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布泊之咒第二季》 第一章:重新组合的人物表 第一章:重新组合的人物表 第一季《迷魂地》的梗概: 我们11个人穿越死亡三角区罗布泊,到达湖心地带,我们所有的通讯和定位设备全部失灵。向导告诉我们:我们很可能是进入了传说中的迷魂地。 接着,我们遇到了一系列离奇事件:营地出现一双陌生的鞋印,在荒漠上捡到一个两三岁的幼儿,碰见一个两个月前失踪于罗布泊的科考队员…… 我们怀疑罗布泊生存着另一种人,循着蛛丝马迹,来到古墓寻找他们,却看见11口棺材,分别写着我们11个人的姓名。而我们的队员正是按照这个姓名的顺序一个个死掉:衣舞自杀,号外被杀和徐尔戈被杀…… 接下来就轮到我了。 就在我们绝望之时,遇到了前来救援的队伍,却得知他们也迷失了方向…… 为了熟悉这11个人,我再做个人物表,一目了然—— 季风,26岁,四川邛崃人,身高1.58米,体重40公斤。 很多读者都好奇,季风怎么当我助理的,我介绍一下:2007年,有个女孩突然在qq上给我留言,说她是我的读者,在兰城发展很不顺利,次日准备回四川去了。我就对她说:你来跟我喝酒吧。她就来了,从此再没回去,开始跟我工作,直到今天。 季风曾担任河北电视台《周德东讲故事》编导,曾担任一本悬疑杂志的主编。我了解她,她的性格更适合做领袖。我是个男人,我不该说,但实际情况是,她来了,我的心里立即有了某种主心骨。 黄夕,上一季介绍过他,只不过他在进入罗布泊之前退出了,此人男,25岁,山东人,身高1.82米,体重85公斤,曾获全国散打亚军,工作是体育老师。 吴珉,湖南人,27岁,身高1.75米,体重75公斤,it行业,能说会道。他曾是浆汁儿的男朋友,两个人共同生活了两年,快结婚的时候,吴珉被借调到西安工作,他爱上了模特孟小帅,终于对浆汁儿提出了分手……他此次进入罗布泊,其实是为了寻找孟小帅。不知道他该算浆汁儿的男朋友,还是该算孟小帅的男朋友。 张回,男,东北人,身高1.78米,体重80公斤,麦南监狱狱警。上一季的那个张回其实不叫张回,他真名叫章回,其实是个越狱犯人,张回和两个同事前来新疆抓捕他,得知他进入了罗布泊,他们跟领导请示之后,领导让他们等章回走出罗布泊再实施抓捕。可是,张回立功心切,一个人擅自冲了进来…… 蒋梦溪,女,22岁,身高1.60,体重48公斤,安徽人,她是来找白欣欣的,似乎是白欣欣的女友。白欣欣进入罗布泊之前,说蒋梦溪划船的时候被淹死,他帮忙处理丧事,迟到一天。蒋梦溪现在来找他了。不知道他当时为什么撒这个谎。 周志丹,男,39岁,身高1.70米,体重88公斤,台湾新竹市人,做影视投资,更多时间在全球旅行。 鲁三国,男,47岁,昆明人,某字画公司老总,他喜欢登山,脸色黝黑,很健壮,看不出一点老总的范儿。 郭美,女,22岁,身高1.68米,体重55公斤,无锡人,如果只能用两个字评价这个女孩,那么只有“绝色”一词了。我以为她是鲁三国带来的,后来发现并不是,她跟这些人都不认识。没人了解她的底细。 令狐山,男25岁,身高1.81米,体重82公斤,不折不扣的帅哥。我以为他和郭美是一起的,后来知道也不是,他是新疆本地人。 马然而,男,天津人,26岁,1.76米,77公斤,号外的朋友,什么职业都干过,进入罗布泊之前是售楼先生。他是来寻找号外的。 老丁,30多岁,身高有1.90米,体重89公斤,也是科考队的,他的着装跟我们一样狼狈…… 天很热,盐壳在噼里啪啦地爆裂。 那个小孩在跟我对视。 我相信,他就是淖尔。 我们曾经遇到他,并把他带回了营地,后来他神秘消失。我相信,他打入我们内部,只是为了摸清情况。 现在他又混进了季风他们这个团队,没想到,再次被我们遇到…… 我感觉他想笑,只是使劲憋着。就像一个魔术师面对观众抖落毯子,试图让大家知道,里面什么都没有,可是不小心掉出了一只闹钟,穿帮了,这个魔术师尴尬至极,眼看就要笑场了…… 我指了指牵着他的那个瘦脸女孩,问季风:“那个女孩是谁?” 季风说:“她叫蒋梦溪,安徽的。” 白欣欣走过去,和蒋梦溪说着什么,看得出来,白欣欣很恼怒。蒋梦溪低头看着淖尔,并不顶嘴。 我走过去,笑着对蒋梦溪说:“来,你们聊吧,我来照看他。” 蒋梦溪小声说:“谢谢……” 我发现她是娃娃音,说话就像七八岁的小女孩。然后,她跟着白欣欣,走向了白欣欣的房车。 我蹲下来,继续和淖尔对视,我们的眼神心照不宣。 我说:“季风,这个小孩叫淖尔。” 季风说:“你认识他?” 我说:“我们也遇到过他,他可能不喜欢我们,跑掉了。” 季风也蹲下来:“他怎么会跑进罗布泊呢?” 我说:“估计这里是他的家。” 季风说:“那他的家长呢?” 我说:“可能他就是家长。” 季风听出了我话外之音,不说话了。 淖尔依然看着我,眨巴着眼睛。我知道,他完全听得懂,只是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不会解释,也不会辩驳。 我对淖尔说:“我看到你录的像了,谢谢你。” 他看着我,不说话。 我说:“我想问问,后来我看见过三个小孩,跟你一模一样,那里面有你吗?” 他看着我,不说话。 我说:“或者,他们是你的兄弟?……你的朋友?……你的同事?” 他看着我,不说话。 我说:“你知道吗?那个带你睡觉的衣舞死了,她是自杀。号外也死了……啊,对了,那几天他不在营地,你没见过他。徐尔戈你见过的,就是那个睡态最不安详的,不停说梦话,他也死了……他们的死跟你有关系吗?” 他看着我,不说话。 我说:“你说你家在死穴,你说的是死穴吧?你离开之后,我们找到了古墓,看到了11口棺材,棺材顶上都插着木牌,写着我们11个人的名字——那里是你家吗?” 他看着我,不说话。 我说:“要不,你在地上写7个字吧,互相不要有任何关联,让我从侧面了解了解你。” 他看着我,不说话。 我说:“你要是再不说话,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他突然“哇”一声大哭起来,离开我,跑向了房车,他走路都走不稳,跑着跑着“啪嗒”一声摔在了盐壳上,哭得更凶了。 我相信,他那是假摔。 很多人都看过来。我走过去,抱起他,说:“好了,淖尔,不哭不哭,我们是好孩子,我们没杀人。” 淖尔突然咯咯咯地笑起来。 我知道,他是没憋住,被我的话逗笑了。 回到季风跟前,我放下了他,掏出手机给他玩儿。季风不信任地看了看淖尔,对我说:“我想跟你单独说说话……” 我说:“没关系,如果他想听,我们换个帐篷他也听得到的。” 季风犹豫了一下才说:“他可能会说话。” 我说:“为什么这么说?” 季风说:“捡到他的第一天晚上,我带他睡,我听见他说梦话了……” 我一怔:“他说什么?” 季风说:“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我想起了一个故事—— 一个小孩,他的爸爸是科考队员,常年在外。这天,他妈妈下楼去买菜,把小孩反锁在家中。 每次妈妈下楼去,回来的时候,都会在家门口轻轻地唱: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快点开开,妈妈要进来! 小孩就把门打开,扑到妈妈的怀里。 这天,小孩妈妈又下楼买菜去了,小孩在家里摆积木,等她回来。终于,楼梯上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接着,门被敲响了,传来妈妈的声音:“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快点开开,妈妈要进来!” 小孩走过去,正要开门,突然停下了,他觉得妈妈的声音有点异常,似乎感冒了。 他把防盗门打开,却没摘下安全链,然后,他朝外看了看,外面那个自称妈妈的人却朝门后躲了躲,并不和他对视。他只看见了挎包,那是妈妈的挎包。 他想起了小兔子和大灰狼的故事,有点害怕,就说:“不开不开我不开,妈妈没回来,谁来也不开!” 突然,一只毛烘烘的手伸进来,抓向小孩。 小孩撒腿就跑。他缩到沙发后,盯着门缝,不知道那是人手还是爪子,哇哇大哭。 外面的人把手缩回去,猛地一拉,安全链就断了,门被缓缓拉开…… 不一会儿,妈妈真的回来了,她站在门外,轻轻唱道:“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快点开开,妈妈要进来!” 小孩在里面打开了防盗门,却没摘下安全链,说:“你把手伸进来我看看!” 妈妈就把手伸进去晃了晃,说:“宝贝,是妈妈!” “咔嚓”一声,防盗门关上了,整个楼房都听到一声惨叫,妈妈的手齐刷刷地掉在了地上…… 蒋梦溪从房车上跑过来,满脸是泪。 她跑进帐篷,“呜呜”哭起来,声音就像小学一年级的女生。 季风和我互相看了看,不知道她和白欣欣之间发生了什么。 那个古怪婴孩似乎跟蒋梦溪更亲近,他扔掉手机,走进了帐篷,蒋梦溪抱住他,哭得更厉害了。 我捡起手机看了看,发现备忘录被打开了,他写下了7个字:人,人,人,人,人,人,八。 第二章:这些新成员 第二章:这些新成员 人,人,人,人,人,人,八。 难道这个小孩乱按打开了备忘录? 我的备忘录是手写板,难道他无意中画出了这些笔划?不然最后一个为什么是“八”? 如果是他无意中画出来的,为什么偏偏是7个字? 如果这是他选择的7个字,暗示着什么含义? 我想得脑袋都疼了。 两个团队的人都在帐篷外聊天,他们互相认识了。 我要找几个人分别聊聊,我要熟悉第二个团队里都是些什么人。 首先,我带着季风走进了一个没人的帐篷。 我说:“外面什么情况?” 季风说:“你离开这一个月,很多媒体都在说,网上都在谈西北话题,就像当年余纯顺死在罗布泊……” 我说:“他死的时候你几岁?” 季风说:“媒体是这么说的。由于救援人员一直没找到你们,有一家媒体说你根本没来罗布泊,完全是炒作……” 我说:“炒个xx!” 季风说:“你又骂人……” 我问她:“那些食物和水都是谁买的?” 季风说:“基本都是我出钱的。” 这很好。 虽然钱在罗布泊没有任何价值,但是这些食物和水在外面是谁出钱买的,很重要。我可以支配它们。如果是其他人买的,在生死关头,拒绝分给我的团队成员,那真是没办法。 季风说:“我还给你买了6根吉他弦。” 这让我大喜。我没想到,季风会想到这个小细节。 我又问她:“你怎么来的新疆啊?” 季风说:“我开车来的。” 我说:“开你那辆马6?” 季风说:“是啊,我放在吐鲁番了,然后租了辆越野车进来的。” 我说:“你真狂野。” 季风说:“我要是开马6进来,那才叫狂野。” 停了停,我对季风说:“晚上,我跟那个小孩睡吧。” 季风说:“为什么?” 我说:“他在我们营地的时候,夜里大家都睡着之后,他好像有些活动,我得监视他……” 季风说:“他是怪物吗?” 我说:“不确定。” 季风说:“如果他不是一个正常的小孩,我们把他扔掉就行了。” 我说:“这片荒漠上,绝对不仅仅只有我们。另外那些人在暗处,而我们在明处,我们什么都找不着,眼下唯一看清的,就是这个小孩的脸,我感觉留着他好像更好一些吧?” 我在别人面前说决定,往往用句号结尾。 只有对季风,我经常用问号。 她其实是个适合做决定的人。 季风说:“嗯,那就把他留下来吧。” 接着,我叫来了黄夕。 我说:“你怎么又回来了?” 他说:“可能是命中注定吧。我在返回的半路上,看到了一辆抛锚的车,有个女孩朝我挥手求援,我就下车帮忙了……” 我说:“就是那个郭美?” 他说:“你怎么知道?” 我说:“很简单,她漂亮。” 他笑了:“就是她,她的车不能动了,我用牵引绳拖着,开了整整一天,才找到了最近的维修站,第二天下午才修好。她是来穿越罗布泊的,我劝她劝不住,就陪她进来了……” 看来,这小子打定主意想泡郭美了。 我说:“你加油吧。” 接着,我叫来了那个叫周志丹的人。他是个大肚子,很难想象,他带着这个肚子竟然快走遍了全世界。 他对我讲了他的奇遇—— 那天,他在智利乘坐一艘客轮,正赶往复活节岛旅行。 客轮日夜行驶在茫茫南太平洋上,非常寂寞,只有浪涛声。 就在他们经过罗布泊地球对面的那个位置时,突然听到一个声音,那是徐尔戈在对着录音笔说话,游客们都没有太注意,他们以为是客舱里的喇叭传出的声音,断断续续,很快就关闭了,他们也不知道那是中国话,还是印度话,还是越南话。 只有周志丹听懂了。 他试着对着半空回话,竟然得到了呼应! 他感觉太神奇了,立即离开南美洲,飞到了北京…… 接着,我叫来了鲁三国。 通过和他聊天,我知道,他女儿去年难产死了,他试图通过哲学缓解悲痛。后来,他决定穿越罗布泊,重新认识生命的意义。 他来到敦煌,遇到了黄夕、郭美,然后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又先后认识了前来寻找我们的季风、吴珉、蒋梦溪、周志丹、马然而,还有执行公务的张回,大家终于组成了一个团队,朝着罗布泊进发了。最后,他们在罗布泊小镇遇到了令狐山,还有打算重返罗布泊寻找同伴的老丁……大家组成一个团队,就进来了。 接着,我又叫来了郭美。 她的身上飘着一股很好闻的香气。在荒漠中,她依然化了很闪的妆,穿得五光十色,炫酷无比。 我大概问了问她的情况,她好像很排斥别人打听她的事儿,只是说:“我就是来玩的。” 我对她说了目前的处境,她似乎不怎么在乎,她说:“都一样,外头也不安全啊。” 几分钟之后,我们就结束了谈话。 接着,我又把马然而叫了进来。 他是号外最好的朋友,为了营救号外,专门从天津跑到新疆,冒险进入了罗布泊。他已经知道号外死了,神情十分黯淡。这个人让我挺感动的。 接着,我又把老丁叫了进来。 他太高了,我跟他说话要仰着脸。 我说:“老丁,你是做什么的?” 他说:“矿业协会的,我来找队友。” 我问他:“你的队友?” 他说:“两个月以前,我们进入罗布泊找锰矿,结果走散了……” 我诧异了。 难道他就是郑太原他们那个科考队的?应该是。多少年都没有人光顾罗布泊,不可能有那么多科考队在同一时间进入这片荒漠。 我问他:“你们几个人?” 他说:“7个。” 他们肯定是一个单位的了。如果另外6个人被困两个多月,肯定凶多吉少了。 我们遇见的那个郑太原已经消失,他显然不是科考队的,现在,只有老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又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苏红军的人?” 他说:“你知道他?他是跟我们进来玩儿的。” 我说:“他是我们团队那个布布的老公!他怎么样了?” 老丁说:“他和其他几个人一起出去找路,我再也没见到他们……” 我说:“你们走散之前,有伤亡吗?” 老丁的表情有些难过:“有一个队友脱水死了……” 我突然问:“那个人叫什么?” 他说:“郑太原。” 第三章:丧胆坡的传说 第三章:丧胆坡的传说 郑太原。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我们在一辆封闭的小货车里,遇到了一个科考队员,他说他叫郑太原。这个人认识我们团队那个布布的老公苏红军,于是我信任了他。 他说,他们加上苏红军,总共7个人。他们进入罗布泊寻找锰矿,发现队友陆续莫名其妙地死掉,最后只剩下了他和那个苏红军,于是,他和苏红军一起逃离罗布泊。 走着走着,他看见前面出现一个小孩,来不及刹车,把那个小孩撞了,下车查看,却没有发现那个小孩的尸体。 他继续朝前开,疲惫至极,停车休息。发现空调缝里出现了一个小孩的嘴,红红的,正在朝外吹气儿,跟空调一样冷,接着他就昏过去了…… 他加入了我们团队,结果,诈骗犯李兆疯了,接着又被人害死。同时,郑太原失踪,他具有重大杀人嫌疑! 现在,我眼前又出现了一个科考队员,他说他们的科考队也是7个人,只死了1个人,那个人叫郑太原…… 我已经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我没找吴珉聊天,我知道他的情况,他和浆汁儿和孟小帅的关系太棘手了,我都不知道他们最后会怎么解决。 我也没找张回。他不是来玩的,他是来执行公务的。 我也没找蒋梦溪。她是白欣欣的人,他们之间有隐私,我不想参与。 我又把令狐山叫进了帐篷里。 他头发浓密,呈棕色,虽然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却能看见茂盛的络腮胡茬,鼻梁高挺,眼窝深陷,皮肤白皙。 不知道为什么,他让我想起了十几年前在罗布泊出土“营盘美男”,那具干尸轰动一时,媒体称可以与“楼兰美女”相媲美。 考古学家推测,“营盘美男”死亡年龄大约25岁,身高在180厘米以上。 他的埋葬地属于西域36国之一的山国,离楼兰大约200公里。从他的“豪宅”看,此人家族应该十分显赫——彩棺上的图案非常精美,色彩鲜艳而庄重。他的脸上戴着面具,四肢缠着布帛。棺材内未发现当地流行的木器或者羊骨等等随葬品,他的冥衣独一无二,狮纹图案带着浓厚的希腊风格…… 通过聊天,我知道令狐山来罗布泊的决心是最大的。 就算不遇到其他人,他一个人也要来,甚至打算徒步穿越。 当时,他已经沿着推土机推出的简易土路,一个人来到了死亡三角区边缘的罗布泊小镇。所谓小镇,不过是几间铁皮房,房顶上挂着马灯,没有医院、邮局,没有**机关,只有一家旅店,三个帐篷,地铺。那地方吃水要去外地拉,水贵如油。整个小镇只有5个人,可谓中国第一镇。 他没想到遇到了季风他们。季风他们那个团队正巧经过罗布泊小镇,准备进入罗布泊,他就加入了他们。 中间还出了点事故——有一辆车陷入了沙土中,爬不出来,令狐山去车轮下挖土,不小心滑倒了,偏巧那辆车猛地从沙土中冲出来,从令狐山的左腿上结结实实地碾轧过去。幸好下面是软沙,如果是坚实的地面,他的左腿肯定断了。 大家赶紧查看令狐山的左腿,只是青了一大片,并没有出血。可是,令狐山已经无法站立了,疼得嗷嗷叫。 人的小腿有两根骨头,一根是胫骨,旁边还有一根细细的腓骨。季风用手试探,认为他的腓骨被轧弯了,要带他回到敦煌,去医院检查。 令狐山死活不去。 由于令狐山无法行走,团队只有原地扎营休息。一直是季风照顾令狐山,她和他住在一顶帐篷里,第一天给他冷敷,第二天又热敷,给他补充钙和蛋白质,给他吃活血药,陪他聊天…… 除了陪令狐山上厕所,都是季风做的。 四天之后,令狐山终于能走动了,团队继续出发。 我问令狐山:“你是什么族?” 他说:“我是汉族,地地道道的汉族。” 这让我很意外。但是我相信,他的祖先肯定有欧罗巴人种的血统。 我又问他:“你工作了吗?” 他说:“我跟父母在家种葡萄。” 我继续问他:“你是当地人,你听过迷魂地吗?” 他摇了摇头:“我只听过丧胆坡。” 我说:“什么意思?” 他说:“也许只是传说吧。” 接着,令狐山对我讲了“丧胆坡事件”…… 多年前,有个汉人在罗布泊迷路了。 他四处奔走,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坡形地貌。坡上插着一块木牌,它在光秃秃的荒漠上十分显眼。旁边有一个活物,像是一匹马。 汉人跑上去看,那果然是一匹马,淡金色。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汗血马?据说,这种马流汗如血,产于古大宛国,汉武帝为了得到它,曾两次派兵攻打西域…… 那匹马四下张望着。 汉人看了看木牌上的字,很古怪,一个都不认识。他沮丧地停下来,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朝前走了。 尽管是4月,但是地表温度已经很热了,偶尔可以看到一两棵红柳。此时正是红柳开花的季节,那花太鲜艳了,令人感到某种不祥。有的地方稀稀拉拉生长着芨芨草和罗布黄之类的植物,看上去很难看。和浩瀚的沙漠比起来,这些固沙植物太渺小了。沙漠吞吃着土壤,像魔鬼一样朝前蔓延…… 汉人想牵走这匹马当脚力,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还可以把它杀掉吃肉喝血。 汉人走近它,试探地骑上去,它朝前一蹿,突然狂奔起来。它跑得太快了,汉人在马背上东倒西歪,像个斗牛士,连连惊叫,那匹马根本不理睬,速度越来越快,终于把汉人摔下来。 汉人抬头就看到了那块木牌。 它为什么不离开这块木牌呢? 淡金马在不远处停下来,回过头,一边甩马鬃一边看他。 汉人和它对视着,突然产生了一种恐惧——在这片死气沉沉的沙漠上,怎么突然出现了一匹马?它跟那块木牌有什么关系? 正琢磨着,远方出现了两个人,一个大人,一个小孩。 在这个死亡地带,任何人出现都是可疑的。 汉人盯住了来人。 他们一点点走近了。 其中一个留着大胡子,脸膛很红,像是蒙古人。他戴着黑礼帽,穿着黑夹克,灯心绒裤子,一双大手上长着茂密的汗毛。 另一个不是小孩,只是他长得很矮小,到蒙古人的胸部那么高。他穿着一身暗格子西服,戴一副精致的白框眼镜。他是朝鲜族人。 接下来,三个人是这样交流的—— 汉人不会朝鲜语,但是懂一点蒙语,他就生在杜尔伯特蒙古族自治县。那个蒙古人不懂汉语,但是懂一点朝鲜语,他老婆是朝鲜族;那个朝鲜人不懂蒙语,也不懂汉语。也就是说,汉人和蒙古人勉强可以对话,蒙古人和那个朝鲜人也大致可以交流,而汉人和那个朝鲜人无法沟通,他想和他说话,必须通过蒙古人翻译。 另外两个人说,他们两个人也是刚刚相遇。他们都是来罗布泊探险的,都迷路了。 汉人和蒙古人用蒙语交谈起来。 汉人朝木牌方向指了指,问蒙古人:“你认识木牌上的字吗?” 蒙古人说:“不认识。” 汉人说:“肯定不吉利。” 蒙古人蓝色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探询地看着汉人,以为他的蒙语表达有误。汉人眼一翻,吐出了舌头,做了个死的表情。 那个朝鲜人一直没说话。他听不懂蒙语,只是仰着头,观察蒙古人和中国人的表情。 汉人不想冷落他,于是低下头,用蒙语对朝鲜人说:“先生,你好。” 蒙古人翻译给了朝鲜人。 朝鲜人立即弯下腰,很礼貌地说了一句朝鲜语。 蒙古人对汉人说:“他请你多关照。” 汉人又用蒙语问朝鲜人:“你认为楼兰在哪个方向?” 蒙古人翻译给朝鲜人之后,朝鲜人朝木牌方向指了指,叽里呱啦说了几句朝鲜语。 蒙古人说:“他觉得应该在那边。” 汉人又问蒙古人:“你觉得呢?” 蒙古人朝木牌相反的方向指了指:“我觉得应该在那边。” 木牌在汉人的左侧,他觉得,楼兰不在木牌的方向,也不在木牌相反的方向,而是在他的正前方。他说:“这样吧,我们三个人以这块木牌为中心点,分别朝三个方向去探路,天黑之前,我们再回到这里。三个方向如果有一个是对的,那我们就能找到楼兰,找到楼兰,我们就找到了坐标,很可能就会得救。如果三个方向都不对,毫无疑问,我们就应该一起朝最后一个方向走。” 汉人的蒙语水平很一般,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这些意思表达清楚。蒙古人也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汉人的意思听懂。接着,他又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翻译给朝鲜人。 蒙古人和朝鲜人一致同意汉人的建议。 于是,三个人就分头出发了。 汉人凭着感觉走出了十几公里,眼前始终是莽莽黄沙,一直没看见楼兰废墟的影子。他不敢继续朝前走了,否则,连那块木牌也找不到了,于是他依照约定原路返了回来。 那块木牌远远地出现了。 它下面有两个黑影,看来,蒙古人和朝鲜人已经回来了。蒙古人肯定累坏了,他躺在沙漠上,一动不动。朝鲜人坐在他的旁边,眺望远方,像一尊雕像。 那匹淡金马依然在不远处转悠着,夕阳给了它长长的影子。 汉人希望有人带回好消息,快步跑了过去。当他来到两个难友跟前的时候,一下呆住了——那个蒙古人已经死了!他脸色纸白,一双蓝眼睛定定地望着天空,带着点疑惑,带着点绝望,带着点忧伤。他的腹部从左至右被切了一刀,又从上至下被切了一刀,成一个完整的十字。他的血染红了一大片沙子,现在已经不流了。 那个朝鲜人见汉人回来了,赶紧站起来,满脸不安。 汉人后退一步,死死盯着这个戴眼镜的朝鲜人,内心害怕极了。他长得那么矮小,怎么可能杀死高大的蒙古人?他的凶器藏在哪儿? “你……杀他干什么?”汉人颤颤地问。 朝鲜人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朝鲜语,好像在辩解。 完了。 蒙古人死了,在这片不见人迹的沙漠上,只剩下了汉人和这个朝鲜人,现在,他们互相都听不懂对方的语言,就像两种动物。无法交流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尤其在这个特殊的环境里,只会让彼此的猜忌更多,隔阂更大,仇恨更深。 朝鲜人使劲打手势,好像在说,他回来的时候,这个蒙古人已经死了。接着,他摸遍了全身,似乎在告诉汉人,他没有杀人的凶器。 汉人有点相信他了。可是,如果不是他杀掉了这个蒙古人,那又会是谁呢?汉人低头看了看,马上又警惕起来——满地的黄沙,在哪里都可以埋一把刀子! 朝鲜人理解了汉人的眼神,他趴在地上,疯狂地四处挖掘起来。汉人静静观察了他一会儿,终于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摇了摇脑袋,意思是:没必要这样做。 朝鲜人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慢慢站起身,盯住了汉人的背包。是的,汉人也有可能提前返回来,杀掉蒙古人,然后再离开…… 汉人苦笑了一下,把背包放在地上,从里面掏出海鸥照相机,记事本,水壶,钱包等物品。朝鲜人又开始打量他的口袋,他只好把自己从上到下摸了一遍。朝鲜人的眼神一点点放松下来。 汉人四下看了看,除了那块木牌,沙漠上只有那匹来历不明的淡金马了,它一边甩着尾巴一边低头啃着芨芨草,偶尔打个响鼻儿,对人类的生与死丝毫不感兴趣…… 这时候,浆汁儿跑了进来,她对我和令狐山说:“抱歉抱歉,打扰一下……” 我问她:“怎么了?” 她说:“你出来看一下!” 故事还没听完。 我跟她走出去,她把望远镜递给了我,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眺望,找了半天终于看到了一个鼓起的沙包,我问她:“那是什么?” 她说:“你没看见上面有东西吗?那是两只香梨和一块馕!” 第四章:神秘的记事本 第四章:神秘的记事本 我们用绳子拉直线,走了不到20公里的样子,竟然又绕到了徐尔戈那个坟墓的附近! 就是说,如果我们不离开营地,举着望远镜,也许就可以看到季风他们的营地。 我再次感受到了迷魂地的杀气。看来,拉绳子依然无法摆脱这个鬼地方。 我忽然对离开这个鬼气森森的地方不抱什么希望了。而令狐山,又给我带来了“丧胆坡”的传闻…… 我对浆汁儿说:“你和季风带大家弄午饭吧,我要把一个故事听完。” 浆汁儿说:“大叔,你还有心情听故事?” 我说:“一个不寻常的故事。” 回到帐篷,令狐山说:“怎么了?” 我说:“继续讲你的故事吧。” 令狐山就继续讲了。 汉人为蒙古人合上双眼,然后用沙子把他埋了。 至此,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在沙漠上消失了。现在,只剩下汉人和另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当然,对于朝鲜人来说,汉人同样是来历不明的人。 朝鲜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罗布泊地图,铺在汉人面前。他用手指在楼兰的位置上画了一个圈,又朝他刚才探路的方向指了指,使劲点头,好像在告诉汉人,楼兰就是那边。 汉人警觉地看着他。 三个人探路,偏巧他的方向是对的? 汉人不相信。 假如这个朝鲜人在撒谎,那么,他要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去呢? 目前,汉人别无选择,只能跟他走,如果一直看不到楼兰,天一黑他就借助夜色逃掉。他相信,这个朝鲜人跑不过他。他注意到对方穿着皮鞋,而他穿着运动鞋。 两个没有共同语言的人一起朝前走了。 汉人始终走在朝鲜人的后面,保持着3米远的距离。如果他突然转过身来发起袭击,汉人还有逃跑的机会。 沙漠上的天,黑得很慢,好像一个不肯咽气的临终者。 汉人也走得很慢。 终于,天彻底黑下来,世界突然变得狭小了,只有两个人踩踏沙子的脚步声。 朝鲜人一直没有说什么,也一直没有回头,只是静静朝前走。 前方一片漆黑,汉人打算逃了。 他刚刚打定这个主意,朝鲜人突然站住了,他慢慢转过身来,直视汉人,汉人只能看到他的眉棱下黑糊糊的,像两口深井。远方传来了一声马的嘶鸣,似乎在预告什么。 汉人打了个冷战,下意识地问:“怎么了?” 朝鲜人不说话,一步步朝汉人走过来。 “你怎么了?”汉人又问。这时候,他已经忘记了对方听不懂他的话。 朝鲜人还是不说话,继续朝汉人走过来。 “你想干什么!”汉人感到了一种巨大的惊悚,一边后退一边大声叫起来。 朝鲜人突然用纯正的汉语说了一句:“你,去,问,马,吧。” 汉人转身就跑。 这里没有路,这里到处都是路。沙子太软了,一脚脚陷进去,很难跑快。 不知道跑出了多远,汉人陡然停下来,竖耳听了听,奇怪的是,他没听到那个朝鲜人的脚步声,他好像没有追上来。 他回头看了看,黑暗无边无际,就算那个朝鲜人站在3米之外的地方,他都看不到他。 于是,他转身继续奔跑。这时候,他已经彻底丧失了方向感,像一只无头的苍蝇,在沙漠中左冲右突,感觉黑暗中到处都是那个朝鲜人! 他已经没有希望跑出沙漠了,只想摆脱那个矮小的身影。 一个多钟头之后,汉人实在跑不动了,看到一个沙丘,一屁股坐下来,大口大口喘息。四周一片死寂。那个朝鲜人不可能找到他,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沙漠上,两个人只要走散了,就永远不可能再相遇。 坐了一会儿,浓浓的困意袭来,汉人的眼皮就像两块软糖粘在了一起,很快就睡着了…… 在梦中,那个朝鲜人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汉人想站起来战斗,可是他四肢麻木,一动不能动。 这个朝鲜人恶狠狠地盯着汉人,慢慢解开衣服上的扣子,露出瘦小的肚皮,上面切了一个长长的口子,黑糊糊的,像一扇特殊的门。他把手伸进去,竟然掏出了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刀——他的身体就是一个刀鞘! 他举起血淋淋的短刀看了看,露出古怪的笑容,突然一扬手,把它插进了汉人的肚子…… 汉人一下醒过来。 此时,月亮已经升起来了,一个黑影蹲在他的面前,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汉人的脑袋“轰隆”一声就炸了——他不是那个朝鲜人,那个朝鲜人没这么高大!他是那个蒙古人! 汉人惊恐地左右看了看,竟然看到了那块木牌,还有那匹幽灵一样的淡金马,它依然在沙漠上慢悠悠地啃着草。汉人依靠的沙丘,正是埋葬蒙古人的坟墓,这个被惨杀的蒙古人从沙丘里爬了出来! 这时,汉人感觉到肚子凉飕飕的,夜风好像正在朝里灌。他低头看了看——肚子上被切了一个血淋淋的口子,肠子流出来,两三米长。一把短刀扔在地上。 汉人有个朋友得了喉癌,在嗓子那里把气管切开了,他对汉人说,他的呼吸一下就开阔了,顺畅得令人恐惧……33年来,汉人的生命之门似乎第一次被打开了,他一下就和那个朋友有了某种同感。 他不知道自己死没死。 他一边把自己心爱的肠子收回肚子,一边不甘心地问:“你为什么要杀我?” 蒙古人用纯正的中国话回答了他,他一字一顿地说:“你,去,问,马,吧。” 然后,蒙古人就消失在了夜幕中。 汉人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拎着那把短刀,奔走在沙漠上。 他已经被剖腹,他的血已经流光,可是他要去寻找那个朝鲜人。 茫茫沙漠,找到他比找到楼兰的希望还渺茫。不过,只要他还有一缕意识,就不会停止寻找。 他把背包扔掉了,那里面有海鸥照相机,水,钱包。照相机没用了,他已经不可能在胶卷上显影;水没用了,他的肚子是漏的,水会流出来;钱和粮票都没用了,变成了一张张糖纸…… 天亮之后,汉人终于又看到了那个大坡,又看到了那身暗格子西服。 朝鲜人似乎察觉到了危险,他一直不回头,走得飞快。但是,汉人还是很快就接近了他。 他听见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被迫停下来,转过身,一双眼睛透过白框眼镜恶狠狠地射向了汉人。两个人静静对峙。他当然知道汉人要干什么,昨天夜里他有过同样的想法。 汉人高估了朝鲜人的战斗力,实际上,他杀掉他只用了半分钟的时间。 朝鲜人软软地躺在沙漠上,蹬了一下腿,就不再动了,像一头瘦小的猪。 汉人在他的肚子上切了一个口子,小心地掏空内脏,把短刀塞了进去,然后,用沙子把他埋葬了。他的坟墓比蒙古人的坟墓小多了。 朝鲜人一直没有闭上眼。 汉人把沙子一捧捧撒在他的身上,最后,他的身体都被埋住了,只露出两个眼镜片,下面是两只充血的眼珠子,定定地望着半空。 黑暗的远方传来动物的喷鼻声,肯定是那匹孤独的汗血马。 汉人低低地对他说了一句:“不管有什么问题,你只能去问马了。” 然后,他用最后一捧沙子埋住了他的眼睛。 太阳升起来了,伸了个懒腰,一下就高了许多。 汉人的口袋里只剩下了那个记事本,他把生前死后经历的一切,都写在了记事本上。 然后,他在大坡上选了个地方,挖了个深深的沙坑,躺进去,抓起沙子,一把把扬在自己身上…… 多年之后,有个9人车队穿越罗布泊,傍晚的时候,他们来到那个大坡下,扎了营。有个人在营地附近转悠,发现了那条从沙子下伸出来的胳膊,肌肉已经烂光,他又在不远处捡到了那个记事本,翻了翻,立即跑回了营地。 其他人看了记事本上的内容之后,吓得够呛,赶紧拔掉帐篷,离开了…… 听完了这个故事,我问令狐山:“你相信吗?” 令狐山说:“我不是打酱油的。要是不信,我就不会来罗布泊。” 我说:“你为什么相信?” 令狐山说:“因为当年我父亲就是那个9人车队中的一员。” 我说:“他给你讲的?” 令狐山说:“如果他还活着,我才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找真相。” 我说:“他……去世了?” 令狐山说:“他们那个车队,只有一个人跑出来了,就是他把那个记事本带了出来。” 我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令狐山说:“我父亲遇难那年,我13岁。” 他现在25岁,那应该是12年前了。我在百度百科看过很多遍罗布泊的介绍,并没有人提到,2001年有8个人死于罗布泊。看来,关于罗布泊,世人不了解的事件太多了。 我说:“等等,你不是说你和父母一起种葡萄吗?” 令狐山说:“那是我继父,也就是当年逃出来的那个人。” 我说:“噢。” 令狐山突然说:“我母亲很漂亮。” 我马上感觉到,他说这句话有着深层含义。 令狐山继续说:“我不知道我父亲是不是被人害死在罗布泊了,我从小就有个野心,长大之后一定要进入罗布泊,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大坡……” 我说:“你见过那个记事本吗?” 他说:“我现在就带着它。” 我说:“我能看看吗?” 他没说什么,从挎包里就掏出了一个老旧的记事本。我小心地接过来翻了翻,差点昏过去——这是我父亲的记事本。 第五章:我的家族 第五章:我的家族 说说我的家族。 很多读者都知道,我是东北人,但对我的家族一无所知。 我家没有族谱,我只知道我爷爷叫周姬发。 他是个厉害的角色,当然他死得早,我没见过他。 听说,这个人是村里的二大布衫子。 “二大布衫子”是旧时关东的一种土布军装,后来指东北农村的一种特殊人物——这种人每个村子几乎都有一个,满身痞气,没人敢惹,谁家吵架了,村长解决不了,把“二大布衫子”请来,基本都不敢不听。这类人也有一定号召力,嗓门大,经常为村里主持红事白事。 我爷爷的嗓门并不大,他很能说,但是不说,很缄默,总是一副阴沉的表情。 他有多厉害? 半夜的时候,传来杂乱的马蹄声和喊叫声,大家都知道胡子(土匪)来了,吓得不知道朝哪儿躲。有人赶紧去找我爷爷。 我爷爷披上“二大布衫子”,趿拉着鞋,不拿枪不拿刀,空手走出村子,去跟胡子交涉。半个钟头之后,就看见那些杀人不眨眼的胡子纷纷退开,消失在夜幕中,我爷爷背着手回来,也不说他怎么让胡子离开的,回家躺在炕上继续睡觉。 我奶奶过去是别人的老婆,硬被我爷爷抢了来,霸占了。具体过程我不太清楚。我甚至不知道我父亲是我爷爷跟奶奶生的,还是我奶奶跟原配生的。 我奶奶非常怕我爷爷,每次当他离开家之后,我奶奶就在灶坑前烧香,祈祷老天爷打雷劈死他,让他永远回不来。有一天,我奶奶正在烧香,我爷爷回来了,他在屋外咳嗽一声,我奶奶吓得一下就瘫在灶坑前,动不了了。 我父亲和我母亲结婚之后,我母亲也非常怕他。 有一次,我母亲犯了什么错,他要打我母亲,我奶奶拉着我母亲逃走,跑着跑着,她们躲到了一片苞米地里,就听见我爷爷趿拉着鞋追来了,他停在两个女人藏身的苞米地前,咳嗽了一声,两个女人顿时抖如筛糠…… 我爷爷经常不在家。 我奶奶除了诅咒他死掉,开始练习巫术。听我母亲说,我奶奶确实有了一些本领,但是,她就是不敢对我爷爷使用,她说:鬼怕恶人。万一被我爷爷发现是她在作祟,那她必死无疑。 后来,我母亲也跟我奶奶学了一些招法,我小时候,经常在半夜的时候,看见我母亲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动作,成了我童年的阴影。 我奶奶死的时候,据说她双眼死死地盯着我爷爷,嘴里一直重复两个字:“畜生,畜生……” 这件事让我很悲凉,两个人过了一辈子,临死的时候,没有恋恋惜别,没有眼泪,只有一个充满怨恨的词:畜生! 我没想到,这句“畜生”其实另有含义。 关于我爷爷的死,我父母谈得极少,偶尔说起来,他们也遮遮掩掩的,因此,我怀疑我爷爷是被我母亲用什么巫术活活害死的。 接下来说我父亲。 我父亲跟我爷爷性格截然相反,他非常软弱,我家里,我母亲欺负他。 我母亲喜欢赌钱,为此家里很破败。算卦的说,我家有个搂钱的耙子,也有个漏底的匣子。 终于有一天,我父亲离家出走,再也没回来。 那是1977年的事儿,当时我9岁,读小学。 一天我放学之后,我母亲对我说,我父亲离开家走了,只留了一个字条,说他去了西北,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回来。那一年,他33岁。 他为什么去西北?这是一个重大的谜。 父亲离开之后,母亲郁郁寡欢,我甚至怀疑她精神不正常了,经常做噩梦,她面目狰狞,要掐死我。 半年之后,她也离奇失踪。 老实说,这么些年来,我一直怀疑当天我的父母可能发生了恶吵,然后我母亲像对待我爷爷那样,让我父亲永远消失了。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来到西北,陷入罗布泊,竟然从一个叫令狐山的人手里,看到了我父亲的记事本! 多像一张做了记号的钱,花出去之后,时隔多年,它又在另一个遥远的城市回到了我的手里…… 这个记事本是桔色塑料皮,封面画着一个女孩穿连衣裙的剪影,双手捧着一个方框,方框里是水上凉亭的照片,下面写着三个很土气的美术字“黑龙江”。 打开,扉页上写着三个字:周夫子。 我父亲的原名不是这三个字,这是他的笔名,他用这个笔名曾经在当地的小报上发表过豆腐块。 我马上想到——如果我有个能拨出去的电话,如果我能找到母亲,我多想把这个消息第一个告诉她。如果她活着,现在年龄已经很大了,应该非常想知道父亲的尸骨埋在哪里…… 记事本里写着密密麻麻的字,都是圆珠笔写的,很多字已经模糊不清。内文的纸太脆了,只要用力一碰,就可能碎掉。现在,它们已经残缺不全。看日期,真的是1977年。 我确定,这是我父亲的记事本。 他是个老实人,在外面和家里总是受气,他不说,只是默默地写下来。 那么,当年我父亲真的来了罗布泊?真的参与了那场残杀? 他会不会在罗布泊迷路了,干渴而死,死之前出现了幻觉,然后写在了记事本上? 季风进来叫我,吃饭了。 我对令狐山说:“看来,你的继父没有撒谎。” 令狐山说:“怎么能确定不是他伪造的呢?” 我说:“因为,这个记事本是我父亲写的。” 令狐山听了,大吃一惊。半天才说:“你……肯定?” 我说:“我认识我父亲的字体,他的手有个毛病,总是抖,你看这些字,全是歪歪斜斜的。他已经失踪36年了。看来,这个记事本就是你父亲他们捡到的,你继父杀人的可能性不大。” 令狐山想了想,说:“那你把这个记事本收起来吧。” 我说:“这算是我父亲最后的遗物了,你保存了12年,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令狐山说:“这也算物归原主……的儿子了。” 我们走出帐篷的时候,我又问他:“你那个继父是怎么走出去的,他说过吗?” 令狐山说:“他说过,如果把那个大坡当成一根横线,他是朝着90度垂直方向离开的,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最后就出来了。” 这天,我们吃的是面包,咸鸭蛋,紫菜汤。 白欣欣走到了我跟前,冷眉冷眼地说:“你确定那个小孩没问题?” 我说:“不确定。” 他说:“那你找个人照看他,不要让蒋梦溪当保姆!” 我说:“没问题。” 季风已经走到蒋梦溪跟前,把那个小孩领过来。 吃饭的时候,季风带着那个小孩坐在我旁边,耐心地喂他。 我大致观察了一下,蒋梦溪坐在白欣欣旁边,两只眼睛哭得红红的,低头吃东西,一言不发。 黄夕试图坐在郭美旁边,郭美却不怎么理睬他,她主动坐到了周志丹旁边,也许这女孩想拍戏当明星。周志丹对她很客气,并不热情。 白欣欣曾跟他开玩笑:周志丹,一看你的肚子就很有能耐! 周志丹自嘲道:把别人的肚子搞大那才是有能耐,把自己的肚子搞大算什么能耐! 吴珉有点尴尬,他想坐在孟小帅旁边,孟小帅走开了。他想坐在浆汁儿旁边,浆汁儿也走开了。不过,他很会掩饰尴尬,坐在了布布旁边,故作开心地评点着食物。 张回和章回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他都没给章回打开手铐。 令狐山坐在季风旁边,主动给季风盛了两次汤。 马然而最热情了,他一边吃饭一边和很多人搭讪。 鲁三国一个人坐在他的车下,静静地吃着面包。一个富豪,竟然能忍下这么艰苦的条件。 老丁一直少言寡语,他坐在我对面,虽然我没看他,但是我知道他看过我好几眼。 他说他是科考队员,我现在对这种身份很不信任。按照他的说法,郑太原死了。那么,我们遇见的那个郑太原要么不是人,要么就是害死郑太原的人。 可是,这个老丁就可靠吗? 我记得网上是这么说的:(罗布泊)最近的悲剧发生在2013年2月,一个科考小组去罗布泊寻找锰矿,7个人蹊跷失踪…… 为什么没说,有一个人走出来了? 我牢牢地记着那辆封闭式小货车,上面写着“危险货物”四个大字,一阵大风刮掉了一些笔划,变成了“危险人物”。那个自称郑太原的人就是从那辆小货车上走出来的。 我们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暂且叫他郑太原。 这个老丁是不是他的同伙呢? 虽然季风他们也被困住了,但是见到他们之后,我们这些人都很高兴,毕竟我们看到了两卡车物资,那是我们跟死神作战的后勤给养。而且,人这么多,我们也不那么孤单了。 只有一个人除外——布布。 她依然没看到老公,脸上露出藏不住的失望和忧虑。 餐后,季风给每个人分了一根香蕉。今天是他们这个团队进入罗布泊的第4天,香蕉基本完好。 我把布布叫到旁边,问她:“你和老丁聊了吗?” 她点了点头。 我模棱两可地说:“再看看吧。这个地方很诡怪,也很神奇,有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她说:“两个月了,他们坚持不了的。我不抱希望了,可能我从他旁边经过过,只是没看到他。反正,我来看过他了,他会很高兴的……就行了。” 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钟了。 我把季风、鲁三国、周志丹、张回叫到一起,简单商量了一下。淖尔一个人在沙地上玩儿。 如果我们近期走不出去,如果这个团队需要有个领导小组,就是这5个人了。 前面说了,季风的内心很强大,做事很沉稳。最重要的是,她跟我一条心。如果有事需要表决,我们再争取一个人就是多数。 鲁三国的年龄大些,他是个有想法的人,身上透着一种大商人的气度。如果我和他在同一个单位,说不定是他领导我,还是我领导他。 看得出来,周志丹是个性情中人,他旅游全球,喜欢接近大自然,这类人一般不可能邪恶。而且,他有野外生存的技能。 张回是个警察,虽然此人年龄不大,并且有些傲慢,但是职业带给他一身正气。 我对大家介绍了当下的情况。 每个人都很沉重。 沉默半天,周志丹先说话了:“我叫你周先生吧。” 我说:“随意。” 他说:“我相信这是个神秘的地方,也许,我们只能寄希望于神的指示了。早上的时候,我们曾经路过一个地方,我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棋盘……” 第六章:我们找到了丧胆坡! 第六章:我们找到了丧胆坡! 听了周志丹的话,我再次被震惊:“棋盘?” 周志丹说:“那个地方有点类似雅丹地貌,我起得最早,爬上去看了,那些土台顶上裂着横七竖八的深沟,很像一些字……” 我马上问:“什么字?” 周志丹说:“金木水火土。” 古老的五行? 我忽然有点怀疑了,这5个字笔划都很少,除了金字,没有超过4笔的。如果土台顶上有裂纹,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像某个很简单的字。有人做过试验——抓着四五根牙签,随手丢在桌面上,只要你认为它是个字,肯定越看越像。 我把我的想法说了出来。 周志丹摇摇头,说:“我数了一下,正好10个土台,5个对着5个,两端分别写着——金木水火土,只是顺序全部打乱了。整体看起来,它们就是天地之间的一个巨大棋盘。” 这让我无言以对了,我说:“你什么想法?” 周志丹说:“我想,如果我们能移动棋子,赢了这盘棋,说不定出路一下就敞开了……” 我说:“我们没有挖土机,怎么移动那些土台?” 周志丹说:“我们可以改上面的字啊。” 我顿时有点羞愧,感觉自己跟愚公一样笨了。 接着,大家商量了一下,我们分两个小组——我带着季风和令狐山,去寻找所谓的丧胆坡。找到它之后试一试,看能不能按照令狐山继父说的那个办法离开罗布泊。 另外,那里埋着我的父亲,我希望以烟代香,祭奠祭奠他。这么多年,他太孤单了。 周志丹和鲁三国开车去寻找那个“棋盘”。如果找到了,带着所有人过去,根据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的法则,修改那些字,也就等于移动棋子,看看能不能赢了这盘棋,然后得到什么神谕。 张回说话了:“要是你们找不到营地怎么办?” 我说:“我们会做标记的。就算不做标记,之前的经验也告诉我,在这个迷魂之地,只要按照直线走,肯定回到最初的起点,就像绕行地球一样准。” 季风跟大家说了一下我们的计划,然后,我和她带着令狐山就上车了。淖尔不哭不闹,交给了布布照看。 浆汁儿跑过来:“我也要去!” 季风说:“喜欢来就来吧,正好跟我做个伴儿。” 浆汁儿抱了抱季风:“么么哒。” 浆汁儿对季风嘴不黑。 我说:“那地方挺邪的,要是找到了,你不怕啊?在家呆着多安全。” 浆汁儿说:“我就是不想再看到那两个人的脸。”她说的是吴珉和孟小帅。 浆汁儿上车,又坐在了我旁边,季风就和令狐山坐在了后座上。 我们开走之后,周志丹和鲁三国也开车出发了。 我们互相鸣笛,然后奔向了两个方向。 周志丹和鲁三国找到那个“棋盘”的可能性更大,他们毕竟早上见到了。而我们寻找丧胆坡则带着很大的盲目性。 在车上,我和季风说了那个古墓:“季风,你知道吗,我们去救浆汁儿的时候,找到了一个古墓,里面有11口棺材,分别写着我们11个人的名字。前面我们死了三个人,正好符合那些名字的顺序。” 季风很敏感地问:“第4个名字是谁?” 我说:“我。” 季风就不说话了。 我离开兰城之前,季风曾经阻挠过我,我一意孤行。现在,我落到了这般境地,也连累她陷入了困境,我很抱歉,但我了解季风,她不会继续抱怨半句,她会把精力都用在寻找出路上。 令狐山问:“你后面是谁?” 浆汁儿对这个帅哥并不客气,她很不友好地说:“别问了行不?” 令狐山不知道他冒犯了什么,不说话了。 我之后就是浆汁儿。 我对她说:“只要我不死,你就没事儿,踏踏实实活着吧。” 季风说:“周老大,你觉得那是些什么人?” 我说:“来无影去无踪的,我想不出来。” 停了停,季风又说:“你们的电台不是收到过国民党残兵的求救信号吗?会不会跟他们有关系?” 我说:“我怀疑那是六七十年前的信号。” 季风说:“也许是他们的后代。” 我说:“那些人跟动物一样敏捷,甚至不像人类。我觉得需要换个思路。” 季风说:“假如他们在这片荒漠上生存下来了,肯定锻炼出了很多超出常人的能力。我在百度文库看过,很多人知道这批人,有个导演还拍了电影,都称他们为沙民,说他们的生产力极强,女人没有血压了也能自然分娩,黑夜借助微光就可以准确射击,年老沙民的体力和年轻士兵一样强壮……后来,这批人就没有下文了。” 我有点相信季风的判断了。 或者说,我很愿意相信她的判断。 只要他们是人,我们就有希望了。第一,他们能生存到今天,我们就不一定被困死。第二,毛和蒋逝世多年,战争已成为历史,如今两岸早和平了。第三,只要同是人类,我们就可以谈判,我最怕对方是我们的某种天敌…… 季风又说:“你们进了罗布泊之后,有没有主动攻击过他们?” 我说:“我们只是来旅行,又不是来剿匪的。” 季风说:“我很奇怪,他们为什么要害你们呢?” 我说:“说不定,我们再找到一个古墓,就能看到你们的名字了。” 一路上,令狐山每隔两三公里就下车插一面小红旗,做标记。我们走得很慢。 一次,令狐山下车之后,浆汁儿对季风说:“季风,咱俩换换吧。”她可能觉得我和季风交谈有些费劲。 季风说:“不用,我在这儿挺好的。” 令狐山回来之后,浆汁儿对令狐山说:“哎,咱俩换换,我要跟季风坐在一起。” 令狐山说:“没问题。” 于是,浆汁儿和令狐山换了座位。 这时候是下午四点多钟了,天不那么热了,盐壳的爆裂声渐渐弱下去。 我们继续朝前开。我看了看仪表盘,它们被沙土糊得严严实实,看不到指针。其实看到看不到都一样,所有指针都归了零,我就像开着一辆车的僵尸在前行。 是的,僵尸,很像。 僵尸不眨眼睛,不呼吸,没心跳,只有大脑在异常工作,于是他们歪歪斜斜地朝前走……这辆车也一样,只有发动机在转,那是它的大脑,带动四只轮子朝前滚。 浆汁儿跟季风很亲密地聊起来。 我发现一个规律,女孩们跟季风第一次见面,只有两种关系,一种是对她很抵触,接下来就要跟她斗,不过我知道,跟季风斗的人,最后都是败北。一种是对她很服气,于是就变成了她的好朋友。 看来,浆汁儿属于后者。 浆汁儿说:“季风,你见过死人吗?” 季风说:“见过。” 浆汁儿说:“什么时候?” 季风说:“我跟周老大采风的时候,在陕北。” 浆汁儿说:“我来了罗布泊,第一次见到死人,而且都是认识的,说死就死了!晚上总是做噩梦。你知道吗?那三个人死的时候,身边都摆着一个沙子做成的花,你说怪不怪?” 季风说:“像人为的,我在美剧里看过有这样的杀人狂。” 浆汁儿说:“嗯,也许是……哎,你皮肤真好,经常用什么化妆品?” 季风说:“一般用迪奥。你呢?” 浆汁儿说:“我用不起那么贵的。” 令狐山突然说话了:“在这种地方,大宝最好用。” 浆汁儿说:“女孩聊天,你别瞎掺和!” 我忽然意识到,浆汁儿可能爱上令狐山了。 接着,浆汁儿又对季风说:“你这衣服太好看了,在哪买的?” 季风说:“淘宝。” 浆汁儿说:“你在淘宝买衣服?” 季风说:“是啊,很便宜。不过,鞋必须去商场买。” 浆汁儿说:“你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不像我……哎,你怎么这么瘦啊,有什么秘诀?” 季风说:“亲,我家五代同堂,没一个胖子。我一直在增肥,始终超不过40公斤,有个同事对我说,我怎么吃都没用,心事太重,心广体才胖……” 两个人在死亡之地竟然聊起了美容健身,我实在忍不住想笑了。 突然,令狐山说:“周老大!……” 我敏感地朝四下看了看,左前方的地平线明显高起来,那是个大坡! 我说:“丧胆坡!很可能就是这个地方了……” 我一转方向盘,朝那个大坡开过去。 后座上的两个女孩都不说话了,盯着窗外看。 半个钟头之后,我们渐渐接近了丧胆坡。我在上一季说过,罗布泊地势平缓,高差很小,著名科学家夏训诚带领科考队在湖底实际测量过50公里的水平线,最大高差仅3.02米。 现在,突然出现了这个大坡,看上去非常壮观,就像有个巨大活物正从地下朝上拱。 我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当我和令狐山吃力地爬上丧胆坡之后,竟然看到了遍地沙子雕成的花,无比壮观,无比恐怖…… 第七章:我们在罗布泊找到了水! 第七章:我们在罗布泊找到了水! 接近大坡之后,我停下车,下来四处望了望,大坡光秃秃的,没看到什么木牌,更没看到什么汗血马。 大坡都是沙子堆起来的,被日复一日的大风吹出了坚硬的波纹,看上去很漂亮。它太长了,左右看不到尽头,我根本无法确定我的父亲,还有令狐山的父亲,他们到底葬在哪里。 我对季风和浆汁儿说:“这个地方,丧胆坡,曾经发生过很诡异的杀人事件,你们留在车上,要加倍小心。我和令狐山上去看看。” 浆汁儿说:“我们留在车上?那还不如跟着你们安全哪!” 我说:“不。” 浆汁儿说:“为什么?要是你们走了,有人来杀我们怎么办?” 我说:“这地方根本没有人。” 浆汁儿说:“既然没有人,那我们跟着你们怎么了?” 我说:“你不了解这个地方,它之所以恐怖,那是因为不管谁来了,只要到了此地,往往就要……” 浆汁儿有点着急了:“就要什么!” 我说:“就要自相残杀!” 浆汁儿一下就不说话了。 我实在不想说出真相。刨除社会性,我们都是人,在这样荒寂的环境里,我们应该互相依靠,彼此援助。我们又是一对男女,甚至应该相亲相爱…… 可是,我父亲的记事本告诉我,我们在此很可能会被某种凶咒控制,你杀我,我杀你…… 接着,我说:“所以,你俩留在车上,我和令狐山上去吧。” 浆汁儿突然说:“要是你俩……” 我看了看令狐山:“假如一会儿我们真的中了邪,那就看两个人的造化了。” 浆汁儿对我说:“要不,你一个人上去吧。” 季风看了看她。 她肯定想到了另外的问题——如果这个地方真的那么诡怪,她们两个女孩单独跟一个男人在一起,那是更危险的。 我说:“令狐山,我们走吧。” 浆汁儿看了看季风,又说:“可是……” 我说:“可是什么?” 浆汁儿说:“要不,你把我和季风都绑上吧……” 我没觉得好笑,我说:“季风,你开车和浆汁儿走远点儿。” 季风点点头,对浆汁儿说:“走吧。” 就这样,季风开车带着浆汁儿朝远处后退了。 我和令狐山开始爬坡。 坡面非常平滑,很难爬。我们选了个稍微平缓的地段,开始朝上走。 令狐山一直位于我的背后。我爬几步就回头看看他,每次我看他,他都警觉地抬头看看我。 我的口袋里装着那把*****。我对它有点不放心,我不知道它在沙子下埋了多少年,安全性怎么样,我总担心它走火,弹头自己射出来。晚上的时候,我从来都把枪口对着帐篷外。现在,太阳这么热…… 如果我察觉令狐山有反常举动,我会毫不犹豫地掏出枪射他。 尽管他也是无辜的,但是在特殊情况下,我必须保护自己。 估计他也是这么想的。 看,我俩自相残杀已经有了心理基础。现在,就差个***了,只要哪个人先做出一个反常动作…… 我听见他好像朝我扑了过来,我猛地转头看,他是险些滑倒,朝前冲了几步,终于保持住了身体的平衡。 我停下来,等他爬到我旁边,然后跟他平行朝上爬。这样安全多了。 我们在互相警惕的氛围中,爬了半个钟头,终于爬到了坡顶。 风突然大了起来。 我朝前望去,血液好像一下就不流了。 前面是一片平平的沙漠,出现了很多很多沙子雕成的花,好像这片沙漠是个田园,有人精心培植着这些花朵…… 我弯下腰,轻轻碰了碰其中一朵,“刷”一下就变成了散沙,回归了沙漠。或者可以说,只要我一碰,它立刻就消失了。 我的目光越过这些沙子做成的花,再次惊呆—— 这里是死亡之地罗布泊,我竟然看到远方有一片蓝汪汪的水,水边似乎生长着各种绿色植物! 绿色!这生命的颜色和灰色的死亡之地太不协调了,格外的刺眼。 此地年降水量不足10mm,绝大多数地方,终年滴水不降,而蒸发量却高达3000mm以上。这里是亚洲大陆最干旱的一隅,被称为世界的“旱极”,草虫绝迹,处处白骨,科考队员夜里脱下的皮鞋,早上就穿不上了,皮鞋里的一点点水分,也被极端干燥的空气吸走了…… 酷热,干旱,风沙,盐壳——这里怎么可能有绿色植物! 我呆了很长时间,缓缓抬起脑袋,看了看天。 罗布泊的天那么蓝,就像另一个世界的天。 忽然,我想到了一个说法—— 罗布泊曾是中国第二大咸水湖,在第四纪更新世早期,它的总面积超过20万平方公里,浩瀚无边。当中原地区进入新石器时代的时候,罗布泊沿岸已经有了远古居民,他们的生活依赖于渔猎或游牧。只不过,它在几百年之内渐渐消失,被称为消失的仙湖。 自从罗布泊变成了死亡之地,科考人员也好,探险家也好,盗墓者也好,进入罗布泊的人寥寥无几,他们对罗布泊的印象都是盲人摸象。谁就肯定,在罗布泊某个地方,就没有剩余一片湖水? 另外,突然的暴雨会不会形成临时性湖泊? 我迈开大步就朝那片水走去了。 令狐山突然喊了我一声:“站住!” 我回头看他。 他说:“别去……” 我说:“为什么?” 他说:“那是假的。” 我说:“怎么可能是假的!” 他说:“那是海市蜃楼!” 我一下就不敢走了。 我说过,我最怕沙漠上出现海市蜃楼。 我霍地想起了我以及队友做过的那个相同的梦——四周是沙子,中间是一片水域,有个女子身上披着金色的花朵,朝我招手笑…… 我又朝那片水看了看,太阳在天上热烈地照耀,水上闪烁着刺目的光,看角度,它折射的正是天上那颗太阳的光。如果是海市蜃楼,那就不一定是哪个年代哪个地方的场景了,被大自然录制下来,搬到沙漠上播放,不可能和现实的光线一致。 我说:“我相信他是真的。”然后,我继续朝它走去。 如果那真的是一片水,就是我们的生命之源,我不会轻易放弃它。 令狐山一下跳到了我的面前,大声说:“周老大,你醒醒吧!” 他和我离得很近,挡着我,我突然想到了丧胆坡的那个凶咒——互相残杀。 我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对他说:“你为什么不让我去看看?” 他显得很着急:“你知道彭加木吗?” 我说:“什么意思?” 他说:“彭加木失踪之前就是去找水……” 这句话像惊雷劈中了我。 简单回顾一下彭加木事件—— 彭加木(1925─1980),广东番禺人。1979年担任新疆科学院副院长。 1980年6月5日,彭加木率领考察队,由北向南穿越罗布泊。6月16日下午2点钟,考察队来到库木库都克以西8公里的地方。此时,车上带的汽油和水都耗尽了,可他们还有400公里路程。经讨论,他们决定就地找水。当天下午没找到。晚上,他们决定向当地驻军发电求援。 1980年6月17日上午9点钟,部队回电同意给予援助物资,并要求提供营地坐标。下午1点钟,司机到车里取衣服的时候,在一本地图册里发现一张纸条,正是彭加木留下的,写着:“我往东去找水井。彭。6月17日10点30。” 从字迹上看,确定日期的时候,彭加木先写了16,似乎犹豫了一下,最后又改成了17。为什么会这样?这是一个无底之谜,30年无人解开。 从那以后,彭加木再也没回来。 多少年来,国家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彭加木。彭加木穿着42码翻毛皮鞋,沙子上的脚印清晰可见,他由西朝东走的。搜救队找出了大约5公里,看到了他坐下休息的痕迹,以及他吃过的大白兔奶糖糖纸。又朝前寻找了大约5公里,地面变成了一片死硬的盐碱地,脚印消失了。 由于彭加木当时穿着土色的衣服,直升机也看不到他。从那以后,全国科考人员统一穿戴红色的帽子和衣服,就是吸取了这个教训。 后来,国家在彭加木遇难的地方,竖立了一个高1.05米宽0.7米预先用水泥制成的永久性标志,上面写着:“1980年6月17日彭加木同志在此进行科学考察时不幸遇难。” 