟通的灵智吗?” 白山君摇头:“不知道。” “……” 特么一问三不知,是怎么有脸给“神的候选人”当考官的? 英雄压下心中的郁闷,再问:“他为什么没有通过考验?难道他不是在这个过程中晋升地上神的?” “他确实是在考验的过程中晋升的,起初我也以为他获得了神主的神念,但之后他竟然对大帝的做法赞赏万分,甚至决定要继承大帝遗志。 这样的想法绝对不可能被神主认可,所以,他成功晋升的原因,唯有天赋资质足够优秀才能解释。” 闻言,英雄心中一阵惋惜。即为轩辕傲天的惊才绝艳,也为他最终的不幸结局。 他并不觉得这位傲天兄有什么不对或者邪恶的地方。 毕竟傲天不是大帝,没有“向天再抢五千年”的需求,他的出发点是单纯的拯救中土,要不然最后也不会与异兽族的地上神同归于尽了。 彼此只是理念不同,没有正邪之分。 “对了,”白山君又接着说,“他后来创立了一个教派,好像叫什么道。” 英雄顿时一脸曰了狗般的表情:“不会是……神恩道吧?!” “就是这个。据说他们只信奉大帝,致力于人类和异兽的结合,起初还挺厉害的,但后来因为被九大神殿联手镇压,现在几乎销声匿迹了。” 英雄感觉自己真曰了狗。 原来神恩道并不是上次大战后才出现的,而是在大战后才趁中土百姓的劫后余生来发展信徒,或者给人类和异兽的结合积攒实验材料。 虽然这并不能怪罪到当时已经死去的轩辕傲天头上,但他作为创始人,难辞其咎。 恐怖组织首脑是自己师祖,这特么上哪儿说理去?流觞秃驴对老子的怀疑一点都不冤枉,把老子的惋惜同情还回来啊! 对了,师父他老人家不会也是邪教成员吧?! 刚冒出这个想法,英雄立刻就用力摇头。 尽管何清欢很不靠谱,但一身正气,所作所为对得起“圣人”二字,邪教是不可能出来这种人物的。 “不谈他了,继续正事儿。”深吸口气,他正色又问,“兽人身上的诅咒是怎么回事?接下来,我又应该做什么?” “咦?这么表面的问题你都没看出来吗?” 白山君满脸都是“我是不是又选错人”的怀疑,“一个能一定程度天然觉醒神性、拥有较强自保能力的种群,繁衍生息上千年,到现在却只有区区几百人,你就没感觉到奇怪?” 英雄一呆,旋即明白过来。 “是生育率太低?还是幼崽成活率不高?” “生育率?成活率?这两个词概括得好!” 白山君笑着点头,“应该算都有。不过,虽然雌性兽人极难怀孕,但十成里面也有一两成,不算太低,主要还是因为他们幼崽成年时要经历变人这一关。 毕竟它违反了天意,触及到了本源规则,所以十分凶险,而且一旦失败,就再无解救可能,必死无疑。” 第九十一章 破障成神 英雄又想说再见了。 兽人族群的麻烦,根本就不是诅咒,而是基因缺陷,就跟前世地球上那些越名贵就越容易生病的品种猫狗一样,强行逆天改命,当然会遭受天谴,真以为个个都是网文猪脚命啊? “这特么让我怎么化解?” “不难,等你掌控了相应的本源规则,自然易如反掌。”白山君的口气就像在说西红柿炒蛋怎么做似的。 英雄强忍住捅他一刀的冲动,问:“那我又该怎么做才能掌控?” “这就要说到接下来你最迫切要做的事情了。” 白山君的表情再次严肃下来,“神有四等,由低到高分别是半神、亚神、天神和主神。你我如今的境界便是半神,也就是俗称的地上神。 神的修炼方式玄而又玄,因人而异,全凭你对天地规则的理解,犹如破解难题一般,所以它的晋升也叫破障。 现在你眼中的世界是不是和以往完全不同?” 英雄点头:“我能一眼看透万物灵气运行的方式,并从中找到最关键节点。” “怪不得你刚推开神门就这么强,不愧是被选中的人。要知道,我当年可是花费了近百年的时间才能做到这一点,而且还不见得比你更熟练。” 白山君一脸“人比人气死人”的郁闷。英雄却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刚刚从圣人师父那里学来的灵气操控之法,再加上天生体质,也算站在巨人肩膀上的结果。 深吸口气,白山君继续道:“万物运行的方式,便是天地规则。 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尝试去了解这种规则,发现并总结它们的运行规律,最后做到一定的引导和改变,便可破除识障,晋升亚神。” 英雄沉思片刻,捡起一块石头,凝眉细看。 无数细小的灵气线从石头中散发出来,五颜六色,摇晃着与天地灵气隐隐沟通,像一块海中的珊瑚。 灵气线中隐藏着一个闪着微光的点。英雄知道,那就是这块石头最脆弱的致命点,只要击打这里,不需要多大力气便能让它碎裂。 可是,为什么呢? 灵气线密密麻麻,杂乱无章,每一根都不尽相同,又怎么才能找出其中规律? 话说,若是找出了规律,是否就代表着可以仅凭天地灵气就制造出一块一模一样的石头? 他问出了这个想法,白山君笑着点头:“能举一反三,你确实天资卓绝。 是的,亚神的神权就在于创造。或者说,是推开了成为真神的大门,一只脚踏了进去。 据神主说,任何被掌握了规律的物体,亚神都可以创造出来。理论上讲,若是他神力足够,便是想创造一个新的世界都可以。” “只是一个亚神就这么强?”英雄不信,“他能创造生命么?” “都说了那是理论上啦!亚神只是有创造新世界的能力,但除非他拥有媲美主神的神力,否则根本不可能真的创造出一个新世界来。 另外,活物的法则规律比死物复杂万倍,亚神的资质再高,也做不到了解世间所有种类的活物。 退一步讲,即便他了解掌握了某一种活物,凭空创造了出来,也只会是一滩能呼吸的‘活肉’罢了,因为灵魂法则是世间的最高法则之一,它是元神格的一部分,除却获得它的主神之外,谁都造不出来。” 这样倒是合理了不少,要不然,连亚神都强的像bug一样,那天神和主神岂不是打个喷嚏就能随便重开地水火风? 点点头,英雄斟酌着说:“亚神能够创造,这代表他已经充分熟悉了万物运行法则,所需要再做的,应该只剩下彻底掌控并成为某一种法则的主宰了吧?!” “没错!”白山君道,“这个过程,便是寻找和获得某种神格的过程,一旦拥有了那种神格,就能成为那个领域的唯一神,天神!” “它破的是什么障?” “心障。”白山君凝重道,“就像你方才的问题一样,亚神已经足够强大,且与天神之间并没有必然的高低统属性,这也就导致了它具有很强的迷惑性。 如果不能抵挡神权所带来的诱惑,坚定本心,有所舍弃,那很容易便会陷入魔障,失去理智,成为被神权和欲望驱使的奴隶。 这些都是神主的原话,具体情况有多么的凶险,我也不清楚,只能你到时自己体会了。” 英雄蹙眉想了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点头:“继续。” “没了。” “没……”英雄瞪眼,“什么叫没了?后面不还有个主神呢嘛?” 白山君摊开手:“我家神主若是知道怎么成为主神,又怎么可能在杀死大帝之后还以天神之身死去呢?” 英雄哑口无言。 确实,太山只是天神,自然不知道该怎么晋升主神。 “大帝死后,它的元神格去了哪儿?九神的神格又在哪儿?”他问。 “元神格已经回归了天地,它不可夺取,只能领悟。至于九神的神格去了哪里,我也不清楚,你可以试着找一找,若是能找到并成功融合,那么恭喜,你可以跳过亚神等级,直接晋升天神。” 英雄眼睛一亮:“那要是我集齐了九神神格并全部融合了呢?是不是就等于自动获得了元神格,成为主神?” 白山君嗤笑一声:“我不知道,但如果你的运气真有那么逆天,记得召唤我,我愿意给你当坐骑。” “拉jb倒吧!你要是只母老虎,老子勉为其难骑一骑倒没什么,公的,一边儿凉快去!” 白山君登时气的面红耳赤,刚要大骂,忽然顿住,又喜笑颜开,猥琐道:“一个胸脯比大多数女人还大的家伙,好像没什么立场嫌弃老子吧?!” 英雄被噎的差点儿吐血,低头瞅瞅自己的伟岸,欲哭无泪。 把这茬儿给忘了,他的身体被星月盘先一步改造,要想使用神性,只能变成女人。也不知道要到哪个神级才能摆脱那臭盘子,笨蛋女神若是知道,估计会被气死! 对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问:“诸神可以转生吗?” 白山君想了想,说:“应该可以,但他们失去了神格,就算转生也只是普通人,顶多资质优秀一些,基本没什么威胁。 另外……” 他脸色黯淡下来,沉默片刻,幽幽地道:“神主说他亲手杀死了父亲一般的大帝,罪无可恕,所以在死后让自己的灵魂消散于天地之间,永远都不可能转生了。” 第九十二章 神恩道的前世今生 太山是个死心眼儿。 英雄给自己的祖宗下了这么一个评价。不是他不够敬重这位天神,恰恰相反,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来抵抗内心油然而生的敬重。 毫无疑问,无论是太山神君的所作所为,还是挑选继承人的方式,单单“神佑世人”这四个字,就对得起百姓对他的信仰。 他是位仁慈温暖的死神。 英雄很害怕自己也变成这样的死心眼儿。 好人,通常都比坏人活的艰难且辛苦。 “正事儿说完了吧?走,带我去见晏晏。”英雄拍拍屁股站起身。 “你对那姑娘真不是一般的看重。” 白山君摇了摇头,指着远处的山谷道:“都不下去告别一下的吗?别忘了,人家可是救了你的命。” “屁!一帮骗了老子的工具人,甭想再让老子念他们的恩情。” 白山君笑:“你真这么想?” 英雄撇了撇嘴,没说话。 不管这一切是不是安排好的,村民们的淳朴善良都在这些天里给了他极大的温暖。要不然,刚刚才拜了圣人为师,看见人生曙光的他,突然被废掉,就算最终能熬过来,也不可能保持住阳光的心态,说不定已经黑化了。 叹了口气,他又问:“那两个神仆又是怎么回事?你不会是真想让人家给你生小老虎吧?!” “他们啊,算个意外。”白山君说,“原本我是没打算理会的,但无意中听到了他们之间的谈话,好像都对自己所侍奉的神殿产生了怀疑,再加上他们行进的路线直指兽人所居的山谷,我感觉事有蹊跷,于是就掳了来,交给你处理。” “他们为什么会怀疑自己的神殿?” “因为如今的九大神殿,正是神恩道的幕后掌控者。” “什么?”英雄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他们想干什么?” “很简单,神殿的神官们已经有上千年没有接到神谕了,就算是再蠢的人也能猜到诸神出了状况,更何况轩辕傲天还从我这里了解到了详情。 他们担心这个秘密被泄露出去,动摇中土百姓信仰,让他们失去超然地位,所以他们急需世间再出现新的神灵,而神恩道的宗旨,恰恰就是制造新神。” 英雄倒吸一口凉气,无言良久之后才沉声道:“所以,近百年前他们对神恩道的疯狂镇压,其实只是在夺权?” “确切的说,是争权。 起初,神恩道是轩辕傲天秘密联合了九大神殿的一部分激进神官共同创建的,所以,持保守态度的神官们将他斥为疯子,并企图围杀之。 可惜,他们不知道轩辕傲天那时已经晋升地上神,所以损失惨重,若不是异兽族的地上神出场,怕是九大神殿已经不复存在了。 在他死后,神殿内部围绕他的遗产爆发了旷日持久的争夺战,最终激进派获得了胜利,但他们并没有公开神恩道,而是借着镇压的由头,打击其它不属于九大神殿管辖的教派组织。” “好一个神殿!果不其然,宗教一旦沾染权力就会变得肮脏。”英雄冷笑,“流觞和瑶光会千里迢迢追杀神恩道凶犯,说明他们没有进入各自神殿的核心,甚至是被排挤的存在。 而某些有心人指引他们来寻找兽人山谷,目的则是想借你的刀除掉他们?” “我就是这么想的。”白山君道,“轩辕傲天知道兽人山谷的存在,这里对于神恩道内部,至少是高层而言并不是秘密。 这近百年来,他们没少派人进山,若不是神主告诉我的结界修整维护之法,恐怕这个兽人族群早就不复存在了。” 英雄沉思片刻,忽然皱起了眉:“不对,流觞和瑶光的实力并不强大,神殿若是想除掉他们,有的是办法,根本没必要费这么大的周章。 而且,流觞还说,他们追查凶犯的线索在卫宫镇断掉了,是在一筹莫展的时候,才接到了一封指使他们进山的匿名信。” “你的意思是……” “若他们这次的追凶真是神殿的借刀杀人计,那么,计划执行的地点应该就在卫宫镇,也就是他们线索断掉的时候。 如此一来,发生在红袖院的那场对我的栽赃诬陷,就有可能不是孤立事件了。” 英雄的脸色越说越凝重。 因为,要是二者真能联系到一起,那么,那晚除了英河之外,还应该再死两名神仆才对。 杀害神仆的罪名可比杀一个同宗兄弟严重得多,我当时还思考过逃与不逃的利弊,如今想来,简直天真到了极点。 同时杀死太山和赤松两大神殿的神仆,莫说我只是八极宫宫主的儿子,就是宫主本身,也死定了! 幸亏我能变成女人,让这件事从根本上就没了继续操作的土壤。幕后黑手为了避免引发怀疑,于是就暂时放了流觞和瑶光一马,转而诱惑他们进入昆仑山脉寻找兽人山谷,借白山君的刀除之。 再往深里想想,这是不是还与我有关呢? 假设有,那就说明黑手对轩辕傲天的事迹十分熟悉,那时就猜到了我很可能会成为被考验之人。 而要达成这个条件,唯一的可能就是……我那晚变成女人的过程被发现了! 英雄越想越心惊,用了极大的毅力才暂时压下这种概率极低的思考。 只是一点很小的可能性,以后多注意着就行了,完全没必要把它硬变成心理压力,草木皆兵,太蠢。 见他的脸色慢慢恢复平静,白山君再次露出笑容:“我想,我应该不用再替你操心那两个人该如何处置了。” 英雄斜乜他一眼,说:“操心确实不用了,但有件事还需要你去做。” “什么?” “把刚刚我们交谈的有关轩辕傲天和神恩道的事情告诉他们。” “这个你也能做呀!” “老子很忙,没时……” 话没说完,英雄忽然呆住,因为他发现西边的天空上竟然挂着一轮太阳。 他记得之前狂揍白山君时,明明还是深夜的,只是聊了会儿天而已,咋一下子就聊了五六个时辰? 糟糕!今天是老爹的寿诞,必须在寿宴结束之前赶回去才行! 第九十三章 这只大猫我要了 “雄哥哥!” 黄囡囡一天一夜没合眼,一直蹲坐在村口的石磨上焦急且忐忑的等待着。 她害怕英雄因为他们的欺骗而生气,若是雄哥哥就这么走了,她会伤心死的。 因此,一见到英雄和白山君飞过来,她立刻倒腾着四条小腿飞奔过去。 “雄哥哥!雄……” 跑到一半,她忽然放慢脚步,看着英雄那美貌的脸蛋和傲人的山峰,纠结片刻,小心翼翼的改口:“雄……姐姐?” “噗……哈哈哈哈……”白山君狂笑。 英雄原本还板着一张脸,想要吓一吓村民,以报被骗之“仇”,但这声姐姐的威力实在太大了,让他瞬间破功。 叹了口气,他恢复男人模样,朝小狐狸伸出了手。 “雄哥哥!” 黄囡囡开心的跳进他的怀抱,一个照面就舔的他满脸都是口水。 “囡囡,快下来,莫要冒犯神主!”黄十七远远站着,声音严厉。 黄囡囡委屈的想要离开,却被英雄抱紧,于是便心安理得的把脸埋进他的颈窝。 “拜见神主!求神主恕我等欺瞒之罪!”老族长率领全体村民跪在地上,虔诚膜拜。 英雄还能说啥?只能请他们赶紧起来。 “诸位叔伯乡亲今后千万莫要再这样,不管之前发生的事情因何而起,你们都是我敬重的长辈,喜欢的朋友。 再者,要是没有你们,我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收获,所以,应该是我谢谢你们才对。” 村民们憨笑着连连摆手,说这是他们应该做的,一个个都跟活**似的,只有老族长一脸严肃,恭恭敬敬的弯腰施礼。 “神主,您是大帝预言之人,是即将拯救我们一族的上神,哪怕是要了老朽命去,也理所应当,一点小事,哪里当得起您的感谢?请您收回。” 闻言,村民们赶紧严肃表情,齐齐弯腰:“请您收回!” 英雄无语。在封建社会讲平权,确实有点强人所难了,既然整个世界的规矩都是这样,他除了顺应之外,也别无他法。 “好吧!”他点点头,用上位者的口气说,“我的事情已经结束,你们族群的困难也已知悉,放心,既然你们愿意认我为主,那我必然会竭尽全力为你们谋求安稳和幸福。” “谢神主!” 老族长又趴了下去,村民们纷纷跟着跪倒,有几个大娘甚至还开始抹眼泪,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变人失败的亲人。 “都起来吧!”英雄扶起老族长,“我还有些事情要做,你们也都忙碌一天一夜了,先回家休息吧!” “雄哥哥你这就要走么?”黄囡囡爪子勾住他的衣襟,满眼不舍。 英雄笑笑:“是啊!哥哥出来好些日子了,再不回去,家里爹娘会担心的。” “那……那你还会回来么?” “当然会啦!山外面可没有你这么可爱的小狗狗。哥哥保证会经常来看你的。” “真的?”黄囡囡大眼睛亮的像星星,“你没骗我?” “囡囡!”黄十七喝道,“怎么跟神主说话的,还不快下来……” 英雄抬手制止他,伸出小拇指对小狐狸说:“真的,不信我们就拉勾。” “拉勾是什么?” “就是我们两个的约定,拉了勾之后,就谁都不能反悔了。” 教了黄囡囡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之后,英雄就告别了村民们,重新变成女身,与白山君一起腾空而去。 不多时,两人在啸天峰峰顶附近的一座山洞外降落。 英雄老远就看见洞外趴了一只大象般的白虎,这白虎身上竟还生了一对羽翅。它慵懒的闭着眼打盹,一只翅膀偶尔扇动一下,掀起大风,将试图跑出山洞的苏晏晏一遍又一遍的吹回去。 “哼!” 英雄一声冷哼,那白虎猛地打个激灵,抬头瞅瞅,赶紧重新趴好,脑袋伏地,仿佛下跪一般,毫无虎王该有的傲气。 他想了想,嘴角一勾,对白山君道:“这只大猫我要了,今儿个是我爹寿辰,正好拿来当寿礼。” 白山君脸皮抽动一下,没吭声。 “小雄雄……是你吗?” 苏晏晏正准备再一次跑出洞口,忽然看见女人版的英雄和白山君站在一起,一时间竟不敢相信。 见女孩儿衣衫破烂脏污,发丝凌乱,但确实没有什么伤势,英雄松一口气的同时,又心疼无比。 微笑着张开双臂,他贱贱的问:“好久不见,不来个久别重逢的拥抱吗?” 苏晏晏冲了过来,却也像黄囡囡一样中途急急刹住,盯着他的胸脯咬牙道:“你先变回去。” 女人啊!无论古今中外,是人是神,相貌身材这一关都过不去。 英雄只好又变回男人模样,苏晏晏这才红着眼眶扑进他怀里,小拳头跟雨点似的落在他胸口。 “混蛋!该放我出来的时候不放,不该放的时候问都不问我一声,恨死你了!”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摘下女孩儿头上的一片树叶,英雄满怀温馨。 无所谓了,不管苏晏晏还藏着多少秘密,今后她想说就说,不想说拉倒,都已经不再重要。 一旁的白山君走到那插翅白虎旁,也将之紧紧抱住,不知道是不是说了它已经变成寿礼的事儿,那白虎竟也呜咽起来,听上去极为伤心。 “对了,”苏晏晏醒过神来,戒备的看向白山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他把你抓来的?” 英雄看看天色,说:“时辰不早了,我们得抓紧时间赶回霜州。还有家巧,十有八九正在青铜大门前哇哇哭,都不知道眼睛还能不能要。 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晚上没人的时候,我再详细讲给你听,好不好?” “就知道心疼你的小丫鬟!” 苏晏晏撅着嘴轻打他一下,却没有再坚持什么。 山腰,青铜大门前,英虬背着手站在那里,听着各搜寻小队队长的汇报,脸色越来越阴沉。 不应该呀!我英家好不容易出个能推开九阶大门的天才,怎么会就这么轻易的夭折在山里?难道兽王已经忘记了自己圣宠的血脉,对英家连一丝一毫的故旧之情都不念了么? 不可能!不可能!天还没有黑透,还有一个搜寻小队没有回来,英雄殿下一定没事的,太山神君绝不会放弃他的后裔的! 老头儿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努力维持着表情上的平静。 不多时,一队人出现在侧旁的山林中。 那是最后一支搜寻小队,而其中并没有英雄的身影。 瞬间,英虬感觉到天旋地转,心中无尽悲凉。 天不顾我英氏啊! 好不容易稳定住心神,他转头望向那个在草丛中跪了三天三夜的小侍女,以及她身旁那个石雕般的抱刀少年,长长一叹。 忽然,一阵狂风从空中吹来,掀起漫天草屑碎叶。 紧接着,一头硕大的插翅白虎降落在英虬眼前,虎背上驮着两人,那面带微笑的英俊小哥,不是英雄殿下,还能是谁? 第九十四章 天下第二美人 八极宫,中土西部的最高权力中心。 没有雕梁画栋,也没有金碧辉煌,硕大的建筑群整体黑墙黑瓦,就连地面铺的都是青灰色石板,充满了肃穆,宏伟和压抑之感,倒确实很符合正派人士心目中的魔道形象。 夜幕降临,今晚的八极宫灯火通明,从空中俯瞰,宛如天上宫阙,多了几分柔美,少了许多庄严。 “秋云,若是你不想,就不要去了。” 后宫,英伟达看着为自己整理吉服的妻子,眼中满是怜惜。 蒋秋云笑了笑,反问:“妾身为什么不想去?听说那梁国太子准备将天下第二的美人儿敬献给你,妾身可不能错过这等好戏。” 英伟达苦笑:“你管着夜枭,具体怎么回事,寡人不信你不清楚。咱们结为夫妻都二十多年了……” “二十几年?” 蒋秋云突然发问,英伟达措手不及,张口结舌,愣是半天都没想起来。 “就知道你们男人靠不住!”冷哼一声,蒋秋云道,“那些人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妾身清楚与否是一回事,你见到美人儿之后会怎么想是另外一回事。 若是……” 说到这儿,她忽然红了眼眶,幽幽道:“若是雄儿在,妾身倒不用担心了,那臭小子虽然惫懒,但知道怎么心疼我这个娘。你敢被那美人儿迷住,他就真敢在你的寿宴上掀桌子……” “雄儿不会有事的。”英伟达拥住爱妻,似是安慰,又像是对自己说道,“他是天生神仆,连圣人都对他青眼相加,收为门徒,还推开了从未被人推开过的九阶大门,怎么可能这么悄无声息的就…… 放心吧!许是兽王的考验与众不同,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九房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肯定没事的。” “嗯。”蒋秋云在丈夫怀里将泪花拭去,深吸口气,强笑道:“吉时快到了,咱们走吧!那个臭小子说不定寿宴时就会从天而降,吓妾身一跳。他那么淘气,从小就喜欢干这样的事情。” “有可能。”英伟达点头,“那你说,到时候寡人是只骂他几句呢?还是当众打他屁股?” “你敢!”蒋秋云瞪了瞪眼,随即又笑了起来,咬牙道:“小兔崽子每次出门都会野个没影,打他屁股这种事,当然要由老娘亲自来。” 英伟达哈哈大笑,携着妻子的手走出大门:“好,那到时就有劳夫人了!” 八极宫正殿,大泽宫内,十八魔将,各地镇守,文官政臣,以及十二国太子王储齐聚一堂,待英伟达夫妇落座,便齐齐跪倒,山呼万岁,恭祝宫主陛下寿与天齐。 英伟达面带和煦的笑容,点了点头,一旁随侍的彭齐便上前两步,展开一张白色绸布,朗声宣读起宫主谕示来。 谕示的用词极为华丽,读起来佶屈聱牙,但内容却并不复杂,无非就是些英伟达半自谦半自夸的总结一下过往的功绩,感谢一下先祖太山庇佑,以及诸臣为维护霜州繁荣稳定做出的贡献,最后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谕示的内容同步传到了宫外,霜州百姓们纷纷面向八极宫下跪,祝福宫主万岁,然后便开启了全城彻夜狂欢的序幕。 寿宴开始,宫女们端着美酒佳肴流水般进进出出,乐工卖力演奏,舞姬翩翩起舞。十八魔将与英伟达是多年的兄弟,一向都很随便,所以频频向他劝酒,他也是来者不拒,酒到杯干,时而爽朗大笑,极为豪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泽宫内的喧嚣告一段落,一名身穿大红蟒袍的青年男子走出来,向英伟达施礼,并代自己的父王和梁国全体国民再次恭祝陛下万寿无疆。 此人便是十二国中梁国的太子,萧纲。 “陛下,半年之前,有臣下向微臣敬献了一位美人。此女天姿国色,秀丽倾城,堪称天地钟毓之宝。臣自知微渺,无福承此宝物,故愿献于陛下,以全我梁国上下一片孝心。若是此女能让陛下悦目,臣便无憾了!” 正戏来了! 蒋秋云目光一凝,脸上的笑意没有丝毫变化。 英伟达似乎已经醉了,闻言迫不及待道:“梁国有心了,快快让美人儿来见。” 萧纲大喜,当即便吩咐从人出去。不一会儿,一名身穿流云白裙,脸上遮着粉色轻纱的妙龄女子出现在殿门外,由侍女搀扶着款款走来。 她身姿瘦削,仿佛弱不禁风,却又不失婀娜,走起路来裙摆微动,轻轻盈盈,如踩在云端。 大殿内陷入落针可闻的安静,所有人,包括那些宫女们都被她吸引住了目光,明明她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但却没人怀疑她不美。 她的眼睛不大,眼瞳却极为灵动,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大殿的气氛所摄,娇怯的低着头,眸子里星光颤动,仿佛藏着一整片银河,璀璨的令人心碎。 殿内皆是权贵之人,美女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伸伸手就能得到的生活调剂品,抗药性远比普通百姓强得多。 远的不说,单单陛下长女英岚,便是玉人榜上第三的存在。 然而,当他们见到这位连相貌都看不清的女子时,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叫以蠡测海,坐井窥天。 原来天下第三和天下第二之间不止是名次上的差别。 原来……女子还可以美成这样,美到超越了言辞形容和想象力的地步。 天地钟毓之宝,绝无夸张,此女只应天上有! 蒋秋云在微微失神之后清醒过来,余光瞅瞅面露沉迷不知真假的丈夫,心脏就控制不住的开始往下沉,杀机也随之隐隐冒头。 这样的美色,世间有几个男人能抵挡得住? “陛下!”萧纲再次开口道,“微臣之所以得此女半年后才敬献,除了想为今日喜上加喜之外,主要还是因为延请各方名师调教她歌舞音律耽搁了时间。 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此女天资卓绝,臣虽不敢称她已有大家之范,但差距必然寥寥。 陛下若有心,可令她舞上一曲,便知微臣所言不虚。” “好!”英伟达抚掌大笑,上身前倾,目光痴迷的瞧着那女子,温声问道:“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盈盈下拜,声如黄莺:“贱妾董窈娘,拜见陛下,祝陛下春秋不老,万年长青!” 第九十五章 逼宫 董窈娘退下更衣准备舞蹈去了,大泽宫内乐声再起,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无一例外,全都在或回顾或赞叹方才的惊艳。 萧纲挺直腰板跪坐在自己的几案后,神情矜持中带着得意。其余十二国王储使臣面色各异,有的羡慕,有的气恼,有的故作不屑,当然也有的举杯向他道喜。 “怎么样?”蒋秋云为英伟达斟满酒杯,笑意温柔,“万年长青的陛下,美人儿见过了,有没有让您感觉青春重焕?” 英伟达强行维持着脸上的表情,小声道:“咱们事先不是都说好了嘛!小云云,你可不能出尔反尔。” 蒋秋云端起自己的杯子和他碰了一下:“我们说好的是假装,陛下刚才的样子,妾身看着,可是真情实意的很呢!” 英伟达眼角抽搐着:“那要不就算了,待会儿等那个什么娘舞完,随便赏些金银打发了便是。” “可别,妾身只是一介妇人,可不敢干涉军国大事。 唉……妾身老了,见到年轻美人儿,难免自怜嫉妒,陛下莫要在意,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做便是了。” 英伟达心中苦笑。 妻子说的大度,其实已经宣判了董窈娘的结局。 他若是还按原计划假装被迷惑,岂不就要背上“心里就是这么想”的罪名?那样的话,别说妻子了,估计两个闺女和一个儿子都会造反。 为了一个女子就闹得家宅不宁,众叛亲离? 他英伟达还没那么傻。 罢了,将来若有凶险,一刀砍过去就是,将计就计什么的,原本就不爽利。 “陛下!” 这时,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晃悠悠的离席而出,施礼道:“自陛下御极以来,我霜州海晏河清,时和岁丰,异兽孽畜之流更是远遁千里之外,能辅佐于陛下身侧,实乃臣等之幸;百姓有陛下这般的君父,更是万年之福啊!” 老头儿名叫温才良,官居国士馆祭酒,家族世代担任八极宫史官,在霜州士林中极有地位,英伟达对他也十分尊敬。 “温爱卿过誉了,寡人有此功绩,离不开诸位爱卿的勠力辅佐,霜州之福,众卿当居首功。来,寡人敬诸位爱卿一杯!” 诸臣纷纷起身,连称不敢,举杯一饮而尽。 “陛下今日寿辰,又有小国敬献奇宝的拳拳孝心,此双喜临门也!”喝完酒,温才良又道,“臣以为,陛下可再出一谕,以安霜州民心,普天同庆!” 英伟达敏锐的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余光瞟了眼坐在右首的弟弟,淡淡道:“哦?温爱卿有何良议?” 温才良再次躬身一礼:“臣听闻,青宫因荒废多年,房舍破败不堪,院内长草萋萋,几欲成为蛇鼠狐虫栖身之所,甚为憾之。 故,臣请陛下趁此良机立下青宫之主,一举策定乾坤!” “大胆温才良!”老头儿话音刚落,便有官员大声斥道,“陛下春秋鼎盛,威震中土,我等臣民莫不希望陛下永摄大宝。 如此良辰吉日,你竟敢口出不祥之言,到底是何居心?” 温才良一脸茫然:“陈尚书何出此言?本官句句肺腑,一片公心,若今日能定下储位,喜上加喜,有何不好?” 早在温才良提到“青宫”二字的时候,英伟达脸色就开始变得阴沉。 他很意外,既意外于有人会选择在今晚提出立储之事,也意外于第一个站出来的居然会是温才良。 老头儿饱读诗书,一生清贵,与各方势力都毫无瓜葛,对他和八极宫都绝对的忠心,显然是真的出于一片公心。 但是,这个“公心”的源头来自哪里,就要打上一个问号了。 瞟了一眼正若无其事喝酒的弟弟,英伟达心中隐隐有怒火渐生。 因为温才良是忠臣,他若是惩罚过重,必然会让人寒心,甚至激起霜州士林反对,可若是不有所表示,无异于给所有人一个默许的信号,后续很容易骑虎难下,无法收场。 可恶! 雄儿生死未卜,你就如此迫不及待,还知道利用一个迂腐憨直的老臣打前阵,英伟先啊英伟先,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温才良与陈尚书的争吵很快就不再局限于他们两人,陆续又有官员加入其中,一时间大殿内喧闹不休,喜庆的气氛荡然无存。 英伟达的目光一一扫过那些与温才良持相同态度的文官武将,默默记下,再看跟随自己多年的十八魔将,忽然发现竟无一人敢与他对视,微微一惊,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视线下意识的停在魔将之首蒋泰河的脸上。 蒋泰河眼神躲闪了一下,接着表情一凝,肃然起身:“陛下,臣尝闻一些小国祸起萧墙,多是因乾坤不定而起。 陛下如今春秋正盛,自然无虞,但未来却也不可不忧。储君乃国之根本,为霜州稳定计,臣请陛下早日定夺,以安民心!” “请陛下早日定夺,以安民心!” “请陛下……” “……以安民心” “……” 仿佛信号一般,蒋泰河话音一落,一个接一个的人便站了起来,态度恭敬,神情恳切,看得英伟达须发皆张,双拳紧握。 他一手培养,待之如手足般的十八魔将,竟然一下子站起了十人,其余八人虽然未动,却也面色各异,无人反对。 他们……他们居然都背叛了寡人! 为什么?就因为雄儿可能回不来,所以急着表态站队? 不,雄儿失踪不过三日,就算从前往斑奴山开始算起,也才堪堪两旬时间,英伟先的动作不可能这么快。 也就是说,他们在更早之前就已经选择了背叛。 这么大的事情,自己居然一无所觉,夜枭是干什么吃的? 英伟达转眼看向妻子,却见蒋秋云正一脸震惊和不敢置信的望着蒋泰河。 蒋泰河,是蒋秋云的亲哥哥。 她和自己一样,也被最信任的亲人背叛了。 英伟达心中怜意大起,同时怒火盈天。 看来,久居深宫,寡人身上的血气终究是淡了,以至于让他们失却了对寡人的敬畏之心。 拉拢到十位魔将就想逼宫?英伟先,你还嫩的很! 英伟达轻轻握住蒋秋云的手,对妻子微微一笑,身上的气势陡然散发出来。 刹那间,整间大殿的空气为之一凝,如山岳倒倾,绝大多数人都被压得爬伏下去,五体投地,只有寥寥几人还能站立,却也面色苍白,摇摇欲坠。 他们这才想起,英伟达年轻时便是英氏公认的修炼天才。 第九十六章 立嫡立贤 世人皆知,八极宫十八魔将是英伟达在战场上结下的生死兄弟,除蒋泰河之外,其余十七人都起于微末,是真真正正血与火中磨炼出来的名将之才。 相应的,他们的个人修为倒不是特别出色,境界最高者蒋泰河,也不过刚刚宗师境罢了。 因此,在英伟达天人境的威压之下,十魔将一个接一个的跪了下去,最后只剩下蒋泰河一人还在苦苦支撑。 英伟达盯着他的双眼,语气不喜不怒:“既然诸位爱卿都如此心系霜州,那依你们之见,寡人应该立谁为储啊?”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出口,蒋泰河感觉胸口猛地一闷,像是被重锤砸中,血气一阵翻涌,双股战战,再也坚持不住。 “陛下!” 就在此时,英伟先突然开口,紧接着一道磅礴的气息出现,瞬间将英伟达的气势给顶了回去。 蒋泰河身体晃了一下,终究还是稳住了,将已经泛到喉头的几丝腥甜硬生生咽回肚子。 “诸位臣工的提议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也是为了霜州大局,出发点是好的,陛下何必动怒呢? 来,臣敬陛下一杯,愿陛下虎体康健,寿比昆仑!” 英伟先笑容恭敬,举杯饮尽,言行态度挑不出丝毫毛病。 英伟达没有看他,双眼死死盯着跪在他身后的那名中年人,神色阴晴不定。 能顷刻之间化解掉他的威压,很明显,此人也是天人境,且修为在他之上。 没想到,英伟先竟然还笼络到了如此高手。 他背后藏着的实力还有多少? 为何夜枭一点风声都没有察觉?难道他连寡人的耳目也渗透了吗? 唉……岚儿虽然聪慧,但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些。 “宗正身后是何人,寡人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 英伟先统管英氏宗族事务,官居大宗正。 “哦,他是臣的伴当,也算小有才华。说来惭愧,臣资质驽钝,事务一多,就会忙手忙脚,自从有了他,顿时轻松不少,以至于竟一日也离不开了。” “是嘛!”英伟达淡笑,“那应该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陛下喜欢吗?若是如此,臣愿将他献给陛下。” 英伟达挑了挑眉:“算了,寡人很少关注宗族事务,没想到竟然会繁忙到连你都吃不消的地步,难得你找到一个人才,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英伟先拱手低头:“谢陛下厚爱,微臣惭愧!” 英伟达笑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目光扫过群臣:“你们继续。” 手心忽然一暖,却是妻子蒋秋云反握住了他的手。 今晚之前,夜枭只查到了梁国太子会敬献美人,企图以色迷惑的情报,两夫妻对此嗤之以鼻,还决定将计就计,用被迷惑的假象来迷惑敌人。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个迷惑之计本身就是一个迷惑,一个用来让他们掉以轻心的障眼法。 英伟先笼络了群臣和十位魔将并不可怕,因为没有虎符,魔将们根本调动不了军队。 真正可怕的,是蒋泰河与英伟达那个所谓的伴当。 作为英伟达的大舅哥,蒋泰河一直深受信任,宫中虎卫统领之权就在他的手中。不出意外的话,今晚若是不定下让他们满意的青宫之主,虎卫兵变,很可能就近在眼前。 而那位天人境的伴当,或许不会行弑君之举,但有他在,英伟达的武力就成了摆设,刚刚他出手救下蒋泰河,便是明证。 逼宫之势已成,虽然英伟达还不至于惨到穷途末路的地步,但局势凶险,稍有不慎便是动乱不休,国体不稳,接下来必须足够冷静,绝不能再被愤怒支配,意气用事。 借着倒酒的时机,英伟达看了彭齐一眼,彭齐会意,躬身退往后殿。 英伟先身后那名伴当见状,嘴角冷冷翘起,屈指轻轻一弹。 英伟达急甩袍袖,一道劲气过去,却仍听到屏风后传来闷哼,接着扑通一声,显然彭齐已经受伤倒地。 咬了咬牙,英伟达神色不变,举杯饮酒。 因为他之前已经问出了该立谁为储,所以大臣们不再争论立不立的问题,而是就问题的答案争吵起来。 一方坚持嫡长宗法,引经据典;另一方也不虚,同样博征旁引,坚称立贤。 双方都没有明确说出应该立谁,但答案却十分明显,宫主只有一个儿子,且名声不怎么样,“贤”这个字肯定指的不是他。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参与争执的大多都是文臣,武将寥寥。 那些武臣已经察觉到了英伟达方才询问英伟先伴当的真意,就算心中没有倾向,此时也都只想明哲保身,不趟浑水。 听到已经有臣子喊出“得英才者得天下”这句话,英伟达握着酒杯的手就越来越紧。 这已经无限接近于造反言论,接下来,是不是就该挑明雄儿已死了?他们的心中对寡人可还有半分尊敬? “陛下。”蒋秋云拿过他的酒杯,一边斟酒一边柔声说,“我忽然有种预感,雄儿快回来了。” 英伟达一怔,怒火渐熄。 是啊!寡人不止是八极宫宫主,还是一位丈夫和父亲,此时若忍耐不住出手,无论结果输赢,都将彻底失去对局势的掌控。快意恩仇虽然爽利,但又至妻子儿女于何地? 罢了,不过是个储君之位,英伟先想要,先给他又如何?只要寡人还坐在宫主的位子上,今日之辱,总有讨回来的那天。 “那个臭小子,咱们俩为他做了那么多,要是他敢不回来,老子剥了他的皮!” 蒋秋云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颊飞起两抹红晕,抿唇笑道:“你知道么?家巧曾经跟我说过,雄儿不止一次私下里发牢骚,希望咱们能……能再给他生个弟弟,这样他就可以真正的逍遥快活一生了。” 英伟达无语。背后编排爹妈,那个小兔崽子绝对能干得出。 蒋秋云眼珠子一转,又道:“给他一个弟弟,妾身恐怕已经无能为力,陛下您倒是可以再使使劲,人家梁国太子可是连美人儿都给你准备好了呢!” 这咋又说到这上面来了?女人啊!你的名字叫嫉妒……诶?这好像也是雄儿说过的话。 英伟达顿时哭笑不得。 “嗬!难道老夫记错日子了?你们在吵什么?歌呢?舞呢?美酒美人又在哪里?” 这时,忽有清朗的声音从大殿外传来。 英伟达凝眉望去,顿时大喜。 第九十七章 不要脸皮何圣人 一位留着山羊胡的儒雅中年人迈步进入了大泽宫。 他面容俊逸,一身简单的青袍,手里拎着一个油纸包,上面还用红色颜料写着大大的“寿”字。 没错,就是街头卖的那种普通点心,两文钱一大包,穷人家孩子的最爱。 他笑眯眯的走进来,无人敢拦,甚至无人敢动,大殿仿佛瞬间变成了雕像馆。 “圣人驾到,寡人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英伟达携蒋秋云快步走下宝座台,惊喜的迎了上去。 来人正是昆仑学宫山长,何清欢。 殿内诸臣见过何清欢长相的人不多,但圣人之名却是如雷贯耳,闻言俱都大吃一惊,不少人偷偷望向英伟先,而这位大宗正的脸上已经没了之前的轻松写意。 “陛下言重了,老夫不请自来,失了礼数,请陛下莫要在意。” 何清欢客气的说着,将手里的点心包递了过去,随意的像邻居家串门。 英伟达郑重的双手接过,交给蒋秋云,然后伸手虚引:“谢圣人赐礼!请圣人上座。” “别总圣人圣人的叫,听着肉麻,老夫还是喜欢被称呼山长。”何清欢摆了摆手,环顾四周,眉心微蹙,指着那些站起的大臣问:“今儿个不是你生日吗?这些家伙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做什么,给你演傩戏么?” 圣人就是圣人,一个“傩戏”,就将大殿内那些别有用心家伙全都变成了耍猴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偏偏还不敢回嘴,只能一个个憋的面红耳赤,让英伟达心中大呼痛快。 “既然是演戏,那就继续,老夫我最喜欢看傩戏了。” 何清欢笑着随英伟达夫妇走上宝座台,坐在宫侍搬来的几案前。 众臣面面相觑,大殿内一片安静。 英伟先犹豫片刻,起身弯腰施礼:“下臣拜见圣人!” 何清欢看向英伟达,英伟达便介绍道:“这位是我英氏大宗正,英伟先。” “哦,”何清欢点点头,掰下一根鸡腿,眯眼瞧着英伟先,边啃边笑:“你就是那个总惦记着老夫徒儿位子的二叔?” 英伟先一怔,一时间差点反应不过来。 他没料到何清欢居然毫无高人风范,上来第一句话就往撕破脸了说,半点余地都不留。 其实,这倒是他想多了。何清欢乃当世四圣之一,一百多岁的年纪,许多事情早就看开,已达返璞归真的境界,便是跑出去当街撒泼,那也是真性情使然,跟什么风范不风范一点关系都没有。 简单来讲,穷人才在乎钱,富人眼里,那就是个数字。 “圣人此言,可是代表昆仑学宫?” 既然人家一点面子都不给,英伟先也只能咬着牙硬顶了,就像之前的英伟达一样,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能示弱,至少不能这么快。 “屁话!”何清欢张嘴就骂,“老夫今天就是来给宝贝徒弟撑场子的,除了师父这个身份之外,什么都不是。” 他一手抓着鸡腿,一手端着酒杯,说话时还不停的往外喷肉渣子,别说圣人了,就是一般讲究点礼仪的人家都比他有形象,简直就是个街头老流氓。 蒋秋云看的目瞪口呆,英伟达忍着笑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是不是很吃惊?告诉你,当年你们女弟子见到的山长,都是他装出来的,在我们男生面前,比这都过分的多。” 蒋秋云抿唇微笑:“雄儿拜了个好师父。” “是啊!”英伟达不无嫉妒的点头,“臭小子命真好!” 两夫妻在那儿偷偷感慨,英伟先却像是生吞了一只活苍蝇般难受。 讲不讲理啊?鬼在乎你是谁的师父,有种你连圣人也不是一下试试! “圣人明言!”他强撑着声音中的平静,“我等正在商议八极宫立储之事,既然圣人只是英雄的师父,那请您稍稍安座,待事情结束,下臣再为您侍酒赔罪。” 其实,在何清欢说出给徒弟撑场子的时候,下面不少人心里都有了猜测,但此时听英伟先真的挑明,众人还是难免吃惊。 少宫主竟然拜了圣人为师,那他上山迟迟不归,真的是因为失败身死吗? “嗬!你居然知道我是英雄的师父。”何清欢瞪起眼,扭头就对英伟达道:“这事儿的知情人不多,小兔崽……咳咳,陛下可得好好查一查参加斑奴山考验的那群人才行。” 好险没听到那句快要陌生的“小兔崽子”! 英伟达在心中抹了把汗:“谢山长提点。” “至于立储之事,”何清欢又道,“这事儿老夫管不着,只不过有个疑问,八极宫不是只有一位少宫主吗,还有什么可商议的?” 作为当事人,英伟先不好回答这个问题,于是便向一名亲信老臣使了个眼神。 那老臣当即站出,拱手道:“圣人此言差矣!先贤尝言……” “滚你妈的先贤!”何清欢直接开始飙脏话,“说活人的事儿就拿活人来讲,上古先贤还茹毛饮血呢,你这么吃吗?怎么不跟着学? 小兔崽子年纪不大,一张口满嘴的坟头味儿,不吉利,去休去休!” 那老臣今年已经六十八岁了,绝对到了倚老卖老的年纪,可他在早过百岁的何清欢面前,被骂小兔崽子却一点都不冤,一时间噎的脸色涨红,险些背过气去。 英伟达听的差点儿拍手叫好。曾几何时,他也是整天“入你娘老子”的满嘴脏话,自从当了这个劳什子宫主,凡事都得做出君王表率,实在是累得很。 “圣人言之有理,我们不说先贤,单讲一个‘贤’字。”又一名中年官员站了出来,朗声道,“为人君者,当勤政爱民,廉洁自律;胸怀宽广,虚心纳谏。请问圣人,此言可有错谬之处?” “漂亮话说得好听,但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信吗?”何清欢嗤之以鼻,“为人君者,最重要的是要有脑子,然后才有资格顾忌其它。若是上来个蠢货,就算再勤政爱民,也会被你们这帮王八蛋臣子给耍的团团转。 真是的,怎么读书人一当了官就不要脸了呢?回头老夫可要好好教导学宫的小兔崽子们,就算是荒废了学业回家种田,也不能成为你这种有辱斯文的败类。” 那中年官员瞬间步了老臣的后尘,面红耳赤,欲哭无泪。 人家是中土四大学宫之一的山长,有资格为天下士子之师。今天给他一个有辱斯文的评价,可想而知,用不了多久就能传遍整个士林,他的名声算是臭定了。 见何清欢三言两句就力挽狂澜,蒋秋云喜不自胜,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道:“山长恕罪,贱妾想问一下,您今日见过我那孩儿了吗?”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何清欢感慨的摇了摇头,“放心,他没事。老夫就是跟他一起来的。 不过他因为小媳妇儿和丫鬟都睡了,要先送回房去,所以就让老夫先……不对不对,他让我跟你们说的是,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马上就来。 嗯,就是因为这个,前半句不算,你们就当没听到。” 英伟达和蒋秋云面面相觑,然后一起咬牙切齿。 第九十八章 归来 泼妇骂街,还是圣人级的泼妇骂街,谁见过? 今儿个,八极宫群臣可算是开了眼,尤其是已经投靠了英伟先的那些人,打又打不过,只剩下比不要脸。 可是,万一圣人老爷恼羞成怒要打人怎么办? 狗咬刺猬,他娘的根本没地儿下嘴啊! “陛下,微臣以为,英雄殿下在民间风评不佳,有银魔之名,实在有辱您圣主威名。臣斗胆,请陛下尽快召回殿下。 他还年幼,仍有可塑之机,若能严加管教,使其知礼明礼,将来未必不可继承大宝,延续我霜州盛景!” 又有人站了出来,说的话却跟立储丝毫无关,但英伟先却听得面带微笑,像大热天喝了杯冰糖饮,每个毛孔都透着舒爽。 既然你们有个不讲理的圣人,那我们就不说立储了,直接攻击英雄本人。 那小子在霜州几乎人见人嫌,名声臭大街,这是公认的事实,倒要看看你们还能怎么狡辩。 果不其然,何清欢咂吧咂吧嘴,发现还真没什么好说的。 他当然不信什么“银魔”之名,可老百姓信啊!人家是在选宫储,理论上讲,就该尽善尽美,谁都挑不出毛病,他就算是圣人,也不可能跑大街上挨个百姓拉住人家解释去。 唉…… 何清欢扭头瞧瞧英伟达夫妇,虽然没说话,但两口子还是瞬间就懂了他的意思——污名化是把双刃剑,你们想用这个来保护英雄,就得面对别人反过来拿它攻击的现实。 英伟达很郁闷。他早就想好了怎么一步步为儿子正名的计划,只是没想到英雄在斑奴山失踪,英伟先又突然发难。 名声这种东西向来都娇贵的很,必须靠时间来养,不是没有捷径,而是这往往都意味着极大的风险和代价。 “嗯,李爱卿言之有理。教子无方,寡人之过,待雄儿回返,就劳烦山长受累严加管教了。” 何清欢点头:“陛下客气,理当如此。” “陛下圣明!”那李姓官员拜了一拜,然后又道,“鉴于英雄殿下还需管教,臣推举大宗正为青宫之主。他日若殿下改邪归正,再由大宗正还位于他,如此叔侄情深,当称得上一段千古佳话!” 嘶…… 何清欢吸了口气,仔细瞧着那不过三十许岁的官员,问:“贵姓?” “不敢。”官员弯腰,“下官李鹤轩,忝居台谏院少卿一职。” “嗯,确实够‘忝’的。”何清欢用小拇指甲剔着牙,“年纪轻轻,就能深得为官之精髓,堪称奇才,有没有兴趣到昆仑学宫来? 老夫的那帮小兔崽子才华不缺,但普遍缺心眼儿,若是你肯过去教导他们脸厚心黑之学,老夫许你教授之职,如何?” 李鹤轩脸皮还真挺厚,闻言微微一笑,拱手道:“谢圣人抬爱,下官才疏学浅,实在不敢称师,惭愧,惭愧!” 何清欢挑眉冲他竖了竖大拇指,竟没有再说什么。 没办法,不要脸碰到对手了,他总不能真动手打人。 圣人的脸面可以不要,但做人的底线却不能丢。 “陛下,”李鹤轩又面向英伟达,“微臣所奏,请陛下圣裁。” “李鹤轩,你也说殿下还有可塑之机,未来可期,为何非要今日立储,多次一举?怕不是这里面还有什么私心?” 忠心于英伟达的大臣还是不少的,这时便有一人站出质问。 李鹤轩不慌不忙,反问:“张大人可是忘了‘以安民心’这四个字?青宫之位空悬多年,百姓民心浮动,遗祸无穷。本官也是为了乾坤早定,何来私心一说?” “哼!危言耸听!你说民心浮动就浮动,为何本官所见却是国泰民安?” “张大人久居高位,行有华车,卧有锦榻,不曾深入民间已有经年,怎知民泰民安?” “你……” “好一个怎知民泰民安!” 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声冷哼,众人皆惊,英伟达面露欣喜,蒋秋云更是险些没能坐住。 随着一阵狂风吹进大殿,一头吊睛斑白的猛虎从天而降。 殿外卫兵被吹得东倒西歪,殿内众臣一片骚乱,桌倒盘翻,有些胆子小的宫女甚至都忍不住惊叫出声。 只见那白虎肋生双翼,硕大如象,凶猛无俦,仿佛天神圣宠下凡。 它獠牙微露,冷冷的瞧了殿内一眼,然后低头趴伏,瞬间乖顺似猫,露出背上坐着的一个人来。 那人一身青灰短打,看上去像个农家少年,但容貌俊美,英气逼人,正是英雄! 他从虎背上跳下,随手一丢,几个球状的东西就骨碌碌滚到了门槛下。 那是几颗人头! 离得近的一名宫女发出尖叫,眼白一翻,昏了过去。 人们这才注意到,英雄的身上沾了不少血污,连那头飞虎的嘴边胸前毛发也斑斑点点,满是血迹。 这一人一虎刚刚做了什么? “雄儿!”蒋秋云再顾不得什么仪态,拎着裙摆跑下宝座台。 英雄赶忙快步迎上,扶住母亲说:“娘你放心,这些都不是孩儿的血。” 蒋秋云上上下下把他检查一番,见确实没什么伤口,这才松了口气,问:“你不是送晏晏和家巧回房吗,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样子?” 无良师父果然靠不住。 幽怨的瞧了何清欢一眼,英雄说:“没什么,不过是在宫墙外发现了几个蟊贼,孩儿顺手处理了,所以才会这样。” 蟊贼?什么样的蟊贼能跑到八极宫里来? 蒋秋云神色一冷,转脸望向了自己的亲哥哥,八极宫虎卫统领,蒋泰河。 蒋泰河脸色瞬间变白,箭步冲到殿门前。那几颗头颅无一例外全都属于他的亲信副将,不过其中并没有儿子,这让他长长松了口气。 这时,英雄道:“舅舅,有件事得跟您说一下,方才外甥还碰见了明辉表哥,我们兄弟许久不见,甚是欢喜,所以外甥要留他在宫里多住些日子,好好亲近亲近,你可别怪他夜不归宿啊!” 蒋泰河眼角狠狠跳了一下,拱手弯腰:“殿下厚爱,那是……他的福气。” “哎,都是一家人,舅舅见外了。” 英雄随意摆了摆手,扶着母亲回到宝座台,接着退后郑重跪倒:“儿臣恭祝父亲福寿延年,万岁不老!祝娘亲青春永驻,岁月长流! 孩儿不孝,回来的迟了,请爹娘责罚。” 第九十九章 汝妻子吾养之 “什么罚不罚的,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不管之前在心里怎么骂“有了媳妇儿忘了娘”,见到儿子安然无恙归来,蒋秋云只有开心,其它什么都无所谓了。 英伟达的心自然没这么软,忍住对飞虎的好奇,冷冷瞧着儿子,沉声问:“考核可曾通过?” “自然。” “凭证呢?” 白虎胸前有一撮银灰色的毛发,凡通过考验的英氏子弟,都会被赠予几根,用来作为凭证。 可英雄挑战的是白山君,那家伙不知道是不是忘了,压根儿没提这茬儿。 挠了挠头,英雄道:“回父亲的话,孩儿没有拿到毛发凭证,但外面那只大猫是孩儿专门抓回来孝敬给您当坐骑的,您看这算吗?” 此言一出,别说那些大臣了,就连英伟达都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插翅白虎,少说也是虎王级,甚至兽王都说不定。因此,英雄刚刚的亮相虽然骇人,但场间众人反应过来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何清欢。 虎王给圣人当坐骑,这一点都不奇怪,圣人的徒弟骑一骑师父的坐骑,也理所应当,可现在听话音,那虎王竟然是英雄抓的,这特么说给鬼都不信啊! “呵呵!”李鹤轩干笑一声,“殿下真会说笑,圣人乃是您的恩师,他老人家把坐骑赐给您用,已经足以令人称羡了,实在不必……呵呵呵……” “不必什么?”英雄问,“打肿脸充胖子吗?” “殿下比喻精妙,微臣佩服。” 英伟先一派的官员们顿时哈哈大笑,忠于英伟达的大臣们则都面露尴尬,还有的连连摇头,一副“朽木不可雕”的感慨模样。 很明显,没人相信英雄真的能抓来一头虎王。 甚至有人暗暗的想,或许他根本就没能通过考验,是何清欢爱徒心切,所以借了坐骑给他撑面子,谁知他不懂谦虚,竟然口出狂言,简直愚蠢至极。 这样的人若是继承大统,霜州未来堪忧啊! 像是看不见众人的鄙夷目光似的,英雄笑嘻嘻的问何清欢:“师父,您的信誉还坚挺吗?” 何清欢摇头:“刚才师父没要脸,估计他们不会信。” “这样啊,那算了。”英雄一脸这个师父真没用的表情,气的何清欢差点儿要清理门户。 “你们都不相信飞虎是本殿下抓的?” 英雄环顾四周,没人回答,但大多数人也没有掩饰自己的表情。 “嗯,很好,既然你们不信,可敢与本殿下打个赌?” 众臣面面相觑,李鹤轩问:“赌什么?” 英雄想了想,对英伟达施礼:“父亲,孩儿想求一个恩典。” “说。”英伟达淡淡道。 “孩儿想拿父亲的一个承诺做赌注。这个赌约若是孩儿输了,那么接下来无论李大人奏请何事,都请父亲无条件准许一件。” 闻言,英伟先双目一亮。 蒋秋云皱起了眉:“胡闹!朝堂大事,怎可儿戏?你……” 英伟达抬手制止妻子,深深看着儿子的双眼:“想好了?” “孩儿确定。” “嗯,寡人准了。” “谢父亲!” 英雄咧嘴一笑,又对李鹤轩道:“陛下的一个承诺何其珍贵,让李大人拿自己的六阳魁首来交换,应该不亏吧?!” 李鹤轩的脸色瞬间变白。他依然不相信英雄能凭一己之力捕捉驯服一只高阶白虎,就算这位殿下突然开了窍,在斑奴山飞速晋升,也不可能一下子从一品升到八九品。 然而,英雄如此笃定的赌约又让他心里打起了鼓。 若是自己选择退缩,万一事后证明英雄是虚张声势,那自己今晚所做的一切就都白搭了。 陛下必然已经恶了自己,大宗正也会因此疏远,里外不是人,前途尽毁。 可是,如果英雄说的是真话…… 明哲保身?还是富贵险中求? “李大人方才指责张大人时,不还大义凛然,慷慨激昂的嘛,怎么轮到自己,倒成了胆小鬼呢?”英雄讥讽道,“难不成,李大人的忧国忧民,民泰民安,只是嘴上功夫?” 感受到英伟先投来的犀利目光,李鹤轩脸色一阵白红变换,咬咬牙:“为了陛下,为了霜州,一颗头颅又有何惜?本官与殿下赌了!” “好!”英雄竖起大拇指,笑容灿烂,“就冲李大人这片丹心,放心,若是你今晚死在这里,本殿下保证会照顾好你家中妻妾,让她们一生无忧的。” 噗嗤,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李鹤轩则气的险些吐血。 他之前还拿英雄的银魔名声做文章,这会儿人家就惦记上他的妻妾了。可想而知,若是他真的死了,也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众人笑柄,家族脸面丢尽,九泉之下都别想安稳。 “殿下恁多言语,可是在心虚拖延?大可不必,本官一身正气,既然应下赌约,就绝不会反悔,请赶快证明自己吧!” 英雄摇了摇头:“要不是因为我家阿花飞了几百里,刚刚只吃了几个人,肚子还饿着,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本殿下自证?” 说着,他从袖中摸出一块金牌和一封信,朝众臣示意了一下,然后双手捧着对英伟达道:“父亲,此乃英氏第九房族老英虬的腰牌与亲笔证明,请您过目。” 英伟达已经露出了愉悦的笑容:“不必了,腰牌交于族中长辈验看,证明信就直接众臣传阅吧!” “是。” 将金牌交给走过来的宫侍,英雄把信封杵到李鹤轩面前,“请李大人先看吧!” 李鹤轩的脸已经毫无血色,抱着仅剩的一丝侥幸接过信封,手指颤抖个不停。 信上字数不少,密密麻麻,前面大半都是英虬对英雄的赞誉和对英氏一族再次大兴的寄望之词,能够证明英雄通过考验并降服飞虎的话只有最后寥寥一句。 但这已经足够了。 了解英氏的人都知道,英家第九房世代守卫斑奴山禁地,几千年来从不插手俗务,超然物外。更何况这还是族老的亲笔信,若是连它都不能证明,还有什么能够相信? 噗通,李鹤轩瘫坐在地,满头大汗,如丧考妣。信纸飘飘晃晃落在另一名大臣脚下,立刻被捡拾起来,争相传看。 第一百章 陛下,你弟弟骂我 英氏的几名老人很快就证明了金牌的真实性,李鹤轩呆怔片刻,居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陛下,臣弹劾少宫主明明有证明却故意不拿出示人,构陷大臣性命,玩弄我八极宫朝堂如街头儿戏,藐视法纪,求陛下予以重责,以正人心!” 一名大臣下跪,后面立刻跟了一片,无一例外,全都是之前坚持立贤的那帮。 英伟达面色平静:“雄儿,这么多大臣弹劾于你,你可有话说?” “回陛下:有。” 英雄冷冷瞧着殿内撅起的那一片屁股,“儿臣只有一个问题问他们:斑奴山考验乃我英氏子弟成人之礼,与朝堂无关,与国事无系,请问诸位臣工,本殿下拿不拿证明出来,与你们何干?” “英家族事确实与我等无关,但殿下身为宫主之子,天然身系国本,是否通过斑奴山考验,自然是我等臣子该关心之事!”带头弹劾的那官员回道。 “嗯,说得有道理,可是……”英雄点了点头,笑容忽然灿烂,“可是,李大人要求我证明的,却是外面那只大猫是否为我所捕。 请问,这关他鸟事?又关你鸟事?” 那官员一滞,脸色难看至极。 他被涮了,被一个只有十八岁,外面盛传是废物的少年给涮了。 “臣弹劾少宫主言语粗鄙,辱及命官,请陛下责其藐视朝堂之罪!” 又有一官下跪,却是之前坚持立嫡的英伟达一派。 “嗯,英雄言语无状,粗鄙无礼,有失体统,着罚俸半年,以示惩戒。大宗正记下吧!” 英伟达顺水推舟,彻底将此事盖棺定论。 一名才思敏捷,前途无量的台谏院少卿身死,换来了英雄罚俸半年,英伟先心都在滴血,却也只能点头称是。 “陛下英明!”英雄弯腰拍自己老爹马屁。 至于罚俸,那点零花钱,还没他平日里给家巧的多。身为穿越人士,要是成年了还靠家里的钱出来混,他自己都觉得丢人。 “来人!” 殿外虎卫走进来抱拳:“殿下。” “把李大人拖下去。” 像是突然被打了一巴掌似的,李鹤轩猛地惊醒过来,趴在地上就开始哭。 “陛下!陛下饶命啊!微臣冤枉!微臣……微臣并不是有意要为难殿下,而是……” 话说到一半,英雄突然抬腿踹了他一脚。 只听笃的一声响,他刚刚跪着的地砖上凭空出现了一个空洞,深有寸许。 “大胆奸人,竟敢当庭行凶!来人,给我拿下!”英雄直指英伟先身后那名伴当。 异变陡生,英伟先和他的伴当都没反应过来,齐齐一脸懵逼,但众臣看向他们的目光却耐人寻味。 英伟达差点没笑出声。 知子莫若父,他一看英雄那义愤填膺的模样,就知道是儿子搞的鬼。 咳嗽一声,他目光斜乜英伟先,抬手止住了四周要上前的虎卫。 英伟先还算镇定,眯眼问:“殿下这是何意?” “回大宗正的话,刚刚你那从人出手,企图袭杀李大人,众目睽睽,证据确凿,还请大宗正以法纪为重,莫要包庇凶犯!”英雄一脸正气。 英伟先冷笑:“众目睽睽?谁看见了?” “我……”何清欢抻着脖子咽下满口的肉,“老夫看见了,就是他出的手。” 英伟先瞬间黑了脸:“圣人为维护你那徒儿,当真一点脸面都不要了吗?” “嘿!陛下,你弟弟骂我。”何清欢扭头就找英伟达告状。 英伟达眼角抽搐一下,沉声喝道:“大胆!竟敢羞辱圣人,还不赶快下跪向圣人致歉?” “陛下……” “怎么?寡人的话,已经无用了吗?” 英伟先咬紧了牙,终究还是低头面朝何清欢跪下:“本官一时情急,口出妄言,请圣人恕罪!” 何清欢舌头舔着牙花子,形象恶劣:“起来吧!之前还一口一个下臣,现在就成本官了。看来,老夫终究是老了啊,圣人的名头都不管用啦。 也罢,老朽这就向陛下拜别,免得再丢人现眼,把最后仅剩的一点老脸都给弄丢喽。” 这话可不得了,昆仑学宫山长,中土四圣之一,在八极宫遭到了怠慢,若是传出去,不单单英氏家族,便是整个霜州都得被人戳死脊梁骨。 虽然八极宫原本就有魔道之名,但那毕竟只是忽悠老百姓的宣传,在真正的人才眼里是无所谓的,可若是摊上个不敬圣人的罪名,那可就是真的臭大街了。 英伟达当即将英伟先臭骂了一顿,英伟先气的浑身发抖,又不敢有所表现,跪在那儿跟孙子似的,认罪道歉了大半天,才算让何清欢“消”了气。 “大宗正,寡人见你今晚神思恍惚,多有疲惫,许是酒饮多了,特准你提前回府,退下吧!” 英伟达心中的恶气是真出了不少,但他也知道暂时还动不了这个弟弟,索性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谢陛下!臣告退。” 英伟先沉着脸退下离开。 偷偷冲师父竖了个大拇指,英雄伸出手臂,拦住了那名伴当。 “干嘛去?刚刚你企图杀害大臣的事儿还没说清楚呢,想跑吗?“ 那伴当脸上闪过一抹杀机,英伟先怒道:“英雄,你莫要欺人太甚!” “大宗正何出此言?”英雄一脸无辜,“这家伙杀人未遂,侄儿为维护我霜州法纪将他拦下,怎么就欺人了呢?难道……” 说着,他双眼一睁,做震惊不信状:“难道这是大宗正您的意思?可是为什么呀?李大人与您有何怨何愁,要对他行此毒手呢?” “英雄!”英伟先暴怒。 如果不是因为蒋泰河的虎卫禁军已经完蛋,如果不是何清欢在场,他真想一声令下,将面前的臭小子给剁成肉酱。 可惜,他情报有误,没想到英雄不但能及时赶回,还说动了圣人亲身前来保驾护航,以至于功亏一篑,还要受此羞辱。 实在可恨! 不过,小不忍则乱大谋,今夜虽有损失,但并没有伤筋动骨,底牌尚在,未来依然可期。 想到这里,他深吸口气,沉声说:“此人乃本官臂助,一向遵纪守法,绝不会无故伤人,本官愿以项上人头为其担保,少宫主满意否?” “大宗正言重了,侄儿不敢。”英雄抱拳施礼,态度挑不出半点毛病,“但是,正所谓律法无情,若是人人都能为嫌犯担保,那我霜州还有何法纪可言? 大宗正,请您暂且消气,他现在还只是嫌犯,还要交付有司详加审问。若是真的如您所言清清白白,用不了多久就会放归的,这也是为了朗朗乾坤,给大家一个交代嘛!” 英伟先缓缓眯起眼,半晌忽然大声说道:“从现在开始,此人与本官再无半点瓜葛!” 话音未落,那伴当纵身而起,化为一道虚影,顷刻间便掠到了殿外。 第一百零一章 天下第一 天人境全力脱逃,除非圣人,无人能拦,而此时场间唯一的圣人正在专心对付一只烤乳猪,头都没抬。 “阿花。”英雄面带笑容,淡淡开口。 那伴当眨眼来到殿外,脚尖点向丹陛旁的石虎。以他的实力,只需一点点借力,便能直接飞出宫外,逃之夭夭,远遁千里。 可就在他的脚马上就要踩到石虎的脑袋时,眼前忽然一白,紧接着便又一黑,剧痛瞬间从全身传到脑海,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鲜血在半空中迸溅。 殿内众人看得清楚,他是被拍下来的,像一只乱飞的苍蝇一样,被飞虎的大肉爪子给拍到了地上。 啪的一声,他的身体在丹陛下砸成一滩,青石板都碎了十七八块。 “可以吃吗,主人?”飞虎舌头舔了舔鼻子。 “废话!”英雄大骂,“都特么让你给拍成饼子了,老子还留着干嘛?” “谢主人!” 飞虎开心的跳下丹陛,在那伴当旁边卧下,很快就有咔哧咔哧的撕咬声传来。 殿内鸦雀无声,英伟先又惊又怒。 惊是因为那飞虎竟然能一巴掌拍死一个天人境高手,这岂不是代表它至少也是天人境的实力?那能够令它认主的英雄,又该是何等境界? 而怒,则是因为那所谓的伴当可是他府上唯一的金字号供奉,花费了他极大的代价,连最心爱的姬妾都搭上了,今晚才第一次带出来,还没怎么用呢,居然就这么死了。 被一只老虎给拍死了…… “陛下,阿花才刚刚成为您的坐骑,便能只用一击就拦下了企图畏罪潜逃的凶犯,并生吞之,震慑宵小,天威浩荡,儿臣与有荣光,陛下威武!” 拍自己老爹的马屁,再肉麻英雄也没有心理负担。 众大臣跟着下跪,齐声山呼:“陛下威武!” 英伟达哈哈大笑,英伟先却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狠狠一甩袍袖便要离去。 “大宗正请留步。” 英伟先回头,喷火的眸子怒视英雄:“你还待怎样?” 英雄走过去站在他身旁,瞧着对面的一个漂亮小宫女,笑的很是撩人。 “叔叔,你要知道,你之所以还能走着出去,只因为你是我爹一奶同胞的兄弟。”他压低声音说着,笑容却看得那小宫女红了脸,小鹿乱撞。 英伟先心神一凝:“你敢杀我?” “送你一句话,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冲小宫女挤了挤眼,英雄又接着道:“这句话是我替我爹说的,但就我个人而言,还是希望你能继续下去的。” 不知怎的,英雄的口气明明很平淡,可英伟先却感觉自己被什么恐怖的东西盯上了,身体僵硬,浑身汗毛直竖。 “还记得啸天吗?” 英伟先蹙眉,面露迷茫。 “果然不记得了。” 英雄叹息一声,表情变得悲伤,让对面小宫女不由自主揪起了心。 “啸天是我九岁那年,爹送我的一条大黑犬,长得很凶,但很萌很听话,我很喜欢它。” 顿了顿,英雄神色再变,声音也跟着冰冷起来,“后来有一天,你带着英吉进宫。他看上了啸天,找我索要,我不肯给,他就打我,啸天为保护我咬了他,然后……你就当着我的面一拳打爆了它的脑袋。” 英雄终于转过脸,看着英伟先的眼睛:“坦白讲,我不在乎这个青宫之位,只要有能力,谁来当都可以,哪怕它不姓英。 但是,这个人唯独不能是你。 所以,我敬爱的叔叔,请继续闹吧,闹得越大越好!因为,总有一天,我也会亲手打爆你的脑袋!” 英伟先心中涌出一股做梦一般的荒谬,“只是因为一条狗?” “它不是一条狗,而是我长达三年的噩梦!今晚暂且先杀你一条,就当是讨还几分利息吧!” 说完,英雄转身就走,不理会英伟先是否还有什么话,也没有再看那小宫女一眼。 英伟先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有种站在悬崖之下的错觉,仿佛这座山正在倒塌,随时都能将他砸得粉碎。 双拳慢慢握紧,他深吸口气,走出了殿门。 有眼尖的大臣发现,大宗正的脊背似乎不如先前那般挺直了。 殿外虎卫进来准备拖走早已昏过去的李鹤轩。 “殿下,是……是送去给您的宠兽吗?” “不用了。”英雄大度的笑,“一个斯文败类,会吃坏肚子的,丢出宫去,扔远一点。” 虎卫拖着李鹤轩去了,英伟达再忍不住好奇,问:“雄儿,那白虎……阿花,如今是何境界?” “一般般,大概相当于宗师境吧!” “那它为何能一击击杀天人境凶犯?” “咦?那凶犯是天人境吗?好险!”英雄装模作样的拍拍胸口,“孩儿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他光顾着逃跑,有所疏忽吧!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就是命。” “好!好一个多行不义必自毙。”何清欢抚掌赞叹,“回头去了学宫,你可莫要忘了把这句话教给那帮小兔崽子。” “谨遵师命。” 英伟达自然是不信什么“多行不义”的,但听何清欢给下了定论,想着这里面肯定牵扯到了什么秘密,于是便转而问道:“雄儿你如今又是什么境界了,寡人怎么竟看不出来?” “这个……是因为师父教给了孩儿一种敛气之法,可以隐藏境界,以求对敌时能够出其不意。”英雄顺嘴胡邹,反正也没人敢询问何清欢,不怕露馅儿。 闻言,蒋秋云立刻在底下掐了丈夫一把,怪他当众询问,暴露儿子底牌。 英伟达也有点后悔,表情尴尬。 “不过,对于父母和诸位臣工,孩儿没什么好隐瞒的。”英雄又大方道,“如今孩儿的实力已经达到了六品。” 这是他在回来路上思考后的结果。六品境不高不低,回头出门不至于什么阿猫阿狗都跑来骚扰,也没高到吓死人的地步。 关键这也是目前他在不变身的情况下,借助弑神刀所能发挥出的最高实力。 至于地上神境,他怕吓着爹娘,所以还在犹豫要不要坦白。 而师父那边,他相信自己刚才两次出手,栽赃和封掉那伴当灵气运转时,已经被发现了,瞒也瞒不住。 再说了,师父坚持跟过来,就是想知道斑奴山里都发生了什么,看在老头儿豁出去脸面几乎撒泼打滚的份儿上,实话实说也是应该的。 “什么?六品!” 殿内忠臣一片大哗,震惊不已。 英雄上山前,公认的境界是一品,顶多能发挥出二品的实力,现在才区区二十天过去,居然就连跳五品,这简直是神速啊! 难道少宫主殿下从来都不是废物,而是位大器晚成的天才? 呃……人家今年才十八岁,可一点都不晚。 对了,好像天骄榜榜首是十九岁才晋升的六品。我滴个乖乖,少宫主殿下从默默无闻,一跃而成为中土年轻一代的天下第一了! 第一百零二章 美人儿与青楼更配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善于拍马的大臣们立刻向英雄祝贺,其它人也不落后,纷纷出声。一时间大泽宫内赞叹阿谀之词不绝,除了没人喊万岁之外,气氛之热烈,跟寿宴最开始时差不多。 妈蛋,忘了天骄榜这茬儿了,老子的本意明明是想低调啊! 天下第一?狗屁!这四个字就是“向我开炮”的另一种表达,特么十几二十郎当岁的年轻人都是热血二杆子,老子突然从废物跳到他们的脑袋上,不炸锅才怪! 英雄表面上谦虚回应着众臣的恭贺,心里面后悔的要死。 好不容易热闹过去,再一次虎颜大悦的英伟达让英雄入座,然后宣布寿宴继续,歌舞再起。 英雄敬了爹娘和师父几杯,就一个人坐在那儿喝闷酒,想着要不要半夜飞去昆仑学宫,找田婉兮那小妞儿,让她跟家人商量商量,别把他评进天骄榜。 忽然,大殿内变得落针可闻,空气中开始飘荡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 紧接着,铮的一声鸣响,苍凉恢弘的琴声弹起,瞬间将人的神思带离宫殿,飞向了高远夜空。 渐渐地,琴声中多了几分温柔意,殿外一抹红裙如火一般无声飘入。 英雄抬起脸,只看了一眼,便再也移不开目光。 看着那玉足莲步,翩若惊鸿的女子,尽管曲声给人的感觉像是在歌颂天地间清冷美丽的月光,可他的心里还是不由自主的冒出了一句诗。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风吹芦苇,秋夜深凉,一位美丽的姑娘站在河畔,是在顾影自怜?还是在等待心上的人儿? 英雄感觉自己就站在河的对岸,那姑娘等待的便是他。 他想游过河去,想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姑娘面前,紧紧拥抱住她,让她不再感到焦急和彷徨。 可惜,此情此景,若那姑娘穿的不是红裙,而是白裙就更完美了,苏晏晏爱穿的那一身就不……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笨蛋女神的俏脸,英雄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再去看那舞女,虽依然惊艳,但好像再难有什么感触,变得索然无味。 抿了口酒,他环顾四周,见殿内众臣,宫侍宫女,甚至包括父母在内,都沉浸在那红裙女子的优美舞姿当中,如痴如醉,只有自己的无良师父还在用小刀跟烤乳猪搏斗。 “师父,什么情况?”他传音问。 “没什么,一点迷惑人的小把戏而已。”何清欢头都不抬,“之前的香味你也闻到了,应该是产自戎州的迷神花香。 放心,只要不直接吞服,它没什么坏处,反而有凝神静心的功效,今晚你爹娘应该都能睡个好觉。” 英雄挑了挑眉:“这女子什么来历?” “不知道,老夫也是第一次见,长得真俊啊!要是红袖院里有这样水准的姑娘就好了。” 英雄:“……” 回头瞧瞧负责伺候自己的宫女,英雄打了个声音不大的响指,那宫女的眼神随之一清,见他看着自己,忙惶恐的低下头:“殿下有何吩咐?” “这小妞儿我怎么没见过,是新来的舞姬吗?”英雄问。 “回殿下的话,她叫董窈娘,是梁国太子敬献给陛下的寿礼,据说还是玉人榜第二的美人儿呢!” 第二美人儿?梁国太子? 英雄想起去斑奴山路上跟苏晏晏的交谈,双眼渐渐眯了起来。 片刻后,他忽然大喊一声:“好!” 殿内所有人一个激灵,都从迷醉中清醒过来,或不解或恼怒的看着他。董窈娘也停下舞姿,眉心微蹙。 英雄站起身,仿佛喝醉了似的,晃晃悠悠离席上前。 董窈娘赶忙低头屈身,口称殿下。 “好!好!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婀娜妖娆,我见犹怜!” 英雄像个猪哥一样围着人家转了一圈,最后停在董窈娘面前,伸指勾起她的下巴,啧啧称叹。 董窈娘眼底闪过一抹慌乱,但随即就变成了胆怯,楚楚可怜。 “陛下!”英雄忽然转身施礼,“儿臣对此舞姬一见倾心,甚是喜爱,求陛下将她赐予儿臣。” 众臣惊愕,蒋秋云却是双眼亮起,似笑非笑的看向丈夫。 英伟达还能说啥?虽然董窈娘的美貌确实让他有那么一点点动心,但他身为霜州之主,孰轻孰重自然分得很清楚。 一个美人而已,实在算不得什么。 刚要点头答允,他忽然心中一动,脸上露出几分恼怒神情,不悦道:“胡闹!如今浩然宗宗主千金仍在宫中作客,你们二人的婚约还未最后定成,这就开始觊觎其它美色,成何体统?” “陛下此言差矣。”蒋秋云冷哼一声,“雄儿一向节俭,至今身边也只有侍女一人,院子里冷清的我这个当娘的看了都心疼。 现在,他已经通过了成人礼考验,正式长大成人,不过区区一个舞姬罢了,难得他喜欢,与体统何干? 再者,苏小姐出身名门,端丽大方,德容兼备,必然不会在乎这等小事,陛下多心了。” 英伟达脸颊狠狠抽搐了两下,怒瞪着英雄,挥了挥袖,算是答允,但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有多么的不情愿。 许多忠心的大臣都忍不住摇头叹息。少宫主方才骑飞虎亮相,智退李鹤轩,擒杀天人境高手,一举打破今夜立储僵局,算是已经微显雄主之相,可是…… 他怎么敢与陛下争抢美人呀!简直胆大妄为,愚蠢至极。 美色误人,可惜,可惜! “谢陛下。” 仿佛没看见父亲的表情似的,英雄回头瞧着董窈娘,眼中再无半分迷色,嘴角冷冷一翘,大声道:“来人,送这位美人儿出宫。长得这么好看,养在深宫太可惜了,本殿下要与民同乐,嗯……就送去醉香楼吧!” 这话一出来,瞬间又达成了一次满堂皆惊的效果。 那可是天下第二的美人儿呀!少宫主不惜冒着激怒陛下的风险,强要过来,就是为了送到醉香楼当妓女? 所有人看向英雄的眼神都像在看疯子一样。 董窈娘一脸我刚刚是不是跳舞跳晕了的懵逼。 第一百零三章 让你丫不戴帽子 董窈娘知道自己长得有多美,八岁那年从周围男性、包括父兄在内的眼神中就发现了。自那之后,她的人生就变的容易许多,只要是她想要的,招一招手,最多哀求一下,便能实现。 她很聪明,知道如何保护自己;同时她也很自负,觉得天下间绝大多数的男人都配不上自己,除了山峰最顶端的那寥寥几个。 所以,当梁国太子派人找到她,并表示要将她送进八极宫时,她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八极宫宫主,霜州数百万里疆域的王,而且据说才四十多岁,英武非凡,算是勉强对得起她的天姿国色。 说实话,之前在偏殿看见英雄骑着白虎从天而降时,她的神思还恍惚了一下,心想若是这等俊美的男子是霜州之王,那就真的完美了。 可是,这个她心目中的完美男子,强行将她从父亲那里讨过去之后,竟然要将她送去什么醉香楼? 这名字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干净地方。 为什么?难道八极宫的少宫主是瞎子,看不见我的美丽吗? 她不解,更不信,所以执着的认为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蒋秋云回过神后便忍不住在心中仰天大笑。这就是她的儿子,没人能看透,没人能掌控,未来必将君临天下的好儿子! 至于英伟达,就真的有点难堪了。 虽然刚才他是在演戏,但毕竟没人知道,现在儿子直接将他“看上”的美人送去青楼…… 臭小子,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老爹留啊! 他娘的,老子今天这个生日过的真特么闹心。 “一个个都聋了吗?”见没人动弹,英雄蹙眉,声音中也带上了几分不悦。 殿内宫侍们清醒过来,忙不迭上前。 董窈娘不动,怔怔看着英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但眸子中依然还是不信。 怎么可能?这个人怎么忍心把我送去那种地方? 他还是男人吗? “不想去?”英雄对她笑,声音温柔无比,像只骗小红帽看金鱼的大尾巴狼。 董窈娘以为事情有了转机,用力点头。 “可是你不去不行啊!”英雄摊开手,为难地说,“你可能还不知道,刚刚我父亲罚没了我半年俸禄,像我这种有头有脸有身份的人,平日里开销有多大,你应该能想象得到,半年没钱花,会死人的。 你看你长得这么漂亮,舞又跳的那么好,去了醉香楼,保准能一炮而红,金银财宝滚滚来。 如此,本殿下有钱赚,你的才华也不会被埋没,两全其美,多好呀!” 董窈娘已经完全傻掉,同时也确定了眼前这位俊美少年真的不是男人,而是魔鬼! 因为只有魔鬼才能用如此温柔无辜的口气说出如此残忍冷酷的话来。 美人儿浑身颤抖,如凛冬娇花,泪珠从眼眶中簌簌而落,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殿下,求求您,妾身乞求能留在您的身边,哪怕只能做个粗使丫头,求您不要把窈娘送到那种地方,好不好……” 她跪了下去,抱住英雄的腿,凄然哀求,声如杜鹃泣血,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可英雄却仿佛有颗石头做的心,皱起眉,露出“真不懂事”的表情来。 “不好,本殿下不缺粗使丫头,而且看你这五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恐怕也干不了什么活,还得费心思调教。 一个赔钱,一个赚钱,你说本殿下该选哪个?” 董窈娘无言以对。她在最恐怖的噩梦中也没有想象过,会有男人嫌弃她到如此地步。 “你们是不是要本殿下把命令再重复一遍?” 英雄双腿轻轻一抖,就将董窈娘震开,凌厉眼神环顾,那些宫侍再不敢怠慢,上前架住天下第二美人儿,硬拖了出去。 董窈娘似乎已经彻底绝望了,全程一语不发,只是哀怨的盯着英雄,直到消失在殿门外。 此情此景,殿内众人感触各异。有人不解,有人吃惊;有人惋惜,有人唏嘘;有人不寒而栗,有人欣喜非常。 许多人再看向英雄,眼神中已经开始不自觉的带上几分敬畏。 曾经的废物少宫主是真的已经脱胎换骨,假以时日,待他羽翼丰满,谁还能抢走本就该属于他的青宫之位? “请问,哪位是梁国的太子殿下呀?” 这时,英雄走到十二国王储使臣席前,笑容满面,目光不善。 马屁拍中马腿,殿下要找正主的麻烦了! 所有人齐刷刷的看向最靠前位置。 梁国是十二国中面积最大,国力也最强的一个,席位自然最为靠前。 萧纲干咽口唾沫,起身恭敬施礼:“不敢!下国太子萧纲,拜见殿下!” “你很好嘛!”英雄亲热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这个做亲儿子的,献给陛下的寿礼也不过一只大猫而已,在孝心这方面,可是被你比下去喽!” 萧纲脑门上开始见汗,腰更低了些:“殿下说笑了,区区一个舞女,哪里比得上殿下的威猛虎王?” “哦?”英雄眉毛一挑,笑容消失,“你的意思是,本殿下说错话了?” “没有没有,小臣怎敢……怎敢……” “这么说,是不敢,不是没有。梁国不愧是我霜州境内最强大的国家,太子殿下胆魄过人,不畏强权,佩服,佩服!” 萧纲吓得噗通就趴在了地上,拼命磕头:“小臣愚蠢无状,笨口拙舌,冒犯殿下,求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这是个很聪明的家伙! 英雄眯了眯眼,重新恢复灿烂笑容:“太子这是何意?本殿下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快快请起。” 双手将萧纲扶起,还为他拍打了一下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小臣想岔了,贻笑大方,请殿下见谅。” 萧纲憨憨的笑,像个傻子,旁边其它十一国王子纷纷露出鄙夷不屑的神色,但英雄却暗生警惕,满心杀气。 贵为一国太子之尊,能当众不要脸自黑自贬到如此地步,要么真是个傻子,要么就是能忍常人不能忍之辈,将来必成心腹大患。 梁国野心不小! 不过,想当忍者神龟?老子倒要看看你有多能忍。 “你这身蟒袍的颜色看着挺亮眼嘛!” 萧纲一怔,明显跟不上英雄的思维,小心翼翼的答道:“殿下谬赞,我梁国尚红,所以,王族服饰多以红色为尊。” “嗯,不错,我前几个月还去过梁国,那里确实很多红色。”英雄点了点头,又瞧向他的头顶,“对了,我记得梁国人还都喜欢戴帽子,尤其是一种名叫花翎的锥型帽,十分别致,最受贵族喜爱,太子今日怎么没戴?” 萧纲越发迷糊了,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啪! 不等萧纲想明白,英雄抡圆手臂就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打得他翻倒在地,满眼金星,也打的大泽宫内再次惊掉一地眼珠子。 “让你丫不戴帽子!” 英雄恶狠狠地啐了口唾沫。 第一百零四章 老丈人来了 “让你丫不戴帽子!” “让你不戴帽子!” “……不戴帽子!” 英雄骂一句就重踹一脚,虽然没用真气,但也踢的萧纲鼻青脸肿,头破血流。 打了好一会儿,他直起腰瞧瞧,似乎还不过瘾,又抄起一旁的矮几,重重砸在萧纲的一条小腿上。 殿内群臣被砸的心头齐齐一跳,都转开脸不忍再看。 堂堂梁国太子,惨叫声凄厉的仿佛杀猪一样。 “呼……” 丢掉烂成木条的矮几,英雄扭了扭脖子和腰,笑眯眯地说:“活动一下,果然舒服多了。” 无论是倒向英伟先一派,还是忠于八极宫的,许多大臣看他这副样子都十分不满,有心弹劾,又怕他是真的失心疯,那样说不定非但弹劾无用,还会挨一顿打,自己这弱胳膊弱腿的,哪里经受得住? “放肆!英雄,你为何无故殴打梁国太子?” 英伟达倒是真的有点恼怒了。 因为他原本还打算着趁机在今晚正式敕封英雄为宫储,可现在儿子当众胡闹,殴打藩国太子,实在是过分,让他还怎么开口赏赐? 虽然十二国的脸面无须在意,但毕竟现在还不到吞并人家的时候,必要的安抚姿态得做足喽。 “回陛下,儿臣甚是喜欢梁国特有的那种锥帽,见萧太子居然没戴,一时恼怒,没控制住手。” 英雄笑容不变,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疼的模样。 诸臣工听得连连摇头,哭笑不得。在场没几个傻子,谁还看不出来他刚才一直在故意找茬,为的就是要出梁国送美人给他爹的这口恶气?只是这理由…… 少年心性,终究不够沉稳啊! “胡闹!” 英伟达再忍不住怒火,却见萧纲忍着断腿之痛跪趴起来,大声道:“请陛下息怒,此事确为小臣着装不当,理当受罚。” 英伟达深深看了他一眼,沉声说:“来人,送萧太子下去好生医治,务求不留后患。英雄无礼,着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三日,退下!” 英雄撇撇嘴,施礼谢恩之后扭头就走,一只脚刚刚踏出门槛,忽见一名宫侍疾步跑进大殿,禀报道:“启禀陛下,宫门外来了一人,言说是……是洛州浩然宗宗主苏乐山,指名要见少宫主殿下!” 老丈人打上门了! 英雄的第一反应是心虚,然后马上又开始奇怪自己为啥要心虚,呆愣愣的站在大殿门外,连脑海中冒出的“老丈人”三个字都没想起来吐槽。 “故人来访,寡人不甚欣喜,何不进来痛饮几杯?” 英伟达的声音擦过英雄的耳朵,直奔宫门而去。 不多时,一道清矍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御道上。 出乎英雄的意料,苏乐山并没有什么强大或者慑人的气场。 这位中土正道领袖头上只简单插了根青玉笄子,双眼目光沉稳,一袭白衣,手持一柄长剑,普普通通,像一位江湖上常见的中年侠客。 浩然宗,建派近千年,号称天下剑气一石,八斗浩然! 这不是吹牛,因为浩然宗门生弟子遍及中土,入门剑法更是在街边书店都能买到。在洛州,皇室贵族子弟以能够进入浩然宗内门为荣,各国名将武臣,更是大都出自浩然门下。 可以说,苏乐山虽然没有一官半职,但若是他想,权势一举超过英伟达也不是没有可能。 “小侄英雄,不知伯父驾到,未能远迎,还请伯父恕罪!”英雄走下丹陛,踢开已经开始炸毛的阿花,叉手作揖,躬身到地。 苏乐山站定,目光审视他一番,问:“小女人在何处?” 这么直接,老丈人是冷酷系大叔人设? 习惯性吐着槽,英雄答道:“回伯父的话,晏晏今晚才陪我自斑奴山回返,一路劳累,已经睡下了。 如果您并无急事,不妨先进殿饮一杯水酒歇息一下,恰好今日乃家父寿辰,伯父能至,蓬荜生辉!” 苏乐山微眯了眯眼:“这么说,小女是被软禁了。” 不但是冷酷系,还他娘的是以自我为中心,霸道不讲理的总裁级大叔。 您这形象,不去言情剧组都可惜了。 英雄无奈苦笑,对一名宫侍吩咐道:“去后宫请苏小姐。” 接着,他伸手虚引大殿:“伯父,晏晏很快就到,请您入殿稍待。” “不必了。”苏乐山继续冷酷范儿,“晏晏一到,老夫就会离开。” 嘶……油盐不进啊! 英雄忍不住挠头,就听殿门口传来一声冷哼:“好大的谱,当我这八极宫是什么地方?说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咦?老爹居然没有自称寡人,难道他跟苏乐山的关系很好? 不对,仔细看,爹好像有点儿嘚瑟啊,感觉…… 这时,蒋秋云也走了出来,英雄明显注意到苏乐山目光一凝,又迅速转开。 嗯,确定了,老爹就是在嘚瑟,情敌见面,胜利者一方的那种嘚瑟。 真是没眼看,都过去多少年了,堂堂霜州之王,还幼稚的跟中学小男生似的。 英雄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没脸见人的滋味儿。 没有理会英伟达,苏乐山持剑对蒋秋云一礼:“蒋小姐。” 蒋秋云也微微屈身回礼:“苏宗主。” 蒋小姐? 英雄精神一震,双腿却有点发软,很想转身逃跑。 苏乐山明显还没有放下! 上一代的情感纠葛,他做晚辈的既不想也不敢搀和,因为不管谁心里不爽,倒霉的一定是他。 谁让他小,欺负起来没负担呢? “宫主陛下。”苏乐山又望着英伟达道,“贵宫派往我宗的求亲使臣已经回返,在下不过一介山野村夫,实难高攀霜州至尊之家,见谅。” 见到情敌,连话语的长度都变多了,说的客气,听起来气人,感情老丈人也是个“表里不一”的主儿,当年能跟老爹成为朋友,还真一点都不奇怪。 英雄悄悄后退一步,保持安全距离——他仿佛已经看到父亲和苏乐山之间的空气凝结,电闪雷鸣。 果然,英伟达脸色一黑,不过很快又笑了起来,似乎比之前还要更嘚瑟几分。 “苏乐山,这么多年了,你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告诉你,晚啦!晏晏与犬子已经两情相悦,意定终身,出则同车,入则同卧,霜州上下,人尽皆知。这个儿媳妇,我们老英家娶定了!你同不同意都没用。 哈哈哈……也不看看是谁的种,即便是你的闺女,照样手到擒来!” 第一章 要变天了 越来越像中学生吵架了。 话说,出则同车倒是没错,入则同卧是什么鬼?就算你不在乎人家闺女的清誉,这么说自己儿子好像也没啥可光荣的吧?! 英雄满头黑线,很想捂住脸,跟老爹划清界限。 苏乐山表情已经阴沉如冰,杀机牢牢的锁定他:“此言当真?” 诶?咋又恢复惜字如金了?合着小辈就没人权是吧! 英雄摇了摇头,刚想委婉的把老爹的话给圆回来,脑海中忽然响起在斑奴山中苏晏晏撕心裂肺喊着放她出去的声音。 说起来,我和笨蛋女神相识也不过才月余而已,为什么当时她会愿意为我而死,我也愿意为她争取最后一点逃生机会呢? 明明她心里藏了那么多的秘密不愿告诉我,为什么我却一点都不在乎呢? 活了两辈子,终究还是躲不掉犯傻,让一个才十六岁的小丫头闯进了心里。 她的胸那么小,怎么想都有点亏呀! 压在身上的杀机越来越浓重,英雄自嘲一笑,而后神色变得郑重无比,撩袍向苏乐山跪下,认真地说:“晏晏兰心蕙质,明艳出尘,小侄对她一见倾心,短短时日已是神思不属,特在此厚颜请求伯父将她下嫁于小侄。 小侄可对天发誓,必定一生待她如初,尽我所有,爱她,宠她,怜她,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苍天在上,如若违誓,小侄甘愿万雷殛身,魂飞魄散!” 这个时代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女双方婚前见面都不多,更别说有什么选择权了,像他这样自己求婚的,凤毛麟角。 话说的很肉麻,很无礼,却也很动人,至少英伟达听得频频点头,一脸“不愧是老子的种”的骄傲,蒋秋云更是满目慈爱,看上去很想把儿子抱在怀里,狠狠的打一顿屁股。 臭小子,有了媳妇儿忘了娘,尽你所有爱你妻子,把老娘置于何地? 苏乐山眯眼瞧着英雄,神色依然很冷,但杀气已经消散。 “小雄雄……” 英雄回过头,就见苏晏晏不知何时已来到不远处,怔怔的望着他,嘴角带笑,眼眶微红。 “对不起哈,没问你的意见就擅自求亲了,你要是不同意,就当我啥都没说。” 感动的鼻腔酸楚瞬间消失,苏晏晏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恨不得冲上去踹他几脚解气。 养了十六年的闺女,苏乐山自然十分了解,所以一见女儿的表情,心中便忍不住轻轻一叹。 显然事实可能不像英伟达说的那样夸张,但女儿和英雄之间的两情相悦,必然不假。 “爹!女儿不孝,私自离家,害爹娘担心,请爹爹责罚!” 苏晏晏走过来跪下,正好跪在了英雄旁边——这就是她的回答! 苏乐山扶起女儿,见她脸上还残存着倦意,心疼道:“你清瘦了许多,可是吃了不少苦?” 苏晏晏眼泪一下子就滚滚而落,微笑摇头:“爹爹放心,伯父伯母待女儿很好,视如己出,英雄他对我也……也尊重有加,除了见不到娘亲和爹爹您之外,女儿一切都好。” 瞥了英雄一眼,苏乐山握住女儿的手:“既如此,你出来已久,这便随爹爹回家吧,你娘想你想的紧。” 诶?婚事还没谈清楚呢,这就走了?万一英雄那个混蛋反悔怎么办? 可是,这种事让她一个姑娘家怎么说? 苏晏晏急的回头去看英雄,却见这货一脸的坏笑,还贱兮兮的冲她挤了挤眼。 他这是觉着刚才我没有选择直接回应,非要逼我也当众表态才行? 该死的臭混蛋,小气鬼,气死我了! 正当女孩儿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忽听殿内有清朗声音传来。 “怎么,小山啊,老夫的徒儿就那么入不得你眼,配不上你闺女吗?” …… 寿宴结束了,确切的说,是文武大臣们的宴席结束了。 宫主与浩然宗宗主两位大佬要陪圣人喝酒,他们自然没资格在场呆着。 今晚宴会时间不长,发生的事情却极多,堪称峰回路转。 大宗正突然出手,陛下显然有些出乎意料,应对不暇,却不成想少宫主从天而降,且短短几日便脱胎换骨,不但受到圣人青睐,还锋芒毕露,一扫之前颓势,竟迫的大宗正败而退走,又当众殴打梁国太子在后,实在是让人难抑感慨。 现在,八极宫又很可能会与浩然宗联姻,少宫主将平添一大助力,大宗正前方的路越来越窄,接下来又该何去何从? 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思猜测,群臣陆陆续续走出宫门,却又都被宫前广场上林立的火把给惊着了。 数不清的黑衣人围成半圈,长刀出鞘,一片寒光闪烁,肃杀冲天。 半圈中跪了许多人,粗略数数起码上百。他们中八成身穿虎卫军服,两成或黑衣或便服,绑的结结实实,嘴里还塞着木球,满面惊惧,却呜呜不能言。 有眼尖的立刻认出,其中有大宗正的小舅子,宗正府管家与侍卫统领,还有蒋泰河最喜欢的族侄,以及他和另外九位魔将的亲兵校尉。 大公主英岚站在这些人最前方,面如寒霜;二公主英娇按刀侍立,一身杀气。 转脸淡淡瞟了群臣一眼,英岚手臂抬起,又轻轻放下。 噌! 长刀齐刷刷抬起,又齐刷刷砍下,仿佛银月坠九天,刀刃划过颈骨,上百人头滚滚而落。 浓重的血腥气随风吹来,不少大臣忍不住开始呕吐。 他们这才想起,陛下登基前就已经在战场上闯下了魔王的称号,从来都不是什么仁慈软弱的主儿! 同时他们也知道,这场大规模的行刑就是给他们看的。 今晚英伟先一派的文官倒还好说,政见不同罢了,还不至于被翻后账,但武将们,尤其是以蒋泰河为首的十魔将,必须付出血的代价。 因为少宫主回来时拎的那几颗人头,都来自虎卫。 动了兵,就等于触了帝王逆鳞,形同造反! 今晚的局势看似温和,实则凶险,大宗正越了线。若不是少宫主突然从天而降,后果不堪设想。 许多人不约而同的抬头望向夜空,星辰璀璨,似乎亘古不变,但他们心里都很清楚,霜州的天,已经开始变了。 第二章 完美的男人 大泽宫内,何清欢忽然叹了口气,放下酒杯,摇头说:“无论滋味儿多么美的酒,掺了血腥气都……唉,可惜!” 英伟达连忙致歉:“寡人思虑欠妥,请山长见谅。” 何清欢摆手:“这些年,霜州被你治理的不错,老夫不懂政事,你这样做,自有你的道理,无需多言。” “山长宽宏。” “晏晏,你要记住,男子可无才,但不可无德;可不拘小节,但不可粗鄙野蛮。尤其是那种凡事只知道动手的,绝不能嫁。” 苏乐山对跪坐在身旁侍酒的苏晏晏说。 英伟达顿时脸色铁青。乖乖坐在何清欢边上的英雄垂下脸,想笑不敢笑。 这年头,敢当面骂老爹粗鄙野蛮的人可没几个,英雄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还很不孝的暗暗希望苏乐山话语再犀利直接一点,指桑骂槐太不爽利,像个怨妇。 圣人好酒贪色,八极宫宫主幼稚且偶发性犯二,浩然宗宗主小肚鸡肠,合着仨世界级大佬,骨子里就是一老流氓加俩大地主。 英雄这会儿已经完全不指望天下间还有什么“高人风范”了,以后若是遇到,直接一脚踹过去就行,因为肯定不是啥高人。 “苏宗主舐犊情深,但话说的却有些绝对。”蒋秋云微笑着开口,“男子志在四方,胸怀自然不能像女子一般柔弱。面对来犯之敌,手起刀落,血溅五步,快意恩仇方显男儿本色。 这个时候,总不能学那些夫子与人讲大道理吧,您说对么?” 心中的白月光终究属于别的男人。 苏乐山眼神瞬间黯淡,低头喝酒。英伟达则喜笑颜开,可还不等他嘚瑟什么,就听蒋秋云又斜乜着他道:“当然,若是男儿在外擎刀杀人之后,回到家里还能执笔为爱人画眉,那便完美了。” 英伟达笑容凝固,也低头喝酒。 原因很简单,他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成亲二十多年来,别说画眉了,连年轻那会儿的情趣心思都淡了许多,时常被妻子埋怨。 瞧着俩爹都吃了瘪,英雄悄悄在心里赞一声“老娘威武”,然后不要脸的开口道:“娘说得对,孩儿便是这种完美的男子。” 噗…… 英伟达和苏乐山一起喷了,瞪眼瞅英雄。 一个心里想:老子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的儿子?另一个则暗暗思忖:这怕不是个跟英伟达一样的二傻子吧?!哪里配得上我家晏晏? 苏晏晏忍俊不禁:臭混蛋,就会耍宝,脸皮厚到家了。 蒋秋云哈哈大笑:“这可不是我儿吹牛!晏晏,你还不知道吧,今夜有梁国太子向你伯父进献了玉人榜第二的美人。 那女子……啧啧啧,用雄儿的话说,当真是冰肌玉骨,我见犹怜,在场的男人,十个里有九成九都看直了眼睛。” 苏晏晏瞬间竖起了耳朵。 之前她跟英雄提过梁国太子带走玉人榜第二美人的事情,当时还嘲笑英雄得不到,没成想那梁国太子转过头就把人送到了八极宫,真是该死! 冰肌玉骨,我见犹怜?死英雄,居然这么夸赞别的女人,等着瞧,老娘非咬死你不可! “晏晏你跟雄儿亲密,自然是了解他有多孝顺我的。你猜,他做了什么?”瞧着女孩儿的脸色,蒋秋云笑眯眯的卖起了关子。 苏晏晏一怔,旋即想到什么,心脏立马跳到了嗓子眼,故作平静的说:“他……不会是向伯父讨要了那美人吧?!” “没错!他当场就要了!”蒋秋云想起那场景心里就痛快。 苏晏晏却已经开始冲英雄龇牙,眼神既愤怒又幽怨。 “殿下是否至孝,老夫没看出来,但是这好色的品性,倒是与某人一脉相承。”苏乐山冷冷道,“对了,还要感谢蒋小姐提醒。” “哼!要不老子骂你一点长进都没有呢。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居然还没有识人之明,眼瞎到这种地步,真好奇你是怎么活这么多年的。” 英伟达满脸鄙夷,“告诉你吧,我儿要走那美人之后,转手就让人送去了醉香楼。你个老家伙这辈子一事无成,唯独生了个好女儿,也算没丢人丢到家。” 苏乐山愣了愣,意外的看向英雄,而苏晏晏则已经喜笑颜开,小脸红扑扑的,抄起酒壶给自家老爹倒了满满一大杯酒。 “少年风流,不忘本心。奇也怪哉,这酒,竟然又变得好喝起来了。” 何清欢摇头晃脑,模样滑稽,看的几人都忍不住露出笑容,但只有英雄知道,老头儿开心只是因为美人儿进了青楼,跟他是否专一屁关系都没有。 不过不管怎样,看着大佬们的笑脸,紧张了半宿的大泽宫宫侍们都松了口气。 今晚这场寿宴,总算有了点真正欢乐的气氛。 是夜,何清欢,苏乐山和苏晏晏父女被安排在碧莲苑住下,英雄负责招待。 睡觉是肯定没得睡的,安顿好一切事宜,他立刻就去拜见师父何清欢。 “说实话,你现在到底是什么境界?为师还打不打得过你?” 何清欢开门见山,两只眼睛仿佛被烛光加了钛合金特效,看的英雄浑身发毛。 “弟……弟子也不太清楚,不过,按照山里那只老妖怪的说法,可能……也许……大概……跟师祖差不多吧!” “地上神?” 何清欢大吃一惊,然后抬手就打出了一道气劲。 英雄一动不动,任由那道气劲撞在身上,却犹如水滴如海,无声无息,连发丝都没有吹动半根。 何清欢眼珠子瞪了好一会儿,忽然长长一叹:“可笑老夫还打算等你回来就教你操控他人真气之道,没成想你已经能够将自身融于天地之间,达无我化境,还有什么脸面再与你为师?” “师父,您千万别这么说。”英雄上前扶老头儿坐下,“弟子虽然境界飞速提升,但还处在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地步。 就拿您刚刚打出的那道气劲来讲,弟子之所以可以轻松应对,只是因为能一眼看出其根本,再调动身周灵气按图索骥,自然毫无压力。 但是,这一切是为什么,弟子却一头雾水,就像拿着一把利刃杀人,只知人会死,却不知为何会死,更不知那利刃又从何而来。 您修行超过百年,对天地运行规则的感悟是一步一步艰难走过来的,经验弥足珍贵,这对于弟子而言,无异于黑夜中的明灯,求您千万千万不要就这么放弃弟子啊!” “你小子,说话就是熨帖,听着让人心里舒服。”何清欢笑着拍拍他的手,“放心,老夫的心眼儿没那么小,不过是有些感慨你的际遇造化神奇罢了。 来,快坐下给为师讲讲,在斑奴山的这二十天里,你都经历了什么?” 第三章 轩辕傲天的预言 英雄不是在安慰何清欢。 他现在的状态,正如他所言,就像个幼稚园小朋友,知道一加一等于二,却不知道为什么一加一应该等于二。 而他心里也十分清楚,若是弄不懂这个为什么,那他将永远都不可能晋升亚神,摸到成为真神的门槛。 至于隐瞒,他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无论何清欢是否与神恩道有关,他都打算和盘托出。 人这一生,若是连亲人都无法毫无保留的信任,那活的也太苦了些。 听完英雄讲述的那些惊天秘闻,何清欢呆坐在椅子上,神色复杂,久久不语。 因为灵魂的缘故,尽管英雄已经在中土生活十八年,但跟这个世界之间还是隔了一层说不清的膜。 白山君所讲的那些秘辛于他而言,感觉更像是一个离奇一些的故事,但何清欢则完全不同。 老头儿是近百年前挽救中土的轩辕傲天之徒,又是中土公认的四圣之一,等于脑门上刻了“心系天下”这四个字。 可想而知,当他听到诸神已死,且是因内战而死时,内心会受到怎样的震撼。 因此,英雄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等待师父慢慢消化。 深秋时节,夜晚没有虫鸣,天地之间安静的只剩下跳动不停的烛火。 不知过了多久,何清欢忽然叹了口气,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 英雄大惊:“师父……” 何清欢摇摇头,拭去那滴泪水,幽幽道:“世人皆言圣人可一窥过去未来,其实不过是夸大其词罢了。 所谓一窥,只是雁过留痕,圣人可从中稍稍推测出些许未来轨迹,且限制极大,多有偏颇,与那街头测字批命的骗子之流,本质上并无太多区别。 因此,老夫虽敬重师尊,但心中对他做出的预言却嗤之以鼻。 如今想来,无知无畏,自欺自人,老夫简直可笑可悲至极!” 圣人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能一窥过去未来这件事,英雄一点都不奇怪,因为他现在境界都是地上神了,依然还是两眼瞎,啥都看不到。 不过,轩辕傲天曾做出过预言?他看见了什么? “师父,连您也不愿相信,师祖的预言很离谱吗?” “不是离谱,而是骇人,为师不敢相信。” 何清欢望着前方虚空,深吸了口气,缓缓而郑重地吟道:“神灵下凡,天罚降世;百五十载,生灵涂炭!” 嗬,这预言还挺押韵,真的不是傲天兄顺嘴胡编? 等等,百五十载!什么意思? 英雄干咽一口唾沫:“师父,师祖他老人家不会是说,下一场浩劫,会延续……延续一百五十年吧?!” 何清欢痛苦的闭上眼:“还有不到二十年。” 英雄心神巨震,跌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 中土虽然每百年就会经历一场大的战争,但有记载的持续时间最长的一场,也不过十七年,就是上一次。 那场战争几乎将整个中土大陆打烂,人类死伤超过七成,险些灭绝。 十七年就能造成这样的后果,一百五十年…… 英雄想象不出,也不敢想象。 二十年后,他还不到四十岁,父母也才刚过花甲,正是该颐养天年的时候。 何其短暂? 跟何清欢一样,他也本能的不愿相信这个所谓的预言,可苏晏晏就是女神转世,这似乎已经印证了“神灵下凡”四字,由不得他不信。 “师父,这……这已经注定了,不可更改吗?” “如果预言是真,那就不可避免。不过……” 英雄精神一振:“不过什么?” “预言还有下一句,”何清欢收回目光,深深凝视着他的双眼。 “天赏之人,生而知之;君临中土,天下弑神!” 英雄呆住。 天赏之人,这四个字他可不是第一次听说了。之前他只觉得是个赞誉之词,就像白山君解释的那样,老天赏饭吃的人,跟超级天才差不多。 但现在出现在和惊天浩劫有关的预言中,很明显,它并不是那个意思,甚至很可能连形容词都不是。 还有生而知之,指的不就是老子嘛,除了穿越人士之外,谁能生而知之? 对了,神灵转世好像也算吧?!若笨蛋女神的“失忆”与“觉醒”之说为假,那她应该也能生而知之。 那么,到底是真是假? 天罚降世和神灵下凡是否有关?这些下凡的神灵是不是真正的天赏之人?他们到底是来救世的,还是灭世?天下弑神又特么是什么鬼?不是说神佑世人吗? 矛盾太多,问号爬满了脑袋,英雄烦躁的问:“师父,您知道这后一句是什么意思吗?” 何清欢摇头:“连你师祖都不解其意。” “啊?”英雄更懵逼了,“他怎么会连自己看到的未来都无法解释?” “这不是师尊看到的未来,而是在晋升地上神时所获得的启示。” 何清欢道,“具体细节如何,他没有讲过,只曾言:假如有人领悟了其中真意,必是拯救亿万生灵之人,而若此人事成,那中土将再无战乱,百姓也能永享太平。” 英雄:“……” 他这会儿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为什么老子开启神性大门的时候,没有得到一星半点儿的启示? 果然,何清欢也问:“你晋升地上神时,可有什么收获?” 英雄郁闷的摇头:“如果非要说的有的话,四个字:神佑世人。” “神佑世人……”何清欢喃喃自语,片刻后眉心紧锁,“不对呀,既然神佑世人,那预言最后一句的‘天下弑神’作何解释?难道此弑非彼弑?” 英雄也跟着在旁冥思苦想,忽然,他脑海中一亮,道:“或许,应该是此神非彼神。” 何清欢的眉头渐渐舒展,点头:“有可能!神由人而来,自然也分善恶正邪,据说那异兽一族也有它们自己的神,此神非彼神,真的很有可能。” “徒儿跟您想的不一样。”英雄道,“师祖创立神恩道,目的是为了继承大帝遗志,寻找顺应天地五千年之大变的方法。 他可能预见到了自己死后,神恩道会被九大神殿窃取,转而变成致力于人工造神的邪教。 因此,徒儿猜测,这个‘此神’,或许就预示着九大神殿最终会得偿所愿,制造出一位,甚至一批荼毒天下的伪神邪神来。” 何清欢沉默良久,长长一叹:“你的猜测有一定道理,但这也让为师越发的内疚和无地自容了。 呵,没想到,老夫居然也有可能成为天下罪人的一天。” 第四章 恐怖的盟友 “滚!滚!通通都给老子滚出去!” 咆哮着将哭哭啼啼的妻妾和亲信家眷们轰出门,英伟先怒火盈胸,只觉眼前的一切都十分碍眼,抽出架上佩刀,对着书架、宝格、桌椅、甚至书画瓷器狠狠劈砍起来。 不知何时,角落灯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多了一个人。他一动不动,就那么静静的看着英伟先发泄,直到刀刃折断,对方气喘吁吁。 “长生丸就在桌上。”他淡淡开口,声音普通且平静。 英伟先红着眼珠子望了他一眼,然后饿狗似的扑到地上,翻找半天,从已经散架的书桌下找到一枚锦盒打开,看都不看就将里面一枚鸽蛋大小的药丸吞进嘴里,抻着脖子硬生生咽下。 不多时,他的喘息声渐渐平稳,眼中的血丝也慢慢褪去。 “你不是说,英雄已经死在斑奴山了吗?”他站起身,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说道,语气已经恢复平日里的沉稳和威势。 “我们估计有误。”那人声音依旧平静,没有半点歉意的成分。 英伟先皱眉:“这么说,他的境界已经是半神了?” “还不能确定。”那人道,“成为半神的条件太过苛刻,天赋,资质,机缘,心性,缺一不可。英雄虽然是借命之身,但生性散漫,胸无大志,能够顺利通过考验的可能性很低。 当然,再低也有可能,我们很快就会做出验证的。” “胸无大志?”英伟先冷哼,“他今晚可是亲口说了要我的脑袋!” “他最想要的竟然只是你的脑袋,还不够胸无大志吗?” “你……”英伟先脸色涨红,片刻后吐出一口气,将怒火压下,说:“因为你们的失误,今晚打草惊蛇,英伟达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接下来,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很简单。他若要进,那我们就退。” “退?” “对,你明日一早就上书请辞大宗正一职。英伟达对你还念及兄弟之情,应该会答应。” 英伟先眉头皱得更紧了:“然后呢?” “待在家里,闭门不出,韬光养晦,静待时机。” “什么时机?” 那人沉默。 半晌,他开口道:“下面的话,本不应该告诉你,但看在我们彼此互为盟友的份儿上,我可以稍稍透露些许。不过你必须发誓,谁都不能说,包括你最亲近信任的人,尤其是你那个愚蠢该死的儿子。” 英伟先毫不犹豫道:“好,我发誓!” 那人点点头,说:“今晚十魔将的背叛和虎卫禁军的调动,已经引起了英伟达高度的警惕,尽管蒋泰河等人都是出于被逼无奈,他与十八魔将之间的信任也必将不复存在。” 英伟先忍不住冷哼一声:“都是你们出的馊主意,那十魔将里面可有两位是我的人,就这么轻易的浪费掉了。” “蠢货!”那人毫不客气的骂道,“你以为自己做事很高明吗?告诉你,不单单这两位,其余的那三位也早就被夜枭探知了。 之所以你现在还能好好活着,只因为英伟达比你更蠢,帝王之家,居然顾念兄弟之情,简直可笑。” 英伟先张了张嘴,无言以对。他想起来,今晚英雄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今晚我们废掉了十魔将,再加上其余投靠你的三人,英伟达还能勉强给予信任的魔将,只剩下五位。 不出意料的话,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蒋泰河等人的军权会逐步被收回,一部分交给新提拔上来的将领,另一部分则划分给这五名魔将。 而他们,就是你要等待的时机。” 英伟先一怔,继而倒抽一口凉气,震惊道:“你的意思是……” “没错,真正彻底背叛了英伟达的,或者说,从来都没有忠心过他的,就是这五人。” 英伟先心中惊骇不已,险些站立不稳。 从来都没有忠心过? 那岂不是说明……他们早在十几二十年前就开始布局了? 双方合作多年,直到今天,英伟先才明白自己正在跟一个怎样恐怖的势力做交易。 他们与我结盟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真的只有那么简单吗? 仿佛看出了英伟先的想法,那人不屑道:“世俗权力,在我们眼中一文不值。如果不是因为英伟达绝不可能将英氏禁地的那扇大门舍弃,我们也不会选择与你结盟。 把心放回肚子里吧!只要你信守承诺,未来八极宫宫主之位,一定是你的。” 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英伟先也只能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重新摆出自己大人物的气势,不悦道:“所以,今晚这一切,都只是你们的一个铺垫?老子的损失和所受到的折辱,都是笑话?” “不,所有的铺垫,都是为了给你最终登上宫主之位做准备的,而今晚我们要的,是青宫储位,这二者并无冲突。 你不会以为成了储君,今后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吧? 哼,太过天真! 只要英伟达还在宫主位子上坐一天,你就甭想安安稳稳的继承。 今晚之事成了,那固然很好;若是不成,也无伤大碍,那最后一步,终归都是要走的。” 英伟先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却无话可说。 他这会儿已经隐隐有些明白,自己在与虎谋皮。对方的势力和实力都远超他的想象,他以为自己是盟友,其实不过是一枚任由人摆布的棋子罢了。 而且,无论那所谓的承诺是真是假,上了贼船的他不可能再下来了,是成是败,是生是死,只能一条道走到底。 良久,他缓缓坐在一个还算完好的画缸上,问出了心中最好奇的那个问题。 “禁地的那扇大门是什么?” “这个我不能说,你只需要知道,它在你们凡人的手里,就只是一座传送阵而已,没有其他任何用处。” “凡人?”英伟先目光凝聚,“你们不是凡人吗?” “暂时还是。”那人口气中不自觉戴上了几分自豪与傲慢,“但终有一天,我们都会踏上神主为我们铺好的那条路,推开神国大门!” 英伟先瞳孔蓦地放大,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第五章 操蛋的命运 何清欢曾经是神恩道的大护法! 说实话,听到这件事时,英雄并没有特别吃惊。毕竟何清欢是轩辕傲天的徒弟,会在师父创建的组织中担任高级骨干,一点都不奇怪。 让他感到无话可说的是,虽然轩辕傲天继承了大帝遗志,但他直到临死前,也没有下定决心真的拿人和异兽去做尝试。 原因很简单,兽人身上天生所携带的那个“诅咒”问题还没解决,贸然尝试几乎无异于直接杀人。 这与他的救世理念相悖。 至于所谓的制造新神,不过是他拿来忽悠九大神殿丰富资源的说辞罢了。 可惜,老天留给他的时间太短,大战到来,异兽地上神出现,人类节节败退,他不得不放弃一劳永逸的幻象,站出来拯救苍生。 他自知必死,临行前给何清欢留下遗言,罗列出九大神殿的九个关键人物,要何清欢想办法将之除掉。 因为只有这样,神恩道才能得以保全。 那个时候的何清欢可不像现在这样洒脱无忌,简直就是个迂腐书呆子。 他不知道诸神已死,也不知道中土世界五千年就有一次大变,所以单纯的认为师父疯了,所谓的人兽结合,简直亵渎神灵,大逆不道。师父要他杀死神殿的那九人,也只是对神殿派人围剿师父的报复。 于是,他对轩辕傲天的遗言选择了无视,除了昆仑学宫之外,任由九大神殿占有了神恩道的一切。 可以说,如今中土会出现一个滥杀无辜的邪教,他何清欢难辞其咎。 这种事情,在英雄看来,相当的操蛋。 你说是何清欢的错吧,站在他当时的立场上,却再正常不过。 对于一个土生土长且不了解内情的中土人而言,九大神殿就是真理和正义的化身,他怎么可能会听从疯子师父的遗言,去杀害神殿神官呢? 要怪,也只能怪轩辕傲天瞒着自己徒弟,没把话说清楚。 可是,作为同样经过考验而成为地上神的英雄,却又能理解轩辕傲天为啥不把话说清楚。 因为何清欢不是那个能继承他衣钵和遗志的人,知道的太多,反而危险,也是为了他好。 事实上,如果轩辕傲天真的在晋升时获得了某种启示,那他心目中的继承者应该就是他的徒孙——英雄。 可惜,命运就是这么操蛋,他的小心谨慎,反倒导致了他最不愿见到的后果。 上哪儿说理去? 讲理不讲理的安慰半宿,总算让何清欢的心情不再那么沮丧,天蒙蒙亮的时候,英雄才离开。 他就像具行尸走肉一般,意识混乱成被猫咪玩过的线团,努力的想抛开关于神恩道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只关注预言本身思考些什么,却思绪纷繁,感觉大脑快要爆炸了。 如果神灵转世不能生而知之,这世间也没有第二个穿越人士的话,那他无疑就是那位“天赏之人”,可他却又完全想不通后半句预言的含义。 从师父的眼神中,他清晰的看到了“救世主”这三个字。这让他压力山大之余,又感觉荒谬可笑。 这世界要悲惨到什么地步,才会需要他这种不着调的家伙来救世? 老子连霜州之王的责任都不想承担,拯救人类?老天,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吗? 英雄很想自嘲的笑一下,但涌上来却只有浓浓的无助和愤怒,下意识弑神刀在手,向前迅猛挥出。 轰! 黑月刀气劈开潋滟池水面,将中央的一座亭子劈成了稀巴烂。 英雄这才清醒,见自己就站在池沿上,再往前半步,就能洗个凉水澡了。 “作为八极宫少宫主,天未大亮便开始苦修,你的勤奋还算合格,只是这修炼成本略高了些。” 听到已经熟悉的声音,英雄赶忙调整情绪,收刀转身,低头行礼:“小侄无状,惊扰了伯父……” 苏乐山摆摆手,走过来,瞧着池中央塌掉的亭子说:“这一刀气势十足,小小年纪已有六品修为,这可和你的名声不太相符。” 好险刚才没有无知无觉的变女人。 英雄在心里捏了把汗,回答道:“小侄以为,名声这种东西很值钱,却也很廉价。有人靠它赚得盆满钵满,有人将它玩弄于股掌之间,不过是个面具标签而已,与本人相不相符,从来都不重要。” 苏乐山斜乜他一眼:“这话也不像是一个十八岁少年该有的想法。” 英雄淡淡一笑:“或许,这正是小侄能有幸获得晏晏青睐的原因吧!” “嗯,对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来说,确实很有欺骗性。” 英雄满头黑线。 不管老丈人的高人表象下有多接地气,终究都是一方大佬,不好糊弄啊! 话说,这位正道领袖不但表面高冷,实则小气,骨子里还是毒舌流的? “伯父言之有理。但是,不谙世事这四个字放在晏晏的身上,似乎有点不大合适。” 苏乐山一怔,继而居然笑了。 “你比你爹强。” 英雄尴尬的笑。这话他没法接,也不敢接。 这时,苏乐山袍袖微抬,一枝桂花便径直飞来,端的是风流倜傥,潇洒飘逸。 英雄断定,就这一手,拿出去骗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绝对一骗一个准。 他很好奇,在这样的情敌面前,粗俗如老爹,当年是怎么追到老娘的? 苏乐山将枝头的花叶抚掉,只余一根细棍在手,看着他问:“可敢接老夫一剑?” 哈?老……小子没得罪您吧?!咋说着说着就要动手呢? 再说了,您都天人境了,要是不小心让小子赢了您,那多没面子呀! 英雄挠头:“伯父,这不是敢与不敢的问题。若是小侄有不对的地方,您直接教训便是,小侄绝无怨言。” 苏乐山摇了摇头,也不见什么动作,身形忽然飘退到数丈开外,一手持“剑”,一手负于身后,正色道:“这一式名‘流云’,乃老夫晋升七品时所悟。 放心,老夫也只会以当年力道施展。” 明白了,这是对未来女婿的考教。 英雄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重新握住了弑神刀。 不能在老丈人面前变女人,他只能以自身实力应对。 “请伯父赐教!” “看好了,如若力有不逮,切莫硬抗。” 提醒一句,苏乐山树枝缓缓抬起。 第六章 女人与京观 下一秒,英雄感觉眼前的景象突然变得缥缈模糊起来,连对天地灵气的感知也虚幻不定,如坠云雾,又仿佛被关进了某个与世隔绝的空间。 老丈人不到七品就创出了能够调动灵气的剑法?这资质也太恐怖了吧! 惊叹之余,他思绪电转,握着弑神飞速琢磨该怎么用六品的实力破解这一剑。 便在这时,周围的景象倏忽再变。 云雾变成了雾霾,可视范围不足十米,朦朦胧胧中,四周的地上好像插了许多根棍子,像身处一片竹林。 仔细一瞧,他目光瞬间凝住。 那些不是棍子,也不是竹林,而是剑,密密麻麻的剑! 剑意弥漫,冰寒刺骨。 这……这也是那一剑的效果?不,不可能,区区六品上的实力绝对做不到这一点,除非苏乐山使诈。 英雄皱起眉,努力望向“剑林”深处。那些浓雾仿佛有所感应一般,缓缓向两边褪去,不一会儿便露出远处伫立的一个人来。 那是名姿容艳丽的女人,鹅蛋脸,双眼紧闭,身材丰腴,衣衫华贵雍容,怀中抱着个襁褓婴儿,给人以强烈的温柔母性气息。 但是,随着浓雾散去,她裙摆的下方显露出来,英雄瞳孔急缩。 她赤着双脚,红色的双脚,是被鲜血染红的。 她的脚下,英雄先前以为是个土坡的地方,赫然是一座京观,无数人类头骨组成的金字塔式京观! 剑林,婴儿,温柔,母性,鲜血与人头,组成了一幅极具视觉冲击力的诡异画面,邪气冲天。 忽然,女人睁开了双眼,眸中血红的光芒闪过,视线投了过来。 英雄只觉如坠冰湖,浑身血液瞬间凝固,仿佛一只被蟒蛇盯上的田鼠,恐惧到了极点,生不出半分抵抗的意识来。 接着,女人笑了,鲜艳的红唇微微翘起,美艳绝伦,又圣洁无比,没有丝毫诱惑。 女人说话了,没有声音,看口型只有一个字,英雄仔细辨认,才发现她说的是:“来。” 英雄头皮一阵发麻,想要转身逃跑,却好似遭遇了梦魇,一根小指头都动弹不得。 女人继续说着无声的“来”,怀抱婴儿的一只手缓缓指向脚下。 英雄顺着望过去,登时神魂俱颤,目呲欲裂。 只见方才还只有骷髅的京观上,不知何时爬伏了几个人。 这些人有男有女,衣衫残破,浑身是伤,不知生死。 这些人……都长着他熟悉无比的脸。 祖父、父亲、母亲、两位姐姐、还有家巧! 英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无尽的悲伤却油然而生,但紧接着,冲天的无边怒火也在他心中熊熊燃烧起来。 火焰刹那间蔓延开去,将剑林、京观和那个女人通通淹没。 天地之间一片火红。 此事说来话长,但现实中却只过了一瞬,苏乐山那一剑的剑气,才刚刚来到英雄面前。 见他像傻了似的一动不动,苏乐山眉头蹙起,树枝挽了个剑花,向旁边一带,那缥缈的剑气便转了个弯,从他耳畔擦过,割断了他一缕发丝。 “爹!你在做什么呀?” 苏晏晏不知何时来了,快步跑到英雄身旁,关切的问:“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英雄醒过神来,悲伤和愤怒险些难以自制,调整了好一会儿才硬挤出一个微笑:“放心,我没事。” 苏乐山冷哼:“你以为冒个险就能讨老夫欢心吗?心机之深若此,只会令人生厌!” “爹,英雄这样,还不是出于对您的尊敬嘛!” 苏晏晏冲父亲皱了皱鼻梁,又小声埋怨英雄道:“你也是的,拍马屁拍的这么低级,活该被骂。” 刚才那恐怖的景象是怎么回事?苏乐山做出来的吗? 摇了摇头,英雄仔细审视着苏乐山的表情,稍一思忖,说:“伯父容禀,刚刚并非小侄故意不敌,而是观那流云剑气特殊,一时间陷入沉思,不知身外,这才险些中招,还请伯父见谅。” “哦?”苏乐山挑眉,“你想到了什么?” “确切的说,是体会。小侄体会到了身周灵气的波动。 众所周知,以真气驭使灵气,应该是宗师境后期和天人境的范畴。” 闻言,苏晏晏看向父亲的眼神就变得幽怨起来。 苏乐山立马被气着了。 他就算再不待见英雄,也不至于卑鄙到对晚辈撒谎,长辈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女大不中留,居然这么冤枉亲爹,气死老夫了! 苏乐山顾忌身份,不肯解释,闺女都那么大了,又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打手心,只能闷闷的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伯父请留步。” 臭小子还想继续离间我父女,真当老夫不敢杀你吗? 苏乐山猛然转身,忽觉身周有异,继而瞳孔急缩。 只见四方天地灵气迅速聚来,渐渐凝结成网,正是他方才所使出的流云剑式。 “伯父,这便是小侄刚刚所悟,请您斧正。”英雄收刀抱拳,态度恭敬无比。 仿佛石化了一般,苏乐山任由剑气击打在身上,衣袍无风自动,并没有伤到分毫。 只看了一次就能施展的如此完美,难道此子竟是位剑道天才? 苏乐山惊疑不定:“你如何能够使出?” “是这样的。”英雄道,“家师曾讲解过天地灵气的特点,小侄平日里多有体会,方才见伯父剑气竟能引动四周灵气,下意识细细感悟,与师尊教导相互印证,故忘记了抵挡,但也因此小有所得。 当然,若不是因为小侄手中这柄宝刀有聚灵之能,想要施展出来,也是万万不行的。” 原来如此,这倒说得通了。 不过,这依然能显示出此子聪慧非常,有璞玉之资,若能带在身边悉心调教,他日必能成为剑道大家。 可惜!他怎么就偏偏是英伟达的儿子呢? 若他是晏晏,老夫也不必为浩然宗的传承担忧了。 看看女儿,苏乐山忽然又得意起来。 你英伟达生了个聪明儿子又怎样,还不是要拜倒在老子闺女的石榴裙下? “老夫可否借你的刀一观?” “伯父请便。”英雄双手将弑神捧了过去,“此刀名弑神,乃是当年家师祖所用兵刃。因其沾染过神血,故杀气极重,凡人不可触碰。 当然,伯父天人之境,自是无需担心的。” 第七章 我的预言? 苏乐山握住刀柄,立刻就感觉到一股浓重的戾气冲来,细针一般,扎的他手心都有些刺痛。 他运功抵住,手腕微微一震,身周灵气便跟着颤动不止,仿佛受到了指挥一般。 “果然是把宝刀。”将刀还给英雄,他意有所指,“可惜不是剑。” 英雄挑了挑眉:“这原本就是柄直刀,如今又断去一截,说是短剑也不算错。” 苏乐山看着他:“你真想学我浩然剑法?” 英雄立马跪倒:“小侄求之不得!” 苏乐山微笑起来,刚要点头,忽然想到什么,神色变换,冷声道:“好小子,差点被你蒙混过去。 就算你熟知灵气运行之法,又有宝刀御灵加持,顶多也只能模拟出剑式,不可能连剑气剑意都与老夫如出一辙。 说,你是从何处习得我浩然剑……” 话没说完,因为他瞧见自家闺女一脸心虚的低下了头。 事情再明显不过,女儿还没嫁出家门,就已经开始往外搬家里的宝贝了。 苏乐山心里那个气啊,手指着苏晏晏,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爹!”苏晏晏上前抱住他的胳膊撒娇,“人家也不是故意要泄露内门心法的,实在是因为英雄苦修十几年,却始终不得入品,女儿见他可怜,便让他试着练了练《浩然引气诀》,没想到竟然真的很快就突破了。 女儿认为,这充分证明了咱们家的剑法远远高于他们英家的刀法,英雄你说是不是?” 她踢了英雄一脚,英雄赶紧点头:“《浩然引气诀》博大精深,小侄受益良多。” 拍老丈人马屁嘛,人家连养了十几年的闺女都搭上了,自家损失点脸面根本无所谓,反正这附近也没啥人,老爹也听不到。 当然,若是苏乐山真的与方才那场幻觉有关,就是说的再丢人一些,英雄也在所不惜。 他必须弄明白事情的真相是什么,不惜一切代价。 苏乐山脸色稍霁,但仍气道:“私自泄露内门心法,罪不可恕!你若不是老夫的女儿,老夫当场就废了你!” “爹……” “住嘴!马上回房收拾你的行李,即刻随为父离开霜州。” 冷哼一声,苏乐山拂袖而去。 “伯父。”英雄连忙道,“虽然小侄确实修炼了浩然剑气,但方才之所以能毫无滞碍的使出,更多是因为小侄看到了无边剑意,就好像……好像置身一片剑林一般。” “什么?”苏乐山猛地转回身,大惊失色,“你真的看到了剑林?” 咦?这反应不像作假啊!难道他真的对那景象一无所知?可那景象又是怎么回事? “看到了,”英雄点头,详细又模糊的说,“一片云雾之中,插满了各种各样的剑,密密麻麻,犹如竹林。” “奇也怪哉!”苏乐山啧啧称奇,“没想到,单凭一式剑法,你就能感受到我浩然宗剑海禁地。老夫的流云剑,便是在那里悟出的。 或许……你与剑道真的有缘。” 英雄双眼一亮:“剑海?那是什么?” “想知道?” 苏乐山笑了起来,转身离去。“两年后来浩然宗,我亲自送你进去。” 苏晏晏顿时大惊:“爹,为什么呀?英雄他又不是浩然宗的人,为什么要闯剑海?爹!爹?” 苏乐山不理她,英雄想起别的,赶紧又问:“伯父,那我和晏晏的婚事……” “若是你能活着走出剑海,老夫就把女儿嫁给你。” 苏乐山脚步不停,越走越远,恼的苏晏晏直跺脚。 英雄蹙眉沉思。 浩然宗有个禁地名叫剑海,从苏乐山的反应来看,应该就像幻觉里那样,云雾弥漫,插着各式各样的宝剑。 但那个怀抱婴儿的女人是谁?她脚下的京观是真实还是某种意象?我又为什么会看到最亲近的人死在那里? 难道……这就像轩辕傲天得到的启示一样,是我半神境界所能看到的预言? 英雄心头一惊。 不!我决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爹娘,姐姐,还有家巧,他们是我在这个世界的所有,是我活这一世的证明,我坚决不许任何人伤害他们,神都不行! 慢慢握紧双拳,英雄坚定信念,将那些恐怖的想象和猜测甩出脑海,重新露出笑容。 “晏晏,剑海是什么地方?听伯父的话音,好像跟我家的斑奴山似的,也很凶险啊!” 苏晏晏一下子就红了眼眶,幽怨的看着他,噘嘴:“我马上就要走了,你却只想知道这个吗?” 英雄呆住。 是啊!这个女孩儿将来是要成为自己妻子的。 她也是我来到这里的重要证明呀! 他的心脏柔软下来,握住苏晏晏的小手:“傻丫头,我都已经向伯父求婚了,想知道的东西简直不要太多。 你的童年,你的成长;你心中所思,你梦里的向往,你一切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但是,我不会问你,什么时候你想说了,愿意说了,我再好好的听。” “为什么?”苏晏晏额头抵住他胸口,眨落一滴晶莹的泪。 “你不怕我在利用你了吗?别否认,你一直都有这样的顾虑,我能看得出来。” “对哈!你这么一说,我确实有点担心。要不……你现在跟我回房,我抓紧时间把你吃干抹净,这样最后就算被你利用了,也不算太亏。” “去你的!胡说什么啊?不理你了。” 苏晏晏轻轻捶打他,俏脸红扑扑的,梨花带雨,分外美丽。 英雄为她拭去泪水,眼珠子快速瞧了周围一眼,低头在女孩儿脸上蜻蜓点水般的吻了一下,笑着说:“不能吃干抹净,那就先讨点利息好了。” “你……讨厌讨厌讨厌……” 苏晏晏追着他打,他扭头就跑进了临池水榭。 水榭三面无墙,但有纱幔遮挡,此时恰好又没有风,所以从外面只能看见人影幢幢,却无法看清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唔……臭混蛋,刚刚差点憋死我……” 苏晏晏浑身瘫软的坐在英雄怀里,埋在他颈窝的小脸滚烫。 英雄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坏笑道:“这是因为你还不够熟练,多练习练习就好了。来,时间紧迫,让本少爷再好好教教你。” 第八章 老匹夫忒小气 “不要。” 苏晏晏挣脱开英雄的怀抱,脸红的像喝醉了酒,娇嗔道:“一直都知道你很坏,没想到你这么坏。” 英雄柔柔的看她:“我只是很后悔没有早一点发现自己喜欢你。” 含蓄的年代,一句我喜欢你,便已经抵得过千言万语。 好在苏晏晏一向大方不扭捏,要换做别的女孩子,恐怕早羞跑了。 “你很早就……喜欢上我了吗?”她嘴角抑制不住的翘起,背着手假装欣赏池景,余光却锁定着英雄的脸,一瞬都不愿错过。 “嗯,从第一次见你,不嫌弃你这里小,反而还觉得很可爱开始。” 英雄双手比划了一下胸。 苏晏晏顿时勃然大怒,扑上去就是一顿撕咬,但很显然,这无异于羊入虎口。 于是,没多久,她就学会了用鼻孔换气,再也没了被憋死之忧。 “停……不可以……我爹还等着我收拾行李呢,你真是坏死啦!” 再一次逃脱束缚,苏晏晏远远躲开,低着头整理衣裙。 英雄双手枕在脑后看她,问:“你呢?” “什么?”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本少爷的?” 女孩儿撇了撇嘴,骄傲的仰起下巴:“谁说老娘喜欢你啦?一天到晚胡说八道,没个正经,身上还总臭臭的,我讨厌你还来不及呢!” “是嘛!那我可赚到了,能品尝你的胭脂,还不用负责任,这样的好事儿寻常可遇不……嘶,疼疼疼……” 苏晏晏一个箭步冲过去,但为避免再被“擒”住,只是伸出手拧住他的耳朵,咬牙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是说,这样的好事儿哪能轮到我嘛……” “好事儿?” “不不不,错了,是坏事,堪比人间惨剧一般的坏事。你若不喜欢我,我生不如死,行不行?” 耳朵在人家手里,英雄一点骨气都不敢有。 “哼!”苏晏晏松开手,骂道:“你就是嘴贱。” 英雄腆着脸去拉人家,被打开了也不依不饶,终究还是再次将女孩儿拥在怀里。 “两年后是什么日子呀,为啥老丈人给我定下个这样的期限?” “呸!不要脸,谁是你老丈人?”苏晏晏抓起他的手轻轻咬了一下,才回答说:“两年后的今天,是我浩然宗十年一度的内门大比日子。 这一天,凡有志宗主掌门之位的优秀弟子,皆可选择进入剑海,只要能活着出来,就能直接成为宗主的亲传弟子,有望在将来继承宗主之位。” “什么?”英雄吃了一惊,“浩然宗不是你们老苏家的嘛,怎么还会让外姓人继承?” “浩然宗确实是我苏家先贤创立,但不知怎的,我们家一直都子嗣不旺,时常单传。先祖无奈,为了传承香火基业,才立下了这样的规矩。 凡继承宗主之位者,必须拜入我家,改为苏姓,且原姓氏亲族不得担任宗门任何职务。” 说到这里,苏晏晏叹了口气,接着道:“我爹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注定必须收外姓人为子,两年后的内门大比,就是确定人选的日子。” “就非得传给儿子吗?” “看你,又说胡话,家族基业,哪有传给女儿的道理?” 封建社会,女人都已经习惯了没社会地位的情况,连她们自己都发自内心的认为女人继承家业是大逆不道之举,根本没法讲道理。 想了想,英雄说:“要不这样,回头咱们多生几个孩子,挑一个儿子出来,让他姓苏好了。” “真的?”苏晏晏猛地转过身,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和惊喜。 “骗你干嘛?不就是一个儿子嘛,老子不心疼。” “小雄雄,你真好!” 苏晏晏主动亲了英雄一口,又马上羞的把脸埋进他怀里。 这个时代的女人真好哄啊! 英雄笑着摇摇头,又道:“接着说,‘活着出来’又是怎么回事?那剑海很凶险吗?” 犹如一桶冰水兜头浇下,苏晏晏身子瞬间僵硬,抬脸看着他的眼睛,凝重道:“先告诉我,你现在到底什么境界?” “维持本体的状况下,能发挥出六品实力,若是变成女人……” 英雄前胸鼓起,摊开手,在掌心用灵气凝成了一朵玫瑰花:“据说是地上神。” 苏晏晏吃惊的张大嘴巴,想要触碰花朵,手指却直接穿透了过去。 “我现在还做不到凝聚实体,据说再升一级,到了亚神境界,便能造出真的来了。” 苏晏晏深吸口气:“这我就放心了,以你的实力,剑海肯定伤不到你分毫。对了,还没问你,斑奴山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的事情不多,但我知道了很多秘辛,有关大帝和你们九神的,你确定要听么?” 苏晏晏沉默,良久之后又长长吐出一口气,摇头:“还是等你两年后来洛州找我时,再说吧!” “两年后?”英雄瞪眼,“这期间我不能去找你的吗?” “是不是傻?”赏了他一个娇俏的白眼,女孩儿说,“我爹既然强调了两年后,那必然就是期间不准我和你见面,哪怕你去了洛州,也肯定见不到我。” “不带这样的!” 英雄郁闷极了。他刚才还以为苏晏晏泫然欲泣是因为姑娘家的痴缠,谁成想是因为两年之内根本见不了面。 “不就是学了他一个心法嘛,大不了老子拿我家刀法跟他换,老匹夫也忒小气了。” “怎么说话呐?那是我爹!”使劲捏了下他的胸,苏晏晏又笑了起来。 她对英雄的气愤很满意。 “没关系,爷儿现在会飞,还有阿花,去一趟洛州顶多一两日的功夫,大不了偷偷去找你幽会就是了。” “真是孩子气,省省吧!浩然宗宗门有我家先祖亲手设下的结界保护,当年连你师祖轩辕傲天都破不了,估计你去也是徒劳。” “啊?轩辕还找过你们浩然宗的麻烦?” “这些小事,等将来有时间再说吧!”苏晏晏又一次把脸贴近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说,“我可警告你,这两年里,不准你勾搭别的女人,否则我就再也不理你了,最多……最多允许你吃掉小家巧。” 英雄苦笑:“家巧那里你完全可以放心,等她十八岁之后我才会考虑要不要碰她,比你还晚一年呢。” 苏晏晏满意了,抱着他后背的手臂紧了紧,忽然想起什么,又警告道:“还有那个天下第二美人,你敢碰她,老娘就阉了你!” 英雄无语摇头:“我要是对她有兴趣,就不会送去青楼了。老子可没有跟别人分享女人的爱好。” “少糊弄我!”苏晏晏皱皱鼻梁,“那个董窈娘若是真进了宫,就算伯母大度,英娇姐姐也会找机会一刀砍了她。 所以,你把她送去青楼,看似冷酷残忍,其实是在救她的命。 八极宫少宫主,可真是个温柔惜花的风流子呢!” 第九章 夫唱妇随 笨蛋女神其实一点都不笨。 对此,以前的英雄很无所谓,但现在对方成了自己未来的妻子,他开始觉得似乎不是什么好事了。 因为,老婆太聪明的话,男人还能不能保有秘密,完全取决于女人愿不愿意装傻。 赌咒发誓将董窈娘贬的一文不值,又把苏晏晏夸得人间难得天上罕有之后,英雄才算摆脱莫须有的危机,获得了几枚奖励式的香吻。 行李什么的自有丫鬟侍女负责,两人又腻歪了一会儿,他便陪着苏晏晏回八极宫向父母辞行,至于苏乐山,早就拽拽的去了城门外。 后宫门前跪了一群人,最前方是以蒋泰河为首的十八魔将,后面则是他们的嫡亲家眷。 英雄一眼就瞅见了蒋蕊儿,小丫头眼睛肿的像桃子似的,瞧着他欲言又止,眼泪八叉。 心中叹了口气,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给女孩儿一个安慰的眼神,走进宫门。 “他们昨晚伤了伯父的心,这会儿又来摇尾乞怜,真是不要脸。”苏晏晏与他的心情完全不同。 “呦!这么快就开始为公公着想啦?真是个好媳妇!” “讨厌!你就会取笑我。”捶了英雄一下,苏晏晏撅嘴又道:“你不会在可怜他们吧?!” 英雄摇摇头,拉住女孩儿的手,唏嘘道:“我是可怜我爹。亲弟弟视他为眼中钉,生日当天又被几十年的老兄弟一起背叛,偏偏以他的身份地位还不能轻易表露出丝毫脆弱的一面,心里有多苦,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 “不过,”他的口气瞬间冰冷起来,“无论怎么说,我爹都是一代雄主,做人不可能失败到让那么多兄弟同时背叛。况且,凭我二叔的人品能力,也不足以轻易折服大部分魔将。 所以,这里面一定还有别的隐情!” 苏晏晏明白了他的意思,也轻轻一叹:“不管怎样,他们动了兵,所谓的兄弟情谊,永远都不可能回得去了。” 英雄沉默无言。 感情这种东西,很多时候就是这么脆弱,一句谣言,一次误会,一个迫不得已,就能轻松葬送。 人生无奈七七八八,大抵都是如此。 来到母亲的寝宫,穿过前院,在垂花门前,他们又看见了俩跪着的人。 英岚和英娇。 英岚的身边还放了一个不小的黑布包裹,里面似乎装了几个球状物,表面湿漉漉的,血腥气扑鼻。 不用看,英雄就知道那是什么。 昨晚发生的事情,夜枭严重失职,英岚的身边明显已经被渗透,包裹里面只可能是她亲信下属的头。 “你先进去吧!” 苏晏晏没说话,点点头,被侍女领去了后院。 英雄撩袍在英娇身旁跪下。 “你瞎凑什么热闹?”英娇剑一般的英眉蹙起。 英雄裂开嘴笑:“咱们姐弟同心,哪有你们受罚我看着的道理?” 英岚摇头:“你有这份心就好,快起来吧,别又惹得母亲生气。” “我都气她十几年了,不差这一次。” “信不信我揍你?”英娇板起她那原本就一直板着的脸。 英雄懒洋洋的往她身上一靠,贱兮兮道:“二姐,小弟现在可是六品修为,你已经打不过啦!” 英娇双目一瞪,玉手也握住了身畔地上的刀。 “倒也是,”英岚感慨般地说,“小弟终于长大了,昨晚从天而降的威风已经传遍了霜州城,以后再也不需要我们保护了呢!” 英娇愣了愣,松开握刀的手,眼神也黯淡下去,浑身上下都缭绕着没电了似的虚弱气息。 “我是咱家唯一的男丁,本来就应该保护你们才对。” 英雄站起身,一边一个拉住两位姐姐的手,稍一用力,便将她们拽了起来。 “不过,不管我有多强,都是你们的弟弟,所以你们也甭想找借口撒手不管,以后嫁了人都不行!” 英娇冰冷的面容开始软化,英岚则一脸无奈:“好啦好啦,知道你疼我们,赶紧放手,要是让母亲看见,可就不是跪一跪就能过去的事儿了。” “交给我了。”英雄挤挤眼,“没见晏晏已经进去了么?当着儿媳妇的面,娘总不舍得让她的宝贝儿子下不来台。” “谁说的?” 身后猛然传来母亲冷冷的声音,英雄赶紧回头,英岚与英娇则又双双跪了下去。 蒋秋云从垂花门内走出,右手边跟着苏晏晏,左边则是家巧。 小丫鬟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英雄。 昨天在斑奴山见到时太激动了,居然晕了过去,今早醒来没看见人,又不能私自去碧莲苑寻找,她都快思念成灾了。 “娘,儿子错了,擅自根据您一向慈祥宽容的性子做出了推断,您别生气。” 在场没外人,英雄直接不要脸了,嘿嘿笑着拍马屁。 可惜,蒋秋云不领情。 “这么说,娘要是坚持惩罚她们,就是残忍刻薄喽!” “呃……儿子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见英雄被噎住了,苏晏晏赶忙开口:“伯母慈祥宽容,又不徇私情,方正不苟,赏罚分明,当可称得上母仪天下,晏晏钦慕不已,真想在您身边多留些日子,也好早晚请益。” 听了这话,蒋秋云总算乌云转晴,满意的瞧瞧准儿媳妇,说:“雄儿长这么大,所做过的唯一可伯母心意的事情,便是把你带了回来。 只可惜你爹是个死脑筋,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它也不短,平日里你两个姐姐都忙,雄儿又总是到处野,还想着你能多陪我说说话呐!” “伯母放心,晏晏回去后一定会常向您书信请安的,只愿伯母莫要烦了晏晏打扰才好。” “怎么会?伯母开心还来不及呢。” 瞧母亲已经喜笑颜开,英雄趁机插嘴:“只给我娘写,不给我写吗?” 苏晏晏故作鹌鹑模样,红着脸低头不吭声。 “去去去!哪儿都有你!” 笑骂着点点儿子脑门,蒋秋云视线转到两个女儿身上,叹息一声,说:“起来吧!这次事情的幕后黑手实力强大,诡计多端,你们太过年轻,经验不足,着了道也算情有可原。 不过,为娘希望你们都能引以为戒,吃一堑长一智,若是下次再犯,两罪并罚,记住了吗?” 第十章 和光同尘 “我……要走了。” 霜州城外十里亭。 英雄站在母亲送给儿媳妇的十大车礼物前,躲着老丈人凶恶的目光,跟苏晏晏拉拉扯扯。 “你说,我要是把你爹打跑,把你强留下来,他会不会率领洛州跟霜州开战?” “又开始胡说。”白他一眼,苏晏晏道,“想强行留下我,除非你把我爹打……嗯,反正他是绝对不会跑的。” 英雄挠头:“老头儿真是的,咱俩在一起才一个月,正是该好好培养感情的时候。他就不怕咱俩感情不够深厚,受不了异地恋,回头再掰了吗?” “呵呵,终于说出心里话了。”苏晏晏目光像刀子一样,“这会儿是不是已经开始想两年后的悔婚理由了?” 英雄嘿嘿地笑,低头从脖领子里扯出一枚玉珏,说:“这是我英家的家传之物,不知道多少代了,从我出生起就戴着。 现在,我把它交给你,等我们有了孩子,再由你亲手给他戴上,好不好?” 苏晏晏的刀子瞬间化作绕指柔,接过去轻轻摩挲着,片刻后小嘴儿一噘,说:“你们家传的东西也真是奇怪,玉珏可是有决绝之意,哪能随便送人嘛!” “不想要?那还是还给我吧!” 英雄作势去拿,苏晏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戴在脖子上,往衣领里一塞,挺着平平无奇挑衅道:“有种你就拿。” 英雄乐了:“不瞒你说,上辈子我就想讲这句话了: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说完,他哈哈大笑,笑的苏晏晏一脑袋问号。 “晏晏,时辰不早了。”身后传来苏乐山不耐烦的催促。 苏晏晏扭头瞧瞧,觉得父亲看不到,便踮起脚在英雄脸上迅速吻了一下,然后拉着家巧跑到不远处,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 最后,她又紧紧抱了抱家巧,这才上了马车。 车队渐渐远去,没多久,便再也看不到女孩儿探出车窗的脸了。 英雄心里空落落的。笨蛋女神不在,以后都不能再用死力普。虽然地上神境界足以让他在中土当螃蟹,但没了那么酷的能力,总感觉不爽。 至于难舍难分什么的,男子汉大丈夫,才不会没出息的只知儿女情长。 “时候不早了,咱们也……”扭头一瞅旁边,英雄吓了一跳。 家巧哭得十分伤心,好像她才是苏晏晏未婚夫似的。 “啥情况啊?那妮子不是整天欺负你么,她走了你就算不兴高采烈,也不至于哭成这样吧?!” “她就算永远都不回来了,人家也不会哭!”家巧一边抹眼泪,一边咬牙,扯开衣襟给英雄看,“但是她……她偷走了少爷小时候送我的石头心……” 英雄张了张嘴,哭笑不得。 石头心就是一颗心型的鹅卵石,他小时候在河边捡到时想起前世的一个梗,便随手给了家巧。 谁知这傻丫头把它当成了宝,这么多年他送的珠宝首饰无数,偏偏就爱那块石头,走哪儿都随身带着,今天被偷走,要想拿回来,最快也得两年后,不伤心才怪。 “好了好了,不哭啦!两年后少爷打她屁股帮你报仇。” 凑到小丫鬟耳边,英雄低声又道:“今天晚上,少爷陪你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好不好?” 家巧立马不哭了,脸红的像烙铁,看样子恨不得挖条地缝钻进去。 上辈子该被批斗至死的缺德事,在这里居然能用来哄小姑娘不哭,这特么上哪儿说理去? 摇了摇头,英雄拉着家巧走向自己的马车,这才发现车夫居然是个不认识的老头。 “诶?对了,回来还没见过福伯呢,他去哪儿了?” “福伯走了。”家巧闷闷道,“他说他已经完成了跟夫人之间的约定,要去游历中土,顺便寻找妻女的下落。” “福伯有老婆孩子?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我也是他讲的时候才知道。他说他年轻时是个不负责任的混蛋,不愿被束缚,为了闯荡江湖就抛弃了自己的妻子和襁褓中的女儿,多年以后才幡然悔悟,希望天神能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向妻女赎罪。” 英雄咂吧咂吧嘴,点头:“确实够混蛋的。” 他一直都觉得蒋福是个有故事的老头儿,没想到还曾经是位“像风一样自由”的渣男,早知道就多向他请教请教四处留情又片叶不沾的秘笈了。 “老人家,怎么称呼?”他感觉今后的车夫都是眼前这老头儿了,所以便开口问道。 老头儿双手揣在袖筒里,正眯着眼打盹儿,闻言也不睁开,只是咕哝道:“老奴英和,和光同尘的和。” 对于没有典故的成语,英雄早就不奇怪了。都是一样的语言体系,出来一样的词再正常不过。说到底,成语不就是某句话的简缩写么? “以后有劳了。” 客气一句,英雄便要上车,忽然眉头高高挑起,回过身仔细打量着老头儿的脸问:“你跟英尘是什么关系?” “他是老奴的师弟。”老头儿依旧没睁眼。 “别告诉我你还有两个师弟,分别叫英光和英同。” 英和嘴角微翘:“少爷聪明。” “和,光,同,尘!”英雄的表情怪异极了,“敢问尊师是何方神圣?” 英和总算睁开了眼,不大,只是一条缝,瞧了瞧他又闭上了,没回答。 “谁派你来的?”英雄又问。 “老爷。”英和答。 嘿,走了个有故事的蒋福,又来了个神秘的英和,老爹的兜里宝贝不少嘛! 英雄笑了笑。只要不是英伯康派来的,他就无所谓。 这时,他忽然感应到背后有目光,扭头望去,却是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赶车的是个青年,相貌平平,神情冷漠,竟然是墨屠。 马车来到近处停下,被英雄落在斑奴山的英睿跳出来,行礼道:“殿下。” 英雄看看他俩:“你们不会一夜之间跑了二百多里路吧?” 英睿道:“谢殿下关心,我们不累。” “谁特么关心你们了,老子是心疼拉车的马。” 像故意似的,墨屠啪的一声甩了下鞭子,驱使马车继续向前。 英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等等。” 墨屠勒马回头,酷酷的问:“何事?” “来都来了,跟我去办点事。” “什么?” “上门打人!” 第十一章 我没听清 咣当一声。 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被一脚踹开,高武当先进去,不一会儿搬了张椅子出来,狗腿子似的请英雄坐下后,立马又带着人冲回去,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 听着门里的鸡飞狗跳,墨屠微微蹙眉:“你这样做,很没品。” 英雄接过家巧递来的小茶壶嘬了一口:“告诉他我是谁。” 家巧乖巧道:“少爷是英氏一族本代嫡长子,未来的八极宫宫主,霜州百万里疆域的王!” 墨屠愣了愣,旋即明白过来,这货的意思是说,在霜州地界上,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别人怎么看,对他不会产生丝毫影响,他更不在乎。 “百姓是否爱戴,百官是否拥护,你也不在乎吗?” 英雄笑了:“虽然这么说不对,但事实就是,只要他们还爱戴拥护我爹,那就不会介意将来由我继位。毕竟我爹只有我这一个儿子。 至于眼前这点小事儿,老子才刚刚成年,孩子心性,张扬过分一些,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退一步讲,我霜州百姓民风彪悍,道德观比较粗鄙朴素,普遍不懂什么大道理,最看不起的事情就是大男人欺负弱女子,最喜欢的则是快意恩仇。 今儿个,本殿下为自家丫鬟出气,欺负的还是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英家人,不但对底层百姓没有半点坏处,以霜州‘刁民’们的仇富性子,说不定还会鼓掌叫好,更加的喜欢老子呢! 墨屠,教你一个道理:什么算有品?身为上位者,干老百姓喜闻乐见的事儿,就是最大的有品。” 墨屠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因为他发现自己刚刚提问的出发点,是站在读书人,也就是上层人士的角度来看的。 换句话讲,他认为一旦百官恶了英雄,那百姓必然会不喜欢他,却未曾想到,百官与百姓是两个完全不同,甚至相敌对的阶层。 而英雄的视角,始终都放在底层百姓身上。 他知道统治的基础是百姓,只要百姓爱戴,那贵族和官员便不足为虑。 上位者干老百姓喜闻乐见的事,便是最大的有品。 这句话虽粗俗,但已经足以写进《帝范》。 英雄不是不在乎,他只是不在乎用权和利就能解决的那群人罢了。 这个人……似乎值得跟随。 不多时,高武便带着手下押出一个人来。 那人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淤青的眼角还沾着眼屎,显然是被从床上直接拎出来的。 “英雄,你……你要干什么?” 英雄眯起眼:“竟敢直呼本殿下的名讳,掌嘴。” 高武抡起手臂便要打,忽听殿下叹了口气,心中一激灵,反应过来,抓住直刀刀鞘重重的抽下去,登时就打落了那人满口的牙,鲜血淋漓。 余光瞥见殿下露出笑容,高武放下心来,抽的越发起劲了。 “别……别打了,殿下……求殿下饶命……” 高武手一松,那人就跪趴在地上,哇哇哭着求饶。 门内影壁后,听着儿子的惨叫哭声,英季青心急如焚。 这时,一名下人匆匆跑来,他赶紧问道:“怎么样,大宗正怎么说?” “大宗正说……说他今早已经上表请辞,如今无权无势,不……不好插手。”下人低着头,不敢看家主的眼睛,“他还说……还说来人里有昆仑学宫的人,让老爷您……自己看着办。” 英季青身体晃了一下,随即又咬了咬牙,快步走出了大门。 门外,英雄翘着二郎腿,对脚下那人的哭求听而不闻,一小口一小口的嘬着茶水,好像专门跑人家大门口晒太阳似的。 “英雄,你无故闯我家门,欺辱殴打老夫家眷,是何道理?” 一看见儿子的惨状,英季青火冒三丈,险些忘了最后的冷静。 “堂叔终于肯出来了?我还以为你不在乎这个儿子呢。” 英雄淡淡的笑,“英睿,告诉你这位族叔,他的宝贝儿子都干了什么。” 英睿上前一步道:“四日前,他于斑奴山下,公然欺辱八极宫宫侍,并口称大逆不道之言,涉嫌……谋反大罪!” 说到最后时,他顿了一下。因为这是英雄教他的说辞,以他的性子,当众扯谎污蔑人,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你……你们血口喷人!” 英季青惊得差点儿跳起来。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有多蠢,心中既不想相信,又忐忑的不行。 “唉,真他娘的麻烦!”英雄打了个哈欠,“带人证过来。赶紧的,老子一宿没睡,还等着回去补觉呐!” 高武赶忙用力招手。只见不远处的一辆马车门打开,里面陆陆续续下来五个人,被虎卫押着走了过来。 英季青定睛一瞧,脸色就开始发白。因为这几人他很熟悉,全都是亲戚家的孩子,也都是儿子平日里最亲密的狐朋狗友。 “说话啊,一个个都哑巴了吗?” 高武一瞪眼,几人中立刻就有人道:“翔哥儿……不,是英翔当时见家巧姑娘只有一人,便上前调戏,说少宫主殿下已经……已经遭遇不幸,要代殿下教家巧姑娘怎么伺候人……” “他还要我们和他一起围攻彭齐师兄。”另一人接口道。 “对对对,他还说……还说了八极宫是他家的,骂彭齐师兄是狗!”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 几人七嘴八舌,争先恐后的出卖兄弟,听得英季青脸上一阵黑一阵青,恨不得亲自拿刀砍死这几个王八蛋。 “证据确凿,堂叔还有什么好说的吗?”英雄支着下巴,有气无力的问。 英季青深吸口气,半弯下腰,抱拳道:“殿下,犬子还小,不懂事,一时情急说了些混账话,老夫回头必定严加管教,还请殿下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他这一回。” 英雄咂吧咂吧嘴:“按理说,都是一家人,本殿下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图惹人耻笑。 好吧!念在堂叔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的份上,你就代他向家巧磕个头,道个歉,这事儿便算揭过了。” 什么? 英季青再忍不住怒火,脱口道:“你让我给一个贱婢磕头?岂有此理!” 英雄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高武!” 唰! 一片雪亮闪过,鲜血喷溅,英翔疼得满地打滚,凄厉惨嚎。 他的一条胳膊已经齐肩而断。 英雄慢慢直起腰,盯着英季青的双眼,掏掏耳朵:“堂叔,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第十二章 小家巧的现学现卖 “翔儿!” 英季青扑到爱子身上,声音沙哑,目眦欲裂:“英雄,你无故残害同宗兄弟,我……我要到太老爷面前去告你!” “那你动作可得快点,别回头连给儿子收尸都赶不上。”英雄冷笑,“这样吧,本殿下好人做到底,我的马车可以借你一用。” 英季青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还要杀了我……我儿?” “废话!合着说了半天,你压根儿就没听啊?你的宝贝儿子公然号称八极宫是你家的,如此大不敬之罪,还不该死么?” 不知道是不是给疼精神了,英翔突然涌出一股勇气来,大声道:“八极宫本来就是我们英家的,哪里错了?” “看,他又说了一遍是他家的,大家都听到了吧,简直嚣张猖狂到了极点。” “我儿说的是英家!”英季青道。 “是嘛?难道今天我的耳朵出毛病了,咋就没听见‘英’字呢?你们听到没有?” “回殿下的话,卑职等都没听到。”高武和手下们摇头如拨浪鼓。 “你们呢,听到的是什么?”英雄又看向英翔的狐朋狗友们。 “他说是他家的。” “对,我们也没听到‘英’字。” 英雄笑了,问英季青道:“堂叔还有什么话说?” 英季青又惊又气,浑身发抖:“英雄,你能颠倒黑白,老夫不信你还能颠倒这朗朗乾坤!有种就把我全家都杀了,倒要看看我满门七十多口人的血,能不能洗清我儿的冤屈!” “嗬!这话说得有水平。”英雄竖了个大拇指,随即表情阴冷如冰,“你在吓唬我吗?” 英季青死死捂住儿子的断臂伤口,不再言语。 “高武。” “卑职在!” “血流的太慢了。” “明白!” 高武噌的一声又抽出腰刀,吓得英季青险些昏过去。 他儿子的血已经流了一地,若是再被砍去什么,神仙来了也难救啊! “住手!住手……” 他面色灰败,老泪纵横,“殿下,求殿下开恩,老夫只有这一子,求你饶他一命吧!” “别呀,堂叔!刚才话说的那么有气势,我差一点点就被你吓到了呢。继续,还有希望,再坚持一会儿,说不定我就先撑不住认输啦!” 看着英雄笑容温和,循循善诱,仿佛真的在给人加油鼓劲一样,饶是墨屠性格冷漠,也忍不住头皮一阵阵发麻。 高武等虎卫就更不用提了,甚至有人下意识握紧了自己的刀。 他们都感觉殿下变了。一个月前的殿下笑起来很亲切,让人感觉如沐春风,现在的殿下笑容虽然依旧亲切,但却多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威严感。 就好像……好像在面对宫主时一样! 英季青再坚持不住,终于崩溃,一边摁着儿子伤口,一边冲家巧砰砰磕头。 “家巧姑娘,老夫教子无方,导致您受到了冒犯,求您看在我儿已经受到了惩罚份儿上,原谅他吧!我求求您了……” 其实,家巧在青铜大门前看见英雄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忘记了被英翔戏弄羞辱的事情。 她的眼里只有少爷,其它人是好是坏,都与她无关。 “少爷,家巧没事,您就消消气,放过他吧!” “好,你说放就放。” 英雄很干脆的起身,看都没再看英季青父子一眼,牵着家巧走向马车,嘴里还嘟囔道:“小家巧啊,以后别总这么容易心软,少爷我还没玩儿过瘾呢!” 高武等人顿时满头黑线。 英季青却顾不上这些,大呼小叫的招呼仆人将儿子抬进府后,才回头怨毒的看了一眼。 “少爷……” 晃晃悠悠的车厢里,家巧让英雄枕在自己腿上,一开口,眼眶却先红了。 英雄只好又爬起来,将小丫头抱在怀里哄。 “怎么了这是?好好地又哭什么嘛!你要是心里还委屈,那咱就折回去,把那父子俩的脑袋都砍了给你当球踢,好不好?” 小丫头很用力的摇头:“家巧不委屈,家巧很开心!少爷,您……您能不能不要再对我这么好了? 家巧只是一个丫鬟,不值得您为我做出那么过分的事情,百官会弹劾您,老爷和夫人也会骂您的!” “又犯傻了不是?你从五岁起就是少爷的房里人了。在旁人眼里,你是我的丫鬟,但在我的心里,你和爹娘姐姐们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家人。 偷偷告诉你一个小秘密,知道当年少爷为什么坚持要买下你带回家么?就是看你生得漂亮,将来一定会长成大美女。 也就是说,少爷是拿你当小媳妇儿养的。 媳妇儿被人欺负了,身为男人,做出什么都不过分。” 这还是家巧第一次听少爷叫自己媳妇,激动的娇躯都开始颤抖,脸红了像喝了一大坛子酒,娇艳欲滴。 “少爷,您……能不能再说一遍?家巧没……没听清……” 英雄一呆,继而哈哈大笑。 “臭丫头,你倒是挺会现学现卖。好,少爷满足你,小媳妇儿赶紧把耳朵竖起来,想听多少遍,少爷就喊你多少遍!” 家巧羞的把脸死死埋进他胸膛,却还不忘露出一只通红的耳朵。 怀里抱着这么萌的妹子,对血气方刚的男人而言,绝对是一种考验。 英雄深吸口气压下想要破誓的欲望,张口刚要喊,忽然感觉马车停了下来,紧接着便听到英尘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少爷,太老爷让您去见他。” “真他娘的晦气!”骂了一句,英雄冷冷道:“知道了,待会儿我就去。” “太老爷说,马上。” 英雄掀开车窗帘,笑望英尘:“我说,待会儿!” 英尘转眼看了看坐在车辕上的英和,退后一步让开道路,抿唇不语。 英雄嘴角微微一翘,对跟在后面的墨屠道:“你先去碧莲苑见我师父,我办完事就过去。英睿可以回家了,有事儿我会让人去寻你的。” 墨屠感受了下英尘的气息,自觉打不过,默默甩了下鞭子,驾车绕去了前面。 “肚子有点饿,好久没吃曹婆婆肉饼了。英和,去天仓街。” 英雄敲了敲厢壁,将车窗关上。 英尘看着马车一点点远去,直到消失在街的拐角,轻轻一叹,抬头望向八极宫探出黑墙的飞檐,神色凄然落寞。 第十三章 弑祖之人 吃饱喝足,马车由侧门直接驶进后宫,在英伯康寝宫院落外停下。 “英和跟上。”让家巧在车里等着,英雄下来说,“你师弟喜欢给人穿树叶衣服,我不喜欢。” “是,少爷。”英和揣着手,弓着腰,像个受不了天凉的农家老汉。 英尘没有言语,也没等英雄,当先进了院子。 来到大门前时,英雄抬头看看华丽庄严的门楼,自言自语般地说:“这门比我爹寝宫的门都大,我也很不喜欢!” 英和眼底一抹精光闪过,手揣的更深了些。 院子里依旧空荡荡的,丫鬟宫侍们不知都去了哪儿,冷冷清清,死气沉沉。 这次英伯康倒是没有在房里,而是坐在那棵榕树下,面前石桌上摆着棋盘,正与自己对弈。 英雄走上前,叉手鞠躬:“孙儿给祖父请安!” 英伯康捏着一粒黑子,盯着棋盘许久才落下,转眼瞅瞅英雄,毫不掩饰表情中的嫌恶。 “英和,你进宫多久了?” “回太老爷的话,”英和道,“老奴十岁入宫,至今已六十一载。” 老头儿已经七十一了?明年七十二,虚岁就是七十三,人生一大坎啊! 对于祖父的无视,英雄毫不在意,甚至还有心思吐槽英和的年龄。 “既然已经这么久了,还不懂规矩吗?”英伯康声音陡然一厉,“滚出去!” “祖父容禀,是孙儿让他跟来的。”英雄开口道。 英伯康只是盯着英和:“你耳朵聋了吗?” 英雄撇撇嘴,转身:“走吧英和,人家让咱滚,咱就先滚着。” “站住!老夫让你走了吗?” 英雄回头,满脸无奈:“祖父,孙儿知道您年纪大了,精力不太好集中,但麻烦您能不能在下命令前多思考一下,确定了再说? 我们到底是滚,还是留呢?” “混帐!”英伯康勃然大怒,“你敢讽刺老夫?” “祖父误会了,孙儿是真诚建议。您乃八极宫太上宫主,言出法随,说话比我爹这个现任宫主都管用,自然更需慎之又慎,万一不小心错了,丢的可不是您一人的脸面。” “你……”英伯康气的脸色涨红,浑身发抖,指着他骂:“孽障!畜生!英尘,给我打!打到他再说不出话为止!” 英尘上前一步,英雄立刻侧身将英和让了出来,还笑眯眯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英和依旧揣着手,眼皮低垂,如老僧入定,浑身上下都是破绽。 反观英尘,脸色极为凝重,衣摆无风自动,却始终没有出手。 院子里空气渐渐变得粘稠起来,忽听咔嚓一声,英尘脚下的青石板竟突兀开裂,他的脸也苍白了几分。 英雄笑容灿烂:“祖父,英尘年纪也不小了,该是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以后能少用还是少用一点吧!” 英伯康神情阴沉至极:“你是不是觉着通过了斑奴山考验,又拜了圣人为师,老夫就奈何你不得了?” “怎么会?孙儿刚刚就说了,您是太上宫主,言出法随,若要出尔反尔再把孙儿逐出宫去,孙儿也只能乖乖照办。” “哼!想拿话堵老夫?你还嫩的很!便是你此时的不孝,已经足以让老夫把你从族谱除名了,何来出尔反尔一说?” “您想除就除,无非就是将来死了不能进祖坟嘛,坦白讲,孙儿还真不在乎。大不了回头重修一份族谱,就从我爹的名字开始,未来英氏的子子孙孙,只认他做祖先!” 英伯康眼睛蓦地瞪大:“你……你居然还敢对先祖如此不敬,简直大逆不道!”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英雄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又叉手道:“若是祖父没有重要的事情吩咐,孙儿就告退了,师父他老人家还在碧莲苑等着呢。” 说完,也不等英伯康回应,英雄扭头就走。 英伯康拳头猛的握紧,将一粒棋子攥的粉碎。 “英尘,将那个叫家巧的侍女从宫中除名,卖去青楼。” 英雄停下脚步,缓缓回过脸,目光阴冷如冰:“祖父,我记得您有三个嫡亲的兄弟,侄子八人,侄孙十四。” 英伯康冷笑:“你待如何?” 英雄眯了眯眼,拱手:“也好,孙儿也该给家巧一个名分了。祝您回头白发送黑发时,也能笑的这么开心!” 英伯康瞳孔急缩,张了张嘴,却眼睁睁看着英雄大踏步离去,什么都没说。 大门外,家巧等在马车前,见少爷黑着脸走出来,忙迎上去,关切道:“少爷,太老爷又为难您了吗?没关系的,老人家嘛,哄一哄就没事了,您别太生气。” 英雄拉着她上车,对英和吩咐道:“去我娘那儿。” 蒋秋云正在审阅夜枭近两年的卷宗,听侍女禀报儿子来了,便端起茶碗,打算休息片刻。 英雄牵着家巧快步进屋,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大声道:“娘,我要娶家巧!” 噗! 蒋秋云一滴茶水都没糟践,全喷在了卷宗上,慌得侍女们赶忙上前收拾,一阵手忙脚乱。 至于家巧,已经完全傻掉了,像个雕像一样杵在那儿,大脑一片空白。 臭小子这是又犯了什么病?难道送晏晏的时候吵架了?不对呀,刚刚还听说他跑去英季青家给家巧出气呢! 蒋秋云瞧瞧傻乎乎的家巧,再看儿子,眉头就皱了起来:“一惊一乍的,你这又是唱的哪出?” 这时,一名侍女急匆匆进来,在她耳边低声汇报道:“夫人,太老爷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要将家巧卖到青楼去。” 蒋秋云眉毛一挑,继而叹了口气,挥挥手让侍女们全都退下,然后起身扶起儿子,说:“娘知道了,事情还有别的解决办法,你先别这么冲动。” “娘,孩儿不想要别的解决办法。”英雄握住家巧的手,“反正家巧迟早都是要嫁给我的,孩儿也到了可以娶妻的年龄。” “胡闹!”蒋秋云不悦道,“晏晏前脚才走,你后脚就娶别的女人进门,成何体统?这让浩然宗怎么想?天下人又会怎么看我八极宫?” “孩儿不在乎!” “老娘在乎,你爹也在乎!”蒋秋云瞪眼,“怎么,你翅膀硬了,连爹娘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英雄咬紧了牙,身上陡然爆发出一股乖戾之气:“娘,若是他们真敢把家巧送去青楼,孩儿就敢做这天下间第一个亲手弑祖之人!” “放屁!”英伟达从门外走进来,怒视英雄,“有种你先弑个父给老子看看!” 第十四章 好意思白嫖吗 “瞧你那横眉冷眼的样子,这会儿是不是觉着自己特别威风,特别爷们儿?混账东西!” 英伟达一脚将英雄踹的重新跪下,斥道:“还弑祖之人,亏你说得出口! 你把老子和你娘放在哪里?今后又要让家巧如何自处?天下人都戳她的脊梁骨,骂她是害你忤逆不孝,畜生不如的元凶妖女,你就满意了?” 家巧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登时吓得抖如筛糠,腿一软跪倒在地。 “宫主,都怪奴婢,是我……” “行了行了,这事儿跟你无关。” 英伟达摆手打断家巧,又气不过踢了英雄一脚。“逆子,碰上这么点小事儿就沉不住气,老子怎么就养出个你这样的蠢货来?” 英雄这会儿也知道自己冲动了,就算跟祖父的矛盾再怎么不可调和,都不能把家巧牵扯进来。 背上那么沉重的罪孽,这个傻丫头一定会活不下去的。 “孩儿一时被怒火冲昏了头,已经知错,请父亲责罚!” “妈了个巴子的!竟敢扬言要杀我爹,老子要不是只有你这一个种,非踢死你不可!” 英伟达气的须发皆张,抬脚又想踹,却被蒋秋云拽开了。 “差不多得了啊!雄儿不过说了句气话,至于死啊活的么你?” 白了丈夫一眼,她将英雄扶起来,手指用力点着他脑门道:“臭小子,一天到晚就不会让为娘省心!不就是家巧被赶出宫嘛,屁大点事就炸毛,瞧你那点出息,离了她伺候就活不下去啦,你一年又能在宫里住几天?” 英雄撇嘴:“若只是赶出宫去,孩儿才不在乎,但青楼绝对不行!” “你爹骂你蠢货,还真一点都不冤枉!”蒋秋云恨铁不成钢的摇头,“家巧是一个大活人,前脚说卖去青楼,后脚她就会变成妓女吗? 真是的,平日里精的像只猴子,上蹿下跳的气老娘,没个消停,这会儿倒变成了乖宝宝,什么都不懂了。 别忘了,你还有个圣人师父,正搁碧莲苑住着呐!” 英雄双眼猛地一亮,对呀!老子的师父可是圣人,亮瞎眼的大盾牌,咋就没想起来用呢?老爹那两脚挨得真是一点都不冤。 “我知道了,谢谢娘!” 在母亲脸上重重亲了一口,英雄拉着家巧便要走。 “等等。”蒋秋云回身从书桌上的一个盒子里拿出一枚黑铁牌子,丢给英雄说:“你已经通过了斑奴山考验,不能再每天闲逛了。 这是夜枭的行走腰牌,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岚儿的助手,以后再敢胡闹,仔细你的皮!” 英雄看看腰牌,不情不愿的应了声:“是。” 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蒋秋云的脸色一点点黯淡下去,幽幽一叹:“有时候真想带着雄儿离开,找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住下,安安稳稳,了此残生。” 英伟达的怒容早就消失了,揽住妻子的肩膀,说:“他姓英,这是他的责任。” 蒋秋云摇头,偎进丈夫怀里,眨落一滴眼泪:“妾身都不敢想象未来他活的会有多么痛苦。” 英伟达闭上眼,良久沉重道:“这……就是他的命!” …… “少爷!” 一上马车,家巧就跪在英雄面前,哭着道:“家巧知道您疼我,但我求您,今后千万千万莫要再为我说那样的话了,家巧承受不起呀!” “好啦好啦,少爷错了,向你道歉行不行?” 把丫头硬拉起来抱在怀里,英雄道:“这一次是我昏了头,忽略了你的感受,你别有啥压力,以后不会了。” 家巧用力的抱着他的腰:“少爷,家巧只希望能永远待在您身边,丫鬟也好,妾氏也罢,都无所谓。” “被晏晏欺负也无所谓么?” “无所谓,因为少爷会保护家巧。” “那可不一定,保不齐少爷还会和她联手一起欺负你,比如……” 咬着家巧的耳朵悄悄说了句什么,小丫鬟就羞的面红耳赤,浑身滚烫,撅着屁股趴在他怀里,怎么都不肯出来。 哄一个十五岁的萝莉需要ghs,且屡试不爽,英雄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才好。 来到碧莲苑,没找到何清欢,英雄叫住个仆人一问,才知道老头儿吃过午饭后就坐车出门了,说是要逛逛霜州城。 英雄凝眉一想,顿时哭笑不得,让英和驾车来到了醉香楼。 果不其然,醉香楼三楼的听雨阁内,何清欢枕在一位漂亮姑娘的腿上,手打着拍子,摇头晃脑,正陶醉的欣赏着歌舞,老色批形象根本没眼看。 而那跳舞的不是别人,正是昨儿晚上才被送来的董窈娘。 头疼的捏捏鼻梁,英雄领着家巧进去,在墨屠身旁坐下。 “怎么不叫一个姑娘?”见墨屠正襟危坐,一脸冰冷,英雄便笑着道,“不用心疼钱,这里是我大姐的场子,我也有股份,所有消费,算你八折。” 墨屠斜乜他一眼:“作为东道,应该你请。” “跟你很熟吗?凭啥要老子请客!”英雄翻个白眼,“再说了,这里的姑娘都是苦命人,挣点钱不容易。我这个做老板的请客简单,她们却要白忙活一场,你堂堂昆仑学宫执事,好意思白嫖吗?” 墨屠眼角抽搐一下,喝了口酒:“我以不得不与你相识为耻!” 英雄哈哈一笑,又看着何清欢小声道:“你说,作为弟子,请师父逛青楼,是不是有点太过有辱斯文?” 墨屠微微吃惊:“你还敢管山长大人要钱?” “我今天要是不来,谁付钱?” “我。” “好,墨兄果然爽快,兄弟恭敬不如从命。” 英雄笑着拍拍手,叫来侍女,要了一大桌子的瓜果美酒。 墨屠满头黑线,下意识的摸了摸袖子中的钱袋,有点心疼。 “唔,这个葡萄不错,很甜,你尝尝。” 捏了颗葡萄喂给身后的家巧,英雄忽然感觉有目光落在身上,顺着望回去,一个是董窈娘,这不奇怪,另外一人却是何清欢身旁的姑娘。 仔细瞅瞅,呵,也是熟人,晴儿。 两位姑娘的眼神各不相同,董窈娘是哀怨和恐惧,晴儿则是……嗯,倾慕? 这是花魁当腻了,又想找老子做接盘侠? 丫头片子记吃不记打啊! 摇了摇头,英雄举起酒杯:“师父,徒儿敬您一杯!” 第十五章 斯文扫地 一曲舞毕,英雄挥手让侍女、乐师、包括晴儿和董窈娘在内,通通退下。 何清欢很不满:“有什么急事,不能待会儿再说吗?” 英雄无语,腆着脸笑道:“师父,弟子的事儿很快,之后我把这里的姑娘全都给您叫来,您就是从中间给我选个师娘,赎身钱都由弟子出,行不行?” 何清欢:“……” “家巧,来!” 握住家巧的手,英雄又问:“师父,您看弟子的这个侍女如何?” 何清欢顿时瞪圆了眼。 “啊,您别误会,这是弟子的媳妇儿,不能当师娘。” 墨屠低头捂住了脸,何清欢白眉和胡子一个劲儿的猛跳,咬牙:“臭小子,再不说正经的,信不信老夫这就清理门户?” “嘿嘿,师父容禀,徒儿是见您膝下无子,孤身一人,心中实在难以安稳,所以就带了家巧来。 您别看她年纪小,特别会伺候人,满八极宫近千宫侍,没一个能比得上她的。您要是看着还行,就赏脸收她做个孙女呗!” 家巧闻言大惊:“少爷……” “闭嘴。”瞪她一眼,英雄又笑容灿烂的看着师父,模样要多诚恳有多诚恳。 何清欢斜眼瞅瞅家巧,再瞅瞅他,捏起一颗葡萄丢进嘴里:“哼,满嘴胡诌,没个实话,你说老夫赏不赏你这个脸?” 英雄无奈挠头,只好将跟祖父的矛盾说了出来。 “这事儿怪弟子,光想着出一口恶气了,忽略了事后,现在害的家巧有难,求师父开恩,救救她吧!” 何清欢皱起眉:“英伯康为何如此厌烦于你?他老糊涂了吗?” “徒儿不知。” 何清欢沉默片刻,拍拍大腿:“也罢,老夫就你这一个徒弟,既然你都开口了,岂有不允之……” “圣人老爷!” 家巧忽然叫了一声,然后跪下磕头,语气坚定道:“奴婢不识抬举,不愿做您的孙女,请您原谅!” “家巧,你说什么傻话呢?” 训斥一句,英雄赶紧向何清欢解释:“师父,这丫头被弟子宠坏了,脑子缺根筋,您当她是个哑巴就行。” 何清欢笑笑,看着家巧问:“你可知,若是做了老夫的孙女,这世上便再没有几人敢轻视于你?” 家巧低头:“奴婢知道,这是奴婢想都不敢想的福气!” “那你为何不愿?” 家巧抿抿唇,神色毅然:“因为,若是做了圣人老爷的孙女,便要跟随老爷您回昆仑学宫。与之相比,奴婢宁愿……宁愿来这青楼,至少还能离少爷更近一些。” 英雄呆住,继而叹息,心软得一塌糊涂。 “好!”何清欢抚掌赞叹,“如此痴情女子,世所罕见,理应受到奖赏! 墨屠,为她写一份告身,从现在开始,她便是我学宫执役了。反正英雄也挂了个先生的名头,就还划拨给他便好。” 诶?还可以这样? 让自己头疼不已的事情,师父轻飘飘一句话就给解决了! 家巧的身份还是侍女,但不再是八极宫宫侍,而是昆仑学宫执役。 一句话,一张纸,就能让霜州太上宫主吃瘪,果然名望才是人治社会的大杀器,我前面的路还很长啊! 英雄感慨的不行,眼巴巴瞅着墨屠写好告身,又盖上随身携带的执事章,拿过来仔细瞧了一遍,才递给家巧。 “这回满意了吧!真是个傻丫头,你都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 家巧却只是喜极而泣,捧着告身连连磕头:“谢谢圣人老爷!谢谢墨先生!” “好了好了,起来吧!” 英雄也很开心,一拍手掌,对外面朗声道:“吩咐下去,醉香楼今日闭门谢客,所有姑娘都来听雨阁,但凡能哄得我师父开心的,通通重重有赏!” 何清欢抚须点头,笑的道貌岸然。墨屠很想再把脸捂上。 不一会儿,几十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漂亮姑娘就涌入了听雨阁。好在这地方原本就是用来举办大型宴会的,倒是不显拥挤。 余光瞥见墨屠如坐针毡,英雄嘴角翘起一丝坏笑,从袖子里摸出一叠金叶子拍在桌上,指着他大声道:“都看到这位墨公子了吗?好叫你们知道,他可是大名鼎鼎的昆仑学宫执事,连我都要喊一声墨兄的大人物。 只可惜,他有一点不好,就是不爱笑。所以,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明日清晨,期间谁第一个让他笑出来,这些金子就是谁的!” 墨屠面色大变,刚要起身,却听何清欢说:“墨屠啊,难得英雄一番好意,出来玩就开心一点嘛!” 眼角狠狠抽搐一下,墨屠又坐了回去,然后便被热情的姑娘们包围,一时间鼻端花香弥漫,眼前粉光致致,很快就不知道外面是今夕何夕了。 英雄却趁这个机会溜了出去。 不是他不喜欢喝花酒,而是实在不好意思看一代圣人斯文扫地的模样。 想想当初在红袖院门前的初见,老头儿真不是装的。 “窈娘见过殿下。” 董窈娘出现在前方,神情怯怯,声音幽怨。 “殿下。” 晴儿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婉转动听,很是诱人。 英雄来回瞅瞅她俩,随便推开一扇房间的门,走了进去。 董窈娘与晴儿互视一眼,双双跟进。 “说吧,找我什么事儿?”英雄坐下问。 “殿下……” 两女一同出声,又都停住,眼睛看着对方,空气中似有火花噼啪爆响。 英雄看的只想笑。 美女与美女之间,仇恨总是比友谊来的更容易一些。 “殿下,”这次开口的只有晴儿,她低头跪在地上,满脸懊悔的说,“之前晴儿鬼迷心窍,竟然做下了那等蠢事,这些天来,晴儿无时无刻不悔恨交加,今日终于盼来了殿下,特来向您讨罚,求您原谅!” 英雄沉下脸:“你要说的就只是这个?” “还……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晴儿瞥瞥董窈娘,又道:“只是此地人多眼杂,请殿下容晴儿稍后再报。” “最好真的很重要。” 冷哼一声,英雄看向董窈娘:“如果你是想让我带你回宫,那就死了这条心吧!不过,你也不必害怕,我已经吩咐过鸨儿,你是舞姬,只卖艺不卖身,在霜州城的地界上,不经我的允许,没人敢强迫你。” 董窈娘深深看着他冰冷的双眼,总算彻底死了体会怜香惜玉的心思,收起楚楚可怜的模样,正色问:“我还想要一个解释。 不管那梁国太子要做什么,窈娘都是身不由己,殿下将气撒到我这么一个弱女子身上,不觉得有失身份吗?” 第十六章 来自地狱的魔鬼之毒 蠢成这个样子,居然还妄想着跟我娘争宠,真以为自己好看到是会行走的chun药吗? 英雄很想问问董窈娘,她是怎么保留清白之身这么多年的。 “晴儿,昨晚寿宴上发生的事情,你都听说了吗?” “听到一些。”晴儿道。 “那你告诉窈娘,外面都是怎么谈论我的。” 晴儿想都不想就道:“外面都说殿下母慈子孝,且不为美色所迷,当为天下年轻人表率!” 英雄呵呵一笑,看着董窈娘说:“这话肯定有马屁成分,但意思基本没差,你听明白了么?” 董窈娘神色渐渐灰败,苦涩笑道:“明白了,小女子不过蒲柳草芥,便是被殿下一刀砍了,也于您的身份无碍。” “嗯,不错。”英雄淡淡点头,“虽然依旧很蠢,但起码能看清现实了,算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董窈娘跪在地上:“窈娘对您而言已经无用,求殿下开恩,放我回家。” “你想回家,我不会拦你,但我建议你再好好的考虑一下,是否真的要走。” 董窈娘以为这是威胁,又想不通为什么,呆愣在那儿,不知该说什么。 “哎呀!真是笨死了!”晴儿忍不住鄙夷道:“你是被梁国太子进献给宫主陛下的美人,哪怕宫主不要,身上也已经打上了八极宫的印记,至少在霜州境内,没有哪个男人敢娶你。 而且,那太子还因此被打断了腿,对你必然怀恨在心,若你回去了,就算一时不敢杀了你,梁国宫廷也不会再给你提供什么庇护。 试想一下,你长得这么美,却得不到任何男人的保护,孤零零的一个人,跟小白羊活在狼窝里有什么区别?” 董窈娘越听越心惊,最后已是脸色苍白,眼角挂着泪花,娇躯颤抖不已。