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布泊之咒第三季》 第一章:我进了公安局 第一章:我进了公安局 前面说,我们进入罗布泊探险,陷入迷魂之地,遭遇了传说中的“沙民”,遭遇了地心婴孩,遭遇了疑似天外人——有人被复制,有人悲惨死掉。后来,我们又陷入某种时间怪圈,无数次重复同一天的经历…… 最后,我和季风、令狐山找到太阳墓下面的一条秘密通道,成功逃出来,到达了罗布泊大漠西北部一个县级市——吴城。 不过,我们依然不算走出了罗布泊。我们还要等上6天才有火车开往敦煌。我和季风只能在宾馆里耐心等待。令狐山就是个“沙民”,其实他们是人类另一个分支,到了吴城之后,他本性复发,潜入了下水道…… 不管我们在大漠里经历过什么恐怖而神奇的事情,我们总算到达了人类聚集的城镇,似乎太平无事了。 不是这样。 我们还剩下5个队友,他们分别是孟小帅、吴珉、章回、白欣欣、郭美,他们依然滞留在迷魂地。这一天,他们看见周德东,也就是我,突然在荒漠上出现了。 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季风和令狐山已经找到一条秘密通道,离开了罗布泊的迷魂之地,到了吴城。他可以带领大家一起逃出去,不过,他有个条件,那就是大家必须帮助他杀死季风和令狐山身边的另一个周德东。 为了区别真假,他们定了个暗号——令狐山。 我和季风、令狐山定的暗号也是——令狐山。 我不知道我的队友都变成了我的敌人,他们要团结起来,在吴城杀掉我。 晚上,我和季风在9楼的宾馆里,欣赏这个小城的灯火。 其实,我心里在考虑一件事——什么时候去自首?鲁三国是被我用枪误杀的,他被埋在罗布泊深处的那个湖边。 季风太了解我了,她说:“你在想什么?” 我说:“我觉得我应该去自首了。” 季风半天没说话。 我说:“你自己去敦煌吧。有问题吗?” 季风说:“没问题。可是……” 我说:“可是什么?” 季风说:“我们在罗布泊的那些经历,就像一场噩梦,跟这个现实世界完全是两回事儿,你是无辜的,不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我说:“如果我真是无辜的,那我很快就回来。” 季风说:“我只怕,你去了之后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说:“如果我真的回不来了,那就说明我不是无辜的。” 季风说:“我是担心,你到了公安局就说不清楚了。” 我说:“我的表达没问题啊,怎么说不清楚?” 季风说:“你说天上出现了两个月亮,他们会信吗?你说你的影像出现在了天上,他们会信吗?你说你掉进了时间怪圈,永远重复同一天,他们会信吗?你说你被你父亲控制大脑了,然后把鲁三国杀了,他们会信吗?” 我说:“我要去做我该做的,他们信不信就是他们的事了。说真的,如果这件事能瞒过去,我也不想自投罗网。问题是,这个世界上失踪了一个大活人,不可能瞒过去的,等警察找到我,那就被动了。” 季风想了想说:“我陪你去吧。” 我说:“好。” 季风说:“什么时候?” 我说:“现在。” 我和季风离开房间,乘电梯下到了大堂。 季风没有走出去,她对保安说:“麻烦帮我们叫一辆出租车。” 我知道,她担心下水道里再露出令狐山的脑袋。 10分钟之后,出租车到了,车身是黄色,崭新崭新。我们坐进去,几分钟就到了吴城公安局大门口。 我们下了出租车,季风问:“你确定要进去?” 我说:“嗯。” 公安局是一栋三层小楼,刑警队在左首,是一排青砖房。 一个警察在值班,他的个子高高的,长相有点像黄晓明。 我说:“警官,我来自首,我杀了一个人。” 高个警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季风,问:“她是谁?” 我说:“我的助理,她也在我们团队里。” 高个警察说:“你坐下吧。”然后他拿出纸笔,准备做笔录了:“你的名字。” 我说:“周德东。噢,身份证上是周老大。” 高个警察:“你的职业。” 我说:“作家。” 高个警察:“哪里人。” 我说:“黑龙江人,现在在兰城居住。” 高个警察:“你把过程详细讲一讲吧。” 我说:“我们去罗布泊旅行,迷路了,莫名其妙死了很多人,不知道谁杀的。其中一个人叫鲁三国,我在梦游状态中开枪把他打死了……” 高个警察问:“枪呢?”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把*****,走到桌子前,想交给他。他很警惕地朝后躲了躲。我把手枪放在了桌子上,坐下来。他把枪拿起来,认真地看了看,又放下了:“你说被你打死的那个人叫什么?哪几个字?他是干什么的?” 我说:“鲁迅的鲁,一二三的三,国家的国。男,47岁,昆明人,只是公司的老总。我不知道他的公司具体叫什么。对了,他可能盗卖文物——可能。” 高个警察说:“尸体在哪儿?” 我说:“罗布泊里有个湖,我们把他埋在湖边了。” 高个警察再次停止了做笔录,看了看我:“湖?有水吗?” 我说:“有水,我不知道它叫什么湖,它大概在罗布泊南岸和余纯顺墓地之间。” 高个警察看了看季风,季风点点头。 高个警察又问:“你们团队其他人呢?” 我说:“还剩下10个,我们分开了,他们正在走出罗布泊。” 高个警察说:“你能跟他们联系上吗?” 我赶紧掏出手机,拨打布布的卫星电话,却怎么都打不通了。 高个警察一直盯着我,终于说:“没关系。”然后,他收起笔录,从抽屉里拿出一副手铐,朝我走过来。 我很配合地伸出双手,被铐住了。 他收走了我的手机,把我拉起来:“你跟我来吧。”又对季风说:“小姐,你可以离开了。” 季风站起来,看着我。我不想看到她的表情,低头跟警察离开了。 我被关进了旁边一个滞留室,三面墙,一面铁栏杆。 警察离开之后,我打量了一下这个地方,四四方方,没有任何东西,水泥棚顶挂着一个昏黄的灯泡,只有我一个人。 这是我“二进宫”。 我在西安工作的时候,为了一个女孩,曾经跟人打架,我去找那个人的时候,中了埋伏,被七八个城中村的村民团团围住,我没把对方打怎么样,自己却落个伤痕累累。警察把我带走,要拘留15天。当时,我被烤在水泥地的一个铁环上,蹲着,旁边还有两个偷自行车的毛贼,一个打架的小贩。通过单位周旋,当天晚上派出所把我放了,不过我不能离开西安,每天必须去派出所报到…… 那只是打架,现在却是命案。 我在滞留室里熬过了一个不眠之夜,第二天天刚亮,一个保安给我送来了馕,咸菜条,一碗清汤。 10点钟,这个保安把我带到了放风区。一片平整的土地,四周是铁丝网,怀疑通了电。我的心里素质并不强,情绪糟糕透了,一夜之间嘴上已经起了大泡。 我在地上坐了半个多钟头,听见有人喊我:“周老大……” 多么亲切的声音! 我四下寻找,发现旁边被扒出了一个洞,露出半个脑袋,正是令狐山,他的头发和脸上都是沙土,他紧张地四下看了看,着急地说:“你走吗?” 我说:“我自己来的,走什么走!” 那个保安在不远处转悠,他朝我看过来,令狐山一下就缩进了土里,过了会儿,他又露出了两只眼睛:“那我不管你了!” 说完他就不见了,那个洞口四周的沙土一点点塌陷,只剩下了一个坑。 我朝那个保安看去,高个警察出现了,他朝我勾了勾手。 我站起来,走过去。 他没有说什么,拉着我,离开放风区,拐了几个弯儿,走进了一间讯问室。 讯问室已经有个矮个警察等着了。 我坐在了讯问室正中央的凳子上。 高个警察说:“我们查过了,昆明总共有27个叫鲁三国的,没人失踪,更没人死亡。” 我一时想不明白了。 高个警察又说:“再说你提交的那把手枪,枪械科鉴定过了,它已经严重腐烂,顶针都没有了,不可能打响。” 我不知道惊讶还是惊喜,突然固执起来:“他可能用了假名字,我可以带你们找到他的尸体!” 我竟然在抗争。 后来我仔细想过,我之所以抗争,是不想否定在罗布泊发生的一切。如果那一切都不存在,我就是个精神病。我宁可当个囚犯,也不愿意变成一个精神病。 高个警察认真地看了看我的眼睛,说:“你们在罗布泊困了多少天?” 我想说17天,又改口了:“将近两个月,” 高个警察看了看矮个警察,继续对我说:“你应该去医院检查一下。” 我说:“我确实杀了那个人!不过,我当时就像在做梦……我们还有10个人没有走出来,当时他们都在现场!” 高个警察说:“我们从部队借了直升飞机,你带我们去指认杀人现场,如果找不到,你就面临两种结果,一个是谎报警情,一个是送进精神病院。” 下午1点钟,我被押上直升飞机,再次飞进罗布泊。从天上看到的情况,令我不寒而栗…… 第二章:那个湖根本不存在 第二章:那个湖根本不存在 我坐着警车来到吴城郊区,有一架直升机已经等在那里了,螺旋桨“呼啦啦”转动着。它的颜色一半白色一半橙色,很难看。 高个警察和一个军官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带着我登上了直升机。 我恐高。不过此时我是犯罪嫌疑人,没权利娇气。 驾驶飞机的是两个军人,看肩章,驾驶员是个上尉,副驾驶员是个少校。 高个警察和矮个警察都坐在我的左侧,我靠着舷窗。直升机很小,舷窗却很大,方形的。 高个警察对我说:“老实告诉你吧,我们不太相信能找到尸体。我们跟部队借飞机的时候,说的是进入罗布泊营救你们那10个队友。” 我说:“他们一直在朝着库鲁克塔格山走。” 高个警察说:“我们正在绕到北端,然后从北朝南搜索。” 直升机的飞行高度不到100米,地面看得一清二楚,真的就像俯瞰一具无比巨大的尸体,肌肉已经腐烂,坑坑洼洼…… 我看到了大片的沙漠,沙子呈现着规则的波浪形状,就像湖水的涟漪。 我看到了一两间矮趴趴的干打垒,两处地窝子,和沙漠一个颜色,不注意都发现不了。 我看到了大片的盐壳地带,高低起伏,就像突然凝固的灰褐色海洋。 我看到了雅丹地貌,从高空俯瞰,就像无数的岛屿。 我很惊诧,一直没看到布布他们的车! 几个钟头之后,地面上出现了一些零碎的东西,我对高个警察说:“你能问一下吗?这是什么地方?” 高个警察站起来,钻到驾驶员旁边,大声问道:“我们现在在什么位置上?” 驾驶员大声回道:“我们接近湖心了!” 地面上应该是余纯顺的墓地。 我说:“再朝南走,很快就能看到那个湖了!” 高个警察坐在我旁边,跟我一起朝下看。 直升机一直朝南飞,过了一个钟头,除了盐壳就是沙漠,根本不见那片绿洲。 驾驶员回头喊道:“再飞就到罗布泊南岸了!” 高个警察看了看我。 我说:“可能我记错方向了……” 高个警察说:“就算那个湖真的存在,你没有坐标,我们也找不到。” 我说:“它离余纯顺墓地很近,我们能不能以余纯顺墓地为中心绕上一圈?那个湖很大,四周有植物,就算误差几公里,我们也能看到它。” 高个警察说:“你以为我们是来兜风的?” 我说:“那里不但埋着鲁三国,还埋着老丁,还埋着马然而,还埋着浆汁儿,还埋着……”我想说“另一个我”,又咽回去了。 高个警察又钻到驾驶员背后,大声说出了这个请求。 驾驶员回头问:“那个湖离余纯顺墓地大概有多远?” 我说:“80公里吧……” 驾驶员马上精确地算出了里程:“那我们需要飞行502公里!” 高个警察问:“多长时间呢?” 驾驶员说:“两个钟头!” 高个警察说:“飞一圈吧,找不到我们就返回。” 直升机开始绕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始终没看到那个湖,也没看到我们留在湖边的车辆。除了盐壳就是盐壳,除了沙子就是沙子…… 直升机终于返回了。 高个警察不再说话。 这时候,我才发现那个矮个警察一直靠在舷窗上,“呼呼”地睡着。 夜里11点多钟,我们回到了吴城郊区的那个部队,在食堂简单吃了点东西,然后乘坐警车返回了刑警队。 高个警察把我带进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值班室,把我的手铐打开了,扔在了桌子上,说:“你自己去医院还是我们送你去医院?” 我说:“我自己去吧。” 高个警察把手机还给我,说:“你给送你来的那个女孩打个电话吧。” 我说:“你们不追究我……私藏枪支罪?” 高个警察说:“我们都把它扔了。” 我说:“那就这样吧。添麻烦了。” 说完,我一步步退出了值班室。 走在吴城的街道上,我真的不自信了。 迷魂地不存在?丧胆坡不存在?那个湖不存在?天上多出来的那个月亮不存在?那些赤身裸体的小孩不存在?古墓人不存在?太阳墓下的那条通道不存在? 那么,季风和令狐山都跟我一样疯了? 或者,季风并不存在?所有那些队友都不存在? 多像拙劣的国产悬疑电影…… 如果是这样,我是怎么来到吴城的? 我回到前进桥宾馆的一路上,令狐山并没有从地下出现。 我在前进桥宾馆大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来,掏出手机,登陆了我的微信公众号,写了一些文字,大致内容如下—— 各位,我现在在罗布泊,经历了很多奇事怪事,我甚至开枪打死了一个人。警察认为这是我的幻觉。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写下这篇公众号文章,希望通过你们的留言,证实眼下这是现实。我会选出一些人的留言写进书里,请用你不变的微信id,小说问世后,你们的留言要成为可查找的证据…… 结果立即收到了很多很多留言。 我百无聊赖地看着,感觉一切都无比真实——你们现在在微信上搜“周德东”的公众号,仍然会看到这篇文章,以及那些读者的留言。 我把手机装起来,慢慢走进宾馆,乘电梯上到了9楼。 我敲季风的门。 过了好半天都没人应,看来她睡着了。 我使劲敲,终于听见她说话了,很恐惧:“谁!” 我说:“我!” 过了会儿,门开了,季风穿着睡衣,惊讶地看出来:“你……跑出来了?” 我说:“无罪释放。我的房间钥匙呢?” 季风说:“我把那个房间退了。” 我说:“你下去给我开一间。” 季风犹豫了一下,突然说:“你跟我住一起吧!” 我从她的眼神里感觉事情不对头,赶紧问她:“发生什么了?” 季风看了看卫生间,说:“令狐山爬上来了!” 我一惊:“他从哪儿爬上来的?” 季风说:“卫生间的地漏……” 第三章:地漏里的脸 第三章:地漏里的脸 前进桥宾馆在吴城的北部。 孟小帅他们住进了另一家宾馆——蓝天宾馆,在吴城的南部。实际上,两个宾馆之间不过几条街。 他们总共6个人,开了4个房间,周德东一个房间,白欣欣一个房间,孟小帅和郭美一个房间,吴珉和章回一个房间。 这天晚上,孟小帅迫不及待地查到火车站电话,打过去,人家告诉她,要到了6月16日才有火车。 这个消息让每个人都有些心浮气躁。 休息一晚,吃完早餐,周德东让大家聚在他的房间里,商量下一步怎么做。 周德东说:“没有火车,我们走不了,那个假冒的我同样走不了。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怎么找到他。昨天晚上,我查了一下吴城的资料,它只是个县级市,规模很小,宾馆和旅社加起来不超过50家。” 白欣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说:“那是你和他的事,跟我没关系,我只想好好睡觉,等火车。” 周德东说:“你们答应过我的。” 白欣欣说:“我还损失了一辆房车呢,我跟谁说?” 他这句话非常突兀。 周德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好说:“是我把你们带出来的。” 白欣欣反唇相讥:“也是你把我们带进来的!” 周德东想了想,说:“季风很危险,你们不为她担心吗?” 白欣欣说:“她是你的助理,该操心的是你,跟我们有毛关系!” 孟小帅说:“白欣欣,不除掉那个假冒的周德东,你就不能离开,你必须兑现自己的承诺。” 白欣欣斜了孟小帅一眼:“我就不兑现,你能怎么样?” 气氛一下很紧张。 过了好一会儿,孟小帅才说:“我会报案。” 白欣欣说:“你报什么案?” 孟小帅盯着白欣欣的眼睛,突然说:“蒋梦溪在哪儿?” 白欣欣一下就卡壳了。 接着,他突然哈哈大笑:“你想跟我玩儿?好啊,我们就拼个鱼死网破吧!孟小帅,黄夕是你杀的,对吧?周德东,鲁三国是你杀的,对吧?章回,那个叫张回的警察是你杀的,对吧?吴珉,你想掐死郭美,没得逞,对吧?郭美,你也跑不了,我会在网上告诉天下人,你藏在吴城,你看有没有人收拾你!” 孟小帅的脸一下就憋红了:“畜生。” 白欣欣说:“我扔了一辆房车,还差点丢了命,谁赔我经济损失?谁赔我精神损失?” 章回走到了白欣欣跟前,轻声说:“咱俩去另一个房间谈谈?” 白欣欣说:“你少跟我冒充亡命徒!我就不跟你去,怎么着?” 章回看了看周德东,说:“周老大,那麻烦你们出去一下,我和白欣欣在这个房间谈。” 周德东说:“章回,我把他排除了。白欣欣,既然你不加入,那你回房间吧,我们商量。” 白欣欣马上站起来,晃晃荡荡就回了他自己的房间。 周德东说:“孟小帅和郭美是女孩,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不需要你们介入。现在,剩下我们三个男的了,我们一起除掉那个复制人。” 孟小帅说:“可是,如果你们杀了人,能离开吴城吗?” 周德东说:“杀人?我们杀谁了?” 孟小帅说:“不正在说,那杀掉那个周德东吗?” 周德东说:“我是周德东啊!” 孟小帅恍然大悟。 周德东说:“从今天起,我们三个男的分头在吴城转悠,只要发现那个复制人,或者看到季风和令狐山的影子,立即打电话。” 我不知道,我坐直升机去罗布泊寻找孟小帅他们的时候,另一个周德东正带着吴珉和章回满吴城寻找我。 我回到了前进桥宾馆,季风竟然对我说,令狐山在厕所地漏里露过脸。 当时,季风正要睡下,听见卫生间里有什么声音,好像有人在修水管。 接着,她就听见了一个声音:“季风……” 是令狐山的声音。 季风以为他在门外,快步走过去,打开门,门外没人。 接着,她又听见令狐山叫他:“季风!” 她四下看了看,终于来到卫生间门口,远远地伸手把门打开了。 令狐山的声音清晰起来:“季风,我在这儿!” 季风试探地走进去,看看门背后,没人。她又掀起浴缸的帘子,没人。她甚至朝镜子里看了看,镜子里只有她。 令狐山的声音又响起来:“地漏……” 季风一惊,低头看去,地漏盖被移开了,令狐山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她后退一步,靠在了墙上。接着,她听见令狐山说:“我在宾馆后面的假山等你!” 很快,季风就听见了骨头收缩的声音,很像很多人在同时掰关节,“咔吧咔吧咔吧……”,令人毛骨悚然,还有衣服和管道的摩擦声,听得出来,他在一截截朝下缩…… 季风傻了几分钟,把地漏盖住,退出卫生间,把门关上。 她不可能去那个假山和他见面。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听着卫生间里的动静。 后来,我回来了。 我把一个矮柜搬进了卫生间,看了那个地漏一眼,盖子依然堵着,我把矮柜压在了上面。 出来,我说:“他怎么知道你住在哪个房间?” 季风说:“我不知道。” 我说:“他是不是在前台问出来的呢?” 季风说:“他如果敢走进宾馆,就不用钻进地漏了。只有一个可能——这两天,他顺着管道找遍了每一个房间。” 我说:“那他就不是人了。” 季风说:“他不是说他们是类人吗?类人也许只是一种类似人的东西。” 我想了想说:“他可能不在管道里。” 季风说:“那我怎么听见他喊我了?” 我说:“我曾经带美兮在北京索尼探梦玩过一个游戏——有三根金属管道,红色,绿色,黄色,它们弯弯曲曲,七拐八绕,我和美兮离得很远,但是美兮在管道的一头说话,我在那根管道的另一端听,就像她对我说悄悄话,声音很清晰。” 季风说:“你的意思是,他在地下找到了通向这个房间的管道,声音顺着管道传上来的?” 我说:“嗯。” 季风说:“不是不是,听声音,他就在地漏里,离我不超过3尺远!当时我没敢朝里面看,如果看的话,肯定会看到他的眼睛或者嘴。” 我说:“周志丹在南太平洋上还听到了我们在罗布泊的呼救呢,因为两个地方都是耳朵,相通的。” 停了一会儿,季风突然说:“我想起了你写过的一个小说,《九命猫》。” 我听过一个很老的传说,并写成了个故事——《九命猫》。 那个传说讲的是,民国年间,有个中年胖女人把最心爱的戒指丢了。她怀疑被邻居偷去了,于是她决定“煮猫”。 “煮猫”是东北农村的一个说法,类似巫术,假如某人丢了东西,抓不到小偷,恨得咬牙切齿,就煮猫,据说那个小偷会经受猫的痛苦,自己暴露。 丢东西的人往往只是一说,吓唬小偷,没见过谁真的煮猫。 然而这个胖女人却真的煮猫了。 东邻西舍一片鸦雀无声。 胖女人捉住她家的猫,扔进沸腾的锅里,压上了锅盖。那只猫在里面乱撞,突然顶开锅盖,热气腾腾地冲出来,一路狂奔而去! 这只猫差不多被煮得五分熟了,怎么还能跑呢? 之后的某一天夜里,这只猫突然出现在胖女人家,吓得胖女人和丈夫失声尖叫。它站在月光下,一对绿绿的眼睛死死盯着胖女人和丈夫。 它的样子丑陋极了:一撮一撮的毛,一块一块的秃,斑驳的脸上,镶嵌着一双死鱼一般的眼睛。 门窗都锁着,它是怎么进来的? 胖女人的丈夫点着油灯,这只猫一下就不见了,她丈夫提着油灯四处寻找,终于在床下发现了一个碗口粗的洞口…… 老鼠是地下的动物,阴暗的;猫是地上的动物,明朗的。如今,这只猫似乎改变了天性,在地下钻来钻去了…… 胖女人的丈夫害怕了,把那个洞口堵上了。 有一天,他值夜班,天亮回到家,发现胖女人赤身裸体地蜷缩在洗澡的大缸里,黑发飘在水面上。她的内衣内裤平整地摆放在一旁。那枚丢失的戒指赫然戴在她的手指上。 大家开始围剿这只不祥的猫。 按理说,那只猫被煮过,眼睛十有八九已经瞎了,可是,人们就是逮不住它。 有一次,有人在院子里扔了一条鱼,抹了剧毒,鱼被它吃了,然后还是跑掉了。 又一次,有人在院子里摆了狼夹子,如果夹住它,肯定把它拦腰截断,半夜,狼夹子果然把它夹住了,等人冲出来,它已经逃走,满地都是血。 又一次,它终于被人们逮住了,装进布袋里,用木棒打,传出它的嚎叫,打了半天,布袋里依然在动。行凶的人害怕了,拎着布袋,骑着马跑出几十公里,扔下它,快马加鞭地返回。可是,几天之后,这只猫又出现了…… 恐怖笼罩了人们。到了晚上,几个邻居把门窗锁得紧紧的,担心被那只猫害死。但是,那只猫却像幽灵一样,根本挡不住。几个邻居一个接一个稀奇古怪地死去,每个死人的家庭,床下都有一个碗口大的黑洞…… 胖女人的死,让她丈夫肝肠寸断。他发誓要找出真凶。 终于,他想起了一个人,是个疯女孩,她家在前院,这个疯女孩整日把大门锁得死死的,很少出门。 这天,胖女人的丈夫悄悄爬上她家高墙,果然看到了那只恐怖的猫!它依偎在疯女孩的怀里,就像母亲和婴儿。 胖女人的丈夫为什么怀疑她呢? 这个疯女孩曾经爱上过一个美男,两个人要举行婚礼的时候,一天晚上胖女人的丈夫值夜班,美男把胖女人强奸了,被胖女人告发。于是,美男被警察局抓进了大牢,判了6年。就在这几天,他就要出狱了。 通过几天偷窥,胖女人的丈夫发现,疯女孩和那只猫形影不离。他越来越觉得这个疯女孩可疑了,也许她根本没有疯,正是她训练了那只猫,为她复仇。 于是,他叫来了警察,警察把疯女孩抓了。这一天,正是那个美男刑满释放的日子。 其实,当年美男和胖女人是通奸,一天夜里,两个人正在偷情,胖女人发现美男口袋里有一枚戒指,她想要,被美男拒绝,那是他准备结婚时送给新娘的定情物。美男的真实身份是个盗墓贼,他擅长挖洞。戒指是他从地下挖到的。 胖女人脾气火爆,两个人竟然为此打起来。胖女人一怒之下,把美男送进了大牢。警察调查的时候,几个邻居出于各种自私目的,纷纷做了伪证。 警察审问疯女孩,疯女孩供认不讳。她还承认,她还杀了12只老鼠,43只苍蝇,161只蚊子。 警察问:你是怎么进入被害者家中的? 疯女孩想了想,一字一顿地说:钻,洞。 警察愣住了,半天才说:你会……缩骨功? 第四章:另一个周德东找到我了…… 第四章:另一个周德东找到我了…… 缩骨功传说久远,绝少有人见识过。 据说掌握此术的人,可以运用内功,缩小骨头的间隙,改变骨头的排列,甚至根据需要随意移位或者叠排。但具体方法密不外传。 写《九命猫》的时候,我曾历尽周折,找到一位缩骨高手,了解一点皮毛—— 每天早晚在空旷之地,进行盘腿、下腰、屈身等各种训练,使全身的筋骨关节达到柔软如棉,这是缩骨功的基础。然后,每天子、午、卯、酉进行内功修炼,达到气行周天之后,再行肌肉、皮肤和脏腑。直到气行全身骨髓,再炼缩骨功。最后,即可随心所欲地收缩筋肉,收拢重叠206块骨骼,让整个身体缩放自如。 高手说,练习此功至少需要20年。 当警察提到“缩骨功”的时候,疯女孩一下就不说话了。 警察说:你能现场演示一下吗?不然我不会定案。 疯女孩提出了两个要求: 第一,她让警察把那个美男带到胖女人家去,让他在洞口等着。疯女孩说:我要让他亲眼看看,我是怎么替他复仇的。 第二,她入地之前,身边不能有人观看。 警察答应了,他们找来了那个美男,让他等在胖女人家的那个洞口前。洞口黑糊糊的,渗着冷气。 疯女孩被松了绑,被关进她家那个院子里,其他人都留在了院门之外。 疯女孩对着镜子描眉画眼,用了半个钟头化完妆,变得漂漂亮亮了。她来到她家墙角一个隐蔽的洞口前,跪下来,神态安详,掠了掠额头的头发…… 胖女人家里的警察怎么等都不见动静。 守在疯女孩家院门外的警察慌了,砸开院门,发现疯女孩不见了! 警察开始观察疯女孩家到胖女人家之间的地面,果然发现地面在动,微微鼓起一道土棱,像条蛇一样慢慢朝胖女人家爬去…… 等在胖女人家的警察终于听到洞口里传出一阵古怪的声音,似乎在骨骼在“咔吧咔吧”响。警察后退一步,瞪大眼,一只手按在了手枪上。 突然,洞里闪出一双眼睛,接着,显出疯女孩晴扭曲的脸,随着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她完全变了形的身体从洞里迅速伸出来,身体像碗口那么粗,脑袋却几乎顶到了房梁!这个变了形的怪物嚎叫着冲向美男的裆部,一口咬去…… 难道,令狐山,或者他们类人,天生就会缩骨功? 我说:“可是,那个地漏比乒乓球大不了多少,他怎么缩也不可能钻进去的,除非把骨头粉碎了。” 季风说:“说不定,他们的骨头硬度和我们不一样。” 停了停,季风又说:“你把那个矮柜搬开,我要跟他谈谈。” 这是季风处理事情的方式。 我摇摇头,说:“不会有结果的。” 季风说:“必须有个结果,或者好,或者坏。” 我说:“今夜他不会再来了,明天一早,我们换个宾馆。” 话音刚落,有人敲门。 季风愣愣地看了看我,我低声问:“谁?” 我问“谁”的时候,季风捅了我一下,她不希望我出声,可是已经晚了。 接着我听见门外传来令狐山的声音:“你们开下门。” 现在已经是零点了,我却在季风的房间里……不过,令狐山已经听见我说话了,我只能撒谎:“季风不在这儿,她搬到别的房间去了。” 令狐山继续说:“我,让,你们,开下门。” 我非常被动了:“有事明天说!” 他拧了几下门锁,接着就没动静了。不过,我和季风都知道,他没有离开。 季风突然朝门走过去,我一把把她拽住了。 很快,我们就听到了牙齿啃咬门板的声音!我左右看看,连个可以当武器的东西都没有,只好抓起玻璃烟缸紧紧攥在了手中。 那门板很快就有了漏洞。 季风抓紧了我。 那漏洞越来越大,我们看见了令狐山那惨白的牙齿和血淋淋的脸,他一边啃咬一边定定地看季风。 他要进来了! 季风的眼泪流下来,她的表情好像没有恐惧,只有悲痛,她肯定在想——难道这个满嘴是血、啃咬门板、人不人鬼不鬼兽不兽的东西,就是她一见钟情的那个英俊男孩? 我忽然回过神来,这里不是荒漠!这里是人类聚集的吴城! 我立刻抓起了电话,拨前台:“前台吗?我是9012的客人,赶快叫保安上来!” 前台问:“先生,请问发生什么了?” 我说:“有人要侵害我们!” 前台说:“好的,保安马上上去。” 我放下电话,再看门板,令狐山已经停止了啃咬,他从那个四周都是木茬的洞口看着我:无比阴森地说:“周德东,你抢她,我肯定要弄死你。希望你永远别出门。” 然后,他一闪就不见了。 前台说,保安马上上来,其实过了十多分钟才上来。 我把门打开,看到两个保安,一个大个子,一个很瘦小。 大个子问:“这门是谁弄的?” 我说:“那个人跑了。” 这天晚上,我和季风换到了三楼一个房间。 第二天一早,我和季风退了房,然后叫来一辆出租车,坐了上去。 又是一辆崭新的出租车。 司机穿着规范的工作服,友好地说:“请问你们去哪儿?” 我说:“我们想换一家宾馆。你在城里随便转转吧,我们自己看。” 司机说:“好的。”然后就把车开动了。 我不敢带着季风步行,我怀疑令狐山会在地下嗅到我们的气味,紧紧尾随。我们坐在车上,他无论如何都追不上。 季风看着窗外,说:“我非常后悔,不该跟他走这么近,现在给你也带来了麻烦。” 我说:“你要是不跟他走这么近,我们的麻烦更大。” 季风说:“为什么?” 我说:“如果他不爱你,他就不会暴露他的身份,那样的话,我们说不定会死多少人。并且,他不可能把我们带出来,我们至今还在沙漠里转悠。” 司机听得见我们的谈话,但是他一点不好奇,一心一意地开车。 出租车转着转着,季风突然朝着窗外说:“周老大,你看!……” 我不知道她让我看什么,赶紧朝外看,旁边是一家宾馆,门口有人进进出出。我说:“怎么了?” 季风说:“看那个人!” 我说:“哪个人!” 季风说:“左边那个转门!那是吴珉吗?” 我说:“没看见……” 季风说:“唉,他进去了。” 我说:“他们一直朝北走呢,不可能来吴城。” 季风就不再说什么了。 出租车开到了郊区,又转回了市中心。我想甩掉令狐山。 路过一家商场的时候,季风又说:“周老大,那个人!” 我顺着她的手指朝外看:“又谁啊?” 季风说:“那个人多像章回!” 我说:“在哪儿?” 季风说:“中间那个绿门,大柱子旁边,三个女的站在那儿说话,她们旁边!” 我说:“我怎么没看见……” 季风说:“他进去了!……太像章回了,衣服,身材,走路的姿势,都像!” 如果季风看到一个人很像吴珉,那可能只是“很像”而已,现在,她又看到一个人很像章回,我觉得不应该只是“很像”的问题了。 难道,他们也找到了那条秘密通道,来到了吴城? 我对司机说:“师傅,麻烦你靠边停下吧。” 司机就靠边停了车。 季风付了车费,我们迅速下了车,跑进了那家商场。 今天不是星期天,商场里人很多。我们在里面东张西望,并没有看到那个很像章回的人。 我说:“我想想……如果他真是章回,他来商场会想买什么呢?” 季风说:“鞋。” 我说:“聪明。” 然后,我和季风来到了卖鞋的区域,找了半天,依然没有看到他。 季风又说:“土特产?” 我说:“去看看吧。” 我们跑遍了三层楼,没看到章回,季风倒买了很多东西:吴城的无花果,吴城的无核白葡萄,吴城巴旦杏,甚至还买了一块吴城驼毛挂毯…… 孟小帅他们住在吴城南部的蓝天宾馆。 这天早晨,白欣欣在房间里睡大觉,孟小帅和郭美去逛商场了,周德东带着吴珉和章回离开宾馆,分头寻找另一个周德东。 章回不太专心,他看到一家柒天商场,就进去了,寻找民族用品专柜,他想买把刀子。 离开商场之后,他想找个办假证的,找了几条街都没有遇到。 吴珉查了几家宾馆,并没有找到另一个周德东的住宿信息。 周德东也在查宾馆,他走进了前进桥宾馆,来到前台,彬彬有礼地对服务员说:“麻烦您,我能查个客人吗?” 服务员说:“哪天住进来的?” 周德东说:“两天前吧,三个人,两个男的一个女的。” 服务员说:“他们叫什么?” 周德东说:“一个叫周德东,一个叫季风,还有一个叫令狐山。” 服务员查了查电脑,说:“只有两个,一个叫周德东,一个叫季风。” 周德东激动地问:“他们住在哪个房间?” 服务员说:“今天早上他们退房了。” 我和季风又坐进了出租车,转着转着,看到了一家宾馆——蓝天宾馆。 我说:“师傅,您停车吧。季风,我们就住在这儿吧。” 第五章:这个城市没有假东西 第五章:这个城市没有假东西 我和季风住下来。 蓝天宾馆总共就4层。 我们在4层,孟小帅他们也在4层! 我和季风并不知道。 我们开了两个房间,只是,我担心季风害怕,一直呆在她的房间里。我俩坐在沙发上聊天。 季风说:“想想在罗布泊发生的那些事,就跟做梦似的……” 我说:“纠正你一下,现在我们还在罗布泊。” 季风说:“对于你来说是个收获,你可以当素材写故事。” 我说:“我才不希望这样,宁可不写那些破故事。” 季风说:“为什么不希望?” 我说:“经历了那么多不可解释的事儿,一下让我感觉人类变得渺小了……你希望世界是这个样子吗?” 季风说:“当然不希望。我多想它还是原来的样子,我在罗布泊找到你,我们成功地走出来,然后我继续经营你,踏踏实实过日子。” 我说:“然后呢?” 季风说:“然后?噢,我希望日子慢慢地过,有一天,我遇到一个像你一样可靠的男人,嫁给他,然后跟着你工作一辈子。” 我说:“可靠……是什么意思?” 季风说:“很多方面,比如你的才华,你的强大,你的责任感,你的善良。” 我说:“那你直接嫁给我不就完了。” 季风说:“周,老,大!你又胡搞!” 我说:“我没胡搞。” 季风说:“我不会嫁给你。” 我说:“风向怎么一下就转了?” 季风想了一会儿才说:“周老大,老实说吧,你这个人只适合做偶像。” 我说:“具体点。” 季风说:“我说了你别生气。” 我说:“我已经很生气了。” 季风说:“那我们就结束这个谈话吧。” 我说:“你必须说。” 季风说:“我对你太熟悉了,我觉得,在所有人际关系中,你不适合做老公,不适合做情人,不适合做领导,不适合做下属,不适合做朋友……你的为人和气质,只适合做偶像。” 我半天没说话。 认真想想季风的话,挺正确的。 我这个人天天好高骛远,一心一意朝前飞,不是家庭型的男人,因此不适合做老公;热爱女人,但不是具体哪个女人,因此不适合做情人;把任何人都当成兄弟姐妹,吃喝玩乐,毫无威严,因此不适合当领导;心性狂野,桀骜不驯,头顶有任何东西,都要把它推翻,因此不适合做下属;一个人闭门造车,和外界切断了联系,从来不维护关系网络,因此不适合做朋友…… 偶像注定是寂寥的。 季风说:“你只适合被远远地喜欢着。” 我说:“好吧,可以结束这个谈话了。” 我们真的结束了谈话,各自拿着手机,用宾馆的wifi上网。这是我们跟外界取得联系的唯一方式。 季风说:“你发现没有,吴城的网速不一样。” 我说:“嗯,很快。” 季风说:“快得有点出奇……” 是的,不论什么网页,一点即开。 我说:“有什么不好吗?” 季风放下了手机,又说:“你有没有仔细看过宾馆的墙?” 我说:“哪个宾馆?” 季风说:“都一样。” 我说:“怎么了?” 季风说:“我不确定我是不是太敏感了,我先不说,你自己看。” 我觉得她的话很奇怪,就站起来,走到墙边看了看。 墙是白的。 任何一面墙,不管它多洁净,如果你仔细看,都不可能没有一点点污渍。但是,我上上下下看了半天,眼前这面墙雪白雪白,没有任何印痕。 我说:“新刷的吧?” 季风说:“前进桥宾馆也一样。” 我说:“你想说什么?” 季风说:“你再看玻璃。” 我走到窗户前,朝外看,窗明几净,玻璃同样没有任何印痕,就像不存在一样。 我说:“很干净。怎么了?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季风说:“你注意外面的花草了吗?” 我说:“女孩子才注意那些东西。” 季风说:“它们……太鲜艳了,就像假的一样。而且,我闻过,它们没有任何味道。” 她的话终于让我不舒服了。 季风又说:“你再看外面的天。” 我从窗户看出去,天那么蓝,就像童年时代故乡依龙镇的天。我终于摸到季风的那种独特感觉了!有个词叫“万里无云”,实际上天上不可能没有一丝云彩,而吴城的天,确实没有一丝云彩,它蓝得就像画出来的。 章回没找到办假证的,他不甘心。 他跟着孟小帅他们混在一起,在蓝天宾馆住下来,离开吴城之后,大家分道扬镳,他就麻烦了。 办假证的,应该在偏僻之处。 章回走进了一条胡同,路上铺着碎石块,特别干净。他走了半天,只看到一个老人,他是个少数民族,戴着褐色无沿小帽,白袍子,布鞋。这个老人留着花白的长胡子,身体很硬朗,他和章回擦肩而过的时候,还对章回友好地笑了一下。 章回走出胡同,穿过大街,又走进了一条胡同。 几个小孩在玩儿,自从在罗布泊深处遇到淖尔,章回对小孩有些戒备。那些小孩根本不理他,你推我搡,玩得正欢。 当章回走进第三条胡同的时候,看到两个年轻男孩,大约20岁出头,他们靠在墙上,聊着什么。 章回走过去,说:“帅哥们,我想打听个事儿。” 其中一个男孩说:“什么事?” 章回四下看了看,才说:“吴城哪里有办证的?” 男孩说:“办什么证?” 章回说:“身份证。” 男孩说:“公安局啊。” 章回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哪里有……办假证的。” 男孩说:“假证什么意思?” 章回说:“就是假身份证。” 两个男孩互相看了一眼,一个突然哈哈大笑,另一个也跟着笑。 章回说:“怎么了?” 一直和章回对话的那个男孩说:“你在吴城找找,有假东西吗?” 章回不敢久留,说了声:“谢谢……” 然后就匆匆离开了。 那个男孩最后一句话刺激了他——吴城没有假东西? 扯! 没有假奶粉?没有假鸡蛋?没有假药?没有假乳?没有假感情?……那么,有没有假发套呢? 章回决定不找办假证的了,他想去买个假发套。他不知道他的通缉令有没有发到吴城,如果走在大街上被警察逮住,那才叫倒霉。 结果,他找了几家商场,人家都告诉他:没有。 奇了怪了。 他离开最后一家商场的时候,有点恶作剧地问售货员:“吴城有卖假牙的吗?” 售货员笑了,笑着摇脑袋。 想不到,这个小城和内地的差别那么大。 我和季风聊完之后,上街了。 我去寻找这个城市的疑点。 它什么样的墙没有一点污迹?孩子画的墙。什么花很鲜艳,却没有任何味道?孩子画的花。什么天很蓝很蓝,却没有一丝云彩?孩子画的天…… 我写过一个故事《冥婚》——夜里,一男一女住进了宾馆。那座小楼是灰白色的,楼顶高高举着两个霓虹字——宾馆。 结果夜里,他们听到一个奇怪的女声,颤巍巍地说道:“你们住错地方了……这里不是宾馆……唉,外面的霓虹灯残缺不全的,确实容易看错。你们不觉得那个宾字太瘦了吗?其实啊,那只是半拉字。你们不觉得宾字和馆字离得太远了吗?其实啊,那中间还夹着一个字……” 我走出宾馆之后,特意抬头看了看——蓝天宾馆。 没问题。 《冥婚》里还写道—— 那对男女第一次来到异乡,四处转了转,该见到的好像都见到了:银行,邮电所,幼儿园,宾馆,饭庄,茶座,桌球厅,发廊,渔具店,工艺店……他们看什么都新鲜,因此没有注意到一个天大的漏洞——他们并没有看到派出所…… 我去过吴城公安局,不用担心陷入《冥婚》的那个骗局中。 故事中那对男女还发现了一个重大问题——他们看到了一家工商银行,工商银行的标志是一个圆圈套着空心的“工”,而那家银行的牌匾上是一个圆圈套着空心的“中”,那是中国银行的标志。 也就是说,银行是仿制的! 我坐上了一辆出租车,一路转悠一路观察。 一家幼儿园。牌子没有错别字,传出一阵阵小孩的嬉闹声。 一家饭馆,门迎女孩站在门口,笑吟吟地等待顾客光临。 一家蛋糕店,橱窗里摆着各式诱人食物。 一家医院,门诊楼上顶着红十字,有人进进出出。 一个十字路口,交警用标准的手势在指挥车辆。 没有任何异常。 我对司机说:“师傅,麻烦你把我送回刚才那个宾馆吧。” 司机说:“好的。” 然后掉头。 我乘车回到宾馆,大概需要12分钟。 另一个周德东四处寻找我,找了整整一上午,他也返回宾馆了。他步行,回到宾馆也大概需要12分钟。 就是说,12分钟之后,我们将在蓝天宾馆门口相遇。 第六章:他被他抓到了…… 第六章:他被他抓到了…… 帕万活着的时候,有天外人附在了他身上。 我很清楚,绝不是帕万疯癫了了,胡言乱语,他引导我在沙漠上找到了那个地球上不存在的物质,那是不可置疑的物证。 我为什么不叫他们外星人呢? 一提到外星人,就会让人想到是科幻,而我确实遇到了他们,这不是什么他妈科幻,而是现实! 而且,说起外星人,肯定居住在宇宙深处的某个星球上,我觉得不一定,他们是来自天外的生命,至于他们住在哪儿,谁都不要妄加定论,也许是宇宙之外。 谁说宇宙没有边际的?胡扯! 这不是我要说的重点,我想说的是,如果天外人在某个地方,俯瞰着吴城,那么,他们会知道,我乘坐出租车回蓝天宾馆,一定会在门口遇到另一个周德东。 没有人告诉我。 如果,途中出现交通堵塞,那么,我就会跟另一个周德东擦肩而过,不被他看到。可是,道路无比通畅。 如果,途中出租车和别的车辆发生刮蹭,那么它就走不了了,可是司机的车技娴熟,大家都很遵守交通法规,没出现任何交通事故。 如果,我半路突然尿急,下车去一趟公共厕所,也会耽误时间,可是我根本不想上厕所…… 就这样,我顺利地朝蓝天宾馆奔驰而去。 命中注定,我要跟那个要杀死我的人撞到一起。 另一个周德东正在按照命运的安排,快步返回蓝天宾馆。 他也许根本没想到,会在蓝天宾馆遇见我。 当他接近蓝天宾馆的时候,看到了我乘坐的那辆出租车,从对面开过来,停在了路旁,接着,他看见我从出租车上钻出来。 他全身的肌肉顿时绷紧了,把手伸进口袋,抓紧了一把杀猪刀。 宾馆门口,是个广场,有花坛和喷泉之类。出租车开走之后,我正准备朝宾馆大门走过去,一下看到了他,我愣住了。 他在我对面,正顺着人行道走过来。他朝我挥了挥手,大喊了一声:“哎,你等一下!” 我撒腿就朝宾馆跑。 宾馆门口有个保安,很职业地来回走动着,巡视着。我以为另一个我会回避,因为我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包括衣服,保安如果同时看到我俩,那肯定是个麻烦。 没想到,他不管不顾,紧紧盯着我,跑着追过来。 我一边跑一边看他。 他前面有个井盖“哐当”响了一声,接着,突然伸出一双手,准确地抓住了他的一个脚腕,他“啪嚓”一声扑倒了。 我一下停住了。 那双手要把他拽进下水道,他回过身,两只手撑着地面,另一只脚拼命蹬踹。不过,那双手太有力了,就像拽着一个毛绒玩具,很快就把他拽了下去,他不是毛绒玩具,他有四肢,有骨头,磕在井盖四周,“哐哐”响。 他被拽进去之后,井盖就被移回原位了,平平静静,就像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 我紧张地四下看了看,那个保安并没有看到这一幕,街上的车辆很少,更是没有人察觉。另一个我就这样不见了。 毫无疑问,那双手是令狐山的。 他把另一个我当成了我。 我快步回到酒店,敲响了季风的门。 我不想让她紧张,一边敲门一边说:“我!” 季风把门打开了。 我闪身进去,对她说:“我看见另一个我了……” 季风说:“啊?” 我说:“就在刚才!” 季风说:“怎么又冒出一个你来了?” 我说:“我不知道总共有多少。记得我们的暗号吗?重复一下!” 季风说:“——令狐山。” 我说:“很好。” 季风说:“他现在在哪儿?” 我说:“我估计他也住在这个宾馆,他看到了,朝我跑过来,结果从下水道里伸出一双手,把他拽进去了。” 季风说:“令狐山?” 我说:“肯定是他。昨天,他要和你见面,你没去,他听见我和你睡在一个房间里,他要进来,我把他挡在了门外。今天,我又带着你离开了前进桥宾馆,他再也找不到你了,肯定认为我们是过河拆桥,到了吴城之后就想把他甩掉了。毫无疑问,他现在对我怀恨在心,一定要杀死我。” 季风说:“不至于吧?虽然他现在像个老鼠似的,但是我和他相处了这么多天,他不像那么阴毒的人……” 我说:“你不要用你的心去揣摩一颗藏在地下的心。” 季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在这家宾馆的门口把那个你拽进下水道的?” 我说:“没错儿!他已经找到我们了。” 季风呆呆地说:“我们离开前进桥宾馆才一上午啊。” 我说:“我们一直不了解令狐山的体能,今天我亲眼看到了,他把那个我拽进下水道的时候,真是没费吹灰之力。假如他跟着我,要杀死我,一点都不算什么难事儿。” 季风沉默地在沙发上坐下来。 过了会儿,她说:“他会杀掉那个你吗?” 我说:“极有可能。我估计,那个我被拽进下水道之后就处于昏迷状态了,肯定伤得不轻。” 季风说:“令狐山辨别不出真假,他杀了那个你之后,会以为已经把你杀掉了,目前你应该是安全的。” 我说:“不过,根据他找到我们的速度,我想他很快就会发现我还活着。” 季风说:“那怎么办?” 我说:“能怎么办?现在没有火车,我们又离不开。只能再换宾馆了。” 季风说:“要是他再找到我们呢?” 我说:“那我就跟他拼了。小兔崽子,说不定我把他整死了。” 季风说:“周老大,你又不是小男孩,怎么还那么冲动?” 我说:“那你说怎么办?” 季风说:“报案啊!” 我说:“警察根本找不到他。就算找着了,两个我,怎么解释?不管罗布泊多恐怖,我们逃出来就算赢了,就可以回到过去的生活了。要是出现了两个我,那将是惊天新闻,我这辈子都别想过安稳日子了。” 季风想了想突然说:“算了,我跟他走。” 为了保护我这条性命,季风要跟那个恐怖的令狐山回到罗布泊的迷魂地,回到古墓去,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我绝对不会同意。 最后,我们收拾了东西,下楼,来到前台,退了房。 接着,我们让保安给我们叫一辆出租车,又要开始满城转悠找宾馆了。我们必须坐在车上,现在,只要我们的双脚踩着地面,就感觉不安全。 出租车还没到。 有人从外面走进来,我一下愣住了——是章回。 章回也看见了我,他愣住了。 章回看着我,不停地眨巴着眼睛,显然他在判断我是哪个周德东。 季风激动地叫起来:“章回!” 她这么一叫,肯定提醒了章回——我不是那个带他们走出迷魂地的周德东。 他很不自然地笑了笑,然后说:“周老大,你好啊。” 我说:“你怎么来吴城了?他们呢?” 章回支支吾吾地说:“他们都在这个宾馆里……” 我说:“都在?” 章回说:“一部分人。” 我说:“一部分人?都谁?” 章回说:“孟小帅,吴珉,白欣欣,郭美……” 我说:“布布他们呢?” 章回说:“他们……都死了。” 我如同五雷轰顶:“为什么!” 章回没有回答我,他看了看季风,试探地问:“季风,你还好吗?” 季风说:“我很好啊!他们怎么会都死了呢?” 章回想了想说:“我们到了丧胆坡,互相打起来了……” 我问:“四眼呢?” 章回说:“我们把它留在那个湖边了。” 过了好半天,我才说:“你带我们去房间见见剩下的那些人。” 章回朝门外看了看,又看了看四周。 我盯着他,说:“章回,你心里有事儿!” 章回说:“没事啊。” 我说:“是不是有个周德东跟你们在一起?” 章回一愣,不说话了。 我说:“他是假的!” 章回突然后退一步,脸上露出了凶相:“你别跟我胡说八道啊。季风,你过来!” 季风看看他,又看看我,问:“怎么了?” 章回说:“我让你站过来你就站过来!” 季风说:“章回,你错了。” 章回说:“你才错了!如果你坚持相信他,我们对你也不客气了!” 保安走过来,问章回:“先生,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章回说:“不关你的事,走开!” 保安很知趣地走开了。他站在不远的地方,警惕地朝我们看着。 章回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等了一会儿,突然大声说:“吴珉,你下来,把白欣欣也叫下来,我在大堂!” 挂了电话之后,他看了我一眼,并不说什么,又拨了一个号,然后把手机举到耳边,一边看着我一边等。 他肯定在拨另一个周德东的手机,他要告诉他——找到我了。 我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章回看了看我的口袋,呆住了。 第七章:灿烂的小5 第七章:灿烂的小5 章回把手机挂断了,呆若木鸡。 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未接电话,笑了笑,说:“章回,你找我有事儿吗?” 章回说:“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我说:“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儿,我只知道我是怎么回事儿。我不是带你们来到吴城的那个周德东。” 章回说:“那你就是假的。可是,我不明白,你们的电话号码怎么可能是一样的呢?” 我说:“章回,你是个聪明人,你想想,当时我是带着季风和令狐山跟你们分开的,现在季风在我身边,而且她很安全——你该相信谁?” 章回想了一会儿,骂起来:“我他妈都要疯了……” 这时候,吴珉一个人从步行梯急匆匆地跑下来。 他看到我,一下就放慢了脚步,他不确定我是哪个周德东了。 我等他走近之后,说:“吴珉也来了,正好。我告诉你们,带你们走出来的那个周德东很可能已经死了。” 章回眉毛一皱:“什么意思?” 我说:“不管他是怎么蛊惑你们的,从今往后,估计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章回说:“你杀了他?” 我说:“不,是令狐山。” 章回说:“对了,令狐山呢?” 我说:“他到了吴城之后,就跟我们闹崩了,他把那个周德东当成我了。” 章回想了想,突然说:“周老大,我相信你了。” 吴珉问章回:“为什么?” 章回说:“如果他是假的,他会冒充那个真的。只有他是真的,才不愿意冒充那个假的。” 吴珉这才走到我们跟前,眼睛竟然湿了:“周老大,季风,很想你们。” 我说:“别煽情了,走吧,带我们去见见其他人。” 这时,有个女孩从电梯走出来。 开始我看错了,以为是郭美,这个女孩也很好看,跟郭美很像。 仔细看,她的年龄小一些,不到20岁,穿着白t恤白短裤白运动鞋,露出两条柔美的大腿,看上去并没有完全发育成熟,但是,性感已经遮不住了。我之所以这么注意她,是因为她走出电梯就一直在看我。 她那惊奇又不确定的眼神告诉我,这个女孩百分之九十是我的读者。 果然,她走过我之后,回了几下头,终于下定决心朝我走过来,笑眯眯地问我:“你是周德东老师吗?” 没想到,在这个特别的地方,我竟然遇到了我的读者。 我说:“我是。” 她一下放下了包袱,高兴地蹦起来:“哈哈,我是看着你的书长大哒!” 我勉强笑了笑,说:“噢。” 我写过一个微博:我很怕读者对我说:我是看着你的书长大的。我只希望有人对我说:我是看着你长大的。 这个女孩依然激动着:“你怎么跑到吴城来了啊?” 我说:“误打误撞。” 她赶紧掏出手机,说:“你能跟我合个影吗?” 我说:“好啊,只要把我照好看点。” 于是,她把手机交给旁边一个保安:“麻烦你给我们拍张照片。” 然后,她站在我身边,说:“我可以拉你的手吗?” 我说:“没问题。干脆,我搂着你的肩拍吧。”一边说一边搂住了她的肩。 这时候,我发现有个中年男人从电梯走出来,停下了,笑吟吟地看过来。 我敏感地问:“那个人是谁?” 这个女孩说:“我老爸!” 我一下就把手缩回来,小声问:“你刚才说怎么拍了?.” 这个女孩笑起来:“周老师,没事的!我老爸对我可好了!” 我才不傻呢。 我和这个女孩手拉手拍完照,她跑过去把她父亲拽过来,介绍给我:“他是悬疑小说家周德东。这是我老爸!” 中年男人伸手跟我拉了拉,很温和地说:“我叫丛真。” 当着人家父亲的面,我尽力拿出看女儿美兮的表情,笑着问那个女孩:“你叫什么?” 女孩说:“小5。” 我说:“哪个字?” 小5说:“阿拉伯数字的5。” 我说:“哇,这个名别致!你们不是吴城的吧?” 丛真刚要说话,就被小5抢了过去:“不是,我们是来旅游的!” 丛真就不说话了,笑着看女儿,满满都是爱。 我说:“你们从哪儿来?” 小5说:“青岛。” 我说:“你们是青岛的?” 小5说:“是啊,要不要我跟你说几句青岛话?嘿嘿。” 我说:“你们怎么会想到来吴城旅游啊?” 小5说:“其实我是来看朋友的!高考结束了,我正好出来玩玩。我老爸不放心,他开车送我来的。” 我说:“朋友?我猜是个帅哥,而且你们是在网上认识的,对不对?” 小5说:“完全正确!” 我说:“见到了吗?” 小5说:“他现在在乌鲁木齐,正要赶过来,不过16号才有火车。” 我说:“我们16号离开。” 然后,我对丛真说:“没事的时候,我们一起喝酒。” 小5说:“我们在301,你们呢?” 我说:“我们在422。” 小5说:“那晚上我找你,你给我讲故事哈。” 我说:“好!” 终于,小5心满意足地跟她父亲走出了宾馆。 季风对章回说:“你们住在哪个房间?” 章回说:“挨着你们。” 我们来到4楼,见到了孟小帅、郭美、白欣欣。 孟小帅和郭美逛商场已经回来了,正准备吃午饭。她们见了我,都大为惊异。 我把我经历的情况都对她们说了。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孟小帅才说话:“差点就他妈上当……” 白欣欣说:“你以为你现在就没有上当吗?” 孟小帅看了看我,说:“我相信眼前这个。” 白欣欣说:“我还一直以为令狐山是正常人呢!” 吴珉说:“白欣欣,你不用再怀疑了。他绝对是真的。我一直就觉得那个周德东哪里不对劲。” 白欣欣说:“你们谁是真的谁是假的,跟我没关系,我才不管呢。我就是很生气,来了一趟罗布泊,我的房车没了!……” 我问孟小帅:“你能说说你们的经历吗?” 孟小帅就简要地说了说,就是我前面写过的那些内容。 我发现了一个问题:我和季风跟布布通话的时候,她已经死亡。难道她被埋葬之后,有人从地下挖走了她的卫星电话?然后模仿她的声音,欺骗了我们? 季风肯定也发现了这一点,我们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在罗布泊,不可思议的事情太多了。 章回说:“我怀疑帕万就是那个周德东杀的。” 孟小帅说:“按理说,他是你的复制品,外表和内心都应该和你一样,怎么这么狠毒呢?” 我的推断是这样的—— 我从那个湖底浮出来之后,很快,我们就拔掉营地,离开了。接着,另一个我也从湖底浮出来,他认为他就是我,可是,他发现其他队友都不见了,只留下了一些车,而那些车上的汽油都被卸光了。 他孤单地在荒漠上奔走游荡,结果被那群类人捉住。他投降了。 那群类人知道我带着季风和令狐山逃出了迷魂之地,去了吴城。他们要求另一个周德东找到我们,杀死我们,然后他们才会接纳他。 就是说,另一个周德东想杀掉我,那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会把所有人都干掉,然后回到古墓去交差…… 孟小帅说:“周老大,既然他就是你,你怎么可能叛变呢?” 我说:“人性是多面的,我也有怯懦的一面啊。他屈服了,那就是邪恶的我战胜了正义的我,很正常。我怀疑类人折磨了他,别被一些很二的主旋律电影误导了,人体承受痛苦是有极限的,这是科学。” 孟小帅看着我的眼睛说:“就是说,如果你落到了那群类人手里,也有可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然后一个接一个地杀死我们?” 我说:“这个不能假设。至少现在我不是邪恶的。” 孟小帅说:“令狐山这个人……怎么办?” 我说:“我本能反应是跑,但是我没地方跑。” 章回说:“周老大,你把枪给我,我钻进下水道去崩了他不就完了吗!” 我说:“枪被公安局收缴了。另外,你们根本想不到,他们有什么特异之处……” 章回说:“比如?” 我说:“比如,我怀疑他们的嗅觉极其灵敏,在地下也可以闻到我们的气味。如果他们跟沙漠上的野骆驼一样,能闻到3公里之外的气味,那就很可怕了,整个吴城南北也不过6公里。” 接着,我又说:“而且,他们会钻地,速度很快。他们会缩骨,可以通过狭窄的地方。我怀疑只要令狐山恢复了本性,那就杀人不眨眼了。他一直不说他们吃什么,我怀疑他们……吃人。” 我明显看到郭美哆嗦了一下。 我指了指卫生间,继续说:“他现在就可能藏地漏里或者马桶里。” 季风说:“他一直在找我们,已经找到蓝天宾馆了,我看,我们一起换个宾馆吧。” 白欣欣说:“我又没跟他结仇,要换你们换,我不换。”说完,他起身就走了。 章回说:“不管他,周老大,我跟你。” 我说:“你不能跟我。” 章回一愣:“你要……抛弃兄弟?” 我说:“你知道你该去做什么。” 章回的眼珠转了转,说:“周老大,让我回到齐齐哈尔再投案吧,我希望落到东北警察的碗里……”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你保证?” 章回说:“我保证。” 我并不信任他的保证。让一个越狱犯,一个杀死警察的凶徒,自己去警方投案自首,那需要漫长而激烈的内心争斗。我的一句劝告,不可能有那么大效果。 不过,我并不信任吴城这个地方,因此也就不想再逼他了。 我又问孟小帅:“你呢?” 吴珉说:“周老大,孟小帅跟着你。” 孟小帅瞪了他一眼:“你凭什么替我表态?” 吴珉小声说:“一家的,别撒谎了。” 我看了看郭美。 这个小美女竟然冒出一句狠话:“我觉得,躲不是办法,你们男人应该剁了他。” 我说:“到目前为止,这小子除了通风报信,并没有杀过我们任何人。他还保护过季风。” 郭美说:“你不是说他把另一个你杀了吗?” 我迟疑了一下才说:“那是个复制人。” 郭美说:“他并不知道那是个复制人,他就是杀人犯。” 我说:“再看看,如果他确实威胁了我们的生命,我们不会当缩头乌龟的。” 接着,我们各自回到各自的房间,收拾东西。准备在蓝天宾馆吃完午饭就离开。 我刚刚走进我的房间没多长时间,门就被敲响了:“周老大!” 是季风。 我把门打开,她惊慌地说:“你快来看看!” 我说:“怎么了?” 季风说:“他来过我的房间了!还留下了一张纸条!” 第八章:逃离蓝天宾馆 第八章:逃离蓝天宾馆 季风的门锁着,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令狐山却进入了她的房间。 他果然留下了一张纸条,不知道为什么,这张纸条好像被踩过,脏兮兮,皱巴巴,就扔在地上。 我捡起来,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一行字,就像幼儿园的小孩画的,读起来也很别扭—— 季风,我把他杀了。乘(剩)的人都杀死。我爱你!!! 我把这张纸条端端正正地摆在卫生间地漏上,然后对季风说:“走吧。” 吃午饭的时候,我对白欣欣说:“白欣欣,我必须告诉你,令狐山送来了一张纸条,他要一个个害死我们。你选择留在蓝天宾馆吗?” 白欣欣没有回答我,他气哼哼地说:“我们好不容易出来了,你们他妈得罪他干什么?害得我也受牵连!” 吃完饭,白欣欣还是跟我们一起离开了。 当我们走出蓝天宾馆,来到路边等候出租车,那个小5正从远处走回宾馆。她身边跟着一个男孩,年龄应该比小5大几岁,他身材苗条,皮肤很黑,穿着一件花t恤,绿色七分裤,红鞋子,戴着一只很大的银耳环,头发是染红的,根根竖立,就像被雷击过一样。 这个看起来很娘炮的男孩,就是她来见的那个网友? 他从乌鲁木齐回来吴城了? 小5走到我跟前,惊讶地问:“周老师,你们要走了?” 我说:“不走,我们只是想换个宾馆。” 小5委屈地说:“你说过晚上要给我讲故事的……” 我说:“我给你打电话讲吧。” 小5说:“好吧……拜拜……” 我说:“拜拜!” 小5说:“拜拜?” 我说:“怎……么了?” 小5说:“我专门在试探你呢!你根本没有我的电话号,怎么给我讲?完全是在哄我!” 我说:“对对对,我给忘了……” 小5说:“你说你的电话号,我给你拨过去。” 我就说了我的电话号。 她掏出手机拨过来,我口袋里的电话响了。 我掏出来挂断,说:“收到。” 我把手机挂断了,却听到不远处有个同样的铃声在响。我的眼睛一下射向了不远处的人行道,那里有个井盖,另一个我正是在那里被令狐山拽下去的! 小5也听见了,她四下看了看:“咦?……” 她根本想不到那个手机铃声来自下水道,找了一圈之后,她没看到四周有人,于是看了看我身边的几个人,问:“谁的手机在响啊?” 我担心她顺着铃声去掀开井盖,就说:“你挂断。” 她就把手机挂断了。 下水道的铃声果然停了,四周静悄悄的。 我赶紧转移她的注意力,看了看她身边的男孩,说:“你也不介绍一下。他就是你来见的那个朋友吗?” 小5赶紧说:“哦,他不是,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叫碧碧,是个美发师,他陪我一起从青岛来的。碧碧,这个老师叫周德东,写悬疑小说的。” 碧碧朝我甜甜地笑了下:“老帅哥,你好。” 我说:“你好。” 小5笑嘻嘻地对我说:“他肯定不知道你,他从来不敢看鬼故事。” 我说:“跟我一样。” 小5说:“你瞎说!” 我说:“我敢写,不敢看。” 小5说:“哈哈,这是天大的秘密!我要写微博!……对了,周老师,你要关注我哦,我会很开心的!” 我说:“你在微博上联系我吧。” 小5又说:“周老师,你们换了宾馆之后,能告诉我一声吗?” 我说:“没问题。” 小5说:“那我等你电话啦。” 我注意到,章回一直在盯着那个井盖。 小5和碧碧离开之后,孟小帅笑起来。 我说:“你笑什么?” 孟小帅说:“你该当幼儿园园长。” 章回凑到我耳边,小声说:“你听到刚才那个电话铃声了吧?跟你的一模一样。” 我说:“听到了。” 章回说:“我们是不是……去看看?” 我说:“让他们先走。” 然后,我对季风说:“你带他们4个先打车走,找到宾馆告诉我们,电话联系。” 季风根本不问我们去干什么,就说:“好的。” 孟小帅说:“你们去干什么啊?” 我说:“你们先走吧,我们很快就到。” 正巧两辆出租车过来了,一前一后,季风他们上去了。我发现,两个司机都有点眼熟,他们都拉过我和季风。吴城这么小?事情这么巧? 季风他们离开之后,我和章回慢慢走近了那个井盖。 我在前,章回在后。 井盖安安静静,我怀疑里面藏着一张苍白的脸,正等着我打开。 我走到井盖前,弯腰听了听,没有任何声音,只闻到了一股难闻的气味。 我抬头看了看,章回走到旁边的草丛里,低头找着什么。他没找到,最后,他走到附近一个花坛前,一脚踹过去,在花坛的矮墙上踹掉了几块砖,他一手抓起一块,朝我走过来。 我伸手抠了抠那个井盖,很重,它纹丝不动。 章回放下手里的砖,我们两个人一起才把它掀起来。 我没看到另一个我的尸体,松了一口气。如果令狐山把他杀死之后,扔在井盖之下,这么热的天,尸体很快就会发臭,很快就会被人发现。那时候,我会有麻烦。 这是个污水井,那股难闻的气味是沼气。 我和章回把井盖复还,然后对他说:“我们去买鞭炮。” 章回说:“买鞭炮干什么?” 我说:“如果最后必须干掉他,鞭炮就是我们的武器。” 章回说:“我没懂。” 我说:“我在《潇湘晨报》看过一个新闻,有个小区的下水道突然爆炸,把两个100公斤的井盖崩到了半空中。那两个下水道是淌污水的,天气热,里面都是沼气,有人把鞭炮扔进里面引起了爆炸。” 章回说:“明白了!” 我和章回寻找卖鞭炮的,几乎跑遍了全城,竟然没有。这时候,我接到季风电话,她说他们选了一个度假村,并告诉了我地址,在东郊。 章回说:“我有办法。” 我说:“什么办法?” 章回说:“我们买根绳子,蘸上火硝,晒干,可以当***用。” 我说:“绳子没问题,火硝是违禁品,去哪儿弄?” 章回说:“你别管了,你先回度假村吧,我会像变戏法一样给你弄来。” 