2007年6月2日,有几个探险爱好者到达哈密大南湖戈壁与罗布泊接壤处,他们拍摄雅丹地貌群的时候,偶然发现了一具干尸,疑似彭加木的遗体。 彭加木像是空气一样在罗布泊地区神秘蒸发了,留下后世诸多猜疑,那么27年之后,几位探险者发现的干尸会是彭加木吗? 彭加木,宽额头,身高1.72米。而那具干尸的身高恰恰在1.70米左右,宽额头。 据当年科考队的司机回忆:彭加木穿着白色衬衣,蓝色长裤。而那具干尸穿的正是白色的确良衬衣,蓝色长裤。 彭加木走失前,戴着一块上海牌手表,但是已经没人记得这块手表的表带是金属的还是皮革的了。而在那具干尸身上,恰恰有一块上海牌手表。 可是,经过专家鉴定,最终确定那具干尸并不是彭加木遗体…… 令狐山见我愣着,继续说:“彭加木身为罗布泊专家,他应该很了解这个地方的危险性,他应该不会走出相对安全的范围,可是他离开营地之后,一直执着地朝前走,我怀疑他跟我们一样,也看到了这片海市蜃楼,受它的诱导,一步步走向了死亡的陷阱……” 我真的不敢再动了。 我说:“我们回去吧。你不要拔掉沿途的标记,哪天我们带领车队找到这个地方,一起去看看那片水到底存不存在。” 令狐山说:“好。” 我和令狐山走下大坡,看到季风已经把车开到了几公里远的地方。我朝她们使劲挥手。 那辆车缓缓朝我们爬过来了。 差不多半个钟头之后,车才开到我们跟前,竟然是浆汁儿开车,季风不见了! 第八章:一个艾滋病毒携带者 第八章:一个艾滋病毒携带者 我跑过去,大声问:“季风呢?” 浆汁儿下了车,带着哭腔说:“她在后座上!” 我赶紧打开后车门,看见季风平躺在后座上,双眼紧闭,脸色像纸一样白,嘴角有两滴类似口水的东西流下来。我警惕地看了看浆汁儿,问:“你干什么了?” 浆汁儿说:“什么我干什么了!我俩正说话呢,她突然就靠在了我的身上,软绵绵的,怎么都叫不醒了!” 我不再说什么,赶紧上车,加大油门朝营地开。 季风身体娇小,抵抗力肯定很差。不过,她挺坚强,一直没有表现出到了极限。 我们回到营地之后,大家围上来,把季风抱进了帐篷。 周志丹和鲁三国寻找“棋盘”还没回来。 布布认为,季风是急性脱水。 后来我知道,她嘴角那不是口水,而是浆汁儿给她喂的水。 布布端来一杯清水,放进一羹匙盐,几羹匙糖,慢慢给季风喂下。半个钟头之后,季风终于苏醒过来。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我说:“季风,你以后不要跟我们到处跑了,你留在营地,多休息,补充各种维生素。” 季风说:“我没事儿啊。” 我说:“你没事儿?那你刚才是睡着了?” 浆汁儿说:“你把周老大吓坏了,刚才他看见你躺在后座上,两只眼睛瞪着我,那样子就像要把我吃了!他以为你被我掐死了。”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争吵声,我走出去,原来是孟小帅在对着白欣欣大吵大闹。 这两个人又怎么了? 看得出来,孟小帅非常非常愤怒,满口脏话。 听着听着,我终于明白了孟小帅为什么愤怒,也知道了蒋梦溪“死而复活”之谜。 两年前,白欣欣认识了比他小7岁的蒋梦溪。 实际上,白欣欣在福建老家结婚了,孩子都已经8岁。他到合肥做生意发达之后,和那个老婆的关系基本名存实亡。 那时候,蒋梦溪没上大学,她在夜店当洋酒促销员。 一个偶然的机会,白欣欣认识了蒋梦溪,不知道出于什么爱好,他特别迷恋她的娃娃音。他为蒋梦溪买了一套房子,两个人同居在了一起。这期间,他和老婆离了婚,并且与社会上的众多“妹妹”断绝了来往。 白欣欣很惜命,每年都要去体检,去年6月份,他要带蒋梦溪去体检,蒋梦溪死活不肯跟他去,这让他起了疑心。 在他的再三逼问下,蒋梦溪才说出实情——她得了艾滋病(hiv携带者)。当时白欣欣如同五雷轰顶。 他讳疾忌医,竟然没有勇气去体检了。 他忽然觉得,这个满口娃娃音的女孩是个害人精!他把蒋梦溪赶了出去,然后把那套房子低价卖掉了。蒋梦溪不甘心,一直苦苦哀求,希望跟他在一起。白欣欣把电话换了,躲到了另一个城市,刚刚认识一个女孩,两个人正打得火热,那个女孩突然有一天不辞而别了,只留下一张字条,写着:你是个畜生,你有艾滋病都不告诉我,我要是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毫无疑问,蒋梦溪找到了他的下落,找到了那个女孩,不知道,她对她说了什么…… 白欣欣变得越来越沉沦,也许是为了躲避蒋梦溪,也许是感觉前途灰暗,他加入了这个穿越罗布泊的队伍。出发之前,他去夜店嫖娼,被警察抓住,交了大笔罚金才离开,因此迟到了一天。他不可能告诉我们真实原因,只是说,有个叫蒋梦溪的女孩,跟他去公园划船,跌入水中,被搅到脚踏船的动力装置上,活活淹死了…… 从这个谎言中也能看出来,他对蒋梦溪恨得有多深。 没想到,蒋梦溪竟然追进了罗布泊。 就算是这样,白欣欣也没有对孟小帅讲出真相,是蒋梦溪告诉她的。 当我们找到这个营救队伍的时候,孟小帅看到了吴珉,很感动,很高兴。可是,她发现浆汁儿抢先扑到了吴珉的怀里,这让她大吃一惊。她怎么都没想到,吴珉跟浆汁儿竟然有关系! 她问吴珉怎么回事,吴珉油嘴滑舌,百般狡辩,但孟小帅还是问出了实话——浆汁儿是他在湖南交的女友,他去西安工作之后,把她甩了。 孟小帅很生气,本来吴珉就是她的备胎,她对吴珉说:“你别骑马找马,把你的屁股擦干净再来找我!” 然后,她跑进了白欣欣的房车。 蒋梦溪在,两个人正在说着什么,白欣欣满脸烦躁。 孟小帅就问:“她又是谁呀?” 白欣欣支吾了一下说:“我一个亲戚。” 孟小帅看了看蒋梦溪,问:“是吗?” 蒋梦溪看了看白欣欣,没敢说话。 孟小帅说:“如果你是他的亲戚,那麻烦你回避一下,我跟他说几句话。你要是他的亲亲,那我立马退开。” 蒋梦溪还是看白欣欣。 白欣欣对她说:“你下去。” 蒋梦溪这才低着头下了车。 白欣欣问:“你怎么了?” 孟小帅说:“没什么,想你了。” 然后,她一下就抱住白欣欣,两个人疯狂地亲吻起来。 一个多钟头之后,孟小帅走下房车,看见那个蒋梦溪孤独地坐在一个沙丘上,安静地看着她。 这时候,我和季风、浆汁儿、令狐山已经出发,去寻找丧胆坡了。 吴珉朝她走过来,说:“小帅,你给我一分钟解释好吗?” 孟小帅说:“你给浆汁儿解释了吗?” 吴珉说:“我来罗布泊是来找你的,我根本不知道浆汁儿也来了!我知道她爱我,我知道很多女孩爱我,这和我爱你有什么关系吗?” 孟小帅说:“你少跟我自恋!我不会和哪个女孩争你的,你想重续前缘的话,得跟另一个男人来争我!” 吴珉愣愣地问:“哪个……男人?” 孟小帅指了指房车,说:“他。” 说完,她就走开了,去找郭美聊天。蒋梦溪却追上来,叫住了她。 蒋梦溪很敏感,她肯定看出了孟小帅跟白欣欣的关系不一般,就像对付白欣欣身边的其他女孩一样,她对孟小帅讲出了实情…… 孟小帅气得差点炸了肺,她当时就把白欣欣从房车上揪了下来,破口大骂。 此时,白欣欣蹲在房车下,低着脑袋,面对孟小帅暴风雨式的质问,毫无反应。 蒋梦溪委屈地看着白欣欣,满眼是泪,楚楚可怜的样子,看不出她那么有心计。 吴珉站在帐篷门口的阴凉里,静静地望着孟小帅,一言不发。 而浆汁儿则站在我旁边,她也听明白了,沉默着。 只有孟小帅一个人在叫嚷,她太泼辣了,简直无所顾忌:“你他妈有病不治,为什么勾引老娘上床?要是你让我染上了那个病,我死之前非得剁了你!……” 这个事件牵扯到了太多人—— 蒋梦溪曾是白欣欣的女朋友,而白欣欣跟孟小帅在罗布泊上了床,孟小帅的男友是吴珉,而吴珉的前女友是浆汁儿。还有死去的徐尔戈,他来罗布泊是追求孟小帅的,现在他死了,也许他的阴魂也在三尺高的空中注视着这一切…… 事情变得非常复杂。 现在,不能确定白欣欣有没有感染艾滋病毒,更不能确定孟小帅有没有感染艾滋病毒,那么,吴珉还会继续追求孟小帅吗? 如果吴珉放弃了孟小帅,浆汁儿还会重新回到他身边吗? 我意识到,说不定此次进入罗布泊的人,都是有秘密的。 前来救援我们的人,多数对孟小帅比较陌生,只有观望。 我们这个团队的大老爷们不好劝慰,除了浆汁儿,只剩下布布一个女的,她静静地看着,眼里透出一种鄙夷。 浆汁儿迈步了,她走到孟小帅身边,扶住她的肩,轻轻说了几句什么,孟小帅趴在浆汁儿的身上,大哭起来。 浆汁儿把她扶进了季风躺着的那个帐篷。 白欣欣突然暴怒了,对蒋梦溪喊道:“你他妈给我滚!” 蒋梦溪无辜地看着他,眼里再次涌上了泪花。 就在这时候,我们听见了引擎声,我转头看去,周志丹和鲁三国回来了,越野车背后扬起冲天的沙尘。 淖尔正在沙地上爬着玩儿,他也抬头望过去。 周志丹和鲁三国跳下车,周志丹挺着大肚子走过来,兴奋地说:“找到了找到了!” 他们果然找到了那片雅丹地貌,找到了那副大“棋盘”。 我迎上去,问他:“离这儿大约几个钟头的路程?” 周志丹说:“差不多3个钟头。” 我说:“天快黑了,看来只能明天再去了,来,我们商量一下怎么下这盘棋吧。” 于是我们三个找到一个空帐篷,坐进去。魏早也来了。 老丁似乎也想参与参与,被我拒绝了,我说:“老丁,你去跟大家一起张罗晚饭吧。” 老丁说:“好。”然后就很知趣地退了出去。 据周志丹说,那个地方总共有10个土台,奇怪的是,其中西边的5个土台无法攀登,东边的5个土台都可以爬上去。可以假设,西边5个土台是对方的棋子,尽管我们不知道这个对方是谁,东边5个土台是我们的棋子。 从土台上的字形看,正巧是—— 对方:金木土水火。 我方:木土水火金。 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 就是说,我们应该右移两个棋子,这样就成了—— 对方:金木土水火。 我方:火金木土水。 主意是周志丹想的,他刚刚说出这个想法,好像触犯了某种忌讳,突然嘴斜眼歪,轰然倒在睡袋上…… 第九章:那个聋哑人听见了! 第九章:那个聋哑人听见了! 布布闻声跑进来,这时候,周志丹已经躺在地上,正在口吐白沫。他的肚子显得更大了。 布布说,周志丹是犯了癫痫。她不让我们移动他,只是让他平平地躺着,然后使劲地掐他的人中。 两三分钟之后,周志丹就苏醒了,脸色变得极差。 他困惑地问:“我怎么了?” 布布给他喂了一口水,问他:“你是不是有癫痫病史?” 周志丹说:“没有啊。” 布布说:“你的家族呢?” 周志丹说:“我外祖父好像有羊角风……” 布布说:“隔代遗传。” 周志丹说:“我没事吧?” 布布说:“这种病没法根治,你自己要注意,不要过于劳累和激动。” 我走出帐篷,看见淖尔坐在营地中央的沙地上,对着这个帐篷的门口,漫不经心地望过来。 当晚,大家吃了些东西,各自休息。 总共6顶帐篷。 大家自由选择帐篷的时候,孟小帅选择跟郭美搭伴,黄夕立即举手加入了。他们三人一顶帐篷。 白欣欣看了看浆汁儿,说:“浆汁儿,你来睡房车吧。” 浆汁儿摇了摇头:“你那国产房车太高级了,都是香水味,我过敏。” 然后,她对季风说:“季风,我们一起睡周老大的帐篷吧,听他弹吉他唱歌。” 季风说:“好哇。” 那个警察要看押章回,他俩睡一顶帐篷。吴珉看孟小帅和浆汁儿都找到了去处,很沮丧地说:“我和警察睡在一起吧。” 马然而牵着号外的四眼,说:“还有我和四眼。” 鲁三国、周志丹、老丁睡一顶帐篷,布布加入了,她要照顾周志丹。 魏早和帕万睡一顶帐篷。帕万不但不再说话了,也不再比划手语了,他的表情呆呆愣愣,彻底成了木头人。连吃饭都要魏早照顾他。 白欣欣说:“我一个人睡房车!” 说完就回到了房车上,“啪”一下把车门关上了。 蒋梦溪有些凄凉地笑了笑,说:“我自己一个帐篷。” 没人接茬儿。 虽然蒋梦溪已经是成年人了,但是她的娃娃音总是给人一种错觉,她是个小孩。季风看了看她,说:“蒋梦溪,我跟你睡一个帐篷吧。” 令狐山看着季风问:“我加入行吗?” 季风说:“来呗。” 我去了张回那个帐篷。 那个英俊的警察正在应急灯前看一本书,章回戴着手铐,在他旁边说着什么,警察根本不理他。 大家进入罗布泊之后,都变成了自然人,只有三组社会关系:警察和犯人。作家和助理。向导和游客。 我在帐篷里坐下来,章回有点狼狈地朝我笑了笑,我也朝他笑了笑。 我对警察说:“你没出现之前,章回一直在我们团队里当警察了。” 警察慢慢抬起双眼,看了我一下,又放到了书上,半天才对章回说:“哥们,你又多了一条罪状啊。” 我说:“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他为我们这个团队做了很多事,是我们让他担负起这个职责的。” 警察再次抬眼看了看我:“你想说什么?” 我小声说:“我们现在被困在了罗布泊,可以说九死一生,走出去的可能性不大了,我觉得你可以把他的手铐打开,我想他不会跑的。” 警察马上用手指着我说:“你别跟我说这个,没用,我不可能放开他的。” 我非常反感他指我这个动作。 我说:“你把手放下。大家都是落难在这个地方的,我只是提个建议。” 警察说:“他跟我们在一起是九死一生,他一个人逃走也是九死一生,他很可能会跑掉。希望你不要阻碍公务。” 阻碍公务,这个帽子很大。 停顿了一下,我又说:“你知道的,我们在古墓里看到了11口棺材,上面写着我们11个人的名字,接下来,正是按照那个名字的顺序陆续死掉了三个人。”说到这儿,我看了看章回,说:“接下来要死的正是他!” 章回愣了愣。 我继续对警察说:“你如果不打开他的手铐,万一有人袭击他,他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并不是多么遥远的事儿,今夜就可能发生。这是个提示。” 警察依然慢条斯理:“我在他身边,不会离开半步,我会保护我的犯人的。” 看来,他是不会放开章回了。 我想了想又说:“你带枪了吗?” 警察有点不耐烦:“我没带,怎么了?”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把*****,递给了他:“既然下个被杀对象就是他,你又想保护他,那你拿上这个。” 吴珉和马然而都看见了,睁大了眼睛。 警察更加吃惊,他说:“你怎么有枪?” 我说:“你不要说我私藏枪支,这是我在罗布泊捡的。你们警察现在配的都是***手枪吧?会用这个吗?” 他接过去,打开**看了看,说:“没什么问题。” 我站起来,说:“章回的安全就依靠你了,谢谢。” 然后,我就走了出来。 接着我去了魏早的帐篷。 帕万不再抽烟了,躺在睡袋上,望着帐篷顶上的钢架发呆。 魏早说:“周老大。” 我说:“你没问题吧?” 魏早说:“没问题。” 我看了看帕万,问魏早:“他还不清醒?” 魏早摇摇头。 我在帕万旁边坐下来,对他说:“喂,你说句话好吗?” 魏早说:“周老大,他不会说话,也听不见的。” 我对魏早摆了摆手,叫他不要管,然后继续对帕万说:“你是谁?能告诉我们吗?” 这下魏早应该明白了,我不是在跟帕万对话,我是在和附在他体内的那个东西说话。 帕万依然看着帐篷顶,毫无反应,就像录像中熟睡的样子。 我接着说:“不管你是谁,你给我们看了那么多画面,我们十分感谢你。现在,我们确实走投无路了,你能不能给我们一点提示?如果你有什么条件,也可以告诉我们……” 我自己都感觉自己说的话有点瘆人。 帕万依然不搭理我。 我说:“我代表我们19个人,拜托了!” 帕万依然不搭理我。 魏早在旁边静静看着。 我放弃了,正想站起来,突然又萌生了一个念头,就对帕万说:“我给你算算命好吗?” 帕万的眼珠动了动。 我说:“你写7个汉字,互相不要有关联,我就可以大概了解你了。” 帕万突然坐起来,四处摸了摸,终于找到了他的挎包,拿出了他的打火机,在沙地上写起来。 帕万是个聋哑人,可是这次他听见了! 我确定他已经不是帕万了! 我紧紧盯着他的打火机,他画了7个字,看得我脊梁骨发冷——大,大,大,大,大,大,大。 和淖尔写的7个字差不多! “大”,戳破天的意思? 飞翔的意思? 枷锁的意思? 这些字歪歪斜斜,我越看越不像字,更像某种符号。 写完之后,帕万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我,眼睛里闪着贼亮的光。 我摇摇头,说:“对不起,我算不出来……” 他慢慢躺下去,脸上似乎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很淡很淡,马上消失了,他继续睁大双眼看帐篷顶。 我站起来,对魏早说:“你好好照顾他吧,辛苦你了。这个可怜的孩子。” 魏早说:“其实我很抱歉,他是我带来的,现在却变成了废人。” 我小声对魏早说:“不,很可能我们要靠他才能走出去。” 魏早说:“他没有糊涂之前都找不到路,现在……” 我说:“也许,有人通过他告诉我们怎么走。” 我回到帐篷,淖尔已经睡着了。 浆汁儿专门给他铺了一个睡袋,他躺在里头,露出偏棕色的头发和白皙的脸。他太小了,睡袋下半截是瘪的。 浆汁儿正盯着他看。 见我回来了,浆汁儿小声说:“我觉得这个小孩其实挺乖的。” 我说:“你不怕他?” 浆汁儿说:“怕什么?他从来没有害过人。” 我说:“看不出来,你身上竟然有母性。” 浆汁儿说:“你只能看见女性。” 我苦着脸说:“进入罗布泊之后,我一直老老实实,勤勤快快,怎么就给你落下了这么恶劣的印象呢?” 浆汁儿说:“那进入罗布泊之前呢?” 我说:“之前什么样,你又不了解。” 浆汁儿说:“我能想象出来!” 我说:“亲,你还讲理不?” 浆汁儿说:“对不起哈,我从来不讲理。” 钻进睡袋后,浆汁儿说:“今天我很开心的。” 我说:“为什么?” 浆汁儿说:“孟小帅和白欣欣的事儿。” 我说:“不厚道了啊。” 浆汁儿说:“这件事儿给了吴珉一耳光,我当然开心!” 我说:“你还爱他吗?” 浆汁儿说:“不爱了,太贱。” 我说:“你爱上令狐山了吧?” 浆汁儿说:“他?再托生一回吧。” 我说:“直觉,可能错了。” 浆汁儿说:“我感觉令狐山喜欢季风,嘿嘿。” 我说:“真的?” 浆汁儿没有回答,她说:“哎,季风是不是喜欢你啊?” 我说:“她应该挺喜欢我的吧。” 浆汁儿说:“那你呢?” 我说:“我一辈子都不会再结婚了。” 浆汁儿说:“为什么?” 我说:“我可以不回答吗?” 浆汁儿说:“不可以!” 我说:“你要是再挖我隐私,我保留法律权利。” 浆汁儿说:“好好好,我还不想听了,肯定很阴暗。” 静静地躺了会儿,她突然又爬起来:“为什么?” 我说:“什么为什么?” 浆汁儿说:“你说你不会再结婚。” 我说:“我累了。” 浆汁儿说:“扫兴大王!” 然后,她慢慢躺下去,再次安静了。 过了会儿,她又说话了:“说点眼前的事儿吧——今天晚上不用人放哨了?” 我说:“按照古墓棺材上那些姓名的顺序,下一个死的是章回,我们盯紧他就行了。那个警察拿去了我的枪,他看管他。” 浆汁儿说:“噢,那睡吧。” 我说:“我睡不着。” 浆汁儿说:“你不说你累了吗?” 我说:“我是说我对婚姻累了。” 关掉灯之后,我在黑暗中看着淖尔。 他真的太白了,尽管夜色很黑,他的脸依然白花花的。 他睡着了吗?鬼才知道。 今天晚上,他会不会偷偷爬起来,钻进各个帐篷,观察每个人的脸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实在挺不住,迷糊过去了。虽然淖尔睡在我旁边,但是我睡得竟然很踏实,也许是因为团队里的人多了,也许是因为季风在我身边。 我还做了一个梦,梦见了那片沙子雕成的花,淖尔赤身裸体,在“花朵”中跳着舞,他的身体很不协调,一边跳一边对着我唱歌:“我是一个乖小孩啊,我是一个乖小孩!我是一个乖小孩啊,我是一个怪小孩!我是一个怪小孩啊,我是一个乖小孩……” 我猛地被吓醒了,接着,我就听见了章回的惊叫声:“周老大!——” 我摇摇脑袋,确定不是在做梦,一骨碌爬起来,跑出去,冲到章回那个帐篷前,只听见黑暗中章回颤巍巍地说:“警察……死啦!” 第十章:危险的棋盘 第十章:危险的棋盘 马然而醒了,他慌乱地打开了应急灯。 那个警察躺在靠近帐篷门口的位置,堵着门,睡袋上被扎出了几个黑窟窿,已经被血浸湿。 章回的睡袋挨着警察,他戴着手铐的两只手沾满了血。 我忽然想到,团队里总共两把刀子,一把在浆汁儿那儿,一把在章回手上! 我问章回:“你那把刀子呢?” 章回用下巴指了指死去的警察,说:“早被他搜去了。” 我凑上去探了探警察的鼻息,已经没气儿了。 我慢慢拉开睡袋的拉链,发现警察的血都流到了里面,冒出一股热腾腾的腥气,他的手里紧紧攥着那把*****。 我摸了摸他的口袋,果然摸到了那把刀子,上面都是血,已经分不清是凶手用它杀的人,还是人被杀之后流出的血把它浸泡了。 我把刀子也装了起来。 四眼竟然没有叫,它使劲地嗅着帐篷里鲜血的味道。 我问章回:“你怎么发现的?” 章回说:“我感觉帐篷里好像有人走动,睁开眼睛使劲听,又安静了。我喊了这个警察一声,他没应。我伸手摸了摸他,摸到了满手热乎乎的液体……” 我看了看马然而和吴珉,问:“你们一直在睡着?” 马然而紧张地说:“我也是被章回叫醒的……” 吴珉说:“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也是被章回叫醒的……” 好几个人被吵醒了,纷纷走过来。 我拿起应急灯,在警察睡袋的四周找了找,再次看到了一朵沙子雕成的花。 我突然恍然大悟。 我们在古墓里看到了11口棺材,分别写着11个人的姓名,顺序是—— 衣舞之墓。号外之墓。徐尔戈之墓。张回之墓。周德东之墓。浆汁儿之墓。帕万之墓。魏早之墓。白欣欣之墓。布布之墓。孟小帅之墓。 衣舞、号外、徐尔戈都死了。 接下来是张回。 我一直以为这个死亡名单里的张回,指的是我们团队的张回,也就是后来才知道真名叫章回的这个人。而这个警察叫张回,我明白了,死亡名单里的张回指的是这个警察! 我把手枪拿起来,擦了擦,装进了口袋。 然后,我在他的身上找到钥匙,给章回打开了手铐,随后把手铐也收了起来。 我说:“其实那个古墓死亡名单上,第4个人是张回,而不是我,我怕你害怕,所以说谎了。没想到,今天晚上这个张回死了。” 章回皱着眉头想了想,似乎没转过弯来。 我又说:“如果接下来你被杀了,那么就说明这个张回是你杀的。” 章回好像越来越糊涂了。 我接着说:“在死亡名单上,我的名字在张回的后面,如果接下来我死了,而不是你,那你可能就永远都不会死了,因为死亡名单上没有你的名字。” 停了停,我继续说:“假如你真的能活着离开罗布泊,我希望你自己去投案,你要对得起这个警察。” 章回听懂了这些话,他点了点头。 我又看了看那朵沙子雕成的花,一脚踢过去,它和过去那几朵不同,似乎挺坚固,朝前滚了滚,竟然没有变成散沙。 我回头看了看,大家都来了。 我们8个人已经对这种死亡事件有了心理准备,后来的11个人却是第一次遇见,他们都呆住了。 我很悲痛地说:“这个警察……很敬业,很可惜。大家挖个墓,把他埋了吧。” 魏早带着几个人,把警察埋在了营地外1公里远的地方,并在他的坟头摆了几块大石头,作为标记。 章回没有去,他拿着手电筒四处转悠。我知道他在寻找那双方孔铜钱的鞋印。 现在,犯人又变成了警察。 我走过去问他:“看到了吗?” 他摇了摇头。 看来,最早那双恐怖鞋印只是某种***,现在,凶手已经不再遮掩了。 魏早回来之后,找到我,主动提出,他给大家站岗。 我说:“你不怕吗?” 魏早半开玩笑地说:“在那份死亡名单上,你在我前头,你不死,我就不会有事的。”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把枪,颠了颠,问他:“会用吗?” 魏早十分清楚,在这个恐怖环境里,这把枪是多么的重要。他神态**地接过去,说:“周老大,你别忘了我们是战友。” 我点点头,把枪递给了他:“我们不确定凶手是什么东西,我只想对你说,尽可能不要四处走动,最好背靠一个物体,这样就减少了一半危险空间,一旦发现他在你的正面出现,立即射击。” 魏早说:“周老大,你放心吧。” 然后,大家都不敢睡了,在帐篷里点着应急灯,七嘴八舌地谈论着。 死神就在我们身边,只是荒漠一片黑暗,我们根本不知道它的方位。 我和浆汁儿回到帐篷,我一眼就发现,淖尔那个睡袋瘪了。 我说:“他呢?” 浆汁儿低头看了看,愣住了,她蹲下去摸了摸淖尔的睡袋,说:“他不见了!” 说完,她转身朝外跑去。 我说:“你去干什么?” 她说:“看看他是不是跑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回来了。 我说:“找到了吗?” 她说:“所有的帐篷里都没有!” 我说:“上次他就是这么失踪的,你不可能找得着。” 她想了想说:“警察不会是他杀的吧?” 我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停了停,浆汁儿说:“太诡异了,如果下次他再出现,我可不敢接近他了……” 接着,她把门帘牢牢地拴住了。 躺下之后,她说:“第4个不是你吗?” 我说:“是张回。” 浆汁儿说:“接下来呢?” 我说:“接下来就是我了。” 浆汁儿突然说:“让他把咱俩一起杀了吧!” 我说:“行,等他到了,我跟他商量一下。” 浆汁儿说:“我是认真的!” 我说:“我也是认真的,反正我死完了就是你,还不如一起走了,到那个世界还睡一个帐篷。” 浆汁儿说:“那就是夫妻了!” 我说:“是兄妹。” 是的,接下来就轮到我了。 我突然不那么害怕了,甚至挺放松。 睡觉的时候,我手里拿着一只手电筒,而不是刀子。 在那个东西杀死我之前,我只想看看他的长相。 熄灯之后,一片漆黑,风声又起,隐隐传来大家说话的声音。 我再次想起了浆汁儿所说的“双鱼玉佩”事件。 罗布泊有太多灵异的传说,比如复制人,比如外星人遗址,比如不可思议的地下黑洞,比如地下古城不死僵尸,比如***爆炸事件……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双鱼玉佩”事件,使得罗布泊疑云重重。 该事件最早起源于一个帖子,作者自称是驻守新疆的“老兵”,接着被媒体转发,称其为建国以来最神秘的绝密事件。 那个“老兵”是这么说的: 最早,罗布泊曾经有个牧人报告,天空突然发生异常,地表环境发生重大变化,随即又会恢复原状。 他说,我们所熟知的那位科学家,其实并不是去勘探地质,而是去调查灵异事件,结果,在罗布泊发现了一个保存完整的基地,基地内有大量无法识别的设备。考察队选出个别设备带回去,其中就有一个双鱼玉佩。 双鱼,暗合了太极双鱼之意。 研究人员在鉴定该物品的时候,它突然启动,把一条鱼变成了两条鱼。那么,这两条鱼之间是什么关系?研究人员认定,两条鱼其实是同一条鱼,只是它们之间存在时间差。 罗布泊的那个基地,很可能是个超人类文明的机器,或者可以理解为佛教的神足通的功能,即可以自由地在多个物质空间之间进行传输。甚至认为,那个基地应该是两个平行宇宙的交错点。 那位科学家并不是失踪了,而是因为被双鱼玉佩复制成了两个(所谓的镜像人),于是只能对外宣称失踪。 上世纪五十年代至六十年代,罗布泊出现了很多镜像人,或叫复制人。 于是,1964年10月16日,罗布泊上空爆炸了第一颗***,就是为了消灭这些复制人…… 我一直认为,“老兵”是在胡编乱造,哗众取宠。 目前让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我们挖出的“sos”,一夜之间变成了“oso”——也就是太极图案呢? 越想越不解。 也许真的存在“双鱼玉佩”,只是跟那个帖子写的并不一样。 第二天一大早,6个男的——我,周志丹,鲁三国,魏早,马然而,吴珉,简单吃了点早餐,然后开上三辆车,带着7把工兵铲,出发了。我们去和神灵下棋。 当时我并不知道,昨天周志丹突发癫痫,那其实是某种力量给我们的一个警告。 天还没亮,我们摸黑就走了。 周志丹驾车在前面带路,我驾车走在中间,鲁三国驾车跟在后头。 前面的车拐弯,我也跟着拐弯。左转,我打开左转灯;右转,我打开右转灯…… 每次打开转向灯,我的心里都涌上一阵悲凉。现在,我们已经置身茫茫死亡区,除了我们,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辆车,根本无需打转向灯,我的动作完全是习惯性的…… 三个多钟头之后,天渐渐亮了,我们终于看到了那片雅丹地貌。 下车之后,鲁三国笑着说:“周先生,你在逗我们笑吗?” 我说:“我没懂。” 鲁三国说:“左转的时候你打右转向灯,右转的时候你打左转向灯。” 我一愣:“我有吗?”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把手伸到车里,打开了左转向灯,然后走到车前去看,右转向灯亮着,一闪一闪眨着眼睛。 这个地方太离奇了,左右颠倒,阴阳混淆。 我勉强笑了笑,说:“可能是电线接错了。” 我关掉转向灯,朝那些土台看去,不多不少,正好10个土台。当然,附近还有几个矮小的,零散的,没把它们计算在内。 我看了看西边5个土台,就像高大的柱子,根本无法攀登。 我又走到东边5个土台前看了看,都可以爬上去。我爬上了正中那个土台,大约三层楼那么高。 我朝10个土台的顶部望了望,正像周志丹说的那样,上面有深沟,很像被太阳晒裂的,宽1尺,深不详。这时候,我竟然不再害怕,倒觉得有点可爱,这些深沟正像我们扶乩的时候,沙子上出现的那些笔划,你说它像字,它还真是字。你说它不是字,它就不是字。如果冥冥中真的有个神秘灵物,我觉得它很萌,竟然要跟我们下棋…… 对面5个土台上,可以看成是:金木土水火。 我脚下的5个土台上,可以看成是:木土水火金。 现在,我们需要把我们的土台改成:火金木土水。 我从中间的土台下来,带着大家一起爬上了第1个土台,然后,我对鲁三国开玩笑说:“鲁总,多久没干过体力活了?” 鲁三国笑了笑,说:“我有块地,种菜,种粮,经常干啊。” 我对大家说:“我们把这个土台上的‘木’改成‘火’,试一下。来,我们先把这些深沟铲平。” 吴珉说:“我觉得不可行。” 我说:“你有更好的办法?” 他很自信地说:“肯定有,只是现在还没有想出来。” 我说:“那就照我说的做。” 于是,大家就干起来。 太阳炙热,没什么风,除了地面上的盐壳蠢蠢欲动,发出爆裂声,整个世界非常平静。 我们用了10多分钟就把那些深沟铲平了,然后开始重新挖字。挖着挖着,“火”字刚刚成形,突然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呼啸声,大家直起身来,朝西边望去,那5个土台静默矗立,就像5个没有面孔的人,它们背后的地平线上,推来了一道巨大的黑色屏障,顶天立地地扑过来! 一转眼,太阳就被遮蔽了,天地之间黑咕隆咚。我们好像惹怒了什么,沙尘暴来了! 第十一章:有人追杀郭美 第十一章:有人追杀郭美 沙尘暴毫无征兆地扑过来了! 我们站在高处,非常非常危险,就算不被沙尘暴卷走,也肯定被吹下土台,摔死摔残。 周志丹第一个喊起来:“快下去!藏在土台避风的一面!” 我们慌乱地把工兵铲扔下土台,然后一个个空手爬下去,分别躲在了土台的东边,蹲下去,紧紧贴着土台,双手抱住了脑袋。 沙尘暴过来了,砸得车辆“噼里啪啦”山响,我的身体被吹得一阵阵摇晃,满耳朵都是恐怖的风声,风沙冲进鼻孔,几乎无法呼吸。当时的能见度几乎为零。 不过我知道,我没有被吹走。 沙尘暴肆虐了半个多钟头,终于离开了。 我晃了晃脑袋,沙子哗啦啦地掉下来。我扶着土台直起身子,把两只脚从没了脚踝的沙子中拔出来,使劲跺了跺,四下看看,这时候才发现,魏早和我躲在一起。 沙尘暴越来越远了,天又亮起来。 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的。 我看了看周志丹和鲁三国,说:“我们肯定冒犯了什么。” 周志丹点了点头:“昨天就警告过我了……” 鲁三国说:“那我们怎么办?” 我说:“对方胜我们,我们被困。我们胜对方,立即就招来报复——还能怎么办!” 吴珉说:“我早说过不行的。我们在对付神灵,必须动用超越人类的智商!” 我说:“真遗憾,我们都是人。回。” 鲁三国说:“回?” 我说:“昨天,我和季风、浆汁儿、令狐山去找丧胆坡,结果我看到了一片水。” 另外6个人都看我,他们显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周志丹说:“周先生,你没……发烧吧?” 我说:“我说的是真的。我们一路上留了标记,今天,我们拔掉营地,集体去看看,如果真的找到水,我们就在水边扎营。” 周志丹也说:“如果你没发烧,那就是蜃景!” 鲁三国突然说:“我相信。” 周志丹把脸转向他:“为什么?” 鲁三国抬头看了看西边那5个土台,说:“我怀疑,我们来的地方,我们看到的一切,其实都是蜃景……” 我们又回到了营地,这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营地的帐篷安然无恙。 我们下了车,季风和浆汁儿走过来。我问她们:“你们看见沙尘暴了吗?” 季风说:“没有啊,一直阳光灿烂的。” 我看了看周志丹和鲁三国,他俩也满脸不解。 虽然我们走了三个钟头,但是那个“棋盘”和我们营地之间顶多60公里,而沙尘暴的覆盖范围应该在数百公里,他们竟然没看到!难道,那场沙尘暴只是冲我们“下棋”的人来的? 季风问:“你们遇到了?” 我说:“可能是我们的幻觉。” 浆汁儿问:“改成了吗?” 我说:“没有。” 季风疑惑地问:“为什么?” 我说:“我们刚刚一动土,老天就变脸了,满世界飞沙走石,很吓人,我们就撤回来了。” 季风说:“那怎么办?” 浆汁儿突然大声说:“我有预感了!” 季风还不太了解她的风格,被吓了一跳。 我说:“说,什么预感。” 浆汁儿闭上眼睛,一张可爱的小嘴蠕动着,又睁开了眼睛,说:“想赢这盘棋,其实有个很巧妙的办法,只是你们还没有想到而已。” 我说:“什么办法?” 浆汁儿说:“我不知道哇。” 我说:“你这也叫预感?你这是在给我们下任务!” 这时候,大家都知道了淖尔失踪的事儿。听季风说,除了郭美一惊一乍,大家都没有说什么,似乎他的出现和离开都是正常的。 布布已经开始张罗午餐了。 季风说:“周老大,你们休息一下吧,我和浆汁儿去帮帮布布。” 我说:“好。” 蒋梦溪在帮布布了,布布正和她很亲近地聊着天。我看得出来,这个女孩很会跟人打交道。 没看见郭美。 我朝她的帐篷里看了看,她和黄夕每人拿着一筒韩国饮料,正在说话。 正巧孟小帅走了过来,我喊住了她:“孟小帅。” 她走过来,说:“周老大,你们回来了?” 我说:“你和郭美处得怎么样?” 孟小帅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和哪个女孩都处不来啊?” 我说:“你多心了。”然后我小声说:“在这些人里,我觉得最迷人的女孩就是你。” 孟小帅笑了,眨巴着眼睛审视我:“真的假的?” 我说:“我想了解一下郭美。” 孟小帅说:“原形毕露了。” 我说:“不是那个意思。我不信任陌生人。” 孟小帅说:“昨天我和她聊了半宿呢。” 我说:“她是干什么的?一个人来罗布泊干什么?” 孟小帅说:“她好像拍过两个微电影,做过相亲节目女嘉宾。没听她说她有什么正式工作。你知道吗?她来罗布泊,是因为她惹事了……” 果然如我所料,来罗布泊的人,都是有秘密的。 郭美不是个普通女孩,她经常混迹于官场,先后跟几个有权有势的老头子滚过床单,每次都偷偷录下视频,事后勒索钱财,频频得手,住别墅,开香车,日子十分滋润。 不过,她的胃口也越来越大。 3个月前,她傍上了一个官员,故伎重演,逼迫对方给她的男友批一个项目,被拒绝。她让男友冒充记者,给那个官员打电话,继续要钱,并威胁对方,如果不答应,就把视频曝光。 对方的态度很强硬,依然拒绝。 郭美决定收手了,她怀疑,对方可能没有那么大权限,于是,她打算换个目标。 没想到,那个狼心狗肺的男友恼羞成怒,真的把视频交给了一个记者,很快就被传到了网上,在网民中引起轩然大波…… 偶尔有一天,郭美发现有人想杀她,这时候,她才明白对方的狠毒。她给男友打电话,男友说他已经出国。再打,男友就永久关机了。 郭美只能四处躲藏,可是,她一直甩不掉那个跟踪者,几次跟死神擦肩而过。 最后,她就跑进了罗布泊…… 郭美才22岁,没想到她竟然有这般惊心动魄的经历。 这个女孩也够没心没肺了,刚刚和孟小帅认识才两天,就竹筒倒豆子,把这些都对孟小帅讲出来了。 如果她城府很深,也不会被那个所谓的男友当枪使了,以致床戏被公开天下。 那么,第二个团队里的人,有没有那个尾随她的杀手呢? 季风是来找我的,排除。 周志丹?他刚刚从南美洲赶来,不会是杀手。那么大肚子,也当不了一个称职的杀手。 鲁三国?鲁三国不可能是杀手,他只可能是雇佣杀手的人。是这样吗?我依然保持警惕。我们身陷罗布泊,无法去他的公司实地考察,谁又能证明他是个大生意人?一个高明的杀手,看上去很可能是个农民工,或者是个商界大腕。 黄夕?他最早是加入我们团队的,只不过中途退出了…… 但是,说不定他那时候就知道郭美要逃往罗布泊了,于是追了来,加入我们团队之后,他没发现郭美的影子,于是又编了个谎言退出了,继续等待郭美。我们进入罗布泊之后,时间发生了某种错乱,实际上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这么长时间,他怎么一直没有离开西北? 他遇到郭美之后,两个人一起等待穿越罗布泊的旅伴,他有很多机会杀死郭美,为什么没动手?也许他得到了雇主的命令,进入无人区再下手,不留后遗症…… 吴珉?他是来寻找孟小帅的,排除。 张回?他是警察,本身就被害了,排除。 蒋梦溪?她是白欣欣的前女友,排除。 令狐山?他是来寻找父亲尸骨的,他拿着我父亲的记事本。排除。 马然而?他是号外的朋友,排除。 老丁?他说他是科考队的,他和那起遥远的权色纠纷应该没关系,就算他是另一个“郑太原”,那也是来杀我们的……排除。 郭美? 郭美怎么可能自己杀自己……我发现我的脑袋已经有些不正常了。 孟小帅在我眼前晃了晃手掌:“你在想什么?” 我说:“我在想,你会不会是来杀郭美的那个杀手。” 孟小帅说:“日,我要是杀手,我先把那个白欣欣给剁了。” 我说:“然后是蒋梦溪,浆汁儿,吴珉?” 孟小帅说:“跟蒋梦溪没关系,跟浆汁儿也没关系。那个吴珉只是有点讨厌,用不着杀他,用刀背砸他几下就行了。” 我说:“你不是杀手,我相信了。” 孟小帅说:“哎,你说昨天那个警察是谁杀的?” 我说:“跟号外和徐尔戈一样,都是那群人干的,我不知道该叫他们僵尸还是沙民。” 孟小帅说:“能不能是我们内部人呢?” 我说:“为什么这么说?” 孟小帅说:“如果是,我们还有希望查出来,跟他商量一下,别再杀了。要是那群人的话,他们在暗处,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一个接一个等死!” 我说:“每次死了人,尸体旁边都出现一朵沙子雕成的花,一碰就碎,不像我们的人干的。” 孟小帅说:“看来我得写遗书了……” 我小声说:“你最恨的那个人,他会死在你前头。” 孟小帅说:“那我倒不希望他死了。” 我说:“平常应对吧,从今天开始,每天晚上我们都会有人站岗的。” 跟孟小帅聊完,有个东西在我大脑里开始挥之不去了,它是警察尸体旁那朵沙子雕成的花。我踢了它一脚,它为什么没有碎? 我忽然想到,我的车上有一只塑料桶,装着2公斤水玻璃。 刚刚进入罗布泊的时候,章回坐在我的车上,我让他帮我拿个工具,他看见了那桶水玻璃,曾经问我,带它干什么。 我跟他解释了一下,那是个笑话——我车上的玻璃水用光了,那天我脑子进水,派了一个脑袋进水的兄弟去买,结果他搞错了,买回来一桶水玻璃! 我随手把它放在了车上,一直没扔掉。 水玻璃正是沙子最好的粘结剂! 我跑到车上,打开储物箱看了看——那桶水玻璃不见了! 第十二章:千真万确,我们在死亡之地找到了水源 第十二章:千真万确,我们在死亡之地找到了水源 章回。 章回有重大嫌疑。 他偷走了我的水玻璃,仿制了那朵沙子雕成的花!这家伙曾经干过建筑! 那么,他都做了什么呢? 首先,半夜的时候,他趁警察熟睡,悄悄离开,去到我的车上,偷来了水玻璃——我已经忘了昨天夜里有没有锁车门。 也许,那个警察并没有搜他的身,那把刀一直藏在他的身上。他制作出了那个死亡标志,回到帐篷,一刀就捅进了警察的心脏,又连续扎了几刀,然后,他把那个死亡标志摆在了警察身旁,他知道大家肯定会看到的,又把刀塞进了警察的睡袋里,确定警察已经死了,开始拼命喊叫…… 昨天晚上,我们忽略了一个重要细节——四眼没有叫。 别说有陌生人走进帐篷,就算是接近营地,四眼都会叫的。 这时候,浆汁儿跑过来:“亲爱的大叔,吃饭啦!” 中午煮挂面,茶叶蛋,金枪鱼罐头。 吃饭的时候,老丁问我:“周老大,我们什么时候开拔啊?” 我说:“吃完饭就走。” 季风问:“去哪儿?” 我说:“去找童话。” 这个女孩是四川人,喜欢厨艺,喜欢洗洗涮涮。这么多天没洗澡,我估计她都快疯了。 接着我对她说:“假如现在有一堆高档首饰,让你随便选,还有个浴室,你可以舒舒服服洗个澡,你选哪个?” 季风说:“我会拿走所有的首饰。” 我惊讶地看了看她:“不像你啊!” 她笑了,说:“因为我知道,这里不可能有地方洗澡。” 我说:“你要那么多首饰干什么?在这个地方,它们都比不上一顶遮阳帽。” 她说:“出去之后可以卖钱哪。” 我说:“真是狮子座,现实,自信。” 浆汁儿说:“我选择洗澡。就算把那堆首饰换成我老爸,我也选择洗澡。” 我说:“运气好的话,下午我们就能洗澡了。” 白欣欣说:“周作家,我真带游泳衣了。” 所有人都看向他,瞬间石化。 吃完中饭,我们拔掉帐篷,然后出发。 临走的时候,我们垒起了一堆石头做标记,我们从这里更容易找到那个巨大“棋盘”。 现在,我们总共12辆车了。 我和浆汁儿开着我的越野车走在前头。 特别要说说,鲁三国那哥们开的是一辆深蓝色路虎揽胜,280万左右。 回头看去,12辆车绵延两公里那么长,卷起沙土,遮天蔽日。 我们沿着昨天的标记朝前走,终于看到了那个巨大的丧胆坡。 它太高了,开车根本爬不上去,我与它平行,顺着朝前开,驶出大约七八公里,坡度终于渐渐平缓了,我开车爬上去,朝着那片水的方向望了望,一片莽莽黄沙,根本不见那片水,也不见绿色植物的影子。 浆汁儿说:“我也选择首饰吧……” 我说:“我们继续朝前开,就算是海市蜃楼,我也一定要找到它,至少让你看一看。” 后面的车陆续开上来了。只有白欣欣的房车有点弱,几次爬不上来,鲁三国的路虎揽胜用牵引绳把它拽上来。 我接着朝前走了。 浆汁儿举着望远镜帮我看。 老实说,接近这个大坡我就开始紧张了,我怕大家突然就像得了癔症,互相残杀。 浆汁儿突然说:“要是我想嫁给你,你会嫌我小吗?” 我说:“会。” 她说:“切,我还嫌你大呢。” 我说:“你多大?” 她说:“再过8个月就25了。” 我说:“你不是巨蟹座吗?” 她说:“是啊,7月21日出生的。” 我说:“再过8个月你就25了?” 她说:“没错啊。” 我说:“宝贝,不急哈,要不,咱们再算算?” 她说:“噢……” 过了会儿,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好像算错了……” 我说:“看,太急了吧。” 她说:“要不,我出去,你留在罗布泊吧。” 我说:“什么意思?” 她说:“我们进来10天,外面已经过了一个月,时间相差3倍。那么我来算算,多少年之后我来找你,我们的年龄就变成一样了……” 她真的认真算起来。 我说:“现在刚到5月,你说离7月还有8个月,就你这算术水平,估计永远算不出来。” 她不理我,小嘴儿嘟囔着,还在计算:“再过5年,我29,你60……” 我说:“哎哎哎,怎么越算我越老了?” 她赶紧说:“错了错了,我长得快,你长得慢,我算反了……” 我说:“不管多少年,过去那么久了,你还会来罗布泊找我?” 她很严肃地点了点头:“我会。” 我说:“好吧……你怎么把望远镜放下了,继续看。” 她赶紧举起了望远镜,看了看之后,她突然叫起来:“天!我看到水了!” 实际上我也看到了,天蓝地黄的分界线之间,出现了一抹朦朦胧胧的绿色。 我的心顿时狂跳起来,加大油门冲过去。 浆汁儿半天没说话,我转头看了看她,她呆呆地看着前方,流泪了。 我说:“你怎么哭了?” 她说:“就算它们是海市蜃楼,你能带我来看,我也心满意足了……” 我说:“我没那么浪漫。我是带大家来找水源的。” 我们逼近了那片水,我越来越感到它是真实存在的,打开车窗,我甚至在无边的燥热中闻到了一股湿气。 我紧紧盯着那片蓝汪汪的颜色,好像要把它钉住,生怕一转眼它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会错了,它就是真的! 它的四周生长着高高矮矮的植物,呈现着墨绿和苍青色,我甚至在水边看到了一条用胡杨木挖成的独木舟,一半插在沙土中,一半露在外头,已经腐烂,不知道废弃多少年了。 我把车停下来。 后面的车先后赶到,都停了下来。大家下车,纷纷跑向水边。冲在最前面的竟然是两个女孩子——孟小帅和浆汁儿。 这个湖大约3平方公里,不知深浅。我捧起一捧,尝了一口,竟然是淡的! 我想起出发前,看过一个资料,中国的土壤地理专家,曾经在罗布泊干涸的湖盆挖掘了14个土壤剖面,发现1米至1.3米深的地方,有灰黑色淤泥层,那是五千年至六千年前有机物质的沉积,证明了那时候的罗布泊是一个淡水湖。 这个湖是怎么回事? 暴雨形成的? 我想起了俄国的普尔热瓦尔斯基,他1883至1885年,从恰克图出发,取道库伦到达西宁,1884年离开西宁,经过柴达木,越过阿尔金山,来到罗布泊。他走访了湖滨各个村落,这样记述:……他们不从事农业生产,也不经营畜牧业,祖祖辈辈以打渔为生,把捞到的鱼拿到库尔勒卖掉。他们用天鹅的羽毛做大衣,用罗布麻织布…… 重要的是,普尔热瓦尔斯基说,罗布泊是个淡水湖。 后来,其他学者纷纷反驳,认为他看到的不是真正的罗布泊,而是塔里木河下游水系的另一个湖泊…… 难道,我们面前的是另一个湖泊? 我们团队中没有地质专家,无法搞清楚。 在一切生命绝迹的罗布泊,发现了水,这是震惊世界的奇迹。而我们发现的又是一个淡水湖,这就更神奇了。 孟小帅捧起湖里的水,朝浆汁儿身上泼,闹成一团。四眼已经冲进去了,它竟然游得很好。 很多人都拿出了废弃多日的手机,啪啦啪啦拍照。 也许,我们走出罗布泊之后,再也找不到这个地方了,也没人会相信我们真的找到了水,他们会说,我们出现幻觉了,或者看到了海市蜃楼,那么这些照片可以作证,狗不可能在海市蜃楼里游泳。 我四下看了看,那些植物茂密,似乎为了遮挡这个湖不被人发现,有直挺挺的盐角草,开着粉红花的罗布麻,灰绿色的叉枝鸦葱,白色的芦苇,类似仙人掌的盐节木,颇像红薯的不老药,还有星星点点的野菊花…… 孟小帅跑过来,说:“周老大,我可以下去游泳吗?” 我摇了摇头。 她说:“为什么!” 我说:“我们都不知道这个湖到底有多深……” 她说:“我在体育馆有深水证的!” 我说:“如果里面有淤泥或者水草,那是要命的。” 她说:“我又不潜游,就在水面游一会儿。” 我说:“假如有水怪呢?” 她一下就不说话了。 魏早走过来了,他说:“周老大,我水性没问题,我先下去看看,我们怎么也要了解一下这个湖。” 我万万没想到,魏早竟然在这个湖底发现了“双鱼玉佩”的标志…… 第十三章:双鱼玉佩真的出现了…… 第十三章:双鱼玉佩真的出现了…… 下水前,我对魏早说:“这个湖的出现很奇怪,我建议给你系上绳子。” 他说:“行。” 接着,他就甩掉了上衣,脱掉了鞋子和裤子,只剩下一条裤衩。这小子当过几年兵,身体并不怎么强壮,没肌肉。 章回和白欣欣拿来了绳子,系在了他的腰上。 他笑着说:“我在幼儿园的时候学游泳,我爸就是这么拴着我的。” 然后,他拖着绳子,一步步走到水边,“扑通”一下就跳了进去…… 所有人都盯着他。 章回和白欣欣抓着500米长的绳子,眼睛瞪得多大,一点点朝前送。只要水里一发生异常,他们立即就会把魏早拽回来。 魏早一点点朝前游,听水声,这个湖很深。魏早游到了很远的水域,一个猛子扎进去了。 水面荡漾着波纹,很快就平静了。 几十秒之后,并没见魏早浮出来。 章回看了看我,大声问:“拽不拽?” 我说:“再等等。” 又过了一会儿,还不见魏早浮出来,抓在章回和白欣欣手上的绳子突然绷直了!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叫了声:“拉他!” 章回和白欣欣立即拼命地拽绳子。 如果湖里有什么千年水怪,如果我们把它拽上来,魏早就成了鱼饵…… 终于,“轰隆”一声响,魏早被拽出了水面,他伸出一条胳膊,朝岸上摆了摆手,章回和白欣欣就不再拽了,只是顺着魏早的速度,一点点收绳子。 魏早奋力游过来。 这次水下勘探前后只用了十几分钟。魏早爬上岸之后,孟小帅问他:“怎么样?” 他甩着头发上的水,说:“水很清,太深了,我一口气没有潜到底。” 我问:“有水草吗?” 他说:“没有。” 孟小帅说:“我可以去游了吧?” 我说:“等下。” 孟小帅像我女儿一样翻白眼,吐舌头。 魏早给我使了个眼色,然后我跟他一起去孟小帅的车上换衣服。 他边走边说:“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我停下来看着他。 他说:“湖底有个很大的东西在发光……” 我说:“什么东西?” 他说:“我感觉好像是两条鱼的形状。” 两条鱼——这句话刺中了我的神经。 我说:“多大?” 他说:“我不确定湖水有多深,也就没法确定它多大,湖底黑糊糊的,看上去它有大概像篮球场那么大。” 我愣了一会儿,说:“你去换衣服吧,让我想想……” 再说说网上疯传的“双鱼玉佩”事件。 我依然是那个态度——不相信。 那个“老兵”说,其实,当年那位科学家的考察队多是军人组成,无疑是道听途说,当时那个考察队被困罗布泊,确实向军方发出了求救信号,随后军方参与了救援,仅此而已。 至于双鱼玉佩,又说是个玉镰,由于复制出了两条鱼,才得名“双鱼玉佩”。研究人员怎么就想到那个物件具有神奇功能,偏偏拿来一条鱼做实验?如果说鱼一变二,研究人员怎么没有一变二?很可能是根据太极双鱼结构生搬硬套的想象。 说那位科学家并非失踪,而是被双鱼玉佩复制成了两个,更是一种臆想,对亡者是一种大不敬。 又说罗布泊出现了很多镜像人,或叫复制人,那是把一个真实事件混淆视听——罗布泊确实遗留了一些国民党残余,他们生存下来,约定俗成,被称为“沙民”。有个导演为此还拍过一部电影。1964年。军方试验第一颗***的时候,那些“沙民”确实在基地附近出现过,试图偷东西,后来被军方转移到安全地带了…… 说军方为了消灭那些复制人,把罗布泊当成了***靶场,我就更不信了。那是科研人员通过多少年的探索,研制成功的第一颗***,它的意义远远不是为了消灭什么奇怪人群…… 还有更不靠谱的推论: 说那位科学家是被害死的,日期是凶手改的。 说那位科学家最后只有左脚鞋印,没有右脚鞋印,说明他登上了外星人的飞行器。 说那位科学家是去调查某种有毒植物的,那种植物让大批人死亡,城池被深埋地下,那些人在罗布泊地下休眠,低温且干燥,本来无事,后来地下墓葬有人闯入,火把等物导致温度升高,引发丧尸苏醒。 说那位科学家消失的地方是个隧道,他带着神秘植物的标本,从那里通过地心,去了南极…… 这些说法几近可笑了。 网络让大众有了话语权,这真好。可是,烦人的事也随之出现,只要提到封锁消息和绝密的字样,只要提到时空穿越,只要提到神和佛,只要提到123456789层宇宙……各种“能人”都出来了,解析得煞有介事,吐沫飞溅,谁不信谁就是傻x。 老实说,我挺反感的。 ……可是,这个湖底出现了双鱼图案。 看来,罗布泊确实和“双鱼”有着密切关系,估计有人发现过,只是不了解“双鱼”真正的秘密,于是出现了各种猜想…… 我回到孟小帅和浆汁儿跟前,对她们说:“你们不能下去。” 浆汁儿问:“为什么!” 我说:“现在我没法跟你解释。” 然后我问她:“你对‘双鱼玉佩’了解多少?” 她说:“整个事件是被封锁的,网上很多人都在问,但没人了解真相。不过我复制了那个原帖,好像在我的电脑里。” 我说:“你去帮我找找。” 浆汁儿就去了。 大家在湖边搭起了帐篷。 由于罗布泊常年刮东北风,我们还是采取老办法,把车辆停成一排挡风,帐篷搭在车辆的西南方。 沿着湖畔前行半公里,在沙子上搭建厕所。红色标记是男厕,绿色标记是女厕。 湖面像镜子一样平,魏早发现湖底有发光的双鱼图案,那么有活着的鱼吗?这对我们的生存很重要,如果有,我们应该把绳子编成网,设法捕鱼。 我朝湖边的那些植物看去,芦苇和罗布麻大约2米高,如果里面藏着人,根本不会被发现。其他植物都很矮。 我竟然看到了一只鸟,挺大的,全身麻褐色,有点像鸭子,它落在罗布麻密匝匝的枝叶中,不仔细看都看不到它。我从来没见过哪只鸟跟人对视,但是现在,这只鸟在跟我对视。 所有的资料都显示,罗布泊没有鸟,也没有其他任何生命,比如蚂蚁,比如蜥蜴,比如蚊子,我却看到了一只鸟! 我没有大惊小怪。 这只鸟的眼神告诉我,这个湖不寻常。 就在一转眼,我再看,它已经不见了,只有罗布麻的花朵在摇晃。我想,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它,也可能是最后一次看见它。 大家都坐在湖边聊天,马然而不在。 我观察了一下他们的神情,没人得癔症。 我去了他的帐篷。他坐在睡袋上整理他的背包。 我说:“马然而,你和号外认识多久了?” 马然而把背包放在一旁,说:“10多年了。我们是初中同学。” 我说:“哪个学校?” 他说:“天津四中。” 我的心里一下就结了疙瘩。 我记得,号外说过,他一直在宝坻县念书,高中毕业之后才到了天津。 马然而来寻找号外,让我很感动,但是感动之后,我对他渐渐有了疑心。 号外进入罗布泊,一个月没出来,肯定九死一生,除了亲兄弟,父母,或者女友,一个朋友不太可能冒着生命危险来寻找他。 如果,这个马然而不是来寻找号外的,那么他是谁? 难道他是郭美引来的杀手? 如果他是杀手,他怎么知道号外? 听季风说的?季风也不知道跟我一起进入罗布泊的人员中有个号外。 我说:“你掂量一下,如果你必须要撒这个谎,那我就不再问了。如果这个谎没有太大必要,我希望你讲真话。这个团队人员复杂,又发生了命案,一个谎言可能引起要命的误会。” 他怔了怔,然后说:“你怎么知道我在撒谎?” 我说:“从昨天到今天,你已经露出了四个破绽,至于哪里露了破绽,我不会告诉你的。”我多说了三个。 他眨巴着眼睛,在判断我说的话,终于,他说:“其实,他欠我的钱。” 我说:“多少?” 他说:“100万。” 我说:“原谅我说实话,你不像能借给他100万的人,他也不像能欠你100万的人。” 他笑了笑说:“一个彩色女陶俑,他帮我出售,卖了,钱没给我。” 我说:“你也是干盗墓的?” 他说:“我只倒卖。我来罗布泊只是来追债的。” 我说:“你依然还有一个破绽,等你想通了,跟我谈吧。” 他看着我,不说话了。 我走出他的帐篷,孟小帅走过来,她全身湿淋淋的,衣服都贴在了身上,这女孩的身材真是一级棒。她说:“周老大,我只是在湖边游了游……” 我说:“下次再想游,叫上我,我给你当警戒线。” 孟小帅说:“男人!” 然后,她一溜小跑回帐篷换衣服去了。 我回到我和浆汁儿的帐篷,浆汁儿还在捣鼓她的笔记本电脑。 我问她:“还没找到?” 她说:“我不知道放在哪个文件夹里了……我的电脑跟我的房间一样乱。” 我说:“你肯定在电脑里吗?” 她看了看我,说:“不太肯定……” 我说:“真是弱爆了……别找了。” 老实说,我也不想看了。 浆汁儿真的不找了,她在睡袋上趴下来,说:“我想听你弹吉他。” 我说:“没心情。” 她说:“我有心情。” 我说:“没心情的时候,弹琴跑调儿。” 她说:“我就听跑调儿的。” 没办法,我从车上拿下我的吉他,在她旁边坐下来,给她弹琴唱歌。 我相信,在蛮荒的罗布泊,吉他的声音极为珍贵。 我唱道:“敌人铺天盖地,像一群饿狼,悄悄地包围了,我们的村庄。深夜多么寂静,凶器闪着光,哪个兄弟,慌里慌张,他走火打响了第一枪……” 这首歌的最后,有一段独白,我一边弹奏旋律一边说:“走火的那一枪,竟然奇巧地射中了敌人首领的心脏。敌人像潮水一样退去了,我们乘胜追击,斗志昂扬。跑在最后的周德东不小心踩到了一颗钉子,受了点轻伤。为此,那位走火的兄弟得到了500元物质嘉奖,我受到了一次隆重的口头表扬。” 浆汁儿哈哈大笑。 我同样相信,在凄凉的罗布泊,她的笑声更加珍贵。 她说:“你写的歌?” 我说:“我只唱自己写的歌。” 她说:“去去去!王力宏的《依然爱你》是我唱的?” 我说:“噢……为了迎合世俗,我偶尔也会放下清高。” 孟小帅换完了衣服,跑过来,她说:“周老大,浆汁儿,今天晚上我跟你们一起睡吧。” 我说:“为什么?” 她说:“那两个粘粘糊糊的,快粘到一起了,我给人家让个方便吧。”她说的是黄夕和郭美。 浆汁儿看了看我。 孟小帅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哎,你俩没事吧?” 我说:“现在还没有。” 孟小帅说:“嗯,那就好。” 就这样,孟小帅睡进了我们的帐篷。 孟小帅一离开,那顶帐篷只剩下了黄夕和郭美…… 我忽然感到郭美可能活不过今夜了。 第十四章:狼和羊同穴? 第十四章:狼和羊同穴? 我去了郭美的帐篷。 果然,帐篷里只有黄夕和郭美两个人,他们坐得比较远,各自靠着帐篷的一侧,看到黄夕的举动,我着实被雷到了——他正在给郭美吹口琴。 我们在电影里看过,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时候,男追女,经常吹口琴。那东西口水泛滥,泡妞缺乏美感啊。 他吹的竟然也是老时代的曲子,就是半百以上的人在ktv经常唱的那首前苏联歌曲,《红莓花儿开》,他正吹到:……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心爱,可是我不能对他表白,满怀的心腹话儿没法讲出来! 见我来了,他停止了吹口琴,说:“周老大,有事吗?” 我说:“你真浪漫啊。” 黄夕说:“闲着没事儿。” 我说:“我想和郭美聊聊。” 郭美说:“好哇。”说着就站了起来。 我对黄夕说:“抱歉,就一会儿。” 黄夕说:“你们聊。” 郭美和我走出帐篷,我带着她顺着湖边朝前走,渐渐远离了营地。 风吹过来,带来一股湿润的气息和罗布麻的清香。 郭美说:“周老大,他们说你是作家啊?” 我说:“我是作家。” 郭美说:“你把我的经历写成小说吧,很曲折的!” 我说:“你这么小,有什么经历?” 郭美小声说:“有人要杀我……” 我说:“谁要杀你?” 郭美说:“我也不知道啊!” 我说:“你得罪过什么人吗?” 郭美说:“我得罪过一个当官的……” 我说:“为什么?” 郭美犹豫了一下才说:“他追我,我没理他,他恼羞成怒了呗。” 我说:“你怎么发现有人要杀你?” 郭美说:“那个杀手都跟到西北来了!” 我看了看她:“你确定?” 郭美说:“应该是他。我在敦煌住宾馆的时候,他就住在我对门的房间。有一次,我留了心眼,故意离开房间,走进电梯,一直不关电梯门,然后冷不丁探出脑袋,看见他也出来了,发现我之后,他装作没事人,从步行梯走过去了……” 我说:“后来呢?” 郭美说:“后来我背后了解了一下,那个人正是从北京来的!” 我说:“你不是无锡人吗?” 郭美说:“我三年前就去北京了。” 我说:“你换没换宾馆?” 郭美说:“没有。我要来罗布泊,那时候,我们已经组到几个人了,大家都住在那个宾馆里,我出出入入总跟他们在一起,估计那个人没敢动手。” 我说:“你发没发现那个人跟你们团队里的哪个人有过接触?” 我的话无疑给了郭美一个提示,她顿时有点紧张,想了想才说:“好像没有……” 我说:“郭美,我可能过于警惕了,我想对你说,杀手不一定是一个。” 郭美说:“我知道!我在上海呆过两个礼拜,有个人也很可疑,我认识他的车,灰的,总是跟着我。有一次,我走进酒店之后,突然返身走出来,差点撞到他身上。那个人不是敦煌的那个人。” 我说:“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能排除我们团队里有个人其实就是杀手。” 郭美说:“不会吧!” 我说:“不要大意。在罗布泊杀人肯定比在城市里更容易掩盖。” 郭美把眼睛转向了别处,眨巴了一阵子,突然说:“能是谁呢?黄夕?” 我盯住她:“你为什么提到他?” 郭美说:“我是半路遇到他的……” 我说:“今天晚上,孟小帅到我们帐篷去睡了。” 郭美说:“你告诉我啊,他会不会是杀手!” 我说:“如果我知道,那难题就解决了。他对你怎么样?” 郭美说:“很好啊,一路都在照顾我。” 我说:“你再想想,他是爱上你了,还是另有目的?” 郭美说:“我感觉……如果说他另有目的,那就是想上床吧。” 我说:“你喜欢他吗?” 郭美说:“没什么感觉吧,就是个大哥哥而已。从男人角度说,我更喜欢周志丹。” 我说:“如果他真喜欢你,那你们睡一起,他可以保护你,他是练散打的。如果……他居心叵测,那就很危险了。” 郭美说:“那我怎么办啊?” 我说:“我发现,你其实挺会保护自己的。你要记住,夜里尽量不要去厕所,如果去,最好叫上一个女孩陪你。” 郭美说:“为什么?” 我说:“在这片沙漠里随便埋个人,没人找得到。” 郭美低了头,过了会儿才说:“我后悔去了北京。” 接着,我让郭美先去孟小帅那儿,我去了黄夕的帐篷。 我要敲山震虎。假如他是杀手,他会知道,我已经怀疑他,如果郭美死了,他脱不了干系。 当然,他也可能不是。