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在七五》 第一章 落水 75年的冬天,真是冷透了。腊月的天,才下了一场大雪,杨树村一片银装素裹,田里的麦苗都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雪白棉被,瑞雪兆丰年,村子里的老老少少都心生欢喜!粮秫归仓,正是农闲好时候,一年的口粮也都分下来了,村子里的老少,筹备着杀猪宰鸡,过个大肥年。 杨树大队不小,前前后后两三百户人家,又分前杨后杨两个大队。快过年了,就连烧火粪的青壮劳动力都不用再上工,村里人聚在一起就不免开始谈东论西。 今年有个稀奇事可是让杨树大队在陈芝麻烂谷子翻来覆去那点儿事儿中多了一个新鲜的谈资。大队书记杨万成的闺女杨艳芸把老大夫杨厚朴家的文娟丫头,工农兵大学的名额抢了,偷偷调换给了知青未婚夫王文亮,这可是平地一声雷,乌云罩顶了,也把杨家两口气了个仰倒。叫什么事啊! 只是到底是乡里乡亲的,大队书记这些年也都公正,杨家人没闹出什么事,只是终究意难平,农闲村子里活少了,也就不免留下了茶余饭后你一个他一个心领神会,你知我知的眼神和闲谈。 ?这天,村子里飘逸的炸货香味越来越浓,引得外面玩耍的孩子村头路坝头闲聊的男人们简直垂涎三尺之时,突然一声惊叫陡然响起来,“救命啊,落水了,杨家三姐儿掉沟了啦…” 尖锐的童音响彻开来,路坝头闲聊的男人们往回头一看,就远远看见前面沟渠岸边站着的几个八九十来岁出头吓呆的男娃子,和水渠里一起一伏挣扎的人,顿时都一惊而起,急急像那边奔去。 只是,一道军绿色的人影,以更快的速度已经奔赴到事发现场,一甩手,把身上奔跑过程中脱掉的军大衣扔到岸边孩子手里,沈卫国一个鱼跃,对着下方敲开冰面的水渠直接跳下去。 跳入水中的时候,他注意了方向,尽量靠近落水女孩的位置,却又偏离一定距离不让落水的波动影响到她,以免水的推力会把已经渐渐停止挣扎的女孩推到厚冰层之下或者撞到冰层,更加危险,这一切只是转瞬间就完成,没有辜负往常艰苦训练出来的高素质。 天很冷,冬日的冰层很厚,很多地方走人过车都是正常的,村子这一段因为村子里的人日常用水,洗衣用的,专门有人日日敲碎冰层,不让其凝结。 扎猛子从水中露头,沈卫国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水,不影响视线,以最快的速度,向落水的女孩游过去,从后方带着已经不挣扎的女孩向岸边快速的游过去。心里一阵的担心,落水的人不挣扎是已经陷入昏迷危险的境界,一条鲜活的生命不应该失去在这意外之上。 “救上来了,三丫头被救上来了,解放军同志,快上来!”岸边慢一步赶过来,以及后面听到惊叫声围过来的后杨大队村民赶紧招呼道,最靠前的几个男人七手八脚的帮忙把两人从水里拉上岸。水渠的书面到岸边还有米把高的缓冲,一般人不好直接爬上来。 快速的上岸后,做了个手势让周边围观的人让开位置,沈卫国就着手势将怀里的女孩放平躺,伸手测了下女孩的鼻息,已经近乎无,他心中咯噔一下,面色不变将手快速的换了位置放在女孩的颈侧和心脏位置,面色稍缓,心跳微弱却还有跳动的幅度。 他迅速的清理了女孩口中的点点水草和冰水,他看了眼周遭,一秒钟在心里衡量了下指导不懂任何急救措施的村民所花费的时间和地上人生命流失时间的比例不成正比,事急从权,他直接俯下身子,将救命的气体渡入女孩的口中,待到女孩的呼吸回缓,他有迅速标准的做起心肺复苏。这些标准的技能,是曾经学习过的急救基础。 只是,这样的动作,在周围村民的眼里,却是已经出格哗然一片。或许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除了后面赶过来紧急被让到前面提着心的杨厚朴夫妻,杨文江杨文海两兄弟,平日里一贯爱嚼舌根的、已经开始议论纷纷。 “哎呀····大白天的这就亲上摸上了···这解放军通知连快死的人都不放过,也不嫌膈应得慌····!啧啧···!”斜挑着眼,故作一片惊讶,砸吧着嘴,这是村里杏花娘的声音。 其他人心里虽然也觉得不太能接受,到底是人命关天的时候,倒没有人接话,杏花娘也就自找没趣的,讪讪地一手拉过来身边的宝贝儿子,开始大呼小叫的心疼道:“哎哟,娘的心肝,吓到了没有,快给娘说说,娘给你呸呸晦气!走,回家,娘给你炖个鸡蛋滴上小磨油压压惊!” 她连生三个闺女才生了这个一个宝贝儿子,千万小心的养到十岁,那没福气的丫头死活,可没她娃蛋儿贵重,扯着儿子就扬长而去。 娃蛋正是最初岸边那几个孩子之一,不管别人看到与否,但是他却是知道,杨家的三姐是他和树娃子追打的时候,被他撞到沟里的。杨家三姐要是没了,他就是杀人犯,娃蛋就是被这样的认知下傻得,被动的被他娘拉回了附近的家。十岁的孩子,尽管懂得不多,日日听到的宣传,也基本上知道杀人犯的下场,那是要吃枪子的。 外面的一切纷扰议论,此刻都被沈卫国屏蔽在外,他集中精力的做着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连续两次之后,终于感受到手下的女孩呼吸重启,心脏跳动慢慢恢复,然后一个呕吐把腹中积水吐出来。虽然没有醒来,不过却是脱离了危险,才真正放下心来。 “活了活了,杨家三丫头没事了,大哥,赶紧把你家丫头送回家,好好看看!”到底都是村子里看着长大的孩子,即使刚才沈卫国的行动怪异超常,但是让已经没了呼吸眼看是要没了的三丫头又活过来,那就是喜事。大哥杨厚朴就是村里最好的大夫,连请大夫都不用了。 杨树海就在杨家旁边住,一贯和杨家的交情好,又是门里的亲戚,赶紧笑着催促着:“大嫂子,赶紧把文娟丫头送回家换换衣服好好暖暖,这天儿太冷,别把孩子冻坏了!” “这位解放军同志,可真是要谢谢你救了俺家大侄女,俺大哥大嫂吓坏了,俺代表他们感谢你的大恩大德,快一起屋里请,换换湿衣服,喝杯热茶暖暖!”在杨厚朴反应过来携着妻子抱着闺女赶紧往家里赶的空当,早接过孩子手里拿的军大衣,珍惜的拿着,一边硬是招呼着沈卫国一起进了杨家大门。 一通忙乱,杨厚朴给三闺女探了脉象,确认真的是脱离生命危险,才交代妻子带着小闺女赶紧给三闺女换衣服,擦干冷水,他先去了堂屋招待救了闺女的解放军同志。刚才是他一心都在不知情况的三闺女身上,现在确定了三闺女已经没有大碍,也就回过神来。 都是门里门外自家人,杨厚朴出来的时候,杨树海已经给沈卫国取了自己的一套棉衣让他换下湿衣服,哪怕是不怎么合身,也比穿着湿衣服强。天儿这么冷,可别把人给冻坏了。沈卫国裹着自己的军大衣,杨树海又倒了一搪瓷缸子热气腾腾的水正招呼他坐下暖暖,驱寒气。 “同志,今天真是多亏了你!”三年自然灾害最难的那个年月,他再苦再难也没让家里孩子夭折,养这么大还一贯骄傲心疼的三闺女要是没了,可真是会要了他们老两口的命,杨厚朴的感激之情发至肺腑不言而喻。再而三的对着沈卫国连连鞠躬致谢,要不是怕下跪折了这孩子的福气,真是让他跪下都甘愿,父母之情不言而喻。 “杨大叔您客气了,为人民服务,这是军人的天职。都是乡里乡亲的,这也是应该的!”沈卫国在桌子上搁下搪瓷缸子,双手托着不胜感激的杨厚朴。“这些年,我爹可没少得您照顾,您再这样客气,可是折煞卫国了!” “你是···?卫国,沈大哥家的卫国?”看着沈卫国的轮廓,杨厚朴一凝神不由对上记忆力一张稚嫩些的面容,刚才光顾着感谢也没看清楚人,这一定神,可不就认出来。 “是我,是卫国,杨大叔,好多年没见了,您老身体还是这么健朗,我爹这些年的腰疼腿疼可都是您在看顾着,缓解着,少受了老些罪!”一番感谢推让之后,堂屋里的人分两边落座,捧着热茶杯缓解着寒气,天再冷,也挡不住屋子里叙旧的热情。 要是刚才不知道救上来的姑娘是谁,看到杨厚朴一家围上来,又被簇拥进杨家的时候,沈卫国就明白了,也对上记忆力已经有些模糊的一张梳着两个羊角辫,在他家见到他有些怯怯却不哭不闹跟着杨大叔的小姑娘的面孔。 第二章 归家 沈卫国想起来,在他离开家入伍之前,杨大叔来他家给他爹看腿的时候,带着过。他十五岁就托了父亲的老关系破格入伍,又比人家大了近乎一轮,当年见到那姑娘时候,人家才五六岁的样子。这些年他一心都用在部队,难能回来一趟,往些年的记忆也就模糊了,一经激起才想起来。 “你这孩子自从当年入伍走了,可是老些年没有回来了,比以前高大硬实了可不少,刚才差点儿没敢认出来,这是回来探亲看望沈大哥吧,这些年在部队还好吧?”见到故人之子,杨厚朴高兴露与言表。他和沈家庄的沈大哥交情可是不错,沈大哥自己是个老红军,打过鬼子,走过解放。后来因伤回归故里,不因功伤而傲,为人值得称赞。 “杨叔记性好,是有些年了,所以今年事不多,今年部队特地让我回来探亲!我这一走就是十来年,也没能为我爹尽孝!”沈卫国的声音略有些忏愧,古人言,自古忠孝难两全,这十来年他深刻体会着这句话。 他入伍的时候,前面两三年训练严,没时间回来,后来直接赶上边境动荡,他所在的部队开拔守卫边境,再后来与老毛子打了几战···这一转眼就是十二三年的时间。老毛子如今被彻底打怕了,边境还算安稳,他也被老领导赶着去休探亲假。想着老领导临走时候的笑颜威胁,不解决个人问题不许他回来,他不由在心里摇头哭笑不得。老领导越发越有老顽童的架势,那哪能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事实所逼,非你之故,这些年沈大哥为你骄傲着呢!”杨厚朴满目赞扬,笑着安慰道,沈大哥是个缄默不爱宣传的人,若不是他和沈大哥交情好,也不知道这小子在部队那么出息,据说还打过老毛子,立了战功,升了职务,敢打敢拼,在部队干的风生水起呢。 不过因为部队的独特性保密,他到是不太知道所有情况,但光一些耳闻,也已经让他赞扬万分。对比自家木讷不知变通现在更是被儿媳妇拿捏着的大儿子,还有目前还没定性,让他看不惯游手好闲的小儿子,真是心生羡慕,艳羡老大哥后继有人,有这么出息的好孩子。 “沈老哥的身子骨还算健朗,只是我这点儿微末手艺哪值得称赞,没能彻底解决沈大哥的痛苦!”沈大哥腿上是当年的老伤,当时情况紧急没有处理好,后期弹片挤压神经又因为位置危险无法取出,才会造成一度折磨人的硬伤,无奈退伍。他有些家传的手艺,却是只能缓解,不能彻底解决问题,也是深深感到忏愧,连连摆手,不敢当大侄子的谢意。 “已经很好了,我爹没少在信里感谢您,有您的照看,他已经少收很多罪了!”他爹的伤,平日里还好,一旦刮风下雨,受些累的时候,疼起来简直要命。“我爹那性子,犟得要强,不是难以忍受绝对不请大夫的,也就是您厚道,时时挂在心上,隔三差五上门帮他缓解,阴雨天路再难走,也没有断过,您厚道不计较这些,我们可是不能忘恩!” “哪里,哪里,都是乡里乡亲,哪里用得着这样客气···!”杨厚朴厚道惯了,被感激的不好意思,连连摆手。“今天还真是多亏了卫国!马上就上午头了,卫国别走了,我让你婶子做些好吃的,咱爷两好好说说话!”老三有一度都断了气息,却是被卫国救了回来,这真不知道让杨厚朴怎么感谢他了。