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真切的体会到,天生丽质带来的不仅仅只有好处。 英雄也算看出来了,这姑娘之前所碰到的男人全都是利欲熏心之辈,只想通过她攫取最大的好处。 这是她的幸运,避免了早早成为男人玩物的悲惨命运,同时也算她的不幸,一个没有经过现实毒打的美人儿,通常都活不长,所谓红颜薄命,就是这么来的。 还好,有点小心机,但不深,距离蛇蝎美人还很远,倒是值得救一救。 “下去吧!”英雄摆了摆手,“我还是那句话,只要是在霜州地界上,不经我允许,没人敢强迫你。 青楼虽然名声不好,起码有吃有喝,能遮风挡雨,先暂时在这儿安生当你的舞姬吧!等事情过去了,若你有心,我可以帮你物色一位如意郎君。 当然,你自己也可以留意着,有情投意合的,告诉我,我给你证婚。” 董窈娘再次呆住,怔怔的看着英雄,眼中满是疑惑和迷茫。 就在昨天晚上,这个男人还冷酷的像一把刀,转过天来,却又温柔的仿佛夏日阳光。 她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可以有两副截然不同的面孔?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愣着干什么?赶紧谢恩呀!”晴儿推了她一把,摇头:“真是个傻妮子。” 董窈娘醒过神来,忙磕头道:“窈娘谢过殿下!” 顿了顿,她又对晴儿说:“谢谢晴儿姐姐。” 嗯,有点成长,倒是没笨到家。 英雄笑笑:“去吧!我师父很喜欢你的舞姿。不过记住,别摆你那天下第二美人的傲气。他老人家不会跟你一般见识,我会。” “窈娘明白!窈娘告退!” 看着董窈娘躬身退出,晴儿有意无意的感慨道:“妾身也是够傻的,竟然直到今日才发觉殿下的温柔。” “马屁就省省吧,说正事儿。” 对于这个眼中只有利的典型窑姐儿,英雄是半点好感都欠奉。 “是这样的。”晴儿连忙正色道,“妾身有一位常客,他叫谢大成,戎州人,是个做药材生意的商人。 有一次他喝多了,跟我吹嘘他手里有一种药,名叫长生丸,十分神奇,不但可以镇痛,还能侵蚀人心,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任由他摆布。” 英雄心里一咯噔。 这药听起来……可不是一般的熟悉啊! “妾身只当他吹牛,世上要是真有那么邪门的药,那岂不是谁得到了就能称王称霸?”晴儿接着说道,“那谢大成见我不信,就偷偷告诉我,说大魔将之子蒋明辉常在他手里买药,已经对他言听计从了。 妾身原本还是不信的,可今日听说了昨晚陛下寿宴上发生的事情,心里慌得厉害,见殿下您来了,忍不住就想禀报。 事情到底是真是假,妾身不得而知,要是有什么错处,还请殿下看在妾身是心忧家国的份儿上,不要跟妾身一般见识。” 英雄噌的一下站起来,吓得晴儿瘫坐在地,却见他走过来抓住自己的肩膀,严肃地问:“这个谢大成的住处,你知道吗?” 晴儿干咽口唾沫:“妾身……妾身不知。” 英雄点头,挤出一抹笑容,拍拍她的小脸说:“别害怕,你做得很好!如果事情是真,你便立了大功;就算是假的,我也非但不会怪你,还会赏你!” 晴儿的心落回肚子里,娇怯怯的低下头,眼波流转:“妾身不求赏赐,只求殿下能原谅妾身以前的过错。 若是……若是殿下今后到醉香楼来,能……” 咣当一声门响传来,晴儿猛地抬头,这才发现房中只剩下自己一人,殿下已经离开,不由落寞叹息。 英雄急匆匆出了醉香楼,跳上马车便吩咐英和去鹰卫府。 家巧见他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便小心翼翼的问:“少爷,晴儿说的是真的吗?世上真有那么恐怖的药?” “她说的是真是假,现在还不能确定。”英雄口气沉重,“但那种药……不,它不是药,是毒,是来自地狱的魔鬼之毒。 它能腐蚀人的灵魂,让一个孝子不惜残害父母;让一位父亲视儿女如无物;让夫妻反目成仇;让兄弟自相残杀;甚至能瓦解掉一整个国家的精气神。 它是这世界上最最恶毒的东西,即便是域外异兽,在它面前都像小狗小猫一样,不足为虑。” 家巧被他的形容给吓坏了,身子不由自主的往他怀里钻,颤着声音问:“什……什么人会把这种东西做出来呀?” “该死的人!”英雄黑着脸,从齿缝中一字一字道:“该千刀万剐的人!” 第十七章 神烦意乱 鹰卫,是八极宫禁卫之一,但一般霜州人不叫这个名字,它有个如雷贯耳的俗称,夜枭。 鹰卫大营驻地在霜州城外,府衙却坐落在八极宫一角。名义上,它由禁卫将军蒋泰河统领,而实际掌控者,一直都是宫主夫人,蒋秋云。 让家巧在车上等着,英雄手持母亲刚给的腰牌,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正堂,见大姐英岚就坐在公案后,便对左右喝道:“都退下!” 英岚见他神色匆忙急切,就点点头,起身迎上去,问:“怎么了,小雄,出什么事了吗?” 待闲人都退出之后,英雄问:“姐,昨晚十魔将的问题,都查清楚了吗?” “差不多了。”英岚回身拿过一份卷宗递给他,“他们都是因为至亲被人胁迫,不得已而为之。 另外,据他们自称,歹人的要求只是要他们支持册立储君,并无明确倾向,所以他们承认有愧于父亲的信任,却坚决不承认背叛了父亲和八极宫。” 卷宗的第一份就属于蒋泰河,英雄找到供述,很快便看见了“邪物控制”这四个字。 接着再往下翻,除蒋泰河之外的九魔将中,七人是儿孙被挟持绑架,只有两人的供述与蒋泰河相同,出现了“邪物”或“药物”字样。 而那两人的儿子英雄也很熟,都是蒋明辉的狐朋狗友。 “那些歹人什么来历?”合上卷宗,他问。 英岚摇头:“昨晚夜枭一人潜逃,三人失踪,七人自裁,做的干干净净,那些魔将们的至亲也都已经回返,歹人消失无踪,基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所以,目前唯一有可能提供线索的人,只剩下大宗正,可他今早已经上表请辞,父亲的意思是,若是没有确切的证据,不要去打扰他。” 老爹的心还是不够硬啊! 英雄叹息。 “我刚刚得到了一个情报……” 将从晴儿那里听来的消息讲了一遍,他说:“十人里面有三人被药物控制,我认为,如果不是巧合,蒋明辉他们应该就是吃了这个所谓的长生丸!” 出乎他意料的是,英岚听完并没有多么吃惊,反而叹了口气,说:“原来如此。长生丸,近两年里,这个名字我听过不下几十遍。 据说,它是南方戎州山林部落里巫师祭司控制人心的神药。以往我只以为它类似那种唬人的巫术,不足为惧。 没想到,它真的存在,而且威力还如此恐怖! 小小一枚药丸,竟然能撬动我霜州魔将和八极宫虎卫,简直难以置信。” “你最好相信。”英雄道,“这种东西的邪恶程度远超你的想象,就是用世间最恶毒最肮脏的词语去形容它,都一点不夸张。” “诶?你怎么知道?”英岚先是诧异,继而便紧张起来,“难道你也……” “放心,我当然没有,你弟弟没那么傻。”英雄赶紧解释,“是……我是被师父警告过,要远离那种药的。” 英岚这才放下心,叫了人进来,要他们立即派人搜捕那个名叫谢大成的药材商人,另外还不忘下令秘密监控霜州城内的所有戎州人。 看着姐姐有条不紊的布置任务,英雄以为自己会安下心来,但不知怎的,他依然感到神烦意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似的。 为了平复心情,他重新翻看起卷宗来。 “小雄,我现在要去提审蒋明辉,一起吗?”英岚问。 英雄想了想,摇头:“这种事你专业,我去也只是旁听,没啥用。” “也好。”英岚一边往外走一边道,“那你随便,若是有什么事要做,拿着娘给你的行走腰牌,鹰卫府的人可任意调用。” “知道了。” 英雄找出蒋泰河与另外两名孩子被药物控制的魔将供述,细细阅读一遍,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便又开始翻阅其余七人的谢罪奏折。 渐渐地,一个出现频率很高的词映入他的眼帘——乙四货栈。 按照那些被绑架之人的供述,他们都是出门游玩时突然失去意识,醒来便被五花大绑丢在一个仓库里,看守他们的一共有三人,全都蒙着面,根本看不清长什么模样。 今日凌晨快天亮的时候,这三人一声不吭就走了,又过没多久,他们的家人便寻了来,这才知道那仓库名叫乙四货栈。 夜枭已经里里外外搜查过货栈,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可英雄心中不安的厉害,实在无法安座,索性叫上自己的护卫高武等人,骑马赶去了城西南。 霜州城距离昆仑山脉不远,中土几条大的江河源头便从附近经过,所以,尽管每年春季都会有极大的风沙,但水资源依然十分丰富。 骊河在城南由东向西穿过,由于东南角建了碧莲苑,所以城内码头就集中在了西南区域。 那里商铺仓库众多,酒楼客栈林立,是往来客商的常驻地,所以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治安相对比较混乱。 乙四货栈很好找,因为已经被夜枭查封,码头上几乎人人都知道。 赏给领路的乞丐一粒银锞子,英雄下马,高武抢先一步撕掉鹰卫封条,推开仓库大门,确定里面没有危险,这才退到一旁,请他进去。 这间仓库不大,约莫百十个平方,跃层结构,角落里堆了不少草料,地上一片狼藉。 在一楼转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英雄不死心,打算再去二楼看看。 走楼梯走到一半,他忽然停住,吓了高武一跳,赶忙警惕的看向四周,以备不测。 然而,英雄却只是搓了搓自己的手指,又凑到鼻端闻了一下,眼睛猛地一亮,趴在楼梯栏杆上使劲的闻起来。 高武表情怪异极了,想问不敢问,脑海中冒出的那种家养动物名字,打死他都不敢说。 英雄一路闻一路来到二楼,见这里空无一物,只有窗前摆了一把木椅。 很明显,这里是歹人望风的地方。 地面上没找到什么线索,英雄来到窗前向外望去,只看见了一排排低矮破旧的房屋院落,街道泥泞,脏乱不堪。 贫民区,无论多么繁华的城市中都有,他心里虽然有点不舒服,却也知道这种景象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收回目光,他俯下身,开始一寸一寸的细细观察窗框。 只是片刻,他瞳孔猛地一缩,伸手小心翼翼的从木缝中捏起一根毛来。 那是一根黑色的毛,不长,偏硬,摁摁尖端,还微微有些扎手。 “高武,去把负责城南码头的巡夜校尉找来!” 第十八章 要钱不要命的人 城南青鱼街是一个市集,虽然因为附近住的都是平民,没什么贵重商品,但平日里也人头攒动,十分热闹,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市集的拐角有一家张记肉铺,老板祖传杀猪,手艺精湛,街坊四邻早已忘了他的大名,只叫他张屠。 这张屠生得凶神恶煞,五大三粗,极为壮实,但为人却十分憨厚,对谁都笑脸相迎,就算偶尔遭到客人刁难,也从未红过脸,所以街上的住户对他印象不错,提起来都说他是个好人。 “喂,张屠,今天这肉可看着不咋新鲜啊?别不是你也变得奸猾,会坑人了?” 肉摊前,一位胖胖的大娘翻翻捡捡,表情很是不悦。 张屠点头哈腰的笑:“对不住哈,李婶,昨儿晚上我身体不舒服,没杀猪,这些肉是前天卖剩下的,确实不怎么新鲜了,但我保证肯定没坏。 您要是不嫌弃,五花我算您十五钱一斤,行不?” 李婶顿时喜笑颜开。要知道,平日里一斤五花肉可是要三十文往上的,这季节又不热,才放了一天的肉就能半价买,简直不要太划算。 “好吧!那给我切四两……不,六两吧!”李婶咬了咬牙,趁便宜多买点,明天可就没这个价了。 张屠动作很麻利,一刀切下,不多不少,正好六两,用草绳捆了,双手捧给李婶。 李婶付了钱喜滋滋的走了,紧接着又来了个留小胡子戴毡帽的年轻人。 张屠愣了愣,因为这人他从来没见过,但接着还是露出标志性的憨厚笑容:“小哥儿,想要什么肉?告诉你,今儿个可便宜,就这些,卖完便没啦!” 那年轻人揣着手,灵动的眼珠子不看肉案,却直打量张屠身后的铺子。 自家婆娘就在铺子里,所以张屠皱起眉,问:“小哥儿,你找啥哩?” 年轻人的目光这才落在他脸上,嘴角邪邪一翘:“窗外的风景很好吧!” 留下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转身就走。 张屠瞳孔缩了一下,神色变换片刻,解下油腻腻的围裙,回头跟婆娘招呼一声,便绕出摊位,循着那年轻人的背影追去。 年轻人似乎就是想让他跟上,所以走得不紧不慢,虽然在街巷中七拐八拐的,但始终都没有离开他的视线。 不多时,四周安静下来,张屠左右看看,发现已经来到了西南角的城墙附近。 这里地处偏僻,常年阴暗,除了清晨之外,几乎见不到一丝阳光,因此即便是贫民也不愿意在此居住,仅有的几排房屋院落早已破败不堪,成了一些野狗野猫狐鼠之流的乐园。 不过,在城南生活了半辈子的张屠知道,这里还是一个乞丐小团伙的据点,但此时却没有丝毫人气儿,显然已经被清理了。 这是个圈套! 他脚步顿住,手里已经握了把剔骨尖刀。 见他不走了,前方那年轻人也停了下来,转过身,笑望着他说:“你的警觉性很高,这不是一个杀猪屠户应有的素质。” 张屠目光一凝,旋即明白过来,对方之前应该还不能确定目标是他,所以先是留下话语引诱,再故意清理此地,以试探他的反应。 该死,中计了! 他握紧刀,问:“你是何人?” “我是谁不重要。”年轻人笑容不变,“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昨晚干了什么。” 张屠警惕的注意着四周的动静,面露茫然:“我听不懂你的话。昨晚我身体不舒服,一直在家。” 年轻人摇头:“别装了,乙四货栈楼梯的扶手上有几处腻滑油腥,二楼窗框上还粘了一根猪毛,除了长年累月杀猪的屠户之外,还有什么人能留下这样特殊的痕迹? 除非歹人作案之前刚刚抱着带毛死猪睡了一觉。” 张屠常年杀猪卖肉,双手从儿时起就几乎天天沾染油脂,便是洗的再干净,也去除不掉油腻腻的腥味。 这么多年来,他对此早已习惯,甚至根本意识不到,此时忽听对方提起,心中不由巨震。 仅凭这一点蛛丝马迹就能找到我,此人……不,一般情况下,正常人应该完全注意不到才对! 他是什么来头? 年轻人当然就是英雄。 在乙四货栈,他通过油腻和猪毛判断望风之人应该是个屠户之后,又用这种职业不可能属于外来人的特性推测,对方的生活活动范围必然距离作案现场不远。 因为,若是不慎事败,熟悉的环境更容易逃跑和躲藏。 于是,他找来了最熟悉城西南的“片儿警”——巡夜校尉,很快就锁定了乙四货栈方圆二里之内的五家肉铺。 接下来,就是挨个排除了。他的运气不错,那句“窗外景色很好”只说了三遍,就引出了张屠。 “你待如何?” 张屠慢慢抬起剔骨尖刀,显然已经做好了搏杀的准备。 “别紧张,我不是官府的人。”英雄微张双臂示意自己没有威胁,然后又道:“我只是好奇,想问你几个问题,顺便再求点钱财。” 张屠挑眉:“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嘛……”英雄摸摸嘴唇上贴的假胡子,说:“我是一个为了钱可以不要命的人。” 张屠再次感应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任何异动,心便稍稍放下一点,同时眼底也快速的掠过了一抹凶芒。 他放下握刀的手臂,状若无意的上前一步:“小哥儿,奉劝你一句话,命这东西,该要还是应该要的。 死人可花不了钱!” “谢张大哥提醒,小弟会注意的。” 英雄笑嘻嘻的抱了抱拳,紧接着神色一整,像是警觉似的后退两步,道:“如果你不想我去鹰卫府,那就给我十贯钱。 另外,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绑架了那些贵族子弟却不索要钱财?” 见他害怕了,张屠心情又镇定了几分,眯眼道:“十贯钱没问题,但你问这些做什么?” “张大哥应该已经看出来了,小弟很缺钱,缺到了不要命的地步,而像乙四货栈那样的好事儿可不是天天都能碰到的。所以,小弟想认识认识张大哥背后的金主,或许能找到个比较长久结实的饭碗也说不定。” 英雄咧开嘴,露出八颗大白牙,笑的极为灿烂。 第十九章 靠杀猪生活的猪 “你的胃口真不小。” 张屠似乎彻底放下了戒心,将尖刀插进后腰带,又往前走了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原本也就两丈多的样子,而英雄这一次没有退。 “我娘说过,男人嘴大吃四方。” “那你娘有没有告诉过你,有多大本事,吃多大碗饭?” 张屠又试着踏出一步。 英雄摊开手:“我一个人就强过所有夜枭暗探,难道还没资格跟张大哥在同一口锅里吃饭吗?” “就能力而言,你绝对够格。”张屠点点头,“只是可惜……” 说到“惜”字的尾音时,他壮硕的身体已经如离弦之箭一般来到了英雄面前。 “太蠢了!” 他表情狰狞,蒲扇般的大手握紧成拳,狠狠的砸向英雄的脑袋。 这要是让他给砸实了,再硬的脑袋也得变烂西瓜。 所以,英雄抬起手臂,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拳头。 “居然有五品的修为,当一个屠户太可惜了。” 张屠神色一凛,撤回拳头,同时另一手抽出腰后尖刀,朝英雄的脖颈划去。 英雄上身后仰避过刀尖,依然笑道:“动作迅捷,招式狠辣,直奔要害,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看来平日里没少拿猪练手。” 说话间,张屠大喝一声,身体猛地鼓胀起来,尖刀划出无数虚影,寒光如白花盛开,迅疾无比的刺向英雄上身各处要害。 英雄边说边退,不招架,不还手,神态轻松懒散,仿佛闲庭阔步一般。 一连使出几十招,却连对方的衣衫都没能碰到,张屠终于放弃了幻想,猛地收刀后退,又回到了两丈开外,神色凝重无比的看着英雄。 “你到底是何人?” 英雄只是问:“打完了?那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张屠沉默片刻,说:“年轻人,你根本不知道你所要面对的是什么,若是对自己的性命还有半点在乎,那就赶紧忘掉你所知道的一切,有多远跑多远吧!” 英雄嗤笑:“怎么,杀不了我,就想吓唬我?” 张屠摇头,很认真的说:“我是见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修为,实属不易,把命葬送在贪心上,不值得。” 诶?这人居然一脸诚恳,认真的吗? 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开始良心发现,简直就是对“职业操守”这四个字的最大羞辱! 英雄叹了口气:“看来,我并没有靠嘴巴吃饭的天赋,最终还是要动手,太不符合我的人设了。 嗯,不够优雅!” 话音未落,他的人已经从张屠眼前消失。 张屠大惊,第一反应就是转身,可还不等他肌肉完全调动,一股大力伴随着剧痛就自他后心传来。 砰! 他喷出一口鲜血,铁塔般的身子直直飞出三丈多远。 修为境界之间,每一层的差距都犹如天堑,不可逾越。至少在正面遭遇战时,六品就是比五品强,绝无例外。 张屠挣扎着想要起身,忽然一双脚从半空迅疾落下,重重的踩在他后腰上。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瞬间就对下肢失去了知觉。 很明显,他的腰椎已经完全断掉了。 英雄在他脑袋边上蹲下,看着他一口一口的往外咳血,其中还掺杂着一些固体,不知道是不是哪个内脏的碎块。 “看你这么惨,那十贯钱小弟就不要了,留着给你治伤吧!只要你乖乖回答了问题,我就饶你一命。” “你……”张屠努力抬起脸,瞪着血红的眼珠子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妹!服了,真他妈的执着!” 摇摇头,英雄摘下毡帽,又揭掉了嘴唇上的小胡子。 “你们能绑架那么多贵族子弟,应该认识我的脸,我姓英。” 张屠好像不敢置信似的,呆怔怔的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咧开血红的大嘴笑了,诡异且瘆人。 刹那间,英雄心中警铃大作,想都不想就拿出弑神刀砍了下去。 刀身深深的陷进张屠颈窝,鲜血喷溅,但他却依然在笑,一根根黑色的硬毛从他脸皮上钻出,双手支着地面,竟慢慢爬了起来。 英雄骇然不已,想要抽刀后退,却发现抽不动。 张屠竟然用肩胛骨夹住了刀身! 英雄索性撒手,疾退数丈,神色阴沉的看着正在一点点发生变化的张屠。 问题已经不需要答案,张屠的背后,只可能是神恩道! 不过数息的功夫,张屠的身体凭空拔高了一尺有余,身材也壮硕了至少一倍,身上长满了黑色的硬毛,耳朵跑到了脑袋上,双眼赤红疯狂,鼻子粗短,两颗下獠牙翻出上唇,赫然变成了一头人形的野猪。 这位在霜州城西南生活了半辈子的憨厚屠户,竟然是神恩道造神的产物! 话说,一头猪兽人靠着杀猪生活,这特么是故意玩讽刺吗? 张屠拔下颈窝上的刀,仰天发出一声怒吼。 英雄脸色顿时又阴沉了几分。 弑神刀对张屠没有产生丝毫影响,这说明他的实力至少是宗师境,再参考昆仑山脉中兽人族群的特性,天人、甚或圣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玩儿大了,六品修为肯定不够看的,要不要变身马猴烧酒呢? 英雄有些顾虑。因为他想起了与白山君对话时的一个猜测——神恩道的人很可能知道他会在山中接受来自神的考验。 若是他今日变身干掉张屠,那神恩道立刻就能确定他继承了大帝和太山的遗产,真实修为已达半神。 接下来十有八九便会疯狂的对他进行攻击,不择手段。 想想神恩道可以轻易操作出十位魔将同时背叛这样的事件,而父母姐姐家巧她们都还蒙在鼓里,英雄就感到不寒而栗。 不行,不怕一万怕万一,绝不能使出地上神实力,至少不能轻松的杀死张屠。 电光火石之间,英雄打定主意,张屠也已经如火车头一般冲到他的身前,高举弑神刀,迅疾砍下。 唰! 他砍了个空。 不是英雄躲得快,而是他手里没了刀。 英雄是弑神的主人,单凭意念便可操控,他刚刚将刀留在张屠身上没有硬拔,为的就是这一刻。 张屠手臂挥下时,弑神脱手飞起,在空中划了个半圆又飞回来,刺进了他的后背。 不过,不知道是因为他野猪天生皮糙肉厚防御高,还是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弑神刀刀尖只刺进了寸余,便再也扎不动了。 “没用的东西。” 英雄气急败坏的大骂,手臂一挥,弑神刀便化作一颗黑色流星,飞去远方不见。 张屠发出狂笑,大手如巨锤一般拍下,势大力沉。 “去死吧!” 第二十章 流年不利 轰! 地面被张屠拍出一个大坑,泥土碎石飞溅。 英雄双臂护着脸急速退后数丈,刚刚站稳,还没等手臂放下,便感觉自己被大货车给撞了。 砰! 他的身体砸在城墙上,比人还要高厚的墙砖自他后背崩出蛛网般的裂痕。 “卧槽!” 巨大的疼痛让他忍不住骂了句粗口。不过还好,刚才被撞的那一瞬间,他及时变了一下身,否则的话,光是这一下,就足够让他断掉起码一半的骨头。 妈蛋的,空有一身神力,却只能动脑子,真他娘的憋屈。 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眼前忽然一黑,立马毫不犹豫的向一旁扑倒,然后拼命打滚。 只听又是一声巨响,地面震动,屹立上千年的城墙出现了一个大洞,露出了里面的藏兵跑马道。 张屠撞的! 确定了,这头野猪的真实境界或许不高,但它觉醒的神力是天人级的皮厚和力量! 英雄忍着疼痛再次疾退,半路顺手折了一根树枝,双眼死死盯着城墙上的洞口,心思电转。 只有防御和力量,那我是不是该玩游击战术,只要不被他碰到就行了? 不对,王八蛋的力量还给他带来的超强的速度,老子的六品实力“游”不过人家啊! 张屠黑铁塔般的身体出现在洞口,踏出的腿脚有些踉跄,还用力晃了下脑袋。 英雄想起来,霜州城的墙砖据说每一块都重逾千斤,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之前张屠那蛮横一撞,显然也让他自己有点承受不住。 我要不要引诱他继续撞墙?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英雄否定了。 先不说猪的智商根本不像人所以为的那么低,就算张屠没脑子每次都中计,城墙也经不起太多次破坏。 霜州城墙肩负着守护八极宫统治的重任,能建到百丈高,是因为有法阵做基辅助,若是不小心被张屠给撞坏了哪儿,那事情可就大条了。 毕竟阵法一道已经失传,连修都没得修。 张屠终于缓过了眩晕的劲儿,抹抹脑门上流出的鲜血,看着英雄伸出舌头舔掉,表情极为凶戾邪恶。 “你孩子多大了?有没有上私塾?”英雄忽然开口。 张屠身体僵住,眼神渐渐有了些许清明的迹象。 就说嘛!大帝亲手创造的兽人一族还有“基因缺陷”呢,神恩道造出的残次品又怎么可能没毛病? 看来,张屠的兽人状态会失去理智,但本体意识并没有完全消失。 不知道这是个例还是普遍现象,很大概率是后者。 “你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孩子是不是已经开始跟你学杀猪了?”英雄继续道,“不是我说,若是孩子脑子不笨,书该读还是要读的,家传的手艺固然重要,但屠户终究卖的还是力气,哪比得上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张屠烦躁起来,大手无意识的挥舞着,喘息也开始变得粗重。 “还有,今日我见你那婆娘长得还不错,你变成这副样子,肯定是没法再回家了,官府会判定你已经死亡,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媒婆去你家。 你知道的,咱们霜州可没有其它中原那种妇人要守节的观念,将来她会躺在别的男人的怀里,你的孩子也会跟别人的姓,被别的男人揍。” 不知是不是由此想象出了那种画面,张屠一拳打在城墙上,瞪着眼咆哮:“闭嘴!” 英雄握紧树枝,退后一步,继续循循善诱:“张屠,你并没有完全失控,现在回头还不晚,乖乖束手就擒吧! 我师父是圣人,他一定有办法让你恢复原状。只要你乖乖配合,你的婆娘就还是你的,儿子也会继续喊你爹,为你养老送终!” “回不去的……回不去了……你骗我!你在骗我!” 张屠越说声音越大,到最后,眼中仅有的那一点清明也再次被疯狂覆盖。 只见他弓着背,喘息的声音犹如蒸汽机车,呲出两颗硕大的獠牙,口涎滴答,双目鲜红如血。 得,这是让老子给彻底忽悠疯了! 英雄放弃了对自己“话疗术”的幻想,趁着张屠还未击中精神的功夫,闭目稍一回忆,深吸口气,手臂自下而上,用树枝划出了一道极为飘逸的弧线。 四周天地灵气仿佛受到了感召,迅速聚拢,集结成网,浓雾般朝着张屠罩去。 这正是清晨老丈人苏乐山展示的那招“流云剑”! 张屠明显也是识货的,感受到雾气中凌厉的剑气,虽然意识还处在混乱之中,但仍然本能大喝一声,庞大的身躯竟然又凭空鼓胀了一圈。 嗤嗤嗤…… 数不清的剑气击打在他身上,切割出几十条剑痕,只可惜伤口不深,虽然鲜血汩汩流淌,但并没有对他造成致命伤害。 当然,也不是一点作用都没有。 好像张屠借助刺激迅速整理好了自己的状态。 他再次仰天发出一声嘶吼,双腿一弯,砰的一下冲天跃起,陨石般朝英雄砸落而来。 流年不利,干啥都事与愿违,上哪儿说理去? 英雄唯有苦笑一下,转身逃跑。 可是,他刚跑出几丈远,左肩忽然一痛,让他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原来,张屠跃起之前抓了几颗碎石在手,于半空中掷出,其中一颗穿透了英雄左臂肩胛,直接废掉了他那只胳膊。 轰隆!张屠落地,看着狼狈趴在地上的英雄,脸上露出狞笑。 看样子,不变身不行了,总不能为了不暴露就死在这儿。 至于之后的凶险,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英雄叹了口气,前胸胀大的同时,第一时间开始治疗肩胛的伤势。 便在这时,半空中一道尖啸声疾速飞来,穿透张屠的身躯,带着血插在英雄身前,微微颤动。 那是弑神刀! 英雄精神大振,忙停止变身,抬头向张屠身后的半空望去。 但见空中一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缓缓落下。 他相貌清矍儒雅,双眼中充满了智慧和沧桑的光芒,衣袂飘飘,犹如神人降世。 仔细看的话,他的脸上还印着几枚红色的唇印。 正是何清欢,何圣人! “师父,”英雄翻个身舒服的躺着,笑着问道,“徒儿没有打扰到您的好事吧?!” 第二十一章 没人能独善其身 英雄之前见弑神刀一刺不成,便借故发怒让它飞走,其实是丢去了醉香楼。 他不能暴露自己的半神实力,而六品与天人境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在没有陷阱配合的情况下,光靠脑子几乎等于自杀。 因此,他只能求助于自己最大的盾牌,圣人师父。 弑神虽然没有自带寻人gps,但听雨阁在顶楼,只要力道合适,要做到穿透楼顶落在何清欢面前,并不是很难。 当然,会不会有哪位小姐命不好,正好被扎死,英雄就不知道了。不过,他相信以师父的能力,肯定不会任由娇滴滴的美人儿死在眼前的。 “老夫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收了你这么个兔崽子为徒!” 何清欢冷哼一声,眯眼瞧着已经转过身来的张屠,问:“这便是你所说的那种兽人?” “残次品。”英雄说,“而且看上去还是一次性的,变了就回不去,十有八九会癫狂致死,算是不完全变态吧!” 张屠似乎也看出了何清欢比英雄的威胁更大,根本不顾胸腹上的贯穿伤,上身一低,便轰隆轰隆的冲撞了过去。 “这……竟已经有了几分天人境威势,人与异兽结合,果然诡异。” 何清欢挑了挑眉毛,袍袖微微一抬,张屠威猛的冲势便戛然而止,接着双脚腾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拎了起来似的,除了脑袋之外,全身都动弹不得。 圣人洞察天地灵气之奥妙,要杀死一名天人,也不过一念之间的事情。 “留他一命。” 英雄又开口道,“虽然希望不大,但徒儿还是想试着和他沟通一下。” 何清欢没说什么,屈指一弹,张屠便摔在地上,晕死过去。 英雄想了想,操控弑神刀将他的双脚从脚踝处砍掉。 这样一来,张屠即便醒了,也只是空有一身巨力,只要不靠近,便无法再暴起伤人。 何清欢走过来,看了看他肩膀的伤势,便席地坐下,引导天地灵气过来为他疗伤。 “以你的能力还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小子,又憋什么坏呐?” 有圣人在,英雄不信还有人敢在附近窥视,于是就将红袖院凶案、瑶光流觞两位神仆、以及自己的猜测讲了一遍。 “或许是徒儿有点想多了,但小心点总没坏处。更何况,徒儿还没有将真实实力曝光于天下的打算,若是仅凭一己之力就干掉一个天人境的怪物,回头解释起来,实在麻烦。” “再者,”英雄表情凝重下来,“神恩道现世百年,被九大神殿掌控也有七八十年了。在此期间,它始终都保持着低调,除了时不时制造一起杀人取心案件之外,基本已经被人遗忘,更从来都没有过参与世俗权力之争的记录。 可是,昨晚它们对八极宫出手了,目标却是帮助我二叔谋夺青宫之位,再联想到距中土浩劫已不足二十年的事实,徒儿猜测,接下来,神恩道很可能会粉墨登场,在中土制造各种事端,以达成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也就是说,像张屠那样的怪物,今后出现的频率会越来越高。若是徒儿现在就暴露出半神实力,他们必然会集中全力对付我,那样一来,我就什么都不用干了,光天天守着家人防贼都能累死我!” 闻言,何清欢思索片刻,蹙眉道:“既然怪物会越来越多,那你总有一天要出手,除非一直当缩头乌龟。 这个秘密,你终究是藏不住的。” “师父放心,徒儿已经考虑过这件事了。”英雄微笑,“少则几日,多则一旬,问题就能解决。” 何清欢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既如此,为师便不操心了,有什么需要师父的地方,尽管提。 为师这辈子做过的错事太多,在死之前,能弥补一点是一点。” “师父您又多想了。不过,就算您不说,徒儿也肯定是不会跟您客气的。” 何清欢笑了起来,看着英雄的目光既慈祥又无奈:“若放在以前,打死为师都想不到,会收一个你这种惫懒的家伙做徒弟。” 这时,有杂乱的声音传来,两人转眼望去,便见高武领着手下,和一队巡城校尉一起快步跑来。 当先一人骑着高头大马,身穿铠甲,相貌英俊,仔细一瞧,赫然是大师兄彭齐。 “小雄,这……”看到人形猪样的张屠,彭齐愣了一下,赶忙来到英雄身旁,“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没事,一点皮外伤,有我师父在,肯定死不了。” 彭齐抱拳施礼:“拜见圣人。” 何清欢摆了摆手,起身道:“那怪物有天人实力,关押时要多加小心。” 说完,他腾空而起,向着远处飞去。圣人老爷包袱抖的很漂亮,一些没见过世面的巡城校尉都惊得下意识跪倒,朝他磕头。 只有英雄知道,老头儿飞走的方向是醉香楼。 救徒不忘嫖妓事,这圣人也是没谁了。 “殿下……”高武扑到英雄身边,哇哇大哭,“属下失职,罪不可恕,求殿下赐死……” “停,老子还活着,用不着你哭丧。”英雄不耐烦的打断,“你们是听从我的吩咐远离的,要是有罪,那岂不是说老子活该? 滚滚滚,没看见老子受伤了吗,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还不去找辆马车来?” 高武立马就不哭了,屁颠屁颠儿的跑走。 “小雄,这东西……什么来头?某种异兽吗?” 彭齐靠近张屠,用刀鞘小心翼翼的戳了戳,见确实没啥反应,这才命令手下也去找马车。 英雄在护卫的搀扶下站起来:“这事儿回头再说,倒是你,怎么舍得出来做事了?” “还不是因为昨晚的闹腾嘛!”彭齐一脸无奈的苦笑,“师尊夺了蒋统领的兵权,宫中近卫指挥给了娇娇师妹,城内巡防则硬塞给了我。 他老人家碰上那样的事情,已经够糟心了,哥哥我实在不敢再任性给他添堵。” “我还一直盼着爹娘能再给我生个储君弟弟出来呢!” 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英雄劝道:“看开点吧!在这世上,除非无情,否则没人能做到独善其身。” “呦!这话可说的有水平,去了一趟斑奴山,我家小师弟终于长大啦!” 彭齐笑着揶揄道。 英雄摇了摇头,转身望向城墙上的那个大洞,神色再次变得阴沉。 他心中的不安,依然没有平复。 第二十二章 块垒难平 昏迷的张屠被关进了鹰卫大牢,英雄这才知道,那里居然还有专门设计建造的天人境牢房。 牢里每一根栅栏,每一块砖都是特别精心打制,枷锁更是据说两名天人境合力都扯不断。 当然,这些还不够,因为天人可以操控天地灵气,所以,还需要将一枚约七寸长的钢针以特殊手法扎进犯人的气海穴。 如此一来,天人体内的真气溃散,根本无法调动,自然也就没办法再去沟通和引导外界灵气了。 见防备万无一失,要审讯张屠也得等他醒来,英雄便跟姐姐英岚招呼一声,离开了鹰卫府。 药材商人谢大成还没有抓到,但他觉得,自己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那家伙只要不傻,肯定会逃,至于能跑多远,就看夜枭缇骑的本事了。 对此,他有一点遗憾。 因为内心的不安,他预感到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潜意识不想跟随自己的高武等人遇险,出于谨慎,才会决定独自引诱抓捕张屠。 只是他没能想到对方是神恩道的人,更没料到一个几代生长于斯的霜州土著,会是神恩道秘密改造出的兽人。 霜州城人口过百万,神恩道在其中隐藏了多少秘密? 张屠肯定不是唯一,这个邪教在暗地里又拥有多少天人境、甚至更强大的怪物? 细思恐极! 谢大成不重要,十魔将是否真的背叛也不重要,当务之急,是将英伟先抓起来,严加拷问,找出神恩道与他之间的联系人,看看能不能顺藤摸瓜,将对方在霜州的经营连根拔起。 “不准!” 来到父亲的书房,英雄还没开口,英伟达就拒绝了。 “爹知道你要说什么,答案是不行。”见儿子面露茫然,英伟达放下手中毛笔,起身走到窗前,“证据还不够坚实,仅凭‘长生丸’和神恩道怪物一事,并不足以给你二叔定罪。” “所以才要抓他审问呀!”英雄的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英伟达瞧了瞧他,失望的摇头:“毛毛躁躁的,还是不够稳重,让为父怎么放心把霜州交给你?” “孩儿真心希望您能永摄大宝。” “嗯,旁人这么说,是拍马屁,但你肯定是真心的。” 英伟达笑了笑,接着目光一凝,正色又道:“爹问你,在你眼里,你二叔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毫无自知之明的蠢货。”英雄想都不想就回答道。 “既然他是蠢货,那假如你是神恩道在霜州的负责人,会派关键人物与他联系吗?” 英雄一怔,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审问英伟先,必定有所收获,可这个收获并不是最佳结果,一旦打草惊蛇,敌人会潜藏的更深,再想抓,就难上加难了。 老爹这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英雄眉心拧在了一起。 站在上位者的角度,这么做无疑是最正确的,但作为人,却有些冷血凉薄。 因为所谓的放长线,必然得等神恩道露出更多的马脚,这也就意味着要放任他们做更多的坏事。 如此一来,期间又会有多少无辜百姓被牵连其中? 昨晚宫门前被砍掉的那上百颗脑袋里,就真没有一个是冤魂吗? 活了两辈子,英雄第一次遇到这种完全无解的难题。 正确的事,和不该做的事情融合在一起,让他的良心备受煎熬。 是自己太过圣母了么? 浑浑噩噩的离开八极宫,上了马车,英雄一头栽到家巧腿上,将自己的困惑讲出来,然后问:“我是不是错了?” 家巧很努力的思考了半天,愁眉苦脸道:“少爷,家巧只是一个丫鬟,哪里懂得这些大道理嘛! 不过,我觉得您肯定没错,当然陛下也没错。” 这答案说了等于没说,但英雄这会儿实在想跟人聊聊,笨蛋女神不在,只有家巧可选,于是就问:“为什么?” “因为陛下是霜州的王,他的心里装着霜州,甚至整个天下,凡事都要从大局出发,为亿万百姓谋福祉,些许个人自然无法兼顾。 家巧不知道这样对不对,但肯定不算错。 而少爷您就完全不同了。您善良,仁慈,在乎每一个人的感受,出发点与陛下截然相反,所思所想肯定不同。 您是个好人,又怎么会错呢?” “你的意思是,我爹不是好人?” “少爷!”家巧吓得去捂英雄的嘴,急道:“您别胡说,人家哪有那个意思嘛!” 英雄笑笑,抓住她的小手吻了一下:“谢谢你,家巧。” 小丫鬟红着脸低头,心中雀跃不已。 能帮到少爷,从来都是最令她开心的事情。 这时,车外传来一阵混乱嘈杂声,英雄蹙眉问:“英和,发生了什么事?” “回少爷,前面有一只老虎。”顿了顿,英和又接着道,“是英吉少爷的。” 英雄直接跳下车,定睛一瞧,果然,一只大橘猫正在前方十几丈处耀武扬威的行走,吓得街上行人纷纷躲避,东倒西歪,背上英吉哈哈大笑。 砰! 一只拳头砸在了虎头上。 英雄的拳头。 大橘猫闷声倒地,大街瞬间陷入安静,英吉瞪大了眼看着英雄。 “你……你干什么?” 在六品实力的英雄面前,他已经没了以前那种趾高气昂的模样。 几名护卫围了上来,却只敢护住英吉,更没人敢拔刀。 英雄抬眼往后面瞧了瞧,找到那个在学宫见过的极没有存在感的家伙,笑问:“怎么不到前面来保护你的主子?” 那人沉默片刻,说:“殿下杀气太重,草民不敢。” 英雄撇了撇嘴,很失望。 他这会儿确实很想杀人,因为胸中块垒难平。 若是可以的话,他真想学前世爱看的那些无脑爽文,冲到二叔府上,将那里该杀的人通通杀个干净! 是夜,醉香楼后院,晴儿闺房中,瑶床剧烈的晃动着,一阵阵娇吟喘息惹人遐思。 不知过了多久,声音渐止,一双男人的腿下床,倒了两杯茶回去。 晴儿脸上带着春雨后的残留,无力的靠在床头撒娇:“我要你喂我。” 男人笑了笑,拥住她,将茶碗递到她的嘴边。 喝完茶,又喘息片刻,晴儿想起什么,红艳艳的小嘴儿撅起:“都怪你,早知道那英雄会查出张屠,人家就不会跟他说谢大成的事情了。 吓得人家担心了大半天,好在他没那么聪明,以后可不要再让人家那么冒险啦!” “不。”男人摇头,“他很聪明,甚至比我想象的都要聪明。” 晴儿一呆,继而俏脸泛白,抓住男人手臂:“他……他会不会很快就怀疑我?” “可能会,也可能不会。” “那我怎么办?要不要逃走?” “不用,他就算怀疑到了你身上,也抓不了你。” “为什么?” “因为我刚刚喂你喝下的茶水里有毒,你人都死了,他还怎么抓? 对了,忘了告诉你,谢大成已经先你一步。 阴差阳错,我们通过张屠验证了英雄的虚实,你和他都没用了。” 男人笑容和声音都无比温柔地说。 第二十三章 关键的线索 晴儿死了。 七窍流血,原本雪白诱人的胸脯被她抓得稀巴烂,死状极惨。 英雄清晨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赶到醉香楼,在看到晴儿尸体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昨天为何始终都心慌意乱,难以安宁。 醉香楼是大姐开的,而大姐掌管着夜枭的事情也不是秘密。按照常理,晴儿有什么特殊情报,都应该向她举报才对。 当然,特意选择跟他说,也可以解释为是他正好在,而晴儿又想获得少宫主的青睐,这也是他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异常的原因。 但是,按照晴儿的说法,那个谢大成可不是最近才提及“长生丸”的事情的,依晴儿那唯利是图的性子,别说不确定真假了,就算明知道是假的,也应该会第一时间上报才对。 因为人人都知道,夜枭密探干的就是捕风捉影的事儿。 也就是说,晴儿昨天跟他提及谢大成,就是一个针对他的圈套! 具体会怎么操作,他不得而知,但他可以确定,正是由于他自己对危险的敏感和警觉,才导致了心神不宁,从而下意识的避开,没有直接参与抓捕谢大成,而是选择了去乙四货栈。 这或许就是地上神境的附加能力之一,虽然隐晦,但意义非凡。 晴儿浑身赤果,倒在梳妆台前,看样子是临死之前想要自救,挣扎着从床上爬下来的。 瞧她的模样,死前应该还有过圈圈叉叉的行为,若是有前世的科技手段,英雄绝对会第一时间扒开她不可描述的地方找证据,但很可惜,这个时代连系统的指纹鉴别都做不到,更不可能对毛发体液什么的做检测了。 不死心的在桌椅、茶具和床铺上仔细检查一番,一无所获,英雄重新回到晴儿的尸体前,蹙眉喃喃自语:“你要自救,为何不是去门口,而是来梳妆台呢?” 他围着梳妆台转了两圈,没有发现任何机关或者异状,上面物品虽然凌乱,但似乎该有的都有,除了一枚巴掌大的粉盒。 那粉盒被晴儿攥在手中,很紧,是仵作两只手用力才拿出来的。 让人将晴儿的侍女喊进来,确定了梳妆台没有东西缺失之后,英雄才拿起那枚粉盒,打开盖子闻了闻,是淡淡的花香,似乎再正常不过。 将盒子里的粉全都倒出来,交给专业人士去检验,英雄把盒子揣进怀里,蹲下身对晴儿说:“看你临死前的样子,我相信你是想通过这一点来说些什么。 放心,我收到了,尽管还猜不出你的意思,但我向你保证,绝对会尽全力追查凶手,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 所以,安息吧!” 他伸手覆上了女孩儿那充满恐惧和愤恨的双眼。 虽然晴儿昨天还企图害她,但人已经死了,他还做不到对一具尸体发泄怒火。 吩咐等待的仵作可以抬走尸体,英雄走出房间来到楼下,正在倾听手下汇报的英岚立刻抬手制止,问他:“有什么发现吗?” 英雄掏出粉盒:“关键应该就在这个盒子上,可我暂时还想不出晴儿想通过它表达什么。” 英岚接过去看了看,说:“这盒子制作精良,应该是出自名匠之手,价格不菲。或许,这是某个客人送给她的,而那人就是凶手?” “不是。我问过了,这盒子是晴儿吩咐她的丫鬟去买的。”英雄道,“我对你们女人的用品不太熟悉,麻烦姐你再仔细看看,它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英岚翻来覆去瞧了半天,摇头:“除了它是个漆器,比较少见之外,我也看不出什么来。” 漆器? 犹如一道闪电劈在脑海,英雄一把抢过盒子冲回楼上晴儿的房间。 不多时,他表情复杂的回来,对英岚说:“它是梳妆台上唯一的漆器,这应该就是关键了。” 英岚一呆,继而皱眉:“唯一的漆器能说明什么?” 英雄张了张嘴,但最终却说:“不知道。不过,这至少是一个思考的方向,总比一头雾水强。” “好吧!我会派人去查霜州城所有经营漆器的铺子。”说着,英岚脸上露出怜惜之意,摸摸他的脸,又道:“看你憔悴的这副样子,前天刚从斑奴山回来,昨天又受了伤,元气还没恢复,快回去歇着吧,这里有姐姐呢!” 英雄点了点头:“那我走了。关于漆器的事儿,尽量不要让太多人知道,尤其是它的唯一性,谁都不能说。” “为什么?” “我有一点想法,只是现在还不能确定,等想清楚了,会告诉你的。” 离开醉香楼的时候,英雄从不远处围观的姑娘中发现了董窈娘,看着女孩儿惊恐中夹杂哀求的模样,他的第一反应是把她带回碧莲苑,但随即又否决了。 因为在公开的认知中,两人之间是不和的,把董窈娘带回去,反倒会连累她陷入危险之中。 硬着心肠收回视线,英雄登上马车,吩咐英和去八极宫。 “家巧,你说,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背叛自己亲近的人呢?难道真的人性本恶?” 晃晃悠悠的车厢中,英雄闭目躺在家巧怀里,语气幽幽。 这两天少爷深奥的问题比较多,家巧只能硬着头皮努力进行最不擅长的“运动”——思考。 过了一会儿,她拧巴着小脸儿说:“对不起少爷,家巧想不出来为什么,但是,背叛这个词,原本不就是用来形容伤害亲人的那种坏人的吗? 要是连亲近都不亲近,又何来背叛呢?” “呵,你的这个想法倒是角度新奇。”英雄苦涩一笑,“是啊!只有亲人与亲人之间才会有背叛,若是连感情和信任都没有,又怎么会有痛苦呢?” 看着少爷落寞的模样,家巧心疼极了。 “少爷,自你从斑奴山回来,两天里叹气的次数都数不过来。家巧感觉你好像很累的样子。要不您去跟老爷夫人说说,咱们出门散散心去? 嗯……去洛州,速度快一点的话,说不定还能追上苏晏晏。” 英雄这回是真的笑了,抬手捏捏小丫头的鼻尖,“咋的?你觉得少爷不开心是因为晏晏不在?真是个傻丫头。 放心吧!我只是以前闲的太久,突然开始做事,有点不习惯罢了,慢慢会好起来的。” 顿了顿,他又叹息一声,望着车窗外的宫墙飞檐,似是感慨般的自语道:“嗯,应该会……慢慢习惯的吧!” 第二十四章 人间需要一个新神 英雄进宫没多久,宫里就传出来他与陛下大吵一架的消息。 紧接着,震怒中的陛下连发数道谕令。其中包括准了大宗正的辞官请求,调动包括蒋泰河在内的十魔将去边关任职,同时更换掉了拱卫霜州城的五大营总管。 但最令人吃惊的,还是认命英雄为江右巡抚使,不日出发前往江右道,总督叛匪剿抚之事。 这份旨意很微妙。 往好的方面想,这是陛下第一次对少宫主殿下委以重任,说明少宫主的“考察期”正式开始。 鉴于他是陛下唯一的儿子,只要任职期间不犯大错,将来都能混点好听的功绩,顺理成章的入主青宫。 但若是往坏的方面考虑,这是陛下盛怒时颁下的旨意,而且还是和对十魔将的惩罚旨意一起下达的,再联想到江右道的地理位置,少宫主的境遇又完全可以说是极度堪忧了。 江右道位于霜州的东南边境,分别与洛州和戎州接壤。当地贸易繁盛,百姓富足,是霜州境内少有的鱼米之乡,通常情况下,官员被派去这种地方“巡抚”,大家都会一致认为是难得的美差。 但是,英雄这个巡抚还被限定了“职业范围”,总督剿匪! 这无异于被派去粮仓抓耗子,给金库修大门,只能干看,不能吃。 而江右道辖内唯一闹匪患的地方,名叫甘梁县。它恰恰位于三州边界处,也就是俗称的三不管地带,极为敏感。 这种地界,向来都是流民和亡命徒的最爱,因此当地匪患严重,屡剿不止。 再看英雄,除了前日寿宴上稍微一鸣惊了下人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才能显现,突然被派去解决那里几乎无解的匪患,这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这是陛下对少宫主性情的打磨? 还是……陛下终于恶了殿下? 消息一传出,霜州城内几乎所有有资格知道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了碧莲苑,而当事人英雄,正在陪何清欢喝酒。 对于什么巡抚使任命的内涵,他一点都不在乎,但他对父亲的态度很郁闷。 在对晴儿临死前的暗示有所猜测之后,他立刻就进宫见了父亲,可英伟达给予他的答复依然还是静待。 他很生气,忍不住顶撞了几句,然后便被轰了出来。 他想不通,因为他坚信自己猜测的那个人就算不是神恩道在霜州的负责人,也一定身份关键,只要稍加调查便能确认。 可是,为什么父亲仍然要选择按兵不动呢? “小子,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拉这个脸坐在那儿,咱俩到底是谁陪谁喝酒啊?”斜眼瞅着徒弟,何清欢满脸不悦。 英雄犹豫了下,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竟然是他?”何清欢眉毛挑起,“你确定么?” 英雄摇头:“可能弟子想岔了,但不怕一万怕万一,无论是不是他,总要先查一查再说,可是我爹……” “你爹是个傻子吗?”何清欢打断。 英雄愣住。 老爹虽然时常犯二,但绝对不是傻子,甚至可以称得上雄才大略,在历代英氏宫主中都排得上号的那种。 “你比你爹聪明吗?”何清欢又问。 这次英雄没发呆,直接摇头。 若论知识,他当仁不让,可要说政治头脑和治世之才,他觉得自己可能连一个县令都当不好,更别说跟老爹比了。 “既然你自认不如你爹,为什么还要因为他和你意见不一而忧虑?” 英雄沉默半晌,幽幽地说:“其实,弟子内心里是认同我爹的,也相信他那么做绝不是因为刚愎自用,而是有他特别的打算。 可是,弟子过不了良心这一关。 神恩道是邪教,且发展多年,暗中实力强大,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成燎原之势,荼毒天下。 若是只为了能毕其功于一役,就对眼前放任不管,期间他们会造成多大的破坏?又会令多少无辜的百姓受到牵连? 弟子实在不忍心去想啊!” 何清欢笑了起来,慈祥的看着他说:“你能这么想,为师很欣慰,但可惜的是,你生在帝王之家,再这么想,虽然不错,却显得过于迂腐了。” “师父也认为应该以大局为重?” 何清欢摇头:“我只问你,若是你爹依从了你的意愿,结果导致打草惊蛇,无法一举将神恩道在霜州的经营连根拔起,你待如何?” “屠灭太山神殿!”英雄咬牙,“霜州的神恩道,一定在其控制之下。” “这么做,倒是爽利,但终究都是稚童之言,太过天真。”何清欢滋溜了一口酒,缓缓说道,“先不提你地上神的境界是否真的就天下无敌,只谈事情本身。 若你公开身份去屠,那必会成为天下之敌,甚至引发另外八州对霜州的群起而攻。 若你暗中行事,太山神殿在短时间内便能死灰复燃,照样还是霜州百姓的信仰圣地,你又待如何?再杀再屠吗?” 英雄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可以挨个儿覆灭九大神殿,杀光所有神官,但紧接着就发现自己果然非常天真。 九大神殿存在的基础是中土百姓的九神信仰,只要这份信仰不灭,那神殿就会永远屹立不倒。 更何况,灭掉神殿,只是灭掉了神恩道的管理层,并不代表这邪教就活不下去了。 “明白过来了?”何清欢微笑,“要除神恩道,必先除神殿;而要除神殿,就要先解决百姓的信仰问题。” “怎么解决?” “很简单,给他们一个新的神,一个远超九神,甚至大帝的神!” 这……真特么简单到让人无言以对。 英雄苦笑:“师父,神殿的事情咱先放一放,说回我爹。他应该还不知道神恩道与神殿有关,所以,无论他在谋划什么,目标肯定不是神殿。” “其实你爹的想法也很好猜,无外乎肃清内患,好能集中全部力量,来迎接快要到来的中土浩劫。” 英雄目光黯淡下来,默默喝了杯酒,自嘲道:“我明明知道大局更重,可心里依然难受。 看来,徒儿真不是当帝王的料啊!” “确实,为帝王者,当心如磐石,你软的像一滩烂泥一样,若真当了王,估计用不了多久,霜州就会分崩离析,民怨沸腾。” 何清欢一点面子都不给,但紧接着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你的善良和博爱倒是很适合另外一种很重要的……嗯,身份。” “什么?” 何清欢不答,而是手指沾沾酒水,在石桌上写下了一个字。 神! 第二十五章 本我才是真的我 那个“神”字很快就随着酒水蒸发消失掉了,但它却已经印在了英雄的心上,扎的他浑身汗毛直竖,几欲逃跑。 “师父,好好地您吓唬人干吗?徒儿这弱胳膊弱腿的,哪里担得起那样的重担嘛!” “傻小子,这两天为师一直都在观察你。”何清欢夹了块去骨鸡肉进嘴,边嚼边道,“在进斑奴山之前,你行事无忌,无礼肆意,颇有些他人要骂便骂,我依然故我的潇洒气。 能看得出来,那时虽然麻烦也不少,但你活的很快乐。 可是,这一切从你自斑奴山回返,就全都没了。 寿宴之上,你惊艳亮相,一举挫败对手谋划,看似快意,实则束手束脚,极不爽利。 昨日你为给婢女出气,都带人打上门了,却只是砍了首恶的一条胳膊,然后便没了下文。其余人等更是被你特意搞成人证,欺负人还欺负的有理有据,简直可笑。 你是谁?你是八极宫的少宫主,霜州之王的独子,在这数百万里疆域内,就应该你爹妈老大你老二。 飞扬跋扈是你天生的特权,有理都不讲是你招牌。 以前你都是以什么面目示人的? 老夫就不相信那什么银魔废物之名,光是你爹妈帮你自污,就能那么深入人心,肯定与你平日里我行我素、无视规矩的行为有关。 小子,为什么你只是去了一趟斑奴山,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想过这个问题吗?” 英雄如被当头棒喝,回忆起自己以前的肆意妄为,再结合这两日的心头郁结,不由傻了眼。 对啊!我为什么会突然变化这么大? “以前你的心中空空荡荡,自然能活的没心没肺,但在那斑奴山中,你继承了九神遗志,将‘神佑世人’四字烙印在了心上。 扛起了天大的压力,自己却还一无所觉,自然就会下意识的感到焦虑、迷茫、心烦,试图将眼前的魑魅魍魉通通消灭,好寻回以往的轻松自在。 可这又怎么可能呢? 傻小子,你已经担起了那份重担啦!” 何清欢话说的轻松,但听在英雄的耳朵里,却无异于洪钟大吕,响彻脑海,嗡嗡作响。 怪不得,以前的我只会变着法儿的找乐子,想的最多的就是怎么将玉人榜前十除俩姐姐之外的美人全都搜罗到家里来,而这两天,竟然满脑子都是神恩道。 是美酒美食不香了?还是美人儿不养眼了? 原来,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选择了那条路。 你妹啊!忧国忧民什么的,完全不符合老子的画风好不好! 我居然被自己的潜意识给背叛了,这特么上哪儿说理去? 瞧着英雄哭笑不得愁眉苦脸的模样,何清欢又滋溜了一口酒,仿佛品尝到了什么琼浆甘露一般,闭着眼摇头晃脑,惬意十足。 “师父!” 英雄气得不行,一把抢过他的杯子,郁闷道:“徒儿今后该怎么办,您倒是给支个招呀!” “瞧你蠢的那个样子。”何清欢满脸鄙夷,“懂不懂什么叫本末倒置?若是你以现在这种状态去斑奴山,为师打赌你绝对通不过那劳什子的考验!” 英雄一怔,继而便感觉自己的脑袋开了个口子,一大桶带冰块的水浇下来,将他所有的意识,包括每一个毛孔都清洗的干干净净,分外通透。 对呀!我能通过考验,必然是得到了认可。 现在的我是入了识障,钻进牛角尖,想岔了,其实本我才是最佳的我。 老子做自己就行了,根本不需要变! 他噌的一下跳起来,对着何清欢郑重施了一礼,然后转身就跑。 “干什么去?”何清欢问。 “去看看能不能气死我爷爷!” 英雄头都不回,路过一名送菜的小侍女,从盘子里捏了块肉吃了,还轻佻的掐了掐人家的脸。 小侍女瞬间脸色通红,眼波流转,羞的差点站不稳,根本就没想到他只是单纯的想把手指上的油擦掉。 何清欢看得哈哈大笑。 英家少宫主,从小就像个混世魔王般淘气,人尽皆知。 被师父一番话去掉了心中枷锁,英雄只觉神清气爽,连马车都不坐了,让人牵了匹快马出来,用最快的速度去了鹰卫府。 “你怎么又来了,可是有了什么新发现?”见弟弟笑着跑进公房,英岚诧异地问。 “我有急事,回头再说。” 英雄脚步不停,穿过正堂,直往后面的档案库跑去。 英岚蹙起眉,喃喃自语:“臭小子,突然笑的那么开心,不知道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进了档案库,英雄将腰牌往桌上一拍,对里面的管册官一口气说出八个名字,然后道:“把有关这八人家族的所有罪证都找来,别说没有。 快点,不管大罪小罪,一份都不能落。” 那管册官吃了一惊,但仔细一瞧那腰牌,连个屁都不敢放,忙吩咐手下去找。 不多时,几个人抬了三大箱子出来,吓了英雄一跳。 “这么多?” “回殿下的话,”管册官道,“这还只是您说的那八人分家之后的卷宗,自那之前的还有一箱,您要吗?” 英雄觉得有点牙疼。爷爷有三个兄弟,那三个兄弟给他生了八个侄子,单单这点人就犯下三大箱子罪孽,其它英氏族人又有多少? 尼玛!狗屁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让老子以后出门还怎么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那什么,先把大罪重罪挑出来,再去找些书记笔吏,誊抄这八宗族人罪证,写成传单,满城张贴。” “敢问殿下,何为传单?” “就是告示。对了,别写的太文绉绉,要像讲故事一样,接地气一点,让老百姓能看得懂才行。” 那管册官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领命而去。 很快,八份大罪卷宗被拣选出来,英雄挨个翻了翻,心中有数之后,这才回到正堂。 “姐,给我八队校尉,一百缇骑。” 英岚被吓了一跳,瞪眼:“你要干嘛?” 英雄咧开嘴,露出森森白牙。 “抄家!” 八极宫,一名宫侍低着头走进御书房,将发生在鹰卫档案库的事情详细禀报了一遍。 英伟达停下手中的笔,稍一思忖,嘴角便翘了起来,吩咐道:“告诉那些负责誊抄的人,务必要写明雄儿的一片拳拳为公之心。” 第二十六章 没一个干净的 “爹,我好疼啊……好疼啊……” 看着儿子迷迷糊糊中依然在呼痛的模样,英季青心如刀割,恨不得提起刀冲进碧莲苑,将那个该死的英雄砍成肉酱。 “老爷,您想想办法呀!我们就翔儿这一个孩子,若是他就这么残了,让我以后还怎么活啊?” 妻子坐在床边哭哭啼啼,这让英季青越发的烦躁起来,忍不住怒喝道:“还不都是因为你平日里宠得他没边?快二十岁的人了,一天天正事不干,就知道招猫逗狗,四处惹祸……” “老爷!老爷!不好啦!” 一名仆人突然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 英季青顿时怒火万丈,上去就是一脚:“乱叫什么?我踢死你这个晦气的狗奴才!” 仆人被踹的抱头躺在地上,依然忠心的急切喊道:“他们……他们又来了!” 英季青一怔,心头涌出极不祥的预感。 “说清楚,谁又来了?” “少宫主他……” 这时,透过敞开的窗户,英季青已经看到十几名胸前绣着云鹰纹的黑衣人冲进院子,惊得丫鬟侍女们大声尖叫。 “……他带着夜枭来了!”仆人这才把话说完。 一名黑衣人走进房间,阴鸷的目光快速扫过英季青和他夫人,以及躺在床上的英翔,对后面吩咐道:“都在这里了,带走!” “喏!” 屏风被推翻,几名夜枭缇骑不由分说,上来便给英季青戴上了枷锁,可怜还在昏睡之中的英翔,直接像死狗一样被拖下了床。 英季青夫人护子心切,嗷的一声,挥舞着王八拳就往上扑。 夜枭缇骑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角色,管她是不是女人,抬腿就给踹了回去,然后手中铁链一甩,套在了她的脖子上。 英季青这才醒过神来,不由又惊又怒:“你们……你们要干什么?老夫是英氏长房子弟,你们凭什么抓人?还有王法吗?” “问得好!” 院子里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高武,还愣着做什么?我堂叔想知道有没有王法。” “是,殿下!” 高武清了清嗓子,朗声念道:“元熙八年五月十二,有申国国主敬献明珠二十四颗,时任接待使英季青,监守自盗,私藏六枚,且栽赃申国使臣扈从,致使申国内部发生叛乱,两年方平。 元熙十三年三月,英季青夫人王氏,指使管家勾结官府,将自家数顷被淹田地强行置换百姓良田,导致上百户人家流离失所。 大成四年七月初八,英季青妾李氏,因娘家店铺与邻人发生口角,怀恨在心,于深夜派遣家丁数人,纵火将邻人数十年祖产焚之一炬,且连累周边七家商铺破产,铺主怨声载道,却求告无门。 大成七年正月十五,英季青之子英翔,于神殿进香途中偶遇郑生之妻陈氏,因垂涎其姿色,便诬陷郑生有亵渎神灵之举在先,又威逼利诱在后,使其不得不卖妻求生……” 随着高武一条接一条的罪状念出,英季青从最初的惊愕,慢慢变得脸色苍白,汗如雨滴。 他以为那些事情自己都处理的十分干净,天衣无缝,却没想到夜枭从一开始就清清楚楚。 之所以一直都没有事发,应该是因为太上宫主伯父念及长房亲情。 可现在,大宗正辞官,英雄又得了势,伯父已经压不住了吗? 能参与进抄灭英氏长房家族的行动,高武很兴奋,所以越念越精神,但英雄却听得十分无聊,哈欠连天。 摆摆手制止住,他道:“堂叔,记得昨日你还问过小侄,你满门七十多口人的血,能不能洗清你儿子的冤屈。 现在,小侄给你答案,不能! 因为你特么全家上下都找不出一个干净人来。” “殿下,能找出一个。”旁边高武满脸标准狗腿子的猥琐,“英季青半年前刚刚纳了一房小妾,小的看过了,罪证里没有她的名字。” 英雄瞪着眼瞧高武,第一反应是把这个王八蛋拖出去打八十大板,但紧接着心头一动,露出更加猥琐的笑容来。 “是么?出污泥而不染啊!此等女子,本殿下可得见识见识。” “小的明白。” 高武躬身退出了院子,被押出来的英季青须发皆张:“英雄,你……你欺人太甚!” “是么?”英雄拧着眉毛思索片刻,点头:“好像是有那么一点欺负人。 要不这样吧,你过来。” 英季青被推了一把,不由自主的走到英雄面前。 “堂叔,不瞒你说,你的兄长,包括另外六位堂兄弟在内,今天一个都甭想跑。我曾祖父这一房,注定只会剩下我家一支。 所以,若你还想给自家留一点香火,在鹰卫府被审讯时,都该说些什么,就不需要小侄教你了吧?!” 英季青头皮一紧,旋即又强自镇定,冷笑道:“你是在吓唬老夫吗?宗族律法规定,英氏子犯错,需经族老共同询问定罪。 老夫的那些罪状,即便全都落实了,也够不上死罪,你算是什么东西,单凭一个半吊子少宫主,就敢杀我全家?简直可笑!” “堂叔说的没错,按规矩,小侄确实没有这个权力。不过,小侄在来之前,已经命人将各位堂叔的所作所为誊抄下来,编成故事,没多久就能贴满霜州城的大街小巷,若是有必要的话,还可以派快马传遍整个霜州。” 英雄拍着手中的马鞭,环顾华美的院落,“当然,这要花不少钱,但我相信,以堂叔的能力,光是待会儿从你家查抄出来的财物,就绰绰有余了。” 英季青完全呆立当场,心脏被极大的恐惧包裹,胃部痉挛,几欲呕吐。 若是事情真的传扬出去,必然会激起民愤。到那时,即便族老们再不情愿,也得捏着鼻子放弃所谓的族规,将他们移交给国法。 英雄这是已经完全不顾英家的脸面了,他哪儿来的这么大胆子?陛下真就能任由他如此胡作非为吗? “咱们家现在还能说上话的族老不多了。”英雄又开口道,“堂叔若是还寄希望于我爷爷身上,那趁早死了这条心,因为这一切本就是小侄给他的回礼。” 英季青双眼蓦地瞪圆,不敢置信地问:“就……就因为一个侍女,你要挑战英氏全族?” “没错!”英雄直视着他的眼睛,“因为她是我的人!” 第二十七章 青天少宫主 将英季青一家嫌犯押进鹰卫府大牢,英雄既没有参与审讯,也没有进宫打招呼,直接就回了碧莲苑。 家巧一直都在院子里等着,心急如焚,见他回来,赶忙迎上去,可还不等开口,就被英雄抱住狠狠亲了一口。 “把话都给少爷咽回肚子里去。这件事虽然打的是为你出气的旗号,但并不全是为了你,所以你完全不用感到内疚。 当然,事后你肯定会承受不少压力,可谁让你是少爷我的丫鬟呢?咱俩从小就绑在一块儿,要臭就一起臭吧!” “家巧不在乎什么名声。”小丫鬟摇头,“我只是担心,少爷你突然将长房旁支一网打尽,会惹来天大的麻烦呀!” 英雄笑了:“如果我说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用来被我一网打尽的,你信么?” 家巧呆住。信不信不重要,她根本就听不懂。 牵着她的小手进屋,英雄坐下接着道:“我爷爷在位时的元熙年间,英季青他们之所以能安然无恙,自然因为他们是长房一系。念及亲情也好,维持长房实力也罢,总之能找出不少理由对他们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他们还能在我爹继位之后的大成年逍遥快活如此之久,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要知道,我爹可不是眼睛里能揉沙子的人。而且,他上位凭的是武功军权,基本没有依靠宗族力量。 事实上,他一直都在明里暗里的修剪英氏一族枝桠,这些年来,被抄家贬谪的英氏,可不是一家两家。” 家巧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惊讶道:“少爷是说……他们是陛下专门留给您的?” “答对了!”点点小丫鬟的鼻尖,英雄笑着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少爷我的命格特殊,极易引来不轨之徒觊觎。 爹娘为了保护我,故意在外面传播我的坏话,把我打造成了一个贪财好色的没用废物。比如那个最让你气愤的‘银魔’之名,就是他们干的。” “啊?”家巧大吃一惊,紧接着便撅起小嘴儿:“他们……为什么呀?” “具体的一句两句不好解释,你只需要知道,以前的我越没用,越普通,就越安全。 不过,爹娘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将来总是要传位给我的,名声太臭的人可当不了八极宫宫主。 于是,英季青他们这些地位够高,身份够有代表性,犯下的罪孽足够天怒人怨又不是十恶不赦的长房旁支,就成了改善我名声的最佳人选。” 家巧听得似懂非懂:“抓了他们,老百姓就会忘掉您银魔废物之类的名声了吗?” “当然不会,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我是一个为了公平和正义,连自己家亲戚都说抓就抓的少宫主。 老百姓会觉得我是真心站在他们那一边,为他们着想,将来自然希望我能继承宫主之位。 至于贪财好色什么的,根本无伤大雅。老子长得不难看,有钱还有权,爱好美女怎么了?只要不跑老百姓家里抢他们的老婆闺女,他们才不会在乎。 最最重要的是,我不能完美无缺,必须有污点。 因为一个坏人稍稍幡然悔悟,就能获得宽容,而一个好人要是干了件坏事,便会被无数人抨击,再无翻身之日。 贪财好色,是绝多大数人都有的欲望,搁我脑袋上正合适。” 不知道有没有听明白,家巧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说:“这些事情都好复杂,我光是想想脑袋都要大了,少爷你一定很累,对不对?” 英雄愣了愣,把丫头抱在怀里,闻着她的发香说:“这就是少爷离不开你的原因啊!” 也只有在家巧面前,他才能够把脑子完全放到一边,感受全身心的温暖和轻松。 天色渐暗,霜州城震动。 夜色中,无数达官贵人出门紧急拜访同僚好友,也有不少高门大户紧闭门扉,谢客不出。 更有不少华美的院落被夜枭缇骑踏破,昔日绫罗绸缎,眨眼间变成麻衣囚服。 少宫主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惊天动地。 不过短短几个时辰,英氏长房旁支被一扫而空,所牵连的官员富商更是多达三十余人,数不清的产业被收归内库。 一时间,霜州城人人自危。有的在默默祈祷不要被风暴波及,有的则在暗暗诅咒,等待八极宫里传出雷霆震怒。 第二日清晨,并没有感受到什么风暴的霜州百姓像往日一样早早起床,出门正要为生活打拼,忽见两名官爷走到平日里张贴告示的地方,刷子蘸浆糊往墙上一抹,足足贴了五大张纸。 街坊们好奇的围上去,他们大多都不识字,只能央求官爷给念一念。 也是奇了,往日里鼻孔朝天的官爷今儿个却很客气,先是抱拳做了个罗圈揖,这才说道:“你们还不知道吧?昨儿个咱们霜州城出了件大事。 少宫主殿下去鹰卫府公干,恰好碰到有人鸣冤告状。他老人家心软,亲自过问,发现那人状告的竟然是英家人,而且还是他亲堂叔。” 那官爷颇有点说书的天分,故意在关键处顿住,勾的大家提心吊胆。 跑殿下面前去告人家堂亲,这人可真倒霉。 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心里正戚戚着,忽听那官爷猛地一拍大腿,全被吓了一跳。 “你们猜怎么着?嘿!殿下大怒,当场就命人去查。这一查可不当紧,好家伙,一根瓜藤扯出一串。殿下总共就只有八个堂叔,竟然全都是一伙的!” 啊?那告状的岂不是死定了?平日里就看那些姓英的个个拽的跟什么似的,果然没一个好人。 这话没人敢明说出来,有位老者忍不住催更道:“官爷,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当然是咱们小老百姓命好啦,不但有个爱民如子的好陛下,还摊上了个嫉恶如仇的青天少宫主。” 那官爷朝着八极宫的方向郑重一礼,然后接着道:“殿下一见罪证确凿,半点功夫都没耽误,亲自带兵,将那八位堂……呸!他们没资格跟殿下用同一个姓氏! 反正,就是殿下把他们的家全都给抄了,人也都抓进了大牢。这里贴的,便是那些人所犯下的罪孽。” 说完,他也不等街坊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直接便开始念起了告示内容。 念到一半,忽听人群后传来“哇”的大哭声,众人纷纷回头,就见墙角缩着个乞丐,正哭的撕心裂肺。 “我……我就是郑生!可怜我那苦命的媳妇儿啊……” 街坊们都露出了同情怜惜之色,就听那官爷又道:“那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鹰卫府呀! 殿下说了,要把案子做成铁案,以做震慑英氏子弟的警钟,凡是受过那八家欺负的苦主,都可以去鹰卫府告发,只要属实,不但能够洗刷冤屈,还能获得补偿呐!” 那乞丐一怔,趴在地上就开始砰砰磕头,每磕一次就大喊一声“谢青天少宫主”,三跪九叩之后,才顶着冒血的脑门朝鹰卫府的方向跑去。 “少宫主真是个好人呐!”有街坊忍不住感慨。 “废话!少宫主可是陛下的儿子,能不好吗?”有人义愤填膺的接口道,“以前我就没少跟那些背后乱嚼舌根的人吵架,少宫主玉一样的人物,喜欢好看闺女不是很正常嘛,哪个男人不喜欢?我还喜欢呢!” “滚你妈的蛋!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少宫主比?” 街坊们哄笑起来,告示墙前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没人注意到,那乞丐跑进前方的巷子里,快速换了身衣服,洗掉额头血迹,化个妆,便又赶去了不远处的另外一堵告示墙。 第二十八章 我们老英家好欺负吗 人们常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其实,只要操作得当,好事也可以像谣言一样病毒式传播。 不过一个上午的时间,霜州城的街头巷尾便充满了对英雄的赞誉之词,人们见面打招呼都不再是“吃了吗”,而是问“昨天发生了件大事你知不知道”? 至于那些达官贵人们,即便再蠢,也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在陛下的心目中,未来继位的只能是少宫主。 往深里想一想,只通过这么一件事,不但奠定了少宫主的正面名声,还一举震慑了英氏一族中的那些蠢蠢欲动者。 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英家人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至少那些占据着重要位置的都得有所表示,否则的话,英季青等人的今日,就是他们的明天。 雷厉风行,干脆利落,殿下刚刚通过斑奴山考验,就与陛下打出了如此精彩的一场配合局,这让之前不少看好英伟先的官员开始重新审视起自己的选择来。 当然,事情也不是完美无缺,关于英季青小妾被带去碧莲苑的事情,就让不少人大摇其头。 纵然英季青有罪,但在辈分上也是英雄的堂叔,他的妾氏,便是英雄的叔母,强行霸占,在伦理上实在说不过去,有失体统。 于是,许多言官上表弹劾英雄有悖人伦,陛下大笔一挥,勒令英雄将人送归原籍,并罚二十大板。 砰砰的板子落下,惨叫声中,英雄躺在树荫下,张嘴将葡萄和家巧洁白的手指一同叼进了嘴里。 家巧赶紧抽回来,红着脸偷瞄还在生气的夫人,见没被发现,便长长松了口气。 二十大板的惩罚是蒋秋云定下的,但挨打的不是英雄,而是高武。 因为是他特意提起的那名小妾,身为家奴,引诱主人犯错,着实该打。 “娘,意思意思就得啦!”听着院墙外传来的哀叫声,英雄终于不落忍的开口,“高武护卫孩儿多年,虽说圆滑了点儿,但忠心是不假的。 再说了,我那么做也不是因为他的建议,顺手罢了。” “你顺手干什么不行,就非得在女色上做文章?” 说起这个,蒋秋云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能理解英雄继续自污的想法,但好色之名终究不好听。她的儿子一向洁身自好,连自己的贴身侍女都不碰,以前背个银魔的名声就够委屈的了,好不容易有机会洗干净,这货却没完没了,居然拿长辈的妾氏作伐,实在太气人了。 她不舍得打儿子,好在有个小丑一样的高武胖瘦合适,正好用来出气。 “娘,您应该明白的,那就是儿子专门立给别人打的一个靶子。有现成的罪名在,自然能够减少他们制造或者构陷其它罪名的可能。” “那也不行!”蒋秋云不容置疑道,“你要真想用别人家的妻妾自污,娘能立马给你找出十七八个来,比如那个什么李鹤轩的妻子,你在寿宴上不就当众明说过吗?” 英雄无语,只好提高声音道:“高武,老子尽力了,你再忍忍,二十板子很快就结束啦!” “谢殿下关……关心!卑职还受得住。” 高武回答的很快,所以很快就后悔了,因为蒋秋云叉腰站在垂花门前,冷哼了一声,说:“不愧是训练有素的虎卫统领,挨了货真价实的十几板子还能中气十足,那就再加十板子吧!你们都用点力,没吃饭吗?” “喏!” 随着宫侍的应声,板子声音立刻变得密集且响亮起来,高武的惨叫声也更大了。 英雄还能咋办?只能小声的嘟囔一句:“活该!” “娘,爹让我去那个甘梁县剿匪,到底什么用意,您给通个气儿呗!” 听儿子问起正事,蒋秋云这才回转,在旁边坐下。 “怎么不去问你爹?” 英雄撇嘴:“孩儿想法跟他有悖,一不小心可能又会顶嘴。我刚刚气的祖父称病,可不敢再气着亲爹。” “那你就忍心气你老娘?”蒋秋云瞪眼。 “怎么会嘛!您可是这个世界上最最疼孩儿的人,也就是因为有您当靠山,儿子才敢在外面胡作非为的。” 从家巧手里拿过一颗葡萄喂给母亲,英雄笑的就像个三好学生。 拍亲娘的马屁,他从来都是发自内心,纯天然,不做作。 蒋秋云还偏就吃他这一套,吃了十几年也不觉得腻。 “你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 笑着摇了摇头,她又正色道:“派你去甘梁县,所谓的剿匪,不过是个给你立军功的名头,你真正要做的,是弄清楚那里的制糖产业结构,以及当地官员富商们的实力派系。最好还能留下点好名声,为我们的下一步计划打好基础。” “制糖?”英雄有点懵。 “对。”蒋秋云点头,“甘梁县是我们霜州唯一能够大规模种植甘蔗的地方。据说那里长出的甘蔗品相极好,便是放在南方三州也不落下风,因此,当地制糖业十分繁盛。 不过,甘梁县曾经是梁国的属地,当地最负盛名的老字号糖商还是梁国王室旁支宗亲。 他们在当地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据夜枭探知,附近山上最大的三伙山贼盗匪都与他们有着密切联系。 每年一到税收的关键时期,盗匪们必定下山劫掠,这就导致我们手里明明攥着一块福地,却一分钱都捞不着,还要年年倒贴军费和安抚百姓的赈济款项。 反观梁国王室,靠着制糖贸易赚得盆满钵满,府库充盈,国力大增。” 说着说着,蒋秋云又开始生气。 反正在儿子面前不需要端母仪天下的架子,重重一拍扶手,她咬着牙说:“在咱们家的地盘上,用咱们的百姓和货物赚钱,却只肥他们自己家,简直就是强盗行径!当我们老英家是好欺负的吗?” 英雄嘴角抖动一下,没敢说甘梁县本来就是老英家从人家梁国手里抢来的。因为这除了找揍的功效之外,一点好处都没有。 更何况,很明显爹娘要对梁国动刀了,回头连国家都是我们老英家的,一个小小的甘梁县还有啥好掰扯的? 第二十九章 这是他的命 霜州自太山镇守开始,被英氏统治已经有近五千年。 这五千年中,英氏一族出过不少败家子,差点儿丢掉统治权的次数也已经数不清了,之所以还能延续到现在,完全是因为有个成神的祖先,百姓信仰,神殿必须维护神的尊严和正统。 而距离最近的一次覆灭危机,就是上次大战之后。 当时整个中土都打烂了,霜州更是几乎全境被异兽攻陷,英家虽然掌握着一支大军,但精英和主力几乎损失殆尽,于是不得不在战后对二十八名已经成势的统兵大将做出安抚,分封地盘,允其建国,以维护统治。 之后,经过英家几代人的努力经营,或分化,或拉拢,或吞并,终于在英伟达这一代,二十八个国家减少到了十二国,双方强弱地位也发生了改变,八极宫英氏重新君临霜州。 当然,一个分化成十三部分的霜州是不可能抵挡得住下一次异兽进攻的,所以很多人心里都清楚,八极宫不会容许十二国永远存在。 老爹不愧有魔王之名,选择的第一个下手对象,就是十二国中军力最为强盛的梁国。 离开八极宫时,英雄忍不住在心里感慨。 其实他也知道这是最佳选择,因为距离下次浩劫已经不足二十年了,若是能用最快的速度吃掉梁国,那其余十一国便不足为虑,霜州就能争取到更多的时间做准备。 不过,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老爹对自己儿子的信心是不是太盲目了点? 自嘲笑笑,英雄踏进了鹰卫府大门,迎面正好碰上要往外走的英岚。 “小雄,我正要去寻你,出事了!” 英雄瞬间便想到了什么,问:“是张屠死了?还是谢大成死了?” “你怎么知道?”英岚明显有点吃惊于弟弟的聪慧。“他们都死了。” 英雄皱眉:“张屠是怎么死的?” 谢大成的死在他意料之中,所以他更在意张屠。 “醒来后发疯,生生挖出了自己的心脏而死。” “之前有没有人进过大牢?” “没有。因为他的特殊,就连看守,我都严禁他们靠近。”英岚知道他的意思,直接道,“而且,看守一共有四名,是我从不同的部门调来,彼此并不相识,且互相监督。我已经查过了,他们都没有问题。” 英雄眯眼沉默,片刻后说:“若是能够百分百确定没有外力因素,那这或许就是神恩道制造的兽人的最大弊端——一旦变身,就无法恢复,直至发狂而死。” 英岚吐出一口气:“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不管那些怪物有多厉害,都只能使用一次,威胁性降低了不少。 对了,他死之后倒是恢复了原样。” 英雄眉毛一挑,想到一种可能,说:“神恩道制造的凶杀案中,通常都会挖走死者的心脏,而张屠又是自挖自心而死,这或许说明,心脏就是兽人的关键。” 英岚思索片刻,点头:“有道理。不管对不对,我都会吩咐下去,今后若见到能变身的怪物,全力攻击心脏。” “跟姐姐说话就是轻松。” 顺嘴拍了句小马屁,英雄又叹了口气,道:“派人把张屠的尸身送回去吧!就说是在城外密林发现的,凶手疑似神恩道。 顺便再让人宣传一下神恩道的邪恶,让百姓们提高警惕,鼓励他们发现不对就举报。” “臭小子,明明这么聪明,以前却只知道贪玩,看姐姐整天累死累活,也不说早点过来帮我,亏我还那么疼你。” 英雄嬉笑:“以前我是个废物嘛!要是让人知道你把一个废物弄进鹰卫府帮忙,那帮吃饱了没事干的言官能用弹劾奏章把爹的书房给淹喽!” “我弟弟要是个废物,那全天下就没聪明人啦!” 亲昵的点点英雄脑门,英岚忍不住又感慨:“真是长大了,现在姐姐都得踮脚才能够着了。” “哎呦!这可是小弟的错,累着英岚大人了!” 说着,英雄弓腰塌背,很像狗腿子高武。 “无论多大,都还是个孩子!” 英岚摇着头笑,转身走向正堂。“你是来拿江右道和甘梁县卷宗的吧?!都给你准备好了,跟我来吧!” 第二天,霜州城门外,英雄跟飞虎阿花大眼瞪小眼。片刻后,阿花讨好的用脑袋蹭他胸口,差点儿顶他一跟头。 一身特制轻甲的英娇从虎背上跳下,表情微微有些别扭的说:“我去求了父亲让我跟你一起去,他没答应。” 英雄笑:“用脚后跟想想他也不可能答应呀!你现在可是宫中禁卫统领,要是走了,谁来守护八极宫?” “别拍马屁,我知道自己的斤两。”英娇恢复了往日的酷劲儿。 “好啦!我知道你是想跟着保护我,有这份心,弟弟就已经很满足了。” 英雄抱了抱姐姐,“放心吧,光是阿花都宗师境了,一般人根本伤不到我。” “谁说是要保护你了?”英娇撇嘴。 “是是是,小弟自作多情啦,您是为了历练修行,武道增益。” 想起眼前的弟弟已经六品,而自己还在四品徘徊,英娇脸上就有点挂不住,转身便走。 “姐姐再见!弟弟回来给你带土特产。” 英雄挥手,直到英娇的背影消失在城门内,才拍拍阿花的脑袋,转身上了马车。 巡抚使的钦差仪仗已经自行前往江右道,而他则要先去一趟昆仑学宫,顺便送师父。反正阿花会飞,回头要追上仪仗一点都不难。 “小子,这次就带上墨屠吧!你身边的那个英睿境界太低,身为钦差,少宫主的排场得有,总不能什么事都亲自出手。” 何清欢半靠在柔软锦垫上,享受着家巧的捶腿服务,眼睛都惬意的眯了起来。 “只是这次吗?”英雄道,“徒儿还以为他是您早就给我挑好的帮手呢!” 何清欢微微一怔,继而哈哈大笑,拍着身下的软塌说:“这车不错,回头孝敬老夫一辆。” 城门前,英娇去而复返,走到不知何时驶出的一辆马车旁,躬身施礼。 “娘,既然您都来了,为何不现身?” 车厢内沉默许久,传出轻轻一叹,只听蒋秋云带着哽咽声说:“雄儿此行凶险异常,娘怕忍不住泄露天机,坏了他的命格。” 英娇抿唇,双拳握紧,片刻后愤怒的说:“这对弟弟不公平!” “帝王之家,哪里来的公平?他是我们家唯一的男丁,这便是他的责任,他的命……” 东方,太阳初升,温暖的阳光洒下来,却驱不散蒋秋云的一声叹息。 第三十章 一切为了学习 马车穿过卫宫镇,雄伟的昆仑学宫便出现在眼前。 路的两边只有田地,视线没有任何阻挡,连绵的昆仑山脉如趴伏在地平线上的一条巨龙,不知何时会苏醒过来,腾空而起。 三十里转瞬即至,学宫的监院执事主官们站在大门外迎接。英雄扶着何清欢下车,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后方的田婉兮。 倒不是他专门瞧美女,而是这姑娘踮着脚尖眯眼使劲分辨人的模样,实在太抢镜了。 一番寒暄过后,众人进入学宫,英雄还住上次的那座小院。 “先生,婉儿求见。” 屁股都还没坐热,外面就传来田婉兮的声音。正在收拾东西的家巧看看英雄,出去将人迎了进来。 “有劳家巧姑娘了。” 田婉兮很有礼貌,微垂着脸,对英雄深施一礼:“再见先生,婉儿不胜欢喜!” 嘿,这话听着可有点暧昧呀!是我思想龌龊了?还是这妮子别有所图? 英雄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儿。 今天这姑娘还是中性打扮。头顶发髻用一根青玉簪子固定,一张小脸儿清汤挂面,别样清纯。 她身上的学士服和男生没有任何区别,但多了条腰带,束的纤腰盈盈不堪一握,让原本宽松的衣衫也多了几分前凸后翘的弧度,不惊人,不魅惑,美的恰到好处。 “先生?” 英雄醒过神来,见女孩儿已经被自己看的俏脸绯红,便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问:“田姑娘有什么事吗?” “回先生的话,”田婉兮道,“这些天来,婉儿一直都在潜心研究先生留下的勾股妙法,获益良多,许多以往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也都有了答案,因此,特来感谢先生!” 说着,她解下随身挎着的小布包,双手捧着又道:“这里是婉儿的一些心得体会,渴盼能够得到先生指点斧正。” 打扮的这么别出心裁,就是为了学习? 学霸的世界果然不是我等凡人能够理解的。 英雄心中无语,点点头让家巧收下,说:“我会看的,但意见可能要你等上一段时间。 因为我在这里只停留一天,后日一早便会离开,再回来时,或许都要年后了。” “婉儿知道。先生要巡抚江右道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学宫,婉儿的不少同窗都表示要向先生自荐,希望能够跟随先生身侧,建功立业。” “啊?”英雄意外极了,“你们听到的消息是不是有什么错谬啊?但凡了解一点内情的人都知道,这是一份大大的苦差,他们要跟我去干嘛,受罪吗?” 田婉兮抿唇微笑:“先生您过谦了!上次一场比试,学生们已经被您的才华深深折服,所谓的剿匪对旁人而言或许是份苦差,但我们相信,先生此行,必定手到擒来,马到功成。” “呵呵!那就承你们吉言了。”英雄客气的笑笑,忽然心中一动,问:“你不会也想跟着去吧?!” 田婉兮立刻跪在了地上:“求先生答允。” 英雄是真的有点哭笑不得了:“别嫌我说话难听,我就直接问了:带你去,于我而言,有什么益处?” 田婉兮抿唇犹豫片刻,抬起脸:“那婉儿也直说了,先生有所不知,婉儿家族做糖类贸易多年,中土最大的贩糖商行怡生祥,便是我家的产业。” 闻言,英雄瞳孔猛地一缩,神色也严肃下来。 他去甘梁县的真实目的可是机密,这姑娘是如何得知?难道爹娘的身边潜伏着神机阁的密探? “婉儿姑娘,接下来,你说的每一句话最好都经过深思熟虑,因为它很可能会导致你就此香消玉殒。” 田婉兮脸又红了点,羞涩低头:“谢先生夸奖!” 诶?我啥时候夸你了?老子威胁要杀了你耶,脸红个什么鬼,神经病吗? 英雄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题应该是出在“香消玉殒”这四个字上。 估计这个世界还没出现这个词儿。 虽然它的意思是死翘翘,但说的是大美女死翘翘。 这也能先感谢,你是神经大条?还是从来没被人夸过漂亮? “先生放心,婉儿能得出先生此去甘梁县与‘糖’有关的结论,完全是按照您所教授的推理之法而行,绝无刺探一说。” “哦?”英雄冷笑,“连我自己获得任命时都一头雾水,你又是如何推理得出的?” 田婉兮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先生,婉儿膝盖有点痛,能站起来回话吗?” 呵,怪不得当初笨蛋女神那么不喜欢你,还真有点儿绿茶潜质。 英雄故意让眼神带上几分怜惜之意,点头:“坐下说吧!” “谢先生。”田婉兮在他下首侧着身子坐下,衣衫绷紧,展现出正反两条绝妙的“s”。 “婉儿的推理过程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我早就从甘梁县的家族掌柜那里得知,当地匪患与把持制糖业的豪商萧家有关。 先生要剿灭甘梁县山匪,首先要解决的便是萧家,可那萧家是梁国王室宗亲,若是没有足够的铁证,轻举妄动必会招致梁国不满。 江右道原本属于梁国管辖,收归八极宫不过三十多年,且距离霜州城太过遥远,八极宫鞭长莫及,实际上依然处在萧家的掌控之下。 先生虽身份尊贵,但在甘梁县却属于外来者,要想在萧家潜心经营数十年的地方拿到他们的罪证,几乎是不可能的。 因此,婉儿认为,若想击垮萧家,唯有另辟蹊径,而在他们最擅长的糖业上入手,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婉儿智极至此,只能想到这些,以先生之天资,必有更佳的计策,不知婉儿是否有幸聆听学习?” 显摆完了还不忘挖苦报仇,果然女人都是小心眼儿。 若是老子不答应她,她会不会转头就把消息透露给梁国?神机阁的奇技堂可是专门买卖情报的。 似乎只有将双方的利益捆绑了。 英雄在心中衡量片刻,说:“你有心帮我,我很感激,但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跟去的条件是事后将那里的制糖业交给你家,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先生说笑了,能跟随先生身侧早晚请益,婉儿便已经心满意足,怎敢再贪心不足,妄求其它?” 英雄眯起眼:“婉儿姑娘,鉴于你我即将合作,还是坦诚一些比较好。” 田婉兮银牙咬了咬下唇,忽然再次跪倒:“婉儿渴慕先生才华,欲正式拜先生为师,求先生应允!” 英雄傻了眼。 闹了半天,这妮子还是妥妥的学霸人设,一切为了学习啊! 第三十一章 迷途的小母羊 田婉兮开心的走了,一向以成熟沉稳形象示人的她,居然在出门时小小蹦跳了两下。 说到底,她终究不过一个才十七岁的小姑娘。 突然多了个美少女徒弟,英雄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神机阁虽然不是邪教,但跟神恩道一样神秘,而且还是个走技术流的地下组织,有点儿前世小说里墨家的味道。 普通人可能不明白一帮匠人能有多大能量,来自地球的英雄却非常清楚,天底下能够制约这群人的只有学识,一旦他们走上了正确的科学道路,迟早都能获得比肩神灵的力量。 而他所掌握的基础数学和物理知识,将大大的缩短这个过程。 关键是那丫头还智商不低,很难糊弄。 真麻烦呐! 也是邪门儿了,为啥接近老子的美女都是有所求的?笨蛋女神是这样,田婉兮也是这样,就不能来个单纯被老子的美貌和人性光辉迷住的吗? 话说回来,有所求也就罢了,你俗一点,求钱求权都行,咱们各取所需,皆大欢喜,多好! 郁闷的捏捏鼻梁,英雄扭头问家巧:“我长得好看吗?” 家巧的大眼睛中立马开始闪星星:“少爷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 “那我好吗?” “当然,少爷是全中土最善良最好心的大好人!” “还是我的家巧最乖!来,让少爷抱抱。” 拥着小丫头软软的身子,英雄恢复了信心。 “善良跟好心的意思差不多,下次说一个就行,要不然有水字数之嫌。” “学生白玉书,求见先生!” 院子里又有声音响起,英雄叹了口气,松开家巧。 “又来个聪明人,好在不是美女。” …… 深夜,待家巧睡熟,英雄变成女人模样,比量一下自己和小丫头的胸,发现居然差距很小,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么多年的猪蹄汤和按摩没白费。 拎着个小包袱出门,他直接腾空而起,化作一道流星,飞向莽莽群山。 “雄哥哥!” 刚在山谷落下,一道小小的身影就从村口磨盘上扑进他的怀里。 黄囡囡毫不吝啬口水,一边嘤嘤嘤,一边拼命的用舌头来表达自己的想念和喜悦。 “好啦好啦!再舔,哥哥脸皮都要破啦!” 好不容易摁住小狐狸的脑袋,英雄问:“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 “在等哥哥呀!你说了很快就会来看囡囡的。” “你每天都在这儿等?” “对呀!哥哥不在,连烤鸡都不香了呢!” 英雄心脏瞬间就软得一塌糊涂。 得亏黄囡囡是只狐狸,若是个这么热情的姑娘,他估计自己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被苏晏晏骂渣男。 “那你这会儿肚子饿不饿?去抓只鸡来,哥哥亲手给你烤。” “好!” 黄囡囡开心的跳下地,四条小腿蹬得飞快,眨眼就没了踪影。 英雄没有进村,而是摄了些树枝碎叶过来,在村头晒粮场上燃起了一堆篝火。 忽然一只大鸟从天而降,变成个鹰钩鼻农夫,跪下行礼。 “拜见神主!” “嗯,辛苦黄伯继续值夜,我很快就走,莫要吵醒大家。” “喏!” 农夫纵身而起,重新化作大鸟消失在夜色之中。 “你回来的比我想象的早很多。” 白山君依然还是那身灰色长袍,英俊的脸上带着自信从容的笑,缓缓自村中走出,风度翩翩,十分欠揍。 “有点事要出趟远门,所以过来看看你的洗脑工作完成没有。” “别说的这么难听嘛!那叫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老子向来都是以德服人的。” 英雄翻个白眼,刚要再讽刺几句,忽见白山君身后走出一个人来。 长发如瀑,标准的鹅蛋脸,肌肤白皙如冰,一双漂亮的桃花眸子中透出浓浓的迷茫之色,仿佛离群的羔羊,肥美诱人,又令人怜惜。 “瑶光?” 英雄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身上的麻衣,像在看倩女幽魂。 瑶光走上前来,默默跪下,握住他的手,将额头贴上去,无比虔诚。 “她……她怎么变成了这副样子?你对她做了什么?”英雄是真被吓着了。 “就是你看到的样子,她现在信仰的神灵是你。”白山君搬来一块石头在对面坐下,口气一如既往的平淡,“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将神主已死,和你继承神主神念的事情告诉了他。” 英雄瞬间就明白了。 白山君的神主就是太山,而瑶光是太山神殿的神仆,现在太山死了,继承了那缕神念的他,在瑶光眼里就是下一任的太山神。 不过,这虽然解释的通,但信徒什么的,实在让人有点别扭啊! 瞧着瑶光那快要把麻衣给撑成情趣制服的身体,英雄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 身边跟着个可以予取予求的大美人儿,这对道德和人性将是极大的考验。 问题是,英雄觉得自个儿不管道德还是人性,都很不稳定。 怪不得前世的邪教教主都喜欢收女徒弟。 摇摇头甩去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问瑶光:“你不想回太山神殿了吗?” 瑶光摇头,看着他的桃花眸中居然浮现出几分孺慕的味道。 完蛋,更像可以随时开刀的小母羊了。 “好吧!那以后你就跟着我,主要的任务就是当我的替身。 不过,我希望你不要时刻都以我的信徒自居,尤其是在人前的时候。因为我很可能会故意做出一些很尊敬你的行为,主要是为了迷惑敌人。” 瑶光的眼神重新变成茫然,显然在问为什么。 “不是说了吗,你是我的替身,也就是要假装成一个强于宗师境的高手,而我男人状态时的境界最多六品,面对你这样的大高手,态度自然需要恭敬一些。 对了,平日里出门,你都要戴上面纱,让人看不清你的真实相貌。这样既能避免太山神殿的人认出你,也能更好的为我打掩护。” 将带来的包袱递给她,英雄接着道,“你跟我变身后的身材差不多,这原本是我给自己准备的,还没穿过,你去试试,有不合适的地方,回来告诉我。” 瑶光抱着包袱走了,英雄摸摸下巴,对白山君道:“我怎么感觉咱俩比神恩道更像邪教呢?” 白山君笑:“是正是邪,那就要看你将来想当个什么样的神了。” “最讨厌跟你们这些喜欢装模作样的家伙聊天了。” 摇摇头,英雄又问:“那个流觞呢?他什么情况?” “哦,他已经跟村子里的一位姑娘成亲了,你要是昨天来,还能喝上喜酒。” 咔吧! 英雄直接握断了拨拉篝火的棍子。 第三十二章 和尚都有当诗人的潜力 其实,英雄一直都觉得流觞是个神经病。 因为脑子正常的男人绝对不会随身携带小皇叔出门,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流觞竟然不正常到了这样的地步。 这才过去几天?满打满算一个星期,这货就完成了泡妞,恋爱和洞房的全套流程,闪婚也不带这么闪的吧! 流觞被喊来了,身后还跟着他的小媳妇儿。 准确来讲,他的媳妇儿一点都不小,虽然年龄不大,才十六岁,也很漂亮,但身板儿却丰满的过头,用前世网上色批们的话来形容,就是坦克级的。 想起这姑娘是那位青牛大叔的侄女,英雄顿时释然了。 牛嘛! 只是流觞这口味,未免太重了些。 新媳妇捧了酒坛来,羞怯怯的向英雄敬了杯酒便回去了,流觞坐下来,帮着转动烤架上的鸡。 瞧着他多了许多烟火气的眼睛,英雄问:“认真的?” 流觞摸着光头笑,脸上竟然还露出了几分腼腆。 “不怕殿下笑话,自从白先生那里得知诸神已死的消息,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塌掉了,人生了无生趣,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追随神主而去。 我这么做了,然后就认识了兰兰。” 顿了顿,他的目光温柔下来,“当时我打算跳河,兰兰恰好在附近吃草,听见声音便跑来救我。可她根本不会游泳,只有一身蛮力,把我丢上岸之后,自己就沉了下去,所以我只好又跳进去将她救了上来。 我问她,为什么要用命救我。 她说,她当时只想着救人了,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会淹死。 那一刻,我感觉好像突然有光照在了她的身上。 是啊,人世间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 以前我信仰赤松神,发誓将自己的身心都奉献给他,他就是所有的美好,是我活着的唯一动力。 但在兰兰身上,我却看见了另外一种美,一种完全不同于神灵,却更加动人的美。 所以,自那时起,我重新拥有了信仰,然后立刻就向兰兰求婚。 很幸运,她答应了!嘿嘿……” 多么平凡又动人的故事啊!除了“吃草”这俩字儿有点违和之外。 听完流觞的话,英雄发现,和尚果然都很适合当诗人。 一番普普通通的讲述,居然让他既感动又羡慕。 流觞依然还是个虔诚的信徒,只不过不再信仰某一位神灵或符号,而是开始信仰生命,信仰爱情,信仰人间的所有美好。 这才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最应该拥有的信仰! “我决定了!”拍拍流觞的肩膀,英雄说,“以后我再写了新书,第一版的第一本都送给你,不要钱。” 流觞一呆,继而慢慢瞪大了眼:“莫非殿下你……你就是……” 英雄矜持的点头:“嗯,老谁家那小谁就是我。” “先生,终于见到您啦!” 流觞紧紧抓住英雄的手,激动的热情让他有点怀念这货以前装腔作势的模样。 “先生,您看鄙人蹉跎半生,一事无成,不懂耕田,也不会经商,如今已经成家,总要干点什么养活老婆和未来的孩子,所以……” “你想要啥?” “求先生收我为徒,教我写……” “滚!” 英雄一脚将流觞踢开,他也不恼,爬起来嘿嘿一笑,说声媳妇儿怕黑,就告罪跑掉了。 “这秃驴……” 英雄笑着感慨半句,见烤鸡的火候差不多了,就又开始往上面刷料刷油,时不时还会亲亲怀里黄囡囡的脑袋,心情十分愉悦。 “就这样放弃,不觉得可惜吗?”白山君道,“如果让他回去,将来你要对付赤松神殿的时候,就会在内部有个天然助力。 而且,他的修炼资质不错,若是让我来调教,五年内晋升宗师不成问题。” 英雄摇头,喝口酒说:“你这人很没劲,应该学学流觞跳河,说不定也会碰到一个愿意用命救你的好姑娘。” 白山君眯起眼笑:“神主的眼光果然不是我能企及的,你很适合当一个神。” “艹!” 英雄骂了一声,专心烤鸡。 不一会儿,鸡熟了,香气四溢。 英雄恶作剧的撕下一半给黄囡囡,想看这只没有手的小狐狸怎么抱着又烫又油的肥鸡啃。谁知人家小爪一抬,那半只鸡就浮在了半空,吃起来一滴油都沾不到毛上,比他还轻松。 “还没问你,这次出门是要去哪儿?” “江右道,甘梁县。” “可是霜州东南边境那里?” “你也知道?” 白山君脸色严肃下来,沉声说:“送你一句话:千万不要靠近定胜山!” 英雄挑起眉:“为什么?” 定胜山是甘梁县城边上的一座山,恰好坐落在三州边界上,霜州、洛州和戎州各拥有它的一面山坡。 这也是当地匪患很难清剿干净的最大原因。 因为官兵一上山,人家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去另一面,追都没法追,还怎么剿? 但英雄这次明面上的任务就是剿匪,所以,定胜山是肯定且必须要上的。 “你知道它为什么被叫做定胜山吗?” “知道。因为它是上次大战的转折战场。人类联军就是在那里一举击溃异兽大军,彻底奠定胜局的。” “那你可知,当年异兽大军之所以会败,是因为它们掌握的一件神器在那里突然消失?” 英雄终于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沉声问:“什么神器?” “诡诈之神,少昊的阴阳镜!”白山君道,“我曾经不止一次前往定胜山寻找这件神器,但不管事先做多少准备,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因为我一进山,就会变成一只普普通通的老虎。” 英雄倒抽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说,它能屏蔽神力?” “我的感觉是这样,至于它是不是还有别的能力,就不得而知了。若是你非进山不可,那最好也别变身,它对于普通境界的人似乎没有影响。” 英雄想了想,皱眉:“不对。这件隐秘普通人不知道很正常,但少昊神殿的神官们没理由不清楚。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也没派人去找?” “派了,而且不止他们,其它神殿,还有不少别的势力也都派人去找过。结果是,没有一个人活着从山里走出来。” 卧槽,这么邪门的吗?这哪儿是神器,分明就是个邪物啊!跟它一比,我家星月盘简直不要太可爱。 这时,白山君转脸看向一旁,英雄也顺着望过去,然后便呆住了。 片刻后,他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咬着牙说:“瑶光,你记住,今后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只要我向你提出了跟男女有关的非分要求,你都要坚决的说不!” 第三十三章 你们的神太垃圾 霜州尚黑,但英雄最喜欢的颜色却是白。 因此,他给自己女身准备的就是一条白裙子,参照物自然是爱穿白裙的苏晏晏。 虽然裙子衣料名贵,做工精湛,但也仅此而已,单从款式而言,只是清新淡雅,并没有多么好看,甚至还可以称得上保守。 可就是这么一件普通的白裙子,穿在瑶光的身上,却意外的迸发出极其诱人的效果来。 瑶光有一双多情的桃花眸,脸蛋儿和嘴唇都丰润的恰到好处,看上去软软的,甜美多汁,用地球网络上的话说,就是天生少妇脸。 如果她以前不总是用斗篷遮的严严实实,恐怕早就在玉人榜上占据一席之地了。 但是,因为神仆职业的关系,她本身的气质又极其冷淡疏离,且端庄圣洁不容侵犯,这就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就像英雄第一次看到她长相时的感觉那样,她就像是一尊活过来的观音像,而且还是武侠小说中淫邪魔教里的那种“观音”。 现在,观音褪下了黑袍,换上了白裙,淫邪和圣洁的味道同时一扫而空,只剩下一位娇娇怯怯,低眉顺眼,似乎刻着“任君采撷”四字的小少妇。 对于这种弱气的女子,男人通常都会油然而生两种欲望。一种是保护欲,另一种是暴力欲。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所以,英雄第一时间就给自己上了把锁。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说不定哪天就会经受不住诱惑。好在他不是禽兽,绝不会在人家姑娘不同意的情况下用强。 瑶光似乎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微微歪着头,眼中满是询问之意。 “你不需要明白为什么,只要记住拒绝便好。” 掏出一条面纱递过去,英雄又道,“过来坐下一起吃吧,快天亮时跟我出山。” 瑶光无声在一旁跪坐下来,拿过一个鸡腿,去了骨头,又撕成一条一条的,双手捧到他面前。 此时此刻,英雄觉得自己特没出息。 身为男人,面对一个奴隶般虔诚信仰着自己的姑娘,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虚荣或满足,而是别扭。 超级别扭! 最最关键的是,之前那种心里痒痒的感觉也消失了,现在的瑶光就像个制作精良的硅胶娃娃,索然无味。 一把将肉条全都塞进嘴里,并勒令瑶光不准再给他撕之后,英雄鼓着腮帮子琢磨为什么。 半晌,他有了答案,很简单,就一个字:贱! 唾手可得的东西不值钱,上赶着追求不到的才有味儿,贱到家了。 “继续。”他看向白山君,“少昊的神器怎么会落到异兽族手里?” “不知道。”白山君摇头,“不过,当年诸神与大帝虽然决战于天外,但各自神格和神器都回归了中土世界,遗落到哪里都有可能,被异兽族得到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么说,不排除异兽族现在还拥有着一件或多件神器,甚至神格喽。” “有可能。” 英雄用指甲剔着牙缝里的肉丝,愁眉苦脸。 “对了,据我所知,神器在普通人手里应该只有辅助性的功效,神灵转世才能让它们发挥出神力。” “这个并不绝对。获得了相应神格的人应该也可以。” “废话!获得神格就成神了,当然能使用神器。” “不,神格是需要融合的。如果你的境界,你对世界的理解还没有达到足够的地步,神格就算在你手里,也不是你的。” “等会儿,越说越糊涂了。神格不只是一种概念吗,它还有实体?” “它当然不是概念,而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嗯,暂且叫它玄机吧! 它看不见摸不着,但神主曾说过,当你发现它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感觉到。” 英雄挑眉:“你的意思是说,它还有可能依附在什么东西上面,比如神器?” 白山君点头:“或者某个人,某只动物,某棵树,某朵花,某块石头。” 英雄呆了呆,然后撇嘴:“终究都要靠外力,你们所谓的神太垃圾了!” “我们?”白山君眼中闪烁出精光,深深地盯着他的脸。 妈蛋,又不小心说秃噜嘴了。 “对呀!你们。”英雄表情不变,“虽然老子现在是什么狗屁半神,但内心里依然觉得自己是个人,估计将来哪怕有了神格,也还会继续当人。” 白山君眼里的光芒消失,微笑:“这或许就是神主会选择你的原因。以人为本,才能护佑世人。” “打住!以后别再跟老子说什么选择不选择的。无论是跟你拼命,还是为乡亲们而死,都是我自己的主观意愿。 老子的人生,老子自己负责,不需要旁人指手画脚,神都不行!” “是。”白山君装模作样的抱拳施礼,“神主大人。” “你这家伙,就是欠打!” 摇了摇头,英雄又道:“定胜山我是肯定要去的,除了尽量不变身之外,你还有别的建议没有?” 白山君想了想,慎重道:“只有一点:不要轻易相信你的五感。 少昊乃诡诈之神,同时也是智慧的化身,它的神器绝不可以常理揣测。 总之,能不去就别去,非去不可也要小心再小心。” 英雄吧嗒下嘴,抬头望着夜空繁星,叹息:“我尽量吧!” 天蒙蒙亮的时候,英雄唤来回斑奴山撒欢的阿花,准备带瑶光离开。 小狐狸黄囡囡爪子勾住他的衣服,牙齿叼着他的衣领,死活不松。 “囡囡乖,哥哥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不能在这里多呆,等我办完事再来看你,好不好?” “我不!”黄囡囡倔强道,“刚才我都听见了,哥哥要去很远很危险的地方,囡囡要跟着,保护哥哥!” 英雄笑:“你怎么保护?山外面可比这里危险得多,单单你会说话这一点,就有可能引得许多人想杀了你。 乖哈!想保护哥哥不着急,等再过两年变成人了,哥哥一定把你带在身边,好不好?” 黄囡囡想不出别的理由了,只好不吭声,水汪汪的大眼睛挤出两滴泪花,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我倒觉得让它跟着你挺好。”白山君忽然开口。 黄囡囡用力点头,完事儿发现居然松了口,赶紧又重新叼住英雄的衣襟。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英雄瞪了白山君一眼。 “没故意给你找麻烦。囡囡是只狐狸,只要它不开口说话,旁人只会觉得它是你养的宠物,说话做事也不会特意防备着它。” 白山君说,“再者,它拥有近乎于天人境的神力,关键时刻,或许还能出其不意,给你提供帮助。” 英雄当然能想到这些,但他根本不在乎黄囡囡能不能帮到自己,他在乎的是不能把一个还未成年的小丫头带入危险之中。 这时,一个人背着包袱从村里跑了出来,却是流觞。 他的脑袋上特意缠了布条来掩饰光头,跟猴子阿三似的,看的英雄一阵头大。 “你又想干嘛?” 流觞回身冲村口送别的媳妇挥挥手,咧开嘴巴笑:“我得赚钱养家,殿下你雇我吧!” 第三十四章 我要咬她 到底,英雄还是把黄囡囡和流觞带了出来。不过,流觞没跟他回昆仑学宫,而是去了卫宫镇,在那里与人会合之后,将先他一步快马赶往甘梁县。 当英雄骑着阿花回到学宫时,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插翅飞虎虽然罕见,但终究不过一兽,一本正经端坐在他肩膀上的小红狐就更没啥新奇的了,能在学校这种荷尔蒙爆棚的地方引发轰动的,自然只有美女。 一身白裙的瑶光站在虎背上,仿佛遗世而独立的女神。晨风吹来,衣裙贴在身上,曼妙多姿,再加上她蒙着面,清雅冰冷的气质,魅力简直炸裂。 换身衣服的功夫,就有八个男生跑来自荐要跟着去江右道,气的英雄差点拿扫帚撵人。 “少爷,您昨晚去哪儿了?” 家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瑶光,手里拿着玉佩半天都没挂在英雄的腰带上。 她能感觉出少爷对待这位陌生姑娘的态度不像对苏晏晏,但瞧那亦步亦趋的乖巧模样,好像对她贴身丫鬟的地位威胁很大呀! 少爷也真是的,怎么就喜欢三更半夜往外跑,还总能带身份不明的漂亮姑娘回来呢? 哦对,这回还有只狐狸。 知道她心里在担心什么,英雄好气又好笑的抢过玉佩自己戴上。 “把心放回你那不合年龄的胸脯里,瑶光就算真是女神下凡,也抢不走你少爷小媳妇儿的身份。” 又听到少爷叫我小媳妇儿了,好开心! 家巧瞬间就把瑶光抛在了脑后。 “姐姐,你就是哥哥的妻子吗?”黄囡囡好奇的看着她问。 “呀!它会说话!” 家巧嗖的一下就躲到了英雄背后。 英雄摇摇头,严肃的对黄囡囡道:“记住了,除了这个房间里的人之外,绝对不能在任何人面前开口。否则,我就送你回山里,没得商量,明白吗?” 黄囡囡认真点头,还用前爪把脸给埋上了。 “会说话很奇怪吗?阿花不就会说?”英雄又扯出身后的家巧,“这是一只不听话的小狐狸,喊她囡囡就好。” 对吼! 虽然阿花会说话跟黄囡囡说话完全不是一码事,但家巧还是立刻就释然了,不好意思的对小狐狸道:“我反应过激了,囡囡你别介意。” “姐姐你是哥哥的妻子吗?”黄囡囡又问了一遍。 “我……只是少爷身边的侍女。”家巧红着脸偷瞄英雄,“不是……还不是妻子……” “那他的妻子在哪里?”黄囡囡很执着。 家巧这才反应过来人家不是在恭维她,不由奇怪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要咬她!”黄囡囡呲出两颗小獠牙,凶巴巴地说,“她在哥哥危险的时候逃掉了,不配做哥哥的妻子。” 家巧完全听懵了。什么危险?什么逃掉?苏晏晏才勉强有个未婚妻之名,少爷什么时候有妻子啦? 英雄满头黑线,揪住黄囡囡的后脖颈来到屋外,嘀嘀咕咕半天,列下数条禁令之后,才放心的把它送回屋里。 关于变身半神之类的事情,他还不打算让家巧知道。小丫头心思单纯,现在就接触太多秘辛不但没用,还会增加许多不必要的压力。 …… “启禀祭司大人,学宫传来消息,英雄昨晚去了昆仑山腹地,清晨回返,带回了一名蒙面女子和一只狐狸。” 霜州城南的一家茶肆雅间内,一名力夫打扮的人弓腰站在茶桌前,目视自己脚尖,神态无比恭敬。 茶桌旁坐了名英俊青年,只见他眉头微蹙,不悦道:“为何昨晚没有来报?” 力夫身子忙又弯了些:“他们说,昨晚根本就没有发现英雄离开。” 青年眼中光芒一闪,修长手指轻敲桌面,许久不语。 那力夫不敢催促,保持着姿态,静静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手指猛地一顿,青年开口:“狐狸不足为惧,那蒙面女子很可能来自兽人山谷,实力非凡。 传我命令:启动太牢乙,以探虚实。” 力夫大惊,犹豫片刻,道:“祭司大人,我们刚刚才损失了太牢丙,这就动用太牢乙,是否……” 青年目光抬起,“你在质疑我吗?” “属下不敢!属下的意思是,英雄即将前往甘梁县,无论那女子境界为何,迟早都会显露,而太牢乙潜伏斑奴山下已久,就这么用了,实在可惜。” “愚蠢!”青年冷哼一声,“张屠暴露身份是意外,不在我们的计划之中,当时又有圣人及时赶到,英雄有没有显露出全部实力,还不能确定。 那蒙面女子境界如何,我根本就不在乎。真正重要的,是她是否来自兽人山谷,英雄又为何能够驱使兽人为他所用! 而且,张屠在鹰卫大牢剜心而死,以英岚和英雄的聪慧,很可能已经发现了牢牲的弱点,太牢乙出其不意的作用已经大大降低。” 力夫恍然,“属下明白了,大人高明如山,属下望尘莫及!” 青年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去吧!” 力夫退后离开,青年眼神望着泥炉上咕嘟嘟冒气的水壶,喃喃道:“英雄,你到底有没有成为半神呢?” …… 秋高气爽,阳光明媚,黄囡囡在田野里撒欢奔跑,时不时的叼来一只肥硕田鼠,得到英雄一句夸奖,便开心的翻个跟头,跑走再去找下一只。 曹二狗捡起田鼠,熟练的用草绳捆住拎着,羡慕道:“先生的狗儿好厉害,比族长家的大黄厉害多了!” 曹二狗很聪明,入蒙学才一个月的时间,就深得先生的喜爱。不过,他的名字实在太过朴实,老先生认为这会影响到他未来的前途,鉴于是英雄带他入学的,所以老先生就找上门来,要求给二狗换一个名字。 这倒不是老先生看不起贱名,而是社会现实如此。假如曹二狗未来学业有成,有心仕途,这个名字必定会令他四处碰壁,吃尽苦头。 至于改成什么,英雄当时就想好了,但他自觉并不是曹二狗什么人,没有权利乱给人家改名字,于是便跟曹二狗一起回家,找他娘商量一下。 瑶光身份敏感,不宜多见外人,英雄就把家巧留在学宫陪她,只带着半步不肯离开的黄囡囡出来了。 转过山脚,一座傍依在溪水边的小山村出现在眼前。 “对了二狗,你和你娘都姓曹,为什么会住在牛家村?你爹姓牛吗?”英雄问。 第三十五章 落花有意,流水也有情 “学生没见过我爹,也不知道他叫什么。” 曹二狗低着头,声音中带着还没学会掩饰的怨念。 “我娘倒是说过,他是当兵的,家乡遭了山贼,无家可归,来牛家村投奔战场上的兄弟,半路遇到我娘,就用军功换来的赏钱在这里买了块地,住了下来。” 短短一句话基本说清了来龙去脉,可见这孩子不知在心里想过多少遍那位从未谋过面的爹。 “你爹去世了吗?”英雄又问。 曹二狗安静了会儿,说:“不知道。我出生前,他又去打仗了,再也没回来。” 十年前,霜州有什么战事吗? 英雄想了想,没想起来,但也没往心里去,只以为自己历史没学好。 “诶?不对呀!要是你爹再也没回来过,你妹妹是哪儿来的?” 问题脱口而出,英雄立刻就后悔了,这种问题涉及隐私,随便打听不道德。 曹二狗倒是没啥感觉,抬起脸笑着说:“妹妹是学生捡来的,就在这条河里。” 孩子手指着村旁小溪,脸上满是自豪和骄傲。温暖的阳光洒下来,把英雄身心都洗得干干净净。 这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 曹二狗家在村子的边缘,简单破旧的篱笆墙里只有一间糊泥草屋。 一个男人正在屋顶铺设新的茅草,英雄定睛一瞧,嘿,居然是墨屠。 “墨先生!” 曹二狗先对着房顶鞠了一躬,这才跑着进院,大喊:“娘,娘,英先生来啦!” 英雄背着手站在篱笆门口,抬头冲墨屠笑眯眯的挤眉弄眼。 墨屠表情不自然的继续忙活,“你……怎么来了?” “来对了!”英雄答非所问。 墨屠不吭声,仔细看,似乎脸上泛起了一丝丝的红。 “英先生!快,您快屋里坐!” 曹娥从屋里出来,慌里慌张的在身上擦手。 “不用麻烦,在院里就行,凉快。也别泡什么茶,他喝啥,我喝啥。” 指指墨屠,英雄坐在了院中的一张小板凳上,瞧见门后探出一撮黑黄的毛,就又笑着道:“大丫,还想要兔……呃,蛤蟆吗?” 曹大丫整个脑袋露出来,咬着指头道:“不要了。娘说蛤蟆很值钱,不让我玩。” “死妮子,瞎说什么呐?”瞪了闺女一眼,曹娥将一碗水端给英雄,“先生您可千万别再给她弄了,我回家才发现那是一大片银子,差点没吓死!” “有什么好害怕的?我要了孩子的羊,赔给她一片银叶子本就应该。再者,二狗在学宫很努力,先生们都特别的喜欢他,说他将来出将入相都没问题,光宗耀祖,财源滚滚是迟早的事儿,一片银叶子又算啥?” 英雄喝了口水,发现里面特意加了蜂蜜,甜滋滋的居然味道不错。 听到孩子被先生夸,曹娥别提有多开心了,红着脸连连摆手,一边谦虚,一边感谢先生们的栽培。 这时,墨屠从房顶跳了下来。曹娥偷眼看看他,低下头,说声我去做饭,便匆匆回了屋。 英雄明显看到墨屠眼中的光芒熄灭。 什么情况?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随手抽了几根茅草,他凑近了问墨屠:“你咋回事儿啊?是不是因为长得太丑,人家看不上你?” 墨屠强忍住一刀捅死他的冲动,“你思想龌龊,不要败坏人家的名声。” “切!瞧你那点儿出息。”英雄撇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她丈夫都蚂蚁竞……呸,是都失踪十年了,你怕啥?” 墨屠沉默片刻,看向村子深处:“人言可畏。我不能因为我的想法,就将曹娥母子置于不义境地。” “嗯,这话像个爷们儿说的。”英雄点头,“但你总这么默默付出也不是办法呀!人家孤儿寡母,总有个男人跑来家里干活,闲话诋毁什么的,估计早就有啦! 要我说,与其这么不清不楚,倒不如挑明了,看她心里怎么想。 若是对你有意,那你就麻溜的回去找学宫先生帮你做媒,把人风光的接到学宫去;要人家实在看不上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回头我帮你找个漂亮媳妇儿。” 墨屠犹豫了下,摇头:“我再想想,等从甘梁县回来再说吧!” 英雄就笑:“我说你在醉香楼怎么那么放不开呢,感情是心里已经装满了。 曹娥能把二狗和大丫教育的那么好,显然是个好女子,一结婚就儿女双全,你小子赚大了!” 说着,他蹲下身,用手里编好的草蚂蚱“引诱”怕生的曹大丫。 “来,这次不是值钱的蛤蟆了,先拿着,叔……大哥哥再给你编只小兔子,绝对不像蛤蟆的兔子。” 曹大丫抵挡不住玩具的诱惑,走了出来,开心的拿着蚂蚱站在一旁,看英雄编兔子。 墨屠满眼都是羡慕,可惜他连怎么哄女人都不会,更别说哄孩子了,来过十几趟,曹大丫至今仍然怕他。 曹二狗拎着田鼠和刀出来,冲他俩鞠躬说:“两位先生安座,学生去溪边剥皮。” “去吧!小心别割到手。” 小孩子有动手的意愿,英雄认为应该鼓励,而且看曹二狗的样子,显然轻车熟路。 “曹氏,我回学宫了。”墨屠忽然开口。 “欸?墨先生您再坐会儿吧,饭马上就好了。”曹娥匆匆走出。 “不了,学宫还有事。”墨屠出了篱笆门,停顿一下,又道:“最近我要出一趟远门,至少也要半年左右才能回来。 这期间,如果有什么需要人的地方,尽管去学宫,提我的名字就行。” 说完,不等曹娥回应,墨屠就大踏步离去,脸都不回一下,看的英雄直摇头。 曹娥下意识的追到篱笆墙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望着他的背影,目光里有些许不舍,也有浓浓地歉疚。 看样子,流水也有情啊!只是这歉疚什么鬼?她还惦记着失踪的丈夫? 不对,要是真还惦记,就不会让孩子跟她的姓了。 英雄想不通,却也不好直接问,只能继续给曹大丫编兔子。 过了一会儿,兔子马上要编好的时候,曹大丫忽然发出一声惊呼,紧接着英雄便感到肩膀一重。 不知道去哪儿野的黄囡囡来了。 他刚打算安抚曹大丫,就听院外又传来了妇人的喝骂声。 “偷鸡的野狐子跑进姓曹的贱人家里了,就在那儿,快,打死它!” 第三十六章 脏了要用血洗 黄囡囡像拨浪鼓一样摇脑袋,想说话又不敢,急的嘤嘤嘤不停。 英雄拧起眉头,转身看向院外,就见一个胖胖的农妇带着俩汉子跑了过来。 农妇手里攥着擀面杖,俩汉子一老一青,各拿一个锄头。 农妇很凶悍,冲到英雄面前,狰狞着脸,举杖就朝他肩膀上的黄囡囡打去。 英雄表情一沉,握住擀面杖,不悦道:“你干什么?” “打野狐子!”农妇拽回擀面杖,理直气壮。 “这是我的宠物。” “管它是谁的,偷吃我家的鸡,就得打死!” “你看见它偷吃了?” “我亲眼看见的。” “死鸡呢?你眼睁睁看着它吃完了才来追?” 农妇被噎的一滞,她身后那青年汉子瞪眼道:“我们看见的时候,它正好吃完。” “对!”农妇用力点头,“天杀的野狐子,那可是我家专门下蛋的老母鸡啊!” “他大娘,误会了,一定是误会了!”听见动静的曹娥走出来,陪着笑脸道,“这位是学宫的先生,有大学问的尊贵人,肯定不会偷鸡的。” 诶?人家说的是狐狸偷鸡,你咋给安老子头上了呢?会不会说话呀! 英雄无语,就见那农妇朝地上狠狠啐了口唾沫,鄙夷的骂道:“屁的学问人!当我们不知道你是个臭婊子,整天勾搭野男人?呸!” “不许你骂我娘!”曹大丫涨红着脸大喊,明明害怕的一个劲儿发抖,小拳头却握的极紧。 摸摸她的头顶,英雄眯起眼:“正好吃完?在哪儿吃的?带我去,但凡能发现一根带血的鸡毛,我赔你们十只老母鸡。” 一家三口面面相觑,那农妇眼珠子一转,咬牙:“它把鸡毛都吃了!” 英雄差点没笑出声来:“这么说,你们其实什么都没看到。走吧,我家狐狸不爱吃生食,看在你们并没有伤到它的份儿上,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再闹下去,对你们可没什么好处。” “放屁!野狐子哪有不偷鸡的?” “对,”那青年汉子接着道,“反正我家老母鸡丢了,今天你要么赔钱,要么就把野狐子交出来!” 嘿!老子长这么大,从来没跟人讲过理,看你们是穷苦人家才破例费次口水,倒让你们给讹上了。 英雄彻底黑了脸,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虽然他心怀仁慈,但却从不认同你弱你有理那一套。 他信奉的是众生平等。强者欺凌弱者,该杀就杀;弱者蹬鼻子上脸,该打的时候也绝不会手软。 权势和金钱不是每一寸都带着血,群众当中也有坏人。 “他大娘,你们先消消气,有话好好……” “呸!”农妇一口浓痰吐在曹娥脸上,眼神就像看一坨屎一样,“骚货别跟老娘说话,沾染了臭气,老娘打死你!” 曹娥真的很怯懦,默默用袖子擦干净脸,依然维持着讨好的笑。 “他大娘,英先生真的是学宫先生,咱们村子离学宫那么近,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闹大了多不好看? 这样吧,您的母鸡钱,我赔给您,好不好?” 闻言,农妇露出得意的表情,瞟了英雄一眼,道:“那是我家下蛋的老母鸡,养三年了,每天能下两个蛋。 乡里乡亲的,老娘也不讹你,就按它还能再下一百个蛋算,一个一文钱,给一百文吧!” 曹娥大吃一惊:“他大娘,一百文羊羔都能买三只了,是不是……” “怎么,不想给?”农妇又瞪起还挂着眼屎的三角眼,“那就打死这只野狐子,剥了皮子去卖。” 曹娥没了主意,还待哀求,就见不远处曹二狗一手拎着几只洗剥好的田鼠,一手握着刀冲了过来。 “你们要干什么?” 十岁的孩子护在娘和英雄面前,眼神凶戾的像只小狼崽子。 “小野种还敢呲牙?滚开!” 青年汉子挥手便抽向曹二狗的脑袋,不料旁边伸过来一条腿,直接将他踹出了院子。 他倒在地上半真半假的哀嚎,农妇跑出去扑在他身上就开始撕心裂肺的哭喊。 “打人啦!杀人啦!乡亲们快来看看呀!姓曹的骚货勾搭野男人欺负到咱们家里来啦……” 她的丈夫,那老汉瞧瞧神色冰冷的英雄,没敢继续留在院子里。 曹娥急了:“英先生,您快走,待会儿村里人一来,可就不得了啦!” 英雄不在意的笑笑,问:“他们平日里没少欺负你们吧?!” 曹娥低下头:“街坊邻里,总会有点误会,解释开就好了。” 曹二狗冷哼一声:“他们上次就说墨先生砍了村子种的树,讹了五十文钱,今天又想讹诈英先生,我决不答应!” 啥情况?墨屠被讹诈,居然乖乖掏钱? 英雄惊讶极了,但余光瞟见曹娥脸上又露出了歉疚的神色,顿时便明白过来。 墨屠应该是担心态度强硬会给曹娥带来麻烦,所以才捏着鼻子认下的。 没想到那个冷漠的家伙还有颗柔软火热的心。 就是太蠢了点儿。 对付刁民,忍让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麻烦更多,唯有上来就打,知道了疼,他们才会明白花儿为什么会那么红。 “二狗,你知道先生的本事,肯定不会被欺负的。先带你娘和大丫回屋吧,他们才是需要你保护的人。” “先生……” “你要违背师命吗?” “学生不敢。” 曹二狗回身牵住大丫的手,见母亲还想说什么,便硬拽她道:“娘,你就放心吧!先生是圣人山长的弟子,整个学宫里最厉害的人!” 不知怎的,听着孩子夸张的形容,英雄感觉比说他是霜州未来的王还开心。 “哥哥,我是不是惹麻烦了?你不要把我送回山里好不好,我以后一定不乱跑了!”黄囡囡极小声的哀求道。 撸撸它的后背,英雄笑着说:“你没错,也不需要改什么,是他们错了,待会儿哥哥帮你出气。” 黄囡囡放下心来,贴着他的脸看院外那一家三口,不解的问:“我都不认识他们,他们为什么要打死我呀?” “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是这世间的主宰;当然,最重要的是,因为他们的心污了,忘了该怎么做人。” “心污了?”黄囡囡似懂非懂,“那还能洗干净吗?” 英雄摇头:“洗是能洗,但能不能洗干净,得看他们污的严重不严重。” “怎么洗?” 这时,村子里有二三十人跑了出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他们大多手持棍棒农具,神色或义愤填膺,或幸灾乐祸。 英雄缓缓眯起眼,掏出枚细细的哨子吹了一下,冷冷说道:“清洗心污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用宽容和善良感化;一种是直接用鲜血冲。 哥哥比较喜欢第二种。” 第三十七章 英家的地盘 简陋的篱笆墙外围满了人。 那农妇仍坐在儿子身边哭叫,一把鼻涕一把泪,悲伤的模样仿佛儿子已经死了。 牛家村的村民们越来越愤怒,纷纷大声叫嚣起来。 男人们的诉求很简单,要打断英雄的腿,或者直接偿命。 女人们则丰富多了,各种污言秽语喷个不停,大部分都是奔着曹娥去的。总结起来,就是妓女都比曹娥圣洁百倍。 有人忽然大喊一声要扒光了曹娥游街,男人们的眼睛顿时都泛起了光,女人们也都面露快意,竟无一人觉得不妥。 堂堂昆仑学宫脚下,霜州文华集大成之地,居然还能出现如此愚昧无知的村庄,英雄忽然觉得学宫的影响力还不够大。 学识这种东西,若是只有中上层阶级的人重视,那这社会永远都不会发展。 作为八极宫的少宫主,英雄自然不会跟一帮山野村夫村妇们扯着嗓子对骂,就像完全瞎了聋了一样,弄了些角落的柴火点燃,把曹二狗精心洗剥干净的田鼠架了上去,一边惬意的喝蜂蜜水,一边烤制。 村民们不是不想冲进来,而是篱笆门外的地上插了把刀。 那刀不长,但通体漆黑,稍稍离近一点便能感觉到刺骨的寒意,很邪门,没人敢随便造次。 过了约莫盏茶的功夫,一名乡绅模样的老头儿被搀扶着走了过来。村民们纷纷噤声,口称族长。 老头儿穿过人群,看看门口的刀,没靠近,站在篱笆墙外,拱手文绉绉地道:“老朽牛茂实,不知小哥儿怎么称呼?” 英雄打开从不离身的香料包,均匀的撒在肉上。 “好说,学宫先生。” 没有受到对等的礼节,老头儿面露不悦:“小哥儿莫要诓人,老朽也是在学宫读过书的,活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没听说过有十几岁的半大小子能当上先生。 你怕不只是里面的学子吧?!” “老头儿,你没听说过不代表就没有。另外,如果你真曾经在学宫读过书,那从这一刻开始,学籍也没了。 把自己的族人教导成一帮刁民,不配用学宫的名头。” 牛茂实没料到这个少年人还是个混不吝,脸色阴沉下来,回头问那农妇:“到底怎么回事?” “他的野狐子吃了我家老母鸡……” 农妇快速的把已经说过十几遍的话又讲了一遍。中心思想很明确,英雄不但纵兽行凶,还打人。他们一家已经活不下去了,要是村民们任由他们被外人欺负,他们一家就准备上吊自杀。 牛茂实听完不置可否,又问英雄:“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烤肉的浓郁香气已经散发出来,英雄惬意的闻了闻,撕下一小块喂给早已口水滴答的黄囡囡。 “熟了吗?” 黄囡囡嘶哈嘶哈的点头。 “馋丫头,问你真是白问。” 敲敲小狐狸的脑袋,英雄继续翻转烤肉,完全无视了牛茂实。 牛茂实在村里作威作福了一辈子,哪里受过这样的慢待?有心让村民们冲进去,又怕对方真是学宫的学生,万一不小心给打死,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至于英雄是先生的可能,他压根儿就没往心里去。 思索片刻,老头儿随手指了指一个精壮汉子:“你,快跑去学宫,请一位先生过来评理。” “好嘞!” 那汉子扭头就跑,忽然一阵狂风从半空刮来,把他吹成了滚地葫芦。 随着村民们惊慌失措的尖叫和奔逃,阿花从天而降,大吼一声,震尿了一片人。 是真的尿,包括牛茂实在内。 也不知道老头儿有没有前列腺炎,这一下算是让他品尝到了久违的酣畅淋漓。 一帮无知山民,哪里见过阿花这样的猛兽?眨眼的功夫,院外面的人就少了一大半,剩下的不是不想跑,而是已经吓瘫,腿软的根本站不起来。 有意思的是,那个原本快要死了的农妇儿子早就没了影,只留他娘还坐在那里。 让黄囡囡接手烤肉,英雄拍拍手起身,到门口拔起弑神刀,笑眯眯的问牛茂实:“老人家,我是学宫先生也好,学子也罢,很重要吗?” 在这种愚昧的山村里,族长就相当于有生杀大权的土皇帝,所以牛茂实虽然尿了,但两条腿还站着,不算太丢人。 他咽口唾沫,强行维持着表面的尊严:“好叫小……先生得知,我们牛家村属于斑奴山英家管辖,老朽的女婿便是货真价实的英家人。” 英雄立马就乐了:“哪个英家?可是统御八极宫的那个?” 牛茂实恢复了几分傲气,点头:“正是。” 斑奴山是英家禁地,而牛家村就在斑奴山脚下,所以老头儿很可能没撒谎,整个牛家村都是英氏第九房的产业。 “阿花,去,把这老头儿女婿给我找来。” 有更大的大头出现了,一个破山村的小族长自然没资格再让英雄费心思。 眼瞅着英雄又回去烤肉了,牛茂实脸色变幻一阵,远远走开,在村口叫了个年轻人嘀咕两句,那年轻人便朝村子深处快速跑去。 阿花飞走了,村子里的人又有了点胆子,陆陆续续从家里出来,却没人再靠近曹娥家,连那农妇都软着腿一步一步的走远了。 “二狗。”英雄喊了一声,“叫你娘和妹妹都出来吧,肉烤好啦!” 一家三口出来,曹娥满脸惶急,站在那里想说什么又不敢。倒是曹二狗像没事似的,搬来了小方桌和板凳,又拿了碗碟筷子,将烤肉叉到盘子里,掏出把小刀,三下五除二就给拆成了块儿,相当利索。 “曹氏,你不用担心。”给曹大丫夹了一根鼠腿进碗,英雄宽慰道,“刚才那牛老头儿的话你也听到了,这牛家村归英家管,我姓什么,你忘了吗?” 曹娥一呆,继而大惊:“英先生您……您……” “先生还是八极宫的少宫主呢!”曹二狗不无炫耀道。 “少宫主是什么?”曹大丫一脸懵懂。 “是……”曹二狗挠头。他只模糊的知道少宫主是个很厉害的身份,但具体是什么,完全不懂。 “少宫主就是会给大丫编兔子的大哥哥。” 笑着揉揉孩子脑袋,英雄抬眼去看曹娥。这妇人就像是被电了一下似的,从梦中惊醒,扑通一下就跪在地上。 “草民不知道少宫主驾到,草民……草民……” 英雄皱眉:“起来,别吓到孩子。我就是二狗的先生,仅此而已。” 曹娥站起身,脖子却像是断了似的,始终不敢再抬起,哪怕英雄强行勒令她坐下吃饭,也只小心翼翼地侧坐。 懦弱成这个样子,真无法想象她是怎么独自拉扯两个孩子生活的。 英雄摇了摇头,忽见阿花出现在半空,忙喝道:“你要是敢把灰尘吹过来,老子今天就烤猫肉!” 第三十八章 有不服憋着 阿花委屈的绕到远处,才敢慢慢降落。 它背上驮了一人,白头发白胡子,英雄定睛一瞧,差点儿没把肉吃鼻孔里。 卧槽!这不是老祖宗英虬吗?你特么一我爷爷都要喊爷爷的老不死,居然娶了年不过花甲的牛茂实闺女,要不要脸? “主人,我……我不知道哪个是那老头的女婿。” 阿花自觉没完成任务,怕被烤,只敢远远的说。 原来是这样,吓死老子了。 英雄松了口气,起身行礼:“小子见过老祖宗。” “不敢。”英虬在院外很正式的回礼,“拜见殿下。” “老祖宗来的正好,小子刚烤的天鹿肉,一起尝尝?” 曹二狗已经搬来了凳子,曹娥则如蒙大赦,躬身施礼后退回了房间。 英雄这次没拦着。 封建社会嘛,家有贵客时,女眷不能上桌,这是规矩。他可以对此嗤之以鼻,但不能不顾忌英虬和曹娥双方的感受。 当然,二狗和大丫俩孩子被他留了下来,只让曹二狗给他娘送了碗肉进屋。 “殿下,您为何在此?”英虬坐下来,瞧瞧村口那帮村民,敏锐的猜到了什么,心中默默一叹,“可是那些愚夫愚妇惹到了您?” “谈不上惹。”英雄笑着给他倒了碗蜂蜜水,“就是这村子的族长说他女婿是英家人,我想见识见识。” 英虬苦笑:“殿下,您宫储之尊,何必跟一帮泥腿子一般见识?” “我也不想呀!他们刚才把我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还要打死我,要不是阿花长得还算吓人,老祖宗您可能就见不着我喽!” 我信你个鬼! 英虬心中哭笑不得,却也听出英雄是真的很生气,于是便不再规劝,安心吃肉。 反正他相信以殿下的仁慈,必然不会行什么暴虐之举。 过了没多久,村民们突然骚动起来。英雄抬眼望去,就见一名中年人自村中匆匆而来,速度很快,显然境界不低。 村民们围了上去,七嘴八舌,有人告状,有人拍马。那中年人听牛茂实说了两句,视线往曹娥家一扫,瞧见英虬,顿时大惊,忙不迭的挤开人群跑了过来。 “英博不知老祖宗也在,请老祖宗恕罪。” “没眼力的狗东西!”英虬冷声骂道,“还不快拜见少宫主殿下?” 英博一呆,再瞧专心吃肉的英雄,脸色一白,忙跪下磕头:“英博拜见殿下!” 英雄吐出一块骨头,斜眼瞧他:“你就是那老牛头的女婿?” 英博沉默了下,回答:“是。” 英雄点点头,掏出手帕擦拭着手指说:“虽然英氏第九房号称不与外界勾连,但本殿下也不是不近人情之辈,大家都是人,婚丧嫁娶,吃喝拉撒,不可能真的一丝也不跟外面联系。 你娶牛家村女子为妻,这没什么错,但我要问问你,为什么一个小小的山村敢仗着英家的名头不把昆仑学宫放在眼里?你身为英家禁地值守,为何区区一介村民召唤,就匆匆而来?可是熟而生巧了?” 英博汗如雨下,讷讷不敢言。 见状,英虬摇头叹息:“殿下,老夫御下不严,有负宗族重托啊!” “老祖宗言重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英博虽然行为有错,却也没严重到哪里去。” 英雄笑着安慰老头儿一句,又肃容对英博道:“第九房脱离世俗,本殿下没有权力惩罚你,但牛家村位于俗世,还归我霜州律法管辖。 你现在回去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接下来该怎么做,自己看着办。” “谢殿下!” 英博退出院子,跑回村民中,不一会儿就见牛茂实踢蹬着小短腿跑了过来,健步如飞,完全没了之前还需要被人搀扶的拽样儿。 “老……小老儿不知殿下当面,罪该万死!”老头儿趴在门外,砰砰磕头。 让岳父告罪,这就是你的“看着办”? 英雄皱了皱眉,对英虬道:“老祖宗,这英博办事能力太差,小子建议不要把他放在管事的位置。” 英虬深以为然的点头。 “你是不是罪该万死,得问那个老太婆,我的狐狸到底有没有吃她家的鸡。” “没有没有没有……”牛茂实双手连摆,“小老儿刚才已经问清楚了。” 英雄不再理他,见曹大丫吃的满脸都是油,便开始为她擦拭起来。 牛茂实还算有点眼力见,很快明白过来,扯着嗓子大叫道:“牛大憨,让你婆娘娃过来!” 那农妇一家三口不敢不听,战战兢兢的走过来,跪下就开始喊:“殿下啊!我们该死!我们……” “闭嘴!”牛茂实一声厉喝,“老老实实告诉殿下,你为什么要污蔑殿下的……那个灵宠?” “我……我……” “说!” 牛茂实中气十足,哪里像个花甲老人? 那农妇不敢再支支吾吾,忙道:“我就是看那狐狸很肥,想打杀了吃肉卖皮子。” 英博脸皮狠狠抽搐一下,拱手对英雄鞠躬道:“殿下,村妇无德,做出这等丢人现眼之事……” “丢人现眼?”英雄冷笑,“他们不但讹诈钱财,还企图聚众伤人,已经犯了国法,你一句轻飘飘的‘丢人现眼’就想揭过?”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这就……这就让他们去卫宫镇报官……不,我直接押他们去官衙。” 这人真是蠢到了家,英雄完全没了再说下去的欲望。 英虬摇摇头,开口:“英博啊,你回山上去吧!禁足十年,不得再踏出斑奴山半步。” “是。” 英博如丧考妣的走了,牛茂实终于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两股战战,似乎又恢复了那种不良于行的苍老状态。 “牛家村族长,”英虬又对他道,“你身为一族之长,却不知教化族人,不通仁义道德,以致满村皆是卑鄙刁滑之辈,罪不容恕。 自明年起,牛家村佃租恢复原样,所有优待尽数收回,以儆效尤! 你可有不服?” 牛茂实一屁股坐在地上:“我……我……” “有不服也憋着,就这么定了。” 英雄直接拍板,起身冷冷的扫视村口一众村民,朗声道:“二狗是我的学生,他的家人便是我昆仑学宫的家属,今后若是再让我听到半句闲言碎语,英家会收回牛家村土地,将尔等通通打为流民!” 第三十九章 曹操和曹玉儿 “摆了个大谱,却只吓唬了一帮无知村民,让老祖宗见笑了。” 村民们散去,英雄给英虬倒水,有点不好意思。 英虬直直地看着他:“老夫很好奇,若是这牛家村与我英家无关,殿下会如何处理?” “简单!我会激怒他们,让他们犯下更重的罪,然后根据律法,该抓就抓,该杀就杀。” 英雄毫不掩饰自己的卑鄙。 英虬也并不感到奇怪。因为这正是权贵对付平民最常用的招术,仗势欺人的名声,哪有被刁民迫害好听? 地主老财们为啥都会修桥铺路?还不是因为家族传承需要一个好名声嘛!只有蠢货败家子才会当周扒皮。 害你,还要把罪名安在你的头上,这才是统治阶级的传统艺能,屡试不爽。 “殿下占着理,完全不用这么麻烦,便是打杀了那妇人,也与您名声无碍的。” “老祖宗在试探小子吗?”英雄笑,“说句您可能不爱听的,之所以我不愿直接动手,不是因为什么心有仁爱,只是嫌脏了手,那种垃圾不配让我沾血,仅此而已。” “殿下光明磊落,老朽深感欣慰!”英虬起身,拱手:“老朽告退。” “您慢走。” 送走了英虬,英雄坐回桌前,见二狗已经不吃了,便问:“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你可有什么想法?” 曹二狗凝眉思索片刻,说:“遇到事情不要只想着打架,要动脑子。” “聪明!打架犯法,打死了人还要偿命,就是自己受了伤,亲人也会跟着担心。所以,遇到麻烦要先冷静,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解决,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动手。 当然,男子汉大丈夫,血性也不能丢,若见不平事,该出手时就出手。 你年纪还小,不懂得把握这里面的度没关系,先生和书本都会慢慢的教你。 现在,你只需要记住一句话:遇弱不凌,遇强不馁。” 曹二狗站起身,郑重施礼:“二狗谨记先生教诲!” “嗯。”英雄点点头,“对了,曹氏,你出来一下。” 曹娥从屋里走出:“殿下,您有什么吩咐?” 英雄懒得纠正她的称呼,指指二狗说:“他的名字不好,将来可能会影响到前途,蒙学先生建议改名,我今天就是来问你意见的。” 一听会影响孩子前途,曹娥毫不犹豫就道:“全凭殿下做主。” 英雄开心了,脸上露出只有他自己才懂的恶趣味表情。 “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叫曹操! 操者,有节操、品德之意,希望孩子能成长为一位品德高尚之人。同时它还表示把持、掌握的意思,算是祝愿孩子将来可以位居人上,执掌自己的命运。” “曹操……”曹二狗喃喃重复几遍,喜笑颜开,跪地磕头道:“我喜欢这个名字,谢先生赐名!” 曹娥也开心的跪下。 这是应有之义,所以英雄坦然的接受了,只拦住了也要跟着下跪的曹大丫。 曹大丫已经完全不怕他了,奶声奶气的说:“大哥哥,你也给我起个名字好不好?” 曹娥吓了一跳:“大丫……” 英雄抬手止住她,笑道:“当然好啦!嗯……大丫喜欢什么?” “我喜欢小兔兔,还喜欢小羊羊,还有……还有……”曹大丫努力的掰着手指头,忽然瞥见不远处趴着的阿花,眼睛一亮,指着那边道:“还有大猫猫。” 英雄哈哈大笑:“让哥哥想想哈,你喜欢小动物,不管兔兔、羊羊还是猫猫,都是白色的,那就叫你玉儿吧! 曹玉儿,哥哥希望你长大后能像玉一般温润、美丽、高洁,喜不喜欢?” 曹大丫哪能听懂这些,但她觉得大哥哥起的肯定好,用力点头:“喜欢!娘,我以后叫玉儿啦,好不好听?” “好听!真好听!” 不知想到了什么,曹娥忽然红了眼眶,忙起身躲回屋里。 朋友看上的女人,英雄不好多管闲事,见大丫眼巴巴的瞅着阿花,就抱她起来,问:“想不想坐大猫猫飞?” “想!” “那就走,哥哥带你骑猫猫!” 曹大丫,不,曹玉儿开心的直拍手欢呼。 黄囡囡迅速攀上英雄肩头,留下“新任”曹操在院子里,满脸羡慕。 阿花腾空而起,飞向远处平原,洒下一片曹玉儿的尖叫和欢笑。 听着这笑声,曹娥躲在房里,用被子捂住口鼻,嚎啕大哭。 没人知道的是,在牛家村的某个角落里,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空中来回飞翔的白虎,里面充满了浓浓的冰冷和怨毒。 陪着曹玉儿疯了一下午,英雄才在母女俩的目送下,踏着夕阳回返。 曹操因为还有学业,所以吃完饭没多久就提前回去了。 夕阳火红,烧透了半边天空,英雄嘴里叼根草躺在虎背上,抚摸着怀里黄囡囡的顺滑皮毛,心情愉悦且安宁。 其实,若是真还有个弟弟,他一定会在昆仑学宫旁盖一栋房子,开垦一块田地,娶了苏晏晏和家巧,再养一只黄囡囡,每日里去学宫教教学生,闲下来便躺着看风景,把什么权争浩劫通通抛到脑后。 当然,他知道,这只是个美好的愿望。 “哥哥,你不是说,心污了要用血才能洗干净吗?可今天并没有流血。” 路上,黄囡囡问。 “今天不流,不代表明天也不流。” 英雄揉着小狐狸的脑袋瓜说,“因为那个农妇的贪婪,整个牛家村都受到了惩罚。也就是说,她损害了全体村民的利益。 你觉得,那些村民会放过她一家吗?” 黄囡囡立刻兴奋起来:“他们会杀了那个讨厌的老太婆吗?” “臭狗狗,没想到你还是个暴力分子。” 宠溺的弹弹小狐狸的湿鼻头,英雄道:“他们刚刚受到惩罚,短期内应该不敢犯杀人那样的重罪,但你不知道,无知愚昧的人一旦残忍起来,一般坏人都比不上。 别看那帮村民样子都蠢蠢的,祸害别人的点子却多得是,就算不杀人,他们也有的是办法让那一家三口活不下去。 总之,他们敢伤害我的宝贝狗狗,就甭想轻轻松松的活着。” “哥哥你真好!等囡囡变成人了,一定要嫁给你!” “呃……哥哥哪里好,你说,我改。” 黄囡囡不依,在英雄怀里各种打滚,他的笑声在田野间来回飘荡。 不过,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这快乐是那么的短暂,短到他始料未及,痛彻心扉。 第四十章 心如刀割 夜晚,家巧与黄囡囡已经睡下,英雄就着烛火在书房研究江右道和甘梁县的卷宗。 明天就要出发了,数千里的距离,山高皇帝远,别说什么巡抚钦差了,就是他少宫主的身份都得大打折扣。再加上刚刚从白山君那里得知的阴阳镜凶险,他必须足够的知己知彼才行。 至于在旁人眼里不可能做到的剿匪,反而成了最简单的事情。 定胜山三面属于三州,别人贸然进入很可能引发“外交”危机,但他不怕,到时候只要想办法不让山贼们跑去戎州那边就行。 至于洛州境内,给苏晏晏写一封肉麻点的情书哄一哄,没啥难度。 只是剿匪,又不是入侵,老丈人苏乐山的面子,在洛州还是很大的。 门帘被掀开,瑶光无声的走进来,要把已经凉掉的茶水换下。 “不用了,大半夜喝太多茶会睡不着觉,你早点去歇着吧!” 瑶光依然戴着面纱,有点异域风情的味道,灯下看美人,朦朦胧胧,容易让人开小差。英雄觉着,红袖添香这种活,还是家巧比较合适。 熟了,抵抗力大点。 瑶光点点头,跪下去,握住他的手,额头贴上手背,默默祈祷。 英雄浑身不自在,可又不好阻止,只能努力让精神集中在卷宗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心中忽然一阵慌乱,下意识的抬眼看看西南方向,一把将瑶光拽起来,拉到屏风之后。 “快,把衣服脱下来!” 瑶光怔了怔,后退一步,坚决摇头。 诶?为啥不听话了? 紧接着英雄想起来,他昨儿个给人家下过禁令,这会儿突然让人家脱衣服,被误会成有男女非分之想了。 “没打算办你,我是要你跟我换衣服。” 英雄打散自己的发髻,胸前已经鼓了起来。 要不是还没机会置办多余的女装,他也不至于这样。 瑶光明白过来,毫不犹豫的就扯开了腰带。 随着衣裙滑落,英雄感觉整个房间都亮堂起来。 他发誓绝不是故意想看,但就是不肯把眼睛挪开,甚至连眨一下都不舍得。 道理他都懂,可是,为啥瑶光一介凡人,竟然比他“女神”的身材还要好上几分? 得亏这姑娘是神仆,若是普通人家的闺女,估计早就奔着红颜祸水祸国殃民这条路一骑绝尘了。 董窈娘跟她比起来,就是一柴禾妞儿。 瑶光一点都不介意被他看,脱完了外衣,又指指肚兜和亵裤,似乎在问要不要继续。 “可……可以了。”英雄干咽口唾沫,用最快的速度脱掉自己的衣袍给她,一边穿裙子一边说道,“你换上我的袍子,梳个男人发髻去书桌前坐着,不要开窗,我回来之前也不要随便走动。” 瑶光点点头,不疾不徐的穿好衣服,梳上发髻,出了屏风,在书桌前坐下,微微低头,目视案上卷宗。 英雄戴上面纱出门,看了看书房窗上倒影,没发现明显破绽,便纵身跃上半空,朝西南方疾飞而去。 绕过一角斑奴山山麓,只用了几息的功夫,牛家村便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火,熊熊大火! 浓烟滚滚,遮蔽了夜空。村中的每一间房屋,每一棵树都在燃烧,仿佛坠入了火之炼狱。 一个丈许高的羊头怪物正在村中肆虐,口中不时喷吐出炽热火焰,吞噬着每一个出现在它身周的活物。 英雄目眦欲裂,刚要冲下去灭杀那怪物,忽然发现还有间小院没有被火焰波及。 那是曹娥家。 火光明暗的跳动中,隐约能看到院子中央的地上躺着一个人,一个小小的人。 英雄的心脏瞬间冰冻,疾速下降,落地竟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曹玉儿躺在那里,面色惨白,眼耳口鼻都有鲜血流出。 英雄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炸裂了,抱起小丫头,视线直接穿透身体,见她的心脉几乎已经全都变成了黑色,再顾不上村中肆虐的羊头怪,凝心静神,缓缓将神力输入进曹玉儿体内,开始拼命的分离起毒素来。 然而,那些黑色的毒素已经与曹玉儿的气血完全融合,心脏更是被完全污染,又岂是那么容易分离的? 英雄急的满头大汗,口中不停无意识的念叨着:“玉儿乖!听话!大哥哥好喜欢你的,再坚持一下,别走……”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他的话,曹玉儿缓缓睁开了眼,看见他,目光有些迷茫。 “你不是大哥哥……” “我是!我是!”英雄一把扯掉面纱,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哥哥是变态,喜欢偷偷变成女人玩儿,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可不要告诉别人哦!” 见到熟悉的脸庞,曹玉儿终于笑了起来:“大哥哥,我也喜欢你,你什么时候再带我坐大猫猫飞呀?” “你想什么时候坐,就什么时候坐。只要你不走,大哥哥今晚就去山上给你抓大猫猫,大的小的,给你抓一窝来,好不好?” “好!咦,大哥哥你怎么哭了?大丫不走,大丫想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哦,我不叫大丫了,我是玉儿,曹玉儿。” 小丫头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尖,带出一股发乌的血从嘴角淌出。 英雄心如刀割。 “对了,大哥哥,白天那个大娘刚刚来找我了,给了我煮鸡蛋,很好吃。原来她也是个好人,你不要再生她的气了,好不好?” 刚刚?煮鸡蛋? 老太婆,难道是你给玉儿下的毒? 该死!她只是个才五岁大的孩子,你就算有再大的怨气,也不能…… 这都是……因为我,是我……害了玉儿…… 瞬间,冲天的悔恨和怒火将英雄的心防摧毁,一股磅礴的气势自他体内爆发,冲击波以曹娥家的小院为圆心,方圆数里之内,任何高度超过两尺的东西都没能幸免,大地一片狼藉。 “对不起!玉儿,大哥哥错了,大哥哥就是个大傻逼,求你……我求求你不要……” 他的哭声戛然而止,呼吸也停住了。 因为曹玉儿睁开的双眼已经再次闭上,小小身子软的像棉花一样,安详的无声无息。 吼! 一声悲痛凄厉至极的嘶喊突然自英雄身后响起。 他慢慢回过头,就见那只羊头怪不知何时站在了两丈开外,怔怔望着他怀里的曹玉儿,两行血泪流淌过它丑陋狰狞的脸。 第四十一章 太阴神国? 两截尸体掉落在羊头怪脚边,是那个老太婆! 她被从腹部生生撕开,肠子内脏流了一地,似乎还没有死,于是英雄送了点灵气过去将她包裹,让她不至于早早的因失血挂掉,能多感受一会儿疼痛和绝望。 “她……害死了大……大丫,我要……所有人……陪葬!” 羊头怪嘶哑开口,声音中除了痛苦,只有仇恨。 曹娥! 这怪物竟然就是曹操和玉儿的母亲,曹娥! 刹那间,英雄明白了点什么。 他抹抹眼睛,开始擦拭曹玉儿脸上的血迹,动作温柔,仿佛丫头只是睡着了,怕惊醒她。 片刻后,他吻了吻孩子的脸,将她轻轻放下,刚要起身,忽见一点荧光自玉儿眉心溢出,萤火虫般,飘飘忽忽,在他面前转了个圈,一头扎进了他的脑袋。 刹那间,牛家村的熊熊火焰中飞出一只又一只的萤火虫,星光似的朝他汇聚而来。 他意识海中的星月盘爆发出一团灿烂的光芒,红色宝石周围的碎钻依次被点亮,犹如燎原之火,一直延伸到中央那块最大的玉石上。 他分明看见了曹玉儿的笑脸,可爱,天真,无邪,美好……最终慢慢沉浸到玉石之中,隐去不见。 玉石光芒淡去,表面多了一丝血线,而那颗红色宝石和它四周的碎钻则没有熄灭,呼吸般闪烁着微弱的光。 英雄心神巨震。 苏晏晏不是说要做好事立功德才能点亮宝石吗?为何人命也可以? 难道我无意中开启了太阴神君的神国? 星月盘……就是冥界?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当我完全掌控星月盘时,就可以复活曹玉儿? 无数疑惑搅的他思绪纷乱繁杂,又惊又喜,恨不得这就飞去追上苏晏晏问个清楚。但他也知道,如果苏晏晏没有骗她,定然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而若是她撒了谎,又怎会肯说? 曹娥似乎还残存着几丝理智,一直都在原地等着,只是口鼻喷出的热气显示,她正在痛苦的挣扎,或者说与什么东西争斗。 “吼……” 又是一声嘶吼惊醒了英雄,他深吸口气压下情绪,重新戴起了面纱。 面纱上沾染了一点血迹,如盛开的梅花。 “你潜伏在牛家村的目的是什么?” 他的目光冰冷,声音中不带丝毫的感情。 无论如何,曹玉儿都是无辜的。他原谅不了自己,也不会因为眼前的怪物是曹娥就给予宽容。 曹娥忽然弓下了腰,双手抱住脑袋,似乎遭受到了极为剧烈的痛苦。 英雄眯了眯眼,脚尖在地上一点,便听轰隆隆的声音从地下响起,地龙翻身一般,一道泥土波浪眨眼间就涌到了数百米之外。 砰地一声,地面爆炸,一个人飞了出来。 英雄手臂微抬,那人便不由自主的飞到了他面前,却是白日里被他踹过一脚的农妇儿子。 “你们……”英雄额角绷出数根青筋,眼里也开始有红血丝蔓延,愤怒到了极点。 “这一切……都只是一个试探?” 话音落下,那人的四肢仿佛被巨物反复碾过,先是缓缓被压扁,鲜血迸溅。接着,皮肉变成了泥,骨头成了渣,最后只剩下四团条状肉馅儿挂在他的身上。 这个过程只是几个呼吸之间,但那人却清晰的感受到了每一分疼痛,惨叫不止,连昏迷都做不到。 英雄双眼赤红,除了曹娥为何会在牛家村之外,他全都明白了。 因为张屠的意外暴露,霜州城的神恩道失去了出其不意的底牌,潜伏在此的曹娥成了鸡肋,索性废物利用,将她启动,再次试探他是否已成半神。 但是,曹娥心地善良柔弱,对两个孩子的爱超越了自身,所以白日里对老太婆那一家三口的暗示不理不睬。 没想到,他们竟恶毒到对曹玉儿下手,用愤怒和仇恨成功将曹娥激活。 老太婆和他的丈夫,连带整个牛家村都没能幸免,他们的儿子早早藏在了暗处,监视观察。 因为在地下,他幸运的躲过了之前英雄气势的冲击波,可惜贪心不足,还想继续刺激曹娥,意图彻底摧毁她不多的理智,导致自身暴露。 要不然,以英雄此时悲伤的状态,很可能根本发现不了他。 “告诉我是谁下的命令,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英雄口气冷的仿佛不是活人。 他从那人的身上招出一片不知是什么金属制成的薄片,轻轻一振,曹娥便发出痛苦的呻吟。 显然,这薄片就是用来刺激兽人情绪的。 “是……是祭司大人……”那人自知活命无望,此时只求速死,不要再承受之前那种酷刑。 “他是谁?” “不知道……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 “给你传达命令的人是谁?” “英……英博。” 英雄心头一凛,立刻抓起那人,直飞斑奴山禁地。 咣! 犹如大钟被敲响,震彻天地。 英雄刚靠近半山腰,眼前陡地凭空浮现出一抹金色,以他半神修为,竟然被撞了回来,头昏脑涨。 那抹金色仿佛一层薄膜一般罩在斑奴山上,颤了颤,消失不见。 该死!没想到禁地的结界如此之强。 保护自家地盘的法阵,英雄不好硬破,正犹豫要不要喊人时,就见一白发白须老者腾空而起,正是英虬。 他警惕的看着英雄,沉声道:“此处乃太山英氏禁地,何人擅闯?” 老头儿居然已经有了圣人修为,怪不得能活那么久。 由此可见,中土的各个犄角旮旯里不知道还隐藏着多少老妖怪,师父那个中土四圣的名头一点都不值钱。 “老先生,”英雄不打算表明身份,而是语带恭敬道,“山下牛家村有神恩道怪物作乱,此人便是始作俑者。据他交代,为他通达消息之人,便是贵宗英博!” 英虬目光一凝,深深看了那青年汉子一眼,对山中传音,要人去找英博。 “有劳老先生了。” 圣人传音自然瞒不过半神,英雄还惦记着山下的曹娥,所以也不等待,拱拱手便朝下飞去。 英虬有心追上去看个究竟,但守护禁地责任重大,只能继续保持警惕,慢慢落回山腰。 牛家村,曹娥似乎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性,又开始四处喷火,羊头人身的模样站在熊熊大火之中,就像英雄前世西方神话中的恶魔。 停在半空,英雄又问那人:“她是什么?” “她是三牲之二,叫太牢乙,死在霜州的是太牢丙。” 太牢?这不是祭祀三牲嘛!张屠是猪,曹娥是羊…… 英雄蹙眉:“是不是还有一头牛叫太牢甲?它又藏在哪里?” 第四十二章 用尽全力吻你 “我……我不知道。” “你们藏在牛家村的目的是什么?” “不知……” 英雄眼睛一瞪,那人腹部猛地塌陷,紧接着又膨胀如球——他的肠子也都碎成了渣。 剧烈的疼痛令那人生不如死,大声嘶喊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家成为神教信众才不过十年,几乎都没怎么出过牛家村,除了英博之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十年! 英雄想到了什么,急问道:“你有没有见过曹娥的丈夫?他长什么样子?” “不……不记得了……” “二狗是不是他与曹娥的孩子?” “是,肯定是。”那人一口一口的吐着鲜血,“她除了丈夫和……和最近半年多常来的那个姓墨的之外,基本都不怎么跟男人说话。” 英雄缓缓闭上了眼,沉默片刻,摆摆手,那人便飞到了曹娥面前。 曹娥毫不迟疑的扑上去,张开血盆大口,从那人身上撕咬下一块块血肉,嚼都不嚼就吞入腹中。 很快,那人便露出了半副骨架。 不知曹娥是不是刻意先避开了要害,他竟然还活着,但除了凸着眼吐血沫子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这时,远处有一人飞来,却是何清欢。 “住手……” 英雄忙迎了上去。 “师父,这里有我。具体发生了什么,容徒儿明日再跟您细说。” 何清欢敏锐的发现他情绪不对,关切的问:“你没事吧?!” 英雄摇摇头,望向下面小院中那具小小的身体,安静了会儿,说:“没事,弟子只是……只是迫不及待想要成神了。” 说罢,他降落下去,来到血泪都快要流干的曹娥面前。 这一次,他没再冷得像一块冰。 他的眼中,曹娥的心脏正在发光,像是也燃起了火似的,跳动的频率极快,若是换成普通人,早就因不堪重负血爆而死了。 这应该就是神恩道兽人一旦变身便只能疯狂至死的原因。 它们的特殊力量,来自于心脏榨油般的超负荷运转。 “你还有一个孩子。”英雄开口。 曹娥身体猛地僵住,那人的骨架随之掉落,砸在了那仍然还没彻底断气的老太婆身上。 也是巧了,母子俩的脑袋正好并排,彼此对视,不知是否交流了几分悔意。 曹娥血红的眸子失去了焦距,但很快又恢复几分清明,浮现出浓浓的哀切和恳求,又有鲜红的泪汩汩流出。 英雄摇头:“我没有威胁你。不管曹操是否与你一样,他都是我的学生,永远都是。” 曹娥瞳孔猛地放大,又缩小,定定的看着英雄,仿佛明白了什么,深鞠一躬,然后双膝跪地。 “谢……谢!” 英雄拳头握紧,深吸口气:“以我现在的修为,救不了你。” 曹娥似乎笑了,但她龟裂的羊脸实在太过丑陋恐怖,很难看得出来。 “我……坚持不了多久……求你,把大丫……玉儿和我葬在……” 她努力的想把话说完整,但混乱疯狂的意识无时不刻不在攻击着她的理智,令她双目时凶时静,变幻不定。 “放心,我会的。” 英雄抬起了手,指尖遥遥对着曹娥的心脏处,却颤抖着始终发不出力。 “让我来吧!” 身后忽然传来墨屠的声音,英雄霍然转身,就见这个相貌平平无奇的家伙依然一脸的冷漠和臭屁,好像曹娥并不是闯进他心里的那个女人,而是什么无关紧要的路人甲一般。 他手持一把长剑,握鞘的手指极其用力,指节根根泛白。 走过英雄身边时,他说:“没想到你居然能变成女人,真恶心!” 一个骄傲到不屑于轻易理会人的家伙,居然会开玩笑了,所以英雄很给面子的笑了笑,回道:“你先办事,办完了老子好杀人灭口。” “你最好说话算话!” 沧浪一声龙吟,墨屠拔出了剑。 他站在跪着也能与他平视的曹娥身前,目光爱怜,神情郑重,像一个侏儒在迎娶自己的巨人妻子。 “英雄劝我向你表白,可我不敢,怕听到你的拒绝后无法承受。 对不起,我是一个懦弱的男人,不配喜欢你。” 曹娥很用力却缓慢的摇头,伸出手想要摸他的脸,忽然喉咙深处发出痛苦的低嘶,又抱住脑袋,急促喘息道:“杀了我!求你!能死在你……的手里,我很……开心……” 墨屠闭上眼,迅疾出剑,干脆利落,剑光如流星,深深没入曹娥的胸口。 这一剑,几乎用上了他毕生所学,精准到了极点。 英雄看得很清楚,剑尖并没有刺中心脏,而是割断了最重要的一条心脉。 效果一样,但曹娥不会立刻就死去。 “求殿下援手!” 墨屠松开手,扶住了要摔倒的曹娥。 英雄抬起手臂,屏蔽掉了曹娥的气血运行,让她不再能感觉到身体的疼痛。 曹娥的身体在慢慢缩小,羊头渐渐消失,露出一张本该清秀,却因为皮肤撕裂而血肉模糊的脸来。 不过,她的双眼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清澈,里面甚至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喜悦,真的像一名嫁给了幸福的新娘一样。 她的衣衫早就碎成了布条,近乎全裸的蜷缩在墨屠怀里,紧紧贴住他的胸膛,犹如风雪中终于回到了牧羊人怀抱的羔羊。 “谢谢……你喜欢我。”她痴痴地望着墨屠。 墨屠终于泪崩:“我不要你的感激!” 曹娥又摇头:“我很后悔,没有早一点回……回应你,因为……你看到了,我这么丑,才是不配的那个。” “不,你是天下间最好最美的女人!” 英雄看着墨屠的眼泪鼻涕一起流淌进嘴里,觉得他比曹娥难看多了。 “好吧!我确实很美。”曹娥笑了,有点羞涩,很甜,很美,仿佛瞬间回到了青葱少女时代,“但我希望你能再遇到比我更美的女人。 屠,答应我,到时候……不要再迟疑了,好吗?你值得更好的!” 墨屠抿紧唇,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不让自己说出那个“不”字,以至于身躯颤抖个不停,牙齿几乎咬碎。 曹娥挣扎着抬起头,他马上把脑袋垂低。 然后,一双带血的唇印在了他的脸上,湿湿的,凉凉的,又滚烫。 这一点小小的动作,也耗尽了曹娥所剩无几的力量。 第四十三章 我欲成神 斑奴山下,浓烟滚滚,牛家村完全葬身火海,无情的火焰焚烧着一切,也洗刷着这里曾经的罪孽。 火海之前,一对情侣正在拥吻,光芒将他们照的通红,噼啪声仿佛喜庆的鞭炮。 “你真笨,都弄疼我了……” 曹娥眼中羞意更浓,但胸怀已经完全放开,“下次可不要这样了,会把姑娘吓跑的。” 墨屠想笑一下,却吹出了个鼻涕泡。 曹娥开心的笑,勾住他的脖颈,把他的脸埋进自己血肉模糊胸膛。 墨屠当然不会觉得脏,只认为那是全天下最柔软温暖的地方,要是旁边没有插着剑就好了,太冰。 “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狗儿。你能不能……”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他爹,他亲爹!”墨屠毫不犹豫。 早已背转过身的英雄闻言猛翻白眼,心说你脸真大,问过人家曹操了吗? 对了,三国里,曹操的爹和爷爷,哪个是太监来着? 他脑子里各种跑火车,也只有这样,才能暂时不那么难受。 这会儿是人家墨屠和曹娥你侬我侬的时间,他杵那儿哗哗掉眼泪多尴尬呀,跟特么第三者插足没插上似的。 “娘!” 撕心裂肺的呼唤突然在半空响起,英雄抬头,就见何清欢正抱着曹操缓缓而降。 他的第一反应是不该让曹操看到这一幕,可又自知没有权力阻止曹操见母亲最后一面,张了张嘴,到了嘴边的话语变成一声叹息。 曹操落地就朝母亲踉跄跑去,牛犊子似的蛮横推开墨屠,却因为抱不动母亲而倒在地上。 但他有注意着,没让母亲有任何磕碰。 “娘……” 他想拔出插在母亲胸口的剑,又怕伤到母亲,急得嚎啕大哭。 “狗儿,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哭了,知不知道?”曹娥微微板起脸。 曹操马上闭紧嘴,但孩子的悲伤哪里停得住?哭声没了,嗓子却抽个不停,要不是英雄渡了一道灵气过去,这傻小子能把自己生生憋死。 “狗儿乖!以后要好好吃饭,好好读书,长得高高大大。” 说着,她分别拉住墨屠和曹操的手,又微笑道:“别笑话娘,娘刚刚嫁给了墨先生,以后你要叫他墨爹爹……” “这是他的剑!”曹操像小狼崽子似的冲墨屠呲牙。 “傻孩子,他这是在救娘。乖,答应我,要听你墨爹爹……和英先生的话。” 顿了顿,曹娥又强调道:“只听他们两人的话,记住了吗?” 曹操用力点头,泪水在下巴上跟水龙头似的,哗哗的流。 “好了,”双手捧了捧儿子的脸,曹娥眼中的神采开始消退,“娘得走了,你妹妹怕黑,不能让她一个人等太久。” “妹妹……” 曹操这才反应过来什么,瞪大了眼四处寻找,满脸惊惶。 英雄实在看不下去了,屈指一弹,孩子便昏迷了过去。 “殿下,”曹娥目光转过来,用最后一口气说,“求您不要……迁怒……” 她瞳孔彻底没了焦距,只有哀求的眼神还在。 英雄上前,伸手覆上她的双眼,看看仿佛已经石化的墨屠,轻声说:“安心的去吧!有墨屠在,没人能杀得了你的儿子,我也不行。” 清晨,大火熄灭,天上起了雾,季节仿佛瞬间从暮秋进入了初冬,寒意彻骨。 一座新坟立在斑奴山脚下,墨屠抱着一块石头用剑刻碑,英雄坐在不远处,用青草编织着各种各样的小动物。 “墨屠,我想成神,帮我!”他声音很涩,像抽了一夜的烟。 墨屠沉默片刻,放下石头,撩袍下跪,额头触地。 “墨家子,屠,誓死追随殿下!” 何清欢远远看着这一幕,长长一叹,背转身,天地间一片萧瑟。 …… “启禀祭司大人,太牢乙死了,我们的人无一幸免。” 大雾中的霜州城像一只喷云吐烟的洪荒巨兽,时而露出黑色一隅,令人既向往又敬畏。 英俊青年站在一栋楼阁的露台上,背着手远眺,视线仿佛能穿透浓雾,落在皑皑群山之上,很久都没有说话。 那力夫几次想要开口,偷眼瞧瞧祭司大人的背影,感觉好像有几分忧伤的味道,连忙低垂下眼皮,不敢再看。 “英雄去了吗?”浓雾开始散去,青年终于开口。 “没有。”力夫道,“学宫眼线回报,英雄在书房枯坐一夜,那女子回返之后,他立刻就出了门。 眼线没敢跟着,但看方向,应该是去牛家村。” “这么说,我们确定了两件事:一,英雄没有继承神念;二,那女子确实拥有不低于天人境的实力,大概率来自兽人山谷。 太牢乙……死的很值。” 力夫能听出来大人这话不是询问,所以低头不吭。 “为什么?”青年又道,“既然英雄没有继承神念,那兽人山谷的人为何会甘愿被他驱使呢?” 力夫想了想,说:“或许,是因为感情?英雄能在月余之内就让浩然宗宗主千金倾心,且生的俊美潇洒,那山谷中的兽人女子没见过什么世面,被他花言巧语迷惑,也不是没有可能。” 青年一呆,继而微笑:“是了,你说的有道理。我总是习惯把事情往复杂了想,倒是忽略了这么显而易见的可能。” “大人过谦了!您贵为我神教祭司,所思所想无不是关系着天下的大事,这种男女间的风流韵事,自然入不得您眼。 属下无能,粗鄙不堪,有此想法,才不奇怪。” “好了,马屁少拍,专心做事。”青年摆摆手,“太牢乙一死,斑奴山那边的准备基本可以当做废棋了,我们的重心要全部转移到霜州城来。 那英伟先虽然愚蠢,但用处极大,你们要各司其职,不得懈怠,明白吗?” “属下明白!属下告退。” 力夫离开了,青年依然没有收回望向昆仑山脉的目光。 一只神俊的龙隼从天而降,他伸臂接住,抚了抚羽毛,然后撕扯下一块里衣布条,咬破指尖在上面写了几个字,最后塞进龙隼脚踝上的竹筒,封口,放飞。 又过了一会儿,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最后又望了昆仑一眼,转身欲走。 “消息都传出去了?” 一道声音忽然从浓雾中传来,让他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第四十四章 复仇,仅此而已(近七千字大章,求个票) 嗖嗖嗖…… 浓雾中飞出四道白光,将那青年的双肩和双腿钉死在墙上。 那是四根骨头,还挂着血肉的,人的骨头! “虽然很不情愿,但我有太多的问题要问,所以你有一个痛快死掉的机会。” 半神状态的英雄自浓雾里踏出,越过栏杆,飘落露台,脸上面纱随风拂动,梅花颤颤,宛若仙子。 那青年脸上并没有多少恐惧,表情惊讶之后就变成了疑惑,凝视着英雄露出的双眼:“你为何知道是我?” 砰! 一根栏杆炸裂,木屑纷飞,如钉如刺,全都揳进了青年身体。 “你没有说废话的资格。” 青年闷哼一声,却咧开嘴笑了,讥讽的笑。 “我在霜州城经营多年,你可知下面那数百万人口中有多少是我们的人?杀了我,除了更多的死亡之外,你什么都得不到。” “刚才那个人能直接向你禀报,地位应该不低吧!”英雄说,“放心,已经有人盯上了他,神恩道在这里的一切,今日都会被连根拔起!” 青年神色凝住,片刻后阴声道:“那你猜,我会不会什么都让他知道呢?” “所以我没有立刻就杀了你。” “有什么手段,你尽管使出来好了,我很想知道,自己对神主的信仰是否足够虔诚。”青年眼中浮现出疯狂的意味。 英雄心里一沉,双眼缓缓眯起。 狂信徒,不出他的意料,却也是他最不想面对的。 这种人都是疯子,而且还是有理智的疯子。他们的一切都不能以常理来揣测,生不如死的折磨是普通人的噩梦,但对他们而言,很可能跟奖励没什么区别。 “不如这样吧!”青年再次开口,“我也有不少疑问,咱们来交换,一人问一个,轮替着来,如何?” 英雄想了想,直接问道:“你们潜伏霜州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八极宫,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青年又笑了,仿佛在嘲讽他浪费了一次机会似的。 “该我了,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英雄告诉我的。” “你撒谎!”青年瞪大了眼,“他是怎么知道的?” “现在应该我问你。”英雄道,“九大神殿已经拥有了足够尊崇的地位,它们没理由突然破坏世俗权力平衡,你们谋夺八极宫也不符合神恩道创造新神的宗旨,所以,回答我,你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青年沉默,片刻后幽幽地说:“如果你曾经经历过绝望,那你就该明白一个道理——老天不会白白给你好处。 你所拥有的一切,得到的一切,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英雄皱眉:“说重点。” “重点?很简单。”青年冷笑,“你一定听过‘神佑世人’这四个字,但你有没有想过,神为什么要护佑世人?” “这是他们的责任。” “笑话。父母将一个生命带到世上,照顾教养是责任;儿孙回报养育之恩,孝心奉老才是责任。 神与人非亲非故,哪里来的责任?” “人信仰着他们。” “更可笑了。我深爱一个姑娘,全身心的付出,对她好,她就应该必须用爱来回应我吗?荒谬!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英雄怔住,凝眉沉思,忽然瞳孔急缩,骇然道:“你们……你们觊觎世俗权力,是为了掌控下次浩劫大战的走向,人为制造死亡!” “你很聪明!没错,所谓万物皆有灵,灵是生命、灵魂,天地灵气便是由世间万物灭亡而生。 神佑世人,只因他们的神力源泉来自世人!” 犹如被晴天一道霹雳击中,英雄踉跄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恍惚间只觉得皮肤上沾满了血肉,一只又一只青白色的胳膊从地板下钻出,抓住他的脚踝,抱住他的双腿,冤魂的哭泣声在耳边来回飘荡,让他头皮发麻,几欲崩溃。 神的力量来自人的灵魂! 所谓的神之所以能高高在上,是因为脚下踩踏着数以亿计的尸骨亡魂。 他想起了在苏乐山那一剑中看到的幻觉,那个怀抱婴儿的丰腴女人脚下,便是骷髅组成的京观。 原来这就是神,这就是我立志想要成为的神? 为了拯救世人,先要杀死足够的世人! 半神晋升亚神需要多少生命? 亚神变成天神,又要吸收多少冤魂? 主神,大帝……呵呵!简直可悲! 英雄呆愣愣的站在那里,浓烈的挫败与悲伤像周围的浓雾一样将他淹没。他觉得自己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一个笑话。 便在这时,星月盘中央的那颗玉石陡然绽放出光芒,一个稚嫩的声音在他意识中响起。 “大哥哥,你不要不开心,玉儿喜欢看你笑。” 这声音就像是一把通彻天地的大剑,深深的插进英雄的心中,被剑身撕裂的乌云里,阳光照射下来,温暖融化着冰封的一切。 看着英雄眼中的痛苦和迷茫,青年嘴角露出一抹狞笑,同时嘴巴变长变尖,上下四颗獠牙锋利如刀。 随着他长出青灰色毛发的身躯膨胀,钉着四肢的骨头被依次撑掉,一头硕大的青狼人立而起。 他突然扑上前,张开血盆大口,狠狠的咬向英雄的头颅。 咔吱! 獠牙刺破皮肉,与骨头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英雄不知何时歪了歪身子,只让狼牙咬在了后背和前胸上。 “谢谢你给的疼痛。”他掐住青狼的咽喉,慢慢将它举起,眼神轻蔑到了极点:“我当你是个什么东西,原来只是条狗啊!” 青狼浑身动弹不得,赤红的双眼中满是惊惧和不信:“这力量……不可能!你怎么会是半神?” “这也算一个问题哦。”英雄微笑,“要让你失望了,我偏偏就是半神!” 青狼目光阴晴不定,忽然口中喷出来一大团烟雾,紧接着英雄便感觉手中一轻。 它消失了。 “能变身烟雾逃跑,这就是你的能力?果然和你的人设一样,鬼鬼祟祟,卑鄙无耻。” 英雄说着,神力蔓延开去,瞬间扫描过方圆数千米之内。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时,他冷冷一哼,便听楼阁后方的浓雾中传来一声痛呼,接着那青狼便不由自主撞破数道墙壁,穿透楼阁飞回英雄身前。 “你都已经变身了,迟早都会因心力衰竭发狂而死,特殊能力居然是逃跑,不觉得太过讽刺了吗?”英雄笑问。 不知道是不是自知今日必死,青狼喘息片刻,呕出一口鲜血,眼底赤红渐渐淡去,说:“你接受现实的速度比我想象的快很多,可见,但凡享受过神力的人,都将抵挡不住诱惑,成为它的奴隶。” “心中装着屎的人,看什么都是粪便。”英雄摇头,“这种屁话就不要说了,免得贻笑大方。” “你不相信?” “不,我信。大帝也好,九神也罢,就算他们都是靠吃人成的神,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若要成神,就只有吃人这一条路可走。” “呵呵,眼界狭隘到如此地步,你们果然只是一群躲在暗处的可怜虫。” 英雄抬起一只手,四周天地灵气汇聚而来,眨眼间凝成了一枚钉子形状。 “如你所言,中土世界诞生何止亿万年,万物生灭,无穷无尽,灵气用之不竭,单单九神陨落所散归的神力本源就已经足够我成神了,为何还要学你们竭泽而渔?” 青狼沉默不语,英雄又道:“神殿为了维护自己在世间的崇高地位,不惜以邪法速成造神,何其自私?何其愚蠢?就算最终真的让他们成功了,所造出的神也是邪神。 当然,他们只想继续高高在上,肯定不在乎这一点。 所以,你可以继续你疯狂的信仰,但别再讲什么大道理给自己包裹什么无奈或无辜的外衣了。 屎终究都是屎,拉进金马桶里,也还是屎,高贵不起来。” “无论如何,你所使用的都是生命!你的身上,你的体内,一样充斥着无数冤魂!”青狼仿佛受到了侮辱,情绪微微有些激动。 “那又如何?”英雄耸肩,“它们已经存在了,这是客观事实。我觉得,若是它们还有知觉,相比起被你们这些屎尿沾染,肯定更乐意为我所用。” 说着,他屈指一弹,那枚灵气钉子便钻进了青狼的右眼。 青狼发出一声惨叫,捂着脸弓起身子,片刻后竟然开始慢慢缩小,不一会儿就恢复成了原本人的模样。 不过,一只眼睛瞎了,英俊肯定已经不复存在。 “你果然能够恢复。”英雄没有丝毫意外,反而饶有兴趣的问:“这就是你能成为祭司,而不是像张屠、曹娥那样当炮灰的原因?” “因为我更加的虔诚,神主眷爱,赐予了我更加强大的神力!” “拉jb倒吧!大帝都死一千年了,眷爱个屁!