不过,他和郭美睡一顶帐篷,不管他是与不是,我都要首先把他的双手控制住。 孟小帅又在我的帐篷里嚷起来。 我跟郭美一起走过去。浆汁儿已经不在帐篷里,我看见她和季风在湖边玩水。 我和郭美停在帐篷外,听见孟小帅正在跟吴珉对话:“实话跟你说吧,我对你已经像左手摸右手了。” 吴珉的声音很小:“但是,右手不重要吗?” 这个人的心理素质很好,并且极其能说。 孟小帅说:“你别跟我抬杠,有意思吗?” 吴珉说:“我知道,你生气是因为浆汁儿,我不是个喜欢啰嗦的人,但我还是要说——喜欢我的不止她一个,我怎么办?浆汁儿肯定知道你要来罗布泊,她以为我也会来,于是她就来了。虽然我不爱她,但是我尊重她的这份痴情。” 孟小帅说:“得得得,别妙语连珠了,现在浆汁儿是我闺蜜,跟她没关系,是我觉得你无趣,你们it业就是挨踢的命。” 吴珉说:“我怎么无趣了?” 孟小帅说:“你这话问的就很无趣。” 吴珉说:“爱一个人,无趣也是有趣的,不爱一个人,有趣也是无趣的。肯定是别的原因。” 孟小帅说:“好吧,第二个原因就是你养不起我。” 吴珉很难过地说:“小帅,你爱过我的!从第一次见到你,你的眼睛就告诉我,你不是一个嫌贫爱富的人!” 孟小帅说:“嫌富爱贫那是正常人吗?” 吴珉说:“那你也要给一棵草开花的时间啊。我保证,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孟小帅冷笑道:“用你那点工资吗?” 吴珉说:“我马上就会给你!离开罗布泊之后!” 孟小帅安静了一会儿,说:“还有第三个原因——我得了艾滋病。” …… 我和郭美互相看了看,我朝季风和浆汁儿指了指,示意郭美先去找她们,然后我去了黄夕的帐篷。 黄夕依然拿着口琴,在等郭美回来。 我说:“黄夕,当时你退出的时候,说我们这个团队只有一个人能走出去,为什么?现在我们都被困住了,你那个说法很重要。” 黄夕说:“我发现,当时我们12个人的名字里,除了张回,都包含了罗布泊和罗布淖尔的笔划。昨天我才知道他真名叫章回,你看,他也出不去了……” 他真的想到了这一点! 我说:“你怎么又来了?为了郭美?” 他说:“离开你们之后,我觉得我太神叨了。” 我说:“你就是为了郭美来的。” 他看了看我,笑了:“算是吧。” 我说:“郭美很值钱。” 他愣了一下:“周老大,什么意思?” 我说:“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今天晚上孟小帅去我们帐篷睡了,珍惜机会。好了,我走了。” 说完,我就走出了他的帐篷。 季风招呼大家吃晚饭。我没看到鲁三国和马然而。 季风喊了几声,两个人从鲁三国的车里走出来。天热,鲁三国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了。 季风说:“你们二位鬼鬼祟祟干什么去了?” 马然而说:“我去见识一下鲁总的车,真高档啊。” 然后,大家一起坐下来吃饭。 我注意到,郭美避开黄夕,坐到了周志丹旁边,一口一个周哥哥,十分甜蜜:“周哥哥,你都拍什么类型的电视剧呀?” 周志丹说:“各种类型都拍的,主要是偶像剧。” 郭美说:“下次再拍戏,给我一个女主角吧!” 周志丹说:“我们主要是投资,拍戏要听导演的。” 郭美说:“周哥哥,谁不知道导演听投资方的呀!我演过好几个微电影呢,在网上点击率很高很高的!” 周志丹说:“等有机会我们来大陆拍戏,我向导演推荐你。” 郭美说:“什么时候哇?” 周志丹说:“目前还没有项目。” 郭美说:“要不,你拍个罗布泊的电影吧,肯定卖座!” 周志丹说:“嗯,这个要考虑。周老师,你给我们写剧本吧?” 我说:“我想演戏。” 马然而说:“我也想演戏!” 我说:“我们都不如黄夕会演戏。” 黄夕说:“要是和郭美做搭档,不要一分钱片酬。” 吃完晚饭,大家各自回了帐篷。天已经黑了,布布又拿着她的望远镜站在高处,四下张望了,那个身影让人有点心酸。 郭美的帐篷里又传出了口琴声。我怀疑黄夕不是吹给郭美听的,而是吹给我们听的,看起来,他对郭美那么痴情…… 我注意到,白欣欣把蒋梦溪叫回了他的房车上。 昨夜,警察死了。今夜,郭美会不会有事呢? 我怎么都没想到,这天晚上,遇害的是我自己。 第十五章:我和死去的队友相聚了…… 第十五章:我和死去的队友相聚了…… 这一夜,值班的是章回。 早晨我们去“下棋”的时候,魏早把手枪还给了我,我没有把它交给章回。鬼知道警察是不是他杀的。 我对他叮嘱了一些话,然后走回了帐篷。 我发现一个重要问题——这地方有水有草,但是没有蚊子,一只都没有,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现象让我感觉有点恐怖。 浆汁儿和孟小帅正在说话。 浆汁儿已经找到了“双鱼玉佩”的资料,我躺在睡袋上看。 浆汁儿拿来了几个苹果,正用刀切成一瓣瓣。孟小帅打死都想不到,这把刀本来是用来杀她的。 现在,这对情敌变成了联盟。 孟小帅说:“我不知道,他和你好了那么多年啊。” 浆汁儿说:“想起来真不值!” 孟小帅说:“狼心狗肺的人,果断放弃。” 浆汁儿说:“现在被困在这儿了,要不然我一眼都不想看到他。” 孟小帅说:“我怎么感觉你还喜欢他呢?” 浆汁儿说:“胡说。” 孟小帅说:“我感觉挺对不起你的。” 浆汁儿说:“跟你没关系。” 孟小帅说:“要不,我找个男朋友,你把他勾引走,我们就扯平了。” 浆汁儿说:“你别不靠谱啊。” 孟小帅说:“对于我来说,男人才不靠谱。” 我说:“嗨嗨,无视我存在?” 孟小帅说:“周老大是魅力大叔,当然例外了。” 我心满意足,继续看资料,越看越心烦。浆汁儿很粗心,她把所有跟帖都复制下来,各种水贴,各种骂人,看起来很累。 终于,我把电脑还给浆汁儿,钻进了睡袋。 孟小帅和浆汁儿聊到了很晚。找到了水,大家的心情一下踏实了许多,很多人在说话。我也一直没睡着,心里担忧着郭美。 将近半夜的时候,营地里终于安静了。 没有风。偶尔能听见湖里有什么东西在冒泡儿,也许是鱼。 我知道,那不是一个普通的湖,湖里有东西躺着,不知道是不是在聆听着我们营地的动静。 魏早说,那个双鱼形状的东西在发光,什么东西会发光?也许那东西只是浅色的,阳光透过湖水,照在它身上,看起来像发光。 它是什么材质呢? 不可能是木头的,不然早烂掉了。也不可能是金属的,金属早上锈了,不可能是浅色。它会不会真的是两条相依相偎的鱼呢? 有那么大的鱼吗? 这个湖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没人发现它,惊扰它,鱼一直在长…… 它会不会是两扇对开的门呢? 它下面是什么? 神秘的通道?通往某个深埋地下的遗址? 我们应该潜到湖底去探个究竟。 可是,湖水太深了,我们没有潜水设备,甚至找不到一根长点的管子,这就注定我们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它,却不能接近它…… 想着想着,我有点迷糊了。 猛地想到了一件事,我抖了一下,又清醒过来。 张回死了。 按照死亡名单顺序,接下来就是我了。 我摸到了枕头下的*****,抓紧它,把手缩回了睡袋。 我最自然的姿势是右手抓枪,放在胸前,可是,这样的话枪口就朝着左侧了,浆汁儿和孟小帅在那个方向。我用左手抓枪,枪口朝着右侧,可是,一旦有突发情况,我就很被动。我继续用右手抓枪,把枪口朝向了脚下。 我不确定,半夜的时候我滚来滚去,手枪会不会走火,射中我自己。我想,大家跑过来之后,说不定会在我身旁看到一朵沙子雕成的花…… 最后,我又把手枪塞进了枕头下。 我睡着的时候,已经将近后半夜了。 我做梦了,梦见我背着所有人,在夜里潜入了湖中,想去看看那个双鱼形状的东西。 湖底一片漆黑,那个东西隐隐发着光,给我的感觉有点邪恶。我越潜越深,它始终那么大,好像我下沉它也下沉,一直与我保持着那么远的距离,无法接近。 我想浮出来了,可是我潜得太深了,上面也一片漆黑,我拼命游,怎么都浮不出水面,我快要憋死了…… 我睁开了眼睛,下半脸被人捂住了一个东西,我想去抓枪,全身却没有一点力气了,像一根羽毛。 我知道,轮到我了! 我多希望这是梦中梦,再次醒来,听见浆汁儿和孟小帅围在我旁边,大声叫着我的名字。 可是,这不是梦。 我昏昏沉沉,眼皮都睁不开,被一个人背着,在荒漠上奔跑。 章回在哪儿? 难道他没看到有人溜进营地吗? 我只剩下一缕意识,努力分辨着这个人的脚步声,他的脚下是沙子,不是盐壳。我想辨别方向,至少记住营地在哪边,可是,他忽左忽右,很快我就晕头转向了。 我相信,他不是故意的,他根本不知道我是醒着还是昏着,那只是他奔跑的习惯。我的脑袋耷拉在他的右肩上,他是**上身的,我感觉他汗毛粗大,有一股盐壳的咸味儿。 我想记住他在沙漠上奔跑了多长时间,可是我做不到,因为我时而清醒时而昏迷,脑袋跟灌了浆糊似的。 有那么一次,我苏醒过来,发现我趴在他的背上,就是说,他在四肢着地奔跑。 是他,还是它? 强烈的恐惧笼罩了我的心。 我挣扎着想翻到地上,全身依然软塌塌,根本用不上劲儿,有点类似鬼压床。 我忽然感觉,也许衣舞是幸运的,至少她是自己了结了自己,我却不知道我会怎么死去。 他们会不会拿我做什么试验呢?比如服下什么植物的毒素,然后就像网上说的那样,变成丧尸,只有大脑的某根神经活着,回到营地,把同伴一个个咬死…… 也许,我返回之后,从表面上看,我并不是丧尸,跟正常的周德东一模一样,他们激动地接纳了我,我甚至具备撒谎的能力,我编个故事,蒙混过关。 到了晚上,我跟浆汁儿和孟小帅正常聊天,还叮嘱她们一定要把帐篷门帘系好,她们检查了一下,表示没问题。 然后,我们都躺下来。 孟小帅先睡着了。 我在等待,等待浆汁儿睡着。 那时候,我可能具备了某种特异功能,可以从她们的呼吸中分辨她们有没有睡熟。 终于,浆汁儿也睡着了。 我还可能看见她的梦,她真的做梦了,梦见营救我们的飞机来了,她在飞机上亲了我。 我要下手了。 不,我要下口了。 我要先咬死孟小帅。 那时候我才知道,我在变成丧尸之前,已经有点喜欢浆汁儿了,于是我把她放在了孟小帅之后。 另外,孟小帅比浆汁儿高大,她的抵抗会更强烈。 还有,和浆汁儿比较起来,似乎孟小帅的肉更嫩一些,更香一些。 于是,我慢慢坐起来,爬到孟小帅脑袋上,轻轻撩开她的长发,露出白嫩的脖子,我注视了一会儿,一口咬下去…… 她低低地叫了一声,突然挣扎起来,我死死按住她,开始喝血,她使劲蹬腿,终于不动了。 喝了血,我精神焕发。 浆汁儿睡得很沉,她竟然没醒。 我慢慢爬到她的脑袋前,盯住了她的脖子…… 我答应过她,做我的妹妹。面对熟睡的妹妹,我下得去口吗? 我不愿意往下想了。 驮着我的这个人,也许不是把我送到某个地下遗址,而是把我送到外星去,那个地方和地球相距亿万光年,浆汁儿想找到我,需要地球毁灭再重生无数次…… 我昏昏沉沉又失去知觉了。 这个人好像背着我奔跑了一个世纪。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了火把。 接着我闻到了古墓和***的味道,这当然不是房子,正常房子3米高,这个地方差不多1.80米高,很压抑。正上方是土顶,很平整,似乎有斑驳的彩色。我左右的视野更狭窄,两旁是弧形的胡杨棺木,几乎是夹着我,我躺在阴冷的棺材里!没有盖棺盖,我使劲仰起头,看见了头顶那个木牌——周德东之墓。 我终于到站了。 有人走过来,举着火把照着我看,火把“啪啦啪啦”响,有个火星迸下来,掉在了我的脖颈上,很疼,我的身体依然动不了。 我死死盯着举着火把的这个人,他不是那个混入我们团队又消失的“郑太原”,很陌生。我不知道是不是他把我背回来的。 从面相看,他就是一个人,年龄大约五十多岁,短发,已经灰白了,两只眼睛很亮,鹰钩鼻子,大嘴叉。 我在等他说话。 我希望他说人话。 只要不是异类,我就可以谈判。 他说话了:“衣舞已经来了,躺在第一个位置上。号外也来了,躺在第二个位置上。徐尔戈……” 说到这里,他回头问:“徐尔戈运到了吗?” 一个低沉的声音说:“运到了。” 我感觉这个声音很熟悉!他是谁?“郑太原”?不是不是…… 那么,他是谁? 我们埋葬那三个同伴的时候,分别在坟上插了工兵铲,放了香梨和馕,等于给他们挖坟留下了标记! 这个人接着说:“噢,徐尔戈就躺在你身边。他们会跟你做伴的。” 我想说话,可是我说不了。 我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 他又一次回过头去,说:“他该怎么死?” 又一个苍老的声音说:“我来。” 我的脑袋“轰隆”一声。 我要完蛋了。这不是电影,关键时刻总会出现转机,现在,我躺在罗布泊某片区域的地下,我要死在这里了。 我的队友们很遥远,他们肯定还在酣睡。兰城离我很遥远,这时候大街上也没什么人了。正常的世界离我很遥远,甚至不在同一个时间里…… 一个老者走过来,此人说不定有100岁了,那张脸老得吓人。他弯下腰来,在我的心口摸了摸,似乎在找穴位,那双手又粗糙又冰冷。摸着摸着,他俯下身来,听我的心音,突然,他直起身来说:“我的天!他是自己人!” 又一个人立即凑过来,惊讶地说:“啊?” 他就是那个声音很熟悉的人。 他在我眼前出现之后,我愣了一下,接着就天旋地转了——这个人年龄跟我一般大。这个人是我的父亲! 第十六章:其实我是他们中的一员 第十六章:其实我是他们中的一员 我再次昏厥。 这次并不是药物的作用,父亲的突然出现,对我的刺激太大了…… 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我躺在一片沙子上,有风吹过来,有点凉。 我的头脑清醒多了,身体依然不听使唤。 我一动不想动,我要想很多东西。 我牢牢地记得,那个老头在我的心口听了一会儿,然后他说,我是他们的人。 我忽然意识到,我的心率之所以每分钟600次,绝不是机器出了故障!而且,只有他们的人才能听得出来! 我是他们的人? 难道我是他们派到我们团队的卧底? 或者,我把大家招集来,其实是为他们做事? 我感觉我的大脑彻底乱套了,赶紧用理性梳理—— 我叫周德东,我是个作家,我出生在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绝伦帝小镇。 我1987年入伍,先后在新兵连当报务员,在机关当油量保管员,在内蒙古当驾驶员,在戈壁草原放羊,在山区当炊事员,在团里当报道员,在中蒙边界当电工…… 退役之后,我在老家一个村子当售货员,又在一个县城企业当秘书,后来去《女友》杂志社当了编辑…… 再后来,我去了北京,写小说,担任《格言》和《青年文摘》(彩版)主编…… 再后来,我在河北电视台农民频道给观众讲故事…… 再后来,我到了兰城,处于半隐居状态…… 我怎么可能是他们的人! 我父亲出现了。 他离开家的时候,我9岁,实际上虚岁已经是10岁,读小学三年级,我当然牢牢记着他的长相! 可是,他为什么看起来跟我一样大呢? 我忽然想起来了,我们在罗布泊被困10天,外面已经过了1个月,时间相差3倍。我父亲来西北是1977年的事儿,整整过去了36年,那一年我9岁,现在我45岁。而我父亲在这片迷魂地仅仅过了12年,那一年他33岁,今年正好也是45岁! 老天爷,您这是在跟我他妈开玩笑吗? 我一点点推测,也许,我的身体内真的流淌着他们这个人种的血液,不然,我的心率为什么每分钟600次却一直活得好好的?不然,我父亲当年为什么要来西北? 有人在沙子上走动,朝我走过来。 我艰难地转过头去,看到了我的父亲。 他走到我的身旁,在沙子上坐下来,看着我,眼神很和善。 我想叫一声“爸爸”,却怎么都叫不出口。 他有点认不出我了,问了一句:“你是……红灯吗?” 我点点头。红灯是我小名。 父亲静静地看着我,好像有千言万语。 我注意到,他穿的衣服很旧很旧了,线缝都是沙土,看起来很狼狈的样子。 父亲说:“你妈……好吗?” 我说:“她失踪很多年了。”不知道是不是药物的作用,我的声音很哑。 父亲良久没说话。 终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瓶水,喂我喝了几口。我想看看那瓶子上贴着什么商标,是农夫山泉还是乐百氏,上面什么都没贴。 我很生分地说了声:“谢谢。” 父亲说:“你妈给你取的名叫周老大,你什么时候改的?” 我说:“退伍之后改的。” 父亲又问:“那你怎么来这个地方了?” 我说:“现在遇见了你,我感觉是老天让我来的。” 父亲说:“我也很意外。” 我说:“我们看起来一样大,你不觉得惊讶吗?” 父亲说:“我了解这个地方,没什么惊讶的。我前几天还掐着指头算过,你妈属鸡,比我小1岁,今年应该68了。” 我说:“他们是什么人?” 父亲说:“我不能说。这是我们的规矩。” 他说的是——我们。 他是我的父亲,如果他对我都守口如瓶,那么,估计我永远不可能知道谜底了。 父亲接着说:“本来,我们一直在无人区生活,千百年来,只离开了一个人,就是你爷爷。” 我马上意识到,如果他们认为我也是他们的人,那么我父亲应该是我爷爷亲生的。 父亲继续说:“你爷爷犯了禁忌,不应该活着的,可是他命大,四处逃亡,最后跑到了关东,给自己安个姓,隐藏下来。” 我说:“那个老头怎么能听出我是他们的人?” 父亲说:“我们和人类的心率不一样。” 这句话把我吓了一跳。就是说,他们不是人类? 父亲说:“如果你的血统纯正,他们是不会把你背回来的,一闻就知道。你奶奶是人类,你爷爷娶了你奶奶,生下我,我的身上只剩下二分之一血统了。到了你这代,只剩下四分之一了。” 停了停,父亲问我:“你想留下来吗?” 我绝对不可能留在罗布泊,常年出没古墓,像老鼠那样活一辈子。 不过,我没有急着表态,我说:“我想留不想留,有什么不同的结果?” 父亲说:“你已经被人类同化了,就算你想留下来,他们也不会同意。不要你死,已经是很大恩惠了。除非你做一件事,或许我可以说服他们……” 我问:“什么事?” 父亲的眼里突然露出凶光:“杀死你所有的同伴。” 我说:“为什么要杀他们?” 父亲说:“进入罗布泊的人,我们一般不会放走的,他们闯入了我们的家,我们绝不会让外面的人知道我们的存在。” 我说:“我们走进了迷魂地,所有通讯设备都失灵了,是你们在阻挠我们?” 父亲摇了摇头:“不是。你们不了解我们,我们也不了解它们。这是个神秘的地方,不仅仅只有我们存在。” 它们。 尽管对话中,我不确定父亲说的是“他们”还是“它们”,但我猜测肯定是后者。这让我后背发冷。 我说:“就是说,你也不知道怎么走出去?” 父亲摇了摇头:“来了就走不出去。” 我绝望了。 停了停,我说:“你知道吗?我得到了你当年的记事本。” 父亲有些诧异:“你怎么得到的?” 我说:“有人穿越罗布泊的时候,经过丧胆坡,把它捡到了,最后落到了我的手里,我还记得你的字体。丧胆坡的传闻是真的吗?” 父亲说:“什么传闻?” 我说:“只要有人经过那里就会自相残杀。” 父亲说:“没错儿。不过,我们不会。” 我说:“你是说,我们会?” 父亲说:“是的。” 我说:“可是,我们就驻扎在丧胆坡附近,什么都没发生啊?” 父亲说:“那不是真正的丧胆坡。” 我说:“丧胆坡……在哪儿?” 父亲说:“你们会遇到的。” 我说:“避不开吗?” 父亲说:“你能避开50岁吗?” 我说:“什么意思?” 父亲说:“我的意思很清楚。” 我顿时绝望了。接着我又说:“在那个记事本里,你说你杀了两个人,是真的吗?” 父亲说:“是他们想杀我。” 我说:“他们为什么想杀你?” 父亲说:“我们当时闯进了丧胆坡。” 我说:“当时你是清醒的吗?” 父亲说:“我感觉我一半清醒一半糊涂。” 我说:“你不是说,丧胆坡对你们无效吗?” 父亲说:“爸爸身上只有一半他们的血统!” 我说:“那么你到底杀没杀他们?” 父亲凝视着我,过了好半天才说:“杀了,一个蒙古族,一个朝鲜族。我是来罗布泊寻祖的,想让他们接纳我,我必须做点什么。” 我说:“你真的被切开了肚子?” 父亲说:“当时我严重脱水,那可能是一种幻觉吧。我都不记得那个记事本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了。” 我说:“我们先后死了5个人,有没有你杀的?” 父亲摇头:“我有一半是人类,我没有他们的能力。” 我说:“他们有什么能力?” 父亲说:“这么跟你说吧——你是不是听过,你爷爷曾经一个人逼退了带枪的胡子?” 我说:“听过。” 父亲说:“你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吗?” 我摇头。 我父亲凑近我的脸,低低地说:“他一口就咬死了他们的头儿……” 我哆嗦了一下。 父亲直起身来,问我:“你们死了5个人?他们好像只杀了三个。” 我的大脑飞速旋转——衣舞是自杀,他们杀了李兆,号外,徐尔戈……警察不是他们杀的?那是谁杀的? 我说:“接下来我们谁还会死?” 父亲说:“你。不过,他们放了你,你没事了。希望你运气好,能活着离开罗布泊。” 我说:“我之后呢?” 父亲说:“我不知道。” 我说:“你知道。” 父亲说:“是的,不过我不会告诉你,不然,接下来死的就是我了。” 静默了一会儿,我突然问:“沙子雕成的花象征什么?” 父亲说:“不知道。” 我说:“你们每次杀人不都摆一朵吗?” 父亲说:“不是我们做的。我们的人死了,身边也会出现一朵沙子雕成的花……” 这个地方太深不可测了。 我无语了。 父亲说:“过一会儿你就能动了,这里离你们营地不远,你站起来就望得见。” 随着父亲说的话越来越多,我渐渐闻到了某种童年的气息,那是父亲的气息,勾起了我很多遥远的记忆—— 我迷路了,四周黑糊糊的,很害怕。一个黑影朝我走过来,他走近之后我才确定,那是我爸,我一下就哭起来,他把我背起来,说:“爸不是来了吗?不要哭了,咱们回家喽。” 咱们回家喽…… 父亲却站起身来,小声说:“我得走了。” 我的眼睛一下就湿了。 我知道,我和他这辈子都见不着了。 他又说:“如果你能走出去,告诉你妈,我还活着。” 我点点头。 他想了想,又说:“你……不恨我吧?” 我摇摇头。 他猛地一转身,大步走开了。 我使劲转着脑袋,看着他那又熟悉又陌生的背影,眼泪“哗哗”淌下来。 他始终没回头,走下一个沙坡,不见了。 天那么蓝,沙子那么黄。 这个世界空空荡荡。 半个钟头之后,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 我发现沙子上留下了一行字,那当然是我父亲的字体,他写的是——你们团队有一个我们的人。 第十七章:查卧底 第十七章:查卧底 我回到了营地。 大家都围过来。 章回说:“周老大,你去哪儿了!” 我说:“昨天晚上你去哪儿了?” 他说:“我一直在营地里转悠啊。” 我说:“再想想。” 他说:“凌晨三四点钟的时候,有个东西从卡车旁边跑过去了,我去追,追出了几百米,什么都看不见,我不敢追了,就回来了……” 我说:“我就是那时候被弄走的。” 他满脸抱歉地说:“真对不起……” 我说:“没什么,这不是回来了吗。你去睡会儿吧。哎,季风呢?” 魏早说:“她和浆汁儿,还有令狐山,他们开车去找你了。” 我说:“走了多久了?” 魏早说:“天一亮就走了,走了两个多小时了。” 我说:“谁让他们去的?走丢了怎么办?” 魏早说:“拦不住啊,尤其是你家浆汁儿。” 我说:“谁家浆汁儿?” 魏早瞪着我说:“你家的。” 我把脸转向了布布:“你把望远镜给我。” 布布就去了她的帐篷。 魏早说:“他们是朝西边走的,我开车去找找吧。” 我说:“得了,已经够乱的了。” 布布回来,把望远镜递给我,问:“周老大,发生什么了?” 我不可能如实相告,至少我不能说我是谁。 我举起望远镜,一边朝西边看一边说:“跟浆汁儿一样,我也被弄晕了,然后被运到了一个古墓里……” 望远镜从南转到北,布布说:“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说:“我不知道,醒了之后就躺在沙漠上了。” 魏早说:“他们就在附近?” 我说:“我不清醒,不知道远近。” 魏早说:“那你看清他们是谁了吗?” 我说:“我看到了三个人。” 魏早说:“就三个人?妈的找到他们,全给他们活埋了!” 我说:“你能把田鼠活埋了吗?” 魏早说:“他们不是人?” 我说:“不清楚。” 我真的不清楚,我父亲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我们团队里有卧底,而是写在了沙子上?我怀疑他和我谈话的时候,地下有人听。 布布说:“他们把你放了?那是不是说,他们觉得我们没有敌意,不会再侵害我们了?” 我说:“不,可能他们只是把顺序搞错了。” 布布的情绪顿时低落了。 蒋梦溪给我拿来一个煮鸡蛋,一杯热牛奶,小声说:“你吃点东西。” 她的眼神有点自卑。 我看了看她,说:“谢谢你,蒋梦溪。” 章回没有去睡觉,他的眼睛里有血丝。我要跟他聊聊,一个人缺觉的时候,大脑迟钝,很容易问出东西。 我说:“章回,你跟我来,我们聊聊。” 他显然不知道我要跟他聊什么,愣了一下,赶紧说:“好的。” 我带他走进了我的帐篷,把门帘放下来,然后说:“你把刀给我。” 他从口袋里掏出刀子,还给了我。 我把刀子放进口袋,突然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按在了地上,然后逼视着他的眼睛说:“你杀了那个警察!” 他快速地眨巴了几下眼睛。他肯定在猜测,我这次被掠走得到了什么证据。 我不给他思考的机会,继续说:“给我说实话!” 他说:“你让我起来,我跟你说实话。” 我慢慢松开了他,他也逼视着我的眼睛,说:“我只对你说一句——他不是我杀的。” 我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偷了那桶水玻璃!” 他真的不说话了。 我说:“你不要再顽固了,没有好果子。你知道的,天上有只眼睛,记录着我们的一切。我可以告诉你,我在古墓里看到没剪辑的录像。” 他还是不说话。 我说:“如果你还不承认,我只能动员大家驱逐你。” 他依然不说话。 我说:“好吧,你没有机会了。” 说完,我转身就朝外走。 我在跟他斗心理素质。这时候,我离帐篷门口大约7步远,我快步走过去,如果我走到门口,他依然不说话,我会怀疑自己的判断。我一边走一边听背后的动静。 当我走到第6步的时候,他突然说:“等一下!” 我停住,慢慢回过头来。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我说:“你说话!” 他低下头去,想了会儿,再次抬起头来,眼圈已经湿了,显得很激动:“我跟他一样,我们没什么区别!” 我说:“嗯,然后呢?” 他说:“在司法学校的时候,他的成绩还不一定比我好呢!他凭什么抓我!” 我说:“你他妈犯罪了!” 他说:“刚才你把我摔到地上的时候,要是碰巧有根钉子,我可能就挂了,然后你就是杀人犯!你愿意接受这个罪名吗?” 我说:“我们说的是那个警察。” 他说:“我毕业之后也是警察!只是我倒霉罢了,一失手,把我岳母推到了暖气片上……” 我说:“之前先不说,你杀了警察,就是杀人犯。” 他“扑通”一下给我跪了,然后哭哭啼啼地说:“周老大,我真的想当个警察,我只想为你们做点事!我和你们无冤无仇,我不可能害你们任何人的!” 我想了想,说:“起来起来!” 他身体一转,坐在了地上,继续说:“你不要驱逐我。如果我们走不出去,我希望我以一个团队警察的身份跟你们死在一起。如果走出去了,你看着我去自首——好吗?” 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这时候,外面传来汽车引擎声,肯定是浆汁儿他们回来了。 我对章回说:“在罗布泊,我就当你是团队的警察,做点什么吧。” 章回使劲点了点头。 我走出帐篷,浆汁儿已经跑过来,她愣愣地看着我,说:“满血满蓝,原地复活?这是什么情况?” 我说:“别大惊小怪的,你经历了什么,我就经历了什么。” 季风和令狐山走过来,我对他们有取有舍地讲了讲昨晚的经历,然后对季风说:“现在人齐了,你把大家都叫到湖边,我跟大家说点事儿。” 季风说:“好的。” 团队里有个卧底,我不知道是谁,这是最恐怖的。我要摸摸大家的底。本来,我应该提前和季风、周志丹、鲁三国透个风,但是我现在谁都不信任了。 我带浆汁儿走向湖边的时候,浆汁儿问我:“你要透露什么秘密吗?我先听听呗。” 我说:“没什么秘密,只想让大家互相更了解一下。” 老实说,我连浆汁儿都不信任了。 我不能肯定她就不是卧底。 那群人为什么没有杀死她? 她会不会被那群人换了大脑,故意让我们救回来? 都是未知数。 如果浆汁儿都不能信任了,那么就没人可以信任了。这时候,我真的知道了什么叫孤独,什么叫悲凉。 人都在湖边聚齐了。 我不能告诉所有人,我们当中有个卧底,那样的话,整个团队都会大乱,而那个藏在其中的人则会藏得更深。 我说:“现在可以肯定了,我们有敌人,我曾经和他们近在咫尺。我不确定他们到底是谁,我只知道,他们会继续杀我们的人。攘外必先安内,我有个主意,希望你们都不要介意,我是为大家着想……” 周志丹说:“你就直说吧。” 我说:“每个人都用最简短的语言,说说自己的事儿,不管你说什么都行,只要能证明你是个正常人类,跟那群人没有任何关系。” 大家互相看了看,没人说话。 我说:“我先说吧。我出生在黑龙江齐齐哈尔绝伦帝小镇,19岁在北京空军服役,我和李少红合作过电影《门》,我出演过佳能相机的广告。” 季风说:“我小时候家里很穷,邛崃市陕氏集团资助过我念书。我在河北电视台做过编导。” 浆汁儿说:“我在岳阳师范读书。我妈是市劳模。” 周志丹说:“我出生在台湾,30多个国家都有我的出入境记录。《妈妈婆婆》就是我们投资拍的,我是出品人之一。” 鲁三国说:“我是区政协委员。” 白欣欣说:“我是干建筑的,芜湖市中心广场的标志建筑就是我们做的。” 蒋梦溪小声说:“我的父母都是工人,我也没上过大学……不过,我看过所有韩剧,可以把它们的故事原封不动地讲出来。” 布布说:“我在党史研究室工作,1998年入党,我的入党介绍人叫孔利明,现在是老湖区副区长。” 魏早说:“我在江西当兵,救过落水儿童,立过二等功。” 吴珉说:“我和浆汁儿是大学同学。我是手机游戏‘口袋魔兽世界’设计者之一……” 章回说:“你们都了解的,我是麦南监狱的犯人。” 黄夕说:“我获过第31届全国散打亚军。” 孟小帅说:“我在陕西师大附中读书,那时候跟演员文章是同学。我给时尚杂志当过平面模特儿。” 马然而说:“我是天津人,出生于1986年3月26号,那天陈永贵逝世。我曾经给天津环渤海集团董事局主席郑介甫当过司机。” 郭美说:“我拍过微电影,当过相亲节目女嘉宾。现在网上正在炒我的事儿。” 老丁说:“我是甘肃人,两个月之前刚刚来过罗布泊进行科学考察,上过电视纪录片《探究罗布泊》。” 令狐山说:“我是克拉玛依人,我父亲就死在罗布泊。1994年,我读小学一年级,经历了克拉玛依大火,稀里糊涂地活了下来。” 大家互相看了看,只剩下帕万了。 他坐在魏早旁边,望着湖水,目光呆滞。 我走到他面前,问他:“帕万,你能证明你是正宗罗布人吗?” 帕万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开口说话了:“根本没有卧底,他希望你们自相残杀。” 第十八章:给“双鱼”拍照 第十八章:给“双鱼”拍照 大家都愣住了。 对于后来的成员,并不怎么了解帕万,在他们眼中,帕万就是个痴呆。今天,他们第一次听见帕万讲话。 我的思维转了几个圈,忽然意识到,他说的有道理。 父亲骗了我,这个地方其实就是丧胆坡? 他在沙子上留下的那几个字,并不是在提醒我,而是跟最初那个恐怖鞋印一样,是个陷阱? 我肯定深信不疑,回到营地之后,对大家说出这个重要信息,于是,团队开始清查谁是卧底。我们不可能查出卧底,越是这样,大家越是互相不信任,最后开始互相残杀。 就这样,丧胆坡的那句凶咒就灵验了…… 周志丹说:“这个帕万,过去真的是哑巴?” 我说:“真的是哑巴。进了罗布泊,他的大脑好像突然停转了,却会说话了。我感觉他好像在帮助我们。” 周志丹说:“这是传奇,我要拍下视频来。” 说完他就跑向了他的车。 我继续问帕万:“你能告诉我他们是什么人吗?他们为什么要害我们?” 帕万不说话。 我说:“你不想说,还是不知道?” 帕万还是不说话。 我接着说:“那你告诉我们,你是谁?你为什么帮我们?” 帕万依然不说话。 我注意到他的手,一直捻着裤子。 周志丹跑回来,打开摄像机,对准了我和帕万。 帕万突然把脸转过来,死死盯住摄像机的镜头,眼里射出凶光。 我小声说:“不要拍……” 话音刚落,帕万瞪着双眼直挺挺地躺在了沙子上,跟前天周志丹犯癫痫的症状一模一样。 帕万,或者说帕万体内的那个东西,不让拍。 周志丹被吓着了,赶紧关掉摄像机,说:“他是不是有镜头恐惧症啊?” 我说:“你感觉是那么简单吗?” 魏早急眼了,对周志丹吼起来:“你拿个破机器想拍电影?” 周志丹说:“抱歉抱歉……” 布布已经跑过来,我们全部退后,布布使劲按帕万的人中,然后对孟小帅说:“小帅,你去拿个湿毛巾来。” 孟小帅一溜小跑去拿来毛巾,在湖水里浸湿了,递到布布手上,布布用湿毛巾敷住帕万的额头,继续掐人中。 过了几分钟,帕万缓过来了,不过,他好像咬破了舌尖。 魏早把他背起来,扛回帐篷,布布和孟小帅跟着去照顾他。 我对大家说:“经过这么一聊,至少大家互相更熟悉了一些。散了吧。” 白欣欣说:“散了做什么?难道我们打算在这个鬼地方过日子了?” 我说:“你有更好的建议吗?” 白欣欣说:“你是领队啊!你不是一直很高端吗?” 孟小帅是刀子嘴,立即反击白欣欣:“我最烦你这种人了,遇到难题只会他妈发牢骚!是谁带我们找到这个湖的?” 一物降一物,白欣欣不再说什么,起身走了。 我说:“大家都不要急,我们首先要活下去。这个地方不仅仅只有我们存在,说不定我们会得到谁的帮助,最后成功离开。慢慢想办法。” 本来,我不喜欢这么正经说话的,但是被推到了“老大”的位置,只能像个领导一样了。接下来我问大家:“谁会用绳子结网?” 浆汁儿说:“我会。” 我说:“你会打渔吗?” 她说:“我说我会你信吗?” 我说:“信。” 她说:“轻信。不过我小时候看我外祖父打过渔。” 孟小帅说:“我来帮你。” 吴珉说:“还有我。” 浆汁儿对吴珉说:“去去去,干点男人的事儿去。” 吴珉看了看孟小帅,孟小帅理都不理他。 吴珉跑到车上,找到了绳子,然后抱过来,问我:“用它们织网吗?” 我说:“就用它们。” 吴珉小声对我叹了口气,说:“唉,被两个女孩同时喜欢上,真麻烦。” 我说:“幸福的麻烦。” 他离开我,把绳子放在浆汁儿和孟小帅跟前,然后坐下来,跟她们一起忙活了。 黄夕和郭美回到了帐篷,黄夕又给郭美吹口琴去了。 季风把我的车开到湖边,帮我洗车。 她出生在南方水乡,如今,她为了寻找我,陷入了荒蛮的罗布泊,就像一条鱼被丢在了沙漠上。 令狐山基本不说话,他拿来一只桶,帮季风从湖里一桶桶提水。季风照顾过他四天四夜,他可能真的喜欢上季风了。 老丁拿着望远镜,去了营地之外,像布布一样,四处张望着。他在寻找他的队友。 蒋梦溪几乎不太跟别人打交道,她只跟白欣欣在一起。白欣欣回到了房车上。蒋梦溪看见季风在洗车,受到了启发,她也盛了一桶水,拎到房车上去洗了。白欣欣在听音乐,声音很大。 章回去帐篷里睡觉了。 我没看见马然而。 周志丹坐在湖边,和鲁三国商量着那个金木水火土的棋盘。 我从车上拿来吉他,坐在湖边弹起来。 我没那么多闲情逸致,我只是想做个放松的样子,给大家吃点定心丸。 我一边三心二意地弹琴一边在想心事。 章回杀了张回。 此人的心理素质极强,手极黑。 不过他并不变态,他很希望做个受人尊敬的人。接下来,他应该是安全的,不会害什么人,如果他要杀的话,只能是我了,因为只有我知道他杀了警察。 不过,我不能把这件事公开,否则,恐怖会笼罩整个团队。 我们不是执法者,不能杀了他就地埋了,那么只能把他赶出团队,其实那等于杀了他。而且,他知道我们的营地位置,假如半夜潜回来,说不定会干掉所有人。 章回已经暴露了,他不是最危险的。 郭美很可能还招来了另一个杀手,这个人并没有暴露,他更危险。我确实看不出来谁更像。 这个人也不是最危险的,就算他存在,也不过是为了钱,他的目标只是郭美。 最危险的是那个卧底。 我不能肯定他到底存在不存在。也许,我父亲欺骗了我,也许,藏在帕万身体里的那个东西欺骗了我,我该相信谁呢? 现在,团队剩下了18人。 最糟的情况是——其中三个人都是危险的,占了六分之一。 中午吃完饭,我准备下水了。 我要去看看湖底那个东西。 大家都回到帐篷睡觉了,依然能听到黄夕的口琴声,还是那首《红莓花儿开》。我估计他只学会了这一首,不知道郭美怎么忍受的。 浆汁儿和孟小帅还在湖边织网。吴珉陪着她们。 季风和令狐山洗完了我的车,又洗完了她的车,两个人在湖边慢慢散步。我估计两个人爱上了。 我在帐篷里脱掉外衣,跑出来。 浆汁儿第一个看见了我,喊起来:“大叔,你要下水?” 我说:“我去找找鱼。” 浆汁儿说:“你这年龄,应该骨质疏松了吧?小心在水下抽筋!” 我瞪着她说:“你知不知道我最烦别人说我的年龄?” 浆汁儿说:“好吧,帅哥,我和你一起下。”一边说一边站起来。 孟小帅也站了起来:“我也下!” 我说:“一起来吧。不过你们只能在湖边游,别追我。” 浆汁儿和孟小帅高兴地跳起来。她们竟然没有回帐篷,浆汁儿直接脱掉了外衣,里面是个红彤彤的小背心,特可爱。孟小帅更猛,她脱得只剩下了一件黑色内衣! 她对我说:“你就当我穿的是泳衣吧。” 我说:“嗯,你的泳衣真好看。” 说完,我“扑通”一下就跳了进去。 其实我的游泳技术很一般,肺活量也一般。浆汁儿和孟小帅也下了水,在湖边开心地玩起来。 我一个人游到了很远的地方,仰面朝天,休息了一会儿。此刻,我的心里有点激动,因为我马上就能看到湖底那个东西了。 我的口袋里装着手机,季风帮我买的,据说它采用的是d ago t ail屏幕,在水下能拍照。我从来没试过,今天机会来了。 我深深憋了一口气,扎进水中,睁开眼睛朝湖底看去,果然看到了两条鱼的形状,微微发着光。它们当然不是真的鱼,就像年画上画的那种鲤鱼。我继续下潜了几米,跟梦里一样,它们始终模模糊糊,并不清晰。 看起来,这个湖很深很深,如果我有潜水设备,能够下潜到湖底,会发现它们无比巨大,见首不见尾。 我憋不住了,赶紧游出水面,大口大口呼吸。 浆汁儿和孟小帅还在湖边玩儿,我听到她们的笑闹声。 恢复了一会儿,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再次扎进水里,一口气拍了三张照片,然后再次浮出水面来。 这三张照片太珍贵了! 我第一个念头就是,如果我能活着离开罗布泊,会第一时间把它发在微博上,让全世界的人都看看,它究竟是什么东西。或者,国家会为此派出考察队,带着各种设备,进入这个神秘的湖,一探究竟…… 他们找得到这个湖吗? 我游到岸上,踩着沙子,走到阴凉处,正要打开照片库,听见布布的喊声:“周老大!” 我抬头看去,布布站在魏早和帕万的帐篷门口,正在朝我挥动手臂。 我赶紧把手机装起来,跑过去:“怎么了?” 布布说:“帕万又说话了!” 我跑进帐篷,看见帕万面对帐篷墙壁,果然在嘀咕。 我凑近他仔细听,他说的是:“拍摄暂告一个段落,人类和非人类全体演员休息……拍摄暂告一个段落,人类和非人类全体演员休息……” 第十九章:偷窥狂 第十九章:偷窥狂 帕万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魏早和布布探询地望着我,我一步步退出帐篷,朝天上看了一眼,虽然环境是炎热的罗布泊,心里却生出了一阵寒冷—— 难道我们这些人,还有另一群不明身份的人,都是演员? 难道我们都被天上某个东西控制着,在拍摄一部电影? 那么,那些死去的“演员”会不会复活?我们已经把他们埋葬了啊。 布布走出来:“他到底在说什么?” 我说:“可能是真理,可能只是胡言乱语。” 布布说:“他什么都听不见,怎么知道非人类?肯定不是他在说话!” 我说:“你跟魏早说说,留意他说的每句话。” 布布说:“嗯。” 我回到我的帐篷,查看我刚刚拍的“双鱼”照片。 打开相册,大部分都是我女儿美兮的照片,她笑得那么甜美。宝贝,你远在法兰西,绝对想不到爸爸最近都经历了什么…… 这是一个非常大的故事。 假如我活着,我会在你入睡前讲给你听,让你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我找到最后拍的三张照片,发现画面黑糊糊的,什么都没有。 我把照片放大,再放大,依然黑糊糊的,没有任何东西。 我陡然想到一件事—— 一次,我跟浙江一个企业老总吃饭,他聊起了一件事: 他和哥哥接管了一座山,开发旅游项目。山中有座巨大的佛,那是依托山体雕凿出来的。由于长年累月风雨剥蚀,大佛已经略有破损。这个老总请来工程师和一群工人,准备对大佛进行修缮。 这一天,这个老总来到山里视察,大佛四周绑着脚手架,工人们正在上上下下地忙活。 他拿出手机拍照,拍云和树,拍山和水,拍大佛…… 离开的时候,他觉得还应该给大佛录录像。这个景区对外开放之后,游客们来到此地都会拍照留念、录像,但是没人会拍到大佛被“美容”的镜头。于是,他又拿出手机给大佛录像。 回到城里,他查看手机,大吃一惊! 说到这儿,他掏出手机给我看,我看到了云和树,看到了山和水,找到那张大佛照片,只有黑屏。这个老总说:“我对我的手机太熟悉了,不可能用手指挡住镜头。”我仔细看,黑屏上隐隐有图案,类似于三维漩涡。 接着,他又给我看那段录像,只听见施工现场嘈杂的声音,画面还是黑屏。 最后,这个老总对我说,他曾经找过一个高僧请教,这是怎么回事儿。高僧说,佛也有爱美之心,就像一个女子,她正在化妆的时候是不愿示人的。 这个老总茅塞顿开。 难道,这个双鱼形状的东西也不让拍? 我觉得我冒进了。 这天晚上,我主动给大家放哨,浆汁儿要陪我,被我赶走了。 我没想到,这个夜晚发生了那么多事…… 大家入睡之后,营地一片寂静。没有一丝风,看那个湖,跟死了一样。四周的植物不摇不晃。 我曾经看到过一只麻褐色的鸟,它去哪儿了?藏在密匝匝的植物里? 夜里有点冷,我穿上了一件墨绿色夹克,坐在一片罗布麻旁边,我相信离我3米远就看不见我的。 这个地方的夜空似乎比城市里的大无数倍,星星密集无数倍。 我开始胡思乱想。 我是什么? 父精母血的结合物。 父亲有他的父母,母亲有她的父母,父母的父母又分别有他们的父母……排列上去,就是一个巨大的扇形,辐射到茫茫时间的深处,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了。 我就是一个珍贵的扇坠儿。 如果我那浩繁的祖先中,有一个人早夭,就不会有我了。古代的医学落后,发烧都可能死人,更何况瘟疫横行。那年代死个小孩就像打碎了一个鸡蛋。还有饥饿,遍地“冻死骨”,还有连绵不断的战乱,冷兵器时代,能存活下来是奇迹…… “扇面”范围中的无数对夫妻,若有一对姻缘发生变化,也不会有我了。 如果哪个朝代有那么一对夫妻,其中一个在路上遇到了熟人,说了一阵子话,回家晚了,夫妻二人那天没有**,也不会有我了。 受孕只要差一瞬间,都将形成不同的生命。而一件突发的小事儿,一个念头的转变,甚至窗外的一声呼喊,都可能致使其中一对夫妻的受孕发生变化…… 再往前,我的祖先满身黑毛,一代代多得数不清,他们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竟然没有一个被同样满身黑毛的更凶猛的动物吃掉。 继续往前,一直追溯到数十亿年前的原始海洋,我的祖先也许是微生物,在漫长的时间里进行着生物转换,竟然一直没有中断…… 生命太奇妙了。 从最初到最后,促成我这个生命形成的偶然,就像沙漠的沙子一样数不清。而阻止这个生命形成的偶然,就像地球上的树叶一样也数不清。两种偶然的关系是——在大风的裹挟下,所有沙子必须从所有树叶的空隙间穿过,否则我就不会存在。结果……它们全都做到了。 多么伟大。 多么……恐怖。 我又想到了那群人,他们说,我属于他们那个种类。 那么,在人类满身还是黑毛的年代,我的祖先是不是经常吃掉人类的祖先呢? 有动静。 我抓紧手枪,朝帐篷看过去。 一个人走出来了,穿着白色的衣服,看上去轻飘飘的,好像是个女的。 她是谁? 那个卧底? 她朝我跑过来,她似乎穿着一双很大的鞋,踩在沙子上,“嚓嚓嚓”地响。借着这个声音的掩护,我慢慢朝后移动,藏进了芦苇中。 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存在,走到离我七八米的地方,脚步慢下来。 星光暗淡,不过我看出来了,她是郭美。 她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都快喘不出气了。空气中飘过一股香气。 她没有停留,走过去,又开始跑了。 我慢慢探出脑袋,盯住了她的背影。前面是厕所,她肯定是去解手了。 我把眼睛收回来,猛地看见很远的地方出现了一个黑影,此人蹑手蹑脚,几乎听不见脚步声,也朝厕所走去了。他离我比较远,看不清面孔。 他也去解手? 不可能这么巧。 他是那个想杀郭美的人! 我一下从芦苇中站起来,举起手电筒照过去:“谁?” 这个人一下就窜进了旁边的芦苇中,看不见了。 我听见郭美在厕所里说:“是我……” 我冲到那个人刚才消失的地方,拨开芦苇,用手电筒照了照,没人。 郭美说:“周老大,你没睡觉?” 我说:“今天晚上我站岗。” 她说:“那你等我一会儿啊,我害怕。” 我说:“好。” 她说:“你把耳朵堵上。” 我退开了几步,把耳朵堵上了,眼睛却死死盯着那片芦苇,如果那个人在里面移动,芦苇会摇晃的。芦苇纹丝不动。就是说,那个人在里面藏着,并没有移动。 这时候,我应该迅速跑回营地,检查每一顶帐篷,看看谁不在,那个人立即就浮出水面了。 可是,郭美还蹲在厕所里,我不敢离开。我想,只要我一走,她可能就没命了。 偏偏刮来了一阵风,那片芦苇“哗啦哗啦”响起来。 完了。 那个人肯定会借着这个机会,迅速离开。 我问:“郭美,你完了吗?” 郭美说:“完了。” 又过了一两分钟,她才走出来。 我用手电筒照了照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真不好意思,让你陪我蹲坑……” 我说:“你半夜上厕所怎么不叫个伴儿?” 郭美说:“人家都睡着,我一叫,弄醒好几个。” 我说:“刚才有人尾随你,你知道吗?” 她说:“谁那么变态啊!” 我说:“不是变态的问题,我怀疑他想害你。” 郭美四下看了看,紧张地问:“你看清是谁了吗?” 我摇摇头:“不过,他留下了脚印。” 说着,我蹲下来查看。 沙子上果然出现了三双脚印,一双是我的,横纹图案,一双是郭美的拖鞋,圆点图案,还有一双在芦苇中消失了,大约42码,海浪图案——杀手穿的就是这双鞋! 郭美真的害怕了,走回营地的时候,紧紧抓着我的胳膊。 我把大家统统叫起来。 听到我的喊声,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各个帐篷纷纷亮起了灯,然后陆续走出来。奇怪的是,所有人都在,每个人都睡眼惺忪,好像刚刚醒过来。 我说:“郭美刚才去厕所,有人偷窥。我没追上这个人,现在我要检查一下大家的鞋底。” 孟小帅使劲抻了个懒腰,说:“偷窥就让他偷窥呗,我以为多大的事儿呢!深更半夜不让人睡觉……” 浆汁儿说:“周老大,那你把男的叫起来就行了啊,我们女的又不会偷窥她!” 我说:“不,都要看看。” 大家把鞋子脱下来,我一个个看了下,竟然没有海浪图案的鞋底。 白欣欣问我:“哪双是啊?” 我说:“没有。” 白欣欣对郭美说:“你是不是太矫情了?荒郊野岭,谁会偷窥你上厕所!” 郭美委屈地说:“不是偷窥!他想杀我!” 白欣欣很不屑地嘀咕了一句:“脑残。” 郭美突然盯住了黄夕:“你白天穿的不是这双鞋!” 第二十章:杀手露出尾巴了…… 第二十章:杀手露出尾巴了…… 郭美说,黄夕白天穿的不是脚上这双鞋! 黄夕给她吹了一天口琴,她当然记得很清楚。 黄夕愣了愣,挺平静地说:“噢,那双我找不到了。” 大家都盯住了他。 我问他:“什么时候找不到的?” 黄夕说:“刚才我穿上衣服,怎么都找不到那双鞋了……” 我对章回说:“你去他的帐篷看看。” 章回正要去,黄夕一下就挡在了他面前:“你有什么资格搜查我?” 章回1.74米,黄夕1.82米,个头差一截。 章回仰着脸看着黄夕,很礼貌地说:“我有搜查证。” 黄夕冷笑了一下。 章回突然扇了黄夕一耳光,黄夕没有准备,被扇得结结实实。 他愣住了。 章回凑近他的脸仔细看了看,嘀咕道:“盖章不怎么明显……” 黄夕是散打亚军,他不可能吃这个亏,抓住章回就把他摔在了地上。 我冲过去抱住了他,这哥们的身体硬邦邦的,都是疙瘩。 章回爬起来,推开了我,说:“现在是我和他的事儿,你不要再管了。” 然后,他走到黄夕面前,又抽了黄夕一耳光。 黄夕再次暴怒,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摔在了地上。 章回第三次爬起来,不说什么,又抽了黄夕一耳光。 黄夕第三次把他摔在了地上…… 章回在司法学校读过书,但他真不像个警察,更像个东北地痞。 他不说一句话,一次次爬起来,一次次抽黄夕的耳光,而且只打同一侧的脸。黄夕一张脸煞白,一张脸血红。 中间,周志丹和布布曾经劝过,都被章回挡回来了。 大家就那么看着。 我没有再干涉。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正和邪的较量,我们被困罗布泊,没有法律约束,如果这次不把黄夕压住,以后这个团队说不定会出什么事。 章回被摔倒了几十次,他艰难地爬起来,继续抽黄夕的耳光。 黄夕终于告饶了,他直挺挺地站着,不再还手。章回并不罢休,一下接一下地扇…… 我说:“章回,结束了!” 章回很心疼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然后仰起脸对黄夕说:“感谢你的配合。” 说完,他就去了黄夕的帐篷。 大家静默地等待。 几分钟之后,章回回来了,他对我说:“帐篷里和车上都没有。” 郭美走到黄夕旁边,小声说:“黄哥,如果不是你,我很抱歉……” 黄夕的眼睛竟然湿了:“为了你,我都可以不要命,怎么可能要你命呢?” 郭美没有再说什么,回到帐篷,抱着自己的睡袋去了浆汁儿和孟小帅的帐篷。 章回也把睡袋抱出来,放进了黄夕的帐篷里,并对黄夕说:“你肯定很烦我,不过我喜欢你。” 这件事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大家各自回到帐篷之后,已经凌晨3点多钟了。 浆汁儿和孟小帅和郭美三个女孩睡一个帐篷,不知道在聊什么,她们的灯是最后一个灭掉的。 我在车里坐着,回想黄夕的反应。 车在高处,我可以看到整个营地。 不管穿海浪鞋底的那个人是谁,他绝不仅仅是偷窥郭美上厕所那么简单,很显然,他做了充足的准备。 也许,他不是黄夕。 也许,他一直不睡觉,监视郭美的帐篷。今夜终于等来了机会,郭美一个人出来解手了,他迅速潜入郭美的帐篷,穿上黄夕的鞋,然后尾随郭美而去。被我发现之后,他迅速躲起来,并埋掉了那双鞋,然后溜回了帐篷…… 我很少熬夜,有点迷糊了。 我告诉自己,这个时间最危险,不能睡。我使劲瞪大眼睛,继续观察营地。 四眼狂叫起来,好像发现了什么东西。 接着,我看见它从马然而的帐篷跑出来,冲向了那个湖。 湖面黑糊糊的,没有任何东西啊。 四眼冲到湖边,一边不安地徘徊,一边对着湖水“汪汪”叫,好像非常愤怒。我知道,对于狗来说,它的愤怒其实是惊恐。 它发现了什么? 我死死盯着四眼,它叫了一会儿,竟然冲进了湖里! 我呆住了,它不是在湖里游,而是在湖里跑!看起来,湖水好像突然变成了固体! 我打开车门,跑到了湖边,打开手电筒朝四眼照去。 四眼在很远的湖面上停下来,我隐隐约约地看见,它站在水上,对着脚下叫得更凶了。 我弯腰撩了撩湖水,凉凉的,它没有凝固! 那就是说,水下有东西!一个巨大的东西! 我赶紧后退几步,离开了湖边。 突然,整个湖面动荡了一下,四眼竟然滑倒了!一条狗,它在湖面上滑倒了! 接着,它就落进了水中,惊恐地朝我游过来。 那个巨大的东西下沉了! 四眼游上岸来,似乎很快就忘掉了恐惧,围着我,使劲嗅起来。我轻轻拍了拍它,说:“回去睡觉吧,没事了。” 它却没有离开,在我旁边坐下来,看着湖水,嘴里发出低低的吼声,似乎想吓退什么。 看来,从明天起,任何人都不要下水游泳了。 湖里有东西。 黑夜来临,它缓缓上升,潜伏在水面之下,观察着我们营地。它的身体几乎和水面差不多,不然四眼不可能在湖上奔跑…… 天地之间渐渐亮堂起来,抬头看,一轮圆圆的月亮挂在天边。算一算,今天应该是阴历三月廿四,月亮不该这么圆的。 这里是迷魂地,本身和外界的时间就不一致,不较真了。 那么,外界看到的月亮,跟我现在看到的,是不是同一轮呢? 有人走过来。 我回头看了看,竟然是浆汁儿。 我说:“你也去厕所?” 浆汁儿说:“睡不着了,和你坐一会儿。” 然后,她就在我旁边坐下来。她穿着黄色睡衣,外面裹着一个灰披肩。 “你想家吗?”她问我。 “一个人,走到哪里都是家。”我说。 “我想家了。” “我带你回去?” “逗我,你很开心?” “真的,我可以带你回去,你可以见到你的家人,只不过那不是真的……” “我没明白。” “我的意思是……催眠。你相信我能催眠你吗?” “相信。” “为什么?” “因为我相信你。” “嗯,你说到点子上了,这是催眠的前提。” “不过我不会接受你催眠的。” “嗯?” “因为我不想让你看到我心里的秘密。” 我想了想说:“理解。你一直爱着……吴珉?” 浆汁儿看了看我:“你觉得他很差?” 我说:“也不是……” 她说:“你说,我很在意你怎么看。” “性别不同,看法就不一样。” “懂了。” 停了会儿,她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跟心爱的人一起去天涯海角,就像现在这么坐着,看看天,看看海。” 我说:“这个不难。” “你知道天涯在哪儿吗?” “我去过三亚,从三亚往西26公里有个马岭山,那里有块石头,写着‘天涯海角’,不过我觉得那是瞎掰。” “人们都以为,天涯就在天涯,海角就在海角,我不这么看,我觉得天涯和海角并不是两个具体的地方。” “这个想法有意思。” “我有个猜想,说不定罗布泊就是天涯,和它相对的地球另一面,南太平洋上的那个点,就是海角。你说呢?” “我说……如果地球是个脑袋,罗布泊就是一块斑秃。” 浆汁儿的浪漫情怀并没有受到影响,她说:“我们算是来过天涯了,我们走出去之后,你会不会带我去一趟南美洲?” 我把她搂在怀里,说:“没问题。只要你的护照没过期。” “还有8年呢!” “愿神灵保佑,我们8年之内能离开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没有神灵。” 我松开了她,问:“为什么这么说?” 她说:“我来这里之前,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第六感冒出来,弄得我很累。可是,现在我就像我们的那些通讯设备一样失灵了,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那怎么解释我们遇到的这些事儿?” 她想了半天才说:“绑架我的那群人是人,但是,他们究竟是什么人,我估计只有军队才能搞清楚。” 我说:“电视上出现的画面呢?” 她毫不考虑地说:“天外人。” “天外人?” “他们比我们发达,就算再发达,他们也是人,人和神有本质区别。” 我说:“看来……我该写科幻小说了。” “我不怕神灵,更怕天外人。” “为什么?” “神灵是正能量,就算它害人,也是恶有恶报,有个标准。天外人就不一定了,假如他们是人,我们是蚂蚁,一个人踩死一只蚂蚁或者一群蚂蚁,需要理由吗?” “假如有天外人,他们来罗布泊干什么?” “这地方寸草不生,就算他们出现了,也没人拍照没人录像,是他们最好的着陆点。” “你……怎么想到了天外人?” “昨天我在电脑上又看了看我下载的那些罗布泊资料,有个瑞典的探险家叫斯文·赫定,1934年,他进入过罗布泊,还写过一本书,他说当时的罗布泊像镜子一样,有很多野鸭子,很多鱼鸥。西南方向有些像飞船一样的东西漂浮在罗布泊上空……你说那是什么?” “你的意思是,那个东西在罗布泊上空漂浮了79年?” 她抬起头来,突然一下抓住了我:“你还不信!你看那是什么?” 我顺着她的眼睛朝上看了看,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天上,竟然出现了两轮圆圆的月亮! 第二十一章:棋盘不见了 第二十一章:棋盘不见了 是的,天上出现了两轮月亮,它们一模一样,大小,圆度,以及上面明明暗暗的层次。 湖水中,也出现了两轮月亮。 这是多么伟大的奇景! 我爬起来,想跑回营地,把大家都叫起来。 浆汁儿却拽住了我:“你要干什么?” “叫大家都看看啊!” “不要!” “为什么?” “大家看到它们,只会更恐慌!” 我听从了浆汁儿。 接下来,我俩死死盯着天上的那两轮月亮,浆汁儿说:“我想,肯定有一个不是真的月亮……” “那是什么?” 浆汁儿半天才说话,我听了之后,如同醍醐灌顶!她说:“假如你有一辆面包车,很容易就可以把它的外形做成一个面包的样子……” 我不再说话,继续观察那两轮月亮,试图看出其中细微的差别。 没有任何差别。 湖里的水突然响起来,旁边的四眼冲到湖边,又狂吠起来。我怀疑藏在湖下的那个“水怪”要冒出来了,赶紧拉着浆汁儿步步后退。湖水响了一阵子,渐渐归于沉寂。 再看天上,另一轮月亮迅速变暗,有点像月亮的重影,接着,它就彻底消失了。 我说:“你看,那个月亮消失了!” 浆汁儿说:“也许,那只是他们关了灯……” 我被这句话吓了一跳。 再看那轮月亮的四周,黑暗而深邃。 我记得一个节目说过,人类的眼睛可以辨认出160万种颜色,而某种海洋动物却可以辨认出320万种颜色…… 那么,问题出来了——真实的世界也许并不是我们看到的这个样子。 另一个问题——我们也不能肯定就没有另外的东西以160万种之外的颜色存在着…… 我们来到罗布泊,很可能就侵犯了那些看不见的生灵。比如地上某种盐壳图案,那其实是他们这个世界禁止停车的标线,我们看不懂,随便就停车了。比如某块石头,那其实是他们这个世界禁止进入的标志,我们看不懂,大咧咧就闯进来了…… 浆汁儿抱住了我:“周德东,我真的很害怕……” 我也搂紧了她:“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在那个死亡名单上,我排在你前面,只要我活着,你就不用怕。” 浆汁儿推开我,说了句令我意外的话:“那还不如让我死在你前面了!” 我忽然想到,我被那群人称为自己人,然后放掉了。那么接下来会不会就轮到浆汁儿了呢? 天亮之前,我把浆汁儿哄回去睡觉了。 四眼一直陪我到天亮。 大家都起来了。 黄夕没有走出帐篷,估计他的脸肿得很难看。 周志丹走到了我跟前:“周先生,你一夜没睡啊?” 我说:“你好像也没睡好。” 他说:“我一直梦想听到那边的声音,连续听了几夜了。” 我知道,他指的是地球另一端的南太平洋。 我说:“有收获吗?” 他摇摇头:“不过,我有其他收获。” 我说:“是什么?” 他说:“上次,我们去那片雅丹地貌,想用五行相克的办法,赢得那盘棋,对不对?” 我说:“嗯。” 他说:“结果呢?来了沙尘暴。” 我说:“你想到办法了?” 他很得意地说:“想到了!” 如果那是棋盘,如果那场沙尘暴不是巧合,那么,下棋只有你输我赢,或者我输你赢,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 我说:“什么办法?” 他说:“对方是金木土水火,我们是木土水火金,我们不该用‘克’的办法,而应该用‘生’的办法!只要我们摆成土水火金木,土生金,水生木,火生土,金生水,木生火——顺其自然,肯定就平安无事了!” 我略微思考了一下,说:“智慧克困难。” 周志丹笑了。 吃完早餐,我、周志丹、老丁、章回、令狐山准备出发,去找那片雅丹地貌了。 我对鲁三国说:“你留在营地照顾大家吧。” 鲁三国说:“没问题。” 我说:“别让任何人下水。” 鲁三国说:“能告诉我原因吗?” 我说:“我认为水下有东西。” 鲁三国愣了愣:“什么东西?” 我说:“想看清它,除非把水抽干。” 鲁三国点点头:“知道了。” 马然而说他肚子疼,也留在了营地。 黄夕一直没出来,布布给他送去了蛋黄派和鸡蛋汤。 季风走过来:“周老大,我跟你们去吧。” 我说:“行,路上正好陪我们说说话。” 浆汁儿也来了:“我也去。” 我说:“你不许去。” 浆汁儿叫起来:“为什么季风能去我就不能去?偏心!” 我开始不靠谱了:“季风是随队家属。” 浆汁儿疑惑地问:“她是谁的家属?” 我说:“令狐山啊。” 季风说:“周老大,你不要乱点鸳鸯谱。” 浆汁儿说:“那我也是随队家属!” 我说:“你是谁的家属?” 她说:“我是你妹妹啊,忘了?” 我眨巴眨巴眼睛,然后说:“走!” 就这样,我们7个人开了三辆车,首先回到前一个营地,然后从那里奔向那片雅丹地貌。 