正好年节底下,该准备的年货什么都备着,操作起来可是方便。 杨厚朴说着,就要招呼老婆子准备午饭。 “那是应该的,杨叔别和我客气!”遇到那样的事,救人是天职,别说救的还不是外人,沈卫国丝毫不居功。他连忙拦住热情好客的杨厚朴,“杨叔,我家里这里也就几步路的事,您就别费事了!我脚程快,一会儿就能到家,这么些年没见我爹,这心里挂念着,叔你别和我客气了!”若不是他归家心切,回来的着急,这个时候应该是他拿着礼上门拜谢。 一番推让撕扯之后,杨厚朴无奈着带着人送了沈卫国出门。人家孩子多少年没回家探亲,这归家心切他能理解,也就不再过多挽留,若不是沈卫国连连阻拦,他是要把人直接送到村口的,“你要回去看沈老哥,叔就不留你了过两天卫国千万要到家里来,让叔好好招待!”站在大门口,杨厚朴一个劲的热情邀请,不好好招待招待人家孩子,他怎么都过意不去。 “好的,杨叔,您们赶紧回去吧!”沈卫国连连摆手,让杨家人都回去,才转身大踏步走开,向沈庄大队直奔而去。沈家大队与后杨村隔了一个村子,回家从杨树村穿过也就五六里地,对于他来说,真是不远。 “哎哟,树根嫂子,我说呀,那杨家三妮子成天让老杨头惯得不成样子,天天傲得跟那旧时候的小姐一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抗的,这上不成大学,就赌气跳渠,自杀不成,还被人又看又摸又亲的,破鞋一个,啧啧··俺倒要看看,除了那些寡汉头子,瘸子瞎子二流子,哪个好人家愿意要一个破鞋。赶上前几年,那都是该批斗游行陈塘的料,我看啊,还不如淹死了得!” 幸灾乐祸的声音从杏花娘的嘴里吐出来,自然没什么好话。刚才宝贝儿子娃蛋被她带回去,刚开始她以为是被杨家那妮子吓到了,一个劲的安慰,过一会儿才被缓过来的儿子告知,杨家三妮子是他撞到沟渠里的。不过杏花娘可没有儿子差点儿成了杀人凶手的愧疚,只觉得娃蛋被那没福气的丫头吓到了。 不过,想着传出去杀人凶手的名声不好听,她估摸着估计没什么人看到,她先把风声搅乱,闲言碎语就够杨家人受得了,自然也就没有人再理会娃蛋这点儿事儿;、。 “你这张嘴哟,可真是利,不过那么多人看着,又亲又摸的,还真是辣眼睛我本来还打算给我娘家一个大侄子说合文娟呢,这下可不能提了!”能和杏花娘混在一起嚼舌头的,杨树跟媳妇自然也不是什么好口舌的人。 本来她娘家子侄一心想娶个文化人,老杨头家的文娟被供养道高中毕业,要不是时运不济,被抢了推荐名额,说不准还是个大学生苗子,也不算配不上她娘家,她正打算趁着过年说合说合。现在这样,哪怕是那几个城里的知青说那是啥救人的人工呼吸,是急救,到底黄花闺女被人又亲又摸的也是坏了名声。她可不想,大侄子被嘲笑娶个破鞋。··· 如此周边又有几个跟着说到的婆娘声音一一响起来,沈卫国久经训练,耳聪目明超乎常人,这些话也就恰好被他听在了耳朵里,记在了心里,哪怕是那几个媳妇子看到他过来压低了声音,反而更是让人心生不悦。 知道村里人少有接触外界,思想保守,他却是没想到,流言蜚语这么可怕。他不是那不通人情事故不知变通的,完全能够知道,这样的流言蜚语以及村里人那样的认知,对于一个姑娘家来说是一个怎么样的伤害,他虽然紧急是把人救回来了,却也是毁了杨家女孩的清白名声。心里压了个事儿,沉甸甸的,沈卫国的脚程也就不由越来越快,五六里的路在他急行军的速度下,也就不到半小时,他就到了沈庄大队。 沈庄大队原名沈家村,是后来大锅饭的时候改的名,他家在靠近村后的位置,上午头都在家吃饭,路上他也没遇上什么人,直接就到了家门口。记忆中熟悉的家出现在眼前,陈旧的青砖瓦房是他爹一点一滴辛苦的积累,拿命拼回来的,儿时的记忆一点点儿涌现,饶是冷硬的沈卫国,也不由得有些热泪盈眶。村里人没有挂着大门的习惯,沈根深从灶房出来接水,不由就看到了门口的沈卫国,哪怕沈卫国比之离家前简直是变了模样,沈根深还是依然第一眼就认出来,是自己的大儿子。 “卫国,回来了,咋不快进来!”看见比离家前高壮了不少的长子,沈根深也不由感慨万千,忍着心头的激动,他赶紧招呼着。 “爹!”沈卫国几个跨步快速走到沈根深跟前,手里的军用行李袋随手一扔,他双膝一屈扑通一声跪倒在父亲面前。抬头看向父亲,沈卫国铁汉眼红,比他离开家的时候,他爹的白头发更多了,脸上的皱纹也更多了,是他不孝,一走就是十来年没回来,哪怕各种原因造成的,也不是他不孝的借口。“儿子回来了!”活着回来,也挣个人样,没丢他爹的人。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起来,大男人哪有这么多的婆妈!”沈根深嘴上说着,却是忍着心里的激动,背过头抹了把脸,他一手抓着长子的手拽起儿子,一手要去拎长子的行礼。儿子回来,是个大喜事。 第三章 沈兰 沈卫国顺着父亲扶着的力道起身,一手扶着老父亲,一手赶在他爹之前拿起行礼,随着父亲的招呼进了堂屋。沈家的青砖瓦房是典型的三间连座起,坐北朝南的方向,东边是沈根深的房间,西屋是以前两个儿子的房间,在沈卫国入伍之前,他和小儿子沈保国是一起住着。 后来沈卫国入伍,西屋是沈保国一个人住,直到他娶媳妇后搬到隔壁新落成的新房里,这西屋又空了出来。沈根深也没让西屋浪费,哪怕是没有人住,他也日日打扫着,逢年过节更是勤晒被褥,就是预备着哪天长子归家了能够住的舒服。 “累不累,要不先睡会儿,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下点儿面垫垫。保国带他媳妇孩子去他老丈人家了,估计晚上才回来!”沈根深领着儿子直接去了西屋,关切的道。长子一直在外,特殊情况,他们家也就没遵守那墨守成规,沈保国到了年岁,有了看重的姑娘先结了婚,现在都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 怕他劳累,卫国这些年的津贴大半都寄回家帮衬家里。保国当年的聘礼新房,多亏了有长子。不过,他也不是那没成算的,小儿子多少补贴些,不让他日子难过,却也没有一个劲的供养,成家立业,自食其力更好,他总有老得时候,小儿子要是成了长子的寄生虫,他估计会死不瞑目。 说说卫国也二十七八了,弟弟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他还孤家寡人一个,他得给卫国攒着家底娶媳妇用。 “爹,您歇歇,先别忙活了,一路都是坐车,我不累,您最近腰腿还疼不,这些年家里怎么样?没事,我这次探亲假攒在一起休,有个把月呢···”将行李放在一边的五斗柜上,沈卫国拉着父亲在床沿坐下,摸着手下煊软的被子,刚晒过的手感,沈卫国几乎虎目盈泪,父亲的关怀就在这一点一滴中尽数展现。 父子俩一番契阔,各自压着初归家的激动之后,沈根深心疼长子一路赶回来,估计没吃东西,张罗着下厨,给长子下面吃。上车饺子下车面,从边境回转道内地的家里,长子估计是折腾了好些时候,还是面软和好克化。沈母身子不好,在长子十岁的时候就已经离世。沈根深没有再找,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儿子长大,也锻炼了些手艺。 正张罗做饭的时候,门外又传来一声唤,那风风火火的语气,人未到声先至:“大哥,我听说卫国回来了?”来人正是沈根深唯一的妹妹,沈兰。她剪着刘胡兰头齐耳的头发,一侧别这两个黑卡子,将头发牢牢固定,五十出头的年纪,面容精神,中等身高,一身深蓝色的衣裤,格外的干净利索。话音落,她就走到了灶房门口,看到了沈家父子俩,顿住脚步,拐了过来。她和长兄感情极好,嫁在了前杨大队,听到村里人说他大侄子回来了,她第一时间赶了回来。 “卫国脚程真快,我这紧赶慢赶也没追上他!你这孩子,都从你姑家门口过去也不上家里去,怎么着,看不上你姑那个穷家啊!”看着身材高大的沈卫国,沈兰几乎热泪盈眶,嫂子身子弱,两个侄子可以说是她看着长大的,跟自己的孩子没什么区别,这一别十余年再见,当年的竹竿条子,长成了现在的高大硬板的青年,沈兰激动地不能自已。 那年月兵荒马乱的,父母死在了鬼子手里,他哥收拾好父母的后事,变卖了家里所有的物资,换来钱一部分给她压腰,一部分交给了大伯,托给大伯好好照看她,就跟着红军走了,为了她能过的更好,大哥离开家一分钱没带。 打跑了鬼子,天下承平,大哥因伤归家,也是先找了可靠的人家,好好考察,把她先安顿好才解决个人问题,娶了嫂子,有了卫国保国兄弟俩。那个时候,大哥已经过了三十而立,快要到不惑之年。 可想而知,娶媳妇多么困难,几经周折,才娶了嫂子这个父母双亡又亡了订婚对象,被人嫌命硬的媳妇,已经算是侥幸。只是嫂子当年身子骨本身不是太强壮,当时是凭着一口气撑着,生保国的时候伤了身子,没几年,在卫国十岁的时候就撇下这父子俩撒手人寰。 大哥也没再找,她就不免多看顾着,两孩子她是当亲生骨肉一样看待。卫国打小就是个懂事的,后来那三年最困难的过去后,更是怕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没个出路不行,就托着大哥当年的老战友直接去了边疆入伍,给家里省粮食挣个前程,也是多些津贴养家,这一走就是这么多年,当时有风声说是东边和老毛子打仗了,她这心就一直悬乎着,直到现在看见全乎全尾的大侄子,这心里,激动地都不能用言语表达。 “姑,哪能,我就是想先回来看看我爹,下午就准备去您那呢!”沈卫国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当时归家心切,又碰着杨家那人命关天的事,他也就直接回家了,没想到他姑听了他的消息,直接追着过来了。 “姑,你坐!”沈卫国让了让,让沈兰就着灶房的烧火凳坐下,他就要抬步去堂屋:“我去给您倒杯水,你歇歇!”五六里路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倒是他姑走得急,没少累。 “都是自家人,忙乎什么,大哥你和卫国还没吃饭吧,我给你们做饭!”沈兰一抹眼睛拉住了沈卫国,一边手脚利落的洗了手擦干,接过沈根深手中的擀面杖,利落的将面团擀开,切成小指宽的面条,一边还不耽搁她问着沈卫国这些年的经历。 “····大多数都是农村来的,没受什么欺负····领导觉得我训练努力,军事素质不错,还上过高中,就提了班长····跟老毛子打了几仗,没受太重的伤··早就好了···老领导看得起,前两年去进修了一下,现在提了副营职务···!”这些年的惊心动魄,沈卫国简直能说得,简单地描述了下,却是把那些让家里人担心的硝烟战火,都尽数摈除。 沈根深自己也是当兵的出身,哪怕是现在比起之前还算安定,打仗哪能不受伤,部队也是大熔炉,卫国一个农村兵,什么关系都没有,哪是那么好出头的,长子这些年的经历,绝对比这不知道苦了多少倍。只是体谅着卫国的心,部队的保密条例,也是为了不让小妹沈兰担忧太过,沈根深也没有追根问底。边境平定,卫国现在全乎着回来,在部队发展也不错,苦尽甘来熬出来就好。 “你现在平平安安,发展的好,姑就放心了。不过,卫国,说起来你也二十七八,前些年时机不允许也就算了,现在个人问题你可要好好考虑,趁着姑还有精力,到时候也能帮你媳妇带带孩子!”说起大侄子的个人问题,沈兰不由就更加上心了,心里开始扒拉哪个村里有合适的人选,谁为人可靠,能够托媒拉线介绍介绍。 村里人十八九岁开始相看,二十上下结婚,二十七八都至少是两三个孩子的他爹了!她家红星红旗一个大卫国两三岁,一个和卫国同年,都是两三个孩子他爹,红棉红袖两个姑娘也都是孩儿他娘,保国都结婚四五年有了俩孩子,这一算,沈兰不由更是火急火燎了! 卫国回来的日子也对也不对,十里八村的习惯在农闲的时候看好,过年趁着家里有些油水办办喜事更长脸面,现在能挑的好日子有,有合适的,刚好能在探亲假完婚,但是合适的姑娘倒是不是太好挑。卫国的工作特殊,不好好考量,急忙急促的万一挑个搅家精也不是好事。 想着刚才在村子里听到的些许言语,一丝灵光不由闪过,要是真成了倒也不错。掀开锅盖,将面条撒进滚开的水里,盖上锅盖等水再滚开,她不由试探的问了道:“卫国,我听村里人说你今天救了杨家文娟丫头?”要说十里八村的,老杨家倒是个厚道人家,文娟丫头文静秀气,也是自小看大,知根知底,十里八村都是出挑的。 文娟识文断字,高中毕业差点儿就是大学生,哪怕是农活差点儿也没关系,家里也不是完全指望着公分过活。卫国现在大小也是个官,总不能按照村里的眼光给他挑媳妇,以后小夫妻没话说也是愁人,她想卫国过得好,可不是为了娶媳妇而娶媳妇。 “嗯,刚好遇上了。方才我也在和爹说这事,杨叔这些年没少为我爹操心,那是我应该做的,只是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没想太多就做了急救,倒好像是坏了人家姑娘的清白名声!”沈卫国蹙了蹙眉,想着在后杨村尾听到的流言蜚语,这件事压在沈卫国心里,沉甸甸的,他是为了救人,宁可自己背负些污名,也别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怎么解决更好,他这些年不再村子里,倒是他爹他姑说说,更妥善的解决才好。 第四章 前世今生 沈根深也是有些着急上火,杨老弟这些年没少帮衬他,为他费心,这恩情没报,可不能反害了他家姑娘的名声。文娟那孩子他也是打小见过,那可是杨家老弟的骄傲,孝顺懂事,识文断字,要不是阴差阳错,那可就是大学生,飞出村子的金凤凰,毁了真是太可惜了! 想想沈根深就对那些长舌妇咬牙切齿,恼得不行,她们也不想想,这些年家里男人孩子一家人头疼脑热不舒服的时候,家里喂养的猪鸡牛羊出问题的时候,哪个不是杨家老弟忙里忙外给他们救治的,一群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要是杨家不嫌弃,他家想娶这样的媳妇还担心配不上呢! 卫国打小就是个负责任的好孩子,杨家文娟丫头也是一个村看着长大知根知底,沈兰心中的想法越来越清晰,不由搅合着面条,扔进去实现切好的白菜叶,放了些盐搅拌开,磕了几个鸡蛋进去,再盖上锅盖。然后抬头提议道:“大哥,卫国,我倒是有个好主意。卫国是个好孩子,只是因为部队的事拖着了,文娟丫头也正是好年岁,这两年可没少有人家看上想要说和,只是当时学业为重被杨大夫推了。 现在这机缘巧合的,可不是这两个孩子的缘分,我去探探杨家的口气,把文娟丫头说给卫国怎么样?卫国,文娟是姑从小看大,绝对是个孝顺懂事的好孩子,性格也文静秀气,不是那折腾的女孩,更兼之识文断字,还是村里打着灯笼难找的高中毕业的女孩,你觉得怎么样?” 沈兰越说越想越觉得合适,即使是现在十里八村的找,也找不到比文娟更知根知底,更合适的女孩了。至于村子里的那点儿闲言碎语,本就是和侄子有关,事成了那就是皆大欢喜,杨家那边同意不会太难,沈兰心中越想越高兴,好似已经看到沈卫国大婚的喜庆场面。 无论是锅门前烧火的沈卫国,还是侧坐在一边拦截柴火不出来的灶门槛上的沈根深都是一愣。细细一想,沈兰的这个提议。沈根深倒是没有太大意见,他相信杨老弟的人品,他家姑娘一定不错,又是小妹自小看大的孩子,“哪哪都合适,就是怕人家看不上卫国,咱不好这样做吧···合适吗?”沈根深有些犹豫,有些趁火打劫,挟恩图报了好像,这样对不起杨家兄弟这些年的照顾。 沈卫国也是有些这方面的顾虑,他到不是不愿负起责任,只是担心人家姑娘看不上他这个大老粗,而他是打定主意要在部队里奋斗一生,军嫂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这其中的辛苦···· 看这父子俩到没有觉得杨文娟不合适,沈兰一边盛着面条,把荷包蛋往大哥和卫国碗里卧,心中就更来劲了:“大哥,这哪里是挟恩图报,您这是在帮杨家。你不知道,村里那些长舌妇多可恨,因为卫国急救有些出格,把一个黄花大闺女的清白名声败坏的都成了那搞破鞋的,以后除了那些娶不到媳妇的寡汉头子二流子瞎子瘸子,哪有什么好人家愿意娶回去一个名声坏了姑娘。 将文娟说给卫国,可不就正合适,咱家卫国的人品绝对信得过,又正好缺个媳妇,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除非卫国眼界高,觉得人家是农村姑娘,看不上人家!”请将不如激将,沈兰可不是那大字不识的村妇,当年有他哥整个家底的托付,大伯家可没亏待她,堂姐有的她都有,她也是那要强的,扫盲班,村里的学堂,她也没少混。 洗了手,帮忙打下手把面条端到堂屋的沈卫国自然是赶紧摇头道:“姑,您这是说哪里话,我自己都是个泥腿子,哪能看不上农村人。我只是觉得,人家姑娘配我这个大老粗有些吃亏了!”当时情况紧急倒是没多想,只是现在提到这个话题了,沈卫国不知道怎么鬼使神差的想到当时被他忽略的,掌心唇下那带着冰凉的柔软,让他心头猛一荡漾,赶紧暗暗唾弃了一下自己的意志力,有待锻炼。 “既然卫国和大哥你们都没意见,这是就交给我,你们就等着好消息吧!”沈兰心中急切,事关如今最挂心的大侄子婚姻大事,她几乎吃过饭帮着沈家父子收拾妥当,没怎么耽搁就火急火燎的回村办大事了······ 睡梦中,杨文娟在记忆海洋中起起伏伏。熟悉又陌生的场景若时空转换,幻梦般交织不休,碰撞出了然的火花。她是杨文娟,是二十一世纪的八零后杨文娟,也是活在当下这个勉强温饱年代五零后的杨文娟。她很无辜的在二十一世纪因故离世,又很幸运的在五六年新生于这个时代。 只是,不知道是离世车祸的碰撞还是时空转变的影响,仰或是新生婴儿的承受能力,前世的记忆被她封存在脑海深处,直到这一次的意外,才挖掘出来融汇交织,明了前尘往事。 前世的她只是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普通的一个,孑然一身,除了有几个还能说的上话的朋友没来得及告别,有个想要过的更好的目标没有完成,倒也没太大的遗憾。她一直都是个很能适应生活的人,能再一次拥有新的生命,就已经是得天之幸,哪怕这个时代有再多的不如意,只要有心,有后世的眼界见识,她总能用心过好生活的。 心下安定,杨文娟安心整理记忆。意识渐渐有些昏沉,身上好像被火烤一样,骨子里却是冷的,她想她这是发烧了。嘴里被人灌进去苦药汤子,应该是阿爹开的。阿爹杨厚朴是个村里的赤脚大夫,会些中医,这一世,她有个还算平静的家,有父母兄姐弟妹,她排行第三。 她上面是大姐杨文兰,二哥杨文江,下面是四妹杨文雨,小弟杨文海。阿爹常年在外,见识不凡,坚持哪怕在困难,只要孩子好学,都要入学,哪怕是不喜欢,也最起码要认识会写自己的名字,认识基本常用的字,不做睁眼瞎。 大姐常说自己没赶上好时候,当时时局不定。上了个把月的扫盲班认识基本的字和会写自己的名字,觉得年纪大就不去了。大哥最开始在村里私塾读了小学,后来见过稳定学校开课,又上了两年初中才回来务农,中医学不进去,跟着阿爹学了兽医。 如今出师虽不能顶替阿爹的正式编制去县里上班,但是十里八村谁家畜生有了毛病,都是找他来处理了。平日里也多了不少医疗费或者谢礼贴补家用,他已经成家,带着老婆孩子搬到宅外的新家住,平时不和爹娘住在一块,算是不分家分居。 她今年十九岁,赶上那艰难三月的影响,她上学两年,九岁进学校,刚刚高中毕业,虽然没有记忆,但或许还有上辈子的潜意识,成绩向来不错,十里八村数得着,不然也得不到推荐。只是事有不巧,本来定好的工农兵大学推荐名额,被村书记的闺女杨艳芸调换给了知青未婚夫。 事成定局,绝了向上的路,她务闲在家帮衬阿娘坐坐家务,顺便跟着阿爹学着整理药材,学习些医术。阿爹心疼她体弱,秋日里就没有让她上工,还打算教她些医药知识,以后能有个傍身的手艺,少受些累,慈父之心,在缄默中无以言喻。 她很庆幸,很开心,这辈子有个宽厚慈和的父亲,那是前世的她从来没有得到也没有想过的,那种被父亲看重宠爱的感觉,让她心间暖和至极。阿娘是个典型的农村主妇,干活麻利,性子泼利,很是精明。虽然不免有些村里人重男轻女的倾向,更看重大哥和小弟,倒也没有说为了儿子就不理会闺女的死活。 杨树村不管是前杨还是后杨的人家大都姓杨,哪家几乎都能沾亲带点儿故。阿爹杨厚朴在兄弟姐妹中排行老大,爷爷已经不在,杨老太太跟着二叔住,还有一个小姑归属不错,嫁到了镇上。当年爷爷去世,分家的时候,老太太偏心,大多是好东西都留给了二叔,住了刚建成新房。 爹娘当年带着大姐二哥几乎净身出户,留守破败的老宅,后来家里的一切,都是能干的爹娘一点点儿拾掇挣出来的。阿爹当年家传的兽医学的好,这些年猪鸡都是官方任务,牛马比人都金贵,兽医在这个时代可是吃香的手艺! 建国后没几年,阿爹就被举荐到县里的兽医站,一干就是十来年,直到现在阿爹年纪渐渐大了,兽医站也已经进入正规,他才减少了工作量,这两年才算慢慢退下来。阿爹敏而好学,四处拜访学了中医,村子里缺医少药,阿爹的医术可是能应急。 也正是阿爹一贯厚道,手艺精湛接下的善缘,当年最艰难的那个年月,才能养活下来一家子,三个孩子没有一个夭折。 五 金莲 思绪迷蒙中,迷迷糊糊,文娟看到了一泓湖泊,湖水清澈,碧波氤氲,水中心莲叶摇摆,好似最极品的绿玉翡翠雕刻而成,一朵精致绝伦,无以言喻的金莲花被簇拥其中,金莲花瓣似乎犹如玉石一样莹润晶莹,似乎能看清楚期间的叶脉流动。 莲花已经盛开,露出其中好似黄玉铸就的莲蓬,一圈八颗正常莲子大小的莹润帘子簇拥着忠心一颗有鹌鹑蛋大小的莲子,隐约中清香沁人心脾,似乎能够让人将所有的烦恼都抛却九霄云外,如坠仙境。 那清香又似乎格外的诱人品尝,让人心生馋意。一想到品尝,文娟只觉得自己已经做了摘取的动作,再然后,依然将那最中心的莲子吞咽入腹,似乎有清凉的气息莹润而下,高热的难受似乎一瞬间远离,安然安心的气息萦绕,文娟的思绪不再翻滚不休,深深地睡去。 天才微微亮的时候,勤劳惯了的杨母徐玲已经早已经起床收拾妥当,往西屋看了眼三女的情况没有变坏,没在起烧,就去厨房做一家人的饭,昨天小闺女留心照看她姐,她她起床的时候也就没有叫人。 