说,神恩道像你这样的半成品还有多少?” 青年慢慢放下手,露出只剩下一个血洞的右眼,舔舔嘴唇,说:“你已经问过了问题,下面该我了。” 英雄撇嘴表示请便。 “英雄是怎么发现我的?” “曹娥说的。” “该死的贱人!” 青年破口大骂,旋即便又惨叫了一声,却是地上的一根骨头飞起,穿透他的前胸,再次将他钉在了墙上。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背叛你,也没有明确讲出你是谁,只是哀求英雄不要在事后迁怒她的儿子。” 英雄的语气阴寒下来,“她昨晚虽然杀了不少人,但那是为了给女儿报仇,且被你们利用,丧失理智的结果。 有罪,却其情可悯,英雄完全没有理由要迁怒她才十岁的儿子。 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这件事的主导是她儿子的父亲,而这位父亲,英雄也认识。 由此,与她儿子眉眼十分相似的你,不就呼之欲出了吗? 彭齐!” 这英俊青年赫然正是八极宫宫主英伟达唯一的弟子,英雄那位人缘超好,温润如玉,交友遍天下的大师兄,彭齐! “原来如此。”彭齐神色落寞下来,幽幽地说:“能告诉我她的遗言都有什么……” 又是一根骨头穿透他的大腿,英雄冰冷道:“怎么,还想听她对你是如何的念念不忘?别痴心妄想了,你这套廉价的深情模样,让人看着恶心! 实话告诉你,曹娥已经不爱你了,昨晚她嫁给了别的男人,我就是证婚人!” “不可能,你骗我!”彭齐剧烈挣扎起来,撕扯的伤口鲜血迸流。 “你一定是故意气我的,对不对?” 英雄愉悦的笑了:“你现在有尿没有?撒一泡照照,看清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故意撒谎骗你?” 彭齐呆住,仿佛某个世界崩塌了,脸上再没了之前那种靠所谓信仰支撑的从容,失魂落魄。 片刻后,他从喉咙深处挤出两声干笑:“那又怎样?贱人终究都死了,告诉我,她的新婚丈夫是不是很痛苦?” 英雄摇头:“真想让曹娥看看你这副丧家之犬一般的模样啊!相信她一定会狠狠啐你一口唾沫,然后头都不回的离开,毫不留恋,就像看见了一条野狗。” 彭齐拳头猛的握紧,浑身颤抖,皮肤又开始有了要长毛的迹象。 “该我提问了。”英雄又道,“你们为什么要把曹娥安排在斑奴山下?” 彭齐咬紧牙关,沉默不语。 “不玩儿了吗?”英雄有些为难的吧嗒下嘴,“我还有两个百分百能让你大吃一惊的秘密没有说呢,你确定不想听么?” 彭齐抬起唯一的一只眼:“什么秘密?” “一个关于英雄本身;另一个是你开始暴露的真正原因。” “什么?不是说英雄是通过曹娥的遗言推测出来的吗?你骗我!” “不,正是曹娥的遗言让英雄彻底确定了奸人是你,这是实情。只不过,他之前就开始怀疑你了。” “什么时候?” “嗬,又要继续玩下去了吗?那按照规矩,你要先回答我的问题才行。” 迟疑片刻,彭齐说:“曹娥原本的目标是斑奴山禁地中的那扇青铜大门。” 英雄目光一凝:“笑话,曹娥变身后也不过是会放一把火罢了,就算十个她加起来,也不可能在英氏第九房的保护下抢走青铜大门。” “她只是一个诱饵,关键时刻制造混乱,吸引走第九房的高手。” “什么关键时刻?” 彭齐又闭上了嘴,意思显然是该你回答了。 英雄想了想,说:“要不我还是先告诉你关于英雄的那个秘密吧!” 言罢,他摘下了面纱,同时恢复本身。 彭齐唯一的眼睛瞬间瞪大:“你……你……” “是的,如你所见,我能变成女人。这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别瞎往外传哈!” 瞬间,许多曾经无解的疑问在彭齐心中有了答案,他怔然半晌,又自嘲一笑:“看来,你已经继承了太山神念。 以半神境界,竟然拼着受伤也不肯在面对张屠时暴露,小师弟,我还是低估了你啊!” 低估你妹! 英雄心中苦笑。 若是彭齐没那么谨慎,真的低估了他,曹娥和玉儿就不会死了。 “我也不想的。”他耸了耸肩,一脸无奈,“空有一身神力,大部分时间却只能扮猪,这种感觉一点都不好。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你们这帮藏在暗处的毒蛇虎视眈眈,若是我暴露出了所有的底牌,你们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全力对付我,那我就什么都不用干了,光是天天守着家人都能累死。” “确实。”彭齐点头,“半神之身是近乎完美的主神容器,如果你真的心念天下苍生,想阻止倾世浩劫,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去神殿自首,奉献出自己。” “容器?”英雄高高的挑起眉,“有了我,他们就不会屠杀了吗?” “起码会少很多,亿与万的区别。” “呵!送你一个手势,自己体会。” 英雄竖起了中指。 “下一个问题,太牢甲是谁?” 彭齐露出意外的表情:“你只剩下一个秘密,相应的提问也只有一个。我以为,你更应该问我在霜州还藏着哪些人,计划什么事。” 英雄想都不想就摇头:“我更关心太牢甲的身份。” 彭齐独眼深深的看着他,感觉哪里不对,一时却又想不通到底什么地方不对。 “换个问题吧!我就是死,也不会告诉你太牢甲是谁的。” “为什么?” “因为它是唯一有可能为我报仇的人!” “原来如此。”英雄点点头,似是自言自语般的说:“虽然它和张屠、曹娥一样都是三牲,但重要性却远远大于他们,很可能跟你一样,也是能够自由变身的半成品,而且就潜伏在我的身边,至少是我很熟悉的人。” 彭齐脸色凝重,嘴唇抿得极紧,显然英雄的敏感聪慧让他感到了害怕,不肯再透露出半个字来。 “好吧!我换个问题。”英雄无所谓的耸耸肩,“你是神恩道派到我爹身边的?还是后来加入的它们?” 闻言,彭齐心中的疑惑与不安顿时越发浓烈起来。 因为这个问题虽然很符合英雄一贯重感情的性格,可如此重要的机会,以他所表现出来的聪明才智,不应该分不清孰轻孰重才对。 为什么? 为什么他看上去好像根本不在乎神恩道的计划? 难道……他只是因为曹娥母女的死,被愤怒冲昏了头? 彭齐百思不得其解,沉吟片刻,回答说:“我自小便是被神殿收养的孤儿。” 英雄舒了口气,微笑:“还好!是欺骗,而不是背叛,我爹知道了,心里应该能好受一点。” 彭齐神色黯淡下来,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师尊这些年来的养育教导之恩。 片刻后,他也吐出口气:“该你了。我到底是怎么暴露的?” “晴儿是你亲手杀的吧?!”英雄不答反问。 “是她?”彭齐眉头紧锁,“这不可能!我是亲眼看着她咽气之后才离开的。” “你觉得不可能,是因为你太自负,或者说太愚蠢。” 英雄道,“仔细回忆一下,她临死前都做了什么?” “她……毒发之后想要抓我,被我推到床下,然后她就一边挣扎,一边漫无目的的爬,最后还想撑住梳妆台站起来,但只起了一半就断气了。” 彭齐喃喃自语一番,还是摇头:“她的行为和所有即将要死的普通人一样,好像做点什么就能活似的,徒劳的可怜又可笑。” “不,晴儿虽然目光短浅,有着小人物该有的一切毛病,但将死之际,小人物也会绽放出令人惊叹的光芒。 她当时并不是漫无目的的爬,就是为了爬到梳妆台前,最后也没想要站起来,而是为了拿到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枚漆器粉盒。” “粉盒?漆器……漆……齐!” 彭齐恍然大悟,随即仿佛受到了极大的羞辱一般,悔恨且愤怒的嘶声道:“贱人!婊子!我当时就该一刀砍了你!” “怎么?发现自己栽在一个低贱的妓女身上,接受不了了?” 英雄目光蔑视到了极点,“我以为像你这样的狂信徒,心中的骄傲应该坚韧如山,视己为神,视天下百姓如蜉蝣蝼蚁,却不成想,这一切都是假的。 你的高傲,你的自信,全都是硬穿在身上的甲壳,而且脆弱到了极点,轻轻一戳就破了,露出来的东西则是极度的自卑。 大师兄,承认吧,你才是那个真正可怜又可笑的人!” 彭齐身体一震,如遭雷劈,表情狰狞,时而愤怒,时而悲伤;时而恐惧,时而自怜。 他感觉自己被连皮带肉剥了个精光,丑陋污秽的骨架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咔嚓一声,好像什么东西碎了。 他垂下头,颓败的气息散发出来,仿佛还没死就已经开始腐朽。 “既然你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为何直到今天才来?” “因为,若是曹娥和玉儿没事,你还能活蛮长一段时间。” 彭齐怔住,没多久思维豁然开朗。“是了,你肯定会告诉师尊大人,而师尊大人什么都没做,显然已经想好了利用我们的计划。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抬起脸,看着英雄笑,笑容里悲哀与怜悯交织,十分复杂。 “怪不得你问我的问题大都无关紧要,原来你根本不在乎我们在霜州城的潜伏者到底有多少。 你今日来寻我,仅仅只是因为曹娥母女的惨死,你忍不下去了,你要为她们报仇,仅此而已。” “是的,不瞒你说,当初父亲让我忍的时候,我还跟他吵了一架。”英雄道,“后来我想明白了,现在就将你们在霜州的经营彻底毁掉,虽然能拯救不少人,但却只是暂时。因为你们还有足够的时间重新布置,而那时,必将更加隐秘。 与其因一时冲动而丧失主动权,倒不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麻痹你们,让你们付出更多,然后再在关键时刻,给予你们全力一击,彻底砍断你们伸出来的胳膊,以最小的代价,换取霜州的朗朗乾坤。 可是……” 他顿了顿,一直压抑着的怒火与仇恨迸发出来,声音变得低沉且冰寒至极。 “可是你偏偏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我。 玉儿才五岁大,我刚刚给她改了新名字,她最大的愿望只是能有人陪她玩,尽管她没表示过,但我看得出来,她一直都很孤独……” 一滴泪滑落脸庞,英雄哽咽住,深吸口气缓了缓,心念一动,彭齐的一条腿便从膝盖处断掉。 是慢慢的,一点一点的生生撕扯下来的! 彭齐忍不住凄惨大叫。 英雄死死的盯着他,眼中仇恨的火焰反而更加旺盛。 “疼吗?”他狰狞的笑,“你可知我为何要跟你玩这场一问一答的游戏?因为你是个疯子,我知道若是上来就对你用刑,根本达不到我复仇的目的。 眼睁睁看着那么可爱的孩子在怀中死去,那种疼痛,你这种人永远都不会明白。 所以,我要先在精神上摧毁你!毁掉你的信仰,毁掉你的自信,再揭开你催眠自己的所有谎言,让你知道,你除了是个没人爱,没人在乎,彻头彻尾的可怜虫之外,狗屁都不是! 现在,假象织成的盔甲已经蜕去,我们终于可以进入下一个大家都喜闻乐见环节了。” 话音落下,地上一根白骨漂浮而起,粗壮的关节处自下而上,在彭齐恐惧绝望到极点的目光中,狠狠的捅进他断腿之内,围着他的腿骨旋转,搅动。 血肉残渣一滴一滴的掉落,惨叫声响彻天地,驱不散不知何时又汇聚而来的厚重浓雾。 第四十五章 让我再捅他一刀 “杀了我……英雄,看在十几年兄弟情谊的份儿上,求你,给我个痛快吧……” 彭齐的头发早已湿透,一缕一缕的垂下,血和汗混合在一起滴在红木的地板上,看上去跟水一样。 此时距离酷刑开始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除了最开始断掉的那条腿之外,他的另外三肢外表看上去完好无损,但包括每一根手指在内,里面的骨肉却全都碎成了泥。 这是英雄操纵木屑扎进去,一寸一寸生刮硬搅出来的结果。 彭齐连昏过去都做不到,只能清晰的感受那种缓慢且剧烈的疼痛。到最后,他不但后悔做了那么多错事,甚至都开始幻想当年与异兽结合失败,早已死去。 “兄弟情谊,呵呵……”英雄看着他,脸上像覆盖了一层霜,没有丝毫的情绪和温度,只有漠然,“老子的兄弟很久之前就死了……不,老子从来都没有过兄弟。 彭齐,不论是对我,还是对曹娥,对曹操,你都没资格提及‘情’之一字。 硬气一点吧,别到死还让我看不起你。” 彭齐缓缓的抬起头,不只是疼的,还是太用力,浑身颤抖,发丝上的血滴洒落一地。 “谁看得起我?你们谁曾经真心看起过我?”他粗重的喘息着,独眼犹如街边将死的老狗,仇恨着世间的一切。 “师尊收我为徒时,你还没有出生,许多人都说将来我会由徒弟变成义子,继承霜州至高无上的权位。 他们恭维我,夸我,送我很多很多昂贵的玩具。我很开心,但我不在乎,因为我的目标是成神,霜州王算得了什么? 后来,师母生下了你,那些人一下子就消失了,他们开始用异样的眼光看我,私底下偷偷的嘲笑我,野鸡就是野鸡,即便被凤凰收养,依然还是野鸡。 还有人吓唬我,说我威胁到了你的地位,将来一定会被师尊杀掉。 那个时候我还不到十一岁啊!你能想象沉浸在随时都会被至亲杀死的那种恐惧么?你知道半夜从噩梦中惊醒,却连贴身丫鬟都不敢相信的无助么? 不,你不知道,你是师尊唯一的儿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若不是始终都修炼不成,英伟先在你面前就是个屁,连蹦跶一下的资格都没有。 再后来,我学聪明了,开始满世界乱跑,云游四方,摆明了告诉所有人,老子对那个位子不感兴趣,这才能安安稳稳的活到现在。 个中艰辛,你又能想象出多少? 所以,英雄,少特么在老子面前摆那副洞察一切的高傲嘴脸。 老子技不如人,输了,你赢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英雄安静的听着,目光始终都坦然的与他对视着,不曾偏移分毫。 不知过了多久,彭齐眼珠动了,慢慢向下,头也再次垂了下去。 “大师兄,最后再这么叫你一次,为的是感谢你让我又明白了一个道理。 在自负自私的人眼里,他们永远都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世界;他们的失败不叫恶有恶报,而是生不逢时,天要亡我。 很滑稽,却是现实,以后若是再碰到你这种人,小弟会直接动手,但凡说一个字都是浪费口水。” 言罢,英雄背转过身,看着眼前的大雾朗声唤道:“曹操!” 彭齐身躯颤抖了一下,转头望向露台大门,不多时便听到楼梯上传来嘎吱嘎吱的脚步声。 曹操走出来,看都没看他一眼,面无表情的向英雄施礼:“先生。” “这个人就是你爹,以前的那个爹。”英雄没有回头,“他马上就要死了,若是你有什么想说的,快一点。” “是。” 曹操转身面向彭齐,双眸仿佛石块掉进平静的湖面,瞬间涟漪澎湃。 他终究还是个才十岁的孩子,根本做不到像大人那样隐藏自己的心情。 “我见过你。”曹操开口,声音有种刻意的硬,“先生第一次给我钱,就是从你那里拿的。” 彭齐独眼很用力的盯着他:“我是你爹!” “不,你不是!我爹姓墨。我不喜欢他,但我更讨厌你!” 彭齐眼中最后一丝火光熄灭,沉默片刻,轻轻一笑:“也好,讨厌总归也是感情……”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曹操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牛耳尖刀,冲上前狠狠的刺进了他的小腹。 “曹操!”英雄大惊,上前拉开孩子,怒道:“你哪儿来的刀?” 曹操的人生已经够悲惨了,他决不能让这孩子再背上弑父的枷锁。 孩子双目一眨不眨的瞪着彭齐,恨意盈天。 “路上在一个肉摊子上偷的。” 英雄闭目一叹,刚要让曹操离开,却听彭齐笑着说:“英雄,你放开他,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利杀死我的人。” “笑话!你是不是脑子疼傻了?老子今天是来找你报仇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怎么可能会给你瞑目的死法?” “英雄!”彭齐猛地大吼一声,“你没有资格恨我!没有!” “先生。”曹操忽然跪下,抬起头,已是泪流满面,“求您让我再捅他一刀,刚刚那刀是帮娘捅的,还差妹妹……” 这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英雄感到深深的无力,颓然一叹,点头:“但你不能杀了他。” “谢先生!” 曹操磕了个头,爬起来,双手握住彭齐肚子上的刀柄,用力拔出。 鲜血喷溅出来,英雄及时挥手,没让半滴沾染到曹操身上。 “妹妹是我捡来的,你不是她爹!” 曹操几乎是呐喊着说出这句话,再次将刀深深的扎进彭齐身体。 利刃所带来的疼痛,跟之前的酷刑比起来,简直就像阳光一样温柔。彭齐咧开血红的嘴,喉咙里发出嗬嗬怪笑。 “英雄,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你应该还不知道师尊大人想利用我在霜州的经营做什么吧?! 呵呵呵……我确实很可悲,但若要论起可怜,却远不如你。 我会在冥界好好的看着你的,看你如何在命运面前挣扎,看你最后到底能不能一如既往的让人意外。 想一想,真是好期待啊!” 话音未落,插在他肚子上的那把刀突然自动向上一划,直接破开他的胸腹,割破了心脏。 之前施酷刑时,彭齐就数次企图自杀,都被英雄阻止了,但这次他没管,只是捂住了曹操的眼睛。 结束吧! 也该结束了。 第四十六章 无能与努力 让曹操去楼下等着,英雄打了个响指,将彭齐的尸体,包括地上的血迹在内通通点燃。 木质的楼阁上已经被他用灵气覆盖,没有失火之虞,但他还是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复仇只是发泄,它并不能带来解脱,更无法抵消掉心上的痛。 他试着在意识中呼唤了几声曹玉儿,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似乎之前迷茫时听到的那句话只是幻觉。 或许,是潜意识自救的结果? 这个想法让他既失望又欣慰。 他渴望那个可爱的孩子与他同在,也衷心的希望曹玉儿能获得安息。 至于那所谓的欲成神要吃人,他嗤之以鼻。 不是不信,而是不屑。 因为无论他主观上情愿与否,都已经踏上了成神这条路,背负上了该背负的责任,只要他能始终坚守本心,不在一天天的强大中迷失自我,使用人命化成的天地灵气就不是罪孽,而是救赎。 手握亡者之剑,为生者开太平。 无上荣光! “谢谢你,玉儿。” 彭齐在火焰中完全化为灰烬,英雄挥一挥衣袖,任其散落天地。 这一日,霜州城发生了四起怪物袭人事件,共死伤七十一人,被捕入狱二十三人,其中不乏官员,品级最高者,是巡城提督。 民众恐慌的情绪还没有蔓延多久,八极宫传出宫主谕令,言说神恩道作乱造反,幸好少宫主及时查明,鹰卫府出动果断,已将贼人尽数剿灭。 对于过程中受损的普通人家,官府会派人核查,给予一定补偿,助他们重建家园。 霜州百姓欢欣鼓舞,奔走相告,痛骂诅咒邪教的同时,对八极宫感恩戴德,而英雄的名望自然又上一层楼,达到了新的高度。 可是,只有八极宫内的极少数人知道,少宫主在御书房外足足跪了三个时辰,才被宫主夫人揪着耳朵带走。 下午,英雄回到已成废墟的牛家村外,坐在曹娥和曹玉儿的坟前,将自己所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给她们听。 当然,鉴于曹玉儿还小,他没提折磨彭齐的细节。 尽管曹玉儿根本不可能听得到。 坟前已经堆满了蚂蚱、兔子、小狗、松鼠、毛毛虫、以及很像蛤蟆的兔子。 阿花知道了昨日还在它背上欢笑的丫头就在坟里,但它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不想动,也不想离英雄太远,所以便在他后面趴着,给他当靠背。 黄囡囡很伤心,不知道从哪里叼来了一束野花放在碑前,然后跳进家巧怀里吧嗒吧嗒的掉眼泪。 而家巧尽管根本不认识曹娥一家,却也因英雄的悲伤而悲伤着。 只有瑶光平静的站在那里,露出的双眼中满是不解。 “殿下。” 英虬不知何时来了,还对瑶光行礼。瑶光不明所以,但也回了一礼。 “英博死了。全家上下六口,毒发身亡!老夫已经下令族内彻查,绝不姑息一人!” 英雄一点都不奇怪,淡淡道:“麻烦老祖宗了。” 英虬面露愧疚:“老夫身为第九房宗长,却令异徒深入族内而不知,有负先祖和宗族信任!” “老祖宗不必自责。邪教向来都擅长蛊惑人心,而神恩道实力强大,神秘莫测,在我英氏上千族人中发展出一两个信徒来,并不奇怪。 如今浩劫将近,正直多事之秋,禁地还需老祖宗尽心守卫,您可歇不得啊!” 英虬苦笑:“老夫惭愧。” 英雄摇摇头:“比起禁地被渗透,我更在意他们的目的。斑奴山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值得神恩道那么惦记。 老祖宗,你可能为我解惑?” 英虬视线看向家巧和瑶光。 “无需担心,她们都是我可以以命向托的亲人。” 犹豫片刻,英虬说:“据传闻,我禁地大门内藏着失传已久的法阵一道之密。老夫猜测,神恩道所图,应在于此。” “传闻?”英雄挑眉。 “对。”英虬道,“数千年来,英氏无数精英才俊都曾试图参悟过那扇大门,却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 因此,如今族内统一的认知是,那就是个不知何时起的传闻。” 真的只是传闻吗? 英雄抬头望向半山腰,有心前去尝试一下,但想想上午父亲的训斥,遂放弃了这个念头。 再者,霜州的神恩道杂碎肯定没有除尽,他暂时还得继续扮猪,只有六品境界的少宫主可没资格参悟什么法阵之密。 “好,我知道了,有劳老祖宗费心调查族内异心之辈,小子明日便会启程前往江右道,只能回返之后再听您的好消息了。” “是。老朽恭祝殿下扬鞭东南,马到功成!” 英虬离去,英雄将手里刚编好的一只小老虎放在墓碑前。 “家巧。” 家巧忙走上前:“少爷,我在。” “这里面埋着一个小女孩。”看着墓碑,英雄说,“她很可爱,也很漂亮,虽然脏兮兮的,但比水晶还干净,就像当年少爷第一次见到的你一样。 她同样也遇到了我,因我而改变了命运,只是这命运与你截然相反。 你成了我的家人,而她……却睡在了里面。” 见他脸上滑落一滴泪,家巧心疼极了,在他身旁跪坐下来,脸枕着他的肩头,眼中满是崇拜与爱怜。 “少爷,虽然家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就算是我,也很清楚的明白,这绝对不是您的错。” “我知道不是我的错。”英雄扯了下嘴角,轻抚爬进怀中的小狐狸,“但我无法原谅我的无能。 为什么以前的我只知享乐,不思进取? 为什么明明爹娘只有我这一个儿子,我还自欺欺人的不肯背负责任? 为什么直到现在,我依然还是个有名无实的少宫主? 为什么恶人毁掉了我心中的美好,我之前却还在权衡,还想忍耐?” “因为你不仅仅只是八极宫的少宫主。” 何清欢自不远处走来,神情肃然,目光怜惜。 “昨晚你说过,你要成神!而若要成神,胸怀自当海纳天地。 你心中的美好不应该只有一对可怜的母女,中土幸福被摧毁者,每日何止千万?如果你觉得自己无能,那就继续努力,努力去拯救他们,努力让这样的悲剧不再重演。 曹娥母女在天有灵,见到那一日,想必也会十分欣慰,为你开心的。” 第四十七章 操碎了心 云川江,自昆仑山脉发源,由西向东横穿霜、洛、炎、青四州,奔流入海。 交通工具不发达的年代,走水路自然是最方便快捷的方式。因此,英雄一行启程后,先乘马车往东南,由骊河的一处码头登船,三日后便进了茫茫云川江。 长时间呆在船上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所以英雄也不着急,每到停船补给的时候,便会下令休整一日,带着曹操下船游玩。 曹娥临死时的暗示,让他怀疑曹操很可能也不是“正常人”。 鉴于这孩子骤然失去所有的亲人,悲痛至极,又还没到会自我调节的年龄,所以他便将曹操带在了身边,名为亲自教导,实则旅游散心。 “老师,学生怎么觉着您是在故意刁难人家啊? 好好的一个水池,要灌水就灌水,要放水就放水,为何一边灌一边放?还时关时闭的,世间哪有这般做事的人嘛!” 相处日久,英雄与田婉兮之间已经很熟悉了,女孩儿不再时时刻刻端着她“天才学霸”的架子,言行举止活泼了许多,偶尔跺脚发嗔,倒越来越像个花季少女了。 “我们现在是在做题,不是做事。” 英雄毫无形象的瘫在躺椅上,眯着眼打盹。“让你解这道题的目的,不是要你关注水池怎么灌水放水,而是熟练老师教你的公式,熟悉解题思维。 所谓勤能补拙,你那么笨,不多多练习怎么行?” 听见自己得了个“那么笨”的评价,田婉兮差点把手里习题册子拍他脸上。 好在她还记得尊师重道,最后只是做个鬼脸,呲牙挥舞了下拳头,便气鼓鼓的回舱解题去了。 要学数学,哪里能逃得开著名的水池问题?想想自己当年被折磨的死去活来的日子,英雄嘴角就止不住的坏笑。 这些天来,为了教学方便,他已经把阿拉伯数字和一些常用符号教给了田婉兮。 女孩儿弄懂用法之后,当时就惊为天人,直言仅凭此法就足以让他名留青史。 他厚着脸皮应承下了“发明人”的身份,要不是中土与地球历史不通,他都想把《千字文》和《三字经》之类的启蒙读物“发明”出来,立地成圣。 “哗啦”一声水响,紧接着便听到家巧拍手欢呼:“好大的鱼,墨先生你真厉害!” 厉害个屁!老子还有大金鱼呢,臭丫头你又不是没见过。 英雄不屑的撇嘴。 人的悲伤可能会随着时间消退,但痛苦的记忆却很难忘掉。 霜州几十条神恩道教徒的性命,并不足以排解墨屠心中的愤恨。因此,自登船之后,他就基本没怎么说过话,也从不离船半步,一天到晚抱着根钓竿在船头钓鱼,像个忧伤的诗人。 家巧心地善良,见不得别人苦闷伤心,所以对他十分关照,平日里英雄早就听出耳茧的恭维话,现在倒大部分都讲给了他。 这让英雄很不爽,要不是看他可怜,早一脚踹江里去了。 小二十天下来,墨屠的心情不见变好,钓鱼的技术却突飞猛进,一天下来,收获几十斤完全没有问题。 英雄认为,这江里的鱼肯定都没脑子。 “家巧,吩咐厨房,今晚少爷我想吃清淡的,不准有肉。” 不一会儿,便听“扑通扑通”的声音传来,显然是墨屠将钓上的鱼又都倒回了江里。 嗯,做了放生的大好事,英雄立马愉悦起来。 胸口突然一沉,却是黄囡囡跳了上来,一边冲他呲牙表达不满,一边又眼神幽怨,可怜巴巴。 这只小狐狸可是每天无肉不欢,吃口菜跟杀狗似的。 于是,英雄清了清嗓子,又道:“收回前令,囡囡和曹操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缺乏营养可不行,晚饭就喝鱼汤吧!” 黄囡囡开心了,舔舔他的脸,又跑去看墨屠钓鱼。 家巧走过来,微微有些埋怨的问:“少爷,墨先生都那么可怜了,您还总欺负他做什么呀?” “他可怜,那谁可怜少爷我呀?”英雄瞪眼,“老子的茶壶都干半天了,也不见人来给添水,想渴死我吗?” 家巧哭笑不得,伸手正要去端茶盘,冷不丁被英雄一拽,跌进他的怀里。 “少爷,船上那么多人,您……”小丫头瞬间红了脸,想站起来,又不舍得用力挣扎,大眼睛骨碌碌的四处乱看,紧张的像在偷情。 “人多咋了?少爷又不会在这儿吃了你,怕什么?” 亲亲家巧的脸蛋儿,英雄拥着她柔声又道:“傻丫头,墨屠现在最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安静。 你天天围着他转,嘘寒问暖的,不但不能让他开心,反而还会令他更加思念曹娥的好,明不明白? 当然,如果你想取代曹娥在他心目当中的位置,嫁给他,那就另当别论,继续加油。” “少爷!您说什么呐?家巧怎么会……”小丫头嘟起嘴,模样委屈极了,“人家一心一意的只想着少爷,您还这么说,不理你了!” 英雄收紧手臂不让她挣扎,笑着哄道:“好啦好啦,跟你开玩笑的,别生气。 你是少爷亲手培养大的小媳妇儿,光猪蹄汤都不知道耗费了多少锅,怎么舍得让给别人? 莫说你不会,就算哪天真跟别的男人跑了,少爷也会快马加鞭把你给抢回来,锁在床上,专门用来生娃!” 如此言论,若放在英雄前世,百分之百会被打成有家暴倾向的垃圾男,但听在家巧的耳朵里,却是无比动人的情话,尤其是“生娃”二字,直让她浑身酥软,脸烫的能煎鸡蛋。 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少爷永远都不会伤害她。 “先生,大字写完了。” 一旁忽然响起曹操的声音,家巧发出“呀”的一声尖叫,跳起来兔子似的眨眼就没了影。 曹操双手捧着一叠纸,就像握着牛耳尖刀的那天,目不斜视,面无表情。 这可不好。虽然墨屠成了你爹,但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实在没必要连他的木头脸都继承啊! 英雄坐起来,接过纸张翻看一遍,点头:“嗯,写的不错。书法一道,贵在勤练,今后每日临摹名家十篇大字,不得偷懒,知道吗?” “弟子知道。” 曹操鞠了一躬,转身要走。 “等等。”英雄叫住他,“我房里书桌上有一篇文章,你拿去阅看,体会总结,以后每天也都试着仿写一篇交给我。记住,要言之有物,不能瞎编糊弄。” “是。” 曹操走了,英雄轻轻一叹。 那所谓的文章其实就是一篇他小学时常写的日记,没有之乎者也,通篇白话,也毫无文笔可言,唯一可取之处就是简单。 相依为命的母亲和妹妹一夜之间死去,凶手还是自己的亲爹,如此惨剧,便是成年人都不一定承受得住,更遑论一个才十岁大的孩子了。 曹操始终都走不出来,眼看着一天比一天阴沉,英雄实在想不出还能怎么安慰他,只好用日记的方式分他的心,逼他开始关注身边的人和风景,强行将他从痛苦自闭中拽出来。 心理阴影这种东西,可不适合兽人,尤其是随时都有可能暴走的那种。 唉!堂堂八极宫少宫主,出趟远门没有笙歌燕舞也就罢了,还得当好老师、好基友、好饲主、好少爷、以及好爹好妈,简直操碎了心,上哪儿能说理去? 余光瞥见一袭白裙走来,前凸后翘,线条诱人,英雄忍不住又是一叹。 差点忘了,还得再加上一个好神主的身份。 第四十八章 天理何在 一路走走停停,一个多月后,终于来到了江右道边界。 江右江右,其实就是云川江右边的意思。 英雄站在船头,遥望大江两岸。左边是梁国境内的一个小县城,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码头船来船往,瞧着有几分繁华味道,十分热闹。 于是,他大手一挥,命令船靠左岸。 反正赶在了走陆路的巡抚使仪仗前面,先玩儿几天再去右边也不迟。 那小县城有个很可爱的名字,叫琼果,原因是这里的山上特产一种名为“琼”的水果。 据说这果子甜美多汁,清脆爽口,果木熏肉和酿制的果酒都是一绝,因此在周边各地极为有名。 也是巧了,此时正值琼果收获季节,各地的果商蜂拥而至,码头上一筐一筐的水果被运上船,空气中都飘荡着甜腻的果香。 女人和小孩儿对这种味道一般都没啥抵抗力,英雄见家巧和田婉兮都兴趣盎然,连曹操的表情也不再那么阴沉了,当即就决定,要在这里多住些日子,等仪仗到了再走。 墨屠还想照例留在船上,听曹操无意识说了句“娘最喜欢吃水果”之后,船还没完全靠岸就跳了下去,急的船夫大喊:“先生,这里是货运码头!” 英雄很无良的指着他哈哈大笑,曹操低下了头,好像在为自己有这么一个傻爹而羞耻。 货运码头上除了货物之外,最多的就是卖力气活的力夫。 他们都是社会最底层的穷苦人,基本没什么素质可言,干起活来赤身裸体,肚子急了屁股往水面上一撅就拉,所以这种地方基本都是“脏乱差”的代名词,别说达官贵人和地主富商们了,就是普通老百姓,也不愿意从这儿上下船。 民用码头不远,虽然没有官用的气派,但收拾的干净整洁。船一靠岸,就见两辆马车驶了过来,旁边跟着墨屠。 英雄暗暗摇头,若是他早这么有眼力见儿,也不至于直到曹娥临死前才获得一枚带血的亲吻。 人生悔恨,不外乎“后知后觉”四字。 英雄的马车就在船上,但太扎眼了,不符合他游玩的初衷,所以便上了墨屠雇来的普通马车。 而这就导致了一个问题,人员无法平均分配。 家巧肯定是要跟他在一起的,黄囡囡就更不用说了,田婉兮不愿意和不熟悉的异性呆在狭小空间内,瑶光虽然无所谓,但她亦步亦趋的跟在英雄身后,不等安排就已经上了车。 于是,头一辆马车里,英雄和三位大小美女挤在一起,外加一只狐狸趴在肩上,后一辆马车却只有墨屠和曹操两人大眼瞪小眼。 这让收了同样佣金的前者车夫脸拉的老长,跟喜儿被抢的杨白劳似的。 两辆马车缓缓驶离了码头,不远处的一栋房子三楼有扇窗户,直到他们完全消失在城门内才关上。 琼果县属梁国辖区,而梁国尚红色,所以城内店铺常见红幡红字,街上行人虽少见穿一身红衣的,但服饰上多有红色点缀,看着倒也新奇。 琼果收获季,是一年内最热闹的时节,不少人脸上都洋溢着欢笑,显然今年是个大丰收。 “梁国民心可用啊!”正透过窗纱看外面的田婉兮突然开口说。 英雄斜眼瞅着她:“何以见得?” 田婉兮收回目光,斟酌了下语句才道:“自古以来,百姓所求,都不过‘衣食足’三字,若是为君者能让他们在这三个字的基础上再加上‘尊严’二字,便能一跃而成为圣贤之君。 琼果县虽只是梁国一隅,但落叶知秋,现任国王自登基后就广施仁政,百姓拥戴。 因此,学生以为,除非天降大灾,否则,梁国不可攻。” 英雄笑而不语。 田婉兮见了,花瓣儿似的小嘴就撅了起来:“老师又拿这副样子来敷衍人!学生若说的不对,正该聆听师长教诲解惑。 您倒好,每次都是这种‘我懒得教笨蛋’的模样,人家在您的眼里,就那么不堪吗?” 这丫头好像越来越习惯撒娇了,是发现了老子的弱点,知道我最吃这一套? 跟聪明的女孩子在一起,一点都不好玩,还是家巧好,傻乎乎的最可爱。 捏捏小丫鬟的脸蛋儿,英雄说:“鉴于你有是梁国密探的可能,为师只能送你一句话: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梁国可不可攻,是我们最后才会考虑的问题。” “老师您怎么可以随便污蔑人?”田婉兮急的挺起上身,“学生乃阳州人士,求学昆仑学宫,与梁国从无瓜葛,怎么可能会是它们的密探?” 诶?按照你的学霸设定,不是应该被兵圣的名言所震撼,惊为天人,然后陷入沉思,再不知外物的吗? 小说里都这么写,你咋不按剧本演呢? 这时,马车忽然剧烈晃动了一下,骤然停止。 车厢里此时的状态,是英雄坐在最靠里的位置,家巧和田婉兮相对跪坐在他前方两侧,瑶光则背靠后门。 虽然车速原本就不快,但田婉兮因激动而上身挺起,晃动之下再加上惯性,不由自主的就倒向了的英雄。 于是,她下意识的用手支撑住了身体。 只是不巧,她手掌下摁着的支点,是英雄身上最不能受力的地方。 因为吃痛,英雄本能弓身。砰的一下,俩人脑袋撞在了一块儿。 “呀!” 田婉兮触电似的缩回手,捂着额头重新跪好,眼波流转不停,好像随时都会哭出来似的,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连耳根和脖颈都不能幸免。 “少爷,您没事吧?!”家巧关切的问。 英雄摇头,呲牙咧嘴,哭笑不得。 电视剧里这种情况不都应该是意外之吻么,怎么到老子这里就变成了上下两个头都疼,天理何在? “大叔,你怎么赶的车嘛?” 家巧探出头去质问车夫,只可惜声音太软,听上去倒像是娇嗔似的。 “对不住,对不住!夫人见谅,前面有人争执,吓着了我的马,让您受惊了。” 一声“夫人”喊的家巧啥脾气都没了,笑嘻嘻的“哦”一声,就缩回了车厢。 这丫头,是彻底没救了。 英雄摇摇脑袋,刚想吩咐车夫绕路,就听前方有女人哭叫道:“救命!救命啊!求各位父老乡亲救救我,我家就在江对岸,是被拐来的,不是自愿卖身的呀!” 第四十九章 一个局 马车停下的位置是一栋花楼大门前,楼上挂着一张匾额,上书“飘香馆”三个大字。 听上去像家酒楼,英雄也认为它就是家酒楼,只不过是有姑娘陪着一起喝,喝完还照顾你休息的酒楼。 飘香馆阶前围了一圈人,圈中三名青衣汉子堵着一名倒在地上的美貌少女。其中一位长络腮胡的汉子正冲大家抱拳,笑眯眯的很和气,说话的内容无非就是这女子是买来的,身契签字画押齐全,是这女子临到头反悔,绝无拐卖一说。 围观的群众倒是朴实的占了大多数,很多人都主动表示要帮那姑娘报官,可不待那姑娘露出喜色,络腮胡一声吆喝,飘香馆内顿时冲出来十几条彪形大汉。 围观群众顿作鸟兽散,不知道是否有人真的去了县衙。 络腮胡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见场间还停了辆马车,立马凶巴巴的瞪了过去。 英雄瞧瞧他,再瞧瞧那泪眼婆娑的少女,嘴角邪邪一翘,脑袋缩回去,命令车夫启动。 “少爷……”家巧看着窗外那哭喊着被拖进青楼的少女,欲言又止。 田婉兮似乎忘记了方才的尴尬,直接问道:“老师不打算出手相助吗?” “助谁?”英雄手指挠着黄囡囡的下巴,“人家拿着白纸黑字画押的卖身契,就算告到了县衙都有理,老子总不能当街抢人吧?!” “老师的意思是,等到了晚上,我们再来偷偷救人?”田婉兮眼睛贼亮贼亮的,显然骨子里并不像她外表那般恬静。 “非亲非故的,我为啥要救人?大晚上的,被窝里睡觉不舒服吗?” 田婉兮面露错愕,似乎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自己崇拜的老师口中说出来的。 “路见不公事,您身为梁国宗主储君,竟打算视而不见吗?更何况,那女子还是江右道人士,是您的子民呀!” 英雄笑而不语,就差把“我懒得教笨蛋”这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田婉兮气结,却无可奈何,索性挪挪屁股,转过身去,留给他半个后背。 啧,小妮子虽然不是丰满型的,但背影线条也有些小提琴的模样,就是不知道骨架大不大,若是抱起来硌得慌,可就不美了。 英雄脑子里转着龌龊的念头,视线很快就转到了瑶光身上。 嗯,养眼多了。 与此同时,飘香馆街对面的酒楼上,一名梳着丫鬟头的小姑娘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狠狠啐了一口,骂道:“狗屁的至孝至公少宫主,全都是假的。天下乌鸦一般黑,他跟那些权贵一样,都是狼心狗肺之辈!” 小姑娘身前的桌旁坐了名妇人打扮的女子。 她看上去年纪并不大,也就二十四五的样子,身材娇小,珠圆玉润,相貌虽不如何明艳,却也清丽娴雅,端庄又不失柔媚。 此时她仍望着越来越远的马车,柳眉轻蹙,面露沉思之色。 “事情似乎有异。” 她问,“甜儿,那英雄方才是不是朝楼上瞟了一眼?” “有吗?我没看见。”名叫甜儿的丫鬟摇头。 少妇沉默片刻,叹息:“许是我瞧错了,让人去准备拜帖吧。既然那位少宫主没有上钩,那咱们就登门拜访。” 甜儿皱起眉:“夫人,您真的要去?他可是中土人尽皆知的大银魔啊!听说日日无女不欢,霜州城每年不知有多少女人被他摧残祸祸呢。” 少妇嗤笑:“这一听就是诋毁之言,也就你这样的傻妮子才会相信。若他真是传言中那样,浩然宗宗主失心疯了才会答应与八极宫联姻。” “或许那苏乐山是个傻子也说不定呢!”甜儿嘀咕一句,又道:“就算他不是银魔,也肯定好色。 夫人,婢子觉着咱们还是从长计议比较好,贸然前往太危险了。” 少妇脸上忽然露出愤恨与幽怨交织的表情,片刻后又摇摇头,恢复平静道:“就这么定了,莫要废话,快去做事。” 甜儿噘着嘴出了雅间,少妇放在膝上的双手缓缓握紧,幽幽一叹:“他逼我出面,可不就是冲着他好色去的么?” 来到琼果县最大的客栈,英雄豪爽的包下一间院子,赏给店小二一粒银锞子,吩咐道:“若是有人求见,就说我不在。” 小二喜滋滋的去了,田婉兮不解的问:“这里有认识老师的人吗?” 英雄不答反问:“怎么,不气我冷酷无情了?” “气!”田婉兮回答的毫不犹豫,“不过,您是师长,学生倾慕的也只是您的学问,您个人品德操守如何,与学生无关。” “嘿!小妮子,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回头老子就找根戒尺,敢不敬师长就打手心!” “切,不过只比人家大了一岁而已。” “你说什么?” “没什么,收拾行李去,学生告退。” 英雄摇头失笑,坐下倒了杯茶刚要喝,余光便瞥见家巧抱着个包袱站在那儿,想说什么又不敢的样子跟便秘似的。 叹口气,他问:“连你也觉得少爷是见死不救吗?” 家巧摇头:“少爷是大好人,您不那样做一定有您的道理,只是我……我想不明白为什么。” “这就对了,要是连你这样的笨丫头都能想明白,那少爷我可就要好好考虑一下田婉兮的智商问题了。” 英雄说,“我之所以见死不救,是因为没人需要救,那根本就是一个局,一个专门设给我的局。” “啊?这里有人要害您吗?” “您是怎么看出来那是个局的?” 第一个问题来自家巧,第二个问题则出自又从门外跑进来的田婉兮之口。 英雄知道这姑娘就躲在外面偷听,也懒得拆穿。 “害我可能谈不上,应该是想抓我的把柄,或者有求于我又不想付出太大代价的人。” 先安抚了紧张起来的家巧,然后英雄才对田婉兮道:“至于怎么看出来的,很简单,如果你是那名要被抓进青楼的少女,当时会喊什么?” 田婉兮想了想,眼睛就渐渐亮了起来:“学生无法设身处地的想象自身,不清楚具体会喊什么,但肯定不会强调自己是外乡人,尤其是江右人!” “没错。”英雄道,“如果那少女是个笨蛋,在那种危急的情况下,十有八九只会喊救命,根本想不到提自己是哪里人。 而她若是一个聪明人,想通过家乡来博同情,那也应该说自己是本地人,或者临县人,可她偏偏说的是家在江对岸。 梁国虽然是八极宫藩属,但自建国起,就异心不减,即便王室不刻意宣传,它的国民对霜州也不会有太多的亲近感,甚至还会敌视。 尤其江右道原本还属于梁国,是因为背叛才归属八极宫的。 因此,她的求救对象根本就不是现场的围观群众,而是我这个恰好到来的八极宫少宫主。” 听完这番话,田婉兮眼中早已是异彩连连。 “老师,对不起!婉儿错怪您了。您智慧如海,机敏无双,婉儿恐怕穷极一生,也难以望您项背。” “马屁就免了吧。”英雄撇嘴,“去找根木条,让家巧抽你十下屁股。” 第五十章 风流才女沈十七 智慧如海什么的,英雄可没那么大脸接受,不过是最近“总有刁民想害朕”的情况有点多,已经习惯了小心谨慎罢了。 久病成医,这本质上仍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 所以,来自美少女的赞美,他认为听着乐呵乐呵就行。更何况田婉兮一会儿“学生”一会儿“婉儿”的,谁知道她那颗学霸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当然,若是有机会亲手抽美少女的臀部,他一定不会错过。 稍事沐浴休息片刻,换上一身舒服的衣衫,英雄正拿着一枚红艳艳的琼果逗黄囡囡,门外走进一位老者,却是他的车夫,英和。 让家巧带黄囡囡出去玩,英雄问:“这么快就查出来了?” 英和道:“那飘香馆是琼果吕氏的产业,在本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琼果吕氏?” “这吕氏乃本地豪族,县城周边三座山中,有两座半属于他家,整个县城大半的果农都是他家佃户。 如今的吕氏家主吕不嵬做了梁国太子洗马,正是最鼎盛时期。” “你说那家主叫什么?”英雄惊得坐直身体。 英和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回答说:“吕不嵬。” “哪个wei?” “上山下鬼,崔嵬之嵬。” “呼……还好不是那个‘韦’。”英雄神色别扭道,“他不会是因为敬献了一个美人,才当上太子洗马的吧?!” “正是。据老奴探知,那天下第二美人董窈娘,便是他献于太子萧纲的。” 英雄张了张嘴,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这事情巧合的就像老天爷喝醉时开的一个拙劣玩笑,槽点多到没法下嘴。 “传消息回霜州城,确定一下董窈娘有没有身孕。 如果答案是肯定……” 英雄表情阴沉下来,冷冷地说:“制造意外,让她消失!” “是。”英和点头,转身欲走。 “等等!” 英雄忽然又叫住英和,脸色恍若噩梦初醒般惊惧且惨白。 “别杀她,做出人已死的假象即可。” 英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躬身退去。 待房内安静下来,英雄这才开始大口的喘息,额头也有冷汗渗出,仿佛刚刚溺水了似的。 怎么回事?董窈娘不过一介女子,与我无冤无仇,只是有可能会带来一点麻烦罢了,为何我会想要杀了她? 若她真的怀有身孕,那便是一尸两命,我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冷血残酷,视人命如草芥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回想起折磨彭齐时的画面,仿佛又闻到了那股浓重的血腥味。 破障,破障!原来踏进神的领域,不单单晋级时才需破障。 神,与普通人能达到的宗师、天人等境界不同,它除了力量上的强大之外,还附带着对世间万物生杀予夺的权力属性。 神是高高在上的,俯瞰众生,一念便可改变人的命运,这种至高无上的权力快感,简直就是慢性毒药,不知不觉间腐蚀你的心灵,使你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怪不得神殿在得知九神死后会那么快速的堕落,跟神权比起来,世俗王权真的狗屁都不是。 神境之中,迷障无所不在,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只是对着彭齐放肆发泄了一回,就险些迷失。 坚守本心,说来简单,做起来可比想象中难多了。 “少爷您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家巧进屋,见英雄脸色难看,吓了一跳。 “没什么,想起一点不好的事情。”英雄摇了摇头,认真的看着她说:“家巧,交给你一个任务,若是今后你发现我状态不对,或者准备做什么不符合我一贯性格的事情,一定要阻止我。” “啊?”小丫鬟苦起脸,“听上去很难的样子,家巧做得到吗?” “肯定做得到。在这世界上,除了爹娘和姐姐们之外,只有你最了解我。” “那……那要是少爷您不听呢?毕竟我只是个丫鬟。” “那你就脱衣服勾引我。对少爷而言,你的身子比任何事都重要。” “少爷讨厌!又取笑人家。” 家巧害羞的跑进了里屋,英雄苦笑。 做人难,做神更难啊! 晚饭前,客栈小二送来了一张拜帖,字写的很好看,辞藻也很华丽,颇有文采,可惜通篇都是恭维和马屁,把英雄夸的天上少有,人间难闻,字里行间透露着一股子迷妹渴盼能见爱豆一面的虔诚与期待。 英雄一目十行,看到落款时,眉毛就忍不住挑了一下。 妾沈十七。 妾,说明是个女人,但十七是什么鬼? 乍一看好像是穷苦人家的起名风格,但穷苦人家可用不起贴了金箔的拜帖。 所以,这名字是什么别号雅称么? 看样子,要么这女人自大高傲,要么就应该是个名人。 封建社会,能有雅号的女名人不外乎两种,一种是妓女,另一种是才女。 当然,也可以合并成一种,毕竟妓女出名也得靠才,床笫功夫可上不了台面。 “你们谁知道‘沈十七’这个名号?” 英雄自知自己有几斤几两,从来都没想过要泡一位才女回家,对这位“沈十七”小姐自然一无所知。 “诶?老师您没听说过她吗?”田婉兮一脸讶异。 果然很有名气么? 英雄撇嘴:“我应该听说过吗?” “如果您对丹青书法不感兴趣的话,没听说过倒也正常。” 田婉兮给了他一个台阶下,然后道:“这位‘沈十七’本名叫沈碧玉,号称书画双绝。尤其是一手丹青术,极为精湛,半尺之作便能价值百金,学宫的书画先生就曾评价她是‘灵韵作毫,鬼斧神工’。 她在十七岁那年因一幅《太阴沐足图》而名闻天下,在当时的玉人榜上又恰好名列第十七位,所以便以‘十七’为号,慕名者都尊称她为十七先生。” 太阴沐足?苏晏晏洗脚? 英雄哑然失笑。 “这位沈十七有点儿意思。不过,老子在丹青书法方面又没啥名气,她要见我做什么?” “她要见您?” 田婉兮从英雄手中接过拜帖,看完之后表情也有些怪异。 “这拜帖若是学生写的,倒没什么毛病,可是她以个人名义要拜访老师您,这就有点……嗯……莫非她也对数术格物感兴趣?” 英雄眯了眯眼:“笑话,我的才名就算已经传到了梁国来,王室萧家也肯定会竭力打压下去。 如果她真是慕名拜访,那慕的也是我银魔之名,难不成,这位沈十七还是个风流才女?” 第五十一章 原来是王子妃 “瞧您说的,在学生看来,外面谣传老师的那些话,也就能骗骗愚夫愚妇,但凡读过几年书的人都不会相信。” “你错了,相不相信是一回事,愿不愿意相信是另外一回事。” 英雄拍了拍那张拜帖,冷冷一笑:“这个时候要见我的人,十有八九跟萧家有关,除非她真的风流浪荡。 坦白讲,我倒还挺希望是后者的。” “为什么?”田婉兮撇嘴,“以您的身份,和一个风流浪荡的女人亲近,都不嫌丢人的吗?” “丢人就丢人,老子长这么大,丢人事儿干的还少吗?比起麻烦,脸面就是个屁!” 相处快一个月了,田婉兮早已习惯了这货粗俗的言语风格,忽略掉脏字儿,顺着他的话仔细想想,忽然一拍手:“啊,我想起了一件事,三年前听传闻说,她嫁给了梁国的大王子,萧平。” “萧平?那个霜州传说中与我并驾齐驱的废物王子?” 对于梁国王室,英雄还是比较熟悉的,除了这个国家是八极宫要灭掉的头号对象之外,还因为如今的梁国王后是他的亲姨妈。 萧平,梁国萧家嫡长子,故王后所生,因母亲早薨,所以由无子的现王后抚养长大。若论起来,英雄还应该叫他一声表哥。 当然,这种亲戚关系一文不值就是了,要不然英雄也不会对他的王子妃一无所知。 “那些传闻放在老师身上,是谣言,但用来形容这个萧平,好像还挺合适的。” 田婉兮道,“梁国国王宠爱容妃,早早的就立了容妃之子萧纲为太子,所以萧平这位嫡长子的处境一直都很尴尬。 据说他儿时还险些被刺杀,自那之后就变得懦弱无比,痴肥如猪,连太监宫女都敢欺负他,哪怕有王后撑腰也没用。 我记得,传闻里有个他闹出的笑话非常有名。说是国王带着诸王子狩猎,一头鹿慌不择路跑到他的马前,他却连弓都拉不开,一着急竟跌落马下,刚巧把那头鹿给压死了,人送别号:镇鹿王。” 田婉兮笑了起来,表情中有种聪明人形容笨蛋时的典型优越感。 英雄斜眼瞅着她:“我很好奇,你一个阳州人,为何对我霜州梁国宫廷如此熟悉?是只有这一个国家呢?还是所有的都了解?” 田婉兮神色一僵,干笑:“学宫里的同窗来自天南地北,什么样的消息都能听到,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是嘛!那你记性不错,怪不得也有个才女之名。” “老师,学生怎么感觉‘才女’这两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怪怪的?”女孩儿噘起小嘴儿,嘟囔道:“以后谁再夸我是才女,我就跟谁急!” 英雄笑笑,重新拿起那张拜帖,看着说:“我那位废物表哥艳福不浅嘛!居然能娶到玉人榜上排位第十七的美人,而且还是个远近闻名的大才女,令人艳羡。” 田婉兮不敢再乱卖弄她的情报积累,闭嘴不言。 英雄也没指望能从她那里听到自己还不知道的事情,小妮子可一点都不傻。 “萧平有事找我,自己不敢出面,却让老婆邀约。呵,要么他是已经破罐子破摔,要么就是迫在眉睫,完全无暇再顾忌什么名声。 来人!” 英和应声出现在门外:“少爷。” “去查一下,最近梁国朝堂都发生过哪些值得注意的事情。” 英和退去,英雄随手将拜帖丢在桌上,对家巧道:“饿了,让他们上菜。” 田婉兮眨眨眼:“您不打算去见见那位才女么?” “屁的才女!老子连你都能折服,自称过才子吗?”英雄不屑道,“一个自作聪明的白痴罢了,有求于我还想拿我当枪使,当老子是冤大头么?” “自作聪明?”田婉兮立刻就想到了什么,惊讶道:“您是说,白日里飘香馆前的那个局,是她设下的?” “不然呢?飘香馆是吕氏的产业,吕氏家主吕不嵬又是梁国太子洗马。 那什么十七不好好呆在闺房里画洗脚图,竟敢跑出来设计我与萧纲宠臣发生冲突,用心何其险恶? 要不是看在我姨妈的面子上,老子早派人过去把她给圈圈叉叉了。” 田婉兮不懂啥是圈圈叉叉,但看英雄脸色不好,没敢多问,反正肯定不是好事儿。 吃过晚饭,英雄给田婉兮布置了几道难题,又让家巧看住黄囡囡别乱跑,并监督曹操学习,自己则硬拉墨屠出了门。 马车停下,墨屠听见外面传来姑娘们的莺声燕语,眉头便是一蹙。 “以后不要再带我来这种地方。” “别走。”英雄拽住他,“今儿个不是带你来玩姑娘的。” “你对兔子还有兴趣?” 英雄:“……” 木头脸讲笑话,果然很冷。 咳嗽一声,英雄看着窗外的飘香馆说:“今日到琼果县来,我的初衷原本只是游玩,没想到船还没靠岸,行踪便已暴露。 有人想搞事,我考虑了一下,这是一个算计梁国的机会,索性将计就计,真的搞点事出来,先赚些好处再说。” “你想干什么?” “砸场子!”英雄呲牙笑,“我找茬儿,你动手,分工合作,怎么样?” 墨屠想了想:“你很无聊。” 英雄哈哈一笑,当先下车,大摇大摆的进了飘香馆。 “什么?你说他去了飘香馆?” 贯穿琼果县的曲水河上,一艘精致画舫静静的漂浮着,暖黄宫灯映照的船舱内,沈碧玉看着面前的手下,一脸我是不是听错了的愕然。 “属下亲眼所见,绝对不假。” 沈碧玉摆摆手让手下退去,缓缓坐回软塌,蹙眉沉思。 “就说他是个色鬼银魔吧!”丫鬟甜儿鄙夷道,“到了一个新地方,最先去的竟然是青楼,天下的臭男人都一个德性。 夫人,婢子觉得,咱们干脆从别的地方买一个漂亮的青楼女子来,往他跟前一送,肯定没问题。” “你想得太简单了。”沈碧玉摇头,“男人去青楼,图的虽然是色,却又不仅仅是色,而是色所带来的乐。 那英雄贵为霜州之王独子,什么样的美色没有见过?那天下第二美人董窈娘,据说已经沦落为一名青楼舞姬。 可见,一般的漂亮女子根本无法令他动心。” 说着说着,她目光慢慢变得坚毅起来,坐直身子,命令道:“去飘香馆院后码头!” 第五十二章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到娱乐场所消费,英雄从来都不会吝惜钱财,上辈子穷日子过多了,这辈子有了花不完的财富,当然要狠狠的过足暴发户的瘾。 至于有品没品,呵呵,八极宫少宫主,这个招牌就是最大的品。 银叶子流水般的撒出去,换来了飘香馆的天字号“套房”,最昂贵的美酒佳肴,最红的小姐c位领舞,就连隐在帘后的乐师,据说都师出名门,准大家水平。 英雄好像忘了找茬儿这件事,和姑娘们嬉笑玩闹,左拥右抱,好不惬意。 墨屠则直接变成了一块墓碑,阴沉着脸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跟谁欠他几百万贯钱似的,吓得旁边两个姑娘都变成了孝子贤孙,跪坐一旁,表情肃穆,清明上坟也就这样儿了。 其实,英雄还真没忘正事儿,只是这飘香馆的各种服务都很完美,比霜州城的醉香楼半点不差,一时半会儿根本挑不出错处来。 当然,故意找茬儿,有没有毛病无所谓,比如姑娘的胭脂不够香甜,一个巴掌扇过去,保准能引来护院打手。 可是这太缺德,他实在干不出来。 思来想去,他觉得天花板上挂的那盏宫灯很正点,又大又华丽,若是掉落下来,动静指定不小。 老子差点被吓得肾虚,就是砸了你这家店也不理亏。 嗯,决定了,就等这一曲结束,让舞姬们退去,免得伤了人。 递给墨屠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英雄就心安理得的再次跌进了温柔乡。 不多时,一曲舞闭,他大声鼓掌交好,几片银叶子丢出去,舞姬们便千恩万谢的离开了房间。 “公子,您可是身子乏了?贱妾曾跟人学过十八手推拿之法,不如我们回房,让妾身好好的服侍您一番?” “是呀是呀!人家也学过一点的,公子我们走吧!” “你们莫要唬我,确定是十八手推拿,而不是十八mo?” “呀!公子你好坏!” 两名姑娘衣衫半解,腻在英雄怀里,身子软的像两条美女蛇。 英雄人生的俊俏,又财大气粗,这在窑姐儿眼里就是最完美的嫖客,可遇不可求,所以她们一点都想不矜持,好像恨不得当场就将他给喝口水生吞下去似的。 瞅准埋头下去的机会,英雄捏住一枚果籽,屈指刚要弹出,却听老鸨在门外告了声罪,然后进来,表情神秘的将一根玉簪子放在了他面前。 “公子您今儿个的艳福是真不浅呐!老身最漂亮的女儿对您有意,想请您过楼一叙。” 英雄挑眉,瞅瞅身边已经露出嫉妒不满神色的两女,问:“什么情况?把话说清楚。” “公子是初次到我们琼果县来吧?!”会十八手的姑娘开口,“我们这地方有两件宝贝,号称两琼双绝。 其一自然便是美味的琼果了,而另一个,则是梁国四大行首之一,我们飘香馆的琼娃,琼姐姐。” “对的。”另一人接口道,“琼姐姐琴棋书画歌舞,样样精通,但她喜静,深居简出,平日里便是达官贵人欲见一面,也要先提前打声招呼才行。 不过,她也有一个规矩,若是馆内来了可她心意的贵客,便会以玉簪相邀。 公子,您真是有福之人呢!” 呵!接客都接的这么有创意,这飘香馆可是把“奇货可居”给玩出了花啊! 嗯,值得学习,回头就吩咐醉香楼也这么干。比如董窈娘,天下第二美人,那必须高贵起来,等闲人不得一见,给钱都得看心情。 对了,但愿她没有身孕。 转着这些念头的功夫,英雄掏出两片金叶子给身边的两位姑娘。 “既然你们把这机会形容的如此难得,那本公子必须要见识见识,只是今晚可能要辜负两位美人儿的一番情意了。” 不用陪睡还有钱拿,而且比陪睡拿的更多,英雄在俩姑娘的眼里,瞬间晋升为了天下第一美男子。若是他以后常来,估计偶尔真白嫖个一两次都没关系。 姑娘们依依不舍的退下之后,英雄来到墨屠身边,附耳低声道:“我有事要先离开,你愿意继续就接着玩,想搞事也可以搞,只要不出人命,随便你怎么折腾。” 墨屠面无表情的看他:“若是有人要杀我呢?” 人家是开门做生意的,跟你也没啥深仇大恨,非要杀你干嘛? 这货心里的怨气真他娘不是一般的重。 英雄苦笑:“随你,只要别搞得天怒人怨下不来台就行。毕竟这里是梁国,我少宫主的名头没那么金贵。” 墨屠点点头:“明白。” 希望你真的明白。 怀着不安的心情,英雄跟随老鸨离开。 一路下楼来到后院,穿过回廊,踏过小桥流水,走了足足盏茶的功夫,最后却停在了一扇角门前。 “鸨儿,你那女儿不在飘香馆住么?”英雄问。 老鸨边开角门边道:“是的,她喜欢安静,所以独住一间小院。” 角门外面是条小巷,一名打着灯笼的小丫鬟就等在门口,见到他便屈身行礼。 “公子,请随婢子来。” 英雄也不怕有什么埋伏,穿过角门,跟着那丫鬟在漆黑的巷子里走了没多远,便又看到了一扇小门。 丫鬟推门而入,迎面是一座小小花园,花香怡人。花园的前方有一栋绣楼,温暖暧昧的灯光洒出来,琴声悠悠。 进了绣楼,丫鬟停在楼梯口,说:“公子,我家小姐就在楼上等您。” 搞得神神秘秘的,还真挺勾人,倒要看看老子今晚的艳福是深还是浅。 玉簪在指尖一转,英雄撩袍登上楼梯。 二楼,琴声戛然而止,一位娇小玲珑的女子自琴后起身,眼睑低垂,敛衽一礼。“琼娃见过公子。” 嗓音绵柔,轻轻飘飘,羽毛似的,听的人心里直痒痒。 窗格敞着,纱帘随夜风轻舞;香炉中青烟袅袅,幽香扑鼻。 英雄感觉有点熟悉,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闻过。 目光无礼的将琼娃上下扫了两遍,他嗤笑一声,更无礼的说:“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姑娘挑逗人心的手段绝妙,但这结果嘛,可有点对不起本公子的一番期待。” 第五十三章 不要浪费时间了 琼娃显然没料到会听到这种话,眼底掠过一丝羞怒,表情不变。 “公子期待的结果是什么?” “当然是美女啦!”英雄大咧咧的在主榻上坐下,像丢垃圾似的将手中玉簪扔进香炉,“男人花钱到青楼寻欢作乐,若是连美人都见不到,岂不可笑?” 琼娃抬起精致的脸蛋儿,“公子觉得琼娃不美?” “美!”英雄点头,“至少比之前陪我的那两位姑娘美很多。” “妾身不懂,公子言语为何前后不一?” “你过来,我解释给你听。”英雄招手。 琼娃下意识的向前一步,忽然醒过神来,嘟嘴娇嗔:“公子不是好人!” 英雄哈哈一笑:“姑娘在这里见过好人吗?” 这时,有丫鬟送了酒菜过来,一一摆在一张矮几上。琼娃在矮几旁跪坐下来,并示意英雄在对面落座。 英雄过去,直接将蒲团拖到她了旁边,紧挨着她坐下。 琼娃娇躯一紧,强忍住躲开的冲动,为他斟酒。 “见没见过好人,妾身不知道,但公子却是妾身唯一仅见的俗人。” “笑话,姑娘这里可是青楼,青楼还能有雅?” “人雅,俗地不俗;人俗,雅处不雅。” “这话不对,应该是久处芝兰之室,不闻其香;久居鲍鱼之肆,不觉其臭。” 琼娃长长的睫毛一颤,强笑道:“公子文才口才俱佳,妾身佩服!来,我敬您一杯。” 英雄抬手便环住了她不堪一握的腰肢,就着她手里的杯子把酒喝了,凑近了在她耳畔吹了口气。 “姑娘生的珠圆玉润,这杨柳小蛮却只有盈盈一束,倒是难得。” 琼娃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好险没把酒杯直接拍他脸上。 “酒菜寡淡,公子稍坐,待妾身为您奏上一曲,以飨良辰。” 不等英雄回应,她便站起身,径直走向瑶琴。 英雄顺势半卧下来,胳膊肘支着身子,拎起一串葡萄,一颗一颗的咬着吃。 以往走进这绣楼的客人,无论身份高低,哪一个不是道貌岸然,谈吐风雅,生怕不小心恶了美人?说是“往来无白丁”绝不为过。 像英雄这般不要脸的,真真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若是真琼娃在此,估计早就拉下脸送客了,可惜,坐在琴前的人不能这么做。 相反,英雄越粗俗猴急,对她就越有利。 只是她不情愿罢了。 琴声响起,似溪水叮咚,又好像云雾飘渺,刚一开始就将人心提了起来,没着没落的难受,但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琴声一变,如云雾散去,倦鸟归林,不欢快,却舒缓中透着愉悦,令人心旷神怡。 然而,这同样也没能坚持多长时间,渐渐地,舒缓变得更加舒缓,愉悦消失,忧伤浮现,直至一切重归宁静。 饶是英雄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对音律一窍不通,也恍惚间看到了一位女子坐在深闺窗前,望着夜空圆月,等待良人夜归。 期间不知是不是想起了曾经的恩爱,她羞怯低笑,可这终究只是昙花一现,夜已深沉,云雾遮住了圆月,紧闭的门扉始终没有开启。 一曲结束,余音袅袅,琼娃低头不语,似乎还沉浸在情绪之中。 忽然,英雄开口:“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她心头猛地一颤,一滴眼泪不自觉的滑落脸颊,痴痴望着英雄:“公子,夜郎是何处?” 妈蛋!架空的世界里,装逼难度果然很高啊! 英雄摇了摇头:“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想再听你弹琴了。” “为何?可是妾身技艺浅薄,入不得耳?” “你浅不浅,那得试过才知道。” 开了个下流玩笑,英雄笑着说:“音律一道,本公子七窍只通了六窍,你就算技艺再精湛,在我面前也是给瞎子点灯,白费功夫。” 琼娃抿唇轻笑,抬袖拭去脸上泪痕,“公子过谦了,只是一句‘我寄愁心与明月’,便已经胜过妾身生平见过的所有才子百倍,倒是妾身不自量力,献丑了。” “那你还不赶紧过来陪本公子喝酒?” 琼娃双手猛的握紧,目露挣扎。她知道自己应该过去,可事到临头,浓浓的羞耻和负罪感却死死箍住她的心脏,让她胆怯畏惧,始终下不了决心踏出那一步。 “要不……妾身再为公子舞上一曲吧!” “谁来伴奏?” “妾身的丫鬟甜儿也颇擅琴艺,她……” “我不喜欢与美人儿相处时,还有第三者在场。” “那……妾身歌喉还算上的了台面,公子……” “过来!” 英雄打断她,拍着身旁的软垫笑:“要么我过去,你自己选。” 琼娃彻底没了主意,维持着越来越僵硬的笑容,一步步挪了过去。 “呀!” 刚走到矮几旁,英雄忽然伸手一拉,她便跌坐在他的怀中。 她惊慌失措:“公子,你……唔……” 英雄堵住了她的嘴……用嘴堵的。 琼娃双目睁得老大,双手用力的推他,却感觉推在了墙上,身子如被钓上岸的鱼儿似的,拼命挣扎。 片刻后,英雄抬起脸,舔着嘴唇说:“姑娘,不是吓唬你,你身体再扭一会儿,结果可就不只是亲吻这么简单了哦!” 琼娃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僵在那里,面露惊恐,一动都不敢动。 她不是雏儿,自然知道身下的感觉意味着什么。 “公子,求……求您放开妾身。” “给我一个理由。”英雄轻抚她蛋清般光滑的脸颊和脖颈,语气温柔,“你邀请我过来,难道只是想为我弹琴跳舞么?” “我……” 琼娃下意识的想给出肯定答案,话却堵在了喉咙口,吐不出来。 英雄笑了:“就说嘛!春宵一刻值千金,小娃儿,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好不好?” 话音未落,他手掌一抚,琼娃的衣襟便褪出了半个玉肩。 说心里话,若单论相貌,英雄身边的姑娘随便站出一个都比这琼娃美的多,可她也有自己的独到之处,那便是软,仿佛没有骨头似的,无一处不软。 他前后两辈子加在一起,这方面的经验都不多,所以说不上这软是好是坏,但他开始变干的喉咙告诉他,此时此刻,他很想做点不好的好事,哪怕心里明知道怀里的姑娘并不是一位青楼女子。 第五十四章 好吃不如饺子 夜风不知何时停了,窗幔落下,挡住了月光,绣楼里安静的只能听到呼吸声。 忽然,啪的一声轻响,烛花爆开。 “不要!” 琼娃仿佛被惊醒了似的,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英雄,掩着衣襟远远逃开。 英雄摩挲着手指邪笑:“怎么?别告诉我你还没有经历过男人。” 琼娃像只无助的猫儿一般蜷缩在角落,泪流满面。 “对……对不起,公子!妾身今晚身体不适,望您能放过妾身。 待改日……妾身必定扫榻相迎,悉心侍奉。” 英雄笑容瞬间消失,大踏步走过去,在女人惊恐的呼声中,一把将她抱起,绕过屏风,扔在了床上。 刺啦! 一节裙摆掉落在地,一双小腿暴露在灯光之下,任她拼命的往回缩,也藏不住那月光一样的白。 “小娃儿,你久居风月之地,应该很清楚这里的游戏规则。 在被挑逗的男人面前,改日永远都不如今日。” 随着英雄话音落下,又是刺啦刺啦两声,琼娃的两只裙袖也离开了她的手臂。 “住手!” 许是恐惧终于激发出些许勇气,琼娃厉喝:“公子,妄你相貌堂堂,一身才华,却不料竟是如此卑鄙无耻之徒。 在你眼中,青楼女子便连人都不是了吗?” “不,对于青楼工作者,我上辈子就十分敬佩。” 英雄俯下身,贴着鼻尖直视她的双眼,缓缓说道:“我只是刻意没把你当人而已,尊敬的十七先生!” 这琼娃赫然便是才女沈十七,梁国的大王子妃,沈碧玉。 只见她瞳孔急缩,惊惧到了极点,张口便大声叫喊起来。 “救命!来人呐!快来救我……” 没一会儿,她的声音就渐渐低了下来,眼中满是疑惑和不解。 因为房门并没有如她想象的那般被人撞开,英雄的脸上也没出现慌张的神色,甚至都没发生变化。 不,有一点改变,他又开始笑了,戏谑的笑,像摁住了老鼠尾巴的猫。 “这就是你今晚的计策?”英雄道,“把我引来,再喊人捉奸,让我背上侵犯属国王子妃的罪名,然后再以此要挟?” 他手指捏起沈碧玉脸畔的一缕秀发,缓缓缠绕着,指尖每每触碰到沈碧玉的耳垂,都会令她娇躯一颤。 “我亲亲的好表嫂,小弟很好奇,在你原本的计划中,捉奸是在事前?还是事后呢?” 沈碧玉此时已经完全忘记了思考,颤声道:“你……既然你知道我是你的表嫂,还不快放开我?” “有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叫‘好吃不如饺子,好玩不如子’。咱俩都已经这样了,放开与不放开,又有什么分别?” 说着,英雄一低头,便叼住了她玉一般莹润的耳垂。 沈碧玉顿时全身酥软,再使不出半分力气来,心中又羞又急,又怕又悔,脑子一乱,竟哇哇大哭起来。 英雄到底不是禽兽,轻轻一叹,从她身上翻下,躺在一旁。 可她似乎已经傻掉了,竟然没有逃跑,只是一个劲儿地哭,哭的波浪起伏,险些刺激的英雄再翻回去。 “停!你再哭,信不信老子真把你给办了?”过了一会儿,英雄终于不耐,凶巴巴的威胁道。 好在沈碧玉的耳朵没聋,立刻止住哭声,噎的肩膀一抽一抽的,波浪越发的汹涌起来。 英雄转开眼不看。 “把心放回肚子里,老子没有跟来历不明的女人上床的习惯。刚才那些,只是一个小小的报复,顺带让你明白,有些游戏,不是人人都能玩得起的。 真是的,自己没脑子一手导致这样的局面,你居然还有脸哭,果然跟萧平是两口子,蠢到一家了!” 听他话音真诚,沈碧玉扭过脸,噘嘴问:“你为什么要报复我?” “还装是不是?” 英雄突然侧过来身子,吓得她像只仓鼠似的,整个人都缩了起来。 英雄失笑:“事到临头需放胆。你脑子不够用,决心也不坚定,还想设计我,你是不是真把我当成跟你丈夫齐名的废物了?” “我不准你这么说他!” “哈!再教你一个乖,跟别的男人在床上的时候,最好别太维护你的丈夫,因为结果往往都不会很好。 当然,如果你喜欢粗暴一点,倒是可以尽情的作。” 沈碧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几近半果,可她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逃离床榻,而是手忙脚乱的扯过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 简直蠢的可爱。 摇了摇头,英雄起身下床。沈碧玉刚要松口气,却见他又折返回来,手里还拿着酒壶和酒杯。 半靠在床头,英雄倒了杯酒,“说吧!白天卖身,晚上献身,费这么大的劲,是想让我帮你们什么事儿?” 事已至此,沈碧玉心中再没有半分侥幸,被子遮住半张脸,委屈又落寞的问:“为什么没人来救我?” 英雄开始头疼:“还有什么蠢问题,一并都问出来吧,老子可没心情把时间都浪费在给你答疑解惑上。” 这话摆明了是讽刺,但沈碧玉显然当真了。 “你是怎么看出白天那事破绽的?又怎么知道今晚邀请你来的‘我’是我?还有,我的丫鬟和护卫怎么样了,他们没……没死吧?” 英雄目瞪口呆,心里忽然油然而生出一丢丢愧疚,感觉自己刚刚把一个小学生给欺负哭了。 “我很好奇,你蠢的都快冒烟了,是怎么算出我会来琼果县的? 要知道,我是在看见琼果县时才临时起的意,就算船上有人给你通消息,那么短的时间内,应该也不够你找人卖身又在飘香馆门前做戏的。” “我……我在琼果和汀县都做了准备,那里最大的青楼是萧家的产业。” 汀县属于江右道,就在琼果县的对岸。 英雄张大了嘴巴,觉得自己也有点蠢,因为他完全没想到,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之谜的答案,会如此简单。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笨人也有自己的笨办法。 “这么说,两地的青楼里都有你的人喽!” “嗯,妾……我的书画深受各地才子才女的喜爱,两县的花魁行首都是我的闺中密友,要不然,我也不可能借用琼娃之名约你来了。” “呵,我这会儿真的很想知道,那位太子洗马在得知自己的地盘被你这种笨蛋给渗透了之后,会露出怎样精彩的表情。” 第五十五章 老子不是君子 被一口一个蠢货笨蛋的骂,沈碧玉心中不服,才女的傲气一出,唰的一下就掀开了被子。 然后……她又在英雄明亮起来的眼神中盖了回去。 得,这下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真的很蠢了,整个脑袋都缩进了被子,打算就这么老死终生。 算计自己的人居然连青铜级别都不够,英雄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郁闷,喝着酒,将沈碧玉的傻问题简单回答了一遍,然后道:“你的丫鬟和手下死没死,我不敢打包票,但以我那马夫的境界,想来应该不屑于杀死几只蚂蚁。” “你……你逛青楼居然还带着马夫?” 沈碧玉的双眼又露了出来。 英雄发现,她的眼睛虽然不大,但眼珠却不小,像戴了美瞳,晶晶亮亮,配合此时似嗔还怨的娇怯,仿佛林中小鹿一般。 “带着马夫怎么了?老头儿年纪怕是都过了百岁,什么没见过?嫂子你很介意有外人在场么,那要不要小弟先让他离开?” 沈碧玉立刻死死的抓紧被子,好像这样英雄就碰不到她似的。 “好了,游戏到此为止。”英雄神色一变,严肃下来,“从这一刻开始,若是你再说半句废话,我就脱你一件衣服,直到脱无可脱为止。” “为什么?”沈碧玉眼角又溢出两滴泪花,“你都已经报复过了,为什么还要欺负我?” “少在爷儿面前扮可怜。方才已经告诉你了,有些游戏不是人人都有资格玩的,既然你挑起了战争,那就要有为之付出代价的准备。 再说了,调戏你两下就能算报复么?你可知白日里我若是中了你的计,会产生多大的漩涡?又会有多少人被牵连而死? 女人,这是国与国之间的争斗,人命就像两艘大船之间的水花,轻轻一个磕碰便会碎尸万段,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明白吗?” 沈碧玉不明白,今晚之前她还在为自己的聪明才智而沾沾自喜,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根本不会闹大。 可她哪里知道,英雄在昆仑学宫奠定的才子名声,跟她这个才女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看着英雄英俊冷酷的面容,她心中长长一叹。 怪不得浩然宗宗主愿意把女儿嫁给他,之前甚嚣尘上的废物之名,和丈夫的也完全不同。 但凡丈夫有他一半……不,只要像他一般自信,自己也不至于沦落到要靠牺牲色相来求活的地步。 想着想着,沈碧玉悲从中来,眼泪连成了线。 “怎么又哭啦,烦不烦啊?” 英雄头疼不已,见她仍哭个不停,酒壶酒杯往床头一搁,扯开被子丢到床下,将沈碧玉拽到怀里,龇牙道:“你非要老子送你丈夫一头绿毛是吗?” 沈碧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竟忘了害怕,一把抱住他,委屈道:“是……是他逼我来的……” 英雄:“……” 啥意思?是你老公逼你来的,所以老子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办你了? 你他娘的这是在求安慰,还是求侵犯……诶,好像二者并不冲突耶! 尼玛!前后两辈子都没见过如此奇葩的女人,这题真特么有点儿超纲。 不远处香炉中的青烟袅袅飘荡,怀里的姑娘哭个不停,哭的英雄心烦意乱,眼底理智的光芒也开始逐渐被暴躁蚕食。 忽然,沈碧玉挣脱开他的怀抱,跳下床,抱起酒壶冲到香炉旁,掀开盖子,将酒液全都倒了进去。 嘶…… 炉中堆积的香炭被冷酒一激,腾起一大团烟雾,香气混着酒气扑在了沈碧玉脸上。 她“呀”的惊呼出声,便要软软栽倒,英雄赶忙过去将她扶住。 “你在香炉里下了药?” 沈碧玉脸色绯红,像团棉花似的贴在英雄身上。“里面是……是琼娃给我的特制香料,说是飘香馆用来为客人助兴的,我……我忘记了……” 英雄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很明显,沈碧玉今晚是豁出去了要用身子陷害他,只不过她的这个豁出去,是她以为的豁出去,事到临头却搞成这样,让人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 “公子……殿下……你……求你放开妾身……” 或许是因为刚才一下子吸入的药烟太多,沈碧玉嘴里说着放开,手臂却越缠越紧,好像要把自己揉进英雄身体里似的。 英雄干咽一口唾沫……又咽一口唾沫,嗓子却越来越干,眼睛也越来越红。 妈蛋,老子本来就不是君子,死就死了! 他再次将沈碧玉打横抱起,回到了床上。 床幔降下,烛火摇动,空气中那股混合了酒味儿的香气似乎越发的浓郁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再次响起沈碧玉的哭声,不过这次不是哇哇大哭,而是隐隐啜泣。 床上,被窝里,一脸贤者模式的英雄躺在那儿,沈碧玉背对着他,旖旎早已消散,只剩尴尬。 “那什么,你能不能先不哭了?”英雄自觉身为男人应该先打破安静。 “天都快亮了,咱们总不能一直在这儿躺着。” 沈碧玉不理他,依然只是哭泣。 “唉……这事儿吧,我是有错,但它……它也不能全怪我吧……” 沈碧玉猛地转过身来,瞪着红肿的双眼:“你想不负责任?” 我去!这脑回路到底是咋长的?你是梁国王子妃,老子是八极宫少宫主,我倒是想负责任,关键是你敢让我负么? 英雄摇了摇头,强硬的将她揽在怀里。 沈碧玉还想挣扎,就听“啪”的一声脆响,她便软软的不敢再动了。 “事已至此,再掰扯谁对谁错也没什么用处。无论如何,这种事总是你们女人更吃亏一些的。说吧,想要我做什么,只要不过分,我都答应。” 沈碧玉沉默,许久之后幽幽地说:“我感觉自己真的是个妓女。” 你大爷的!这特么哪儿是才女?简直就是一个病入膏肓的死文青,还是搁前世会脑残到独自去西边净化心灵的那种。 “姑娘,姐姐,算我求你,咱聊点有建设意义的行不? 这事儿你要真过不去,那也简单,回去跟萧平和离,我娶你! 别有心理压力,反正是他逼你来的,冲老子银魔的名声,就不信他事先没想到过发生这种情况。 错的是他,还有我,而你则是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牺牲品。 对了,丑话说在前头,正妃是不可能的,只能当侧妃,这一点没得商量。” 沈碧玉娇躯微微一颤,抬起脸望着他的双眼:“我真的……没错?” 你妹!这女人矫情到没救了。 第五十六章 胜却人间无数 “你有错,但只是错在太笨,这属于先天缺憾,跟道德无关。就像一个瘸子跑不快再正常不过,没人会怪他是个瘸子。” 英雄特意讲了句俏皮话,但效果不好,沈碧玉又开始流泪,跟水龙头忘了关似的。 女人是水做的,搁在这娘们儿身上,就是真理。 不过,英雄没有再不耐烦。 毕竟,跟认识还不到一个小时的人滚床单这种事情,别说沈碧玉是个封建时代的女人了,就是他这个骨子里的地球人也得好好消化一会儿。 时间缓缓流淌,烛泪早已成堆,英雄感觉自己正在洗一个盐水澡,所能做的却只有默默忍耐。 “我爹曾经做过诸王子的先生。”哭着哭着,沈碧玉忽然开口,“小的时候,我总会央求他带我去宫里玩,王后喜欢我,特许我可以跟王子们一起学习。” 啥情况?这是要开始讲你跟你老公的爱情故事?那也别从小时候开始呀! 大姐,你现在可正趴奸夫怀里呢,这……不合适吧?! 英雄哭笑不得,但也只能听着。因为他算看出来了,要是不让沈碧玉把心里的委屈和矫情全都发泄出来,这事儿就完不了。 “那时的我憧憬江湖传说中的女侠,立志长大后要行侠仗义,见他们总是欺负安之,便要他做我的跟班,好保护他。” “安之是萧平的字?”英雄插嘴问。 “嗯。”沈碧玉深吸口气,继续道:“后来,有一年冬天,我被萧纲推进了冰湖里,安之见了,不顾危险和严寒,跳进去把我救了上来。 我没事,他却高烧三天三夜不退,御医都说他已经没救了。 于是我就去了神殿祈愿,发誓只要他醒来,长大后就嫁给他做妻子。” 说到这里,沈碧玉刚停的眼泪又流了出来,这让英雄觉得他也快哭了。 “安之醒了,我很开心,把自己的愿望说给爹爹听,爹爹就再也没带我进过宫,无论我怎么哭求他都没用。 再后来,随着我们一天天长大,安之的名声也越来越不堪,我却从来都不在乎,一心一意的想要嫁给他,哪怕他娶了正妃,有了孩子,我也矢志不渝。 终于,爹娘见我已年过二十,嫁不嫁都没人要了,索性就遂了我的愿,进宫找王后讨了个恩典,让我成为了安之的侧妃。 我开心极了,欢天喜地的被抬进了郡王府,却不知道,那一天才是我苦难的开始。” 讲到苦处,沈碧玉反倒不哭了,脑袋一蹭,就在英雄的胸膛上擦干了眼泪鼻涕,一点儿都不拿自己当外人。 “他的正妃是个善妒的女人,只要我出现在安之面前,便对我非打即骂。 起初我还寄希望于安之能像儿时那样挺身而出,慢慢的才发现,他早就被正妃拿的死死的,就像条狗一样,府里的下人都比他更有尊严。 我认命了,干脆连门都不出,就躲在自己的小院里写字画画,权当二十多年的过往只是一场梦。 没想到,十几天前他突然来找我,要我趁你路过的时机勾引你。 我不同意,他竟跪在了我面前,痛哭流涕的求我。 那一刻,我的心碎了,彻底绝望,便答应了下来。想着最后再为他做一件事,权当报答儿时的救命之恩,待事成之后,就跳江自尽。” 英雄心头一惊。 妈蛋!老子到底还是中计了! 得亏沈碧玉把这事儿说了出来,要是让她就这么死了,老子可就背上了**害死属国王子妃的罪名。 在这种大逆不道的名头之下,梁国国王便是起兵造反都有大义之名,那老子岂不就成了霜州的千古罪人? 你妹!还是到死都洗不清的那种。 当然,他并没有觉得沈碧玉心毒如蛇蝎,以这娘们儿的智商,根本想不到那么多。 “现在你还想死么?”轻抚着女人的秀发,他问。 沈碧玉苦涩笑笑:“我笨到连最后的一点尊严都没守住,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哪怕因此而害死萧平?” 沈碧玉一惊,见英雄的眼神已经寒冷如冰,颤声问:“他怎么……会死?” “因为我一定会杀了他,千刀万剐那种。” “为什么?” “大姐,拜托你受点累让脑子工作一下下好不好!咱俩都这样了,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而无动于衷?” 沈碧玉愣了愣,继而凄然一笑:“这里是青楼,这种事不是很正常么?难道你对睡过的每一个妓女都如此在乎?” 娘希匹!看来不出杀手锏不行了,这可是你逼老子的。 英雄一个翻身,直勾勾的盯着沈碧玉的双眼,目光霸道且深情。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诗?” 沈碧玉被他灼热的眼神看的心脏砰砰直跳,“什……什么诗?” 英雄深吸口气,低沉而缓缓地吟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仿佛被闪电劈中,沈碧玉双眸蓦地瞪大,然后,又又又哭了。 英雄低头吻了吻她的唇,心中却轻轻一叹。 对不住,我也是为了救你,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不过,对不起这三个字,好像更应该说给笨蛋女神听。 但愿回头坦白从宽的时候,她下手能轻一点。 唉…… “殿下,”沈碧玉很用力的擦干泪水,“你知道他想让我求你做什么事吗?” “大概能猜到一点。萧纲被我父亲以治腿伤为由留在了霜州城,他想让这位太子弟弟永远都回不来,对吗?” “不,你错了,他想让萧纲尽快回来。因为他害怕外界出现由他代替太子继位的声音,从而导致容妃杀了他。” 英雄瞠目结舌,片刻后摇头说:“懦弱到了极点,也渣到了极点,简直妄称男人,你可真会给自己挑老公啊!” “妾身不是笨蛋么?你说的,很多遍了。” 沈碧玉忽然笑了,笑容里有几分怯弱,几分羞涩,几分解脱,梨花带雨,美艳不可方物。 英雄顿时“渣”心再起,低头亲吻着她的脖颈问:“嫂子,琼娃给你的那种香料叫什么名字?” 沈碧玉强忍着身心的酥麻,轻啐道:“坏人,你还这么唤我!” 顿了顿,又乖乖的回答:“好像是叫迷神花香。” 果然进屋时的熟悉感没错。 英雄苦笑不已。 迷神花香功效只是凝神,让人更容易沉醉于某种感情之中,并没有那方面的作用。 也就是说,他俩之前只是一个太渴望男人温暖,一个裤腰带太松,情感被放大之后,再有所谓的助兴药物当借口,便忽略掉了道德防线。 简而言之,跟酒后乱性差不多一个意思。 刚才还骂人家萧平是渣男,自己个儿这不也渣的明明白白么? 想了想,英雄决定隐瞒这个事实。 因为他害怕好不容易哄好的沈碧玉再去寻死。 第五十七章 文青是病 许久之后,绣楼内再次安静下来。 短短半夜,沈碧玉经历了恐惧、悲伤、惊喜、解脱和两次前所未有的刺激,已经疲惫得连一根小手指头都不愿动弹一下,眯着眼躺在英雄臂弯,时而发出意味难明的哼哼,像只吃饱喝足的小白猫。 英雄也不想动,但他过一会儿就会低头瞅瞅,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你在看什么呀?”沈碧玉忍不住问。 英雄不好意思的笑:“刚才被你的眼泪吓着了,怕你再哭。” 沈碧玉呆怔片刻,鼻子就又开始泛酸,但她马上使劲吸了口气,将涌上来的情绪压下,用力抱着他问:“如果我说我现在很开心,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怎么会?女人跟我在一块儿,那必须得开心呀!这是正常现象。” 沈碧玉被英雄一脸臭屁的样子逗笑了,眼角却不慎挤出一滴泪花,赶忙拭去。 “神啊!为什么到今天才让我遇到你?” “早了也没啥用啊!姐姐,我今年才十八岁,难不成你还想勾引未成年的我?” 沈碧玉嘴角翘着,眼泪却再也挡不住,又哭又笑。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要哭的……” 这真是个柔弱到了极点的女人啊! 英雄默叹口气,将她轻盈娇小的身子整个抱在身上,搂住,很认真的说:“沈碧玉,你记住:从今晚开始,你自由了。以后你想哭便哭,想笑便笑,没人能限制你,也没人有资格限制你!” 沈碧玉摇头,泪滴洒在他的脸上:“你……你也不管我么?” 呃……跟一个自儿时起就丢掉自我的女人谈个性独立,我的脑袋一定是进水了。嗯,都是这娘们儿的眼泪。 英雄无奈的笑:“你希望我管,那我就管,这世上有哪个男人会不喜欢听话的女人呢? 不过啊,我更希望看到你属于你自己,你是那个书画双绝名满天下的十七先生,不是我的所有物,明白么? 就比如现在吧,咱俩都没穿衣服,身份就是男人和女人,地位是对等的,谁也没压谁一头。 话说,刚才你在上面不也挺……” “不准你再说啦,那是你逼我的!” 沈碧玉死死捂住他的嘴,俏脸通红。 “你这人,堂堂八极宫少宫主,怎么恁地……粗俗?” 英雄哈哈大笑。 沈碧玉把脸埋进他的颈窝,良久幽幽道:“殿下,你跟妾身说实话,这是不是……是不是在可怜我?” 英雄:“……” “没关系,你说就好,我能理解。毕竟我已经嫁了人,而且还比你大好几岁,本就没资格让你如此待我,更遑论什么侧妃了。” 文青是病,得治啊! 英雄挠头,斟酌着回答道:“要说我已经深爱上了你,那肯定是假话。” 沈碧玉娇躯一僵,旋即又放松下来,轻轻嗯了一声。 “坦白讲,我也不知道这会儿对你是种怎样的感情。有怜悯,但不是全部。” 英雄接着道,“你能只因一个祈愿就苦恋萧平十几年,被背叛后都愿意跟着心一起死去,这足以证明你是一位多情且痴情的好姑娘,而且还傻傻的,一根筋,有点缺心眼儿,可爱的让人怜惜。 我想,这世间任何男人得到你的心,都绝对是天大的恩赐与幸运,毋庸置疑。 所以,准确来讲,应该是你激起了我的贪欲,面对稀世珍宝时的那种占有欲。 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能时时见到你。看你欲拒还迎时的羞涩;听你一边拒绝又一边乖乖听话时的嗔骂;感受你的柔情似水,小意温柔……” 英雄说不下去了,因为他感觉自己的脖子快要被水淹没。 沈碧玉哽咽:“对不起!妾身控制不住……我从来都没有听人对我讲过这样的话,心里好难受,可就是想听,一直听,听一辈子……” 英雄微笑:“既然想听,那就别胡思乱想了,安心等着做我的侧妃吧。 我这人缺点很多,尤其很大男子主义,根本不屑于对女人食言。” “你……你会一直对妾身好么?” “我肯定不会再给你这么接近别的男人的机会,所以,当然!” “讨厌!你果然还是嫌弃妾身了。” 这话明显只是撒娇,所以英雄并没有再赌咒发誓什么。 两人就这么又静静的温存了一会儿,沈碧玉再次开口:“殿下,你能让马夫放了我的人吗?” “干嘛?你想让他们闯进来欣赏咱俩的样子?” “那……至少放了妾身的丫鬟吧!妾身想沐浴一下。” “嗯,这个主意好,咱们一起。 英和!” 片刻后,屏风外传来英和的声音:“少爷。” 沈碧玉赶忙往被子里缩了缩,心说外面果然有人,那方才屋里的动静岂不是真都被听了去? 回忆了下情动时所发出的声音,她便又想在被窝里老死终生了。 “没死人吧?!”英雄问。 “没有。老奴手下有分寸。” “那就好,辛苦了!把丫鬟叫进来,你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是,老奴告退。” 屏风外变得无声无息,又过了一会儿,就听房门咣当一声被撞开,小女孩儿尖利惶恐的嗓音随之响起。 “夫人!夫人你怎么样了?” “甜儿,我没事。你……你别过来!” 甜儿急促的脚步声在屏风前戛然而止。“夫人你……你是不是被那个家伙挟持了?” 英雄猛翻白眼,点点沈碧玉的鼻尖:“这丫鬟一听就是从小跟你在一起长大的,蠢的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他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声音,所以甜儿立刻就怒道:“你说什么?英雄,我警告你,我家夫人可是梁国郡王侧妃,你要是敢……” “甜儿!”沈碧玉感觉都要没脸面对英雄了,哪里还能让她把蠢话说完? “我真的没事,你就别瞎操心啦。去,吩咐厨房送热水来,我……我要服侍殿下沐浴。” 闻言,甜儿嘴巴张的能塞进去鸡蛋,人完全傻掉了。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呀!” “哦。” 甜儿机械的转身离开,跟失了魂似的。 “对了,”沈碧玉又道,“娃儿妹妹应该吓坏了,知会她一声,事情已经过去,她完全无需再担心什么。” 房门传来关上的声音,沈碧玉把脸完全埋进英雄的胸口。 她感觉这辈子都不可能从英雄这里再听到聪明的评价了。 第五十八章 嫂子也很会玩 洗澡水很快就准备好了,英雄抱着沈碧玉坐进浴桶。许是水有些烫,沈碧玉从鼻腔里发出一声闷哼,身体又软了几分,仿佛随时都会融化在水里。 不过,休息的念头只存在了一瞬,她便打起了精神,伸手去拿桶沿上搭着的布巾。 “别乱动,坐好,我帮你洗。” 湿热的布巾落在背上,沈碧玉发现自己鼻子又有了要发酸的迹象。 “殿下,应该妾身服侍您的。” “刚才已经说过了,没穿衣服的时候不分大小。”英雄道,“情绪大起大落最是伤神,刚刚又被我折腾了那么久,你也没修炼过,这会儿还有力气才怪。” 沈碧玉沉默,心中又喜又惑。 喜得是活了二十多年,终于真切的体会到了男人的温柔滋味;惑的却是完全没想到,原来男人也能如此细心。 大人物通常不都是会忙到“不拘小节”的么? 父亲不过是在宫中编书,便常常整日整日的与母亲说不上话,英雄身为八极宫少宫主,即便还没正式入朝,所接触的必然也都是军国大事,哪里还能兼顾这么细腻的心思? 他……竟与我生平所见过的男人都不一样。 他更好!最好! “那……那你可莫要再使坏……” “呵呵!姑娘,这个时候说这种话,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勾引我么?” 沈碧玉没有否认,垂下被热气蒸腾通红的脸颊,放松身心,任由身后的男人摆布。 英雄当然不会再胡来,沈碧玉的身子太弱了,别好不容易哄得不自杀了,再让自己给祸祸死,那特么才操蛋呢! 简单擦拭完彼此的身子,他拥着女人半躺在桶里,眯眼说:“别睡着,时辰不早了,再躺一会儿就走。” 沈碧玉娇躯一紧:“要走了吗?” “嗯,天都快亮了,该回去了。” “那……那还会再来么?” “啊?还来干嘛?青楼虽好,也不能常来吧!” 沈碧玉眼眶一下子就又红了,垂头道:“好……好吧!对于妾身而言,这一夜足矣!殿下请放心,我绝不会再让别的男人碰我的。” “说什么呢你?”英雄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失笑道,“合着我大半宿的口水全都白费了是吧?我走,当然是要带你一起啦!” 沈碧玉猛地抬起脸,不敢置信道:“殿下要带我走?” “废话!咱俩都这样了,我要是再把你丢下,跟萧平那个绿毛龟还有什么区别?” “殿下!” 沈碧玉扑进英雄怀里,溅了他一头一脸的水。 笨女人虽然哄起来比较轻松,但有时候也挺让人头疼的。 英雄不自觉的又想起了苏晏晏。 要是换成笨蛋女神,肯定在最开始就拧着我的耳朵逼我带她一起走了吧! 毕竟,刚认识的时候,她差不多就是这么干的。 “殿下,”沈碧玉又开口,“妾身决定了,我要留下来。” 嘿!这还没完了? 英雄皱起眉,故作不悦道:“才夸了你听话,这就打我脸是不是?” 沈碧玉微笑着摇头:“非是妾身恃宠,而是现在就跟着离开,会给殿下带去麻烦的。” 英雄撇嘴:“没看不起你的意思,但凭你能带来的那点麻烦,爷儿还真不在乎。” “知道您厉害,但少一事总比多一事要好。” 轻轻伏在他怀里,沈碧玉幽幽地说:“殿下才刚刚一鸣惊天下,正该是建功立业的时候,此去江右剿匪,马到功成自不必多言,若是沾上妾身这个污点,岂不可惜?毕竟我……我还是梁国的大王子妃呀!” “屁的王子妃……” 沈碧玉指尖抵住他的嘴唇,“您有不在乎的底气,妾身却还没有坦然追随您的勇气。 妾身……妾身跟您学会了贪心,想堂堂正正的嫁进八极宫,以沈十七之名,而不是前王子妃。 殿下,以您的聪慧,定能看清妾身的心,对不对?” 英雄无言叹息:“你这是何苦呢?” 沈碧玉又摇了摇头:“一点都不苦,妾身心甘情愿,便是身堕苦海,也是甜的。” 痴情的女子一旦动心,感情便浓烈到极点,毫无保留,这也是她们很容易受伤的最大原因。 英雄沉思片刻,点头:“好吧!你想留下也好,不过不能再回郡王府了。我给你在这儿买一座宅子,先住下,等我从江右道回来,再谈其他。” “妾身若不回去,安……萧平那边怎么办?他还等着我回消息,肯定会找我的。” “简单,你修书一封,就说我要他亲自来琼果一趟,否则事情免谈。 对了,让他带上他的正妃。” “为什么?” “因为那娘们儿欺负了我的女人三年,不能就这么算了。” 沈碧玉顿时感动的无以言表,恨不得就此死去,杜绝这一切是场美梦的可能。 “殿下,妾身此时无比的庆幸,庆幸答应萧平来……来勾引你。” 这种话对她而言很不要脸,可她忍不住,就是想说,哪怕被英雄觉得是荡妇,也要说! 英雄笑了起来:“真是个傻女人!” 水开始变温时,两人才从浴桶里出来。擦干身子,穿好衣服,沈碧玉将长发在脑后随便一拢,便说要送英雄回去。 英雄还以为她是送到门口,却不料直接被领着穿过院子后门,登上了一艘停泊在那里的画舫。 他记得,自己住的客栈后面也是条河。 感情是直接送回家啊,这一夜情真值,就差再收个红包了。 黎明时分,夜色更深,画舫亮着暖光在安静的河道中缓缓前行。 船舱里,沈碧玉让甜儿拿了自己爱吃的点心出来,一口一口的喂给英雄,当真是浓情蜜意,看的甜儿呆若木鸡,以为是在做梦。 “对了,还没问你,你住哪儿呀?”枕着沈碧玉柔软的大腿,英雄问。 “城外的一个庄子,那是我……不,是郡王府的产业。” “也就是说,我不能去住喽!” 沈碧玉羞涩的笑:“若是殿下有命,妾身可以暂时住在这画舫上,就……就停在客栈后面不远。” 闻言,英雄眉毛高高一挑,坏笑道:“美人心切切,幽会月下船!嫂子,你也很会玩嘛!” “讨厌!你又取笑人家……” 两人正调笑着,甜儿突然慌里慌张的跑进来,“不好了!前面堵了好几艘官府的船,把客栈包围了,说是在围捕凶犯。” 英雄猛地坐起。 你妹!墨屠那货这是搞出了多大的事儿啊? 第五十九章 吕家的国中之国 英雄的身影消失在岸边屋顶之后已经好一会儿了,沈碧玉依然靠在窗口,目光痴然。 甜儿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道:“夫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不会是真的跟他……跟他……” 美好的想象被打断,沈碧玉叹息一声,幽怨的瞪了丫鬟一眼:“怎么了?我原本的打算不就是这样吗?” 甜儿懊恼的跺脚:“可恶!那个家伙真是卑鄙狡猾,逛窑子还带着个大高手,怕死鬼!” “胡说什么呢?”沈碧玉柳眉竖起,“以后不准再对殿下如此无礼,知道吗?” 甜儿杏目圆睁,惊恐道:“夫人,您……他是不是给您下了什么毒啊?” 想起绣楼中的旖旎画面,沈碧玉俏脸绯红,眼神又开始涣散,喃喃地说:“或许……我真是中了他的毒吧!” “快!快划!夫人中了毒,我们必须赶紧回去!” 甜儿大呼小叫起来,沈碧玉哭笑不得,严厉训斥了一番,才算平息掉船上的骚动。 “傻丫头,我说的毒不是真的毒,是……是相思之毒,懂吗?” 甜儿摇头像拨浪鼓。 “算了,你还小,等你长大,有了可心的男人,便会懂啦。” 这回甜儿听明白了,眼珠子瞪得更圆:“夫人,您喜欢上他了?天呐!就一夜的功夫,他、他、他有那么好?” “有!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沈碧玉说的斩钉截铁。 另一边,英雄蹲在客栈对面的楼顶,见下方火把通明,几十名士兵手持刀枪,将客栈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位身穿甲胄的将领骑在马上,望着客栈敞开的大门,目光阴沉。 大门前倒着十几个人,看穿着有的是衙役,有的是军人,身上都有血迹,不知死活。 大门内,墨屠抱着刀坐在一张长凳上,面无表情,酷劲儿十足,若是再有大风吹来树叶和灰尘,就是标准的武侠片镜头。 这时,一阵脚步铿锵声从街道的另一头传来,英雄举目望去,便见一队弓箭兵匆匆跑来。 很明显,墨屠一夫当关,那将领不想再损失部下,所以准备把他给射成草人。 我去!这么大阵仗,王八蛋到底干了啥? 英雄头疼的捏捏鼻梁,正犹豫是来个擒贼先擒王,还是摸进客栈假借瑶光的名义变身,就见英和从天而降。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 英和道:“墨屠欲为一妓赎身,飘香馆不答应,于是他就携妓打了出来。 官府派人来捉,被他连伤十数人,无可奈何,下面那些官兵,应该是飘香馆的后台请来的。” 英雄听完,瞠目结舌,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墨屠正心伤曹娥的死,不可能看上窑姐儿,所以他所谓的赎身,就是找茬的方式。 这种诡异的脑回路,跟沈碧玉都有一拼,平日里也没发现他这么蠢啊! 说话间,那些弓箭兵已经摆好了阵势,呈扇形半围住客栈大门。 “里面的歹人听着!”那马上将领大声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乖乖出来束手就擒,否则,老子一声令下,定将你碎尸万……” 话没说完,他感觉眼前突然一花,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到了客栈大堂内。 扭过脸,一张满是皱皮的瘆人脸庞映入眼帘,他吓得大叫一声,腿一软跌坐在地。 英和冷冷地看着他:“身为领兵将领,居然胆小如鼠,若此地不是梁国,老夫已经拧下了你的脑袋!” “别怕,一时半会儿的,你应该死不了。”英雄从二楼跳下,笑眯眯的来到那将领面前,“贵姓?什么军职?” 将领干咽一口唾沫:“本……小的孔元龙,不过是一名小小校尉,求壮士饶命!” 这还是英雄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称呼壮士,撇撇嘴说:“那还不赶紧让外面的人退去?” 孔元龙顿时苦了脸,改坐为跪,连磕了仨头才道:“壮士容禀,小的也是奉命行事,顶多能让它们暂时不动手,退去是万万不可能的。” “啥?你带的兵不听你的?”英雄惊讶极了。 “壮士有所不知,我们琼果县有个吕氏豪族,当代族长官居太子洗马一职,本地领军总兵便是他的大儿子吕修哲。” 说着,孔元龙瞟了墨屠一眼,接着道:“飘香馆便是吕家的产业,你们不但抢了吕家的人,还砸了吕家的馆子,就等于狠狠扇了吕家一巴掌,他们是根本不可能善罢甘休的呀!” “原来如此。”英雄冷笑,“因为私事便动用国器,琼果县分明就是吕家的国中之国嘛!” 这话孔元龙可不敢接,只能跟着干笑。 想了想,英雄又问:“吕修哲现在何处?” “吕府大宅,就城北最大的那座院子,很好找的。” 孔元龙回答的毫不犹豫。因为就像他说的那样,吕家很好找,他犯不上为这点儿事冒生命危险。 “你是个聪明人。” 英雄笑笑,对英和吩咐道:“缴了外面所有人的械,送去吕家。” 英和点点头,转身走到大门外,轻喝一声,双臂抬起。 刹那间,街道上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一众军兵登时乱作一团,人仰马翻。 只听乒里乓啷一阵金铁相击之声过后,大风忽停,街上已经无人站立,英和也不见了踪影。 看完这一幕,孔元龙嘴巴张的险些脱臼,脸上满是震惊与后怕。 乖乖个娘咧!抬抬手就灭掉了老子近百人,这……这至少也得是天人境啊! 那笑眯眯的英俊小哥能使唤天人境当下人,又该是什么身份? 他心头一紧,忙低下头,不敢想,也不敢再看。 “你怎么回事?”英雄来到墨屠身前,“找个茬很难吗,你抢人家姑娘干嘛?” 墨屠抬起他的木头脸,淡淡的说:“那位姑娘的身世很可怜。” “小姐的身世就没有不可怜的,这是套路,为了哄客人多花钱的,懂不懂?” 墨屠愣了愣:“不懂。” 你妹! 英雄以手扶额,“人呢?” “在后院。” “好吧!抢都抢了,自然没有再还回去的道理,老子丢不起那个人。那姑娘以后就跟着你了,是当牛做马还是暖被窝,自己看着办。” 墨屠抿抿唇:“我可以给她钱,让她回家。” “是不是傻?青楼女子哪有家?有也不会接受她的。 再说了,你惹出这么大的事儿,吕家的脸面丢定了,一肚子火没处撒,现在把她放出去,信不信她都活不到明天天黑?” 墨屠终于无法再维持木头脸,目露为难的问:“那……那我该怎么跟曹操解释?” “不知道,自己拉屎,自己擦屁股。” 英雄幸灾乐祸的笑。 第六十章 灵韵天成与柔媚似水 来到客栈后面,英雄还没进小院的门,黄囡囡就窜出来,跳上他的肩膀,嘤嘤嘤的一通舔。 狐狸是犬科,毋庸置疑。 “好啦好啦!不过是半宿而已,睡一觉的功夫,你至于吗?” “至于!”黄囡囡瞅瞅周围没人,蹭着他的脸小声说,“囡囡一刻也不想跟哥哥分开!” 呃……那明晚带你一起去见沈碧玉,让你观摩一下人类的某些娱乐活动?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英雄赶紧掐死这个邪恶的念头,以免遭遇雷劈。 家巧听到动静迎了出来,“少爷,您没事吧?!” “老师在青楼逍遥快活大半夜,能有什么事?” 田婉兮站在廊下,眯起的双眼让她脸上的鄙夷十分清晰。 给家巧一个安慰的笑,英雄走进院子,问:“婉儿,你是嫉妒了吗?” “呸!不要脸!” 田婉兮转身就进了屋。 英雄注意到,她肋下斜挎了个从未见过的长方形木盒,一侧截面上露出来三枚泛着寒光的箭头。 是连弩么? 神机阁的机关制器之术天下无双,能被田婉兮随身携带的东西,肯定是市面上买不到的精品,英雄很想见识见识。 正屋内,瑶光像个幽魂似的无声站在烛光照不到的角落,曹操则正对一个跪在地上的姑娘怒目而视。 那姑娘年纪不大,跟家巧差不多,模样清秀,看上去楚楚可怜。 “曹操,天都快要亮了,你怎么还不睡?”英雄摆出师长的面孔。 “先生,这个女人……” “等你睡醒之后,你爹自然会跟你解释这件事。 现在,回房睡觉,别让我说第二遍!” 曹操鼓了鼓腮帮子,又瞪了那姑娘一眼,才躬身施礼退下。 会生气了,这孩子总算恢复了正常,虽然有点熊,但怎么都比整天阴着脸强。 不过,瞧墨屠那样子,这麻烦妥不了还是老子的。 除了小家巧,一大家子,没一个能让人省心。 无奈的摇摇头,英雄坐下,对那姑娘道:“起来吧!叫什么名字?” “谢公子!”姑娘起身,低着头怯怯道,“奴名丁香。” 这显然是青楼里用的花名。 英雄微笑:“你并不想被赎身,对不对?” 丁香眼眶一红,又跪了下去:“公子垂怜,丁香无父无母,自幼便是在飘香馆长大,孤苦无依,求公子放我回去吧!” “嗯,这事儿是我那朋友鲁莽了,怪不得你。”英雄点点头,“不过,你也无需害怕,这里没人会把你怎么样,更不会伤害你。 当然,若是你坚持要走,大门敞着,随时都可以走,但我要提醒你一句,吕家很生气,他们奈何不了我,这口气总得找个地方撒出来才行。” 丁香吃的就是眼色饭,自然不傻,稍稍一想便明白了英雄的意思,一张小脸登时骇的煞白。 “每天面对不同的男人,和只面对一个男人,同样都是伺候,哪个更好一些,你自己斟酌。不必考虑银钱,少不了你的,比起青楼,只可能更多。 就这样,好好想想吧!” 英雄说完便离开了正屋,在院里又对家巧吩咐了几句话,见黄囡囡死活不愿从身上下来,索性便带着它一起回到前院大堂。 “走吧!孔校尉,把我押回大牢,需要上锁链么?” 孔元龙惊的一个激灵:“壮……公子,您这是……” 墨屠起身欲言,英雄瞪了他一眼:“我有我的打算,天黑之前就会回来。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哄好你的宝贝儿子。” 接着,他又对孔元龙笑道:“孔校尉不必惊慌,按我说的做,保你无事。 这天都快亮了,外面围着那么多兵,惊扰了百姓可不好,你说对吗?” 小命都在人家手里呢,孔元龙还能咋办,只能连连点头:“公子说的是,锁链完全没必要,您请。” 英雄当先昂首走出客栈大门,毫不客气的上了孔元龙的那匹马。 孔元龙半个屁都不敢放,呼喝着命令收兵,在一片嘈杂混乱之后,簇拥着英雄前往县衙。 他们离开没多久,家巧见院后河上的兵船完全退去,便来到小码头上,左右看看,冲不远处停着的画舫招手。 不一会儿,画舫靠过来,她被带进船舱,一眼看见沈碧玉,小嘴儿就无意识的噘了一下下。 “婢子家巧,是少爷的贴身丫鬟,见过十七先生。” 沈碧玉之前想要算计英雄,自然是调查过他的,对于这位名叫家巧的丫鬟可谓是如雷贯耳。 因为英雄自八岁起,就有且仅有这一个贴身侍女,一个月前还曾为了给她出气,砍下亲族子嗣一条胳膊,宠爱程度可见一斑。 此时一见,果然生的秀丽无方,灵韵天成,别说甜儿了,就是自己,单论相貌也多有不如。 “家巧姑娘不必多礼。”沈碧玉上前亲自扶起屈身的家巧,笑着道:“早就听说殿下身旁有位美婢,能位列下届玉人榜前十,以往我还不信,今日见了,始觉传言不虚。” “婢子不敢,先生谬赞了。” 家巧性格单纯,虽然对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有点吃醋,但一看人家这么亲切,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同时,她心里也忍不住赞叹少爷的眼光。这位十七先生温润如玉,柔媚似水,说话声音比唱歌还要好听,堪称极品。 “先生,婢子来,是少爷要我给您带个话儿。 他白日里有些要事,晚间赴约可能会迟一些,您劳累半宿,身子一定很乏了,该休息就休息,莫要刻意等他。” 听见“劳累半宿”四字,沈碧玉俏脸一红,微垂下眼睑,点头:“嗯,我知道了,烦劳姑娘替妾身谢过殿下体贴,也谢谢你带话。” “先生无需跟婢子客气。对了,少爷还说,若是您听到什么关于他不好的消息,千万不要担心,详情待见面之后,他会跟您细说的。” 一旁甜儿听着这些话,忽然有点明白夫人为什么会一夜之间就沦陷了。 别的不提,单单这份温柔和体贴,便远超郡王爷千倍万倍,话本故事里的采花贼,也不过如此。 与此同时,将英雄恭送进县衙之后,孔元龙立刻快马加鞭,朝城北那座豪华的宅院奔去。 第六十一章 功德无量的可能 吕修哲站在前院的一片狼藉里,脸色阴沉的可怕。 一名老者,上百把刀枪弓箭,只一个照面,便将吕家大宅的大门和影壁轰成了渣。 当时声势如天威降临,家中平日里鼻孔朝天的供奉们被惊得瑟瑟发抖,屁都不敢放一个。 吕修哲也很怕,但在恐惧过后,愤怒和憋屈就溢满了他的胸腔。 这里是吕家祖宅,琼果县既是吕氏发迹之地,又是吕家的国中之国,他麾下五千精兵便驻扎在城外。 在这儿,他就是名符其实的王! 可他这个王,被人家砸了场子,抢了人,还轰碎了祖宅家门,却只能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咽,一声不吭。 “大人,飘香馆老鸨带来了。” 身后传来下人的汇报,吕修哲深吸口气,转身看着跪伏在地上颤抖的妇人,冷冷道:“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说清楚,不得遗漏半点细节,否则老子剁了你喂狗!” “是,是!” 老鸨用力磕头,哆嗦着将英雄和墨屠自进店开始所做的事情详细讲了一遍。 “什么?那另一人受到了琼娃的青睐?”吕修哲敏锐的抓住这点,“为什么?” “老奴不知道,娃儿没有说,只是派了她的丫鬟拿着玉簪来找老奴。” 吕修哲眯眼沉思片刻,阴声下令:“去把那个吃里扒外的贱人给我抓来!” 话音刚落,大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孔元龙出现,跳下马,却不敢擅自走进已经不存在的正门,满脸惶急。 “滚进来!”吕修哲大喝。 孔元龙忙快跑进院,跪倒在吕修哲面前。“总兵大人,那凶徒已被押进县衙。” 吕修哲一怔,旋即大怒:“好大的狗胆,竟敢蒙骗本官!” 他脚下一动,地上的一柄刀便跳进他的手中,举起便砍。 “大人饶命!卑职没有撒谎,是那凶徒主动自首的。” 刀刃堪堪在孔元龙脑袋上方三寸处停住,吕修哲蹙眉:“他为何自首?” 刚刚孔元龙吓的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很用力的咽了口口水才道:“他说……说对老大人送的礼物很满意,这是他给吕家的回礼。” “回礼?”吕修哲喃喃重复,忽然眼神一凝,撤回刀,“他还说了什么?” “没有了,就这些。卑职以为这应该很重要,所以第一时间赶来向大人禀报。 另外……另外……” “有屁一次放完!” “是!卑职感觉那人能御使天人境如奴如仆,想必来历不凡,因此没有将他关进大牢,而是在县衙里另外腾出了一间客房。 卑职自作主张,请大人责罚!” 沉默片刻,吕修哲丢掉刀,淡淡道:“你处事果断,做得很好,何错之有?先回去好好休息吧,待事后,本官再论功行赏。” “不敢!能得大人赞许,卑职便已欣喜若狂,怎敢再妄图赏赐?” “不要废话,此事也不得再与任何人言说,明白吗?” “卑职明白!卑职告退。” 孔元龙弓着腰一直退到大门外,这才翻身上马,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心说瞧大人的态度,那位公子十有八九讲的是真话,能让洗马大人巴结的人物…… 不能想不能想!孔元龙,人家神仙打架,吹口气都能让你这种小臭虫粉身碎骨,瞎琢磨啥?就你那点儿本事,还想一步登天不成? 贪心会死人,赶紧忘了,回家抱婆娘睡觉才是正经! 宅院内,吕修哲已经回了书房,快速修书一封,喊来亲信,吩咐道:“飞鸽传书去都城,不得有半分迁延。” 亲信领命而去,吕修哲走到窗前站定,抬头望向东方泛起一抹鱼肚白的天空,自语道:“英雄,八极宫,你们想干什么?” “我没想干什么,就是突发奇想做个小尝试。” 县衙前院一间简单的卧房内,英雄躺在床上,指尖逗弄着黄囡囡的耳尖说,“昨晚哥哥认识了一位姑娘,从她的身上,我发现了一种可能。若是最终能够如愿实现,将至少能避免万千人命丧生,功德无量!” “姑娘?什么姑娘?”黄囡囡瞬间就忘了自己刚刚的问题,跳上英雄胸口,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幽怨,“你都有妻子,有家巧,有田婉兮、瑶光、还有囡囡了,为什么还要找别的姑娘?” 呃……等等,这事儿我是干得有点不地道,但你这问题让我怎么回答? 田婉兮跟瑶光是什么鬼?什么叫还有你啊? 你是只小狗狗耶!作为宠物,管的也太宽了吧?! 英雄哭笑不得,弹弹小狐狸的鼻头:“别闹,乖乖陪哥哥睡觉,哥哥晚上还有事儿呢。” 黄囡囡哼了一声,转个身,大尾巴呼在他的脸上,嘟囔道:“坏哥哥,晚上不管你去哪儿,都别想再甩开囡囡!” 英雄不理她,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窗外光线已经黯淡。黄囡囡从他胸口抬起头,小声说:“哥哥,有人来了。” “嗯,我知道。”英雄笑笑,打个哈欠道,“咱们可以回去了。” 片刻后,房门被敲响,等他应了一声,外面的人才推开门。 两名侍女低头走进来,一个掌灯,一个跪在床前为英雄穿鞋。 待她们都退出去,一名三十多岁年纪的男子出现在门口,对他躬身行礼。 “琼果总兵,吕修哲,拜见公子!之前鄙人多有失礼之处,请公子见谅。” “不知者不罪。” 英雄走到门前,看看天色,问:“什么时辰了?” “快到卯时。”吕修哲乖乖回答。 英雄微笑,拍拍他的肩膀说:“你还算不错,比大部分纨绔衙内都强得多。” 吕修哲眼角跳了一下,“公子谬赞!为弥补前错,鄙人已略备薄酒,还请公子赏光。” “都说了不知者不罪,喝酒就免了吧! 别担心,事情其实很简单,告诉令尊,萧纲回不来了。” 吕修哲瞳孔急缩,差点没能控制住表情。 他怎么都没想到,眼前这位少宫主殿下说话风格会如此直白,毫无转圜余地,让人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 父亲如今是太子洗马,假如太子没了,那洗马还有何用? “若是他感觉前路迷茫,可以回琼果,或许我能为他解惑一二。” 英雄背着手离去,一条火红的大尾巴自他肩头垂下,晃呀晃的,悠游自在,又傲慢至极。 第六十二章 这就是爱 回到客栈,英雄见掌柜和小二小心翼翼的表情下难掩郁闷,知道今天的事情让人家受到了不小的损失,便干脆让家巧包下了整间客栈,乐得掌柜喜出望外,就差磕头了。 小院儿里,丁香已经换了身丫鬟服饰,守在曹操房门前,低着头,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儿。 “怎么回事?”英雄问墨屠。 “我让她做了曹操的贴身侍女。”墨屠说。 英雄顿时又开始头疼。 “大哥,你知不知道贴身侍女意味着什么?丁香可是青楼出身,估计经验比我都丰富,而且只比曹操大三四岁。 等过两年,你儿子肾水足了,分分钟侍女变儿媳妇,还是宁死也非她不娶的那种,你信不信?” 墨屠立刻紧张起来。 无关丁香人品好坏,任何父母都绝不愿见到儿子娶一个青楼女子为妻,当妾都得考虑考虑。 “要不,你收了她吧!” “呸!要不要脸?你惹的麻烦,凭什么让老子背黑锅?老子的未婚妻可是浩然宗宗主的千金,纯种母老虎!” “那你说咋办?” “好办!要么你收了她,要么让她当你的丫鬟。” 墨屠皱眉:“我不需要丫鬟。” “意思是说,你准备收了她?” 墨屠无语。 英雄失笑,换个口气,语重心长道:“哥知道你忘不掉曹娥,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必须清心寡欲。 现在你是跟着我做事,回霜州后总不能还整天呆在我旁边,家里起码得有个端茶倒水,洗衣做饭的人吧,难道你舍得让曹操过苦日子? 再者,阴阳平衡,乃天地自然之道,曹操一天到晚就只能面对你这张死人脸,将来不心理变态才怪。 女人温柔细心,能注意到你看不见的细节,这对孩子的成长很重要,明白吗? 最后,家巧是老子的丫鬟,跟你们爷俩儿没关系,今后要再让我看见你们使唤她,别怪老子翻脸!” 墨屠被说服了,但他对英雄的态度很不爽,冷冷道:“不及弱冠的小孩子,居然自称哥,也不怕笑掉人大牙。” “老子是轩辕傲天徒孙,身份比你高。咋的,不服?回学宫问问令祖父,看咱俩谁是哥!” 墨屠额角抽搐一下,扭头离开:“幼稚!” 英雄笑笑,见他唤走了丁香,便来到曹操门前,敲了敲:“先生可以进来吗?” 片刻后,房门打开,曹操躬身行礼。 “在做什么?”英雄进屋,随口问。 “做今日的课业,写大字。” “嗯,很好,书法必须勤练,没有捷径可言。对了,先生刚刚认识了位书画大家,有机会带你见见。” “谢先生。” 才十岁大的孩子一板一眼,远比同龄人要成熟得多,英雄想了想,决定不再绕圈子,直接道:“曹操,跟先生说实话,你喜欢墨爹爹吗?” 曹操低下头,一声不吭。 “不说,我就当你默认了。”英雄又道,“既然你喜欢,那我问你,你是希望他过得好?还是坏? 这个必须回答,点头或摇头也行。” 沉默片刻,曹操点了点头。 “好孩子!”英雄欣慰一笑,“那么,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他就这么孤苦一辈子,是好还是坏?” 曹操很有灵性,立刻就明白了他要说什么,用力抿紧唇,但还是忍不住道:“那我娘怎么办?” “你娘活在他的心里,和你一样。 你可知道,便是你娘本人,在临死之前也曾劝他不要孑然一身?” 曹操睁大了眼:“我不信!娘亲那么喜欢他,怎么会让他找别的女人?” “正是因为你娘非常喜欢他,才更希望他不孤单,就像希望你能快快乐乐长大一样,这便是爱!” 曹操不懂,但他能感觉出先生是对的,于是心中委屈到了极点,眼泪簌簌而落。 英雄叹息一声,上前轻抚他的脑袋,温声道:“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有了心爱的姑娘,自然而然便会明白先生今日所说的话。 爱一个人,就是希望天底下所有的美好都降临在她的身上,哪怕自己因此遍体鳞伤。 当然,跟你讲这些,并不意味着丁香就会变成你娘。 先生只是希望你能对你爹宽容一些,如果你真的敬他爱他,就不要成为阻止他幸福的那个人。 因为,墨屠肯定会这样对你的。” 以小孩子的理解能力,不可能因为大人的一番说教就幡然醒悟,所以曹操虽然强忍着不出声,但眼泪却越发的汹涌了。 他越觉得先生的话有道理,就越觉得委屈。 英雄也不强求,笑着说:“不要急,慢慢想,总会想明白的,以后对你爹好点儿就成。 好了,先生走了,你想怎么哭就怎么哭,男孩子掉眼泪不丢人。 对了,哭完了记得出来吃完饭。” 说完,他一把拉开门,一个软软香香的身子就跌进了怀里。 田婉兮手忙脚乱的推开英雄退后,俏脸通红。 英雄关上房门,没好气道:“田大才女,你不觉得你这种行为很幼稚吗?” “不……不准叫我才女。” 田婉兮完美发挥着女孩子的天生技能——理亏的时候挑字眼。 摇了摇头,英雄向正屋走去:“真想我说的每一句话都要听,那就去找根绳子套脖子上,以后我走哪儿都牵着你。” “呸!” 冲他背影重重啐了一口,女孩儿又笑了,喃喃道:“爱一个人,就是希望天底下所有的美好都降临在他身上…… 有才有势,能做先生也会当爹,哄女人的本事也一流。真是的,明明只比人家大一岁而已,怎么就懂那么多呢?气死人了!”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知会了家巧一声,趁黄囡囡不知道去哪儿玩的机会,英雄偷偷来到院后小码头,跳上早已停泊在那儿的画舫,对迎出来的沈碧玉急声道:“快!快走……” 嗖的一下,一团火红的毛球让他话音戛然而止。 沈碧玉吓了一跳,本能躲进了英雄的怀里,气的黄囡囡差点儿咬她。 好在这狐狸知道不能随便开口说话,也有分寸,所以仅是冲沈碧玉凶巴巴的呲牙。 英雄还能咋办?只能安慰道:“别怕,这是我的宠物,黄囡囡。看着很凶,其实很乖很可爱的,对不对,囡囡?” 黄囡囡不情愿的晃了晃尾巴,然后跃上他的肩头,用实际行动向沈碧玉宣示主权。 如果有可能的话,她甚至想在英雄脑袋上撒泡尿,彻底将他圈进自己的领地。 沈碧玉不明白为啥给宠物起名还有姓,但她不在乎,反正只要是英雄喜欢的,那就是宝贝。 吩咐甜儿去拿点心果子来给黄囡囡吃,她拉着英雄走向船舱。 “殿下,妾身要先向您告个罪。昨晚听闻您手下在飘香馆做的事情之后,妾身觉得可能会给娃儿妹妹带去麻烦,于是就将她藏在了船上。” 英雄一怔,第一反应是:得,有琼娃和黄囡囡这俩大灯泡在,今儿晚上就甭指望能再干什么了。 第六十三章 没有自知之明的琼娃 “还知道会连累到朋友,你这也不是完全没脑子嘛!我都没想到这茬儿。”英雄调笑。 “讨厌!”沈碧玉皱了皱鼻梁,扶他在舱内坐下,“妾身在外界眼里,可是百年不世出的大才女,就您喜欢打击人家。” “想让我夸你聪明?好啊,那就交给你一个任务,做成了,这辈子我都不再说你半个‘笨’字。” 沈碧玉眼睛亮起:“什么任务?” 英雄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想个办法,让琼娃和囡囡都无法看到或听到咱俩今晚……” 温度计似的,沈碧玉连耳朵都红透了,羞恼的小拳头直捶他胸口,而他则哈哈大笑,看得黄囡囡狠狠咬碎一颗果子,仿佛那是沈碧玉的脑袋似的。 说笑几句,一道道精致的小菜端了上来,后舱随之有琴声响起,搭配上两岸的人家灯火,夜风习习,不由令英雄心生感慨:这才是生活啊! 菜式精美,口味清淡,但用来佐以酸甜的低度果酒,反倒别有一番风味。 沈碧玉在一旁布菜斟酒,那股子殷勤劲儿让被剥夺了工作的甜儿都感到汗颜,忍不住开始怀疑英雄是不是会什么迷惑人的妖法,怎么一下子就让夫人像变了个人似的呢? 嗯……不过话说回来,他生得可是真好看呀! “你这厨子手艺不错嘛!本地特色菜我也吃过了,据说还是绝对正宗,但比起这几道可差得远。” 塞给吧嗒流口水的黄囡囡一根大鸡腿,英雄笑着道。 “妾身的厨子可没有这样的手艺,这些菜都是娃儿做的,您喜欢就多吃些。” “琼娃?她一个整天琴棋书画歌舞的青楼女子,还有心思下厨做饭?” 虽然厨艺是这个时代女人必备的技能之一,但在英雄的印象里,被众多男人捧上天的美女,通常都十指不沾阳春水,就算会做饭,手艺也肯定不咋地。 “那您可小瞧娃儿妹妹了,她不只精通琴棋书画歌舞,在文章、诗词、策论、乃至国家大事上,都颇有见地呢! 殿下若有兴趣,不如妾身唤她来见上一见?” 闻言,英雄眉毛一挑,似笑非笑的刮了下女人的鼻梁:“还跟我耍心眼儿是不是?说实话,是你希望我见她,还是她想见我?” “我就说肯定瞒不住您,可娃儿非要人家这么做,害人家又被您取笑。” 沈碧玉红艳艳的小嘴儿撅起,不好意思又微微忐忑的问:“您……您没生气吧?!” 英雄摇头:“我的女人被利用了,就算生气也不会生你的气。” “也不要生娃儿妹妹的气好不好?她没有恶意的。” “嗯,反正我也害得她没了工作,就当相抵了吧!” “殿下,您真好!” “你呀!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懂人心险恶,我现在真担心把你一个人留在外面。 不行,明天一早我就传信回去,从宫里调个女护卫来,贴身保护你。” “殿下……” 沈碧玉抬着脸看他,眼眸如星辰般闪烁,情意浓的仿佛随时都会满溢出来。 “您能不能不要对妾身这么好?妾身会习惯的。” “这就算好了吗?那我放心了,随你怎么习惯,爷儿还有的是招术让你更死心塌地。” 沈碧玉再忍不住,身子紧紧的依偎进英雄怀里,要不是还顾忌着甜儿及后舱的琼娃,她甚至想说出“要我”这两个字。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船上琴声停止,片刻后舱外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 “奴婢琼娃,求见少宫主殿下!” 英雄眉心微蹙。他不喜欢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但见沈碧玉目露恳求,便点了点头。 女人的面子总得照顾,尤其是在她们的闺蜜面前。 片刻后,一名年轻女子低头走了进来。 她看上去二十左右的样子,在这个时代,尤其是对于青楼女子而言,已经不算小了。关键是她生的也并不如何美艳,只是中等偏上的水平,身材也偏瘦高挑,单就外表来看,让英雄很好奇她是如何成为花魁行首的。 “免礼吧!碧玉没少夸你,所以有话直说,只要不过分,就没问题。” 止住要下跪的琼娃,英雄态度傲慢且冷淡。他是喜欢逛青楼喝花酒不假,但他不喜欢跟青楼女子有金钱交易之外的任何关系。 麻烦。 琼娃抿唇安静片刻,抬起脸,直视着他的脸说:“奴婢的请求过不过分,全看殿下有没有心。” 沈碧玉闻言一惊,训道:“娃儿,你说什么呐?还不快跟殿下道……” 英雄抬手打断,笑望琼娃:“你这激将法用的太直接,和你利用碧玉的方式一样愚蠢。” 琼娃表情中没有丝毫惧意:“奴婢只是实话实说,殿下误会了。” “哦?这倒是让我有些好奇了。不过……”英雄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没兴趣解开这份好奇,你可以退下了。” 琼娃呆住,一时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她见英雄不喜,便故意不按套路出牌,谁知对方不但比她还要不按套路,甚至直接把路给堵死了。 不行!隐忍多年,好不容易等来一个机会,岂能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失去? “殿下,奴婢有办法让您不费一兵一卒就解决甘梁县匪患!” “囡囡,尝尝这个鱼,又软又嫩,还没有刺。” 琼娃差点绝望,咬了咬牙,跪倒在地:“求殿下给奴婢一个机会,奴婢愿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殿下,”沈碧玉不忍道,“您至少听一听娃儿妹妹说些什么,好吗?” “耳根子软成这样,以后家里的事情可不能让你管。” 点点女人的鼻尖,英雄漠然看向琼娃:“勉强算是有点求人的态度了,那就说说吧,想让本殿下帮你做什么?” 递给沈碧玉一个感激的眼神,琼娃表情怨毒又悲愤的说:“奴婢想求殿下屠尽吕氏满门!” 英雄眼睛眯起,抿了口酒,不置可否:“你有一刻钟的时间说服我。” “奴婢本名李雪娃,江右青溪县人氏,因幼时贪玩,被人贩拐走,卖于青楼,至今都没有再回去过。” “你想说是吕家拐的你?”英雄冷冷打断,“这个理由可不太好,建议你换一个。” “不。”琼娃沉声道,“拐卖我的只是到处流窜的人贩。事实上,我本人与吕家无冤无仇,但我想看见他家所有的人死,渴盼吕家连一块砖瓦都不能存留于世!” 第六十四章 一位美人的死 封建时代不同于文明社会,这个时期是有贱籍和奴籍。 也就是说,只要被卖的不是良民,人口买卖就是一件合法的生意,甚至还有专门的人市,官府也会派人管理和收税。 农耕时期,能种地的良民是国家重要资源,若是被卖者没有父母或者原主人的契约证明,整个牙行都会被治罪,且十分严厉。 当然,这是理想状态,阳光下必有黑暗,偷拐小孩儿的人贩子也不少,只不过合法就意味着不会有暴利,也就无法形成文明时代那种庞大的人口贩卖集团,自然吸引不了大户人家的目光。 吕家世代豪族,早已过了原始积累阶段,正是拼命搞名声的时候,就算手里有人口买卖的产业,也轻易不会沾染偷拐孩子这种污点,犯罪收益与风险差距太大,得不偿失。 因此,英雄才会断定琼娃……不,李雪娃在撒谎。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姑娘还真成功激起了他的兴趣。 “在青楼里面,我认识了一个姐姐,她本名叫周若琼,据说还是霜州文圣公后裔,写得一手好字,人很美,也很温柔,虽然只比我大五岁,但对我而言,她就像我娘一样。最开始的那一年,我能活下来,全都是因为她。” 李雪娃眼中的恨意消失,浮现出些许美好的光芒。 “我很笨,一个简单的舞步,老师教许多遍都学不会,是她不厌其烦的一遍遍指导我,传授我诀窍技巧,为此没少受到老鸨的斥责打骂。 后来有一天,我无意间看到了姐妹接客的场景,吓得一连做了好几天的噩梦,醒来就哭,甚至想死。 若琼姐姐衣不解带的陪着我,安慰我,我却不听,只是不停的哀求她想办法带我逃走。 她答应了。” 说到这里,李雪娃露出极度懊悔和痛苦的神色。 “我们理所当然的失败了,老鸨见我又笨又没用还养不熟,便要把我丢给那些护院打手玩弄,然后再买去最不入流的娼寮。 若琼姐姐为了救我,答应老鸨梳拢接客。 那年她十三岁,我记得很清楚,青楼为她举办了一场所谓的试花典礼。 事后我才知道,她根本不是妓女,甚至都不是贱籍。老鸨只是她的一个远房亲戚,因为走投无路,才寄住在青楼,以乐师舞姬的身份赚钱来抵偿饮食房租。 她有在偷偷攒钱,愿望是攒够参加昆仑学宫考试的路费。因为那座学宫是她的先祖靠着双手一砖一瓦建起来的。 我坚信,以她的才华,一定能考上。 可是,为了我,为了一个无论出身还是长相都比她低贱百倍的妓女,她放弃了梦想,放弃了自己的良籍,放弃了所有她一直坚守的东西……” 李雪娃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身体连跪姿都坚持不住,软倒在地。 英雄左右瞧瞧,沈碧玉正趴在他怀里抹眼泪,甜儿泪珠吧嗒吧嗒的,就连黄囡囡的耳朵都耷拉了下去,大眼眶子里溢满了水汽。 得,满船舱就老子一个冷血硬心肠。 “是这位周姑娘与吕家有仇?” 等了一会儿,见李雪娃只知道哭,英雄只好主动询问。 李雪娃抽噎着点点头,深呼吸几口气压住情绪,恨意瞬间又从眼中涌了出来。 “因为文圣公的名头,若琼姐姐在很短时间内就红遍了梁国上下,不少达官贵人、文士墨客都慕名而来,其中就有曾经的二王子,如今的太子殿下,萧纲! 他一见若琼姐姐便惊为天人,当场便要求为她赎身。 我当时还天真的以为姐姐苦尽甘来,为她高兴,却不料萧纲根本没有带她回去,而是直接送去了吕府。 自那之后,我就失去了姐姐的一切消息,再听到她的名字时,她已经……已经不在了。 传说她是得了心疾,幽怨至死,但我不信,因为若琼姐姐是我所见过的最坚强最乐观的女子,哪怕在青楼每晚备受摧残,第二日都是笑意盈盈,就像太阳一样,我甚至都没有见过她掉一滴眼泪。 这样的人儿,怎么可能会懦弱的幽怨至死?” 听了这番话,英雄下意识的低头瞅瞅怀里的沈碧玉,怀疑自己的女人被骂了,但鉴于琼娃这会儿情绪激动,他决定大度一点,当没听到。 “自那之后,我就开始拼命的练习琴棋书画,学习女人能学的一切,老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为的就是成为头牌,成为花魁,好找机会接近吕家人,查清若琼姐姐死亡的真相。” 李雪娃无论口气还是表情都变得坚毅起来,仿佛迷路的人终于看清了方向。 “皇天不负苦心人,我借着若琼姐姐弟子的名义,以逊人之资登顶花魁,也成功引起了吕家人的注意。 之后,经过我刻意不断的巴结,吕修哲将我买下,带来了琼果,成为了这里的名妓行首,也终于打探到了若琼姐姐的真正死因。” 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仇恨,或者二者兼有,她的声音开始颤抖。 “当年若琼姐姐被萧纲送到吕府之后,吕不嵬便纳她为妾,起初对她倒也还算疼爱。 但她太好了,好到禽兽在她面前根本无法维持住人样,所以没多久,她就被吕不嵬的大儿子吕修哲给玷污了。 我无法想象她那时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只知道这还不是最悲惨的事情,因为很快,吕修哲的两个弟弟也加入了进去。 有的时候,三兄弟甚至会一起,且不分白昼黑夜,只要吕不嵬不在,他们就都会化身恶鬼,舔舐撕咬若琼姐姐身上的血肉。 纸终究包不住火,吕不嵬知道了,大发雷霆,可他没有教训惩罚自己的儿子,反而怪罪若琼姐姐水性杨花,不守妇道,将她赏给了府内的家丁护院。 可怜我的若琼姐姐,一代文圣之后,才华横溢不输须眉,理应像日月一般耀眼的美人,最终却被一群下贱肮脏的狗奴之辈活活蹂躏至死……” 感觉到怀里的沈碧玉都开始恐惧颤抖,英雄也不由长长一叹,人心的恶毒,永远都没有底线。 “所以我恨!”李雪娃双眼中爬满了血丝,咬牙太用力,以至于有鲜血从嘴角流出,“我恨不得将吕氏父子的肉一块一块的撕下来吃掉,喝光他们全家人的血! 少宫主殿下,这个理由,足够说服您了吗?” 第六十五章 意外收获 足够了吗? 这问题其实根本不需要问,哪怕没有周若琼的悲剧故事,吕家人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因为英雄不喜欢分裂,霜州必须一统,梁国首当其冲,李雪娃口中的恶鬼父子,在他的眼里,不过是可以拿来利用的工具人罢了。 喝了杯酒,英雄说:“如你所言是真,那吕氏父子确实该杀,但同样你也应该清楚,站在我的立场上,必须先兼顾整个霜州,然后才能再谈其它。” 李雪娃终于露出惊喜的神色,用力擦掉眼泪,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明白!只要殿下不会食言,无论多久,奴婢都愿意等!” “很好!”英雄微笑,“其实,别的不谈,就单凭那位周姑娘是文圣公之后,本殿下也不会坐视不理的,毕竟我假假也有个昆仑学宫先生的名号。” 沈碧玉见场面皆大欢喜,也由衷的为姐妹高兴,手帕沾着眼角道:“娃儿妹妹,你就放心吧,殿下是绝对不会骗你的。 用他的话讲,就是……不屑于对女人食言。 没错吧?我的殿下!” “错是没错,但有点吃里扒外。”英雄笑着低头,小声又道:“赶紧想办法啊,晚上本殿下要罚你,要是想不出好办法,可就要被人围观了哦!” 沈碧玉心尖尖颤了又颤,面红耳赤,不好意思当着李雪娃的面撒娇,使劲儿垂下脸,像是要埋进胸脯里似的。 李雪娃自小在青楼长大,哪里会看不出她的异样?便以脸上有泪有血形象不雅为由,告罪起身去洗漱。 出舱门时,她余光瞥见沈碧玉已经忍不住拱进英雄的怀里扑打,像个小女孩儿一样,心中便想:这位殿下年纪不大,风月手段却高明的很,短短一夜竟能让一位郡王侧妃如此死心塌地,但愿他其它的本事不要差太多才好。 逗弄着沈碧玉,英雄看看窗外,发现距离岸边不远,就对黄囡囡传音道:“宝贝儿,麻烦你回一趟客栈行不,让家巧找人去查一下周若琼。” 黄囡囡站起来,却不走,只是幽怨且不满的看他。 明白这只小狐狸的意思,英雄无奈摇头,又道:“我会让船往回划,到客栈后面的码头接你,好不好?” 黄囡囡这才满意,窜出去纵身一跃,便如一道流星般消失在黑夜之中。 英雄一点都不担心它的安全,以它的能力,就是英和要杀它,估计都得费一番功夫。 “诶?囡囡怎么不见了?” 闹了一会儿,沈碧玉想起李雪娃还会回来,忙坐起身整理自己凌乱的衣襟。 “不知道。”英雄摇头,“可能是自觉年纪还小,被你的‘大方’吓着了吧!” 沈碧玉脸上还没褪尽的红晕顿时又恢复几分,娇俏的白他一眼,嗔道:“您就会取笑妾身,讨厌死了!” “这哪儿是取笑?分明是夸赞嘛!少爷我就喜欢你的大方,尤其是在明明很想,嘴里却说不要的时候,这在我们那儿叫‘口嫌体正直’。” “你……你能不能不要说啦?”紧拦慢拦没拦住,沈碧玉偷偷瞥了眼甜儿,见那傻丫头正瞪着眼瞧自己,一脸见了鬼似的震惊,顿时羞急的恨不得跳河里去。 这时,李雪娃回来了,英雄让她在对面坐下,直截了当道:“现在你可以说,怎么让我不费一兵一卒就解决甘梁县匪患了。” “很简单,”李雪娃恢复了名妓行首的自信,腰杆挺的笔直,“定胜山霜州这一面最大的山寨是独龙寨,寨主名叫仇镇坤。” “姓仇?”英雄挑眉,“和六十多年前那位霜州第一名将仇战是什么关系?” “仇战是他的曾祖。” 上次大战结束之后,英家精英几乎损失殆尽,下面的将领趁机拥兵自重。原本仇战麾下的伤亡也不小,根本没有资格自立,但他却找了同样实力不够的萧敬业结盟,梁国这才得以建立。 当时萧家实力更强一些,所以萧敬业做了国王,仇战封公,两人约定共享富贵,永不背弃。 事实证明,“共富贵”三字在权力面前,永远都是个伪命题。 仇战很快就病死了,萧家果断出手,慢慢蚕食仇家势力,只用了短短十几年,便将仇家架空,然后一纸平叛诏令,将仇氏满门抄斩。 不过,让英雄感到意外的是,仇家居然还有余孽。 “你是想说,仇镇坤与萧家有血海深仇,就等于是我的天然盟友吗?” “不,”李雪娃摇头,“若是奴婢的想法如此幼稚,又哪里还会有胆量来跟殿下谈条件?” 顿了顿,她又正色道:“仇镇坤虽然自幼就漂泊在外,但他却得到了仇战兵法真传,一身修为也达到八品,随时都可能晋升宗师之境。 与萧家的深仇大恨,他自然是没有忘的,可他不敢轻举妄动,甚至不得不受萧家指使,只因他还是一位大孝子。” 英雄双眼猛地一亮:“他有至亲在萧家手里?” “没错。”李雪娃点头,“他的母亲还活着,被萧家关押在都城。也正是因此,他才会甘做萧家商行走狗,每到甘蔗丰收季,便下山劫掠,为萧家聚敛财富。 只要殿下您救出他的母亲,定能令他举寨归降!” 闻言,英雄大喜过望,忍不住看了沈碧玉一眼,看的这女人莫名其妙。 万万没想到,一夜情还能“夜”出这样的意外收获,这运气说出去,不得嫉妒死一大票单身狗啊! 当然,该确定的事情还是得确定。 “你是如何得知这些秘闻的?”英雄问。 “也是巧合。”李雪娃道,“萧家商行有个大掌柜的儿子是奴婢常客。有次他喝醉了,向我吹嘘说定胜山上的山贼都是他养的狗,在奴婢有心追问之下,便得到了仇镇坤和他母亲的消息。” “那你知道仇镇坤母亲被关押在哪儿吗?” “奴婢不知,但那位大掌柜肯定清楚,因为他姓萧。” 英雄沉吟片刻,猛地一拍桌子,笑着道:“好!李姑娘,如果事实真的如你所言,那这次本殿下的剿匪之役,你当居首功! 除了诛杀吕家满门之外,你可还有别的愿望?说出来,只要没超过我的能力范围,定当让你如愿!” 李雪娃顿时惊喜不已:“殿下此言当真?” 第六十六章 带我一起呀 李雪娃又让英雄意外了一下,因为她的愿望是能进入昆仑学宫。 不过仔细想想,这又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李雪娃一心只念周若琼,而进入昆仑学宫学习,正是周若琼的心愿。 “可惜了,本来我还想把她留在身边的。” 深夜,英雄躺在画舫二楼卧房的床上,听着窗外河水潺潺,口气惋惜。 他怀中的沈碧玉身子微微紧了一下,随即便抬起了脸:“殿下喜欢娃儿妹妹么?妾身明天就去跟她说。想来,她应该不会拒绝的。” “你不难过吗?”英雄低头看她。 沈碧玉淡淡的笑:“难过倒不至于,只是有一点点不舒服罢了。不过殿下无需在意,妾身不是妒妇。 讨您欢心,原本就是妾身的责任。” “真是个傻女人!”吻吻她的额头,英雄说,“你的责任是让我欢心的同时,自己也开心,明白么?” “殿下的意思是,您要亲自去跟娃儿说?” 啪! 被子里传出一声脆响,英雄没好气道:“老子不是银棍!我想留她在身边,是因为她做菜的水平不俗,比八极宫的御厨都好。” 沈碧玉又笑了,不过这次是轻松幸福的笑。 “原来殿下只想让娃儿妹妹当厨娘,那这估计有点难度。毕竟人家是想成为名正言顺的才女的。” “所以我很惋惜呀!” 沈碧玉身子往上拱了拱,脸贴着英雄的脸,呢喃般地说:“您是霜州之王的独子,在这数百万里疆域内,您本可以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予取予求的,可您没有。 您把每一个人都当做人来对待。殿下,您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人!” “你确定我是好人?” 英雄坏笑,手不知道去了哪儿。 沈碧玉顿时瘫软如泥,星眸迷蒙,“殿下,天色已经不早,我们该……该歇息了……” 英雄斜眼瞅瞅不远处榻上酣睡的黄囡囡,叹气:“你到底是没能完成任务啊!” 久旷怨妇一朝解放,沈碧玉哪里还会顾得上一只狐狸?咬着他的耳垂说:“娃儿在楼下,听不到的。妾身待会儿……忍着些就是了……” 这话可不是一般的勾人,更何况还是在被窝里说的,英雄内心的邪恶瞬间将理智的小人儿踹飞。 一阵悉悉索索,偷情似的,两人小心翼翼的褪去里衣,沈碧玉刚要将之丢到床下,突然惊呼一声。 只见黄囡囡不知何时钻进了床幔,蹲在床边,火红的尾巴晃啊晃,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和兴趣之色,仿佛在问:你们在玩什么游戏,带我一起呀! 英雄与沈碧玉面面相觑,然后噗的一声一起笑了出来。 笑声极为愉悦,洒在夜空下的河面上,随着河水奔向远方。 接下来的几天,英雄正式开启了游览逛吃模式。 琼果县周边的山上虽然种了不少果树,但风景也算优美,特别是登顶之后,俯瞰下方,一面是县城,另一面则是广袤平原,一条大江从旁边滚滚而过,犹如玉带上缀着的一颗绿珍珠,磅礴与柔美和谐相融,令人心旷神怡。 白日里领略美食美景,晚上品尝美人美味,英雄过的逍遥自在,仿佛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来干嘛的。 这一天,一行人登上了临江的那座山,站在崖顶朝下望,山壁仿佛被一剑劈开了似的,岌岌可危。 家巧有点儿恐高,拉着曹操不让过去;黄囡囡在追一只蝴蝶;瑶光戴着面纱站在一颗大树下扮透明人;丁香则在草地上铺好了布,正往上面摆吃食点心。 自从知道了英雄的身份,她所有的委屈和怨念就瞬间消失了。从青楼到八极宫,哪怕只是一个侍女,对她而言也是麻雀变凤凰,一步登天。 更何况,这些人都很好相处,除了那个孩子态度不好之外,没人苛待过她。 每天不过是些端茶倒水,铺床叠被的活计,一点都不累,可比在青楼里天天以色侍人舒服多了。 吃食摆好,再打开挎兜里的皮袋,看到里面一直用冰块镇着的果酒,她就忍不住心生感慨:少宫主殿下好厉害,用几块硝石就凭空造出了冰,跟戏法儿似的,听说他是太山神君的后裔,果然是有神力的吧?! 我的运气真好! 想着想着,她就笑了起来,甜甜唤道:“巧儿姐姐,可以过来休息了。” 墨屠独自站在悬崖边一角,背着手长身而立,江风吹来,衣袂烈烈,像一杆笔直的钢枪,气质这块儿拿捏的死死的,让英雄很想上前给他一脚。 另一边的田婉兮就赏心悦目多了。女孩儿迎着风张开手臂,裙摆飘飘,在身前勾勒出极优美的线条,仿佛正欲乘风归去的仙女。 “啊……”良久,她长长舒了一口气,睁开眼怅然若失的说:“每当这个时候,学生就会为没有时间修炼而懊恼。 试想那些天人、圣人境大能御风飞翔时的心境,该是怎样的自由和令人向往啊!” “你想多了。”英雄很煞风景的说,“他们只会感觉到累,希望世间有会飞的车或者船。” 诗一般的心情没了,田婉兮撅着嘴回头:“老师,虽然学生对您的才华十分钦佩,但您也不能想当然的随便乱说吧! 您飞过么?怎么就那么笃定他们心里会怎么想呢?” 爷儿还真会飞。 英雄摇头:“作为我的学生,跟在我身边都这么久了,居然还认为人只有通过修炼才能飞起来,真是让我既为你失望,又为自己悲哀。 家巧,田婉兮指摘师长,记她一次屁股,等凑够十次时,一并处罚。” 相处这么久,田婉兮差不多已经快习惯了他时不时的打击,做了个鬼脸,问:“老师的意思是,即便是普通人,想飞也是可以飞的吗?” “这要看你是怎么定义这个‘飞’字了。如果是像禽鸟一样,那不可能,但若只是腾空,别说普通人了,就是个缺胳膊没腿的残废,也能够做到。” “婉儿不信!”田婉兮跑过来抓住他的胳膊,双眸晶晶亮,“你证明给我看!” 学生又变成了婉儿,这小妮子知不知道她每次心眼儿都耍的既幼稚又明显啊? 或者说,她懂得要在男人面前适当扮蠢的道理,这就是故意想达成的效果? 嗯……确实很可爱。 第六十七章 痛快人吕不嵬 聪明的女人会装傻满足男人的虚荣心,聪明的男人也会故意上当来成全女人的小心思。 男女相处,情趣就是这么来的。 虽然田婉兮并不是自己的妞儿……诶?这么一想,我真是渣到了骨子里啊! 英雄被自己下意识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有些心虚的瞅瞅田婉兮那充满希冀的漂亮脸蛋儿,好像只有求知若渴。 还好还好,还是学霸人设,没变绿茶。 “看好了,老师只演示一遍。” 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丢出悬崖,石头划出一道抛物线,眨眼就没了踪影。 接着,他又道:“把你的丝帕给我。” “干嘛?” “废话那么多呢,还想不想看了?” 田婉兮鼓了鼓腮帮子,背转过身去,片刻后将一块粉色的丝帕递给了他。 从怀里掏出来的?还热乎着呢! 强忍住闻一闻的冲动,英雄又捡起一块石头,将丝帕的四个角绑在上面,然后丢出。 只见丝帕瞬间鼓了起来,带着石头慢慢的飞出悬崖,越飞越远,直至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 田婉兮眼珠子瞪得老大,满脸都是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疑惑和兴奋。 “老师,这……这是为什么?” “这就是鸟儿们能够飞起来的原因。” “鸟儿飞起来的原因……” 田婉兮喃喃重复着,似乎进入了忘我的状态,不时做出呼扇双臂的动作,像只老母……咳咳,像只漂亮的小雉鸡。 英雄微微一笑,将她扯的离悬崖边远了些,便去丁香铺好的布单上野餐休息。 玩乐一整天,天快黑时,一行人才疲惫又兴奋的回到客栈。 街对面的酒楼二层窗边,一名颌下留着一绺胡须的中年人收回目光,问:“他每日就这么外出游玩?” 琼果县总兵吕修哲垂着双手站在中年人身后,神色恭敬。“是的,父亲。” 这中年人赫然便是梁国太子洗马,吕不嵬。 “他白天游山玩水,漫无目的,走到哪里是哪里,偶尔敲开农家的门,讨一碗水喝,或者借人家的炉灶生火做饭,临走前还会留下银钱。 到了晚上,他又会从客栈码头登上一艘画舫。孩儿没有让我们的人靠近,只知道那艘船天亮后会停靠在城外闻潮庄,傍晚驶离。 船上有一位美人,身份不明。” “闻潮庄?”吕不嵬眼底掠过一抹精光,“那是容妃家族的产业。” 吕修哲一惊:“这怎么可能?英雄明确说了太子殿下无法回返,又怎会跟容妃的人有牵扯?” 吕不嵬凝眉沉思片刻,忽然冷冷一笑:“你是不是忘了,容妃的侄女嫁给了谁?” “平郡王!”吕修哲的表情恍然且怪异,“这么说,每晚与英雄私会的美人,应该就是那位十七侧妃了。” 吕不嵬点头,目光再次看向窗外,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 “旁人只道英雄接了个烫手山芋,却不知他还能如此逍遥快活。任尔雷霆骤雨,我自随心所欲,这才是真正的贵家公子风范啊!” 吕修哲想起在县衙看到的那个背影,心中赞同又有些不服,便问:“依您看,他此去甘梁县,成事可能有几成?” 吕不嵬想了想:“单论气度,至少六成。至于本事嘛,那要见过之后才知道。” 说着,他站起身,整了整衣冠,命令道:“去,持我拜帖登门。” 约一刻钟后,吕不嵬便坐在了英雄面前。 近距离观察这位传说中有很多面孔的少宫主,他的心中很快就得出一个结论:传言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 废物?笑话! 天才?未必。 好色?也许。 雄主?差的还远呐! 他在观察英雄,英雄也在看他,而且得出结论更早更快,就一个:老头儿长了张忠臣能臣脸,很有欺骗性! “吕大人。” 吕不嵬忙垂眼侧身:“殿下折煞小臣了,小臣表字平舒。” 评书?老子还相声呢! 英雄笑容亲切的点点头:“那我便称你为平舒先生,可好?” “不敢,但凭殿下心意。” “嗯,我的意思,令郎都跟先生说了吧?!” “小臣已知悉,但仍有几事不明,恳请殿下解惑。” “可以。哦对了,本殿下是个急性子,不喜欢绕弯,所以,先生有话直说便可。不要有什么顾虑,这间屋子里只有你我,无论讲了什么,都只会留在这里,传不进第三只耳朵。” 吕不嵬眼皮跳了一下,沉吟片刻,拱拱手,试探着问道:“八极宫……是要对我梁国动手了吗?” 英雄毫不犹豫的点头:“这是明摆着的。浩劫将至,我们绝不会允许霜州二十年后仍是一盘散沙。” “那么,敢问殿下,八极宫所依所仗为何?”吕不嵬又问。 英雄笑了:“没想到先生还是个痛快人,但这问题却有些小瞧人了。本殿下若是明明白白说出个一二三来,恐怕今日就再难从先生口中得到半句实话了吧?!” 此子心智决不能以年龄而论! 调整了下对英雄的评价,吕不嵬起身施礼:“小臣多心,请殿下恕罪。” “不用。”英雄很大度的摆手,“我与你密谈,只是寻常,而你前来,却要承担极大的风险,小心一些也是应该的。 不过接下来,希望平舒先生能够做到开诚布公。我的耐心不多,脾气也不是很好。” “小臣明白。” 吕不嵬坐了回去,神色变得严肃且凝重起来:“殿下可知,因太子迟迟不归,我梁国朝堂已是一片金戈之声?” “闹闹罢了,打不起来的。”英雄满不在乎道,“梁王还未昏聩,你国虽国力强盛,但仍稍逊我八极宫一筹。 若真开战,胜负必定难分,胶着之下,其它十一国又怎会不蠢蠢欲动? 届时稍有不慎,便是为他人做了嫁衣,得不偿失。 所以,别看你们朝堂大臣们闹得那么欢,不过是在做样子施压罢了,因为没人相信我八极宫真敢冒着挑起战端的风险永久扣留萧纲。 假如先生没有得到我给令郎的传信,是否也不曾怀疑?” “不错。”吕不嵬点头,“实不相瞒,接到犬子飞鸽传书时,小臣惊得险些站立不住。但也因此,小臣越发不解,八极宫为何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英雄淡笑:“我听过一句话: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平舒先生扪心自问,这真的是‘大不韪’吗?” 第六十八章 这就是我的道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虽然堪称贤言警句,但并没有让吕不嵬心生共鸣,甚至还因此对英雄轻视了几分。 但凡至理名言,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高高在上,太大太空。它们只能起到总纲指导的作用,落到实事细节上,跟废话其实并没有什么分别。 吕不嵬觉得英雄表面看似轻松,其实心里已经急了。 “殿下所言振聋发聩,小臣受教。” 郑重的施礼以示尊敬,他接着又道:“想来,八极宫应该已经有了必胜梁国的把握。” “确实有了,而这个把握,便是先生。” 吕不嵬袖子中的手猛然握紧,面露茫然和些许惶恐之色:“殿下这……这是何意?” “罢了,我就直话直说吧!” 英雄起身来到窗前,背着手道,“其实,八极宫并不是一定要覆灭梁国,而是希望它能听话,你明白么? 只要它服从调度,坚定的拥护八极宫为主,其他一切都无所谓,甚至不管它是不是姓萧。 当然,不姓萧最好,毕竟当年萧家的背叛,可着实伤透了我们老英家的心。 对了,我觉得‘吕梁’二字十分顺耳,先生以为如何?” 吕不嵬心头剧颤,以至于愣怔片刻才反应过来,赶忙跪伏在了地上。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小臣不过蚍蜉蝼蚁,可担不起您的玩笑。” “说说而已,先生听听便可,莫要太过在意,快快起来吧!” 吕不嵬爬起来,还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颤颤巍巍的,好像突然苍老了二三十岁似的。 英雄忍不住在心中大赞一声:真是老戏骨了,演技精湛! 这时,房门被敲响,紧接着英和的声音响起:“少爷,老奴有事禀报。” 吕不嵬听出了话音,忙道:“既然殿下另有要事,那小臣告退。” “也好,反正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先生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吧!” 英雄道,“对了,听闻萧纲前往霜州城为我父贺寿,是先生一力促成的,此事可是真的?” 吕不嵬下意识的想要苦笑。 他冒险秘密从都城跑来见英雄的原因,就是为了这个。 萧纲亲身前往八极宫贺寿,这是一个刷名望的好机会,只要平安回返,那他的太子之位将彻底稳固。 吕不嵬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八极宫真的敢扣留萧纲。若是太子真的再也无法回来,他这个始作俑者必将面对容妃和满朝文武的怒火,吕氏覆亡,近在眼前。 因此,他今日来的目的,其实就是探探虚实,看能不能忽悠住英雄,找机会把太子给救回来。 可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虚实探出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晴天霹雳,震得他心乱如麻,念头纷纷。 “是的。不瞒殿下,小臣最近的日子,过的当真是万分艰难啊!” “没事的。”英雄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先生一定能逢凶化吉,苦尽甘来的。” “谢殿下赐言!小臣告退。” 吕不嵬退到门外,转身时余光瞟了眼站在廊下的老者,心脏就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连忙收回目光,低头快步离去。 待他的身影完全消失,英和对门内的英雄施了一礼,然后便退下了。 他原本就没什么事情要禀报。 “您要鼓动吕氏政变造反?” 田婉兮突然从隔壁窗户探出了脑袋,吓得英雄差点儿脱鞋砸过去。 这姑娘是属耗子的吧,咋那么喜欢听墙角呢?神出鬼没的。 “死丫头,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我霜州的最高机密,赶紧乖乖过来,让老子杀人灭口!” 田婉兮嘿嘿一笑,敏捷的从窗口跳出,背着手来到英雄面前,“请问老师要怎么杀呀?” 看着女孩儿因为挺直而十分吸睛的胸脯,英雄脱口道:“先奸后杀!” 田婉兮一呆,继而俏脸赤红,啐他一口就跑掉了。“老师你……你不要脸!” 呃……确实挺不要脸的。 “喂!说真的,不准告诉别人哈!否则,咱俩的师生关系可就破裂了,补都补不回来的那种。” 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着了,田婉兮头都不回,一溜烟就没了影子。 英雄摇头叹息。 爱耍流氓也是病,晚上可得找沈嫂子好好治治。 痛则不通,通则不痛嘛! “我想不明白。”忽然又有一人从屋顶跳下,却是墨屠。 “卧槽!你什么时候也跟婉儿学会偷听了?” “你已是半神之境,便是直接杀到梁国都城,屠尽萧氏王族也不过一念之间的事情,为何还要如此费神?”无视了他的废话,墨屠径直问道。 “因为若是你习惯了用锤子,那就会看什么都像钉子。总有一天,锤子会自己把自己砸碎的。” 墨屠眉头拧紧:“你害怕成为神力的奴隶?” “有这方面的原因,但不是最主要的,重要的是这儿。” 英雄指了指自己的心,“我今年才十八岁,未来还有大把的人生等着我去过。 如果我习惯了用强力去解决所有问题,那我的心智必然停滞不前,阅历会像手中沙一样流走,到老都是一个幼稚暴力的愣头青。 你觉得,让这样的一个人去做霜州之王,老百姓还活得下去吗?” 墨屠沉默。 “再者,别忘了我是要成神的,而‘神佑世人’四个字绝不是说说那么简单。 我怀疑,要想顺利的成神,成为一个正统的天神,首要的一点便是不能漠视生命。毕竟神的神力就来自万物生灵。 这事儿很玄乎,说不清道不明。 你只需要知道,能让百姓感到尊严的王,才是一位合格的王。 同理,懂得尊重所有生命的神,才是值得万物去信仰的神。 这是我的原则。装逼一点的说:这便是我的道!” 墨屠没听懂,尤其是最后一句,连某些字词的意思都不明白。 但他没再追问什么,只是看着英雄的双眼说:“你值得我墨屠追随!” “靠!合着都快一个月过去了,老子才通过你的考察期?那用不用三跪九叩感谢您老厚爱呀? 滚滚滚,滚远点!一看见你,老子就想打人!” 英雄气的跳脚,墨屠却一点都不在意,点点头就走了,酷劲儿十足。 沉默片刻,英雄哑然失笑。 没一个让人省心的……感觉挺好! 第六十九章 幸福的人会发光 两日后,一队兵将护卫着一辆华贵的马车进入了依江堤而建的闻潮庄。 沈碧玉率领一众下人在门口恭迎。 马车在她面前停下,侍从摆放好车凳后,一个圆滚滚的胖子当先走下来,然后立刻转身,扶住了车门帘内伸出的一只白玉小手。 “滚开!” 帘内一声清脆厉喝,胖子屁都没放,弯腰后退。接着,一名高大英俊的护卫上前,握住了那只小手。 门帘掀开,先是探出一张清丽的俏脸,含情脉脉的瞟了那护卫一眼,这才在搀扶下慢慢的走下了车。 自始至终,周围的人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已经司空见惯,只有沈碧玉心中忍不住轻轻一叹。 堂堂一国郡王,王妃当众与下人调情,却连头都不敢抬一下,简直妄称男人,可怜又可悲。 想想自己如今也有了“奸夫”,她的心情又变得复杂起来,有些愧疚,却没有丝毫悔意,甚至庆幸无比。 忽然啪的一声脆响,她脸上剧痛,这才发现郡王妃郑南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面前。 “贱人!见到本妃,竟敢不跪,出府这才几日,便已经忘了规矩吗?” 若放在以往,沈碧玉这会儿可能只会心中自怜自哀,委委屈屈的认命跪下。 但今时今日,她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她的心不再漂泊,有了山一般坚定的依靠。 所以,几乎想都没想,她抡起手臂就打了回去。 啪! 声音更脆更响,打懵了郑南霜,也打懵了周围所有人。 看着因自信而变得越发美丽的沈碧玉,萧平眼底掠过一抹意味难明的光芒,又把头垂了下去。 “你……你敢打我?” 郑南霜醒过神来,满脸不敢置信的表情,但紧接着,她漂亮的脸蛋就狰狞扭曲起来。 “反了!反了!来人,给我拖下去打,狠狠地打!” 那英俊护卫闻言便要上前,却听沈碧玉大声道:“郑南霜!难道你不想让太子回来了吗?” “笑话!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言及太子之事?” 沈碧玉骄傲的仰起脸:“至少,只有我才能带你们去见少宫主殿下!” 郑南霜神色僵住,有心不管不顾先出气,但下意识的看了眼四周,又不得不把怒火暂且压下。 她的身边几乎全都是姑姑安排的人,若是被姑姑误会了她不在乎太子的安危,无论最后成功与否,她都绝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咬起牙,她凑近了沈碧玉的脸,阴声道:“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在这里每日夜出早归都干些什么勾当,臭婊子,烂货!” 沈碧玉针锋相对:“总比你只能勾引个低贱的护卫强。” 郑南霜登时脸色涨红,拳头握的浑身颤抖,恨不得立刻就将眼前这个突然开始呲牙的贱女人撕成碎片。 “好!很好!我倒要看看,那位殿下能护你到几时。 这笔账,老娘先跟你记下,事后咱们再慢慢地算!” 沈碧玉嘴角不屑一翘,面对萧平,神色淡漠道:“王爷,时辰不早了,殿下还等着呢!” “哦。”仿佛刚睡醒似的,萧平迷迷糊糊的点头,“快,来人,伺候本王和王妃沐浴更衣。” 兵将和下人顿时散去各司其职,郑南霜被那英俊护卫半扶半抱的去了后院,萧平独自走在两人身后,连个随侍的丫鬟都没有。 一位郡王混到如此地步,真真是连狗都不如了。 沈碧玉看得不忍,想要过去,但脚步刚抬起一半,便又落了回去。 “沈碧玉,你现在已经是殿下的女人了,不是什么郡王侧妃!怜悯也就罢了,怎么还能付诸于行动呢?难道你真的是个水性杨花的贱妇吗?” 在心里骂了自己一顿,她深吸口气,表情恢复冷漠。 “夫人,您刚才真威风,奴婢都被吓到了呢,那一巴掌可太解气了!” 甜儿凑上来小声说道,小丫头满脸都是兴奋。 沈碧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道:那是因为现在有人保护我了,我再不是独自一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女人幸福满足的时候是会发光的,甜儿都看呆了,愣愣的说:“夫人,你好美!” 沈碧玉莞尔一笑,捏捏丫头的脸蛋:“别愣着啦!快去收拾东西,今天离开,我们就再也不回来了。” …… 客栈里,英雄瞅着面前一身阴气的男人,有点头疼。 他写信给母亲说了沈碧玉的事儿,想让母亲派个方便贴身保护的女护卫来。谁成想,老娘竟然直接派了个阉人。 这阉人是个半大老头,看上去四五十岁的样子,头发和胡须已经花白,表情阴沉,双眼如一潭死水,跟个死人似的,往棺材里一躺,都不用化妆的那种。 据母亲信里说,这阉人名叫玄兑,师从英尘,修为已达八品巅峰。 保护沈碧玉绝对够了,毕竟这年头大家都讲究个脸面,宗师天人之类的高手,一般不好意思跑出来当刺客。 英雄对太监没啥歧视,也知道这样更好,但还是有点别扭,觉得对方是个男人。 看来,我骨子里的那个地球屌丝灵魂依然很强大啊! 读完几乎通篇都是臭骂的家书,英雄捏捏鼻梁,道:“规矩你都懂,我就不跟你废话了。你只有一个职责,那就是别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其它随便,明白吗?” 玄兑躬身,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奴才明白。” “嗯,先退下吧!等你的主子来了再说。” 玄兑退去,田婉兮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 “老师,您真要收十七先生进宫呀!” “废话!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我们都好几……咳咳,小孩子家家的别瞎搀和大人的事儿,又偷听墙角,作业做完了吗?” 田婉兮嘟了嘟嘴,手从背后拿出来,将一沓纸给他:“学生就是作业做完了才来寻老师的,绝对不是专门偷听。” 好好地一个美少女,这才跟了老子几天啊,咋就变得没皮没脸了呢? 摇了摇头,英雄开始检查作业。 “老师,”田婉兮在旁边坐下,托着腮帮问,“以咱俩的关系,回头我找十七先生求幅字啊画啊什么的,肯定没问题吧?!” “咱俩什么关系?” “当然是师徒关系呀!” “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会说男女关系。”英雄抬起眼皮瞅了瞅她,“诶?你脸红什么?” “我……我热行不行?”田婉兮突然恼了起来,“你慢慢检查,我走了!” 第七十章 世间哪有真傻子 午时,萧平夫妇乘坐画舫来到客栈,在家巧的引领下走进英雄居住的小院。 这客栈已经被包下,除了他们之外,一个客人都没有,倒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英雄为表示亲切,特意站在廊下迎接,一看见沈碧玉,嘴角便不自觉的翘起。 “殿下,妾身的任务完成了。” 沈碧玉屈身一礼,语气中带着一点小俏皮,好像第一次独自出门打酱油的孩子在向家长邀功。 “嗯,辛苦了,你……” 原本还怕刺激到萧平,英雄装的道貌岸然,可仔细一瞧沈碧玉的脸,发现一边扑的粉明显比另一边多,顿时就什么都顾不得了,上去握住她的手,关切的问:“你的脸怎么了?” 不远处的郑南霜见状,脸上就浮现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再看丈夫萧平,竟然始终都低着头,心里不由越发的恶心起来。 “殿下,是……” “甜儿!” 制止住想要告状的丫鬟,沈碧玉对英雄柔柔的笑:“谢殿下关心,一点小事,没关系的,等您忙完了正事,妾身再跟您细说。” “你的事便是正事。” “好啦!人家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您撒娇,待会儿再说好不好?” 沈碧玉的身后,甜儿嘴巴使劲的往一旁努,正是郑南霜的方向。 英雄立刻就明白了,眯了眯眼,“好,那你先回房休息。从今晚开始,你再也不用睡在晃晃悠悠的船上了。” “嗯,那妾身退下了。” 沈碧玉红着脸带着甜儿离去,萧平悄悄抬起眼皮,发现她始终都没有回头。 “这位想必就是平郡王了吧?!” 英雄脸上已经没了半分亲切。 “不敢。” 萧平咣咣快步向前,匍匐在地,大礼参拜。 “下国小王萧平,拜见殿下,愿殿下万寿无疆!” 见状,郑南霜心里那个恨啊! 该死的废物!不过是见一个还没有实名的少宫主而已,至于这么大的礼吗?这让老娘怎么办? 犹豫片刻,她走到萧平身后,敛衽一礼:“平郡王妃,郑氏,拜见殿下!” “郑氏?”英雄居高临下,“如果本殿下没记错的话,梁国仅次于萧氏的大族,便是郑家。” 郑南霜下意识的直起身,傲然道:“殿下说的没错,妾身正是出身这个郑家。” “大胆!” 英雄忽然厉喝:“谁让你站起来的?玄兑!” 玄兑跟个幽魂似的从廊下飘出:“奴才在。” “给本殿下掌嘴,打到她懂得礼节为止。” “是。” 郑南霜大惊,色厉内荏道:“你敢!我亲姑姑便是容妃!英雄,若是你敢打我,我姑姑必定……” 啪! 玄兑一个耳光过去,便将她打的摔倒在地,嘴角鲜血淌出。 萧平自始至终都在地上趴着,一动未动。 “表哥快快请起,小弟怠慢了。” 英雄亲自扶起萧平,笑眯眯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萧平谦卑的笑,脸上的肉把眼睛都挤成了缝。 “小王惶恐,殿下切莫如此客气。” “也对,一家人,确实不用客气。我姨母近来可好?” “母后身体康健,每日里养养花,拜拜神,修身养性,只是时常挂念亲人,还曾多次提及殿下您呢!” “是嘛!若是有机会,我定要去梁王宫看看她老人家才行。” 两人相携着走进了屋,对于院子里一声接一声的脆响,郑南霜的尖叫呼痛,听而不闻。 桌上已经摆好了酒菜,两人落座,客套寒暄之间,英雄频频举杯,萧平小心奉承,倒也其乐融融。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院子里早已没了耳光和惨叫声。 英雄拿巾帕擦了擦嘴,忽然开口:“表哥可有兴趣把‘王’前面的‘郡’字给去掉?” 萧平握杯的手猛然一紧,然后离席便趴在了地上,颤声道:“殿下使不得,使不得啊!若是小王有不对之处,您尽管打骂,小王绝无怨言。” 英雄眯眼瞧着他,冷冷道:“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很像一颗球,让人忍不住想踢上几脚的那种。” “如果能承殿下贵足,小王不胜荣幸。” “嗬!厉害!表哥是真能忍啊,我自愧不如。 起来吧!别演了,既然你肯来见我,就不可能真的是个傻子。” 萧平沉默片刻,慢慢站起了身,拍拍衣袍上的泥土,抬起脸时,小眼睛里再无丝毫怯弱,像变了个人似的。 “碧玉是不是已经跟了你?” 英雄没想到他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愣了愣,点头:“她会成为我的侧妃。” 萧平眼底伤痛一闪而逝,微笑:“这是她的福气。从方才殿下待她的态度来看,相信她今后肯定比跟着我要幸福得多。” 英雄眉头蹙起:“收起你这套虚伪的深情吧!碧玉愿意跟着我,是她自己的选择,我没有强迫她,这事儿也与你无关,你更没有资格为她的未来欣慰或者难过。” 萧平深深看了英雄一眼,坐回椅子上,给自己倒酒。 “殿下想让我做什么?” “这取决于你能做什么。装狗隐忍将近三十年,你不会什么准备都没有吧?!” 萧平滋溜了口酒,露出几分凶戾神色:“只要萧纲回不来,那我会成为父王唯一活着的儿子。” 英雄目光一凝,继而笑了起来,拿过酒壶亲手为他斟满。 “那我可以提前恭喜新梁王了。” 萧平不动,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狡猾的狐狸,在明确的看到肉之前,是不会张嘴的。 “我会送你三份大礼。”英雄道,“第一份,自然是萧纲。他一定会死在霜州城;第二份,则是吕不嵬。 至于第三份嘛!目前还不好讲,因为要等我解决了江右道的梁国势力之后才能见分晓。” “殿下能保证一定解决吗?” “以前不敢说,但现在,十拿九稳。” 萧平沉吟良久,摇头:“还不够。郑家势大,容妃的亲哥哥更是官居大司马,军队中亲信无数。他们不除,便是我的兄弟都死绝了也没用。” “郑家在梁国是仅次于萧氏的大族,容妃荣宠至极,哥哥又统领着全国兵马。呵呵,不得不说,梁王很有魄力啊! 反正换做我是他,肯定不敢如此信任外戚,万一郑氏不安现状,想要取而代之,那我岂不是只能束手就擒?” 萧平双眼猛地一亮:“殿下计将安出?” 英雄摇了摇头:“这就是我要送你的第三份大礼了。所以,稍安勿躁,表哥等着就好。” 第七十一章 此间议,永不负 萧平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像是刚刚了却了多年的心愿,又仿佛人生重新开始,整个人显得既放松又亢奋,肥脸上油光发亮。 “实不相瞒,殿下的三份大礼令小王十分心动,但正所谓无功不受禄,不知殿下想要什么样的回礼呢?” “你这个直来直去不废话的脾气,我喜欢。” 英雄笑笑,“我想要的很简单,就一条:听话。” 萧平怔住。他不是真傻子,自然明白很多时候越简单就代表越艰难的道理。 “可否请殿下详细说说?” 英雄竖起三根手指:“一,军队数量减半;二,盐、铁、矿山归八极宫所有;三,割江左十城。” 果然一点都不简单。军队,命脉,疆土,这特么哪儿只是要求听话?简直就是刀架在脖子上,要命啊! 萧平脸色沉了下来:“既然殿下喜欢小王直来直去,那小王就得罪了。 不可能! 若是小王答应了您的这三条,梁国上下必定处处叛军,烽烟四起。” “这一点你放心,八极宫可以派兵助你平叛。” 萧平冷笑:“说了半天,原来殿下只是消遣小王,还当我是个傻子,对吗?” “怎么,你怕八极宫帮你平完了叛乱就赖着不走?放心,八极宫统御霜州数千年,脸面还是得要的。” “如果我是您,哪怕被天下唾骂,也绝不会撤出一兵一卒。” 英雄吧嗒了下嘴,筷子隔空点点他的脑门:“你真不是个傻子。” 萧平傲然的微微仰起脸。 他自认是萧家最聪明的那个人,因为二十多年来,没有一个萧家人发现他在装傻。 “军队必须裁撤过半,这一点没得商量。” “不行!就算我能说服臣子,浩劫将至,百姓也不会同意的。” 英雄嗤笑:“表哥,兄弟认为有必要提醒你一下:现在你的当务之急是当上梁国的王。八字还没一撇,就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明君架子来,不觉得可笑吗?” “殿下莫要唬我,我是要当梁王不假,但我要当的是千秋万代的王,不是傀儡,更不是在那张椅子上过过瘾就行的。 假如我做王的代价是将梁国推下悬崖,那我宁愿继续当个傻子!” 萧平说的斩钉截铁,大义凛然,看的英雄差点儿啐他一头浓痰。 篡位者总会给自己披上一件华丽的外袍,什么千秋万代,说到底,是不舍得让自己抢来的权力缩水罢了。 英雄脸色沉了下来,两手一摊:“那就是没得谈喽!” 萧平思索片刻,说:“军队不会裁撤,但有四成可以由八极宫派遣将领管理,殿下以为如何?” 英雄指尖敲击着桌面,不置可否:“先说下一条。” “盐、铁、矿山这三样关系着国家命脉,重要性比军队更甚,所以这一条也不可能,但是我可以开放它们的经营权,允许八极宫辖下商人进驻。 另外,梁国每年上缴的岁币可增加三成。” “五成。” “四成!这是极限,否则,老百姓不堪重负,必会造反。” 英雄想了想,摇头叹息:“我这会儿到希望你真是个傻子了。” 萧平矜持一笑:“殿下慷慨,小王也不能给脸不要脸。第三条,割让十城,小王可以尽数答应,不过不能是江左。因为云川江天险,梁国决不能放弃。 作为交换,殿下认为梁国西境与八极宫疆域接壤处的十座城池,可否?” “你倒是会算账!”英雄冷冷道,“江左富庶,梁西却大多都是军镇,老子要那么多荒凉之地做什么?” 萧平沉默,斟酌良久,忽然一咬牙:“罢了,看在殿下相助之恩的份儿上,就以天兴山为界,西边十五城,尽归八极宫! 殿下,这是小王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英雄咂吧咂吧嘴,环顾四周:“再加上这琼果县。” 萧平皱眉。 英雄又道:“这里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对于梁国而言,所谓的天险基本无用。相反,若是你我为敌,从梁国攻进来却易如反掌。 如此鸡肋之地,你也不舍得吗?” “既然是鸡肋之地,殿下为何非取不可?” 英雄眼中露出柔情:“此处是我与碧玉相识相爱之地,我要送给她做个纪念。” 萧平面容僵住,继而干笑:“殿下风流,小王自愧不如。”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干杯预祝合作愉快了?” 萧平双手捧起酒杯,正色道:“此间议,永不负!” 酒杯碰在一起,两人相视而笑。 接下来,又商量了些细节,萧平便告辞离去。 郑南霜双颊红肿趴在院子里,牙齿掉了七八颗,眼泪都快流光了,脾气也没了。萧平搀扶她离去的时候,屁都没放一个,依偎在丈夫怀里,总算有了点妻子的模样。 英雄背着手在廊下站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出来吧!事儿都谈完了,还藏着做什么?” 话音落下,田婉兮从一根廊柱后闪出来,惊讶道:“老师已经能发现婉儿了吗?好厉害!这可是我们家传的龟息功法,练到极处,便是宗师境都很难察觉呢!” “还需要发现么?”英雄没好气道,“老子现在上茅房的时候都怀疑你在旁边。” “呸!就会凶人家,窝里横!” 皱了皱鼻梁,女孩儿走上前说:“老师,学生建议,像今日这种涉及到军国大事的谈判,您还是交给白玉书那种练嘴皮子的专业人士吧。 哪有讨价还价的时候,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刚刚学生有好几次差点没忍住跳出来捂住您的嘴。” “怎么,你觉得老师被萧平占了便宜?” “何止是便宜?简直就是……呃,大便宜! 正如您所言,他现在迫切想登上王位,在那之前,一切都是空谈。 这就意味着您掌握着绝对的主动,独家的买卖,想开什么价就开什么价,但凡再强硬一点点,那三条协议肯定都能如愿,甚至更过分的都有可能。” 英雄哈哈一笑,拧了拧她的鼻尖,转身回屋。 “既然连你这个大才女都这么认为,那我就放心了。” “都说了不准再叫人家才女!” 田婉兮跺跺小脚,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瞪着眼追上去,“老师您是故意的?” 第七十二章 上钩(四千字小大章) 英雄坐回到酒桌前,让家巧盛了碗米饭来,边吃边道:“萧平堂堂一位郡王,隐忍扮猪二十多年,为了装得像,甚至还刻意把自己吃成了猪,被人当面戴了绿帽子都一声不吭,惨不惨?” 田婉兮也端了个碗过来,从他碗里分走一小半,摇头说:“婉儿没觉得惨,只觉得可怕。” “但他认为自己很惨,甚至是这世界上最惨的人,所以心中注定充满了怨恨。” 英雄拎起酒壶给女孩儿倒了杯酒,接着道:“同时,他又像是一个出题人,出的题目二十多年没人能解,简直就是高手寂寞,独孤求败,自然而然的,世人在他眼里,便都成了傻子。” 田婉兮抿了口酒,被辣的吐了吐舌头,但还是坚持喝了下去。 “所以,老师是故意藏拙,让他以为您不如他?可是,他的难题,您不是解开了吗?” 英雄摇头:“不,你仔细回想一下,我当时用的是试探口气。事实上,在他看来,是他自己主动解开的。” 田婉兮回忆片刻,旋即倒吸一口凉气,竖起大拇指道:“老师您真是老奸巨猾!” “找打是不是?”用筷子敲了女孩儿的脑袋一下,英雄又笑着说:“他自认是天下第一聪明人,那我索性就真当个他眼中的傻子,提高他的自信心。 助人为乐,一向是为师的处世之道。” “不要脸。”小声嘀咕一句,田婉兮又问:“可这对您又有什么意义呢?好处都让他占了,等将来他成功夺位,就算会轻视您,您想把他变成傀儡也不会很容易吧?!” “谁说他会成功夺位了?” 田婉兮呆住,一小团米饭从口中掉落,英雄下意识伸手接住,然后就后悔了。 应该等掉在胸上后,再帮忙清理的。 “老师您……您自始至终都在骗人,包括吕不嵬在内!” 许久之后,女孩儿才仿佛突然活过来一样,深吸口气,惊恐又钦佩的看着英雄,“您不希望任何人成为新的梁王,只想要这个国家发生内乱! 届时,您坐山观虎斗,关键时刻再出手。哪怕失败,梁国也必定不复今日盛景,只能任八极宫宰割。 天呐!亏我刚才还觉得萧平可怕,跟您一比,他就像只杂耍班子里的猴子,无论怎么折腾,都只是在您的指挥下表演啊!” “害怕了?”英雄笑问。 “正相反!”田婉兮毫不犹豫的摇头,双眸晶晶亮,“婉儿好开心!拜您为师,是婉儿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你才多大呀就这辈子?不过,你的马屁为师收下了,以后再接再厉,别总气我。” 田婉兮笑了起来,美目流转:“婉儿能问您一个问题么?” “可以。好了,一个问题问完了,吃饭!” “讨厌!”女孩儿抢过他手里的碗,“若是老师能如实回答婉儿的问题,那婉儿就……就伺候您吃饭。” “那你还废话什么,赶紧问呀!” 田婉兮抿了抿唇,严肃下来,郑重的问:“您最大的愿望、或者说梦想是什么?” “老婆孩子热炕头,混吃等死。” 砰! 田婉兮放下碗,拉着脸就走。 “喂!说话不算数是不是?以后都不信你了。” “是您先戏耍婉儿的好不好?人家都说了,要你如实回答。” “我说的就是实话呀!每天睁眼只有开心或无聊,最大的烦恼就是下顿饭怎么才能吃出花儿来,这便是我的梦想。” 见英雄一脸诚恳,尽管心里仍然不肯相信,田婉兮还是重新坐了下来。 “您贵为下一代霜州之主,一身才华横溢,三言两语便能将一国玩弄于股掌之间,却告诉学生,最大的梦想是混吃等死,您觉得学生应该相信吗?” 又从婉儿变成了学生,这是真生气了? 英雄摇头失笑:“既然你不相信,那任我怎么解释也不可能有用。等着看吧,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人生最重要的东西,永远都不是成就和功业。 希望这一天不会太晚。” “那还能是什么?” “心安。” 田婉兮陷入沉思,半晌醒过神来,见英雄已经吃下大半碗饭,便伸手拿过碗筷,不自然道:“老师,让婉儿服……服侍您吧。” “相信了?” “没有。但婉儿会依您所言,好好观察的。” “成。