周志丹走在前头,他的车也是在敦煌租的,跟我的车一样,都是白色路虎卫士,老丁和章回在他的车上。季风走在中间,令狐山在她的车上。我在最后,浆汁儿在我的车上。 季风把车洗得干干净净,仪表盘很清晰,指针依然指向零。 罗布泊刮起风来,把盐壳的爆裂声遮盖了。看来,今天回去之后,车里又会被沙土覆盖。 浆汁儿说:“你给季风算过命吗?” 我说:“7个字?” 浆汁儿说:“是啊。” 我说:“她和我刚认识的时候,我给她算过。” 浆汁儿说:“她选了什么字?” 我说:“生,卯,夺,金,心,湖,留。” 浆汁儿说:“天哪,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我说:“那不仅仅是7个字,那是她一生的概括,我当然记得。” 浆汁儿说:“那你记得我选了哪些字吗?” 我说:“我忘了……” 浆汁儿说:“我就知道!我算明白了,都说男人马虎,那分对谁!” 我说:“你不想听听季风的命运?” 浆汁儿说:“还用听吗?季风肯定越长越漂亮,越来越有钱。” 我说:“她的性格很不主流,人生很不规则。外人看起来,她的生活貌似很安稳,其实恰恰相反。她不是一个完美主义者,至少和其他女孩比较起来,她缺乏浪漫。她的童年很不正常,甚至是病态的。她人生的中段渐渐好起来。她在中年之后出轨,或者说找到真爱。她人生之末极其动荡,不顺溜,还好她的内心有个稳固的东西,那可能是哲学或者是境界,支撑着她,使她安然度过。” 浆汁儿沉默了一会儿,问我:“你觉得准吗?” 我说:“至少有一点是准的——她对我说,她很小的时候她母亲就疯了,没几年就去世了。” 浆汁儿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她又冲着我嚷起来:“我给你24个小时,去你自己的脑袋里找找,要是找不到,我再也不理你了!” 我说:“找什么?” 浆汁儿说:“我那7个字!” 我说:“你再选7个不就完了吗……” 浆汁儿真的感到委屈了,竟然透出了哭腔:“那能一样吗!” 说完,她从工具箱里掏出了一本字典,“啪”一下摔在了我的旁边。 我们找来找去,始终没看见那片雅丹地貌。 周志丹把车停下来,大家都下了车,周志丹转动着大肚子四下张望,说:“你们看,那是我们用石头垒的标记,应该就在这里啊,怎么不见了……” 我举起望远镜四下张望,一片平坦,不见任何起伏。 我说:“看来,它是游移了。” 老丁说:“那怎么办?” 我说:“你想跟我下棋,我收起棋盘回家了,你能怎么办?” 老丁就不说话了。 这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我们在车上吃了点东西,当做午饭,然后顺原路返回。风越来越大了,地动山摇,一片昏黄,三辆车不敢相距太远,一辆紧跟一辆,像蜗牛一样慢。 季风走在最前头,我的车在中间,周志丹的车在最后。 走着走着,我从反光镜里看不到周志丹那辆车了,我赶紧停下来,下车朝后看,没有,它好像凭空消失了,那上面坐着三个人哪! 浆汁儿说:“他们哪去了?” 我说:“车可能坏了。” 浆汁儿说:“那怎么办?” 我说:“我们得回去找他们。” 季风走出一段路,估计看见我停车了,她调转方向,开回来。 她开到我跟前,我对她说:“周志丹他们掉队了,我得回去找他们。” 季风说:“我和你一起去吧。” 我说:“这里离营地不远了,你和令狐山沿着标记继续走,先回去。” 季风说:“好的。你们注意安全。”然后,她上车离开。 浆汁儿在我旁边说:“你算的卦确实准。” 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为什么说这个?” 浆汁儿阴阳怪气地说:“你说她人生的中段会渐渐好起来——她遇到了你,能不好吗?时时刻刻被关心。” 我说:“又来了。” 我把车开动,在大风中朝回开去,浆汁儿坐在我旁边,举起望远镜张望。 我们走了四五公里,浆汁儿说:“他们在那儿!” 我停下车,拿过望远镜,朝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周志丹那辆白色路虎卫士,它停在大约七八公里之外的地方,旁边好像还有一辆白色的车。 难道他们遇到另外的人了? 我赶紧朝他们开过去。 车速太慢了,我用了将近一个钟头的时间,才开到了他们跟前。 周志丹、老丁和章回看到了我们,从车上下来了。 他们旁边,也是一辆白色路虎卫士,车的门窗都关闭着,玻璃黑糊糊的,看不到里面的人。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去就问:“周志丹,怎么了?” 风太大,我们几乎是喊着说话。 周志丹说:“我们的车坏了!” 我指了指那辆路虎卫士:“这是谁的车?” 周志丹说:“里面坐着一个女的……” 我说:“她的车也坏了?” 周志丹说:“是!” 我说:“你怎么会偏离路线,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 周志丹说:“视线太差了,我看错了,以为这辆车是你那辆车!我追上它之后,车就灭火了,怎么都打不着了……” 我非常迷惑:“你到她跟前车正巧就坏了?” 周志丹说:“是啊,很奇怪的!” 我一下感到事情不对了——这辆白色路虎,跟我的车型一样,颜色一样!难道,它故意诱导周志丹走错路的? 我走到那辆白色路虎前,小心地把车门拉开,车里有很多沙土,不过看得出来它挺新的,一个女人坐在里面,正在一下下打着火。 我说:“你好……” 她看了看我,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摆了摆手,她在告诉我,她不能讲话,或者不会讲话。这个女人的衣着很简单,但是长得很漂亮。 我说:“你能写字吗?” 她朝我点了点头,继续打火。 我说:“你别忙活了,我把你拖到我们营地,我们有人会修车。” 她委屈地点了点头,终于放弃了。 我对周志丹说:“我把你们拖回去,有话回去再说。” 接着,我从车上拿下了牵引绳,周志丹也从车上拿下了牵引绳,我拖着那辆莫名其妙出现的车,它拖着周志丹的车,三辆几乎一模一样的白色路虎卫士艰难地朝回开了…… 一路上,我都在想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女人。 在这个无人区,她为什么是一个人? 有首歌唱,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我倒觉得,孤独的人是可疑的。 我们回到营地之后,天已经黑下来。 我下车之后,目瞪口呆——我车尾的牵引绳系在周志丹的车头上,中间那辆车不见了! 第二十二章:孟小帅他们在湖里捞上来两条不知道什么品种的鱼…… 第二十二章:孟小帅他们在湖里捞上来两条不知道什么品种的鱼…… 中间那辆车竟然不见了! 一路上,虽然我们走得很慢,但是从来不曾停下过! 那辆车是白色路虎卫士,跟我的车一模一样,导致周志丹跟错了,走入了迷途。我找到了周志丹,回来的时候,我拖着这辆来历不明的白色路虎卫士,它和周志丹的车一模一样,因此,我根本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换成了周志丹的车! 这辆车有阴谋! 我开始追忆那个只在我面前出现过一次的女人的脸…… 我忽然想到,这个神秘失踪的女人很像梦中披着金色花朵朝我招手的那个女人! 是她吗? 是她吗? 是她吗? 她想干什么? 周志丹、老丁、章回、浆汁儿都傻了。 章回说:“它什么时候不见的?” 我说:“别问这种傻话了。它根本不存在。” 章回摸了摸脑袋:“为什么?” 我指了指那根系在两辆车之间的牵引绳。 很多人从帐篷里走出来。 我对他们四个说:“总之这个地方太灵异了。我们别声张了,没有任何意义,大家知道之后,只会更害怕。” 周志丹点了点头。 季风和孟小帅跑过来,季风很高兴:“找到他们啦?” 我说:“找到了。” 她说:“我一路上都在担心你们。” 我说:“没一点问题。” 孟小帅说:“周老大,你知道今天我们有什么收获吗?” 我说:“什么收获?” 孟小帅说:“我们捞到了两条鱼!” 我说:“两条鱼?” 孟小帅说:“嗯,每条都七八斤重,我们今天晚上水煮鱼,给你们留了,快去吃吧。” 两条鱼,有这么巧吗? 我说:“什么种类的鱼?” 孟小帅说:“不知道,有点像鲤鱼……” 我说:“什么叫有点像?” 孟小帅说:“只不过嘴巴是尖的,淡绿色。” 我说:“你们不怕中毒吗?” 孟小帅说:“淡水湖的鱼没有毒,除了河豚,我认得,那不是河豚。” 我说:“你捞上来的?” 孟小帅说:“我和郭美!” 我刚回到帐篷,季风就给我端来了米饭和鱼肉。 准确地说,那是一个很大的鱼头,以及鱼的肩膀。 这只鱼瞪着眼睛,看着我。 我想起了湖底的那两只眼睛。 季风说:“我们都吃了,没事的。” 我一筷子插下去,先夹起了它的眼睛,吃掉了。没了眼睛,它就不再吓人。 鱼肉很香。 吃完饭,我发现营地里少了一个人——马然而。 我问孟小帅:“马然而呢?” 孟小帅说:“你们离开之后,他就开车出去了。” 我说:“他去哪儿了?” 孟小帅说:“不知道。” 我立即去了鲁三国的帐篷,他不在。 我转了一圈,在营地之外找到了他。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我问他:“马然而呢?” 他说:“他说出去探探路。” 我说:“他一个人太危险了!” 他说:“大家都是临时组队来的,我拦不住他。不过你放心,他应该没问题。” 我说:“这个地方对讲机、导航仪、指南针都不能用,只要走出视野就找不回来的!” 他说:“他说他有信号枪,要是迷路了,他会发射的。你去休息吧,我等他。” 我四下看了看,四周一片黑暗。 今天风很大,这家伙很可能迷路了。 他是去探路吗? 我严重怀疑,他其实去寻找古墓了。 我回到营地,走进了周志丹的帐篷。 他刚刚洗完餐具回来,很客气地说:“周先生,你请坐。” 我就在帐篷里坐下来。 我问他:“布布和老丁呢?” 他说:“在湖边聊天吧。” 我说:“我想跟你聊聊那两只耳朵。” 他也在睡袋上坐下来,由于肚子大,他的腰杆挺得直直的,看起来有点滑稽。 我说:“你知道,你为什么听到了徐尔戈的呼救吗?” 他说:“我一直在琢磨,太不可思议了。” 我说:“从卫星上看,罗布泊是一只巨大的耳朵,当时,我怀疑还有一只耳朵,于是就查了查世界地图,结果,在地球的另一面,和罗布泊经纬度相对的地方,正是南太平洋上接近复活节岛的地方……” 周志丹久久没说话。 我又说:“当时,徐尔戈呼救的时候,你正巧坐船经过那里。” 周志丹呆呆地说:“太巧了……” 我说:“什么太巧了?” 周志丹说:“我进来之前,查阅了很多资料——如果将卫星照片上的大耳朵,套叠在有地形标高的地图上,会发现大耳朵的范围恰恰是罗布泊海拔780米的等高线,面积是5350平方公里。我在南美洲有个朋友,他是搞海洋探测的,他们公司刚刚绘制了复活节岛附近的海底地形图,跟罗布泊几乎完全一致!也就是说,如果卫星能拍到海底,那片区域又是一只大耳朵!” 我傻了,因为我猜对了! 我自言自语地说:“真有这样的事……” 周志丹说:“你离开罗布泊之后查查新闻吧,全世界都在报道这个发现。” 接下来他说的话,让我陷入了一种巨大而深邃的恐怖中。他说:“如果地球真的有两只耳朵,那么,我们在某个地区,会不会找到它的眼睛、鼻子和嘴呢?” 是啊,如果两只耳朵存在,那么眼睛、鼻子和嘴也应该存在。 它无时无刻不在看着我们,听着我们。 假如,我能离开罗布泊,就算走遍全世界每个角落,我也一定要找到它们。 如果某一天,我走到这个地球上的某个地方,也许那是原始森林中一个深不可测的巨大洞穴,也许那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湖,按照人脸比例,那个地方正好应该是地球的嘴,深更半夜的时候,突然响起一个幽远的声音,我会怎么样? 如果那是地球的嘴,它会对我说什么? 我猜测,它不会向我问好。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那应该是最恐怖的一句话,听了之后,也许我会疯掉。 地球怎么会和人脸一样呢? 如果不一样,为什么它也长了两个对称的耳朵?如果那不是两只耳朵,徐尔戈和周志丹为什么互相听见了? 那么是不是可以换个角度想,人脸其实是按照地球的脸生成的。只是地球太大了,我们不知道这个秘密。 如果地球有五官,那么,它的身子在哪儿?它的四肢在哪儿?它的脚丫子在哪儿? 越想越害怕。 周志丹突然问:“你知道百慕大魔鬼三角区吗?” 我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提到了那个地方。 百慕大魔鬼三角洲,面积约390万平方公里,最深处将近10000米。此地屡屡发生海难、空难等等超自然现象和违反物理定律的事件,震惊全世界,成为最著名的未解之谜。邮船、货轮、帆艇,还有军舰、潜艇乃至飞机,它们在短短几秒钟之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无线电联络也随之中断,既找不到残骸,也找不到尸体,似乎全部“融化”在了海洋里。据不完全统计,自20世纪30年代以来,这里发生的坠机和沉船事件多达240多起,近2000人丧生。 更奇的是,有的船只和飞机在失踪几十年之后,重新出现,船上和飞机上的人感觉只是一瞬间…… 人类一直在探索这片海域,于是神秘的纬线出现了——北纬30°,它贯穿四大文明古国,恐怖的百慕大三角,伟大的埃及金字塔,传说中沉没的大西洲,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玛峰…… 关于百慕大魔鬼三角洲,科学家众说纷纭。 磁场说。有人认为那里存在巨大磁场,它能造成罗盘和仪表失灵。人们还注意到在百慕大三角海域失事的时间多在阴历月初和月中,这是月球对地球潮汐作用最强的时候。 黑洞说。有人认为那里存在黑洞,黑洞虽然看不见,却能吞噬一切物质。 次声说。有人认为,百慕大海域地形复杂,火山爆发、海浪和海温的波动都是产生次声的原因。 水桥说。有人认为,那个地方的海底有一股巨大潜流。因为有人在太平洋东南部的圣大杜岛附近发现了在百慕大失踪船只的残骸。只有巨大潜流才能把船只残骸推到圣大杜岛来。当上下两股潮流发生冲突时,就是海难产生的时候。 晴空湍流说。晴空湍流是一种极特殊的风,当风速达到一定强度时,便会产生风向角度改变的现象,常常又伴随着次声的出现,又称“气穴”。航行的飞机碰上它便会激烈震颤,甚至被撕得粉碎。 陨石说。有人认为,约1500年前,有个巨大陨石从太空飞来,掉入大西洋。这块陨石具有极大的吸引力,连光线也能吸引进去,何况飞机、轮船。 可燃冰说。有人认为,很可能是海底储存的大量可燃冰在捣鬼。可燃冰是一种埋藏在深海下面的燃料,它们可能融化成甲烷。升到海面上,会形成大量的气泡,从而产生‘巨浪’。同时,海水的密度也会降低,行船经过这种地方,自然会沉下去。另外,大量甲烷涌出来,会在海面上空形成空气对流,氧气也缺乏,使飞机坠毁。 最新一期《新科学家》刊登了英国海洋地理学家尤德的报告,他认为,这个神秘区域位于北海的炮台油田附近,有个海底沼气(甲烷)的喷口,也叫“巫婆洞”,喷出的大量沼气导致船只沉没。尤德利用迷你微型潜艇,在500米深海底的洞口附近发现一艘船的残骸,他认为那是沼气把船“拉往”海底的证据。 而著名科学家赫尔比格提出了一个令人惊叹的理论——地球在46亿年的历程中,先后捕获了4颗卫星,即4个月亮。这4个月亮恰好跟地球的4个地质年代相符合,同地球4次大变动相印证。我们今天看到的月球是地球的第四颗卫星,前三颗由于在运行中离地球太近,最后都坠落了。在坠落到地球赤道偏北附近三个地方之前,它们发生了爆炸,摧毁了世界上万物之灵,地球变形了,其中两颗月球都落在了北纬30度附近,其地球内部地核结构发生了剧烈的变化,使地球自转和绕太阳公转的轨道均呈倾斜。 也有人认为,地球运转轨道呈斜形,那是格陵兰岛亿万冰雪融化导致地球失去重心造成的。还有人认为,那其实是地球被月亮牵制住了。 后面的说法与神秘的北纬30度离得越来越远了…… 周志丹从背包里翻出一张布制世界地图,铺在了地上,我们一起看。 周志丹用手指在地图上比划着,说:“如果按照人脸比例,那么地球的一只眼睛应该在南太平洋上,另一只眼睛应该在北太平洋上,它的鼻子应该在南太平洋和北太平洋之间……” 最后,周志丹的手指在大西洋上慢慢移动,在百慕大群岛、波多黎各、美国的佛罗里达州之间画了个三角,看了看我,低低地说:“百慕大魔鬼三角洲,这个巨大的三角形地带,正好是地球的嘴!” 第二十三章:老丁,深夜,在湖里,一口接一口喝水…… 第二十三章:老丁,深夜,在湖里,一口接一口喝水…… 我们发现罗布泊是地球的一只耳朵,又在南太平洋上找到了另一只耳朵。 按照人脸比例,地球嘴巴的位置,竟然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百慕大魔鬼三角洲! 这是巧合吗? 我彻底被震惊了。 我和周志丹一直在谈论这个恐怖现象,布布和老丁回来了。 我告辞,退出来。 这时候已经半夜11点多钟了,鲁三国还在营地之外的高处张望,看得出来,他也很着急。 我走过去,对他说:“我替替你吧。” 鲁三国说:“你跑了一天,早点休息,我没事儿。今天晚上不用安排人放哨了,我值班。” 我说:“让小伙子值班吧。” 鲁三国说:“我常年登山,身体没有任何问题。我正好等等马然而。” 我顺着鲁三国面对的方向指了指,说:“他朝那边走的?” 鲁三国说:“嗯。” 我说:“也许,他的信号枪出问题了,我去把车灯打开。” 鲁三国说:“好!” 我爬上我的车,开到了附近最高的地势上,然后朝着马然而离开的方向,把车灯远光打开了。 100米之外就黑咕隆咚了。 我回到帐篷,浆汁儿、孟小帅、郭美都在。 浆汁儿说:“大叔,咱们玩个游戏呗?” 我说:“玩什么?” 浆汁儿说:“有没有人带扑克或者三国杀?” 都摇头。 浆汁儿说:“我去问问他们。” 说完她就跑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把季风、令狐山、老丁带来了。 孟小帅问她:“找到了吗?” 浆汁儿说:“没有。不过我想到了一个游戏……” 她一边说一边招呼大家坐下来。然后,她拿出一叠白纸,教大家玩她的游戏—— 我们7个人,每个人发4张纸条,在第一张纸条上写自己的名字,在第二张纸条上写时间,在第三张纸条上写地点,在第四张纸条上写事件。 然后,把写名字的纸条放在一起,打乱;把写时间的字条放在一起,打乱;把写地点的纸条放在一起,打乱;把写事件的纸条放在一起,打乱。 最后,大家分别抽出一张写名字的纸条,一张写时间的纸条,一张写地点的纸条,一张写事件的纸条,轮流念出来。 我玩过这个游戏,经常出现很搞笑的结果。 老丁反复问了好几遍游戏规则,好歹懂点了。 只有一支钢笔,大家轮流用。 第一轮游戏的结果是—— 周德东,清早的时候,在罗布泊,跟淖尔一起打太极拳。 浆汁儿,深更半夜的时候,在男厕,写情书。 孟小帅,1000年之后,在床板下,疯狂**。 季风,新婚之日,在猪圈里,等着皇上老头宠幸。 令狐山,明天,在敌人心脏,和老丁唱ktv。 老丁,小时候,在月球上,撒尿。 郭美,2013年5月4日,在电影院里,和老丁接吻。 念一个大家笑一个。 郭美大喊大叫起来:“我不要跟他!你们给我换个人行不!” 老丁有些尴尬:“小郭,你别急,明天是5月4号。我和令狐山唱ktv,分不开身的。” 浆汁儿说:“你想换谁?要不换周老大?” 郭美斜了我一眼,说:“他太老了,我又不是大叔控!” 我礼貌地微笑着,内心却小肚鸡肠了——你傍那些当官的老头怎么不拿出来说说!噢,你不是大叔控,你是控大叔…… 浆汁儿说:“那换令狐山吧!” 郭美看了看令狐山,说:“嗯,我喜欢帅哥!” 令狐山突然坏笑起来:“我不同意。” 郭美踹他:“你讨厌你讨厌!” 过了凌晨1点,马然而还没有回来。我想睡了,但几个女孩玩得正开心,不想扫他们兴,就没有说出来。 大家再一次写完纸条,交给浆汁儿打乱,然后每个人抽了四张,老丁突然说:“稍微等一下,我去趟厕所。” 浆汁儿说:“快去快回!” 老丁就跑出去了。 浆汁儿说:“季风,你谈恋爱了吗?” 季风说:“没有。” 浆汁儿说:“咱们选美吧。” 郭美说:“选什么美?” 浆汁儿说:“咱们4个女生来选,这个团队谁是最有魅力的男人。不记名。” 郭美说:“好哇。” 浆汁儿问季风和孟小帅:“玩不玩?” 孟小帅说:“玩啊。” 于是,浆汁儿给每个女孩发了一张纸,说:“每个人选一个啊。” 4个女孩转过身去,笑嘻嘻地写完了,都交到了浆汁儿手上。浆汁儿一边看一边笑:“周志丹,2票。鲁三国,1票。令狐山,1票。” 我很生气:“我呢?” 浆汁儿说:“对不起,没有你。” 我说:“至少有个安慰奖吧!” 浆汁儿说:“好好好,给大叔个机会,我们重新投。” 然后,她们又去写了。写完之后,浆汁儿全部接过来,哈哈大笑:“周老大,4票!” 我心满意足地说:“今天能得到这个奖,我很激动,我要感谢我的父母,我的家人,我的舅舅,以及我的四姑和爷爷……” 玩了一会儿,浆汁儿说:“老丁呢?” 已经过去十几分钟了,他不会回去睡觉了吧。 我站起来,拿起手电筒走出帐篷,老丁的帐篷黑糊糊的,没有亮灯。我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快速跑到了湖边,用手电筒朝湖里照去,看见一个人脸朝下漂在水上。 我不会带着人游泳。 我大声喊起来。 玩游戏的几个人都跑过来,令狐山“扑通”一下就跳进去了,过了会儿,他把身材高大的老丁带到了湖边。 我把老丁拽到岸上,用手电筒照了照,他的脸色惨白,鼻孔渗出几滴黑血,已经气绝身亡。 大家都呆住了。 他怎么就掉进湖里了呢! 我拿着手电筒,回到我们的帐篷门口,找他的脚印。老丁身高1.90米,穿的鞋子大约45码,很显眼。 我顺着这双脚印朝前慢慢查看。 两只脚印之间的距离很大,看得出来,他是在跑。他绕着湖跑向了厕所,在拐弯处,不慎滑进了湖里。 我在他落水处仔细寻找,果然又看到了一朵沙子雕成的花。我用脚踢了踢,它一下就散了。 我回到另外几个人跟前,大声问:“你们写的纸条呢?” 浆汁儿说:“都在帐篷里……” 我跑进帐篷,把那些纸条拿出来,然后问他们:“你们都写了什么?” 大家显然都吓坏了,早忘了游戏的时候写了什么。 浆汁儿说:“问这个干什么啊!” 我说:“都想想!” 大家开始回忆。 我对照手中的那些纸条,终于核对出来——老丁抽到了自己写的名字,又抽到了孟小帅写的时间“深夜”,又抽到了季风写的地点“在湖里”,又抽到了令狐山写的事件“一口接一口喝水”…… 就这么巧! 他死了。 我朝黑沉沉的湖水看了一眼,感到了一种肃杀之气。 大家都来了,布布似乎还没有醒过来:“你们怎么了?” 我说:“老丁掉进了湖里,人已经不行了。” 布布说:“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我说:“魏早,黄夕,章回,你们带上工兵铲,跟着我。吴珉,你开卡车,我们去把老丁埋了。” 我们很可能会在这个湖边长久驻扎,不能把老丁埋在营地附近,大家会害怕。 我们几个人离开营地,朝大概西南方向开出了半公里,然后在地上挖坑,把老丁埋葬了。 我不知道那群人是不是真的把衣舞、号外、徐尔戈的尸体搬运到了古墓里,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把老丁挖出来,我还是在老丁的坟包上摆上了几块石头,当做最简陋的墓碑。 回到营地之后,接近凌晨3点钟了。 马然而还没有回来。 鲁三国说,他一直没看到信号弹。 我的车灯依然亮着,照向漆黑的荒漠。 我拿着手电筒,沿着湖边慢慢走。 果然,我在一个地方看到了那几张纸条,它们漂在湖边的水面上,被涟漪推着,一下下朝岸上涌动。 我撅了一根芦苇,把它们拨拉上来,拿在手中看了看——字是用钢笔写的,在水里泡了那么久,纸却不烂,字却不洇,鲜丽逼眼。 几种笔体分别写着:人物、时间、地点、事件,看上去如同谶语,令我寒毛倒竖…… 第二十四章:马然而的遭遇…… 第二十四章:马然而的遭遇…… 老丁抽到的纸条写的是—— 老丁,深夜,在湖里,一口接一口喝水。 我看着看着,把它们撕碎,扔掉了。 我回到帐篷之后,里面黑着,不知道浆汁儿、孟小帅和郭美睡没睡着,没人说话。 我悄悄躺了下来。 马然而一直没回来,我感觉他也凶多吉少了。 回想起来,我曾经和古墓打过交道,也是西北地区,不过那是延安。 2007年,我曾奔赴全国各地采风,那期间,我收到过一封读者来信,那个读者叫刘明久,就读于延安大学。他是陕北延长县门沟村人,从小在窑洞里长大,他家四周的荒山上,布满了战国至秦汉年间的古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贫穷的村民们发现地下有宝藏,开始疯狂地盗墓。不久前,延安市公安局宝塔分局警方抓了25个人,这个可以查到新闻。这些盗墓的农民除了具有丰富的文物知识和经验,还有人自制了详尽的“古墓遗址分布手册”,有些遗址甚至精确到了“某村以南50米”。 尽管抓了人,盗墓者依然猖獗,如今,那些荒山上已经是百孔千疮,满目疮痍,无数墓洞令人触目惊心,到处都是破碎的陶片,还有二千年前的尸骨。 前不久,村里有三个农民,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一张古墓路线图,还有殉葬品清单。他们按照路线图,在山上确定了这个古墓的位置,挖了一个十几米的墓洞,先后钻了进去,但他们再也没出来。刘明久的叔叔就是那三个农民之一。 从那以后,有人在那个墓洞旁的树上挂了一块白布,警告不要靠近。 刘明久在网上看到我要去各地采风,正在向读者征集线索,于是就给我写了信,希望我能去延安他老家看看,并且说我和我的团队可以住在他家里。 11月11日,我在新浪开完新闻发布会,果然朝延安出发了。当时,我们加司机总共5个人。 几天后,我们到了延长县境内,团队两个人适应不了陕北的冷,感冒了,留在了县城。我和季风带着司机继续前行。 直到天黑我们才进入山区。 四周黑咕隆咚,都是连绵起伏的荒山,道路坑洼不平,特别颠簸。 我们在山路上开了很久,车灯终于照到了一个活人,我打开车窗跟他问路,这个当地人满口陕北方言,我一个字都听不懂,没办法,我在纸上写字,他又不识字,最后我拿起一本古墓的书,跟他“看图说话”,他终于明白了,频频点头。 我希望他给我们带路,这下找不到合适的图了。季风反应快,她掏出一张纸币晃了晃,钱才是通用的语言,这个当地人接过钱,马上坐进了我们的车。 在他的指引下,我们来到了一座山上。 山上更冷了。土路两边荒草丛生,稀稀拉拉长着一些叫不出名的矮树,只剩下干枯的枝杈,四周有一股纸灰的味道。 古墓在哪儿? 我走近那个当地人,让他带我们去找,他又听不懂了。 我拉起他粗糙的手,朝旁边的草丛里走,被他一下甩开了。这一甩让我感觉到了一个农民的力道。接着,他的眼里射出恐惧的光,连连后退,嘴里嘟囔着什么,结合他的表情,我猜他说的是——他只能帮我们到这里了。对于他来说,两旁的草丛似乎是个忌讳。然后,他就转身离开了,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我用手电筒朝四周照了照,三步一个墓洞,五步一块尸骨,阴森可怖,万一掉进去引起塌方,救都来不及,等于活埋了。 尽管如此,我依然不理解刚才这个当地人的反应。按理说,他从小就生活在这一带,对这些古墓应该麻木了,为什么还那么害怕呢? 我和季风决定天亮再来。 接下来,我们摸黑找到了门沟村,找到了那个读者刘明久的家。那一家子十多口人,听说我们是刘明久请来的,很热情地接待了我们,他家有几口大窑洞,足够我们住的。 早晨,我和季风在村子里转悠开了,希望借到铲子和绳子,问了很多人家,那些农民纷纷摇头。这个村百分之七十的男人都参与过盗墓,他们不可能没有这些东西,只是不想借给我们罢了,他们怀疑我们也是来盗墓的。 很远的半山腰上有一孔土窑洞,远离村庄,显得有些孤独。我带着季风朝它走过去。一般说来,离人群越远的人越淳朴。 我们爬上去敲门,没人应,我们以为这孔窑洞没人住,于是推开了门,里面竟然有人,是个30岁左右的女子,她的头发齐腰,正坐在炕上摆扑克算命。我和季风多少有些尴尬,她却没有抬头看我们一眼。 土炕上的席子破破烂烂,不见被褥。灶台上一大一小两个米罐,其中那个小的已经碎成了三块。水缸空着,落了一层厚厚的尘土。窗户上贴着掉色的剪纸,漏了几个窟窿,风“呼呼”地吹进来…… 我跟这个长发女子说了几句话,她一直不理人。最后我问她:“大姐,你怎么一个人住在山上啊?” 她终于张口了:“我是底下的。”口音极其奇怪。 村子在底下,她说她是村里的人。 我和季风很无趣地出来了。 下午,我让司机去李渠镇买了铲子和绳子,然后,我带着季风再次上山了。 那是2007年11月15日的陕北,天阴着。尽管是白天,但山上还是看不见一个人影儿,死气沉沉。到处都是枯黑的干草和矮树,看上去不像夜里那么恐怖了,但更加荒凉。 据史料记载,秦汉时期的墓葬,地面上均有覆斗式坟丘、墓碑、祠堂、墓阙、人和动物的石雕。如今,这些东西都被漫长的时光消磨没了,只剩下光秃秃的黄土。 刘明久的父亲竟然给我们带上了黑驴蹄子,他说那是辟邪的。被我半路扔了。 我们终于看到一块白布系在树上,很像个招魂幡。树旁的低洼处,果然有个黑糊糊的墓洞。 我系上绳子,先下去了。 我认为之前那三个农民是中了毒气,现在墓室已经被掘开多日,毒气肯定散尽了。 到达了墓洞底部,我看到旁边有一条朝上延伸的墓道。随后季风也下来了。 山村很寂静。 离开山村,来到这片无人的荒山野岭就更寂静了。 离开荒山野岭的地面,再钻进这水井一样的墓洞就死寂得可怕了。 在这样的环境中,耳朵是痛苦的,正像在白茫茫的雪野里,视线没有落点,眼睛是痛苦的。 不过我有些兴奋,一个作家遇到离奇的遭遇,就像一个侦探接手一起难解的案子,一个医生面对一场危险的手术,那感觉又害怕又刺激。 我打开手电筒,带着季风顺着墓道慢慢朝前走去,走着走着,我否定这是一条墓道了,它只是一个不规则的地洞,更像是盗墓者挖出来的。我们走了很深,一直没发现墓室和棺椁,却看到了三具男尸!他们一字排开,直挺挺地跪在地洞旁,背后分别用木桩支撑着,嘴巴微张,里面含着黄土,眼睛里塞满了血淋淋的棉花…… 我记得,当时季风干呕了一下。 我拽着季风,不再看他们,绕过去快步朝里走,很快就到了尽头。 上面是个盖子,我伸手试了试,把它推开了,接着我和季风分别爬了上去,我们竟然从一个地窖里钻出来,出现在了那个半山腰的窑洞内! 只是,我们没有看到那个长发女子。 后来,刘明久的父亲告诉我——那个窑洞早就废弃了,根本没有人住。 …… 现在我置身罗布泊,回想起那段经历,忽然不觉得那是鬼故事了。 我们来到罗布泊,不断被人侵害,那群人就出没于古墓里,也许,那个长发女子跟他们是同一类东西。他们遍布这个世界各地,只是一直藏在地下,不见天日。 我清楚地记得,那个长发女子只回了我一句话,她说她是“底下的”,由于口音问题,我很可能理解错了,其实她说的是“地下的”! 她和她的同类在地下钻来钻去,像老鼠一样把地洞挖到了有人烟的地方,然后她从里面爬出来,坐在那孔没人住的窑洞里,伪装成人类…… 外面传来声音,我竖起耳朵听,好像马然而回来了! 可是,为什么我没听到汽车引擎声? 我爬起来,抓起手电筒走出去,果然看见了马然而,他走着回来的,身上好像流血了,他走到我的车灯照射的范围内,一下躺在了地上。 鲁三国立即朝他跑过去。 我也跑了过去。 马然而就是受伤了,他的双手捂着肚子,手上都是血。 我背起他,快步走向了他的帐篷。 章回挺机灵,早把灯打开了,迎出了帐篷,他说:“我来背。” 我说:“你去拿酒精和纱布。” 我把马然而放在帐篷里,四眼就凑过来。号外死了之后,它明显瘦了。吴珉刚刚睁开眼睛,迷迷瞪瞪地问:“你们干什么啊!不睡觉?” 我没搭理他。 章回拿来了酒精和纱布,我把马然而的衣服掀开,看到了两处刀伤,都很深。他的额头上也有个小口子,估计是跟人打斗的时候划伤的。 我对章回说:“你出去放哨吧,这里我处理。” 章回说:“好。”然后就出去了。 马然而无助地看着我,他感觉到自己估计不行了。 的确,我们没有医生,除了止血,干不了别的。很显然,他的肠子被刺破了。 马然而弱弱地问:“周老大,我会……死吗?” 吴珉感觉事态严重,也爬了起来。 我说:“两个小口子,没事儿。” 他说:“别安慰我了,总共有多少血啊,都被沙漠喝了一路了……” 我说:“马上就止住!” 我用酒精给他消了毒,用纱布一层层缠住了。 我问他:“发生什么了?” 马然而说:“我遇到了两个人……” 马然而就是去盗墓了,他的车上带着全套的工具。 他离开营地,在荒漠中寻找了大半天,并没有找到墓葬。 他想返回了。他沿着自己留下的标记,开始朝营地开。 走着走着,马然而看到荒漠上出现了一个人影,很魁梧,疲惫地前行着。马然而很害怕,不想赶上他,又不能一直在他背后跟随。 他加大油门,在离他很远的地方绕过去了。 从反光镜看,透过扬起的黄沙,那个人依然孤独地朝前走着,并没有对他挥手。 马然而开出一段路,那个人终于在反光镜中消失了,却再次出现在了他的前面!这次,他和马然而的车距离更近了。 马然而的越野车在沙子上行驶很费力,油门声很大。那个人明明听见了车声,却不回头,继续朝前走着,好像痴呆了一样。 这次,马然而没有绕开他,直接朝他追上去了。接近那个人之后,马然而摇下车窗,喊了一声:“哎!你怎么一个人呢?” 那个人一边走一边把脑袋转过来,大胡子都是沙土,他的脸倒很白。他很麻木地看了马然而一眼,继续摇摇晃晃前行。 马然而不敢停车,他把他的军用水壶扔出去,喊了声:“喝点儿!” 然后,一踩油门就开过去了。 尘土就把那个人淹没了。 开出一段路,马然而再次从反光镜里看到了那个人,在远处艰难地行走着。 马然而感到非常奇怪,想来想去,终于想不通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就继续朝营地开。 那个人又一次在反光镜中消失。 走出一段路,马然而看见前面光秃秃的沙漠上,再次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孤独地行走着。 马然而再次冲向那个人,他怀疑对方不是活人,或许是一具脱水而死的丧尸,只要他的车出了故障,不能继续前行,那个人会立即冲过来,咬断他的脖子,喝光他的血。 马然而想用车撞他了! 他渐渐逼近了那个背影,看见他身后金黄色的沙子上,扔着一个墨绿色的东西,那是他刚才扔给他的军用水壶! 马然而把车速慢下来。 他真的害怕了。 他听说过鬼打墙,不过都发生在黑夜,或者浓雾的天气,现在,天上没有什么云彩,夕阳挂在天边,楚楚动人,怎么可能遇到鬼打墙? 他把车停下来,灭了火,不敢再走了。 所谓鬼打墙,往往就是你认为对的方向,恰恰是错的。 可是,马然而没有勇气朝相反方向开。 终于,那个人走出了他的视野,他准备继续朝前开了。 走着走着,罗布泊的天迅速黑下来,他发现他找不到他留下的标记了。 荒漠上就像盖了一口巨大的锅,继续走的话,就如同无头苍蝇乱撞。 他停下车,决定发射信号弹求救。他的信号枪是在黑市买的,发射装置与信号弹合二为一,只能一次性使用。 后来,他改了主意,他想保留这一弹,万一那个魁梧的人再次出现并袭击他,信号枪可以用来自卫。 他没有熄火,却把车灯关了,锁好车门,藏在了黑暗中。 他紧紧抓着那支信号枪,准备熬过这一夜,如果平安,天亮之后再继续前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荒漠上一片死寂,令人发疯。他坐在驾驶座上,时不时地用信号枪碰碰方向盘,那种撞击声让他知道自己的存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没有异常出现。 他有点困了,趴在方向盘上,开始打瞌睡。 突然,信号枪又敲击方向盘了:“咚,咚咚,咚……” 他猛地清醒过来,抓紧信号枪,听。那个声音又响起来:“咚咚……” 有人敲车门。 他在黑暗中朝两侧车窗外看了看,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他打开了驾驶室的灯,吓得全身的骨头一下就酥了——那个魁梧的人贴在他这一侧的车窗上,正在看着他。 他朝旁边躲了躲,赶紧打火,可是,怎么都打不着了。 那个人贴着车窗,漫不经心地看着他手忙脚乱地打火。 他的手抖起来,连钥匙都拧不动了,他装作很冲的样子,大声问:“你谁啊!” 对方的表情并不凶恶,只是友好地说着什么。由于隔着玻璃,马然而听不清,他把车窗降下一点点,露了一条缝儿:“你干什么!” 他终于能听见对方说话了,对方用恳求的语调说:“你下来。” 马然而说:“我下去干什么啊?” 对方并不回答,还是说:“你下来。” 马然而举起了信号枪,对准了他:“我不认识你,你给我滚远点儿!” 对方看了看口径26.5mm的枪口,并不介意,继续恳求:“没事的,来,来,你下来。” 那一刻马然而犹豫了,这个人已经贴在了车窗上,他只有一发信号弹,如果射他,那么他就无法求救了。如果他射向天空,就没有什么东西对付这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了。 他还有个疑虑——用信号枪能杀死对方吗? 万一杀不死,那他就彻底完蛋了。 他晃了晃手中的枪,叫起来:“你走开!”他都快哭了。 对方把8根手指伸进了车窗的缝隙,用力一掰,竟然把玻璃掰碎了,一股风灌进来。对方还在说:“你下来,听话……” 马然而失控了,他对准那个人的脸扣动了扳机,只听“嘭”一声巨响,那个人仰面倒了下去。马然而心慌气短,一动不敢动。 过了一两分钟,一张血糊糊的脸突然出现在车窗外,马然而至死都不会忘记,他的左脸颊被炸了个窟窿,鼻子不见了,半张嘴露出牙龈和牙齿。 他把手伸进来开车门,那张不再像嘴的嘴依然在说着:“我跟你说了,你下来……” 马然而魂飞魄散,歪着身子打开副驾的车门,连滚带爬地扑下车,站起来要跑。 那个人已经趔趔趄趄地冲过来了,抱住了他的双腿,把他摔在沙子上,他看见那个人手里抓着一块锋利的碎玻璃,一边扎他的腹部一边说着:“你怎么就不下来啊!其实没事的!……” 马然而发疯一样踹开他,站起来捂住肚子,继续逃命。 跑出一段,回头看,那个人正在地上爬着追上来。不知道他是失血过多,站不起来了,还是他天生就是爬着走。不过,他的速度越来越慢了。 马然而发现,他背后的远方,好像出现了手电筒的光,只是那束光并不移动。他意识到那是营地的车灯,赶紧绕开那个爬行的怪物,朝那束光奔去了…… 马然而回到营地之后,没有挺过三个钟头,他死了。 他死之前说了一句话:“鲁三国……是……我老板……” 第二十五章:城市的地下系统 第二十五章:城市的地下系统 鲁三国是马然而的老板。 很多盗墓者只是挣个劳务费,真正的大佬是幕后老板。 现在,各地的古墓差不多都被翻了个遍,只有罗布泊这片区域很少有人敢来,它又是古丝绸之路的咽喉,地下肯定多有宝物。 我推测,鲁三国因此选定了罗布泊,他或许还有罗布泊详细的墓葬分布图,甚至了解这里都埋着什么珍贵之物。 我怀疑,号外也是他雇的,号外死了,他也许以为号外挖到了东西,然后私自独吞逃之夭夭了。 这次,他亲自带着马然而,又来了罗布泊,一是寻找号外,二是准备再动土。 没想到,此行陷入了迷魂地…… 在马然而咽气之前的三个钟头里,他断断续续讲了他的恐怖遭遇,脸色越来越白,白得都吓人了。五官也明显歪斜。 我预感到,他活不过今夜的。 果然,他几度出现幻觉,突然挣扎着要坐起来,我按住他,大声问:“你要干什么?” 他说:“时间到了,我们约好去打球的……” 我把他按在睡袋上,给他拿来水,他不喝,嘴里继续嘀咕着什么。 在他咽气之前,他已经不认人了,抓住鲁三国,艰难地凑近鲁三国的耳朵,似乎想吐露什么秘密,鲁三国把耳朵凑过去,我听见他很神秘地说:“鲁三国……是……我老板……” 鲁三国静静地听,没有任何表情。 他知道,我们都听见了。 马然而说完这句话,两只眼睛开始涣散,终于半眯缝着,定格了。 我以为鲁三国会解释一下,比如:“他在说胡话。” 但是,他并没有。他把马然而轻轻放在睡袋上,一言未发,眼睛湿了。 马然而遇到的那个大胡子,我相信,他是我父亲的同伙。 他们活在地下。 就像2007年我去陕北古墓探险的时候,在门沟村遇到的那个长发齐腰的女人。 村里没人见过她,她也来自地下。 那么,他们究竟有多少人呢? 我的手枪里还剩下5发不知道能不能打响的子弹,我有必要弄清这个问题。 继续联想——他们在罗布泊钻出了地面,在陕北一个山村钻出了地面,那么,城市中有没有他们的同类呢? 我们都活在地面之上,几乎忽略了地面之下。 实际上,城市的地下存在着另一个世界,封闭、潮湿、阴冷,没人了解。 偶尔有人掉进没有井盖的下水道淹死了,尸体下落不明,我们才被媒体牵着,把目光对准了地下。很快,我们又回到了有阳光的生活中来,每天忙忙碌碌,骂骂咧咧。 那么,地下都有什么呢? 先说管道——地下有供水管道、污水管道、热力管道、燃气管道、供电管道、通信管道、光缆管道、电缆管道、有线电视管道等等。 平均下来,中国城市中,每平方公里的管线长度约为25公里。 这些地下管道分为民用、工业、军用三大类,电力、通信、煤气、自来水、污水等等属于民用管道,还有区域间的工业类管道通过城市。军用保密,不详。 都知道,国家在地下空间开发利用方面的法律法规尚不健全,城市地下空间开发利用缺乏统一规划、统一计划、统一标准、统一管理。仅仅是管线,就涉及到城建、规划、电力、燃气、广电、通信等数十家单位。 这些管线错综复杂,有的在规划部门有登记,有的则可能没有登记。甚至管线从属部门都一头雾水,拿不出准确的管线分布图。 另外,地下还有油库、金库、垃圾场、污水处理站、藏书馆、墓穴、地下河流、秘密军事指挥所、抗震设施、人防工程、等等。 就兰城来说,人均住房面积大约20平方米,全市人均占有人防面积已经超过1平方米。人口300万,那么,从这个逻辑说,地下可以生存15万人,宽宽绰绰的。 你说哪来那么多人? 那么,1.5万人呢? 1500人呢? 150人呢? 15人? 1.5个人呢? 如果说地下系统就像城市的血管,那么,那群特殊的人,他们就是生存在血管里的蛔虫。 有个北京的读者,他曾经对我讲过一个至今不解的经历—— 有一天晚上,他在歌厅唱完歌回家,走在胡同里,看见一只猫缩在垃圾筒旁弱弱地叫着。 这个读者养了三只流浪猫,对猫很有感情。 他想走过去,把那只猫捡回家,有个男人却出现了,他走到垃圾筒前,粗鲁地拽起猫的一条腿,大步走开了。 这个读者开始担忧那只猫的命运了,想了想,他快步追上去。那个人没回头,却好像能看见他,越走越快。那只猫又挠又踢,尖声叫着。 终于,他从一个没有井盖的下水道钻进去,不见了。 这个读者判断对方是个流浪汉,他可能想害死那只猫,于是,他一冲动,也钻进了那个下水道。坑底落满了垃圾,臭不可闻。 他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捂着鼻子,摸索着朝前走,再次看到了那个男子的背影。 他手里的猫不见了。 这个读者四下照了照,大声问:“嗨,猫呢!” 那个男子转过身来,他的手里只剩下了一根血淋淋的猫腿。 男子笑了,牙齿很白:“一只流浪猫而已,无需挂齿。” 然后就消失在黑糊糊的下水道中。 这个读者想了想,忽然明白了他那句话的意思,就像身体突然触了电…… 马然而死在了帐篷里。 不管老丁究竟是干什么的,不管马然而的身份是什么,这一夜,我们失去了两个队友。 我把章回叫进来。 鲁三国说:“周先生,我们把他埋了吧?” 我说:“我先说一下,现在大家都睡着,我们隐瞒一下吧,就说马然而一直没回来。” 鲁三国点点头。 我看了看章回和吴珉:“你们同意吗?” 章回点点头。 吴珉也点点头。自从马然而咽气之后,吴珉就躲到了帐篷一角。 接着,我弯腰要去抬马然而,鲁三国挡住了我:“我来吧。” 章回帮着把马然而扶到鲁三国的背上,他跨出帐篷,走向了营地外。 吴珉说:“用我去吗?” 我说:“你要是害怕就别去了。” 吴珉说:“不是害怕,只是很难过……” 接着,我和章回从车上拿出两只工兵铲,追鲁三国去了。 三个人朝西走出了半公里,章回说:“就埋在这儿吧。” 鲁三国就停下来,轻轻把马然而放在了沙子上。 我用手电筒四下照了照,就在几米远的地方,又出现了一朵沙子雕成的花,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形成的,似乎就在这里等着马然而的尸体。 我愤怒地一脚踩上去,它变成了沙子,回归沙漠了。 我说:“换个地方!” 这次章回把马然而背起来,继续朝前走,又走出了一二百米,我说:“停下吧。” 这一带都是软沙子,很好挖。我和章回用了半个钟头,就挖出了一个深坑,然后把马然而放了进去,匆匆埋了。 地上多出了一个沙包。马然而喜欢地下,现在他终于去了地下。 我们不能再给他留下什么东西做标记了,就这样吧。 返回的路上,鲁三国说:“周先生,我们一直在这里等救援吗?” 我说:“我们没有领路人,没有导航仪,基本不可能走出去。现在,我们找到了这个湖,轻易不要离开它,我担心,只要一离开,它就不存在了。” 鲁三国说:“可是,一直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我说:“我有三个幻想……” 鲁三国说:“嗯?” 我说:“第一个——马然而遇到了鬼打墙,而我们迷失在这个地方,从本质上说,其实就是遇到了更大的鬼打墙。我希望有一天能够和那群出没地下的东西达成和解,我怀疑这一切都是他们制造的幻术……” 鲁三国说:“第二个呢?” 我说:“第二个——我还希望能找到那片雅丹地貌,也许,我们改变了那个棋盘,调整了风水,我们就回到正常的罗布泊了。” 鲁三国说:“我觉得这两个想法都希望渺茫。” 我说:“第三个——等着救援飞机发现我们。” 当我们接近营地的时候,发现营地里有些嘈杂,好像很多人都起来了。 难道,他们发现马然而死了? 我们快步跑过去,感觉越来越不对劲,有人在吵架,我们刚刚离开一个半钟头,又发生什么了? 我们跑进了营地,看见吴珉站在营地中央,鼻青脸肿,正在大声叫嚷着。 黄夕恨恨地看着他,紧紧搂着郭美,郭美全身哆嗦,正在哭。 周志丹和布布好像正在调解。 浆汁儿、孟小帅、季风、令狐山、魏早、白欣欣、蒋梦溪都在。浆汁儿和孟小帅都看着吴珉,满脸鄙弃。 我问:“怎么了?” 黄夕的脸依然肿着,看上去很滑稽,他指着吴珉,低低地说:“他是杀手!” 第二十六章:真正的杀手 第二十六章:真正的杀手 我看了看吴珉,陡然明白了。 天黑请闭眼,杀手请睁眼…… 吴珉,他才是跟随郭美而来的杀手! 今夜鲁三国站岗,而鲁三国不在,跟我们去埋尸体了,于是,营地里就出现了空当。 平时,吴珉和章回、马然而、四眼睡一个帐篷,他想溜出来作案很难,只要外面一有风吹草动,他帐篷里的人立即会察觉他不在。 而今夜,马然而死了,章回去埋尸体了,帐篷里只剩下他和四眼,四眼又不会说话。 吴珉说:“周老大,我相信你的智商不低,他们说我想杀人,你是当新闻听,还是当幽默故事听?” 我说:“你错了,我智商很低。” 然后,我面向黄夕:“你说说,怎么回事?” 黄夕说:“昨天,我听说有人跟踪郭美,我很担忧,可是,我被你们怀疑了,又被那个二货无缘无故抽了那么多耳光,我很不服气。今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帐篷里睡不着,担心郭美再遇到危险,就躲在门帘后面监视营地……结果,我看见了他!” 他指向了吴珉。 吴珉笑了笑,很平静地朝黄夕扬了扬下巴,意思是:继续讲下去。 黄夕又说:“最初,我以为他想上厕所,后来发现不对劲,他鬼鬼祟祟的,走到郭美她们那个帐篷前,偷听了很长时间,然后他走到门帘前,好像想进去。我光着脚走过去,看见他拿着一把刀子……” 我又看了看吴珉,他把手里的刀子举了举,似乎在告诉我:刀子在这儿。 黄夕继续说:“我问他在干什么?他一下转过身来,看着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个人很贼,不过当时他肯定懵了,一时想不到该怎么解释。我怀疑,那时候他在犹豫要不要杀死我。现在他已经把谎言编好了,你听吧,但是千万不要相信他!” 我再次看了看吴珉。 他笑了,说:“周老大,你们可以当谎言听——你们走了之后,没人放哨了,我担心营地出事儿,就四下转了转。最后,我走到了浆汁儿和孟小帅的帐篷门口。说实话吧,郭美死不死跟我没关系,我只关心我的人。你们知道,浆汁儿和孟小帅都是我的女朋友……” 孟小帅说:“谁是你的女朋友?放屁!” 浆汁儿小声说:“吴珉,你继续说。”不知道她什么态度。 吴珉说:“结果,他突然从我背后跳出来,吓了我一跳!” 黄夕说:“你拿刀干什么?” 吴珉说:“我想保护我的人,必须拿着武器。假如我撞见了想害她们的人,而那个人是你,你是学散打的,身强力壮,我打得过你吗?” 这个人非常狡猾。 他一直在搅混水,比如他大言不惭地说,浆汁儿和孟小帅都是他的女朋友,那是希望两个女孩跟他争辩甚至吵闹,于是,杀人事件就会被三个人错综复杂的情感关系搞乱…… 本来,他拿着刀子接近三个女孩的帐篷,这个行为十分可疑,没法解释,可是,他说着说着却把黄夕摆在了靶心上,他倒成了一个护花使者…… 我忽然感觉,浆汁儿爱上他并不意外,这样能说会道的男人,在女孩没有认清他本性之前,往往能泡到很优秀的女孩。 接着,吴珉又说:“现在,我来谈谈最关键的问题——我为什么要杀郭美?我跟她无冤无仇,我的作案动机是什么?” 黄夕的脸憋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吴珉不依不饶:“我替你说吧,我可能是被人雇佣的杀手,可是,你不要忘了,我是来找我女朋友的!怎么可能那么巧,我要杀的目标正好和我的女朋友一起来了罗布泊?如果我是杀手,那么,浆汁儿和孟小帅就是我的同伙了,她们先来了罗布泊,为我做掩护。” 说到这里,他回头看了看浆汁儿和孟小帅,说:“那么,大家都看看,这两个女孩,她们像是杀人犯吗!” 他又把浆汁儿和孟小帅拉了进来! 此时,他已经变成一个雄辩的律师,好像在法庭上演讲,慷慨激昂,正义满胸。 我仔细地听着他说的每一句话,小心地分辨着哪些可能是谎言,哪些可能是***。 我牢牢地抓住了事件的根本—— 深更半夜,他持刀接近了郭美的帐篷。 他深爱孟小帅,但是,孟小帅嫌他穷。他们有过这样的对话,我都听见了—— 孟小帅说吴珉养不起她。 吴珉说,离开罗布泊之后,他就会给予孟小帅她想要的生活。 那么,能不能是他在敦煌等待组队的时候,被那个真正的杀手收买了,让他进入罗布泊之后杀掉郭美,出去之后,杀手支付他报酬? 吴珉继续说:“当然,我并不认为黄夕想杀死郭美。昨天,大家怀疑他甚至殴打他的时候,我是持不同意见的,只是我人微言轻,没有制止而已。” 现在,只有一个人揪住他不放,那就是黄夕,他给大家演讲了一番之后,又把黄夕拉拢过来。不过,如果他说昨天我们冤枉了黄夕,就得罪了我。 吴珉接着说:“不过,我很佩服周老大的细心,他怀疑黄夕是有道理的,他只是想保护团队里的一个女孩而已,并没有恶意。总的说来,只能说是一场误会,就像今天一样……” 大家都静静地听,谁都没想到,我鼓起掌来,然后说:“精彩!” 吴珉朝我微笑着点点头。 我走到了他跟前,把刀子收回来,然后开始不靠谱了,凑近他的耳朵,小声说:“你妈x,任凭你花言巧语,我依然认定你想杀郭美。我警告你,从今天起,一直到我们离开罗布泊,只要郭美有意外,我都会记在你头上。现在,你保持微笑。” 吴珉果然保持着微笑,没有说任何话。 布布被迷惑了,她说:“看来真是误会。大家不要乱猜疑了,我们都成了天涯沦落人,互相多一分信任,就多一分安全。” 然后,她又走到我跟前,问:“刚才你们干什么去了?” 瞒不住了。 我说:“马然而死了。” 布布沉默了半天才问:“怎么死的?” 我说:“那群人干的。” 其他人都没说话,气氛非常压抑。 我说:“布布说的对,我们要互相信任,可是,我们无法互相信任!” 布布说:“为什么?” 我索性竹筒倒豆子,对大家坦白了:“我说实话吧,上次我被那群人掠去之后,得到一个信息,我们这个团队有一个他们的卧底。所以,我回到营地,才让每个人说段话,证明跟那群人没关系……” 大家互相看了看,眼神里马上有了隔阂。 我继续说:“老丁死了,马然而死了,现在,我们剩下了16个人。我告诉你们,警察是章回杀的,他不想在罗布泊当个犯人。他答应我,出去之后他去自首,他可以排除。” 大家都把眼睛射向了章回。 章回没想到我会公开他的秘密,表情非常慌乱,赶紧低下了头。 我又说:“我认为吴珉有可能想杀人,为了钱。不过,现在大家已经把窗纸捅破,他不敢轻举妄动。因此,他也可以排除。” 大家又看吴珉,他并不辩解。 我继续说:“马然而是来盗墓的,鲁三国是他的老板。他们干的事肯定是违法的,但是跟我们没直接的关系,我只知道,他也不可能是卧底。” 鲁三国愣愣地看着我,显然他也没想到我直接揭穿了他的身份。 我又说:“一个卧底不可能告诉大家,我们团队有个卧底,因此你们不用怀疑我。现在,范围被缩小,只剩下11个人了……” 我看了看季风,黄夕,蒋梦溪,周志丹,令狐山,浆汁儿,魏早,白欣欣,布布,孟小帅,一字一顿地说:“到,底,是,谁!” 他们互相看了看,非常安静。 我不可能怀疑季风,她是我助理,跟我工作6年了,但是我没有理由把她摘出来。如果那样的话,很多人都不该被怀疑,比如浆汁儿,比如孟小帅,比如魏早,比如布布…… 如果说,团队里肯定有个卧底,谁更像呢? 我看来看去,每个人都很像正常的人类。 我又说了一遍:“你藏不住的。” 浆汁儿突然尖叫了一声,指着天上说:“你们看!” 我猛地抬头看去,西方的夜空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银幕,占据了半边天! 海市蜃楼? 画面中似乎是个墓室,开始的时候,很模糊,越来越清晰,几支火把在燃烧,能听见“噼里啪啦”的响声。 接着,我也出现在天空中,躺在一个胡杨木的棺材里,上面插着木牌:周德东之墓。我旁边总共有三个人。 一个老者走到我跟前,弯下腰,在我的心口摸了摸,突然直起身来,说:“我的天!他是自己人!” 第二十七章:大,大,大,大,大,大,大 第二十七章:大,大,大,大,大,大,大 我在查卧底。 突然,天上惊现海市蜃楼,重现了我在古墓里的经历。那群人说:我是他们“自己人”! 很快,天上的画面就消隐了。 大家依然举着脑袋看着,其实是全部呆住了。 能不呆住吗! 这是大家进入罗布泊之后第一次看到海市蜃楼,它竟然出现在黑夜的天空中,这绝对是奇遇! 那不是烟气渺渺的古代街景,也不是云山雾罩的高楼大厦,而是一个黑糊糊的古墓。并且,他们团队中的一员,竟然出现在海市蜃楼中! 这个画面偏偏暴露了一个秘密——我是那群人中的一员! 那是海市蜃楼吗? 海市蜃楼都是无声的,可是天上的画面竟然发出了声音,这不科学。 可是,似乎又很“科学”——那个老头的嘴和声音明显对不上,正好符合声音传播速度比较慢的原理…… 大家慢慢把目光收回来,都聚集在了我身上,都不说话。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对着大家一下下眨巴眼睛。 白欣欣第一个说话了,声音很冷:“你,自己查自己?” 我说:“我只想说,我跟你们是一伙的。” 白欣欣说:“我只想问,你是怎么回来的?” 浆汁儿不干了,她说:“拥有豪华国产房车的那位先生,我也回来了,我也是他们的人?” 白欣欣说:“你是被救回来的,他是自己回来的!” 浆汁儿说:“我是被谁救回来的?” 白欣欣就不说话了。 我说:“实话告诉你们,我在古墓里遇见了我的父亲。他离家出走36年了。” 大家都惊呆了。 我说:“我才知道,我爷爷确实是他们的人,不过,他逃离了他们那个种族。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种族。他们放了我之后,我父亲告诉了我,我们团队有他们的卧底。就这些。” 说完,我看着大家。 我特别盼望此时有人问我:“哪个是你父亲?” 谁问我,谁可能就是那个卧底。可是,没有人问,大家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又说:“如果你们怀疑我,那真的卧底就安插成功了。” 吴珉说话了:“我可以发言吗?” 我说:“你说。” 吴珉说:“我不认为周老大是卧底。同意的请举手。” 说完,他率先举手了。 季风举手了,浆汁儿举手了,周志丹举手了,令狐山举手了,魏早举手了,布布举手了,孟小帅举手了,蒋梦溪举手了,章回举手了,鲁三国举手了。 鲁三国说话了:“我被解除怀疑了吧?” 我说:“是。” 他说:“那么,要我说,只有一个人最可疑。” 我说:“谁?” 他说:“只有他不在。” 大家都把脑袋转向了帕万的帐篷。 大家都聚集在营地中央,只有帕万呆在帐篷里。 那顶帐篷里面透出微弱的光,不知道他是睡着还是醒着。 我要再和他谈谈。 是啊,此人是我们半路遇到的,稀里糊涂就加入了我们的团队,然后,他把我们带入罗布泊湖心,我们迷失了方向,接着他就装疯卖傻,又突然会说话了…… 我让大家回帐篷休息,让魏早去跟鲁三国放哨,然后我单独走进了他和帕万的帐篷。 帕万没有睡,他端端正正地坐着,好像在等我。 我站在帐篷门口,毫不掩饰地观察他。 他看都不看我,只是目视正前方,似乎在等我说话。 我就说话了:“帕万,其实我跟你算是自己人。” 他不说话。 我又说:“我父亲就在你们当中,他已经告诉我了,你是他们派来的。” 他还是不说话。 我说:“真相已经大白了,你就说话吧。” 他把脑袋慢慢转向了我。 我的手插在口袋里,紧紧抓住了那把手枪。 接着,他摇了摇头,非常清楚地说:“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谨慎地问:“那你是……哪伙的?” 他说:“我要是说了我的来历,你不怕吗?” 我说:“你……说。” 帕万真的说了,他的声音就像在念经,听得我魂儿都飞了—— 一天夜里,很黑很黑,我睡着睡着,突然摔到了地上。我睁开眼睛,发现家里的房子变小了!我仔细看,我的床、被子、枕头统统都变小了!我急忙拿出一个尺子,想量一量,那个尺子也明显变小了! 不用量了,我猛地意识到:是我自己在变大啊! 我低头看了看,短裤已经撑破了,布片掉在地上。惊恐间,眼前的一切东西又小了许多,我如果再不出去,会把房子撑破! 我迅速爬进妈妈的房间,看见妈妈变得就像婴孩一般大,正在小小的床上安详地睡着。我不敢惊醒妈妈,机灵地爬出了房子,怀着巨大的惊恐,朝野外奔逃。 镇子的北部,是一片沙漠,我只有那一个去处了。 街道两旁的的居民以为地震了,很多人跑了出来…… 我越来越大,我看房屋、道路、桥梁,就像积木一样了,就像飞机爬上高空之后,旅客从舷窗朝下看的感觉。 我放轻了脚步,怕不小心踩到哪座房子上。此时,我还没有走太远,在我心里,我和脚下这些蚂蚁大小的人类,似乎还是一脉相传的同类,他们长着鼻子眼睛嘴巴,我也长着鼻子眼睛嘴巴。我还不忍践踏他们的财产,不忍伤害他们的生命…… 天亮之前,我终于跨进了沙漠。 对于我来说,沙漠就像我小时候玩的儿童沙滩乐园,不过这里没有人类的影子,我可以喘口气。 我突然感到饿了。 四下看看,没有食物。我低下头,想捉个什么活物吃掉。 不论捉到什么,只能生吃,我没有火。人类的文明,尘世的繁华,都不属于我了。 我眼望四周,就像史前,心中那个悲凉啊,那个孤独啊。 沙漠光秃秃的,没有一只动物。巨大的恐惧感又一次涌上我的心头——恐龙是怎么灭绝的? 我的眼睛盯住了远处的城镇。 野生动物越来越少了,现在,最多的动物是人,密密麻麻,俯拾即是。我想活命,只能吃人了。 我轻轻地走过去…… 人们发现了我,四处奔逃。 我看不见他们惊惶的表情,听不见他们狂乱的叫喊,只看见他们像虫子一样四下跑动…… 我一个个捏起来,开始吞吃。 吃着吃着,我猛地停住了。我不知道我吃的这些人里,有没有我妈妈,有没有我的堂弟和表妹,有没有我的启蒙老师张宝泉,有没有我的女朋友小黎…… 我希望吃掉我的仇人,一直跟父亲过不去的主任,街道派出所的那个呵斥过我的警察,还有骂过我妈妈的邻居胖女人…… 我无法辨别。 我咬了咬牙,继续捉人吃——我吃过人! 我还在变大,变大,变大……终于,我的肉眼看不到人了,连最高的建筑物都变成了沙粒一样大。 天地之间彻骨地冷。山山岭岭,沟沟壑壑,在我脚下就是不太平整的地面而已。我已经和人类诀别了。 我摆脱了地心引力,漂浮在黑暗的太空中。这时候,已经没有了东、南、西、北、上、下这些方位的概念。我好像进入了另一种时间,膨胀的速度越来越快。 我一点点伸向宇宙的尽头,时间的末端。 我已经变成了另一种东西,不再需要粮食,不再需要呼吸。我竟然永远不死。 很多很多很多年过去了…… 太空中的天体,都在急速或者缓慢地运动着,它们越来越小。 地球已经像灰尘一样大了,人类是附着在上面的细菌。 