我说:“我跟你在一起,我要看看你去哪儿弄。” 章回说:“变戏法是不能看的。” 于是,我和章回分开,他去弄火硝,我回了度假村。这个度假村有个很好听的名字——秋的度假村。 季风在度假村大门口接我,把我带到了一座小楼,三层。 季风、孟小帅、郭美住进了一个三张床的房间,吴珉、章回、白欣欣也住进了一个三张床的房间。看来,白欣欣有点害怕了,不再挑剔了。 我是个套间。 走进去,很宽敞。 墙依然那么白,没有一点污迹;窗户依然那么干净,就像没有一样;窗外的天依然那么蓝,没有一抹云彩。 我走进卫生间看了看,地漏盖着。我蹲下来,把盖子打开,里面黑糊糊的,大约2尺深,然后就拐弯了。 我把盖子盖上,走出来,提起脚,在墙上蹭了蹭鞋底,它终于脏了。 我的心这才有点踏实。 我掏出手机,给小5发了个短信:小5小5,我住在秋的度假村三层3019房间。蓝天宾馆弱爆了。 小5几秒钟就回了短信:我现在就去找你! 我马上给她发短信:我要睡一会儿。 小5再没回短信。她来了还是没来? 不管她了,我脱了鞋子在床上躺下来,很快就睡了过去。 我午睡时间很短,可是这一天却不同,一觉睡到下午3点多钟。可能睡多了,醒了之后,脑袋混浆浆的。我抓起旁边的电视遥控器,把电视打开了。电视的声音刚刚响起来,就传来了敲门声。 我说:“谁?” 小5说:“周老师,是我!” 她早来了,一直在门外等着! 我赶紧关掉了电视,坐起来,穿上鞋子,去打开了门。 小5站在门外,一步跨进来:“哈,你是不是做梦了?” 我说:“你怎么知道?” 小5说:“你是不是梦见有个人藏在你的门外?” 我说:“错了,我梦见有个人藏在地漏里。” 小5在沙发上坐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本书,竟然是我新出版的《第七感》。她说:“你要给我签个名!” 我说:“你从青岛带来的?” 小5说:“我见到你之后就跑去书店了,刚买的。” 我说:“吴城的书店?” 小5说:“是啊,新华书店。” 吴城竟然有我的书,我一下又对这个地方信任起来。 小5把书打开,然后摆在茶几上,又从包里掏出了一只签字笔,她都准备好了。 我在那本书上写了一行字:在吴城巧遇偶像小5,好激动啊!周德东。 小5看了哈哈大笑。 我说:“你爸呢?” 小5说:“他在楼下等着。他是司机。” 我说:“你们什么时候离开?” 小5说:“我那个朋友回了之后,我跟他见一面,然后就走。” 我说:“对了,你那个朋友就是吴城人吗?” 小5说:“不是,不过他是新疆人。不然我来新疆干什么!” 我说:“那你们为什么约到吴城见呢?” 小5说:“我们商量的啊。” 我说:“他的名字叫什么?” 小5说:“他叫令狐山。” 第九章:我的尸体惊现度假村 第九章:我的尸体惊现度假村 那个把小5引到吴城的网友叫令狐山! 我惊愕了。 令狐这个复姓,有着深厚的人文历史。 据史料记载,春秋时期,晋国有个大将魏犨,他跟随晋文公重耳流亡多年,直到晋文公即位之后,把他封为大夫。 魏犨死了后,他的儿子魏颗在战斗中打败秦军。晋景公把令狐之地赏给他做了封邑。 魏颗的儿子魏颉以封邑为姓,称令狐氏。 从古至今,令狐氏的名人有汉代的令狐茂,三国时期的弘农郡太守令狐邵,唐代宰相令狐楚和令狐绹,文史学家令狐德棻,明代的经学家令狐鏓…… 就是说,令狐绝对是人类的姓氏! 而令狐山是类人。他说过,他们出来冒充人类,名字是统一的,都叫令狐山。它其实应该算一个代号。 勾引小5来到吴城的那个网友,百分之百是个类人。 否则,不可能那么巧,他也姓令狐,这个姓氏起源在山西太原县。就算他的祖上搬迁到了新疆,他的名字也不可能正巧叫“山”。 小5说:“这个名字帅吧?他的人也帅得一塌糊涂!我在视频里看过他的样子……”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对这个女孩说出实情。 我在紧急思考着——这个也叫令狐山的类人,真的在乌鲁木齐?他是回迷魂地的古墓了吧! 他潜伏在吴城,在网上和女孩们聊天的时候,躲在什么地方?下水道? 也许,他还在吴城。可是,既然小5来了,他为什么不露面?是不是因为小5的父亲陪伴着她,不好下手? 他想干什么? 他们类人是不是经常把女孩骗来,然后把她们带进罗布泊深处的古墓,为他们传宗接代?不会啊,他们一直在捍卫血统纯正,不会跟人类繁衍后代的。 那他们想干什么? 我有了一种猜测,打了个寒噤,同时看了看小5的胳膊,小5胖乎乎的。 小5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说:“嗨,我说他帅你吃醋啦?” 我说:“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小5说:“半年了。” 我说:“令狐山是他的本名还是网名?” 小5说:“你怎么跟我爸似的!他也这样,问个没完没了。你们这个年纪的人好不浪漫!” 我说:“你告诉我。” 小5说:“令狐山是他的本名。” 我说:“他是干什么的?” 小5说:“不知道。” 我说:“你连他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就跑到吴城来看他了?” 小5说:“他是干什么的有什么关系!” 我说:“如果他是个坏人呢?” 小5说:“周老师,你的故事那么潮,没想到你的人这么土……” 我说:“我很想知道,你们聊天的时候,都聊些什么?” 小5说:“太多了,比如,和父母的代沟!完了,我发现我和你也有代沟了。” 我说:“你来吴城是他邀请你的?” 小5说:“不是啊,是我自己要来的,我很喜欢新疆,只是寒窗十载,没机会来。” 我说:“给你的司机打个电话,叫他上来一趟。” 小5说:“叫他干什么!两个人组团教育我吗?” 我说:“听话!” 小5说:“不听话!” 我说:“你不是想听我讲故事吗?我有个非常重要的故事,要对你和你爸讲。” 小5说:“好吧,那就算他一个。” 她给她父亲打了电话。 几分钟之后,丛真就敲门了。 我打开门,把他请进来。这位中年男子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了。 小5说:“爸,你坐下,周老师给我们讲故事了。” 丛真对我笑笑说:“周老师,不好意思,我女儿太麻烦了。” 我说:“我女儿比她更麻烦。” 丛真坐下之后,我开始讲故事了。 我说:“罗布泊腹地,生活着一群灵长类动物,他们像人类,却不是人类。他们生存在地下。他们了解人类的文明,派出了一些年轻男子,在网上跟人类对话,最后把一些人骗到罗布泊,带进地下古墓,永远不能回归人类社会。他们派出的这些年轻男子,有一个统一的代号——令狐山。” 小5眨巴眨巴眼睛,说:“你这是故事还是……” 我说:“我说真的。” 丛真突然转头看了看小5:“你那个朋友是不是就叫令狐山?” 小5没有回答他,小声对我说:“你不是在逗我玩儿吧?” 我说:“我也认识一个令狐山,他现在就在吴城的地下。我再告诉你们,他一直在找我,想杀死我。” 丛真说:“小5,我们马上回家吧!” 小5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我:“你们联盟了?” 我说:“生命攸关,我不可能骗你,小5。” 接着,我把我们在罗布泊的经历大概讲了讲,我以为小5会很害怕,没想到,她听着听着,眼睛里却透出了憧憬。她说:“这经历太酷了……” 我说:“听你爸的,赶紧离开吧。” 小5说:“我要等那个令狐山,就算他是异类,我至少要见他一面。” 丛真严肃起来了,他说:“小5,这件事不由你任性了,明天我们就离开。” 我没想到,小5还是很怕她父亲的,她没有反驳,撅起了嘴。 丛真对我说:“你怎么办?” 我说:“再等几天,一通火车,我们就离开。” 丛真说:“要不,你们跟我们一起走吧。碧碧也开了一辆车。” 我说:“不麻烦了,我坐火车好了。” 小5和父亲离开的时候,反复叮嘱我,回到兰城要给她打电话,如果出新书,一定要给她快递签名版…… 没想到,几个钟头之后,我接到了小5的电话。 她说:“周老师,我们走不了了……” 我说:“为什么?” 小5说:“碧碧摔伤了!” 我说:“怎么回事儿?” 小5说:“吃完晚饭,我出去买土特产,他给我打电话说他也要去,可是没想到他掉进了下水道……这个睁眼瞎!” 我说:“大白天,他怎么会掉进下水道呢?” 小5说:“他说井盖没盖严,而且这家伙穿着高跟鞋。” 我说:“后来呢?” 小5说:“我把他送到医院了,打了石膏。” 我说:“多少天能好?” 小5说:“大夫说,要4天才可以拆掉石膏,还要复查。” 我不再说话了。 就像命运的安排,我们要4天之后离开,他们也要4天之后离开。 接着,我让小5把电话给了她父亲,我对他说:“丛先生,既然你们走不了,那就搬到度假村来吧。” 丛真想了想,说:“好吧,大家在一起会更安全些。” 果然,半个钟头之后,丛真和小5来到了度假村。丛真登记了两个房间,然后,他把小5留在我身边,又去接碧碧了。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回过头来,对我说:“小5来见的那个网友,很可能就在吴城,就藏在地下,你帮我照看点小5。” 我说:“我会的。” 有人敲门,是章回,他回来了。 我打开门,看到他带回了一袋火硝,一根麻绳。 我说:“你从哪儿弄的?” 他说:“火硝是在一家化工商店偷的,绳子是在它旁边那家日杂店买的。” 小5走过来,问:“这是干什么用的?” 我说:“对付那些令狐山们。” 小5眨巴着眼睛,依然半信半疑的样子。 章回去他自己的房间制造“***”了。 小5和我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绿树红花,以及远方金黄色的沙漠。 她说:“周老师,就算我认识的这个令狐山不是人类,他也不会害我。就像季风认识的那个令狐山,绝不会害季风一样。” 我说:“你不要太相信爱情。” 小5说:“除了爱情,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人相信了。” 我说:“除了爱情,什么都可以相信。” 小5说:“我不喜欢你了。” 丛真带着碧碧来了,他们也在度假村住下来。他们也在三层,跟我们房间挨着。 晚上,大家在餐厅吃完晚饭,天已经黑下来。 我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发呆。 卫生间里传出滴水的声音。晚饭之前,我一直没听见这个声音,而且,我从来没去过卫生间,怎么会滴水? 我爬起来,走到卫生间门口,听了听,然后推开门看,没人。不过,洗手池的水龙头确实在滴水,很慢很慢。 我走过去,把它拧紧了。 有人敲门。 我警惕地问:“谁?” 是章回:“我。” 我把门打开,他对我说:“周老大,我把引火线做出来了,我们去找他吧。” 我说:“等等吧,说不定他从此就销声匿迹了。再说,我们眼看就离开了,犯不着杀他。” 章回的眼睛里露出凶狠的光:“周老大,先下手为强,必须炸碎他。” 我说:“如果我们去杀他,那就真的成了敌对关系了……” 章回说:“我们不去杀他,你以为他把我们当朋友吗?” 我说:“走。” 旁边的房间住着碧碧,然后是小5和父亲的房间,他们爷俩住的是个大套间。 小5那个房间的门开了,露出小5的脑袋:“你们去干什么?” 我看见,她穿着粉红色睡衣。我说:“我们出去转转。” 小5说:“我也去!” 我说:“你不去。” 她缩了回去。 我和章回刚刚走出几步,就听见她的门“哐”地响了一声,回头看,她已经跑过来了,她身上穿着睡衣,脚上穿着运动鞋,手里拿着房门钥匙。 我停下来,低声说:“我们去杀人,你去吗?” 小5说:“当然去!” 我说:“要是我们被杀了呢?” 小5说:“你别吓唬我!我可是被你的悬疑小说吓大的!” 我们三个人走出楼门,是个假山,“哗啦啦”淌着水,下面是个水池。几束红红绿绿的光从底部照上去,有戏台的感觉。假山顶部挂着一个人,那正是我的尸体。 第十章:我把另一个我火化了 第十章:我把另一个我火化了 我一下就乱了阵脚,感觉四面八方都是眼睛看过来。 四下瞅了瞅,度假村安安静静的,只有我们三个人。 假山的石头是乳黄色的,地上有两只鹅,白的,对着假山上“嘎嘎”地叫。我恨不得掐死它们。 小5也看到了,她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很神秘地轻声说:“周老师,你看那人在假山上干什么呢?” 这两天,我一直穿墨绿色t恤,米黄色短裤。假山上的那个我当然穿得跟我一样。他被挂在假山的顶部,脑袋低低地垂着,看不到脸,显然脖子被吊了起来。两只脚悬空,微微晃动着。 章回问小5:“你近视?” 小5说:“有点儿。” 我说:“章回,赶紧把小5送回去!” 小5说:“不!” 令狐山为什么把我挂在了这个假山上?很明显,他已经知道我们住在这个度假村了,他想让我遇到**烦,无法离开吴城。 如果有人发现尸体,肯定报警。 警察来了之后,肯定调查度假村每一个客人。 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我和这个尸体长得一模一样。他们不会认为我们是同一个人,而是会认为我们是双胞胎兄弟。 我怎么解释? 如果我不承认他跟我有关系,那么,警察要是做dna检测,会发现,我们是同一个人! 章回说:“周老大,怎么办?” 我二话不说,直接就朝假山上爬去。 假山大约五六米高,有很多踩踏处,我很快爬到了顶部,一只手抱着尸体,一只手解绳子。 绳子系着死扣儿,很难解。 小5喊:“周老师,他到底怎么了?” 章回对她一点不客气,低低地说:“闭嘴!” 我好不容易把绳子解开了,然后抱着尸体,艰难地寻找踩踏处,慢慢往下爬。 两个男子走进了度假村,他们应该是住在这里的客人,看到我之后,停下来观望。章回反应快,说:“我们一个兄弟喝多了,爬假山上去了……” 那两个人并不说话,继续看。 章回变脸了:“看他妈什么看!” 那两个人不想惹事儿,这才慢慢离开。 我把另一个我抱下来之后,放到了假山背后,大口喘息。 小5弯腰看:“这是谁啊?跟你怎么像……” 章回说:“现在怎么弄?” 我说:“把他背到沙漠上,烧了。” 小5后退一步,大声说:“他死了啊!”然后,她撒腿就跑。 我起身就追,在几十米远的地方拽住了她:“嘘!嘘!嘘!……” 她惊惶地回头看了看,然后说:“你们要吓死我啊!” 我说:“安静!能不能把你家的车借给我用一下?” 小5说:“不!” 我说:“宝贝,我给你签过名的……” 小5说:“那也不能用我家的车拉死人!” 我无奈地说:“那好吧,你不要大惊小怪,这个能做到吗?然后,你把你爸叫下来,我等他。” 小5立即就跑进了楼门。 我回到尸体旁边,从口袋里掏出钱包,递给章回:“你去搞点木柴和汽油吧。” 章回接过钱包,说:“没问题。” 然后,他就迅速离开了。 我低头看了看另一个我,他的头发上沾满了沙土,眼睛眯缝着,脸上已经出现一块块紫红色的尸斑。他的身上没有伤口,很完整。他的脖子软塌塌的,那张脸转向一旁,和身体的角度大于90度,一看就不正常。 他的颈椎应该是断了。 我不确定那是被令狐山拧断的,还是被吊在假山上拉断的。 现在我才知道,想让一个多余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其实是一件很难的事。肉烂了,还有骨头,骨头烂了,还有头发,头发烂了,还有不散的灵魂儿…… 很快,丛真就出来了,他来到假山后,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问我:“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说:“我对你讲过,我们在罗布泊遇到了那群类人,而且被复制。这具尸体就是复制品。” 丛真蹲下来,仔细打量了一下尸体,问我:“他是中午死的?” 我说:“你怎么知道?” 丛真说:“我是个中医。” 我说:“你能检查一下他是怎么死的吗?” 丛真轻轻动了动尸体的脸,说:“应该是窒息死亡。” 然后,他站起来,问我:“你想怎么样?” 我说:“你能不能把车借给我用一下,我要把他火化了,不然我会有**烦。” 他丝毫没有犹豫,掏出车钥匙就给了我,然后,朝停车场指了指,说:“青岛车牌,那辆灰色丰田越野车。” 我说:“谢谢你。这个复制品是一个类人杀的,他以为是我。小5那个网友也可能是个类人,你要多加小心。” 丛真点点头,说:“她是我的命。” 章回很快就回来了,他提着一桶汽油,扛着一口袋木柴。 汽油可以在加油站买到,木柴他是从哪儿弄来的? 章回告诉我,他去了一个家具厂,根本没花钱,跟看门人要的。 我把尸体放在车上,然后和章回开着车,离开度假村,离开吴城,一直开出十几公里,回头看灯火,已经像萤火虫了,这才停下来。 两旁都是沙漠,深不可测。 我们把木柴堆在沙漠上,又把尸体搬下车,放在木柴上,浇上汽油,点着了。 火一下就着起来。 尸体的头发和衣服燃烧起来,那张脸在明亮的大火中一点点被烧焦…… 我说:“走了。” 然后,我快步离开,上了车。 我实在不愿意看完另一个自己被火化的全程。 我和章回掉头朝吴城开。 柏油路拐来拐去,可是,那团大火一直在反光镜中燃烧着。 回到度假村,已经11点多钟了。 我让章回对其他人说一下:令狐山已经在度假村附近,让每个人都保持警惕。然后,我敲开了丛真的房门。 丛真和小5住一个房间,他们都没睡,正在聊天。 我把车钥匙还给了丛真,再次表达感谢,然后就要离开了,小5说:“周老师,你别走。” 我说:“你都不借给我车,我生你气了。” 小5说:“周老师,不许撒娇。” 我在沙发上坐下来,丛真给我倒了一杯茶,我对丛真说:“我只跟你聊。” 小5坐在了床边,说:“周老师,你会把这些事写进小说吗?小说里会有我吗?” 我说:“我没心情跟你说这些。” 然后,我对丛真说:“你要时刻观察那个碧碧的脚,只要能离开,立刻离开。在吴城这些天,你们尽量不要外出,非要外出的话,尽量离有土的地方远一点,尽量离井盖远一点。” 丛真说:“我知道了。” 我说:“另外,你们也要注意所有有洞的地方。” 小5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我一下就不说话了。 小5拿起手机看了看,惊讶地说:“令狐山!” 我赶紧掏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看,正好午夜零点。 我飞快地说:“你马上调整一下你的心理,忘掉我对你说的这些事儿,就当他是你过去那个网友,现在他联系你了,你应该很开心的。不要问太多。把扬声器打开!” 小5终于把电话接起来了。 小5:“喂?” 网友:“小5,我令狐山,嘿嘿嘿嘿……” 本来,电话中的男孩笑得很调皮,但是在深夜听起来,却让人起鸡皮疙瘩。听声音,这个男孩并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令狐山。 小5:“你在哪儿?” 网友:“我在吴城!” 小5:“啊?不是没车吗?” 网友:“我坐火车到库尔勒,然后搭了一辆车,嘿嘿嘿嘿。你们住在哪儿?” 小5看了看我。 我指了指脚下。 小5:“我住在……秋的度假村。你知道吗?” 网友:“我知道。明天我们见吧,亚克西电影院门口,我带你看电影,下午两点的,《奇幻漂流》。” 小5继续看我,我点点头。 小5:“好的!” 网友:“那你休息吧,晚安,小5!” 小5:“晚安。” 她挂了电话,我马上问她:“他知道你是跟你爸和碧碧一块来的?” 小5说:“不知道哇。” 我说:“奇怪,那他刚才为什么说——你们住在哪儿?” 小5也愣了。 丛真说:“小5不能去。” 我说:“我带着两个人,章回和吴珉,一起保护她。” 丛真想了想,说:“我也去。” 小5的手机再次响起来,小5看了看,小声说:“还是他……” 我说:“你接。” 小5接起来。 对方没说话。 小5试探地说:“令狐山?……你还有事儿吗?” 那个网友终于说话了:“小5,你一个人来。”然后他就把电话挂了,传来“嘟嘟嘟嘟”的声音。 丛真又动摇了:“不行,小5,明天你哪儿都不能去,老老实实在我身边呆着!” 我想了想说:“好吧,听你爸的。” 离开小5他们父女俩的房间,我走回我的房间,心里思考着这件事。 路过季风她们房间的时候,我听见三个女孩还在大声说话。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明天,让郭美冒充小5去见那个网友,她俩长得太像了! 第十一章:杀人的感觉 第十一章:杀人的感觉 我敲了敲季风那个房间的门,三个女孩立即都不说话了。 我说:“我。” 三个女孩的声音再次响起来。 孟小帅把门打开,看来她刚洗完澡,湿漉漉的。她说:“周老大,你怎么还不睡?” 我说:“我能进去吗?” 孟小帅说:“不行,郭美都脱了。” 郭美在里面说:“没事儿,我在被窝里呢。” 我就一步跨进去了。 果然,季风在床上坐着,郭美在床上躺着,被子搭到前胸,露出白嫩的双肩。 女孩的房间真美好,没烟味,香喷喷的。 孟小帅说:“周老大,你别走了,跟我们睡一起吧!” 我说:“这算什么……待遇?” 孟小帅说:“你以为你是皇上?其实是保镖!刚才我们吓死了!” 我说:“怎么了?” 孟小帅说:“我洗澡的时候,那个地漏盖子被捅开了,我撒腿就往外跑,摔了一大跤!……” 她把睡裤撩起来给我看,果然有块淤青。 她的腿真性感……怎么一到夜里,一到房间,想法总是跑偏?我在想什么! 我说:“后来呢?” 孟小帅把睡裤放下来,说:“我把吴珉叫过来了,没看到地漏里有什么东西……今天,季风和郭美都没敢洗澡。” 我说:“好吧,今夜我跟你们睡一起。” 孟小帅说:“你睡我的床上,我打地铺。” 我说:“不,我打地铺。” 孟小帅翻出多余的被褥,铺在了电视下。 我说:“郭美,你敢不敢替小5去见她的一个网友?” 郭美说:“为什么我要替她?” 我说:“那个网友也叫令狐山,很可能是个类人,小5的父亲不让她去。而你和小5很像。” 郭美说:“我和那个小屁孩很像?” 我说:“轮廓,轮廓。” 郭美说:“她爸不让她见就不见呗。” 我说:“一开始,我们躲着令狐山,结果误会越来越深,我们想找他解释都没有机会了。小5的这个网友也一样。我只想让你把他引出来,我和他谈谈。一个是为了保护小5,一个是想试试,看他能不能给我们认识的那个令狐山传个信儿。” 郭美说:“我连自己的网友都不见,见她的网友!” 我说:“帮个忙。” 郭美说:“再说了我也不敢,要是他发现我不是小5,把我杀了呢。” 我说:“我们跟着你啊。” 季风说话了:“郭美,你帮帮周老大吧。” 郭美竟然很听季风的,她静默了一会儿,说:“好吧好吧。” 熄灯之后,大家都很安静。 过了很久,郭美突然在黑暗中说话了:“孟小帅,你有没有感觉到,这房间里不止住着我们4个人……” 孟小帅估计睡着了,没有回答她。 我也没说话。 郭美不再做声了。 第二天,吃完早餐,我和章回出去了。 我们没有坐出租车,在大街上慢悠悠地步行,专门挑有井盖的地方转悠。 我们在寻找令狐山。 章回只想炸死他,我更想和他谈谈。 走着走着,章回说:“周老大你看。” 我说:“怎么了?” 章回说:“这里怎么也有个柒天商场?” 我说:“你在哪里还见过同样的商场?” 章回说:“城西有一个,我去买过刀子,没买着。” 现在,我们在城东。 我说:“连锁吧。” 章回说:“太奇怪了,两个楼房的形状,还有外墙上那些广告,都一模一样……” 我一下警惕起来,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家商场,然后说:“走,我们进去看看。” 我们走进商场,首先看到的是化妆品专柜。一个女孩微笑地说:“两位先生需要点什么?” 这个女孩高个,短发,细眉细眼。 我说:“小姐,我问一下,吴城是不是还有一家柒天商场?” 女孩说:“没有哇。” 我说:“你确定吗?” 女孩说:“我一直在吴城生活,当然确定。” 我说:“噢,谢谢你。” 我们走出商场之后,章回说:“不对!走,我带你去看看!” 他伸手拦住一辆出租车,我们坐上去了。 章回说:“柒天商场。” 司机说:“这就是柒天商场啊。” 章回说:“你走吧,一直走,去城西。” 司机就把车开动了。十几分钟之后,出租车把我们拉到了城西,果然,路旁又出现了一个柒天商场。 章回说:“停吧,我们就要来这个商场!” 司机朝外看了看,嘀咕道:“这不还是柒天商场吗……” 我并没有仔细琢磨这句话,就带着章回下了车。 我仰头反复打量这个商场,它和我们刚才看到的那个商场完全一致,都是独立的楼,都是上宽下窄的斗形。我注意到,楼顶可能是个平台,长出一棵小树,刚才那个商场的楼顶也有一棵小树! 章回说:“周老大,看看看看,有意思吧?” 我说:“进去。” 我带着他走进商场,迎面也是化妆品专柜,一个女孩微笑地说:“两位先生需要点什么?” 我呆住了。 这个女孩高个,短发,细眉细眼,正是刚才我们见过的那个女孩! 我上前一步,说:“我们刚才在城东也看到了一个柒天商场,进门也看见了你。” 这个女孩愣了愣,接着继续微笑:“那个是我妹妹,我们是双胞胎。” 我盯着她的笑脸,说:“你在胡说八道。” 女孩把微笑扩大了一些,没有再说什么。 我带着章回离开了。 章回说:“这女孩和刚才那女孩不是一个人吗?到底怎么回事儿?” 我说:“你想知道吗?” 章回盯住了我:“当然想知道!” 我说:“我说了你会害怕……” 章回愣愣地看着我,果然不敢再问了。 我说:“别管她们了,我们找人要紧。” 我没想到,我会在地面之上和令狐山相遇。 当时,我和章回打算穿过一条偏僻的胡同,去另一条大街。头上烈日炎炎,我们都汗流浃背了。 有个人迎面走过来,他穿着一身纯黑运动服,有两条白道道。运动服脏兮兮,又是长袖,在这个酷热的季节显得很古怪。 我先停住了。 章回还在继续朝前走,他走出几步,回头看看我,也停下了,顺着我的目光朝前看去。 走来的人正是令狐山。 章回一步步后退,站在了我旁边。 可能是几天不见阳光,令狐山的脸更白了。 他在离我们几米远的地方停下来,眼神直直地看着我们。 章回有些紧张了,他回头看了看。 令狐山抽了抽鼻子,说话了:“不要看了,前后100米之内都没有人。” 我说:“令狐山,我们之间有误会。” 令狐山说:“没误会啊。” 我说:“季风没想离开你,是你把她吓着了!” 令狐山说:“你不要提我和她的事,我想对你说说我们和你们的事。” 我说:“什么意思?” 令狐山说:“我想通了,我要回归我的种族,我要继续完成我的使命。” 我说:“什么使命?” 令狐山笑了:“杀你们啊。” 我说:“那就没法谈了……季风让我带给你一个东西,不知道还要不要交给你?” 令狐山的眼珠动了动,说:“什么东西?” 我走上前,把手伸进了口袋里。他很期待地盯着我的手。 我说:“算是个定情……”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猛地掏出了刀子,“物”字还没有说出口,我已经把刀子刺进了他的腹部。 这是我惯用的伎俩。 前面我好像说过,我在西安的时候,为了一个女孩,曾经跟人打架。那个人很不男人,他把那个女孩打了。我去找他算账,虽然他提前设了埋伏,但是,当时我突然在他面前冒出来,他有点怕了,脸上的肌肉不停地颤抖。他邀请我跟他到他的公司去谈。 我说:“就在这儿谈。” 他说:“你想……怎么样?” 我说:“我想把你干残废,然后回东北!” 实际上,我说“干残废”的时候,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了刀子,刺向了他的脸。人的心理有个误区,在听一个人说话说到半截的时候,根本想不到这个人会突然动手…… 跑题了。 刀子刺进了令狐山的肚子,就像刺进了一颗西瓜。 血冲出来,我的手一热。血就冲了那么一下,接着就没劲儿了,“呼噜呼噜”朝外淌。 他的眼睛迅速变得困倦,苶苶地看着我,慢慢靠在墙上。 章回突然勇武起来,冲上去,飞起一脚,把他踹倒了。令狐山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我前后看了看,真的没人。 不远处有个井盖。 我说:“章回,来来来,快帮我打开那个井盖!” 我们两个人合力搬开了那个井盖,又把令狐山的尸体拖过来,塞了进去。我们把井盖搬回原位,我大口喘着气,说:“放在这里,就等于送他回家了。” 吴城四周都是沙漠,胡同两旁的墙根下,有一层风带来的沙子。我们用沙子把那些血迹埋了。 处理完毕之后,我和章回匆匆忙忙逃离。 章回没让我从原来的方向离开,他带着我在胡同里钻来钻去,绕了很远,才朝一条大街走去。 眼看走出胡同的时候,章回脱下t恤,遮在了脑袋上,他说:“周老大,你也这么做。” 我说:“为什么?” 章回说:“大街上就有摄像头了。” 这小子太有反侦察能力了。 章回又说:“我们分开走,穿过这条大街,在对面的胡同里会合。” 于是,我脱下t恤,举在头上,假装遮阳,先走了。 刚刚走过那条大街,我就把t恤拿下来了。我是在为人类社会除害,藏什么藏!我之所以不想让警察知道,那只是做好事不愿意留名罢了! 我和章回会合之后,他也把t恤拿下来,说:“周老大,不行,你还得告诉我,那两个商场是怎么回事?” 我看了看他,突然说:“吴城根本就不存在。” 第十二章:郭美冒充小5去接头 第十二章:郭美冒充小5去接头 有人玩“魔兽世界”吗? 我简单说说—— 在那个世界里,艾泽拉斯是宇宙中一个重要的位面。 它的东南角有个地区叫诅咒之地,诅咒之地有一扇“黑暗之门”。“黑暗之门”泄漏的魔法扭曲了那个地区,只剩下荒芜的沙漠地貌,任何生命都无法在那个地区存活,它的地理地貌很像罗布泊。 穿过“黑暗之门”,就到了外域。外域是一片漂浮在茫茫宇宙中的大陆,我第一次骑飞鸟进入外域,被震惊了,大陆是倾斜的,天上漂浮着各种岛屿。 外域的边缘有个地区叫虚空风暴,由大大小小的破碎浮岛组成。其中一个浮岛,叫52区,非常荒凉,边缘有个透明的罩子,无比巨大,进入罩子,有绿色的森林和淙淙的溪水,长满各种奇异的植物,美极了。 当时是深夜,虚空风暴只有我一个玩家,置身那个美丽世界里,透过罩子朝外看,反差太大了,罩子之外是一片不毛之地!我有点恐惧了。 我在公共频道用文字询问其他玩家,关于这个52区生态圈的来历。竟然没人知道。 我问了很多遍,终于有个人告诉我,他说:有个组织叫“星界财团”,那群生物对科学的理解超过了侏儒和地精,他们更热衷于改造世界,他们在52区那个荒芜破碎的空间,建立起了令人叹为观止的奇迹,让人恍若隔世。 其实,那些植物,那些溪水,那些动物,都是幻觉,根本不存在…… 没错儿,我现在怀疑吴城和“魔兽世界”的那个生态圈一样,是假的! 某种力量让它呈现出来,引诱我们进入。可是,这个幻象有很多纰漏,比如,它太完美了,就像电脑屏幕上的蓝天和草原。而且,这个幻象中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建筑,包括里面的售货员,不巧被我和章回发现了。其实,其中一个商场只是另一个商场的复制粘贴! 如果,吴城是假的,那么一切都是假的。 我跟布布通过话,但是布布其实已经死了。她的声音是假的。 网络是假的,新闻是假的。 我发的公众号文章是假的,那些读者的留言是假的。 季风他们跟家里通话也是假的…… 那么,小5和她的父亲,以及那个碧碧是不是真的呢?他们是不是不小心闯入了这个幻象之城? 我说完之后,章回半天才说话:“太他妈吓人了!……就是说,我要是去自首,警察也是假的?” 我说:“如果我猜的对,警察也是假的。” 章回说:“你确定吗?” 我说:“不确定。” 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那就是令狐山死了,眼下解除了一个**烦。 我们上了一辆绿色的出租车,司机是个微胖的人,他和善地问:“二位去哪儿?” 我说:“秋的度假村。” 司机说:“好的。”然后就把车开动了。 章回一直看窗外,没说话。 我对他说:“回去之后,你不要跟大家提起那两个商场的事儿。” 章回说:“噢。” 我说:“我们还不确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不要吓他们。” 章回依然看着窗外:“噢。” 我说:“你在想什么?” 章回把目光收回来,看了看司机,突然问:“师傅,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你是真的吗?” 司机愣了愣,说:“我?我是真的啊!你看,那里有我的营运许可,吴城没有假出租车。” 司机误解了章回的意思,章回不再问了。 车在度假村大门口停下来,我们付了钱,下车。 我对章回说:“你玩模拟人生游戏,你问那个世界中的一个路人——你是真的吗?他会怎么回答你?” 我一个人去了季风她们的房间,告诉她们:令狐山死了。 我以为她们会雀跃欢呼,没想到,她们很安静。 只有郭美说了一句:“那么帅,可惜了。” 我看了看季风,季风正在收拾杂物,低着头,看不到她的表情。 我走到她旁边,在沙发上坐下来。 她知道我在观察她,朝我笑了笑,然后说:“他的人在哪儿?” 我说:“下水道里……对不起。” 季风又笑了一下,眼圈却湿了。她转身去了卫生间,关上了门,不一会儿,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下午,我和郭美出发了,去见小5的那个网友,另一个叫令狐山的人。 在出租车上,郭美有些紧张,她问我:“这个令狐山见过小5没有啊!” 我说:“没有,他只见过小5的视频。” 郭美说:“那他也会知道我是假的!” 我说:“离远点儿,我都辨别不出是你是小5,他怎么能看出来?” 郭美说:“他走到我跟前不就看出来了吗!” 我说:“只要他出现,我就出现了,就没你什么事了。” 郭美说:“万一他在你之前发现我是假的,把我杀了呢!” 我说:“他只会迷惑,怎么可能杀了你!” 郭美说:“要是我死了,我爸肯定不会放过你!”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郭美只是个孩子。 我说:“我保证,万无一失。” 很快,出租车就到了一个街角。拐过去,就是亚克西电影院了。 我让出租车停下来,然后,我和郭美下了车。 郭美打起了一把绿色阳伞。 我转过身看别处,说:“去吧。” 她犹犹豫豫朝前走了,阳伞垂得低低的,把整个脑袋都挡住了。走出几步,她回头看我。 我四下看了看,然后把脸转向她,朝上划了划手掌:“宝贝,你把伞抬高点啊!” 她就把阳伞抬高了一些,然后继续朝前走了。走到拐弯处,她又回头看了我一眼,大声说:“你怎么不跟过来呀!” 如果此时小5的那个网友在暗处藏着,一切都露馅了。 我不能再说什么,那会把事情搞得越来越糟,我戴上一副墨镜,然后朝她走过去。 郭美终于走到了电影院门口,站在台阶上,不时地朝我看过来。 我转过头去,装作不认识她。 我用余光感觉她在挥动手臂,我转头看了看她,她压着声音说:“你过来点啊!” 我真拿她没办法了。 我掏出手机,假装拨了个号,然后把电话举在耳朵旁,朝她走过去,站在了她侧后方大约3米远的地方,对着电话小声说:“喂……你别看我啊……你是在等人……你要做出很着急的样子……四下看……哎,要四下看……” 郭美突然回过头来,好奇地问我:“你在跟谁说话呢?” 我差点哭出来。 我把电话收起来,装进了口袋里,木木地看远处。此时此刻,我多想在她那性感的屁屁上狠狠踹一脚啊。 她还在等我回答。 我看了看她,挤出了一丝微笑,很客气地问:“麻烦一下,请问现在几点了?” 郭美说:“你不是有手机吗!你还没告诉我呢,刚才你在跟谁说话啊?” 我像脑子进水了一样,看了看我手里的手机,然后说:“噢,对不起,我忘了我有手机……” 手机显示,已经1:46分了,离小5和那个网友约定的时间还有14分钟。 我装起我的手机,站在她的左侧,朝右侧一指:“他来了!” 她赶紧转过头去,我趁机溜进了旁边的零食店。从玻璃朝外看,她正东张西望地寻找我。对了,这个样子就像在等人的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紧紧盯着从郭美身边走过的每一个人。 看看手机,差5分钟了。 郭美站在了台阶最高处,依然在搜寻我,看那样子都快急哭了。 我不动声色,继续判断她四周哪个人可能是那个来见面的网友。 来看电影的人并不多,绝大多数都是一对对的,我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两点钟整,我看见郭美掏出电话,在拨号。这丫头要给我打电话了。 果然,我的电话响起来,我一看,却不是郭美,而是小5,我赶紧接起来。 小5说:“周老师,你们回来吧!……” 我说:“发生什么了?” 小5说:“他都知道了,你们回来再说。” 我说:“你没什么……危险吧?” 小5说:“现在没有。” 我挂了电话,走出零食店,对郭美喊了一声:“郭美,走了,回去!” 郭美快步走过来:“你跑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多危险!” 我拉着她上了出租车,她还在生气:“再也不干这事儿了!到了关键时刻,全都说话不算数!” 我们回到度假村,见到了小5和她父亲,小5告诉我,那个网友给她打来了电话,只说了一句就挂了。 我问她,那个网友说了什么。 她告诉我,他说的是:“那个女孩比你丑多了。” 这天晚上,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我住的是套间,进门是个小走廊,然后是客厅,有一台悬挂式电视机,有宽大的沙发和茶几,有个打牌的方桌和四把椅子。与客厅相邻有个房间,那是卧室。卧室旁边是卫生间。 夜里,我在床上刚刚睡着,就听见门口的小走廊有声音。 我爬起来,出去看,黑糊糊的门口竟然趴着一具死尸…… 第十三章:令狐山来还我刀子…… 第十三章:令狐山来还我刀子…… 老实说,我根本没想到,我的房间在这一夜会出事。 我关上门,脱光衣服,穿过客厅,走到卧室,躺在大床上,舒服极了。 我在心里一直在担忧小5和她的父亲。既然那个网友已经察觉小5在躲他,而让郭美代替她去见面,那么,他肯定会有下一步行动,接下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从下水道钻进小5的房间?杀死小5的父亲?掠走小5? 度假村有保安,不可能让他把小5带出去…… 思来想去,我就困了。 我关了灯,月亮安静地挂在窗外,整个世界好像只有它和我在对视。 卫生间的地漏“哗啦”响了一声,接着就安静了。就像有人想移动它,不小心弄出了声音,这个人赶紧住手了,屏住呼吸在听。 我一下就坐起来,走进去,打开灯,地漏盖子盖得好好的。我蹲下来,把盖子打开,朝里看。 里面是个黑洞,冒出潮湿的气味。 我足足盯着那个黑洞有5分钟。 终于,我说话了—— “我知道你在里面……” “你想出来谈谈吗?……” “今天,我带郭美去电影院,其实就是为了见见你,跟你谈一谈……” “我没有恶意,小5没有恶意。我希望你也没有恶意……” 黑洞里的生命,似乎比我老练多了,始终一声不吭。 说着说着,我感觉自己都神叨叨的了。最后,我拿起那个盖子,又说:“那我关门了?哪天你想现身的时候再来串门吧……” 然后,我把盖子盖上了。 我没有用任何东西压住它,那没用,我压住地漏,他可能从马桶里钻出来。我压住马桶,他可能从水龙头里钻出来…… 我没有关灯,回到床上躺下来,继续听卫生间的动静。 死寂无声。 我熬不住,终于再次迷糊了。 大约凌晨1点多钟的时候,又有什么声音响了一下,把我弄醒了。 我竖起耳朵听了半天,安安静静。但是这骗不了我,刚才肯定有声音,而且来自客厅! 房间里黑糊糊的,我忽然想到,刚才,卫生间的灯是开着的,谁把它关了? 我爬起来,轻轻下了床。 地上有厚厚的羊毛地毯,我光着脚,蹑手蹑足地走到卧室门口,朝外看了看,好像没什么情况。 我试探着去开灯,“咔哒”一声,灯没亮! 谁把电闸给我关了! 我马上意识到——今夜有问题! 我后退一步,回到卧室,在床边的柜子上摸了摸,我记得睡前我把手机放在上面了,可是,柜子上空空的,滑滑的,什么都没有。 我他妈的手机呢? 我走到床的另一侧,摸起了座机,拿起来,里面却没有任何声音。我把座机拎起来摸了摸,电话线只剩下短短一截。 不是电话线被拔掉了,而是被剪断了。 我一下慌了。 我再次走到卧室门口,朝外看去,茶几,沙发,电视机,方桌,椅子……最后,我的目光移到了小走廊。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借着淡淡的月光,我看到门口有个人,他脸朝下趴在地上,好像喝醉了。 房间里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一个人! 我的刀子没了,它留在了令狐山的身体上。 我颤颤地喊了一声:“……谁?” 趴在地上的人没有一点反应。我的脑袋“轰隆”一声炸了——那直撅撅的姿势,分明是一具死尸啊。 我不再说话了,紧紧盯着这具死尸,一点点看清了,他的脑袋朝着房门,穿的是一身纯黑运动服,有两条白道道…… 他是令狐山?! 他是被人送进来的,还是自己爬进来的? 我就像一下被人抽掉了骨头。 他的位置挡住了我的出路。 可是,我不可能回到床上去睡觉,我也不可能和这具恐怖的尸体度过漫漫长夜,我必须出去。 我慢慢朝前迈步了。 我离那个死尸越来越近。 死尸的脑袋朝着我,姿势有点像个“大”字。现在,黑糊糊的死尸纹丝不动,但是,笨蛋也能想到,他的安静是个阴谋。 当我的腿刚刚跨过他的时候,他肯定会猛地抱住我。 我走到死尸跟前,哆哆嗦嗦地抬起脚来,迈过了他的胳膊。 死尸竟然没有动! 我的另一条腿也成功地迈过了死尸的胳膊,站在了门前,赶紧伸手开门。 门被反锁了。 我一步跳过死尸,踉踉跄跄跑到卧室门口,回过身来,我不错眼珠地盯着他。 看来,今晚上我必须要跟这具死尸在一起了…… 我靠在了墙上,雪白的墙上铺着朦胧的月光。而月亮照不到那具死尸,他躺在黑糊糊的阴影中。 时间似乎也变成了死尸,停滞不前了。 假如,现在我呆在医院的停尸房里,那还好一些,毕竟那些死尸都有来头。可是,这具诡异的死尸莫名其妙就出现了,这最令人恐惧。 我退回到卧室,把门关上了,听动静。 我知道,这具死尸既然出现,那么,这一夜绝不可能平安过去。 我熬了一阵子,又打开门,探头看了那具死尸一眼。 我的胃抽搐了一下——他依然在那儿躺着,我却看出来,他的姿势好像跟刚才不一样了,他摆出了一个奇特的姿势。 他动了! 我再次退回卧室,把门紧紧关上了。 现在我已经肯定,这具死尸就是令狐山! 我走到窗前,把窗户打开了,朝下看看,三楼,我如果跳下去,很可能摔成残废。 我缩回来。 房子里没有一点动静,只有我病态的心跳声。整个世界都睡了,只有一个活人和一个死人隔着门板在对峙。 我不知道现在是夜里几点,好似在黑暗的时间中迷路了。 我退到床上,一动不动,等待天明。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听见外面又有声音了,很轻微,就像一双袜子在地板上行走。 我打了个冷战,轻轻站起身,走到卧室的门前,无声地拉开门,伸出头看了看,怵然一惊——死尸已经转过来,脑袋朝着我的方向了。他依然脸朝下趴在地上。 我猛地关上卧室的门,惊惶地四下张望,希望找到一个东西当武器,抓在手里。 卧室里除了一张床,空空荡荡。 我去了卫生间,一只手抓起了一个玻璃杯。 外面又没有动静了。 我静静地等待,过了很长时间,我悄悄拉开门,发现那具死尸已经爬到了客厅中间的位置!尽管他依然脸朝下趴着,但是我分明感觉到,他的前进势不可挡。 我猛地扬起手,把一个玻璃杯朝他砸过去,遗憾的是,并没有砸到他,而是砸到了墙上,摔得粉碎。 我又举起了另一个玻璃杯,发疯地砸向他。 这次,玻璃杯砸在了他的脑袋上,就像砸在一根木头上,“啪”一声碎了。 我再一次把卧室的门关上,躲在房间一角,瑟瑟地抖。现在我连玻璃杯都没有了。 房子里还是那样静。 我感到手心里空空的,肠胃空空的,整个世界空空的。 又有声音! 好像有一双手在抚摸卧室的门板。 我不能再等了,我孤注一掷地走过去,停在门前,猛地把门拉开。 死尸直直地站在我面前,正是高大的令狐山,他的脸在月光下显得很苍白,那绝不是一张活人的脸。光线太暗了,我看不清他的五官,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感觉他的眼皮肿肿的,沉重地耷拉着,十分困倦地看着我…… 也许,他把刀子从腹部拔出来了,正拿在手上。 我看了看他的手,黑糊糊的,什么都看不清。 我后退一步,跳到了床上。 他一步步走进来,异常疲惫地说:“我来……还你……刀子……” 这时,有人愤怒地擂响了我房间的门,一个男人大声喊着:“深更半夜,你摔什么啊!不让人睡觉吗!” 是楼下的客人。 我立刻大叫起来:“救命!——” 令狐山根本不在乎门外有人,继续逼近我。 隔着一个房间,门外的人并没有听清我喊什么,依然在大声叫着:“你再摔的话,我就报警了啊!……” 令狐山突然出手,朝我肚子戳过来。我看到了金属的冷光,他果然握着那把刀子! 我慌乱地后退,摔在床上,抓起被子,劈头盖脸地朝他蒙过去,然后,我一个箭步跳到窗台上,直接跳了下去…… 我终于知道从三层楼跳下来是什么感受了。 下坠的瞬间,大脑几乎是空白,然后双腿就像被人一下砍断了,后背和脑袋随着摔在草坪上,脑袋里“轰轰”地响,什么都听不见了。气管就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卡住,过了十几秒,那口气儿才冲出来…… 我看着三楼那扇窗户,黑糊糊的,令狐山并没有露脸。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一个保安跑过来,我听见他的声音很遥远,很飘忽,他在叫人。 第一个跑到我身边的,是我楼下的那个客人,他说:“哥们,刚才你不停地摔玻璃杯,现在怎么把自个也摔下来了!” 接着,发现我坠楼的是章回,他大呼小叫,然后穿着裤衩就冲了过来。接着,季风、孟小帅、郭美、吴珉、白欣欣也跑出来。 孟小帅问我:“周老大,你怎么了?” 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说出了三个字:“令狐山……”我感觉我的声音都不像我的了。 很快,我被送进了医院,做了头部ct,没什么大事儿,轻微脑震荡。我的脑袋就算不摔,里面也从没停止过震荡。又拍了x线,没有骨折,只是筋骨挫伤,住几天院就没事了。 折腾到天亮,我终于安静地躺在了病房里,大家都在病房里陪我,或坐或站。我旁边放着一台乳白色的脑电波仪,随时测量着我的脑电波。 不见季风。 我敏感地问孟小帅:“季风呢?” 孟小帅犹豫了一下,说:“她跟令狐山走了……” 第十四章:天堂芃 第十四章:天堂芃 令狐山是因为季风,才跟我们反目为仇的。 现在,季风选择跟他走了。 她将抛弃正常的生活,跟随令狐山去往大漠,从此与世隔绝,开始另一种人不人兽不兽的日子…… 她给我留了一张纸条。我看着这张纸条,眼睛湿了。 季风写道—— 周老大,我决定跟令狐山走了。我了解你的性格,希望你不要忧心忡忡,担心太多,我愿意这么做,我爱他。 有些工作上的事,我跟你说一下…… 接下来,她对我交待了很多事,非常详细,比如,我的新书有几家公司在谈,条件最好的公司是哪家,联系人是谁;比如,我正在写个电影剧本,合作单位已经草拟了合同,除了支付方式正在协商,其他没什么问题;比如,一家公司想购买《第七感》的音频版权,条件非常好,是广播电台的100倍,合同已经寄到,只差我签字了…… 最后,她说—— 周老大,从今以后,我们可能永远不会再见面了,希望你和美兮一辈子平安、幸福。再见! …… 我把纸条撕了,然后抓起电话,拨季风。 她的手机已经关机。 这就是季风的性格,绝不拖泥带水。有个微博这么说狮子座:只要他们做了决定,就像泼出去的水,连盆都扔掉了。 躺在医院的日子里,无比寂寥。 现在,我们穿越罗布泊的两个团队,合起来只剩下了6个人。 我不让大家来看我了,吴城藏着类人,我让他们提高警惕,保护好自己。 我悄悄叮嘱章回:没事就好好观察这个小城,看能不能再发现什么可疑之处。这很重要,牵扯到我们能不能离开的问题。 上午的时候,我睡了一会儿,梦见了季风—— 罗布泊刮起了风沙,遮天蔽日,黑乎乎一片。 荒漠上有两个人影,一个很高大,那是令狐山,一个很娇小,那是季风。她就像个被人拐卖的妇女,正跟着买主奔赴他乡。她的身上背着很大的包袱,手里拎着两个塑料编织袋。 她好像不愿意跟令狐山继续朝前走了,不停地回头看。 令狐山的双手什么都没拿,只是死死地拽着季风。 不行,我得去解救她! 刚想到这儿,令狐山突然回过头,朝我看过来。我想卧倒,已经来不及了! 令狐山不再朝前走了,他松开季风,突然趴在地上,像老鼠一样挖掘起来,很快人就不见了。 我知道,他从地下朝我钻过来了! 我隐约听见季风在喊:“周老大,快跑啊!——” 我没有跑,我盯着地上的沙子,等他出现。过了很长时间,并没有看到他露头。我原地转着身子,观察前后左右,风低低地踅来踅去,还是不见他钻出来…… 我有点慌了。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步跳开——我站着的那个地方,果然有一张脸,平平地镶在沙子中,正在恶作剧地笑着…… 我一下就醒了。 医院里十分安静。 四面墙雪白无瑕。 被褥都是崭新的,很干爽。我抓起被子一角闻了闻,没有阳光的味道,也没有布的味道。 这时候,护士来了。 她略微有点矮,有点胖,不过身材很性感。 我说:“护士,怎么这么安静啊,只有我一个人住院吗?” 她笑了笑,说:“怎么可能只有你一个人啊,不过,患者不多。” 我看着她的眼睛,问:“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她说:“两年多了。” 我说:“你就是吴城人?” 她说:“是啊。” 我说:“你去过兰城吗?” 她摇了摇头。 我说:“那你去过什么地方?” 她有些不好意思,说:“我从罗布泊镇长大,后来就跟父母来了吴城,一直呆在这里,哪儿都没去过……” 接着,她把药放在柜子上,说:“记得吃药。” 我说:“谢谢……” 她朝我笑了笑,出去了。 我盯着她的屁股,忽然萌生了一个邪恶的念头——如果我和这个护士**,会生出小孩吗? 是的,我怀疑整个吴城,保护这个医院,这个护士,都是某种幻觉。 我写过一个故事,是关于幻觉的。可能是因为在罗布泊深处遭遇了太多超自然的事情,我已经变得神神叨叨了,对眼前这个世界充满了戒备。 我写的那个故事叫《天堂芃》—— 天堂芃是个地名,保留着最后一片森林,那地方古木参天,常有野兽出没,散发着原始的气息。 不知从哪一年起,开矿的来了,伐木的来了,房产开发商来了……搞得一片乌烟瘴气。山民们结集了百十来号人,开着十几台四轮拖拉机,浩浩荡荡进了城,去找相关单位抗议。他们的交通工具进不了城,在郊区就被警察限行了。他们步行走进市区,却进不了相关单位的大门,只能在大门口静坐…… 于是,记者来采访了。 天堂芃太偏僻,没有公共汽车,他只能搭乘黑摩的。 没想到,刚刚看到天堂芃的界碑,黑摩的就把记者抛下了。 他只能沿着盘山公路朝前走。 一路上,他又渴又累,好在看到了一个瓜棚,主人是个和善的老头,给了他一个瓜,没要钱,记者狼吞虎咽地吃了,再三致谢,然后接着朝前走。 又走了很远,还是不见村庄,山谷下出现了一个湖,波平如镜,一个人坐在湖边钓鱼,像一尊雕像。 这时候,背后传来了引擎声,记者回头看,一辆卡车开了过来,他赶紧挥手,卡车没理他,风忙火急地朝前开去。前面是个急转弯,对面也开过来一辆卡车,“轰隆”一声巨响,两辆卡车一起滚向了谷底。 记者傻住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掏出电话,忽然想起来这里没信号。 出了这么大的事,那个钓鱼人竟然一动不动,还在等鱼上钩。他好像是个聋子。 记者加快脚步继续赶路,希望见到村镇,立即打电话报警。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他沿着盘山公路走了几个钟头,还是没见到村子,谷底又出现了一个湖,又出现了那个钓鱼人!他还看到了那个车祸现场,那两辆倒霉的卡车还在山谷下躺着,其中一辆已经烧成了黑糊糊的框架,四周散落着满地空心砖和木材。 记者很诧异,他一直朝前走,怎么会绕回来呢? 这时候,从山里方向又开来了一辆卡车。记者想返回了,这次他改变了方法,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百元的钞票,举起来拼命挥舞。那辆卡车似乎看不见他,轰隆隆地开过去了。 前面正是那个急转弯,这辆卡车就像无人驾驶一样,笔直地冲了下去,它翻了几圈,最后摔在了谷底…… 记者愣愣地望着它,呼吸变得紧促了。短短一天之内,他竟然在同一个地段目睹了两起车祸! 他把视线慢慢抬起来,又一次盯住了湖边那个钓鱼人,他还是一动不动,等鱼上钩。 他硬着头皮继续朝前走,在天快黑的时候,他再次看到了那个湖,还有那个钓鱼人!这时候,他知道他已经陷入了噩梦中。 他悄悄走下盘山公路,藏在了草丛中,开始观察这个钓鱼人。 月亮升起来。荒山野岭,黑灯瞎火,这个人竟然不回家,一直坐在湖边孤独地钓鱼,这个情景太不正常了! 不过,他也没什么反常举动,就那样专心致志地盯着湖面,耐心地等鱼上钩。在这个特殊的地点,在这个特殊的时间,他越正常越不正常。 蚊子们迅速闻到了记者的血肉味,从四面八方围攻上来。那个钓鱼人却一动不动,不驱赶蚊子,也不拍打蚊子,难道蚊子不咬他? 一辆加班加点的卡车从山外开过来了,记者举头朝公路上望去,发现那辆卡车也像磕了药一样,油门一踩到底,速度非常快。 记者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警惕地看了看那个钓鱼人,对方依然在安闲地望着湖面,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 记者赶紧又抬头看了看那辆卡车的对面,一辆小轿车开过来,它差点撞到卡车上,一个急转弯躲过去了,那辆卡车却翻下了山谷……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接着,这个世界就变得安静了。 记者死死盯着钓鱼人,冷不丁想到了一个问题——他!在!钓!什!么! 记者慢慢走出了草丛,走向了钓鱼人。他离他越来越近了,钓鱼人却不回头,他戴着一顶大草帽,把脑袋遮得严严实实。他的鱼竿很长,几乎伸到了湖心。水中偶尔有鱼在跳动,扑棱扑棱地响。 记者站在他身后,叫了声:师傅。 对方没搭腔。 记者又说:师傅,鱼多吗? 对方终于说话了,听声音是个年老的男人:不怎么多,今天只钓到了四条。 记者看了看他的鱼篓,里面空空如也,不见一条鱼! 又一辆卡车从盘山公路上开了过来,在宁静的夜里,引擎声震天响。与此同时,钓鱼人的鱼竿剧烈地晃动起来,毫无疑问,鱼在咬钩! 记者突然冲过去,一把就夺下了他的鱼竿,水里的鱼转眼就逃走了,水面变得一片平静。同时,公路上传来了轮胎和路面剧烈磨擦的声音,十分刺耳,记者抬头望去,那辆卡车拐弯之后,冲到了公路的边缘,幸好及时刹住了车。 钓鱼人慢慢转过头来,语调十分阴森:你吓走了我的鱼。 记者死死盯着他,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正是瓜棚那个老头。 …… 这个老头是个极端环保主义者。 那些上访的山民,正是他策划和组织的,可是毫无效果。后来,他在天堂芃的入口处搭起了瓜棚。 他的瓜可不是简单的瓜。天堂芃有一种植物叫三色曼陀罗,有着巨大的精神麻醉效果,它所含的某些生物碱,会影响人脑中化学物质的代谢活动,进而使人产生种种离奇古怪的幻觉。老头在瓜中注入了三色曼陀罗的汁液。 记者吃了他的瓜。 那些惨遭车祸的司机,也都吃了他的瓜。他的瓜棚,成了阻止外人侵入天堂芃的第一道哨卡。 记者离开了。 这天,老头切开一个瓜,慢慢地吃了,然后他来到了山崖前。他背后的卡车来往不断,很吵,老头抬头望天,天很蓝,就像刚刚被洗过,他望了很久很久,终于一头跳了下去。 我躺在医院里,静静回想这个故事。 窗外,天很蓝,就像刚刚被洗过。 我和我的队友是不是也被人下了药? 不对……我们在看到吴城的灯火之前,什么都没有吃过啊。 有人敲门。 我马上警惕地问:“谁?” 没人回答我,门被推开了,一个水果篮举进来。水果篮里有香蕉,葡萄,苹果。香蕉很黄,葡萄很黑,苹果很红——那么完美。 接着,小5笑嘻嘻地走进来。 我朝她背后看了看,问:“你自己来的?” 小5说:“司机在楼下等着。” 她在说她爸丛真。 她把水果篮放在柜子上,然后在我旁边坐下来:“我刚听说,你光荣负伤了。” 我说:“负伤了,但是一点都不光荣。” 小5说:“后天就通火车了,你这个样子走得了吗?” 我说:“没问题。”接着我问她:“碧碧怎么样了?” 小5说:“他快好了。” 我说:“我才知道,身体动不了有多痛苦……” 小5说:“碧碧有办法,他嗑药……这是秘密,你千万不要让我老爸知道。” 我叹了口气,说:“回去之后,你最好离他远点儿。” 小5说:“你放心吧,我绝不沾那些东西。” 我说:“你怎么跟他交上了朋友?” 小5说:“我喜欢看悬疑故事,他喜欢看推理故事。你不知道他多厉害,跟福尔摩斯似的。” 我说:“真的?” 小5说:“百分之百!” 聊了一会儿碧碧,我说:“看来,你很快就要离开了……” 小5说:“不一定噢,说不定我会留在这里呢。” 我说:“你不怕?对了,你那个网友没再骚扰你吗?” 小5说:“没有。” 停了停,她问我:“你是不是喜欢季风?” 我说:“为什么这么说?” 小5说:“要不然,你和那个令狐山为什么都想杀死对方?” 我说:“小5同志,我和那个令狐山,绝不是情敌关系,他是我们所有人类的敌人!” 小5摇摇头:“有点耸人听闻了。就算他是一个野人,只要季风爱他,你也不应该干涉啊。” 我说:“季风并不爱他!” 小5说:“那她为什么选择跟他走了?” 我说:“那是为了保护我们啊!” 小5说:“我不这么看。我倒觉得,他俩的爱情故事可以拍成电影!你看过《吸血鬼日记》吗?” 我当然看过那个美剧,那是编剧编的,不是现实。我突然担心起来:“小5,你千万不要太浪漫,太天真!你千万不要对你那个网友抱有什么幻想,他是要害你的!假如他出现了,你一定告诉我!” 小5说:“周老师,虽然你和我爸一样大,但是在我心目中,你是一个大浪漫大天真的人,心理上跟我一样大。可是,嘿嘿,现在我终于感觉你像我爸了……” 我想坐起来,腿部一阵剧痛,我说:“你叫你爸上来,我要跟他谈谈!” 小5说:“好啦好啦,你别操心了,我不会那么傻的。你休息吧,我回去了。” 我说:“有什么情况,记得给我打电话!” 小5走到门口,回头笑了笑,说:“知道啦,周老爹!” 小5离开之后,我依然不放心,强忍着疼痛爬起来,用一条腿蹦着走到窗前,朝下看去。楼下人很少,都是患者,正在晒太阳。我没有看到丛真的车。 小5从楼道走出来了,有个长相陌生的帅哥从不远处的花坛后跑过来,拉起了她的手,两个人一起离开。 这个人是谁? 另一个令狐山? 我惊呆了。走着走着,那个帅哥突然回头朝我的窗口望过来,和我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第十五章:我跟令狐山面对面 第十五章:我跟令狐山面对面 小5是从青岛来的,她在吴城不可能认识其他人。 就算她又认识了一个帅哥,短短几天,两个人不可能亲密到手拉手的地步…… 那么,这个人应该就是她那个网友! 不过我有点疑惑——混入我们团队的那个令狐山,进入吴城之后,他就钻进了下水道,几乎不敢露头。只有一次,他曾在一条无人的胡同里出现过,我用刀把他捅了。 小5认识的这个令狐山,为什么不怕?光天化日,他拉着小5,在医院里大摇大摆地进进出出…… 我忽然想起来,我们刚刚搬到度假村那天,碧碧跟小5一起去找我,结果碧碧掉进了下水道,膝盖受伤了。当时小5对我说:那个井盖没盖严…… 路上有个窟窿,碧碧不可能看不到,当时,另一个令狐山会不会藏在下水道里,在碧碧跑过来的时候,突然移开了井盖呢? 他要把小5留在吴城,只能让某个人受伤。 我开始心神不宁了。 吃过午饭之后,我给小5打了个电话:“小5,你是不是跟那个令狐山见面了?” 小5说:“我在度假村啊,正要下楼。” 我说:“上午,跟你来医院的那个男的,是不是你那个网友?” 小5说:“我还没吃午饭呢,快了。” 她答非所问,肯定因为她爸在旁边。我听见她离开了房间,应该是走到了走廊。 我说:“可以回答我了吗?” 小5低声反问我:“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这不重要。” 小5说:“就是他,有问题吗?” 我说:“你们什么时候见的?” 小5说:“昨天晚上。当时我也不知道是他,我下楼溜达,在假山那儿遇到了他,他跟我搭话……” 我说:“然后呢?” 小5说:“当时我有点害怕,不过,他的眼睛告诉我,我没有什么危险。” 我说:“小5,你相信一个人的眼睛?” 小5说:“我相信,他……爱我。” 我半天说不出话了。 小5接着说:“我们聊了很久,他很伤心,我找别人代替我去跟他见面……” 我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小5说:“我会找个合适的时机,对我爸说出实情。” 我说:“要是你爸不同意你和他交往呢?” 小5说:“那我就不回青岛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小5,我能不能和他谈谈?” 小5说:“和谁谈?我爸?” 我说:“你那个令狐山。” 小5说:“你跟他谈什么?” 我说:“你就当我是你的家里人吧,我不保守,也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想跟他谈谈,帮你考察考察,总不是坏事。” 小5说:“什么时候?” 我说:“你把我的电话号码给他,我跟他约。” 小5想了想,说:“好吧,我就说你是我叔叔。” 挂了电话,我把手机放在柜子上,一直盯着它看。 电话一直没响。 我感觉,如果说这个令狐山是个鬼,我就是钟馗,估计他不敢给我打电话。 如果他不给我打电话,我会出去找他。这时候,我忽然感觉我的伤腿成了巨大的累赘。 下午,我躺在床上,一边用手机看地图,一边继续等电话。 有人敲门。 我问:“谁?” 一个陌生的声音:“我。” 我说:“进来。” 一个人走进来,是个20多岁的男孩,他友好地朝我笑了笑。 我用双手支着床,让自己坐起来,我倚着床头说:“你是……” 这个男孩坐在了另一张床上,轻柔地说:“周先生,你约我来的。” 我说:“噢,你是令狐山。” 他点点头:“嗯,我叫令狐山。” 我快速打量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不同于人类的地方,他穿着一件白色t恤,上面有一行黑色英文,黑短裤,运动鞋。他很帅,没有什么异常。 