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剑无锋》 第一章初入武林 山中的石台旁,一名老者轻扣着手中的茶杯,看着小徒儿一招一招地练剑,突然那少年的手臂一震,木剑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老者摇了摇头,挥手招呼徒儿:“过来,这三招剑法你练了七年,还是差得太远,你下山去吧,去江湖中磨砺一下,再耗下去,我也累了”。 “师父,我不知该去何处。” ”不知?从你家灭门后你就一直跟着我,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报仇的事?我和一个朋友的恩怨需要去了结,带着你只会碍手碍脚。” ”我知道,柳家七年前把我林家灭了门,我应该去为家族讨一个公道,可在天的亡灵不会因为一个所谓的公道安心,逝去的亲人也不会因为复仇重新回到世间……“ 师父并没有听林非白解释,而是用木剑刺向林非白胸口,让他赶紧下山。 林非白走在下山的路上,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师父为赶走自己刺出的那一剑。虽然只是一把供孩童玩耍的旧木剑,可师父那一剑很快、很准,抵在心口的那一刻,充斥着令人恐惧的杀气。 或许他这一生的任务,就是复仇。 林非白失魂地走走停停,用了两天的时间走到了山旁的小镇,街上的人来来往往,没人会注意他,就像没人会理会大街上失意的酒鬼,落魄的赌徒。 突然一匹黑马迎面奔来,漆黑的马上载着白衣的女子,女子面容清秀,神色淡然,眉宇间的冷漠中夹带着一丝焦急,手中的皮鞭像毒蛇一般纠缠着胯下的骏马,活像杀场上冲锋的勇士。街上的人群瞬间哄闹起来,往两旁散去,只有林非白没有注意到这一人一马,昏昏的走着。 一人一马一瞬间把林非白撞开,马儿受力跌了一个踉跄。林非白从地上爬起,口中的鲜血不自觉地流出,那女孩眉头一皱,脸上挂上了歉意的笑容,勒马向林非白走来。 “小兄弟,实在抱歉,在下有急事赶路,冒犯了之处,给你赔个不是。”话锋一转:“被红颜伤了心,也不能不珍惜自己的性命,若兄弟患有眼疾,也该早日去就医”。 林非白看着眼前眉头紧锁,却又面带笑意的女孩,人清醒了许多:“多谢姑娘关心,我没有红颜,也没有眼疾。” 白衣女子着急赶路,匆匆撇下林非白上马而去。 林非白从小在林家大院长大,对于江湖中的事情了解甚少,看着女孩骑马疾驰的样子又有些出了神,他恍然间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可是曾经的温情也没让自己身上的疼痛减轻,林非白捂着胸口,起身问身边的路人,那女子的身份。 “那女子是沈家的千金,沈家自从出了一个沈尽,仗着剑法高超,没少在江湖上惹是生非。这姑娘这么着急,怕是又想去惹什么事了。” 林非白摇了摇头,想起女子眉宇间带着的焦急,倒是觉得她是有要事在身,虽然把自己撞了有些莽撞,但心中不自觉为她开脱起来。 林非白一边想着,一边被酒香勾到了酒楼上,他摸了摸口袋,下山并没有带多少盘缠,不禁摇头失笑, 林非白端坐在桌前,闭眼调息,想起了师父经常说的话:”习武之人受伤如家常便饭,这点疼都受不了,以后如何在江湖中立足。”休息了片刻,他发觉身上的疼痛少了七八分,心情也好了起来。 “哎,这事居然沈家也要掺和,天字镖局自己已经够乱了,南山派又在上面施压,”林非白旁桌的汉子喝了口酒,继续说道:”咱们啊也就看个热闹,这些东西,还是别惦记了” 那汉子身旁两人点头附和,三人频频举杯。林非白听到了他们说起沈家,又闻着酒香,心里有些痒,索性厚着脸皮上前道,:”小弟刚无意中听见兄弟几人谈论沈家,在下与沈家的千金颇有渊源,能否给小弟详细说说事情始末?”说完,林非白自己脸也红了,想着刚用了”颇有渊源”这几个字,着实有些不好意思。 那桌的汉子看着林非白红着脸,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爽朗地笑起来:”我道兄弟所因何事,原来是对那沈家千金有意思。今日和兄弟相聚也算缘分,不如今日兄弟和我们三个大老粗一起谈谈心事?” 这话正中林非白下怀,赶忙上桌自饮三杯,酒一下肚感觉自己像变了一个人,对着三人口若悬河,编起故事也是滔滔不绝。 四人边喝酒边聊天,林非白才知道这三名大汉都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老大叫李金,老二叫李银,老三叫李铜。林非白小时候听起过三人的传闻,传说这三人性情古怪,有时劫富济贫,有时滥杀无辜,喜怒无常,三人兵刃都是峨眉刺,与外表极为不符,但出手雷厉风行,阴毒狠辣,三清门刘长青与三兄弟交手,结果被弄得眼瞎耳聋,成了残废。自此之后,三人恶名远扬。 林非白酒喝得越来越多,编起和沈琳的故事越来越不着边。李家兄弟却当了真,三人二话不说,提着林非白就走,非要追上沈家小姐为林非白做主。 一路上,林非白问起李氏兄弟三人,当初为何与三清门刘长青起了冲突。三清门虽然有些没落,但在江湖中以侠义自居,惩治为非作歹之徒。 李氏兄弟回忆此事,长叹一口气。 第二章李家兄弟 李氏兄弟三人出身大漠,因家族中落,颠沛流离来到中原。三人凭借着武艺,靠卖艺为生。 兄弟三人身怀武艺却无处施展,正巧一天遇上土匪打家劫舍,于是三人一腔热血,出手相助,一路杀上匪窝。到了营寨前,杀红了眼的三兄弟见人就砍,峨眉刺本属轻巧一路,惯用刺制敌,可这三人越是杀到后面,动作越是大开大合,什么招式、功法统统抛之脑后,把峨眉刺当砍刀一般挥舞起来。 被人打到了家门口,山寨头领现身了。那头领不是凡夫俗子,七十二路柴刀耍起来虎虎生风,与兄弟三人缠斗了几十回合。 换做平时,李氏兄弟任意一人皆可压制这山寨头领,可上山到与头领交手,一路不知杀了多少土匪,一把刺用卷了就扔掉,双手刺也变成了单手刺。杀得尸横遍野,让三人也成了强弩之末。 那头领不愧是七十二路柴刀传人,一招力劈华山,震开三人,柴刀一横,攻势不减,逼得李氏兄弟不敢近身,颇有吕布战三英之风。 就在四人僵持不下之际,山寨中有窜出一人,身着道袍,手拿三尺长剑,凤眼微眯,仔细瞧着李氏兄弟的破绽。 还没待四人反应过来,一口长剑像毒蛇一般,刺破了李铜的手臂。李铜一惊,一脚踢出。道人持剑踏着小碎步,身若游龙,缠在李铜身旁。 光影交错,不到数息时间,李铜身上多了二三十道剑伤。 好一个游龙剑法,李氏三兄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算上来,这是他们第一次与中原高手交锋,如果说山寨头领是野路子出身,和他们缠斗良久是靠着一身蛮力,那这道人只是寥寥数招,就将李铜招式路数全数看透。 李金、李铁心头一热,看着老三身陷困境,顿时不顾当前大敌,飞身向老三身旁靠去。 山寨头领冷笑一声,看准李金的方向,斜刀重劈。李金也非庸人,像是猜到了头领这招,从怀中摸出三枚钢针,朝着柴刀射去。 当当当,三发钢针尽数打在柴刀刀身,头领受力手臂一酸,招式也随之变形,李金看准机会,飞身而起,脚踩刀身,一个饿虎扑食飞向道人。 李银找准机会,用单刺迎上了柴刀。比拼力气,这轻巧的峨眉刺如何是大开大合的柴刀对手,头领举刀向下劈砍,李银单手用刺抵挡。 一击,震得李银右手酸麻;二击,右手筋骨裂开,险些脱力;三击,李银换左手使刺抵挡,一招被震得连人带刺趴在地上。 头领见势大好,也不顾地上半死不活的李银,回首一招气吞山河,砍向李金。李金感受着背后的杀气,一滚身子,避开了一击,钢针不知何时摸到了手上,精准地朝着头领眼窝射出。 趁着头领招架空当,李金向地上的李银望去,两人微微点头。李金随即使出了饿虎扑食,身体跃起,手持峨眉刺,扑向头领。 头领被刚才突如其来的钢针打得有些窝火,心想中原男子从小练武讲究的都是俊朗、大气,这柴刀招式虽不算俊朗,但是大气确实足够了,怎么眼前三人看起来五大三粗,却用这种女人兵器,时不时还用钢针偷袭。 头领越想越火大,眼前这招饿虎扑食已到眼前,头领抬刀就是一记横劈。 每位武林中人对敌所用的招数都会根据对手的招式进行变化,反之,对手的招式过来,自己也要进行应对,每个人的武学、招式虽不同,但对敌时,化解一些常见的招数,几乎都是大差不差的手法。 比如饿虎扑食,从上至下,有着极强穿透力的招式,面对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左右进行回避,再出招制敌,趁着对手没缓过冲势,冲着破绽出手。 此刻头领就没有走寻常的路数,反而是横劈柴刀,势要给李金一点颜色。 李金看着头领这一招以命换命的打法,心头一紧,饿虎扑食已经出手,再想变招可是难上加难,眼看已经走投无路,干脆心一横,那就以命搏命吧! 李金已经做好了生死相搏的准备,可是下一刻居然发觉自己毫发无伤,头领被自己的峨眉刺刺中面心,气绝身亡。 李金低头一看,李银从地上爬起,在方才千钧一发之际,是他用武器挑开了头领右手的手筋。 不知是冷风还是死亡的寒意,让李金全身都在颤抖,还没来得及细细回味,李金被李银拉着朝道人走去。 三对一,浑身是伤的李铜像一只愤怒的老虎,朝着道士怒吼;李银拖着无力的左手,艰难地站在道人面前;李金显得很平淡,殊死相搏之后,仿佛明悟了什么,面色如水,眼神却射着令人恐惧的光。 …… 三清门的刘长青倒下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李金,无法相信自己在三清门苦练了十年的剑法被人一招给化解了。 这一招,还留下了脸上从眼睛到嘴角的刀疤。 从小被人当作天之骄子,从小被称作三清门难得一遇的天才,背负着复兴三清门重任的刘青山,刚一出山,还未闯荡出一点名声,就倒下了。只不过不小心结识了豪迈的山寨头领,没想到却葬送了自己的江湖之行。 刘青山的脑海里回荡着两个声音,一个是师父从小到大的教诲——行侠仗义,拯救苍生;另一个,是峨眉刺划破脸庞的声音…… 第三章夜莺客栈(1) “李哥,我有点不明白,三清门信奉侠义精神,可他怎么会和打家劫舍的山大王勾搭到一起了?”林非白听完故事,若有所思。 李金不知该如何说起,反抛给了林非白两个问题。 “哈哈,林兄弟还年轻,不明白很正常。若是从小把你放在一个养尊处优的环境,只让你听民生疾苦,却从不曾见识,你觉得你要怎么去行侠仗义呢?从小被人管束,突然到了一个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无拘无束的地方,你会不会迷失自己呢?” “也许我经历的太少了……说说后来刘青山怎么样了,江湖上都说你们把他双眼弄瞎,双耳扎聋,变成了一个废人” 李银眉毛一挑:“全是扯淡,大哥就划了他一下,他自己倒地上不肯起来,我们三个看他像是三清门弟子,留了他一命,我们拿了土匪的金银就走了。三弟受的伤不过是皮外伤,咱们和他又没啥深仇大恨。” 李金开口了:“刘青山把自己编得可怜兮兮,就是不想再下山,掺和江湖事宜了。他这甩手掌柜当得好,搞得我们兄弟三人恶名远扬。” 一行四人说说笑笑,转眼追到了郊外。打斗声、叫骂声此刻越来越清晰,四人停止闲聊,放缓步子朝着人群走去。 初时看着不明朗,随着四人越走越近,这才看到一个白衣女子在人群中左右冲杀,细长的软剑挥舞起来竟如此好看。 地上已经躺了十几具尸体,坐在车里的男子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右手一挥,对着身旁的四名男子示意。 四名男子得令加入战圈,片刻后,沈琳在战圈中虎虎生威的气势不见了,四名男子相互配合,所使剑法织成了一张剑网,一点点收缩起来。 “小兄弟,那白衣女子就是沈家千金沈琳吧,看样子有点应付不来了,你要不要帮他一把?” 林非白心里有些打鼓,从小自己在山上跟师父不过就学了三招剑法,从未历经实战,况且师父赶走自己前,就给了一柄木剑。 林非白此刻全身是汗,自己不去有点被李家三兄弟瞧不起,若是去了又怕一去不复回。他求助似的看向李金,李金摇了摇头道:“小兄弟,这一伙人估计是天字镖局的,而且这批东西还有南山派在盯着,这些人我们不想惹。你一个毛头小子都认识我们,他们肯定也认不错。” 李金说完给李银、李铜使了个眼色,兄弟二人连声附和。 林非白鼓起勇气,从草里跳出,小跑到人群周围。 “各位英雄好汉,打打杀杀容易伤了和气,不如先停下兵刃,大家商量一下?”林非白对着人群自顾自地说着。 声音落罢,战况没有丝毫变化,参与战斗的人仿佛如未看见他一般。只有车上的男子,一直盯着林非白,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林非白见状,清了清嗓,大声地重复了一遍。 刀剑碰撞声渐渐小了,沈琳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被她在路上撞倒的男子,口中喘着粗气,趁机恢复着气力。 四名男子中一位像麻杆一样高瘦的人恶狠狠地看着林非白:“小子,你是何人?” 原本有些更难听的话想说,但是看着眼前面容清秀的小公子哥,怕是某些大家族的后辈,后半段的话咽回了肚中。 “我,嗯……我叫林非白。” 麻杆男子面色更难看了:“我问你你是何人?” “我叫林非白。”林非白怕他没有听清,声音大了一些。 麻杆男子有点郁闷,自己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头一次见人这么自报家门,像他这样插手争斗的,又或是拦路打劫的,哪个不是先说几句不得了的头衔,比如表明自己是恶人的,什么杀人不眨眼某某;表明自己轻功好点,雪上飞某某,水上漂某某;再或是特征比较明显的,铁狮王某某,独腿鹤某某……头衔报完了,规矩一点,特别是年纪小的武林后辈,要加上自己的家族或是门派,显得自己出身优异。一般来说主动找事的自报家门,报完了还得简要的说说自己来是干嘛的,为了什么等等。 今天遇到傻子了。 在场没有一个人不是这么想的。 沈琳原本用剑气护身,提防着四人的偷袭,谁料林非白这么一打断,剑气外溢,破了功,一口鲜血喷出:“喂,傻小子,没你的事,赶紧走。” 林非白非常不解,在场的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那眼神像看到了绝世的武功秘籍一样难以置信。林非白没有想太多,反问沈琳:“沈姑娘,在下看你身陷重围,此来救你脱困,你为何赶我走?” 沈琳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心想这人脑子不太好使。一股真气提上来,准备和四名男子一决胜负。 躲在暗处的李氏三兄弟,老二老三有点按耐不住,问道:“大哥,你不是说这小子来路不简单吗,再不去这傻小子真被人砍死了。” 李金笑了笑道:“放心吧,他没那么不堪,我也想看看他的武功路数。” 战圈里麻杆男子气得牙痒痒,心想好不容易摆好了剑阵,眼看就要擒住沈琳,谁知道被这小子搅和了。威胁沈家,让沈尽交出剑神剑谱……美好的小算盘都被眼前这傻子打断了。 麻杆男子一个箭步冲向林非白,一剑怒龙穿心直指林非白心口。 忽然间眼前剑光一闪,麻杆男子的右手被整齐削下。 人群还沉醉在麻杆雷厉风行的攻势中,谁料一眨眼的功夫,麻杆握着剑的手被人砍掉了。传闻麻杆二十年前凭借着一招怒龙穿心血洗了东海门,江湖人送一剑怒龙,后来因为太多高手上门挑战,导致麻杆心力交瘁,所以依附在天字镖局下,成了四大护法。 四大护法剩下三人有些失神,共事了十年的麻杆就这样被人削去了右手,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 但三人没有犹豫,相互示意后,织起剑阵冲向林非白。 林非白手心有些冰冷,但心中剑意仿佛被鲜血激活。 抬手,拔剑。 又是一招,四大护法三人的喉头多了一道剑痕,相继倒地。 这一次人群看清了,叫林非白的少年确实拔剑了。那毁灭一切的剑意,烙印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诡异的剑意着实让人恐惧,人群轰然散去,武器散落一地。 林非白看着手中的剑有些出神,想到了师父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剑拔出来,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林非白,上马,跟我走。” 沈琳和林非白共乘一马飞快地在郊外疾驰。林非白脑子很乱,沈琳与这伙人争斗了良久,而且强敌已退,却什么都不取转头就走。再者,第一次出手就带走了三条人命,第一次杀人,有很多说不出的滋味。 通常在大家族或者大宗门,都有一套完整的培训体系,在弟子刚入门的时候学些什么、练些什么,三五年之后需要进阶了该如何做,再往后到了弟子出山前,师父会赠与一些宝物,兵器也好,秘籍也罢。往往在下山前,师父都会给徒弟进行一些特殊的训练,比如杀些活物,见见血,比较阴邪的门派还会杀让弟子杀个人,锻炼心理素质。 林非白从十一岁开始,跟着师父上山修炼,师父只教了林非白三招剑法,让他把三招剑法练了七年。七年时间,林非白见到的人只有师父一个,别提杀人,人影都看不到。 被沈琳拉上马,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良久。沈琳紧锁着眉,一言不发。林非白也没有出声,闭着眼,想着方才被自己杀死三人就像七年前被柳家杀掉的父母和家丁,生命竟都是这么脆弱。 林非白明白,江湖上打打杀杀在所难免,自己苦练剑法就是不愿成为别人的刀下亡魂,可杀人的滋味,和那一剑的剑意,确实令人恐惧。 “你师父是谁?”沈琳先开了口。 “师父从未跟我说过他的名字。” “那你家在哪?’” “我没有家。” “从此刻开始,你就是沈家的人了。刚才在场的除了天字镖局的四大护法,还有押送宝物的黑虎庄人马,那马车里的人,应该是南山派的。你那一剑,我虽未看清,但绝不是近二十年中武林成名高手的招数,也不是我家剑神剑谱中的招式。”沈琳顿了顿,眼睛看向了手里的软剑。 沈琳语气一转:“但是,在场的其他人,他们会觉得那一剑是沈家的剑神剑法。” “我明白了。” “你跟着我先回家,事情远比想象的复杂,我需要跟父亲商量一下。你现在的身份,是沈家总管的养子。” 第四章夜莺客栈(2) 林非白和沈琳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了解了这批财宝是李太爷委托天字镖局押送的,不仅是黑虎庄,江湖上很多人都想对这批财宝动手,沈尽听说李太爷手中有剑神剑谱的秘密,就让沈琳暗中跟随,谁料前几日,突然收到消息,走官道的镖车竟是幌子,沈琳这才赶去。 原以为走小路的镖车护送人马比较少,谁料天字镖局竟和形同水火的黑虎庄一同押送,天字镖局的四大护法也混在人群里,这才让沈琳失手。 沈琳回忆起交手的情景,无论她如何在人群中冲杀,旁边那马车里的人却从未露面,她也一直在提防。直到车里男子挥手招呼四大护法,沈琳才留意到男子手上的戒指,南山派的子戒。 传言南山派位于大漠北方,立于雪山之上,与世隔绝。从前人们只当它是虚构出来的组织,因为从未有人见过其门下子弟在江湖活动,可是近两年,南山派竟在江湖中开枝散叶,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投靠了他们。南山派的门徒很好分辨,右手食指上都会戴着一枚蓝色的戒指。若是南山派的直属弟子,手上戴着合手的母戒,后来投靠派系的人,手上戴着勒手的子戒。 夕阳的余晖拉长着两人一马的身影,沈琳白皙的面颊被夕阳照耀出了红晕,两个年轻人畅聊着天南海北,大到江湖局势,小到儿时玩伴。时而开怀大笑,时而一同感慨。两人心中都有一句没说出的话——不知我们算不算朋友。 夜幕将至,林非白和沈琳落宿在了客栈。 客栈名叫夜莺,小二告诉林非白,晚上会有夜莺入梦。 今日的生意异常红火,二层所有普通客房都住满了人,三层为顶层,所有的上房都在此处,虽不曾见有人走动,但房门紧闭,小二从未带新客上楼。 一层是来往旅客打尖之处,放眼望去,格外热闹,林非白邻桌,一个大和尚带着小和尚嘬着青菜,一口一个阿弥陀佛;前桌七八个人,有老有少,长幼有序,像是一户人家。 大厅十来张桌子,仅有一两张空桌。空气中弥漫着各式各样的马屁声,“原来是山西曹易居,久仰久仰。”“不敢当,我哪比得上霹雳腿王三爷。”“今日有缘相见,能和各位江湖豪杰聚首真乃一大幸事”…… 沈琳是沈家的大家闺秀,自幼跟着父亲出席过大大小小的场合,这般情景也不见怪。倒是林非白,睁大了眼睛,东瞅瞅西看看,时不时轻声嗤笑,心想着那日与李家三兄弟喝酒,也差不多是这般情形。 林非白不太了解李家三兄弟是正是邪,但他能感觉到,只要有宝物的地方,定会有他们的踪迹。 江湖甚小,林非白一口酒还没下肚,客栈的门被人一脚踢开——来人正是李家三兄弟。 “小二!看到爷爷还不拿酒招呼,当心我把你头拧下来。”李银瞪着小二,大声呼喝。 店小二一个激灵,吓得酒倒洒了。当桌的客人是一个身披蓑笠的男子,男子回头看了一眼李家兄弟,随即一支筷子划破热闹的气氛,直奔李银的面颊。 李银有心震慑群雄,不闪不避,一手看准筷子的轨迹,狠狠地抓了下去。 没想到,这小小的筷子有如此威力,李银退了三步才把筷子的冲势卸去。 蓑笠男子手指轻扣桌面:“原来是李家三侠,身手果真俊朗。” 李银听出话语中的讥讽之意,顿时大怒,从怀中取出三枚钢针射去,身形随着钢针一同飞出,举刺扑向蓑笠男。 李铜从腰间取出峨眉刺,跟在李银身后。 李金却皱了眉头,一直盯着蓑笠男子的右手。 片刻功夫,李银已经与蓑笠男子交上了手,大厅的英雄好汉心照不宣地让出一个圈,两人在如此狭小的地方交手,许多招式施展不出。李银惯用峨眉刺,兵器属于小巧一路,兵器上占了上风。 两人兵刃坚硬,斗起来乒铃乓啷,可大厅的桌椅板凳都是木头,两人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转眼间,两人过了二三十招,蓑笠男子左手使剑,有意地将右手藏于身后。李银的兵器虽占优,但明眼人都明白,这几招过去,已处下风。 突然一片木屑飞进了八口之家的酒壶,年迈的老者摇了摇头,轻咳了一声。他身边的男子会意,抓起桌上的筷笼随手掷去。 漫天飞舞的筷子像长了眼睛,径直飞向两人脉门,从头到脚,经脉中重要的穴位都被筷子封锁。 李金出手了,旋转着峨眉刺护住李银的周身,打落了飞来的筷子;另一边,蓑笠男子的右手动一下,众人只觉眼前一亮,一把银钩闪出,钩断了那十二只木筷。 李金和蓑笠互相看着彼此,可谓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可令他们震惊的是,随手掷出筷子的人,手法之高明,筷子飞舞的那一瞬,宛如漫天花雨。 “请问阁下可是唐家宗主唐影?” “不错,刚才阻止了二位大侠的比武,实属抱歉,家父有些洁癖,不太喜欢喝浸了木屑的酒。” 李金拉着李银,低声道:“让唐宗主见笑,是我们莽撞了。”随即找了空座,一言不发。 蓑笠男子看着李家兄弟,还欲张口,瞟了一眼唐影,咽下了嘴边的话,坐下了。 在场的江湖人士,刚还拍手叫好,呐喊助威,顿时间,鸦雀无声。这时老和尚带着小和尚从桌子底下灰溜溜地爬起,待把小和尚扶到凳子上坐稳,开始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小灵心,江湖很危险,不要动不动就打打杀杀,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你看那带蓑笠的汉子,是黑虎庄的二当家,右手戴着的银钩,不知了结了多少英雄好汉的性命。李家三兄弟的故事你也是知道的,那边红胡子的霹雳腿王三,武功也很高,还有留着长发拿着扇子的谦谦公子,人送外号君子扇,一柄折扇里不知藏着多少暗器。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么多江湖豪杰在唐宗主面前都变成了乖孩子,可见唐宗主的暗器手法有多高明……” “师父你好啰嗦呀,他们是谁我才不想听呢,我就想知道他们中谁带了那批财宝,我也想要那些宝贝” “好好好,师父一会儿就去找。”大和尚说完话,闭起了眼睛,禅坐入定。 安静的大厅就像一口鱼塘,波澜不惊的水面内部涌起了惊涛骇浪。带着财宝的人心里大惊竟然有人知道财宝的下落,想抢财宝的人庆幸财宝果然在此。 沈琳轻轻拉了拉林非白的衣袖,小声道:“这个大和尚不简单,别被他的外表迷惑了。” 林非白点了点头,问道:“如果财宝真的在这间客栈中,那么大的目标,他会把它藏在哪呢?” 沈琳道:“真正的财宝不一定是金银,我觉得是剑谱的秘密。我们在郊外那一战,很多没有露面的人都在等渔翁之利,在你第二剑出手的时候,周围已经有人蠢蠢欲动了。我没把握马车里的人武功是什么水准,更没把握那些在暗处的人能让我们顺利带走财宝。我先拉着你走,不代表我不想知道剑谱的秘密,在暗处要比在明处好得多。” 林非白佩服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自己从小在山庄里长大没有出门的机会,后来又跟着不怎么和自己说话的师父练剑,人情世故,江湖冷暖一概不知,听了沈琳的话竟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晚风轻轻抚着客栈,静谧的画面本是让人心旷神怡,可在三十多人的大厅里还是这么安静,就显得很诡异。 尴尬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中,冲淡了桌上的酒香,群雄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林非白也借此机会和李家三兄弟点头招呼。 这种微妙的气氛也只持续了一盏茶的功夫,老天仿佛看不下去了,一阵狂风呼啸,伴随着夜莺的歌声,吹熄了客栈里的长明灯。 屋外繁星点点,屋内却变得漆黑一片,突然一声惨叫,点着了人群骚动的心。惨叫伴随着兵器相撞的声音,不绝于耳。林非白下意识地护在沈琳身前,想借着星光看清局势。 骚乱持续了半刻钟,人群又渐渐安静下来,大家你防着我,我防着你。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点着了蜡烛,大家这才看清,点烛的是唐影,一如既往地沉稳,不过地上多了几具尸体,胸口插着钢针。 第五章夜莺客栈(3) 黑虎庄的二当家用剑指向了李家三兄弟,蓑笠下的面孔显得有些阴沉:“你们三人,为何下此毒手?” “少血口喷人,我三人来此只为财宝下落,财宝线索一筹莫展,何故凭空杀人。” 黑虎庄二当家嘴上说着,手上并不留情,一剑一钩迎上了三兄弟的峨眉刺。战圈外,霹雳腿王三眼眶欲裂,地上的几人全是自己心腹,转眼就没了气息。王三起身,横扫霹雳腿,冲进战圈,踢飞李铜。 林非白看到李家兄弟落入下风,准备提剑迎战,又被沈琳按了下来。 突然唐影出手了,飞刀、袖箭、钢针、银线飞向了战圈,打落了几人的兵器。 “恳请各位英豪停手。” 唐影一招化解了战局,顿了顿,接着道:“死者身上的钢针并不一定是李家兄弟所射,在场的豪杰,包括在下,会用暗器的也不在少数,况且李家兄弟与黑虎庄头领一战大家都看在眼里,如果李家兄弟要杀人,不会用这么笨的方法。” 唐影接着道:“刚无意听到高僧所言,群雄前来所为财宝,在下也曾检查客栈,从未见过有何财宝模样的物件。请大家稍安勿躁,如是误会,还请收了刀剑。” 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了很多,可偏偏这个时候大和尚和小和尚倒下了,口吐鲜血,大和尚嘴里喃喃道:“酒里有毒。” 群雄的脸色一下就变了,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喝了酒,大和尚不说还好,一说之下,大家发现自己都有点呼吸不畅。 每个人握紧了手中的兵器,警惕地看着四周,这时人群中出现了一个声音:“唐家人没喝酒。”这一下点醒了众人,唐影之前说酒壶落了木屑,怕是以此为借口。 群雄愤怒了,七嘴八舌地叫嚷起来。 “好一个唐影,都知道你暗器用得好,故意用暗器杀人不让别人怀疑你。” “打落我们兵器,还真以为你安什么好心呢。” “兄弟们,这唐影武艺高强,但架不住咱们人多,咱们跟他拼了” 于是群雄一拥而上,小小的客栈霎时间变成了战场,任凭唐影如何解释,群雄都不理会。唐影武艺高强,旁人无法近身,群雄把火力转向了唐影的家人。 任凭唐影身法再快,手段再高,也架不住人多的力量。唐影看着家人死的死,伤的伤,不禁愤怒起来,什么仁义礼信此刻全被抛之脑后,发狂了一般射出携带的暗器。霎时间,星星点点,如夜晚繁星一般炫目,这漫天花雨手法,仿佛让人置身于与花海当中,美丽的是那么虚幻,却又那么致命。 漫天的暗器如割草一般掠去群雄的性命,功夫尚可的李家兄弟,也被暗器割伤了身体。 唐影发射的暗器越来越慢,群雄招架暗器身法也越来越迟钝。 毒药开始展露出了它的威力,在场还活着的人如地上的死尸一般横七竖八地躺着,省着力气运功调息。 林非白从未练过内功,面对毒药就如普通人一般,在大家争吵之时就昏睡过去,沈琳一边照看林非白,一边留意战局。但她毕竟只是一个小姑娘,内力自然不及在场的群雄,别说提剑,勉强运气都到了极限。 大厅恢复了刚才的宁静,所有人都在运气,靠内力控制着体内的毒素。 片刻之后,群雄的脸色有所好转,林非白也在这时醒来。 头很晕,身上没有力气,感觉整个人像喝醉了一样。林非白努力坐起身子,摸了摸手边的剑。 大家注意到醒来的林非白,都盯着他手中的剑。 李家三兄弟脸上的神情轻松了许多,相比于这种轻松,其他人的神情明显凝重了起来。 霹雳腿王三道:“想不到英雄出少年,我等内力竟比不上一个后辈。” 林非白甩了甩脑袋,道:“实不相瞒,我从未修过内功。可能是酒喝得比较少,没有大家中毒严重。” 黑虎庄二当家道:“小兄弟,你看地上的尸体,有大半都是唐影这个妖人杀的,要么你赶紧离开这里,要么你就杀了他,等他趋走了毒素,恐怕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唐影听到这话,一团怒火再次涌上心头,翻腾的气血搅和着体内的毒素,中毒更甚,一头栽倒,晕了过去。 林非白刚从地上爬起,李金赶忙道:“不可,唐影工于心计,喝未喝酒还不得而知。若是你贸然前去,小心他偷袭于你。当前重要的事情,是宝物究竟何在,趁着大家无力还手,你搜出宝物离开才是正道。” 林非白此刻头昏眼花,什么话都没听进去,只想着如何带着沈琳脱身。 沈琳此刻张口道:“林公子,快去看看大和尚的尸体。” 林非白闻声而起,缓缓朝着大和尚尸体走去。走近一看,大和尚背身趴在地上,等他把大和尚尸身一翻,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尸体是王三的手下,穿着大和尚的衣服。 “果然如此,请各位前辈莫要再争,我们被和尚戏弄了。”沈琳道。 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地飘到了人群身后,听着沈琳的言语。 沈琳勉强坐直了身子,接着道。 “想必大家都知道天字镖局有一批财宝在附近押送,从一开始大和尚就给我们灌输了财宝在客栈的信息,本来大家各怀鬼胎,难免相互猜忌,自然认同了财宝就在此处。而后大和尚趁黑用钢针杀了王三的手下,制造混乱,让群雄相互争斗。不料大家都畏惧唐家宗主的武艺和威望,争执很快平复下来。大和尚随即误导大家酒里有毒,让大家把矛头指向没有喝酒的唐影。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等到我们都倒下,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酒里无毒,我等怎会瘫倒在此?” “在无法控制大家对于酒用量的情况下,大家毒发的时间太巧,故酒中并无毒药。真正的毒药应该是大和尚用了某种毒香,下毒时间是李银和黑虎庄二当家比试的时候。他故意装作惊慌躲在桌下,实则点燃迷香。” “照姑娘的意思,其实财宝并不在此处。大和尚引我们争斗,又是为了什么?” 沈琳低头沉思,没有言语。 “也许他的仇人在客栈中,自己没有出手的把握,所以用计让我们自相残杀。”林非白一脸认真地回答。 一阵爽朗的笑声从沈琳身后传出:“哈哈,小姑娘还是很有灵性的,就是这傻小子也太笨了。” 大和尚满脸笑意,走到人群中央,接着道:“阿弥陀佛,在场的英雄豪杰都是武林上响当当的人物,没想到着了和尚的道。传闻沈家有一女,机敏聪慧,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和尚还怕沈家姑娘是地上那位死在乱战中的蓝衣女子,还好不是她。吉人自有天相。”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林非白撑着晃晃悠悠的身子,挡在沈琳前。 “和尚我当然是来取财宝的。” “财宝不是不在客栈吗?”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林非白越听越迷糊,沈琳开口道:“所谓财宝是不是剑神剑谱?” 和尚道:“是” 沈琳道:“和我家的剑谱有何不同” 和尚道:“残缺一些” 说罢,和尚笑眯眯地看着沈琳。 沈琳明白了。从一开始大和尚背后的组织,目的就是沈家的剑神剑谱,在江湖上放出消息,假装手中有剑神剑谱的残页,可以解开剑谱的秘密。他们料定了沈尽必会感兴趣,于是做了个押送镖车的局等沈家人上钩。郊外一役险些擒住沈琳,谁料半路杀出了林非白。组织派大和尚追踪二人,一路跟到客栈,但恰巧唐影也在,大和尚也不能笃定哪位女子是沈琳,于是才有了先前之事。 即使眼前这人型剑谱的剑法没沈尽那么高超,大和尚还是笑了。他一生中从未有这般开心。 漫天花雨驰骋江湖的唐影,性情古怪钟爱财宝的李家三兄弟,翩翩公子的君子扇,连环霹雳腿的王三等等,这些江湖豪杰此刻都与待宰的羔羊一样,任凭大和尚处置。 想到自己马上可以逼问出眼前这位活剑谱剑法,亦可以要挟沈尽交出沈家全本的剑神剑谱时,大和尚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他想起了十年前被自己推下悬崖的师父,如果师父没有强行占有师妹,他现在一定活得很好,说不定这剑谱,也会拿去孝敬他老人家。如果不是师父逼着他,让他亲眼看着师父是如何和师妹进行男女之事的话,他也不会那么记恨师父,亦不会出家为僧…… 他掏出了怀中的几枚戒指,湛蓝的戒指被幽暗的火光照耀出了星星点点的光彩,大和尚随手把它们扔在地上。 第六章夜莺客栈(4) “南山派诚挚向各位发出邀请,各位英雄好汉如有意向,请自行套在右手食指,就像这样。” 话音未落,大和尚一闪身形,举起躺在地上的唐影的右手,把一枚子戒套了上去。 “狗屁南山派,这两年干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真当别人不知道?”君子扇瞪着眼对着和尚破口大骂。 瞬时间银光一闪,一枚钢针洞穿了君子扇的咽喉。 “阿弥陀佛,小灵心,你先带着唐宗主回去,和尚我要好好和这些施主们谈谈心。” 小和尚从墙边露出身形,仿佛从一开始就一直在墙边,从未动过,下一刻竟闪到了唐影身边,这身法比大和尚还要诡异。只见她一把将唐影举在头顶,从窗口飞出。 大家看着这一幕不禁冷汗直流,这样的身法,在江湖中已经不能用一流形容,况且还是一个孩子施展出来的。 更让人恐惧的人,还是眼前笑眯眯的大和尚。 大和尚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瓶子,把瓶子里的浓水倒在君子扇尸身上,一盏茶的功夫,君子扇的身体被融化得无影无踪。 大和尚慢条斯理将双手合十,仿佛在为君子扇超度,口中喃喃:“如果各位不加入我南山派,烦请明说,喝一口此水便可离去。” 群雄面面相觑,却无人作声。 林非白闭眼调息了良久,身体状况好了一些。方才小和尚抓走唐影时,他已准备上前阻拦,奈何身体头重脚轻,有心无力。 从小林非白就发现了自己有很强的自愈能力,别的孩子受了擦伤,摔了骨折,总要有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原状,而他却没有这方面的烦恼。即便摔断了腿,在树下休息几个时辰,晚上就能小跑着回家吃饭。 七年前柳家来林家寻仇,柳家家主柳剑心和林家的家众斗了三天三夜,林非白的父亲凭借剑法的苍劲之道压制了柳剑心。柳剑心却并不死心,爱妻之死对他的打击太大,他认定爱妻之死和林非白父亲有着莫大的关系,于是,柳剑心假意撤退,却在林家的水源中投了毒。 林家家主林南天在收到柳家要复仇的消息后,就一直让妇孺躲在地窖中,男丁则在院内抗敌。眼看柳家退去,正当大家松了口气,谁料当晚众人在睡梦中陆续毒发死去。次日,林非白一觉醒来,只见窖内、院内,满地尸首,林家除了林非白,无一生还。 大和尚开口,打破了大厅的沉默:“大家如此谦让,和尚深感欣慰。傻小子,你过来,你先把这戒指套在手上。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侠,不好意思做这第一人。” 林非白起身,缓步走上前。 大和尚看着林非白稳健的步子,嘴角微微上扬,心想这傻小子没什么内功,却能在这么短时间摆脱了迷香的影响,都说童子尿解百毒,怕不是尿了裤子。 大和尚脸上的笑意更浓,仿佛已经闻到了尿骚气,他拿起手上的戒指,递给林非白。 “抱歉,贵门派的口碑不太好,我不想加入。” 大和尚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暗道这傻小子太不识好歹。 大和尚右手轻轻一动,戒指像流星一般,射向林非白的眉心。 忽然剑光闪出。 林非白的剑还是在鞘中,戒指却被削成了两段。 “好快的剑。” 在场的所有人心头一紧,电光火石之间剑出而归,这种出手的速度,已经足够让人惊叹。 大和尚紧皱着眉头,盯着林非白的手,同时也拾起了地上一把铁剑。 寒风在这一刻呼啸了起来,夜莺被阴风吹得四散而逃,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 大和尚出手了,斩出毫无花哨的一剑,整个人也融进了剑中。 大和尚的剑如电光火石一般在林非白眼眸中急速放大,林非白随之而动。 这时他所学的第二剑,蕴含着生机的一剑,也是温暖的一剑。 大和尚在这一刻仿佛看到了被他亲手勒死的师妹,就在林非白站立的位置,她的笑颜还是那么迷人…… 大和尚的手抖了一下,就是这么一瞬,剑影交错,他的脸被木剑划过,洒下了星星点点的鲜血。 大和尚不觉得痛,木剑划过脸庞的一刻,竟像是师妹的吻,酥酥麻麻,沁人心脾……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大和尚的思绪翻江倒海,他赶紧稳住心神,死死地盯着林非白的剑。 冷汗爬满了大和尚的额头,眼前这个年轻人施展出的剑意着实恐怖。这种剑意,应该只存于传说当中。 大和尚眼睛一眯,把铁剑掷向了沈琳,随手射出几枚钢针,翻窗逃去。 林非白举剑欲挡,谁料木剑在刚才的交锋中竟然被大和尚震断了,林非白慌忙提起剑鞘挡去。 铁剑挡下了,钢针却刺入了肩头。 第七章还有一个林非白? 烈日当头,林非白骑着马,在官道上飞驰,他静静地享受着盛夏的蝉鸣,嗅着清香的花草,好不自在。 距离在夜莺客栈的晚上,已经过去了半年,林非白没有和沈琳回沈家,探索剑神剑谱的秘密;亦告别了李家兄弟的寻宝之旅,他习惯了一个人独处,独自在江湖闯荡。 悠然自得的时间总是短暂,一个女孩的声音若隐约现:“喂,停一下,求求你帮帮他。” 这个穿着黄衣服大约十六七岁的女子,跟了林非白三天。林非白好不容易起了个早床,飞驰在官道上,却还是没能摆脱这个姑娘。 林非白勒住马,黄衣女孩追了上来。 “求求你别跟着我了,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 “胡说,我们刚见面的时候你说你认识” “我以为……算了,秋姑娘,你总跟着我不是出路的,另谋高就吧” “说了叫我秋娘。”秋娘瞧着林非白这次没有骑着马落荒而逃,心里有些窃喜,接着道。 “只要你答应帮我,我保证事成之后再也不跟着你。” 三天前,林非白在酒楼听着小曲,突然有个人把手伸向了他的钱袋,他反手一扣,这小毛贼就被按在了桌上。 林非白还在想怎么处置这个毛贼,秋娘就从门外跑了进来。 “总算追到了,谢谢大侠。他身上的钱袋是救我朋友命的,太感谢你了。” 林非白轻轻一笑,挥了挥手,眼前这个女孩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双手叉腰,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还带着一抹红晕。 这一刻林非白心情很好,喝着小酒,听着故事,顺手还帮了一个漂亮的女子。 随后女孩的话让他惊掉了下巴:“大哥哥,你武功这么高,能不能帮帮我,去救我的朋友,他现在有生命危险,我的朋友叫林非白,就是用剑很厉害的那个林非白。” 秋娘看着林非白不可思议的表情,眼前一亮:“大哥哥,你认识他对不对,那你跟着我一起去帮帮他好不好?” 林非白道:“算是认识吧,你和林非白是什么关系啊?” 秋娘道:“我是她的未婚妻。” 林非白这半年来在江湖上漂泊,走走停停,打听了一些关于柳家的情况,性子也成长了很多。他不知道自己贸然上门讨要说法是否唐突。因为这半年来,听闻了一些关于柳家和林家之事,隐隐感觉另有隐情。 听闻李太爷是七年前林家灭门的参与者,当初凭借着庞大的财力支持柳家。本月十五正是李太爷的寿辰,上次押送镖车的事也是李太爷的指示。 林非白想起半年前那个聪明的沈琳,不知道她会不会也去贺寿,打听剑谱的事。 “秋娘,不是我不想帮你,本月十五我有点事需要去打听,当下已是上旬,我实在无法脱身前去。”林非白看着秋娘道。 秋娘:“你是不是去为李太爷贺寿,我就是打算去那里。” 林非白道:“实不相瞒,我就叫林非白,你说的那人我本以为是我,但是你说什么未婚妻的事情,我毫不知情。看起来你的朋友和我名字相同,但我并不认识他。” 林非白说完,摸了摸头发,又挠了挠脸。 秋娘眼珠一转,道:“没关系,反正我们都是要去一个地方,这次你不能甩下我了。” 两人说话之际,几人骑着马拦在了两人之前。 “秋娘,这次我看你往哪跑,乖乖把钱拿出来,再给爷爷们叩几个头,爷爷心情好了,自然放了你。” 秋娘小手一叉腰,努着嘴:“哼,想要钱就来呀,姑奶奶今天可是有帮手呢。” 林非白看着眼前几人,又看了看秋娘:“你说的帮手是我吗?” “当然了,你武功那么高,这几个人不过是练过几天武的家丁,你一定可以打跑他们。” “我只不过是练过几招剑法,武功哪有什么高明之说。”林非白摇了摇头,无奈地笑笑。 家丁们道:“这位兄弟,此事与你无关,还请不要插手。若是你执意要逞强,别怪拳脚无眼。” 林非白看着秋娘,摆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看,他们都说了,跟我没关系。” 秋娘一皱眉头,有些委屈:“你不准备帮我吗?” “当然帮你啊,我已经帮你想了个脱身的主意。” 秋娘眼前一亮:“快说快说。” 林非白有些得意道:“你把钱还给别人,再磕几个头不就好了吗?” 秋娘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紧咬着牙,双腿猛地一夹马身,马儿受意,飞驰而去。秋娘临走前也不忘瞪了林非白一眼。 家丁们看着秋娘的身影越来越远,准备掉头前去追击,林非白拦住了他们,询问了事情的原委,替秋娘道了歉,还了钱。 送走了这些人,树林里的蝉鸣仿佛更响了,林非白有些得意,终于送走了秋娘这个麻烦。从家丁们口中听说,此人仗着有几分姿色,到处惹是生非,游手好闲,花钱大手大脚,前段时间在赌场出千,赢了他们公子的银子,等反应过来,秋娘已经溜之大吉,这才赶忙追来。 林非白一边走着,一边发着呆。 这半年里,不知是当日在客栈的何人将事情透露出来,江湖上开始流传起他的故事,酒楼也好,茶馆也罢,只要有说书的人,他们都会提上几句关于那日的事,林非白漂泊在各处,各种版本也都有所耳闻,不禁有些飘然。 可从秋娘口中得知,还有一位名叫林非白的人,剑法很高超,林非白的心里就出现了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如果秋娘的朋友是其他什么人,也许会帮忙,可那人也叫林非白,让他心中产生了不舒服的感觉。 第八章地牢疑云(1)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了本月十四,李家大宅也因为这个日子热闹非凡。 林非白提前一天就到了,百无聊赖在酒楼喝着酒,把玩着给李太爷准备的寿礼。他准备明日用沈家的身份混进去。这个身份他从未用过,想到此处,不禁又想起了沈琳。 不知沈姑娘会不会来查剑谱的事,她家的剑谱想来也是奇怪,明明让沈尽在江湖上大出风头,却还是担心别人会知道什么秘密。也许他家的剑谱就只是残篇,想要收集全本,研习更精巧的招式。 想到此处,林非白有些困惑,武功招式一定是越多越好吗,为什么师父只教自己三招剑法。 林非白从下山到现在,出手次数寥寥,算得上是高手的只有大和尚,他也不知自己的剑法在江湖上属于什么水准,可能不及李家兄弟,也可能不及会用漫天花雨手法的唐影…… 突然一阵大喝打断了林非白的思绪,正拿酒盅的手也抖了一下。 “小二,看到爷爷进来还不上酒招呼!” 林非白听着声音有些耳熟,转头看去,瞧到李家三兄弟从一楼上来,李银正扯着嗓子喊叫着。 “李家三位哥哥,这边坐。” “诶?你不好好准备,出来喝酒作甚?” “我?我准备什么?” “准备比武啊” 四人在一张小桌频频举杯说笑,林非白初入江湖,相识之人甚少,看到了李家兄弟就像他乡遇故知,一时间亲切得很。 李家兄弟告诉林非白,一个月前,偶然听说了林非白惹上了李太爷,两人相约本月十五在寿宴上比试。 “李哥,你们此次前来,莫不是寿宴上也有宝贝?” “当然,不过也是来看你和李太爷比武的。” “你们说的那人并不是我,前几日有个女孩子跟我说过,他未婚夫也叫林非白,可能是那人。” “那就好,本来我兄弟三人想过来为你助助阵,咱们颇有缘分,上次夜莺客栈,你也算是救了我们哥三,你就算不敌,我们也要保你全身而退。” 听着李金的话,林非白心里有些暖意,不禁想起了冷冰冰的师父。他在山上跟着师父那么久,师父除了传授武艺,其他时间都是板着脸,话也很少说。 转眼间天色暗了下去,四人各自回房休息,林非白想起明日和自己一样姓名的人要和李太爷决斗,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神不宁,于是提了酒壶,攀上了屋顶。 白天的酒还未醒,夜晚的酒又入喉。 乘着月光,倚着晚风,林非白醉意朦胧,忽然发觉远处似有星火点点,不一会儿星火变成了燎原之势。林非白晃了晃脑袋,醒了醒酒,定睛看去,这分明是谁家着火了,火光似有冲天之势。 林非白赶忙扔下酒壶,叫醒了李家兄弟三人,一行人快步赶到失火处。 在黑暗中,有一身着夜行衣之人,反向行之,避开了林非白一行,向客栈跑去。 待林非白四人来到大宅外,大宅里已是一片火海。门外的牌匾还未烧黑,李家庄三个字异常醒目。 丑时,宅内的火势被扑灭了七七八八,烧焦的尸首也被人抬到院内,十五具尸体整齐地躺在地上,面目全非,其中一个有些佝偻的老人,手上戴着一枚南山派的子戒。 李金道:“想必这具尸体十有八九是李太爷,你们看他的骨骼奇宽,我与李太爷生前有过一面之缘,这尸体的身形和李太爷相差无几。” 众人哀悼之际,林非白走到李太爷尸首处,轻轻摘下那枚蓝色的戒指,示意了李家三人,一行人又回到了酒店。 