太阳仅仅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的一只蜡烛。太空中,有无数的蜡烛,闪闪烁烁,陆续有蜡烛点亮,也陆续有蜡烛熄灭。 还有一团团的亮星云,暗星云…… 我想起了在体育馆看演出,舞台上暗下来,黑压压的看台上就是这样的效果,有打火机,荧光棒,手电筒……星星点点,闪闪烁烁。 假如,突然有一个比太阳更强大更永恒的东西,骤然照亮这无边的黑暗,我会不会看见密密麻麻的脸呢?我不敢想啊。 这时候,我摆脱地球已经亿万斯年。 借着蜡烛的光,我端详着那一粒漂浮的灰尘,想,上面还有人类吗?是不是已经灭绝了?假如还延续着,那也是不知多少代之后的人类了,跟我没有什么关系了。 他们的数量是不是已经达到了一百亿了呢? 我突然有了一种暴力欲,用手捏起那粒灰尘,把它投进了蜡烛的火苗中。 我继续变大,变大,变大…… 太阳越来越小,终于变成了萤火虫一样,最后连看都看不见了。 宇宙更黑暗了。 又过了亿万斯年…… 终于,我的脑袋顶在了一个什么东西上,好像是一个巨大的盖子!我的心猛跳起来——也许,这就是宇宙的终极之处了!打开盖子,也许就看见幕后的那个主宰了! 盖子被我顶开了。准确地说,是被促使我不停变大的那股神秘力量顶开了。我好像钻出了一个黑糊糊的球体,无边的光明刺得我紧紧闭上眼睛…… 这不是太阳的光明! 恐惧的巨大阴影在我的心中弥漫开来。我不敢睁眼,我无法想象会看见什么。 最终我还是从眼皮缝隙望出去:上方不是蓝色,而是红色——无边无际的红色。遥望四面八方,出现了很多鲜艳的东西,赤橙黄绿青蓝紫,像房屋,像机器,像动物,像植物…… 这是一个更大的世界。 我不知道谁主宰着这个更大的世界,不知道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都是什么。 我一片茫然,根本无法和这个更大的世界沟通,就像细菌闯进了电脑。 我继续变大,变大,变大…… 又过了亿万斯年…… 我终于发现,那红光也是漂浮在宇宙中的一个蜡烛,它们变得越来越微茫,帕万又陷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孤独,无望,恐惧,悲伤……经过漫长漫长漫长的时间之后,我又撑破了这个黑暗的空间,在更大的一个世界里露了头。 我像鸡雏撑破蛋壳一样,跳了出来。 我慢慢睁开眼睛,环顾四周的情况,目瞪口呆—— 第二十八章:他们也迷失了…… 第二十八章:他们也迷失了…… 帕万继续讲道—— 我看到了一个白色的房间,看到了妇产科医生,看到了一个女人疲惫而幸福的脸。 我“哇”一声哭出来。 说到这里,帕万突然笑了,笑得我浑身发冷。 我想起了他写的:大,大,大,大,大,大,大。 他说:“我是人,但我是跟你不一样的人。” 我很不争气地后退了一步,问帕万:“你是什么人?” 他盯着我的眼睛:“我,是,天,外,人。” 天外人! 浆汁儿曾经专门猜测过!她还说,她不怕神灵,更怕天外人。因为神灵是正能量,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有个标准。天外人就不一定了。 人类一直试图向宇宙深处发射讯号,寻找并告诉另外的生命,我们存在着。有人强烈反对,他们的理由是——万一另一种生命更强大,地球很可能招来灭顶之灾。人害人是违法的,但是人杀死细菌就是微不足道的…… 我说:“电视上出现的画面是你们播的?” 他说:“闲着无聊。” 我说:“我们的人是不是你们害死的?” 他说:“不是,是另外一群人。” 我说:“古墓里的那群人?他们……是人?” 他说:“你们人类的另一个分支。” 我说:“那沙子雕成的花是不是你们造出来的?” 他说:“不是,我们毫不知情。” 我在他跟前蹲下来,正要再问什么,传来了浆汁儿的声音:“大叔大叔,我到处找你!”接着,她就跑进来。 帕万立即露出呆滞的表情,不说话了。 我对浆汁儿说:“你干什么!” 她说:“我想和你说点事儿。” 我说:“有事儿明天再说。” 她看了看帕万,又看了看我,低声说:“要是季风喊你,就算隔着罗布泊你都会跑过来……”然后,她愤愤地退出去了。 我没理她。 听着她的脚步走远了,我又对帕万说:“我们接着聊吧。” 帕万木讷。 我轻轻推了推他:“帕万?” 他慢慢转过脑袋,似乎打了个激灵,突然醒过来。 我赶紧挑重要的问:“你们在罗布泊干什么?” 他说:“我不会告诉你。” 我说:“那你到我们团队来干什么?” 他似乎没听懂,怔怔地看着我。 我说:“你为什么伪装成一个哑巴,混进我们的团队呢?我们的团队有资源?” 帕万终于听明白了,说:“他就是来给你们当向导的,他就是你们的一员啊。” 我说:“你不说你是天外人吗?” 他说:“我们只是通过他在跟你说话!” 我说:“哦……那你们为什么不回去呢?” 他的表情有些悲伤:“回不去了。” 我说:“回不去了?” 他说:“是啊,我们也在这里迷失了。” 我说:“你们怎么可能迷失!” 他说:“这个地方有一种可怕的力量,删除了我们的航线,我们跟你们一样,也回不去了……” 我说:“你们在哪儿?” 他说:“你们的想象之外。” 我说:“那你们能帮助我们走出去吗?” 他摇了摇头。 我想了想,突然说:“你们会害我们吗?” 他又笑了,没说话。 我说:“你能让我看看你们的长相吗?” 他说:“不可能。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们仿制出来的天外人造型,只是你们的想象而已,我们的长相根本不是那个样子。” 我说:“那你们是什么样子?” 他说:“从外形上看,我们并不是人。” 我说:“你们有眼睛吗?” 他摇头。 我说:“你们有耳朵吗?” 他摇头。 我说:“你们有鼻子吗?” 他摇头。 我说:“你们有嘴巴吗?” 他摇头。 我说:“你们……有身体吗?” 他摇头。 我说:“你们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说:“我在你们地球上找不到可以打比方的东西。” 听了这话,我的身上冒出寒意。 我说:“你骗我。” 他说:“嗯?” 我说:“我觉得,你就是帕万,你疯了,你在胡言乱语。” 他说:“好吧,我是帕万,我疯了,我在胡言乱语。” 我说:“不然,你证明给我看。” 他说:“怎么证明?” 我说:“一切都是你说的,太不可信了。你说你是神,我也信吗?除非你现身,让我看看。” 他想了想,说:“我不可能让你们看到我的样子。” 我说:“那么,你给我飞一下。” 他说:“你看见我飞起来了,不会害怕吗?” 我说:“不会,你飞吧。” 他慢慢站起来,低头看了看我,说:“那我飞了……” 我紧紧盯住了他。 他微微动了动两只胳膊,好像真的要演示了!我紧张得都喘不出气来。他是个血肉之躯,怎么可能飞起来? 我看了他半天,他又坐下来了:“帕万太重了,飞不起来。” 我有些嘲讽地说:“我就知道。” 他看了看我,并不辩解。 我突然说:“不要再装神弄鬼了!你就是那群人中的一员,你就是卧底。” 他看了看我,说:“现在你离开帐篷,一直朝前走99步,你会看到7个‘大’字,那是我白天写的,在中间那个‘大’字的正中间,你把沙子扒开,会看到一个东西。” 我有些激动,问:“什么东西?” 他说:“一块你们地球上没有的物质。” 我说:“月球上的?” 他说:“它来自一个你们永远无法到达的地方。” 我说:“它叫什么?” 他说:“你就把它叫天物好了。” 我说:“什么颜色?” 他说:“无色。” 我说:“你不会埋一块玻璃糊弄我吧?” 他说:“它比玻璃硬10009倍。” 我说:“用什么切割它呢?” 他说:“你们地球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切割它。除非你用心。” 我说:“什么意思?” 他说:“你爱的时候,它会变成一颗心的形状。你恨的时候,它会变成三角的形状。噢,对了,你要把它拿在手上。你的每一种情绪都会影响到体温,而体温会引起它的变化。另外,它绝不可以被复制。” 老实说,我真的不信。 我说:“有那么神奇?” 他说:“你去找找看吧。” 这个东西是证明帕万是不是“天外人”传声筒的唯一物证。我立即出门,拿着手电筒,朝着他说的地方走过去了。 果然,走出了大约99步,我看到了那7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我走到第4个‘大’字前,在中心处朝下挖,很快就碰到了一个东西,这一刻我惊心动魄了。 它像大拇指指甲那么大,原始形态很像一颗椭圆形的石子。 我把它拿起来,放在掌心上,很凉很凉。 我用手电筒照着它,仔细看,虽然它是透明的,但是我确定它绝对不是玻璃,它晶莹剔透,却坚硬无比。 可能我太震惊了,它渐渐呈现出类似爆炸的形状。 我相信附在帕万身体里的那个人,绝不是胡说八道,他肯定来自宇宙深处。 我也知道,我手里这个东西,乃是地球上没有的无价之宝。 我小心地把它装进口袋里。 等我回到帕万的帐篷,他再次陷入呆傻状态,什么都不跟我说了。 这时候已经是凌晨了,今天是5月5号,我的生日。 我不想告诉大家这件事了。平时我也不过生日。 其他帐篷都黑着,只有我的帐篷亮着灯。 我打算给浆汁儿一个惊喜——把口袋里的这颗天物送给她。 它不能做戒指,没人切割得了它。 它不能做项链,没人能在它身上穿孔。 就让它当浆汁儿的玩具吧,全世界独一无二,她肯定喜欢。 我一边走回帐篷,一边把它从口袋里拿出来,抓在了手里。我发现,它渐渐变成了一颗心的形状。我忽然意识到,它代表爱情。 我走进帐篷,魏早正在跟浆汁儿和孟小帅说话。 我问:“郭美呢?” 孟小帅说:“她回到黄夕的帐篷了。” 魏早问我:“怎么样?” 我说:“帕万只是个病人,没问题。” 魏早不再说什么了。只要不确定帕万是卧底,那么他就摆脱不了嫌疑。他站起来,说了声:“去站岗了。”然后就离开了我的帐篷。 我说:“浆汁儿,你要跟我说什么?” 浆汁儿瞪了我一眼:“我和你不熟。” 我说:“好了,我赔不是。你是不是问我……那7个字?” 浆汁儿撇了撇嘴:“我才不稀罕!” 我说:“那你有什么事儿,说吧。” 浆汁儿看了看孟小帅,说:“我们能出去聊吗?” 孟小帅说:“就回避我一个人啊?” 浆汁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并没有离开帐篷,她说:“那好吧,小帅我问你,你到底要不要他?” 孟小帅愣了愣:“谁?” 浆汁儿说:“还能有谁。” 孟小帅说:“我跟你说吧,他从始至终都是自作多情。” 浆汁儿说:“噢,没事了。” 然后,她把脸转向了我:“刚才,他找我聊了聊,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说:“吴珉?” 浆汁儿点点头。 我说:“没想到,你还爱着他?” 浆汁儿的眼圈一下就红了。 我说:“听你自己的。” 我一边说一边把那颗心形的天物悄悄放回了口袋里。 浆汁儿又把脸转向了孟小帅:“小帅,现在你是我的闺蜜,你帮我出出主意啊!” 孟小帅说:“见异思迁的家伙,早晚是祸。” 浆汁儿说:“可是,我怎么都放不下他!” 孟小帅说:“不管你!” 突然,外面传来奔跑声,是魏早,他冲进来说:“我和鲁三国抓住了一个人!” 我一愣,立刻跑出去。他们竟然抓住了我的父亲! 第二十九章:原来有三个卧底! 第二十九章:原来有三个卧底! 鲁三国推着一个人走过来。魏早跟在后头。 这个人被五花大绑,满脸阴沉。 他是我的父亲。 45年前的今天,他和母亲生下了我,45年后的今天,我和他很奇怪地相见了。 很多人被吵醒了,在帐篷门口探出脑袋看。 父亲看见了我,停住了。 我和他久久地对视。 过了会儿,我避开他的目光,低声问:“他干什么了?” 魏早说:“他想放掉我们车上的汽油!” 我说:“谁发现的?” 魏早说:“鲁三国。” 我说:“你们怎么抓住他的?” 魏早说:“鲁三国有个电击器,把他击晕了。” 鲁三国有个电击器? 我的心被什么硌了一下。 他来罗布泊,为什么带着电击器? 现在,我们团队总共有5个武器,一把手枪,三把刀子,一个电击器。手枪和两把刀子在我手里,一把刀子在浆汁儿手里,电击器在鲁三国手里。我必须了解武器的分布情况。 我对鲁三国说:“把他送到我的车上,我和他谈谈。” 鲁三国说:“你要是把他放了呢?” 我说:“你说什么?” 鲁三国说:“我凭什么相信你和他不是一伙的?” 我说:“那你想怎么办?” 鲁三国说:“我来问他。” 我说:“如果他什么都不说呢?” 鲁三国说:“我会杀了他。” 我说:“那我告诉你好了,他是我父亲,我不会让你杀了他的。” 鲁三国沉默了一下:“他是你父亲?” 我说:“是的。” 鲁三国说:“好吧,我把他交给你,如果你放跑他,我肯定不会放过你。天亮之后,让大家表决怎么处置他。” 然后,他把父亲推到我的车上,把他绑在了副驾位置上。 我坐在驾驶位置上,把车门锁死了。 这是我和父亲第二次见面,过了半天都没人说话。 我希望我们能够跟那群人和平共处,我希望从我和父亲的关系上入手。 终于,我说话了:“你记得吗?今天是我的生日。” 这个长相跟我一般大的人看了看我,眼睛里现出一丝愧疚:“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们的时间不一样……” 我说:“没关系。” 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我说:“你能告诉我你们的卧底是谁吗?” 父亲说:“如果我说了,你会放了我吗?” 他在谈条件。这让我意识到,我和他的父子关系已经淡化,我们是敌人。 我点点头,说:“我答应你。” 父亲小声说:“其实不是一个。” 我一愣:“有几个?” 父亲说:“三个。” 我说:“都是谁?” 父亲说:“周志丹,郭美,黄夕。” 我就像被电击了一样:“你在骗我!” 父亲说:“我没有骗你。” 我说:“周志丹是从南美洲飞来的,他怎么可能是你们的人!” 父亲笑了:“你真的认为他在南太平洋听到了徐尔戈的求救?” 我愣了:“那是……怎么回事?” 父亲说:“我说了你别害怕。” 我说:“你说。” 父亲说:“徐尔戈呼救的时候,周志丹就在他下面藏着。” 我说:“他下面是哪儿?” 父亲说:“地下啊!” 我越来越惊诧了:“你们会钻洞?” 父亲说:“我已经退化了,他们的确会钻洞。” 当时,徐尔戈发现走不出去之后,天天晚上拿着录音笔,在漆黑的罗布泊录制黑匣子。结果,他听到地下传来声音,问他:你是谁?你在说什么?徐尔戈回答他之后,对方又说:我叫周志丹,我正赶往复活节岛…… 原来,周志丹就藏在沙子之下! 我说:“可是,为什么徐尔戈听见了轮船的声音?” 父亲说:“他们都擅长口技。” 我想了想,又说:“郭美也是你们的人?” 父亲说:“当然是。” 我说:“有人追杀她,她才来罗布泊的,跟你们怎么可能有关系呢?” 父亲说:“你们谁在网上看到她的事件了?她这么编谎,就是为了引起内讧。” 我说:“黄夕最早就加入了我们团队,他是因为害怕离开的,他也是你们的人?” 父亲说:“傻孩子,他并没有离开,他是回来报信了,所以我们才这么了解你们的情况。” 看来,这三个人确实是他们的人。 我又问:“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父亲说:“你是我的儿子!我要你对他们三个人保持警惕,保护好自己,争取活下去。别管其他人了,他们不可能活着离开的。你也不要告诉别人,不然我们的人就会知道是我告诉你的,我回去之后,肯定没命。” 我真的纠结了,说:“我到底该不该相信你呢……” 父亲说:“你把我放在车上,暗中观察,他们会来救我的。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这是个好办法。 我刚要下车,又问了父亲一句:“你们……怕什么?” 父亲意会神通地说:“火。” 我心里立刻有了主意。 我下了车,朝各个帐篷看了看,除了我的帐篷,都黑了。 我走回帐篷,浆汁儿和孟小帅躺在睡袋里,都醒着。浆汁儿问:“把谁抓住了?” 我说:“嘘……你们先睡吧。” 说完,我就灭了灯,然后蹲在帐篷门口,抓紧枪,朝外偷窥。 半轮月亮挂在天上,周志丹的帐篷,黄夕和郭美的帐篷,都在我的视野里。 孟小帅表面像个男孩,其实胆子很小,她在黑暗中颤颤地说:“周老大,你在干什么啊?我害怕!” 我说:“你们睡觉,我在等那个卧底出现。” 她们两个人就不说话了,但是我知道,她们一直没睡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没有人走出来。 我心里清楚,除了我们帐篷里的三个人,营地里还有三个人醒着。此时此刻,他们十有八九正躲在帐篷里朝外窥视。 过了很久很久,浆汁儿实在熬不住了,她在黑暗中含糊不清地嘀咕了一句:“大叔,你还不睡啊……” 我没理她。 凌晨三四点钟,人最容易犯困,我开始打瞌睡了。 我用冰凉的枪口顶了顶额头,逼迫自己清醒过来。 依然没有人出现。 我忽然想到,那群人会钻洞!他们会不会从沙子下钻出帐篷,放走父亲,然后又钻回帐篷呢? 我的车不在我的视线里。 我轻轻走出帐篷,从帐篷背后绕到我的车旁,朝里看了看,有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父亲在里面。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周志丹的帐篷前听了听。 这顶帐篷里睡着周志丹、鲁三国和布布。没有声音。 我又屏着呼吸走到黄夕和郭美的帐篷前听了听,里面竟然有人说话。听不太清楚。难道黄夕和郭美在谈情说爱吗? 我用脚尖走路,小心地绕到帐篷门口,再听,竟然听到了周志丹的声音! 不用怀疑了,他是从地下钻过来的! 我紧紧攥住了枪把儿。 周志丹说:“从血统上说,这个人一半是我们,一半是他们……” 又传出郭美的声音,非常凶狠,好像变了一个人:“犹豫什么,就两个选项,要么放了他,要么杀了他!” 黄夕说:“交给我吧。” 周志丹说:“没那么简单。天天晚上都有人放哨,今天为什么都睡了?陷阱。我怀疑,那个周德东此时正在门口偷听我们……” 听到这里,我他妈一哆嗦。 郭美说:“我们早就该把这个周德东干掉。” 黄夕说:“我同意。” 周志丹说:“明天晚上吧。” 黄夕说:“交给我。” 郭美说:“不,我来弄死他。” 我一步步后退,大脑迅速思考对策。 他们都露出原形了。 先下手为强。 他们怕火…… 正好,他们三个人此时此刻都在同一个帐篷里,我去提一桶汽油,浇在帐篷上,然后放火烧死他们。 虽然在罗布泊,汽油无比珍贵,但是为了消灭内患,必须奢侈一把了。 假如起火之后,他们跑出来怎么办? 点火之前,应该把帐篷的拉绳解开,帐篷会瞬间坍塌,把他们埋在里面,这样,他们就是三头六臂也逃不出来了…… 可是,烧死他们之后,我怎么跟团队里的人解释? 我说周志丹、黄夕和郭美是卧底,他们不可能相信,那时候,死无对证,大家会怀疑我是卧底,我害死了三个队友…… 干脆,我不承认是我干的。 我来到卡车上,提下一桶25公斤的汽油,拧开盖子扔掉,拎到了黄夕和郭美的帐篷附近,轻轻放在了沙子上。接着,我靠近帐篷,小心翼翼地把所有拉绳解开,这时候,只要用力一撞,帐篷就会倒下去。再接着,我把汽油轻轻浇在帐篷四周:“咕噜……咕噜……咕噜……” 一切完毕,我掏出打火机,准备动手了。 帐篷里的人并没有察觉,他们在嘁嘁喳喳地说话,具体听不清。 我的手在颤抖。 就在我要打着打火机的一瞬间,突然有人大喝了一声:“周德东,你要干什么!” 接着,亮晃晃的手电筒就照过来。 是鲁三国。 我好像从一个世界跌入了另一个世界,突然清醒过来。 我说:“他们是卧底……” 鲁三国说:“谁说的?” 我说:“我父亲说的……” 鲁三国说:“你父亲在哪儿?” 我说:“车上啊!” 鲁三国说:“哪个车上?” 我感觉到哪里不太对头了,快步跑到我的车前朝里看了看,根本没有人。 第三十章:你知道第七感吗? 第三十章:你知道第七感吗? 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了,我感觉我好像在做梦。 我问鲁三国:“我父亲呢?” 鲁三国反问我:“你在梦游吗?” 我突然愤怒了:“你不是抓到我父亲了吗!” 鲁三国在月光下观察了我一会儿,然后很轻柔地推了推我:“周先生,你醒醒,醒醒。” 我说:“我醒着!” 鲁三国说:“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我冷静了一下,问他:“你怎么没去睡觉?” 鲁三国说:“我站岗啊。” 我突然问:“你有电击器吗?” 鲁三国说:“什么电击器?” 我猛地意识到,我可能真的梦游了。我差点烧死三个队友! 我又问:“周志丹呢?” 鲁三国说:“他和布布在我们的帐篷里睡觉啊!” 我说:“你看见了?” 鲁三国说:“刚才我回帐篷加了件衣服,看见他睡得正香。你到底怎么了?” 我错了,刚才我差点烧死黄夕和郭美! 我使劲摇了摇脑袋,开始回想,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进入幻梦状态的。 我跟帕万聊过,他说他是天外人。那是幻梦吗? 我伸手摸了摸口袋,摸到了那颗天物。可能因为我的迷惑,它变成了曲里拐弯的形状。 看来,我和帕万的交谈是真实的。 我回到帐篷之后,跟浆汁儿和孟小帅聊了会儿天,浆汁儿说他放不下吴珉……那都是真实的。 接着…… 接着…… 我霍地想起来,接着我躺下了! 从那以后都是幻梦! 没有魏早来报信,鲁三国也没有抓到我的父亲,我和父亲也没有在车上说过话! 我在做梦? 这个梦太逼真了,驱动我的身体,从车上提下汽油,浇在黄夕和郭美那顶帐篷的四周,并且解开了那顶帐篷的拉绳,差点就打着打火机! 这个梦不是我做的! 应该说,肯定有人在我的大脑里制造了这个梦,引诱我杀死我的两个队友! 什么人能在我的大脑里制造这个阴险的梦? 我忽然想起我进入罗布泊之前刚刚出版的一本书《第七感》。 可能有人看过,可能有人没看过,我们一起回忆一下—— 故事主人公是个女孩,她是单亲家庭的小孩,跟父亲一起生活。 一天夜里,刮着大风雪,父亲很晚都没有回家。她给他打电话,始终没人接,她急死了,却不知道该去哪儿找他,只有一遍遍地拨电话,每次都是同一个声音,慢慢吞吞:“嘟……嘟……嘟……嘟……嘟……嘟……”直到自动重拨。 打那以后,只要听到这个无人接听的声音,她的心里就充满了悲伤和绝望,因此她很少给人打电话,总是发短信。 半夜的时候,她穿着衣服在床上睡着了。她迷迷瞪瞪做了个梦,梦见一个地方白云缭绕,鲜花盛开,父亲一步步朝她走过来,一边走一边笑。她急切地喊道:“爸,你去哪儿了?” 父亲说:“我去那儿了。” 她觉得父亲的回答有点古怪,又说:“我问你,你去哪儿了!” 父亲还是说:“我去那儿了。” 她说:“那儿是哪儿啊?” 父亲依然笑吟吟的,重复着同一句话:“我去那儿了……” 她忽悠一下醒过来。 房间里的灯亮着,很晃眼,窗外一片漆黑,风雪已经无影无踪,不知道它送来了什么,或者带走了什么。 她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想去看看父亲是不是回来了,心口突然特别难受,就像有人在转动辘轳,拉扯着她的五脏六腑。她扶着床头坐下来,使劲按住胸口,一下下深呼吸,却没有丝毫缓解。 终于,她艰难地走出去,叫了声:“爸!” 家里一片死寂。 她走进父亲的卧室看了看,没人。 走出来,她继续给父亲打电话,依然是那个堵心的声音:“嘟……嘟……嘟……嘟……嘟……” 她在沙发上坐下来,敏感地想到:这种心痛会不会是她和父亲之间的某种感应呢? 她总听到这样的事儿:某人去世了,当时他的孩子在千里之外,根本不知情,就在某人咽气的那一刻,他的孩子莫名其妙地感到满心悲伤,或者生理疼痛…… 她害怕了,默默祷告:神啊,求求您保佑我爸!我需要他! 大约半个钟头之后,她的手机突然响了,她冲过去抓起来,正是父亲的号码。她紧张地接起来,叫了声:“爸……” 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我是110民警。” 她的心头一冷。 对方说:“这个电话的主人是你爸?” 她低低地说:“是啊。他……怎么了?” 对方说:“他在路旁冻僵了,你马上过来一趟吧。” 实际上,那时候父亲已经死了。他不是冻死的,法医说,他是被呕吐物堵住了气管,憋死的。 …… 我们都知道第六感。 一个人除了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还存在着“超感官知觉”,那就是第六感。就算你根本没看到什么,没听到什么,没闻到什么,没尝到什么,没摸到什么,却依然感觉到要发生某件事,结果它真的发生了,这就是第六感告诉你的。 我们只知道人体内存在着第六感,却没人知道还存在着第七感。 至亲的人——比如,父母和孩子,兄弟和姐妹,尤其是双胞胎,他们之间有着一种奇特的感应,那就是第七感。只是,它藏得很深很深,我们一般不察觉,只有在生死关头,它才会神奇地显现出来。这类的例子太多太多。 更没人知道,第七感其实是亲人之间的一条神秘通道,找到它,就可以控制对方的意识。 比如,你在冥想中认为你其实是你的父亲,你模拟他的身份去思维,那么,就等于替换了你父亲的精神世界,你想到什么,他就会看到什么。 就算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也不可能去尝试。 一个人可能害他的敌人,可能害他的朋友,可能害他的同事,可能害他的恋人,但是没有人去害自己的父母或者兄弟姐妹。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不是个正常人,在她18岁的那年,为了争夺一场畸形的爱情,她利用第七感把母亲害疯了。 那一天是她的生日。 那一天是她和母亲剪断脐带的日子,第七感的通道最顺畅。 当时是深夜,她藏在自己的房间中,拿出剪刀,在同一张白纸上剪出两个一模一样的纸人,又用毛笔在纸人身上分别写上了母亲的名字和自己的名字。 然后,她把两个纸人的脑袋齐刷刷地剪下来,互换,用胶水分别粘在对方的身体上,把它们并排摆在了床下。 接着,她走到母亲的卧室前,这时候,母亲已经进入深度睡眠。 她坐下来,进入了冥想。 在冥想中,她就是母亲,她在医院工作,这天她去上班,看见了另一个自己,在背后紧紧跟随她…… 于是,母亲就进入了某个幻梦世界,这天她去上班,看见了另一个自己,在背后紧紧跟随她…… 不过,母亲非常顽强,她一直在崩溃的边缘挣扎。最后,这个女孩直接面对母亲,戳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她告诉母亲,她所经历的一切噩梦都是自己制造的,目的就是为了把她逼疯。 这其实是最后一击。 母亲得知竟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在迫害自己,意志终于坍塌了…… 让我们记住这个女孩的名字吧,她叫碎花小鳄。我在微信公众号里举行过一次“周德东小说恶毒人物排行榜”,让读者们投票,她好像位居第一。 故事是我编的,但第七感却是真的存在。 我猛然想到,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和父亲之间的第七感通道大敞四开! 我从鲁三国手里夺过手电筒,快步跑到我的帐篷前。 鲁三国在后面喊道:“你去干什么?” 我顾不上回答,快步沿着帐篷寻找,在紧挨着我睡袋的位置,看到了一块不大的石头,压着两个纸人,随着风,“啪啦啪啦”飘动,我蹲下去查看,纸人的脑袋是后来粘上的,身体上分别写着两个名字—— 周德东。 周夫子。 父,亲,在,害,我! 在幻梦中,他告诉我,周志丹、郭美、黄夕都是卧底。 他说,当时周志丹就藏在徐尔戈脚下的沙子里在跟他对话;他说,郭美说有人追杀她,那是为了引起我们内讧;他说,黄夕最初并没有离开,他是回去报信了…… 就算父亲控制我的大脑,可是他怎么能如此了解我们的情况? 只有一种可能,我们团队真的有个卧底。 既然父亲想让我害死周志丹、黄夕和郭美,那么这三个人的嫌疑都可以被排除了,只剩下了9个人——季风,浆汁儿,布布,孟小帅,白欣欣,魏早,帕万,令狐山,蒋梦溪。 卧底会不会恰恰在周志丹、黄夕和郭美之间呢? 父亲知道鲁三国在放哨,会及时阻止我,他故意这么做,正是为了保护那个卧底…… 我不确定那群人的智商究竟有多高。 我彻底蒙头转向了。 鲁三国走过来,我把那两个纸人撕掉了。 鲁三国关切地望着我:“今天晚上你到底怎么了?” 我迷茫地看着他,我不能肯定眼下是现实还是幻梦了。 我试探地说:“刚才有人进入咱们营地了,你没听到动静?” 鲁三国说:“我听到动静了,当时我在车上,下来就看见你要放火。” 我说:“我被他们控制大脑了。” 鲁三国扑地笑起来。 我说:“你笑什么?” 鲁三国低头想了想,然后说:“周先生,咱们坦白说吧,你到底是不是他们的人?” 我说:“不是。” 鲁三国说:“那你为什么要烧死黄夕和郭美?” 我又说不出话了。 父亲真够阴毒的。那群人真够阴毒的。 就算我烧不死黄夕和郭美,我也会被大家当成卧底。 鲁三国突然不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很短,手握式,前面有两根电击针,我认得,那是电击器! 他盯着我的眼睛说:“那我告诉你,我才是那个卧底!” 第三十一章:我杀了人 第三十一章:我杀了人 鲁三国是卧底! 我后退一步,从口袋里掏出手枪,迅速对准了他平坦而结实的肚子。 可是,马然而死的时候,为什么说鲁三国是他的老板?难道马然而也是卧底?他在给鲁三国打掩护?如果他是卧底,他怎么被那群人杀死了? 我没时间思考了。 鲁三国看到我的枪,愣了愣:“你有枪?” 我说:“你终于露头了。” 他说:“你敢射我吗?” 我说:“你给我个不敢的理由。” 他说:“黄夕和郭美的帐篷四周,被你浇上了汽油,你想烧死他们,今天晚上我放哨,把你制止了,然后,你就开枪打死了我……你觉得大家会怎么处置你?” 我说:“我会解释清楚的。” 他并不怕,一步步朝我逼近:“你父亲有没有告诉你,我们不怕枪,怕火?” 我愣了,他竟然知道父亲在控制我的时候,对我说了什么! 我说:“那就让我试试吧!”一边说一边扣动扳机护圈,把子弹推上了膛。 他像噩梦一般,继续朝我逼近:“只要你开枪就没有回头路了……” 我步步后退:“你站住!” 他仍然逼近:“你站住……” 他要杀我,我感觉身边的沙子正在凝聚,好像在幻化成花朵形状。 我喊起来:“再不站住我真开枪了!” 他说:“开吧,开吧,瞄准我……” 我扣动了扳机,枪没响。 我太紧张了,我抠在了扳机护圈上。 听说有个警察,使用这种*****朝几个疯狂的持刀歹徒射击,由于高度紧张,手指抠在了扳机护圈上,连续“击发”几次都没有打响,最后光荣牺牲…… 我赶紧把食指抠在扳机上,然后抬起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嘭”一声巨响,子弹射出去了。 鲁三国的脑袋突然朝后仰了一下,就像甩了一下头发,接着,“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我听见布布尖利的叫声:“周德东!” 我猛地醒过来,我惊愕地发现,我竟然在鲁三国的帐篷里,一个人躺着,我的枪口顶着他的脑袋,散发出一股刺鼻的硝烟味。 我在梦游! 我刚刚醒过来,之前都是在梦中! 有人打开了应急灯,是布布,她惊恐地看着我。 我低头看了看枪口下的人,正是鲁三国,他的眼睛眯缝着,额头偏左的地方似乎塌陷了,有个很小很小的黑洞,渗出殷红的血。 完了,我杀了鲁三国。 周志丹也醒了,他从睡袋里爬起来,迷迷瞪瞪地问:“周先生,你在干什么?” 我使劲闭上了眼睛。 赶快醒过来,赶快醒过来,赶快醒过来…… 我睁开眼睛,依然是鲁三国那张不再平整的脸,那个黑洞令人心惊,四周的血悄悄扩大了范围。 我突然站起来,布布吓得一下躲到了周志丹旁边。 我拎起应急灯,冲出帐篷看了看,在紧挨着鲁三国的帐篷外,沙地上出现了一朵沙子雕成的花。 有人“噔噔噔”地跑过来,是魏早,他问:“周老大,什么声音!” 我说:“我开枪了。” 魏早紧张地四下看看:“他们来了?”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问:“鲁三国怎么回帐篷睡觉了?” 魏早说:“我让他回去的,他的身体太不灵便了,我替他在站岗。” 我说:“噢……” 然后,我慢慢回到鲁三国的帐篷,把应急灯放下,在帐篷门口坐下来。 2013年5月5日,星期天凌晨,我杀了人。 我全身开始剧烈地哆嗦。 很多人都起来了,披着衣服走过来。四眼也跟着章回跑过来,很不识时务地舔着我,似乎在安慰。 魏早挤进帐篷,弯腰看了看鲁三国,很吃惊地问:“他怎么了!” 周志丹和布布都看着我,不说话。 我说:“我朝他开了枪……” 魏早说:“日,你杀他干什么?” 我说:“他是卧底。” 我真的黔驴技穷了,我解释不清楚,只能说鲁三国是卧底。 我知道,我杀了一个无辜的人,不该撒谎。如果大家相信了我,那么他们从此就会放松警惕,不再追查那个真正的卧底。 可是,如果我不撒谎,大家就会怀疑我是卧底,肯定驱逐我,到时候,我走投无路,真的可能叛离人类,去投靠古墓的那群人了。然后,夜深人静,他们派我返回营地,一个接一个杀死我的队友……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中,我终于明白了,稳定是第一重要的事。 至于法律问题,假如我能离开罗布泊,我会去自首。 魏早很不信任地看了看我,说:“你怎么证明他是卧底?” 也许是战友的缘故,自从进入罗布泊以来,魏早一直很拥护我,这是他第一次对我产生质疑。 我说:“我父亲来了,他告诉我的。” 魏早说:“他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我说:“我躺下之后,他来到了我的帐篷。” 魏早不再说话了,只是观察我的表情。 布布突然说:“要是你父亲说我是卧底,你刚才杀的就是我了?” 我看了看她,说:“你不是卧底,所以他没说是你,可见他提供的是正确情报。” 布布说:“要是从今往后,你父亲每天夜里都偷偷溜进你的帐篷,告诉你一个卧底的名字,你是不是要把团队里的人一个个都杀掉?” 大家都听明白了怎么回事儿,都看着我。 我变得极其被动。 周志丹也说话了:“就算你怀疑他是卧底,是不是该当着大家的面问个清楚啊,你说杀人就杀人?法院还有个审判过程!”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脑袋开始胡思乱想——我杀鲁三国其实属于精神病犯罪。 我是精神病吗? 吴珉说话了:“我证明,鲁三国是卧底。” 大家都看他。 我也看他。 吴珉说:“马然而受伤回来之后,帐篷里只有我、周老大和鲁三国在。马然而咽气之前,曾死死瞪着鲁三国,说了四遍——就是他!” 周志丹说:“你为什么不早说?” 吴珉说:“我不知道周老大是怎么想的。我没说,是因为当时马然而失血过多,处于神志不清状态,我不确定他是不是胡言乱语。” 接着,吴珉看了看我。 我知道,他在救我。 他越这么做我越觉得他就是想杀掉郭美的杀手。他想跟我达成同盟,互相包庇。 我决定顺水推船了。 布布说:“周老大,你不是说鲁三国是马然而的老板吗?” 我说:“那是我的猜测。” 周志丹说:“不说了,把他埋了吧,这个帐篷我们还得住呢。” 魏早、黄夕、章回和令狐山4个人,拽着鲁三国的四肢,把他抬了出去。 我最后看了鲁三国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他在笑。 我也跟着走了出去。 吴珉走在我身边,小声说:“对不起,我撒谎了,情非得已。” 我也小声说:“你不许杀郭美,否则,我同样不会放过你。” 他没有说话。 我们把鲁三国抬到马然而的那个坟包旁,挖个坑把他葬了。让他们做个伴吧。 我们回到营地之后,天已经微微亮了。 吴珉悄悄塞给我一把精致的车钥匙。 我说:“谁的?” 吴珉看着别处,小声说:“鲁三国的车钥匙。” 看来,下葬的时候,吴珉搜了他的口袋。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把鲁三国的车钥匙交给我,不过我还是装了起来。我们想离开罗布泊,最好开上鲁三国的路虎揽胜。 我一夜都没怎么睡,有些头重脚轻。 他们几个人各自回到帐篷补觉了,我也走回了帐篷。 我发现,很远的湖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活物,他在动。 我定睛看去,那个**的小孩又出现了! 他一把把抓起沙子,笨拙地扔到湖里。 这个小孩神出鬼没,说他正常鬼都不信。 我紧紧盯着他。 他并不看我,继续扔沙子玩儿。他离湖水太近了,换了平时,我会立即冲过去,把他拉到安全地带。 此时我却没有动。 他玩了一会儿,突然脚下一滑,“咕咚”一声掉入了水中。 我的心“扑腾”一下。 我依然按兵不动,死死盯着湖面。 1秒,2秒,3秒…… 十几秒过去了,我忍不住朝前走了几步,想跑过去救人。 最后,我的脚步一点点慢下来,终于停住了。 我缺乏勇气。 我相信,只要我下水,很可能有一双小手死死抓住我的双脚,把我拽下去。 时间加速流逝。 几分钟过去了,那个小孩并没有浮上来。 我有点后悔了,不管他是什么种类,终归是一条生命,我该救他的…… 可是,有这么巧的事吗?他偏偏在我的注视下掉进了湖里? 十几分钟过去了,要么他从水下溜走了,要么他淹死了。 我一狠心,转身要离开了。 突然,我听到“哗啦”一声,猛地回过身,看见那个小孩在水面上冒出来,只有一颗脑袋,他的手并不划动,好像站在什么东西上,眼神阴冷地朝我看过来。 我再次死死盯住他。 我们无声地注视了一会儿,他猛地一沉,再次潜入水中,湖面又变得一片平静了。 这次,我等了他半个钟头,他再也没有出现。 难道他家在湖底? 我忽然想到,这个小孩也许跟古墓那群人不是同一个种族。那么,他到底是什么? 我没有回到帐篷,而是走到鲁三国的豪车前,掏出车钥匙,把它打开了。 他不是卧底,但他是马然而的老板。盗墓需要很多工具,其中说不定会有氧气面罩。 我在车上找了找,并没有找到任何盗墓工具,却看到了一个急救装备箱,打开,果然看到了呼吸面罩、气瓶、防水手电筒等等物品。 我打定了一个主意——我要去湖底看看那个双鱼图案,看看那个小孩去哪里了! 第三十二章:没有底的湖 第三十二章:没有底的湖 我轻轻回到帐篷,钻进睡袋里,却怎么都睡不着,眼前总是出现鲁三国那张脸。 睡不着也好,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担心,父亲再次利用第七感通道钻入我的大脑,控制我的意识,接下来,说不定他会指令我杀死浆汁儿或者季风! 我们还剩下15个人了。 一夜之间,我们死了三个,照这样下去,不出5天,我们就全部葬身罗布泊了。最后一个人,估计会暴尸沙漠,无人掩埋。 我没有吃早餐,一觉睡到11点多钟。 我走出帐篷,洗漱完毕,去了令狐山的帐篷。 季风不在,外头热得像个蒸笼,她却和浆汁儿、孟小帅一起在湖边捕鱼。吴珉在旁边献着殷勤。 令狐山坐在帐篷门口,静静地观看。我知道,他看的是季风。 我和他坐在帐篷里,我突然说:“你心率多少?” 令狐山愣了愣:“什么叫心率?” 我说:“就是说,你每分钟心跳多少次?” 令狐山说:“哦,我没测过。你怎么问这个?” 我说:“随便问问。” 令狐山说:“反正我长跑5000米跟玩儿一样。” 我看得出来,他和我聊天心不在焉,一边说话一边继续朝外看季风捕鱼。 我说:“你是不是怀疑你的继父害死了你的生父,然后娶了你的母亲?” 令狐山显然对这个话题更感兴趣:“肯定是这样。既然他们9个人互相残杀,既然最后只有他一个人逃出去了,你说死掉的那8个人是谁杀的?” 我说:“那你还来罗布泊干什么?” 令狐山说:“我来找丧胆坡。” 我说:“有什么意义吗?” 令狐山说:“当然有意义了,可以证明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我说:“怎么理解?” 令狐山说:“如果我找不到丧胆坡,那就说明,他是故意杀死我父亲的,然后编了个谎言逃避惩罚;如果我找到了丧胆坡,那就说明,当时他确实被某种力量附身了,不能自控……” 我一边跟他说话,一边观察着他的表情。 我之所以和他聊这些,其实是在试探他可不可靠。如果我感觉他家族的故事是真的,那他就是可靠的。如果我感觉他家族的故事是假的,那他就是不可靠的。 他的眼神告诉我,他说的是真话。 我说:“现在你确定了?” 令狐山点了点头:“确定了。” 我说:“为什么?” 令狐山说:“因为我找到了丧胆坡。” 我说:“这里根本不是什么丧胆坡,我们并没有互相残杀!” 令狐山看了看我,突然说:“已经开始了。” 我说:“什么已经开始了?” 令狐山压低了声音,说:“昨天夜里你杀死了鲁三国。” 我愣住了。 令狐山接着说:“我知道,他根本不是卧底。” 我说:“令狐山,我告诉你,昨天夜里我被我父亲控制了大脑,处于梦游状态。” 令狐山说:“他怎么可能控制你的大脑?” 我说:“说起来话长,你就当他掌握某种法术吧。” 令狐山说:“就像布布说的——假如今天夜里他再控制你的大脑,让你杀死我呢?” 我说:“我不会让他再控制我的。” 令狐山说:“你怎么防御他?” 我说:“说起来话也长,你就当我也掌握某种法术吧。” 令狐山说:“如果我们的大脑都被控制了呢?” 我说:“不可能,只有直系血亲之间才有通道。” 令狐山摇摇头,说:“我不同意。只要有人能进入你的大脑,其他人肯定也能进入你的大脑!” 这话说得我一寒。 我开始怀疑第七感了。它真的只是父母和孩子之间的通道吗? 打个比方:一条“王”字隧道,似乎只有“王”字能够通过,那么,“田”字卸掉两旁的竖,不也可以通过吗? 我认为我是被父亲控制了大脑,也许这本身就是一种幻觉。 我忽然想离开这个地方了。 我说:“我跟大家商量一下,今天就离开这里,继续找出路。” 令狐山继续看季风了,有些悲观地说:“该看见的我们都看见了,我觉得没那么容易走出罗布泊。” 离开之前,我一定要到湖底去看看。 我朝浆汁儿喊道:“浆汁儿!” 她朝我看了看,跑过来。 我和她走进帐篷,然后说:“浆汁儿,我要送给你个su p ise。” 浆汁儿说:“值钱不?” 我不动了,就那么瞪着她。 她说:“好好好好,只要是你送的,我什么都喜欢,行了吧?”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颗天物,它变成了一颗心的形状。 浆汁儿接过去,很惊奇:“哇哦,太漂亮了!你在哪儿捡的?” 我说:“在沙子下挖到的。” 浆汁儿说:“这么凉!它是什么材质啊?” 我说:“玻璃的吧。” 浆汁儿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玻璃呢!” 我说:“答应我,不要把它弄丢,好吗?” 浆汁儿说:“绝对不会!” 接着我说:“浆汁儿,一会儿我要潜到湖底去看看,如果天黑之前我不出来,你们赶紧离开。能记住吗?” 浆汁儿说:“你怎么潜?” 我说:“鲁三国的车上有气瓶。” 浆汁儿像小孩一样挡在了我面前:“我不许你下去!” 我说:“上次我下水,看见湖底有个双鱼图案的东西,我去看看那到底是什么。” 浆汁儿说:“那我更不让你下去了!” 我说:“你玩过密室逃脱吗?” 浆汁儿说:“玩过啊。” 我说:“现在我们被困住了,只要发现机关,就应该去探一探,说不定一下就解锁了,那时候,大家都得救了。我必须下去。” 浆汁儿突然跑到了帐篷外,对湖边的几个人喊起来:“出事了!你们快来啊!” 季风、孟小帅和吴珉都跑了过来。 浆汁儿对大家说了我的打算。 吴珉说:“周老大,我们根本不知道水有多深,太冒险了。” 浆汁儿举起了那个天物,嚷嚷道:“他把这块玻璃送给了我,就像要诀别似的!我们不要让他下去!” 我看了看吴珉,吴珉看了看我。浆汁儿不知道我有多尴尬。 孟小帅说:“周老大,你想玩命吗?潜那么深,提前需要医生对身体做评估的!就算非要下去,那也选个年轻的下去啊。” 季风突然说:“我去叫令狐山。”说完就朝外走。 我喊住了她:“季风!” 她停下了,我对她说:“这是我想做的事儿,你不要把别人扯进来。” 看得出来,她和令狐山已经很亲近了。 季风在帐篷门口犹豫着。 吴珉看了看孟小帅,又看了看浆汁儿,低头想了想,说:“看来该我表态了,周老大,我下吧。” 我说:“你们这么做,已经剥夺了我的自由。” 浆汁儿说:“你不爱听我也要说——你一个中年大叔,充什么英雄啊?想吸引女孩?吴珉年轻,让吴珉下去!” 我说:“得了,我放弃了,谁都不要下了。” 吃完中饭,我趁大家午睡的时候,悄悄来到鲁三国的车上,把手枪藏在了车座下,只在口袋里装了一把刀子,一只防水手电筒,然后,我背上气瓶,戴上呼吸面罩,试了试,没什么问题,最后我锁好车门,小心地绕过帐篷,直接来到了湖边。 我大概计算了一下:将气瓶的压缩气体解压,得到体积,用体积除以流量,估算出这个气瓶可以使用12个小时。 湖水很清,呈青绿色,望不到底。 我回头看了我的帐篷一眼,浆汁儿正在睡着,我真的不确定还能不能再见到她了。 我“咕咚”一声跳了下去。 由于气瓶的重量,我下沉的速度很快。 四周的光线越来越暗,大约潜到30米的时候,四周已经一片漆黑了。 我的神经越绷越紧,我竟然一直沉不到湖底! 我打开了手电筒,只能照出几米远。水中空无一物。 大约3分钟之后,我大概沉下了30米,水的压力越来越大,依然不见湖底。 我记得,最新的潜水记录是一个南非男子打破的,他的深度为318.25米。不过,他用的是先进的潜水设备,而我的设备很初级,幸好,我近年经常去三亚潜水,算是有些经验,但是,我也不可能到达那么深的地方…… 朝下看看,那个双鱼图案更亮了,不过,我感觉它和我保持着最初的距离。 我一咬牙,继续朝下潜。 好像有只小手抓了我的脚一下,凉凉的,滑滑的,我一哆嗦。低头朝下照去,黑糊糊的都是水。 突然有个东西掠过了我的脊梁骨,我在水中艰难地转过身去看了看,有一个光溜溜的活物,飞快地朝前游着,迅速消失在黑暗的湖水中。 那绝对不是鱼。 那是个赤身裸体的小孩! 难道他像鱼一样,可以在水里自由呼吸? 就在我错愕间,又一个小孩从我旁边游了过去,很快就不见了。 这时候,我已经下潜到了大约80米的深度。无边无际的水越来越冰冷,下面依然不见湖底! 我继续朝下潜,水里出现了很多小孩,远远近近,全部采用蛙泳姿势,在水中朝着四面八方游去。我无法喊他们,我和他们都像鱼一样静默着。 他们没有伤害我。 我继续下潜,10分钟之后,我相信我已经接近了120米的深处! 这时候,我看到了一个牌子,指向更深处,上面写着几十种文字,其中一种是汉字,我看了之后,脑袋就像被雷劈了一样…… 第三十三章:死亡的感觉是这样的…… 第三十三章:死亡的感觉是这样的…… 我终于接近了那个双鱼图案的东西。 似乎到底了。 那不是湖底,更像两扇对开的大门。 我之所以说更像,因为我的目光短浅,看不到全貌。 那两条鱼,只是门上的两个门环。 我接近它们之后,它们反而更暗淡了。我摸了摸,无法判断那是什么材质。 大门中间敞开着,大概十几米宽,下面依然是深不可测的湖水。 我的胸腔十分憋闷,全身肌肉剧痛,眼睛、耳朵和鼻子就像要爆裂了似的。我想,此时此刻我的脸,看上去肯定跟淹死的人一模一样。 深度潜水,最容易丧失意识而昏厥。 我祈祷老天,一定要让我保持清醒。 我趴下来,朝“门”里面照了照,竟然看到了一个方向牌,在水中摇摇晃晃地指向更深处。那似乎是铜质的,生了很多绿色藓苔,缠绕着一些水草类东西。上面有各种文字,我只认得汉字,写的是——出口:12756.2千米。 我惊呆了,这组数字应该是地球的直径! 就是说,这个湖其实是条通道,穿过地心,通往地球另一端? 我要返回了。 我要减压,让身体组织脱氮。我没有潜水表,不知道我的深度,我凭着经验上升,停留,然后继续上升…… 我大约花了8个钟头,才浮出水面。 水上和水下一样黑。 我看到了营地稀拉拉的灯火,很多人在奔走,传来嘈杂的叫嚷声,好像出什么事了。 我爬上岸,卸掉气瓶,歇了会儿,然后快步走过去。 大家都聚在我的帐篷前,我听到孟小帅在哭。 怎么了! 我挤进去,看见浆汁儿躺在睡袋上,全身水淋淋的,脸色苍白,双眼紧闭,眼窝和鼻孔都是沙子,布布正拿着毛巾轻轻地擦着。 孟小帅坐在浆汁儿旁边,拉着浆汁儿的一只手,哭得很悲戚。吴珉跪在她身边,搂着她的肩膀,小声安慰着。季风也在。 我说:“她怎么了?” 孟小帅转头看到了我,顿时哭得更激烈了:“你去哪了啊!她死了!” 浆汁儿死了! 浆汁儿死了? 我真的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了。 在我的潜意识里,如果把这次经历当成一部小说,那么我就像男主角那么重要,浆汁儿就像女主角那么重要。女主角怎么会死呢? 我忽地想起了那个死亡名单上的顺序——衣舞,号外,徐尔戈,张回,周德东,浆汁儿,帕万,魏早,白欣欣,布布,孟小帅。 我被他们放回来了,接下来就该轮到浆汁儿了。 我呆呆地在浆汁儿身旁坐下来,抓住了她的另一只手,那么冷。我的脑海中响起了一阵悲凉的歌谣,那是道士超度死人时唱的:人死如灯灭,犹如汤浇雪。若要回阳转,海底捞明月…… 几个人对我讲了事情的经过—— 下午,浆汁儿午睡醒来之后,发现我不在,就跑到各个帐篷找我。 终于没找到。 她很着急,四处叫喊。 章回帮她查看脚印,确定我下水了。 浆汁儿就坐在了湖边,等我。 吴珉陪着她。 季风也来到湖边,等待。 太阳一点点偏西了,仍然不见我出来,她开始对着湖面哭。 吴珉安慰她说:“他带着气瓶,不会有事儿,肯定会安全返回的。” 浆汁儿叫道:“都几个小时了!再深也该上来了啊!” 吴珉说:“亲,潜水不像你想的那样,需要在不同深度进行减压,不然他出来可能当场就死亡。” 浆汁儿不讲道理了,她哭着说:“你当我是傻瓜吗?他肯定凶多吉少了!我知道你们都不在乎他的死活!你们都走开,都走开!” 季风和吴珉并没有离开。 浆汁儿突然站起来,跑到鲁三国的车前去拽车门,车门锁着,她找到一把工兵铲,几下就把玻璃砸碎了。 吴珉一直跟着她,他大声问:“你干什么!” 浆汁儿说:“我找氧气!我下去找他!” 吴珉说:“你根本不懂潜水,多危险哪!” 浆汁儿不理他,在车上翻了个遍,并没有找到气瓶。 她气呼呼地离开,又去湖边等了。 天黑了,布布、孟小帅和蒋梦溪做好了晚饭,季风和吴珉怎么劝浆汁儿,她都不离开湖边。季风和吴珉只好先回去吃饭,剩下浆汁儿一个人,继续魂不守舍地在湖边坐着。 吃完晚饭,依然不见我回来。 不但浆汁儿紧张,所有人都担忧起来。 季风和吴珉再次去了湖边,这次,令狐山也跟来了。 可是,他们却没看见浆汁儿的影子,喊了她几声,没人应。 吴珉惊骇地说:“这个小傻瓜,不会不带氧气就下水了吧!” 季风说:“她可能去厕所了。” 然后,她举着手电筒跑到湖对岸,去女厕看了看,没人。 她赶快跑回来,这时候,她的脸色有点变了。 她举着手电筒朝湖里照了照,湖面一片漆黑,并没有人影。 她带着令狐山和吴珉沿着湖畔寻找,看到水边漂着几张白花花的东西,好像是纸条,季风弯腰把它们捞上来,共4张,上面的钢笔字鲜丽逼眼—— 浆汁儿,深夜,在湖里,一口接一口喝水。 她惊呆了。 听到这里,我也惊呆了——那些纸条正是我们昨夜玩游戏写的纸条。后面那三张被老丁抓到了,结果他淹死了。 它们已经被我撕掉了啊,怎么又出现了? 第1张纸条,由“老丁”变成了“浆汁儿”。老丁淹死之后,大家不再玩那个游戏,其他那些纸条都在帐篷里,后来也扔掉了,为什么这张偏偏出现在了水里? 季风、令狐山和吴珉终于找到了浆汁儿,发现她已经淹死了。 她的尸体被一片罗布麻挡着,很难发现。这个位置和她等我的位置相距大约100米,不知道她是自己走过来的,还是死后被人移过来的。 大家讲完之后,孟小帅哭着对我吼:“都怪你!不然浆汁儿不会死!” 我没有辩驳,我默默地站起来,走出了帐篷。 我不能让他们看到我流泪。 浆汁儿走了,正像杨坤唱的,这营地那么空。 我不想听任何人说话,我不想看到浆汁儿那张几乎变了形的脸,我要独自一人在荒漠上走一走,我要让黑暗把我团团包裹住…… 不知道走出了多远,前面出现了一个人影。 我就知道,我一定会看到人的。 我他妈现在什么都不怕了。 这个人走到我跟前,叫了声我的小名:“红灯啊……” 又是他!我对这个人爱不起来,也恨不起来。 我在黑暗中默默注视他,等待下文。 他说:“我想和你商量个事儿……” 这个卑微的语调勾起了我的回忆,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对母亲说话就是这种语气。 我不说话。 他试探地说:“他们要驱逐我……对不起,爸爸得杀掉你,也许他们才会重新接纳我……” 他说最后一句话竟然哽咽了。 我心里冲上了一股怒火,这是商量吗? 我冷不丁说:“来吧。” 他慢慢贴近了我,毫不掩饰地哭着,说:“你不要恨你爸……” 我正想说:我下地狱都不会放过你。一把尖尖的刀子已经刺进了我的心窝,他扎得很深,他握刀把的拳头撞在我的胸膛上。我全身发软,慢慢瘫倒在沙漠上。 他松开刀子,蹲下来,嚎啕大哭,男人的哭声在荒漠里更显恐怖。 我似乎感觉到我的心跳在迅速变慢,600次,300次,100次,6次,3次,1次…… 他的哭声越来越飘忽。 荒漠上突然冒出了两个人,扑向了父亲,接着,我隐约听见钝器砸在骨头上的声音,接着父亲就嚎叫起来,和那两个人厮打在一处。我的大脑缓慢地转动着——这两个人是谁呢?我的队友?不像,噢,他们是古墓里的人…… 古墓里的人一下下砸着我父亲,父亲并不强壮,很快就不再嚎叫了,躺在沙漠上,安静下来,好像有流血的声音,不知道是我还是他:“咕噜,咕噜,咕噜……” 看来,他也完蛋了。 那两个人喘了会儿粗气,其中一个很苍老的人说话了,应该是对我父亲说的:“你违规了,必须死……” 我没听到父亲说话。 另一个说:“埋了吧?” 苍老的声音说:“埋了吧。” 一铲铲沙子扔到我的身上,很重。我感觉我的心跳,1次都没有了。 沙子把我埋得严严实实,我解脱了沉重的尸体,变得轻飘飘的,类似在做梦,轻飘飘的我在穿过一个黑暗而狭窄的通道,不知道在多深的地下,压抑而窒息。 通道越来越窄小,我却固执地朝前钻。 不知道哪一辈子,我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那是我出生的时刻? 终于,我从另一个世界露了头。 没有阳光,一片幽暗。我意识到,我死了,我终于知道死后是什么样子了…… 我依然保持着活着时的走路姿势,慢慢朝前迈步,其实我已经没有身体了。 前面出现了一扇门,无比巨大,让人产生敬畏。上面写着四个大字——众妙之门。 这就是老子说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所有死去的人都要通过这扇门? 我慢慢地走进去了…… 我真的死了。 我父亲也死了。 不过,死的那个我是被复制的我。 我依然在水中,我正在上浮。 第三十四章:我遇见了我 第三十四章:我遇见了我 我并不知道,我接近了地心通道之后被复制了。 我想返回营地了。 我用了大约9个钟头减压,才浮出水面。 我爬上岸,状态很不好,感觉就像初次来到这个世界,很不适应,它的风,它的干燥,它的噪音。 没什么噪音,只是营地里的交谈声。 我看见大家都围在我的帐篷门口,说着什么。 我卸掉气瓶,踉踉跄跄地走过去。 孟小帅正在嘤嘤地哭。 浆汁儿躺在睡袋上,衣服都贴在了身上,头发一湿就更黑了。她的脸那么白,双眼紧闭,神态很不安详。 布布拿着毛巾轻轻擦着她脸上的沙子。 看得出来,她已经死了。 孟小帅坐在浆汁儿旁边,拉着她的一只手,泪流不止。吴珉站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季风也在。 我在浆汁儿旁边跌坐下来,过了好半天才问:“她怎么了?” 孟小帅哭着说:“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吗?还问问问!” 我好像在做梦,愣愣地看着她,说:“你在说什么啊?我刚回来……” 布布看了看我,说:“周老大,你是不是太累了?去找个帐篷睡一会儿吧,我们守着她。” 我猛地意识到,这个世界上肯定出现了另一个我,已经跟他们见过面了! 我在水下看到了那扇神秘的大门,看到了两个鱼形的门环,看到了那个路标指示牌,一切都有可能。 我不敢再说话了。 如果,另一个我回来了,现在他在哪儿? 万一,他走进帐篷,跟我撞见怎么办? 我把目光重新落在浆汁儿的脸上,心里狠狠地一酸,她曾经说,获救之后,她会在飞机上亲我一下的,可是我们永远没有那个机会了…… 浆汁儿的另一只手死死攥着,她是不是握着我送给她的那颗天物呢? 我抓起她的手看了看,里面空无一物。 我掏了掏她的口袋,摸到了那个凉凉的小东西,依然保持着心的形状。我把它放在了她的手心里,让它永远陪伴她吧,她会很开心。 想着想着,我的眼圈就湿了。 我说:“你们都回去吧,我陪她,天亮再下葬。” 说完,我看了看孟小帅:“你再去找个帐篷睡吧。” 孟小帅擦了擦眼泪,说:“我也陪她。” 我又看了看吴珉,他的眼睛红红的,看来哭过。他说:“我陪小帅。” 真正的我是10个钟头之后才浮上水面的。 我爬上岸之后,感觉全身酸痛,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主要是脑仁儿,就像被电钻钻进去一样疼。 我卸掉气瓶,休息了十几分钟,摇摇晃晃站起来,朝回走。 我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本来双腿就发软,我一下摔在了沙子上。 我用手电筒照了照,大吃一惊——沙子上有个气瓶! 它是哪儿来的? 我用手电筒四处照了照,在不远的地方,又发现了一个气瓶! 我把三个气瓶搬到一起,仔细查看,它们的形状型号一模一样,都是天蓝色的。再看操作说明和生产日期,也一模一样。 我使劲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很快就意识到,我很可能被复制了,已经从水里钻出了两个周德东! 那么,接下来还会不会有周德东钻出水面呢? 我是周本人,还是复制品? 我要疯了。 无论怎么说,我都不能和另外的我撞在一起。 我小心地朝营地走过去,其他帐篷都黑着,只有我的帐篷门帘缝隙透出光来。 我轻手轻脚地靠近它,听到里面传出说话声。 我听到了我的声音! 那声音又熟悉又陌生,有点像……我听我在视频中说话。 我大惊失色,马上想到了我的枪,他有没有去鲁三国的车上拿走我的枪? 我快步走向鲁三国的车,看到车门上的玻璃碎了,车门虚掩着。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爬上去,在车座下摸了摸,枪在。 我把它拿在手里,又一次回到了我的帐篷背后,蹲下去偷听。 孟小帅的声音很大:“……明天爷去找他们!” 接着我听到了吴珉的声音:“你想干什么?” 孟小帅说:“给浆汁儿报仇啊!” 吴珉说:“我们斗不过他们的。” 孟小帅很生气:“你就是个怂蛋!鉴定完毕!” 吴珉说:“我们要靠智斗。” 孟小帅说:“快拉倒吧,你的智慧都用来保护自己了!” 那个我说话了:“你们是来守灵还是来吵架的?让她安静点好吗?” 守灵? 谁死了? 我慢慢直起身子,从窗户看进去,三个人围着一个人坐着,那个人的身体直挺挺的,是浆汁儿! 浆汁儿死了? 我突然想冲进去了。 那个我慢慢抬起了脑袋,他正好对着我这个窗户,我赶紧蹲下来。 浆汁儿死了,我五雷轰顶。 过了几分钟我才回过神来,帐篷里的谈话变得清晰—— 那个我说:“我要告诉你们,这里不只有古墓那群人存在,湖里还有一群人,他们都是小孩,在水里游来游去。不,他们不是小孩,他们只是长成了小孩的样子……” 我一步步退开了。 那个帐篷已经不属于我,我无家可归了。 既然有两个气瓶,那么就应该有两个复制的我啊,另一个去哪儿了? 我想到了季风,这时候,只有她能救我了。 我走到她的帐篷前,小声叫了声:“季风……” 没人应声。 我又叫了声:“季风!” 令狐山说话了,很警惕的样子:“谁!” 我说:“我,你叫醒季风。” 我听见令狐山说:“季风,季风!周老大叫你。” 我怀疑他俩睡在了一起。 过了会儿,季风披着披巾从帐篷里走出来,她迷迷糊糊地问我:“怎么了?” 我说:“你跟我来。” 我把她带到了我的车上,然后说:“你信任我吗?” 季风说:“到底怎么了?” 我说:“我被复制了。” 季风说:“你做梦了吧?” 我太着急了,对她发脾气了:“你听不听我说话!” 季风说:“你说……” 我说:“我听过一个传说,罗布泊有个秘密装置,能把人复制,今天去了湖底,看到了两扇大门,好像通往地球另一端,我出来之后,发现另一个我已经回营地了……” 季风说:“我看见的那个人不是你?” 我说:“肯定不是!我从湖底上来之后,这是第一次见到你!” 季风张大了嘴巴。 我说:“现在,那个我就在我的帐篷,跟孟小帅和吴珉说话!” 季风变得有些警惕了:“我……怎么知道哪个是真的你?” 