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媳妇》 1、第1章 五月初气候已经有些热了,清晨天亮得很早,方翠莺在天刚蒙蒙亮时就醒了,轻轻放下怀里的妞妞,掖好被角,小心地下了炕。 今儿是她出嫁的日子,虽然是二嫁没什么排场,打扮收拾一下总得要的,所以,起得比平日稍早了些。 出屋进了厨房,和平日一样拔灰吹灶,让掩着的火给燃起来,擦了手准备洗米煮粥,有一家子人等着吃早饭。 淘好的米捞进锅里,倒上一锅子的水,等粥煮沸的时辰,翠莺切起腌萝卜条。 “呦,弟妹,今儿是你的好日子,咋还在这下厨,这儿我来吧,你赶紧拾掇拾掇。”等粥咕咚咕咚冒泡,腌萝卜、野菜都已经准备好时,大姑林荷打着哈欠进来了。 翠莺也没跟她客气,解了花布围裙,舀水洗手,“这也差不多了,就等粥开了,大姐你这边照看一下,我得去叫妞妞起炕了。” 推门进屋时,被子里动了动,翠莺就知道,妞妞肯定是醒了,走到炕前一瞧,果然两只眼睛已经睁圆,正乌溜溜地看着她。 将妞妞穿好衣服洗了脸,牵着她往厨房去,她才两岁,走路还不算稳当。 林荷很客气地让她不用再下厨,翠莺没说什么话,盛了两碗稀粥,夹了些菜进碗里,捧着就回了自己屋里。 早饭吃完,收拾好碗筷,天早已经亮透,翠莺往厨房外眺了一眼,估摸着也差不多快辰时。村子里的习俗,都是一早来接新娘子,她听说男方那边准备摆一桌喜酒,毕竟他是头婚,家里人总得请来热闹一番。 要摆酒席,自然是在午时,要忙的事多,应该会稍早一点来接她,现在快辰时,她动作得快些了。 翠莺心里想着,手上就越加麻利,进屋后,就打开炕旁的红漆木箱子,取出平日穿的衣衫罗裙、亵裤袜子等及妞妞的衣物,叠整齐放在摊开的蓝布上,也没绑,就这么放着。 “弟妹大喜啊,大姐也过来沾沾喜气,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人还没进门,林荷的声音就传了进来,话音刚落,林荷陪着婆婆张氏走了进来,张氏沉着脸,啥也没说,就走到炕旁,翻起蓝布上的衣物。 翠莺早料到张氏会来翻查,所以才这么摊着,既然心里早有数,自然不会大惊小怪,只是抱着妞妞站一旁,任由她翻。 仔细翻过后,张氏确定没有任何夹带,这才住了手,转身在桌旁的长条板凳上坐下,二郎腿一翘,冷眼看着。 林荷笑着上前来,“妞妞来,大姑抱。” 妞妞没伸手过去让她抱,反而往翠莺怀里一缩,瘪嘴抬眼看着她,妞妞平时从来不离开翠莺身边,对其他人都不亲热。 “妞妞,让大姑抱一下,娘拾掇好了,抱你出去玩。”翠莺低头,轻声哄着妞妞,这样,她才肯让林荷抱了过去。 妞妞离手后,翠莺自个梳起了头,换上一身红衣裙,这趟没专门去扯红布做新衣裳,这还是当年她和林山成亲时穿的,衣裙还如新的一般,可那时成亲的人,却已经没了。 翠莺低头看着袖口的双喜纹,这都是当年她一针一线绣上去的,没想到,这套衣裙,还有穿第二次的时候。丈夫死了的悲痛早已经被琐碎日子磨淡了,只是再看见当初的新嫁衣,略有些伤感而已。 一丝伤感很快就隐没了,翠莺低头换上红色绣花鞋,这双鞋到是特意赶制的,她不想穿着旧鞋出嫁,虽然是自欺欺人,她也不想被人唤成旧鞋。 前后左右仔细端详了番,没什么不妥当,翠莺这才挺起腰板,走到张氏面前,郑重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就算张氏再如何不是,她也是前夫林山的娘,当年成亲的时候,没给她磕过头,如今要从林家门出去了,她磕上这三个响头,以后再无拖欠。 张氏坐着一动不动,心安理得地受了三个响头,眼睛往下撇,眼神中还颇有些不屑。 