给我来一筷子豆腐,啊……” 英雄做为霜州最大的纨绔,被姑娘喂饭喂酒什么的稀松平常,皮杯儿都不知喝过多少次了,脸皮厚度可想而知。 但田婉兮长这么大,就喂过小猫小狗,那里伺候过大男人?夹起一块豆腐,忽然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那么近,心头一慌,豆腐就被夹断了,掉落在英雄的腿上。 “呀!对不起老师……” 她下意识的拿起布巾就要去擦,却被英雄握住了手。 “我自己来吧!有心理阴影。” 田婉兮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的“阴影”是什么——刚到琼果县时,她摁到了一个女孩子绝对不该摁的东西。 于是她的脸更红了,用力抽回手,如坐针毡似的,起身便想走。 “等等。” “老师还……还有什么吩咐?” “吩咐没有,就一句话。”英雄正色道,“我答应了收你为徒,把你带在身边,就说明会给予你绝对的信任,所以,希望你不要辜负这份信任。 一些涉及到机密的事情,不要外传,尤其是神机阁,明白吗?” 田婉兮娇躯猛的一紧:“老师是什么意思?学生听不懂。” 笨丫头,这个时候更应该自称“婉儿”才有迷惑性呀! 英雄微笑:“不懂无所谓,记住就行了。去吧。” “是,学生告退。” 田婉兮离去,英雄擦干净手指上的油,靠着椅背沉思片刻,自语道:“姓吕的差不多也该上钩了吧?!” 当晚,吕修哲匆匆来到父亲书房。 “父亲,下面刚刚传来消息,郑南霜的弟弟上了那艘画舫。” 吕不嵬正在写着什么,闻言一怔,一点墨滴在了纸上。 片刻后,他慢慢放下毛笔,冷笑道:“好一个英雄,他这是在给老夫演戏呢!” “演戏?”吕修哲面露茫然。 “对。他想让我们以为他的选择不止我们吕家,还有个更加合适的郑家。” “孩儿不懂。”吕修哲皱眉,“郑家势大,掌控朝中文武过半,正如父亲所言,孩儿觉得确实很合适呀!” “愚蠢!”吕不嵬骂道,“八极宫的目的是削弱梁国,干掉萧家,却扶植一个差距不大的郑家上去,有什么意义?” 吕修哲恍然大悟:“那今晚……” “哼!你不是始终都没找到琼娃么?若是老夫所料不差,她就在那艘画舫上。” “对了,孩儿想起来了,郑南霜的弟弟确实对琼娃十分痴迷,在她身上的花销超过百金,还多次表示想要为她赎身。 此次他跟随郑南霜前来,只需琼娃一纸信笺,他必定欣然前往。” “所以,英雄这是在逼迫老夫表态,用心不错,但手段却幼稚了些。”吕不嵬笑着摇头。 “他才名再大,终究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哪里有资格与父亲相提并论?”小小拍了个马屁,吕修哲又问:“父亲,依您之见,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应对?” “简单。他想让我们中计,那我们就中给他看好了。明日你去拜访平郡王,只要那傻子承认了英雄在支持他,那便立刻表示吕家愿为他效忠。” 吕修哲大吃一惊:“英雄真正支持的人,是萧平?” “不错。只有萧平继位梁王,梁国才会乖乖听话;也只有一个傻子登上王位,我们吕家才能名正言顺的掌控梁国!” “原来如此,父亲英明!”吕修哲兴奋起来。 “对了,”吕不嵬又道,“沈碧玉跟了英雄,郑南霜水性杨花,注定不会得宠。你计划一下,找机会让梅儿接近萧平。 告诉她,要百般恭维,尽快获取萧平的宠爱,绝对不可以有丝毫怠慢。” “这……妹妹她恐怕不肯。” “放屁!这里面哪有她肯不肯的资格?身为吕家人,就该为吕家着想。 再说了,将来事成,她便是王后之尊,天下间不知多少女子打破了头也得不到的地位,还能委屈了她吗?” “是,孩儿明白了,会好好劝说妹妹的。” 吕修哲退去,吕不嵬重新拿起毛笔,却半天都没有落下去。 “唯一的遗憾,可能就是老夫无缘王位啊!也罢,能将吕氏变为王族,已经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 客栈内,英雄的卧房中,烛泪早已成堆,夜风吹拂床幔,摇动个不停。 良久,一切归于沉寂,沈碧玉无力地软在英雄怀里,不知怎的,忽然轻笑起来。 “看来,十七先生对本殿下刚才的工作十分满意。”英雄道。 “您总是能随口就讲出这样的话,不要脸。” 沈碧玉轻轻捶了他一下,然后又笑了:“妾身只是已经好几天没有睡在陆地上了,身下少了晃晃悠悠的感觉,有点不习惯,刚才……的时候,发现自己没有动,还恍惚了一下。” “哦,怪不得我感觉你有些心不在焉呢!还以为是因为白日里见到了萧平,心里有压力,放不开,搞得我心里酸溜溜的,都没敢欺负你太狠。” 沈碧玉笑容慢慢淡去:“殿下,您……您真的不介意妾身的过去吗?” “又犯傻了不是?”吻吻她的额头,英雄说,“你的过去又没有我,我有什么权利介意? 我介意的是你的将来,那里面除了我谁都不能有……哦,还可以加上孩子。” “什么?”沈碧玉猛地支起上身,惊喜的问:“妾身……可以有孩子?” “多新鲜啊!我的身体没啥毛病,你的我看过了,也没问题,为啥不能有孩子?” “可是妾身不是以完璧之身跟随殿下的,孩子的血统……” “喂喂喂,你这可不单单是傻了啊,简直就是无知。孩子的血统跟你是不是完璧有鸡毛关系?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再乱冒傻气,家法伺候!” 沈碧玉又开始哗哗流眼泪,用全身的力气抱着他道:“殿下,您真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男人。就是让妾身现在马上死掉,也知足了!” 英雄摇头:“能不能不哭啦,我不想大半夜的还得爬起来换床单枕头。” 沈碧玉想忍却忍不住,只好随便扯了条布巾过来捂在脸上,以避免弄湿床单。 英雄瞧着那布巾眼熟,好像就是方才用来擦拭的那条。想了想,他决定不告诉沈碧玉,反正又不是没吃过。 好一会儿,沈碧玉才渐渐平静下来,不知道是不是闻出来什么,红着脸将布巾远远丢开。 “殿下,谢谢您让玄兑帮妾身出气。只是……那郑南霜刻薄自私,毒如蛇蝎,您把她打的那么狠,她必定记仇,回去在容妃面前搬弄是非,万一坏了您的事,怎么办?” “我就是要她去容妃面前搬弄是非,她说的越假越夸张,容妃对她就会越厌恶,她说话的分量自然也就大大降低,萧平行事起来也会更加从容。 只是有点可惜,若不是萧平要把她留在身边迷惑敌人,今天就应该让她死在这儿的,最不济也身败名裂,主意我都想好了。” “什么主意?” “她不是跟一个护卫勾搭成奸了嘛!今天挨了打,晚上肯定要找护卫寻求安慰。我准备派人把他们的床搬到闹市上去,让琼果县的民众好好欣赏一下他们郡王妃的风采。” 沈碧玉想象了一下那样的场景,顿时不寒而栗起来。“那她还……还活得下去么?” “善心别乱用,那种人肯定活得下去。当然,明天是不可能了,萧平答应了我,待时机成熟,他是肯定不会放过那对狗男女的。” 沈碧玉沉默片刻,轻叹口气:“我怎么都想不到,这么多年来,他竟然都是装的。” “可怜他了?” “没有,妾身害怕。” “不怕不怕,以后你都不用再害怕了。” 轻拍着女人的玉背,英雄想起什么,又道:“对了,虽然容妃那边暂时不敢对付你的父母,但也不可不防。 你抓紧时间给他们写一封书信,让伯父辞官,举家搬到琼果来。在这里,没人会伤害你们。” “嗯。”沈碧玉从鼻腔里应了一声,片刻后忽然又有泪水滑落脸庞,“殿下,您是不是……要走了?” 第七十三章 专找神殿晦气的兽人 滚滚江水自西向东,英雄的坐船由北向南。 码头上沈碧玉依依不舍的目光完全看不到时,他才转过身,面向前方。 “殿下……” 离码头还有一丈多远,高武就迫不及待的跳上了船,抱住英雄的腿哇哇大哭。 “终于又见到您啦!这一个多月里,小的是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一想到殿下在外面会不会饿着?冻着?小的这心呐,就跟被针扎似的。 天可怜见,终于让小的盼到您了,求您不要再让小的离您那么远啦!呜呜呜……”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货的感情如此丰富? 见高武鼻涕眼泪全都抹到了自己袍子上,英雄额角的青筋便跳个不停,一脚将他踹开。 “滚远一点!再特么演,老子罚你当阿花的铲屎官!” 阿花个头不小,拉的屎得论盆装,而且巨臭无比。据说在宫里熏昏过去好几个专门为陛下养马的专业马倌。 高武立马就不哭了,远远跳开,腆着脸嘿嘿笑:“我说最近身子骨怎么都不舒服呢,原来是缺了殿下贵足。 您这一踹啊,当真是让人神清气爽,小的感觉现在浑身都充满了力量,上山打虎都没问题。” 狗腿子啊! 天下纨绔子弟为什么那么多?都是被这些不要脸的狗腿子带坏的。 《白毛女》里面,就属穆仁智最坏! “上山打虎就算了,去跟阿花打一架,不赢就永远都别回来。” 高武傻了眼,一个劲儿的冲家巧拱手作揖无声哀求,家巧只是抿着唇笑,不理他。 码头上沾满了人,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除了巡抚使的仪仗和随行虎卫扈从之外,便是汀县县令率领着各级官吏、驻军武将、以及本地豪族乡绅了。 大船靠岸,众人弯腰的弯腰,下跪的下跪,口称恭迎天使。 英雄上岸,端着父亲写的鼓励勉戒诏令,来到摆好的香案前,待众人全都跪倒之后,便宣读起来。 不一会儿读完,诏令收起,他立刻就换上一副和煦的笑脸,学着地球上电视里的视察领导模样,与本地官员寒暄攀谈起来。 其实,基本都是没啥营养的恭维客套话,但又不得不说,官场规矩就是这样,不管是哪个时代,是不是架空,从来都没变过。 好不容易走完流程,队伍这才启程。英雄没骑跟着仪仗的阿花,而是坐进了马车。 他不想被当地老百姓当猴看。 况且,车上还有人等他。 一个多月没见,流觞脑袋上长出了一层毛茬,不伦不类的,像个异族人。 不过,他的面容依然俊朗,哪怕脏兮兮的一身风尘,笑起来一口大白牙,相当的阳光。 “慢点儿!你是假扮乞丐了还是怎么着,怎么跟饿死鬼似的?” 看着流觞狼吞虎咽的吃点心,英雄倒了杯茶推过去,哭笑不得。 流觞拿起杯子一饮而尽,抻长了脖子咽下嘴里食物,这才道:“一天一夜赶了小四百里路,饿坏了,弄脏了你的名贵地毯,别介意啊!” 英雄心中微暖,“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不飞鸽传书?” “事儿比较重要,我怕路上有什么闪失。” “嗯,那你先吃,人都到了,不用着急。” 流觞微笑:“重人轻事,你就这一点让人觉着跟随你不亏,心里舒坦。” “废话这么多。家巧,把点心放回去吧,他吃饱了。” 流觞赶紧把点心盘子抱在怀里,逗得家巧忍俊不禁,又从柜子里拿了一碟给他。 此时马车上只有他们三人,墨屠骑马跟在外面,曹操、瑶光、田婉兮和丁香则在后面的马车里。 不多时,流觞总算吃饱喝足,抱着茶壶瘫在那儿,一副随时都可能睡过去的满足样儿。 “事情有两件,一件很重要,一件没那么重要,你想先听哪个?” “贱不贱啊?”英雄哭笑不得,“信不信老子不给你兰兰的家书?” 流觞眼睛陡然一亮,紧接着又熄灭,撇嘴道:“少忽悠老子,兰兰根本不识字,怎么可能写家书?” “信是由她口述,白山君代笔的。” “拿来!” 流觞坐起来就开始扯英雄的衣襟,猴急的模样跟午夜jian魔似的。 “流先生,信在这儿呢!” 家巧笑着打开一个小包袱,将一封信拿给了他。 流觞抢过去狠狠亲了一口:“家巧你真是个好姑娘,要是早两年认识你,我……” “你待如何?”英雄斜眼瞅他,目光冷飕飕的。 “我……我就认她当妹妹了,亲妹妹那种。”流觞嘿嘿贱笑。 英雄无语摇头:“赶紧看信,看完了说正事儿。” “还是先说正事吧!”流觞把信揣怀里拍了拍,“老婆的书信当然要留到晚上被窝里看。” 英雄咬牙:“老子这会儿真想把你踹出去。” 流觞笑着摸了摸头发茬儿,表情迅速严肃下来。 “第一件事,最近江右发生了几起大案,有三处神殿被捣毁,里面神官神仆尽皆惨死,无一幸免。我偷偷去现场看了下,那痕迹绝不是人弄出来的。” “你是说,凶犯是兽人?”英雄问。 “十有八九。”流觞点头,“若是异兽,不可能把行踪藏得那么严实。” 英雄蹙眉:“来自戎州,难道是从毒海瘴林里的兽人村落跑出来的?” “我觉得不像。首先,听兰兰说过,他们世代都谨记遵守着大帝法旨禁令,除了生活必须之外,绝不随意进入人世,否则便是对神主的亵渎和背叛。 其次,那兽人专找神殿下手,对普通百姓秋毫无犯。 而且我还专门打听了一下戎州来的客商,那边也发生过好几起神殿被袭事件,很明显都是它干的。 因此,我认为,它跟神殿应该有着深仇大恨,是神殿造神产物的可能性极大。” 英雄思索片刻,点头:“你分析的有道理。这么说来,它能够在变身后还保持理智,是个接近成功的半成品,实力不在彭齐之下。 至于为什么专找神殿下手,很可能是它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抵抗住了神殿的洗脑控制,逃跑之后又回来报仇了。 不过,你专门跟我说这个干嘛?有人找神殿的晦气,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很快你就高兴不起来了。”流觞幸灾乐祸的笑,“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江右民间开始疯传你是太山神君最正统的血脉,是神的意志在人间的证明。” 英雄傻了眼,半晌后才狠狠骂了句:“卧槽!” 第七十四章 你大爷的 从小到大,英雄在外面就没有过什么好名声,即便最近稍有改善,也不可能传这么快,更不可能变成什么神意的证明。 借刀杀人么? “传言和第一起神殿被袭案,谁先谁后?”他问。 “这可不好说。”流觞摇头,“老百姓传谣,根本无法追根溯源。不过,三起案件倒都发生在一个月内。” 英雄思索片刻,叹息:“这除了说明那兽人很嚣张凶残之外,什么都证明不了。” “啥意思?这事儿还有可能不是萧家干的?” “当然。”英雄道,“明眼人都知道我就是来处理萧家残余势力的,所以怀疑萧家理所应当,但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在离开霜州之前,把神恩道在城里的负责人杀了,至少毁掉了它们大半的经营和心血。 由此来看,神殿对我应该也是恨之入骨。 他们没办法在明面上对付我,用传言把那个凶恶的兽人引来,无论结果是兽人杀了我,还是我杀了兽人,对他们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嘶……阴狠毒辣,确实很像神殿的行事风格。”流觞嘬着牙花子说,“这可不好办了。那兽人明显是个疯子,它肯定会来找你,到时候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真他娘的头疼。” “这件事目前我们所知的消息还太少,现在想破了脑袋都没用,而且也还不能排除萧家的嫌疑。所以,先调查着,等线索能支撑起结论了再说。 反正,就算那家伙再厉害,也肯定没我厉害,顶多给我制造点麻烦,不用太在意。” “嗬!半神说话就是有底气,真是让人羡慕不来啊!”流觞笑笑,又严肃道:“不过,我多嘴提醒一句:你这拖家带口的,可得注意。虽说那家伙还没有伤害无辜百姓的记录,但神恩道造出来的玩意儿,不能指望它有什么仁义道德。” “嗯,我会的。” 看着眼前这个言谈举止都再没有半分“逼”样儿,接地气到仿佛田间农夫的家伙,英雄心中感慨万千。 一次跳河,一次拯救,就明白了人生的意义,流觞是个真正心灵自由的人。 羡慕不来啊! “第二件事,定胜山一带前晚突然发生了震动,虽然不大,没有造成什么伤亡,但整个甘梁县境内都能感觉得到。 有传言说那里即将有神兵现世! 我就是因为这个,才快马加鞭赶来见你的。” 英雄张了张嘴,差点儿又骂出一句“卧槽”。 最开始的时候,他觉得此行的任务名为剿匪,实则是对付萧家。听起来很麻烦,其实根本没有太放在心上,不过是一次为将来登基做铺垫的刷名望之旅罢了。 因为,在得知甘梁县产糖没多久,他便想好了釜底抽薪的对策。 后来,听白山君提及少昊神君的阴阳镜后,他这才慎重起来。 他立志要成神,那神器自然志在必得。 所以,定胜山才是他前往甘梁县的最主要目的。 但是……什么情况? 老子还打算“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呢,这特么倒好,来这儿要干的事情,全世界都知道了。 “从地震到听见传言,之间间隔了多久?” 流觞回忆了下,说:“地震大概是在子时和丑时之间,听到传言时天刚蒙蒙亮,应该是卯时。 对了,我是从一个乞丐嘴里得知的,他还添油加醋的说什么地震时霞光万道,异香扑鼻之类的。那乞丐在当地乞讨十几年了,没有问题。” “如此说来,若那地震不是人为,谣言就该是老百姓自发的想象,毕竟那里是上次浩劫的决胜战场,无数大能陨落,关于神兵利器的传说应该一直都有。 但是,事发与谣言间隔还不到三个时辰,且是夜间,流言只靠口口相传,这速度是不是有点儿快?” “你的意思是,这是有人故意为之?什么人?目的是什么?”流觞眉头皱的极紧,“难不成,是萧家想故意把水搅浑,干扰你剿匪?” “要真是萧家干的,那就是有高人指点,我得调高对付他们的难度系数了。” 头疼的捏了捏鼻梁,英雄道:“不过,我感觉是萧家的可能性不大,甚至都不一定是神殿。” 流觞一惊:“啥意思?暗地里还藏着第三方势力?” 英雄摇头:“这件事同样线索太少,瞎猜除了吓唬自己之外,没有任何益处。总之,多加小心,尽快调查就是了。” 流觞咂吧咂吧嘴,苦笑着摸摸脑袋:“本来还以为跟着你能赚大钱,没想到出门就是玩儿命。 早知道就留在山谷里陪兰兰了,现在琢磨琢磨,吃软饭也没啥好丢人的。” 英雄撇嘴:“老子可没让你来,是你非要上赶着要求做事,踹都踹不走的那种。” “所以老子后悔了呀!” “然后呢?” “什么然后?” “不打算退出么?” “放屁!当老子什么人啊?我流觞虽然不是什么显贵人物,但答应了朋友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要是因为怕死就中途退出,估计兰兰都会看不起我。” “不,你错了。兰兰只会感到庆幸和欣慰,除非她不爱你。” 流觞怔了怔,然后又开始摸脑袋,只不过这会儿脸上只有温柔。 “娘的,怪不得你小小年纪就能写出好几本男男女女的书,到底还是你懂得多,不服不行。” “你大爷!我感觉你在骂我。” “夸,绝对是夸,发自肺腑。” 流觞笑着拍拍胸口,“成了,事情说完,你还有什么要吩咐的没?没有我就回去调查了。” “安全第一。”英雄很认真的说,“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与你无关。能查就查,不能查就算,千万不要轻易冒险。 不过是一件神器而已,不值得。” “你真这么想?那可是神器!无数人豁出命去也要抢的大宝贝。” “神器不会消失,今天得不到,还有明天,被别人抢了去,那想办法再抢回来便是,可命要是没了,就真的没了。 我的朋友不多,一个月前还刚亲手杀了一个,很珍贵。” “要是没有最后一句话,老子还挺感动。你大爷的!” 笑骂一句,流觞推开后车门跳下去,几个闪身就消失在车队之中。 好险!刚才真怕那货说秃噜嘴,立出个什么“能活着回去就生儿育女”之类的g,吓死老子了。 英雄抹了抹脑门上的冷汗,躺倒在家巧腿上,哼哼唧唧道:“快给我揉揉,少爷头疼。” 第七十五章 连一顶帽子都不如 住进一位豪商特意腾出来的别院,英雄稍事沐浴休息,便又坐车出门,前往本地最大的酒楼赴宴。 因为临近洛州的缘故,这里的风土人情明显少了西部的粗犷,多了几分繁华细腻的味道。 华灯初上,街上仍然热闹,两边店铺酒肆灯火通明,货郎摊主叫卖声不绝于耳。 有抱着糖饼的孩子从马车前经过,被骂了也不害怕,回头做个鬼脸,便跑进了人群之中。 英雄放下车帘,感慨地说:“我果然还是最爱人间烟火气,如果街上戴花翎锥帽的人再少点,就更好了。” “这里三十多年前还是梁国国土,与琼果那边也不过一江之隔,平日里人来人往,鸡犬相闻,风俗习惯一样,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田婉兮接口道。 英雄斜眼瞅她:“老子去赴宴,一帮大老爷们儿吃饭喝酒,你跟着干嘛?” “谁跟着你啦?我和丁香是去逛街的。” 田婉兮瞪眼,一旁丁香低着头不吭。她可没胆子跟殿下斗嘴。 “外面就是街,逛去呀!还赖在车上做什么?” “你……” 田婉兮鼓起腮帮子,片刻后伸出手掌:“给钱!” “什么钱?” “逛街不要花钱的吗?” “你逛街凭什么老子花钱?” “我的零花钱在路上花完了。而且,丁香也没钱,你让她怎么给墨屠和曹操买东西?”田婉兮理直气壮。 丁香张了张嘴,想说自己有钱,但瞧瞧田婉兮眼中的狡黠和兴奋,觉得还是闭嘴比较好。 男女之间的事儿,旁人搀和进去,很容易里外不是人。 英雄想了想,发现田婉兮的理由很强大,不由气急败坏的冲家巧摆手。 “给她给她!老子当初就是脑子进水了才答应收她为徒。” 家巧好笑的拿出一个钱袋:“婉儿姐姐,下次你好好说,少爷不会对你小气的。” “谁说老子不会的?” “好好说还有什么意思?” 两人异口同声,然后互视一眼,又都冷哼着扭开了脑袋。 马车停下,田婉兮与丁香离开,后面自然跟上了好几名虎卫扈从。 “婉儿姑娘,奴婢见过家巧的钱袋,不是这样的。”逛了一会儿,丁香忽然开口。 “啊?”田婉兮瞅瞅腰间的袋子,很普通呀。 “钱袋不都是这样的么?” “一般钱袋都是这个样式,但家巧的不一样。”丁香手指比划了一个长方形,“她的是皮子缝制的,有盖有扣,装不了几枚铜钱,但放银叶子十分合适。 据她说,那是殿下亲手制作送给她的十岁生日礼物,世间独一无二。 反正奴婢从来都没见过那种样式。” “独一无二么?” 田婉兮喃喃嘟囔着,眼里的光芒就慢慢黯淡下去。“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老师宠爱家巧,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很正常呀!” 丁香微笑:“奴婢想说的不是这个,而是家巧没道理会随身携带两个钱袋。” 田婉兮一怔,双眸重新亮起:“哈!原来这钱袋就是专门为我准备的,老师连这一点都算到了,真厉害!” 丁香瞠目结舌,片刻后摇头苦笑。 看来聪明人也不是处处都聪明。 也罢,开心就好。 …… 酒楼到了,汀县县令与本地屯卫指挥使率一众官吏和乡绅代表在楼前恭迎。 汀县县令名叫黄文翰,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相貌堂堂,天生一张青天大老爷脸。 屯卫指挥使魏德彪则生得五大三粗,一脸的络腮胡,眼角还有道疤,凶神恶煞的,半夜出门很容易被当成恶鬼。 总之,俩人形象都与他们的职业相契合,非常容易让老百姓安心。 实际上呢,根据夜枭资料来看,黄文翰政务能力不俗,但有点小贪;魏德彪统兵水平也不低,但为人暴虐。 俩人不算好也不算坏,属于正常范围。 毕竟不食人间烟火的青天圣贤不是完全没有,但数千年里,拢共也就只出了那么几个。 作为上位者,英雄很小的时候就从父亲那里明白了一个道理:要想马儿跑,就得让马儿吃草。 水至清则无鱼嘛! 很无奈,但这就是现实。 一番寒暄,英雄被迎上了顶楼宴客大厅。 中土目前还是分餐制,一人一张桌,很占地方,所以一般青楼和大的酒楼都会准备几个这样的大房间,供客人多时使用。 作为身份地位最尊贵者,英雄径直走向主位,可还没落座,就见一人匆匆上前,在左下第二个位子上摆了顶花翎锥帽。 黄文翰与魏德彪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其他人也面面相觑,神色复杂。 英雄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指着那人问:“黄县令,他是何人?” “回殿下的话,他……” “草民身份卑微,贱名恐污贵人之耳。”那人拱手施礼,神态不卑不亢。 “好吧!”英雄笑笑,走到那张矮桌前,拿起花翎锥帽看了看,又问:“那你是干嘛的?此物又是何意?” “草民是和丰号掌柜,此帽乃我东主之物。因我东主身有微恙,无法前来赴宴,故令草民摆下此帽,以示对殿下的尊崇。” 英雄脸上的笑容顿时又灿烂了几分:“原来如此,贵东主的意思是,这帽子摆在这儿,就算他迎接本殿下了,对吗?” “正是。” 这可算是赤果果的打脸了。 你不来赴宴也就算了,特意让人摆顶帽子是几个意思,还他娘的比主客先落座,恶心谁呢? 是说堂堂八极宫少宫主,连你的一顶帽子都不如吗? 别说少宫主了,就是个普通的钦差,那代表的也是陛下的脸面。 如此羞辱,无异于当面吐英雄一脸,还是浓痰的那种。 英雄转眼看向黄文翰,这位县令干咽口唾沫,快步上前,低声道:“殿下息怒。您有所不知,这和丰号是江右道最大的商号,旗下上到珠宝玉石,下到粮食布匹,涵盖百姓衣食住行,无所不营。 其东家萧承安乃江左梁国王室一族,平日里飞扬跋扈惯了。不过您放心,在咱们霜州地界上,他们还算遵纪守法,没怎么作奸犯科过。 您大人有大量,当他是条不听话的野狗就好,认真反倒是抬举他们了。” 第七十六章 真是个好人呐 “黄大人,身为本地主官,用‘还算’和‘没怎么’来形容遵纪守法与作奸犯科,你觉得合适吗?” 英雄随手将那顶锥帽戴在了黄文翰的脑袋上。 黄文翰登时就吓得跪伏在地,“殿下,微臣……” “不用解释什么,本殿下来之前对这里有过了解,知道你的难处,起来吧!” “殿下宽宏,微臣铭感五内!”黄文翰扔掉帽子,擦擦脑门站了起来。 他心里很清楚,刚刚就是敲打,若是他不听话,顷刻间就会成为叛国奸细。 “不过呢,”英雄又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我来了,今后该怎么做,黄大人最好心里有数些。” 黄文翰目光一凝,低头:“微臣明白。” 英雄弯腰捡起帽子,来到那掌柜面前,微笑道:“看你年纪不过三十许岁,就已经当上了掌柜,想必很得你们东主看重。” 掌柜矜持一笑,拱手道:“东主厚爱,草民三生有幸。” “家中可有妻小?”英雄又问。 掌柜神色僵住。 他此次前来,是已经做好了身死的心理准备的,但同时他也知道,自己能活着走出去的概率也不小。 毕竟八极宫少宫主是大人物,心里就算再生气,那也是对自家东主的,拿捏他这只小杂鱼,实在不够丢人钱。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英雄偏偏不是他想象中的任何一种人。 江湖中还有“祸不及家人”的说法呢。堂堂霜州储君,面对一个店铺掌柜,居然上来就问妻小,这……这是人能干出的事儿? “殿……殿下,此事与草民家人无关。”掌柜低下了头,身上再无半分桀骜之气。 “这位草民,你对自己的处境,真是一无所知啊!” 英雄摇了摇头,回到主位上坐下,将那顶帽子放在手边,冷冷道:“魏德彪。” 魏德彪赶忙上前:“末将在!” “这个人的个子有点高,我不喜欢,你想想办法。” “是!” 魏德彪眼中闪烁出嗜血的光芒,狞笑着上前,拧住那掌柜的衣领,就跟拎小鸡似的。 “别让他死了。他的东主那么看重他,还有家小,肯定都希望他活着回去。” 魏德彪眼睛更亮了,心里忍不住道:这位殿下真对俺老魏脾气! “末将明白!” 一人一“鸡”离开了大厅。很多人都看见了,那掌柜的最后面色苍白如纸,双腿抖如筛糠,基本上是真的被拎出去的。 “坐,大家都坐吧!”英雄笑眯眯的朝大家摆手。 一众官吏乡绅赶忙落座,心中对这位年纪不大的少宫主都多了几分敬畏,同时也有一点轻视。 到底是少年人,脾气爆,易冲动,受不得激。 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江右原本就属于梁国,割让给霜州之后,萧家仍未放弃过一刻对这里的经营,尤其是与梁国只有一江之隔的汀县。 可以说,除了没有正式驻军,汀县跟三十年前基本没有区别。 在这种情况下,英雄还不懂得避其锋芒,谋定后动的道理,只知一味硬碰,结果恐怕与以往来的钦差天使没什么两样。 也罢!权当他是尊碰不得的神像,以后只要不得罪他,那就万事大吉。 一阵喧哗嘈杂之后,妖娆的舞姬门鱼贯而入,丝竹声起,接风宴正式开始。 不久后,汀县城北一座大宅中,萧承安看着面前盒子里被齐膝砍下来的两条小腿,脸色阴沉如水。 半晌后,他摆了摆手,立刻有下人上前将木盒端走。 “玉柏先生,”他目光转向左首的年轻人,态度亲和,“英雄摆明了不会留半分余地,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先生可有良策?” 那年轻人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相貌俊逸,双目中充满了自信智慧的光芒。他身穿一袭白袍,深秋的季节里还拿了柄折扇,倒有几分潇洒味道。 “东主说笑了。那英雄如此沉不住气,在您面前不过一热血小儿,只需您随便一出手,必能令他惶惶如丧家之犬!” 萧承安听的哈哈大笑:“我欲闭店七日,玉柏先生以为如何?” 年轻人折扇在掌心一拍:“善!” “和丰号要关门七天?” 别院内,刚从宴席回来没多久的英雄坐在书房里,瞧着手里的纸条,嘴角抑制不住的上翘。 “这个萧承安很上道嘛!我还发愁该干点什么呢,没成想他竟然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真是个好人啊!” “除了官营物品之外,和丰号生意涵盖了方方面面,若是全部关闭七天,汀县百姓必定深受影响。 我觉得,这可能还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说不定会有别的商家加入进来。 和丰号在江右道如此势大,应该有这个能力。” 墨屠蹙眉道,“萧承安这是在逼老百姓打前阵来对付你,我不明白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可言。” “所以,今晚你有一个任务。” “要做什么?” 英雄拿出一份地图给他,“这上面标注了和丰号在汀县所有粮仓与货栈的位置,我要你去放火,把它们都给我烧了!” “烧?” 这下连墨屠都觉得他有点气急败坏失去理智了,直接且认真的说:“焚烧百姓食粮,只为对敌,这是标准的昏君所为。” “昏你妹!什么狗屁对敌,老子压根儿就没把萧承安放在眼里,懂吗?” 墨屠摇头:“不懂。” 英雄无语:“拜托,你又不是谋略型的人才,让你干啥就干啥,问那么多问题做什么?” “作为辅佐,我有义务纠正主公的错误行为。” “你……你大爷!”英雄气的哭笑不得,“老子这会儿倒真希望自己是昏君,把你推出去砍了脑袋一了百了。 想知道老子夸萧承安的原因,去问婉儿。 老子把她带在身边,为的就是这个。” 墨屠起身就走,英雄又道:“别耽误太多时间,天亮之前,所有的仓库必须烧完,而且还不能波及无辜。要不然,老子就打曹操屁股!” 第二日,汀县想买粮食的百姓全都傻了眼,已经开门不知道多少年的和丰号居然闭了店,敲门也没人答应,仿佛以往那些鼻孔朝天的伙计都死光了似的。 这可咋办?买不到粮,一家人吃啥啊! 正焦急时,人群中忽然响起了窃窃私语声。 “喂,听说了吗?和丰号存粮的四处粮仓,昨天晚上全都被烧了。” 第七十七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人的话可把周围人给吓坏了,骚动立刻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力。 “怎么回事,是走水了吗?” “走水?”那人冷笑,“若只有一处粮仓,走水倒也正常,可哪有四处粮仓全都烧了的道理?它们可是不在一块儿的! 对了,不止粮仓,有三艘准备驶往江左的运粮船也被烧了。” “啊?这……这恐怕是糟了贼!娘哦,粮食都没了,咱们可怎么办呦!” “我看可未必是遭贼。你们不知道,少宫主殿下这次来江右,除了剿匪之外,最大的目的就是查证和丰号以次充好、粮运走私和哄抬粮价的事儿。 你们都在他们家买过陈粮腐粮吧?!” “对对对,我就买过,不止一次。有的时候一碗米里能有一碗底的沙子。”有人马上信誓旦旦的接口,“而且,咱们汀县的粮价,是江左琼果的两倍还多,这和丰号真是黑了心了。” “废话!和丰号的东家姓萧,梁国王族出身,当然向着人家自己的子民,好粮食都运到江左去了,对咱们能不黑心吗? 以前,那些狗日的官都被和丰号养熟了,任它胡作非为,但这一回,是少宫主殿下亲自下来督办,和丰号肯定慌了,狗急跳墙,干脆直接把粮烧掉,来个死无对证,根本不顾咱们老百姓死活。 这特么都不是黑心,简直狼心狗肺!” 四周众人听了,纷纷对着和丰号破口大骂,有人还狠狠吐了几口口水。 突然,一阵鞭炮声从不远处传来,众人望过去,见是一家新店铺开业,刚打算收回目光,就听有人叫道:“粮店!新开了家粮店!” 众人大喜,忙围了过去,便见一位长得很喜庆的胖掌柜走出来,冲大家拱了拱手,笑眯眯地说:“承蒙各位父老乡亲关照,小号开业大酬宾,三日内粮价折半,每人限量五斤,欲购从速,先购先得啊!” 这话可不得了,对于那些想要买粮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及时雨啊! 顿时,一群人冲进了店里,把个胖掌柜愣是挤到了店门外,半天没进去。 这一幕在汀县的好几个地方同时上演,而且新开的店铺不止粮店。油坊、杂货、药铺、车行、酒楼、成衣、绸缎庄……都开在关门的和丰号不远,遍地开花。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萧承安像头困兽一般咆哮,“英雄昨日才到江右,一夜之间,怎么可能开张这么多家店铺? 运粮,运货,招人,装店……哪一样不需要长时间的筹备? 别人在眼皮子底下干了这么多事情,竟然没人发现蹊跷,你们都是猪吗?老子养你们何用?” 他抄起茶碗狠狠摔出门外。 外面的院子里跪了十几个人,全都低着头瑟瑟发抖,不敢吭声。 “主公!” 这时,玉柏先生从垂花门匆匆而来,那十几人顿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向他投去希冀的目光。 萧承安迎上前:“怎么样?查出来了吗?” “查出来了。”玉柏先生道,“一共十八家店铺,分别属于顺兴号、元亨祥、永昌行和恒瑞隆,前三者全都是八极宫内府旗下商号,而恒瑞隆……” “它是谁家的?”萧承安听出了这是关键,迫不及待的问。 玉柏先生神色凝重,缓缓吐出三个字:“奇、技、堂!” “什么?”萧承安以为自己听错了,做梦似的茫然道:“奇技堂,神机阁!这……这怎么可能?神机阁不是一直都超然世外,连山门总坛在何处都无人知晓吗,八极宫是怎么做到与它联手的?” “主公想岔了。”玉柏先生道,“神机阁确实超然世外,但奇技堂却是入世开门做生意的,自然要与各方势力打交道。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很明显是八极宫与奇技堂达成了某种协议,互相入股,由他们做明面上的掩护,一步步吃掉我们在江右的经营。 毕竟,神机阁不属于中土任何一方势力,就算将来势大,对八极宫而言,也比便宜了我们梁国强。” 说着,他忽然跪倒,惭愧道:“主公,是玉柏无能,小看了英雄,以致主公遭受如此大的损失,请主公降罪!” 萧承安脸皮狠狠抽搐了一下,双手将他扶起,强笑道:“玉柏先生切莫这样说。奇技堂向来以消息灵通著称,它们做事,若是不想让人知道,纵然你奇才天纵,又如之奈何? 当务之急,还请先生赶紧想想办法。神机阁,我们可惹不起,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主公宽宏如海,玉柏惭愧无地。” 玉柏先生站起身又深施一礼,然后便蹙眉沉声道:“神机阁实力强大,神秘莫测,奇技堂又掌握着情报之利,绝不可轻易得罪。 不过,八极宫找奇技堂合作,是出人意料的妙计,也是贻笑大方的昏招。 玉柏有一策,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哦?”萧承安双目亮起,拉他进屋,并亲手为他倒了杯茶,“先生快快说来!” “奇技堂面世之初,就曾定下一个规矩。”玉柏双手捧着茶碗道,“那便是除涉及到神机阁安危的信息之外,无所不售。 也就是说,只要不危害到神机阁,只要出得起价钱,任何人都可以在他们那里买到想要的任何情报。 奇技堂与八极宫合伙做生意,这便意味着他们必定知晓英雄接下来的计划,就算不是全部,也绝不少于三步。” “先生的意思是……我们花钱去奇技堂购买他们对付我的谋划?”萧承安问。 “没错!”玉柏先生道,“这不涉及神机阁安危,哪怕要出卖自己,奇技堂也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因为这关系着他们至关重要的信誉,一旦被毁,他们手里的情报将一文不值,再不会有人轻易相信他们。” 萧承安蹙眉沉思,片刻后摇头道:“这恐怕不行吧?!奇技堂自身就是利益相关者,即便他们不得不将情报卖给我们,转过头也可以更改计划,把我们买到的情报变成废纸一张。 到那时,我们又能如何?” 第七十八章 宁为人知,莫要人见 “这还是那个信誉问题。” 玉柏先生展开折扇,笑的自信满满. “奇技堂还有一个规矩,那便是必须确保情报在一定时间内的有效性,且这个时间可由情报购买者来定,只要合情合理,他们就必须答应。 假如在规定时间内情报失效了,那他们便要赔偿情报购买人十倍的花销与损失。 而且,还有一点,他们必须为购买人严格保密,不得透露给任何第三方,除非第三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恰好来求购相关情报。” “这依然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萧承安道,“没有贬低先生的意思,只是八极宫屹立霜州数千载,帐下能人贤士无数,其中未必没有如先生这般才智多谋者存在呀!” “主公的顾虑理所应当,玉柏自知水平有限,当然不敢小觑天下英才。” 嘴里谦虚着,玉柏先生却一脸傲然。 “玉柏建议,主公可先只购买英雄的下一步计划和相应时效,结果如何,想来很快便能见分晓。 到时我们再看,若情报不虚,那就说明英雄身边并无棋高我们一招之人,主公可放心再求购后续。 若英雄行为有所变化,我们也可以去找奇技堂,要求他们十倍赔偿,不但没有损失,获利还远超今日在汀县的失利。 因此,关键还在‘时效’二字。定长了,奇技堂不会答应;定短了,风险又太过巨大。 主公必须深思熟虑。 当然,事关奇技堂自身利益,他们虽不能漫天要价,但肯定会狮子大开口,主公还要做好心理准备才是。” 闻言,萧承安许久都没有说话,脸色阴晴不定,忽而忐忑,忽而坚定;一会儿咬牙,一会儿又满脸肉疼,丰富至极。 玉柏先生也不催促,扇了两下扇子,觉得有点冷,便换了茶碗喝水。 半晌,萧承安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拍桌子,大声道:“好!好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依先生所言,倒要看看那奇技堂是否能做到连自己都出卖。” 玉柏笑了起来,赞道:“主公心胸魄力可比肩帝王,玉柏折服!” 萧承安哈哈大笑:“玉柏先生过誉啦!若是离开先生奇智臂助,老夫便是再有魄力,也无用武之地啊!” …… 别院内,黄文翰与魏德彪先后来到英雄的书房外等候,彼此相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的不平静。 凌晨得知和丰号粮仓、货栈加粮船都失了火时,黄文翰惊得魂儿差点飞掉,只以为自己这个县令当到了头,能保住命都要感谢先祖保佑。 天亮后,当手下告诉他和丰号全部闭店关门,同时又有十八家商铺开张的消息后,他恍然大悟,又哭笑不得。 少宫主殿下的手段和魄力确实令他钦佩不已,可这依然有些冲动了,和丰号的损失那么大,萧承安岂能善罢甘休?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他再一次发现自己又错了。萧承安不但没有报复,甚至连个屁都没放,好像就这么认栽了。 什么情况?萧承安怕了?开玩笑!他可是曾经截杀过两任钦差天使的狠人啊! 黄文翰百思不得其解,得到英雄召唤,立刻马不停蹄的赶来,连官服都忘了换。 魏德彪的心路历程基本跟他一样,只不过在担心的同时,也忍不住暗暗为殿下喝彩,就感觉殿下看上去俊俏的跟个兔儿爷似的,没想到出手狠辣干脆,颇有军中骁将风采。 若是战场上能碰到这样的上峰,那打仗跟捡军功还有什么区别? 这时,书房的门打开,一名相貌极其普通,没有任何特点的男子走出,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两人心知肚明,这肯定就是传说中的夜枭,连忙低头,目不斜视。 “黄大人,魏将军,殿下有请。” 黄鹂鸟般悦耳的声音响起,两人忙道不敢,躬身进入书房。 英雄坐在桌案后,正拿着几张纸翻阅,头都不抬道:“自己找地方坐,我看完再跟你们说话。” 两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不约而同的决定站着等。 没多久,英雄放下纸张,捏捏鼻梁,靠在椅背上,瞧着他俩问:“昨晚到现在,县里发生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吧?!” “回殿下的话,”黄文翰道,“微臣等俱已知晓。” “那便好。”英雄点了点头,“和丰号退出汀县已成定局,这势必会导致一大批平民匠人失业,所以接下来,你们的任务就是安抚好他们,莫要让事态发酵,产生不必要的损失。 当然,新开的十八家店铺也会配合你们的工作。 具体细节,你们可以召唤那些掌柜一起商议。 我只有一点要求。” 他语气忽然加重,眼神也冰冷起来,“任何人都不得在这其中巧立名目,中饱私囊!我会令鹰卫负责监察此事,无论何人、哪个环节,只要发生欺压盘剥百姓的情况,都唯你们是问,明白吗?” 黄文翰与魏德彪后背都开始冒汗。 “微臣明白!” “末将明白!” “嗯。”英雄脸色和缓下来,又道:“本殿下虽然年轻,但对所谓的官场规矩也略知一二,所以不会让你们白忙活的。 和丰号退出,市场会留下大片空白,除了今日新开的那十八家商铺之外,其余的都交给你们处理。 这里面的油水有多丰厚,想必你们俩都清楚的很。” 黄文翰与魏德彪顿时惊喜不已。他们完全没料到自己还能从这事儿里捞好处,简直就是天上掉馅儿饼啊! 商人逐利,当和丰号真的退出汀县之后,必定有无数豪商像野狗扑食般冲过来。到时候他们都不用刻意盘剥,只需稍稍抻一抻,白花花的银子就会滚滚而来。 当然,高兴归高兴,绝对不能表现出来,哪怕殿下已经明说了。 这就叫“宁为人知,莫要人见”。 “殿下,微臣……” “行啦!不用解释。”英雄打断,将之前看过的几张纸递给他们,“这上面是和丰号在汀县的地下势力资料。 看好,记住,暂时可以不用动他们,但要防备他们使坏。 若有任何异动,马上出手,一个不留!” 黄文翰与魏德彪齐齐一凛,郑重道:“微臣(末将)遵命!” “那没事了,退下吧!” 两人告退转身,还没出门,忽听英雄又幽幽地说:“对了,这几天,你们的某些手下亲信可能会遭遇不幸,做好心理准备,别紧张。” 黄文翰与魏德彪瞬间再次汗流浃背。 第七十九章 做好人太难 身边有和丰号的探子,这一点黄文翰和魏德彪心里都十分清楚,而且还是默许。 因为他们自知单凭一个小小的汀县,根本对付不了盘踞在整个江右道的萧家势力,而八极宫又山高皇帝远,想安生的当官,只能捏着鼻子认下现实。 现在,殿下直接开始杀人了,也算是对他们的一个小小警告。 想做霜州的官,那就要对八极宫忠诚,以前可以既往不咎,以后若是还三心二意,要弄死他们,可比弄死萧承安简单得多。 书房安静下来,英雄瘫在椅子上,闭目休息片刻,忽然对着空气说:“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一遍遍想起自己的梦想——混吃等死。” 片刻后,一个人从房梁上跳下来,笑靥如花,娇俏可人,正是田婉兮。 英雄看着她笑:“别人家都是梁上君子,到了我这儿变成梁上美人,这可能是神灵对我梦想无法实现的一种补偿。” “为什么老师您从来都不生婉儿的气?” 田婉兮俏脸微红,背着手上前,眼睛眯着,似乎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因为你是我的学生呀!人生海海,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能够建立起亲近的关系,这太不容易了。所以,我从来都不会对身边的人苛刻。 况且,我也想不出你会害我的理由。” 田婉兮红唇抿了一下,似乎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 “谁说没有理由的?或许,人家是八极宫敌人派来的探子也说不定哦!” “那我家的敌人可太笨了。好不容易派了个美女过来,不想方设法勾引我也就罢了,每次偷听还总被我诈出来。 如果这是真的,你想要什么,直接跟我说就行。 蠢到这个地步,想想也是怪可怜的。” “美女探子就一定要牺牲色相才可以吗?”田婉兮好像较起了真儿,“这就是我的策略,让你误以为我是无害的。 目前来看,已经成功啦!” “嗯嗯,你好棒棒,为你鼓掌。”英雄面无表情的拍了两下手。 “讨厌!” 田婉兮笑了,走到博古架前,盯着上面的一枚听风瓶看了片刻,说:“昨晚墨先生来找我问那些问题的时候,吓了我一跳。 老师,您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我出身神机阁的?” “昆仑学宫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开始怀疑了。”英雄道,“因为在那之前,我刚好认识了一位姑娘。 她是霜州城奇技堂掌柜的女儿,姓田,貌似看上了我身边的英睿。” “就只是因为我也姓田?” “还因为你在数术一科的才华,以及……这个。” 英雄从袖袋里摸出了一枚木球。 难心锁! 他……他竟一直都随身带着的么? 莫名的,田婉兮的心开始慌乱起来,有些不敢再看英雄的眼睛。 “这……这锁又与神机阁有什么关系?” “因为,除了世代制器的匠人之外,一般人根本不可能会琢磨这种充满了智慧,却于实际几乎无用的东西。 而这世间顶级的匠人最多的地方,莫过于神机阁。” 英雄抛了抛木球,“姓田,术科一流,出身制器世家,这三个条件结合在一起,我对你来自神机阁的怀疑就达到了六成。 当然,最后能确定,其实是师父告诉我的。” “讨厌!老师又戏耍人家。” 话说出口,田婉兮被自己的语气吓了一跳,继而红透了脸,忙再次背转过身去。 我……我的声音怎会那般暧昧?丢死人啦! 英雄仿佛一无所觉,又道:“其实,我要跟你说声抱歉。因为我多多少少都利用了你拜我为师这一点。” “利用?” 田婉兮心里一惊,智商重新占领高地,很快就想通了其中关窍。 “你在启程来江右之前,就已经打算与奇技堂合作,经办人便是英睿和田采薇,对不对? 你……你答应收我为徒,把我带在身边,其实就是做给奇技堂的人看,让他们认为你与神机阁关系匪浅,增加双方联盟的可行性。 这就是……就是你不会对我生气,容忍我胡闹、偷听的原因所在?” 女孩儿双眼挂着泪花,里面满是不敢置信,看上去伤心极了。 “诶?这咋突然哭起来了呢?我没干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情吧?!” 英雄挠头,“与奇技堂合作的打算,确实是我一开始就想好的,但你要拜我为师这件事,我不可能未卜先知嘛!” “你是想说,是我自投罗网,而你顺水推舟,不刻意,没强求,自然而然,只需我在你身边一站,便锦上添花了,对么?” “呃……这么说倒也不算错,但怎么听都像是我占你便宜似的,可事实明明是双赢嘛!大家都没有损失的,对不对?” “嗬!好一个双赢。”田婉兮冷笑一声,抹掉泪水,郑重的叉手一礼:“那学生拜谢老师恩赐了。” 说完,她扭头就跑掉了,差点撞到端茶进屋的家巧。 “少爷,您把婉儿姐姐怎么了?她好像哭的很伤心啊!” “嗯,少爷我刚刚把她吃干抹净了,能不伤心么?” 家巧吓了一跳,但紧接着就噘起了小嘴儿:“少爷真是的,这种话跟家巧讲讲也就是了,人家婉儿姐姐还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玩笑哪能随便开?万一传了出去,多不好。” 英雄苦笑,把小丫头拉到腿上抱住,叹息道:“玩笑不能随便开,实话也不能老实说,想做个好人,太难了啊!” 家巧虽然不是很聪明,但自小就跟随英雄,太了解他了,所以一听就明白了重点。“您跟婉儿姐姐讲了什么实话?” 英雄也不瞒她,把刚刚的事情简单叙述了一遍,苦恼道:“那丫头跟个神经病一样,上来就发火,都不听我解释。 话说,我又没害她,基本可以说什么都没做,还好心好意主动坦诚她在这件事中发挥的作用,送她一个人情,她有什么好生气的?莫名其妙。” 家巧沉默了一会儿,心中轻轻一叹,说:“少爷啊!原来您也有冒傻气的时候。婉儿姐姐气的根本不是您有没有刻意去利用她,而是您无视了她的问题。” “哪个问题?” “您一直对她好,容忍她胡闹偷听,是因为她的神机阁背景吗?” 第八十章 阿花阿绿 是因为神机阁吗? 英雄扪心自问。 好像有一点,包括答应收田婉兮为徒在内。 毕竟神机阁太神秘了,又掌握着这个时代的最“强”科学技术,他没可能忽略掉。 但要说他与田婉兮之间完全都是功利心,又太过冤枉。 那是个漂亮的、聪明的、可爱的好姑娘,很难让人不喜欢,起码他是一直把对方当很亲近的朋友一般看待的。 唉……不管怎么说,感情不纯粹是肯定的了,如果人家在这方面有洁癖,生气也理所应当。 “嗯,明白了。家巧真是少爷的好宝贝,离了你,我该怎么办呀!” 他把脸埋进女孩儿的颈窝磨蹭,痒的家巧咯咯笑个不停。 闹了一会儿,家巧问:“不去找婉儿姐姐解释一下吗?” 想了想,英雄摇头:“语言这种东西,一旦没了信任,就会变得苍白无力。 如果是你、晏晏或者碧玉,抱怀里哄一哄就好,但她跟我又不是这种关系,费劲巴拉解释半天,很可能还会被当成心虚狡辩。 算了,若她有心,总能从我身上找到答案的。” 家巧抱住他,嘟嘴道:“少爷被误会了,家巧很不开心。” 英雄哑然失笑:“我都已经抱着你了,还要我怎么哄?要不……你去把门关上,咱们……” 家巧的身子一下子就软了,小脸滚烫滚烫的,低着头便要从他腿上下去。 “你还真要去关门啊!”英雄哈哈大笑,刮着她的小鼻梁揶揄道:“小妮子,不知羞。说多少遍了,十八岁之前不准勾引少爷,否则家法伺候。” 家巧羞臊的没脸见人,脑袋使劲的往英雄怀里拱,逗得他笑声越发的大了。 书房外,田婉兮靠墙听着这笑声,一脸落寞。 “我若有心……呵,在他眼里,我终究都只是个学生呀……” 第二天,有人送来了几份房契和地契,惊得英雄呲牙咧嘴,嫉妒到险些爆炸。 想他堂堂八极宫少宫主,不敢说富有四海吧,但也算这世间顶尖的人物了,可即便如此,他在短时间内也不可能一下子拿出价值三万两银子的产业来。 他娘的,怪不得萧家始终都不肯放手江右道,这三十多年来,梁国到底侵吞了我们家多少钱? 萧承安去了奇技堂,奇技堂果然很讲诚信,且光明磊落,坦诚了自己是直接利益方,但也理直气壮的以此为由,开出了三万两的价码。 萧承安当然不可能拿得出这么多现银来,只好用在江右道的产业来抵。 于是,按照最初的协议,奇技堂给英雄送来了其中的一半,也就是价值一万五千两的资产。 当然,奇技堂并没有违背自己定下的规矩,缄口不提资产来源,但英雄根本不用问,因为他已经从另一个渠道得知了。 “产业地皮虽然值钱,但终究没有白花花的银子方便,我是不是应该把钱庄事宜给提上日程了?奇技堂的渠道和信誉就很合适嘛!” 嘀咕着,英雄收起那些契约,然后提高声音唤道:“婉儿,婉儿?” 一连喊了好几声,女孩儿都没有如往常般从哪里冒出来,房间里安静的让他有点不习惯。 还在生气啊! 摇了摇头,他放弃了现在就谈钱庄的想法。 反正也不是一夜之间就能弄好的,不着急,还是等解决了江右道麻烦之后再说吧! 在汀县盘桓了两三日,该收的礼物孝敬都收的差不多了,英雄的仪仗才在黄文翰等人的恭送下启程。 这会儿他不打算再去下一个县城折腾了,而是直奔江右道首府,英宁郡。 路上,田婉兮仿佛恢复了昆仑学宫的那个好学才女状态,对英雄严守上下尊卑礼节,见必行礼,言必称师,不再用什么龟息功偷听,玩笑或者顶嘴更是完全消失不见。 有的时候,英雄甚至只能在偷偷看她跟家巧或丁香说话时,才能见到她的笑容。 英雄没料到她的气性那么大,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由她去了。 好在女孩儿分得清轻重,没有因为心情就影响到他和奇技堂之间的合作。 这一天,英雄回绝了本地官员的恭迎,在城外驿站住下。 半夜,阿花腾空飞到了几十里外的山林中,找到一块还算松软的空地,刨了个坑,转身,菊花对准,蹲下开始拉屎。 每当这个时候,它就特别怀念在斑奴山上的日子。 那个时候,不但拉屎不用自己埋,还有各种漂亮的母老虎争着抢着要帮它舔,甚至为此不惜发生流血冲突。 哪像现在啊!呼噜声大点儿都有可能挨一脚。人家那是在打呼噜吗?明明是感到了安全和舒服,是在赞美伟大的主人您啊! 越想越委屈,阿花忍不住用爪子摸了摸脸。 当然,若是现在让它回斑奴山,它也不干。跟在主人身边,吃的喝的可都比斑奴山强多了,还有人伺候。 关键是,伟大的主人心情好时,帮自己梳毛的感觉,也比山里那些粗俗的母老虎舒服。 就是不知道偶尔从主人嘴里吐出来的“绝育”俩字儿是啥意思,这时主人的表情总是怪怪的,很瘆人……不对,是很瘆猫……呸呸呸!瘆虎!虎! 老子是高贵的圣兽血脉,白虎! 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阿花终于拉完了,转身正准备扒拉土埋上,忽然耳尖绒毛一动,它停下动作,目视前方山林深处,凶光毕露。 片刻后,一名年轻男子自林中走出,笑眯眯的看着它赞叹:“好漂亮的一只虎儿,居然还长着翅膀,真少见。” 这名男子长相十分英俊,甚至可以称得上俊美,长发披散在肩后,若是不开口说话,雌雄难辨。 他穿着一身墨绿色的长衫,腰系玉带,一个不大的酒葫芦挂在上面。 漆黑不见五指的山林中,一名仿佛踏青般的俏郎君出现,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于是,阿花毫不保留的施放出了宗师境气势。 因为它异兽的超常警觉告诉它,此人非常的危险。 “你是什么人?” “我叫绿腰,但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你可以唤我阿绿。你呢?” 男子十分客气。 阿花沉默了下,有些不情愿的说:“阿……阿花。” “阿花?”男子笑了起来,“谁给你起的名字?好没品! 不过,倒是蛮贴切的。” 第八十一章 弱智儿童 驿站内,趁着家巧熟睡,英雄悄悄变成了女身。 两块纯净如玻璃,品相极佳的水晶漂浮在他的身前,绕着彼此缓缓旋转。窗外洒进来的月光下,隐隐可见晶莹的细粉碎屑飘落。 忽然,英雄扭头望向窗外,水晶停止转动,落在桌案上。 片刻后,他嘴角一勾,起身从后窗跳出,又钻进了隔壁瑶光的房间。 “我有事儿出去一趟,你接着睡,不让人看见你就行。” 换上一条瑶光的衣裙,戴起面纱,他强行控制着视线不去看床上因为坐起而春光乍泄的姑娘。 瑶光点点头,却没有重新躺下,而是抱着膝盖坐在床头,目送他开门离去。 驿站院子里有一棵老槐树,英雄腾空飞起后,槐树下的阴影突然一阵蠕动,紧接着一身黑衣的田婉兮走出来,抬头望了望夜空,拔足飞奔出院门。 英雄来到山林上空时,阿花刚刚从一个大坑中爬起来。 只见它浑身沾满了泥土树叶,毛发凌乱,脏兮兮的狼狈不堪,但好在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势。 “有种你就杀了老子!”它眼瞳赤红,呲着獠牙嘶声道,“老子乃太山神君圣兽直系血脉,除了伟大的、尊贵的、仁慈的、至高无上的主人以及主母们……还、还有主人的父母之外,没人有资格让老子臣服! 凭你这点本事,还想让老子把主人骗出来,简直要笑掉老子大牙! 识相的,赶紧有多远滚多远,若我家主人真的来了,吹口气便能令你魂飞魄散!” 对面,绿腰的表情怪异极了,还有点莫名其妙。 天上的英雄却满头黑线,哭笑不得。 “行啦!虽然明知道你这话就是故意说给我听的,但念在其中还有几分真心的份儿上,我就不追究了,回去睡觉吧!别惊动了其他人。” 绿腰闻声,猛然抬起头,如临大敌。 他根本就没感应到什么时候又来了人。 阿花腆着脸抬头嘿嘿一笑,抖落身上的泥土和落叶,振翅飞起。 “主人,阿花给您掠阵。” 英雄淡淡瞟了它一眼,它立马一个哆嗦,扭头便要飞走。 “回来!把你的屎埋上,不知道有多臭吗?” 阿花一声都不敢吭,回去将自己的粑粑埋了个严严实实,确定没味儿了,这才委屈的离去。 “你是何人?” 看着缓缓落地的姑娘,绿腰本能退后了一步。他的警觉也告诉他,此人危险至极。 英雄没有回答,而是仔细的上下打量他一番,问:“你是男是女?” 绿腰的俊脸登时便涨得通红,仿佛受到了极大的羞辱似的,跳脚大骂:“男人!老子是男人!你眼睛是瞎的吗?” 诶?这货好像心智还没成熟的样子啊! “哦!抱歉!你长得实在是……嗯,太中性了,这黑灯瞎火的,看不清。”英雄换了副温柔的口气,听上去像个知心大姐姐。 “中性是什么意思?”绿腰气消了些,但显然还是很介意男女问题。 “就是既有男性的帅气,又有女性的美丽,介于二者中间。” 英雄在心里一遍遍的默念“老子是在哄孩子”,才避免了没吐出来。 这么露骨的夸一个男人长相,他前后两辈子加起来也就这么一次。 绿腰思索片刻,狐疑的瞅着他:“这是好话吧?!” “当然,我在称赞你长得好看。” “真的?阿绿长得很好看吗?”绿腰立马开心起来,“有多好看?比姐姐你好看吗?” 阿绿?这特么就是个弱智儿童吧?! 英雄心里怪怪的,继续哄道:“你是我生平所见过长得最好看的男人,当然比我强多了。” “是嘛?阿绿不信!你把面纱摘下来,让阿绿看看。” 英雄眯眼:“不行,我长得太丑,会吓到你。” “有多丑?有……” 说着,绿腰忽然扑了过来,俊美的脸庞从嘴巴处裂开,直达脖颈,上下四根獠牙散发着惨绿的寒光,黑色长发在身后乱舞,形如恶鬼。 “有这么丑吗?” 他连声音都变了,仿佛男女和声,在这漆黑的野外山林中,让英雄恍惚间想起了前世的《倩女幽魂》。 只可惜,他不是宁采臣,面前的也不是小倩,倒更像姥姥。 抬起手臂,绿腰便像是主动就缚似的,直直的将脖子撞进他的手里。 近距离看着绿腰的竖瞳和血盆大口,他微微一笑:“如果你是指现在这副样子,那很抱歉,你比我丑多了。 坦白讲,你比这世上大部分的人都要丑。” 绿腰似乎真的很介意别人对自己外表的评价,大吼一声,衣衫随之碎裂,双腿化作一条绿油油的粗壮蟒身,尾巴重重砸在地上,掀起漫天枯叶烟尘。 英雄被蟒身紧紧的缠绕住,只剩下脑袋和掐着绿腰脖子的手臂还露在外面。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阻止你杀英雄的人。” 绿腰的脑袋还保持着人样,额角青筋凸起,竖瞳中恨意盈天。 “神殿的人……必须死!” “我不是神殿的人,英雄也不是。” 绿腰一怔,眼睛恢复几分清明,“你撒谎!他是神之意志在人间的代表,当然是神殿的人。” 英雄摇头:“事实上,神殿比你还想杀了他。” “你……什么意思?” “很简单,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听到他是神之意志代表的传言没多久,他就恰好来到此地呢?” 绿腰眼中的清明又多了几分,缠着英雄的蛇身似乎也松了些。 “你是说……我被骗了?” “目前来看,就是这样。” 绿腰垂下了头,沉默。 没一会儿,蟒身从英雄身上离开,慢慢恢复了原状。 “对不起!阿绿错了,姐姐你能不能放我走?” 他抬起已经没了血盆大口和竖瞳的俊脸,口气就像个要糖吃的小孩子似的。 什么情况?这货是精神分裂,多重人格吗? 英雄皱了皱眉,松开了绿腰的脖子。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不过,像你这样独自在外很不安全,尤其是你一直在针对神殿,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姐……姐姐有一个提议,不如你以后就跟着我们,我……” 话没说完,异变陡生。 一股炽烈的火焰陡然从绿腰口中喷出,顷刻间将英雄淹没。 那火并不是普通的火,更烈,更强,甫一接触,便把英雄的面纱和衣裙给烧的干干净净。 “骗子!你们都是大骗子!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绿腰身形再变,嘴巴成了喙,头发火红,身体表面覆盖上同样火红的羽毛,双臂变化成了翅膀,双脚如钩。 他振翅而起,掀起阵阵狂风,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明月之下。 第八十二章 田婉兮的树洞 火焰很快熄灭,浑身烧伤又光头的英雄咂吧咂吧嘴里的滋味儿,甜到发腻,其中还夹杂着一点点的腥臭味。 甜味自然来自那特殊的烈火,腥臭味则是毒,见血封喉的剧毒! 抬头眺望着绿腰逃走的方向,英雄并没有去追,只是眉头蹙紧。 没想到,一个人居然还可以跟两种不同种属的异兽结合,九大神殿的造神计划进行到哪一步了? 绿腰起先变身的那条毒蛇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虽然还算厉害,但顶多天人境的实力,让英雄非常在意的,是他第二次变的那只红鸟。 那火焰中的灵气浓郁到超乎他想象,这也是他晋升半神境之后,第一次碰到能伤害到他身体的能力。 这样的怪物,神殿暗中制造了多少? 看来,之前的谨慎并没有错,半神境还不是能够绝对傲视天下的存在。 叹息一声,英雄盘膝坐下,召集天地灵气将自己包裹,治疗伤势。 长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来,皮肤上的烧伤也慢慢的愈合着,很快便白皙如初。 可惜了一套漂亮的衣裙,记得好像是花十两银子买的。 妈蛋的小长虫,迟早让你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老子刚知道自己还是个穷人,你这不是往伤口上撒盐嘛…… 无聊的自语戛然而止,英雄转脸瞅瞅林子外的方向,苦笑摇头。 下一刻,林中的秋霜聚集而来,在他身前化作水汽,遮起他的面容,缭绕不散。 一道黑色的人影悄悄摸进树林,快靠近中央空地的时候,忽然身不由己的腾空而起,摔在一片白雾之前。 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经年腐叶,所以田婉兮并没有摔伤,爬起来看着白雾中那道模糊的人影,试探问道:“瑶光……姐姐?” 白雾蠕动,分出几条,组成了四个字:你不该来。 “哇!姐姐你好厉害!” 田婉兮惊叹一声,又不好意思地说:“我不是要故意跟踪你的,就是看你飞的那么快,有点好奇,嘿嘿……” 女孩儿吐着舌尖,很可爱,是英雄之前快要习惯,最近却好久不见的样子。 白雾触手似的,又组成了四个字:回去,危险。 “没关系,有姐姐你在,婉儿不怕!” 田婉兮笑的很灿烂,又问:“姐姐你现在是什么境界了?天人?不会是圣人吧?!” 这姑娘最近是不是憋坏了,咋成话唠了呢? 英雄决定不再搭理她,腾空便要离去。 “瑶光姐姐,”田婉兮口气忽然严肃下来,“以你的境界,天下间哪里都可去得,却像个下人般呆在英雄身边,目的是什么?他知道你有这么厉害吗?” 嘶……小妮子原来这么喜欢作死的么?以前都没发现。 英雄落回地面,再次通过白雾说道:好奇会害死你。 田婉兮深深的看着他,片刻后长长吐出一口气,拍着胸口道:“我还活着,这说明瑶光姐姐没有恶意,赌对了,真好!” 英雄满头黑线。 真是花样作死。 唰! 一片枯叶飞过田婉兮的肩膀,她的袖子便滑落在地,露出比月光还要洁白的手臂来。 白雾组成两个字:教训。 “明白!谢谢姐姐,以后婉儿会注意的。” 田婉兮乖巧的点头,“瑶光姐姐,你为什么要用这些雾遮住自己呢?婉儿的眼神不好,光线这么暗,本来就看不清你呀!” 知道你看不清,但老子这会儿不是光溜溜的嘛,虽然大家都是女人,但老子身材太好,怕打击到你。 英雄琢磨了下瑶光的性格,转身便要再次飞走。 “你是不想喜欢英雄?” 英雄差点摔到地上。 啥情况?这话题也太跳跃了吧?!还是说,之所以奇技堂能靠卖情报为生,就是因为他们神机阁的人全都喜欢八卦? 田婉兮似乎也没指望能得到回答,低下头,沉默了会儿,说:“我看平日里他都不怎么理会你,是不是也不喜欢你呀?” 也? 为什么要说也? “我见过他面对苏晏晏时的样子,也天天见他对待家巧的方式,哪怕是沈碧玉,他的眼中也充满了怜惜。” 田婉兮走到空地中央恰好月光照射进来的地方,抬起脸,幽幽地说,“我不明白,他又花心,又没有志气,懒得像猪一样,到底哪里好了?为什么……你为什么宁愿承受被无视的痛苦,也要留在他身边呢?” 你才像猪,你们全家都像猪! 瑶光每天都要跑来找老子祷告,一天两次,每次老子都要跟心魔做半天斗争,哪儿还敢跟她多亲近? 你明白面对一个能予取予求的大美人却因为道德良心而什么都不能做的痛苦吗? 不,你不明白,你就知道跟老子置气。 英雄愤愤不平。 “他只当我是他的学生。” 田婉兮继续开口,英雄看着她的脸,好像有点湿。 “其实,他对我不错,虽然很喜欢打击我,但我能体会到,他一直都在用心的教授我。 我应该满足,甚至应该庆幸,可是……为什么我心里那么苦呢? 明明是他惹了我生气,却不解释,也不哄我,还要我自己感受,哪怕我误会他也无所谓。 这是不在乎吧?! 我对他而言,就只是个学生……” 什么鬼?什么鬼?什么鬼? 合着这妮子是欺负瑶光不能说话,跑来拿她当树洞使呐! 话说,她看上老子了? 呃……我这会儿不是应该感到高兴么,为啥心好慌? “你喜欢他?”他用白雾问。 田婉兮愣了愣,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不想在他面前像个可有可无的人。” 嘿!果然女人是世间最难解的那道题,永远都不可能证明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想了想,英雄用白雾说:“他很在乎你。” “你怎么知道?是他告诉你的?”田婉兮转过身来,眼眸亮的像星星坠落。 “过几天就知道了。” 弄出这几个字,英雄再不管女孩儿还要说什么,带着一团雾气,云一般飞出了山林。 田婉兮追了几步,怅然若失。 “过几天是什么意思?他在瞒着我做什么? 是了,我已经有好几天没去偷看他了……混蛋老师,跟人家说声对不起会死吗?” 英雄当然不可能真的留田婉兮一个人在野外树林里,在天上绕了个圈便飞回去躲在了暗处。 听见女孩儿的骂声,他摇头苦笑,怎么想都感觉自己很冤,还他娘的没地儿说理去。 第八十三章 拦路喊冤 又过了两日,江右道首府,英宁郡高大的城门已经在望。 这两天,绿腰没有再出现,田婉兮也没什么异常,就是问问题的次数多了点,许多以她的能力绝对能算出的题,也专门跑去找英雄请教,好像一下子智商变低了似的。 不过,她的态度倒是没变,依然还是那副规矩好学生的模样,让英雄心里大呼女人心,海底针,搞不懂。 英宁郡坐落在一个盆地中,四周都是山,城门便是两座山之间的隘口,易守难攻。 上次大战后期,为了争取时间,掩护主力和百姓退往三百七十里外的定胜山,英家当时的一位圣人境率领三万将士,面对异兽数十万大军,在此关隘坚守了半个月,最终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之后,此地建城,便命名为英宁,取“英灵安宁”之意。 据说,当地百姓在山顶最高处还建了座英灵庙,至今香火不绝。 英雄骑在阿花背上,想象着那场攻守战的惨烈,不自觉的看了看怀里“狐假虎威”的黄囡囡。 在战争面前,没有平民百姓好人坏人,只有血仇。 前方驿站前出现了大片人影,旌旗招展,上面绘有一只踏云白虎——这是边关大将才有资格使用的仪仗旗帜。 离得近了,一众人等在一名高大官员的率领下,上前恭迎天使。 那高大官员长了副黑脸膛,络腮胡子又长又黑,跟张飞似的,孔武有力,偏偏又穿了身文官服饰,看上去有些滑稽,不伦不类。 但英雄却不会对他有丝毫轻视。 陆坚城,江右太守并大都督,总揽全境一百四十六县军政大权,麾下精兵两万,是名符其实的封疆大吏。 宣读完旨意,英雄立刻上前亲自扶起陆坚城,然后笑着亲热道:“还要劳烦陆叔叔亲自出城迎接,小侄真觉着身上还是没有那劳什子的天使身份比较好。” 陆坚城曾经做过英伟达的随军主簿,深得信任,英雄儿时经常见他,所以态度十分亲热。 陆坚城哈哈一笑,声若洪钟:“殿下太客气了,这本就是微臣本分,何来劳烦一说?倒是殿下身负重任,一路辛苦!来来来,微臣已在城中略备薄酒,为殿下接风洗尘。” 穿过依山口而建的城门,迎面便是一条宽阔的石板街道,地面整洁,两边店铺楼阁鳞次栉比,一派繁华。 正往前走着,忽然一人从街两边的围观人群中冲出,立刻就被虎卫给摁在了地上。 “冤枉啊!冤枉啊!钦差大人!草民有冤,求钦差大人做主啊!” 被摁住的是名青年,头发凌乱,满身脏污,像个乞丐一样。 换了马车的英雄看向身旁的陆坚城,“陆叔叔,这……” 陆坚城一脸的尴尬与恼怒,拱手道:“惭愧!让殿下看了笑话。殿下想做什么尽管做便是,无需顾忌微臣。” “这恐怕不太好吧?!”英雄道,“父亲给我的旨意是‘总督剿匪’,这刑名之事,并不在小侄的职权范围之内。” “殿下此言差矣!”陆坚城正色道,“您是巡抚使,本就有巡抚一方之责。况且,拦路喊冤之人就是为殿下而来,想必是早闻殿下清名,将一腔希望寄托于您的身上,微臣以为,殿下还是莫要辜负的好。” “陆叔叔果然深明大义,小侄钦佩!” “殿下谬赞,微臣愧不敢当。” 英雄笑笑,掀帘走出车厢,居高临下的命令道:“放开他。” 高武一摆手,各虎卫收刀归位,那青年赶忙向前爬了几步,砰砰磕头。 “你叫什么?何方人士?当街阻拦本使仪仗,又有何冤情?”英雄问。 “草民赵大郎,家住城外赵家庄。”青年咬着牙道,“我要告萧建业!他打死我爹,逼死我娘,还抢走了我的妻子,求钦差大人为草民做主!” “这萧建业是何人?” “他是和丰号东家之子。” 此言一出,街道两边的围观人群立刻一阵哗然,显然和丰号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英雄挑了挑眉,冷声道:“好!赵大郎,这件案子本使接下了。 但是,丑话说在前头,若你的冤情是真,本使必会还你一个公道;若其中有假,那可不是一个诬告之罪就能过去的。 听清楚了吗?” 赵大郎又重重磕了个头,神情坚毅:“草民所说每一句都是真的!” “你妻子叫什么名字?” “她姓刘,叫刘小妹。” 英雄点头,对高武吩咐道:“去将那个萧建业带到太守衙门,若是能找到刘小妹,也一并带来。” “遵命!” 高武点了几名手下,骑马而去。 路上,手下问他:“大人,您知道在哪儿能抓到那个萧建业吗?” 高武点头:“知道。” 手下惊奇不已:“您来过英宁?” “没有。” “那为何……” “殿下让干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哪儿这么多废话!” 那手下立刻明白了什么,紧闭起嘴巴,再不吭声。 带上赵大郎,钦差仪仗再次启动。 车厢里,英雄对陆坚城笑:“不好意思,陆叔叔,小侄一来就要先霸占您的衙门大堂了。” 陆坚城豪爽的摆手:“殿下莫要再跟微臣客气了。论公,您是钦差天使,代表的是陛下威严;论私,微臣曾在陛下帐前效力,臣是奴,您为主。 不管怎么讲,在这江右道,微臣都唯殿下马首是瞻,绝不敢有丝毫违逆!” 英雄动容,感慨道:“陆叔叔实乃我八极宫诸臣忠贞之楷模呀!” 不多时,太守衙门到了。高武的动作居然比仪仗还快,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了。 他的手下围着一辆马车,有一男一女站在马车旁。 男的衣衫华贵,神情傲慢,就差脑门直接刻上“我是纨绔”四个字了;女的相貌清秀,低着头,双眼红肿,似乎刚刚哭过。 “殿下,两人都已带到。” 英雄一下车,高武就凑了上去,表情怪异道:“小的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在萧府说了来意之后,那萧建业便带着刘氏出来了,非常配合。 小的感觉,这里面可能有什么蹊跷。” “小妹!小妹你还好吗?” 赵大郎朝那女子冲了过去,被虎卫拦住,又开始对萧建业破口大骂:“姓萧的,你不得好死!你……” 自始至终,那女子都没有抬头,还往萧建业身后挪了挪,仿佛只当他是个陌生的疯子,很害怕似的。 英雄的双眼缓缓眯起。 第八十四章 冤情不冤 太守衙门大堂,英雄坐在最上首的桌案后,陆坚城居左,英宁郡别驾坐在后方充当书记。高武带着手下分列两旁,按刀而立,杀气腾腾。 赵大郎、萧建业与刘小妹都被带了进来。 赵大郎与刘小妹立刻就跪伏在了地上,只有萧建业还鼻孔朝天,傲慢的站在那儿。 “堂下所立何人?”英雄拍了下惊堂木,问。 萧建业左右瞅瞅,反应过来是在问自己,便道:“萧建业。” “可有官身功名?” “没有。” 啪! 英雄又重重拍了下惊堂木:“那你上得公堂,见到本使,为何不跪?” 萧建业嘴角冷冷一翘,勉强拱了拱手,说:“好叫大人得知,老……本人并非你霜州人士,而是梁国王族,便是见了本国的官员,也没有下拜的道理。” 英雄笑了:“你说你是梁国王族,不是霜州人?” “大人没有听错!”萧建业下巴又高了几分。 “好!”英雄再次一拍惊堂木,“左右,将这个分裂我霜州疆土的叛徒拿下,先重则四十大板,再行审问!” “遵命!” 高武带人上前,刀鞘一甩,砸在萧建业的膝弯上。 萧建业痛叫一声倒地,紧接着双脚一紧,便被拖了出去。 “大人!你不能打我!殿下……英雄……妈呀……” 打板子的地方就在大堂外。板子高高举起,重重落下,声音清脆,萧建业惨嚎如杀猪。 “殿下,案件还未开审,孰是孰非也还没有定论,这便开始用刑,是否有些欠妥?”陆坚城委婉的提醒英雄。 “哦?”英雄反问:“难道,连陆叔叔也认为梁国不属于我霜州吗?” 陆坚城一呆,摇头苦笑:“这萧建业何止该打?简直该死!殿下有理有据,是微臣糊涂了。” “无妨。梁国早存反志,刻意割裂与霜州血脉联系,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久而久之,人们产生了思维定式,见怪不怪,便会把错的当成对的。 很正常,陆叔无需挂怀。” “思维定式?这四个字当真绝妙,殿下高才!” 英雄笑笑,视线转回堂下。赵大郎一直痴痴的瞧着刘小妹,而刘小妹却始终不曾抬头。 不一会儿,四十大板打完,萧建业被像死狗一样拖了回来,丢在地上。 只见他发髻凌乱,脸上满是汗水、泪水、鼻涕和口水的混合物,臀部血肉模糊,一片狼藉。 死肯定是死不掉的,但没个俩仨月,甭想下床走路。 “萧建业,你可知罪?”英雄沉声问。 萧建业已经被打迷糊了,趴在那儿一动不动,留着口水嘟囔:“你……你敢打我,我……我杀……” “萧建业!” 陆坚城猛地一声大喝,震的萧建业一个哆嗦。 只见陆坚城双目喷火,须发皆张,仿佛极度愤慨一般。“梁国乃我霜州藩属,莫说只是王族一脉,便是梁王亲至,见到我霜州天使,也要以臣礼待之!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殿下不敬?” 萧建业仿佛一下子清醒过来,抬起头,恭敬道:“大人,小人一时糊涂,说了不该说的话,求大人看在小人已经无法起身的份儿上,饶过我不能下拜之罪。” 英雄深深看了陆坚城一眼,“陆叔不愧是常年在外统兵的大将,方才那气势,小侄无论如何都学不来啊!” 陆坚城忙拱手道:“殿下谬赞了!战场上人叫马嘶,金戈交鸣,若是不扯着嗓子喊,面对面都很难听到对方说什么。 微臣别的本事稀松,也就这嗓门儿还算大点,让殿下见笑了。” “原来如此,小侄受教。” 点点头,英雄又问萧建业:“如此,你可承认是我霜州子民,适用于我霜州律法?” 萧建业眼珠子转了一圈,“小的承认。” “那好,本官问你:今有赵大郎状告你害死他爹娘,强抢他妻子刘氏,你可认罪?” “小人不认!赵大郎一派胡言,血口喷人!” 屁股上的疼痛变成了麻木,萧建业说话也有力气了许多,“只因他好赌,输光了给他娘抓药的钱,又想翻本,所以便找小人借钱。 前前后后一共借了一百两银子,抵押物便是他的妻子刘氏。 后来,他无钱还债,小人按照借据带走刘氏,合理合法。 至于他的爹娘,听说他母亲本就重病,钱都被他输掉了,自然会病死,而他爹气他好赌,数次殴打教训于他,最后怎么死的,小人就不知道了。”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进过赌坊?明明是你带人抢我妻子时把我爹当场打死的!萧建业,你不得好死,我跟你拼了!” 赵大郎目呲欲裂,大喊着要扑过去,被虎卫拦开。 “肃静!”英雄拍拍惊堂木,“赵大郎,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是非公论,本官自会问个明白,你且稍安勿躁,若再造次,定惩不饶!” 赵大郎咬紧牙关,重新跪好。 “萧建业,你之所言,可有证据?”英雄又问。 “有!”萧建业道,“赵大郎画押的借据就在小人身上。而且,他借钱的时候,赌坊里很多人都看到了,大人找人过来一问便知。” 高武走过去,从他怀里掏出一张纸,呈到公案上。 英雄拿起一看,见那是张借据留存副本,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赵大郎借银共计一百两,双方约定三日内返还,否则便以赵大郎妻室刘小妹抵债。 下面是萧建业的签名与赵大郎的手印。 他的脸色阴沉下来,示意高武将借据拿给赵大郎看。 “赵大郎,上面的手印可是你的?” 赵大郎仿佛见了鬼一般,惊叫:“不是!我从来都没有找萧建业借过钱!这不是……我没有……大人,这是假的,草民深爱我妻,便是自己死了,也不可能拿她抵债的呀!” 英雄注意到,刘小妹身体抖动了一下,便问:“刘小妹,你是当事人,告诉本官,萧建业和赵大郎,哪个说的是实情?” 刘小妹咬住了嘴唇,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莫怕,本官乃钦差天使,代表的是八极宫陛下,在这霜州地界上,不经本官允许,没人敢伤害你。 说吧,不要有顾虑,实情到底是什么?”英雄又温声道。 刘小妹嘴唇咬的煞白,很快就有鲜血流出。 她似乎想要去看赵大郎,但头转到一半,又硬生生停住,俯下身去,以头触地,哽咽道:“是……萧建业说的是真话……” 此言一出,赵大郎仿佛瞬间失了魂,表情满是茫然和不信,反观萧建业,却是嘴角翘起,眼底寒光闪烁。 陆坚城面无表情,英宁别驾摇头叹息。 英雄沉默,脸色铁青,难看到了极点。 第八十五章 眼镜娘 “哈哈哈哈……” 一阵快意的笑声自英宁萧府大宅内响起。 歌舞曼妙,萧承安频频举杯,已经喝得脸色通红。 “奇技堂果然讲诚信!”他笑着对坐在下首的玉柏先生道,“若不是听了先生之言,从奇技堂购买情报,老夫还真想不到那英雄竟会直接从老夫儿子身上下手,这招够毒,够阴! 可惜啊,同样都是年轻人,他差先生远矣。真想亲眼看看他当时的表情呀! 来来来,老夫再敬先生一杯。” “主公谬赞了,这本就是玉柏分内之事,不足挂齿。” 玉柏先生谦虚着举杯饮尽,“听说他退堂之后大发雷霆,还砸碎了太守大人珍藏的玉瓶,当真大快人心。就是害小公子受苦了,那英雄实在可恶!” “哎!这事儿是那孽畜没有眼力,自找的,怪不到先生头上。”萧承安摆摆手,神色却冷了下来:“不过,业儿这顿打绝不会白挨。英雄今日所赐,他日老夫定当百倍偿还!” “正该如此。”玉柏先生点头,“主公,英雄此事失利,不知会不会临时更改后续计划,而我们如今已经确定了奇技堂诚信,接下来,还是要尽快去找他们啊!” 萧承安一怔,脸上露出肉疼的表情:“奇技堂确实名不虚传,就是要价太狠了。老夫在整个江右道的产业,一年产出也不过七八十万两银子,他们一张嘴,就要走三万,这生意真他妈太好做了。” “这个……主公,英雄亲自来此,就意味着八极宫对江右的忍耐已经快要到达极限,若不是因为不想与梁国发生冲突,恐怕早已陈兵云川江了。 因此,玉柏认为,只要这次挫败了英雄,下一步,八极宫必定考虑用兵。 可是,要对江右用兵,就得先对梁国用兵。 战前准备,两国交战,无论最终谁输谁赢,都要短则四五年,长则七八载。 在这段时间里,主公大可尽情搜刮江右,梁国赢则留,梁国输则走。 玉柏估算,最终主公至少能从这里带走不低于五百万两的财富。 与之相比,奇技堂的狮子大开口,也不过是小钱罢了。” “八极宫真的敢打?”萧承安狐疑道。 玉柏先生神情凝重:“不打不行!站在八极宫的角度,明明江右是霜州最为富庶的一道,但三十多年来,却始终拖累着霜州国库。 如今八极宫军力强盛,在玉柏看来,他们没有不打的道理。” 萧承安闻言一声叹息,环顾豪华的屋舍,面露不舍:“最多只剩七八年了么?”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罢罢,七八年的时间也不算短。接下来与奇技堂的联系事宜,就拜托先生了。” 玉柏先生起身施礼:“定不负主公信任!” …… 太守陆坚城的一处别院内,英雄并没有像玉柏所说的那样大发雷霆,甚至都没有丝毫生气郁闷的迹象。 “老师,您找我?”田婉兮走进书房,恭恭敬敬的行礼。 女人啊!你的名字叫别扭。 英雄摇摇头,拿出一个长方形的小木盒,说:“与奇技堂合作之事,事先没跟你商量,是老师错了。 这几天我做了个小玩意儿,送给你,你也给我个面子,别生气了好不好?” 田婉兮眼底掠过一道光芒,矜持道:“老师您言重了,学生能跟在您身旁学习,已是叨天之幸,怎敢有所怨怼?” “别废话了行不行?给你你就拿着。”英雄头疼道,“试试,要是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我还可以改。” 听他这么一说,田婉兮更好奇木盒里装的是什么了,不过……这是什么态度嘛!跟人家道个歉都这么不耐烦么? 哼!一点诚意都没有。 “学生何德何能,怎能无端享老师厚赐?请您收回。” “嘿!没完了还,找抽是不是?家巧,拿戒尺来,老子要打她屁股。” “你敢!” 田婉兮瞪眼,但瞪着瞪着,眼眶竟然慢慢红了起来,好像很委屈似的。 英雄无语,从盒子里将东西拿出来,走过去直接戴在了她的脸上。 女孩儿双眼登时又圆了几分,忘记了流泪,俏脸像湖水上的涟漪,又仿佛挣脱了流云的圆月,花开一般明亮起来。 英雄的心狠狠跳动一下,忙移开了目光。 糟糕!学霸眼镜娘什么的,很戳老子的萌点啊! “这……这是什么?” 她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脸上的东西,眼珠子转个不停,看看这儿,又看看那儿,表情满是惊奇和惊喜。 “这个叫凹透镜,它能在视觉上拉近你与物体之间的距离,所以也叫近视眼镜。” 英雄没打算跟她解释光学原理,因为他除了知道人能看见东西是因为光的折射之外,其它也懂得不多。 “近视眼镜……好神奇!” 田婉兮喃喃着,摘下眼镜,又戴上,再摘下,再戴上,如此反复,像个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似的,玩的不亦乐乎。 “行啦,消停会儿,告诉我戴上有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比如眩晕什么的。” “没有!”田婉兮摇头,“学生没有一点不适,相反还很舒服。” “那就好,摘下来给我,我再给你调整下眼镜腿,好像有点紧。” “不要!” 田婉兮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然后反应过来,红了脸,摘下来给他,不好意思道:“老师,您不知道,学生的眼前已经许多年不曾清晰了。” 英雄心说:老子还真知道,因为老子上辈子同样是个近视眼。也多亏了这一点,老子才知道多大的度数镜片有多厚。 运气不错,居然一次就成功了,看来你的度数也就三四百,不算太高。 摆弄几下,他将眼镜还给田婉兮。“这下应该不紧了。回头我再磨一片给你,你找珠宝匠人打造个手持的,出门用着方便。 毕竟外面没人戴这东西,很容易引起注目。 当然,若是你就喜欢被人看,那当我没说。” “你才喜欢被人看呢!” 田婉兮皱皱鼻梁,重新戴上眼镜,定定的看着他,片刻后低垂下眼睑,轻轻柔柔的说:“老师,谢谢你!这是婉儿这么大收过的最喜欢,也是最宝贵的礼物。” “终于肯把学生变回婉儿啦!”英雄笑,“得,这些天我总算没白忙活。” 第八十六章 一举定乾坤 “什么?十万两?” 萧承安惊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有点猛,眼前一阵发黑,又跌坐回去。 “主公!主公你没事吧?!”玉柏先生忙扶住他,“来人!来……” 萧承安抬手止住,怒道:“区区一个情报,就要价十万两,他们怎么不干脆直接过来抢?” “不瞒主公,玉柏当时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听完奇技堂的解释,玉柏反而觉得合情合理。 那情报……值这个价。” 萧承安一怔,表情随即慎重下来:“英雄要干什么?” 玉柏先生摇头:“我们还没付款,奇技堂当然不会详细说明,玉柏百般恳求之下,那掌柜才给了一点提示。 英雄接下来要做的,事关主公生死,可一举定乾坤!” 萧承安又猛地站起,好在这次没有晕。 “什么意思?这……这怎么可能?老夫目前也只是损失了几县的产业而已,江右共有一郡加一百四十六县,英雄凭什么就能一举定乾坤?” “玉柏惭愧,同样百思不得其解,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奇技堂绝不会故意提供假情报。” “事关老夫生死……”萧承安念叨着,忽然一惊,“他、他不会派人来刺杀老夫吧?!听说他身边可是有天人境高手。” 玉柏先生想了想,道:“主公勿怪,玉柏有话直说了。” “先生但讲无妨。” “玉柏以为,主公在这江右虽地位尊崇如帝王,可说到底,背后都站着梁国王族。讲得再难听一点,就算主公遭遇不幸,梁国大可以再派别的人来接手。 除非英雄直接撕破脸,冒着挑起战端的风险,直接侵吞掉我们的产业。 目前来看,他表面上似乎很容易冲动,但经过汀县一役,主公应该已经明白,他所有的冲动都是故意做出来迷惑人的假象,其实背后早有准备。 因此,玉柏觉得他不会直接派人刺杀主公,这对他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好处。” 萧承安表情有点难看,不过不是因为玉柏先生的话,而是因为话里的现实。 事实上,他很希望八极宫与梁国开战,因为那是他自立的最好机会。 事关老夫生死,还不是刺杀老夫,又能一举定乾坤…… 英雄到底要做什么? “主公,英雄虽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但他有实力强大的奇技堂做盟友。即便我们不怕,可争斗必然会带来损失,事情拖延下去,反倒对我们不利。 依玉柏之浅见,若是我们也能趁机一举定乾坤,十万两倒是一点都不亏。” 萧承安神色阴晴不定,良久后咬了咬牙:“好!就依先生所言,我们也一举定乾坤!” …… 身为英家人,来到英宁郡,英雄自然是必须拜一拜英灵庙的。 庙建在隘口左边那座山的山顶,坐东朝西,像一座瞭望塔,仍然在守护着后方的土地和百姓。 一行人登到山顶时,天空忽然飘起了雨丝,不大,但因为无孔不入的秋风,有些沁凉刺骨。 家巧早有准备,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裘衣为英雄披上。丁香一直都以她为榜样,所以包袱里也准备了,曹操一声不吭的接过穿上,但墨屠耍酷,没要。 黄囡囡早不知跑去了哪儿撒欢,瑶光没来,只剩下田婉兮抱着膀子孤零零站在那儿,虽说不至于有多冷,但看上去很可怜的样子。 于是,英雄将裘衣给了她。 她红着脸道了谢,开心的披上,可下一秒就看见英雄将家巧拥在了怀里,护着小丫头向庙宇大门跑去。 家巧咯咯的笑声传来,她忽然就感觉身上的裘衣一点都不暖和了。 老庙祝早已在门前恭迎,对英雄不庄重的行为视而不见,木着一张脸问候之后,便侧身邀请他进庙。 到了雨淋不到的地方,英雄放开家巧,理了理发冠衣襟,换上一副严肃表情,走进大殿。 这是他祭拜先祖,不是普通百姓进香,所以其他人都等在了外面。 一进殿门,迎面便看到前方一座硕大的供台,台上密密麻麻摆了数不清的灵牌。每块灵牌巴掌大小,上面都用蝇头小楷写着籍贯军衔和姓名,呈金字塔式排列,最上面一块灵牌最大最显眼,上书只有六个字。 圣灵,英战之位! 英战,单单一个名字,便似有无边杀意溢出,令人热血沸腾。 将军百战成功,圣人一战封神! 在英雄看来,荣耀不只属于这位他应该叫声高祖父的英战,灵牌上的每一个人都是圣人。 他们比九神更值得百姓信仰,他们永垂不朽! 恭恭敬敬的上了香,英雄三跪九叩,然后低头默默祈祷。 忽然,一阵寒风从殿外吹来,烛火飘摇,香烟晃动。 他身体僵住,动弹不得,感觉那些灵牌似乎瞬间来到了眼前,仿佛无数只眼睛,盯着他,审视他,视线触手般穿过他的身体,将他里里外外每一分每一寸都看的通透。 星月盘有了感应,飞速旋转起来,那颗常亮的红宝石与周围碎钻开始呼吸,柔和的光芒涟漪般散发而出。 密密麻麻的视线消失了,身体也恢复了自由,英雄抬起脸看着最顶端的那块灵牌,心头浮现出一股异样的感觉,好像有人在呼唤似的,下意识扭头望向东北方。 那里是……甘梁县,定胜山! 不知过了多久,英雄从大殿里出来,家巧见他面色凝重,忙关切的问:“少爷,您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英雄挤出一个笑脸,“可能是高祖大人对我这个不肖子孙有点不满,狠狠瞪了我一眼。” 家巧顿时头皮一阵发麻,偷眼瞧瞧大殿深处,直觉阴风阵阵,遍体生寒。 少爷是英氏子孙,高祖英灵肯定会保佑他的,我只是一个小丫鬟,求不求都一样。 她在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打消了也进去祭拜一番的想法。 雨下的越发大了,暂时无法下山,老庙祝邀请英雄等人到后堂休憩。 英雄心里有事儿,找了个借口出来,一路来到庙宇墙后,发现前方有一块凸出山顶的悬空大石,石上竟建了座亭子,而那老庙祝就站在亭子里,负手远望东北方,满面慈悲愁苦。 第八十七章 孩子是谁的 “老先生每日奉香扫殿,还有这等绝妙风景洗濯心胸,远离俗世,也有烦恼吗?” 英雄走进亭子,笑着问道。 “殿下。”老庙祝施了一礼,然后说:“人心不足,便有烦恼,这山本就在俗世之中,老朽又如何能够免俗?” “那不知老先生所忧为何,本殿下可否相助一二?” 英雄上前来到亭子边缘,只见前方云雾缭绕,细雨随风吹来,仿如仙境。 “老朽的烦恼,殿下帮不得。” “是帮不得,而不是帮不了?” 老庙祝嘴角动了一下,勉强可以称之为微笑:“因为殿下若帮我,那我之烦恼就会变成殿下的烦恼,这样不好。” “哦?看来,老先生所求甚大,竟连我都无可奈何。” “殿下到底是年轻人,这份自信,老朽好像曾经也有过,可惜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 英雄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原本,他对老庙祝的烦恼就不感兴趣,只是心中烦闷,没话找话罢了,谁成想老头儿居然跟他打起了机锋,云山雾罩的,而这恰恰是他最不喜欢的说话方式。 没想到,他不吭声了,老庙祝倒来了兴致,转过脸很认真的看他。 被男人直勾勾的盯着,而且还是个白胡子老头儿,这感觉一点都不美妙。 “呃……老先生有话直说便好。” “世间多愚夫,传言终不可信。” 嘿,还来劲了是吧?!这世上又没佛,你搁这儿装什么得道高僧呐! “老先生也听说过本殿下?”英雄耐着性子接话。 “荒淫暴虐,嗜枭人首,号称:六阳银魔。” 六阳银魔?听上去倒是比六指琴魔霸气一点。不过,人家自带三分风流,老子这个就只能让大姑娘小媳妇儿退避三舍了。 嗯,十有八九还会啐上一口唾沫。 “老先生认定传言有误?” “若是传言无误,老朽此时已经得罪了殿下,殿下是否该做点什么了?” “或许我是顾忌脸面,打算事后再派人上山寻你晦气也说不定。” “能如此冷静,至少殿下智慧不缺,将来做个暴君,总好过昏君。” 英雄笑了:“老先生倒是看得开。” “那是因为无论殿下是暴是昏,都影响不到老朽。” 英雄摇了摇头,觉得再待下去可能会更烦,索性点点头,转身欲走。 “殿下,”老庙祝再次开口,“对于殿中那些英灵,您可有什么感想?” 英雄猛然转身,心中狐疑:是巧合?还是老头儿知道些什么? 沉吟片刻,他回答说:“先烈们比我更适合我的名字。” “若是让殿下与他们易地而处,殿下会如何抉择?” 英雄皱眉。 这种问题他太熟了,半神境界就是这么来的。难不成这老庙祝还是传说中的“世外高人”? 仔细瞅瞅……特么哪儿来的那么多无聊大佬啊?有这闲工夫,套个三角裤衩去拯救世界多好! 淡淡一笑,英雄扭头就走。 “殿下担心骗不过老朽?”老庙祝追问。 还想用激将法,比老子还幼稚。 “不,是你没资格让本殿下欺骗。” 英雄的回答傲慢至极。 老庙祝一呆,继而却笑了,脸上的褶子一道道挤在一起,如枯木逢春。 他对着英雄的背影施了一礼,低低道:“殿下,老朽祝您逢凶化吉,鹏程万里!” …… 是夜,萧府大宅深处,刘小妹坐在一栋精致绣楼的窗前,望着天上的缺月默默流泪。 “大郎哥,你不要恨我,我也是迫不得已。如果有的选,我宁愿跟你一起死去,也不要呆在这人间地狱一样的地方。 可是……可是我不能啊……”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颗颗滴落在小腹上,她发现了,赶忙用手抹去,却又不敢用力,只是轻轻的擦拭,仿佛那里藏着这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一样。 “所以,你之所以在公堂上污蔑赵大郎,是因为怀了孩子?”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刘小妹吓了一跳,抬脸便见一名戴着面纱的女子站在窗外。 这里是二楼! 刘小妹险些惊呼出声,急急后退,煞白着脸问:“你……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女子一动不动的漂浮在半空,“回答我的问题,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一听到孩子,刘小妹神情立刻变得坚毅凶狠起来,从头上拔下发簪,咬牙道:“别过来!否则我跟你拼命!” 女子抬手屈指一弹,刘小妹手中的发簪便断成了两截。 “我要杀你,或者你肚子里的孩儿,易如反掌。所以,乖乖回答问题是你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刘小妹呆呆的看着手里的半截发簪,良久捂住脸慢慢蹲下身去,绝望地呜咽道:“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农妇,只想和丈夫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为什么你们这些大人物就是不肯放过我们呢……” 女子沉默片刻,换了副口气:“我是受赵大郎所托,来帮助你们的。” 刘小妹猛地抬起头:“你……你说谎!大郎根本不可能认识你这么厉害的人,而且还被关在大牢里,怎么托付你?” 呵,这女人可比她丈夫聪明得多。 面纱女子自然就是英雄,他笑了笑,说:“实话告诉你,赵大郎之所以会拦路喊冤,正是因为那是少宫主殿下让他做的。只可惜萧家早有准备,而你又在公堂之上帮那萧建业说话,这才导致如今的局面。 殿下相信你们夫妻情深,其中定有隐情,所以便派我深夜前来,找你问个清楚。” “你说的是真的?”刘小妹惊喜的扑到窗前。 英雄点头:“现在,你可以老实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刘小妹又垂下了头,轻抚自己的小腹,目光爱怜:“这是我和大郎哥的孩儿。” “赵大郎不知道?” 刘小妹摇头,叹息道:“我也是被抓来这里之后才突然害喜的。” “明白了。是萧建业用你肚子里的孩子威胁你,让你在公堂上污蔑赵大郎的,对吗?” 刘小妹又开始哭:“我不想的,可是我没有办法。他们给我吃了毒药,说若是没有解药的话,我的孩儿必死。 这是我跟大郎哥的孩子,我不能……” “愚蠢!天下间哪有这样的毒药?若是有,那也应该叫堕胎药,是没有解药的。” 刘小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第八十八章 准备杀人啦 连绵的阴雨一下就是好几天,不大,跟女人的怨气似的,看似安安静静,却能令你抓狂。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寒冬要来了,这是秋天最后的挣扎。 事实上,在这种天气里出门,并不比冬日出游好多少,甚至更冷。 这一天午后,陆陆续续有七八个商队来到英宁郡城西五十里的一处山洼,他们聚集在一起,大概五百人的样子。 这些人很有组织性,一停下便开始忙活,有的支帐篷,有的挖排水渠,有的生火造饭,有的早已爬上了两边的山包,负责警戒。 帐篷很快就搭好了,几人钻了进去,对坐在最上首的人齐声行礼,口称指挥使。 那人生的高大威猛,一脸的大胡子,眼角还有道瘆人的刀疤,不是汀县屯卫指挥使魏德彪,又能是谁? “嗯,人都到齐了吗?”魏德彪示意手下们落座,表情威严。 “都到齐了,一个不缺。” 左边首位的人点头回答,然后看看同僚,又斟酌着问道:“大人,您别生气,不是兄弟们不懂规矩,只是咱们突然离开驻地,又没有上峰的军令,下面的人心里都很没底啊! 现在地方已经到了,咱们到底是来干啥的,您能不能稍微透露一下?” “是啊是啊,大人,我们哥儿几个跟了您多年,自然是信您的,但下面毕竟人多心杂,万一有了什么不好的传言,那事儿可就大了。” “怎么?怕俺老魏带着你们造反?”魏德彪冷笑。 “没有没有。”几人连连摆手干笑,但心里都着实狠狠惊了一下。 魏德彪冷哼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黑绸子丢给左边第一人:“老李,你识字,给他们念念。” 那李姓校尉打开黑稠,一见上面的印玺,腾地一下便站了起来,仔仔细细读了两遍,赶忙就还给了魏德彪,仿佛烫手似的。 帐篷里其它几人却不干了,纷纷吵着问他上面写了什么。 李校尉干咽一口唾沫,开口说:“那是巡抚使大人的亲笔令,征召我等前往甘梁县剿匪。” “就这?” 几人松了口气,取笑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跟着巡抚大人剿匪,那是天上掉功劳,好事儿呀!” “对嘛!天使大人不在英宁调兵,也不在甘梁就地征辟,说明上面更信任咱们魏大人的带兵本事,以后跟着魏大人吃香的喝辣的,有啥好怕的?”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有一人不像大家那么开心,反而紧皱着眉,“只是……咱们为啥要鬼鬼祟祟的变装前来?还在这等兵家大忌的山洼处扎营? 再者,这已经下了好几天的雨,泥土松软,很容易爆发山洪,甚至走山呀!” 闻言,几人表情全都凝重下来,齐齐看向魏德彪,而魏德彪却笑眯眯的瞧着那李校尉。 李校尉苦涩一笑,说:“那是因为,殿下征召我等不只是为了剿匪,还为了……” …… “殿下,这都已经过了午时,您还要出门吗?” 英宁郡太守别院,陆坚城见英雄换了一身窄袖猎装,奇怪的问。 “嗯,这几日下雨,憋的烦闷。”英雄摸摸给他当围脖的黄囡囡,笑着道,“小家伙说,雨天更容易猎到好野味,所以小侄便想去城外山里转转。” “不可呀殿下!”陆坚城急道,“微臣此来正要向殿下通报,刚刚接到消息,戎州边境附近数月前有个小国发生了叛乱,叛军事败,遁入山林,有迹象表明,他们可能已经流窜到我霜州境内。 这个时候您出城打猎,实在是不妥!” 英雄蹙眉:“几只打了败仗的丧家之犬而已,陆叔叔也太认真了。” “殿下乃钦差天使,又身系国家之本,微臣以为,再认真也不为过。”陆坚城斩钉截铁,满脸忠贞。 英雄咂吧咂吧嘴,叹息,点点黄囡囡的鼻头说:“都听到啦?今天不能出门,乖乖在家呆着,我让人给你买几只鸡来抓着玩,好不好?” 黄囡囡脑袋亲昵的蹭他。 “殿下纳谏如流,未来必为明主,微臣慰甚,幸甚!”陆坚城拍马恰到好处。 英雄哈哈一笑:“承陆叔叔吉言。” “殿下,”陆坚城又道,“为免戎州流兵作乱,危害百姓,微臣接下来可能会忙于军务,若是怠慢了殿下,还请殿下赎罪。” 英雄摆手:“陆叔尽管去忙便是,无需管我。” “谢殿下!微臣告退。” 陆坚城退出书房,笑容一直保持到出了垂花门才慢慢消失。 下雨天,夜晚来的很早,且黑的深沉。 山洼中,一堆堆的篝火也无法驱散黑暗,只能照亮周边方寸之地。 一边的山顶上,放哨的兵卒哆嗦着啃了会儿干粮,看山下篝火越看越气,狠狠骂了声娘,扔掉手里的饼子,朝山下跑去。 过了不多时,一道道黑色的人影忽然自两边的山顶树林中出现,山洼中的篝火与帐篷,就像是被狼盯上的羊群一般,毫不设防。 轰隆隆…… 闷雷般的声音响起,帐中的魏德彪双眼陡然精光闪烁,抽出腰刀,狞笑道:“来了,小兔崽子们,准备杀人啦!” 一块又一块的大石,裹挟着本就被雨水泡得松软的泥土从山顶滚落,顷刻间便撞碎了数十辆大车,将那些篝火帐篷掩埋大半。 紧接着山顶又亮起一簇簇的火光,很快连成一片。 下一刻,那些火光便化身流星,高高飞起,又急速下落,密密麻麻,却是一支支火箭。 几轮过后,山洼中没有毁于泥石流的帐篷粮草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映照中,可以清晰的看见有人在呼喝奔逃。 山顶为首者眼底浮现出凶戾的光芒,口中发出一声唿哨,黑影们便丢掉弓箭,抽出长刀,大喊着冲了下去。 “杀!” 山包本来就没有多高,而且坡度较缓,所以即便泥泞难行,他们也很快来到山下,然后便看到,在山洼的最中央还有一处没有被泥石流和大火波及的空地。 那里围了一圈大车,圈子里站了几十人。 只有这几十个人。 糟糕,中计了! 再蠢的人心里也冒出了这个念头,但为时已晚。 只听圈子里一人大喝一声,那些大车上的油布立刻被揭开,露出上面密密麻麻蜂巢般的孔洞。 偶尔火光照过,孔洞里便有寒光泛出。 连弩箱车! 唰! 箭雨蜂群似的倾巢而出,只一瞬间,便收割走近百条人命。 与此同时,山洼的两边出入口处也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 漆黑的雨夜中,火光明灭,厮杀与惨叫不绝于耳,排水渠中的颜色如夜一般深沉。 第八十九章 掌嘴和锥帽 连绵的阴雨昨夜不知何时停了,太阳升起,虽然温度不算太低,但架不住初冬的风寒,人们纷纷换上了冬装,走在街上,依然忍不住瑟瑟发抖。 一队彪悍的黑衣虎卫骑马来到萧府,咣咣砸门,待门一开,不等门子开骂,一块令牌就杵到他的眼前。 “奉巡抚使令,捉拿杀人夺妻嫌犯萧建业,尔等速速退开,否则,格杀勿论!” “反了!反了!他英雄当我萧府是什么地方?真以为在哪里都能摆他的少宫主架子吗?” 听到管家来报,正在吃早饭的萧承安重重一拍桌子,起身便要去前院。 “老子倒要看看,他们敢不敢对老子格杀勿论!” “主公!主公息怒!”得了消息的玉柏先生匆匆赶来拦住他,“昨晚的事情还没有消息传来,请主公暂息雷霆,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萧承安额角青筋跳了跳,挥手让管家退去。 “玉柏,这是怎么回事?英雄为何又来抓业儿?” “这个……”玉柏先生面露尴尬,“属下也是刚刚才得到消息,正要遣人去问。不过,我猜测,很可能是哪一个环节出了岔子,英雄得到了新的证据。 毕竟,二公子当初做……那事时太过张扬,大半个村子的人都看见了。虽说咱们都一一做了安抚,但上百户人家,难保不会有那良心发……呃,不知满足的刁蛮之辈,出尔反尔,偷偷告发。” “该死的贱民!”萧承安一拳打在旁边的树干上,目露凶光,“待除掉了英雄,老子要屠尽整个赵家庄!” 这时,之前退下的管家又跑了回来,大声道:“老爷,那些当兵的马上就要跟咱家的护院打起来了!” 萧承安看看玉柏先生,玉柏立刻就道:“属下这就去查。主公若是不放心,可一起跟随前去,拖延时间。 但是请主公一定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暂时忍耐,切莫冲动。 属下向您保证,定不负主公期待。” “那就有劳玉柏先生了。” 咬了咬牙,萧承安转身大踏步的去了前院。 有了老爷命令,萧府护院不敢再阻拦虎卫,仍在睡梦中的萧建业被拖起来,丢进一辆马车,连同刘小妹和他的侍从、丫鬟、伴当等亲近之人在内,一起押往太守衙门。 大街上,有好事者大叫天使大人要重审萧建业杀人夺妻一案,听到的老百姓,有一个算一个,只要是闲着没事儿干的,全都跑去围观,将衙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殿下,萧建业的案子不是已经审结了吗?人证物证确凿,为何今日又要重审?” 衙门后堂,陆坚城自城南大营匆匆而来。 “陆叔叔来的正好。”英雄笑脸相迎,“这几日,小侄派了人四处走访,终于查出了新的证据和线索。不过,小侄对于刑名之事实在懂得不多,上次就闹了个大笑话,烦请陆叔叔代我上堂,治那凶犯之罪!” “新的证据?确定可靠?” “十拿九稳。” 陆坚城皱起眉,沉思片刻,拱手道:“殿下,既然证据充分,微臣以为,还是应该由您来审最好。 因为,几日前您初次审案,虽无太大不妥,但结果终究不够明朗,百姓对您还是稍有微词的。 若是您今日能当堂定下那萧建业之罪,必可令百姓交手称赞,这对您的声望可是有大大的好处呀!” “是这样吗?”英雄犹豫片刻,点头,“好吧!本案就还由我亲自审理。但同时,小侄也希望陆叔叔能在旁助我,查遗补漏。” 陆坚城微笑:“此乃微臣本分。” 这时,一名虎卫进来禀报:“殿下,人犯、人证俱已带到。不过,萧建业之父萧承安也一同前来了,要求旁听。” “殿下,无论如何,萧承安目前还是江右道最大的豪商,名德重望,且是梁国王族,不宜过分折辱。”陆坚城道。 “名德重望?”英雄嘴角一翘,“好,给他在门外摆把椅子。” 顿了顿,又对陆坚城道:“陆叔叔,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升堂问案吧?!” 片刻,一声嘹亮且庄严的宣号后,身穿玄色飞虎袍,头戴紫金冠的英雄转入大堂,在公案后落座,惊堂木一拍,沉声道:“带原告、人犯!” 站在门口的虎卫立刻扯着嗓子喊:“带原告,人犯上堂!” 话音落下,萧建业被用担架抬了过来。跨过门槛,抬担架的人双手一掀,便将他滚落在地,登时痛得他大声惨叫。 门外的萧承安目呲欲裂,但记着玉柏先生的告诫,强忍住没有吭声。 接着,带着镣铐的赵大郎被押了过来。他双眼无神,形容枯槁,似乎已经失了魂,对外界一无所知,让走就走,让跪便跪。 之后进来的,是刘小妹。一看见丈夫的凄惨模样,她就再忍不住,扑过去抱住赵大郎,哭道:“大郎哥,大郎哥!你……你还好吗?小妹对不起你!是小妹害了你呀!” “小……妹?”赵大郎的瞳孔慢慢恢复了焦距,感受到怀中熟悉的柔软和温暖,一下子就激动起来。 “小妹!真的是你吗?我……我不是在做梦吧?!你怎么样?他们有没有打你……” 听着丈夫话语中的浓浓关切,刘小妹感动的无以复加,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紧紧抱着他,拼命摇头。 这一幕把萧建业惊的不行,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屁股上的疼痛都忘了,大声斥道:“刘小妹,你干什么?想死吗?” 啪! 又是一声惊堂木响,英雄冷笑:“大胆嫌犯,竟敢在公堂之上当着本使的面威胁受害人,来呀,掌嘴!” “是!” 一名虎卫上前,倒转长刀,刀鞘照准萧建业的嘴巴狠狠抽了上去。 啪啪啪…… 声音一下比一下清脆,没一会儿,萧建业的嘴巴就变得血肉模糊,一口牙全都被打掉了。 萧承安血灌瞳仁,浑身绷紧,死死抓着扶手,不让自己冲动。 他望着堂上的英雄,视线里只有浓浓的怨毒和杀意。 似乎是感应到了他的目光,英雄看过来,冲他微微一笑,然后指了指头顶。 他不明所以,正茫然着,忽见一旁有条黄狗跑过。 那狗很普通,脏兮兮的,和大街上的野狗没有任何区别,除了它的头顶。 它戴了一顶帽子,一顶做工精致漂亮,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锥帽。 梁国上到王公贵族,下到普通百姓,都最喜欢戴的花翎锥帽。 第九十章 斩立决 花翎锥帽起源于梁国开国王萧敬业。 在那之前,锥帽只有常年在阳光下劳作的贫民才会戴。 萧敬业是渔民出身,从小就喜欢锥帽,后来当了将军,便把锥帽做了改良,加了些红穗子,又添了根花翎,看上去显贵了许多,但大红大绿的,品味始终没脱离低级趣味。 他的子孙为显示对他的崇敬,花翎锥帽便在王室和贵族圈子流行开来,所谓上行下效,慢慢的就变成了梁国的一个标志。 梁国人以此为荣,但对于英雄而言,不管前世还是今生,这帽子都相当的刺眼,必须狠狠打击,碾进尘埃。 不过话说回来,梁国开国王叫萧敬业,萧承安给自己的儿子起名萧建业。一个没敬业自立为王,一个当了纨绔啥业也没建,真够讽刺的。 而且,梁国没有避讳长辈名字的规矩吗?萧承安对这个小儿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宠爱呀,就是可怜了他那一直勤勤恳恳的大儿子。 想到这里,英雄的笑容又冷了几分。 抬手让行刑虎卫退下,他问:“萧建业,今有赵家庄赵大郎状告你杀父夺妻,你可认罪?” 萧建业在哇哇大哭,哪里顾得上回答? “你不说话,本使就当你默认了。” “不认!” 萧承安再坐不住,冲进公堂,大声道:“我儿是无辜的,绝不认罪!” 英雄蹙眉不悦:“萧承安,本使念在你护子心切,暂且不追究你藐视公堂之罪,退下!” 萧承安不动:“如今我儿无法开口,老夫在这里替他说话,何来藐视一说?难道,若碰上嫌犯是个哑巴,殿下就会直接判他有罪吗?” “谁说你儿子无法开口的,本使看他哭声很嘹亮嘛!退一步讲,就算他不能说话,点头和摇头也不会么?” 萧承安一滞:“他……他正在因被冤枉和刑讯痛哭,根本没有余力应付殿下问话!还是说,这正是殿下用刑的目的?” “想让他不哭,很简单。”英雄笑笑,“左右,若萧建业哭一声,就抽他一刀,再哭一声,就抽两刀,如此类推……” 话都还没说完,萧建业就不敢再哭了。 “看,你儿子还是在很认真的听本使讲话嘛!” 说着,英雄重重一拍惊堂木,“萧承安,还不退下?” 萧承安还待说什么,忽然余光瞥见一个眼神,咬咬牙,冷哼一声,拂袖退出门外。 “萧建业,本使再问你一遍,你可认罪?” 萧建业用力摇头。 “好!本使今天就让你死个明白!带人证。” 不一会儿,陆陆续续有四五人被带进了大堂,经过自我介绍,分别是赵家庄族老和赵大郎的左右四邻。 不需要什么你来我往的话术,英雄一问,这些人便把自己知道的全都竹筒倒豆子讲了出来。 内容基本相同,都是萧建业带人去赵家庄强抢刘小妹,赵大郎父亲上前阻拦,被萧建业一脚踹倒,脑袋磕在井沿上一命呜呼。 还有事后萧家派人去赵家庄,每家每户给了五两银子,勒令大家守口如瓶,谁敢乱说,全家没命。 听完,英雄摆摆手让这些人离开,然后冷冷的问:“萧建业,你还有什么话说?” 萧建业急的哇哇大叫——他嘴巴肿的老高,又没牙漏风,说出的话没人听得懂。 门外萧承安的脸早就黑了,正打算不管不顾再冲进去,就见陆坚城对英雄拱手道:“殿下,方才那些人都是赵大郎的亲族。正所谓‘亲亲相隐’,通常情况下,他们的证词是不足采信的。 更何况,上次刘氏本人还亲口指证了赵大郎是撒谎诬告。” “民妇那是被逼的!民妇怀了大郎哥的孩子,那些话都是他逼我说的!” 刘小妹愤怒的指着萧建业,大声道,“如果我不答应他,他就要毒杀民妇肚子里的孩儿。 民妇以为萧家势大,大郎哥根本不可能告赢,为了给赵家留下一条血脉,民妇这才不得不答应污蔑大郎哥。 民妇自知罪孽深重,不求活命,只求大人等民妇生下孩子之后再治民妇之罪。” 说完,她就梆梆磕头,疼的赵大郎赶忙紧紧抱住她。 夫妇两人抱头痛哭。 “那刘氏,你所讲这些,可有人证?” 陆坚城问道,好像他成了正审官似的,不过英雄也没阻止,只是笑眯眯的看着。 “有!”刘小妹道,“当时,萧建业的丫鬟小红和小翠都在场,她们还骗我说我喝下了毒药。” “带小红小翠上堂!”这次英雄没等陆坚城再开口。 很快,小红和小翠被带了上来,路过萧承安时,俩小姑娘都缩着脖子低头,不敢看他一眼。 瞧两人的模样,萧承安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浓浓的不安,但他仍不愿相信,这两个从小就养在萧家的奴婢会背叛他。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事情的走向完全脱离了现实,就像是在做一场荒唐到极点的噩梦一样。 小红小翠证实了刘小妹的说法,期间没有半点犹豫含糊,连萧建业的伴当怎么出的主意,又是怎么吩咐她们的,都如实招了出来。 让人将两个丫鬟押下去,英雄笑望陆坚城:“陆叔叔,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陆坚城沉默片刻,道:“那张借据……” “带天九赌坊相关人等!” 英雄此言一出,陆坚城眼底就快速的掠过一道精光,不露痕迹的摇了摇头。 没有意外,赌坊的掌柜承认了伪造借据一事。当然,主使者正是萧建业。 案子审到这个份儿上,已经没了再继续的必要,所以英雄一拍惊堂木,沉声宣判。 “本案已经水落石出,萧建业见色起意,强抢民女,行凶杀人在先,又伪造证据,威逼利诱,企图逃脱罪责在后,恶贯满盈,十恶不赦! 着判其斩立决! 来呀,给本使把他押下去,待午时三刻,行刑!” 萧承安闻言大惊,可还不等他有所行动,胳膊忽然被人紧紧抓住,转脸一看,却是玉柏先生。 “主公三思,此时进去已是无用,还会累及主公身陷囹圄,这恐怕就是英雄允许您旁听的目的所在。” 公堂内,同样震惊不已的陆坚城开口道:“殿下,按我霜州刑律,凡死罪判决,需经刑审司复核,无误之后方可秋后问斩,从无斩立决先例呀!” “陆叔叔此言差矣,现在正值秋后,此时不斩,难道还要等到明年吗?”英雄嘴角翘起的弧度冰冷至极。 “另外,没有先例,那就从本殿下这里开个首例。 本殿下乃陛下亲命巡抚使,有专断之权,陆叔叔若觉着不妥,大可上奏参小侄一本。 此事到此为止,不得再议,退堂!” 第九十一章 毒计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全都背叛了老夫?他们怎么敢背叛老夫?” 萧府大宅中,萧承安双目赤红,大声的咆哮着。 忽然,他余光瞥见玉柏先生欲言又止,忙走过去,嘶声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说!” 玉柏先生犹豫片刻,叹息道:“据下面的人汇报,英雄抵达英宁郡的前一日,大公子曾经去过英灵庙进香。” 萧承安怔住:“什么意思?” “英雄到英宁的第二天,也去了英灵庙参拜,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自昨晚天黑之后,就再没人见过大公子。” 萧承安眼睛蓦然睁大,瞳孔却缩成了针眼,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是……是他?是这个该死的孽子出卖了老夫?” 玉柏先生扶住他,劝慰道:“主公,属下还没有查出确凿的证据,您先消消气,冷静一下,等找到了大公子,好好问一问,这或许只是个巧合误会也说不定。” “冷静?” 萧承安哼了一声,缓缓坐进椅子,目光阴鸷的望着门外:“当年老夫就不该心软留下那个畜生!” “主公,属下倒觉得这事有蹊跷。那英雄摆明了就是来抢夺我们在江右的基业的,就算大公子再不孝,他也是萧家人,投靠英雄能有什么好处? 属下对大公子也算有些了解,以他的才智,应该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嗬!那是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老夫的家产只会留给业儿,他一个子儿都得不到。哪怕英雄承诺只给他一间店铺,也强过老夫安然无恙!” 玉柏先生露出惊讶的神色,继而长长一叹:“如此看来,二公子身边的丫鬟、伴当以及赌场里的人,应该都是大公子的人。 昨晚那件事到现在都没有消息,或许……” 砰! 萧承安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来人!传令下去,江右道全力搜捕萧建鼎!” 顿了顿,他又咬起牙接着道:“生死不论!” “主公,”玉柏先生开口,“事已至此,我们着急也是无用,现在已经快要到午时,还是要先想办法营救二公子呀。” “无妨。”萧承安怒气稍沉,“老夫已派了人去,万无一失。” 玉柏先生挑眉:“主公,据琼果县传来的消息,英雄的那个马夫,可是有天人境实力。” “那又如何?”萧承安不屑一笑,“只要他那个圣人境的师父没来,他今天就别想再动业儿一根汗毛。 若不是牵扯到业儿,嫌疑太大,今日便是直接宰了他,也易如反掌!” 玉柏先生眼底掠过一道精光,面露喜色:“如此,属下就放心了。” 过了一会儿,萧承安长长吐出一口气,似乎终于冷静了下来,沉声道:“鉴于建鼎那逆子的背叛,昨晚那件事至今没有消息,失败的可能性甚大,接下来应当如何,先生可有主意?” 玉柏先生沉吟片刻,说:“英雄秘密调兵前来,结合昨晚的袭击,再加上今早突然再审二公子一案的情况来看,他很可能是已经察觉到了我们从奇技堂购买情报这件事,所以摒弃了与主公徐徐过招的想法,打算撇开奇技堂,直接来硬的。 那么,属下以为,主公也无需再忍了。” “你这个所谓的智囊,总算有了一次脑子。” 门外忽然走进来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黑脸膛,络腮胡,形容不怒自威,赫然正是江右道军政大员,太守陆坚城。 只见他鄙夷的瞧着玉柏先生,“废物!若不是你出的那个什么从奇技堂购买情报的馊主意,我们何至于被动若此?” 玉柏先生低头不语。 萧承安却不干了。玉柏的主意都经过了他的认可和同意,而且购买情报的钱还都是他出的,陆坚城这么说,岂不是连他也一块儿骂了进去? “陆太守好大的威风!”他冷哼一声,“想必是已经有了更好的计策,说来听听,让老夫看看到底有多高明。” 陆坚城眼角跳了一下,“英雄会调兵前来,应该是已经掌握了我们之间合作的证据。他担心贸然动我会引发边境驻军哗变,所以便让魏德彪隐蔽在旁,伺机而动。” “嗬!”萧承安干笑,“魏德彪带来的人满打满算不过五百,就算再怎么隐蔽,还能敌得过你麾下两万精兵? 难道说,太守的兵将都如太守这般贪生怕死不成?” 陆坚城被噎的黑脸发紫,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反驳。 这时,玉柏先生淡淡道:“主公,江右边关将士的战力,应该是毋庸置疑的。 只不过,对付英雄,形同造反,其中肯抛家舍业誓死追随太守大人的,据属下估算,恐怕最多一成,这还要算上昨晚损失掉的那三百多人。” 萧承安哈哈大笑:“抱歉抱歉!原来不是贪生怕死,而是能力不足,老夫错怪太守大人了。” 陆坚城被讥讽的怒火万丈,大吼:“住嘴!本官长子昨晚亲自带队,至今未归,尔等若再拿此事取笑,休怪本官翻脸!” “老夫的业儿马上就要被砍头了!”萧承安比他声音还大,还怒,“你儿子的命是命,老夫儿子的就不是了吗?” “萧承安……” “主公!大人!两位请息怒。” 眼见两人针锋相对,玉柏先生忙上前一步劝道:“如今我们双方都损失惨重,正是该勠力合作一致对外之时,那英雄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啊!” 陆坚城脸皮狠狠抖动两下,甩甩袍袖,道:“英雄今日在公堂之上突然一反常态,独断专行,必然是已经做好了捉拿你我的准备。 因为你大儿子的背叛,他要拿到我们的罪证只是时间问题,所以,我们必须先发制人,在他占据道义大名之前,抢回主动。” “如何抢回?”萧承安问。 “简单!”陆坚城表情狰狞道,“老夫已经做过铺垫,近日有戎州叛军流窜至我江右境内,若是几个地方突然发生暴乱,再正常不过。 江右一百四十六县,不用太多,有七八个县出事,他英雄就难辞其咎。 这期间,我们再让人散布他搜刮太甚,官逼民反的谣言,只要事情闹大,就算八极宫明知他是冤枉的,也得降罪将他召回,以堵天下悠悠之口。 待他回程时,遭遇‘叛军流兵’,不幸身死,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第九十二章 两个儿子一起杀 杀人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砍头更是血腥限制级,但只要这种事不落在自己的头上,人们都会想围观。 不管内心是善良还是冷血,有同理心或者单纯幸灾乐祸。 英雄觉得,这是因为人的骨子里都有着喜欢冒险和追求刺激的基因,恐惧也好,兴奋也罢,肾上腺素飙升,都会引发大量的多巴胺分泌。 无所谓麻木与否,更不能以此来断定好人还是坏人。 很简单,一位总会被学生骂的伟人曾经说过: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英宁郡行刑砍头的地方在城北古槐街街口,那里有一棵千年老槐树,民间传闻最能镇邪。 午时二刻,街口三面已经围满了百姓,叽叽喳喳讨论着之前英雄审案的过程,不知谁提了一嘴萧家,议论立刻就变成了吐槽,继而便是谩骂和诅咒。 仇富是底层百姓的普遍心理,就算没被和丰号欺负过,大家也“朴素”的认为,萧家那么有钱,肯定没干好事。 更何况,在和丰号那里吃过亏的人并不少。 陆坚城面无表情的坐在北面临时搭建的监斩台上,抬头看看天时,问身旁的虎卫:“时辰快到了,殿下还没来吗?” “回大人的话,”那虎卫低头道,“殿下说了,他有事耽搁,若是来不及赶到,大人依规行刑便好,无需等他。” 这话让陆坚城隐约有些不安,可他又不能离开,只能耐着性子等待。 快要到午时三刻的时候,西边人群忽然被分开,一队虎卫押着十几名黑衣汉子走进了刑场。 这些黑衣汉子全都被五花大绑,嘴里还勒着口枷,合不上嘴,说不出话。 其中一人看见了监斩台上的陆坚城,眼珠子顿时瞪了出来,拼命挣扎,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好像是在求救,但他太激动了,表现的很凶恶,所以又像是在怒骂一般。 陆坚城已经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双拳在袍袖中握得死死的,浑身颤抖。 那是他的儿子,唯一的儿子! “各位父老乡亲!” 领头的高武一脚将那人踹倒在老槐树下,朝四周拱了拱手,大声道:“这些人是戎州来的流兵,昨晚企图在城外劫掠作恶。幸好巡抚使大人识破了他们的计划,提前派了我等埋伏。 我等幸不辱命,全歼来敌三百三十一人,就剩这十几个活口。 巡抚使大人说,他们想要在咱们英宁郡作乱,那英宁郡的百姓最有资格决定他们的命运,所以,请各位父老兄弟姐妹大声告诉我。 他们,该不该杀?” “该杀!” “杀了他们!” “砍他们的头!” “……” 人群中爆发出一片乱糟糟的喊杀声,几乎所有人都在喊。 “好嘞!” 高武裂开大嘴一笑,又冲台上的陆坚城拱手:“太守大人,时辰已到,请下令行刑吧!” “杀!杀!杀……” 百姓们的喊声开始有了节奏,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兴奋。 陆坚城红了眼珠,伸手去拿桌上令箭,却发现整条手臂都抖的不成样子。 真的要亲手下令砍掉儿子的头吗? 萧承安安排的人呢?为何还不出现?难道他已经放弃了自己的儿子? 或许是听到了他内心的呼喊,老槐树下突然刮起一阵狂风。 刹那间尘土飞扬,吹得周围老百姓都睁不开眼,无数树枝被折断,箭一般射向刑场上负责看守犯人的虎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股磅礴的气势从天而降,硬生生将狂风、灰尘与树枝全都压碎。 一名白发老者落地,袍袖猛地一甩,面前人群便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分开,露出当中的一个锦衣老头来。 那锦衣老头凝重的看了老者一眼,毫不恋战,转身便逃,速度之快,彷如鹰隼。 白发老者纵身追上。 眨眼的功夫,两人就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见状,高武后怕的拍拍胸口,见旁边跪着的萧建业眼珠子还在四处乱瞧,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抽出腰刀,便要临时充当一次刽子手。 便在这时,砰地一声,老槐树的树干陡然爆开,木茬碎屑四散飞溅,登时便让附近的虎卫负伤倒地。 混乱中,一道灰色的身影如利箭似的自围观百姓脚下贴地疾射而来,毫无停顿,携起萧建业就走。 高武大惊,顾不得拔下插在肩膀上的木刺,甩手将刀丢了过去。 那身影明显是位高手,而且很可能境界不低于英和,所以他根本就没指望能伤到对方,所以这一刀更多的是下意识的发泄。 然而,让他怎么都想不到的是,自己的刀不但追上了速度极快的那人,还直直的将那人和萧建业一起穿了个透心凉。 噗通!两人一起掉落在地,因为惯性滚了好几滚才分开。 这时,英雄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走到那人身前,见他瞪着的眼珠子里满是不敢置信,就微微一笑,小声说:“是不是很奇怪?就是不告诉你!” 言罢,他弯腰握住高武的刀,用力一拧,搅烂了那人的心脏。 嗯,让恶人死不瞑目的感觉,果然不错。 转过身再瞧萧建业,他脸上的笑容就越发灿烂了。 “居然还活着,太好了!高武,把他带过去,继续砍头!” 高武还沉浸在自己一刀干掉一位大高手的震惊中,带着一脸做梦一样的表情过去,瞧瞧英雄,说:“少爷,你衣服乱了。” 英雄低头,见自己前襟松松垮垮,赶忙整理好。 这是因为方才他变了下身的缘故。 很多大胸妹子的烦恼一点都不矫情,太大了确实很麻烦。 他现在比女人都深有体会。 “咦?陆叔叔是下来帮忙的吗?” 这时,他看见陆坚城就站在那些黑衣汉子几步之外,便笑着道,“不用劳烦陆叔叔了,问题已经解决,吉时马上就要过去,还是请陆叔叔尽快回台上下令吧!” 陆坚城当然是打算趁乱救走儿子的,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料到,萧承安派来的两名天人境供奉竟然在电光火石之间就被解决掉了。 高武不知道随便丢的刀为啥能凑效,他却一清二楚。 人群中还藏着一位实力不低于天人境的高手。 英雄麾下的高手! 第九十三章 你的怀抱可以借我哭一会儿吗 利刃切过脖子,与坚硬的颈骨快速摩擦,会发出噌的一声闷响。 十几声噌,就是十几颗头颅落地。英雄为了追求趣味性最大化,特意下令刽子手依次行刑。 可惜,萧建业因为之前受了伤,流了不少血,血压不够,让围观百姓十分失望。好在那些黑衣汉子都是军人,血气方刚,效果拔群,一刀下去,最牛的一位鲜血竟然喷出了两丈多远,视觉刺激超赞,引来了观众们阵阵叫好喝彩。 英雄坐在监斩台上,下意识的朝旁伸手,一只红泥小茶壶便放在了他的掌心。 刚要夸家巧一声贴心,猛的反应过来,他不准家巧看这种少儿不宜的画面,所以压根儿就没带她。 转过脸,新晋眼镜娘田婉兮的俏脸便映入了他的视线。 自从有了眼镜,田婉兮时不时的就会出现在他面前,频率远高于上次闹别扭之前,有时候一天能见七八次,问完了问题就没话找话,让他很是怀念以前只有家巧一个人在身边的日子。 “按理说,也不该让你看的。”他嘟囔着嘬了口茶。 女孩儿噘嘴:“老师又小瞧人家。” “所以是‘按理说’呀!” 英雄摇了摇头,余光瞥见陆坚城脸色煞白,双眼布满血丝,心中冷冷一笑,表情却关切道:“陆叔叔怎么了?您是沙场老将出身,不应该会对区区砍头感到不适才对呀!难道是被之前劫法场的歹徒伤到了?” 陆坚城勉强挤出一个干笑:“多谢殿下关心,微臣无妨,只是气息有些紊乱罢了。” “既然如此,陆叔叔还是回府休息比较好。英和还没回来,小侄等砍了那个天人境的脑袋之后,再去看您。” “一点小事,无需殿下挂怀。”陆坚城起身施礼,“微臣告退。” 走下监斩台,陆坚城刚坐进自己的轿子,忽听英雄大声道:“这些犯人都是罪大恶极之辈,一死不足以泯其过,都丢乱葬岗去,留下人看守,确定尸体被野狗狐狼分食之后再回来。” 噗! 陆坚城再坚持不住,一口鲜血喷在了轿帘上。 “回……回府……” 说出这两个字时,他已是泪流满面。 那些黑衣汉子被英雄当作了流兵。也就是说,儿子至死都没有出卖他这个父亲,可他这个父亲,却亲手下令砍下了的儿子的头。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杆长枪穿透了似的,痛入骨髓。仇恨的火焰在他身体里熊熊燃烧,双拳紧握到指甲扎进掌心,鲜血直流。 看着轿子缓缓远去,英雄翘起的嘴角慢慢平复,良久一声长叹。 “老师又胜一场,看上去却不开心,能告诉婉儿是为什么吗?” 沉默片刻,英雄说:“我小的时候,他还抱过我。” 田婉兮一怔,深深看着英雄的侧脸,发现了他眼中极力隐藏的痛苦,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无论老师的才学有多渊博,终究都只是个才十八岁的少年。 “人心是会变的。”她声音轻柔的说,“尤其是在财富和权势面前,你不能指望所有人都能抵挡得住诱惑。 事实上,绝大多数的人都做不到。” 英雄抬起脸,看着她笑:“呦!这一开始教育我,连‘您’都不用了?” 田婉兮这次没有跟他斗嘴,而是目光怜惜地说:“其实,你没必要都时时刻刻维持着所谓少宫主的尊严。” “不维持还能怎样,你的怀抱可以借我哭一会儿吗?” 女孩儿唰的一下红了脸,低下头,好一会儿才低低地道:“也不是不……不可以……” 英雄心脏很不争气的猛跳了一下,移开目光,微笑说:“谢谢!不过,还是算了吧,我刚刚逼着一位父亲处决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时间地点气氛都不太对。” 田婉兮有些失望,但紧接着就被震惊取代,指着倾倒的老槐树旁的尸体:“那……那里面有陆坚城的儿子?” 英雄点头:“是他老来得子,也是唯一的儿子。” 女孩儿倒抽一口凉气,本能的后退了一步。 “害怕了?还想借给我怀抱么?” 田婉兮立刻就后悔了,赌气似的上前两步,身子几乎贴到英雄的肩膀。 “你是八极宫少宫主,霜州千万百姓的性命都掌握在你的手中,不过是杀人方式有些……独特罢了,有什么好怕的? 我那不过……不过是一时没做好准备而已。” 英雄摇了摇头,正色道:“不出意外的话,陆坚城应该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随时都可能发疯。所以,最近不要再拉着家巧和丁香逛街了,老老实实呆在我身边学习,我可是发现你最近心有点飘哦!” 田婉兮可爱的吐了吐舌尖,摘下眼镜,掏出一块绸布细细擦拭镜片。 “婉儿没有飘,只是对这小东西着了迷,特别是看了老师做的那个‘小孔成像’实验之后,我就很难再静下心来了,以往钟爱的数术题都失了趣味,只想知道我们能看到的‘光’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师,您就不能多教教婉儿吗?” 说到最后,她甚至抓住了英雄的肩膀摇来摇去,像个撒娇要糖吃的孩子似的。 “别慌啦,头晕。” 英雄苦笑,“跟你说很多遍了,不是不教你,是我也知道的不多。那本前人笔记里面有关光的记载不过寥寥几笔而已,我总不能瞎给你编吧?!” “我不信,除非你把那笔记给我看看。” “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小样儿的,翅膀硬了,这就想把老师一脚踢开了?告诉你,没门儿!” 田婉兮小嘴儿噘的能挂油瓶,往旁边挪了几步,侧过身子生闷气。 “要学跑之前,至少得先学会走路和大跳,就算现在把笔记给你,你也看不懂,明白吗?” 英雄同时在心里补了一句:老子还没开始动笔写呢,无字天书,能看懂才怪。 田婉兮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身子转了回来,但嘴巴还噘着。 这时,一个人像破麻袋一样从天上砸落,却是那之前负责诱敌的锦衣老者。 紧接着,英和落在英雄面前,低头禀报:“少爷,萧承安如您所料,已经潜逃。” “好!”英雄一拍椅子扶手,起身笑道:“接下来,等陆坚城起兵造反,我们就可以动身前往定胜山了!” 第九十四章 罄竹难书 陆坚城的动作比英雄想象的要快,快很多。 他离开行刑场之后,压根儿就没回家,半道直接去了城南大营,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带着一千三百多名将士出营,向南疾驰而去。 英宁郡距离霜戎边境不过两百里,中途换马不停的话,最多一天就能到。 而陆坚城作为英宁太守,边关总兵,只要到了边境,就等于游鱼入海,逃出生天。 急行半日,天色早已黑的通透,借着月光,陆坚城看着前方影影绰绰的山峦,心道:这是最后一处险地,出了前面的谷口,便是一马平川,可以让将士们稍稍休息一下,差不多也该换马了。 嗖! 便在这时,一支利箭堪堪与他擦肩而过,射中了他身后的一名亲兵。 “敌袭!” 众将士下意识的便要勒马,却听陆坚城大声道:“不要停,加速!” 他们此时正在一条不宽的山谷中,黑灯瞎火的,一旦停下,敌人随便射几支火箭点燃干草,就能把他们变成活靶子。 众将士们夹紧马腹,俯低身子,马鞭狠命的抽在马屁股上,密集的马蹄声撞在两边的山坡上,回声如雷。 嗖……嗖嗖嗖…… 繁星坠落般,带着火焰的箭支从天而降,密密麻麻,不时有人中箭落马,来不及惨叫,便被后面的马蹄踏成肉泥。 山谷里的干枯茅草被点燃,大火蔓延,很快就追上了马速。 一千多人的队伍在狭窄山路上根本无法集结,只能排成一条长蛇,所以没用多久,后面的人便被浓烟笼罩,一节节的分割开来。 陆坚城久经沙场,自然能想象得到后方的情况,可他这会儿根本顾不了,当务之急,唯有加速再加速,谷口已经在望,只要冲出去,他自信没人能在平原上挡得住自己麾下的铁骑精兵,除非对方十倍于自己。 英雄能安排上万人埋伏吗?显然不可能。 忽然,前方谷口也燃起了熊熊大火,一团小山般的黑影站在火焰前方,两只眼睛泛出森冷的绿光。 一声虎吼,响彻天地。 战马再神俊,也抵抗不住对食物链顶端存在的本能恐惧。 感受到胯下爱马的不安,陆坚城知道一鼓作气冲过去已经不可能了,只好下令停马。 那些将士不愧精兵之名,这等危急状况之下,竟也能做到令行禁止,丝毫不乱。 “陆叔叔,你这么匆匆忙忙的,是要去哪儿呀?” 黑影缓缓向前,离得近了,众将士才看清那是一只硕大的插翅白虎,心神不由震颤不已。 与此同时,两边的山岭上也开始亮起一支支火把,根本看不清有多少人,只知道一支连着一支,仿佛无穷无尽。 绝望的气息开始在山谷中蔓延。 虎背上,英雄环着瑶光的腰身,有点后悔让这小妞儿坐在前面。 女人一旦有了予取予求的属性,在还没下嘴的男人眼里,一动不动都能看成是勾引。 “英雄,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陆坚城沉声道,“老夫这便束手就擒,任你处置,但身后这些人都是被我蛊惑的,他们并未做过半件对不起英宁百姓之事,求你看在他们同为霜州子弟的份儿上,饶他们一命!” 英雄冷冷一笑:“你现在好像并没有谈条件的资格。” “老夫知道萧承安的下一步计划,如果你答应我,我会告诉你他在江右每个县的安排……” “不好意思,陆叔叔,这些我也知道。”英雄打断他,“事实上,我连你在各县埋伏的人手名单都拿到了,此时他们都已经处在了夜枭的监控之下。” “这……这不可能!” 陆坚城大惊,随即想到了什么,瞳孔急缩,“玉柏先生是……你的人?” “他真名叫白玉书,是昆仑学宫纵横科甲榜第一的高材生。”英雄微笑,“他想为我所用,这次的江右道一役,便是我给他的一次实习考验。 目前来看,他完成的非常不错。” 陆坚城握紧缰绳,片刻后又颓败的松开,失落苦笑:“原来殿下在进入江右之前就占据了绝对主动,之后的一切,都不过是耍着我们玩而已。” “确实是这样。如果不是因为萧承安在江右根基太深,因为你是统兵大将,夜枭早就对你们动手了。 本殿下之所以陪你们玩儿这么久,为的就是拿到那份名单,将你们一网打尽,彻底还江右道一个朗朗乾坤!” “既然你早就已经安排好了,为什么还要逼老夫杀掉我的孩儿?” “因为我时间很紧,等不及慢慢抓人再整理证据,而如果不做这些,又想名正言顺的将你们干掉,顺带合理合法的把梁国萧氏的产业充公,只有一条路,那就是逼你们造反。 思来想去,我觉得,让你们断子绝孙是最好最快的办法。” 英雄口气轻松,说出的话语却让陆坚城身后的将士们不寒而栗,连越来越近的山火温度都驱散不掉。 “你……你好恶毒的心!”陆坚城悲愤至极,牙齿都快要咬碎了。 “没错,我承认我很恶毒,但唯独你没有资格这么评价。” 英雄低垂眼睑,看着瑶光晶莹的耳垂,深吸口气,沉声道:“大成五年,有船工不满和丰号常年压榨,聚众闹事,你不问青红皂白,将他们打成叛匪,一声令下,三百四十七人被你的铁骑踏成肉泥。 大成六年,你派兵假扮山贼,截杀钦差一行,一百二十人无一活命。 大成八年,有将士良心发现,不肯再跟你作恶,欲逃出江右举报。 你为了震慑手下,杀鸡儆猴,亲自带人将其抓获,然后前往那人家乡,再次假扮山贼,当着他的面,命手下将他的妻女**。 之后你还不满足,又屠尽了整座山村五百七十八条人命,连襁褓婴孩都不放过,三十六名妇女被你的兵活活蹂躏至死。 大成十年…… 大成十三年…… ……” 英雄早已抬起了头,怒视陆坚城,声如金铁相交,铿锵有力。 “这一桩桩一件件,说来不过是些数字,可它们的背后是数千条人命和冤魂! 陆坚城,夜半无人时,你的耳边是否会回响起孩子的哭号,父母的惨叫,老人的呻吟? 看看你的脚下吧!那下面正有无数双仇恨的眼睛盯着你,等着你下去,好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撕咬你的灵魂! 为了区区些许银钱,便草菅人命若此,恶贯满盈,罄竹难书,有什么脸面指责老子恶毒? 老子只恨你仅有一子,要不然,定要让你亲眼看着他们被剥皮塞草,千刀万剐!” 说到最后,英雄的声音已经变成了怒吼,忽然脸上一软,却是瑶光转过了头来,正轻柔擦拭他的脸颊。 第九十五章 洗罪谷 面对英雄的指责,陆坚城的表情有些茫然。 担任江右太守十几年,他早已忘了自己做过多少恶事,杀过多少人。 正如英雄所言,那些人命不过是些数字,是挡在他前路上的螳螂虫豸,人在走路的时候,看到虫子一脚踩死,不是很正常吗?哪有那么多精力一一记住。 下意识的低头,视线穿过了地面,无数只惨白的手臂正从地底伸出,带着浓烈的怨恨,仿佛要将他拖进那无尽的黑暗深渊。 良久,他一声长叹,抬头望天:“殿下所言有理,老夫确实没有资格愤懑。今日落到这步田地,全都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我还是那句话,求殿下看在我这些兄弟曾经为霜州浴血奋战的份儿上,饶他们一命。” “将军!您不要再跟他废话了!”他的亲兵统领大声道,“那些恶事,咱们这千百兄弟谁没参与过?听人家话音,显然是不可能放过我们的。 男子汉大丈夫,做了就是做了,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拼了这条命。 老子还不信了,就凭他一人一虎,还能把我们上千号人全都干掉? 笑话!兄弟们,告诉少宫主殿下,咱们是吃素的吗?” “不是!” “兄弟们跟他拼了!” “干他娘的!杀!” “杀!” 上千将士热血沸腾,山谷内喊杀声震天,连他们胯下的战马都受到了感染,开始喷气刨蹄。 英雄叹了口气,在瑶光身后变身,然后道:“挥手。” 瑶光立刻摆了下裙袖。 一阵微风吹过山谷,犹如寒冬降临一般,所有的热血和杀气瞬间凝固。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一颗颗头颅掉落,紧接着便是尸身,道道鲜血喷上半空,又纷纷而落,像是下了场雨。 陆坚城摸摸脸上的血滴,骇然转身,只见他身后就像刚刚开始收割的麦田一样,上百匹战马孤零零的站在那里,队伍空出了一大片。 再看还活着的将士兵卒,眼睛里已经没了热血和勇气,只剩下浓浓的绝望和恐惧。 英雄变回男人,开口:“陆坚城,别演戏了,这些人因为你的命令和蛊惑走到今天,已经很倒霉啦,何必还要故作悲情的拉他们垫背呢? 难不成你还觉得可以趁他们冲锋送死的时候悄悄逃走? 不可能的,我既然在这里安排了伏兵,就不会再给你留下半点机会,你可不像萧承安那样还有个王室身份,认命吧!” 看到将士们纷纷投来或怀疑或怨恨的目光,陆坚城终于彻底死心,双手松开了缰绳。 “你会放萧承安逃离江右?” “对。他出身梁国王室,罪名是谋反,能做文章的地方太多了,光是吞掉梁国萧氏在霜州的所有产业,可满足不了我的胃口。” “殿下这是要榨干萧承安最后一点一滴的价值啊!佩服!老夫输的真是一点都不冤。” “老子很冤。就因为你们这帮贪心不足的王八蛋,害的老子要大老远跑来,若是不彻底的弄死你们,哪对得起这两个月的风餐露宿?” 言罢,英雄双腿夹了夹阿花的肚子,阿花立刻抬步缓缓向前。 “废话到此为止,所有人听令:放下武器,下马,投降!” 阿花步履无声,一步步走近,一根呲出来的獠牙在火光下寒光闪烁。 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令人窒息。 当啷! 一柄刀落在了地上,仿佛一个信号似的,第二柄刀,第三柄刀,第一副弓箭,第一杆长枪…… 当啷当啷当啷…… 所有人都丢掉了兵器,下马,低头跪倒,只剩下陆坚城一人还端坐在马上。 他挺直脊背,闭上眼:“殿下,你可以将老夫千刀万剐了。” 英雄摇了摇头:“我很想那么做,但父亲曾对我说:陆坚城身经大小战阵上百,受创无数,为霜州立下过汗马功劳,纵然罪该万死,也希望在有可能的情况下,给予他些许体面,这是他用当年流过的血换来的,应得。” 陆坚城身躯剧震,继而泪流满面,颤巍巍下了马,面朝西方跪下,重重磕头。 “微臣……老奴愧对陛下啊……” 凄厉痛悔的声音在山谷中来回飘荡,他猛地拔出腰刀,自刎而死。 英雄的脑海中迅速闪过儿时与陆坚城接触亲近的画面,然后将之深埋。 割下陆坚城的头颅,让阿花叼住,他淡淡命令道:“走吧!” 飞虎振翅升空,骇的两千多匹战马纷纷嘶鸣奔走,地面上那些兵器也跟着飞起,在半空中聚集,面条一般互相挤压纠缠,最后变成一块硕大的铁碑,轰然插入山坡。 上面银钩铁画,刻了三个大字:洗罪谷。 罪孽要由什么来洗? 当然是火。 战马群消失在了谷口,在那些投降兵卒茫然的目光中,一个个黑色的罐子从两边山顶飞落,砸碎在地上,火油飞溅。 “他们要烧死我们!” 有人大喊一声,数百人立刻四散奔逃,可山谷里原本就燃烧着熊熊大火,现在又被浇了油,他们又能往哪里跑呢? 纵有幸运的爬上了山坡,也会被不知哪里飞来的一支箭射中,滚落回火焰中。 浓烟热浪滚滚,整个山谷都被大火淹没,数不清的人影在其中挣扎,惨嚎,哭叫,求饶。 山顶上,魏德彪看着这犹如人间地狱般的一幕,纵然他暴虐嗜杀,也忍不住一阵阵脊背发凉。 一声令下,一千多条人命葬身火海,殿下这是在杀鸡儆猴啊! 可想而知,今后所有想要造反的将领都会想起今夜这一幕,没有相应的觉悟,最好还是老老实实的献出忠诚吧! 英雄并没有飞出多远便让阿花降落了,背着手,沿官道默默前行。 瑶光无声的跟在他身后,时而看看他的背影,眼底有些犹豫,但终究只是亦步亦趋的跟着。 不知够了多久,英雄突然开口:“光啊,来,别让我和你说话还要回头。” 瑶光立刻上前,却并没有与他并排,还错开了一个肩膀的距离。 无奈地摇摇头,英雄牵住了她的手。 “我这个你眼中的神灵,居然会说着说着话就哭鼻子。软弱至此,是不是让你有一种一腔虔诚都喂了狗的偶像幻灭之感?” 第九十六章 无用的话疗 瑶光很认真的摇了摇头,可能觉得这还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感情,便握拳又捶了下自己的心口。 捶的英雄一阵心疼,特想帮她揉一揉。 “你想说,无论我什么样,你对我的信仰都会坚定如初?” 瑶光又用力的点头,英雄只好转开目光不看她。 “真是个好姑娘!多希望你信仰的是我这个人,而不是那所谓的太山神念呀!” 瑶光歪着脑袋,似乎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重要,忘记就好。” 英雄笑笑,又道:“其实,我根本就不想当这个劳什子的神,之前那一幕你也看到了,一千多个全副武装的恶鬼站在面前,如果我只是一个人,根本无能为力。 这世间有太多太多令人无可奈何的事情,我不知道成了神之后能不能解决,但这起码是一条路,一条充满了可能性的路。” 瑶光捧起他的手,在他掌心写道:“您爱着世人,是真正的神。” 跟一个狂热信徒说心里话,我真是脑子进水了。 叹息一声,英雄调整心态,又语气轻松道:“对了,一直都没有问过你,除了向神奉献之外,你可还有什么别的想法,或者愿望?” 瑶光沉默,眼睛里浮现出回忆之色,良久才在他掌心写道:“我有个朋友,想找到她。” 英雄顿时来了兴致:“什么朋友?长什么样子?叫什么?” 瑶光想了想,写:“儿时的朋友,左耳下有一个蝴蝶胎记,她叫安安。” 英雄心里一咯噔,强忍住没露出怜惜的表情。 儿时的朋友,这表示那个叫安安的小姑娘是和瑶光一样被带去神殿的神仆候选人,而且长大后就再也没见过。 这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安安被改造成神仆之身的过程失败,以神殿那帮疯子的尿性,还活着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多久没见了?知道她去了哪儿吗?” “十四年。五岁时,我们约好跑出去玩,她让我在后院墙角等,很快我就被嬷嬷和神官大人抓住了。她自那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待瑶光用最简洁明了的话语写完,英雄就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他以为不知道最好的朋友已经惨死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情,却没想到还有更悲伤的——被朋友利用当诱饵,却还心心念着对方的下落十四年。 那个叫安安的女孩儿可能早已死了,也可能成功的逃出生天,但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是瑶光心中唯一与信仰无关的执念。 英雄不忍,也不能将那个可能的真相告诉她。 人生在世,很多时候,就是要靠谎言,甚至是自欺欺人才能继续顽强的活下去。 “好!蝴蝶胎记,名叫安安,记住了。”他大声道,“我们一起找她!” 瑶光把脸贴进他的掌心,闭着眼,像睡在母亲臂弯的婴儿一般安详。 这也让他越发的怜惜。 “那个……光啊,咱商量个事儿行不?” 英雄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的看着她的双眼。 “我现在还不是神,即便哪天真的成了神,也绝不会把自己的信徒当成奴隶一般看待。 神佑世人! 这四个字清晰的说明了‘神’存在的意义。 他是守护者,引导者,不是统治者。 你能听明白么?” 瑶光点点头,又摇摇头。意思是,她明白这番话的意思,但不明白英雄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希望能像安安一样,成为你的朋友。” 瑶光瞪大了眼,仿佛做了什么亵渎的事情似的,吓得后退一步,低头将他的手背贴在额头上。 英雄叹息:“好吧!看来我没那个福气。但是,就算你死活都不肯和我站在同一高度,起码也要像家巧那样吧! 我是主,她是仆,她也很崇拜我,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对我的恭敬绝对不比你少,可她同样也保持住了自我。 她会开心,会难过,会耍小性子,也会生我的气,在我做错某件事的时候,还会毫不犹豫的指责我。 坦白讲,作为一个男人,你的虔诚态度极大的满足了我的虚荣心,可这终究不是健康的相处之道。再这样下去,我很害怕自己会习惯,会下意识的把你看作是我的私人物品,一件工具。 这对你不公平,对我的心理状态也是一种不好的影响。 看看囡囡,我私心里是把她当作宠物养的,可她在我面前不照样淘气的理直气壮么?” 瑶光眉心拧成了疙瘩,眼神有些茫然无措,好像英雄给她出了个大难题一样。 “我除了侍奉神,什么都不会。”她在英雄的掌心写道。 “不会就想,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 “我想永远跟在神,跟在您的身边。” “除了这个,想别的。” “想您拥抱我。” “不准想跟我有……等等,你想要啥?” 英雄仔细瞅瞅姑娘的双眼,除了浓浓的虔诚与渴盼之外,一丝丝情欲都没有。 为了对方和自己的身心健康,他硬起心肠拒绝道:“只能想和我,和神都完全无关的事情。” 没有得到拥抱,瑶光有些落寞,凝眉思索良久,眼眸忽然一亮,写道:“昨天的面很好吃,明天还可以吃吗?” “把‘吗’去掉!”英雄终于开心起来,笑着道:“记住了,以后就想这类跟欲望有关东西,无论想到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走吧!我们这就回家,天亮了我亲手给你下面吃。” 瑶光大惊,像个拨浪鼓一样摇头。 “不准拒绝,也不准以后想要什么却故意不告诉我。”英雄板起了脸。 瑶光感动的热泪盈眶,屈膝便要下跪。 “不准不经我同意随便下跪!更不能亲吻我的鞋面!” 瑶光没了辙,只能乖乖站在那儿。 英雄算看明白了,神殿那帮变态是把瑶光照着牲口一样培养的,让干嘛干嘛,不抽鞭子绝对不能动。 所以,要想改变她,谈心话疗根本没用,只有强制性的命令才可以。 想了想,他张开双臂将瑶光紧紧拥在怀里。 “这是给你第一次提要求的奖励。” 又香又软,真不想松手啊! 要不要什么时候瞅个机会飞去琼果县找“嫂子”解解闷呢? 第九十七章 宁可错杀一千 刚过子时,英雄和瑶光便飞回到了英宁郡。 他发现无论是城南大营,还是太守府衙,都灯火通明,城墙上士兵严阵以待,第一次驱使阿花靠近的时候,还有个愣头青射出来一根弩枪,差点儿给阿花做个绝育手术。 好在阿花平日里足够招摇显眼,城门校尉认得是殿下坐骑,这才避免一场不必要的麻烦。 太守府衙大堂内,英宁郡长史正来回踱步,心急如焚。 太守并大都督陆坚城和城南大营副总管无故率领一千多名将士出营,不知所踪,这可是天大的事。 别驾高鸿茂作为除太守之外的最高行政长官,已经前往大营坐镇,以防兵乱。 寻找殿下的人派了好几拨,得到的答复始终都是外出未归。 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殿下与陆坚城合谋造…… 长史用力摇头,不敢再继续想。他觉得自己这官肯定是做不下去了,能不能保住脑袋都还要两说。 这时,外面忽然有动静传来,他急忙迎上去:“殿下有消息了……” 话没说完,因为门外站着一只硕大白虎,虎背上坐着的,正是殿下本人。 紧接着一颗骨碌碌滚到脚边的脑袋将他吓得一蹦老高。 仔细一瞅,不是太守大人又是谁? “陆坚城与和丰号东家萧承安合谋造反!萧承安潜逃,陆坚城在叛逃戎州途中伏诛,其所部一千三百人已在洗罪谷被尽数歼灭。” 英雄冷冷说着,丢过去一枚腰牌。 “你可派人持此牌去城南大营召唤别驾大人回返。告诉他,八极宫诏令不日便可抵达,在那之前,由他暂代太守一职。 另外,召城南大营五品上将官明日巳时之前到别院见我。 其余人等不得慌乱,各归其位,各司其职,违令者,严惩不贷!” 长史直接被这番话给震懵了。 惊天的大事,就……就这么解决了? 待他反应过来时,见白虎已经腾空,忙追上几步。 “殿下要去哪里?” “累了,睡觉。” “……那洗罪谷在何处?” “城南百里外,官道上最后一座山谷。” 白虎的身影完全消失,长史呆愣愣的站在那里,恍如梦中。 殿下说的话虽然简单,但语气十分沉重,想来今晚发生的事情必定凶险。 想想也是,边关将领造反,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足以吓死人的大事,哪一次不是杀的人头滚滚?百姓怨声载道? 殿下年纪轻轻,居然只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就解决了,除非他有神助,否则必然是之前做了大量的准备。 想想平日里那个总是笑容满面的轻浮年轻人,长史不由感叹:到底是陛下的儿子,城府之深,心思之重,常人不可及也! 不过,话说回来,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陆坚城造反,不直接起兵,而是只带一千多人叛逃戎州呢? 还有那个萧承安,和丰号完蛋了,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将梁国在江右的势力连根拔起。 但愿吧! 就在长史感慨完开始做事的时候,英宁郡北边两百七十里处的庐县县城里,十几人自和丰号的一间货仓里出来,迅速分散离去。 约一个时辰后,县城东西南北各处突然燃起了大火,火势熊熊,照亮了整座县城的夜空。 庐县和丰号的掌柜与本地屯卫指挥使并肩站在县城最高的一座酒楼楼上,遥望各处大火,脸上没有成功的喜悦,只有凝重。 造反作乱没有回头路,以往躺着数钱的轻松日子到头了。 这时,楼下忽有惨叫声传来,指挥使第一时间拔出腰刀,却见楼梯口一下子冲上来七八名黑衣汉子,将他们团团围住。 “鹰卫奉巡抚使大人令,捉拿尔等,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冰冷的话语瞬间击穿了掌柜和指挥使所有的幻想,回头再看那些大火,果然已经小了许多。 很明显,人家早有准备,火之所以能点起来,只是因为人家需要罢了。 这一晚,发生在庐县的事情,也在另外数个县城上演,鹰卫夜枭雷厉风行,既让叛乱成为现实,也将所有的损失控制在最低的程度,有平民不可避免的受了伤,但无一死亡。 与此同时,没有发生叛乱的其它一百多个县城内外也不平静,夜枭手持一份名单,率领各屯卫军卒,冲进一座座门户庭院,不分青红皂白,稍遇反抗,便抽刀杀人。 殿下有令:只要是名单上有的,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走一个! 回到所住的别院,英雄连衣服都没脱,抱住家巧到头便睡。 家巧却没有像往常那般安眠,小丫鬟静静看着少爷的睡脸,眼泪早已湿了枕头,却怎么都止不住。 她不清楚这些天来到底发生了多少事,但能清晰的感觉得到英雄的压力。 这个以往没心没肺的少爷,她最爱的少爷,如今连睡觉都会不自觉的皱起眉。 他太累了。 他把每个人都当人看,但身处尔虞我诈的危险之境,谁能做到完全不牵扯无辜?谁能始终干干净净不染罪孽? 少爷总是将别人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背负起那么多的责任和压力,怎么可能不疲惫? 他是个好人,也是个傻瓜, 修炼修的终究只是骨肉,修不了心啊! “家巧……” “嗯,我在。” 家巧快速抹掉眼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没有异常,然后才发现英雄并没有醒,只是梦呓。 “你永远都不会离开少爷的,对不对?” “对!”家巧使劲点头,把他的一只手塞进自己柔软的衣襟内,坚定无比的说,“死都不会!” 英雄的手下意识握紧,痛的家巧眼泪越发汹涌,但她的目光和表情始终都温柔无比。 忽然,黄囡囡跳上了床,舌头轻舔英雄的脸颊。 慢慢的,英雄的眉头舒展开来,手上的力气也消失了。 家巧摸摸囡囡的头表示感谢,囡囡也舔了下她,被又咸又涩的眼泪刺激的直甩脑袋。 房梁上,一身黑衣的田婉兮揉揉眼角,轻轻叹息一声,如羽毛般飘落。 吱呀一声轻响,夜风吹开了没有关好的窗户。 窗外,残月如钩。 第九十八章 乱成了一锅粥 从疆域图上看,英雄觉得霜州整体形状很像一个人的大脑侧面解剖图,或者地球上的南极大陆,而甘梁县就位于那块延伸出来的尖尖上,也就是大脑连接脊髓的位置。 因为地形独特,它的气候与霜州绝大部分地方都不同,终年日照充足,水分也不少,便是冬季的气温,也要高出许多。 离开已经进入初冬的英宁郡,一路向东,在转向东南,走了大半个月,巡抚使仪仗终于进入了温暖如春的甘梁县境内。 “老师,婉儿不明白,太阳光明明是白色的,这块水晶是无色的,可光穿透它,为何会变成七彩色呢?” 脱去冬装换上春衫的田婉兮多了几分娇俏。她为了演示水晶折射,靠的很近,这让英雄很难忽略掉她眼镜后的那双眼睛。 以前女孩儿因为近视总是眯眼,所以看上去有些冷漠且精神不足,现在有了眼镜,她的双眸得以完全睁开,隔着水晶镜片看,又大又闪亮,像里面藏着星星。 “老师……老师?” “啊!”英雄醒过神来,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这是因为你的这块水晶是多截面的。光照射进第一个截面,会发生一定程度的折射,折射后的光线再进入第二个截面,又会有第二次折射,以此类推。 简而言之,是因为它将白光给分散分解了,而白光正是由红、橙、黄、绿、蓝、靛、紫这七色组成的。 雨后不是经常能看到彩虹么?其实原理和这个基本一样,水滴也能起到跟你手中水晶同样的作用。” “什么?七种颜色组合在一起,会变成白色?雨后彩虹不是通往神国的桥梁,只是反光?” 田婉兮一脸三观发生了地震似的惊悚。 果然传播科学知识一不小心就会挑战宗教神权啊! “这两件事都很容易证明。找七种颜料混合一下就能得到白色,至于彩虹,就更简单了。” 说着,英雄喝了一大口水,走到阳光下,背阳用力喷了出去。 水雾中,七色彩虹清晰可见。 “如果彩虹真是通往神国的桥梁,那很明显,我就是神。” 他很装逼的说了个双关梗,可惜,所有人中,只有瑶光一个人能听懂。 当然,这并不妨碍她像田婉兮、家巧、曹操和丁香等人一样露出崇拜的表情。 此时,他们正在一片树林边休憩。 其实,往前再走个三四十里,甘梁县城就到了,完全没有必要休息,可英雄又是殿下又是巡抚使,天大地大他最大,自然他想走就走,想停就停。 魏德彪的五百军卒已经换回了军装,加上高武手下百名虎卫,整个队伍小七百人,这一停下,再想起程可不容易,所以大家都知道,这里便是今晚的宿营地。 帐篷早已搭好,伙夫们操持着一口口大锅,里面熬煮的山羊肉味道又鲜又膻,女孩子们闻不惯,所以英雄带着自己的“一小家”在上风位远远的扎营,吃的则是烤架上高武与魏德彪打来的野鸡。 英雄亲自料理烧烤,所以很是不喜欢田婉兮这种不看时机有问题就问的学霸作风,要不是看她长得好看,早甩脸子了。 不多时,三只野鸡都烤好了,英雄正要招呼不远处还在玩喷水造彩虹游戏的女孩子们吃饭,忽然一只大手伸过来,拿走了一整只鸡。 “不白吃你的,用这个换。” 变成寸头的流觞递过来一条还滴着水的大鱼,牙齿已经咬下了一根鸡腿,烫的嘶哈嘶哈的也不停嘴。 把鱼交给高武去处理,英雄道:“你怎么每次都跟饿死鬼投胎似的?甘梁县离那么近,再敢说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信不信我抽你?” “这次还真没有。”流觞咧着嘴笑,“知道你这里有好吃的,所以我今天没吃早饭,刚又钓了半天鱼,饿了。” 英雄:“……” 家巧和丁香过来将另外两只烤鸡拿走分切,田婉兮很想跟着过来听听他们在说什么,但被英雄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说吧,专门传信让我在这里等,连让我走完最后三四十里路的时间都没有,这次又有什么紧急的坏消息?” 鱼处理好了,英雄麻利的开始涂抹调料。 半只鸡下肚,流觞没那么饿了,嘬嘬手指,细嚼慢咽道:“没啥特别的坏消息,主要是赤松神殿的人来了,我怕被他们认出,不敢在城里跟你见面。” “赤松神殿都派人啦?”英雄挑眉,“那其它神殿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喽。” “没错,如今的甘梁城内,九大神殿神仆齐聚。 而且不单单他们,还有各州强大的势力宗门。 像西南戎州药神部、南炎州兽王殿、东南阳州无知谷、东青州大齐国、东北雍州牧狼山庄、北玄州玄女阁、以及我们西北瀚州的天沙门。 除了八极宫和洛州浩然宗之外,能来的都来了。” 听着这堆搁前世武侠小说里连二流都算不上的名字,英雄的吐槽之魂差点爆炸,甚至开始想,要是组建个巨鲸帮啥的一统天下宗门,回头再有穿越人士来,会不会直接七窍流血而死? “浩然宗居然没有派人来。” “废话!”流觞斜着眼笑,“神器让你这个浩然宗姑爷得了,跟他们自己拿到有什么区别?派人不是脱裤子放屁嘛! 不过,听说洛州南边的大周国倒是做好了准备,但没来甘梁,而是留在了他们境内。毕竟定胜山处在三州交界处,没必要非得从甘梁县走。” “那药神部为啥要来我们霜州?” “能问出这种问题,说明你这个巡抚使当的实在是不够合格。”流觞鄙夷道,“戎州靠近边境的国家刚刚发生了叛乱,你都不知道吗?” “……” 这事儿英雄知道,但没想到这方面,被鄙视一点都不冤。 “好吧!现在的情况是,小小的甘梁县城内聚集了天下几乎所有强大的势力,鱼龙混杂,乱成了一锅粥,对吗?” 流觞点头:“基本上就是这样。不过,九大神殿还算要脸,事先就严令约束了这些人,所以城内虽然小摩擦不断,但整体事态还是比较稳定的。 我比较担心的是,这种稳定怎么看都像假象,你的到来,有很大的可能会戳破它。” 第九十九章 他们又没漂亮闺女嫁给我 流觞的担心不无道理。 英雄到甘梁县,名义上是来剿匪的,但关于他是神的意志证明的谣言,和少昊神器的异动,都像是面前的那条烤鱼一样,把他架在了火堆上。 按理说,各州的势力宗门是为神器而来,在霜州的地界上,怎么都该给八极宫面子,轻易不会干傻事儿。 可其中还有九大神殿,这就让英雄不得不打起精神了。 鉴于神恩道的实际掌控者就是神殿,那此时的甘梁县城完全可以看成是一处中土神恩道高层聚会的场地。 天知道一个小小的县城内藏了多少怪物。 捏捏鼻梁,英雄又问:“还有什么?” 流觞表情严肃下来,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今天太阳初升的时候,定胜山山顶出现了一扇门,青铜大门!” 英雄一惊,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斑奴山禁地的那扇门,以及彭齐等人对那扇门的执念。 都是青铜大门,它们之间是否有关系?斑奴山的门里藏着法阵的秘密,定胜山的这扇藏着什么?只有少昊神器阴阳镜吗? 而且,我今天到达,门恰好在今天出现,巧合?还是另有隐情? 头疼啊! “不用刻意小心,事情已经过去了大半天,早就不是秘密了。” 流觞一怔,继而失笑,习惯性的摸着头顶说:“也对,在山贼中安排细作的,肯定不止我们一家。” 英雄蹙眉沉思片刻,忽然眼中精光一闪,大声道:“高武!” 高武忙跑了过来:“卑职在!” “持我巡抚使令,快马前往边关,让守将调一千士卒进城,驱逐九大神殿之外的所有闲杂人等。 就说本使要进山剿匪,无关人员通通退散,明日午时还有逗留者,无论何人,一律按通匪问罪!” “喏!” 高武立马点了几名手下,骑马扬鞭而去。 流觞张着嘴巴愣了半天,最后冲英雄竖了个大拇指:“到底是八极宫少宫主,我打破脑袋都不知道该怎么破局的事情,在你这儿,居然只是一道命令。 唉,人比人气死人啊!” 英雄耸肩:“他们故意把水搅浑,那我干脆就把泥沙全都筛出去。有权力在手,干嘛不用?” “你不怕得罪那七州宗门?” “有什么好怕的?他们又没有漂亮闺女嫁给我。 说实话,要不是因为那该死的信仰,老子最想驱逐的是九大神殿!” “慢慢来,”流觞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总会有那一天的。” 午饭后不久,流觞戴上兜帽,低头钻进了树林,消失不见。 其实,英雄已经到了甘梁,不需要他再费劲打探什么消息,但因为赤松神殿也有人来,而英雄又必然是所有势力视线的焦点,用流觞的话说,呆在他身边,还不如跟乞丐们在街头要饭安全。 整个下午,英雄都枯坐在熄灭的火堆前思考,田婉兮几次想过来,都忍住了。 天快黑时,他突然下令,让魏德彪带他的兵离开,去甘梁县城外扎营,然后又将自己的帐篷移到树林中的小河旁,却将虎卫们留在林外警戒。 这种命令毫无道理且荒唐透顶,可两个多月来,他已经充分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大家只以为这是他又一次不按常理出牌,所以没人提出异议。 小河边,一大两小三个帐篷紧挨在一起,最大的那个自然是英雄的,左边属于墨屠父子和丁香,右边是田婉兮的临时卧房。 至于瑶光与黄囡囡,则理所当然的睡在最大的那个帐篷里。 吃过晚饭,英雄做了根钓竿,在河边找了块石头坐下,开始钓鱼。 今晚天上的云层比较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漆黑一片,缺了意境,这让他有点儿不满。 不过,这不满很快就消失了,因为身边多了个漂亮姑娘。 “老师……” “不准问跟光有关的任何问题,否则抽你屁股!” 田婉兮嘟了嘟小嘴儿,没跟他斗嘴,直接问:“今晚会有事发生吗?” 英雄回头看看透出暖光的帐篷,说:“只是以防万一,别害怕。” “在老师身边,婉儿什么都不怕。” 黑暗可以让人恐惧,但同样也会滋生情感。田婉兮就被自己大胆的话语吓了一跳,好在黑暗最适合隐藏,英雄看不到她滚烫的脸。 “这话说得,很容易让老师我飘飘然啊!” 英雄笑笑,然后问:“这会儿的甘梁县城里,也有你们神机阁的人吧?!” “这是肯定的呀!”田婉兮知道自己否定没什么用,“赤松神君是我们阳州的守护神,他的神器出世,怎么可以少的了神机阁?” “无知谷跟神机阁是什么关系?幕后掌控者?混淆视听的下属?还是说……无知便是神机?” 田婉兮抿唇沉默,好一会儿摇头道:“对不起老师,学生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 英雄也没指望如此轻易就诈出神机阁所在。 “嗯,是不能,而不是不会,老师没白疼你。” 女孩儿又噘起了小嘴儿:“你很疼人家吗?我怎么不知道。” “把眼镜还给我。” “不要!送出来的东西,哪有再要回去的道理?老师你真小气!” 英雄转过头,手指一搓,一簇火苗在指尖燃起,照亮了女孩儿的脸,宜喜宜嗔。 火焰随之就熄灭了。 田婉兮莫名其妙:“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在遗憾今晚没有月光罢了。” 英雄提起钓竿,重新甩向远处水面。 “跟你说个正事儿,我想和你家深度合作。” “合作什么?”田婉兮口气也变得郑重起来。 “我知道一种制造糖的办法,那种糖洁白如雪,细致如沙,无论观感还是口味,都远超现今市面上的黑糖红糖,高价卖给各地王公贵族和大财主们,最合适不过。 最最关键的是,它的制作成本只比黑红糖高了一点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还有这样的好办法?” 若是别人这么说,田婉兮肯定直接一脚踹过去,骗到老娘头上,找死! 但是,话从英雄口中出来,她本能的怀疑就显得无力许多。 很多事实已经证明,他的这位老师就是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 “怎么合作?” “我出秘方技术,神机阁出资金和销路,利润咱们五五分成。” “你只是动动嘴,剩下的都要我们来做,凭什么五……” 话没说完,田婉兮目光陡然一凝,就见前方有一道人影,正走在河面上,踏水而来。 第一百章 便是神明也照杀不误 “老师……” “嗯,我知道。”英雄淡淡的说,“现在,回帐篷去,我不唤你,不要出来。” 田婉兮想都不想就摇头:“我要和你一起……” “乖!” 英雄转脸看着她,语气温柔却坚定,不容置疑。 不知怎的,田婉兮所有的固执瞬间消失无踪,站起身来。 “那你小心,答应婉儿一定要小心啊!” 英雄笑:“好,我答应你。” 田婉兮一步三回头的进了帐篷,那人也已经来到了英雄面前的河面上,却是位银发老者。 “老夫无知谷樊星河,见过殿下。” 英雄抖杆一提,一条肥大的鲤鱼便被钓出了水面。 他将鱼取下来放进身旁的鱼篓,又从饵盒里捏出条蚯蚓,细致的挂在鱼钩上,然后再次甩出了鱼线。 做完这些,他才看向那老者,“无知谷?这个身份倒是合情合理,少昊是阳州守护神,你们因他的神器而来,谁都挑不出毛病。 就是可惜,我的运气似乎有些过于好了。” 樊星河白眉微挑:“殿下这是何意?” “没什么。”英雄摇头,“说吧,老先生深夜拜访,有何贵干?” “自然是想请殿下莫要靠近定胜山。” “请?”英雄干笑一声,“如果这不是个威胁的话,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我们会替殿下解决定胜山匪患,三面山坡,一个不留。所有的功劳都是您的,外人绝对不会知晓。” “就这?那请回吧!所谓的定胜山匪患,于我不过是举手之劳,用这个来换神器,老先生莫非将本殿下当成了三岁孩童?” “殿下莫要心急,老夫只是说了第一件好处而已,后面还有。” “哦?”英雄坐直身体,“本殿下洗耳恭听。” 樊星河傲然一笑:“我们还可以帮殿下解决掉梁国。半年之内,八极宫无需耗费一兵一卒,梁国便可属于殿下。” “当真?”英雄兴趣盎然,“我很好奇,阳州距我霜州何止千里,你们无知谷凭什么敢保证半年时间就覆灭掉我霜州最强大的属国?” “殿下见谅,这是我无知谷立身之根本,恕不能外传。” “那你们如何取信于我?空口白牙,神器被你们得了去,半年后若是无法兑现诺言,难不成要我带兵穿过炎州去攻打你们吗?”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还请殿下努力相信我们。” 英雄乐了:“利诱不成就威逼,大半夜的,专门跑来跟爷儿耍无赖啊?真够无聊的。 英和,送客!” 英和从帐篷的阴影处走了出来,无声无息。 樊星河沉默片刻,笑问:“殿下远离八极宫,就只带了一名天人境护卫吗?恕老夫直言,您这也太托大了些。 要知道,这里虽属霜州地界,但临近边界,发生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话音落下,树林里便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十几道黑影窜了出来,呈扇形将三个帐篷围住。 英雄没有回头看,因为他面前的河面上又多了两个人。 这两人与樊星河一样都是老头儿,而且还是从天缓缓而降,显然哪一个的境界都不比英和低。 英雄双臂环胸,面色沉静,片刻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开口问:“我林外那些扈从没事吧?!” “殿下放心,我等是带着诚意而来。”樊星河道,“当然,若是殿下始终无法相信,那我们也唯有得罪了。” “很好。”英雄嘴角邪邪一翘,“英和,他们仨,哪一个你万无一失?” “最右边那位。”英和半句废话都没有。 “那他就是你的了,务必提头来见。” “诺!” 英和回答时,人已经如风一般扑向了最右方的老者。 那老者不慌不忙,脚尖在水面轻轻一点,便犹如被风吹动的羽毛一般,轻飘飘却迅疾的向河对岸退去。 英和丝毫不停。眨眼的功夫,两人就消失在对岸的树林中。 樊星河与剩下那位老者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都笑眯眯的瞧着英雄,似乎想看他还能拿出什么样的底牌来。 而英雄却好像完全放下心来了似的,又捡起了钓竿。 “老先生,要想让本殿下相信你们的诚意,至少也该在自报家门时诚实一点。 堂堂神殿神官,竟然冒充无知谷,这与街头蟊贼何异?神的脸面都要让你们丢尽啦!” 樊星河神色一僵,“老夫不懂殿下的意思,您觉得我等是神殿来人?” “不是吧?!”英雄口气夸张的就像网络杠精一样欠揍,“神殿耶!亿万万百姓信仰崇拜的神殿耶!藏头露尾也就罢了,被当面揭穿了都没胆子承认吗? 感情所谓的神官神仆们都是一群懦夫,回头小爷儿可要好好的跟别人说道说道才行。” 闻言,围着帐篷的那些黑衣人有不少都出现了异动,好几道视线望向樊星河,很快就让老头儿脸色一片铁青。 神仆大都是被洗脑的狂热信徒,可不像神官那样不要脸。 “英雄,既知我等来自神殿,还敢大言不惭,亵渎神明,你八极宫这是想造反吗?” “放你姥姥的屁!” 英雄破口大骂:“八极宫是霜州的八极宫,是我英氏的八极宫,这百万里疆域都属于我家,包括神殿在内! 老子先祖就是神,你们以神的奴仆自居,那便是我英氏之奴,以奴斥主,还用上‘造反’这样的字眼,咋的,鼻子里插两根大葱,真他娘的当自己是大象啊? 一群趴在老百姓身上喝血的狗屎玩意儿,若说亵渎神明,天下间罪孽深重至极者,唯有神殿! 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控制着神恩道都干了些什么勾当。 如果杀神殿之人便是亵渎神明,那老子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便是神明亲至,老子也照杀不误!” “英雄,你找死!” 樊星河怒火攻心,五指一张,便向英雄抓去。 英雄依然一动不动,只是抖抖鱼竿,淡淡道:“小绿,你还要偷听到几时?” 话音未落,一道粗壮的蛇尾陡然从河水中探出,电光火石之间缠住樊星河,将他给拉进了水下。 紧接着,那片水面颜色就变得比黑夜还要深沉,迅速弥漫。 剩下那名老者被骇的心惊胆战,纵身便逃,却见水下一道火龙冲出,刹那间将他包裹。 老头儿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化为灰烬。 第一百零一章 怪蜀黍钓蛇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两名天人境神官便死于非命,围着帐篷的黑衣人们根本反应不过来。或者说,他们全都石化了,完全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哗啦! 水花声中,一名绿衣的俊美青年落在岸边。 出水芙蓉……呸呸呸…… 英雄被自己的下意识反应给恶心着了。打死他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会用那四个字来形容男人。 死人妖,晦气! “唯善除恶,护我神威;践诺一死,便在今日!” 一名黑衣人突然庄严高呼,率先冲向了英雄与绿腰。 “便在今日!” 所有黑衣人齐声大喊,一部分跟随前者,一部分杀向帐篷。 吼! 阿花先声夺人,从天而降,直接就踩死了仨。 墨屠也自帐篷中冲出,一柄长剑杀意凌冽,每朵剑花绽放,便有一条生命凋零。 有黑衣人幸运的扑到了大帐篷前,刚要进去,眼前陡然亮起一片惨白光华,如星辰坠落,横扫千军。 那是瑶光的刀。 姑娘面带白纱,衣裙飘飘,持刀而立,风华绝代。 英雄忽然想起,瑶光是一颗星星的名字,那星星还叫破军星。 “瑶光!是你吗?你怎么在这里?”一名黑衣人惊呼道。 瑶光一怔,忽见一条蛇尾扫来,想都不想就挡在了那人身前。 蛇尾堪堪在她胸前停住,这让准备出手的英雄眉毛高高挑起,若有所思的看了看绿腰。 这时,黑衣人基本已经死光了,只剩下叫出瑶光名字的那一人。 至于之前高喊口号的那几个,在最一开始的时候,就被绿腰一尾巴抽成了碎肉。 用英雄的话评价,就是血腥低劣,毫无美感。 “你是谁?” 英雄起身,随手将钓竿递给绿腰。 绿腰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为啥要接?不由气的狠狠丢在地上。 “太山七星神仆之六,开阳!”那黑衣人傲然回答。 七星?不会是北斗七星吧?!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它们应该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和瑶光。 你妹!以前没多思考过瑶光的名字,只以为是种刀法名,感情这个世界给星星起名字也能和地球人想到一块儿去? 这特么真是一件让人无力吐槽的事情。 言归正传,既然跟瑶光同为七星之一,那两人的关系应该不浅,这可就难办了。 