我说:“我刚才就问你,你相不相信我……” 季风说:“如果我相信你,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说:“你把那个我叫出来。” 季风说:“干什么?” 我不说话了。 她追问:“你想对他做什么?” 我的声调变得很阴沉:“杀了他。” 季风不说话了。 我说:“我不确定那个复制出来的我,是不是坏的,不过我必须弄死他,总不能同时有两个我存在。” 季风终于露出了女孩的柔弱,她难过地说:“我不希望这个世界是这个样子的……” 我说:“过去我们都蒙在鼓里,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的!” 她又看了看我,说:“周老大,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她在考我。 我马上回忆了一下。不但她想考我,我也想考自己。我说:“2007年,你在qq上给我留言,说你是我的读者,在兰城发展很不顺利,马上就要回四川老家了,跟我告个别,我对你说:你来跟我喝酒吧……” 季风又问:“我们在哪儿见的面?” 我说:“兰城博物馆门口。” 她想了想,突然说:“你打算怎么弄死他?” 我说:“我下水的时候,只带了刀子,没带枪。水下那个装置复制了他,他肯定有刀子,却没有枪。枪在我手里。” 季风说:“你用枪,大家都会听见,如果他们看到你的尸体会怎么样?” 我说:“你把他带到远点的地方。” 季风又看了看我,打开车门就下去了。 我从车窗看出去,季风走到我的帐篷前,把另一个我叫了出来。 两个人说了好半天,终于,那个我跟季风走了。 他们朝着营地背后走去。 我把车座上的头枕卸下来,包在了枪筒上,当***。然后,我轻轻打开车门,朝他们追过去。 荒漠一片漆黑,他们根本看不见我。 他们走得很慢,我甚至听到了另一个我大声嚷嚷,不知道季风说了什么,他又对季风发脾气了。 半个钟头之后,我们仅仅走出了不到500米。 我要动手了,我尽量放轻脚步,飞快地接近他们。那个我一直在说话,并没有发现我。 我离他只有3米远了,我说了声:“嗨!” 两个人同时回过头来,季风突然就离开了那个我,撒腿跑到了我的旁边。 那个我孤零零地站在沙漠上,好像在辨认我是谁。 他终于说话了:“你是谁?” 我说:“你是我。”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没心情开玩笑。” 我用手电筒照了照自己的脸:“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现在该你回答我了,你是谁?” 他想了好半天才谨慎地说:“我是……周德东。” 我说:“回答错误!” 然后我就举起枪,迅速对准了他的胸口…… 第三十五章:对证 第三十五章:对证 那个我突然说:“慢着!” 我没有扣动扳机,也没有说话,我想听听他临死之前会说什么。 那个我看了看我旁边的季风,说:“季风,你相信我吗?” 季风手足无措地说:“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什么都不要问我!” 那个我叹了一口气,说:“你要是不帮我,我就完蛋了……” 我突然问:“你有记忆吗?” 那个我说:“废话。” 我说:“我给你点时间,你讲讲你的家乡,你的童年,或者你写的那些故事。” 那个我说:“为什么不是你来讲?” 我说:“枪在我手里。” 那个我说:“这样不公平,你应该把枪交给季风,然后我们轮流讲述,让她来评判,她觉得谁是假的就打死谁。” 季风说:“我同意。” 她看了看我:“你同意吗?” 我说:“我不同意。” 季风说:“那你就是假的。” 我愣住了,想了半天,终于把枪交到了她的手里,小声说:“你,不,要,站,错,队。” 接着,在漆黑的罗布泊上,出现了滑稽的一幕——我和另一个我在沙子上坐下来,开始讲述自己的历史—— 那个我先说的:“我,周德东,1967年5月5号出生,具体时辰不知道。我老家是黑龙江一个小镇,那地方很穷,只有沙土路,一下雨就变得一片泥泞。我在小说中叫它绝伦帝,其实它的名字是依龙镇。它在中国地图的鸡头上,说起来很巧,罗布泊在鸡尾上,两个地方遥遥相对……” 我说:“我家住在依龙镇西北街,那是一排连脊房子,总共5户人家。” 那个我突然问:“你家住在最东边还是最西边?” 我不屑一顾地说:“西边第二家。” 那个我就不说话了。 我接着说:“我家房前房后是菜园,用葵花杆夹成障子,障子下面长着很多野草。我家房后是工商所,再往后是畜牧站,再往后是邮电所,再往后是道班。过了道班就是庄稼地了……” 那个我说:“错了,朝北再走一截路,有个酱菜厂!中间还有个池塘,那里是依龙镇的露天游泳馆,有一年夏天,那里淹死了三个小学生!” 我说:“后来那个酱菜厂被扒掉了,你不知道吗?” 那个我赶紧说:“噢,想起来了……” 季风说:“周老大……们,我记得你们曾经跟我讲过你们老家10个恐怖故事,你们能轮流讲讲吗?” 我说:“我先说吧——依龙镇西南有个草甸子,我小的时候,有个叫张彩云的妇女,开着农机车横穿那个草甸子,结果农机车抛锚了,她被一群狼活活吃掉了。也有人说,张彩云认识邻县一个男司机,那个司机从来不吃肉,张彩云出事那天,有人看见那个司机面黄肌瘦地走进了草甸子,又红光满面地走出来……” 季风看了看那个我。 他赶紧说:“依龙镇东南有片坟地,有个姑娘上吊死了,就埋在了那儿。下葬当天,有个人喝醉了,夜里骑自行车路过那里,听见那座新坟里传出一阵沉闷的敲击声,他的酒吓得醒了一半,骑上自行车赶紧离开了。几年后,那个姑娘的父母打算把女儿的尸骨迁到另一个地方,挖出棺材之后发现,姑娘的尸骨根本不是下葬时的姿势了,被褥和枕头都被撕破了,她脖子上陪葬的金项链也被拽得四分五裂,头发也被拽下来,这儿一绺,那儿一绺……” 我说:“依龙镇西北有条沙土路,很邪,经常发生鬼打墙。听说,有个男孩骑着自行车从亲戚家回来,半路遇到一个女孩问路,她要去依龙镇,男孩就载上她一起走了。两个人一路走一路聊,互相都知道了对方的名字。走着走着天黑下来,伸手不见五指,男孩发现他迷路了。最后,他扔掉自行车,拉着女孩摸索着朝前走,竟然走进了一片坟地。他赶紧拉着女孩退回来,朝相反方向走,走着走着,再次回到了那片坟地。四周都是墓碑,好像在阻拦他们。男孩一只手拉着那个女孩,一只手打着打火机找路,赫然看到前面一块墓碑上写着那个女孩的名字……” 那个我说:“依龙镇东北有个技校,操场一角,插着一块四方形的大石头,没人知道它的来历,没人知道它下面究竟埋了多深。石头顶端刻着很奇怪的图案,说不清是人还是动物。有人怀疑它是天上的陨落之物,也有人怀疑它是从地下冒出来的文物。有人爆出一个惊天的秘密——那石头会动。天一黑,它就慢慢转动了,天亮之后,正好转一圈,回归原样。有一天晚上,两个人去实地测试,其中一个是我小学同学。天黑之后,他们打开手电筒,照在那块石头上,牢牢记住了一个好像尾巴的图案,它朝着学校大门。而那个好像脑袋的图案,朝着校工宿舍楼。然后,他们关上手电筒,坐在操场上等。一直熬到午夜零点,他们观察石头上的图案,那个尾巴图案,依然朝着学校大门;那个脑袋图案,依然朝着校工宿舍楼。他们用指南针确定方向,很快就发现了问题,那个石头的确在转动,之所以看不出来,那是因为参照物也在跟着石头转……” 我说:“依龙镇南街有个客运站,外貌是二层楼,其实只有一层的候车厅,二层是个假的装饰建筑。过去,那里不是客运站,而是一排厢房。其中一户人家有很多老书,装了四大箱子,没地方摆放,就用四根绳子分别绑在了屋梁上。”他说:“有一夜,四个书箱同时掉下来,炕上躺着一家五口人,书箱分别落在中间的空当里,没砸着一个人……” 那个我说:“依龙镇北街有个敬老院。有个男孩,他和女朋友到野外谈情说爱,要回家的时候,男孩拉着女孩站起来,结果,那女孩的裤裆裂开了。男孩跑到敬老院,看到一个戴黑帽子的老太太,他向她讨针线。那女孩的裤子是黑色的,老太太却只有白线,男孩就拿回来。两个人钻进苞米地缝上裤子,回家了。第二天,那个女孩找到男朋友,告诉他,早晨起来之后,她看见她的裤子裂开着,根本没缝上,她也没找到白色线头。那男孩跑到敬老院,发现根本没有戴黑帽的老太太……” …… 我发现,另一个我对我的历史,包括我写的小说无比熟悉,如数家珍。 我说:“算了,我们不说老家了。你为什么要来罗布泊?” 那个我看了看季风,说:“那天你带我去体检,我提前走了,其实……我发现我的身体有问题。” 季风问:“什么问题?” 那个我说:“不知道为什么,我用仪器检测心率,每分钟高达600次,跟老鼠是一样的。我来罗布泊是为了寻根。”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我,问:“你喜欢浆汁儿吗?” 我稍微想了想,说:“喜欢。” 那个我说:“你下水之前,送给过她什么东西吗?” 我说:“一块玻璃。” 那个我说:“你确定那是一块玻璃?” 我说:“你说那是什么?” 那个我说:“天物。” 季风说:“什么天物?” 那个我说:“你不要问了,反正是个很珍奇的东西。” 然后他追问我:“是吗?” 我绝望了,他复制了我的身体,包括伤痕,复制了我的记忆,复制了我的情感……我真的无法证明他是假的,我是真的。 我一筹莫展了。 突然,我灵机一动,盯住了他:“你是作家吗?” 那个我一愣:“我当然是作家。” 我说:“那我问你一个词,你给我解释一下。” 那个我差点憋不住笑出来:“你问吧。” 我说:“请问,复制是什么意思?” 那个我说:“什么?” 我一字一顿地说:“复!制!” 那个我说:“你写在地上。” 我说:“用不着,复习的复,体制的制。” 我故意避开了“重复”和“制造”两个词。 那个我想了想,终于摇了摇头。 复制人终于露出了缺陷! 他什么都和我一模一样,只是不知道“复制”一词的含义! 季风非常机灵,她一边盯着那个我,一边不知不觉地移到了我身边,把手枪塞给了我。 我扬起枪口,对准了那个我的心口,说:“那我告诉你,你就是复制的!” 说完,我直接扣动了扳机。 尽管枪筒被头枕包着,枪声依然很大。 那个我中弹了,他摇晃一下,单膝跪在了地上。我知道,我没有打中要害,上前一步,对着他的脑袋又是一枪——“嘭!”这下,他“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 我好像触犯了“天条”,沙漠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接着我听见那个湖传来恐怖的声音,好像掀起了惊涛骇浪。 我死死拽住了季风。 我看到沙漠上出现了很多小孩,他们赤身裸体,围着我和季风飞快地跑来跑去,不知道要干什么…… 第三十六章:我们见到了余纯顺! 第三十六章:我们见到了余纯顺! 我死死抓着我的枪。 现在,枪里只剩下了两发子弹。 几分钟之后,那些小孩越来越远,全部消失在了沙漠中,脚下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我看了看季风,她一下就抱紧了我。 她的身体哆嗦着。 我们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她才说出话来:“刚才,那些小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松开她,说:“也许都是复制人。” 季风说:“他们会不会伤害我们?” 我说:“不知道。” 说完,我蹲下去,用双手挖坑。 有人跑过来,大声喊着:“季风!季风!” 是令狐山。 季风应了一声:“在这儿!” 令狐山跑到她跟前,一下抱住了她:“刚才好像地震了,我不知道你跑哪去了,急死了!” 季风亲了他一下,然后说:“我没事儿。” 令狐山看了看地上的那个我,惊愕地问:“他是谁?” 天色很黑,那个我脸朝下趴着,令狐山根本看不清楚。 我继续挖坑,说:“我被复制了。” 令狐山很大胆地走过来,把那个我翻过来,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说:“我从湖底上来之后,看到了两个气瓶,应该还有一个我。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接着,我对季风说:“如果哪一天,你发现两个我同时出现了,你怎么辨别?” 季风说:“我会让你们解释复制的意思。” 我说:“假如他回答正确呢?” 季风说:“那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说:“咱们定个暗号吧。” 季风说:“嗯。” 我说:“三个字,令狐山。” 季风说:“ok。” 令狐山帮我一起挖坑的时候,季风对他大概讲了事情的经过。 他说:“罗布泊真像个噩梦……” 我说:“我们天亮就出发,一定要走出去。这个地方确实有超自然的东西,我想,只要我们走出去就回到了现实中。我挺想那个世界的。” 令狐山说:“我跟季风商量好了,如果走出去,我跟她去兰城。” 我回到营地,很多人都起来了。 孟小帅大声说:“季风,你把周老大带到哪去了?” 她以为离开的那个周德东是我。 季风说:“我们去谈个事儿。” 孟小帅说:“刚才地动山摇的,吓死人啦。” 我说:“大家都在,我跟你们商量一下。现在,我们走进了一个迷魂阵,所有通讯设备都失灵了,我们不确定究竟是什么东西在阻挠我们。” 大家都安静地听。 我说:“前不久,我们发现了另一群人,姑且叫他们古墓人,他们已经害死了我们几个队友。现在,我们的团队里依然有可能藏着他们的卧底。” 大家互相看了看,似乎都是无辜的。 人越来越少了,我们还是不确定哪个人可疑。他藏得太深了。 我说:“白欣欣房车上的电视突然出现画面,帕万突然说话,说明这个地方很可能有天外人存在。” 大家继续看我。 我说:“刚才我下到湖里了,看到一个方向指示牌,上面写的数字正好是地球的直径,我怀疑这个湖穿过地心,通往地球另一端。我还看到了很多小孩,都和那个淖尔很像,我肯定他们不是我们人类,我把他们叫地心婴孩吧,我不确定发生的一切跟他们有没有关系……” 众人都目瞪口呆。 我又说:“总之,我感觉我们不能继续留在这个湖边了,那只是等死。趁着还有吃的喝的,也有足够的汽油,我们要继续走。你们同不同意?” 白欣欣说:“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我说:“古墓人杀我们的人,都是在黑天。从今天起,我们白天休息,夜里赶路,看着北斗星,一直朝北,跨过干涸的孔雀河道,奔向库鲁克塔格山。” 接着,我非常坚定地补充道:“在路上,只要遇到古墓人,见一个杀一个。” 我要给浆汁儿报仇。 魏早说:“妈了x的,走!” 周志丹说:“只能这样了。” 章回说:“那就走吧……” 吴珉说:“我和小帅都同意。” 孟小帅白了他一眼。 吴珉小声说:“我们回家!” 布布说:“我也同意。” 季风和令狐山肯定支持我。 黄夕似乎陷入了爱情,他巴不得早日逃离这个鬼地方,带着郭美去ktv唱歌。 白欣欣当然也希望走出去,在罗布泊,他被蒋梦溪死死粘住了,躲都没地方躲。 我们把浆汁儿葬在了湖边。 我把那颗天物留给了她,我把她的刀子留给了她,我把朱哲琴的光碟留给了她…… 湖边鼓起了一个高大的沙丘。 所有人站在沙丘前,静默地站立了几分钟。 浆汁儿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觉得遇到什么我都不怕,现在,她突然离开了,我忽然感到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这沙漠那么空。 葬了浆汁儿,我们收拾行装,拔掉帐篷,要离开了。 现在,总共有12辆车,我们必须丢弃几辆。车多是安全的,不怕有车抛锚,但是太多了却费油。 我们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开走7辆。 鲁三国的路虎揽胜本来应该开走的,但是浆汁儿砸碎了一块玻璃,只能放弃它。 虽然只是一块玻璃,但是在罗布泊至关重要,没有这块玻璃,沙子会灌进车内,要是天热的时候行驶,空调也用不上了。 两辆卡车不能丢,那上面都是物资。 另外,我们尽可能选择第二团队的车,因为第一团队的车在荒漠上多行驶了10天,磨损太大。 我放弃了我的路虎卫士,布布放弃了她的三菱帕杰罗,孟小帅放弃了她的悍马。只有白欣欣不愿意放弃他的房车,他开走了。 我们把车全部开到浆汁儿坟茔的东北方,为她遮挡风沙。我们把所有的桶都用上了,尽可能地多带走一些汽油。 我开季风的越野车走在前头,季风和令狐山坐在我的车上。 第二辆越野车由周志丹开着,他一个人。 第三辆越野车由黄夕开着,郭美坐在他的车上。 第四辆是白欣欣的房车,蒋梦溪在他的车上。 第五辆越野车由布布开着,章回坐在他的车上。他带着没有主人的四眼。 第六辆车是卡车,魏早开着,帕万在他的车上。 第七辆车是卡车,吴珉开着,孟小帅坐在他的车上。 荒漠漆黑,车灯显得极其渺小。 季风和令狐山在后座小声说着话。 我时不时地朝副驾位置看看,这车里那么空。 夜色晴朗,北斗分明。 第一星天枢,第二星天旋,第三星天玑,第四星天权,第五星玉衡,第六星开阳,第七星摇光。据说这七颗星决定人的生死。 白天,在罗布泊上行驶都十分艰难,走夜路,更是难上加难了。 我约莫着,一夜的时间,我们能走出25公里都不错了。 我有一种感觉,我们现在应该位于罗布泊的中心地带。 那么,如果一直朝着北斗星行进,不绕圈子,20天之后怎么都走出去了。 现在是5月5日,我们必须在6月之前逃离。6月的罗布泊气温高达75度,那会把人活活蒸了。彭加木和余纯顺都是6月葬身罗布泊的。 我们有吃有喝,只要车辆没有全体瘫痪,只要不遇到特强沙尘暴,只要不遇到……那个丧胆坡。 我祈祷父亲的预言是错误的,就算车辆全体瘫痪我们并不至于死掉,遇到特强沙尘暴我们也不一定灭团……但是,只要闯入丧胆坡,我们肯定完蛋。 离开那个湖,刚刚走出不远,我就看到了两个沙丘,在前面挡着路。 我小心地绕开,从旁边驶过去的时候,我专门朝它们看了看,一个沙丘下赫然露着一只手! 那只手上戴着一串佛珠,黑的,缀着两粒白的。 我看了看我的手腕,戴着同样一串佛珠,黑的,缀着两粒白的。那是天津读者@芝桦tj送给我的,虽然我不是佛教徒,但是我很喜欢它的款式,于是一直戴着。 我没有停车,我担心那只手是个陷阱,赶紧加油开了过去。 从反光镜看,后面的车陆续跟上来。 走着走着,我们离开了沙漠区,又到了盐壳地上,车剧烈地颠簸起来。 这时候,已经过了午夜。 季风说:“周老大,我开一会儿吧。” 我说:“你睡觉。” 季风没有睡觉,她担心我困,开始跟我说话。 我在湖底呆了10个钟头,全身乏力,确实很困,我强打着精神开车,眼睛死死盯着北斗七星,两只手死死抓着方向盘,都是汗。 不知道又开出了多远,车灯突然照见了一个人影,是个男的,正在黑暗的荒漠上行走。他身上的衬衫很脏,不过依然能看出是白色的,头上戴着一顶金黄色大草帽,背着一个军绿色旅行包。 我说:“他们的人!” 后座的两个人立即朝窗外看去。 令狐山说:“不是。” 我的心一下缩紧了:“你怎么知道?” 令狐山说:“你看,他在朝我们摆手呢。” 我再次朝那个人看去,他一边朝前走一边朝我们车队摆着手,我看到了他满脸大胡子。很显然,他不想搭车,只是在跟我们打招呼。 我加大油门,开了过去。其实,我们的车速比那个人步行快不了多少。 我担心后面的人停车,从反光镜看,他们紧紧跟着我。 再看那个大胡子的旅行者,他已经消失在黑暗中。 季风说:“那是……什么人啊!” 我说:“不清楚。” 季风说:“我们应该停下问问他。” 我说:“你等着吧,我们朝前开,还会看到他的。” 季风说:“为什么?” 我说:“马然而就经历过这样的事儿,最后他死了。” 停了停,我又说:“如果他再出现,我会毫不犹豫地停车,对他开枪。” 朝前开了一段路,我并没有看到那个人再次出现。 我一直回想着刚才那个人的长相,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很熟悉…… 想着想着,我的脑袋“轰隆”一声就大了!那不是1996年死于罗布泊的壮士余纯顺吗? 第三十七章:余纯顺走向他的墓地 第三十七章:余纯顺走向他的墓地 1996年6月11日,余纯顺和护送人员分开之后,最后一句话是:“咱们前进桥见!” 那是他在罗布泊湖盆中,留给世界的最后一句话。 6月12日傍晚刮起沙尘暴,转眼间天昏地黑,飞沙走石,直到第二天傍晚才停止。 余纯顺再也没出现。 直到6月18日,直升飞机沿着干枯的孔雀河朝东飞,经过龙城雅丹群,土垠遗址,罗布泊湖心,地面上出现一个指甲大的蓝色之物,那是余纯顺的帐篷…… 余纯顺已经死了。 他遇难的地方,在罗布泊西北,彭加木失踪的地方,在罗布泊东南,相距160公里左右。他们的遇难和失踪整整相隔16年。 我们怎么可能在17年之后,在茫茫罗布泊上看到了余纯顺? 我突然说:“季风,你看看手机。” 季风掏出手机,说:“看什么?” 我说:“看看时间!” 她说:“1:11。” 我说:“日期。” 她看了看日历,突然不说话了。 我说:“哪年?” 季风说:“1996年6月12日……” 果然,时间错乱了。 我说:“令狐山,你的呢?” 令狐山也掏出手机看了看:“我的正常。” 我说:“什么叫正常?” 令狐山说:“显示是2013年5月5号。” 我停下车,掏出我的手机看了看,显示也是2013年5月5号。 我拿上一瓶矿泉水,又拿起手电筒,从车上跳下来。 后面的车陆续停下来。 很多人在睡觉,周志丹、布布、孟小帅、白欣欣、章回下来了。 周志丹急切地问我:“周先生,刚才你看没看到一个人?” 我说:“看到了。我觉得他是余纯顺……” 周志丹问:“谁是余纯顺?” 我说:“一个徒步旅行的人,他1996年死在了这个地方。” 周志丹说:“1996年?” 我说:“我怀疑我们可能穿越了。你们上车等着,一会儿他走过来,我跟他聊聊就知道了。” 布布说:“你跟他聊……什么?” 我说:“告诉他他的结局啊,让他上车跟我们走!” 孟小帅说:“我跟你一起等他!” 白欣欣说:“我们不要管闲事了,赶快走!如果真是他,他就是个死人,你跟死人谈什么?” 我说:“现在是17年前,他还活着。” 白欣欣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说完,他快步回到了房车上。 章回凑到我耳边小声说:“周老大,你真要等他?” 我点了点头。 章回说:“刚才他出现的时候,四眼叫得厉害……” 我说:“它闻到了生人,很正常啊。” 章回说:“要不要……我跟着你?” 我说:“不用,你上车休息一会儿吧。” 大家都回到了车上,原地等待。车灯都开着。 我和孟小帅举着手电筒朝后面照去,荒漠一片漆黑,不见那个人走过来。 季风和令狐山也来了,跟我一起等。 半个钟头之后,我再次听见四眼在布布和章回的那辆车上狂叫起来,接着我就看见那个人出现了。看得出来,他虽然很疲惫,但是精气神并不差。 他走到我们跟前,以一个旅行者的姿态,朝我们摆了摆手。 我看见,他黑红的脸膛上泛着发白的汗渍,那么真实,一点不像和我们隔着那么遥远的时间。 我试探地说:“请问,你是……余先生吗?” 他停下来,颠了颠沉重的旅行包,说:“是的。” 他姓余! 我听得出来,他带着浓郁的上海口音。 我又问:“你是余纯顺?” 他说:“我是余纯顺。你们来旅行啊?” 我说:“是的,我们来旅行。” 说着,我递给他一瓶矿泉水:“你不要再走了,上我们的车吧。” 他摇了摇头,说:“谢谢,我在徒步旅行。一会儿我也要扎帐篷了。” 我说:“你走不出去的!” 他喝了一口水,抹了抹胡子上的水珠,说:“放心吧!我走了8年了,你们要相信我的经验和实力,没有任何问题的。” 我说:“你知道吗?今天是6月12号,傍晚就刮沙尘暴,一直持续到13号傍晚。然后就是持续高温天气。” 他很不信任地说:“你怎么知道?” 我说:“请你相信我。” 他看了看我们的车队,又看了看我身边的几个人,说:“我曾经走过青藏高原,遭遇过泥石流。就算是刮沙尘暴,我也要完成这次穿越,这是我的梦想。谢谢你们提醒我。” 我又说:“那我干脆告诉你吧,如果你继续走下去,前面不远就是你的墓地了。” 他说:“你在给我算卦吗?” 我说:“你看看矿泉水的生产日期。” 说完,我把手电筒递给了他。他照了照矿泉水上的商标,表情有些惊异:“你们是2013年的人?怎么可能!” 我指了指季风,说:“你穿越罗布泊的时候,她10岁。” 余纯顺看了看我,眼神有些涣散:“我想是不是我太累了,你们都是我的幻觉……” 我说:“1998年,我在《女友》杂志社当主编,我记得我还刊发过一篇悼念你的文章。” 余纯顺低头想了很久,终于说:“我说过的,如果这次穿越不成功,那是天亡我也……” 我说:“你可以放弃啊,跟我们一起走。” 他摇摇头,神态有些悲壮:“你们不可能把我带到2013年去,我必须走我自己的路。” 我说:“我们也想不到我们会来到1996年,遇到你。谁都不知道最后会怎么样,你为什么不试试呢?” 他没有接茬,而是突然问我:“你们知不知道,我最后为什么没有走出去?” 我说:“你走错路了。” 他盯住了我:“我怎么走错路了?” 我说:“事情都过去17年了,我有点记不清了,好像你遇难的地方,离你埋水的地方只有3公里。” 他犹豫起来。 我说:“听我的,上车吧!” 他四下望了望,似乎不甘心放弃。 季风说:“相信我们。” 他终于点了点头,说:“我先跟你们去前进桥,然后选个日子重走吧。” 他把旅行包放在我的车箱上,把草帽拿在手中,坐在了副驾位置上。 我有些害怕,又有些激动。我不知道把余纯顺带上这个决定是福是祸。 假如,我们真的把余纯顺带出了罗布泊,那么就等于改变了一切,网上那些关于余纯顺遇难的新闻将不复存在了吗? 太多的人都知道余纯顺事件,他们的记忆也会被删除? 如果我们遇到的是彭加木,他只是在罗布泊神秘失踪了33年之后,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容颜依旧,恍惚一瞬间——那算是神奇。 可是,余纯顺确确实实已经死亡,如果他死而复活,那算什么? 也许,我们终归是走不出去的,最后,我们将和这位探险家一起葬身此地。有一天,营救人员找到了余纯顺的尸体,为他立了墓碑。又在余纯顺墓碑附近,找到了我们14个人的尸体…… 余纯顺说话了:“你贵姓?” 我说:“周,周德东。” 他说:“我跟你们在一起,明天傍晚还会刮沙尘暴吗?” 我糊涂了:“老实说,我不知道,我都不知道现在是你的时间,还是我们的时间。” 停了停,余纯顺又问:“你们都是从哪儿来的?” 我说:“我是从兰城来的,后面那个女孩叫季风,她也是从兰城来的。后面那个男孩叫令狐山,他是本地人。” 余纯顺回头看了看季风和令狐山,说:“噢。” 季风和令狐山都没敢说话。 盐壳下覆盖着虚土、细沙,车爬行很吃力。 余纯顺又说:“我是……怎么死的?” 我说:“高温,因为缺水引起急性脱水,全身衰竭。” 余纯顺说:“他们什么时候找到我的?” 我说:“一周之后吧,差不多。” 余纯顺很奇怪地笑了笑:“当时我是什么样子?” 我说:“对于我来说,年头太久了,只记得你躺在帐篷里,脑袋朝着上海的方向。” 余纯顺说:“你不是刊发过悼念我的文章吗?应该记得的,没关系。” 说完,他久久地看着我,等着我回答。 我说:“营救人员找到了你的帐篷,蓝色的,一角已经坍塌,他们走近帐篷,呼喊你的名字,闻到一股恶臭。一把藏刀扔在帐篷门口,没看到刀鞘。他们看到你的时候,都呆住了,你脑袋肿胀,五官都失去了比例,头发和胡子就像洗过一样,上身裸露着,都是水泡,大的就像乒乓球。胳膊肘压着你的草帽,你的睡袋捆成一卷,在身下压着。” 现在,那顶蓝色帐篷,那把藏刀以及刀鞘,还有睡袋,应该都在他的旅行包里。那个草帽被他抓在手上。 余纯顺想了想,又问:“我被埋在哪儿了?” 我说:“你倒下的地方。” 我避开了遇难一词。 我们的聊天内容太压抑了,我想换个话题,对他讲讲我们的处境。 他把脑袋转向窗外,看着黑暗的荒漠,继续问我:“他们给我立的墓碑是什么样的?” 我说:“大理石的,还雕刻了你的铜质头像……” 季风突然说:“周老大,你看旁边!” 我朝旁边看去,大惊——不远处立着一个墓碑!我们到达了余纯顺的墓地! 第三十八章:17年的变化 第三十八章:17年的变化 毫无疑问,我们回到了2013年! 如果现在是1996年6月12日,那么,他的墓碑还不存在! 我猛地停住了车。 我发现逻辑出现了错误—— 我们可能在1996年看到了正在徒步穿越罗布泊的余纯顺,但是,我们不可能在2013年看到已经死去的余纯顺! 可是,他,这个大胡子上海男人,这个被无数媒体报道的旅行者,他就坐在我旁边,正朝着窗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墓碑…… 既然刚才我们把他带走了,他就没有完成穿越,就没有死,那这个墓碑是怎么回事? 如果他当年确实死掉了,那坐在我车上的这个人是谁? 他活着,地下却埋着他的尸骨! 难道这个世界疯了? 我把车头对准了余纯顺的墓碑,车灯照着它,很亮。然后我下了车。 不管怎么说,我们到达了余纯顺墓地! 罗布泊茫茫无际,很少有标志性的东西,这个墓地至少是个坐标,告诉我们,我们已经走过了罗布泊湖心,东南方向是彭加木失踪的地方,西北方向是楼兰古国,跨过干枯的孔雀河,应该是著名的太阳墓,营盘古城,东北方向是怪石沟,三垄沙,雅丹。正北方向就是库鲁克塔格山! 如果帕万能清醒过来,通过墓碑这个坐标,说不定能找到出去的路。 余纯顺也下了车。 其他人也走了过来,他们都绕着余纯顺,对他保持着警惕。 只有孟小帅不怎么害怕,她凑到余纯顺旁边,小声问:“余老师,你看到这个……是什么心情啊?” 余纯顺没有搭理她,他专注地凝视着他的墓碑。不过,他离墓碑的距离挺远的,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并不想靠近。 到了这里我才发现,实际上,这地方不止一个墓碑。 最北边,是余纯顺的墓地,朝南第一块是木质墓碑,已经被风雨剥蚀。再往南,才是那个大理石的墓碑。沿着这条轴线,继续往南,立了大大小小的十多个墓碑,几乎都被人砸碎了,散落在碑座的四周。 我用手电筒照了照,依稀能看到碑文,大体是这样的:先是一句悼念词,然后是醒目的落款:某某某,某某某……一堆人名之后,写着:某年某月成功穿越罗布泊,以此纪念余纯顺。 原来都是给自己树碑立传的。 现场还有被烧过的木质墓碑残迹。 我对余纯顺说:“我们到了你的墓地,本应该像其他探险者那样,把墓碑洗一洗,供上几瓶矿泉水,现在你在场,我们就免了这些仪式了。” 余纯顺看了看我,并没笑。 孟小帅说:“余老师,我能和你在墓碑前拍张照片吗?太有纪念意义了。” 余纯顺的态度有些冷:“你觉得合适吗?” 孟小帅吐吐舌头,就不强求了。 我对魏早说:“魏早,你去看看帕万,他清醒了吗?” 魏早就跑回车里了。 我对大家说:“自从我们迷失方向之后,我一直感觉在做噩梦,包括那个湖,它到底存不存在,都是个未知数。现在,看到了……这个墓碑,我才感觉我们真的回到了真实的罗布泊。” 布布凑到我的旁边,偷看了一眼余纯顺,小声说:“要不是他出现了,我真看到希望了……” 我说:“他出现怎么了?” 布布继续小声说:“你没感觉到现在也像一场噩梦吗?” 魏早跑回来,对我说:“他的魂儿还是没回来。” 我说:“那就不问他了,我们继续朝着北斗星走。” 然后,大家继续上车,朝前开进。 余纯顺久久不说话。 我试图说点别的,转移他的灰暗心情,我说:“罗布泊之所以变成了这个样子,就是因为水少了,水少了沙子就多了,正像‘沙’字的笔划……” 余纯顺突然说:“17年后是什么样子的?” 我愣了一下,说:“季风,你描述一下吧。” 季风说:“网络普及了。你认识的所有人都老了17岁。” 余纯顺说:“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 我说:“1997年,***逝世了,骨灰撒进了大海。**回归了大陆。亚洲金融风暴在泰国爆发。戴安娜王妃出车祸死了。1998年,一部叫《还珠格格》的片子火了,万人空巷。长江发生特大洪水,死亡几千人。周美兮诞生了……” 余纯顺问:“周美兮是谁?” 我说:“我闺女。” 余纯顺说:“噢。” 我说:“2000年,普京当了俄罗斯总理。‘千年虫’没有造成全球电脑系统大规模瘫痪,很多世纪宝宝出生。2001年9月11日,****劫持客机,撞了美国世界贸易中心及五角大厦,死了3000人。中国加入了世界贸易组织。2002年,国内发生了两次大空难。江西省原来的那个副省长胡长清被判处了死刑。首例非典患者出现在广东佛山,很快就全球蔓延……” 余纯顺问:“什么是非典患者?” 我说:“非典是一种瘟疫。2003年,张国荣跳楼自杀死了。美国进攻了伊拉克,萨达姆被捕。一个叫杨利伟的军人,第一次乘坐神舟五号载人宇宙飞船上天了。2004年,麦加朝圣发生了惨剧,几百人被踩死。印尼发生了海啸,死了十几万人。湖南电视台创办了超级女声节目,火爆全国。网络上出现了芙蓉姐姐……” 余纯顺说:“芙蓉姐姐是谁?” 我说:“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她在网上大肆发照片,被无数人骂,于是她火了,现在她已经成了励志名人。” 我又说:“2005年,青藏铁路全线贯通。2006年,三峡大坝全线建成。网络上出现梨花体,把一句话,分成几段说。2007年,出来一个叫周正龙的陕西人,声称拍到了野生华南虎照片,全国人都在谈论是真是假,他也火了,后来证明是假的,这个人好像坐了牢。” 我接着说:“2008年,有人黑进了艺人陈冠希的电脑,泄露了他和一些女艺人的私密照片,在网上流传得沸沸扬扬,轰动一时。中国汶川发生大地震,死亡几万人。这一年还发生了全球金融危机。北京举办了奥运会。” 季风说:“周老大,你的记忆力太强了!” 我说:“不知道年份记得准不准确了。2009年,中央电视台新盖的大楼着火。黑人奥巴马当了美国总统。墨西哥发现了甲流,并且开始蔓延。一代巨星迈克尔·杰克逊去世。刘德华终于承认了他和朱丽倩的爱情……” 余纯顺问:“刘德华是谁?” 我有些忍俊不禁:“一个艺人。2010年,智利发生地震和海啸,死亡近千人。国内网络上出现很多红人,比如凤姐,兽兽,犀利哥,李刚的儿子,小月月……2011年,英国威廉王子大婚。本·**被打死。苹果公司前首席执行官乔布斯逝世。世界人口达到了70亿。” 余纯顺的表情有些惊愕:“现在才57亿……” 我说:“2012年,北京遭遇特大暴雨灾害,死了很多人。日本**‘买’了钓鱼岛,惹怒了中国。一个韩国大叔凭借一首神曲《江南style》火爆全球,人人都跳骑马舞。浙江卫视播出了《中国好声音》,很火。12月21日,世界末日的预言被打破了……” 余纯顺说:“2013年呢?” 我说:“我们4月就进了罗布泊,估计,我们这些人的失踪,肯定是最热点的新闻了。” 余纯顺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我……算名人吗?” 我说:“我是从1997年说起的,1996年,全国都在谈论你,当然是名人。” 余纯顺很关切地问:“大家怎么谈论我?” 我说:“你6月徒步穿越罗布泊,是英雄。” 余纯顺又问:“现在呢?” 我说:“人们一直没有忘记你啊,你几乎成了罗布泊的代名词。” 我从余纯顺的眼光里,看到了某种慰藉。 途中,白欣欣的房车出了点问题,陷在一个沟坎里,我们停下,帮他把房车推出来,耽搁了半个多钟头。 继续行驶,北斗七星渐渐消隐在夜空中,天微微亮了。 没有了航标,我们不能再走了,不然很可能绕圈圈。 我选了个低洼处,把车停下来,招呼大家扎建营地。 大家纷纷下车,开始搭帐篷了。 我发现,除了孟小帅,大家对这个余纯顺都很冷淡,很戒备,他们各自忙活着,没有一个人过来跟他搭话。 余纯顺只熟悉我这辆车上的人,他帮着季风和令狐山搭帐篷。 5顶帐篷搭建起来之后,每个人吃了一包方便面,然后各自钻进帐篷休息。 我和孟小帅一顶帐篷。吴珉笑嘻嘻地加入进来。 孟小帅说:“余老师,你跟我们一起休息吧!” 余纯顺看了看我,说:“你们人够多了,我去季风和令狐山的帐篷休息吧。” 我说:“好哇。” 我很轻易就答应了。我万万没想到,他的出现就是为了害死季风…… 第三十九章:变脸 第三十九章:变脸 事后,季风对我讲了她历险的经过—— 余纯顺提着他的旅行包,去了季风和令狐山的帐篷。 余纯顺是我邀请进团队的新成员,季风作为我的助理,她对他很客气,很热情。 大家奔走了一夜,又困又乏,进了帐篷之后,都钻进睡袋里睡觉了。营地很快就变得一片安静。 他们三个人并没有睡。 余纯顺似乎有很多问题要问,于是,季风和令狐山坐在睡袋上,跟他聊起来。 余纯顺问季风:“你们不走了?” 季风说:“我们迷路了,只能看着北斗星赶路。” 余纯顺说:“哦……” 然后,他从他的旅行包里拿出一本地图册,翻起来。 季风说:“你认识路吗?” 余纯顺摇摇头,说:“现在不能听我的。那个姓周的说了,我走错路了。” 季风笑着说:“你的包里还有水吗?” 他看了看季风,说:“有哇。” 季风说:“你给我一瓶呗。” 余纯顺就从他的旅行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了季风。 季风看了看,那是一瓶石家庄产的华龙矿泉水,日期上写着:1996年2月20日。她打开,浅浅地喝了一口,然后看了看令狐山,小声说:“17年了,它竟然没过期。神奇……” 令狐山没有说什么,他一直静静地观察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旅行者。 余纯顺看了一会儿地图,他站起来了,说:“我出去看看地形。” 然后就出去了。 帐篷里只剩下了季风和令狐山。 季风把矿泉水递给了令狐山,说:“你尝尝呗,多好玩儿。” 令狐山用手挡开了。 季风说:“你怎么了?剑拔弩张的。” 令狐山说:“我在回想墓碑上的那个铜头像……” 季风说:“怎么了?” 令狐山看了看季风,说:“你觉得这个人和那个铜头像长得一样吗?” 季风说:“那是雕塑,又不是照片,不可能百分之百像。你是不是怀疑他?” 令狐山说:“你不该让他睡到这个帐篷里来。” 季风说:“要是他有问题,让他睡到别人的帐篷里,别人一样有危险!” 令狐山说:“总之,我跟你说过了,你小心点。” 季风说:“为什么我要小心点?既然你不信任他,你也小心点。” 门帘被掀开,余纯顺回来了。 他敏感地看了看令狐山,又看了看季风,说:“你们在说什么?” 季风说:“我们在说,要小心点。” 他蹲下来,问:“小心谁?” 季风说:“这个地方有另外的人,我们都要小心点。” 余纯顺笑了,说:“你们睡吧,我保护你们。你们放心,我身体这么强壮,就算有人来袭击我们,我可以对付三四个。” 他一边说一边把门帘的金属扣扣上了。季风注意到,他扣得很死。 季风说:“不会有什么事的,你也休息一会儿吧。” 余纯顺说:“我不累,我看会儿书。” 说完,他从旅行包里拿出一本很旧的书,坐在帐篷门口看起来。 经过令狐山那么一说,季风也不太敢睡了。尤其这个陌生的旅行者根本没想睡觉,他一页页地翻书,眼神亮亮的,毫无倦意。 令狐山也没有躺下来,就那么坐着。 余纯顺看了看季风,又看了看令狐山:“你们怎么不睡啊?” 季风说:“坐一会儿就好了,我不困。” 余纯顺盯住了令狐山:“你睡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口气里带着命令的味道。 令狐山很抵触地说:“我不睡。” 余纯顺跟他对视了一会儿,终于继续翻书了。 季风盯着他手中的书,突然说:“你看的是什么书?” 余纯顺说:“旅行方面的。” 季风说:“能给我看一眼吗?” 余纯顺立即把书合上,递给了季风:“你看吧。” 季风把那本书接过来,是一本《走天下》,旅游出版社出版。季风一直从事出版工作,她很敏锐地翻开了版权页,看这本书的出版日期。 看着看着,她惊呆了——这本书的出版日期竟然是1998年9月! 她不敢抬头,装作没事人一样继续翻书,她的心却好像掉进了黑暗的坟墓。 余纯顺,死于1996年6月,他怎么可能带着一本1998年出版的书? 她用余光感觉到,余纯顺正在看着她,似乎等着她把书还给他。 季风不知道怎么办了,继续机械地翻着书。 余纯顺说话了:“你喜欢这本书?” 季风把目光从书上移开,看了看他,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余纯顺说:“你问。” 季风说:“你知道这本书是什么时候出版的吗?” 余纯顺说:“在书店买的,没注意。” 季风盯着他,说:“1998年。” 余纯顺愣了一下,说:“是吗?” 季风说:“白纸黑字,1998年9月。” 余纯顺终于憋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季风毛骨悚然。不过,季风没有表现出她的惊慌,她故作镇定地看着他。 余纯顺笑了一会儿,终于强迫自己止住了,然后说:“看来,出版社印错了。” 印错了。 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余纯顺接过那本书,仔细看了看,然后说:“走出罗布泊之后,我一定要让出版社给我调换一本,我对书很在意,很较真的。” 季风观察着他,不说话。 他又快速地翻了翻书:“我看看,页码有没有装错……” 检查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问题,他把书放进了旅行包里,还在上面拍了拍。 接着,他看着季风,突然说:“他们都睡着了吗?” 季风说:“你指谁?” 余纯顺说:“你们的人啊。” 季风说:“都累了,肯定都睡着了。” 余纯顺说:“怪不得这么安静……” 季风感觉这个人有问题了,她看了看令狐山,令狐山始终盯着余纯顺,并不看她。 余纯顺又看了看季风,说:“我死的时候,你多大?” 季风说:“10岁。你怎么……这么说话?” 余纯顺说:“很清楚啊,你10岁的时候我就死了。” 季风说:“你真的死了?” 余纯顺说:“是啊,我现在终于一清二楚了,我死的地方是东经90°18’44",北纬40°34’34",我本来应该朝右拐,朝西走,顶多走3公里,就可以到达我埋水和干粮的第一个宿营地。可是,我走过了湖心t字口,朝南偏东方向走了,在判断方向上产生了致命的失误……” 季风说:“那你现在……是什么?” 余纯顺再次呵呵呵地笑起来:“要是你们挖开我的墓,会发现我在里面躺着,当然了,现在只剩下骨头了。那么,你说我是什么?” 季风说:“你想干什么啊!” 余纯顺继续笑:“我在罗布泊等了你们17年,非常寂寞,你说我想干什么呢?” 季风站起来,想跑出帐篷去。可是,门帘被扣上了,并且余纯顺就坐在帐篷门口,庞大的身躯挡得严严实实。 他的表情突然变得阴冷,像个死人,他低低地说:“你别想出去了。也别想喊,只要你一叫,我会立即扭断你的脖子。” 季风全身发软,好像都不会跑了。 这时候,不知道哪个帐篷里有人出来了,余纯顺指了指季风,眼里射出狼一样的绿光,他在告诉她——不许轻举妄动。 季风盼望听见我的声音,却不是我,是孟小帅,她咳嗽了一声,并没有来季风的帐篷,她好像打开车门取了个东西,然后又回到了帐篷里。 季风急得都快哭了。 她再次看了看令狐山,令狐山依然瞪着余纯顺,眼睛里似乎要喷火了。 季风感觉自己在做梦,令狐山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啊!也没有任何举动! 她要吓死了,一步步躲到了令狐山的旁边,死死抓住他的胳膊,晃了晃,提示他要反抗。 余纯顺站起身,一步步走过来,他的身体无比高大,看上去令人窒息。 令狐山说话了,声音在微微地抖:“你要害去害别人,不能动她。” 余纯顺摇了摇头,说:“轮到她了,这是她的命。” 令狐山说:“我不会让你这么干的。” 余纯顺停下脚步,蹲下来看了看令狐山:“小伙子,你在说什么?” 令狐山说:“除非你杀了我。” 余纯顺说:“噢,看来你爱上她了……” 令狐山没说话。 余纯顺说:“你只能跟她举行冥婚了,我给你们主持婚礼。到时候,给你戴上黑礼帽,穿着马褂长袍,胸前挂着大红花……” 然后他又看了看季风,喜眉喜眼地说:“给你穿上黑衣黑裙,蒙上红盖头,也戴上一朵花,白花!不过,必须把你绑在木桩子上,不然你就立不起来,拜不了堂……” 令狐山突然像豹子一样冲起来,撞向了余纯顺,余纯顺轰然倒地。 他慢慢地爬起来,对季风说:“你喜欢的这个人不是人类,你知道吗?” 第四十章:异类之恋 第四十章:异类之恋 季风愣愣地看着令狐山。 令狐山对余纯顺说:“你走。” 余纯顺说:“你不回头了?” 令狐山说:“不。” 余纯顺说:“既然你选择跟他们在一起了,我估计下个就轮到你了。” 说完,他解开门帘的金属扣,出去了。 季风担心他去别的帐篷,她追到门口望出去,余纯顺离开营地,朝远方奔去了。 季风放下门帘,回过身来,看着令狐山问:“你是谁?” 高大而英俊的令狐山竟然蹲下去,哭了,嘴里嘟囔道:“我回不去了……” 季风说:“我不喜欢男人弱。” 令狐山擦了一把眼泪,马上变得平静了。 季风又问:“你就是他们的那个卧底?” 令狐山点点头,把脑袋低下去。 季风嘀咕了一句:“你怎么能藏得这么深……”然后眼圈慢慢湿了。 令狐山说:“季风,我对你很抱歉。” 说着,他走过来,想搂住季风的肩,被她轻轻推开了,她说:“他是谁?” 令狐山说:“他不是余纯顺,他是我们的人。” 季风问:“你们是什么人?” 令狐山说:“我们是类人。” 季风说:“我们是人类,你们是类人?” 令狐山说:“其实就是你们说的古墓人。” 季风说:“你们和我们不一样吗?” 令狐山摇摇头,说:“不一样。” 季风说:“看外貌,你们跟我们一样就是人啊,哪里不一样?” 令狐山说:“就像蛇跟蛇的区别吧。” 季风说:“蛇跟蛇有什么区别?” 令狐山说:“有的蛇有毒,有的蛇没毒。” 季风说:“你们是有毒的,还是没毒的?” 令狐山说:“没毒的,你们是有毒的。” 季风说:“我也是有毒的?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令狐山看着季风,半天才说:“如果他来害死别的人,我不会管,但是我不会让他害你。” 季风说:“是你在给他们传递信息吗?” 令狐山说:“是。” 季风说:“都是?” 令狐山说:“那个警察的死跟我们没关系。” 季风说:“那谁的死跟你有关系?” 令狐山说:“老丁,马然而,鲁三国,还有浆汁儿……” 季风说:“鲁三国不是周老大开枪误杀的吗?” 令狐山说:“他被他父亲迷惑了。” 接着,令狐山说:“昨天晚上,我们逼着他的父亲把他杀了,然后我们把他的父亲也杀了。没想到,他竟然没死。后来,我在沙漠上找到了你们,才知道,他被什么东西复制了。” 季风说:“你是在罗布泊长大的?” 令狐山说:“嗯。” 季风说:“你们吃什么喝什么?” 令狐山没有正面回答:“你们都知道,60多年前,有一伙国民党军人打败了仗,逃进了罗布泊,你们叫他们‘沙民’,他们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季风说:“既然你们与世隔绝,为什么这么了解我们?” 令狐山说:“我们有电视。” 这句话让季风毛骨悚然! 他们有电视! 她的大脑里出现了一个画面,一群类人潜伏在幽暗的地穴中,围着一台电视在看。一个小小的电视,哪怕是黑白的,那就是一扇窗户,他们透过这扇窗户,观察着人类的一举一动,每一个事件,每一个热点,每一个灾难,每一个发明…… 人类对此一无所知。 就像一户人家,他们平静地生活着,天黑了,父亲在上网,母亲在洗碗,孩子在画画,祖父在看报,祖母在喂金鱼。母亲从厨房走出来,一边用围裙擦手一边对孩子说:好了宝贝,你该睡觉啦…… 他们并不知道,有双眼睛藏在窗外,日日夜夜地偷窥着他们的生活。 电视开着,播报着地球上发生的各种奇闻怪事,却从来没有关于类人的新闻…… 季风说:“你们最早是从哪里来的?” 令狐山说:“听祖辈说,我们跟你们一起从猿变成人,后来,我们发现人类非常可怕,所以,我们渐渐远离你们,藏起来了。” 季风说:“我们怎么可怕了?” 令狐山说:“你不看历史吗?从古至今,你们一直在杀杀杀!” 季风当时差点抽令狐山一个耳光:“谁在杀?我们来罗布泊只是旅行,没招惹任何人,是你们,不停地杀我们的人!” 令狐山的表情变得不那么友好了,他盯着季风问:“如果你们人类社会发现了我们,我们活得了吗?” 季风说:“别说你们和我们同祖同宗,就算是罗布泊的野骆驼吧,那是动物,国家也是重点保护的,怎么可能杀你们?” 令狐山说:“这个地球上哪天没有战争?你们连自己人都杀,何况我们了!只要我们一暴露,早晚有一天会被你们赶尽杀绝……” 季风不再辩白,继续问:“你们都藏在哪儿?” 令狐山说:“原始森林。” 季风说:“从古至今,我们为什么一直没发现你们的存在?不可能。” 令狐山说:“其实,我们就是你们所说的野人,你们早有察觉的,古书上就有记载,比如战国时期的《山海经》,西汉时期的《尔雅》,南北朝时期的《述异记》,唐朝时期的《酉阳杂……》后面那个字读什么?” 季风说:“我学外语的。” 令狐山说:“那些古书上说,我们长着人类的脸,长胳臂,身上有毛,脚趾朝后,走路奇快,披着头发,喜欢笑。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也写到了我们,说我们长得跟人一模一样,红脸膛,就像猴子一样长着毛,会说话。清代的《古今图书集成》上面还画了我们的图像,站在岩石上。你们在湖北神农架,浙江遂昌,河南中原地区,都发现过我们的踪迹。只是你们不确定。” 季风说:“你对那些古书这么了解?” 令狐山说:“那是我们的踪迹。” 季风说:“可是,古书上记载的,好像跟你们并不一样。” 令狐山说:“我们藏得很深,你们很多是猜测,免不了以讹传讹。” 季风突然问:“你们吃人?” 令狐山突然不说话了。 季风的心里一片黑暗。 她避开了这个话题:“你们怎么来到了罗布泊?” 令狐山说:“你们人类越来越多,到了2050年,你们将达到96亿。原始森林也越来越少,我们只能逃到这里了。” 季风有太多问题需要询问了,她说:“你们总共有多少人?” 令狐山说:“具体不知道,我们很少。” 季风说:“城市里有你们的人吗?” 令狐山说:“肯定有,不过他们都藏在暗无天日的地下。” 季风说:“你们有联络吗?” 令狐山说:“我们时刻了解你们的信息,但是我们之间几乎没有联系。” 季风说:“那你们的领导者是谁?” 令狐山说:“我们跟人类不一样,我们自然群居,谁也不领导谁。” 季风说:“你怎么跟你的同伙传递信息呢?” 令狐山说:“你们睡着之后,他们会来到我身边……” 季风盯着令狐山:“他们怎么来?” 令狐山眨巴了几下眼睛,说:“我们没有人类发达,但是,从自然生存的角度,我们比你们强大多了。” 季风说:“你是说,你们有特异功能?” 令狐山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季风说:“你能对我说说吗?” 令狐山看了看季风,没有回答。 季风说:“为什么不能说?” 令狐山说:“我不希望你害怕。我希望你把我当成一个普通人类,去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静悄悄地过日子。” 季风说:“我们出得去吗?” 令狐山说:“我保证,一定把你带出去。” 季风说:“其他人呢?” 令狐山说:“他们必须得死。” 季风说:“为什么!” 令狐山说:“你们闯进了我们家。” 季风说:“我们并不是第一拨穿越罗布泊的人啊!” 令狐山说:“我是说,你们进入了我们古墓的家。如果你们出去了,把我们报告给外界,我们必然要被灭绝。” 停了停,季风问:“彭加木和余纯顺是你们杀的吗?” 令狐山说:“我不知道。” 季风说:“昨天,我手机上的日期是你调的?” 令狐山说:“是。” 季风说:“我们是临时决定离开那个湖的,你们的人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化妆成余纯顺?” 令狐山说:“这个节目早就准备好了。” 接着,令狐山又说:“如果我和你在一起了,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我,就像杀死周德东和他父亲一样……你怕吗?” 季风说:“我们认识才多少天?你突然告诉我,你不是人类,你以为我现在就能决定跟你的未来吗?” 令狐山说:“噢……” 季风又说:“你说你能把我带出去,你能找到出去的路吗?” 令狐山说:“能!只要看着北斗星,肯定能到达库鲁克塔格山!” 季风一下就看到了希望。 令狐山犹豫了一下,又说:“只是……” 季风的心缩紧了:“只是什么?” 令狐山说:“我担心有人把天空转变角度……” 第四十一章:地下来地下去 第四十一章:地下来地下去 季风没有公开令狐山的秘密。 她把我叫醒,在外面对我说出了一切。 我很久都没有说话。 我第一个念头就是杀了这个令狐山。 但是我知道,事情很复杂,我不能意气用事。 令狐山确实参与了谋杀浆汁儿,他该得到报应。但是,他爱季风,看起来季风也爱他,我必须考虑季风的感受。 另外,他救了季风一命。 而且,既然他投靠了我们,我们现在只能依靠他,躲开所谓类人的围剿,逃出罗布泊。 那么,要不要对大家公开这件事呢? 至少现在不合适。 也许,大家会群情激奋,提议杀死他。一旦形成那种场面,我肯定罩不住他。 我是个杂种,看来,那群类人不会放过我了。我的心突然坚硬起来,我什么都不怕了,妈了x,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活得好好的时候,突然提到死亡,我会很害怕。如今,我在罗布泊日日夜夜被死亡的恐怖笼罩,已经有点适应了,十二分疲惫,很想躺下来,一切由天,不挣扎了。 但是,我希望尽可能地把其他人送出罗布泊。 哪怕最后只离开一个。 令狐山最后一句话,把我吓着了。 我突然问季风说:“你跟他上床了吗?” 季风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 我说:“现在,我是你的亲人,你要坦白你俩的关系。” 季风说:“我可以不回答吗……” 我说:“我懂了。你爱他吗?” 季风说:“我不知道。” 我说:“什么叫不知道!” 季风说:“你知道,我有很文艺的英雄情结,在我眼里,他不强大,只是个很关心我的男孩。” 我想了想说:“我想跟你的男人聊聊。” 季风说:“走吧。” 正说着,我听到了孟小帅的叫嚷声。看来,吴珉又惹怒她了。 我跑过去,对孟小帅说:“喊什么喊,大家都睡觉呢!” 孟小帅就把声音压下来,对吴珉说:“你滚出去!” 吴珉站起来,走到帐篷门口,笑嘻嘻地对我说:“周老大,你忙去吧,没事儿。”然后他压低声音说:“现在我们的爱情是创可贴时期,有点烦。” 我没理他,退出来,然后和季风去了她的帐篷。 令狐山见我进来了,有点紧张。 我说:“季风都对我说了,首先,我恭喜你们恋爱了。然后……我想问个问题,可以吗?” 令狐山说:“你说吧。” 我说:“真的有人能转动天空吗?” 令狐山说:“我只能说,有这种可能。” 我说:“你们的人?” 令狐山摇了摇头:“肯定不是我们。” 我说:“那是地心婴孩?” 令狐山又摇了摇头:“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东西。” 我说:“那是来自宇宙深处的天外人?” 令狐山继续摇头:“就算他们存在,也不可能改变天空的角度吧。我不确定。” 我说:“那你为什么有这个担心?” 令狐山说:“我听我父亲说的,他小时候,罗布泊一年年都很寂静,直到他长到12岁,从来没见过一次人类出现。有一天,我的祖父祖母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只有他一个人在家。那天半夜,他听见地面之上传来奇怪的声音,他爬起来,钻出古墓偷看,看到了七八辆汽车,从不远的地方轰隆隆地开了过去,当时他很害怕,再也不敢睡了。他记得,他父母是朝着北斗七星的方向离开的,天快亮的时候,他钻出古墓,抬头看星星,他发现,原来北斗七星在洞口的北边,现在竟然转到了洞口的南边!不是天旋了,就是地转了。接着,他就看见那七八辆车又轰隆隆地开回来了……” 我真的要hold不住了。 如果,有人像掰魔方一样,转动天空的角度,我们永远到不了库鲁克塔格山! 我陡然想起了1949年的那个神秘事件—— 重庆飞往迪化(乌鲁木齐)的飞机,在鄯善上空失踪,1958年在罗布泊东部的盐壳上发现了它,机上人员全部死亡。令人不解的是,飞机本来是飞向西北的,为什么突然改变航线飞向了正南?没人知晓。 看来,天空真的会转动。 我说:“令狐山,目前最重要的,是我们的人都要活下去。你们的人天天来杀我们,一天杀好几个,我们挺不到离开罗布泊,就已经死光了!” 令狐山说:“你以为我可以阻止他们吗?下一个他们可能就会来杀我。” 我说:“你至少告诉我们,他们到底有什么特殊能力?” 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似乎是令狐山,或者说是他们这个种类的忌讳,令狐山不说话了。 我说:“你只告诉我,他们每次都是怎么来的?” 令狐山说:“他们会钻地。” 我打个了个哆嗦,不自觉地看了看脚下。 我说:“不借助工具?” 令狐山说:“两只手,就像老鼠那样,速度非常快。” 季风突然说:“你会吗?” 令狐山愣了愣:“我当然会。” 季风说:“那你钻个给我看看。” 令狐山说:“我永远不会让你看到那一幕的,我只想让你把我当成跟你一样的人类。” 我说:“那他们现在有没有可能……在我们的地下藏着?” 令狐山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我忽然想起了我写的一个小说,叫《所有人都在撒谎》—— 有个小孩,跟着爸爸去商场买水枪,中间,爸爸去了趟厕所,出来之后,带着他去了郊外。 这个小孩在草地上玩着玩着,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爸爸脸上的黑痣怎么不见了? 他回头看看,“爸爸”正在不远处,笑吟吟地看着他。 他忽然意识到,刚才爸爸去厕所的时候,他被另一个假冒的爸爸带走了。 于是,这个小孩撒腿就跑。 那个“爸爸”大声呼喊他,他不听,一直朝前跑。 那个“爸爸”终于没声了,这个小孩回头看去,他趴在了地上,像游泳一样,朝他追过来! 他的姿势是自由泳,双臂轮番朝后拨着土。他的胳膊比挖土机还有力,打进土里,挖出一条深沟,从身后扬出来,另一只胳膊又从前面打进土里……土和草叶翻飞。 他的脑袋在地面上朝上一拱一拱,好像在换气。 他的一双脚面击打着地面。 他的速度快极了,转眼就逼近了…… 在故事结尾,我告诉读者,那个人其实就是我。 我追那个小孩的时候,趴在地上,两条胳膊轮番朝后拨着土。 土地就是我的轻飘飘的水。 就像鱼是水里的动物一样,我是土里的动物。 我半个身子在地下半个身子在地上,飞快前行。 那个小孩的速度相对我就像一只蜗牛,而我像一条水蛇,我迅速逼近了他那双奔跑的小脚…… 进入罗布泊之前,我体检的时候,大夫告诉我,我的心率是每分钟600次,跟老鼠一样。 难道我真是土里的动物? 难道,我写的小说都要在罗布泊一一兑现? 既然那群古墓人会钻地,那么,他们随时都可能出现在人少的帐篷内,杀我们的人。从现在起,就算是白天,我们也得集体睡大帐篷了,而且一定要有人放哨。 我说:“令狐山,不管怎么说,我都要谢谢你。拜托你一件事,保护好季风。” 令狐山说:“我会的。” 说着,他拿出了一张纸,递给了我,上面写着两个字:人类。 令狐山说:“你反过来看。” 我把这张纸反过来,对着外面的太阳,看到了“类人”两个字。 令狐山说:“我们一个是正面一个是背面。” 营地5顶帐篷,白欣欣和蒋梦溪在房车上。我和孟小帅、吴珉一顶帐篷,季风和令狐山一顶帐篷,黄夕和郭美一顶帐篷,周志丹和布布一顶帐篷,魏早、帕万、章回和四眼一顶帐篷。 现在,我才知道,那个很可能通往地心的湖,给我们提供了相对凉爽的气候,离开它,我再次领略到罗布泊的酷热。 帐篷里闷热,太阳下酷热。 四周是一望无际的盐壳,都翻翘着,呈现出令人绝望的灰褐色。 烈日就像一团火球,魏早只穿了一条军用大裤衩,正在逗四眼,四眼趴在汽车阴凉里,吐着舌头,急促地喘息着。 布布在准备给大家发水,她很细心,把一瓶瓶水打开,往里加进少量碘盐。在罗布泊,光喝水还不行,必须加入碘盐,才能及时补充随着汗水流失的大量钾盐,不然,身体会像棉花一样绵软,没有一点气力。 黄夕又给郭美吹口琴了,他终于换了歌,吹得很不熟练,听不清那是什么曲子。 最享福的是白欣欣和蒋梦溪,他们躲在房车里,放着什么传奇的音乐,节奏感极强,令人忍不住想扭秧歌。 我走过去敲了敲房车的门,白欣欣把音乐关了,打开车门,居高临下地问我:“什么事?” 我说:“大家到你家开个小会,方便吗?” 白欣欣想了想,说:“来吧。” 然后,我走到每个帐篷前,招呼他们去房车。 最后,我走进了帕万的帐篷。他在睡袋上坐着,面前立着一瓶水,不知道谁给他送的,好像是供品。他依然面无表情。 