三闺女落水受寒,就是灌了驱寒汤药,还是在昨天下午起了烧,高热直到下午才退,直到昨天晚上虽然没有醒来,倒也没有再起伏。交代同一个屋子的小闺女夜里留意一下,他们也操着心才都睡下。大年底下,也是折腾一回。 稀饭做好,放箅子溜上馒头,挖了快咸菜疙瘩切切,滴上一滴小磨油拌均匀,农家的早饭就是这么简单,哪怕是快过年了也不例外。相比起前些年吃都吃不饱,现在过年能吃顿好的,吃上肉,已经是享了天大的福气。 看了看天儿,已经不算早了,徐玲把手里的药罐放在小煤灶上小火煮着,才迈步去了西屋。杨家也是典型的坐北朝南的小四合院,后面三间连起,东屋是老两口的卧房,西屋两个闺女住。前面过道两边多起了两间房,一边是杨厚朴的药房,一边是杨文海的屋子。 “小雨,起来洗洗吃饭了!”她先叫起小闺女,又转过去另一边摸了摸三闺女的额头,微凉没有再发热,手心微有些汗,脸色也比昨天好了些,应该是没大事了。她嘱咐了还在磨蹭的小闺女一句:“别忽闪出风,你三姐好容易才退了烧!” 搁平时,杨文雨或许还会犟一句哪有那么多的事,不过昨天三姐那架势确实把未见过生死的杨文雨吓着了,老实的嘟囔了一句:“知道了,娘,你让我再睡会儿,一会儿就起来!” “别磨蹭太久,小心你爹回来说你!”小闺女和小儿子一胎双生,也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她难免宠着点儿,小闺女惯得有些懒散,他爹时常看不惯。再嘱咐了一声,徐玲才离开西屋去外头找丈夫,他去隔壁答谢昨天没少帮忙的树海一家。临出门在过道里又叫了叫小儿子杨文海。快过年了,难得松散,文海正长个儿,平时上学累,难得假期,不到饭点儿,她是不叫起来的。 这个时候已经天光大亮,村里早就炊烟升起,勤劳的主妇们都在煮着一家人的早餐。快过年了,哪家都不会冷锅冷灶。母鸡下了蛋,咯咯哒咯咯哒骄傲的传递喜悦,一派的农家景象。 杨文娟就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睁开沉睡了一天一夜的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上面芦苇隔片编制的挡灰顶棚。感受着脑海中多出来的熟悉记忆,杨文娟唇角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她这是险死还生,因祸得福,开启了前世记忆吗? 想着七七年国家就要恢复高考,之前失去的,让她觉得可以懊恼的工农兵大学推荐名额,也就不被她放在心上。多了两年的复习时间,未来她有更多的选择!!手臂用力,支撑着身子做起来,相比起之前名额被抢,失去向上道路的消沉,如今两世记忆融合,对未来更有先知先觉把握的杨文娟满是希望的冲劲。 环顾四周,简单的摆设都是她熟悉的,哪怕多了一世记忆,这里也是她这一世新生生活了十来年的地方。这个家,是阿爹亲自带着门里的叔伯兄弟脱土胚,花了将近年把的时间盖起来的。 虽然是土胚房,地基坚实,爹娘维护的爱惜,却也是冬暖夏凉,牢固的很。这个时代,能盖起砖瓦房的还是少数,家里养着几个孩子上学,持续不断,也就比旁人花费的多一些。也就是阿爹坚持,又有一份额外的工作收入,才做得到家里孩子都开蒙识字,只要愿意,都能读下去,不分男孩女孩,阿爹很开明,几个孩子都是一视同仁。 吱呀一声,竹制的房门被推开,杨文雨披头散发拎着梳子打着哈欠走进来,她是在徐玲从外面回来又叫了一次才起来的,去灶屋和阿娘腻歪了会儿,顺便洗了把脸清醒清醒,看看做了什么好吃的,确定是老一套才老老实实的回来梳头。 一进门,就看见床上坐起身的三姐杨文娟,她愣了一下后不由赶紧对着外面喊到:“阿爹,阿娘,我三姐醒了。” “三姐,你醒了,觉得怎么样,昨天吓死我了!!”杨文雨拍拍胸口,几步走到床前不错眼的盯着杨文娟道。昨个三姐被救上来,青白着一张脸,真是老吓人了!! “没事了!”看了眼杨文雨,杨文娟轻道,她感觉还好,似乎连往日高烧后疲软的感觉都没有,还挺精神的。 小妹和小弟一胎双生,是三年灾害后出生的,记事后家里条件缓和了些,又是最小的孩子之一,阿娘惯着些,平日里有什么好吃的都紧着,难免有些掐尖好强,有时候会眼红,有个小嫉妒,倒是没有什么坏心思,最多眼皮子浅了些。到底是血脉相连,涉及生死的地步,应该是让她吓着了。 不过,没等文娟再说些什么,外面急促地脚步声传来,是被杨文雨的惊喜呼唤声叫过来的杨厚朴和杨母以及杨文海三人冲进了西屋。西屋本身不太大,已经放了两张床,杨文雨是靠里面的,杨文娟的床靠窗,三人进来两步就是她的床沿。 看到杨文娟醒来,三人勉强明显露出轻松的喜意,虽说有杨厚朴的诊断,确定杨文娟已经没有大碍,人没醒来到底不放心。但或许是村里惯例,打是亲骂是爱,杨母的第一反应不是喜极而泣,而是上前两步对着杨文娟的背就是两下,哭骂道:“你个死丫头,气性怎么就那么大,长本事了,还学会跳水自杀了,你怎么不死了一了百了,在杨万成家门口吊死也是你有骨气,你怎不先掐死我们老两口啊…还多了那么多的书,你就学个这个回来啊···” 饶是徐玲虽然平日里觉得当家的太惯着三闺女,一个女娃认识些字就成,哪能上的学比男孩子还多,但是昨天那般险情,还是让徐玲吓坏了。她平日里是偏着两个小的一些,但也没想着三闺女如何啊。 想着刚才出去听着村里那些长舌妇的议论,什么破鞋,什么····这一折腾,三丫头的清白名声那是一点儿都没了,哪有好人家也不愿意娶个寻死觅活,没了清白名声的姑娘,以后可怎么办。若不是被担心冲上去与那些人计较,更是狗咬狗一嘴毛,伤害的还是三丫头名声的丈夫拦着,拉了回来,她早就骂的那些扯老婆舌的老娘们狗血喷头。 杨文娟眼眶微红,这看似责骂,却是浓浓的充斥着为她担惊受怕的母爱温馨,另一种形式的表达,却是她前世从未感受过的。不过,在感动之前,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的:“娘,您别先急,我不是自己跳水,是被娃蛋他们玩闹不小心撞水里去的!”纵使那个时候她没有恢复前世记忆,也不至于脆弱到因为那一件事结束生命。、 “爹,娘,您也不想想,都过去好几天的事情,我哪至于大过年的现在发作,我再不孝,还有您们没有奉养,我有手有脚的,哪里至于放弃生命!”看了眼拦住母亲的手,不能再打住她的阿爹,文娟解释道。阿爹一贯对他们这些孩子宽厚,从来不赞成打骂孩子。 她平日里虽然因为生不逢时,小时候那三年到底伤了些底子,后来上学又耗费些心血,身子骨单薄些,但是她的性子,爹娘还不知道吗,哪里是那受点儿打击就寻死觅活的人,也是阿娘担心则乱了。不是爹娘,谁会为她的死活担心,别人惋惜一声就是发了善心。 “真是好盘算,看我不撕了那老娘们的臭嘴,让她在外面一个劲的胡咧咧,我说她怎么那么勤快,原来怕她儿子成了杀人犯,把脏的臭的往你头上堆,就没人注意昨天她家娃蛋也在场了。 你傻啊,看到他们跑过来还不赶紧裂裂身,那个偏心到咯吱窝的老婆子养出来的肥肉大块头,你一个小身板够他几个撞的,到头来还不是折腾我和你爹···!” 第六章 算计 徐玲一贯精明,文娟这么一解释,她立即反应过来杏花娘的盘算!一回想,刚才就属她的声音大,不把责任推出去,她家三妮儿有个好歹,娃蛋就是那杀人凶手。恨铁不成钢的捅了捅三闺女的额头,真是不像她徐玲的闺女,笨嘴拙舌,肉不唧唧,没点儿火气,这年头老实人都是被欺负的,学当家的这点儿有什么用,这个家要不是有她在,家底早就被那老婆子小叔子霸占完了。 “当家的,你别拉着我,看我不去扯着门子把那个老娘们骂得一年都别打点儿出门!”徐玲心里一头火,三闺女自小就这样,温吞吞,笨手笨脚的,这会儿病才好点儿,不顶骂,大过年的再病下去更不好了,她去找罪魁祸首去。 “他娘,又不是文娟愿意的,你就别说她了。大过年的,你去计较也是有理说不清了!”杨厚朴宽厚的劝道,他比老婆子看得远一些,那些流言已经扩散开来,村里人计较的不会是文娟落水的原因,再去计较,无疑是在文娟本就糟糕的名声处境上火上浇油,得不偿失。 娃蛋那孩子也不是故意的,没道理与一个十岁的孩子计较。不过,娃蛋娘这一次却是太过了。他为人厚道,不代表他就老实的任人欺负,看不清是非。“回头我与杨老根说道说道!”家里,总归还是顶梁柱男人说话是主场。 “文娟没事,已经是万事大吉!”一切都没三闺女的性敏安全重要,他相信,文娟是个好孩子,总有人会不在意那些风言风语,看重的是文娟这个人的。真要是在意那些言语的人家,不值得他许嫁最优秀骄傲的姑娘。在父母眼里,自己的孩子总归是最好的。 “孩儿他娘,娟儿(翘舌一个字)身子弱,你给炖个鸡蛋养养!”慈爱的看了眼三闺女的面色,已经没有昨日不正常的惨白泛青,有了血色的红润,好多了,多养养好得更快,他不由对着孩子他娘建议道。 徐玲没好气的回了句:“就你是亲爹,我是后娘啊,等你提出来黄花菜都凉了!”还用得着提醒,三闺女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不知道为她考虑啊!怕鸡蛋炖久了老了不好,她煮了两个白蛋,在锅里闷着呢。一个给三闺女,一个准备给海和小雨分着也解解馋补补身子。 看着爹娘的相处,一个宽厚不计较,一个掐尖好强死鸭子嘴硬,宽厚包容要强,夫妻俩就没大吵过什么,这样的温情,相处了的亲情。正所谓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拥有这么一对或者表达方式不一,却会心疼你,为你考虑,为你着急,哪怕是自己承担着不好的名声,也没关系的爹娘,杨文娟觉得自己今生很幸运,很幸福!这样的幸福,她如何忍心让人破坏啊! 对于母亲口中以后怎么办所代表后续的事情她虽然不清楚,但是看父母的神色,估计不是太好的事情,而这一点,也在一家人用过早餐,面对那一家恬不知耻,打着所谓亲人的名号,想送她进火坑还自以为是看得起她的二叔奶奶一家子的时候,得到了证实。 那一家是在早上刚吃罢到过来的,一进门杨老太太就扯着嗓子喊到:“老大,老大,老大媳妇,来客了,快出来!”说话间,她已经砰的一声用力推开院门,气势汹汹领着一群人鱼贯而入。 “娘,您怎么来了,吃饭了吗,快进屋坐!”杨厚朴问声接了出来,他一惯孝顺,老娘再怎么偏心蛮横,也没计较什么。他有手有脚有手艺,老娘偏心小弟一家就偏心吧。只是家里孩子小时候,老娘在二弟结婚就分家,六零年差点卖了大女儿三闺女给二弟一家换吃的,真是让他寒了心。他的孝顺是有底线的,该有的不少一点儿,胡搅蛮缠他应对,不合理的要求绝对不答应。 杨厚朴没想太多的把人都迎进客厅,刚把药汤喝下,杨文娟放下碗,透过卧房门缝看清楚了来人,除了奶奶杨老太,二叔一家四口,还有一对不认识的母子好像。因为小时候大姐差点被卖,她差点被奶奶当做两脚羊给二叔一家换吃的,她们家除了阿爹,对奶奶和二叔一家都不怎么待见。哪怕是时间长了,当年的事已经久远,也都是心存警惕点头见的关系。 