现在还不到跟神殿彻底开战的时候,今夜发生的事情绝对不能留活口。 “太山神殿为什么要杀我?”想了想,英雄问。 “不止太山神殿,今晚来人九大神殿皆有。我们的目的是阻止你上定胜山,若你答应了我们的条件,这一切自然不会发生。”开阳倒也光棍,没有隐瞒。 英雄有些意外:“也就是说,那樊星河提出的条件,是真的会兑现?” “当然!”开阳骄傲的仰起下巴,好像在说我们根本不屑于骗你似的。 “傲个什么劲儿啊!一帮藏头缩尾冒他人之名的宵小之徒,很光荣吗?” 英雄鄙夷的啐了口唾沫,“为什么?天下强大宗门势力已经齐聚甘梁县,就算我上了定胜山,也不一定能得到神器,为何你们要费这么大劲来阻止我?” “我不知道。这是九位司命神官共同的决定。” 九大神殿管理层结构基本相同,除至高无上的太上司牧之外,下有司祭、司典、司寇、司徒和司命五种神官。 如今的甘梁县城内居然聚齐了九位司命,可见神殿对少昊神器极为重视。 或者说……对老子极为重视? 英雄眉头皱了起来,目光看向瑶光,还没开口,那姑娘就跪了下去,额头触地。 叹息一声,他摆摆手,让墨屠将开阳捆起来,然后命令阿花道:“看好他,要是敢让他跑了,老子就给你绝育!” “绝育是什么?”绿腰忽然开口问。 “断绝生育,就是阉了它!” 阿花后腿立马夹紧,差点儿哭出来。 瑶光起身上前,又跪下去,想要亲吻英雄的鞋面。 “停!” 英雄蛮横的把她拽起来,不悦道:“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瑶光惶恐摇头,脸上表情恨不得刻上“我是罪人”这四个字。 不,你不只是罪人,简直就是罪恶,身材罪恶! “去去去,没事儿就回去睡觉。墨屠,找虎卫的人来收尸。” 英雄摆摆手,烦躁的回到河边。 绿腰疑惑的看看瑶光,走过去问:“那位姐姐的境界为什么变得这么低了?” “这跟你有关系吗?”英雄斜眼瞅他,“我可听说,上次你还喷火烧她来着。” “她不让我杀你,我为什么不能烧她?” 绿腰不服气的叉起腰,腮帮子都鼓起来了。这让英雄更加确定,他的心智就是个小孩子。 “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我跟神殿是敌非友,还想杀我吗?” 绿腰噘了噘嘴:“如果那位姐姐还能变得像那晚一样厉害,我想杀也杀不了。” 英雄微笑:“既然咱们不是敌人,那做朋友好不好?” “我为什么要和你做朋友啊?” “因为我可以帮你对付神殿呀!那位姐姐是我的……嗯,家人,有她在,至少你不用再躲躲藏藏。 而且,我也可以照顾你,今后你都不用再风餐露宿,有美味热乎的饭菜;有柔软温暖的床榻;无聊了还有人陪你聊天玩耍,这样不好么?” 绿腰眼睛亮晶晶的,明显有些意动,但表情却还保持着警惕,像个被家长反复教育过不能轻易相信陌生人的孩子。 “你……你怎么知道人家风餐露宿啦?我每天过的不知道有多好,山珍海味,大鱼大肉……吸溜……” 说着说着,口水留了下来,绿腰的脸登时就胀成了紫茄子。 英雄露出怪蜀黍标志性的笑容,提高声音道:“家巧,我饿了,拿些点心果脯和肉干来。” 很快,家巧便捧了个食盒走出帐篷,到英雄面前一打开,香味还没溢出,光是精致的卖相就让绿腰两眼放光。 “赏个脸尝尝吧!看我家的零食,能不能比得过你的山珍海味,大鱼大肉。” 绿腰冷哼一声:“里面下毒了吗?告诉你,老子是用毒的祖宗,什么毒对我都没用!” 说着,他捏起一块点心丢进嘴里,刚嚼两下,脸上就露出仿佛打开了天国大门一般的震惊表情。 “这……这是什么?” “这个叫桂花糕,公子喜欢吗?”家巧甜甜的问。 绿腰用力点头:“喜欢!太喜欢了!我宣布,桂花糕是这世间最最最美味的食物!” 英雄哈的一笑,专心钓鱼。 这条小绿蛇,已经上钩了。 第一百零二章 谁抓的谁头疼 世间最美味的食物几经易主,最后雨露均沾,包括清晨的鱼肉粥在内,全都是。 而且,家巧也成为了世间最可爱的姐姐。 这一点,英雄深以为然。 吃过早饭,稍事休息,把绿腰打发给曹操跟黄囡囡带着玩,英雄下令启程,向甘梁县城进发。 与此同时,近百全副武装的兵卒将一间客栈团团围住,刀枪出鞘,弓箭上弦,高武趾高气扬的站在大门口,勒令客栈内的无知谷人士速速出来束手就擒。 理由当然光明正大——昨夜有无知谷贼人夜袭巡抚使,罪该万死! 客栈内,无知谷的人既茫然又愤怒。有人叫嚣着要冲出去,区区不足百的士兵,根本拦不住他们。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部分人赞成。 要知道,无知谷在阳州虽然比不上八极宫在霜州,但多有门人在各国担任国师,地位十分尊崇,哪里受过这样的鸟气? 眼看一场流血冲突不可避免,楼梯上忽然走下一对主仆。 无知谷领队长老抬眼望过去,见走在前方的年轻女子微微摇了摇头,立刻便压制住众弟子的怒火,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最终说服大家放弃抵抗,被外面兵卒押去了大牢关押。 “那个大恶人又做坏事,气死我了!” “侍墨,你又胡说!我可警告你,若是回头见了他,最好给我管住你这张嘴。就算他不跟你一般见识,大小姐生起气来,我也救不了你,明白吗?” 这对主仆赫然便是田采薇与她的丫鬟侍墨。 小侍墨吐了吐舌尖,犹自不服气道:“也不知道大……他哪里好,睿公子认他为主也就罢了,居然连大小姐都拜他为师,不就是解开了个难心锁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田采薇笑笑,吩咐掌柜关门谢客,然后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 这家客栈原本就是奇技堂的产业,自然她说关就关。 “你呀,不学无术,大言不惭!知不知道那难心锁便是老阁主都花了两炷香的时间,而英雄却只用了一炷香,且不只解开,还恢复了原状,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侍墨给小姐倒了杯茶,懵懂摇头。 “这意味着若他不是八极宫的殿下,阁主一定会想尽办法招他入赘,然后再将衣钵尽数传授。” 侍墨大吃一惊:“那他岂不是有资格成为下代阁主?” 田采薇点头:“你以为那浩然宗宗主为什么愿意把女儿嫁给他?是比你还蠢吗?” 侍墨噘嘴:“反正我没觉得他有多厉害,说话像个地痞流氓一样。” “傻丫头,那叫真性情,说了你也不懂。也罢,既然你这么看不上学识渊博的人,回头我就找个不识字的莽夫把你嫁了,到时候看你怎么哭。” 侍墨翻个白眼表示不信,又道:“不管怎么说,他现在抓了咱们的人,还说什么罪该万死,怎么办呀?” “怎么办?”田采薇笑了起来,抿着茶水说,“这事儿啊,用不着你操心,也用不着我操心,谁抓的谁头疼。” 英雄确实有点头疼,因为田婉兮的嘴巴都噘半天了。 女孩儿就跟他眼前坐着,哪儿都不去,眼镜后的一双眸子幽怨的瞪着他,好像他昨晚上刚刚把人家给那啥了似的。 “消停会儿好不好?昨晚上一宿没睡,我很困啊!” “您睡您的,学生不出声便是。” 到底是女孩子,田婉兮这反话说的简直是教科书水平。 英雄捏捏鼻梁:“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等于明摆着告诉我,无知谷跟神机阁有关?” “您学究天人,智谋无双,即便学生不承认,也会有自己的想法。” 顿了顿,田婉兮脸上又多了几分讥讽之意:“或者说,这就是您确定此事的方法?” 英雄向后倒在家巧腿上,打个哈欠说:“你应该明白,现在还不到跟神殿公开撕破脸的时候。 他们假扮无知谷的人来袭击我,那我就只能假装上当真以为对方是无知谷,否则,一旦他们撕去了伪装,我后半辈子就什么都不用干了。 你就算生气,找他们去呀,不能因为我疼你,就逮着我可劲儿欺负吧?!” 田婉兮嘴角微微翘起,又赶忙平复,冷漠道:“老师您言重了,学生怎么敢欺负您呢?只是想在您的马车里歇息罢了。 既然您这么疼学生,想必是不会介意的。” 英雄心里那个郁闷啊。 面对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背景还是神秘强大的神机阁,打又打不得,骂也骂不得,狗咬刺猬,没辙。 “墨屠,墨屠!让人快马去给高武传信,放了无知谷等人。 妈蛋的,不过了!” “墨先生,老师他说梦话,请您不要理会。” 田婉兮探出窗外制止住墨屠,回来看着英雄,忽然莞尔一笑:“虽然明知道您是故意的,但能看到您气急败坏成这个样子,也算值了。” “死丫头,气我很好玩是吗?” “不是我气你,是你在故意气婉儿。”田婉兮又嘟了下小嘴儿,“我就不信你心里没有打好主意。” “既然你知道我有我的打算,那干嘛还要这样?” “我要你告诉我。” “这事儿该怎么解决,你会不知道?” “哪怕婉儿心里想的办法和你的打算一样,我也要你亲口对我说!” 田婉兮表情执拗,像个街上闹着要玩具的熊孩子。 英雄呆了呆,想到什么,心中微微一叹,闭上眼说:“上定胜山之前,我会派人去奇技堂‘求购’夜袭我之人的情报,结果是:售卖情报会令奇技堂陷入危险,无法售卖,但作为补偿,免费奉送一个相关:无知谷是冤枉的。 然后你再让无知谷的人‘识时务’一点,送些钱财给高武,我再‘听取’他的进言劝说,释放他们。 如此,你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田婉兮露出开心满足的神情,眼睛弯的像月牙。 “老师的办法很好,婉儿没意见。” 洛州境内定胜山脚下,两千大周国士卒盔明甲亮,列阵待发,边关守将策马来到后方。那里停着一辆精致华贵的油壁香车。 “小姐,探子回报:如您所料,山贼昨晚连夜遁入了戎州境内,此时山寨已经空无一人。” “很好!”香车内传出一道难掩兴奋的悦耳女声,“传我命令:上山!务必在天黑之前完全占据洛州一面。” 第一百零三章 生态平衡与受伤的脚趾 英雄没有进县城,而是从旁绕过,直接来到了定胜山下扎营。 打发走前来“恭聆圣训”的县令和边关守将等人,他走出营帐,抬头望着眼前这座大山,听本地夜枭主官汇报山上的情况。 定胜山很大,除主峰外,还有两座山峰,像一个巨人伸开双臂,将甘梁县半抱在怀中。 山中野林密布,崎岖难行,根本无法长期驻军,所以无论是霜州、洛州还是戎州,三面都处于事实上的无人管辖状态。 这也就导致了三州流民、窜匪和亡命之徒首选这里作为栖身之处。 久而久之,山中匪贼越聚越多,经过彼此争斗融合,如今已形成了三座大寨。 三名匪首自立为王,分别是洛州境内的胜天王,云正志;戎州境内的擎天王,唐大成;以及霜州这边的镇天王,仇镇坤。 听名字好像是一家人,实际上这仨山大王之间的关系确实不错,彼此早有盟约,守望相助,且各自都跟自己境内官府豪绅有联系,时不时便会一起下山劫掠,再坐地分赃。 也因此,官府要想剿灭他们,就变得十分麻烦。 人家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往他州境内一躲,官兵就只能干瞪眼。 不过,这种情况很快就会结束了,三大天王已经插翅难逃,英雄更在意的,是怎么一劳永逸的解决匪患问题。 因为流民悍匪永远都不会断绝,没了三大天王,迟早还会有别的天王。 让夜枭主官退下,他来回瞧了一圈,发现竟找不到一个可以谈论政事的手下,人生第一次感觉自己这个少宫主当的很不称职。 “老师在找什么人吗?”田婉兮从后面跳了出来,笑靥如花。 “真是哪儿都少不了你。”摇头笑笑,英雄说,“我在发愁怎么彻底解决定胜山匪患,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田婉兮自然知道他问的不是现在的匪患,蹙眉思索片刻,摇头:“不好办。除非八极宫愿意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在此地驻军,但这样一来,必会给本地、乃至整个江右道都带来极大的财政压力。 说句不好听的,对于庙堂上的衮衮诸公而言,还不如放任那些山贼不管呢,毕竟他们能造成的损失,远低于在此驻军的花销。” “意思是完全无解喽!” “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削平定胜山。没了山,自然也就没了山贼。” “削平定胜山……”英雄砸吧着嘴,陷入沉思。 “你不会是真的在考虑这个吧?!” 田婉兮好笑道,“莫说除圣人之外没人能做到,就算真有可能,全中土的人也会一人一口唾沫把你淹死。 这里可是上次大战的转折点,是人类战胜异兽大军的标志,把它毁了,无异于自绝于天下,你的子孙后代都会被人戳死脊梁骨的。” 英雄摇了摇头:“我才不在乎会不会被天下人唾骂,但这座山确实不能随便毁去。 因为很可能就是它成就了甘梁县的特殊。毁了它就毁掉了生态平衡,那才是要被戳死脊梁骨的大事。” “生态平衡……什么意思?” 田婉兮仿佛饿兽发现了猎物一般兴奋,“我只知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但听老师的话音,显然不是这么简单,这是一门新的学问吗?” 学霸果然是一种令人讨厌的存在,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英雄叹息一声,道:“生,就是指所有有生命之物;态则是它们的生存状态;平衡就好理解了,就是生物生存状态的适应与协调。 世间万物,没有真正孤立的存在。 就比如这座定胜山,甘梁县这边是迎风坡,两侧又有两峰环绕,随风而来的水汽只能由此向上,而高处温度相对较低,水汽凝结变重,就会降落下来,便是下雨。 雨水滋润了土地,会让植被繁茂,无论是鸟兽还是人类,都可以在此轻易获得食物,从而繁衍生息。 当然,真实情况要比我所说复杂得多,你理解意思就行。 它确实是学问,但不只一门,其中牵涉甚多,比如水汽上升凝结成雨,就属于我给你讲过的格物一道。 总而言之,世界处处皆学问,穷极一生,甚至几十上百成千代人,也不可能钻研的透。 你不要每次一见到新鲜的就非要学会,那是不可能的,了解一下便好,须知贪多嚼不烂,什么都想要,最后往往什么都得不到。” 田婉兮有些失望的噘了噘嘴,但她也知道英雄说的有道理。单单“生态平衡”四个字的意思就让她隐约感觉到其中知识学问的浩瀚,连数术一道都还没有学精的她,实在不宜再奢望其它。 于是,她很认真的叉手行礼:“谢老师教诲,学生定谨记在心!” 英雄看着她,忽然道:“以后你就留在我身边吧!” 田婉兮心脏骤然一停,继而便噗通噗通剧烈跳动起来,慌乱的低下头:“学……婉儿不懂老师的意思。” “我身边的人中,墨屠适合当个将军;英睿缺乏锻炼;白玉书虽有卿相之才,但狂傲之气太盛,还需打磨。 只有你心思聪慧,足智多谋,且眼界开阔,胸有锦绣,是我目前最紧缺急需的人才。 怎么样?考虑考虑吧。我霜州没有女子不能为官的规矩,若是你干得好,将来成为中土第一女相也不是没有可能哦!” 女孩儿愕然抬起脸:“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对呀!” “对你个大头鬼!” 田婉兮重重踩了他一脚,然后扭头就走。 英雄抱着腿跳,“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鬼才要当你的官,我讨厌你!” 田婉兮加快脚步,钻进帐篷没了影。 英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坐下来脱掉鞋子一看,脚趾头都红肿了,不由骂道:“神经病,来大姨妈了吧!” “少爷,你没事吧少爷?”家巧紧张的跑了过来。 “去,喊虎卫给我把田婉兮抓起来,罪名是企图刺杀本使!” 家巧只当没听见,搀扶他起身,哄道:“来,我扶您回帐篷,揉一揉就好啦!” 走了没两步,瑶光忽然出现在面前,指了指关押开阳的地方。 “没看到老子受伤了吗,哪有功夫见他?” 瑶光立马就跪伏下去捧住了英雄的脚。 制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英雄就感觉到自己受伤的那个脚趾进入了一个温暖柔软的地方。 虽然这对红肿没什么用,而且还加剧了疼痛,但怎么说呢? 好爽!好舒服啊! 第一百零四章 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良心是一件很容易让人痛苦的东西,人之所以很容易变坏,原因就在于此。 若放在前世,英雄就是个不好不坏的普通人,但在中土,他的道德观明显有些过剩了。 比如家巧,无论是从道德还是法律上讲,都是他的私人所有物,可他还是时不时会说出希望家巧不要离开的话。 旁人听到会感觉匪夷所思,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从未将家巧视作自己拥有的什么东西。 如果家巧铁了心想离开,就算再难过,他也会放手。 这是他作为一个来自文明社会的人的骄傲,也是他避免自己彻底迷失的准则。 当然,相应的痛苦,他也得忍耐。 硬起心肠把脚抽回,他穿上鞋袜,抬步向关押开阳的地方走去。 “瑶光,今后不准不经我允许接触我腰部以下的地方。” 瑶光低头跟在他身后,眼中浮现出一抹失落,但紧接着又被坚毅代替。 她认为是自己不够虔诚,所以还没资格拥有随意接触神躯的幸福。 和蔼亲切,平易近人,是神爱世人的证明,不是自己可以放肆的理由。 瑶光,你亵渎了神,有罪! 英雄回头,一见她脸上的狂热,不用问也猜得到她在想什么,顿时一阵哭笑不得。 “还有,不经我的允许,也不准伤害折磨自己,哪怕是精神上的也不行。这是命……呃,是神谕!” 瑶光脑袋更低了,眼中有热泪夺眶而出。 仁慈的神啊!我愿用我的一生一世去信仰您,奉行您的每一句话,您的注视,便是我生存的全部意义! 英雄彻底没了辙,只能由她去。 比起昨晚,开阳的精神萎靡了许多,无精打采,一脸人间不值得的颓废,让英雄忍不住怀疑阿花对他干了什么不要脸的事。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老子事情很多,没精力可怜你。” 英雄恨屋及乌,对开阳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更何况还是迫不得已留下的活口,正发愁怎么处理呢。 开阳抬起脸,却看向瑶光:“这便是你所说的神的继承人?” 瑶光急切的跟他打手势,似乎是在恳求他不要对英雄不敬。 开阳不屑一笑,对英雄道:“拿出证明,让我看看你是怎么欺骗瑶光的。” 英雄扭头就走:“阿花,他是你今天的晚饭。” 噗通,瑶光又跪了下去,用力磕头。 英雄顿时一股无名火窜上来,过去一脚将开阳踹翻。 “妈蛋的!一群以奴仆自居的玩意儿,也敢决定什么是神,平日里在老百姓面前作威作福,都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了吧?! 合着只有你们神殿承认的神才是神,那特么到底是神尊贵,还是你们更尊贵? 王八蛋,给老子搞清楚,你之所以还能嘚瑟,完全是因为瑶光对我来说很重要,但这不是你可以利用她的理由。 惹急了老子,破着让她大哭一场,也要将你变成猫粪!” 开阳躺在地上,仔细看着英雄额角冒出的青筋,神色竟慢慢平静下来。 “无论瑶光所说是真是假,能看得出来,你确实很在乎她,这我就放心了。 英雄殿下,请杀了我吧!” 英雄眉毛一挑:“你这么作死,只是想确定一下我是不是在耍弄瑶光?” 开阳点头:“她心思单纯,不知人间险恶,我很担心。当然,她对太山神君的信仰一点都不比我少,如今竟对你如此崇拜,要说一点都不好奇,那也是假的。” 英雄沉默片刻,心念一动,弑神刀出现,在两人之间静静漂浮。 开阳瞳孔蓦然急缩,见了鬼似的:“这不可能!不可能!当年的轩辕傲天都没能成功令神器认主,你怎么……” “服侍神之意志的神殿都能背叛神,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昨晚神官大人并没有承认你的指控。” 英雄把刀收回,冷笑:“需要他承认吗?你自己问问自己,这些年一共参加过多少次对神恩道的围剿,可曾遇到过人与异兽结合的怪物?” 开阳沉默,脸色阴晴不定。 神恩道宗旨便是在人与兽的结合中寻找神性,从而创造出新神。 这虽然不是人尽皆知,但在神殿内部却不是秘密,也是神恩道被斥为邪教的最大原因。 可是,开阳确确实实没有见过那样的怪物。 良久,他坐起身,沉声道:“无论如何,神殿都没有放过神恩道的理由,更不可能成为什么幕后掌控,简直荒谬。” “九神都已经陨落。” 英雄淡淡开口,惊得开阳险些跳起来。 “你……你说什么?” “你听的很清楚,包括大帝在内,所有的神都已在一千多年前死光了。 那些神官知道这个秘密,但他们不愿意失去神殿超然的地位,所以便偷偷的控制了神恩道。 事实上,神恩道就是轩辕傲天联合部分神官共同创立的,在一开始的时候也不是邪教,目的更不是造神。 可惜他突然身死,九大神殿的神官们被私欲迷惑了心智。 他们认为神,或者说他们自身的利益远比人类的生死存亡更重要,这才有了那些可悲的、丑陋的怪物。” 说着,英雄拉起仍跪在地上的瑶光,帮她拍打掉衣裙上的尘土。 “我言尽于此,孰是孰非,你自己考虑,但是从现在开始,不经我允许,你都不可能再见到瑶光了。 正如你所言,她心思单纯,要论险恶,世人谁能比得过你们神殿?” 开阳整个世界观都轰然崩塌了,失魂落魄的坐在那儿,不言不语。 英雄拉着瑶光离开帐篷,很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说:“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可以你的状态,我又很难解释的清楚,所以只能强行限制你了。 记住,不准你再私自来见开阳,否则我就杀了他!” 瑶光看看帐篷门帘,低头表示会遵从命令。 英雄摇头叹息,抱了抱她,又微笑说:“其实,这也是好事,说明你并没有彻底的失去自我。 若是你因为对我的信仰就忘记了曾经的兄弟姐妹,那才是值得悲伤的事情。 我很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瑶光抬起脸,眸中星光闪烁,红唇蠕动,好像要说话似的。 这时,一只鸽子从定胜山的方向飞来,落在营内。 有人立刻上前,从鸽子脚上取下竹筒,快步跑向英雄。 第一百零五章 渣男的渣 深夜,英雄走出帐篷,刚跳到阿花的背上,就见田婉兮从帐篷边的阴影中走出。 “老师这是要去哪儿?” “呃……去山里转转。”英雄下意识的撒了个谎。 “那带上婉儿一起,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 英雄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抱歉,刚才骗了你,其实我不是转转,而是与人有约。” “早看出来了,吃晚饭的时候就一个人在那儿猥琐地乐,跟吃了喜鹊屎似的。”田婉兮冷哼一声,“高兴成这个样子,想必是佳人有约吧?!老师还真是友朋遍天下呢,连山贼婆子都认识。” 这醋味儿浓的,直男癌都能闻出来。 英雄苦笑:“知道就好,小爷儿‘银魔’的名声可不是白叫的。 没事儿就赶紧回去睡吧,明天就要正式攻山了。” 说完,他骑上阿花,一夹腿,便腾空而去。 田婉兮抬头看着,直到白虎完全消失在视线中,才落寞的垂下脸,良久一声叹息。 阿花似乎能感受到主人的急切,所以飞的非常卖力,眨眼的功夫便越过了定胜山山顶。 靠近时,英雄特意变身体会了一下,果然如白山君所言,他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灵气。不是灵气消失了,而是他的感知被隔绝了,像身体被裹了一层毛玻璃。 邪门! 低头看了眼云雾缭绕的山顶,那里仿佛也有一双眼睛在与他对视。 他皱起眉头,想了想,收回目光。 今晚不是一探究竟的时候,前面有比任何事情都更重要的人在等着他。 洛州境内山坡上,周国士卒正紧张且严密的巡视着被山贼放弃的山寨,忽然一只硕大的白虎从天而降,吓得众兵哇哇大叫。 带队校尉一边整队一边大声示警,很快,无数兵卒自四面八方的丛林中出现,长枪林立,将英雄和阿花围了个水泄不通。 “来者何人?竟敢擅闯我周军营寨,还不速速下……下虎投降!” 英雄四下里瞅瞅,没瞧见自己想见的人,不由无奈道:“你确定要因为调皮就置这些士兵的性命于不顾吗?” 片刻后,包围圈外传来收兵的命令,众兵士不明所以,但不敢违抗,缓缓退去。 英雄跳下地,瞧瞧衣襟没有凌乱,便抱着路上采的野花站在那儿,像个出来约会的傻小子。 不多时,前方的树林中出现一抹倩影。 看到他,女孩儿下意识快跑了几步,却又停下来,背着手仰起下巴,一脸傲娇。 山不来就我,自然该我去就山。 这个时候还讲什么男人面子的,都是傻b。 英雄一个纵身跳到女孩儿面前,将人家紧紧的抱在怀里。 “晏晏,你总是能给我美梦成真的感觉。” 情话不要钱,能说就说。 女孩儿自然便是笨蛋女神,他的未婚妻,苏晏晏。 把脸埋在他的怀里深吸口气,苏晏晏带着委屈道:“正生你的气呢,好听话待会儿再说。” “为啥呀?我干什么惹女神大人不开心的事情了吗?” 苏晏晏抬起脸,眼神如刀:“没有吗?” 英雄心里一咯噔,挠头:“呃……要不您老先给个提示呗。” “还耍心眼儿,还耍心眼儿!” 女孩儿拳头雨点似的落在他胸口,眼泪也下来了,“田婉兮是怎么回事?沈碧玉又是怎么回事? 我们分开这才几天呀,你向我父亲求亲时发过的誓,就已经不算数了吗?” 果然亏心事不能做啊! 英雄瞧瞧不远处树林中偷偷往这边打量的周国士兵,弯腰将苏晏晏抱起,跳上虎背,直飞到左边的山峰峰顶才降落。 “沈碧玉的事情,我会好好跟你坦白,但咱得先说清楚,田婉兮跟我可不是那种关系。” “你还想和她是哪种关系?出则同车,入则同卧,这八个字放在她的身上,已经不过分了吧!” “没,绝对没同卧,我以我下半身的幸福起誓。” 女朋友生气的时候,虚的比实的管用,赌咒发誓比摆事实讲道理更有说服力。 渣男为什么从不缺女朋友,就是因为这个。 “再说了,她拜我为师又跟我一起来江右的事儿,我在信里不是都跟你说了嘛!要是真和她怎么样了,哪敢那么干?” “你的意思是,会瞒着我?” “不,我是说不能在信里说,而是当面向你忏悔,求你原谅。” 苏晏晏噘了噘嘴,恨声道:“早在昆仑学宫摆擂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她对你心怀不轨,没想到最后还是让她给得逞了。 混蛋!臭混蛋!你就是看人家漂亮,所以才不拒绝的对不对?我打死你!” 英雄抱着脑袋任她发泄。虽然跟田婉兮确实没啥,但真要说起来,两人之间的气氛也确实越来越暧昧了,挨顿打不冤。 更何况,还有个沈碧玉呢,那可是实打实的罪过,没得狡辩。 好一会儿,苏晏晏停了手,气鼓鼓的瞪他。 “那什么,主……主要还是因为她来自神机阁,要不然我也不能那么顺利的跟奇技堂搭上线不是?” 英雄腆着脸去拉人家的手,苏晏晏想甩都没甩掉。 “别生气啦!咱们好不容易见一次面,我还没跟你说有多想你呢。” “又想糊弄过去是不是?田婉兮的事情算你有正当理由,沈碧玉又是个什么情况?卖身求利?还是无法反抗被强暴了啊?” 笨蛋女神的说话风格依然很犀利呀! 英雄拉着她在一块石头上坐下,稍稍组织了下语言,就将与沈碧玉相识的前因后果详细说了一遍,然后道:“这个事儿听上去好像是所谓的药物作用,但我没脸这么解释。 事实上,就是我单纯的没管住自己的下半身,仅此而已,没别的原因。 我错了,对不起你!你要打要骂都行,只求你别离开我。” 事情若发生在前世,英雄连求原谅的资格都没有,但这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十分正常,可能他是第一个因为纳妾而如此低声下气的男人都说不定,所以,为了留住苏晏晏,他只能昧着良心不要脸。 当然,渣男这俩字儿刻他脑门上,一点都不冤。 很奇怪,这一次苏晏晏反倒没有像刚才那样发火,靠着他的肩膀沉默了好一会儿,叹口气说:“其实,我早就想过有这一天的。 你是八极宫的少宫主,将来会成为霜州之王,而且还是个心软如泥的家伙,根本不可能像伯父那样只有一位王后。 沈碧玉不过是个可怜的弱女子,我苏晏晏出身名门,这点容人之量还是有的,但田婉兮绝对不行!” 说到最后,女孩儿的眼神坚若磐石,口气斩钉截铁。 “如果你敢纳她进宫,那我宁愿放弃星月盘不要,也不会再见你一面!” 第一百零六章 独一无二 英雄听出来了,苏晏晏是真心的,没有打肿脸充胖子,也没有刻意恫吓,就是真真切切的接受了沈碧玉,对田婉兮不留丝毫余地。 什么情况? 上床不是应该比暧昧罪过更大吗? 这不合逻辑呀! 因为沈碧玉没啥背景,而田婉兮身后的神机阁不比浩然宗差,她担心地位受到威胁? 笑话! 苏晏晏可是个真正自信大气的姑娘,不可能如此小肚鸡肠。 “在想什么?混蛋!你不会是犹豫了吧,真的喜欢上她了?老娘跟你拼啦!” “没有没有。”将苏晏晏抱在腿上,英雄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呀?你跟田婉兮以前有过节么?” 苏晏晏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从第一次见她的那一刻起,我就感觉她很危险。你和她在一起,说不定哪天就会被她伤害。” 原来还是因为担心我。 英雄既感动又无地自容,吻了吻女孩儿的脸颊:“能够遇见你,我一定是这世界上最幸运的男人。” 苏晏晏额头抵住他的额头,噘嘴:“就会说好听的,我怎么感觉没有我在的这两个多月,你过得很开心呢?” “开心啥啊?一天到晚那么多事儿,稍有不慎就不知道会有多少无辜百姓遭殃。”英雄苦笑,“虽谈不上如履薄冰吧,但我有多懒,你是很清楚的,要不是有家巧在,耐心早没了。” 苏晏晏怜惜的把他的脑袋抱在胸口,眼里浮现一抹狡黠:“你把那个丫头当成个宝,殊不知,她已经成了本女神的人哦!沈碧玉的事儿就是她写信告诉我的。” 英雄恍然:“我还纳闷你怎么知道的呢,感情是她被你策反了。臭丫头,以后你欺负她的时候,我再也不护着她了。” 知道他根本不会真生家巧的气,所以苏晏晏只是笑了笑,然后道:“好啦!你现在可以说好听话了,不管有多少,本女神大人都接着。” 英雄抬起头,眼里放着光:“话语哪里比得上动作?小爷儿向来都是行动派。” 话音落下时,他已经噙住了女孩儿的唇。 夜空之中,一弯新月自云层中露出了半张脸,似乎在偷看。阿花没这个胆子,早早就很有眼力见儿的背过了身去。 “停!到此为止!” 不知过了多久,苏晏晏摁住衣襟里的大手,红着脸道:“就放在这儿,不准再乱动了!” “呃……那我换个位置行不?你这儿跟后背没啥区别,不动有点亏。” “我咬死你!” 有的时候,女人动口,男人永远都赢不了;有的时候,女人动口,男人也永远都不会输。 男女相处,就是这么奇怪且没有道理。 又过了好一会儿,英雄终于成功把手挪到了唯一手感绝佳的地方。 “坏蛋!”苏晏晏轻轻打了他一下,“沈碧玉和田婉兮摸起来是不是都比我好?” “姑娘,咱能不在话里挖坑不?你这么问,那我只能昧着良心说都不如你了。” “这么说你真的摸过田婉兮……不对,昧着良心?有种你再说一遍!” 英雄话里槽点太多,以至于苏晏晏都不知道该把重点放在哪儿了,只好死命的掐他。 “疼疼疼,我还等着你咬我呢,怎么又改掐了?这可不好,做人要有始有终。来,我的嘴很欠揍,再多咬几下。” “讨厌!” 苏晏晏推开他凑过来的大嘴,“臭流氓,一开始就不应该给你脸。” “那没办法,谁让星月盘看上咱了呢?不偏不倚,就砸一臭流氓脑袋上了,你说气不气人。” 听他提起初见,苏晏晏目光温柔下来,幽怨道:“这还不到三个月,感觉就像好久好久一样,两年的时间,该怎么过嘛!” 没法过。时间亘古不变,除非苏乐山改主意,否则,这问题完全无解。 “对了,说起这个,老丈人咋突然大发慈悲让你到这儿来了?” “有伯母赐的那些礼物在,我们行进的速度不快,现在还没到家呢!”苏晏晏道,“刚进洛州境不久,父亲接到了定胜山神器出世的消息。 他一直都认为人应该努力追求自身的进阶,借助外力是本末倒置的愚蠢行为,所以勒令浩然宗门人不得参与神器抢夺。 我……我实在想你想的厉害,就提出要过来配合你剿匪。他不同意,然后我就找了个机会偷跑了出来。” 这姑娘是离家出走上瘾吗?以后娶过门了可得看紧点儿。 “老丈人没发现?” “怎么可能嘛!我刚跑出还没五里地,就被他给堵住了。不过,他终究还是疼我的,见我态度坚决,便让车队拐道来了周国。 他现在就在王都等我,所以我不能待太久,天亮就要回去。” “啊?这么快就走,也太折磨人了。” “知足吧!我爹允许我来,已经是额外开恩,我总不能任性背诺,那可真就是不孝了。” 英雄叹息,拥着她的手臂紧了些:“晏晏,我一定会去浩然宗迎娶你!不管发生什么,哪怕天崩地裂,我也要娶你做我的妻子!” 一滴泪从苏晏晏眼角滑落,她把脸埋进英雄衣襟,瓮声瓮气道:“记住你说的话,要是到时候你不来,我……我就带兵打进霜州,灭了你八极宫!” “呃……正常女孩子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说‘我就死给你看’吗?” “想得美!你负了我,明明该死的是你才对!” 英雄哈哈大笑:“这才是我的姑娘,我爱的女神!”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会对苏晏晏如此着迷了。 这个女孩儿热情大方,敢爱敢恨,率性而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半点做作扭捏,这在封建社会的世界何止难得?简直就是奇迹! 苏晏晏是能给他前世地球恋爱感觉的姑娘,独一无二。 谁都比不了! “明天就要正式开始剿匪了,”温存片刻,苏晏晏正色开口,“待匪患一除,下一步便是少昊神器,你打算怎么做?” “很简单,满天下的强大势力不都已经到了嘛!我准备到时热情邀请他们一起上山,共襄盛举。” “你要让他们给你当探路的炮灰?” 苏晏晏瞬间就猜到了英雄的意图,笑问:“难道你就不担心神器被抢走吗?” 英雄摇了摇头,神色凝重下来,沉默片刻,说:“有件事,我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本来也不打算让你担心的,但是,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至少能做好心理准备,万一……” 第一百零七章 别逼我改变主意(小大章求票) 苏晏晏捂住了英雄的嘴。 “刚刚还说哪怕天崩地裂都要娶我呢,现在又讲什么丧气话,想提前给自己找食言的借口么?” 她支起上身,骑在英雄的肚子上,豪迈的拍拍胸口:“别怕!有什么就说,本女神大人会保护你的。” 英雄怔怔瞧了她一会儿,道:“我现在不想说话,只想亲你。” 苏晏晏脸上的豪迈瞬间化作如水柔情,俯身在他唇上蜻蜓点水一下。 “乖,先说正事,等都讲完了,本女神大人再好好的恩赐你。” 英雄笑笑,深呼吸口气,说:“自从到英宁郡开始,我就总会感觉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呼唤我似的。 不是声音,只是单纯的感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就像远游的人在思念故乡。 离定胜山越近,这种感觉就越强烈,白日间在山下扎营时,心脏甚至都莫名雀跃了起来,那个时候我可不知道你与我就只有一山之隔。 按理说,吸引也好,雀跃也罢,都不是什么负面的感受,可它不是我的主观意愿,无缘无故,不可捉摸,这就很诡异了。 我认为这山里肯定有什么东西与我有关,是福是祸都无法确定。” 苏晏晏蹙紧峨眉:“会不会是星月盘与阴阳镜之间的感应导致?” 英雄摇头:“我没有感觉到星月盘有任何异动。” “等一下。” 说着,苏晏晏凭空消失,不一会儿又重新出现,眉心皱得更紧了。 “确实,星月盘毫无异样。 那是为什么呢?你又不是少昊转世,阴阳镜没道理呼唤你呀!” “问题就出在这儿。”英雄道,“如果是阴阳镜搞的鬼,那我还真不担心什么,怕就怕那扇门里除了阴阳镜之外,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所以我才想让那些强大的势力先替我探探路,看能不能在进那扇门之前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 当然,若是有人成功把神器带出来就更好了,以我的实力,随时都可以抢回来,倒省了进门冒险。” “哎……也只能这样了。”苏晏晏没电似的趴在他怀里,哭丧着脸道,“对不起啊,我是个没用的女神,真想留下来陪你一起。” “说什么傻话,这点小事儿,哪用得着女神大人您亲自出手?只要您给的奖励稍微丰厚一点,小的就能在那门里趟个七进七出,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佛是什么?” “呃……请女神大人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您虔诚的信徒正在向您乞求眷爱呢!” 苏晏晏扑哧一声笑出来:“真是的,我这个女神好失败,只有你这么一个不要脸的信徒……” 正如英雄所言,情侣之间,行动比言语重要,尤其是才品尝过亲密接触甜蜜滋味儿不久的小情侣,恨不得变成连体人,何况他们已经两个多月未见? 新月完全躲进了云层,阿花也跑远了些睡觉。 它有点想念斑奴山上的母老虎们了。 清晨,第一缕阳光从东方照射过来,草地上的白霜瞬间融化成了露水。 英雄与苏晏晏依然相拥在一起,虽然并没有真的发生什么,但彻夜的倾诉让他们都感觉彼此心离的更近更深了一些。 “夜会男子,彻夜不归,哪怕是见未婚夫,人家在洛州的名声也完蛋了。” 苏晏晏闭着眼,像是梦呓般的嘟囔道。 “那敢情好,不用担心有人跟我抢了。”英雄笑着轻抚她的后背。 “真不公平啊!男人名声再差,照样有像田婉兮那样不要脸的女人贴上,可女人但凡有一丢丢污点,就没人要了。” 英雄下意识的就要说以后会改变,但仔细想想,前世的时候,女人的境况似乎并没有变得有多好。曾经好了一点,后来又改回去了。 “明白!小的已经接收到了女神大人的心意,田婉兮与我,只会是师徒关系,您就放心吧。” “乖。” 苏晏晏抬起脸深深吻住他,好一会儿才分开,狡黠的挤挤眼:“这是给你的奖励。” 英雄品尝着嘴里淡淡的腥甜味儿,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是一滴我用神念凝成心血。虽然没什么大用,但能守住你的灵魂,让你即便是在最深沉的黑暗里,也不会迷失方向。” 英雄注意到女孩儿脸色苍白,精神也萎靡了许多,立刻就明白这滴心血有多重要。 “你……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他抱住苏晏晏,急道,“快说,我该怎么把它还给你?” 苏晏晏摇头微笑:“别紧张,我没事,休息一段时间就好。可惜我的神力还没有恢复,否则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你也别觉得愧疚,不白给你,除了信守承诺之外,回头等你成了神,要双倍还给我,知不知道?” 英雄叹息:“苏晏晏小姐,我真是被你拿的死死的,居然一点想跑的念头都没有。” “这就对啦!乖乖地做本女神的裙下之臣吧,小雄雄。” 拍拍他的脸,苏晏晏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阳光透过雪白的裙子,少女青春的线条若隐若现。 英雄看的痴了:“晏晏,你真美!” “嘴再甜也没有奖励啦!起来,送我下山,我得抓紧时间回去才行。” 英雄将苏晏晏送到定胜山下,依依不舍温存片刻之后,女孩儿坚持要他先走,他只好骑上阿花振翅离去。 空中完全看不到白虎的影子时,苏晏晏苍白的脸颊突然一红,紧接着便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来。 她的侍女吓坏了,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她冷声道:“这件事不准对任何人提起,否则我割了你的舌头,记住了吗?” 侍女战战兢兢应诺,她这才掏出手帕擦擦嘴角,望着定胜山顶,喃喃道:“求你一定一定要活着出来啊!” 与此同时,定胜山戎州境的山寨内,胜天王云正志、镇天王仇镇坤齐聚擎天王唐大成的议事厅,为应对官兵攻山是打是逃而做最后的商议。 因为事涉严重,大厅内的闲杂人等都被撵了出去,包括唐大成的女儿唐思梅在内。 这时,一名十七八岁的英俊少年端着茶盘走了过来,守在门口的唐思梅立刻绽放出笑脸,迎上去道:“睿弟弟,让我来吧!” 少年后退一步躲开了她的手,低头恭敬且疏离道:“不劳大小姐费心,这是田睿的职责。” 唐思梅神色失落下来,尴尬地笑笑:“那……那你进去吧!” 顿了顿又提醒道:“别乱看,也别瞎听,放下东西赶紧出来。” “谢大小姐。” 田睿进了大厅,果然听话的很快就出来了。 不过,作为随时听用的小厮,他并没有走远,而是站在了院子里的一棵树下,抬头望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望天,唐思梅望他。 作为擎天王的女儿,唐思梅从小就在这山寨长大,整日里目睹的都是些吆五喝六的粗俗汉子,少女怀春,自然就很向往戏文话本中的书生公子。 可惜,读书人不会自甘堕落当山贼,就算有上山的,也都是些走投无路的老头子,要么张嘴闭嘴之乎者也,要么心怀深仇大恨,比山贼戾气还重。 有时候,她甚至都想学那些叔伯兄弟,下山去抢一个读书相公回来,但她虽然使得一手好刀法,终究还是个脸皮薄的女儿家,实在做不出来那种事,只好偷偷的每晚在睡前向九神祈祷,无论哪一位都可以,赐她一个如意郎君就好。 想啊想,田睿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这个少年比她小了两岁,三四个月前刚刚死了母亲,家产被仇家夺去,孑然一身,读过书,会一点功夫,写的字比寨里的算账先生都好,简直完美契合了她对未来丈夫的所有想象。 最最关键的是,他长得真好看,好看到令她一个女孩子都感到自惭形秽。 严格来讲,唐思梅并不丑,尤其是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娇羞起来,林中小鹿似的,只不过她娘去世得早,被一群老爷们儿拉扯大,风吹日晒,又不懂得装扮自己,所以皮肤有点粗糙,而且比较黑。 因此,尽管她时常大着胆子在田睿面前转悠,却始终不敢表露自己的心意,只能默默安慰自己,山上的年轻女子都没有自己好看,总有一天,田睿会喜欢上自己的,一定! “滚开!” 一声厉喝,惊醒了沉浸在幻想中的唐思梅,她看到田睿不知何时挡在了通往议事厅的阶下,而他的面前则站着三个男人。 为首的男人,唐思梅再熟悉不过,那是爹爹兄弟的儿子,她的义兄。 “老子要见大王,你一个下人也敢阻拦,再不滚开,信不信老子一刀劈了你?” 田睿面无表情,不卑不亢:“大王正在跟两位天王议事,任何人不得入内,违令者,杀!” 啊,他好勇敢,一点都不像故事里的书生那样弱不禁风,太好了! 唐思梅眼中冒出了星星。 那男人却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似的,看看左右跟班,一起捧腹大笑。 “好吓人啊!长得跟个兔儿爷似的,怕是连鸡都没杀过吧?! 给你个机会,今天老子还就违令了,倒要看看你怎么杀。” 笑完,那人把刀塞到田睿手里,然后脑袋歪到一边,亮出脖子。 “来,你先杀,杀不死老子,老子就剁了你喂狗!” 义兄怎么这样欺负人?讨厌! 唐思梅生气了,跺跺脚便要过去,然后她就看到了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一幕。 只见刀光一闪,不单单她的义兄,包括后面那两个跟班在内,脖子上全都出现了一条红线。 “我确实没有杀过鸡,但我杀过人。” 田睿收刀入鞘,转身冷冷的看着唐思梅。 噗通、噗通、噗通,三颗脑袋掉落,鲜血雨点似的落在田睿的头脸上,污了他英俊的面容,也污了唐思梅的心。 “睿弟弟你……你……”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不姓田,姓英。” 田睿便是英睿! 他抬步向议事厅大门走去,与唐思梅擦肩而过时停顿了下,说:“官兵就要打过来了,你现在逃还来得及。直接下山,去戎州,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你……你是官府的人!” 唐思梅不傻,瞬间明白过来,心中又悲又愤,抽出刀抵住英睿后心,咬牙:“我现在就杀了你!” 英睿握刀的手指一紧,旋即放松,抬步向前,推开了议事厅大门。 唐思梅下不去手。 眼泪流淌出来,她想到什么,忙跟着跑进门去。 议事厅内,胜天王云正志已经身首分离,擎天王唐大成瘫坐在椅子上,只有眼睛还能眨动,显然是中了毒。 镇天王仇镇坤举起带血的刀,向他的脖颈砍去。 “不要!” 唐思梅凄厉大喊,就听咔嚓一声响,唐大成的椅子腿断裂,他整个人滚倒在地,却也避过了仇镇坤的刀。 仇镇坤浓眉蹙起。 “这座山需要有山贼。”英睿道。 仇镇坤看了看扑在唐大成身上的唐思梅:“希望这是殿下的意思,而不是你私自妄为。” 英睿没有接话,只是道:“时辰快到了,还请仇将军马上行事。” “将军?” “对,殿下说了,此事过后,你将是他麾下的第二位将军。” 仇镇坤傲然一笑:“我很好奇,第一位是何方神圣?” “他叫墨屠,曾为昆仑书院的执事,是圣人老爷赐给殿下的伴当。” 一听“昆仑书院”和“圣人老爷”这八个字,仇镇坤瞬间没了脾气,摸着鼻子干笑一声,大踏步离去。 英睿转身,又对唐大成道:“你中的毒不会危及生命,三个时辰后药效便会自动化解,为了大小……为了你的女儿,我奉劝你在殿下面前慎重一些。 这是你们唯一的生路。” 话音落下,外面忽然传来喊杀和惨叫声,显然仇镇坤已经开始带着他的人突袭山寨了。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我杀了你!” 唐思梅被声音刺激,跳起来举刀便砍。 英睿用刀鞘一拨再一拍,唐思梅的刀就落在他的手中。 刀刃抵住姑娘的喉咙,他毫无感情的说:“留下你们的命,并不是殿下的意思。所以,别逼我改变主意!” 第一百零八章 不拿百姓一针一线 英雄带兵来到擎天王山寨的时候,这里的厮杀已经接近尾声。 大军出现,已无逃脱之路,众山贼纷纷弃械投降。 英雄给予了仇镇坤充分的信任,命他率领自己的部下押那些山贼下山。 让高武带人去封存整理山寨粮草财物,英雄走进议事厅,打眼一瞧里面的情况,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喂!让你来当卧底,你咋还把人家闺女给勾搭上了?” 把英睿拽到一旁,他满脸八卦,“瞧你浓眉大眼的,没想到也不是个好鸟,咋回事儿呀,跟哥详细说说。” 英睿板着一张扑克脸:“我跟她没有关系。” “切!当我是瞎子吗?我跟你家田大小姐,那才叫没有关系。” 英睿给他一个“你很烂”的眼神,道:“我想过了,这座山地理位置太过特殊,想要彻底禁绝匪患根本不可能,所以,这个唐大成可以留下来。 一方面便于我们随时掌控定胜山,另一方面省去了驻军的花费,关键时刻,说不定还能为殿下您攻略戎、洛两州打前阵。 您放心,我已经确定过了,这个唐大成是三大天王中做事相对最讲仁义的一个。您能愿意收服仇镇坤,想来不介意再收一个。” “还说跟人家没关系,这可是咱俩认识以来,你一次性跟我说话最多的一次。 咋的?怕我不听,让你跟小情人没法交代?” 英雄哈哈大笑,并没有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所以唐思梅噌的一下跳了起来。 “呸!田睿,王八蛋!谁要你假惺惺的求情?有种就杀了老娘,老娘做鬼也不会原谅你的!” 英睿眼睑低垂,向英雄拱手:“殿下,卑职去帮高武。” 不待英雄回应,他说完就走。 英雄咂吧咂吧嘴,来到头把交椅上坐下,支着腮帮子笑看唐思梅。 “回答我两个问题:一,你确定你爹宁愿当山贼,也不愿为本殿下做事吗?二,你确定自己真的恨英睿,一点感激都没有吗? 想好再回答,只要是心里话,我都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任何要求。 当然,让我自杀,或者杀了英睿和仇镇坤不行。” 唐思梅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明明怒火涨红了脸,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个不停。 英雄笑容又灿烂了几分:“跟你说实话,英睿他想多了,我根本就不需要在这山上安插什么假山贼,所以你爹对我而言,一点用处都没有。 但是,既然他希望你们活着,那这个面子我必须得给,如何取舍,在于你们自身。 若死也不食官府之粮,地上有刀,准你们自裁;要是想过人过的日子,那就乖乖下山,听从安排,说不定我还会想办法让英睿接受你。 告诉你,这并不容易,因为你的情敌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有钱有势还漂亮。 对了,她姓田,田睿的田。” 唐思梅娇躯一震,奇怪的是,眼泪反而止住了,悲愤慢慢变作坚毅,像只骄傲的山雀。 “殿……殿……” 一直躺在地上的唐大成急得满头大汗,舌头刚刚有了一点知觉,就努力开口。 “爹,你想说什么?”唐思梅关切的问。 唐大成使劲翻着眼珠子看英雄:“下……下憨……” 唐思梅听出来了,心里像是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对英雄道:“我们选择下山!” 成了。 英雄道貌岸然的点头,心中却坏笑不止。 他看出了唐思梅是个骄傲不服输的性子,所以才故意拿田采薇激起她的好胜心。目的嘛,自然是为了转移她对英睿的仇恨。 至于后面英睿在田采薇面前会怎么头疼,就不关他的事了。 老板刚刚被老板娘教训一顿,做下属的哪能不同病相怜一下呢? …… 三大山寨覆灭的消息传回甘梁县,整个县城都沸腾了。 巡抚使才到甘梁两天,就剿灭了困扰大家几十年的山匪,简直就是神人降世,怪不得传说他是神之意志在人间的证明呢,他就是神派来拯救大家的呀! 百姓们奔走相告,捧着鸡蛋,赶着猪羊,敲锣打鼓的前来劳军。 英雄来者不拒,亲自出来感谢了乡亲们,说了几句客气话,然后坚持付钱,还定下了一个规矩,那便是霜州军人,绝不白拿百姓一针一线。 百姓们拗不过他,千恩万谢的离开,同时也让这个规矩插上翅膀,不胫而走,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传遍整个霜州,且没有停止,继续向其他八洲飞去。 有人听了破口大骂,有人鼓掌叫好;有人感慨万千,有人心生警惧。 不管怎样,英雄之名,第一次引起了中土所有上层阶级的重视,再也没人将他当成那个绰号“银魔”的纨绔子弟。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晚上,营地象征主帅的大帐中,英雄坐在主位上,淡淡的瞧着面前下跪的仇镇坤,不怒自威。 “仇镇坤,你曾祖仇战虽背叛了八极宫,但事过境迁,你的家族也已经为之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本使心怀宽仁,欲将往事一笔勾销,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仇镇坤以头触地:“殿下洪恩,罪人无以为报,只求能将这颗头颅暂寄脖颈,为殿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英雄点头:“本使还未开府建牙,无权赐你官职,但为你请功折罪的奏章已经送往八极宫,想来具体任命不日便可抵达,你且先于我做个家奴,可有不满?” 仇镇坤大喜,砰砰磕头:“蒙殿下青睐,奴才惶恐,奴才愿意!” 家奴虽然不好听,但八极宫少宫主的家奴,却不是什么人都能当上的。 要知道,等将来英雄登基继位,这个家奴的身份,绝对比三四品大员都更加令人羡慕。 “嗯,起来吧!令堂已被成功救出,正在赶来的路上,你稍安勿躁,回去好生管束手下,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磨掉他们身上的匪气,练成可用之兵。 这是你的一次机会,也是我对你的考验,若是做不好,就只能一辈子都当个家奴,明白吗?” “奴才绝不辜负殿下信任!” 摆摆手让仇镇坤退下,英雄捏了捏鼻梁,闭目假寐。 攻打梁国的前锋大将得手,接下来,就只剩下山顶的那扇青铜大门了。 忽然,他睁开眼,一张近在咫尺的俏脸迅速远离。 “干嘛?你不会是要偷偷亲我吧?!” 他抱住胸口,一副防色狼的戒备模样。 第一百零九章 我将成为你的一把刀 “谁要亲你啦?想得美!” 田婉兮又羞又气,“我就是……就是觉着你身上的味道不对,像擦了女人才会用的粉,所以想确定一下,看你是不是突然变了……那个爱好。” 英雄话刚出口就后悔了。 这些日子他早已习惯了田婉兮的亲近,所以说话方式变得随便许多,甚至隐隐还有点享受那种若有若无的暧昧状态。 但现在不行了,苏晏晏的坚决给他敲响了警钟。 无论如何,他与田婉兮之间都还没有什么深厚的男女之情,为免将来麻烦,还是早早把界线划清楚比较好。 于是,他神色恢复正常,道:“哦,这是你师娘身上的味道,昨晚我就是去见她了。” 田婉兮俏脸微白,撇嘴:“什么师娘,人家可还没过门呢!” “在我的心里,她早就已经是我的妻子了。” 田婉兮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会觉得英雄的微笑如此刺眼。 心中莫名的委屈至极,她忍不住红了眼眶,大声道:“是就是呗,跟我有什么关系?” 看着女孩儿跑出去的背影,英雄叹了口气。 人一旦到了面临抉择的时候,痛苦就不可避免。 他很庆幸昨晚能与苏晏晏见上一面,否则的话,等两个姑娘变成了鱼与熊掌,那就不是光痛苦一下下就能过去的事儿了。 “当渣男还讲良心,我也是够奇葩的。” 摇摇头,英雄起身来到帐外,看到远处篝火点点,嘴角便翘起一丝冷笑。 那是除霜、洛之外七州的各宗门势力。 如果是别的什么宝贝,英雄大可以直接派兵封山,禁止任何外州势力进入,但阴阳镜是神器,理论上来讲,它属于神殿的管辖范畴。 况且,那还是人家阳州守护神的神器,于情于理,霜州都没有阻拦的权力。 之前还可以拿剿匪当借口清场,现在匪患已经解决,所谓的禁令自然也就随之消失,人家大摇大摆的出现在面前,英雄无话可说。 “他们忍不了太久。”墨屠走了过来,与英雄并肩站立,“所谓法不责众,七州宗门,便是冲撞了军阵,八极宫也奈何不了他们。” “那就把守军撤掉。” “什么?”墨屠以为听错了。 英雄微笑:“派人去告诉他们,就说先前为免匪患不靖,本殿下多有得罪,请他们谅解。 神器现世,有德者居之。自此时起,任何势力,任何个人都可以登上定胜山。 本殿下预祝他们马到功成!” 墨屠蹙眉:“你真的不在乎?” “不,正好相反,我比所有人都在乎。” 拍拍他的肩膀,英雄笑着回了大帐。 第二天清晨,在家巧的伺候下穿衣洗漱完,英雄正在太阳底下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听高武汇报哪些势力昨晚就忍不住上了山,哪些宗门还稳坐钓鱼台,忽听身后传来脆脆的声音。 “民女田采薇,拜见殿下。” 高武知趣的离开,英雄回头,见田采薇眼眶又红又肿,小侍墨则表情凶巴巴的,就知道人家是来干嘛的了。 “免礼!田姑娘有事吗?” 田采薇起身,抿唇片刻,道:“民女无意冒犯,但有一事困扰,还望殿下能为民女解惑。” “你是想问那唐思梅是不是我留下的吧?!没错,她爹唐大成于我有用,总不能光留下爹,却把人家闺女杀了不是?” 田采薇讥讽一笑:“从来都只有下属替主子担责,这还是民女第一次见到主人主动为属下背黑锅的,英睿真是跟了一位好殿下呢!” “呃……你不信?” “英睿已经承认了,殿下让民女如何相信?” 英雄一拍额头。 英睿啊英睿,又不是什么原则上的大事,你说你至于这么实诚嘛! “那你来找我干嘛?” “民女只想问问殿下,是否有意促成英睿与那唐思梅之事?” “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英雄打了个哈欠,“唐思梅喜欢英睿,这是明摆着的,但英睿心里有没有她,你应该能看得出来。 这是你们三个人之间的私事,我不会管,也管不着。” “民女谢过殿下!打扰了,民女告退。” 田采薇松了口气,转身便走,小侍墨离开前还特意冲英雄做了个鬼脸。 感情只是担心老子赐婚啊!这田采薇也是个骄傲的妞儿,不知道英睿那个死扑克脸能坚持多久。 英雄嘿嘿一笑,开口道:“田姑娘,本殿下欲求侍墨之事,依然有效,如果你愿意割爱,可以拿一个要求来换哦!” 侍墨瞬间紧张成了顺拐,看的英雄哈哈大笑。 吃早饭时,高武将开阳领了过来,瑶光下意识的起身,被英雄给拽了回去。 “我要离开。” 开阳脸色疲惫且苍白,但双眼中却透着亢奋的光芒,有些病态。 “不可能。”英雄吸溜了一口米粥,“我的秘密还不到能让神殿知道的时候。” “我可以以太山神君的名义起誓,绝不会背叛你的。” “背叛?”英雄抬起脸,“你又不是我的人,何来背叛一说?” 开阳沉默片刻,低头跪下:“虽然我还无法接受神已陨落这件事,但我相信你确实继承了神主神念。 瑶光是我们七星神仆中信仰最虔诚的一个,她的灵感不会有错。” “所以,你想说你也已经开始信仰我了?” 开阳摇头:“我这一生只会信仰神主。你不是他,哪怕你继承了他的遗志,将来会取代他的地位,都不是他。 我只是想回去调查神恩道一事,如果你所言是真,那我将会成为你插进太山神殿的一把刀。” 闻言,英雄慢慢放下筷子,沉思片刻,问:“你打算如何解释这一天两夜的失踪?” “请殿下将我打伤,重一些,留口气,不会死就行,然后丢进前晚的河中。相信用不了多久,神殿的人就能找到我。” 英雄眯起眼,深深的看着开阳的双目。 良久,他问瑶光:“你希望我相信他吗?” 瑶光愣了愣,不但点了点头,好像连嘴角都翘起了一丝。 “以后要常笑,你笑起来很好看。” 英雄重新拿起筷子,低头吃饭。 “高武,带他去找英和。” 第一百一十章 最美丽的风景(四千字) “最后一节,整理运动。看好了,跟我做: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蓝天白云下,山野村庄前,英雄正带着曹操、绿腰和一群流鼻涕的孩子做广播体操。 孩子们有的已经跟他学了两天,有的第一次来,良莠不齐,七扭八歪,他也不训斥,只是笑眯眯的把自己记忆中的动作仔细展现出来。 距离开放定胜山“探宝”已经过去了三天,至今还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消息传来。 英雄在山下无事可做,便开始围着大片大片的甘蔗地转悠,来到附近的几座小村庄,见这里的孩子虽不至于没饭吃,但大都营养不良,面黄肌瘦,于是便开始带着他们做广播体操。 事实上,村子里并没有懒汉,相反还十分勤劳,天不亮就有人前往甘蔗田里劳作,太阳落山后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 他们之所以贫穷,是因为那一眼望不到边的甘蔗田地,没有一分一寸属于他们。说白了,他们只是佃户罢了。 封建社会,土地兼并无法避免,英雄可以强行将地皮收回分给老百姓,但这些连大字都不识一个的农民,在那些奸诈的收糖制糖商人面前,跟肥美的小绵羊没有丝毫分别。 分田地最有可能出现的结果,是老百姓的收入还不如做佃户的时候。 英雄前后活了两辈子,就算再不学无术也明白,好的政策绝对不是拍脑袋就能想出来的。 以他的权力和财势,便是直接将几个村庄全都便是富户也不难,但贫穷不单单只是物质上的概念,一个穷了几代的人突然天降大财,是祸不是福。 有些事明知道对老百姓好,也不能做,因为稍有不慎,就会带来灭顶之灾。 因此,他目前所能做的,只有尽量让孩子们的身体健康一些,顺带出钱在附近建一座学堂。 广播体操做完了,他笑着夸奖了一番孩子们,然后大手一挥,宣布解散。 顿时,孩子们就欢呼着跑向家巧——他们之所以肯耐着性子跟英雄学体操,就是因为做完了可以从家巧那里得到非常非常好吃的糖果和点心。 人人都爱小家巧。 英雄一点都不吃醋。 抹抹脑门上的汗,他随便找了个树墩子坐下,刚要喊丁香,就见田婉兮握着他的小茶壶走了过来。 “学生现在相信老师是真的喜欢田园生活了。” 自从那日之后,“婉儿”就再没出现过,英雄知道这是好事,但心中难免有点小不爽。 “不,我是个懒人,而且贪图享受,田园劳作不适合我。不要把混吃等死和归隐山林混为一谈,我可没那么风雅的境界和觉悟。” “那老师觉得最完美的状态是什么呢?” “完美的状态啊……” 英雄想了一会儿,说:“应该是当个闲散王爷吧。国家大事不需要我操心,权力纷争也与我无关,封地上的老百姓负责养活我,我负责他们吃饱穿暖人身安全。 天下太平是个伪命题,所以我也不求永远风调雨顺,有个几十年,够我这一辈子就行。” 田婉兮笑了:“这个愿望,若是个平民想,那叫野心,但放在八极宫陛下唯一的儿子身上,当真是胸无大志到了极点。” “你知道人为什么会痛苦吗?就是因为生活没有达到预期,欲望得不到满足。所以我最恨野心,尤其是那些阴谋家的野心。” “我记得老师还曾说过一句话:愿望之所以叫愿望,就是因为它很难变成现实。所以,老师现在应该非常痛苦。” 英雄苦笑:“你要实在闲得无聊,就去把定胜山的山高量一下,别在这儿给我添堵。” 田婉兮摇了摇头,远眺青山绿水,叹息一声说:“我很喜欢这里,如果有可能的话,在这里建一座草屋,一个篱笆小院,养些小花小鸡小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此老死终生,应该很惬意。” 英雄转脸看她,发现女孩儿眼眸里光芒颤动,似乎藏着很深很深的悲伤和忧愁。 是因为雨季少女的多愁善感么? 这时,一个小丫头用衣摆兜着好几块点心从两人面前跑过,脚下不小心绊到一块石头,啪叽摔在地上。 她没有哭,第一时间爬起来看衣摆,见点心都掉了,只剩下些残渣在里面,愣了愣,这才哇哇大哭起来。 英雄赶忙过去,“不哭不哭,点心还多的是,待会儿让家巧姐姐再给你。” 小女孩儿不过六七岁的年纪,一头稀疏的黄发,身上脏兮兮的,但眼睛又黑又亮,让英雄恍惚间想起了曹大丫。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丫丫。”女孩儿抽噎着回答,视线始终不离地上碎掉的点心,满是不舍。 农村给孩子起贱名再正常不过,尤其是女孩子,有的到出嫁时都还没有大名。 “你为什么不和其他人一样吃点心呢,是要带回去给爹娘吗?”英雄掏出手帕为她擦拭脸上的泪水和尘土,柔声问。 丫丫点头:“还有奶奶。昨天的她就说好吃,我想今天多给她拿一些。” 顿了顿,又小心翼翼的问:“可……可以吗?” “当然可以,哥哥最喜欢孝顺懂事的孩子了。”摸摸孩子的脑袋,英雄让丁香把自己的食盒拿来,“呶,这些都是你的,带回去给奶奶吃吧!” 看着小丫头歪着身子,两条手臂吃力的抱着比她腿还高的食盒慢慢离去,英雄笑的极为满足。 “这才是我心目中最美丽的风景,永远都看不够,也是我唯一想做的事。” 不知怎的,田婉兮心脏跳得厉害,用手捂住胸口都无法抑制,望着英雄幸福的侧脸,目光渐渐变得痴然。 墨屠从远处快速走来,禀报道:“殿下,有人从门里出来了。” 美好总是短暂的啊! 英雄收起手帕,起身时,面容已经严肃起来。 “什么情况?” “出来的是炎州兽王殿的一位天人境长老。” 墨屠道,“据说,青铜门内是个不知边际的地下空间,且没有丝毫灵气,黑暗中还潜伏着无数强大的异兽,步步凶险至极。 他所率领的十位门人全都死在了里面,要不是最后舍弃了自己豢养多年的宠兽,连他也别想出来。 而且,即便如此,他也身受重伤,奄奄一息,估计已经时日无多。” 地下空间,没有灵气,异兽潜伏,这特么什么地方,那青铜大门果然也是个传送阵吗? “连最擅长控兽御兽的兽王殿都这么惨,那么,之前进去的那些人,怕是都凶多吉少啊!” 英雄抬头望向定胜山主峰峰顶,内心深处那种归家般的雀跃感越发明显起来。 “大部分人的认知都是这样,已经有势力宗门建议大家暂时联手,先下山,从长计议。我过来时,只剩下神殿、玄州的玄女阁和戎州的药神部没有明确表态。” 神殿! 英雄眯了眯眼,下令:“回营,准备上山!” …… “少爷,您不是说要让那些人先探路么?现在只得到一点消息就……是不是太心急了?” 营帐内,家巧帮英雄更换着衣装,脸上满是浓浓的担忧。 “再探下去,也不会有更多有用消息的。早上晚上,这个山,我终究都要上。” “可是,他们有那么多境界高深的人物,说不定谁就能找到神器带出来呢,我们到时再抢嘛!” 英雄微笑,拥住小丫鬟说:“情况你也知道,那里没有灵气,境界再高深,撑死也只能发挥出宗师的实力。 而且,神殿始终都没有派人进去,很可能打的是跟咱们一样的主意。若是神器最终被他们抢了去,咱们再想抢回来,可就难了。 与九大神殿为敌,也就等于是与天下为敌,你家少爷我现在的脑袋还没那么大。” 家巧很用力的抱住他后背:“一定要去么?” “我也不想去,但,是的,一定要去。” 英雄勾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轻轻一吻,微笑:“乖哈!少爷向你保证,这次绝不强求,一旦事有不谐,立刻回返。 另外,我还没跟你算偷偷给苏晏晏通风报信的账呢,等我回来再打你屁股,不穿衣服的那种,好么?” 这次家巧没有像往常那样脸红,反而直勾勾的盯着他的双眼:“说定了!您从来都不骗家巧的,这一次也不能食言,否则……否则不管你在哪儿,家巧都会去找你!” 英雄心里热烘烘的,没说什么“必须好好活着”之类的狗血屁话,而是点头:“好,一言为定,我们拉钩。” 他与家巧之间,早就生死相依,不需要那些客气。 出了大帐,外面站了一排人。英和、墨屠、英睿、高武、曹操、田婉兮、瑶光、丁香、绿腰以及坐在他肩膀上的黄囡囡,全都面色凝重。 “干嘛,遗体告别啊?”英雄哭笑不得,“散了散了,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老子都被你们弄紧张了。” “少爷,请您让老奴跟随。”英和躬身道。 墨屠、英睿和高武齐齐上前一步:“殿下……” “都给老子闭嘴!”英雄打断,“我意已决,你们通通都留下,谁敢不听,就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 说着,他视线转到绿腰脸上,又道:“这些人我就托付给你了,保护好他们。” “放心,除了瑶光姐姐之外,小爷儿长这么大就没输过。” 绿腰还是像个熊孩子一样臭屁,不过英雄知道,这家伙已经把他们视为家人了,比如“小爷儿”这个自称,就是跟他学的。 嗯,小孩子学坏很容易。 “别太指望瑶光,她只有我让她厉害的时候才会变得厉害,平时都跟上次那晚一样。” 笑着拍拍绿腰的脑袋,英雄转身向阿花走去。 “老师。”田婉兮追上去,“您就没有什么要对学生说的吗?” 英雄翻身上虎,没好气道:“难得你今天这么乖,我招惹你干嘛?” 田婉兮嫣然一笑,背着手歪头看他:“那婉儿就祝老师旗开得胜,在里面玩的开心!” “嗯,今天的你很可爱,以后要好好保持,别一天到晚的气我。” 白虎腾空而起,田婉兮退后一步,衣袖扇着面前的灰尘,笑容狡黠。 定胜山远看秀美,离得近了,便会发现它怪石嶙峋,其实极为险峻。尤其是主峰峰顶,虽然面积不小,但真正能落脚的地方不多,至少像阿花这样的庞然大物,不压倒几棵大树是不可能的。 为免它受不必要的伤,英雄让它下降到一定的高度,便直接跳了下去。 顺着树干落地,攀过几块突出的岩石,一扇青绿色的大门就出现在山林掩映之中。 那大门方方正正,边框浮刻有繁复的花纹,中间则是一只长着独角的狮子,昂首挺胸,威风凛凛。 那是少昊神君身边的圣兽,白泽。 这扇门是阴阳镜“弄”出来的?还是因为阴阳镜藏在这里才出现的? 它和斑奴山上的那扇门有没有联系? 脑海里转着这些疑问,英雄跳下石块,微笑着冲大门附近的那些人招手。 “各位下午好啊!今天天气不错,适合野营,怎么你们都只吃干粮,岂不辜负了好时光?” 大门周围只有三拨人,彼此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泾渭分明。 英雄的左手方,是一群表情严肃,面相阴沉的家伙,他们各自的衣服都是单色,但放在一起却总共有九种不同的颜色,给人以不伦不类的感觉。 这些自然就是九大神殿的人了。英雄特意看了下,好像都是神仆,没有神官。 右手边,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几名身穿白裙的姑娘。她们统一都是素雅的打扮,不化妆,也基本没什么佩饰,个顶个的漂亮,哪怕是年纪最大的那位中年女子,都透着说不出的温婉和知性。 玄州玄女阁,全员女性,太阴神君、也就是笨蛋女神的虔诚信仰者,所有门人都会发誓终生不嫁,据说阁内圣女的地位一点都不比太阴神殿的神官差。 这让英雄忍不住浮想联翩,不知道这些女人知道了老子是她们神主的丈夫时,会作何感想呢?还真有点期待啊! “喂!你为何只盯着她们看?难道我们药神部的姑娘不够漂亮,入不得你八极宫殿下的眼吗?” 第一百一十一章 诡异恶毒的美少女 一道清脆婉转如黄鹂鸟唱歌般的声音响起。 英雄望过去,便见一位身穿五彩短裙,露出两截莲藕似的玉腿和一抹雪白小蛮腰的火辣美少女站在那儿,笑容顿时又灿烂了几分。 戎州山林密布,交通不便,所以有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的说法,这就导致了它的境内势力众多,大大小小的国家或部落有上百个,堪称中土九州之最。 当然,戎州人也有共同点,那就是民风都十分的彪悍热情,这从眼前少女的穿着,和她那能羞死老学究的大胆话语上就可见一斑。 药神部,岐伯神君后裔发展出来的一个部落,在戎州势力最大,以女性为尊,风头甚至盖过了岐伯神殿。 事实上,九州之中,在本州地位最低,最没存在感的神殿,就是岐伯神殿。 “这位姑娘,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压轴’这个词?” 英雄上前几步,表情如果拍下来,可以当做给孩子们认识“怪蜀黍”的模板。 火辣美少女摇摇头:“没有,是什么意思啊!” 因为口音的缘故,她的咬字不太标准,但听起来却不别扭,反而有种异样的美感,脆脆的,像泉水叮咚。 “它是戏班子用的一个词,意思是最精彩的那场戏。而为了留住客人,戏班子排戏总是会由差到好,一场比一场精彩。 也就是说,最好最厉害的,往往都在后面。 而姑娘你,在我的眼里,便是此时此地的压轴了。” 那少女眨巴眨巴眼睛,咯咯笑了起来,手足舞蹈,手腕和脚踝上的铃铛跟着脆响,充满了活力。 “八极宫殿下,你说话太好听了,长得也好看!要是在我们戎州,我一定要把你抢回山上去,天天要你说话给我听。” 她蹦蹦跳跳的来到英雄身前,抬起脸看他:“我叫巫雀儿,殿下哥哥,你到我们药神部做客好不好?” 阳光明媚,树荫斑驳,十四五岁的少女很甜,让英雄忍不住想要化身中央空调男。好在他不是色中饿鬼,理智告诉他,面对这位巫雀儿时,最好保持足够安全的距离。 药神部,听名字就知道,用药用毒天下第一。 他毫不怀疑巫雀儿是不是在开玩笑。如果这是在戎州,他可能已经中毒,被装进笼子带上山当一只会说好听话的鹦鹉了。 这种匪夷所思的荒唐事发生在一个药神部的漂亮姑娘身上,再正常不过。 “我叫英雄,你可以喊我雄哥哥。至于去药神部做客,如果有时间的话,我非常乐意。” “太好了!” 巫雀儿拍着手笑,忽然跳起来在英雄脸上轻轻亲了一下,然后跑回自己同伴身边,红着脸甜甜道:“雄哥哥是要进门吧?!里面很危险的,你要注意安全哦!” 多么热情的好姑娘呀,为啥要玩毒呢? 英雄伸手入怀,摸出一只已经死掉的毒蜘蛛,对巫雀儿摇了摇头。 巫雀儿冲他吐了吐舌尖,双手放在嘴边,大声道:“一定要来找我哦。记住了,我叫巫雀儿!” 依然可爱到爆棚,谁能想到,她刚刚竟企图毒杀初次见面无怨无仇的英雄? 得亏身上带了不少绿腰做的毒丸毒粉,要不然,莫名其妙的死在这儿,那才是史上第一冤。 在心中“感谢”完巫雀儿给自己上的生动一课,英雄嘴角冷冷翘起。 这个账,总是要慢慢算的。 来到青铜大门前,他观察片刻,伸出一只手,慢慢摁在了上面。 关于开门的方式,之前探路的那些人已经给出了足够的例证,跟斑奴山的那扇一样,都是输入真气即可。 不同的是,这一扇并没有所谓的“五行”考验。 然而,正当英雄以为下一刻大门就会打开时,他的心脏陡然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一样。 脑海中闪现出烽烟滚滚,战马嘶鸣,人类士卒与各种各样的异兽拼死搏杀。 画面不断转换,忽而利爪穿透胸膛,忽而长刀砍落兽首,鲜血如泼墨一般,远方一轮残阳,毫无温度。 突然,画面定格,一名雄壮高大的人类将军向他看了过来,獠牙面盔后,赤红的双眼死死的盯着他,仿佛地狱幽魂。 紧接着,低沉声音的在他耳边响起。 “你终于来了。” 英雄惊骇撤手,本能后退了好几步,再看青铜大门,依然古朴,毫无动静。 这当然引起了神殿、玄女阁和药神部的注意,巫雀儿大声的问:“怎么了,雄哥哥?” 英雄没有理会,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浮现出一个血色的虎头标记,片刻后渐渐隐去,像是渗进了他的身体。 那虎头标记,与英氏家纹一模一样! “殿下,发生了何事?” 一名身穿兜帽长袍的太山神仆走了过来。 英雄掏出布帕擦手,微笑说:“忘了之前已经有不少人推过这扇门了,上面肯定很脏。我这人有些洁癖,让大家见笑了。” 那神仆眼角抽搐一下,低了低头,转身离去。 “什么嘛!”巫雀儿失望的噘起小嘴儿,“雄哥哥很怕脏么,那养起来岂不是会非常麻烦?” 这妮子是真打算把老子当鹦鹉养啊? 英雄无语摇头,瞧着她说:“我倒觉得雀儿妹妹应该很好养,不如你跟我回八极宫吧,保证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有饥馑旱涝之忧。” 巫雀儿表情忽然扭捏起来,垂着脸跟只小鹌鹑似的。 “不行的,雄哥哥,虽然雀儿也很喜欢你,但是按照我们药神部的规矩,你只能嫁给人家,人家不能嫁给你哦!” 什么鬼?谁说要娶你了? 难不成,你们那儿男人邀请女人去家里,就相当于求婚? “那真是太遗憾了,”英雄惋惜的叹了口气,“我还有一个侧妃之位空着呢!” 反正人家都说了不能嫁,况且彼此还有下毒之仇,不调戏白不调戏。 “侧妃是什么?”巫雀儿像个好奇宝宝一样歪着脑袋。 “就是妾,妻子之外女人。” “啊?你都已经有雀儿了,怎么还可以找其他女人?雄哥哥坏!雀儿会把她们全都丢进虿河里的,哼!” 巫雀儿背过了身去,似乎真的生气了。 “虿河”二字让英雄头皮一阵阵发麻。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虿”与“河”组合在一起,肯定比《封神演义》里的虿盆劲爆。 跟诡异恶毒的美少女打趣几句,他心中的恐惧得到了极大的缓解,深吸口气,再次上前,将手掌贴在了大门上。 第一百一十二章 跑! 这一次,闪回般的画面没有再出现,只见大门上那些花纹绽放出刺目的光芒,英雄本能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眼前的白昼已经变成黑暗。 本体境界六品的他,已经能够在黑暗中视物,只是没有光照下那么清晰罢了。 他抬头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狭窄的山洞中,两边洞壁相距不过两米,前面怪石突出,高低不平,根本看不到深处。 确定暂时没有危险后,他试着变了下身,被裹胸布勒的差点喘不过气。 果然还是感受不到丝毫的灵气流动,不过半神境的身体素质还在,至少关键时刻能保命。 恢复本身,英雄紧了紧身上的包裹,开始慢慢前行。 走了没一会儿,他忽然叹了口气,停住脚步说:“我居然会觉得你很乖,真是脑子进水了。” 黑暗中响起“嘻嘻”一声笑,田婉兮走到他面前,背着手道:“老师,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好巧哦!” 英雄板着脸看她:“你是不是认为我永远都不会对你生气发火?” “当然不是。不过,您现在肯定不会发火。” “为什么?” “因为家巧跟学生说过,您是天底下最温柔的人!” 英雄一滞,继而苦笑:“应该是天底下最无法坚持原则的人才对。 真是的,一个个都仗着老子脾气好,就往死里欺负,上辈子我一定干了不少亏心事。” 田婉兮小嘴儿嘟了嘟:“您上辈子亏没亏过心,婉儿不知道,但在进来之前,婉儿可亲眼看到您亏心了,还差点让人家给毒死。 啧啧啧……连药神部的俏煞星都敢招惹,色胆包天,说的就是您吧?!” “婉儿”又回来了,而且醋味十足,这妮子一到黑暗的环境就大胆啊! “俏煞星,那个巫雀儿吗?谁给起的诨号,太没水平了。” “她是药神部的公主,天下第一美人龙胆夫人的小女儿,性格乖张凶戾,最爱干的事情就是掳掠长得好看的男人上山折磨,弄死一个再换一个。 恭喜老师,您有机会见到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美人了!” 乖乖,那漂亮的小丫头居然有那么凶残的爱好,简直就是天下第一熊孩子啊,倒也算配得上她娘的称号。 “那敢情好,小爷儿惦记龙胆夫人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若真有机会,一定要把她抢回八极宫去。 让天下第一美人当妾,嗯,这太符合小爷儿的美学了,哈哈哈……” 英雄大笑着继续往前走,田婉兮噘嘴跺了跺小脚,快步跟了上去。 山洞不知有多长,两人走了半天,也没看到有出口的迹象。 “既然你都已经进来了,估计我再怎么撵,你也不会出去。 跟紧了,警醒点,危险时在我身后躲好,那么多高手都没能出去,这黑暗中潜藏的异兽实力肯定不低,我可能无暇顾及到你。” “切!老师又小瞧婉儿。”田婉兮拍了拍身后,“人家可不是专门进来拖你后腿的。” 英雄这才发现,她背了个长方形的木箱子,约成年人一臂长短,表面有金属镶嵌出的花样,看不出是什么,但非常华丽且漂亮。 “里面装了什么?”他问。 “不告诉你,这可是我们神机阁的绝密。”田婉兮骄傲道,“我只能说,有它在,便是宗师境当面,也奈何不了我。 这里没有灵气,最强境界不就是宗师么?” “你错了,只有人的最强境界是宗师,异兽可不一……” 话没说完,英雄眼神陡然一厉,将田婉兮拽到怀中,同时弑神刀飞出,将一个差点咬到女孩儿后脑的东西钉在了洞壁上。 仔细一瞧,那竟然是一条鱼! 鱼只有尺把长,几十根尖尖的獠牙凸出唇外,让英雄想起了前世地球上的食人鱼。 当然,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真正令他感到吃惊的是,这鱼的胸鳍比身子还长,前段有勾爪,而且是透明的,像蝙蝠一样。 它会飞,且根本不需要水。 “呃……我要过去看看。” “哦。” 田婉兮这才松开紧抱着英雄的手臂,声音里似乎有一点点的失落,垂着头,脸颊滚烫。 英雄没有说什么,走上前拔下刀,将那还没有死透的怪鱼拿在手里。 “咦?居然是戾天鲳,怎么会出现在这儿?”田婉兮奇怪道。 “你认识这东西?”英雄问。 田婉兮点头:“它是生活在西北瀚海沙漠深处的一种异兽,善飞翔,速度堪比鹰隼,对会动的物体十分敏感,个体实力很低,但喜欢成群结队觅食,所以,哪怕是高品阶的异兽遇到它们,也会立刻逃跑。” 成群结队! 英雄豁然抬头,就见极高的洞顶黑暗处似乎在不停蠕动,定睛仔细再瞧,顿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那里密密麻麻,挂着无数戾天鲳! 田婉兮也看到了,小脸儿煞白。 戾天鲳到底是种什么样的异兽,英雄不了解,但他知道一个真理:团结就是力量。 所有成群结队觅食的生物,无论个体实力如何,都是自然界中强大且恐怖的存在,尤其是吃肉的那种。 比如狼,鬣,以及戾天鲳在地球上的“远亲”,食人鱼。 “你刚才说它们对会动的物体敏感,不会动的呢?”他干咽口唾沫,传音问。 “不会动的东西在它们眼中就意味着不能吃,可是我们不可能一直都杵在这儿一动不动吧?!” 一般女孩儿都不会喜欢虫子,特别是一堆虫子,而上面的戾天鲳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大窝黑漆漆的蟑螂一样爬来爬去。 田婉兮的双腿都忍不住开始发软了。 英雄心思电转,用极慢的速度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对田婉兮道:“待会儿我说跑,你就给我拼命的跑,知道吗?” 言罢,他深吸口气,冲着火折子轻轻吹出。 噗,火苗燃起,洞顶上的戾天鲳顿时开始异动,发出叽叽喳喳的声响。 “跑!” 他大力将火折子丢出去,跟在田婉兮身后,提起全力奔跑。 后面哗啦一声大响,仿佛潮水倒灌,狭窄的洞中开始刮起大风。 英雄没有往后看,但他对戾天鲳的飞行速度有了个很直观的认知。 因为才过了两三个呼吸的时间,后面火折子的光亮就熄灭了。 不行,田婉兮的速度太慢,他咬咬牙,也顾不上什么怜香惜玉了,将女孩儿抱起往肋下一夹,趁着戾天鲳翅膀扇出的乱风,向前没命的奔跑。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云深处见鲸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突然豁然开朗,一个高几十丈,堪比数个足球场的巨大地洞出现在英雄面前。 地洞十分空旷,一条三四丈宽的地下河奔涌流淌,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耳中只能听到哗哗的水声。 英雄又往前跑了几十米才停步,放下田婉兮说:“有那条河的吸引力在,就算戾天鲳追出来,危险应该也不大了。 事急从权,刚才对不住,你别生气。” 田婉兮摇摇头,扶住他:“你的真气一定消耗了不少,前面不知还有什么危险在,赶紧坐下来休息一下吧。” 英雄确实累的够呛,回头看看没有戾天鲳追出来的洞口,再警惕的将能看到的地方都仔细审视一遍,确定暂时安全后,才靠着洞壁坐了下去。 田婉兮掏出手帕,走向地下河。 “回来,”英雄叫住她,“我们对这儿一无所知,河里有没有其它异兽,水有没有毒,这些都无法确定。” 田婉兮愣了愣,低头走回他身边,慢慢蹲了下来,情绪低落。 “咋了?不会是觉得拖累我了吧?!” 这么一问不打紧,田婉兮竟一头扎进了他怀里,哭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竟然会这么没用……” 英雄手臂支棱着,好一会儿才落下去,轻拍她的后背说:“冒傻气了不是?咱们这不都好好的嘛,你拖累我啥了?” “那是因为恰好这里没危险,要是这儿也……你消耗那么大,岂不是……” “这种假设毫无意义,我不进来还更安全呢。” 英雄摇头,“再说了,多亏了你对戾天鲳的习性了解,要是只有我一个,说不定这会儿已经死在那洞里了。 田婉兮小姐,你不但没有拖累我,还救了我一命,明白吗?” 田婉兮抬起脸,梨花带雨:“你……你真的这么想?” “真的,比珍珠还真。你赶紧起来,压得我腿酸,不知道自己多沉吗?” 女孩儿离开英雄的怀抱,越想越憋屈,突然伸手在背后的木箱上一按,从侧边弹出来的小抽屉里拿出一枚瓷瓶,晃燃火折子,点着瓶塞上的捻子,然后冲向来时的洞口,奋力丢了进去。 轰! 一团大火爆燃,瞬间淹没洞口,黑烟滚滚,不知有多少戾天鲳遭殃,凄厉的叫声不绝于耳。 卧槽!这不燃烧瓶么?而且火势很猛的样子,显然不是守城战常见的那种石漆,难道神机阁已经提炼出汽油来了吗? 看着田婉兮一脸解恨的模样回来,英雄放下心中疑问,笑着鼓励道:“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你能跟进来,真香!” “香?” “就是好的意思,领会精神,别什么都问。” “哦。” 田婉兮异乎寻常的乖巧,回到他身旁,突然一拍脑袋,从怀里又摸出一个瓶子,倒出粒药丸给他。 “这是最顶级的补气丸,你快吃了它。” 英雄捏过来闻了闻:“先确定一下,咱俩没啥深仇大恨吧?!” “有,我恨不得咬死你!”田婉兮咬牙切齿。 好心好意给你药吃,居然怀疑有毒,什么人嘛! 英雄哈哈一笑,把药丸丢进了嘴里。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沁凉的甘甜顺着食管一路向下。没多久,英雄便感觉四肢百骸都仿佛被打通了似的,说不出的舒爽轻松。 “好吃,再给我来几粒。” “一粒就够啦,再多都是纯浪费。你以为这是零食点心么?很贵的,比两倍大小于它的金子都贵。” “是嘛!神机阁的宝贝真多,我这个八极宫少宫主在你面前,就跟个乡巴佬似的。” 听出来他是在哄自己高兴,田婉兮心里暖洋洋的,挨着他坐下,抬头看着仿佛一望无际的硕大地洞,问:“我们是在定胜山的下面吗?” 英雄摇头:“可能性不大。一般情况下,动物不会轻易离开自己赖以生存的环境。异兽虽然特殊,但低级的没有灵智,跟普通动物应该区别不大。 所以,既然戾天鲳是瀚海沙漠特有的异兽,那么……” “我们在西北瀚海的地下?”田婉兮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怎么可能?” 英雄耸耸肩:“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实际在哪儿,恐怕只有上去了才知道。不过,青铜大门是一座传送阵,理论上来讲,把我们送到瀚海不是没有可能。” 田婉兮似乎有点恐惧,又挨得他近了些。 “老师,你就一点都不害怕么?” “当然怕。不过,咱们就两个人,总得有一个负责不怕的,思来想去,好像只能是我。这就是身为男人和长辈的无奈呀!” 田婉兮扑哧一声乐了,啐道:“呸!才只比人家大一岁而已。” “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田婉兮同学。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来,喊声爹爹让我开心开心。” “讨厌!这话要是让我爹听到了,信不信他把你……” 英雄突然捂住了她的嘴,目光凝重的望向地洞深处的黑暗。 “仔细听,那里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田婉兮强行镇定下来,凝神倾听片刻,便听到了一阵阵呜噜噜的细微声响,仿佛风声,又好像什么东西在呼吸。 “我刚才忽略了一件事。”英雄把她拉起来,回头瞧瞧火焰已经熄灭的洞口,沉声道:“戾天鲳没有追出那洞口一步,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这里的环境会对它造成伤害。现在咱们已经在这里有一会儿了,没有感到任何不适,所以不是环境的问题。 那原因就只剩下了一个……” 他深深凝望着地洞深处,“这里有在食物链上完全压制它们的存在!” 话音落下,一团雾气自远处悄悄弥漫而来,隐约间可见里面硕大的黑影。 两人全神戒备。英雄已经握住了弑神刀,田婉兮也从木箱里拿出了个精致的弩弓。 忽然,一声低沉叫声传来。 那叫声中充满了孤独、悲伤和压抑,仿佛源自上古时期的歌声,流传至今,却始终都得不到回应,令人不忍卒听。 声音吹散了些许雾气,一个庞然大物的轮廓渐渐显现出来。 英雄与田婉兮同时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那轮廓乍一看似乎还是一条鱼,但不是普通的鱼,而是一头鲸! 一头漂浮在半空中、缓缓游来的鲸! 第一百一十四章 死也要揍你 经历过转世重生这种事,英雄以为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能令他真感到大惊小怪的事情了,但是,在看到这头鲸的那一刻,他发现自己的眼界、心胸、甚至想象力都还局限的厉害。 那头鲸黑背灰腹,头顶长着一根朝后反向弯曲的角,像一位巡视自己领地的王者一般,散发着极其强大的压迫感,缓缓游来。 离得近了,能够看到它腹部覆盖着细密的鳞片,不用试就知道,那一定刀枪不入,等闲人伤害不得。 英雄感觉到怀里有什么在发抖,低头一瞅,才发现田婉兮不知何时又钻了进来,用力的抱着他,半边脸贴着他的胸膛,偷偷看那头鲸。 丫头胆子原来这么小的吗? 心中怜意刚刚冒了个头,他忽然瞧见了女孩儿眼底的一抹狡黠,顿时恍然。 今天从头到尾,特娘的都是戏! 田婉兮啊田婉兮,得亏老子是个直男,对绿茶没那么讨厌,否则的话,你这可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呀! 推开女孩儿,英雄直视她故作幽怨的双眼,认真道:“命都快没了,咱能先不演么?” 田婉兮瞬间红了脸,低着头躲到他身后。 这时,英雄感觉到一股山岳般厚重的压力袭来,抬头望去,原来是那鲸的一只侧眼扫了过来。 乖乖,只是被看一眼,就差点儿让老子纳头便拜,这大鱼的真实境界有多强? “它叫鲲子,意思是鲲的孩子,同样生活在瀚海沙漠深处,以成群结队的戾天鲳为食。” 田婉兮开口说:“不过,传说它在数百年前就消失了,连续几次大战都没有出现过,没想到这里会有一头。 老师你放心,虽然它看上去很恐怖,但实际上性情比较温和,除非受到伤害,否则不会主动攻击除戾天鲳之外的活物。 我们不要打扰它,静静的离开就好。” 英雄也注意到了,在扫了他们一眼之后,那大鱼的视线便移开了,好像根本不值得它浪费时间关注一样。 “走。” 再温和的异兽也是异兽,人走路的时候不知道会踩死多少小虫蚂蚁,英雄可不想当被殃及的池鱼。 然而,很快他就不得不暗骂起那个著名的墨菲定律。 走出没多远,只见那鲲子缓缓张开了大嘴,不见它做什么,硕大的地洞内陡然刮起阵阵狂风,飞沙走石,仿佛抽水机似的,无数的戾天鲳被从那洞口抽出来,在空中跌跌撞撞,向鲲子的嘴巴飞去。 你妹!那么大的家伙吃成群的戾天鲳,可不就只能靠吸么?跟地球上的鲸鱼吃虾一样,老子早该想到的。 英雄把弑神刀深深的插进洞壁,抱着田婉兮不撒手,但鲲子的吸力太强了,没过多久,两人的身体就都被拽了起来。 英雄感觉自己的手腕都快断了,咬死了牙握住刀柄,同时将田婉兮抱的更紧。 不再演戏的田婉兮果然一点都不脆弱,狂风中,她眯着眼,一霎不霎的看着英雄因为用力而狰狞扭曲的脸庞,目光中满是崇拜与安宁。 英雄这个时候实在没精力顾及她的想法,全身心的专注于握刀的手,默默祈祷着鲲子大爷这顿饭吃的时间不要太长。 可惜,鲲子的肺活量远超他的想象,这一口仿佛无穷无尽,别说停止了,吸力和狂风似乎还越来越强。 他的牙齿因为咬的太用力而开始流血,从嘴角刚刚溢出,便被风在下巴上拉出一条血线。 渐渐地,他的眼睛变得赤红,额角根根青筋冒起,仿佛随时都会爆开。 忽然,他见田婉兮大声说了句什么,然后肋下一痒,本能手臂一松,女孩儿便被狂风吹走。 “卧槽!” 他骂了句粗口,松开刀柄的同时变身,追上田婉兮,重新将她抱在了怀里。 田婉兮瞪大了眼,什么狂风、地洞、鲲子……通通都在她的五感中消失了,整个世界都只剩下眼前那张愤怒的脸。 他一定在骂我。 原来他还是会对我发火的。 真好!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的抱住英雄后背,闭上了眼。 咦?为什么这么软? 算了,反正都要死了,怎样都无所谓。 英雄确实骂了田婉兮,但只是顺嘴,因为现实不允许他把注意力放在怀里的姑娘身上。 眼看着已经来到鲲子那如黑洞般的大嘴前,他瞅准机会,果断出手,扳住了鲲子下唇边的一块鳞片。 咔吧一声,他的肩膀脱臼了,剧痛让他骂了声娘,但仍死死的抓住没有松手。 由此可见鲲子的吸力有多强,要知道,现在的他可是半神之身,就算没有灵气操控,身体的强度也远超平时。 另外,也得亏鲲子体型够大,鳞片厚如钢板,若是像普通鱼那样薄薄一片,估计英雄扳住的那一瞬间,四个手指头就没了。 不知过了多久,英雄感觉仿佛有一个世纪,打在脸上的狂风和身后的吸力终于开始变小。 他忍着臂痛用力翻出鲲子嘴巴范围,待一感受到重力,立刻松手,带着田婉兮向下方坠落而去。 半空中,他唤来弑神刀垫在身下,如此借力几次之后,终于摔在了地上。 虽然狼狈,但比起一滩肉泥强得多。 “喂!睡够了没有?姑娘,你该减肥了,真的很重啊!” 他躺在那儿,有气无力的喘息。 田婉兮这才睁开眼,茫然的看看四周,发现已经回到地面,眸子猛地亮起,但紧接着又露出些许失望来。 “咋的,没死成,你还不开心了?” 田婉兮把脸轻轻放在他胸口,幽幽地问:“为什么拼死也要救我?” “因为老子很生气,非常非常的生气,死也要把你抓回来狠狠的打一顿屁股才行!你说你好好地为什么要松手?老子在你眼里就那么弱吗?气死我了! 不行,等我缓过劲儿来,非得揍你一顿不可!” 英雄又想咬牙,牙龈却疼痛无比,让他忍不住一阵吸气。 然后,他就吸到了一双唇,田婉兮的唇。 他双眼蓦地睁大,满脸都是震惊与惶恐,一时间竟忘了推开女孩儿。 半空中,云雾向前飘荡,鲲子缓缓游走,孤独悲伤的歌声响起,在空旷的地洞中来回飘荡。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你见识太低 田婉兮明显从来都没有与人接过吻,青涩,笨拙,只知道一味的用力,让英雄受伤的牙龈更疼了。 妈蛋,血的滋味儿一点都不好喝。 好在田婉兮很快就抬起脸,并从他身上爬了起来。 瞧见她眼角的泪花,英雄没好气道:“被侵犯的人好像是我吧,你哭个什么劲儿?” 田婉兮扑哧一笑,不小心吹出个鼻涕泡来,羞臊的忙背过身去。 英雄就像个被始乱终弃的怨妇一样叹息:“算了,我就当被狗咬一口好了。” “讨厌!” 女孩儿转回来踹了他一脚,不过没使劲。 “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唉呀妈呀,您老终于舍得问一下了。稍等,我爬起来给您磕个头表示感谢先。” “有完没完啊?人家错了,跟你道歉还不行嘛!” 英雄笑了起来,摇摇头:“我右胳膊脱臼了,帮我接上。” 田婉兮小心的扶起他,让他靠在自己柔软的怀里,然后细致的摸摸他肩膀关节处,确定是脱臼,才抓起他的臂膀。 “你忍着点。” “好……我去!” 刚说一个字,田婉兮猛地用力,倒没多疼,吓了他一跳。 “你将来一定能成为一个很棒的正骨师傅。” 活动活动肩膀,英雄掏出水囊开始漱口。田婉兮拿着手帕在一旁等待,像个乖巧的小媳妇儿。 这让英雄压力山大。 “那什么……我觉得咱俩得好好谈谈……” “我不想谈!” 英雄被噎得够呛:“总得说点什么吧?!我不可能当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田婉兮抿紧了唇,低头安静片刻,眼泪便一颗一颗的流淌下来。 “我的眼镜丢了。” “……”英雄心中默默一叹,“没关系,出去后我再给你做一副。” 田婉兮摇摇头:“这就是我的命。人生也好……你也好,都注定短暂……” 顿了顿,她抬起脸,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认真的看着他说:“我喜欢你,喜欢好些日子了,可能更早,但我意识到的时候比较晚。 我知道你……你不喜欢我,所以我也没想要你对我怎么样。 只是希望在这黑暗中,在这远离人世的地下,只有你我两个人的地方,你暂时不要拒绝我,就当我是一个愿意白让你占便宜的姑娘,好么?” “不好!” 英雄几乎是毫不犹豫就拒绝了,而且语气冰冷且生硬。 田婉兮身子晃了一下,不敢置信的痴痴望着他,泪如泉涌。 “我……我明白,对不起老师,让您困扰了……” “你明白个屁!”英雄破口大骂。 “我所认识的田婉兮,是个聪明绝顶,同时也眼高于顶的骄傲姑娘,她刚刚还宁愿死也不肯拖累我,不应该,也不可能如此卑微的乞求男人赐予感情。 田婉兮,作为你的老师,我很失望;作为你喜欢的男人,我更加失望。 老子虽然好色,但从不玩弄女人,更不会玩弄感情,你看低老子了!” 田婉兮娇躯巨震,视线透过模糊的泪水落在英雄愤怒的脸上,心中崇拜更甚,疼痛也更甚。 “说得好!不愧是人家看上的雄哥哥。” 刚被鲲子扫荡过的洞口内忽有掌声传来,英雄神色一凛,将田婉兮护在身后。 陆陆续续的,有七八个人从洞里走了出来,最前面的身穿短裙,蹦蹦跳跳,活力四射,不是巫雀儿,又能是谁? 她的身后除了两名药神部的同伴之外,还有三名玄女阁女子,以及两个老头。 老头一人身穿绣有金线的黑色兜帽长袍,另一人则正好相反,衣袍底色金黄,胸前用黑色的线绣了一面半黑半白的镜子。 很明显,他们分别是太山神殿和少昊神殿的神官,之前并没有出现在青铜大门外的神官。 来者不善! 英雄双眼眯起,心中烦躁不堪,杀意渐生。 “雄哥哥,你好厉害呀!居然能在鲲子的口中活下来,还毫发无伤,雀儿好崇拜你!” 巫雀儿在英雄面前站定,仰着的小脸儿上仿佛有光,任谁见了都不会怀疑她的诚意。 英雄也不怀疑,但同时他也知道,这并不妨碍巫雀儿想杀他的时候动手快慢。 “雀儿妹妹,你让哥哥很伤心啊!明明都一起进来了,为什么还眼睁睁看着哥哥陷入危险却无动于衷呢? 显然,你所谓的崇拜,只是说说而已吧!” “不是!”巫雀儿涨红着脸争辩,“当时山洞里还有好多好多的戾天鲳,这里的鲲子又那么恐怖,雀儿吓得都快站不住了,根本都不敢出来。 雄哥哥,我保证以后不那么胆小了,你不要生雀儿的气好不好?” 说着,她抱住英雄的胳膊就开始摇。 “你……放开!” 田婉兮用力推开她。一半是因为吃醋,另一半则是因为那胳膊是英雄脱臼的那条。 巫雀儿大怒,漂亮的脸蛋儿上满是戾气。 “贱女人,雄哥哥都明确拒绝你了,你还不要脸的粘着他做什么?我杀了你!” 话音未落,一条绿油油的小蛇陡然从她发间弹出,利箭似的,直射田婉兮的脖颈。 “够了!” 刀光闪过,毒蛇断成两截掉落,英雄冷冷的盯着巫雀儿,寒声道:“从现在开始,你再敢对我和我身边的人出手,我必杀你!” 仿佛被吓到了似的,巫雀儿后退一步,眼中泪光闪烁,委屈至极。 “为什么?雄哥哥你不喜欢雀儿了么?” 英雄懒得再理他,目光从其他人脸上一一扫过,拉着田婉兮便要走。 “殿下,请留步。” 英雄回头,看着那黑袍老者:“神官大人有何见教?” “在下宗玉山,忝居太山神殿司命一职。”老头先行了一礼,然后才指了指他手中的弑神刀:“此乃我太山神主之物,还请殿下归还。” 英雄笑了,倒转刀柄递过去:“好啊!拿去吧。” 宗玉山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痛快,愣了愣,上前小心翼翼的接过了刀。 他的实力已达天人境,三天之内都不会被刀气反噬,所以倒是不怕。 然而,当他刚打算仔细看看弑神刀时,心头陡然警铃大作,身体本能后仰,堪堪避过原本应该划破他喉咙的致命一刀。 下一瞬,刀已经从他眼前消失,抬起头,赫然正在英雄的手上。 “哎呀!好像这把刀不太喜欢司命大人呢,宗司命确定没看错,它真的应该属于你们神殿吗?” 宗玉山既怒且惊:“这……这不可能!弑神乃太山神主亲手打造之神兵,怎么可能屈居人下,认你为主?” “这世间没有什么不可能,你不理解,只能说明你见识太低。 药神部,玄女阁,以及这位不知名的少昊神殿神官作证,刀,我还了,是它自己不愿意被你带走的,可怪不得我。 言尽于此,各位请便,该去哪儿去哪儿,莫要再来烦我。”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一家子病娇 漆黑宽广的地洞中出现了奇怪的一幕。 英雄牵着田婉兮走在前面,身后四五米处跟着神色幽怨的巫雀儿,再往后一丈,则是她的两名跟班;又一丈,是玄女阁三人;最后才是神殿的俩老头。 乍一看就像个关系不那么融洽的冒险团队一样,还是国产烂恐怖片里的那种。 “老师,要杀了他们吗?婉儿有办法。”田婉兮悄悄的传音说。 “不用。”英雄道,“有他们在,前面的危险也可以被分摊出去一些,注意点别被他们陷害就行。” 田婉兮低头,沉默良久,犹豫道:“老师,你能不能……能不能忘了婉儿之前说的那些话?” “哪些话?之前你有说什么吗?”英雄一脸茫然。 女孩儿释然的笑了,只是眼底的悲伤怎么都掩藏不住。 后面的巫雀儿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两人的互动却全都看在眼里。一个温柔,一个痴痴,相当刺眼。 “奸夫**,不要脸!” 英雄停住脚步,回头微笑着冲她招手,她立刻开心的小跑过去。 “雄哥哥找雀儿做什么?” 英雄俯下身与她双眼平齐:“雀儿妹妹,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巫雀儿很大方的点头:“喜欢!最喜欢了。” “那你愿意嫁给我吗?” 英雄随口就问,听在田婉兮耳朵里仿佛石破天惊,又难受又嫉妒。 巫雀儿却没多大反应,只是微红了脸,光洁的小脚丫划拉着地面说:“雀儿不能嫁给哥哥,只能哥哥嫁给……” “这里不是戎州!”英雄的声音忽然变硬,“我霜州没有男人嫁给女人的规矩,你来到这儿,就得入乡随俗,懂吗?” 巫雀儿愣住,眉头紧紧蹙起。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这种事,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们现在也不一定就在霜州。” 一道尖细的女声响起,却是来自玄女阁中的一位。 英雄望过去,发现对方不过二十出头,相貌清秀可人,但神色冰冷,毫不掩饰双眸中对他的厌恶。 “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姑娘下巴傲然一抬:“对小孩子图谋不轨的贱男人不配知道本姑娘的姓名。” “喂!你说什么?马上向我雄哥哥道歉,否则我杀了你哦!” 巫雀儿立刻开始为英雄打抱不平。 嘿,小丫头虽然有些病娇,但这直爽的脾性倒还是有那么点可爱的。 摸摸巫雀儿的头顶,英雄对那姑娘笑道:“看在我与……咳咳,我家先祖与你们太阴女神关系不错的面子上,今天这事儿就算了。 回去后好好学学礼节,就算你们没有伺候取悦男人的需要,总得当个人吧。”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我?” 那姑娘大怒,拔剑便要上前,却被身旁的女子给拽住了。 那女子三十许岁的年纪,成熟温婉,淡淡看着英雄道:“殿下,此处虽不知是何地,但想来还在霜州境内的可能性不大。 远离人间,处处凶险,任何人都无法保证一定能活着出去,所谓的身份地位不但无用,反而还有可能成为死因。 殿下非常人,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英雄闻言,眉毛高高挑起,笑容又灿烂了几分:“多谢这位姐姐提醒,也祝姐姐在这里能逢凶化吉,站着进来,走着出去。” 女子点了点头,抬步向前,径直越过了英雄他们。 擦肩而过的时候,拔剑的那姑娘重重哼了一声,巫雀儿则向她挥了挥小拳头。 英雄瞅瞅停在后面不动的俩神官老头,道:“累了,吃点东西再走,雀儿妹妹也一起吧!” “好!”巫雀儿开心地答应,元气满满。 整个地洞都被鲲子扫荡过,暂时无需担心有别的异兽出现,英雄很大胆的点燃了一堆篝火,掏出包袱里家巧准备的干粮和肉干,烤了分给田婉兮与巫雀儿。 巫雀儿也不小气,从自己的小挎包里倒出来一堆果干,双手捧给英雄。 “没有毒吧?!” 小丫头噘起了嘴:“你还是不相信雀儿喜欢你,对不对?” “不敢相信,毕竟在进门之前,你还想要杀了我。” “人家那不是要杀你,而是要看看你值不值得人家喜欢。” 英雄一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里面的逻辑关系。 “你的意思是,我没被毒死,才值得你喜欢;若是不幸哏儿屁,就算我倒霉?” “对嘛!”巫雀儿点头,一脸的理所当然,“一个轻而易举便能毒死的男人,就算去了我们药神部,也活不了多久。 哥哥你长得这么好看,要是太早死掉,雀儿会很伤心的。” 英雄彻底没了话说。因为这理由光是里面的槽点就强大到让他无言以对。 那个龙胆夫人到底是怎么教育自家闺女的,一家子病娇? 好恐怖! 他捏起一片香蕉干丢进嘴里,惊得田婉兮赶忙阻止。 “老师……” “嗯,味道不错。虽然口感不如新鲜的香蕉,但香甜都留住了。”英雄边嚼边笑,拿起一片递到她嘴边,“来,你也尝尝。” 田婉兮红了脸,微张开唇咬住。 老师亲手喂的,有毒就有毒吧。 巫雀儿不喜欢看他俩亲密,气鼓鼓抓起一块肉干塞进嘴,刚嚼几下,眼睛就亮了起来。 “唔……这是什么肉?天呐!好好吃!” 英雄一瞧,笑道:“不过是风干鸡肉罢了,勉强能下咽。出门在外不方便,要是你喜欢,等出去了,哥哥给你现烤一只,保证比这个好吃百倍。” “真的?” “嗯。当然,前提是我们都能活着出去。” “雄哥哥你真好!”巫雀儿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开心的宣布:“我决定啦,要在山上养你十……不,养二十年!” 英雄差点儿没一头栽火堆里,“我能问一下你原本打算养我几年么?” 巫雀儿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伸出一只手掌,马上又辩解道:“这已经是目前我养过的最长时间了,以前顶多都只有一两年的。” 英雄脸颊抽搐:“谢谢啊!” “不客气!” 田婉兮听着两人诡异的对话,不知怎的,心里竟慢慢轻松下来,嘴角翘起。 原本就没有未来,又何必对即将到来的命运那么恐惧呢? 老师说过:今朝有酒今朝醉。 但愿这段路能再长一些。 这时,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从地洞深处传来。 三人起身戒备,却见竟是之前离去的玄女阁三女。 第一百一十七章 要好好招待哦 三个女人惊慌失措,发丝凌乱,衣裙也都有不同程度的破烂和血污,十分狼狈。 “小心!是箭甲龙!” 其实已经不需要示警,伴随着地面轰隆隆的震颤,一只卡车般大小的鳄鱼自地洞深处冲了出来。 是的,在英雄的眼里,那就是一只大鳄鱼,和前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除了体型大一些,唯一的区别,就是它身上长着根根竖起的鳞甲,仿佛箭矢一般。 也因为眼熟,英雄记住了《异兽图鉴》中对这东西的描述。 瀚海沙漠地下独有物种,皮糙肉厚,力大无穷,能喷出熊熊火焰,身上的箭甲也可以射出,快逾流星。 简单来说,这货就是个带着喷火器和集束炸弹的活坦克,每每在战场上出现,都会造成人类军队的巨大伤亡。 英雄还注意到,这只箭甲龙的尾巴上一共有八个凸出的肉结,这说明它的境界已经达到了八品,就算没有灵气无法喷火,实力也足以对抗宗师。 离得近了,箭甲龙发出一声闷吼,后背猛地一弓,唰!数不清的甲刺向前疾射而来,如蝗虫般铺天盖地。 “趴下!” 英雄大喊着将田婉兮和巫雀儿一起扑倒。 玄女阁三女中落后的那位就不怎么幸运了,一声惨叫过后,栽倒在地,整个后半身皮开肉绽,插满了甲刺,像只刺猬。 趁着箭甲龙离这边还有点距离,英雄问田婉兮:“你的箱子里有能对付那东西的武器吗?” 田婉兮想了想,摇头:“箭甲龙防御力太高,又有甲刺干扰,我家倒是有能杀死它的东西,但是太大了,根本不可能带出来。” 英雄二话不说,抓起她的箱子和巫雀儿跑到洞壁边放下。小丫头娇小玲珑,蜷缩起来刚好能被箱子挡住。 “待在这里不要乱动。” 话音刚落,又是唰的一声,甲刺雨点般射来,英雄将田婉兮拉到身后,弑神刀在身前飞速旋转,叮叮当当,水泼不进。 另一边,玄女阁那名三十左右的温婉女子也将剩下的年轻姑娘护住,长剑绽放出朵朵白花,抵挡甲刺。 但是,她看上去已经受了重伤,鲜血几乎将整个胸腹染红,所以尽管境界不低,剑法高妙,仍然无法做到密不透风,只一个照面,肩头和双腿就被几根甲刺射中。 而那年轻姑娘似乎已经被吓傻了,只知道抱着脑袋躲在她身后大哭。 至于那两个神官老头,早在第一波甲刺射出的时候,就疾退数十丈,显然是不打算出手帮忙的。 甲刺过后,箭甲龙又轰隆隆的冲了过来。无法喷火的它知道合理利用自己的肉身冲撞,不能让眼前这些人类有喘息之机。 温婉女子抱住年轻姑娘向旁边翻滚躲开箭甲龙,刚要抬起头,一根百年树干般粗壮的尾巴就扫了过来。 她整个人直接被抽的飞起,剧痛瞬间袭遍全身,空中狂喷一口鲜血,昏了过去。 幸运的是,那始终被她护住的年轻姑娘因为趴的够低,毫发无伤。 箭甲龙对她不屑一顾,硕大的头颅转向另一边,却发现之前那个刀耍的不错的男子不见了,心中一凛,便又是一拨甲刺四散飞射。 “卧槽!反应要不要这么快?” 此时,英雄刚刚才跃到箭甲龙上空,见状不由大骂一声,狠狠朝下丢出弑神的同时,腰部用力,向后翻转,放弃偷袭的打算。 噗噗噗噗…… 他本以为自己就算不变刺猬也要被扎上十几根刺,却只听到声音没感觉到疼痛,回头一瞅,不由愣住。 只见一人挡在了他的身后,替他变成了刺猬。 这人身穿靛青底的五彩服饰,赫然是巫雀儿的同伴之一。 他安然落地,那人也掉在地上,已经死去。 吼! 被弑神刀刺中的箭甲龙仰天一声大叫,尾巴如山一般朝英雄当头砸落。 压下心中疑惑,他向一旁扑倒,同时召唤回弑神刀,意念指挥,刺向了箭甲龙的一只眼睛。 眼睛是箭甲龙身上最脆弱的地方,自然紧张的很,余光一瞥见弑神,就高高抬起了脑袋。 就听嗤的一声轻响,弑神刺进了它的下颌,痛的它嘶吼不止,尾巴乱摆,打的洞壁石块飞溅。 英雄一看不行,在这里太容易误伤田婉兮和巫雀儿,自己也放不开手脚,于是当机立断,操控弑神在箭甲龙下巴上狠狠划出一道伤口,然后奋力向后方奔跑。 箭甲龙被疼痛激出怒火,轰隆隆的朝英雄追去。 “不要跟过来,护好自己!” 听见这声吩咐,田婉兮咬着牙停下脚步,心中对自己越发的厌恶愤恨起来。 英雄一边跑一边用弑神抵挡甲刺,没一会儿就看见了那俩神官老头,嘴角冷冷一翘,大声道:“两位神官大人,这家伙给你们带来了,要好好招待哦!” 高品级异兽是有灵智的,就算说不出人话,也能听懂意思,所以箭甲龙顿时愤怒到了极点,甲刺像不要钱似的,朝俩老头射个不停。 宗玉山气的险些爆粗口咒骂英雄祖先,好在他虽然已经渎神,却骨子里对神的敬畏还在。 与少昊神官对视一眼,两人的衣袍同时鼓起,四掌齐齐推出。 一股磅礴气劲爆发,不但吹飞了密密麻麻的甲刺,还硬生生将冲过来的箭甲龙打的翻滚在地。 我去!宗师境威力在没有灵气的地方,果然牛逼啊! 英雄早早的就躲在一旁看戏,反正不管是俩老头杀死箭甲龙,还是箭甲龙干掉俩老头,他都乐见其成。 冷不丁的,他心生莫名感应,扭头向身后望去。 后面不远处,湍急的地下河流淌个不停,黑暗的光线下,河水如墨,像是一条通往地狱的深渊。 渐渐地,他又看到了那双赤红的眼睛,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来……来……来……” 只有一个字,反复回响,掩盖了神官与箭甲龙的厮杀声,撩拨着英雄的心神,令他忍不住心生渴望,站起身,一步步缓缓走向河边。 忽然,他的大脑深处传来一阵剧痛,心神随之清明,厮杀声也回到了耳边。 他连忙后退了好几步,望着深邃的河水,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第一百一十八章 你什么都不知道 呼唤我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我的本能一点都不排斥? 英雄蹙眉沉思,心中烦躁更甚,总觉得整件事都超乎了自己所有的想象,前方一片未知,包括那所谓的少昊神器在内。 唯一还能确定的是,方才之所以能及时清醒过来,应该就是因为苏晏晏的那滴神念心血。 就是这提醒方式有点简单粗暴,还真不愧是笨蛋女神搞出来的。 暂时压下满心的顾虑和疑惑,英雄转回身,就见俩神官老头已经在压着箭甲龙打了。 箭甲龙后背的甲刺秃了一大片,所剩无几,没了最厉害的远程攻击,自然只能靠强大的身体,但它体格太大,在灵巧的人类宗师面前,就显得笨拙许多了。 当然,俩老头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们身上精致昂贵的袍子都破烂不堪,宗玉山发髻被打散,老脸上多了好几道血口子;另外那位少昊神官的模样也差不多,只是比他惨一点,肩膀被削去了一大块肉,血流如注。 不多时,箭甲龙体力耗尽,发出一声不甘的悲鸣,轰然砸在地上,奄奄一息。 宗玉山扑过去,凝聚真气,嘿呀一声,一拳捣进箭甲龙的眼睛,红绿的液体溅了他满头满脸,差点没看的英雄吐出来。 但老头儿显然是个狠人,坚持着放出气劲摧毁掉箭甲龙的脑子之后,这才撤手后退,望着眼窟窿流出来的鲜血脑浆喘息。 啪啪啪…… 英雄鼓着掌走过去:“不愧是神官大人!如此猛兽,在你们手下就像土鸡瓦狗一般,看的本殿下热血沸腾,爽快至极呀!” 合着我们拼死就是为了让你看场好戏的? 宗玉山怒火盈胸,沉声道:“殿下,老夫奉劝你一句:上官姑娘好心好意提醒,可莫要辜负了。” “上官姑娘?” 英雄愣了愣,随即想到应该是玄女阁的那位温婉女子,便点了点头:“宗司命言之有理,本殿下谢过了。” “了”字刚出口,便听噌的一声,一道乌黑的刀光自那少昊神官脖颈处划过,又似流星般钻进了宗玉山胸口。 异变瞬间发生,真气快要耗尽的宗玉山根本来不及反应,身子踉跄一下,跪倒在地。 “你……你竟敢……” “我为什么不敢?难道你们不是专门进来杀我的么?” 英雄一脚将他踹倒,又拔出弑神,依次挑断宗玉山的手筋脚筋,这才在旁边坐下。 “说吧,对这个地下空间,你们都知道些什么?为什么要阻止我进山?这里除了少昊神器之外,到底还藏着什么东西?” 宗玉山呆了呆,随即嗬嗬的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讥讽之意。 “你不知道……你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哈哈……咳咳咳……英雄,你死定了,不,你还会活着……趁那一刻还没到来之前,劝你还是抓紧时间享受吧,你的时间不多了……” 英雄脸色阴沉如水。因为他想起了彭齐在临死之前说的话,一样的充满了嘲笑和怜悯,这让他没来由的怒不可遏。 “杀了我吧!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要不是少昊神殿的人贪图阴阳镜,你早就死……” 宗玉山的头颅离开了脖颈。 杀神殿之人,英雄不会有丝毫心理负担。 翻了翻俩老头的身上,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但俩人都有的一块玉石引起了他的注意。 两块玉石上都刻有不少线条,看不出是什么图案,但给他的感觉很奇妙,好像里面藏着什么东西似的。 四下瞅瞅,没发现外人,他就变了下身,再看两块玉石,顿时一惊。 只见玉石内五色彩光流转,赫然是五行灵气,而且浓度不低,起码够一名天人境全力出手一击的。 这……难不成那些线条图案其实是个法阵,专门用来在玉石中储存灵气的? 应该是了。 这里灵气被屏蔽,天人境也只能发挥出宗师实力,神殿这是早有准备。 到时候不管是哪一方得到了阴阳镜,他们都可以出其不意,以压倒所有人的绝对实力抢夺。 真特么够奸的! 不过,神殿居然还秘密掌握着失传已久的阵法之术,这一点以后可要注意才行。 接下来,英雄将俩老头的尸体丢进地下河,最后又拍了拍箭甲龙的尸身,这才离开。 回到之前的地方,一见到他,田婉兮喜不自胜,开心的跑过去,中途身边嗖的一下窜过一道身影,先她一步扑进英雄的怀里,却是巫雀儿。 “雄哥哥你回来啦!雀儿都快担心死了呢!箭甲龙是不是被你杀掉了?哥哥好棒!雀儿好崇拜你!” 小丫头在英雄怀里又叫又跳,毫无顾忌的发泄着自己的情绪,让田婉兮既羡慕又妒忌。 对田婉兮笑了笑,英雄拉着巫雀儿来到之前替他抵挡甲刺的那人尸体面前。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呀?”巫雀儿一脸懵懂,“他是我养的狗狗,我见你危险,就让他去保护你啦。 这是雀儿应该做的,不用谢,哥哥喜欢的话,以后多说些好听的给……” 她声音越说越低,表情也从喜悦慢慢变成了忐忑。 因为英雄正死死地盯着她,目光如冰。 “你把人当狗养?” 如果说,巫雀儿奇葩的三观还可以归咎到她父母身上的话,那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毫无意识的狗,就属于自身恶毒的范畴了。 这绝不可原谅。 “不……不可以吗?”巫雀儿梗着脖子与他对视,“这两个人欺辱了我们部落里好几个姑娘,还杀死了她们,是很坏很坏的坏人,雀儿抓到他们,把他们变成狗,有什么不对的?” 说到这里,她忽然明白了什么,瞪眼道:“雄哥哥,你不会以为雀儿也会这么对你吧?哈哈,怎么可能嘛! 变成了狗,连人话都说不利索了,还怎么听你讲好听的? 而且……而且人家还想着哪一天你能在人家的窗前唱一夜山歌呢,狗狗可没那样的本事。” 原来是这样啊!还好还好,虽然三观依然扭曲的厉害,但还有药可救。 英雄脸色缓和下来,摸摸巫雀儿的脑袋,正色说:“记住了,决不能把无辜的人变成狗狗。” “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 巫雀儿噘起嘴:“臭屁鬼!雀儿要不喜欢你了,嗯……就二十个数的时间吧,哼!” 小丫头用力把脸扭到一边,腮帮子鼓的像圆苹果一样。 第一百一十九章 被神眷顾的男人 妈蛋,我竟然觉得这丫头好可爱是怎么回事? 英雄捏了捏鼻梁,觉得自己应该是累着了。 “求……求求你们……” 远处忽有声音传来,英雄瞧过去,见是那个玄女阁的年轻姑娘,正抱着那温婉女子哭。 “求求你们救救上官姐姐吧……” 人还活着! 英雄当即冲了过去,田婉兮自然紧紧跟上,巫雀儿抿着唇在原地坚持了一小会儿,然后也跟在了后面。 田婉兮扭脸瞅她,她还瞪眼:“看什么看?二十个数太长,我后悔了行不行?” 田婉兮忽然感觉自己之前的嫉妒毫无道理,这分明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嘛! 估计在老师的眼里,她跟黄囡囡和绿腰都没什么区别,所以才会那么随意的与她玩笑,就是逗着她玩儿呢! “别慌,让我看看。” 来到那姑娘身边,英雄蹲下来,刚要握住那温婉女子的手,却被姑娘一把打开。 “你干什么?臭男人别碰我姐姐!” 英雄皱眉,巫雀儿直接开骂:“你这个人是不是有病?不碰她怎么救她? 雄哥哥,咱们别管了,这种人,死了活该!” 那年轻姑娘也有些委屈,嗫嚅道:“请你们给我一点治伤的药,我们的刚才跑丢了。” 英雄悄悄变身,温婉女子在他眼中就成了纯灵气组成的状态。 数息之后,他恢复过来,看着那年轻姑娘的双眼说:“我知道你们玄女阁有不得与男子接触的门规,但她伤的很重,光吃丹药可没用。 所以,接下来你最好不要再碰我,否则,我不介意先杀了你,再救她!” 说完,不待姑娘回应,他掏出药瓶倒出一粒丹丸塞进那温婉女子的嘴里,然后抓住她的手,再次变身,缓缓输送神力过去,修补治疗对方的内伤。 虽然这里完全隔绝了自然灵气,但他本身的神力还是存在的,只是不能发挥出来罢了。 诶?这么看来,神对灵气的依赖度好高啊!还不如那些按部就班修炼出来的天人圣人呢,起码人家还能保留个宗师境,用真气对敌。 神没了灵气,跟凡人有什么区别? 不,应该没这么简单,否则要弑神也太容易了些,可能这种状况只能威胁到还未领悟神格的半神和亚神吧。 习惯性的发散着思维,英雄保持着低头状态,不让田婉兮她们看清自己的脸。 得亏出门之前就缠了裹胸布,不然今天非穿帮不可。 不一会儿,温婉女子的呼吸渐渐平静,脸色也红润起来。 英雄解除变身,又拿出外伤药和绷带给那姑娘:“好了,她的生死已无大碍,回去后再找你们宗门的高人好好为她治疗,调养一阵子,应该就会恢复。” 那姑娘低着头,低低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英雄起身欲走,又回过头来,问:“她是复姓上官对吧,能告诉我名字么?” 姑娘犹豫了下,回答:“姐姐叫上官霜华。” “上官霜华,名字不错,就是冷了点儿,不太符合她的气质。” 英雄笑笑,转身离开。 “赶紧帮她上药包扎然后出去吧。等她醒了,就说这是对她出言示警的感谢,无需感觉欠我人情,更不要有什么心理压力。” 那姑娘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发现似乎也不是那么讨厌,鬼使神差的大声道:“我……我叫云楚楚。” “你的名字也不怎么符合你的气质。”英雄头都不回。 云楚楚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货是在说她既不漂亮也不可人。 “果然臭男人就是讨厌!” 不忿的骂着,她开始一一拔下上官霜华身上的甲刺,上药,包扎。 没一会儿,忽听一声呻吟,上官霜华睁开了眼睛。 “太好了,上官姐姐你醒啦!” 上官霜华发现体内有一股异样的暖流在来回游动,温暖且舒适,身体竟没有丝毫疼痛。 她记得很清楚,昏过去之前,明明感觉到肋骨至少断了三根呀! “是谁救了我?”她知道云楚楚不可能有这样神奇的能力。 云楚楚撇嘴:“是那个臭……是英雄。” “他?” 上官霜华皱了皱眉,想到自己肯定被触碰了,心中就是一叹,挣扎着站起道:“这事出去再说吧,我们走。” “上官姐姐,”云楚楚拉住她,“臭男……那个英雄说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必须赶紧出去。还说这是对你向他示警的感谢,你没欠他的,也无需有心理压力。” 上官霜华秀眉微挑,淡笑:“怪不得年纪轻轻就如此风流,倒是挺会为别人着想。” 顿了顿,她又正色道:“出山之前,圣女告诉我,此次定胜山之行事关玄女阁的未来,阴阳镜能不能得到无所谓,但必须看到我们的命运。 所以,我们决不能就这么离开,死也不能!” 听到这是圣女的吩咐,云楚楚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问:“那我们为什么要等那个英雄来了之后才进门?” “因为圣女特意给了我一句提示——跟随被神眷顾的男人。” “就是英雄?”云楚楚大吃一惊。 上官霜华摇头:“之前我还不能确定,但纵观他最近这半年突然的声名鹊起,显然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所以我才带你们在门外等了那么久,他进来之后才动身。” “那你现在能确定了吗?” 上官霜华眼中有光芒亮起:“见到他在经历过戾天鲳和鲲子这两种恐怖异兽之后仍活得好好的,我本来有些相信了,可看他言行又实在轻浮的厉害,心生犹豫,一时糊涂,竟带着你们越过了他,以至于害死了小倩……” 她声音低落下去,云楚楚也满面悲伤。 片刻后,上官霜华深吸口气,目光坚定道:“现在,我已经不再有丝毫的怀疑。以六品实力,能在箭甲龙面前活下来,还有余力为我疗伤,如果这还不足以证明他正被神眷顾着的话,那什么才能?” 云楚楚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虽然内心深处还有一点点不服气。 “呀!那我们得赶快才行,他们已经走了好一会儿啦!” 英雄并没有走多远,黑灯瞎火的地方,谁知道前面藏着什么凶险,再小心也不为过。 “雀儿,龙胆夫人为什么派了你这么个小孩子过来抢夺神器,药神部这么缺人的吗?” “抢神器是姐姐的事情,她已经进来两天了。人家之所以过来,当然是因为想跟着哥哥你呀!” 巫雀儿甜甜的笑,但紧接着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跳着脚大叫:“你、你、你说谁是小孩子啊? 人家再过……一二三……再过五个月就十五岁啦,我们部落里面,这个年纪都可以生孩子了呢!” 第一百二十章 有智慧的女人 五个数都要掰手指头,敢让你现在就生孩子的男人一定不得好死。 英雄哑然失笑:“那我问你,你们药神部的医术天下闻名,十三四岁就嫁人的姑娘里,有多少能安安稳稳的生下孩子?有多少难产?多少死亡?十个初生儿里,又有几个可以健康的长大?” 巫雀儿眉头都拧到了一块儿:“这……这都是些什么啊?人家怎么可能知道嘛!” “你总见过,或者听说过因难产而母子全夭的事。” 巫雀儿点头:“去年,雁儿姐姐就是生孩子时死掉的,雀儿哭了好久呢!” “她多大?” “比我大半岁。” “这就是了。人十四五岁的时候,身子骨还没有完全长开,自己都还是孩子,哪能结婚生子?这就是为什么中土九州全都以十八岁作为成年标志的原因。” 这回巫雀儿听明白了,苦着小脸儿道:“哥哥的意思是,雀儿要到十八岁之后才能把你带上山养吗?” 英雄笑:“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所以呢,如果你真的喜欢跟哥哥在一块儿,那就先乖乖当个妹妹,听哥哥的话,至少不要再随便就放毒虫咬人了。” 巫雀儿不依:“还有三年呢,好长,雀儿会闷死的。” 这事儿可不好解决。想了想,英雄说:“那哥哥允许你抓坏人上山养着玩。按照你的过往经验,有那么一两个,三年时间就过了吧?!” “好吧。”巫雀儿蔫儿不拉几的应下,又接着道:“不过我回去后会问娘的,要是她说你骗人,我会讨厌你,讨厌一个月那么长!” 英雄哈哈大笑:“好,要是你娘真的认为哥哥错了,那下次见面,哥哥向你道歉,道一个月。” “真的吗?说话算数!” 巫雀儿立马就又开心起来,标准的小孩子,说阴就阴,说晴就晴。 看着两人互动,田婉兮忍不住开口道:“老师将来一定能成为一个好父亲!” 后面还跟了半句没说:要是这个孩子是我生的,那就更完美了。 “是吗?借你吉言,但愿不要养出熊孩子才好。” 英雄随口应着,心中则不以为然。 好丈夫都已经明确做不到了,更遑论好父亲? “殿下!” 后方传来呼唤的声音,他回过头,见是云楚楚搀扶着上官霜华,便蹙起眉:“你们玄女阁的独门绝技是不是专门惹人讨厌?” “你说什么啊?” “楚楚。”制止住瞪眼的云楚楚,上官霜华敛衽一礼:“霜华还未谢过殿下救命之恩。” “免了,我已说过,那是对你示警的感谢,咱们互不相欠。” 上官霜华摇头:“殿下高义,霜华却不能厚颜承受。那些话根本就不是什么示警,而是我不知深浅的警告。 如今想来,何其愚蠢,殿下以德报怨,更令霜华惭愧无地。” 喜欢较真的人果然都很麻烦。 英雄撇了撇嘴,忽然换上一副色眯眯的表情,上下打量着人家破烂的衣裙道:“好吧!既然你非要感谢本殿下,那救命之恩,可轻易偿还不得,不如上官姐姐以身相许可好? 本殿下还有一个侧妃的位子空着呢!” 此言一出,场间四女皆惊。 云楚楚愤怒,田婉兮愁苦,巫雀儿直接大声道:“哥哥你说话不算话,那个位子不是给雀儿的吗?” 英雄斜乜着她:“我记得你好像是拒绝了吧?!” 巫雀儿一滞,小脸儿就鼓成了河豚,用眼睛冲他散发怨气。 上官霜华在微微错愕之后反倒微笑起来,坦然道:“如果这是殿下所愿,那霜华自不能拒绝,只是还请殿下准许霜华回山向圣女禀告。 宗门规矩,霜华不敢违背。” 除了巫雀儿那个没意识的“狗狗”之外,所有人都傻了眼,包括英雄在内。 仔细瞅瞅女人眼底的光芒,他心中不由苦笑。 玩儿砸了。 玄女阁门人终生不得婚嫁,圣女会答应才怪。上官霜华这套太极拳打的标准至极,顺水推舟,看似答应,实则全是废话。 成熟女子可不像小姑娘那样好吓唬,阅历在那儿摆着呢。 “你赢了。”无奈的摇摇头,英雄转身,“想跟着就跟着吧,不管你们的目的是什么,别来烦我就好。” 上官霜华又是一礼:“自当如此。” 六人三前两后,继续向地洞深处走去。 田婉兮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低声不满道:“老师,你怎么可以跟别人随便乱开那种玩笑?调戏良家女子,是要被拉进官府打板子的!” “就是就是。”巫雀儿非常认同,“要是在我们药神部,你的舌头这会儿已经被割掉啦!” “我错了。”英雄很诚恳的道歉,“我不该把对付你们的经验用到一位有智慧的女子身上。” 听见前仨字儿,田婉兮还很欣慰,但后面的话直接让她柳眉倒竖了起来。 掐住他胳膊上的一块软肉,女孩儿咬牙道:“尊敬的老师,请问对付我们的经验都有什么?我们很蠢吗?” “哦!原来哥哥是在骂我们。” 巫雀儿这才恍然大悟,忙学着她的样子掐住了英雄另一条胳膊。 “疼疼疼疼……两位姑奶奶饶命,开个玩笑活跃下气氛嘛!做人何必这么认真呢?” 田婉兮不依,巫雀儿大呼小叫,云楚楚在后面看着,撇嘴小声地骂:“不知廉耻!” 上官霜华笑了笑,说:“这位殿下活的比大部分人都真,帝王之家居然也能养出赤子情怀,实属难得。” 云楚楚听得目瞪口呆:“上官姐姐,你没糊涂吧?!我怎么只觉得他粗鄙不堪,下流无耻呢?” “那是因为你平日里所见的那些高雅与高尚,大部分都是假的,而假象最能迷惑人心,久而久之,反倒无法接受真实了。” 云楚楚不明白这话啥意思,刚要问,忽见英雄停了下来,望着地下河对岸,满脸震惊。 “殿下,发生了何事?”上官霜华快走几步,警惕的问。 英雄指指对面山壁上的一个孔洞,声音低沉:“如果没看错的话,我们应该就是从那里面出来的。” 上官霜华一惊,凝目望去,发现确实越看越像。 “而且,”英雄环顾四周,神色越发凝重起来,“我们原本应该是在河的左岸才对,但现在,我们却在右边。” 第一百二十一章 让它吃顿饱饭 人的恐惧源自未知,这与实力境界高低无关。 危机四伏的黑暗地洞中,英雄的话就像滴进后脖颈的水珠,让所有人都一阵头皮发麻。 田婉兮本能的靠近了他,巫雀儿更是直接抱住了他的小臂。 “这确实非常奇怪。”上官霜华强自镇定道,“就算黑暗让我们忽略了细节,但像过河这般明显的事情,根本不可能视而不见。” 云楚楚想到了什么:“难道这地洞是个硕大的圆圈?” 英雄摇头:“这也无法解释我们是怎么来到河的右岸的。”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我们在这里瞎猜毫无意义,当务之急,是去对面确定一下那个孔洞到底是不是我们来时的那个。 楚楚姑娘,麻烦你随我走一趟吧。” “我?”云楚楚本能后退,“我、我、我为什么要跟你去?” “让我来吧!”上官霜华上前,“只是要劳烦殿下搭把手了。” “反正吃亏的不是我。” 英雄无所谓的耸耸肩,又对田婉兮和巫雀儿说:“你们老老实实在这儿等我回来,不要乱跑,发现任何不对,立刻向我示警,记住了吗?” 田婉兮乖巧点头:“老师放心。” 巫雀儿却噘着小嘴儿:“为什么不找雀儿?喜新厌旧的臭哥哥!” 英雄不理她,与上官霜华一起来到河边,说声得罪,便拦着她的腰肢跃向了河对岸。 云楚楚见了,立马大声道:“姓英的,我警告你,要是你敢欺负我上官姐姐,我杀了你!” “切!口气不小。”巫雀儿嗤笑一声,目光阴沉的瞧着她,“若不是因为哥哥可能会生气,你早就变成一滩黄水了。” “你……” 云楚楚下意识的要回嘴,但一想起这孩子身上又是蜘蛛又是蛇的,鸡皮疙瘩就此起彼伏,不由自主的远远走开。 她宁愿单独面对箭甲龙,也不要那些瘆人的东西爬到身上。 “巫雀儿,你接近英雄,到底有什么目的?” 田婉兮发现巫雀儿此时的表情绝不是一个孩子应该有的。 巫雀儿冷笑:“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从鲲子过后到现在,你看他的时候总是会流露出愧疚的眼神来,他没注意,我却瞧的清清楚楚。 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或者说,你准备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田婉兮目光黯淡下来,片刻后沉声道:“不管怎样,你敢伤害他,我必杀你!” “同样的话也送还给你。”巫雀儿转身望向河对岸,“难得碰到一个这么有意思的男人,我可舍不得让他那么早死。” 地下河另一边,上官霜华见都走到山洞口了,英雄还没有放开扶在自己腰上的手,便扭身躲开,叹息一声说:“看来,我高估殿下了。” 英雄小心翼翼的靠近洞口,微笑:“怎么个高估法儿,难不成你以为我是个谦谦君子?” “不,我以为殿下是个好人。” 英雄一怔,转过脸仔细看着上官霜华,“我很奇怪,像上官姐姐这般神姿佚貌,蕙质兰心的女子,为何没能上那玉人榜?” “殿下说笑了。霜华蒲柳之姿,况且还这么老了,哪里有资格上玉人榜?” “老?姐姐怕是对这个字有什么误解。” 英雄一甩手,弑神刀化作流星飞入洞中。 “我听过一个很老套的说法:女人就像酒,新酿有新酿的洌,窖藏有窖藏的香。无论那个年龄段,都有她们独特的美丽。 本殿下虽然并没有经历过多少女人,但对这句话深以为然。 更何况,姐姐正值花儿完全怒放的时节。 说句更不像好人的话:若是再与姐姐相处下去,我可能真的会让你做我的第三位侧妃哦!” 上官霜华性子再沉稳淡定,终究都是个女人,俏脸终于浮现出两抹绯红,视线转向洞口,说:“这好像就是我们进来的地方。” “等等。” 英雄抬手一招,弑神飞回,刀身上赫然串着一只戾天鲳。 “如果这里不是每一个山洞都长得一模一样,且都住着戾天鲳的话,基本可以确定了,我们就是回到了原点。” 上官霜华神色凝重无比:“殿下可有什么想法?” 英雄不答,沿着山壁向前走了十几丈,然后抄起弑神刀,开始挖洞。 弑神虽然不是完全体,但神器的尊严还在,区区山石自然难不了它,所以没一会儿,一个可容纳一人弯腰的凹洞就出现在山壁上。 可英雄动作不停,依然在奋力向内挖掘。 起初,上官霜华还以为他是要做个记号什么的,却很快就迷糊了。 英雄挖啊挖,往里挖了将近一丈还不停,又开始往旁边挖。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近乎于直角的坑道出现,默默计算了下尺寸,英雄退出来,靠着山壁坐下喘气。 “麻烦上官姐姐把她们叫到这边来。” 上官霜华不明所以,但没有多问,来到河边,向对岸传达了他的意思。 等田婉兮她们都跑过来,英雄便指指刚挖出的洞,说:“待会雀儿先进,然后是婉儿,楚楚姑娘第三,上官姐姐第四,我在最外面。” “为什么要进去?” 巫雀儿问,其他人都是一样的疑惑。 英雄吐出一口气,“安静,仔细听,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几人屏息凝神,很快就听见一阵时隐时现的呜噜噜声响自地洞深处传来。 田婉兮对这个声音十分敏感,大惊道:“鲲子!这里还有第二只鲲子?” “不是第二只。或者说,可能一只都没有。” 英雄站起身,“如果我猜测没错的话,鲲子到了这附近还会进食。 此地无处可逃,所以我才挖了个洞,它的结构应该能削弱不少鲲子的吸力,你们赶紧按照我说的进去吧。” 上官霜华这才恍然大悟,心中顿时钦佩不已。 她一向自持年纪大,阅历丰厚,所以表面看上去温婉无争,其实骨子里十分骄傲,但是今日,一个才刚刚成年的毛头小子居然处处都压她一头。 她有点不服,却也觉得理所当然。 也只有这等惊才绝艳的人物,才有资格获得神的眷顾。 见英雄提着刀又走向了山洞,她问:“殿下还要做什么吗?” 英雄回头瞧瞧已经出现在远处的云雾和鲲子轮廓,面露怜悯之意。 “如果它不是幻象,那就等于已经被活活困在这里几十年,周而复始。我暂时还救不了它,索性便让它吃顿饱饭吧。 至于那些戾天鲳,之前把老子撵的那么狼狈,不配获得老子同情。” 言罢,英雄微微一笑,纵身跃进了黑漆漆的山洞。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井蛙不可语海(再惨还是要更新啊) 英雄跳进山洞的姿势很帅,但没过多久,他就像条野狗一样慌不择路的逃了出来。 在他的身后,数不清的戾天鲳呜泱呜泱飞出,仿佛一大片乌云。 好在鲲子正在游来,食物链顶端的绝对压制让戾天鲳们毫无抵抗之力,在英雄头顶盘旋片刻,就又纷纷飞回了山洞,甚至有不少被挤得撞死在山壁上。 英雄跑回自己挖的坑道口才停下,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上官霜华忍俊不禁:“殿下见谅!除了‘淘气’二字,我实在想不出别的词语来形容你的行为了。” “嘿嘿!”英雄呲牙一笑,“我十八岁还没过完呢,勉强可以厚着脸皮自称一声少年,而少年与淘气,不是相得益彰么?” 上官霜华眼中异彩连连:“殿下言之有理,是霜华想的俗了。” 英雄摇头:“不是俗,是姐姐太拘束了。 虽然我并不了解你们玄女阁,但从‘不得婚嫁’这一条门规上来看,想来应该是一个非常压抑人性的地方,这不好。 人有七情六欲,不管是好的坏的,总要有排解发泄的出口才行,一味压制封闭,久而久之,心理必然出现问题,甚至思想扭曲。 就比如那个云楚楚吧,年纪轻轻就一脸我看到什么就是什么的傲慢,完全不给别人解释证明的机会。 现在她还比较弱小,危害不大,等境界提升上去,都不知要有多少冤魂死在她的剑下。” “殿下有些过于武断了,请恕霜华不敢苟同。” 英雄耸肩:“无所谓,反正姐姐还不是我的侧妃,你们自家的事情,原本也轮不到我随意置喙,就是那么一说,你权当听个响便好。” “殿下你……你这等说话方式,将来就算被楚楚那样的高手给一剑杀了,也不冤枉!” 上官霜华终于忍不住啐他一口,矮身钻进坑道。 英雄哈哈一笑,对已经很近的鲲子挥了挥手,跟着进了洞,然后便对上了巫雀儿那双大的过分的黑眼睛。 “不是让你在最里面吗?” “人家才不要把离哥哥最近的机会让给别的女人呢!”巫雀儿理直气壮的抱住他的腰。 “还是说,哥哥是故意那么安排,想要占上官姐姐的便宜?” 坑道内比外面更黑,但对于几人而言,都不算什么,所以英雄立刻就收获了六道完全不同的眼神。 田婉兮的幽怨,云楚楚的鄙夷,上官霜华的意味深长。 “小孩子不要乱说话。” 敲敲巫雀儿的脑袋,英雄觉得弯腰不舒服,便背过身蹲下,让丫头趴在了自己的背上。 “对了,我怎么感觉好像忘了什么?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田婉兮,云楚楚和上官霜华都表示没有,巫雀儿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忽然大叫道:“呀!我的狗狗还在外面。” 话音未落,伴随着鲲子那古朴苍凉的歌声,狂风灌进了坑道。 “呜……可怜的狗狗……” 巫雀儿紧紧抱着英雄的脖子,满脸郁闷。 狂风吹来只是一瞬,紧接着就变成了龙卷,外面的碎石尘土被卷进坑道,打个旋儿又被抽了出去,循环往复。 虽然吸力确实被削弱了不少,但英雄却并没有比之前好受多少,因为那些碎石打在脸上真特么疼。 忍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他只好贴着巫雀儿的耳朵吼了一嗓子,然后弯着腰站起,慢慢往回转。 此时的坑道内就像在刮沙尘暴,人根本睁不开眼,英雄转着转着,忽然感觉脸贴到一个又软又滑地方,还没来得及诧异,身后吸力骤然增强,差点儿把他给拽出去,吓得他赶紧双手撑住两边固定住自己,倒把刚刚的感觉完全忘记了。 就这样过了许久,坑外的风声终于停歇,英雄走出来,一边拍打尘土,一边冲缓缓离去的鲲子竖中指。 “哥哥你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巫雀儿把中指竖到他面前。 “呃……小孩子别啥都学。” 摁下巫雀儿的指头,英雄见后面出来的上官霜华脸色很难看,忙问:“上官姐姐你不舒服吗?” 上官霜华诧异的瞟了他一眼,脸颊微红,移开目光:“没……没什么,只是气息有点紊乱,休息一下就好。” “那正好,我打算做一次验证,你们都在这里等着我吧!” “什么验证?” “很简单,就是往前走,看是不是还会回到这里。如果不能,我会约莫着距离和时间返回来找你们的。 有鉴于之前出现过的箭甲龙,所以我一个人比较方便,打不过还可以逃。” “我要和你一起去!”这个时候还能如此不懂事的,自然只有巫雀儿。 弹了她一个脑崩儿,英雄道:“没听到我刚刚的话吗?一个人方便。 再者,为避免上官姐姐她们遇到危险,我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回来才行,你的境界一般,肯定跑不快。” “呜……雄哥哥你嫌我累赘是吗?”巫雀儿泫然欲泣。 不然呢? 英雄笑着摇摇头,蹲下来刮了下她的鼻梁:“虽然知道你个鬼丫头是在演戏,但看在你救了我一次的份儿上,就当你是真的好了。 累赘嘛,有一点,不过更重要的原因是,有你在身边,哥哥会分心的,明白么?” 巫雀儿立刻破涕为笑:“我果然最爱听哥哥说话了!” “乖。” 揉揉她的脑袋,又分别向上官霜华和田婉兮点了点头,英雄便提气向前奔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的黑暗里,上官霜华轻抚脸颊,心中道:他是假装无辜?还是真的没有意识到? 当时情况混乱,或许……可能是后者吧?!以他的脸皮厚度,想来应该不至于卑鄙懦弱到敢做不敢当。 想到这里,她摇了摇头:年纪不大,倒是很擅长让人捉摸不透呢,怪不得外界会有风流的名声,年轻的姑娘们,谁能抵挡得住好奇心呢? 比如旁边这位田婉兮姑娘吧,据说出身阳州名匠世家田氏,玉人榜第六的大美人,便是做一国王后都有资格,竟然甘心只乞求与英雄在这里有一段露水情缘,若不是亲眼所见,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田姑娘。”上官霜华忍不住开口,“听你称呼英雄殿下为老师,我能冒昧问一下他授你何艺吗?” “有何不可?”田婉兮收回目光,语气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骄傲。 “老师天文地理,数术格物,谋策阴阳,诗词歌赋等俱都可堪称大家,只不过他总嫌我笨,除了数术格物之外,别的只偶尔提及,不肯教我。” 上官霜华目瞪口呆,云楚楚却嗤笑一声:“就算要吹牛,也请吹得像一点好吗?他才多大?不说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懂得那么多,就算有,以他的年纪,打娘胎里就开始学,时间也不够吧?!” 田婉兮面露不屑:“井蛙不可语海,夏虫焉能语冰?这是我老师的话,免费送你了。” 云楚楚脸色涨红,却张嘴结舌,不知该如何回应。 “井蛙不可……” 上官霜华喃喃重复着,眼睛越来越亮,最后就像是品尝到了什么琼浆佳酿一般,长长一声叹息。 “坦白讲,我原本也是不信田姑娘所言的,但井娃与夏虫之说里蕴含有太多的智慧,一个沽名钓誉之徒根本不可能讲得出来。 或许,英雄殿下便是传说中的那种天才吧!” “他不是那种……怎么说呢?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天才,而是真正的博学。有的时候,我都怀疑他身体里是不是住着一个老头。” 田婉兮嘴角翘了起来,“不过,我最欣赏的反而不是他的才华,至少现在已经不是了。 他出身中土顶尖贵族,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生活用具非金即玉,花钱如流水,午休都要枕着丫鬟的大腿才能睡着,衣服没有被香薰过的绝对不穿,饭菜不合胃口宁愿饿着也不吃一口。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你能想象他跟流着鼻涕的农家孩子分食一根甘蔗么?能相信他会和一群野小子在泥地里打滚么? 他曾经不止一次说过,他之所以能摆那些所谓贵族的谱,不是因为他姓英,而是因为霜州百姓的供养。 因此,身为贵族,这世间最不应该看不起和欺负的,就是百姓。 他认为人口买卖是罪恶,家里的丫鬟仆人都应签署什么‘用工协议’,老了还得给……嗯,对了,叫‘退休金’。 他觉得天底下所有的孩子都必须读书,因为只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 我还嘲笑过他,说中土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孩子饿死,读书简直就是奢望。 可他却很认真的告诉我,让全天下的孩子吃饱穿暖,那是帝王的责任,而他的梦想,就是让所有的孩子都能念书,并且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实现。” 不知是因为心理压力太大,还是觉得以后再没有这样的机会,田婉兮一口气讲了一大番话,说完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道:“有点啰嗦,让姐姐见笑了。” “哪里。”上官霜华摇头,“能听得出来,英雄殿下是一位博学、正直、善良且温柔的男人,世间罕有。田姑娘对他情有独钟,再正常不过。” 田婉兮红了脸,眼神却黯淡了下去,不再言语。 倒是巫雀儿满眼都是小星星的感慨道:“哇!我的眼光果然好极了,像雄哥哥这种万中无一的好男人都能抓住,巫雀儿,你真棒!” “什么真棒?” 英雄的声音忽然响起,却是已经回来了。 “怎么样?”上官霜华问。 英雄神色凝重:“跟我猜测的一样,前面确实还有一只箭甲龙,之前被杀死那只的尸体却不见了,而且我也是毫无知觉的从对岸绕回来的。” “啊?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巫雀儿问。 云楚楚忍不住扭脸看向那个山洞,颤声道:“我……我们还能出去吗?” “比起能不能出去,我更在意的是,在我们之前进来的那些人都去了哪儿?” 田婉兮思索道,“就算他们都死了,也该有尸体才对,总不可能全都葬身鲲子之腹了。” “婉儿说到了点子上。”英雄点点头,“对于我们目前的处境,我有两种猜测,一种比较麻烦,另一种却非常冒险,近乎于赌命。 至于是哪一种,还需要再做一次验证才知道。” “怎么做?你说。”上官霜华半句废话都没有,似乎已经完全信任了英雄。 “再走一次,仔细观察寻找地面和山壁上有没有什么奇怪的物体或非自然线条。因为我只有一双眼睛,看不过来,所以这次需要你们和我一起。” 田婉兮双目一亮:“老师是怀疑这里有什么法阵?” “嗯,这个想法很有道理。”上官霜华认同的点头,“如果是法阵的话,确实能够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我们转移回原点,也解释了先我们进来的那些人为什么全都不见了的原因。 他们可能已经离开了这里。” “那我们还等什么?出发吧!”巫雀儿直接跳起来,拽着英雄的手就要走。 “等一下。”上官霜华又道,“巫姑娘,你忘记前面还有一只箭甲龙了吗?咱们要慢慢寻找法阵,不能像殿下方才那样快速跑过,所以至少要先商量出一个对付它的办法才行。” “这个上官姐姐不用担心。”英雄开口,“刚才那只已经被我打昏了。” “凭你一个人?”云楚楚不信,“就算你没说假话,又怎么保证不会有第三只、第四只?” 英雄懒得回答这种弱智问题,一手一个牵着巫雀儿和田婉兮便往前走。 田婉兮没了眼镜,黑暗的环境下连路都看不清,自然需要引导。 云楚楚很生气,却听上官霜华在旁边道:“这地洞两边的洞壁平坦如墙,从头到尾也只有咱们进来时的那个山洞,根本就没有能藏得下箭甲龙的地方,如果还有第三只,那我们之前过来时肯定会遇到的。” “那照这么说,他讲的第二只,我们不也应该遇到么?” “你可以暂时把这里简单看成一个‘回’字型的环。” 英雄的声音从前面飘了过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可爱即正义 “在这个环里,有一个戾天鲳种群,一只箭甲龙和一头鲲子。戾天鲳和箭甲龙都有自己的领地,鲲子则始终游走,永不停歇。” 英雄一边仔细观察着四周,一边解释道。 “之前第一只箭甲龙被杀死,我们路上并没有遇到第二只。按理说,这个并不是很大的‘环’里,不应该再有活着的箭甲龙存在。 但是,在鲲子又一次吞食戾天鲳之后,第二只却出现了。 所以我怀疑,方才那种人力难抗的吸力、狂风和飞沙走石,很有可能不单单是鲲子进食,也是一次这个空间的轮回,或者说重新开始。” 上官霜华微微吃惊道:“殿下的意思是说,鲲子每游完一环,这里便会回到最初的状态?” 英雄摇头:“回到最初,这涉及到了时光的范畴,而据我所知,九神、乃至包括大帝在内,都没有谁掌控了时间法则和权柄,而这里不过区区一件少昊神器,应该不可能有如此强大的能力。” “那你所讲的轮回是什么意思?”云楚楚问。 “我认为,这个轮回,仅仅只针对此地的异兽。”英雄道。 “首先,鲲子的饭量你们都见识过了,照它那个吃法儿,这里就算塞满了戾天鲳,也撑不了几天,可它在这里已经游荡了几十年。 其次,之前进来的各宗门人士,境界基本都在我们之上,除了鲲子之外,将这个不大的‘环’内的异兽通通消灭都不难。 但是,咱们进来时,非但没有看到任何尸体,还遇到了一只箭甲龙。 这是为什么?它是如何躲过之前那些高人的?我们遇到的那只箭甲龙的尸体又去了哪儿? 最后,我在墙上挖的那个坑道并没有在鲲子进食和第二只箭甲龙出现之后消失。 综上所述,一,这个‘环’固定不变,但异兽会得到补充;二,应该是只有异兽死掉之后,才会有新的补充。 至于这个补充是凭空创造,还是法阵攫取,还有待验证。不过我倾向于后者,毕竟少昊神君的神力权柄中也没有生命。” “所以,第二只箭甲龙才会被你打昏。因为只要它不死,就不会有第三只出现!”上官霜华接口。 “从目前我得到的线索上来看,是这样。”英雄道,“不过,有一点我还没想明白,这里是怎么做到箭甲龙和戾天鲳源源不断供应的? 就算还有一个攫取法阵被安置在瀚海沙漠,它也不可能会自由移动,专门追着箭甲龙和戾天鲳抓吧?!” “老师之前不是还考虑过幻象的可能么?”田婉兮开口。 “这个可能性不大。我已经仔细的检查过那只被我打昏的箭甲龙了,每一寸都真实无比。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境界太低,发现不了真相。” 英雄嘴上说的谦虚,其实心里差不多已经百分之百确定。因为他之前是以半神之身走完全程的,在他的眼中,构成那只箭甲龙的灵气没有半分异样或虚假。 “雄哥哥,雄哥哥!” 这时,巫雀儿高高的举起小手,像个要提问题的三好学生,让英雄忍不住心生感慨:果然可爱即正义。 面对这样的美少女,就算明知道她三观扭曲,不把人命当回事,也很难讨厌的起来。 “鲲子有源源不断的戾天鲳吃,箭甲龙吃啥?这里又没有别的异兽,它岂不是会饿死?好可怜哦!” “不,哥哥方才所讲的那个‘环’,指的仅仅是与咱们息息相关的那一部分,还有个地方没有说。” “什么地方?” 英雄扭头,目光深邃:“那条地下河。” “对!”田婉兮道,“箭甲龙虽然喜欢干旱的环境,但也是会游水的,所以这条河里一定还有别的什么异兽。” 可能不只是异兽。 英雄在心里说。 接下来,五人一边探查一边向前,路过了巫雀儿“狗狗”和玄女阁小倩的尸体,见到了仍处在昏迷中的箭甲龙,足足用时大半日,终于又回到了坑道前。 没有任何法阵的迹象。 他们都有些沮丧,默默的继续向前走。这次倒没什么明确的目的,只是不想再被鲲子“吸”一次罢了。 “咦?那两个神官老爷爷呢,他们去哪儿了?”巫雀儿猛然想起,开口问。 “死了。”英雄也不隐瞒,淡淡道,“我杀的。” 上官霜华与云楚楚同时一惊。 上官忍不住道:“殿下,这等机密要事,我们……” “没关系。”英雄深深看着她的双眼,柔声说:“我相信上官姐姐。” 上官霜华心弦猛地一颤,见田婉兮和巫雀儿齐齐嘟起了嘴,忽然明白了什么,摇头苦笑:“霜华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殿下吗,为何您偏要戏弄于我呢?” “因为只有姐姐最合适呀!” 说着,英雄又指指云楚楚,“我总不能找她吧,那也太没品了。” 云楚楚不明白两人在说什么,但她听懂了这最后半句话的意思,登时羞怒到了极点,抽剑便刺。 “来得好!” 出声制止住想要阻拦的上官霜华,英雄纵身跃起,脚尖在云楚楚的剑身一点,借力冲上半空。 这时,鲲子恰好携带着滚滚云雾游到他们的头顶。 眼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云雾里,云楚楚一脸懵逼。 “我……我没使多大力呀!” “傻丫头。”上官霜华微笑,“他就是想要上去,才故意激怒你的。” “他上去做什么?” “可能……是又有什么新的想法要验证吧?!” “是了。”田婉兮拳头砸在掌心,仰头望着空中,“这里没有丝毫灵气,鲲子是如何做到始终漂浮的呢?它可不像戾天鲳那样有翅膀。” 鲲子为什么能够漂浮,英雄也很想知道,但这并不是他上来的主要原因。 只见已经变身的他落在鲲子头顶正中的独角旁,蹲下身,手掌按住鲲子的皮肤,闭目开始回忆前世。 鲲子是普通异兽中金字塔顶端的存在,灵性远超凡人。 因此,英雄相信,它一定能够体会到他此时的感受。 “如果你是这世间仅剩的鲲子,那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我,应该能理解你的孤独。” 他目光温柔,轻轻地说道,“现在我还无法救你出去,但我会尽我所能去抢夺阴阳镜,还你自由。” 古老而苍凉的歌声响起。不知怎的,英雄瞬间就听懂了,微笑:“因为你太美了,美的就像一个奇迹!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差点都忘了呼吸。 所以,我可能是对你一见钟情了。” 鲲子硕大的身躯开始左右摇摆,似乎在表达不满,又好像十分激动。 “安心等我回来。” 英雄哈哈一笑,纵身跳下。 第一百二十四章 注定的命运和英雄的幸福 “那团云雾便是鲲子的专属灵气。” 英雄落地便道,“这一点从侧面佐证了我的第二种猜测。也就是说,接下来就要冒险了,有可能还是生命危险。” “老师的第二种猜测是什么?”田婉兮问。 “这里不是霜州,也不是瀚海,甚至不属于中土的任何地方。它只是一个空间,一个由阴阳镜制造出来的空间,或者,干脆就是阴阳镜本身!” 这话一出来,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证据是什么?” “很简单,也是目前为止我们唯一还没有解决的问题。” 英雄手指向对岸,沉声道:“为什么在没有法阵和任何干扰的情况下,我们会从地下河的左岸走到右岸? 以地下河为界,你们仔细想一下,两边像什么?” 四女蹙眉沉思,上官霜华领悟的最快,脱口道:“镜子!左岸和右岸就像是一面镜子的内外!” “上官姐姐果然与我心有灵犀。” 顺嘴占了个小便宜,英雄笑道:“是的。我们正身处阴阳镜的镜中空间,与外界隔绝,自然没有丝毫灵气,而又因为是它主宰的空间,所以规则都由它说了算,鲲子会拥有独属于它的云雾灵气,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其实,我们从始至终都没有跨过地下河,一直都在同一面,只不过是走到了镜像里罢了。” “不对呀!”巫雀儿皱眉,指着来时的山洞道,“如果两边是镜像的话,那对岸的壁上也该有个同样的山洞才对。” “或许……两边的洞壁并不在镜像范围内?”上官霜华猜测道。 田婉兮摇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只要贴着洞壁往前,就可以走出这个‘环’,但情况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简单? 云楚楚都快疯了,明明每一个字都能听明白,但大家具体在说什么,她却一头雾水,此时竟然还听到了“简单”二字,瞬间就击碎了她所有的骄傲。 “虽然婉儿说的没错,但你们都想岔了,河的对岸并不是我们这一边的镜像。” 英雄将双手合十,翻转着示意道:“阴阳镜既然名阴阳,想来就应该有阴阳两面,既然有两面,那就会映照出两个镜像来。 也就是说,不管是我们这一边,还是对岸,都在镜子里,都是镜像,但不是彼此的镜像,明白么?” 田婉兮恍然大悟,兴奋地指着那条地下河说:“那破解镜像的关键,就应该在那里!” “不愧是我的学生,老师很欣慰呀!” 英雄笑着摸了摸田婉兮的头。明明是他在臭屁,可女孩儿的脸上还是露出了幸福的表情。 上官霜华看着,心中忍不住感叹:这得是怎样玲珑剔透的心思,才能有此等奇思妙想? 浩然宗宗主会同意与八极宫联姻,田氏高才沦陷若此,真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殿下方才说我们要冒险赌命,可是因为不知河中藏着什么异兽?”她问。 英雄点头:“毕竟这仍然只是一个猜测,到底能不能从河中离开这个‘环’还未可知。 所以,还是依循前例,由我先下去探路,你们在这里等我……” “不行!” 这一次,竟是田婉兮、巫雀儿与上官霜华异口同声,让云楚楚越发觉得自己多余了。 “老师,请恕婉儿无法遵从您的吩咐。”田婉兮很认真的行了一个许久都没行过的学生礼,“哪怕今日您会将婉儿逐出门墙,婉儿也绝不退缩!” “还有我还有我!”巫雀儿又举起了小手,“哥哥都还没答应要被我养呢,我可以不听你的话。” 英雄头疼的厉害,捏捏鼻梁,问上官霜华:“姐姐要说什么?” 上官霜华微笑摇头:“没什么好说的。殿下于我,并无统辖之权。” 女人啊,一旦固执起来,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英雄叹了口气,看向一脸不在状态的云楚楚,难得用温和的口气说:“楚楚姑娘,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但你应该明白,接下来我们要走的路可能凶险至极。 因此,现在你的面前有两条路。 如果你能代表玄女阁,那便留下,让上官姐姐离开;若是不能,那我建议你待会儿趁着鲲子进食结束的时候,从山洞回去。 当然,我希望是前者。” 云楚楚垂下了头,幽幽地说:“上官姐姐受伤了,她需要照顾……” “你会照顾人吗?”英雄毫不留情的打断,“在遇到危险时,你能保证是你保护她,而不是她救你吗?” 云楚楚委屈地眼泪吧嗒吧嗒掉,却无言以对。 她的境界不过四品上,若不是圣女被她缠得烦了,原本都没资格来定胜山的。 好一会儿,她抬起脸问英雄:“那……那你会保护上官姐姐吗?” 英雄笑了起来。 这姑娘虽然有些刁蛮任性,但心地不坏,至少还没有自私到不顾同伴安危的地步。 “当然,别忘了,我可不止一次说希望她能做我侧妃的。” 闻言,上官霜华顿感一阵疲惫,就像在面对一个让人无可奈何的熊孩子一样。 不过她也因此发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被一名男子如此肆无忌惮的调戏,她竟然没有半点气愤,甚至还觉得有些好笑,和……和一丝丝的窃喜? 云楚楚答应了离开,几人便在原地等待鲲子下一次到来。 上官霜华拉着难过的云楚楚去一旁安慰,英雄走到地下河附近,怔怔的望着漆黑的河水出神。 水下到底生活着什么样的异兽,他其实一点都不在乎,因为按照生物链,河里的异兽实力肯定要低于箭甲龙,变身后的他处理起来并不麻烦。 他真正担心的,是那个时不时就会呼唤他的声音。 身体不由自主的雀跃感让他有种命运注定般的无力,而作为一个曾经生活在文明世界的穿越者,自由的血液早已浸入骨髓,对“注定”二字尤其排斥和警惕。 “老师,婉儿保证不会再拖累你了。”田婉兮来到他身后,声音轻柔,语气坚定。 英雄叹息:“你知道幸福是什么吗?” 当然是和你在一起。 田婉兮没有说出这个油然而生的答案,摇了摇头:“是什么?” “就是你知道有人关心挂念你,还有拖累和包袱在身上。 很多时候,这些都会让我感到麻烦甚至抓狂,但我永远都不敢逃避和放弃。 因为那代表着我不孤单,不是一个人。” 说着,他笑了起来,握住女孩儿的手:“所以,请田大小姐继续拖累我吧!但也不要总拖累着,偶尔给我一点轻松和自由就好。” 田婉兮不自觉的泪流满面,刚要说些什么,就听巫雀儿在旁边大喊大叫:“还有我,还有我!” 第一百二十五章 我,就是你 地下河水冰凉刺骨,但在体感上与外界的普通河水并没有任何不同。 英雄先跳下去,踩着水感受片刻,对岸上的田婉兮三人点了点头。 扑通扑通扑通,三人依次跳下。 巫雀儿第一时间游到英雄身边,抱住了他的脖子。当然,小丫头知道轻重,并没有把自身的重量全都压给他,双脚依然在划。 田婉兮没巫雀儿那么厚的脸皮,但也靠的很近。 从岸上看去,他们仨就像一个连体人,让一米开外的上官霜华各种不自在。 “啊,真希望这是一个泳池呀!” 身边成熟、青春、萝莉全齐了,还都是水准上的美女,要是再都换上泳衣,哪怕是保守款,英雄也会感觉人生足矣。 “泳池是什么?”巫雀儿问。 “就是专门游泳的池子。” “为什么要专门游泳,直接沐浴不好么?” “沐浴要脱光,上官姐姐肯定不会同意的。” “呸!”上官霜华哭笑不得的啐了他一口。 “哥哥你想的倒美,要不是因为必须下河,上官姐姐就算穿着衣服也不会同意的。” 巫雀儿嘻嘻的笑,又咬着英雄的耳朵低声说:“不过呢,雀儿愿意。只要哥哥喜欢,现在就可以脱了给你看哦。” “别,小祖宗,哥哥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英雄吓得汗都出来了。让一个不到十五岁的萝莉脱衣服,他估计就算躲在阴阳镜里,也会被雷劈。 “好了,大家都不紧张了吧!做好准备,我数一二三,咱们一起下潜。 婉儿,上官姐姐,拉着我的手,水下无法视物,以防走散。” 田婉兮自然没有犹豫,上官霜华迟疑片刻,也伸出了手。 “嗯,真软!” 两个字,换来了田婉兮的掐和巫雀儿的勒脖子,英雄哈哈一笑,深吸口气,带着她们向水下潜去。 浓重如墨的水底,有再好的视力也没用,田婉兮三女只能靠自身灵感和真气探查四周。好在修为最低的巫雀儿也有三品的实力,一定时间内的闭气倒是不难。 英雄最为轻松,因为在半神之身的他眼中,整个水下都被解构成了灵气组成状态,观察起来和外面基本没有区别。 水中生态十分健全,有各种鱼儿游来游去,它们也不怕人,时不时的就会碰到他们的身体。 尽管灵感没有示警,但漆黑是会放大恐惧的,所以不知不觉间,田婉兮已经紧挨着了英雄,上官霜华也靠近了许多。 观察片刻,没有任何发现,英雄便传音给三女,说要继续下潜到极深处,问她们需不需要换口气。 三女都表示不用,于是他神力灌注双腿,快速的向下沉去。 周围仿佛一个除了斑斓色彩之外什么都没有的世界,看的英雄眼花缭乱,不知过了多久,脚底忽然触感一实,下潜停止,眼前色彩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竟是一座山的山顶。 英雄警觉瞬间提到最高,戒备的环顾四周。 因为田婉兮、巫雀儿和上官霜华都不见了。 他所站的地方并不是很高,目测不过百米左右的小山包而已。 山上郁郁葱葱,山下谷地有座村庄。 夕阳西沉,炊烟四起,可以清晰的看到有妇人喊贪玩的孩子回家,鸡犬相闻,一派祥和。 但是,和地洞里一样,这里也没有丝毫的灵气波动。 什么情况?幻觉?还是阴阳镜制造的另一处空间? 英雄蹙起眉,正犹豫着要不要下去看看,忽听一阵号角声传来,紧接着战鼓响起,一声比一声急促,令人心悸。 没多久,山谷的左边蹄声阵阵,嘶吼冲天。 他举目望去,瞳孔登时便缩成了针眼。 只见各种各样、数不清的大小异兽自谷口狂奔而入。它们凶目赤红,张着血盆大嘴,獠牙根根朝天,兴奋的口涎流淌个不停。 似乎只是眨眼的功夫,它们便冲进了那个安宁祥和的村庄。 房屋倒塌,火焰升腾,惨叫呼喊声瞬间响彻整座山谷。 老人被肢解,孩子被生吞;男人成了肉泥,女人被争抢、撕咬或凌辱。 犹如蝗虫过境,又好似地狱恶鬼的狂欢,红色的血肉遍洒山谷各处,鸡犬不留。 纵然明知道这不是真的,可英雄还是抑制不住的浑身颤抖,愤怒充斥他的胸膛,怒火快要烧尽他的理智,让每一滴血液都变得沸腾起来。 “这是真的。” 一道低沉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他猛地转身,就看见一个身穿全甲,杀气肆意的将军站在眼前。 这位将军盔甲上到处都是刀砍斧斫的痕迹,干枯暗红的血迹遍布,一看便知经历过多么惨烈的战斗。 他的脸隐藏在狰狞的面甲之下,只露出一双冰冷的双眼,瞳孔冒着红光。 与英雄在初次接触青铜大门时看到的那人一模一样。 “每过百年,山下的惨剧就会发生无数次,几十、上百万的无辜百姓被残杀,分食。如果你连一次都接受不了,那最好还是趁早放弃吧!” 英雄强行镇定下来,“放弃什么?” “一切!” 将军道,“你的过去、未来、挣扎和所有的自欺欺人!” “凭什么?就因为我做不到对惨剧麻木,对百姓的苦难视而不见?” “不。因为你拯救不了他们。” 英雄心头一震,挤出一抹冷笑:“你很了解我吗?” 将军摇头,向前走到他身旁,望着山下:“我不需要了解你。因为这世间本就没人能够阻止山下的战争……” 顿了顿,他一字一字的缓缓说道:“除了我!” 英雄眉毛高高挑起:“你是谁?” 将军沉默片刻,抬手摘下面甲,转过脸来。 “我,就是你!” 英雄惊骇的一连后退数步,不敢置信的望着他的脸。 那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英俊,坚毅,冷酷,让人望而生畏,却也充满了浓浓的安全感,仿佛只要看着它,这世界便没有什么值得恐惧。 但是,这张脸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不,不一样,这张脸更加的成熟,更加的沧桑,也更加的痛苦和孤独。 就像……二十年后,且已经失去了一切的他! 第一百二十六章 睡美人 幻觉!这一定是幻觉! 阴阳镜并没有时间权柄,二十年后的我不可能也不应该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我决不允许我的未来如此悲惨! 英雄在心中一遍一遍的给自己打气,可莫名的直觉和身体自主的感受都告诉他,眼前那人并没有说谎。 “发生了什么?我……你的亲人、爱人她们……” “她们都死了。”将军的口气中没有痛苦,只有仇恨,“一个接一个,被山下的那些畜生杀死了!” 不!我不接受!我不允许! 英雄踉跄一步,脸色惨白,眼泪不由自主的流淌下来。 见状,将军摇了摇头:“你太软弱了。我所经历的那些,没必要让你再经历一次。 来吧,到我这里来,放下一切,只保留美好的回忆,把所有的未来和苦难都交给我吧!” 将军朝英雄伸出了手,手掌朝下,伸向了他的头顶。 英雄的脑袋猛然剧烈疼痛起来,精神瞬间清明。 他想要打开越来越近的手,想要后退,可身体却不受控制,甚至还抬起了脸,闭上眼,毫不设防的迎接,仿佛流浪的孩子终于回到了家乡。 为什么?我的身体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绝对不可以就这么放弃!无论未来有多大的苦难,我都不会放弃! 英雄灵魂大声的嘶喊,企图唤醒对身体的掌控,可那只手掌已经来到他的头顶,将军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狞笑。 忽然,英雄感觉嘴上一软,一股腥甜的暖流从喉咙处瞬间游遍全身,与脑海中的剧痛相撞,融合。 他的手指动了动,紧接着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呐喊,身体每一个毛孔都有光芒绽放,烫得那将军不得不缩手后退。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不可能!我等了六十三年,足足六十三年,你的身体是我的,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将军眼中淌出血泪,表情狰狞的可怕,哪怕被光芒腐蚀的直冒黑烟,也嘶吼着扑了上来,像是要将英雄一口吞掉。 “原来如此。” 英雄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嘴角惨然一笑,拳头便携着冲天神力,狠狠的砸在将军的脸上。 咔嚓声响中,将军的盔甲上出现道道裂纹,他的脸也犹如古老的墙皮一般,开始片片掉落。 “为什么?”他跪倒在英雄面前,血红的双眼望着他,里面满是不甘与不舍。 “你的父母已经接受了我留下的血契,他们甘愿把你作为容器奉献给我,为什么会失败?神灵的转生之术……怎么会……失败……” 将军的身躯彻底碎掉,化为一堆黑色的尘土,随风飘向山下。 整个世界开始坍塌,山谷被抹去,光线变暗,英雄睁开了眼,看见巫雀儿与上官霜华出现在头顶,满脸关切。 “我们这是在……” 他想坐起,却感觉胸口很沉,抬头才发现田婉兮趴在怀中,嘴角还带着鲜血,不知生死。 “婉儿!” 他一把抱住女孩儿,坐起来惊慌道:“她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震动,田婉兮发出一声呻吟,缓缓醒来,见他看着自己,便开心的笑了笑:“真好!老师你终于醒了。” 顾不上自己的女身是否已经暴露,英雄仔细探查了一遍田婉兮的身体,确定她只是极度虚弱,并无大碍之后,这才渡了些许神力给她,帮她滋养经脉。 通过巫雀儿的讲述,英雄知道了刚刚发生了什么。 原来在地下河的下潜过程中,他们遇到了一种名为摄魂鲵的异兽。 这种异兽品级一般不高,且只会发动精神类攻击,对于意志坚定的炼气士而言,基本无害。 然而,连巫雀儿都能轻易干掉的异兽,却让英雄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之中。 最最关键的是,他灌注了神力的双腿还在拽着大家向下潜,田婉兮她们想把他带回水面都做不到。 就在三女感到绝望和渐渐开始窒息的时候,身体陡然一沉,竟从高空跌落,这才发现已经来到了此处,一个山洞之中。 她们试了各种各样的方法企图唤醒英雄,却都不能凑效,最后是田婉兮把他给亲醒的。 巫雀儿原话是这样,但英雄却很清楚田婉兮真正做了什么。 那腥甜的味道是那么熟悉,与上山前苏晏晏给的那滴神念心血一模一样。 田婉兮也是某位女神的转世身? “哥哥,你……你为什么……” 巫雀儿表情怪异且惊悚的看着他,似乎不知该怎么表达,只好用手在前胸比划出两只倒扣碗的形状。 英雄一声叹息,恢复男身。“这是我最大的秘密。具体是什么,为避免事后不得不杀你们灭口,请允许我不说。” 巫雀儿立马不满的噘起了嘴,上官霜华倒是认同的点头道:“应该的。殿下放心,此地发生的事情,霜华不会对外人透露半句的。” 同时她心里也偷偷地说:圣女是半神,已经不算是人的范畴了。 “谢谢上官姐姐。” 英雄环顾四周,见这山洞方圆不过数丈,上方漆黑一片,看不到顶,只有一个洞口通向其它地方。 想了想,他抱着田婉兮站起,走到山洞最里面重新坐下,轻柔的让女孩儿靠在自己怀里。 “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应该已经离开镜像空间了。上官姐姐,雀儿,先休息一下吧,等体力恢复一些,咱们再继续向前。” 上官霜华点点头,径自去了洞口,负责警戒。巫雀儿自然亦步亦趋的跟这英雄。 “雄哥哥,刚才你怎么了?为什么我们怎么都喊不醒你,婉儿姐姐一亲就醒了?早知道这样,雀儿也可以亲你的嘛!” 英雄看看怀里田婉兮羞涩的脸。“我也不是很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甚至都没看见你所说的摄魂鲵,突然就……就失去了意识。 至于为什么会被婉儿吻醒,我听说过一个故事,叫《睡美人》,你想不想听?” “想听想听!” 巫雀儿开心的挨着他坐下,孩子心性表露无疑。 清了清嗓子,英雄缓缓讲述:“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国家的国王和王后生下了一位小公主……最后,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讲完,他微笑望着田婉兮的双眼,柔声道:“可能,婉儿就是我的王子吧!” 第一百二十七章 想要就给你 没人相信这个故事是英雄听来的。 因为方才昏迷的他是女人身,而且很美。关键的是,作为八极宫宫主唯一的儿子,九州没有哪个国家的王子敢说比他更像王子。 至于公主,不提田婉兮神机阁阁主女儿的身份,单单明面上阳州田氏族长千金的名头,就已经远超许多小国的公主了。 世间哪会有如此巧合的事?难道多年以前,写故事的人就预见到了今天这一幕吗? 因此很明显,故事就是英雄临时现编的。 而这就非常有意思了。 一个故事,听在三个女人的耳朵里,却产生了三种完全不同的解读。 上官霜华最震撼。 故事中,那个给公主施下死亡诅咒的神人,以及另一位无法解开诅咒只好把死亡变成沉睡的神人,实在是太像她曾经在圣女那里听过的神话传说了。 死亡权柄掌握在太山神君手中,他是英雄的祖先;而拥有沉睡权柄的太阴神君,又恰好是玄女阁崇信的神主。 莫名其妙的变成女人,莫名其妙的昏睡,莫名其妙的醒来…… 此时此刻,她对英雄就是圣女预言中那个“被神眷顾的男人”,再无一丝一毫的怀疑。 田婉兮最惊喜。 她认为英雄把自己比作公主,把她比作王子,是一种含蓄的表白。 尤其是“我的王子”这四个字,简直就像在说“唯一”一样。 可是,想到即将到来的命运,想到自己与英雄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幸福快乐的生活”,她就忍不住悲从中来,把脸深埋进英雄的胸膛,无声大哭。 至于巫雀儿,最简单也最直接,她就是单纯的很不喜欢英雄最后的那个结论,所以很生气。 “那个王子是臭流氓!趁人家公主昏睡之机,偷偷毁人清白,简直该杀! 若是在我们药神部,雀儿非把他变成这辈子都只能吃屎的臭狗狗不可!” 英雄哑然失笑:“嗯,雀儿说的有道理,故事里的王子确实该杀,但幸运的是,婉儿是女孩子,我是臭男人,而且也没啥清白可言,所以不介意被她偷偷地占点便宜。” “那我也要占!” 巫雀儿理直气壮,英雄只好道:“机会已经过去了,下次我要是再昏迷,你记得动作快点儿,别被人抢了先。” 这话把巫雀儿给逗乐了,冲他做个鬼脸:“雄哥哥好臭屁,不知羞!” 英雄摇了摇头,轻抚怀中女孩儿的后背,传音道:“你有事情瞒着我。” 感觉到田婉兮娇躯一颤,他又接着说:“我已经猜到了一点,不过无所谓,我不在乎。 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也并不例外。所以,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更无须感到愧疚。 待出去之后,如果你想说,那我们就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谈谈;若是你不想,那也没关系,我不会逼你,也不会对你另眼相待。 无论你本质上是什么样,在我的心里,都是那个渴望榨干我所有知识的天才少女。” 田婉兮的眼泪越发汹涌了,险些冲动的将一切都讲出来,可话到嘴边,家族无上的荣耀和祖父殷切的目光,像一座大山般压下,堵住了她的喉咙,掐住了她的心。 “老师。”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做了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能……能原谅我吗?” “我想想哈!这么说吧,只要这个‘对不起’不涉及到伤害我身边的人,那都没关系。 当然,我肯定会很伤心的,这个无法避免,不是说做就能做到的。” “真的?”田婉兮抬起脸,审慎地看着他,似乎不想错过他的每一寸表情。 英雄微笑:“真的,和你对老师的感情一样真。” “老师,我……” 田婉兮既感动又愧疚,恨不得就这么死掉,也好过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 “好啦好啦!”英雄轻轻擦拭她的脸颊,“不就是要跟老师抢阴阳镜嘛! 真是的,多大点儿屁事,看你纠结的这个样子,没出息。 它对你若真有那么重要,就给你好喽,只要你不反过头来就拿着它追杀我,在你那儿跟在我这儿,基本没什么区别。” 田婉兮双眼蓦然睁大,连巫雀儿与上官霜华都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老师你……你耗费那么多时间和心血,又冒了这么大的险,还愿意……愿意把神器给我?” “为什么不愿意?它原本就不是我的呀!”英雄一脸的理所当然。 “你们啊,都有一个很不好的毛病,那就是把一些所谓的宝贝看的太重了。 于我而言,这世间唯一值得珍惜的宝贝,只有家人。 父母,兄弟,姐妹,爱人,朋友,孩子,这些都是一个人存在于世界的证明,没有他们,没有那些或甜或酸或苦的回忆,就算你站在了世界之巅,成为了皇天大帝,人生也毫无意义,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可怜虫。 所以,除了家人之外,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包括生命在内。 至于阴阳镜,呵呵,不管你信不信,它在我眼里,与其说是宝贝,倒不如说是麻烦更贴切一些。” 一直背负在身上的罪孽瞬间解脱,田婉兮再次泪崩,抱住英雄哇哇大哭。 “傻丫头,早就觉得你不对劲了,刚刚才知道是因为这个,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花式骂你蠢了。” 英雄摇头道:“记住了,以后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儿就跟我讲。