林非白道:“李哥,你是否还记得这枚戒指。” 李金道:“这个和上次大和尚拿出来的一样,看来李太爷也是南山派的人。” 林非白点了点头,道:“我有一事不明,都说李太爷是福庄的背后操控者,这福庄又是江湖上最大的钱庄,但在李家大宅,却没有富可敌国的感觉。” 李金道:“他其实是个很朴素的人。上次见李太爷还是很多年前的事,那时我们被一张藏宝图吸引,到平谷山寻找宝藏,途中发生了很多怪事,随行的人接连死亡,幸好我们三人得到高人相助,逃过一劫。那李太爷也在寻宝途中幸存下来,接触后了解到,他是一个很朴素的人,财不爱外漏。至于他的财宝,很可能藏了起来,如果你有兴趣,我们白天再去他家查探一番。” 说到财宝,林非白第一时间想到了剑神剑谱,如果帮沈琳找到了也算是好事一件,于是一行人在客栈休息了个把时辰后,再次回到了李家大宅。 “来者何人?”李家大门外一个手持狼牙棒的彪形大汉问道。 此时李家院内挤满了人,与失火时的冷清相比显得格外热闹。 “你不认识你爷爷?”李银抢先开口。 那大汉一听,马上瞪起眼睛,握着狼牙棒的手也更加用力,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李家三狗。真是冤家路窄。” 手持狼牙棒的大汉外号叫毒虎,传闻他的武器上常年涂着毒牙,耍起狼牙棒虎虎生风,这才有了这个外号。 毒虎早些年是个打家劫舍的好手,视财如命。用他自己的话说,一锭金子比天下最美丽的姑娘漂亮多了。这般人物与李家兄弟自然不对路。 林非白往大厅望去,前来贺寿的人真不少,比肩继踵,其中也不乏见过的江湖人士,像霹雳腿王三就到场了。林非白环顾了一圈,未见沈琳。 霹雳腿王三正向这边侧目,忽然大喊道:“林非白来了,大家快问问他。” 林非白一怔,被人群拉拉扯扯,带到了大厅中间。 在场的七八十号贺寿的武林中人,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顿时间场面乱作一团。 一位留着胡子的年长道人清了清嗓,大厅顿时安静下来。 年长道人道:“在下三清门掌门柴邵,今日大家前来为李太爷贺寿,却见房屋被焚,李太爷被烧的面目全非。江湖有传闻林非白少侠前些时日约了李太爷比武,可有此事?” 林非白道:“那个约比武的林非白并不是我。” “哼,你是否使剑?” “是。” “半年前在夜莺客栈你是否出手击退过大和尚?” “是。” “秋娘,你来看看这人是不是林非白。” 柴邵说罢,秋娘流着泪从人群中钻到林非白身边,用手护着林非白,道:“求求你们,不要杀我相公。” 秋娘有一对水汪汪的泪眼,这一番啼哭,让这泪眼变得更加迷人,再加上娇小的身躯和稚嫩的脸庞,活像一个可怜的小尤物,让在场的英雄豪杰眼睛都看呆了。 林非白此刻没心情欣赏这般绝色,从他刚进门被王三认出,心里就有些发慌,总觉得事情蹊跷,直到秋娘哭着跑来,他才隐隐发觉掉入了一个陷阱。 柴邵道:“林非白,你与李太爷一月前发生争执,相约今日比武。你怕不是他的对手就在比武前痛下杀手,还纵火毁尸灭迹。真乃江湖败类!” 林非白道:“请不要血口喷人,这些并非我所为。我与秋娘相识在几天前,她曾找我救他的未婚夫,他的未婚夫也叫林非白。秋娘你快告诉他们。” 秋娘此刻哭得更加伤心,道:“相公,求求你不要扔下我。其实我们就算不敌李太爷,也可以一走了之,何苦要痛下杀手。” 秋娘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往林非白手上塞了一张字条。 就是这一怔,角落突然闪出一把暗器,射在了林非白胸口,林非白吃痛,一口鲜血喷出。 柴邵大声道:“快,擒住他,再慢慢盘问事情原委。” 大厅内的人本来还有些犹豫,突然有人小声议论,擒住他就能找到李太爷的财宝。这下大厅内炸开了锅,众人纷纷亮出自己的兵器朝林非白冲去。 林非白一把推开秋娘,用剑护身,李家三兄弟也护在林非白周围。 李金拿着手上的峨眉刺迎上了门口的毒虎。毒虎的狼牙棒大开大合,流星赶月施展起来毫不拖泥带水。 李金不愧是三兄弟中最有名气之人,一把峨眉刺招架住狼牙棒,另一把快如闪电般,招招刺向毒虎的命门。 毒虎的招式越来越狠,李金的刺也越来越快,突然,李金一个仙人指路,毒虎回防不及,被刺穿透了双肺。 李银和李铜护着林非白,在人群中拼杀着,眼看就快退出大厅,柴邵出现拦住了去路。 第九章地牢疑云(2) 柴邵手中的翠竹剑就像一条青蛇,以一敌二,在两兄弟身边来回穿梭,犹如无人之境。柴邵的游龙剑法比那日三兄弟对敌的刘青山,不知高明几倍,那青蛇爬过之处,留下了两兄弟浑身的剑伤。 眼看着李银和李铜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地上也被鲜血点也缀成了一条小路。 柴邵猛然一个停步,手中快速舞起了剑花。日光照射着翠竹剑,原本泛着绿色的宝剑此刻变得像一条巨蟒,那光影好不绚烂。 巨蟒一口咬掉了李银的峨眉刺,李铜刚要帮忙抵挡,巨蟒甩头,直奔李铜面庞而去。 巨蟒离李铜的面庞还有不到一寸的距离,下一刻就能搅碎李铜的脑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非白用颤颤巍巍的右手拔出了剑。 剑出。 充满着死意的一剑。 回鞘。 一剑震开柴邵的巨蟒,逼迫着柴邵后退了三步。 林非白耗尽了身上最后一分力气,倒地不起。 李金此刻冲了过来,抱起林非白飞奔而出,临走给李银和李铜使了个眼色,四个人朝着三个方向逃去。 柴邵微眯着眼,紧握着手中的剑,并未上前追去,霹雳腿王三问道:“为何不追?” 柴邵看了一眼秋娘,一声冷笑道:“不用追,他跑不掉。” 李金带着林非白不知跑了多远,感受着林非白越发冰冷的体温,心也越来越凉。一边跑,一边带着哭腔,喃喃道:“都怪我没用,没能照顾好你,等我帮你报了仇,就去下面陪你。” 天色阴了起来,小雨淅沥沥地打在两人身上,李金反反复复回忆着李家庄每个人的面孔,柴邵、秋娘、王三、毒虎…… 泪水一滴一滴混着雨水打在林非白脸上,就在李金绝望之际,林非白突然咳嗽了一声。 “林非白,你还活着?”李金哭丧的脸一下变成了惊讶。 李金接着道:“太好了,你要是死了我真不知道有什么脸回去找他。” “找谁?”林非白有些疑惑。 “没什么,你没事就好。别急,我马上帮你找大夫。” “不用了李哥,我的情况自己清楚,歇一会儿就没事了。”林非白顿了顿,笑了一下:“李哥,你待我真好。” “咱们如今也是生死之交了,说什么好不好的。” 两人相视一笑。 李金带着林非白躲进了一个山洞,升上了火,林非白感觉身上暖和了许多。 “李哥,银铜二哥怎么样了?” “他们刚发了信号,现在都摆脱了追击。倒是你的伤,真的不要紧吗?” “真的没事,李哥,你说我是不是被人算计了。” “嗯,他们应该早有准备。” “那他们图什么呢,我就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没什么财,那几个老头又不能图我的色。”林非白说完后自己也笑了。 李金一笑道:“他们看上的是你的剑法。” “我用的可不是沈家剑谱的招式” “我自然知道,但是见过你使剑的人不这么认为。” 林非白有些惊喜,看着李金道:“你怎么知道我这不是沈家剑法?” “他……”李金马上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接着说:“能感觉到,这些不重要,那柴邵一伙不知是不是和南山派有瓜葛。” 两个人陷入沉思,回忆当时那些人手上是否戴着戒指。 “对了,秋娘跑到我身边的时候给了我这个。” 林非白打开纸条:明日子时,李家大院,你我二人,不见不散。 李金道:“这女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善类,你可别去。” 林非白沉思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天下皆知沈尽只有一个独女,自然呵护有方,南山派这种大势力也只能偷偷摸摸地打他们父女二人的主意。他们既已认定我会这种剑法,想必将永无宁日。” “好吧,那我随你前去,暗中接应你。” 次日子时,林非白和李金身着夜行衣,一前一后向李家大院走去。 接近李家大宅,林非白示意李金匍匐在附近屋顶。 既来之则安之,一想到此处,林非白大摇大摆从正门进入。 黑暗中,有几个身影在闪动,林非白没有在意,径直走了进去。 一入大厅,一个诺大的标记指向正厅内,林非白顺着标记走了过去。入正厅,桌上有一杯酒,旁边有一张纸条:饮此酒,保平安。 林非白笑了笑,心想从小到大还没有什么毒药能毒死自己,于是大口喝了下去。喝了一口,没有任何异样,也没有任何提示,林非白索性把酒全部饮了下去。 待酒饮完,壶低出现了一些字。林非白对着月光向其中看去,壶底隐隐显出两个字——后院。 林非白哑然失笑,早知道就先转转,省的喝酒了,暗道自己江湖经验太少。 林非白来到后院,后院当中有一座假山。山正面没有异样,等林非白绕到了背面,发觉石缝中夹着一张字条:不守信用,无法继续。 林非白看到这几个字一肚子气,那酒当真是白喝了。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一枚飞镖带着纸条射在了他的脚边。 林非白捡起纸条:速去客栈后院,不要让人发觉。 林非白有意用假山掩护身形,隐匿在墙角下,朝着客栈走去。 等到了客栈后院,林非白闻到一股香味,肚子里的酒忽然间翻江倒海,他头一沉,栽倒下去。而李金还在房顶,焦急地等着林非白从假山后现身。 不知过去了多久,林非白渐渐醒了过来,他不动声色地听着周围的动静。抬着他的人一路无言,只有潺潺的水声萦绕在耳旁。 过了一会儿,他被放平在地上,隐隐中,他听到有两人在对话。 “这小子明知道是火坑还往里跳,不知是假傻还是真傻。” “没准这小子看上秋娘了,天亮了让她先来探探情况。” “哼,你以为每个人都和你一样好色吗?” “那可说不准,想想秋娘泪眼婆娑的样子,连我的心都直痒痒。” “迟早你会死在女人手里。对了,这个小女娃你暂时还不能碰,大事重要” “我知道,事成之后你帮我给老大说声,这个小女娃是我的。” 随着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林非白轻轻地睁开了眼睛,一睁眼,就看到铁栅栏立在自己身前,地上是干草,除了栏杆的一面,四周都是潮湿的墙壁,活像一只牢笼。 林非白小心翼翼地靠近栅栏,借着幽暗的烛火,向对面看去。所见之处,亦是三个牢笼。无奈烛光太过昏暗,林非白看不清对面是否有人。 按照位置推演,自东向西数,林非白所处的牢笼正对着对面最外侧的牢笼,如果格局一样,那么在林非白这一侧也有三个一样的牢笼。 林非白贴着西面的墙壁,目光向东边看去,东侧的墙上隐隐地有一张画,画的旁边是两张椅。 林非白想起了沈琳,如果是她身处此地又会发现什么端倪。 忽然间对面当中的牢笼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声音很轻,不一会儿细小的声音变成了沉重的砰砰声,又过了数息,声音全然消失。 这时有两人快步走来,站在笼子外向内观察。 “方才他是不是自杀了,快,快去告诉三爷。” 林非白继续装睡,眯起眼睛看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不一会儿霹雳腿王三快步跑来,吩咐两人打开牢笼,抬人出来。 当这人的身子暴露在烛光下,林非白骇得一身冷汗,只见此人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完好的皮肤,全身像是被什么抓烂,只有鲜红的血和陈旧的脓疮,脑袋上也是殷红一片,好不渗人。 王三指挥着手下,抬走了死尸,临走前环顾了一下,发现没什么异常之后也离开了。 林非白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既然对面中间的房间有人,此间的主人白天很可能会坐在椅子上观看囚笼内的情况。 想到刚才的尸体,砰砰声应该是他撞墙时发出的声响;全身上下的长条疤痕不像是蚊虫鼠蚁所为,很大可能是自己抓出来的;此人生前必定遭受莫大的痛苦,但那人却未发出一点声音,恐怕是被人割了舌头。 此间的主人到底是何人,他做这六间牢房又有什么秘密,自己是否也会受此酷刑…… 林非白握紧了双拳,想着那日柴邵、王三、秋娘的嘴脸,一阵怒火涌上心头,不自觉地用拳锤了一下地面。 干草遍布的牢笼里,林非白锤这一下并未发出声响,他顺着手臂看了下去,发觉牢笼外有些许的食物残渣,想起那人的伤口有新有旧,地上却没有虫蚁活动的痕迹,再加上其他牢笼并并无动静…… 这些种种拼凑在一起,林非白似乎发现了什么,躺在干草上一边假寐一边思索。 第十章地牢疑云(3) 大约过了三个时辰,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林非白打起了精神。 一个稚嫩的女声问道:“都没醒吧?” 另一人答:“放心,都没醒。” 女声道:“先把秦羽叫醒,新来的两个估计还要一会儿才能醒。” 林非白眼睛眯起了一条缝,这女人果然是秋娘,王三乖乖地跟在她身后。 秋娘路过林非白的牢笼门口,冷笑一声,继续向前走,走向第二间牢房,轻叹了一声,又走到了第三间牢房外。 “王三,今天把这个也加上,喂给他。” 一盏茶的功夫,一声怒吼从第一件牢房传来:“妖女,让我杀了你!” 秋娘坐在椅子上,笑吟吟地看着他。 “秦羽,急什么,今天咱们玩点有意思的。” 秋娘接着道:“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昨天王灿死了,有些事情需要你们来继续了。” “你在放什么狗屁!” “没关系,慢慢你就知道了。”秋娘随即招呼王三退下。 秦羽瞪着秋娘道:“妖人,我一定要杀了你给明月报仇!” 秋娘妩媚地盯着秦羽,道:“一会儿你就不会这么说了”。一边说着,一边一件一件退去自己的衣物。 白皙的颈部,纤细的锁骨,圆润的香肩,微隆的双峰,修长的玉腿…… 秦羽的身上越来越热,他想把头偏向旁边,闭起双眼,可身体根本不受控制,他一双眼死死地盯着秋娘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秦羽怒吼着。 “当然是让你发狂的东西。” 秋娘一边说着,一边挑逗着秦羽。 秦羽的身上越来越烫,也开始越来越痒,他怒吼着撕扯自己身上的衣物,野兽的气息充斥着全身,就像一只发狂的狮子,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羔羊。 没多久,秋娘似乎是累了,拾起了一件薄纱:“只要你说你喜欢我,我就把它送给你。” “滚开!”秦羽紧紧咬住牙关,从唇齿中挤出这两个字。 秋娘穿起了衣物,回眸一笑:“今天到此结束,你让我很欣赏。”随手抛出了一粒药丸。 秦羽接过药丸立马吞下,一头栽倒下去。 秋娘随后朝着林非白走去,道:“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 林非白微眯起双眼,看到秋娘正盯着他的下体,不禁脸上一红,起身道歉:“不好意思,方才看你挺开心,就没打扰你。” “小色鬼,嘴巴倒是挺毒。” “别这么喊我,你不是我未婚妻吗,我看看怎么了?”林非白瞟到了秋娘手上南山派的子戒,哼了一声。 秋娘看着有恃无恐的林非白,轻声道:“你不怕死吗?” 林非白也轻声道:“我要是怕,还会来吗?” 秋娘被逗笑了:“别人都说你是个傻小子,我倒是觉得你很有意思。” 林非白道:“说说吧,处心积虑地找我所为何事” 秋娘道:“沈家的剑谱。” 林非白道:“我要是说我用的不是沈家的剑法你信吗?” 秋娘道:“信。” 林非白道:“我有点不明白了。” 秋娘道:“老大和你交手后就发现你这不是沈家的剑神剑法。” 林非白道:“柴邵是吧,我这剑法他有没有兴趣。” 秋娘道:“老大没兴趣。” 林非白干笑道:“那完了,我没什么倚仗能让你为我脱衣服了。” 秋娘被逗得噗嗤一笑:“是呀,不过你还是有点用的。” 林非白道:“说说看。” 秋娘道:“别着急,等你隔壁的人醒了你就知道了。” 林非白随口一问:“那是谁?” 秋娘道:“沈琳。” 林非白沉默了,没有再去秋娘的口中问些什么,一时间五味杂陈。 他只不过是南山派和沈家之间一颗无关痛痒的棋子,南山派费尽心机,还是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做局也好,摆鸿门宴也罢,林非白凭着一腔热血往坑里跳,妄图用一己之力改变着什么,却成了徒劳。 无论牢笼里关着谁,只要在笼子里的就是羔羊。 秋娘临走前,给林非白喂了一颗昏迷的药,似乎是产生了抗药性,没过多久林非白就醒了。 他自嘲自己不过是个刚出茅庐的小虾米,却妄图搅动江湖中的大河。 林非白躺在地上,目光呆滞地看着监牢上方,这般毫无目的地躺着,不禁让他想起了在上山和师父一起的时光。 那时候师父只会在剑法上指导他,其他的什么都不讲。在山上的时光里,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大大咧咧躺在地上,望着天空,幻想着天马行空的故事,不用回忆过去,不用奢望将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想起自己一路下山的所见所闻,想到了那个骑着马撞了自己的白衣女孩,想到了自己遇到的李家兄弟,又想到了自己冒冒失失去替沈琳出头。 噗,林非白不禁轻笑了一声,想想那时候的自己,确实冒着傻气,但运气却还不错,遇到了这些有趣的人。在夕阳下同乘一匹的闲适,客栈内畅谈的轻松……这些回忆让林非白嘴角扬了起来。沈琳应该是自己的第一个朋友,有了朋友,就没有那么孤独了。 林非白摇了摇头,这种感觉对于他来说很有新鲜感,却又很陌生,一个人习惯了狼一样的生活,就很难改变了。他怕自己做的事,会影响到那些朋友。 眼下,似乎一语成谶,沈琳已经被抓来,而且那些人还抓了自己。看起来是想通过自己去逼沈琳交出剑谱。 想到这一茬,林非白心里产生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沈琳会因为我而交出剑谱吗?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待出嫁的少女,紧张又不安,兴奋又娇羞。林非白笑着摇了摇头,自己只不过和她萍水相逢,与江湖上人人都想要的剑谱相比,孰重孰轻,一目了然。 胡思乱想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又一次响起,林非白赶忙调整姿势,闭紧了眼睛。 秋娘端着一碗清水,不紧不慢地走向了第二间牢房。她驻足观察了一阵,发出了一声轻叹,紧接着把手里的水,泼向了监牢。 “谁?别过来!”沈琳从昏睡中醒来,惊慌地看着秋娘。 “别怕,沈小姐,只要你听话,我们是不会对你怎样的。”秋娘笑吟吟地看着沈琳。 沈琳艰难地从地上坐起,拍了拍衣物,道:“想不到你们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就不怕我父亲知道了?” 秋娘道:“沈小姐这话说的就见外了,我们请你过来是想好生伺候你,顺便聊聊剑谱的事情。” 沈琳眉头一皱道:“林非白在哪?” “就在隔壁。” “这件事跟他没关系,我沈家的事,不要让一个外人被牵连。” “沈小姐放心,你交出剑谱,我们肯定放了他。”秋娘顿了顿:“对了,来的匆忙,我这就给你端来好酒好菜。” 秋娘踏着碎步退了出去,心想若不是怕沈琳的父亲报复,老大何必要对一个阶下囚这般客气。 林非白听到脚步声渐远,开口道:“沈小姐,我是林非白。你怎么也被他们抓紧来了?” 沈琳美眸一亮,却又皱了眉头,低声道:“前几日我准备代家父去给李太爷贺寿,路上听说你与李太爷闹了矛盾,被抓了起来。我怕这是南山派捣鬼,就提前了脚步,谁知路上又有消息,说你被李太爷关起来折磨,被迫和他约定在大寿时比武。我沈家和李太爷也算是有些交情,本想提前到府上帮你求求情,谁知李太爷竟然在酒中下了迷药……” 林非白一阵感动,开口道:“我和你只是萍水相逢,却让你因为替我求情,深陷险境。其实那时候我并没有被他们抓住。”接着,林非白把自己在路上遇到秋娘的事告诉了沈琳。 沈琳沉思了片刻,脑海中闪过夜莺客栈,林非白提剑挡在自己身前的一幕,脸一红,开口道:“就算我不提前来贺寿,李太爷勾结南山派,存着要取我家家谱的心思,他们也会在宴席上做些手脚,公子不用太自责。只不过他们畏惧我父亲,不敢对我怎样,可对你……” 林非白皱了眉头,杀鸡儆猴,对面牢房曾经呆过的人,怕是死在了“猴子”眼中,自己和那间牢房的秦羽,也许就是下只“鸡”。 林非白有些无奈地盯着对面的牢房:“想不到南山派真的会和你家撕破脸皮。” 沈琳忽然开口:“林公子,你是怎么被抓来的?” “我……” 第十一章地牢疑云(4) 一阵笑吟吟的声音传来:“自愿来的。对不对林公子?” 秋娘端着美酒和食物,踏着碎步走了进来。 沈琳借着烛光看去,秋娘换了一身轻薄的纱幔,性感的衣摆上是一张稚嫩的脸庞,看上去别有一番美感,她脸上的泪痣,挂在泪眼旁,显得是那么的勾人。 “呦,这么多好吃的,有没有你未婚夫一份啊?”林非白看着走来的秋娘,脸上顿时换上了笑意。 秋娘一笑,道:“哎呦,你这个小坏蛋,在沈姑娘面前还要占我便宜吗?这些是沈姑娘的,你想吃,等明天和秦羽一起吧。” 说罢,把手中的托盘放在沈琳牢房的地上,招呼沈琳。 沈琳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一般,发着呆,听着林非白和秋娘打趣,又想着秋娘说他是自愿来的,一时间有些失神。 “沈姑娘?” “啊,好的。”沈琳甩了甩头,小口吃了起来。 秋娘的眼睛虽然盯着沈琳,但余光一直在往林非白的方向瞟,身体有意无意泄出一些春光。 谁知林非白看也不看,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房间,开口道:“既然我们都醒了,有什么想说的现在可以说了。” 秋娘道:“林公子好像对那些房间很感兴趣,也好,我给你们讲讲那三个房间的故事。” 那三个房间住的都是李太爷的得力手下,他们不愿意加入南山派,柴邵只好把他们关在牢房里。 林非白面对的这间牢房,名为食。关在牢房里的人一直在挨饿,从进来那一刻起,直到临死前,一点食物都没有碰过。他是死得最快的,相比其他房间的人,这一间,反而是最舒服的。 另一边顶头的牢房,名为色。关在里面的人被砍断双手,每天被人好酒好菜喂着,但是菜里会放上春药,不定时几名歌姬会被送进这间牢房,歌姬们会脱掉所有的衣服,用手,用脚,或是用舌头,不停地挑逗着牢房里的犯人…… 中间这间牢房,名为眠。顾名思义,关在里面的王灿从进来开始,被人挑断手筋脚筋,割下舌头,每天被迫服用含有罂粟的药丸,这种药丸会让人一直处于兴奋状态,不眠不休,直至死亡。 秋娘眼神里闪过一丝倦意,接着道:“住在食牢房的人,没饭吃,没水喝,从第三天开始吃自己的屎尿。第六天,终于死了。” 听到这里,沈琳不禁呕吐起来,林非白握紧了拳头,道:“为何要受此辱,何不一死了之!” 秋娘面无表情地看着林非白:“为了争取时间,老大告诉他们,他们的家人已经被通缉,在逃亡的路上。他们三个能活到什么时候,老大就什么时候再去追杀他们。” “所以他们都拼了命要活下去,为了自己的家人活下去。你们还真是恶毒啊!”林非白一拳打在墙上。 秋娘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开口道:“第二个死的,是色牢笼里的人。第七天,我去看他的时候,他的下体已经肿胀不堪,一名歌姬不小心轻碰了一下,他那里就断了,血流不止,不一会儿就断了气。” “中间那屋子的人,名为王灿,是李太爷最得力的心腹。三年前,一人一剑,带着李太爷从沙海帮逃出,临走前卸了他们二当家一只胳膊,刺瞎了沙海帮老大的右眼。传说他会双手用剑,双手同时使用不同门派的招式。这么一个铁骨铮铮的人,坚持的时间最久,受到的折磨也是越大。” 秋娘仿佛沉浸在了故事里,并没有理会眼前二人的反应,继续道:“你们无法想象夜不能寐对一个人的折磨有多大,刚开始的三天他还比较正常,只是很亢奋,仿佛在享受罂粟带来的快感。后来他就像喝醉了一样,双目无神,让他吃东西,完全不会抵抗,甚至还会对我们笑一笑,自顾自地说着胡话。” “应该是第七天的时候,我们发现他开始自残,浑身上下被自己抓破,明明伤口已经血肉模糊,他却像没有知觉一样,疯狂地抓挠……几天之后,就在林公子来的那天,他终于死了。” 秋娘的眼睛里已经有了些泪光,转过身,轻轻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秋娘面色一变,嘴角挂上一抹浅笑:“告诉你们这些,也是希望你们识趣一点,好好配合老大,也许就不会和他们一样。” 趁着二人还沉浸在故事中,秋娘已经走远了。 沈琳在不知不觉中,把嘴唇咬出了血,在别人眼中,她是一个坚强的人,但她毕竟只是一个女人,那些故事让她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中。 沈琳带着颤抖的声音问道:“沈公子,我们身陷于此,怕是很难脱身,难不成我们也会变成那样吗?” 林非白睁开了眼,刚把嘴张开,又把话咽了下去,深吸了一口气,道:“只怕他们已经开始了。方才她给你端上来的菜里,我隐约嗅到了罂粟的气息,在我长大的地方,罂粟开得很旺盛,气味应该不会认错。而且你没醒的时候,在另一边的房间里关押着一个男人,秋娘给他吃了春药。我从进来到此刻,也没有吃过东西……” 沈琳带着啜泣的声音,小声道:“沈公子,对不起,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把你卷入其中。” 林非白苦笑一声:“不怪你,也许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 两个人陷入沉默,林非白一个人面对这些时,那股无力的绝望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但此时发觉沈琳在旁边后,心头却涌上了一股热血,他想把沈琳平安地带出去。南山派这些折磨人的手段,总有一天也要还给他们。 林非白开始思考起刚才故事中的细节,当下林非白三人的遭遇要比死去的三人好很多,秦羽没有被砍断双手,沈琳没有被挑断手脚筋,割下舌头。而且他们手里还有两张底牌,一张是没交出去的剑谱,另一张就是沈琳的父亲——沈尽。 死去三人的牢笼并列在一排,受的刑罚很是残酷,如果柴邵对他们没有所图,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林非白进来的当天,那三间牢房里的人全数已经死去……种种迹象表明,柴邵做这一切,是为了演给人看。那个人不是刚醒来的沈琳,也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清楚的秦羽。 死的人全是李太爷的心腹,如果连李太爷都甘心效力于南山派,他们怎么会如此执迷?秋娘所述的原因,没法给这个事情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意味着,李太爷才是那个“猴子”。李太爷的财产富可敌国,南山派近几年发展又是如此迅猛,这二者必然有所关联。一个聪明的商人不会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想必李太爷的财产亦是如此。南山派想要财,就永远不能杀死李太爷。 林非白之前就隐隐感觉李太爷的死太蹊跷,如今看来,李太爷像是诈死,这一切仿佛有个人把自己推上了一条不归路。 忽然,烛火熄灭,想必是蜡烛已经燃尽,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耳畔,在林非白仔细确认声音之时,一声尖叫打破了沉寂。 “有老鼠啊!”沈琳还没有从故事带来的震撼中醒来,另一个让她恐惧的东西出现了,一只老鼠正在吃着呕吐物。看到这一幕,她把心里的恐惧大叫出来。 尖叫过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也消失了,林非白发现那窸窣的声音朝着整间房子的最里面远去,沈琳的哭声也在这一刻传来。 林非白有些尴尬地开了口:“沈小姐,只不过是老鼠,你别怕。” 沈琳的哭声更大了,林非白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安慰。过了许久,哭声渐渐小了下来,老鼠的窸窣声再也没有出现。 林非白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他轻声对着沈琳说了几句话,便转头睡去,似乎一点也不担心目前的境遇。 沈琳听了他的话,心事重重地蹲在角落。等她再次起身,已经是几个时辰以后。 烛火被重新点燃,一位留着胡子的年长道人笑吟吟地向着沈琳道:“沈小姐,客套的话我就不说了,跟我聊聊剑谱的事情可好?” 之前哭了良久的沈琳,带着脸上被哭花的妆,两道泪痕清晰地挂在面颊上,像一只受了伤的小猫,楚楚可怜地望着柴邵,摇了摇头。 柴邵此刻的笑意更浓,他走向了林非白,开口道:“沈姑娘最好考虑清楚,不然这位林公子就要受罪了。” 沈琳皱着眉头,咬紧了嘴唇,还是不住地摇头。 林非白恶狠狠地看着沈琳牢笼的方向,冷哼一声:“我在你心里难道就比不上一本破剑谱?” 沈琳听到林非白的话,心中很是委屈,没能忍住眼眶里的泪花,哭出了声。 林非白大叫:“这女人就知道哭,柴大哥,求求你行行好,给我一颗吃了能昏过去的药丸,我受不了这个蠢女人了。” 第十二章地牢疑云(5) 林非白顿了顿,平息了心中的怒气,接着道:“沈小姐,我好歹也在夜莺客栈救过你一命,就算你对我没有半点情分,念在救命之恩上,好好考虑考虑吧。” 话音刚落,林非白就露着一脸媚笑看着柴邵,双手捧起来,等着柴邵的药丸。趁着求药的功夫,林非白轻轻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道长,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这位道长的左袖比右袖长了很多,以至于左手完全藏在了道袍之下。 柴邵看着眼前的林非白,这少年的五官说不上惊世骇俗,但那对像宝石一般的大眼睛,闪着奇异的光彩,心想林非白算是长相清秀,怪不得这情窦初开的少女对他如此痴迷。 他得意地扬了扬手,秋娘拿出一颗药丸喂到了林非白口中。 柴邵看着昏睡的林非白,笑了笑,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得到剑谱了。三清门游龙剑法奥妙无穷,可惜自己一把年纪,却始终无法更进一步,外人看来自己的剑法已是惊世赅俗,可他却明白,就是那无法突破的一小步,让他和顶尖高手的差距,永远隔着一条鸿沟。他已经到了花甲之年,唯一的心愿就是与二十年前叱咤江湖的魔头一较高下。 柴邵想着自己得到剑谱后,江湖中的事情就不再过问,闭关三年五载,把剑神剑法融入在游龙剑法中,然后亲手斩杀魔头,留下江湖上的千古美名。当他成了天下第一,那时南山派又算个什么东西呢? 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柴邵转头看向沈琳,目光中带着询问。 沈琳难过地蜷缩着,双手抱着头,话语中带着一抹哭腔:“你不要伤害他,剑谱的剑招我给你画下来便是。剑谱心法父亲嫌我内力不足,一直没有教我,那本心法藏在沈家大院北边五里外的一口枯井里。” 柴邵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秋娘去取文房四宝。他有些迫不及待,走路都快步起来,花甲之年的他此刻就像一个奔向心爱玩具的孩童。 两个时辰过去,秋娘拿着沈琳画完的剑法退出了房间。又过了半个时辰,沈琳早已收起了那副委屈的表情,轻轻地呼唤着林非白的名字。 林非白当然没有吃下那颗药丸,此时躺在地上,轻声告诉沈琳:“可以叫人了。” 沈琳有些紧张地握紧了拳头,把头探出护栏大叫道:“来人啊,死人了,快来人啊。” 一盏茶的功夫,霹雳腿王三快步跑了进来,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林非白,转身道:“沈小姐,他没事,只不过昏过去了。” 王三有些怨恨地看了一眼沈琳,就在这时,林非白突然从地上弹起,一把拉住了王三的胳膊,趁着王三诧异的功夫,将秋娘刚给的药丸按进了他嘴中。 片刻功夫,王三昏了过去,林非白看着房间最里面的画,大声道:“李太爷,可以出来了。” “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从画后传来,转眼间,李太爷将画一扬,大步走了出来。 沈琳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李太爷。 李太爷对着林非白点了点头,似乎是对眼前的少年很满意。 沈琳若有所思,开口道:“你怎么知道这画背后有人?难道是之前那只老鼠?” 林非白道:“对。那只老鼠的声音从出现到消失,是顺着画方向去的。按理说你的哭声停了,老鼠会回来,可它一直没有,可见挂画的地方一定有能让老鼠去的地方。哪里有食物,老鼠才会停留在哪,相比于你吐的那些,里面一定有更吸引它的东西。比如人吃的东西。” 林非白接着把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从房间的格局和近段时间的观察,坐那两张椅子的只有秋娘和柴邵,而整个房间的设计,明显是让画方向的人来看处刑的刑场。 南山派快速发展离不开钱,江湖中最有钱的莫过于李太爷,在南山派威逼利诱下,李太爷和南山派进行了合作。但快速发展的南山派像是一个无底洞,李太爷的财力也渐渐吃不消,一旦让南山派察觉李太爷没有了利用价值,那么李太爷将会被一脚踢开,为了避免后续的麻烦,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杀掉,然后栽赃。 就在这种关系下双方相互掣肘,南山派则把李太爷的心腹抓进此处用刑,以此恐吓李太爷,让李太爷不断地提供钱财。 在林非白和柴邵交手之前,所有人都以为林非白会用剑神剑法,于是林非白和沈琳则成了南山派的目标,不论那日林非白如何行动,只要南山派抓住了沈琳,林非白就会现身;同样的道理,不论南山派是否抓住了林非白,沈琳也会为李太爷贺寿。 李太爷不希望这件事情如南山派所愿,提出计划希望南山派能帮他完成假死,栽赃给林非白,李太爷是南山派的人,江湖中人尽皆知。这个建议对南山派而言能让林非白有更多被抓住的机会,对李太爷而言,则是直接把林非白推向了南山派的对立面,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自从夜莺客栈事件后,江湖上都在流传林非白剑法如何高明,有这样的人助力,对于李太爷来说,就意味摆脱南山派越有希望。 林非白发现“猴”是李太爷后,制定了一个调虎离山的计划,假意与沈琳争吵,为了让柴邵对剑谱的真实性不产生怀疑,沈琳越是犹豫,柴邵就越会相信。柴邵自以为关住了沈林二人,又有王三看守,他们不会耍花样,却不料被林非白骗走了一颗药丸,弄昏了王三。恰巧,看到了一只跑到画后的老鼠,让林非白赌赢了这一次。 秋娘此时从另一边进来,打开了监牢的门,递上了两人的剑。 这次轮到林非白惊讶了,问道:“你居然是李太爷的人?” 秋娘道:“王灿是我的未婚夫,我是李太爷的干女儿。前段时间我去找过你,告诉你我的未婚夫有危险。其实在那个时候,我就和干爹商量好了,希望你能帮我们,如果你没有甩开我,事情不会变得这么复杂。” 林非白尴尬地笑了笑:“当时你说你的未婚夫也叫林非白,所以……。” 秋娘着急道:“我以为这么说会让你好奇,毕竟直接告诉你去对付南山派,这种以卵击石的事怕你不会答应。” 林非白在这个话题上没有再继续下去,看向沈琳,问道:“这半年来,我一直有个疑惑——你父亲,为什么江湖上没有了他的消息?明知南山派对你家的剑谱虎视眈眈,他却放心让你以身犯险。” 沈琳眼神有些暗淡,摇了摇头,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我知道。”忽然一个声音从过道响起,柴邵缓步走了进来。 “沈剑神,已经是个废人了!”柴邵面目有些狰狞,恶狠狠地看向在场的人。 沈琳眼神中闪过一抹寒光,提剑欲刺。可她抬手的一瞬间,剑竟然掉了下去,无力感充斥着林非白和其他人的身体,一时间大家面面相觑,没人发觉是什么时候吸入了迷香。 柴邵冷哼一声:“你们也太小瞧三清门了,我们三清门游龙剑法和轻功是双绝。纵使路途上百里,三个时辰也绰绰有余。在场的诸位,敬酒不吃,那就把命留下吧。”话音未落,柴邵满含深意地看了一眼李太爷。 此刻柴邵的表情在明亮的烛光下,像是一个在展示獠牙的野兽,舔着嘴唇样子更像是一个渴望鲜血的魔鬼。 林非白集中了精神,他知道大家已经全数中了迷香,此时唯一的机会就是等待,只有扛过了药力才有机会一搏。 林非白忽然笑出了声,笑得那么不合时宜,道:“哈哈,好一个三清门,当南山派的走狗就是你们行侠仗义的手段吗?” 柴邵的脸色阴晴不定,反驳道:“你懂什么,加入南山派又有哪里有背道义?”柴邵手里的剑因为这句话,往剑鞘里缩了几分。 林非白暗自庆幸,但此刻他仍不敢大意,生怕一句话激怒了对方。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落下,这是他下山以来最凶险的一次,也是最接近死亡的一次。想要活下去,就只有拖住他。 林非白道:“这几座牢笼就是你的道义?觊觎别人的剑谱就是你的道义?” 柴邵冷哼一声:“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大局,牺牲几个人是值得的。” 林非白问:“你们要干什么大事?” 柴邵呸了一声:“你不配知道。” 第十三章地牢疑云(6) 柴邵握着的剑慢慢上滑,就在将要出鞘的一刻。林非白大声道:“你……你刚说我岳父怎么了?”林非白心里期盼着自己满口胡言能让柴邵稍微分心。 果然,柴邵的神色轻蔑起来:“呦,沈尽成你岳父了?刚取剑谱的路上,顺便瞻仰了一下剑神风采。”柴邵回忆起来,接着道:“我以为传说中的剑神白衣如雪,仙风道骨。”话锋一转:“谁知道是个瘫在轮椅上的废人。” 柴邵眼里充满着不屑道:“大概半年前,江湖上有传闻,说沈尽去找了那个人,如今看来传闻是真的。”他目光转向沈琳,道:“想必你家那剑谱真的是残篇,不然他怎么让那人打成了瘫子。” 柴邵提到沈尽找的人后,握剑的手颤抖了一下,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林非白接着他的话,道:“怪不得沈琳的父亲很久都没有在江湖上走动,能把沈尽打败的人,究竟什么来头?” 自从柴邵亲眼看见沈尽变成了瘫子,一改往日沉稳的形象,眼神中充满着崇敬和狂热:“那个人是很早以前的传说,以你现在的地位,知道与不知道没有区别。” 林非白耸了耸肩,没有再问,反而看向了身边的沈琳,隐隐地感受到了她肩上背负着的大山。 一直沉默的李太爷开口道:“那个人打废了沈尽,难道他要重出江湖吗?”李太爷一边说一边苦笑:“如果是这样,真正的血雨腥风就要来了。” 沈琳接上了话:“父亲是因他变成这样,无论如何,我都会为父亲报仇。” 柴邵刚想讥笑几句,迎上沈琳目光的一刻,他咽下了嘴边的话,沈琳眼中坚毅的神色,就像是一柄从天而降的开山斧,一下一下地砸碎身上的大山。无论自己是否出言相激,在她这坚毅的眼神下,都显得没有意义。 林非白在夜莺客栈也中过迷香的毒,身体里产生了一些抗药性,此刻他发觉身上已经有了一丝力气,不禁喜上眉梢。 柴邵也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眼神冷漠起来,伸出左手指着林非白道:“不知你在高兴什么,一会儿你们几人的首级将会被我祭剑,特别是你,屡屡坏我大事,在取你首级之前,会让你享受一下特别的刑具。” 林非白注意到,柴邵的左手只有四指,没有拇指的他,指着人的样子竟有些滑稽。 柴邵目光移到了沈琳身上,露出一口惨白的牙齿:“沈姑娘,你还是我的客人,等他们死后,我会送你回家,让你父亲亲手把剑谱交给我。如果你不听话,我不介意让我的手下们在此处和你共处几天。” 沈琳脸上一红,眉峰一聚,大喝一声恶贼,提着剑摇摇晃晃地扑上去。 林非白盯着柴邵的左手有些出神,结果听完他的话,顿时怒气涌上心头,顾不得身体的状况,快步上前。 木剑从剑鞘中宛如流星一般飞出,棕黑的木剑此刻闪耀出流星一般的光彩。 快,太快了。 众人感觉眼前一花,剑身还未看清,就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杀意。 杀意转眼而至,柴邵显然没有回过神,匆忙倒退,提剑格挡。 紧接着,林非白第二剑出手,充满生机的一剑,剑意瞬间充满整个房间。 温柔的阳光,和煦的清风,执手的爱人,在这一刻这些场景仿佛真实地存在,每个人心中都充满着幸福,杀意,戾气,仇恨……统统烟消云散。 身处剑意正中的柴邵更是如此,这一瞬间他忘记了剑神剑谱,忘记了门派大计,脑海中浮现了三清门后山,那一间小木屋,屋外有一块田,田里有一只狗,小狗对他摇着尾巴,撒欢地向他跑来。 小狗的身影越来越近,林非白的剑也越来越近。柴邵不愧是三清门掌门,千钧一发之际摆脱了剑意带来的幻想,赶忙施展出了游龙剑法,一条龙影瞬间盘踞在他的身后,紧接着提剑向林非白刺去,龙影怒吼一声,张开大口冲向林非白。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剑尖相对,柴邵微微侧身,脚步微动,剑锋下一瞬斩在木剑剑身之上。林非白暗道不妙,眼看木剑就要被斩断,手腕猛然发力,木剑的剑身虽被削断一节,却射向了柴邵的左眼。 柴邵手中的游龙想要回救已然来不及,他脚下再次变化身法试图避开这一剑。可是,剑太快了,还是划在了柴邵的脸上,留下一道深红的血口。 林非白趁机后退两步,用木剑护在身前。 柴邵大口喘着粗气,嘲讽中带着一丝惊讶:“小子,你居然没中毒?无妨了,你的招数我已经看破,此刻你的剑断了,还有什么能耐呢。” 林非白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像瀑布一样不停滴落,他并没有理会柴邵,而是用双眼死死地盯着柴邵背后的游龙。 柴邵并不着急,接着道:“你师父的手段真是高明。第一次和你交手我就觉得不对劲,你这么小的年纪竟然有这么强的剑意,如此犀利的出剑速度,实在是令人惊讶。其实秘密就在你的剑上,木剑轻巧,自然比铁剑出剑速度快。” 柴邵道:“你的剑上没有一点内劲,你也没有一丝内力。你的师父为了速成,只让你去练剑意。高明,实在是高明。” 此时柴邵眼中带着一抹狂热,道:“留你性命日后必是祸患,死在我的剑下吧,天才!” 柴邵身后的龙影越来越大,剑身被内力驱动着嗡嗡作响,仿佛龙吟一般。 剑身变得有些虚幻,闪烁在林非白眼中,星星点点的剑光就像无数柄虚虚实实的小剑,一齐向林非白斩来。咆哮的龙头就像是地狱的使者,被血腥、杀戮包裹着的龙头,向林非白飞去。 一力降十会。柴邵此刻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任你剑法再快,剑意再奇,可用的只是一柄木剑,如何抵挡这自己的宝剑! 林非白眼中的龙头越来越大,眼前柴邵夹杂着天崩地裂之势的一剑,让四周的烛火被这气势吓得不住发抖。在场的人屏住了呼吸,死亡的恐惧在每个人心头放大。 林非白清楚,自己的剑招、剑意,完全被柴邵摸清,如此恢弘气势的一剑,已经不能用以往的招式去抵挡。 事到如今只好赌一把,林非白闭上眼睛,手握剑柄,想象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剑上,身上所有的气血仿佛在这一刻凝聚在一点,一剑挥出。 这是师父教给他的第三剑,一直练不会的一剑。没能想到用这柄仅剩一半的木剑,竟施展出了三分雏形。 一股傲视群雄的剑意出现了,那是一种君凌天下的霸气,亦是一种无生无死的漠然。 巨人俯视蝼蚁,天神俯视凡人。剑意摧枯拉朽一般击碎了无数游龙,那冷漠的剑意仿佛感染了所有人。 木剑夹杂着剑意,刺入柴邵的身体。 柴邵死了,一柄断了的木剑插进他的心口,其他人这瞬间竟显得如此漠然,包括柴邵自己。 无生无死,不喜不悲,他们的表情是那么的淡然,就像是无时无刻不在呼吸,这剑仿佛就该在他的心口,这一切显得是那么自然。 剑招施展出的瞬间,林非白的眼神一片木然,整个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第十四章秦羽的故事(1) 不知过了多久,林非白再次醒来发觉身处一间小屋之中,艰难地撑起身子,回忆着那天的情形。 头越想越痛,那些一个个琐碎的片段冲击着脑海,拿走剑神剑招的秋娘,倒地的王三,画后的李太爷,眼神充满坚毅的沈琳,死在剑下的柴邵……还有一个人,同样被抓来的秦羽,不知道他有着什么样的故事,亦不知现在身处何处…… 林非白睁着眼睛回忆着,忽然一个人影在窗外闪过,此时已是深夜,一阵不安涌上林非白心头。 林非白小心翼翼地追了上去,穿过了几间木屋,大约走了两里地,看见一群身着夜行服的人,他们点着火把,背着包袱,隐约在说着什么。 林非白屏住了气,静悄悄地靠了过去,下意识摸向腰间,才发觉木剑被毁,早已不在身上。 林非白一直跟着的黑影开口道:“李太爷,林非白还在屋里,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李太爷回:“这就走吧,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一个女声道:“别怪我,那时候你不也没想起来吗?谁知道秦羽那小子跑得那么快,只是过了几个时辰,再回去他就不见了。” 李太爷一笑:“这个人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们是杀不死他的。” 女声道:“谁能杀死他?” 李太爷道:“林非白。” 女声道:“怪不得把林非白一个人留在那,你就不怕林非白被他杀了?” 李太爷心有成竹地摇了摇头,转身走远了。 林非白听到这些不禁疑虑更重,秦羽究竟是什么人,李太爷一伙为什么会这么怕他,听李太爷的意思,秦羽在他们一行逃出地牢后,也跟着逃了。印象中秦羽一直在昏睡,难不成他早就醒了,而且如此沉得住气。 片刻之后,林非白回到小屋,他想认识一下这个秦羽。 林非白坐在桌旁,一口一口地品着茶,他的脸色既平静又苍白,可拿茶杯的手,却一直微微颤抖。 那天一战过后,林非白就陷入昏迷中,在地牢中一直没有进食,如今醒来后不过是喝了几口冷茶。此刻他的身体状态很差,而且身边还没有一把趁手的兵器。 坐在林非白对面那人开口了:“就你一个人?” “显而易见。” “秋娘呢?” “你要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找他们。” 秦羽缓缓地抽出了剑,随手架在林非白脖子上,道:“说与不说由不得你。” 林非白像是没看见一样,往茶杯里添了一些茶,道:“剑不错,看起来比木剑硬很多。” 秦羽戏谑道:“你在威胁我?” 林非白心头一动,果然秦羽在地牢看见了自己出剑。林非白笑了笑:“兄台装晕的本事,确实有一套。” 秦羽眼睛微眯,道:“我不想再废话了,最后问你一次,人在哪?” 林非白道:“最后说一次,你为什么要找他们?” 