他问我:“你怎么住院了?” 我说:“摔了一下,没什么大事儿。” 他说:“怎么摔的?” 我说:“从三楼掉下来了。”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你怎么可能从三楼掉下来呢?” 我说:“有人要杀我。” 他立即严肃起来:“噢?有人想杀你?” 我说:“是啊。” 他问:“他是谁啊?” 我说:“令狐山。” 他愣了愣:“你说什么?” 我说:“令狐山,你是哪的人?” 他说:“乌鲁木齐。” 我说:“你就是吴城人吧?” 他说:“不是。” 我说:“你家住在哪儿?” 他的眼珠转了转,说:“城东。” 我说:“城东?哪个区?” 他说:“就叫城东区。” 我说:“有这个区吗?” 他说:“为什么没有?” 我说:“乌鲁木齐城东是水磨沟区吧?” 他说:“原来叫城东区,后来改的。” 我说:“好吧,哪个小区?” 他犹豫了一下才说:“丝绸小区。” 我说:“很好听的名字。哪个楼呢?” 他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说:“等我腿好了,去你家串串门啊。” 他说:“到时候,我接你。” 我又说:“你父亲在哪儿工作?” 他说:“他在乌鲁木齐做生意。” 我说:“做什么生意?” 他说:“皮毛加工。” 我说:“你妈呢?她在哪儿工作?” 他说:“她和我爸离婚了,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改嫁了。” 我突然说:“她在吴城?” 他说:“她在吴城干什么!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我说:“你有兄弟姐妹吗?” 他说:“没有。” 我说:“亲戚呢?” 他说:“我爸我妈都是独生子女。我只有一个姥姥,她跟我妈一起生活。” 他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无人对证。而我,非要刨出他的根来。 我继续说:“你在哪个学校读的书?” 他说:“彩虹大学。” 我说:“哪的?” 他说:“乌鲁木齐的。” 我说:“有这个学校?” 他说:“民办的,我中途就退学了。” 我说:“中学和小学呢?” 他说:“也在乌鲁木齐。” 我说:“哪个学校?” 他说:“也是私立学校,后来都倒闭了。” 我说:“幼儿园呢?” 他说:“那个幼儿园现在变成了菜市场。” 我感觉他在玩我。 我现在去不了乌鲁木齐,他把他的历史都甩给了一个遥远的城市。我也没法打电话求证,因为他大学中途退学,而他的中学、小学、幼儿园,都已经他妈的不存在了。 我当然不甘心,又问:“你在哪儿上班呢?” 他不说话了,看着我,反问道:“你是小5什么人?” 我说:“这跟小5没关系了。” 他说:“那我就不回答你了。” 我说:“你必须回答我。” 他说:“希望你早日康复。” 然后,站起来就走了。 我躺在床上,肯定追不上他。我说:“我知道你的底细!” 他在门口停下来,回头看我:“说说?” 我说:“你们是类人,你们派出一些类人混进了人类社会,代号都叫令狐山。” 他有些迷惑:“类人?什么意思?你确定你现在……正常吗?” 我说:“伪装!告诉你一个不幸的信息,我也认识一个令狐山。” 他说:“那又怎么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说:“你心里清楚,跟你当然有关系。” 他很不信任地看着我,那是在判断我的精神到底有没有问题。他的不信任反而让我有点信任他了。 他突然说:“那我告诉你吧,我之所以不愿意告诉你我干什么工作,那是因为我觉得没面子。我是个检修工!” 我说:“什么单位的检修工?” 他说:“市政管理处。” 我说:“负责下水道?” 他说:“是的。” 我憋不住笑了。 他说:“你可以瞧不起我。我都瞧不起我自己。” 我突然说:“你希望我相信你吗?” 他说:“相不相信是你的事儿。” 我说:“你敢不敢去做个心电图?我买单。” 他说:“大叔,你有病,我没病。” 我说:“你不敢。” 他说:“好吧,我不敢。” 我说:“那我告诉你,我绝对不会让小5跟你交往的。” 他想了想,问我:“你为什么让我做心电图?” 我说:“你是不是类人,一做心电图就清楚了。如果你没问题,怕什么?心电图没有x线辐射,对身体没有任何伤害。” 他说:“你为什么不做?” 我一愣:“我?” 他说:“护士说,你死活都不做这项检查。” 我说:“我觉得我的心脏没问题。”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说:“我有个条件……” 我说:“我知道你会有条件。” 他说:“我做完之后,无论什么结果,你都不能对小5说。” 我说:“我就知道你是这个条件。” 他说:“这是我俩之间的秘密。” 我说:“不可能。” 他说:“那我坚决不会做的。” 我说:“我答应你。” 我心里说:我不告诉小5,我告诉她爸。 我的腿好像已经麻木,感觉不到痛了。 我一瘸一拐地跟随令狐山来到门诊部,挂号,然后排队,门诊。我和令狐山都不说话。 大夫是个老太太。我就像家属一样,对这个老大夫说:“他做个心电图。” 老大夫戴着花镜,抬头看了我一眼,说:“你是大夫我是大夫?” 我说:“噢,他最近总是心慌,睡觉的时候,听到一点响声,心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是不是应该做个心电图啊?” 老大夫填了个单子,然后说:“去吧。” 接着,我去交了费,然后带着令狐山来到了心电图室…… 第十六章:碧碧的伤是假的…… 第十六章:碧碧的伤是假的…… 在心电图室值班的,是个年轻女医生,她让我在门外等候。 我坐在了门口的长椅上。 过了很长时间,令狐山还没有出来。 我有点坐立不安了,来到门口,朝里张望。 那个女医生背对着我,一直在看电脑,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心电图出来了,我径直走进去,问医生:“他有什么问题?” 女医生回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令狐山,说:“他是先天性心脏病。” 我惊呆了。 令狐山不是类人! 他只是患有先天性心脏病! 难道他真的是人类,偏巧叫令狐山? 我从心电图室走出来,令狐山有点沮丧。我和他一起坐在长椅上,他说:“其实我是个孤儿。我说我父亲在乌鲁木齐做生意,我妈改嫁了,那只是我想象出来的一个家庭。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把我遗弃了。” 我说:“那么……你真的是下水道的检修工?” 他说:“我一直孤儿院长大,没上过学,找到这份工作,已经不容易了。” 我说:“那你为什么约小5在吴城见面呢?” 他说:“不是我约她,是她约我!她说她在网上看过一篇发生在吴城的爱情故事,哭了好几天,所以,她提出在这个小城见面。她以为吴城在新疆,我很方便,其实我来这里需要坐一天车。” 我松了一口气,令狐山不是类人,吴城也应该不是虚假的。 令狐山把目光转向了我:“你会把这些告诉小5吗?从小到大,没人爱过我,我离不开她……” 我说:“我不会说的,但是我希望你能和她坦诚相见。” 他看了着我,我脑袋低下去了。 当年,他因为这个病被父母遗弃,显然害怕现在又因为这个病,再被心爱的女孩遗弃。 我要了令狐山的电话号码,然后一瘸一拐地回病房了。 躺在病床上,我觉得世界似乎安全了。 可是,我依然觉得有个问题,更大的问题,像黑夜一样笼罩着我。那究竟是什么呢? 我努力地想,几个模模糊糊的人影终于浮现出来,越来越清晰,他们是——小5,丛真,以及我只见过一面的碧碧。 我的脑袋里突然蹦出了一种猜测:小、5、是、类、人!!! 想到这儿,我抖了一下。 如果令狐山是正常人,那么反过来重新审视小5的言行,就有了很多问题。 我从头慢慢回想—— 我在蓝天宾馆,偏巧遇到她。她说是我的读者。 然后,她父亲出场了。父女俩说,他们是从青岛来的,见小5的一个朋友。 我们换宾馆那天,又那么巧,再次遇到了小5,她要去了我的电话。接着,她和父亲和碧碧就搬到了度假村,又跟我们在一起了…… 换个角度说,这三个人始终和我们形影不离! 我和小5聊天的时候,告诉了她类人的存在,她和父亲和碧碧应该立刻离开吴城的,结果碧碧受伤了,打了石膏,偏偏要等到我们离开吴城那天才能拆掉石膏…… 换个角度说,这三个人并不想离开,他们要继续跟随我们,目的不详! 尽管我一直警告,可是小5依然跟令狐山见面了。爱情有那么大力量? 换个角度说,不是令狐山想见她,而是她想见令狐山! 我来不及多想了,立即给令狐山打了个电话—— 我说:“令狐山,你在哪儿?” 令狐山说:“我回旅社。” 我说:“你一个人?” 令狐山说:“当然了,怎么了?” 我说:“昨晚你和小5见面之后都聊了些什么?” 令狐山说:“大叔,你为什么不问问,昨晚我们见面之后都干了些什么?” 我说:“告诉我!很重要!” 令狐山说:“我们的话题太多了!” 我说:“她说没说接下来的打算?” 令狐山想了想说:“噢,她希望我带她走进罗布泊看看……” 完了。 我感觉要出事! 小5,还有那个丛真,还有那个碧碧,如果他们不是人,那么不但令狐山危险,我这个团队的6个人通通有危险! 我说:“你不要跟她去!” 令狐山说:“为什么?” 我说:“现在我说不清楚,我只想对你说一句——如果你想活命,就不要跟她走!” 然后我就挂了电话。 我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医院。 我坐上出租车,直奔秋的度假村。 我没有去见孟小帅他们,而是直接来到了碧碧的房间门口。 小5太了解我了,如果她不是人,肯定早就编好了一堆谎言等着我。碧碧不同,他和我互相不了解,他是我的突破口。 我“当当当”地敲门。 碧碧把门打开了,他的左腿上果然打着笨重的石膏,脸上贴着几块创可贴。 碧碧很妩媚地说:“呀,老帅哥来了。” 我笑了笑,说:“我也受伤了。我能进来聊聊吗?” 碧碧说:“你有事。” 我说:“你怎么知道?” 碧碧不屑一顾地说:“你一瘸一拐来找我,绝对不是来聊天的。你是来问我一些事情,而且是关于小5的。进来问吧。这房间很乱的,真是不好意思……” 我进了碧碧的房间,关上了门:“没关系。” 我走到沙发前坐下来,碧碧艰难地移动着双腿,捡着床上的衣物,说:“你喝哪一种咖啡?” 我自己给自己倒了水,说:“我喝水就行了。” 我一直注意观察着他的腿。 他看了看我,说:“你不要看人家的腿啦,丑死了。” 我突然说:“碧碧,你是哪的人?” 他在我对面坐下来:“青岛啊,我和小5是朋友。这不是你要问的问题。” 我说:“青岛几个区?” 他愣了愣,表情有些尴尬:“嗯,这才是你要问的。” 接着,他眯着一双秀气的眼睛,打量我的脸,快速地思考着。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说:“你怀疑我们。” 我继续追问:“回答我,青岛几个区?” 他眨巴着眼睛,反问我:“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说:“你不知道?” 他说:“其实我不在青岛,我是下面一个小镇的。” 我穷追猛打:“哪个镇?” 他一步步走到我跟前来了,低头看着我,不再笑,带着挑衅意味说:“迷魂镇,听过吗?” 他身上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但是它盖不住一股尸体的腐烂味。 我的心迅速变冷,突然举起脚,踹向了他的左腿,石膏一下就碎了。他灵敏地后退了几步,惊讶地看着我。从他的步态看,他的腿根本就没有受伤! 他突然朝门外跑去,同时大喊起来:“小5!小5!” 我不理他,直接掏出手机,先拨吴城的区号,然后拨110:“喂!110吗?我报警!秋的度假村,3018房间的客人吸毒!” 然后,我坐在沙发上等。 过了一会儿,小5跑过来,她满脸疑惑地走进房间,问我:“周老师,你为什么打碧碧呀?” 我很平静地说:“他太笨了,竟然不知道青岛几个区。” 小5眨了眨眼睛,对这个话题并不敏感:“那你就打他?” 我说:“小5,咱们摊牌吧!” 小5说:“摊什么牌?” 我说:“我只问你,带季风走的那个类人为什么不敢见人,而你们却敢大摇大摆,招摇过市?” 小5说:“周老师!你在说什么!” 这时候,碧碧也回来了,他站在小5背后,像防备精神病一样看着我。 我指了指碧碧的腿:“他的膝盖根本没受伤。” 小5说:“实话告诉你吧,这是我的主意,就为了骗过我爸,拖时间。” 我说:“为什么骗他?” 小5说:“我不想走,我想见到令狐山。” 我开始怀疑自己了,难道是我神经过敏了? 小5好像想到了什么,她盯着我问:“你怀疑我们不是……正常人!” 我说:“是。” 小5哭笑不得地四下看了看,然后说:“我来告诉你青岛有几个区,7个——市南区,市北区,李沧区,崂山区,城阳区,四方区,黄岛区。我住在崂山区……” 接着,小5叽里呱啦地说了青岛的面积,人口,她就读的学校…… 最后她说:“可以了吗!” 这时候有人敲门,很重,接着门就被推开了,进来了三个穿警服的人,其中一个高个喝道:“都别动!我们是警察!” 我说:“是我报的案……” 高个警察说:“你电话号是多少?” 我就说了电话号,高个警察说:“你到门外去做个笔录。”然后对小5和碧碧说:“你们两个蹲下!” 我赶紧说:“跟那个女孩没关系,她是隔壁的!” 小5恨恨地看了我一眼,低声说:“小人。” 碧碧吓坏了,赶紧蹲在了地上,还举起双手抱住了脑袋,不敢说一句话。 我被另一个矮个警察带出去了,在走廊里做笔录。 我发现,不止来了三个警察,应该有十多个,其他警察正在搜查相邻的几个房间。也许,他们以为碧碧有个团伙。 丛真正好从外面回来,他跑到我跟前问:“怎么回事儿?” 我说:“跟我们没关系,碧碧吸毒。” 这时候,小5被赶出来,她瞪了我一眼,快步回了房间。丛真追着她进去了。 孟小帅他们都出来了,愣愣地看着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警察搜查了碧碧的房间,果然搜出了两小袋**。 其他警察并没有搜到什么。 十多个警察押着碧碧,离开。 我来不及对孟小帅他们解释什么,快步跑下楼去。警车已经开走,我坐上一辆出租车,尾随警车而去。 碧碧被送进了附近的一个派出所,那是一个很安静的小院子,如果不是门口挂着警徽,它更像个民居…… 我是有意的。 如果碧碧他们三个是类人,那么牢房是关不住他的,他肯定会逃出来…… 我要做个测试。 第十七章:大家听说过青蛙土遁这一无解的现象吗? 第十七章:大家听说过青蛙土遁这一无解的现象吗? 我进了派出所,那个矮个警察看到了我,他说:“周先生,你来干什么?” 我说:“我和这个吸毒的男孩是一起的,我想问问,他会受到什么处罚?” 矮个警察说:“如果他只是首次吸食,量不大,应该拘留10天到15天吧。” 我说:“他会被关在哪儿?” 矮个警察说:“拘留所啊。” 吴城只有一个拘留所,在城南。我专门坐出租车去看了看,铁大门,两层灰色小楼,院子里停着几辆警车。 四周都是沙土,光秃秃的,没有一棵植物。 碧碧会逃出来吗? 回到度假村,回到房间,天已经黑了。 现在,我只有等待。 我掏出手机,打开我的微信公众号看了看,很多人还在那篇“求证”的文章下留言,非常踊跃。 我又打开我的贴吧看了看,有个贴子,标题叫《大家听说过青蛙可以土遁这一无解的现象吗?》,一下就把我吸引住了。 有读者谈到——把青蛙用东西扣住,上面再压上重物,第二天再看,上面的物品完好,没有任何动过的痕迹,但里面的青蛙不见了。哪怕下面是水泥地,只要是挨着地面,青蛙肯定能逃走,很神奇。 很多读者纷纷说,经常听老人说起这种现象。 动物的特异功能往往令人意想不到,比如,一条蛇被剁下了脑袋,就算过了几个钟头,那颗脑袋还是能一跃而起咬凶手一口;比如,不管你把一只猫扔出多远,它虽然不辨方向,但早晚有一天总能找回家;比如,灰熊可以闻到几十公里之外的气味,它还能闻到你的恐惧;比如,我们这个世界是三原色组成的,但跳蛛却能辨别出第四种原色,那么它们就可以看见很多我们看不见的东西;比如,地震之前人类一无所知,狗却有预感,不知道谁告诉它的…… 夜越来越深。 我严密地聆听走廊,走廊安静极了,没有一个人走过…… 碧碧会突然回来吗? 想想大家谈论的青蛙土遁现象,我有点毛骨悚然。 有人说,压一块红布青蛙就跑不掉了,如果碧碧真是类人,那么应该在他的拘留室四周放点什么东西,才能阻止他溜走呢? 不,囚禁碧碧并不是目的,我恰恰期盼他逃出来。只要他逃出来,那就证明他和小5以及丛真都不是人类! 我看了看手机,过了午夜了,已经到了15号。 明天,明天就有火车离开了! 我有些激动起来,我即将回到我过去的生活了! 可是……我能这么轻易地离开吴城吗? 我的心里没底了。 有人! 我竖起耳朵听,很快就确定,走廊里有人在行走!这个人走得很轻很轻,我甚至能想象得出,他每走一步都高高抬起脚,脚尖先落在地毯上,然后是脚心,最后是脚跟…… 我从床上爬起来,同样高抬脚轻落步,慢慢朝门口移动。 我的速度非常慢。 不过,我不敢快走,怕弄出声音来。如果门外这个人是碧碧,他的听觉肯定都集中在我的房门内。 我不怕错过他,他走得跟我一样慢。 终于,我来到了门口,从猫眼朝外看。 走廊里亮着幽暗的灯,一个人影闪过,由于猫眼角度问题,他离开了我的狭小视野。我想了想,轻轻打开门,探出脑袋去,走廊里已经没人了。 我住在3019房间,碧碧住在3018房间。刚才蹑手蹑脚走过去的人,只能是碧碧,他迅速打开房门,钻进去了。 就算是这样,他的速度也太快了! 他房间的猫眼黑着。 我轻手轻脚地走到碧碧的房间前,听。 没有一丝动静。 如果一个人正常回到房间,肯定会洗漱或者洗澡,哪怕只是铺床,总会弄出声音。但是,碧碧的房间一点声音都没有,这太不正常了。 毫无疑问,此时他正通过猫眼朝外看我…… 我赶紧缩了一下脑袋。 碧碧对面那个房间有动静,我的注意力转移了。 好像有人在说话,声音闷闷的,听不清。 我慢慢走过去,趴在门板上听,渐渐听清,有个女人在娇嗲地叫,床板被压得“吱呀吱呀”响。一直听不见男人出声。 我陡然明白了,刚才从我门口走过去的那个人是“包小姐”,她正在这个房间做生意。 我松了一口气,离开门板,准备回房间了。 经过几秒钟的延迟,我的心突然“嘭嘭嘭”地狂跳起来,忍不住再次把耳朵贴在了门板上,女人的叫声就像a片,越来越放浪。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自己上一次**是哪一年了? 突然,女人的叫声戛然而止,她好像被什么掐住了喉管,艰难地呜咿了一阵子,再就没什么动静了。 我迅速软下来。 难道,男人不想付钱,把她给杀了? 我又不确定。 一个女人到了床上,只听声音,真的很难判断她正在被爱还是正在被害。 我等了好半天,听到一个人似乎下了床,“窸窸窣窣”不知道在干什么,又过了会儿,我听见打火机响了两下,看来这个男人在抽烟。 一直没听到女人的声音。 我越来越确定了,这个房间发生了不正常的事情! 可是,我能怎么办? 踹门而入? 万一碧碧藏在他的房间内,就算他刚才没有发现我,这么一闹腾我肯定就暴露了。我在明处,他在暗处,我太被动了。 但是,我总不能装成没事人一样。 房间里的男人说话了:“还要钱吗?”一听声音就是个无赖。 没人应声。 男人继续说:“我相信你从来没这么爽过。” 还是没人应声。 男人接着说:“要不要再来一次?我喜欢女人一动不动。” 死一般的沉寂。 毫无疑问,这个女人肯定出事了! 我的血一下冲上了头顶,举起拳头正要敲门,突然听到女人说话了,就一个字:“来。” 我一下就把手缩了回来。 接着,我听见男人再次爬上了床,几秒钟之后,女人再次大叫起来,又像在哭又像在笑。 我的血液刚刚降下去,马上又升起来。我把耳朵贴得更紧了,同时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贱货。 好女人和坏女人的唯一区别就是——看她是在自己的怀里,还是在别人的怀里。 无意之间,我瞄到了走廊里的摄像头,顿时感觉自己太猥琐了,立即离开了门板,挺直身子,端正了一下表情,然后迈着君子的步伐,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不过,我想到了一个问题——就算有人正盯着这个监控,从画面里也不可能听得见房间里的声音吧? 为了混淆视听,我像个业余治安员一样,专门走到旁边的房间门口听了听。 接着,我忍不住又慢慢回到了碧碧对面那个房间的门口,停下来偷听起来。这次,女人没声了,我只听见了男人在叫,他好像被人扎了一刀,叫得极其惨烈:“啊!——” 接着就传来“扑通”一声,他好像摔在了床上,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难道,女人对他下手了?该! 如果他被女人干掉了,我管都不会管,谁让你沾花惹草了? 很快,女人说话了:“两次八折。” 男人吭吭哧哧地说:“第二次不赠送啊……” 原来他还活着。我多少有些得意,哥们你打个炮不过是两个房间走一个来回的射程,换了我,绝对再加一个单程。切。 没戏了。 我真得回房间了。 在我心里,这时候碧碧绝对是不在的,我怎么都没想到,我刚刚迈出几步,旁边碧碧的房门“哗啦”一声,突然被拽开了。 我一下就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去——碧碧站在门口,房间里黑乎乎的,走廊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显得有些苍白。他直直地盯着我。 我像木橛子一样愣在了原地。 过了半天,我才说话:“你……怎么回来了?” 第十八章:我做了人质 第十八章:我做了人质 碧碧非常仇恨地看着我,并不说话。 我和他大约4米远,我没有走过去,我要和他保持安全的距离,继续问:“你逃出来了?” 我发现,那个女人的叫声突然停了,床板也安静了,很显然,我的声音吓着了人家的春梦。 碧碧说话了,他的声音抖抖的,似乎眼看就要哭出来:“我恨死你了。” 我说:“其实……我并没想举报你……” 碧碧突然尖声叫起来:“虚伪!” 我观察着碧碧的表情,他很愤怒,不像是在伪装。我却不能放松警惕,我无论如何,不能信任一只从盆子下逃走的青蛙。 我说:“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碧碧白了我一眼,气呼呼地看别处,那神态真的很女气。 我又说:“我认为你、小5、丛真,都不是人。” 碧碧把眼睛转向我:“呸,你才不是人!别以为我不了解你,你纵欲过度,道德败坏!” 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直盯盯地看着他:“理由呢?” 碧碧说:“你的发色和肤色告诉我的!” 我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并不重要,我只想知道,如果你是人,怎么可能从拘留所逃出来?” 碧碧说:“是他们放我回来的!” 我说:“不可能!” 碧碧说:“爱信不信!不想再理你了!” 我说:“我现在就给派出所打电话。” 碧碧一点不在乎:“你打,你打呀!” 这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老实说,我有点信任他了。 我柔和地说:“那你告诉我,他们为什么会放你回来?” 碧碧说:“我一周都没碰过那东西了,他们给我做尿检,呈阴性!我承认我吸食过,不过我是个学生,他们只是罚了我的款,然后就让我回来了。” 我说:“我问你,你家是哪儿的,你为什么说到了迷魂镇?” 碧碧说:“我最讨厌你们这些人了,地域歧视!为什么问我青岛几个区?我就是来自一个小地方,怎么了?” 我说:“对不起,可能是我太多疑了……好了,你休息吧。” 碧碧说:“还作家呢!坏心肠的作家!一辈子都不会买你的书!气死你气死你!” 然后,他“啪”地关上了房门。 我回到房间,心里无比轻松。 我在心里已经确定,碧碧,小5,丛真都不是类人。不是就好。 这一夜,我睡得很香。 天亮之后,我、孟小帅、郭美、吴珉、白欣欣,一起在餐厅吃早餐。 孟小帅问我:“周老大,昨天那个碧碧是怎么回事啊!” 我说:“他吸毒,被警察带走了。” 孟小帅:“警察怎么知道他吸毒?” 我说:“我举报的。” 孟小帅眨巴眨巴眼睛,笑起来。 我说:“你笑什么?” 孟小帅说:“电视上经常说——警方接到群众举报什么什么的,你的长相不像那个举报的‘群众’啊!” 我说:“昨天发生了一些误会,我以为碧碧他们三个是类人,所以才举报。” 白欣欣说:“周大作家,离开吴城之后,你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了,要不然,你也许会怀疑所有人都是类人。” 我没理他,问:“章回在睡懒觉?” 吴珉说:“昨天警察来了,他以为跟他有关,吓跑了。” 我说:“吓跑了?他去哪儿了?” 吴珉说:“不知道,昨天一夜都没回来。” 我说:“你们给他打电话了吗?” 吴珉说:“他没电话。” 我这才想起来,我们刚刚进入罗布泊的时候,章回就说他的手机丢了。 这时候,小5他们三个人也走进了餐厅。 碧碧一眼就看到了我,把脖子扭了过去。 小5也没有搭理我。 只有丛真朝我笑了笑。 他们坐下之后,我走过去了:“小5。” 小5看了看我,说:“有事吗?” 我说:“明天我们就走了,跟你们告个别。” 小5说:“临走之前,别忘了去公安局领奖赏。” 我笑了笑,说:“不要生气了,不然会长丑的。” 碧碧说:“小5,走,咱们去取餐。” 小5站起来就跟碧碧走了。 丛真说:“周老师,你不要跟这俩孩子一般见识。” 我说:“很可爱。” 丛真说:“我们今天就走了。” 我说:“那个令狐山呢?” 丛真说:“他搭我们的车,离开吴城之后,他自己回乌鲁木齐。” 我说:“那我就祝你们一路顺风吧。” 丛真说:“谢谢。” 然后,我回到了我们的餐桌旁,依然能听到小5故意把餐盘弄得叮当响。 自助餐。 孟小帅、郭美吃得不亦乐乎。白欣欣吃完了,不过他并不想离开,一盘接一盘拿水果。吴珉坐在孟小帅旁边,看着她吃。 我一个人离开餐厅,要回房间了。 我从步行梯朝上走,到了二楼拐角处,突然出现一个人,挡在了我前面。 是章回。 我说:“你小子去哪儿了?” 章回赶紧四下看看,把食指放在嘴上:“嘘……” 我看到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哈哈,吓尿了吧?” 章回突然像豹子一样冲过来,准确地捂住了我的嘴,凑近我的耳朵说:“不许出声!” 我点点头。 章回并没有松开我:“昨天来了那么多警察,是不是在找我?” 我使劲摇了摇头。 章回慢慢松开了我:“那他们来干什么?” 我说:“碧碧吸毒,他们是冲他来的!” 章回想了想,小声说:“那是阴谋。” 我说:“屁!昨天,我举报了碧碧,警察才来的,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走,回房间说。” 章回并没有动,他说:“他们是来找我的。” 我说:“我没说清楚吗?” 章回摇摇头:“警察要抓个重犯,往往找个其他借口,接近这个重犯的位置,比如查暂住证,比如抓嫖娼和吸毒。他们可能蹲守我几天了,正巧你报案,他们才有了行动的机会。如果他们只是为碧碧来的,为什么要搜查我们那个房间?” 我说:“他们怀疑不止碧碧一个人吸毒!你太草木皆兵了。” 章回依然不同意我的看法,他说:“绝对没那么简单。” 我叹了口气,说:“作为一个逃犯,肯定疑神疑鬼。那你想怎么办?” 章回说:“我想明天和你们一起离开,但是他们肯定会在火车站等着我……” 我说:“章回,你曾经答应过我,回到齐齐哈尔就投案自首。现在我怀疑,你不会那么做。” 章回看着我,眼神突然变得凶狠起来:“那又怎么样?” 我想了想,突然说:“既然你认为警察已经盯上了你,那你回来想干什么?” 章回说:“我肯定上不去火车,我会在吴城留下来,你要借我一点钱。” 我说:“多少?” 章回说:“凭感情吧。” 我说:“那就是不想还了……” 章回说:“就算我说我会还,你信吗?” 我说:“我不会给你钱的,资助逃犯,那是窝藏罪!” 章回低下头,过了一会儿,他轻轻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当地的英吉沙小刀,顶在了我的肚子上:“我不想杀你。” 我的身体僵住了,赶紧说:“钱在房间里,你跟我去取吧。” 章回把英吉沙小刀收起来,说:“走。” 我走在前头,章回紧紧跟在我的后头。 我们的关系彻底改变了,最初,我们是驴友,接着,他在团队中成了我的打手。现在,我成了被他控制的人质。 兔崽子,在罗布泊大漠里,我真应该干掉他,反正他是罪有应得…… 走廊里没有人,一个个房间很安静,不知道孟小帅他们回没回来。 我快步走到房间前,掏出钥匙打开了门,然后走进去。 章回一闪身进来,无声地把门关上了。 我找到钱包,拿出一张信用卡,递给章回:“密码是414193……” 章回打断了我:“我只要现金。” 我看了看他,说:“怕我骗你?” 章回没有说话。 我说:“怕我报警?” 章回还是没说话。 我说:“现金不多。” 章回说:“不管多少,我只要现金。” 我把钱包里的人民币都拿出来,递给了章回。他收起来,匆匆塞进了口袋里…… 突然,他竖起了耳朵。 接着,我也听见了,走廊里似乎有人来了。也许是孟小帅他们,也许是小5他们。 章回一直侧着脑袋听,脚步声越来越近,没人说话。 章回小声说:“我完了。” 我说:“怎么了?” 章回说:“他们来了。” 我说:“谁来了?” 章回说:“警察来了。” 我说:“你怎么知道!” 章回说:“门外应该是9个人,后面三个脚步比较重,他们是来自基层的警察。中间5个脚步很轻,他们是特警。这些人都拿着枪,我闻到了枪油的味儿。前面那个人脚步声最大,她应该是服务员。” 我忽然感觉章回是个天才。 果然,脚步声停在了我的门口。过了十几秒钟,有人敲响了门,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先生,打扫卫生。” 章回好像一下就放松了,他说:“周老大,我到终点了,以后咱俩肯定见不着了。在罗布泊这些天,你给了我信任,我非常非常感激,我会想你的。” 说都我心里很难受。 门外的女孩又说话了:“有人在吗?” 章回把那叠人民币掏出来,放在了床上,然后挤出了一丝笑,说:“以后,没有我在你身边当警察了,你自己多小心。” 我使劲点点头。 门外的女孩已经掏钥匙开门了。 章回突然掏出刀子,架在了我的脖子上:“门外的人听着,你们要是敢进来,我就杀了他!” 我全身一冷,一动不敢动了。 第十九章:无头人 第十九章:无头人 章回把英吉沙小刀顶在了我的脖子上,一下凉到了我的心里。 章回附在我耳边低声说:“这样就不会连累你了。” 门被打开了,那个服务员一闪身就躲开了,露出几个黑洞洞的枪口——果然是几个荷枪实弹的特警。 其中一个喊道:“放开人质!放下刀子!” 章回把刀子一扔,就举起了双手。 我没有立即跑开,还回头看了章回一眼,他并不看我,只是木木地望着那些警察。我一步步走到门口,然后顺着走廊慢慢朝前走,眼泪流下来。 我听见特警们冲进去了,他们好像把章回按在了床上,铐上了手铐…… 又一个兄弟走了。 他说得对,他肯定是死罪,今日一别,我永远都不可能再见到他了。 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一个多月,经历了生生死死,大起大伏。老实说,我挺喜欢这个兄弟的。 可是,他走了。 现在,我们只剩下了5个人…… 我下了楼,走到度假村一个偏僻角落,坐在一块石头上发呆。 这时候尚早,阳光静静照下来,暖暖的。有风,吹在脸上凉凉的。 几辆警车陆续开走了。 度假村恢复了平静。 一只黑褐色的胡兀鹫在天空上盘旋,不知道是吉兆是凶兆。 小5、丛真、碧碧他们走出来了,小5那个网友跟在她旁边,拎着最大的两只箱子。他们把箱子放在车内,然后纷纷上了车,一前一后开出了度假村。 我听着那引擎声越来越远,终于听不见了。 这小城,多么寂静。 季风到古墓了吗?她能适应那种非人的生活吗? 浆汁儿,布布,衣舞,徐尔戈,魏早,号外,黄夕,警察张回,蒋梦溪,周志丹,鲁三国,马然而,老丁……他们在那个世界过得好吗? 我的心中充满了悲怆。 我想打个电话,说说我的悲怆,可是竟然找不到一个人。 我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人世。前妻和我分手了,她和女儿美兮在遥远的法兰西。唯一跟我比较亲近的人就是季风了,她现在在茫茫荒漠中,下落不明。还有谁? 我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说过这样一句话:我认识无数人。我一个人都不认识。 只剩一声叹息。 太阳越来越火辣了。 我站起身,走出度假村。我以为我们明天会离开吴城,我想去街上转转,最后再看它一眼。 有人喊我,我回头看,孟小帅跑过来:“周老大!”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孟小帅我感到十分亲切。 我停下来:“怎么了?” 孟小帅:“章回被抓了?” 我说:“那是他的归宿。” 孟小帅的神态一下黯淡了,过了半天才说:“这个傻子,要是早点去自首,还能判得轻点儿……” 我说:“就算他去自首,也是死罪。” 孟小帅:“不一样!如果他去自首了,至少被枪决的时候,他的灵魂能平静一些。” 我说:“有道理。” 孟小帅:“明天我们真的就走了?” 我说:“难道你想去救他?” 孟小帅:“你借我一个胆儿,我也不敢啊。我是说,我们明天真的能离开罗布泊吗?我怎么有点不相信呢!” 孟小帅随意一句话,让我的心一下就阴了:“难道我们还会遇到什么事儿?” 孟小帅:“反正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我说:“走吧,我带你去转转。” 孟小帅说:“那我回去收拾收拾。” 我说:“不用,你现在很漂亮。” 我和孟小帅在度假村门口坐上出租车,朝市中心开去。 我坐在后座上,孟小帅坐在副驾位子上。 我观察这个司机,白白净净,戴着眼镜,更像个知识分子。我从他头顶的后视镜里看看自己,脸色被晒得黝黑,胡子拉碴,倒像个果农。如果我能回到兰城,我会第一时间在微博上晒照片给你们看。 车开动之后,走出不远,安全带警报“嘀嘀嘀”地响起来。 我说:“孟小帅,系上安全带。” 她这才想起没系安全带,赶紧系上了。安全带警报解除。 走出一段路,前方有个短发女孩在拦车,她绕过我们,朝后面跑过去了。后面又来了一辆出租车。 我说:“这个女孩很面熟,她好像也住在我们那个度假村。” 孟小帅说:“对于女孩,你们男人的眼睛就跟猎人一样。” 我说:“代表所有同性,表示同意……” 过了会儿,孟小帅说:“周老大,以后你还会再来这个地方吗?” 我说:“你呢?” 孟小帅的回答出乎我的预料,她说:“我可能还会来。” 我说:“跟吴珉一起来吗?” 孟小帅鄙视地哼了一下:“他?” 我说:“我们团队这些男人,你更喜欢谁?” 说完,我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孟小帅有点为难地想了想,半天才说:“如果只有这几个人,那我比较喜欢章回。” 我不想搭理她了。 我开始打量这辆出租车,出租车很新。 我从前座背后抽出杂志翻看,杂志也是新的,散发着纸张的香气。 我把杂志放进前座背兜里,看窗外。 窗外是那个柒天商场。这个城市有两个柒天商场…… 我突然对司机说:“师傅,你带我们去市**。” 司机回过头看了我一眼:“市**?” 我说:“怎么了?” 孟小帅问我:“周老大,我们去市**干什么?” 我说:“我去办点事儿。” 然后,我继续看那个司机。 司机好像不知道市**在哪儿,他把车速慢下来,眨巴着眼睛,嘴里嘀咕着:“市**……” 我说:“你不知道市**在哪儿?” 司机说:“我还真不知道……” 我一下就火了,我感觉这个城市在玩我,这个司机在玩我。我说:“你连市**都找不到,还开什么出租车!” 孟小帅赶紧打圆场:“可能在市**上班的人都不坐出租车,有公车。周老大,你别急,我手机上有导航仪……” 接着,孟小帅打开了导航仪,定位“市**”,然后对司机说:“师傅,麻烦你按照导航仪走就行了。” 司机有些惭愧地说:“好的……” 导航仪说话了,是个电子女声:“前方去往目的地,吴城市**。车辆位于洪洞大街,前方400米请掉头……” 司机一直按照导航仪的指示行驶,经过很多陌生的街道,竟然越来越偏僻。 我说:“市**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呢?” 孟小帅说:“别急,这有3公里呢。” 出租车终于开出了市区,来到了郊外,两旁是无边无际的荒漠。导航仪说话了:“前方接近目的地,本次导航结束。” 司机把车停下来,回头很迷茫地看我。 我望着窗外,心里一片黑暗。这里哪有房子! 孟小帅四下张望,然后说:“可能市**搬了,我的导航仪很久没更新了……” 我掏出手机,上网,查询吴城地图,市**就在我们目前所处的位置!难道地图也没有更新? 直觉告诉我,没这么简单! 进入罗布泊之后,我才知道,地球长得正像一颗脑袋,它有眼睛,有鼻子,有耳朵,有嘴巴……我只是不知道,它的四肢在哪儿。如果仔细琢磨这件事,那会让我疯掉。 现在,我把吴城看成是一个人的躯体,那么,市**就是它的脑袋,可是,脑袋不见了! 无论怎么说,只要脑袋不见了,剩下的躯体就是一具尸身。恐怖的是,它的血还在流着——看那川流不息的公交车、物流和行人;它的每个细胞都在工作着——各个职能部门都在正常运转,各个商家都在正常营业;它的骨骼同样在发育——街道通畅,楼房笔直…… 孟小帅说:“我们继续找吗?” 我说:“师傅,拉我们回城吧。” 司机掉头,然后问:“回城去哪儿?” 我说:“市中心。” 司机说:“具体什么地方呢?” 我说:“随便哪个路口。” 司机就朝回开了。 半个钟头之后,我们来到了繁华地带,司机依然很抱歉,提出不收我们车费了。孟小帅掏出一张50元的钞票,硬是塞给了他,然后就跟我下了车。我注意到,车费是39元。 出租车开走之后,孟小帅说:“陪我去逛商场吧。” 我说:“我要去市**。” 孟小帅说:“你要上访啊?” 我掏出电话,拨打114,查到了市**的电话,接着我拨了过去。谢天谢地,不是空号,只是没人接。我不甘心,继续拨。 电话终于被人接起来,对方是个中年女子,她的语气很柔和。 我说:“请问,是市**吗?” 中年女子说:“您打错了,这是住宅电话。” 我说:“对不起,114给了我这个号码……” 中年女子说:“没关系,以前也有人打错过。这个电话过去是市**哪个部门的,早就变了,114一直没更正。” 我突然说:“您家用这个号码多长时间了?” 中年女子说:“5年了吧。” 我说:“噢,谢谢,打扰了。” 放下电话,我又一次糊涂了——我刚刚进入吴城的时候就听说,吴城刚刚建立5年,是个新城市。而这个中年女子则说,5年前,这个电话号码曾经是市**某个部门的…… 这件事也不能深想,太恐怖了。 正巧有个干部模样的人走过来,我拦住了他:“先生,您知道市**怎么走吗?” 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我说:“麻烦了……” 他走过去之后,我对孟小帅说:“走,我们回去吃午饭吧。” 孟小帅说:“我早就饿啦!” 在返回度假村的出租车上,我掏出手机,打开吴城地图,反复看。最后,我把市区地图缩小,缩小,再缩小,俯瞰这座小城的全貌—— 工厂,学校,小区,医院,酒店,公园…… 街道横七竖八…… 看着看着,我发现那些街道组成了一个字!天那么热,我的寒毛却一下竖起来了…… 第二十章:我……疯了? 第二十章:我……疯了? 是的,我从吴城纵横交错的街道上,看出了一个字,一个很凶险的字…… 你可以说,也许只是有点像。我不这么看。经历了罗布泊的一系列奇异事件之后,我相信,那就是一个字! ……我把地图关掉,把手机装进了口袋。 孟小帅的电话响了,她看了看,没有接。 估计是吴珉打来的。 孟小帅并没有发现我的神态异常,她在跟我说话:“周老大,你觉得吴珉这个人怎么样?” 我说:“你跟他更熟啊。” 孟小帅说:“我想知道你对他的看法。” 我说:“他很聪明,很能说。未来,他可能成为一个大人物,也可能成为一个没有底线的小人。” 孟小帅说:“有道理。” 说着,她的电话又响起来,这次她接了。 果然是吴珉,我能听见他的声音,很清晰:“小帅,你在哪儿呢?” 孟小帅说:“我和周老大出来兜兜风。” 吴珉说:“我也坐出租车兜风呢,要不,我去找你们,咱们锵锵三人行?” 孟小帅说:“我们回度假村了。” 吴珉说:“那好吧,我也回去了。拜拜。” 孟小帅直接把电话挂了。 我们到了度假村的时候,吴珉正在门口东张西望。显然,他在找孟小帅。 我们下了车,吴珉就跑过来。 我敏感地问:“没……发生什么事吧?” 吴珉说:“没有,我接你们来了。” 其实,我盼望出点事儿,比如,吴珉突然告诉我:季风回来了。或者:度假村所有的工作人员突然都不见了…… 我认为这个吴城有问题。 可是,它一直没什么问题,这反倒让我不安。 中午,大家在餐厅吃饭的时候,郭美和白欣欣坐在了一起。 白欣欣的胃口很好,一个人喝了两瓶啤酒。他很幸福地说:“等我出去之后,要把在罗布泊发生的事写成一部小说,肯定畅销全中国!” 孟小帅说:“周老大是作家!” 白欣欣白了我一眼:“他写他是主角,我写我是主角。” 我一直低头吃饭。我没有闲心跟他贫嘴。 郭美说:“会拍电影吗?” 白欣欣说:“肯定会,而且是3d的。” 郭美说:“到时候千万别忘了小妹妹哟!” 匆匆吃完午饭,我提前离开了,回了房间。 关上门,拉上窗帘,我再次打开了手机上的地图,继续观察吴城的街道。 那些街道确实组成了一个字,这个字是“虚”。当然,跟规范的字不同,相邻的笔划是连着的。 我把地图比例放大,“虚”字就变小了;我把地图比例缩小,“虚”字就变大了。 我查了一下在线字典,“虚”字的第一个解释就是——空,比如:虚无。 我们的度假村位于虎字头的最右侧。 那个不存在的市**,正处在上面那个“点”上。 这个吴城是虚无的,虚假的,虚幻的? 女服务员那甜美的微笑怎么解释? 那些敬业的出租车司机怎么解释? 那些警察怎么解释? 那些高楼大厦怎么解释? 我们这些天住的房间,吃的饭菜,经历的事情,都怎么解释? 我忽然想到,我是不是疯了? 有人敲门,我问:“谁?” 门外传来一个女声:“服务员,先生,请问需要打扫房间吗?” 我迟疑了一下。 难道又是警察设的计?上次,他们是抓章回,这次他们抓谁? 我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女孩,胖乎乎的,很可爱的模样。她身后没人。 我说:“进来吧。” 女孩就进来了。 我住酒店的时候,很少让服务员打扫房间,觉得她们太辛苦了,我能自己收拾尽量自己收拾,但是今天不同,我要跟一个吴城的人聊一聊。 女孩进门之后,先收拾床铺。 我站在她背后,说:“丫头,你贵姓?” 她头也不回地说:“我姓黄。” 我说:“你叫什么?” 她说:“你叫我小黄就行了。” 我说:“我不是坏人。” 她说:“我们有规定,不允许跟客人聊天的。” 我说:“噢……” 女孩的动作很麻利,她把床铺好,又去收拾卫生间了。 过了一会儿,我走过去,又问:“你觉得吴城怎么样?” 她回过头来,微笑地问:“什么怎么样?” 我说:“你喜欢这个城市吗?” 她说:“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吧。” 我突然说:“你觉得这个城市存在吗?” 她再次看了看我,有些疑惑:“先生,您说什么?” 我观察着她的表情,继续说:“我觉得这个城市是假的。” 她笑起来,说:“您真会开玩笑。” 我认真地说:“我不是在开玩笑。” 她不再笑了,同样很认真地看了看我,说:“我从初中的时候就来吴城了,生活了这么多年,它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我盯着她,又说:“我怀疑你也是假的。” 她愣了一下,小声说:“先生,您能让开吗?我该吸地了……” 我让开一条路,她从我旁边走过去,然后拿起吸尘器,开到最大档,开始吸地了。满房间都是吸尘器的噪音:“呜——” 看得出来,她不想跟我说话了,只想赶快搞完卫生,然后离开。 我不依不饶:“你并不知道你是假的!你以为你是小黄,你以为你在这个度假村上班,其实,你的身体,你的感觉,你的记忆,你的梦想,你的生活,统统都是假的!” 她关掉了吸尘器,房间里一下安静下来,她看着我,竟然说了一句非常令我意外的话:“既然我有身体,有感觉,有记忆,有梦想,有生活,那我就是真的。” 我一时想不起该怎么反驳她,她已经收起吸尘器、抹布和垃圾袋,匆匆走出了我的房间。 房门关上之后,我再次糊涂了——我还正常吗? 我坐在沙发上,问自己:三减一等于几? 我在心里答:二! 三减一是等于二吗? 我扳着手指头算了算,没错儿,就是等于二! 看来,我没疯。 很快,我又不自信了,一个成年人,可能自己问自己三减一等于几吗? 我疯了? 我闭上眼睛,安定了一下狂躁的思绪,然后对自己说:你的内心那么强大,不可能疯的,是这个世界疯了。 嗯,这个世界疯了。 我猛地睁开眼睛,盯着对面雪白的墙壁,又想:一个人正常人,怎么可能认为这个世界疯了呢? 说说章回。 章回被带到公安局,他竹筒倒豆子,都招了,当天晚上就被移送到了看守所。 吴城看守所位于城北,黑漆漆的大门,国徽高悬。高墙之上拉着铁丝网,岗楼上的武警荷枪实弹,来回走动。几只乌鸦在上空盘旋。 章回的牢房总共12个犯人。 狱警把他送进来之后,“哐当”一声,牢门就锁了。那个狱警意味深长地朝里看了一眼,然后离开。 章回夹着一床薄薄的旧被子,那是看守所给他发的。 他站在门口,打量整个牢房。 11个犯人都坐在通铺上,盯着他。灯光昏黄,那些人都穿着黄色囚服,被剃了秃头,深一块浅一块,闪着青光。 让章回感到奇怪的是,睡在头铺的人,应该是牢头狱霸,可是他长得很瘦小,大约30岁左右,双眼就像睡不醒似的,蔫蔫地看着章回,并不凶。他的身上裹着被子。 睡在二铺的人,却长得五大三粗,头顶有道长长的刀疤,十分明显。他也大约30多岁。 章回是东北人,这里关押的都是西北人,肯定欺生。所谓东北虎,西北狼,章回只有做牛做马的份儿。 果然,刀疤喝道:“站好了!” 章回赶紧立正站好了。 刀疤问:“犯什么事儿进来的?” 章回小声说:“杀人……” 按理说,大家都应该害怕杀人犯,杀人就得偿命,一个快死的人,他怕什么呢?大不了跟你同归于尽。 至少,同牢房的人也应该给予杀人犯一点点的尊重,他毕竟不是贪污犯,或者强奸犯。 刀疤却笑起来:“杀人犯?操你妈,你胆子不小啊!怎么杀的,给我表演表演。” 章回站在原地,把被子放在地上,真的表演起来——举起手,好像抓着一把刀子,一下下朝下刺…… 刀疤说:“够了够了!太血腥了,老子不想看了!带进来多少钱?” 章回把狱警扣押单掏出来,恭恭敬敬地走过去,递给了刀疤。 刀疤看了看:“才他妈800多块钱?” 章回说:“对不起……” 刀疤说:“看你挺老实的,我们就不搞你了,你欠我们一顿揍,先攒着,等哪天犯了规矩一起算账。奶妈,教教他规矩。” 通铺上一个胖乎乎的犯人立即对章回喊道:“过来!” 章回赶紧就过去了。 奶妈站在通铺上,居高临下,指指头铺那个瘦小的犯人,对章回说:“头铺那个人叫杨立东,他是我们大哥,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铁门一开,干部最大;铁门一关,大哥最大。懂了吗?” 章回赶紧说:“懂了。” 奶妈扔给章回一块肥皂,说:“你去洗澡吧,要洗干净,别把病带进来。” 蹲便器旁边,有个水龙头,离地面1米高。章回脱光了衣服,蹲在水龙头下,“哗哗”洗起来。水很冷。 杨立东打量着他的裸体,眼神依然蔫蔫的。 洗完之后,章回穿上了衣服。 奶妈又说:“现在,去面对墙壁,背监规。一会儿我要考你。” 监规贴在牢房尽头的墙上,旁边就是杨立东的头铺,章回小心地走过去,在监规前站得笔直,然后开始背。 牢房里安静无声。 过了一会儿,章回慢慢转过脑袋去,看杨立东。 杨立东没说话,跟章回对视,杨立东旁边的刀疤大喝了一声:“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章回没理刀疤,他对杨立东说话了,声音很小,听得出来他很不好意思:“今晚上我能睡你的铺吗?” 刀疤一下跳起来:“你说什么!” 杨立东蔫蔫地伸出手,挡住了刀疤,他很诚恳地问章回:“为什么呢?” 章回没有回答他,只是小声说:“如果你坚持要睡在这儿,那我就睡在你身上。” 第二十一章:离开罗布泊的通行证 第二十一章:离开罗布泊的通行证 章回满口异乡口音,又是新来的,他竟敢直接挑衅牢头狱霸! 杨立东涣散的眼神开始渐渐发光,似乎一个被遗弃在南极多年的人,终于见到了人类。 整个牢房的犯人都吓傻了。 刀疤胆怯地看了看杨立东,说:“大哥,您别生气……都怪我们没有**好。”然后,他杀气腾腾地盯着章回,慢慢站起来:“你真他妈是吃了豹子胆啊!” 杨立东再次伸手挡住了刀疤:“慢着,让我跟他聊聊。” 章回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杨立东。 杨立东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章回说:“不知道。” 杨立东说:“整个吴城,不管是老人还是小孩,没有人不知道我。噢,也难怪,你是外地人。” 章回说:“对,我是齐齐哈尔人。我很好奇,你的名气为什么那么大呢?” 杨立东笑了:“因为我凶残啊。” 他转头问刀疤:“凶残这个词用得怎么样?” 刀疤连连点头:“恰如其分!” 章回说:“那你总共打过多少次架?” 杨立东认真地回想了一下,说:“至少有300次吧。” 章回说:“打人,还是被人打?” 杨立东说:“就算是300次的话,那么应该是299胜1负。” 章回说:“1负?” 杨立东说:“那天我喝多了,躺在马路边不省人事,正巧一群人找我寻仇,他们总共7个人,你一拳我一脚,把我打得遍体鳞伤。从此我经常跟年轻人说,热爱健康,远离酗酒。” 章回说:“后来呢?” 杨立东说:“后来他们7个人都躺在马路边不省人事了。” 章回说:“299胜?吹牛吧?我不信。” 刀疤赶紧说:“前几年,我在外头遇见了大哥,不识相,被大哥一脚踢出了脑震荡!” 章回睁大了眼睛,对杨立东说:“那你得踢多高啊!” 杨立东谦虚地笑了笑:“小时候学过几天跆拳道,后来没坚持下来。” 停了停,杨立东问章回:“哎,你打过多少次架啊?” 章回不好意思地说:“七八次吧,都是在念书的时候,毕业之后就不打了。” 杨立东好奇地问:“几胜几败呢?” 章回更不好意思了:“多数是被人打……” 杨立东同情地点点头:“正常。” 章回问杨立东:“那你杀过人吗?” 杨立东把身上的被子撩开,脚腕上竟然戴着沉重的脚镣!他说:“你该问我杀过几个人?” 章回眨巴眨巴眼睛,又问:“那你杀过警察吗?” 杨立东重新把被子盖上,说:“你该问我杀过几个警察?” 章回很服气地点点头:“确实凶残。” 杨立东说:“看在我们很聊得来的份上,我让你睡二铺吧!” 章回马上摇了摇头:“不,我要睡头铺。” 杨立东愣愣地看着章回,似乎不理解了。 他的刀疤一直站着,他突然从床上扑下来,直接把章回扑倒了,他摔在水泥地上,脑袋被磕得“哐当”一声。 接着,刀疤按着他,一拳拳砸在脸上。 其他犯人也冲过来,跟着刀疤一起揍章回。 这些人有经验,只打人,不出声。章回也不叫,牢房里只有拳打脚踢的声音,并没有引起狱警的注意。 几分钟之后,刀疤终于停手了,其他人也停手了。 刀疤站起来,气喘吁吁地看章回。 章回满脸都是血,他挣扎着爬起来,两只眼睛肿成了一条缝,很费力地看了看杨立东,杨立东的表情不再和善,他死死盯着章回,双眼充满了杀气。 章回又看了看刀疤,看了看其他那些犯人,咽了一口血水,嘶哑地说:“我错了……” 刀疤这才坐在床铺上,依然在喘:“你没那么硬的骨头,装什么钢管!去,背监规!” 章回摇摇晃晃地走到监规前,面向墙壁,站直了。 大家都看他。 过了一会儿,章回再次慢慢转过头来,小声对杨立东说:“今晚上我能睡你的铺吗?” 杨立东皱皱眉头,转头看了看刀疤。 刀疤再次站起来。 章回突然把眼睛射向了刀疤:“你别动,我只想问他!” 章回的眼神和声调透着死神一般的冷,竟然把刀疤吓住了。他就那么站着,犹豫地看着杨立东。 章回的眼睛又转向了杨立东:“我只要你一句回答。” 杨立东说:“不能。” 章回突然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了一把塑料牙刷,“啪”一声撅断了,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两根半截牙刷分别抓在了两只手里,直接朝杨立东的两只眼睛戳过去。 看得出来,他绝不是在吓唬人。 他使尽了全身力气,动作就像闪电,两只拳头撞在杨立东的眼眶上,他仰面摔在床铺上,一边翻滚一边“哇哇”惨叫起来。 章回踉跄了一下,收回手来,站稳了,他手里的两截牙刷已经不见了,都是血,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杨立东的。 章回并不在意杨立东的眼睛,他拽着杨立东的脚镣,直接把他拖到了二铺上。然后,他坐在头铺上,问刀疤:“你睡哪儿?” 刀疤“扑通”一声跪下了:“大哥!我睡地下!” 狱警来了,迅速打开牢门:“谁在打架?” 没人敢说话。 章回举起手来。 杨立东在嚎叫。 狱警冲过来,给章回戴上手铐,押出牢房,送到了禁闭室。 很快,医护人员就赶来了,把杨立东弄到了医务室…… 章回缩在禁闭室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他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 吃完晚饭之后,孟小帅和吴珉出去转了,白欣欣和郭美在假山旁聊天。 我一个人离开度假村,去了火车站。 我第一次来这个售票厅,只有我和季风两个人,这次人就多了,大约有20几个。看来,大家都知道明天有火车。 我对这个城市有点放心了。 我带着其他4个人的身份证,排在了队伍最后。 速度很慢。 我四下打量这个售票厅,棚顶挂着一排红灯笼,装饰用的,很喜庆。墙上有电子列车时刻表,有标语,有违禁物品告示…… 终于排到我了。 售票员是个大姐,穿着铁路制服,挺好看的。 我说:“5张,去敦煌的。” 说完,我紧张地盯着这个售票员的脸。我真怕突然出现什么麻烦,比如她说:对不起,去敦煌的票已经卖光了…… 没有。 售票员看都没看我,收了钱,放进数钞机,“哗啦啦啦啦……” 接着,她在电脑上“噼里啪啦”输入信息,打印机“吱啦啦”响起来。我们的火车票出来了! 售票员把火车票和零钱塞出来,我把它们装进口袋,激动地说:“谢谢,谢谢您!” 售票员并不在意,说:“下一位。” 我快步走出售票厅,拿着火车票反复看——它就是我离开恐怖罗布泊的通行证啊! 火车明早9:42发车。 我赶紧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到度假村。 孟小帅和吴珉,白欣欣和郭美,他们都回来了,4个人聚在孟小帅的房间里,正在等我。 我把火车票发给他们,孟小帅高兴地跳起来:“终于他妈回家啦!” 吴珉掏出钱,数了几张,然后塞给我:“我和小帅的。” 我说:“不要给我钱了,算我请客。” 吴珉看了看孟小帅,孟小帅大咧咧地说:“不给就不给吧,路上我们买吃的。” 郭美说:“那不好吧?” 我说:“很好啊。” 郭美说:“他们买吃的,我买什么呀?” 我说:“你买喝的。” 白欣欣把火车票放进钱包,起身离开:“我要养足精神,去睡觉喽。” 我说:“都睡吧,明天要坐20多个小时火车呢。” 也许是太兴奋了,这一夜,我睡得极其不踏实。 吴城很安静。 度假村很安静。 我的房间很安静。 后半夜的时候,我好不容易迷糊了,忽然听到有人走动,我似乎睁开眼睛看了一下,竟然是季风,她站在我的床头,在月光中看着我,很悲伤地说:“周老大,我回来了……” 我猛地醒过来。 梦。 我翻个身,再次迷糊了,又感觉有动静。这时候,我的脸对着窗户,有个人从窗户跳进来,是令狐山,他咄咄逼人地问:“你把季风藏在哪儿了?” 我再次惊醒。 还是梦。 是不是季风遇到什么不测了呢? 天亮之后,我们5个人收拾好了行李,在餐厅吃了早点,退房,然后离开。 我感觉什么地方有双眼睛在看我,回头找了找,终于看到了那个“小黄”,她站在楼梯拐角处,远远地望过来。 我朝她摆了摆手,算是告别,她一闪身就躲开了。 来到火车站,我们排队过检票口,终于看到了站台上的火车!火车上写着:吴城—敦煌。上了车之后,我们才发现乘客并不多,整个车厢都空空荡荡的。 我们是软卧,我、孟小帅、吴珉、郭美4个人一个包厢,白欣欣在另一个包厢。我们去看了看他,他那个包厢只有他一个人!他四仰八叉地躺在下铺上,把行李放在了对面的下铺上,正在哼歌儿。 火车启动了! 孟小帅突然抱住吴珉,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郭美一边扭一边唱:“期待着一个幸运和一个冲击,多么奇妙的际遇!翻越过前面山顶和层层白云,绿光在哪里!……” 谁都想不到,火车行驶不到10分钟,“呼哧呼哧”停下来了!接着,广播里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各位乘客,终点站到了,请您携带好自己的物品,按顺序下车……” 第二十二章:这个城市是循环的 第二十二章:这个城市是循环的 火车开动的一刹那,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很难受。 火车越来越快,窗外闪过一座座楼房…… 我忽然明白,我为什么难受了——此时此刻,季风应该在火车上。 她是来找我的,现在我走了,她却留在了这片荒漠上。 我甚至很为章回惋惜,如果他当初没有杀人,此时此刻,他也应该在火车上。 吴珉只会粘女孩,他永远不可能成为我的兄弟。白欣欣只会把不脱鞋的双脚放在雪白的铺位上,让自己舒服,他也永远不可能成为我的兄弟。 只有章回。 他会坐在我的身边,保持静默。不管遇到多大的事儿,他都会低声说:周老大,你别管了,继续看窗外的风景吧。我来解决。 如今,章回被关进了死囚牢,再也不可能活着出来了…… 想着想着,我的眼睛湿了。 孟小帅和吴珉爬到了上铺,郭美唱累了跳累了,坐在对铺上,跟我一起看窗外。 走着走着,火车一声长鸣,接着就慢下来,慢下来,终于停下了。 孟小帅从上铺探出脑袋,说:“没出城怎么就停了?” 我说:“可能是临时停车。” 接着,广播员的声音就响起来:终点站到了…… 我一下站起来。 孟小帅说:“怎么回事儿!” 我说:“你们等着,我去问问。” 我出了包厢,快步走到车门处,果然看见一个列车员站在车门下的站台上,面带微笑。 我说:“怎么不走了?” 列车员:“先生,终点站到了。” 我说:“终点站?” 列车员:“是啊,吴城北站。” 我说:“我们上车那一站是什么站?” 列车员:“始发站是吴城南站。” 我说:“这趟火车只从南站开到北站?” 列车员:“是的。” 我说:“要是我们不下车呢?” 列车员:“您什么意思呢?” 我说:“接下来,这趟火车要开往什么地方?” 列车员:“45分钟之后,我们将开往南站。” 三三两两的乘客,提着行李从我旁边走过去,走向出口。他们似乎就是要来北站的。我觉得他们都是一场巨大骗局的群众演员! 我跳到站台上,朝火车车厢看了看,牌子上确实写着:吴城—敦煌。 我对列车员说:“那牌子写着啊,从吴城开往敦煌!” 列车员很耐心地解释道:“我们把南站称为吴城站,把北站称为敦煌站。” 娘的,我花了几千块钱,只从南站坐到了北站! 我没有发火,我知道,就算我火冒三丈也无济于事,我们始终被某种神秘的东西玩弄着。 我慢慢走回了包厢。 我知道,我们完了。 如果说,我们在荒漠深处遇到了那个神秘的小孩,那只是某种怪胎;如果说,我们被古墓下的类人追杀,那只是两个种类的仇怨;如果说,我们看到了通往地心的大门,那只是未解之谜;如果说,我们看到了类似ufo的第二个月亮,那只是高科技…… 现在,我无论如何也解释不了这座走不出去的吴城了。 它更可怕,散发着森森鬼气。 孟小帅、吴珉、白欣欣、郭美都走出了包厢。 孟小帅急切地问我:“周老大,怎么了?” 我说:“收拾行李,下车。” 孟小帅一下叫起来:“为什么!” 我说:“这趟火车只从南站到北站。” 白欣欣恼了:“周大作家,你他妈带我们上错车了?” 孟小帅瞪了白欣欣一眼:“你别瞎抱怨好不?周老大,你慢慢说,到底是这么回事?” 我说:“我早就怀疑,我们走不出这座城市。等了这么多天,我们好不容易等来了火车,它只从南站到北站,然后再从北站到南站……” 郭美软软地靠在了包厢的墙壁上。 孟小帅也被吓住了,她低低地说:“那我们……怎么办?” 我说:“我不知道。” 吴珉试探地说:“我们租一辆车,自己离开呢?” 我说:“只能试试了。” 我带着他们4个人,提着行李下火车,走过那个列车员面前的时候,她彬彬有礼地说道:“欢迎下次乘坐,再见。” 我回头看了他们4个人一眼,他们似乎很害怕这个列车员,都纷纷低头躲避着她的眼睛。 走出出站口,我看了一眼路牌,写着:敦煌大道。 我掏出手机查了查,朝前走一站路,就有一家租车公司。 我们去了。 租车的人不多。 我去办租车手续,他们4个人坐在长椅上等候,警觉地东张西望。 看起来,这就是一家租车公司,工作人员都在忙碌着,并不在意我们。只有一个女孩微笑着问我:“先生,您要租车吗?” 我观察着她的表情,慢慢地说:“是的,我想租一辆7座越野车,有吗?” 女孩在电脑上查了查,然后说:“有的。租多长时间?” 我说:“1天。你们可以异地还车吗?” 女孩问我:“哪个城市?” 我说:“库尔勒。” 女孩说:“可以的,我们在新疆十几个城市都有网点。” 我说:“谢谢。” 她递给我一张合同单,说:“您看一下,没问题的话,签个字就行了。” 我接过合同单,看都没看,直接签了字,递给她。 她说:“请提供你的证件。” 我把身份证递给了她,然后继续观察她的脸。 这么好看的一个女孩,怎么可能是假的呢?她的头发黑中微微有点黄,前不久应该刚刚烫过,有卷儿,但不明显。她的鼻子挺高的,鼻翼左侧有一颗小米那么大的痣,画着淡妆,右侧眉毛描出了一道黑印儿,不注意看不出来。穿着一件白色t恤,上面写着一行挺俗气的汉字:我是90后!…… 这样一个真真实实的女孩,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交钱的时候,郭美走过来,抢先把钱付了。 一名男子带我们出去提车了。 我们来到旁边一个宽阔的停车场,随便选了一辆卡其金色的越野车。