好歹也是你的老师,总不能白让你喊那么久不是? 对了,说起师生关系,你这个丫头可是有反骨的,平时就不怎么乖,要是给了你神器,回头翅膀硬了,不得天天怼的老子血压下不来啊! 不行不行,我得把你捆起来丢在这儿,等我拿到阴阳镜之后再来接你。 将来,你要是听话,我就开恩把镜子给你玩两天,敢刺儿毛,就吊起来打。” 田婉兮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眼泪却还是止不住,赖在他怀里不肯抬头。 上官霜华长长一叹:“殿下重人轻物,实在令人钦佩。” 英雄笑:“那姐姐愿意做我的侧妃了吗?” 上官霜华顿时就后悔开口了。 “哥哥哥哥,”巫雀儿抓着英雄的手臂一阵摇,满是希冀的问:“雀儿能当你的宝贝吗?” 第一百二十八章 心有灵犀 宝贝…… 只有家人才是宝贝! 这是英雄的真心话,但也因此,他的心更疼,灵魂被撕裂般的疼。 经历过之前那个幻觉般的场景,他明白了许多事。 当年异兽族掌握的阴阳镜为什么会突然失踪?为什么他无法修炼?为什么他是天生神仆之身?为什么爷爷不喜欢他?为什么父母非要他来甘梁县剿匪?为什么身体会对定胜山如此渴望?为什么宗玉山临死前会嘲笑他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他只是一个容器,一个供他人转生的容器。他存在于世的意义,就是让某个早已死去的人借壳重生,卷土重来。 只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原本英雄的灵魂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他这个来自地球的簒夺者。 而那位将军,正是上次大战中牺牲了自己,为人类成功存续拖延时间的将军。 那位英宁郡的英灵,他的高祖父,英伐。 不出意外的话,阴阳镜就是他偷的。 当年发生了什么,那个所谓的“血契”又是怎么回事,英雄通通都不在乎。 让他无法释怀的,只有父母在这件事里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真像英伐说的那样,他们甘愿把自己的儿子献出来当容器吗? 难道这十八年的溺爱都是假的? 或者说……因为愧疚? 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老师……老师你怎么了?” 脸上传来温柔的抚摸,田婉兮紧张担忧的声音清晰响起,英雄醒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巫雀儿委屈的眼眶都红了,嘟囔着:“不能就不能呗,我都还没哭呢,你哭个什么劲,撒个谎骗骗人家都那么难吗?” “没,不是因为你。哥哥是突然走神了,想起了一些难过的事,神经病似的,吓着你了吧,对不起哈!” 英雄扯出一个笑容,握住她的小手说:“你应该已经看出来了,我是一个很麻烦的人,所以,如果你愿意接受这些麻烦,当然可以做我的宝贝。 只是你要考虑清楚,做了就不能再反悔了。” 巫雀儿定定的看着他:“哥哥,你是想起了很伤心很伤心的事情吗?” “算是吧!不过我还没有确定,或许只是虚惊一场,你们都不用往心里去。” 说着,英雄站起身,拍拍手道:“好了,都休息的差不多了吧,咱们继续?” 田婉兮和巫雀儿都没意见,一左一右,自然而然的把手塞到了他的掌心。 “哎呀!刚刚让上官姐姐见笑了,希望那不会太影响我在姐姐心目中的形象。” 来到洞口,英雄笑着对上官霜华道。 上官霜华摇头:“确实影响了,但不是往差的方向,和总被你戏弄比起来,我倒宁愿看你一直哭。” “完蛋,这才多大一会儿啊,姐姐就跟我学坏了,这罪过好有成就感。” 崎岖的山洞仿佛没有尽头似的,四人一路向前,走了好几个时辰都没看到出口。好在有英雄时不时的插科打诨,以及嘴巴闲不住的巫雀儿,才不至于太过无聊。 又过了好一会儿,前方终于隐隐有光亮闪现,巫雀儿脸上一喜,刚要大叫,嘴巴就被英雄给捂住了。 上官霜华说:“不知道洞外有没有什么危险,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果然还是姐姐与我心有灵犀啊!”英雄似乎调戏人家上瘾了。 田婉兮噘起小嘴儿:“你总灵犀灵犀的,到底什么意思啊?” “呃……传说有一种异兽犀牛,它头上长了三只角,其中一只长在头顶正中。如果把它割下来剖开,就可以发现其中有一根白线贯通首尾,十分灵异,所以便被称为‘灵犀’。 正所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就是指两个人之间心意相通,总能想到一块儿的意思。” 有上辈子苦背唐宋诗词的经历打底,英雄自然能够做到张口就来,来不了就胡邹,反正都是他说了算。 田婉兮嘴巴噘的更高了:“认识了这么久,你都还没为婉儿做过诗呢!” “做那玩意儿干嘛?不能吃不能喝的,有我给你做的烧烤好么?” “我不管,我就要!”田婉兮气的跺脚。 反正窗户纸已经捅破了,现在她撒娇撒的毫无压力。 “我也要我也要。”巫雀儿跟着凑热闹。 “好好好,”英雄头疼道,“诗歌需要心情和意境,生憋出来的估计你们也不会满意,等我回头有灵感了再说。现在都消停会儿,让我先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田婉兮和巫雀儿都很乖巧的松了手,他瞅瞅上官霜华,见这女人似乎在想事,便没打扰,变身之后,悄悄向前方洞口摸去。 上官霜华没想别的,而是正在心中一遍遍的默念那句“心有灵犀”的诗。 这一路走来,她见识了英雄的勇气、果敢、聪慧、气魄、幽默和温柔,此时再加上随口而出的惊艳才华,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一个只有十八岁的少年,就算出身再好,资源再多,也绝不可能同时具备如此之多的优秀素质,至少凡人不可能。 英雄他……是人吗? 英雄不知道自己的显摆让上官姐姐快要把他归类到非人的范畴了,摸到洞口往外一瞅,顿时神色就凝重起来。 只见外面又是一个硕大的地洞,与有地下河的那个不同的是,这里只是一个洞,一眼就能够望到头。 洞壁上不知是什么矿石露了出来,反射着星星点点的光,银河一般,将整个地洞照耀的犹如白昼。 而光线的来源,则在正中央的一个石台上,那里摆了面造型古朴的铜镜! 石台的前面有两扇青铜大门分列左右,门的前面则有四五人互相对峙,地上还倒着七八具尸体,气氛剑拔弩张。 那些人正是之前进来的各州势力代表。 回到原地,英雄将所见讲了一遍,然后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事情已经进展到了拼实力抢夺的阶段。 我觉着,咱们最好还是先在这儿躲着,坐山观虎斗,等他们自我淘汰的差不多了,再现身占便宜。 你们说呢?” “我听老师的。”田婉兮自然没意见。 上官霜华原本就对阴阳镜兴趣不大,所以也跟着点头。只有巫雀儿眉头拧在了一起,问:“哥哥,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穿五彩衣服,跟雀儿长得有点像的姑娘?” “有。那就是你的姐姐吧?!” 巫雀儿一喜,接着低下头,片刻后幽幽地说:“对不起哥哥,你们在这里等着好了,我……我想去帮姐姐。” 第一百二十九章 鳖生齐啦 “傻孩子,帮自己姐姐又不是错事,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揉揉巫雀儿的脑袋,英雄欣慰的笑:“刚才哥哥还说家人是宝贝,却忽略了你和你姐姐,该道歉的是我才对。 这样吧!婉儿和上官姐姐在这里等着,我陪雀儿一起出去。” “老师……” “乖!”打断田婉兮要出口的话,英雄道,“虽然我很喜欢独立自主的姑娘,但同样也不待见总给我找麻烦的姑娘。 从现在开始,到离开定胜山,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对我命令的异议,明白吗?” 他板起了脸,身上那股轻浮的气质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则是不容置疑的霸道与威严。 这再次令上官霜华刷新了对他的印象。 本以为这家伙心太软,温柔的过了头,没想到该坚持的时候也能如此果决 是了,所谓居移气,养移体,十八年的八极宫少宫主,到底也不是白当的。 “雄哥哥,要是我姐姐非要阴阳镜不可,你会愿意给她吗?” 往洞口走的路上,巫雀儿问。 “当然不愿意,我又不认识她,凭啥给她。” “那换成雀儿呢?” “嗯……就目前而言,应该也不会。” 巫雀儿立马就甩开了他的手:“哼!就知道你一点都不喜欢雀儿。” 英雄拉住她,然后蹲下身,认真的看着她问:“想听哥哥对你的看法吗?” “爱说不说。”小丫头又有了傲娇属性。 英雄笑笑:“我们从初见到现在,估计也就一天左右的时间,哥哥对你的了解也只有你表现出来的那部分,单就这部分而言,我认为你是一个好孩子。 我不知道是怎样的生长环境造就了你与众不同的思想和观念,任性自私也好,视人命如草芥也罢,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因为,不管你怎么想通过心狠手辣来表现你的成熟,在哥哥的眼里,你都是一个可爱的熊孩子。” “我不是孩子!” 巫雀儿涨红了脸,努力瞪眼表达自己的愤怒,可英雄心里却只有两个字:好萌! “嗯嗯,哥哥错了,再给你讲个小故事吧! 从前有一户专门养鳖的人家,他家的鳖很特别,不生蛋,而是直接生小鳖。传说,若是一胎能生下十四只小鳖的话,就能带来好运。 他们养啊养,养了几十年,终于在老鳖快要寿终正寝的时候,生下一窝十四只。主人高兴极了,满村子报喜,见人就说:鳖生齐啦!鳖生齐啦!鳖生齐啦!” 故事戛然而止,巫雀儿愣了愣,然后反应过来,忍不住笑出了声。 “为什么是十四只?” “因为某个生气的小朋友还差一二三……五个月才十五岁呀!” “哥哥讨厌!” 巫雀儿捶了他一下,然后噘嘴道:“你又会说话,又会讲故事,我越来越想把你带回山上养了,怎么办?” “这个没办法,哥哥还有好多好多事情要做,实在离不开。不过,戎州我肯定是要去的,到时候去药神部找你,让你‘养’几天,行吗?” “至少一……不,两个月!” “好,如果没有太紧急的事情,就让你养两个月。” “说话要算数哦!” 巫雀儿总算又开心起来,从身侧的小布囊里摸出一粒黑漆漆的丸子给他,“我姐姐肯定已经在外面撒了不少毒药和毒虫,吃了这个就不用怕了。” 英雄苦笑,接过来吞下。“臭丫头,我要是不临时起意跟你在这里谈会儿心,是不是就没这个待遇了啊?” 巫雀儿骄傲的仰起下巴:“人家本来的打算是,等你中了毒,就把你捆起来带走的。现在看你这么乖,就开恩让你再逍遥些日子好了。” “嗯,谢妹妹隆恩!” 拧拧小丫头的鼻尖,英雄起身问:“准备好了吗?” 巫雀儿把小手塞进他的掌心紧紧握住:“准备好了!” 山洞中,巫鸢儿双肩各攀有一条黑油油的毒蛇,凝神戒备的望着对面。 从最初走进青铜门,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天的时间。 这四天里,进来的六大势力加神殿几十人几乎全军覆没,大部分都死于戾天鲳和鲲子之口,好不容易来到这里,却又因一个莫名的考验而提前火并。 如今,她带来的手下已经死绝,对面还剩青州大齐国的国师,瀚州天沙门长老,以及两名分别来自两州的神殿神官,且全都是天人境,在这里能发挥出宗师全力的高手。 最关键的是,那两名神官十分阴险,一路上不是故意陷害他人,就是直接背后下黑手。 很明显,一旦让他们得到了阴阳镜,这里的人全都会被灭口,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 该死的阴阳镜,明明只是一件死物,为何会设下如此诡异的考验? 自己要不要赌一把,去开左边那扇门呢? “巫姑娘。” 这时,一位身穿水蓝色长袍的光头神官上前一步,面露慈悲,双手合十道:“此次夺宝,各宗门都死伤惨重,实在令人心痛惋惜。 如今我方各剩两人,且境界都比你只高不低,老夫以为,姑娘还是放弃吧!” 巫鸢儿冷哼一声:“凌司命要真心痛,还是去跟牧狼山庄的周夏兰姑娘说吧,她一定深有体会。” 光头神官是瀚州赤松神殿的司命,而巫鸢儿口中的周夏兰,就在不远处躺着,脑袋被这位凌司命一掌给拍成了烂西瓜。 凌司命脸上慈悲变成了悲苦,叹息道:“何必呢?难道巫姑娘觉得再坚持下去,就有得到神器的希望吗?” “说不定。”巫鸢儿视线扫过大齐国国师和天沙门长老,“这一路上,两位司命大人的品性之低劣,大家都有目共睹,而神殿是万万不会让这等印象被传扬出去的。 穆国师,陶长老,二位都是各州顶尖的前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想必不需要晚辈提醒吧?!” 穆姓国师阴沉着脸看了看两位神官,点头:“巫姑娘言之有理,若老夫与两位司命大人易地而处,说不得也会杀人灭口。” 天沙门的陶长老是个暴脾气,大手一挥,怒骂道:“去你奶奶的神殿!巫姑娘,穆国师,咱们索性先联手干掉他们,之后再各凭意愿开门,如何?” 闻言,巫鸢儿眼底便掠过了一抹笑意。 第一百三十章 有门就邪门儿 凌司命退回到另一位神官身旁,神色凝重。 穆国师和陶长老一左一右,和巫鸢儿呈三面夹击之势。 空气中的火药味越来越浓,随时都会达到爆发临界点。 毫无征兆的,巫鸢儿动了。 只见她右手甩出一枚黑褐色弹丸,流星般直射两名神官。 凌司命抬起手臂,运气隔空推出一掌,就听砰地一声,弹丸炸成了一团白烟。 巫鸢儿猱身欺上,一条细细的锁链自她袖中飞出,长蛇似的钻进白烟,意图趁两名神官视线受阻的机会将他们一举干掉。 那锁链不知是什么材质,又细又韧,顶端缀着一枚铁球,链身上每一节都有两根倒刺,散发着蓝幽幽的寒光,显然都涂了剧毒,见血封喉。 与此同时,穆国师与陶长老也齐齐出手,但令巫鸢儿惊骇不已的是,陶长老手中木杖重重的敲在了她的锁链上,而穆国师,则瞬间掠到她的侧方,一刀向她脖颈划来。 这两人方才竟然是假意附和,目的却是要将她骗杀! 电光火石之间,巫鸢儿脚尖还未落地,根本无力回身,心中一横,便要引爆身上毒囊,起码也要拉靠近的穆国师一起陪葬。 便在这时,异变再起,一道黑光自她眼前飞速掠过,精准的刺进穆国师咽喉,将他的身体带飞出去老远。 顾不上探寻发生了什么,巫鸢儿又是两颗毒丸落地,砰砰暴起的白烟中,她已经收回锁链,疾退数丈。 陶长老与两名神官则迅速聚在一起,然后也后退数步,警惕的望向洞口。 “呦!都在呐!” 随着轻佻的嗓音响起,英雄牵着巫雀儿笑眯眯的走进山洞,“抱歉抱歉!本殿下公务繁忙,今日此时才算腾出空来,怠慢了诸位贵客,还请见谅啊!” “雀儿ji……你怎么来了?”巫鸢儿惊讶的开口。 “姐姐!”巫雀儿开心的跑过去,然后冲凌司命三人讽刺道:“四个宗师境高手围攻一个女孩子,居然还要使诈,简直卑鄙无耻!” 仨人都是八九十岁的老头了,自然不会在意一个小丫头的指责。更何况,英雄的出现,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都把戒备心提到了最高。 “老夫赤松神殿司命神官,凌光霁,见过殿下。”还是凌司命先开口。 英雄却不理他,绕着地上的死人啧啧摇头,不时蹲下来在尸体上翻找,发现了什么稀罕值钱的东西就揣起来,不要脸且让人不齿到了极点。 最后,他停在一位衣领上缀着灰白毛皮的女性尸体旁边,惋惜长叹。 “这姑娘的身段儿堪称极品,想来长得应该也不会太差。是你们谁把人家脑袋打烂的?竟然如此辣手摧花,太暴殄天物了!” 洞口内,听着这货夸张的声音,田婉兮小嘴儿撇的都快上天了。 “这家伙,一天到晚没个正经,连死人都调戏,气死我了!” 旁边上官霜华也有点吃惊,心说难不成那位优秀的殿下真是个色中饿鬼? “田姑娘,殿下他……平日里也是这个样子么?” “当然不是,否则我也不可能喜……” 抿唇把后面的话给咽回去,田婉兮看着上官霜华道:“他只是口无遮拦一点,说话方式不像一般人那么讲规矩罢了,但对女人,尤其是不熟悉的女人,还是比较尊敬的。 也不知道怎么了,自从遇见了上官姐姐你,他就变得讨厌起来,越发的肆无忌惮了。” 上官霜华一怔,连忙解释道:“田姑娘你别误会。我能看得出来,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对我无礼,其实就是故意做给你看的。” “做给我看?” “对。他那时不是刚刚拒绝了你么?可能是想长痛不如短痛,表现出自己最不好的一面,还总是提及所谓的最后一个侧妃之位,目的就是要告诉你,他宁愿随便找个女人带回宫,也不会接受你的。 当然,现在你们之间已经没有问题了,田姑娘完全无需再担心什么。” 田婉兮不好意思的垂下脸,“姐姐怎么确定他那就是在演戏呢?毕竟你的美貌大家都有目共睹,以我对他的了解,姐姐的年龄在他那里根本不是问题。” “田姑娘你说什么呐!” 想起英雄那番“女人如酒”的话,上官霜华俏脸不自觉的爬上两抹绯红。 “还记得我问他为何总要戏弄我时,他是怎么回答的吗?” 不待田婉兮开口,她又接着道:“他没有直接回应,而是对楚楚说了很不好的话。虽然有故意激怒楚楚的成分在,但也是在暗示我,他那么做是有目的的,并不是真的在调戏我。 既然有别的目的,那除了田姑娘之外,还能是什么呢?” 田婉兮接受了这个说法,不由跺跺小脚,气恼地嘟囔道:“混蛋老师!婉儿到底哪里不好嘛?就算真比不上那个苏晏晏,难道也还不如沈十七么?” 山洞里,英雄已经转悠到了中央的石台前方,发现面前光线有些诡异,伸手一摸,居然被挡住了,好像有一面看不见的墙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到这儿时就是这个样子吗?” “是的。” 看在他救了自己一命的份上,巫鸢儿回答说:“你把手抵在上面,输入真气,便能够听到一番话。 大致意思是,想要进去,必须通过两边的青铜门才行。 左边那扇只有打开的人可以进,但进去后有九成的概率死亡。 右边那扇门则相反,打开的人不能进,却可以指名任何一个人进去。若指名盟友,死亡概率七成;若指名敌人,死亡概率五成。 同时,开了这扇门,就等于完全放弃了进去的机会,与神器无缘,但可以安全的离开这里,不会再受到异兽攻击。” 这么邪门的吗? 英雄挑眉,依言把手掌贴上去,真气一出,果然脑海中就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内容与巫鸢儿所说并无出入。 眼睛凑近了往里面瞧瞧,两扇门的后面都各有一具尸体。其中右边那具的衣服领子上缀着灰白毛皮,跟外面那具女尸一样。 “是谁开的门让里面那位牧狼山庄的人进去的?” 巫鸢儿一指那具女尸,看着凌司命冷冷道:“是这位周夏兰姑娘开门让她同伴进去的。虽然同伴死了,但她已经获得了安全离开的资格,可是凌司命显然不希望除他之外的任何人活着离开。” “是嘛!”英雄转过身来,笑望凌光霁,“凌司命,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都失去争抢阴阳镜的机会了,你还杀人家干嘛?” 第一百三十一章 美少女要人头 “殿下有所不知。” 凌光霁脸上慈悲之意仍在,怎么看都不像是心狠手辣之辈。 “我神殿接到过消息:雍州牧狼山庄与邪教神恩道早有勾结,在东北蛊惑人心,企图攻略中土,罪在不赦,人人得而诛之!” “哦,原来是这样。与神恩道勾结,确实该杀!” 英雄恍然点头,“那麻烦凌司命受累再解释一下,方才你们四人为何又要联手做戏袭杀巫姑娘呢,难道药神部也跟神恩道有关?” “正是。” 凌光霁回答的毫不迟疑,让英雄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神恩道真他娘的是万金油,哪里需要往哪儿抹。 论无耻,本殿下跟你们神殿中人比起来,特么撑死也就是个幼儿园大班水平。” 钦佩的竖了竖大拇指,英雄转头对巫雀儿挤了挤眼,接着道:“这下可麻烦了,本殿下与药神部的小巫姑娘一见如故,已经兄妹相称,岂不是等于也与神恩道有了瓜葛? 怎么办,凌司命要不要连我也一起杀了呢?” 巫雀儿笑的特别开心,巫鸢儿见了,眉头便紧紧蹙起。 凌光霁眼角抽动一下,“八极宫在三个月前刚刚挫败了一次神恩道的阴谋,足以证明殿下是无辜的,或许只是受到了蛊惑。 只要殿下将她们杀了,当可自证清白。” “这样啊!” 英雄拧着眉毛回头,问巫雀儿:“丫头,他们让我杀了你和你姐姐,你愿意不?” “你敢!”小丫头冲他皱了皱鼻梁,撒娇道:“旁人污蔑我们,你不帮忙也就罢了,居然还这么问。 雀儿生气了,没有三颗脑袋做赔礼,是绝不会原谅你的,哼!” “哎呦!小姑奶奶生气了,这可是大事儿!” 英雄一脸慌张和恼怒的看向凌光霁,“听到了?麻溜的把你们仨的脑袋交出来,本殿下可以开恩给你们仨垒个坟,入土为安。” 凌光霁愁苦的眼神渐渐阴冷下来:“殿下是在耍弄我等?” “凌司命误会了,好好地我耍你们干嘛?”英雄笑,“世人皆知,本殿下有个‘六阳银魔’的绰号,喜欢美女,还爱砍人头。 现在,美丽可爱的小巫姑娘向我索要人头,一下子就戳全了本殿下的痒处,万万不可拒绝。 凌司命,别这么小气嘛!给个面子,脑袋先借我用用,回头我会让人给你们缝回去的。” 这话听得凌光霁三人脸色铁青,巫鸢儿则目瞪口呆,低头瞅瞅巫雀儿激动兴奋的模样,忍不住传音问:“雀儿,这位殿下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呀?” 巫雀儿噗嗤一乐,用力点头:“是,他是我所见过最与众不同也最有意思的男人。” “哼!” 身穿深青色长袍的青州龙师神殿神官忽然冷冷开口:“传闻殿下智勇双全,如今看来,勇或许有,但只埋伏了一个三品和一个八品,就敢在我等面前大言不惭,实在令人可笑。” 巫鸢儿一惊,脱口道:“殿下,他们在故意拖延时间!” 顿了顿,她又皱起眉,疑惑道:“不对,这里没有灵气,他们是如何探知别处的?” “因为这个。”英雄从怀里摸出一颗玉石。 两名神官见了,瞳孔齐齐一缩,戒备之意更甚。 “神殿利用秘法,事先在玉石里面储存了灵气,以备必要时可以发挥出本身天人境的实力,凌驾所有人之上。” “卑鄙!”巫鸢儿又惊又怒,“我原以为只是你们二人阴险,没想到九大神殿通通都如此的狡诈无耻。 你们妄称神灵代言,愧对百姓信仰,才是真正的人人得而诛之!” “巫姑娘消消气。”英雄冲她压压手,“这点事儿就让你恼成这个样子,要是知道所谓的‘神恩道’幕后主使就是九大神殿,岂不是要怒火攻心,原地爆炸?”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 巫鸢儿眼珠子瞪的溜圆。她不敢相信,因为哪怕穷尽她最没有下限的想象,也无法将神圣的神殿与臭名昭著的邪教结合在一起。 “可不可能,巫姑娘回去后一查便知。反正岐伯神殿在戎州的地位不如药神部,查起来应该不难。当然,如果你们没做好与天下为敌的准备,最好别公开。” 英雄抛了抛手中玉石,视线落到陶长老的脸上,笑问:“咦?看你的脸色,好像对这石头一无所知啊! 怎么,天沙门乖乖给赤松神殿当狗,连块骨头都得不到么?啧啧啧,真是可怜呦!” 陶长老黑了脸,强行控制着没有转头去看凌光霁,冷哼一声道:“英雄,你已死到临头,还妄图离间挣扎,除了给老夫增加笑料之外,毫无作用。” “是吗?”英雄失望的摇了摇头,“那你没什么用了,还是去死吧!” “吧”字出口时,他的手里已经多了把断刀,正是弑神。 而陶长老的表情早已定格,片刻后脖颈上出现一条血线。英雄张口一吹,他的脑袋便掉落在地,骨碌碌滚开。 除了巫雀儿之外,所有人都惊骇不已。 他们都注意到了断刀是自陶长老身后飞来的,但他们谁都没有发觉,那把本应插在穆国师脖子上的刀,是什么时候跑到后面的呢? 最最关键的是,没有丝毫灵气的地方,英雄是怎么做到随心御刀的?难不成他的实力也达到了天人境,可以使用那块玉石中的灵气? 凌光霁与龙师神官再次警惕的后退了一步,隐隐开始感觉事态脱离了掌控。 如果猜测是真,那拥有玉石的英雄就抵消掉了他们中的一人,剩下一个虽然能发挥出天人境实力,却要面对对方四人,其中一个还是浑身都是毒药毒虫的巫鸢儿,之前若不是忌惮她的毒,哪里用得着四人使诈? “哦对了,”英雄甩甩弑神上的血迹,“我没说这玉石是从哪儿来的吧?! 它属于一个叫宗玉山的司命神官,还有一个少昊神殿的神官,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 总之,你们不用再指望他们会赶来与你们回合了。” 说着,他手掌一翻,一枚玉石就变成了两枚。 凌光霁神色一凛,再不犹豫,捏碎袖中玉石,袍袖一挥,他的面前便突兀出现了一大片沙尘,如黄色巨兽一般,铺天盖地的向英雄和巫氏姐妹吞噬而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 骗局 巫鸢儿第一时间将巫雀儿护在身后,双手紧握锁链,表情坚毅,毫无惧色。 接着,她和巫雀儿就被从沙尘中冲出的英雄给一手一个夹在了肋下。 见状,凌光霁狞笑道:“英雄,你果然是在虚张声势,老夫要将你碎尸万段!” 沙尘持续膨胀,变作一只硕大的手掌,追在英雄的身后,像是要将他拍死。 英雄一言不发,全力狂奔,在地洞内各种之字形来回乱跑。 颠簸中,巫鸢儿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大声道:“把我放下!” 巫雀儿咯咯直笑:“姐姐下去做什么?这多好玩呀!雄哥哥,再跑快一点!” 英雄满头黑线,却也顺从了她的意愿,又提速几分。 一时间,整个地洞内到处都洒满了巫雀儿银铃般的笑声。 过了一会儿,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速度太快了,那只沙尘大手竟然渐渐的跟他拉开了距离。 龙师神殿神官蹙眉看了看凌光霁,也顾不上再防备洞口里那两人,捏碎了手中玉石。 一条水龙在他身前显现,仰天发出一声咆哮,箭一般冲向了英雄。 然后……啪叽一下摔碎在了地上。 几乎与此同时,凌光霁忽然喷出了一口鲜血,漫天沙尘也随之失去了掌控,纷纷扬扬落地。 英雄这才停步,恢复本身,长出口气,将还意犹未尽的巫雀儿和满脸惊愕的巫鸢儿放下。 “绿腰那个王八蛋,吹牛说自己的毒药有多厉害,居然这么长时间才发作,差点儿害死老子,回去非罚他三天不准吃饭不可!” 俩神官都已经虚弱的坐倒,凌光霁闻言又是一口血呕出:“你……原来你也是在拖延时间!” “不然呢?”英雄将身上捡来的零碎全都丢掉,“老子可是八极宫少宫主,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至于不要脸的捡死人东西吗?” 巫鸢儿这才反应过来,英雄那个时候其实是在下毒,那岂不是说,自己和雀儿也…… “别担心,”英雄朝她笑笑,“那毒药是专门针对宗师上的,看你的年纪应该还没到天人吧?!” 巫鸢儿顿时更惊了。 这世上还有专门只针对宗师上的毒药?什么人配制出来的?便是母亲大人亲自出手,也不可能将宗师上下分的这么清楚吧! “雄哥哥,你真棒!雀儿最喜欢你啦!” 巫雀儿才不管那么多,拽着英雄的胳膊跳起来,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巫鸢儿的眉头立刻又皱了起来。 巫雀儿的性子有多诡异乖张,她可清楚的很,除了她和母亲之外,任何人都不能随意靠近。这英雄到底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能让雀儿如此喜欢! 想起这货“银魔”的名声,她下意识的就将巫雀儿拉到了身边。 “婉儿,上官姐姐,你们可以进来了。” 朝洞口喊了一声,英雄走到两名神官面前,掏出一个玉瓶,微笑说:“我本来的打算是直接毒死你们的,但后来经历了一些事,多了许多疑问,很需要你们神殿中人来解答,这才临时换成了摧经散脉的药。 又因为这药不属于事先计划,所以我没准备太多解药,只有一颗。 二位,你们商量一下吧,由谁来回答我的疑问……” 话没说完,只见凌光霁袖中一抹寒光射出,那龙师神殿神官的眉心处便插了枚五六寸长的袖箭。 “你……好狠……” 讲出这句狗血电视剧的标准台词,龙师神官躺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凌光霁解下袖弩摆在英雄脚前,双手合十,脸上慈悲之意更盛。 “老夫愿解答殿下疑惑,知无不言。” 英雄捡起袖弩看了看,发现十分精巧,便递给已经走过来的田婉兮,问:“比你家做的如何?” 田婉兮打眼一瞅,脸色渐渐凝重:“这就是我家工匠做的,不过并没有在奇技堂流通,外人应该买不到才对。 当然,田氏族人遍布中土九洲,说不定就有人已经投靠了赤松神殿。 出去后我会通知家里好好查一查的。” “那就是还算厉害喽!” 英雄拿回袖弩,又抛向了巫雀儿,“给你吧!回头涂上毒药,应该能成为不错的杀手锏,起码比你往人家身上丢蛇丢蜘蛛强。” 田婉兮张了张嘴,想说那属于田氏机密,不能外泄,但随即就把嘴巴又闭上了。因为肯定说了也没用。 “谢谢雄哥哥!”巫雀儿甜甜一笑,拿着袖弩开心的跑到一旁坐下研究去了。 巫鸢儿有点羡慕。 她常年代表药神部外出,也算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跟奇技堂有瓜葛的田氏是中土制器名匠世家,而他们秘不外售的武器,必然是精品中的精品。 不过,这么好的东西,英雄随手就送了,是他的风流手段?还是真的很看重雀儿? 要是后者,倒是可以回去跟母亲商量一下。 戎州与霜州相邻,若药神部跟八极宫能够联姻,二十年后浩劫来临时,也能更加从容。 只可惜浩然宗先行一步,正妃是没希望了。 “接下来,我要跟这位凌司命谈一些私事。” 这时,英雄又开口道,“因为事涉重大,牵扯到了我英氏许多隐秘,所以很抱歉,不能让你们一起听。 婉儿,上官姐姐,巫姑娘,麻烦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在我回来之前,千万千万不要尝试推开任何一扇门,切记!”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巫鸢儿冷冷道,“殿下的救命之恩,待出去之后,鸢儿自会想办法报答,但若想就这么让我放弃阴阳镜,抱歉,恕难从命!” 英雄摇头叹息,看着她诚恳道:“巫姑娘,请你好好思考一下,这里的两扇门,左边那扇是拼死也不便宜他人,右边那扇则是主动放弃为他人做嫁衣。 一个代表自私,一个代表奉献,且都不确定成功与否,只有概率,怎么想都透着股命运和救赎的狗血味。 但是,少昊是诡诈之神,掌握的权柄只有阴阳智慧一道,他的神器为什么会设下与命运有关的考验?” 巫鸢儿一怔。对呀!仔细想想,设下这两扇门的,更应该是掌管命运与生机的重黎母神才对。 “诡诈之神……”田婉兮喃喃着,眸子忽然一亮,“老师的意思是,两扇门的规则,其实是个骗局?” “没错!” 英雄点头,凝目望向中央石台上的那面铜镜,沉声说:“我敢以我的第一性征担保,那绝不是真正的阴阳镜!” 第一百三十三章 忘却的一场大病 “第一性征是什么?”田婉兮问。 英雄凑到她耳边嘀咕了答案,女孩儿登时脸就变得火辣辣的,啐道:“老师你……讨厌死了!” 英雄哈哈一笑,抓住凌光霁的衣领,拎着他朝远处的角落走去。 巫鸢儿思索片刻,来到巫雀儿身边,压低声音问:“你为什么会跟着英雄进来?姐姐。” “别乱叫!” 巫雀儿惊得差点捂住她的嘴,见田婉兮和上官霜华都没注意这边,才传音说:“兽王殿的王长老逃了出去,听他的形容,我担心你的安全,恰好英雄要进门。 我想着堂堂八极宫少宫主肯定有特别的保命手段,就出手试了试他,果然轻易杀不死,所以就在他之后跟进来了。 他一直都只当我是个小孩子,所以还是老规矩,你是姐姐,我才是妹妹,可不能穿帮啊!” 巫鸢儿顿时开始头疼。 因为修炼一种毒功的缘故,姐姐的身体定格在了十三四岁的年纪,不会再长大,所以就喜欢上了假扮小孩子,还故意下山去勾引男人,只要有对她图谋不轨的,基本都会死得很惨。 久而久之,她对这种游戏就上了瘾,外界只知道她是龙胆夫人的小女儿,喜怒无常,嗜杀成性,还给起了个“俏煞星”的绰号。 她不以为意,干脆对外真的以妹妹自居,明明都二十岁了,却当小孩子当的不亦乐乎。 心中无奈的默叹口气,巫鸢儿又问:“那依你看,这个英雄为人如何?可不可信?” “他呀……” 巫雀儿眼眸晶亮,嘴角浮现出一抹狡黠的笑意。 “他很聪明,奇思妙想无穷,是我所见过的最聪明的少年人。 但与此同时,他又傻乎乎的,心软如泥,烂好人,一牵扯到感情,理智就会靠边,动不动就掏心窝子。 总结来讲,就是只要不与他为敌,他的便宜就可以随便占。” “啊?”巫鸢儿眨眨眼,“这不就是个笨蛋嘛!” “对,聪明的笨蛋!” 巫雀儿咯咯地笑,脸上满是毫无杂质的开心。 巫鸢儿深深地看着她:“姐姐,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如此愉悦的谈论一个男人。只是可惜,你不该让他以为你真是小孩子的。” 巫雀儿脸蛋儿一红,随即眼神就黯淡下来。 “瞎说什么呢?我认识他才一天。再者,我的身体是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认不认为我是小孩子,又有什么关系?” “你只是无法生育而已,又不是不能嫁人。 这么多年了,难得出现一个能让你看得上眼的男人,而且还是八极宫少宫主,既遂了心意,又能联姻,巩固我们药神部的地位,两全其美呀!” “要联姻你去联。”巫雀儿突然就板起了脸,硬声道,“此事到此为止,不许再说!” 巫鸢儿无奈,只能一声叹息。 另一边,英雄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凌光霁的双眼中毫无温度。 “神殿一直都有储存灵气的方法,却这么多年都没有到此寻找阴阳镜,是因为我不靠近定胜山,神器就不会现世,对吗?” 凌光霁点头:“听殿下的话音,应该是已经知道了当年令高祖之事。” “细节还不清楚,给我从头讲讲。” 凌光霁蹙眉回忆片刻,开口:“当年,轩辕傲天晋升半神,创立神恩道,自斑奴山青铜大门上参悟了许多法阵之密,其中就有灵魂转生之术。 此术要求极为苛刻,需要以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名雄壮之士的性命为引,还要用沾染过神血的器物做媒介,配以专属法阵,这才能守住灵魂不散,刻下血契,以待合适的容器出现。 令高祖天纵奇才,四十岁便升入圣人之境,与轩辕傲天是至交好友,那转生之术便是轩辕告诉他的。 六十三年前,令高祖主动承担下掩护主力和百姓后撤的必死任务,私下里却向九大神殿提了个要求:若最终人族战胜,那就把他秘密葬在定胜山,且必须用阴阳镜给他陪葬。 当时九大神殿并不知道他的真实意图,只是感念他的牺牲,便答应了下来。 事后过了许久,神殿掌控神恩道,在整理检索轩辕傲天遗物的时候,才发现了转生之术的秘密。可惜为时已晚,那时定胜山法阵已开,根本无法进入。 于是,我们只好把注意力放在你们英家人的身上,直到十年前,你突生一场大病,你的父母为了救你,不得不使用了英家秘密传下来的血契……” “什么?我爹娘是被迫才使用的血契?” 英雄惊喜的心脏险些跳出来,不过紧接着又咬起了牙,“你撒谎!老子长这么大就没怎么病过,更遑论什么大病?” 凌光霁满脸愕然:“殿下不记得了?不对呀,那时你已经八岁,不应该忘记才对。你病得特别严重,霜州最有名的大夫都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情况,为此,你爷爷甚至还专门去了一趟戎州为你寻药。 这些,殿下通通都不记得了吗?” 英雄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 他记得爷爷确实在自己八岁那年出过远门给自己寻药,但记忆里明明是为了寻找易经洗髓的丹药啊! 重病什么的,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按理说,霜州最有名的大夫都看过了,凌光霁所言应该不是假的。 除非……那是父母故意制造给神殿探子的假情报。 “你们神殿是从何处得知这件事的?”他问。 “你的义兄,彭齐。” 英雄沉默。 事情是真的! 十年前,彭齐的身份还没有暴露,根本欺瞒不了,除非他也参与进去装病,但这样一来,记忆里肯定会有。 为什么?为什么我完全不记得生过一场大病? 普通人也就罢了,老子身体里可是住着一个地球老宅男的灵魂啊!出生那天的场景都历历在目,没理由记不住濒死的大事。 百思不得其解,英雄只好暂时压下疑惑。 “继续。你们事前派人暗杀我,是想阻止我高祖父重生?” “是。令高祖知道太多有关轩辕傲天和神恩道的秘密,且是圣人之境,若让他重生,再加上神器阴阳镜,神殿必然大危。 因此,我们决不能让你抵达定胜山,但同时又需要你靠得足够近。因为青铜大门不出现,我们也进不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必须跨过的一道坎 “老师!” 等了大半天,英雄终于回来了,田婉兮忙迎了上去。 不知是不是终于捅破了窗户纸的缘故,此时的她简直一刻也不想与英雄分开,哪怕只有十几丈的距离也不行。 “你真给了他解药啊?” 见凌光霁远远的吞下了什么,她诧异问道。 “当然,本殿下一诺千金,怎么会干失信于人的事儿?” 英雄下巴翘的老高,女孩儿一看就知道,凌光霁死定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凌光霁就发出一声惨叫,捂着肚子倒在地上,怒视英雄:“你……骗我……” “喂,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英雄表情无辜极了,“本殿下给你的就是解药,童叟无欺,绝无虚假! 只不过,你中的毒有两种解法。一种是不管它,十二个时辰之后就会被你的身体消化干净;另外一种是吃解药解毒,立竿见影,但却有个弊端,那就是药效太猛,必须用灵气配合压制才行。 按理说,能中这种针对宗师上的毒药,就说明你已经可以操控灵气了,根本不需要担心什么。 至于这里没有丝毫灵气,你也用掉了储存灵气的玉石,那就是命,可怪不到本殿下的身上。” “哈哈哈……” 巫雀儿听得拍手大笑,“雄哥哥就是雄哥哥,你太有意思了,雀儿好喜欢你呀!” 一旁巫鸢儿心中默默一叹。她能听得出来,姐姐是真心的。 凌光霁瞪得眼珠子都凸了出来,剧烈挣扎良久,慢慢失去声息。 他的死状很惨,别说死不瞑目了,估计眼皮用手划拉都弄不下来。 上官霜华长长吐出一口气,感慨道:“成为殿下的敌人,果然是一件很令人恐怖的事情。幸亏我玄女阁从未有过与八极宫为敌的想法。” 英雄冲她呲牙一笑:“有也没关系,我会看在上官姐姐的面子上,对玄女阁网开一面的。” “哦?殿下认为我玄女阁不如八极宫?” 上官霜华脸上浮现出几分傲气,让原本的温婉端庄中多了些许调皮的色彩,顿时活色生香。 英雄眼睛直了一下,赶紧移开目光:“不,这跟谁强谁弱没关系,就算玄女阁实力天下第一,也必然会屈居八极宫之下。” “为什么?” “这是秘密,不能说。” 英雄嘿嘿一笑,心中却道:废话!你们的太阴神君回头都得乖乖躺在老子身下……呃,趴着、跪着、偶尔在上面什么的也挺好嘛……反正不管怎样,小小一个玄女阁还不是任由老子搓扁揉圆? 上官霜华只当他又在胡闹玩笑,摇摇头,不再与他争辩。 “老师,”田婉兮有些吃味,抓住英雄的手臂让他面向自己,问:“既然门后的镜子不是真的,那我们又该去哪里找真正的阴阳镜呢?” 英雄严肃下来,望着中央的石台说:“虽然那面铜镜是假的,但我想,若要知道真阴阳镜的下落,十有八九还是得走进门去才行。” 众女齐齐一怔,巫鸢儿蹙眉:“你这么说,是有什么证据?还是单纯猜测?” “没有证据,也不算猜,应该说是直觉吧。” “那又与猜测有多大区别?”巫鸢儿摇头,“就因为一个想法,便要冒生命危险,这很愚蠢。” “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俩,差距咋这么大呢?巫姑娘,你可没你妹妹可爱。” 冲她笑笑,英雄抬步便向左边那扇门走去。 “你干什么?”巫雀儿紧张地一把拽住他的衣袖。 田婉兮也从另一边握住了他的手:“老师,你能不能别总这么吓人啊?就算要进去,右边那扇门才更合适吧!” “婉儿姑娘说的没错。虽然我们是一起的,进右门的死……失败概率高达七成,但怎么都比九成要强得多。” 上官霜华接口,“若是殿下觉得不好强人所难,那就让我来开门吧!” 英雄挑眉:“上官姐姐不想要阴阳镜了么?” 上官霜华抿了抿唇,点头:“实不相瞒,我玄女阁来此,本就不是为了阴阳镜。” 顿了顿,她又学着英雄方才的样子道:“至于真实目的,这是秘密,不能说。” 英雄眼眸微亮,“那你的目的达到了吗?” “十有八九。” “呵,闹了半天,最逍遥自在的竟然是上官姐姐,真是让人羡慕不来啊!” “殿下客气了。” 巫雀儿很不喜欢两人眉来眼去的样子,嘟嘴道:“你们在说什么啊?莫名其妙的。” “秘密。” 英雄与上官霜华异口同声,然后又相视一笑。 这下连田婉兮都忍不住醋意大发:“我算是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心有灵犀’了。” 上官霜华脸一红,不自然的抬手轻抚耳畔发丝。 英雄脸皮厚,在田婉兮脑门上弹了一下,没好气道:“少在这儿阴阳怪气的。 都听好了,先前我已经讲过,这两扇门是个骗局。它们存在的意义,很有可能就是单纯阻止除我之外的任何人进去。 也就是说,只有我开门,才是绝对安全的。” “为什么?” 田婉兮问,其他三女也都一脸不解。 英雄犹豫了下,估计这事儿不解释清楚就肯定没完,于是便叹息一声,有所保留地说:“因为有人要死而复生,而我的身体就是承载那人灵魂的躯壳。” “什么?” 四女齐齐大吃一惊。死而复生什么的已经完全超乎了她们的认知,因为这属于神灵的范畴。 “先听我说完。”英雄接着道。 “之前在地下河里,我不是昏迷过去了吗?其实并没有失去意识,而是险些被夺舍,要不是婉儿救了我,这会儿站在这里的就已经不是我了。 本以为事情已经结束,可来到这里,知道了这两扇门的作用之后,我立刻就明白过来,地下河那里是他心急了,或者说错估了事态,这才功亏一篑。 方才我从凌光霁那儿了解到了许多过去的隐秘,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只要不把他的问题解决,谁都别想拿到阴阳镜。” “不要了!”田婉兮用力抓着英雄的手,好像他随时都会跑掉似的。 “老师,我们不要阴阳镜了,这就离开,好不好?” 英雄微笑轻抚她的脸颊,柔声说:“乖,听话。这是老师必须要面对的一道坎,而且也只能由我自己独力跨过去。 否则,我的心里永远都会有一个疙瘩,这一生都很难再彻底的开心起来,明白么?” 第一百三十五章 让我送你上路 在田婉兮等人担忧关切的注视下,英雄来到左边那扇青铜大门前,抬起手,掌心顿时开始灼痛,一幅血红色的虎头图案渐渐浮现出来。 与此同时,门上衔环的虎头铺首双目也跟着亮起,赤红的光芒仿佛来自幽冥。 深呼吸口气让自己完全镇定下来,英雄推开了大门。 呜…… 一阵刺骨凉风自门内吹出,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由笑着开口道:“高祖大人,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您又何必再故弄玄虚呢?” 下一刻,右边那扇门后的尸体忽然开始痉挛抽搐,数息之后竟慢慢站了起来。 外面的田婉兮和巫雀儿大惊失色,忙快跑过去。英雄回头给她们一个安慰的笑,然后重重关上了大门。 “玄孙英雄,拜见高祖大人!” “你想通了?”尸体灰白无神的双眼中泛出红光,声音一如地下河里的那位将军般威严低沉,赫然正是英雄的高祖父,英伐。 “想通什么,把身体给你?怎么可能嘛,我才活了十八年,离过瘾还早呢!” “那你为何还要进来?” “因为我对你的灵魂……确切的说,对你所知道的许多事情感兴趣。” 英伐眼中的红光一凝,旋即嗤笑:“你要夺我灵魂?嗬,不愧是我英家儿孙,至少这份胆量和气魄合格了,可惜太过愚蠢。” “蠢不蠢的待会儿再说,玄孙有些疑问,恳请高祖大人解惑。” 英雄来到中央的石台前,拿下那面铜镜,一边把玩一边环顾四周道:“这个地洞应该就是您的陵寝之处了,外面那些全都是阴阳镜所为,对吗?” 英伐点头:“所谓阴阳化万物,捭阖知人心。阴阳镜集世间诡诈之大成,真中有假,假中亦有真,用来守墓,再合适不过。” “真中有假,假中有真……” 英雄喃喃重复着,变化出半神之身,闭目沉思良久,忽然心中一动,一簇火苗便在他指尖燃起。 火苗随之熄灭,他恢复本体,微笑道:“原来这里不是没有灵气,而是欺骗了人的大脑,让人以为没有。” 英伐深深地看了他片刻,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已经有了宗师上的修为,比我当年要强,堪称奇才,不错!不错!” “谢高祖大人夸奖!”英雄又施一礼,然后问:“阴阳镜乃神器,高祖大人是如何做到运用自如的?” “因为转生之术为神灵所创,自带神息,以阵法运转阴阳镜,自然毫无滞碍。” “原来如此。” 英雄恍然,进而愤怒。因为他想起彭齐临死前所说,神力的源泉就是人命,而此地的转生法阵内,有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条人族将士之魂! 深吸口气压下胸中沸腾的火焰,英雄再问:“您要施展转生之术,需要一件沾有神血的器物做媒介,那东西是什么?” 英伐抬手,掌心凝出一幅虚影,却是一节尺把长的黑色断刃。 瞬间,英雄感觉到体内传来一阵激烈的颤动。 果然是另外半截弑神! “您是怎么得到它的?” “轩辕傲天。” 英雄挑眉。 原来当年轩辕是得到了一整把刀,那为何没有将之拼起,是因为做不到吗? “断刃的实体在哪儿?” “你想要?”英伐冷笑,“这倒也不难,只要把身体给我,它自然就是你的。” “明白了。同理,玄孙吞掉了您的灵魂,一样可以得到它。” 英伐也不生气,点点头:“没错。” “玄孙还有一点不解,为何上层那个镜像空间内的异兽都来自瀚海沙漠? 按理说,阴阳镜为阳州守护神少昊所有,更应该摄来东溟或者南泽的异兽才对,为什么反而会是瀚海? 一个东南,一个西北,恰在彼此的尽头,这里面可有什么深层意义?” “我对此也有诸多不解。或许,只有彻底领悟了诡神神格才能明白。” “这样啊!”英雄有些失望,“对了,记得在地下河里,高祖大人曾言,除了您,没人能阻止浩劫。这又是何意?或者说,高祖大人凭持的是什么?” “这还用问吗?”英伐傲然道,“老夫已是圣人修为,你的身体又正处在最佳状态,老夫有信心,最多十年便能晋升半神,再加上阴阳镜在手,是问天下间还有谁能挡我?” “就这?” 英雄一脸的意外和不屑,“高祖大人莫不是忘了,上次浩劫时,异兽族既有半神,又有阴阳镜,最终不还是失败,被人族赶出了中土?” “那是因为异兽太蠢,没能领悟诡神神格。老夫在这里与阴阳镜朝夕相处六十多年,片刻不曾松懈,获得神格成为主神,指日可待!” “诡神神格和阴阳镜在一起?” 英伐眼中红光闪烁了一下,沉声道:“你问的问题已经够多了,把身体交出来,老夫可以看在你是我直系血脉的份上,给你灵魂一个痛快。” “最后一个问题。” 英雄神色渐渐冰冷:“那和你一起战死的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名将士,事先是否知道他们的灵魂会成为你转生的法阵阵引?” 英伐蹙眉:“笑话!若他们知情,又怎会慨然赴死?” “所以,是你欺骗利用了他们。” “是又如何?他们本来就是要死的,与其白白牺牲,不如为老夫助力。未来的屠灭异兽之役中,也有他们的功劳在。” “放你妈的屁!”英雄再忍不住,双目赤红,破口大骂。 “他们是为了给百姓同族争取时间,甘愿赴死,死的光荣,死的荣耀,是真真正正的英雄! 而你为了一己之私,窃取他们的灵魂,让他们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流光最后一滴鲜血后仍得不到安息,还振振有词说什么‘有他们的功劳在’。 你算老几?有什么资格替他们决定生死? 英氏守卫霜州数千年,族人牺牲无数,我一直都以生在英家而骄傲。 但是,你的自私、卑鄙、无耻给这份骄傲染上了污点,我为身体里流着你的血脉而感到恶心! 英伐,到此为止了,早在六十三年前,你就应该死去了。 今日就让我,英雄,你的玄孙,正式送你上路吧!” 话音落下,英雄已经弑神在手,半神气势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来,整个地洞都开始剧烈地颤抖摇晃。 第一百三十六章 再战一次 “这……这气息……” 英伐惊骇的倒退两步,“不可能!你还未及弱冠,怎么可能已经晋升半神?” 英雄不答,转身一刀劈下,那中央石台裂成两半,露出一个幽深漆黑的洞口来。 他直接纵身跳了进去。 英伐大惊,那具尸体眼中的红光瞬间熄灭,直挺挺的栽倒在地。 地洞的摇晃停止,两扇青铜大门也随之消失,田婉兮与巫雀儿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冲进了洞口。 巫鸢儿拉了一下没拉住,只好紧紧跟上。 上官霜华犹豫片刻,最终跺了跺脚,提气追了进去。 那洞口内明显是一座墓穴。 一条石质阶梯延伸向下数丈,墓墙上镶嵌有硕大的宝石,散发出蓝幽幽的微光。两边每隔两丈便相对站立两尊士兵雕像,杀气四溢,仿佛忠诚的卫士,至死都在守护墓主。 田婉兮与巫雀儿自然是没心情欣赏这些的,顺着甬道一路向前狂奔。 她们知道自己可能根本帮不上什么忙,但无论是心还是身体,就是要进来,就是不想让英雄离开自己的视线。 为此不惜做出随时面对死亡的觉悟! 甬道尽头,英雄站在一尊棺椁前,冰冷的目光扫过地板、墙壁和天花板上那些繁复的法阵符文,弑神刀颤动个不停,发出低沉的鸣叫。 “你果然很蠢!”英伐的声音自棺椁中传出,“居然主动来到法阵之内,老夫倒要看看你如何抵抗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条灵魂化成的神力。” 英雄面无表情,低头问弑神:“找到你的另一半了吗?” 弑神刀颤动的越发剧烈,刀尖遥指棺椁。 “在那里面,你不敢靠近,是吗?真怂!” 英雄收起弑神,闭上眼睛,脑海中星月盘立刻飞速的旋转起来。 “前辈们,我是英雄,是你们誓死守卫的下代霜州之王! 我为英伐对你们的伤害道歉,并以英氏数千年的荣耀和我的生命起誓:我将继承你们的遗志,捍卫霜州,捍卫中土,守护百姓,直到我的身体和灵魂化为尘埃。 相信我! 请你们安息吧!太阴神国的大门已经为你们敞开,那里有永恒的安宁等待着你们。 放心!百姓没有忘记你们的恩德,也会永远感念你们的付出和牺牲。 现在,你们终于可以好好的休息了!” 他的声音越说越空灵,越说越宏大,仿佛神音,顺着甬道传了出去。 跑在最后的上官霜华渐渐停下脚步,眼中浮现出虔诚的光芒,跪倒在地,泪流满面。 紧接着,甬道内突然刮起一阵阴风,白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墙壁和地板上凝结,蔓延。 英雄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着自己,于是便深吸口气,张开双臂,用毫不设防的姿态,迎接所有的审视。 不知过了多久,狂风忽然朝他涌去,潮水般一浪接一浪打在他的身上。 他咬着牙,坚持一动不动。在他的头顶,星月盘显现出硕大的虚影,中心的玉石光芒大放,犹如月亮坠地。 甬道内,那些士兵雕像纷纷崩裂,坍塌,最终化作尘土。 “星月盘?”棺椁内英伐的口气中充满了震惊和不信,“不!不!怎么会?为什么太阴神君的神器会被你得到?这不是真的,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星月盘的光芒缓缓淡去,只剩下一颗红色宝石和一颗蓝色宝石在泛着呼吸般的光,紧接着,虚影消散。 英雄睁开眼,抬起手掌,心念一动,整只手便被冰霜覆盖。 这是又解锁了星月盘的一种能力? 晏晏啊,你太天真了,做好事攒功德根本不是神器的必需。 神,是要吃人的呀! 没了神力来源,墓室内的法阵符文就变成了毫无意义的线条,弑神刀上的恐惧之意消失,英雄便将它放了出来,一松手,断刀就化作一道黑光,钻进了棺椁之内。 “弑神?”英伐发出破音的惊叫,像个马上就要被凌辱的姑娘似的,“你、你别过来,别过来!不…… 为什么?为什么你能同时拥有太阴和太山两位神灵的神器?为什么接受了我血契的人偏偏是你? 我不甘心!我谋划十年,不惜身死,苦等六十三年,却等来这样的结局,我好不甘心啊……” “弑神,别杀他。”英雄淡淡开口。 嗖! 一柄长度超过了三尺的黑色直刀飞回到他的手中。 英雄高高的挑起眉,将刀举到眼前,轻抚朴实无华的刀身,感受着上面凌厉到扎手的冰冷和杀意,屈指一弹,就听轰的一声,英伐的石棺炸裂,地板、墙壁和天花板上出现了无数深刻的刀痕。 “嚯!这气势,一往无前,杀生予夺,不愧是死神老祖宗亲手打造的兵器!” 弑神发出一声雀跃的铮鸣,声音中充满了骄傲和嘚瑟。 “就是有点二。” 英雄失笑,又弹了弹它,说:“把英伐放出来吧!” 下一刻,刀身前半段浮现出暗红的血迹,紧接着一缕青烟飘荡而起,半空中缓缓形成一名中年人的虚影。 他身上穿着盔甲,与英雄在地下河中所见一模一样,只是没有戴头盔,不再像个杀人如麻的百战将军,倒好似战场上的俘虏,已经没了生存下去的欲望。 “果然如我所料,你就是一个毫无胆量的懦夫!” 英雄冷冷开口,“看在你终究都是我高祖的份上,给你两个选择:一,被弑神吸收,就此魂飞魄散;二,放弃神智,与我的灵魂融合。” 英伐愣了愣,抬起脸:“你还敢让我进入你的身体,难道就不怕功亏一篑吗?” “不是我看不起你,”英雄不屑道,“我境界比你高,有星月盘和弑神刀在手,体内还有两位女神的神念心血,你有什么?除了肮脏卑鄙之外,什么比得上我?” 英伐沉默片刻,终于重新燃起几分战意:“好!那就让老夫与你这个玄孙再战一次!” 话音落下,他虚影凝聚成一团莹光,流星似的钻进了英雄的眉心。 英雄感觉再次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同时,浓烈的仇恨、怨毒、不甘、痛苦等负面情绪瞬间盈满了他的心脏,脑海中闪现出一幅幅画面。 城市在燃烧,田野在燃烧,黑烟遮天蔽日。 有老人的头颅挂在树枝上;有婴儿的襁褓浮于水面;有妇人被凌辱;有孩子被开膛;有美丽少女绝望的跳下高楼;有健壮的少年用血肉之躯阻挡铁蹄…… 第一百三十七章 少昊 一幅幅画面,一场场惨剧,血淋淋的冲击着英雄的意识,让他心如刀绞,泪流满面。 他不认识画面里的人,但他知道,那是英伐的父母、妻女、挚友和亲人。 痛苦和仇恨扭曲了英伐的灵魂,阳光不在,只余黑暗。 长长一叹,英雄翻出了自己的记忆,于是画面变了。 草地上,一个白胖的孩子第一次独自站立;房间里,一名漂亮的稚童正在被打屁股。 夏日夜晚,母亲温柔的扇着凉风;冬日清晨,父亲拿着棍子督促修炼。 小丫鬟总是目不转睛的看,大眼睛又黑又亮;姐姐们的衣兜里有吃不完的好吃的。 美丽的少女趴在怀里又哭又笑;漂亮的姑娘一声声甜甜的叫着老师;柔软的女人如水一般缠绕;刁蛮的丫头大叫着最喜欢你。 有白胡子老头在青楼左拥右抱;有扑克脸的英俊小生说你很无聊;丰满诱人的女子一脸虔诚;光头羞涩的说他结婚了;平平无奇的家伙单膝跪地,誓死追随。 毛茸茸的狐狸,倔强的男孩,头发稀疏的黄毛丫头,以及流着血泪的羊头怪物…… 没有仇恨,没有敌人,只有美好。 哪怕是揪心的疼痛,冲天的怒火,也没有掩盖一丝一毫的温暖和阳光。 仇恨如雪一般融化,痛苦化作星尘,英伐发出一声似恍然又似解脱的叹息,什么都没有说。 身体恢复了知觉,英雄深呼吸口气,擦去脸上的泪水,伸出手指在面前虚空中一点,犹如点在了水面一般,阵阵涟漪荡开,一块完全透明的琉璃浮现出来,落在了他的手中。 那琉璃呈圆形,直径不过半尺,一面透明,翻过来,却清晰的映照出了英雄的脸。 透明是本质,镜像为虚幻,这阴阳镜竟然有那么点儿唯物辩证主义的意思。 没心思现在就研究镜子怎么使,英雄回转身,向田婉兮和巫雀儿灿烂一笑。 “结束了。” “老师!” 这一次,田婉兮比巫雀儿快一步,牢牢占据了他的怀抱。 这让巫雀儿嘴巴噘起老高,恨不得放出毒蛇咬上她十七八口。 “好了好了,抱一抱就得了,别太贪心。”轻拍田婉兮的后背,英雄柔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还是先出去……” 话音戛然而止,他猛然推开田婉兮,面露惊骇和痛苦,捂着胸口踉跄退后两步。 “雄哥哥你怎么……” 诧异的巫雀儿余光瞥见田婉兮手中竟握了把匕首,而匕首的尖端,赫然有鲜血滴落。 “姓田的,你疯了吗?” 巫雀儿又惊又怒,抬手便要放出毒虫,却听英雄制止道:“雀儿,现在的她……不是婉儿。” 田婉兮从嗓子深处发出嗬嗬的笑声,抬起脸,美丽的容颜没有丝毫变化,但表情却僵硬许多,双眸中光芒闪烁个不停。 “回来了!吾终于回来了!” 她身上爆发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圣与高贵,不管是巫雀儿,还是巫鸢儿和上官霜华,都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低头膜拜。 “你是哪位神灵?”英雄铁青着脸问。 田婉兮手指一招,他怀里的阴阳镜便主动飞了过去,在她指尖滴溜溜的旋转。 “你说呢?” “少昊?”英雄大吃一惊,“你……你是女神?” “放肆!”田婉兮目光威严,“神就是神,从来都没有性别之分,所谓男女,不过是那些凡人贱民的臆想罢了。” 英雄缓缓眯起了眼:“田婉兮怎么样了?” 少昊冷哼:“这女子的身体乃是吾转生之容器,灵魂附带而已,没有任何意义,消散是她唯一的结局。” “也就是说,她的灵魂还在喽!” 少昊一怔,敏锐的发现不对,可还不等他思考,就见英雄猛地抬起手,掌心对准他,大声道:“死力普!” 一团肉眼可见的黑色雾气自他掌心喷薄而出,瞬间将少昊的头脸覆盖。 “这……太阴?停!停下!吾是神!是九大天神之一的少昊!你不能……你这是渎神,是永堕炼狱之罪,停手!快停手……” 少昊抱着脑袋倒在地上,表情狰狞,剧烈地挣扎嘶喊。 英雄神力不停,黑雾源源不断的喷在少昊身上,将他紧紧包裹,慢慢渗透。 渐渐地,少昊的声音低弱下来,大喊变成呓语,吐字开始不清,没一会儿身体便静止不动了。 扑通一声,英雄虚弱的坐在地上,见意识中星月盘的红色宝石几乎已经黯淡无光,不由后怕的抹了抹脑门冷汗,心中喃喃道:“谢谢你,玉儿。要不是你和村民们的解锁,今天哥哥就完蛋了。” 当然,他也明白,之所以能如此“轻易”的让少昊沉睡,最大的原因就是人家刚刚苏醒,神力没有恢复,也还没有重获神格。 否则的话,哪怕他有星月盘和弑神刀傍身,估计都不够人家吹一口气的。 “雄哥哥,你怎么样了?” 巫雀儿冲到他身边,眼眶里已经溢满了泪花。 “没事,”英雄笑着拉开衣襟,露出里面的一件褐色皮马甲来,“这个叫夔甲,能挡住七八品高手的利刃力道。 虽然婉儿那把匕首比较锋利,但也仅仅刺进去一小节而已,皮外伤,不打紧。” 巫雀儿这才放下心来,蛮横的将他上身衣物褪去,掏出药膏,仔细清理和涂抹他后心上的伤口。 “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为什么姓田的会突然变成……那真的是诡诈之神,少昊?” 确定过田婉兮只是昏迷,英雄放下心来,怜悯的看着女孩儿道:“这里面牵扯到一件很大的隐秘,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解释清楚的,等出去后再说吧!” “看你这副样子,明显是不会迁怒于她喽!” “为什么要迁怒她?被神强行占据了身体,又不是她的错。” “你……当烂好人也该有个限度吧?!”巫雀儿气得不轻,“她这一路上都不对劲,哪怕是对你的喜欢,也是带着浓浓愧疚在里面的。 所以很明显,她知道自己身体里住着一位神灵,也知道最后会发生刚才的那一幕。 还记得她祈求你在这里接受她吗?那就是证据! 因为她很清楚,这是拥有你的最后机会,她想在死去之前了却心愿,简直自私可恶到了极点,你明不明白?” 第一百三十八章 雄狮 巫雀儿声音很大,最后甚至都变成了训斥,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英雄却没啥反应,只是微笑看着她,目光温柔。 “你……你看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巫雀儿没来由的开始心虚,把他的脑袋扳回去,继续为他包扎伤口。 “你说的没错,但也没什么实际意义。”英雄道,“很明显,婉儿是少昊转生的容器,不管她是不是自愿,作为同样作为别人转生容器的我,更能体会到她的痛苦。 婉儿是我的学生,也是我的家人,她犯了错,总该给她一个解释澄清的机会,这是她应得的。 就拿你来说吧!一开始我还认为你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坏孩子,要是之后一见面就对你出手,又怎么能见到雀儿妹妹与众不同的可爱?看到你为我着急成这副样子呢? 所以啊,雀儿乖,消消气,多一些耐心和宽容。要相信,所有你付出的爱,都会得到回应的。” 巫雀儿动作停了下来,额头轻轻抵在他的后背上,却撇嘴道:“你就是个烂好人!等哪天被身边的人背叛了,我看你怎么哭。” 英雄笑:“没关系,雀儿妹妹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不知怎的,巫雀儿感觉鼻腔酸的厉害,烦躁起身,把布条丢给上官霜华,说声“我才懒得理你呢”,就气呼呼的跑掉了。 上官霜华捧着布条,看看一旁的巫鸢儿,再看看英雄精赤的上身,低头红着脸走过去,在他身后跪下。 “失礼了。” 英雄微怔:“上官姐姐,我怎么感觉你突然客气起来了?不会是真生我的气了吧! 我跟你道歉,一直戏弄你是我不对,但我那只是单纯的说说,没有恶意,也没有看你笑话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没有没有。”上官霜华用力摇头,为他包扎的手颤抖个不停,“殿下的用意,霜华都明白,也不在意……呃,准确的说,无论殿下做什么,霜华都绝不会生您气的。” “嘶……” 英雄猛地转回身,吓得上官霜华布条都掉了,赶紧手忙脚乱的捡。 “别捡啦,都沾上泥土了,还怎么往伤口上包?” 英雄直勾勾看着她的脸,她却一直躲闪着,对他似乎又敬又畏,像个在丈夫面前唯唯诺诺的胆怯小媳妇儿。 想到了什么,英雄问:“你不会认为我是太阴神君转世吧?!” 上官霜华顿时脑袋更低了:“就……就算您不是神主,能够驾驭星月盘,使出神主权柄内的能力,在霜华心中,便已经是值得膜拜的存在。” 英雄开始头疼,有瑶光的前车之鉴在,这实在没什么好办法。 “既然如此,那是不是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 “这是霜华的荣幸。” “那我命令你像朋友一样待我,能做到么?” 女人抿了抿唇:“霜华必竭尽全力。” 还好,至少不像瑶光那样一根筋,还有得救。 英雄笑笑,穿好衣服,将田婉兮打横抱起,“好了,咱们还是抓紧时间离开这里吧!” 巫鸢儿和上官霜华自然都没异议。 走出墓穴,见巫雀儿就坐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英雄就唤道:“雀儿,来,回家了!” 巫雀儿别扭了一会儿,还是乖乖挪过来,抬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你们把手搭在我的肩上。” 对上官霜华和巫鸢儿吩咐一句,英雄握住阴阳镜,神力输入进去,眼前顿时一阵景象变幻,只是片刻,他们就回到了定胜山山顶。 眼前围了一群人,粗略一扫,正是各大宗门势力和神殿的人。 “小姐!”两人冲了过来,却是田采薇和丫鬟侍墨。 “上官姐姐!” 云楚楚也从人群中挤出,跑到上官霜华面前,开心地直抹眼泪。 “放心,婉儿没事。” 安慰过田采薇,英雄表情严肃下来,环顾神色各异的众人,朗声道:“阴阳镜已在本殿下手中,各位要抢吗?” 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眼红的厉害,却不敢付诸行动。 众目睽睽之下,打劫英雄,无异于跟八极宫结成死仇。 “敢问殿下,可在门里见过我等同伴?”有人开口问道。 “除我们几人之外,其他进去的人都遭遇了不幸。至于是怎么死的,尸体都还在,相信你们见到后都能做出自己的判……” 话没说完,因为英雄发现那扇青铜大门没了,只好又改口道:“有阴阳镜在,门内空间随时都可以再开,只是本殿下今日已经乏了,诸位若有心寻回同伴尸身,还请稍安勿躁,明日午时,本殿下会再次重新开门。” “殿下,”一名身穿大红长袍的神官走出,施礼道,“老夫苍林神殿司命,潘云鹤。敢问殿下,可曾在门内遇见太山、少昊、赤松和龙师四座神殿的司命神官?” “遇到过。”英雄点头,“还打招呼说话了呢!” “那殿下可知他们是怎么殁的么?” “知道。太山和少昊的两位神官是在一头八品箭甲龙面前死的,赤松跟龙师他俩是自相残杀。” “啊?这……这怎么可能?不说区区一头八品箭甲龙根本不可能杀得了两位天人境神官,赤松与龙师两位司命相来交好,又怎会自相残杀?” 英雄耸肩:“我说的是实话,你们爱信不信。言尽于此,麻烦各位让开,本殿下要下山了。” 潘云鹤看看另一位神官,脸色都很难看,却又无可奈何。 九位司命齐聚甘梁县,刺杀英雄那晚一下子就损失了三位,青铜门里又失去四位,现在就剩他俩了,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明目张胆的为难英雄。 “怎么,诸位这是决定要强抢了吗?” 见众人不动,英雄冷哼一声,弑神刀与阴阳镜同时一左一右出现在他身侧,慑人的杀气与神力轰然而出,以他为圆心,吹的烟尘四起,令人望而生畏。 很快,人群默默向两边分开,英雄收起弑神与阴阳镜,抱着田婉兮当先走过。 巫雀儿拉着他的衣襟,巫鸢儿全神戒备,上官霜华低头沉默,田采薇和云楚楚看着两边或纠结或畏惧的各色表情,内心震撼不已。 英雄,一个才十八岁的少年,就像头走在百兽面前的雄狮,已经有了令天下群雄低头的气魄。 假以时日,谁还有资格站在他的对面? 第一百三十九章 只有亲人的伤害才会痛 “老师!” 田婉兮从噩梦中惊醒,用了好一会儿时间才看清眼前的床帐,不由陷入茫然。 “呦,我的睡美人醒了?”英雄自帘外进来,笑容一如既往的阳光,“真是的,我都还没考虑好要不要亲你呢,怎么自己就醒啦?真不懂事儿!” 田婉兮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但她清楚记得自己捅了英雄一刀,眼泪止不住的流淌下来。 “老师你……我……” “别你啊我啊的了,睡了大半天,肚子饿了吧?!” 英雄来到床边放下托盘,端起碗筷,“来,我亲手做的葱花面,隔壁瑶光都馋哭了,快尝尝。” 田婉兮不张嘴,只是看着他哭,眼睛瞪得老大,似乎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一样。 “汤面不赶快吃,是会坨的啊!” 叹息的说着,英雄放下碗,将女孩儿轻轻拥进怀里。 “这不是做梦,也不是幻觉,我没事,你也好好的。 少昊还在你的身体里,已经沉睡,只要我不解开神力,或者在他恢复到一定程度之前,你都无需再担心失去对身体的掌控权,我也会尽快想办法把他和你剥离开的。 当然,阴阳镜肯定是不能给你了,因为那不但会让我失去神器,还会失去你,太亏。” 田婉兮顿时放声大哭,心中有难过也有解脱。 她不在乎英雄是怎么做到让少昊沉睡的,她只知道,这个男人始终待她如初。 好一会儿,没那么难受了,她抽噎着问:“老师,你一点都不怪婉儿么?” 英雄眼巴巴的看着面碗:“那可是我亲手擀,亲手下的面啊!” 田婉兮吹出了一个鼻涕泡,赶忙用袖子擦去,捧起碗就开始吸哩呼噜的吃,毫无淑女形象。 英雄开心了:“这才对嘛!天大地大,肚子最大;吃饭不积极,脑子肯定有问题。你老师我学究天人,可不要脑子不好使的徒弟。” 不知怎的,看着他的笑脸,田婉兮忍不住又开始哭,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进面汤里。 “你呀!”英雄把碗拿过来放下,用手帕给她擦嘴,“一个人就不省心到这种程度,以后老子再也不收徒弟了。” 说着,他脱了鞋上床,将女孩儿抱在怀里,靠着床头道:“别哭了,想问就问,想说就说,除了脱衣服,干啥都行。” “我们田氏一族是少昊血脉。”良久,田婉兮幽幽开口。 “嗯,能猜到。”英雄点头,“不过,作为神之后裔,混到无人知晓的地步,你家也是够惨的。” “这是祖训,而且还是少昊在一千五百年前亲口颁下的神谕。”田婉兮道,“我们不知道为什么,但不敢违背,所以从那之后就开始低调沉寂下来,直到上次浩劫中,家族长辈得知……得知了诸神已死的消息。” “我也知道这件事情,所以你没必要有泄露家族机密的压力。” 这个男人就是这样,能轻易的想到你的心里,站在你的角度为你考虑,让人怎么能不喜欢? 田婉兮闭上眼在他胸膛蹭了蹭脸,接着道:“长辈们很快就发现了祖先流传下来的血契,经过商议,他们决定先发展家族,等拥有了足够的力量之后,再迎回先祖,让田氏重新屹立在中土之巅。” “所以,这个重担就落在了你的肩上?”英雄冷笑,“你家人可真会挑,那么多男子弟不选,偏偏选了你这个姑娘,自私自利,理由倒是冠冕堂皇,通通该死!” 田婉兮微笑:“没你想的那么残忍,家族之所以选择我,是因为我是家里最聪明的那个。他们认为这样才能配得上先祖的权柄。” “你继承血契的时候多大?” “十岁。” “那时候的你懂个屁啊?就算你是最聪明的,他们又凭什么替你决定要不要成为容器?” 田婉兮不解的抬起脸:“我是田氏子孙,理应为家族……” “理应个屁!”英雄愤怒打断,“你是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除了你自己之外,没人有权利决定你的生死。 如果你是现在这个年纪,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自愿为家族牺牲,那我无话可说,但那时的你才十岁,还是个三观不成熟的孩子,所谓的‘理应’,不过是一群别有用心的王八蛋强行灌输给你的概念。 妈蛋的,气死我了!” 田婉兮抬手抚摸他的眉眼,轻笑道:“老师总是和所有人想的都不一样,这样的话若是传扬出去,怕是天下人都会骂你不知孝,大逆不道呢!” 英雄不屑:“老子是大魔头的儿子,大逆不道不是很正常么?” 田婉兮眼底浮现出几分痴迷,摇了摇头:“不争这个了,老师还没有回答我,你真的一点都不怪我么?” “你先回答老师一个问题。”英雄直视她的双眼,“当初你要拜我为师,跟我来江右道,是不是因为阴阳镜?” 田婉兮娇躯一僵,脸色迅速变得惨白,“老师我……我……” 英雄失望叹息:“不用说了,我都明白。奇技堂消息那么灵通,就算不清楚我高祖要转生的细节,应该也早就知道只有我才能让阴阳镜现世。 放心,不管你是主动也好,被迫也罢,事情都过去了,我也没什么损失,就这样吧,别多想。” 他轻轻推开田婉兮,又道:“你身体还很虚弱,再躺一会儿,我去重新给你下碗面。” 女孩儿心中顿时一空,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生生剜去了一样,疼的浑身发抖。 她死死的抱住英雄,“老师,我……我对不起你,但是请你相信我,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呀!” “我知道。”轻抚她的头顶,英雄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你老师我别的本事稀松,但一个姑娘是不是真喜欢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好啦,别害怕,我没跟你客套,是真的不怪你。当然,我也是个人,心是软的,不是石头,你总得给我难过一下下的权利吧! 我心理素质很好,调节能力超强,用不了多久就没事了。 乖,好好的,我去给你下面。” 田婉兮越发的愧疚,哭得撕心裂肺,但她没有再阻拦英雄。 走出帐外,英雄抬头望向夜空,久久不语。 果然,只有亲人的伤害才会痛。 第一百四十章 香软的妹子才是瑰宝 “我现在真的很想大声地嘲笑你。” 巫雀儿从不远处走来,夜色下光洁的小腿白如月光。 英雄直接跑过去,抱起她冲天而起,然后落在了后营角落一个高高的草料堆上。 “好了,现在你可以尽情的嘲笑了。” 他躺下来,枕着双臂,遥望银河。 很奇怪,中土世界明明与地球完全不同,但一样有太阳,有月亮,晴朗的夜空也有繁星和银河。 这是他十八年来最好奇,也是最想知道答案的疑惑。 巫雀儿看了他片刻,坐下,抱着膝盖道:“被人当做转生容器的滋味如何?说说,待会儿我也好嘲笑的更加尽兴一些。” 英雄沉默,眸子里映出的星辰光芒闪烁。 “把我变成容器的……是我爹娘……” 巫雀儿身体一僵,眼神越发的怜悯起来。 “虽然他们是为了救我,我也从不怀疑他们对我的疼爱是假的,但我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要隐瞒……” “真的无法理解吗?”巫雀儿冷冷开口,“以你的聪慧,我不相信你猜不到实情。” 英雄不语,巫雀儿便接着道:“霜州英氏不同于一般家族,肩负着守护霜州和中土西境的重任,说你家无私事一点都不夸张。 数千年来,英氏族人前赴后继,牺牲无数,凭什么到了你这里就不行? 要我说,令尊令堂做得很对,他们不单单是你的爹娘,还是英氏的族长,霜州百姓的守护者,就算再疼爱你,也得忍痛将你放在后面。 而你,作为霜州未来的王,满脑子却只有情啊爱啊这些无聊的东西,简直愚蠢混账透顶!” 巫雀儿越说越激动,最后不知怎的,竟淌下了泪来。 英雄伸手一扯,她便趴在了他的怀里。 “你是龙胆夫人的女儿,一定也承担了巨大的责任,对不对?”英雄柔声道,“雀儿妹妹是个好孩子,比我强,但是,人终究都是情感动物,不可能绝对理智。明白是一回事,接不接受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所以,别逼自己,也别太压抑自己,该难过的时候就难过,想哭的时候就哭,哭完了继续将该背的责任背上,这并不冲突。 你看,这就是我珍视家人和朋友的原因所在。因为,当我需要的时候,会有你这样的好姑娘或骂我、或哄我、或者给我抱抱。 啊!果然香喷喷软绵绵的妹子才是这世间最美好的瑰宝,真好!” “做你的朋友真倒霉。”巫雀儿撇嘴傲娇。 “嗯嗯,这是我的幸运和幸福。 另外,小爷儿我身为霜州未来的王,也不能光有责任没有好处吧?能够认识雀儿妹妹,是我这一次定胜山之行最大的收获,吃得苦,冒的风险,都值啦!” “真的?”巫雀儿抬起脸,“比得到阴阳镜还好?” “阴阳镜连你的一根头发丝儿都不如。”英雄回答的诚恳且毫不犹豫。 巫雀儿支起上身:“那你把它给我吧!” 英雄愣了愣,随即阴阳镜便出现在他的头顶。 巫雀儿反倒诧异起来:“你……你真的愿意给我?” 英雄摇头:“说实话,不愿意,但不是因为不舍得,而是它所能带来的坏处要远远大于得到它的好处。” “有什么坏处?是指别人会抢吗?那你可太小看我们药神部了。”巫雀儿满脸骄傲。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那这镜子就真是宝贝了。” 英雄面色凝重地摇头,“下午的时候,我已经跟你们说过了诸神已死,以及神殿与神恩道的关系,这里面到底隐藏着怎样惊天的秘密,现在还不得而知。 还有,婉儿在墓穴里的状态你也看到了,神灵正在转生复活,他们跟典籍传说中描述的可一点都不一样,人类在他们的眼里,与猪狗无异。 所以我有理由断定,只要是跟他们扯上关系的事情,必然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你若真的很想要阴阳镜,我可以给你,但你要想清楚,你,或者整个药神部,能不能承受得住随之而来的灾难?” 巫雀儿思索良久,叹息:“好吧,那我不要了。不过,如果将来雀儿有什么事情找你帮忙,你可不能拒绝哦!” “当然。你刚才也说过啦,我是个满脑子只有情啊爱啊的蠢货,若是雀儿宝贝有事却不找我帮忙,那我会很伤心的。” 小丫头噘起嘴:“人家可还没考虑好要不要做你的宝贝呢!” “没关系,我有信心。” “臭屁鬼!” 话虽这么说,巫雀儿还是重新趴回了英雄的胸口。 “传闻说,因为上次浩劫人族危急,所以九神便将自己的神器送到了中土,只有继承了神的意志,被神器选中的人才可以拥有。” 女孩儿又开口道,“这明显是一个谎言,但是谁散播出来的呢?他或者他们肯定是知道诸神已死的,隐瞒住这个事实,偷偷寻找神器据为己有,不是更好吗?” “这就是另外一件不解之谜了。不过可以确定散播谎言者肯定不是神殿,因为他们比这世间任何势力都更想要得到九神神器。” “唉……我原以为我们戎州的事情已经足够复杂了,没想到整个中土都笼罩在阴谋迷雾之中。 你连身边一人一物都看的那么重要,却又背负了这么大的隐秘,压力一定很大吧?!” “咦?”英雄意外抬头,“你居然能想到这一点,真的是个还不到十五岁的孩子吗?” 巫雀儿心头顿时一慌,瞪眼怒道:“说很多遍啦,我不是小孩子!” “好好好,你不是,哥哥错啦!” 揉揉丫头的脑袋,英雄又道:“你们戎州出了什么事情,捡能说的跟我说说。” 巫雀儿犹豫片刻,道:“数千年来,戎州都以我药神部为尊,岐伯神殿仅仅只是百姓信仰,并无特殊地位。 但是,最近这些年,事情发生了变化。 岐伯神殿突然出现了几名实力强大的高手,连续帮助十几个小国平定叛乱,进而渗透进并掌控了那些国家王室。 现如今,他们已经吞掉了戎州将近四成的疆域和势力,我药神部声势渐微,几次与神殿暗中交手都损失惨重。 神殿的那些高手很奇怪,看上去明明没什么境界,却能发挥出不弱于天人境的实力,甚至有的时候还能变化成强大异兽,令人防不胜防。 母亲认为那应该是神殿所掌握的某种秘法所致,这也是我想要得到阴阳镜的原因所在。 因为阴阳镜能够看穿一切表象,找到关键。” 听完这番话,英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沉重无比。 第一百四十一章 兽比兽气死兽 看不出境界却能发挥出不弱于天人境的实力,还可以驱使强大的异兽,这怎么看都很符合兽人的形象。 他们不是能驱使异兽,而是自己可以变成异兽,只不过药神部没发现这一点罢了。 “你们统计过那些强大的异兽数量吗?有没有重复出现过?我是指同一只。”英雄问。 “目前见过的大概有七八只,和那些高手差不多。不过你为什么要问有没有重复出现?只要不死,当然会重复出现啦。” 巫雀儿有些疑惑,接着道:“我参与过一次围剿,记得很清楚,其中最厉害的是一头巨狮,爪子能掀起堪比利刃的狂风,我们部落里至少有三名宗师上死在它的手里。” 七八只?数量不多也不少,无法确定到底是神殿制造,还是大帝秘境里的兽人后裔。 神殿制造的兽人虽然大部分都是一次性消耗品,但也有彭齐那种可以随意变身的半成品。 只是……岐伯神殿在九大神殿中一直都是最弱的存在,能一下子就派出七八只这么多吗?若是真的,那其它八神殿暗地里又藏了多少? 英雄眉头皱的极紧,下意识望向南方,心想:是时候抽时间去南方秘境里看一看了。 “雀儿,你相信哥哥不?”做了决定,他便问道。 巫雀儿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好,你回去后跟龙胆夫人说,暂时先收缩防线,不要主动与岐伯神殿发生冲突。我会想办法尽快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到时候有的放矢,总好过不明不白的牺牲。” 巫雀儿眼眸亮起:“你要去戎州吗?” 英雄笑:“肯定会去的呀,我不是答应了要让你养两个月的嘛!” “雄哥哥你真好!” 小丫头开心的大叫,之前的沉重与成熟从脸上褪去,又恢复了那个可爱的孩子模样。 英雄受她感染,也暂时抛开了烦恼,抱着她安静欣赏了一会儿星空,忽然开口:“对了,一直都只听说药神部的龙胆夫人,却没人提及你们的父亲,这是为什么呀?” 巫雀儿拧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嘿嘿!主要是好奇。另外嘛……龙胆夫人可是蝉联十年的天下第一美人,若是她孤鸾寡鹄,作为一名有志抚慰天下美女的优秀男人,我……啊……” 巫雀儿一口咬在了他的脖颈上,然后冷哼一声,跳下草料堆气鼓鼓的跑掉了。 英雄摸摸脖子上的血痕,苦笑摇头:“丫头片子,脾气真大,看来天下第一美人是真跟老子无缘喽,唉……可惜。” 召来一道灵气治好伤口,他坐起身,远远看到田婉兮的帐篷,心中又是轻轻一叹:也好,估计太阴跟少昊曾经有过什么仇怨,晏晏又感应到了她体内的熟悉气息,所以俩人才会莫名的水火不容,我和她有点隔阂,倒省了许多麻烦。 怎样都是痛,痛啊痛啊就习惯了。 去厨帐重新下了碗面,让家巧给田婉兮送去,英雄回到自己的帐篷,拿出阴阳镜,变身,输入了些许神力进去。 镜中光线流转,下一刻,他已经来到了那个无限循环的地洞里。 轰隆轰隆…… 箭甲龙如一辆列车般冲了过来,却又在他面前十丈左右的地方急急刹停,眼珠子审慎的瞧了他片刻,便小心翼翼的凑上前来,匍匐在地。 英雄拍了拍它疙疙瘩瘩的鼻子,说:“我还不知道该怎么把你送回瀚海,但能带出这里,所以,你就先跟着我吧。 虽然可能会有点寂寞,但吃喝不愁,有没有意见?” 有意见也不敢提呀! 箭甲龙很乖巧的摇头。 “嗯,那以后你就叫小贱了,贱人的贱。” “……” 这时,古老孤独的歌声传来,远处半空的云雾中,鲲子轮廓若隐若现。 英雄纵身飞了过去,停在鲲子面前,笑道:“我来兑现诺言了,没等急吧?!” 鲲子却仿佛不认识他了似的,直直的撞了过来。 他赶忙上升避开,“真生气了?” 鲲子身体里发出咕咚咚的空洞声响,很平和安详,没有丝毫不悦。 英雄蹙眉愣怔了好一会儿,才隐约有些明白过来,飞到它的一只侧眼前,不可思议道:“你不想离开这里?” 鲲子眼瞳转了过来,漆黑且深邃。 “为什么?”英雄不解,“如果你是担心食物,我可以亲自把你护送回瀚海,那里有吃不尽戾天鲳等着你。” 闻言,地上箭甲龙一阵郁闷,兽比兽,气死兽啊! 鲲子硕大的身躯停止,缓缓靠近。英雄伸出手摁在它的皮肤上。 这一次,鲲子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微微顶了下他的手,便继续前行。 英雄怅然若失的飘在原处,良久大声问:“那你不介意我时常进来看你吧?!” 歌声传来,依然宁静空灵。英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从中似乎听出了一丝丝的喜悦。 也罢,如此美丽的生物,或许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肮脏的人世间。 英雄笑笑,落回地面,找到宗玉山和另外一名神官的尸体,用阴阳镜稍作变化,俩人就变得血肉模糊,旁边不远处还多了头死箭甲龙。 接着,他进入英伐墓穴所在的那个地洞,如法炮制,把凌光霁跟龙师神殿神官变成自相残杀的模样,又将其它疑似被巫鸢儿毒死的人也嫁祸到了俩神官头上。 操作半天,他差不多已经摸清了阴阳镜的神力范围。 简单地讲,无外乎真和假罢了。 阴阳镜能够照射出事物最真实的一面,也能凭空制造堪比真实的幻象,而且英雄相信,如果是巅峰状态的少昊亲自发挥,即便是其它八位天神,也肯定无法轻易辨别出真假来。 当然,阴阳镜作为神器,能力不可能这么肤浅,只不过他现在还太弱,仅能掌握这一点罢了。 对了,真和假…… 英雄心中一动,阴阳镜就绽放出一阵光华,慢慢覆盖在了他的脸上。 打响指凝出一面水镜,里面的他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眉毛如剑,目似朗星,原本柔和的线条变得棱角分明,俊美不再,却气质冷峻,至少看上去man了许多。 哈!果然是好宝贝!有了随意变化样貌的能力,以后再变身就不需要藏着掖着还拿瑶光当替身啦。 或者……出去泡妞也不用负什么责任,真正正正的做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想想还真有点小激动呢! 嘿嘿嘿嘿…… 第一百四十二章 圣女好看吗 塑造出一个新的石台将英伐的墓穴堵住,确定没问题了,英雄便离开了阴阳镜空间。 帐篷里,家巧正趴在一旁的桌上打瞌睡,帐外的天已经亮起。 很明显,阴阳镜没有时间权柄,即便是在制造出的虚幻空间内,也无法避开现实中的时间法则。 一比一兑换,不能快速修炼作弊,可惜了那么完美的地方了。 摇摇头,英雄恶作剧的心思冒出来,变化了模样将家巧轻柔的抱起。 家巧对他的身体和味道太熟了,自然毫不设防,迷迷糊糊的哼唧一声,搂住了他的脖子。 “原来小美人儿这么主动啊,亏的大爷还小心翼翼的怕吵醒了你。” 家巧登时就被陌生的声音惊醒,睁开眼看见一张从来都没见过的脸,小脸儿瞬间煞白,一边死命的推他,一边张嘴便要大叫。 英雄捂住她的嘴巴,嘿嘿淫笑着往屏风后走。 “怎么?美人儿不喜欢大爷的长相?没关系,大爷可不像那些兔儿爷一样靠脸吃饭,待会儿等你见识过大爷的本事,保你食髓知味,再也离不开,嘿嘿嘿……” 家巧忽然停止了挣扎,瞪大眼珠子瞧他,瞧着瞧着,居然又闭上眼,俏脸红的像抹多了胭脂,似乎就这么认命了。 什么情况?我的俏丫鬟原来这么容易推倒的吗? 英雄有点生气。 家巧不是只有面对我时才会……哦,是了,臭丫头,差点儿没吓死我。 反应过来,他无趣的将家巧丢到床上,变回本来模样,问:“怎么看出是本少爷的?” 家巧睁开眼,又好奇的看了他一会儿,才甜笑着回答:“少爷刚才的眼神和平日里戏弄家巧时一模一样。 家巧虽然没什么见识,却也知道,坏人那个时候肯定是很讨厌很可怕的。 还有,你光顾着说话了,手……手却规矩的很,除了少爷,还有谁会那么无聊嘛!” “臭丫头,敢说少爷无聊,屁股又痒痒了是不是?” 点了点小丫鬟的鼻尖,英雄一脸挫败:“看来,光是改变外表还不行,得多注意下言谈举止,什么时候连身边的人都能骗到,那才不会轻易穿帮。” 家巧伸手摸摸他的脸,好奇问:“少爷是怎么做到变脸的?” “因为它。”英雄打了个响指,阴阳镜从脸上浮起,片刻后又覆盖上去消失不见,“它的神力权柄是真实和假象,所以我可以用它把真的变成假的,假的弄成真的。” “好神奇啊!” 家巧满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这当然不是对阴阳镜,在她心目中,这个世界上最神奇厉害的只有少爷。 不过,紧接着她又嘟起了小嘴儿。 “怎么了?”英雄问。 小丫鬟脸又红了几分,侧过身,背对着他嘟囔:“我后悔了,刚才应该……应该再挣扎一会儿的……” 英雄一呆,旋即失笑,俯身在她脸上吻了吻,揶揄道:“小丫头一天到晚想的事情比少爷我还不健康,不知羞!” 家巧害臊的嘤咛一声,把脑袋钻进被子,开始扮鸵鸟。 “跟我忙活了半宿,别急着起床,再睡一会儿吧!” 拍拍她的屁股,英雄走出营帐,远眺青山和朝阳,深呼吸口早晨的清新空气,暂时放下一切,一身轻松。 美丽可爱的少女最能让人身心愉悦,巫雀儿如此,家巧更如此。 披头散发比绝大部分女人都要美的绿腰走了过来,腮帮子鼓鼓的,牙齿咀嚼个不停,摊开手掌,问:“吃糖吗?” 英雄瞅瞅他手心里的麦芽糖,摇头:“小孩子吃太多甜食,牙齿会坏掉的。” “不吃拉倒。” 绿腰扭头就走,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哎,等等。”英雄把他拉到角落,压低声音问:“你在戎州袭击岐伯神殿时,有没有遇到过看不出境界却实力很强,或者像你一样可以变化异兽形态的对手?” 绿腰点头:“当然遇到过,神殿里这种怪物很多。” “我指的不是那些变化一次就会死的。” 绿腰咀嚼停止,神色凝重下来,眼底浮现出几分惊惧和仇恨的光芒。 “有。不止一次,我就曾经险些中了他们的埋伏,要不是神殿要抓活的,可能早就死了。 我记得很清楚,那次他们出动了十人,各个都有不同且强大的能力,领头的能变成一头巨大的狮子,可随意操控空气,十分难缠。 最后我是拼着重伤,杀了两人才得以逃脱。” 十减二得八,与巫雀儿口中的“七八人”倒是相吻合。 英雄凝眉,越发感觉这些怪物不像是神殿产物。 “怎么了?难道那些人也来到了这里?”绿腰眼睛变成了绿油油的竖瞳,戒备的望向四周。 “别紧张,他们应该还在戎州。”英雄道,“不过,过段日子,我可能会去戎州找他们。” 绿腰吐了吐分叉的舌头:“带上我!” “拜见殿下!” 不远处传来上官霜华的声音,绿腰瞬间恢复原状,嘴巴又开始用力的嚼起黏糖来。 英雄看看因为下跪而撅起的几个形状各异但同样美好的屁股,走过去,叹息着问:“上官姐姐,这就是你的竭尽全力?” 上官霜华愣了愣,赶紧让身后的玄女阁门人随她起身。 “即便抛开一切不谈,殿下都是八极宫的少宫主,霜华山野之人,理应……” “朋友面前没有身份。” “好……好吧!”上官霜华努力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殿下,我们是来向您辞行的。等午时带出小倩的尸身,我们就要启程回玄州了。” “这么急吗?”英雄意外道,“我还没有好好招待过姐姐呢!” 上官霜华摇头:“我们这次到定胜山,是奉圣女谕令,来寻找玄女阁未来命运的。如今既然已经有了结果,理当速速返回,将这个好消息告知圣女大人。” 英雄挠挠下巴:“不用问,这个所谓的‘未来’,肯定与我有关喽。” “霜华的理解是这样,但一切还要圣女大人来裁决。” “玄女阁的圣女有上官姐姐生的好看吗?” 上官霜华一呆,旋即眼底掠过一抹狡黠,点头道:“这是自然。圣女向来都只能由我玄女阁最优秀出色的女子担任。” “这样啊,那我还真有点期待什么时候能够见上她一面呢。” 第一百四十三章 哥哥真坏 “霜华相信圣女大人也会这么想,不……应该说,若她得知像殿下这般的英俊少年对她心生仰慕,必定十分开心。” 英雄见上官霜华越说笑意越浓,再看其它几女似乎也都在憋笑,心知有鬼,就问:“咋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对圣女心生向往,有什么好笑的吗?” 云楚楚忍不住噗嗤一声,揶揄道:“殿下,我们圣女大人已经年逾百岁啦!” 这话一出来不要紧,几个玄女阁门人全都咯咯大笑起来,上官霜华还用力捂着肚子,好像快生了似的。 英雄一拍额头,故事不能信啊! 圣女圣女,这个称呼在文学作品里从来都代表着圣洁高贵和美艳无双,他以为玄女阁的也一定是这样,可他却忘记了,里的圣女不会老,现实里的会。 丢了个大糗,不过还好,至少能欣赏到上官姐姐花枝乱颤的样子,也算值了。 撩妹嘛,适当的自黑一下下,效果拔群。 吃过午饭,英雄在大营外重新幻化出了一扇青铜大门。 兽王殿,无知谷,大齐国,牧狼山庄,天沙门以及神殿的人都带着各自门人在此等候。 至于药神谷与玄女阁,自然都和英雄站在一起,这就导致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场面。 英雄独自率领着一群莺莺燕燕,各宗门却以男人居多,双方泾渭分明,倒像是一场battle的前奏。 “殿下,请问我等何时可以进门?” 见英雄弄出门之后就只顾着跟身后的大小姑娘们说笑,苍林神殿司命潘云鹤忍不住站出来问道。 “还有一点小事,请大家稍待。” 英雄笑容矜持,既不冷淡,也不疏远,做足了贵家公子范儿。 话音落下,不远处传来一阵哼叫,众人扭头望去,却见竟是几十头肥猪被赶了过来。 这些猪明显刚洗过澡,一只只都粉嘟嘟的,身上没有半点臭味,见了人也不怕,哼哼着跑了过来,挤得众人纷纷后退。 “殿下这是何意?”潘云鹤问。 “哦,因为你们进去会打扰到我一位朋友的午餐,这些猪便是给它的补偿。” 英雄抬手打个响指,青铜大门便绽放出耀眼的光华。赶猪的高武连忙开始甩鞭子,将那些猪全都撵进了光芒之中。 “好了,猪进去了,该你们啦!” 众人:“……” 绝大部分人都认为英雄是在羞辱他们,但人在屋檐下,同伴的尸体都还没拿回来,他们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看着各宗门的人依次走进光芒,巫雀儿拉着英雄的手兴奋道:“哥哥真坏!” 英雄冲她挤挤眼:“喜欢么?” “喜欢,最喜欢啦!” 英雄哈哈大笑,牵着她,领着上官霜华等女在最后进入了大门。 又是一阵光芒闪过,他们却出现在了各宗门人士与猪群之间。 “诸位,有件事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英雄朗声说着,山洞内忽然亮如白昼,众人下意识抬头,便看见了洞顶密密麻麻,令人浑身发毛的戾天鲳。 “正如你们所见,这还只是刚进门,里面的危险虽然没这么恶心,但程度只高不低,稍有不慎便会尸骨无存。 因此,你们要明白,自己很有可能白进来一趟,根本找不到同伴的尸体。 当然,现在整个地洞都在我的掌控之下,各位无需再担心会受到攻击。” 众人沉默不语,气氛变得沉重起来。 之前进来的那些人里,有他们的父辈师长、兄弟姐妹、或者丈夫妻子,如今天人永隔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又得知还很有可能连尸首都找不到,心情可想而知。 “殿下,敢问事后您会如何处置这座地洞?”有人压抑着怒火问。 英雄道:“如果你是想报仇的话,那很抱歉,这不可能。” “为什么?” “马上你就知道了。” 英雄转身,示意高武继续前行。 不多时,众人走出了山洞,眼前突然出现的硕大空间令他们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不知是该感叹大自然恢弘的创造,还是阴阳镜的神奇。 有悠远苍凉的歌声从深处传来,众人举目望去,屏住的呼吸就变成了倒吸凉气。 鲲子的形象足以令这世间大部分的人感到震惊,更何况,在英雄看来,它出场不但自带神秘的bgm,还有云雾特效,简直就是为了让人膜拜而生。 “这位就是我的朋友了,它每次游到这里都会进食山洞里的戾天鲳,这就是为什么你们报不了仇的原因——杀害你们同伴的戾天鲳,早就被吃掉了。 至于它,如果你们自认可以成功,那请便,本殿下不会阻拦。” 众人再次沉默。 鲲子屹立于世间物种之巅,传说是异兽族中仅次于兽神的存在,一张大口能吞噬万物,数百年前的战场上曾出现过一次,一只就横扫几万人族联军,最后损失了足足二十名天人加三名圣人才将之杀死。 而他们,这会儿满打满算也凑不出十个天人来,更遑论圣人了。 鲲子游的近了,英雄再次开口:“建议诸位先回山洞耐心等待,我朋友吃饭很快的。” 说完,他抱起巫雀儿纵身迎着鲲子飞了过去,上官霜华仰脸看着,眼中不自觉的流露出几分羡慕之情。 “鲲鲲,你不挑食吧?!我给你带了些人类爱吃的肉畜,尝尝看喜不喜欢? 放心,都已经清洗过了,绝对干净。” 鲲子的回答是张开大嘴,超强吸力随之而来,唬的他赶忙抱着巫雀儿飞到鲲背上。 “哇!鲲子真的好大!”巫雀儿左看看右瞧瞧,又摸了摸鲲的皮肤,然后小心翼翼起身走了两步,激动的小脸儿通红。 “雄哥哥,它现在是你的兽宠吗?为什么不把它带出去?” “你太看得起哥哥了,我可没那么大脸。” 英雄轻抚鲲子身躯,微笑说:“鲲鲲是个非常骄傲的姑娘,我现在还在努力让她答应做我的朋友呢!” “姑娘?你怎么看出来的?” “感觉。”英雄枕着双臂躺了下来,“能让我一见钟情的,肯定是姑娘。” 巫雀儿嘴巴张的老大,后退几步离他远了些,一脸膈应的问:“你、你、你对异兽还有兴趣?” “拜托!小孩子家家的,思想健康一点好不好?这个‘钟情’的意思是我被她的存在和美丽震撼到了,属于纯精神层次的爱,说了你也不懂。” 第一百四十四章 离间 不一会儿,鲲子进食结束,发出一声不满的闷响,继续前行。 英雄听出来了,这姑娘不是不喜欢猪肉,而是没吃饱。 一顿饭几十头猪,一天至少十顿……这个“一见钟情”可是相当的沉重啊。 “那啥,你别生气,下次我多给你准备一些,还有羊啊牛啊什么的,都尝尝。” 鲲子从后背的鼻孔中喷出一股气,好像在嫌他啰嗦。 英雄挠挠头:“喂,没看见我是带女孩儿来的吗?好歹给点面子啊!” 这么一说不打紧,鲲子庞大的身躯竟然开始翻滚,虽然相对于人类而言速度不快,但也足以表明态度了——你要面子,那老娘就把你的面子全都扔地上。 英雄抱着巫雀儿狼狈跳下,巫雀儿搂着他的脖颈冲鲲子做鬼脸。 “你的鲲鲲吃醋了。” “是嘛?那敢情好!” 于是,巫雀儿张嘴就咬住了他的耳朵。 落回地面,英雄把山洞里的人喊了出来。 在见识过那种恐怖的吸力之后,没人敢再提报仇的事儿,甚至不少人看向英雄的目光都变得忌惮许多,其中尤以两名神殿神官最甚。 众人继续前行,很快就找到了宗玉山和那名少昊神殿神官的尸体。 两人身上插满了箭甲龙的背刺,像两摊烂肉,死状极惨。 潘云鹤看了看不远处的死箭甲龙,来到宗玉山的尸体旁,蹲下翻找片刻,眉头就紧蹙起来。 “有什么不妥吗?潘司命。”英雄问。 潘云鹤摇头,面露悲痛:“老夫只是心伤,愿他们的魂灵已经回归神国!” 他们确实回了,老子可以作证,就在老子的星月盘里。 英雄嘴角冷冷一翘,转身向前。 潘云鹤跟另外一名神官对了个眼神,留下几名神仆处理照看宗玉山两人的尸身后,也跟着离开。 接下来,巫雀儿那只替英雄挡刺的“狗狗”尸体也找到了,小丫头撇了撇嘴,上前一脚就给踢进了地下河,然后跑回英雄身边甜笑,像个刚刚清除了路障邀功的乖孩子一样,看得众人一阵咋舌。 药神谷“俏煞星”的邪名,果然不是虚传,英雄竟能与她如此交好亲密,不知道是不是物以类聚呢? 在发现玄女阁小倩的尸体后,上官霜华便不再前行。 英雄领着众人转了一圈,回到那个山洞口,然后道:“都看明白了吧?!这地洞就是一个环,尸体就那么几具。 通往下一个洞穴的方式是跳进地下河,那里面有多少种异兽未知,肯定也有你们的门人同伴死在里面,但很明显,尸体同样也是找不到的。 有人想进去看看吗?若是没有的话,我就带你们直接去下一个洞穴了,剩下的尸体都在那儿。” 没人吭声,因为谁都知道,英雄说的是现实。 于是,英雄又打了个响指,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便来到了最后的那个墓穴洞中。 “夏兰师姐!” 牧狼山庄的人一眼就看见了那具脑袋被打烂的女人尸体,一名英气少年扑了过去,泪眼赤红,怒视英雄:“是谁?谁杀了我的师姐?” 英雄一脸无辜的指指凌光霁尸身:“据我所知,是他。” 少年一看凶手已经死了,立刻将仇恨的视线投向了潘云鹤等神殿人士。 潘云鹤皱眉:“殿下,我神殿肩负着播撒众神信仰之使命,向来恪守‘神佑世人’之信条,凌司命与牧狼山庄又无冤无仇,为何要下此毒手?” “凌司命肯定不会下此毒手,但某些希望离间我神殿与各宗门的人会。”另一名神官看着英雄,冷冷开口道。 “这位神官怎么称呼?”英雄问。 “老夫姜弘博,乃是洛州重黎神殿司命!” “别抬下巴了,”英雄讥讽道,“长了副倒三角眼,天**诈刻薄小人脸,就是把脑袋仰上天去,也只会让人发笑。” 言罢,也不等姜弘博反驳,他抬手在半空打出一片水幕,阴阳镜浮现,射出一道光在水幕上,立刻就有画面显现出来。 整个地下空间都是由阴阳镜制造出来的,在这里,阴阳镜就是绝对的主宰,自然可以回放之前发生过的事情。 当然,是真是假,英雄说了算。 画面里,地上的死人们连同巫鸢儿等人一起来到两扇青铜门前。 很快,一人进入了左边那扇门,然后立刻倒地死亡。接着,牧狼山庄的周夏兰与同伴商议片刻,上前打开了右门,同伴进去后结果也是一样死亡。 周夏兰悲痛不已,哭了一会儿便要离开,谁知凌光霁突然在她背后出手,一掌拍烂了她的脑袋。 画面到此结束,众人纷纷与神殿拉开了距离,神色各异。 “果然是他!” 那少年扑过去就要鞭尸凌光霁,却被牧狼山庄的长辈拦住。 凌光霁已死,牧狼山庄肯定是要找赤松神殿算账的,但若是任由少年鞭尸,有理变成无理,这个账可就不好算了。 说到底,对于宗门而言,面对神殿这等超然存在,所谓的复仇最后也不过是利益交换罢了。 那少年还年轻,不懂这个道理,他的师门长辈不可能不知道。 潘云鹤脸色漆黑,那姜弘博眼角抽搐一下,犹自嘴硬道:“这不合道理!赤松神殿远在瀚州,与雍州牧狼山庄相距何止万里?凌司命为什么无故杀人? 殿下,阴阳镜已被你所得,画面也是你放出来的,请问如何证明它是真是假?” “我可以作证。” 巫鸢儿开口道,“死在那两位神官之手的不止周夏兰姑娘。 他们卑鄙无耻,阴险狡诈,一遇危险便拿他人做挡箭牌,有的时候甚至仅仅为了试探,就将别人推入兽口,连自己带进来的神仆都不放过。 单单我亲眼所见,除了周夏兰姑娘之外,无知谷,甚至大齐国与天沙门都有人被他们陷害而死。 做了这么多下作狠毒之事,他当然要杀人灭口,当时若不是殿下及时赶到,连我都不可能活着出去。 哦对了,好叫诸位得知,大齐国的穆国师与天沙门陶长老都是他们的帮凶,他们自己门人被杀时也不例外。 以上,我以先祖岐伯之名起誓,若有半句虚言,当让我药神部全族死无葬身之地!” “如果你们还想看证据,我可以把画面一一展现出来。” 英雄适时接口道。 第一百四十五章 还敢惦记我娘? 姜弘博张了张嘴,却再找不到理由反驳。 巫鸢儿是以药神名义发的誓,在人们的普遍认知中,这就已经具备了非常可信的效力,而他作为神殿神官,更加不能对此表示怀疑,因为这意味着他不信神。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这一次大齐国和天沙门的人也被分离了出来。他们中有人茫然,有人不解,有人愤怒,也有人面色阴沉。 很明显,穆国师和陶长老的所作所为,并不是单纯的个人道德问题。 接下来,在各宗门的请求下,英雄向他们分别展示了各自门人死在凌光霁等人之手的画面。 一时间,潘云鹤,姜弘博以及他们身后的神仆们都成了众矢之的,仇恨与怒火射来,地洞内气氛剑拔弩张。 “诸位,”潘云鹤悲悯的一声长叹,站出来向大家弯腰施礼,“虽然我等还不知道凌司命他们究竟是因为什么,但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令人痛心和难以接受。 大家的心情老夫都能理解,出去后我也会如实向各神殿无上法座汇报,事情真相到底如何,想来赤松神殿和龙师神殿一定会给各州宗门一个满意的交代,还请各位耐心等待,节哀顺便。” “潘司命言之有理。”英雄点头,“大家今日在这里就算是把两位神官和众神仆都杀了,诸位的同门亲人也无法复生,还会给别人落下口实。 本殿下觉得,各位还是应该先将亲人的遗体带出去,然后将这里发生过的事情昭告天下,善良的百姓们自然会帮大家讨回这个公道。” “不可!”姜弘博大惊失色,“殿下,此事目前还无定论,况且就算是事实,那也是凌光霁他们私自所为,与我九大神殿何干?贸然宣扬出去,万一动摇了百姓信仰,这个罪名你担得起吗?” “姜司命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区区两个司命神官就可以代表神灵了?还是说,在你眼里,诸神的信仰如此脆弱不堪?” 英雄冷笑,“退一步讲,凌光霁杀人是私自所为,那是不是就代表着,若我在这里杀了你,也是我私自所为,神殿绝不会找八极宫的麻烦?” 姜弘博张嘴结舌,无言以对。 英雄哼了一声,又对众人道:“姜司命所言虽然荒谬,但其中担心也不无道理,毕竟百姓中还是有很多愚昧之人的。 劳烦大家在向外公布的时候多强调一嘴:诸神自然是保佑世人的,但神殿里的神官不是神,而是人,是人就有好坏之分,神官干了坏事,是他和神殿的错,与神无关。” 众人连连点头,天真者认为殿下言之有理,城府深者则觉得这不损诸神信仰,既给神殿留足了面子,又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两全其美。 只有潘云鹤和姜弘博脸色难看的厉害。 当然,大齐国和天沙门也没好到哪里去。人家神殿背后有神撑腰,最不济顶多也只是损失一点利益,而他们这种世俗势力却是有很多敌人的,一旦被对手拿死了把柄,轻则伤筋动骨,稍有不慎,就是覆灭的下场。 见自己目的达到了,英雄便退后,把现场留给大家整理收尸。 “这下神殿完蛋了,雄哥哥你好厉害!” 仗着自己的孩子形象,巫雀儿肆无忌惮的表达着自己的心情,毫不掩饰。 “神殿屹立中土四千多年,让他们完蛋可没那么容易,只能徐徐图之。这次的事情,顶多能在老百姓心中种一根刺。 不过,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刺这种东西,有第一根就会有第二根,总有一天,老百姓会无法再忍受心上的疼痛,化身火焰,将这群该死的寄生虫通通烧成灰烬!” 巫雀儿眼中光芒晶亮:“原来哥哥的志向是覆灭神殿,果然不是凡夫俗子可比的。” “怎么,不觉得哥哥大逆不道?” 小丫头撇嘴:“要不是忌惮其它八大神殿,戎州早就没有岐伯神殿了。” 英雄挑眉感慨:“龙胆夫人竟有如此魄力,天下第一,实至名归!” “你还敢惦记我娘?” 巫雀儿呲出了一颗小虎牙,很萌,也很吓人。 英雄只能举起双手向可爱投降。 没过多久,十几具尸体全都被抬出了地下空间,各宗门人士纷纷向英雄表示感谢之后离去。 玄女阁地处北方玄州,最方便快捷的交通方式就是乘船顺云川江进入洛州,再通过洛州境内的支流一路北上,最后再转陆路进入玄州。 因此,英雄让人给上官霜华她们准备了两艘船,一艘住人,一艘装货。 原本人家也没什么行李,可架不住他大方,不但每人都送了匹上等母马,还装了满满一船的所谓霜州土特产。 云川江作为江右和江左的边界,恰好自定胜山后流入洛州境内,甘梁县还在江边高地处修了座蓄水堤坝,做干旱时节灌溉之用。 “殿下厚赐,霜华心中不安,愧不敢当。” 码头上,上官霜华叉手向英雄深深施了一礼。 “唉……”英雄叹息一声,深情道:“上官姐姐,我们终究都回不去从前了,是么?” 上官霜华愣了愣,紧接着反应过来,微笑说:“或许,霜华正是因为更适应从前,也说不定。” 这下就轮到英雄发呆了,仔细瞅瞅女人的俏脸,一抹浅红晕染,如牡丹开放,美丽雍容。 “再次感谢殿下厚谊。谢谢两位巫姑娘和田姑娘相送,他日诸位若有闲暇到玄州,霜华必定扫席以待! 就此别过。” 又施了一礼,上官霜华转身跳到了船上。 英雄撇嘴:“人家都是扫榻以待,咋到了姐姐那儿就成扫席了呢?没诚意。” 上官霜华只是看着他浅笑,没有回答。 船只缓缓启程,越行越远,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山脚。 “上官姐姐,已经看不见啦!” 云楚楚揶揄的声音惊醒上官霜华,她收回目光,将耳畔一缕被江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深吸口气,瞬间恢复成了那个成熟稳重冷静端庄的玄女阁师姐。 相隔数万里,一别可能就是生死,既然看不见了,那便已经无需再看。 第一百四十六章 墙里墙外 “该死的英氏小儿,竟敢对我神殿如此无礼,此子决不能留!” 甘梁县太山神殿内,刚刚回返的姜弘博一掌拍在桌子上,怒不可遏。 潘云鹤还算镇定,在一旁坐下。“此时的英雄不一定还是彼时的英雄,你莫要忘了当年英伐之事。” “你是说,”姜弘博也坐下来,“今天的英雄已经是英伐了?” “可能性很大。”潘云鹤道,“几个月前,八极宫在霜州城歼灭了不少神恩道棋子,之后还特地派了人去太山神殿寻求合作。 按理说,真正的英雄不应该在这时对神殿毫无敬意才对。反观那英伐,在当年可是与轩辕傲天相交甚密,对神恩道与我们的关系知之甚深。” “如此说来,他就更不能留了!”姜弘博眼中闪烁出浓浓的杀机。 “怎么杀?之前太阴、玄英和岐伯三大神殿的司命深夜率众偷袭,最后却只活下来一个开阳,这说明他的身边明里暗里都有诸多高手护卫。 如今,他住在军营里,数千精兵包围之下,又疑似被圣人境的英伐夺舍,太山、少昊、赤松、龙师神殿司命都死了,就剩咱们两个,去刺杀与送人头何异?” 潘云鹤叹息,“这件事,还是得先禀报法座,求法座派下‘天罚’才行。” 姜弘博眉头皱的极紧:“此次失利,九位司命死了七个,就算你我无过,法座也会迁罪于我们。所以,我们决不能就这么干等着,总得做点什么才行。” “做什么?” 姜弘博陷入沉思,良久露出狠毒神色,咬牙道:“我想到了一个毒计,能让这甘梁县的大好局面毁于一旦。 到时,我们再派人蛊惑百姓抗议造反,虽然暂时要不了英雄的命,但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他都将成为整个霜州的罪人。 之后,法座降下的神罚应该也到了,我们则趁势站出来安抚帮助百姓,提高神殿声望,想来法座非但不会再怪罪我们,还要记功也说不定。” “哦?”潘云鹤兴奋起来,“姜司命有何妙计,快快说来!” …… “还看?真那么舍不得,就骑着阿花去追啊!我听上官姐姐最后那句话的意思,明显也很不想离开呢!” 船的影子都没了,见英雄还站在码头上不动,巫雀儿就开始吃味。 “小丫头片子,瞎想什么呢?”下意识的瞟了田婉兮一眼,英雄解释道,“我刚刚是在考虑怎么把握住这次跟玄女阁搭上的关系。” “我不信!你要真对人家没兴趣,送那么多东西干嘛?比一般富户嫁闺女的嫁妆都多。” “都说了是想跟玄女阁搞好关系啦。再者,毕竟也算一起出生入死过的朋友,爷儿对朋友从来都没小气过。” 这倒不是假话,上官霜华虽然漂亮,但英雄还真没想要占有人家的欲望,只是觉得在地洞里调戏了人家一路,心中有愧,想要补偿罢了。 当然,跟玄女阁拉近关系也是很重要的目的。 敲敲巫雀儿的脑袋,英雄跳上白虎,然后又将她拉了上去。旁边的田婉兮和巫鸢儿连忙也跟着上马。 “那雀儿走的时候,你打算送我什么呀?”巫雀儿靠坐在他的怀里问。 “你还要走的吗?哥哥可没打算过这事儿,回去就找根链子把你拴起来,当宠物养,龙胆夫人来了都抢不走。” 巫雀儿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开心的脑袋直晃,旁边的田婉兮见了,心头一片黯然,巫鸢儿却忍不住摇了摇头。 傻姐姐,英雄明显是真把你当孩子一样哄的,你这么装下去,有什么意义嘛! 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她开口问:“殿下,定胜山匪患已经消除,阴阳镜也拿到了,您准备什么时候返回八极宫?” 英雄想了想:“这个不好说,我得在这儿等宫里的旨意,反正肯定是年后的事情了。” “殿下要独自在这里过年?”巫鸢儿的双眸明显亮了起来,“我药神部距离此处不过月余的脚程,殿下有此等神俊的白虎坐骑,想来数日便能往返,不知殿下可愿赏光到我们部落做客?” 巫雀儿顿时开始激动,跳起来和英雄面对面,满是希冀道:“我们部落的风景可漂亮了呢,美女也多,有吃不尽的水果,过年时还有彻夜的歌舞狂欢,热闹极了,哥哥你就答应吧。” “我们昨晚不是已经说好了一定会去的嘛,这么着急做什么?” “那事是那事,过年是过年,一公一私,不一样。” 英雄失笑:“你这可有点不讲理了哦!” “怎么啦?不讲理的雀儿你就不喜欢了么?”巫雀儿抱着他一阵晃,使出撒娇大法,“哥哥你就答应呗,好不好嘛!” “不担心我对你娘图谋不轨了?” “切!”巫雀儿撇嘴,“不是雀儿看不起你,天下间仰慕我娘的男人多如天上繁星,哥哥虽然与众不同,但想让我娘另眼相待,也困难得很呢!” “是嘛?那我还非要试试不可了。好!只要我爹那里没有别的旨意,江右也没啥需要我的大事发生,那哥哥就去你家做客。 当然,先说好哈,这次可不是跑去让你养的,你不能把我关笼子里。” “说定了,拉勾,不许反悔!” 巫雀儿高高的举起了小指头。 这是她从家巧那里学来的,知道是英雄的发明,所以记得很清楚。 也是奇了,这丫头脾气古怪,明明是个小不点,却浑身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英睿、墨屠、甚至是英和都对她十分戒备,轻易不敢靠近,偏偏只有家巧是英雄之外唯一一个拿她当小妹妹看待的人。 她也不排斥家巧。两个同龄萝莉似乎总能找到不少共同话题,短短一天一夜的时间,就成了好姐妹。 人人都爱小家巧,这绝对是真理。 看着欢笑打闹的英雄和巫雀儿,田婉兮的心情越发低落起来。 英雄对她似乎和以前没什么不同,但她却明显感觉得出,两人之间多了一堵透明的墙,就像墓穴里的那堵一样,看得见,摸不着。 然而,墓穴里的墙还有两扇门可以选择,她和老师之间有吗? 第一百四十七章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兄弟了 回到营地,巫雀儿立刻就拉着家巧去别处说话了,从头到尾都没看田婉兮一眼,把“我讨厌你”四个字明明白白的写在了脸上。 “小孩子脾气直,你别往心里去。”英雄安慰田婉兮说。 田婉兮扯了扯嘴角:“我可没有老师的胆量,真把她当作小孩子一样看待。 不过也无所谓了,她与我本就没什么关系,怎么想是她的事,与我无关。” “嗯,不错,那个傲气的大才女又回来了,老师很欣慰。” 说着,英雄将箭甲龙从阴阳镜空间里召唤出来。 硕大恐怖的异兽让整个军营一阵骚动,但见那怪物趴在自家殿下面前乖的跟条狗似的,士兵们内心中对殿下的敬仰顿时就提高了好几个档次。 “阿花,这是小贱,以后它就跟着你混了,好好管教,立了功有你一份,犯了错你也跑不了,要是闯了大祸,老子就给你绝育。” 阿花夹了夹蛋,赶紧抬头挺胸,赌咒发誓一定完成任务。 它是宗师境,高了箭甲龙一品,所以小贱也不敢有啥意见,只以为从今往后就要告别逍遥自在的好日子了,生无可恋。 但是,当它跟在阿花身后来到专门给自己圈出的地盘,看到那柔软茅草堆出的窝,又看见一头头宰杀好的犍牛被抬了过来,顿时喜出望外。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阿花鄙夷道,“记住了,咱们主人可是神一般的人物,将来那是铁定要君临神国的。 给他老人家当宠物,不但不用再为吃喝发愁,更有机会成为百姓信仰的圣宠,还要啥自行车啊?” 小贱点头如捣蒜,嘴巴里发出一阵难听的声音。 “呃……自行车就是……就是……”阿花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把眼一瞪:“你管它是啥呢?这可是主人说过的东西,必然神秘莫测,珍贵异常,理解意思就成,不该你知道的别瞎问,懂不懂?” 小贱深以为然,赶忙又用难听的声音奉上连连马屁。 英雄走进自己的营帐,毛茸茸的黄囡囡直接扑到了他脸上,嘤嘤嘤的抗议他出去玩不带自己。 “乖!我弄来一只新的异兽,超大个,跟阿花在一块儿呢,你还不赶紧过去确立一下自己的大姐地位?” 黄囡囡一听,伸出舌头在他脸上舔了舔,嗖的一下就没了影。 作为英雄身边地位最高最受宠的“宠物”,小狐狸很在意外来兽的加入,阿花已经被她折腾的服服帖帖,要不是英雄拦着,她连绿腰都不想放过。 见英雄解开了腰带,田婉兮便上前帮他褪去外袍,又拿了架子上的家居常服给他换上,然后规规矩矩的站在那儿,低着头像个小丫鬟一样。 “干嘛?想抢家巧的工作?那我可付不起你的工钱。”英雄好笑道。 女孩儿抿抿唇:“有事弟子服其劳,侍奉老师,本就是婉儿的本分。” “呦!这可稀罕了,我家婉儿不可能这么懂事。说,你是不是偷偷苏醒的少昊?” 田婉兮安静片刻,眼眶突然就红了:“老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教教我好不好?” 果然动心会降低智商,即使是学霸也不例外。 心中轻轻一叹,英雄微笑:“好好一聪明姑娘,怎么也开始冒傻气了呢?你需要特意怎么办吗?以前什么样,以后就还什么样呗,多简单,有啥好纠结的。” 田婉兮深深看着他,忐忑的问:“我们还……还能回到以前吗?” “看你想回到哪个阶段的以前了。” 这话让田婉兮心里一咯噔,紧接着就听英雄又道:“刚认识的时候不大可能。毕竟我都已经习惯天天教训你了,再彬彬有礼喊什么‘田姑娘’,实在别扭。” 田婉兮顿时松了口气,抬手想打他,却没来由的鼻子一酸,眼泪就滑落下来,扑进他的怀里。 “老师,婉儿好害怕,怕你再也不肯要我了……” “呃……姑娘,咱说话能注意点不?我以前也没要过你吧?!” “讨厌讨厌讨厌!” 田婉兮忍不住又哭又笑,拳头雨点似的落在他胸口,却没有一下使上力气。 “老师。” “嗯?” “婉儿想……想回到刚刚离开地下河的时候。” “那时候和现在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田婉兮从英雄怀里抬起红红地脸,甜蜜道:“那个时候,你说我是……是你的王子……” “原来你想当男人啊?好办!从今往后,你就是我英雄的兄弟了!” 女孩儿高高的嘟起小嘴儿,瞪着他不说话。 英雄的笑容渐渐凝固,沉默良久,刚要开口,田婉兮突然离开了他的怀抱。 “好了,婉儿明白,你不用再说了。” 英雄本以为女孩儿又会哭,却只在她脸上看见了笑,而且这笑容并没有太多勉强的成分,只是有点委屈。 “婉儿,不管怎样,老师都希望你真的明白,这跟在墓穴里发生的事情,以及你体内的少昊无关,要说错,应该也是我的错,所以你完全不要觉得对不起谁,知道吗?” 田婉兮点头:“老师你就放心吧,婉儿都懂的,是因为苏晏晏,对不对?” 英雄吃惊的脱口而出:“你怎么知……” 田婉兮眼里的笑意顿时又浓了几分:“哈!被我猜对了,果然是因为她! 哼哼,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知怎的,我就特别的不喜欢她,想来她对我应该也有相同的感受。 以她的性子,既然先占据了你未婚妻的身份,自然会充分利用,逼你拒绝我。” 女孩儿充满自信的口气和兴奋的表情把英雄给吓着了,担忧道:“婉儿你……你没事吧?!” “当然没事,正相反,我好的很,前所未有的好!” 说着,田婉兮上前,胸脯顶住他的胸口,纤纤玉指沿着他的唇线轻抚,“因为婉儿终于找到了解题的关键。 老师你心里其实也是喜欢婉儿的,对不对?或许没有对苏晏晏的喜欢多,但你一定一定也喜欢我!” 英雄无言以对,因为女孩儿一个字都没说错。 虽然心中难免难过,但田婉兮的笑容却越发的自信灿烂起来,斗志昂扬。 苏晏晏,你有初一,那本小姐就有十五。我还不信了,天天跟老师在一起的我,会斗不过一年半以后才能再见他的你! 第一百四十八章 左拥右抱是修罗场 田婉兮变了,曾经骄傲的天才少女放下了所有的矜持,变得热情主动,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以前她还会用潜藏功夫偷偷跟踪观察英雄,现在直接撕去了所有伪装,除了上厕所和睡觉,几乎寸步不离,一天到晚老师前老师后,小嘴儿叭叭的,声音齁甜。 刚开始的时候,英雄还有点小享受,可当巫雀儿发现了不对也加入进来之后,享受就变成了折磨。 一大一小两名美少女明枪暗箭,你夹了根鸡腿,那我必须跟上一筷子猪蹄;你在旁边倒茶,那我就在眼巴前扇扇子;你抱住了胳膊,好家伙,老娘直接跳上脖子骑着。 曾几何时,英雄想吃水果了,只需要张开嘴,便有温柔可人的小家巧喂过来。 现在倒好,家巧直接失业下岗了,他刚捏起一颗葡萄,左边就杵过来一张樱桃小口,右边大眼睛忽闪忽闪,既期待又幽怨,让他吃也不是,喂也不是,一个头有两个大。 后来,为了躲开俩人,英雄干脆找个借口跑去了外围军营。 因为霜州有铁律,军营里不准出现女眷,丫鬟都不行。 跟高武、魏德彪和仇镇坤喝了几顿酒,直娘贼入老子的发泄了几日,他又觉得没意思,实在憋得狠了,忽然突发奇想,让人在校场又是挖坑又是垒墙的,弄了一大圈,然后牛逼哄哄的说要教魏德彪和仇镇坤一种牛b的锻体之术。 魏德彪和仇镇坤对此自然明面上大拍马屁,暗地里嗤之以鼻,心说一个深宫里长大的贵公子,就算修为境界不低,又哪里能懂得练兵之道? 可当他们按照英雄的指示,经过翻滚、攀高、匍匐、爬绳、钻洞和走独木桥一套流程下来之后,都是带兵的将军,立刻就敏锐的发现了其中的门道,顿时对英雄佩服的五体投地,再无半分怀疑。 英雄对此一点都不意外,要是地球上训练特种兵的法子在封建时代都镇不住场子,那特么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再把负重越野和训练人听话的站军姿走正步都教授给了两人之后,老仇和老魏就对他惊为天人,并且开始以殿下弟子自居,在军营里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把一帮子士兵和山贼训练的像狗一样。 于是,英雄总算多了一点乐趣,那就是看一群大老爷们儿遭罪。 然而,大老爷们儿终究没有香喷喷软乎乎的妹子好看,没过几天,他就忍受不了没有家巧伺候的日子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虽然有黄囡囡跟着,但一点用都没有,堂堂八极宫少宫主,总不能一直梳着马尾辫出门见人。 这天半夜,他悄咪咪的回到自己营帐,凑到床边,伸手刚要抱抱小丫鬟,忽见枕头上竟然有三个脑袋。 田婉兮在左,巫雀儿在右,可怜的家巧被夹在中间。 糟糕!婉儿好像要醒了! 英雄下意识的躲进了阴阳镜空间,然后才开始奇怪自己为啥这么紧张。 床被占了的人明明是老子好不好! 摇头长叹一声,反正来都来了,索性去找鲲鲲聊聊天好啦。 然后…… “……大冬天的,扇鸡毛扇子啊,她那是想冻死我……哎哎哎……”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飞离鲲子后背,被狠狠丢回了山洞。 很明显,人家鲲子不想听他发牢骚,嫌他太烦。 “亏得我那么喜欢你,真不够朋友!” 英雄揉着后腰站起身,片刻后又自嘲一笑,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天亮了,巫雀儿还在四仰八叉的呼呼大睡,家巧和田婉兮则已经起床,正在穿衣服。 青春美少女,一个童颜却圆润,一个清丽且窈窕,衣衫半解,香肩微露,粉光致致,犹如天国。 “呀!”田婉兮发出一声娇呼,抱着膀子蹲在地上,又羞又怒。 “意外,纯属意外!”英雄干笑两声,扭头就跑。 “老师……”田婉兮却又唤住了他,垂着脸羞涩道:“如……如果您想看,直接跟婉儿说便是,婉儿不会拒绝您的,下次不要再这么偷偷地了。” 啥?妹子你已经豁出去到这一步了吗? 英雄大吃一惊,视线往床上一瞄,顿时明白过来。 巫雀儿被惊醒了,正抱着被子坐在那儿,满脸怒火,田婉兮的话明显是说给她听的。 “真是被你们打败了!” 郁闷的摇摇头,英雄叹息离去。 家巧加快了穿衣速度。她才懒得管田婉兮和巫雀儿,只单纯的为少爷回来而高兴,那么多天没跟在身边,可把她想坏了。 吃早餐的时候,田婉兮仍是一副娇羞的模样,而巫雀儿则鼓着腮帮生闷气,倒是让英雄难得吃了顿清净轻松的饭。 饭后,他照例教了会儿曹操学业,完事儿后想起很久没有去周边的村子转悠了,便让家巧准备了糖果糕点出门。 还没出大门,迎面碰上英睿进来,旁边跟了一骑,骑士一身暗红色武士服,英姿飒爽,正是唐思梅。而在后面,还有一辆油壁香车,精致华美,车壁上雕刻着“奇”字纹样,除了奇技堂田采薇,还能是谁? “有事吗?”英雄问。 “民女想与殿下商议制糖之事,不知殿下可有闲暇?”田采薇的声音从车里传出。 “那就跟上吧,到地儿再说。” 英雄摆摆手,与英睿并骑前行。 “兄弟,最近日子过得如何?” 英睿木木的扑克脸上闪过一丝痛苦:“还、还好。” “我对不起你啊!” 拍拍他的肩膀,英雄心有戚戚焉的说,“以前在青楼,只觉得左拥右抱风流快活,谁知道女人认真起来竟然那么恐怖呢? 撩妹一时爽,一直撩一直爽,可一旦撩到了手,那就是修罗场啊!” “修罗场是何意?” “呃……你就当是死亡后的世界好了,领会精神。 还是单身好呀!单身再碰上个不用负责任的姑娘,就更好了。” 英睿想了想,说:“那只能去青楼。” 英雄回头瞅瞅依然在偷偷较劲的田婉兮和巫雀儿,欲哭无泪。 “现在,我只能寄希望于晏晏足够厉害,能够镇住后院,否则的话,估计以后老子就是想去自己开的青楼都没门儿。” “主母会同意您去青楼吗?” 英雄一滞,接着便抽了胯下骏马一鞭子。 “别理我,让我找个没人的地方哭一会儿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 刺眼的糖 村庄前的广场上,大大小小的孩子们整整齐齐的站成队列,广播体操已经做得像模像样。 英雄依然站在最前面领队,左手边是巫雀儿和家巧,田婉兮起初还有些抹不开脸,但见他们玩得很开心,就咬咬牙也加入了进去,不一会儿就变得笑意盈盈。 “真不知道他到底哪里好,幼稚的像个小孩子似的,大小姐真是昏了头了。” 不远处,侍墨看的直撇嘴。 田采薇的视线则一直都在负责警戒护卫的英睿,以及亦步亦趋跟着他的唐思梅身上,闻言轻轻叹息:“幼稚的男人当然不堪,但过于稳重的男人也十分无趣。 该担当时不退缩,该活泼时也不造作,殿下万里挑一,大小姐的眼光可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侍墨不服:“既然他那么好,小姐您为什么喜欢的是睿公子,而不是他呢?” 田采薇莞尔一笑:“傻丫头,他是什么人物?八极宫的少宫主呀! 而且我观他似乎还有君临天下的志向,心智、毅力、手段皆不缺,连大小姐都得放下身段与人争宠。我若喜欢了他,怕是连争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像家巧那样,默默的做个侍女,这可不是我想要的。” “我倒觉得像家巧也不错,听说英雄最宠的人就是她,日夜相伴,我都不止一次见到他给家巧端茶倒水。侍女做到这个份儿上,让人连羡慕都不知该从什么地方开始。 对了,我还听过一句话,叫‘宁为英雄妾,莫做庸人妻’。 小姐,您说,这是不是就是那个家伙故意传出来的?他就叫英雄。” 田采薇忍俊不禁:“他叫不叫英雄又有什么所谓呢?单单一个少宫主的身份,就已经足以让无数女子甘愿于他为妾了。 你若真的羡慕家巧,不如我就将你送给他好了,反正他不止一次向我开口索要,总是拒绝也太不给面子了。” “我不要!”侍墨坚定道,“我要伺候小姐一辈子。” “那你就要跟着我一起嫁给睿公子了,你喜欢他吗?” 侍墨脸上的坚定顿时变成了迷茫。 广播体操做完,又到了孩子们最爱的点心时间,把工作交给家巧她们,英雄回到休息处坐下,习惯性的伸出手,却没人送来茶,扭过头,见侍墨一脸神游天外的模样,便问田采薇:“她咋了?” 田采薇出于礼节给他倒了杯茶,说:“没事,侍墨脑子笨,一遇到难题便会这样,殿下无须在意。” “确实够笨的。我家家巧就不会这样,碰上解决不了的事儿,知道第一时间找少爷。” “那若是问题来自少爷呢?” “除了玩笑游戏之外,我不可能给她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是她必须面对的,那我会帮她把细枝末节都去掉,只留下最本质的是与否,左和右。” “殿下真是位好主人。” 田采薇由衷赞了一句,然后神色一整,又道:“言归正传,不知何时民女可以见到识殿下所说的白霜砂糖?” “现在就行。” 英雄四下瞅瞅,看见一个用衣襟兜着要走的小女孩儿,便大声道:“丫丫,回去告诉你爹,让他把我教他做的那个糖拿过来。” “好!” 小女孩儿甜甜的应了一声,加快脚步向家跑去。 “殿下已经将那制糖之法传了出去?”田采薇吃惊地问。 “对呀!不传出去,难道要我亲自做给你看吗?”英雄反问。 “民女不是这个意思。一种新的制糖之法何等宝贵,殿下应该寻找专业匠人传授才对,怎可就这么传于山野村民?万一泄露出去,那可就糟了!” “田姑娘凭什么认为山野村民比专业匠人不可信?”英雄冷笑,“甘梁县的那些制糖匠人都是世家出身,技术自然无需怀疑,可相应的,他们也都早已被各大糖商收买,便是有那坚守职业道德的,分辨起来也太麻烦了些。 反观这些山野村民,累世的贫穷让他们更加明白一种技能的珍贵,他们把它看作是家族延续下去的希望,别说传出去了,就是有人胆敢窥视,都会成为他们的生死大敌。 至于强权夺取,本殿下就是这里最大的强权,谁敢来抢?” 田采薇无言以对。她既认同英雄话里的道理,又觉得一切都是空谈。因为整件事的前提就在于最后一句话。 没人敢在八极宫少宫主的眼皮子地下强抢,。就是说,这种方法只有他那个身份的人才能用,对他人而言,形同狗屁。 “一个山野村民便能制出白糖,民女是不是可以认为秘方其实十分简单?” “确实非常简单,只要是懂制糖的人,看上几眼便能学会。”英雄也不隐瞒,“所以,我与贵堂的合作有两种模式:一种是我负责制糖,你们负责销路,要么利润七三分成,要么只是单纯的供销联盟,你们一手交钱,我一手交货。” 田采薇不置可否:“第二种呢?” “这种就简单了,我负责提供技术和培养匠人,你们自制自销,利润五五开。” 田采薇笑了:“殿下,您应该很清楚,在中土,没有哪个势力或商团能比得上我奇技堂的销路渠道。” 英雄点头:“所以我的首选合作对象就是你们。” “那为何民女没有发现殿下的丝毫诚意呢?只是简简单单的交出一个秘方,我们就要每年付出五成的利润。请恕民女直言,这不是合作,而是明抢。” “那本殿下也有话直说了,没有老子的秘方,你们一分钱的利润都得不到,五成都还是看在婉儿的面子上,明白么?” 田采薇摇头:“秘方固然重要,但五成是万万不可能的,最多……四六。” 英雄静静看了她片刻,忽然问:“我很好奇,明明婉儿更合适来跟我谈,为什么来的却是你?” “因为大小姐喜欢殿下,而谈生意最要不得的就是感情用事。” “这么说,我应该让英睿来跟你谈。” 田采薇自信一笑:“只要殿下言而有信,那当然更好。” 英雄挑眉,随即露出恍然之色,讥讽道:“怪不得英睿那么轴的一个人也会在你与唐思梅之间迷茫,原来根结不只是他。” 说着,他站起身,又冷冷道:“奉送田姑娘一句话:女人骄傲没有错,但若始终都抱着想压制住男人的想法,注定是不会有好下场的,至少在一个本就骄傲的男人面前不可能。 最后,两种合作模式,无论哪一种,利润通通七三分。” 田采薇大惊:“殿下,殿……” 英雄头都不回,径直离去。 恰好这时丫丫和她爹爹捧着一个盒子小心翼翼的走来,在英雄的指示下,打开盒子放在了田采薇面前。 砂糖白如雪,细如霜,一看就珍贵无比,可对于田采薇而言,却刺眼极了。 第一百五十章 最好和我不一样 “我就说让我来吧,你偏不信。老师他就是个喜欢感情用事的人,你却在他面前强调你的公私分明,这不是自找霉头嘛!” 看着跪在面前请罪的田采薇,田婉兮摇了摇头,“起来吧,回头我去跟他说,就第二种方式,五五分成。” 田采薇起身,表情依然满是疑惑不解:“小姐,他若真的那么感情用事,是怎么……怎么活到现在的啊?” “因为他的感情换来了更多的感情呀!”田婉兮不自觉的露出微笑,“只要是他认可的,就会把心摊出来给人看,便是坏都坏在了明面上,吃亏还是占便宜都无所谓。 将心比心,他身边的人哪一个对他不是死心塌地?别的不提,就拿你的睿公子来说吧,二十两银子他早就能还清了,命卖了也不止一次,为何还不离开?” 田采薇蹙眉:“人心险恶,我不信他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当然明白。幸运的是,他足够聪明,也足够强大。前者能让他看得清一个人,后者则是他不在乎人心险恶的底气。” 田采薇还是有些不服:“归根到底,一切都是由他的出身来决定的,不可复制,独一无二,是我准备不足,不应该将他等同于一般权贵的。” 田婉兮瞧了瞧他,叹息:“怪不得他最后会送你那么一句话。 采薇,你太骄傲了。这世间有太多事是身份、地位和智慧解决不了的,你得学会用心。否则,别看那唐思梅只是一介粗俗匪婆,最终输的,必然是你。” …… “姓田的,别以为姑奶奶走了就代表你赢了,我是绝对不会输给你的!” 霜戎边境的城关外,巫雀儿骑在戎州独有的矮脚马上,仰着脸直视田婉兮。 盘桓了十几天,她们姐妹终于到了不得不启程返回药神部的日子。 田婉兮眼中的她,自然是骄傲且气势汹汹的,但在原处的英雄看来,却是可爱的不行,心都要萌化了。 “殿下,”巫鸢儿犹豫着说,“其实,真正的雀儿并……并不是现在表现出来的那样,她……” “你想告诉我什么?”英雄打断她,“如果你要说雀儿好话,那大可不必,因为我知道她有多好;反之,就干脆闭嘴吧。你是她的亲人,惹恼了我,最后痛苦的还是她。” 巫鸢儿一呆,旋即苦笑,摇头道:“我都不知道这对她而言是好还是坏了……也罢,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只要开心就好。” 另一边,田婉兮笑的就像个胜利者一样。“雀儿妹妹,你是不是心虚了?没关系,不用强撑,毕竟现在还能陪在老师身边的只有我,假若我们易地而处,想来我可能已经开始偷偷哭了都说不定呢。” 巫雀儿气的小脸儿都鼓成了河豚,要不是顾忌英雄,早把身上的蜈蚣蜘蛛毒蛇全都一股脑儿的砸田婉兮了。 “哼!你……你别得意,姑奶奶看得出来,哥哥他对你是有顾虑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姑奶奶一点都不担心你能上位。” 这话可说到了田婉兮的痛点上,强自控制着表情,故作坦然道:“随你怎么想,老师一定是我的,谁都抢不走!” “那咱们走着瞧好了!” 又重重冷哼了一声,巫雀儿拨马跑向英雄。 田婉兮脸色渐渐垮了下来,回头眺望洛州方向,喃喃自语:“苏晏晏,你最好和我不一样!” “天天吵架吵不够,临走了还要偷摸说半天话,你们的感情是不是比跟哥哥都要好了?” 抱住直接从马上跳到怀里的巫雀儿,英雄刮刮她的鼻梁,满脸宠溺。 巫雀儿噘起小嘴儿,看上去特委屈:“哥哥,距离过年也没多少天了,你就跟雀儿一起走呗!” “哥哥没意见啊,但江右道的文武官员百姓还都在等结果呢,若是我这个当事人跑掉了,估计爹娘会气的把我逐出家门的。” “正好,那样你就可以永远留在药神部,雀儿养你一辈子!” 英雄哈哈大笑:“那一言为定,以后哥哥若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便去药神部找你。有雀儿做后盾,现在哥哥浑身都充满了力量,什么也不怕!” “说定了!”巫雀儿抬起小拇指,表情无比认真,“哥哥遇到了难事,一定一定要来找雀儿,不准跟我见外。” “好。” 英雄也伸出了小拇指,刚刚才与巫雀儿勾在一起,就见一名虎卫快马而来,大声禀报道:“启禀殿下,白玉书携带仇镇坤母亲已经抵达军营,他说有非常紧要之事与殿下面谈,请殿下速速回返!” 英雄皱了皱眉,对巫雀儿无奈苦笑:“看到了?这才过了几天轻松日子,事情就找上了门,哥哥的身份是注定了没有太多时间能由己呀!” 巫雀儿手指轻抚他的眉心,目露怜惜:“哥哥不要总是愁眉苦脸的,你那么厉害,别人的紧要之事,到了你这儿,肯定易如反掌。” “嗯,这话我爱听,原来我家雀儿也很会讲好听的嘛,要不还是换哥哥把你抢回去养着吧!” 巫雀儿却摇了摇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跳回自己的马上。 “哥哥你快回去吧,我们走了。” 说罢,她抽了马屁股一鞭子,矮脚马便蹄蹄踏踏的扬起了一片烟尘。 临转过一个山脚前,巫雀儿忽然回头,见英雄仍然站在关隘下,嘴角便翘了起来,同时眼泪也滚滚而落。 “姐姐,”巫鸢儿忍不住开口,“其实,我一个人回去就可以,母亲大人那里肯定不会怪你的。” 巫雀儿抹掉泪水,目视前方:“不行!药神部正直多事之秋,我已经任性了那么多年,不能再把担子全压在母亲身上了。” “你相信英雄的话?哦,我不是说他会骗你,而是他所得到的信息也不一定就是准确的。” “如果不能确定是真的,他也不会告诉我。”巫雀儿坚定道。 巫鸢儿露出骇然苦恼之色:“诸神已死,天神转生,神殿妄图人工制造出新的神祗……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堪称惊天秘闻,若都落在了实处,二十年后的那场浩劫又算得了什么?” 巫雀儿沉默,良久之后道:“回去后你要帮我劝说母亲,让我深入禁地一趟。岐伯先祖转生的线索,或许就藏在那里。” 第一百五十一章 此议绝不可谈 “学生白玉书幸不辱命,拜见殿下!” 大营中,白衣青年向英雄叉手行礼,自信傲然的表情令他看上去越发的丰神俊朗,看不出半分旅途风尘。 小子似乎更傲了,得想个办法磨一磨,可不能一下子就给他太高的位置。 心里转着念头,英雄上前几步拍拍白玉书的肩膀,亲热道:“此次本殿下巡抚江右,全赖‘玉柏先生’奇谋妙策,你当居首功啊!” “不敢,殿下谬赞了!”白玉书忙又弯下腰,恭敬道:“计策乃是殿下所出,学生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还好,傲归傲,但不蠢。 “行了,给你请功的奏章已经送去了八极宫,想来封赏不日便可抵达,咱们就别在这儿互拍马屁了。” 英雄呵呵一笑,示意白玉书落座,又道:“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像以前一样喊我先生,殿下殿下的,生分了。” 白玉书大喜:“这是学生的福分!” “嗯。说正事儿,到底发生了什么,居然连你也觉得是紧要之事?” 白玉书严肃下来,沉声道:“学生按照您的指示,在萧承安身边发展了一个……呃,对,一个下线。 前日路上,那人向我飞鸽传书,所言之事太过重大,学生不敢擅专。” 说着,他掏出一枚小竹筒,捧到英雄面前。 英雄接过打开,倒出一张纸条,默看一遍,眉头就紧紧蹙了起来。 萧承安在江左还藏了大笔的财富,这次丢失江右产业,他自知必死,所以几乎是散尽家财,贿赂笼络了梁国上下大批朝臣,尤其是郑家。 如今,梁国在向八极宫请罪的同时,也提出了交涉,要求太子萧纲回返。 言外之意就是说,太子不回,他们也不会交出萧承安。 为了表示态度坚决,梁国甚至开始向西部国境增兵。 纸条上所写的,便是梁国下一步要做的事——找借口刺激八极宫边境将官,造成八极宫先出兵挑起战端的事实,打赢之后再索要好处,彻底消化掉萧承安“造反”所给予八极宫的大义之名。 “这个萧承安倒是很能闹腾啊!”指尖轻敲桌面,英雄冷笑,“逼我八极宫挑起战端?他们就那么确定自己一定会赢吗?” “有心对无心,学生以为,他们的赢面还是不小的。”白玉书斟酌着道,“另外,据学生所知,梁国名将尉迟正卿已经告病,数日不曾出现在人前,有很大的可能是秘密前往了边境领兵。” “尉迟去了西边?”英雄指尖一停,朗声道:“来人,叫鹰卫主官过来。” 不多时,一名面相普通的男子进入营帐,英雄命令道:“马上搜集有关尉迟正卿的情报,三日之内,我要知道他的去向,以及梁国南境的所有统兵将领资料。” 鹰卫主官领命而去,白玉书吃惊道:“先生想趁梁国西境战端开启的时机,进兵江左?” “怎么,你觉着不妥?” 白玉书想了想,起身郑重道:“先生,学生确实以为不妥,原因有三:其一,梁国势大,若一旦与之开战,很容易便会陷入焦灼状态,若此时再有他国心生二心,我八极宫必危。 其二,学生观八极宫近几年政令,妄自揣测陛下心意,显然是要一步步削弱梁国,待其内忧之时,再趁机一鼓作气而下。 此乃稳妥英明之策,学生深感认同和钦佩。 其三,梁国南境多由郑氏家族统管。此郑氏虽多出纨绔,却也不乏才智勇武之士。先生若擅启战事,必须速战速决,否则,这对您、对八极宫、以及刚刚才真正回归八极宫的江右道来说,都会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因此,学生建议,应该立刻严令我东境将领,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准擅自踏出城关一兵一卒!” 说完,他深揖到地:“学生无礼忤逆,还请先生责罚。” 英雄抬手虚扶他起身,微笑:“你说的句句在理,何罪之有?先生有你这样的学生在旁辅佐,深感欣慰。” 白玉书高兴的直起腰,刚要拍两句马屁,就听英雄接着又道:“不过,你说的虽然很有道理,但却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请先生示下。” “梁国是八极宫的藩属。”英雄目光锐利的看着白玉书,“它没有资格谈条件,尤其是站在同等的位置上!” 白玉书一惊,忙跪倒在地:“学生惶恐!学生有罪!” 这一次,英雄没有立刻让他起身,居高临下道:“你记住,无论世人怎么看,现实如何,你作为我的身边人,就不能忘记,八极宫是主,是霜州的绝对正统。任何人,任何势力,都没有资格与它相提并论,明白吗?” “学生明白!请先生放心,学生必定谨记在心,永不敢忘!” “所以,你重新思考一下,梁国要求拿萧纲换萧承安,甚至边境增兵,意味着什么?” 白玉山稍一思忖便道:“这是对我八极宫的羞辱,此议绝不可谈!” “嗯,现在你应该知道自己的职责是什么了吧?!” “知道了。学生应该想先生所想,为先生意图排除前路一切险阻。” “很好,起来吧!” “谢先生。” 白玉书干咽口唾沫,低着头站起,心中暗暗告诫自己:白玉书,你要记住,不管先生的年纪大小,他都是八极宫的少宫主,也是才华足以在学宫为师的先生。 人家是找你来做事的,不是请教智囊。 “好了,你一路劳顿,先下去休息吧,待晚间我再设宴为你接风洗尘。” “学生不敢。” “就这么定了,去吧!” 白玉书刚刚退出营帐,田婉兮便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老师,您真的要与梁国开战?” “开玩笑还差不多。”英雄苦涩一叹,“刚刚白玉书说的没错,梁国势大,贸然开战对我们而言,一点好处都没有。” “那您是什么意思?总不可能就是单纯的敲打白玉书吧!” “很简单,我想赌一把,也想看看仇镇坤带兵的本事到底有几斤几两。” “赌什么?” “就赌梁国上下同样也不敢现在就与八极宫正式开战!” 第一百五十二章 挨骂 英雄有个优点,那就是既然决定了,就绝不再乱想犹豫,将任务分配给了鹰卫、白玉书、仇镇坤和魏德彪等专业人士之后,便立刻恢复了之前的生活,每天都跑去周边的村子里和孩子们玩儿,很快就混成了甘梁县著名的孩子王。 崭新的学堂已经建起了大半,因为临近年关的缘故,先生也还没找到合适的,所以暂时放假停工了。 随着暮冬到来,气温渐渐降了下来,甘梁县虽不像别处那样天寒地冻,但凉意也能刺骨。 这天,英雄正在一座村子里分发特意采购来的棉被棉服,高武急匆匆的起马赶到,说是宫里派来宣旨的天使到了。 “给他安排个暖和的屋子等着,爷儿忙完了再见他。” 英雄笑眯眯的捏捏来领棉被的孩子脸蛋儿,头都不抬。 高武眼角抽搐一下,上前又低声道:“殿下,小的劝您还是赶紧回营比较好,那位天使大人来头很大。” 英雄挑眉:“谁啊?这么牛b,我都惹不起?” 高武很认真的点头:“她不让小的说,但您真惹不起。” 英雄动作一停,想到了什么,便将东西塞到他的怀里。 “你接着发,发不完不准回营。” 高武看看长长的队伍和面前挂着鼻涕的小屁孩儿,除了苦笑,也只能苦笑。 英雄骑着阿花很快就回到军营,冲进营帐,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抹火一般鲜艳的红。 英娇转过身,眼底浮现出几分热切,但紧接着就被迟疑取代。 英雄心头一痛,惊喜瞬间褪去。 “原来连二姐你都知道,全家就瞒着我一个人,是吗?” 英娇顿时就慌了起来,顾不上确认他现在到底是高祖父还是亲弟弟,上前道:“小雄,你听我解释,我们不是要故意瞒着你的。实在是事关重大,爹娘担心你知道后会……” “会逃避,对不对?” 英雄冷笑,“虽然他们让我继承血契是出于无奈,但既然已经这样了,倒不如背负起那个责任。 最终结果无论是高祖父还是我,对英家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对不对?” 英娇性子清冷高傲,本就不善言辞,此时更是张口结舌,无话可说。 “你这次来,应该是带了两道不同的旨意吧?!一道给我,一道给高祖父。” 英娇低头,片刻后道:“是。” 英雄咬牙压制住心上的疼,伸出手:“都给我。” 英娇从来都没见过如此冷酷陌生的弟弟,一着急,竟然发起火来,怒道:“英雄!你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身为英氏子弟,咱家唯一的男丁,为家族牺牲本就是你应该承担起来的责……” “那是我的事!”英雄声音比她还大,红着眼珠咬牙,“该我承担的,我不会推脱,但是,你们没有权力替我做决定! 你们……你们连问都没有问过我一句就把我丢到这里来,还骗我说是什么剿匪和制糖,天底下哪有父母会这么对待唯一的儿子的? 我这条命在他们的眼里算什么,随时都可以牺牲换利的工具吗……” 啪! 英娇重重一个耳光打在英雄的脸上,随即便后悔了,想为他揉揉脸,手却始终没能伸过去。 良久,她长长一叹,说:“自从你走后,母亲每天都以泪洗面,有时候坐着坐着突然就开始哭,晚上更是噩梦不断,父亲陪着都没用。 她和我说过一次,梦到你浑身是血的来找她,质问她为什么要害死你…… 你知不知道,你离开的这几个月,母亲就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一样,明知道神殿肮脏不堪,可还是每天都去,祈祷先祖太山保佑你平安度过此劫。 是,我们是怕你逃避,但我们怕的不是错过机会,而是怕你不敢直面自己的命运,从底气上就输了,你明不明白? 你以为他们是随随便便就把你派来定胜山的吗? 不,他们原本的打算是,如果你始终都不愿背负责任,只想轻轻松松过完这一生,那就算违背血契的诅咒降临到他们的身上,也在所不惜。 知道吗?当你为了霜州百姓对父亲大发雷霆时,他和母亲都既欣慰又恐惧。 欣慰的是你终究都是个有担当的英家儿郎,恐惧的则是你面对自己命运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下达让你来定胜山的谕令时,他们的心中对你其实只有一点点信心,也就是凭着这一点点信心,他们甘愿承受随之而来的担忧和痛苦。 这是他们为英氏,为霜州所必须背负的责任! 或许你会不服气,因为这不是你主动选择的命运,可这世间谁又能自主决定命运?当年如果不将血契烙印在你的身上,你早就是坟茔中的一堆枯骨了,又哪有机会在这里怨天尤人? 英雄,作为你的姐姐,我言尽于此。若你心中实在怨愤难平,尽管朝我发泄好了。我是父母的女儿,为他们担责本就是分内之事。” 咣当! 英娇将刀砸在英雄的脚前,抹掉眼泪,仰起的俏脸上满满都是骄傲。 英雄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脸上的愤怒和委屈忽然尽数褪去,捡起刀放在一旁的桌上,然后上前拥抱住了她。 英娇身体僵硬:“你……” “没想到,第一次听二姐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却是在挨骂。”英雄放开手臂,微笑:“娘的身体怎么样了?” “没有大碍,大夫说是忧思过度。我带了两只大姐的龙隼过来,一确定你还是小雄之后,就立刻把消息传回去。 最多三天,母亲应该就能知道了。” “你要怎么确定我还是我?” “凭感觉。”英娇咬牙道,“不过现在已经不用了,高祖大人就算演得再像,刚才也不可能淘气的故意气我。” 英雄挤挤眼:“你总是一副冷酷的样子,惜字如金,若是不用点手段,怎么可能听得到姐姐的心里话?若来的是大姐,那我肯定不会那么说。” 英娇抄起刀就要打,英雄出手如电,一指点中她的腋下,十分轻松的把刀抢在了手里,重新放在桌上。 “小弟不才,定胜山一役,虽然没能夺取英伐的修为,却也不是一无所获,境界小小提升一境,如今已是七品上了。”英雄贱笑。 英娇英武漂亮的双眼眯起:“所以,姐姐就打不得你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豪爽的老爹 “呃……那别打脸成不成?外面那么多官员将领还等着听旨呢,你总得给小弟留点面子吧!” 英娇猛地抬起手,最后却只是在弟弟脑门上弹了一下。 “都怪大姐,她说你从小就比我们都想得开,可越是像你这样的人,一旦钻了牛角尖,八匹马也拉不回来,所以要我多加注意,一经发现你心里有了疙瘩,立刻便要把事情解释清楚。” “说实话,我心里确实有那么点小疙瘩。”英雄拉着的手姐姐坐下,“不过不是因为血契的事儿,这个我在得知爹娘是为了救我而不得已为之的时候,就已经不在意了。 真正让我不爽的,是你们所有人都知道,就瞒着我一个,搞得我都不知道你们是不信任我,还是太信任我,才会让我蒙着眼睛来冒险。 不过,谁让咱是当儿子的呢?爹娘面前天生没人权,娘都担心成那个样子了,我随便郁闷一下也就得了,还能真断绝关系咋地?” “断绝关系?” 英雄摇头:“这个不重要。现在这里的事情都结束了,爹娘有啥新的指示?” 英娇从包袱里掏出一封卷轴丢给他:“自己看吧,你要当王爷了。” 英雄一惊,赶忙展开卷轴,仔细一看,可不咋地,江右王!许他建牙开府,整个江右道的财、政、军都归他统辖节制,封地则是整个甘梁县。 “啥意思啊?老爹这让想让我建国中国?你确定不是把给高祖的旨意拿错了?” “确定,给高祖的旨意是立刻回霜州。”英娇道,“父亲对你从内部瓦解梁国的计策非常满意,既然主意是你出的,那执行人由你来当自然最为合适。 他还说,定胜山匪患你解决的很漂亮,朝中众臣对你赞誉有加,已经有了带兵的资格,等将来再立下个灭国之功,他就可以放心的把位子交给你,跟母亲一起安心养老了。” 英雄张了张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旨意里都没提让我啥时候回去,看来,我是一点拒绝的余地都没有喽。” “嗯。对了,”英娇想起什么又从包袱里掏出一摞空白旨意和文书来,“你的幕僚属官自己决定,赶紧填上,待会儿也好宣读。 另外,正王妃是晏晏,这个没得改,而且仪式不可缺,所以你娶妻还是得一年半之后。 但三名侧妃的名额归属,就随便你了,看上谁就给谁,同样旨意自己写,身份牒也自己填,事后上报一份给宗正府记录即可。”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当然,这个不急,你一定要慎重考虑。” 这次英雄张大的嘴都没能合上。 儿戏到如此地步,显然是老爹给的补偿。不管血契的事情再怎么迫不得已,终究都让他这个当儿子的走了趟鬼门关,做父母的哪能不心中有愧? 不过……老爹这豪爽脾气啥时候能改改?得亏就我这么一个儿子,但凡再多一个,这都是巨大的隐患。 “老爹这么‘信任’我,就不怕我胡来吗?” “他说了,你就算是娶个异兽进门,只要把梁国打下来,他和娘都捏着鼻子认了。” 英雄一手扶额,头疼道:“但凡咱家还有第二个男丁,我保证立刻远走高飞。” “为什么?”英娇不解,“天下间,君臣父子能有如此信任者,恐怕也只有咱家了吧,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那是因为老爹吃准了我的脾气,知道越是对我无原则信任,我就越会乖乖听话。他这是在跟我玩儿帝王术呢!” 英娇失笑:“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让你自己挑选侧妃这种事有多胡闹,你不是不清楚,若是传扬出去,信不信光是弹劾奏章都能把八极宫塞满? 再说了,就你那眼光,实在让人不敢恭维,除了苏晏晏还算合格,其它都是些什么?家巧也就罢了,那个沈碧玉是怎么回事?家世一般,还嫁过人,哪有资格做你的侧妃?” 二姐为人保守方正,英雄知道这方面不可能说的服她,便转移话题道:“梁国那边增兵西境的事儿,宫里都知道了吗?” “知道了。爹已经给东境将领下达了诏令:擅启边衅者,夷三族!但准你便宜行事。” “老爹还真看得起我。” 英雄挠挠下巴上长出来的胡茬子,“既然把经略梁国之事都交给了我,那他就没想着派个名将啥的过来帮我吗?” “派了。梁国不是希望我们边境的将领先动手吗?虽然爹下达了诏令,战端不会轻启,但有位将军会犯点小错,然后被贬为庶民,举家流放至甘梁县来。” “哪位将军啊?流放都能流到富庶的地方来,运气真好。” “十魔将之首,咱们的舅父,蒋泰河。” 英雄呆住,好一会儿才明白了什么,皱眉问:“这样是不是太明显了点儿?本来流放罪臣到江右就够奇怪的了,还让舅父来,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他一直都是咱爹那边的吗?” “已经不需要再假装什么了。”英娇道,“原本舅父就是因为表哥被药物控制才不得不背叛的,现在表哥基本摆脱了药物影响,对方也没理由再信任舅父,就算将来真找了他,我们也不敢确定是真是假。 用娘的话说,把他搁外边也是浪费,不如派过来帮他的外甥。” “看来,娘还在生气爹生日宴上被蒙在鼓里的事儿。”英雄失笑,“也罢,自萧承安逃掉之后,江右的社会上层圈子就一直都不怎么安稳,那些乡绅门第,富商家族都像是见了血的狼一样,拼了命的想趁机上位。 舅父一家过来,有蒋家的名头在,倒是可以压一压他们,迅速稳定局面。 不过,你得跟咱娘说清楚,让她好好敲打一下蒋家,在我的地盘上,是绝对不允许出现一个权势家族的,到时候若是有人胆敢挑战我的耐心,我会让他们明白什么叫六亲不认!” “嗯,我会把你原话带到的。” 说着,英娇将几封空白旨意推过来,“讲完了吧?讲完了就赶紧把你选的幕僚名字填上,我还得出去宣旨呢!” 第一百五十四章 女神诱捕器 英雄获封江右王,这个消息让许多人都大吃一惊,也让更多人喜出望外。 其中最开心的莫过于高武、魏德彪和仇镇坤三人。高武和仇镇坤都是家奴,自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魏德彪虽然很羡慕,去也知道这种事儿是求不来的。 白玉书一开始很开心,听完对自己的封赏之后却又开始郁闷。 金银田地方面的财物他最多,可官职嘛……他满以为以自己的出身和功劳,就算还够不上长史,当个主簿应该绰绰有余,谁成想最后的结果却是祭酒。 倒要看看,谁能比老子更适合当这个长史! 然而,直到封赏旨意读完,他也没听到谁获封长史之位。 亲王府居然不设长史? 白玉书下意识的看向英雄,却见对方也在看着自己,笑容意味深长。 他心里一咯噔,瞬间明白过来。 当个祭酒固然是委屈了他的功劳,可长史作为最亲近王爷的幕僚长,基本等于未来的宰执,现在的他还不够格。 因此,英雄让他做了祭酒,又将长史之位空缺,意思就是要告诉他:这个位子就是给你留的,但你要继续努力,证明自己配得上它。 白玉书心服口服,下拜跪谢圣恩。 萧承安在甘梁县城的宅院,豪华程度本就堪比王府,所以英雄的江右王府也不用新盖了,宫里派了专门的匠人,改建装修一下就行。 江右王正式上任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强行收回了所有土地。整个甘梁县都是他的封地,他自然有这个权力,那些大小糖商再不情愿,也无可奈何。 好在英雄还算讲究,没有强抢,按照地价给了他们补偿。 然后,他干的第二件事就让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他把土地全都分给了老百姓,而且头三年无需缴租,王府会每年都派人统一按市价收购成熟甘蔗,除了不能随意买卖之外,那些田地实际上等于就是老百姓的了。 政令一出,整个甘梁县都沸腾了,老百姓们奔走相告,自发的涌到大营外磕头感谢,人山人海,号哭不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新王爷抢了谁家闺女激起民怨了呢! 老百姓就是这样,但凡为政者给他们一点好处,他们就会感恩戴德,打死也不可能造反。 没办法,英雄只好让人将各村庄宗族族老都请进大营,学着前世新闻里的老爷们那样温言慰问一番,结束时还每人送了些点心吃食。 就这,那些族老们回去后便对他大肆赞扬吹捧。 于是,他这个新晋王爷又在百姓中得了个平易近人,爱民如子的评价,声望一时无两。 当然,这期间他也没有光收买人心,江右道的水军将领在他成为王爷的第二天就被召集到了大营,之后没多久,一艘艘战船就开上了云川江江面,整天在对岸的注视下乒乒乓乓打的十分激烈。 江左附近城市如临大敌,探子派了一拨又一拨,传回来的消息却都一样——江右水军在“军事演习”。 至于何为“军事演习”?答曰:这是江右王发明的新词,意思是通过近乎于实战的方式来练兵。 梁国信了,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英雄绝对不敢贸然进攻江左,况且还是靠近洛州边境的那边。 之前江右道在萧承安与陆坚城的掌控之下,对江左几乎毫无威胁可言,所以南境偏西的那部分防守做的比较马虎,而东边靠近洛州的地方则有名将和精兵把守。 如今江右道虽回归了八极宫,但毕竟军备废弛多年,草草练兵几日就想进攻江左?简直痴人说梦。 很明显,英雄这是在做姿态施压,给八极宫与梁国的谈判增加筹码。 当然,信归信,江左守将们也不敢掉以轻心,日日严阵以待。 站在一艘楼船的顶层甲板上,英雄观察了片刻对岸,放下望远镜,叹了口气。 “虽然我不懂守城,但看对面城墙上守军的密度和巡逻频率,也知道这是块很难啃的硬骨头。” 田婉兮从他手里拿过望远镜,用丝帕精心擦拭。 这是英雄给她做新眼镜时顺带造出来的,所以她固执的认为也是送给她的,宝贝的不行,连英雄要用都得事先申请。 “郑家作为梁国仅次于王室的大族,又权倾朝野,人才当然是不会缺的。 对岸仙水城守将郑立人虽出身郑家旁支,但自幼聪敏,早早就拜入尉迟正卿门下学习兵法。他为人老成持重,最擅守城,曾经有过率三百人抵挡两万人月余的辉煌战绩。 老师,坦白讲,若不是我已经很了解你了,都肯定会以为你是故意要让仇镇坤去送死。” 女孩儿的口气自然且平淡,完全没有了以前那种学生对老师的味道,这让英雄心里有点打怵。 因为怎么听都像是妻子在跟丈夫说话。 “如果郑立人突然暴毙了呢?” “郑立人本身修为已达宗师境,如今又常驻军营,一般刺杀不会凑效。当然,若是老师亲自出手,那就另说。” 想了想,英雄摇头:“虽然战场无所不用其极,但这次的目的是扬我八极宫威风,刺杀对方大将的手段太过卑鄙,不符合宗主国的气度。 况且,这对仇镇坤来说也过于简单了些,简直就是老师帮学生作弊。” “老师不担心输么?” “有啥好担心的?如果仇镇坤真的失败了,那自然不能再纠结什么面子问题,我会立刻出手。” 田婉兮笑了起来,抬起的双眸中仿佛万千星辰醒来。 “婉儿最喜欢先生的就是这一点,该坚持时坚持,该变通时变通,从不将自己拘束在什么框架之中,潇洒自如!” 英雄苦笑。 这姑娘让他现在有些招架不住的第二点,就是再不避讳对他表示崇拜和喜欢,羞涩归羞涩,想表达的时候绝不扭捏。 他很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样很管用。起码这会儿他就很想牵住田婉兮的手。 话说回来,老子是女神诱捕器吗?苏晏晏如此,田婉兮也如此,得亏家巧和沈碧玉不是,要不然老子非疯了不可。 后院儿里养一群跺跺脚就能翻天覆地的女神…… 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啊! 第一百五十五章 都是油条惹的祸 深夜,已经开始施行宵禁制度的仙水城街道上,一队巡逻兵卒刚刚走过,路边胡同的黑暗中就窜出七八条人影来。 他们动作敏捷且迅速,无声的沿着街边房屋阴影一路向前,不一会儿便摸到了一堵院墙后。 “大哥,就是这里了。”其中一人指着隐隐有男女嬉笑声传出的二楼窗户。 “他娘的,什么大哥?你们还想回去当山贼啊?说多少次了都记不住,要叫老子指挥使!” 仇镇坤气的踹了那人一脚。 那人挠着后脑勺嘿嘿笑:“叫了那么多年的大哥,这不都习惯了嘛!说实话,兄弟们还是喜欢喊您大哥。” 仇镇坤脸色严肃下来,沉声道:“兄弟们的心情我懂,但是你们要明白,跟着王爷可不比在山上,那是要讲规矩的。 王爷信任我老仇,还让我带领你们这帮兔崽子,咱们就不能辜负这份信任,明白吗? 以后千万千万不能再像在山上那样了,闲下来的时候怎么着都行,当值时,一切都得按军中规矩来。 警告你们,别满不在乎,这可不是小事,就刚才你那话若被外人听了去,往上一告,不光老子完蛋,你们也甭想再跟着老子了,知不知道?” 手下见他说的认真,也不敢再嬉皮笑脸,郑重点头。 “好!”仇镇坤将蒙面布拉起,望着那二楼窗户的双眼中直冒精光,“动手!” 清晨,英雄实在吃腻了江右的甜口早餐,突发奇想跑到厨房,见既有碱水又有白矾,顿时大喜,喊厨娘过来按照他的指示和面揉面,最后盖上布搁在炉灶旁借热力快速发酵。 等面发好了,他这才亲自上手,案板上抹上一层油,把面摊成长条,再一一切下合适的宽度,扯开往油锅里一丢,不一会儿,黄澄澄香喷喷的油条就炸成了。 他也不嫌烫,抓起一根咬了一大口,味道和记忆中好像有点不一样,但也不难吃,于是便让下人给前面等着开饭的田婉兮等人送去,而他则继续下一轮。 厨娘在旁边全程打下手观看,闲暇时忍不住也捏起一根尝了尝,顿时就对自家王爷佩服的五体投地。 心说要不人家是王爷呢?也不知道陛下和王后是怎么生的,人长得漂亮俊美也就罢了,年纪轻轻就无所不会,能带兵,能打仗,百姓爱戴,还是学宫的先生,随便折腾点吃食就堪称美味,关键是做法还很简单,一学就会。 再想想自家丈夫,呸!只是负责照顾王爷的宠兽而已,尾巴就恨不得翘上天,最近竟然还开始琢磨着要纳妾了,真是狗站在了粪堆上,就显着他高。 英雄不知道给自家马夫惹了麻烦,依然乐此不疲的炸着油条,直到把所有的面都用完才罢手。 “记住怎么做了吧?!以后早晨常做着点儿。你也可以自己发散下思维,比如和面时加点糖啊,或者做成饼状之类的,随便怎么都行,这就都算你的手艺了。” 厨娘不懂啥叫发散思维,但她听懂最后一句了,那代表着今后哪怕她的后代再废物,学不会做菜,不能在王府里做事,也可以凭着这份手艺去外面谋生。 这是给了她家一条延续下去的生路啊! 厨娘当即跪下磕头,哭着感谢王爷大恩。 封建时代就这点不好,磕头虫太多,哪怕英雄作为既得利益者,也一直无法习惯。 他喜欢让对手下跪,穷苦人和老百姓,膝盖不能总打弯。 摆摆手让厨娘起来,他刚要喊下人来端走炸好的油条,却见田婉兮不知何时站在了厨房门口。 女孩儿眉目如画,衣裙素雅,轻轻倚靠着门框,毫不掩饰目光里的痴迷。 “干嘛?之前送去的不够吃吗?” 田婉兮摇头:“不够,光是囡囡和绿腰就抢走了大半,丁香给曹操夹了一小半,剩下的我、家巧和瑶光三个人分,哪里会够嘛!” 这帮家伙啊!老子的王府是不是太没规矩了? 算了,自己家人还讲规矩,也忒累了些。 “就你聪明,知道来厨房等。”英雄把托盘端过去,“来,刚出锅的,你先吃。” “我要老师喂我。”田婉兮噘起花瓣儿似的小嘴,脸蛋红扑扑的。 英雄的眼睛有点发直,心里狂喊不能答应不能答应,反应过来时,手里的油条已经被咬下一口。 田婉兮满意的咀嚼着,唇瓣儿沾了油,晶晶亮,秀色可餐,让他食指大动。 厨娘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院子里也没人,这一方小天地内,只有他们两个。 田婉兮身子靠近,英雄怕油污了她的衣裙,赶忙将托盘拿开。 “老师,这世上还有你不会的事情吗?” “有,生孩子这种事打死我也做不到。” “老师这话听上去很像是在炫耀呢!” 女孩儿又靠近了些,英雄已经能感觉到胸口的柔软,不得不双臂大开。好在他修为不低,可以轻松地单手拿托盘。 “没……没办法,就是这么闪耀,太谦虚的话,就成虚伪了。” 田婉兮已经挤进了英雄的怀里,红红地俏脸仰着,呼吸可闻。他只需一低头,便能品尝到那晶晶亮的甘甜美味。 理智摇摇欲坠,英雄干咽口唾沫,想说让她退后一点,开口却道:“你……你还想吃油条吗?” “想。”女孩儿踮起脚尖,话说的像在呢喃,“婉儿还想要老师喂,但不能用手。” 果然这个时候是最不需要存在的东西就是理智。 于是,英雄低下了头。 “王爷!王爷!王……” 高武惶急的声音突然传来,田婉兮“啧”的撇了下嘴,快速后退,捋捋耳畔发丝,从英雄手中接过托盘,转身离开。 “田姑娘!” 高武恭敬行礼,却换来两道充满杀气的目光,刺得他一个激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转头再瞧王爷,眼神也不对劲,好像在咬牙切齿,又似乎松了口气。 什么情况啊? 挠挠头,他百思不得其解,也顾不上去解,快走几步上前禀报道:“王爷,仇镇坤于昨夜活捉郑立人,如今已经拿下了仙水城!”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不用谢 早在军事演习之前,仇镇坤就率领五百精兵乔装打扮分批次进了仙水城。 因为仙水城距离甘梁县并不是很远,所以他当年做山贼的时候,这里就是他销赃的一个重要渠道,跟许多商人富户都非常熟悉,尤其是与街头帮派之间,关系极好。 在黑帮的协助下,他和他的手下分散躲在城里的各个角落,也轻易的就躲过了戒严宵禁之后的盘查,五百人愣是在郑立人的眼皮子底下潜伏了下来。 仇镇坤虽然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但毕竟家学渊源,曾经也没少跟江右道的官兵练手,水平自然比纸上谈兵强得多。 他心里很清楚,为将者要足够果断,更要足够的耐心和稳重。大部分的情况下,战机无法创造,只能等待。 于是,他和他的人仿佛彻底失踪了,除负责打探消息的斥候之外,其余人等始终都毫无动静。 一直到仙水城上下对城外江面上的演习习以为常,戒严从一开始的紧张变成常态之后,他们才开始活动。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绑架了郑立人的亲信副将。 此人也是带兵的一把好手,深得郑立人信任,但有个不可与外人道的爱好——人妻。 昨晚,是这位副将好不容易休沐的日子,一离开军营,就马不停蹄的来到一位没放假的下属家中,跟人家老婆颠鸾倒凤,好不快活。 没成想,轻车入巷,剑及履及,正紧要关头的时候,一柄亮闪闪的钢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直接给丫吓痿了。 仇镇坤匪气不减,上去一刀捅进如花人妻的心口,拔出刀时,温热的鲜血浇了那副将一头一脸,也浇没了他所有的精气神。 于是,他就那么轻而易举的挟持着副将,带着人化妆成副将亲兵,一路毫无阻碍的来到了军营大帐,给郑立人下了绿腰调配的毒药,将之活捉。 郑立人是名将不假,可名将不代表就是忠贞之臣,死亡面前,什么家国都是狗屁。 在他的帮助下,仇镇坤杀光了几乎所有的中高级将领,然后分出四百精兵去骗取四门,而他则亲自率领剩下百人袭营。 可怜仙水城大营近万士卒,骤然遭袭,在缺乏将官指挥的情况下,连一点像样的抵抗都没能组织起来,很快就炸了营,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待天亮时,只余不到两千。 仇镇坤再让郑立人一号召,最后这两千早没了斗志的士兵便弃械投降,一切尘埃落定。 值得一提的是,他从头到尾都没提过自己是江右官兵,反而打起了当年的悍匪旗号,镇天王。 也就是说,在梁国人眼里固若金汤的仙水城,给一帮山贼给攻占了,而且还是被江右赶出来的流寇。 英雄得到消息,立刻下令江右水军兵发仙水城,美其名曰:八极宫作为梁国宗主,不能眼见仙水百姓陷于水火而不救。 这是他这个少宫主和江右王不可推卸的责任,不用谢。 而镇天王本就是江右王的手下败将,此时一见他亲自率军攻过来,立刻“吓破了胆”,当即大开城门,出城投降。 就这样,仅仅只用了七八个时辰,英雄就坐在了仙水城镇守府的主案后。 消息传扬出去,霜州振奋,天下皆惊。 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折服昆仑学宫,捕杀宗族蛀虫,平定萧承安及江右道太守陆坚城叛乱,剿灭定胜山三天王,夺取阴阳镜,刚刚获封亲王便一夜之间拿下仙水城。 八极宫少宫主,不过一十八岁少年,这尼玛是不鸣则已,一鸣就停不下来啊! 神机阁天骄榜第一,当之无愧!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英雄在占据了仙水城之后,将安民守城之类的事情全都交给了田婉兮和白玉书等人,而他自己则骑着阿花飞去了琼果县。 田婉兮一天比一天放肆,惹得他心里火烧火燎,痒个不停,自觉再这么下去肯定会犯错误,索性对外宣称抱病,暗地里偷偷去找沈碧玉解决问题。 等田婉兮发现时,他人都走半天了,气的女孩儿咬牙切齿,发了好一通脾气。 这日,甘梁县太山神殿来了一人。 此人年纪轻轻,看面相不到三十,长得不算英俊,但笑眉笑眼的,十分阳光,惹得不少前来进香祷告的大姑娘小媳妇偷偷看。 他倒是很守礼,目不斜视,背着手绕过大殿,直奔后院。 有神仆上前阻拦,他从怀中掏出一物,那神仆顿时惊骇不已,弓着身子在旁引路,将他领到了一间大屋里。 那屋子建的就像是缩小了好几号的大殿一样,里面也有供桌蒲团,香炉内青烟袅袅,却既无雕像,也无神牌,不知供奉的是谁。 但这青年却点燃了三支香,然后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没多久,潘云鹤与姜弘博联袂而来,进门就向他行礼。 “我等不知天罚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还请大人……” 青年抬手打断,冷冷地问:“英雄回来了吗?” 潘云鹤摇头:“据我们所知,他应该还在对岸仙水城。” “应该?” 青年皱起眉,整间殿内温度瞬间下降了许多,寒冷刺骨。 “天罚大人容禀。“姜弘博忙道,“那英雄一直都躲在军营之中,身周既有高手护卫,又有大军包围,我等实在很难迁人刺探。 近日,他进兵梁国,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仙水城,那城内更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城门紧闭,闲杂人等连进出都不可能。 也是多亏了城内神仆信徒汇报,我们才得知,英雄已经有三天不曾露过面了。 他手下放出来的话是身有微恙,但这明显是假的。 因此,我们推测,他应该是以此为借口,对梁国朝堂派人避之不见,而他本人,其实就在镇守府中。” 那青年想了想,抬步便走。 “也好,那我就去仙水城寻他。” “天罚大人请留步。” 潘云鹤与姜弘博对视一眼,齐齐上前道:“大人境界通天,要对那英雄小儿施以天裁,必定易如反掌。 但是,再怎么说,英雄也是八极宫的少宫主,身边高手无算,又有众军保护,大人即便不在乎,总有苍蝇在眼前乱飞也太过恼人。 卑职等想了一个主意,可令那英雄仓促而来,大人以逸待劳,岂不更显天意?” 第一百五十七章 溃堤 夜晚,琼果县内河的一艘画舫上,卧舱中传出一声如泣如诉的娇叫,一切重归宁静。 英雄翻身躺倒,火泄出了大半,一身轻松。 “殿……不,现在应该唤您王爷了。”沈碧玉软绵绵的趴在他怀中,媚眼如丝,“好好的卧房不住,非要偷偷带人家到这河上来,甜儿都不知会急成什么样子,您真是坏死了!” “偷嘛!自然到外面才有味道。”英雄笑的像个偷花银贼,“今晚船震,赶明儿个找辆宽敞点的马车,嘿嘿,咱们再试试车震。” 沈碧玉没听过船震车震的说法,但瞬间就明白了其中含义,不由轻啐道:“堂堂亲王如此胡闹,若是传了出去,您脸皮厚没事,妾身可就活不成了。” “还想传扬出去?嫂嫂,没想到你居然爱这个调调,我喜欢!” “讨厌!又取笑人家,不理你了。” 沈碧玉起身披上一袭轻袍,走到桌边准备倒水,发现茶壶旁边放了个黑封的小册子,好奇拿起,打开一看,顿时僵立在那儿,眼眶泛红,落下泪来。 册子里写着她的名字,后面还有身份,二品侧妃,外加一个“季”字。 八极宫规定,少宫主的妻妾中,只有一正妃和三侧妃这四人拥有品级封号,其余的都只是侍妾,要等少宫主继位之后才会获封名位。 那个“季”字就代表沈碧玉是英雄的末位侧妃。 “现在你的身份还不宜公开,所以只有一个身份牒。”英雄走过去自身后抱住女人,柔声说,“不过你放心,你的名字和位份都已经上报宗正府记录。所以,除了暂时不能告诉别人之外,你就是堂堂正正的江右王侧妃。” “王爷……” 沈碧玉转身抱住他哇哇大哭。 “哭啥嘛,这本来就是我许诺给你的事情呀!你……” 英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的耳边竟然响起了苍凉的叫声。 鲲子的叫声。 一股极其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顾不得解释什么,他抓起被单裹住沈碧玉,抱着她飞出了画舫。 甜儿正在沈碧玉的卧房外打瞌睡,冷不丁一个裸男从天而降,吓得她差点儿尖叫出来。 紧接着,她才认出那是英雄和自家夫人,惊吓就只剩下了惊,傻愣愣的呆看着,连脸红都忘记了。 英雄没理会她,将沈碧玉放下,说:“我突然有点急事必须要离开,等办完了再回来找你,好不好?别生气哈!” 沈碧玉很识趣的摇头:“王爷尽管去忙便是,碧玉会一直在这里等您的。” “乖!” 吻了吻女人,英雄自窗口飞出,冲天而去。 甜儿从屏风后探出脑袋,见屋里只剩下夫人自己,就笑嘻嘻的上前问:“夫人,您跟殿下这是……在玩儿什么游戏吗?” 沈碧玉脸上火辣辣的,抬手敲了她一个爆栗子,没好气道:“不知羞,刚才瞪那么大眼睛做什么,小妮子这就等不及了吗?” 甜儿这才想起来害臊,回忆了下刚刚见到的画面,捂着脸跑掉了。 英雄一路御空疾飞,快如闪电,连穿衣服都没有停顿一下。 阴阳镜空间已经被他当作随身仓库来用了,里面自然有备用的衣物。 只用了短短半个时辰,他便来到了甘梁县上空,目力所及之处,深夜的县城和定胜山都一片安静,可他内心的不安却越发的强烈了。 阴阳镜被藏在定胜山中几十年,鲲子对这里有了感情,它的示警应该不会有错才对。 这时,山坳云川江的方向忽然传来了雷鸣之声,轰隆隆刺破了宁静的夜,引起县城内一阵犬吠。 不好!水坝出事了! 英雄连忙飞了过去,定睛一看,瞳孔便缩成了针眼。 只见水坝腰部已经出现了一个硕大的孔洞,江水汹涌狂喷。 顾不上寻找破坏大坝的歹人,英雄摄起大量的山石泥沙,试图堵住孔洞,可云川江水流淌了数千年,其水压之大,超乎想象,又岂是一点点泥土就能挡住的? 水坝墙面开始出现裂纹,孔洞越来越大。 看看不远处的几座村庄,独力救人根本不可能,英雄只好提气高喊:“定胜山大营听令:水坝溃堤,所有将士速速前来疏散百姓!” 他的声音被神力放大,天音一般响彻在定胜山上空,留守大营的墨屠反应极快,话音落下时,他已经提着剑冲出营帐,敲响了聚将鼓。 山前村庄的百姓们也都被声音吵醒,迷迷糊糊的出门,黑夜中却什么都看不见,正茫然着,有孩子说:“是王爷哥哥的声音。” “王爷?声音咋那么大啊?他说什么来着?” “好像是什么溃堤……” 这时,一声巨响传来,堤坝承受的压力达到了临界点,轰然崩塌。 村民们这才恍然惊醒。 “溃堤……溃堤!洪水要来了,大家快跑啊!” 一盏盏昏黄的灯光在村庄中亮起,没多久,急促的锣声敲响,让英雄稍稍松了口气。 滚滚江水自高处倾泻而下,浊浪滔天,如一条洪荒巨龙般,吞噬着挡在它面前的一切。 必须为百姓疏散争取时间! 英雄咬了咬牙,毅然降落,迎着狂涌而来的巨浪,神力全速运转,毫不保留的施展出来。 轰! 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浪花粉碎,洪水停止了前进。 英雄双腿深深的扎入地面,胸中气血翻滚,额角青筋根根突出。 他已经使出了全力,可后面江水还在源源不断的倒灌进来。 坚持!再坚持一会儿,一定要撑到百姓们跑的足够远才行! 江水汹汹,波浪如军阵一般,一队接一队的向他猛冲,似乎永远都不会停歇。 洪水面前的他就像一只举着钳子阻挡车轮的螳螂,随时都会被碾压的粉碎。 他咬紧牙关,脑海中星月盘飞速旋转,神力以极其恐怖的速度流逝着。 “你是英雄?”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疑惑的声音,“不对,英雄是男人,这一点不应该有错。” 英雄慢慢回头,就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一名青年男子。 男子相貌普通,但给人的感觉很阳光亲切。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发髻上插着一根青玉簪,高高瘦瘦的,气质极为飘逸。 他右手握了根半截法棍一样的东西,正在撕咬,左手则拎了一团黑漆漆的物事,不知是何物。 英雄眨了眨眼,顿时一惊。 那一团黑漆漆的物事竟然是一个孩子,一个最多不过两岁,浑身鲜血的婴儿,而那半截法棍一样的东西,正是婴儿的一条腿! 第一百五十八章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吃人! 这是英雄第一次见字面意义上的吃人! 很奇怪,他以为自己会怒不可遏,可心中除了惊讶和恶心之外,竟还有一点点的解脱之感。 一件怀疑了很久的事情终于成为现实,今后无需再抱有什么美好的侥幸幻想,见一个杀一个便好,简简单单。 “你不是人。”他开口道。 那青年眉心微蹙,摇头叹息:“近半年来,我听过最多的名字就是‘英雄’。你很有意思,身上也充满了谜团,让我对你兴趣很大。 可是,本以为你会跟那些凡夫俗子不一样,谁知第一句话竟然也会如此无趣。 就算是想骂我,也请骂的特别一点好吗?这样我才不会感觉自己白来了一趟。” “你误会了,我并没有骂你。准确来讲,你已经没有了被我骂的资格。” 英雄道,“你身上看不出半点修炼痕迹,却有胆量在使出半神实力的我面前侃侃而谈,足以证明你不是人,而是推开了神性大门的兽人。 