这会儿看这个架势,杨文娟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情。不是她神经敏感未卜先知,实在是记忆中她这个便宜奶奶被便宜二叔崇着,没少折腾事。 她这个便宜奶奶,偏心眼再怎么过分都当做理所应当,除了二叔家的闺女,她们这几个孙女在她眼里都是浪费粮食浪费钱的赔钱货,尤其是她这个压着她眼里出息有大出息的宝贝孙子杨文斌引以为傲的成绩,初中学历,上了高中的赔钱货更是让她看不顺眼。她虽然珍惜家人,却是没有濡慕这样,不把她当人尊重看待的长辈的爱好。 “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饭,那个死丫头呢,昨个儿怎么不一头淹死在水里,留着烂命,老杨家的清白名声都被她败坏玩了!”杨老太一双三角眼透着嫌弃,阴寒的目光盯着西屋的方向,口气中是没有丝毫掩饰的毒辣。 “什么玩意儿,老大。赶紧听我的把那败家的克星给我打发出门,坏了我乖孙的名声,看我不撕了那死丫头,赔钱货花了那么多的钱,有这还不如供养我乖孙呢!我乖孙日后可是要做大官的!”日后她就是老太君,要过城里人的日子。 杨老太阴寒的三角眼在转换到身边的大孙子杨文斌身上的时候,骄傲满意期待不言而喻。 杨二叔有着和杨老太如出一辙的三角眼,被杨老太太惯得成日里游手好闲,不说偷鸡摸狗,却成日里不正混,没个正形,上工也不好好干,偷奸耍滑是惯例。后来娶了杨老太千挑万选,经过他首肯的媳妇王水仙,夫妻俩懒汉懒婆娘正好一对,就像算计着能从老大家巴拉多少出息,咬多少肉下来。也就这几年,杨厚朴不是个耳朵软好摆弄的,徐玲精明泼利能把家,才没让他们沾下多少便宜。 能和杨二叔勾搭上,当年的王水仙一张脸长得也算不错,杨文斌今年二十三,比杨文兰杨文江小,比杨文娟大。肖似母亲,在村里人眼里可以说是长得白净秀气,梳着偏分,再配上这个时代流行的白衬衫黑色卡其布裤子,城里学生的标准打扮,更显得人模人样。 他的衬衫口袋里别着一支笔,更显文质彬彬,在村里有个让杨老太骄傲的身份,镇上办事处的编外人员。当年搭着某个同学的东风,不知道填了多少好处才弄来的所谓身份。当年杨老太为了找大房要钱,撒泼打滚装死断绝关系,各种手段闹腾的场景还在大房眼中历历在目呢。 这会儿他盯着杨家墙上的主席像,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看似与杨老太亲近,却是隔着绝对的距离,似乎是怕老太太弄脏了他干净的衣服。 “娘,您这是说什么的,文娟好容易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您能少说两句吗?”哪怕是自己亲娘,这样诅咒自家女儿,杨厚朴也觉得十分刺耳,无奈地很。杨厚朴肖父,生的浓眉大眼五官端正,大房的孩子也多肖似父母,是以也都不得杨老太的眼缘。怎么二弟家的孩子是宝,他的孩子却是连根草都算不上。哪怕是杨厚朴再孝顺,也被杨老太折腾得很是寒心。 “咋地啦,咋地啦,她能做出来那丢人的事,还不让老娘我说了,要我说,这赔钱货生出来就该扔尿盆里淹死,省得现在连累雅的名声,雅以后嫁不仅城里,我掐死那赔钱货!”杨老太尖利的声音再次响起,理所当然的辱骂没有一丝留情的意味。 她说的雅,正是杨二叔的女儿杨雅芝。当年叫丫丫,后来为求独特,改了名,和杨文娟同岁,勉强读了小学毕业。她是最像杨老太年轻的时候,也是杨家唯一一个没有被杨老太当成赔钱货的女孩。当然,杨二叔一家在杨老太眼里都是宝。 杨二叔两手揣着袖抱在胸前,赞同的点点头配合道:“大哥,这样的事你得听娘的,准没错!”想着一会儿的事情要是成了,就至少能拿到三四百块钱,那一大笔钱可是够他逍遥好久的了。不过,还是儿子为重,儿子的事有了这笔钱成了事,日后他可就是官他爹,就是大队支书也不差,日后儿子再去了官家闺女,他就擎等着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用苦**的上工累个半死了! “啧啧···大哥,大嫂,反正文娟也就这样了,赶紧找个好下家嫁出门子也就没人计较了!”王水仙幸灾乐祸的道,她早就看守家的老大媳妇不顺眼了,天天抠搜抠搜的,不是逢年过节,一分钱都不舍得掉。 第七章 闹剧 要不是有这个该死的徐玲,老大那工资就是他们家的,不知道多吃了多少吨肉,扯了多少花布做衣裳。 “咱娘可是给娟儿找了个好人家呢,这是隔壁李家大队咱舅家李大块头家的嫂子和娃子李刚,娟儿嫁过去不用上地干活,吃香的喝辣的,以后啊,你们可就有指望了!”她指了指身旁的母子俩,热情洋溢的为两人介绍道。这事是她牵的线,事成了儿子就有钱打点关系,大头不能动。李大家的私底下还承诺了二十块钱喜钱呢,够她扯块花布做春衫了。 杨厚朴一家这才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不要钱请都请不来的杨老太太怎么会突然间带着人来他们家了,原来是··· “嘻嘻·····媳妇···我要媳妇···娘···我拉裤子···要媳妇!”杨厚朴夫妻俩还没反应过来,那进了屋没有说话的母子俩那边突然一阵大舌头含糊不清的哭闹声,旁边那李大块头媳妇似乎在小声劝慰没有阻止成功,反让那李刚直接撒泼坐在地上直蹬腿的闹腾,双眼翻白,口角流涎,一看就是个不正常的成年人,看不出来的人就是和那人一样的傻子。 杨厚朴一家人顿时脸黑沉了下来,“娘,文娟可是您亲孙女!”不是哪里捡的猫猫狗狗,猫狗养熟了,还有三分不舍呢,他娘这是怎么作践自己孙女的,不待媳妇发作,杨厚朴率先愤怒出声。 “我老太婆可没有这丢人的孙女,大白天的被人又亲又摸,呸···”杨老太太一撇嘴,“好歹有人愿意要就不错了,李大家的,这就是那死丫头,你看看,齐整着,就是被人占了点儿便宜,身子还是干净的,赶紧的把事情定下来,就是你家的。不过,好歹老大家的供她读那么多年的书,花费老大了,说好的一分钱不能少!” 杨老太太呸了一口,直接几个跨步,瘦小的身子愣是力道十足,碰的一声推开了西屋的门,将正在暗自推测昨日可能发生事情,从杨老太百般嫌弃的话语中她大致听了个前因后果,她落水后应该是被人救了,还做了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这在村里人超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急救··· 这种村里人还不能接受,又是在人前,才有她坏了名声之说。村里人人云亦云,话越传就越邪乎,她的名声估计坏尽了,对于这些,她只抱歉连累爹娘受累丢脸了···她估计猜测的八九不离十,只是没猜出救她的是谁?村里人是不知道那些急救措施,是那几个知青吗,当时他们没有在周围,落水一瞬间的恐惧和碰撞,让她失去意识,倒是不知道了后续。 好在,杨文娟吃早饭之前早就收拾齐整,这会儿虽然靠着被子坐在床上,却也不至于衣衫不整,让人围观名声更惨。对上李大媳妇打量的视线,好似估量她价值几何,真是让她百般不爽呢。微垂的眸子划过一道冷光,无论是事不关己的杨文斌,还是热切的所谓二叔二婶,被当枪使没有一点儿人情味的杨老太太,这倒是一出好戏呢,按照她们贪婪的性子,没有足够的好处,那值得他们为她这个赔钱货出功出力? 似乎有了新奇,那傻子也不闹了,从地上爬起来直愣愣的就要往西屋里闯。好在这个时候,杨厚朴父子俩反应够快,几个跨步绕开杨老太,挡在西屋门前直接把被杨老太推开的杨文雨一起推到西屋,用力把门关起来,挡着那无礼之人的窥视。 “娘,您就别闹了行不,算儿子求您了,文娟无意被人撞进水里,好容易捡回一条命,不管外面怎么说,我的闺女我养着,求您别胡乱糟蹋行不?”杨厚朴只觉得血往上涌,脑门青筋曝起。做父亲的,不能护着女儿,他还有脸做孩子爹吗 “好你个王水仙,又是你这个烂货出的鬼主意是吧,该死的,你们这些没良心的,怎么不把你们好闺女嫁过去,想把我家闺女卖给傻子,门缝都没有,你们给我滚,滚出去!”相比起杨厚朴的含蓄,徐玲直接发飙。拎起堂屋的扫帚疙瘩劈头盖脸对着杨老二夫妻俩就是一顿猛抽,那架势,打得杨老二夫妻俩鬼哭狼嚎的往外闪躲,向大门口逃去。 徐玲可是没有任何的顾忌完全发飙,连看似不妙赶紧撤的杨文斌和杨雅芝李大媳妇李刚母子,都在她的范围之内,只不过不是徐玲的主攻目标,只是占了尾风。可以说除了另一边在杨厚朴身边的杨老太,都挨了她的笤帚疙瘩。 “老大家的,你给我住手····你个彪子,烂娘们,谁让你打老二的···老大,你赶紧让那疯婆娘住手!”情况就在刹那间逆转,杨老太一愣反应过来,一边叫唤阻止徐玲,一边使唤着杨厚朴,人也立刻颠颠骂骂咧咧的往外赶去。 徐玲一路将那些打着卖她闺女给傻子做牛做马还要吸干骨髓的混账赶到大门外,才停驻脚步,一手拄着笤帚,一手掐着腰,徐玲对着对面那几个扯着嗓子吼道:“滚,都给我滚出我家,我打死你们这些黑心鬼,要卖你家闺女去,再敢打我家闺女的主意,看我不拿刀砍了你们这些不要脸亏良心的烂货·····!” 徐玲向来泼利,只是家里有个理智的当家的压着,少有她发飙的余地,这一次战力全开,更似休眠积蓄的火山彻底爆发,那威力更甚猛烈。徐玲可不顾其他,就凭这一家这些年做的那些亏良心的事,一件件一桩桩,她早就恨得他们咬牙切齿,一群蛀虫,看着人模狗样都不做人事。 徐玲的战力不是吹得,刚才更是每一扫帚都是用了十足的力道,杨老二和王水仙向来都是身娇肉懒,干活能躲就躲,偷工减料,哪及得上干活一个顶俩的徐玲,刚才可没少挨在身上,哪怕是冬日衣服穿得厚,也是透骨火辣辣的疼。 “儿啊,怎么样,疼不,斌,奶吹吹,那虎娘们打疼了吧,我让你大伯收拾她给你们出气!”杨老太追到几人身前,凑到杨老二和杨文斌身前心疼的道。 “疼死老子了,那死娘们一点儿都没留手!”早知道他们就该躲远点儿,谁知道那娘们突然间发疯,平日里也没见她对三妮子多疼得慌。杨老二和王水仙只觉得身上火辣辣的疼的直吸气。 他们却是不知道,人心总是偏的,平日里,那是杨文娟太省心安静,才让徐玲不自觉将心偏向更会撒娇痴缠的小儿子小女儿身上,但那也不代表,徐玲能看着任人欺负她生的闺女。龙有逆鳞,人有软肋,戳到了,那就是必杀。 杨文斌抚着一手抚了抚被打痛的手臂,看了眼那鬼哭狼嚎的父母和傻兮兮的李刚,懦弱的李大媳妇,没脑子的杨老太,眼中暗自划过一丝嫌弃,这点儿事都没办成,还连累的他肉没吃着,徒惹一身腥。要不是····又看了眼村里凑热闹围上来的人,他立马先拉正衣摆,挺直腰身,默默移开了两步,遗世独立。 “老大,老大,赶紧的,你赶紧把那该死的婆娘往死里打,敢打老二,她个黑心烂肺的,怎么不把我掐死·······!”杨老太总是有种本事,什么都能胡搅蛮缠的理所当然,趾高气扬的命令着杨厚朴。却是从来没有想过她的行为是否合理,是否会被人听从。 显然,杨厚朴不是那等愚孝的人,不合理的要求,他自然不会去理会,反而上前劝了一句:“娘,您就别闹了,让人看笑话。老二和老二家的,那该打,主意都打到自己亲侄女身上了,孩儿他娘不打我也要教训他一顿!”