秦羽忽然放下了手中的剑,爽朗一笑:“林少侠这般胆识,让人大开眼界。这屋内淡淡的迷香,怕是李太爷不想让你醒这么早。你应该发现了,这间房间,这些装扮,明显是女人的闺房。我要杀秋娘,你却在她的房间里大摇大摆地等我。” 没等秦羽说完,林非白开口道:“我要是在被窝里躺着,也许早就成了你的刀下鬼,我还不想死,不如弄亮堂点,在这喝茶。” 秦羽道:“不错。”他顿了顿,接着道:“他们这么对你,你却还在这拖延时间,念你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今日我不杀你。” 林非白道:“你错了,我对他们没什么情谊,他们骗我上贼船,我还要去找他们问个清楚。” 秦羽隐隐有些怒气,道:“那你为何不告诉我他们的去向?” 林非白笑吟吟地看向他:“我过说了,你要先告诉我你找他们是为了什么。” 秦羽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大山里,两个孩子一前一后,手中拿着小风车,放肆地在阳光下奔跑。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懒洋洋地依靠在大树旁,出神地看着他们。 转眼到了黄昏,夕阳像不舍的天空,余晖尽显落寞。小点的孩子没有察觉,还是开怀地笑着,大点的孩子注意到了天色,有些不舍地拉着弟弟,准备回家。黑衣服的男子摇了摇头,费了很大的功夫才站直了身体,慢慢向着两个孩子走去。 “小鬼,你认不认识秦公子?”黑衣男人拦住了大孩子的路。 大点的孩子警惕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这名男子已到中年,浑身散发着慵懒的气质,但唯独那双眼,散发着让人害怕的神色。 “不认识,请不要挡我们的路。” 黑衣男直勾勾地盯着孩子道:“不肯说?没关系。”只见黑衣男随手一指大男孩眉心,大男孩直挺挺地向后倒下。 小男孩一直躲在大男孩身侧,此刻瞪大了双眼,受了惊吓的他此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角的泪花闪烁着,跪在地上摇着大男孩的胳膊。 有些人喜欢借钱,有些人喜欢借别人钱,还有的人,喜欢要债。阿星就是这样的人。 黑衣阿星有些犯了难,他从边塞跋山涉水来到巴蜀之地,就为了找到秦公子。可来到巴蜀已有十天,每个人都在隐瞒些什么。 “喂,别哭了小鬼,你要是不想变成他这样,就乖乖地告诉我秦公子在哪。”阿星戏谑地看着小孩子。 阿星不是弑杀之人,但他不喜欢别人瞒着他,所有答不上他问题的人,都会被他用内力打昏,他管这叫代价。 小孩子害怕极了,他以为黑衣人一抬手哥哥就死了,此刻哭得更大声。阿星道:“如果你不想你父母也变成这样,就乖乖地告诉我,秦公子在哪?” 小孩子的脸上梨花带雨,撇着嘴道:“秦公子是我父亲,我告诉你,你别杀他好不好。” 孩子带着阿星往村里走去,阿星的心情好极了,看来今日找个小孩子问路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阿星懒洋洋地背着手,跟在小孩子身后。天上的红晕还未消散,就像柳如玉红着脸的模样。 柳如玉有着一双勾人的媚眼,更有一对无论男人女人都渴望的丰满玉峰。阿星是个男人,自然臣服在柳如玉的美貌之下。 而柳如玉和表哥为了争夺家产,明争暗斗,恰好,需要一个人帮忙。 秦公子早年和柳如玉的表哥在江湖中做着隐秘的勾当,他们在江湖中花大价钱去买别人的秘密,足以让人身败名裂的秘密,通过这些秘密要挟别人,再换取更多的秘密。秦公子知道这件事做得越大,江湖中想杀自己的人就越来越多,于是在一年前,他把所有的秘密都留给柳如玉的表哥,自己消失了。 阿星是个喜欢要债的人,这样的人,自然要会借出去很多东西,没有人能抗拒别人送上门的东西,虽然这东西是要还的。 还债不一定是还别人原本借给自己的东西,其他东西也可以用来抵债。比如秦公子的下落就被欠债的人拿来抵债。 传说中阿星从没有拔过剑,他有着独一套的讨债方式——笑。如果有人还的东西没能让阿星满意,他就会露出淡淡的笑容,欠债的人必须要考虑得罪了这张笑脸,他的人脉会进行什么样的报复。讨债很简单,但如何让欠债的人不产生杀死债主的想法,这是一件很头痛的事情,很多想不明白的债主就是这样死在了欠债人面前。 阿星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活生生地站在秦公子面前。没有人见过阿星拔剑,见过他拔剑的人都死了,这就是阿星的办法。 “秦公子,拿出来吧。” 秦公子年轻的脸庞上露着疑惑,道:“我不欠你什么东西,你来讨债,怕是有些莫名其妙。” 阿星有些疲惫地眨了眨眼:“你欠江湖中人的东西还少吗,我来帮他们拿回去而已。” 秦公子拍起了手,道:“有趣,传说中懒到骨子里的阿星居然会管这种闲事。” 阿星的脸上挂上了一抹笑意,道:“你那姓柳的兄弟和如玉在争家产,江湖上很多人都被他要挟去对付如玉。如玉是我的女人,我得帮她。” 秦公子仿佛听到了想要的答案,盯着阿星的双眼,道:“我的东西都在柳大哥手里,现在什么也拿不出来。再者,我好不容易找到个世外桃源,你光明正大地来找我,我岂不是又要换个地方。你一句话就让我把那些秘密告诉你,这样的买卖,有些不合算。” 第十五章秦羽的故事(2) 阿星静静地看着秦公子,两个人在沉默中对视。突然阿星噗一声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摇头:“想不到我阿星一辈子都在讨债,今日你却要让我欠债。” 秦公子也笑了:“东躲西藏的日子实在是不太好受,我受苦无妨,可委屈了孩子。”秦公子一抱拳,接着道:“并不是让前辈欠我什么,只不过晚辈有两个孩子,希望他们今后能伴前辈左右。如果可以,稍后我就把记忆中的秘密写于纸上。” 阿星皱起了眉头,道:“不行,太麻烦了,你知道我很怕麻烦。”阿星知道秦公子安的什么心,表面上是让自己照顾两个孩子,实际上是想告诉江湖中人,若是今后还想找秦公子寻仇,那就要考虑一下背后的阿星。 秦公子也不着急,接着道:“前辈千里迢迢来寻晚辈,这等麻烦都不放在眼里,想必是柳大哥身边,有什么棘手的存在。这般相较之下,区区孩童又有什么麻烦,况且,是让这两个孩子服侍前辈。” 阿星脸色好转了一些:“只带一个。” “成交。” 阿星指了指刚才那个小孩子,道:“就他吧,叫什么名字?” “秦羽。” “秦大哥,你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一男一女依偎在草地上,女子温柔地看着身边的男人。纵使夜晚的繁星再明亮美丽,也比不过那个女子柔情似水的眼波。 秦羽轻轻地握着女子的手,道:“那时我还小,只记得他是个很懒的人,就算睡觉的时候房子塌了,他都懒得看一眼。他这么懒而且又怕麻烦的人,身边却总是麻烦不断,也许我也是其中之一。我跟在他身边不过两年时光,最后一次和他见面,是他冷着脸把我这个麻烦赶走的时候。” 女子名叫阮明月,是流溪县县令的掌上明珠。豆蔻年华的少女总是觉得持剑的侠客有致命的吸引力,阮明月亦如此。在她被山贼劫道,秦羽路见不平之后,她就无药可救地爱上了眼前这个持剑的侠客。 阮明月用手轻轻抚摸着秦羽棱角分明的脸庞,看着他细长且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心中的欢喜又多了几分,想到以后会和这般阳刚的男儿厮守,俏脸也不禁发烫。 仿佛触及到了秦羽的心事,他望向了天上的繁星,开口道:“虽然父亲让我服侍他,可我知道,他一直把我当徒弟看待。分别之际,他表面冷冰,却还是怕我被人欺辱,给我留下了一本剑谱。” 阮明月好奇地问道:“你离开师父后去哪了?回家了吗?可我从没有听你提起过你的父亲。” 秦羽一声苦笑:“师父以前告诉过我,让我在没有练好武功前,不要找父亲,不然会被心怀不轨的人利用。等到我长大了,也慢慢明白,当初父亲把我丢给师父,不过是为了换自己安宁。我就是父亲的一颗棋子,回不回去又有何妨。” 阮明月轻轻地摸着他的头,像母亲对待孩子一般温柔地安抚着他。微风拥抱着二人,与他们共赏这天地间的美景。 良辰美景,佳人在怀,呢喃耳语,万般柔情。 时间宛如白驹过隙,二人的事渐渐被阮明月父亲知晓,视财如命的他早就有把女儿嫁给当朝宰相的想法,到时候可以换来的地位和财富,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可他却很忌惮秦羽这位年轻人,更是忌惮他手中的剑。 在朝为官,自有过人之处,哪怕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 县令叫来了自己的女儿,阮明月沉浸在爱情的甜蜜里,没有察觉到丝毫异样。 县令道:“女儿,你和秦少侠的事为父知晓了,秦少侠相貌俊朗,为人和善,把你托付给他我很放心。只是一想到你今后就要出嫁,为父想照顾你只怕有些难了,当下会多抽出时间,与你相处。为父亲手泡了补身茶,趁热喝了吧。” 阮明月一听不禁大喜过望,她没想到父亲突然变得这么善解人意,害怕父亲反悔,她接过茶,大口地喝了下去。 县令嘴角挂上了冷笑,道:“迟则生变,过几日就会把你嫁到丞相府中,相关事宜我都已打点完毕,到时候你就是新娘子了。” 阮明月不禁一愣,道:“什么丞相?什么新娘子?” 县令冷冷道:“方才的茶里,有我下的毒,七日之内发作。不过你不要担心,这两日你就乖乖呆在家中,在你大婚之日,我就会把解药给你。” 阮明月紧咬着嘴唇,一时间的变故令她头晕目眩,身体险些倒了下去。她在心中坚定着一个想法,要赶快告诉秦羽,他一定能解决这个问题。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阮明月偷偷地离开了家,向着秦羽住处而去。县令就像是料到了一般,微笑着在房中喝茶。 “秦公子,我是明月,有件急事要告诉你。” 秦羽开了门,把阮明月迎入屋中。 阮明月一进屋,眼泪就不自觉掉了下来,道:“父亲逼我过几日嫁给丞相,怕我不从,给我下了毒药。” 秦羽一听,心中不禁大惊,沉吟了一下:“你可知是什么毒药?” “不知,不过父亲说这药会在七日之内发作,等到大婚之日才会把解药给我。” “忘魂花,这个混蛋,他知不知道就算以后吃了解药,这毒也会存留在体内;解药吃得越晚,体内遗留的毒素越多,到时候还是会影响人的神志。”秦羽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两只手早已握紧了拳,指甲深深地嵌入肉中。 阮明月哭得更厉害了,呜咽道:“秦公子,我不想与你分开。” 秦羽一边拉着阮明月,一边道:“走,我们去找你父亲。” 二人快步回到了县令大宅,秦羽一脚踢开宅门,大喊道:“阮大人,阮大人在何处?” 县令不慌不忙地拉开房门,对着二人笑脸相迎。 “秦公子,这么晚了来叨扰,还对小女拉拉扯扯,怕是有些不合礼数。” 秦羽强行遏制住心中的怒气,道:“为何要给阮姑娘下毒?” 县令道:“秦公子不妨进来一叙。” 阮明月看着秦羽和父亲进入屋内,独自一人站在风中,她的心此刻变得和她的身体一样冰冷,眼泪早已流干。 半个时辰过去,秦羽满脸颓然从屋内走出,低着头,一言不发,未看阮明月一眼。 从屋内出来的县令,渐渐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冷冷地看着阮明月。 “摇钱树,别哭了,你的秦公子已经不要你了。” 阮明月没有理会父亲的嘲讽,拉着秦羽的胳膊,道:“秦公子,他给你说什么了,你真的就这样走了?” 秦羽闭着眼睛,紧锁眉道:“对不起,从今往后,你我再无关系。” 秦羽的心像是被刀绞一般,他的猜测没有错,县令给自己的亲生女儿喂下了忘魂花,解药早已送到了宰相府上。县令的话让他断了私奔的念头,如果真心为她好,就不要拿她的生命冒险。 秦羽像失了魂一般游荡在街上,手中的剑,也被换成了酒壶。他没有显赫的家室,没有充裕的财富,只有江湖中人的血腥气息。那些腥气会在他以后死在别人剑下时再度出现……他不敢往下想了,他怕看到阮明月跟着自己颠沛流离的样子,他怕有朝一日死在别人剑下阮明月变成寡妇任人欺辱的样子。 秦羽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画面——两个人隐居在山林中,过着简单、朴实的务农生活。 他摇了摇头,知道自己不可能过上这样的生活。他从小就被父亲当作工具利用,在他师父留给他剑谱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以后也会是师父的工具。 街有丢魂人,壶有难咽酒。 本当这一切已成定数,阮明月就要嫁入相门,一个人出现了。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正站在阮明月床前,静静地看着她。阮明月因昨日变故,一夜辗转反侧,泪水浸湿了枕头和衣衫。 秋娘开了口:“这毒我可以解,也可以帮你和秦羽私奔。” 阮明月一听此话,赶忙从床上坐起,警惕地盯着秋娘,道:“你是谁?” 秋娘道:“一个可以帮你的人。” “为什么帮我?” “剑谱。” 秦羽的师父在赶走秦羽之前留下的剑谱,并不是什么稀罕之物,不然不会随意地画在几张纸上,也不会只有寥寥几招。 但南山派并不清楚这剑谱的情况,只是近段时间江湖上流传起关于秦羽的只言片语,让他们对秦羽的剑法产生了兴趣。阮明月不知道什么南山派,也不知道什么剑法,她只知道秦羽把那些纸看得很重。 阮明月是个聪明的女子,她大概猜到了父亲给秦羽说的话,能让秦羽心甘情愿离开的话。秦羽为了她的性命,不惜忍痛离开。秦羽离开得越坚决,她越明白秦羽是不愿用她的生命去冒险。 第十六章秦羽的故事(3) 阮明月没有答应秋娘的事。秦羽可以忍痛割爱,她怎能为了苟活而去偷秦羽最珍重的东西。 阮明月轻轻拭去脸上的泪痕,一字一句道:“我决定嫁给宰相。” 秋娘出言相劝:“阮姑娘,希望你考虑清楚。宰相不过是是个垂暮的老人,跟一个糟老头过一辈子,你可甘心?秦公子一表人才,武功高强,不知日后会虏获多少少女的芳心,你甘心他娶别的女子,和别的女子花前月下,你侬我侬?好姑娘,醒醒吧,不就是剑谱嘛,若是能和秦公子长相厮守,这些东西又何须如此看重。” 阮明月咬了咬嘴唇,闭紧着双眼,眼前仿佛浮现了秦羽和一个女人恩爱的场景,那个女人的脸最开始是自己,后来慢慢地变模糊,再看去,竟变成了秋娘的脸。那乖巧可人的俏脸,安安静静地靠在秦羽的胸膛,特别是那水灵的泪眼,透出一丝骨子里的妩媚…… 阮明月不敢再想了,赶忙睁开了双眼,看着秋娘道:“我答应你。不过我的时间不多,可不可以先把解药给我?” 秋娘满心欢喜地拿出了解药——千梢草,这种草有着很强烈的安神效果,单服此药,会加速全身血液流动,但不出几日,就会因心脏负荷而死。忘魂花是一种阻碍血液流动的药草,两者相生相克。 秋娘帮阮明月服下了解药,她在解药中偷偷地留了一些控制阮明月的手段,那就是加大剂量。看着阮明月狼吞虎咽般喝完了解药,秋娘开口道:“药里我留了一些手段,三日之内我在镇上的客栈等你,不见不散。” 阮明月点了点头,谢过秋娘之后,着急地出了门。秋娘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淡淡一笑,她很庆幸昨日夜里听到了秦羽说出忘魂花,更庆幸李太爷的药阁收藏了千梢草。 可天不遂人愿,造化更是喜爱作弄人。 第二日天还没亮,秦羽就开始为阮明月的收尸。 虎毒不食子,阮县令又怎会真的下毒糟践女儿身体,七日发作的毒不过是自己随口说出吓唬女儿罢了,可偏偏又这么巧,七日发作的毒,江湖中人都会想到忘魂花。 说到底,还是他们太不了解秦羽了,和心爱的人相比,就算是自己的性命,丢掉又有何妨,更不用提那只是几张薄纸了。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林非白和秦羽也找到了一家酒楼,两人对饮。秦羽把自己和阮明月的故事告诉了林非白。 林非白道:“阮姑娘的死虽然是秋娘所为,可这件事中的人,都有些许责任。你又是怎么被秋娘一行抓去的?” 秦羽显然不太想提这件事,含糊道:“当时查到了秋娘和这件事有关系,去找她的时候被迷药迷倒罢了。” 林非白道:“你的剑谱想必已经在他们手上了。”林非白手指轻扣桌面:“但李太爷毕竟站在南山派的对立面,而且我隐隐感觉南山派的大动作开始了。” 秦羽知道林非白不愿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对李太爷不利,摇头道:“江湖上的事对我来说没什么好关心的,但是明月的仇我一定会报,秋娘这个妖女脱不了干系。如果你要妨碍我,我不介意让你再看看我的剑。”秦羽话锋一转:“你似乎是一个很喜欢管闲事的人?” 林非白笑了笑:“其实这些东西也跟我没什么关系,只不过我有求于李太爷,当年的事总归是要问清楚;再者沈琳是我朋友,南山派已经和沈家撕破脸皮,那南山派自然也是我的敌人。” 秦羽思索了片刻,缓缓道:“沈大侠的遭遇让人惋惜,自他成名以来,或多或少都和江湖上的人有些恩怨。沈大侠的事,要不了多久就会流入江湖中,如果你在乎你的朋友,最好先去帮她处理一下局面。” 林非白若有所思地望着酒杯,不自觉想起那个坚毅的女孩子。沈琳是他下山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女子,她那眉宇间的神色,像极了母亲,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说不出的舒服。 林非白摇了摇头,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李家兄弟不知是否还在寻他。想到豪迈的李金,心里不禁一阵温暖。 秦羽道:“南山派的势力和野心,比想象中的还要恐怖。如果你要趟这摊浑水,最好谨慎一些。” 林非白点了点头,刺向柴邵的最后一剑,已经是自己现在的极限,江湖上的成名高手数不胜数,自己的剑意若是不能再精进一步,只怕危机重重。 过了个把时辰,二人在酒店分别,林非白却皱了眉头,不知去何处寻李家兄弟。思前想后,他决定先去李家大院附近。 第十七章沈家有难(1) 林非白一路走一路思索着,自从在李家大院里被诬陷开始,一直到他与李太爷一行分开,中间发生的事情,让他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李太爷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以后和他相处,还是小心为妙。 不知不觉林非白来到了李家大院门前,此刻的大宅显得有些凄凉,孤零零的牌匾上有几道烧焦的痕迹。再探李家院内,林非白发现那天夜里留下引导他的记号全都被人清理,只留下了满地的荒凉。 沈琳从牢中脱困,马不停蹄地回到了自己家中,她明白,父亲的事情已经在江湖中瞒不住了。看着父亲坐在轮椅上尽显老态的样子,忽然有些失神。从小到大,父亲都是那个孤高自傲的剑神,一手华丽的剑法在江湖中从无败绩,也将沈家大宅变成了习剑之人的圣地。可自从那一役,父亲被人救回来之后,就成了一副风烛残年的样子,尽管沈尽还不到五十岁。 沈琳不止一次询问父亲关于那日的事情,只可惜沈尽只字不提,于是江湖上只要有关沈尽或是剑神剑谱的消息,她都会探个究竟。沈尽就像一个不问世事的隐士一般,任凭女儿独自面对江湖中的腥风血雨,从不过问。 沈琳觉得父亲变成这样,都是因为那一役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从不可一世的剑神,变成一个行动不便的瘫痪老人,这般身份的转换,换作其他人,怕也无法接受这样的变故。 这半年来,她小心翼翼地封锁着家里的消息,所有来瞻仰剑神的人,都会被他拒之门外,她明白沈家这颗大树过往有多么辉煌,招来了多少人的妒忌。如今若是让江湖上的人知道父亲的情况,怕是墙倒众人推。 从来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一天前,这些推墙的人一波接一波地来了。 集结在沈家大院门外的人们,叫嚷着,嬉笑着,怒骂着,可谁都不敢带头第一个闯进大院,就在这些喧闹的人群中,有两人尤其亮眼——一个大和尚带着一个小和尚。 沈琳听着门外的喧闹,心中很是无助,向父亲抛向询问的目光,可父亲像是没有听见一样,自顾自地赏花遛鸟。沈琳突然感觉有些悲哀,她悲哀自己的父亲,一代剑神竟成了这般模样。 越是哀叹,心中对打伤父亲的那人恨意更重,无论他是谁,武功有多高明,她都要替父亲报仇。如今自己用剑的水平还达不到父亲的程度,但不代表二十年之后不行,有朝一日,她要把受到的耻辱全部讨还。 林非白还在李家大院里触景深情,走出院子的一刻不禁想起李家兄弟带着他冲出重围的光景,那般狼狈的模样让他不自觉地苦笑一声。为什么自己拿到秋娘的纸条还会回来呢,一想到此处,脑海里全是秋娘泪眼婆娑的样子,又回忆起第一次在茶馆遇到秋娘的情形。想着秋娘,自然忘不了在地牢中,她赤裸身体时妩媚的身姿……白皙透嫩的肌肤,修长的玉腿,玲珑的双峰,活像一个会动的玉美人……这是林非白此生看到的第一个女子的身体,想到此处,心中一阵酥痒,下体也发胀起来。 林非白赶紧收了心神,低着火红的脸,跑向酒楼。 他迫切需要一些冰凉的烈酒,让自己冷静下来。 林非白大口地喝着酒,平息着身体的邪火,本就心中有鬼的他,悄悄地打量起附近的人,生怕别人看出他的异样。 就在他的目光扫过最后一人时,发觉那人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林非白有些尴尬,赶紧收了目光,偷偷地瞟了一眼自己的下方,发觉没有什么异样之后松了口气。可没想到,那人笑声越来越大,笑得合不拢嘴。 酒楼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大笑之人看去,那人前仰后合的样子有些滑稽,不过却一直盯着林非白的方向。 人群好奇这人为何如此开心,自然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林非白。 突然这么多目光落在林非白身上,让他的脑袋嗡嗡作响,头皮仿佛炸开一样。他脸上的红晕更加明显,头不自觉微微低了一些,就像一个准备入洞房的大姑娘。 那大声发笑的人竟没有一丝收敛,笑得躺在地上打起滚来,一边笑还一边指着林非白。林非白终于受不了了,走过去一把拽起了地上的人。 林非白板着已经红透的脸问道:“你到底在笑什么?” 那人并不答话,笑声也变得干涩起来。 林非白没有再追问,黑着脸自顾自地坐下喝起酒。 那人像是笑不动了,一屁股瘫在林非白对面,抢过林非白的酒壶,大口喝了起来。 林非白阴沉着脸道:“笑够了?” 唐笑道:“够了够了,没想到一个男人,竟像个女子一般羞涩。你不会是男扮女装吧?” 林非白干笑一声:“呵,像你这样笑到满地打滚的人,该不会还是个孩子吧?” 唐笑道:“兄台伶牙俐齿,小弟佩服。” 林非白面无表情道:“佩服是吧?你把我的酒喝完了,那就帮我结了酒钱吧。” 林非白说话,起身就要走,他实在是不喜欢眼前这个长着一双桃花眼,随时笑眯眯的男人。 唐笑一把拉住了他,不依不饶道:“别急着走嘛,给我说说你干什么亏心事了。” 林非白脸色更难看了,一把甩开他。就在林非白转身之际,一枚飞镖射向他的肩头。 林非白并非没有防范,在唐笑坐下之时,他的身体一直都保持着紧绷状态,感受到了后背的劲风,他侧身闪过,回首出剑。 就在这一瞬,剑光划破空气,又有三枚钢针被剑光斩下。林非白横剑护身,盯着唐笑。 唐笑还是一副笑面,仿佛一切与他无关一样,上下打量着林非白。 “不错,大姑娘的反应挺快嘛。” 林非白也不恼怒,静静地看着唐笑,就在他准备出第二剑之时,隐隐感觉周围充满杀气。他瞟了瞟之前还在喝酒谈笑的众人,发觉了他们眉宇间都带着浓浓的肃杀之意,仿佛下一刻他们的兵刃就会刺穿自己的身体。 思索了片刻,林非白一脚踢翻桌子,翻窗而逃。 在客栈喝酒的众人纷纷起身,看向唐笑。 唐笑轻声道:“没事,咱们去那等他,他一定会来。” 林非白不知从下山以来,吃了多少次暗器的亏,如今与人交手,无时无刻不再提防对手发射暗器。 林非白像一只猫儿,快步穿梭在胡同内,一面跑着一面回忆着唐笑出手的情景。 这唐笑发射暗器手法不可谓不高明,发射的暗器之快竟没有一丝预兆。只是周围那些人出卖了他,真正去喝酒的人,眼珠子不会到处乱转,除了林非白这样心中有鬼的。 如此出神入化的暗器发射手法,身边还有这么多高手相伴,除了南山派的人,林非白想不到还有谁会来杀自己。细细一品,那些人中的确有人手上戴着戒指一样的东西。既然南山派已经对自己下手,那沈琳那边…… 林非白不敢去想了,他隐匿在胡同中,准备天黑时动身沈家大院。 可惜林非白不知道唐笑并没有派人追他,不然能早一些去到沈家大院。好巧不巧,天色刚暗淡下去,沈家大院就出事了。 独眼老鹰第一个沉不住气,挥着开山斧就向沈家大门砸去。一边砸一边喊:“都是孬种,沈尽要是没出事,早就出来了,哪像这样躲躲藏藏。都给我闪开,老子先进去会会他。” 砸门的哐哐声不绝于耳,再厚实的木门也经不起开山斧这般大开大合的折腾。木门已然千疮百孔,木屑漫天。 沈琳坐不住了,他招呼家丁照顾父亲,提剑向前院走去。 沈琳道:“各位英豪,可是等不及了?昨日就告诉你们,家父不见客,还请回吧。” 独眼老鹰大笑一声:“看到没,沈尽不敢露面,出来的是个小娘们。” 门外的众人探头探脑向院内张望,发现沈尽不在,紧绷的神经轻松了许多,纷纷打趣。 沈琳完全不理会众人的嘲讽之意,开口道:“沈尽是小女家父,如若各位还是出言不逊,别怪小女的软剑无眼。另外,从此刻起除了沈家子弟,其余人等踏进院子一步,格杀勿论。” 独眼老鹰戏谑地看着沈琳:“小娘们,吓唬谁呢?别说我以大欺小,你让沈尽自戳双眼,我也不为难你。” 话音一落,人群中的议论之声,嗡嗡响起。 第十八章沈家有难(2) “哦,原来老鹰的眼睛是被沈尽弄瞎的啊。怪不得之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嘿嘿,如今趁着别人出事了才敢落井下石。” “呵,你不也是听说沈尽被打残了才来的吗?” “嘘,这话小声点,万一沈大侠就是跟大家开个玩笑,到时候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看你们胆小那样。” “要不刘兄去打个头阵?” “怎么不让李掌门去啊,他弟弟不就是死在沈尽手上的吗?” …… 任凭沈琳如何遏制自己的怒火,表现得如何波澜不惊,可这些嘲弄的话仍像苍蝇一样,一直在耳边嗡嗡鸣叫。 她不想忍受了,剑也出鞘了。 独眼老鹰大大咧咧地站在院内,嘴上还噙着一抹嘲笑,回头看了看身后那些所谓好汉的江湖人士,心中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正当他欣赏被自己开山斧劈坏的木门时,死亡已经来到了他身边。 沈琳的软剑就像毒蛇一般,吐着信子,在月光下闪烁起来。忽的一阵风刮过,剑光一闪,毒蛇咬上了独眼老鹰脖子。 独眼老鹰直到临死前,一直都忽略了一个事情——沈琳是沈尽的女儿,自然也会剑神剑法。 独眼老鹰的尸身径直倒了下去,全场鸦雀无声,只有大和尚毫不理会众人,摸着小和尚的头道:“他把自己当做老鹰,谁知道只是个小鸡。” 沈琳微眯着眼,看向大和尚,一字一句道:“沈家子弟外,其余人等踏进院子一步,格杀勿论。” 天越来越黑,月色越来越明。沈琳手持软剑,冷漠地注视着众人。那般干净、纯粹的杀气充斥着全身,月光笼罩着身上的白衣,包裹出月神的庄严。 如果说秋娘的美貌,那应该是一种让所有男人为之疯狂,渴望占有的动人妩媚,像一只勾人心魄的妖精;如果说此刻沈琳的模样,那就是一种能让所有人倾倒,却又不敢亵渎的纯净,像一个落入凡尘的仙子。 风儿抚着软剑,月光环着美人。在场的众人仿佛沉醉在这一刻,就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也不知是谁不合时宜地笑了,笑得是那么张扬,生怕没人听到。 众人的目光也被这爽朗的笑声吸引,人群也自然为笑声的主人让出了一条路。 沈琳目光如炬,盯着笑声的源头——唐笑。 “久闻沈姑娘大名,今日一见,当真美得不可方物。竟能让诸英豪沉醉于姑娘英姿之下,在下有幸一见,已是不枉此行。” 沈琳眼皮一抬,道:“阁下是何人?也要拜访家父?” 唐笑道:“在下唐笑,路过此地,为等一位朋友。” 沈琳听罢便不再理会这天生笑面的男子,平静地扫视众人。人群窃窃私语起来,唯独那大和尚,脸上一副安详的神态。 众人又回到了僵持之际,沈琳又下了逐客令。正当众人面面相觑时,大和尚开口道:“也罢,既然大家都不想要那剑神剑谱,不如就地散去,各回各家。”他特地加重了剑谱两字的音量。 话一出口,人群又活跃起来,烟雨派掌门人轻咳两声,道:“在下烟雨派掌门人李悠然,烦请沈家主露面,给我亡故的弟弟一个说法。” 沈琳回答道:“小女稍后转告家父。此事改日登门解释。” 唐笑轻轻地笑了,大和尚也笑了。 大和尚扭头对着小和尚道:“小灵心,听见了吗,以后你想拒绝别人,告诉他改日再议就好了。” 小和尚不以为然,歪了歪头,似笑非笑地说:“她弟弟是被沈尽杀死的,一句改日解释怕是糊弄不过去吧。” 唐笑听到这话眼前一亮,笑意更浓了些。沈琳也并不在乎,横剑御在身前,随时准备出手。 李悠然道:“既然如此,那就领教一下姑娘的高招。” 话落,剑出。 沈琳出手挡下这一剑,软剑回抽,直逼李悠然面门。李悠然不是等闲之辈,剑势一提,同时抬脚向沈琳下盘踢出。 两人身形刚一相错,就已较量了数招。 烟雨门剑法以飘忽不定著称,舞起剑来就像被烟雨缭绕,有着些许朦胧的美感,往往敌人还未观察清剑势,就被这烟雨朦胧的剑刺穿了喉咙。 另一边,沈琳虽使软剑,但一招一式皆是剑神剑法,此剑法以招式繁杂著称,变招之快,常令对手着招架不及。沈尽为了放大剑法的长处,专门让沈琳练习软剑,以求招式诡变,令人防不胜防。 沈琳不过变化了寥寥数招,李悠然的剑被迫挥得越来越快。两人仿佛置身于水潭之上,水气雾气好不碍眼。 软剑轻轻从侧面划出,李悠然左脚一退,手上的攻势却不退,径直朝着沈琳的咽喉刺去。她数不清这一剑已经洞穿过多少高手的咽喉,估计下一刻,沈琳也会变成其中之一。 突然沈琳手腕一抖,软剑剑身像是变成了一把戒尺,弹向李悠然的小腹。李悠然受力一顿,一口鲜血不听话地从口中吐出。沈琳看准时机,软剑刺上了李悠然右手的手腕。 哐当一声,李悠然的剑掉在地上,剑身带着不甘的微鸣。 沈琳没有再看李悠然一眼,朝着众人道:“还有谁?” 众人欣赏了两女的剑法,其中不乏用剑高手,他们此刻也有些手痒难耐,能亲身体验一下剑神剑法,这是研习精妙剑招的大好途径。再者,众人也看到了沈琳没有痛下杀手,这才有胆量跃跃欲试。 随着挑战沈琳的人越来越多,即使击败了他们,沈琳也没有再杀一人。因为她发觉原来父亲近二十年来,有意无意做的事,竟在当下背了这么多血债。 沈琳不怕杀人,她知道这种情形杀的人越多,就越能威慑群雄,可这些上前挑战的人,每个人遭受的事,都让沈琳倍感愧疚。 她的心软了。心一软,剑自然就慢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沈琳的体力渐渐有些不支,细数开来,她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哪有什么深厚的内力。 噗一声,一名光头大汉手持着弯刀,划破了沈琳的胳膊,一时间血流不止。本就是强弩之末,再加上伤口不住的流血,一阵一阵眩晕的感觉涌上脑海,让她险些站立不稳,栽倒过去。 光头大汉见此情形不禁有些得意,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咧着大嘴,宛如饿虎扑食一般奔袭过去。 沈琳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头,一阵痛感传入脑海,接着平复一下气息,这才好受一些。随即站稳身形,举剑迎战。 沈琳挥舞着软剑,剑光已经不像最开始那般绚烂缥缈,此时的她只用上了最简单,最不费力的招数勉强招架着光头的攻势。就在光头准备发力之际,沈琳猛然变招,软剑直挺挺向光头刺去,光头不敢怠慢,提刀侧挡,谁知这是沈琳虚晃的一招,软剑迅速后撤,毫不拖泥带水,足下发力,一脚跺上了光头的小腹。 光头颓然地倒在地上,可他身后还有无穷无尽的挑战者,沈琳向他们看了一眼,人群中有几人是那么引人注目——一直带着笑意的唐笑,还有在地上打坐的大和尚。 即便他们到现在都没有出手,可沈琳依然感受到了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恐怖气息。半年前,林非白只用两剑就逼退大和尚,当时的沈琳只当大和尚是个只会用毒的小角色,而今沈琳在内力的研习上初窥门径,这才发觉大和尚每次吐息之间蕴含着多么深厚的内力。 起初跃跃欲试的人群早已安静起来,大家没想到沈尽的女儿也能将剑神剑法施展得有模有样,更加钦佩的,还是她鏖战群雄已然好几个时辰,即使她已是强弩之末,还是毅然决然守在门口。 压死骆驼只需要最后一根稻草,可这最后一根稻草,却没人愿意当。人们已经被沈琳的坚毅打动了,她脸上那份执著,竟让在场的人们有些羞愧。 沉寂了许久的大和尚再一次开口了,他很喜欢当一个推波助澜的人:“沈姑娘的武功、心性,实在让人钦佩。不过和尚却为你感到惋惜,如果和尚没有出家,有了自己的家室后,定不会拿自己的宝贝女儿当挡箭牌。沈剑神,这次怕是失了大脸面。” 大和尚一边说着一边摇头,人群也小声议论起来,其中不乏性情中人,被沈琳打败的光头就是一个。 光头大喝道:“沈尽,你女儿都快被人打死了,你还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老子替你害臊!” 人群有些异样地看了光头一眼,明明沈琳就是伤在光头的弯刀之下,而这光头,也不避讳一些。 沈琳的眸子此时暗淡了几分,他隐隐猜到父亲为何到现在还不现身——那是二十年前的秘密,沈琳在成长过程中,听到了一些只言片语。 第十九章沈家有难(3) 她是沈尽的养女,并不是亲生女儿。小时候她会经常问父亲:“父亲,母亲去哪了?我还没见过她呢。”无论是沈尽还是家中的仆人,对这件事避而不谈。再长大了一些,她知道有些事该问,有些事不能问。 沈琳虽然好奇,可她从未想过去寻自己的生父、生母。从小到大,沈尽待她就像对亲生女儿一般视作掌上明珠,她也认定了眼前的沈尽,才是自己今后要尽孝的人。 夜已经深了,寒风萧萧来袭,沈琳紧了紧身上的衣物,低头看了看手臂的伤,心中有些话,很想对沈尽诉说:父亲,女儿尽力了……如果我是你的亲生女儿,此刻你会不会站在我面前,替我遮风挡雨…… 沈琳的面颊缓缓流下一滴清泪,喉咙有些哽咽,心口就像被一只大手向下拉扯着。 愤慨的人群又出现了一些挑战者,冷漠地抽出腰间武器,准备和沈琳一较高下。沈琳没有上前,此刻的她已经脱力,心中那份不甘一直支撑着她勉强直立的身体。持剑的右手麻木到痉挛,她却没有发觉。 剑来了,漆黑的剑夹杂着呼啸的寒风,直指沈琳的咽喉。 谁知沈琳丝毫不理会那凌厉的剑锋,而是轻轻地她瞥了一眼内院。果然,那里还是没有父亲和蔼慈祥的脸。她静静地感受着那剑上蕴含的杀气,一种越来越近的杀意。 三寸,两寸,一寸。 结束了。沈琳心里是这么想的,只可惜在死之前,没能见父亲最后一面。 噗一声响起,那是剑刺破喉咙的声音,沈琳不觉得有什么痛苦,反而心里涌上了解脱的滋味。 可那份杀意没有消失,而是变得更强烈了。这是她从没有感受过的杀意。沈琳自嘲地笑了笑,反正已是将死之人,这些又与她何干。那一份将死的释然,让她紧绷的身体得到放松,在这一刻倒了下去。 脑海中冰凉、坚硬的触感没有出现,而是出现了一种温暖的感觉,她有些奇怪,莫不是已经到了天堂?她满怀着好奇睁开眼,居然看到了搂她在怀的林非白。 林非白来了,天一黑他就马不停蹄地来了。刚才那浓郁的杀意,正是出自林非白之手。 林非白看着快要昏厥过去的沈琳,又瞥见了那被鲜血染红的手。他紧锁着眉头,口中的牙齿发出嗤嗤的响声。他知道自己来晚了,如果再早一点,沈琳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他轻轻放下沈琳,慢慢地抬起头,用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扫视着众人,他要看清每一个人的脸。 沈琳是他在江湖上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她聪颖,坚毅,又年长他一些,和沈琳在一起的时日,就像和姐姐相处一般,能学到很多东西,也能得到她的照料。林非白从十一岁起,身边再没有一个亲人,亦没有一个朋友,有的只是一个话都不说师父。 这样孤独地生活了七年,让他更加珍惜身边每一份感情。越是珍惜,越是不敢靠得太近,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摔碎了对他来说最珍贵的东西。 可眼前这些人做的事,像是把他最珍视的宝物肆意践踏着,蹂躏着。 怒气,怨气,恨意此刻全部涌上心头,林非白全身上下被这怒气充斥着,眼里已然布满血丝。 林非白出手了,快步冲向人群。兵刃未至,剑意已至。 强烈的死意在人群中蔓延着,死亡的恐惧在人群中感染着。离林非白最近的三人,就在一瞬,喉头血花喷涌。身后的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也被林非白斩下了头颅。 充斥着戾气的林非白走到何处,何处就血花四溅。反应过来的人群颤颤巍巍地拿起武器,御在身前,脚步不自觉地向后退着。 不怪他们表现得如此懦弱,只怪林非白太快了,那充斥着疯狂的剑意,像魔鬼一样无情地杀戮着。一剑横扫,宛如割稻子一样,带走一条又一条性命;回剑刺出,剑身就是地狱使者发出的夺命帖。 沈家大院门前尸山血海,有着反抗之意的人都已变成了剑下亡魂,不敢冒险的人四散而逃,一时间炸开了祸。 只有两个人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眼神里有一份欣赏,又带有一丝杀气。和这画面格格不入的两人,一个是大和尚,另一个是唐笑。 大和尚小声地对着唐笑问道:“你与林公子孰强孰弱?” 唐笑道:“我要杀死这些人,想必比他快些。” 大和尚道:“今日是否还要比试?我们要的已经得手,戏也该唱完了。” 唐笑道:“不瞒你说,早些时候我在酒楼已经与他见了一面,不过被他跑掉了。你这么一说,我确实有些手痒。” 大和尚道:“和尚觉得今日再战,你的胜算不高。” 唐笑道:“此话怎讲?” 大和尚道:“看见此般场景,让和尚想起了二十年前的一幕,想到此处,心中不安之感更是强烈。” 唐笑轻轻笑道:“那个人消失了这么久,却还能让你们这些老家伙担惊受怕。罢了,改日再战吧。” 大和尚提起那个人,嘴角有些苦涩,摇了摇头,把回忆的思绪摇出脑海,拉着唐笑离去了。 另一边,林非白停下了杀戮,他像野兽一般嗅了嗅,环顾了四周,发现再无一个活口。他有些颓然地看向了手中的剑,木剑已然变得残破不堪。就是这一瞬,让他再一次想起师父说的话:剑拔出来,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回想着刚才杀人的场景,冷静下来的他发觉,自己在那个时候身体竟有些不受控制,只是一味地渴望杀戮,渴望血腥。 林非白有些后怕,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随即抛下了思绪,扶着沈琳回屋内休息。 一路走向屋里,林非白不禁觉得冷清了一些,偌大的前厅,只有他们二人。安顿了沈琳,林非白向后院走去。 他心中一直有个疑问,为何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沈家除了沈琳,没有一个人露面,特别是沈尽。沈琳在外已然有了生命危险,但沈尽却仍未出现。 来到了沈家后院,并未发觉有什么异常,就在林非白准备打开每间房门之时,余光瞟到了一只鞋。他快步跑去,发现周遭的草丛里,有着十几具尸体。他一惊,赶忙回去告诉沈琳。 沈琳听完了消息,面无表情地闭上了眼,本就苍白的面孔此刻多了一些沧桑的意味,道:“你可见到一个留着长胡子的人?”说到此处,神色中不禁多了一些急切。 林非白答:“并未见到。这人是你父亲吗?” 沈琳听完这话,安心了些,眼眸中重焕了一些光彩,对她来说,这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了。看来在沈琳危难之际,并非沈尽不念父女之情,而是被他人掳走了。 想到此处,沈琳的脸上也恢复了些许神采,嘱咐林非白安葬了仆人。 七日时间转瞬即逝,沈琳的身体也渐渐恢复正常,除了手臂还不能用力,其他情况和常人无异。这段时间,林非白寸步不离地守在沈琳身边,生怕再有歹人伤害沈琳。不过在他和沈琳相处的时日,始终有着一些距离。林非白觉得这样就足够了,生怕关系再近让沈琳不喜,影响了他珍视的友谊。 林非白不是沈琳,自然不会猜到女儿家的心思。 当下之急,是要打探沈尽的下落,虽然他们二人认定此事是南山派所为,可目前毫无踪迹,更不用谈如何救人。 不过他们想到了一个人,再没有比他更了解南山派的人——李太爷。 第二十章灭门真相(1) “现在不能叫‘小兄弟’了,该叫林少侠。”李太爷微笑着给面前两人斟上茶。 “这是在取笑我吗?”林非白毫不介意,接过了茶大口喝下。 李太爷道:“小小年纪有如此高明的剑法,还有一颗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侠义心肠,少侠二字又有何不妥?” 林非白摇了摇手,道:“如今沈大侠被人掳走,我们怀疑是南山派的动作。” 沈琳在旁补充道:“林公子是否记得半年前在客栈里那个轻功出神入化的小和尚?前几日在我家门前,她也在场。家父极有可能是她趁乱掳走的。” 李太爷道:“轻功不错的小和尚,是不是小灵心?” 林非白和沈琳异口同声道:“是。” 李太爷看着有些迫切的二人,不再卖关子,开口道:“此人是大和尚的徒弟,大和尚早些年出自少林门下,因为偷学藏经阁中的功法,被少林逐出师门,后来被南山派收入麾下。大和尚入了门派后,结识了小灵心,就把她打扮成小和尚模样,并收她为徒。” 李太爷喝了口茶,接着道:“他们二人与我来往并不密切,和柴邵等人分工也不同。柴邵负责主持江湖中的大型集会,而他们二人更多是暗中行动。” “所以你并不知道他们把人关在何处?”林非白道。 李太爷道:“我所知南山派的据点一共有二,我家大宅旁的客栈后院,那口井底是一处,流溪县市集中有一处药房,那后院也是一处。沈姑娘可以去碰碰运气,其他的我也不知情。” 沈琳道:“多谢相告,小女就此别过。” 说罢,沈琳转身离去,林非白正准备跟上,被李太爷拉住了手臂。 李太爷道:“南山派联系不到柴邵必然会派人打探,这消息是瞒不住他们的。如今那些据点多半已是人去楼空。” 林非白道:“你怎么不告诉沈琳?” 李太爷道:“她寻父心切,即使我告诉她,她还是会去寻些线索。而林少侠就不同了,自然不必白跑一趟。” 林非白听罢,双手往后一摊,道:“你说得对。”林非白心里虽然担忧沈琳的安危,却又害怕和她太过亲密,惹得她厌烦。只是林非白不知,沈琳离开后并没有走远,而是在等林非白追上她。 李太爷笑吟吟地看着林非白,道:“看你面带愁容,是否有难事?” 林非白道:“难事没有,问题倒是不少。” 李太爷道:“说说看。” 林非白道:“南山派为什么要收集江湖中的功法?他们势力已经如此之大,到底所谓何事?” 李太爷道:“武林中人谁不想成为天下第一,功法也好,秘籍也罢,都是为了变强而已。像我这样的小老头,就不在乎这些。” 林非白来了兴致,道:“哦?你就没练过武?” 李太爷道:“练过皮毛,只不过我从小不愿意吃这份苦,就没再练了。” 林非白道:“那你在江湖中如何自保?” 李太爷道:“钱。祖上世世代代经商积累的财富,再加上自己做的小生意,攒了不少金银。我不练武,但我可以雇习武之人。如果有人要打我的主意,我就雇来比他功夫更高明的人。” 林非白道:“那柴邵呢,不就让你吃了瘪?” 李太爷微微一笑:“所以我就找他比他功夫更高的你。” 林非白眉头一皱道:“我完全是被你推到了这条路上,杀他不是我本意,而且你也没有付钱给我。” 李太爷轻轻一笑,没有接话,而是换了个话题:“其实我也好奇南山派真正图谋的是什么,目前来看,他们已经是江湖中最大的帮派,但他们的野心恐怕不止于此。” 林非白道:“不止于江湖中,难道他们想插手朝廷的事?” 李太爷道:“有这个可能,谁不想做皇帝呢?如今外族一直觊觎中原沃土,战事不断,目前只能勉强应付。若是此时内部暗流汹涌,恐怕天下将不太平了。” 林非白揉了揉前额,道:“看来和南山派唱反调对朝廷和百姓还有好处。” 李太爷道:“和我站一条船上不是什么坏事。” 林非白收起了懒洋洋的样子,直勾勾地看着李太爷双眼,道:“上船之前,你要说清楚,为什么要让秦羽杀我?” 李太爷道:“他杀不了你。” 林非白道:“你怎么知道?” 李太爷道:“你不是好端端地坐在这吗?” 林非白眯着眼睛,道:“那天晚上我要是没醒,坐在这的就是鬼魂了。” 李太爷针锋相对:“可你那天醒了。” 林非白道:“你早就知道我的秘密了?” 李太爷道:“地牢里我一直都在看着你。百毒不侵,的确是行走江湖免遭黑手的好倚仗。” 林非白留了心眼,顺着李太爷的话点了点头,他隐隐感觉李太爷有很多事瞒着自己,自然不能把自己的秘密完全告诉他。 林非白道:“还有一个问题,七年前,柳家把中原的林家灭了门,和你有没有关系?” 李太爷道:“林家?莫非……” 林非白道:“不错,我就是林家唯一活下来的人。” 李太爷哈哈一笑,道:“苍天有眼,没有让林家绝了种。这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一件事,当初柳剑心知晓我的秘密,威胁我资助他们,迫不得已,只好出了些钱。” 李太爷看着屋顶,长叹一口气,道:“说起来这件事我有很大责任,如果你想报仇,随时取我性命就好。” 林非白有些愣神,过了片刻,道:“柳家为何要对林家动手?” 李太爷道:“其中的缘由,我不太清楚,当初他们答应我,只要我帮他们一次,就再不会用这秘密威胁我。我只想赶快撇清和他们的关系,并没有理会他们要做什么。如果你想讨个说法,我可以陪你去柳家走一遭。” 林非白的眼神此刻有些暗淡,思考了片刻,道:“已经过了这么久,也不在乎多等一些时日,当务之急,是去寻沈大侠。” 林非白心里很是犹豫,他怕知道当年的真相,万一真的是父亲先对不起柳家,自己是否还要去向柳家寻仇,若是放弃寻仇的念头,亲人们的在天之灵,会不会安息呢。 李太爷道:“我倒是觉得此时前去正是时候,因为柳剑心,也是南山派的人。” 林非白道:“也许能从他口中得到沈尽的消息?” 李太爷用手摸着胡子,点了点头,道:“你想好用什么身份去了吗?” 林非白道:“沈家总管的养子。” 李太爷道:“嗯,你在沈家大院外诛杀几十人,手段有些狠辣,有了这个身份,那你为沈家出头合情合理了,江湖中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两人说完,休息了片刻,易容后的李太爷带着林非白便启程前往柳家。 路上,林非白问道:“你为什么要易容呢?不想让柳剑心认出来?” 李太爷道:“江湖上知道我还活着的人越少,我的麻烦也就越少。” 林非白道:“可南山派的人知道。” 李太爷道:“我易了容,南山派的人却不知道。” 林非白又问:“明白了,怎么不让秋娘也帮我换个脸?” 李太爷笑道:“面具用一次少一次,她不想浪费。” 