我很好奇,你是不是也姓黄呢?” 青年眉头舒展开来,丢掉死婴,随便在身上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叉手行礼道:“南方蛮瘴山秘境之民,神殿天罚院‘癸’字天罚,黄蒙,见过江右王殿下!” “果然是不可知之地的兽人!若是皇天大帝有灵,知道他亲手创造的子民做了神殿走狗,会作何感想呢?”英雄冷冷道。 “大帝已经死了。”黄蒙坦然说道,“他抛弃了我们,我们又何必愚忠?” “他的千年预言,你们也不在乎了吗?” “笑话!王爷殿下既知千年预言,那想来是已经见过我昆仑山秘境中的同族了。你名字就叫英雄,他们是否把你当成了那位预言……不,应该说是谎言中的英雄了?” 英雄眯了下眼:“看来,你知道了很多事。” 黄蒙极其优雅的笑:“是的。皇天大帝给了我们生命,是要我们自由自在的生活在中土大地的,可那背叛了大帝的太山却将我们封闭在四方不可知之地内,还假借大帝之名传下所谓千年预言,让我们枯等什么英雄。 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这些是什么人告诉你的?” “我们自己。”黄蒙脸上的笑意慢慢褪去,“当你的族人繁衍千年,却仍然不足千人;当你眼睁睁看着兄弟、姐妹、亲人、朋友、晚辈化形惨死时的模样,什么神灵,什么预言,就都是放屁! 我们能够依靠的,只有我们自己! 事实证明,我们是对的。” 英雄眉头一挑:“你们找到了化解诅咒的方法?” “对。谁能想到,困扰我们千年的诅咒,解决起来竟然会那么容易? 果然,大帝创造我们出来,就是为了消除你们人族的。” 英雄想到了什么,脱口道:“吃人!那个方法就是吃人?” 黄蒙重新微笑起来:“没错,吃人,越纯洁越干净的人,吃起来效果最好。所以,你们人族的婴儿,现在便是我们的主食。有人喜欢吸食脑浆,我接受不了,太腥,还是四肢比较美味,又肥又嫩,入口即化。” 英雄的脸色瞬间阴沉如水。 他能够猜到黄蒙一族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 这些人因为绝望而放弃了信仰,选择离开不可知之地,尝试自救。 有人接触到了神殿或者神恩道,了解到了千年之前的那场诸神之战,明白自己被骗,然后又被神殿蛊惑,选择与他们合作,从而发现了神与吃人之间的联系,最终彻底堕落。 站在上帝视角来看,这些人就是一场活生生的悲剧,但作为一个人,英雄已经在心里给黄蒙全族判了死刑。 异兽吃人,他能理解,毕竟那是由食物链决定的,可一群能够变成人的家伙吃人,决不可原谅! 他的神力仍然在不断的输出,滔天洪水已经在他面前聚积成了一方小湖,波涛一股股的拍打过来,浪花飞溅。 望望远处村庄里乱作一团的将士与百姓,英雄问:“你应该是来杀我的吧,为什么还不动手?” “你已经晋升半神,值得我的尊敬。 放弃挡水,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休息,我们公平一战。” 抛开吃人不谈,黄蒙无论形象,还是言谈举止,都充满了优雅的贵族范儿。跟他比起来,英雄这种人,简直可以称之为上等人之耻。 “另外,我还很好奇。”黄蒙又道,“你一直都是在女扮男装?还是能够在男女之间随意变换?” “后者。”英雄也不隐瞒。 “哦,如此说来,发生在牛家村和霜州城的事情,都是你一人所为,关于神殿的许多隐秘,你也都非常清楚了。” “是的。再免费奉送你一个答案:死在这里的七位神殿司命,基本上都是我杀的。” “了解。” 黄蒙点点头,五指微张,一团血液便从不远处的死婴尸体上飞出,在他掌心汇聚,片刻后竟凝成了一柄鲜红的短剑。 “英雄,你罪恶深重,必须接受天罚! 现在是你最后的机会,放弃挡水,与我一战。” 英雄嗤笑:“劝你一句:别太把自己当回事。要杀你,还用不着老子全力以赴。” “如此,死吧!” 话音未落,黄蒙身体带出一道虚影,离弦之箭一般冲向了英雄。 一堵石墙突然出现,他神色不变,血剑挥出,石墙崩塌。紧接着,数道水箭便已经射到了他的眼前。 他手中的血剑瞬间粉碎,化作颗颗血珠,精准的阻挡住了每一道水箭。 这期间,他前冲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视线甚至都没有离开过英雄半分。 当他来到英雄身前时,血珠已经重新在他手中凝成了剑。 剑尖直指英雄心口,疾若流星。 忽然,一抹黑光自下而上,角度刁钻的抹向他的脑袋。 千钧一发之际,他脚尖在地上一点,整个人向后翻滚,飞向了半空。 一把黑刀静静的漂浮在英雄身前,刀芒吞吐,杀气肆意。 黄蒙手指摸摸脸颊,见指尖有血,便伸出舌头舔去,狞笑道:“好刀!” “确实是好刀。”英雄微笑,“它叫弑神,来自你口中的那位骗子,太山。” 第一百五十九章 垃圾的堂堂正正 “弑神?这个名字起的好,我很喜欢。” 说话间,一股股鲜血自黄蒙脸上的伤口中飞出,在那血剑上凝聚。 不一会儿,短剑就变成了长剑。 “把它献给我,我可以开恩赐你一个痛快。” “尼玛!咱俩到底谁是王爷啊?老子都没怎么用过‘献’和‘赐’这俩字儿,你特么倒是熟练的很。” 英雄笑的就像个表情包,“咋的?区区一个被制造出来的杂种,还真拿自己当干粮了?” 黄蒙优雅的姿态终于消失,铁青着脸道:“我们是由大帝亲手创造出的种族,天生便拥有神性,远比你们虚伪的人族和肮脏的异兽要高贵的多!” “再高贵也是杂种。”英雄冷笑,“对了,有个专有名词不知道你听没听过,叫‘杂种优势’。它的意思是说,杂交出来的东西往往会比双亲父母更优越。 这也是为什么不同种族的人类结合生下的孩子通常都比较漂亮的原因所在。 但是,你看上去好普通,是爹妈太丑了?还是祖辈杂交的太多,血脉太乱,优势被抵消了?” 黄蒙勃然大怒,鹰隼般自半空扑下。 “去死吧!” 他的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说第一个字时还在空中,话音截止,剑尖已经刺破了英雄胸口的衣衫。 一股狂浪陡然从英雄身后拍来,将他整个人遮掩。 黄蒙一剑刺空,手腕一转,将袭来的弑神打飞。 水浪落地碎裂,四下流淌,重新露出了英雄的身体。 他并没有放弃阻挡洪水,只是临时开了个口子。 黄蒙再次扑上,手中血剑划出片片红光,竟硬生生在身周挖出一块没有灵气的真空之地,除了弑神之外,英雄的任何攻击都被轻松瓦解。 “怎么样,英雄,还觉得不需要全力以赴吗?” 疯狂的剑影中,黄蒙表情狰狞,眼神就像在戏弄猎物一般兴奋。 英雄嘴唇紧抿,神色凝重。他已经无法做到阻拦全部洪水,犹如木桶断了一块木板,江水倾泻,很快就形成一条泥石河流,向着远处洼地的村庄奔涌而去。 黄蒙剑速更快,招招不离英雄心口。 他的境界虽不如英雄,但天生拥有神性,多年生食人类婴孩又将他的神力提升了不少,在英雄看来,至少白山君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若在全盛时期,英雄要杀他自然不难,可现在他的大部分心神都放在身后的洪水上,能使出的神力本就少的可怜,要不是有弑神在,身上早不知道被戳出多少透明窟窿了。 然而,弑神虽有灵,与他心意相通,但在黄蒙高明且近乎于以伤换伤的剑法面前,也只有招架的份儿,毫无还手之力。 透明墙的缺口越来越大,洪水越发汹涌,可远处的几座村庄里依然还有不少村民。他们拖家带口,根本不可能跑得过无情的水。 “放弃吧!”黄蒙哈哈狂笑,血剑已经快到看不清影子,“放手与我一战,杀死我,或者被我杀死!” 这尼玛就是个疯子啊,吃人的后遗症么? 英雄下意识吐了个槽,神思一散,弑神刀反应慢了半拍。 噗! 血剑没入了他的心口。 “哈哈哈哈……”黄蒙呲出惨白牙齿,“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要吸光你的血,把你做成干尸,带回去吊在村口,告诉我们的子子孙孙,这就是预言中的那位英雄!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因为他的剑没有感受到丝毫的血气,仿佛眼前的英雄只是一个虚影。 轰! 滔天洪水当头砸下,顷刻间将他吞没。 片刻后,他从水中飞出,喷出一口鲜血,飘在半空,目光犀利的朝下方扫视。 “可惜,居然没能杀死你。” 英雄的身体慢慢浮出浪头,满脸失望。 他脚下的洪水依然被透明的墙挡着,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觉一般。 黄蒙看看前胸的伤口,鲜血迅速凝固结痂。 方才洪水吞没他时,弑神刀袭来,要不是刀上沾染有他的血气,让他及时侧了下身子,这会儿已经因心脏被刺穿而死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他沉声问,“刚才你身上的血气并无虚假,怎么可能只是幻影?” “哦?你的能力不只是操控鲜血吗?”英雄不答反问。 “我可以用血做我想做的任何事。”黄蒙傲然道。 “那你为什么不干脆直接隔空抽干我的血液,反而要亲身肉搏呢?” 黄蒙看了看手中血剑,抿唇不语。 英雄稍一思忖,恍然道:“要控制他人鲜血,是有条件的,对不对?我猜,应该是只有你品尝到对方血的味道,至少是接触到之后,才能自由掌控吧?!” 黄蒙依然不答。 “那你可真够弱的。”英雄摇头,“闹了半天,神殿竟然派了个垃圾来杀我,我是该庆幸?还是郁闷呢?” 黄蒙额角青筋狂跳,大吼:“告诉我,你是如何骗过我的!” “因为它。”一面光芒四射的镜子出现在英雄面前,正是阴阳镜。 “它能由真而假,也可由假而真,是真是假,全凭我的心意。” 黄蒙再次沉默。因为他发现那面镜子简直就是他能力的克星。 英雄猜的没错,他的能力确实是必须品尝到敌人的鲜血之后才能发挥出最恐怖的威力。 只要尝到,哪怕仅有一滴,对方都会顷刻间变成他的傀儡木偶。也因此,他才会看似疯狂的使用以伤换伤的打法,让对方误以为他是个疯子,从武力和精神上给予对手双重压迫。 一般人碰到这种情况,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心慌,最终或胆怯,或冲动,但不管是哪一种,都可以令他发现破绽,一击得手。 但是,拥有阴阳镜的英雄可真可假,鲜血自然也能真能假,就算得手,又有什么用呢? “也罢,看来是天意如此。” 片刻后,黄蒙长长一叹,表情郑重下来,手中血剑微震,“那便让我与你堂堂正正的战一场吧!倒要看看,你的神力还能支撑到几时。” 说完,他飞临云川江上空,血剑斜斜一划,便有一道红月劈入江水之中。 刹那间,仿佛江底有巨龙翻滚,掀起冲天巨浪,千军万马般朝着英雄砸去。 英雄脸颊抽搐个不停,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破口大骂:“这特么叫堂堂正正?正你妹啊!” 第一百六十章 神之意志在人间的证明 事实证明,什么优雅、高贵、贵族范儿,都是吃饱了矫情,真逼急了眼,一个个全特么小流氓,还是最为人所不齿的那种。 此时此刻,英雄已经到了穷途之末,他所剩的神力光是支撑原本的洪水就捉襟见肘,之所以现身装逼,就是为了激一激黄蒙,要么把人吓住,要么把人逼急。 无论哪一种,他都做好了用最快速度将对方杀死的准备。 可谁成想,敢情黄蒙也一直在装逼,一见装不下去了,立刻现出原形,尼玛妥妥一个穷山恶水出来的无赖刁民。 咋办? 回头瞅瞅,虽然村庄里的大部分村民将士都已撤出,可都还没转移到高处,若是此时任由洪水倾泻,估计起码会有上百人遭殃,其中大部分还可能是孩子。 眼看巨浪铺天盖地而来,英雄叹了口气,在心中对鲲子默默说声对不起,打开了阴阳镜空间。 那里虽然不是无穷无尽,但至少能多争取一点时间。 这是他最后的手段了。 巨浪如一只天神的大手拍下,直接将英雄砸进了水底,耳边似乎传来鲲子的歌声,他睁开眼,顿时呛了一大口水。 不是吧?鲲子大姐,人命关天啊,这时候你还闹脾气? 阴阳镜空间关闭了,没有一滴水进去。 英雄仅余的神力疯狂输出,却只是杯水车薪,洪水只是荡漾一番,掀起几个浪头,便像是脱缰的野马群似的,向村庄奔涌而去。 天地自然之威,果然不是人力可以抵挡。 对不起,你们的王爷哥哥保护不了你们,我……已经尽力了。 最后一丝力气被榨干的英雄连浮出水面都无法做到,身周一片浓重的漆黑,暗流奔腾,卷着他在各种山石树木间来回碰撞,不一会儿便满身是伤。 恍惚间,一道黑影冲入水中,是黄蒙! 没有神力,阴阳镜应该不会主动帮忙吧?! 鲲子大姐,你好无情好冷酷好无理取闹啊。 苍凉的歌声再次响起,脑海里的星月盘中央玉石开始发光。 黄蒙那张狰狞的脸已经来到眼前,心口剧痛。 要死了么?也好,至少不用再那么累了,玉儿,大哥哥来陪你啦! “我不要!” 英雄双眼猛地睁开,弑神刀从他的心口钻出,竟将黄蒙的血剑给顶了回去。 黄蒙以为他又在使诈,慌忙远远退开。 “玉儿,你还在?”英雄惊喜不已。 他以为之前在墓穴里让少昊沉睡消耗了太多星月盘力量,曹玉儿的灵魂早就消失了。 曹玉儿没有回答,但有一道奶白的液体从星月盘玉石中渗出,缓缓流淌下来,与他的意识海融为一体。 轰然一下,他的眼前不再是浓重的黑,无论洪水、山石、泥沙还是树木,全都回归到最本质的灵气状态,七彩斑斓。 原来组成水的灵气并不单单只是水灵。 他伸出手,握住在眼前荡漾的一条白色灵气,心中微有所悟,四周的七彩便如触手般凝聚而来,在他的手中越积越粗,越积越大,最后竟将他完全包裹,像是一只硕大的胖胖的彩色肉虫。 口中酸、甜、苦、辣、涩,五味杂陈,身体的每一寸皮肤,每一块肌肉,每一条血管和神经通通变成了彩色,蠕动着,纠缠着,有种诡异至极的美。 啊,原来是这样,有点儿恶心耶! 英雄瞬间消失在原处,远远戒备观察的黄蒙一惊,赶忙从水里冲出,然后就看到了一幅足以烙印在他灵魂上的画面。 只见英雄站在半空,身体绽放出道道霞光,犹如神灵降世,点亮了世间大半黑夜。 远处,正在奔逃的村民将士们不自觉的停下脚步,甘梁县城内早被惊醒的百姓们也都震惊的望向空中那道身影。 “是王爷!那是王爷殿下!”一个光头乞丐忽然大声喊道。 “王爷?他、他怎么会……” “你是不是傻?王爷是太山神君最正统的血脉,是神之意志在人间的证明,现在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哦,对对对,我想起来了,之前确实老听人这么说,我还专门去神殿问了神仆,神仆没回答,就以为是谣言呢,原来是真的啊!” “神殿?呸!”光头乞丐狠狠啐了口浓痰,神神秘秘道,“我跟你们说个秘密,你们可别往外传啊!神殿的那帮人,早就背叛了神啦。 前段时间定胜山神器现世的事儿,你们都知道,满天下的宗门都跑来抢,九大神殿也派了神官。 他们在山里大肆杀人,无恶不作,好在神君保佑,神器被王爷得到了,那些宗门都心服口服,偏偏神殿不甘心。 你们好好想想,云川江水坝都多少年了,怎么就今晚突然塌了呢?” “你是说……神殿干的?” 众人大惊,有人摇头:“不会不会,神佑世人,神殿怎么可能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又傻了不是?神灵是会保佑我们,所以才派了王爷来。你们别忘了,神殿的那些神官和神仆跟咱们一样,都是人,是人就有好有坏,心都会黑的!” “对呀!”旁边一人接口道,“神官也是人,当然也会干坏事。就刚刚你说的各大宗门在定胜山被杀的事儿,我也听过,外面都在疯传呢! 隔壁戎州的客商还说他们那里的神殿正在到处抓人,谁提杀谁。” “那咱们还是别说了,小心也被抓。” 一时间,人群安静下来,都仰着头默默继续看王爷大显神威。那光头乞丐眯眯眼瞧了瞧天上的英雄,嘴角邪邪一翘,矮身钻出人群,向下一个人多处跑去。 云川江边,洪水早已停止了奔涌,从高空望去,仿佛被盛放在了一个长条形的透明盒子里,水面平稳如镜,映照着天上那片七彩的光晕。 英雄闭目体会片刻,伸出手指朝下点去一道彩光。 彩光落入水中,顷刻间,洪水再次沸腾起来,一条条水龙卷迅速成型,扭动着朝天升去,围在英雄身周,活过来了似的,绕着他不停游动。 剩下的水则开始往回涌,却没有流回云川江,而是在原本堤坝的位置凝聚,越凝越厚,越凝越厚,水用完了,立刻就会有一条水龙从空中降落,补充进去。 就这样,没过多久,英雄的身周只剩下了两条水龙。他随意摆摆手,水龙就落回云川江,翻起一阵水花,消失不见。 而那些凝聚在江边的洪水,赫然形成了一座全新的水坝,由坚固山石组成的水坝。 他竟将那些水直接变成了石头! 第一百六十一章 百姓的洪水 把水变成石头,绝对不是人力所能及的事情。 无中生有,变化万物,这是神权! 黄蒙怎么都没能想到,英雄竟然会在此时此地破除识障,晋升亚神。 他很后悔,后悔来,更后悔没有在阴阳镜出现之后就快速逃离。 然而,后悔这种事情总是因遗憾而生。 很遗憾,现在的他别说跑了,想自杀都做不到。 英雄不再像个劣质霓虹灯一样发光,自空中缓缓降落,盯着黄蒙看了一会儿,抬手轻打响指。 就像在承受剧烈的疼痛一般,黄蒙的脸瞬间扭曲,倒地挣扎,片刻后身形变化,最后成了一头鹿。 “本体长得倒是挺漂亮,可惜乱吃东西。” 英雄走过去,淡淡的说:“告诉我蛮瘴山秘境的法阵口诀,我可以让你死的痛快一些。” “放了我,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甚至愿意做你……做您的奴仆,求求您,我……啊!不要!住手!求求你……” 地面钻出一根根绿藤,死死缠绕住黄蒙的身体,尖端刺进皮肉,贪婪的吮吸着他的鲜血。 “你喜欢玩儿血,那就慢慢玩吧!想来明年这里的植被应该会十分丰茂。” 英雄转身,踏出一步,人已在数里之外。 机会这种东西,从来都很珍贵,错过就没了。 “我说!我说!求求你杀了我,回来……不要走……求你……” 黄蒙徒劳的大喊着,乌溜溜的鹿眼中泪水横流。 英雄踩着浅浅的水来到山下村庄,第一眼就看到了趴在房顶上的丫丫,不由蹙眉问:“你怎么还在这儿?爹娘他们呢?” “爹娘和奶奶都已经逃出去了。奶奶怕冷,我回来拿王爷哥哥你送我的毛毯。” 真是个好孩子,就是有点傻。 见丫丫说着就要从房顶上下来,英雄连忙挥袖,村子地上的水立刻退去,流入了村旁小河。 “王爷哥哥好厉害呀!”丫丫惊叹的直拍小手,“你是神吗?” 英雄把她从房顶上抱下来:“为什么这么问?” “村里人都说你是神派到人间保佑我们的,我不信!我觉得你就是神。要不然你怎么什么都会,还能变出白白的糖,有吃不完的好吃的呢?” 什么样的表扬都比不上一个孩子纯真的崇拜。 英雄哈哈大笑,冲小丫头挤了挤眼:“嘘,这是哥哥的秘密,你知道就好,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哦!” “嗯。” 丫丫重重点头,开心极了。 知道了王爷哥哥的秘密,那我就是和哥哥关系最亲的孩子啦!可惜不能讲出去,要不然,邻村小花一定会气的哭鼻子。 英雄抱着小丫头来到村外时,东方的天空已经泛出了一抹鱼肚白,淡青色的天光之下,数千大营将士和村民挤在道路和甘蔗田间,看得他一阵心疼。 今年的收成肯定会受影响啊!不知道被猜烂的甘蔗还能不能制成糖。 这时,忽然有人跪了下去。信号似的,数千人纷纷跪倒,像是瞬间被割掉的庄稼。 铺天盖地的呼喊声响起,有的喊王爷,有的喊殿下,更有的直接喊神君,乱糟糟的,听得英雄头疼。 “好了好了,都起来吧!”他的声音不大,却轻易的传进了每个人耳朵里。 “我还是我,跟以往没什么不同。你们以后该怎样还怎样,种地的好好种地,当兵的好好当兵,守好你们的家园,让我这个王爷能舒舒服服的躺在府里睡大觉,就可以了。” 他自觉幽默,却没人敢笑,不由失落的摇了摇头,放下丫丫,说声“都赶紧回家休息”吧,便腾空而去。 甘梁县城,一辆黑色的马车自太山神殿后门悄悄驶离。 潘云鹤与姜弘博都穿着普通人的衣衫,脸色苍白,满头大汗,相对无言,只有恐惧。 他们不知道水坝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之前英雄如神灵下凡般的形象已经深深刻在了他们的脑子里。 洪水没有到来,百姓也没有死亡,很明显,死掉的那个就应该是天罚大人。 按照他们的意图,当时就想飞离甘梁县,可身体刚刚才离地十几丈,突然就感觉不到丝毫灵气的波动了。 尝试了无数次,他们终于接受了一个事实——甘梁县上空的灵气就像阴阳镜空间里那样,被屏蔽了。 是英雄干的?那他现在又该是怎样恐怖的境界? 俩人肝胆俱裂,马上乔装改扮,带上神仆们孝敬的金银,偷偷坐上马车,一边祈祷城门像往常一样开启,一边惴惴不安的等待自己的命运。 可惜,他们忘了一件事,早就已经渎神的家伙,又怎么可能会得到祈祷的回应呢? 马车行驶了没多久,忽然剧烈一震,紧接着便翻倒在地。 他们被另一辆失控的马车撞到了。 两人修为不低,直接从车厢里跳了出来,可当他们看清周围的情况之后,心脏就坠向了深渊。 车厢旁散落了一地的金银珠宝,周围百姓惊愕的看着他们,目光有羡慕,也有贪婪。 不知谁喊了一句:“他们是神殿神官,这是要逃跑!” 神殿毁掉水坝的传言已经插上了翅膀,但事实上相信的人并不多,可现在俩穿着普通衣服的神官站在面前,一脸心虚,地上还满是金银珠宝…… 如此现实,便是清白之人都解释不清,更何况水坝本就是他们毁掉的? 潘云鹤与姜弘博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目光中发现了狠戾。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杀了眼前这些人再说! 呜! 一阵风突兀的自两人衣袍中吹出,席卷着灰尘向四周人群吹去,然后……无声无息的散掉了。 两人傻了眼,再试,却连自身真气都无法再调动半分。 “他们还想动手!抓住他们!打死他们!” 又有人开始喊,群情顿时激愤,众人挥舞着拳头扑向了潘云鹤与姜弘博。 就像洪水一般,将二人彻底淹没。 不远处的街角,英雄和一个光头乞丐站在一起,默默的看着。 “成了,接下来,他们肯定还会拆掉太山神殿。今日过后,你就是甘梁县唯一的信仰。”光头乞丐说,“假以时日,在整个江右道,太山神君都得让位。” 英雄收回目光:“我是不是应该笑一下表示开心?” 第一百六十二章 彼可取而代之 “又矫情了不是,想那么多干嘛?今后的麻烦今后再烦,现在的你确实应该开心。”光头乞丐潇洒地摸摸脑袋,“说真的,你得学学我,只要想起兰兰和看到你的书,我就会很开心。” 这光头正是原赤松神殿神仆,如今的昆仑山秘境女婿,爱看小皇叔的流觞。 英雄立刻就笑了,转身走进胡同。 “记得上次见你的时候,头发茬长出来不少呀,怎么又光了?” “天天扮乞丐,脏不拉几的,还不能洗,太难受,所以就又剃干净了。反正这次回去一时半会儿不会再出来,有的是时间长。” “我也跟你说真的,”英雄停下脚步,“王府鹰卫统领,这个职位很适合你,再考虑一下吧!实在不想与妻子两地分居,也可以把她接出来嘛。” 流觞毫不犹豫的摇头:“当夜枭太阴暗了,不符合小爷儿阳光的气质。另外,兰兰从来都没有出过村子,单纯的像一张白纸,山外的世界不适合她。” “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英雄笑骂,“真的就这么走了?” “走了,我得赶紧回去让兰兰给我生个大胖小子才行。”流觞毫不掩饰对妻子的思念,“你放心,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随时都可以找我。 当然,酬劳得给足,不能比这次少。” “你的人生理念,我真是想羡慕都羡慕不来。”英雄叹息,“好吧!一路顺风,等兰兰真的有喜了,捎个信来,我给你封个大红包。” “就喜欢王爷的爽快!” 流觞哈哈一笑,扭头就走,洒脱的一塌糊涂。 “告诉白山君那个王八蛋,让他马上滚来见我。” 流觞挥了挥手,身影消失在胡同外。 英雄笑笑,化作一道流光,飞出了县城。 流觞是真正自由的人,他学不了,也学不会。 大营中,劳累了一宿的士兵们都很疲惫,领兵校尉也停了今日的训练,可却并没有多少人去休息,反而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兴奋的谈论着什么。 看到英雄来了,一个个慌忙站起,不敢吭声,只用激动和崇拜的目光注视。 自家王爷是真真正正神一般的人物,今后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不再担心未来,英雄却在为未来而深深担忧着。 直到此时,他仍然觉得自己晋升亚神的过程很莫名其妙。 尽管世间万物在他眼里都有了规律,他也彻底了解了那些规律的运行方式,确实如假包换的破除了识障,可是……为什么? 仅仅是听到了鲲子一声叫和曹玉儿的一句话,就这么晋升了。 成神的方式到底是要靠努力还是顿悟?特么跟玩儿似的,太不真实。 除此之外,亚神的力量也让他心里十分没底。 太强大了,如今的他仅凭意念就可以随意更改一城灵气运行,即便再到了比阴阳镜空间更真实的灵气屏蔽之地,他也能从地面、石头、异兽、甚至他人身体里提取灵气出来。 随心所欲,这是真正的神之领域。 流觞觉得这是好事,也应该是好事,但白山君说过的话他一直都记得:亚神要面对的难关,是心障。 心魔侵蚀无声无息,无知无觉,他自觉做不到时刻警惕,却又不知能找谁寻求帮助。 这一刻,他感到了无比的孤独。 “王爷。” 墨屠从大帐内迎了出来,见英雄脸色不好,忙关切的问:“可是受了伤?” 英雄摇头:“就是有点累。我去睡会儿,没有重要的事,别让人打扰我。” 墨屠看着他慢慢走进营帐,不知怎的,感觉他的后背有些弯,像个耄耋老人。 英雄没有睡,他去了阴阳镜空间找鲲子。 悠扬的歌声在洞壁间来回飘荡,他枕着手臂躺在鲲子背上,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问,只是睁着眼发呆。 “如何成神,什么时候成神,并不是你自己能决定的事情。” 英雄惊得一蹦老高,瞪眼看着身下的鲲子:“你、你、你会说话?” “我一直都会说。” “那以前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要说?” 英雄:“……” 果然不管人还是兽,只要是雌性,就都这么难懂的吗? 他哭笑不得的坐下,问:“那该由谁来决定?” “天。” “呃……你要不会安慰人可以继续装哑巴,没必要用这种笼统万金油答案来糊弄我。” 鲲子果然不吭声了。 英雄心里跟有只猫在挠似的,忍了半天,还是问:“姑娘,姐姐,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点儿?” “我说的很清楚。你已成亚神,就应该知道,世间万物皆有其运行规律,世界本身也不例外。 它每五千年会发生一次大的变革,旧去新来,重新开始,规律亘古未改。 而你作为万物之一,能不能成神,要怎么成神,何时成神,都只是它运行的一部分,早已注定了的。” 英雄明白了。 如果将世界比作一个电脑程序,那他就是其中的一段代码,做什么用,什么时候起作用,早事先编写好了,无论他本身的自由意志有多么强烈,在宏大的世界规律面前,都是渣渣。 由此发散思维,引申开来,所谓的神应该就是杀毒软件,但当年的皇天大帝被兽神异变成的“病毒”感染了,企图逆“天”而为,导致世界“程序”启动了自我修复功能,让九神与皇天大帝同归于尽。 如今,又一个五千年即将走到尾声,他这个半吊子正不由自主的狂奔在成神的道路上,前面有什么在等着?只有天知道。 “闹了半天,我依然还是只徒劳挣扎的可怜虫。”英雄低头苦笑。 “比别的可怜虫强一点。”鲲子说,“另外,你也不是一点挣扎的希望都没有,只要你愿意承受来自‘天’的怒火,成为下一个皇天大帝就可以。” 要当病毒吗? 英雄重新躺倒,怔怔望着漆黑的洞顶,良久忽然开口:“为什么不干脆再进一步,取而代之?” 轰隆隆! 空间一阵剧烈晃动,洞壁崩裂,碎石掉落,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 鲲子的声音不再如之前那般沉稳:“你……以后要是再敢在这儿胡说八道,老娘就吞了你!” 第一百六十三章 后宫不得干政 江左仙水城镇守府,田婉兮在一份士兵与百姓发生冲突的案卷上写下判语,站起伸了个懒腰,视线透过窗子,看见某人正在躺椅上睡得昏天黑地,不由撅了撅小嘴儿,踮脚悄咪咪的摸了过去。 她原本的打算是拔一根头发捅某人的鼻孔,但来到跟前,瞧见他的睡脸,突然就没了恶作剧的心思,在旁边蹲下来,托着腮帮,只是痴痴的看。 “你是想亲我吗?我可以再多闭一会儿眼睛的。” 某人一开口,什么气氛都没了,田婉兮不开心,于是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肚子上。 “喂,过分了啊!”英雄睁开眼,“这里是公廨,人来人往的,你不要脸,老子还要呢!” “说谁不要脸?说谁不要脸?” 女孩儿狠狠掐了他两把,委屈道:“这都快一个月了,梁国来人你不见,城里的事情也不管,有空不是睡觉,就是往琼果跑。我是你的学生,不是奴隶!” 英雄的眼中,田婉兮已经被结构成了纯灵气状态,可以清晰的看到,女孩儿心脏的位置有一团婴儿拳头大小的黑影。 那是仍在沉睡的少昊。 可惜,现在的他还做不到将之剥离出来。 “你的办事能力比我强多了,不当官太可惜,再考虑考虑呗,把王府长史的位子给你,怎么样?” “我不,我要做王妃!” 女孩儿脸蛋红扑扑的,目光却十分坚定。 这妮子是越来越无所顾忌了。 “你可是神机阁的大小姐,矜持一点行不行?” “切!我早就看出来了,老师惯会装糊涂,婉儿若是真矜持起来,你肯定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你可更得考虑清楚了,后宫不得干政,做了我的王妃,可就没法再施展你的才华喽。” 田婉兮一呆,继而便恼怒的打他一下:“又想骗我!八极宫有这个规矩吗?那由王后执掌的鹰卫府又算怎么回事?” 英雄无言以对。老妈何止干政?老爹那边不知多少旨意政令都是她的意思。 这可不好,回头得把规矩立起来才行,不能指望子孙后代娶到的老婆都是贤后。 “最近城里有什么动静?梁国又都是什么反应?” “城中还好,百姓们虽然对我们还有点排斥,但大部分人都已经接受了现实,只有一小撮顽固分子,仗着你颁布的‘不得滋扰百姓’的法令,整天找事。” 说起正事儿,田婉兮并没有离开英雄的肚子,只是后背挺直了些。 “至于梁国那边,已经集结了两万大军,由三王子率领,估计三日后就能抵达城外。不过,是打是和,梁国朝堂还没有统一意见。 因为咱们把郑立人放了回去,谣言四起,郑氏为撇清嫌疑,不但砍了郑立人的脑袋,还坚决主张攻打我们。” “这样啊,那就暂时不用管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好。”英雄打了个哈欠,揉着眼屎说,“但城内滋事者不能纵容,也不能派兵镇压,你想个办法,让他们搞出来的事情影响到乖顺的百姓,把对外矛盾变成他们自己的内部矛盾。” 田婉兮眼睛亮起:“妙啊!这样一来,那些人可就成了过街的老鼠,等民怨积攒的差不多了,咱们再适时出手,名正言顺,百姓还会感恩戴德。 不愧是老师,出手就是阴损毒计,婉儿万万不及呢!” “想骂就直接骂,不用拐弯抹角。” 翻个白眼,英雄叹了口气:“真想飞到梁国都城,直接杀了梁王和所有的反抗者啊!” “对于现在的老师而言,这确实轻而易举,但太得不偿失了。” 田婉兮毫不掩饰脸上的崇拜之色,“老师将来是要成神的,民众的信仰才是重中之重。 您必须展现出自己无私的一面,可以惩罚恶人,却绝不能利用神力去攻伐他国满足一己之私,除非那个国家民不聊生,天怒人怨。” “越强大越不能为所欲为,这真是一件悲哀的事情。” “老师是好人,好人自然要比坏人背负更多责任。” “倒霉就倒在这个‘好人’身上了。” 英雄自嘲地笑,“现在,我的真实实力大白于天下,敌人肯定会隐藏的更深,想想就头疼。” “说起这个,原来瑶光只是老师找来的替身,连家巧都瞒的结结实实,你可真行!” “那丫头胆子小,让她知道太多只是徒增心事,一点好处都没有。” “那我呢?如果婉儿没有跟您去阴阳镜空间,是不是也只能这个时候才知道?” “呃……都过去的事情了,老纠结它做什么?人要往前看,懂不懂?” “一心虚就顾左右而言他。您啊,还真挺好懂。” 说着,田婉兮上身一倒,竟然伏在了英雄怀里。 英雄身体瞬间僵直。 “喂!不管你还来劲儿了是不是?赶紧起来。” “我不。”田婉兮干脆抱住了他,“你要真狠心,就把我推下去。” “我……” 英雄脸垮了下来,“好婉儿,别闹了行不行?我现在已经够渣了,无论如何,让我先解决掉你和晏晏之间的矛盾,成吗?” “连面都见不到,你怎么解决?要我跟你一起等到一年半后,新婚之夜再说?” “那……那也不能这样。这对你,对她,都不公平!” 田婉兮突然就红了眼眶,抬起脸看他:“老师,你真的不知道什么才是最大的不公平么?” 英雄怔住,一时间根本猜不透女孩儿心里在想什么。 这时,高武的声音远远传来:“王爷,王爷……” “有时候真怀疑这家伙是苏晏晏派来盯着我的。” 田婉兮叹口气,从英雄身上站起。 “正好田姑娘也在,”高武谄媚的笑,“外面有人来访,说是您的长辈。” 田婉兮脸色瞬间变白,喃喃道:“这么快……” 接着,她朝英雄凄然一笑,转身向前院而去。 英雄皱起眉,问高武:“来者什么身份?多大年纪?跟婉儿长得像吗?” “身份不明,是个中年人,模样与田姑娘有五六分相似。而且,他是由田采薇姑娘陪同一起来的。”高武答道。 英雄思忖片刻,忽然明白过来田婉兮最近的放肆和痴缠,不由又心痛又懊恼,拍拍脑袋追了出去。 第一百六十四章 在渣男的道路上狂奔 “婉兮不知来的是大伯,有失远迎,还请大伯恕罪。” 镇守府门外,田婉兮面对一名褐袍中年,屈身行礼。 那中年人面相威严,冷哼一声:“是嘛?老夫还以为你已经忘记自己姓什么了。” 田婉兮低垂眼睑:“大伯莫怪。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您移步内院,婉兮再聆听教诲。” “不必了。族长的命令是即刻将你带回,马上收拾东西,跟我回家!” 田婉兮脸上闪过一抹痛苦,强自镇定道:“如此,还请大伯稍待,婉兮……” “好大的威风啊!” 英雄大踏步走出府门,淡淡扫了那中年人一眼,握住了田婉兮的手。 田婉兮莫名无措,呆呆的看着他。 “你是何人?” “在下神机阁内堂执事田修贤,拜见江右王殿下。”中年人拱手施礼。 “你既知我乃江右王,在本王的地方,不经本王同意,便要强行带走本王的学生,是何道理?这就是神机阁的处世之道吗?” 田修贤面露不悦,看了眼田婉兮。 女孩儿醒过神来,忙介绍道:“老师,这位是婉儿的大伯,对婉儿一直都十分疼爱,您莫要误会。” 英雄表情更冷几分:“既是亲人长辈,那便该有长辈的样子。我怎么在这位身上只看到了蛮不讲理的架子?” 因为掌握着核心“科技”,近十几年里,神机阁如日中天,无论在哪里都会被奉若上宾,这还是田修贤第一次碰上如此不给面子的家伙。 “殿下,田氏族长亲命田婉兮即刻回返,这是我族家事。” “那又如何?婉儿是本王的人,她的事,便是本王的事。高武。” 高武忙上前大声道:“属下在!” “看好他们,若有异动,即刻捉拿,生死不论!” “喏!” 高武一挥手,镇守府门前的卫兵立刻持枪上前,将田修贤和他身后两人团团围起。 田婉兮大惊:“老师……” 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英雄又看向田修贤:“不管你是谁,若是来看望婉儿的,那便是本王的上宾;假如只想耍什么狗屁长辈威风,那趁早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明白吗?” 田修贤气的脸色铁青:“江右王这是要扣押我神机阁之人吗?” “神机阁怎么了,很厉害吗?”英雄嗤笑,“婉儿可以作证,别人或许怕你们,但在本王的眼里,那就是个屁!” 此言一出,不光田修贤,他身后的人更是怒火万丈,义愤填膺,看上去随时都会扑上来拼命似的。 高武噌的一下抽出腰刀,虎视眈眈。就凭眼前这几个垃圾,自然不可能对王爷造成什么威胁,但王爷什么身份?要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跑来跟前蹦跶,那他这个王府虎卫统领干脆直接抹脖子得了。 眼见气氛剑拔弩张,田婉兮轻叹口气,看着英雄嘟嘴娇嗔:“不让婉儿胡闹,您倒是闹起来没个完了。我替大伯道歉,求您消消气,行不行?” 英雄咂吧咂吧嘴,摆手让高武等人退下,然后强硬的拽着田婉兮往回走。 “想接人,就给本王老老实实进来等着。” 田修贤进也不是,走也不是,脸黑成了锅底,却又无可奈何。 如今外界对英雄境界的猜测众说纷纭,有说是天人,有说是圣人,也有说是和百年前的轩辕傲天一样,已经是半神之身。 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他和身后两人能应付的了的。更何况,人家还是八极宫少宫主,江右王,周围聚集着数千大军,真急了要弄死他们,不过是张张嘴的功夫罢了。 为人放荡不羁,行事蛮横霸道,传言不虚啊! “长老大人,”田采薇上前躬身道,“江右王虽然脾气不好,但您应该也看出来了,他对大小姐十分珍重。因此,您大可不必太过在意,无论如何,大小姐都是不可能对族长和您不敬的。” 田修贤问:“他现在到底是何等修为,你可清楚?” 田采薇摇头:“具体情况,属下不知,但在月前,神殿的两位天人境神官于甘梁县街头被民众活活殴打致死。据说,当时江右王就在附近。” “能让两位天人境面对普通人也毫无还手之力,难道他真的已达圣人之境?”尽管早就有心理准备,田修贤还是忍不住一阵咋舌,“他才不过十八岁啊!” “江右王能在数术格物一道折服大小姐,本就不是凡人之属。或许传言是真,他真的与某位神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田修贤沉吟片刻,又问:“依你所见,婉兮取代那浩然宗掌门之女成为正妃,可有机会?” “以前不好说,但从方才的情形来看,属下认为,机会不小。” 田修贤目光一定,再不犹豫,抬步走进了大门。 府衙后院,英雄拉着田婉兮的双手,“是不是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跟你大伯回去?” “肯定的呀!先祖转生失败,家族多年谋划成空,于情于理,婉儿都该回去解释一下。” 英雄沉默片刻,忽然抬手勾起女孩儿的下巴,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田婉兮整个人瞬间石化,脑袋里一片空白。 “对不起,一直都没有明确的告诉过你,我喜欢你!” 英雄看着她的双眼柔声道,“我以为自己做不到强硬的拒绝你,是怕你伤心,现在想想,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其实就是单纯贪恋你的情意,却又不想背负责任,骂我是渣男都算极大的褒奖了。 不知道现在说这个是不是有点晚,但若是你还愿意相信的话,那么,晏晏那边不需要你再操心了,这是我的责任和错误,理应由我去解决。 最后,还是对不起,我得继续渣一渣。 田婉兮姑娘,正妃的位子实在是没办法,给我个面子,你就别嫌弃侧妃了,好不好?” 田婉兮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在脸上划出两道泪痕,小溪似的流个不停。 英雄慌了,手忙脚乱的给她擦。 “我知道我很不讲理,也很垃圾,但事实已经这样了……要不,你扇我几巴掌?打狠点,没关系,只要你肯答应做我的侧妃,就是骑着我绕仙水城一圈,我都没意见!” 第一百六十五章 笨蛋老师 田婉兮又笑了,抬手轻轻捶了他一下,抹着眼睛噘嘴道:“你脸皮厚,不嫌丢人,要天下都骂我是个把丈夫当马骑的悍妇,我还活不活了?” “你答应啦!哈哈哈……” 英雄高兴的抱起她转圈,又挨了几拳头才停下。 “老师你呀,真真是和别人一点都不一样。世间专情男子万万中无一,三妻四妾本就寻常,更何况你还是王爷之尊,未来的霜州之主,什么渣男垃圾的,至于么?” 田婉兮依偎在他的怀里,吸着鼻子说:“其实,我就是气不过苏晏晏针对我。真要说起来,她都是八极宫承认的未来王妃了,天下皆知,我又怎么跟她抢正妃之位呢? 婉儿真正在乎的,只有老师您啊!”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愚蠢加自私,直到今天才明白,连句承诺都不给你,才是对你最大的不公平。 对不起,让你受了那么长时间的委屈。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不会了。” “以后?”田婉兮声调猛地提高,眼神跟刀子似的。 “老师,您这是想把从婉儿身上得到的经验用在谁身上呢?” 事实证明,不管是哪个时代的女人,她们彼此之间都是永恒的敌人。 退而求其次是她们为爱而选择忍让,不代表无私的宽容。 “只要你心里有我,女人再多也无所谓”之类的极品女人,终究不过男人yy出来的美好故事罢了。 瞧着怀中女孩儿眼中的寒光,英雄已经能够预见到自己未来的后宫生活会是多么的“丰富多彩”。 真·女神有俩就够,绝对不能再多了。 赌咒发誓半天,好不容易糊弄过去,英雄牵着田婉兮回到前院,一改之前的蛮横,笑容和煦的对田修贤说:“本王已让人收拾了客房,田长老一路劳顿,可先行休息一下,待晚间本王再设宴为你接风洗尘。” 田修贤诧异看了眼田婉兮,见侄女虽然眼眶有些红,但容光焕发,显然十分开心,于是便试着道:“王爷容禀,在下此次前来,确实是奉族长之命,务必即刻带婉兮回山,还请王爷体谅。” 英雄皱眉:“此地距阳州何止万里,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分别?” “老师,”田婉兮开口道,“您不知道,我家有种飞车,由异兽牵引,可日行千里,早晚一天,确实差别不小。” “啊?真的这就要走啊?”英雄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舍。 田婉兮还不习惯在外人面前与他亲昵,红了脸,拉他到一旁,说:“左右不过十来天的路程,这也快过年了,等年后婉儿再来找你,好不好?” “万一你家人把你扣下,不让你回来呢?” “怎么会嘛!好好的他们为什么要扣我?” “那可不好说,你身体里还睡着少昊呢,要是他们找了别的办法唤醒他,老子的侧妃可就没了。” “不会的。”女孩儿微笑,目光坚定,“以前的我一心只想复兴家族,所以对先祖从不排斥,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想和老师在一起。 而且,听你说多了神灵们干过的事情,我感觉先祖复活对田氏很可能并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他休想再轻易夺取我的身体,我有信心抵挡住他,老师也相信婉儿,好吗?” 英雄想了想,侧身挡住田修贤等人的视线,伸手覆上女孩儿的心口。 田婉兮大羞,本能就要后退,却被拉住,不由低低急道:“你……你干什么?” “平日里不是大胆的很吗,这会儿怎么怂了?”英雄笑着收回手,“放心,没故意占你便宜,只是渡了道神力进去,将少昊包裹了起来。 这样,不管你家人找到了什么方法,都要先过我这一关。” 不知怎的,田婉兮的眼眶又开始泛红,额头轻轻抵住他的胸口,委屈道:“笨蛋老师,你怎么不早一点想明白呀?人家都要走了才讲那些话,气死我了!” …… 既然决定要走,那不管再怎么依依不舍,终究还是要分别。 收拾好行李,以没地方放为由拒绝了英雄送的大批礼物,田婉兮只带了他前不久刚整理出的《初阶算经》,随田修贤来到仙水城外。 在城外不远的一片树林中,英雄见到了所谓的“飞车”。 飞车外表上跟普通的马车并没什么不同,倒是拉车的异兽让他大感惊奇,竟然是两只大白鹅。 鹅拉车什么的,他的印象中只有童话里才会出现,没想到神秘的神机阁居然真这么干,好像突然一下子就变得可爱起来了。 当然,鹅并不是普通的鹅,光是个头就比一般的健马要大,而且翅膀以外的地方没有羽毛,而是生满了银光闪闪的鳞甲,威风凛凛,一看就不好惹。 田婉兮说这种鹅跟龙有一点血缘关系,所以有个雅称,叫龙美人。 至于飞车,则是因为轮上和车底刻有御风法阵,能在保持平衡的同时减轻车身绝大部分重量,由两只龙美人拉着飞,轻轻松松。 “我家传下来一些法阵之术,不多,而且基本都是些辅助类的,用处不大。” 田婉兮掏出一颗鸽子蛋大的玉石珠来,“这是传音珠,上面刻了传音符文,可以和与它匹配的另一块玉石直接通话,但比较耗费灵气,用聚灵阵补充一整天,也只能使用一刻钟。 当然,这对拥有神力的你来说,根本不是问题。所以,你要常常跟我说话,每天至少一次,它只是用来听的话,消耗很少。” 尼玛!这特么不就是手机么? 英雄翻来覆去的看着手里的珠子,惊奇不已。 充电一整天,通话十分钟,魔法终究比不过科技啊! “另外,我已经把能记住的法阵相关都写了下来,就放在我卧房的枕头下面。你自己学就好,不要教给别人,毕竟是我家传的秘术,知道的人太多不好。” “你这丫头,早就知道你家人会来接你回去,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连句准话都不肯给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咱能不提这茬了吗?我后悔的肠子都青了。要是早反应过来,哪能到最后才只亲你一下?” 第一百六十六章 事不过三 田婉兮羞红了脸,想想定胜山之后自己的大胆,不由一阵后怕,嗔道:“坏老师。” 英雄前世饱受岛国各种老师们荼毒,“坏老师”仨字儿简直直戳他的兴奋点,下意识张开双臂,女孩儿却后退了一步,眼神警惕又戏谑。 “别闹,人家大伯在呢。” 英雄半尴不尬的挠头,然后指指飞车说:“回头你把车厢设计成流线型,就是去掉所有棱角,由方改椭圆,大白鹅会更省力。若是再加上特殊的翅膀,连法阵都不需要了。” “真的?那岂不是随便抓几头会飞的异兽来,都可以带人上天了?”田婉兮眸子晶晶亮,学霸人设从未改变。 “当然,老师什么时候骗过你?你是不是忘了,在琼果县的时候我就说过,普通人要飞天,没有异兽也能办到。” “你是说背一大块布跳崖?那个不算,我问的是真正的飞!” “好吧好吧!告诉你,这也是一门学科,属于格物范畴,叫空气动力学,我懂的也不是很多,只知道个笼统大概,但是现在不告诉你,等年后你来了再说。”英雄坏坏的挤眼。 “老师真坏透了!你是想害婉儿睡不着觉么?” “反正你思念我也肯定睡不着。” “呸!” 女孩儿轻啐一口,回头瞅瞅大伯没有注意这边,忙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然后红着脸跑向车厢,直接跳了进去。 大白鹅开始奔跑振翅,慢慢起飞,她又从车窗探出头来,流着泪挥手。 英雄心里也酸酸的,直到完全看不到飞车的影子才放下手臂。 “刚才婉儿在,有些话不好说。你传消息回去,若是他们敢以牺牲婉儿为代价唤醒少昊,我英雄发誓:此生必踏平神机阁,屠尽田氏所有血脉!” 田采薇被他冷酷的声音吓得一哆嗦,本能后退一步,低头:“民女遵命!” 英雄走向阿花,忽又停住,淡淡道:“田姑娘,你出身神机阁,凡事都以宗族利益为先,这本没什么错,但你要明白,我英家是不会娶一个吃里扒外的媳妇进门的。 若你对英睿真的有情,那最好尽早把田家和英家之间的平衡考虑清楚。 事不过三,今日是第二次,为了英睿,希望你不要再用你那点愚蠢的小心思来挑战本王的耐心!” 感受到英雄身上散发出来的威慑,田采薇脸色煞白,不敢言语。 这时,一名虎卫纵马而来,禀报道:“王爷,梁国太子洗马吕不嵬的车队已到三十里之外。” 居然把他给派来了,我那位便宜大表哥已经能够隐隐影响朝堂了么? 英雄嘴角勾起,翻身上虎:“回府。” 烟尘迅速远去,田采薇慢慢回到自己的马车旁,本想踩上车凳,却一脚踏空,膝盖磕在车身上,疼的泪花都出来了。 “小姐,你没事吧?”侍墨惊慌的跳出来,非常后悔刚刚没有下车搀扶。 田采薇摇了摇头,顺势坐在车凳上,遥望英雄离开的方向,心有余悸地问:“你有没有感觉英雄和以前不一样了?” 侍墨茫然的眨眼:“没有啊!顶多不像以前那么可恶了,他今天都没有故意吓唬我。” 他是没吓你,你家小姐腿软的都快站不起来啦! 田采薇苦笑:“我感觉,他似乎比以前更肆无忌惮了些,好像这世间再没有什么人能阻拦他一样。 你知道吗,刚刚他威胁说要踏平神机阁。 若是在以往,我嘴上不说,心里也会嗤之以鼻,但方才我却立刻就信了,毫无道理的相信,假如神机阁与他为敌,那最终失败覆灭的一方,一定是我们。” 空中,两只龙美人展翅滑翔,法阵的作用下,车厢稳如浮在云端。 田婉兮正托着腮帮出神,忽然感觉到怀中传音珠有灵气波动,以为发生了什么紧要之事,赶忙拿出来启动法阵,就听英雄委屈的声音传出:“婉儿,老师已经开始想你了,怎么办?” 女孩儿顿时大羞,恨不得直接从车上跳下去,只是嘴角像吃了蜜一样,甜甜翘起,许久都落不下来。 英雄回到镇守府没多久,就被吕不嵬的手段给震撼到了。 足足十大箱子的金银珠宝,外加九名容貌都在水准之上的舞姬,俗到了极点,也动人心到了极点。 说来惭愧,身为八极宫少宫主,什么样的宝贝和美女,英雄都见过,可他长这么大,偏偏就没有正儿八经的收受过一次贿赂。 虽然不是啥好事儿,他也不可能为了钱财就出卖自家利益,但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心中的遗憾却也不假。 没想到,今天这个遗憾被一个注定会被他宰掉的人给弥补了。 吕不嵬并没有贸然求见,只是遣人送了礼品来,很懂事,也算是避嫌。 梁国派了那么多大臣,他一个都不见,偏偏吕不嵬一到就见了,任谁都会多想。 金银珠宝交给家巧处理,舞姬让夜枭带走,调查清楚没问题再送回江右王府。 当然,英雄没兴趣跟这些姑娘发生什么,都是可怜人,留在王府跳跳舞也好,将来若有心,嫁给府里侍卫或下人,也算一件好事儿。 “对了,忘了问你,有没有兴趣带回去一两个生小老虎?” 让人都退下,他笑着开口问。 “少来了,我就算真开口,你也肯定不会给。” 白山君从后堂走出。他依然还是一袭灰色长袍,笑容亲切,风度翩翩。 “急匆匆的让流觞找我来,什么事?” “你飞过来用了多长时间?” “两天。” “也就是说,流觞那家伙用了二十多天就横穿整个霜州?看来,他是真的很想念他媳妇儿啊!” 白山君眉心渐渐蹙起:“你很不对劲,到底发生了何事?” “两件事,”英雄神色凝重下来,“第一件,我晋升亚神了。” 白山君噌的一下站起,伸掌平平推出一股神力。 也不见英雄有什么动作,只听咣当一声,那股神力竟直接变成了一块青砖,掉落在地。 白山君沉默了半晌,张了张嘴,却仍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个不重要,你知道就行。”英雄随意的摆摆手,又道:“第二件事,我问你,你有多久没去昆仑山之外的另三处不可知之地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心里的鬼不少 “有十几年了吧!怎么?那些地方出事了?” “东边和北边的还不清楚,但南方蛮瘴山里的兽人已经知道了当年的隐秘,还解决掉了身上的诅咒。” “是什么?” “吃人!婴儿最佳。” 白山君再次沉默,良久轻叹:“所以,你找我来的意思,是要杀了他们?” 英雄点头,声音里没有丝毫温度:“凡是吃过人的,一个不留!” “可是神主遗愿……” “太山是你的神主,不是我的。”英雄冷冷打断。 “你可知,那些兽人已经成了神殿的走狗?戎州南部诸国突然反叛药神部,沉寂多年的岐伯神殿日渐势大,都是因为他们的加入。” “叫你来,是要你和我一起进入蛮瘴山秘境。这件事我已经决定,没有商量的余地。” 英雄的口气不容置疑。 “你都是亚神了,我还能说不吗?”白山君苦笑,“什么时候出发?” “今晚,速战速决,天亮之前回来。” “数万里路程,一夜便能往返,我大概清楚咱俩之间的差距有多大了。” “明日之后,我要先处理些自己的事,你独自前往东、北两处秘境调查。如若发现有吃人者,不要妄想瞒我,也别私自动手,因为你很可能会莫名其妙的死掉。” 白山君高高的挑起眉:“吃人好处这么大的吗?我怎么不知道。” 英雄眯眼:“看来你也没少吃啊!” “呃……别激动,我是异兽,吃人什么的,很正常吧?!而且那都是不知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自从我能变成人之后,就再也没吃过,觉得恶心。” 英雄脸色稍霁:“这便是那些兽人的取死之道。” “那关于吃人能解开诅咒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告诉秘境的村民们?” “不能说。”英雄毫不犹豫的摇头,“人心不可试,我不希望那处桃花源般美丽的地方变成恶狱。而且,我也不相信只有吃人才能解开所谓的诅咒。 村子里最接近化形年龄的就是囡囡,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我会找到更好更安全的方法的。” 白山君无所谓的耸肩:“你是他们认可的神主,你说了算。” 夜晚,吩咐过英和与绿腰护好镇守府,英雄带着白山君化作一道流光,直奔南方而去。 一路穿云掠雾,花了将近两个时辰,他们才在一片终年笼罩在浓浓瘴气之下的山岭间降落。 区区毒气自然奈何不了一位亚神和一个半神,白山君带路沿着一条溪流走了约一刻钟,来到一棵几十人合抱的古树下,伸出手指沿着树皮纹路画出一幅法阵图文,就见树根处陡然绽放出一片光芒。 光芒瞬间淡去,那里出现了一个可供人弯腰进入的黑漆漆树洞。 “这里就是了,请吧!” 白山君当先进入,英雄紧随其后。 明明大树直径不过三四丈,两人却走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些许光亮。再往前,踏出另一个洞口,却是一座山的山腰,前方豁然开朗。 腥臭的瘴气不见了,繁星下,一座秀美的山谷出现在英雄眼前。 谷中一座村庄依河而居,安宁祥和,与昆仑山秘境一般的世外桃源,谁又能想到它会跟吃人联系在一起呢? “什么人?” 一旁突然传来大喝,两人转脸望去,却是一只比人还要高大的猿猴。 “红毛儿,连我都不认识了吗?”白山君笑着打招呼道。 那猿猴看清他的模样,表情先是一惊,接着才笑嘻嘻道:“原来是山君大人,您老可有好多年没来了,咱一眼都没认出来,哈哈哈……这位是?” “哦,他呀!”白山君侧身让出英雄,郑重的介绍道,“他便是预言中那位即将会解救你们的英雄。” 猿猴愣住:“是……是嘛?那太……太好了!乡亲们知道一定会高兴坏的。 快,山君大人,英雄大人,你们快请进村,我去通报族长和村民们。” 说完,不待两人回应,它双脚用力在山壁上一蹬,就飞出去几十丈,落地后手脚并用,狂奔而去。 “它心里的鬼不少啊!”英雄沉声说。 “唉……有没有鬼都无所谓了,他们都该死。” “哦?是什么让你突然改了想法?” “我只是没想到,不过区区十几年没有管,他们竟然就堕落到了如此地步。”白山君愧疚的摇了摇头,抬起手臂,指着村口广场的一个角落,“你看那儿。” 英雄转眼望去,登时瞳孔急缩。 那里有一座两丈多高的京观,人类婴儿头骨垒成的京观! 这些杂种不但吃人,还把这件事当作炫耀,可见内心已无半分怜悯善意,禽兽不如……不,异兽都比他们强上万分。 英雄双目渐渐赤红,神力沸腾四溢,杀意有若实质一般,掀起阵阵狂风,吹得山林摇摆不停,山石滚滚而落。 村民们受到了惊动,起先只出来了十几人,感受到恐怖的神威,立刻大声示警。 有人敲起了锣,一个接一个的村民从家中跑出,很快聚成乌泱泱一大片,在一名拄杖老者的带领下来到村口,粗略数数,居然有近千人。 很明显,吃人真的能提高他们的化形成活率;更明显的是,他们绝不是出来欢迎白山君和英雄的。 “神啊!我感觉到了,其中至少有十个人的气息是不弱于我的。”白山君大惊失色,“你说的没错,若是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来了这儿,确实会死的不明不白。” “我不喜欢这里的味道,太臭了。”英雄的声音里已经多了几分金铁之意。 白山君觉得他有点儿瘆人,躲开一点,试探地问:“不查一下有没有无辜的人吗?而且,我看村子里还有不少小兽孩子呢。” 英雄深吸口气,强压下翻腾不休的杀机。 “那你快点。” 白山君立马跑向那群人,隔着十几丈的距离喊:“时间紧迫,废话不多说,只有一个问题:你们当中有谁是没吃过人的吗?”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想清楚,老实回答,大人小孩都算。”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领头的拄杖老者走了出来,对他行礼道:“山君大人,既然您已知我等吃人之事,那想来应该也知道我们解决了那个诅咒。 过去千年间,您对我们帮助良多,但同时也欺骗了我们,所以,过往一切就一笔勾销吧! 请您和您的同伴离开,永远都不要再回到这里。” 第一百六十八章 镇恶山 白山君面露悲悯之色,长长一叹,再次朗声道:“最后一次机会,有没有谁是从来都没有吃过人的,请赶快站出来。” 拄杖老者眉头皱起,似乎快要耗尽耐心:“山君大人,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等乃大帝亲手创造之子民,本就凌驾于人与兽之上,不过吃了几个卑贱的人而已,何故一直强调?” “老头儿,不会说话可以闭嘴当哑巴。” 白山君小心翼翼的瞟瞟英雄,苦笑道,“你们忘了一件事,大帝在成神之前,所有的神灵在成神之前,都是人。 若是异兽,吃也就吃了,毕竟人与兽本就是互相吃来吃去的,可你们不是,你们终究都是要变成人的,通过吃人来变人,不觉得这很荒唐吗? 算了,事已至此,讲再多道理也晚了。赶紧的,你们都吃人,若是有那不吃的,一定很难在这儿安稳的活下去,所以,看在他或者他们还是神的子民的份上,让我带他们走。”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老者已经明白对方是来者不善了,脸上浮现出几分凶戾之气:“山君大人这意思,是想对我等出手了?” “没,别误会。”白山君摆手又摇头,“老子才一千多岁,还没活够呢!我只想带走还没有渎神的人。” “真的?若把人交给你,你就会离开?” “绝不多待一刻!” 老者稍作思忖,对左右道:“去把芙蓉抬出来吧!” 毕竟白山君曾经有恩于他们,而且还是神的遗命传达者,对于神明,无论是否欺骗过他们,都必须尊敬。 虽然白山君说他们渎神,他们自己却是不认同的。 吃几个人罢了,大惊小怪。 两名大汉返回村里,不一会儿便抬了个木笼子出来,咣当一声丢在村前广场上。 “你们以为找到了解除诅咒的方法,却不知道那个方法的代价是什么。 吃人或许能大幅度提高你们后代化形的成活几率,但它同样也会让你们死……不,不单单是死,而是灭族。” 白山君一步步走了过去,声音痛苦且惋惜:“今夜之后,世间再无蛮瘴山秘境,可惜了神主大人一番心血啊!” 笼子里躺了只瘦得成皮包骨的狼,因为脏污,毛发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它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似乎已经死去,可一看见白山君走了过来,灰败的眼睛里竟闪动起一丝神采,紧接着便有泪流淌出来。 “不哭,不怕,你是神的好孩子,所以神来救你了。” 白山君打开笼门,丝毫不顾狼身上的污秽恶臭,温柔的将它抱出来,回到英雄身边。 “很悲哀,只有这一个。同样,我也很欣慰,至少还有一个。” 英雄伸出手抚在狼头上,神力源源不断的涌了进去。 狼的呼吸渐渐开始明显,然后平稳。它的眼中神采越来越多,乌溜溜的,映着漫天繁星。最后,它毛发上的脏污打结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消失,直至恢复原本的银灰色光泽。 “啊!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白山君满眼赞叹,无论表情还是口气都君子的一塌糊涂,扔大街上绝对能迷倒一大片小媳妇儿。 看看狼感动且倾慕的眼神,英雄知道,这个小姑娘也不例外。 犬科都是无比忠诚的,想起家里的小狐狸,英雄的心情总算不那么阴暗了。 “我……我娘可怜那些被抓来的孩子,想偷走他们,被……打死了……”小狼开始抽泣,“娘是因为他们死的,我就是饿死也……也不会吃……” “好了好了,原因是什么不重要,你没吃,这就足够了。”白山君温柔的就像怕吓到小狼一样,“乖,你身体还很虚弱,不要说话,闭上眼睡一会儿吧!” 小狼眼泪越发汹涌,挣扎着想抬起头,白山君赶忙把脸垂下。 “我叫……芙蓉,黄芙蓉。”小狼舔了舔他,乖乖闭上了眼。 “王爷,您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我去洞口等你。” 白山君抱着小狼转身离开。 英雄摇头笑笑,自语道:“好好的,为啥偏起了那么个名字呢?真跟狼的气质不配啊!” 言语间,夜空突然乌云翻滚,大地剧烈的颤动起来,幅度之大,如地龙翻身。 村子房屋瞬间被震倒大半,不少小兽哭喊着跑出来寻找父母,却因为地震而根本站不住脚,磕得头破血流。 村民们东倒西歪,有不少人想要飞起,却骇然发现感觉不到丝毫灵气,就连想要变成兽形都做不到。 这时,天似乎更黑了一些,他们下意识的抬起头,顿时骇的魂飞天外。 只见一团巨大的阴影缓缓覆盖而来。 那是一座山! 他们很熟悉的山,不高也不大,矗立在村后不远,至今起码千年,上面埋葬着他们的祖先和亲人。 但此时此刻,这座山正在向村庄的上空飞来。 泥土碎石墓碑暴雨般掉落,不少小兽直接被砸成肉酱,村民们鬼哭狼嚎,想跑跑不掉,只能拼命的跪地磕头,乞求饶命。 他们这才明白白山君所说的代价是什么。 他们今夜便会被灭族! 在死亡的恐惧面前,后悔依然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们的心脏,可他们却除了哭喊求饶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轰! 小山轰然砸落,大地翻滚,烟尘冲天。 不多时,乌云渐渐散去,繁星璀璨如前,山谷宁静如前,只是原本生活在这里的近千条罪恶的生命不见了。 灵魂纷纷飞入星月盘,在英伐墓穴里黯淡的红色宝石重新被点亮,紧接着黄色和绿色的宝石也依次亮起。 果然境界越高,灵魂质量也越高,一群该死的杂种居然一下子点亮了三颗宝石,也算今晚没有白来。 英雄默默感受了一下黄色宝石中的静寂,以及绿色宝石里的噩梦神力,咂吧咂吧嘴,发现自己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兴奋。 亚神境界的强大把获得感的阈值提高了,这可不好,老得不到足够的满足,会得心理疾病的。 嗯……等解决完梁国那摊子事儿之后,要不要暂时放下一切,换张脸换个地方去扮猪吃老虎呢? 似乎会很好玩呀! “喂!”白山君的声音传来,“人都杀完了还不走,难不成你还要凭吊一会儿?” “来了。” 英雄转身,没有飞,而是久违的用双脚跑了起来。 在他身后,三个大字渐渐在小山前的一块大石上显现:镇恶山! 第一章 不要说男人不行 夜已深沉,戎州药神山中,虫鸣都歇了,一片寂静。 吱呀! 一座吊脚楼三楼的窗户被轻轻打开,黑影无声无息的跳进,可还不等他站直,身体就猛然一紧,接着一股腥风袭面,让他不得不咳嗽了一声。 “雀儿妹妹,你就是这么欢迎哥哥的么?” “雄哥哥!” 榻上传来巫雀儿惊喜的呼唤,随即烛火亮起,就见英雄站在窗前,身上缠了条碗口粗的蟒蛇,蛇口大张,似乎想咬掉他的脑袋,却静止在那里一动不动。 “真的是你!” 巫雀儿这才确信,光着脚丫奔跑过去。 英雄放开神力,那蟒蛇慌不迭的落地游走,显然刚刚濒死的经验把它给吓坏了。 巫雀儿高高跳起,直接搂住英雄的脖子,语无伦次:“哥哥怎么突然就来啦?你是怎么进来又找到我的?北边传来消息说你快成神了,是不是真的?哎呀哎呀!雀儿好高兴啊!” 感受着丫头真情实意的喜悦,英雄也开心起来。 “我有事去了趟戎州最南端的蛮瘴山,回来路过药神山,想见你了,所以就来了。” “雀儿也好想你,从离开霜州的第一天就开始想了。” 小孩子就是好,有话直说,不用担心什么误会。若是换成个大姑娘,英雄可能会扭头就跑。 抱着巫雀儿在椅子上坐下,英雄说:“其实,来找你也不是临时起意。我此去蛮瘴山,是因为那里有一些人需要被处理掉,而他们,就是最近几年帮助岐伯神殿,让你们药神部损失惨重的那些家伙的族人。 当他们得知被灭族之后,很可能会变得更加疯狂,明天记得提醒你母亲,先不要计较一时的得失,收缩防线,继续以防守为主,等霜州那边的事情告一段落,我就会来解决他们。” 巫雀儿眨眨乌溜溜的大眼睛,小嘴儿不满地嘟起:“你是不是还要说,过年时不能来了?” “小丫头脑子转的倒是够快。”英雄笑着点点她的鼻头,“是啊!我打算在接下来的一年多里转一转中土九州,好好了解一下这个世界,所以必须要尽快把霜州那边安排妥当才行。” 巫雀儿嘴巴撅得能挂油瓶:“说话不算数,我不喜欢你了。” “乖!别生气,哥哥向你发誓,年后忙完了,立刻马不停蹄的来找你,到时候你就算真要把我放笼子里养,也都依你,好不好?” “真的?” “天打五雷轰。” “呸呸呸!好好的发什么誓呀?” 巫雀儿叹了口气,下巴搁在他肩头,幽幽地说:“我也知道,就算你来药神山,也肯定是为了做事,不可能只是来陪我的。” “呃……我确实要做事,但来这儿真是为了你。说句会让你不开心的话,现在的我还真没把你们药神部放在眼里,不管想做什么,都没必要事先获得你们的首肯。” 巫雀儿瞪大了眼:“你真的像传言那样快成神了?” “成神还早,只是不小心比半神境高了一阶而已。” 巫雀儿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双眼就放起了光,搂着他的脖子撒娇:“好哥哥,我想过了,你那么忙,我也不能太不懂事,所以你年后也不用赶着过来了。 不过,作为交换,你周游世界的时候带上雀儿,好不好?” 英雄摇头:“这个真不行。哥哥不是去玩的,不知会遇到多少未知且危险的事情,根本照顾不了你。” “人家很厉害的,才不需要你照顾呢!好哥哥,你就答应雀儿吧,我保证不给你添麻烦还不行么?” “不行,我已经决定了,就一个人,连阿花都不带,你就死心吧!” 巫雀儿挤出两滴泪花,泫然欲泣。 英雄哭笑不得,揉揉她的脑袋,然后起身:“好啦,不闹了,山下还有人等着我,我得在天亮之前赶回霜州。” 本以为小丫头会赖着他不让走,谁知巫雀儿很是乖巧的从他身上下来,只是扯着他的衣袖问:“年后,你能早些来么?” 英雄很郑重的点头:“我会尽我所能。” 巫雀儿这才又甜甜的笑起来,上前抱了抱他,“再相信你一次,走吧!” 英雄感觉有些奇怪,又说不上哪里奇怪,摇摇头,跃出窗子,朝山下飞去。 女孩儿追到窗前,大半个身子探出去,却没能找到他的影子,一滴泪便从眼角滑落。 “一定要早点来哦!来晚了,雀儿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你……” 山下,白山君刚点燃一堆火,见英雄突然从天而降,吓了一跳。 “这么快?难道成神也改变不了那个能力吗?” 英雄不明所以:“什么这么快?啥能力?” 白山君眼珠子瞄瞄他下面,表情猥琐:“你倒是风流,连药神部都有认识的姑娘。只是可惜啊,没想到晋升亚神都没办法解决你的难言之隐,节哀,节……” 英雄一脚就把他给踹飞了。 火堆旁的小狼黄芙蓉见状,立刻便要站起,被英雄一个眼神就压得夹起了尾巴。 白山君很快飞了回来,拍拍身上的泥土,把黄芙蓉抱在怀里,小声说:“记住了,以后千万不要随便说一个男人不行。” 黄芙蓉心有余悸的猛点头,刚刚英雄的威压差点儿把她吓尿。 英雄懒得跟贱人一般见识,带着一人一狼重新腾空,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便回到了仙水城镇守府。 小狐狸黄囡囡闻到味道,从房里窜出来,见白山君带回来一只狼,眼神立刻就变得警惕起来,围着英雄的腿蹭了一圈,宣示主权。 “看,她叫黄囡囡,和你一样,是昆仑山秘境里出来的。”白山君放下黄芙蓉,抚着它颈后的毛发说,“以后,你就和她一起跟着神主大人,他会帮你解开化形诅咒的。” 黄芙蓉回头就叼住了他的手,轻轻地,没用力,眼中满是不舍。 白山君有些愕然,刚要开口,英雄道:“先让芙蓉在我这里休养,等你办完事回来,再接她一起走。” “这怎么行?我独来独往惯了,带着她多……” “就这么定了。我要回屋睡觉,自个儿去厨房找早饭去。” 英雄抱起黄囡囡就走,留下白山君在那儿满脑袋问号。 难道成神还会涨脾气?没听神主大人说过呀! 第二章 儿戏与霸道 家里莫名其妙又多出一只异兽,家巧等人已经见怪不怪了,只当是自家王爷爱心泛滥,就喜欢可爱的小动物,没办法。 自从知道黄芙蓉最后都是要跟白山君走的,黄囡囡就对它表示出了极大的善意,没事儿就跑去找人家玩,俩狗狗常常鬼鬼祟祟的躲在某个角落偷偷说话,跟做贼似的。 英雄知道小狐狸远离家乡和玩伴,心中难免孤独,突然出现个同类,自然开心。小狼比她更惨,正好做伴,互相安慰。 于是,他不但吩咐了府中人轻易不要打扰它们,还特意颁布政令,任何人都不得猎狐猎狼,违令者斩! 仙水城附近原本就不常见狐狼,所以百姓们对此倒没什么意见,只觉得江右王品味独特。 贵人嘛,要没点吃饱了撑的爱好,和小老百姓又有什么区别? 抻了三天,在吕不嵬的“坚持不懈”和追加的四大箱财宝面前,英雄终于被“打动”,在镇守府“亲切”接见了他。 与上次见面不同,吕不嵬进屋直接就趴在了地上,大礼参拜。 “平舒先生快快请起。”英雄笑眯眯的伸手虚扶,“上次一别,先生一如往昔,可喜可贺。” “王爷吉言,下臣惶恐。” 吕不嵬爬起来,只看了英雄一眼,就忙又低下了头。 数月前在琼果,他曾给英雄下过评语:中人之姿,难成雄主。 没想到,短短几个月内,英雄就做下一桩桩一件件让他脸都快要肿起来的事。 他扪心自问,若是让他去江右解决萧承安,绝不可能做的比英雄更好,更遑论在神殿和天下宗门面前抢走阴阳镜,并一夜之间攻下仙水城了。 十八岁的江右王,已经隐隐有了指摘天下的气度。 “平舒先生此来,应该不是要本王凭白放弃仙水城吧?!”英雄笑问。 “不敢欺瞒王爷,”吕不嵬抬了抬屁股,毕恭毕敬,“下臣所负的王命确实是这样,但下臣明白,仙水城已是王爷囊中之物,哪有白白放弃的道理?” “既然如此,平舒先生便在城中多安顿些日子再回去,权当休息了。” 啥情况?这小王爷啥都不想谈?他不会真要吞下仙水城吧!这可就又有点蠢了。 吕不嵬心思电转,斟酌着道:“王爷,下臣斗胆,敢问您如何应对城外三王子率领的那两万大军?” 梁国集结的军队恰好今天刚刚抵达,就驻扎在仙水城外五十里处。 “需要应对吗?”英雄嗤笑,“不过是一介纨绔跑来刷刷名望罢了,本王懒得跟他一般见识。” “王爷不信他敢攻城?” “敢不敢都无所谓,因为他肯定攻不下。” 吕不嵬被噎得够呛,同时也深感无力。 传闻英雄实力已达天人之上,虽说不可能一己之力灭掉两万军队,但率领千人守城,确实有资格说出“肯定”二字。 想起英雄曾说不喜欢绕圈子,他咬了咬牙,起身再次跪倒。 “启禀王爷,下臣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王爷赦下臣无礼之罪。” 英雄摆摆手:“先生请起,但说无妨。” “谢王爷。”吕不嵬站起,但身子还弓着,“离京之前,平郡王曾遣人密会下臣,言及若三王子能死在仙水城,他愿在将来再献五城于王爷。” 英雄挑眉,不置可否:“平舒先生也是这个意思?” 吕不嵬低头:“下臣以为,此举即可为平郡王扫除一大障碍,也可重创郑家,大善!” “然后呢?死了一个儿子,梁王还能压得住火?” “据下臣推测,三王子一死,梁国与八极宫必然开战,但因为梁国还没有做好万全准备,所以肯定不会是大规模的国战。 不过一城两城的局部冲突罢了,王爷大可不必顾虑。” 尼玛!几个城市的冲突,还特么罢了,你不把梁国百姓当人看,老子还心疼我八极宫子民呢! 英雄眯了眯眼,又问:“那萧承安呢?如此一来,梁王就算是为了面子,也绝不肯再交出他了,本王又该如何向我江右百姓交代?” “这个……”吕不嵬干笑,“区区一个萧承安,无伤大雅,想来以王爷威德,就算迟些日子,江右百姓也不会有什么怨言的。 您放心,待平郡王登上大宝,萧承安必定双手奉上。” 英雄笑了,语气平淡:“我明白了,为了你们的大好未来,以及我们曾经的盟约,本王的一点小小面子,丢了也就丢了,无伤大雅,对不对?” “王爷息怒!”吕不嵬立马又趴在了地上,“下臣对王爷敬仰万分,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啊!” 英雄冷哼:“萧平的目的,无非是想借本王的刀除掉一个登基的阻碍,还看似慷慨的拿五座没影的城池来换,算盘打的倒是挺好。 怎么,他这是拿本王当奴才使唤了?” 吕不嵬后背冷汗直冒,却不知该怎么替萧平解释,只好一个劲儿的磕头:“王爷息怒!王爷息怒……” 英雄静静瞧了他片刻,开口:“起来吧!真要说起来,萧平得势,本王也是乐见其成,但你们想的主意却太过愚蠢,实在令本王失望。” 顿了顿,他提高音调:“来人!” 吕不嵬一个哆嗦,就见门外走进一名持刀侍卫。 “传我命令,让绿腰领着阿花小贱去梁国大营,把那个什么三王子给我抓来。” 侍卫领命而去,吕不嵬一脸懵逼。 这……这么儿戏的吗? 两国交兵啊,虽然不会真的打起来,但如此霸道随便,还讲不讲理了? “王爷三思,梁王为那三王子派了两名天人境供奉贴身保护,大军之中,宗师更是不知凡几,您只派三位……三位将军前去,是不是有些……” “所谓两名天人境供奉,单单绿腰……将军一人就足矣,阿花和小贱不过是在旁呐喊助威的,平舒先生完全不用担心。 来来来,说了半天话,口都干了,先生不如陪本王喝上几杯。 待饮酣之际,再用一国王子哭求乞命的场景来佐酒,必成一时佳话! 对了,那三王子可会歌舞?本王甚是期待呀,哈哈哈哈……” 第三章 苦与甜 三王子会跳舞,还跳得不错,只可惜一边跳一边尿,味儿大了点,太不卫生。 英雄强忍着恶心,让人找来仙水城最好的几位画师,当场泼墨,分别作下《梁三殿下起舞》,《三殿下漏尿》,以及《王子犬吠娱江右王》等图,又遣人临摹,张贴于镇守府外墙,原作则快马送去了梁国都城。 值得一提的是,面对江右王的羞辱,吕不嵬以命相挟,慷慨激昂,据理力争,没有丧失丝毫梁国重臣风范。 江右王被他的人格魅力深深折服,不但大幅度削减了三王子的赎金,还亲自将他和三王子礼送出了镇守府门。 八万金,三十万银,五十万担粮草,外加萧承安的脑袋,这就是英雄提出的要求。 当然,对外的宣称都要再乘以二,是吕不嵬“据理力争”才“降”到这个地步的。 消息传开,梁国震动,三王子遭万人唾骂,吕不嵬成了名臣表率,一时无两。 梁王大发雷霆,一日内杖毙近百宫人。 据不可靠消息:容妃曾建议接受江右王条件,甚至不惜加倍,但所赎之人却不是三王子,而是太子萧纲。 梁王怒曰:吾三子殁,汝欣慰否? 容妃被幽禁宫中,郑氏蠢蠢欲动。 这些都是后话,英雄第二天就回了江右甘梁县王府,只留仇镇坤率军守城。 对了,仇镇坤因为“献城有功”,总算正大光明的当上了将军。 年关将近,街上张灯结彩,无论富裕贫穷,行人的脸上都多了几分笑容。 甘梁县的冬天虽比别处温暖,但往年这个时节,总会有不少无家可归者冻死街头,不过今年不同了,神君大人派来了江右王。 他带头捐粮捐物,在各个县城外都开设了粥棚,并搭建“福济房”供乞丐无依者居住御寒,还“大兴土木”,以在定胜山下建造别院为由,征召流民前去做工。 消息传回霜州城,当即便有数名言官上本弹劾江右王居功自傲,骄奢淫逸,可当陛下将英雄的详细计划奏本当堂公开之后,所有的声音便消失了。 首先,英雄开粥棚、福济房、建别院,都自掏腰包,没花国库一分钱。 其次,流民在被征召的那一刻起,每日口粮便由王府提供,到了定胜山下还有临时宿舍,一日三餐,虽不丰盛,但足以饱腹,而且还有两文的工钱可拿,童叟无欺。 最后,流民的范围并不只局限于江右道,江左梁国百姓也可前往,与江右百姓待遇相同,一视同仁。 如果说,前两条多少还有点任性的味道在里面,这最后一条就是真真正正的利国利民之举了。 正如英雄奏本中所言,百姓不患寡而患不均,当梁国百姓在江右体会过当人的滋味儿,再返回家乡,光是表面上的落差就能让“霜州更好”的种子在他们心中生根发芽。 攻略一国,兵戈永远都是下下之策,所谓上兵伐谋,若能自下而上的令江左民众心向八极宫,不战而屈人之兵,当为大善。 那天,英伟达贬官一十三名,理由荒唐且儿戏:吃饱了撑的。然而,无论是守旧迂腐的老学士,还是老成持重的宰执天官,都对此毫无异议。 下了朝,英伟达回到后宫,见到妻子先是大笑三声,然后咬牙切齿道:“他娘的,寡人受了那么多年的鸟气,今天总算是吐出来了,痛快! 夫人,传酒菜,陪寡人一醉方休。” 蒋秋云面无表情的帮他换了家居常服,淡淡道:“陛下想饮自去饮便是,妾身不舒服,就不陪陛下了。” 英伟达愣了愣,旋即叹息,握住妻子的手,温声道:“还在为那件事忧心吗?小雄安然无恙,对我们也孝心不改,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你却还总揪着不放,何苦呢?” “我是他娘,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蒋秋云红了眼眶,“妾身不是男人,天下与我无关。妾身只知道,我这个做娘的亲手把儿子送到了生死边缘。 雄儿能安然无恙,是先祖保佑,是他自己的本事,这洗不清我身上的罪孽!” 英伟达沉默,将妻子揽在怀里,良久幽幽地说:“我们对不起小雄,但我们对得起英家的列祖列宗,也对得起霜州百姓,谁让他这辈子做了我们的儿子呢? 当然,无论怎样,我们夫妻死后都是一定会下地狱的。夫人莫怕,有为夫在,绝不会有恶鬼敢欺负你,就像当年我为你打跑狼群一样!” 蒋秋云泪水横流:“雄儿他……他太苦了啊……” 英雄一点都不苦,相反还很甜,字面意义上的甜。 自从他闲着无聊砌了个土烤箱,又教给家巧怎么做面包打奶油之后,家里就再也没断过各种点心。 女孩子对烘焙总是很容易产生极大的热情,小丫鬟都顾不上伺候少爷了,天天跟绿腰和丁香凑到一块儿研究点心花样,唐思梅吃过一次,立刻加入进去,瑶光也终于继手擀面之外,有了第二种爱吃的东西。 最后,听到消息的田采薇竟然也跑了来。 五女一怪物一天到晚都待在厨房的那个院子里,做出来的点心种类层出不穷,但不管什么样的,都会送到英雄面前,请他这位“发明人”试吃评判。 甜点这种东西,只要不加乱七八糟的配料,做法步骤没错,顶多味道不美,基本上不会太难吃。 但是,甘梁是产糖的地方,英雄又是最大的糖商,四舍五入等于吃糖不要钱。 好么,这帮姑娘放糖时的那个大方呦,回回都把英雄给齁的够呛,要不是身体已经脱离凡俗,肥胖和糖尿病早找上门了。 偏偏女孩子们却并不觉得很甜,品尝彼此“作品”时各种花式夸赞,最后一致得出了一个结论:人无完人!王爷是天才不假,奇思妙想无穷,能做出美味,却在品尝一道有所欠缺。 简而言之,只能当个厨子,做不了美食家。 “不吃就不吃,她们做出来的那些垃圾,老子还怕吃了中毒呢!” 这天,英雄照例去村子里当了半天的孩子王,完事儿后慢悠悠的走路回城。 黄囡囡趴在他肩膀上给他当围脖,小狼芙蓉则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腿旁。 “你们俩也乖,甜食要少吃,那东西会把人变成猪……不信?过些天你们仔细观察一下,看家巧和丁香的脸是不是比以前圆了很多。 哼!有她们哭的时候。” 第四章 百无禁忌 大年初一,梁国送来了萧承安的人头。 虽然使臣表示这是梁王送给江右王殿下的新年贺礼,但英雄坚称自己被恶心到了,梁国必须付出代价。 于是,三王子可以即刻释放,但仙水城退兵日期被延后了半年。 美其名曰:大军调度,事务繁杂,需要时间。 梁王气的差点吐血,却也无可奈何,而在梁国境内,英雄则得了个“无赖王”的绰号。 不过他不在乎就是了。 初九,“犯官”蒋泰河一家终于到了甘梁县。 英雄亲自出城迎接,把舅舅舅母接进了王府,第二天便认命蒋泰河为江右诸卫总管,统领江右道全部驻军。 正月十六,英雄启程回京,临行前将白玉书叫到跟前,语重心长的说:“以你的聪慧,应该看出来了,王府长史的位子就是给你留的。 当然,你更应该知道为什么我不直接给你。” 白玉书躬身:“王爷厚爱,学生惭愧!” “甭整这些虚的。”英雄摆摆手,“我这次走,估计一年两载的都回不来,你的任务,就是按照我的既定规划往下走,可以适当发挥,但不能中断。 别觉得先生是不想让你施展才华,我的计划很得罪人,能够顺顺利利的执行下去,已经足以证明你的本事了,明白么?” “学生省得。”白玉书道,“坦白说,以学生的年龄资质,王爷就算真把一切全权交给学生,学生也不敢接。” 英雄微笑:“嗯,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 另外,军事上的事情有我舅舅负责,你不要插手,但也不能完全无视,一旦发现有什么奇怪或不合理的地方,要立即上报。 我已经吩咐过鹰卫主官,近日他会派人与你接触的。” 白玉书神色凝重,点头:“学生记下了。” “好好干吧,这也算是一次考核,合格了,长史的位子就是你的。” 拍拍他的肩膀,英雄转身上了楼船。 白玉书与码头上前来相送的文武众官一起弯腰,恭送江右王。 楼船缓缓离开码头,晃动了一下,便快速逆流而去。 云川江自西向东流淌,从甘梁县到霜州却是自东向西。其它船只都是靠风帆和人力结合前行,英雄嫌慢,所以,可怜的箭甲龙小贱就派上了用场。 大鳄鱼破开浪头,粗壮的尾巴摆个不停。以它的体格,拉动两艘大船轻轻松松。 一路向西,除了在琼果县停泊过一日夜,以及小贱吃饭休息之外,英雄中途再也没有靠过岸,所以只用了二十多天就驶入了支流骊河。 “哇!这就是霜州城吗?好大!” 雄伟的霜州城墙在望时,唐思梅扶着船舷惊叹。这让英雄想起了前世的一个网络梗:奈何自己没文化,一句卧槽行天下。 唐思梅确实没什么文化,跟着家巧学了好久,现在才刚刚会写自己和英睿的名字,但这并不妨碍她是一个可爱的姑娘。 至少在英雄眼里,她比田采薇要可爱的多。 英睿跟他回霜州,唐思梅二话不说就收拾了行李,田采薇却在纠结之后,选择了留在甘梁县。 因为,她回了霜州就只是奇技堂掌柜的女儿,在甘梁,她可以亲手建立自己的奇技堂店铺。 一个感情为主,一个事业心强,没有什么好坏对错,都是自己的选择,将来有什么后果,自然也都是自己承担。 船慢了下来,高武过来禀报说:“王爷,前面两艘官船堵塞了河道,导致一艘商船倾覆搁浅,属下建议,您可直接由此上岸,乘车回宫。” 英雄皱眉:“哪里来的官船?” 高武犹豫了下:“是……是英府的。” “二叔家的?”英雄眯了眯眼,冷笑:“告诉小贱,若是半个时辰内还不能到达码头,就罚它吃阿花的屎。” 高武领命去了,不一会儿,楼船骤然加速。 前面官船上的人见河里一头怪物疾疾冲来,登时骇的魂飞天外,呼喝一阵,纷纷弃船逃生。 咔嚓! 木质船身在箭甲龙坚硬庞大的身躯面前脆弱不堪,后舱直接被撞出个大洞。 接着,小贱后背挺起,整艘船便被掀翻到了一边。 汹涌的浪头中,小贱如法炮制,让第二艘官船也步了后尘,然后嚣张的踩碎搁浅商船,扬长而去。 英雄座船路过那商船时,高武领着手下齐齐高喊,要商船主人带好账簿,去八极宫门前等待,会有人如数赔偿损失。 岸上那商船主正为自己的破产而哭,闻言跳起来就去找自家掌柜了。 他看的很清楚,那楼船上竖着王旗,而敢在霜州城下如此嚣张的王爷,只有少宫主。 英雄殿下的信誉一向坚挺,说会如数赔偿,就绝不会少给一文。 到了码头,英雄下船乘车,王爷的仪仗刚刚排好,就见一队更加华丽的仪仗缓缓行来。 看到仪仗中的凤辇,英雄直接从车厢里飞了出去,落地跪倒。 “娘,孩儿回来了!” 凤辇中沉默了一会儿,传出一道明显压抑着情绪的声音。 “起来吧!你……” 英雄跳上辇,掀开帘子,一手一个将宫女和宫侍都丢出去,然后抱住母亲,腆着脸嬉笑道:“娘,儿子好不容易回来,那些繁文缛节就算了吧!” 蒋秋云很想瞪眼骂他几句,眼眶却越瞪越红,最终紧抱住儿子,泪如泉涌。 “雄儿,娘对不起你……” “娘,咱不说这个,告诉您一件开心的事儿:孩儿在学宫收了个弟子,叫田婉兮。她是神机阁阁主的千金,来之前已经答应做孩儿的侧妃了,厉不厉害?” 蒋秋云继续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呆愣半晌,憋的忍不住拍他一巴掌,心里的疙瘩瞬间就通了。 摊上这么个儿子,除了一直宠下去,她还能怎样? “做师父的把弟子收入房,你也好意思腆着脸说?丢不丢人!” 英雄嘿嘿一笑,吩咐外面启程回宫,然后枕着母亲的腿躺下,捏了块一旁桌上的点心边吃边道:“孩儿可是您的儿子,自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除了您和爹,满霜州地界上,谁敢说我一个不字?” 蒋秋云轻抚着英雄的脸颊,不知想到了什么,鼻腔里又开始隐隐发酸,但她忍住了,重重点头道:“这倒是!老娘的儿子,百无禁忌!” :。: 第五章 师娘 “先生好!” “见过先生!” “……” 晨光熹微,英雄走在昆仑学宫的石板路上,不时向躬身施礼的学子点头致意。 尽管天气依然寒冷,但已经有树木开始努力的抽芽,仿佛空气中都飘满了春的味道。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英雄都最喜欢校园生活。这里惬意安宁,时间能流淌出声音,岁月无风无浪。 来到山长何清欢的小院,见老头儿正在喝茶,他露出笑容,刚要开口,却听老头儿说:“别喊我师父。” “为啥?”英雄不明所以,“您啥时候把我逐出师门的,咋都不通知一声的啊!” 何清欢斜乜他一眼:“什么境界了?” “亚神。” “滚滚滚!就当咱们从来都不认识,更别提我是你师父,老夫丢不起那个人!” 英雄无语摇头,大咧咧的来到何清欢对面坐下:“好吧!老头,给爷儿倒杯茶。” “信不信我抽你?” “嘿嘿……”英雄拿起茶壶给老头儿倒上,“师父,徒儿境界高深,这不更显得您是名师,教导有方嘛! 中土四圣,其它三圣只是那仨学宫的山长,而您除了是山长之外,还是亚神之师。啧啧啧……这名头说出去,多提气呀!” 何清欢失笑:“小兔崽子,你这是夸老夫呢?还是夸你自个儿?” “夸您,绝对是夸您!说实话,要没您那一夜的灵气指导,徒儿的进境肯定不会这么快。 这是真话,半点虚的都没有。” 何清欢静静地瞧了他一会儿,喝口茶:“臭小子好不容易回一趟霜州,在家才呆两天就跑来找老夫,肯定没憋好屁。 说吧,又知道了什么隐秘?” 英雄笑容渐渐淡去,沉默良久,唤出了弑神刀。 何清欢双眼精光一闪:“这……你从哪里找到的另外一半?” “我高祖的棺椁内。”英雄道,“他生前与师祖关系甚好,这一点您应该知晓。” 何清欢皱眉:“你想说什么?就算师父他刻意隐瞒了这一点,又能意味着什么呢?” 英雄摇头,将定胜山之行的经历从头到尾讲了一遍,然后道:“徒儿也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可能高祖欺骗了师祖,也可能一切都是师祖的安排。 假如是前者,那自然无所谓,可要是后者…… 师父,请恕徒儿忤逆。 神灵转生是好是坏都还扑朔迷离,我决不允许再有人为了私欲而利用这件事来搞什么阴谋!” “你打算怎么做?” “徒儿准备改换身份周游九州,调查与神恩道有关的所有线索。如果有可能的话,顺带将之连根拔起!” 何清欢沉默,良久后长长一叹,露出欣慰的笑容:“老夫没有看错,你是一个好孩子。 去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为师但凡再年轻二十岁,都会与你一同前往。” 英雄也笑了:“师父您现在就不老。徒儿来的时候特意去红袖院问过,那里所有的姑娘都对您赞不绝口呢!” 何清欢得意地仰天大笑。 英雄离开前,老头儿叫住他,丢过来半块玉佩。 “虽然这世间已经极少有人和事能够难到你了,但既然你要改换身份,总会有不方便的时候。 这是神恩道道宗的腰牌,如果你需要人手,可在任何一座大城的城门洞壁上留下上面的符号。 放心,这些人都是死忠于你师祖的,与神殿无关。” 师父手里还攥着一个秘密势力,英雄一点都不意外,毕竟墨屠的墨家就是明面上的证据。 “死忠师祖?那徒儿可得小心了,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到底在干啥。” “你自己看着办,若是不小心阴沟里翻了船,那也只能怪你自己太蠢。” 英雄笑笑,又问:“道宗腰牌为什么只有半块?另外一半呢?” 何清欢表情僵硬了一下,不自然道:“另外半块在……在你师娘那儿……” “我还有师娘?”英雄噌的一下跳回去坐好,一脸八卦,“不知师娘大人现在何处?她老人家喜欢啥?徒儿这就飞回霜州准备。” “和……已经和离了,别瞎激动。” 何清欢低头喝茶,“警告你,若是在炎州境内,你最好慎用这半块腰牌。” 这话里的信息量很大啊! 英雄暗暗嘀咕。 看师父的样子,显然对师娘还念念不忘,还有点愧疚。考虑到老头儿风流成性,两人和离的原因十有八九在师父身上。 其次,炎州境内要慎用,这说明师娘人在炎州,而且势力不小,至少原神恩道死忠们都在她的掌控之下。 “师父,您总得告诉徒儿师娘是谁吧,要不然我咋躲?” 何清欢干咽口唾沫:“她、她是天虞学宫的山长。” 天虞学宫? 英雄一惊,脱口道:“师娘就是四圣中唯一的女性,百里如虹?” 何清欢点头。 “那她跟师祖是什么关系?为啥会有另外一半道宗腰牌?” “她是师父捡回来的孤儿,应该算是师父的养女。只不过,师父一直都很忙,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照顾她。” 哈!还是养成系的关系,师父玩儿的很潮嘛! “师父去世之后,神恩道落入神殿之手,我跟如虹那个时候都还很弱,无力阻拦,只能选择带领嫡系暂时退出。” 何清欢接着道,“后来,我们先后晋入圣人之境,她想要夺回神恩道。我却觉得神殿经营日久,不说单凭我们能不能抢回来,就算成功了,可能抢回的也只是一个空壳。 她性子偏激冲动,不肯听我劝说,大骂了我一顿之后,愤而离去。 自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过了好多年,她突然就成了炎州天虞学宫的山长,我曾去信询问过这期间都发生了什么,可她没有回信。” 说着说着,老头儿陷入了回忆之中,神情遗憾唏嘘。 英雄默默起身离开,刚走到院门前,就听何清欢的声音传来。 “以你的性格,肯定是会去炎州找她的,对不对?” 英雄回头,还没开口,何清欢又道:“如果见到了她,替为师问她一声好。” 英雄心中叹息,比出个ok的手势,笑道:“好!徒儿肯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 第六章 俗人一个 在学宫盘桓两日,英雄又返回了霜州城。 碧莲苑内,他看着低眉顺眼走到面前的董窈娘,心中忍不住想:天下第二美人就美到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地步,那龙胆夫人都生俩孩子了还能霸榜,又该美艳到何种程度? “窈娘拜见王爷殿下!” 董窈娘没有行屈膝礼,而是盈盈拜倒,不堪一握的腰肢下塌,拱起一轮圆月。 小半年的青楼生活,让她耳濡目染了不少取悦男人之道。 可惜英雄既有沧海又有巫山,普通的水云再美,少了情感铺垫,也兴趣缺缺。 “我很想知道,此时你的心中,是欣喜多一些?还是痛苦多一些?” 董窈娘想了想,老实回答:“贱妾既无欣喜,也没有痛苦,只有一点点轻松。 毕竟,离开醉香楼,至少不用再每天面对不同的男人了。” “嗯,不错。看来,这段日子你沉淀了许多。” 英雄点头微笑,“别紧张,让你来这儿,不是对你的身体突然有了兴趣,而是我现在假假也是个王爷,府里不能太寒酸。 你人生的美丽,舞技又堪称一绝,做我王府的舞姬领班最合适不过。 当然,你的户籍还是良,所以算是被聘用到王府的,工钱按供奉等级领取,人身自由也不受限制,只要不私逃,想去哪儿去哪儿。” 董窈娘意外极了。她真的很想问问这位殿下,自己到底哪一点不符合他的审美呢? “敢问殿下,是永久聘用么?” “看你的意愿。第一份契约是五年,五年之后,每年续签一次。契约到期,你想留就留,想走就走,哪怕希望一直生活在王府,任职到死也没关系。 哦对了,有件事必须提醒你:接下来的一两年里,我的名声可能会变得很不好,这必然会影响到你。” “影响到我?” 董窈娘眨眨眼,反应过来,俏脸微红:“殿下要……要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但外面的人会认为我什么都做。” 董窈娘沉默片刻,点头:“贱妾明白了,我会配合好殿下的。” “想清楚,这很可能会导致你再难找到如意郎君。” “在醉香楼的这几个月,贱妾懂得了一个道理。”董窈娘轻抚自己脸颊,凄然一笑,“有了这张脸,郎君易得,如意却难寻。” 英雄挑眉:“很好,你能有这个觉悟,我很欣慰。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王府里的人会知道你的清白,而在这里,除了我之外,没有烂人。” 让人把董窈娘带下去,英雄回到自己的卧房,原本坐在床边的家巧慌忙站起,转过身开始整理包裹。 英雄分明看到,小丫头快速的抹了抹脸。 自从他说了自己要独自离开的事情,小家巧就再也没有开心的笑过,之前甜食堆出来的圆脸蛋也日渐消瘦,现在都快成瓜子脸了。 可是,丫头很懂事,见他特意强调了“独自”,心里再难受也没提出过要跟随,只是每天时不时的总会失踪一会儿,回来脸上就多了层粉。 两人自相识以来,朝夕相处,从没有长时间的分开过,现在一下子要一年多不见,她怎么可能不难受? 心中长长一叹,英雄说:“把你喜欢穿的衣物也都一起打包吧!” 家巧身体瞬间一僵,机械的转过脸来,既惊喜又害怕地说:“少爷,求……求你别拿这事开玩笑,好么?” 英雄摇头失笑,走过去将她拥在怀里。“你呀!不过是一段时间不见而已,至于搞得像我要抛弃你么?” 小丫头眼泪夺眶而出,用尽全力抱住他:“家巧是少爷的家巧,只有每天都看见少爷,家巧才算活着。 我不想和少爷分开,一天、一个时辰、一刻都不想!” 英雄的心融化成了水,“那你可别后悔。因为可能大部分的时间里,你都要和囡囡芙蓉一起呆在阴阳镜空间里。那儿黑咕隆咚的,除了一条大鱼和一条河之外,什么都没有。” 家巧抬起脸,坚定道:“只要和少爷在一起,哪怕就是呆在地狱,家巧也愿意!” “真是个傻丫头。” 吻吻她的粉唇,英雄笑:“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呀!” 家巧的小脸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明媚起来,跑到自己的箱子前,嘴里开始碎碎念带哪个不带哪个。 “把你所有的东西都拿上也没关系,阴阳镜空间很大,装得下。” 小丫头开心的欢呼一声,跑回来跳着脚亲了他一下,然后又红着脸回去忙碌了。 英雄的心情也跟着阳光起来。 想想也是,心系天下没有错,可若心系天下的代价是家人痛苦,那他宁愿做只缩头乌龟。 舍小家为大家,那是真正高尚之人的情操,英雄自问只是俗人一个,这辈子都很难修炼到那个境界。 让人把墨屠和丁香一起叫来,他说:“事情发生了一点小变化,家巧也会跟我一起走,所以,她的身份就由丁香来顶吧!” “啊?”丁香慌张起来,“殿下,我……奴婢什么都不懂,不行的。” “家巧从来都只负责我个人的起居生活,其它外事一概不管。你跟她相处都那么久了,对她平日里的状态应该也已经十分熟悉,扮起来肯定不难的。 另外……” 顿了顿,英雄露出意味深长地笑容,“家巧和我是极其亲密的,墨屠假扮我,你假扮她,不是正合适么?” 丁香好像明白了什么,偷眼瞄瞄墨屠,晕红着脸低头答应下来。 墨屠皱了下眉头,但什么都没说。 英雄身为少宫主和江右王,不能无故失踪,之后在别处施展手段时,也不能让人轻易两二者联系到一起,因此,必须有人留在霜州假扮他才行。 好在阴阳镜的真假神力足够厉害,墨屠与丁香都不用刻意装扮,就可以变成在外人眼里的江右王和贴身侍女。 这件事,英雄已经知会过父母姐姐和身边的亲近之人,他们都会予以配合,而对墨屠,他只提了一个要求,那就是什么都可以干,唯独不要干正事儿。 花天酒地,声色犬马,玩物丧志,纸醉金迷……怎么荒淫怎么来,争取把他“银魔”的名声给坐实喽。 当然,不能顶着他的脸去强抢民女,那个太败人品,缺德。 :。: 第七章 不共戴天 戎州南方,蛮瘴山秘境,一个男人站在刻有“镇恶山”三个大字的石头前,肌肉绷紧,浑身剧颤。 他有着一头蓬乱的黄发,眼窝深邃,鼻梁高挺,络腮胡又粗又密。他赤着上身,块头魁梧,像座小铁塔似的,后背三道深深的爪痕,不知是被什么异兽所伤。 “是谁?”他慢慢跪倒在地,喘息着低吼,“是谁杀了我全族,还要如此羞辱他们?” 砰! 那块刻字的大石轰然炸开,碎石飞溅,打在他的脸上身上,他却一动不动,涕泪横流。 他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一名身穿彩衣戴兜帽的美艳女子。 眼底掠过一抹怜悯之色,女子冷冷地说:“当世能移山倒海者,恐怕只有二人。” “是谁?”男人猛地回头,双目赤红入血。 “法座肯定能做到,但这是不可能的。”女子道,“另外一人,黄蒙去杀他,至今未归。” “你说英雄?” 男人蹙眉,“他有那么强?” 女子点头:“很可能。当时发生的事情你已经知晓,英雄退水重建大坝的方式,绝不是人力可为。 当然,这或许并不是他本人的实力境界,毕竟他得到了阴阳镜,有神器加持。” 男人思索片刻,又问:“他又是如何找到我蛮瘴山秘境的?” “很简单。首先,他像当年的轩辕傲天一样,通过了昆仑山考验,并且继承了太山神念,那只大白猫肯定会告诉他四方秘境之事。 第二,你别忘了,黄蒙死在他的手里。” 女子口气始终冷淡,条理分明,显然是个极为刻板的人。 “黄蒙绝不会出卖宗族!”男人坚定道。 女子扯了下嘴角,没有言语。 男人回头重新看向眼前的山包。他很想把它毁掉,但他不能——山上还埋葬着宗族历代先人。 “英雄现在何处?”他咬着牙问。 “霜州城。” 顿了顿,女子又补充道:“我劝你还是放弃直接找他复仇的想法吧,因为你不如他,更何况霜州城是八极宫经营了四千多年的老巢,你去了也是死。” 男人拳头握紧:“灭族之仇,不共戴天!” “那我建议你重新考虑一下法座的提议,虽然同样凶险,但至少给了你一个亲手杀死英雄的机会。” 男人眼中浮现出一抹恐惧之色,紧接着又被仇恨代替。 “法座……真的能让我成神?” “如果你平安活下来的话,”女人依然冷酷,“能。” …… 又陪了母亲两天,英雄安排好一切,把家巧、黄囡囡和黄芙蓉放进阴阳镜空间,在一个漆黑的夜晚,腾空飞离了霜州城。 他径直向南飞了约两刻钟,忽然心中开始不安,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事,又想不起来是什么。 犹豫一会儿,他选择返回。 当飞临霜州城外时,官道上一道纤细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身影背着一个小包袱,顶着漫天星光,步伐走的无比坚定。 她也是向南。 嘴角露出无奈的苦笑,英雄降落在那姑娘身前。 姑娘双眼亮起惊喜的光芒,趴在地上便要亲吻他的鞋子。 “光啊,我说过很多遍了,不准这样,就记不住是不是?” 姑娘正是瑶光。 神主说要独自离开,她自然不敢违背,但她可以有自己的选择,那便是追随神主的脚步。 她根本不奢望自己能追的上英雄,可这又有什么所谓呢? 神去哪儿,她去哪儿;神在哪儿,她就在哪儿。 这便是她的信仰。 见瑶光头发身上都湿漉漉的,英雄就知道,夜晚城门都关了,这姑娘肯定是从水门偷渡出来的。 人家都这样了,再严厉的撵回去?他实在硬不下这个心肠。 用神力烘干瑶光身上的水迹,英雄将她带进了阴阳镜空间。 为了让家巧带着两只狗狗住的舒服一点,硕大的地洞内已经建起了一座青砖小院。 鲲子对此虽然有些不满,但也没阻止他。 此时,小院的房子里依然亮着烛光——这是英雄唯一办不到的事情,他模拟不出太阳。 家巧正靠在床头跟黄囡囡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芙蓉则趴在床脚打盹。 忽然,小狼耳朵竖起,紧接着鼻孔翕动两下,便摇着尾巴跳下了床。但它的动作还是没有黄囡囡快,因为小狐狸已经化作一条火红的流星扑了出去。 “雄哥哥!” 不管分开的时间有多短,小狐狸的热情永远都像是久别重逢。 这就是狗狗深受人类喜爱的最大原因所在。 摸摸小狐狸的脑袋,让它爬上肩头,英雄带着瑶光走进屋,对迎上来的家巧说:“给你找了个伴儿,虽然不会说话,但起码是个人。” “瑶光姐姐。”家巧开心的拉住了瑶光的手。 说实话,在这黑漆漆的地洞里呆着,她心里还真有点儿发憷,囡囡和芙蓉毕竟是两只异兽,可以给她陪伴,却无法令她安稳。 现在有了瑶光就完全不一样了,人总是要和另外一个人在一起,才有办法驱逐孤独。 英雄没有在地洞里多呆,跟鲲子打了个招呼,便出来继续赶路。 清晨,药神山下的龙胆城城门吱呀呀开启,城外早早等待的行商小贩便开始排着队交钱入城。 已经变化成普通年轻人模样的英雄便在队伍之中。 他在一个时辰前就到了,却没有像上次那样上山去找巫雀儿,也没有直接飞进城,而是在城外十里处的一条溪水边燃起篝火,放家巧她们出来呼吸新鲜空气。 早饭自然是由他来料理的。 不管是人还是兽,都算他的心肝宝贝,宠一点也是应该的。 正随着人流往前走着,前面城门洞里突然开始骚乱,紧接着一名灰衣人飞奔而出,脚尖在一个商队的货箱上一点,便掠出十数丈外,显然境界不低。 “让开!” 几匹马自城门内奔出,马上骑士俱都身穿五彩武士服,腰挎长长的弯刀,显然不是官府中人,也是大户人家的扈从护卫。 几骑缀着那灰衣人扬尘而去,英雄没有多管闲事的打算,继续排队,可没一会儿,前面的议论声传了过来,他眉头一蹙,离开队伍,向不远处的树林走去。 :。: 第八章 灰鹞子与提神酒 “你是什么人?” 距离城门约十几里的一座山林中,灰衣人盯着站在前方笑眯眯的年轻人,心中充满了疑惑。 因为对方的态度明显不是偶遇,但看穿着又不像是龙胆城中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干了什么,龙胆城的人为什么追你?” 年轻人自然就是英雄。 他本不打算搀和这件事,但在城门口听人议论最近城里连续丢失了七八个孩子,这可就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灰衣人闻言,神色顿时又凝重了几分。 他怎么知道我被人追?难道也是从城里追出来的,而且竟然还能在前方拦截,年纪轻轻,境界就已经比我还高了吗? “年轻人,别瞎逞英雄。识相的,赶紧滚远一点,不然,大爷的刀可不是吃素的!”灰衣人沉声试探。 “为什么人总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呢?老子很忙的呀!” 英雄无奈地摇摇头,像是赶苍蝇似的挥了下手。 噗! 灰衣人的刀扎进了他自己的大腿。 他看着自己握刀的手,根本无法控制,惊骇到了极点。 “你……你怎么……” 噗! 他眼睁睁瞧着自己的手拔出刀,然后又将另一条大腿插了个通透。 鲜血汩汩而出,也流失掉了他所有的胆气。 “我不喜欢听废话。”英雄淡淡开口。 “高人饶命!我……我什么都没干……” 噗! 刀在腿上换了个地方。 “很硬气嘛!”英雄冷笑,“三刀六洞了哦,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到第几个洞。” “大哥!爷爷!祖宗!”灰衣人眼泪都下来了,瘫坐在地上苦苦求饶,“小的真的什么都没干呀!不过就是听说城主府里有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所以便想去看……呃,想偷出来。 谁知刚摸进去没多久就被发现了,溜溜的追了小的一夜,好不容易等城门开了跑出来,就……就遇到了您……” 英雄蹙眉:“你境界已到六品上,居然做蟊贼?” 灰衣人面露尴尬:“我……小的生性惫懒,不喜欢受人摆布,又贪图享受,所以……我错了!我以后一定改!求祖宗大爷饶我一条小命吧!” 他忍着痛跪在地上,用力磕头。 英雄沉吟片刻,问:“做贼多久了?” “大概有七八年了。” “一直都在戎州?” “是,外地不熟,不敢去。” “这么说,你对戎州各地都非常熟悉喽!” “小地方不敢说,但各大城、势力,小的如数家珍。”灰衣人隐隐感觉到了些许希望,“就连很多部落的土话,小的也会说一点。” 英雄确定了,这家伙没有撒谎,就是一个贼。 想了想,他又问:“关于龙胆城内最近丢失孩子的事,你都知道些什么?” “元茂行!”灰衣人脱口道,“这事儿肯定跟元茂行有关!” 英雄眼底掠过一道精光,插在灰衣人腿上的刀便自动退出,他的伤口也开始缓缓愈合。 看着这仿佛神迹一般的画面,灰衣人心中如惊涛骇浪。 这年轻人什么来头?宗师境也做不到这一点吧?!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大名马良才,江湖诨号灰鹞子。” “嗯,马良才,从现在开始,你便是我的奴仆了,可有意见?” 笑话,见识过英雄的手段之后,就算再给马良才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有意见啊! 他当即又磕了仨头:“这是良才的福气,良才拜见主人!” “起来吧!跟我回城。” “回……”马良才面露为难,“主人,城里官兵见过小的的模样,您神威盖世,自然是不怕的,但因为小的而给您带来麻烦,小的……” “不用担心,没人会认识你的。” 英雄抓住他的衣领,闪身消失在原地。 马良才只感觉眼前一花,视线清晰时,便已经回到了城门口,心中越发震撼起来。 中土什么时候出了个这么年轻的大高手?难不成是前段时间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位霜州八极宫少宫主? 可这年纪也对不上啊!而且,据说那少宫主俊美无双,主人这长相顶多算是不丑…… 对了,长相! 他心中一惊,想起正事儿——守城兵卒肯定已经知道了他的长相,况且连件衣服都没换。 然而,他全身绷紧,提心吊胆,随着人流一路走过城门,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什么情况?城主府没有通知城防?还是说,他们认为老子不会去而复返? 马良才百思不得其解,鬼鬼祟祟的左顾右盼,却没能引起街上任何一个行人的注意。 想起身前年轻人之前的那句“没人认识你”,他干咽口唾沫低下了头。 主人就主人吧,千万不能再犯浑胡思乱想。 进城后,英雄就在距离城门不远的地方找了家客栈。马良才确定了真的没人能认出自己之后,就放松下来,殷勤的跑前跑后,倒是省了他不少事。 让马良才乖乖在自己房间里呆着,英雄关上门,将家巧她们放了出来,聊天解闷。 快中午时,房门忽然被敲响,英雄问:“谁?” 门外一个男声回答:“老爷您要的提神酒,小的给您送来了。” “有多少?”英雄又问。 门外答:“老爷见谅,这酒十分紧俏,小的只买到半壶。” 何清欢给的道宗要牌上,便浮刻了半只酒壶,酒壶上刻有一个“神”字。 英雄在城门洞壁上、客栈旁的墙角、以及他这间客房的门外都留下了这个图案,与门外之人的莫名问答,便是神恩道死忠们的联络暗号。 让家巧她们去屏风后暂躲,英雄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名四十多岁的汉子,面相普通,皮肤黝黑粗糙,手掌骨节宽大,一看就是经常劳作之人。 汉子低头进屋,待他将门关上,立刻跪倒在地,恭敬道:“属下龙胆城执事,叩见道宗!” “你们道宗是我师父,不是我。”英雄道。 汉子不为所动:“神道铁规:见道宗腰牌,便如见道宗!” “行吧!”英雄懒得掰扯细枝末节,直接道:“我之所以联络你们,是有个任务要交给你们去做。” “请道宗示下。” “通知戎州所有潜伏成员,调查各地婴孩失踪之事,无论涉及到何人何种势力,事无巨细,通通汇总之后向我禀报。” “谨遵道宗法旨!” :。: 第九章 妖精 元茂行,戎州境内最大的药材商行,分店遍布戎州各地,据说背景十分神秘,自面世以来,无数企图打它主意的人或势力都遭受到莫名的毁灭性打击,包括国家在内。 江湖传言,它的幕后东主就是药神部。 马良才之前在百里外的一个县城“工作”时,偶然间发现一间货栈中关押了十几名妇人,她们几乎个个身材丰腴,一看就知道刚刚生产不久。 而那间货栈,就是元茂行的药材仓库。 这很奇怪,没人会绑架关押十几个奶妈,除了歹人有特殊xing癖之外,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们有许多嗷嗷待哺的孩子需要吃饭。 一个贩卖药材的商行哪里来的那么多孩子?他们想干什么?难道药神部与神殿早已暗中合作了? 英雄私心里不愿意相信巫雀儿欺骗了他,所以他决定先自己调查过后再说。 深夜,他降落在元茂行后院,刚打算直奔主屋,屋门突然被打开,忙使出阴阳镜的假象能力,将自己融入进周围环境之中。 两名中年人从主屋内走出,他们一胖一瘦,衣衫俱都十分华贵,充满了戎州本地色彩艳丽的风格。 来到垂花门前,其中瘦一些的中年人停下道:“雷掌柜,请留步。” 胖胖的雷掌柜拱手施礼:“如此,那件事就有劳范掌柜了。” “好说。”范掌柜矜持的笑,“雷掌柜放心,这两年,你送去的药引几乎都是所有掌柜中最好的,堂主十分满意,对你赞许有加。 想来用不了多久,鄙人就要称呼雷掌柜一声执事大人了!” “哎呦!范掌柜您抬举。”雷掌柜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您可是堂主面前的红人,雷某哪里敢在您面前称大人?” 范掌柜哈哈一笑,还想再说什么,却发现嘴巴已经张不开了。 “你们俩是真能墨迹。” 英雄现身,摆了摆手,俩掌柜的身体就浮了起来,然后飘回了主屋。 关上门,瞧着脸色已经惊恐到惨白的两人,他说:“想活就别废话,明白么?” 俩掌柜口不能言,只好用力点头。 “好。现在告诉我,你是谁,干什么的,听命于谁,刚刚你们所提的‘药引’又是怎么回事,挨个回答。 嗯……胖子先来吧。” 他话音刚落,雷掌柜就感觉到能说话了,立刻大声道:“英雄饶命!饶命!我有钱,你要多少,我都能给,只求……” 头四个字吓得英雄一惊,然后才反应过来人家不是在喊他。 这让他有点不爽,于是雷掌柜的脖子就开始往外喷血。 “还是你来吧!注意,别废话!” 他拉过一张凳子,坐在了范掌柜对面。 范掌柜侧着脸不去看抽搐个不停的雷掌柜,干咽口唾沫,回答道:“我……我叫范立人,是龙胆城奇技堂的掌柜,听命于奇技堂戎州分堂堂主,那药引是……是指不足三岁的活婴……” 奇技堂?竟然是奇技堂! 英雄心中震惊不已,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奇技堂以制器和情报著称,势力遍布整个中土。理论上来讲,它内部的事情能瞒住外界,但应该瞒不住神机阁。 也就是说,奇技堂勾结元茂行偷抢人类婴孩,与神机阁绝对脱不了干系! 它们与神殿合作多久了? 婉儿她知不知情? 他拳头慢慢握紧,沉声道:“元茂行与奇技堂是什么关系?你们为什么要用活婴做药引?它对应的是什么药?给什么人吃的?通通给我说清楚!” 半个时辰后,范立人死的不能再死,英雄离开了元茂行。 他没有再回客栈,而是直接飞到药神山山顶,落在了山上建筑中最宏伟的宫殿前。 只是片刻,宫殿的护卫就发现了他。一声呼喝,顿时有数十名卫兵冲过来,将他团团围住。 “什么人,竟敢擅闯我药神部?” 英雄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威势,淡淡道:“叫龙胆夫人出来见我。” “大胆!” 卫兵统领弯刀一指,“给我拿……” 他话还没说完,陡然一股狂风以英雄为圆心向四面八方刮去,卫兵们登时被吹得东倒西歪,兵器掉落一地。 一名老者自殿后飞出,半空中道:“阁下何方神圣?我药神部……” “你们他妈的怎么都那么多废话?” 英雄一声大喝,那老者犹如遭受重击,直直砸在地上,不知生死。 “龙胆夫人,我数三个数,你再不出来,我踏平你的药神山!” 声音如浪,一波一波的向宫殿后传去。 “来了来了来了。” 不一会儿,宫殿内匆匆忙忙奔出一名美妇。 只见她钗横鬓乱,衣衫不整,脸上还带着残存的睡意,更是只有一只脚趿拉着鞋子,踩在地上的那只白的如雪如玉。 “什么人嘛!脾气那么急,大半夜的,连穿衣服的时间都不给么?” 她站在阶前,跺着脚怒瞪英雄,轻嗔薄怒。 那一瞬间,英雄竟然觉得有点愧疚和心疼,就好像不小心伤害了自己极为珍爱的姑娘一样,下意识的便想道歉。 龙胆夫人,霸占玉人榜十年之久的中土第一美人,如果非要形容她五官的话,美则美矣,却也并没有与董窈娘有什么本质上的高低。 可是,相貌之美终究都只是肤浅的视觉刺激。 她,美在了形而之上。 她的一颦一笑,一个眨眼,一个呼吸,甚至是被风吹起的一缕发丝,都能轻而易举的撩人心弦。 任何男人在看到她的第一眼都会心动,继而自惭形秽。 “母亲!” “母亲!” 一大一小两道纤细身形飞奔上山,左右护住龙胆夫人,正是巫雀儿与巫鸢儿姐妹。 “说话呀!”龙胆夫人皱起眉,“你到底是什么人?找我什么事?” 英雄从痴迷中醒过神来,暗道一声惭愧,视线转到旁边巫雀儿光洁的脚踝上,这才沉声道:“我问你,戎州元茂行,可是药神部的产业?” 龙胆夫人眉头皱的更紧,甚至露出了几分愁苦之色,看的周围卫兵们心里各种难受,有那脆弱的都忍不住开始流泪。 要不要这么夸张? 英雄好奇的抬起目光,只瞧了一眼,就差点儿脱口说出“算了,感到为难就不要回答了。” 尼玛!这哪儿是人啊?分明就是个妖精! :。: 第十章 怎么活到现在的 龙胆夫人眉头越拧越紧,便秘似的,半天都没说话。 英雄心里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她不会是不记得了吧?! “母亲大人,元茂行是我们药神部的产业,主营药材生意,一直都交由外门长老管辖。”巫鸢儿小声说道。 “哦,我想起来了。”龙胆夫人恍然醒悟。 你妹!真的忘了啊?你凭啥当上巫氏族长的,就凭好看? 呃……好像光好看就够了。 “这位……呃,你有自我介绍过吗?”龙胆夫人看着英雄,满脸尴尬。 我竟然觉得她蠢的好可爱是什么鬼? 英雄眼角抽搐一下,冷声道:“我是谁不重要,直接说正事……” 顿了顿,他又苦笑摇头:“你连元茂行是什么都不记得,估计再问你也是白费。除了你之外,这山上还有谁负责管事?把他们都叫出来。” “放肆!”巫雀儿踏前一步,“仗着有几分境界,就敢在我药神山上大放厥词,真当我药神部无人吗?” 英雄开始头疼,事情还没弄清楚……就算弄清楚了,他估计自己也不舍得对小丫头出手。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他忽然感觉到有数道气息自山下飞掠而来,几乎个个都在天人境巅峰,索性闭嘴不言,安心等待。 不多时,嗖嗖嗖……一连有七人落在殿前,隐隐将英雄包围。 这七人四男三女,看上去都是爷爷奶奶的年纪,只不知是不是因为药神部擅使毒的原因,他们的气息都十分阴沉,像志怪故事里爱吃人的反派。 “来者何……” “闭嘴吧!” 英雄不耐烦的打断要质问他的一个老头儿,神力禁锢住所有人的身体,环顾四周,问:“都到齐了吗?哪位是掌管元茂行的外门长老?” 失去对身体掌控的七人全都面露惊骇,但随着英雄的问话,有三个人下意识的移动眼珠看向了其中一位老太婆。 英雄直接来到老太婆身前:“元茂行归你管?” 老太婆开口:“你是什么……噗!” 她喷出了一口鲜血,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显然已经受了重伤。 “个个都要先问老子是谁,告诉了你们又能怎样?该死还不是要死?”英雄无奈叹息,“特么老子来了半天,到现在一点实质性进展都没有,很气人知不知道?直接回答问题有那么难吗?” 老太婆咳嗽两声,喘息道:“是,元茂行确归老身管辖。” “这就对了嘛!”英雄点点头,又问:“元茂行暗中投靠奇技堂,是谁的意思?” 老太婆瞳孔一缩,那边巫雀儿忍不住大声道:“你说什么?元茂行跟奇技堂有什么关系?” 见小丫头的急色不是作伪,英雄放下心来,对她微笑道:“稍安勿躁,等我问完你就知道了。” 巫雀儿一呆,深深望着他,眼底浮现出浓浓的疑惑。 “老身……老身不懂你的意思。元茂行只做药材生意,怎么会跟奇技堂有所来往?” 英雄眯了眯眼:“老太太,你看你,脸上就差直接写上心虚俩字儿了,还嘴硬,多没意思呀! 你已经活了这么大年纪,应该明白识时务的重要性,就别再浪费大家的时间了,好不好?” 老太婆紧闭着嘴,不说话。 英雄叹息,抬手在她眉心点了一下。 老太婆先是面露茫然,紧接着就仿佛看到了什么巨大的恐怖景象一般,栽倒在地,手脚并用的往后挪,口中还惊惶地喊着:“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 没过多久,她身体猛然绷紧,随即便大声惨叫起来,声音凄厉,令人不忍卒听。 “住手!你对丁长老做了什么?” 龙胆夫人说着便要冲过去,却被巫雀儿拉住了。 “母亲大人,事有蹊跷,孩儿建议我们先静观其变。” “丁长老都……都那样了,还观什么变啊?”龙胆夫人急的跺脚,涨红脸怒视英雄:“我不管你是谁,快放了丁长老,否则,今日你别想安稳的离开药神山!” 怎么感觉像个还没长大的单纯少女呢? 英雄对龙胆夫人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很想知道,她是怎么顶着那张绝世容颜活到现在的。 “雀儿,鸢儿,送你们母亲回去休息,我待会儿再去寻你们。” 这话一出来,巫雀儿眼中的疑惑瞬间消失,亮如星辰,但紧接着她就咬起了牙,远远的冲英雄挥舞了下拳头。 不过,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在茫然的巫鸢儿耳边嘀咕了句什么,然后便拽着母亲回了宫殿。 那丁长老的惨叫声依然不停,仿佛正在遭受万千恶鬼撕咬一般,但她的身上却没有半点伤口,只是被汗水浸透了衣衫。 这诡异的一幕令其他六位长老惊恐到了极点。 他们都是天人境后期境界,只差一步便可踏入圣人之境,站在表面上的中土之巅。可是,在眼前那位貌不惊人的年轻人面前,他们感觉自己就像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 他到底是什么人?又是什么境界? 不知过了多久,那丁老太的惨叫声终于停歇,死狗似的趴在地上,命至少去了七成。 英雄走过去,居高临下的问:“现在学乖了吗?” “老……老身只求……速死……” “那就告诉我,是谁让你投靠奇技堂的,这药神山上有多少人是你的同伙,岐伯神殿又在这中间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雀儿,老实告诉母亲,你是不是认得外面那人?” 宫殿内,龙胆夫人板着脸问巫雀儿。 小丫头噘起嘴:“当然认识啦,他就是那个说话不算话的混蛋江右王!” “他是英雄?”龙胆夫人一惊,随即又释然道:“怪不得那么厉害,一念就能让我药神部七大长老毫无还手之力。 诶?不对呀,你这次自霜州回返,把他夸得天上少有,地上难寻,现在看上去境界倒是符合,可长相就差多了吧?!顶多算不丑,哪像你说的什么俊美无双?” “娘,您忘啦,他可拿到了阴阳镜,真真假假,想让别人看见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那个混蛋,臭哥哥!到了这儿不先上山找雀儿,还那么凶,待会儿姑奶奶非咬死你不可!” 闻言,龙胆夫人眨巴眨巴她那双无辜的大眼睛,嘴角勾起,揶揄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雀儿对一个男子如此咬牙切齿呢! 怎么,看上他了?” :。: 第十一章 弱智儿童 巫雀儿大羞:“娘,您……你说什么呐?他可是个花心大萝卜,我怎么可能会看上他嘛!就是……就是觉得他比较有意思,很好玩罢了。” 旁边巫鸢儿不敢吭声,但翻白眼翻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啊,你喜欢跟他一起玩,但不想嫁给他,娘说的对不对?” 龙胆夫人双手捧在胸口,一脸希望获得承认的期待。 巫鸢儿无语,巫雀儿噘着嘴点头,没有吭声。 摊上个脑子只会走直线的娘,她俩也很心累。 这时,有恭敬的声音从殿外传来:“霜州英雄,求见龙胆夫人。” 巫雀儿猛地起身,都踏出去一只脚了,却又收回来,重新坐下,没好气道:“不见!” 外面安静了下,英雄又道:“那雄哥哥求见雀儿妹妹,行不?” 龙胆夫人瞧瞧闺女,凑到巫鸢儿耳边问:“外面那个臭小子是不是看上雀儿了,刚才对我都大喊大叫的,现在怎么这么乖?” 巫鸢儿苦笑,心说我的娘诶,正好相反,你家大姑娘在人家眼里,真就只是个妹妹。 听着母亲的话,巫雀儿用力抿着唇,以防嘴角不小心翘起来。 “你说见就见吗?哼!江右王的威风还摆不到我药神山来!” “真不见?” “不见!” “那我可走啦,回头不准再说我言而无信。” 走? 巫雀儿又气又怒,跳起来大声道:“滚!滚得远远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啦!” 殿外安安静静,没有回音。 巫雀儿愤怒着等……难过着等……惊慌的等……最后再忍不住,飞奔出去,然后便看见英雄就坐在台阶上,正扭头冲她笑。 巫雀儿好险没忍住涌到眼角的泪花,强撑着冷声问:“你怎么还不滚?” “你让我滚,我就滚吗?江右王的威风不能摆,雄哥哥的面子总不能再丢吧!” “你……我讨厌你!” 巫雀儿扭头就走,身体却腾空而起,直接倒飞进了英雄怀里。 “哥哥错了,哥哥道歉,不生气了好不好?” 小丫头瘪着嘴,模样要多委屈有多委屈:“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不以真面目示人,还一来就大喊大叫让我娘出来,是不是心里已经怀疑我了?” 英雄无言以对。他当时的气愤是因为害怕真相是欺骗和背叛,而这种恐惧,正是来自怀疑。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巫雀儿眼角滑落,她用力的挣扎起来,英雄怕弄痛了她,只好放手。 “我不想和你说话,你走吧!” “雀儿,你听我解释,我……” “我说了不想和你说话!”巫雀儿冲他大喊,然后转身跑掉了。 “殿下,我去吧!”巫鸢儿出来叫住要去追的英雄,“您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我母亲说,雀儿那边就交给我好了。放心,她不会生气太久的。” 英雄叹口气:“那就有劳了。” “不客气。”巫鸢儿点点头,又犹豫片刻,支吾道:“那个……我母亲和您想象的可能不太一样,您别在意。” 想起龙胆夫人的“单纯”,英雄微笑:“明白。” 巫鸢儿还有些不放心,但姐姐那边更需要她,回头瞅瞅大殿,只能摇摇头,提气向巫雀儿离去的方向追去。 感觉这个家操心最多的是鸢儿啊!作为唯一一个普世意义上的正常人,也真够可怜的。 英雄走进大殿,一眼便被正对大门的宝座吸引了。 那座椅似乎是纯金打造,雕刻着一条条蟒蛇,每一条蛇的蛇眼都由彩色宝石镶嵌而成,土豪品味跟八极宫有一拼。 当然,最吸引人的,还是宝座上坐着的那位绝色美人。 她看上去并不幼,却也一点不显老,任何人都不会相信她已经有两个十几岁的女儿。 她不说话时,有点轻熟御姐的味道;眼眸流转时,又充满了妩媚少妇风情;粉唇一嘟,便像个可爱的娇憨少女。 如此多的气质混杂在她一个人的身上,完美交融,找不到一丝一毫的违和感,仿佛时光没有在她身上起到任何作用一样。 英雄已经拥有了两位女神,但若是抛开感情不谈的话,他认为龙胆夫人是最有资格被称之为女神的女人。 “喂!你原本长什么样子?变回来让我看看。” 龙胆夫人一开口,就驱散了英雄心中所有的感慨。 毕竟,对着一个弱智儿童想少妇啊女神啊什么的,太不道德。 他没有拒绝,撤下阴阳镜伪装,露出了真容。 龙胆夫人眼睛蓦地睁大,亮晶晶的看着他,边点头边啧啧称叹:“雀儿没有撒谎,你果然生的俊美无双,就是可惜太……阴柔了些,缺乏男子气概。 诶?这么一想,反倒是之前你在殿外冲我无礼时更顺眼一些,但那个你又太难看了…… 哎呀!愁死人了,你就不能变个又好看又有男子气的模样吗?” 英雄满头黑线。 殿外还有七位长老被禁锢着身体呢,你不问问他们,倒先关心起了老子的长相,要不要这么奇葩? 他感觉已经没必要再呆下去了,正事跟巫鸢儿谈都比讲给眼前这娘们儿听强。 “龙胆夫人!” 吐槽归吐槽,该说还得说。 英雄拱手正色道:“我此次上药神山,除了应雀儿之约外,还因为贵部旗下的元茂行参与进掳掠婴孩一事,希望夫人能够严肃处理,给那些失去孩子的家庭一个交代。” “什么?掳掠婴孩?” 龙胆夫人直接从宝座上跳到英雄面前,焦急道:“到底怎么回事?快说清楚!” 还行,不是真的弱智。 英雄将从元茂行两名掌柜那里得知的信息讲了出来,然后道:“方才你们药神部的丁长老也已招供。 她为了自己修为快速晋升,在四年前开始与奇技堂秘密合作,利用元茂行遍布戎州的渠道和便利,四处搜寻掳掠不足三岁的婴孩,作为药引提供给奇技堂。 这四年间,不知有多少可怜孩童死于非命,又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 英雄肯请龙胆夫人降下雷霆之怒,惩治捕杀药神部内罪大恶极者,以彰天理公义!” 英雄拱手,一揖到地。 下一刻,一股磅礴的气息轰然冲到他的身上,猝不及防之下,竟将他推的后退了一步。 :。: 第十二章 你很可怜 只见龙胆夫人长发狂舞如蛇,衣裙鼓荡不休,俏脸铁青,双目赤红,形如厉鬼……不,应该是艳鬼。 英雄知道这个时候不适合胡思乱想,但他控制不住,尤其是随着龙胆夫人裙摆飞起,雪白的双腿时隐时现,仿佛大师精雕细磨出的羊脂玉器一般,让他油然而生一股想要抱在怀里把玩的欲望。 嗯,这腿玩一年肯定是玩不腻的。 空气中开始弥漫一种如兰似麝的香气,英雄体内神力自动运转,令他神思恢复清明,再看向龙胆夫人,目光中就有了几分了然。 生了两个十几岁的女儿,龙胆夫人应该不低于三十五岁,而这个年纪是不可能拥有圣人修为的,除非也像他一样继承了某位神灵的神念。 因此,这个女人的气势仅仅只是气势,一瞬间很唬人,但没什么实际上的作用,真正恐怖的地方,在于随着气势一同自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剧毒。 这毒起初无色无味,毒性却极强,不知不觉间便能令人神思恍惚,精神不受控制,更想不起戒备抵抗,等到闻见带着香味的毒气,便为时已晚,心脉已被侵蚀,无力回天。 得亏英雄已经不算肉体凡胎,否则,就算有绿腰的解毒丹傍身,小命也得交代在这儿。 看来,龙胆夫人能够安安稳稳的活到现在,靠的就是这种杀人于无形的毒功。 “夫人是在试探本王么?” 龙胆夫人的厉鬼模样一僵,骇人气势随之消散,就像是鬼屋里被游客戳穿的演员似的,尴尬的不知所措。 “殿下果……果然境界高深,妾身佩……哇!” 话没说完,她竟呕出了一口鲜血。 英雄眉头一蹙,目光瞬间将她结构成纯灵气状态,发现她气血翻涌的厉害,而且大部分的内脏都早已不同程度的受损,怎么看都是命不久矣。 “得罪了。” 英雄说着,抓住龙胆夫人的一只皓腕,输入一道神力进去,迅速安抚下她的气血,但没有贸然尝试修复脏器。 “谢谢!”龙胆夫人呼出口气,紧接着便又好奇地问:“你现在什么境界了?” 这娘们儿…… 英雄彻底无力吐槽。 “夫人,恕我直言,你的身体很不乐观,不能再修炼毒功接触毒物了,否则绝对活不过明年。” “啊,没关系的。”龙胆夫人无所谓的摆手,“我在生下鸢儿之后没多久,便已经是这样了,如今已过去近二十年,不还是好好的?” 二十年了还没死,这特么是什么原理? 英雄好奇极了,但也知道这肯定是人家药神部的机密,问也白搭。 “对了,你还没回答我是什么境界呢,不能说么?” 龙胆夫人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水汪汪的大眼睛像两颗名贵的黑宝石。 英雄无奈,问:“你知道圣人之上是什么吗?” “知道。妾身在古籍中看到过,圣人之上便是神国……哇,你真的已经推开神国大门了吗?” 看着这娘们儿自然毫不做作的惊叹表情,英雄第一次不想再和她单独相处了。 因为他怕自己忍不住化身老师状态,抬手就打。 “殿下,殿下!” 这时,巫鸢儿突然跑进大殿,慌张道:“雀儿下山去了。” 英雄微惊:“她下山做什么?” “她审问了丁长老,得知了你打上山来的原因,很生气……” 英雄离开带起的劲风堵住了巫鸢儿的嘴巴。 “雀儿她没事吧,你不跟去看看么?”龙胆夫人也有些担忧。 巫鸢儿脸上的慌张变成微笑,狡黠的挤挤眼:“娘你放心,有英雄在,姐姐不会有事的。” 龙胆夫人只是性格古怪,并不是真的弱智,更何况知女莫若母,立刻就明白了什么,好笑道:“你又搞什么鬼?” “我也是被逼无奈啊!”巫鸢儿撇嘴,“姐姐不但脾气犟,性子还别扭,不承认喜欢英雄也就罢了,还死活都不肯告诉他真实年龄。 英雄也是个笨蛋,即便雀儿真的只有十四岁,也不算小了呀,这个年龄谈婚论嫁的姑娘多得是,他怎么就能真当姐姐是个小孩子呢?” “等一下,娘有点儿乱。” 龙胆夫人皱着眉头琢磨半天才明白过来,惊讶道:“你是说,雀儿真的看上了英雄,英雄也真把她当妹妹?” 巫鸢儿点头:“就是这样,所以我才没有阻拦姐姐,而是来通知他。姐姐这段时间明显压抑的厉害,发泄一下也好,要是能趁机对英雄打开心扉,就更好了。” “可是……雀儿已经滴血确认,要进入无底洞了呀!” 龙胆夫人的话让巫鸢儿僵立当场,良久轻轻一叹,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山下龙胆城,英雄循着巫雀儿的气息来到元茂行总店,进门一路走向后院,每隔几步便能见到一具尸体。 这些尸体死状各种各样,有的皮肤发黑,有的浑身肿胀;有的挖烂了自己的脖子,有的被一刀割喉。 很明显,女孩儿气愤到了极点。 想来,也十分的伤心难过。 英雄没有去想这些死人中有没有无辜者,也不打算阻止巫雀儿,一步步来到后院,见主屋房门大开,小丫头手持弯刀,就站在早已死去的雷、范两位掌柜身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还有人活着。”英雄开口。 巫雀儿握刀的手一紧,转过身,沾了许多血迹的小脸上满是阴戾。 “在哪儿?” 英雄指了指自己:“这个人也很该死。” 巫雀儿抿唇沉默,片刻后一步步向他走来。 英雄面露微笑,张开双臂,似乎是要拥抱她,又好像在表示自己绝不设防。 然而,巫雀儿既没有杀他,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扑进他怀里。 她停在他面前,仰着脸,面无表情的问:“我还要去奇技堂,你拦不拦我?” 英雄摇头:“这个时候,问题的正确答案只有我陪你一起。” 巫雀儿眼底光芒一闪:“你心里的答案不是这个。” “确实不是,但也不是你所想的那个。” “你也怀疑田婉兮?”巫雀儿毫不掩饰口气中的嘲讽,“我很好奇,在你心中,到底有没有真正信任的人?” 英雄低头,无言以对。 他当然有信任的人,甚至是绝对的信任,可那个人不是巫雀儿,答案就毫无意义。 巫雀儿等了一会儿,失望渐渐浮现,摇头与他擦肩而过,冷冷地说:“你真的很可怜!” :。: 第十三章 谁安慰谁? 一点都没错,英雄自己也觉得自己很可怜,可怜到可悲。 因为就在半年多前,他还活得没心没肺,以为自己可以无忧无虑的混吃混喝到死。 但现在,他的背上被放置了以前做梦都不曾梦到过的巨大责任,让他不得不走一步看十步,如履薄冰。 他不想相信别人吗?当然想,甚至钟爱信任他人的感觉,每一位家人,每一个朋友,他都愿意给予绝对的信任。 可是他不敢。 从被赶鸭子上架继承太山神念的那一刻起,他就变成了一个胆小鬼。 他不想拯救世界,只想做一个守护者,但现实却是二者密不可分。 退后,或许能获得一时安稳,可将来呢? 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我只是名叫英雄,并不真的想当英雄啊!” 长长一叹,他抬起头,东方朝阳初升,光芒万丈。 巫雀儿没有屠戮龙胆城的奇技堂,而是去了城主府,以药神部的名义发下敕令:取缔戎州境内所有元茂行店铺,抓捕相关掌柜账房,包括他们的家眷在内。如遇反抗,格杀勿论! 几十只鹞鹰自药神山腾空,城门大开,数队骏马疾驰奔出,自路口分散,向着戎州四面八方而去。 药神山,见姐姐竟然独自回返,巫鸢儿吃惊极了,迎上去问:“怎么了?英雄呢?” 巫雀儿脸上的冷漠顷刻瓦解,抱着妹妹大哭:“鸢儿,他……他根本就不喜欢我……” “怎么会?”巫鸢儿一脸懵逼,“当时在甘梁,他那么宠你,连家巧都忍不住有些吃你的醋了,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姐姐,你们在山下都说了什么?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 “还能有什么误会?他发现了元茂行跟奇技堂合谋掳夺婴孩,就怀疑我们也参与其中。 我巫雀儿虽然称不上什么好人,但也不可能做得出如此天怒人怨的恶事呀! 他不相信我,在他的眼里,我就是那个一见面就要毒死他的恶女孩……” 巫雀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撕心裂肺。 巫鸢儿轻拍她的后背,叹息:“姐姐,我不是很了解英雄,但我能看得出来,他对你就算没有男女之情,对你的在乎也没有虚假。 之前你走得急,我和母亲仔细审问过丁长老,无论是咱们的元茂行也好,奇技堂也罢,幕后主使都是神殿。 他们掳掠婴儿是要用来做药引,供一些怪物服用的。 你知道的,英雄以覆灭神殿为己任,这件事牵扯如此重大,他如何能不慎重对待? 或许,他如你所说,并不是绝对的相信你,可终究只是些许怀疑,要不然,当时他就不会大喊大叫要母亲出来见他,而是直接去质问你了。” 在巫鸢儿说出神殿的时候,巫雀儿的哭声就停止了,待她说完,女孩儿忽然明白了什么,浓浓的悔意涌上心头,转身想要下山,却又踟蹰不前,眼泪再次簌簌而落。 “鸢儿,我对他说了很伤人的话,他现在一定讨厌死我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呀?” 巫鸢儿忍不住失笑:“我的姐姐呀,你怎么又傻起来了呢?那家伙的脾气,你总比我了解的清楚吧?! 我敢跟你打赌,若是这会儿你去找他,保准能让他开心的跳起来!” “真的?”巫雀儿完美演绎着什么叫恋爱中的患得患失。 巫鸢儿摇头,“你爱去不去,反正想把他关在笼子里养的又不是我。” 巫雀儿一溜烟的朝山下跑去。 望着姐姐的背影,巫鸢儿脸上的笑容渐渐被怜悯取代,身后传来一声叹息,却是龙胆夫人走了过来。 “虽然娘比较笨,什么都不懂,但在这件事上,你可能做错了。” 一滴泪滑落巫鸢儿的眼角:“娘,血契真的没有办法更改吗?” 龙胆夫人摇头:“就算能更改,你没有修炼神血毒功,也是无法替代她的。” 巫鸢儿眼泪断了线:“至少……姐姐能拥有几天的幸福……吧?” 巫雀儿没有找到英雄。 她寻遍了龙胆城里所有的客栈、酒楼,甚至连青楼都找过了,一无所获。 她不死心,又命令城主府派人搜寻每一条街巷,自己则攀上城中最高处的楼顶,视线一寸一寸的移动,不放过任何角落。 时间缓缓流逝,太阳西沉,晚霞烧红了天。 龙胆城的最高处,一个小小的女孩儿蹲在那里,抱着膝盖嚎啕大哭。 巫鸢儿闻讯赶来,除了心痛之外,也无可奈何。 “姐姐,你别难过了,刚刚有人送了封信到山上,是英雄写的。” 巫雀儿一把抢过信纸展开,只见英雄在信上说,因为担心取缔元茂行的命令会打草惊蛇,导致那些歹人狗急跳墙伤害孩子,所以不得不尽快赶去各地解救,等事情解决,会立刻回来向她好好道歉。 巫雀儿顿时更加后悔,攥着信捂住剧痛的心口,难过道:“鸢儿,我错了!我……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怎么会嘛!无底洞娘也下过,现在不还是好好的?” “不一样,母亲没能继承神念。田婉兮在定胜山中的样子你也见过,若是先祖醒来,我……就不再是我了。” 巫鸢儿心如刀割,却还是强笑道:“你想多啦!田婉兮是直接把身体当做了少昊转生的容器,而你只是继承神念,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再说了,我感觉用不了多久,英雄就会回来,你再耐心等一等,到时候求他和你一起下去,万一有什么不妥,他也可以像对田婉兮那样,保你无恙的。” “不行!”巫雀儿毫不犹豫的否决道,“岐伯神殿已经势大,戎州被蚕食过半,用不了多久,药神山也将难逃厄运。 我决不能为了自己至药神部的未来而不顾!” “可是……” “没有可是!” 巫雀儿抬起脸,望着远方,目光迷蒙,“我只是想在那之前能多看他几眼,却没想到…… 也罢,或许这便是神的意志,多念他一分,我心中的不舍就会增加一分,若是在这里等他回来,我怕自己就再也鼓不起下去的勇气了。” “姐姐……” 巫鸢儿实在撑不住了,抱住巫雀儿失声痛哭:“对不起!都怪我,当年若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 “别这么说。”巫雀儿抹掉眼泪,挤出一个微笑,“我们是岐伯神君后裔,是药神部族长的女儿,那个人不是你就是我。姐姐天赋比你高,也比你漂亮,当然应该由我来呀。 怎么,你还想跟我抢未来的族长位子么?” 巫鸢儿哭得说不出话来。 巫雀儿轻轻一叹,心想,要是换成雄哥哥,他一定会问“咱俩到底是谁安慰谁呀”的吧? :。: 第十四章 杀人的好季节 龙胆城万里之外,一名农夫打开院门,左右望望,没发现有人,不由骂了句“邪门”,转身刚要关门,忽见门槛前放了一个竹篮,篮子里裹着布,分明是个襁褓婴儿。 农夫用力揉揉眼睛,篮子没有消失,不由哇的一声大哭出来,抱起婴儿,大喊着“他娘”飞奔回屋。 下一刻,房子里便传出了惊喜的尖叫和哭声。 远处的树林中,英雄扭了扭脖子,问身旁的马良才:“接下来去哪儿?” 马良才掏出一沓纸翻了翻,摇头:“主人,我们收到的情报就这些,那是最后一个还活着的孩子了。” “是嘛!” 英雄长长吐出一口气,坐在了地上。 马不停蹄的飞了十几天,辗转近百座城市,审讯,杀人,解救婴孩,送还归家,忙碌到现在,饶是他已经晋升亚神,身体不会累,精神也早已疲惫不堪。 更何况,这些天来,他见到过太多的黑暗和负面情绪,要不是有方才那样喜极而泣的画面支撑,他可能早就因为坚持不下去而大开杀戒了。 此时,神恩道死忠们从各地汇集来的信息终于用完,事情暂时可以告一段落,他很想好好休息一下,睡他个三天三夜。 可是他不能,这件事不从根上解决掉,孩子还会继续失踪。 马良才在旁边蹲着偷瞄英雄,犹豫着要不要把一条正想往他背上爬的蛇扒拉掉。 这些天,他被英雄带着满天飞,开始差点吓尿,慢慢觉得刺激,之后就越来越开心,对英雄自然也越发的敬畏。 他看得出来,虽然事情办得很顺利,主人却很不开心,所以他也只好把自己的开心藏起来,主人不问话,就当哑巴。 那条蛇爬到英雄肩膀上的时候,被他抓住了。 看着努力想把尖牙刺进他手背的小蛇,他淡淡一笑:“春天来了。” 啥意思? 马良才一脑袋问号,紧接着就听英雄又道:“是个杀人的好季节。” 东南阳州,烛照城田氏大宅,田婉兮又一次没能见到祖父,怏怏不乐的回了自己的绣楼,坐在窗口望着西北方出神。 新年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月,祖父竟然突然闭关,见不到人,她想走也走不了,尽管心急如焚,却也只能耐着性子每天过去看看,期盼着祖父早一点出关。 郁闷的轻叹口气,她掏出传音珠,小脸儿就委屈的鼓了起来。 说好了每天都至少要联系一次的,可笨蛋老师已经联系十几天没有音讯,她甚至都开始怀疑这珠子是不是坏掉了。 霜州那边传来消息,江右王在霜州城跟那位天下第二美人夜夜笙歌,风流快活。虽然老师早就解释过那是为了掩人耳目,可她的心里还是别扭的很。 除了她之外,任何跟老师联系在一起的女人名字都会让她不爽。 “我要是过了年就回去,他会不会带我一起去戎州?” “哼!不带也得带,他那么傻,才不要让他独自去见巫雀儿那个满心城府的丫头呢!” “笨蛋老师,你不会是被龙胆夫人的美貌迷昏了头,把婉儿给完全忘记了吧?” “还说什么想我,都是骗人的。混蛋,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女孩儿越想越委屈,猛地支起上身,抬手便要将传音珠丢出窗外,忽然一股灵气波动从珠子上传来,惊得她赶忙把手攥得紧紧的收了回来。 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她左右瞧瞧丫鬟不在,便轻点珠子,启动了法阵。 英雄的声音很低沉,没有她早已习惯的那种贱贱的温柔。 “我现在正在你们奇技堂戎州分堂的堂主唐飞鹏家里,他告诉我,神机阁很早之前就开始与神殿秘密合作了。 最近这几年,他蛊惑药神部的元茂行加入,四处掳掠不足三岁的婴孩做药引,供一些兽人化形时吞食,至今已超过千数。” 田婉兮震惊不已,顾不上再省什么灵气,急急说道:“这不可能!我……老师,你先别生气,我这就去找父亲问问怎么回事。” “不用。”英雄的口气中多了几分如释重负的笑意,“我只需要知道你不知情就好。” “老师你……你要做什么?” 英雄沉默了会儿,说:“原本,我只是打算满世界转一转,调查一下神殿和神恩道,顺便寻找一些问题的答案,但现在看来,应该又多了一个。 对不起,婉儿,我要覆灭神机阁!” 田婉兮脑子嗡的一下:“老师,我求求你,给婉儿一点时间好不好?或许……或许那只是戎州奇技堂的单独行为,也或许神机阁与神殿只是在某些领域暂时合作,毕竟神殿在中土百姓心目中的声望极大,我们……” “婉儿,”英雄打断她,“你应该明白的,无论是长期还是暂时,奇技堂帮助神殿掳掠残杀了上千个孩子,这些孩子的背后是上千个家庭,是数千父母亲人的血泪。 唐飞鹏都招了,不单单戎州,连炎州、洛州甚至霜州的奇技堂都有参与,如此大规模的行动,神机阁可能不知情吗?” “老师……” 田婉兮的心一个劲儿的往下沉。她当然明白那不可能,奇技堂本身只是神机阁放在明面上的一个渠道,它售卖的无论是器械还是情报,都来自神机阁。 也就是说,奇技堂根本不具备擅自行动的条件,它的所作所为,必然是神机阁授意。 和英雄朝夕相处那么久,她很清楚神殿的邪恶,更清楚英雄对神殿的态度。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哀求英雄为了她而放弃吗? 那样只会令他们之间仅剩的感情被染上污点。 “对不起,婉儿。”英雄声音艰涩,“在这件事情里,受伤害的终究都是无辜的你,所以,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接受,也不会怪你,只希望你不要恨我就好。 有的时候,真希望自己就是个普通人,在昆仑学宫当个先生,一看到你崇拜的眼神,便能开心一整天,就这样,简简单单。” 一声叹息过后,传音珠里再没有动静传出。 田婉兮哭了很久,直到太阳沉没,繁星满天。 忽然,她用力擦干净眼泪,目光望着西方,攥着传音珠的手越来越坚定,越来越紧。 :。: 第十五章 不值得 咔吱咔吱咔吱…… 满地尸体和流淌的鲜血中,英雄坐在回廊的栏杆上,手里捧着一个砖头大的木盒,盒中有一只雕工精湛的小木人,正手拿木剑,舞着一套剑法。 剑法很简单,只有十几招,翻来覆去的;小木人的动作也不是很流畅,微微有些僵硬。可即便是这样,依然令英雄赞叹不已。 因为这玩意儿没有丝毫灵气波动。也就是说,它是纯粹的机关术。 原理他倒也懂,跟前世的古董八音盒差不多,可在冶金水平并不发达的中土世界,全靠木质齿轮和机关,就能做出如此大小精致的“半自动手办”来,实在让人佩服。 思维发散开来,既然已经有匠人掌握了精密技术,那是不是也可以把钟表做出来了? 反正都是上弦的,齿轮多一点,做大些就好啦! 当然,木质齿轮肯定是不行的,磨损太快,炼钢术得先走一波,然后精准测量,统一度量衡,流水线,模具概念…… 妈蛋!量产就别想了,用铜啊铁啊之类的金属凑合凑合做一个出来就不错。 嗯,神机阁有罪,大部分工匠应该是无辜的,回头得想个办法收容才行。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待心中的戾气稍稍淡化,英雄捏捏鼻梁,合上木盒,收进了阴阳镜。 这时,一名青衣俊美男子从天而降,却是绿腰。 “杀完了?”英雄问。 “杀完了。按照你说的,留了一个神仆半条命。” 绿腰笑的很灿烂,像个考了好成绩向家长邀功的孩子。 “不错。” 英雄从阴阳镜里取出一盒家巧新做的甜点给他,又问身后的马良才:“此地距离药神山,还有多远?” “回主人的话,还有大概五千里左右。”马良才早有准备,回答的很快。 “直线过去,隔着几国几城?” 马良才闭眼想了想,道:“共有三国,二十八城。” 英雄看向大口吃东西的绿腰:“还有二十八座城市,有没有兴趣跟我比一比,看谁杀的多?” 绿腰想都不想就摇头:“你飞的太快,我追不上,肯定输,不比。” 英雄还想早点赶回药神山,所以也不强求,拍拍手起身:“好吧!那就还按原计划行事,咱们一起,我找奇技堂,你屠神殿。” 见要动身了,绿腰赶紧把剩下的点心全都塞嘴里,鼓着腮帮问:“不用再留活口了吧?!” “不用了,有今天这一个,相信神殿很快就会收到消息。不过,我最后再确认一下,你真的不介意替我背锅?” 绿腰抻着脖子往下咽,差点噎着,半天才道:“反正之前我在戎州也没少找神殿的麻烦,现在不过是多了个神机阁而已,有啥好介意的?” “你知道神机阁的厉害吧?!” “不就是婉儿姐姐她家的么,能有多厉害?” 英雄摇头失笑,却没再多说什么,拍拍他的脑袋:“走了,你是想跟我一起飞?还是进空间去找家巧她们?” 绿腰眼中流露出向往与恐惧交织的神色,口中却坚定道:“我要和你一起飞。” 英雄知道这孩子更想和家巧她们呆在一起,但是不知怎么了,绿腰居然十分害怕鲲子,光是感受到气息就能吓得浑身发软,一动都不敢动。 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开始没有直接带绿腰来戎州的原因。 …… 药神山后山禁地内有一处几乎所有戎州人都知道的洞窟。 传说,当年岐伯神君便是在采药途中不甚跌落此洞,意外领悟了药神神格,从而晋入神位。 传说自然不可尽信,但洞窟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只不过在岐伯后裔巫氏家族的代代遗训中,这个洞不是岐伯神君的晋升处,而是他的圣宠巴蛇的埋骨之地。 此洞原本没有名字,只是一代代的巫氏后人下去,从来都没人真正的到达过最底部,因此得名无底洞。 “姐姐,要不你再等等吧,南边最近发生了不少事,许多大城的奇技堂和神殿都遭到了袭击和屠杀,这十有八九就是英雄干的。” 洞口不远处,巫鸢儿紧紧拉着巫雀儿的手,脸上满是担忧。 “而且,根据最新的消息显示,他显然是在从南往北走,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回到药神山。到时若是见不到你,他……他发起火来,我和娘可挡不住。” “不会的。”巫雀儿神色平静,就好像在谈论陌生人一样,“若是他在我出来之前就到了,你便告诉他,我很生气,所以出门散心了。” “姐……” “不要再说了!” 巫雀儿严肃的看着妹妹,“鸢儿,你应该知道母亲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当年若是她没有……算了,那也不是她的错,总之你要记住,身为巫氏后裔,绝对不能感情用事!” 巫鸢儿咬住嘴唇,痛苦的点头。 巫雀儿笑了,踮起脚尖捏了捏她的脸蛋,然后便将地上一大盘麻绳的一端在腰上系紧。 “如果……我没有回来,你可以把一切实情都告诉雄……告诉英雄,请他下洞再试一试,相信以他的本事,就算解除不掉诅咒,也能保我们几代人安稳。 另外,好好劝劝母亲,让药神部与八极宫结盟,甚至直接并入霜州都好。 总之不要再派族人下来了……不值得。” 说完,不待妹妹回应,她便跳进了地窟之中。 厚厚的麻绳团飞速变薄,巫鸢儿的力气仿佛也跟着被抽走了,跪倒在洞口,久久无法起身。 与此同时,药神山下,龙胆城前,英雄将一个硕大的包裹帮绿腰背在身上。 那里面装的全是他爱吃的各种点心。 “接下来再往北,你一个人可要小心。力有不逮就暂退,千万别冲动,知道吗?” “知道啦知道啦”绿腰不耐烦的摆手,“以前小爷儿在戎州,不一直都是一个人?” “以前是以前,现在你可不是一个人,我和家巧她们都会担心你的。” 绿腰红了脸,扭头就走。“真是啰嗦,像个娘们儿一样。” 英雄瞅瞅马良才,示意他赶紧跟上。 孩子正值叛逆的青春期,身边有个老成又熟悉环境的人跟着,总没坏处。 待两人腾空而去,英雄抬脸望向药神山山顶,苦笑:“不知道那丫头是不是还在生气,但愿那个舞剑小人能管点用。 要不然,可能真的要睡笼子啊!” :。: 第十六章 巫氏诅咒 为示诚意,英雄没有像前两次那样直接飞上山,而是老老实实的在山门前报名求见。 等了半天,巫鸢儿才姗姗而来,恭敬行礼:“见过殿下。” “啥时候变这么客气了。”英雄笑笑,“雀儿呢,还在气头上吗?” 巫鸢儿强行控制着表情,冷淡道:“雀儿不在,已经离山好几天了。” 英雄一呆:“她去了哪儿?” “不知道。她只是说要出门散散心,并没有告知要去哪里。” 我去!小丫头的气性要不要这么大啊? 英雄有点傻眼,“那你们总有联络她的方法吧?!” 巫鸢儿抿了抿唇,低垂眼睑:“对不起,她离开时特意吩咐过,不要告诉您,请您见谅。” 完蛋,没想到雀儿那孩子这么敏感,早知道当时就该先哄完她再离开的,小丫头还算懂事,应该不会胡搅蛮缠。 唉……失策了! 头痛的捏捏鼻梁,他叹口气:“好吧!我能在山上等她吗?” “不好意思,殿下。” 巫鸢儿不但眼睛没有抬起,连头都垂下了。 英雄品出了一丝不对劲,眯眼瞧着她,强大的威势隐隐散发过去。 “鸢儿,你是不是有什么我应该知道的事情,却不告诉我?” “没……没有,”巫鸢儿用力摇头,“殿下您多心了。” 英雄冷笑:“这个时候,正常反应应该是‘殿下何出此言’吧?!” 话音未落,他身上的气势猛然提升,本就心虚的巫鸢儿哪里抵抗得住?腿一软坐在地上,眼泪夺眶而出。 “殿下,您……您快去帮帮她吧,她去了后山禁地!” 英雄一惊,顾不上许多,揽起她便飞向了山顶大殿。 “告诉我禁地在哪儿?” “英雄殿下!” 龙胆夫人自殿内走出,伸手示意,“请入殿详谈。” 英雄不动:“告诉我禁地在哪儿!” 看看痛哭的小女儿,龙胆夫人默默叹息,说:“殿下稍安勿躁,雀儿身负先祖血契,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反倒是殿下你,没有先祖血脉指引,就算进去了,也很难找到雀儿。” 血契!又是血契! 英雄怒火中烧,一步步走向龙胆夫人,杀机四溢间,不时有大殿瓦片跌落。 “没想到夫人半痴不傻,却也如此狠毒!” “狠毒?”龙胆夫人一脸懵懂和委屈,“好过分!人家哪里狠毒啦?” 英雄懒得跟她玩天然呆的游戏,身形陡然划出一道残影,掐住了龙胆夫人的脖子。 “告诉我如何才能找到雀儿!” “殿下!”巫鸢儿大惊失色,忙不迭的跑过去,“殿下您先冷静一下,我娘确实没有骗你,没有巫氏血脉,您根本找不到雀儿。” “是嘛!那就只好劳烦夫人陪本王走一趟了。待雀儿安然无恙,本王自会向你赔罪!” 龙胆夫人绝美的脸蛋很快就涨成紫色,但她的眼中却没有多少面对死亡时的惊恐,只是挂着泪花,楚楚可怜,令人心疼。 或者说,她就连恐惧时,所表现出来的状态也拥有着诱人的加持。 这是一个真真正正能倾人一国的绝代妖女! 英雄松开了手,龙胆夫人倒卧在地,剧烈的咳嗽起来,身上幽香越发浓郁。 “娘!” 巫鸢儿扑过去,“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龙胆夫人摇头,丰硕的果实因为喘息而波涛汹涌。 好一会儿,她才抬起脸,看着英雄说:“殿下,无底洞乃我先祖圣宠埋骨之地,其内蕴藏着先祖一缕神念心血,只有相似的血脉才可安然无恙的靠近,其它人,包括真神在内,都凶险异常。 你,确定真的要去?” 英雄神情仿佛浸入骨髓的冰冷:“如果你再废话,我会直接带着你的心脏进去。” 龙胆夫人害怕的拍拍胸口,站起身,强笑说:“雀儿还真是找到了一位好哥哥。 英雄殿下,请随我来。” “娘,让我带殿下去吧!”巫鸢儿道。 “听话,娘曾经下去过,知道怎么走。而且,这山上里里外外还需要你操持。 就这样,殿下境界高深,娘不会有事的。” 宠溺的点点女儿的脑门,龙胆夫人当先走向后殿,英雄亦步亦趋跟随。 不多时,三人来到后山无底洞窟前,龙胆夫人扯了扯洞沿上的麻绳,很松,显然另一头的巫雀儿已经解开了。 “殿下,既然你要妾身带你下去,那有些事情必须先说清楚。” “你最好快点,我耐心有限。” 英雄在洞口蹲下,神力快速探了下去。 “首先,进去之后,你得听我的。” 龙胆夫人很严肃的掰着手指头说,“其次,这下面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地洞,而是一个连一个的法阵,具体有多少,至今无人知晓。 因此,你必须严格按照妾身的指示来。 最后,洞内充斥着各种毒物、异兽和巫咒之术,你要跟紧我,没让你碰的东西,千万不要乱碰……诶?好像都是要你听我话的意思,只要说第一条就可以了嘛!” 女人懊恼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居然还挺萌……不对不对,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英雄你给我专心一点啊! 下意识的,他也砸了砸自己的头,龙胆夫人和巫鸢儿一起满脸问号。 “咳咳……说完了吗?说完了就下去吧!” “还有还有,”龙胆夫人跳了一下,“你不准再像之前那样对我无礼了。要知道,我可是雀儿的娘!” “我看还是直接把你的心挖出来比较方便。” 英雄龇了龇牙,龙胆夫人赶忙到洞口边乖乖站好。 想了想,英雄将家巧她们放了出来,没多废话,拜托巫鸢儿照顾之后,便揽着龙胆夫人跳了下去。 无底洞的洞口不大,直径不过一米半,里面洞壁也不光滑,怪石突出,所以慢慢的,英雄的姿势就从揽变成了抱。 龙胆夫人的身材自然没的说,既没有少女的骨感,也没有妇人的臃肿,熟的恰到好处,仿佛稍微使点力气便能挤出汁水似的。 坦白讲,若是换个时间和地点,英雄一定会放松身心好好享受,但此时此刻,一边担忧着女儿,一边抱着人家母亲,实在是一种对心灵的极大折磨。 尽管他对巫雀儿只有单纯的兄妹之情,无需担心什么伦理道德上的谴责,但毕竟小丫头生死未卜,正是该严肃紧张的时候,yy什么的,也太烂了。 可所谓的折磨就在这儿了。 龙胆夫人的魅力简直巨大,她好像天生就具有轻易撩动别人情绪的超能力,饶是英雄意志足够坚定,还是控制不住心猿意马,脑补些绝对不该脑补的东西。 幸好,无底洞并不是现实意义上的无底,在下落了约莫盏茶的时间后,他终于感觉到了地面。 正要加快速度,龙胆夫人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停,让我先下去。” 耳朵的微痒让英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干咽口唾沫,停住身形,问:“为什么?” 龙胆夫人不吭声,开始轱蛹。 老天!你可是在老子怀里,有事就说,扭个什么劲啊? 英雄身体完全绷紧,不得已只好想象了一下巫雀儿血肉模糊的样子,这才避免了出丑。 罪过罪过!妹子,别怪哥哥,我也是没办法。 好一会儿,龙胆夫人欢呼一声“找到啦”,然后举起了一颗婴儿拳头般大小的夜明珠。 卧槽!这么大颗宝石,从哪儿掏出来的? 英雄努力的不去想夜明珠之前所在的地方。 “看好了。” 龙胆夫人松手让夜明珠掉落。 幽蓝的光芒一路向下,却没有如英雄想象的那般掉在石面上,而是跌落进一团软绵绵的东西内。 定睛一瞧,他顿时头皮一阵发麻。 只见下面爬着无数条漆黑的长蛇,密密麻麻,彼此纠缠,犹如黑色的水面一般蠕动荡漾。 可想而知,若是他方才直接落地,危险倒不至于,但肯定已经忍不住大开杀戒了。 “这些黑蛇都有剧毒,见血封喉,但因常年沾染先祖神念气息,所以对巫氏后裔十分友好,轻易不会主动攻击。”龙胆夫人道。 英雄不在乎这些蛇会不会主动攻击,他更想知道,方才神力探下去,为什么没有感应到有这些活物的存在? “这个高度,你可以吧?!”他问。 “小瞧我。” 龙胆夫人娇哼一声,推开他,向下方落去。 快接近那些毒蛇时,她速度放缓,就像一滴油落在水面,毒蛇们迅速散开,腾出了约莫一丈宽的空地来。 “下来吧!” 女人捡起夜明珠,光芒中,一脸骄傲,笑容娇憨,犹如邻家少女般甜美。 为什么我不觉得别扭?我应该感到别扭的吧!她可不比我娘小多少! 英雄嘀咕着降落在地,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的空间大概也就百十来平方的样子,像一间天然的石室……一间地上、墙上、天花板上每一个角落都爬满了黑色毒蛇的石室。 “哎对了,我有没有说过,这里的异兽与外界的完全不同?”龙胆夫人再次开口。 英雄摇头:“没有。” 龙胆夫人偷偷吐了下舌尖,英雄装没看见。 “无底洞内常年没有丝毫光线,这里的异兽基本都不用眼睛来看东西,而是靠灵觉感知。 另外,又因为黑暗,它们都拥有极强的隐蔽潜伏能力,所以,接下来我们一定要小心戒备,其他异兽可不像周围这些可爱的孩子一样友好。” 可爱?老子膈应的浑身难受,你说可爱? 英雄无语的摇摇头,问:“它们也能屏蔽感知吗?” “它们不能,但这里的法阵可以。” 龙胆夫人一边说着,一边示意英雄跟她向前走,所过之处,地上的毒蛇们潮水般纷纷向两边退去。 “刚刚我说过,这里的异兽都擅长隐蔽潜伏。它们可以将自己完全融入到法阵之中,所以,除非它们自己动了,否则就不可能被感知到。” “也就是说,我们只能等它们发动攻击之后才能发现它们。” “没错!是不是很危险?害怕吗?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哦! 告诉你,妾身酿的梅子酒很好喝,若是你愿意现在返回,想喝多少都可以,考虑一下?” 娇憨少女又化身成了循循善诱的幼稚园老师,英雄好险没脱口而出一个“好”字。 他强行让自己维持着冷酷,寒声道:“我不明白,作为一名母亲,你是怎么做到像男人那样把家族利益摆在亲生孩子生命之上的?” 龙胆夫人沉默下来,走到石室的一堵墙边,温柔的赶走毒蛇,露出墙上的一幅蟒蛇浮雕来。 那蟒蛇目露凶光,张着血盆大口,上颚两颗尖牙犹如两把尖刀,寒光闪烁。 她伸出手指,轻抚一颗尖牙上的暗红印记,叹息一声,说:“我巫氏后裔的身上一直都存在着一个诅咒:如果身上没有沾染过先祖的神念气息,绝活不过二十岁。” 英雄蹙眉:“这么说来,更迫切需要下来的,不应该是鸢儿么?” “她已经不需要了。”龙胆夫人说,“当年,有人教给我一种封印之法,可以将这里的异兽活着带出去,可惜那时的我境界太低,最后只从这里带走了一条蛇。 蛇身上就有我先祖的神念气息,那人说,将它养在两个孩子身边半年,就能解除她们身上的诅咒。 那个时候鸢儿还小,不懂事,某天趁仆人不注意,居然把手伸进了养蛇的瓮中。雀儿为了救她,也被咬了一口。” 鸢儿小,雀儿岂不是更小?谁救谁啊,这娘们儿不会是记错人了吧?! 英雄听得莫名其妙,但忍着没有插嘴。 “黑蛇距离先祖神念最远,沾染的气息本就不多,咬第一口时,全都随着毒液灌进了鸢儿体内,而雀儿承受的,则只有剧毒。” 英雄心中一紧:“后来呢?” “后来啊,为了救雀儿,我只好让她继承我的衣钵,教了她修炼神血毒功;鸢儿倒没事,因为神念气息的缘故,反而因祸得福,从那之后百毒不侵。” 说着,龙胆夫人转过身来,“现在,殿下能够理解我这个母亲为什么能这么狠心了吗?” 英雄眯了眯眼,摄过来一条蛇抓在手中,看着挣扎扭动的蛇头说:“你狠不狠心,还有待观察,但从你所说的话,我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什么?” “岐伯神君虽然被称为药神,但他所掌握的神权中,巫术和诅咒还在医药之上。 鉴于神灵们的无情,以及只有沾染他的气息才能活下去的事实,我有理由怀疑,你们这些巫氏后裔身上的诅咒,就是你们的先祖亲手种下的!” :。: 第十七章 大白虫子 出乎英雄的意料,龙胆夫人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般震惊或者反驳,而是平静的沉默片刻,握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冰凉,柔软,仿佛没有骨头。 接着,她又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指尖凝出一滴发乌的鲜血,均匀涂抹在那条浮雕蟒蛇的两颗尖牙上。 下一刻,英雄感觉自己眼花了。 只见那条蛇突然活了过来,在墙上扭动起身躯,蛇尾探出来,将龙胆夫人紧紧缠住。 英雄全神戒备,就感觉龙胆夫人握着他的力道更大了些。 “不用担心,只要我不放手,你就不会有危险。” 这话从一个精神状态不稳定的人口中说出来,竟然意外的让人感到安心。 龙胆夫人身上到底还有多少奇异之处? 仅仅只是因为强大的魅力吗? 英雄默不作声,依然警惕的注意着身周。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只是眨了下眼,石室、毒蛇和浮雕就通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硕大的山洞。 山洞中布满了各种各样的石笋与石柱。有的是粗壮的一整根从洞顶直插到地;有的像波浪似的连成一排;还有的仿佛白云压顶,嶙峋重叠,蔚为壮观。 英雄心中啧啧称奇,却也没有忘记龙胆夫人的提醒,始终保持着警惕。 “殿下,你……可以放手了。” 女人娇怯怯的声音让英雄老脸一红。他发誓自己不是有意的,但松开时,油然而生的不舍却也真真实实。 “跟紧我,小心不要触碰任何东西。” 龙胆夫人选定一个方向,向前走去。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潜藏着一只很丑的大白虫子,它身上的每一寸都带着剧毒,还能喷出一种石化一切的毒液,洞里这些石钟乳便都是它的毒液凝固而成。” 很丑,大白,虫子…… 大姐,咱能固定一种模式说话么?虽然你超级好看,声音也超级好听,但总吐槽也会很累的呀! 英雄无奈摇头:“你们巫氏代代都有人进来,就没人给它起个名字吗?” “当然有啦,但我没去记,我觉得大白虫子最合适。” 英雄:“……” 颜值高于一切,不管天下第一美人说出了多么不讲理的话,只要态度足够的理直气壮,那就是真理。 大白虫子最好,不接受反驳。 “这虫子身上的毒是哪种性质的?致死?致幻?伤害身体还是精神?” 幽蓝的夜明珠光线下,龙胆夫人的表情忽然变得扭捏起来,支支吾吾道:“应该算……是伤害精神……哎呀,总之你别乱碰就是了,问那么多做什么?” 呃……有道理。 英雄嘴角抽搐一下,又问:“那你应该有相应的解药吧?!” “当然,我早就准备好了!” 龙胆夫人一脸炫耀的打开腰肢上的五彩荷包,掏出来一枚瓷瓶。 “告诉你,这可是我……” 啪! 因为动作太大,她的手背碰到了一根石笋,瓷瓶脱手飞出,在一丈开外的钟乳石堆里摔得粉碎。 安静。 山洞内安静到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呀……” 龙胆夫人刚发出一声尖叫的音节,就赶忙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惊骇的把手背举起给英雄看。 那里玉一般的温润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石化。 “怎么办?怎么办?我只有一瓶对付大白虫子的解药啊!” 那瓷瓶里的解药是液体,摔碎之后全都流淌了出来,已经被污染,无法再用。 真想狠狠的打这个女人一顿屁股! “得罪了。” 英雄抓住龙胆夫人的手腕,神力输入进去,惊讶发现以他亚神的修为,竟然只能阻止毒素蔓延,根本无法消除。 连神力都搞不定,那大白虫子是什么级别的异兽? “不用太过担心,虽然我解不了毒素,但已经将它锁在了你手背这一块,暂时不会有什么大碍,等出去之后,你再用解药解毒吧。” “没了!”龙胆夫人哭丧着脸,“只有大白虫子的血才能解它的毒,那是我外祖母制作的解药,最后一瓶啦!” 英雄开始头疼,拳头时紧时松,好不容易才抑制住把她放腿上揍一顿的冲动。 “告诉我,怎么才能把那虫子引出来?” “你要做什么?”龙胆夫人瞪大了眼,一脸懵懂。 真想什么都不做,让你变成石头得了。 “杀了它,取血。” 龙胆夫人咬咬嘴唇:“只……只取一点血不行么?毕竟这也不是它的错。” 这特么是老子的错!老子就不该让你来带路。 英雄使劲捏捏鼻梁:“两个选择,要么这辈子你的手就这样;要么把它宰了。 选吧!快一点,别浪费时间!” “真是个急性子,亏得雀儿还总夸你温柔……” “你特么还知道雀儿啊?她现在生死未卜,你不赶紧带我去找她,还在这儿磨磨蹭蹭,要不是看你是她娘,老子这就宰了你!” 英雄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冲着龙胆夫人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大吼。 龙胆夫人害怕的缩着脖子说:“大白虫子有很强的领地意识,周围这些钟乳石都是它的宝贝。” 她话音刚落,就听轰轰轰一阵巨响,山洞剧烈摇晃,几乎所有的石笋石柱都顷刻间炸得粉碎。 当然,英雄用神力隔绝开了他和龙胆夫人,没有沾染到一点。 看着他凝重戒备的侧脸,龙胆夫人又有些感动,开口说:“你也不用太紧张雀儿。她在许多年前就已经背熟了祖先们探知无底洞的经验笔记,下来之前准备的足足的,而且,那孩子向来沉稳谨慎,极少犯错。 我想,这里对于她唯一能被称之为凶险的,可能只有继承神念的过程了。” 沉稳谨慎?谁?雀儿那丫头? 开玩笑吧?!龙胆夫人是不是得了老年痴呆,总把两个女儿搞混? 英雄决定了,除了无底洞相关之外,这娘们说的其它任何话,都当做只是比较好听的鸟叫,不能认真。 这时,伴随着一股带着甜腥味的风吹来,山洞深处的黑暗中响起一阵指甲划铁锅般的声响。 英雄立刻将神力延伸过去,然后整个人便僵立在了那儿。 深处没有异兽,也没有虫子,只有一个女人,一个与龙胆夫人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而且还没穿衣服。 从某种角度来讲,说是大白虫子也不为过。 很诱人的肉虫子。 :。: 第十八章 天意早定 “呀!” 龙胆夫人突然轻呼,吓得英雄一个哆嗦,接着便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好像偷窥人家被抓了个正着似的。 “怎……怎么了?” “我忘了告诉你,大白虫子身上所发出的气味也有毒,能让人亲眼看见自己此时心中最堕落的欲望。” 龙胆夫人道,“不过你不用担心,这点毒性只对本就堕落的人管用,理智和意志稍微强一些,便不会受到什么伤害。” 英雄松了口气,同时脸也越发的热了。 他觉得很丢人,自己这会儿最堕落的欲望竟然仅仅只是想看一看光溜溜的龙胆夫人,太没出息了! 男人一觉得丢人,就很容易恼羞成怒。 原本英雄还打算研究一下大白虫子的毒为什么能够“免疫”神力,但现在,他只想让那个可恶的家伙消失。 弑神刀划出一道黑光疾射进了山洞深处,光溜溜的“龙胆夫人”瞬间被鲜血覆盖,挣扎片刻,变成了一只小货车大小的真·肉虫子。 一节一节的,跟米其林似的。 用龙胆夫人的可爱形容来讲,很丑。 死了?化学攻击王者,物理防御青铜,这么菜的吗? 英雄召回弑神刀,指着刀身上的透明粘液问:“这是不是它的血?” 龙胆夫人忽然露出震惊不已的表情,恐惧的后退一步:“这……这是什么刀?” 英雄蹙眉:“它叫弑神,是太山神君亲手打造的兵器。” 龙胆夫人愣怔片刻,又上前两步,伸手似乎想要抚摸刀身,却始终不敢真正的触碰,好一会儿才神色复杂地感慨道:“天意!真的是天意!没想到雀儿的命运真的和你绑在一起……”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点!” 龙胆夫人沉默,掏出一个空瓷瓶,从刀身上接了些粘液进去,一边涂抹手背一边幽幽地说:“在外面我曾警告过你,除了我巫氏一族之外,任何进入这里的人都十分凶险,包括真神在内。 你只当这是我对此地危险的夸张形容,对么? 现在,再跟你强调一遍:我说的每一个字都不夸张,而是事实陈述。” 英雄心思电转:这里被一座巨大的神力屏蔽法阵包裹……大白虫子的毒性连神力都无法解除,却轻轻松松一刀毙命……龙胆夫人几乎没怎么抗拒就答应带他下来,却一点都不担心女儿的安危…… 他的眼中陡然闪过两道厉芒,沉声道:“这里是一个专门针对神的陷阱?” “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 龙胆夫人微笑着摇了摇头,“这里确实是针对神灵而设,但不是陷阱,而是一种警告,或者说自保方式。” “自保?”英雄一惊,“这儿藏得不是岐伯神念,而是他的灵魂?” “不,这里确实只有先祖神念,但那缕神念之中,隐藏着他转生的秘密。” “他怕这个秘密被敌人知晓,所以便设下了这座无底洞,用诅咒的方式给自己血脉留下进出自如的便利,其他人则是实力越强,死得越快! 呵,能成神的家伙,果然都很阴险。” “神灵转生,在重获神格之前,仅是修炼天赋强于常人,自保能力相对较低。 因此,他们通常都会预留下一份神念,供后人继承,好为他们的转生之身提供保护。” 龙胆夫人说,“但是,他们同样也担心后人不再以他们为尊,所以额外还会传下一份血契。 这份契约的内容因‘神’而异,各不相同,在我巫氏一脉身上,便是每一人都必须下来一趟,否则便活不过二十岁。” “下来的人中,应该极少有甘心与神念擦肩而过的。”英雄冷冷接口,“所以,只要这份血契诅咒还在,岐伯就不用再担心会被后代抛弃,迟早有一天能重登天神之位。” “是的。”龙胆夫人凄然一笑,“人人都羡慕我巫氏一脉继承和享受着先祖余荫,却不知我们生来便背负着诅咒,无人幸免。” 英雄的心沉重起来,即同情巫氏一族的命运,也为英家感到疑惑。 如果龙胆夫人所言是真,每一位天神都会给后代留下一份血契的话,那英家的血契是什么? “我从小性子就比较懦弱,喜欢逃避,所以从来都没想过要尝试继承神念,同时也是这样教育雀儿和鸢儿的。” 龙胆夫人又道,“她们两个都被我说服了,并且答应我,要将那个封印之法传下去。以后巫氏的每一代都可以自己选择是继承神念,还是单纯的解除诅咒。 只是雀儿的责任心太强了,自从在你那儿得知了诸神已死的一些隐秘之后,回来便求我让她来这里试一下。 她不为复活先祖,只想保护我药神部治下的子民不被神殿伤害。 而且,若是她成功继承了神念,先祖遗留下来的诅咒自然也会相应解除。 那孩子倔强的厉害,我拿她没有办法,只好答应。” 说到这里,她抬起脸看着英雄:“若不是为了等你,她早就下来了。谁知命运弄人,你们之间发生了误会,又相互错过。 我是她的母亲,不想她心中留下什么遗憾,所以才会答应带你下来。 否则的话,你便是将药神山屠杀个干干净净,也甭想踏进这里半步。 然而,恰恰也正因如此,竟应了那人曾经对雀儿命运的推测。 当真是一饮一啄,天意早定。” 在英雄的心目中,但凡跟什么预言命运沾边的就没好事儿,所以他眉头拧成一个疙瘩,问:“那推测是什么?” “他说,如果雀儿对神念无望,可安稳一生;若她一心谋取,则巫氏一族诅咒解除有望,但雀儿将不再是雀儿,除非有神能活着出现在她面前。” 看了看手中的弑神刀,英雄明白了龙胆夫人之前的震惊。 不管岐伯在这里给其他神灵留下了怎样的必杀陷阱,手段必然源自神力,而这在专门杀神的弑神刀下,王者也只能当青铜。 有神活着出现在雀儿面前,是指活着走到无底洞底端吗? 老子现在算不算神?应该算……的吧! “你说的这个人,是不是就是教你封印之法的那个?他是谁?” 龙胆夫人垂下脸,看着手中的夜明珠,许久才轻轻开口。 “他叫无生,是雀儿和鸢儿的父亲。” :。: 第十九章 君子与禽兽 无生? 这名字一听就很神棍的样子,中二程度与轩辕傲天有一拼。 想想提及巫雀儿父亲时丫头的态度,英雄有理由相信,那是一个比他还要渣的渣男,说不定连名字都是假的。 不过话说回来,应该也是个本事不小的渣男。如果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印证了他的所谓推测,那基本就可以断定,他即便不是神灵转生,也肯定是个境界不低于半神的牛人。 对了,圣人都能偶尔一窥命运,为啥老子都亚神了,还没解锁这个能力呢? 因为老子太速成? “能说说这位无生先生吗?” 龙胆夫人摇头:“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去找雀儿吧!” 知道老子有可能真的救下雀儿,开始急了? 英雄跟在她身后冷笑:“之前你故意磨磨蹭蹭,是担心我影响到雀儿,对不对?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所谓家族利益就不顾母女亲情?” “我尽了我最大的努力去阻止她了。”龙胆夫人道,“她的命运已经注定,只要她一心想要继承神念,就无法再回头,贸然中断,很可能更加凶险。 殿下已入神境,实力通天,麻烦您教教我,我还能怎么办? 真要说起来,把她推到这一步的,恰恰是告诉她那些隐秘的殿下。 是你激发了她的骄傲和责任心,改变了我替她选择的安稳命运,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呢?” 英雄无言以对。 虽然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但站在上帝视角来看,龙胆夫人也没说错。 “夫人突然变得如此言辞犀利,还真让人很不习惯。” “你是想说我之前都在演戏吗?”龙胆夫人回头莞尔一笑,“你想多了,我只是脑子喜欢犯迷糊,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瓜。 之前的我是我,现在的我也是我。” 英雄一怔,旋即恍然明白过来。 这位美女既不是天然呆,也不是神经病,更不是什么腹黑毒女,她就是单纯的不扭捏,不做作,不戴面具,想怎么做便怎么做,想到哪儿就是哪儿。 真实到了极致,反倒看上去像在伪装。 天下第一美人,果然与众不同。 妈蛋,好像真的有点心动了啊…… “没想到夫人至真至诚,倒是我心思龌龊了,惭愧!” “不用,相比起大部分男人而言,你强多了。” “比之那位无生先生呢?” 龙胆夫人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表情严肃的看着英雄说:“小伙子,我警告你可不要胡思乱想哦,我是雀儿的母亲!” 母亲咋了?老子又不是你女婿。 英雄来了脾气,上前一步,邪笑道:“那又如何?雀儿还是一个孩子,不管我做她的哥哥,还是便宜继父,一样都会疼爱她,有什么所谓?” 龙胆夫人慌张起来,退后道:“殿下……英雄!不可以,你绝对不能这么想!” “我若偏要这么想呢?” 英雄用神力禁锢住龙胆夫人的身体,抬手勾起她的下巴,眼睛里散发着妖异的欲望光芒。 “不瞒夫人说,在很早以前,本王就对你心向往之了。有句很粗俗话说:男儿在世,就该喝最烈的酒,睡最美的女人。 夫人美貌天下无双,本王实在做不到也不想免俗。” 说着,他低头便向着龙胆夫人红艳的香唇吻去。 龙胆夫人大惊失色,再顾不上什么,急急道:“雀儿不是孩子,她今年已经二十岁了!” 这句话如一根木棒重重的敲在英雄头上,让他心神瞬间清明,触电似的放开龙胆夫人,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才停下,大口喘息,满头都是汗水。 “我……我不知道自己刚刚是怎么了,精神完全不受控制,多有得罪,请夫人见谅!” 龙胆夫人一呆,紧接着想到了什么,大声道:“小心,大白虫子还没死!” 英雄的警觉瞬间提升到最高,握住了弑神刀。 “大白虫子身上的气味能激发人心中的堕落,这本身并不怎么可怕,可若是闻过气味之后又接触到了它的身体,那种堕落的欲望就会被放大,侵蚀心灵,直至彻底变成欲望的奴隶,与禽兽无异。”龙胆夫人解释道。 英雄目光如鹰隼一般犀利的环顾四周:“可我与它并没有任何接触。而且,即便它没有死,要攻击我,也会脱离隐藏状态,没理由我什么都感知不到。” 龙胆夫人也想不出发生了什么,迟疑片刻,说:“你……你离我近一些吧,无论如何,它应该都不会轻易攻击我。” 英雄想了想,摇头:“还是别了,我中的毒并没有解掉,只是暂时压制住了。 况且,那个家伙的攻击防不胜防,我离你再近,终究都不是岐伯血脉,万一不小心又中了招,那我可就只剩下在雀儿面前以死谢罪了。” 龙胆夫人俏脸微红,饶有兴趣的看他:“你对雀儿不是只有兄妹之情么?为何一听到她的真实年龄就……就受惊若此?” 英雄苦笑:“她若真是个孩子,我自然心安理得,可现在你告诉我她比我还要大两岁,我再谈什么兄妹之情,岂不是在亵渎她对我的真心?” “殿下胸怀坦荡,堪称君子!” 