打女人不是男人赶得是,揍老二一顿让他张长记性,他还是能够做到的。 “唉哟啊···老头子啊,你走得早啊,怎么不把老太婆也带走啊,你这才走几天啊,老大一家就要把我这孤儿寡母欺负死了啊,老头子啊···你睁开眼看看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啊····老大这是要把我和老二一家打死啊·····!”指挥不听就哭闹,闹了不行就胡搅蛮缠,杨老太上了必杀技,一个打滚坐在地上,拍着大腿,抑扬顿挫的哭闹起来。这是她的惯例,哪一次要钱都要上演一回,最终多是杨厚朴厚道孝顺,先妥协一部分。 今儿个显然是促动了底线,杨厚朴丝毫不听劝,打定主意要让老二一家吃个教训,更是让她火冒三丈,更是怕老大一家自此脱了她的掌控,打击了她的权威,更是使出了浑身劲去闹腾。 能搭上杨老二一家的线,李大媳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眼看着事情不成了,杨厚朴一家不是那为了面子能卖闺女的人,再加上她也知道附近就杨厚朴一个好大夫,人缘关系更是不错,真是闹僵闹死了,以后少不了被人戳脊梁骨,不好出来见人,她当家的李大块头能把她往死里打。 第八章 揭露 李大媳妇不由打了退堂鼓,先声夺人道:“婶,老二,老二媳妇,既然杨大夫不同意,那是我家刚娃子没这福气,之前的提议那就算了吧!”有钱哪里买不到个听话媳妇,何必搅合这里不得好。想到这里,李大媳妇也怨死了传话的中间人王水仙,要不是她说杨老大绝对没问题,拍着胸脯保证,她也不会来趟这起这浑水,没落着好,反惹了一身骚。 “李大媳妇,那可不行,娘,川柏···那可是···文斌··”王水仙一看李大媳妇见势不好要退,立马拉住人不让走,伸手比了个三。 事情成了,那可是整整三百块钱,文斌等着用钱打点,以后可是要在城里做官的,她就是大官他亲娘呢!老大家也是的,一个赔钱货而已,连个清白名声都没了,还拿着当宝贝,也不看以后除了傻子瘸子寡汉头子有谁要,她好歹还给找了个好人家,不愁吃不愁喝呢! 杨老二也有些急了,平日里娘这么一闹,也没见老大多硬气,今个儿怎么就为了一个死丫头片子杠上了。杨文斌对着杨老太的视线,微微做了个垂头带着忧心重重的摸样,在围观的村民眼里,是做出对父母奶奶行为的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劝,落在杨老太眼里,要给她表达的意思却是他在为工作的事发愁,没有钱打点,以后不好过要没了前途的忧心表现。 “娘···!”杨厚朴怒道,一脸怒容,双目生寒,怒不可遏。就是偏心也不能太过了,这一次老二家的也太过分了,他娘这是要把他们一家往死里逼才肯罢休吗? “王水仙,你别拉我,我没找你算账就是好的了,你给我放开!前面的钱就算了,这事就这么着。”眼见事情马上要升级,更不愿意继续蹚浑水招惹是非的李大家的甩手就要挣脱王水仙的拉扯,准备带着儿子离开。 这一村子都是杨家的人,他们母子俩都是李村大队的外人,一个不小心,可是要被后杨大队这些杨家人活剥了,都没地方找礼去。宁愿舍些小钱心疼着,也不要贪事,得罪了那么多的人,当家的知道了非打死她不可。 “李大媳妇,你人可以走,说好的三百块钱可不能拿走!”眼见李大媳妇不干了,杨老二哪里愿意,比起说好的三百块钱侄女卖身聘钱,前面那最多十块二十块的好处费哪里算得了什么,他还想做管家老太爷,风风光光让所有人都羡慕呢。一个激动,向来没什么顾忌的杨老二,就把这私底下的算计大白天下。 杨文斌眼角划过一丝恨光,完了,全完了,他怎么有这么一对蠢笨如猪的父母,一点儿小事情都办成这个样子,若不是他只是敲边鼓,没实际参与,他跳进水里都洗不清了,营造多年的名声也要都没了,脸上做出一副沉痛的表情。 杨文斌心中愤恨不平,好容易一个向上的机会,他大伯就不能配合点儿,一个坏了名声的姑娘有人要就不错了,还想攀什么高枝。等他有了正式的前途,娶个好媳妇往上爬爬,许他些好处不比什么都好,他大伯还见过市面呢,没一点儿眼界。 “三百块钱··!”虽然没说得太明白,但是结合刚才杨老太的一些话,和杨厚朴一家的愤怒不平,还有李村大队有名的傻子李刚母子,一群围观的村里人那还能不明白这前因后果,显然杨老二一家不厚道,想要趁火打劫借着杨老太的孝道威逼,卖了做个落水污了名声的文娟丫头,落了侄女卖身钱的好处····顿时周围一片哗然,村里人再怎么不厚道,叔叔婶婶奶奶做到这个份上,也是罕见的。 李大家的眼见事情败露,杨老二王水仙被围观人群的哗然吓了愣住,不由赶紧用力甩开王水仙的拉扯,拉着儿子就落荒而逃。 李家母子俩逃走,眼见所有的人怀疑,看笑话,轻蔑的眼光都集中像他们,杨老二夫妻俩不由像焉了的鹌鹑样子,杨文斌,杨雅芝也不由面红耳赤,眼看着心疼的小儿子一家落到这个境遇,杨老太哪里干,直接往地上一趟,打滚的开始哭嚎。 “哎哟啊···老头子啊···老太婆可没法活了啊··乡亲们都别拦我啊··家门不幸啊··没人可怜我这老婆子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儿子不听老婆子的啊···就让我去死吧··!” 看着老大一家恨的眼睛能够喷出火来,杨老太一看老二的后怕,心肝大孙子低沉忧愁的表情,更是打了鸡血,拿头向地上磕去,一哭二闹三装死,一直都是杨老太的拿手好戏。就像那个时候她差点儿卖了杨文娟杨文兰无动于衷,她抢了杨文娟上学的钱给杨文斌添置衣服行头一样理所当然。 “婶子,您先别这样,有话咱们起来慢慢说,地上凉,厚朴一向孝顺,您先别激动···!” “老婶子,有话好好说···!” 村里向来不缺看热闹的,这边刚一有动静,就有人来探明情况,后面聚过来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了。眼看杨老太这样闹得不像话,村里有那亲近的门人就开始左右上前扶起来杨老太,制止她哪怕是洋装的过激动作,开始劝说。 这么老婶子也是个奇人,心眼偏的都看不清事实,放着孝顺厚道的大儿子死命的折腾,偏疼那偷奸耍滑不正混,薄气没良心的小儿子,小闹剧哪年都有一两场,大闹剧,隔三差五没间断过。村里人不知道少看不下去,放着好儿子不珍惜,不知道多少老人艳羡。 一次两次,村里人还为杨老太说话,再多了,知道杨老太杨老二一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后,村里人也就只是搭个话劝和不劝闹,其他的,都不再多费心力。更别说帮这老太太,也不得好。 有人劝说,杨老太折腾的更有劲了,拉着来人的手,也不管是谁,就开始哭诉:“大兄弟啊,大大侄媳妇啊,我老太婆命苦啊,不舍得吃不舍得穿···这养出来的儿子娶了老婆忘了娘····老太婆是死是活都没人管啊··我还活着有什么用啊···早晚让人活剥了扔西沟了没人管啊···!”杨老太干嚎着,那叫一个抑扬顿挫,企图通过孝顺的压迫,再让老大妥协不计较,老二一家就没人计较了。 “娘,我也求求您给我们一家一个活路吧,求求您可怜可怜,我们当家的也是您的孩子,我们家的孩子也是你嫡亲的孙子孙女,你就算再偏心老二一家,也不能把我们家的孩子不当人看,前些年你差点儿拐卖了老大,把老三送个人家当两脚羊吃,抢了孩子上学钱给文斌买衣服···· 这些都过去了,我们都不提了,老三被人撞进水里污了名声就已经够委屈了,不求您疼她,只求您别再折腾了,再怎么着,您要不能逼着我们这当父母的把好好的孩子卖给傻子,老二,老二媳妇,嫂子也求求你们,你家儿子都出息的要当官了,就别再剥削你大哥大嫂最后这点儿血汗钱,让我们卖儿卖女只为供养你们······!” 眼看杨老太又是老一套的作死蛮缠,孝道舆论欺压,迫使当家的再一次妥协,哪怕当家的这一次立场很坚定,但是她也不能让村里人误以为当家的不孝,老太婆会装疯卖傻,索性谁也别要面子,揭开到底,她倒要看看老太婆,老二一家还能不能这样继续的理所应当,她想做这样的事很久了 徐玲扑通一声跪在杨老太面前,哭天抢地的用更大的声音哭诉祈求,一下子镇住了包括装疯卖傻的杨老太,以及村里的围观者。 再深厚的孺慕之情,再好的孝顺儿子,也挡不住杨老太这些年一次比一次更加过分的折腾。这一次,杨文娟的事情只是根导火索,点燃了杨厚朴心中积压忽略的不明怨气。杨老太的拿手好戏不能再让杨厚朴动容,反而让他脸黑了,每次都是这样,不管老二犯了多大的错,老娘总是这样胡搅蛮缠混过去,不管老二一家的要求多无理,他娘都是寻死觅活的逼他满足。 若不是他还有点儿底线,钱财还算了,涉及孩子婆娘立场不动摇,他们这个家早就散了,或许说,在他娘眼里,就是他妻离子散,他娘心里还是只有老二一家,他怎么样都是应该的! 这个念想,心里早已知晓却是掩耳盗铃不愿意承认的事实,让杨厚朴莫名的悲怆,血液上涌,他两眼通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这些年的孝顺,都是自己家血泪凝成,连累婆娘孩子陪他吃了多少苦····· “娘,该死的是我,是我这个没本事的儿子,不能让娘你为所欲为,什么要求都能满足你,是我这个儿子看不懂眼色,不孝顺,没有把挣到的所有都给老二一家,娘你可要活得好好的,是我这个没本事不孝顺的儿子该死,断了我这个关系,以后也省得你们寻摸他们母子的麻烦!” 第九章 断绝 都说老实人没脾气,老实人发起脾气来,震慑力非同一般,杨厚朴怒火冲天,面红耳赤,青筋暴起,冷凝的目光直愣愣的盯着杨老太,顿时让杨老太止住了声音,杨老二一家不敢动弹。 都说愣的怕横的,横的确实怕不要命的,面对疯了不要命上升到这个地步,杨老太一下子色胆弱茬,懦懦不敢言,饶是再不讲理,杨老太也知道这一次老大家不会再任他拿捏不计较了。 或者说,这些年她也没能拿捏着老大,只是老大在一些问题上不与她和老二一家计较,在涉及那几个娃崽子赔钱货的时候,任她说破天也没见他动摇过,为了那两个赔钱货的事,还冲她发了好几次脾气。 杨老太意识到,这一次就像那一次她动了卖了那两个丫头片子给老二换粮食换肉吃一样,老大是真的生气了。 “娘,以后您的生老病死,该尽得孝顺,逢年过节该有的我也不会比老二少,但是您也别想多什么。我也老大不小了,还有孩子要养活。供养您再苦再累是应该的,老二一家以后就别踏进我家的门,我也没他这个弟弟,我家的孩子自然有我和孩子他娘操心,就不劳您和老二一家操心了!” 杨厚朴冷寒的语气,带着说不出的意味,看似轻薄却是有着谁也无法忽视的掷地有声,断绝关系的话说出来,其实也没那么难,一次次的忍耐,一次次的妥协,一次次的闹剧,再深厚的感情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他没那么大的能力,也不该有那样和亲情的贪婪,他累了,心更累,对于所谓的母爱,也再没有了半点儿的期待。或许不孝顺,但是说出去这些话,他感觉到自己真的是松了一口气。 “老大···!”你就这么绝情,都是那死娘们的事,杨老太把怨恨的目光投向一旁跪地的徐玲以及她身边扶着她的杨文娟杨文雨,她们是慢一步追着父母出来的。