那个男子让我们查看车体,我说:“不用了。” 我甚至都不相信这辆车的存在,查看什么? 那个男子很认真地帮我们记录了车身上的刮痕,然后把车钥匙递给我,说:“好了,先生,您可以开走了。” 我上了车,孟小帅和吴珉坐在后排,白欣欣和郭美坐在最后一排,开走了。 租的车只有半箱油,我首先寻找加油站。绕来绕去,我竟然来到了东郊,在秋的度假村附近,终于找到了一家加油站,我开进去,加满了油,然后驶离。 车上有导航仪,我设定了目的地:库尔勒。 按照导航仪的指引,我慢慢朝前开。身后那4个人一言不发,都在紧张地朝窗外张望着。 我看到了东郊那家柒天商场。 我开过去,继续朝西。 白欣欣说:“我们不会又开回那片沙漠里吧?” 孟小帅说:“乌鸦嘴,说什么呢?” 我说:“只要能离开这个城市,我宁愿回到罗布泊。” 郭美说:“为什么?” 我说:“这个地方很诡异。我怀疑……它是假的。” 郭美叫起来:“假的?” 大家都不说话了。 朝外看看,车辆和行人川流不息,大家的表情都那么认真,似乎很忙碌。一个人站在人行道上卖泥人,大声吆喝着。一个大约3岁的男孩要买,大人不给他买,拉着男孩要离开,男孩坐在地上哭起来…… 白欣欣又埋怨起来:“你说你带我们来的这个地方!真他妈坑人!” 他当然是在指责我。 我火了,但是我压制着自己,没有表露出来。 孟小帅说话了:“白欣欣,你说清楚点儿,谁带你来的?” 白欣欣说:“他呗!” 孟小帅说:“你摸着良心说,带你来的那个周德东和开车的这个周德东,是一个人吗?” 白欣欣说:“如果当时我们跟着他,他也会把我们带到这里来!他不是把令狐山和季风都带来了吗?” 孟小帅说:“靠!第一次遇到你这么不讲理的。” 白欣欣并不老实,他靠在靠背上,说:“我再信他一次。要是他不能把我带出这个鬼地方,我肯定不跟他混了。” 开着开着,我又看到了柒天商场,噢,这是西郊那家柒天商场。 我继续朝西开。 吴珉说话了:“我们不能埋怨周老大,从始至终,他一直为大家操心,我们遇到的麻烦,应该是天意,人算不如天算。不过,我也理解白欣欣,他表面看起来是在埋怨周老大,其实他是着急,为大家着急。” 我从后视镜看到,孟小帅扬起手要打吴珉,又把手收回来:“我真怕油了手!” 我一直沉默着开车。 走着走着,我的眼睛突然瞪大了,我又看到了柒天商场! 难道我绕回来了? 不可能啊!我一直都在沿着一条路朝前走,始终没有拐弯儿! 我没有吭声,继续朝前开。同时,我不时地望着窗外,记下这家商场附近的店铺。 我又开了半个多钟头,再次看到了这家柒天商场!它附近的店铺一模一样! 我知道,完了,我们肯定走不出去了。 过去,我以为总共有两家柒天商场,一个在东郊,一个在西郊,其实我错了,只有一家! 就像你从地球上的任何一个点,一直朝前走,不拐弯儿,最后你还会回到最初的那个点上。 这个城市是循环的! 第二十三章:我梦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第二十三章:我梦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毫无目的地朝前开。 孟小帅警觉了:“周老大,都一个多钟头了,怎么还没出城啊?” 我再次看到了秋的度假村,我无精打采地说:“我们接着住下吧……” 孟小帅说:“为什么?” 我说:“我们在绕圈子。” 白欣欣一下坐直了身子:“你怎么开的车啊!换我开!” 我不理他,把车开进了度假村,停好,然后回过身去,对他们说:“我从东郊开到西郊,一直没拐弯儿,又从西郊开到了东郊……” 孟小帅瞪大了眼睛:“闹鬼了!” 我说:“我们住下来吧,一起商量商量对策。我现在脑袋里是一团乱麻。白欣欣,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自己开车试试。” 他不说话了。 孟小帅说:“那先住下吧……周老大,你要个大房子,我们住一起吧,我害怕……” 我说:“嗯。” 我们5个人把车停好,重新搬下行李,走进了宾馆大堂。 一个女孩在值班,她正在给一个胖子办理入住手续。两个保安拎着警棍在转悠,他们的皮肤很黑,长相都挺敦厚的。 我望着那个胖子的背影,在想:他应该是外地人,不然不会住宾馆,那么,他是真人还是假人? 我走到前台,等那个胖子办完了,问那个女孩:“请问,有5人房间吗?” 这个女孩在电脑上查了查,说:“有,在三楼。” 我说:“我们登记一间。” 这时候电话响了,这个女孩对我说:“您稍等。”然后把电话接起来:“您好,我是前台……您是会议预定吗?好的,21个人……3天……没问题……” 我盯着她的脸,又一次感到恐惧了——既然吴城是假的,这个女孩也是假的,可是,她的表演太逼真了! 假如此时我没有站在她面前,我正在开车寻找出城的路,她还会在这里打电话吗? 想着想着,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打完电话,这个女孩查看了我的身份证,收取押金,把钥匙递给我……最后,她微笑着说:“希望您玩得愉快。” 我走到孟小帅他们跟前,拎起行李,说:“走。” 房间很大,但是放了5张床,就显得很拥挤。 我们分散地坐在床边,都不说话。 窗外的天依然那么蓝,蓝得就像一张巨大的画布。 郭美先说话了,打破了沉默:“我们报警吧……” 我说:“吴城不存在,我们却在网上查到了它的信息和地图,因此……我们用的网络其实也是假的。” 孟小帅说:“我说呢,网速那么快……” 我说:“我发过一篇公众号文章,很多读者还留言了,现在看来,那都是假的。” 白欣欣说:“为什么总认为是假的?说不定是人造的阴谋。” 我看了他一眼。 只有他在靠窗的那张床上躺着,没有脱鞋子,他脚下的床单被踢得皱巴巴,脏兮兮的。 我说:“你坐起来,要不然,你就把鞋脱了。” 他没有动,很无赖地说:“既然都是假的,还怕把床单弄脏吗?” 我实在不想搭理他。 孟小帅考虑了一下,说:“周老大,对呀,会不会有人在背后害我们?” 我说:“没人有这么大的力量。” 停了停,吴珉说:“那么,我们跟家里通电话……也是假的?” 我说:“假如我们能走出去,你回家之后问问你家人,他们肯定没接到过你的电话。” 郭美突然说:“报警吧!” 我说:“吴城是假的,警察也是假的。” 我忽然感觉我的口气那么冷酷。 孟小帅说:“那章回他……” 我说:“鬼知道他被弄到哪去了。” 郭美说:“如果什么都是假的,那我们吃的东西肯定也是假的,我们来吴城这么多天了,应该早饿死了啊。” 我说:“我们在吴城也许只是……一瞬间。” 郭美愣愣地看我。 我说:“我的意思是,这里的时间也是假的。” 郭美说:“这么说的话,1层和2层也是假的,我们在三层,怎么没有掉下去?” 我说:“我们并不是在三层。空间也是假的。” 孟小帅说:“周老大,这次真的吓到我了……” 吴珉突然恶狠狠地说:“我们去搞**,把这个地方炸了!” 我说:“**也是假的。” 吴珉泄气了:“那怎么办!” 白欣欣又说话了:“实在不行我就留在这儿了,泡个妞,结婚生孩子,也挺幸福的……” 我说:“这里的女人都是假的,生了孩子也是假的。” 孟小帅说:“周老大,我们……会不会也是假的啊!” 我看了看她,十分肯定地说:“我们是真的。” 孟小帅说:“我们步行也走不出去吗?” 我说:“我想能走出去,只是我们会再次回到罗布泊,继续被困。” 孟小帅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说:“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自从我们进入罗布泊之后,我就感觉到了它的存在,我相信你们也感觉到了。现在,我想我们是进入了它的大脑里,或者说,进入了它的想象中。” 孟小帅说:“我头脑简单,不理解你的话,你具体一点。” 我想了想,冷不丁说:“幻术。” 所有人都看我。 孟小帅说:“幻术?” 我说:“几句话说不清楚。接下来,我们只有等待,以静制动。” 晚上,白欣欣躺在靠窗的床上,第二张床是吴珉,第三张床是孟小帅,第四张床是郭美,第五张床是我。 大家没有脱衣服,和衣躺下了。 关了灯之后,白欣欣去了趟厕所,此人很不文雅,传来“哗哗”撒尿的声音。每个人都不说话。 他出来后,躺在床上,翻来翻去,弄得床板“吱呀吱呀”响。 月亮很美,让我想起西部歌王王洛宾的歌《半个月亮爬上来》。他活着的时候,我在西安采访过他。不知道他在天之灵会不会想到,他歌里的“半个月亮”,同样照在这个不存在的城市之上。 白欣欣第一个睡着的,我听见他在磨牙,“咯吱咯吱……”听起来很是凶狠。 一个人讨厌,睡着了也讨厌。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你要宽宏大度,磨牙不是他能控制的…… 不知不觉,我也睡着了。 在这个夜晚,我竟然梦见了一个人,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 出发来罗布泊之前,我曾经连续三天做了同一个梦:一大片水域,四周似乎都是沙子,有个女子,身上披着金色的花朵,在绿水中央,笑着朝我招手…… 三次我都从梦中惊醒了。 进入罗布泊之后,我问大家,来罗布泊之前,有没有做过一个有关沙子和水的梦? 想不到,孟小帅、布布、白欣欣、魏早、号外、章回、徐尔戈……都做过这个梦!只不过大同小异。 当时我就觉得,我们来罗布泊是命运的安排…… 是的,这一夜,那个身上披着金色花朵的女子,再次出现在我的梦里。 我又看到了那一大片水域,四周都是沙子,她站在绿水中央,笑着朝我招手。 我有点害怕,远远地看着她。 她轻飘飘地从水面上朝我走过来。 我有些紧张,我担心,当她走近之后,我忽然发现,原来她是我的一个熟人,比如,她是季风,或者是死去的浆汁儿,再或者是躺在我旁边的孟小帅…… 在梦中,躺在我旁边的不是郭美,而是孟小帅。 她越来越近了,我渐渐确定,我不认识这个女子。 我看清了,她的头发是白色的。她很年轻,头发怎么会是白色的呢?我首先想到,她染过,或者戴着假发。她穿着一条连衣裙,上面缀满了金色的花朵,我只能理解为那是一件演出服。在梦里,我还很疑惑——这里没有人迹,她演出给谁看呢? 她的脸很白,不是恐怖片女鬼的那种白,而是那种高贵的白。 她笑着看着我,似乎想搭话。我感觉,她的表情有点像……推销保险的。 我静静地等着,想听听她会说什么。 终于,她停在了我面前,轻轻地说:“你还不明白吗?” 我说:“明白……什么?” 她说:“你真的不明白?” 我说:“不明白。” 她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就朝回走了。 我很害怕她停在我跟前,更害怕她离开。她走了,就把谜底带走了。 我叫了她一声:“哎,你能告诉我吗?” 她回过头来,无奈地说:“你怎么会不明白呢!” 然后,继续朝前走了。 我不知所措了。使劲地想,我很笨吗?我到底不明白什么呢? 她越来越远,回到了那片水域,终于消失在天水之间了,我的视野中只剩下黄沙,绿水,蓝天,烈日…… 我突然醒了。 不知道此时是夜里几点钟,天好像阴了,四周一片漆黑。 我感觉有风,很冷。 我忽然意识到,我是被冻醒的。 我瞪大眼睛朝上看,隐隐看到了星星!我伸手朝身下摸了摸,都是沙子! 我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软件照了照,发现我、郭美、孟小帅、吴珉、白欣欣一字排开,都躺在空天旷地中,我们的房间不见了,度假村不见了,吴城不见了! 第二十四章:幻术? 第二十四章:幻术? 我们明明躺在度假村三层的房间内,一觉醒来,度假村不见了,我们躺在罗布泊沙漠上! 我在鬼狐小说中,看过类似的故事——某书生进京赶考,路上救了一只狐狸,这一夜,他投宿一家荒村客栈,老板没有收他房钱,还叫出女儿陪他喝酒。女儿送给书生一块手绢,叮嘱他,万一遇到灵异之事,这块手绢可以辟邪…… 现在,我竟然亲自遇到这种事了! 那么大一个城市,那么多楼房,那么多街道,那么多人……就像驴皮影,光没了,什么都没了。6天时光,就像短短一场梦! 我突然哈哈大笑。 沙漠昼夜温差大,冷风吹着我,瑟瑟发抖。我一边抖一边笑,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 吴珉先醒了,他迷迷瞪瞪问了句:“周老大,你怎么了?” 他马上发现环境不对,坐起来,慌乱地四下乱摸,接着一边推孟小帅一边叫起来:“你们快起来!快起来!” 孟小帅、郭美、白欣欣都醒了。 每个人都目瞪口呆。 白欣欣突然跳起来,撒腿就跑。 我不笑了,大声喊道:“你回来!” 他一下停住了。 我说:“你干什么去?” 他说:“废话,跑啊!这地方明显在闹鬼!” 我说:“到处都是沙漠,跑到哪儿都一样。回来吧,我忽然很想给你们讲个故事。” 白欣欣犹豫了一下,没人跟他一起跑,最后,他回来了。 孟小帅颤巍巍地问:“周老大,你要……讲什么?” 我说:“跟吴城有关的。” 这几个人都不说话了,静静地听。 我就讲起了一个漂流的故事—— 为了便于记住,我把故事里的4个人分别称为——猫,兔子,狐狸,大鹅。大鹅就是我了。 很多年前,我认识了一个人,他就是猫。 我和他的关系有点特殊。 我算是他的崇拜者,或者说追随者。 猫不是明星,不是诗人,不是发明家,不是持不同政见者。那么他是干什么的呢?他从事一种比较古怪的行业,被多数人排斥和戒备,多数人里的多数人根本就不相信,因此我不提也罢,你们知道那是一种神秘的行业就好了。 我信他。而且,我有点怕他。 我是通过一个老同学认识他的,后来,我和他联络比较多,偶尔还一起喝喝酒。当然,他滴酒不沾,只是我一个人喝,他喝饮料。他从来不谈跟他那行业有关的事儿,他只谈时事和人生。 但我知道他是干什么的。老实说,我想拜他为师。 我曾经爱过一个女孩,她叫狐狸,前不久死了,我陷入了极度悲伤中不能自拔。我想他能帮上我。听到这儿你们会认为他是个催眠师,错了。你们又会猜他是个通灵师,也错了。 不要乱猜了,那真的是一种冷僻而隐秘的行业,说出来你们会害怕。 狐狸是怎么死的呢?她去京南漂流,掉进水里呛死了,几秒钟的事儿。 有一天,我对猫提出了我的想法,求他收我为徒,我说我想再次看到死去的狐狸,不管她是真的还是假的。他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半天才说:大鹅,你疯了吗?我只是个中学数学老师! 我不说话,我知道他能做到。 我再次见到猫是在一个多月之后,他放暑假了,而且多了个女朋友,那个女孩就是兔子。 我提议去京南漂流,猫不想去,但他女朋友很兴奋,非要去。猫没办法,勉强同意了。他从一开始就很排斥这次出游,事实证明,他确实有预感。 你们肯定更好奇了——猫究竟是干什么的?我只能告诉你们,那是一种失传的行业。 第二天,我们来到了京南。 那几乎是一座没被开发的野山,树很密草很深,脚下只有一条时断时连的土路,它唯一的功能是指引我们的走向。 我发现,猫一直不怎么抬头,但他的鼻子偶尔抽动一下,动作很隐蔽,不仔细观察很难发觉。 走着走着,我对他们聊起来,我们去漂流的这条河几年来死过5个人了。有个老头,他就住在这座大山里,他私自制作爆竹,结果发生被炸死了。那是三年前的事。还是那一年,刚刚下过一场暴雨,发生了山体崩坍,有个来写生的大学男孩被砸死了。去年,一个母亲带着儿子来漂流,结果撞到石头上,母子俩双双丧命…… 我们正说着话,前面的山路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老头,在卖什么东西,我们走过去,看见他面前摆着十几颗手**…… 白欣欣有点不耐烦了,他说:“我们天当被地当床,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谁有闲情逸致听你讲鬼故事?” 我说:“听完之后,也许你就知道发生什么了。” 他不做声了。 我继续讲—— 那些手**当然不是真的,只是小孩子玩的一种爆竹玩具。 兔子想买一颗玩儿,被我制止了,那东西太不保险了。 走过这个老头,我们在树木中穿行了一个多钟头,前面终于开阔了,我们看到了河流,河对面是雄壮的大山,山石嶙峋。 都是静物,只有一个活物在移动,因此很显眼,那是个年轻男孩,他正从山脚下一块块地搬着石头,然后再扔进河里。谁都看得出来,这种劳动是没有意义的。 离开这个人之后,兔子说了一句话,让人心里发冷,她说她看见那个人旁边扔着一些东西,好像是画框…… 几年来这里总共死了5个人:一个私自制作爆竹的当地老头,一个死于山体崩坍的美术系男生,一对漂流的母子,还有一个是几个月前淹死的狐狸…… 刚才,我们看到了一个老头,卖手**爆竹,又看到了一个很像学生的男孩,在山脚下莫名其妙地搬石头,那么接下来会不会看到那对母子? 继续朝前走,终于看到了几个工作人员,猫和兔子上了一只橡皮筏,我自己上了一只橡皮筏,我们开始漂流。 我们顺着河水漂了几公里,河面上又出现了一只橡皮筏,上面坐着两个人,那是一个30多岁的女人,一个10多岁的男孩…… 孟小帅、吴珉、白欣欣、郭美显然被我的故事吓着了,都在黑暗中盯着我。 我说了,听了这个故事,也许就明白吴城为什么突然消失了。那么,既然这个故事是恐怖的,说明我们经历的事情注定也是恐怖的…… 我继续讲—— 那个男孩笑嘻嘻地朝我们挥着手。 猫和兔子也都呆若木鸡——我们顺着河水朝下漂,而那只橡皮筏却逆着河水朝上漂! 那对母子虽然不划桨,橡皮筏速度却不慢,在离我很远的地方漂过去了,那个淘气的男孩举起水枪朝我们射过来,一股水射到了我的身上,低头看,救生衣却没有湿。再抬头,他们已经漂远了,男孩探着身子给水枪加水,母亲低声呵斥着什么。 是的,在这地方死去的人一一出现了! 猫发脾气了,他让我们赶紧划到终点,然后回家。 我们仓皇地又朝前划了一二公里,平缓的河面上似乎漂浮着一个东西,好像是石头,但肯定不是,因为它一下下摆动着。 随着它越来越近,我们终于看出来,那是头发,披在脸上的头发!我们三个人全傻了。河水推着橡皮筏在慢悠悠地朝它逼近,那颗脑袋慢慢从水下升了起来,不长不短,刚刚蒙住脸,接着我就看到了脖子,那脖子被水泡久了,白得吓人。 兔子失声尖叫起来。 我没有害怕。现在,无需猫的帮助,我就见到我心爱的狐狸了。这里正是她淹死的地方。 这颗脑袋猛地抬起来,把水淋淋的头发甩到了背后,死死地盯住了猫。 前面的水突然变得湍急,橡皮筏越来越快,猫好像想爬出橡皮筏,这时候出现了一个落差,大约一米高,下面有几块大石头突出水面,猫的橡皮筏突然翻了,猫撞到了一块石头上,有一点点红色,转瞬就被河水冲得无影无踪。 我顺利地冲下了落差,扭过头,看见兔子已经爬上了岸。而猫在河水中左冲右撞,显然已经失去了知觉。 再看水面,刚才出现的脑袋似乎是个幻影。 前面是个转弯,长着茂密的芦苇,猫的身体朝前漂去,终于被芦苇挡住了。 我从橡皮筏里跳出来,游过去把猫拖上了岸。 他死了! 他死了,我的内心无比激动。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猫是干什么的了,他会幻术。 我爱狐狸,但是狐狸不爱我。我多次尾随她,发现她爱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猫,他们两个人上过床,后来,猫把狐狸抛弃了。 由于狐狸一直对猫死缠烂打,我严重怀疑正是猫害死了她。 捋一捋事情的脉络是这样的,猫对狐狸用了幻术,狐狸以为他们买了票,进入了漂流区,穿上了救生衣,乘上了橡皮筏,其实那全是幻象,猫带着她从另一处潜入了漂流区,让不会游泳的狐狸在不真实的幻觉中扑进了深深的河水里,导致被淹死…… 但我没有证据。 后来,我通过老同学,主动认识了猫。我的目的很明确,杀了他。 暑假的时候,我终于把他和他女朋友带到了这条河里。 现在我再告诉你们一个更大的秘密,我也会幻术,甚至我的道行比猫更强大。 一路上,我制造了几个幻象,于是出现了死于爆炸的老头,死于山体崩坍的男生,还有那对死于漂流的母子…… 透露个行业秘密,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在水深草长的地方,更容易施放幻术。 当时兔子想买一颗手**,被我制止了,如果她真的去拿手**,会发现手**根本不存在。 猫怎么都想不到,我也精通幻术,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来过这条河很多次了,我知道那里有险滩,在那个区域,我制造了狐狸的幻象…… 猫死了,我了却了一块心病。 半年之后,我去机场送个朋友,正要走出候机大厅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两个人,那是猫和兔子…… 孟小帅有点害怕地问我:“周老大,你真的……会幻术?” 我说:“我只是在讲故事而已。大鹅是故事中的‘我’。” 她不再说什么了。 我接着讲故事的结尾—— 猫和兔子推着行李车,兴高采烈地走过来。当时,我已经分不清现实与幻象了。难道是我运用幻术太多,精神错乱了? 他们眼看要走过去了,我拔脚追了上去。 猫让兔子对我讲述了真相。他本人压根不想跟我说话,中间还离开行李车,去问询处跟工作人员问了些什么…… 原来,那天我看到的一切并不真实。 其实,猫早知道我爱狐狸,他也早知道我怀疑他害死了狐狸,不过,他不知道我也会幻术。那天,我带他和兔子去漂流,兔子发现我使用了幻术——幻术有个漏洞,在现实中的某些特定条件下,视觉和听觉是不同步的,但在幻术中却做不到,那天,我设置了一个人搬石头的场景,他离我们那么远,可是石头刚刚投进水里,我们就听到了回响,那不符合逻辑。兔子比猫更精通幻术,她猜测到了我想干什么,于是她也使用了幻术,让我看到了一个假象——猫被撞死了。 她说,狐狸是自杀的。如今,她已经为猫办理了移民的手续,将永远离开中国了。 我变得万分迷茫,我问猫,眼前这一切是不是你制造的幻术呢? 他对我说,分不清现实和幻觉才是最恐怖的,因此,他和兔子都已经洗手了。 说完他们就走了,剩下我一个人继续傻站着。天上有很多飞机飞过,也有很多鸟飞过,有的飞机像鸟,有的鸟像飞机…… 罗布泊沙漠依然一片漆黑,风越刮越大了。 讲完之后,过了半天吴珉才说:“周老大,你讲这个故事跟我们现在的处境有什么关系呢?” 我说:“有人在对我们使用幻术。” 白欣欣说:“周大作家,你又要玩捉内奸的游戏了?这里就我们5个人,谁有那么大能耐!” 我说:“这个人不在我们当中。” 白欣欣说:“就算有这个人,他也不可能制造出一座城市来啊——你靠谱点行吗?” 我说:“幻术不需要去建筑,它只需改变我们的大脑,就像你在梦里可能看到一个更大的童话世界,但那并不是真的。” 郭美说:“我同意周老大。” 白欣欣说:“周大作家刚才还说,幻术是有漏洞的,如果故事里的那个兔子去拿手**,就会发现手**并不存在——我们可是走进了这个城市,吃在这里住在这里,还跟很多人交流过!” 郭美说:“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白欣欣说:“我倒觉得,吴城是存在的,我们是被人搬运出来了……” 孟小帅看了看白欣欣,说:“怎么……搬运?” 白欣欣说:“你没听过五鬼搬运吗?有人趁我们睡着之后,用法术把我们搬运出来了!” 我说:“这么平坦的沙漠,就算在10公里之外,我们都应该能看到吴城的灯。吴城呢?” 白欣欣说:“说不定,我们被搬运到了100公里之外……” 这事儿太玄了,大家的辩论属于空对空。我不想再说什么了。 郭美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掏出手机,按亮了屏幕看了看,接着她大声说:“你们看时间!” 我也掏出手机看了看,手机上显示是5月7日凌晨!这是我带着季风和令狐山进入吴城的时间! 大家都掏出手机看了看,都呆住了,每个人手机上的时间都是5月7日! 在我眼中,郭美属于那种胸大无脑的女孩,她这次灵光闪现让我刮目相看。 我对郭美说:“你……怎么突然想到了要看时间?” 郭美有些得意地说:“聪明吧?” 孟小帅说:“时间怎么倒回去了啊!” 我说:“我说了,是幻术。我们不过是一前一后走到了这片地区,感觉是在一个叫吴城的地方度过了6天时间,其实那是幻觉。” 孟小帅说:“如果是幻觉,那章回呢?” 我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章回被警察抓走了,如果这一切都是幻觉,那么我们醒来之后,应该发现章回就在我们身边。而布布他们,也许都活着。 可是,章回真的不见了! 那么是不是说,布布他们也真的都死了? 我越来越糊涂了。如果一切都是幻觉,小5、丛真和碧碧,他们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想和小5通个电话,拨出去之后才发现——没信号。 我们在吴城有信号,可以打电话可以上网,那是假的!我们依然被困在罗布泊! 白欣欣说:“别管章回不章回了!现在,我们没有车,没有水,没有方向,在沙漠上不是等死吗!” 我说:“我们必须找到那条神秘通道的出口,返回去。” 白欣欣说:“我们已经走到了罗布泊的边缘,赶紧朝外走啊,回去?你不是大脑进水了吧?” 郭美说:“周老大,不管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 她一边说一边爬到了我身边,竟然靠在了我身上。 郭美对我突然信任和亲近起来,也许有两种可能,第一她相信我的智商。第二,富商不在了,影视投资人不在了,现在,在她眼里,我是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 孟小帅说:“我也跟着周老大。” 吴珉说:“我跟着孟小帅。” 我看了看白欣欣,在月光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说:“你呢?” 他似乎白了我一眼:“我跟我自己走。” 大家沉默了一下,孟小帅对我说:“我们能找到那个出口吗?” 我说:“我们出来之后,季风在那个地方做了标记。” 孟小帅说:“令狐山会不会毁掉它呢?” 我一下警惕起来:“为什么?” 孟小帅说:“他也许不希望我们回去。” 我说:“我还是不懂。” 孟小帅说:“谁都看得出来,季风对你很好。如果令狐山真的喜欢季风,他是不会希望你回去的。另外,我们没有氧气怎么回去?” 这是个问题! 我顿时一筹莫展了,低下脑袋使劲想。 白欣欣幸灾乐祸地笑了:“老天都不让你们回去!” 我突然说:“别说话!” 可能是我的声音太大了,他一下就不吱声了。 过了一会儿,孟小帅试探地问我:“周老大,你在想什么?” 我伸出手去,小声说:“别说话。” 郭美也坐直了身子,打量我。 吴珉以为我听到什么了,四下张望,然后他像武侠小说里写的那样,趴在沙子上听起来。 我突然说:“我们走错路了!” 孟小帅:“走错路了?什么意思?” 我说:“那个太阳墓下不是有很多条通道吗?只有一条是对的,我们肯定选错了,因此才来到了吴城!如果选对了,也许就真的走出了罗布泊!” 孟小帅:“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根本回不去,也就没法重新选择!” 不知不觉,这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 我站起来,说:“试试看,也许我们还能找到那个太阳墓。” 大家都站了起来。 吴珉突然朝远方指了指:“你们看,那是谁?” 每个人都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远方,有个人影艰难地朝我们走过来。他显然看到了我们,使劲地挥着手。 孟小帅说:“好像是章回……” 第二十五章:他们也迷路了 第二十五章:他们也迷路了 章回被关在禁闭室里,四周一片漆黑,就像一个盲人的世界。 看不见章回在哪里,什么姿势,更看不见他的表情。 他就像死了,没有一点声音。 整个世界没有一点声音。 一阵冷风吹过来,他抖了一下。这个地方就像一只紧闭的铁盒子,哪来的风? 他一下坐起来,朝头上看去,竟然看到了水灵灵的星星! 他愣了片刻,然后四下摸了摸,身边都是沙子。他慢慢站起来,哈哈大笑,仰天喊道:“越狱成功!——你们来抓我啊!——” 荒漠死寂无声。 他不再喊了,朝前走出几步,眯着眼睛观察情况。又换了个方向,朝前走出几步,继续观察情况。最后,他不知道该朝哪里走了,停下脚步,有点悲凉地呼喊起来:“周老大!——” 没有人回答。 他在荒漠上跌跌撞撞地朝前走, 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下来,前面出现了几个人影…… 我们几个人一直紧紧盯着朝我们走过来的这个人。 在这个古怪的地域,出现任何人都是要警惕的。 在他走到离我们几十米的地方,我们终于确定了,这个人就是章回。 孟小帅惊喜地跑过去,一下把章回抱住了。 章回轻轻拍了拍孟小帅的肩,然后牵着她走到了我们面前。 孟小帅太激动了,她哭了。 我对章回笑了笑:“出来了?” 他也笑了笑:“感谢我的律师。” 我看了看他鼻青脸肿的样子,有点心疼:“你的脸怎么了?刑讯逼供?” 章回说:“被那些犯人揍的。” 我说:“你在里面是不是炸刺了?” 章回说:“我哪敢!进去之后,我乖得跟个小绵羊似的,他们还是不放过我,那些人太凶残了。你们准备去哪儿?” 我说:“你打算去哪儿?” 章回说:“我跟着你。” 我就喜欢章回这个劲儿,他不磨叽,甚至都没有问问,为什么吴城就没了。 我带着大家,继续在荒漠上奔走。 白欣欣走在最后头,他问我:“你带我们去哪儿?” 我说:“找那个太阳墓。” 白欣欣说:“你知道方向吗?” 我说:“知道。” 白欣欣说:“在哪边?” 我说:“我脚尖朝向的方向。” 白欣欣说:“你是回去找季风吧!” 我停下,看了看他:“是的,我要把季风找回来。你还有问题吗?” 白欣欣说:“她已经给那群类人当媳妇了,说不定过得很幸福,会跟你回来吗?” 我说:“你说她给谁当媳妇了?” 我一边说一边走近了他。 白欣欣说:“那群类人啊。” 我突然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他猝不提防,叫了一声:“我操!”然后就捂住了脸。 孟小帅一下拽住了我:“周老大,你怎么说动手就动手啊!” 我盯着白欣欣的脸,说:“这一拳是让你记着,要尊重女性。” 白欣欣把手松开,摸了摸嘴角,发现并没有血,他恶狠狠地说:“这笔账先记着,有利息的。” 我不再理他,甩开孟小帅,继续朝前走了。 我的拳头很疼。 白欣欣也跟了上来。 我们的情势很严峻——没有车,我们行走的速度很慢。天气很快就会热起来,我们没有帐篷,无处遮阳。如果不能尽快找到太阳墓,我们几个人很快就会被渴死在荒漠上。 大家对此心知肚明,一路上,没有人一个人说话,连能说会道的吴珉都缄口了,只有脚板踩在沙子上的声音,它是这样的:沙,沙,沙,沙,沙,沙,沙…… 郭美一直紧紧跟在我的旁边。 我们就像一步步走近太阳,越来越热了。茫茫黄沙,只有太阳,根本没有墓。 我并不知道方向。 我只是给大家一个希望,不然,走着走着,可能就有人顶不住,倒下了。 郭美的脚步渐渐慢下来,我拉住她,继续朝前走,她的步伐有些踉跄。 她小声说:“周老大,你会把我们这次经历拍成电视剧吗?” 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她说这些很不合适宜,不过我喜欢,至少这个话题不绝望。 我说:“我会。” 她说:“那你会让我演吗?” 我说:“没问题,你就演你自己。” 她说:“真的?谢谢啦……” 我转头看了她一眼,她的小脸蛋脏兮兮的,嘴唇都快干裂了,我忽然觉得她有些可怜。 白欣欣终于忍不住了,气急败坏地说:“周大作家,你到底带我们去哪儿啊!” 我说:“找活路。” 白欣欣说:“我感觉你完全是瞎撞!你真的记得方向吗?” 我说:“我记得,你要相信我。” 我们走走歇歇,几个钟头过去,孟小帅也坚持不住了,吴珉搀着她,她弯着腰,把重心都压在了吴珉的胳膊上,几乎是蹚着沙子朝前走。吴珉也走得歪歪斜斜。 章回看到了这一切,他停下来,对吴珉说:“把她给我。” 吴珉的胳膊软软地垂下来,说了声:“谢谢……” 章回走过去,挽起孟小帅的胳膊,大步朝前走了。 这时候我多盼望看到一个人影儿啊。 哪怕他是类人——不得不承认,我们走投无路了。如果遇到类人,尽管他们是敌对的,我们总归可以谈判,如果成功,那么我们就有食物和避难所了…… 哪怕是那些来自地心的古怪小孩——或许,我们会跟他们达成某种默契,然后,他们会给我们指引方向,逃离这片死亡区域…… 哪怕是天外人——我仰起脑袋朝上看了看,天蓝得那么纯净,只挂着几丝棉絮状的白云。我坚信天外人的存在。蓝天就像一块巨大的镀膜单反玻璃,警察局审讯室安装的那种,天外人就躲在后头,他们看得见我们,我们看不见他们。 白欣欣又说话了:“周大作家,你……” 还没等他说完,章回就说:“住口。” 白欣欣立即就不敢说话了。 大家继续朝前走。 我接着想。 不管是古墓人,地心婴孩,还是天外人,我觉得他们的性质都是人。罗布泊上,是不是还有另一种更伟大的存在呢?他们根本不是人…… 想到这里,我感觉到了一种凉意。 似乎有汽车的引擎声。 我停下来四下看了看,大概在我们的西北方,出现了两股高高的沙尘,正在朝我们推移过来!仔细看,那是两辆越野车! 大家也停下来,跟着我一起张望。 顿时,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我脱口而出:“车!” 白欣欣说:“我第一个看见的。” 我说:“那你为什么不说!” 白欣欣瞟了章回一眼,说:“他让我住口啊。” 半个多钟头之后,两辆车开近了,我们终于看清,第一辆车上是小5、丛真和令狐山,第二辆车上是碧碧! 他们不是假的! 两辆车开到我们跟前,停下来,小5第一个跳下了车:“周老师!你们怎么在这儿啊?” 我眯着眼睛看她:“你们怎么也在这儿?” 小5说:“我们迷路了!” 完了。 我马上意识到,他们从进入吴城的那天起,就已经被困罗布泊了。 丛真、令狐山和碧碧也下来了。 小5说:“你们不是坐火车走吗?” 太多的话需要说,我看着小5,冷不丁地说:“吴城根本不存在。” 小5、丛真和令狐山都瞠目结舌。 只有碧碧冷眼看我。 小5说:“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睡着睡着,吴城突然就没了。它只是个幻影。你们看看时间,又退回到了5月7日,我们等于没有经历吴城。” 小5看了看令狐山,大声问我:“可是,我认识了他啊!” 我说:“应该说,有一种力量制造了吴城,然后又收回去了。而我们的记忆并没有被消除。” 碧碧看了看其他人,问:“这个作家的精神还正常吗?” 章回说:“吴城消失的时候,我们都疯了。” 小5把脸转向令狐山,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令狐山搂住她的肩,轻轻拍了拍。 丛真说话了:“你们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问:“你们的车还剩下多少油?” 丛真说:“半箱吧。不过,我们带了两桶,加起来有100升。” 我说:“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 丛真说:“什么帮助?” 我说:“拉上我们一起走。” 丛真说:“那还用说吗!我们现在是相依为命。” 碧碧立刻指着我说:“谁都可以上我的车,他不行!” 章回看了看碧碧,很友好地问:“你为什么不让周老大坐你的车?” 碧碧说:“他是坏人!” 章回说:“我的妹妹,他不是坏人,他是好人。” 碧碧瞪了章回一眼:“你跟他是一伙的,你也不许上我的车!” 章回无奈地翻了翻眼珠,吐了一口气。 丛真说:“问题是,我们的导航仪都失灵了,朝哪走呢?” 我说:“我来带路。” 丛真说:“去哪儿?” 我说:“罗布泊上有个太阳墓,那下面有很多条通道,只要选对了,就有可能离开。” 丛真说:“怎么选?” 我说:“说起来很麻烦。无论如何,我们也要找到它,我们的车扔在那里,有食物和水,有帐篷。” 总共10个人。 两辆车,每辆车坐5个人,刚好。 我开丛真的车在前面找路,小5坐在副驾上,令狐山、郭美和章回在后座。 丛真、孟小帅、吴珉和白欣欣坐进了碧碧的车。碧碧的车是白色的,尽管车身蒙着沙土,但是能看得出来,没有一处刮痕,平时肯定一尘不染。 上车之前,我对吴珉说:“在车上,你对丛真和碧碧讲讲我们经历的那些事儿。” 吴珉低声说:“毫无保留吗?” 我说:“所有的。” 吴珉说:“好。” 感谢小5父女和碧碧,我们终于有了车! 不管能不能找到出路,车太重要了,它可以挡住阳光和风沙,有冷气。最重要的是,它可以奔跑,只要奔跑就有希望。 车开动之后,小5擦干眼泪,打开了音乐。她的脸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一边朝前开,一边严密观察四周的地形。小5在我的余光里,偶尔我会误以为她是浆汁儿。 我发现,我是那么怀念浆汁儿。 现在,她躺在沙子之下,估计已经腐烂了…… 想到这儿,我的心抽搐了一下,转头看了看小5,只看到了她的侧脸。 说车体可以挡住风沙,那只是程度上的,漫天的沙土团团包裹着行驶的越野车,不知道沙土是从哪儿钻进来的,车内很快就铺了厚厚一层,仪表几乎完全被糊住了。 开出了一个多钟头,四周依然光秃秃,没有任何熟悉的地形。 后面的车在按喇叭:“嘀!——嘀嘀!——” 我把车停下,碧碧把车开上来。 大家都下车伸展四肢。碧碧在车上没下来,好像在擦防晒油。 丛真走到我跟前,说:“周老师,我们这么朝前开,是不是太盲目了?” 我耸耸肩说:“你有更好的主意吗?” 丛真四下张望,不说话了。 我说:“一个人要是被夺去了双眼,只能摸索着朝前走。他终究会摸到一个什么东西上。” 丛真打开他那辆车的后备箱,从里面取出了瓶装矿泉水,给每个人都发了一瓶。他朝碧碧招了招手,叫他下来。 我敏感地问丛真:“总共带了多少水?” 丛真说:“两箱。” 碧碧下了车,接过水,拧了半天,竟然没打开,他走到章回跟前,说:“帅哥,帮个忙呗。” 章回接过那瓶水,一下就打开了,他把瓶盖儿扔在沙子上,然后把水递给了碧碧。 碧碧大声说:“瓶盖儿别扔啊,我喝不了很多的。” 他一边说一边去捡那个瓶盖,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住了,大家的眼睛也朝他看过去。 准确地说,我们不是在看碧碧,而是在看他脚下的沙子。 沙子很美,细细的,黄黄的,不参杂一颗碎石。它们呈现着完美的弧度,就像一个美丽女人的腰臀。 我们当然也不是在看腰臀,我们是在看沙子下的东西。 沙子在动! 毫无疑问,下面有个活物! 沙子上明显鼓起一道沙包,沙子从四周簌簌滑下。从体积上看,下面应该是个人,或者说,是个跟人一般大的活物。 他在沙子下钻行,那条沙包在快速朝前移动,走过之处,留下一条凹痕,越来越长。 碧碧回头看了看我们,惊讶地说:“这是什么东西呀?” 那个沙包迅速从远处朝碧碧逼近,就像一个移动的坟。 第二十六章:地下有人在钻行 第二十六章:地下有人在钻行 大家都傻傻地盯着那个沙包。 只有章回机灵,他一边盯着那个沙包,一边打开了丛真那辆车的后备箱,把灭火器拎出来,快速逼近那个沙包。 很显然,他要砸死那个活物,然后把他从沙子下抠出来。 那个沙包从碧碧脚边经过,然后继续朝远处移动,速度非常快,章回小跑着竟然没追上。 沙包越来越远,终于看不见了。 章回沮丧地走回来,把灭火器放在了原处。 我四下看看,再没看见移动的沙包。 我对碧碧说:“你不是福尔摩斯吗?你能不能说说,刚才从地下爬过去的是什么东西?” 碧碧说:“我才不是福尔摩斯,我讨厌死那个人了!” 我说:“为什么?” 碧碧说:“我讨厌男人抽烟!何况他抽烟斗!” 我说:“好吧,你不是福尔摩斯,我只想知道,你认为刚才那个是什么东西?” 碧碧盯着沙子上那道凹下去的痕迹,不再说话了。 大家都在等待。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是个人。”停了停,他又补充道:“是个女孩。” 我大惊:“为什么是个女孩?” 碧碧说:“爬行的时候,男人是弓着背的,像老鼠;而女孩是塌着腰的,像猫——懂了吗?” 我说:“那为什么不是女人呢?” 碧碧说:“女人爬行的时候,腰和屁股是平的。” 一个女孩在地下爬? 我马上想到那个在风沙中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的哑女。 碧碧干呕了一下,掏出手帕捂住了嘴,含糊不清地说:“太恶心人了!我感觉满地都是虫子……” 我猛地回头看了看大家,1,2,3,4,5,6……总共10个人,一个都不少。郭美又走到了我身边,小鸟依人地挽住了我的胳膊。 小5用奇怪的眼光看了看我们,显然不知道现在我和郭美是什么关系。 我说:“我们到了类人的地界,大家要准备战斗了。” 丛真说:“不能谈判吗?” 我说:“我们跟他们打过交道,他们没有任何谈判的迹象。也就是说,我们跟他们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丛真看了看这个新团队的成员,有点没信心:“除了章回,我们这些男人都不像战士……” 章回说:“丛真,你错了,周老大才是战士……”说到这儿,他把脸转向了我:“你退伍的时候是什么军衔了?” 我说:“中士。” 章回说:“记得你还说过,你背了三个处分,不光荣地退伍了……” 我说:“少废话。” 章回说:“哦,我泄露军事机密了。” 我对丛真说:“我们有个人,季风,她现在在他们内部,必要的时候,她会帮助我们。” 小5说:“季风为什么跟他们搅在了一起?” 我说:“她为了我们大家。” 接着,我又说:“现在,我们不了解那些类人究竟有什么特殊功能,只知道他们会钻地,总是神出鬼没地出现。因此,大家不要分散,随时保证在一起。能待在车上就不要待在地面上。好了,我们继续走吧。” 最后,我对碧碧说:“谢谢你,对于我们这个团队来说,你很重要。” 碧碧用手掌在面前扇了扇:“我不喜欢跟抽烟的男人说话。” 上车之前,丛真对令狐山说:“令狐山,我跟你换一下。” 小5说:“为什么!” 丛真说:“爸爸要跟你在一起,保护你!” 小5说:“我不愿意跟你坐一辆车,唠唠叨叨的。” 丛真说:“不行!” 令狐山对小5轻声说:“没关系,我坐碧碧那辆车,你正好跟爸爸聊聊天。” 小5撅起嘴来。 就这样,丛真上了我们这辆车。他对小5,真的很像我对女儿美兮,他一上车就对坐在副驾上的小5说:“系上安全带。” 小5说:“这里一马平川的,不可能刹车,我系哪门子安全带?” 丛真说:“那也不行。” 我听着父女俩的争论,悄悄地把自己的安全带系上了。 小5很无奈地系上了安全带。 我把车开动了,继续朝着印象中太阳墓的方向行驶。 地形在变化,我们进入了大片的盐壳地,灰蒙蒙的。在沙子上开车,很软,很吃力。到了盐壳地,地面硬实起来,却很颠。 令狐山不在,小5感到无聊,很快就靠在椅子上睡了。 我回头看了看,郭美也倚着章回睡着了,章回困倦地望着窗外。只有丛真很操心地四下张望着。 我说:“丛真,你是中医?” 丛真说:“准确地说,我是中医学校的老师。” 我说:“你喜欢旅行吗?” 丛真说:“不喜欢。这次要不是小5挣着要来,我一辈子都不可能来这种地方的。你喜欢旅行?” 我说:“我不喜欢旅行,但是我喜欢探险。” 丛真说:“那说明你还年轻啊。” 我说:“我比你小不了多少,可能跟职业有关系,我要写故事。如果这次能离开罗布泊,我一定要去一个地方……” 丛真说:“哪儿?” 我说:“百幕大三角洲。你了解吗?” 丛真说:“大概知道它的位置。你都到了佛罗里达,那里的棕榈海滩举世闻名,你为什么不去晒晒太阳,而偏偏要去什么魔鬼三角洲呢?” 我说:“我总觉得,那个地方和罗布泊有着某种关系。” 小5突然坐直了身子:“周老师,你要去魔鬼三角洲?太拽了!带上我带上我!” 看来她一直半睡半醒。 丛真说:“小5同学,你突破我的上限了。” 小5回头说:“老爸,罗布泊是死亡之海,你都让我来了,魔鬼三角洲有什么了不起?你要是不放心,就继续跟着我。不过,回到青岛之后,你最好考个船照,先开车护送我,然后再开船护送我。” 我问小5:“你对百慕大三角洲了解多少?” 小5说:“我是你的读者啊!对不解之谜什么的最感兴趣了!” 接着,小5就说起了百慕大三角洲,她果然对那个地区很了解。 在美国的弗吉尼亚海岸,百慕大群岛和佛罗里达群岛之间,有一片辽阔的海域,经常发生违反物理定律的神秘事件,它就是令全世界谈虎色变的魔鬼三角洲。它最深的海域接近10000米。 从1880至今,发生过200多次海难,飞机或者轮船被神秘吞噬,至少有2000人丧生或者失踪。无人驾驶的“鬼”船飘来荡去,奇光异雾时隐时现…… 1945年12月5日,美国第19飞行队的队长查尔斯·泰勒,他带领5架轰炸机,从佛罗里达洲的机场起飞,进行飞行训练。 那天的天气出奇地好。 当飞行队越过巴哈马群岛上空的时候,基地突然收到泰勒的报告,他们说仪器突然失灵,已经不辨方向和高度!接着,信号就越来越糟了,直到变得一片沉寂。 就这样,泰勒和他的14名战友,连同5架轰炸机,在这个地球上神奇地消失了。 基地立即派出一架飞机寻找他们,这架飞机同样再没有返回来。 接着,美国进行了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搜寻,包括每一寸海面。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最令人恐怖的是,泰勒曾经对基地喊话:我们现在看不见陆地……一切全乱套了……连大海也跟往常不一样了!…… 大海也跟往常不一样了。 他们消失之前看到的大海是什么样子呢? 一片血红? 呈现一只巨大的嘴巴形状? 数不清的美人鱼在清澈的海面下穿行? 早在1840年,一艘法国货船航行到百慕大海域,船上食物新鲜,货物完整,而船员却全部不见了。 1872年,在百慕大海域,有一艘双桅船在海上漂流,船上摆放着新鲜的水果、食物,甚至半杯咖啡还没有喝完,而船内空无一人。 1935年,意大利籍货轮“莱克斯”号的水手们,眼看着美国纵帆船“拉达荷马”号一点点被海浪淹没。5天之后,他们又亲眼看到这艘船漂浮在海面上。 另一个奇怪事件是,装着锰矿的美国海军“独眼神”号,于1918年3月失踪,这艘巨型货轮拥有309名水手,并有着良好的无线电设备,竟然没有发出任何呼救讯号,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1951年,巴西一架飞机在百慕大海域搜寻一艘失踪的军舰,发现水面下有一个巨大的黑色物体,以惊人的速度掠过。 1977年2月,有人驾驶私人飞机飞过百慕大海域,罗盘指针偏离了几十度,正在吃饭的人发现盘子里的刀叉都变弯了。飞离之后,他们发现录音机磁带里录下了强烈的噪音。 美国海难救助公司的一位船长说,有一次他乘船经过百慕大海域的时候,罗盘指针突然猛烈摆动,正在运转的柴油机功率突然消失,浊浪滔天,船的四周都是大雾。他命令轮机手全速前进,终于冲出大雾。回头看,那片海域外的海浪并不大,也没有雾…… 1979年,美国和法国科学家组织的联合考察组,在百慕大海域的海底发现一个巨大的水下金字塔。根据他们拍下的照片,可以看到这个水下金字塔,比埃及大金字塔还要巨大。塔身上有两个黑洞,海水高速从洞中穿过…… 等等等等,很多很多。 虽然美国亚利桑那州立大学图书馆员拉里·库舍,声称他查阅了大量美国空军、海军、海岸警备队、海洋保险公司的相关资料,出版了《百慕大三角神秘——已解》一书(1975年),对百慕大三角洲的神秘事件进行了梳理,认为有三人成虎的嫌疑,甚至是哗众取宠,但是,他毕竟不能合理地解释那些谜团。 我也不能排除这位作者同样是在哗众取宠。 不信请看他的书名。 小5他们的车上带着吃的,下午的时候,大家在路上匆匆地填饱了肚子。 天渐渐黑下来。 我们走了一天,依然不见那个太阳墓地。 我把车速渐渐慢下来。 我真的感觉这样寻找下去太盲目了,油箱的指针已经快到底了。 丛真和碧碧都带了帐篷,不过小一些,我们不能继续前行了,找个平坦处,安营扎寨。 旷野之上,无遮无挡,尽管夜空晴朗,繁星满天,依然能感受到浩浩荡荡的风。 这天夜里,大家自由组合——我和小5、丛真、碧碧、令狐山住一个帐篷,孟小帅、吴珉、白欣欣、郭美、章回住一个帐篷。 我开了一天车,太累了,躺下就不想再起来。 我听见大家在外头聊天。 风鼓动着帐篷,“呼啦呼啦”响。 很快,我睡着了。 突然,一阵叫声把我吵醒了,好像是丛真的声音。我大概睡了一个多钟头。 我一下就爬起来,跑出去。 营地中央,开着一盏应急灯,很亮。但是远处就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了。 大家依然围坐在应急灯四周,聊着天。他们也听见了丛真的叫声,全体站起来,四下张望。 我看见丛真扶着小5,跌跌撞撞地走回来,后头紧紧跟着令狐山。小5的脸色极其难看。 孟小帅问:“你们怎么了?” 小5一下坐在沙子上,哭起来。 通过小5和丛真的讲述,我才知道,刚才小5差点送命。 两辆越野车停在帐篷的东北方,中间的空当可以穿过一个人。 大家聊天的时候,令狐山去撒尿了。过了半天,不见他回来,小5就去找他。 她走到那两辆越野车附近的时候,停下来,喊了一声:“令狐山!” 结果,眼前竟然出现了两个人——令狐山一边系着裤子一边从远处跑过来,还有一个人,在两辆车中间轻飘飘地闪了出来。 这个人很年轻,小5并不认识。 营地附近怎么突然就冒出了一个陌生人呢? 小5大声问:“你谁呀!” 这个人突然冲过来,准确地卡住了小5的脖子。小5想叫却叫不出来,只能发出“呃”“呃”的声音,她拼命地蹬着腿。 令狐山吓傻了,竟然“扑通”一下,给那个人跪下了。 那个人很有力量,小5快要被勒死了,她绝望地看着令狐山。 令狐山完全不知道怎么办了,就在那里跪着,没有反抗,没有求情。 丛真听到了一点声音,他跑了过去,看到女儿被一个人勒着脖子,一边大喊“来人”一边冲过去搏斗。 那个人看见有人冲过来,松开小5,像野兽一样四肢着地,跑掉了…… 我说:“小5,他长得什么样?” 小5只是哭。 碧碧说:“你长点脑子的话,就不要再问啦,肯定是你们认识的那个令狐山!” 第二十七章:推理达人 第二十七章:推理达人 为了区分,我把带走季风的令狐山称为令狐山。把小5的网友,称为大山。 没错儿,令狐山出现了! 他掌握着我们的行踪,接近了我们的营地。 小5去找她大山的时候,喊了一声“令狐山”,类人令狐山以为他被发现了,干脆从两辆车中间走出来。 他回来干什么? 季风在哪里? 丛真沉默着,给女儿把脉。过了好半天,他松开了女儿的手,松了一口气,看来问题并不大。 他转过身,突然对大山大发雷霆:“你是个大男人,竟然给歹徒跪下了!小5把你当朋友,真是瞎了眼了!” 大山很羞耻地低下头,一言不发。 丛真拉起小5,大声说:“回去睡觉!有爸爸在,别怕!” 小5就跟丛真回了帐篷。 大家不说话,草木皆兵地四下张望。 过了一会儿,孟小帅说话了:“周老大,看来季风离我们很近!” 我朝远处看了看,罗布泊一片漆黑,只有“呼呼”的风声。我轻轻摇了摇头。 白欣欣说:“现在,她成了那群人的媳妇了,她到底是跟谁一伙儿的,还不一定呢。” 孟小帅说:“你的嘴里永远吐不出象牙。” 郭美说:“我们毕竟和令狐山相处了那么多天,他不会对我们下死手吧?” 吴珉说:“过去,因为季风,他对我们还保留一点情义。现在,他把季风带走了,我们再次回来,他担心我们带走季风,已经是彻头彻尾的敌对方了。” 章回走到大山跟前,小声说:“兄弟,没关系,遇到暴力,大家都害怕。只是你要记着,你要给对方跪下,他就会让你躺下。而你要让对方躺下,他就会给你跪下。” 大山并不看章回,不过,章回毕竟给了他一个台阶,他很感激地点了点头。 章回说:“来,到我们帐篷去睡吧。” 我说:“你们都睡吧,我给大家站岗。” 章回说:“周老大,你开车太累了,我来站岗。” 我说:“不用,我睡过了。” 碧碧说:“我陪你一会儿,老帅哥。” 这是我举报碧碧之后,他第一次对我表示友好。看来他原谅我了。 我说:“你不累吗?” 碧碧说:“我睡觉很讲究的,必须是两米大的床,枕头必须是维氏硬度,夏季室内温度必须是26.5c……在这个鬼地方,我睡得着吗?” 我笑了笑,说:“好吧,我们交流一下沙漠驾驶经验。” 白欣欣站起来:“我去睡觉喽。” 孟小帅、吴珉和郭美都站了起来。 孟小帅说:“周老大,晚上凉,多穿点儿。晚安。” 我说:“晚安。” 吴珉说:“晚安,周老大。” 我说:“晚安。” 郭美走到我跟前,竟然亲了我的额头一下,这个举动有些怪兮兮的,她轻声说:“辛苦了,周老大。今夜我会梦到你。” 我说:“谢谢。” 大山去了章回那个帐篷,郭美去了小5的那个帐篷。 他们回到帐篷,躺下,把灯关了。只听见吴珉在说着什么。 我朝两辆越野车看了看,它们在黑暗中像两只巨大的甲虫,刚刚破土而出,正在对我虎视眈眈。 刚才,那个类人令狐山藏在车后干什么? 帐篷外,只剩下我和碧碧了。 我说:“碧碧,你说章回是个什么样的人?” 碧碧借着明晃晃的灯光,正在用小锉子锉他长长的指甲。他说:“章回是个亡命徒。” 我说:“你怎么知道?” 碧碧说:“下午的时候,有个东西在沙子下爬,我注意看了章回的手——他拎起灭火器的时候,动作很轻,很稳,一点都没有颤抖。那个东西跑过去之后,他放下灭火器的时候,两只手却在剧烈抖动,那是因为他的杀气没有得到满足。就像一匹凶残的狼,它要吞下一只兔子,眼看就抓到了,那只兔子却钻进了洞里……” 我说:“还有呢?” 碧碧说:“他从小到大,家庭条件并不好,他甚至喝不到奶,能明显看出来,他缺钙,快达到了骨质疏松的程度。他蹲过监狱。” 我一愣:“为什么?” 碧碧说:“他的头发曾经被剃过秃头,刚刚长出来,能看出来有些高低不平。从他的衣服上看,他是个比较注重仪表的人,他不可能找个发廊学徒给他剃头,那么只能是警察给他强行剃的了。对了,他喜欢孟……那个女孩叫什么?” 我说:“孟小帅。你说他喜欢孟小帅?” 碧碧说:“百分之百。他只躲避一个人的眼光,那就是孟小帅。” 我说:“孟小帅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碧碧说:“她有过很多个男友,是个放浪的女孩。” 我说:“怎么看得出来?” 碧碧笑了:“这是机密。” 我说:“我很想听。” 碧碧说:“老帅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是让你学会怎么辨别一个女孩是不是很放浪,那你会干多少坏事啊。” 我说:“冤枉……” 碧碧说:“你说我判断的不对?那我不说啦!” 我说:“好了好了,你是对的,我不是什么好东西,行了吧?我很想听听吴珉是个什么人。” 碧碧收起小锉子,认真想了想,然后说:“他跟郭美有着某种……神秘的关系。” 我一惊:“你是说,他跟郭美有一腿?” 碧碧说:“不,不那么简单。” 我顿时警惕起来。 我一直怀疑吴珉就是那个打算杀掉郭美的杀手! 我说:“你再说说!” 碧碧说:“他看别人的时候,看的是对方的眼睛。他看郭美的时候,看的是她的脖子。” 我说:“还能具体点吗?” 碧碧说:“他有秘密,他的秘密藏在他左胸的内衣口袋里。” 我说:“为什么?” 碧碧说:“每次他看郭美的时候,一只手总是情不自禁地放在左胸上。而他每次都很快地意识到这个无意识的动作,又很不自然地把手移开。最后这个动作告诉我,他的左胸藏的是个秘密,而且是个不太光彩的秘密。” 那是什么? 合约? 对,应该是合约! 如果,吴珉在进入罗布泊之前,遇到追杀郭美的人,对方跟他接洽,提出让他在罗布泊干掉郭美,那么,吴珉跟追杀郭美的人并不熟,只是临时接的一个“生意”。他们之间必然有合约。不然,吴珉杀了人,出去之后找谁要钱? 现在,我们被困罗布泊,始终看不到离开的希望,因此吴珉一直没有动手。如果我们找到出路了,那么,郭美就凶多吉少了。 在吴城的时候,吴珉没机会动手。当时,大家都认为那是个正常的城市,如果他杀了人,很可能被警察抓获。他只敢在无人区杀人。 看来,我要随时提高警惕,保护郭美。 碧碧说我不是个好东西,如果单指男女方面,我承认。如果说我在品德上不是个好东西,那是错的。 碧碧看我不说话了,就说:“推理只是推理,不是真相。你别太认真。” 我提起应急灯,说:“走,碧碧,你跟我去看看那个类人出现的现场,看能不能发现什么信息。” 碧碧说:“哎哟,让人家动这么多脑筋,好累的!” 我说:“辛苦一下吧!” 碧碧不怎么情愿地跟着我,来到两辆越野车的附近,我把应急灯交给了他。他走在前头,我跟在后头。 他四下看了看,朝远处指了指,说:“他是从地面上来的,那个方向。” 那是东北偏北方向。 他又低头看了看,说:“在小5发现他之前,他一直藏在车后,大概有半个钟头的时间。” 我也低头看,那些脚印有些凌乱,我看不出任何信息。 碧碧继续观察,突然说:“他是来找你的。” 我说:“找我……干什么?” 碧碧说:“他想杀你。” 我说:“你怎么看出来的?” 碧碧说:“你看,他偶尔来回走动,但是更多时间都在盯着你睡觉的那个帐篷。” 当时,大家都在营地中央聊天,只有我睡在帐篷里。地上的脚印显示,类人令狐山走着走着就停下来,脚尖总是对着我睡觉的那个帐篷的方向。 我说:“你怎么断定他是来杀我的?” 碧碧说:“如果他只是偷窥,一般会分开双脚,重心平摊在两只脚上;如果他很放松,他会稍息站着,重心在后脚上。你看,他站的是丁字步,左脚在前,脚尖朝你,右脚呈45度角。他的重心在两只脚的脚趾上,死死抠着地面——这是战斗的姿势,带着十足的杀气。” 我琢磨了一下,才说:“谢谢你,碧碧……他朝哪边跑了?” 碧碧顺着脚印,朝东北偏北方向走了一段路,说:“这个方向。” 我跟了过去。 碧碧蹲下去查看,又说:“到了这里,他钻进地下了。” 我的心一寒:“然后呢?” 碧碧朝着营地方向走回来:“他在地下钻了回来……” 令狐山现在在营地的地下藏着! 我马上感觉那些队友有危险了,转身就朝回跑。 碧碧喊道:“你跑什么呀!还有呢!” 我一下刹住脚,回头看他。 他说:“你过来呀,我一个人害怕!” 我就走到了他跟前。他提着应急灯绕着营地查看,有些紧张地说:“而且,不止他一个!” 我说:“总共有几个?” 他反复看地上,终于说:“至少有6个,他们从不同方向都钻向了我们的营地……” 第二十八章:杀手显形 第二十八章:杀手显形 至少来了6个类人!此时此刻,他们就藏在营地之下! 我说:“赶快赶快,把大家都叫起来!” 我和碧碧跑回营地,我拎起另一只应急灯,冲进孟小帅那个帐篷,喊道:“你们都起来,都起来!” 碧碧去叫小5他们了。 章回第一个爬起来,问我:“出什么事儿了?” 我发现,他睡觉之前把灭火器放在了身旁,现在,他的手里抓着那只灭火器。 我说:“他们来了!” 孟小帅,吴珉,白欣欣,大山纷纷爬起来跑出了帐篷。 小5,丛真,郭美也跑出了帐篷。 我看看手机,凌晨2点14分。碧碧又蹲在了地上,仔细观察痕迹。 章回说:“他们在哪儿?” 我说:“就在我们脚底下!” 郭美慌乱地跑过来,靠在了我的胳膊上。 孟小帅说:“谁在我们脚底下?” 我说:“类人!” 这时候,碧碧站了起来,嘀咕道:“他们好像又离开了……” 白欣欣打了个哈欠:“你是不是想让大家陪你一起站岗啊?”他一边说一边使劲跺地:“哪来的类人?啊,哪来的类人?” 我说:“碧碧是推理专家,刚才他从地面上看出来的。” 碧碧马上说:“我不喜欢专家这个词!人家是推理达人!” 白欣欣看了看碧碧,更是不屑:“推理达人?哈哈哈!一个悬疑作家,一个推理达人,你们的组合真是绝配啊。一个装神弄鬼,一个疑神疑鬼,以后估计大家天天晚上都甭想睡觉了。” 碧碧马上盯住了白欣欣:“你讽刺谁呢?瞧你那长相,一看就是个伪君子!要不要我告诉大家,你被叫起来之前,正在对着一个人打飞机?” 孟小帅和郭美都敏感地看了看白欣欣。 白欣欣慌乱地低头看了看,赶紧把裤子拉链拉上了。 碧碧不依不饶:“还戴着金链子!你看哪个有钱人,把他的财产挂在脖子上?还文身!你以为你是约翰尼·德普?” 我拍了拍碧碧的肩,小声说:“别跟他计较,他也是有优点的,至少他心直口快,想什么说什么。” 碧碧一下推开了我的手:“别碰我!” 白欣欣从地上捡起两个石子,藏到了背后,然后伸出一只拳头来:“推理达人,你不是会推理吗?我要你告诉我,我手里攥着一个石子还是两个石子?” 碧碧瞟了他一眼,说:“你的拳头是空的。” 白欣欣有点沮丧,慢慢收回了拳头,再次放在了背后。 碧碧说:“我5年级就玩过这个游戏,大个子,你太晚熟了!今天,本公子就陪你玩玩,两个石子,不是1就是2,你放,我猜,我保证连赢你5把,然后我再告诉你,我是怎么赢你的,顺带给你脑补一下推理常识。” 白欣欣很不服气:“你要是连赢我5把,我叫你一声爹!” 碧碧说:“爹?土死啦!我要你叫我一声爹地!” 白欣欣说:“没问题!” 大家都被两个人的叫阵吸引住了,似乎忘了地下的危险,全部望着他俩。 白欣欣的手在背后捣鼓了一阵子,然后伸出了一个拳头:“1还是2?” 各百分之五十的几率。 硬碰硬的时刻到了。 碧碧盯住了白欣欣的拳头,眼珠颤动着,看得出来,他的大脑在极速转动。 过了几秒钟之后,他依然没说话。 白欣欣说:“猜!” 碧碧说:“1!” 白欣欣没说话,把拳头缩回去了。 碧碧说:“上一把你并没有放石子,被我戳穿了。如果你是个刚入门的赌徒,那么,这把你会走极端,放两个石子。但是,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是个狡猾的家伙,你急切地想赢我,于是你肯定很猥琐地放一个石子……” 白欣欣又伸出了拳头:“再猜!” 碧碧说:“1!” 白欣欣愣住了,再次把拳头收了回去。 碧碧得意地笑了:“上把我猜中了,这把你不会立即换成两个石子,那太幼稚了。从你的衣服和神态就看得出来,你是个做小生意的,有着暴发户的自大,却缺乏大商人的风度。像你这样的人,你不会高明到了解我的想法,真的就放两个石子。也不会低级到,索性放两个石子。我说清楚了吗?不,就你那脑子,肯定没听清楚。不过没关系,继续。” 白欣欣再次伸出了拳头,逼视着碧碧,简直跟仇人一样。 碧碧瞟了一眼他的拳头:“1。” 白欣欣的眼神一下就变得虚弱了:“再给你一次机会!” 碧碧说:“做小生意的,我们玩下一把吧!” 白欣欣恨恨地收回了拳头。 碧碧说:“你连续输了两把,已经变得气急败坏。你知道你的智商斗不过我,索性不思考了,心里生出了一股狠劲儿,继续放一个石子,你在心里说——我就不信他一直不改!对不起,我真的就不改。” 白欣欣再次出了拳头。 碧碧看都没看,说:“2。” 白欣欣尴尬地看了看大家的表情,灰溜溜地把拳头藏在了背后。 碧碧说:“你知道,我已经看出你气急败坏了,你想,这把我很可能会盲目自信地说——还是1!游戏只剩两把了,你真的不敢冒险,于是你改了,放了两个石子。我说了,你缺乏大商人的魄力。” 只剩最后一把了。 白欣欣紧张了,他在背后捣鼓了很久。 碧碧并不去察言观色,他只是一下下梳理着本来很整齐的头发。 