我试探地说:“帕万,大家都去房车上了,商量一下下一步怎么办?你去吗?” 他不说话。 我说:“如果你知道我们有什么危险,还希望你提前告诉我们一声……” 他看都不看我。 我说:“那我去了。” 我正要离开的时候,他突然说话了,我猛地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他:“你说什么?” 他看着正前方,非常清楚地说:“后天是我的死期。” 第四十二章:我会钻地吗? 第四十二章:我会钻地吗? 后天,就该轮到帕万死了? 我再问帕万,他怎么都不言声了。 我觉得最可怜的人就是帕万了。 某种力量通过一个人的嘴,说出了他自己的死期,还有比这更残酷的事吗? 我牢牢记住了这个日子——后天,应该是5月7日。 房车没熄火,白欣欣一直开着空调,很凉爽。这样是浪费大家的汽油,不过,没有人说什么。 除了帕万,大家都来了,总共13个人,显得有点挤。 蒋梦溪穿得整整齐齐,很懂事地坐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我。 我看了看那台电视机,问白欣欣:“它没再自己打开过吧?” 白欣欣摇摇头:“要是它再闹鬼,我就把它砸了。” 周志丹问:“那个余纯顺呢?” 我说:“他不是余纯顺,被令狐山识破了,然后跑掉了。” 布布长舒一口气,说:“我就觉得不可能!” 孟小帅有点失望:“他不是余纯顺啊!那他是谁?” 我说:“古墓人。” 孟小帅说:“他来干什么?” 我说:“他是来杀季风的。” 大家赶紧转头看了看季风。 我说:“多亏了令狐山。现在我知道了,他们会钻洞。” 周志丹说话了:“你从哪儿得到的信息?” 我说:“你不相信我吗?” 周志丹说:“我就是感觉太玄了。” 我说:“确实很玄。我们最早发现营地有鞋印,找不到从哪来的,也看不出从哪离开的,现在才知道,他们是从地下钻出来的……” 白欣欣说:“妈的,要是我们有个生命探测仪就好了。带着条狗,一点用都没有,还不如杀了吃肉了。” 他的话让很多人都很震惊,纷纷看他。 他就不说话了。 我说:“从今天起,我们最好集中在两个帐篷里休息。” 章回说:“周老大,白天你们休息,我放哨。晚上赶路的时候,我在车上睡觉。” 我说:“轮流吧。” 章回说:“不需要。” 白欣欣说:“看来,房车最安全了。”然后他看了看孟小帅,说:“小帅,要不你回房车吧。” 孟小帅说:“不稀罕。” 我说:“白欣欣,其实你该把房车让出来,让5个女同胞住进来。” 白欣欣说:“对不起,我没那么高尚。” 我不想强求他,继续说:“我们6个人一顶帐篷,组合一下吧。” 大家简单商量了一下,最后,我、孟小帅、吴珉、黄夕、郭美、章回一顶帐篷,周志丹、布布、魏早、帕万、季风、令狐山一顶帐篷。每顶帐篷俩女的。 令狐山说:“我们这个帐篷,我放哨吧,反正我不开车。” 我朝他点点头。 这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大家下去准备午餐。 我没提天空可能会转动的事儿,那是大家最后的希望了。 离开房车之后,我拿着一个工兵铲,走到了我的帐篷背后,慢慢朝前走。遍地的盐壳又开始噼里啪啦响着,令人烦躁不安。 此时的罗布泊,温度绝对在40°之上,我走出几十米已经汗流浃背了。 我停下来,用工兵铲挖了挖,盐壳下边是一尺多厚的青灰色土层,土层下是洁白的盐块。如此坚硬,他们怎么可能钻来钻去呢? 我蹲下来,趴在地上听了听,又回头看了看,帐篷挡着,营地的人看不见我。我鼓起勇气,放下工兵铲,笨拙地趴在了地上,两只手像老鼠一样,开始使劲挠土——我想试试,我会不会钻地。盐壳太硬了,我的十根手指疼得厉害,只挠出了一些印痕…… 突然,有人在背后哈哈大笑,我回过头去,看见孟小帅站在帐篷那儿,笑得捂住了肚子。 我很狼狈地站起来,拍打拍打身上的土,拎起工兵铲,朝她走过去。 她问:“周大作家,您在干什么啊?” 我说:“我只是想试一试……” 她又一次哈哈大笑:“试什么?” 我说:“别笑那么大声!我想试试我会不会钻地……” 她接着笑,笑得坐在了地上。 我说:“不许跟别人说啊。” 她伸出手,说:“那你把我拽起来。” 我就把她拽起来了,她突然搂住我,亲起来。 我一阵昏眩。 我感觉到了她胸部的丰盈。女人真美好,出的汗都是带香味的…… 几分钟之后,我推开了她,尴尬地说:“吴珉……” 她说:“他关我什么事!” 接着,她顺着我的眼光回头看了看,吴珉从帐篷旁边露出半个身子,正朝我们看过来。 她理都没理他,再次抱住了我,亲起来。 我像个木头人一样站着,眼睛看着吴珉。 他的眼睛里射出一种奇怪的光,慢慢地移动身子,不见了。 孟小帅再次松开我,回头看了看,然后不屑地说:“不给他动真格的,他会一直纠缠我。” 我说:“你拿我当工具?” 孟小帅说:“嘿嘿,对不起了周老大,只用一次。不过,你刚才那个动作太可爱了。” 我说:“下次要给钱的。” 孟小帅说:“给什么钱?” 我说:“白用吗?” 孟小帅笑了:“多少呢?” 我说:“200。” 孟小帅再次哈哈大笑起来:“你把自己当郭美了?” 我赶紧说:“别让她听见!” 孟小帅说:“听见怎么了?” 我说:“说真的,下次你要付钱了,我保证提供更贴心的服务,还赠送神秘小礼物。” 孟小帅说:“真的?” 我岔开了话题:“你太单纯了。” 孟小帅说:“为什么这么说?” 我说:“如果,我发现你一个人躲开大家,在地上抓挠,我不会笑的。” 孟小帅说:“那么滑稽,我笑怎么了?” 我说:“我首先会怀疑,你是他们的人。然后,我会不动声色地观察你。” 孟小帅的表情严肃起来:“老实说,团队这些人,我最信任你。” 我一下有点感动。 在这个特殊的环境中,信任多么可贵! 我说:“好了,下次我不要钱了。” 回到帐篷里,我忽然想到,孟小帅突然搂住我的时候,并不知道吴珉会出现,她为什么亲我? 中午,大家吃了点东西,然后都回到了帐篷里。 我去把季风叫了出来。 我带着她走到了帐篷背后,说:“你自己小心点儿。” 季风说:“你放心。” 我说:“我不放心。” 说着,我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把*****,递给她:“拿着。” 季风说:“我?” 我说:“我不知道令狐山会不会有变故,你拿着它,要命的时候可以自救。” 她就把手枪接了过去。 我教了她如何射击,然后叮嘱她:“只有两发子弹,如果对方离你太远,不要轻易开枪,万一打不中就浪费了一发子弹。也不要很近地指着对方,防止被人打掉。” 她点了点头,把枪别在了背后。 我说:“你回去休息吧。” 季风看了看我,说:“你也注意安全。” 我回到了帐篷。 吴珉正帮孟小帅铺睡袋,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他把孟小帅的睡袋移到了远离窗户的地方。 孟小帅说:“周老大,你睡在我旁边吧。” 吴珉立即把我的睡袋移到了孟小帅的旁边,诚恳地说:“周老大,这个地方不那么热。” 他把自己的睡袋铺在了孟小帅的另一边。 大家在睡袋上躺下来,休息。帐篷里闷热,没人睡得着,大家是在等天黑。 吴珉说:“郭美,真的有人追杀你?” 郭美说:“要是没人追杀我,你给我1000万我都不来这种鬼地方。” 吴珉说:“你身价多少啊?” 郭美说:“你不知道吗?” 吴珉说:“我想,应该不会低于5万。” 郭美冷笑道:“那是我一个包的钱!” 吴珉说:“他为什么要杀你呢?” 郭美说:“你们男人下面硬的时候心就软,下面软的时候心就硬。” 孟小帅一下笑出来:“妹子,我挺你这句话!” 傍晚,天终于不那么热浪逼人了,大家开始吃晚饭,每人一包方便面。季风给我带来了一捆大葱,她知道我巨爱吃,对于我这个东北人来说,太给力了,但是晚上开车,车上有她和令狐山,我忍着馋,没吃。 天黑之后,北斗七星在天上渐渐显现,大家各自上车,出发。 自从看到余纯顺的墓碑之后,荒漠上隐隐约约出现了一条路,那甚至不能称为路,只是一些辙印而已。走着走着,它经常就消失了。 我们的速度太慢了,很多地段甚至赶不上步行,经常有车辆陷住或者卡住。 到了夜里,我的心里似乎踏实了很多。大家都在车上,我嘱咐过,每辆车都把车门锁了,那群古墓人就算他们再恐怖,也不可能从汽车底盘钻进驾驶室吧? 还有,季风在我身边。 我只有看着她,才会真正的放心。 娇小的她太坚强了,坚强得让我心疼。 走到半夜的时候,出现了两个情况: 第一,天阴了,北斗七星不见了。 第二,前面出现了一片黑糊糊的东西,我吓了一跳,那片东西高出了地平线,难道我们真正来到了丧胆坡? 第四十三章:废弃的老营房 第四十三章:废弃的老营房 我把车慢慢开近那片黑糊糊的东西,终于看清了,那是很多平房!有的是石头垒的,有的是干打垒,足足有成百上千间!很显然,它们被废弃了,很多房子的屋顶都不见了,所有门窗都被挖走了,车灯照在残垣断壁上,很亮,门和窗都黑洞洞的,看上去很瘆人…… 没有北斗七星,只要朝前走,就有可能绕圈子。 我把车停下来, 房屋都是坐北朝南的,至少有一点可以放心,我们一直在朝北方行驶。 我拿起手电筒下车查看。 季风紧紧跟着我,令狐山跟在她身后。 后面又有几个人跟过来。 我怀疑这里是孔雀河的老开屏,这些是当年军队核试验之后废弃的营房。老开屏,取孔雀开屏之意,跟元宝庄(原爆庄)一样,为了纪念1964年第一颗***爆炸成功。 果然,我在一排平房的墙面上,看到了几个已经斑驳的标语:为人民服务。这个地方应该离当年余纯顺去往的前进桥不远了。 风很大,空荡荡的平房里传出一些古怪的声音,似乎有纸张“啪嗒啪嗒”响。 我不由想起了空无一人的封门村。 在沁阳市与晋城市山河镇交界处的一座无名深山内,有个“封门村”,封门绝户之意,即男人娶不得媳妇、女人生不得孩子,到了1982年的时候全村迁移,留下一座完整的村庄,却不见一个人,极为阴森。 中国人忌讳鬼,灵魂,脏东西,邪物等等,遇到棺材、纸钱、寿衣都要远远躲避。活人和死人也划清界线。封门村不同,他们“人死不出村”,人死之后不能埋在村外,就在家附近找一块地方埋葬。因此,该村所在的山谷被称为幽灵谷,“沟沟有遗骨、弯弯有阴魂”。而且,死人都是戴着面具下葬。中国人死后讲究耳清目明,不遮挡异物,为什么封门村要将尸体戴着面具下葬呢?有人认为,因为人鬼同村而居,为了镇住阴魂,才给死尸戴上面具。 该村有上百间明清年代建筑风格的房屋,坐落于深山老林之中,有人数过,总共39栋,200多间。在中国传统风水学中,房屋一般为南北朝向,封门村却不同,都是逆风水而建,要么是东西朝向、要么斜向朝向,毫不顾忌风水格局,门窗相对,也不忌讳穿堂煞。全村只有一间是南北朝向的房屋。加上村道七拐八绕,整体看起来就像迷宫。有人说,那是为了让游魂无法走出村。 再说封门村的崇拜。该村有个庙,供奉的不是佛也不是神,而是两个诡异的偶,一对身着明代官服的男女雕像。有学者推断这对偶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为比较显赫的祖先,但祖先多是以牌位的形式供奉在某一大家宗族的祠堂里,而并非庙宇里供全村人膜拜。于是有了另外一种可能,这一对像,不是人像,而是鬼像,也就是说——封门村拜的可能是鬼。 其实,封门村原名风门村。从阴阳学说来看,古人认为,东南90度的整个方位是最吉祥的区域,被称为“风门”。 该村那座唯一南北朝向的房屋内,摆着一把太师椅,虽然房屋已经废弃,但那把太师椅永远一尘不染,怪的是,凡是坐过太师椅的人都死于意外…… 很多人去探险,有一队驴友穿越封门村的时候,所有队员都丢了东西,连背包和帐篷都神奇地不见了。 有一队驴友夜宿封门村的河谷,一个体弱女队友在篝火旁突然休克,接着就开始大哭不止,胡言乱语。 有一队驴友也是夜宿封门村一带,子夜时分起了大雾,村里某间空屋里传出奇怪的喊声:“张杰……张杰……” 某电视台去拍摄节目,他们的对讲机在封门村30米以上竟然无信号。 还有一个更瘆人的,说1963年,三个来自郑州的人去封门村写生,正赶上前几天办过葬礼,一家三口暴毙,按照当地习俗,在出殡的路上,将死者生前睡的枕头扔在路中央,被三个写生的人踢到了沟里,正巧晚上他们被安排睡在了那个丧户家,于是,半夜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在枕边发现了一张脸…… 以上都是传闻,不可信。 但是,现在我却真的闯进了一片废弃几十年的老营房。 我小声对季风说:“你跟我这么紧干什么?” 季风说:“我担心有危险。” 我说:“那你应该留在车上啊。” 季风说:“我担心你有危险!” 我说:“你能保护我?” 季风说:“我有枪。” 我看了看她,果然,她的手藏在了背后的衣服下。 我踩着散乱的砖石,跨进了一扇没有窗户的窗口。这个房间的门被沙土堵住了,而窗户只有一尺多高,我跳下去,里面却有1米多深,差点崴了我的脚。 季风和令狐山没有跳进来,他们站在窗口朝里看。 我举着手电筒四下照了照,竟然看到了一个吊瓶支架,斜立在墙壁上,地上有很多碎玻璃,只有一个完整的瓶子,类似那种葡萄糖的瓶子,脏兮兮的,躺在地上,里面灌进了一些沙子。看来,这个地方过去是个规模很大的医院。 谁在这里点过吊瓶? 他得了什么病? 那一切,发生在我出生之前。当年的护士,现在应该70多岁了,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孟小帅跑过来,说:“这是什么地方啊!” 她的口气竟然很新奇。 我说:“军队的老营房。” 孟小帅掏出手机,对季风说:“来,给我拍个照!” 季风说:“要是拍不到你的人怎么办?” 孟小帅说:“它会自动闪光的!” 季风没有再说什么,接过了她的手机。 孟小帅站在“为人民服务”那个标语前,摆了个很漂亮的姿势,季风“啪啦啪啦”给她拍了三四张。孟小帅跑过去,接过手机看起来。 我等待她尖叫。 她没有尖叫。 我从里面爬出来,季风走到我身边,小声说:“周老大,我们赶紧离开。” 我说:“为什么?” 她小声说:“我看到了一个东西……” 我说:“什么东西?” 她又小声说:“好像是个人影。” 孟小帅一步就跳到了我旁边:“季风!你吓我!” 季风回头看了看令狐山,问:“你没看见?” 令狐山说:“没看见啊。” 季风说:“奇怪了。我给小帅拍照的时候,她背后真的出现了一个人影……” 我说:“你花眼了吧!” 然后,我对孟小帅说:“你把手机给我。” 孟小帅就把手机递给了我,我打开那几张照片,放大看了看,脑袋“轰隆”一声就大了,第三张照片,孟小帅背后的窗户内,果然有一抹黑糊糊的影子,很像是个人! 我说:“你把枪给我。” 季风说:“你要干什么?” 我说:“我过去看看。” 季风说:“没必要,我们走!” 我说:“天阴得这么厉害,我们不能走!” 她就从背后抽出了那把枪,递给了我。 我说:“说不定,那个失踪几十年的彭加木就躲在这片营房里……” 季风说:“如果你找到了这个人,不管他说他是谁,你都不能信任他。” 我问令狐山:“你们的人你都认识吗?” 令狐山摇摇头。 我又问:“那你能辨别出是不是你们的人吗?” 令狐山肯定地点点头。 我说:“你跟我去找找,找到人的话,如果你叫我周德东,就说明他是你们的人。如果你叫我周老大,我就知道他不是你们的人。如果你拿不准,那你就别说话。” 令狐山说:“明白了。” 接着,他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如果这个人是我爸或者是我妈,我拜托你不要开枪,放他们一条命。” 我说:“看情况。” 接着,我对季风说:“你和孟小帅回车上去,跟大家说说情况,别让任何人过来。” 季风就带着孟小帅退回去了。 我带着令狐山,慢慢接近了那个没有窗户的窗口,那个人影就隐没在这个空房子里。 我从窗台朝里照了照,没看见有人,不过,这间房子的后墙倒了,有个挺大的豁口,如果刚才有人,肯定从那里离开了。 我跳进去,从那个豁口走了出去。 那么多房子,那么多黑洞洞的窗户,黑灯瞎火,很难找到一个人。 地上散落着一堆堆砖石瓦块,一根根烧焦的房檩子,很难走。我东照照,西照照,在几个空房子里看到了机油的痕迹,还有一些脏兮兮的机器部件,这里应该是汽车连吧。 我发现,这里的营房绵延不绝,跟一个小城市差不多。我不可能找到那个人的。 我还看到了一个长条形的坚硬平地,铺着碎石,那应该是个简易机场。我甚至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工事,入口处都坍塌了,丢着一些垃圾,里面黑糊糊的,吹出冷风…… 我带着令狐山一步步后退了。 这片空房子就像迷宫,我担心我走不出去。 我们穿过房子之间的通道,朝着车灯返回。 走着走着,我闻到了一股类似于烤苞米的味道!有人! 我抓紧枪,顺着这阵人间烟火的味道,慢慢朝前走,最后停在了一排房子前。这排房子残留着屋顶,门板也在,半开着。 空气中弥漫着柴火烧焦的味道。 我小心地打开门板,“吱呀”一声,然后我用手电筒朝里照去,一个人蹲在地上,正在从灰烬中翻找着什么。他猛地回过头来——竟然是令狐山! 第四十四章:两个令狐山 第四十四章:两个令狐山 我打开门板之前,做过很多设想—— 也许,我会看到彭加木。我在网上见过这位科学家的黑白照片,眉清目秀,戴着眼镜,偏分头,中山装。 我不担心遇到彭加木,要么他是真的,要么他是假的。如果他是真的,那么我就解开了埋藏了33年的悬案。如果他是假的,令狐山会提示我,我把他就地解决,就当为浆汁儿报仇了。 我看到的也可能是浆汁儿。说不定她没有死,我们把她埋葬之后,那群古墓人又从地下把她搬运走了,她聪明机智,逃了出来…… 我看到的还可能是那个冒充郑太原的人…… 我万万没想到,我竟然看到了另一个令狐山。 我的脑袋里响了一声炸雷,赶紧恢复理性,分析这个令狐山是怎么回事。 他是复制人? 古墓里的那群人也知道湖底的秘密?他们派卧底之前,先把他复制了? 我在兰城东郊一个安静的别墅里写作,有病去医院,出书找出版社,物价在上涨,城管和小贩的矛盾此起彼伏——这些是那个世界的逻辑。 现在,我必须适应这个世界的逻辑。 他们穿的衣服都一模一样,都是黑t恤,深蓝色牛仔裤。黑色运动鞋,都脏得一塌糊涂,就像从垃圾场里捡来的。 我慢慢回头看了看令狐山,他也瞪大了眼睛。 我把手电筒照在墙上,对那个营房里的令狐山说话了:“你是谁?” 他说:“你们是谁啊?” 我说:“我们是来旅游的。” 他很不信任地看了看令狐山:“他……他是怎么回事?” 我说:“这得问你们俩。” 营房里的令狐山死死盯着令狐山,不知道该说什么。 令狐山低低地叫了我一声:“周德东。” 我看了看他。 他在暗示我,这个营房里的令狐山是他们的人。 我没动。 他又叫了我一声:“周德东!” 我说:“干什么?” 他说:“杀了他!” 营房里的令狐山差点跳起来:“为什么杀了我?” 我没有举枪,我说:“不。我不确定你和他谁是真的,谁是复制的。” 令狐山说:“还用怀疑吗?我一直跟着你啊!” 营房里的令狐山突然笑了,在我惊讶的瞬间,他准确地完成了一系列动作:突然把我的手电筒夺过去,关掉,然后扔掉手电筒,在黑暗中和令狐山厮打到一起。 我懵了,弯腰摸了半天才摸到手电筒,打开,两个令狐山都停手了,然后愣愣地看着我。 完了。 我举起枪,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俩。 这时候,我希望他们当中有人说话,我会通过他们说的话,判断谁是刚才跟着我的那个。 终于一个说话了:“周德东,快开枪!他关掉手电筒,就是为了把水搅浑!” 另一个愣愣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哀求道:“刚才是他关掉手电筒的!别信他啊!” 我晕头转向了。 我继续听他俩说。 其中一个突然说:“我爱季风!” 另一个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你他妈别提她的名字!” 被打的那个令狐山愤怒了,又打了对方一拳,两个人再次撕扯到一起。 我吼了一声:“都住手!” 两个人这才不再厮打。 我说:“我不想杀人。刚才那个令狐山,你留在这个地方。跟着我的那个令狐山,你跟我离开。你们是两条生命,各活各的吧,从此互不干涉。” 然后,我一步步退到了门口。 两个令狐山都跟着我走过来。 我又绝望了。 我不可能给季风带回两个令狐山去。我也不可能把一个复制的令狐山带回我们的团队。 我说:“你们都站住。” 两个人就站住了,眼神都表现出对另一个自己的厌恶和仇恨。 我说:“那个假冒的,我给过你机会了。” 我接着说:“刚才,你们其中的一个人跟着我,看到了什么?” 其中一个说:“飞机场。” 另一个说:“我们在一个工事的入口停过。” 我想了想,继续说:“刚才谁给孟小帅拍了照片?” 其中一个说:“季风。” 另一个瞪了他一眼,说:“是季风拍的。” 我盯着第二个回答的这个令狐山,说:“现在,你一个人回答我——刚才我们定了个暗号,如果在营房里发现了人,你确定他不是你们的人,你叫我什么?” 他眨巴了几下眼睛。 另一个令狐山紧紧盯着他。 终于,他说话了:“我可以到你耳边说吗?” 我说:“就这么说。” 他突然朝我冲过来,我开枪了,我太惊慌了,没有射中他,他撞翻了我,然后撒腿就跑。等我爬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消失在了外面的黑暗中。 令狐山捡起掉落的手电筒,问我:“你没事吧?” 我说:“没事儿。” 他说:“现在相信我了吧?” 我说:“肯定的。” 说着,我举着枪,走出门四下看了看,一片黑咕隆咚。 我说:“赶快回到车上去,防止他去找季风。” 令狐山立刻加快了脚步,一边走一边说:“这事儿太恶心了!” 我说:“要是罗布泊上出现了成千上万的你,那才叫恶心。” 令狐山说:“可是,我走了,他还在,怎么办啊?” 我说:“你就当他和你是双胞胎吧。” 我们回到车上,季风正在车下等,郭美和章回正跟她说话。看到了我们,季风跑过来,郭美和章回也跟过来。 季风说:“刚才你开枪了?” 我说:“开枪了。” 季风说:“你们遇到什么人了?” 我说:“我们看到了另一个令狐山。” 季风大惊失色,看了看令狐山,马上有些警惕。 令狐山说:“季风,别担心,我不是他。” 郭美说:“怎么可能!” 我对郭美说:“我就被复制过。” 郭美问:“在那个湖里?”接着,她突然说:“太牛逼了!能不能把我复制一下呢?” 我说:“你想被复制?” 郭美说:“那样的话,出去之后,他们就不容易杀掉我了啊!” 我忽然感觉这孩子挺可怜的。我说:“不用怕,我是做媒体出身,等出去之后,我会帮你呼吁媒体,给你主持公道。” 郭美说:“不顶事儿!媒体神马的弱爆了。” 我说:“那就剩一个办法了。” 郭美说:“什么办法?” 我说:“我们东北人的办法,我帮你去找他,直接把他老二剪掉。” 郭美瞪大眼睛:“哇哦,大哥你这么有脾气啊!我喜欢你!” 这时候,天上的乌云散开了,神圣的北斗七星再次出现了。 离天亮还有一些时间, 此地不可久留,我们上车了。 我依然走在最前头。朝前驶过了一个多钟头,才离开那片诡异的老营房。 那条不叫路的路再次消失,遍地坚硬的盐壳高低起伏,越野车左右摇晃。 季风又说:“周老大,我开吧。” 我说:“你不行。” 季风说:“看你一直不说话,很累的样子。” 我说:“不累。” 季风说:“那你就是在担心什么。” 我说:“没什么好担心的。” 季风太了解我了,我担心的东西很多很多。 我担心遇到另一个我,或者另一个团队里的某个人。 我担心闯进丧胆坡,大家开始癫狂,互相厮杀。真到了那个时候,季风最吃亏了,我估计她连郭美都打不过。说不定,她还会死在我的手里,最后,我会死在谁手里? 我担心现在北斗七星阴险地转到了南方。 我担心我手枪里只剩下一发子弹了…… 东方微微亮了,亮光出现在副驾那个方向。看来,我们依然在朝着北方。 北斗七星不见了。 我把车停下来。车也太累了,熄火之后,发动机一直“哔哔啵啵”地响。这一夜,估计我们只走了十几公里。 其他几辆车也停下来,大家下了车,有人伸懒腰,有人原地活动四肢。 我下车看了看,远处有个沙坡,挺缓的,那不会是丧胆坡吧? 沙坡过去,有很多零星分布的土台。 可是,我不敢继续行驶,没有北斗七星,我们很可能回到那片废弃的营房。 周志丹走过来:“就在这儿扎营吗?” 我说:“就在这儿。” 周志丹朝远处看了看,说:“哎,周先生,你看那些土台,会不会是那个‘棋盘’?” 我说:“四周的地形不像。” 然后,我对季风说:“你带大家搭帐篷,弄吃的,我和周志丹去前面看看。” 季风说:“别走出太远。” 我悄悄把枪塞给了季风。令狐山在旁边看在眼里。 她小声说:“你为什么不拿着?” 我说:“你要保护好自己。” 她说:“令狐山跟我在一起,我不会有事的。” 我说:“假如你再看到一个令狐山呢?” 季风就不再推脱。 我从车上拿出两瓶水,递给周志丹一瓶,自己拿了一瓶,朝那个沙坡走过去了。 我没有多想,在我心里,周志丹就是个投资影视的商人,一个很客气的台湾人,一个从南美洲赶到新疆的旅行者。 我根本没想到,远离营地之后,我和他竟然发生了殊死搏斗。 第四十五章:集体中邪 第四十五章:集体中邪 当时,周志丹走在我旁边,我俩一起朝前走,胳膊擦着胳膊。 他说:“我一直对那个‘棋盘’念念不忘,我总觉得,只要找到它,下赢了那盘棋,我们的gps立刻就会恢复工作。” 我说:“我们没时间找它了,照这么走下去,我们需要20天才能走出去,我们的食物和水只够20天的。” 周志丹的表情一下变得严峻起来。 就算没人躲在暗处害我们,我们也面临三种致命危险—— 第一,生病。我们没有医生,只要哪个人得了急症,或者受了重伤,必死。 第二,给养。只要超过20天,我们全部得渴死饿死。 第三,酷热。如果我们到了6月份还出不去,肯定会被沙漠晒成肉干。 半个钟头之后,我们来到了那个沙坡前。 沙坡并不长,下面是个干枯的河道,河道的盐壳下是厚厚的软土,走在上面,双脚陷进去半尺深。 那个沙坡其实是河岸。我和周志丹爬过去,走向那些土台。 周志丹说:“你在营房那儿开枪了?” 我说:“开枪了。” 周志丹说:“发生什么了?” 我说:“我看见了另一个令狐山。” 周志丹一愣。 我说:“罗布泊有一种神秘的装置,能够把人复制。” 周志丹说:“刚才那个令狐山是他本人?” 我说:“是他本人。” 周志丹说:“你确定吗?” 我说:“当然,不然我也不会把他带回团队。” 周志丹说:“如果,最初来到我们团队的令狐山就是复制的呢?” 我也愣了一下,想了想才说:“别管他是本人还是复制的了,反正现在我们只认他就对了。” 周志丹笑了。 我以为他在笑我的态度不负责任。 可是接下来我发现事情不对了,他一直笑,一直笑,而且越笑越厉害,最后已经是仰天大笑了。 周志丹从来都很绅士,很严谨,这不像他! 我停下来,说:“周志丹,有这么好笑吗?” 他强忍着自己,笑眉笑眼地看着我,说:“你说我是复制的吗?” 我伸手掏口袋,他一下就盯住了我的手。 我的枪给季风了。 我说:“你在说什么!” 周志丹把眼睛慢慢从我的口袋处移上来,看着我的脸,他的眼神有点涣散:“我是认真的,你知道我是复制的吗?” 他的话改了,这次他是问我——知不知道! 我后退了一步:“你什么意思?” 周志丹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鲁三国死前,周志丹去了趟厕所,被一个水怪直接拖进湖里,活活淹死了,然后我被送上来……” 我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好像随时都要瘫软在沙地上,我说:“我开枪打死鲁三国之后,你很生气,那时候你就不是周志丹了?” 他点点头:“那时候已经调包了。” 我说:“你现在想怎么样?” 他朝营地方向看了看,说:“我不想干什么啊。”同时,却慢慢朝我靠近过来。 我后退:“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依然看着营地的方向,依然在朝我靠近:“我真的不想干什么啊。” 他离我已经只有三四步了。河道里太软,跟沼泽差不多,我知道我跑不掉的,他肯定会追上我,把我按在河道里,营地里的人更看不见了,然后咬断我的脖子…… 他还在看着营地方向,慢慢朝我靠近:“你不要多心,我能干什么啊……” 我发疯地朝他冲过去。 他没我想的那么厉害,竟然被我撞翻在沙土上。 我把他压在身下,感觉他的大肚子那么软。他笑起来,好像我碰到他的痒痒肉了,他一边躲闪一边嬉皮笑脸地说:“我真的没想干什么啊……” 我不能掐他的脖子,那需要几分钟才能把人掐死,那需要强大的臂力,我是男人,他也是男人,我很难活活掐死他,只要他中间挣脱,那就前功尽弃了。 我没带刀子,我身上唯一的利器是牙齿,我应该狠狠咬住他的脖子,就算他把我推开了,只要他的脖子血流如注,他很快就会完蛋。 我真的一口咬下去了,他笑着用脑袋磕了一下我的脑袋,“轰隆”一声,我晕了一下。然后他趁机爬起来,把我按在了身下,张开大嘴,想咬断我的脖子,我嚎叫着,用手死死撑住了他的双肩。他拼命朝下压,眼睛并不看我,只盯着我的脖子…… 我的双手开始颤抖,我知道我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我全力扭动身体,终于把他甩了下去,他手挠脚蹬,我很难咬到他的脖子,情急之下,我咬住了他的胳膊…… 有人大喊一声:“周老大!”然后从背后拦腰抱住了我。 是令狐山。 我说:“别抱我!他是复制人!帮我整死他!” 令狐山并不说话,他拖着我,踉踉跄跄地走过松软的河道,朝营地走去。 那个周志丹的复制人冲过来,想抓住令狐山的腿,被他一脚踹开了。 令狐山松开我,说:“周老大,快跑!” 我撒腿就朝营地跑过去。 跑出一段路,回头看,令狐山并没有跟那个复制人厮打,他们一起走回来。 我接近了营地,发现大家都不在,朝远处看看,他们都站在半公里之外的地方,朝营地看过来,好像营地里出现了什么鬼怪。 我四下看看,营地里一片狼藉,两顶帐篷倒在地上,沙地上有一只铝锅翻了,旁边扔着两个鸡蛋,蛋清和蛋黄溅得到处都是。四眼跑过来,围着我闻来闻去。 房车的门开了,白欣欣脸色苍白地走下来,看着我,好像不认识了。 他的样子让我胃里一空——他的右胳膊不见了,正在滴血。 我说:“白欣欣,你怎么了?” 他突然朝我扑过来,因为失去了右臂,他的身体不再平衡,跑得极其难看。我感觉不对头了,捡起铝锅朝他砸过去,然后撒丫子冲向其他那些人。 我听见季风喊着:“周老大!快!快!快点跑过来!” 回头看,白欣欣盯着我,趔趔趄趄地跟过来。 我冲到季风跟前,大声问:“他怎么了!” 季风说:“不知道,大家好像突然都犯怪病了!” 我又回头看,白欣欣已经跑过来了,脸色依然苍白,右胳膊好好的。他跑到我跟前的时候,我后退了一步,他一下扑到地上,翻个身,坐下来大口大口喘气。 我看了看大家,每个人都惊魂未定。郭美的额头上有个伤口,她坐在沙地上,小声地哭着。黄夕站在她旁边,手足无措的样子。 我明白了,那个坡正是诡怪的丧胆坡,刚才我们接近了它! 季风说:“你没事儿吧?” 我说:“没事儿。” 季风说:“多亏了令狐山,他把我们赶到了这个地方……” 我突然问:“蒋梦溪呢?” 季风说:“不知道……” 我正要返回营地,季风一下拽住了我,说:“你不能去!” 我说:“为什么?” 她说:“帕万也没过来……” 我说:“那怎么了!” 季风说:“你的脑袋停转了吗?你会杀了他!” 我一下就定在了原地。 季风说:“一会儿让令狐山把他带过来吧。” 令狐山和周志丹已经走近了我们。四眼跟着他们跑过来了。 周志丹看着我,眼睛里有些恐惧。我迷茫地看着他,感觉就像刚刚做了场噩梦,他变成了复制人,我们厮打起来…… 令狐山走到我跟前,说:“刚才大家都中邪了!” 我说:“你怎么没事?” 他凑到我耳边,小声说:“丧胆坡只能迷惑人类。” 我问周志丹:“你还记得刚才的事吗?” 周志丹说:“当然记得了,我们上了那个沙坡,你突然说,你是复制的……” 我们两个人都被噩梦吞噬了。 我又看了看大家:“你们都看到了什么?” 吴珉说:“我看见小帅拿刀要杀我……” 孟小帅说:“我他妈拿的是饭勺子!” 布布说:“当时,章回在我旁边帮我搭灶,我听见他说话不是他的声音了,转头看他,他变成了那个死去的张回……” 黄夕说:“我看见郭美把脸皮揭下来,都是血……” 我说:“白欣欣,你呢?” 白欣欣依然坐在沙地上,朝他的房车看着,一言不发。 季风看了看魏早,犹豫了一下才说:“当时我去车上拿东西,感觉有人在背后骚扰我,我回过头,看见是魏早……后来,我听见令狐山扯着嗓子喊,他让我们不要相信看到的东西,立刻跟他走……” 令狐山说:“当时我发现大家的表情异常,马上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只是,白欣欣和蒋梦溪在房车上,我怎么敲门他都不开。” 我说:“你赶快去房车上看看。” 令狐山就朝房车跑去了。 大家不再说话,全部盯着他。 令狐山跑到房车前,打开车门朝里看了看,然后爬上去了。过了很长时间,房车一直安安静静,不见他走下来。 第四十六章:奸尸者…… 第四十六章:奸尸者……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 白欣欣突然哭起来。 这时候,令狐山下车了,不见蒋梦溪。 他朝我们走过来,脚步有点缓慢。 白欣欣一直哭。 季风看了看我,我没说话。我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十几分钟之后,令狐山走到了我们跟前,他看了看白欣欣,然后小声对我说:“她……断气了。” 大家静默。 白欣欣突然站起来,逼视着我,嘶哑地喊道:“你为什么把我们带到这个地方!啊?你他妈要负责任!” 我没有说话。 我一直觉得此人很自私,他能为蒋梦溪流泪,咆哮,倒让我刮目相看了。 白欣欣竟然暴怒了,冲到我面前,揪住我的衣服,把我摔倒在地:“你他妈别装哑巴!” 季风竟然掏出枪来,指着白欣欣,平静地说:“你还没有清醒吗?” 白欣欣看着季风的枪,突然一伸手,把枪打掉了:“来,你开枪吧!” 季风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时候,我已经爬起来。 章回走过去,把枪捡起来,递给了季风,然后站在了白欣欣跟前:“我跟你唠唠?” 白欣欣瞪着他,说:“傻x,你少帮腔!” 章回抠了抠耳朵,突然一拳打在了白欣欣的鼻子上,立刻就出血了。白欣欣坐在地上,又哭起来。 章回蹲下来,递给他一张纸巾,小声说:“记着,一个男人可以有脾气,但是你不能当着我的面闹事,你得给警察点面子。懂吗?” 令狐山说:“周老大,我不会开车,让谁把车开过来吧。” 我说:“我去。” 吴珉说:“我去吧。” 我说:“行。” 吴珉说:“7辆车啊……”然后,他四下看了看,说:“郭美,你跟我去开?” 我的心突然收缩了一下。 表面看起来,吴珉好像随便一说而已,我却多心了——他为什么偏偏提出让郭美跟他去开车? 假如他们回到营地之后,他把郭美掐死了,他可以说他出现了幻觉,没办法追究他。 我说:“不,我跟你去。” 令狐山碰了我一下,说:“只能去一个人。” 我说:“那还是我去吧。” 吴珉说:“那好吧。” 我离开大伙,走向了营地。 现在,营地里有一具尸体,有一个活人——帕万。 帕万痴呆了,不知道他会不会突然从车上冲下来攻击我。我觉得,此地能迷惑正常人的大脑,但是迷惑不了傻子的大脑。 大家都在我背后看着我,我要让我的步伐坚定些。 帕万应该坐在魏早开的卡车里,现在,卡车的窗户关闭着。他在里面干什么?虽然是早晨,但是封闭的驾驶室里肯定像个蒸笼,他为什么不下来? 我放慢了脚步,越来越忐忑了。 终于,我慢慢地接近了那辆卡车,喊了声:“帕万!……” 忽然想到,他听不着。 他是帕万的时候,听不着。他是传声筒的时候,他就听得着。 卡车上一片死寂。 我朝房车里看了看,房车也一片死寂。 我踩着卡车的脚踏板,站了上去,朝里看了看,空的! 我一下就跳下来。 帕万去哪了? 我又走到另一辆卡车前,登上驾驶室看了看,也是空的! 卡车上有车篷,我分别从后面爬上去,除了我们带的东西,并不见帕万的影子。 我朝另外4辆车看了看,都贴着车膜,看不清里面。 我打算先把房车开走。 当我登上房车之后,一下惊呆了——蒋梦溪躺在地上,帕万蹲在她旁边,正在脱她的衣服。蒋梦溪头发上都是血,已经凝固。她的上衣被掀起来,裤子被扒下来,露出白花花的身体,并不丰满。 帕万听见了动静,猛地回过头来,看着我,眼睛闪着贼亮的光。 这个畜生要奸尸! 我说:“帕万,你离开她。” 他没有动,清清楚楚地说:“一起来吧。” 我顺手从旁边捡起一只很大的扳手,紧紧握在手里,说:“你滚下来!” 他愣愣地看着我,又说:“反正她死了,不会反抗的。” 我的肺都要气炸了,几步跨到他跟前,猛地扬起了扳手,他一缩脖子,紧紧闭上了眼睛。 我的手停在了半空。 我看到的情景是真实的吗? 在这个恐怖的地方,帕万不会中邪,但是我会中邪!也许,此时帕万正在卡车上端端正正地坐着,而我却要砸死他…… 我放下了扳手,不知该怎么办了。 我想跑开,回到大家身边,让令狐山过来,把帕万带过去。 但是,万一眼前这一幕是真实的,那么,蒋梦溪就会被亵渎…… 我使劲闭上了眼睛,试图从幻觉中清醒过来。 睁开眼,帕万依然蹲在蒋梦溪旁边,双眼满含期待地看着我。 我一步步后退,终于下了房车,撒腿朝大家跑过去。 我跑到他们跟前的时候,季风看着我手上的扳手,问:“你怎么跑回来了?” 我不能说我看到了什么,否则,说不定白欣欣会没命地冲过去。就算我刚才出现了幻觉,白欣欣也可能出现幻觉。他和帕万免不了一场生死厮杀。 我说:“令狐山,你去把帕万带过来。只有你了。” 令狐山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只是说:“好的。” 半个多钟头之后,他才把帕万带过来。他牵着帕万的手,就像牵个幼儿园的孩子。 他回来之后,我问他:“帕万在哪儿?” 令狐山说:“他在房车上睡大觉呢。” 我说:“蒋梦溪呢?” 令狐山看了看白欣欣,说:“她还在房车里躺着……” 我说:“没问题?” 令狐山说:“有什么问题?” 我没有再说什么,我看了看白欣欣,说:“你去把你的房车开过来吧。” 白欣欣看了看我,没有动。 我说:“你不去吗?” 他有些悲戚地说:“我不敢看她……” 我起身就走了。 我再次跑进营地,走到房车前,正要登上去,一下停住了,我蹲下身朝房车底盘下看去,又出现了一朵沙子雕成的花! 大热的天,我却感觉到了一股阴森的冷气。 我站起来,登上了房车,蒋梦溪在地上躺着,身上穿着衣服,很不整齐,那应该是她和白欣欣打斗的时候弄的。 我先后把7辆车都开到了大家跟前。 上午的时候,大家把蒋梦溪埋在了盐壳之下。 白欣欣一直在流泪。他来到罗布泊,就是为了躲避这个偏执的女孩,甚至对我们编谎,说她被脚踏船搅死了,现在,蒋梦溪死了,想不到他如此伤心。 可能,他把迷路之后所有的恐惧、抱怨、悲苦,都借着蒋梦溪的死发泄出来。 大家搭起了两顶帐篷,下午的时候,很多人在帐篷里睡着了。 我坐在越野车的阴影里,不停扇着风,等待黄昏来临,那时候天稍微凉一点,我要去那片雅丹看看。 可是,今天很奇怪,时间似乎长了一倍,我觉得太阳应该落山了,看看手机,竟然才下午2点多钟! 我等不及了,站起来,把我驾驶的那辆越野车发动着,钻了进去。 季风走过来,问我:“周老大,你干什么去?” 我说:“我去找找那个‘棋盘’。” 季风说:“多带些人去吧。” 我说:“不一定能找到,我只是去看看。” 季风说:“我跟你去。” 我说:“太热了,你留在营地里。” 其实,我是不确定那个丧胆坡的具体范围,我担心我半路把季风杀掉。 她想了想,说:“那你带上伞和水。” 我说:“知道了。” 季风突然拉住我,亲了我一下。 这让我很意外,我说:“又不是生死别离!” 然后,我把车开动了。从反光镜看去,季风一直望着我,很快被越野车卷起的沙土淹没了…… 我忽然感觉这个场景十分熟悉! 我好像做过这个梦,很多很多次,我去找“棋盘”,季风要跟着我,我让她留在营地,自己开车走了,她在反光镜里一直望着我,她的身影很快就被沙土淹没了……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实在想不通了。 接下来呢? 我努力回想,接下来我去了那片雅丹地貌,找了一下午,并没有找到那个“棋盘”,就返回了营地…… 然后呢? 然后,大家一起等天黑,天就是不黑,大家不停看手机,时间显示正常…… 再然后呢? 再然后,天终于黑了,我们一起开车奔着北斗七星走,走着走着,再次看到了那片庞大的军队营房,我们又绕回去了…… 我感觉不对头了! 我们进入罗布泊之后,陷入了迷魂地,空间好像有弧度,我们不停地绕圈子。而今天这个日子,时间似乎也有弧度,也许,我们离开那片营房之后,就进入了某种时间怪圈,我们来到丧胆坡附近,互相厮杀,令狐山救了我们,然后,我去寻找“棋盘”,未果,回到了营地,天黑之后,我们继续出发,再次回到那片营房…… 如果真的是这样,这个过程我们重复了多少次呢? 如果某一天周而复始,清空记忆,一切从头来,不管重复多少次,我们也浑然不觉! 我的心里开始发冷了。 我应该在车上留下一个圆圈的标记,如果我们真的掉进了一个时间怪圈,那么它可以提醒我! 我把车停下来,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把改锥,走到车的一侧,划了一个不太圆的圈。 接着,我围着车身转了转,在不同的部位,竟然找到了几十个圆形的划痕! 第四十七章:第三个 第四十七章:第三个 真的是这样。 我们不停地重复着同一天:从营房出发,到丧胆坡;再从丧胆坡返回,继续从营房出发…… 我要改变这一切。 我掉头开回了营地,季风已经回到了帐篷里。 我按了按喇叭,她走出来了。 我朝她招招手,她跑过来。 我说:“季风,你跟我来吧。” 她立刻打开车门,坐上来。 我把车开动之后,她问我:“你怎么改主意了?” 我说:“我给你讲个偷情的故事。” 我把车开动了,一边驾车一边对她讲起来—— 有一对男女,开车去野外偷情。半路下起了大雨,路太滑,他们的车在一个拐弯处冲进了壕沟。 他们爬出来,打算叫救援,但那个地方却没有信号。他们只能弃了车,冒雨步行,直到天快黑的时候,他们才看到前面出现了一座老楼。 楼前有一座吊桥,很老了,铁索锈迹斑斑,木板的边沿已经腐烂。他们小心地走过去,走进了楼里。这好像是一座废弃的别墅,大部分房间都空着,个别房间留下了一些主人不要的东西,比如破旧的沙发,柜子,还有三双拖鞋。 两个人找到了一块毯子,脱了衣服,躺在沙发上,通过摩擦取暖…… 半夜的时候,男人醒了,他发现蜡烛被点着了。 女人也醒了,她以为是男人点的蜡烛,并没有在意,她发现了另一个问题,有一双拖鞋不翼而飞了! 接着,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听了一会儿之后,女人的魂儿都飞了,那正是她自己的声音!她听得越来越清楚,那是她在婚礼上对老公的誓言!接下来,外面又传来了婚礼酒席上宾客的喧闹声…… 终于,老楼里恢复了安静。 男人带着女人去查看,并没有发现什么,但是也没找到第三双拖鞋。那双拖鞋能在哪儿?他们心里都明白,它们当然穿在一个人的脚上,不是它们不见了,是那个人藏起来了…… 两个人回到沙发上,瑟瑟发抖,等待天明。这期间,女人忽然说起她觉得这一切很熟悉,不知道哪一年,她做过这样的梦——她和男人来了这样一个地方,听到了很多可怕的声音…… 男人听她这么说,也感觉不对劲了,他好像也做过这样的梦! 实际上,女人的老公在她的车上安装了跟踪器,一直驾车尾随着。当两个人偷情的时候,他用拍立得拍下了三张照片,接着就播放起了婚礼录音。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也感觉在梦里来过这么一个古怪的地方,遇到过这些令他心碎的情节…… 接着,他在老楼里转悠起来。 某个房间内,有一块地板翘起来,他把它掀开,竟然看到了一台拍立得相机,下面压着五张照片!他一张张翻看,身上直冒寒气——前三张照片竟然跟他今天夜里偷拍的一模一样! 这些照片早就存在了,从另一个角度说,那两个偷情人正在按着照片上展现的情节,一步步往下发展。 第四张照片上是什么呢?——天亮了,男人在给女人拧衣服上的水,女人在照片中只有半个身子,好像在穿鞋。 第五张照片上,竟然是两个人溺水身亡的尸体!从照片上能看到,吊桥的一根铁索断裂了。 新郎生出一阵快意,如果这是某种预告,那么天亮之后,他们注定要死,真是报应! 可是,有个疑问令他不安——这些照片是谁拍的? 他接着寻找,终于在三楼走廊尽头的墙壁上看到了一些歪歪斜斜的文字,正是他的字体,字里行间透着巨大的惊恐、迷茫、绝望—— 我曾经来过这个地方,目睹了我老婆和那个男人的意外死亡!我怀疑我的生活陷入了一个怪圈,正在一次次重复这段经历!我在对面的墙上按下了血手印,以后如果我再回来,并且意识到了这个秘密,就会在那里按下一个血手印…… 他走到走廊另一端,发现墙上密密麻麻按了几千个血指印! 他明白了,为什么他经过那块地板的时候,会情不自禁地停下来,还有,为什么他会鬼使神差地走到三楼这面墙的下面——上一次的轮回中,他留下了某种诡秘的记忆。 他开始观察这座老楼,他发现,长长的甬道,天棚,地平面……都不是绝对的直和平,也就是说,它们都有微乎其微的弧度,面积大了,距离长了,就有了明显的偏差。 他猛地想到一种可能:这个诡异的地方,时间也是有弧度的!延长下去,渐渐就会变成圆圈…… 雨停之后,他蹑手蹑脚地来到老婆和情人的房间外,那个男人正在给他老婆拧衣服上的水。老婆在穿鞋。 穿好衣服之后,两个人走出了老楼,来到了那座吊桥前。下了一夜的雨,吊桥下的水涨了许多。他们正要走上吊桥,女人的老公突然大声喊住了他们。 那两个人看着他,都呆住了。 女人的老公讲了他的发现,并且把第五张照片递给了他们。接着,他拦住了那两个人,自己走上了吊桥。 他不想拯救谁,他只想改变情节,打破某种循环。 他刚刚走到一半,突然“喀嚓”一声巨响,吊桥断裂了…… 女人的老公死了,他打破了某种规律,那对男女在老楼的背后找到了一个皮筏子,终于活着离开了。 在路上,那个女人一直在流泪。突然,她说她要回去救她的老公,男人很不解,他说,他已经死了,你去哪儿找他…… 女人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们沿着时间走。 季风见我半天不再说话,她问:“完了?” 我说:“完了。” 她说:“感人的故事。” 我说:“我讲它可不是为了让你感动的。” 季风说:“噢,对了,你为什么改变主意,把我带来了?” 我说:“你没觉得今天的时间特别长吗?” 季风太聪明了,她立即瞪大了眼睛。 我说:“我越来越肯定,我写过的故事一个个都在我的生活中呈现了……” 季风说:“你的意思是,我们在……重复?” 我说:“是的。” 季风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进入罗布泊之后?” 我摇摇头,说:“我猜,应该是从离开那片营房开始的,每一次重复内容都一模一样——我一个人来找‘棋盘’,没找到,天黑之后我们继续走,又回到了那片营地,继续出发……” 季风说:“所以,你把我带来了……” 我说:“你放心,现在已经改变了。” 季风说:“你确定吗?” 我说:“我不确定。” 沙土软绵绵的,我挂了最低档,油门几乎踩到了底,越野车就像一头快累死的牛,拉着一辆巨大的车,低头弓背,嚎叫着,一步步艰难地朝前挪动。 尽管开着空调,驾驶室里依然闷热难当,我不停用毛巾擦着脸上的汗水,仍然汗流浃背。 我一边给季风讲故事,一边远远地绕过了那段沙坡。 大约一个钟头之后,我们才接近那些土台。 尽管我们没有导航仪,但是我记得大概的地形,这片土台应该是龙城,它位于孔雀河下游,连同楼兰古城一带的雅丹,面积大约1800平方公里。 我们接近它之后,遍地黄沙断碛,越野车无法再前行了。 我把车停下来,把导航仪装进口袋,然后拎着工兵铲,走向了那些土台。 烈日当头照,毛发欲焦。季风带着阳伞,她把它打开了,头上有了一片移动的阴影,稍微舒服一点。 我们在迷宫一样的雅丹中找了很长时间,我爬上爬下很多次,并没有在哪座土台上看到类似文字的裂纹。 我有些沮丧了。 季风说:“如果找不到,我们是不是还会继续重复下去?” 我说:“我们已经发现这个bug了,应该破解了。” 季风有些悲观:“不可能……” 我说:“积极点好不?” 季风说:“我想我们还会回到那片营房,从头开始,那时候,我们并没有现在的记忆,一切都清零了,我们根本意识不到什么,还会傻乎乎地朝前行驶,最后见到丧胆坡……” 我说:“看来,必须找到那个‘棋盘’,才有可能改变这一切了。” 接着,我带着季风继续朝雅丹的深处走。 刚刚走出几十米,我就看到了5个圆柱形的土台,排列得非常整齐。 它们对面,也有5个土台,可以轻松地爬上去。只是我看不到顶端有什么。 我说:“这几个土台很像……” 季风说:“我应该去车上再拿一把工兵铲!” 我说:“这地方很容易走散,你一步都不能离开我。” 这些土台有三层楼那么高,我用了爬6层楼的时间,终于攀上去了。 果然,我找到了那个“棋盘”! 我的对面是:金,木,土,水,火…… 我的脚下是:木,土,水,火,金…… 我的心狂跳起来,也许,此时此刻我的心率达到了每分钟1000次! 如果周志丹的办法是对的,那么,只要我改动了“棋子”,我们就会摆脱绕圈的空间和绕圈的时间,从噩梦回到现实中! 可是,这些“字”有几米长,土台顶端的土层,经历了多少年的风吹日晒,坚硬无比,想填上它们,再重新挖笔划,那是一个巨大工程。 可是,现在我不能回去叫人,我无法保证回来还能找到它们。 这片雅丹面积太大了,我们属于误打误撞,才发现了这几个“棋子”。这里也深不可测,一座座土台极其相似,两个人进来,一转身就可能互相找不到…… 季风在下面喊道:“周老大,怎么样?” 土台上风大,她的声音显得很小。 我对着下面喊道:“找到了!你找个阴凉处,不要乱走,等我!” 我开始干活了。 我填上第一个土台上的裂纹之后,有点紧张。 那原本是个“木”字,现在我要把它改成一个“土”字。上次,我们刚刚改了一个字,就引来了沙尘暴,这次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小心地挖出了那个“土”字。我挖得很浅,甚至可以说,那只是几道铲痕。 天依然晴朗,太阳依然毒辣。 那个看不见的对手不动声色,不知在哪个空间凝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从第一个土台爬下来,季风果然在阴凉处站着。 她说:“改了?” 我说:“改了第1个。” 她把水递给我,说:“喝点水。” 我接过来,“咕嘟咕嘟”喝下了一瓶,然后立即爬上了第二个土台。 干着干着,我找到了一些窍门,我并不把过去的深沟全部填掉,我借助它们的部分笔划,省力多了。 我改完第4个字的时候,跟季风一起歇了会儿。 季风眯着眼睛朝天上的太阳看了看,说:“你发现没有,太阳好像停住了……” 我说:“时间还在抻长。” 季风说:“你歇会儿,我去吧。” 我说:“不行,就你这身体,上去之后万一中暑了,一昏眩,掉下来了,还不摔死啊。” 我没想到,这是我对季风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后悔,为什么最后一句话我要带个“死”字! 我用了3个多钟头,把我脚下的“棋子”改成了——土,水,火,金,木。 当我改完最后一个“棋子”之后,我直起身子,四下看了看,天地一片安静,只有风声“呼呼”作响。 突然,我口袋里的导航仪响起来,“滴滴!”那是它开始工作的提示音! 我昏眩了一下,差点从土台上跌下来。 我从口袋里轻轻掏出导航仪,看了看,它恢复正常了! 定位器显示,我们正位于罗布泊北岸,白龙堆雅丹! 我快速爬下土台,大声喊:“季风!导航仪能用了!” 没听到季风回话。 咦,她不会真的中暑昏过去了吧。 我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一边围着几个土台奔跑一边喊:“季风,你在哪儿?回家了!” 还是没听到她回话。 我的脚步一点点慢下来了。 我发现,地上出现了一双陌生的鞋印,方孔铜钱图案,差不多41码长。 我一路都在给季风讲《第三个人》的故事,却没想到,我们进入这片雅丹之后,暗处真的藏着第三个人! 我的手脚开始发软了。 他从哪里冒出来的? 地下? 一道深深的拖痕伴随着那双恐怖的脚印,牵引着走向雅丹深处,我终于看到了季风的那把绿色阳伞,它扔在沙地上,随着风一下下抖动着。 我感觉到凶多吉少了。 我把工兵铲紧紧抓在手中,又叫了一声:“季风……” 一片安静。 我慢慢朝前走,终于看到一个土台旁边,露出了一堆黑色的头发。 我逼近过去,一下停住了——季风静静地躺在土台的阴影中,她穿着白色t恤,锈红色亚麻裤,白色帆布鞋……神态极其安详。 我的心被攫住了,轻轻叫了一声:“季风……” 她好像睡着了。 我多希望她真的睡着了。 浆汁儿去了另一个世界,现在,我在情感上严重依靠季风,她不能死,我承受不了的…… 到了这里,那双恐怖的鞋印就消失了,四周并没有出现洞口。 我朝上看了看,一座座土台高高耸立,难道那个人爬上了哪座土台? 我顾不上寻找他,蹲下来,把手伸到了季风的鼻子下…… 第四十八章:分道扬镳 第四十八章:分道扬镳 我把手伸到季风的鼻子下试了试,已经没有呼吸了。 如果我一个人来寻找“棋盘”,如果我中途不改变主意,那么,季风就会留在营地中,就不会死。 我害死了她! 我学着电影上的样子,把双手叠加,放在她的胸前,一下下使劲地压,眼泪“啪啦啦”掉下来。 我压了很长时间,她没有任何反应。 我贴在她的嘴上,给她做人工呼吸,她还是没有反应。 终于,我坐在了沙地上,像个泼妇一样破口大骂起来:“你妹xxxx!(编者略去46个字)” 没人出来。 我继续骂:“你奶xxxx!(编者略去127个字)” 还是没人出来。 我接着骂:“你奶的妹以及你妹的奶xxxx!(编者略去53个字)” 一直没人露头。 我看了看季风,她依然安详。 平时,季风总管着我,不让我说脏话。 我不骂了。 我忽然萌生了一个念头——我要把我改过的字改过来,让导航仪失灵,那样的话,我们就会回到那个时间怪圈去,继续重复…… 此时,我面临两个艰难选择,或者说,我面临两种未来—— 第一种,季风死亡,我们离开了罗布泊。 第二种,季风没有死,我们继续被困在罗布泊。 我选择第二种。 可是,如果我们再次回到那片营房,一切重新开始,而我根本记不起今天这些事,还会朝着北斗七星走,见到丧胆坡,大家互相厮杀,然后我要去找“棋盘”,季风要跟着我,我让她留在了营地…… 管不了那么多了,就算以后一直重复这个日子,那就让它一直重复吧,每次重复,季风都会亲我一下,我觉得挺幸福的。 但愿在哪个轮回中,我能看到车身上那些圆圈痕迹,让我想起后来将要发生的这些事,那么我会带领团队掉头,背离北斗七星,朝相反方向行驶…… 想到这儿,我马上回到了那几个疑似“棋子”的土台前,爬上去,开始改字。 复原的速度快多了,我用了1个多钟头,就把那几个字改成了原来的样子——木,土,水,火,金。 当我改完最后一个字,听了听口袋。口袋里装着导航仪,它没动静。 我把它掏出来看了看,黑屏,我成功了! 我从土台爬下来,再次找到季风,把她背起来,朝我们停车的方向走去,嘴里叨咕着:“季风,你别担心啊,我会带着你回到最初的时候,我们从头再来……” 我开着车回到营地的时候,天刚刚黑下来。 令狐山第一个跑过来。 我把车停下了,他打开车门,看见季风躺在后座上,一下有些警惕,低低地问:“她……怎么了?” 我说:“她死了。” 令狐山一下呆住了,他趴在季风胸口听了听,然后声音颤抖地问我:“谁干的?” 我说:“你们的人。” 令狐山突然掉头就走。 我大声喊道:“你干什么去?” 他根本不理我,撒腿冲向了荒漠深处。 我跳下车,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追上去,挡在他的面前:“你去哪儿!” 他恶狠狠地说:“我,回,家!” 我说:“你听我说!” 他说:“你说什么?她已经死了!” 我说:“你想不想让她重新活过来?” 他的眼神一下就变得软弱了,透着疑问和渴求:“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离开这个地方,继续朝着北斗星走,很可能会回到那片老营房,然后,季风会复活,蒋梦溪会复活,一切都重新开始!” 他喃喃地说:“大哥,你疯了……” 我说:“你跟我来!” 我拽着令狐山回到了我的车前,周志丹走过来,问:“周先生,没收获吗?” 我说:“没有。” 周志丹有点失望。 看来,营地里的人并不知道车上的那些设备曾经恢复过。 周志丹又说:“天黑了,我们出发吗?” 我说:“你和大家说一下,10分钟之后。” 他说:“嗯。” 他离开之后,我找到车身上那些圆圈痕迹,指给令狐山看:“我发现我们的今天一直在重复,我可能察觉过,所以留下了这些圆圈标记,你看……” 令狐山看了看,满眼狐疑。 我说:“如果我们继续走,回到今天开始的时候,我希望我能记起来,那么,我会朝相反方向走,季风就不会死了。我希望你也能记起来,支持我。” 令狐山听得如坠五里雾中。 不过,当一个人最亲近的人死了,他会不自觉地相信奇迹。 我说:“我估计你没明白,不管怎么样,你听我的就是了。” 令狐山说:“现在怎么办?” 我说:“出发。” 没有人察觉季风死了。 大家拔掉帐篷,上车,继续赶路。 我依然走在最前面。令狐山在后座上抱着季风,一言不发。 虽然天黑了,但是依然闷热难捱。 我有了一种不好的想象——平时,季风非常爱干净,每次她站在我跟前,我都会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如果,我搞错了,我们没有回到那片老营房,那么,再走多久季风的尸体会腐烂变臭呢? 想到这儿,我的心狠狠一疼,赶紧不想了。 再看北斗七星,我感觉它显得那么阴险…… 我把手机放在了旁边,不时地拿起来看看。如果我没搞错,我们将在午夜零点开始重复。 10点10分。 10点55分。 11点35分。 11点40分。 11点52分。 11点55分。 11点57分。 11点58分。 11点59分。 零点! 我们离开那片老营房,继续朝北斗七星挺进。 遍地坚硬的盐壳高低起伏,越野车左右摇晃。 季风说:“周老大,我开吧。” 我说:“你不行。” 季风说:“看你一直不说话,很累的样子。” 我说:“不累。” 季风说:“那你就是在担心什么。” 我说:“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不是在担心什么,我总觉得好像有件事没有做。 是什么事呢? 不该让那个假令狐山跑掉? 不是。 离开老营房的时候,忘了给车加油? 不是。 有什么要对季风交待的却没有交待? 不是…… 我实在想不起来,就不想了,我要全神贯注开车,路况太糟了,万一陷住,那就影响了整个车队的速度。 北斗七星显得比平时亮了很多。 开出了一段路,我还是感觉有个很重大的事情坠在心里,我必须去做…… 季风又说:“周老大,你要休息一会儿,我来开吧!” 我说:“你开夜路没经验,万一前面突然出现个大坑,掉下去了,我们都摔死了。” 季风说:“一马平川,哪来的大坑啊。” 我的心一缩,忽然意识到我好像说过类似的话,说完了又非常后悔…… 我使劲儿想,我好像做过一个遥远的梦,我带着季风去寻找“棋盘”,找到了,我爬上去改字,季风想替换我,我说:就你这身体,上去之后万一中暑了,一昏眩,掉下来了,还不摔死啊…… 我突然踩了一脚刹车。 后面两个人都挨撞了。 季风说:“我来开?” 我没搭理她,抓起手电筒,跳下车去,围着我的车身寻找,终于看到了那些圆圈标记。我似乎想起来了,季风死了! 不行,我要调转车头,朝相反方向开! 我把大家叫下来。 周志丹问:“周先生,你的车怎么了?” 我说:“我们不能再朝着北斗星走了!” 白欣欣说:“你搞什么搞!这个主意是你出的,大家都同意了,现在走得好好的,你又变卦了?那你说朝哪儿走!” 我说:“掉头,朝相反方向走。” 周志丹冷静地问我:“为什么?” 我说:“如果我们继续朝前走,还会回到刚才那片老营房!” 布布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想了想说:“我希望你们相信我。” 布布说:“没说不相信你啊?但你要告诉我们,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说:“我们掉进了一个时间怪圈,会一直重复今天。” 白欣欣哈哈地笑了。 其他人互相看了看,都不说话。 布布小声问:“周老大,你多久没休息了?” 我说:“你们不用怀疑我,我的大脑一清二楚。如果我们继续走下去,会到达一个沙坡,然后大家开始自相残杀,白欣欣会杀死蒋梦溪……” 蒋梦溪愣愣地看了看旁边的白欣欣。 白欣欣说:“周大作家,你不要诅咒我们好不好?” 我说:“事情就是这样。直到天黑之后,我们继续赶路,又会回到这片老营房……我不知道我们重复多少次了,我曾经察觉过,在车上留下了标记。” 说完,我把大家引到我的车前,查看那些圆圈划痕。 