杨文海和后来赶过来的杨文江在扶着杨厚朴。 这是长辈们的事情,她们不好随意插言,却是默默和父母统一战线,这些年,杨老太和杨老二一家显然将他们折腾不清,杨老太的差别对待,也让他们几个对于奶奶没有多余的期待,只是个称呼上的长辈而已。 杨老太的目光让他们很明白,这是迁怒而已,早已经习惯杨老太这种自己和杨老二一家没有任何错,错得都是他们不够孝顺不够听话,没有卖骨卖肉卖血供养他们而已。 杨厚朴也显然发现他娘的怨恨,只是心更寒更凉而已,这是一个奶奶对待孙子辈的态度吗?他早该知道,哪怕是他娘但凡有一丝对他真心,对孩子有老二一家十分之一,也不会发生卖了他家孩子供养老二一家的事情。 他家文娟,那么内敛骄傲优秀的孩子,在他们眼里,或许换了三百块钱就是看得起了!!!这样的认知,无疑让他更为愤怒。他用心去爱护的孩子,在同样血脉相连的长辈眼里,却是连根草都不如。 “老婶子,小二,小儿家的,这次真是你们做的太过分了,也不怪厚朴生气,你们别闹了,先回去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再怎么着,厚朴也没说不供养你!”后面过来的大队书记杨万成,虽然没看到前面的闹腾,却是正好赶上高潮,凭着他比村里人多出来的眼界,把事情也是弄得分明。 把人家好好地孩子,卖给傻子,还自己透漏下钱,不次于和人家的血吃人家的肉供养自己,这样的事,还真是让人不齿,再加上这些年的积累,不怪厚朴一家发疯,要断绝关系。杨万成本就看不上杨老二一家,更别说,因为自家不成器的闺女做的事,他本身就愧对杨厚朴,这立场不用说,肯定是和杨厚朴统一的。 身为大队书记,他本身就有职责是调和村民纠纷,再加上村子里大都同根同姓的,他的辈分也足够长,管控权也就足,能够镇得住场子,他的话,哪怕是不讲理的杨老太也不敢不听进去些,更别说向来对他噤若寒蝉的杨老二一家,更是舔着脸恭维。 杨万成的官放在外面不算什么,但是搁在村子里,他就是最大,管着公分粮薄,就凭这杨老二一家这样的懒货,偷奸耍滑的,惹恼了杨万成,扣了他们的公分,来年哭都哭不出来的是他们。 哪怕是向来清高自傲的杨文斌,心里不忿也只能现在忍着,只因为大队书记那可是抓着他们的命脉,不得不从,不得不尊重。心里翻江倒海,杨文斌表面却是极力克制,配合着杨万成劝说道:“奶奶,爹,娘,你们的好心过了头,大伯一时生气,现在不好说话,咱们先回去,等大伯大娘消消气再说!” 杨文斌自幼脑子活,又有杨老太的万般疼宠,现在一家人都指望他,在杨老二一家话语权还是足够的,他一发话,最终杨老太只能不甘的扔了句:“那这次就算了,谁让老大把咱的好心当做驴肝肺,我倒看看他能将那赔钱货攀上什么高枝,也不看看都是什么烂货····!”杨老太不甘情愿,骂骂咧咧的带着灰溜溜的杨老二一家走远。 闹事的走了,自然也就没热闹可看,围观的村里人该撤走的也都撤走了,余下几个亲近杨厚朴家的乡邻,好比杨树海杨万成,杨树海家的媳妇上前劝慰杨厚朴夫妻。 “老大哥,老大嫂,莫生气,舌头还和牙打架,恁们也都知道大婶子是个糊涂性子,文娟是个好孩子,大家都知道的,都是我那不成器的闺女做的孽,耽误了文娟这个好孩子,不是怕折了文娟的寿,我都想替那死丫头给你们和文娟下跪请罪!”因为这事,杨万成只觉得在村里都不是那么敞亮,在杨厚朴夫妻面前,腰杆子都直不起来。 只是再有名额多少人都盯着,加上杨文娟现在这个事,他做不出来再有名额给杨文娟讨一个的承诺。人家好好一个前途远大的孩子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一大半的责任都怨他那不成器的闺女做的孽,他只觉得面对杨厚朴夫妻更直不起来腰,羞愧难当。 儿女都是父母的债,那不成器的做的孽只能他想办法来偿还,他只想着日后不违背原则,多多帮衬厚朴一家。一边劝着,杨万成一边半蹲着托着心如死灰寒凉万分,精气神自杨老太走了,衰败大半,好似一下子老了四五岁的杨厚朴。 “厚朴大哥,大嫂子,快起来,地上凉着呢,都快过年了,小心身子呢!”杨树海也从侧前方托着杨厚朴。杨树海媳妇也是说了类似的话,劝慰情绪激动的徐玲,都是多年媳妇熬过来的,媳妇子更了解做人媳妇的难。她家婆婆还算明理都有她受得了,更别说摊上杨老太那样一个不讲理一个劲剥长子,偏心眼到极点的婆婆,那更是灾难。 “杨兄弟,没想到我们晚来一步,怨我家卫国不严谨,害了文娟这好孩子的名声,也折腾了您们一家!”在杨万成之后,又是一道安慰自责的声音传来,同样伸出一双有力的大手和杨万成杨树海,杨文江两兄弟,杨文娟两个小姐妹一起扶起杨厚朴夫妻。 正是在家里左思右想,觉得只是让妹妹上门探探口风不够诚意的沈根深,既然有了求人家女儿的打算,还是那么优秀的好孩子,总得把最好的诚意拿出来,所以他一早让沈卫国带着他去了附近的街上,等着供销社开了门,按着上门求娶的诚意备好礼,又赶紧寻了妹妹赶过来,亲自求娶。 供销社九点才开门,他们脚程不慢,赶过来时间也不是太早了,正好碰上这事的尾声,看到如今因为昨天的事闹得对他帮助颇多,堪称救命恩人的老兄弟一家折腾成这样,沈根深无疑更加自责。他应该昨天就过来一趟表明心意,今天再备礼正式登门。 沈卫国提着上门礼,视线扫过杨厚朴和他爹之后,转向了和他姑一起扶起杨母的杨文娟身上关切的看了一眼,遇上这样的事,还算安定沉稳,这姑娘的心理素质不错。他虽然不后悔昨天救人的紧急救援,但也没想到后续的影响会如此大,严重超过了他的预估,到底让他添了三分自责。 杨文娟莫名有些异样的擦觉,抬头正对上沈卫国目光中的关切,没有村里人的惋惜轻视,深沉的目光中只有关切,以及一丝淡淡的自责,她和这个身着军装的高大男人有什么交集吗? 杨文娟眸光轻盈的转动一下,或者说,这是她的救命恩人?刚才那些人闹事的时候,小妹文雨也快言快语的把昨天她昏迷之后的事情给她交代一边,其中就有她是被一位解放军军人救上来的,并且用了在村里人看起来惊世骇俗的嘴对嘴渡气,人工呼吸做了把她急救回来。 虽然这人好心行为给她带来困扰,但瑕不掩瑜,这是她的救命恩人,能捡回一条命已经万幸,她还有什么可计较的。想到这里,杨文娟倒是轻轻地点头致谢。倒是没想到以后,她会同这人有了那么亲密的联系。 第十章 “沈大哥,这哪能怪卫国,要不是多亏了卫国,哪还有我家文娟丫头,是我们家要好好感谢卫国才是,要不是碰着这事,今天应该是我们去您家感谢卫国才是,今天倒是让你看笑话了!” 杨厚朴连连摆手,有客人在,他倒是瞬间打起了精神,扬起笑容热情的招呼道:“沈大哥,快进屋坐。万成,树海,你们快进屋坐坐。万成,事都找过去了,是我们家文娟没那福气,不怨你,你也别放心上,都快进屋喝杯热水歇歇脚!” “老大哥,您腿脚不便,有什么事托个人给我传声话,我就去看您了,快进屋歇歇脚!”携着沈根深以及杨树海杨万成,杨厚朴打头热情招呼,一群人鱼贯而入。 因为对上人家姑娘清凌凌带着感谢的目光,心漏跳一拍的沈卫国在他姑的眼色示意下,也提着东西压在后面进了门,进了杨家的堂屋,有礼的把手里提的上门礼交给杨母,勤快的随着杨文江兄弟给几个长辈递椅子,高大的身姿,那分量还真是让人无法忽视。 “老大哥,您们太客气了,不年不节的,你们还带什么东西!”杨厚朴有些不好意思的推拒道。 “这是应该的,应该的!”他们想求娶杨家的女儿,上门礼是必须的。 男人们落座之后,杨文娟默默地往印着五角星井冈山红太阳的瓷茶壶里抓了一小把阿爹平日里舍不得多吃的茶叶,拎着红铁皮热水瓶注入满满一大壶早上烧的热开水,均匀的往里灌注,试图短时间内更好的泡出来茶水的味道。 农村人沏茶没有那么多的工序,也买不起什么好茶,杨家这点儿在会品茶的人眼中算是野茶叶的茶,还是他带着杨文娟自己寻摸了临近山里的野茶,自己抄出来的。杨厚朴是十里八村难得的大夫,平日里上门的人多,也是多了个待客的味道。 都是男客,杨文娟把茶沏好后,倒入杯子里,由着杨文海兄弟一一给在座的长辈来客递上去,她则默默的拉着妹妹避到了厨房,想着以阿爹好客的热情,今天上午必定留客,她先和小妹去厨房看看,一会儿也好帮阿娘打打下手。堂屋大多都是男客,她和小妹不好多留。 沈兰悄悄地扫过了杨文娟的动作一眼,眼中蕴含的满意不由更甚。到底是她从小看大的孩子,孝顺懂礼,有眼色,眼里有活,也知道避讳···性子更好,这些年哪怕是厚朴大哥家的大嫂子更偏心两个小的,也没见她有过什么怨怼。 就凭这,哪怕是这孩子上学原因,家务活可能差些,也无所谓,徐玲嫂子是个麻利的,灶台地里一把罩,她也不差,多指点多练练也就有了。大哥家里,差不多已经算分家,老二不和他们过,日后也就是大哥和卫国父子俩的事,这不算什么缺点。 男人们的话题永远更加实际,直击重点,干脆了当,少有拖泥带水。几人稍加安慰了杨厚朴一番,都是自己人,因为对杨厚朴的敬重感激,对于杨文娟的看重,沈根深直接将来意诚心表明道:“杨兄弟,今天老哥哥来寻你还真是有个重要的事情想得你的允口!” 杨厚朴倒是没什么戒心,沈家老大哥那是积年的老交情了,有事那肯定是要帮忙的,所以他没有任何迟疑的就热情的道:“老大哥,您说,都是自己人,只要是用得着我的地方,您尽管开口,我一定绝不二话!”村里人互相搭把手,那都是正常事。 “好的,杨兄弟痛快,我也不绕弯子,你看我家卫国怎么样,要是还能看得上,老哥哥想厚着脸皮为他求娶你家文娟丫头如何?您放心,日后卫国要是敢有对不起文娟丫头的地方,我第一个打断他两条腿!”或许是部队出身,沈根深的性情更加耿直爽利,说话不绕弯子,搓搓手,郑重地直接了当表明了来意。 “老大哥,您这是···?”杨厚朴大吃一惊,看了眼杨母,两人一同看向了挨着沈根深旁边就座,高大挺拔,气度沉稳的沈卫国,这当然是好小伙,因着和沈家亲近,他们也知道这个看着有些沉默的年轻人,在部队发展的可是不错,好些年前就提了干。 这样的人才,在哪都是抢手的女婿人选,搁在没出事之前的文娟他们都不敢说一定得上。自家的孩子自家当然觉得好,两口子都是厚道人,哪怕阴差阳错两人有了交集,他们没打算因此赖上人家。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认为是沈家人太厚道了,想要担负起昨日的责任。徐玲当然心动,有这么优秀的人才当女婿,还能一举洗清三闺女身上不好的名声,让村里那些长舌妇瞪瞎眼睛羡慕死人。 只是,当家的显然不会昧着良心认了这事,她再高兴也是白搭,思念转变,徐玲眼里的满意也就变成了深深的惋惜。 多好的人才,十里八村除了她家那肉不唧唧的三闺女,还真是少有闺女能够配得上的,这样的人才,估计部队里也有领导看上想找东床快婿估计,哪里能看得上自家识上几个字的三丫头。不是她妄自菲薄,而是自古以来齐大非偶,有多大的脚就穿多大的鞋,有多大的肚子就吃多少的饭,眼空心大要不得,徐玲杨厚朴更加务实。 “这哪能行,老大哥,昨天的事只是意外,不关卫国的事。您不必这样,您有这份心就已经够了,卫国当然是好孩子,前程远大,我们家文娟就是一个乡下丫头,哪里能帮得上卫国什么,这不相配!”