白欣欣终于伸出拳头了。 他有些忐忑不安地看着碧碧。 碧碧慢慢抬起目光,盯住了那只拳头。很快,他的目光就离开了那只拳头,看了看白欣欣的另一只手,那只手自然下垂,似乎是空的。 碧碧说:“1。” 白欣欣怪怪地笑了笑,慢慢把另一只手张开,里面什么都没有,他说:“对不起,我赢了。” 碧碧说:“不要放***,你把拳头张开。” 白欣欣突然扬起拳头,把手中的石子扔了出去,狠狠地骂了句:“你是个精神病!” 碧碧笑了:“你故意让我看到你的另一只手,很像是空的,你在引诱我猜2。毫无疑问,在我梳头发的时候,你把一个石子扔掉了。像你这种人,总想着耍小聪明,搞小动作,打小算盘,占小便宜……” 孟小帅尖叫一声,鼓起掌来。 大家都跟着鼓起掌来。 虽然是游戏,但是真的太精彩了。 白欣欣无话可说了。 碧碧说:“叫爹地吧。” 白欣欣说:“你杀了我吧。” 碧碧撇了一下嘴,对我们说:“瞧瞧瞧,这又是做小生意的特征,不诚信,说话不算数。” 我说:“白欣欣,只要你相信碧碧的能力就行了。” 丛真说:“我们怎么办?” 我说:“我们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然后,我对白欣欣说:“白欣欣,你要相信我。” 白欣欣看别处。 孟小帅的眼神有些暗淡:“黑灯瞎火,我们去哪儿啊……” 我说:“他们正在地下听着。同意马上起程的,举手。” 我一边说一边举起手来。 章回举起了手:“我听周老大的。” 丛真和小5举起了手。 孟小帅和吴珉互相看了看,似乎在探询对方的意见。 我看了看郭美,郭美举起了手。 碧碧举起了手。 我说:“6个人举了手,我们出发了。” 然后,我说:“章回,你警戒。其他人拆帐篷。” 大家七手八脚地拆帐篷,我和丛真把后备箱里的汽油加进油箱。丛真说:“我来开吧,周老师,你在车上睡一会儿,不能连轴转。” 我说:“好的。” 孟小帅说:“碧碧,你睡一会儿,我来开你的车。” 这么紧急的时刻,碧碧竟然说:“那你要像爱你的男友一样爱它哦。” 孟小帅哭笑不得地说:“我会的。” 碧碧还没完:“打火的时候,你不能直接启动。” 孟小帅说:“不启动什么意思?” 碧碧说:“你要先把钥匙扭到ac挡,再扭到on挡,然后把挡从p推到n,再启动。” 孟小帅嘟囔了一句:“我从来都是在p挡直接启动的……” 碧碧说:“我说清楚了吗?” 孟小帅说:“懂啦懂啦。” 上车的时候,我把章回叫到旁边,小声说:“你跟我坐孟小帅的车。” 章回没问为什么,只是说:“好。” 我说:“今天,我要在车上把一件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章回探询地看了看我。 我说:“通过碧碧的推测,我已经越来越肯定了,吴珉就是那个要杀掉郭美的杀手。” 章回说:“有证据吗?” 我说:“证据很可能就藏在他左胸的内衣口袋里。” 章回说:“很简单啊,让他交出来就完了。” 我说:“我要先跟他聊聊。” 章回说:“你尽管问他,他要是敢炸刺,我帮你摘干净。” 大家都上车了,我朝我们扎营的地方看了看,地面一片平静。如果那6个人还藏在地下,他们肯定正在聆听。 我和章回正要上去,突然他停下来,盯住了脚下。 我马上意识到情况异常,也盯住了那个地方。地面微微隆起,在缓慢地朝前移动。 章回伸出食指放在嘴上,示意我不要惊动那个东西,接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双眼,又指了指那个地方,暗示我盯紧他。 然后,他无声地脱掉鞋子,走到车前,打开后备箱,拎起灭火器,快速走过来。 我不能出声,我有点手足无措了。 他轻手轻脚地走近那个隆起的地方,高高举起灭火器,使劲全身力气砸了下去。 我听到了一声闷闷的**,接着,那片盐壳被艰难地掀开了,从沙土中挣扎着爬出了一个人…… 第二十九章:一个老得不能再老的人 第二十九章:一个老得不能再老的人 我和章回都惊呆了。 是的,一个人从盐壳中爬出来。 孟小帅已经把车开动,她调转车头,车灯射过来。车上的人都看到了这个破土而出的人,一片安静,只有车灯刺眼。 这个人的脸把我吓得一哆嗦,他太老太老了,穿着一身消失多年的劳动布衣服,光着脚,头发已经掉光,脸上的皱纹横七竖八,很深,看上去整个人就像一个精怪。 他并没有流血。 估计刚才章回砸在他的身上了。 他似乎知道是谁砸了他,他死死盯着章回,那表情十分恐怖。 我紧张地朝左右看了看,我担心他的同类从四面八方冒出来。 附近的盐壳地没有任何动静。 这个秃发老者突然嚎叫一声,朝章回冲过去。 章回的痞气对同类有效,现在他面对的却是个野兽。他猛地把灭火器扔出来,砸向了秃发老者的脑袋,然后撒腿就朝越野车跑去。 我也一步步后退。 灭火器没有砸到秃发老者,他光着脚朝章回冲去,速度极快。 我朝孟小帅挥了挥手,大喊一声:“撞他!” 车上的孟小帅似乎回过神来,她加大油门,猛地朝秃发老者开过来。 秃发老者似乎没有防备这辆车,他被撞了个正着,一下飞起来,在空中划个弧线,掉在了十几米远的地方,“哐”一声巨响,我不由缩了下身子。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再次摔倒了。 我看见,他的脑袋上都是血。 孟小帅刹住车,用车灯照向秃发老者,没有再撞。 章回又跑回来,他抓起那个灭火器,冲向秃发老者。 我喊道:“留活口!” 章回根本不理我,他发疯了,举起灭火器朝着秃发老者的脑袋砸去。 秃发老者奄奄一息了,他依然痛苦地紧闭双眼抵挡着,嘶哑地说:“杀了我,你们就永远走不出去了……” 章回一下下砸下去。 很快,秃发老者就不动弹了。 我说:“章回,你可能犯了个严重错误……” 章回喘着粗气说:“对不起,小时候玩打地鼠习惯了。” 我凑近秃发老者,把手指放在他鼻子上试了试。 章回说:“死了?” 我说:“死了。埋了吧。” 章回说:“赶紧走!他们的同伙要是来了,我们就走不了了。就让他在沙漠上暴尸吧,应得的!” 章回的话提醒了我,我警惕地四下张望,然后和章回一起朝孟小帅那辆车撤退,同时对丛真挥了挥手,让他们马上离开。 我和章回上了车,碧碧正坐在副驾座位上,正对孟小帅发脾气:“你凭什么用我的车撞人?” 孟小帅说:“离开罗布泊之后,我给你修车,喷漆,喷香水!” 碧碧说:“你能去掉晦气吗!” 我说:“碧碧,如果孟小帅不撞他,我们可能就会丧命!” 碧碧说:“你们不都是男子汉吗?跟他打啊!” 孟小帅锁了车门,惊魂未定地问我:“我把他……撞死了?” 我说:“他是被章回砸死的。” 孟小帅说:“那是个什么东西啊?” 我说:“一个很老的类人。” 章回说:“周老大,对不起,我实在控制不了自己……” 我说:“没事儿,就当给浆汁儿报仇了。” 然后,我对孟小帅说:“开车。” 孟小帅看了看碧碧,说:“你还让我开吗?” 碧碧说:“你开吧,反正这车我也不要了。” 孟小帅没说什么,把车开动了 我和吴珉、章回坐在后座上。吴珉好像吓蒙了,一句话都没说。 丛真开他自己的车,小5坐在他旁边。郭美、白欣欣、大山坐在后座上。 我们的车走在前头。 车开动之后,我盯着7寸的车载倒车显示屏,在黑白画面中,车在朝前移动,地面正常,并没有冒出什么人,抓住排气管。 我们朝前行驶了几百米之后,我放下心来。 盐壳太坚硬了,车轮碾在上面,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车也剧烈颠簸,我的头顶时不时地撞在车棚上。盐壳扎轮子,沙子陷轮子,罗布泊根本不适合行车。 孟小帅说:“周老大,我们朝哪个方向走?” 我说:“西南偏南吧。” 孟小帅就不说话了,专注开车。 碧碧一直在玩手机游戏,响着极其单调的音乐:“滴答滴,滴答滴,滴答滴答滴,滴答滴,滴答滴,滴答滴答滴……” 我说:“什么游戏?” 碧碧说:“智力游戏。” 我说:“什么智力游戏?” 碧碧说:“解谜……不要影响我思考好不好!” 我说:“噢,对不起。” 正像这音乐一样,在外人眼里,智力游戏是最枯燥的,但是,当事人却其乐无穷。 我太累了,靠在后座上。 章回小声问我:“周老大,你什么时候开始问?” 吴珉很敏感地看了看我:“问什么?” 我说:“我要跟你核实一件事情,只是现在我太累了,等我睡醒的,让我养养神。” 吴珉很配合地说:“没问题。” 然后,我闭上了眼睛。 吴珉突然说:“这是我们杀死的第一个类人。” 没人说话。 吴珉又说:“现在,我们想跟他们和解都不可能了。” 还是没人说话。 我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 我发现,我的脑袋压在吴珉的肩上。 吴珉的眼睛红红的,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看来他一直没睡。 我坐直了身子,对吴珉说:“我的脑袋很重吧?” 他活动了一下肩膀,说:“肯定重啊,装了那么多恐怖故事。” 碧碧也睡着了。 章回醒着,看着前方,双眼炯炯有神。我发现他的头发长了一点,黑黑的,茸茸的,看上去帅了一些。 我从反光镜朝后看了看,丛真那辆车远远地跟在后头。他们依然开着大灯。 我说:“孟小帅,我开会儿吧?” 孟小帅说:“不用。” 我朝窗外眺望,天色暗蓝,但能看出是个大晴天。凸起的地势被朝阳涂成金黄色,低洼处则一片沉重的灰褐色。 我和章回交流了一下眼色,互相点点头,然后,我准备盘问吴珉了。 没想到,吴珉先说话了:“我很想再看到吴城……” 我说:“你不害怕它?” 吴珉看着窗外,继续说:“就算它是假的,至少跟电影一样,里面有那么多人,会给我安全感。现在,我很害怕没人的地方……” 我说:“等我们离开罗布泊之后,我邀请你去天安门广场,不看升旗,看人,你会知道什么叫人山人海。” 吴珉突然看了看我:“天安门……很熟悉的一个地名啊……” 章回说:“必须很熟悉,它一闪一闪冒金光。” 章回是胡搞的,吴珉却认真地点了点头,说:“噢,我想起来了,它确实冒金光。” 孟小帅感觉到了我们的对话有点怪,她回头看了吴珉一眼。 吴珉没在意,继续望着窗外说:“我告诉你们一个事实,这个世界出现了恶魔。” 我说:“恶魔?在哪儿?” 吴珉说:“就是那个披着金色花朵的女人,她在我们的梦里出现过。昨天夜里她又来了,她要上我的身,被我赶走了。小帅了解我,我不轻易上女人,女人也休想轻易上我。” 章回突然笑起来。 吴珉继续说:“我知道,你会说,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恶魔。我告诉你,恶魔只在一种地方出现……” 我说:“什么地方?” 吴珉看了看我,意味深长地说:“没有人的地方。” 他似乎觉得没有说服我,又补充道:“现在这个世界,到处都是人,你去旅游,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几乎不可能。不过,罗布泊没人,连条蛆都没有,于是,她就孳生了。大作家,你看我这个词用得多好——孳生,就像潮湿的地方容易孳生细菌一样。” 我顺着他说:“嗯,你说的确实有道理。” 吴珉说:“我们根本斗不过她。” 我说:“那你说怎么办?” 吴珉说:“等死呗。不过我不想被她玩弄,我只想痛痛快快地死……” 车里安静了,大家似乎都感觉到了今天的吴珉有点不正常。 过了会儿,我试探地说:“吴珉,你摸摸自己,是不是有点发烧了?” 吴珉说:“现在挺凉的,但是挺不了多长时间,很快就会发烧了,高达70°。罗布泊这个恶魔,它发烧是为了烫死我们,我们就是它身上的细菌……” 孟小帅回头看了看吴珉,说:“吴珉,你今天怎么总是胡说八道啊!” 吴珉看了看孟小帅,笑了,说:“对不起,我太困了……” 我说:“你睡会儿吧。” 吴珉说:“我一直想睡来着,睡不着,脑袋疼。” 我说:“那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吴珉说:“很乐意回答你的问题,周老大。” 我说:“你跟郭美的关系怎么样?” 吴珉说:“我不太喜欢她那类女孩,不过,我们的关系还好吧,一个旅伴而已。” 我说:“如果我们有希望离开罗布泊,你会不会对她下手?” 吴珉说:“我没明白,下手是什么意思?我和小帅是一对,我怎么可能对她下手!我说了,我不喜欢她那类女孩!” 我说:“你不要装糊涂。” 孟小帅回头看了看我:“周老大,你怎么了?” 我说:“孟小帅,你开你的车。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孟小帅就不再说话了。 吴珉说:“我不是装糊涂,我是很糊涂!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说:“你左胸口袋里,装着一个东西,可以给我看看吗?” 吴珉一下傻住了。 他愣愣地看着我,我直直地盯着他。 过了好半天,吴珉才说话:“八马朝前走,五子点状元……” 我说:“你说什么?” 吴珉突然哈哈大笑:“我先解脱啦!” 第三十章:天物惊现 第三十章:天物惊现 章回坐在吴珉的另一侧,他不知道吴珉怎么了,猛地伸出胳膊卡住了吴珉的脖子。 碧碧被弄醒了,他迷迷糊糊地问:“谁这么不礼貌啊!吵死人啦!” 孟小帅停下车来,忧虑地回头看吴珉。 章回把手伸进吴珉的左胸口袋,吴珉突然发疯地咬住了章回的胳膊。章回放开他的脖子,朝他的脖颈猛击一掌,吴珉哼了一声,晕了。 孟小帅叫起来:“章回!你他妈干什么!” 章回根本不理她,抽出胳膊,被咬出血了。他不理会,一只手抓着吴珉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提起来,继续掏他的左胸口袋,真的掏出了一叠皱巴巴的纸。 他把那叠纸交给我了。 碧碧从挎包里掏出了一盒创可贴,递给了章回:“赶紧贴上,我一见血就恶心!” 章回撕开创可贴,横七竖八地贴在了胳膊上。 我打开那叠纸看了看,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字迹,说是合同,更像黑话—— 合作协议 甲方:畅通兄弟发展有限公司 乙方:吴珉 为了确保前途通畅,于2013年5月底之前,乙方协助甲方清除路障,甲方接到乙方清除路障的真实图片的一周之内,支付乙方人民币100万元(税后)。 乙方账户:xxxxxx 如乙方未能完成甲方所委托之事,甲方将把乙方清除。如乙方将合作事宜透露给任何第三方,甲方将把乙方全家清除。 下面是“路障图片”——郭美在照片中做着很妩媚的姿势,很挑逗地笑着。 下面是郭美的身份证号码。 最下面盖着畅通发展有限公司的章,以及一个潦草的签字。旁边是吴珉的签字。 我把这张合约递给了章回。 章回看了看,递给了孟小帅,说:“我第一次听说,雇凶杀人还签合同,现在的黑道太嚣张了。” 碧碧说:“什么东西?让我看看。” 孟小帅气急败坏地说:“看什么看,继续睡你的觉!” 碧碧说:“看你长得挺秀气的,怎么这么粗鲁!” 孟小帅不理碧碧,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那个“合同”,问我:“他真的是要杀郭美的凶手?” 我说:“毫无疑问了。” 孟小帅骂了一句:“这个畜生,我把他送进公安局去!” 我说:“公安局会把他送进疯人院。” 孟小帅说:“什么意思?” 我说:“你听他刚才说的话了吗?我觉得他疯了。” 孟小帅说:“他那么能言善辩,怎么会疯!” 我说:“有两种人容易疯,一种是太能说的人,一种是太缄默的人。我们被困在罗布泊,他的压力太大了,不过,他在你面前要做个英雄,一直隐藏着。就在刚才,我认为他崩溃了。” 章回说:“我倒怀疑,他说错话了。” 我看着章回,问:“他说错什么了?” 章回说:“刚才他说到了恶魔……” 丛真那辆车追了上来,丛真下车走过来,问:“不走了吗?” 我说:“你们先走吧,我们随后跟上。” 丛真那辆车就开过去了。 吴珉再次哼了一声,慢慢抬起了脑袋,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伸手捂住了左胸。 我说:“吴珉。” 他看了看我,又回头看了看章回,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我说:“你不要怕,他不会再打你了。” 吴珉呵呵呵地笑起来,朗声说道:“风马牛相及,首尾九连环。八马朝前走,五子点状元。凹凸五色土,九九艳阳天。请把你给我,公鸡舞翩跹。用功亏一篑,好运到……最后两个字是什么?你们告诉我啊,最后两个字是什么?必须答上来,不然就会疯的!” 孟小帅呆呆地说:“他真的疯了……” 碧碧说:“我的天哪,赶快让他坐那辆车吧!” 孟小帅说:“章回,你把这个疯子拽下去,让他自生自灭吧!” 章回看了看我。 我说:“孟小帅,如果他真的疯了,就算他杀了人,也是免于刑事责任的。我们不该这么做。” 孟小帅愤怒地说:“我是他的女朋友!我是他的监护人!现在,我要把他扔出去!” 说完,她跳下车,气哼哼地拉开车后门。章回下车闪到了一旁,孟小帅拉着吴珉说:“你下来。” 吴珉四下看了看,问孟小帅:“到站了?” 孟小帅说:“你到站了。” 吴珉迷茫地下了车,四下眺望。突然叫起来:“你骗我,根本没到站!我害怕没人的地方,千万别丢下我!” 孟小帅把章回推上车,然后坐在了驾驶位置上,把车启动了。 吴珉追上来:“拉上我!我给你100万,行不?别把我丢下,我害怕这个地方!” 孟小帅的眼泪“哗哗”流下来,狠踩油门,朝前开。 我从反光镜里看去,吴珉跟着车跌跌撞撞朝前跑,终于他跑不动了,愣愣地朝前看着,被车尾的尘土淹没。 大家都不说话。 孟小帅继续朝前开。 突然,她一脚刹车,把车停下来,趴在方向盘上嚎啕大哭。 大家很安静,只有她的哭声。 过了一会儿,她坐直了身子,碧碧递上一叠香喷喷的纸巾,她擦干了脸,然后把车开动,转了个圈,朝吴珉开去。 吴珉已经在盐壳地上坐下来。 听到了车声,他抬起脑袋望过来。 我们开到他跟前的时候,他并没有站起来,只是迷茫地朝我们看着。 孟小帅对我说:“周老大,你来开吧。从今天起,我要照顾他。” 我说:“嗯。” 孟小帅跳下车,走到吴珉跟前,说:“上车!” 吴珉站起来,突然认出孟小帅了,冲过来要抱她,被孟小帅打了一巴掌:“我让你上车!” 吴珉捂住脸,有点胆怯地看了看孟小帅,朝车上走去。 孟小帅抢先上车,坐在了中间,随后,她把吴珉拉上来。 我换到了驾驶位置上,把车开动了。 吴珉很小心地问了孟小帅一句:“终点站……是哪儿?” 孟小帅没好气地说:“地狱。” 车上的人都不说话。 很快,我就超过了丛真那辆车。 吴珉望着窗外,忽然说:“外面怎么这么多人啊!……” 我朝外看了看,一片空天旷地。 孟小帅明显害怕了:“吴珉,你不要胡说八道!你病了,知道吗?你闭上眼睛睡觉!” 吴珉有点委屈,指着外面说:“我没有胡说八道啊!你看,那么多人都在地下爬呢,有的朝东,有的朝西,有的朝东北,有的朝西南……还有人带着小孩,那个小孩正朝我们看呢……” 明明知道吴珉说的是疯话,我依然忍不住朝外看去。 远处,真的出现了一个黑影。 我说:“嗨嗨,有人!你们看见没?那里有人!” 碧碧和章回几乎同时问出来:“在哪儿?” 我朝车窗外指了指。我们的左前方,光秃秃的盐壳地上,有一个站立的黑影,看上去有点低矮。 章回降下车窗玻璃,眯着眼睛望去:“那是人吗?” 我说:“开过去看看!” 接着,我调整了方向,朝那个黑影驶去了。 我们一直在罗布泊上盲目游荡,我们明知道没有意义,但是却不能停下来,停下来就象征着等死。现在,我们看到了一个黑影,也许是人,也许是个什么标志,不管怎么样,对于我们来说,都是珍贵的。 丛真那辆车也跟了上来。 盐壳地上没有路,越野车一路颠簸,渐渐接近了那个黑影。 我渐渐看清了,那是一个石块堆起来的敖包。 我下车走过去,发现敖包旁边,有人用石块摆了个箭头,指向了一个方向。 这是谁摆的? 章回也走过来。 他低头看了看,说:“这个箭头是什么意思?” 我说:“我们就像一群无头苍蝇,现在,有人给我们指引方向了,不管是吉是凶,我们都该去看一看。” 章回说:“吉和凶我都喜欢。” 我发现,摆在最高处的那块石头上,刻着一行数字:91123456。 我说:“这是季风留的标记。” 章回说:“你怎么知道?” 我说:“她留下了一组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数字。” 章回说:“你确定不是诈吗?” 我说:“她帮我打理周德东百度贴吧,这组数字是密码,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章回说:“这丫头太聪明了!” 在返回车里的路上,章回说:“可是,她怎么知道我们会回来呢?” 我说:“她也许只是以防万一,没想到我们真的没离开。” 我上车之后,孟小帅问:“那是什么?” 我说:“方向。” 我们顺着敖包指引的方向朝前开了。 碧碧又玩起了他的手机游戏,单调的音乐再次响起来:“滴答滴,滴答滴,滴答滴答滴……” 大概走了一个多钟头,我又看到了一个敖包,旁边依然有石头摆成的箭头,季风在最高处的石头上再次留下了那组数字。 我继续顺着箭头的方向朝前开。 天气变得毒热起来,隔着玻璃都能听见盐壳“噼里啪啦”地响,就像爆豆一样。 我把空调开打了一挡。 又走了两个多钟头,我再次看到一个敖包,我发现我们偏离了方向。我开近它,下车查看,还是季风留给我们的路标。我把她刻了数字的石头装进口袋里,然后回到车上,接着朝前开。 走着走着,前面隐隐约约出现了一片绿色。 在过去的生活中,我们经常可以看到绿色,比如草,比如树,比如女孩的绿裙子,比如绿色蜡笔,比如电脑屏幕上的大草原——在死气沉沉的罗布泊看到绿色,差点让我昏眩。 我马上断定,那就是我们离开的那个淡水湖! 我看到了我们留在那里的5辆车,鲁三国的路虎揽胜,我的路虎卫士,布布的三菱帕杰罗,孟小帅的悍马,第二团队的一辆金色越野车…… 碧碧终于放下了手机,叫起来:“我的天哪,绿洲!我不是在做梦吧!” 我说:“你就是在做梦。一会儿你跳进去,不到一分钟,你就会被憋醒的。” 碧碧说:“你说它是真的?” 孟小帅说:“我们在这里待过好多天呢。” 吴珉又说话了:“哈哈,那么多人在湖里游泳!现在是旅游旺季吗?” 没人理他。 我加快车速,开了过去。 我又看到了直挺挺的盐角草,开着粉红花的罗布麻,灰绿色的叉枝鸦葱,白色的芦苇,类似仙人掌的盐节木,颇像红薯的不老药…… 我又看到了浆汁儿的坟,高高的。 我把车停下,孟小帅跑过去,捧起湖水“哗啦哗啦”使劲洗脸。 丛真他们也开过来了,他从车上下来,目瞪口呆。 小5跑过去,跟孟小帅一样,贪婪地捧起水,朝脸上扬。 白欣欣站在车旁,很不满地说:“绕了一大圈,又从起点回到了起点!废物!” 大山远远地望着小5,满脸尴尬,不敢走过来。 最重要的是,湖边竟然有孟小帅他们没带走的一个气瓶! 我赶紧把它搬到了车上。 郭美走到我旁边,说:“周老大,你怎么找到这个湖的?” 我说:“季风引导的。” 郭美说:“季风?那些石块是季风摆的?” 我说:“吴珉疯了。” 郭美瞪大眼睛:“啊?” 我说:“你的危险解除了。” 这么多天过去了,我们留下的那些车上蒙着厚厚一层沙土,就像被废弃了几个世纪。路虎揽胜坏了块玻璃,里面灌进了半车沙子。 车上有食物,有锅灶,有帐篷。很多食物都是密封的,依然能吃。 这时候已经接近黄昏。 丛真和三个女孩一起弄了晚餐,大家简单吃了,然后在湖边搭起了三顶帐篷。 丛真、小5、碧碧一顶帐篷。 白欣欣、大山和郭美一顶帐篷。 我和章回、孟小帅、吴珉一顶帐篷。 总共三个女孩,每个帐篷分配一个女孩,这样相对有个保障。我们的帐篷多一个人,不过,其中一个男人疯了,从战斗力上来说,基本等于三个人。 这个地方风小多了。 这个地方埋了7个人,包括我的队友,包括被复制的我以及我的父亲。 湖边的植物微微地响着,“啪啦,啪啦,啪啦……”有点像灵幡的声音。 这天夜里,我迷迷糊糊做了个怪梦,梦见我走在一个很古怪的星球上,只有我一个人,宇宙上漂浮着大大小小的蓝色星球,很漂亮。地上,到处都是那种天物。我感觉自己要发财了,很激动,拼命地捡那些天物,装进口袋。捡着捡着,我突然直起身来,四下张望,我想到了一个问题——我的口袋都快装满了,可是我怎么回家呢? 我忽悠一下从梦中醒来。 我感觉我的手上有个东西凉丝丝的,我用手捏了捏,确实有个东西,好像是个石子。它怎么会跑到我的手上?是不是我做梦的时候,伸手在沙子上乱摸,摸到了一个石子? 我抓紧它,爬起来,走到了帐篷外,打开了应急灯观看。 我一下呆住了——我手里攥的正是那个天物,它呈现着一颗泪滴的形状! 我把它留给了浆汁儿,一起埋进了坟里! 它是那些疑似天外人给我的,地球上不可能有第二颗! 我猛地把脑袋转向了湖边,在月光下,浆汁儿的坟只是一个高高的黑影。 第三十一章:梦游症患者 第三十一章:梦游症患者 实际上,睡觉之前,我曾经去浆汁儿的坟前坐了一会儿。 我的大脑里浮现出了太多关于浆汁儿的回忆。 我感觉她没死,她就在沙子下睡着,等我回来。我仿佛看到了她那不老实的睡姿——我们住一个帐篷的时候,有时候早晨我先醒来,经常看到她蜷着身子,把脑袋钻到枕头下藏着,只露出调皮的小下巴。 我想起来的,都是她灿烂的样子,我怎么都想不起她死前的样子。 沙漠很寂静,偶尔有水声,以及碧碧尖尖的嗓门。 浆汁儿的坟很寂静, 我默默坐了差不多半个钟头,才站起来。我感觉很疲惫,走回了帐篷。 我已经确定,我对浆汁儿不是怀念,是相思。相思是一种脑力劳动。 这话是谁说的了? 哦,是我说的,在多年前的一本爱情散文集中。 今夜,章回主动放哨。 如果说我们是个战斗小队,如果说我是大家的领袖,那么,碧碧是文官,章回是武将,他俩做我的左膀右臂,很给力。 帐篷里只剩下我、孟小帅和吴珉。 吴珉在对着帐篷自言自语。他跟自己聊得很认真,声音低低的,偶尔能听清一两句话,多数听不清楚。他时而很开心,咯咯咯地笑起来。时而变得郁闷,轻轻叹口气。时而很愤慨,似乎在怒斥着什么人…… 孟小帅给他拿来一瓶水,打开瓶盖儿,放在了他旁边。 吴珉没有抬头,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说着他的疯言疯语。 我躺下来,说:“孟小帅,你也累了,休息吧。” 孟小帅轻轻说了声:“嗯。” 接着,她也穿着衣服钻进了睡袋。 我们两个人静静地听,吴珉的声音很小,但是我们听得一清二楚。 他说:“……这只鸟啊,一直生活在罗布泊,它有个很容易记的名字,叫布布。这一天,布布在天空中飞翔,四处觅食,它一边飞一边惊叹道——这么多的鸟啊!说完这句话,它把自己吓着了,罗布泊上,除了它自己,没有一只鸟,什么都没有!……” 孟小帅扭动着身子,朝我跟前凑了凑,小声说:“我真怕他半夜掐死我……” 我说:“他没有暴力倾向。就算他突然发疯,还有我呢,别怕。” 孟小帅就乖乖地点了点头。 我在吴珉乱七八糟的“故事”中,沉沉地睡去了。 半夜的时候,我醒了,发现手里多了个东西——正是那个天物…… 章回跑过来,问我:“周老大,你怎么了?” 我说:“没什么,你继续放哨吧,我找碧碧。” 章回看了看我,没有再说什么,退开了。 我走到碧碧的帐篷前,轻轻叫了声:“碧碧……” 没人应答,碧碧肯定睡熟了。 我又叫了一声:“碧碧!” 丛真说:“周老师?” 我说:“对不起,我找下碧碧。” 接着我听到小5的声音:“碧碧碧碧!起来!周老师叫你呢!” 我吵醒了两个人,终于把碧碧叫了出来。 他竟然穿着一身很讲究的睡衣,迷迷瞪瞪地说:“老帅哥,你有病吗?你知不知道,我睡眠不好的话,会影响到皮肤!” 我说:“抱歉,我有急事找你。” 碧碧说:“有事明天说!” 说完,他就走回了帐篷。 我一下拽住了他。 他猛地回过身来,看了看肩膀上我的手:“你能不能不碰我?男男授受不亲,懂吗?” 我说:“我遇到了一件怪事儿!” 碧碧说:“自从来了罗布泊,到处都是怪事儿,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我说:“我们有个队友,叫浆汁儿,她死了,我们把她埋在了湖边——就是那个高高的坟。当时,我留下了一块……玉一类的东西,给她陪葬。刚才我睡着睡着,发现这块玉攥在我手里了!” 碧碧说:“讨厌啊!深更半夜,你能不能不来吓唬我!天亮还早呢,你还让不让人家睡觉了?皮肤坏了,你赔得起吗!” 我说:“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你帮我分析一下。不然,不但你睡不着,我也睡不着!” 碧碧说:“你等下,我换下衣服。” 我想说什么,终于咽回去,耐着性子,等他换衣服。 几分钟之后,碧碧终于换了身衣服,走出来。他接过我手中的应急灯,来到我的帐篷前,蹲下去仔细查看,然后又慢慢走向了浆汁儿的坟。 我紧紧跟在他身后。 走着走着,他停下来,脱下鞋子甩了甩:“恶心死了,灌进了这么多沙子!” 沙子,水边的沙子,淡淡的黄色,非常干净。它们灌进了鞋子,会有点磨脚,但一般人会说“讨厌”,碧碧说的却是“恶心”。 章回再次走近了我:“周老大,有情况?” 我说:“没什么大事,你站好你的岗。” 章回就离开了。 碧碧在距离那个坟十几米远的地方停下来。 我说:“怎么了?” 他说:“我不敢过去。” 我说:“没什么,白天我在它旁边坐了半个多钟头呢。” 他说:“那你走前头。” 我接过应急灯走到了碧碧的前头。我快步走到坟前,回头看碧碧,他停在了3米远的地方,捂着嘴巴,匆匆看了看那个高高的坟,然后说:“回去。”一边说一边掉头朝回走。 我追上去,问他:“有什么发现吗?” 他不说话,一直回到帐篷前,才松开嘴巴,说:“你梦游了。” 我打了个寒战。 他继续说:“你的帐篷门口,没有任何可疑的脚印,只有你自己的脚印,离开了帐篷,走向了那个坟。你光着脚,如果你是清醒的,如果你是去解手,那么你肯定会穿上鞋。你的指甲里有沙子,说明,你扒开了那个坟……” 我说:“你是说,我挖到了浆汁儿,拿到了这块玉,又把她埋上了?” 碧碧说:“不然,你怎么拿到这块玉的?” 说到这里,碧碧后退了几步,审视着我,说:“你现在不会还在梦游吧?” 我说:“梦游的人会这么清醒吗!” 碧碧又看了看我,放松了警惕,说:“好了好了,我去睡觉了。我擅长推理,但我不是医生,你梦游,得治!今天夜里,不管你是清醒还是梦游,都不要再打扰我睡觉了,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再帮你了!” 我对着他的背影说:“谢谢你……” 我轻轻地回到帐篷,轻轻躺下来。 我一点睡意都没了。 我梦游? 太离奇了。 在梦游中,我为什么要把这个天物挖出来呢?难道我贪财?在潜意思里,觉得把这个稀世珍宝埋在地下太亏了? 我反复追问自己,我绝没有这样的心态。 浆汁儿的死对我来说,是一次重创。把这个人间难寻的天物,带在浆汁儿身边,陪她一起升上天堂,正是我最情愿的……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个来自天外的物质,它会不会有灵性呢?或者说,它是个生物,它自己从沙子下爬出来,钻进了我的手心…… 我感到了温暖。 这个天物,从我身边去了浆汁儿身边,又从浆汁儿身边来了我的身边……从某种意义上说,它成了我和浆汁儿的一种交流。 想着想着,我终于迷糊了。 就在我快睡着的时候,我突然感觉有人在我身边轻轻坐下来。 是个女的,她的头发很长。我没有害怕,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好像是浆汁儿! 我知道我在做梦,并没有立刻瞪大双眼,我保持着这种迷迷瞪瞪的感觉,因为我怕她突然离开。 她伸出一只手,抚摸着我的脑袋,很轻很轻,就像一枚树叶被风吹着,刮到了额头,痒痒的。 我在心里问:“你是浆汁儿吗?” 她就那么低头注视着我,抚摸着我,一言不发。 我继续在心里说:“抱歉,我不是专程回来看你的,我们绕了一圈,还是没能走出去……” 她继续端详我,抚摸我。 我接着在心里说:“不过,这次我回到你身边,心里一下就踏实了,我什么都不怕了,哪怕被困死在这个地方,正好可以给你做个伴,一起听音乐,讲故事……” 过了很久,浆汁儿的手终于离开了我的额头,轻飘飘地站起来,最后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就离开了。 我盼着她回来,可是她没有再回来。 我慢慢睁开了眼睛,四周黑乎乎的,孟小帅无声无息,吴珉也无声无息。 我忽然开始怀疑了——刚才是做梦吗? 尽管湖里有一扇神秘的大门,有那么多古怪的婴孩,但是,毕竟驻扎在水边,大家的心态一下稳定多了,天亮之后,孟小帅张罗着弄吃的,郭美懂事多了,在一旁帮着孟小帅。 虽然挨着湖,碧碧却用矿泉水洗脸,洗完之后,他对着小镜子擦各种油,捯饬发型,比女人化妆还仔细。 丛真站在湖边,面朝太阳,慢悠悠地打太极拳。 大山终于鼓足勇气,走到了小5的身旁,两个人在帐篷里说着什么。 白欣欣还在大睡。 吴珉坐在帐篷里,呆呆地望着湖水。阳光照在帐篷门口,而他坐在暗影里,脸色极其难看,就像被魔鬼附身了。 我拎着一把工兵铲,走向了浆汁儿的坟。 章回走过来:“周老大,你要去挖坟?” 我说:“你怎么知道?” 章回说:“昨天晚上,我看见你和碧碧去检查浆汁儿的坟,我就感觉有什么问题。” 我小声说:“我给浆汁儿陪葬的东西,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我的手里……” 章回说:“然后呢?” 我说:“只有挖开她的坟,才能解开这个谜。” 章回说:“我帮你。” 我说:“你吃点东西,睡一会儿吧。” 章回说:“我不困。” 他跑回营地,也拿来了一把工兵铲,走向了浆汁儿的坟。我们丢弃的5辆车,还在——已故队友鲁三国的路虎揽胜,我的路虎卫士,已故队友布布的三菱帕杰罗,孟小帅的悍马,第二团队的一辆金色越野车——它们为浆汁儿遮挡着风沙。 我走到坟前,动手挖起来。 沙子很软,挖起来很容易。我的动作很轻,生怕弄伤了浆汁儿的脸。 挖开那个沙包,我有点诧异了——沙子下什么都没有! 我停下来,看了看章回,章回不再挖了,他抓紧了手里的工兵铲,四下巡视。他也感到了奇怪,现在,他把工兵铲当武器了。 我继续朝下挖了半米,依然不见浆汁儿的尸体! 我的心提起来,难道有人偷走了她的尸体?目的是干什么? 我再挖,沙子渐渐变湿了…… 突然,我听见章回喝了一声:“什么人!” 我猛地抬起头,就看见草丛当中,露出一张泪眼婆娑的脸。 我的脑袋轰隆一声就炸了,这个人竟然是——浆汁儿! 第三十二章:类人的结构 第三十二章:类人的结构 我扔掉了工兵铲,呆呆地看着草丛中的浆汁儿,变成了一截木头。 进入罗布泊之后,我经历太多的奇幻事件,可是,只有在这一时刻,我才真正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浆汁儿死了,埋了…… 在这个湿漉漉的早晨,她竟然在她的坟墓正前方,在密匝匝的草丛中,神奇地现身了! 我猛地转头看了看章回,章回同样愣愣地看了看我,继续盯住了草丛中的浆汁儿。 看来,我不是在做梦,章回也看见她了!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我才颤巍巍地说了一句:“浆汁儿?” 浆汁儿没有消失,她也没有走出来,而是低下头,嘤嘤地哭起来。 我试探地一步步走向她。 她穿着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穿的衣服,也就是下葬前穿的衣服——黑色立领对襟褂子,胸前绣着一朵大红花,头上盘着髻…… 我走到她跟前,她一下抱住了我,哭得更厉害了,不过她压抑着哭声,只是剧烈地抽噎。 我也抱住了她:“不哭,没事了。” 她一直哭。 我不再说什么,就那么紧紧抱着她。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停止了哭泣,擦了擦眼泪,松开了我。 章回依然站在原地,死死盯着她。 我说:“你怎么……回来了?” 浆汁儿说:“我是不是不能回来?那我现在就走!” 我说:“你胡说什么呢!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浆汁儿没有回答我,她抬起头来看了看我,问:“他们都好吗?” 我说:“失去了一些人,剩下的都在这儿。” 浆汁儿又问:“失去了是什么意思?” 我说:“他们都死了。不过,看到你死而复活,我已经不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死了……” 浆汁儿有些凄凉地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我是人是鬼了。” 我说:“到底怎么了?” 浆汁儿说:“从哪儿说呢?” 我说:“从头说。” 浆汁儿说:“我在湖边等你,突然有人捂住了我的嘴,开始的时候我还有知觉,那个人拖着我,把我放在了湖边的草丛里,又在我旁边捣鼓了一阵子,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渐渐我就昏过去了,或者说,我死掉了。不,有一段幻觉,我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个披着金色花朵的女人,她在远处溜达,我向她呼救,她很冷漠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就走掉了,接着就什么都没有了。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竟然醒了,我以为是地狱,后来我确定,那是古墓里……” 我说:“我想是这样的——跟上次一样,他们让你陷入了假死中,等我们埋了你,离开之后,他们又把你挖了出来,或者从地下把你运走了。不过他们把一个东西遗落了,我梦游的时候又挖了出来……” 浆汁儿说:“你们埋了我?” 我说:“埋了,当时你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你怎么逃出来的?” 浆汁儿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其实我是他们的人。” 我半天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天我才说:“什么……意思?” 浆汁儿摇摇头:“我跟你一样,身上有他们的血统。” 我有些警惕地说:“怎么可能这么巧!” 浆汁儿反问说:“我为什么会来罗布泊?我觉得这是命运安排的!” 我父亲对我说过,类人一直在无人区生活,千百年来,只离开了一个人,就是我爷爷——看来,那不正确,还有人贪恋人类的繁华,逃掉了。 我说:“他们放了你?” 浆汁儿再次摇摇头:“他们告诉我,你们已经走了,我无处可去,只好加入他们,我怎么都得活下去啊……” 我说:“那你怎么来到这个地方了?” 浆汁儿说:“我从他们嘴里知道,你们又回来了,所以,我就到这个湖边等你们,你们果然来了。” 我说:“你为什么不出来?” 浆汁儿说:“我怕你们不相信我……你还会像以前那样对我好吗?” 我说:“必须的,不管你是死去还是活来。” 浆汁儿突然说:“那你想起我选的那7个字了吗?” 我说:“你真是小孩啊?都什么时候了,还提这个!” 她的眼泪掉下来,说:“我就知道,你根本不重视我的感受。” 我说:“我保证,今天我翻翻字典,肯定能想起来,行了吧?哎,季风呢?你看到季风了吗?” 浆汁儿说:“你死心吧,她已经和令狐山在一起了。” 我想了想说:“他们离这里……远吗?” 浆汁儿说:“你要去找她?” 我说:“我只是问问。” 浆汁儿说:“你找不到的。” 停了停,我说:“接下来你是怎么打算的?” 浆汁儿说:“我得回去。” 我有些吃惊:“为什么?” 浆汁儿小声说:“我和他们一起生活了几天,我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离得开的,早晚都得死在这片沙漠上……只有依靠他们,我才能活下去。” 我说:“为什么离不开?” 浆汁儿说:“只要闯进了迷魂地,没人离得开——你会跟我一起回去吗?你身上也有他们的血统,他们不会杀你的。” 我说:“去古墓?不可能!” 浆汁儿说:“要是季风让你去,你就会毫不犹豫,是吗?” 我说:“我只在地上生活。而且,我发誓一定要带着大家离开,不但离开,我还要把这次经历拍成剧,让所有人都看看,这个世界出现bug是什么样子。” 浆汁儿说:“但愿吧……那我也要回去,我在他们内部,一定能帮上你们。你们要是能走出去,一定要带着我!” 我说:“你放心,等我出去了,肯定重返罗布泊,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到。” 浆汁儿说:“三尺不行,古墓更深。” 我说:“我没心情跟你抬杠。走,我带你去跟大家见见面吧。” 浆汁儿说:“我不进营地了。” 我说:“吴珉疯了。” 浆汁儿一愣:“他……怎么疯了?” 我说:“可能是压力太大,他崩溃了。你不去看看他吗?” 浆汁儿这才跟我走出了草丛。 章回依然盯着她。 我走过去,对他说:“浆汁儿没死,假象。走吧,回营地。” 章回把工兵铲扛在了肩上,对浆汁儿说:“太传奇了吧?浆汁儿,你必须给我签个名!” 浆汁儿抱了抱章回:“先抱抱!” 我们三个人一路说着话,走回了营地。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儿,朝我们看过来。 孟小帅叫了声:“浆汁儿?”然后“噔噔噔”地跑过来,一把搂住了浆汁儿,眼泪“哗哗”流下来。 我对丛真、小5、碧碧和大山介绍了浆汁儿,又对大家简单说了下她的情况,接着,我把她带到了吴珉的帐篷里。 浆汁儿停在帐篷门口,打量着吴珉。 吴珉迷惑地看着浆汁儿,似乎很眼熟,但是怎么都想不起她是谁。 浆汁儿说了声:“嗨——” 吴珉眨巴眨巴眼睛,终于把目光收回来,再次望出去,看湖。 浆汁儿说:“吴珉,你怎么了?” 吴珉四下看了看,似乎在找“吴珉”。接着,他说了句挺瘆人的话:“他走丢了。” 浆汁儿皱了皱眉:“他……在哪儿走丢了?” 吴珉又像没疯之前一样,叽里呱啦地说起来:“准确地说,他是魂儿丢了。一个人的魂儿丢了之后,只剩下躯壳,他依然还会说话,表达观点,不过那只是一种惯性,其实他已经没有思考了。这样的人,你们很难看出他的魂儿丢了,不过我能看出来——不能说我明察秋毫,我只是平时很注意观察生活而已。丢了魂儿的人,他们虽然也说话,但双眼无神,如同背书。没有思考地说话,那是一种体力劳动,说着说着他就会感觉累了……我累了。” 说完,他真的一句话都不说了。 浆汁儿不再问了,她和孟小帅的反应不一样,她冷笑了一下,然后说:“我都原谅他了。” 然后,她在帐篷里坐下来,我在她旁边坐下来。 浆汁儿说:“又来了一个小美女,还是你的粉丝,肯定早把我忘了。” 我说:“我总梦见你。” 浆汁儿说:“梦?又没有证据。” 停了停,我问她:“那个天物是你送给我的?” 她说:“什么天物?” 我说:“就是我给你的那块玻璃!” 她说:“不是啊。” 我说:“噢,那我就是真的梦游了……” 她说:“什么梦游?” 我说:“说起来太复杂了。你回来多久了” 她说:“我昨天半夜就跑出来了,结果迷了路,今天傍晚才到……” 我说:“你一直藏在草丛里?” 她说:“嗯。我的心里很复杂,不知道该不该出来见你……” 我说:“为什么?” 浆汁儿把眼光垂下去,不说话了。 看来她有难言之隐。 我又问她:“你对他们了解多少?” 浆汁儿说:“类人?” 我说:“嗯。” 浆汁儿说:“不少。” 我说:“他们总共有多少人?” 浆汁儿说:“其实他们人不多,如果他们没有骗我的话,总共就剩下几十个人了。他们没杀我,我怀疑他们是希望我真心投入他们的种族……传宗接代。” 我震惊了。 几十个人! 那么,我已经见过他们中的一部分了——郑太原,我在古墓中见过三个,包括我父亲,令狐山,我们去修改棋盘回来的时候,遇到的那个不说话的女人,那个冒充余纯顺的人,马然而在荒漠上遇到的那个怪人…… 我说:“他们都住在一起吗?” 浆汁儿说:“分散在几个古墓里。” 我说:“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吗?” 浆汁儿说:“很奇怪,在罗布泊还是个大湖的时候,他们并不在这个地方。当罗布泊变成盐壳地了,没有人了,他们才迁来。我想,他们一直都生活在艰苦的地区,因此才繁衍下来。” 我说:“我很不解,这么大的罗布泊,怎么我们到了哪儿,他们就在哪儿出现呢?我还以为地下到处都是他们的人,钻来钻去。” 浆汁儿说:“其实,我们始终都在一块很小的范围转悠,不超过几十平方公里!” 我又震惊了。 过了一会儿,我说:“他们有头领吗?” 浆汁儿说:“没有,他们有事一起商议,不过我感觉他们好像很尊重老者的意见。他们当中最老的人叫老冀。” 我说:“我很想知道,他们有什么特殊能力?” 浆汁儿说:“我只知道他们会钻地,可以长时间不呼吸。” 我说:“他们会缩骨吗?” 浆汁儿说:“什么叫缩骨?” 我说:“就是改变骨头的排列,能从很窄的地方钻过去。” 浆汁儿说:“我想他们钻地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不过,我没有亲眼看到过。” 我说:“他们跟我们不共戴天吗?有没有谈判的余地?” 浆汁儿说:“没有。他们不会让我们离开这个地方,可能是为了自保吧。” 我想了想,突然问:“他们吃什么呢?” 浆汁儿说:“他们有人专门负责从外界运回给养。” 我的眼睛一下亮了:“他们是怎么出去的?” 浆汁儿说:“有个神秘通道。” 我说:“令狐山告诉过我们,那些通道在太阳墓地下,不过我们选错了,又被迫返回来了。你一定要弄清楚,哪条通道是对的。” 浆汁儿摇了摇头,绝望地说:“已经不可能了。” 我说:“为什么?” 浆汁儿说:“哪条通道才是正确的,只有最老的类人才知道,他临死的时候,会告诉第二老的人。可是,他们当中最老的那个人前天横死,没有来得及留下遗嘱。” 我说:“横死?” 浆汁儿说:“被你们杀了。” 我说:“被我们杀了?” 浆汁儿说:“前天晚上,他带着几个人去了你们的营地,我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但是肯定是去祸害你们,后来好像被你们察觉了,他们决定离开。其他几个类人年轻,先走掉了,老冀是最后一个离开的,没想到被你们发现了,把他从地下轰出来,弄死了……” 章回的脸色一下凝重起来。 他和孟小帅合作杀死的那个秃发老者是唯一知道正确通道的人! 我们把路走绝了。 第三十三章:真疯假疯 第三十三章:真疯假疯 沉默了好半天,章回突然问:“我们怎么找到他们?” 浆汁儿抬头看了看他,问:“你想干什么?” 章回说:“我去认罪。” 我看了看他,说:“我知道,你会带着灭火器去。” 章回说:“除了灭火器,我找不到其他称手的家伙了。” 浆汁儿说:“你不要轻举妄动。我很清楚,你们根本斗不过他们。” 我说:“章回,我们总共7个男的,吴珉不清醒了,碧碧跟女孩差不多,大山年龄太小,膝盖太软,白欣欣很自私,如果有可能,我甚至怀疑他会叛变——只剩下你,我,还有丛真了。我们现在只能严密防守,想办法赶快逃出去。” 章回不说什么了。 浆汁儿说:“我回去之后,会尽可能阻止他们伤害你们……” 我说:“你什么时候走?” 浆汁儿说:“现在。” 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儿,问浆汁儿:“我把你那把刀跟你一起埋了,现在它还在你手里吗?” 浆汁儿摇摇头。 看来,那把刀被类人收走了。 我说:“没事了。” 浆汁儿站起来,看了一眼吴珉,然后说:“那我走了啊。” 我说:“你真的不留下来?” 浆汁儿凄凉地笑了一下:“我很想,但是不行。” 我说:“那你……走吧。” 浆汁儿就站起身来,轻轻地走了出去。 我跟了出去。 大家不知道我们谈了什么,不知道浆汁儿现在是什么处境,要去哪儿,都愣愣地看着。 我们走到湖边的时候,她停下来,看了我一眼,说:“你瘦了。” 我的心猛地一酸。 就像每次在机场送女儿回法国一样,我压制了内心的难过,坏坏地笑了笑,说:“别整琼瑶戏,走吧。” 浆汁儿低下头,匆匆地朝前走了,她没再和任何人打招呼。 我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她的脚步有些踉跄。她一直没有回头。 最后,我的视野里只剩下了金灿灿的沙子,我好像变成了雕塑,身体不听使唤了,大脑也一片空白,就那么站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孟小帅端着一碗方便面走过来,轻声说:“周老大,吃饭吧,泡好了。” 我疲惫地摇摇头,继续看沙子。 孟小帅没有再说什么,轻轻从我旁边走过去,走进了帐篷。 我的眼泪终于掉下来。 季风跟类人走了。 浆汁儿跟类人走了。 衣舞,黄夕,布布,号外,张回,徐尔戈,魏早,蒋梦溪,周志丹,鲁三国,马然而,老丁……都死在了这片无人区。 现在只剩下我们10个人,缩在这个不知道是不是幻影的淡水湖旁边,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真的绝望了。 郭美跑过来,抓住我的胳膊摇了摇:“周老大,别看了,吃早餐去吧。你可是我们的精神支柱,要把身体养得棒棒的!” 我突然暴躁起来,一下甩开她的手,吼起来:“滚开!别烦我!” 郭美愣住了,看了我一会儿,一步步地退开了。 我一直试探带给大家希望,哪怕那是虚假的,有了希望,大家才能撑下去。现在我太累了,我不想再隐藏我的绝望,我的烦躁,我的悲伤。我在沙子上坐下来,呆呆地望着浆汁儿消失的地方,大脑一片空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碧碧走过来,他走到我身边,在沙子上垫了块鲜艳的手帕,小心地坐下来,不说话,看湖。 我不理他。 现在,我谁都不想理。 过了很长时间,碧碧先说话了:“老帅哥,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吗?” 我说:“这个地方到处都是秘密,我不想听。” 碧碧一下就站起来,捡起那块手帕,说:“就你这修养,一辈子只配写点通俗小说,最后还卖不出去!你不愿理我,我还不愿理你呢!后悔死你!” 说完,他真的走了。 我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回来!” 他停下来,回过头来说:“跟我道歉。” 我说:“什么秘密?” 他郑重地说:“我说了,跟碧碧道歉!” 我说:“对不起,我脾气太大了。” 他这才走回来,再次把手帕铺在沙子上,坐下来。 我说:“说吧。” 他说:“吴珉的疯是假的。” 我一愣,赶紧回头看看,我能看见吴珉在帐篷里坐着,眼睛朝我们这个方向看过来,不过,他并不是在看我们,而是看湖。 我说:“你小声点!” 他也回头看了看,继续大声说:“他的疯就是装的啊,为什么要小声说?我最讨厌鼠窃狗偷的人啦!” 我说:“你为什么这么说?” 碧碧说:“要我说说我的推理吗?” 我说:“当然,你要有证据。” 碧碧说:“如果一个人疯了,逻辑思维是混乱的。刚才我和他聊了聊,我发现,他一直在假装逻辑思维混乱。一个人能够假装逻辑思维混乱,那说明他的逻辑思维非常清晰。就像——只有音准极棒的人,才可以故意把歌唱跑调。” 我说:“你和他聊了什么?” 碧碧说:“很简单的测试——我对他说,我需要在1到30之间选5个数字,有规律的,你帮帮我。” 我说:“他照做了?” 碧碧笑了:“他本应该给我背一首儿歌,或者缄默不语,但是他没有,他照做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说:“不知道。” 碧碧说:“他知道我是个厉害的主儿,他知道我是在测试他,他乱了阵脚。不过,他一直对自己的智商过于自信,认为能蒙住我,于是他开始跟我斗。这已经露出了马脚,一个疯子是不会跟人斗智商的。” 我说:“他选的是什么数字?” 碧碧说:“2,7,11,12,29。不管是奇数偶数,不管是各个数字相减的差,还是相加的和,还是相乘的积,还是相除的商,你找不出任何规律,其实这很难做到。一个人装疯装得越像越说明他没疯。” 我说:“我懂了,如果他选12345,那你反而不好判断了。” 碧碧说:“我可以收你做徒弟。” 我说:“不过,仅凭这个测试,你就断定他是装疯,我觉得有些草率。” 碧碧说:“那我透露点实际的。” 我盯住了他。 他说:“我看了一下他的鞋子,上面沾着芦花,说明他昨天半夜很可能出去解手了。接着,我查看了脚印,我发现,他去的时候走得很慢,而且轻手轻脚,看的出来,他有点紧张,一边四下观察一边朝前走。而回来的时候,他几乎是一路小跑,很迅速地回到了帐篷里——这是一个疯子的表现吗?” 我感到身上有点冷。 碧碧又说:“我还可以说出14个疑点,证明他是在装疯,继续听吗?” 我说:“不用了。” 碧碧说:“我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装疯?我猜,你们可能抓到了他什么把柄……” 我说:“他进入罗布泊之前,跟追杀郭美的人接触过,他受命杀死郭美,赚一笔杀人费。” 碧碧瞪大了双眼:“这个人太狡猾了,他装疯,逃避你们的审问。只要有了时机,他还会杀了郭美,让大家以为那只是发疯。离开罗布泊之后,他再去要报酬。就算警察抓了他,他还可以继续装疯卖傻,逃避法律制裁。万一杀不了郭美,他变成了疯子,那个雇佣他的公司也不会再追究……郭美虽然很讨厌,也不该拿她的命赚钱呀!没人性!” 我站起身,朝吴珉的帐篷走过去了。 章回迎着我走过来:“周老大,你怎么杀气腾腾的?” 我说:“吴珉是清醒的。” 章回惊愕了一下,马上跟上来。 我喊道:“郭美!” 郭美立即走出帐篷,跑到了我跟前。 我说:“刚才对不起。” 郭美说:“我该给你道歉,我不该总烦你……” 我说:“道歉不是重点,我想告诉你,吴珉就是那个要杀你的杀手。” 郭美呆呆地说:“真有杀手啊……” 我说:“你现在依然有危险,他的疯是装的。” 郭美说:“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说:“你跟我来。” 孟小帅正在给吴珉喂方便面,喂一口吃一口,嘴边还挂着一根面条,孟小帅拿起纸巾为他轻轻擦掉了。 我说:“孟小帅,我要问吴珉几个问题,你旁听吗?” 孟小帅说:“他现在就是个废人,能回答你问题吗?” 我说:“他没疯。” 吴珉根本不在意我的话,继续慢慢咀嚼着,看外面的湖。 孟小帅把方便面朝地上一放,很生气地说:“他都疯了,你们还不放过他,是吧?郭美,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说吧!” 郭美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只是看我。 我说:“孟小帅,你要相信我。” 孟小帅说:“我知道,你现在被美女哄得滴溜溜乱转,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们说他没疯他就没疯,反正现在你们就是法律!” 白欣欣也走过来,倚在帐篷门口看热闹。 我在吴珉面前蹲下来,直视他的双眼,说:“吴珉,你想杀人,我更希望那是一时糊涂,现在,我很希望看到你忏悔,我相信大家还会接纳你,把你当成一个患难与共的旅伴。但是,你装疯卖傻,把自己藏起来,你知道我怎么看你吗?你就像一条毒蛇,就算把你扔到罗布泊上暴晒三天,你的血依然是凉的。” 吴珉说:“蛇蛇蛇,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我说:“如果你继续伪装,我会把你驱逐出团队,让你自生自灭。” 吴珉郑重地说:“我不是装疯!因为我压根就没疯!你们才是疯子!” 郭美说:“周老大,我觉得他是真的……” 吴珉突然把目光射向了郭美,发出一种奇异的光,郭美吓得朝我背后躲了躲。吴珉盯着郭美一字一顿地说:“那个小美女,昨天晚上我梦见你了,不过,你不是人,是一串葡萄,水灵灵的,就挂在架子上,我多想吃到你啊,可是你不停地躲,躲在一串串葡萄当中,我眼花缭乱,最后就想放弃了,可是我正要离开园子,你冲上来把我吃掉了,我变成了一粒葡萄籽!……你们听听,我做梦都这么有故事,怎么可能是疯子?” 他一边说一边乱蹬乱踹,把那盒方便面打翻了,汤水四溅。 我慢慢站起来。 章回小声说:“我把他送到沙漠上?” 孟小帅立刻恶狠狠地说:“周德东,要是你真的把他扔到沙漠上,我跟你拼命!” 郭美看着我,白欣欣看着我,吴珉看着湖。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在这时候,碧碧跑过来,他说:“老帅哥!你快来快来!我看到吴城了!” 我如同五雷轰顶:“在哪儿?” 碧碧说:“我车上的那个屏幕里!” 我立即冲出帐篷,来到碧碧的车里,果然看到那个车载屏幕上出现了吴城的街景,镜头远远近近调动自如,就像一部风光片…… 第三十四章:吴城是存在的! 第三十四章:吴城是存在的! 我们先放下吴珉是真疯还是假疯的问题,讲吴城。 画面字幕提示:吴城是存在的,一个县级市。 它位于陕西毛乌素沙漠边缘,距离罗布泊整整2500公里。 不是重名。 毛乌素沙漠边缘的吴城,正是我们曾经待过6天的那个吴城。 当我们被困罗布泊的时候,像其他的城市一样,吴城人在正常生活,没有任何异常。 有个司机,夜里开着一辆灰色4座小卡车,沿着一条平坦的柏油路,连夜返回吴城。他42岁,红脸膛,胖墩墩的。 走着走着,胖司机看见三个人在前方路边挥手。那正是我、季风、令狐山。走着走着,胖司机发现路上变得空荡荡,不见一个人。 他疲劳驾驶,太累了。他意识到了这一点,使劲摇了摇脑袋,集中了注意力。 可是,他的车开到幻觉中那三个人挥手的地方,莫名其妙地熄火了。他把车停下来,打开机盖看了看,没什么问题,重新打火,打着了。 他再次把车开动之后,总感觉驾驶室里不对头,好像满当当坐了很多人。他不停抽动着鼻子,好像有一股很难闻的气味…… 进了吴城,胖司机经过市中心的十字路口时,小卡车再次熄火。 他干脆把车停在路边,趴在方向盘上打了个盹儿,接着,他再次打着火,朝家里开去。 回到家,胖司机停好车,爬楼回家。 孩子睡了,老婆没睡。 老婆说:“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啊?” 胖司机说:“没听着啊。”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看。 老婆说:“得了得了,把运费交上来!” 胖司机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交给了老婆。 老婆说:“多少啊?” 胖司机说:“800。” 老婆说:“这钱不对!” 胖司机说:“被警察罚了200……” 老婆说:“那也不对,现在总共是700!” 胖司机嘟囔道:“是不是老板拿错了,多给了100啊……” 说着,他拿过那些钱,抽动着鼻子,使劲闻了闻:“我半路可能撞鬼了……” 吴城的环境非常好,两旁是大片大片的绿化带,花坛里开着各种各样的花,香气扑鼻。 这天晚上,前进桥宾馆,一个保安在大堂门厅里打着瞌睡。 值班的女孩在前台里摆了几把椅子,盖着衣服,正在睡觉。突然她听见有人喊道:“服务员!” 毫无疑问,那是我的声音,当时我带着季风走进了这家宾馆。 可是,女孩迷迷瞪瞪地爬起来,四下看了看,并没有看到人。 她认为自己在做梦,再次躺下去。 过了会儿,真的有顾客来了,是一对夫妻。女孩再次爬起来,给他们办手续。这对夫妻要的是大床房,女孩给他们的钥匙牌上写着——9012。 很快,前台的电话响了,正是刚才入住的那个妻子,她说:“前台吗?给我们换个房间!” 女孩说:“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那个妻子说:“这个房间好像有人住!” 女孩说:“不可能吧?” 那个妻子说:“电视开着!卫生间满地都是水!” 女孩说:“对不起,我马上给你们调一下房间……” 第二天,天气晴朗。 大街上的人不多,大家从容地蹬着自行车去上班。 轿车更少,一辆辆疾驰而过,根本不堵车。一辆红色拖拉机,喷着黑烟,“突突突突”地开过去。 当时,我带着季风步行去火车站,在路上聊起了令狐山。令狐山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 然而,大街上并看不到我们的影子。 突然,有一块井盖被移开,露出一个黑糊糊的缝子。 这时候,一个父亲牵着儿子去上学,正好路过这里,那个儿子大约七八岁,他大声说:“爸爸,有人掉进下水道啦!” 父亲转头看了看,说:“哪有人!快走,一会儿迟到了!” 火车站很小,售票厅只有100平方米。 我真的在售票窗口出现了。 我问售票员:“有去敦煌的车次吗?” 售票员很漂亮,她说:“我们是小站,你只能去榆林,从榆林去西安,再从西安去敦煌。” 我说:“多少天才能到?” 售票员说:“估计得7天。” 我说:“那我7天以后再走吧。谢谢。” 我离开之后,售票员还没有弄懂我的意思,她嘀咕了一句:“怪人。” 前进桥宾馆前台。 换了个女孩值班。 有个客人给前台打来了电话:“哎,我是9013房间的客人,这房间是不是有人住啊?” 值班女孩说:“怎么了先生?” 那个客人说:“毛巾都是湿的,满房间都是烟味!” 值班女孩说:“我们马上派人去打扫……对不起。” 那个客人说:“得了得了,你们给我换一个房间吧!” 值班女孩说:“没问题。” 吴城公安局。 一栋三层小楼,刑警队在左首,是一排青砖房,很旧了,房顶的瓦豁牙漏齿的。 一个警察在值班,他的个子高高的,长相有点像黄晓明。 有人敲门,高个警察说:“进来。” 进来一男一女,男人说“警官,我来自首,我杀了一个人。” 高个警察说:“你坐下吧。”然后他拿出纸笔,做笔录:“你的名字。” 我说:“周德东。” 高个警察:“职业。” 我说:“作家。” 高个警察:“哪里人。” 我说:“黑龙江人,现在在兰城居住。” 高个警察:“你把过程详细讲一讲吧。” 我说:“我们去罗布泊旅行,迷路了,莫名其妙死了很多人,不知道谁杀的。其中一个人叫鲁三国,我在梦游状态中开枪把他打死了……” 突然,高个警察醒过来,他正在看书,看着看着睡着了。 他揉揉眼睛,掏出电话,打给了一个老同学:“哎,我在值班呢,正在看周德东的书……”他一边说一边拿起那本书,看了看书名:“……《我遇见了我》。结果我睡着了,你猜我梦见什么了?我梦见周德东来自首了,说他杀了一个人,叫鲁三国……” 说到这里,高个警察呵呵笑起来。 我被警察放了,回到了前进桥宾馆,敲季风的门。 一个30多岁的服务员推着清洁车走过来,她听见了敲门声,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走廊里没有一个人。她走过去了。 另一对夫妻住在9012房间。 