林非白努了努嘴,问了些关于唐影和唐笑的事,可惜李太爷对于南山派了解甚少,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几日后,两人结伴来到了柳家。看着眼前偌大的庄园,站在门口的林非白心生感慨,不由得东张西望,满是新奇之意。 门口的家丁拦住二人,李太爷上前耳语了几句,家丁便小跑着进去通告。片刻后,家丁领着二人来到了前厅。 林非白看向李太爷,眼神中带着些疑惑,李太爷微微一笑,示意林非白不要说话。一盏茶的功夫,柳剑心出现了。 这位宛如铁塔一般高壮的汉子朝着二位拱了拱手,便朝着主位坐了下去,余光瞟了林非白几眼。 林非白心中五味杂陈,仇人近在眼前,可眼前这汉子的面相没有一点奸诈小人的影子,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正在林非白分心之际,李太爷和柳剑心已经聊了起来。李太爷假扮一位商人,告诉柳剑心手上有一批货物,需要押送至京城,请镖局押送怕声势太大,招人惦记,故托人找到柳剑心这里。 第二十一章灭门真相(2) 李太爷开出的价格很诱人,柳剑心草草询问了几句便答应下来,二人慢慢把话题往林非白身上引。 柳剑心道:“听闻前些时日沈家遭遇不测,多亏林少侠和沈姑娘武艺超群,力斩群魔,今日一见,林少侠果然英气逼人。” 林非白拱了拱手,没有再说什么。 李太爷瞟了一眼林非白,向柳剑心问道:“可沈大侠却失踪了。”说到此处,李太爷和林非白二人紧紧地盯着柳剑心。 柳剑心眉头一皱,道:“二位莫开玩笑。难不成是有人趁乱劫走了沈大侠?沈大侠武功超群……”说到此处,柳剑心似乎想起来什么,咽下了嘴边的话。 李太爷道:“柳兄是否知道些什么?” 柳剑心看向林非白道:“江湖上传闻半年前沈大侠与一人相约比试,恐怕是经此一役,让沈大侠伤了经脉,武功不如从前了。” 林非白眯着眼睛问道:“何出此言?” 柳剑心回答:“林少侠年岁尚小,很多年前的事可能不太清楚。据我所知,那个人的剑法已经到了超然的境界,一生从无败绩。纵使沈大侠有着剑神的名号,可想要在他的手上占到便宜,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所以受些伤不足为奇。” 林非白看向柳剑心的时候,发现柳剑心的眼神里,流露出的惋惜之情。 林非白的目光慢慢转向了李太爷,只见李太爷抚着胡须,点了点头。 林非白咬了咬牙,问向柳剑心:“很多年前的事我的确不清楚,特别是七年前你杀林家满门这件事。” 柳剑心面露疑惑回忆着,口中喃喃道:“林家,中原那个林家?怎么突然提这件事。” 正当柳剑心心中不喜之时,他突然感受到了林非白眼睛里射出来阴森的光。柳剑心愣了愣神,恍然大悟一般道:“你也姓林,莫非?不可能的,林家的人全死了,不可能有活口。” 林非白听着柳剑心的话,脸上的阴郁之情重了几分,他本以为柳剑心会愧疚,会悔恨,可谁知他竟如此不以为意。这一刻林家人的亡魂仿佛在天上悲鸣,他们哭泣,他们不甘……这些声音一瞬间充斥着林非白的脑海。 林非白慢慢站起身,手也紧握住剑柄,一字一句告诉柳剑心:“我是林家唯一一个活口。” 柳剑心像是记起了什么,咬紧牙关仰天长啸:“林家,那个该死的林家,好不容易忘记的梦魇。哈哈,林家竟然没有死绝,老天无眼啊。” 林非白在柳剑心开口之前,已经猜想了很多种他的说辞,无论解释、忏悔也好,求饶、求死也罢,林非白抱定了杀死柳剑心的想法。不料,柳剑心对林家的恨意是如此深沉,让林非白的疑惑变得越来越重。 林非白手中的剑没有出鞘,他紧锁着眉头,问道:“我林家究竟欠你什么?” “怎么样,你那难缠的表哥我帮你搞定了。准备怎么谢我?”阿星一脸坏笑,大大咧咧的躺在床榻上。 伏在他胸膛上的女人嗤嗤一笑:“我早就是你的人了,还想让我干什么?” 阿星抚摸着女人光滑的身子,打趣道:“如今柳家的家业都是你的了,我不过是浪子一个,柳少奶奶要是一脚把我踢开,我可怎么办?” 柳如玉的身子像蛇一样,紧紧地缠在阿星身上,片刻也不想离开,双眼迷离道:“我表哥和那些人以后就不会打家里的主意了?本少奶奶需要一个护卫,你就很合适。” 阿星挠了挠头,道:“很麻烦啊,不过应该不会有什么变故了,从秦公子嘴里得到的秘密,基本上和你表哥知道的差不多。前段时间,我把他们和你表哥聚到一起,办了个宴会,大家商量了一下,我和你表哥答应把那些人的秘密烂在肚子里,条件是他们两不相帮,也不要找你表哥和秦公子寻仇。” 柳如玉好奇道:“我表哥也答应了?” 阿星道:“对呀,你不知道这事有多麻烦。我吓唬他,如果他要是不同意我就会把他杀了。” 柳如玉轻锤了一下阿星的胸口:“嗯?” 阿星讪讪一笑:“开个玩笑,我怎么可能杀你表哥呢,他也知道我不会真杀了他,所以他没同意。为了让他乖乖答应,我把雪儿偷偷藏起来了。” 柳如玉睁大了眼睛,道:“等等,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把雪儿藏起来,那样就不用去找秦公子了啊?” 阿星认真地看向柳如玉,拖着她的下巴道:“当然是因为你啊,我不把你表哥的底牌清理干净,你这柳家家主的位置怎能坐得稳。” 柳如玉一脸羞怯地笑了笑:“怪不得你办宴那天叫了那么多人,原来是让他们监督表哥。” 阿星道:“嗯,如果你表哥违背了誓言,再用那些秘密去威胁人,江湖上也就容不下他了。” 柳如玉撅着小嘴道:“那雪儿呢?” 阿星道:“放心吧,雪儿正忙着和她朋友找‘宝贝’呢。” 柳如玉妩媚地扭了一下身子,道:“你这人说话也是这么懒,总说一半,他们找什么宝贝去了?” 阿星一个翻身,把柳如玉压在身下,轻声在她耳边道:“听说是前朝某个太监留下的武功秘籍。”话锋一转,坏笑道:“先别管它了,我给你看看我的宝贝。” 不知是从谁口中先传出了太月山有前朝太监留下的秘籍,街头巷尾就把此事变成了谈资,江湖上知道这消息的人实属不少,可这所谓的“秘密”却被大家当作经不住推敲的玩笑。 雪儿是一个单纯的女子,单纯得就像她的名字,一尘不染,无暇雪白。她信了这所谓的秘密,添油加醋告诉了自己的好友,二人开启寻宝之路,这人就是林非白的父亲——林南天。 原本雪儿想把柳剑心一同叫上,可阿星告诉她,柳剑心现在走不开,等过段日子才能上山寻她。林南天一直和柳剑心不对路,听到柳剑心不和二人同去,自然欣喜,赶忙收拾行李,准备享受他和雪儿的二人寻宝之旅。 一路上林南天对雪儿殷勤无比,他刚过弱冠之年,父母便催他成婚。恰好,青梅竹马的雪儿生得娇小可人,林南天心中就把她认作自己未来的妻子。就算不去寻宝,只是和雪儿独处,对他而言就已经足够。可雪儿待他一如既往,只当他是哥哥一般相处,并未产生其他情愫。 一天的马程,二人已至太月山下,望着连绵不绝的群山,一时间不知从何下手。这二人从小在富贵人家长大,家中看管严厉,极少在外出游,江湖阅历不足,探宝寻踪更是外行。 相比林南天悠闲欣赏美景,雪儿却是心急如焚,一路上只要听闻到有关这宝贝的消息,她都会上前打探,就算是卖肉的汉子,种田的大婶,她也不敢错过,生怕漏掉了什么消息。 进了群山之中,二人寻宝的路径毫无章法,照着市井上的传言,东找西看,一连过了几日,皆是毫无头绪。到了第三日,他们唯一的收获,就是在太月山中撞上了寻雪儿的柳剑心。 “雪儿,你没事吧。”柳剑心担忧地拉着雪儿,用自己的身体挡在林南天和雪儿中。 雪儿疲惫地摇了摇头,这般垂头丧气的模样,反而在林南天眼中有些楚楚动人。 林南天瞪了柳剑心一眼,道:“有我保护雪儿,能有什么事?” 柳剑心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再次问向雪儿:“你怎么又和这厮待在一起?”口吻中带着质问。 雪儿撅起小嘴:“阿星说你有事,我只好叫林大哥跟着我。” 柳剑心叹了口气,盯着眼前的雪儿,瞧着她毫发无损,心中宽慰了几分,眉间的阴郁也舒缓了些,开口道:“我们回去吧?” 雪儿仰起头道:“不行,还没有找到宝贝,这般回去不得被人笑话。” 柳剑心知道雪儿的脾气,眼看拗不过她,而且柳家的基业也落在了柳如玉的手中。思来想去,索性这次陪着雪儿胡闹一阵吧。 转眼间天色暗淡,细雨也伴着乌云悄然而至,三人在群山中兜兜转转一无所获,只好找了个大山洞,避起了雨。 雪儿在山洞里东摸西看,对什么都充满着好奇,柳剑心和林南天却没有这般兴致,一人生火,一人晾衣,两人看向对方的眼神中,充满着敌意。 雪儿隐隐听见山洞深处有窸窣的声响,拿上火把,好奇地走进了深处。突然,脚下感觉一阵柔软,一不注意,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火把掉落,照亮了地上的光景——三具尸体冷冷地躺在地上。雪儿方才正是踩中了一男子的肚皮上。 第二十二章灭门真相(3) “啊!”一声尖锐的叫声回荡在山洞中,林柳二人赶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拿起火把,跑向山洞深处。 雪儿一生中从未见过死人,那些冰冷尸体上阴森的感觉,让她无法抑制自己的恐惧。 她紧紧闭着双眼,口中的尖叫也慢慢变成了抽泣。 在雪儿身后,一个黑影正慢慢朝着她走去。 “呜,呜……”林柳二人顺着雪儿隐约的声音,快步寻找着,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二人心头。 山洞里阴风阵阵,这些妖风打在柳剑心身上,就像一个个冤魂在抒发着怨气。他后悔只顾着和林南天置气,反而让雪儿孤身犯险。越想额头上的冷汗越多,心中的焦急更甚。 柳剑心慌乱中瞥了一眼林南天,只见他脸色铁青,颤抖着的牙齿死死地咬着嘴唇,这让柳剑心不由得对林南天多了一份鄙夷。 正在两人匆忙寻找雪儿之际,一阵阴风吹灭了火把,腐臭也传入了鼻中。林南天“呕”一声,没忍住肚里的翻腾,吐了出来。柳剑心摸向了衣间,竟发现火折子落在了山洞口,只得丢了熄灭的火把,腰间的剑拿在手中。 一盏茶的功夫,林南天扶着墙,大口喘息着,脸上一片阴翳。柳剑心顾不得林南天的状况,一个人向前摸索。 就在他小心翼翼向前挪步之际,一股杀气扑面而来,多年来刀尖舔血的经验让他马上提剑格挡。 “叮”,一枚暗器射在了剑身之上。柳剑心不由得大惊,心想这山洞中竟有其他人。此时他顾不得许多,只知道自己多耽误一分,雪儿的危险就加重一分,干脆大步向前跑去,手中的剑左劈右砍,为自己壮着胆。 忽然,柳剑心手中剑碰到了某个硬物,他赶忙停住脚步,静静地听着周遭的异样。除了剑身的微鸣,什么声响都没有。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阴风的哀嚎,洞外的淅沥,竟在这一刻全部消失,一同消失的,还有林南天。 柳剑心朝着地上呸了一口,不知是给自己壮胆,还是嘲笑林南天的懦弱。 他没有选择,只有一直走,只有找到雪儿才行。柳剑心把心一横,用手摸索着前进的路,片刻不停。 柳剑心不知道,挡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岔路,而他选择了和掳走雪儿之人不同的路。 林南天捂着肚子,一路返回到山洞入口,平复了心神,再取了火把,重新往山洞深处走去。此刻的他,用有些痉挛的手拿住火把,咬紧了牙关,大步追了上去。 林南天没有被恐惧打败,他心中认定雪儿的安危是最重要的,眼前的一切都是他今后和雪儿在一起的考验。心中这般想着,腿上的颤抖也小了几分。 他来到了那个岔路口前,定了定心神,回忆着雪儿呼喊声的方向,向着那边走去。殊不知,他的这个选择,成了今后伴随他一生的噩梦。 林南天一边走着,一边不忘警惕地打量四周环境,不一会儿,也发现了三具尸体,他没有停留,不想因这些尸体加重心中的恐惧。 随着两边的墙壁不断变宽,一个拐角之后,他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明亮的火把照亮了眼前的景象,雪儿全身赤裸,昏倒在椅子上。她的身边站着一个男人,那人正饶有兴致地摩挲雪儿的手。 恐惧一瞬间被愤怒吞没,林南天大步上前,一剑刺向男人后背。那人不躲不闪,反手一夹,把剑夹在了两指中间。任凭林南天如何用力,手中的剑也不能移动分毫。 林南天有些慌了心神,不过那股怒气仍未散去,他右手松开,双手变作掌势,两发劈山掌印上那人的胸膛。 眼看双掌已至胸前,那人轻轻挥了挥手,看似拈花一般就卸去了林南天的掌力。 林南天招数再变,右脚猛然踢向那人下盘。 这一招,那人没有躲闪。受了林南天用尽全力的一脚,那人竟然没有半分感觉,反而发出了一阵尖锐刺耳的怪笑。 林南天踢中那人下体的一瞬,也吃了一惊,他脑海中想到的那种触感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硬的感觉。 那人口中怪笑着,身上的招式没有因此停下,右脚抬起,轻轻一踢,把林南天踢到了墙角。 这一脚踢在林南天身上,就像一座大山突然压在他胸口一般,好似有千斤巨力,让他连喘息都成了一种奢望。 半死不活的林南天颓然倒在墙角,用尽了身上仅有的力气咳嗦一声,被血堵住的肺部此刻才通畅起来,口中的鲜血也沿着嘴角向外流淌。 全身不受控制,身体也一点点冰冷,林南天似乎是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紧紧盯住那人的身体,心中祈祷他不要再过来。林南天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再进这个山洞,后悔来此处寻宝,后悔如今发生的一切。 可后悔是没有用的,林南天也把目光缓缓移向了雪儿。 不知是感受到了熟悉的目光,还是林南天被踢在墙上的声音太大,雪儿悠悠转醒。 她的眼前漆黑一片,想着昏过去之前看到的三具尸体,不禁吸了一口冷气,身上的寒意也加重了几分,冰冷让她一时间忘记了疼痛。 雪儿不知道,可林南天看得清清楚楚。火把没有熄灭,雪儿目不见物,全然因为眼眶变成了殷红的血洞。 林南天张大了嘴,此刻竟什么声音都发不出,心中只剩下浓浓的恐惧,他的意志,全然被眼前的景象摧毁。 雪儿试探地开了口,呼喊着林柳二人的名字,可回答她的只是回音。雪儿心中的恐惧也越来越强烈,颤抖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 雪儿身边的那人轻飘飘地走到她身前,露着一脸淫笑,一把抓起雪儿的小手,含进了口中。可怜的雪儿却不知发生了什么,甚至不知面前的究竟是人还是兽。 她用力往回抽了抽手,可丝毫不能挣脱出来,大喊也变成了无助的哭泣,回荡在小小的深洞之中。 雪儿无助的哭泣,林南天失神的恐惧,那人的尖锐的怪叫,充斥在深洞之中,也传到了正在赶来的柳剑心耳中。没过多久,一阵响彻天地的咆哮出现了。 “雪儿!雪儿!妖人,拿命来!”望着这一幕的柳剑心眼眶欲裂,一剑刺向那妖人。 那人有些不舍地松开雪儿的手,双指飘然伸出,再次夹住了柳剑心的剑。 柳剑心比起林南天临敌经验高出数倍,眼见自己的剑无法收回,左手从怀中猛然射出三枚飞镖。那人的左手闻声而动,伸手入怀,也射出了三发钢针。 两人的暗器交错,相互射在了彼此的身体上。柳剑心看准那人吃痛的时机,猛然抽剑,剑刚离开那人的手指,就向他的脖颈砍去。 那人见势不妙,低头闪躲,顺势拾起了地上林南天的剑。 剑影交错,杀气冲天。几招过后,那人已然落了下风。柳剑心看准他变招的时机,一剑划破他的胸膛。 鲜血从胸口涌出,那人脸上终于变了神色。只见他猛然后退,剑指雪儿。柳剑心不愧是老道的江湖中人,早就料到他会向雪儿出手,脚步一错,扑向雪儿。 可柳剑心低估了眼前这人,他的身法远远在自己之上。就在那人用剑架在雪儿脖颈的一刻,柳剑心顾不得其他,一剑刺向那人,逼他回剑招架。 那人轻轻一笑,一把把雪儿推向柳剑心,柳剑心赶忙收起剑势,也就是这时,那人出剑刺向中了柳剑心的右肩。 柳剑心手中的剑掉了,不过他接住了雪儿。雪儿柔软的身躯触及他双手的一刻,他才知道,对自己最珍贵的,就是雪儿,只要她还活着,就已经足够了。 柳剑心抬头望向那人,眼神中多了一份默然,面对死人的默然。那人却毫不在意,嘴角带着一抹冷笑,打开了身后的门。 柳剑心有些疑惑,以为那人准备逃走,谁知门一打开,一阵狂风袭来,火把被吹灭,黑暗笼罩住每一个人。 柳剑心此刻有些慌了,心口浮现了浓浓的危机感。他一步一步后退,把雪儿死死护在身后。 就在这时林南天强忍着剧痛,开口道:“小心,那人是个瞎子。” 柳剑心回忆起二人交手的细节,在与那人过招之时,那人似乎从不直视自己。柳剑心额头的冷汗又一次冒了出来,更加警惕周围的动静。 啪嗒,柳剑心想到了那人胸膛被划开留下的鲜血,随即闻声而动,他朝着声音的方向射出一发暗器。 射出的暗器像是石沉大海,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但柳剑心明白,没有声音,就代表射中了。 正当柳剑心松了口气,胸前猛然出现一片冰凉之意,他赶忙用手招架。噗嗤一声,他的左臂被一剑刺破。 局势对于柳剑心而言极为不利,就算深处黑暗中与瞎子对敌,利用瞎子对声音的敏感可以声东击西,出其不意,可眼下他身后还有雪儿,他不能相距太远把雪儿置于危险境地。情急之下,他突然想起一个人,只有他,才能破了此局。 第二十三章灭门真相(4) “林南天,你带着雪儿赶快走,我来挡下他。” 就在柳剑心说话之际,瞎子又是一剑刺了过来。柳剑心再次抬手格挡,这次右臂也被洞穿。 柳剑心没有因为疼痛停下,他一直护着雪儿朝着林南天的方向移动。瞎子向着他原先的位置刺了几剑,没有动静后再次隐匿了身形。 雪儿搀扶着林南天慢慢从地上站起,柳剑心试探地朝着几个方向射出暗器掩护二人。他们三人缓缓朝着进来的方向挪着步子,大气也不敢踹。 就在他们接近入口之时,一抹凌厉的杀气出现在几人面前。瞎子在入口守株待兔。 柳剑心二话不说,低下身子撞了过去。 瞎子被突然而来的动静吓了一跳,身体不禁向旁边闪了几步,反手射出钢针。钢针虽射进了柳剑心的身体,但他仍是咬紧牙关,扑向瞎子。 柳剑心这一扑得手,不禁喜上眉梢,肩、肘、头,身上但凡还可以活动的地方都成了进攻的武器。 瞎子被这般疯狂的打法打乱了阵脚,一时间不知从何招架。 雪儿拉着林南天赶忙向入口走去。 不过瞎子的身法的确高明,慌乱中踏着迷踪步,甩开不要命的柳剑心,大口喘息着。就在雪儿二人即将到拐角的一刻,瞎子再次出剑。凌厉的剑气直射林南天后背,剑身颤抖着,夹杂着瞎子心中的怨毒。 林南天感觉到了瞎子对他的杀意,心中被恐惧填满,奄奄一息的身体让他明白性命的可贵。此刻他脑海中只剩一个想法,就是活下去。 林南天突然右手发力,一把挣脱了扶他的雪儿,双腿拼了命一般向前迈着步子。 身后发生的事,他全然不在乎了,只有眼前越来越窄的石壁和洞口越来越亮的微光。什么宝藏,什么雪儿,在这一瞬都成了虚幻,越发虚弱的身体提醒着他,只有活下去,才是真实。 到了洞口的一瞬,他不禁有些恍惚,这些可怕的经历,宛如一场梦境,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念头。他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出来。 “为了活命,我有错吗?” 被林南天扯了一把的雪儿,变成了林南天的替死鬼,瞎子的剑,正中雪儿后心。一声呻吟过后,地上只留下了雪儿冰冷的尸体。 柳剑心呆住了,他从未想过自己最爱的女人会死在自己面前,更没有想过林南天为了自己活命,出卖二人。他的手颤抖起来,腿颤抖起来,全身像不受控制一般瘫倒在地,宛如铁塔般高大的汉子就这样流下了眼泪,极度的悲伤让柳剑心失去了思考,也让他忘了,此刻还深处险境之中。 瞎子一剑刺穿了雪儿的心口,雪儿的死,竟让这心里阴暗的妖人有些动容。他没有去追逃走的林南天,没有回头杀死柳剑心,亦没有拔出插进雪儿身子的剑。 吹熄火把的妖风停了,洞内又一次安静下来,静得有些渗人。柳剑心慢慢从地上爬起,和他一起起来的,还有掉在地上的剑。他知道,是时候要送杀死雪儿的瞎子去地狱了。 瞎子在黑暗中隐匿了身形,柳剑心试探着朝几个方位射出了暗器。 这般僵持不过数息时间,柳剑心不敢再拖,他的身体状况比起林南天好不到哪去,于是轻轻抱起雪儿尸体,小心地从入口后退。一步,一步,又一步,意识已经恍惚的柳剑心,被自己心里的执念支撑着,终于熬到了山洞口。 不知他在雨夜里,抱着雪儿走了多久,亦不知在他失去意识后,带着雪儿滚落在何处。 等他苏醒过来,安葬了雪儿,第一件事,就去找瞎子报仇。可让他意外的事出现了,瞎子早已被人割破了喉咙,丢弃在山洞内的三具尸体旁,变成了第四具无人安葬的死尸。 瞎子死了,柳剑心还有一个仇人,那个用雪儿垫背的林南天。无论他躲到天涯海角,都要让他为雪儿陪葬。 “我们一定要去太月山吗,这秘密连个市井小儿都知道,怎会是真的?”阿星瘫在椅子上,享受着柳如玉喂来的橘子。 柳如玉哀求道:“表哥都去了,我也想去看看。不管消息是真是假,都不能让表哥找到宝贝。” 阿星揉了揉没精神的双眼,不情愿地站了起来,准备往门外走。 柳如玉赶忙叫住阿星:“喂,你不带我吗?” 阿星道:“本来就够麻烦了,难道还让我分心照顾你?你就老老实实在家里等着吧。你们家的基业刚交到你手上,你就准备当甩手掌柜?” 柳如玉不情愿地点了点头,道:“好吧,你要小心一些,秘籍什么的无所谓,不要让表哥拿到就好。” 阿星是个怕麻烦的人,可麻烦总是接连不断。刚到太月山上,就赶上了暴雨,只好寻个大些的洞穴暂避一阵。 不知是这山洞太显眼,还是世间的事太过巧妙,阿星就这样闯进了瞎子的山洞。 洞口有一些柴火,柴火旁还晾着衣物。阿星大大咧咧坐在了柴火旁,生上了火。就在他优哉游哉烤火之时,一股尸臭扑鼻而来。 阿星懒得去管山洞里面有什么东西,只是那恶臭太过难闻,洞外雨势又大,迫不得已,拾起一支着火的木条,向洞内走去。 没过多久,阿星就发现了地上的三具尸体,他思考是否该将这些尸体抬出去扔掉,准备蹲下查看之时,一阵阴风袭来,吹熄了手中的木条。 阿星皱了皱眉头,不得已拿出火折子准备重新点燃它。就此刻,一枚钢针破风而来,直射阿星的眉心。 阿星好像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专心在身上摸索着火折子,可钢针却宛如凭空消失了一般,无影无踪。 黑暗中的瞎子不禁有些疑惑,抬手又射出一枚钢针。 忽然阿星大吼道:“你烦不烦,没完没了了?”话音刚落,阿星的身影已经懒洋洋地飘到瞎子面前。 感受着周围微小声音的变化,瞎子的脸色突然变了,他从未想过这次来人的身法如此之快。心头诧异之余,手上不忘再摸出几枚钢针。 阿星用火折子点着木条,打量着眼前的瞎子,嘀咕道:“一个瞎子,躲在这害人?” 瞎子大惊,赶忙射出手中的钢针。可就在他要出手的一瞬间,阿星扣住了瞎子的手腕。 瞎子赶忙道:“大侠别杀我,我不敢了,不敢了。”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冷汗争先恐后地从瞎子额头上冒出,瞎子大惊,面前这人的功夫,怕是到了一个极其恐怖的层次。 阿星松开了抓着瞎子的手,托向了自己的下巴,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又把目光转向了瞎子,道:“上山有宝物的消息是你放出来的?” 瞎子老老实实地回答:“不是小人,小人也是听说,这才来到此处。” 阿星道:“来到此处害人谋财?黑黢黢的山洞,一个瞎子,还真是适合你。还好上当的人少,就这三个倒霉蛋。” 话音未落,阿星猛然想起什么,接续问道:“这段时间,你只见过地上这三人吗,还有其他人来过吗?” 瞎子偷偷咽了口吐沫,摇头道:“没有没有,只有他们三人。” 阿星听完之后,顺势拔剑架到瞎子脖颈处,道:“门口的火堆是前几天生的,地上这几人死了有十日,说实话吧。” 瞎子脑筋一转,赶忙道:“我生的,我取暖用。” 阿星听完挠了挠头,放下了剑,小声嘀咕道:“有道理。” 瞎子心中对阿星的杀意有些藏不住了,就在阿星收剑的一刻,瞎子把方才偷偷剜下来的指甲当作暗器,射向阿星的双眼。 这么近的距离,如此大的力道,想必无人能躲。瞎子出手的一刻心中已经开始窃喜,任凭你武功多么高超,照样不也是死在这里。 瞎子的笑意从心中爬到了嘴角,就要笑出声的时候,他的耳边传来了阿星冷冷地声音:“我真的要杀你了。” 冰冷的话语就像脖颈上冰冷的剑锋,又一次打败了瞎子,瞎子慌了神,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给阿星磕起了头,一边磕,一边道:“求求你别杀我,我把那太监的宝贝给你。” 阿星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呼唤瞎子把宝贝拿出来。 瞎子领着阿星朝着山洞里走去,心中对阿星的杀意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盼赶快送走这个瘟神。 二人来到山洞深处,瞎子打开一面石门,拿出一本秘籍递给阿星。 阿星道:“想不到传言居然是真的。你又是怎么在这群山中找到它的?” 瞎子不敢隐瞒,道:“实不相瞒,小人也是阉人,阉人都会把一个东西看得很重。若是把太月山的格局比作人的身体,自然不难猜到那太监藏宝的地方。” 阿星恍然大悟道:“太月山,你的意思是他把秘籍藏在了‘太’字下面那一‘点’上?妙极。” 瞎子随声附和,干笑了两声。 阿星随意地看了看周围,瞟见了一件女人的衣服,定睛看去,像极了雪儿的衣物。他眉头一皱,不漏声色地问道:“你这阉人好雅兴,还有收集女人衣物的癖好。” 瞎子嘿嘿一笑道:“我们这种人再做那事已经不可能了,不过见到美人,却还是心痒无比。” 阿星用打趣的口气道:“这衣服的主人呢,被你藏起来了?” 瞎子心中着急打发阿星,随口道:“我这地方哪能藏人,不过是捡了一件死人的衣服罢了。” 阿星眼中寒芒一闪,接续问道:“你一个瞎子,怎知姑娘美丑?” 瞎子猥琐一笑:“可以用手摸出来。” 阿星眼神微眯,眉头皱得更深,虽说和雪儿只有几面之缘,可看到瞎子脸上猥琐的神情,心中不禁感到恶心,想到雪儿只怕已经遭遇了不测,估计眼前这恶心的妖人脱不了关系。 就在瞎子送阿星出去之时,阿星拔剑了,寒芒一闪,瞎子便断了生机,躺在洞中三具尸体旁。 雨停了,阿星走出山洞,他的麻烦事已经够多了,雪儿的死无暇再顾,希望瞎子的死算是这件事的终点,可他不知道,这是柳剑心复仇的起点。 阿星寻了一处光亮之地,翻开了老太监藏起来的秘籍,秘籍里记载着一些剑招,还有一些心法口诀。阿星随意地翻看着,越看下去,竟发觉这剑法有着很多精妙之处,不知不觉被剑法吸引,手中也不禁拿着剑,挥舞起来。 再看下去,脑海中不自觉出现了一个起舞的仙女,伴随着小桥,流水,勾勒出一个似梦非梦的仙境。阿星手中的剑越来越快,招式越来越华丽,仙女仿佛置身于花丛之中,化作花仙子,美艳得不可方物。 阿星沉醉其中,一招练完,向后翻页,手中的剑也不自觉地施展出剑谱上的招式。突然剑谱招式突变,让正在练功的阿星经脉逆转,气血倒流。 阿星捂着肚子,吐出大口鲜血,随即赶忙运起内力。半个时辰后,适才缓过一口气,心有余悸道:“这上面的招数怎么如此奇怪,阉人的东西都这么邪门吗。” 一面说着,一面撕开剑谱,口中不忘喃喃道:“这东西流传出去,只怕害人不浅。阉人的东西太邪门了。” 那剑法前半段记载的剑招,纷繁复杂,有一种仙女起舞的感觉,阿星本觉得是阉人聊以慰藉的东西;谁知后半段,短短的几招,与前面展现出来的画面完全不同。如果前面是以快为主,剑意毫无保留地散发出去,那后半段完全就变成了不出招,收拢剑意,只求防御。两种截然不同的剑意瞬间汇聚在一把剑上,这就成了阿星经脉逆转,气血倒流的原因。 阿星内力深厚,回去休养了个把月才恢复如初,若换做普通人,恐怕当场丧命。那死在阿星手下的瞎子,运气倒是不错,若他不是瞎子,只怕练了剑谱,早就一命呜呼了。 第二十四章丢失的剑意(1) 林非白面无表情地听完了故事,可脸上羞愧的红晕却不知该如何掩饰,他咬紧牙关开口问道:“我怎知这事是不是你编造出来的?” 柳剑心冷冷一笑:“你若不信,可以去问阿星。” 林非白的心中早已翻江倒海,他很难相信父亲竟是一个贪生怕死之人,可柳剑心的恨意,全然不是装出来的。 林非白失神地离开了柳家大院,柳剑心也没有阻拦。 沉默了良久的李太爷开了口,问向柳剑心:“你没有拦他,是不是……” 柳剑心一伸手,打断了他的话:“一个小辈,我不必亲自出手。我帮南山派做了这么多事,也该他们为我做些事了。” 李太爷的目光停留在柳剑心戴着戒指的手上,他的手上戴着一枚湛蓝的戒指。 丢了魂的林非白颓然地游荡在街上,与半年前被师父赶下山门的情景有些相似。那日有沈琳骑马冲散了他的迷离,而今却不知谁人能解开他的心结。 日落斜阳,忙碌的商贩渐渐收拾了摊位,街上只剩下零星的人儿。落寞,迷茫,孤寂……有些情绪,只有靠酒才能慢慢冲散。 唱曲的歌女,叫嚷的酒客。一批又一批的喧闹被暗下来天色带走,留下了冷酒入喉的醉意。 小二道:“客官,小店打烊了,你换处地方歇息吧。” 林非白眯上了眼睛,没有答话。 小二碰了碰林非白,接着道:“客官?客官?”小二收起了谄媚的嘴脸,嘟囔着:“喝了这么多酒,不结银子,不就有把破剑,有什么了不起。”一边说着,一边招呼掌柜。 掌柜盯着林非白,瞥了瞥嘴,示意小二搜林非白的身。小二动作不敢太大,小心翼翼地东摸西看,一不小心,碰掉了林非白的剑。 掌柜闻声上前,拿起了木剑,眉头一沉,也加入了搜身的行列。看清林非白腰间带着的只是一柄木剑,二人下手开始肆无忌惮起来,从林非白身上抖落出全部碎银后,把他连人带剑扔到了街上。 过了良久,林非白悠悠转醒,拍了拍晕乎的脑袋,捡起佩剑,晃晃悠悠走在了街上。 夜已经深了,月光有些朦胧,朦胧的光影在林非白眼前慢慢变成了一个人影。林非白深知自己已醉,害怕撞了别人,往右边靠了靠。那人影也往同侧靠了靠。 林非白咂了咂嘴,又向另一边走,谁知那人影宛如镜中人一般,学起了林非白。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近,就在三步的距离,纷纷止住了脚步。 人影道:“你就是林非白?” 林非白道:“嗯。” 人影道:“你喝醉了?” 林非白道:“没有。” 人影道:“你确实醉了。喝醉的人才会回答得这么干脆。” 林非白道:“不见得” 人影道:“你的身上脏了。” 林非白打了个哈欠:“找我有事?” 人影叹了口气:“原本是有的。” 林非白道:“现在没事了?” 人影退了几步,微微躬身,让出了一条路。 林非白笑了笑,毫不扭捏,一步三晃走了过去,那人影也没有再跟上。 暗中又闪过了一道影子,开口问道:“他喝醉你就不能动手了?” 白夜飞道:“这是我的规矩。” 那人影轻哼一声:“这不是我的规矩。” 话音刚落,一把漆黑的刀翻入手中,踏着流行步冲向林非白。 一刀斩至,林非白身子一斜,扭开了刀身,眯起眼睛看着面前的人。 林非白道:“你又是谁?” 那人没有答话,一刀接着一刀,漆黑的刀身夹杂着劲风,吹散林非白的醉意。 漆黑的闪电一闪而过,擦着林非白的鼻子飞了出去,刀身距离鼻尖不过一寸的距离。 林非白被吓了一个激灵,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准备迎战。 木剑的剑鞘比起剑身,多了几分硬度,但招架那口黑刀还是太过吃力,剑鞘上已然多了无数豁口。 漆黑的夜,漆黑的刀。 林非白是真的喝醉了。在他看来,三四个影子的刀身在面前挥舞着,快得像闪电一样,一同织出一张大网,其中也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变化。 林非白不知道该怎么去挡,更不知道拔剑刺向面前三四个人影中的哪一个。 那人的刀越来越快,凌厉的刀锋上出现了些许血迹。 眼看林非白就要抵挡不住,那人双手猛然握住刀柄,同时发力,使出力劈华山,朝林非白头上劈去。 林非白不敢再犹豫,此刻把全身的精神都集中在手上,集中在手上的剑里。 一抹充斥着戾气的杀意悄然出现,杀意一瞬间撕碎了面前的一道人影。 剑插进人影的身体,人影凭空消失。 林非白选错了,重叠的人影这一刻也聚拢起来,四把刀合成一把,直奔林非白的面门。 收剑格挡早已回防不及,林非白下意识举起另一只手上的剑鞘。 可剑鞘是木头做的,怎能挡住这开山一击。 一息时间过去,那口漆黑的刀还在林非白的头顶,没有劈上林非白的脸颊。 林非白回过神来,衣衫早已被冷汗湿透,只见面前那人,眉心隐隐闪着光。定睛看去,发觉此人已被一根钢针取了性命。 林非白喘着粗气,警惕地向四周张望。只见李家兄弟身后跟着一个女子,一行四人走到林非白面前。那枚钢针,正是出自李金之手。 几人相见免不了一阵嘘寒问暖,林非白向李金讲述了那日被抓到地牢后发生的事,一面说着,一面把目光投向了李家兄弟带着的女子。 林非白惊讶的眼神中透漏着些许疲惫,看着女子道:“李家哥哥们,你们能寻着我就是因为她吗?” 李金道:“正是。那天夜里你我二人分开之后,一段时间未曾见你留下记号,心中有些担忧,四处寻找,却仍不见你的踪迹。直到前几日,听闻你在沈家露面,杀了几个人,这才松了口气。后来,我们三人无意中得到了这女子的行踪,于是让她领路,来到了柳家附近。还好在这附近听见了你与那人的打斗声,这才匆忙赶到。” 李金身后的秋娘探出头来,轻声道:“林非白找到了,能放了我吗?” 李银的脸上露着坏笑,道:“这是自然,不过此刻月黑风高,姑娘独自一人怕是有些危险,不如暂且跟着哥几个,等到天明之后再谈分别。” 秋娘一听,心中不免有些慌张,咬紧了嘴唇。 李金道:“我们感谢姑娘还来不及,不会对姑娘无礼,我家兄弟自小爱开玩笑,切莫介怀。” 秋娘松了口气,心中还是有些不安,小心地跟在林非白身后。 林非白看到故人,心中一阵阴郁舒缓了几分,忍不住开口问向秋娘:“你怕他们为什么不怕我?” 秋娘努着嘴道:“该见的你都见过了,再无礼又能怎样?” 林非白脸上一红,没有再开口。 李家兄弟早已悄然走远,给二人留下单独相处的机会。 秋娘看到林非白红着脸,心中有些得意,却又见林非白一直低垂着头,眉宇间带着阴翳。 她走到林非白面前踮起脚,摸了摸林非白的头顶,道:“有什么烦心事,给本姑娘说说。” 林非白有些诧异地看着秋娘,摇了摇头,道:“家事而已。” 秋娘道:“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能从李太爷那问出来。他怎么没有跟你一起?” 林非白道:“他跟着我也无济于事,有些事情,自己想清楚比较好。” 秋娘小心地问道:“你去柳家,是去报仇的吗?” 林非白皱起眉头,道:“原本是。” 秋娘托着下巴道:“那么你没打过他?” 林非白苦笑着摇了摇头。 秋娘没有接话,思索了片刻,再次走到林非白面前,道:“除了报仇,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想要做什么?” 林非白回想起师父把自己赶下山前说过的话,开口道:“其实我一开始就没有报仇的心思,只不过师父把我赶下了山。当我在江湖中参与了一些事,杀了一些人,才明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秋娘咯咯地笑了起来,打断他:“你这口气,像极了一个老头子。怎么你年纪轻轻,却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林非白看着笑吟吟的秋娘,眼眸中多了一些柔和。尽管这个女子骗过林非白很多次,可看着她的一颦一笑,还是会感觉舒心许多。 林非白轻轻地哼了一声:“你的年纪比我还小,怎教训起我来。” 秋娘狡黠道:“嘿嘿,这你可说错了,老娘比你大多了。” 林非白不以为意,目光在秋娘身上打量一番,停留在秋娘的胸前。 秋娘察觉到了林非白不怀好意的目光,皱起眉头道:“你这小色鬼,怎么总是这般无礼。” 林非白道:“你真的比我年纪大吗?怎么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 秋娘瞪了他一眼,道:“姑娘家的年纪不要随便问,只要记住老娘的确大你几岁就够了。” 月光拨开云雾,洒下片片银丝,再凄凉的浪子也会享受这一刻的静谧。 第二十五章丢失的剑意(2) 秋娘一步一步踏着月光,在林非白的眼里,她一蹦一跳的样子就像小兔子。 秋娘停下了脚步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林非白的眼神有些黯淡道:“不知道。” 秋娘道:“你可以去问问你师父?” 林非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秋娘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林非白,林非白道:“我去问师父,只怕他会瞧不起我,还是不去叨扰他了。” 秋娘斜眼看向林非白,道:“你可以去找沈姑娘,帮她找到沈尽。” 林非白道:“她是我朋友,这个忙的确该帮。” 秋娘道:“你不是很情愿?” 林非白沉默了良久,开口道:“没有。” 秋娘道:“你和沈姑娘既已认定沈尽被抓是南山派所为,而李太爷又在筹划对付南山派,不如和我们联手。” 林非白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 天上泛起了鱼肚白,二人一路话题不断,竟对天色变化毫无察觉。李家兄弟已然不见踪迹,想必是找了客栈休息去了。 女人向来都是治愈男人创伤的良药,美丽的女人更是如此。 林非白越来越清醒,心中的压抑也少了几分。身体随着秋娘一蹦一跳的样子,也变得轻便起来。这般舒畅,比睡了一个香甜的觉还要感觉放松。 林非白轻松了些,可还有个人一直没有轻松。 白夜飞在一辆破旧的马车中,缓缓起身。他连人带车挡在路中,朝着林非白招了招手。 林非白缓步上前,心中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开口问道:“半年前,围捕沈琳,你是不是在场?” 白夜飞道:“你的记性不错。” 林非白道:“你和昨天那人都是南山派的?” 白夜飞道:“是与不是重要吗?” 林非白道:“你们都是来杀我的?” 白夜飞道:“死人不需要问这么多问题。” 话音已落,白夜飞拔出腰间双剑,闭着眼睛,缓步走进林非白。每一步踏出,白夜飞身上的杀气就浓厚几分,剑上的光芒也跟着明亮几分。 第四步,白夜飞睁开双眼,眼眸中透露出浓郁的杀意。只是一瞬,林非白全身的汗毛全部竖立起来,头皮被这杀气抚过,麻痹的感觉就像是脑袋中有什么要炸开一样。 林非白咽了口吐沫,这白夜飞此刻的气场胜过以往交手的任何一人,如果让他踏出第五步,也许那股杀气就会把自己完全吞没。 林非白不敢再犹豫,赶忙拔剑出招,抢占先机。 这一招比起以往冷静的出招,慢得太多。他的心中越是慌张,手上的剑意越不稳定,剑中的剑意不能与剑势融为一体,身体周遭被这胡乱出手的一剑,暴露出太多破绽。 白夜飞冷哼一声,左剑平端,右剑佯攻。三柄剑刚纠缠在一起,白夜飞错步一退,看准林非白正面的破绽,一脚踢进林非白小腹。 林非白被踢开五步远,一口鲜血从口中吐出。秋娘脸色惨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扶住林非白。 白夜飞讥笑道:“我等了你三个时辰,这就是你清醒之后的实力吗?” 林非白的手在抖,他明显感觉到之前引以为傲的剑意,在方才出剑之时施展不出。 昨日夜里,自己差点死在另一人的弯刀之下。剑意的退化,昨日能用醉酒掩饰,而今,就只有一个原因—— 心乱了,剑慢了。 林非白大口喘了几下,定了定身子,示意秋娘后退,自己又一次迎了上去。 结果与方才差别不大,只不过这次林非白的剑还没碰到白夜飞的剑,自己就被一脚踢了出去。 林非白紧锁着眉头,低下头稍作思索。 他的剑意比起刚下山时,不知强横了多少,不然也不会在沈家外,以一己之力,斩杀无数江湖好手。 可与白夜飞交手时,他的剑太慢了,剑意已出,剑势未至,剑意剑势未能合一,招数只使出了一半。 林非白平复了气息,准备再次出招。白夜飞却开口打断了他。 “江湖上流传林非白是一位善使木剑的剑术高手,剑意到了已臻化境的层次。如今看来这只是个传言。” “想必在沈家杀人的是沈琳,血债却是被你背了。” “真搞不懂就这样一个废物,上面会让我亲自出手。” 讥讽的话不断从白夜飞嘴中吐出。林非白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他不过是个未至弱冠的少年,江湖上流传的故事中,对林非白更多都是吹捧。可眼下,白夜飞却一字一句地讥讽着他,这些话就像一只无形的巴掌,扇在林非白的脸上。 白夜飞的话也落到秋娘耳中,秋娘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静静地看着林非白。她的眼波中有些东西在回荡,也许是期盼,也许是鄙夷……林非白不知秋娘心中的情绪,他的眼前,只有满脸嘲弄之意的白夜飞。 白夜飞甩了甩手腕,挽着几个剑花,缓步走向林非白。 “你现在连出剑的勇气都没了吗?废物。” 林非白紧咬着牙关,强忍着腹中翻滚的绞痛,再次提剑斩出。 白夜飞随手一扬,打落了林非白手中的木剑。 这一刻,林非白的心中升起了一股无力感,这是他漂泊江湖以来第一次产生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座巍峨的大山,死死地把自己压在脚下,那种磅礴的压力,让他无法动弹分毫。 林非白想到了父亲宽厚的肩膀,也想到了柳剑心口中那个逃命的林南天,两个天差地别的形象在脑海中分庭抗礼,却突然又重合起来。随着胃里一阵抽搐,林非白忍不住呕吐起来。 白夜飞看着这一幕,心中的嘲弄之意更甚,看着他这般丑态,竟有些不舍得下手。林非白的经历他也在江湖上听得太多,特别是他那被神化的剑意,只用两剑就能逼退大和尚的剑意。 大和尚在南山派中资历比白夜飞老些,组织上一些重要的任务都会派遣大和尚亲自操办。一个大和尚,一个小和尚,这两个人目中无人的样子,早就让白夜飞心生厌恶,要不是白夜飞的母亲叮嘱,不能招惹二人,他早就会用手上的追影双剑架上那两个和尚的脖子。 林非白呕吐得越厉害,白夜飞的笑意就越浓烈。他不明白就这样一个毛头小子是怎么打败了大和尚。 大和尚被林非白两剑击退,而林非白在白夜飞面前是如此不堪一击,这让白夜飞的虚荣心一下子到达了顶峰。 “哈哈,等我拿着你的头颅回去,拿给那大和尚看看,想必那时他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白夜飞自顾自地笑着,欣赏着在他眼中即将变成一具无头尸体的林非白。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大意,对于一个剑客来说,是致命的。 白夜飞明白这一点,只是明白得有些晚,直到一把匕首刺进他的身体,他才想到这个道理。 秋娘憋红的脸在白夜飞的瞳孔放大着,他不可思议的表情定格在了脸庞。 白夜飞从一开始就没有把秋娘放在心上,他根本不用去提防秋娘,没有人比他再清楚秋娘的身份,可这把捅破自己脾脏的刀,紧紧地握在秋娘手上。 疑惑,不甘,愤怒,定格在了白夜飞不算英俊的脸庞,摇摇欲坠的身体,此刻已然倒下了。 林非白的胃不断收缩着,痉挛着,痛苦的颤抖席卷了全身。终于,林非白也倒下了。 “妈的,这都第几批人了?怎么像捅了马蜂窝一样没完没了!”李银看着窗外,不禁挠起了头。 李铜面无表情,坐在桌前与林非白对饮,喝酒的间隙,开口道:“第四批。” 李金轻轻扣着酒杯,看向林非白。 林非白叹了口气:“柳剑心对我林家欲杀之而后快。想必这些杀手,就是他和南山派联手所为。” 李金眼眸中充满平静,向着林非白道:“眼下的人,打发了便是。重要的是你今后的打算。” 林非白叹了口气道:“报不报仇已经不重要了。南山派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杀我,我怎能束手就擒。过几日我就启程去与李太爷会合,协助他们对付南山派。” 李金道:“南山派的确是近几年江湖中的祸患,不过据我所知,这个组织在很早之前就成立了,只不过势力很小,没什么人知道。如果你准备好与南山派为敌,也许这件事,可以调查一下,也许能帮上你。” 林非白点了点头,对李金道谢。 李金摇了摇手,道:“你的剑,似乎没有以前快了。” 林非白道:“从柳家回来之后,每次出剑,都会胡思乱想,心静不下来。” 李金道:“你可以去问问你师父。” 林非白苦笑一声:“师父?还是算了吧,他要是知道我放弃了报仇的念头,一定会很失望。” 李金略有深意的看了林非白一眼,道:“不去也好。每个习武之人,都会遇到心里的坎,如果你能靠自己把这道坎迈过去,相信在剑法上,也会再精进一些。” 林非白点了点头,一口饮下杯中的酒。 第二十六章丢失的剑意(3) 哐当哐当。 林非白几人交谈之际,从楼梯上传来了一阵响亮的脚步声。定睛看去,一行一共七人。 李金摸上了怀中的峨眉刺,面前空了的酒杯也没有再往里斟酒。 一行七人来到酒楼上,扫视一圈,目光锁定林非白。 “大哥,这小子挺年轻,腰间配着把木剑,应该就是他了。” 七人中领头之人带着和善的笑意,恭敬地弯下腰,对着林非白道:“敢问少侠可是林非白林公子?” 林非白警惕地看着七人,开口道:“是。有何指教?” 那领头之人刚欲开口,李银打断了他,大喝道:“远远瞧着你们像七条狗,离近了再看果然是七条狗。” 领头之人回应道:“李大侠用词有些不恰当,我兄弟七人虽然外号鬣七狗,但你用‘条’未免欠些礼数。” 李铜开口道:“难不成用‘头’?七头猪的头?” 李金和林非白不禁发笑,李铜从小就不爱说话,但每次开口总是一针见血。 鬣七狗的领头听了也微微一笑,充满客套的笑意中夹杂着一份冰冷,开口回应:“用‘位’,七位人物的位。”一边说着,一边直起身子,慢条斯理地打开一口大箱。 鬣七狗领头接着道:“既然各位将礼数抛之脑后,一会儿也不要怪我们七人不给各位留下全尸。” 李银往地上呸了一口,大喝道:“七条野狗也敢冲着爷爷乱叫?一起吃屎去吧。” 话音刚落,一把把碗里的酒泼向鬣七狗的领头。 领头人避也不避,任凭酒水泼洒在自己脸上,随后点了点头,用舌头把嘴边的酒舔个干净。 “多谢大侠赐酒,兄弟们,一会儿给他留个全尸。” 林非白皱了皱眉,小声问向李金:“李哥,这人什么毛病?” 李金摇了摇头,缓缓站起身子,开口道:“多说无益,既然诸位欲杀我兄弟,不妨此刻亮出兵刃吧。” 话音已落,李金不紧不慢从怀中射出两枚钢针,直射鬣七狗领头的双眼。 领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还在打理面前的箱子,他用手拨弄了一下箱子里的东西,发出了‘叮’的一声。 钢针在空中被一只无形的手打落,一头栽到地上。 箱子内装着一口古琴,鬣七狗中的两狗匍匐着身子,充当古琴的琴架。又有两狗往手上戴着装有利刃的手套。剩下两狗则是比较骇人的,他们张开大嘴,露出满嘴的钢牙。 李银是个暴脾气,受不了鬣狗们故弄玄虚,抽出峨眉刺扑了上去。 戴着手套的两狗一左一右,用手死死架住李银的双刺。他们身后的钢牙狗,长着大嘴,扑向李银的双手。 见势不妙,李铜也加入战圈,两枚钢针分别射向两狗的喉咙,接着提上双刺,迎了上去。 诡异的事又发生了,领头的鬣狗又拨弄起琴弦,刺耳的嗡鸣一瞬间传入所有人的脑海,那两枚钢针就像折了翅膀的鸟儿,一头栽了下去。 领头的鬣狗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古琴在他手指拨弄下发出狗叫一般的狂吠,无数劲风朝着李金和林非白席卷而来。 李金旋转着手中的峨眉刺,想要抵挡那些看不见的琴声,只可惜那琴声中夹杂的东西像是无孔不入一般,划破了李金的皮肉。 琴声宛如利剑,撕裂了李金的双腿。李金吃痛,手上的动作慢了几分,继而,那琴声割开了李金双手的皮肉。 在李金身后的林非白大惊,赶忙拔剑,一剑刺向领头的鬣狗。 林非白此刻脑中回荡着令人作呕的狗吠,一时间竟无暇顾及心中其他杂事。一剑,蕴含着浓烈杀意的一剑,刺向领头鬣狗。 