龙胆夫人双眸明亮,又问:“那你喜欢她么?我是说,男女的那种喜欢。” 英雄想都不想就摇头:“拜托!我只当她是一个孩子,若是还能有男女那种喜欢,不用中大白的毒,就跟禽兽无异了好不好?” “十四五岁已经不算小了吧?” “除非同为十四五岁,少年慕少艾。否则,任何一个成年人对未成年动男女心思,无论真情假意,都是禽兽!” “嗯。”龙胆夫人听得连连点头,“我女儿眼光不错,给自己挑了一个好男人!就是可惜这个男人眼睛是瞎的。” 英雄哭笑不得,正要询问巫雀儿为什么看上去那么幼,忽然心有所感,连忙撑起了神力屏障。 一道白光自他身后疾射而来,竟然毫无阻碍的穿透了屏障。 英雄大惊,本能错身躲避,然后才反应过来龙胆夫人就在身前。 情急之下,他一把将龙胆夫人拽到怀里,搂着滚倒在地。 嗤的一声,龙胆夫人一支衣袖破裂,白光擦着她的手臂飞过。 :。: 第二十章 龙儿与阿生 电光火石之间,英雄已经捕捉到了大白虫子的位置,倒地的那一瞬间,弑神刀已经射了过去。 然而,别看那虫子肥胖臃肿,速度却超乎了他的想象。 弑神刀只穿透了一个虚影,大白再次消失在他的感知之中。 “夫人,对那虫子你还知道多少,麻烦你一次性都告诉我好吗?” 英雄强忍着身体的不舍想要扶起龙胆夫人,不料这女人竟一把拍开了他的手,重新将他扑倒在地。 “阿生,是你吗?你回来找我了,你终于回来找我了……呜呜呜……” 龙胆夫人紧紧地抱着英雄,趴在他怀里哇哇大哭。 这娘们儿中毒了! 英雄很想讲一句mmp。 因为他脑子里出现了两个小人儿。 头顶光环长白翅膀的小人儿义正言辞,告诉他现在应该坚定的推开龙胆夫人,再尝试用神力帮她压制毒素。 黑翅膀长角的小人儿则嘿嘿坏笑说:天下第一美人!人妻!而且嘴里还在喊着老公的名字,天时地利人和,能占便宜且事后不用担心负责任,这样的好机会,百年难遇耶! 白翅膀小人儿一脸正义凛然:嗯,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英雄:“……” “夫人,你清醒一点,我是英雄,不是无生。” 龙胆夫人抬起脸,梨花带雨,小嘴儿委屈地嘟起:“你又骗我!英雄是雀儿喜欢的男人,而且还是位难得的君子,怎么会把手放在我……那里?人家可不像你那么坏。” 英雄像是被烫到似的从女人满月上把手拿开。 天地良心,他发誓那绝对是手的擅作主张。 “阿生,这些年你去了哪儿?我知道你没死,你……你好狠的心啊,把我们母女三人丢在药神山上十几年,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想念雀儿、鸢儿和……你的龙儿么?” 龙儿?你老公是杨过吗? 英雄感觉龙胆夫人身子又软又烫,下意识想起之前看到的“大白虫子”,顿时口干舌燥起来。 “阿生,你知道么?这些年我不止一次会想,若是再见到你,一定要亲手杀了你!可是,现在我才明白,我对你所有的恨,都只不过是为了撑住自己,好能活到再见你的那一天。” 龙胆夫人又开始掉眼泪,真像条虫子似的,轱蛹着一点点往上,毫无瑕疵和岁月痕迹的俏脸与英雄越来越近,吐气如兰。 “阿生,龙儿好想你,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 她身体猛地僵住,嘴巴也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英雄咬着牙将她从身上推下去,躺在那儿深呼吸半天才压制住剧烈躁动的心脏。 我这该死的良心啊! 感慨的摇摇头,他坐起身,视线将龙胆夫人结构成纯灵气状态,见代表毒素的颜色已经弥漫在了女人的大脑和心脏位置,试了试用神力净化,果然毫无用处,只好解开对她的禁锢,问:“大白虫子的血液能解它的堕落之毒吗?” 龙胆夫人痴痴的双眼中满是不解和委屈:“阿生,你对我做了什么?” 英雄无奈,表情管理到深情的状态:“龙……龙儿,别害怕,你中毒了,我在帮你。” 龙胆夫人的委屈立刻就变成了开心,“原来如此。阿生,你真好!” 老子一点都不好!要不是为了尽快找到雀儿,老子至于禽兽不如么? 英雄心里mmp,神情依旧温柔:“乖,告诉我,怎么才能解掉大白虫子的毒?” “我有它的血液,是英雄弄来的。对了,英雄是雀儿自己挑的男人,是个很有意思也很厉害的小伙子哦!” 龙胆夫人拿出瓷瓶,环顾四周,又茫然道:“诶?英雄呢?说好要去见雀儿的,他怎么自己跑掉了?” “先不管他,这血液怎么用,外敷还是口服?” 龙胆夫人更加茫然了:“为什么要用?我没有中大白虫子的石化毒呀。” 英雄脸皮抽搐了好几下:“我不小心碰到了它的身体。” “呀!那可糟了!”龙胆夫人抓住他的手臂,紧张道,“要解大白虫子的堕落之毒,光有它的血液不够,还需要搭配清神花、还心草、乌芪、天姜……” 她一口气说了十几种药材,听的英雄脑袋都大了。 “……我原本带了一瓶的,可惜之前不小心摔碎了,对不起啊,我总是这么笨……” 眼看着她又要哭,英雄心中一叹,又问:“那毒除了能放大人心中的欲望之外,还有别的坏处吗?若是太久不解毒,又会如何?” “嗯……” 龙胆夫人歪着脑袋想,一根葱白似的玉指抵在下巴上,看在英雄眼里,就好像在指着嘴唇说快来吻我一样。 妈蛋的,什么地洞凶险,老子现在最大的危险就是你! 按理说,以英雄的操守,在得知巫雀儿的真实年龄之后,要抵抗住龙胆夫人的诱惑并不是很难,可偏偏他本身也中了大白虫子的堕落之毒,虽然自控理智还在,但煎熬感却是之前的数倍不止。 人最大的痛苦不是得不到想要的,而是你想要的唾手可得,却不得不控制自己不去要。 “啊,我想起来了!” 龙胆夫人开心的拍了下手,“如果中毒超过了十二个时辰还没有解,那就会彻底堕落,对自身的欲望再无丝毫的反抗之力。” 只有十二个时辰? 英雄皱眉:“这无底洞一定要走到底吗?还有多少层?” “无底洞无底洞,怎么可能会有底嘛!”龙胆夫人又依偎了过来,点点他的鼻尖,娇媚道:“十几年不见,你也变笨啦,以后可不准再骂我蠢了哦!” 不骂,老子只想揍你。 英雄忍不住又开始急躁:“告诉我,该怎么才能找到雀儿?” “简单,你只需要跟着我,就肯定不会迷路。” 龙胆夫人拉着他往前走,“只要是巫氏血脉,就有很大的机会走到巴蛇埋骨之处。至于在那之前要穿过多少层,则完全取决于那人的执念。 执念越深,考验越多,反之则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莫名其妙的送回最初的那间石室。 当年我就是这样,下了三层就回去了,你都不记得了么?” 卧槽!不会又是个无限循环吧!天神都好这口的吗? 不知道老子想要找到雀儿的心算不算执念,但愿能来得及。 :。: 第二十一章 最真即最美 尽管一直在跟龙胆夫人说话,英雄的大部分心神还是放在了戒备大白虫子上,可奇怪的是,那虫子好像突然佛系了,始终都没有再出现。 不多时,两人来到了山洞的一处角落,龙胆夫人蹲下身,用夜明珠在地上照了片刻,同样又找到了一块蛇的浮雕图案。 与之前石室那条蟒蛇浮雕不同的是,这条蛇很小,不过十几公分长,没有抬头,而是首尾相接,身体圈成了一个圆环。 龙胆夫人再一次凝出一滴乌血到指尖,滴在了蛇身中上的地方。 那条蛇顿时“活”了过来,蛇头追着尾巴转了两圈,突然弹起,缠在了龙胆夫人的手指上。 英雄来不及阻止,只觉眼前瞬间明亮,忍不住用手挡住,待视线终于清晰,就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天空阳光灿烂,白云悠悠,远处雪山皑皑,脚下绿草如茵,眼前连绵起伏的草甸上,繁花点点,微风送来了清香。 这……是幻觉吗? “哈!我喜欢这里。” 龙胆夫人向前跑了几步,闭上眼张开双臂,五彩的衣裙仿佛一朵怒放的鲜花,天真烂漫,娇艳欲滴。 英雄无心欣赏,问:“你来过这里吗?” 龙胆夫人摇头:“没有,但我从祖先们留下的记录中读到过,原本还不相信,没想到地洞里真的有这样一处神奇的地方,好美啊!” 英雄不跟她废话,拿出阴阳镜一照,登时头皮一阵发麻,差点吐出来。 只见阴阳镜中依然还是一座地洞,没有阳光白云,也没有绿草野花,只有一堆又一堆的半腐烂尸体,脚下软绵绵的也不是草甸,而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血肉残躯。 “阿生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见他脸色不好,龙胆夫人关切的走回来。 英雄收起阴阳镜,强笑着摇头:“没事。你祖先有记录这里藏着什么危险吗?” “嗯,我想想。” 龙胆夫人又开始手指点着下巴蹙额歪头杀,英雄只好假装戒备,四处乱看。 “对,想起来了,这里没有异兽,但有一个很邪门的诅咒,中咒之人的眼睛会被蒙蔽,永远都无法再看到真相。” 无法看到真相? 英雄瞧着四周的美景,心里忍不住吐槽:“这诅咒尼玛不就是个超强美颜滤镜么?” 等等,我看到的已经不是真相! “那记录里是不是说,只要进入这里,就算中了诅咒?” “不愧是阿生,一猜就猜中了。”龙胆夫人一脸崇拜的笑,“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记录里也说了,这里一共有九百九十九朵野花,找到其中最美丽的那朵,只要摘下它,诅咒便能解除。” 最美?如此主观的形容,还要从九百九十九朵花中挑选出来,怎么可能做得到? 人与人的审美完全不同,真要较起真儿来,九百九十九朵,每一朵都可以是最美的那朵。 咦?好像又很简单的样子。 “我们把所有的花都摘下来,其中必然有最美的那朵。” “不可以,每个人最多只能摘三朵,机会用完,诅咒就会永远跟着你,一辈子都无法消除。” 果然很邪门啊! “来吧!我们分头找,然后再比看谁找到的更漂亮。” 龙胆夫人又要去拉英雄的手,却被他躲开了。 “你先去,我想点事情。” “什么想事情,我看你是想偷懒吧。哼!要快一点哦,雀儿还等着我们呢。” 宠溺的点点他的额头,龙胆夫人蹦跳着离去。 英雄又拿出了阴阳镜,开始一寸一寸的查看所处的这个空间。 龙胆夫人对这里的描述让他产生了一个巨大的疑惑,那就是写下记录的巫氏先人是如何找到解咒之法的? 一人只有三次机会,就算有人运气逆天,瞎猫碰到了死耗子,也不可能得出所谓“最美”的结果。 哪怕出现了极端完美的情况,正好同时进来九百九十九个人,人人摘一朵,合理的结果也应该是某个人所摘的某种品相的花可以解咒。 还是那句话,“最美”太过主观和绝对了,因人而异的概念,根本没有统一标准。 由此可见,如果巫师家族流传下来的那份记录是真的,书写者只可能有一个,那便是设下这一切的岐伯神君本人! 至少也是从他那里传下来的。 那么,问题来了,记录是不是真的呢? 思索片刻,英雄认为答案是肯定的。 因为假如记录是什么人伪造的,那这一千多年里,每一代每一人都要下来尝试的情况下,巫氏一脉应该早就在这里死绝了。 换句话说,记录是岐伯留给自己后代的一份参考答案。 所谓的“最美”没错,但应该不是字面意义上的最美。 到底是什么呢? 看着阴阳镜中地狱一般的场景,英雄冥思苦想,忽然龙胆夫人的身影出现在画面里。 确切的说,不单单只有龙胆夫人,她的背上还趴了一只虫子,白色的、米其林一样的大白虫子! 犹如一道闪电劈入脑海,英雄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一层并不是独立空间,而是上一层的延伸。 简单来讲,如果在上一层没有中大白虫子的堕落之毒,那就不会来到这里,这儿的一切,其实都是人心欲望的一种具现。 包括他在阴阳镜中看到的画面在内——那些血肉残躯根本就不是阴阳镜照射出来的真像。 他的眼睛欺骗了自己! 一切的一切,唯有那只大白虫子是真实的。 最真即最美,杀了它,所谓的诅咒自然迎刃而解。 “龙儿。” “哎。” 龙胆夫人甜甜的答应一声,小跑回来,撒娇道:“阿生,我觉得每一朵花都很漂亮,根本分不出谁高谁低,好难啊,怎么办?” “没关系,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什么好办法?” “来,我讲给你听。” 英雄将她拉到怀里,微笑低头,脸颊轻轻贴近她的耳垂,柔声说:“不要乱动。” 龙胆夫人想到了什么,浑身绷紧,又迅速瘫软,脸红似火烧,双眼迷蒙的靠着他的胸膛,低低应道:“嗯。” 下一刻,英雄恢复本体,弑神刀在龙胆夫人背后划出了一道黑色弯月。 :。: 第二十二章 冷血 伴随着一声极其刺耳的嘶叫,大白虫子显出身形,英雄立刻拥着龙胆夫人远远退开。 那虫子身上被切开了一个硕大的口子,透明的粘液包裹着一团花花绿绿的东西流淌出来。 它惨叫着在地上翻滚,扭曲,挣扎,四周美好的景象也开始慢慢褪色。 没一会儿,大白虫子彻底不动了,两人也发现自己又到了一间石室内。 这石室四壁光滑,空无一物,地上铺着整齐的青石板,头顶则浮雕着一条大蛇缠在一根柱子上的图案。 蛇头向下探过来,血盆大口正对着他们。 “阿生,这……这是怎么回事?” 龙胆夫人既惊且骇,缩在英雄怀里瑟瑟发抖。 “很简单,刚才那一切都是它搞的鬼。”英雄指指不远处的虫子尸体。 “大白?你是说……那都是幻觉?不对呀!先人的笔记中明明有那一层的记载,大白虫子也没有制造幻觉的能力。” “那里确实不是幻觉。我认为,大白虫子的领地范围包括了之前两层,而我们所中的堕落之毒,就是开启上一层的钥匙,所谓的诅咒也只不过是欲望堕落的深层次表现罢了。 被欲望遮住了双眼,自然永远都不可能看得见真相。” 龙胆夫人似懂非懂,后怕的瞧着大白虫子:“它死了吗?” “不好说。”英雄摇头,“之前我所看到的它,大小像一间房子,比这只可大得多。鉴于它能轻易欺骗我们的眼睛,所以我无法断定它是否真的已经死了。” “啊?真讨厌,果然是只丑虫子!” 龙胆夫人跺着小脚散发她可爱的魅力,但英雄似乎已经免疫了,径直走向了虫子尸体。 “危险,在原地等着我。” 制止住想要跟过来的龙胆夫人,英雄在尸体前蹲下,变身神体,再次拿出了阴阳镜。 镜子中,大白虫子还是大白虫子,没有任何变化,但不同的是,他面前的虫子尸体是由杂乱的灵气构成,而镜子里的那只,却是纯净神力的凝合。 他眼底掠过一丝意味难明的光芒,陷入沉思。 “阿生?”不知过了多久,龙胆夫人开口呼唤道,“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目前来看,这只虫子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英雄吐出一口气,起身回转:“巫氏先人的记录里,有关于这间石室的描述吗?” 龙胆夫人这才想起来观察四周,越看表情越惊讶。 “这……不对呀!整本记录我都能倒背如流,里面根本就没有符合这里的记载。阿生,怎么回事?我们这是在哪儿?” 英雄不答,径直走向一边的墙壁。龙胆夫人自然连忙跟上。 将整间石室仔细检查一遍,确定除了天花板上的浮雕之外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之后,英雄又问:“那本记录里是怎么描述巴蛇埋骨之地的?” “没有。”龙胆夫人回答,“迄今为止,我巫氏一族至今还没有一人能成功抵达圣宠埋骨之所,自然不会留下记录。” “不是说拥有巫氏血脉的人可以自由进出无底洞吗?” “那只是代表我们进入这里的危险性相比外人要低很多,但若想继承先祖神念,必须经受住考验才行。 就像之前我告诉过你的,拥有执念是第一步,执念越强,考验越多,只有在经历过种种困难之后仍然矢志不渝的人,才有机会抵达终点。” 说到这里,龙胆夫人想到什么,问:“你认为这里就是?” 英雄点头:“如果那本记录记载的无底洞空间足够全面,那很明显,没有被记载的这里,应该就是终点。” “不会吧?!”龙胆夫人皱眉,“我们都没有想要继承神念的执念,就算有,困难也该更多才对,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嘛! 或许……是因为我们巫氏一族还没有探索完所有的无底洞空间,所以才留下了这里的空白?” 英雄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也有可能。不过,我们对这里一无所知,又该怎么离开?” 龙胆夫人抬头望着天花板上的浮雕:“按照之前的经验,转移法阵应该就在那里,只是不知这次该将血涂抹在什么地方。” “简单。不知道抹哪儿,那就全都抹上。” “啊?”龙胆夫人有点傻眼,“阿生你说什么傻话呢?浮雕这么大,要是全都抹上,我的血流光也不够呀!” “够了。” 英雄笑了起来,神色阴冷,再没有半分的温柔情意。 龙胆夫人吓得直往后退:“阿生你……你怎么了?别乱开玩笑好不好,我害怕。” “你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英雄握住了弑神刀,“因为你心里很清楚,我也不是你的阿生!” 龙胆夫人目光一凝,旋即蛾眉紧蹙:“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你不是阿生又能是谁?” “我是英雄。一个你等了很多年,能帮你安然走到岐伯神念之前的合适之选。” 英雄抬起了刀,刀尖直指龙胆夫人眉心。 “阿生你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龙胆夫人不敢置信的摇头,眼泪簌簌而落,“我是龙儿,是给你生了两个女儿,等了你十几年的妻子啊!” 唰! 弑神刀疾飞过去,穿透龙胆夫人的肩胛,并将她带起,钉在了墙壁上。 英雄打了个响指,弑神飞回,中途一甩,将一片血迹洒在天花板的浮雕上,然后停在了他的身侧。 看看浮雕大蛇没有丝毫反应,他撇了下嘴:“你什么时候坦白,我什么时候停手。不着急,慢慢考虑,反正都需要你的鲜血来尝试。” 话音刚落,龙胆夫人一声惨叫,却是弑神刀又扎进了她的大腿。 她脸色狰狞,却依然美丽不减,只是原本干净的气质内多了些许乖戾与阴沉,不再纯洁。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又是一刀,血滴洒进了大蛇双眼,给它的竖瞳更添几分妖异。 “停!” 眼见英雄冷酷如冰,弑神刀再次射来,龙胆夫人大叫一声,低头怨毒的望着他,咬牙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刚发现,”英雄微笑指指不远处的大白虫子尸体,“是它告诉我的。” :。: 第二十三章 红颜薄命 “它?” 龙胆夫人明显不信,“它不是已经死了么?就算殿下还有与异兽死尸交流的能力,它又是如何得知我不是‘我’的?” 英雄感觉到她正在偷偷凝聚灵气治疗伤口,但并没有阻拦。 作为一名亚神,他有淡然的底气。 “还是你先告诉我你是谁吧,真正的龙胆夫人又在哪儿?” “龙胆夫人”邪邪一笑:“我就是货真价实的龙胆夫人。或者说,这具身体如假包换。” 英雄脸色阴沉下来:“你夺舍了她?” “不,是她自愿将身体献给了我。” “为什么?” “因为她爱我,甚至不惜放弃身为岐伯后裔的荣耀,区区身体,又算得了什么?” 英雄双眼蓦然瞪大:“你是无生!” “没错,我就是雀儿和鸢儿的亲生父亲。真要说起来,你还要喊我一声伯父……” 突然深深扎进小腹的弑神刀将他后面的话堵了回去。 英雄目露杀机:“你最好认清形势,得意忘形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无生吐出一口鲜血,咧嘴狞笑:“英雄,你敢杀我么?” 英雄沉默。 不管眼前这个人是不是无生,在雀儿和鸢儿姐妹的心里,都是她们的母亲。 “小伙子,别纠结了,你的目的是找到并带回雀儿,而我的目标则是得到岐伯神念,不但没有冲突,反而还相辅相成。 你如此聪明,应该明白,继续合作下去才是对你我最有利的选择。” 英雄眯眼看着他:“我有件事想不通,方才那只大白虫子一直都呆在你的背上,为什么你却完全不受它毒素影响?” “呆在我的背上?” 无生一怔,旋即恍然:“原来这就是你所看出的破绽。” “是的。”英雄点头,“大白虫子不是异兽,而是纯粹的神力产物。换句话说,它是岐伯神君制造出来的一个没有灵魂,只知执行命令的道具。 这座无底洞不欢迎外人,而我恰恰是个彻头彻尾的外人。按照规矩,它的攻击目标应该是我才对,可它却自始至终针对的都是你。 这太奇怪了,我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只有你比我这个外人更‘外’,甚至有很大的可能是这里最忌惮排斥的对象——神。 所以,尊驾是哪位天神转生吗?” 无生脸色一暗:“这与你无关。” 英雄也不逼问,耸耸肩:“好吧!不受毒素影响的原因总可以告诉我吧?!” 无生犹豫了下,说:“这是龙儿的身体,中毒的自然也是她。” 英雄惊喜的脱口道:“龙胆夫人还活着?” “我方才已经讲过,是她自愿将身体献给了我,不是我夺舍了她。” “也就是说,你只是拥有了她身体的控制权,并没有抹去她的灵魂。怪不得……” 英雄眼睛越说越亮,“怪不得你平时的表现一点都不像个正常人,其实那是因为龙胆夫人的灵魂一直在尝试夺回对身体的控制,对不对? 要不是她的魅力太过强大,无论什么状态都能完美驾驭,恐怕早就穿帮引人怀疑了吧?” “是又如何,难不成你还想帮她?死了这条心吧!”无生冷笑,“我是以独有秘法占据她身体的,别说你不过是一介凡人,就算与我一样同为天神转生,也不可能救得了她。” 控制,独有…… 英雄心中有了些许猜测,又问:“假装中毒,表现欲望的方式有很多,为什么一定要在我身上做文章?” “因为无论是雀儿描述,还是你的言行表现,都说明你是一个重情义之人。” “原来如此。”英雄鄙夷道,“你担心我会跟你抢岐伯神念,所以就打起了感情牌。身为雀儿的父亲,用她母亲的身体做这种事,你真是我生平仅见最令人作呕的家伙。” 尼玛!得亏小爷儿还保存着一点节操,否则的话,但凡之前有一点没把持住,心理阴影都会比天还大。 好险! “幼稚!”无生表情比他还要不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区区一副身体罢了,你若喜欢,待我得偿所愿,送与你又何妨?” 英雄摇头无语。 人一旦无耻卑劣到如此地步,不管多么强烈的讽刺或谩骂都将失去意义,因为那等同于赞美。 红颜多薄命。美人若是没天生足够的脑子,越美越悲哀。 “不要再浪费时间!”无生又开口道,“雀儿已进入此地多时,很有可能就快要找到巴蛇埋骨之地。 据我所知,巴蛇并没有死,所谓的‘埋骨’之说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英雄神色一凝:“它想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为它的主人挑选合适的转生容器。” 英雄再不废话,环顾四周,问:“你对这里真的一无所知?” 无生摇头:“巫氏先人的记录中确实没有符合这间石室的描述,但我想,它应该不是终点。否则,巴蛇不可能这么久都不出现。” “你确定它还活着?” “不但它还活着,九大圣宠全都没有死。” 英雄闻言一惊。 如果这是真的,先祖太山的圣宠斑奴又在哪儿?白山君知不知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 无生笑了,绝美的容颜上浮现出几分邪魅之意:“想知道?帮我获得神念,我就告诉你。” 尽管明知道对方是个“死人妖”,可龙胆夫人实在是太美了,英雄心里的恶心并不能阻止他眼睛对美丽事物的向往,所以他目光本能直了一下,紧接着就差点儿把昨晚的隔夜饭都吐出来。 生而为视觉动物,英雄对自己深感抱歉。 深呼吸几口气压制住胃部的翻腾,他沉声道:“既然能够确定这里不是终点,那我猜测它十有八九也是无底洞的自保机制之一。 毕竟这里主要针对的是神,岐伯不可能考虑不到外面那些毒物和咒术无法阻挡对手的情况。 也就是说,如果这间石室没有什么更加犀利的攻击手段,那它就是一座监牢,一座有进无出,足以困死天神的牢。” “什么?” 无生大惊失色,慌道:“这……这有可能吗?” “你是天神转生,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英雄深深地看着他,问:“当年可有足以困住天神的法阵?” 无生呆住,脸色迅速的灰败下来。 :。: 第二十四章 你不是神 阵法一道不同于修炼功法或者特殊神权,它的本质在于对天地运行规则的直接利用,而无论人、兽、还是神,都处在天地法则的绝对限制之下。 因此,阵法在理论上是高于所有神权与功法的。 上古传说中,精通阵法一道的术士地位凌驾于所有炼气士之上,只要有充足的时间做准备,一名一品术士要杀死九品宗师都不是没有可能。 可惜的是,阵法修行不易,对资质要求很高,所以合格的术士数量一直都十分稀少,再加上百年一次的浩劫,经典遗失,传承断绝,这个职业最终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之中。 不过,这对于神灵而言,从来都不是问题。 英雄又将整间石室仔细检查了一遍,依旧毫无发现,最后他腾空而起,飞到天花板的浮雕大蛇旁,绕着转了一圈,停在了它张开的大口之下。 蛇的喉咙处并不是实心,而是空腔,黑洞洞的,仿佛真的能将任何活物吞下。 伸手敲了敲蛇牙,他降落回去,摇头道:“都是石头,而且还有法阵屏蔽,神力感知最多只能探进内部一丈。” 无生眼中的火苗一点点黯淡,低头沉默良久,恨声说:“都怪你!若不是你杀了那只虫子,我们也不会被送到这里来。” 英雄挑眉:“我那是在救你。当然,要是重新选择的话,我很乐意看着它趴在你身上天荒地老。” “当时你就该直接告诉我,然后想别的办法解决。” “放你姥姥的屁!要是你没有故意把解药毁掉,企图用欲望玷污老子的感情,后面的这些就都不会发生。 真要说起来,这叫自作孽,活该!” 无生自然也明白这一点。 当时他自持不会受大白虫子毒素影响,所以才敢放心的毁掉解药。 没成想大白虫子居然没有攻击英雄,而英雄虽然好色,却仍保留着一定的道德感,始终坚持着没有越雷池一步,以至于不但企图功亏一篑,还触发了无底洞的密地,被囚禁于此。 后悔吗?肠子都青了,但自私之人永远都不会责怪自己,所以无生在后悔之余,对英雄更加的愤恨。 “十年了!我困在这具身体里足足十年,隐忍了十年,好不容易才等到夺取神念的最佳时机!” 他怨毒的望着英雄,咬着牙道,“是你!是你毁了我所有的希望。若是此地当真无法离开,我发誓一定会活生生的吃了你!” “你凭什么?”英雄嗤笑,“一个连神格都没有获得的转生之灵,用的还不是自己的身体,居然说要吃了我,我是该骂你大言不惭呢?还是夸你讲的笑话好听?” 无生站起身,莲步轻移,缓缓向他走来。 “英雄,你是不是自觉亚神之境便可无敌于天下了?眼界狭小若此,当真可怜又可悲。” 他走到英雄身前三尺前站定,笑容自信且妩媚,“你对神的世界,一无所知。” 这话好熟悉,老哥你也是穿越来的? 心里下意识的吐了个槽,英雄刚要开口,忽然僵住,眼底浮现出浓浓地震惊之色。 他竟然无法自如的控制身体了! “你以为我对付你的手段就只有利用这副身体色诱吗?那你也太小看我了。” 无生的笑容越发妩媚迷人,玉手轻抚英雄脸颊,“这便是真神的力量,滋味儿如何?” “你……来自……东北!” 英雄艰涩开口,声音机械且僵硬。 “聪明!不愧是我所看到的预言之人。” 无生扬起脸,眉飞色舞。 “但你不……是神。” 无生表情凝固,“你说什么?” 英雄脸皮快速的抽动起来,似乎想努力挤出一丝冷笑,却没有再说什么。 于是,他立刻就获得了可以随意说话的自由。 无生右手食指的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锋利如弯钩。 钩尖抵在英雄的喉咙处,他阴声道:“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英雄呵了一声:“我没有见过真神的威严和风采,但对神灵转生之身却不陌生,也曾直接与神念对话。 祂们或可爱,或无情,或伟大,不一而足,唯独没有猥琐。 在我看来,神不单单是境界和某一法则的主宰,更是一种气质。 祂凌驾于万物之上,众生于祂们而言,就跟我们眼中的蜉蝣微尘差不多,哪怕是时时都受万人景仰膜拜,内心恐怕也很难掀起丝毫微澜。 谁会在乎脚下的一只小虫子对你有什么看法和评价呢?” 无生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指甲尖端慢慢刺进英雄的脖颈,鲜血流淌。 “可是你呢?不过是成功对我施展出了牧神的傀儡神术,便沾沾自喜若此,犹如小人得志一般,实在是让人笑掉大牙。 所以我断定,你根本不是什么神灵转生。” 英雄直直的看着无生双眼,目光轻蔑到了极点。 “我猜,你十有八九连人都不是,对不对?” 无生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你想死吗?” 英雄又呵了一声:“同样的话送还给你:你敢杀我么?” 无生额头青筋直冒:“有傀儡术在,我只需要你的身体,不需要你的灵魂。” “大哥,别闹了,这些唬人的鬼话就算把我吓住了又能怎样,心里爽就那么重要吗?” 英雄收起了轻蔑,直接给了无生一张更可气的满不在乎脸。 “你需要弑神刀帮你解决岐伯神君留下的神力布置,而弑神已经与我融为一体,我没了灵魂,这副身体对你而言,还有什么用处呢?” 无生沉默,良久之后松开英雄的脖子,深吸口气,露出一个看上去很淡然的笑容。 “你的智慧和灵性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期,想来这个所谓的牢笼也难不倒你,对么?” 英雄也不隐瞒:“我确实有了一点想法。” “那我们来做个交易吧。”无生道,“你帮我夺取岐伯神念,我不但会把龙胆夫人的身体送给你,还可以告诉你有关当年那场神战的一个秘密。” “这对我有什么好处?”英雄想都不想就摇头,“而且,有傀儡术在,你所有的承诺都不过是一句空话。 很明显,我是肯定信不过你的,除非你把解除傀儡术的方法告诉我。” :。: 第二十五章 献出你的心 “这不可能!” 无生坚定地拒绝道,“坦白说,我的境界不如你,傀儡神术是我最大的依仗。哪怕这一次空手而返,也是不可能告诉你的。” 英雄面露无奈:“那就没办法了。鉴于离开这里的可能性,出去后你一定会把我变成傀儡。所以,你不告诉我解除方法,那咱俩就在这儿呆着吧!” 无生疑惑的皱起眉:“离开这里,跟把你变成傀儡有什么必然联系?” 英雄抬头望向天花板上的蛇头,问:“对于转生容器,神、人、兽三者中,哪种最合适?” “废话!自然是神体。” “连你都懂的事情,没理由岐伯神君不知道。” 无生一怔,继而惊诧道:“你的意思是,岐伯神君还妄图直接借神体转生?” “神不是无欲无求的,相反,他们的实力有多强大,欲望就有多强大。以神体转生,可以直接跳过用人身修炼的弱小阶段,他们不渴望才怪。” 无生思索片刻,点头:“有道理。将一位神困死在这座监牢里,既存在一定的风险,还太过暴殄天物,关键是对岐伯本身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你这么一说,倒是很符合那糟老头子的性格。” 英雄眼底掠过一道精光,道:“因此,我推测,只要表示出愿意成为岐伯转生容器的诚意,应该就能离开这里。” “真的?” “是真是假,试试不就知道了?” “谁来试?” “既然你这么问,那自然最好是你来。” 无生笑了,表情就像在问:你看我像不像傻子? 英雄叹口气:“所以,我才会说你肯定会在出去后把我变成傀儡。” “我只想夺取岐伯神念,还没有能吃下岐伯转生的胃口。” “你长没长脑子?若是我的诚意真能获得无底洞的认可,你觉得巴蛇还会将岐伯神念交给你吗?” 无生无言以对。 堂堂天神不会蠢到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无底洞中只有岐伯神念和看守神念的巴蛇。 所谓神念,顾名思义,便是神灵的一丝念力。它能帮助继承者推开神性大门,并大大提高继承者的实力。 比如当初英雄从弑神刀中继承太山神念之后,修炼千年的白山君就被他打的满地找牙。 因此,它对于神之外的所有生物都具有极强的诱惑力。 但与此同时,它也是一把钥匙,或者一个标记,当神念的主人转生时机到来时,这位继承者便是最合适,最优先的容器。 当然,只是最合适,不代表一定就会成为容器,所以这之间还有另外一道工序——种下血契。 英雄话里的意思就在于此。 所谓诚意获得无底洞认可,必然是种下血契,做出承诺之人便是最完美的继承人。 也就是说,如果一切都不出乎英雄的意料,那巴蛇一定会将岐伯神念交给他。 无生想要抢回神念,除了控制英雄之外,还有别的办法吗? 至于自己去当那个继承人,他连考虑一下都不会。 得不到神念,只是心有遗憾,起码命还在。 凝眉思索良久,他也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只好摊手问:“若是我将傀儡神术解除办法告诉你,你又拿什么来保证会把神念送给我呢?” “你有人质在手。”英雄指指他的身体,“什么神念、转生,老子通通不在乎,唯一让我关心的,只有雀儿。 你对我做出了重情重义的评价,应该知道这不是谎言。 当我们离开无底洞之后,我会立刻用神念与你交换龙胆夫人。” 无生斟酌片刻,用力点头:“好!我就相信你一次。” 言罢,他转身走开几步,从荷包里摸出一块玉石,背过身鼓捣了半天,然后才回来,将那块玉石摊开在英雄面前。 “我已经将解除傀儡神术的阵符凝在了上面,你只需将神力输入进去便可使用,但要提醒你的是,它只能使用一次。” 英雄有点傻眼:“你耍老子?只能用一次,我要来干嘛?” 无生微笑:“傀儡神术是我的依仗,现在就全都交给你,风险实在太大,所以别误会,这是一个保险,也是我的诚意。 等我们出去之后,交易时,我再将全部的解除之法告诉你。” 说话间,英雄感觉到身体恢复了自由。 他接过那块玉石抛了抛,讥讽一笑:“只能使用一次,我若是用在自己身上,便无法救龙胆夫人;用在她身上,自己又随时都可能完蛋。 能把赤果果的要挟说成是诚意,你的无耻真是让老子大开眼界。 不过嘛,我倒也可以理解,毕竟你是能把‘占据爱妻身体’这种恶心事用炫耀口吻说出来的渣滓,无耻算是基础本能,没什么好奇怪的。” 无生神色一阴:“英雄,这个时候还逞口舌之利,只会让我怀疑你合作的诚意。” 英雄耸了耸肩,收起玉石,纵身飞向了天花板石雕。 与那狰狞的蛇头对视片刻,他凝出一滴心血,滴在了探出来的蛇信上。 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对方表达自己的诚意,想着心血也叫赤诚之血,所以率先如此尝试。 至于大喊大叫什么愿意献身之类的,他也想过,但感觉有点无厘头,若跟他一起被困在这里的是龙胆夫人本人,做出来博美人一笑倒是无所谓,无生那种死人妖就算了。 浮雕的蛇头是朝下的,蛇信弯弯曲曲,尖端分叉自然也朝向下方,但奇怪的是,英雄滴上去的那滴心血却没有顺着掉落,而是像清晨草叶上的露珠一般,颤颤巍巍的附着其上。 有门儿? 他想了想,忍着心疼又凝出好几滴来。 蛇信上的血珠越聚越大,颤动个不停,似乎随时都会滑落。 忽然,它静止在了那里,仿佛画面定格似的,但就在下一刻,它又动了。 确切地说,是那条浮雕大蛇动了。 伴随着一阵咯喳喳的石块摩擦声响,浮雕大蛇活了过来,收回蛇信,蛇头蜿蜒着游过英雄左肩,又自他右肩探出来,一只竖瞳死死的盯着他的双眼。 有低沉嘶哑的声音直接在他心中响起。 “献出你的心,神主便会赐福于你!” :。: 第二十六章 敬你大爷 我的心已经献给可爱的姑娘们了。 英雄强忍住讲俏皮话的冲动,对大蛇道:“既然你都说人话了,那能不能直接说人能听懂的话? 什么叫献出你的心,把心脏挖出来给你吗?” 不知道是岐伯当年“编程”时没预料到这样的回应,还是那大蛇的脑容量太小,处理不了意外。 它呆愣了半天,似乎决定直接跳过这个bug,蛇信缩回去,再探出来,便卷了一根金光闪闪的棒子出来。 那棒子约莫两尺长,两头都圆,一端粗,一端细,像根小号的球棒。 英雄拿在手里挥舞两下,只觉非常顺手,实乃居家旅行,敲人闷棍的绝佳利器。 大蛇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 “干嘛?我要这铁棒有何……不是,用它做什么?” 大蛇仍然只是看他,不吭声。 “它很像是岐伯的神器,金光杵。”下面无生开口道。 “金光杵?”英雄再瞧瞧手里的棒子,恍然大悟,“这不就是捣药杵嘛!” 可惜,药神是个糟老头子,也没养兔子。 大蛇吐了吐信子,似乎开始有些不耐烦。 “到底要用这玩意儿干啥,好歹给个提示呀!” 英雄晃着金光杵,忽然心中再次响起嘶哑的声音:“献上你的心,神主便会赐福于你。” 你妹!合着这大蛇只有一句台词,在npc里都是最低级的那种。 吐完槽,英雄降落回地上,问无生:“你知道这东西怎么用吗?” 无生摇头:“我只见过一次岐伯使用它。当时他将这杵朝前一指,便有一道金光射出。金光所落之处,赤野千里,百年寸草不生。” 尼玛!这不大规模生化武器嘛!千里范围内,上百年都长不出东西来,核辐射都没这么牛逼。 药神,果然够毒! 可是,老子不知道怎么让它冒金光呀。 想想当初继承太山神念是通过自杀的方式,英雄拿着杵往脑袋上敲了一下。 嗯,挺疼,肯定是纯金属的。 这尼玛两边都是圆头,也没法捅啊! 英雄盘腿坐在地上,愁眉苦脸的托着腮帮子琢磨。 献出你的心……献出你的心……献…… 不会是真要挖吧?! 瞅瞅仍然在头顶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大蛇,英雄眉毛拧成一个疙瘩,纠结良久,最终还是一咬牙,拿出了弑神刀。 刀尖对准心口,屏蔽掉彼此间的联系,他深吸口气,用力刺进去,然后向下一划。 鲜血汩汩而出,疼得他骂了声艹,咬着牙用左手撑开伤口,缓缓将金光杵塞了进去。 一寸,两寸,三寸……很奇怪,明明金光杵的圆头不细,却轻易就穿过了肋骨,触碰到他砰砰跳动不停的心脏。 顷刻间,英雄的胸口绽放出万道金光,充满整间石室,让无生根本睁不开眼。 金光杵从英雄手中不见了。与此同时,一层金色的液体爬上他的心脏,一点点蔓延,直至完全覆盖,然后慢慢渗了进去。 英雄感觉身体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灵魂毫无重量,飘飘摇摇的往上升起。 正当他想要低头看看坐在下方的自己时,眼前一花,石室消失,四周的空间迅速被蒙上一层浓重的紫色,妖艳到让人心慌。 岐伯那糟老头子居然喜欢这么闹的颜色,人老心不老啊! 下一刻,毫无征兆的,远处的紫色开始塌缩,大团大团的七彩出现,吞噬一般,快速的挤占着纯紫色的空间。 是星月盘! 英雄高兴起来,大声欢呼:“盘盘加油!盘盘加油!盘……” 一道白光飞过来,钻进了他的喉咙,让他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小盘盘还会害羞的吗? 果然不愧是笨蛋女神的神器,一样可爱。 英雄惬意的想着,直到周围的紫色完全被七彩覆盖,回到现实。 低头瞅瞅,胸前的伤口已经愈合,只有还未完全凝固的血迹和衣服上的破口能够证明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站起身,抬头微微有些忐忑的问大蛇:“我的心,您老可还满意?” 刚才光顾着开心了,忘了星月盘欺负金光杵有可能会被岐伯留下的这个无底洞感觉到。要是搞得心口白剖开一次,他可不干。 大蛇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游了下来,粗长的身子一圈圈将他缠起。 过关了! 英雄露出微笑,很不情愿的朝无生伸出胳膊:“想出去,就抓紧点。” 无生二话不说,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 大蛇确实只是个低级npc,对于有人偷渡视而不见,带着英雄腾空而起,钻入了天花板的黑洞之中。 一个眨眼,黑暗褪去,大蛇消失,两人发现自己站在了一座宏伟的殿堂之中。 大殿上方和四周都被浓浓云雾遮盖,看不到边;九根紫红色的通天圆柱分列两旁,每一根都有几十人合抱粗细,上面各盘有一条狰狞大蟒。 在两人正前方约百丈处还有一条大蟒。 它盘踞在那里,身上紫色的鳞片反射着不知那里来的光线,妖异夺目。它房屋般大的头颅仰起,两只竖瞳摄人心魄,静静的盯着他们。 这……就是岐伯神君的圣宠,巴蛇吗? 英雄一边向前走一边仔细瞧着那传说中的圣兽,只觉白山君在人家面前没有半分气势,充其量算只白猫。 也不知道真正的白虎斑奴什么样。 忽然,他发现巴蛇盘踞的身子中央露出一角五彩布料,好像那里有人。 不好,是雀儿! 他陡然飞身而起,向那边疾冲而去。 呜! 一阵狂风袭来,紧随其后的是一根粗如大树的蛇尾,英雄亚神之境,竟然没能躲开,喷出一口鲜血,被远远的抽飞出去。 “大胆!”威严十足的声音在大殿四周来回飘荡,“既为神主神念而来,怎敢对本尊不敬?” “敬你大爷!”英雄爬起来抹抹嘴角就骂,“识相的马上放了我妹子,否则老子就把你一段段切开熬粥喝!” 巴蛇怎么都没想到会来个比自己脾气还暴的家伙,登时大怒,冲天的威势散发出来,整座大殿都开始剧烈颤抖。 英雄才不怵这个,弑神刀在手,杀气毫不保留的释放出来,迎着巴蛇的威势硬生生顶了上去。 刹那间,地动山摇,数根通天圆柱不堪重负,轰然倒塌。 :。: 第二十七章 玉京与驰狼 无底洞是岐伯神君特意设下存放神念的地方,巴蛇作为看守者,就是这里的绝对主宰。 一名人类,虽然晋升到了亚神境,足够优秀,却还没有被它放在眼里。 面对英雄的杀气,它张开大嘴,喷出了一团紫烟,滚滚而来。 “小心!这条蛇的剧毒便是天神都足以杀死!”无生提醒道。 英雄瞧瞧他:“可你好像一点都不害怕。” 无生从荷包里摸出个瓶子,倒出一粒药丸吃下。 “我早就准备好了对付它的解药。” “给我一颗。” “没了。” “卧槽!那老子怎么办?” “放心!你已经种下了血契,巴蛇不会轻易杀死你的。” “……你的人品真是一文不值啊!我真怀疑龙胆夫人是不是个瞎子。” 说话间,英雄已经没了影子。 无生微微一怔,忙用神力探查四周,却一无所获,神色不由凝重起来。 他没想到英雄还藏着这样的底牌,回头冲突时,那家伙再玩消失,又该怎么办? 阴阳镜空间里,鲲子依然在孤独的唱着歌,英雄飞到她背上,说:“我要是放进来一大团毒气,你肯定不同意,对不对?” 鲲子理都不理他。 英雄无奈苦笑:“咱俩都认识这么久了,咋还一点面子都不给呢?帮帮忙嘛!” “这里是我的。”鲲子声音闷闷的,但口气不容置疑。 “知道是你的,我也就是借用一下,行个方便呗!回头我弄几万条蛇来给你吃。” “这里是我的。”鲲子重复了一遍,然后可能觉得他太笨,听不懂,于是就补充道:“阴阳镜是你的。” 英雄一呆,傻傻的问:“你是说,我还可以再用阴阳镜制造出一个新的空间来?” 鲲子又不理他了。 这个家伙实在是蠢得很,还不拿自己当外人,没事就占老娘地方,前些天的那俩女人和两条狗闹死了,不知道老娘喜欢安静吗? “哈!鲲鲲你真是太棒了!” 英雄开心的在她背上亲了一口,纵身跳下,站在地下河边闭目感应阴阳镜,没多久,一团黑洞似的小球便浮现在了他的掌心。 他伸出手指轻点小球,人就消失在原地。 鲲子继续游动歌唱,不过歌声中的孤独意味似乎少了许多。 大殿内,紫烟弥漫,巴蛇灵感延伸到了每一个角落,却始终都无法找到那个嚣张小家伙的影子,心中犯嘀咕的同时,戒备也提到了最高。 “玉京,多年不见,你的脾气还是那么暴躁啊!” 巴蛇的视线瞬间穿过烟雾,落在那位身姿婀娜的美人脸上。 它自然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女人,只是觉得对方身上有神主血脉的味道,境界又不过天人,所以并未在意,此时听对方竟然直接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不由大吃一惊。 “你是何人?” “几千年的老朋友了,你居然认不出我来,可真是让人伤心啊!” 无生摇头叹息,有龙胆夫人的容貌加持,看上去好像真的幽怨委屈到了极点。若是英雄在旁边,肯定忍不住想再吐一吐。 巴蛇深深地看着他,沉吟着道:“既是老朋友,那你便绝不会是我神主血脉,但这具身体货真价实。 哼!鬼鬼祟祟,只敢躲在人后,九神之中,也只有东北的牧神玄英是这种无耻小人! 驰狼无生,你也一点都没有变。” 无生眼中射出两道绿芒:“玉京,你竟敢辱骂我神主,想死吗?” 巴蛇玉京嗤笑:“你的神主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谁来让我死,你么?” 无生阴沉的看了它片刻,忽然也笑了,气势散去,无所谓道:“算了,反正你迟早都是要死的,老子没必要跟你一般见识。” 玉京竖瞳几乎眯成了一条缝,“无生,你来这里做什么?” “别担心,老子对你没什么兴趣。” 无生一脸无辜的指指躺在它身躯中央的巫雀儿,“那孩子是我和这副身体所生的女儿,刚刚那个不见了的小伙子则是我女婿。 把孩子还给我,我立刻就走。” 玉京沉默了会儿,庞大的身体迅速缩小,最后变成了一位身材颀长的紫衣青年。 他将怀中的巫雀儿放在地上,说:“这孩子血脉纯正,天然便可与我神主血契呼应,是绝佳的神念继承人。” “比我女婿还要好吗?”无生微笑,“要知道,他可是神体,而且已经种下了岐伯神君血契。” “他是外人。” “说破大天去,他都已经获得了血契承认。玉京,难道你还敢违背你神主的意愿不成?” 玉京蹙眉不语。 直觉告诉他,脚下的小女孩儿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无生说的也不无道理,那嚣张小子已经得到了血契,证明获得了神主意志的认可,他没理由改变。 可是,向来以阴险毒辣,卑鄙无情著称的驰狼,听说连亲生爹娘都是他咬死的,什么时候也学会关心老婆孩子了? 简直可笑。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大殿内浓浓的紫色烟雾开始迅速的向角落涌去,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竟然完全消失了。 “二位续完旧了吗?” 英雄背着手站在那儿,面带微笑的看着两人。 玉京脸上掠过一丝惊讶之色,警惕的瞟瞟无生,开口道:“你的实力不俗,有资格获得神主青睐。” 英雄撇了撇嘴:“既然如此,就赶紧把我妹子还给我吧!” “你只想要她?”玉京看看巫雀儿,意味深长的笑笑,“此女心思剔透,我甚是喜爱,欲长留于此。” “到头来还是要打,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英雄甩袖握住弑神刀,杀机凝聚于刀身,黑气张牙舞爪。 “慢着,我话还没有说完。”玉京抬了抬手,故作无奈一叹,“虽然我很想留下这姑娘,但有鉴于你已经种下了神主血契,理应得到一个选择的机会。 这姑娘,和神主神念,你更想要哪一个?” 无生闻言大惊,刚要开口阻止,却听英雄冷哼了一声。 “你们这帮神棍真他妈的无聊,动不动就搞这种傻b试探,有意思吗? 再说了,妹子是老子的,你特么想强抢也就算了,还敢让老子选? 我选你妈!” 英雄纵身跃起,双手高举弑神,黑色闪电般朝着玉京头顶迅疾劈下。 :。: 第二十八章 不可以粗鲁哦 “愚蠢!” 面对从天而降的英雄,玉京冷笑,手中出现一条鳞鞭,噼啪一甩,鞭梢便如蛇一般缠向了英雄脚踝。 英雄腰身一扭,躲过鞭子,弑神由劈变刺,直指玉京眉心。 玉京手腕翻转抖动,鳞鞭猛地弹回,快逾流星,一下子就绕在了英雄的腰上,将他甩飞。 半空中,英雄倒转弑神,一刀割断鳞鞭,借着惯性双脚蹬在一根通天圆柱上,弹簧般猛然发力,再一次疾射向玉京。 玉京又抖了下手腕,那半截鳞鞭就变作了一柄紫色长剑,纵身迎了上去。 刀剑相交,神力撞击迸射出的乱流扭曲了光线,强大的冲击波瞬间扩散开来。 “护住雀儿!”英雄大喝。 无生很不情愿,但为了两人之间的合作,还是第一时间挡在了巫雀儿身前。 当当当当…… 玉京与英雄你来我往,身躯带出条条残影,仿佛一黑一紫两道闪电一般,不停的碰撞,厮杀。 整个大殿地动山摇,烟尘四起,似乎随时都会崩塌瓦解。 打着打着,英雄的神力忽然没来由的迟滞了一下,力量不足,手臂被玉京的剑气划出了一道口子。 他急急后掠,退出十数丈开外,神色疑惑且凝重。 玉京也没继续追击,挽了个剑花背在身后,衣袂飘飘,气度俨然,颇有几分高人的潇洒之态 “吾曾蒙神主赐下神权,现在的你已中了巫咒之术,神力凝滞,不可能还是我的对手。” 哦,原来是魔法攻击啊! 明白了原因,英雄松了口气,缓缓降落在地面上。 玉京以为他这是认输了,刚打算收起长剑,忽见一道黑光出现在了眼前,急急抵挡,却还是慢了一步,脸颊被割出了一条血痕。 英雄靠着一根柱子坐下,意念操控弑神刀围着玉京上下翻飞。 “不好意思,小爷儿打架不是全靠神力的。” 太山神君是执掌杀伐之神,弑神又是他专为杀神而亲手打造,因此,这柄刀本身就自带克制神力buff,在英雄的意念操控下,竟然让玉京感到比之前还要吃力。 “之前跟你打的是我,弑神不过是个辅助道具罢了。现在我们身份对调,倒要看看你能不能也给它也下个诅咒?” 英雄微笑,“说穿了有点丢人,但事实就是如此——我拖它后腿了。” 玉京全神贯注的抵挡着从各种刁钻角度袭来的弑神,几次想要冲到英雄那边去,都被逼回,内心渐渐开始烦躁,忍不住火气上头,大喝一声,身体顷刻间胀大,变回本体大蛇的模样。 它身长有数十丈,硕大的头颅上长着火红的肉冠,竖瞳紫眸,摄人心魄。 它张开大口,喷出无数条长蛇,乌云般将弑神团团围住。 虽然那些蛇没有一条是弑神的一合之敌,但数量实在太多,任它怎么发力劈砍,一时也难以挣脱。 玉京低下头,居高临下的盯着英雄,蛇尾巨碾似的横扫过来,将他远远的撞飞出去,砸入烟雾之中。 失去了英雄的操控,弑神刀直接从蛇群中消失。 玉京等待片刻,确定远处烟雾中的英雄已经昏迷,便发出一声冷哼,重新变回紫袍青年模样。 “实力不俗,但经验欠缺,还是太过年轻。” 下了这么一句评语,他抬手摄住远处的英雄,正要带过来,忽然一股寒意自后心处瞬间蔓延到全身,整个人都僵立在了那儿。 “前辈言之有理,晚辈确实还很年轻。” 英雄站在玉京身后,嘴角邪邪翘起,弑神刀尖抵在他的后心上,“不过,年轻也有年轻的好处,那就是我们不喜欢考虑太多,尤其是在杀人的时候。” 远处那个昏迷的英雄此时才从玉京的感知中消失。 他心中震惊不已,强自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你、你是如何做到的?” “不告诉你。” 玉京脸皮抽搐:“年轻人,奉劝你一句话:做人太骄傲,迟早都是要吃亏的。” 英雄翻个白眼:“是不是不管人还是兽,只要活得久了就都喜欢倚老卖老?老子就算会吃亏,那也是‘迟早’的事儿,现在,此时此刻有麻烦的是你,懂吗?” 玉京不屑:“你不会杀我……” 刀尖刺进皮肉的疼痛让他闭上了嘴巴。 “我妹子怎么了?”英雄寒声问。 “她中了毒,强撑着来到我面前,话还没说一句就昏倒了。” “你能解毒。” 玉京抿了下嘴唇:“我的血可解天下万毒。”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那姑娘并无大碍,一滴即可。” 英雄拔出刀快步走向巫雀儿。 玉京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放了自己,第一反应是立刻反击,但不知怎的,看到他毫不设防的背影,忽然就淡了心思。 “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不要回答他!”无生突然插嘴,“若是知道了姓名,巫咒之术的威力会增加数倍。” 英雄动作轻柔的将巫雀儿抱在腿上,舔了舔刀尖上的血液,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才小心翼翼的滴了一滴进女孩儿嘴里,从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两人一眼。 “我叫英雄。” 玉京眼眸微亮,点头赞道:“好!坦坦荡荡,是条汉子,可比某些心思龌龊之人强得多。” 无生黑了脸,英雄却连听都没听,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巫雀儿身上。 数息之后,女孩儿的脸色渐渐恢复了红润,睫毛颤动着,缓缓睁开眼。 她的眸光先是茫然,紧接着聚焦,然后满满的欢喜便溢了出来。 “雄哥哥,你又来了。总是这样,问都不问人家一下,坏死了!” 啊?啥意思?为啥要说又?老子又哪里坏了? 英雄一脸懵逼,小丫头却主动挤进了他的怀里,嘟着嘴自说自话:“好吧好吧!看在雀儿做错了事的份上,就再依你一次好了。 不过,你可不能再像上次那样粗鲁了哦,雀儿还是更喜欢温柔的雄哥哥!”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感情这丫头以为是在做梦呐,内容还挺劲爆的。 等等,这孩子居然还知道粗鲁与温柔,对那事儿是不是有点过于熟悉了? :。: 第二十九章 我的好姑娘 “臭丫头,赶紧醒醒,太阳都晒屁股了。” 暂时压下好奇,英雄拍拍巫雀儿的小脸儿,柔声说,“你不是在做梦,哥哥到洞里来找你了。” 他明显感觉到丫头的身子瞬间僵硬,一只小手在他后背轻轻捏了一下,然后怀里便传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嘤咛。 “雄哥哥,我……我刚刚说的……不是那个意思,你别……” “那是什么意思?” “我……我……” 眼瞅着红晕都蔓延到了女孩儿的后脖颈,英雄才笑着放过她,故作奇怪的问:“难道不是哥哥在梦里打了你么?” “对!”巫雀儿猛地抬起脸,兴奋道,“你就是打我了,好凶好凶的!” 那麻烦你换个委屈点的表情好不好?这么开心会让人误会你有抖m倾向啊。 “嗯嗯,哥哥向你道歉。我保证以后不会了,梦里也不会。” 小丫头的表情立刻又纠结起来,眼波流转,小声嘟囔道:“在梦里面……偶尔一次……也不是不可以……” 少女娇羞就像初秋的凉风,轻易便能吹进人的心里。 以前英雄只当巫雀儿是个孩子,无论她说什么大胆的话都自动归进“童言无忌”的范畴,只觉可爱,并无其它。 但现在不同了,一想到怀里的姑娘比自己还大了两岁,那些“童言童语”瞬间就变得不再“纯洁”,令他忍不住为之悸动。 “咳咳,那什么,你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巫雀儿仔细感受了一下,摇头:“雀儿没事了,是哥哥救了我么?” “是呀!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你要不要以身相许?”英雄下意识的逗她。 女孩儿双眸闪亮若星辰,嘴巴却倔强道:“才……才不要呢!按照我们药神部的规矩,要许也该是你许给我!” 这姑娘仗着自己的孩子形象,真是什么都能说出口,不知道假象被揭穿时,她会不会害臊的再也不敢见我。 “好啦!别做美梦了,既然身体已经没事,那就赶紧起来,哥哥带你出去。” 巫雀儿皱了皱鼻梁:“哥哥,不行的,我还没找到巴蛇埋……” 话没说完,她终于发现了所处的这座恢弘大殿,傻傻的问:“这里是哪儿?” “不是你自己走过来的嘛,忘了?这里就是你一直念叨的所谓巴蛇埋骨之处呀!” “真的?”巫雀儿慌忙坐起,“巴蛇在……娘?您怎么也来了?” 看见就站在一旁不远的母亲,女孩儿赶紧起身走了过去。 “傻丫头,娘要是不跟来,你的雄哥哥怎么能这么快找到你呢?” 无生面露宠溺的笑,一如从前。 英雄好险没把弑神刀直接丢过去。 事情还没有结束,现在不是再让巫雀儿伤心愤怒的时候。 递给无生一个警告的眼神,英雄望向玉京:“你打算什么时候交出神念?” 玉京看了看巫雀儿,犹豫道:“你已是亚神之境,神主神念于你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我认为,应该还是由这位姑娘来继承最好。” “不行!”无生脱口而出,见巫雀儿诧异的看着自己,忙又接着道:“太危险了,而且,英雄已经种下神君血契,理应由他来继承神念才对。” “什么?”巫雀儿紧张的跑回英雄面前,“哥哥,你真的种下了先祖血契?为什么呀?” 女孩儿急的直跺脚,眼角都溢出了泪花。 “这事儿说起来比较麻烦,等出去之后再告诉你,好不好?”抹抹丫头的眼角,英雄微笑,“乖,把心放回肚子里,哥哥不会有事的。” 巫雀儿怎么可能放心?当初在定胜山下,一个英伐的血契就那么凶险,先祖可是堂堂天神,雄哥哥挡得住吗? 她转头望向玉京,“你是……” 轰然一下,玉京的背后浮现出硕大的本体虚影,光芒煌煌。 “吾乃药神圣兽,巴蛇!” “巴蛇?你……您还活着?” 巫雀儿大吃一惊,紧接着不待玉京回应,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圣兽大人,求您将神念赐予我雄哥哥。虽然他不是巫氏血脉,但请您看在他种下了先祖血契的份儿上,求您……” “傻丫头!”英雄把她扯起来,“好好的求那条长虫做什么?他今儿个要是敢不把神念交出来,哥哥就把他切段给你熬粥喝。” 玉京满头黑线,维持着自己的威严,沉声对巫雀儿道:“你可想好了? 要知道,只要成功继承神念,便能打开神性大门,令你的修为境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世间也再无凡人可以伤你。” 巫雀儿毫不犹豫的点头:“晚辈想好了,请您把神念赐予我雄哥哥。” 坦白讲,英雄认为玉京之前的说法很对,神念对他而言可有可无,由巫雀儿继承才能够真正的物尽其用。 但是,无生就在旁边虎视眈眈,神念交给巫雀儿就等于把危险也给了她。 思来想去,他觉得还是自己先拿到最好,其它的出去再说。 “好吧!既然你坚决放弃,便是吾强行予你也很难成功。” 玉京惋惜的摇了摇头,目光转到英雄脸上,神色中就多了几分无奈。 “我能看得出来,你并不在意我神主留下的这缕神念。” 英雄也不隐瞒:“确实。” 玉京又看向无生,眯眼:“真正想要的人,是他。” “没错。”英雄还是点头。 巫雀儿瞪大了眼,茫然的看看母亲,再看看英雄,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玉京一声长叹,再次握住紫色长剑,凛然道:“吾在此地守护神念千年,神主所托,片刻不敢怠慢。 动手吧!想要神念,杀了我之后,尔等自取便是!” 闻言,无生眼底掠过两道精芒,嘴角翘起。 英雄却微微有些诧异的看了玉京一会儿,心中一动,弯下腰拉住巫雀儿的小手:“雀儿,你相信哥哥吗?” 巫雀儿没有丝毫迟疑:“嗯,相信。” “那你先出去等哥哥,好不好?” 女孩儿眉心拧起,明显极不愿意。 “乖,听话!哥哥保证很快也会出去,然后回答你想问的所有问题,好么?” 巫雀儿低头,半晌噘起嘴:“就算我不答应,你也会强行送我出去的,对不对?” 英雄笑了,吻吻她的脸颊:“真是我的好姑娘!” :。: 第三十章 大快人心 无底洞是玉京的地盘,送巫雀儿出去,就是挥挥手的事情。 女孩儿一走,英雄的状态明显轻松了许多。 他先是伸了个懒腰,然后冲玉京摆摆手:“先别忙着剑拔弩张,我有些问题想要请教。” 玉京知道自己绝不是英雄和无生两人的对手,所以倒也光棍,点点头:“你想问什么?” 英雄表情严肃下来:“千年之前的那场神战的起因是什么?” 玉京沉默良久,回答:“因为大帝要吞噬九神的神格。” “为什么?” “他想跳出世界法则的桎梏,成为唯一的、绝对的真神。” 这个说法倒是跟白山君所言出入不大。 英雄点点头,又问:“神战之中,大帝并九神通通陨落,为何你们这些圣兽反倒幸存了下来?” “我们并未参战。”玉京说,“大帝神威震天,九神自知不敌,便是与之同归于尽都存在极大的变数,所以早早的就遣散了我等,留下一缕神念和转生血契,要我们悉心守护,以待时机成熟时,他们能重临人间。” 解释很合理,英雄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可不知怎的,他总感觉哪里不对,有一丝违和感掺杂其中,却又不得要领。 想不明白,他只好暂时放下,转眼看向无生,问:“既然每一位神灵都留下了神念和血契,为什么你没有像玉京一样留下看守,反而要来夺取岐伯神念呢?” 无生眼底浮现出一抹痛苦之色,冷冷道:“这与你无关。” 英雄眯眼,思索片刻,道:“传说中,牧神圣宠驰狼乃世间至忠至贞之兽,只要牧神一声令下,便是自己的亲生父母都照杀不误。 我相信这个说法绝对没有夸张,对不对,玉京先生?” 玉京点头:“这是实情。” “那么,至忠至贞的驰狼为什么会违背牧神遗愿擅离职守呢? 我想到了两种可能。” 英雄道,“第一种,牧神神念被某个人继承,可这个人却没能成为玄英的转生之身,驰狼为尽快提升神主实力,只能想办法谋求他神神念。 第二,牧神转生不幸身死,进入下一个轮回,驰狼想为他报仇,亟待提高自己的实力,寻到药神山,用情蛊惑住龙胆夫人,一经查明无底洞信息,立刻便使用傀儡神术占据了她的身体。 只可惜,他低估了岐伯神君的谨慎,这无底洞能够透过龙胆夫人的身体直接感知到他的神魂,以至于让他不得不困守此处十年,等待我这个预言中人出现。 两种可能,我个人比较倾向于后一种。 驰狼无生,你怎么看?” 无生的双眼早已通红,呲着牙狰狞道:“英雄,人聪明点是好事,但聪明的同时还喜欢炫耀,是很容易死的!” 英雄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反正肯定不会死在你手里。” “废话说够了没有?如果你还要龙胆夫人活着,就快点杀死玉京,抢夺神念!” “你要是等不及了,请便。”英雄依旧老神在在,“反正小爷儿在好奇心得到充分的满足之前,是不打算动手的。” 无生看看玉京,自忖不是对手,只好强压怒火。 “你还想知道什么?” “牧神玄英到底出了什么事?” 无生不肯回答,英雄也不催促,摄来一块大石,从阴阳镜空间里拿了茶壶茶杯和家巧做的点心出来,还邀请玉京一起坐下,边吃边笑眯眯的瞧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无生闭上眼深吸口气,然后缓缓吐出,用痛苦又恨意十足的口气说:“神主她……她的元灵被人吞掉了。” 英雄和玉京齐齐一惊。 玉京很快就露出心有戚戚的表情,叹息道:“节哀。” 作为圣宠,自身的一切,包括生命在内都属于各自的神主,可以说,它们就是为了神主的意志而生的。 神主元灵被吞噬,意味着永远消失在天地之间,再无转生可能。无生号称天下至忠至贞,其心情可想而知。 “什么人干的?”英雄问。 无生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个男人,声音听上去不到中年,气味平和悠远。” “你都听到他声音,闻到他味道了,却没看见他的样子?” “当时……神主用封印将我藏了起来。就像一千年前那样,她自知难以幸免,不愿我白白赴死……” 无生眼泪簌簌而落,神情中却并没有多少悲伤,只有浓浓的仇恨。 “那人与玄英可有交谈?”英雄又问。 “有。他说他遍寻九州,誓要吞噬融合全部九神元灵与神格,完成当年大帝心愿,打破世界法则,重开地水火风!” “玄英认识他吗?” “神主不知,但他却一眼就认出了神主的转生之身。” “此人境界如何?” “比你只强不低,且精通阵法一道。我认为,他应该是如今中土世界最为强大的存在。” “玄英有没有重获神格?又是那人吞噬的第几位?” “没有。不知。” 英雄蹙眉,忽然想到了什么,问:“玄英是何时转生的?这件事又是发生在二十年前?还是十年前?” 无生眉头一挑,擦掉脸上的泪水,说:“你猜的没错,神主大人确实是二十年前转生的,我感应到她人在戎州,于是便寻了来,意外遇见了龙儿。 我用了九年的时间等到神主觉醒并找到了她,没想到才过一年就……” “然后你立刻就抛弃了两个女儿,无情占据了深爱你的妻子、她们母亲的身体。” 英雄冷哼,“无生,对于牧神而言,你确实忠贞,但作为一位丈夫、父亲和立于这天地之间的生灵,你就是坨肮脏卑劣且恶臭无比的狗屎! 纵然玄英被吞噬元灵很惨,可我还是非常的想对你说一句:这些年你所饱尝的仇恨痛苦都是活该,简直大快人心!” “我杀了你!” 无生怒火冲天,十根手指指甲顷刻间长如镰刀,挥舞着向英雄扑来。 英雄嘴角微翘,欺身而上,直接撞进她怀里,双臂紧紧箍住龙胆夫人曼妙的身躯,将一块玉石摁在了她的后心处。 :。: 第三十一章 天神的牧场 玉石绽放出刺眼的光芒,瞬间又全都钻进了龙胆夫人的身体,紧接着她便发出混合着男女声的惨叫,一团烟雾从她体内溢出,迅速凝结成一只巨大的异兽。 那异兽通体呈灰黑色,尾巴却是纯白,耳朵又长又尖,与其说是狼,倒更像只狐狸。 龙胆夫人瘫软在英雄怀里,眼睛睁了一下又闭上,一滴泪水滑入鬓角。 英雄检查了一下,发现她只是身体虚弱而昏迷,并无大碍,便放下心来。 “原来你……你的目的只是救她!”无生呲着獠牙,聋子都能听出他口气中的怒火。 将龙胆夫人送进阴阳镜空间,英雄微笑:“也不能说‘只是’,那些问题的答案我也很想知道。” “你真的很聪明。”无生眼中绿芒吞吐,“但很可惜,聪明人一旦做起蠢事来,比蠢人还无可救药。 我只给了你一块解除傀儡神术的玉石,你却把它用在了别人身上。我很想知道,现在你又有什么手段来救自己呢?” 说话间,他面前的空间似乎发生了些许扭曲,很隐蔽,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 “小心!他……” 玉京大惊失色,可示警的话还没说出来,整个人就石化当场。 只见他跟英雄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距离无生十几丈开外,而在无生的面前,赫然还有一个他和英雄,看上去,似乎已经被无生的神术控制住了。 “不用担心,那些都是假象。”英雄开口道。 假象? 玉京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是诡神少昊的神权,你怎么……” “我不是少昊转生,不过是得到了他的神器阴阳镜罢了。” 阴阳镜!原来如此。 玉京本能想起之前与英雄交手的最后那幕,明明已经把他打昏了,可人却莫名的出现在自己身后…… 他苦笑一声,问:“与我拼斗的那个你,也是假的?” 英雄摇头:“不全是,半真半假吧!” 玉京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从始至终,他都在被英雄耍着玩,却对此一无所知。 当然,他也能看的出来,无生比他还惨。 英雄之所以会跟无生合作,目的就是为了拖延,寻找机会解救那个女人。 而无生毒辣无情,又一向谨慎,除了牧神玄英之外,任何人都不在乎,包括他自己在内。 因此,英雄要想激怒他,使他失去理智而出手,只能把话题引到牧神身上。 从他交出一块解除神术的玉石那一刻开始,便已经输了。 冷静,智慧,沉稳,又有足够的耐心和强大的实力…… 先前我居然还说他太过年轻,简直大言不惭到了极点,让人笑掉大牙。 玉京心中那身为天神圣兽数千年的骄傲,顷刻间崩塌粉碎。 “哈哈哈哈……” 那边,无生狂笑起来,声音中充满了快意。可紧接着,他又开始嚎啕大哭,伤心到了极点。 “他这是怎么了?”玉京刚才光顾着想事情了,没注意无生都干了什么。 英雄轻轻一叹:“他以为自己拿到了岐伯神念。” 玉京愣了愣,也忍不住一声叹息。 驰狼至忠,不但一生只会有一个主人,且会在认主的那一刻起就完全丢掉自我,说他们每一次呼吸都是为了主人也一点都不夸张。 玄英元灵被吞,世间再无牧神,无生就像是一片脱离了枝干的叶子,随风也好,流水也罢,至死都不会再有所依靠。 他以为自己夺得了岐伯神念,虽然实力仍跟仇人差得很远,但也算为给主人复仇踏出了坚实的一步。 他越开心,越狂喜,孤独和空虚的感觉就越浓烈。 这一刻,同为圣宠的玉京与无生心灵相通。 他知道,无生一定更想死。 “接下来,你要做什么?”他问英雄。 “自然是把岐伯神念带出去给雀儿。”英雄道,“这不是你所希望的么?” 玉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摊开双掌,一根金光闪闪的棒子就显现出来。 那棒子一头粗,一头细,很是圆润,正是英雄之前扎心的金光杵。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心口,问:“神念在它里面?不会还要挖心吧?!” 玉京微笑摇头:“那位姑娘在找到这里之前,已经通过了神主设下的重重考验,只需将此物给她,神念自会与她融为一体。 当然,若是你想要,生死一关总是得过一遍的。” 英雄接过金光杵抛了抛,撇嘴:“老子最看不惯那些人死心不死的家伙。属于你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却还不甘心,非得留下点什么让后人打破了头的抢,搞得世间乌烟瘴气,实在不当人子。” 玉京皱眉:“前后传承,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不,人世间唯一应该被传承的东西,只有知识,其它都是扯淡,包括血脉在内。” 玉京一怔,继而微笑:“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却能有如此博大之胸怀。对错姑且不论,玉京佩服。” 英雄挑眉:“作为一条蛇,你天天呆在这么阴暗的地方,与万千毒物相处千年,非但没有成变态,反而温润如君子,这也让我非常的钦佩。” 玉京摇头:“所谓阴暗,只是你们人族的认知,在我眼中,这里却是最舒服惬意的地方。至于那些毒物,也都是些可爱的好孩子,日日与我相伴,陪我解闷,千年时光,不过一弹指罢了。” 诶?有道理耶!我非蛇,焉知蛇之乐? “说到一弹指,我有个疑问,你们这些天神圣宠的寿命有终点吗?” 玉京很干脆的回答:“即便天神也不是永生的。” “那你们靠什么维持生命?” 玉京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英雄稍微一想,便面露了然:“明白了,又是吃人对不对?人可真是个好东西啊!老子现在越来越怀疑中土世界其实就是天神们的畜牧场。 什么狗屁一神守护一州,实际上是一神拥有一块地盘吧!” “诸神驱逐了异兽,使人族能够在中土肥沃的土地上繁衍生息,如此恩德,有所索取,本就是应有之义。” “你这么说,听上去确实很有道理。但是,有一件事你们忽略掉了,或者说根本没在乎。” 英雄脸色一沉,“你们问过我们人类的意见吗?” :。: 第三十二章 玉京的请求 玉京再次沉默。 他倒不是觉得愧疚,而是认为英雄有些吹毛求疵了。 神与人本就不在一个等级,即便是人类社会中的上层阶级都很少会在乎底层民众的意见,高高在上的神又为何要问? “是啊!人不会在乎脚下的蚂蚁有什么想法。之于神,人类便是蝼蚁,朝生暮死,有意见又能如何?”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英雄淡然一笑。 “不过,蝼蚁尚能噬穿房梁,人类自然也不会太差。 事实上,人是一种很有意思的物种,他们集奴性和叛逆于一身,非常容易被统治,也十分擅长站起来反抗。 他们总是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只要统治者稍微给点甜头,便誓死维护,哪怕清醒者苦口婆心的劝告,也会被他们当成居心叵测的叛徒。 但是,一旦谎言被揭穿,他们发现自己连最基本的活着都很难做到时,所有的天真都会立刻被无边的怨气取代。 他们是能焚天的怒火,也是可以淹没一切的洪水。 幸或不幸的是,我这只蝼蚁天生就不太安分,凡事都喜欢问一个为什么。 为什么人族要每百年就承受一次浩劫?为什么百姓紧衣缩食供奉诸神,却仍然很难幸福?为什么神殿可以代行神权?为什么诸神能对我们生杀予夺? 为什么?又凭什么?” 面对一句接一句的质问,玉京很想反驳些什么,可他能说出口的,只有一句:“你已踏入神国,不再是蝼蚁了。” “不,我就是蝼蚁。”英雄表情庄重且坚毅,“一只誓要将‘神’这个字踩到人族脚下的蝼蚁!” 话语掷地有声,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越来越响,越来越远。 有那么一瞬间,玉京感觉英雄似乎真的能做到,但随即他便在心里自嘲的想:年轻人热血一点,无可厚非,自己都活那么久了,居然还能被感染,当真可笑。 自从成为圣宠,数千年以来,想要挑战神威的人,他见过可不止一个。 那些人或天赋异禀,或勤奋不懈,几乎都是人族和兽族中的佼佼者,可结果呢?百年一次的浩劫下来,连颂扬他们的史书都早已化作了尘土。 眼前的这个英雄,可能也会一样吧! 谁知道呢? 想到这里,他淡淡一笑,目光转到似乎依然还沉浸在悲伤之中的无生身上,问:“你要怎么处理他?” “他的债主不是我。”英雄道。 玉京想了想,对英雄拱手施了一礼:“能否让我与那位女子谈一谈?” 英雄蹙眉:“你想救无生?” “对于驰狼而言,失去主人便是这世间最残忍的折磨与惩罚。再怎么说,我与他也相识了数千载,所以,还请行个方便。” “抱歉,不行!”英雄冷冷的拒绝道,“他的悲惨不是他可以随意伤害他人的理由,你也没有把自己的慷慨强加于受害者的资格。 他是死是活,只有龙胆夫人和她的女儿们才有权力决定。” 玉京沉默片刻,叹息:“也对,是我逾越了。不过,看你对无生的态度,我想,即便那位女子和她的女儿们决定放过他,你也不会听从,对么?” “没错。”英雄也不隐瞒,“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不可能放任一只已经完全疯了的异兽在人世间继续作恶。” “那我想再恳请一事,若他不死,可否让我将他带回此处?” 英雄明白了玉京的意思,问:“你确定自己能关得住他?” 玉京自信一笑:“此地乃我神主专为我而建,便是天神进来,没有我的允许,想要出去也千难万难。” “他可以通过傀儡神术操控你。” “九神之间,相辅相成,也相互制约。就像他懂得如何解我剧毒一样,我也知道怎样避免被操控。” 英雄眼睛一亮:“好,我答应你,但你必须将傀儡术的解除之法告诉我。对了,还有你的血,也给我一瓶……呃,说错了,是一缸。” 玉京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见他答应了,英雄也不废话,直接让他将自己送出了无底洞。 外面阳光刺眼,他的视觉还没完全恢复,一个娇小的身子就撞进了怀里,接着肩膀上也跳上来只毛茸茸的小家伙,湿漉漉的舌头舔在脸上,让他嘴角忍不住开心的翘起。 被爱的感觉,永远都是那么美妙。 “雄哥哥,你没事吧?!我娘呢?”巫雀儿抬起脸问。 英雄先对家巧和瑶光笑了笑,又看看一脸焦急的巫鸢儿,这才回答说:“有件事还需要你们姐妹和龙胆夫人一起处理,敢不敢跟我再下去一趟?” 巫鸢儿本能有些犹豫,巫雀儿却已经道:“我没问题,但是鸢儿……姐姐她也非得一起吗?” 还装,累不累啊? 英雄无语点头:“必须一起。” 巫鸢儿皱起眉:“殿下,我能问问是什么事吗?” 英雄想了想,说:“关于你们父亲的事。” 巫鸢儿再不迟疑:“好,我跟你下去。” 这时,家巧上前一步,欲言又止。英雄便道:“行啦,知道你们担心,什么都不用说,跟我一起走吧!” 家巧开心的笑了起来。 少爷总是轻易就能看出她的想法,也永远都会由着她,宠着她。 将所有人都收进阴阳镜空间,英雄再次跳进无底洞,双脚落地时,就已经来到了玉京的那座大殿。 把众女都放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立刻被硕大的无生吸引。 小狐狸和小狼没有因为它的外形和种类就另眼相待,一左一右护在英雄身前,竖起毛呲牙戒备。 倒是雀儿和鸢儿姐妹都面露惊讶和疑惑。 血脉的联系让她们对无生产生了一种很微妙的熟悉感。 而无生则仍陷在幻境里,对所有事情都一无所知。 最后,英雄放出了龙胆夫人,用神力将她唤醒。 “娘,你怎么了?” 巫雀儿和巫鸢儿关切的扶住母亲。 傀儡神术只针对身体,不会影响意识和灵魂。也就是说,这十年来,龙胆夫人每天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们,除了清醒的体会煎熬与痛苦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此时,她终于重获自由,想要宣泄的感情实在太多,以至于竟说不出半个字来,只能紧紧抱着女儿们放声大哭。 :。: 第三十三章 不错的长虫 英雄没兴趣搀和三母女的苦情戏,将玉京拽到角落,开始索要好处。 “哎呀!你本体有上百米长,一缸血就跟我们手指头针扎一下有啥区别?不要这么小气嘛,我还有更大的缸没拿出来呢!” “相识一场就是缘分,今后咱们就是朋友了,朋友之间可不能分的太清楚。对了,你的毒液也给我一点呗!之前跟我打时的剑法也不错,教教我。 你不知道,我老丈人是浩然宗的宗主,中土剑法第一,回头我拿你的剑法跟他比比,看他还好不好意思摆架子……” 看着这货突然的猥琐小人模样,玉京再一次产生了“他可能真的会成功”的错觉。 因为历史中的那些反叛者要么光辉伟大,要么手辣心狠,还从来都没出现过像英雄这种二者兼备的。 正义时激昂慷慨,卑劣时又能小肚鸡肠,二者转换顺滑无比,毫无滞涩,堪称奇葩。 折腾半天,玉京在损失了一桶毒液外加三大缸鲜血之后,终于学会了说不。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他吃亏就吃亏在宅了太多年,跟社会脱节了。 “雄哥哥……” 英雄正美滋滋的往阴阳镜空间里运东西,扭脸就看见了巫氏娘儿仨的六只金鱼眼。 巫雀儿用力抹抹泪痕,咬着牙问:“他是不是被你困在了阴阳镜幻象里?” 这个“他”指的当然就是无生,所以英雄点了点头。 “放他出来,我要跟他算账!” “雀儿。” 龙胆夫人上前一步对英雄行了一礼,“感谢殿下救命之恩!” 英雄侧身避开,“应该的,夫人不必多礼。” 龙胆夫人远远望了无生一眼,又道:“此事本是我一人之事,理应由我一人解决,还要劳烦殿下让我与他独处片刻,感激不尽。” “娘!” 巫雀儿不干了。在她看来,无生的罪孽千刀万剐都不足以解恨。更何况,母亲本就不是无生的对手,又怎能让他们单独在一起? “雀儿,”龙胆夫人平静又不容置疑道,“无论如何,他都是你们的亲生父亲。这些年来对你们也从未苛待过。 这是娘和他之间的恩怨,就让娘自己来处理,好么?” 巫雀儿不说话,拳头攥紧,牙齿咬的咯吱吱响。 龙胆夫人无奈,只好用眼神向英雄求助。 英雄走到巫雀儿身前蹲下,拉住她的小手,柔声说:“哥哥知道你很生气,我也很生气。不过,伯母终究都是最大的受害者,理应由她来决定怎么惩罚无生。 这样好不好,先让伯母出气,等她完事儿了,哥哥再陪你一起收拾他,行么?” 巫雀儿抿了抿唇,拳头慢慢松开。 “乖!” 捏捏丫头的鼻头,英雄起身,挥手散去幻象。 此时的无生正做着拷问玉京岐伯神君转生消息的美梦,忽然眼前一花,不但玉京和英雄不见了,连刚刚因继承神念而提升的境界也一同消失,不由愕然愣在当场。 “醒醒嘿!我们在这儿呐。”英雄冲他招了招手。 无生看过来,见多了许多人,龙胆夫人和自己的两个女儿都在,顿时明白了一切,瞬间愤怒到了极点。 “我要杀了你们!” 他仰头一声咆哮,发足狂奔而来。 玉京叹息着朝英雄伸出手:“金光杵借我用一下。” 英雄把棒子拿出,只见他抖手便将金光杵丢上了半空。 金光杵迎风就长,眨眼的功夫变成了根大圆柱子,照着无生就砸落下去。 轰的一声,烟尘碎石飞溅,无生被生生砸进地面数丈。 英雄看的直瞪眼:“你刚才跟我打的时候怎么不用这东西?” “我怕打死你。”玉京淡淡回答,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很明显,我想多了。” 英雄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你这条长虫真不错,有时间我会来找你喝酒的。” 玉京撇撇嘴,把“不欢迎”这三字儿从喉咙口咽了回去。 接下来,英雄将龙胆夫人和受伤不轻的无生一起送进了阴阳镜空间。 “雄哥哥,那个畜生已经疯了,我娘她不会有什么危险吧?!”巫雀儿担忧的问。 “放心。你又不是没见过鲲鲲,那姑娘脾气臭,实力又强到了恐怖的地步,有她在,无生只能当条夹尾巴狗。” 巫雀儿见识过鲲子的实力,放下心来,轻轻依偎在他的身上,幽幽地问:“我不能杀了他,对么?” 英雄心疼的摸摸她的头:“对,伯母说的没错,他终究都是你的父亲。不过,若是你实在想他死,哥哥可以替你杀了他,反正我也很不想他继续活着。” 巫雀儿沉默良久,长长一叹:“算了,母亲吃了那么多年的苦,我不能再让她难过了。” 英雄看看巫鸢儿,发现这姑娘也是一脸无奈的忧伤,就知道,龙胆夫人一定爱无生爱到了骨子里。 “我跟玉京已经商量好了,如果伯母决定饶他一命,那便将他永远关押在这里,以赎其罪。” 巫雀儿意外的看向玉京:“圣兽大人,您不打算离开这里吗?” 玉京温和微笑:“我很喜欢这儿。而且,在你们巫氏代代相传的遗训中,这里本就是我的埋骨之地,永远留下,理所应当。” “那您岂不是会很寂寞?”巫雀儿下意识的怜惜道。 “怕他寂寞,你可以时常下来找他玩呀!”英雄插嘴,“无底洞洞口就在你们药神部后山,几步路的事情,权当敬老了。” 巫雀儿眼眸亮起,问玉京:“圣兽大人,可以吗?” 玉京深深地看了英雄一眼,从怀中摸出一枚紫色的鳞片给她:“拿好此物,它会直接将你送到这里来。” 巫雀儿双手捧着对他施了一礼,然后问:“圣兽大人爱吃什么?喜欢喝酒吗?药神山里有很多种野兽野果,雀儿都带来给您尝尝好不好?” 玉京显然很喜欢这丫头,闻言便笑着揶揄道:“听说你的这位雄哥哥可不是戎州人,将来你若嫁给了他,还能常来么?” 巫雀儿登时红了脸,偷眼瞧瞧英雄,低头嘟囔道:“雀儿还……还小,哥哥说至少还要再过三年才能娶我。” 这明明是我对家巧讲的话,啥时候跟你说过? 英雄瞧瞧家巧,见小丫鬟眼神各种躲闪,顿时满头黑线。 帮别人挖自己的墙角,真是个笨到家的傻丫头! :。: 第三十四章 残酷的巧合 “对了,忘了问你,你都打算老死在这儿了,岐伯转生怎么办,就这么不管了吗?”英雄问玉京。 “我老了,应付你这样的后起之秀都感觉吃力,哪还有资格站在神主身旁面对其他诸神?”玉京自嘲一笑,口气唏嘘,“而且,我已经三百年没有吃过人了,残余神力顶多还能支撑我活个百年左右,还出去做什么,当累赘吗?” 英雄有些意外:“为什么不再吃人了?” 玉京沉默,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温馨的回忆之色。 “三百年前,我爱上了一位姑娘。她是一只朱雀,长着一身火一样的羽毛,是我数千年人生中所见过第二美的存在。” 说到这里,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银簪,温柔的抚摸,目光痴痴。 那银簪很细,且闪闪发亮,一看就经常被拿出来,都快磨没了。 “她不是人,却被人养大,所以当她变成人时,就是一个人。 我是兽,以吃人为生,能够遇见她,是我的幸运,因为她让我懂得了人性的美妙;同样,这也是我的不幸,因为我再也做不到去摧残和吞噬那样的美妙了。” “她才第二美?”巫雀儿有点无法接受,斜乜着英雄小声嘟囔:“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英雄:??我这算不算躺枪? 玉京无声一笑,表情幸福中掺杂着悲伤:“这世间最美丽的,是她为我诞下的一对孩儿!也是为了生下他们,雀儿才……才离我而去的。” 雀儿? 英雄和巫雀儿对视一眼,都明白了玉京为何会对小丫头另眼相待的原因——爱屋及乌。 不过,让他们更加惊讶的是,玉京居然有孩子! 英雄以为这条长虫就是个性情恬淡的千年死宅,没想到不但出去风花雪月了一把,还生了俩娃。 “你的孩子们现在在哪儿?” “我的使命是在这里看守神主神念,孩子们自然不能跟着我在这儿生活,所以我将他们送到了神殿。” 神殿? 英雄突然想到了什么,瞳孔蓦然放大,紧接着又缩成了针眼。 不可能!事情不会这么巧……应该不会…… 他越想脸色越差,甚至不小心泄露出一丝杀气。 玉京敏锐的察觉到这一点,沉声道:“我在此地对你并无太多为难,我的孩子们更是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动杀机?” “你误会了。”英雄挤出一个笑容,“我跟神殿有仇,一听见这俩字儿就有反应,不是针对你的孩子。” 玉京眯眼深深的看了他片刻,说:“我在他们的体内留下了印记,当神主转世,立刻就会有所感应。 他们会代替我成为新神主的圣宠,你作为神主容器,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他们对你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我以我下半身的性福起誓,真没想杀你的孩子。”英雄无奈挠头,“事实上,我过些天就会去岐伯神殿,要是见到了他们,就带来给你看看。” 玉京这才放下心来,摇头道:“不用了。我没有尽到一名父亲的责任,自然也没资格要求他们尊我为父。”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如果他们一切安好,你回来后就请我喝一坛酒吧!” 这坛酒你可能不会想喝。 心中怜悯的想着,英雄点头:“放心,保准给你带好酒。” …… 又过了大半天,英雄收到鲲子的信号,将龙胆夫人和无生从阴阳镜空间里放了出来。 龙胆夫人双眼肿的像桃子一样,脸上却干干净净,手握一把弯刀,刀尖还在滴血。 再看无生,却是一副青年男子模样,英俊的一塌糊涂,只是左臂齐肩而断,脸色灰败,如丧考妣。 龙胆夫人到底是一族族长,或许深情,但绝不会懦弱,一只臂膀虽不足以偿清无生罪孽,勉强也可称得上敢爱敢恨了。 “娘,你没事吧?!” 巫雀儿和巫鸢儿姐妹关切的迎了上去。 龙胆夫人摇摇头,再次对英雄屈身一礼:“谢殿下成全!” “伯母不必客气。” 英雄笑笑,又问雀儿和鸢儿姐妹:“你们俩还有账要跟他算吗?” 两姐妹一起摇头。 那种垃圾,连让她们恨下去的资格都没有。 “那成,咱们走吧!” 英雄抬手便要将她们装进阴阳镜空间,却见无生猛地抬起脸。 “你不能把我丢在这儿!” “哦对,把这货给忘了。”英雄拿出弑神,“稍等一会儿,宰了他咱们再走。” 无生骇的直往后退:“不能!我还有深仇大恨没有报,你不能杀我!” “关老子屁事?”英雄瞪眼,“再说了,就算玄英没被人吞掉,迟早也会死在老子手里,干脆现在就让我直接送你去见她得了。” “不!我决不能死!” 无生表情狰狞起来,獠牙从口中突出,显然是要跟他拼命。 “那你自己挑吧!”英雄停下脚步,“是被我现在就干掉,还是留在这儿赎罪?” 无生恢复人样,问:“要赎多久?” “到你知错为止。” “我已经知错了。” “不,你没有。否则,你就不会被砍去一条胳膊了。” 无生呆住,一脸茫然。 英雄摇了摇头,收起刀,对玉京道:“交给你了,看你能不能让他明白一点什么叫人性。” 玉京微笑:“我尽力而为。” 英雄不再废话,带齐所有人离开了无底洞。 “雄哥哥,圣兽大人的孩子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你会有那样的反应?” 回前山的路上,巫雀儿忍不住问。 英雄面露怜悯之色,叹息道:“我可能认识他的孩子们。” 巫雀儿一惊:“他……他们是哥哥的敌人?是了,他们被神殿养大,自然……” “不,他们是我的家人。事实上,你和鸢儿都见过他,关系还不错,尤其是家巧,最疼他了,总是给他做很多点心。” 巫雀儿和巫鸢儿齐齐皱眉,一时想不出是谁,倒是家巧在片刻后一声轻呼,睁大眼睛问:“少爷您说的是……是阿绿?” 英雄点头:“你们都没有见过,其实绿腰不只是一条蛇,他还能变身成一只能喷火的大鸟,有一身漂亮的火红色羽毛。 平日里,他都像个长不大的熊孩子,可我却见过他极其冷静成熟的一面。当时还以为这是因为神殿将两种异兽结合到他一个人身上所留下的后遗症,现在看来…… 算了,或许是我多心了,这只是一个巧合而已。” :。: 第三十五章 苦与甜 虽然英雄说这是一个巧合,但他的心里已经基本确定了七八成,绿腰就是玉京的孩子。 想想绿腰没长大的心性,很明显,玉京把孩子们送到神殿没多久,那些该死的神官就拿他们做了“试验”。 幸运的是,他们没死。 但同样不幸的,也是他们没死! 站在药神部大殿广场边缘,英雄脚边趴着芙蓉,怀抱囡囡,远眺山中云卷云舒,心绪始终无法做到平静。 在异类面前,他总是会用一副大义凛然的态度来为所谓的人性站台,可人性就真的高于兽性和神性吗? 不,除了更复杂一些之外,人性同样也有自私、邪恶、冷血和残忍。 从某种角度来讲,神性、兽性和人性其实是相通的,只不过人类相对较弱,看上去比较“正义”罢了。 举着反抗的大旗,干的却是“谁弱谁有理”的勾当,这让英雄陷入了迷茫,前方的道路也变得模糊起来。 “雄哥哥。” 身后传来巫雀儿的声音。 英雄回头笑笑:“伯母没事了?” “娘睡了,鸢……姐姐在照顾她。”巫雀儿上前把手塞进他的掌心,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哥哥在想什么?” “当然是在想你会给我准备一个什么样的笼子呀!” “你想要什么样的?” “嗯……不用太大,要能搬进你的闺房;当然也不能太小,直不起腰太难受了。里面要铺上柔软的毛皮,再有个小酒柜就勉勉强强了。” “要不要再给你安排两名漂亮姑娘伺候着?” “那当然最好!” “好你个大头鬼!”丫头踹了他一脚,“在我的闺房里,你还敢要别的姑娘?” “诶?这话的意思是,雀儿妹妹要亲自在里面陪我?那多不好意思呀!” 巫雀儿皱了皱鼻梁:“做梦!我要打造一个狗笼子,还要把钥匙丢到山下去,让你一辈子都只能蜷在里面。 要是哪个女人敢跟你说半句话,我就割了她的舌头!” 英雄撇嘴:“你娘和鸢儿也不能找我么?” 巫雀儿一怔,继而像吃了只苍蝇一样,“你……你你你对她们也……” “丫头片子脑子里除了男男女女那点事儿,就不会想别的?” 英雄哭笑不得,“我像那种人吗?” “像!”巫雀儿半点都不犹豫的重重点头,“你就是个花心大萝卜,看见漂亮姑娘就往自己的后院塞,也不担心自己忙不忙得过来。 别否认,家巧都告诉我了,我前脚才离开霜州,你扭头就跟田婉兮卿卿我我,山盟海誓。 哼!我讨厌你,最讨厌啦!” 女孩儿越说越气,狠狠踩了他几脚,却把自己的泪花给踩了出来,又扑进他怀里,委屈道:“臭哥哥,一点意志力都没有,人家离开的时候还放话给田婉兮,说她绝对上不了位。现在好了,下次见面,还不知道她会怎么嘲笑我呢!” 英雄哭笑不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放在以前倒还能坦然,可如今知道了怀里是个成年的大姑娘,有些话就很难再轻易讲出来了。 “对了,之前在山下得了个小玩意儿,送给你,看喜不喜欢?” 英雄将那个舞剑小人拿了出来。 看着自动演练剑法的精致小人,巫雀儿双眼放光,伸手刚要接过,忽然想到什么,问:“奇技堂的东西?” “是啊。”英雄点头。 “那我不要。” 英雄无语,丫头片子至于跟田婉兮这么不共戴天吗? “我若是说,这是我在屠光了奇技堂戎州分堂总部后得到的,你要不要?” 巫雀儿眨了眨眼,默默接过小人盒子,问:“你……还在怀疑她吗?” 英雄摇头:“我问过了,她并不知情。” “她说不知情,你就信了?这算哪门子怀疑。” “你也一样。之前只要你说一声不知道,我就会信。” 巫雀儿眼底闪过一丝悔意,低头噘嘴:“怪我喽,没有你的好学生那么懂事。” 英雄失笑,把她架到栏杆上坐下,“还在为那件事别扭么?” 巫雀儿鼓起了腮帮子,但没坚持多久,额头便抵在了他的胸口,轻声说:“对不起!雀儿不该跟你闹脾气的,哥哥心里一定很苦吧!” 这话说的英雄鼻子一酸,但男人嘛,总是不习惯在女人面前示弱。 “我要是说,就算苦也不是因为你,你会不会不开心?” 巫雀儿抬起脸,嘴角露出一颗小虎牙,凶巴巴地道:“你试试。” “试试就试试。”英雄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我才不会为了你苦,因为……一想起你,哥哥的心里都是甜的。” 巫雀儿已经张开嘴准备咬他了,听完心中一喜,口水没兜住,从嘴角滑出一丝,顿时大囧。 英雄哈哈大笑,笑声在山野间传出老远。 大殿后方山壁上建有几座楼阁,其中一座的窗前,龙胆夫人听着笑声,遥望广场边的两人,开口问:“雀儿仍不肯告诉英雄实情吗?” 后面巫鸢儿苦笑:“您知道姐姐的脾气,若是一开始,她可能不会在意,但现如今她对英雄用情已深,患得患失之下,自然是不敢说的。” “可是英雄已经知道了。” “啊?他怎么知道的?” 龙胆夫人叹了口气:“在洞中时,你们父……无生告诉他的。” 巫鸢儿望了眼仍依偎在一起的两人,皱起眉:“那英雄这是什么意思,装傻骗姐姐吗?太过分了,我去找他!” “鸢儿,别冲动。”龙胆夫人道,“不管英雄是不是真的对雀儿只有兄妹之情,他很在乎雀儿,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现在他知道了雀儿的真实年龄却不说破,或许……对雀儿并不算坏事。” “为什么?像他这样故意不揭穿,不就是在占姐姐的便宜吗?” 龙胆夫人思索片刻,说:“这就要看他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了。 若他卑劣无耻,必然是没安好心,可若他表里如一,那么,越不揭穿雀儿,就越说明他内心也在矛盾。 试想一下,假如他对雀儿除了兄妹情谊之外再无它想,不是更应该第一时间阻止雀儿继续下去么? 当然,这些终归都是猜测,晚饭后你支开雀儿,让我来问一问他。” :。: 第三十六章 夫人要赶我走吗 晚间,夜空繁星点点,药神山山顶灯火通明。 因为丁长老的背叛,药神部正在进行内部清洗,很多昨天还在的人第二日就人间蒸发了,无声无息,这让整座山都笼罩在一团凝重的阴云之下。 不过,今天总算有了一件喜事:大小姐成功通过了巫氏禁地考验。 族长下令大摆筵席,药神山上下庆祝三天。 所有人都暂时松了口气,唯一还需要提心记着的事情,只有绝对不能称呼大小姐为大小姐,尤其是在那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年轻男人面前。 违令者会被大小姐抓去喂虫子。 大殿内,英雄坐在主客位,旁边就是巫雀儿和巫鸢儿姐妹,下首则是药神部的长老骨干们。 他又变回了那张平平无奇的男人脸,对外自称是霜州一家药材商行的少东家,姓熊,叫熊傲天。 第一次听龙胆夫人这么介绍自己的时候,他羞耻的脚趾头差点儿抠出个三室一厅来,但因为“傲天”是中土最常见最普遍的名字,那些长老们自然没人会感到奇怪。 至于为什么编出个药材商人的身份,则是为了给回头接触长生丸提供便利。 长生丸产于戎州,在药神部同样也是禁药,但一些比较落后原始的深山部落里还有不少巫祭在炼制和使用。 在英雄看来,神殿最大的威胁并不是什么“人兽结合”,毕竟那玩意儿成功率不高,真正令他心中无法安稳的,正是长生丸。 这种药堪称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且悄无声息,一旦在中土泛滥起来,神殿就再不需要什么诸神的信仰,一颗药丸便能统治亿万百姓。 到了那个时候,神殿将坚不可摧。 宴席上觥筹交错,长老们对于英雄之前轻而易举就令他们毫无反抗之力的事情还心存忌惮,所以对他并不是如何热情。 这让巫雀儿很不开心,于是她干脆跑到英雄身边坐下,撒娇耍赖让他喂自己酒喝。 长老们见状,面面相觑,心中对英雄的定位顿时更加清晰——药神部的姑爷。 可是,实力如此诡异强大的人,会甘愿嫁到药神山来吗? “雄哥哥,为什么不到十八岁就不能喝酒啊?你这是故意欺负我,我不依!” 巫雀儿抱着英雄的胳膊不撒手,眼珠子盯着桌子上的酒壶,直咽口水。 她很多年前就开始喝酒了,而且还特别喜欢喝酒,尤其是山上自酿的果酒,酸酸甜甜的,每次都能喝上一大壶。 可是,自从认识了英雄,只要有这货在,就严禁她碰酒杯,理由就是所谓的十八岁之前不能喝。 女孩儿很生气,她觉得英雄是在故意为难。十八岁之前不能嫁人也就罢了,凭啥十八岁之前连酒都不能喝? “我说不能就不能。” 英雄毫不退让,当着她的面灌下一大杯,还非常惬意的哈出了一口酒气。 他很想知道,这个假扮小孩子的游戏还能玩多久。 巫雀儿腮帮子鼓的跟河豚似的,恶狠狠的瞪了他一会儿,便赌气的将桌上所有菜肴瓜果都拢到了自己面前。 不让老娘喝酒,老娘就不让你吃菜,哼! 英雄失笑,自顾自喝酒,欣赏独具风情的戎州歌舞,由着她闹腾。 王座上,龙胆夫人余光一直都在注意着两人之间的互动,渐渐地,眉心便拧了起来。 因为她发现英雄对女儿的喜欢和宠溺都自然无比,显然发自内心,可是,她从中没有看到半点男女之情。 英雄依然只当雀儿是个孩子。 夜渐渐深了,宴席还未结束,巫鸢儿过来凑到巫雀儿耳边小声说给英雄安排的住处出了点小状况,巫雀儿立刻就坐不住了,随便编了个理由就离席而去。 她当然不可能真让英雄住狗笼子,而是叫人在自己的吊脚小楼后面新搭建了一座小楼,窗户对着窗户,离的很近,可以躺在床上聊天,就像睡在彼此身旁一样。 她性格再大胆爽朗,终究都还是个姑娘,底线的矜持必须坚守。 没了女孩儿在旁边闹腾,英雄感觉喝酒都没滋味儿了,正打算找个理由提前退出,抬头却发现龙胆夫人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 一名侍女走了过来,说族长请他去偏殿见面。他挑了挑眉,让家巧和瑶光在原地等待,起身跟随侍女离开。 来到偏殿,侍女躬身退去,还把门给关上了。 龙胆夫人斜靠在一张软榻上,婀娜的身段在彩裙下山峦起伏。她蹙着眉,双眼微闭,纤纤玉指摁压着太阳穴,似乎不胜酒力,柔弱的令人心疼。 英雄眼睛盯着软榻扶手上的蛇雕,施礼问:“不知伯母唤晚辈来,有什么吩咐?” “这里没有外人,殿下不必拘礼,请坐吧。”龙胆夫人慵懒的指指一旁座椅,眼睛依然没有睁开。 “谢伯母。” 英雄低着头走过去,视线不小心扫到龙胆夫人白玉般莹润的几根脚趾,心头就忍不住一跳。 巫氏母女好像都不喜欢穿鞋,天天光着脚丫在地上踩来踩去的,却非但皮肤没有粗糙,还洁白无瑕,一尘不染,也不知道平日里是怎么保养的,回头得好好问问雀儿。 待英雄坐好,龙胆夫人便拍了拍手,接着就有十几名侍女从殿后陆续走出。 她们每人手中都捧着一个盒子,大小长短不一,但都十分精美。 她们在英雄面前一字排开,然后齐齐打开了手中的盒子。 英雄打眼一瞧,只见那些盒子里面装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有骨头,有干草,有各种各样的虫子干尸,其中一条狰狞的蜈蚣竟然有四尺多长。 “伯母,请问这些是何物?”他奇怪的问。 “这些俱都是我戎州特产的名贵药材,每一盒都是其中的极品,价值万金。” 龙胆夫人终于睁开了眼,坐直身体,严肃的看着他说,“当然,这些东西不足以酬谢殿下恩情之万一,但我药神部贫瘠,这些是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宝贝了,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英雄微微一怔,继而眯起了眼:“夫人这是要赶我走么?” :。: 第三十七章 最佳方式 “殿下误会了。”龙胆夫人淡淡道,“您是八极宫少宫主,又贵为江右王之尊,还对妾身有救命大恩,妾身怎敢行此无礼之举?” “那夫人这是什么意思?还请直说。” “真的只是妾身对殿下的谢……” 英雄转身就走。 龙胆夫人忙从榻上起身:“殿下,请留步!” 英雄站住,但没回头:“龙胆夫人,说句你不爱听的话,我之所以会视你为长辈,全都是因为雀儿。否则,你就只是一个漂亮一点的女人,而且还没脑子。 我不想看见她为难,希望你也不要这么做。” 龙胆夫人额角抽了一下。她事前料到了英雄会生气,但没想到英雄生气之后说话竟然这么不给面子。 摆摆手让那些侍女退下,她不满的问:“殿下,难道妾身向你表示感谢,也错了吗?” 这话就不像是一位女王应该说出来的,更不像一个试图用豪礼来划清界限的人应有的态度。 英雄回过脸,深深的看着龙胆夫人的双眼:“不管你在搞什么鬼,最好马上讲清楚,你是雀儿的母亲,于情于理,我都不该有兴趣和你玩什么游戏。” 龙胆夫人的俏脸瞬间涨红,眼中也浮现出几分愠怒之色。 英雄话里的意思说的好像她在逗弄勾引他似的,这让她如何不怒? “好!既然殿下这么爽快,那妾身也不跟你绕圈子了,如果你真的在乎雀儿,请你尽快离开她,不要再来打扰。” 英雄蹙眉:“为什么?” “因为你根本不会娶她。” 英雄一呆,继而沉默。 龙胆夫人又道:“你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年龄,自然明白她对你不是兄妹之情,可你却仍然装糊涂,毫不在意男女之防,不觉得自己太过无耻了吗?” 英雄无言以对。 龙胆夫人上前一步,声音冰寒:“你在等什么?等她对你越陷越深,忍不住向你坦白时,再告诉她你并不喜欢她吗? 呵,这倒是个好办法,起码看上去责任并不在你,是她误会了,自作自受。 英雄,枉我之前还觉得你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儿,没想到竟也如此的自私卑鄙。若不是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此时便是拼着身死,我也要将你驱逐出药神山!” 见英雄还是不吭声,龙胆夫人冷冷一笑,讥讽道:“怎么?心虚到连回应都不敢了吗?方才的盛气凌人去哪儿了?” 英雄长长一叹:“夫人骂完了么?要是还没有,我可以再等一会儿。” 龙胆夫人愣住,因为她发现英雄看她的眼神既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惭愧无地,反而更多的是怜悯,好像在看一个没脑子的笨蛋一样。 “有一件事,夫人可能不知道,我告诉你,雀儿有脑子。” 果然! 龙胆夫人咬牙:“……” “雀儿心里很清楚我对她是什么感情,所以她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用情还没深到向我坦白的地步,而是她知道,这是目前我们之间相处的最佳方式。 是,作为母亲,你的担忧不无道理。我们再这么亲密下去,她就真的再也无法嫁给别人了。 可是,你仔细的想一想,以她那固执的性子,即便我现在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她就会轻易放手,去考虑别的可能吗? 不,她不会,唯一的结果只有她故作坦然说也只把我当哥哥看待。 那样,于她而言,才是最大的痛苦。” 龙胆夫人张了张嘴,却找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 长痛不如短痛,这话在雀儿身上根本不适用。 “夫人,我没有生养过孩子,不知道该怎么为人父母,但站在孩子的角度上,我认为,父母不是给予足够的疼爱就算合格的,理解和支持反而更加重要。 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到底怎样才是对雀儿最好。 告辞。” 英雄拱手欲走,龙胆夫人赶忙问:“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很简单,我在想怎么才能把霜州亲王只能有一正三侧四名妃子的规矩改一改。” 龙胆夫人眼眸亮起:“你会娶雀儿?她……她的父亲可不是人!” 英雄无奈的摇了摇头:“夫人,你太不了解自己的亲生女儿了。自无底洞出来到现在,雀儿不曾对我说起过半句有关无生的事情。 她不在乎自己的血脉,同样也相信我更不会在乎。 坦白讲,在得知她其实比我还要大之后,我对她的感情就没那么单纯了。或许,现在还没有多少变化,但以我对我自己的了解,应该坚持不了多久。 自信,大方,热情,漂亮又可爱的姑娘,谁不喜欢呢?” 冲龙胆夫人挤挤眼,英雄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住,回头不好意思的问:“那什么,夫人,刚才你说的那些谢礼,还……还送吗?” 龙胆夫人直接气笑了。臭小子吃定了我女儿,骂了我没脑子,现在还想要谢礼? 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什么礼?殿下是想现在就谈彩礼的事情吗?听说江右道是霜州最为富庶的地方,你想求娶我的宝贝女儿,要你江右道一年一半的赋税,不算过分吧?!” 好家伙,一张嘴就是一半的赋税,你这山上有那么大的仓库吗? 英雄满头黑线,干笑道:“伯母说笑了,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彩礼的事儿哪有晚辈能随便置喙的地方? 等将来我与雀儿确定了关系,八极宫自会派来正式的求亲使,彩礼之事,他们一定会给伯母一个满意的交代。 夜已深了,伯母身体还很虚弱,请早些休息吧! 晚辈告退。” 话音刚落,英雄就一溜烟没了影子。 龙胆夫人嘴角带着浅笑坐回到榻上,自语道:“小小年纪,心细多情,足够无耻又不算卑鄙;放肆嚣张却也知礼;实力强大,才华横溢,雀儿的眼光着实不错。 只是……一正三侧尤不满足,也太风流了些,以雀儿的脾气,将来不得天天搅得你八极宫鸡飞狗跳?” 蹙眉片刻,她摇头一叹:“罢了,这是该他头疼的事情,我瞎操心做什么?雀儿一辈子都会维持在小女孩儿的模样,只要她自己不犯蠢,一般的年轻女子想争过她,可不容易。” :。: 第三十八章 毒神 睡在药神山的第一个晚上,英雄没让家巧陪自己,只留下了囡囡和芙蓉在床边。 暮春时节,山中已经开始有了虫鸣,天幕上繁星璀璨,夜风透过竹窗吹进屋里,带来了凉爽,也带来了隔壁的幽香。 “雄哥哥,你睡了吗?” “睡了。” “讨厌!” 窗外飞进来一只小小的布老虎,英雄抓住放在鼻端,闻到一股甜甜的奶味儿,便道:“到底还是雀儿妹妹疼我,知道我不习惯一个人,现在有你的贴身之物陪伴,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那才……才不是我的贴身之物呢,是我床底下翻出来的,落了好多年灰了。” “是么?没关系,我说它是它就是。啊,一想到它每晚都被你抱着睡,心里又幸福又嫉妒呢!” 隔壁安静下来,不知道女孩儿在想什么。 “哥哥,我娘今晚是不是找你了?” 听出了她声音中的忐忑,英雄故作心虚道:“啊?你怎么知道的?” “哼!我可是在这座山上长大的。而且,鸢……姐姐她是个笨蛋,不会撒谎,心虚都写在了脸上。 告诉我,我娘找你做什么?” 巫雀儿的音调提高了,显然心里紧张的厉害。 英雄忍着笑:“哦,也没啥大事,就是你娘看我英俊潇洒,有实力又有背景,所以就想嫁给我,问问我介不介意她的年龄和两个女儿。” 嗖! 这次飞进窗口的是一只竹枕。 “臭哥哥,信不信我咬死你?” “切!怕你呀?有种你来咬啊!” 唰唰唰唰…… 人没来,来的是蜘蛛、蜈蚣等毒虫毒蛇,散花似的,最后连那条住在巫雀儿房里的大蟒都被丢了过来,惊得小狐狸和小狼各种龇牙炸毛。 英雄哭笑不得,抖落那些毒虫,把吓得装死的蟒蛇丢到屋角。 “死丫头,得亏家巧在阴阳镜里,要不然,这会儿哥哥可就真顾不上你了。那丫头轻易不哭,哭起来就没完,只有少儿不宜的事情才哄得了。” “别废话!你要是再不说,我把满山的虫子都招来。” “好吧好吧!你娘找我是问我打算什么时候娶你。” “……那、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还能怎么回答呀?你是个孩子,孩子心性跟天气似的,说变就变,谁知道三年后你还会不会想嫁给我呢?” “一定会的!” 巫雀儿的声音就像在耳边,明显激动的趴到了窗口。英雄抬头一瞅,就见一个小脑袋快速缩了回去。 呵呵,二十岁的大姑娘了,哪怕仗着假装童言无忌,这会儿也一定脸很红吧?! 傻丫头,作茧自缚,说的就是你。 英雄笑笑:“我的回答是,只要你不是只把我当做哥哥,只要到时候你还愿意嫁给我,那八极宫的求亲使随时准备启程。” 隔壁,巫雀儿抱着被子,把脸死死的埋进去,才勉强抑制住要笑出来的声音,根本就没意识到英雄话里的“随时”代表了什么。 第二天,在巫氏一族长辈和药神部长老们的共同见证之下,巫雀儿开始继承金光杵中的神念。 英雄在旁紧张的看护着她,生怕出什么意外。 不知过了多久,女孩儿眉心一蹙,陡然一股磅礴气浪从她身体里喷涌出来,四周除英雄之外,所有人都被吹得东倒西歪。 体内神力疯狂运转,英雄大惊之色,连忙看向周围,果然,众人的脸色都已经开始发黑,境界差的嘴角甚至出现了白沫。 神力都带着毒?好厉害! 他拿出一缸玉京的血液,用神力化开,打入所有人体内,然后便抱起巫雀儿飞出了大殿。 在后山找了块空地将女孩儿放下,地上的绿草和周围的树木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范围涟漪一般,没过多久,方圆百米之内便再无活物。 尼玛!药神个屁,一点神念就如此恐怖,岐伯老儿分明就是个毒神。 半晌,巫雀儿身上散溢的神力波动才渐渐平稳。 她睁开眼,茫然的看着四周:“雄哥哥,这……这是怎么了?” “这个待会儿再说。”英雄握住她的手,一边检查一边问道:“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巫雀儿摇了摇头:“我感觉很好,头脑从来都没有这么清明过,眼前的世界也不一样了。原来雄哥哥平日里所看到的是这种模样……” 说着,她忽然想起什么,抽回手抱住胸口,红着脸凶巴巴的问:“你……你跟我说实话,有没有偷看过我娘?” “诶?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回头我就……啊!松口松口,我开玩笑的。” 看看手背上的牙印,英雄苦笑,“傻丫头,你还不了解我么?若是我想看,那必然是明目张胆的看,用得着偷偷摸摸吗? 再说了,神性觉醒只是能让你将事物结构成它最本质的灵气状态,又不是透视眼,一堆花里胡哨的彩色线条有啥可看的嘛!” “反正就是不许打我娘的主意,一丁一点的想法都不可以!” “是是是,遵命!从现在开始,我就当她是个老太婆,行不行?” “不行,我娘有那么老吗?” “真难伺候,走了!” “给我回来!” 巫雀儿小手一甩,掌心握住一条灵气凝成的鞭子,缠住英雄的脖子便要将他给拽回去。 英雄挑挑眉毛,伸手在鞭子上一点,灵气瞬间溃散粉碎,星星点点的飞了回去。 巫雀儿脸上满是兴奋之色,双掌向前一推,再猛地握起拳头,那些灵气碎片便又化作一根根细针疾射向英雄。 英雄纵身飞向空中,巫雀儿哈哈一笑,紧跟着追了上去。 眨眼的功夫,两人便没了影子。 又过了一会儿,龙胆夫人与众长老才赶到后山。 看到大片的干草和枯树,长老们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族长,大小姐她没事吧?!”有人问。 龙胆夫人眨去眼里的担忧,点头道:“圣兽大人亲口证实了雀儿已经通过先祖考验,有资格继承神念。而且,英……熊公子也在,雀儿一定不会有事的。” “那他们现在在哪儿?” 话音未落,半空忽然传来一阵欢畅的笑声。 众人抬头,就见巫雀儿与英雄相拥着从天而降。 :。: 第三十九章 来者不善 巫雀儿成功继承岐伯神念,晋升半神之境,打破了巫氏一族身上千年以来的诅咒,这绝对是一件值得大肆庆祝的喜事。 龙胆夫人在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将之昭告天下。 于是,整个戎州都沸腾了,尤其是仍处在药神山管辖之下的北戎州,百姓们纷纷前往各地神殿供奉祷告,路上见到外州人都挺起了腰杆,脸上写满骄傲。 年前英雄飞天阻拦洪水的事情早已传开,许多人都怀疑他的实力已经超过了圣人。 也有不少人认为他是因为有神器阴阳镜的加持,本身实力其实一般。 因此,在其它八洲,人们更关注的则是巫雀儿和英雄之间,到底谁更有资格称得上天下第一。 直到最新一届的天骄榜出炉,英雄第一,巫雀儿第二,才为这场争论彻底画上句号。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在事情传出之后不久,药神山就开始不停的接待来自各国各势力的使臣和代表。 巫雀儿作为当事人和铁定的巫氏未来族长,自然忙的团团转,有时候甚至要通宵翻阅卷宗了解资料,与英雄相处的时间大幅度减少,这让她十分后悔那么早就继承神念。 一口气折腾了大半个月,这一晚,巫雀儿看着桌案上的册子,思绪习惯性的又飘到了某个人身上。 听妹妹说,那个家伙最近要么带着自己的小丫鬟游山玩水;要么就拎着美酒吃食去无底洞找玉京聊天,过的那叫一个逍遥自在。 虽然英雄能在自己家玩的开心,女孩儿也很高兴,可寂寞时见不到人,仍免不了心生怨怼。 “臭哥哥,还说是来让我养的,自己却跑了个没影,早知道就不该心软,真打个铁笼子把你关起来就对了!” “把我关起来,每天都见不到你,哥哥可是会抑郁的哦。” 随着话音落下,窗户被推开,英雄从房檐上翻进来,咧着嘴冲女孩儿张开双臂。 巫雀儿直接飞了过去。 “哥哥,你每天都会来么,那为什么不告诉我呀?” “其实,大部分时间我都跑去偷看你娘睡……嘶!轻点儿,肉掉啦!” “臭哥哥,每次都故意气我。” 英雄嘿嘿一笑,抱着她坐下,问:“怎么样?突然成为众人焦点的感觉如何?” “不怎么样。”巫雀儿噘嘴,“我都快后悔死了。” “傻丫头。”轻抚她的头顶,英雄说,“之前在甘梁,你骂我的时候一套一套的,该明白的道理肯定不比我少,所以就不跟你废话了。 只有一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想做就不做,无论怎样,只要你开心,哥哥都支持你。 最后,个人有个小小的建议:和我私奔肯定最开心!” 巫雀儿刚刚有点感动就忍不住扑哧一笑,轻打他一下,嗔道:“臭哥哥,从来正经不了三句话。” 顿了顿,她又叹了口气,幽幽地说:“其实,鸢儿更适合继承母亲的位子。她比我有责任心,也比我稳重,平日里山上的大小事务也都是她在处理,要是没有所谓的无底洞考验,我肯定不会和她争的。” “你现在也不是在和她争呀!而且,我看她对此并不怎么在意,该管事还是会管,跟以前没什么两样。 再者,你应该已经看出来了,我有一统中土的想法,药神部迟早会并入八极宫,你们俩谁坐在那个位子上都一样。” 巫雀儿闻言高高的挑起眉,斜眼看他:“话说的好像我们戎州已经是你江右王的囊中之物一样,我要是不同意,你会怎么办,发兵来打么?” “当然要打!理由我都想好了:药神部悔婚,羞辱我八极宫和戎州万万百姓,罪大恶极!当焚其宗庙,毁其社稷,男的通通为奴,女的全都抓回去当压寨夫人!” “你敢!” 巫雀儿冲他呲了呲牙,接着却又笑了起来,眼波流转:“听你这么一说,我倒还真有点想看你率军打过来了。 君王一声令下,万千人头落地,血流漂杵,仅仅只是为了迎娶我…… 想想就让人激动呢!” 英雄哈哈大笑。巫雀儿,不管年纪大小,都是那个见面就会往人身上扔虫子的邪气小姑娘。 他很喜欢! 第二天,山下通报,说是有岐伯神殿的司祭和司徒两位神官来访。 这个消息让龙胆夫人和一众长老都惊诧不已。因为他们心里很清楚,这些年导致南戎州脱离药神部掌控的幕后黑手正是岐伯神殿,此时对方突然派两名神官上山,显然是来者不善。 对此,他们倒不害怕,只是神殿依然拥有百姓的信仰,且势力比以前强大百倍,在很多事情都无法拿到明面上来说的情况下,药神部很容易陷入被动。 “雄哥哥,你怎么看?”巫雀儿问英雄。 英雄摸摸下巴上钻出来的小胡子,说:“我觉得咱们倒也不用紧张,毕竟你继承的是岐伯神君的神念,于情于理,岐伯神殿都不能无动于衷。 当然,如果只是表面性的拜访,没理由派两名大神官前来。所以,我猜他们的目的可能有二。 一,打探虚实;二,想办法把你纳入神殿的掌控之下。” “他们能怎么做?”巫雀儿不屑一笑,“难道还敢绑架我不成?” “要绑架你其实很简单,连动手都不用,只消一句请你去神殿向岐伯神君祷告谢恩,你能怎么办? 岐伯可是你们巫氏一族先祖,你这个后世子孙拿了祖先好处,连当面说声谢谢都不肯吗?” 巫雀儿蹙紧眉:“这确实有点麻烦。以前无所谓,我胡闹惯了,听说过我的人都知道,现在我跟先祖捆在了一起,反倒给了神殿把柄。” “别发愁啦!”英雄笑着拍拍丫头的脸蛋儿,“不管他们想干什么,有哥哥在,你都不用担心。反正我离开戎州的时候,岐伯神殿肯定已经不复存在了。” 巫雀儿眼眸一亮:“哥哥这么快就要对神殿下手了吗?” 英雄点头,沉声道:“岐伯神殿触及到了我的底线,绝对不能再留!” :。: 第四十章 神殿的意图 岐伯神殿的司祭和司徒外表年纪都不老,四五十岁的样子,一个气质儒雅,一个笑容随和,任谁见了都会觉得他们是两位出身不凡的好人。 两人进入大殿,躬身施礼:“圣堂司祭乔伊相,司徒午金粟,见过夫人,愿夫人永得神主庇佑!” 神殿各地都有,只有总坛才有资格被称为圣堂。 金光和宝石闪耀的宝座上,龙胆夫人面相肃然,螓首微点,朱唇轻启:“二位神官不必多礼,请坐。” “谢夫人!” 两人又对龙胆夫人左首的巫雀儿点头致意,然后才坐下,礼仪上挑不出半点毛病。 英雄幻化成宫侍的模样站在巫雀儿身后,细细打量二人,发现他们竟然都已经是圣人修为,心中忍不住再一次为师父默哀起来。 所谓的中土四圣,果然只是被推到台面上吸引目光的吉祥物啊! 一番毫无意义的客套流程之后,司祭乔伊相开口道:“日前惊闻贵部少族长成功继承我神主神念,司牧大人喜不自胜,故而特派我等前来恭贺。 大人说,药神部与圣堂虽同样供奉神主,但一个在北,一个在南,相隔近万里之遥,千年来联系几度中断,甚为遗憾。 如今贵部少族长继承神念,应是神主意志之表,我等自当奉行不渝。 因此,司牧大人欲请少族长前往圣堂担任神使,如此即可早晚聆听神意,也能更好的庇护戎州百姓,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在最初的时候,神殿是由九神的仆从建立,职责只是向外界传达神的旨意,他们被通称为神使或者神侍。 随着时间的流逝,诸神渐渐不再参与人间的各种事务,与人类之间的关系也不再是单纯的领袖与追随者。 他们变成了人们的寄托,禁忌,直至最终彻底化为一个至高无上,必须绝对服从的符号。 这种变化的缘由已经不可考证,但神使们的身份和地位也随之发生了改变。 神殿建的越来越华丽庄严,神使们的职责范围也越来越大,等级开始分明,有了神官和神仆之分。 说到底,这种变化其实就是欲望的变化。信仰带来了权力,权力催生出贪婪,而贪婪,就是无止境的欲望。 现如今,所谓的“神使”已经成了一个“荣誉头衔”,它代表着最接近神的那个人,一般都由各州神殿圣堂的大司牧兼任。 岐伯神殿请巫雀儿去当神使,意思是说她在圣堂的地位将等同于大司牧,听上去诚意十足,可傻子都知道,光有尊崇的地位却没有权力,那就是个屁。 龙胆夫人并不真像英雄所说的那么蠢,闻言淡淡一笑:“请两位神官代我向司牧大人表示谢意。不过,雀儿年纪幼小,无论资历还是声望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过是侥幸讨得先祖欢心罢了,实在难当此大任。” “夫人过谦了。”司徒午金粟笑眯眯的开口,“我神殿只是神主的供堂,没有俗世那种论资排辈的繁文缛节,凡与神亲近有缘者,无论大小男女,皆可入内。 巫氏一族本就为神主一脉,贵部少族长又继承了神主神念,担当神使一职,再合适不过。” “司徒大人言之有理。”一名药神部长老道,“但是,少族长肩负着我药神部和巫氏一族的未来,要是去了你们圣堂,那我们怎么办?” “这位长老不必为此担忧。”乔伊相道,“龙胆夫人年华正盛,想来传位还早。贵部少族长现在前往圣堂担任神使,将来夫人想休息时,也可回来继承族长之位,二者并无冲突。” 英雄闻言眉头微挑,终于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他们带巫雀儿回去,除了意图将威胁控制在眼皮子底下之外,还打算试着给她洗脑,让她为神殿所用。 等将来她继承了族长之位,神殿就可以兵不血刃的把药神部吃掉,掌控整个戎州。 说不定他们早就做好了一待时机成熟就直接干掉龙胆夫人的准备。 “神使的职责都有什么?”这时,巫雀儿突然开口问道。 “神使的职责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午金粟回答道,“它主要是向百姓传达神主的仁慈和旨意,所以一言一行皆如神在人间的化身,相对的要求自然也会比一般神官神仆要严格的多。 不过,少族长无需对此心忧,圣堂会为您安排最优秀最虔诚的神仆随侍左右,无论什么问题,交给他们便好。” 巫雀儿眼眸微亮:“这么说,神使要时常接触百姓了?” “理论上是这样。只是之前司牧大人事务繁忙,所以时常因为无法亲近百姓而苦恼。若是少族长成为神使,想来司牧大人会十分欣慰,也必能让戎州百姓对神主更加的爱戴和向往。” 巫雀儿侧了侧脸,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实际上眼神已经飘向了英雄。 英雄立刻就猜到了她的想法——答应下来,去当神使,找机会揭穿神官们的虚伪面具,进而摧毁神殿。 真是个胆大妄为的丫头啊! “哦,对了。”乔伊相又开口道,“为了表达我们的诚意,司牧大人特意为少族长挑选了一位实力强大的随侍,少族长若有兴趣的话,不妨见上一见?” 姑奶奶已经是半神了,除了雄哥哥之外,谁敢在我面前自称强大? 巫雀儿傲然一笑,点头:“叫上来吧!” 不一会儿,一名身穿五彩长袍,头戴兜帽做神仆打扮的人走进了大殿。 他身材高大魁梧,铁塔似的,一张脸全都埋在兜帽的阴影之下,走起路来步伐铿锵,极具威慑力。 在大殿中央站定,他摘下兜帽,露出一头蓬乱的金发,眼窝深邃,目光锐利,嘴角噙着嗜血的冷笑,形如恶兽。 “是你!” 霎时间,巫雀儿连同数名长老同时站起,仇恨的望着那高大男子,目呲欲裂。 英雄的神色也凝重起来。因为他竟然没能看透此人的修为境界。 这说明对方的实力很有可能并不在他之下! “两位神官,你们竟敢将杀我数名长老的仇敌带来此处,是欺我药神山无人吗?”巫雀儿强压着怒火斥道。 :。: 第四十一章 憋屈 对于巫雀儿和药神部长老们而言,就算那金发男子化成了灰,他们也认得。 因为此人正是近些年帮助岐伯神殿夺取南戎州的几大高手之最,手上沾染着药神部数十条人命,仇恨不共戴天。 “少族长,诸位长老,还请暂且息怒。” 午金粟起身来到金发男子身边,笑呵呵地介绍说,“他叫黄波,我圣堂司牧大人听闻他在南方频频作恶,于是便亲自出手将他捕获。 是,之前他杀人如麻,恶贯满盈,给贵部造成过极大的损失,但如今他已被司牧大人感化,投入神主羽下成为了一名神仆,并甘愿为神使之奴,所以,恳请诸位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 闻言,长老们火冒三丈,纷纷把目光投向龙胆夫人和巫雀儿。 因为人人都知道,这个黄波就是岐伯神殿的走狗,南戎州脱离药神部管辖也是神殿一手策划,现在他们却说什么捕获感化,红口白牙就要机会,简直欺人太甚。 巫雀儿拳头慢慢攥紧,发丝无风自动,显然已经忍不住想要出手。 被浓烈的杀机锁定,那黄波却仿佛一无所觉,静静的站在那里,只是嘴角的冷笑变成了不屑。 “冷静!此人修为在你之上。” 耳旁忽然响起英雄的传音,女孩儿愕然怔住。 “乖,事情就交给哥哥吧,总不会让你一直委屈下去的。” 巫雀儿咬了咬牙,散去气势,死死盯着黄波,问:“午司徒刚才说,他甘愿为神使之奴?” “正是。”午金粟点头,“如果少族长答应,他便任由您差遣。” “我若为神使,可以对他做任何事?” “当然。只要少族长做得到。” 言下之意,你想干嘛干嘛,就怕你根本打不过人家。 巫雀儿眯起眼,片刻后大声道:“好!我答应了。” 龙胆夫人大惊:“雀儿……” “母亲。”巫雀儿正色道,“两位神官大人说的没错,女儿身为巫氏后裔,不能凭白享受先祖遗泽。 我继承了神念,也就继承了先祖庇佑戎州百姓的责任,神使一职,非我莫属!” 看着女孩儿坚定不移的眼神,龙胆夫人与英雄同时在心中一叹。 这孩子啥都好,好的过头,一任性就让人无可奈何。 “你能这么想,为娘十分欣慰。” 赞许的点了点头,龙胆夫人又看向乔伊相和午金粟,淡淡道:“二位神官远道而来,旅途劳顿,先下去好生歇息吧。 至于神使一事,事关重大,待我部族商议过后,再给你们答复。” 乔伊相和午金粟也不强求,躬身告退。黄波走出大殿的时候,忽然回了下头,目光直视巫雀儿身后的宫侍片刻,面露疑惑,片刻后才离开。 “夫人,少族长,为什么不下令动手?” “对啊!神殿都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还留什么面子?要我看,干脆直接宰了他们,向神殿宣战吧!” “没错!那帮所谓的神官早就背叛了先祖,不能再让他们霸占着圣堂,欺骗戎州百姓了。” “夫人,下令吧!” “……” 长老们围了上去,七嘴八舌,义愤填膺。 “都住嘴!” 巫雀儿一声大喝,整个宫殿都为之一震,宫侍们吓得瑟瑟发抖,长老们也安静下来。 “你们以为我不想杀他吗?我可是亲眼看着数名族人被他撕成碎片的!” 女孩儿红着眼眶,浑身颤抖。 “可是你们不知道,那黄波的修为境界还在我之上,一旦动手,就算有雄哥哥帮忙,成功将他杀死,却也给了神殿光明正大讨伐我药神部的借口。 我们与神殿之间的战争,归根结底是对戎州民心的争夺,公然宣战,只会让我们失去道义,必输无疑!” “什么?他……他的境界在少族长之上?这怎么可能?” 众长老齐齐倒抽一口凉气,不敢置信。 “雀儿没有说错。”龙胆夫人沉声开口,“那人给我的感觉比圣兽大人还要危险,若是动手,恐怕在场除了熊公子之外,无人能够幸免。” “而且,”巫雀儿接口道,“他们能带来一个黄波,谁能保证他们没有第二个第三个黄波?到那时我们怎么办?药神部自己的事情,真要全靠雄哥哥一个外人来解决吗?” 众长老面色阴晴不定,无言以对。后面英雄摸了摸鼻子,心说臭丫头,还拿我当外人,待会儿非抽你屁股不可。 “好了,你们都先下去吧,此事明日再议。” 技不如人,一众长老也无可奈何,只能憋屈的躬身退下。 龙胆夫人又下令让所有宫侍都离开,只留下了两个女儿和英雄。 “殿下,您可看出了那黄波的真实境界?” 英雄点头:“不比我差,可能还要稍稍强上一点。” 母女三人骇然沉默。 自巫雀儿继承神念,晋升为半神,她们都以为看到了药神部再次辉煌的曙光,却不料敌人的强大远超她们想象。 “你们也不用过分忧虑。”英雄又笑着道,“从雀儿曾经的描述上来看,至少你们上次与那黄波交手时,他肯定还没有这么厉害。 也就是说,他是在近期晋升的,甚至很有可能就在这三四个月内。” “三四个月内?” 巫雀儿喃喃重复着,忽然眸子一亮,“我想起来了,年前你说去蛮瘴山处理掉了那黄波的族人,还提醒我要小心他们报复。 可是,最近他们一直都很安静,并没有任何报复性为。” “我的猜测就基于此。”英雄点头,“若他那时已经是亚神境界,宗族被屠杀一空,就算不发疯,也不可能毫无动静。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在忙更加重要的事情,比如晋升亚神。” “他很看重自己的族人吗?”巫鸢儿道,“像他那种冷血嗜杀的人,应该很无情才对吧。” “不,他的情况比较特殊,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人。” 英雄将当年皇天大帝的尝试讲述出来,然后道:“兽人宗族一共只有四支,且繁衍生息条件极为残酷,他们中的每一个个体都无比渴望能够摆脱身上的诅咒,岐伯神殿掳掠婴孩做药引,为的就是这个。” “原来世间还有这样一个种族。” 龙胆夫人语气十分复杂,“他们刚刚才找到解除诅咒的方法,宗族却被殿下给屠戮个干干净净,若换成是我,就算不崩溃,也会发疯,确实只有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才能够让我暂时放下愤怒和仇恨。” 巫雀儿拧紧了眉头:“晋升亚神应该不会太容易吧?!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或者说,才区区三四个月的时间,他凭什么比雄哥哥还要强? 还有,他都已经如此强大了,为何还甘愿被岐伯神殿驱使?难道神殿里有比他更加强大的存在不成?” :。: 第四十二章 天大的事情也不如你 巫雀儿的话让龙胆夫人和巫鸢儿同时一惊,但英雄却说:“可能性不大。 神境只有四等,分别是半神、亚神、天神和主神。其中天神与亚神在本质上基本相当,区别只在于天神拥有某一领域的神格,能够在这一领域内占据绝对主宰地位。 因此,如若岐伯神殿中有能让亚神甘愿为奴的存在,必然是一位可与九神比肩的天神,恐怕早就站出来接受百姓信仰之力了,怎么可能还藏头露尾?” “那黄波为什么会对神殿俯首帖耳呢?” 英雄摇了摇头:“不清楚,但要是让我猜的话,十有八九他这个亚神境界是神殿通过秘法催生出来的。 毕竟神殿掌控着神恩道,而神恩道又是轩辕傲天继承皇天大帝遗志的产物,知道一些与兽人有关的秘法并不奇怪。 更甚至,可能这种秘法只对兽人有用,而且必然不够完美。比如会留下什么致命的后遗症,或者彻底失去自我之类的。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看似美好的捷径,往往都意味着巨大的代价。” “哥哥的意思是说,虽然黄波境界很强,但神殿依然拥有轻易杀死他的手段?”巫雀儿道。 “这很符合神殿一贯的作风,若是没有足够的把握,他们应该没有胆量制造出一个随时能反噬他们的强者来。” “殿下所言甚有道理,要是我们能知道他的弱点就好了。”龙胆夫人叹了口气。 巫雀儿抿了抿粉唇:“娘,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胡闹!”龙胆夫人蹙眉训斥道,“方才的事情我还没有跟你算账,谁准你擅自答应神殿的?” 巫雀儿噘起嘴:“不答应又能怎样?若是我们拒绝,神殿肯定会在民间对我们大肆诬蔑。 身为药神子孙,继承先祖遗泽却不肯侍奉先祖,巫氏少族长如此不忠不孝,百姓会怎么看待我们? 再说了,黄波是神使之奴,我也只有成为神使才有机会为死去的族人报仇嘛!” “有个屁机会!人家境界高你那么多,就算站着不动任你杀,你杀得了吗? 死丫头,不过是继承了先祖神念,便觉得自己翅膀硬了,还敢顶嘴,娘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龙胆夫人越说越气,瞪起眼抬手作势要打。 英雄忙上前阻拦,巫雀儿也正好往他身后躲,两人动作同步,心有灵犀,不由相视一笑。 “伯母,雀儿的想法虽然很冒险,但也不是没有道理。”英雄道,“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从根儿上摧毁神殿,由内而外的瓦解显然更加方便。 这样吧,若是伯母信得过晚辈,就让我陪她一起去吧! 我向您保证,无论发生什么,都一定会保护她周全。” “雄哥哥,”巫雀儿抓住他的衣袖,“你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忙,我怎么可以……” “没办法呀,谁让天大的事情也比不上你重要呢?” “雄哥哥……” 巫雀儿感动的热泪盈眶,有心扑进他怀里,却碍于母亲和妹妹在场,只能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无声诉说自己的情意。 女大不中留。龙胆夫人看不下去了,烦躁的挥手道:“去去去,既然事情已经决定,就别在这儿碍眼了,该干嘛干嘛去,让娘心静一会儿。” 巫雀儿拉起英雄就走。巫鸢儿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殿外,不无羡慕地感慨道:“娘,姐姐看上去真的很幸福。” “哼!我看英雄那个混小子更幸福才对。”龙胆夫人冷哼道,“我巫氏一族努力了上千年,好不容易才出个半神,他倒好,耍耍嘴皮子就给勾搭跑了。” 巫鸢儿笑:“娘还不知道吧,那位江右王殿下可是有志一统中土的。以他的实力,若是挥军来攻,咱们药神部还真很难扛得住。 依女儿看,与其兵戈相见,倒不如让姐姐入主八极宫,起码巫氏一脉能够得以安然保留。” 龙胆夫人皱眉:“听你这意思,你们俩都同意霜戎两州合并?” “若时间提前个四五十年,女儿自然是不会同意的,但现在距离下次浩劫只剩下不足二十年了,我们与神殿之间的争斗还不知多久才能结束,即便最终胜了,戎州也很可能元气大伤,如何抵挡得住南方异兽凶猛? 而与霜州合并,用英雄的话说,就可以把分开的手指头握成拳,集中力量总好过各自为战。” 龙胆夫人沉思片刻,又问:“英雄这个人……可信吗?” “您是要问他的目的是不是出于野心吧?!” 不知想到了什么,巫鸢儿又笑了起来,眉眼间尽是温柔。 “在甘梁县时,我跟姐姐每天都和他呆在一起,您绝对猜不到他最喜欢做的事情竟然是带着一群村里的野孩子做游戏。 他还说过,一统天下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中土所有的孩子都有书读。同时最大的梦想却是在昆仑学宫当个闲散教员,混吃等死。 听上去很矛盾,但也正因为如此,我相信他说的都是真心话。 一个人演戏不难,难在无时无刻都在演戏。我觉得,他是我所见过的人中,最真实的一个。 想来,姐姐就是因为这一点才喜欢上他的吧!” 听完这一大番话,龙胆夫人的表情怪异极了,深深盯着小女儿的双眼道:“鸢儿,你跟娘说实话,是不是也对他有意思?” 巫鸢儿瞬间红了脸,跺脚嗔道:“娘!您说什么呐?他可是姐姐选中的夫婿,我怎么可能……” “先别管你姐,就说你自己,有没有喜欢他?” 巫鸢儿想了好一会儿,坚定摇头:“他确实非常优秀,女儿也很欣赏他,但喜欢是真的没有。” 龙胆夫人顿时长长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要是我的两个女儿全都被他拐跑,那药神部就会成为天下宗门势力的笑柄,下面那些长老族人非造反不可。” 巫鸢儿闻言鼻梁一皱,“我和姐姐一样,愿意喜欢谁就喜欢谁,想嫁给谁就嫁给谁,关他们什么事?还敢造反,想死尽管来好了!” 看着突然霸气侧漏的闺女,龙胆夫人啼笑皆非,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丈夫无生。 那个男人虽然无情,但至少维护住了女儿们的任性和骄傲,父亲当的也不算太失职。 :。: 第四十三章 二百岁的孩子 是夜,英雄悄悄飞离药神山,来到北方百里外的一座山谷中。 “主人!” 看见他,马良才赶忙迎上来,讨好的笑:“多日不见,主人风采更胜往昔!” 不远处燃着一堆篝火,绿腰正坐在火旁疗伤。他后背裂了个大口子,足有一尺长,皮肉外翻,深可见骨,鲜血淋漓。 英雄沉下脸,打过去一道神力帮忙,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看着他吗?” 马良才缩头缩脑,哭丧着脸不敢吱声。 “他可管不了我。”绿腰拽拽的开口,“没啥大事儿,就是差点遭了暗算,一点皮肉伤罢了。也是多亏了他提醒,否则这次可能真的很危险。” 顿了顿,他又撇撇嘴补充道:“别跟家巧姐姐说,唠叨的人头疼……” 英雄已经将家巧放了出来。女孩儿一见绿腰的伤势,顿时大惊,扑过去就是一顿心疼的埋怨和数落。 瞧着绿腰那烦躁又无奈的模样,英雄心中轻轻一叹:先补点亲情疼爱垫垫底吧,不然待会儿你肯定受不了。 接下来,他让马良才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这才知道事情有多么的凶险。 原来,绿腰和马良才是直接去了戎州最北边的城市,从北往南,一城一城的袭击神殿和奇技堂。 今日他们到了药神山北边最后一座城市,正打算故技重施,有多年做贼丰富经验的马良才敏锐感觉到城里气氛不对,当即便向绿腰示警。 绿腰本来还不想听,可走到神殿附近时,突然神色大变,直接变成朱雀状态,抓起马良才就跑。 与此同时,一道黄光陡然自神殿内飞出,快逾流星,重重击打在了他的后背上。 若不是朱雀的飞行速度本就在异兽中排行前列,他百分百会死在那里。 绿腰有半神的实力,连照面都没打就被伤成这样,对方的强大可想而知。 家巧还在唠叨,听口气很恼火的样子,脸上却眼泪八叉的,用手帕沾着水小心翼翼的为绿腰擦拭血迹。 “差不多行了啊,孩子这不是没事儿嘛!” 英雄走过去为绿腰解围,却不料小丫鬟扭头对他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训。 “您也知道他还是个孩子?怎么就敢让他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啊! 少爷,您自己喜欢胡闹,没人管得了您,可您不能让所有人都得跟着您胡来吧?!就算您必须派人去做事,像高武那样的杀才不多的是么,为什么非要找阿绿?他才多大呀!” “我不是孩子了……”绿腰小声抗议。 “你闭嘴!” 家巧一声厉喝,绿腰立马就缩起脖子把嘴巴抿紧。 见小丫鬟还有继续教训的架势,英雄抬手就敲了她一个爆栗子,哭笑不得道:“母性泛滥,当妈上瘾了是不是?死丫头片子,他今年至少有二百岁,年纪当你爷爷都算你占便宜了,懂不懂?” 家巧神色一僵,想起绿腰的身世,眼泪就止不住的哗哗流。 “真是个傻丫头!” 将她抱在怀里,英雄心道你心疼别人,害的老子还得心疼你,上哪儿说理去? 那边绿腰面露狐疑,深深的看着英雄问:“为什么说我至少有二百岁?” 英雄让家巧先回阴阳镜里,然后道:“这个待会儿再说,先给我讲讲你今天遇到的对手。当时你感觉到了什么?” 绿腰表情凝重下来:“我感觉到了很熟悉的气息,曾经我就差点死在他手里。” 英雄回忆了下,挑眉:“你是说那个可以变成狮子的人?” “就是他!”绿腰双眼变成妖异的竖瞳,嘶声道,“我记得很清楚,他叫黄波。” “原来如此,我还想着岐伯神殿哪儿突然来的这么多高手,这就说得通了。”英雄点了点头,“这个黄波如今就在药神山上,境界与我相同,你今天能安然逃脱,实在是命大,以后可不准这么任性冒险了,知不知道?” “他就在山上?” 绿腰蹭的站起,目光仇恨的望向药神山。 “干嘛?被人家差点干掉两次,还不长记性啊?坐下!” 绿腰瞬间就蔫儿了,沮丧的坐回去,憋了好一会儿才不情愿的说:“请……请你帮我。” 英雄笑了,拍拍他的脑袋:“下次可以把‘请’字去掉。” 绿腰嘴角翘了一下,又赶忙收敛,一脸嫌弃,青春叛逆期的那股子不坦率劲儿十足。 摇了摇头,英雄望向旁边的树林深处,手指一抬一勾,便抓了两只山鸡出来。 将鸡交给马良才去拔毛处理,他在篝火旁坐下,一边接手治疗绿腰的伤势,一边斟酌着道:“阿绿,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吗?” 绿腰愤恨的摇头:“我从小就在神殿,没什么好记的。” “我是指……你对自己的父母亲人还有什么印象吗?” 绿腰皱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先回答我。” “没印象。神殿的人说,我是被他们捡去的。想来应该是父母丢的吧?!” 他努力的让自己口气听上去平淡,但英雄还是从他的眼中发现了浓浓的悲伤和难过。 怪不得,这孩子性格偏激嗜杀,却在家巧她们面前那么乖巧,哪怕是挨骂都甘之如饴。 从小无父无母,又被神殿各种折磨,活了两百多年,直到最近才体会到被爱的滋味儿。 英雄试着代入了一下自己,结果是他就算没有崩溃,也肯定会比绿腰更疯。 “你……是不是还有个……姐姐?” 话音刚落,英雄就感觉到绿腰整个人都绷紧了,一股危险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吹得篝火飘摇不定。 “你到底……想说什么?” 英雄长叹口气,起身道:“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事情到底是怎样,去了你就知道了。” 不知怎的,绿腰安静片刻,脸上忽然露出恐惧的神色。 “我不……不想去。” “不想去就不去,这是你的自由。”英雄道,“但你要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至关重要。我希望你好好考虑清楚,以免将来后悔。” 绿腰垂下头,默默盯着跳动的火焰,良久才艰涩开口:“我是不是以后不能再和你……和家巧姐姐她们在一起了?”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 英雄欣慰的笑笑,柔声说:“放心,家巧那丫头恨不得拿你当儿子一样看待,谁敢把你从她身边带走?反正我肯定是没那个胆子的。” :。: 第四十四章 放下与拾起 留马良才一个人在山谷野营,英雄带着绿腰直飞药神山后山,进入无底洞之后,却意外碰见了巫雀儿。 女孩儿表情有些慌张,但看到绿腰后,眼底便又浮现出怜悯之色,踮起脚尖捏捏他的脸,像个大姐姐一样安慰道:“别紧张,圣兽大人很和蔼的。” “圣兽?”绿腰有点懵,明显更加紧张了。 巫雀儿不解的看向英雄,英雄道:“我还什么都没说。” 吐吐舌尖,她推着绿腰往大殿里走,“总之,这是好事。你去吧,我和雄哥哥就在外面等你。” 绿腰已经隐隐有所猜测,攥紧拳头,一步三回头的进了大殿。 “雄哥哥,我好紧张!”巫雀儿用力抓着英雄的手,“阿绿会不会不认圣兽大人啊?他们打起来怎么办?圣兽大人知道自己孩子受了那么多苦,会不会发狂?” “他会不会发狂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的手指头快断了。” 巫雀儿赶忙松手,拉着他在一块石头上坐下。 “我来找圣兽大人,是跟他坦白要对付神殿的事情。他跟随先祖几千年,有权力知道如今神殿的真实模样。 雄哥哥,你不会怪我吧?!” “你都说了他有权力知道,我为什么要怪你?” “可神殿一直都是你的目标呀!白天我已经任性一次了,要是圣兽大人因此怒而出手,说不定还会影响到你的计划。” 英雄微笑,抬手将女孩儿脸畔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做你的哥哥么?” 巫雀儿扬起红红的小脸儿,骄傲地反问:“难道不是因为雀儿既漂亮又可爱吗?” “脸皮真厚!” 刮刮她的鼻尖,英雄说:“正是因为你的这份任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造作,不扭捏,特别的真实,让我不由自主想要永远保留住的真实。 所以呀,今后就请你继续任性下去吧!所有的困难和烦恼都交给哥哥,开心快乐才是你人生的义务。” “哥哥……” 巫雀儿感动的满脸……惊恐? “假如……我是说假如你所见到的‘真实’都是我装出来的,你会不会讨厌我啊?” 傻瓜,我早就知道啦! “不会,顶多不做你哥哥了。” “啊?”巫雀儿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我不要!你必须一直一直做我哥哥,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许变!” “你确定?”英雄坏笑,“三年后也不变么?” 小丫头一呆,旋即就明白过来被耍了,气的抓起他的手就咬。 片刻后,她松开牙齿,轻抚他手背上的牙印,又忐忑的问:“你真的真的不会讨厌我么?” “不会。”英雄很认真的看着她的双眼,“因为我相信你即便是装的,所展现出来的也是真实的自己。 而且我更相信,在哥哥面前,无论怎样的你都一定既漂亮又可爱。” “哥哥……” 巫雀儿接续上了方才的感动,扑进英雄怀里,一边磨蹭脸蛋儿,一边不停的喃喃唤着:“哥哥……哥哥……哥哥……” 开心的情绪要满溢出来了。 “在女人最美的年纪,男人的甜言蜜语只能选择性相信。” 关键时刻,总会有人出来破坏气氛。 只见无生从不远处的阴影中走出来,他手里还拎了个酒坛子,披头散发,满身脏污,晃晃悠悠的,显然已经喝醉了,十分狼狈。 “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像你一样无耻的!” 巫雀儿毫不掩饰对父亲的厌恶。 无生停下脚步,伸手一指英雄:“过来陪老子喝酒。” “别理他。”巫雀儿紧紧抱住英雄的胳膊。 “乖。” 对女孩儿笑笑,英雄直接用灵气凝出一张小几两个蒲团,又从阴阳镜里拿了些点心果脯和酒壶酒杯摆上。 “前辈请坐。” 无生也不客气,大喇喇的坐下,拿起果子就吃。 英雄倒好酒,问:“前辈这些日子过的可还舒心?” 无生斜乜他一眼:“你说呢?” “我觉得应该过的不错,起码醉倒之后可以暂时放下仇恨。” 无生端酒杯的手停下,“你是打算羞辱老子么?” “前辈误会了,我是在帮你。” “帮我什么?” “帮你早日打破藩篱,逃脱牢笼。” 无生哈哈一笑:“好啊!你说,老子就当听曲儿了。” 巫雀儿闻言柳眉竖起,无生刚刚送到嘴边的一杯酒就全都淋在了他的脸上。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权当无事,自顾自重新倒酒。 拍拍女孩儿的手背示意她不要生气,英雄道:“前辈至忠,一心只想为主人复仇,这并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错处,只可惜除此之外,前辈竟再无正确之举,所谓的忠,也不过是愚忠罢了,可悲,可叹。 如若牧神玄英在天有灵,也一定会为有你这等愚蠢的宠兽而自怜自哀。” 咔嚓! 无生握碎了酒杯,阴恻恻地问:“老子除了小看了你之外,还有什么错处?” “全错了。”英雄斩钉截铁,“最大的错处就是你心中除了复仇之外,什么都没有。” 无生皱眉:“什么意思?” “很简单,仇恨限制了你的思维和眼界,只知道不择手段的变强才有机会复仇,殊不知你的仇人并不会在原处等你。你强,别人更强,还拿什么来跟人家斗? 远的不讲,就拿这无底洞来说吧,你想要出去为主人报仇,就必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可若是你满脑子还只想报仇,便永远都不可能知道自己错在了哪儿。 一扇需要推开的窗,你再怎么拉也是拉不开的。” 无生低头沉默,良久问:“那我该如何做?” 英雄眼底光芒一闪:“放下仇恨!” “笑话。莫说老子根本放不下,就算真能放,那出去还有什么意义?” “你又错了。因为只有放下,你的心胸才能开阔,才能找到对付比你更强大仇敌的正确方法。 此时的放下,正是为了将来更坚定的拾起。 前辈,你已活了数千载,如果不是被仇恨蒙住了双眼的话,必不至于被晚辈轻松关押在此。 是永远在这儿醉生梦死?还是暂时放下和忘却,把视线投向他处? 相信前辈知道该怎么选。” 话音刚落,忽听大殿内传出一阵怒吼,声音悲怆,震得整个洞窟都瑟瑟发抖。 :。: 第四十五章 天下无神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英雄无法体会玉京此时此刻的心情,但他知道,这条大蛇一定很想破掉坚持三百年的戒。 去吃人! 宏伟的大殿中,巴蛇真身仰起,仿佛一杆能刺天的长枪,尾巴四处摆动,将仅剩的几根圆柱全都撞碎。 他以为岐伯神殿会看在他圣兽的身份上善待他的孩子,殊不知,在那帮神官的眼里,他的孩子就是案板上的鱼肉。 可怜一双儿女,被秘法禁锢,生生的结合在一起。 为了什么? 不过是为了得到一件强大的趁手的工具罢了。 他不敢想象两个孩子当时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只要念头一起,就撕心裂肺的痛。 绿腰跪在玉京面前,垂着脸,泪流不止。 英雄发现,他的脸上已经没了平日里的那股子熊孩子气,变得清冷沉静许多。 “英雄,”玉京声如雷霆,“劳你在此看守无生,我要出去和一些人算账,待我回返,再谢你护我孩儿之恩!” 悲痛愤怒之余还不忘承诺,一条毒蛇居然如此君子,足以让大多数人汗颜。 反正英雄打死也不会做这样的人,太傻,容易被坑。 “阿绿,你确定要让你父亲去吗?要知道,他可是连我都打不过哦。” 绿腰猛地抬起头:“父亲,孩儿没事,都过去了,现在我过得很好,请您息怒。” 玉京硕大的蛇头垂到英雄面前:“你那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岐伯神殿已经今非昔比,不是我看不起你,人家现在有亚神境的高手在,你就这么杀过去,除了被做成蛇羹之外,不会有第二种结果。” “亚神?他们怎么做到的?” 指指绿腰,英雄说:“神殿掌握着当年大帝传下的一些秘法。之前我只以为这是百年之内才有的事,但自从知道了绿腰的年龄,一切又都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玉京恢复成人的模样,“把话说清楚。” 英雄将皇天大帝制造兽人,轩辕傲天继承遗志创建神恩道,以及神殿夺取神恩道的事情讲了一遍。 “我一直都以为神殿是在得到神恩道之后才开始泯灭良心的,现在看来,他们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尝试人工造神了。” “这可是渎神,他们好大的胆子!”无生拎着酒壶走进大殿,怒骂道。 英雄耸肩:“诸神都已经死了,渎不渎的又有什么所谓呢?” 玉京脸色十分凝重:“他们能够制造出亚神,仅仅只差一个神格,几乎已经等于成功了。” 英雄点头:“目前我们所知的亚神就出自兽人一族,他们体质特殊,天生便开启了神性,这似乎证明了皇天大帝的想法是正确的。” “你呢?”无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也是亚神,而且还是除了九神之外,五千年来我所见过唯一一个晋升亚神的人,这又是因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英雄撇嘴,“别人都说我是天赏之人,或许老天就是喜欢我也说不定。” “不。”无生摇了摇头,意味深长道,“如果真的有老天,那他一定非常的讨厌你。” 想起太山神君曾告诫过的“神途艰难”四字,英雄沉默无言。 现在的他确实没有一年前快乐,至少快乐的不纯粹。 “决不能让他们再继续下去。”玉京咬着牙沉声道,“神殿,必须毁灭!” “不等岐伯神君转生之后问问他的意见么?” “他们已经背叛了神主,没有资格再获得宽恕。” “那么,”英雄笑着伸出手,“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我们已经站在同一阵线了?” 玉京迟疑了下,说:“如果你要对神主不利,我还会是你的敌人。” “那是将来的问题了,当下我的目标就是让神殿和神恩道的那群杂碎通通消失。” “很好!如果有什么差遣,在所不辞!” 玉京紧紧握住了英雄的手,忽然又有一只手覆盖上来,却是无生。 他呲着牙狞笑:“算我一份。” 巫雀儿双眼放光,似乎也想伸手,却被英雄一瞪:“后面站着去!” 女孩儿立马委屈的噘起嘴,但还是乖乖的站到了他身后。 “无生前辈,先说好,你能离开这里的条件依然不变。” 无生不在意的耸了耸肩:“我想到一个对付神殿的好方法。” “什么?” “重建一个新的神殿,或者说信仰。就像信仰皇天大帝的神恩道那样,我们可以挑选一个地方,向那里的百姓展示神迹,用新的身份也好,冒充九神之一也罢,总之,百姓是愚昧和盲从的,很容易将他们的信仰抢夺过来。” 英雄挑眉冷笑:“你这么一说,我立刻就想到了一个完美的地方——东北方的雍州。 反正真正的牧神玄英已经消亡,冒充她绝对不会穿帮。” 无生坦然点头:“正是如此。九大神殿,同气连枝,占据中土信仰数千年,如果我们没有与之相匹敌的势力,光靠杀几个神官是没用的。 只要信仰还在,神殿随时都可以重建。” “省省吧!”英雄摇头,“要对付狗,不一定非得学会撕咬,用棍子更方便。 神殿作恶多端,自有其取死之道,只要所谓的神灵们永远都高高在上,别搀和人间的事儿,百姓爱信仰什么就信仰什么,那是他们的自由。” 无生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不再说话,转身去了角落喝酒。 “雀儿之前应该已经跟前辈说了,”英雄又对玉京道,“岐伯神殿邀请她去圣堂担当神使,我会和她同去,然后再寻机毁掉神殿。 因此,还请前辈暂且忍耐住怒火,待时机成熟时,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另外,你与阿绿久别重逢,正该是重建天伦的时候,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莫要再让将来遗憾才对。” 玉京看看绿腰,很快就红了眼眶,痛心道:“我对不起雀儿啊!” 英雄听得眼角直抽抽。 咋感觉自己被占便宜了呢? “就这样,你们好好联络感情吧,我们走了。” “英雄……先生,”玉京唤住他,抱拳施礼,“此去岐伯神殿,若是有机会寻找解开我孩儿们的禁锢合体之法,劳烦多多费心,玉京感激不尽!” 英雄头都不回:“这个不用你说,阿绿在我家很受欢迎,要是能帮他却不帮,光是姑娘们的幽怨眼神都能让我生不如死。” 出了无底洞,走在通往前山的小路上,巫雀儿问:“哥哥,我觉得无生的办法很好呀,你为什么不同意呢? 是怕他借机逃脱吗,那不让他离开这里就好了嘛!” “不,他逃不逃的,我根本不在乎。”英雄抬头望天,“一个新的信仰,必然会催生出新的欲望,甚至新的神灵,这与我的初衷是相悖的。 我希望天下无神,至少不该有具体的、能够实实在在影响世界的神。 人类的命运不论好坏,都应该攥在人类自己手中。” :。: 第四十六章 供奉的资格 夏雨绵延,濯洗的山林苍翠欲滴。 一行长长的车队行走在大道上,雨雾中仿佛一条蜿蜒游动的蛇。 中间最大最豪华的车厢内,巫雀儿瞪着面前那两团随着晃动而不停颤颤巍巍的肉,腮帮子鼓的像河豚一样。 “我不喜欢你了!”她说。 英雄正在打盹儿,闻声睁开眼,顺着她的视线瞧瞧自己的胸,不由苦笑摇头,恢复成男人状态。 “这样总行了吧?!” 为了有理由贴身跟在巫雀儿身边,他只能变成女人当侍女。之前光想着用阴阳镜把相貌伪装的普通一点了,忘了胸的事儿,不料却成了小丫头的心病。 一辈子都只能维持萝莉身板是她最大的痛,自然看不惯一个“好生养”的女人时时在眼前晃悠。 尤其是这个女人还是男人变的。 巫雀儿噘起嘴:“你再变回那样。” 英雄不解,但也由着她,重新变成了女人。 小丫头迟疑着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摸。英雄才不会害羞,直接抓住她的手塞进了衣襟。 顿时,巫雀儿震惊的瞪大了眼,表情比晋升半神第一次飞上天空还要夸张,小脸儿红扑扑的感慨道:“好……好软好舒服啊!原来这就是大的莱莱,怪不得男人都喜欢。” 一个已经二十岁的姑娘能发出如此的惊叹,这真是一件令人十分悲伤的事情。 丫头发现了新玩具,玩上了瘾,光摸还不行,竟然把脸也埋了进去,一边磨蹭一边哼哼唧唧,像只太阳下伸懒腰的小猫。 英雄的感觉就很诡异了,身体上的酥痒倒还在其次,主要是心理上的违和感爆棚,别提有多别扭了。 “差不多行了啊!”把女孩儿推开,他鄙夷道,“大姑娘家家的,也不嫌害臊。” “人家没有嘛,小气鬼!” “回家摸你娘的去,我看她的也不小。” “你还敢看我娘的……我咬死你!” 巫雀儿扑上去,两人相拥着倒在了车厢里。 一番打闹过后,小丫头趴在英雄的怀里,闭着眼开心道:“我很庆幸任性答应神殿当这个神使,要不然,你现在可能已经离开我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还不肯坦诚自己的年龄么? 英雄故意刺激道:“迟早都是要离开的呀!毕竟你三年后才能嫁给我,外面那么多漂亮姑娘,我总不能在这儿干耗三……啊!” 巫雀儿张嘴就咬,正好咬在关键处,让他发出一声不知道是痛还是爽的叫。 “坏蛋哥哥!等我到了八极宫,就把你所有的女人都毒死,第一个先毒田婉兮!” “家巧跟你关系那么好,你也下得去手?” “呃……那我就开恩让她当个侧妃好了。” 英雄失笑:“咋的?你还打算把我娘都挤下去,称霸八极宫啊!” “怎么可能嘛!”巫雀儿吐了吐舌尖,忽然想起什么,担忧地问:“我……我这副样子,伯母会不会不喜欢我呀?” “样子无所谓,但若是你把她的儿媳妇全都毒死了,那肯定不会喜欢你。” 小丫头立马苦起了脸,捶他道:“都怪你!花心大萝卜,你就不能只喜欢雀儿一个人吗?” “妹子,咱说话得讲良心。一开始的时候,你可是只把我当哥哥的。” “我没有,是你只把我当妹妹。” “哦?原来雀儿妹妹对我是一见钟情啊!嘿嘿,看来我的魅力果然很大。” “呸!臭屁鬼!” 这时,车厢微微一晃,停了下来。两人赶紧起身整理衣服。 不一会儿,车窗被敲响,紧接着司祭乔伊相在外道:“神使大人,前方有神主的虔诚信徒跪在路边,祈盼能一窥圣颜。” 闻言,巫雀儿心中轻轻一叹。 这一路行来,几乎每到一地都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哪怕是在药神部管辖的北戎州,药神信仰仍然高于一切。 “有多少人?” “不多,只是附近山里的一个小部落,约莫百人,看上去十分穷苦,拿来的供品也很不像样。 卑职建议神使大人无需理会,毕竟我们还要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个城池,时间紧迫,不宜久耽。”乔伊相道。 巫雀儿眉头一蹙,推开窗子不悦道:“在司祭大人看来,穷苦的信徒就没有资格获得神主庇佑吗?” 乔伊相一脸坦然的点头:“神主乃整个戎州的守护神,每日庇佑百姓何止千万?有所侧重也是情理之中。 若是每一个人的祈求都公平回应,对于那些供奉更多的虔诚信徒而言,岂不就是最大的不公平?” 巫雀儿气的脸色涨红,却无言以对。 多年的欲望膨胀和毫无约束,已经让这帮神官习惯了贪婪。他们打心眼儿里接受了这种方式,认为这才是正确的。 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只能割除! 不再废话,巫雀儿深吸口气,起身跳下了车,英雄赶忙跟上。 踩着泥泞来到队伍最前方,看见跪在雨中的那些百姓,她才明白乔伊相口中的“穷苦”是什么意思。 男人大都半赤着身子,女人身上也只有半块兽皮,孩子们干脆连衣服都没有,老人更是骨瘦如柴,仿佛随时都会死去。 但即便如此贫困,他们竟没有一人空手。有的双手捧着野果;有的举着两块干粮;前面有个孩子怀里抱着一只活的山鸡,满脸骄傲。 因为他的供品最豪华奢侈。 巫雀儿红了眼眶,心都揪了起来。 他们的人生艰难若此,依然没有放弃对神的信仰,依然心怀希望。 可他们却不知道,神早就死了,而在神的仆人们眼里,他们连被剥削压榨的资格都没有。 抑制住想要杀人的冲动,巫雀儿释放出神力,温柔的包裹住每一个人,给予他们冷雨中片刻温暖。 她目前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信徒们激动的热泪盈眶,纷纷把头抵进泥水里,双手却高高举起,生怕给神的供品沾染上半点脏污。 忽然有咳嗽声在人群中响起,又戛然而止。 巫雀儿看过去,就见那是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正被旁边惊惶的母亲死死捂住口鼻。 她走过去,示意那位母亲不要紧张,然后将手放在孩子头顶。 不多时,孩子的脸色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 他母亲惊喜的浑身发抖,在旁边不住地磕头。 不必谢我。 雄哥哥说的没错,是你们的虔诚造就了神,应该说谢谢的,是他们。 不管那位母亲能不能看得懂,巫雀儿用微笑和眼神这样告诉她。 :。: 第四十七章 加油,我的姑娘 “哥哥,我好难过,以后再也不想接受信徒的供奉了。” 在那些男女老少的目送中,车队继续前行。巫雀儿一进车厢就趴在了英雄怀里抹眼泪。 之前她本想让那些百姓将所谓的“供品”留下,谁知刚刚表达出一点这样的意思,竟然吓得他们大哭,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了似的,有老人甚至当场晕厥了过去。 神殿贪婪成了习惯,信徒们也早就习惯了被索取,巫雀儿的怜悯在他们眼中就是神对他们不满,不愿意接受他们的供奉。 无奈,她只能昧着良心将那些可能是他们仅有的“财物”收下,这才重新收获笑颜。 英雄怜悯的轻抚女孩儿头顶,柔声说:“不,正相反,你应该加大收取供奉的力度才对。” “为什么?你没看到那些人困难成什么样了吗,让我于心何忍?”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就算你不收,他们依然会将自己能拿出来的所有都献给神殿,因为这是他们最大的寄托,也是他们心怀希望的最大依仗。 刚刚你也看到了,你不收,就等于掐灭了他们心中最后的一点念想,说不定回去就会发生什么人间惨剧。” “那……那我该怎么办?” “简单,行使你神使的权力。”英雄坏笑,“别忘了,即便是在神典中,神灵也不是只有仁慈的。 所谓雷霆雨露俱是恩德,遇善扬善,逢恶惩恶才是真正的神该干的事儿。” 巫雀儿眼睛亮起,拍手道:“这个办法好!可是,我要怎么才能知道供奉人是善是恶呢?” “这个就更简单了,有我在,你只管耍威风就好。” “雄哥哥……” 女孩儿用力的抱住英雄,呢喃道:“你能不能永远都陪在雀儿身边?” “不能。” 巫雀儿呲牙。 “应该是你要永远都陪在哥哥身边。” 女孩儿立马眉开眼笑。 这一日,队伍来到一座大城,恰逢本地神殿重建完成,作为最接近神的神使,巫雀儿自然要前去祷告祈福。 后殿的休息处,英雄闻着空气中还有些刺鼻的漆味,心中郁闷极了。 这地方就是他亲手毁掉的,没成想才过去两个多月,这里就变得比之前更大更辉煌。 如果是神殿花钱,那他只会开心,可惜不是。 据本地新任神官骄傲的介绍,从这里被毁去的第二天起,就有大批信众自发前来,捐钱捐物。 短短一旬时间,不但凑足了重建的费用,还有许多盈余。 这世间最无奈的事不是叫不醒装睡的人,而是叫不醒以为自己醒着的人。 信徒和脑残粉是同一物种,你再怒其不争,哀其不幸都没用,除了毁掉他们的信仰之外,别无他法。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英雄过去把门打开,见外面是一名送茶点来的女性神仆,便侧身让她进来。 神仆跪着向巫雀儿献完茶便退了出去,从始至终都没有抬头,恭敬无比,但英雄在关上门之后,嘴角却多了几分怪异的笑容。 “怎么了,雄哥哥?”巫雀儿问。 英雄翻腕摊开手掌,掌心托着一个纸团。 “我很惊讶,师祖的那帮死忠居然还能混进神殿。” 巫雀儿已经知道了神恩道还有一批没有被神殿掌控的秘密成员,所以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刚刚那位神仆……” 英雄点点头,将纸团打开,见上面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字,便递给女孩儿,说:“这上面就是本地应该被‘神’惩罚的恶人名单和他们的罪状,你好好看看,接下来若是见到,尽管出手便是,不要有任何顾虑。” 巫雀儿开心的接过去,只看了两眼就气的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 “这群王八蛋,他们通通都该死!” 英雄在旁边打气:“加油,我的神使姑娘!” …… 吉时已到,祈福大典开始。 神殿大门洞开,能进来的却只有本地官员和富户豪绅,普通民众只能跪在外面。可即便是这样,那些百姓依然激动的不行,甚至有不少人在巫雀儿出场时嚎啕大哭。 大典的相关步骤和礼仪,司祭乔伊相早已详细的介绍过,所以巫雀儿进行的十分顺利,只是有点心急,想早一点到最后一步。 终于,上过了香,焚过了表,吟唱祷告结束,大典的最后一个环节——赐福,姗姗来迟。 所谓赐福,是各地神殿的老把戏了,无非就是装神弄鬼一番,敛财的同时,忽悠忽悠愚夫愚妇,提升信仰,跟英雄前世那些大仙儿差不多。 唯一的区别是,这个世界的赐福是真有东西,起码能让被赐福者身体健康一段时间。 说白了,就是施法人输出一点真气给他们。巫雀儿如今是半神,输出的是神力,效果自然更好,在信徒们的眼里,就是神使果然神奇。 由此可见,无论什么信仰,只能作为心灵的寄托而存在,一旦落到了实处,就是谎言。 按照老规矩,有资格接收赐福的,当然只有那些花了大价钱的官员富绅。 他们一个接一个的上台跪下。别看巫雀儿个子娇小,但气势十足,尤其是那股子傲娇范儿,本色出演,眼神淡淡一瞥,便能让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的家伙噤若寒蝉。 “老朽蒙良仁,拜见神使大人!愿我神永辉,神殿永昌!” 一名颤颤巍巍的白发老头走上台,叩倒在地。 巫雀儿眼底掠过一道精光,沉声开口:“神主仁慈,赏善罚恶,庇佑世人。为善者福泽延绵,为恶者天诛地灭。 蒙良仁,你,是善?是恶?” 老头儿呆住。之前神使大人一言不发,怎么到了我这儿就问问题呢? 旁边司祭乔伊相也惊愕不已,频频向巫雀儿使眼色,却被无视了。 “老朽……老朽一生修桥补路,解囊行善,从不懈怠,恭请神使大人明察。” 蒙良仁还能怎么回答?总不能实话实说吧,现场那么多人呢,得要脸。 巫雀儿嘴角微微一翘:“既如此,那便由神来裁决你是善还是恶吧!” 话音落下,她仰起脸,双臂张开抬起,闭上眼开始念念有词的祷告。 英雄在后面台下差点儿没忍住笑,心说没想到这丫头还是个戏精,挺会演的嘛! 就在这时,忽听晴天炸雷隆隆。 乔伊相大惊,可还不等他阻止,就见一道闪电出现,狠狠的劈在蒙良仁头顶。 :。: 第四十八章 对牛弹琴 在被雷劈中的那一瞬间,蒙良仁就死了,所以他连声惨叫都没发出来就倒在地上,变成一堆冒烟的焦炭。 整个典礼现场鸦雀无声。 官员豪绅们瞠目结舌,大门外的百姓们则在震撼之余,心中充满了疑惑。 因为蒙良仁刚才说的也不全是假话,他这辈子确实干了不少修桥补路的事儿,逢灾年饥荒还会施粥赈济灾民,本地的老百姓们都尊称他一声蒙大善人。 可就是这个蒙大善人,却在众目睽睽之下遭受了神罚,死无全尸。 什么情况? “玉妞、养尼丹、龙芳、乃奴……” 巫雀儿一口气念出十几个人名,然后问:“门外可有她们的家属?” 片刻安静之后,百姓中陆续有声音响起。 “草……贱民是玉妞的阿兄。” “龙芳是我女儿,我那可怜的女儿啊……” “……” 回话的人越来越多,有人甚至哭出声来,十分激动。 巫雀儿保持着威严无波的面容,沉声道:“蒙良仁修邪法,掳掠孕妇,以不足月胎儿为食,妄图延寿,罪大恶极,当天诛地灭! 尔等亲人俱都埋在蒙氏大宅后花园之下,着令本地官员带领百姓前往寻找,不得有误!” 众百姓闻言大哗。 最近十几年间,当地有不少孕妇失踪,官府一直都抓不到凶犯,搞得人心惶惶,没想到竟然就是蒙大善人干的! 他……他还吃人!吃不足月的胎儿…… 人们不寒而栗,那些被念出人名的家属们更是嚎啕大哭。 本地主官神色复杂的起身,刚要领命而去,忽听神使大人的声音在耳边说道:“治下出现此等恶人,主官也难辞其咎,姑且念在你并无直接参与的份儿上,暂且饶你一命。 记住,人在做,神在看!以后好自为之吧。” 官员身体一僵,躬身到地,顾不上擦拭额头吓出的冷汗,招呼手下匆匆离去。 “神使大人,你在做什么?” 眼看着巫雀儿把视线投向了下一个人,乔伊相不得不传音质问。 巫雀儿表情不变:“身为神使,代行神权,司祭大人有什么问题吗?” “蒙氏乃此处方圆数百里内势力最大的家族,也一直都是我神殿的坚定拥趸,每年都会供奉大笔财物,你怎可擅杀蒙氏家主?” “司祭大人这话可是大大的不妥,难道只要拥护神殿,上交供奉,就不管对方是善是恶? 那请问司祭大人,神主在你的眼中到底是怎样的存在,贪财且盲吗?” “卑职不敢!卑职的意思是,今日是此地神殿重开之祈福典礼,不是裁决审判,还请神使大人莫要自作主张!” “方才本使已经说过,这是神罚。本使身为神主后裔,又继承了神念,当为世间最亲近神主之人,司祭大人可是不信?” “这……” 乔伊相脸色铁青,却无言以对。 他当然知道药神已死,可这种事根本无法明言,自然更不能拿来反驳巫雀儿。 思来想去,他只好对不远处的黄波使了个眼色。 黄波眼底掠过一道精光,巫雀儿立刻就感觉到自己身周的空气变得粘稠起来,天地灵气斑驳,体内的神力也开始混乱不堪。 女孩儿倔脾气上来,刚打算勉励硬怼一下,忽然身体一轻,周围已经恢复了原样。 她知道一定是英雄出手了,心中顿时安稳下来,目光赶忙示意下一位应该被“赐福”的豪绅上前。 后面,英雄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看似毫无异样,实则整个心神都集中在了阴阳镜上面,不敢有丝毫分心。 黄波感觉自己来到了一座漆黑的地洞之中,耳边水声潺潺,感受不到半点天地灵气。 但他却一点都不担心或者慌张,甚至还有些兴奋,冷笑着开口:“雕虫小技!既然敢对我出手,又何必藏头露尾?” 一个英俊的年轻人凭空浮现。 黄波咧嘴狞笑:“英雄,你果然来了。” 英雄挑眉:“这就是你们非要让雀儿当神使的目的?” “不,这只是我的目的。” “那神殿想做什么?” 黄波双手手指张开,整个地洞开始震动,仿佛随时都会崩塌。 “想知道?把我们之间的账算清楚了,我就告诉你。 一千零一十七条命! 英雄,这笔血债,我们可得好好的算一算才行!” “你以为这里是幻觉吗?” 随着英雄话音落下,地洞的震动戛然而止。 黄波目光一凝,心中暗生警惕。 “坦白讲,你的境界比我要高那么一点点,我也还没有做好与你正面相搏的准备。”英雄淡淡开口,“所以,此次对你出手,不过是想让我的姑娘玩的开心一点罢了。” 黄波眯起眼:“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放过你吗?” “随你。这里是神器阴阳镜内部,如果你非要打,也是跟它打。当然,你已是亚神之身,区区一件死物肯定拦不住你,等你成功脱困,咱们再慢慢算账。 就这样,待会儿见。” “等等!” 黄波神色阴晴不定,一边尝试暗中寻找地洞的弱点,一边沉声问道:“为什么要灭我全族?” “这有什么好问的?当然是因为你们生食人类婴孩,已经没有资格再存于天地之间。” “荒谬!我们有一半异兽血统,吃人天经地义。更何况,我一直都约束族人不得在戎州之外活动,与你霜州更是秋毫无犯。 即便刺杀你的黄蒙,那也是神殿派遣,你凭什么迁怒我蛮瘴山全族? 你们人类的孩子是孩子,我们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吗?” 英雄张了张嘴,忽然感觉像是在对牛弹琴。 黄波明显并不懂得什么叫博爱,根本不可能理解他为与自己毫不相干之人复仇的情怀。 于是,他笑了笑说:“好吧!真正的原因是,你们背叛了一手创造出你们的先祖,皇天大帝。 他的所作所为是对是错无人知晓,但确确实实是因为你们才被九神围攻的。 可你们呢?不但违反了他的禁令,还与九神奴仆合作,甘为走狗,又有什么脸面继续在他赐予你们的容身之地繁衍生息?” 黄波沉默,眼神也黯淡无光。 良久,他声音艰涩的说:“我们……只是想活下去……” :。: 第四十九章 丧家之犬 如果心胸足够开阔,不拘泥于物种和形态,放眼整个世界,人为了果腹吃兽,兽为了活着吃人,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没有谁对谁错。 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大自然的面前,大家都一样。 从这一点来看,黄波和他的族人似乎并没有什么罪孽,可惜英雄是人,不管到达了什么境界,他都是一个人。 彼此天生敌对,没有道理好讲。 “结果呢?”他冷冷的问,“你的族人活下来了吗?” 黄波猛地握紧双拳,空间再次震动起来。 “如果不是你,他们……” “这就又回到刚才那个问题了。”英雄打断他,“我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黄波怔住,身上杀机瞬间消散。 英雄为什么要灭了蛮瘴山全族?因为他们背叛了皇天大帝。 怎么背叛的? 甘当神殿走狗! “你为了让族人活下去,接受了神殿的蛊惑,而这正是导致你全族惨死的最根本原因。”英雄又道。 “一饮一啄,因果早定。黄波,你可以视我为不共戴天的仇人,这没什么错,但你应该知道,你的仇人并不是只有我,还有神殿,还有……你自己!” 犹如一道霹雳砸在头顶,黄波身躯剧震。 他不敢相信,也无法接受是自己害死了全族,可他想不出丝毫反驳的理由。 英雄眼中掠过一道精芒,继续说道:“退一步讲,就算错都在我,可你想过没有,神殿给你的解除诅咒的方法,真的就是正确的方法吗?” “我族幼兽化人成功率提高了四成。”黄波开口,只是声音中已经没了之前的气势。 “然后呢?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那诅咒的全部。” 英雄冷笑,“想来,你肯定试过让族中的孕妇吃掉人类婴孩,胎儿的成活率又提高了多少?” 黄波脸色阴沉,抿唇不语。 很明显,所谓的诅咒根本就没有解除。 “其实我也能够理解。”英雄慢慢走到黄波身侧,望着不远处奔流不止的地下河水说,“你们自诞生至今日,与世隔绝了上千年,几乎每一个人都会经历子侄或者亲友因为那个诅咒而在眼前死去。 我无法感同身受这种无助有多么痛苦,但我能想象得到,当神殿的人为你提供出某种解决办法时,你会有多么的激动。 莫说它能够将化人的成功率提高四成,就算只能救活一个人,换了我是你,也一定愿意尝试。 因此,严格来说,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运气不好,又太过愚蠢。 当然,作为人类,无论我怎么想,你都是我必杀的罪人!” “既然你我之间注定了不死不休,还讲这些废话做什么?”黄波转过身,“难不成,你以为成功激起了我的愧疚之心,就有机会击败我吗?” “不。”英雄也转过身来,直视他的双眼,“我是因为看到了你为族人所做出的牺牲,所以觉得你是一条汉子。 小爷儿境界虽不如你,但也是亚神之身,而且还是数万里疆域的未来拥有者。毫不夸张的说,这世间比我身份更高贵的人,绝没有一掌之数。 因此,有资格做我敬重之敌的你,就决不能是一条狗。” 黄波拳头咯吱一声,“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很清楚。堂堂亚神,背负血海深仇,却没有第一时间来找我的晦气,而是给一个莫名冒出来的神使当仆人,你可别告诉我是因为对岐伯神君的虔诚信仰。” “哼!霜州城屹立数千年,若是八极宫之主在那里还能被轻易杀死,那你们英家早就死绝了!” “所以你连试都不试一下的?看来,所谓的一千零一十七条性命,在你心中也不过如此嘛!” 黄波一拳轰了过去,却打了个空,英雄的身影慢慢虚化,又在数丈之外显现出来。 “别装了。我了解神殿,里面或许有对神虔诚的信徒,但能当上神官和法座的绝不在此列。” 英雄神色轻蔑,口气厌恶道:“他们是一群渎神者,心中唯一的信仰就是自己。世间无神,他们就把自己变成神,除此之外,一切都是可以利用或毁灭的对象。 你加入岐伯神殿日久,应该已经见过他们将人和异兽结合的尝试成果,用‘泯灭人性’这四个字来形容他们都算是无上的褒奖。 说句过激的话,每百年肆虐中土一次的异兽大军都要比他们高尚可爱的多。 试想,这样的一群人,怎么可能会无私的用秘术提升你的境界,把你变成一个随时都能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的神? 黄波,醒醒吧!当年皇天大帝创造出你们,是为了解决人与兽族之间的矛盾,让二者和平共处,都不用再为了活着和尊严而厮杀。 可是,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空有一身足以横行天下的神力,却成了一帮神之奴仆豢养的一条狗。 对得起大帝的一番心血吗?对得起被我杀死的那一千零一十七个族人吗? 对得起你自己吗?” 黄波浑身绷紧,用力到颤抖,双目布满了血丝,咬牙嘶声道:“英雄,你以为只凭一枚阴阳镜,我就杀不了你吗?” “你当然杀得了我,否则小爷儿才懒得费口水点醒你这条丧家之犬,直接宰了都算是在做善事。” “你到底要说什么?”黄波大吼,声音震得空气都产生了波纹,显然已经到了怒火烧尽理智的边缘。 “我想给你一个机会,一个堂堂正正做人……哦不,应该是做神的机会。” 英雄再次走到他面前,沉声道:“黄波,你不是蠢货,老子说的这些话是对是错,想必你心中早有评判。 我灭了你全族,你我之间根本不可能有任何转圜余地,所以咱俩之间必然有一场生死大战。可是,不管最终结果是你杀了我,还是我杀了你,你都能确定自己心中不会留有遗憾吗?” 黄波脸色一阵青红变换,身上的杀意如潮水般慢慢褪去。 “我的体内被种下了法咒。这种法咒是岐伯当年用来御下的手段,中咒者必须献上忠诚,否则只需施咒者一念,便能令之神魂俱灭。 英雄,我承认除了境界之外,可能什么都比不上你,尤其是在心智一道,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你的才智再高,天赋再强,还能强过九神吗?” “我不需要比九神更强。”英雄自信的笑了起来,“只需要强过给你施咒的那个人就可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