男人躺在床上看电视,女人出去买胃药,她回来之后,去卫生间解手,刚进去就出来了,对老公说:“你把那个柜子搬进卫生间干什么?” 矮柜确实在卫生间里,压在地漏上。 老公说:“我没搬它啊。” 女人说:“见鬼了。” 老公要去看,女人说:“得了,正好我用它熨衣服。” 接着,女人在那个矮柜上熨了几件衣服,把它们挂在衣柜里,然后回到床上,把电视关掉了,说:“睡觉。” 关了灯之后,有人敲门。 老公问:“谁?” 门外传来令狐山的声音:“你们开下门。” 老公问:“你是谁呀!” 令狐山继续说:“我,让,你们,开下门。” 女人紧紧抓住了老公。 门外的人开始啃咬门板了。 老公一下爬起来,抓起了电话:“前台吗?我是9012的客人,赶快叫保安上来!” 前台问:“先生,请问发生什么了?” 老公说:“有人要侵害我们!” 前台说:“好的,保安马上上去。” 门板没有动静了。 又等了好久,终于来了两个保安,大个子问:“这门是谁弄的?” 老公朝走廊看看,说:“那个人跑了!你们这宾馆怎么管理的啊?马上给我们换个房间!” 第二天,我和季风为躲避令狐山,住进了蓝天宾馆。 我和季风聊了会儿天,然后各自拿着手机,用宾馆的wifi上网。 季风说:“你发现没有,吴城的网速不一样。” 我说:“嗯,很快。” 季风说:“快得有点出奇……” 吴城某小区,两个女孩在家上网玩游戏,其中一个说:“你家网速怎么这么卡啊!” 另一个说:“凑合玩吧。” 孟小帅他们也来到了吴城。 他们就住在蓝天宾馆,也是4层。 这天,章回满城奔走,寻找办假证的。 他走进了一条胡同,看到两个年轻男孩,大约20岁出头,他们靠在墙上,聊着什么,一看就是小混混。 章回走过去,说:“帅哥们,我想打听个事儿。” 其中一个黄发男孩说:“什么事儿?” 章回四下看了看,才说:“我怎么找不到办假证的?” 黄发男孩说:“这个鬼地方到处都是假烟假酒假**假面具,从来就没有真东西!你怎么能找不到办假证的呢?” 章回说:“我再找找吧,谢谢……”然后就匆匆离开了。 两个男孩互相看了一眼,一个突然哈哈大笑,另一个也跟着笑。两个人笑了一会儿,转头看章回,胡同里空荡荡的,根本不见人影儿。 黑发男孩说:“靠,蒸发了?” 第三十五章:继续在车载视频上看真实的吴城故事 第三十五章:继续在车载视频上看真实的吴城故事 我们继续在碧碧的车里,在车载视频上,从另一个视角看吴城的故事—— 另一个周德东在蓝天宾馆门口发现了我,他朝我扑过来的时候,被令狐山误以为是我本人,拽进下水道,弄死了。 我和季风打算再次搬离蓝天宾馆。 离开之前,我见到了章回,吴珉,孟小帅,郭美,白欣欣。认识了小5,丛真和碧碧。 大家一起搬到了秋的度假村。 这天晚上,我和章回去找令狐山,在假山处看到了我的尸体。 另一个我穿着墨绿色t恤,米黄色短裤。他被挂在假山的顶部,脑袋低低地垂着,看不到脸,显然脖子被吊了起来。两只脚悬空,微微晃动着。 我朝假山上爬去。 两个男子走进了度假村,他们刚刚喝完酒,走路有点踉跄。其中一个高个朝假山看过来。假山“哗啦啦”淌着水,下面是个水池。几束红红绿绿的光从底部照上去,很漂亮。 高个男子说:“你看见了吗?假山上有个人……” 另一个矮个男子说:“不,是两个。他们好像是同一个人……” 高个男子揉揉眼睛,说:“我们都喝多了,其实假山上一个人都没有……” 两个人并不较真,摇摇晃晃走进了度假村的客房。 最初我们搭过的那个小卡车又连夜奔回吴城。 在离吴城十几公里的地方,那个胖司机看见沙漠上燃起一堆火。 他是个胆子很小的人,他没有停车观看,加速开过去了。 这天晚上,我和季风、孟小帅、郭美睡在一个房间里。 她们害怕。 三个做皮毛生意的人,他们住在这个度假村。 每个人一张床。 a在洗澡,b在看电视,c在跟老婆用微信聊语音。 a出来之后,b说:“这房间有香味,你们闻到了吗?” a擦着头发,很有见识地说:“高档酒店,都是这个味儿。” b说:“不,我觉得是女人的香味……” a说:“你想女人了吧?” b说:“你们不想吗?” a说:“走,哥带你找找去。” b说:“好!” c放下手机,说:“我也去!” b说:“你别去了,你跟你老婆用微信亲密吧。” c说:“那你们也别去了,明天,我们还得起早赶路呢。” b看了看a,a说:“那就休息吧。” 三个人躺下之后,关了灯,很快a就打起了呼噜。 度假村**静了,似乎只有a孤独的呼噜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c说话了:“哎,你醒着吗?” b说:“你他妈还在想女人啊?” c说:“我怎么有个奇怪的感觉……” b说:“怎么了?” c说:“这个房间里好像住着很多人……” b说:“你是不是说梦话呢!” c说:“真的……我感觉那香味越来越浓了……” b说:“想女人想疯了。” c说:“刚才我迷迷瞪瞪还听见了一个女人说话,她说——孟小帅,你有没有感觉到,这房间里不止住着我们4个人……” b说:“孟小帅?” c说:“好像是……” b说:“你他妈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让不让我睡了?” c就不说什么了。 第二天,吃完早餐,我和章回出去了。 从车载屏幕上看,我们像两个幻影一样,在大街上游荡着。 我们在一个胡同里,遭遇了令狐山。 这天太阳很毒辣,人们都躲在室内。章回遇到过的那两个小混混,快步从对面走过来,神色极其慌张。 黄发男孩小声问黑发男孩:“你看看,有多少钱?” 黑发男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钱包,数了数:“才400多……” 黄发男孩说:“有卡吗?” 黑发男孩说:“有,两张。咱们不知道密码啊!” 黄发男孩说:“留着。” 黑发男孩说:“我拿来了他的手机,苹果的,4s。” 黄发男孩说:“扔了!那种东西都成街机了,要它干什么!抢劫被逮着,大部分都是手机坏的事!” 说着,黄发男孩停下来:“你捅了他几刀?” 黑发男孩说:“好像是三下吧……” 黄发男孩说:“你觉得他死了吗?” 黑发男孩说:“不知道……” 黄发男孩仔细看了看黑发男孩的衣服:“身上没迸上血?” 黑发男孩低头看了看,说:“就手上有点儿。” 黄发男孩说:“那就好。” 话音刚落,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股血,正好射到黑发男孩的衣襟上了。 那是令狐山的血。 两个小混混都愣住了,他们惊恐地四下张望,还是不知道血是从哪儿来的。 黄发男孩说:“快跑!” 两个小混混撒腿就跑。 跑出一段路,背后传来移动井盖的声音,他们回头看去,一个井盖被搬开了,里面黑洞洞的。他们盯着那个井盖,一步步朝后退,那个井盖又自己回到了原位…… 我和章回急匆匆朝前走。 章回说:“周老大,不行,你还得告诉我,那两个商场是怎么回事?” 我看了看他,突然说:“吴城根本就不存在。” 章回半天才说话:“太他妈吓人了!……就是说,我要是去自首,警察也是假的?” 我说:“如果我猜的对,警察也是假的。” 章回说:“你确定吗?” 我说:“不确定。” 这天下午,我带着郭美去见大山,被他识破,我们返回了度假村。 令狐山并没死,就在这天晚上,他潜进我的房间,来“还我刀子”。 这天夜里的月亮非常圆,似乎比平时大一圈。 一个姓高的男子,他是某公司的销售经理,这一天,他来到陕北出差,进入吴城之后,住进了这个度假村。 他就在我的楼下。 他有严重的失眠症,不过,吴城很干净,客房很干爽,他很轻松地睡着了。对于他来说,这种状况十分难得。 他睡到凌晨2点钟的时候,突然楼上传来了一声脆响,好像楼上的客人把玻璃杯摔了。 姓高的男子一下被惊醒了。 他顿时满腹怒气。 接着,楼上又传来了一声脆响,楼上的客人竟然又摔了一个玻璃杯! 姓高的男子一骨碌爬起来,冲出房门。楼梯正对着他的房间,他很快就冲上了三楼,擂响了我的门,大声叫起来:“深更半夜,你摔什么啊!不让人睡觉吗!” 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 他继续敲,同时喊道:“你再摔的话,我就报警了啊!……” 房间里还是一片死寂。 他骂咧咧地下了楼,发现他的门锁上了,他摸摸睡衣口袋,这才意识到,他忘了带钥匙。 他大声呼叫服务员。 一个服务员迷迷糊糊从值班室走出来。 姓高的男子说:“我把自己锁外头了,你帮我开下门。” 那个服务员说:“先生,对不起,我不能私自给您开门。您得去楼下前台核对一下身份……” 姓高的男子又气又急:“你没看我穿着睡衣吗!我刚出来,忘了带钥匙了!” 服务员说:“对不起,这是我们的规定……” 姓高的男子嘟囔道:“真麻烦……” 服务员说:“不麻烦,只要您到前台报一下您的姓名,然后他们立即就会给你一张复制的钥匙牌……” 姓高的男子“噔噔噔”地跑下去,来到前台,说明了情况,服务员立即给他复制了一张钥匙牌。 姓高的男子接过钥匙牌,说:“我楼上住的那个家伙太讨厌了,半夜不睡觉,一个接一个摔玻璃杯!什么毛病!你们给他打个电话,告诉他,楼下的客人很愤怒!” 前台服务员查了查电脑,说:“先生,您楼上没住人啊。” 姓高的男子一愣:“那不可能!摔玻璃杯的声音,就在我头上!” 前台服务员说:“先生,真的,您楼上的那个房间空了几天了。” 姓高的男子说:“不可能!难道是4层的声音?” 前台服务员说:“先生,我们只有三层。” 吴城骨科的大夫上班了。 两个大夫一个诊室,都是女的,在这个故事中,她们不怎么重要,我们也别追问她们的真名实姓了,反正一个有点胖,一个有点瘦。 瘦大夫走进诊室的时候,胖大夫早到了。瘦大夫换上白大褂,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来,打开了电脑。桌子上有一张x片,她拿起来看了看,上面写着患者姓名:周德东。 她问对面的那个胖大夫:“这是你的患者?” 胖大夫说:“不是啊,我也刚来。” 瘦大夫没有在意,随手把那张x片放在了一旁。 上午,病房里住着一个老太太。另一张床空着。 护士进来,给老太太换吊瓶。那张空床的旁边,放着一台乳白色的脑电波仪。这个护士感到很奇怪——谁把它搬进来的? 护士正要离开,那台脑电波仪上突然出现了画面—— 一片荒漠,刮起了风沙,遮天蔽日,黑乎乎一片。 荒漠上有两个人影,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女孩的身上背着很大的包袱,手里拎着两个塑料编织袋。她似乎不太情愿前行,不停地回头看。 这时候,一个中年男子出现了,奋力追赶着两个人。 那个男孩突然松开女孩,趴在地上,像老鼠一样挖掘起来,很快人就不见了。 女孩喊起来:“周老大,快跑啊!——” 中年男子没有跑,他原地转着身子,死死盯着脚下,观察前后左右。 突然,中年男子一下跳开了,他站着的那个地方,露出一张脸,平平地镶在沙子中,正在恶作剧地笑着…… “哗啦”一下,画面就没了。 护士神色慌张地嘀咕了一句:“这机器怎么播上恐怖片了啊……”接着,她快步走了出去。 正巧,她遇到了一个大夫,她说:“黄大夫,那台脑电波仪上怎么出现画面了啊!” 黄大夫说:“画面?” 护士说:“好像是恐怖片!” 黄大夫说:“不可能啊,那台机器里是脑电放大器,cpu芯片,墨水笔记录器之类,怎么可能出现画面?” 护士说:“可是我真的看到了啊!一个人钻进地下了……” 黄大夫开玩笑地拍了拍护士的脑袋,说:“你该做一次脑电波测量了。” 黄大夫走开,护士愣在原地,又朝病房里的脑电波仪看去——那台仪器上再次出现了画面! 第三十六章:警察看到的不是白粉而是石膏…… 第三十六章:警察看到的不是**而是石膏…… 我开始回想我写过的一个故事《天堂芃》。 脑电波仪上就上演了这个故事。 不用投资,不用苦逼地寻找靠谱的导演和演员,我的故事就被拍成画面了。赞一个。 (写到这儿,我大脑里那根胡搞的神经又开始活跃了……) 回到碧碧的车里。 我说:“我们就像梦中的影子,进入了真实的吴城,他们更多时候对我们是视而不见的,或者说,我们更多时候是不存在的。但是,我们做的梦却无比真实地留在了他们的仪器里……” 郭美说:“周老大,你没梦见我哦!”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说:“如果我梦见你,那画面肯定是污浊不堪的。” 大家继续看。 老太太输液无聊,很新潮地玩起了手机游戏。 旁边传来了一男一女对话的声音。 男:“谁?” 男:“你自己来的?” 女:“司机在楼下等着。” 女:“我刚听说,你光荣负伤了。” 男:“负伤了,但是一点都不光荣。” 女:“后天就通火车了,你这个样子走得了吗?” 男:“没问题……碧碧怎么样了?” 女:“他快好了。” 男:“我才知道,身体动不了有多痛苦……” 女:“碧碧有办法,他嗑药……这是秘密,你千万不要让我老爸知道。” 男:“回去之后,你最好离他远点儿。” 女:“你放心吧,我绝不沾那些东西。” …… 老太太使劲摇了摇脑袋,突然叫起来:“护士!护士!” 护士跑进来。 老太太说:“我是静脉曲张,怎么出现幻听了呢!” 吴城110报警中心。 电话响了,一个女接线员接起来。 电话里传出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喂!110吗?我报警!秋的度假村,3018房间的客人吸毒!” 接线员说:“几个人在吸毒?” 中年男子说:“一个。” 接线员说:“你在现场吗?” 中年男子说:“我在!” 接线员说:“请你留在原地等着,我们马上派人过去。” 接着,某派出所走出了三个警察,钻进了一辆警车,那是辆很旧的面包车。还好,警灯和警笛都没坏,车一开动,警灯就红红蓝蓝地闪烁起来,警笛就威风地响起来。 警车开进秋的度假村,高个警察到前台亮出了证件,然后说:“3018房间住着什么人?” 服务员在电脑上查了查,说:“3018没有客人。” 高个警察皱了皱眉:“你们派个服务员,帮我们把门打开。” 服务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拿着钥匙,带着警察上了楼。 高个警察敲了敲门,里面没声音。 高个警察给服务员使了个眼色,服务员就把门打开了。 三个警察冲进去,搜查了一番,发现空无一人,只有地上散着一些石膏碎块。 高个警察走过去,捡起一块石膏碎块闻了闻,又使劲闻了闻。 另一个矮个警察问:“是**?” 高个警察把石膏碎块扔掉了,说:“石膏。” 接着,高个警察掏出出警记录看了看,拨了一个电话,里面传出一个冰冷的声音:“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他又在手机上查了查,说:“报警人用的是兰城的手机。” 另一个矮个警察说:“我们肯定被忽悠了。” 碧碧被抓走的这天,夜越来越深。 有个短发女孩独自出来旅行,她住在秋的度假村。在火车上,她认识了一个眼镜男,不知道是真是假,他说他也是出来旅行,两个人就结了伴。 住进度假村之后,两个人买了一堆啤酒回到房间,一边喝一边聊。那个眼镜男还给短发女孩唱了歌,祝她生日快乐。 短发女孩问眼镜男:“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生日?” 眼镜男说:“我看到了你的身份证。” 短发女孩说:“身份证填错了,我下个月才过生日。” 眼镜男说:“那时候我们就该分开了,算是我提前祝你快乐了。” 短发女孩很感动。 看得出来,不出意外的话,眼镜男今夜要得手了。 两个人喝着喝着,都有点多了。 眼镜男就坐在了短发女孩旁边,轻轻搂住了她,短发女孩就顺势躺在了眼镜男的怀里,眼镜男很吃力地把她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两个人恩爱的时候,短发女孩的叫声太大了,好像一百年没有做过爱了。 眼镜男有点紧张,一边劳动一边低低地说:“别出声啊,宝贝!别出声……” 突然,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接着,有个中年男子说:“你……怎么回来了?……你逃出来了?” 眼镜男停止了劳动,一下捂住了短发女孩的嘴。 门外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有点女里女气:“我恨死你了。” 中年男人又说:“其实……我并没想举报你……” 男孩叫起来:“虚伪!” 眼镜男慌乱地说:“完了,查房的!你叫什么名儿?快点告诉我!” 短发女孩说:“张月……” 眼镜男说:“是真名吗!” 短发女孩说:“你怀疑我?你他妈不是看过我的身份证吗?” 眼镜男说:“对不起……我叫李天梭,木字旁的梭,记住啊!” 短发女孩说:“你不叫李天?骗子!” 眼镜男说:“不就差一个字吗!” 然后,他爬起来,慢慢走向了门口。短发女孩擦了把汗,看着他。 眼镜男走到猫眼前,朝外看去,走廊里不见一个人影,却能听见说话声,中年男子说:“对不起,可能是我太多疑了……好了,你休息吧。” 男孩说:“还作家呢!坏心肠的作家!一辈子都不会买你的书!气死你气死你!” 然后,“啪”的一声,有人关上了门。 短发女孩说:“到底是谁啊?” 眼镜男轻轻打开门,朝外看了看,然后缩回来:“怪了,没人……” 说完,他再次爬到床上,短发女孩却推开了他:“滚开!” 然后,她匆匆穿上了衣服,离开了。 上午的时候,天气已经很热了。 开车的人躲在有冷气的驾驶室内,骑自行车的人躲在遮阳帽下,步行的人躲在树阴里…… 有个司机在秋的度假村门口等活儿。他的皮肤白白净净,戴着眼镜,很像个知识分子。等了很长时间,不见什么人出入,他就把车开走了。 走出一段路,安全带警报突然响了,“嘀嘀嘀……” 司机低头看了看自己,他系着安全带。可是,警报为什么会响呢? 他靠边停了车,把副驾的安全带拉过来,扣上,警报这才解除了。 他挠了挠脑袋,十分诧异。 接着,他继续朝前开,前方有个女孩正在挥手拦车,他赶紧把车开过去。 这个女孩正是昨夜偷情的那个短发女孩。 可是,短发女孩似乎对这辆出租车视而不见,她使劲挥着手,朝后面跑过去了。 司机以为有人接她,从反光镜看去,她坐进了后面的一辆出租车。 这个司机很不理解,他想着想着,突然朝副驾看了一眼,副驾空着,却系着安全带…… 他掏出电话,打给了另一个出租车司机:“我今天可能遇见鬼了……” 对方说:“怎么了?” 这个司机说:“我总觉得旁边坐着一个人……” 对方说:“哈哈,女鬼吧?你要是不想拉,把她交给我,我要。” 突然,车里响起一个电子女声:“前方去往目的地,吴城市**。车辆位于洪洞大街,前方400米请掉头……” 这个司机真的害怕了,他赶紧掉头往回走。那个电子女声再次响起来:“路径重算中……前方200米请掉头……” 这个司机一边朝前开一边琢磨,终于,他狠狠心,掉了头,慢慢朝洪洞大街方向开去。 他一直按照那个电子女声的指令,经过很多街道,最后竟然开出了市区,来到了郊外,两旁是无边无际的毛乌素沙漠!那个电子女声又说话了:“前方接近目的地,本次导航结束。” 司机把车停下来,四下看了看,然后掉头,快速朝城里开去。 进城之后,他拉了两个乘客,情绪稍稍有所缓解。两个乘客都是女的,她们上车之后,都很自觉地系上了安全带。 接着,他又拉了一个男的。 这个男的坐在副驾上,一上车就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乘客:“小帅,你在哪儿呢?” 对方:“我和周老大出来兜兜风。” 乘客:“我也坐出租车兜风呢,要不,我去找你们,咱们锵锵三人行?” 对方:“我们回度假村了。” 乘客:“那好吧,我也回去了。拜拜。” 对方挂了电话。 司机把这个乘客送到秋的度假村,他付了车费,下车之后,这个司机的眼睛又落在了副驾位子上—— 一路上,这个乘客都没有系安全带,可是安全带警报却一直没响。 这个司机再次掏出电话,打给了另一个出租车司机:“我今天真的遇见鬼了……” 对方说:“又怎么了?” 这个司机说:“刚才拉了个活儿,那男的就坐在我旁边,一路都没系安全带,警报却一直不响……你说,他是人吗?” 对方说:“你别拉活儿了,赶紧回家休息吧!” 镜头伸进了位于城北的吴城看守所。 黑漆漆的大门,国徽高悬。高墙之上拉着铁丝网,岗楼上的武警荷枪实弹,来回走动。不见乌鸦。 某个牢房里,总共11个犯人。他们都穿着黄色囚服,理着秃头。除了睡头铺的那个牢头狱霸,所有人都直挺挺地坐在通铺上,小声背诵监规。 灯光昏黄。 铁门“哐当”响了一声, 犯人们朝铁门看去,铁门锁着,并没有人进来。 睡在头铺的人十分瘦小,他裹着被子,懒洋洋地说:“真是法制社会了,多少天都没有新鲜玩物了……” 毫无疑问,他是牢头狱霸。 睡在二铺的人,长得五大三粗,头顶有道长长的刀疤,他说:“继续玩奶妈吧!奶妈,你他妈过来!” 通铺上一个胖乎乎的犯人立即站起来。 牢头狱霸摆了摆手:“我这个人喜新厌旧,放过他吧。” 奶妈赶紧鞠躬:“谢谢老大!” 牢头狱霸说:“好了好了,你们继续背诵监规吧。” 然后,他拉了拉被子,蒙住了脑袋。 睡在二铺的刀疤立即小声说:“老大要休息,谁他妈出声,我把他的嘴缝上。” 牢房里立刻鸦雀无声了。 牢头狱霸很快就睡着了。 他隐约看到,地上站着一个人,面对贴在墙上的监规,正在默读。 牢头狱霸摇了摇脑袋:“你是谁啊?” 这个人慢慢转过头来:“我叫章回。”说着,他凑近了牢头狱霸的脸:“今晚上我能睡你的铺吗?” 听得出来,这个人操一口东北口音。 牢头狱霸说:“为什么呢?” 东北人小声说:“如果你坚持要睡在这儿,那我就睡在你身上。” 牢头狱霸转头看了看刀疤,刀疤正在监视其他犯人背监规,似乎看不到这个东北人。 牢头狱霸说:“我在做梦吗?” 东北人说:“没错儿,你在做噩梦。” 说完,东北人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塑料牙刷,撅断了,他把两根半截牙刷抓在两只手里,直接朝牢头狱霸的眼睛戳过来…… 牢头狱霸惨叫一声,一下就坐起来,醒了。 刀疤被吓了一跳,转头看了看他,小声问:“老大,你怎么了?” 牢头狱霸问:“我进来之前,谁睡在我这个铺上?” 刀疤说:“一个姓张的。” 牢头狱霸说:“他犯了什么事?” 刀疤说:“抢劫杀人,半个月前被崩了……” 牢头狱霸立即说:“都朝那边挪挪!” 其他人不敢问什么,纷纷朝旁边挪铺位。 最后,牢头狱霸睡在了二铺上,把头铺空出来了。 夜里,一个狱警去解手,回来的时候路过禁闭室,听见里面有人在唱歌,他立刻停下来,是个男声,唱歌有点跑调。 他离开之后,快步回到值班室,问另一个狱警:“老张,今天禁闭室里关着人吗?” 另一个狱警说:“没人。” 这个狱警说:“我怎么听见有人在里面唱歌?” 另一个狱警说:“不可能啊。” 这个狱警说:“走,你跟我看看去。” 两个狱警拿着钥匙就去了禁闭室。 吴城看守所的禁闭室正在改建,这间禁闭室是临时的,用一个楼梯间改造而成,因此是个三角形的房子,一扇铁门,上面有个透风口。两个狱警走近禁闭室之后,那个透风口突然露出两个眼珠子,死死瞪着两个人。 两个狱警后退了一步。 那双眼睛随即就消失了。 那个被称作老张的狱警不信邪,用钥匙把禁闭室打开了…… 第三十七章:离开…… 第三十七章:离开…… 狱警用手电筒朝禁闭室里照了照,空无一人,窄仄的墙壁上有很多留言,不知道用什么划出来的,其中有一行字最显眼:章回到此一游。不想再来了。 吴城有两个火车站,一个是北站,一个是南站。 从北站发出的车,途经南站,去往延安。从南站发出的车,途经北站,去往榆林。 从吴城南站开往榆林的车,缓缓启动了。 只有一节是软卧车厢,没有一个乘客。就算硬座车厢,也稀稀拉拉没几个人。 软卧车厢的列车员经过过道,听见一个包厢里传出踢踏的声音,她拉开门看了看,没人,只是一个下铺的床单被弄皱了,好像有人故意踩过,脏了一大块。 列车员弯下腰,抻平床单,把沙土弄干净,然后退出去,把门关上了。 过了一会儿,她再次返回来,路过这个包厢的时候,再次把门打开看了看,发现那个铺位的床单又被弄皱了,沾上了沙土。 列车员检查了两个下铺的床下,以及门上放行李的地方,并没有藏人。 很快就到了吴城北站,停车一分半,然后火车继续爬行。 这个列车员又去看了看那个包厢,松了一口气,那个下铺保持着原样。 吴城北站正对着的那条街,确实叫“敦煌大道”。 朝前一站路,有一家租车公司。 租车的人不多,车场有两个男孩,正在聊一部很烂的网络剧。他们是验车员。 一个穿短裤的女孩带着一个男客户,来到车场,她找了一圈,然后问那两个验车员:“哎,那辆7座越野车呢?” 两个验车员四下看了看,其中一个说:“租出去了吧?” 短裤女孩说:“没登记啊。” 另一个验车员说:“早上我还看见了。” 短裤女孩问了问其他的工作人员,没人动过那辆车。 她对那个男客户说:“对不起,我们再核对一下……” 然后,她回到办公室,在电脑上查了查,并没有找到出租记录,最后,她给经理打了个电话:“经理,我们有一辆7座越野车不见了!” 经理说:“确定吗?” 短裤女孩说:“确定。” 经理说:“报警!” 画面上,出现了我和孟小帅、吴珉、白欣欣、郭美,我们驾驶着那辆7座越野车,朝西行驶。 路过柒天商场。 之后,越野车开始连续拐弯,走了个“口”字形,继续朝西行驶。 于是,我们再次看到了柒天商场。 再接着,越野车继续拐弯,再次走了个“口”字形…… 当我们再次路过那个柒天商场的时候,车速明显慢下来。 最后,越野车沮丧地开回了秋的度假村。 秋的度假村。 一个女孩在值班,她正在给一个胖子办理入住手续。两个保安拎着警棍在转悠,他们的皮肤很黑,长相都挺敦厚的。 三楼的一个房间,空着,摆放着5张床。 阳光静静照进来,照在5张雪白的床单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窗外的天蓝得就像一张巨大的画布。 突然,天好像“哐当”一下就黑下来,一点前兆和过渡都没有,整个房间顿时陷入黑暗中。 房间一片死寂。 过了好半天,一个人影在半空渐渐显现出来,是个女的,她的身体在熠熠闪光,看上去有点瘆人,她的头发是白色的,穿着一条连衣裙,上面缀满了金色的花朵,很像一件演出服。她从半空缓缓降下,分别走到每张床前,伸出细长的手,在床头一下下抚摸,床上明明是空的,她却好像在抚摸什么人的额头,动作极其轻柔…… 她微微地笑着,一点都看不出邪恶。 房间里没灯,之所以看到她的笑,那是她自己身上发的光。 最后,她停在了第5张床前,轻轻地说:“你还不明白吗?” 床无声。 她接着说:“你真的不明白?” 床无声。 她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就朝回走了。 走出几步,她回过头来,无奈地说:“你怎么会不明白呢!” 然后,她就渐渐融入到了黑暗中,不见了…… 天亮了,租车公司值班室。 短裤女孩正在电脑前忙碌,电话响了。 短裤女孩接起来:“你好。” 对方:“我公安局!昨天你们不是报案,说你们丢了一辆7座越野车吗?” 短裤女孩:“是的是的,有消息了吗?” 对方:“它在东郊那个度假村里停着呢,你们带上钥匙,去开回来吧。” 短裤女孩:“谢谢谢谢!” 回到罗布泊的湖边。 碧碧的车内坐了6个人,其他人扒在车门处,挤着看。 我们被送出了吴城,躺在罗布泊的沙漠上,那辆7座越野车当然停在秋的度假村…… 演示到这里,车载屏幕“哗啦”一下就关了。 过了好半天都没人说话,不知道是等着那块屏幕再次出现画面,还是全体陷入了恐惧中。 丛真说:“我感觉这个白头发女人是最大的秘密。你们说,她是什么东西啊?” 没人说话。 丛真又说:“你们没人认识她吗?” 还是没人说话。 过了会儿,章回说话了:“我在北京见过一个怪女人,她就是白头发,不过我没见到正脸儿。” 孟小帅也说话了:“她有点像我在广告公司的一个同事……也不太像,只是我那个同事也染了白头发……” 郭美说:“我在一个酒会上遇见过一个白头发女人,只见过一面,我都忘了她长什么样了……” 小5说:“我记得有个给我送快递的女人,也是白头发,后来我还梦见过她,在梦里,她是我的老师,性格很柔和,经常把我叫到她的办公室给我补课。……” 碧碧说:“别吵,让我想想……我来罗布泊之前,也梦见过一个白头发女人,她让我帮她化妆,希望我把她的头发染黑,她说她很不喜欢白色。可是,我刚刚给她染完,用水一冲就掉了,又变成了白色……后来我就醒了。” 我看了看大山,他有些紧张地看了看丛真,小声说:“我好像也梦见过一个白头发的女人,不过,她是视频里的小5,她朝我招手,让我去视频里找她……” 我看了看丛真。 丛真说:“没印象。” 车载视频再没有出现画面。 我们从车里走出来,都来到了小5的那个帐篷里。 我说:“我有些想法,跟大家说一下。” 大家或坐或站,都看我。 我说:“我们真的到过吴城,不过,我们的影像时隐时现,声音时隐时现,偶尔还留下一点物证,比如石膏碎片,比如我那张x片,比如那辆7座的越野车在移动之类,我发现,我做过的梦都清晰地呈现出来……我怀疑,两个空间交叉了。吴城就像一个海市蜃楼,我们进去了。对于吴城来说,我们就像他们的一个海市蜃楼。” 白欣欣说:“玄之又玄,跟没说一样。” 我说:“这些事件本来就玄之又玄,用物理规律我解释不通。” 接着,孟小帅说:“白欣欣的房车上曾经出现过画面,现在碧碧的车载屏幕又出现了画面,到底是谁给我们录制和播放的啊?那个白头发女人?” 我说:“碧碧,你分析一下?” 碧碧说:“我们遇到的这些事儿,就像发生在神界。我只在人间开展业务。” 我说:“我怀疑,罗布泊上空有天外人存在,这些画面是他们给我们看的。他们只是旁观者。” 孟小帅说:“可是,他们怎么能录下2500公里之外的事呢?” 我说:“那就是说,这些天外人不仅仅是漂浮在罗布泊的上空,而是漂浮在地球的上空。如果他们愿意,也许可以把百慕大三角洲的实况传输给我们。” 孟小帅说:“这个白头发的女人……会不会是湖里那些小孩的母亲?” 我说:“我喜欢这样的猜测。” 小5说:“湖里有小孩?” 我说:“我们跟他们打过交道,他们好像并不想伤害我们。” 小5绝望地说:“完蛋了,肯定完蛋了。那些类人我们都对付不了,又冒出这么多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来,我们怎么办啊!” 丛真叹口气,说:“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总想着朝外跑!就算没遇到这些怪事,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这个世界有一半都是险恶的,你懂吗?” 章回说:“小5,爸爸说的对,我们就是那一半。” 小5说:“去去去,凑什么热闹!” 我突然说:“我看到了希望。” 孟小帅说:“希望?” 我说:“我最害怕找不到幕后真凶,稀里糊涂地被困死。只有知道对手是谁,才可能对话,不管这个对手是人还是魔鬼。现在,我感觉我找到了,她就是这个白头发女人。” 白欣欣带着嘲讽的口气说:“你怎么跟她对话?在梦里?” 我说:“你可能一语中的了。” 白欣欣说:“嘁!我感觉你完全是在说梦话!” 章回说:“周老大,这个白欣欣像个苍蝇似的,嗡嗡嗡嗡嗡嗡,没完没了,你烦不烦?要不,我找个苍蝇拍去?” 我说:“苍蝇哪有他的音量大。” 白欣欣说:“你们哥俩就一唱一和吧,我才不陪你们。睡觉去!” 说完,他真的离开了。 我喊了一声:“那群类人离我们很近,你一个人别睡得太死了!” 白欣欣说:“让他们来吧,我眼睛都不眨一下!” 白欣欣离开之后,大家又聊了一会儿。我们把我们经历的事情统统讲给了小5、丛真、碧碧和大山。他们听得目瞪口呆。 孟小帅突然问我:“周老大,你还记得那个名单吗?” 小5说:“什么名单?” 我说:“我曾经在那群类人的古墓里,看到过一个死亡名单……”然后我对孟小帅说:“我记得牢牢的。” 孟小帅说:“你说说。” 我一边回忆一边说:“衣舞,号外,徐尔戈,张回,我,浆汁儿,帕万,魏早,白欣欣,布布,你。” 孟小帅想了想,说:“衣舞死了,号外死了,徐尔戈死了,那个警察张回死了……他们放过了你,又放过了浆汁儿……然后,帕万死了,魏早死了……天哪,接下来他们要杀的就是白欣欣了啊!” 她的话音刚落,章回立即朝白欣欣睡觉的帐篷跑过去…… 第三十八章:复制 第三十八章:复制 就在章回跑去看白欣欣的时候,我看见一个活物从远处跑过来,它的颜色跟沙子很接近,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 在阳光下,它的身体似乎在飘逸,十分漂亮,我脱口而出:“四眼!” 孟小帅和郭美同时朝外看去。 当她们确定跑过来的就是四眼的时候,孟小帅激动地叫了声:“四眼!”然后就跑了出去。 一人一狗跑到一起,四眼一下就扑到了孟小帅的身上,两只前爪竟然紧紧抱住了她,抬着脑袋在孟小帅的脸上舔来舔去,孟小帅使劲抚摸着四眼的脑门儿,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一边说眼泪一边流下来。 小5问:“谁的金毛啊?” 郭美就对小5他们讲起了四眼的来历。 我也走了过去。 四眼舔完孟小帅,又跑过来扑我。我张开双手迎接它,可是它太热烈了,一边呵哧呵哧地喘着,一边呜呜咿咿地叫着,不停地扑我,我只好大声呵斥它:“走开!烦人了哈,走开走开!” 它不听,继续一下下扑我,舔我…… 我们走了这么多天,四眼竟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我们究竟走了多少天呢?时间紊乱了,我不知道。以手机上的时间为准吧,那是冥冥中那个东西给我们设定的时间。我们失去了自己的时间。手机上显示:5月9日。 四眼瘦了很多,简直皮包骨了。不知道是热的,还是上火,它的眼睛红红的,看不到眼白,四周糊满了眼屎。孟小帅带着它去了湖边,仔细地给它清洗…… 白欣欣跟着章回又回来了。 看来,白欣欣怕了。 他看到了四眼,说道:“这小子命真大啊!”然后吹了声口哨,金毛挣脱了孟小帅,又过去扑到了白欣欣的身上。白欣欣穿了条大短裤,金毛的指甲太长了,差点把白欣欣的大腿挠出血,白欣欣推开它,嘀咕了一句:“宝贝你他妈温柔点儿!这地方可没有狂犬疫苗!” 章回给四眼拿了包方便面,金毛大口大口吃掉了,然后继续看章回。章回说:“限量的,没了!” 大家重新回到帐篷里,金毛总算安静了一些,它趴在了孟小帅身边,吐着舌头在喘。 大家继续商量办法。 白欣欣躺下来,说:“我在这儿睡吧。现在,我是你们的保护对象,该做什么,你们懂的。” 他穿着大短裤,靠着小5,四仰八叉地躺下来,姿势很不雅。小5似乎没怎么在意,丛真却露出厌恶的神色。 碧碧说:“这个湖真有复制功能?” 我说:“不信你进去试试。如果我们有10个军师,那就太好了。” 白欣欣突然抬起脑袋,说:“哎,我们应该复制一群四眼,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我们可以吃狗肉活下去。” 我看着他,半晌才说:“白欣欣,如果你有个朋友,他很聪明,很善良,很忠诚,他天天跟你在一起,不离不弃。有一天,你们没有食物了,面临死亡,他和你依偎在一起,静静地度过最后的时间——你会吃掉这个朋友吗?” 白欣欣坐了起来:“你少跟我煽情。我只问你,你热爱生命吗?” 我说:“我当然热爱生命。” 白欣欣说:“热爱生命的人,首先要热爱自己的生命!”说完他再次躺了下去:“你别跟我咬牙切齿,我只是这么一说。” 碧碧说:“我们可以把一些物资复制啊,比如汽油,食物,水……” 我说:“这个主意不错。” 白欣欣又坐了起来,口气有些激动:“我觉得我们人太少了,应该选出一个人,不停复制,组成一个军团,把那些类人统统干掉,救出季风和浆汁儿,然后我们再想着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说:“选谁?” 白欣欣说:“实在不行就抓阄呗。总之我不参与,我现在是保护对象。” 我说:“我坚决不同意。” 白欣欣说:“你的理由呢?” 我沉默了。 我不知道湖水里的复制功能是什么原理,我甚至不确定那是科学还是神力。它能把人复制,我就当它是克隆技术——也许它只是提取了被复制者的一个细胞,然后不停再造。 那属于无性繁殖。 从进化论上讲,无性繁殖是最低等动物的繁殖方式,比如分裂繁殖,出芽繁殖。拿植物来说,比如葡萄枝,切成几段插进土里,它就会变成几株;还有土豆,切成几块埋进土里,就会生出土豆秧。有性繁殖新生命有一个基因程序重组的过程,要几个月,精雕细刻;而克隆人的无性繁殖过程,甚至几个小时就完成了,那是一个粗糙的过程…… 有一年,意大利一个叫塞韦里诺·安蒂诺里的医生,在阿联酋一个学术会议上宣布,他已经在克隆人了,全世界都炸了锅,各国**和国际主流科学界都反对克隆人,在这一点上,全世界是一致的,那是反人类的罪恶之举,这已经成为人类社会的基本共识。联合国还专门成立了反对克隆人国际公约特设委员会,制订禁止克隆人公约。连试管婴儿之父——英国剑桥大学教授罗泊特·爱德华也反对克隆人。 我曾遇到过一个人,我们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a:假如在荒郊野外的一个空房子里,你和一只羊度过漫漫长夜,在明晃晃的灯泡下,那只羊总是木木地看着你……你会怕吗? 我:不会。我就属羊,我对羊印象很好。 a:假如,你忽然知道一个秘密——这只羊不是一只正常的羊,它是一只克隆的羊。这一夜,你会怕吗? 我:那也许……会。 a:为什么? 我:我说不出为什么……反正会有点怕。 a:你担心它有什么缺陷? 我:好像不是。 a:你担心它突然哭出来? 我:好像也不是。 a:你担心它扑上来把你吃了? 我:我真的说不清自己怕什么…… a:那么,假如你忽然知道,跟你深夜坐在一起的是一个克隆人,你怕吗? 我:我肯定怕。 生命之所以伟大,是因为每一个生命都是独一无二的。如果像复制文件一样,任意生产遗传物质完全相同的生命体,那该是多么恐怖的事情。 我很难想象,为了跟类人战斗,复制出无数个周德东。把那些类人都干死之后,救出浆汁儿和季风,浆汁儿面对无数个我,她该选择拥抱谁?不但她不知道哪个是我,我也不知道哪个是我…… 我终于说话了:“只热爱自己的生命,那是野兽。现在,你在我眼里就是个野兽,我开始提防你了。” 白欣欣说:“那你就处死我呗,反正大家都听你的。” 我说:“白欣欣,你不要把我的善良当成进攻我的武器。” 白欣欣笑了:“就你是善良的人类,我是野兽,吴珉是毒蛇,其他人呢?蜘蛛?爬虫?蚊子?” 丛真说:“都是沦落人,不要再斗嘴了。我现在只想带着女儿尽早离开罗布泊。” 我说:“我们先去试试,看看物资能不能复制。” 白欣欣说:“留一些人保护我。” 我哭笑不得:“谁愿意保护白欣欣,留在帐篷里。” 所有人都走出了帐篷。 白欣欣追出来,说:“算了,我也参加劳动吧!” 每个人都如此急切,当然是为了得到更多的物资,但也有好奇的成分。 孟小帅,郭美、碧碧都戴上了太阳帽和墨镜。 丛真从车里拎出那个50升容量的塑料桶,装上汽油,然后提到湖边。 大家都看我,好像我知道如何操作。 我说:“丛真,你车上有绳子吧?” 丛真说:“有牵引绳。” 我说:“你拿来,我试试。” 丛真拿来了牵引绳,我把塑料桶系在牵引绳上,慢慢放进了水里。等了很久,我把它提上来,它并没有变成两个。 我说:“深度不够,必须得有人潜下去……” 郭美突然说:“周老大,车里不是有个气瓶吗?我下去。” 我愣愣地看了看她。 她补充道:“我想被复制。” 我说:“为什么?” 郭美的表情第一次变得很成熟,她望着湖面,说:“周老大,你不觉得活着很枯燥吗?” 我说:“在罗布泊上很枯燥。” 郭美说:“灯红酒绿也枯燥。孤独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独……” 我说:“这句话被说过10000多遍了。” 郭美说:“每个生命都会匆匆逝去,只在这个宇宙里留下一道划痕,我想留下两道。我是真心实意的,那一定很好玩儿。” 我说:“如果你的父母在,他们会同意吗?” 郭美说:“我的事儿,我说了算,跟他们有毛关系!如果我变成了两个我,离开罗布泊之后,我也就不怕他们杀我了。” 我说:“不行。” 白欣欣说:“你有什么权利干涉别人做好事?” 我说:“我说不行就不行。” 孟小帅打圆场了:“上次,我们复制气瓶的时候,那些小孩帮了我们,我们等等,看看他们会不会出现。” 碧碧说:“他们为什么会帮我们?” 我说:“他们在给我们提供道具,然后看戏。” 丛真说:“周老师,那我们怎么办?” 我说:“把我们需要的物资放在湖边,看看他们会不会帮我们吧。” 于是大家就把食物和水搬来了一些,整齐地码在了湖边。湖面一直很平静,不见那些古怪的婴孩露头。 我们退回到了帐篷里,继续商量怎么对付类人。 太阳一点点西沉了,孟小帅突然朝外走去。 我问她:“你去干什么?” 孟小帅说:“吴珉一个人在那个帐篷里!” 章回跟她一起去了。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两个人朝我们的帐篷跑过来,我意识到出事了,赶紧站起来,跑出去。 章回说:“周老大!你看!” 我顺着他的手指朝湖边看去,我们放在湖边的汽油、食物和水,像个小山一样堆积着。沙子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很多气瓶! 我的心猛跳起来,立即跑过去。 大家也跟着我跑过去。 沙子上写着很大一行字,碧碧念出声来:“小5,我这么做是为了你一个人,我爱你!永远别忘了我!” 下面竟然写了9个签名,都是“令狐山”。字体歪歪斜斜,能看出来是同一个人的字体。 我猛地回头看了看,这才意识到,刚才大山一直不在…… 第三十九章:最坏的消息 第三十九章:最坏的消息 小5静静地看着沙子上的字,呆住了。 白欣欣没头没脑地说了句:“英雄啊。” 没人接话。 丛真轻轻叫了声:“小5……” 小5愤怒地回头看了父亲一眼,大步走回帐篷,把帐篷门关上了,接着,传出了哭声。 丛真要走过去,碧碧挡住了他:“叔叔,我去吧。” 说完,碧碧就慢慢走过去了。 孟小帅说:“他去哪儿了?噢,应该说……他们去哪儿了?” 我说:“作为一个男孩,他曾经挺弱的,不过,现在他强大了——变成了9个。他无法面对他喜欢的小5,走掉了。” 孟小帅说:“都走掉了?他们去哪儿了?” 我四下看了看,说:“但愿我们哪天能遇到他……们中的一个。” 接着,大家默默把这些物资搬到了车上。 干完这些活儿,我依然不甘心,继续四处张望。荒漠空空,不见一个人影儿。 又少了一个队友…… 大山挺悲壮的,他从小是个孤儿,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好不容易在网上遇到了一个喜欢的女孩,两个人相约见面,却鬼使神差地来到了罗布泊迷魂地,再也出不去了,那天类人令狐山突然出现,他受到了惊吓,被小5看不起,被所有人看不起,今天,他毅然下水,把自己变成了9个,然后悄悄离开团队,全部消失在茫茫沙漠上…… 搬完了,丛真说:“我们有车有油,有食物和水,接下来是不是应该朝外闯一闯?” 我说:“今天好好睡觉,明天我们就出发,去找那个太阳墓。” 这天夜里,白欣欣终于放哨了。 郭美把四眼带进了他们那个帐篷。 我依然和章回、孟小帅、吴珉睡一个帐篷。 我们4个人的关系很复杂——我和章回坚定地认为吴珉是装疯。吴珉并不承认,他依然“疯”着。孟小帅是他的前女友,她和吴珉站在一个立场上,认为我和章回在诬陷吴珉,她很敏感地保护着他。 好吧,大家都躺下了,罗布泊的夜那么安静,表演开始了。 老实说,漫漫长夜,太寂寞了,我倒需要一个节目看。 吴珉开始说话,声音很低,我得竖起耳朵才听得见:“天这么黑,你还戴着个怪兮兮的帽子,为什么?你站远点儿!我让你站远点儿!……手机没信号了,总死机,越着急越打不通,我真想摔了它!……你看,那个女的没穿泳衣!哈哈!你潜到水下看!……” 我真的不确定这个家伙到底是真疯假疯了。 进入罗布泊这么多天,我的神经绷到了极限,我担心他把我说疯了。 我堵上耳朵,不想再听他胡说八道,不过,他的声音就像无孔不入的蚊子,很无赖地钻进我的耳朵…… 终于,我轻轻坐起来,披上衣服走了出去。 随后,章回就跟了出来。 章回说:“周老大,你受不了了?” 我说:“你出来干什么?” 章回说:“我受不了了。” 我四下看看,没看到白欣欣,我说:“白欣欣呢?不会出事了吧?” 章回说:“我们去车上看看。” 我和章回走到车前,用手电筒朝里照了照,白欣欣把座位放平了,正在呼呼大睡。 我打开车门,说:“哎,先生,你醒醒!” 白欣欣一下就爬起来,用手挡住手电筒的光,嘀咕了一句:“还查岗啊……” 我说:“你站岗睡觉,对大家是危险的,对你自己也是危险的。你实在困的话,回去睡吧,我替你。” 白欣欣说:“好吧,谢谢了啊。” 然后,他就回帐篷去了。 我和章回在湖边坐下来。 我说:“我写过一个故事,关于野人的。你想听吗?” 章回说:“不要太血腥。” 我说:“野人,只是我们的一种叫法,他们其实就是人类的另一个分支。我看过一个记录片,研究者发现,纵观全世界的范围,凡是有人声称目击到野人的地区,它们的海拔、湿度、生态环境基本相同。也就是说,那种地区适合野人生存。” 章回说:“不排除有人造假。” 我说:“我的故事是这样的——有几个歹徒,他们绑架了一个男子,无论怎么打,这个男子都不说话,凶狠的歹徒用蜡烛把这个男子的头发烧光了,他还是一言不发,就那么冷冷地盯着这几个歹徒。歹徒把他囚禁在郊外的一个小屋里,离开了。第二天晚上,他们返回这个小屋,点着蜡烛查看他们的猎物,吓了一跳,那个男子的脑袋上,脖子上,两只手上,长出了黑毛!他们赶紧离开了。第三天,他们不甘心,又来到了那个小屋,差点吓死——那个男子的毛又长出了不少!第四天晚上,几个歹徒又来了,那个男子已经不像人了,他的眼睛藏在厚厚的黑毛里,逼视着面前的几个歹徒。第五天晚上,几个歹徒再次走进那个小屋,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已经完全是一个毛瑟瑟的怪物了!……就这样,在短短几天时间里,几个歹徒亲眼看着这个猎物怎样由人变成了兽……最后,那几个歹徒都被他们的猎物撕碎了。” 停了停,我又说:“我早就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类不知道的高级灵长类动物,他们和人类在同一时期起源,在同一时期直立……他们对人类的互相残杀感到恐惧,终于有一天,他们惊惶地逃开了,逃进了原始森林里——尽管人类看不到他们,但是他们一直在看着我们。他们一直是我们的邻居。” 章回说:“一个物种在自然界延续下来,不可能是少数个体,只能是种群。他们没有锋利的爪子和尖牙,也没有群居活动的痕迹,怎么可能存活下来?” 我说:“实际上,他们在与大自然抗争的漫长岁月中,在体能方面比人类更发达,还进化了一些人类不具备的功能……” 章回说:“人类的科技越来越发达,交通也越来越便利了,足迹几乎踏遍了地球各个角落——为什么对他们毫无所知?甚至不曾发现过他们的一个头骨,一枚牙齿,一根毛发……” 我说:“如果说,他们过去藏在原始森林里,现在他们已经搬迁了,躲进了无人区……” 章回说:“你是说,类人就是野人?” 我说:“是。遇到他们之后,我发现,我预测的很接近。我只是没想到,他们没有毛,外貌与我们这么相似……” 章回说:“我不怎么害怕类人,大不了跟他们玩命。我更害怕那些古怪的小孩,还有电视上出现的画面,还有那个白头发的女人……你说,他们到底是什么?” 我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停了停,我又说:“我更怕类人。” 章回说:“为什么?” 我说:“因为他们跟人类……” 突然,我们旁边的芦苇动荡起来,打断了我。我站起来,一边说一边慢慢朝那片芦苇走过去:“……最相近。” 章回小声说:“什么最相近?” 我继续走向那片芦苇,头也不回地说:“因为他们跟人类最相近。” 那片芦苇不动了。 我喝了一声:“谁?” 章回快步走到我前面,逼近了刚才微微摇动的那片芦苇。 我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很虚弱:“周老大,是我……” 我抖了一下:“季风!” 一个人影拄着棍子,从芦苇里跌跌撞撞走出来,“扑通”一下摔倒了。她背着一个很大的帆布包。 我几步就跑过去,抱住了她。 我就知道,季风会回来的。就像她每次离开我,出去跟各种人谈判,下班之前,她肯定会回到我身边,快言快语地汇报她的谈判情况。 我抱着她瘦小的双肩,一言不发。章回并没有看到,在黑暗中,我的眼泪流下来。 章回依然警惕,他朝季风背后看去:“你一个人?” 季风说:“我一个人。” 然后,她推开了我,说:“我没事儿,只是走太远了,腿有点软。走,回营地吧。” 章回捡起她身边的那根棍子看了看,那其实不是棍子,而是一根曲里拐弯的拄杖,古香古色的,甚至有点像个权杖。 章回说:“这东西哪淘的?” 季风说:“从墓里带出来的,一路上拄着了。应该不是现代的东西。你要是想收藏的话就留着吧。” 章回拿在手里颠了颠,说:“不如灭火器趁手。”然后就丢在了沙地上。 我接过季风的背包,扶着她回到帐篷,点着了应急灯。 孟小帅醒了,她看到了季风,大为震惊:“天哪,我在做梦吧?” 季风抱了抱孟小帅,说:“我真回来了。” 我怀疑我的眼圈是红的,我避开大家的视线,转向了吴珉。正巧吴珉睁开了眼睛,他看到季风愣了一下,那是一个正常人本能的反应。他看见我看见他的这个表情了,眼睛慌乱地移到旁边,同时,眼光迅速涣散,又开始嘟嘟哝哝起来。 季风没注意到吴珉的不正常,她打开她那个背包,说:“我给你们带了一些吃的。” 我说:“要不是你给我们指路,我们也许找不到这个湖。” 季风说:“我摆那些路标的时候,没想到会派上用场。” 白欣欣和郭美也起来了,一起走过来。郭美说:“季风,你还活着啊!” 季风说:“活得好好的啊。” 郭美说:“你怎么跑回来了?” 季风说:“我听浆汁儿说你们回到了湖边,我就想方设法地逃出来了。” 白欣欣说:“这下更完了!一个女人引发了特洛伊战争,这个古希腊故事又要在罗布泊上演了……” 季风说:“我回来是告诉你们一个坏消息……” 大家都没有说话。 季风说:“我听到了他们的决定——他们要结集类人,明晚午夜零点把你们全部杀死在罗布泊。” 章回说:“你带我们找他们去,我们先下手,看看谁整死谁!” 季风摇摇头:“他们居住在很多个古墓里,我只能找到我住的那个古墓,那里除了我和浆汁儿,只有4个类人,包括令狐山。” 章回说:“我们明天就离开这儿了,他们找不到我们的。” 季风说:“章回,这里是他们的家,他们很了解地形!也就是说,我们走到哪儿,都在他们的手心里!” 章回说:“可是,他们发现你跑了,肯定会想到你要回来报信,会不会提前或者推后行动?” 季风说:“不会。第一,他们住得太分散了,通知需要更长的时间。第二,只要他们聚集在一起,根本不在乎我们有没有防备,消灭我们不是很难的事儿。” 郭美说:“你……不回去了?” 季风说:“就是死,我也要跟你们死在一起。” 我想了想,说:“还有多少时间?” 章回说:“21个小时零……46分钟。” 第四十章:古墓内的日子 第四十章:古墓内的日子 我们还剩下21个小时零46分钟了。 帐篷里一片死寂,偶尔听见湖水“咕噜”响一声。 我发觉一个问题,自从季风说了这个坏消息之后,吴珉也不嘟囔了。 孟小帅抓住我的胳膊摇了摇,很绝望地说:“周老大,你说怎么办啊?” 我说:“我想想,大家都想想……” 孟小帅病急乱投医地看了看白欣欣:“白欣欣,你出个主意吧!快点儿!” 白欣欣说:“我说了也没人听。” 孟小帅说:“我他妈听!” 白欣欣说:“季风,你住那个古墓离这儿多远?” 季风说:“我天刚黑就逃出来了,走到现在才到你们这儿。我想我是迷路了,令狐山带我走过,直线距离也就七八公里。” 白欣欣说:“你带我们去,把他们的老窝端了。” 季风说:“那里只有4个类人。” 白欣欣说:“我们从此就有住的地方了啊。” 季风说:“古墓的条件还不如我们帐篷。” 白欣欣说:“他们至少有吃的。” 季风说:“他们的给养也断了,维持不了多久。” 章回小声问我:“周老大,天亮我们还走吗?” 我说:“走。” 章回说:“以逸待劳会不会好些?” 我说:“他们应该从地下冒出来,我们坐在车上才相对安全。另外,我们没有武器,而车是我们的武器。” 章回说:“懂了。” 我后悔了,我看过很多杂书,大多是文学的,我该多读些兵书。 孟小帅说:“什么时候出发?” 我说:“天亮。” 明天晚上才是最危险的时刻,我让大家睡觉,养足精神。我继续给大家站岗。 季风没有睡,她陪我站岗。 我们在湖边慢慢走着,好像都想不起要说什么。 天上的月亮细细的,有点微微发红。湖水就像凝固了,如同一个巨大的**,那些婴孩应该都在里面睡着。 我先说话了:“季风,你和令狐山……结婚了?” 季风笑了笑:“你是不是想问,我有没有跟他上床?” 我说:“好吧,我就是想问,你有没有被他糟蹋。” 季风说:“令狐山对我挺好的,一直照顾着我。我对他说,我会和他结婚,但是要给我一点时间……我真是这么想的,如果我一个人在罗布泊生活下去,只能选择他,我只是需要时间来接受他。” 我说:“浆汁儿呢?” 季风低下了头,半天才说:“她挺委屈的……” 我说:“你具体点。” 季风说:“那个类人叫宝珠。” 我说不出话来。 罗布泊有很多古墓。 类人没有等级之分,唯一的等级就是年龄。 因此,最老的类人,住在规模最大的“房子”中,疑似西域小国国王的墓葬。半老不老的类人,住在中等规模的“房子”中,疑似达官贵人的墓葬。年轻的类人,统统住在规模最小的“房子”中,疑似低级官吏或者士人的墓葬。 季风告诉我,她住的是土洞墓,疑似汉代的,四周的墓壁材料为白膏泥和木炭。分为前室、中室、后室和棺座,两旁总共10个侧室。 一个类人住在前室,另一个类人住在中室,浆汁儿和宝珠住在后室左首的一间侧室里,季风和令狐山分别住在后室右首的两间侧室里。 类人们改造了古墓,通风性能良好。 他们同样喜欢和需要氧气,他们只是可以保持长久不呼吸,处于一种紧张状态。 令狐山和另外的类人就睡在胡杨木棺椁内,棺椁外包着完整的牛皮,下面铺满了碎石子。 季风住的是一块石墩垫起的床板上。令狐山专门给她弄来羊皮褥子,还有一床很现代的蚕丝被。 季风回到古墓的时候,浆汁儿已经在古墓里了。 她们看到了对方,又惊讶又开心,聊了几个钟头,分别讲了各自经历的事儿。她们终于有了个伴儿。 从此,季风就在那个不见天日的阴暗古墓里留下来。 她离开吴城,离开人类社会,只带了一个很小的背包,里面装着一些换洗的衣物,几样简单的化妆品,两包卫生巾,一部没有信号的手机。 她把这个背包放在床边,然后在光秃秃的土洞墓里躺下来,眼泪终于涌出了眼眶。 两个类人住在前室和中室,无疑是为了防止两个女孩逃跑。 前几天,浆汁儿听宝珠说,我们又回到了湖边,她很激动,却装得十分平静。那天夜里,她逃出去了。 浆汁儿和宝珠住在一起,当然是宝珠先发现的。 季风在睡梦中被吵醒,她爬起来,穿好衣服走出去,看见中室亮着火把。宝珠和一个矮个类人、一个高大类人在。 令狐山随后也走过来。 宝珠对令狐山说:“她跑了。” 令狐山说:“什么时候?” 宝珠说:“刚刚。” 矮个类人看看季风,很敌意地说:“他们打断骨头连着筋,永远是一家人。” 令狐山看了看季风,季风握住了他的手,平静地说:“我和你是一家人。” 令狐山也握紧了她的手。 高大类人说:“去追。” 矮个类人说:“不需要了,反正她活不过三天。” 宝珠说:“我等不及了!”说完就要冲出去。 矮个类人很敏捷地拦住了他:“要统一行动。” 宝珠看了看令狐山,突然说:“今晚你跟她睡在一起。” 季风愣了愣:“为什么?” 宝珠说:“你也会逃跑。” 令狐山说:“我担保。” 宝珠冷冰冰地说:“年轻人,不要为任何一个人类做担保。” 令狐山想了想,说:“好吧,我跟她睡。” 令狐山说完,把季风拉回季风的侧室,然后就离开了,过了会儿,他扛着长长的胡杨木棺椁走进来,把棺椁放在了墓壁下,笑了笑说:“我们不是看守和囚犯的关系,是公主和仆人的关系。需要什么,你尽管吩咐我。” 季风说:“我需要你睡觉不要打呼噜。” 就这样,令狐山住进了季风的“房间”。 熄灭火把之后,墓室里就像地狱一般黑。 季风突然问:“浆汁儿活不过三天,那是什么意思?” 令狐山说:“不关我们的事儿,睡吧。” 季风说:“我们?令狐山,你从来没把我当成你的人。” 令狐山想了想才说:“我只是不希望你难过!” 季风说:“你把我隔离在你们之外,我才难过。” 令狐山慢悠悠地说:“三天后的半夜零点,我们会把他们全部干掉。” 季风说:“为什么?” 令狐山说:“那不是我能改变的。你放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 季风不说话了。 令狐山说:“我就知道不该告诉你……” 季风半天才说出两个字:“野兽。” …… 季风以为浆汁儿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没想到,第三天天刚亮,浆汁儿意外地出现在了古墓里! 住在前室的矮个类人看到浆汁儿之后,十分紧张,他没有理会浆汁儿,迅速爬出古墓查看,在确定浆汁儿并没有把同伴带回来之后,这才松口气,退回到了古墓内。 宝珠看到浆汁儿,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季风和令狐山都走过来了。 宝珠问:“浆汁儿,这两天你去哪儿了?” 浆汁儿没有撒谎,她说:“我去看我们那些同伴了。” 宝珠又问:“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浆汁儿说:“这里是我的家啊。我只是回娘家看看,不行啊?” 宝珠一下变得很开心,他把浆汁儿拦腰抱起来:“哈哈,对,回娘家!回婆家!” 季风发现,浆汁儿的去而复返,改变了她们和类人之间的气氛,类人很明显地放松了对她们两个人的警惕。 这为季风逃走创造了机会。 这天上午,令狐山和矮个类人、高个类人外出了。他们有“工作”,那就是天天寻找新的墓葬。季风从令狐山的口中知道,人类在罗布泊发掘的墓葬不到全部的十分之一。类人要抢在前头找到这些墓葬,把随葬品变成他们的财富,把墓穴变成他们的房子。 古墓中只剩下季风、浆汁儿和宝珠。 下午,季风趁浆汁儿和宝珠说话的时候,她从作为储藏间的侧室偷了一些食物,放在了背包里。 天快黑的时候,令狐山一个人回来了。 季风问他:“你去干什么了?” 令狐山说:“开会。” 季风说:“开会?你说出这个词太萌了……” 令狐山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很漂亮的梳子,举向了季风:“给你的。” 季风淡淡地说:“淘宝买的?” 令狐山小声说:“这是王后用的。” 这天晚上,令狐山依然睡在季风的侧室里,呼噜声很响。季风一直睡不着,在黑暗中眨着眼睛。半夜的时候,她要行动了。 她悄悄爬起来,并没有背包,轻手轻脚地走出侧室。 黑暗中,令狐山的呼噜声突然停止了:“季风,你去哪儿?” 季风说:“厕所。” 令狐山就不说话了。 季风在阴森的古墓里绕了一圈,老老实实地回到了她睡觉的地方。 躺下之后,她注意聆听令狐山的鼻息,他鸦雀无声。 过了很久,季风再次爬起来,依然没有拿背包,蹑手蹑脚地走出去。令狐山安安静静。走出侧室之后,她靠着墓壁,压制着喘息声,听。 令狐山没有说话。 她轻轻走回侧室,拎起背包,再次走出去。 令狐山真的睡着了。 季风慢慢慢慢爬向古墓出口,终于看到一块夜空了,她加快了脚步…… 突然,有个人影挡在了她面前,把她吓了一大跳,猛地停下来,与这个人对峙。季风在低处,对方在高处,挡住了那块夜空,让墓穴通道变得更窄仄,更压抑。 过了一会儿,对方终于说话了:“你想逃出去?” 是浆汁儿! 季风赶紧说:“嘘……” 浆汁儿突然大喊起来:“令狐山!——” 第四十一章:寻找婴孩 第四十一章:寻找婴孩 季风真的傻了。 她怎么都想不到,浆汁儿会出卖她! 她愣了片刻,慌乱地弯腰摸索,终于摸到了一块很重的石头。 浆汁儿还在大喊:“令狐山!季风逃跑了!” 古墓出口距离后室两旁的侧室大约80米,地下洞穴具有消音效果,令狐山和宝珠竟然没有被惊醒。 季风猛地举起手中的石头,朝浆汁儿的脑袋砸下去,她一下瘫在了地上,那块夜空又露出来。浆汁儿并没有昏厥,只是声音变得微弱:“宝珠……抓住她……” 季风顾不上浆汁儿的伤情,绕过她,快步冲出去。 …… 就这样,季风逃回来了。 她和浆汁儿曾经跟着令狐山和宝珠来过这个湖,大概记得路。 我很不解:“浆汁儿为什么要害你?” 季风摇头:“我回来的一路上都没想通。” 我说:“她可能希望你跟她做个伴儿。” 季风笑了:“你别为她辩解了,肯定不那么简单。” 我说:“那你觉得呢?” 季风说:“我想来想去,只能有一个原因……” 我说:“什么原因?” 季风说:“她喜欢你。” 我说:“她应该挺喜欢我的,但是这跟她阻止你有什么关系?” 季风说:“唉,女孩子都有个小心眼儿。” 我想了想,马上懂了她的意思,我说:“没错儿,你也有个小心眼儿,不然你不会这么猜测。” 季风说:“算了,别提这些琐事了,想想该怎么逃过这一劫吧。” 我说:“天亮我们就出发,去找太阳墓,那是我们唯一的出路。我们连夜赶路,大家都在车上,如果他们出现,我们就把他们撞飞。” 季风说:“在盐壳地上,车速比步行快不了多少,他们会爬上来。” 我说:“那就只能肉搏了……” 停了停,我问季风:“你有没有亲眼见过令狐山钻地?” 季风说:“没有。” 我说:“我一直想不通,就算他们的两只手是金属的,并且有马达,也不可能在地下钻那么快啊!” 季风说:“我觉得不是这个概念。他们在钻地的时候,身体很可能分解了,变成了分子状态,在沙土的缝隙中快速前进,出来之后,他们再重新组合成身体。” 我说:“我一听这种理论就头疼。” 季风说:“我从他们的话语中判断,他们在钻地的时候防御力几乎为零,任何一点伤害都可能把他们置于死地。那种形态只适合潜行,而且速度更快。” 突然湖面呼噜响了一声,我和季风都停下看去。一个黑影在湖面上冒出来一下,转眼就不见了。 我说:“你看见了吗?” 季风说:“黑糊糊的,没看清。” 我说:“小孩!是个小孩!” 季风说:“我觉得他们是水怪。” 我说:“为什么?” 季风说:“他们肯定不是人,否则的话,他们在水下不呼吸?也许,他们只是外表像人,其实是某种两栖的水怪。” 我突然说:“类人也可以不呼吸。” 季风看了看我,说:“你觉得这个湖是类人出生的地方?” 我摇摇头,说:“他们和类人应该不是一回事儿。类人更接近人类,而这些游来游去的小孩,更像某种……精灵。” 季风说:“精灵……难道这个世界是童话的?” 我说:“你以为童话是来自人类的想象力?” 季风说:“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我说:“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在我们的预料之外,只是我们一直活在情理之中。” 季风说:“好吧,我最怕你说哲理了。” 我说:“怕?” 季风说:“因为我听不懂。” 我说:“那我说点你能听懂的——我觉得,这些小孩对我们好像并没有敌意。