剑中的杀意像化成实体一般,冲破琴声化作的刀刃,直指那领头人。 领头人不禁大惊,赶忙招呼身下的两狗向旁边闪去。 一剑刺空,林非白不怒反喜,那股熟悉的感觉又重新涌上心头。他没有犹豫,马上施展出了第二剑,蕴含着无穷生机的一剑。 谁知,琴声停止,林南天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林非白的脑海。剑慢了,剑势偏了,剑意不见了。 林非白和手中的木剑变成了树林中受惊的鸟儿,朝着不同的方向飞去。扑通,林非白一头撞上地上的一只鬣狗。 在林非白第二剑出手之际,李金隐隐察觉有些不妙,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向着领头鬣狗靠了过去。 领头鬣狗被林非白第一剑蕴含的剑意吓了一跳,赶忙定了定心神,重新拨弄起琴弦。不知是他手抖还是其他原因,本就难听的琴声变得更加刺耳,琴声也不如之前那般绵延。 琴声响起,李金的身上又被琴声中夹杂的劲风划伤,双腿站立不稳,一个踉跄就要栽倒过去。 李金不愧是江湖中的高手,就在栽倒之际,他侧身掩住了左手的峨眉刺,趁着领头鬣狗没有发觉,一把将峨眉刺掷出。 峨眉刺比起暗器,形状大了数倍,上面蕴含的劲力也比暗器大数倍,琴声化成的手不断地想要按下它,压制它,可偏偏那峨眉刺,还是一往无前的冲向了领头鬣狗。 领头鬣狗又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眼看躲闪已来不及,下意识举起古琴,挡在自己胸前。 嗡,古琴应声而断。李金心中叫好,连忙从地上爬起,准备对领头鬣狗施展致命一击。 可就在李金马上起身之际,那如同犬吠的琴声再次响起,虽然这次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可其中蕴含的杀意,不逊色林非白剑上的杀意。 随着琴声的节奏变化,李金身上的血痕越来越多,不一会儿,他又倒下了。紧咬着牙关的李金看着领头鬣狗,脸上写满了不甘。 他以为毁了领头鬣狗的琴,一切就结束了,可谁知领头的鬣狗左手扯着断掉的琴弦,右手虽被四散的木屑割烂了手指,指尖却仍在满是鲜血的琴弦上飞舞。尽管此刻在鬣狗头领手中的琴弦只剩一根。 李金不甘心,如果就这样死了,林非白又该如何…… 这是一个承诺,一个该用生命守护的承诺。 李金用尽身上最后一丝力气,掷出了另外一把峨眉刺。 这把刺是李金压上性命的赌注,他要赌这刺能直接杀掉领头鬣狗,他要赌他的两兄弟能胜过他们各自的敌人,他要赌林非白能杀死和他扭打在一起的那只爬着的狗。 李金的运气不算太坏,虽然一刺没能直接带走领头鬣狗的性命,却打飞了他手中唯一的琴弦。 李金的运气也不算太好,因为他发现琴声虽然消失了,可那只无形的手,还在蹂躏着他的身体。 噗,左肩被那无形的刀刃割开了皮肉,咔,右臂被无形的大手折断了骨头。 李金赌输了,也绝望了。 在意识就要模糊的一刻,他带着歉意望向了林非白。 只见林非白从地上捡起了木剑,拖着满是血水的身子,面无表情地走向领头鬣狗。 那些血水,不仅是林非白自己的,还有之前和他在地上缠斗的爬地狗,被林非白用嘴咬烂喉咙留下的。 在林非白和那爬地狗缠斗之时,爬地狗虽然手中没有兵刃,可身上每一处,都能化作兵刃。特别是他那一口尖牙。 两人的打斗称不上精彩,但却是生死一线的以命相搏。爬地狗用尖牙一口一口咬下林非白的血肉,林非白用拳、用肘一下一下打碎爬地狗的筋骨。 林非白在缠斗之际,不忘留意其他人的情况,李银、李铜虽被打得有些狼狈,但还勉强可以支撑;李金却不同,林非白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倒下,又一次又一次爬起,纵然身体千疮百孔,还是要拼尽全力攻向领头鬣狗。 李金的身影在林非白脑海中不断放大着,他这舍命相搏的身影和父亲拼死守护林家的背影何其相似。 蝼蚁偷生,但蝼蚁也会有愿意付出性命守护的东西! 脑海中林南天那宽厚臂膀守护林家的身影,和他抛下同伴逃命的身影逐渐分开,分别向两个方向远去。林非白没有丝毫犹豫,追向了那个拼死守护林家的父亲的身影。 爬地狗大口撕下了林非白手上的血肉,林非白吃痛,但心中忽然一阵通明,意识变得格外清醒,他也学着爬地狗的样子,一口咬上了爬地狗的脖子。 鬣狗头领看着剑都拿不稳的林非白,冷笑一声,毫不理会,捡起一根脚边的琴弦,继续攻击瘫在地上的李金。 琴弦声响起,意料中的血雾却没有出现。 领头的鬣狗定睛看去,不知何时,在李金的头顶出现了一柄木剑。 人未至,剑先至。 林非白拖着步子,提剑挡在李金身前,慢下了脚步,一步一步向领头鬣狗逼近。 领头鬣狗耸了耸鼻子,继续弹起孤零零的琴弦。 啪,林非白斜剑挥出,木剑的剑身挡住了什么东西。 领头鬣狗皱了皱眉,胡乱拨弄了几下琴弦。 啪,啪,啪,林非白的剑在空中挥舞了几下,把射向李金身体的东西,全部挡住。 领头鬣狗一下慌了心神,发疯似的拨动琴弦。 林非白动了,手中的木剑也动了,一丝淡淡的杀意飘到领头鬣狗的脚下。接着,林非白收回了剑。 无论领头鬣狗再怎么拨弄琴弦,那无形的大手也好,藏在琴声中的刀刃也罢,都没有再次出现。 领头鬣狗颓然地放下了琴弦,看了一眼方才林非白杀死的爬地狗。 林非白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转了头,把目光锁向与李银、李铜缠斗的四狗。 狭小的酒楼上,一股冷漠的气氛弥漫开来,四狗不自觉地看了林非白一眼。 林非白的目光也在此刻穿透了他们,那种漠然的眼神,就像扫过已死之人一般平淡。 林非白出手了,瞬息之间让四狗的人头飞离了身体。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没人看清林非白是怎么出手的,只是感觉到了一股上天睥睨苍生的漠然。 漠然之意转瞬消失不见,众人再看那四狗的人头,仿佛它们就该掉在地上一般。 领头鬣狗见状,不等林非白出手,咬舌自尽了。 李家兄弟后来才知道,那夹杂在琴声里诡异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随处可见的泥土。鬣七狗们以琴声为幌子,让对敌之人把注意力放在琴上,实际是爬在地上的两狗不断根据琴声节奏,发射泥土制成的硬丸。 泥丸相比于暗器小得多,打在暗器上不会发出什么声音,本身泥丸就有黏性,容易在两者相碰时黏在暗器上,通过一些发射的手法,就可以让被泥丸附着的暗器,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打落一般,势头不稳,坠地而去。 把内劲附着在泥丸上,直接攻击敌人,也不会轻易被人察觉,因为打斗过程中身上有些泥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怎会联想到暗器上。 鬣七狗弄了很多歪门邪道的东西,就是为了让人觉得他们神秘。未知的东西,总会让人带着些许的恐惧。 林非白在和爬地狗缠斗之时,也是趴在地上,无意中看到了另一只爬地狗发射泥丸的动作,于是才有恃无恐地用木剑抵挡。 鬣七狗就这样在江湖中消失了,连同他们唬人的把戏一起消失了。 几天之后,林非白与李家兄弟道别。李金执意跟着林非白,被林非白用李金身体未好回绝了。 林非白明白,鬣七狗对于南山派而言,只是一个小角色,日后还有更大的麻烦再等着自己,若是让李家兄弟跟自己一起蹚这摊浑水,岂不是把朋友的性命至于不顾。 林非白顺着秋娘留下的地址,独自去寻李太爷一行。 第二十七章无衣,棺材(1) “想要动摇南山派的根基,有三个人需要除掉。” “哪三个?” “一个得了绝症的人,一个躺在棺材里的人,一个很爱笑的人。” “这是什么?哑谜吗?” 秋娘捧着一壶温酒,含笑走了进来。 林非白不解,挠了挠头:“前两个人我一点头绪都没有,很爱笑的人我倒是见过一个。” 李太爷道:“他叫唐笑。” 林非白道:“是不是善使暗器?” 李太爷点了点头,道:“他是享有漫天花雨美名的唐影之徒。” 提到唐影,林非白想起了半年前夜莺客栈夜里,那个仅凭一己之力击退无数好手的身影。林非白揉了揉太阳穴,问道:“杀了他就能动摇南山派的根基?” 李太爷笑了笑,道:“南山派在江湖中发展速度迅猛,这是他们可怕的地方,同时也是他们的弱点。短时间内发展成现在规模,根基一定不够牢靠。再厉害的组织,都不可能做到铁桶一块,想要瓦解敌人,从内部下手是最好的。” 林非白闷头喝酒,还是不理解其中原因。 秋娘用手指戳了戳林非白的胳膊,含笑道:“如果唐笑死了,你觉得唐影会怎么样呢?枉你平时总取笑我,怎么连这件事都想不明白?” 林非白冲着秋娘努了努嘴,接着陷入了沉思。 李太爷看着打闹的少男少女,会心一笑,悄悄走了出去,掩上了门。 秋娘爬在桌上,时不时用手指推推林非白的胳膊,就像在逗一只温顺的狗。林非白装模作样黑起脸,张开嘴,龇着牙,往秋娘的手上咬去。 秋娘被逗得嗤嗤直笑,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大。突然,林非白停住,眯起眼睛,问向秋娘:“你的意思是唐影会因为唐笑的死,与南山派决裂?” 秋娘扬起俏脸,点了点头。 林非白又问道:“你怎么这么笃定?” 秋娘露着一副高深莫测的笑容,慢慢接近林非白的耳边,轻声道:“我也不知道。” 秋娘在耳边的吐气如兰,伴随着阵阵的幽香,弄得林非白一阵恍惚,他赶忙坐直了身子稍稍后倾身体,离秋娘远了些。 林非白道:“唐影的家人在那天夜里全都死了,死在很多江湖人士的手中,但归根结底,是南山派搞的鬼才引发了那场血案。他既然带着唐笑屈居于南山派门下,想必心中也有自己的打算,你们让我杀唐笑是想激怒唐影,让他早些行动?” 秋娘依旧扬着俏脸道:“我不知道。” 林非白一拍额头:“你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还让我去?” 秋娘轻轻打了一下林非白的脑袋,道:“我不知道,李太爷知道啊。你可真是个傻小子,想知道为什么不去问李太爷呢?” 林非白翻了个白眼,起身去屋外询问李太爷。 林非白道:“想不通。” 李太爷道:“不明白就不要再想了,徒增烦恼。” 林非白道:“你就不能直接告诉我吗?” 李太爷笑着摇了摇头:“知道与不知道又不影响你办事,何必让自己看得那么透彻,这些烦心事,让老夫替你操心就好了。” 林非白道:“哎,你们两人,一个什么都不知道却什么都要说,一个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算了,不问了,我先去找那个快病死的人吧。” 李太爷拦住林非白,道:“别急着走,把秋娘也带上吧,也许她能帮上什么忙。” 林非白点了点头,招呼秋娘,启程出发。 和煦的风吹扬着一面旗帜,琵琶湖旁的小镇今日不要太热闹。一年一度的集会在镇上召开,人来人往,比肩继踵。 热闹的市集上总是不缺江湖人士,有江湖人士的地方,就会有刀剑声。 “多谢女侠手下留情,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刘老三,该你了,快上去呀,就你叫嚷得最响,怎么临了像个娘们一样畏手畏脚。” “女子怎么了,没看到擂台上那个姐姐英姿飒爽的模样吗?应该是刘老三不如我们女子,这样才像话。” 人群中一阵哄笑,刘老三红着脸,被人群推搡上了擂台。 “女侠,你也看到了,他们都让我上来试试身手,并非是我情愿,还望姑娘下手轻些。” 擂台上的女子轻轻颔首,把手里的剑收回鞘中。架起了双掌,准备迎战。 刘老三又开口了:“等一下,既然姑娘不用兵刃,我一个大老爷们再用岂不是有失脸面。”说罢,卸下了腰间的佩刀。 擂台上的女子轻轻一笑,觉得这人虽然懒散,不过却不失风度,心中不禁对他赞许几分。手上招式重新架起,三两步就来到刘老三身侧。 刘老三看到女子已然来到面前,面不改色心不跳,自顾自地整理起衣物。 女子率先发难,一记拂柳掌直拍刘老三面门,右脚向前一跨,身形可进可退。 刘老三脸上堆满了不情愿,其中又夹杂了些歉意,面对这虎虎生风的一掌,竟是避也不避,挺着胸膛迎了上去。 女子见状,不禁花容失色,心中暗道怎会有人如此对招。她这一掌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就是很普通的一记试探,也算是向对方打个招呼。 一般来说,对方或避或架,她凭借摆好位置的右腿向旁横步,就能收住攻势,进行变招,两人比试,就算从那一记推掌后才正式开始。 谁知这刘老三不闪不避,竟是挺胸迎了上来。女子下意识卸了些力道,可就是这一卸力,被刘老三逮住了破绽。 不等那单掌印上自己胸膛,刘老三双肩一侧,借着女子卸下的力道,用肩撞上女子。 刘老三这一撞虽然力道不大,但那女子毕竟身体纤瘦,被这一撞,击退了三步远。 女子面色宛如此刻的心情一般,带着些许的怒气,怕刘老三受伤故意卸了掌力,却被这偷奸耍滑之人当做破绽进攻,心情自然是恼怒无比。 女子定了定身形,第二掌继续攻去。 拂柳掌就和它名字一般,微风拂柳,尽显温柔,不过在这温柔中,处处透露着凶险,只见女子离刘老三只有两步距离之时,突然变招,双掌一上一下,同时进攻他的面庞和小腹。 刘老三还是不闪不避,仿佛没有看到那蕴含劲力的双掌一般。 女子此刻咬了咬牙,她怕一心软,又被这人抓住机会,于是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朝着刘老三攻去。 就在那双掌距离刘老三只剩一寸距离之时,刘老三出手了,两只手像鹰爪一般,死死地扣住了女子的双手,快若奔雷,快如闪电。 在场的人还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比试已经结束,擂台上的女子揉着被捉痛的手腕,向刘老三微微躬身。主持擂台的老者此时咳嗽了两声,缓步走来,笑逐颜开。 就在这比武招亲准备收场之际,一位器宇轩昂的男子乘马奔来,口中大喝:“且慢!” 人群的目光被这姗姗来迟之人吸引,只见他双腿一踏,翻身下马,如蜻蜓点水一般,飘上擂台。 女子眉头一皱,道:“怎又是你这厮?” 那老者看清眼前来人,哭丧着脸躬身拜了起来:“大侠,那把剑我们真的不知来路,偶然在路边看到就顺手捡了起来,求大侠放过我们吧。” 林非白和秋娘本来混在人群中,津津有味地看着比武招亲,自从林非白下山以来,极少见过有人摆擂,此般一见,觉得有趣极了。秋娘是个爱凑热闹的女子,这般有趣的热闹自然也不会错过。 本来二人已经心满意足地看到了结尾,准备乘兴而归,可看到来人相貌之后,他二人满是惊讶。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恨秋娘入骨的秦羽。 秋娘拉着林非白,小声道:“快走快走,让他看见我就麻烦了。” 林非白双眼放着光道:“等等,秦羽的心上人早就死了,怎么又和这擂台上的女子有了瓜葛,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而且那个赢了擂台的刘老三武功很高,不知道会不会和秦羽打起来。” 秋娘瞪着眼睛,道:“你不光是爱管闲事,还爱瞎凑热闹,万一让他看到我了怎么办。” 林非白道:“要是你害怕,你就先走,等我看完了就来寻你。” 秋娘不理会林非白的说辞,拽着林非白就往外走。就在此刻,一股如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锁定二人,毫不掩饰地散发着杀气。 刹那间秋娘出了一身冷汗,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一股充斥着怒气的杀意,像毒蛇一般,缠绕在秋娘的周围。 气氛此刻凝固了,只有一条满眼怨恨的毒蛇,吐着信子,飞向秋娘后心。 就在秦羽的剑一往无前地冲向秋娘之际,刘老三挪动了身形,电光火石之间,一对鹰爪捏住了毒蛇的七寸。 刘老三开口道:“喂,朋友,擂台你给搅和了,姑娘你也欺负了,怎么又要杀人了呢?” 秦羽冷冷道:“刚才的事多有得罪,如今仇家已经找到,烦请不要挡住我的去路。”说罢,又偏着头,冲着擂台上一老一少二人道:“之前多有得罪,皆因你们那剑与我故人的佩剑相同;如今仇家已经找到,剑已经不重要了,今后我秦某定不会再纠缠。” 刘老三的双手死死地扣住秦羽的剑,思索了片刻,仍没有松手。 秦羽看着混在人群中远去的林秋二人,心中大为恼火,奈何面前这人武艺甚高,爪上竟蕴含着千斤的巨力。 秦羽有些着急,道:“道歉的话我已经说过了,你还想要我怎样?” 刘老三笑了笑,开口道:“好说,这里是这位姑娘摆的比武招亲擂台,我本不愿凑这热闹,无奈乡亲父老抬爱,非要让我上来献丑。谁知姑娘出手留情,竟让我侥幸胜了一招半式。” 刘老三脸上带着歉意的表情看了眼擂台上的女子,接着道:“比武招亲嘛,赢了就可以娶这位姑娘了,我有些难言之隐,娶亲不太方便,你又是一表人才,所以就由朋友帮我代劳了吧。” 话音未落,刘老三张开双臂,宛如大鹏展翅一般,向后一荡,整个人飞了出去。秦羽还没回过神来,刘老三已然不见了踪迹。 秦羽阴沉着脸,不知说些什么好,回头一瞧,却见那姑娘哭红了眼,被老者搀走了,临走一句话未讲。秦羽心头有些不快,但想着秋娘就在附近,心中也顾不得其他,乘马寻找起来。 再说林非白和秋娘二人,一个胆大无畏,一个古灵精怪,这二人认定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趁着人群骚动的功夫,二人绕了一圈,又回到了擂台附近。 秋娘拽了拽林非白的胳膊,看着秦羽离去的背影,道:“怎么好巧不巧,在这遇上他了?” 林非白道:“他们刚才提到什么剑,好像秦羽是被那柄剑吸引来的。只是离得有些远,没太听清说的什么。” 秋娘道:“算了,一会儿陪我去个地方,我们换个打扮,稍微易容一下,想必就不会被他发现了。” 林非白点了点头,目光瞟到了擂台,刘老三留下的弯刀上。 秋娘惊呼一声,道:“对了,易容。你有没有发觉刘老三的脸上怪怪的,极有可能是易了容。” 林非白不以为然,道:“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秋娘道:“怪不得都说你是个傻小子,我们要找的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他。” 林非白干笑一声:“身患绝症的人,不该是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吗?怎么会像刘老三一样,活蹦乱跳的。” 秋娘翻了个白眼,道:“你就不能把别人想得聪明一点吗?” 林非白道:“哦,如果有人要杀沈姑娘的话,她也许会换个打扮,隐藏符合她特征的细节。” 秋娘撇着嘴,翻着白眼嘟囔道:“沈姑娘,沈姑娘,要是沈姑娘的话,怎样怎样……” 林非白没有瞧见秋娘这副模样,接着道:“擂台上刘老三卸下的刀还在,我们可以去看看。一个习武之人,一般来说兵刃不离身,他临走时虽然匆忙,但不得不说,的确有些古怪。” 秋娘不满地哼了一声,探头左右看了一圈,发觉没有秦羽的身影,拉着林非白走上擂台。 弯刀一动不动地躺在擂台的角落里,安静地等待着林秋二人发觉它的秘密。 第二十八章无衣,棺材(2) 秋娘拔出弯刀,眉头拧在了一起。 林非白饶有兴致地看着秋娘的脸,问道:“怎么了?我们猜对了?还是猜错了?这刀上刻着的‘无衣’是什么意思?” 秋娘把目光转向林非白,眉头皱得更厉害,开口道:“刀身上‘无衣’二字,就是我们要寻之人的名字。” 林非白也皱起了眉头:“这是不是太巧了些。刘老三大出风头,又被我们发觉可能是易了容,还留下这柄刻字的弯刀……” 秋娘道:“一个赤裸裸的陷阱,恐怕我们的行踪,在那人眼里一清二楚。” 林非白道:“刘老三可能是无衣,或者有人要让我们以为刘老三就是无衣。不管怎样,想找到无衣,都要去寻那刘老三。” 秋娘叹了口气道:“阳谋,明知极有可能是一个陷阱却又不得不往里跳。也许这也是一个警告,让我们收手的警告。” 林非白学着那天夜里秋娘的样子,用手摸了摸她的头。秋娘一把推开林非白的手,目光回到弯刀上。 林非白瞧着她这般模样,安慰道:“没准是我们多心了。聪明无比的秋娘,一下就抓住了无衣漏出的马脚,这样说是不是好受多了。” 秋娘略带笑意地看了林非白一眼,眼波中,似有百媚千娇。 在秋娘精湛的技艺下,二人再次出现时,已然换了一副面孔,林非白从未用过面具,左摸摸,右挠挠,总觉得浑身不自在。秋娘瞧着他这般滑稽的模样,活像一只大猴子,不禁掩面嗤笑。 钱,是打听消息的法宝,也是秋娘最不缺的东西。最缺钱的人,往往都烂在赌场。 二人在赌场伙计的带领下,来到赌场后院,刚一推门,就闻到了一股令人目眩的熏香。 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懒散地靠在椅子上,怀中抱着一只肥胖的猫儿。 林非白道:“我原以为缺钱的人会赖在赌场外,却没想到最缺钱的人,竟然是赌场的老板。” 妇人轻笑道:“外面那些人缺的是小钱,有些话不敢说得太清楚;我缺的是大钱,自然什么都敢开口。” 秋娘粗着嗓子道:“我们想知道两个人的消息,一个是刘老三,一个是无衣。” 妇人的脸上露出冰冷的神色,不过只是一瞬,又恢复了笑吟吟的模样,开口道:“我能否确认一下二人的身份?你们是不是南山派的人?” 妇人变换的神色没有逃过林非白的眼睛,林非白看着她的眼睛,开口道:“不是。” 妇人的目光和善了些,眼睛扫过林秋二人的双手,道:“既然不是,那这生意还是不做了好,有些人我可不想得罪。” 秋娘摇着头笑了笑,从怀中又拿出一张银票。 妇人看着桌上的银票,吞了吞口水,道:“我只是一个小赌场的老板,知道的消息不是很多。” 秋娘没有回应,又从怀中拿出一张银票。三张银票静静地躺在桌上,秋娘的手指,时不时敲着它们,催促着妇人。 妇人眼睛有些发直,开口道:“刘老三是一年前来到镇上的,在镇子边上买了几亩田地,没有娶妻,偶尔会上酒楼喝酒,有钱时也会去妓院留宿。” 秋娘道:“你怎知他何时有钱?” 妇人道:“别提了,刘老三很少来我家场子赌钱,可每次他来,都会赢走一大笔银子。他在我们这从来没有输过,大家也没抓住过他出千的证据。” 秋娘道:“三千两银子就这么几句话,有些不值啊。”一边说着,一边把银票往怀里揣。 妇人慌了神,一把拉住了秋娘的手,哀求道:“二位,好商量,那无衣的消息,我不是还没说呢。” 林非白道:“快说吧。” 妇人压低了声音,道:“那无衣,其实就是刘老三。刘老三第一次从我这里赢了钱,我就派人去盯着他,有一次手下和他交手的时候,看到了他弯刀上刻的“无衣”二字。他经常和外地过来的江湖人士来往密切,而且他的家中,也放着一枚戒指。南山派你们应该听说过,在江湖中势力庞大,成员都会戴着一枚戒指以示身份。” 秋娘点了点头,把面前的银票推向妇人,道:“如果我们在开始的时候告诉你,我们是南山派的人,又会如何?” 妇人小心翼翼地把银票揣入怀中,笑吟吟道:“你们若说自己是南山派的人,恐怕我就直接逐客了,如果是南山派的人直接去找无衣不就好了,为什么拐弯抹角地来我这里。” 二人从赌场出来,赌场的伙计看向他们的目光和善了几分。林非白压低声音道:“刘老三果然是无衣吗?” 秋娘道:“她的话你相信了?” 林非白道:“不信能怎样,想找到无衣,刘老三那边绕不过去。” 秋娘道:“等天黑了,我们再去他家看看。” 林非白道:“只能这样了。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秋娘有些疑惑,示意林非白说下去。 林非白道:“我们要杀的三个人,你一个也不认识,为什么李太爷说你能帮上我?” 秋娘瞪了林非白一眼,道:“没有我,这面具你从哪找;没有我,钱你从哪弄。吃我的、喝我的,还敢嫌弃我?” 林非白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转眼,夜已经深了,林秋二人身着夜行服,悄悄爬上了刘老三家的房顶。 房内一片昏暗,秋娘掀开一块瓦片,往屋内吹入迷香。 半个时辰后,两人蹑手蹑脚翻进了屋内,点着了蜡烛,却不见刘老三的身影。 秋娘摸了摸床榻,上面冰凉一片。接着和林非白翻箱倒柜,寻起了戒指。 一个精致的小盒出现在二人眼前,打开一看,果然放着南山派的戒指。这枚戒指比起子戒,大了几分,看上去更合手些,应该是传闻中的母戒。 林非白刚欲拿起戒指,却发觉无论怎么用力,都不能把戒指拿起。戒指和盒子就像连在一起一样,怎么用力,都没法将其分开。 林非白不懂什么机关巧术,把盒子递给秋娘。就在拿起的一刻,一张白花花的纸条,掉在了地上。 字条上写——门在身后。 林非白挠了挠头,把纸条递给秋娘,开口道:“这什么意思,赶我们走吗?” 秋娘道:“一个警告。恐怕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无衣的掌控中。” 林非白道:“也许是吓唬人的,纸条一直放在这故弄玄虚,把像我们一样的人吓跑。看来想找无衣的人很多,不止是我们。” 秋娘道:“你的意思是他做这个局不是针对我们?” 林非白道:“不好说。” 秋娘问道:“我们先回去,然后再做打算?” 林非白道:“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就算在这里等他也未尝不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秋娘轻声一笑,道:“你在地牢里也是这样,明知道是个陷阱还要往里跳。也对,李太爷说你这人百毒不侵,再加上你那剑法,怪不得胆子这么大。” 林非白听到这话,不禁有些得意,随手撕碎了纸条。 就在这时,屋里的蜡烛熄灭了,秋娘赶忙躲在了林非白身后。 林非白有些疑惑,屋里没有风,更没有其他人,蜡烛却自己熄灭了。他把剑护在胸前,轻轻地走向摆放蜡烛的地方。 一把刀,悄无声息地架上了林非白的脖子,一个人影从窗边显露出来。 林非白的额头上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冷汗:“刘老三?” 人影道:“我在。” 林非白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刘老三轻声道:“我一直都在。” 林非白道:“你就是无衣?” 刘老三道:“重要吗?你们找无衣为了什么?” 林非白道:“杀他。” 刘老三笑了笑,道:“我的剑已经架在你脖子上了,你不怕吗?” 林非白道:“怕,所以我告诉了你实话。” 刘老三道:“你是个有趣的人,如果你的信心是她给你的,现在你还会这么平静吗?”话音未落,刘老三一只鹰爪拎起准备偷袭的秋娘,扔到了林非白面前。 烛火重新燃起,门外有两人陆续走了进来。 林非白心中被自己的大意弄得有些懊悔,小心翼翼搀扶起秋娘,重新打量面前几人。 刘老三那日在擂台上,林非白已经见过,另外两人,却也不陌生。 一老一少,一男一女,正是擂台上比武招亲的二人。 刘老三开口道:“那张字条已经警告过你,可惜,你们不珍惜机会。临死前,你还有什么怨言吗?” 林非白叹了口气,道:“我都快死了,却还不知道你是不是无衣?” 刘老三道:“不是,满意了吗?” 林非白问道:“为什么留下那么多线索,让人误以为你是无衣?” 刘老三道:“在无心人眼里,我什么都没干;在有心人眼中,才会有那些所谓的线索。” 秋娘问道:“那比武招亲是故意演给我们看的?” 另一位女子开口道:“这倒不是,是给大闹擂台那人看的,不过后来才发现,他是来找你们的,你们才是来找无衣的。” 林非白道:“误打误撞碰上了一出好戏。对了,引我们来此处的赌场老板也是你们的人吧?” 第二十九章无衣,棺材(3) 刘老三点了点头,剑上的寒芒越来越盛,仿佛下一刻,就能削掉林非白的脑袋。 林非白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多,开口问道:“能不能让我死得明白一点,无衣,那个身患绝症的人究竟是谁?” 刘老三没有答话,那位老者咳嗽了一声。 林非白眼中泛起了光芒,对着老者道:“你才是无衣?身患绝症的人果然是不能活蹦乱跳的。” 老者回答道:“是。” 林非白接着道:“你很谨慎,留下那么多线索都指向刘老三,而你居然没有一点破绽,镇上又有那么多你的线人,要不是今夜走这一遭,我肯定想不到无衣就是你。” 无衣道:“没办法,年轻人,惦记我这个将死之人的人太多,不得不留些保命的手段。”无衣从小盒子中取下戒指,拿在手中把玩起来,向刘老三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可以动手了。 秋娘咬紧了嘴唇,死死地拉着林非白的胳膊,她不明白林非白为什么还能这么冷静。 死亡的恐惧在秋娘心中放大着,无衣的眼神,就像阎王冰冷的请帖。 窗外的风这一刻也呼啸起来,悲鸣的风声像地狱恶鬼的哀嚎。烛火又一次熄灭了,带着秋娘求生的希望,熄灭了。 秋娘没有忍住,泪水一瞬间涌出眼眶,双手不自觉地掐住林非白的胳膊,带着哭腔问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是不怕吗?” 林非白闭上了眼,轻声道:“不怕,因为有人会来救我们。” 秋娘以为林非白在说胡话,哭声更大了。刘老三眯起了双眼,有些难以置信。 难以置信的事,就在下一刻发生了,一个手持长剑的人,一脚踹开了刘老三家的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吸引,只有一个人没有任何表情,那就是林非白。 林非白趁着刘老三分神的一瞬,一把打掉了架在脖子上的剑,抱着秋娘奔向窗外。 刘老三第一个回过神来,刚想跳窗去追,可门前那面庞棱角分明的汉子,散发出的杀气,让他不得不考虑无衣的安全。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秦羽。 “秦羽?他怎么会来救我们?”秋娘躺在林非白怀中,不可思议地问道。 林非白一边跑着,一边答道:“明知这是个陷阱,还往里跳,当然要留点后手。你还真以为我什么都不怕,他要再不来,恐怕我都被自己身上的冷汗淹死了。” 秋娘苍白的脸上不禁露出了笑意,用力地往林非白怀中钻了钻,道:“你还没说他为什么会来呢。” 林非白道:“白天在赌场,我对他们赌钱挺好奇,就多看了两眼,正好看到秦羽,于是在决定去刘老三家后,就故意给他留了点线索。” 秋娘用手轻轻捶打林非白,问道:“你给他留的线索,是不是告诉他我会去刘老三那?” 林非白带着歉意点了点头。 秋娘道:“那万一我们去了那里什么都没发现,撞上了秦羽该如何是好?” 林非白有些得意,道:“当然是跑啊,就像我们现在这样。我来的时候把逃跑的路线都计划好了。” 秋娘咂了咂嘴:“你小子看上去傻乎乎的,谁知道肚子里鬼主意不少。” 林非白道:“如今可算清楚了无衣的身份,接下来再行动就方便很多。” 秋娘道:“也许不需要你出手了。” 林非白道:“为什么?” 秋娘道:“因为秦羽会帮我们杀了他。秦羽不仅是恨我,他也恨南山派,若不是南山派觊觎他的剑法,事情也不会牵连到阮明月头上,这一点,他还是明白的。” 林非白点了点头,道:“我看那刘老三的鹰爪威力不俗,秦羽未必胜得过他们三人。” 秋娘摇了摇头:“你错了,你会这么想是因为没有见过秦羽出手,那三人不可能他的对手。” 林非白道:“他刺向你那剑,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秋娘嘴角一扬道:“那是他根本不想杀我。” 林非白道:“为什么?” 秋娘道:“女人的直觉。” 林非白和秋娘马不停蹄赶到了怨鬼冢,一个全是坟墓的地方。 传闻在很早的时候,这里还是一个繁华的村落,直到战火弥漫至此,才面目全非。当时蛮人的头领为了恐吓边塞将士,下令屠杀了整个村落,并命人斩下所有死者的手足。死的人实在是太多,整整一天一夜,千余蛮人才把所有尸体的四肢斩下。那些手足被蛮人扔到了边塞城门口,剩下的躯体就被堆在村落中。 不知是上天动怒,还是冤魂化成了厉鬼报复,没过几日,那些蛮人就染上怪病,一天不吃带血腥的生肉就会全身发痒,三日不吃就会全身溃烂而死。 起初,那些蛮人会抓些村落里的猪、羊,用来生吃止痒,后来,方圆十里的活物都吃完了,他们就把死去村民的尸体翻找出来,靠吃未腐烂的骨肉维生。最后,尸体也吃完了,他们就开始吃活人的血肉。 没过多久,蛮人在自相残杀中消亡殆尽,陆续来吊唁的人也没能逃过邪恶的诅咒,只要来到此处的人,仿佛都会视尸体为珍宝。尸体上的肉吃完了,就去吸食死人的骨髓…… 乌云像是一张大网,遮蔽着所有挂在天上发亮的东西,没有月,没有星,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坟地。 秋娘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尽管此时没有冷风,可阴森又静谧的坟场带来的寒意,更甚于冰天雪地。 林非白此刻心里也有些打鼓,拉着马缰的手微微有些发麻,他抿着嘴,瞟了瞟脸色苍白的秋娘。 还好有人作伴,若是一个人来这种地方,岂不先把自己吓了半死。 秋娘心中也是这样想着,忍不住瞧了林非白一眼。 “林非白,你不是胆子挺大的吗?怎么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林非白干笑一声,虽然这话让他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可阴森的气氛让他失去了开口打趣的想法。 “胆小鬼,一会儿跟好我,走丢了我可不负责找你。”秋娘看着林非白的模样,心中有些好笑,心头的惧意也消散了几分。 林非白的脸上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些红晕,刚准备开口,却听见了一阵哀怨的声音。林非白的头皮一下子发麻了,身上的汗毛也立了起来,赶忙顺着声音的方向眺望,可这漆黑的夜,又能让他看到什么呢。 秋娘道:“你听见了吗?” 林非白道:“听见了。” 秋娘道:“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晚上来这种鬼地方?” 林非白道:“死人在白天是不会活动的。” 秋娘颤抖着道:“你在说什么鬼话?” 一问一答中,林非白紧绷的神情轻松了些许,声音不自觉地大了起来:“不是李太爷说的吗?想找到这个人,必须晚上过来。” 秋娘道:“我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跟你过来了。” 林非白哼了一声:“刚才不是让我跟好你吗?怎么现在怕了?” 秋娘道:“你看看前面是不是有个人影。” 林非白心里有些发毛,眼睛却不自觉地看向前方。一片荒芜的坟地上,原本漆黑一片,但听秋娘这么一声,眼前隐隐约约真出现一个人影,站在坟地中央。 哀怨的声音越来越大,细听下去,仿佛一个女子在哭泣。 二人胯下的马儿突然如同约好一般,一齐停住脚步,无论林非白怎么鞭打,那马儿竟不肯再往前走一步。 林非白起身下马,搀扶秋娘下马时,发觉她的胳膊冰凉无比。 二人鼓起勇气,相互搀扶着走进了坟地。一路上,随处可见森森白骨。 模糊的人影渐渐显露出一个女人的样子,可那哀怨的声音,却距离二人越来越远。离那女子不过二十步的距离,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耳畔。 林非白的剑拿在手中,另一只手被秋娘拉扯着。手心的汗越来越多,轻飘的木剑,像灌上了铅,不住地想从林非白手上滑落。 越来越近了,那女子低着头仿佛在啃食着什么。 再走近些,这才发觉女子手中,竟拿着一段森森的白骨。 林秋二人张大了嘴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啃食白骨的女人就像没有发觉一样,自顾自地吮吸着白骨里的骨髓。 林非白咽了一口吐沫,慢慢低下身子,掩着秋娘向后退。故事里骇人听闻画面,此刻竟陡然在眼前上演。 死寂,冰冷,一瞬间不安的情绪涌上心头,换做任何人,恐怕都会心生惧意。林非白当机立断,拉起秋娘转身欲走。 就是这一转头,发现一个女人,刹那间出现在林秋二人面前。 女人长长的头发遮蔽着面庞,透过发丝的空隙,赫然露出魔鬼一般的容貌。女人的左边脸还算有些血色,惨白的皮肤上跳动着墨绿的青筋;而她的右半边脸,如同干枯的树皮,黝黑,干瘪,本来该是眼珠的地方,却成了一个阴森的血洞。 女子咧着嘴,又细又尖的舌头顺着嘴角舔了一圈,看向林秋二人的目光,透露着捕猎者的贪婪。 第三十章无衣,棺材(4) 林非白下意识挥剑斩去,女子向后一仰,避开了这一剑。林非白看准女子闪躲的时机,拉起秋娘,重回坟地深处方向。 可刚迈出步子,猛然发觉之前蹲在地上啃食白骨的女子,还在原地。林非白一瞬间慌了神,再次看向身后,那名女子已然追了上来。 被林非白拉扯的秋娘,双腿早已瘫软,张大的嘴被吓得发不出声来。 前有追兵,后有堵截。 林非白咬了咬牙,心念一动,就算她们是鬼魂,也要搏上一搏。 他定了定心神,手上的剑瞬间凝聚了身上所有的气力,刺向身后魔鬼容貌的女子。 一剑刺出,就像是一道划破天际的闪电,夹杂着天地的威能,直射女子的面庞。 女子有所准备,一直提防着林非白手中的剑。她赶忙向一侧偏头,可惜,林非白的剑太快了,就算她有所提防,可还是被这一剑,划伤了如树皮一般的面庞。 剑上没有血,女子的脸上亦没有血。 林非白眼神微眯,正欲斩出第二剑,一个忽近忽远的声音,传入了所有人的脑海。 “小兄弟,快快停手吧,我的宝贝要被你毁了。” 那女子听到声音,向后退了几步。 林非白道:“你是谁?” “你来这找谁?” 林非白道:“一个躺在棺材里的人。” “那应该是我了。” 林非白道:“你在哪?” “棺材里。” 秋娘听着他们的对话,渐渐恢复了些许的神采,嘟囔道:“这不是废话吗。” 那个忽远忽近的声音笑了笑:“不是废话,这里虽然是坟场,但只有我身子下这一口棺材。” 林非白试探着问道:“你的棺材现在在何处呢?” “你们脚下。” 秋娘一听,花容失色,赶忙后退一步,后退时不忘拽着林非白胳膊。 林非白道:“阁下能否现身说话?” “不行,此刻太亮了。” 林非白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向天上看去,黑压压的乌云遮蔽着天空,随即开口道:“今夜无月,也无星光。” “只要有一丝一毫,就不行。” 秋娘冷哼一声,已然对这装神弄鬼之人没什么好感,凑近林非白的耳朵,小声道:“想引他出来,可以利用刚才他说的那个宝贝。你瞧那面目可怖的女子,方才你刺了她一剑,棺材的人就坐不住了。宝贝,可能就是她或者她身上的某物。” 林非白点了点头,双手持剑,杀气外露,数息过后,蕴藏无尽杀意的一剑,毫无花哨地劈向女子。 女子看着林非白持剑的架势,对这攻来一剑早有准备,一把小巧匕首翻在手中,顺着剑势的方向迎了上去。女子心中有些不解,林非白如此缓慢、毫无威胁的一剑,为何会选择在此时斩出。 很快女子便明白,林非白倚仗的,是剑上的杀意。 两把兵刃就在碰触的一刻,木剑上的杀意宛如一只雄狮,一口吞没了匕首灵魂。木剑劈上匕首,摧枯拉朽的剑意瞬间将匕首打飞。 木剑还在下劈,眼看就要劈上女子的面颊。 林非白面前的土地松动了几分,几颗石子高高跳起,像长了眼睛一般直射剑尖。 木剑上的杀意在石子射出的一刻已然消失,木剑回鞘,石子没有目标之后不知飞去了何处。 林非白用脚蹭了蹭地上的土,土很松,是新盖上去的。 地面上的土晃动得越来越厉害,不一会,一口漆黑的棺盖出现在众人面前。随着吱呀一声,棺材被人从里面推开,露出和剑等宽的缝隙。 林非白道:“你为什么要藏在棺材里?” 棺材里的人道:“你为什么要毁我的宝贝?” 林非白道:“你的宝贝又是什么?” 棺材里的人道:“你找我的目的又是什么?” 秋娘打断二人:“我们来找你自然是有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棺材里的人有些动容,棺材的缝隙也变大了几分:“我这身子见不得光,迫不得已躺在棺材里苟活。” 秋娘接着问道:“你的宝贝是什么?” 棺材里的人招呼那面目可怖的女子,道:“这位是我的爱妻,自然是我的宝贝。” 听着棺材里的人有些得意的声音,林非白和秋娘面面相觑,这女子的容貌可以说丑陋无比,可棺材里的人非但不嫌弃,反而介绍女子时如此自豪。 那女子仿佛看破了二人的心思,轻声嗤笑,一扬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只见那女子肌肤如雪,娇嫩的好似可以挤出水来,眼眸中的柔波,像一潭清澈见底的溪流,眉宇间灵动,竟有一抹勾人心魄的魔力。 前一刻,还是丑陋无比的魔鬼,下一刻,变成了偶落尘间的仙子。 秋娘对自己的容貌一向颇有信心,可见了这女子之后,那自信刹那间荡然无存。为何这世间上会有如此美人,就算世间的所有美丽的女子一同站在此处,恐怕都不及她一人耀眼。 秋娘咽了咽口水,好不容易清醒了些,下意识瞟向林非白。 只见林非白目不转睛地盯着秋娘,眼眸中带着一抹笑意。秋娘一下子涨红了脸,用手轻轻捶打着林非白的胳膊。 震惊的人不止秋娘一个,那绝世容颜的女子心中也是惊讶不已——在她摘下面具的一刻,林非白只是轻轻地瞟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看向秋娘。 这是第一个没有被女子容貌吸引的人,那股波澜不惊的神态,着实让女子有些讶异。若不是林非白眼眸中闪烁着宝石一般的神采,她都要怀疑林非白是不是个瞎子了。 躺在棺材中的男子似乎预料到了外面发生的事,等了许久才出声:“二位现在可以告诉我,找我所为何事?” 林非白用平淡的语气道:“我们来杀你。” 美丽的女子慌忙拾起地上的匕首,警惕地看着二人。之前那位蹲在地上啃食白骨的女子,此刻也走了过来,护在棺材边上,只是棺材里的人,却发出了笑声:“你不会杀我的,你身上没有杀气。” 林非白的语气依旧很平淡,道:“确实,我不忍心对一个已经躺在棺材里的人下手。” 棺材里的男子道:“什么人派你来的,什么人还惦记着我一个半死不活之人的性命呢?” 林非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看向了拿着白骨的女子,问道:“这是什么骨头?” 女子道:“牛骨。” 林非白点了点头,道:“你躲在这里,装神弄鬼的,似乎很怕别人找你?” 棺材里的男子道:“你有一个这么貌美的娇妻,你怕不怕别人找你。” 林非白看了秋娘一眼,道:“我没成亲,没想过这些问题。” 棺材里的男子道:“你们是南山派的人吗?你叫什么名字?” 林非白道:“为什么这么问,你很怕南山派的人来找你?” “你先回答是或不是。” “不是。我叫林非白。” “不早了,该休息了,送客。” 林非白赶忙用手扶住棺盖,接着道:“你不是南山派的人吗,为什么会这么在意我们的身份,难道南山派也想杀你?”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或许我可以帮你?” “我已经躺在棺材里了,你觉得我还会在乎这些吗?有些债,是躲不掉的。” 任凭林非白再怎么询问,棺材里的人一句也不回应,随后两个女子一前一后躺进棺材。 见此情形,林秋二人只好作罢,乘马离开了此处。 路上,秋娘问道:“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林非白道:“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他也好,无衣也好,似乎都察觉到了有人要杀他们,而且非常注重来人的身份。不知你是否记得那赌场的女老板,既然她是无衣的人,却有意无意表现出对南山派的抵触。” 秋娘道:“这就是你没有动手的理由吗?” 林非白道:“李太爷说过,再严密的组织,都不是铁桶一块。我认为南山派内有不稳定的因素,如果我们对付南山派,他们也许不可多得的助力。” 秋娘道:“这件事,需要和李太爷商量一下。” 林非白道:“我们兵分两路,你回去寻李太爷,给他说明如今的情况,问问接下来的计划;我去寻唐笑,打听有没有可以用到的消息。” 秋娘面沉如水,点了点头,两人就此分道扬镳。 第三十一章秘密交易(1) 刺眼的日光炙烤着大地,林间的蝉鸣惹得人心烦。 林非白躺在马背上,一动不动,闭目养神。 他有些懊恼,天下之大,想寻一人岂不是大海捞针。去寻无衣和棺材,他们都在一个确定的地方等着林非白,可那唐笑,又会在何处呢? 思来想去,林非白决定先去卧凤集走一遭,毕竟唐家在那里。只是不知那曾经辉煌的唐家,如今怎样了。 赶到唐家旧址,眼前一片荒草丛生的景象,半年多的时光,让这里成了野草的天堂。 林非白叹了口气,附近寻一酒楼,喝起闷酒。 正午时候,来往的江湖人士越发得多了,林非白在这熙攘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不知是何处来的公子哥,坐在林非白后方,厚着脸皮朝一名孤身女子打趣。。 “姑娘,在下想去一处,却不知这路该如何寻起,能否告知一二?” 女子出神地望着酒杯,没有答话。 “姑娘,敢问你是不是精通音律?” 女子偏了偏头,想不出面前之人为何如此言语。那公子哥瞧着女子偏头,便知她来了兴致,笑眯眯地道:“你若不懂音律,怎能拨动我的心弦?” 女子白了公子哥一眼,轻哼了一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林非白本是出神望着窗外,听到这话,不禁有些讶异。 公子哥毫不理会其他人的目光,痴痴地看着女子,道:“姑娘,能不能给在下指条路?” 女子略带倦意地看了公子哥一眼,轻轻仰头示意他说下去。 公子哥轻轻一笑,睁大了那双桃花眼:“敢问走到姑娘心中这路如何去寻?” 女子低头浅笑,摇了摇头,自己重新斟上了酒。 林非白听到此处,一口酒险些喷出,呛得流出了眼泪。 公子哥见女子没什么反应,又听见林非白呛酒的咳嗽声,心中有些不喜。冲着林非白喊道:“靠窗的那位公子,你若是不喜,不妨换个位置。” 林非白转过身去,刚想解释,却见那公子哥打趣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沈琳。 公子哥一瞬间就消失在林非白的视野里,偌大的酒楼上,仿佛只剩林非白和沈琳两人。 林非白径直地走向沈琳,一屁股坐在了沈琳面前,拿起酒壶,毫不客气地往自己酒杯里斟酒。 沈琳皱了皱眉头,抬头望去,看到林非白的一刻,霎时笑逐颜开,只是这笑容中,略显疲惫。 公子哥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怒气更甚。林非白和沈琳座位相距不远,倘若二人相识,为何不坐在一起,只怕二人也是初次见面。可这姑娘怎么对这小子这般神态。一边想着,右手不自觉地摸到了腰上的剑。 林非白看着略显疲惫的沈琳道:“令尊的事有线索了吗?” 沈琳摇了摇头,片刻功夫,三杯酒已经入喉,正准备给自己斟上第四杯。 林非白用手按下了沈琳的酒杯,开口道:“你上次伤得重,酒少喝一些吧。” 公子哥在一旁涨红了脸,二人交谈的话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只是看见了林非白用手挡住她举起的酒杯,而且这样亲昵的举动竟不见沈琳有反感之意,心中怨气更甚,一把抽中腰间宝剑,插在二人面前的桌上。 他的这把宝剑,剑身用纯金打造,剑柄上镶着数颗金光闪闪的宝石。明眼人一看就知,这样的剑,不是用来与人比武的,而是用来展示自己殷实家境的。 公子哥不是在江湖中摸爬滚打中长大的,自然不知用纯金打造宝剑有何不妥。每每耀武扬威之时,他就抽中腰间的宝剑,看着别人畏惧的目光,心中好不得意。可他不知道的是,这样的武器,在练武之人的眼中有多么可笑。 