布布问季风:“这辆车是你租的?” 季风说:“是的。” 布布说:“租的时候,有没有这些划痕?” 季风摇摇头,说:“我验车的时候没有。” 布布看了看周志丹,周志丹一直观察着我的表情。 布布转身对大家说:“我肯定不会朝回走的,你们都表表态,愿意跟他走的,举手。” 周志丹没举手。 孟小帅和吴珉没举手。 黄夕和郭美没举手。 白欣欣和蒋梦溪没举手。 章回没举手。 魏早没举手。 季风和令狐山愣愣地看着我,都没举手。 我看了看令狐山,无奈地说:“我跟你说过的,如果我们回到了开始的时候,你要支持我……” 令狐山根本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布布对我说:“周老大,大家都选择朝前走,你呢?” 我说:“我朝回走。” 布布说:“那好吧,我们只能从此分道扬镳了。” 我说:“给我10分钟,我想跟季风聊聊。” 布布说:“没问题,我们等你。” 我把季风叫到车上,关上车门,对她说:“你真的跟他们走?” 季风说:“不,我跟你走。” 第四十九章:太阳墓的秘密 第四十九章:太阳墓的秘密 季风突然说,她跟我走。 我说:“可是,你没举手。” 季风说:“我是希望你改变主意。” 我说:“你也认为我是错的?” 季风说:“你顺原路返回,当然是错的。” 我说:“好吧,既然你选择跟着我,我就不说太多了,我只想对你说一句——不管你是不是认为我的选择是错的,你的选择都是对的。走,下车和他们打个招呼,我们返回了。” 我下了车,对大家说:“季风跟我走。” 令狐山看了看季风,突然说:“我跟季风走。” 我吓了一跳,赶紧说:“不!” 令狐山说:“你不让?” 我说:“天亮之后,他们会自相残杀,只有你能阻止他们!” 白欣欣说:“你别编恐怖故事了,跟真的一样!告诉你,令狐山爱跟谁走跟谁走,我们不需要他!” 令狐山说:“周老大,我肯定地告诉你,季风在哪儿我在哪儿。” 如果令狐山不在他们的团队中,那么就改变了今天将要发生的事,他们不会走出无限循环?还是会横尸遍地? 我低头想了半天,怎么都想不明白了。 我说:“我再说一遍,如果继续走,你们会遇到**烦,现在掉头是最后的机会。” 布布说:“周老大,我们无论如何都不会回去的。” 我看了看其他那些人,每个人都沉默着。 我说:“好吧,我只希望你们记着,天亮之后,你们会接近一个沙坡,一定要绕开它。” 白欣欣说:“大家走了走了!一会儿天亮了!” 说完,他带着蒋梦溪上了房车。 布布说:“周老大,我给你们分东西。” 我把越野车开到卡车旁边,装了足够的汽油、食物和水。 分手的时候,我们互相拥抱,告别。 孟小帅竟然哭了,她使劲抱了抱我,颤颤地说:“一路平安。” 我说:“你也一样。” 吴珉重重地握了握我的手:“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多包涵哈。” 我说:“好好保护小帅。希望你把她追到手。” 吴珉小声说:“势在必得。” 章回和我抱了抱,小声说:“我不在你身边了,自己多保重。” 我说:“你也多保重。” 周志丹和我拉了拉手,笑着说:“等我们都走出去了,别忘了继续寻找地球的四肢!” 我笑着说:“一定。” 布布和我拥抱,眼圈湿了:“这么多天,你辛苦了……” 我说:“出去见!” 她使劲点点头:“出去见!” 魏早和我拉了拉手,说:“周老大,要不你们再开一辆车吧?万一出故障就麻烦了。” 我说:“不用,老天保佑吧。谢谢。” 黄夕和我拉了拉手:“周老大,一路顺风!” 我说:“出去之后,多学几首口琴曲。” 他笑了:“我不识谱。” 郭美最后一个拥抱了我:“大叔,我会很想很想你的!” 我说:“你真漂亮。” 接着,布布他们那些人分别上了车。周志丹的车开走了,黄夕的车开走了,白欣欣的房车开走了,布布的车开走了,魏早的车开走了,吴珉的车开走了…… 四眼也跟他们走了。 荒漠无边无际,一片漆黑,他们的车灯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就像钻进了不可知的命运深处,终于看不见了…… 我们没有任何通讯设备,只要我们互相在对方的视野里消失了,那么,我们就永远不可能再遇到了。 我的心里泛起了一阵阵酸楚。 现在,就剩下我们三个人了。 季风说:“刚才,那个帕万从车窗里看了我一眼,眼神很冷……” 我说:“可能是因为我们打破了某种定局。” 季风说:“接下来,我们朝哪儿走?” 老实说,我目前做的,只是为了逃开季风的死局,我并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想了想,说:“我们先回到余纯顺墓地,然后继续朝东走。” 季风说:“为什么不是朝西面?” 我说:“西面是塔克拉玛干沙漠,30多万平方公里。” 我们顺着原路返回,天亮之后,终于看到了余纯顺之墓。 谢天谢地,今天是个阴天,酷热不见了! 其实,我们回到余纯顺墓地没什么意义,这个墓碑只是让人心里踏实一些,它告诉我们,我们在现实中。 我们三个人草草吃了点东西,然后,搭起一顶帐篷,打算休息一两个钟头,继续走。 我们都睡不着,靠着帐篷聊天。 季风说:“我就不明白了,罗布泊本来是那么大一个湖,怎么就变成了这么恐怖的一片盐壳地了呢?” 我说:“人类不断涌入西部,塔里木河两岸的人口激增,开垦耕地需要水,开采矿藏需要水,于是,人们拼命向塔里木河要水,盲目地修建水库截水,盲目地掘堤引水,盲目地修建泵站抽水,就像无数吸血鬼,终于把塔里木河抽干了。断了水的罗布泊马上变成一个死湖。” 季风说:“又是人类的问题!” 我说:“我有一种猜测……” 季风和令狐山都看着我。 我说:“我们死了一些人,有的是自己人干的,有的是古墓人干的,我不知道天外人和地心婴孩对我们究竟是友善,还是敌对。不管怎么说,每次死人,旁边都出现一朵沙子雕成的花,你们认为是怎么回事?” 季风摇了摇头。 令狐山也摇了摇头。 我说:“我觉得是大自然在惩罚我们。大自然,你爱护它,它就是神。你糟蹋它,它就是妖……” 季风和令狐山都沉默着。 过了好半天,季风才说:“周老大,你觉得我们三个人能走出去吗?” 我说:“不知道。” 季风看了看令狐山,说:“要是我们走不出去,我就跟你回家。” 令狐山摇了摇头,说:“你不会喜欢我家的。” 季风说:“为什么?” 令狐山半天才说:“对你们来说,我们的生活方式很恐怖……” 季风说:“怎么个恐怖法?” 这句话又触碰到令狐山的底线了,他没有解释。 季风说:“人类太自私了,没什么好留恋的。”接着,她看着我说:“周老大,假如实在走投无路了,你跟我一起去吧。” 我说:“我算什么身份?” 季风说:“我的娘家大哥啊。” 我摇摇头,说:“我宁可死掉,都不会在地下活一辈子。” 令狐山看了看我,眼神很复杂。 我对他说:“令狐山,既然你也不知道怎么出去,那么,你加入团队之前,是怎么出现在罗布泊边缘的?” 令狐山说:“有人把我送到了那个地方。” 我说:“什么人?” 令狐山说:“我们的人。” 我说:“就是说,你们的人知道怎么出去?” 令狐山说:“你知道太阳墓吧?坟墓四周都是木桩,组成7个圆圈,圆圈之外,是一道道放射线,象征太阳的光芒。没人知道,地下有很多条通道,正好和那些放射线一致,其中只有一条通道,可以离开迷魂地。” 我说:“你怎么不早说!太阳墓在西边,我们应该朝西走啊。” 令狐山摇脑袋:“我也不知道哪条通道是对的。” 我说:“你们的人都不知道?” 令狐山说:“只有最老的类人才知道,那是绝密,只有在他们临死的时候,才会传给除了他们之外最老的类人。当时,就是他把我送出去的。” 我说:“那你记不记得你走的是哪条通道?” 令狐山说:“我被蒙着眼睛!” 我说:“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呢?” 令狐山说:“为了防止我们贪恋人类的繁华,背叛种族,逃离罗布泊。” 我说:“我们可以去试试。” 令狐山又摇脑袋了:“只要走错了,必死无疑。” 我说:“为什么必死无疑?” 令狐山说:“那些通道不是我们设置的。” 我说:“那是谁?” 令狐山低低地说:“也许是地心婴孩吧,我不确定。” 我倒吸了口凉气。 令狐山继续说:“我们只知道,只能走对,不能走错。另外,就算我知道哪条通道是对的,你们也无法通过……” 我说:“怎么说?” 令狐山说:“只有我们类人才可以,因为那些通道太深了,没有你们人类需要的氧气。” 季风看了看令狐山,瞪大了眼睛:“你不需要氧气?” 令狐山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一下缄口了。看来,他很忌讳让季风察觉出他的不同。 季风又说:“就是说,我们只能死在这里了?” 我忽然想起来,湖边那三个气瓶,其中两个是复制的。 我说:“我们一定要试试!我们先回到湖边,那里有气瓶!然后,你带我们去太阳墓,再想办法找到那条通道!” 令狐山好像听见了什么,突然趴在了地上,动作十分敏捷。 我看着他,小声说:“地下有人?” 令狐山没说话。 我和季风都盯着他,他突然站起来,走出了帐篷,我和季风也跟出去了。 我们围着帐篷转圈,再次看见了那个赤身裸体的小孩,正站在余纯顺的墓碑前,冲着墓碑咯咯咯地笑…… 第五十章:小孩在帮助我们…… 第五十章:小孩在帮助我们…… 季风说:“这小孩又来了……” 我说:“他不是小孩。” 季风说:“你说淖尔……不是小孩?” 我说:“他也不一定是淖尔,我说过的,他们有很多,长相都差不多。” 季风说:“我们离开吧。” 我说:“遇到他出现不容易,我得跟他谈谈。” 季风说:“谈谈就近入学问题?” 季风很有幽默感,但是她很少跟我开玩笑。 我看了看她说:“我想收养他。” 然后,我就朝那个小孩走过去了。走出几步,我又回过头来,对季风说:“我问你个问题,我来罗布泊之前,你给我打了个团队名单,那些名字上都带着黑框,那是你加的?” 季风摇了摇头。 我就不再说什么了,继续走向了那个小孩。 那个小孩肯定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但是他并不回头,他朝墓碑上爬去,好像想去摸余纯顺的头像,可是一次次掉下来,很笨拙的样子。 我走到他的背后,叫了声:“淖尔,你好啊……” 他回头看了看我,继续朝墓碑上爬。 我不管他理不理我,继续说:“我去过那个湖底,看到了很多小孩,你们都是复制的吗?” “复制”一词似乎刺中了他的某根神经,他一下从墓碑上摔下来。 我讨好地说:“小心点儿。” 他继续爬。 就这样,他爬他的,我说我的:“我们曾经收留过一个小孩,不知道那个是不是你,他开过口,当时我们问他住在哪儿,他说‘思学’,我们以为是死穴,在古墓里,后来发现,你们跟古墓那些人并不是一回事,你们就住在湖里吗?” 他继续爬。 我说:“你不想说就算了。你今年几岁了?让我猜猜……25岁?……600岁?……3岁?” 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一定是“3岁”这个猜测逗笑了他。 他笑着回过头来,并不看我,而是望向了季风和令狐山。 我继续说:“我们没有恶意。我们只想离开这个地方,希望得到你的帮助……” 他终于看我了。 接着,他从墓碑上爬下来,含糊不清地嘀咕了两个音节:“妈……妈……” 然后,他就爬走了。盐壳地那么硬,他没有衣服,手掌和膝盖好像并不疼。 爬出一段路,他回头看了看我,重复道:“妈……妈……”说完,继续朝前爬。 难道他在演示什么? 我紧紧盯着他。 他再没有回头,爬得越来越远,终于下了一个坡,不见了。 妈…… 爬…… 他是不是想说“马”? 我快步回到了我们三个人的营地,季风急切地问:“你们聊什么了?” 我说:“马。” 白天,我们的越野车速度快了很多,颠簸了小半天时间,我们找到了那个湖。 谢天谢地,那三个气瓶就扔在湖边的沙地上,我们把它搬到了车内。 匆匆吃了午饭,我问令狐山:“当时,你用了多长时间才到了罗布泊的边缘?” 他说:“走出那条通道,大概用了5个半钟头,出去之后就摆脱了迷魂地,又走了8天。” 我看了看那几个气瓶。其中一个气瓶是我背出水面的,我使用了10个钟头,应该剩余2个钟头,另外两个气瓶出来的时间早,剩余时间应该多一些,就算一个剩3个钟头,一个剩4个钟头,我和季风依然走不出那条通道,那就会被活活憋死。 怎么办? 只要我潜到湖底,就可以复制更多的气瓶。不过,那会浮上来很多个周德东…… 不过,现在总算有了希望,我轻松了许多,我坐在沙地上,开始胡搞了。 我对令狐山说:“要不你下去一趟?” 令狐山说:“行。” 我说:“到时候会出现很多个你,你让季风选哪个?我们可不是一妻多夫制。” 令狐山就犹豫了。 我又说:“除非季风也下去,到时候出来10个令狐山,再出来10个季风,然后,你们可以举行集体婚礼了。” 季风说:“周老大,你能不能正经点?” 我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沙土,说:“我们走吧。” 季风说:“气瓶不够用啊。” 我说:“假如我们找到了那条通道,进去之后,快点跑就是了。” 季风说:“要是跑不到头呢?” 我说:“我们用完两个气瓶之后,如果还没跑出去,我会把最后那个气瓶给你一个人用。” 季风说:“那你呢?” 我说:“我去找浆汁儿。” 季风说:“不行!” 我说:“就这么定了。” 季风说:“我说了不行!” 我拍拍她的肩膀,说:“放心吧,令狐山在那条通道里,走着用了5个小时,我们跑起来的话,肯定会省掉很多时间。” 季风说:“就算差几分钟的路程也会憋死人啊。” 我说:“你有别的办法吗?” 季风说:“要不,我们把气瓶放进湖底去试试?” 我说:“你有绳子吗?” 季风快步走到我们丢下的那些车上,认真地翻找了半天,沮丧地走回来。 我说:“不说了,我们出发。” 我踩着软软的沙土,走到了浆汁儿的坟前,默默站立了几分钟,然后开车离开。 从这个湖往北到余纯顺墓地,大约80公里;从余纯顺墓地往北到龙城,大约150公里;从龙城往西到太阳墓,大约170公里。 我们没有往北走,而是直接插向了西北,总共路程大概250公里,虽然路难走,但是省了很多路。 这时候刚刚过了中午,如果顺利,我们在明天黎明的时候,也许能赶到太阳墓。 太阳墓以西200公里,就是戈壁滩上的营盘古城了。 营盘是古代的屯兵驿站,它扼守着丝绸之路的中道,保护商旅。这个古遗址保存比较完好,有圆形的城墙,差不多6米高,有个金字塔形的大佛塔。附近有罗布泊最大的墓葬群。 从营盘往西继续走,可以到达库尔勒市。 可是,我们必须通过那条通道,不然,我们永远不可能找到库尔勒,走着走着,又会回到湖边,或者回到余纯顺墓地,或者回到那片老营房…… 令狐山靠在后座上睡着了,季风躺在他的腿上,也睡着了。 我一边开车一边擦汗一边喝水。 令狐山这个人,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伏食。我写过一部小说,《门》,里面有个人物叫伏食。 一个富婆招聘员工,其实是招聘面首。伏食走进了她的办公室。此人长得很男人:寸头,肤色有些黑,四肢强健,牙齿坚固,眼神凌厉。 富婆看他的长相和气质很男人,但是学历很低,就问他:“你的特长是什么?” 伏食低声说:“我的特长就是——特长。” 于是,他被录用了。 这个人长得跟人一模一样,其实他不是。 他为什么叫伏食? 这两个字分别用“人”字做掩护,如果“伏”字去掉人字旁,是什么?如果“食”字去掉人字顶,是什么?两个加在一起又是什么? 一天晚上,富婆打算叫外卖,点匹萨。 她一边拨电话一边问伏食:“你吃什么?” 伏食看着她,半天才低低地说:“你吃匹萨,我吃送匹萨的人。” …… 我很少想到自己写的故事心里会害怕,但是,此时此刻我有点发冷了。 伏食在故事中。 令狐山在现实中。 他平时吃什么?他始终不说,难道他真的跟伏食一样……吃人? 令狐山睡了十几分钟就醒过来了,他要给我指路。 天黑了,我们并没有看到太阳墓的影子。 我们没心思吃东西,继续朝前开。 午夜时分,令狐山终于说:“到了!” 车灯照向远处,地势果然高起来,形成了土台,上面出现了密匝匝的矮木桩,规则地排列着。 我把车停下来,回头对季风说:“把重要的东西都带上吧。” 季风点点头。 假如我们进入墓地之下,找到通道,那么我们就会从另一个真实的世界钻出来,不可能再回到这辆车里了。 然后,我和季风每人背起一个气瓶,令狐山帮我们背起了第三个,徒步走上了那个土台。 太阳墓地在中国仅此一处。它位于孔雀河古河道北岸,也叫古墓沟。1979年,被两位考古学家发现。墓地西侧有大片枯死的胡杨林,株距和行距都相等。古墓里埋葬的人均为男性。 经碳14测定,这些古墓距今已经3800多年,和楼兰文明之间竟然有2000年的断代。这一段历史在罗布泊属于神秘的空白。 古墓里的人是谁?他们从哪里来?去了哪里? 无人知晓答案。 木桩围成一个个圆圈,中心就是逝者埋葬地。四周的木桩呈放射状,代表太阳的光芒,在漆黑的夜里,看起来无比恐怖。 令狐山拿着手电筒走在前面,低头寻找着入口。 我和季风彻底晕头转向,就像两个木偶,紧紧跟着他。 终于,他说:“就是这里了。” 我顺着手电筒的光柱看了看,他脚下有个黑洞,看上去就像个坟窟窿。 令狐山率先钻了进去。 我和季风跟着钻了进去。 洞口很窄,走到里面,空气立刻显得憋闷。 手电筒的光晃动着,我感觉这不像一个正规的通道,更像古墓自然坍塌形成的洞口。 我们一直朝下走,十几分钟之后,四周突然开阔了。 我从令狐山手里接过手电筒,四下照了照,目瞪口呆——我们进入了一个圆形的大厅,虽然是土穴,但是地面和顶层十分平整。举架并不高,个子高的人甚至会碰到脑袋。四面八方有很多条通道,也许正像令狐山说的,它们的走向正是地面之上的放射线。 那些通道都黑洞洞的,好像正在等着我们做出判断。 我举着手电筒一个个查看,每条通道入口处的墙壁上,都有褪色的壁画,隐约能看出来,有各种动物,有人形,有各种奇异的植物…… 我停在了画着一匹马的通道前。 就是它! 第五十一章:神秘的通道内…… 第五十一章:神秘的通道内…… 这么恢宏的地下空间,到底是谁建造的? 我想起一句话——这个世界的每寸土地下面,都埋藏着令人叹为观止的历史秘密——罗马帝国的地下竞技场,西西里岛黑手党藏身的地下隧道,日本皇室躲避***的地下堡垒,古玛雅的地下迷宫…… 现在,我们又发现了一个! 我来不及感慨,指着那个画着马的通道前,说:“就是这条通道!” 那个小孩说的是“马”。 他在地上爬行,也是在演示马的动作。 季风说:“你确定吗?” 我说:“我很确定!” 季风说:“我看到有一幅母婴的图画,为什么不是那个?” 妈…… 我快速地做着判断,这个判断关乎我们两个人的生死。 季风又说:“我还看到一幅图画,好像是罗布麻……” 麻…… 我越来越犹豫了,我说:“押个宝吧,我猜测就是这个。” 季风说:“那就听你的。” 这时候,呼吸已经变得越来越艰难,我说:“来,戴上呼吸器!一会儿我们就不能说话了,进去之后,我们一定要加快速度,能跑就跑!” 她说:“我怕我跑不动……” 我想了想说:“你跑不动我就得死。” 季风为难地看着我。 令狐山说:“到时候我背你跑。” 季风终于戴上了呼吸器。 我第一个冲了进去。 通道真的像光一样笔直,两旁的墙壁上,画着各种各样的符号,古里古怪,斑驳不清,我顾不上仔细看,一路疾行。 季风在我身后,令狐山在季风身后。 我和令狐山的身上,除了气瓶,还背着食物和水,非常重。我们出去之后,就变成徒步穿越罗布泊了,食物和水必不可少。 通道漆黑,我想起了女人的**,我们要从这里钻出去,才能获得新生。 我们一路小跑,穿行了半个多钟头,我回过头,看见季风的脸色十分苍白。我们无声地对视了一眼,继续前行。 一个多钟头之后,我听见季风的脚步离我越来越远了,踢踢踏踏,好像坚持不住了。 我再次回过头,发现季风已经开始踉跄。令狐山搀扶着她的胳膊,几乎是拖着她朝前走。 她看了看我,眼神有点绝望。 我们刚刚走了四分之一! 我停下来,打手势,让令狐山把背包卸下来,转移到我身上。季风明白了我的意思,她使劲摆手,令狐山已经把背包放在了地上,拦腰把她扛起来。 我背起令狐山的背包,三个人继续朝前走。 走出一段路,季风挣扎着下来了,自己走。 两个小时之后,季风再次慢下来。 我们两个人气瓶里的空气不多了,我感到头晕,胸闷,恶心。 依然不见出口。 我偶尔朝两旁看了看,发现那些奇怪的符号都不见了,变成了“x”,密匝匝的布满了洞壁。 我错了! 我错了? 我相信,我们已经走过了一半路程,返回去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朝前走,只要走出去,哪怕依然是迷魂地,至少可以呼吸。 我的气瓶眼看就要用完了。 我知道,我该停下来了。 我把两个背包卸下来,打手势让令狐山背上它们,然后指了指季风,让他俩继续前行。 令狐山愣住了。 季风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拼命地摆手。 我不看她,只是瞪着令狐山,我在用眼神命令他,马上带季风朝前走。 季风死死按住背包,眼泪流下来,顺着呼吸器滴在衣服上。 我把呼吸器摘下来,吼了一声:“听话!” 季风依然死死按着背包,眼泪流得更加汹涌了。 我把手电筒塞到令狐山手上,把背包拽起来,挂在了令狐山的肩上。他拖着季风,强行朝前走。 季风叫起来,呼吸器挡着她的嘴,哇哩哇啦的,听不清楚。 我笑了一下,朝她竖起两根手指,做了个胜利的手势。 季风又蹬又踹,却挣不脱令狐山,被拖得越来越远。 手电筒的光越来越小,我被黑暗淹没了。 我慢慢靠着洞壁坐下来。 气瓶里的空气快光了,我的喘息十分艰难。我走到头了。 我把脑袋靠在洞壁上,希望自己保持一个舒服的姿势,假如多少年之后,有人挖开这个地下通道,找到了我,那时候哪怕我只剩下白骨了,我也不希望我的姿势很难看。 突然,手电筒的光又出现了,晃动着冲向了我。 我转头看去,令狐山和季风跑过来了,他喊道:“周老大!坚持一下!跟我来!” 我从他的声音里听到了希望! 我一下就站起来,头晕气短,我靠在了洞壁上。 他和季风分别拉起我的手,他兴奋地说:“前面就是出口!” 出口! 我的天! 我赶紧捂着呼吸器,跟着他俩朝前跑。我也不愿意死啊! 跑出几十米之后,令狐山关掉了手电筒,说:“你朝上看!” 远处,斜上方,隐隐约约露出一角天空,有东西在闪,那是星星! 我摘掉呼吸器,感觉呼吸一下就通畅了! 我说:“季风,你来摸摸,看看我哭了吗?” 季风也摘掉了呼吸器,一边流眼泪一边笑:“你又胡搞!” 我们从古墓中慢慢爬了出去。 我们把气瓶都扔了,一下减轻了很多重量。我从令狐山身上接过我的那个背包,掏出导航仪看了看,黑屏。我按了按开关,依然黑屏。它没电了。 我们现在位于罗布泊西北,太阳墓附近。 进入罗布泊之前,我查过太阳墓到库尔勒的距离,说法不一。我从地图上比过,如果比例没问题的话,大概300公里。 正北几十公里,大漠深处,应该是个叫辛格尔的地方。辛格尔是维语,意思是“雄性的世界”。那里有罗布泊第一泉,曾经有个哨所,不知道现在还存不存在了。 季风从令狐山手里接过手电筒,四下照了照,找到了几块石头,她说:“先生们,帮个忙,把石头搬过来。” 我说:“你要干什么?” 季风说:“其实我们该在这个地方立个纪念碑的。” 我们把几块石头搬过来,垒成了一个小敖包。 干完之后,我对季风和令狐山说,我打算朝北走,寻找辛格尔那个哨所,他们都没有反驳,我们歇了一会儿,朝着北方出发了。 走着走着,我越想越后悔,当时应该继续说服布布他们,跟着我们走。到了湖边,想办法多复制一些气瓶,那么,大家都走出来了! 我们获救之后,就算叫来救援,也不一定能找到他们的踪迹。他们留在了昨天,肯定还在那片老营房和龙城之间一趟趟奔走着……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昨天是5月6日,帕万说,他5月7日会死。那么,他们被困在5月6日,不停地循环,是不是他就不会死了? 季风拉了拉我:“周老大,你怎么心事重重的?” 我说:“我在想团队里的那些人……” 季风就不说话了。 季风说:“你别上火,我们可以回来救他们。” 我很不信任地说:“你怎么找他们?” 季风说:“我为什么要垒那些石头?等我们获救之后,多带一些气瓶回来,找到那个出口,再返回去呗。” 我惊愕地说:“季风,你太深沉了……” 令狐山突然说:“周老大,你看前面,那是不是灯啊?” 我眯眼朝远方看了看,大概在地平线的位置,星星变得密集起来,有几颗很大,很亮。 我说:“好像真的是灯……” 季风激动地说:“我们看到城市了?” 我说:“如果那是灯的话,肯定是个城市。” 季风说:“天哪!我们走出来了!……你怎么不高兴啊?” 我说:“不可能这么快就看到城市的……” 季风说:“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儿吗?” 我说:“就算我们是世界马拉松的速度,两个小时顶多走40公里,我估计,刚才我们都没走出20公里。现在,我们肯定位于太阳墓附近,怎么会看到城市呢?” 季风说:“你不是说北门有个哨所吗?” 我说:“你看,那像哨所吗?” 季风突然看了看令狐山:“你确定你带我们来的是太阳墓?” 令狐山说:“我们叫它太阳墓。” 季风说:“他们说的太阳墓和我们说的太阳墓可能根本不是一个地方!我们已经走到罗布泊边缘了!” 老实说,自从陷入了迷魂地,我的空间概念就彻底混乱了。难道,我们走到了西边的库尔勒?或者走到了东边的敦煌城? 我说:“是不是城市,走过去就知道了!走!” 我们同时加快了脚步,又走了一个多钟头,越来越确定了,那就是城市的灯,它们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 第五十二章:亲爱的城市! 第五十二章:亲爱的城市! 我把背包摘下来,扔到了沙漠上,顿时身轻如燕。里面装着食物和水。 我说:“令狐山,把背包扔了吧!” 令狐山小声说:“我再背一会儿吧……” 我想起了美国的一篇小说,讲一个人在西部淘金,返回途中,他被朋友抛弃了,天气寒冷,他没有一点食物,而且大腿受了伤。他独自跋涉在广袤的荒原上,精疲力竭的时候,遇到了一匹狼。那匹狼很老很老了,舔着他的血迹,一路尾随他。最后,两个濒临死亡的生命展开了殊死搏斗,人终于咬死了狼。获救之后,他依然充满恐惧,偷来很多面包,藏在他的床单下…… 我们离灯火越来越近了。 我发现,它很小,应该是个县城。没关系,不管它多小,都是人类聚集之地。 我发现,令狐山的脚步越来越慢了。 我想到,他有点畏惧了。 在罗布泊,在迷魂地,那是他的家。现在他接近了人类社会,这里是我们的家…… 我说:“令狐山,你是不是有顾虑?” 令狐山停下来,看着我,单刀直入地说:“你不会出卖我吧?” 我说:“我发誓,我会保护你。” 令狐山点了点头,跟上来。 我说:“说点现实的,你没有身份证吧?” 令狐山说:“没有。” 我说:“没事儿,过几天,我给你买个假的。” 季风憋不住笑起来:“周老大,我要是把这事捅出来,你的读者会笑掉大牙的!” 我很严肃地说:“必须这么做。他跟我们回到城市,完全是个黑户,查起来,怎么解释?他甚至住不了酒店。” 令狐山说:“我可以不住酒店。” 我说:“你不住酒店住哪儿?” 令狐山说:“我可以睡地下。这个城市的地下肯定有我们的人。” 季风停下来,看了看令狐山,借着手电筒的光,我看见她的眼圈湿了。她说:“令狐山,我们怎么可能让你去睡下水道!” 令狐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季风说:“如果有问题,你就跟我回兰城,我的房子88平方米,够你住的。” 我问令狐山:“你认识字吗?” 令狐山说:“不多……” 这些天,令狐山给我的印象只是少言寡语,现在他接近了人类社会,明显变得怯懦了。 我发现,我们的谈话已经扯出很多沉重的现实问题——如果季风真的跟令狐山相爱了,日后怎么办?季风藏他一辈子?养他一辈子? 季风对令狐山说:“如果你下定决心不回家了,那就去当演员吧。” 令狐山突然说:“我懂古佉卢文。” 这让我吃了一惊。 全世界都没几个人了解这种文字,他竟然懂! 我说:“人类绝对需要你。” 季风说:“什么叫古佉卢文?” 我说:“回去之后你上网查查就知道了。” 季风突然把脸转向了令狐山:“你真的叫令狐山吗?” 令狐山迟疑了一下,说:“我们出来冒充人类,名字是统一的,都叫令狐山。它其实应该算一个代号。” 季风说:“那你的真名呢?” 令狐山说:“我的真名是古佉卢文,你们会觉得发音很古怪。既然遇到你的时候,我叫令狐山,你就一直叫我令狐山吧。” 我在旁边掏出手机看了看,发现有信号了!满格! 我大声说:“季风,有信号了!” 想想挺酸楚的,在罗布泊这些日子,手机几乎成了废物,但是我们依然不停给它充着电…… 季风立即掏出手机看了看,大喜,然后手忙脚乱地拨通了她家里的电话。这时候已经是凌晨3点多了,她等了很久,电话才被接起来。季风家五世同堂,不知道哪个亲人接的电话,她激动地用四川话和对方讲起来。 令狐山听得一愣一愣的。 我竟然想不起应该给谁打个电话。 过了会儿,我忽然想起了布布他们,于是,在电话簿里查了查,首先看到了布布的电话,我试着拨过去,电话里传出一个冰冷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我又拨了拨孟小帅的电话,魏早的电话,都拨不通。 等了会儿,季风跟家人报完了平安,我们继续朝前走,走上了一条柏油公路。 很久没走过这么平坦的路面了,非常舒服。 背后传来汽车的引擎声,我回头看去,是一辆灰色4座小卡车。我赶紧伸手挥了挥。 小卡车驶过去之后,靠边停下来。 车上只有一个司机,大约40岁左右,红脸膛,胖墩墩的。 我说:“师傅,捎个脚儿!” 他说:“上上上。” 我说了声:“谢谢!”然后,赶紧爬了上去。 我坐在司机旁边,令狐山和季风坐在了后座上。 车开起来,朝着灯火奔驰而去。 司机看都不看我,很傲慢地问:“你们是干什么的啊?” 我说:“我们来旅行。” 司机惊讶了:“走着?” 我说:“开车,车抛锚了。” 司机说:“噢。” 接着,他使劲抽了抽鼻子,好像闻到了什么异常的气味。 我们三个人刚刚坐进人家的车,他这个小动作让我有点敏感。难道我们的身上带着古墓里的霉味? 我问他:“前面是什么地方?” 司机说:“吴城。” 我说:“它归哪儿管?” 司机说:“库尔勒啊。” 我说:“它是县吗?” 司机说:“市,县级市。” 我使劲地想,怎么都想不起来新疆有个叫吴城的地方。 他又使劲抽了抽鼻子,并且朝后看了看。他是个直率的人,说:“什么味?” 我说:“有吗?” 他没有再说什么。 我说:“我们在罗布泊里迷路了,十几天了,刚刚走出来。” 司机笑了,好像我的话很幼稚:“这里还是罗布泊!” 我说:“到了这里,还不算走出来?” 司机说:“不算,你没看到四周都是沙漠吗?你们到了库米什,才算真正走出罗布泊。” 我说:“吴城有多少年了?” 司机说:“新建的,不到20年吧。” 我说:“它原来是什么?” 司机说:“原来它叫辛格尔,没有人。” 我恍然大悟。 我问:“吴城通火车吗?” 司机再次傲慢地笑了:“当然通了。” 说到这儿,他又抽了抽鼻子。 我忽然想到,他是不是闻到了令狐山身上的某种异类味道呢?我和季风跟他相处时间长了,不察觉了…… 很快,我们进入了吴城。 这个县级市真的太小了,街上的路灯亮着,没有一个行人。也许因为四周是沙漠,吴城非常干净。 令狐山和季风在后座四下张望着。 司机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了,他说:“这里就是市中心了,你们要去哪儿?” 我说:“我们下去吧,找个住的地方。谢谢您了!” 令狐山和季风打开车门,一先一后下了车。 我掏出一张100的人民币,塞给司机。他收了,然后对我说:“你们啊,得马上冲个热水澡,这一路把我呛的……” 我笑了笑,小声问:“你闻到什么味儿了?” 司机说:“一股……死人味儿。” 我没说什么,下了车,朝他挥了挥手。 小卡车开走了,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我们三个人沿着无人的街道,慢慢朝前走,寻找宾馆或者旅社。这个小城的环境非常好,两旁是绿化带,花坛里开着各种各样的花,香气扑鼻。 走着走着,令狐山停下来,盯着地下看。那是一个井盖。 季风回头说:“走哇。” 他这才迈步跟上来。 终于,我们看到了一家宾馆,亮着霓虹灯,写着:“前进桥宾馆”。一个保安在大堂门厅里打着瞌睡。 我说:“就这儿吧。” 正要走过去,令狐山突然扳过季风的肩膀,快速地说:“我得走了!” 季风推开他的手,大声问:“为什么!” 令狐山一步步后退,说:“我不能跟你们进去!我自己找地方……” 季风说:“你回来!” 令狐山继续后退,声音有些凄凉:“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说完,他撒腿就跑。 季风沉默了一会儿,又喊道:“我怎么找你啊!” 令狐山头也不回地喊道:“你别管我,我随时都能找到你!” 这句话让我的心翻了个个。 令狐山拐个弯儿,一下就消失在小城的夜色中。 季风呆呆地望着,半天没说话。 我说:“走吧……” 她这才移动脚步。 我们进了宾馆,前台没有人。我喊了声:“服务员!” 一个女孩迷迷瞪瞪地爬起来——她在前台里摆了几把椅子,盖着衣服,正在睡觉。 她使劲揉着眼睛,说:“身份证……” 我和季风分别把身份证递给她。季风说:“两个大床房。” 她收了押金,开好收据,递给我们两把钥匙,说:“9012,9013。谢谢。” 这个女孩完全睡迷糊了。 我们刚刚离开,她就躺下去,继续做梦了。 我们上了楼,互道晚安,然后各自进了房间。 我冲了个澡,一点都不困,躺在床上,掏出手机,上网查阅吴城的资料。 网上是这么介绍的: 吴城,原名辛格尔,地处焉耆盆地、吐鲁番盆地与罗布洼地之间。据传是墨山国故地。面积1220平方公里,人口7.2万。主要有汉族、维吾尔族、回族等。这个新兴城市实行师市合一管理体制,拥有独特的绿洲风情、大漠风情和浓郁的民族风土人情…… 放下手机,我开始问自己了——为什么要查阅这些呢? 可能是在迷魂地经历了太多奇怪的事情,我对这个小城有点不信任…… 第五十三章:满地尸体…… 第五十三章:满地尸体…… 我又登陆我的微博看了看,几十万条留言、转发和私信。 我又搜“周德东”,查看新闻,都在说我来罗布泊与外界失去联络的事儿。 我对这些东西感到极其厌倦,本来想发个微博,告诉大家我已经平安,却没有心情。 我看了看时间,今天竟然是6月10号了。 我不想费神去计算,关灯睡了。 第二天,季风叫我起床去吃早餐。 我们来到餐厅,我朝每个服务员都微笑,服务员很客气地对我微笑。 季风说:“周老大,你怎么跟笑面虎似的。” 我说:“现在我见了谁都感到亲切。” 季风说:“可是,你为什么不对男服务员笑,只对女服务员笑呢?” 我说:“惯性。” 吃饭的时候,季风说:“我们去找救援公司?还是自己返回去?” 我的大脑一时没转过弯来:“返哪儿去?” 季风说:“找布布他们啊。” 我马上露出了满脸苦相:“噢……别回去了吧……” 季风笑着说:“周老大,你别装傻啊。” 我说:“我们和救援公司说明情况,让他们去吧。” 季风说:“我们讲得清楚吗?” 我说:“试试呗,反正我尽可能不要回去。我害怕。” 季风突然说:“我给布布他们打个电话,看看能不能打通。” 我说:“我打过了,不在服务区。” 季风还是把手机掏出来,拨了一个号,听了一会儿,她突然激动地喊起来:“布布!你们在哪儿!” 我一下就把她的手机夺过来:“喂喂!” 果然听到了布布的声音:“周老大!” 我说:“你的卫星电话有信号了?” 布布说:“有了!导航仪都能用了!你们在哪儿?” 我说:“我们到了吴城!你们呢?” 布布说:“我们正在朝北走!” 我说:“快说说,那天你们看到龙城了吗?” 布布说:“经过了!很顺利!” 我说:“帕万呢?” 布布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过了龙城之后,他……” 果然,帕万的预言应验了。 布布又说:“好了,我的电话要没电了,先挂了,出去之后我们联络!” 我说:“跟大家问好!一路平安!” 布布说:“好的好的,拜拜!” 挂了电话之后,我把手机还给季风,眉飞色舞地说:“哈,我们,不用,回去啦!吃完饭,我们就去火车站。” 季风说:“你回兰城,我要去敦煌。” 我说:“为什么?” 季风说:“我那车是租的,给人家丢了,这事儿必须处理啊。” 我说:“我跟你一起去吧。” 季风说:“不用。” 我说:“我要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回到兰城,然后,我去自首。” 季风说:“你为什么自首?” 我说:“你忘了吗?鲁三国是我杀的。以后,我就要和章回做伴了。” 事后我才知道,我们接通布布电话的时候,布布已经死了一天了—— 离开那片老营房,团队剩下了11个人。 令狐山不在团队里了,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他们连夜朝北行驶,天微微亮了,北斗七星消失了,他们来到了那个沙坡附近,停了车,搭起帐篷,打算驻扎下来。 他们总共搭起了两顶帐篷,布布开始张罗做早餐,周志丹走过来了。 布布问他:“你想吃什么呀?” 周志丹笑着说:“有肉吗?” 布布说:“只有午餐肉罐头。” 周志丹说:“不喜欢吃罐头,不新鲜。” 布布说:“在这种地方,你就别摆大老板的谱啦。” 周志丹说:“这里有新鲜的肉啊!” 布布说:“在哪儿呢?” 周志丹盯着布布胖胖的胳膊,说:“在这儿……” 话音刚落,他突然抽出了一把螺丝刀,刺向了布布的脖子…… 四眼突然狂叫起来。 孟小帅看见了,大喊一声:“周志丹,你干什么!” 周志丹已经把布布刺倒在地,他骑在布布的身上,疯了一样继续行凶。 孟小帅慌了,回头找吴珉,吴珉不见了! 郭美在尖叫,接着,她就像遇见鬼了一样冲出了帐篷,吴珉追出来,一双眼睛跟饿狼一样。郭美滑倒在沙子上,吴珉扑上去,满脸狰狞,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嘴里狂叫着:“100万!100万!100万!……” 四眼冲向了吴珉,继续狂叫。 孟小帅赶紧冲到车上,拎下一把工兵铲,要去救郭美。黄夕已经跑过去,捡起一块有棱角的石头,狠狠砸在了吴珉的脑袋上。吴珉倒下去,郭美趁机爬起来,撒腿就跑。 孟小帅扬起工兵铲,狠狠砸在了黄夕的脑袋上,他一头扎在了沙漠上。 孟小帅忽然意识到,周德东的预言成真了!她扔掉工兵铲,没命地朝远处狂奔而去。 房车上在摇晃,传出激烈的厮打声,还有蒋梦溪的呼救声:“来人哪!救命!……” 章回使劲擂房车的门。 四眼又冲到了房车前,冲着房车狂叫。 魏早冲向了周志丹,想把他拽起来,周志丹回过身,揪住魏早,把螺丝刀刺进了他的心口。魏早直直地盯着周志丹,慢慢跪下去…… 然后,周志丹四下看了看,郭美已经跑远了,她和孟小帅站在一起,正朝他望过来。他看到了房车下的章回,立即挺着大肚子跑了过去。 章回停止了擂门,回过身来,愣愣地看了看营地里发生的一切,很多人倒下了,魏早和黄夕都在抽搐。他盯住了周志丹。 四眼转过身,冲着周志丹狂叫。 周志丹抓着滴血的螺丝刀,正一步步逼近了他。 章回故作镇定地说:“你想……反攻大陆?” 周志丹扬起螺丝刀就朝章回刺过来,章回竟然很敏捷,一下就钻进了房车底下,周志丹蹲下去看了看,他肚子大,钻不进去。 他站起来,像个恶魔似的,围着房车寻找章回,章回却出现在了他背后,悄悄举起一块石头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周志丹身子一歪,靠在了房车上,章回举着石头连续砸下去,终于周志丹躺下来,不动了。 章回捡到的那块石头,正是黄夕砸吴珉的那块石头。 章回撒腿就朝孟小帅和郭美跑过去。 孟小帅和郭美都在哭。 她们看见章回来了,警惕地看着他,步步后退。 章回跑近之后,气喘吁吁地喊道:“不用怕我,我是警察!” 此时的营地,已经遍地尸体。 房车的门“哐当”响了一声,白欣欣走下来,他双眼猩红地走出来,四下望望,破口大骂。 四眼又把脑袋转向了白欣欣,冲着他狂叫起来。 白欣欣不理四眼,他看到了章回、孟小帅和郭美,大步走过来。 孟小帅和郭美不哭了,紧紧盯着他。章回低低地说:“你俩站远点儿……” 开始的时候,白欣欣的步态气势汹汹,走着走着,他好像忽然极其疲惫,脚步开始踉跄了,终于,他在离孟小帅很近的地方停下来,回过头去,看了很长时间,终于“扑通”一声坐在了沙子上。 孟小帅和郭美又哭起来。 哭着哭着,孟小帅突然不哭了。营地里有个人摇摇晃晃站起来,是吴珉! 他扶着脑袋四下看了看,终于看到了孟小帅他们,他朝他们走过来。 孟小帅喊起来:“他活了!” 吴珉趔趔趄趄地走过了白欣欣,走到了孟小帅的面前,他看了看郭美,弱弱地问:“刚才我侵犯你了?” 郭美哭着说:“刚才你差点掐死老娘!” 吴珉皱了皱眉,说:“对不起……” 这时候,四眼还在营地里,他冲着一顶帐篷狂叫。 孟小帅说:“他们都死啦?” 章回说:“我回去看看。” 孟小帅说:“帕万还在帐篷里!” 章回说:“我把他带回来。” 孟小帅说:“你要是杀了他呢?” 章回说:“噢……”他想了想,把自己的腰带抽出来,说:“你把我的两只手绑上吧。” 孟小帅说:“没腰带你怎么走路啊?” 章回说:“看守所里就不让系腰带,我习惯了。” 孟小帅真的把章回的手绑上了,他拎着裤子,返回了营地。 半个多钟头之后,章回一手拎着裤子,一手牵着帕万,把他带过来。四眼跟过来了。 章回重新系上腰带,对大家说:“我看了,他们都没气儿了。” 孟小帅颤巍巍地问:“黄夕呢?” 章回说:“死了。” 孟小帅的眼泪再次涌出来。 章回说:“你们等着,我去埋了他们。” 现在,每次只能回去一个人。 章回走进营地,开始挖坑。白欣欣、吴珉、孟小帅、郭美都看着他。帕万面对相反方向,凝视远方。 章回并排挖了5个沙坑,把布布、周志丹、魏早、黄夕、蒋梦溪都埋了。 他用了两个多钟头,天气迅速热起来。 他回到孟小帅他们跟前,满身都被汗水湿透了,他对孟小帅说:“我不会开车,你去把车开过来吧。” 回到吴城。 我们根本不知道死了那么多人,我们甚至还跟布布通了电话。那么是谁在冒充布布和我通电话? 吃完早餐,我和季风离开宾馆,去了火车站。 我以为我们马上就可以离开了,到了火车站才知道,我太幼稚了。 第五十四章:又一个复制人…… 第五十四章:又一个复制人…… 小城太小了。 宾馆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们,火车站只有三站路。我们甚至不用坐公交车,散步就走过去了。 街上终于有了人,并不多,大家从容地蹬着自行车去上班。 轿车更少,一辆辆疾驰而过,根本不堵车。我竟然看到了一辆红色拖拉机,喷着黑烟,“突突突突”地开过去。 走着走着,我问季风:“你爱令狐山吗?” 季风想了想才说:“我和他真的是一见钟情。后来……我发现我对他的感情很快就发生了变化……” 我说:“后来指什么时候?你知道他不是人类之后?” 季风说:“不是。我不认为他不是人类,我只把他当成远离人类文明的土著人,对于我,真的没关系……我是指从太阳墓出来之后,我对他的感觉突然急转直下,只剩下了……同情。” 我说:“季风,如果你不爱他了,那么我可以告诉你,这次你把他从沙漠里带出来,将成为你的一个**烦……” 季风停下来:“**烦?” 突然,我们的脚下“咔嚓咔嚓”响起来,季风一下就躲开了,然后惊恐地低头看。 地下是个井盖,它被移开,露出一个黑糊糊的缝子,里面是一张英俊的脸,是令狐山。他依然穿着那身纯黑运动服,有两条白道道,现在变得很脏了。他说:“季风,我在这儿……” 季风愣了半天,才说话:“令狐山!你不用这么躲的,出来!” 令狐山说:“你下来,我想跟你说些话。” 季风说:“我不会下去的,多脏啊!” 令狐山说:“你去哪儿?” 季风说:“我们去买火车票,去敦煌。” 令狐山说:“然后呢?” 季风说:“然后回兰城啊。” 说到这儿,季风对我说:“对了,火车票是实名制的,他……怎么办?” 令狐山说:“什么叫实名制?” 季风说:“就是需要身份证。” 令狐山说:“你走你的,不用管我,我有办法的。” 季风想了想,掏出钱包,抽出一叠百元钞票,递给令狐山:“你拿着用。” 令狐山说:“我不需要的。” 季风把钱扔进了下水道,说:“没有钱你吃垃圾吗!” 这时候,一个父亲牵着儿子去上学,正好路过这里,那个儿子大约七八岁,他大声说:“爸爸,有人掉进下水道啦!” 令狐山一惊,赶紧说:“我会去兰城找到你!”然后,他把井盖搬回原位,不见了。 季风沉默了。 走出一段路,我说:“不对。” 季风说:“什么不对?” 我说:“你们这种关系不对。” 季风说:“周老大,我后悔了,你说我是不是很草率?” 我说:“为什么这么说?” 季风说:“我和他刚刚认识就在一起了,现在又想放弃了,前后总共才一周……” 我说:“我们在罗布泊这一周,经历了太多事情,等于在外面很多年。” 突然,前面的井盖传出敲击声。 季风愣了愣,走近它,然后蹲下去问:“令狐山?” 井盖下传来令狐山的声音,沉闷而遥远:“季风,我爱你!……” 孟小帅开过来4辆车。 会开车的人只剩下4个了。 一辆房车,一辆越野车,两辆装给养的卡车。 白欣欣依然开他的房车,郭美开越野车,孟小帅和吴珉分别开卡车。白欣欣终于同意让帕万坐进了他的房车。章回坐在孟小帅的车上,带着四眼。 他们掉转了车头,朝相反方向开了。 天黑之后,他们回到了余纯顺墓地,驻扎下来。 第二天,天亮之后,孟小帅没心思吃饭,坐在帐篷门口,望着远处发呆。 营地一片静默。 吴珉在孟小帅身边坐下来,他的脑袋上贴着创可贴。他说:“没事儿的……” 孟小帅心情太糟糕了,她突然转过脑袋,劈头盖脸地说:“什么叫没事儿?你要是没有什么可行的计划,就闭上你那张嘴!” 吴珉说:“我们大有希望啊。” 孟小帅说:“希望在哪儿?” 吴珉说:“在周老大那儿。因为他是对的。” 孟小帅说:“马后炮!” 吴珉说:“没错儿,我们和他分开是错的——我错了,你错了,布布错了,大家都错了。因此,你不要埋怨我一个人,不公平。不过,他们找到出路之后,一定会回来救我们的。” 孟小帅说:“这么大的罗布泊,他怎么找到我们啊!” 吴珉趁机搂住了孟小帅的肩:“宝贝,乐观点儿,你看,任何事情无非有两种可能——第一种,他能找到我们,第二种,他找不到我们。假如他找到我们了,我们就获救了,那还害怕什么呢?假如他找不到我们,也无非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我们自己找到出路,第二种,我们找不到出路。假如我们找到出路了,那还害怕什么呢?假如我们找不到出路,也无非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救援人员会找到我们,第二种,救援人员找不到我们。假如救援人员找到我们了,那还害怕什么呢?假如救援人员找不到我们,也无非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我们在罗布泊找到了生存办法,活下去了。第二种,我们没找到生存办法,死掉了。假如我们找到了生存办法,那还害怕什么呢?假如找不到生存办法,死在了这里,也无非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天国是存在的,从此我们就永生了,天天在一起恩恩爱爱。第二种,人是物质的,我们闭上眼睛之后,什么都没有了,也不会再害怕了,不会再害怕了,那还害怕什么呢?” 孟小帅看着吴珉的眼睛,半天才说:“这张嘴,真该摆到博物馆去……” 吴珉突然朝远处指了指:“你看你看,说曹操曹操就到!第一种可能实现了!” 孟小帅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一下瞪大了眼睛——周德东开走的那辆越野车出现了! 孟小帅一下就跳起来,迎着那辆车跑过去。 那辆车开近之后,周德东跳下来,孟小帅一下就抱住了他,差点把他撞了个跟头。 然后,孟小帅朝车里看了看,急切地说:“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季风和令狐山呢?” 周德东说:“两个字儿——复杂。走,回营地再说。” 周德东和孟小帅走进营地的时候,其他几个人都出来了,纷纷围过来。 接着,周德东四下看了看:“其他人呢?” 大家都不说话。 周德东说:“你们又意见不合了?” 孟小帅的眼睛湿了,她低低地说:“他们都死了……” 周德东大惊:“都死了?” 孟小帅说:“周志丹、布布、魏早、黄夕、蒋梦溪。” 周德东良久才说:“你们走到那个丧胆坡了?” 孟小帅点了点头。 周德东问:“帕万呢?” 孟小帅说:“他没事儿,他在房车里睡觉。” 周德东说:“我一天两夜没合眼了……” 孟小帅说:“噢噢,那你赶快休息一会儿!” 说完,孟小帅在她和吴珉的帐篷里铺了个睡袋,让周德东躺下来。 周德东说:“等我起来之后,把大家都叫来,我要跟你们商量个事儿。” 孟小帅说:“好的!” 然后,她和吴珉就退出了帐篷,去了郭美和章回的帐篷。 白欣欣也在。 吴珉说:“大家都说说吧,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孟小帅说:“我们还是先回到那个湖边吧。” 白欣欣说:“那个周大作家不是说,那个湖里有很多小孩吗?” 孟小帅说:“怎么说,那里都是一片绿洲,如果我们再这么乱窜,只能被晒死,渴死。” 白欣欣说:“看到余纯顺的墓,我才感觉这里是罗布泊。那个湖总让我感觉不对劲……” 章回说:“一会儿,等周老大醒了,我们听听他的意见吧。” 白欣欣说:“周老大周老大,要是没有他,我们正在家里洗热水澡呢!——郭美,帐篷里太热了,你去我的房车上吧。” 郭美坐在白欣欣旁边,她立即亲了白欣欣的脸一下,“啪嗒”一声,她说:“白哥对我最好啦!对了,我能……洗个澡吗?” 白欣欣说:“我的荣幸啊。” 孟小帅说:“不可以!” 郭美立即娇嗲地撅起了小嘴儿:“人家在家里,每天都洗牛奶浴的……” 孟小帅拍拍郭美的脸蛋说:“你别跟我卖萌,没用,就是不能洗,水是大家的。” 郭美很不满意地站起来。 孟小帅说:“到了湖边,你想怎么洗怎么洗。” 郭美说:“好啦好啦,大姐!” 然后,她就跟着白欣欣出去了。 孟小帅小声说:“你在家怎么不洗人奶浴呢?哎,章回,你盯着点大家,谁都不能浪费水。” 章回说:“懂。” 突然,外面传来了白欣欣的喊声,孟小帅立即走出了帐篷,看见郭美惊慌失措地跑过来,一下就钻进了帐篷。孟小帅大声问:“怎么了!” 白欣欣说:“他死了!” 第五十五章:所有人都来了吴城 第五十五章:所有人都来了吴城 孟小帅赶紧退回帐篷,对吴珉和章回说:“你俩快去看看!” 吴珉和章回就跑出去了。 孟小帅也跟了过去。 白欣欣下了房车,气愤地说:“真他妈晦气!那个哑巴死在我房车上了!” 再回到吴城。 那个躺在帐篷里睡觉的周德东不是我,这时候,我和季风已经走进了火车站。 这个火车站太小了,售票厅只有100平方米,不过窗明几净,甚至没人买票。 我走到窗口,问:“有去敦煌的车次吗?” 售票员很漂亮,她说:“有的。” 我说:“今天的。” 售票员说:“7天才有一趟车。” 我懵了一下,赶紧问:“今天有去哪儿的车?” 售票员说:“外面有列车时刻表,你看看。” 我后退几步,果然看到了列车时刻表,吴城的火车只通往乌鲁木齐、库尔勒、敦煌三个城市。都是7天一趟,现在是6月10日,三趟车昨天刚刚发出,我们要等到6月16日! 其他几趟车次全部通往一些不知名的小站。 我回到窗口,又问:“这里没机场吗?” 售票员说:“有个军用机场。” 我说:“长途客车呢?” 售票员说:“正在建呢。” 我没辙了,说声:“谢谢……”然后,回到了季风面前:“这个小城市太可爱了。” 季风说:“没车?” 我说:“要等几天,继续住宾馆吧。” 然后,我拉着她走出了售票厅:“今天,我陪你去逛逛吴城的商场,买点纪念品啥的。” 她的脚步有点慢,显得心事重重的。 我说:“有吃有喝,你担心什么呢?” 她不说话。 我突然说:“卡上是不是没钱了?” 季风说:“够的。” 我说:“那你怎么了?” 她朝四周的脚下看了看,在寻找什么。 我顿时明白了。 令狐山藏在地下,我们不知道他的方位,他可能随时都追随着我们的四只脚。 帕万死了。 他是被人刺死的,胸口在流血,淌了满车厢。 房车下,再次出现了那朵沙子雕成的花。 章回拎着一把工兵铲,怒气冲冲地四处寻找。空天旷地里,只有两顶帐篷,一辆房车,一辆越野车,两辆卡车。根本不见古墓人的踪迹。 周德东醒了,他走过来,看了看房车上的惨状,半天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默默地拿起一把工兵铲,走到不远的地方,为帕万挖掘坟墓了。 章回也拎着工兵铲走过来,跟他一起挖。 吴珉把孟小帅拉回了帐篷。 孟小帅抱住了吴珉,哭起来:“吴珉,很快就要轮到我们了……” 吴珉说:“你胡说什么!” 孟小帅说:“你看我们现在剩下几个人了!” 吴珉说:“周老大回来了,我们一定能想出办法的。” 孟小帅朝外看了看,低声说:“你确定他是……原来的周老大吗?” 吴珉说:“你想说什么?” 孟小帅说:“刚才,我们都在郭美和章回的帐篷里,只有他没跟我们在一起……” 吴珉说:“他怎么可能杀帕万!” 孟小帅说:“你再想想,季风和令狐山哪去了?” 吴珉不说话了。 孟小帅又说:“他这么准确就找到了我们,符合常理吗?” 吴珉也警惕起来。 孟小帅继续说:“他说过,他的身上流淌着古墓人的血统,他会不会投靠那群人了?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和他商量商量,都投靠那群人吧,至少不会死……” 吴珉说:“你以为他们想拉我们入伙?他们是想一个个消灭我们!” 半个钟头之后,周德东回来了。 两个人不再说什么。 周德东掀开帐篷的门帘,对孟小帅和吴珉说:“你们出来一下。” 孟小帅和吴珉互相看了一眼,走出帐篷,看到大家都聚集在郭美和章回的帐篷里。他们也走进去了。 周德东说:“现在,我们只剩下6个人了,都在,我跟你们说点重要的情况。” 所有人都看着他。 周德东说:“那群古墓人神出鬼没,我们必须立刻逃出去,不然都会死。” 白欣欣说:“都是废话。” 周德东说:“噩梦快结束了,我会把你们带出去。其实,季风和令狐山都已经出去了……” 孟小帅瞪大眼睛:“他们怎么出去的?” 周德东说:“罗布泊有个太阳墓,太阳墓的地下有很多条通道,其中有一条通道门口画着马,从那条通道钻出去,就能逃出这个鬼地方,到达吴城。我们从吴城继续走,最后会到达库尔勒——也就是我们出发的地方。” 孟小帅又问:“你怎么回来了?” 周德东说:“那条通道里没有氧气,我们的气瓶不够了,我回来找气瓶,没想到遇见了你们。” 孟小帅说:“去哪儿找气瓶?” 周德东说:“我们要回到那个湖。我在湖边扔了一个气瓶,我们必须找到它带上。一个气瓶不够我们这些人用,我们要想办法在湖里复制一些……” 听到这里,每个人都急不可耐了。 接下来,大家迅速拆掉帐篷,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四眼突然叫起来。 大家看过去,四眼站在房车下的阴影中,冲着大家叫起来,好像在宣告它的存在。 孟小帅说:“四眼怎么办?”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过了好半天,周德东才说:“它没法跟我们一起穿过那条通道。” 孟小帅说:“你的意思是……把它扔下?” 周德东说:“没办法。” 孟小帅的眼圈红了。她想了想说:“把它带到那个湖边吧……” 白欣欣终于把他的房车丢弃了。房车上死了两个人,他真的不敢再睡在上面了。而且,车厢里都是血迹,味道刺鼻,在旱极罗布泊,又没有水清洗。另外,到了太阳墓,所有人都要钻进地洞,所有车都要扔在荒漠上。 一辆越野车,两辆卡车,朝着那个湖的方向,艰难地爬去。 下午6点多钟,他们终于回到了那个湖边。 那个湖风平浪静,似乎正在等着他们。 大家从车上下来,顾不上疲惫,走到湖边,很快就找到了那个气瓶。 白欣欣说:“总共需要几个?” 周德东说:“不知道。” 白欣欣说:“那怎么办?” 周德东说:“让我想想……” 白欣欣说:“要不这样,你们把我送到太阳墓,我背着这个气瓶先跑出去,然后找到救援,回来救你们。” 吴珉说:“为什么是你?” 白欣欣冷笑了一下:“瞧,中国人都这德性……你不让我出去,大家都出不去啊!” 吴珉很平静地说:“为什么不是我?” 白欣欣说:“为什么是你?” 吴珉说:“看,看,你也不同意了吧!” 孟小帅对周德东说:“你说复制……怎么复制啊?” 周德东说:“只要潜到这个湖底,就可以复制它。不过,潜下去的人也会被复制……” 孟小帅立即就不说话了。 章回突然说:“郭美,你不说你希望被复制吗?” 郭美连连摆手:“我那是说着玩儿的!要是真出来几个我,那还不吓死我!” 周德东说:“干脆,我们抽签吧。同意吗?” 大家互相看,都不说话。 周德东看看白欣欣:“你同意吗?” 白欣欣说:“你问他们。” 周德东问章回:“你同意吗?” 章回说:“我同意。” 周德东又看了看孟小帅:“你呢?” 孟小帅想了想,说:“同意吧。” 吴珉小声说:“要是出来几个你,必须有一个要嫁给我……” 周德东又问吴珉:“你?” 吴珉说:“不同意也得同意啊!” 周德东看了看郭美。 郭美说:“同意……” 周德东把脑袋转向白欣欣:“剩你了。” 白欣欣说:“能不能你们5个抽签?我愿意干任何事儿。” 吴珉马上说:“不可能!” 白欣欣瞪了他一眼,说:“抽吧抽吧,不信我那么倒霉!” 周德东从车上找来了纸和笔,写了6张纸条,5个上,1个下,然后让大家抽。 章回抽了一张,看了看,立刻露出了喜色。 孟小帅抽了一张,也如释重负。 吴珉抽了一张,没说话。 郭美抽了一张,“哇”一声跳起来:“感谢……淘宝网!” 剩下白欣欣和周德东了。 白欣欣胆怯了,他说:“我放弃。” 吴珉说:“不行!” 白欣欣看了看他:“你把我推下去?” 章回说:“是的,我会把你推下去。” 白欣欣硬着头皮抽了一张,慢慢打开,突然看了看周德东,大声说:“你!” 周德东打开纸条看了看,果然是那个“下”签。 他说:“我下。” 现场立刻充满了恐怖的气氛。大家不敢想,一会儿将出现很多个周德东。 周德东正要背起那个气瓶,湖里突然冒出一颗很小的脑袋,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是那个小孩! 孟小帅呆呆地说:“淖尔……” 那个小孩慢慢上升,水面之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托举着他,他在水上“啪叽啪叽”地爬着,终于上了岸,轻松地抱起那个很重的气瓶,转身沉入了水中。 大家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湖面一直平静。 白欣欣突然对周德东叫起来:“你怎么不阻止他!” 周德东把食指放在嘴上:“嘘……”然后,他全神贯注,继续观察湖面。 大约20分钟之后,湖面“哗啦哗啦”冒出了20几颗小脑袋,每个小孩抱着一个气瓶,把它们送到了岸上,然后他们重新沉入水中,不见了…… 大家离开那个湖的时候,大概计算了一下气瓶的使用时间,竟然用不完,孟小帅特意在湖边留下了一个。 她也没想清楚为什么这么做。 也许在潜意识里,她有些担忧这次走不出去,所以她留下了一个机会。有气瓶就可以复制,没有的话,这个湖不可能像变戏法一样变出气瓶来。从某种意义上说,留下的这个气瓶就是一只母鸡。 四眼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它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跟着大家跑来跑去,它趴在了一片芦苇旁,朝大家静静地看过来。 孟小帅走到它身边,给它放下了一些吃的,四眼看都没看,依然静静地趴着。孟小帅跟它说了些什么,然后慢慢走回来,脸上都是泪水。 周德东看了看大家,说:“现在,我们万事俱备,只差一件事了。” 吴珉问:“是什么?” 周德东说:“我们到了吴城之后,会看到季风和令狐山,还会看到一个人……” 吴珉问:“谁?” 周德东说:“周德东。” 吴珉眨了眨眼睛,糊涂了。 白欣欣眼睛一转,问:“复制的?” 周德东说:“是的。” 白欣欣竟然笑起来:“你怎么办?” 周德东说:“大家要帮助我,把他杀掉。” 吴珉说:“要是我们分辨不出来你们谁是真的谁是假的怎么办?” 周德东说:“很简单,我们定个暗号。” 吴珉说:“什么暗号?” 周德东说:“三个字——令狐山。” 吴珉说:“明白了。” 这些事都是我后来知道的。 当孟小帅他们奔向太阳墓的时候,我和季风已经吃过晚饭,坐在她的房间里聊天。 季风不愿意出去。 我们的房间在9楼,可能她觉得,9楼离地面远一些,离突然变成了老鼠的令狐山远一些。 我们一起望着窗外,窗外灯火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