淖尔曾经出现在我们的团队,和我们同吃同住,随后又消失了,他有加害我们吗?” 季风说:“他连人都不闹。” 我说:“所以,我一直希望再遇到他们,看看能不能和他们沟通。说不定正像令狐山所说的,那些通道就是这些小孩建造的,只有他们才能引导我们走出去。” 季风说:“去哪儿找他们?在湖边等?” 我看了看湖面,说:“两天了,他们一直没出现……” 停了片刻,我忽然说:“我想下去找他们。” 季风说:“你会被复制!” 我说:“我有办法。” 季风说:“什么办法?” 我说:“我有个天物,不知道跟你说没说过,那是帕万活着的时候,指引我找到它的,它应该来自天外,是一种地球上没有的物质。我曾经送给浆汁儿,浆汁儿又还给了我。它有个功能——不可复制……” 季风说:“你把它送给浆汁儿了?” 我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它不会被复制。” 季风说:“这就是重点!你为什么要送给浆汁儿?” 我看了看她,说:“浆汁儿死的时候,我把它当陪葬了。” 季风说:“你对浆汁儿太好了……” 我说:“由于它不可被复制,我攥着它下潜,我也不会被复制。” 季风说:“我终于明白浆汁儿为什么拼死阻止我了。” 我说:“如果我被复制了,那么,另一个我的手上,肯定也会攥着一个天物,这就不符合逻辑了。” 季风说:“也许我真的不该回来……” 我抓住她的肩膀摇了摇:“我们不要自说自话好不好?你在湖边等着,我现在就下去。” 季风回到了助理的角色,说:“这都是你的愿望,可能性很小。明天我们就要离开了,你不要冒这个险。” 我说:“恰恰因为明天我们就要去太阳墓了,我才要冒这个险。” 季风想了想,说:“那你小心。” 感谢大山,也不知道他——他们现在身在何处。他为我们复制了28个气瓶。 我不想惊扰大家,很小心地从车上搬来一个气瓶,脱掉衣服,只剩一条裤衩,然后把气瓶背在身上,拿着一只防水手电筒,我要下水了。 季风说:“你确定他们没危险吗?” 我说:“如果有危险,上次我就不会活着出来了。放心吧。” 我慢慢潜进水中,四周一片漆黑。手电筒照出去,能看见湖水无比清澈,没有一根水草或者水藻。 我裸着大半身,越潜越深,这个水下世界太宽阔了,太自由了,而我,就像一个裸体的婴孩,忽然有一种愿望,不想再升上去了,不想再回到那片充满死亡气息的盐壳之地…… 我下潜了十几米深,忽然什么东西蹭了我的胳膊一下,就像一条光滑的鱼,我转过身去,看见三个一模一样的婴孩,在我旁边出现了! 他们游动的姿态非常整齐,就像一个婴孩的重影。他们一齐朝我笑着,似乎在笑我背着气瓶的笨拙。在水下,在手电筒的光束中,他们的笑脸有些恐怖。 我忽然意识到,我在湖里是无法跟他们沟通的,我只能对他们打手势。我指指自己的嘴,又指指他们的嘴,然后朝上指指,接着,我就朝上游去。 我一边上升一边低头看,他们并没有跟上来。 我回到他们旁边,再次指指自己的嘴,又指指他们的嘴,然后朝上指指,接着朝上游。 低头看看,他们依然没有跟上来。 我第三次回到他们旁边,三个婴孩一齐指自己的嘴,又指我的嘴,然后朝下指了指,接着,他们笑嘻嘻地朝更黑暗的深处游去。 我真的害怕了,没有跟随他们。 他们越来越深,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我放弃了,开始返回湖面。 几分钟之后,我“轰隆”一声从湖里冒出来。 季风一直站在湖边,她快步走过来。 我朝岸上爬的时候,身体变得无比沉重,季风拉了我一把,并帮我把气瓶卸下来。 她说:“看到他们了?” 我说:“看到了。也许你是对的,他们就是一种水怪……” 季风说:“放弃?” 我说:“放弃。” 罗布泊昼夜温差大,我一上来就开始瑟瑟发抖了。 季风说:“我给你拿毛巾去。” 我说:“别惊动他们了。” 一边说一边直接把衣服套上了。 季风说:“多难受啊!你回去睡觉吧,我替你站岗。” 我看了看她,说:“如果类人知道今天夜里你站岗,他们一定会把攻击的时间提前到现在。” 季风说:“我会喊啊。” 我说:“要不如用四眼了。” 季风说:“不带这么鄙视女生的,狮子座最需要尊严。” 我说:“你回去睡觉吧。” 季风说:“天快亮了,陪你吧。” 我把脸转向她,突然说:“明天我们就要离开了,今天晚上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干个毛骨悚然的事儿?” 季风说:“你下湖找水怪,就是一件毛骨悚然的事儿!” 我说:“还不是。” 季风有些紧张地问:“那你还想干什么!” 我说:“你就说,想不想。” 季风说:“不想。老老实实等天亮吧。” 我说:“那我一个人去了。” 季风说:“你告诉我,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说:“你加入我再告诉你。” 季风说:“好吧,我加入。” 我说:“走,我们去拿两把工兵铲。” 季风说:“工兵铲?挖条地洞逃出罗布泊?” 我说:“没那么大力气。” 我走向越野车,拿出两把工兵铲,递给季风一把,然后说:“跟我来。” 季风不再说话,紧紧跟上了我。 我带她走到那片植物前,来到浆汁儿的坟前,停下了。 我回头看季风,她非常吃惊地看着我:“你……什么意思?” 我非常郑重地说:“上次,我睡觉的时候,那个天物莫名其妙回到了我的手里,我感到非常奇怪,曾经来挖过浆汁儿的坟,没想到,我正挖着,浆汁儿突然从芦苇里出现了……” 季风说:“我不明白……” 我说:“我总觉得这件事哪里不对头,因此,今天我要把事情搞个水落石出。” 季风突然说:“不要挖!” 我说:“为什么?” 季风说:“我害怕,万一……” 我说:“所以我说了,这是一件毛骨悚然的事儿!” 我一边说一边在浆汁儿的坟上继续挖起来。 季风没有帮我,她停在几步之外,屏着呼吸看。 我似乎猜到了结果,动作很轻很轻。 我挖到1.5米深的时候,挖到了什么东西,好像是衣物。 我扔掉工兵铲,开始小心翼翼地用手扒,扒着扒着,我突然停手了,拿起手电筒朝坟坑里照去…… 我看到了浆汁儿的尸体。 她的脸朝上,依然被沙子埋着,只露出额头,颧骨和鼻子。 不过,我百分之百地肯定——这就是浆汁儿的脸! 第四十二章:真心话大冒险 第四十二章:真心话大冒险 面对浆汁儿的尸体,我呆了。 浆汁儿依然埋在这儿,那么,从古墓里回来看我的那个人是谁? 我不敢惊扰浆汁儿,立即用沙子把她的脸埋住了,然后默默地把坟坑填平,重新垒起了坟包。 做完这些,我发现我的手在哆嗦。 回到季风旁边,她小声说:“我们……遇见鬼了?” 我说:“你怎么这么幼稚。” 季风恍然大悟:“天哪,她被复制了……死了也可以被复制?” 我说:“我想是这样的,她被类人弄晕了,然后放进湖里复制,再把其中一个杀死。杀一个,是为了震慑我们,留一个,是为了传宗接代。” 季风说:“我感觉他们并不是为了震慑我们,而是为了欺骗我们,你想,只要我们看到了浆汁儿的尸体,就会以为她真死了,肯定不会再去古墓营救她。” 我说:“有道理。” 季风说:“那古墓里的浆汁儿是本人还是被复制的?” 我说:“我估计连她本人也不知道。不管她是本人还是复制品,如果我们还能和她见面,就当她是浆汁儿好了。” 季风看了看我:“既然复制出来的人,连意识也跟本人一模一样,那你也不能保证你就是周德东本人。” 我说:“我保证。” 季风说:“唉,无论你是不是本人,我都会把你当成周老大。苍天保佑,别再出来一个你就好了。” 我说:“明天半夜的时候,令狐山也会来吗?” 季风说:“我想会。” 我说:“如果他被我们撞死,你会难过吗?” 季风低头想了想,说:“不会。” 东方微微亮起来。丛真已经走出了帐篷,在湖边晨练。 孟小帅和郭美架起锅灶,开始弄吃的。我了解郭美,她娇生惯养,什么都不会做,只是凑热闹,孟小帅才是正儿八经的“厨娘”。今天,白欣欣竟然没有睡懒觉,跟孟小帅和郭美一起忙活着。 我和季风走回了营地。 丛真一直闭着眼睛,根本不受外界干扰。我和季风走到他身旁的时候,我叫了他一声:“丛真。” 他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季风,有点惊讶,收了势,长长吐了几口气,这才把脸转向季风,正要问什么,碧碧和小5已经跑过来,碧碧喊:“季风大美女,你从天上掉下来的?” 季风分别跟碧碧和小5打了招呼。 我简单讲了讲季风的情况,然后说:“今天晚上,那些类人要来攻击我们。” 碧碧说:“这些类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呀!” 小5看看我,说:“周老师!我就知道,遇到你这个写鬼故事的人,肯定倒霉!” 我说:“小5,不讲理了啊。” 丛真说:“只要他们伤害小5,我肯定跟他们拼命。” 我说:“我们一会儿就离开,季风跟我们一起走。但愿他们找不到我们……” 早餐吃的是蛋黄派,孟小帅给大家做了紫菜汤,煮了鸡蛋。 我不是个沉着的人,严重点说,现在死到临头了,我是没心情做饭的,更吃不下。很多人都跟我一样,看起来都没胃口,分散在各个地方,心事重重的样子。孟小帅很平静,她把早餐端给每个人,像姐姐一样说:“吃点儿,多少吃点儿。” 大家出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4点多钟。我们把该带的都带了,只是我在草丛中留下了一个气瓶。我的想法和当时孟小帅留下气瓶的想法是一样的。罗布泊的太阳太毒了,为了防止被晒爆,我把它埋在了很深的沙子下。 我们开走了孟小帅的悍马,总共三辆车。 手机上显示,今天是罗布泊时间:2013年5月10日10时13分。 孟小帅的悍马走在最前面,季风坐在她的副驾座位上,我和吴珉坐在后座上。这时候,季风已经知道吴珉不正常了。 丛真开车,小5和章回坐在丛真的车上。章回带着四眼。 碧碧开车,白欣欣和郭美坐在碧碧的车上。 我并不知道太阳墓在哪儿,只是凭着感觉,让孟小帅朝西北方向开。与其说我们在找太阳墓,不如说在逃避类人的追杀。 实际上季风也迷糊。 她曾经为我们堆路标,那是有令狐山随着。当时,她在古墓里无所事事,就让令狐山陪她去湖边看看。半路上,她摆那些石头的时候,令狐山并没有阻止,甚至还帮了忙。 离开那个湖,车队很快就陷入了盐壳地。 天气越来越热,死气沉沉的盐壳又开始鸣叫了,“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听起来非常烦躁。 随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太阳也越来越毒辣。我们一群人就像被困在铁锅里的青蛙,水温在不动声色地加热…… 没有路,车走得很慢,很多时候还不如走着快。 一路上,我都在严密观察车窗外的地面,担心类人从四面八方的盐壳里冒出来,把我们团团围住。 车不停地晃动,我总出现错觉,以为很多地方在凸起…… 季风也在盯着前方的地面。 吴珉在说话,准确地说,他是在说唱:“人类,类人,其实人类转过身去就是类人……” 我的心一抖,一下想起了令狐山写的那张纸。 上车之前,孟小帅给吴珉拿了一瓶水,他一边喝水润嗓子一边继续说唱:“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关。左手拿起文王鼓,右手拿起霸王鞭……” 这是东北跳大神的词儿,很长,唱完需要半个钟头。估计吴珉记不住那么多,他只唱了开头就不唱了,安静下来。过了会儿,我听见了“哗哗”的流水声。我以为他在后座上撒尿,猛地转过头去。 季风也回头朝他看过来。 他正举着那瓶矿泉水朝头发上倒,转眼变成了落汤鸡。 孟小帅回头看到了,她怒喝一声:“败家玩意儿,住手!……周老大,你赶紧抢下来!” 我就把那瓶水抢下来,只剩了三分之一。 吴珉朝车顶看了看,疑惑地说:“怎么停水了?” 我突然笑了:“吴珉,你晕镜头吗?” 吴珉看了看我,说:“不晕。” 我说:“那你去演戏,会成为一个很出色的演员。” 吴珉立刻点了点头:“嗯嗯,我的演技没说的,尤其是演疯子!” 演疯子……这句话太敏感了,他不该说,可是他说了。我转头看了看他,他依然在看着我,很激动的样子,好像在等着我的肯定。这时候,我竟然不确定他是不是装的了。 孟小帅说:“周老大,你还不信任他?” 我说:“他就是个疯子。” 孟小帅说:“你早该相信我。” 我补充说:“无非有两种可能——如果他不是装的,那他就真是个疯子。如果他是装的,那他也是个疯子。” 孟小帅说:“你还是不相信他。” 我看了看吴珉,说:“吴珉,如果今天类人攻击我们,我们可能活不了多久了。咱们玩个游戏吧,真心话大冒险。” 吴珉说:“好哇好哇,我喜欢玩游戏!”然后就热切地看着我,等待游戏开始。 我说:“我们玩‘石头剪子布’,谁输了,谁就要回答对方一个问题,必须讲实话,不然天打雷劈。” 季风可能感觉我太小儿科了,悄悄笑了一下。 吴珉说:“不用说了,我玩过!” 我说:“实话跟你说,我跟你玩这个游戏,就是想问你一件事——你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来吧,开始吧。” 我把手藏在了背后:“一,二,三!” 我出了个“剪刀”,这家伙竟然出了个“石头”! 我说:“我输了……” 季风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说:“你问吧。” 季风已经笑得弯下腰去。孟小帅也跟着笑起来。 吴珉盯着我的眼睛,表情渐渐消失了,他低低地说:“我的问题是,现在,就现在,你认为我是真疯还是假疯?” 我看着他,眨巴着眼睛,感觉自己被吴珉玩得团团转,很被动。我说:“假疯。” 吴珉微微笑了,点点头:“是真话!” 我又把手藏在了背后,说:“一,二,三!” 这次,我出了个“布”,他出了个“剪子”! 我说:“好吧,我又输了……” 季风已经笑得岔了气。孟小帅也笑得不行,车开始走“s”形了。 我低声说:“孟小帅,好好开车!” 吴珉再次盯住了我,又一次没了表情:“你觉得一个人真疯了的话,会把把赢你吗?” 我说:“这算问题吗?” 吴珉说:“当然不算。我的问题是,我真疯让你害怕,还是我假疯让你害怕?” 我说:“真假我都害怕。” 吴珉说:“这也是真话!” 我不服气,说:“再来!” 这次,我继续出“布”,他出的还是“剪子”! 我说:“靠!” 季风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了。 我说:“吴珉,能不能算我赢一次?我有问题要问你!” 季风笑得再次弯下腰去。 孟小帅收住了笑,她说:“周老大,你跟个病人赖皮,不像你啊。” 吴珉很正式地摇摇头:“愿赌服输,不可以。” 我沮丧地说:“那你问吧。” 吴珉朝头上看了看,双眼露出迷茫:“我想让你回答我,刚才,为什么你把水给我停掉了?” 我们一直朝前行驶,并没有发现类人的踪迹。 我渐渐有点放松了警惕。 太阳一寸寸移动,终于西沉了,天不那么热了。 我看看手机,6:55分,离类人要剿灭我们的时间还剩下6小时零5分钟。当然我可能算错了。 这时候,我们只走出了大概不到10公里。 我让孟小帅把车停下来。 等了半个多钟头,后面两辆车才跟上来。大家都跳下车来,伸展肢体。 我说:“趁着天亮,我们吃点东西,然后在车上睡一会儿。天黑之前,我们一定要走起来。” 这顿晚餐是我做的,方便面。 浩浩荡荡的风吹过来,天气渐渐变凉,变冷。孟小帅披上了灰色披巾。 大家吃完之后,纷纷上车休息。章回没有上车,他拎着工兵铲,带着四眼,在三辆车之间警戒。 我一夜未睡,靠在后座上,沉沉地合上了眼皮,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我睡了很长时间,艰难地醒过来。 我觉得,我不是自然醒来,而是像大病了一场,终于苏醒。 我发现,天已经彻底黑了,眼前亮着无数火把。 很多类人举着火把,站在我们面前,无声地注视着我们。 第四十三章:终于面对死亡了 第四十三章:终于面对死亡了 我猛一激灵,朝旁边看去,我们10个人,被各种颜色不同、材质不同、粗细不同、新旧不同的绳子捆得结结实实,我们背靠车轮坐着,嘴巴都塞着东西。 我嘴里的毛巾,散发着强烈的汽油味,很恶心,更难受的是,它塞得很深,把我的舌根顶得生疼。我试着想把它推出来,根本不可能。 白欣欣歪着脑袋,还在昏睡中!四眼直挺挺地躺在盐壳地上,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我是做梦吗? 这种昏昏沉沉的感觉,更像做梦。 我使劲摇摇脑袋,那些火把依然亮着,那些类人依然静静看着我们。我忽然意识到,我不是在做梦!刚才,我被什么东西呛晕了!我们所有人——包括章回——都被呛晕了! 我数了数,总共12个类人。 他们的手里拎着奇形怪状的武器,都已经锈迹斑斑,很像是从古墓里挖到的。我特意看了看,有战锤,前面是尖刺,可以砸碎头骨,可以刨穿头盔;有钩镰枪,钩镰可以钩马腿或者敌人没有护甲的膝弯,然后用枪刺死;有手半剑,护手很大,与剑身合成十字形……我感觉都是中世纪欧洲骑士的武器。 我看到,令狐山也在这些类人中,他一直恨恨地看着季风。 季风也静静看着他。 我还看到了那个自称“郑太原”的人!当时,我们刚刚进入罗布泊不久,在荒原上遇到了他,他说他是科考队的,然后混进了我们的团队,在李兆离奇死亡之后,他悄然消失……他果然是类人! 他挑衅地朝我笑了笑,似乎在问好。 我不再看他。 还有那个自称“余纯顺”的演员,依然长着大胡子,他似乎有点羞愧,不怎么看我。 一个长发类人走过来,把我们嘴里的东西都拔出来,扔在了盐壳地上,最后他走到我跟前,笑呵呵地说:“那双方孔铜钱的鞋子是我的,你们必须用‘神出鬼没’来形容我。” 我的火“呼”一下冲到了头顶,看着他,说不出任何话。 他继续笑着,一步步退回到类人中间了。 丛真紧紧靠着小5,小5在“嘤嘤”地哭。 我旁边是章回,他很颓废地说:“周老大,对不起,我没站好这班岗……” 我低声说:“不要说了。” 吴珉被拔掉毛巾之后,突然唱起来:“五呀更里呀,月牙升正东。梁山伯呀懒读书经,思念祝九红!烧香啊拜月啊,烧香啊拜月啊,为了我的那个恩和爱呀!……” 那个长发类人又把毛巾从盐壳地上捡起来,塞进了吴珉的嘴里。 他一下就出不了声了。 一个挺老的类人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块老式怀表,仔细看了看,又小心地塞回去,他说话了:“现在是10点48分,你们还有1小时12分钟的寿命。我们说过,要在午夜零点处决你们,我们类人说话是算数的,这一点和你们人类不同,绝不会提前一分钟动手。” 碧碧大叫起来:“我们不是犯人,你们也不是法官,凭什么处决我们?你们是不是从来没有读过书啊?野蛮人!” 挺老的类人淡淡地说:“你们人类就是我们的书,我们的反面教材。” 他一边说一边走过来,在碧碧面前蹲下了:“我们是你们的邻居,一直在悄悄读着你们,这本书太厚了。我们很了解你们的自私、贪婪和凶残。” 碧碧说:“我告诉你啊,我不自私,我也不贪婪,我更不凶残!你把我放了!” 挺老的类人轻轻拍了拍碧碧的脸蛋,我看到他的手极其粗糙,就像一个建筑工人的手,指甲缝都是黑的。 碧碧尖叫起来:“别碰我!又脏又老的臭男人!” 挺老的类人说:“孩子,自私、贪婪和凶残其实藏在你的灵魂里,你看不见而已。” 我说:“我可以请教一下吗?” 挺老的类人说:“你尽管问。” 我说:“你们是怎么让我们失去知觉的?” 挺老的类人说:“墓葬里有很多机关,其中就有**,我们提取了很多。你们人类很不老实,只有处于昏迷状态,你们才不会作恶。” 我说:“你们用阴招儿。” 挺老的类人说:“你错了。那些**是你们人类的祖先留在墓葬里的,我们借用它,反过来对付你们人类,多精彩的回马枪啊!”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说:“我知道你,你的身上流淌着我们的血液,因此你不用怕,我们不会处决你,你就当陪绑的吧。他们死了之后,我们会让你沙漠上自生自灭。” 我说:“那我选择跟他们一起走。” 挺老的类人说:“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孟小帅说话了,他问那个挺老的类人:“你是老大?” 挺老的类人说:“我只是个长辈,你叫老c就好了。” 孟小帅用下巴朝吴珉扬了扬,说:“拜托你,把他放了,他是个疯子。” 老c看了看吴珉:“他是个疯子?” 孟小帅说:“他是来罗布泊之后疯掉的。你们不要杀一个疯子。” 老c问吴珉:“你疯了吗?” 吴珉被塞住了嘴巴,说不出话,他竟然拼命地摇脑袋,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老c对孟小帅说:“他否认了。” 孟小帅吼起来:“他真疯了!只有疯子才不承认他是疯子!” 老c平和地说:“其实,你们人类都是疯子。今天午夜零点,我们其实是处决一群闯入罗布泊的疯子。” 孟小帅不再为吴珉争取了,她一字一顿地说:“你们类人才是疯子。” 老c说:“死到临头,你们都不忏悔……唉。” 令狐山一直在看着季风,他的眼睛是红的。 章回看着那个老c,用很小的声音对我说:“周老大,我们得想个办法啊……” 我说:“我们都被捆着,想什么办法!” 章回说:“我制造个乱子,让他们来打我,你滚到车下去,想法把绳子磨断,开车撞他们……” 那个长发类人听见了章回在说话,他快步走过来,狠狠朝章回踹去。 章回摔倒在盐壳地上。 长发类人拽着他,把他拖走了。 章回旁边是郭美,现在我看到她了,她双眼空茫地看着远方的黑暗,好像傻了。 长发类人把章回放到了白欣欣的旁边。 章回冷不丁一头朝长发类人撞去,长发类人猝不提防,被撞倒了。其他类人赶紧冲过去,把章回团团围住了,一阵拳打脚踢。 章回佝偻着身子,始终一声不吭。 孟小帅喊起来:“住手!你们住手!” 我知道,章回是在掩护我,这是个机会,我必须赶紧采取行动。可是,令狐山并没有去殴打章回,他依然站在原地,看着季风。 这时候,我要滚到车下,令狐山肯定能看见。 我不能再等了,我要赌一把,也许令狐山念及旧情,暗中会帮帮我们,不会声张。 我就地一滚,滚进了悍马车下。 我的双手被绑在背后,足有食指那么粗。我趴在车下,努力抬高双手,寻找底盘有棱角的金属。终于我找到了,好像是传动轴之类的地方,我使劲磨起来。 类人们依然在群殴章回,场面有些乱。 不过,我不抱什么希望,这不是在电影里,我要磨断手上的绳子,至少要半个钟头,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我看到一双脚朝我走过来。 我停止了动作,死死盯住了这双脚。 我认得出来,朝我走过来的,正是令狐山。 这时候我还抱着一线希望,也许令狐山不会出卖我…… 他蹲下来,歪着脑袋看我。 我也看着他。 令狐山说话了:“爬出来吧。” 我不说话。 他又说:“你跑不掉的。” 我还是没有动。老实说,我是不知所措了。 另一个类人也走过来,趴在盐壳地上朝车下看——是那个老c。 他伸手揪住我的头发,硬是把我拽出来。 他的力气出奇的大。 我能感觉到,我的头发被拽掉了很多。我被揪出来了。 殴打章回的类人终于停手了,章回满脸是血,他挣扎着坐起来,很有尊严地靠在了车轮上,朝我看过来。我万念俱灰,把脸转开了。 白欣欣被吵醒了,他眨巴着眼睛,观察当前的形势,终于看明白了,他带着哭腔喊起来:“各位大哥,不关我的事儿!……” 老c看了看他:“什么不管你的事儿?” 白欣欣说:“那个在地下爬来爬去的人,那个老大爷,不是我杀的!”说到这儿,他急切地转头看了看章回,大声说:“是他!是他杀的!我当时还制止他了,他不听,还要揍我!……” 章回把眼睛转向旁边,淡淡地笑了笑,充满了鄙视,然后他对老c说:“你们那个糟老头子确实是我杀的,我用氧气瓶把他砸死的,骨头贼他妈硬。你把他们都放了吧,我一个人顶罪。” 老c摇摇头,说:“不,你们都得死。” 章回冷笑了一声,说:“还带株连九族的……你们真文明。” 老c又掏出怀表看了看,说:“现在是11点零3分,你们还有57分钟的寿命。” 白欣欣又叫起来:“老话说,擒贼先擒王!我们都是小喽啰,他——”白欣欣朝我看了看:“他才是头目,我们都听他的,跟我们没关系!不,我其实也不是小喽啰,我只是来这儿旅游的!……” 孟小帅骂了句:“胡汉三!” 我很不理解她为什么骂白欣欣是胡汉三,要骂也应该骂他王连举或者甫志高才对。 老c看了看我,说:“我说了,人类自私、贪婪、凶残。看看,到了生死关头,统统靠不住了。” 既然躲不过这场生死劫难,我突然什么都不怕了。我说:“不是你说的这样,那个章回,刚才被拖走的那个男孩,他就很无私。” 老c还是摇头,表示不同意:“现在,如果我让他选择,要么他一个人死,要么其他人死,他肯定选择其他人死。” 说到这儿,老c看了看章回,征询他的意见。 章回说:“我肯定选择他们死,我活。不过,刚才白欣欣太丢我们的脸了,所以我改变了决定——让我死吧,放他们走。” 老c笑了:“他知道,我们是不会同意这个交易的,因此在临死之前,他想做一次高尚的人。这正是你们人类的虚伪。” 白欣欣又哀求起来:“各位!你们放了我,我给你们钱!” 这话把几个类人都逗乐了。 老c也乐了,他说:“先生,你说说,在罗布泊,钱有用吗?” 白欣欣说:“我还有一辆房车,就停在太阳墓那儿!我给你们!” 老c说:“你们闯进了我们家,你们所携带的东西都属于我们,无需经过你们同意。就像你们来,也没经过我们同意一样。” 白欣欣黔驴技穷了,他哭起来:“我给你们当苦工行不?我很勤快的!求求你们,别杀我……” 老c不想再跟他对话了,他对令狐山说:“把他们都拴在一起。” 令狐山就拿来了绳子,把我们统统连在一起,然后拴在了悍马的保险杠上。接着,他再次站到了原来的地方,不再看季风,而是盯住了我。 我说:“过去,我以为你们像传说中的野人,在食物链之外独立生存,后来我知道了,原来你们是老鼠,源源不断地从外界运回给养,其实你们是寄生虫。” 老c没理我,他说:“你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不跟你们聊了,你们互相留个遗言吧。” 我突然屏住了呼吸! 我看到,那些类人背后,悄悄出现了9个人影,他们正是小5的那个网友大山!为了给大家复制物资,他被复制成了9个人! 第四十四章:最后一吻 第四十四章:最后一吻 9个复制的大山来救我们了! 他们都穿着同样的衣服,白t恤,上面有一行黑色英文,黑短裤,运动鞋。他的衣服很脏了,运动鞋上全是沙土。其中一个身上的白t恤撕了个大口子,露出不强壮的肌肉。 他们每个人都拎着一把工兵铲。 我一下陷入了极度紧张中。 我担心哪个类人突然回头,发现他们。 我担心我们当中的哪个人激动地叫起来,暴露他们。 我担心白欣欣为了“立功”,突然向类人报告——你们背后有敌人! 我担心9个复制的大山打不过12个类人。 我担心大家这么鸦雀无声,都看着类人们的背后,他们会警觉。 我担心…… 这时候,9个复制的大山离那些类人还有大概30米的距离。 我必须制造噪音,掩护他们接近类人,完成偷袭。 我大声说:“我要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老c使劲抽了抽鼻子。 我说:“你们知道你们的死期吗?” 复制的大山们离那些类人越来越近了。感谢白欣欣,在这紧急关头,他没有叛变! 老c皱起了眉头:“你想说什么?” 我说:“你们的死期是今天半夜11点59分!” 老c说:“谁来处决我们呢?” 我说:“你们要死在今夜,这不是我要告诉你们的秘密。谁来处决你们,这才是我要告诉你们的秘密!你过来!” 老c死死盯着我,似乎在思考该不该走过来。 复制的大山们继续朝前移动,离那些类人只剩下大约10米了。 我说:“你过来,我告诉你!” 老c再次抽了抽鼻子,猛地回过头去,大喊一声:“敌人!——” 只差一点点! 如果9个复制的大山再朝前走5米,那么,就算类人们发现他们了,他们也可以一个箭步冲上来,把工兵铲砸在类人们的脑袋上。 可是,现在的距离不够。 当类人们回过头之后,9个复制的大山都停下了,他们紧握工兵铲,与类人们对峙着。 令狐山很警觉,他把身体转过来,盯住了被捆绑的我们。 其中一个复制的大山说话了:“放了他们,我们各走各的路。” 老c说:“你们是……9胞胎?” 复制的大山继续说:“不然,我们会两败俱伤。” 老c摇摇头,说:“你们既然来了,也不可能走得掉了。” 复制的大山突然发狂了,他嘶哑地喊了一声:“傻x,我杀死你们!——” 然后,他率先冲上来,其他那些复制的大山也冲上来。 他们打在了一起。 11个对9个。 令狐山没有参战,他始终死死盯着我们。我试着动了动,我们10个人被拴得结结实实,根本动不了。 我们帮不了忙,被迫当了观众。 这是罗布泊的一场恶战。 钝器砸在头骨上的声音,肉体摔倒撞击盐壳的声音,歇斯底里的吼叫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类人们的身手惊人的敏捷,很快,几个复制的大山就倒下了。有的纹丝不动,有的在痛苦挣扎。 很显然,复制的大山们不是对手,他们必定要全部倒下,只是时间的问题。 几个女孩儿纷纷闭上眼睛,不忍目睹。 就在这时候,四眼突然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它看到众人在打斗,愤怒地狂叫了几声,然后就扑了上去! 它那凌空一跃太帅了,我肯定终生难忘。 它扑向了那个老c。 四眼是条狗,在我想来,它应该不了解这个世界的恩怨,也分不清敌我,当它冲过去的时候,我甚至不知道它去攻击谁,那些类人?被复制的大山? 它没有选错,而且它偏偏扑向了那个为首的老c! 它像人一样扑到了老c的背上,两只前爪死死抱住了老c的脖子,在他脑后继续狂叫,它没有下口,它只是在警告。 老c猛地转过身,把四眼摔到了地上。老c手里是一把上了锈的宝刀,他以惊人的速度朝四眼砍去。四眼惨叫一声,在地上翻滚一周,试图爬起来,老c接二连三地砍下去,一下下砍在四眼的胯骨上,两条后腿就残了,四眼拖着下半身,用两只前爪艰难地朝前爬,老c一步跨到它的前面,凶狠地砍向它的脑袋…… 终于,四眼“呜呜咿咿”地躺在盐壳地上,抽搐着,终于不动了。 实际上,打斗只持续了六七分钟,罗布泊终于安静下来。 所有复制的大山都躺在了盐壳地上,横七竖八,有的至死都死死抓着工兵铲。大山还是个孩子,估计他从来没跟人打过架,肯定斗不过这些在野外生存的类人。 类人没有倒下一个。 只是个别类人受了伤,在流血。 小5好像刚刚醒过神,她突然嚎啕大哭。 老c再次掏出怀表看了看,说:“你们还有28分钟的寿命了。” 大家都静默着,只有小5的哭声,那么悲怆。 章回说:“老王八蛋,动手啊,你等什么!” 老c摇摇头:“不,还有25分钟。” 我不希望章回激怒对方,哪怕一分钟也要争取,有时间就有可能。 老c说:“你们还有援兵吗?” 我说:“有。” 老c说:“噢?他们在哪儿?” 我说:“在天上。” 老c朝夜空看了看:“没有。” 我说:“神,神会惩罚你们的。” 老c说:“你们不配说神!你们有信仰吗?” 我说:“不信就等着。” 老c说:“现在就是神在惩罚你们!好了,你们还剩下21分钟。” 大家沉默着。小5停止了哭泣,罗布泊异常安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声音,“噼里啪啦”响。 郭美说话了,声音颤巍巍的:“周老大,你说眼前这一切,能不能像吴城的经历一样,都是一种幻觉呢?也许,我们不会死,过了零点,我们发现这些类人都不存在,时间依然是5月7日……” 我说:“不可能。” 停了停,郭美说:“你知道我现在最想谁吗?” 我说:“谁?” 郭美说:“我妈妈。她比我漂亮,可是我和她处不来,总吵架。我来罗布泊之前,有半年没跟她见过面了……我很想她!” 说着,她的眼泪“哗哗”流下来。 我说:“最后一点时间了,郭美,坚强起来。” 郭美使劲忍住眼泪,哽咽着说:“时间真的不多了,你跟季风姐说说话吧。” 这是我记忆中,她第一次叫季风“姐”。 我转头看了看季风,季风很平静地朝我笑了笑,说:“周老大,假如有来世,我在qq上给你留言,说我是你的读者,在兰城发展不顺利,第二天就要回四川了。你还会邀请我去跟你喝酒吗?” 我说:“除非下辈子你托生成一个男孩,不然,我一定会邀请你。” 季风说:“我去见你,你还会拍着我的肩说——不要回四川了,给我当助理吧!” 我说:“一定。这个世界太杂乱,没有你,我一个人应付不来。” 季风欣慰地点了点头,轻轻地说:“好了,我什么都不怕了。” 孟小帅说:“周老大,下辈子你在网上招呼大家去旅行,我还跟着你!” 我说:“我一定叫上你。” 白欣欣呜呜地哭了,他哭着说:“周大作家,等你也去了另一个世界,我们还组队啊!你千万别记恨我!” 我苦涩地笑了:“我一定要记恨你,不然,到了另一个世界,我怎么能记住你的长相呢?” 白欣欣哭着说:“好!记恨我!你一定要记恨我!” 老c再次看了看怀表:“唉,还剩12分钟了。” 小5亲了丛真一下:“老爸!我爱你!” 丛真热泪纵横:“宝贝,爸爸也爱你!” 碧碧也哭了:“你们真讨厌,就没人跟我告个别啊!” 小5说:“碧碧,下辈子我们还是好朋友!最好的朋友!” 碧碧哭着说:“一言为定,谁食言谁是小狗儿!” 吴珉被塞着嘴巴,“呜呜”地叫着。 孟小帅哭着看了看他,大声说:“吴珉,下辈子我不会再对你横眉冷对了!我发誓,我一定把你当成亲哥哥!……” 老c说:“还有8分钟。” 鲜血淋漓的章回对我大声喊着:“周老大!下辈子我还是你的兄弟啊!带着我混!” 我本来强制自己不要流泪,听了章回的话,我终于憋不住,眼睛湿了,我朝着他使劲点点头。 老c说:“还有5分钟。” 令狐山一直看着季风,他突然对老c说:“老c,我和季风相爱一场,我能吻吻她吗?” 老c很慈祥地点了点头。 令狐山把目光转向了季风,轻轻地说:“季风,我可以吻吻你吗?” 季风看着他,没说话。 令狐山一步步走向了季风。 大家都默默注视着。 终于,令狐山走到了季风的跟前,伸出双手,颤抖着把季风扶起来,搂在怀中,捧起她的脸,轻轻地亲吻起来。 季风像个木头人,任其摆布。 我看见,令狐山的眼泪“啪啦啪啦”掉下来,眼泪落在盐壳地上就不见了。 令狐山一直没有松开季风,他好像忘记了眼前的处境,似乎这个世界只剩下了他和季风两个人。 老c提醒道:“还剩两分钟了。” 令狐山好像根本听不见,他依然深情地吻着季风,旁若无人。 老c终于说:“时间到!” 其他类人立即抓紧手中的武器,慢慢朝我们走过来。 我把眼睛闭上了。 令狐山突然说:“慢!” 我一下就睁开了眼睛。 我不知道令狐山要干什么。 难道他在最后关头,突然放弃了种族,选择了爱情,要阻止这场杀戮? 就算是这样,他一个人,也不可能斗得过那么多类人! 令狐山把脸转向老c,嘴唇在激动地颤抖:“她是我们自己人!” 我傻了。 情势转眼急转直下。 季风是类人?不可能! 老c迷惑地说:“你想……保护她?” 令狐山欣喜异常地说:“我没撒谎!她是我们的人,她身上流着我们的血!你摸摸她的心跳!” 季风也呆住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又看了看我,满眼疑惑。 老c慢慢走上前,伸出那只粗糙的手,在季风的心口摸了摸,也惊呆了。 看来,季风真的是类人! 我这才知道,季风并没有跟令狐山上过床,他们甚至没有过身体接触,不然,不会到了现在令狐山才发现季风的心跳异常! 老c对季风说:“好吧,我们赦免你。” 吴珉再次“呜呜”地叫起来。 长发类人走到他跟前,把他嘴里的毛巾拔掉了,同时把他拎起来。看来,他们要先拿吴珉开刀了。 吴珉慌乱地大叫起来:“我也是你们的人!” 长发类人差点笑出来:“你也是我们的人?我怎么不认识你?” 吴珉开始胡说八道了:“我爸!我爸是你们的人!他和我妈生下了我!” 他终于不疯了! 长发类人笑着摸了摸吴珉的心口,就像去揭开一个谎言,突然他愣住了,回头对老c说:“他真的是我们的人……” 吴珉自己都愣了。 他显然没想到,他情急之下撒的谎,竟然变成真事儿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心口,又看了看那个长发类人,他在确定对方是不是耍自己。 长发类人并没有耍吴珉的意思,他等待着老c的检验。 老c摸了摸吴珉的心口。 吴珉死死盯着他,好像在等待审判。 老c快步走到章回跟前,摸了摸章回,又依次摸了摸白欣欣、丛真、小5、碧碧、孟小帅、郭美…… 他后退了几步,喃喃地说:“怎么都是我们的人……” 第四十五章:再次面临选择 第四十五章:再次面临选择 我忽然明白了,我们进入罗布泊的这群人,身上都流淌着类人的血统! 只是,我们自己不知道。 很可能是这样的——从古至今,陆续有零零星星的类人背叛种族,加入了人类社会,我们正是这些类人的后代。 我们以为我们是偶然组合,或者偶然相遇,然后一起来到了罗布泊,其实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那么,那些死去的队友,他们一定也都是类人的后代。某种力量把所有散落在外的类人后嗣全部召集到了罗布泊,为了什么? 我深深地感到恐怖了。 我以为,我过去的生活属于我自己,每走一步,都是我做出的选择,现在看来很可能不是那样子的,我始终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操纵着,牵引着,诱导着,直到2013年4月20日进入罗布泊…… 那是多大的工程啊! 我来不及回想导致我走进罗布泊的无数个巧合,我更想知道,谁是幕后推手? 难道是那个白头发的女人? 难道她是类人们的祖先? 无论怎么说,刽子手的屠刀离开了大家的脖子,我绷紧的神经突然松懈,身体就像一下就散架了。 我弱弱地问:“现在几点了?” 老c掏出怀表看了看:“零点11分。” 我说:“处决时间过了,你是不是该放我们走了?” 老c说:“我们不会杀死自己人,你们走吧。但是我要告诉你们,你们不可能走出去,只能在沙漠上自生自灭。” 说完,他朝其他类人挥挥手,那些类人就走过来,为我们解绳子。绳子系得太结实了,他们花了几分钟才把所有绳子解开。 那个长发类人为我解开绳子之后,阴险地笑了笑,在我耳边低声说了句:“说不定哪天,那双方孔铜钱的鞋子还会登门拜访,不要怠慢它。” 能死里逃生,大家当然欣喜若狂。只有吴珉的表情很复杂,刚才他暴露了。 季风对令狐山说了声:“谢谢……对不起。” 令狐山面无表情,仰头看天。 我对老c说:“既然都是一家人,我们能不能回家住几天,慢慢找出路呢?” 老c冷笑了一声:“你们的家在罗布泊之外。那个世界,漆黑一片。” 说来也怪,恰恰在这时候,类人们手中的火把正好燃烧殆尽,陆续熄灭。整个罗布泊也陷入了黑暗中。 我上车把车灯打开,类人们统统不见了,只有盐壳地上的尸体。 白欣欣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说:“我们怎么可能都是类人的后代呢!这件事怪死了!” 我说:“不多。” 白欣欣说:“我们所有人都是!你还说不多?” 我说:“你听过那句话吗?水里无鱼市上见。” 白欣欣说:“你少说你们60年代的典故,我们听不懂。” 我说:“意思就是说,你在水里捞不着鱼,不能怪没有鱼,你去集市上看看,有很多鱼。我们这些人可能是所有沦落在外面的类人后代了,现在,我们都被圈到了罗布泊上。我只是想不明白,你们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心跳异常?难道你们跟我一样,都不爱体检?” 接着,大家就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我发现,虽然每个人的情况有所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他们阴差阳错,全部错过了体检那一关! 最后我说:“好了,这些事以后再聊。”然后我指了指地上那些复制的大山,说:“我们把他们埋在一起吧。他们是一个人,一个英雄。” 章回走过去,弯腰拿起一把散落在地上的工兵铲,默默地挖起坑来。 其他几个人也走过去,分别在盐壳地上挖起来。 孟小帅在四眼旁边,呜呜地哭。我走过去看了看,四眼的眼睛半睁着,眺望着无边无际的黑暗,我低声说:“来,我们把它埋了吧。” 只有吴珉背着双手站着,看着那些尸体,又说话了:“我们要给他们立个墓碑。” 他终于说人话了。 不过没人搭理他。 他继续说:“木杯……不对,应该是金杯!不对,应该是火杯!不对,应该是土杯!也不对……哈哈,应该是水杯!对对对,水杯!他们在这儿最需要的是水!” 我突然扔掉工兵铲,几步就冲过去,一拳砸在了他的额头上,他朝后一仰,立刻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我说:“你去把郭美杀了吧!然后去找你的雇主拿钱!x你妈,做杀手也要有个杀手的样子,我实在受不了你的无耻了!” 说完,我对他又踢又踹。 他背对着我,佝偻着身子,我踢他一脚,他朝前走一步,我踹他一脚,他再朝前走一步,同时夸张地惨叫着。 丛真从后面把我抱住,拽开了。 吴珉回过身来,对着我大喊大叫:“我不怕你!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你背得下来吗?” 我彻底绝望了:“滚刀肉,真正的滚刀肉……” 孟小帅走到我身旁,小声说:“我想了,他不是真疯,也不是假疯,他是半真半假。一个人到了这个地步,基本废了。” 我不再搭理吴珉,继续跟大家一起挖坑。 我们把四眼埋了之后,我说:“四眼,对不起,我们不能把你和你的主人埋到一起,我们找不到他了,如果你有灵,你自己去找吧,我相信你记着他的味道。” 孟小帅的眼泪又掉下来。 接着,我们埋了那些复制的大山。 章回说:“给他立个碑?” 我说:“没东西啊。” 章回就不说话了。 我想了想,利用那9把工兵铲,在坟上插出了一个“义”字——4把一撇,4把一捺,剩下那把正好是个点。 大家在坟前低头站立,默哀。 接着,我说:“走了,回家。” 这次我开孟小帅的悍马走在前头。季风坐在我旁边,孟小帅和吴珉坐在后座上,吴珉睡着了。 孟小帅说:“周老大,我们要走多远?” 我说:“从地图上看,我们从湖边直接插向西北,到达太阳墓至少250公里。” 孟小帅说:“我们走了一下午,才走出七八公里……” 我说:“我也很奇怪,上次我带着季风和令狐山,从湖边出发,为什么那么快就到了太阳墓……” 季风说:“我听一个类人说过,其实我们一直在几十公里的范围内转来转去。” 我一惊。 罗布泊究竟有多大?此地鸟不拉屎,没人精确测量过。 通常说的20万平方公里,只是指古湖面积。如今,这里变成了盐壳之地,盐壳之地有多大? 通过画面,用视觉感受的话,也许才能看出我们的奔走是没有意义的—— 一个人站在荒漠上,把他缩小成米粒那么大,四周依然是无边无际的盐壳。 一座大楼矗立在荒漠上,把它缩小成米粒那么大,四周依然是无边无际的盐壳。 一个城市坐落在荒漠上,把它缩小成一堆米粒那么大,四周依然是无边无际的盐壳…… 沉默了一会儿,我说:“我们去的那个太阳墓,可能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太阳墓。” 孟小帅说:“我们的方向没错吧?” 我说:“从地图上看,它就在那个湖的西北方。” 孟小帅透过车窗朝外看了看,说:“嗯,我们现在的方向应该是西北。” 我说:“那也不一定。” 孟小帅说:“看太阳啊。” 我说:“令狐山说过,这里的天空有时候是转动的。” 孟小帅说:“天空……会转动?” 我说:“很可能,那个湖也是移动的。” 孟小帅说:“我起鸡皮疙瘩了……” 我说:“换个角度想想就不怕了——如果你转向了,把东当成了西,那么北斗星就跑到南方去了,天空就被转动了;如果你走错路了,以为回到了家,却找不到家,你就会以为它被移动了……” 天亮之后,我们继续在盐壳地上颠颠晃晃地行驶。 终于听见“嘭”一声巨响,悍马被震得跳了一下。 我说:“爆胎了。” 我把车停下来,下车查看,四个轮子都没事。 回头看去,丛真开的那辆越野车停在50米之外,车身微微倾斜着。 竟然是他的车爆胎了。 孟小帅说:“真不给力!” 我却对那只爆炸的轮子有一种感恩之心,就像对四眼的感觉一样——它一路忍受着锋利盐壳的刺痛,一直把我们送出了黑夜…… 我和孟小帅走过去,帮助丛真换上备胎,把那只瘪轮子丢在了盐壳地上。 然后,我们继续行驶。 走着走着,前面的地势突然高起来,那是个巨大的土台,土台下扔着我们很多车辆——那是我、季风和类人令狐山丢下的一辆越野车,还有孟小帅、吴珉、章回、白欣欣、郭美、复制人周德东丢下的一辆越野车、两辆卡车。 孟小帅喊起来:“太阳墓!” 我一点不惊喜,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它就是故意在前面等我们的,缺乏善意。而且,我不觉得它就是考古学家发现的那座太阳墓。 车开近太阳墓,停下来。 我第一个跳下车,爬上去看了看,那些木桩天长日久被暴晒,大多干裂了。它们就像小孩子的图画,笨拙地呈现着放射状。 后面两辆车也开过来。 大家统统下了车。 我从土台下来,让大家背上所有气瓶,装上几只手电筒,带些食物和水,准备进入太阳墓。 白欣欣专门跑到我们丢弃的那些车辆前看了看,嘀咕了一句:“真他妈可惜,这么多车都能开个小型运输公司了……” 然后,他举着手机挥了挥,对孟小帅说:“妹子,你来给我拍张照片!” 孟小帅说:“有什么好拍的?” 白欣欣说:“这是著名的太阳墓啊!” 孟小帅不耐烦地走过去,接过了白欣欣的手机,白欣欣站在太阳墓下,做了个很二的手势。孟小帅给他拍了。 碧碧问:“车……都不要了?” 我说:“超宽,限行。” 碧碧说:“老帅哥,我刚跑了1万多公里哎!” 我说:“拆个零件留个纪念吧。” 碧碧真的回到车前,把一个反光镜卸下来,装进了背包里。 加上孟小帅的悍马,丛真的越野车,碧碧的越野车,太阳墓下总共扔了7辆车! 大家爬上土台之后,小5有些激动,问我:“我们能出去了?” 我没有回答她,我朝四面八方看了看,找不到太阳墓和外界的分界线。太阳墓和外界有着一种深邃的关系——以太阳墓为起点,朝哪个方向走,都不可能走出罗布泊。但是只要钻进去,选对某一条通道,就可以成功走出罗布泊,回到正常的世界中…… 我大概记得入口的位置,我带着所有人,背着气瓶和背包,钻下去。 一个地洞,很像农村的地窖,我们鱼贯而入,朝下走了十几分钟,进入了那个圆形的大厅。手电筒的光柱晃来晃去,大厅的全貌显现出来,四面八方的通道黑糊糊的,似乎在等着我们猜谜。 总共12条通道。 碧碧环顾四周,小声说:“这地方,多像一个……车站啊。” 这句话说得真好。 我说:“这就是一个车站,我们是一群乘客,在此候车。我们必须选对车次,不然就会南辕北辙,永远回不了家……” 吴珉躲在孟小帅身后,探头探脑四下窥视,突然说:“各位乘客,由于天气原因,本站所有车次全部停运,请各位乘客寻找其他方式出行……” 我说:“孟小帅,能不能让他闭嘴?” 孟小帅回头瞪了吴珉一眼:“闭上你的乌鸦嘴!” 我发现,那些通道上的壁画都不见了,每个通道口,都歪歪斜斜地刻着一个字,它们分别是——阄,闯,阔,闽,闲,闼,间,闻,闪,闷,问,闹。 小5说:“周老师,这不是你小说里的情节吗?李少红拍的那个《门》!” 在这种古怪的地方,听到李少红三个字,我倍感亲切,如同在噩梦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名。 我看了看碧碧,说:“碧碧,现在就靠你了,分析一下,我们该走哪个通道?” 毫无疑问,大家把宝都押在碧碧身上了。 他慢慢转着圈,依次观看那些通道口上刻的字,一言不发…… 第四十六章:12个奇怪的字 第四十六章:12个奇怪的字 我们大家都站在大厅中心处,无声地看着碧碧。 突然,碧碧朝我们走回来,他的眼睛透着一种自信的光亮,他激动地说:“我知道走哪条通道了!” 我压抑着激动的心情,问:“哪条?” 他转过身去,想指给我看,他的手刚刚抬起来,又软软地放下了。我以为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然后否定了自己。他慢慢转过身来,看着我,眼神变得十分异常,他说:“我怎么了……” 小5感觉他不对劲,赶紧扶住了他:“碧碧!” 我说:“碧碧,你怎么了?” 碧碧双手捂住脑袋,慢慢蹲下来:“有人在打架……” 我吓了一跳:“谁在打架?” 碧碧痛苦地说:“有人在我脑袋里打架……” 丛真赶紧走过来,蹲下,拉起碧碧的手放在膝盖上,开始给他号脉。 小5紧紧盯着父亲的脸。 大家都看着丛真。 碧碧不停地晃着脑袋,发出短促的**。 丛真静静地号脉,过了一会儿,他把鼻子伸到碧碧的脸上嗅了嗅,然后慢慢站起来,小声对我说:“这孩子可能精神错乱了……” 我说:“怎么可能啊!” 丛真说:“他的脉象十分紊乱。另外,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很怪的味道……” 我说:“什么很怪的味道?” 丛真说:“老鼠味。我们中医讲究望、闻、问、切。望就是观察,闻就是闻气味,问就是询问病情,切就是号脉。神经错乱的病人身上往往会散发出老鼠的味道。” 这时候,碧碧的脑袋似乎不痛了,他推开小5,在地上坐下来,看着我们进来的那个入口发起呆来。 我说:“碧碧……” 他似乎听不见。 小5呆呆地站起来,烦躁地说:“这地方到底犯哪门子邪啊!” 我蹲下来,面对着碧碧,又试探地叫了声:“碧碧!” 碧碧看了看我,突然扬扬手,很生气地说:“走开走开!别在这儿大声喧哗!” 完了。 碧碧刚刚要说该走哪条通道,突然之间就糊涂了,好像他的选择触犯了某种忌讳,被封住了嘴巴。 大家团团围着碧碧,忽略了吴珉。 孟小帅第一个回头看到他的,她大叫一声:“吴珉,你怎么了!” 我们赶紧回头看,吴珉躺在地上,纹丝不动。 孟小帅拉起吴珉的手,使劲摇着:“吴珉!你装疯就装疯,千万别装死啊!醒醒!醒醒!” 吴珉脸色苍白,好像真的死了。 丛真马上走过去,接过吴珉的手,又开始给他号脉。 孟小帅看着丛真的脸,急切地等待着答案。 丛真号了一会儿脉,轻轻地说:“他很虚弱,没大碍。给他喝点水。” 孟小帅立即从背包里掏出一瓶水,拧开,送到吴珉的嘴边。吴珉的嘴闭得紧紧的,并没有喝水的意识。 孟小帅一边大声喊吴珉的名字,一边使劲地灌。 水从吴珉的嘴边流下去,流到他的脖子上,吴珉可能被水激着了,他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看了看孟小帅,又看了看我们大家,终于说话了:“这是哪儿?” 我静静地看着他,这时候我真的说不清他过去到底是真疯假疯了。 孟小帅说:“这是太阳墓!” 吴珉坐起来:“我们到这儿了?” 我走到他跟前,低声问:“吴珉,你记得什么?” 吴珉努力想了想,说:“在车上,你要问我一个什么问题……然后到了一个湖,很多人在里面游泳,我特别想下去……还有,郭美突然变成了葡萄……还有,我洗澡的时候突然停水了……还有,你和我玩‘石头剪刀布’……还有,一群人要杀我们,又出现了很多个令狐山(大山)……” 只有碧碧能判断吴珉是不是真疯,可是,现在碧碧真疯了。 多怪,碧碧疯了,吴珉就醒了。 我蹲下来,从口袋掏出了那张合同,递向了吴珉:“你睡醒了,我终于可以问你这个问题了。” 孟小帅不满地对我说:“周老大,你觉得这么做合适吗?他刚刚神志清醒,你这不是刺激他吗?” 我正色道:“我就当他过去是真疯了。现在他一醒,郭美就危险了。我必须跟他捅破这层窗户纸。” 孟小帅就不说话了,看吴珉。 郭美也紧紧盯着吴珉。 吴珉并没有接那个合同,他说:“周老大,我知道它是什么内容,你收起来吧。” 我说:“我希望你对我说,你已经放弃了。” 吴珉笑了笑:“我是想救郭美。” 我说:“我知道你很能说,请发表你的演讲吧,为什么说你想救郭美?” 吴珉说:“我到了敦煌之后,住了几天,想找到一起去罗布泊的旅伴,很快就认识了郭美。我在当地有个朋友,是个小混混,我俩天天一起喝酒。对了,孟小帅见过的……” 说到这儿,吴珉对孟小帅说:“就是去西安找过我的老八!” 孟小帅说:“噢,我见过,大鼻子。” 吴珉继续对我说:“一天,他对我说,有人找他,想让他接个活儿,他有点害怕,不知道该不该接。我问他什么活儿,他说,跟着一个去罗布泊旅行的女孩,在无人区把她干掉。聊着聊着,我发现,他们要杀的人正是郭美!” 吴珉喝了一口水,说:“我让这个小混混帮我联系找他的那个人,我说我正巧去罗布泊,我接这个活儿。那个小混混一听我要接,还后悔了,我催了他几次,他才帮我联系上那个雇主……进入罗布泊之后,这么多天过去了,我动手了吗?你问问郭美,我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一直像哥哥一样照顾她?” 我没有回头看郭美,但是我用余光感觉到,她使劲点了点头。 吴珉继续说:“如果我不接这个活儿,他们肯定还会找到别人,于是我把这把刀抢过来了——我就是这么救郭美的,我说清楚了吗?” 我想了想,说:“你为什么不对郭美说清楚?” 吴珉说:“我不希望小帅知道这件事。” 我穷追不舍:“你为什么不希望她知道这件事?” 吴珉说:“合同上写着,我不杀郭美,回去之后他们不会放过我。如果我让小帅知道了,她能不担心我吗?” 一个证据确凿的杀手,转眼变成了护美的大英雄。 我发现我脑袋的转速跟不上了。 吴珉的疯是不是缓兵之计呢?他察觉事情要败露了,于是他立刻把自己藏了起来,这样,他就为自己争取到了充足的时间,躲在疯癫的外壳里,冷静地思考对策…… 我不知道。 就算离开罗布泊之后,孟小帅把那个小混混找来对证也没用,也许,最初就是有人找到他,提出让他杀掉郭美,他没敢接这个活儿,最后吴珉给接了。 至于吴珉签这个合同,到底是为了赚钱,还是为了救郭美,那都是他的思想活动,只有天知道了。 吴珉看了看孟小帅,很真诚地说:“小帅,谢谢你……” 孟小帅眼睛一瞪:“谢我什么!” 吴珉说:“我知道一直是你在照顾我。” 孟小帅说:“别以为我又爱上你了,我只不过是在照顾一个病人而已!” 说完,孟小帅就站起来,走到季风旁边,挽住了季风的胳膊。 我也站起来,看了看碧碧,他依然表情呆滞。他神志不清之后,女气更足了,看上去就像一个怄气的小女生。 我走到那些通道前看了看,说:“12条通道,只有一条是回家的路,大家选吧,就算瞎蒙,也有12分之1的几率。” 孟小帅说:“周老大,你给大家做主吧。” 没人说话,没人走上前,大家都在看我。 我也不想再耽搁,我随时都担心再出什么大事,比如这个大厅突然坍塌。我走近那些通道,仔细观察那些字…… 阄,闯,阔,闽,闲,闼,间,闻,闪,闷,问,闹。 看来看去,我更倾向于“阔”、“闼”、“闪”、“闹”。 我对大家说了我的想法。从字面意义上说,一个门里含着“活”,也许象征“活命”;一个门里含着“达”,也许是到达的意思;一个门里含着“人”,也许是告诉我们,那是“人”的通道;一个门里含着“市”,也许是隐喻通往“闹市,市区”…… 而且,有个很奇异的规律,这4个字之间,恰恰都是相隔两个字! 白欣欣又唧唧歪歪了,他说:“你说这些毫无意义,我们只需要一个正确的!” 我说:“好吧,我不确定。” 白欣欣说:“谁擅长猜字谜,赶紧!” 我说:“我有个提议——我们这些人分成4个组,从4条通道出去,只要其中一组走对了,就可以找来救援,把我们弄出去。” 大家互相看了看,都没有表态。 我说:“你们选啊。” 大家开始慢慢动了。从每个人的选择中,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智商与性格。 小5没有听我的建议,她大步走向了刻着“问”的那条通道。也许,她认为“问”里的“口”代表出口? 不知道。 丛真立刻跟过去了,小声问小5:“我们还是跟着别人走吧……” 小5任性地说:“我就走这条了!” 丛真就不再说什么,他站在了小5旁边。 小5忽然想起了碧碧,她走过去,把碧碧拉过来。 没想到,碧碧尖叫起来:“你干什么呀,拉拉扯扯的?你知不知道你侵犯了我的自由?粗俗!野蛮!放开我!” 他一边叫一边使劲掰小5的手指,小5被掰疼了,她叫了一声,最终放开了碧碧。 出人意料的是,碧碧竟然走到了刻着“闻”的那条通道前,很开心地说:“你们爱走哪儿走哪儿,反正我走这儿!” 闻? 在推理方面,我最信任的是碧碧,可是,现在他疯了,他的选择可靠吗? 我犹豫了。 我的性格有保守的一面,我犹豫来犹豫去,最后,并没有选择“阔”、“闼”、“闪”、“闹”任何一条通道,而是选择了刻着“间”的那条通道——“间”里是个“日”,日代表太阳,光明和希望。 季风和章回根本没考虑,他们直接走到了我旁边。郭美看了看他们,也走了过来。 白欣欣思量来思量去,终于选了刻着“闽”的那条通道。 我问他:“为什么?” 白欣欣说:“我家是福建的,这条通道肯定能把我送回家!” 他认为,“闽”是福建的简称。 我说:“亲,不是这个概念!” 白欣欣说:“所有这些字,只有‘闽’是个地名!” 我说:“你的脑袋被驴踢了……” 白欣欣看着那个“闽”字,眼里充满了向往:“在这个关键时刻,我必须相信我的直觉。你不要再啰嗦了,我后果自负。” 我更没想到,孟小帅竟然走到了刻着“闷”的那条通道前。 吴珉看了看她,很不理解地问:“小帅,你为什么选那个啊!” 孟小帅的脸上浮现出某种宗教的虔诚,她说:“心就是灵魂,就算走不出去,我也可以获得永生。” 吴珉叫了她一声:“小帅!” 孟小帅看都不看他。 我说:“孟小帅,你确定吗?” 孟小帅说:“多尝试一条通道,我们就多一个机会。我愿意。” 吴珉无奈地说:“得了,我跟小帅在一起吧……” 说完,他就走到了孟小帅的旁边。 白欣欣喊起来:“就我一个人吗!” 我看了看季风,说:“你跟着白欣欣吧。” 季风很坚定地说:“不。” 白欣欣看了看郭美,说:“郭美,你不跟着白哥吗?” 郭美看了看我和季风,支支吾吾地说:“好吧……” 然后,她就走到了白欣欣旁边。 章回突然说:“周老大,我也跟着白欣欣吧。” 我看了看他,一时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他探询地看着我。 我说:“大家选择自由。” 章回点点头,然后就走到了白欣欣旁边。 小5和丛真父女俩站在“问”通道前。 碧碧站在“闻”通道前。 我和季风站在“间”通道前。 孟小帅和吴珉站在“闷”通道前。 白欣欣、章回和郭美站在“闽”通道前。 我对大家说:“不管哪条通道是对的,或者都是错的,走出去之后,我们4组人肯定见不到了,各位保重吧!” 10个生死与共的队友,各自站在4条黑洞洞的通道前,互相挥手,场面悲怆。 除了碧碧,他站在他那条黑洞洞的通道前,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微笑,一言不发。 我说:“好了,我们出发。” 我的话音刚落,整个大厅猛地摇晃起来,罗布泊像个巨人一样,突然开始抽搐!我们10个人被巨大的力量推搡着,完全身不由己了,七倒八歪。四面八方发出一声声闷响,土块“噼里啪啦”掉落,大厅内灰尘滚滚,我们很快就互相看不见了…… 第四十七章:命运之手 第四十七章:命运之手 古墓坍塌了,没人会来救我们。 我们10个人,必将被活埋。 挣扎,思考,拼杀,奔走……统统过去了。 一切都结束了。 其他队友分别死在了罗布泊的各个角落,剩下我们10个幸存者,坚持走到了太阳墓,谁都没想到,这里正是我们的终点。 地震过后,罗布泊恢复了平静。 一只鸟,它正是曾在湖边出现后来又消失的那只鸟,它盘旋在半空中,替我们看到了另一幅俯瞰画面—— 万里盐壳之地,呈现着死亡的灰褐色。太阳正对着太阳墓,熊熊地燃烧。 太阳墓凹陷了,一条条木桩摆出来的光芒,七扭八歪。一辆军绿色卡车侧翻了,不过它并没有躺下,而是斜靠在一辆越野车上,把越野车砸憋了。 那只鸟看了一会儿,飞走了。 它朝着太阳飞去,一直飞,一直飞,一直飞,终于不见了。罗布泊没有生命,它根本不属于这片辽阔的死亡区域…… 回到兰城。 回到当初。 看看,我是怎么被人一步步推进罗布泊的? 首先,我发现了我的心脏异常。本来,我从来不体检的,那天季风却非逼着我去。 我经常耍小孩子脾气,只要是生活的事儿,无关工作,季风向来都依着我。 那天,她却很坚持,一定要带我去体检中心。 那么,她来到我身边工作,其实就是一个伏笔。 2007年的一天晚上,有个商人请我吃饭。本来我不喜欢跟这些人打交道,只是对此人有些歉疚,具体就不细说了,于是我就答应了。 赴宴之前,我都下楼了,忽然发现我的手机落在办公室了。也不是我自己发现的,我在楼下遇到一个女人,她大约30多岁,头发却是白的,她很急切地说:“先生,能用一下您的手机吗?我有急事儿!” 我一边掏手机一边说:“当然可以。你的头发不是急白的吧?” 她似乎真有急事儿,勉强笑了笑,说:“我染的。” 我掏遍了所有口袋,都没有找到手机,我说:“对不起,我落楼上了,你等下,我去取。” 白头发女人说:“不麻烦了,我去找个公共电话吧,谢谢!” 然后,她就急匆匆离开了。 我不能不带手机啊。我返身上楼,走进办公室,东翻西找,到底没找着。 我发现我的电脑没关,有人在跟我说话。 我随手点开,是一个女读者的留言,这个女读者就是季风,她说:周老大,我去年就来了兰城,一直不顺利,我已经买好了火车票,明天就回四川老家了。在兰城的这一年,尽管很艰难,但是一直有你的故事陪伴,让我的日子不再平凡,谢谢你!…… 我给她回道:不顺利?跟我混!来,我们喝酒。 季风立刻就回复了,我对她说了餐厅的位置,然后就把qq关了,继续找手机。 后来我发现,手机就在我的上衣口袋里! 我没有多想,匆匆下了楼…… 我不知道,那是有人故意让我回到电脑前,看到季风的留言。如果我当时错过了,她第二天就离开兰城了。 季风在兰城没有一个熟悉的人,当时她为什么会来兰城呢? 说来也很怪,那一年,她放弃了学业,离开家乡,一个人来到外面毫无目的地闯荡。本来,她是想去西安的,西安有她一个网友,但是她在火车上睡过了,醒来的时候,火车已经开出了西安。对她来说,哪个城市都一样陌生,她干脆直接来到了兰城…… 最可疑的是,到达西安之前,曾有个白头发女人坐在季风对面,两个人聊了很多。 聊着聊着,那个女人从挎包里掏出饮料来,还给了季风一瓶。季风本来不想要,可是对方已经打开了,季风只好接过来喝了。 不久,她就睡了过去。 再说小5。 小5在网上认识了大山。 这不重要。她和他越聊越火热,最终萌生了见面的念头。 那天下午,小5接到了一个快递,她刚刚在网上**了一本书,悬疑小说(作者是个水平高于我的人,在这儿就不说他的名字了,不给他做广告)。小5对那个快递员印象颇深,因为她染着白头发。 快递员离开之后,小5把包裹拆开一看,卖家寄错了,竟然寄来了一本《100个必须去的地方》。 这些美丽的旅游圣地分布在世界各地。 其中就有中国的吴城。 书上讲了一个传说:最初,吴城是一片沙漠,方圆几百里都没有人烟。不过,这个地方长着一棵孤独的胡杨树,成了旅行者的路标。没人知道谁种了它,也没人知道它怎么会一直顽强地绿着。 这一天,有一男一女在沙漠里迷了路,他们看到了这棵树,然后奔向了它。 