金光粼粼的宝剑在林非白面前闪耀着,正当林非白准备拔剑之时,沈琳站了起来。 沈琳道:“这位公子,想讨姑娘欢心,光靠花言巧语是不够的。我和朋友在此叙旧,还望不要打扰。” 沈琳冷冷地赶走了公子哥,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继续和林非白聊着分别之后的经历。可那公子哥,面子上被人如此折辱,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公子哥回到自己的位置,和手下交头接耳几句,环抱着双手,带着一抹冷笑看向林沈二人。 林非白正说着前几天去寻无衣的故事,没注意一位脸上带着刀疤的男子走到自己身后。男子故意撞了林非白一下,林非白吃痛,身体歪了歪。 林非白刚欲起身讨要说法,不料这刀疤男子一把抓住林非白胳膊,大声叫嚷。刀疤道:“你这厮怎么手脚如此不干净,来人呐,抓贼啊。” 林非白和沈琳皱起眉头,心想这人好生古怪,还未来得及弄清情况,酒楼上爱凑热闹的人都渐渐围了上来。 刀疤道:“我的金锭被这小贼偷走,还望各位英雄好汉作个见证。” 林非白有些不喜,开口道:“你莫不是喝多了,怎么说起胡话?” 刀疤道:“哼,小贼,你敢不敢亮亮你口袋里的东西?” 林非白摇了摇头,不想过多理会这人。 刀疤道:“诸位,看到了吗?这小贼敢偷却不敢认,不如我们一起,将这小贼送至衙门?” 林非白猛然起身,抖了抖身上的口袋。一锭金锭不合时宜地顺着衣服窜了出来。 刀疤赶忙捡起金子,对着人群道:“看到了吗?果然在这小子身上。” 林非白眉头皱得更深,一时间却忘了开口解释。正当众人用鄙夷的目光投向林非白之时,沈琳轻声笑了笑,一把拿过刀疤手上的金锭。 沈琳道:“你说这是你的,你有什么证据?” 刀疤早就料到此处,张口就来:“这枚金锭,是我家少爷赏赐于我的,金锭下方,有钱家刻下的印记。” 沈琳翻了翻手上的金锭,果然看到金锭下方刻出的钱字。沈琳不慌不忙,装模作样又翻看了几圈,手上偷偷运起内力,抹平了金锭的记号,开口道:“可这金锭上,并没有什么印记。” 刀疤冷哼一声,顺手接过了金锭检查起来。人群不禁好奇,好多颗脑袋凑了过来,一起把目光投射在金锭上。 金锭在刀疤的手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刀疤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开口道:“你这小婆娘,什么时候调换了我的金锭?那印记怎么不见了?” 沈琳轻声道:“这金子本来就是林公子的,哪来的什么印记呢?” 人群这时交头接耳起来,四下的言语声开始指责起刀疤。 刀疤红着脸,收起金锭,拨开人群回自己桌位上。 林非白挠了挠头,小声道:“他方才撞我时,把金锭放我身上了吗?” 沈琳点了点头,冲着人群道:“大家都散了吧,林公子出手阔绰,那金子就当打发小厮了。” 公子哥远远地瞧着这一幕,脸上的阴郁比起刀疤难看的脸色还要阴沉,一把摔碎了手中的酒杯。 刀疤怯怯地开口:“公子,那女人是个高手,咱们要不算了。” 公子哥凌厉的眼神射向刀疤:“废物,我可咽不下这口气。多福,等一会儿跟着这两人,男的杀了,女的给我抢回来。” 公子哥身边一位风度翩翩的书生微微躬身,嘴角轻轻上扬起来。 酒壶中的酒逐渐见底,林沈二人准备启程,去寻李太爷。出了酒楼,二人策马扬鞭,刚上官道,就被十来人拦下。 公子哥骑着高头大马,手持黄金宝剑,好生威风,眼神恶狠狠地盯着沈琳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如果早些你乖乖地跟少爷回去,就不会连累你身边的小白脸;而今,我必取这厮性命。” 多福拱了拱手,轻飘飘地走到林非白面前,展开手中的铁骨折扇,一扬手掷了过去。 林非白看准折扇路径,提剑格挡,没想到那折扇被木剑一挡竟软绵绵地飞了出去。林非白有些疑惑,如果这就是多福的招数,未免也太寒酸了些。 林非白疑惑的神情在多福的瞳孔中放大,多福的脸上多了一丝阴冷的意味,江湖上不知有多少好手都被这一手回旋扇戏耍,为此丢掉性命的也不在少数。眼前这年纪轻轻的少年,恐怕也要变成扇下鬼了。 林非白江湖经验不足,可沈琳自幼跟在父亲身边,眼看着父亲从寂寂无名变成当世剑神,潜移默化中增长的江湖阅历,远超同龄人一大截。 这折扇被木剑挡飞,沈琳一眼就明白了其中的奥秘,软剑猛然刺向林非白背后刺出,目标那把快速飞来的折扇。 多福眯了眯眼睛,指尖的小动作多了起来。 外人眼里,沈琳的软剑和多福的折扇串联在一起,在沈琳的搅动下,二物转起了圈。可多福却明白,被沈琳这么一搅和,自己对折扇的控制已然大不如前。 公子哥看着这一幕有些着急,催促着多福赶快出招。可多福此时是有苦难言,自己控制折扇的细线被沈琳这么搅动着,早就缠到了一起,想把折扇收回手中都成了问题。 第三十二章秘密交易(2) “一起上!给我杀了他。”公子哥气愤地指着林非白,叫嚷起来。 身后的家仆听到号令,一齐举起兵刃,冲向林沈二人。林非白正准备下马迎战,却被沈琳拦下。 林非白问其原因,沈琳却没有解释,抬手一扬,把折扇掷飞出去。随后驾马迎上了那些家仆。 “好快……”,林非白看着人群中挥舞着软剑的沈琳,不禁出声感慨。瞧着沈琳的软剑在日光的照射下反射出的光影,看得林非白眼神一阵迷离。 沈琳的软剑上华丽多变的招式,配合上出手的刁钻,划伤了每一位家丁的手腕,片刻功夫便解决了数十人。 沈琳出手只求制敌,不求杀敌,这也是她没有让林非白出手的原因。上一次林非白血洗沈家院门,沈琳记忆犹新,那时到处充斥着血腥和尸体,仿佛把沈家变作了修罗炼狱。 公子哥瞧着沈琳出手干净利索,转眼解决了自己的手下,脸色一片铁青,沈琳刺出的每一剑,仿佛都变成抽在自己脸上的巴掌。 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实属有些病态。本就是自己要去招惹二人,落得如此下场也是理所应当,可他偏偏觉得,这些是林沈二人对他的欺辱。 公子哥从地上拎起颓然的多福,咬牙切齿地道:“去把先生请来!今日必杀这对狗男女!” 这话不止多福听到,林非白自然也听见了公子哥口吻中的怒火。他很是不解,不知眼前的公子哥为何如此不讲道理。 沈琳没有在意,招呼林非白启程,可那公子哥就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二人,弄得林非白好生不自在。 林非白道:“这人怎么如此奇怪?” 沈琳道:“偌大的江湖,自然什么样的人都有,不光他是这般模样,天下间像他一样的富家公子,其实不在少数。” 林非白耸了耸肩,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二人并排驰骋在官道上,周围本是鸟语花香,可被公子哥这么一搅和,花不香了,鸟鸣也不甜了。 夕阳的余晖渐渐拉长二人的身影,这场景像极了初次相遇时,略带羞涩的那个黄昏。二人有意加快了速度,正巧赶在太阳下山前,到达了一个可以歇脚的小镇。 一路上,林非白都在注意后方的公子哥,快到客栈时,发觉不见了跟屁虫的身影。林非白咂了咂嘴,心中对此人多了几分鄙夷。 入了客栈,沈琳与小二交谈起来,林非白就在一旁静静地听。沈琳像姐姐一样,做什么事都很细致、周到,这种安心的感觉,不禁让林非白想起自己亡故的母亲,心中那些阴郁的情感随之烟消云散。 安排好房间,二人坐在大堂中点菜。距离林非白离开师父,已有大半年时光,经历的事不可谓不丰富,这些也让他受益良多。 眼下,林非白随意环顾了四周,一眼便瞧出这客栈中江湖气息少之又少。像他们二人这般腰间佩戴兵刃的,寥寥无几。 一片祥和的大堂,一时间让林非白有些失神,莫名地感到自己与这场景,有些格格不入。杯中的酒早已喝完,林非白却还是把杯举到了唇边。 沈琳轻声笑了笑,在林非白面前挥了挥手,拿过他手中的空杯,斟满了酒。两人相视一笑,没有多言,把各自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小二端上来两盘开胃小菜,林非白想也不想,拿起筷子准备大快朵颐。沈琳用手轻轻拍了一下林非白的手背,眼神中带着一丝责备。 林非白尴尬地笑了笑,示意沈琳动筷,却见沈琳从发簪中,抽出一枚银针,插进小菜中。 林非白点了点头,心中对沈琳的谨慎,又多了一丝敬佩。有这样一个既聪明又漂亮的朋友相伴,实在是幸事一件。 沈琳从小菜中慢慢抽出钢针,脸色变了变,小声道:“菜里有毒,先别声张。” 林非白点了点头,问道:“会不会是那个公子哥做的手脚?” 沈琳道:“不一定,也许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不一会儿,小二又端上几盘菜,只不过端上来的菜中,还有两颗狮子头。 林非白道:“慢着,菜是不是上错了,狮子头不是我们点的。” 小二笑吟吟地伸手一指,道:“那位客官点的,听说是做生意挣了钱,给所有客人都送了一盘。” 林非白看了看沈琳,瞧着她点了点头,便招呼小二下去。 “这是何意?”林非白轻声问道。 沈琳道:“既然是别人送的,不吃岂不是驳了别人面子?”话音一落,便夹起一小块放入口中。 林非白睁大了眼睛道:“你不怕菜里有毒吗?” 沈琳道:“小点声,管它有没有毒,做做样子而已。” 林非白听完沈琳的解释,自己也装模作样地吃了一小块。 暮色渐渐暗淡,夜晚的风多了几分萧瑟之意,蝉鸣虽然嘹亮,却不及大堂中热闹的叫嚷。 一名汉子喝上了兴头,站在酒桌上嘟哝着自己惊天动地的事迹,桌旁的几人不知是否听得清楚,只顾着摇头晃脑,连连叫好。酒劲儿越来越浓,几人的身体开始支撑不住沉重的眼皮,趴倒在桌上昏昏欲睡。站在桌上的大汉就比较可怜,身体一歪,直挺挺摔了下来,磕破了脑袋。 咚一声,就像信号一样,大堂中不论喝了酒的还是没喝酒的,这一刻纷纷趴倒在桌上,放眼望去,只剩两人端坐如钟。 这两人分别坐在大堂边角的位置,其中一个胖子开口道:“白四娘,这狮子头的滋味如何?” 另一个角落的女子回应:“哼,现在没人听见了,可以说了吧。” 胖子轻笑了一声:“不急,先验货。” 白四娘将桌上的包袱展开,拿出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猴。 那胖子一见小猴,眼神中仿佛冒出了火,赶忙施展出与他浑圆身体格格不入的灵动身法,宛如幽灵一般飘到了小猴前。胖子搓了搓手,舔了舔嘴唇,就像在看一件天下无双的珍宝。 白四娘道:“如何?” 胖子喜笑颜颜:“很好很好,快快给我吧。” 白四娘道:“不过是个猴儿,瞧你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胖子的目光一直盯着小猴,咽了咽口水:“别多说了,赶快给我吧。”一边说着,一边用自己肥胖的手颤颤巍巍地摸着小猴。 白四娘道:“你要这东西是为了吃猴脑?恕我直言,天下间那么多猴儿,你怎就看上这一只了?” 小猴子本就缩在包袱中,一听吃猴脑,吓得险些哭出声来。 胖子赶忙赔笑道:“话不能乱说,别吓坏这小宝贝。其实这不是猴儿,而是……。” 胖子故意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说出这个猴儿的身份,白四娘一听,脸色大变:“这……这是个人?” 白四娘不小心喊出了口,胖子大惊,一把捂住白四娘的嘴:“臭婆娘,小点声,你知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宝贝?” 白四娘鄙夷地看着胖子:“真恶心,也就你把它当宝了。反正这东西我给你带来了,你要做什么也不干我事。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我儿子究竟怎么死的?” 胖子宠溺地把小猴子一般身材的小人抱入怀中,开口道:“秋娘。” 林非白和沈琳看到周围的人纷纷倒在桌上,丝毫不敢含糊,也装起样子趴倒在桌上。之前听二人谈话,虽有些心惊,却也不至于如何,可当胖子说出‘秋娘’这两个字,林非白的心口猛然间收缩,赶忙屏住心神,仔细地听二人接下来的谈话。 白四娘道:“你是说跟着李太爷的小姑娘?不可能。” 胖子道:“洒家亲眼所见。” 白四娘冷哼道:“第一,她杀不了我儿子,第二,她不会杀我儿子。” 胖子依依不舍地移开定在小人身上的目光,看向白四娘的美眸:“洒家从不撒谎。” 白四娘眼神中有些阴冷,声音尖锐起来:“别给老娘卖关子,快点说是怎么回事!” 胖子道:“你儿子去杀一个叫林非白的人,本来已经得手,谁知那秋娘从背后给了他一刀。” 白四娘眼中阴冷的目光慢慢收回,颓然躺在身后的墙上。 胖子见状,不做理会,又把目光移向怀中的小人。 白四娘突然开口:“这个老东西究竟要干什么?” 胖子悠然道:“你们南山派的事,我怎么知道。”语气一转,接着道:“南山派欠我的帐,可还没还呢。” 白四娘道:“那你倒是去找李太爷啊,顺便问问我儿子的死,他到底安的什么心。” 胖子叹了口气道:“会去的,早晚有一天,我会把灵心抢回来。” 林非白和沈琳依旧趴倒在桌子上,二人心中却是翻江倒海,白四娘和胖子不仅提到了南山派,还提到了可能把沈尽抓走的小和尚。沈琳有些坐不住了,用目光询问林非白。林非白却还没回过神来,细细琢磨着白四娘和胖子交谈的每一句话。 一向冷静的沈琳此刻有些焦急,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就在她犹豫是否起身之际,猛然间看到了让人害怕的东西—— 蜈蚣、毒蛇、蝎子。 第三十三章秘密交易(3) 红黑相间的蜈蚣扭着身躯,在地上的缝隙间爬动;翠绿的小蛇趴在窗沿,警惕地吐着信子;蝎子扬起尾巴,吃着邻桌撒下的饭菜。 沈琳的头皮一下子麻了起来,用力踢了林非白一脚,不顾周围是否有人发觉,慌张地看了周身一圈,生怕那些可怕的毒物爬上自己身子。 林非白吃痛霎时清醒,看到了越来越多的毒物顺着大堂墙上的缝隙爬进,从脚底徒然升起一股寒意。林非白瞟了瞟自己的脚,只见一只翠绿的小蛇顺着他的腿,一点一点往上爬。 林非白倒吸一口冷气,全身的毛孔仿佛在这一刻全部炸开。二人惊恐之际,一阵尖锐的叫声,席卷了整个大堂。 “啊!”白四娘扯着嗓子,尖叫声好不渗人。 胖子的脸色变了变,一手打飞跳到桌上的蟾蜍,道:“果然有人来抢宝贝。” 一只蜈蚣脚下不稳,从房顶掉到白四娘头顶,吓得白四娘猛然跳上木桌,她拼了命一般甩着头,抖掉蜈蚣之后,拔出腰间双剑,疯狂地挥舞起来。 胖子皱着眉头,向后退了退,道:“疯女人,别砍伤我的宝贝!” 眼见毒物越来越多,林非白和沈琳也坐不住了,趁着爬在林非白身上那条毒蛇没有注意之际,沈琳快如闪电的一剑,劈开青蛇身躯。 两人不顾白四娘和胖子是否看见,赶忙站起,用剑护身,逼退接近他们的毒物。 胖子看到没有昏迷的二人,眼神眯了眯,开口道:“想不到客栈里,藏着这么多高人。想要用这小小的手段困住胖爷,只怕是小瞧了我。” 话音落下,胖子抬起屁股,放了一个响亮的屁。霎时间,大堂臭气熏天,剩下三人也不顾毒物情况,赶忙捂住口鼻。 在胖子逐渐爽朗的笑声中,大堂的毒物一个个萎靡起来,上一刻生龙活虎的毒物们,此时各自蜷缩起来。 胖子道:“小小的把戏也敢抢我的宝贝,门外的朋友,现身吧。” 客栈外,一个阴沉的声音轻轻飘入每个人的耳朵:“男男女女可真不少,也罢,一并杀了给少爷出出气。” 一盏茶的功夫,一阵奇异的笛声传入大堂,听到这笛声的毒物们,野性忽然被激活起来,扑向身边最近的人。 翠绿的小蛇毫不吝啬自己的毒液,一口又一口向那些昏迷过去的人咬着;蝎子和蜈蚣爬到那些人脸上,所有被爬过的皮肤,都变成了紫黑色。 大堂中林非白和沈琳相比于白四娘和胖子,从容得多,他们早就退到了离毒物较远的墙边,一左一右织起剑网;胖子一边挥舞着凳子,一边留神怀中小人;白四娘发了很久的疯,此刻有些体力不支,勉强招架着四面八方的毒物。 客栈外的人影笑眯眯地看着毒物狩猎的样子,目光停留在白四娘和胖子身上,心想这种会反抗的猎物才更有趣些。 客栈外,另一个声音问道:“咦,先生,怎么没在客栈中间那对狗男女的影子?” 阴沉的声音桀桀一笑,道:“没人能从百毒大阵中跑出去,你再好好看看。” “好,我去后面看看。” 没过多久,声音再次响起,口气兴奋了许多:“先生,他们在这,快,快让毒虫咬死他们。” 阴沉的声音传入大堂:“咦,木剑,你是林非白?” 客栈内的林非白背后早已被冷汗打湿,成群结队的毒虫仿佛无穷无尽一般。林非白听到那人认出了自己,不知是好是坏,心想摆脱毒虫才是要紧事,赶忙道:“正是。还请前辈收了毒虫。” “林非白,听闻你前些日子在沈家大出风头,只可惜,你惹了我的爱徒,今日便送你去见阎王吧。” 话音刚落,奇异的笛声再次响起,只见大堂中的毒虫们一齐调了方向,纷纷涌向林沈二人。跟着毒虫一起涌来的,还有饱受丧子之痛的白四娘。 白四娘恶狠狠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踏破铁鞋无觅处,你这小贼去给我儿子抵命吧!”说罢,提着双剑向林非白冲去。 沈琳凭借着繁杂多变的剑法,招呼起毒虫已然有些吃力,更不用提林非白,他剑上的剑意,每次使出之后,都要收剑重新凝聚。宛如潮水一般绵延不绝的毒虫们,全然不给林非白喘息的机会,弄得他好生狼狈。 眼眶欲裂的白四娘,拿捏准了林非白收剑的空隙,追影双剑猛然劈去。 左剑追影,右剑夺魂。 左剑先至,右剑后出,剑势一剑强过一剑,气势犹如大海中滔天巨浪,波涛一波接着一波向林非白涌去。 “不愧是追影双剑,再这样任由追影双剑叠加剑势,那林非白,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成剑下鬼了……”客栈外的人影摸了摸胡子,不禁有些赞叹。 沈琳见状不妙,反手软剑挑出,一招仙人指路攻去。软剑来回摇摆的剑身,硬是替林非白挡下前两剑。 此时,一条碧绿的小蛇一拧身体,从地上猛然跃向沈琳后背。 沈琳注意到这条来到飞向身后的小蛇,可软剑被追影双剑震得剑身一阵颤抖,已然回防不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非白后退出剑,一股充斥着死意的剑意,宛如闪电一般斩落了蛇头。 白四娘微眯了双眼,没想到眼前这少年的剑,出招如此之快,四下瞟了一眼,发觉毒虫不再接近自己周遭,赶忙收拢心神,全身心挥舞起手中双剑。 白三娘第三剑斩出了,这一剑死死地锁定林非白的身形,无论他左闪还是右躲,这一剑宛如跗骨之蛆,都会随影而至。 白三娘还有第四剑,右手的夺魂剑。这一剑紧跟在追影剑身后,隐匿在黑暗中,寻找着一击必杀的机会。 林非白的处境很不乐观,眼下前有狼后有虎,稍不注意就会命丧于此。 他握着木剑的手有些发抖,三分恐惧,七分兴奋。 濒临死亡会激发一个人最大的潜力。 林非白的左手此刻也握上了木剑,双手一齐凝聚着木剑上充斥着暴戾的剑意。 宁静的夜空忽然沸腾了,电闪雷鸣,风雨交加,仿佛在附和着木剑中的暴戾。 蕴含着天地威能的三剑,毫无停顿地斩出,这毫无破绽的三剑,就是根据白四娘追影双剑中领悟出的。 下一瞬木剑带走了白四娘的性命。 客栈外的一老一少此刻长大了嘴巴,特别是那位年近半百,驱使毒虫的人。他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剑意,接连三剑叠加的剑意居然引出了天地的威能。他咽了咽口水,使劲拍打着脑袋,可那三剑带来的震撼,还是不能从脑海中退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老一少回过神来,发觉林沈二人已然没了踪迹,只剩下互相攻击的毒虫和满地的尸首…… 林非白在沈琳的搀扶下,匆匆离开,刚走了不过二里路,他的脑海一阵眩晕,险些昏倒,沈琳只得让他靠倒在树干,暂避风雨。 林非白闭起眼睛,休养了片刻,开口道:“沈姑娘,你快去追胖子,他也许知道令尊的下落。” 沈琳关切道:“那你呢?” 林非白摇了摇头道:“不碍事,我只要歇息片刻就好。趁着胖子没走远,你现在去寻他还来得及。再者,我们兵分两路,也比较容易摆脱那驱使毒虫之人。” 沈琳眉宇间担忧的神情没有退去,仔细检查林非白身上是否有被毒虫蛰咬的伤口。 林非白轻轻推开了她的手,干笑两声,开口道:“我真的没事,没精神可能是因为晚上没吃好吃饭。” 沈琳听着他打趣,心中那一份担忧也少了许多,开口道:“我这还有些干粮,你先垫垫肚子。等我找到了胖子后,又去何处寻你?” 林非白道:“邺城,衙门东南方向的一个府邸,李太爷住在那。” 沈琳道:“方才听白四娘和胖子所言,这李太爷恐怕……” 林非白道:“我明白,所以我要去找他,把这些事弄清楚。” 沈琳轻咬着下唇,道:“林公子,其实这些都是我的家事,你却如此上心,不知如何谢过。小女无以为报……” 林非白赶忙阻止沈琳:“别这么说,南山派想杀我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也是我自己的事。朋友之间,不用言谢。” 第三十四章又见柴邵(1) 天空泛起鱼肚白,清脆的鸟鸣催促着万物迎接朝阳,而林非白的眼皮却在打架。 酒是个很神奇的东西,有时可以让人昏睡,有时也能让人清醒。 一夜过去,驱使毒虫的人没有再追来,可眼下却也不能掉以轻心。林非白扶着额头,嗅着酒香,不知不觉晃进了酒楼。 “请问,少侠是不是林非白林公子?” 林非白看着眼前陌生的面孔,疑惑地点了点头。 陌生人凑近了林非白耳边:“小人受李太爷所托,给你带句口信。” “嗯。” “后日请去李家大院与李太爷一聚。” “等会儿,那里不是废弃了吗?他不在邺城吗?” “这个小人就不清楚了。” 林非白揉了揉眉心,想起夜里才告诉沈琳去邺城会和,不禁有些头大。恋恋不舍地喝了口酒,林非白拖着疲惫的身体继续启程。 一天一夜转瞬即逝,林非白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就近寻了一客栈倒头睡去。 夜色,像一张大无比的灰布,悄悄地伸开来,罩住了整个小镇。醒来的林非白不禁感觉神清气爽,对着铜镜看了看背后被毒虫蛰咬的伤口,已经好了七七八八。那一夜受伤的事,怕沈琳担心,就没有告诉她,反正再重的伤,只要不致命,休养一下就会很快痊愈。 林非白招呼小二上些酒菜,心中又思索起白四娘和胖子的谈话。 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响起,林非白起身开门,正准备夸赞小二手脚麻利,却被来者吓了一跳。 “李家哥哥,怎么是你们?”林非白口吻中带着几分惊喜。 李金正准备开口,李银早已挤入屋内,大大咧咧地坐到桌前,开口道:“你小子怎么又遇上麻烦事了?” 林非白一脸错愕,道:“我有什么麻烦事吗?” 李金轻声一笑,和李铜一同进入房间。一向安静的李铜道:“很多。” 林非白不再理会卖关子的二人,把疑惑的目光转向李金。 李金道:“前段时日,有人在江湖中重金聘请能人异士,寻找江湖中会卜卦的、修道炼丹的。开出的条件很诱人,闹得江湖中沸沸扬扬。” 李银插嘴道:“你是不知道他们给招来的人士多少财宝”,有这样的好事,我们哥三也去凑了凑热闹。 李金用手轻扣着桌子:“他们聚集地方不是别处,正是李家大院。我们又听说李家大院会在明日设宴,据说要宣布什么重大消息,我们三人便停留此处,准备凑凑明日这热闹。” 林非白道:“这怎么成了我的麻烦?” 李金道:“因为我们听说,明日设宴,要向大家介绍一位善用木剑的少年。” 林非白道:“我?” 李金点了点头:“我们三人前些时日去李家大院打探了情况,谁料整个大院密不透风,只好作罢。这件事奇怪的地方非常多,你一定要谨慎一些。” 林非白心中一阵暖意,点了点头。奇怪的东西,明日去了自然也就明白。林非白忽然想起一事,用胳膊碰了碰李铜,道:“我还有哪些麻烦?” 李铜叹了口气,没有回答,李银道:“有个丑女人哭着喊着要找你。” “啊?” 李银接着道:“三十里外的镇子上,前几天来了一个发了疯的丑婆子,在街上遇人就问‘你认识林非白吗?’。我们正准备问她为何找你,谁知道还没走近,远远瞧着她那张脸,我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林非白道:“那她找我所为何事?” 李银翻了个白眼:“看了那臭婆娘一眼,我吐得腰都直不起来,还问个屁啊。万一被她缠上了,我们兄弟三人还想不想吃饭了。” 林非白不禁失笑,心中大概明白这个女人的身份,没有点破,拖着下巴思索起来。 李铜一直板着脸,见林非白若有所思的样子,用手戳了戳他的胳膊,正色道:“她虽然丑,但你不该嫌弃自己的妻子。” 林非白下山已经有些时日,此刻第一次产生想骂人的冲动。 四人喝着酒,说说笑笑,不觉黑夜漫长,转眼间太阳变得耀眼,四人结伴同去李家大院赴宴。 重回故地,林非白有些感慨,看着门外高高悬着的黝黑牌匾,心中的思绪不自觉回到了那个火光的夜晚,正当他出神之际,院内一人打开了大门,招呼着林非白四人。 林非白回过神来,看着眼前手持狼牙棒,留着锃亮光头的男子,心中有些好笑,上次来此向李太爷贺寿时,好像也是同样打扮的男子看守大门。 林非白带着笑意冲着光头男子点了点头,迈开步子大大方方走了进去。李家三人心照不宣地打量了一下这守门的光头,没有交谈,跟在林非白身后走了进去。 一进前院,才发觉这李家大院好生热闹,江湖人士比肩继踵,仿佛数月前那场大火不存在一般,回到了昔日李太爷还住在此处的光景。 林非白放眼望去,居然找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其中一人已经快步向他走来。 来人是霹雳腿王三,林非白不知这人是南山派的弟子还是李太爷的手下,微眯起眼,静观其变。 王三脸上冷笑一声道:“林非白来了,大家快问问他。” 林非白一怔,不知王三所谓何事,上前走了两步,离人群近了些。 在场的人群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林非白很是不解,正欲开口询问,忽然人群中钻出一人,让林非白险些惊掉了下巴。 “你……你不是死了吗?” 那位留着胡子的道人清了清嗓,人群安静了起来,开口道:“在下三清门掌门柴邵。今日大家前来赴宴,却见李太爷尸体于此。李太爷的死,你可知情?” 火辣的日光刺向林非白的双目,此刻他只觉一阵头晕目眩,眼前这道人的面孔与昔日死在自己剑下的柴绍一模一样,连穿着打扮都与柴邵无异,林非白定了定心神,发现这道人手中的剑,竟也是翠竹剑。 林非白揉了揉眉心,身子不自觉向身后的李金倚了倚,道:“你不是死了吗?” 柴邵冷哼一声,道:“我不是活生生地站在这吗?不要扯开话题,在场的英雄好汉都知道,你约了李太爷今日在此比试,可李太爷夜里被奸诈小人陷害,已然丧命。还好昨夜有人目睹了你的行凶过程,小贼快快束手就擒,休要再抵赖。” 林非白大喘着粗气,看向柴邵身后的人群,后面那些靠着墙的人,身着奇异服侍,手中拿着招魂幡,口中念念有词。 在场的七八十人鸦雀无声,除了最后那几个怪人。怪人口中念着奇怪的咒语,手中的招魂幡有节奏地敲打着地面,一时间无数咒怨之声传入林非白脑海,让他险些昏倒过去。 李金警惕地摸向怀中,另一只手扶住林非白,他虽然没有目睹林非白在地牢中如何击杀柴邵,可瞧着林非白那失魂的模样,眼前这阴森的场面也变得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林非白还没从强烈的冲击中缓过神来,只见柴邵拍了拍手,开口道:“秋娘,你来看看这人是不是昨夜行凶之人!” 人群散开,一个娇小的身影揉着红肿的双眼,一边走,一边低声啜泣:“相公,就算李太爷不许我们在一起,我们私奔不就是了,为何要痛下杀手。”话音未落,秋娘悄悄在林非白手中塞入一张字条。 秋娘的身影在林非白的双眸中放大着,这一幕仿佛把他拉回了李太爷寿辰那日,这何其相似的场景,还有死而复生的故人。耳边的招魂咒越发响亮,咒语疯狂挤入脑海,仿佛要把林非白脑袋涨破。 昏沉胀痛的脑袋恐怕下一刻就会裂开,林非白双腿一软,直挺挺地倒在李金怀中。 忽然一阵劲风袭来,李金反手一挥,打掉了射向林非白的暗器。 柴邵大声道:“擒住他,莫让这贼人跑了!” 在场的人士忽地涌了上来,就在双方交手之际,林非白瞪着满是鲜血的双眼,开口道:“李太爷要是死了,他的尸首呢?还有,让我看看你的左手,真正的柴邵,没有拇指。” 人群把目光聚集在柴邵身上,却见他不慌不忙,左手一挥,命人抬出李太爷。这时不只是林非白,在场的所有人都看清了,眼前的柴邵,没有左手拇指。 林非白眼中的神采完全消失了,留下的只有死气沉沉的一对眸子,招魂咒一字一句冲刷着脑海的记忆,一点一点冲击着残存的神志。 李太爷被人抬到林非白面前,林非白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同样面无表情的,还有躺在棺材中的李太爷。 第三十五章又见柴邵(2) 不论那招魂幡是否招来了鬼魂,光是乌鸦就招来了不少,李太爷尸首出现的一刻,天空中的乌鸦一时间躁动起来,密密麻麻的黝黑遮蔽在李家大院的上方,全然遮住了太阳。 柴邵等人没有着急动手,似乎很享受林非白神志不清的样子,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浓浓的讥笑之意,除了哭个不停的秋娘,除了一直呼喊林非白名字的李家三兄弟。 李银大力地摇着林非白的身体,可林非白还是目光呆滞地看着李太爷的尸身;李银把木剑抽出,放在林非白手中,可这样还是没能唤醒林非白的神志。 李银绝望了,李金还没有,他清楚地知道眼下这些人巴不得林非白早些死掉,在呼喊之余,留意起人群的缺口。 李铜没有开口,默默地按压着林非白的人中穴,眼见林非白闭起双眼,他赶忙加大了手上的力度,猛然一按,林非白居然睁开了带着些许神采的双眸。 林非白双手把自己撑起,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向李太爷的尸身,他想不通的事太多,不明白的事太多,做局也好,死而复生也罢,统统抛之脑后,冥冥中有一股光亮指引着他,让他查看李太爷的尸首,仿佛查明了死因,很多事就能解开了。 林非白颤颤巍巍地伸出右手,刚欲掀开李太爷的衣服,猛然间,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这只手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太爷。 躺在棺材里的李太爷睁开双目,狰狞地笑着,另一只手拍掌而出,一招金刚掌印向林非白心口。 林非白摇摇欲坠的身体连站直都困难,更不用提如何在电光火石之间避开这一记毒辣的金刚掌。他索性闭上双眼,静静地等待转瞬将至的死亡。也许死后,就可以问问阎王,那柴邵究竟是人是鬼。 老天没有随林非白的愿。眼尖的李金看到了这一幕,他袖中的钢针在李太爷出掌的刹那间也脱手飞出,直射林非白左腿。 钢针果然比肉掌要快,林非白左腿吃痛,一下站立不稳,单腿跪地,李太爷的金刚掌姗姗来迟,但掌上的劲力却如猛虎下山一般,一掌拍到了林非白的左肩,震得血肉模糊。 这一掌中夹杂的内劲,起码需要修炼四十年以上,而今江湖中人才明白,这位从不显露拳脚大富商,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武学高人。 李金顾不得那么多,拖着半死不过的林非白冲出人群,像一匹脱缰的野马,飞驰向了郊外群山。李银、李铜二人紧随其后,一面退走,一面招架着身后飞来的暗器。 追击的人不乏很多好手,弄得四人狼狈不堪。四人拼了命向郊外跑去,可追击的人像是一群饿狼,死死地咬在他们身后。 老天像是给他们开了一个玩笑,脚下这路的尽头竟然是深不见底的山涧,越往前,越绝望。李家兄弟三人拖着生死未卜林非白一步一步走到了悬崖边上,心沉到了谷底。 人一生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 对李家兄弟而言,应该是一个承诺。即使拼上性命也要守护林非白的承诺。 这也是林非白一下山就遇到李家兄弟的原因,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并非朋友,更像是主仆。 柴邵的翠竹剑穿梭在血淋淋的三人中间,尽管李金已是遍体鳞伤,却还是一步未退,用峨眉刺支撑着摇摇欲堕的身子。李家兄弟三人,已然命在旦夕。 方才李家大院中,秋娘悄悄塞给林非白的纸条,早就掉落在逃亡路上,不知落到了哪个小水坑中,被浸湿的纸条上只剩几个字可以看清—— 对不起……求你……快走。 这些字林非白永远也看不到了,即便是此刻林非白已经醒来。 醒来的林非白双眼灰蒙一片,眼前的世界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纱,浓浓的血腥味充斥着周遭,他依稀看见游龙宝剑的剑身满是鲜血,轻轻地架在李金的脖子上,他也看到了李银、李铜二人静静地躺在血泊中,断了生息。 林非白爬到了李金身前,用力打开柴邵手持翠竹剑的手,可惜,那只手纹丝未动。林非白全身的力气早在左肩碎裂的一刻离开了身体,此时他做什么仿佛都成了徒劳。 颓然的李金朝着林非白笑了笑,眼神中饱含歉意。 林非白一瞬间红了眼眶,眼泪顺着面颊,不争气地滴了下来。 柴邵满身都是李家兄弟的血迹,脸上也没能幸免,他冷漠地看着林非白,收起了看向李金时眼眸中那一份欣赏。 林非白双手死死攥住翠竹剑,一字一句道:“是不是我死,你们的目的是不是就达到了?” 几息之后,柴邵点了点头。 林非白轻声嗤笑,凑近李金耳边道:“李大哥,我林非白欠你们兄弟的太多,只能来生再还了。还有一件事请你帮忙,活下去,替我报仇。” 话音已落,林非白走向悬崖边,头也不回道:“柴邵,我这就跳下去,还请你放了李大哥。” 柴邵瞟了一眼李金,默默点了点头。 第三十六章渔村惨案(1) “他马上就是死人了。”李太爷擦掉脸上抹的白面,幽幽道。 “不是我狠心,只是他太难控制,养虎为患你明白吗?”李太爷接着道。 “无衣和棺材的事,他已经察觉到了异样,有这样一颗不可控的棋子在身边,你叫我怎么安心?况且他不是一把好剑,和他接触这么久,我却不知他想要什么,这样的人很可怕。”李太爷抓着秋娘的头发,眯着眼睛道。 秋娘眯起红肿的双眼,道:“为什么不再给他一个机会?” 李太爷哼了一声,道:“机会我没给他吗?他是个聪明人,如果装聋作哑替我杀了那两个人,我怎么舍得杀他呢?” 秋娘没有回答,失神地看着窗外。 李太爷摸了摸她的头,道:“想不到你会看上那小子,没关系,他死了,你就安心做事吧,别忘了上面的任务。” 柴邵推开门,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开口道:“林非白从小关山跳下去了。” 李太爷忽然发狠,道:“什么!我不是让你杀了他吗?” 柴邵喝了口茶,道:“有什么区别?” 李太爷眯起眼睛,道:“那山谷里有条河,万一摔不死他呢?”李太爷沉吟了片刻,摇了摇手:“也罢,就算他没死,估计也变成残废。” 这话落到秋娘耳中,整个人一惊,赶忙跑了出去。 柴邵道:“追不追?” 李太爷道:“一个小丫头而已,没了她就不用束手束脚了。” 柴邵道:“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李金没死,被我给放了。” 李太爷一拍桌子,大怒道:“糊涂,你可知他师父是谁?我做这些哪是怕他,我是怕他师父。万一他师父回来报仇,你、我、谁能抵挡?” 柴邵道:“我师兄。” 李太爷眯起眼睛,死死地盯着柴邵的双眼,道:“练成了?” 柴邵点了点头。 淅沥的雨水打湿了山路,本就崎岖的小道沾染了泥泞,变得湿滑无比。一个瘦弱的女子顺着山路,一路呼喊着,回应她的,只有群山中的回声。 “爹,快来啊,他居然醒过来了。”一个小男孩瞪着大眼睛,焦急地催促着一位中年男人。 “来了来了,这人真是福大命大,都摔成这样了,还没死。” 林非白躺在床榻上,睁着双眼,眼前一老一少叉着腰,检查着自己的身体。林非白想说些什么,只可惜全身像不受控制一般,能动的,只有一双顺着眼眶打转的眸子。 余光向下瞟去,发觉身上被缠满了绷带,不知是绷带裹得太厚,还是在水里泡得有些浮肿,脖子下面这一段躯体,仿佛成了个大球,模样有些滑稽。 要是这般模样让秋娘瞧见了,岂不是被她笑掉大牙。林非白心中的苦笑,慢慢变成苦涩。刚想起秋娘,心头又浮现了李太爷突如其来的那一掌。 回忆的片段一点一点聚拢着,柴邵的左手,秋娘的纸条,李太爷的掌法,还有李家兄弟不甘的眼神……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柴邵明明已经死了,难道他真被还魂了不成? 或许一切都是幻想,因为某种迷药迷乱了心智? 再或者自己一直都是废人,种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编撰出的故事? 混乱的思绪不断搅动着林非白的脑海,不知不觉又昏睡过去。再次睁眼,天已经黑了。 过了许久,林非白用尽力气,终于让头偏了偏,看到了门外的景色。房顶上已经没有东西可以让林非白数了,二百七十块瓦片,十条木梁,五只蜘蛛,三只壁虎……再不转头,怕是会闷死在这里。 跳崖前眼前朦胧的感觉早就消失不见,如果说因祸得福的话,林非白发觉自己的眼神比从前好些了。换作从前,看清房顶上的蜘蛛都已经到了极限,可如今,却看见了蜘蛛腿上的绒毛。 林非白没有伤到脑袋,自然影响不到眼睛,眼神变好只有一个解释——太闲了。 大把的时光就像湖中的水,即使是肆意挥霍也不见得它们减少几分。林非白就在挥霍着难得的闲适,没有再纠结事情的真相,转而数起了湖中跃出水面的鱼儿。 第六条……第七条…… “笨死了,第六条已经数过了。”一个软糯的声音悠然出现,听着这声音,不难猜出是个少女。 林非白有些惊讶,这个软糯的声音好像说的是自己。林非白尝试张了张嘴,只可惜发出的都是咿呀一般的声音。此时林非白更是惊讶无比,自己开不了口,那女子怎知自己在数鱼? 林非白的疑惑随着一阵脚步声慢慢解开,原来有一女子也在屋外数鱼,不小心数重了,不过是开口提醒自己。少女被咿呀的声音吸引,慢慢走到屋内。 “这里居然有个大粽子。”少女一声惊呼。 林非白也有些讶异,心想:“你居然也在数鱼。” “好胖的粽子,这可怎么吃呀。” 林非白心想:“吃人吗?” “粽子还会叫,这也太神奇了。”少女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轻轻戳了戳林非白的肚子。 林非白心想:“这女子看上去和秋娘一般年纪,言谈举止却像个孩子。”心中如此想着,嘴上又发出了咿呀的声音,试图试探女子。 “哇,好漂亮的粽子。”少女注意到了林非白的面庞,眼睛中放出光来,双手捏住了林非白面颊,一阵揉搓,弄得林非白险些喘不上气。忽然,少女把头一低,一口亲了上去。 “喂,到别处去玩,这里有病人。”白天检查林非白身体的一老一少端着药酒,从门外进来。少女听到呼喝,匆匆跑了出去。 林非白红着脸,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被一老一少来回翻腾,药膏刺激着伤口,疼痛让他清醒了一些。 中年男子看着林非白火红的面颊,叹了口气道:“别想太多,她就是个孩子。我们给你用的药膏很昂贵,伤好了就赶紧走,别浪费我们的东西。” 林非白虽不能言语,但听到主人毫不客气地逐客,赶忙点了点头。心中却是疑惑更甚,如若怕浪费药物,不救人便是了,为何救了人又要着急赶人走。 被迫闲适的滋味不是太好受,像林非白这般拥有奇异的恢复能力,竟到了第三天才能勉强开口言语,可见此次受伤之重。不过重新开口说话,让这无趣的闲适多了几分色彩。 “小姑娘,你多大了?” 那夜数鱼的少女蹲在林非白面前,笑吟吟地望着他:“大概好几十岁了。” 林非白道:“可你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 少女道:“我也不清楚自己多大了,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林非白尴尬地笑了笑,接着道:“那天你在门外,是在数多少条鱼跃出水面吗?” 少女道:“对呀,他们教我数数,我怕自己数不好,没事的时候就练练。” 林非白问道:“他们是谁?照顾我的大哥一家吗?” 少女道:“不是,是大树爷爷还有小草叔叔。” 林非白皱着眉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继续追问下去也没有意义,疑惑的地方虽然有很多,却怕眼前这少女丢给自己更让人费解的答案。 不知过了多久,林非白收回飞到百里之外的思绪,眼前的少女还是笑吟吟地盯着他,让他身上有些发毛,道:“为什么要一直盯着我看呢?” 少女道:“因为我从来没见过会说话的大粽子呀。” 林非白道:“我是个人,只不过受了些伤,过几天等我伤好了,就可以和你们一样,不用再裹着这些绷带了。” 少女的目光中有些失落,道:“原来你不是粽子呀,那我不跟你玩了。” 少女起身要走,林非白赶忙叫住她,红着脸问道:“为什么你那天亲了我。” 少女笑吟吟道:“哪是亲你呀,本来是想把你吃掉呢,自作多情。” 林非白脸红得更厉害了,道:“能不能帮我叫一下救我的那位大哥,有些话我想问问他。” 中年男子带着他孩子,板着脸走到了床前,用眼神示意林非白开口。 林非白道:“承蒙大哥相救,日后定当报答。不过有些事,想要请教一二。” 中年男子摆了摆手,道:“你报答不了,说吧,问什么。” 林非白赶忙顺着话题道:“为什么报答不了,你们对我有救命之恩,赴汤蹈火又有何妨?” 中年男子冷哼一声,道:“送死罢了。” 林非白道:“实不相瞒,在下会使几招剑法,等我伤好了……” 还没等林非白说完,中年男子道:“会使剑,然后被人打落山崖?还是那句话,伤好了赶紧走,别浪费药。”话音一落,留给林非白的只剩背影,还有那孩子回头做的鬼脸。 又过了几日,林非白终于拆下纱布,满心欢喜地下了床,第一件事,去找了那个后来再也没有来过的少女。 林非白顺着错落的小道挨家挨户寻找起来,在路上,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偌大的渔村约有二十几座房屋,可在街上竟是一个人都没有看到。林非白随手推开了一扇门,满屋扬起的灰尘险些让他喘不上气,咳嗦了几声,进到屋内,随意地摸了摸家具。 第三十七章渔村惨案(2) 正当林非白进入第三间屋子时,那位少女在外面叫住了他。 “喂,别乱动人家的东西。” 林非白略带歉意地退了出来,道:“这村子里的人都去哪了?这些屋子很久没人住了吧。” 少女道:“我从未见过这些人,阿爸也不让我进他们的屋子。” 林非白道:“阿爸是谁?” 少女道:“笨,就是那个救你的大叔啊。” 林非白道:“这个村子现在只有你们三个住吗?” 少女道:“还有阿妈。” 林非白道:“她在哪住,自从我来到这里,还从未见过令堂,如若方便,我想去拜访一下。” 少女连忙挥手,道:“不行不行,阿妈生病了,不能看她。” 林非白托着下巴,道:“好,那就不去了。这地方有些荒凉,为什么你们四人不去其他的地方另谋住处,附近的镇子上应该有大夫,没准可以医好令堂的病。” 少女道:“不行,阿爸不让走,他要在这里等一个人。” 林非白道:“什么人?” 少女道:“不知道,阿爸不告诉我。每次阿爸提到他的时候,样子可凶了。” 林非白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少女去玩,低头思索起来。 救命的恩情,必须要回报,若是自己一走了之,岂不有愧于心。那中年汉子似乎瞧不上林非白的剑法,想必他那仇人是个高手,才说出不让林非白送死的话。 林非白痴痴地望着湖面,那日从小关山跳下,落入水中,失去意识,然后被水流冲到了面前的湖中,让中年汉子救起,记忆碎片在脑海中闪烁,忽然思绪又回到了小关山上,不知李金是否脱离了险境。 太阳就快落山了,夕阳的余晖拉长着一老一少的影子,二人背着柴火,疲倦地回到村子。林非白远远瞧着背柴的中年汉子,那身影和林南天的身影不自觉重合起来,随手掸了掸衣服上的泥土,朝着那身影走去。 林非白清楚,如若不施展些手段,只怕汉子小瞧了他,不肯说出实情。于是从地上寻了一条树枝,充当木剑,从正前方,向汉子攻去。 一股充斥着死意的杀气从树枝上倾泻而出,直指汉子眉心。大约十步距离,汉子感受到了这股突如其来的杀气,反手抽出柴刀,扔下背后柴火,迎了上去。 就在柴刀即将砍断树枝之时,林非白的树枝忽然抖动起来,死气沉沉的树枝一瞬间微鸣起来。在中年汉子眼中,那直挺的树枝竟变得有些柔软,仿佛一分为三,一式接一式劈向柴刀。 这招数正是林非白看了白四娘的追影双剑悟出来的招法,虽然林非白不使双剑,可手中的剑只要速度足够快,就可以模仿出双剑那连绵的剑意。 树枝上的杀意一式强过一式,与柴刀接触的瞬间,像是巨浪在水中翻涌,一浪接着一浪,叠加三层之后收尾的剑意,仿佛山呼海啸一般,震碎了男子手中的柴刀。 林非白只出了两成力,他怕这剑招的威力过大伤了男子。谁料那柴刀被震碎后,男子的右手竟被震得脱臼了。 如果在真正临敌之际,使出十成之力,届时的剑意,该是多么恐怖的存在。 林非白没有太多欣喜,赶忙上去扶住中年男子,简略地说明了用意,男子看着林非白双眸中的执念,将故事娓娓道来。 二十年前,外族入侵中原,一支奇兵走水路欲突袭关内,乔庄成难民路过了村庄,村中人民风淳朴,好意收留了这些人,他们就把村子当做隐匿据点,一次又一次在关内进行秘密行动。 当时守关的将士完全没有察觉,当月月末,外族大军一举攻城,防线就像纸糊的一般,顷刻间便被外族摧毁。 外族大军摧枯拉朽一般攻下了晋州,在各处烧杀抢夺,无恶不作。唯独没有染指这座村子。 后来,朝廷发兵,击退了外族大军,中年男子的噩梦也从那一刻开始。 没过多久,一个持剑的男子来到了村子,二话不说,将村子里所有男女老少屠戮殆尽,整个村子的人都死在了那个恶魔的剑下,除了两个人,中年男子和他的堂妹。 二人青梅竹马,互生情愫,早已私定终身。可近亲结婚乃是大忌,村中人赶走了这对不知廉耻的兄妹,他们走投无路,只好暂住山中,躲避村中人的驱逐。 也正是躲在山中,让他们逃过了一劫。他们亲眼看着那个恶魔杀死了全村人,其中也有他们的家人。 那持剑的男子剑法之高明,宛如天神下凡一般掳掠着蝼蚁的性命,这两兄妹害怕极了,知道此般下山阻挡只是螳臂当车,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村子血流成河。 他们二人先后去了两个地方,每去一处,女子都会怀上胎儿,第一胎是个女孩,无论多大年纪,智力永远像三岁孩童一般;第二胎是个男孩,男孩没什么毛病,只可惜生产后,女人生了重病,从此无法下床。 男子坚信这一切都是全村人对自己二人的报复,无奈只得回到村中,日日夜夜守着这座大陵墓,盼着有朝一日能为村民报仇,还兄妹二人一个清净。 林非白听完了男子的诉说,心头有些沉重,问道:“是不是那男子的家人在战乱中去世,所以才迁怒于你们?”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道:“是否如此就不得而知了,这些年我日日苦练筋骨,盼着有朝一日能找到那人,讨回一个公道。” 林非白道:“你是否记得那人样貌,有什么特征?” 男子道:“未看清那人样貌,不过他的剑,却是极好辨认。”男子的眼眸中闪烁着哀怨,接着道:“那是一柄极短的剑,看上去一尺半左右,但是在他手中,宛如有五尺之长。” 林非白有些疑惑,道:“他的剑可以伸长缩短?” 男子道:“不是,虽然他的剑只有一尺半,可是在那剑还未触碰到人时,别人就已经被开膛破肚了。” 林非白摇了摇头,心中猜想是不是某种戏法。男子接着道:“那柄剑上还镶着一颗鸡蛋大小的宝石,沾满了鲜血之后异常耀眼。” 林非白道:“我记下了。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日后我行走江湖时,如若遇见此人,定会给你们讨要一个说法。” 