杨厚朴感动中直接推拒,到底是见过世面,多少懂得些门道。他觉得自己家三闺女很优秀,但是那是他自己的骄傲,不能用他的眼光,去衡量世人的判断。 杨树海杨万成听到沈根深这个提议,当然是高兴,杨树海是长辈看着关爱的小辈嫁得好当然高兴,杨万成却是觉得,要是杨家三丫头能有个好归宿,他也能少些愧疚。当然,他们都是外人,这种事是杨厚朴夫妻的主场,哪怕是杨厚朴推拒,他们也没多插言什么,只是觉得可惜而已。 “哪有什么不相配的,我们家都是泥腿子出身,卫国更是个当兵的大老粗,文娟是个多好的孩子,出了名的文化人,要不是这一次因缘际会,我还不敢来上门求娶,如果杨兄弟觉得我家卫国还能看得上眼,看得上我们老沈家,就千万要应下这件事。 当然,我们家卫国比这合适的孩子年纪要大点儿,要是杨兄弟您看不上卫国,有更合适的人选,就当我没提过这事!”沈根深直接坦荡的道,他只怕人家看不上卫国,哪里有不相配这种想法。要不是怕被人误以为挟恩图报,他只想更热情一些。 他都这把年纪了,小儿子已经安顿好,唯一的念想,就是看着大儿子娶妻生子,抱抱大儿子家的孙子,就心满意足了。 “老大哥,这···!”他当然不嫌弃啊,问题是他怕都是老大哥只是一腔情愿,想负起责任解决他的困扰,也不知道人家孩子是个什么样的情况,自己的孩子自己看着当然好,却代表不了所有人的想法。迟疑的看了看沈卫国,当时他一心支持文娟上学的时候,老娘和村里人那些风言风语,觉得女儿中看不中用的话还在耳边回荡呢。 久经锻炼,沈卫国第一时间察觉到杨厚朴面向他的迟疑,遂正颜请求道:“杨叔,如果您不嫌弃的话,请让我和杨文娟同志相处一下给我一个机会如何?” 如果是那个姑娘的话,沈卫国觉得,他觉得还挺合适的。若说原先是为了负责和合适,他该结婚了来到杨家的话,那么现在,沈卫国发现,他是有些期待的,轻轻地握了握手,目光郑重的正视杨叔,沈卫国发现,他居然有些小小的紧张,这是他出任务有好久没有的情绪呢! 不知道,他怎么想起了刚才那个姑娘眉宇间的镇定,有那般良好心理素质的姑娘,应该也是个很有主见的,这是一个优秀军嫂的好品质,所以他说的是给他一个机会,一个自己能做一个好丈夫,表现的机会,来争取人家姑娘的认同。而不是,凭着父母的关系,直接强硬的定下来。 “厚朴大哥,呵呵···这可是好事一桩,您就给人家孩子一个机会吧!”杨树海不由开心笑着劝说道,昨日他还在为三丫头日后的归属忧心,这会儿有了合适的人选,人家诚心诚意的,多好的事,他可不觉得文娟有那点儿配不上的,若是成了,那些流言也就到此为止,变成喜事一桩。 “是的,是的,老大哥,你要相信人民解放军培养出来的优秀军人好品质,这是个好小伙,错过了可是难再寻一个呢!”杨万成也锦上添花的笑颜劝说。 第十一章 提亲 沈兰可没错过杨厚朴夫妻俩的满意,都说最厉害摸过枕头风,她不由捅了捅身边的杨母道:“大嫂子,文娟丫头有才有貌,性子又好,我这大侄子也稳重看得过去,昨天的事正是那千里姻缘一线牵,可不是天作之合的好事吗?都说妇女能当半边天,您平时一贯泼利果断,您看怎么样!” 她看当然可以,这可是再满意不过的人选,就是之前闺女没出事,最高也莫过于如此的选择。而且,老沈的媳妇早逝,父母早逝,虽然这样想不厚道,但是日后闺女没有头上没有两层婆婆镇山太岁,卫国这孩子看着也是稳重的,老沈家也是知根知底的,到不担心那肉不唧唧温吞吞的三闺女受欺负,这是她觉得再好不过的了。 “当家的!”徐玲催促了一句,过了这个村可没这店,这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人家诚心求娶还想什么,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对象都摆在面前了,三丫头的名声,除了沈家卫国,哪里还有挑选的余地! 到底是自己孩子自己心疼,刨除担心沈家老大哥是为了负责而提亲,他对卫国这孩子还真的没什么意见。大冷的天,能毫不犹豫救人,又是部队出身,品质绝对有保证。 “唉···!”杨厚朴轻轻叹了口气,到底人心都是自私的,看到沈卫国没有太大反抗情绪,他心底里最后一丝犹豫也就消失了,这可以说是对三女儿来说最好的选择。请让他自私一回,流言可怕,他实在是不忍心那么优秀的三闺女被流言毁了。 “这当然是件好事,承蒙沈老哥看得起,让俩孩子处处吧!”其实,村里说是处处,其实就差不多是定了下来。杨厚朴想着到底没有经过和三闺女商量说明,他才没有强硬的满口保证。 “文江,你去叫文娟过来!”杨厚朴吩咐道,老大虽然有诸多让他不满意看不惯的地方,但到底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还算稳重,也还算关心弟妹。提前简明扼要把情况先告诉文娟,也让她心里有个准备。 杨文江点头应了声,迈步出了堂屋的门,转向厨房。 “大哥!”杨文娟和杨文雨正在择葱,准备中午用,看到杨文江进来,不由都站了起来。 “小娟,洗洗手去堂屋一趟。”看了眼杨文娟手上的葱根泥,杨文江轻声吩咐了一句,后简明扼要的传达到:“小娟,沈大伯和红旗娘是为这卫国向你提亲来着,你一会儿别犯脾气,别失礼,沈家愿意负责,又是诚心求娶,也是你最好的归属!” 就这洗菜水洗着手的杨文娟猛的顿了一了下,而后才收敛惊诧,她能说她被吓到了好不好。沈家人上门,她本来也没当什么。 阿爹人缘好,年节下来和阿爹坐坐的乡邻不要太多。乡下不需要备什么大礼,你拿几斤红薯干,他几把干菜就很好的表达心意了。对于沈家这样郑重其事的,她方才只当是沈大伯觉得这些年多受阿爹的帮助,特别带着孩子和妹妹上门拜谢的。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一遭,净是牵连到她的婚事。只是想想村子里的惯例,再看大哥的表情,这好似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她是村子里女孩中的异数,因为有阿爹的支持,才一口气读书到现在上无可上才下学。 村子里疼爱姑娘的也最多读读小学,初中前后村子里男娃子都没几个,更别说女孩,更是屈指可数,女孩入学率低到吓人,这也是现状。村里的青年男女,大多数成年十七八九开始相看,二十左右成家,她这个年纪,早结婚的估计有有孩子了。 要是之前没有融合后世记忆的她,也不会这么惊讶。只是现在记忆融合,哪怕其他没有任何改变,她的思想在后世记忆的冲击下,却是已经习惯了后世二十六七结婚才是正常,三十而立不婚也没有人追究。当年的她,不也快成了黄金剩斗士,也没有结婚的概念吗? 看着突然地消息似乎吓到了杨文娟,怕杨文娟书读多了,再和那些知青一样追求什么自由恋爱,打击包办婚姻,情情爱爱的没点儿庄重的样子。杨文江不由正颜又对着擦手的杨文娟嘱咐道:“咱爹咱娘我们都觉得挺合适的,一会儿你就是去走个过场,回头和人家卫国好好处,这是你最好的路,咱爹咱娘我们总不会害你的,你可不能学那些小青年思想不端正,村里人都是这样!” 说完他先迈开步伐向堂屋走去,示意杨文娟跟上。慢一步跟上大哥杨文江步伐的文娟,能说她现在有些凌乱吗?只是大哥最后的嘱咐在她脑海里面过一遍,对于爹娘的选择,她有没有任何的抱怨。 就昨天那般影响之后,再对上今日围观村里人轻蔑的眼光,她爹娘却是做了对她最好的选择。她不怨爹娘为她操心这样选择安排,她只是真得措手不及,不习惯好不好?刚找回前世的记忆,还没找到现状的平衡点,如今又面临被人提亲的冲击,一时之间,还真有点儿乱绪如麻。 在大哥之后,迈步踏进堂屋,对上沈家大伯姑姑满意的笑容,对上爹娘期许满意的眼神,那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思绪转动没个边际,不算心乱如麻也不算冷静,她把目光转向另一个当事者。身为一个现役军人,那样沉稳深沉的目光,他应该不是那种遵循父母安排,没有意见的人吧?若是一次救援就要配上终身,那他有几个终身可以负责? 杨文娟思想转换也就一瞬间的事,在杨文娟踏进堂屋后,沈兰不由乐呵呵的拉着杨母的手,笑眯眯的道:“看着一对小儿女,多相配!”她侄子高大挺拔,文娟这孩子娟秀文静,多相配,心愿达成,又是她亲自牵媒拉线,自然是越看越满意。 “文娟,在村里你叫我婶子,论关系我还是更喜欢你叫我姑。这是你沈大伯家的卫国哥,在部队上发展还不错,就是前两年部队事忙耽误了还没寻对象,姑觉得你和卫国这孩子挺般配的,就想给你们俩牵线搭桥做个媒人,你看还行不?”沈兰向来快言快语,都是庄前村后住着,又有沈家的关系在,她和文娟也不外。 “文娟,我和你娘都觉得卫国这孩子不错,稳重厚道,又是知根知底的,要不你和卫国先处处?”哪怕是没有选择的选择,杨厚朴还是希望给三闺女一个选择的权利。强扭的瓜不甜,他们觉得再好,也是他们的感觉,日子日后还是这俩孩子过的,他们过得不好,也是不幸福。做父母的,总希望孩子能够更好,日后有个安稳的家。 徐玲倒是没有催促,做女方的,太主动了也就不够矜持,那就过了,日后去了婆家,也会被人笑话上赶着嫁过去,不被人看得起。 沈卫国在杨文娟清澈见底的眸光中捕捉到了迟疑,也是这样突然,也没给人家姑娘思考的空间,有点儿太着急冲动了。既然是诚心求娶,他就要承担更多一些。是以,赶在杨文娟被其他人索求结果之前,他先提议道:“杨叔,毕竟是我们上门太冲动突然了,能让我和杨文娟同志谈谈吗?” “这是当然的,娟儿,你带你卫国哥去门口走走。他大伯,万成,树海,她姑她婶子,今个儿都不准走了,都留我家吃饭吧!”徐玲直接应下,摆手吩咐杨文娟后,她热情洋溢的留客人。 “那让他们年轻人出去说说话,今天我们就厚脸皮留下蹭顿饭,大嫂子你的手艺没的说,哪家红白事不先登你家门请您去帮厨!”徐玲手艺不错,村里红白喜事会有一个专门的灶厨,但是帮厨的位置也不是谁都能当的,徐玲却是众人推崇认可的。花花轿子人人抬,沈兰不由开心的夸赞道,直戳到徐玲的心坎里。 在一众人善意的目光中,沈卫国大头在前,请杨文娟先行一步,紧随其后两人穿过庭院大门,去了门前大道旁边的沟渠边。沈家门前就是一条土路,直接横穿整个村头村尾链接前后两个村子。路的另一边,就是昨天杨文娟落水的沟渠,村子中间这一截正好是村里人洗洗刷刷的地方,一直捣着冰,没让凝结。 门里门外两重天地,杨家里面男人们说着他们的话题,村子里的收成,来年的预估期盼,最新的农民政策。女人们则进了厨房,热火朝天的忙活起了中午的饭菜。杨母盘算着,还有几天就到除夕大年,家里什么东西都是现成的,直接把除夕年夜饭的食材提前预支出来,就是一顿很好丰盛的饭菜,不算薄怠。 三闺女那肉不唧唧的性子,温吞吞地看着就能被人欺负,能寻摸到这样合适的人家,还没有婆婆的困扰,这事一旦定下来,也就轻了她一大桩心事。人逢喜事精神爽,杨母也就更加尽情的发挥着好手艺,在树海媳妇和沈兰的辅助下,张罗着堪称年夜饭的席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