当两个人来在树下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他们知道他们挺不了多久了,于是用最后一丝力气,在树干上刻上了两个人的名字。当时,他们的背包里只剩下了一瓶水,两个人谁都没有喝它,而是浇在了树根上。这棵树就是他们的爱情了,他们希望它能够一直生长。 后来,有人在这棵胡杨树下发现了他们的尸骨。从背包里翻出身份证对了对,树上刻的正是他们的名字…… 渐渐的,这个地方成了罗布泊旅游的一个景点,越来越热闹,隔上十天半月,就会有旅游车来到这里,参观这棵爱情树。 时间久了,这里就渐渐有了人烟,有人开了个饭馆,有人开了个旅社…… 最后发展成了一个县级市——吴城。 文章最后,有吴城的图片和地图,以及乘车和行车路线,非常详细。 小5当时就动心了——大山是新疆人,她要和他在吴城见面! 正巧,小5的爷爷是新疆人,已经去世了。她一直对新疆心驰神往,却从来没去过。 当时,她并不知道她的爷爷是逃出罗布泊的类人。 她对大山说了她的想法,对方欣然答应。 从那天起,小5满脑袋都是浪漫的电影画面,根本不去追想为什么她买的悬疑小说变成了一本旅游书? 小5要出发了! 她给碧碧打电话说了这件事,邀请碧碧陪她一起去吴城。碧碧跟小5的关系很好,如同闺蜜,碧碧不放心她一个人去见网友,就陪她一起来了。本来小5想乘飞机,碧碧提出——干脆咱俩自驾游吧! 不过,小5有个问题——父亲不会同意她一个人去新疆的。怎么办?她决定偷偷离家出走。 正巧赶上丛真出差,他去济南参加一个枯燥的教学培训,总共11名老师,结果,单位那辆快报废的依维柯,刚刚出城就出了车祸,致使一名教师死亡,两名教师重伤。丛真只是擦破一点皮,不过他也被救护人员拉回了医院,做了一通检查。由于这场车祸,培训的事就推延了,单位给丛真放了病假。 丛真打车回到他家小区的时候,小5和碧碧正要出发,他们往车上装着行李箱。 小5见到父亲,很吃惊。 丛真问小5,要去哪儿? 小5干脆实话实说了。 她要去4000公里之外的大西北,而且去见一个陌生的网友,丛真当然不同意。 小5的父母离异,小5跟父亲一起生活,平时,丛真太溺爱她了,导致她娇生惯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小5跟父亲撒起泼来。 面对青春期的女儿,丛真很无奈,最后他妥协了,不过,他提出他要开车亲自送小5去……就这样,小5的行程推迟了一天,他们三个人第二天开着两辆车一起朝大西北进发了。 车祸发生的时候,丛真坐在最后一排,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丛真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呢,车就翻了。 据司机说,有一辆红色卡车突然从后面超车上来,蛮横无理地来别他,他为了躲开这辆卡车,慌乱地朝右侧打轮儿,卡车依然刮着了依维柯的左侧车身,力量太大了,导致依维柯翻到了路边…… 那辆卡车并没有停下来,一路狂奔,很快就不见了踪影。用司机的话说——“就像电影里跟警察飙车的逃犯”。而且,他说那辆卡车超上来的时候,他扭头看了一眼,司机好像是个女的,白头发。 丛真第二天就离开了青岛,他并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警察在追查肇事车辆,他们找到了当时的监控画面,并没有发现什么“红色卡车”,从画面上看,那辆依维柯就像突然发病了,它猛地朝右侧一转,然后就直接冲出了公路。 某种力量制造了这起车祸,就是为了阻止丛真离开,他必须跟着女儿一起来罗布泊! 第四十八章:命运之手继续延伸…… 第四十八章:命运之手继续延伸…… 碧碧的外公是石油工人,1959年他响应党的号召,加入了支援大西北的浪潮,来到了新疆伊犁。 他娶了当地的外婆,一直在新疆生活,多年之后,他带着外婆返回了山东。 4年前,碧碧的母亲患了不治之症,不幸去世了。 那么,由此看来,碧碧的外婆应该是类人。 碧碧是独苗,母亲死了,他就被拽回了罗布泊。 小5要来新疆,碧碧陪着她,应该说理所当然。但是,如果碧碧不认识小5的话,就不会跟她一起来新疆。那么,碧碧是怎么认识小5的呢? 小5家是青岛下面一个小镇的。 小5的外公外婆正巧住在那个小镇上。小5读小学的时候,一到暑假就去外婆家玩儿,碧碧家住在隔壁,小5现在还记着,他家院子里有一棵很粗很粗的枣树,枝杈都伸到外婆家院子来了。 碧碧家过去住在县城。如果他家不搬到小镇,小5也不会和他成为发小儿。 他家为什么要搬到小镇呢? 碧碧的父亲在县城粮库工作。碧碧5岁那年,父亲出了车祸,被一辆四轮拖拉机撞断了腿,他无法再扛粮食了,带着老婆孩子回到了老家,就是那个小镇。 父亲是在晒粮场上被撞的,当时是午休时间,只有他一个人在翻粮食。他说他看见了,开四轮拖拉机的,是个女司机,白头发。单位一直没找到那辆四轮拖拉机,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父亲被定性为工伤,每个月领补贴…… 再说孟小帅。 孟小帅偶然在一家旅游网站上看到了我的帖子—— 本人周老大,欲驾车穿越罗布泊,求旅伴。 qq群号:125867715。飞橙勿扰。 这丫头早就想来新疆旅游了,那段时间,她正好没什么广告,整天在公司里上网。有一部数字电影要找她演女二号,资金迟迟不到位,基本没戏了。 于是,她就加入了qq群。 平时,孟小帅只关注一些时尚网站,什么服装啊,美容啊,健身啊,她不怎么看旅游网站。她有个女同事,30多岁了,却很新潮,总染个白头发,她给孟小帅发来了那个帖子的链接,她对孟小帅说:“咱俩跟他们一起去罗布泊吧。” 孟小帅随口说:“好哇。” 加入qq群聊了一些日子,大家真的要动身了,可是,那个女同事说她母亲突然病重,她跟公司请了长假,回家照顾母亲了。 孟小帅就一个人来了。 那个女同事是半年前进入公司的,直到孟小帅来罗布泊,那个女同事回家照顾她母亲,孟小帅都不了解她的来历和背景…… 再说章回。 他逃出监狱之后,一路向南,打算去三亚。 他不敢乘火车,一直都坐长途大巴。 到了北京之后,在一个叫四惠之类的长途车站等车,他佝偻着身子,躺在长椅上,用一本杂志盖住了脸,假装在睡觉,还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其实他张着双耳,时刻聆听着身边的动静。 他不能睡觉,万一警察来了,他措手不及,会被逮个正着。 不睡觉的话,就无法挡住自己这张脸。如果有警察来巡视,第一个会盯上遮住脸的人。 偶尔有人从他跟前走过。 一个很小的孩子,磕磕绊绊地走过去,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听脚步,这个孩子不超过3岁,为什么没有大人跟着? 章回不敢掀起杂志看。 又有两个人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吵,听对话,他们应该是一对情侣。那女的操着一口东北口音,说:“你个窝囊废!那么深的包也能被人掏出去?就剩点零钱了,现在怎么办?别跟傻子似的,赶紧报警啊!” 章回的心提起来。 他们被人偷了? 要是叫来警察,会搜查附近所有人!坏了! 男的终于反驳了:“当时那个饭馆里没几个人啊,我怎么知道有小偷!” 章回松了一口气,他们不是在候车室被偷的。 女的说:“别跟我叫唤,有能耐去找那个小偷!” 两个人一边吵一边走了过去。 安静了一会儿,又有人朝章回走过来,是个女的,章回听到了她高跟鞋的声音。 四周的长椅大多空着,这个女人却走到他旁边坐下来。 女警察?章回的心提起来。 他又觉得可能性不大。 他继续假装打着呼噜,在杂志下观察这个女人的举动。 女人打起了电话:“爸,我在长途车站,我把遥遥送到他奶奶那儿去了……不是我想送,他奶奶想啊!……” 章回放松了警惕。 他有点高兴,这个女人坐在他旁边,路过的人看起来,应该以为她和章回是夫妻,夫妻最不会引起人怀疑了。 那个女人继续打电话,不过,她的声音压低了:“爸,你到底听不听你女儿的?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害你的人就是你的女儿!……你不要去三亚,那是条绝路,你去了就是自投罗网。你应该去新疆,去罗布泊……罗布泊,你听见了吗?只有那个地方会让你躲过灾祸……” 章回的神经渐渐绷紧了。 不要去三亚? 去罗布泊? 他已经分不清这个女人是在通电话,还是在对他说话了。 女人似乎害怕他听见她通话的内容,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站起身,一边举着电话说一边快步朝外面走去了。 章回一下掀掉杂志,坐起来。 这时候,那个女人已经走到了出口,一闪身就不见了。章回只看到她的头发是白色的。 难道,她真是在给她老爸打电话?不可能这么巧! 难道,她是在对自己说话?她怎么知道自己在逃,要去三亚? 章回惶恐起来,想了想,这个女人很可能是他的护佑之神。她说的有道理,海南是个岛,只要被盯上,那么他插翅难逃。而新疆罗布泊是一片无人区,根本没有警察,他可以跟随旅游团进入罗布泊,等风头过了再出来。 这么想着,他就放弃了去三亚的念头,又买了张去咸阳的汽车票。 再说吴珉。 孟小帅去罗布泊,根本没告诉吴珉。 这天,吴珉给孟小帅打电话,怎么都打不通。他到处找孟小帅,终于打听到,她去罗布泊玩儿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吴珉越来越牵挂。直到20多天之后,孟小帅还是没有音讯。 他天天魂不守舍,焦躁不安。 这天,有个白头发女子,自称孟小帅的同事,她把吴珉约到酒吧里,对他说,她找人算了一卦,孟小帅被困在西北方向,正在生死线上挣扎。 吴珉不管真假,当天就飞到了敦煌。 再说郭美。 第二季说了,郭美混迹于官场,先后跟几个有权有势的老头子滚过床单,每次都偷偷录下视频,事后勒索钱财,频频得手,住别墅,开香车,日子十分滋润。 她的胃口也越来越大。 三个月前,她傍上了一个52岁的官员,故伎重演,结果被追杀。 最初,郭美不知道有人要整死她。有一天,她从酒吧回到家,刚刚停好车,准备走出车库,一辆黑色轿车就开进了车库,大灯晃得郭美睁不开眼睛,她用手挡着眼睛,破口大骂,她发现这辆车的车牌被遮挡了,而且快速朝她冲过来。 她感觉事情不妙,撒腿就跑。 那辆车突然把油门踩到了底,“呼”一下撞过来。 郭美仓皇地躲到了一根柱子后,那辆车紧急刹车,然后掉头。郭美猛然意识到,这辆车是想撞死她,她的腿都软了,四下查看,寻找逃生之路。车库有个入口,有个出口,还有个步行梯。她没命地冲过去,一步跨进了楼梯间,那辆车再次撞过来,和她擦身而过…… 后来,郭美逃到上海,**,大连……始终甩不掉那个神秘的黑影。 最后,她逃到了罗布泊…… 看起来,她到罗布泊似乎跟那个白头发女子没什么关系。 不可能没关系。 三个月前,郭美还没有傍上那个52岁的官员,有一次,她参加了一个很高档的酒会,她有点喝醉了,一个人走出会所,来到人工湖边,呼吸新鲜空气。 一个30多岁的白发女子面带微笑走过来,她手里端着一只高脚杯,来到郭美旁边,很友好地说:“这里的空气才好。” 郭美朝她笑了一下,没说话。 白发女子说:“是不是为你男朋友的事业发愁呢?” 郭美说:“你怎么知道?” 白发女子说:“这个不重要。” 郭美说:“你是星探吗?” 白发女子笑了:“类似的职业。” 郭美说:“我俩各混各的,我才不操心他的事儿。” 白发女子说:“逢场作戏都是假的,只有爱情才是真的。” 郭美很颓废地笑了笑:“爱情!” 白发女子不再谈论爱情的话题,她说:“我给你介绍个朋友吧。” 郭美试探地问:“什么朋友?” 白发女子说:“他能帮上你男朋友的那个项目。” 郭美说:“那很好啊,什么时候?现在吗?” 白发女子说:“你跟我来。” 接着,她带郭美回到了会所,给她介绍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那个52岁的官员。他瘦瘦的,面带很谦逊的微笑,一点都不像掌大权的人,更像一个等候领导的司机…… 从那以后,郭美再也没见过那个白头女子。 再说白欣欣。 白欣欣来罗布泊,确实是为了躲避蒋梦溪。 两年前,白欣欣和老婆离了婚,跟蒋梦溪同居在了一起。 当他发现蒋梦溪患有艾滋病之后,吓傻了,大发雷霆,并且离开了她。 没想到,蒋梦溪像个影子一样跟随着他,不管他跟哪个女孩在一起,蒋梦溪都会找到那个女孩,并且把对方约出来聊一次,谁都不知道她说了什么,接着,那个女孩就会不辞而别,再不出现,而且手机永远处于关机状态…… 白欣欣气坏了,他找到蒋梦溪,破口大骂。 蒋梦溪低眉顺眼,并不顶嘴。 接下来,白欣欣只要交到新的女朋友,过不了多少天,这个女朋友肯定离开他。 白欣欣曾经绞尽脑汁地想,这些女孩到底去哪儿了。 蒋梦溪杀了她们?可是,并不见这些女孩的家属报案,警察也不来调查他,媒体上更没有报道——生活一直平安无事。 白欣欣怀疑,蒋梦溪很可能是这么做的——她拿出她的诊断书,告诉白欣欣的女朋友,她得了艾滋病。然后再拿出照片,证明白欣欣跟她一起同居,99%也染上了艾滋病…… 照常理说,这些女孩听了蒋梦溪的警告,应该找白欣欣对质,然后大哭大闹,最后才是拂袖离去。 可是,没有一个女孩这么做。不知道蒋梦溪对她们施了什么法术,只要聊过一次,这些女孩就在人间蒸发了! 白欣欣要疯了,他再次找到蒋梦溪,警告她,如果她再破坏自己的生活,他就杀了她。 蒋梦溪依然乖乖地点头。 只是,她并不收手,继续如影相随…… 看起来,蒋梦溪就像水一样温柔,只有白欣欣知道她的可怕。她是水,但是她可以击穿石头。 最后,白欣欣来了罗布泊,一是来探探险,散散心,二是躲避蒋梦溪,他以为,也许只有时间才能把这滴永不消逝的水蒸发。 没想到,蒋梦溪跟到了罗布泊! 白欣欣的生活中好像从未出现过白发女子…… 不过…… 不过,只有白欣欣知道,已经死了的蒋梦溪,她的头发是染的,其实,她天生一头白发。 第四十九章:世上只有两个人 第四十九章:世上只有两个人 地震了。 土质大厅在迅速坍塌。 我们在地下30米深的古墓里,乱成一团。 我最后喊出了一句:“钻进通道!——”然后拽着季风就冲进了背后的通道中。 通道上方的土也在“扑簌簌”掉落,我和季风带上了呼吸面罩,赶紧朝通道深处奔跑。地震还在继续,我们的身体被颠来晃去,不停撞在两侧的洞壁上。我很丢人地摔了一跤,被季风拽了起来。 我其实是个纠结的人,在我说出“好了,我们出发”之后,我有点后悔,想重新选择那条刻着“闪”的通道,但是已经没机会了。 我和季风一直朝前跑,很快就体力不支了。 这时候,地震好像停了,通道不再摇晃。不过,上方依然有土块“啪啦啦”掉下来。 我和季风不敢停留,继续朝前走。 我握着一只手电筒,电很足,不过光束在漆黑的通道里显得十分微弱,只能照出十几米。 我有很多话要对季风说,但是我们戴着呼吸面罩,不能讲话,不能商量,不能抒情…… 只有不停朝朝朝前走。 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 我也不知道我和季风能不能走出去。我盼着走到尽头,又怕走到尽头。我有个不好的想象——尽头是一条死路。 我们在通道中跋涉了五个多钟头,中途换过一次气瓶,一直不见出口。我们都已经筋疲力尽,但是,氧气有限,我们不敢停下来,必须朝前走。 通道在无穷无尽地延伸,始终像个大嘴。 出口呢? 我回头用手电筒照了照季风,她只露着半张脸,这个内心强大的狮子座女孩,双眼透出了绝望。 人是相互影响的。 我的意志立刻崩坍了,身体也发软了,我停下来,靠在洞壁上,忽然很想哭。 《女友》杂志正火的时候,发表过一篇我的文章,标题是《世上只有两个人》。眼下,在这个古怪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两个人——我,她。就算她不是我的助理,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女人,在这种时候,我作为唯一的男人,也应该爱惜她,保护她,带领她…… 可是,我想我是做不到了。 我强忍住内心的无望,朝她笑了笑,并做出了一个胜利的手势,然后拉起她的手,继续朝前走。 又走出了两个多钟头,还是不见出口! 我能感觉到,季风已经踉踉跄跄,不走直线了。 我放慢了脚步,跟她并排走在一起,并用胳膊承担起了她身体的部分重量。 季风个子不高,但是她走路的时候,永远挺胸抬头。有时候,我带她跟人谈事儿,不管多晚,在场有的女孩已经熬不住,靠在了沙发上,或者干脆躺在了沙发上,季风绝不会,她始终坐着,而且腰杆挺得笔直,十分职业。 而此时,她几乎全部依靠在了我的身体上。我知道,她的身体已经严重透支。 我的肠子都悔青了,我不该选择“间”,不该轻信它包含的那个“日”!现在看来,这条通道是没有尽头的,它暗无天日! 我知道,我们没希望走出去了,走着走着,我慢慢停下来,然后抱住了季风。 季风全身都在微微地哆嗦。 我把手电筒放在了地上,它的光已经极其微弱,只能让我看见它在哪儿。 我和季风面对面站着,互相看着对方。 这时候,我很想亲她一下,但是我们都戴着呼吸面罩,连最后的吻别都做不到了。 季风用手按了我的肩一下,我知道,她让我和她一起坐下,接着她就瘫软在了地上。 这时候,只要坐在地上,就很难再站起来。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硬是把她拽了起来,我用眼睛告诉她:走! 我们已经没有手电筒了,我们在黑暗中互相搀扶着,继续跌跌撞撞朝前走…… 通道里像地狱一般黑。 在这样的环境里,只要有一丝丝亮光,马上就会被我们看到。 前方有亮光! 我们同时看到的,同时愣了愣,然后身上陡然有了劲儿,快步奔过去…… 有句老话:天无绝人之路。 是的,我们看到了出口,我们走出来了! 当我和季风爬出去之后,通道“哗啦啦”坍塌,转眼就被封住了。 当我们看清眼前的环境时,目瞪口呆—— 给你10秒钟,你猜,我们到哪儿了? 1。 2。 3。 4。 5。 6。 7。 8。 9…… 太阳墓! 我们回到了太阳墓! 我们用最后的力气摘掉呼吸面罩,双双坐在地上,缄默。 我们看到了那只鸟看到的情形—— 万里盐壳之地,呈现着死亡的灰褐色。太阳正对着太阳墓,熊熊地燃烧。 太阳墓凹陷了,一条条木桩摆出来的光芒,七扭八歪。一辆军绿色卡车侧翻了,不过它并没有躺下,而是斜靠在一辆越野车上,把越野车砸憋了…… 我恨自己。 我不仅体力透支,脑力也透支,我恨不起来。 我不知道我该恨谁。 我选择了“间”,因为里面包含着“日”。日就是太阳啊,冥冥之中早就暗示我了,这条通道会返回太阳墓! 第一个团队10个人:我,白欣欣,号外,章回,徐尔戈,魏早,浆汁儿,布布,孟小帅,衣舞。 第二个团队也10个人:季风,黄夕,吴珉,张回,蒋梦溪,周志丹,鲁三国,郭美,马然而,老丁。 现在,有人死了,有人走了,有人生死不明,大地灰茫茫一片真干净,只剩下了我和季风。 我们在被封堵的出口处,坐了足足一个钟头。 这时候已经是下午6点了。 季风虚弱地问我:“周老大,我们去哪儿?” 我说:“上车,听音乐!” 我拉着季风走到碧碧的车前,坐进去,把音乐打开,调到了最大音量。 于是,在浩瀚的罗布泊,在坍塌的太阳墓前,惊天动地的音乐响起来,那是汪峰的《北京,北京》,音调苍凉。 太阳墓坍塌了,我和季风已经没有离开的路…… 丛真、小5、碧碧、孟小帅、吴珉、白欣欣、章回、郭美,他们死在里面了吗? “间”里是个“日”,于是我和季风就回到了太阳墓——由此可以肯定,这些字不是随意刻的,它们真的有着灵验的魔力!并且,它们也不是圈套,它们说到做到。 假设那些人成功逃开了地震,进入了通道,那么—— 小5和丛真选择了“问”,那个“口”字会让他们经历什么?被一张血盆大嘴吞噬? 碧碧选择了“闻”,那个“耳”字会让他经历什么?重新回到大耳朵形状的罗布泊荒原? 孟小帅和吴珉选择了“闷”,那个“心”字会让他们经历什么?羽化成仙? 白欣欣、章回、郭美选择了“闽”,那个“虫”字会让他们经历什么?满地变异的虫子? …… 音乐停了,罗布泊一片死寂。太阳偏西了,盐壳不再响。 季风睡着了。她太累了。 我没有叫醒她,我在思考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候,车载视频“哗”一下出现了画面。冥冥中某种神秘之物又来向我揭秘了!我紧紧盯住了屏幕。正是这段视频,向我展示了白发女人在我们这群人生活中的所作所为。 终于,视频停了。 这时候已经是黄昏。 季风终于醒过来,她说:“我们一直坐在这儿?” 我有些凄楚地说:“我们去找那个湖。” 季风没再说什么。 我打了两下火,竟然没打着。 季风突然说:“你听!” 我一下把耳朵竖起来:“什么?” 季风说:“有人在说话……” 我听了半天,什么都没听见:“你幻听了吧?” 季风打开车门,下去了。我也跟着下去了。 季风走到了坍塌的太阳墓前,蹲下去:“我真的听见有人在喊周老大!他们可能还活着!” 我赶紧从车上拿来一把工兵铲,走到她身旁,也蹲下了:“不可能,就算他们还活着,被埋在30多米深的地下,早死了……” 我们都不说话了,静静等待。 果然,我也听到了一个遥远的呼喊声:“周老大!你能听见吗?” 我一惊:“好像是碧碧!” 然后,我赶紧趴在了地上:“碧碧!” 就是碧碧,他急切地说:“周老大!是我!是我!!!” 我说:“你在哪儿!” 碧碧说:“我在复活节岛!” 我就像被雷击中了,脑袋一阵昏眩——碧碧竟然跑到了神秘的复活节岛! 罗布泊是一只巨大的耳朵,周志丹乘轮船去复活节岛的时候,在茫茫的南太平洋上,听到了我们的呼救,因此我认为,南太平洋的海底,和罗布泊相对的地球另一端,也是一只巨大的耳朵…… 碧碧选择了“闻”,他从罗布泊的这只耳朵钻进去,从南太平洋的另一只耳朵钻出去了! 第五十章:全世界最孤独的岛 第五十章:全世界最孤独的岛 地震发生之后,碧碧本能地逃进了他选择的那条通道。 说来也怪,自从跨进这条通道,他的神志就变得清醒了。 他没拿手电筒。 他只能摸索着朝前走。四周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感到脑袋越来越晕,他以为氧气用完了,赶紧换了个气瓶,可是丝毫没有缓解头晕的症状,终于,他扶住洞壁坐下来,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在最后的意识中,他以为他要死了。 不知昏睡了多长时间,他再次醒过来。他记着,他晕过去之前,身体面朝来时的方向。他站起来,转过身,继续走,大约过了一个多钟头,他看到了亮光! 那是个出口! 他爬出来之后,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那是一片宽阔的山坡,有几匹长鬃的马正在悠闲地吃草。 朝远方眺望,可以看到海洋,堪称完美,不见一点帆影。天很蓝,就像在童话中。 碧碧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他懵了一会儿,扔掉了呼吸面罩,使劲抽动着鼻子——他闻到了火山灰的硫磺味,闻到了一阵阵桉树叶、甘草和含羞草的香气…… 他慢慢朝前走,寻找公路,很快就确定这是一个岛,种植着大片大片的甘蔗、鳄梨树和香蕉。 他停下来,掏出手机看了看,有信号!他赶紧拨了一个家里的电话,打不通。 他又打开了导航,显示他依然在新疆——他只下载了国内地图。 他装起手机,爬上了一个小山顶,朝下一看,远远近近的山野荒坡上,零散分布着几个巨大的石雕人像,有的卧着,有的躺着,有的站着…… 他的脑袋“轰隆”一声——难道这是南美洲的复活节岛? 他快速地搜寻着大脑里有关复活节岛的信息。 大约100万年前,海底的三座火山喷发,形成了117平方公里的复活节岛。人类学界一般称它拉帕努伊岛,称岛上的原居民拉帕努伊人…… 手机上显示时间为:2013年6月22日。计算起来,正是罗布泊迷魂地的5月11日。这个季节,应该是南半球的冬季,潮湿,温热。 碧碧没有护照,没有签证,口袋里只有人民币。 他不知道他该怎么办。 他走下那座小山,来到一条开阔的公路上,前方是个岔路口,支着一个草棚,有个皮肤黝黑的人,好像在兜售饮料。 碧碧快步走向了那个小商贩,当他看清对方长相的时候,终于确认——他就是来到了南半球。这个小商贩戴着很大的骨头项链,头上插着很高的鲜艳羽毛,绝对是个外国人。并且,他出售的饮料看上去并不正规,只是一些没有商标的塑料瓶子上,里面装着一种乳白色的液体,不知何物。 碧碧的脚步越来越慢了。 他担心这个人会袭击自己。 四周没什么人,小商贩早就看到了碧碧,他朝碧碧笑了笑,大声吆喝着什么。 他的笑容很友好,碧碧有点放下心来。他感觉,这个小商贩之所以打扮得这么原始,可能只是为了吸引游客。 碧碧走过去,试图用英语跟对方交谈。可是他根本听不懂对方的话。 当地人讲拉帕努伊语,而这个小商贩讲的是智利官方语言——西班牙语,碧碧如同鸭子听雷。 两个人比比划划说了半天,只传达了一个信息:chi a。 碧碧太渴了,不管瓶子里装的是什么,他都不在乎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百元人民币,递向那个小商贩,又指了指那些奇怪的饮料,意思是——他要买。 实际上,当地流通的货币是比索,随着旅游业越来越发达,他们也接受美元。 小商贩明显不认识人民币,连连摇头。 最后,他拿起一瓶饮料,送给了碧碧。 碧碧打开喝了,那竟然是自制的香蕉汁! 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碧碧用英语道了谢,然后继续朝前走。 很快,他看到了一家酒店——explo ae rapanui,它坐落在海边,四周都是桉树,房子低矮,呈椭圆形,别致而漂亮。 碧碧进去了。 酒店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很安静。 前台站着一个女孩,高高的鼻梁,生着一头茂密的黑发。碧碧走过去,用不熟练的英文和手势,试着介绍自己的来历。 对方听不懂,只是对着他微笑。 应该说,碧碧的运气好极了,这时候走进来两个人,他们的年纪都在50岁上下,应该是住在酒店的游客,其中一个头发灰白,他们讲英语。于是,双方终于勉强可以沟通了。 这不算幸运,更幸运的是——这两个人是从首都圣地亚哥来复活节岛考察的地质学家。 在周志丹进入罗布泊之前,他写过一篇文章,标题为《罗布泊和复活节岛是相通的》,投到了台湾一家出版公司,很快就在报上发表了。 随后,周志丹就闯进了罗布泊,他并不知道,这篇文章在学术圈引起了巨大争议。虽然,文章作者只是个喜欢旅行的影视投资人,并不是什么专家,但他是当事人。 随后,这个话题在全世界范围热议。 有人认为,这是地球暴露出来的一个惊天秘密;有人认为,根本就是胡扯。 接着,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了罗布泊,期待周志丹走出来,并拿出有力的证据。可是,一个月过去了,周志丹依然杳无音信…… 于是,圣地亚哥的两位地质学家来到了复活节岛。 碧碧告诉他们,他被困在了中国罗布泊,他的队友曾经和周志丹在一起,此人已经死亡…… 当碧碧讲到,他在罗布泊进入了一条通道,结果却神奇地来到了复活节岛,两位地质学家惊呆了。 后来,他们驾车,带着碧碧,寻找他来到复活节岛的出口。 三个人在岛上转来转去,碧碧总算找到了他扔掉的气瓶,可是,那个洞口却不见了。 碧碧的背包内没有护照,没有国际航班的机票存根,只有中国的身份证、驾驶证以及一些人民币,他就算偷渡,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现在距离智利3000多公里的复活节岛上! 而且,他绝对不可能背负印着汉字的氧气瓶偷渡。 当天傍晚,两位地质学家带着碧碧,登上了一艘船。 那艘船看起来并不大,却是一艘海洋地球物理调查船,装备着精密的地震、地磁、重力探测仪器和准确的导航定位系统。主要任务是应用地球物理勘探和采样分析等等手段,研究海底的沉积与构造,评估海底矿产资源的蕴藏量。 按照碧碧的说法,第二天,调查船来到了复活节岛附近的海域,西经90°18’30"南纬40°25’30"。罗布泊位于东经90°18’30",北纬40°25’30",就是说,从这里穿过地球,另一面的垂直对称点正是罗布泊。 两位地质学家要实地做个检测。 这时候,碧碧已经不是一个可疑分子了,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成了两位地质学家的科研小组成员。 实验很简单——碧碧对着半空喊话,看看能不能得到罗布泊上那些队友的回应。 正常世界的时间比罗布泊快3倍。 碧碧的第二天,差不多是我们的几个钟头。 可能是时间错乱的关系,无论碧碧怎么呼喊,始终得不到我们的回应。 调查船在海面上不停移动,变换着位置。 碧碧的眼泪都急出来了,他烦躁地对两位地质学家说:“这些人讨厌死了!笨头笨脑!智商低下!他们肯定只顾着逃命,根本听不到我呼叫他们!……” 碧碧说的是汉语。 两位地质学家看着他,耸耸肩,一脸茫然。 碧碧一直没听到我们的回应。 最后,调查船决定无功而返了。 就在调查船要离开的时候,碧碧突然听到半空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碧碧?”——那正是准备返回湖边的我。 碧碧对着两位地质学家喊起来:“ohmygod!电话拨通了!!!” 接着,他激动地喊道:“周老大!是我!是我!!!” 我说:“你在哪儿!” 碧碧说:“我在复活节岛!” 我说:“你怎么到复活节岛了?” 碧碧说:“我也不知道啊!” 我说:“你现在神志清醒吗?” 碧碧说:“废话!碧碧一直聪明绝顶好不好?哎哎哎,你们在哪儿?” 我说:“我们还在太阳墓,我和季风!” 碧碧说:“你们没进通道吗?真是白痴!男白痴!女白痴!” 我说:“我们绕了一圈,又回来了!不说这个了,你现在安全吗?” 碧碧说:“碧碧现在正陪同智利天主教大学地理研究所的教授考察呢,相当于助教!” 我说:“考察什么?” 碧碧说:“考察复活节岛和罗布泊的关系啊!你们放心好啦,我很快就会和国内联系上,救你们出来!” 突然,半空传来一阵巨大的轰响,碧碧再也听不见我说话了,他和两位地质学家仰着脑袋四下张望,天空湛蓝如洗,没有任何异常。 几十秒之后,那阵可怕的声音终于渐渐减弱,消失了。 回到罗布泊。 碧碧刚刚说出:“……救你们出来!”话音刚落,大地突然晃动起来,我和季风都蹲着,同时被摔在地上。 地震又来了! 我们紧紧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几十秒之后,地震停了,非常非常安静。 我对着地下喊起来:“碧碧!碧碧!碧碧!——” 地下传出了一些奇怪的声音,很遥远,很沉闷。 我趴在地上,耳朵紧紧贴着盐壳,听。 听着听着,我的头发就竖起来了——地下传出一群婴孩叽叽嘎嘎的笑声! 第五十一章:又见婴孩 第五十一章:又见婴孩 季风也趴下来听。 听着听着,她惊惶地问我:“谁在笑?” 我说:“那群小孩……” 季风就不说话了,我们继续听。 终于,那群婴孩好像你推我搡地去了地下深处,笑声越来越远,终于听不见了。 我和季风都站了起来。 我说:“他们在阻挠我们通话。” 季风说:“你不说他们没恶意吗?” 我说:“我可能错了……” 季风又说:“你相信碧碧到了复活节岛?” 我说:“我相信。我听到了海浪的声音。” 季风说:“他看到的复活节岛,会不会像吴城一样,只是个幻觉?” 听了这话,我的心一凉。 想了想,我说:“不会。” 季风说:“为……什么?” 我说:“他在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可能和我们对上话。除了复活节岛。” 季风就不说话了。 我说:“走吧,我们去找那个湖。” 季风说:“走吧。” 我们把一些给养装到了碧碧的车上,然后离开。 一路上,我都严密地观察这四周的情况。 那些类人暂时似乎没什么威胁了。 那个白发女子只在梦和视频中出现过,我对她没有感官的恐惧。 在没有出现新的敌人之前,眼下,我最害怕那些古怪的婴孩。 他们偶尔单独出现,偶尔成群结队。他们好像会说人话,又从来没说过一句完整的人话。他们貌似跟我们不是敌对关系,却始终如影相随…… 碧碧已经逃出了罗布泊,到了地球的另一端,很快,他就会叫来救援,把我们从罗布泊解救出去。 在获救之前,我不希望再出现任何麻烦。 黄昏时分,罗布泊的风景很奇特,盐壳地高高低低,有的呈金黄色,有的呈灰褐色。那么辽阔。 季风说:“当时,我们都跟着碧碧走就好了。” 我看了看她。 季风说:“周老大,我没有抱怨你的意思。” 我说:“10个中国人,差不多是个行动小组,没有任何有效证件,不经人家允许,凭空出现在另一个国家的领土上,那算什么?入侵!” 停了停,季风换了话题:“出去之后,你第一件事想做什么?” 我说:“痛痛快快洗个澡。” 季风说:“估计你没走进酒店就被拦截了。” 我说:“被谁拦截?” 季风说:“媒体。” 我说:“我有那么红吗?” 季风说:“你的经历传奇啊。” 我说:“我告诉他们,你是我的代言人。” 季风说:“我还要洗澡呢!” 我说:“季风!你是助理,这种时候你应该说,周老大先洗!” 季风很少撒娇,她终于破例了:“我也想有个助理……” 我说:“没问题,等我们出去之后,再给你配个助理。你拟个广告吧——周先生面向社会,招聘助理的助理……” 季风就笑起来。 尽管我一路都在跟季风说说笑笑,但是一直没有放松警惕。 走着走着,油门越来越软,似乎供不上油了。我有些慌乱,这时候千万别抛锚! 季风说:“周老大,你听没听见什么声音?” 我说:“没有啊,在哪儿?” 季风说:“好像在车尾……” 我仔细听,果然,好像有什么东西拍打着车尾。 我说:“是不是备胎的螺丝掉了?” 季风说:“很可能。” 我把车停下来,和季风一起下了车,绕到车后,顿时被吓傻了—— 一个裸体的婴孩,紧紧附在备胎上,就像条寄生虫。他扭头看到了我们,很调皮地笑了。 一路上,车尾卷起冲天的尘土,这个婴孩的身上和脸上都是灰,只有那双眼睛亮晶晶地眨巴着。 他笑得那么淘气,就像幼儿园的一个小孩正在干坏事儿,结果被老师逮了个正着…… 我是多么喜欢小孩。 可是,我对他不可能喜欢起来。 眼下这个环境太特殊了,他抓着备胎的姿势太古怪了,跟他的笑极不协调。 他什么时候爬上这辆车的? 我和季风愣愣地看着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长得跟淖尔一模一样,也许他就是淖尔。我看到了他那条显眼的小尾巴,像昆虫的触角一样迷茫地晃动着。 在我和季风的注视下,他从车上跳下来了,动作很笨拙,竟然摔了一下。他的手似乎破了皮儿,他举起来看了看,又在腿上蹭了蹭,然后就不管了,朝着夕阳走过去,似乎去寻找新的玩物了。他的重心都不稳,走得磕磕绊绊。 在我们没发现的时候,他能攀附在飞驰的越野车上;在我们发现他之后,他立刻变成了一个小孩,连走路都不熟练…… 这分明是个谎言。 他明明知道我们知道这是个谎言,可是他硬是要欺骗我们,无赖得令人感到恐怖。 “嗨!” 我喊了他一声。 他没有理我,他好像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停下来,四下看了看,然后“哇”一声就哭起来。 我朝他走过去。 季风拽了我一下,我没听她的,快步绕到了他的正面。 他真的流了眼泪,在小脸上冲出了很多道道,显得更脏了,就像鬼画符似的。 我蹲下来,想了想,突然对他说:“咱俩掰掰手腕啊?” 他没理我,继续委屈地四下看。 我说:“按理说,我是个大人,不该欺负小孩,但是你都能爬到我们的车上,你觉得你是小孩吗?” 他还是不理我,继续泪眼汪汪地东张西望,好像在寻找家在哪儿。 我说:“别再演戏了,不累吗?来,让我看看你的力气有多大……” 我一边说一边去拉他的手。 他猛地把手缩回去了,惊恐地看着我,然后对我举起了一只小巴掌,脆生脆气地说:“打!……” 我一愣,他说出了一个人类的音节:打! 我紧紧盯住他:“你很生气?” 他的小巴掌并没有落下来,他好像看到了一个什么东西,转身踉踉跄跄地走过去。那是个空塑料瓶子,不知道扔了多少年,被晒得不成形状了。 这时候,他已经不哭了。 他把塑料瓶子捡起来,举到嘴边,做出喝水的动作,然后“咯咯咯”地笑起来。 我看了看季风,季风意领神会,从车里拿来一瓶水,递给了我。 我把水打开,走过去,递给了他。 他接过去,双手抱住瓶子,并不喝,而是一下下朝盐壳地上扬。 我没有阻止他,我只是看着他,就像一个导演在看一个成年人,如何演一个小孩。 很快,水就撒光了。 他坐在了盐壳地上,拿着两只瓶子玩儿。 我突然问季风:“车上有纸和笔吗?” 季风小声说:“你干什么?” 我说:“你去找找。” 季风就去了。 我继续看着这个婴孩的一举一动。 过了会儿,季风拿着一叠纸走过来,说:“只有纸……” 我说:“你看他一会儿。” 然后,我去了车上。 这是碧碧的车,我翻来翻去,也没有找到笔,但是我找到了一个化妆盒。就是它了。 我把化妆盒拎到了那个婴孩面前,把纸铺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盐壳上,开始画起来。 我的画功并不怎么样,我废了几张纸,终于画出了车载视频中那个白发女人的样子。 纸是白的,我要展现那个女人的白发,必须把背景全部涂黑,费了很多力气。 最初,季风并不知道我要干什么,不过,她没有问。 当那个白发女人越来越成形之后,她终于明白了。 我举起我的画,送到了那个婴孩的面前:“告诉我,你认识这个女人吗?” 他抬头看了看,微微愣了一下,接着就继续玩瓶子了。 我又说:“我知道你认识她!” 婴孩的眼睛看向了那个化妆盒,他爬过去,也拿过一张纸,用口红在上面画起来。 我以为他在给我画答案。 可是,看了一会儿,他只是用口红画了很多圈。接着,他把口红扔掉了,又拿起了眉笔,继续画圈。 我再次把我的画举到了他的面前,说:“拜托你,告诉我!” 他一边画一边说出了一个字:“马!……” 他曾经说过这个音节! 我曾以为他说的是“马”,于是带着季风和类人令狐山钻进了那条画着马的通道。现在我确定了,他说的是“妈”! 我赶紧追问:“这个女人是不是……你妈?” 虽然他还在低头画,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微微愣了一下。 我说:“你妈在哪儿?” 他不回答。 我说:“她在湖里吗?” 他依然不回答,我发现他画的圆不那么圆了。 我说:“她在天上吗?” 他还是不回答,似乎很烦躁,开始在纸上乱画起来,眉笔之下出现了一团乱麻。 我说:“我知道了,她在我们的梦里,在车上的视频里……” 这个婴孩突然抬起头,瞪着我,用一种古怪的口音说话了:“我是她妈!……” 这下我呆了。 他说,他是那个白发女人的妈! 可能吗! 婴孩扔掉眉笔,站起来,快速移动着两只小脚,朝远处走去了。他不再趔趔趄趄,走得非常稳实。 我和季风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有再喊他。 这时候天色已经有点发黑,他走出一段路之后,身影就被深厚的暮色吞噬,看不见了。 季风说:“他明明是个男孩,怎么可能是那个女人的妈……” 我说:“他说的可能是真话。” 婴孩消失了。 我和季风上了车,继续朝着东南方向行驶。很快天就彻底黑下来,四周全是茫茫盐壳地。我把车停下来,开始搭帐篷。 到了夜里,视线受阻,我们更找不到那个湖了。就算瞎猫撞上死耗子,也可能从它旁边擦肩而过…… 我们决定天亮再走。 实际上,对于我和季风来说,是在湖边扎营,还是随便在哪个地方扎营,并没有太大区别。 碧碧出去了,我们也快出去了。 我的心情变得十分急切,或者说十分急躁,竟然吃不下东西了。在季风的逼迫下,我简单吃了点薯片。 我注意到,季风铺了两床睡袋,分别靠着帐篷的一侧,中间隔着一条通道。 我去了车上,把我画的那幅画拿下来。 在应急灯下看画上的白发女人,笔划简易,色彩粗糙,透着别样的恐怖——整幅画的背景是黑的,她的头发是白的,肤色是白的,嘴唇是红的,身上的连衣裙是金色的…… 我掏出打火机,把她烧了。 她的裙子不见了,她的嘴唇不见了,她的鼻子不见了,她的眼睛不见了,她的白发不见了……终于变成了一抔纸灰。 我说:“你睡吧,季风,今夜我给你站岗。” 季风说:“我陪你站岗。” 我和季风都没有躺下。 我们坐在帐篷门口聊天,同时等待碧碧的声音。 刮风了,帐篷微微晃动着。 我们不再提类人,不再提那些古怪的婴孩,不再提那个白发女人,我们一直在聊过去的生活。 季风对我讲起,她在兰城遇到我之前,工作一直不顺利,有一年她回故乡探家,身上没有钱,坐了两天两夜火车,只吃了一个苹果…… 聊着聊着,突然我们都不说话了。 尽管有风声干扰,我们还是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我以为是碧碧在呼喊我们,辨别了一下,不是,声音来自车内! 我和季风立刻站起来,打开手电筒,慢慢走向了那辆车。 车熄火了,车门锁着,车里怎么会有声音? 我走到车窗前朝里照了照,发现车载视频自己打开了! 我赶紧拉开车门,钻进去,盯住了那个视频。 我竟然看到了小5和丛真! 请你们再猜一下,他们父女俩钻出去之后,到了什么地方? 我说过,地球是一颗巨大的头颅,罗布泊是它的一只耳朵,地球相对的另一端——复活节岛附近的一片海域——是它的另一只耳朵,那么,按照比例,吞噬无数飞机、船只和生命的魔鬼三角洲,正是地球的嘴巴! 碧碧当初选择了刻着“闻”的那条通道。 “闻”里是个“耳”。 他穿过那条通道之后,竟然到了复活节岛。 小5和丛真当初选择了刻着“问”的那条通道。 “问”里是个“口”。 他们父女俩穿过那条通道,竟然到了……魔鬼三角洲。 第五十二章:百慕大三角 第五十二章:百慕大三角 车载视频就像信号很糟糕的黑白电视,“吱吱啦啦”闪着雪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拍摄技术很好,很像风光片。 画面上呈现出密匝匝的低矮植物,蜿蜒的甬道,漂亮的房子…… 一面随风飘摆的旗帜引起了我的注意——旗帜的左上角是英国国旗,右侧有个接近长方形的图案,不知道画着什么东西。 在我的印象中,从来没见过这种国旗。 地震发生之后,丛真拽着小5冲进了通道里。 他们两个人各拿着一只手电筒,跑出几步,回头看,通道和大厅的连接处,已经被堵死。 氧气有限,他们只能朝前走。 一路上,丛真都紧紧拽着小5,父女俩不能说话,只有不停朝前走,走,走。 走了两个多钟头之后,丛真有点体力不支了,他渐渐慢下来。小5的体力却出奇好,后来,一直是她在前面拽着父亲走了。 又走了一个多钟头,就像碧碧遇到的情况一样,丛真摇晃了一下,接着就靠着洞壁慢慢坐下来。他绝望地看了看小5,有气无力地朝前挥了挥手,让她继续逃命,接着他就不省人事了。 小5的眼泪“哗哗”流下来,她使劲推着父亲的肩膀,父亲就像死了一样,毫无反应。很快,小5的眼神也迷蒙了,她顺势躺在了父亲的怀里,慢慢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丛真先醒过来。 他看到小5躺在自己的怀中,用力推搡她,小5悠悠醒转了。父女俩紧紧抱在了一起。 接着,他们继续朝前走,大概又走了两个多钟头,终于看到了光亮。 小5几乎是跑过去的。 她爬到出口看了看,又跑回来,眼里闪着激动的光,拽起丛真的手,快步冲过去…… 他们从一个山洞爬出来,摘掉呼吸面罩,目瞪口呆——他们看到了湛蓝的大海,各种颜色的船只,看到了金色的沙滩,很多棕榈树……满鼻子都是异域的陌生气味。 他们不知道他们来到了百慕大岛。 不过,他们在罗布泊经历了那么多奇事怪事,已经变得很沉着。就算是这里是世外桃源,他们也不会感到多奇怪。 父女俩坐下来休息了一会儿,观察四周,小5还回到山洞内换了身衣服,接着,父女俩才开始行动。 他们慢慢朝前走,发现这是一个岛,一个城市,有**,有工厂,有学校,有军事基地,有公交车,有码头…… 他们看到很多种肤色的人,没人注意到他们,好像他们只是两个游客。 终于,他们遇到了一个亚洲人,很老的男子,头发花白,穿着红t恤,白裤子,一边走一边拍照。看样子很像中国人。 小5走上前去搭话:“先生,您好!” 对方回了一句话,竟然是粤语,小5根本听不懂。她只好改用英语交流,费了好大的劲儿,她才弄明白——这里是百慕大岛。 小5惊呆了。 她回来对丛真说:“爸,这里是北大西洋的百慕大岛!” 丛真也呆了:“美国的?” 小5说:“英国的!” 丛真拉着小5,在路旁一条雪白的长椅上坐下来。他的神态有些慌张了。 麻烦大了。他们没有护照,更没有签证,他们所带的人民币,绝不够支付到百慕大岛旅行的…… 小5说:“我们怎么办!” 丛真说:“去公安局吧?” 小5笑了:“老爸,我们去哪儿找公安局啊?还派出所呢!” 丛真说:“噢,是警察局。” 小5说:“不行!” 丛真说:“这种情况不找警察怎么办啊!” 这时候,一对白种人夫妻走过来,很友好地朝他们父女俩笑了笑。小5也朝他们笑了笑。 那对夫妻走过去之后,小5说:“他们会把我们当成偷渡的关押起来!” 丛真说:“要不,我们就说来旅游,护照丢了?” 小5说:“幼稚!人家海关没记录吗?” 丛真说:“我们赶紧给中国打个电话吧!” 小5说:“给谁?给你妈?她能帮上忙吗?” 丛真说:“给中国**啊!” 小5说:“你手机是国际漫游吗?” 丛真说:“不是……” 小5说:“那它只是个照相机!对了,你那破手机连照相功能都没有……”说着,她从背包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来,老爸,你先给我拍张照片!” 丛真说:“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小东西,还有心情拍照片?” 小5把手机塞到了父亲的手里,告诉他按哪里,然后说:“既然来了,能不拍点旅游照吗!” 接着,小5摆着不同的姿势,让父亲拍。 拍了几张之后,小5过来接过手机,一张张看。 丛真说:“到底该怎么办呢……” 小5笑了:“要不,你去找个工作,我们就留在这儿生活吧,看,这环境多好!” 丛真苦笑了一下,说:“老爸是中医,这里不认的。” 小5说:“没问题,要不我去餐厅端盘子,我养活你!” 丛真说:“我妈谁管?” 小5说:“那个老东西整天絮絮叨叨的,不管她了!” 丛真说:“小畜生!” 小5说:“得了得了,你们这代人就爱瞎操心!我有办法。” 丛真说:“什么办法?” 小5说:“我偷一艘船,拉着你,直接回中国。” 丛真说:“小5同学,我现在就去警察局举报你!” 小5说:“老爸,说真的,我们绝对不要去找警察局,到了那种地方,公事公办,很难脱身的。警察讲证据,你对他们说,我们本来在中国,穿过了一条通道之后,就神奇地来到了百慕大,他们会相信吗?” 丛真说:“那我们去找科研单位?” 小5说:“我想了,我们去找媒体。” 丛真说:“媒体?” 小5说:“媒体不是执法单位,是文化单位,很容易沟通。再说,他们喜欢爆炸性新闻,我们这次穿越算是人类未解之谜,他们求之不得!只要我们的经历被曝光,被全世界人关注,那就是一种保护层,接下来事情就好办了,不可能再被抓去坐牢。” 丛真说:“有道理……” 小5装起手机,说:“走吧,我们去找媒体。” 父女俩没有欧元或者美元,无法乘坐公交车和出租车,只能步行在百慕大岛瞎转,一路走一路打听。 百慕大总共有5家纸媒体。 《皇家日报》,晨报,发行量17500份;《百慕大太阳》,周刊,发行量15500份;《中洋新闻》,周刊,发行量14500份;《百慕大人》,画报月刊,发行量14000份;《工人之声》,双月刊。 另外,百慕大广播公司经营两家商业电视台和五家广播电台…… 父女俩决定去找那家发行量最大、出版速度最快的报社——《皇家日报》。 《皇家日报》报社并不像小5想的那么气派,更像一个公司。人不多,都在忙碌着。 小5的英文水平跟碧碧比起来差多了。她和报社值班的金发女孩讲了半天,都没有说清楚她来访的目的。 后来,来了一个胖胖的中年人,是个总编辑,他的皮肤很白,长着红疙瘩。 他把父女俩带进了他的办公室,然后,他给什么人打起了电话。 丛真不懂英文,他小声说:“小5,你的英语到底行不行啊?” 小5说:“不是我的问题,他们讲的英语有口音。” 总编辑放下电话之后,很快就进来了一个人,他叫杜阿,是个华裔。虽然他出生在这个岛上,但父母都是中国人,因此,完全可以交流。 小5讲述了她和父亲的经历,杜阿翻译给了那个总编辑。 那个总编辑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很夸张。 接着,他说了些什么,杜阿翻译过来——他希望小5和丛真带着他们去找到那个神奇的山洞。 小5说:“ok。” 接着,那个总编辑带着杜阿和小5父女俩,走出报社,上了一辆面包车。 小5指路,面包车很快就来到了那个山洞前,看到了他们丢弃的气瓶。那个总编辑钻进了山洞,杜阿拿着一台镜头超大的照相机在拍照。 总编辑看到了小5换下的衣服——那衣服太脏了,小5换下之后,竟然扔掉了。 总编辑朝山洞深处走了走,停下来。 小5和丛真跟在他后面,朝前一看,愣住了——前面被堵死了。 那个总编辑掉头走出来。 小5、丛真和杜阿也跟了出来。 那个总编辑回到了车上,一直没说话。 小5不放心地问杜阿:“他是不是觉得我们骗了他?” 上车之后,杜阿跟总编辑交谈了几句,然后他对小5说:“他没有不信任你们。” 小5松了一口气。 杜阿又说:“他说,这是个神奇的山洞,报社曾经接到过当地居民的报告,他们说,深夜的时候,他们听见这个山洞里传出各种各样奇怪的声音。报社曾派记者来勘察过,当时它是通的,记者穿过山洞,从山的另一端走出来,并没有发现什么奇特之处……因此,他相信你们来自中国。我也相信。” 停了停,杜阿说:“我来写这篇文章。” 小5感动得要哭了:“我们还有8个人被困在罗布泊,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我们想马上回中国!你们能不能用**把那个山洞炸开……” 杜阿愣愣地看着小5,完全被她的思维弄蒙了。 小5说:“噢,我们应该坐飞机回去……” 杜阿说:“我们会和**协调。” 面包车开动了,它在美丽宜人的百慕大岛上奔驰,旁边是百合花、夹竹桃、一品红、木槿和牵牛花组成的“赏花路”。 车载视频突然变黑了。 我和季风面面相觑。 过了半天季风才说:“不知道孟小帅、吴珉、白欣欣、章回、郭美怎么样了……如果他们还活着,会从哪儿出现呢?” 我说:“我相信,他们都活着。” 第五十三章:空前绝后 第五十三章:空前绝后 这天夜里,我和季风都睡不着,我们坐在帐篷门口,等待碧碧的声音。 帐篷里亮着应急灯。 夜空晴朗,呈现着神秘的深蓝色。风依然在刮,帐篷在“啪啦啦”地响。 沉默了一会儿,季风笑了笑,说:“只剩下我们俩了……” 我说:“是啊,只剩下我们俩了。” 停了停,我又说:“很早之前,我写过一个故事,名字叫《空前绝后》,你看过吗?” 季风说:“我还真没看过。不过,也可能是记不住名字了。” 我说:“讲的是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一男一女。” 季风摇头:“没看过。” 我说:“我们这次的经历也是空前绝后。” 季风说:“我想听你那个故事。” 我说:“一个作家开车去了青藏高原,黄昏的时候,他来到了海拔4767米的昆仑山上,在那天堂的郊区,空气稀薄,雪山肃穆,天高地远,不见人迹,他却听到了一阵女孩的歌声。当时,他有点害怕,从口袋里掏出了蒙古刀……” 季风笑了:“蒙古刀?” 我说:“当然,用蒙古刀对付一个女孩美妙的歌声,很不对头,但是在那种特殊的环境中,他浪漫不起来。后来,他顺着歌声寻找,在经幡下看到了另一个旅行者,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她说她是个演员,去拉萨慰问演出刚回来。其他同事都走了,她一个人多逗留了两天,现在正赶往格尔木。” 季风说:“他们结伴走了?” 我说:“很快天就黑下来,越来越冷。作家说,我们走吧。演员却提议,要和他一起看看青藏高原的星星。青藏高原的夜空清澈极了,真像古诗里说的那样,那些星星好像伸手就可以摘到。” 季风仰起头来。 罗布泊的夜空也清澈极了,缀满了美丽的星星,它们似乎比平时大了一倍,都在静静俯瞰着荒漠上的一男一女。 我说:“演员一边看星星一边说,今夜,我们是站得最高的两个人。作家说,不见得,还有牛郎织女呢。演员说,他们一定更冷。作家说,不,他们有爱,有爱是不会冷的。” 季风说:“这是个爱情故事……” 我说:“看完了星星,两个人驾车一前一后下了山,天亮时分,他们到达了一个小城市。一进市区作家就惊呆了——整个城市空了,不见一个人!一座座楼房冷清清地矗立,所有的窗子都黑洞洞的,充斥着一种肃杀之气,好像整个世界死机了。” 季风低声说:“终于转化成恐怖故事了……” 我说:“他们以为这个城市发生了瘟疫,却不见一具尸体。最后,他们丢弃了一辆车,开着一辆车出了城。一路上,他们没见到一个放牧的藏民,也不见一辆行驶的车辆。整个世界静得吓人,就像史前。作家开车,演员坐在后座上一言不发。作家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孩越来越警惕,但是又不敢和她分手,假如,他们各走各的路,如果最后发现,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消失了,那么永远都别想在这个空旷的地球上再互相找到对方了。” 季风说:“那真是悲剧。” 我说:“他们一直在疾驰,终于肯定了——这个世界上的人都不存在了。那一夜,他们像两个淘气的孩子一样,正巧爬上了屋脊,爬到了最高处,当他们下来的时候,这个地球已经空了。” 季风突然说:“我想到结果了。” 我看了看她:“说说看。” 季风说:“你接着讲。” 我说:“天黑之后,他们到了一个城镇,在一家黑漆漆的宾馆住下来。作家对这个演员越来越不信任,他无法跟她恩爱,两个人各睡各的。这一夜,作家就开始琢磨,为什么整个世界上的人都消失了,他却偏偏遇到了这个女孩?之后,他们继续前行,终于回到了作家生活的地方——兰城,他们看到了商场,银行,学校,城市雕塑,立交桥,静止的汽车……所有人都走了,他们什么都没有留下,他们把什么都留下了。两个人安顿下来之后,作家每天都出去收集被遗弃的摄象机,他想着,也许灾难降临的时候,正巧有人在录像,找到这个录像,就会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说不定会在录像中看到这个演员的脸……这一天,作家和演员去了书店,作家找到了一本恐怖小说,名字叫《空前绝后》,内容讲的竟然是——在世界屋脊上,男主人公遇到了一个神秘女人,他们开车下来之后,发现这个世界的人都消失了。两个人差点崩溃。从此,他们搭伴过日子了。男主人公发现女主人公越来越可疑,终于有一天……刚刚看到这儿,那个演员就走了过来,作家慌乱地把书塞进了口袋。那天半夜,作家悄悄爬起来,去看那本书,却发现结尾部分被撕掉了。谁干的?这世上只有两个人!作家鼓足勇气,把那个演员叫醒了,问她谁把书撕了。演员很平静地说,是她撕的,生火用了。从那以后,作家跑了很多书店,再没找到这本书。” 季风说:“我有点冷了……” 我继续讲:“作家准备逃了。他开车离开了家,永远也不想回去了。遍地都是家,他找了个离那个女人最远的房子住下来。他躲了三天,这天他正四处找书店,突然看到了一个人出现在前方,好像在等着他。他慢慢走过去,魂儿一下就飞了——是她!她一直在苦苦寻找这个作家!” 季风的眼睛有点湿了。她并不遮掩,就那样静静看着我,等着我讲下去。 我说:“不要轻信任何人。”然后,我接着讲:“两个人重新回到一起生活了。演员应该算是作家的女友了。又有一天,作家在一个垃圾桶旁看到了一本娱乐杂志,上面竟然刊登着女友的照片!杂志被雨淋得破破烂烂,女友的半张脸都不见了,很恐怖。报道说,《空前绝后》即将拍成电视剧,总共三个演员,男主人公,女主人公。而女友饰演的,正是制造灾难的那个恶魔……回到家,作家问女友,为什么一直没跟他讲过这件事?女友支支吾吾地说,当她发现这个地球真的没人了,一下就想到了这个剧,这让她毛骨悚然。她一直不敢说,是怕作家觉得她不吉利。” 应急灯突然熄灭了。没电了。 季风摸到另一只应急灯,打开了,很亮,帐篷里白晃晃的。 她在我身边坐下来,然后说:“如果作家一直抱着这样的心态,我怀疑,他肯定藏了什么武器。” 我说:“是的,他早就在一座监狱里拿到了一支***,一直装在风衣口袋里。不过他并不信任那支枪,他感觉,对于神秘的女友,那支枪就像蚊子的嘴。” 季风说:“你继续。” 我就继续在黑暗中讲故事:“那天夜里地震了。作家拽着女友跑了出去,满地都是疯狂逃窜的老鼠,不停撞到他们的脚上。地震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整个兰城变成了废墟……作家和女友被迫离开了,他们去了海边。在内心里,作家对女友更害怕了,他固执地认为,地震也是女友制造的,他就像一只被她放进圆筒里的老鼠,必须一刻不停地奔跑。半路上,他们又遭遇了龙卷风,半空中飞着折断的树,屋顶,小孩的三轮车,还有一头牛!当时那个女友在后座睡着,作家认为,她又在梦中开始跳舞了……龙卷风并没有刮走他们,那似乎只是个鬼脸。到了海边,他们刚刚在一幢别墅里住下来,大海就发出恐怖的吼声,那声音太大了,好像是所有消失的人类一起在号哭。大海立了起来,像一面巨大的墙,朝他们扑过来。作家和女友冲上了山顶,再次逃过一劫。接着,他们继续开车寻找家园,又遇到了火山爆发,大地在颤抖,熔岩在喷射,作家开车仓皇逃离……他感觉他永远也找不到家了。” 季风说;“故事快结束了。” 我说:“你不想听了?” 季风说:“不,我有个直觉——他们快结束了。” 我说:“这天夜里,他们住进了一个巴掌大的小镇。没找到蜡烛,一片黑暗。作家不想再逃了。半夜的时候,作家又做噩梦了,他惊恐之极。迷迷瞪瞪地抓起***,对着女友的心脏就扣动了扳机……” 季风说:“为什么!” 我说:“最后,作家开车拉着女友的尸体又去了青藏高原的昆仑山顶,草地茂盛,雪山高洁,这时候,女友的胸口已经变成了筛子,作家突然嚎啕大哭。” 季风沉思了片刻,才轻轻地说:“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两个人,一男一女,他们应该互相恩爱,互相温暖,互相支撑,怎么会一个杀了另一个!” 我说:“本性注定了,人永远是孤独的。” 季风说:“我知道你为什么对我讲这个故事了。” 我说:“我只是觉得我们现在的处境跟这个故事很像。” 季风仰头看了看夜空,说:“牛郎织女有爱,他们是不会冷的。” 我想抱抱她,又把手缩回来,轻轻地说:“是啊,他们是不会冷的……” 接着,我突然不说话了,无声地抄起了身边的工兵铲。季风没说话,警惕地四下查看。 我低低地说:“有人来了……” 是的,夜色中出现了一个人,她站在十几米远的地方,被风吹得瑟瑟发抖。帐篷里亮着白晃晃的应急灯,我和季风在明处,她在暗处,我不知道她出现多久了,她在黑暗中静静地朝帐篷里望着。 我大喝了一声:“谁!” 对方没说话。 我又喊了一声:“谁?说话!” 她终于说话了:“周老大,是我……” 我慢慢走过去,竟然是浆汁儿! 季风也跑过来:“浆汁儿!你怎么来了?” 浆汁儿说:“我听宝珠说,他们没有杀你们,我就跑出来找你们了……” 我拉着浆汁儿,回到了帐篷内,我发现,她的脸色很难看。 季风拿来了一瓶水,打开,递给了她。她很客气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咕嘟咕嘟”地喝了大半瓶。 我说:“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浆汁儿说:“我四处乱撞,后来看到了灯光。” 我说:“你来干什么?” 浆汁儿很诧异地看了看我,说:“我回家啊。” 我一下就无言了。 是啊,虽然这里只有一顶帐篷一辆车,但这里就是她的家啊。 季风又出去了,她抱来了一个睡袋,铺在了两个睡袋之间,然后在浆汁儿旁边轻轻坐下来。 浆汁儿说:“他们呢?” 我说:“我们去了太阳墓,分别钻进了5条通道。结果……我和季风又回到了太阳墓,碧碧到了复活节岛,小5和丛真到了百慕大,其他人就不知道下落了。” 浆汁儿说:“复活节岛?百慕大?怎么可能!” 我说:“千真万确,我和季风听见碧碧在复活节岛对我们说话了。就是说,外界很快就会知道我们的行踪,很快就会来救我们!” 我以为浆汁儿会惊喜,没想到,她的表情很悲观:“就算有人来救我们,他们……能看见我们吗?” 我们都不说话了。 季风岔开了话题:“浆汁儿,你不会再回到古墓去了吧?” 浆汁儿转过头去,用异样的眼神看了看季风:“我为什么要回去?” 季风说:“太好了,我们一起等救援,一起回家!” 风越来越大了。 我们三个人拉上帐篷的门,关了应急灯,睡觉。 这一夜,我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醒来之后,一个内容都记不得了。 风停了。 我爬起来,走出帐篷,看到季风在盐壳地上铺了一块餐布,摆上了一些吃的。 浆汁儿是最后起来的。 我们简单吃了点东西,然后拔掉帐篷,继续赶路。浆汁儿说,那个湖已经不远了。 去湖边很重要,它离那些古怪的婴孩更近,它离那个巨大的谜底更近。 另外,如果近期等不来救援,我们至少有淡水,甚至有鱼。 还有,如果来了救援,我们没有红色信号服,直升机很难发现我们。不过,营救人员会看到那个湖,他们应该想到,我们十有八九会滞留在湖边…… 浆汁儿好像很疲惫,她不怎么说话,坐在后座上,微微闭着眼睛。 季风不是个爱说话的女孩,只要别人不说话,她绝不会主动制造话题。 就这样,三个人一路都缄默着,只有越野车在沙土上吃力行走的引擎声。 我打开了音乐,一个外国男孩欢快地唱起了rap。 一个多钟头之后,我们找到了那个湖。 这里有我们丢弃的车,有我们队友的墓,也有……浆汁儿的墓。 我们停好车,搭起了帐篷。 湖水很蓝,天空很蓝。 那只飞上青天的鸟终于再现了,它落在一丛罗布麻上,上上下下跳动。它真的很像鸭子,身体太重了,把罗布泊压得左摇右晃。 我在帐篷前坐下来,看湖。 季风在我旁边坐下来,也看湖。 浆汁儿在另一侧坐下来,和我们一起看湖。 湖面一片平静,微微泛着涟漪。 季风说:“就这么等?” 我说:“就这么等。” 季风说:“你约莫他们什么时候能到?” 我说:“时间短的话,一会儿就来了。时间长的话,一辈子。” 浆汁儿四仰八叉地躺在了沙子上,望着天空,很开心地说:“好啦,从今天起,三个人一起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