林非白搀扶着男子回屋,告别三人,离开了村子。 距离林非白掉落山崖,已经过了大半月时光,林非白一边走着,一边思索着接下来的计划。 如果直接去李家大院,先不说李太爷和柴邵是否还在大院,就算他们都在,自己有把握能胜过二人吗? 如今的柴邵比起从前在地牢时的柴邵气质颇有不同,浑身上下多了几分冷峻的意味,剑法必然又有精进,再加上南山派搜罗了那么多江湖中的秘籍,再与之较量恐怕胜负难测。 再加上那个老奸巨猾的李太爷,藏得一手好拙,江湖上完全没有关于他武功一点风声。有着如此深厚内力的李太爷,自己能够胜过他吗? 身法鬼魅的大小和尚,正邪难辨的唐影、唐笑,南山派还有无数像白四娘这样的高手……一想至此,林非白有些头大,想要撼动这样一尊庞然大物,着实需要一些助力。 大战毒虫那夜后,沈琳为了沈尽的线索去追一个玩猴的胖子,不知结果如何,更不知现在人在何处;柴邵在山上答应不取李金性命,却不代表李太爷会放虎归山,李金能不能逃过魔掌还不得而知;秦羽一心只想着复仇,虽说和南山派有过节,可为人过于刻板,想要说服他变成自己的助力,实属困难…… 林非白长叹一口气,喃喃道:“要去找师父了吗?看样子只剩这一条路了。”说罢,调转方向,朝着罂山出发。 第三十八章疯了的胖子(1) 话说回沈琳,她一路紧跟着疾驰的胖子,直到天明,才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山之中。从外望去,这里就是一座普通的小山,可跟着胖子左绕右绕之后,才发觉这山内别有洞天。 花香,鸟鸣,野果,溪流,好一幅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图。 沈琳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禁有些痴了,这些五颜六色的花儿都是在外面从未见过的稀奇品种,还有那些鸟儿,每种鸟儿高鸣着不同的歌声,身上披着五彩斑斓的羽衣。 胖子一转眼就钻进了一个树洞,沈琳没有急着跟上去,而是蹲下身子,用手抚着柔滑的溪水,看着花丛中翩翩起舞的蝴蝶。 好久都没有这么舒适了,沈琳轻轻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一年来最宁静的时光。 一只猴子走向沈琳,咕咕叽叽地比划着什么,沈琳没有在意,换了一处重新闭目调息,可这猴子追着沈琳,像有什么重要的事要汇报一样。 沈琳偏着头,揉了揉疲倦的双眼,跟随着猴儿走了过去。 这条路正是沈琳进来时走的那条蜿蜒小道,走到一处,猴子忽然停住了脚步,一只手捂着鼻子,一只手指着地上。 沈琳顺着猴子的目光看去,发觉地上有很多淡黄的粉末,沈琳朝着入口的地方看了看,发觉地上隐隐铺满了一层这样的粉末。 猴子看着沈琳的模样有些着急,双手做了一个怀抱的姿势,沈琳皱着眉,摇了摇头,没理解猴子的意思。 猴子急得吱吱呀呀地叫了起来,一不小心它的腿蹭到了那些粉末,顷刻间,那部分的皮肉一瞬间腐烂开来,伴随着浓浓的焦味。 猴子吃痛,一下子窜上了沈琳的身体,死死地抱住沈琳的右手。 “你的意思是,让我抱你过去?”沈琳关切地看着猴子,轻轻碰了碰那些被腐蚀的伤口。 猴子一听,大喜过望,不住地点头。沈琳抱着猴子,用鞋踩着那些粉末,走了过去,腐蚀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一到外面,猴子一个箭步窜到了地上,对着沈琳不停叩首。 片刻后,猴子欢快地跑出了小山,留下一头雾水的沈琳。 沈琳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精神一些,悄悄靠近胖子消失的树洞,一寸一寸地检查起来。 外表看上去和普通的梧桐树干无异,只不过略粗一些,想必这棵树已有年头。沈琳把头伸进树干内,发觉这树,竟是中空的结构,树根处被掏空,下方一片漆黑。 沈琳不敢大意,检查了一下怀中的火折子,随后悄然进入洞内,小心翼翼地撑着两旁,慢慢下滑。 有的人天生就喜欢在夜晚活动,到了白天反而无精打采,大概祖先是聚落中守夜的人,才造就了这种与众不同的特性。 胖子就是这样的人。 就在沈琳快滑到底部时,遥远的鼾声传入耳畔。她不着急打着火折子,等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以便双眼适应下方的黑暗。 沈琳慢慢向前走着,心中隐隐把此处当成了一个洞穴。再往前走,遇到了一个拐角,沈琳探着头看看了,发觉在尽头隐隐亮着一些火光。 有了些许的光亮,心中不自觉踏实几分,沈琳加快了步子,朝着光亮走了过去。 快到尽头,这才发觉原来还是一个拐角,这般蜿蜒的设计倒是勾起了沈琳的好奇心,不禁加快了脚步。 就在她转过拐角的一刻,眼前的景象让她吃了一惊,富丽堂皇的装饰宛如宫殿一般,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有序地罗列在两旁的木桌上。 沈琳放慢了脚步,随意地瞟着两旁的珍宝。转眼间走到了尽头,沈琳不禁咂了咂嘴,这胖人的藏品还真是丰富,从名人字画到古董宝石,只拿几件出去,恐怕都是一笔让大部分人眼馋的财富。 再过拐角,发觉此间内两旁的木桌上摆着奇形怪状的东西,瓷瓶,小刀具,细细的铁线,还有一张铺着白布的床。 看到了这些东西,不禁让沈琳更加好奇,下一个拐角又会出现什么。 期待的表情在又一个转角过后凝固在沈琳脸上,这间房间里放着大大小小的笼子,每个笼子里,都关着一些小动物。 轻悄的脚步声被震天的鼾声掩盖住,幽暗的烛火没有让笼子里的东西注意到沈琳,可沈琳的好奇心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处险境,她掏出火折子,顺着每一个笼子看了起来。 不看还好,一看却是让她吓了一跳,这笼子里哪是什么小动物,全是活生生宛如猴子大小的小人。他们之中无论男女,发育情况都与正常人无异,只是身体娇小一些,每一个小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皱纹,一看就明白这些不是孩童。 冷汗一下浸湿了后背,有些小人也注意到了观察他们的沈琳。 一时间,惊呼、求救声四起,哄然而起的喧闹竟让沈琳慌了手脚,忘了里面已经停止打鼾的胖子。 不一会儿,胖子睡眼惺忪地走到了沈琳面前,张大了嘴巴的沈琳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胖子道:“客栈里没昏过去的小姑娘?跟着我干什么?你旁边那小子呢?” 沈琳赶忙定了定心神,开口道:“我……有件事需要问你。”沈琳故意不提林非白,想让胖子误以为自己身后还有帮手。 胖子笑了笑,道:“问吧,不是来抢我宝贝的就好。” 沈琳仔细留意着胖子的表情,如果胖子神色有异,她就会第一时间拔剑,抢占先机。只可惜,满脸横肉的胖子只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沈琳道:家父沈尽,至今下落不明,昨夜客栈中无意听见你提到‘灵心’二字,我怀疑与她有关。” 胖子听到灵心,脸色忽然多了几分焦急之色,开口道:“你上一次见灵心是在何处?她去惹沈尽了,受伤了吗?” 沈琳道:“在我沈家门口见过一次。当时家父身染重疾,靠轮椅度日,可能被那灵心趁乱掳走,具体情况,我也没有看见。” 胖子舒了口气,道:“这件事应该是南山派所为,他们觊觎你家剑神剑谱是江湖中人尽皆知的事,这件事你要算到南山派头上,灵心只不过是被他们利用了。”胖子口中没有对沈琳私闯宅邸不满的情绪,不禁让沈琳也松了口气。 沈琳点了点头,道:“距离家父失踪已有一些时日,听到有关的风声就会不自觉打探一番,贸然闯入请勿见怪。” 胖子道:“没关系,看在你没动我宝贝的份上,你回去吧,我确实不知灵心和南山派的计划。” 沈琳正准备别过,忽然想起笼子里那些小人求救的声音,开口问道:“你的宝贝就是那些活生生的人吗?” 胖子斜着眼睛,道:“什么意思,你也对他们感兴趣?” 沈琳道:“没兴趣,不过他们既然是人,像你这般把他们关起来有些不妥。” 胖子冷冷道:“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的事,轮不到你操心。看在我们有着同一个敌人的份上,原路返回吧。” 沈琳瞟了一眼那些关在笼子里的小人,本就是自己私自闯入别人家中,已经不妥,再加上自己有要事缠身,是否要帮助那些可怜的人儿,一时间犹豫不决。 一个满头红发的小人跌跌撞撞地从外面跑了进来,一拐角,撞了沈琳一个满怀。 “不好了,小崽不见了!” 胖子大惊道:“什么?到处都找了吗?” 红发小人道:“这里地方就这么大,都不见那小崽的踪影。” 胖子的眉毛抖了抖,道:“门口有三尸散,他要是自己能跑出去那就奇怪了。小娘们,不会是你带他跑出去的吧?” 沈琳道:“什么小崽?我只见过一只猴子,然后把它抱出去了。” 胖子冷哼一声,道:“就是他,什么猴子不猴子的,他才是我费尽心血得到的宝贝!今日不杀你,难解我心头之恨。” 话音刚落,胖子从怀中摸出一把黄色粉末,一扬手,朝着沈琳洒了过去。 沈琳后撤几步,赶忙从怀中摸出一块丝巾,系在头上,挡住口鼻,开口道:“不就是一只猴子,何来宝贝一说?” 胖子怪叫一声,随手抄起一张凳子,对着沈琳左挥右砍,一边打一边叫:“猴子猴子!你们就知道猴子,他是个人啊,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未来能位列仙班的人!” 胖子挥舞凳子的招式显然不太高明,即使是在狭小的房间中,沈琳不慌不忙地躲闪,显得游刃有余,心中对胖子的言语颇为好奇,继续问道:“少骗人,我瞧它与猴子无异,怎是个人了?” 胖子气喘吁吁道:“他爹是猴,她妈是人,你说他到底是人是猴?洒家研究了一辈子,为的就是这个惊天动地的宝贝。” 第三十九章疯了的胖子(2) 沈琳的胃里一阵翻腾,呕吐的感觉一瞬间涌上心头,趁着胖子歇息的间隙,赶忙定了定心神,大口喘息起来。 胖子忽然露出虔诚的眼神,道:“万物苍生,只有小崽跨过了那条界限,天道轮回必将就此改变。天机这种事,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怎能明白。” 沈琳捂着肚子,一脸惊恐道:“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人怎能和猴……”后面的话即使没有说,胖子也能明白。 胖子咬着牙,抡起凳子朝着沈琳砸去,开口道:“哼,你不知道的、没见过的,就敢肆意地质疑,天下间像你们这般自以为是之人如何能明白天道?哈哈,他将来一定是改变天地的人,因为他就是新的天道!” 沈琳一剑劈开凳子,眼中透着冰冷的神色,道:“你真是疯了,那小崽的母亲是不是就在你身后的笼子里,你强迫她和猴子做那种事,这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今日,我便替天行道,为世间铲除你这个妖人!” 胖子瞪着血丝弥漫的双眼,大喝道:“来啊!” 只见胖子一个转身,放了一个奇响无比的屁。随着屁声越来越大,狭小的房间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臭气,沈琳赶忙用手捂紧了口鼻,无奈那个洪亮的声音还是没有截止,臭气越发浓郁,终于,随着一声巨响,爆炸了。 灰尘、泥土笼罩了整个地道,好在地道筑造的牢固,没有发生坍塌。沈琳慢慢从地上爬起,地道中的空气越发稀薄,沈琳的脑海此刻有些晕眩。她扶着墙壁,不住地咳嗽起来。 尘土慢慢飘落到地上,视线也不再受到阻隔,沈琳朝着躺在地上的胖子看去,只见方才跑来报信的红毛小人,用一个断掉的凳子腿,用力地插进胖子的肚子。 胖子没有反抗,想来是已经断气了,沈琳不敢在地道中逗留,正欲转身离去,忽然想起那些关在笼子里的人,她赶忙挥舞手中的软剑,一个一个劈开牢笼上的枷锁。 那些得救的小人纷纷跪地,朝着沈琳跪拜起来,这一幕,像极了小崽逃离这座山时的模样。沈琳搀扶起跪拜的小人们,其中一位告诉沈琳,在胖子住着的屋子里,也有像他们一样的人被关在那,希望沈琳也能救他们。 沈琳点了点头,捂着口鼻向地道深处走去,过了拐角,眼前出现一只华美的木门。沈琳生怕这地道坍塌,想也不想,提剑把木门砍了个稀烂,朝着里面望去,发觉有两个小人,正惊慌地坐在床上,不知所措。 其中一个,正是沈琳在客栈见到的那个小人,她瞪着大大的眼睛,眼神中透露着疑惑。沈琳不想在这臭气熏天的房子中多费口舌,解释的话留到出去再说也不迟,她一手拉着一个小人,快步领着她们向外走。 过了拐角,胖子的尸体赫然躺在地上,红发小人红着眼睛,依旧骑在胖子身上,用凳子腿发泄着怒气。 沈琳右手抓着的小人忽然挣脱了她的胳膊,抚着胖子的尸体痛哭起来。 沈琳焦急道:“这位……”在沈琳脑海中称呼人的词语此刻不知用哪一个才更恰当,干脆回避这个话题,接着道:“还请先离开地道,借一步再说。” 痛哭的小人发着尖锐的声音,一把抢过红发的凳子腿,恶狠狠地朝着沈琳刺去。 沈琳微微侧了侧身,一掌把那小人推开,很是不解。 痛哭的小人此刻声音有些刺耳,呜咽道:“你们为什么要杀了他?” 沈琳皱着眉头道:“他把你关在这里,你不恨他吗?” 痛哭的小人发出刺耳的声音道:“恨?我爱他还来不及。这世上所有人见到我,都当我是个怪物,只会给我无尽的冷眼和欺辱。只有他,只有他是真心待我,宠我,他就是我的一切!” 红发小人道:“哼,那是你才来,他还没过新鲜劲,等到他玩腻了,你也会像我们一样,被关在这个笼子里,过着永远暗无天日的日子!都是这个胖子,他死有余辜!” 痛哭的小人忽然发了疯似的掐住红发的脖子,露出狰狞地表情,道:“这世上唯有他一人真心待我,哪怕我只有一天得到了他的疼爱,这都足够了,足够让我一生一世为他当牛做马!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混蛋!” 咔嚓,地道的上方一块木板已然裂开,沈琳赶忙抱起一直在手边的小人,一个箭步冲向前方,下一刻,木板断裂,地道轰然倒塌,吞没了争执中的红发和痛哭的女人,一同埋葬的,还有那个的胖子。 重见阳光的确实一件幸事,小人们向沈琳一一致谢道别,这一刻,沈琳才看清,原来他们中不光有侏儒,还有一些带有残疾的人,娇小的他们和宏伟的高山看上去是那么格格不入,难道暗无天日的小房子看上去才和他们匹配些? 沈琳摇了摇头,每个人都会追求自己生活的权利,这权利在生命诞生的一刻就已经烙印在了所有人的脑海。 送别了所有小人们,沈琳的又想起了刚进这里时看到的那个小猴子,如果真如胖子所言,这小崽就是天道,可它居然连口吐人言都做不到。 那胖子一定是被人骗了,心中病态的执念让他相信了人和猴子可以产生后代。 事情的始末如今不得而知,但可以想到,那位被他折磨的女子,一定有着令人扼腕叹息的故事。 第四十章一柄短剑 林非白跳崖的消息就像是掉落溪流中的一片树叶,涓涓潺流被溅起了一点涟漪,也仅仅是一点点波澜,片刻后消失不见。 希望林非白就这么死掉的人比起相信他还活着的人多得太多,将近一月的时间都没有再听到一丝一毫关于林非白的消息,对南山派而言,林非白的确如死了无异。不过仍有几人坚信他还活着,乞讨的妇人就是其中之一。 满脸泥泞的丑陋妇人祈求着来往路人的施舍,可人们一见她那张令人作呕的面孔,皆是敬而远之。妇人方圆几尺,被人群自觉地画了一个圈。 这般显眼的存在想不注意到都有些难,林非白在小镇上准备换一匹脚力强劲的马,远远就注意到了有些异样的人群。 直到那丑陋的妇人离得越来越近,林非白才看清她的面孔,此人正是在坟地中,棺材的妻子。 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人和一个衣着邋遢的丑陋乞丐并肩而行,引得人群一阵侧目,此般场合想要说些什么,的确大为不妥。在妇人的建议下,两人去茶馆开了一间靠近角落的包房。 “林公子果真没死。” “运气好,被人捡回一条命。” 林非白斟上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给妇人,开口道:“听闻从很早之前,你就开始找我了?” 妇人道:“不错,有些事情,想请林公子帮忙。” 林非白道:“可是我与夫人并不相识,而且从立场上来说我们应该算是敌人。” 妇人苦笑道:“非也,这就是我此番寻你的其中一件事。” 林非白点头示意妇人继续说下去。 妇人道:“我丈夫死了,在你和那个小姑娘离开没多久,他就被人杀了。” 林非白问道:“怎么回事?” 妇人没有回答,一转话锋:“敢问林公子去寻我丈夫之前,是否去过琵琶湖?” 林非白道:“嗯,去找了无衣。” 妇人道:“无衣也死了。” 林非白眉头一皱,道:“不是我杀的。” 妇人道:“我知道,因为无衣和我丈夫死在了同一柄剑下。” 林非白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没有插嘴。 妇人接着道:“我丈夫尸首上的心脏处,有一道剑痕,那无衣也是如此。不瞒你说,我丈夫和无衣私下交好,早年都效力于南山派。后来,南山派在江湖中做了很多见不得人之事,导致江湖上口碑日下,他们二人不愿再与南山派同流合污,一个告病退隐,一个躺在棺材里,一心避世。” 林非白道:“照你这么说,他们二人已经不算是南山派的人了?” 妇人道:“正是。他二人属于南山派元老一级的人物,掌握着门派中的一些机密,即便他二人归隐,那南山派还是害怕秘密泄露出去,私下请来了无数杀手,欲诛杀二人。无衣的手上积累了一些财富,笼络了一些好手,再加上他精通易容之术,这才苟活了一段时间。可我丈夫却没这么好命,只得装疯卖傻,终日躲在棺材中,弄得他们不明所以。后来实在没有办法,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南山派的耳目,我们三人只好躲进坟地中,过着不人不鬼的日子。” 林非白道:“你怀疑杀他们的人,是跟着我来的?” 妇人点了点头,眼神中全是疲惫之意。 林非白道:“如果真是这样,的确是和我有关,不过我并不是那南山派之人,之所以会寻他们二人,皆是被人利用。 妇人点了点头,道:“待你和那位姑娘走后,我和我丈夫思来想去,觉得有些蹊跷,他让我暗地里跟着你们二人,看看你们是不是真的一走了之。结果你和那位姑娘分开之后,果然没有再回来寻我们麻烦。”说道此处,妇人的头往下低了低。 林非白道:“没关系,然后呢?” 妇人道:“等我回去之后,就看见了我丈夫的尸体。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我想起了丈夫生前联系无衣的线人,便打扮成了这副模样去联络他,从他的口中得知,无衣也被人一剑毙命,尸首只有心口处,几寸长的一道剑伤。” 林非白皱着眉头,喃喃道:“这人一定是个高手,难道李太爷的人一路上都在跟踪我?还是说,他们是秦羽杀的。” 妇人道:“什么秦羽?” 林非白沉吟道:“他的爱人因南山派而死,他对南山派的仇恨很深。” 妇人低着头,没有接话。 林非白眯着眼睛,脑海中闪过一月前在李家大院时的场景,沉吟道:“如果秦羽也被李太爷计划在内,这未免也太可怕了。无衣和你丈夫所知道的秘密很重要,那么南山派一定会派遣很厉害的杀手去铲除二人,在知道他们行踪之后第一时间铲除就是了;可李太爷不惜借我的剑,除去他们,说明南山派目前没有空闲的杀手,无奈之下只得让我一个不明所以的外人前去,这件事有很大的风险,所以为了保证事情的结果,他又诱导秦羽在琵琶湖出现……” 林非白揉了揉额头,背后不禁渗出了冷汗。 妇人看着林非白的模样,忽然跪了下去,道:“林公子,求你为我丈夫报仇。我会把我丈夫知道的秘密告诉你。” 林非白赶忙扶起妇人,开口道:“秦羽很有可能是被李太爷利用了,况且杀他们的不一定是秦羽。所以……” 妇人眼眶中盘旋的泪水一下夺眶而出,道:“不管怎样,我丈夫的死都和南山派有关,求你去找南山派讨要一个说法。” 林非白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回想着事情的始末。再一抬头,发觉妇人已然褪去衣物,娇羞地站在林非白面前。 林非白大惊,慌忙转身,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妇人咬着牙,一把抱住林非白的后背,呜咽道:“我知道求人是有代价的,如若公子不嫌弃,以后我就常伴公子左右,当牛做马,为奴为婢。” 林非白一把甩开妇人的手,正色道:“你在干什么,快把衣服穿好,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妇人听到这话,竟是死死不肯松手,哭得梨花带雨,突然一怔,赶忙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仙子一般的真容。 林非白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砰砰的心跳声。暧昧的空气夹杂着仙子的香气,弥漫在房间中。一尊如羊脂玉般的玉美人就像一只妩媚的猫儿,娇媚地抱着林非白的后背,轻嗅着他后背上冒出的汗液,模样好不勾人。 再这般下去,恐怕场面就无法控制了,林非白双手突然用力,挣开妇人的怀抱,一个躬身,从窗户跳了出去。临走留下一句让妇人心满意足的话——我答应你。 林非白没有看到,此刻妇人嘴角边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微笑。 笨女人懂得用身体换来什么,聪明的女人,亦会如此。 狼狈逃窜的林非白一溜烟跑到了驿站,匆忙买下马匹,朝着罂山飞驰而去。 一路上没有再出什么变故,不出几日,已经回到了山上。 石桌,酒盏,师父用的木剑……七年的点点滴滴仿佛就在昨日,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令人异常安心。 环顾了一圈,没有见到师父,林非白也不着急,享受起山中安稳的宁静。他躺在地上,看着天空,回味着七年在上山生活的时光。 转眼暮色已至,林非白已经熟睡过去,即便是以天为被,以地为枕,也没有比这一觉更舒适的了。 睡梦中,林非白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在林家大院和家仆打闹的日子,场景忽然变化,一群面目可憎的大汉闯进了家中,烧杀抢夺,林非白害怕地看着这一切,想要阻止他们却又无能为力。一个身影出现在面前,拉着林非白的手,走到了一座山上,一招一招教起林非白剑法。梦中师父的声音有些严厉,对着偷懒的林非白大喝道:“起来,练剑。” 林非白吃痛,悠悠从梦中醒来,眼前师父拿着一根树枝,正敲打在林非白身上。 “师父,看来不是梦啊。好久不见。”林非白傻傻地笑着。 师父虽然没有板着脸,可语气还是很冰冷,道:“起来,把我教你的三招练给我看。” 林非白不敢怠慢,赶忙起身,施展起三招剑法。 师父用手轻扣着茶杯,面沉如水,轻声道:“最后一招,你只能发挥出五成威力,还差得远呢。” 林非白恭敬道:“是,想必再磨练些时日,就能再精进几分。” 师父叹了口气,轻声道:“还要多久。” 林非白不明白师父的意思:“嗯?” 师父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林非白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道:“惹了一些人,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 师父一扬手,打住林非白的话,招呼林非白随他进山洞。 林非白不明所以,乖巧地跟在师父身后。 过了许久,师父从山洞深处,向林非白抛来一柄剑。此剑剑身极短,只有一尺半左右,刚触此剑,林非白立刻想到了那个救他的渔夫,赶忙仔细打量起来。 剑上并没有耀眼夺目的红宝石。 林非白随口问了一句:“师父,这是你的剑吗?” 师父道:“不是,捡的,送你了。” 林非白大喜,谢过师父,随意挥舞起来。令他惊奇的是,这剑和自己往日使用的木剑,分量差不多,在手中有着说不出的顺手。只是—— “师父,这剑是不是太短了些。别人都说一寸长,一寸强。” 师父道:“意有多强,剑有多长。” 林非白砸了砸嘴,又是这种摸不着头脑的话。 师父道:“剑拿了,回去吧,别打扰我静养。” 林非白皱起眉头,刚欲开口,师父手中的树枝已然指向林非白心口,一股宛如实体般的杀气扑面而来,吓得林非白一机灵。 林非白咽了口吐沫,轻轻点了点头,抿着嘴,退了出去。下山的路上,林非白心中很不是滋味,这么久没见面了,谁知道一见面还是这么凶,一点师徒情分都不念,果然去找师父不是什么好主意。 不过也是有收获的,收获就是这柄剑。 难道有了这柄剑,就可以更好地发挥出剑招的威力?还是这剑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林非白捉摸不透,干脆不想了,搞不清楚的事一大堆,也不在乎多这一件。 简单地计划了一下,林非白的第一个目的地,准备动身去邺城,之前与沈琳分别之际,约定于邺城汇合,虽然已经过了许久,去碰碰运气也许不错。 第四十一章奇怪的秘密(1) 林非白的运气一向不错,从那么高的山崖下跌落都能被人救起,相较而言,去寻人简直易如反掌。 果然,在邺城的酒楼中,看到了憔悴的沈琳。 林非白喜出望外,赶忙跑上前打招呼,谁知沈琳却是理也不理。 林非白在沈琳面前挥了挥手,道:“沈姑娘,沈姑娘?” 沈琳嗤笑一声,喃喃道:“果然喝醉了,这是幻觉吗?” 林非白看着脸上毫无血色的沈琳,又瞟见了桌上已经空了的两坛酒,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他轻轻拽了拽沈琳的袖口,关切地望着她。 毫无征兆,沈琳一只手突然摸向林非白的面颊,在触及到的那一刻,沈琳瞪大了双眼,下一刻泪如泉涌,模样好不狼狈。 林非白道:“我被人救了,休养了一段时间,没来得及找人告诉你,抱歉。” 沈琳撇着嘴,死死地咬着牙,也不管桌上那些酒坛和酒盏,一把推开桌子,扑进林非白怀中。 怀中温软的泪人就像一只小猫一样,死死地赖在怀中抽泣,林非白看着沈琳这副模样,不由得想到了秋娘泪眼婆娑的样子,细细看去,二人的身影仿佛在眼前重叠起来。 泪水打湿了衣衫,沈琳抽泣的声音慢慢变成呜咽,再往后变成了轻轻鼾声,看来这段时日沈琳真的太累了。林非白无奈地笑了笑,生怕自己稍微有动静吵到沈琳休息,竟直挺挺地站在那,直到沈琳醒来。 过了许久,沈琳悠悠醒来,四目相对,沈琳的脸上不禁泛起了红晕,赶忙向后退了两步,低下了头。 林非白此刻只觉得双腿有些麻木,轻轻活动了一下,不料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害羞的沈琳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笑了出声,这笑声也冲淡了尴尬的气氛。 林非白问道:“还是没有令尊的消息吗?” 沈琳摇了摇头,道:“家父的事,慢慢再说吧。你没有事真是太好了。” 林非白摸了摸头,道:“其实我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人救下,里面的细节以后告诉你。眼下有一件非常要紧的事,一位妇人知道南山派的秘密,当初走得匆忙,忘了这件事,我想再去寻她,看看那秘密能不能成为我对抗南山派的助力。” 沈琳的眸子有些黯淡,道:“关于南山派的事,你为什么会这么执着?” 林非白有些奇怪,道:“他们三番两次欺骗于我,借我的手为他们办事,后来还要将我除去。而今不论我是否视他们为敌,他们都会把我当作眼中钉。所以对付南山派,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再说,朋友有难,怎能不管?” 沈琳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二人趁着天还没黑,匆匆上路。 一路上,沈琳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林非白认为她是在担忧自己的父亲,也没有打扰她。 就在两人并肩而行之时,沈琳忽然问道:“林公子,如若有一日,南山派不存在了,你会怎样?”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林非白有些摸不着头脑,随口道:“不知道,师父应该会让我去柳家复仇,可我已经不想追究那些了,孰对孰错都是上一辈的恩怨,即使我报了仇,那以后会不会有人又来找我寻仇,如此这般,怎么能活得潇洒。” 沈琳道:“你有没有想过娶妻生子什么的。”说到此处,沈琳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林非白甚至没有听清。 林非白道:“你说去过安稳日子吗?哈哈,还没有想过,自从我下山以来,发觉江湖中有着各种各样的奇闻异事,也见了形形色色的人,这江湖有趣的地方太多,我还想再多了解一些。再者,祖上的家业都不在了,娶妻生子恐怕还得赚些钱再去考虑,毕竟不能让姑娘家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沈琳低着头道:“假如没有南山派这些事,你觉得秋娘如何?” 林非白哈哈一笑:“怎么听你口气像是在给我说媒。也罢,不怕你取笑我,其实我从十一岁开始就跟着师父在上山修行,其他人一个也没见过,男女之事不太明白。不过说起性情,她是个活泼机灵的女子,和她相处的时日还是比较轻松的。 沈琳轻轻咬着嘴唇,问道:“那你愿意与她经常相处吗?” 林非白瞧着沈琳这副模样有些不明所以,害怕说了什么话惹得沈琳不喜,含糊道:“我和她应该也算是朋友,与朋友相处都是一件开心的事。” 时光在两个人谈笑间飞逝,单论赶路,还是一个人效率高些。几日之后,林非白和沈琳回到了小镇,在那间熟悉的房间中,看到了面带笑意的丑陋妇人。 “林公子让奴家好等。” 林非白干笑一声,道:“抱歉,那日走得突然,忘记了问你那个秘密。” 妇人掩面轻笑,虽然此时她戴着那张极其丑陋的面具,可一颦一笑间的气质,尽显雍容华贵的感觉。 沈琳看着妇人迟迟没有开口,自己轻轻地退了出去,帮二人掩上了门。 妇人招呼林非白靠近,轻声在林非白耳边道:“南山派在很早的时候就建立了,它存在的时间应该比你的年纪还大。门派创立的初衷是为朝廷效力,执掌门派的人,名叫阿星。” 林非白一惊,道:“阿星?我听过这个名字,和柳家有些关系。” 妇人点了点头,道:“我丈夫告诉我的只有这么多,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你。不过阿星很早以前就消失在江湖中,很多人都认为他已经死了。” 林非白道:“也就是说,如今执掌门派的不是阿星。” 妇人道:“对,因为近些年来南山派太过反常,自从阿星消失了十几年之后,南山派就开始了在江湖中的野蛮生长。换句话说,阿星这个名字,在南山派还有些影响力,不过你不要往死人身上寄予太多的希望。” 林非白点了点头,心里牢牢记下了阿星这个名字,表面上妇人所述的消息在当下无关痛痒,可林非白隐隐感觉,这消息背后,隐藏着更深层次的秘密。 在妇人的招待下,林沈二人在小镇上住了一段时间。既然南山派有所图谋,江湖中必然会有风声,与其摸着石头过河,不如先等南山派出招,随后后发制人。 林非白同意沈琳的策略,只是多拖一天,沈尽就多一份危险。沈琳似乎不担心这件事,林非白自然没有再开口。 表面风平浪静的江湖,内里暗潮汹涌。南山派在江湖上广发英雄帖,邀请江湖中的各方豪杰,共同选举武林盟主。 林非白得知消息是在酒楼上,无意间听到来往群雄的闲聊,距离所谓的盟主推选还有半个月左右的时日,各方豪强隐隐摩拳擦掌,因为盟主的奖励太过诱惑——谁当选武林盟主,谁就能得到剑神剑谱。 如果说过去十年让人印象深刻的门派是南山派,那这十年中让妇孺皆知的人就是剑神沈尽。这个名字就像一个时代的信仰,是所有江湖中满腔热血少年的奋斗目标。一个人,一把剑,从小有名气开始,一直毫无败绩。不论用剑与否,只要是习武之人都希望能瞻仰一下剑神的风采,如果有幸能得其指点一二,想必会得到莫大的好处。 南山派扩张速度如此迅猛,行事雷厉风行,手段毒辣,却不敢染指沈家,足以见得沈尽的影响之大。不过就在林非白出山之年,江湖传闻沈尽与一人比武,被打成了残废,这才让一个时代的神话消散。 有人信了这传闻,因为南山派对沈家动了手;有人不信这传闻,他们认为这些都是沈尽想要金盆洗手,从而让人杜撰这故事。 信与不信,武林盟主大会,一去便知。 又过了几日,林非白询问起沈琳何时动身,沈琳却并不急着走,据她所言,如今不知南山派有什么居心,贸然前去,万一被南山派眼线察觉,恐怕二人处境不妙,不如等到最后几日,等江湖中人聚集得七七八八,再去浑水摸鱼。 小小的镇子早就被他们转了个遍,百无聊赖之际,只得坐在酒楼喝酒,听着来往江湖人士的闲聊,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大哥,俺要是真当上了武林盟主,你说俺娘脸上多有光啊!”坐在林非白桌旁,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道。 在他身边有些瘦弱的汉子用筷子敲了敲他的头,道:“小点声,也不怕人笑话,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想这样的美事,你当人家南山派是做施舍的,心甘情愿把剑谱给你?” 这时,角落里一位书生模样的汉子开了口:“兄台所言极是,这南山派不知安的什么心思,还是小心为上。” 瘦弱的汉子朝着书生点了头,冲着书生举杯,一饮而尽。 忽然一位身披斗篷的汉子道:“非也,这剑谱还真是送的。” 第四十二章武林大会(1) 转眼间,就快到武林大会开启的日子,二人别过妇人,启程上路。 沈琳骑着马,发了一句牢骚:“安稳的日子果然有些无趣。” 林非白道:“是啊,确实无趣。之前听李家哥哥们提起过,大漠中有一种特别美丽的巳月花,只在特定的时间开放;西域有很多造型别致的琉璃器,还有可以上天入地的飞毯;南边有些奇人,养着可以操控人心智的蛊虫……这个世上有太多有趣的东西,如果你想,我们等空下来,就去到处转转。” 沈琳偏头一笑,眼波中带着些许柔情,冲着林非白点了点头。她却不知,林非白更想把这些稀罕玩意,带给秋娘去瞧一瞧。 纵使秋娘欺骗过林非白,可林非白想起她时,总会记起那些欢声笑语的时光,二人打打闹闹,如今看来,竟是如此轻松,惬意。 琬城盛产玉石,从古至今,每一任帝王宫中大半的玉器都是出自琬城。本就有无数商人进进出出的繁华城市,在准备举行武林大会之后,更是异常热闹。 林沈二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一间没有住满的客栈,可小二却告知二人,只剩一间单人客房,弄得林非白好生尴尬。沈琳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招呼小二带二人上楼歇息。 小二领着二人进了房间,自己悄然退了出去,轻轻掩上房门。林非白一进屋子,就开始坐立不安,左瞧瞧,右看看,一眼都不敢看向沈琳,双手也不知该放到何处,只得提着茶壶,拿着茶盏,一杯又一杯茶水喝下肚中。 沈琳像是有意看林非白出丑,进屋之后,自顾自收拾起行李,之后寻了一只铜镜,整理起自己的妆容。 林非白肚中早已装满茶水,轻咳了一声,开口道:“沈姑娘,我们二人住一间房中,恐怕有些不妥,之前在你家中,为了方便照料你,才不得已夜宿于你闺房中,而今……” 沈琳皱了皱眉头,道:“嗯?” 林非白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连忙低下羞红的脸颊,不再言语。 沈琳从床上扯出一床被褥,用力掷在地上,道:“今晚就委屈你在地上睡了。” 林非白如释重负一般点着头,手忙脚乱整理起地上的被褥。 一夜无话,两人各自思忖着心事,很晚才入睡,也许是因为空气中增添了几分暧昧,两人睡得比以往都要香甜一些。 武林大会选在了郊外一处偏僻之地召开,擂台桌椅,瓜果点心,南山派早早布置好了场地,只等江湖人士到场。 来人实在是太多,不只是江湖人士,百姓也不愿错过这样的盛会,琬城百姓倾城而出,让以往热闹非凡的琬城难得清闲。 林非白和沈琳就混在这些百姓中,生怕离得近了,让南山派的人发觉。 随着一声锣鼓声响起,七嘴八舌的人们慢慢安静下来,听着擂台中央,一位戴着面具老者的开场词: 五湖四海的好汉相聚于此,是我南山派的荣幸。想必诸位还不知情,在下得到密探来信,西边和南边的外族准备联手,妄图踏平我中原大地。今日举办武林大会,乃是希望我们武林中人团结一心,共同抗击外敌,保家卫国,青史留名。组织同盟,势必要选出一位武林盟主,我南山派为表同盟之心,愿献出一干秘籍功法,任凭同盟中人研习,夺得盟主之位的人,可以得到剑神剑谱。 话音一落,人群喧闹起来,相互交头接耳。 林沈二人距离较远,看不清说话之人的模样,可话音中深厚的内力,竟让这席话清清楚楚传入每个人之耳。林非白低声朝着沈琳道:“先前那妇人与我说过,南山派建立的初衷是为朝廷效力,如今看来,的确如此,难道他们在江湖中闹得天翻地覆是为了让武林人士报效朝廷?” 沈琳摇了摇头,眼眸中似有心事。 林非白接着道:“如若真如此人所言,这同盟明明是一件好事。” 沈琳沉吟道:“只怕没有那么简单,这所谓的武林盛会,保不齐变成一场血雨腥风。” 林非白道:“你的意思是,抵御外族只是托词,南山派希望大家为了剑神剑谱相互争夺,再收渔翁之利?” 沈琳道:“这的确是一个把江湖中人一网打尽的机会。” 林非白道:“之前李太爷拉我入伙,告诉我南山派是什么反动组织,可能会对朝廷不利,如今细想,总觉得这话有些奇怪。” 沈琳道:“南山派中有这样的人存在。” 林非白道:“嗯?” 沈琳淡淡一笑,道:“猜的,规则那擂台上的人已经说完,接下来好戏就要开始了。” 既来之,则安之,林非白远远瞧着南山派人马聚集的地方,隐隐看见李太爷和柴邵的身影,他们身后还有很多见过面的人。林非白心中费解的事情太多,都交织在了一起,如果有机会,要先搞清楚那柴邵究竟是人是鬼。 武林大会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起初上去的汉子们武艺平平,没有什么谁是常胜将军,往往新人一上,老人就被打下擂台。 随着时间的推移,擂台中出现了一位好手,已经连胜三场,仍未露出败相,他此刻的对手是一个手持双刀的女子,那女子年纪轻轻,面容姣好,想必是某门派中极受欢迎的明珠,为了增长见识,被师父要求上来历练一番。 两人的身影在擂台上交错着,女子出手迅猛但后劲不足,汉子明明可以倚靠劲力取胜,却迟迟不肯出手,只是左闪右躲,随意招架着。慢慢地,汉子因为连胜三场,已然有些体力不支,被女子一个后撩腿,踢下了擂台。 林非白咂了咂嘴,心想这场比试实在无趣,向场外瞟了一眼,只见那被打飞的男子正在恭敬地向着女子门派的掌门人行礼。林非白这才明白,原来双方是旧相识,男子不敢出手是怕伤了女子,如此这般是想在未来的丈人面前搏来些好感。 正在林非白失笑之际,南山派准备动手了,一个戴着铁面具的男子翻上擂台,向女子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始。 女子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仰着头,一脸骄傲地看着面前的铁面,同样点头示意。本还是一团和气的比武,下一刻迸发出血腥之意,铁面一个侧步贴近女子,铁剑一挥,斩断了女子的胳膊。 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女子的母亲尖叫着晕了过去,女子的父亲双眼一眯,提剑就要为女子报仇。南山派不允许这位父亲坏了规矩,唐笑站在他的不远处,射出两枚暗器打在那父亲的双肩,以示警告。 铁剑掉到了地上,女子父亲恶狠狠地看着唐笑。唐笑不以为然,满脸笑意地将目光移向擂台上。 女子失神地看着脱离躯体的胳膊,双眼中满是惊恐,即便如此,铁面下手还是毫不留情,反手一剑劈向女子的面庞。 殷红的鲜血顺着面颊向下流淌,一道令人作呕的刀疤血淋淋地展现在众人面前,人群惊呼着,指责着,铁面不为所动,又是一剑直刺咽喉,欲取女子性命。 方才下台的少年在震惊中回过神来,施展起轻功冲向台上。可惜,还是慢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女子死在了铁面剑下。他愤怒了,全身的怒火汇聚在招式之上,双手化作鹰爪,宛如奔雷一般直奔铁面咽喉。 少年的招式很俊朗,如果再磨练几年必成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好手,只是如今,相差太远。铁面的剑轻轻一挥,就斩下了少年的头颅。 在场的人群安静了,怒气充斥在每一个人的胸口,其中不乏有冲动之人,上台与铁面比试,似要给这可怜的少男少女讨回公道。不过他们的结局都是一样,铁面只用一招就斩下了他们的头颅。 林非白紧紧握拳,心中对南山派的恨意又加重几分,如若不是沈琳拦着他,他势要上台与那铁面相较一二。 火辣的日光就像火爆的人群,为人们的怒气添油加醋。即便汗流浃背,人群还是叫嚷着,期待哪位好汉能把这铁面妖魔斩杀,五湖四海的英雄豪杰在此刻竟有些同仇敌忾之意。 李太爷瞧着这势头越发不对,赶忙上台说了些好话,用刀剑无眼这样的词语搪塞着众人,组织大家饮食歇息。铁面下台前,李太爷不忘瞪了他一眼。 林非白和沈琳拿出干粮,就着淡酒吃了起来。硬饼被林非白咬得嗤嗤响,就像在咬铁面的面具一样。 第四十三章武林大会(2) 沈琳安慰道:“别动怒,这对我们来说不一定是件坏事,你也瞧见了大家对铁面狠辣手段的抵触,只是不知南山派这般公然挑衅群雄又是为何。一会儿那些江湖中一流的高手恐怕会出手教训铁面,你千万不要贸然前去,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林非白咬着牙道:“今日我算瞧见了南山派这狠毒的手段,我估摸着他是想威慑群雄,好把武林盟主之位收入南山派囊中。” 沈琳瞧着林非白这副模样,自然不好与他再争辩下去,只是期盼一个时辰后,自己能拉得住林非白,不让他做冲动的事。 一个时辰转瞬即逝,擂台上重新敲起战鼓,铁面冷冷地站在台上,等待着下一个对手。此时人群看向铁面,少了几分愤怒,多了几分怨恨。 挑战铁面的人接二连三,只有寥寥几人在铁面毒辣的剑法下多撑了几招,他们的下场与前面那些人无异。 林非白拉着沈琳向着擂台走近了些,就快要接近南山派人马之时停住了脚步,冷冷朝着那边侧目。林非白道:“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那个柴邵是人还是鬼,小时候母亲告诉我,如果是鬼魂,他会害怕阳光,而且没有影子。” 沈琳跟在林非白身后,越接近南山派的人马,心越是跳得厉害,本来以为林非白有什么计划,谁知他竟是为了看柴邵有没有影子,不禁对他翻了个白眼。 林非白不漏声色地看向柴邵,发觉柴邵正站在树荫下乘凉,看不出有没有影子。林非白有些懊恼,向着那一干人马瞟了瞟,没想到吓了一跳。 灰蒙的长发,打着补丁的灰袍,就算他戴着面具,林非白还是一眼就认出,这人竟是他师父。 林非白有些发蒙,为什么师父会和南山派的人在一起,还没来得及多想,一颗人头从擂台上滚到了他脚边。 一时间,人群朝着林非白看去,其中不乏南山派的人。李太爷瞪着眼睛,起身大喝道:“林非白!”南山派的人闻声看去,门派中无数好手纷纷起身,警戒地亮出兵刃。 李太爷的声音就像一颗炸弹,也引爆了喧闹的人群,大家对着林非白议论纷纷,这个年轻人是谁,怎么让南山派如此重视。 顿时林非白头大了起来,索性把心一横,三两步跨上擂台。 李太爷偷瞄了一眼身旁戴着面具的人,随后冲着林非白道:“好小子,你还活着。” 林非白心里有些发憷,但如今师父也在此处,想必带着沈琳逃走应该不成问题。林非白回应道:“你死了那么多次都能“活”过来,我为什么不可以。” 在场的人群看着林非白这副自信的模样,很多人都暗自摇了摇头。 “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可惜了。” “连妙手朱云都死在铁面手上了,他这样小年轻上去不是送死吗?” “滋滋滋,这小子这般瘦弱的模样,估计撑不了一招。” “哼,我倒是看好这个小子,敢不敢赌,我赌这小子能撑过三招。” 铁面的实力太过强大,七成的挑战者都被他一击毙命。人群看他的眼神,从愤怒慢慢变成了服从。虽然每个人嘴上没有说出顺从的话,可看到像林非白这样的挑战者,还是会嘲笑一番。 林非白也不理会这些声音,警惕地打量着面前的铁面。就在林非白准备出手之际,铁面扔下手中的剑,跳出了擂台。人群发出一阵惊呼。 “咦,这怎么回事?” “这小子身份不简单啊,会不会是哪里的高人?” “高什么人,他年纪这么小,我估计铁面是打累了,下去歇息了。” “哼,这小子趁人之危,早些时候不上,看谁了铁面没力气才上去逞英雄,我去会会他。” 扎着小辫的独眼汉子噙着一抹冷笑,快步走上擂台,心中憋了一天的窝囊气找面前这个小子发泄一下也不错。 “喂,小子,就凭你也想当武林盟主,未免也太嫩了些,回去请你家大人吧。” 独眼汉子身后一众爆发出一阵哄笑,这些轻蔑的笑意给独眼又增添了几分信心。只不过林非白连瞧都没有瞧他一眼,一直盯着铁面离去的方向。 “小子,别磨蹭,怕死就滚下去,别耽误比武。” 林非白像是没听见一样,皱起眉头思索着什么。沈琳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明白林非白被南山派发现后,还敢光面堂皇地上擂台。还有一件让沈琳同样着急的事,那独眼已经拔出了剑,可林非白还在发呆。 沈琳大声道:“林公子,快看你身后。” 独眼眯着眼睛,轻轻拔出腰中长剑,猛然向林非白背后刺去。 这一剑说不上多么精妙,但独眼有意避开林非白目光,出招在他视线的死角。 观战的人对独眼的做法有些不齿,有些着急的人大喊大叫提醒起林非白。林非白不为所动,还是发着呆,直到师父从椅子上站起。 林非白等的就是这一刻,他装作出神的样子就是想试探一下,师父有没有注意到自己,自己的一举一动是否会让师父担忧。此刻,林非白心中有了答案,手中还未出鞘的剑和自信的内心合二为一,反手一招打落独眼的剑,手腕一翻,架上了独眼的脖子。 “你……你使诈,敢不敢再来?”独眼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瞪着眼道。 林非白笑了笑,右脚一钩,把落地的剑踢到独眼面前,向后退了两步,示意独眼可以继续。 独眼冷哼一声,快速摇动起手中的剑,随着速度越来越快,一把剑在空中留下了无数残影,剑影仿佛化作数百只剑,织出一张炫目的剑网,慢慢接近林非白。 在剑网织成的一刻,独眼冷笑一声:“小子,你会为你的自大付出代价。” 林非白定睛瞧着越来越近的剑网,漫天的残影封锁住了所有的死角,这样的招数毫无破绽,也让人无处可躲。林非白试探着用未出鞘的剑戳向剑网的三个方向,发觉无论刺向何处都会有劲力阻挡。 “有些棘手。”林非白心中暗道,随后双手持剑,夹杂着杀意的剑身,一招力劈华山劈向剑网,可惜在刚接触的一刻,就被强大的劲力格挡。 林非白身在局中,只觉得眼前是一张炫目的剑网。可外人却看得清楚无比,独眼并不是只用一把剑就织成了密不透风的剑网,而是藏有第二把剑,人群中不凡有眼界开阔之人,认出了这种东瀛的招法——二刀流。 没想到独眼竟是二天一流的传人,人群中见多识广的老者开始向身旁的年轻人介绍起这个诡秘的东瀛门派。传闻东瀛有位武学大家,名为武藏,偶然间发觉了双刀融合进武道中的妙用,慢慢将这个流派发扬光大,独创了一种名叫二天一流的招法。 炫目的剑网在刺眼日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华丽无比的光影,光是这刺眼的光影就足够让人头晕目眩,再加上毫无破绽的招数,恐怕林非白难以应对。 人们渐渐开始相信林非白会在下一刻跳下擂台,心中惋惜着林非白已经制敌,却又给敌人重新出手的机会,看来年轻人都有些年轻气盛,眼高于顶的通病。 林非白可以后退的空间越来越小,破招之法却还是没有头绪,他求助地看向师父,却发觉师父安稳地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助他的意思,不禁有些气恼,慌乱之中瞟见了柴邵。 柴邵曾经在地牢里破解林非白的剑法,用的是最简单的道理——一力降十会。 林非白想到此处,隐隐有些明悟,觥雪剑一瞬间飞鞘而出,又是一招力劈华山向剑网劈去,这次和上次无异,一股强大的劲力阻挡着宝剑的下劈,就在觥雪剑被弹开的一刻,林非白猛然收剑变招,手腕一抖,再次挥剑向下劈去。 连绵的剑势就像白四娘的追影双剑,剑意一剑强过一剑。第二剑再触碰到剑网之时,那双剑的残影已然慢了几分。 林非白的第三剑出手了,蕴含着万物生灵蓬勃生机的一剑,在刺眼的阳光下,散发出令人舒适的温暖。温柔的剑意和凌厉的剑势在觥雪剑上合二为一,一招斩开了夺目的剑网,也震开了难以置信的独眼。 独眼看着已经断裂的双剑,眼神中充斥着颓然,面无表情地走下了擂台。在他眼中,原本这场擂台是发扬东瀛武学,发扬二天一流门最好的机会,可这机会就如同断剑一般被无情击碎。 第四十四章武林大会(3) 在场的人们沉浸在林非白玄妙的剑意中,慢慢有人回过神来,盯着林非白手中的剑。 “那把剑是不是觥雪剑?” “师父,什么是觥雪剑?” “这柄剑乃是天山含铁打造,锋利无比,剑身沾上人血,血液会顺着剑身流向血槽中,就像在吸食人血一样。” “这是魔鬼的剑,只有魔鬼才会喝人血!” “可怕的不是这把剑,而是二十年前拿着这把剑的人!” “那个人回来了……” 随着阵阵惊呼,人群中不明所以的人们也有些惶恐,但南山派的人,不为所动。李太爷和柴邵交换了个眼神,目光中散发着些许的寒意,瞧着已经无胆迎战的群雄,李太爷回头示意唐笑,让他上场。 林非白在擂台上挠了挠头,不明白这柄剑背后究竟有什么故事。他又看了看闭目养神的师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咻,一枚袖箭射上林非白的剑身,让他回过神来。人影未至,暗器先行。随着剑身的鸣叫,唐笑慢悠悠地走上了擂台。 唐笑微笑道:“林兄,好久不见。” 林非白道:“是啊,你这发射暗器的手段,离光明磊落越来越远了。” 唐笑道:“林兄的嘴上功夫还是这般俊朗。夸人的话都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酒楼中,那日唐笑放肆嘲笑林非白的模样,如今还是让林非白历历在目,使得林非白对唐笑一直没有什么好感。 林非白道:“唐兄为虎作伥的本领只怕不输于我的嘴上功夫。” 唐笑脸上的笑意变得有些苦涩,摇了摇头,道:“多说无益,动手吧。” 话音已落,三枚金钱镖一前一后直射林非白面庞,同时唐笑伸手入怀,又掏出四把飞刀。林非白不敢大意,挥舞着觥雪剑打落扑面而来金钱镖。 暗器上蕴含的劲力比想象中要大得多,林非白接下三镖后,竟后退了三步,可见其中劲力之强。 还未等林非白稳住身形,四把飞刀分别射向林非白四肢,角度毒辣刁钻,无论如何躲避,必然会有一刀射中林非白。 林非白来不及多想,手上的宝剑快如闪电一般迎上四个方位的暗器,轻挑拨动之下,改变了飞刀飞行的轨迹。 一击未中,唐笑毫不气馁,一甩手腕,又是几枚掷箭射出,右手也没闲着,在掷箭飞出之后,补上几枚梅花镖。 林非白此刻有些被动,眼看着唐笑的身影距离自己越来越远,想要取胜也就愈发艰难,干脆把心一横,赌上一赌。 林非白不再理会源源不断的暗器,左手护住心口,双脚猛然发力,任凭暗器割伤自己的身体,也要用觥雪剑开一条路。觥雪剑上的杀意就像毒蛇一般穿梭在暗器雨中,欲一剑制敌。 就在两人相距不过三步远的距离,林非白已是浑身血口,纵使都是皮外伤,可疼痛的感觉还是让凝聚出的剑意有些消散,此时只剩下七分剑意。 面对气势汹汹的林非白,唐笑没有丝毫慌张,因为他等的就是这一刻。唐笑怀中的暗器一瞬间全部洒出,星星点点宛如漫天花雨,无比绚烂。 场外的人们看得有些呆了,江湖上见过漫天花雨手法的人寥寥无几,大家只在传言中了解到这种发射暗器的手法有多么精妙,此时一见才知这种手法在对敌之际有多么大的杀伤力。 天上的繁星有多少颗,估计没人能数清,此刻在擂台上的暗器就如繁星一般密密麻麻。看都看不清,谈何招架、躲闪。 林非白见过唐影发射暗器,更是见过漫天花雨手法,起初只觉得有些花哨,并不明白这其中的精妙。如今亲自面对这宛如繁星一般数不尽的暗器,才发觉这其中的恐怖。每一枚暗器上蕴藏的劲力,竟没有一丝偏差,足以洞穿身上的命门。 林非白已经没有退路了,紧咬牙关,一股傲视生死的默然之意从觥雪剑中迸发而出,一时间繁星仿佛失去了色彩,天地的威能都汇聚在这一剑之上。 这是漠然的一剑,也是仿佛能破开天际的一剑。 剑意在无数星星点点的暗器中硬生生撕扯开了一条通向唐笑心口的路,飞快朝着唐笑刺去。 唐笑输了,面对这一剑他不得不退下擂台,即使在林非白出手之际他就开始后退,可还是躲闪不及,被剑气划伤了小腹。林非白在这漫天花雨中幸存下来,此刻浑身是血的他屹立在擂台上,虽是摇摇欲坠,可旁人看来,堪比巍峨的大山。 觥雪剑上沾着唐笑的笑,血迹顺着血槽流向剑身末尾,在阳光的照射下,末尾的地方闪烁着如红宝石一般邪魅的光芒。 沈琳红着双眼,死死地盯着擂台上的血人,她不明白林非白为什么要如此拼命。就在林非白险些栽倒之际,赶忙上台扶住了他。 人群安静了,再次看向林非白的眼神中多了一些钦佩,再无人上台应战。 这不是南山派想要看到的局面,李太爷对着柴邵耳语着,片刻后,柴邵起身,步入擂台中。 柴邵叹了口气,道:“你很不错,下去吧。” 林非白轻轻笑了笑道:“还没动手,你就怕了?” 柴邵道:“你还年轻,在这里丢了命不值得。” 林非白闻言,心念一动,此刻确信无疑,眼前这人,根本不是那位恨他入骨的柴邵。正准备开口套话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林非白脑海。 “非白,你过来。” 林非白眼眸一亮,不顾其他人作何想法,让沈琳搀扶他走向了师父。 师父看了看林非白身上的伤口,冷冷道:“你不怕死吗?” 林非白瞧着师父关心自己的模样,咧嘴一笑:“怕啊,这不是你在场吗,我可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师父的人。” 没人知道此刻面具下的师父是什么表情,只知道师父的握拳的手已经松开,没有开口的他,喉头却动了很多下。 过了片刻,师父朝着身后的铁面道:“铁面,送他回去。” 林非白不解,微笑道:“师父,我还没输呢,等我一会儿当个武林盟主给你看看。” 师父一声冷哼道:“你还差得远呢,铁面,把他绑回去。” 铁面闻言,从怀中拿出一捆绳子。林非白赶忙道:“别,师父,我走就是了。” 一行三人在南山派阴冷的目光下,光明正大地离去,竟无人发表异议。 回了客栈,林非白躺在沈琳睡过的床上,显得有些扭捏。铁面已将林非白送到,却没有丝毫离去之意,林非白猜想这是师父授意,心中升起一阵暖意。 日落西山,夜幕降临,琬城的百姓们带回了武林大会结果,盟主之位落入柴邵手中,不过因为其他门派掌门权益的问题,目前武林中人正在商议。 休养了不过几个时辰的林非白,身上的伤势已经好了七七八八,这神奇的体质带给他的还有舒爽无比的心情。 林沈二人招呼铁面一齐在屋内吃些酒菜,铁面回绝。林非白想着铁面既然是师父的人,自然说话不用避讳,就和沈琳聊起了武林大会。 沈琳道:“这个结果我一点也不意外,你说南山派会怎样剥削其他门派呢?” 林非白小口抿着杯中的酒,道:“不知道,听说现在还在商议,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沈琳以为他在说笑,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会,道:“这是南山派将江湖门派一网打尽的机会,恐怕这次,那些小门派不死也得脱层皮。话又说话来,这也是武林中人对抗南山派一次绝好的机会,如果真能组织起同盟去反抗,南山派也不会好受。” 林非白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道:“所以咱们才要去看看啊。我师父还与南山派的人在一起,我想去问问他是怎么一回事。” 沈琳正色道:“今夜你一定要去?” 林非白道:“一定要去。” 铁面望着窗外,若有所思。 第四十五章接近真相(1) 夜凉如水,弦月如钩。三个身着夜行服的蒙面黑影穿梭在无人的小巷,在铁面的指引下,来到了南山派隐蔽的据点中。虽说这据点隐蔽,可此时据点内外,围满了江湖人士。 铁面在前面开路,穿过满是人丁的外院,三人进入内堂,环顾了一周都不见李太爷和师父等人,三人随即往密室走去。 内堂中大和尚带着小和尚正在给唐笑上药,林沈二人皆蒙面,未被和尚三人认出。只是三人准备进密室之时,大和尚拦住了他们。 大和尚道:“不能进去。” 铁面冷冷道:“滚开。” 大和尚轻声笑了笑,从背后拿出一张蒲扇,道:“说了不能进,就是不能进。” 铁面懒得和大和尚废话,一步上前打开机关,欲往密室中闯。 小和尚瞧着来者不善,施展起鬼魅的轻功,拦在了三人的去路上。 就在剑拔弩张之际,一直打量着林非白的大和尚忽而变了副模样,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道:“不怕死就去吧。” 铁面冷眼斜视,带着二人头也不回就往里走。 大和尚轻轻拉着小和尚,并没有阻止三人,任凭他们进了密室。 林非白一边向里走着,一边思索为何大和尚的态度变化如此之快,难不成是他认出了自己?林非白低头看了看自己装束,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虽然腰间的觥雪剑被黑布包裹,可它短小的尺寸却没法伪装。 一股不安的情绪涌上林非白心头,每顺着楼梯下行一步心跳就会愈发加快,有这么一瞬间,林非白感觉,这路像是通往鬼门关的。左思右想之际,耳畔传来了隐隐约约的争执声。三人不敢耽误,踮脚快步向下走去。 “你这么着急搞着一出,就没想过如今出现这种骑虎难下的局面吗?” “注意一下你跟我说话的语气。” “你突然回来到底是要干什么!” “我做事还要跟你打招呼吗?” 听着密室里那些人的声音,林非白脸色变了变,这两个声音,一个是师父,另一个是李太爷。 李太爷道:“你居然想光明正大的吞并他们,为什么用这么蠢的办法?此刻外面被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就算我们可以全身而退,但手下的人呢,门派呢,不管不顾了吗?” 停了一会儿,师父没有开口,李太爷一声冷哼:“难道是为了林家的小子?” 师父平静道:“南山派是一个不该存在的组织。如果今日它就这般消散于江湖中,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李太爷冷笑道:“果然这才是你的目的。不过,只凭外面那群酒囊饭袋,就要把南山派一网打尽?你当我没有准备吗,我早就调动了朝廷的官兵,埋伏在五里之外的树林中,一声令下,就能全把他们抓起来。话说回来,你也是为了给林家那小子报仇吧?柳剑心能杀林家满门,你才是功不可没,如今还要假惺惺地装腔作态,阿星,你真可笑。” 阿星道:“那又如何?” 一阵尖笑响起,李太爷大喝道:“我准备的东西多着呢!他们怕你我可不怕你,给你介绍个人。现身吧,刘青山!”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传入林非白耳畔,每一个字都让林非白心惊肉跳,原来师父就是阿星。三人的身影也渐渐靠近密室,隐匿于石柱之后。 密室中一扇门缓缓打开,一位身着青衣的男子悄然走出,脸上印着一道骇人的刀疤,和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儒雅气质格格不入。随后从密室出来的,还有柴邵。 李太爷轻哼一声:“二十年前,那个姓柳的女人死了,你不惜为她杀了那么多人陪葬,你当朝廷是瞎子吗?朝廷派我接替你的位置,就是因为朝廷已经不信任你了。” 阿星的眼中有些浑浊,低声道:“我本就不愿让朝廷脏了这江湖。” 李太爷接着道:“七年前,不知道你又发了什么疯,帮柳剑心灭了林家满门,居然还带回一个孩子。我从那时候就开始提防了,我知道你早晚会再回来。这两年,我在江湖上笼络无数好手,收集江湖中各式各样的秘籍功法,都是为了对付你,朝廷的叛徒!” 阿星道:“你不惹他,我不会回来。” 李太爷道:“哼,你不死,永远都是我心头的一根刺,不只是你,林家的小子也是。他刚在江湖中露头,我就猜出他和你有关系,为了试探他,不惜牺牲了柴邵……” 阿星打断道:“你想杀人,不用赖在他身上。” 李太爷道:“不错,我的确想杀柴邵,他就是个武痴,除了练武,什么都没兴趣。若是他真的武功大成,就没法控制了,不如换个人替代他。” 阿星瞟向眼前的柴邵,道:“就是他?” 李太爷得意地笑了笑:“就是他,谁能想到武当派掌门人竟有一个孪生弟弟,而且这位弟弟,还如此痛恨他哥哥。” 林非白不顾拉着他的沈琳,从石柱后现身,开口道:“你借我的手杀柴邵,是为了试探我?” 李太爷表情没有一丝惊讶,对林非白三人的出现并不意外,开口道:“第一是为了剑神剑谱,第二才是你。历经地牢一事后,我就有些怀疑,直到你告诉我你的仇人是柳家,我就猜到了你的身份,进而让秋娘拉拢你,让你为我做事,可惜你不识抬举。” 林非白冷哼一声:“恐怕你是想利用我,牵制我师父吧。” 李太爷轻声笑了笑,目光中投来一丝赞许,道:“好孩子,他杀了你家满门,你居然还叫他师父。” 林非白往地上吐了口吐沫,道:“少来这一套离间的把戏,你骗我骗得还少吗?” 李太爷道:“不少,你不信是应该的。做了这么多局,最让我得意的,就是借尸还魂那一出戏,林少侠可还满意?” 林非白咬紧牙关,一字一句道:“满意,非常满意,差点就让我去见阎王了。想不到柴邵的弟弟居然会和你一起,谋害他的亲兄弟。” 一旁的柴邵开口道:“你若是我,你也会这么做。” 林非白冷眼瞧着这些人,道:“哼,兄弟之间能有什么深仇大恨。” 柴邵正色道:“这件事在我心中埋藏了五十年,说出来要好受些,告诉死人也无妨。从小我和哥哥被人遗弃,师父好心收养了我们。我们兄弟的模样太过相似,做了很多惹得师父生气的淘气事。师父看中了我们这一点,于是传授我们二人武艺,明里带着哥哥在江湖中露面,暗里让我去另一处办事,我用柴邵的身份出其不意地出现,屡屡得手。江湖中都以为我三清门是武林中的名门正派,只做锄强扶弱的侠义之事,可实际上,丧尽天良的事也没少做,不过都是我一人做的罢了。我恨透了门派,恨透了师父,为什么跟着他行侠仗义的人不是我?不仅如此,师父为了让我的存在更隐秘些,不准我娶妻,不准我生子,甚至在没有任务时不准我走出那间昏暗的小房间……有一次,哥哥被歹人砍断了手指,他就逼着我也砍掉自己的手指……这样不公平的事太多了,凭什么我不能是那个站在阳光下的人?凭什么我不能受人敬仰?换做是你,你不恨他们吗?” 密室中无人出声,只有双眼布满血丝的柴邵弟弟在咆哮。随着一阵脚步声,大和尚领着小和尚被这声音吸引,也来到密室中。 李太爷看着赶来的二人,问道:“怎么样,外面那些人都抓住了吗?” 大和尚摇了摇头,道:“没见到朝廷军队发出的信号,门派的兄弟们还在安抚群雄的情绪。” 李太爷道:“没关系,不等了,先送这些人见阎王吧。” 话音刚落,李太爷用手轻轻拍了一下壁画,忽然一道铁栏杆从上方掉下,挡在了大家中间,瞬间人群别分在了两处。林非白、沈琳、铁面、大和尚、小和尚在一处;阿星、李太爷、刘青山、柴邵在一处。 大和尚抢先动了手,蒲扇反手一抡,直奔林非白面门。林非白担忧师父处境,一时间竟顾不得躲闪。 叮当声在林非白耳畔响起,原来是铁面持剑迎上了大和尚,光影交错,短短几招之内,谁也没有占得上风。 第四十六章接近真相(2) 铁面的剑不快,使用招式也是习剑之人入门的招数,可就是这样朴实的剑法,竟和大和尚斗了个平分秋色。细细看去,才发觉铁剑中隐隐藏着一种阴狠之意,稍不留神就能洞穿敌人心口的阴狠,这应该是在死人堆里才能练就剑意。 林非白掌握的第一种剑意,就是模仿铁面此刻的剑意而衍生出来的。林非白的剑快,施展出招式冰冷凌厉;铁面的剑慢,剑上滴血不沾却有着令人心悸的血腥之气。铁面的气势随着招数的施展,越来越盛,青筋爬满了面庞,血丝布满了双眼,就像炼狱里的刽子手。 大和尚越打越心惊,即使铁面随意出招,可每一剑挥出都带着一股肃杀之意。大和尚定了定心神,把内力聚集在蒲扇之中,扇叶承受不住这庞大的劲力,崩离四散,蒲扇露出了铁质的扇骨,像极了猛兽的獠牙。 獠牙咬上铁剑,刺耳尖锐的摩擦声让人心烦意乱。 刺耳的声音让林非白皱起眉头,觥雪剑也在此刻出鞘。一剑充斥着死气和戾气的剑意闪电般斩出,砍下了蒲扇的一支扇骨。 林非白和铁面的剑一前一后朝着大和尚斩出,两种同宗同源的剑意交相呼应,把蒲扇砍了个七零八落。就在大和尚身形不稳之时,铁面一剑震开蒲扇,林非白后发而至,剑意直指大和尚心口。 突然,小和尚灵心出手了,两把匕首翻上手心,踏着鬼魅的身法,扑向林非白胸前。 林非白的剑快,他自信这一击必能斩杀大和尚,可看到了灵心的身法之后,才明白这念头是多么可笑。 眼睛还没来得及眨,灵心的匕首已经出现在林非白的胸口,这一瞬已然来不及收力,胸膛马上就要撞上那一对银白的匕首。 铁面出剑格挡已然回救不及,慌乱之中,只得右肩发力,把林非白撞飞出去。灵心一招没有得手,身子一歪,顺着林非白倒出去的方向扑出,银白的匕首就像张着血盆大口的老虎,一口向林非白咬去。 林非白的身体虽被撞到栏杆上,可手上的剑却没有闲着,算准了灵心追击的路径,一剑斩去。 灵心的身体已经飞在空中,看到林非白的剑后,身子诡异地扭转起来,竟硬生生停住身形,直挺落在了地上。落地的一瞬间,没有丝毫停顿,挥舞着匕首又向林非白刺去。 林非白提剑格挡,两者的兵刃还没接触之际,灵心诡魅的身形忽然倒退,接着换了个方向朝林非白攻去。冷汗浸湿了林非白的后背,他从未见过如此难缠的对手,攻击时竟没有一丝一毫间隙,不给对手片刻喘息。连绵的攻势,迅疾的身法,刁钻的角度,林非白没有片刻反应时间,只能凭借着猜测勉强招架。 随着林非白的身上出现一些血口,他开始感觉体力不支,再这般缠斗下去先倒下的一定是自己。 又是毒辣的一招,匕首在林非白瞳孔中不断放大,就在生死一线的瞬间,心中忽然涌上一股淡然。 觥雪剑毫无花哨地凭空斩出,无谓生死,无喜无悲的冷漠出现在每个人的心头,觥雪剑的剑身在剑意的指引下,仿佛凭空伸长了几分。 手持觥雪剑的林非白在大和尚眼中,身后隐约露出了零星金光,仿佛这一瞬参悟了苍生万物的真谛,化为了对待生灵一视同仁的罗汉。这种一视同仁中,也带着对一切的冷漠。 这一剑已经发挥出七成的威能,足以斩断一切。 剑意撕裂了挡在灵心身前的大和尚。大和尚断气之时,嘴角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 灵心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准备偷袭摇摇欲坠的林非白,可铁面的剑已经挡在了林非白面前,如果再和铁面缠斗下去,恐怕胜算不高。突然,灵心瞟见了一直没有出手的沈琳。 说时迟那时快,灵心一个晃身,已然来到沈琳面前,匕首也随之刺向沈琳心口。 林非白想要救她,可自己连站稳都困难;铁面想要救她,可距离沈琳实在太远;沈琳想要用剑招架,可软剑还在腰间…… 沈琳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死亡,藏着的心事,也许不会再有人知道了…… 已经过了多久?一息还是两息?为什么身子没有冰冷? 沈琳缓缓睁开眼睛,耳畔响起吱吱呀呀的声音。低头看去,一只猴子站在面前,两只爪子抓住了匕首。 灵心露出错愕的表情,松开匕首,对着小猴儿一个怀抱。林非白在铁面的搀扶下来到沈琳面前,一起看着眼前奇异的一幕。 一人一猴就在这拥抱着,灵心的眼眸中流淌出晶莹的泪水。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灵心松开猴儿,朝着沈琳跪拜下去:“多谢姑娘救我孩子。方才我不知情,险些铸成大错。” 林非白满脸写着不可思议,问道:“它是你的孩子?” 灵心道:“说来话长,别看我的样貌娇小,其实已是半老徐娘。我曾在山中住过一段时日,认识了一个胖胖的男人。他待我很好,那段时日也算快活。可我一直怀不上他的孩子,他就到处寻找偏方。后来无意中得到一本奇书,上面写了些修仙的法门,他就一心钻了进去。书中写了很多不切实际的法门,他一一尝试都以失败告终,不过书中还记载了一种方法,就是人兽合一,他坚信这样就能触摸到天道,可以接触到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林非白露出惊恐的表情,道:“那这猴儿难道不是猴……” 灵心苦笑道:“公子不要误会,且听我往下说。他被那本书弄得着了魔,有一天竟把我放在猴子窝中,让我去和它们……我不堪受辱,就在要自缢之际,发现了一只被遗弃的小猴崽。看着可怜的它,不禁激发了我的母性,于是带着它藏了一段时间,后来告诉胖子,这小崽是我生下的,他很高兴,一门心思放在了研究小崽身上,我就趁他不注意,偷偷跑了出来。不论人还是兽,相处的时间长了,都会产生感情,离开了小崽之后,我总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好似真的把它当作自己孩子了。待我练功初窥门径之后,我就到处打听它和那胖人的下落,可惜毫无音讯,真的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重新遇见它。” 林非白道:“抱歉,我不该让你再去回忆这些的。” 灵心抹了抹眼泪,道:“不怪公子,要怪,就怪那写书的人吧。” 沈琳红着眼,开口道:“姐姐是个坚强的女子,妹妹打心眼里佩服。姐姐不仅为人坚毅,连功夫都是这般高超。” 灵心宛然一笑,道:“实不相瞒,我这轻功正是和那些猴子学来的。” 沉重的气氛轻松了些许,灵心带着小崽就此离去。林非白坐在地上调息,看着牢笼的另一边,迟迟未出手的四人。 四人一动不动,时隔了这么久仍是没人出手,林非白有些不解,问向铁面。 铁面轻声道:“因为不动,就不会露出破绽。” 林非白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不知过了多久,密室外隐隐传来了打斗声,密室内还是一片安宁。 忽然,柴邵的身子动了动,阿星把握到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出手了。 没人看清剑是怎么出鞘的,更没人看清剑是怎么出招的。林非白只觉剑光一闪,那柴邵的眉心便多了一个红点,直挺挺倒了下去。 不仅是林非白,沈琳和铁面二人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像柴邵这样的高手居然转瞬间就死在了剑下,露出的破绽只是那一点细微的晃动。 栏杆外的三人不约而同咽了咽口水,屏息凝神,生怕错过接下来的画面。 率先忍不住的是李太爷,双手不知何时套上了一对铁手套,双掌猛然朝阿星拍出,阿星眼神微眯,踏着碎步一左一右闪躲开来。李太爷的招式显然没有那么简单,一对金刚掌再次拍出,双掌不停,一连拍出十六掌。 上下左右,空中每一个方向都留下了内力挤压空气留下的掌痕,到第十六掌之时,李太爷双手并拢,一招将空中残留的劲力全然推向阿星。 这一招威力不可谓不大,距离很远的林非白都感觉到了空气中浓浓的压迫之意,仿佛一座大山积压在胸口,连喘息都变得有些困难。 阿星没有丝毫慌张,挺拔的身影踏着箭步迎了上去,剑已然出鞘,一剑斩出,睥睨天下的豪气瞬间击碎了李太爷打出的劲力。 刘青山也出手了,就在劲力消散的一瞬,刘青山拔出了一柄血红的剑,对着阿星的剑就缠了上去。 第四十七章接近真相(3) 瞬息之间,叮叮铮铮不绝于耳,二人的宝剑发出了无数碰撞之声,林非白只觉眼前一片眼花缭乱。这刘青山此刻施展的剑法纷繁华丽,竟与沈琳的剑法出奇相似。 原来他们已经得到了剑神剑谱,原来此人已经练成了沈家的剑法。林非白心急如焚,刚想开口提醒师父,又怕自己让师父分神,心中焦急万分。 李太爷眯着眼睛,看准二人宝剑交错的瞬间,一步踏入战圈之内,金刚掌法再次朝着阿星拍出,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足足打够了三十二掌。 李太爷从小对金刚掌这门武学尤为偏爱,专注于这一套掌法的修行上,可越是修炼越发觉掌法本身的弊端。这套掌法威力足够,但变招不足,出掌后续,只能重复先前的招式。于是他苦心钻研,把八卦身法和金刚掌融为一体,独创出如今的八卦金刚掌。通过八卦阵法将金刚掌拍出,封锁每一个方向,同时掌法收尾时,还可以根据局势变招。 此刻他在收尾时就没有同上次一般,将劲力汇聚而出,而是双掌变爪,死死握住了阿星的剑。 浑厚的内力配合着金刚掌法,震得剑神一阵微鸣。咔嚓一声,阿星的剑硬生生被李太爷折断。 林非白大惊失色,忍不住呼喊起来,阿星的嘴角却挂上了一抹鄙夷的笑容。 这笑容应该是冲着李太爷去的。宝剑折断的瞬间,李太爷双手的劲力没有收住,导致手掌交错了一下,就在这收力的一瞬,阿星左手抓住飞出的剑刃,一把插进了李太爷的脖颈上。 李太爷赶忙捂着脖子向后退,颓然靠在了墙上。另一边刘青山又迎上了阿星。此时的阿星,手中只有一把断剑。 纷繁华丽的招数在血红的剑上舞出,两柄剑缠斗的场景就像一只血红的蝴蝶飞舞在玫瑰丛中。二者哪一个都是那么美艳,哪一个都是那么危险。 随着刘青山的剑招越来越快,阿星的额头上也出现了些许的汗珠,就在两人的气势快要接近顶峰之时,刘青山停住了。 阿星抓住机会一剑刺出,徒然出现一把剑,挡住了阿星的攻势。 这是一把漆黑的剑,漆黑得像是魔鬼的眼。阿星眉头一皱,一剑破空斩出,不料又被黑剑挡下。 黑剑仿佛吃准了断剑的来路,无论从哪个方位劈出,黑剑总能提前落位,招架住断剑的招式。 阿星开口道:“你很聪明,也很厉害。” 刘青山道:“我找到了最强的矛,也有了最强的盾。” 两人不约而同没有再出剑,而是一句一句聊了起来。 阿星道:“矛是沈尽的,盾是秦羽的。” 刘青山神色变了变,疑惑地点了点头。 阿星道:“秦羽是我徒弟,剑法是我给的。” 刘青山的左手抬了一下,道:“这种话影响不了我的心境。” 阿星顿了顿,道:“沈尽的剑谱也是我给的。这两种剑法其实出自同一本秘籍中,是前朝一个太监留下的。” 刘青山眼皮跳了跳,道:“你说这些做什么?” 阿星笑了笑,道:“这剑法我自己也练过,不过把自己练伤了,险些走火入魔。我没想到可以用双手剑发挥它的威力,多谢。” 刘青山叹了口气,道:“多说无益,出招吧。” 阿星没有理会,朝着林非白道:“非白,你在听吗?” 林非白还惊愕在沈尽剑法的事情中,一时间没回过神,铁面推了推林非白胳膊,让他听阿星说话。 阿星接着道:“剑法不是掌握越多越好,招式也不是越复杂越好。用剑表达内心的情感,就已经最好的招数了。” 林非白闻言点了点头,刘青山若有所思,没有接话。 阿星道:“比如我这个从未学过剑法的徒弟,只学过剑意,但他就可以打败你。” 刘青山皱着眉,摇了摇头。 阿星慢慢举起了剑,示意刘青山也出手。 刘青山没有丝毫拖沓,抬起黑剑护身,斩出红剑攻敌。 阿星的双眼一瞬间发出奇异的神采,整个人的身形宛如巨人一般,豪迈地睥睨眼前的一切,断剑在这般豪气冲天的气势下,仿佛被重新铸起,带着恢弘的气势,朝着刘青山劈去。 看着剑上蕴藏着的豪迈之意,在场的每一个人仿佛看到了阿星二十年前独霸武林的模样,那种天下间无人匹敌的模样。 红剑上华丽的招式在触碰断剑的一瞬间被弹飞,黑剑在抵挡的片刻被断剑斩断。 断剑夹杂着阿星心中的傲气,插进了刘青山的身体,让他脸上也留下了一些了然的神采。 机关被打开,林非白赶忙上前搀扶住身形不稳的师父,这样以命相搏的争斗对这位老人来说已然有些吃力。 林非白道:“师父,沈尽的剑法居然是你给的?” 阿星的脸上写满了疲惫,道:“剑法是我给的,但剑神的名号是他自己挣来的。” 林非白道:“什么意思?” 阿星道:“他不仅将剑谱上的剑法练得炉火纯青,还自创了更为精妙的剑招。” 话音一落,阿星眼眸中闪烁着二十年前的画面。 一片狼藉的城池……柳如玉自缢的身体……跪地求饶的人……尸横遍野的哀嚎……被丢掉的卷刃剑……觥雪剑映出的血人……还有一个横眉冷眼的少年…… “哼,就凭你手中有剑,就可以随便杀人吗?” “我居然在跟一个疯子讲道理。若我手中有剑,断然会阻止你这个魔鬼。” “可惜,我没有剑,也不会用剑。” 喋喋不休的少年,眼眸中流露着一股不甘和坚毅,直挺的胸膛就和柳如玉一样,骨子里藏着不服输的性子。或许是少年让阿星想到了柳如玉,所以没有杀他,而是给了他一柄剑和半本剑谱。 少年如水一般的眸子中,泛着期待的神采,那一份坚毅让阿星也不禁有些动容。 “好,我叫沈尽,你给我二十年的时间,到时候一定打败你。” 为期二十年的约定,当初的少年早已成为一方豪强,还赢得了一个响彻武林的名号——剑神。 没有人知道那一战有多么惊天动地,也没人知道那一战究竟是谁胜谁负。 除了他们二人。 一行四人出了密室,外面的厮杀已然结束,带着南山派戒指的尸体被人一具一具抬走,闲散门派的人士组织起了善后。 定睛看去,南山派的人员死伤无数,再加上管理门派的高手接连死去,恐怕这个门派再难翻身了。 这是阿星意料之内的事,同样也是他准备的后招,彻底将南山派一网打尽的后招。从武林大会激怒群雄,再到后来对他们的压迫,皆是为了激起他们那颗同仇敌忾的反抗之心,一旦他们有了领头人,这种积压已久的怨恨就会爆发出来,从而与南山派一决胜负。朝廷支援的人马从始至终都没有过来,因为这也在阿星的意料之内,他早就安排了一个人,除去了这个威胁。 一个人影走到了阿星面前,躬身行礼,随后飘然而去。 纵然此刻已是深夜,可眼前一片灯火通明。林非白看清了来人的样子,这人竟是唐影。 林非白若有所思道:“师父,原来他是你的人。” 阿星摇了摇手,道:“我们只不过有着同一个敌人罢了。朝廷最初让我建立门派的目的,是为了一网打尽江湖上的好手,让他们去战场上当替死鬼,我不愿做这种事,江湖是个很有趣的地方。我不愿做,但李太爷愿意,所以我们这些知道真相的人,只好对抗朝廷了。” 第四十八章再无师徒(1) “阿星让你后日回罂山祭拜。”铁面没有喝林非白递来的酒,轻声道。 林非白盯着铁面,道:“李金大哥,戴着铁面不累吗?” 铁面愣了一下,缓缓摘下面具,喝了口酒,又把铁面戴在了脸上,道:“原来你已经发现了。” 林非白笑了笑,道:“不难猜,原来你一直是师父的人,怪不得对我这么好。” 李金盯着面前的酒杯,叹了口气:“你怪我骗了你?” 林非白摇了摇头,道:“不会,感激还来不及。面具这么重要吗,怎么连酒都不喝了?” 李金道:“阿星还交代了一些事,等到办完之后自然就能摘下了。” 林非白问道:“什么事,我可以帮忙吗?” 李金的眼眸中有些暗淡,道:“我要和唐影去见一个人。这些和你没关系,对你而言最要紧的就是后日的祭拜。” 林非白道:“祭拜何人?” 李金道:“柳如玉,柳剑心的表妹。” 林非白脑海中闪过李太爷在密室中说的话,心头一紧,没有再问下去。 李金道:“不只是你,秦羽也要去,他算来是你师兄,一会儿你去寻他吧。” 林非白点了点头,以往在上山时,从未听师父提起过柳如玉和秦羽,为何今年突然要去祭拜,收起这些疑惑,林非白来到李金给他的地址,去给秦羽传话。 眼前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躺在草席上喝酒,最后一滴刚入了喉。他看了看空掉的酒壶,撑起如烂泥一般的身体,晃晃悠悠向酒楼走去。 林非白有些不敢相信,可看清了那乞丐的佩剑,才确信此人正是秦羽。 似乎是感受到了林非白的目光,秦羽偏了偏头,与林非白对视一眼,苦笑一声,道:“原来是林兄,正好,能不能借我几个钱,让我把酒壶满上?” 林非白皱着眉,拉着秦羽上了酒楼,问道:“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秦羽眯起眼睛,向后倚在了墙上,道:“这样有何不妥?” 林非白道:“后日师父让我们二人去罂山祭拜柳如玉,我来寻你,一同过去。” 秦羽的眼睛睁开了几分,问道:“我师父?阿星?” 林非白道:“对,阿星也是我的师父,算起来我该叫你一声师兄。” 秦羽轻声笑了笑,道:“你是我师弟?怪不得你这剑法如此高明,原来是出自师父之手。” 林非白把酒给秦羽斟满,道:“不说这个了,喝酒吧。” 秦羽点了点头,接过酒盏,一饮而尽。 二人从天明喝到天黑,聊着各自的故事。细细听去,发觉此时二人喝到连话都说不清了。 忽然秦羽长叹口气,悠然道:“你说我该不该死?” 林非白揉着睁不开的双眼,随口接道:“该死,当然该死。不过何出此言啊?” 秦羽苦笑一声,道:“我对不起明月,我爱上了别人。” 林非白干笑起来,道:“那又何妨,明月已经死了。” 秦羽摇着林非白的手,正色道:“不,这是一件非常荒唐的事,非常可笑,你不懂。” 林非白道:“你说吧,我不笑你。” 秦羽道:“我好像爱上了秋娘。” 听到这话,原本都快睡着的林非白顿时惊住了,咽了咽口水,道:“谁?” 秦羽的脸上写满了苦涩,不知不觉低下了头,道:“难以理解?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当明月离开我的时候,我只知道要去给她报仇,等报了仇我就下去陪她。可秋娘你也知道,她很聪明,身边又有很多高手,你让我怎么报仇?为明月报仇是我活着的动力,这种感觉慢慢就变成只要秋娘活着,我就可以活下去。后来我有很多机会可以杀了秋娘,但根本下不去手。在这种挣扎中,慢慢变了味道。无论她去哪里,我都会跟着她,心中无时无刻饱受煎熬。可我看见她过得舒适,心中就会踏实,看到过的不好,我就会提心吊胆……看见她和你在一起打闹,心中也有着刺痛的滋味。” 听见了秋娘两个字,林非白眼前浮现了那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子,嘴角不自觉扬了几分,道:“所以你就爱上了她。” 秦羽的脸上爬满了苦涩,道:“可她消失了,在你跳下小关山之后她就不见了。” 林非白心中也有些难过,道:“所以你就成了这副模样。” 二人虽然已是伶仃大醉,说完了这个故事,又让二人频频举杯,各自消愁。 一转眼就到了祭拜的日子,林非白和秦羽早早上山等候。辰时,阿星领着两位徒弟,来到了柳如玉的墓前,三人开始祭拜。烧纸钱的时候,林非白瞟见师父往火堆中投了一封信,信纸历经了岁月的洗礼,已然泛黄。 阿星重新回到那副惜字如金的模样,冷着脸,一句话也没有说。 巳时,祭拜完毕,三人回到练功的地方,却发现已经聚集了一些江湖人士,沈琳也在其中。 林非白瞧着师父毫不意外的模样,心中猜出这些人是师父请来的,便没有开口询问。 阿星背对着众人,身躯已经略显佝偻,没有了前些时日在密室中,力斩三雄的意气风发。此时的他只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像一片枯黄的树叶,等待着化归尘土。 阿星缓缓转过身子,看向林非白,道:“有一件事,我瞒了你七年,今日要告诉你。林家被柳家灭门之时,我也在场,那些毒药,就是我根据罂粟配制出的。” 林非白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一步一步向后退着,口中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 阿星淡淡一笑,道:“柳剑心是如玉的表哥,自然也是我的兄长,助他去杀仇人,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林非白皱着眉头,大声道:“那你为什么要救下我,还传我剑法?” 阿星仰着头,扫视着在场的武林中人,开口道:“高处不胜寒。天下无敌太过无趣,与其满世界去找人比武,不如自己培养一个对手。” 这般狂妄的话落在众人的耳中,竟没有一人露出异样的神色。阿星没有敌手,从他习武至今,从未传出败绩,二十年前血洗江湖,更是证明了他的剑法早已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就算是大半年前,与他一战的剑神,传闻比试后也落得一身残疾。 没有人是阿星的对手,以前没有,往后也不会有。 林非白的眼眶微微发红,紧握的双拳不住地颤抖,咬着牙道:“所以这一切都是你在骗我,你把我当成一个工具?” 阿星道:“不错。此刻你报仇的机会来了。” 两行清泪划过林非白的面庞,愤怒的他就像一只被遗弃的野兽。 林非白没有拔剑,即使指甲已经嵌入肉掌,即使已有鲜血落下,他还是没有拔剑。 阿星接着道:“在你下山之时,我就告诉你,让你一定要报仇,不然我该有多无趣。此刻的你和你父亲是多么相似啊,一样的懦弱!” 林非白冷冷地看着阿星,一字一句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你对我林家有灭门之实。今日割袍断义,你我二人再无师徒之名。” 话音一落,林非白抽出觥雪剑,割下胸前一块衣襟。 阿星道:“痛快,出手吧,林少侠。” 林非白紧咬着牙关,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距离阿星还剩几步之遥,忽然把剑插回剑鞘。 阿星冷眼瞧着犹豫的林非白,冷哼一声,道:“那我再帮你一把。”忽然间话锋一转:“这种小把戏骗不了我这把老骨头。” 话音刚落,一个闪身,跨步到人群中,一剑刺向沈琳心口。 这一剑太快,快到人群忘记了惊呼,快到沈琳无法躲闪。 就在剑尖距离沈琳心口仅剩几寸的距离,觥雪剑出现了,剑身泛着银光,横剑招架。 林非白的剑快,可阿星的更快。电光火石之间,铁剑一侧,避开了觥雪剑,刺入了沈琳的肺部。 所有人都惊住了,更震惊的还是林非白,他赶忙出剑逼退阿星,把沈琳抱了起来。 林非白着急为沈琳止血,一时间手忙脚乱。气若游丝的沈琳静静躺在林非白怀中,举起颤巍的衣袖,替林非白擦了擦额头。 林非白红着眼眶,着急喝道:“快来人,快救救她。” 沈琳轻声道:“不用了,这样就很好。如果是我被你这样抱着,死了也无妨。” 林非白哽咽道:“你在说什么,我是在抱着你啊。” 沈琳道:“对不起,我又骗了你……其实我是秋娘。” 第四十九章再无师徒(2) 林非白一时间有些恍惚,不禁摸了摸沈琳的脸,轻拉之下发觉脸上套着面具。 秋娘轻抚着林非白的脸,柔声道:“那日你跳下山崖,我知道你不会死,可无论如何我都寻不见你……想来是你不愿见我,所以我就扮成沈姑娘的模样……” 林非白早已泪如泉涌,把怀中的玉人又抱紧了几分,正当他拉下面具时,秋娘开口道:“不,就让我这样死在你怀中吧,摘了面具,你就不愿抱我了。” 林非白连忙摇头,轻轻撕下她的面具,满含柔情道:“求你让我见你一眼。都怪我不好,我没有早点看出来。” 秋娘的指尖轻点林非白的唇,道:“无妨。等你带沈姑娘游历西域和大漠时,能不能把我带上。” 林非白拼命地摇着头,道:“傻瓜,我只想和你一同去。” 奄奄一息的秋娘张着嘴,声音越来越小:“沈姑娘和他父亲……去了海上……你可以……” 怀中的秋娘身子慢慢变得冰冷,即使她已经断了呼吸,可林非白还是不肯放手,痴痴地望着她。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过了许久,天气变得有些凉爽,林非白还是怀抱着秋娘。人群没有散去,阿星也没有催促,只是一个乞丐模样的人不见了踪迹,却也无关痛痒。 过了良久,林非白终于站起了身子,一步一步走到阿星面前,觥雪剑也握在了手上。 阿星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浑浊的双目中闪烁着浓浓的战意。人群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二十年前的阿星回来了。 两人一步一步靠近,气势也一点一点达到顶峰,他们二人眼中世界万物已然消失,此刻只有彼此。 银白的觥雪剑和质朴的青剑在同一瞬出招,两柄剑上都蕴含着浓烈的杀意。这是林非白学会的第一招,也是最得心应手的一招。 银剑上暴戾的剑意,夹杂着被欺瞒的愤怒,生离死别的悲伤,林家被灭门怨恨……种种痛苦的情绪交融在剑意中,宛如化作了一条怨龙。 这怨龙愤怒着,咆哮着,怒吼着,张着血盆大口,龇着长长的獠牙,一口咬住青剑。 被咬住的青剑颤抖着,颤抖不是恐惧,而是一股强烈的兴奋之意。随着抖动的频率越来越快,仿佛剑身化作了一颗青色的小球,在怨龙的口中爆开。 一声巨响,震得人头昏脑涨。两人的剑从相碰到分离,不过是瞬息的事。可就这一招的交手,竟产生了如此巨大的动静。 人群中有些内力不足的后辈捂紧了耳朵,生怕下一瞬两人剑意再次碰撞,再弄出这般声响。那些阿星的老朋友们在人群中惊呼着,他们清楚阿星的实力,而此刻这位叫林非白的年轻人爆发出的气势,丝毫不输于阿星。 林非白死死盯着阿星的青剑,阿星却盯着林非白的双眼。 第二剑悄然出手,二人的剑上蕴含着浓郁的生机,好似是百花齐放,百鸟争鸣。外人看来,这剑意中带着一片欣欣向荣的光景。 有什么事是无法阻止的? 万事万物渴望生长的意志就是无法阻止的。这一剑的剑意,就出自那些蓬勃万物的生命力。 外人看来,两人这一剑的速度比起第一剑慢上许多,威能也小了几分,全然不像第一招的以命相搏。温柔似水的第二剑在旁人眼中不觉精妙,可身在局中的二人才知这一剑有多么凶险。 林非白抢先出剑,阿星的剑意后发却先至。忽然间林非白眼前一片朦胧,仿佛看到秋娘正向自己走来,面带羞容,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和手中的花儿争艳。秋娘踮着脚尖,朝着林非白轻轻一吻,千娇百媚,又有万种柔情……就在这让人沉醉的时刻,秋娘的身影渐渐消散,林非白赶忙抱住不断流逝的光影,可惜无能为力…… 眼前的景象重新回到现实中,阿星的青剑已然接近林非白的面颊,冰冷的触感让林非白定了心神,赶忙向后退两步,躲掉了致命的一剑。 阿星此刻眼神中也有一丝迷离,不知是否想起了让他魂牵梦绕的柳如玉…… 萧瑟的风阵阵吹过,每个人身上都多了几分寒意,不自觉裹紧了自己的衣服。林非白和阿星相互望着,二人的眼眸中燃起了几分狂热的神色。 这场比试在没有分出胜负前是不会停下的,想要分出胜负,就必须有一个人死在对方的剑下。 忽然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细雨打湿了二人的衣襟。阿星不想再等了,手中的青剑冲着林非白点了点,示意他出手,用最后一招分出胜负。 林非白木然的点了点头,觥雪剑也在闪电划过天际的一刻,发出了耀眼的银光。一人一剑仿佛合二为一,冷漠的剑意出现在觥雪的剑身上。 这一刻,天地间的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喜也好,悲也罢,生也好,死也罢。这世间的一切全然和自己断了联系,只剩一道看透尘世的淡然。 这是林非白学到的第三剑,无生无死,无喜无悲的一剑,也是默然的一剑。风雨被剑意引出,一时间狂风呼啸,大雨瓢泼,势要与这一剑的势头一争高低。 阿星手中的青剑也在凝聚剑意,那是一种豪气冲天的剑意,散发着王者之气的剑意。 什么是天下无敌? 青剑此刻的剑意诠释了这种感觉,它指引着天地间的威能,主宰着世间的一切。一剑可挡千军万马,一剑可破寰宇苍穹! 终于,两柄汇聚着天地威能的剑碰撞在一起,震耳的雷声伴随着碰撞声在每个人耳畔炸开。 林非白紧咬着牙关,阿星微眯着双眼。 一道突如其来闪电撕裂着长空,刺眼的闪光照耀出林非白的狼狈。青剑死死地压制着银剑,那股漠然的剑意须臾间就要消散。 林非白没有放弃,银剑错开青剑的攻势,向后回撤几分,随后更为冷酷的默然之意重回剑内,再次斩出。 这是林非白通过追影双剑悟出的招法,这也是他师父从未教过他的招式。 双剑再次碰撞,银剑的气势还是被青剑压下一头。 不过,还没有结束。 最强劲的剑意要在第三剑才能施展出来,只有叠加两次的剑意才能让第三剑突破极限。 而此刻,林非白挥出了第三剑!十成威力的第三剑。 霎时间风云突变,天地间所有的威能全然汇聚在这一剑之上,觥雪剑上汇聚的强大剑意,让林非白都被这威能反噬,震断了双手的经脉。 不过剑意丝毫不减,怨龙重新出现在觥雪剑上,巨大的龙头一口咬碎了青剑凝聚的青珠,也把青剑咬了个粉碎。 银剑插进了阿星的身体,阿星的脸上没有痛苦,反而带着一丝解脱。 …… 在一个随处可见的酒楼上,来往的江湖人士闲聊中多了些谈资。 “要我说啊,这位林少侠真是厉害,把二十年前那个大魔头杀死了。” “哼,阿星本来就是个老头了,胜过他不奇怪。要是回到二十年前,这位林少侠定然不是他的对手。” “我同意,听说阿星是林少侠的师父,放水也不奇怪。” “要说奇怪的事,还数师徒二人反目的原因。” “对啊,让人想不通。” 一位戴着蓑笠的男子轻声一笑,苍老的声音悠然道:“因为阿星一心求死。” “此话怎讲?” “柳如玉临死前给阿星留了封信,信上说让他好好活着,不要寻死,除非遇到一个比他用剑还要厉害的人。”蓑笠男子顿了顿,接着道:“柳如玉真的很了解阿星,他知道阿星这辈子一直都在等一个对手。” “这个就是他执意死在徒儿手上的原因吗?难道这世间只有林少侠能胜过他?” 戴着蓑笠的男人没有回答,而是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在他身旁有位年轻女子,托着腮小声问道:“爹,当时你和阿星比试,到底谁赢了?” 戴着蓑笠的男人轻声道:“谁都没赢。我俩各怀心事,他急着去陪柳如玉,而我心中怀着对他的感激,大家都没有尽全力。” 女子问道:“那为什么你成了这副模样?” 戴着蓑笠的男人道:“我的一切都是他借我的,我还给他而已。在我自断经脉后,他就跟我说了关于柳如玉的事。” 突然,一个汉子喝多了酒,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扯着嗓子大叫道:“阿星真是个疯子,不折不扣的疯子。” 人群附和着,戴着蓑笠的男人却摇了摇头,轻声道:“阿星对林少侠很好,即使是寻死,都给林少侠留下了名扬天下的机会,还帮林少侠杀掉了欺骗他的女子,无论这样的做法是否妥当,阿星显然不是个疯子。要我说真正的疯子是唐影,为了对抗朝廷,连家人都能牺牲。” 女子脸色变了变,问道:“难道在夜莺客栈,是他和大和尚商量好的?找剑谱的同时,杀了自己家人?” 戴着蓑笠的男人点了点头,道:“这件事是我被南山派掳走时发现的,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如此心狠,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女子皱了皱眉头,替她父亲斟满了酒。 戴着蓑笠的男人摸了摸她的头,微笑道:“不说这个了,你和那位林公子关系甚好,如今我们从海上回来,你不去寻他吗?” 女子掩面一笑,偏头看向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