头已经磕了,她再不欠林家任何东西,那么林家欠她的,也得在这刻结清。翠莺站起身来,拍掉红裙上的尘土,右手一伸,“娘,十两银子。” 张氏的脸当即就变了,双眉一竖,骂出声来,“就知道要银子,嫁来咱们家,连个儿子都没生出来,大山都不知道是不是被你克死的,还有脸要钱。” 翠莺没吵没闹,勾唇一笑,“既然如此,那这嫁衣也没必要再穿,干脆脱了。”急得是她们,她根本无所谓,穿上嫁衣嫁人,她只求取走十两,如果脱了嫁衣不嫁的话,她那六七十两的积蓄,张氏一分都别想侵占,这么死乞白赖地把她嫁出去,图得不就是这些银子。 张氏被她这一下气的,霍得就站了起来,双手一叉,正待再骂,林荷一见不妙,忙把妞妞往翠莺怀里一塞,上去将张氏拉到一旁。 “娘,前儿不都已经说好了,您别舍不得这点银子,其实算上赵家那边拿来的五两银子聘礼,咱们只掏出去五两而已,这事要是黄了,赵家那边不好交代,况且,她要是不嫁,咱们吃亏得不更多。”林荷拼命巴住想骂人的张氏,小声在她耳边嘀咕。 张氏听了林荷的话,总算忍住没再骂,可气还是没平,呼哧呼哧喘着气,胸口起起伏伏,想起要掏出去十两银子,那种心疼,气更加平不了。 林荷又在旁小声劝了好一会,张氏这才极不情愿地从贴身中衣里掏出荷包,取了十两塞给林荷,扭头就出了房。 “娘攒点银子也不容易,如今拿出十两给你添嫁妆,实在是很疼弟妹你了,往后可得记得咱们家的好处,别出了这个门,就忘了咱们。”林荷一边将银子交给翠莺,一边嘴里唠叨着,就怕这银子白给,怎么着嘴上也要讨点便宜。 翠莺只管拿了银子,放入自己的荷包里,与其他衣物一同包进蓝色包袱里,耳里根本没听进她那番话,将人逼得再嫁,还想让她记得林家的好处,真是天大的笑话。 背上包袱,抱起妞妞,翠莺毫无留恋地踏出了林家大门。 大门外,已经停了一辆牛车,黑水牛的身上挂着红绸,显出了几分喜气,牛车旁,站着一名虎背熊腰的汉子,人壮实个头又高,皮肤黝黑,浓眉大眼,模样长得挺周正。 “赵强,乐傻啦,还不快把媳妇抱上车去。”林荷笑着喊了声,这话让盯着翠莺看的赵强醒过神来,难为情地抓了抓头发,三步并两步上来,伸手一横就将翠莺连同妞妞一同抱起,回转头把她们放上了牛车。 “大姐,那我们走了。”等赵强上了牛车,他扭头与林荷道了别,鞭子挥起,水牛慢悠悠往前走去。 翠莺没有回头看过一眼,那些再也不是她的家人,已经不值得她回望。 2、第2章 赵强家住在村西,并不是土身土长的林家村人,而是从他父亲这一辈迁过来的。 牛车发出嘎吱嘎吱声响,晃悠悠地往村西而去,水牛甩着尾巴,偶尔哞哞出声。翠莺第一次和赵强见面,虽然就要成亲了,却拘谨得很,只低头抱着妞妞,一句话没有说。 “待会叔伯大舅他们都要过来,人多肯定闹腾,你只管在房里坐着,外面我会招呼。”牛车绕过河边的大榕树,眼看就要到了,赵强这才开了口。 这话正合翠莺的心思,赵家的人她全不认识,要是坐一处,怪不自在的,“嗯”翠莺轻应了一声,想想似乎太冷淡,抿了抿唇,小声说了句,“你也少喝点。” “嗳。”赵强一听乐得,马上嗳了声,手上的鞭子加紧挥了挥,催着老牛快行。 翠莺话一出口,就觉出不对了,让他少喝些,不就是催他早入洞房,她真没那意思,只是酒多伤身,随口说上一句以表关心,可如今见他那乐样,想来误会了,又不好解释,唯有红着脸自个别扭了。 赵家就在河尾的岸边,牛车在篱笆院外停了下来,翠莺抱着妞妞正待起身,前头的赵强抢着过来,想和来时一样,横抱她们娘俩下车。 门前的这条河,是方家村唯一的一条河,贯穿村头村尾,这会辰时刚过,河边浣衣、洗菜的大娘子小媳妇热闹得紧,此时大半扭头往这边瞧来,免不了嬉笑咬耳,翠莺脸皮薄,怕人笑话,忙往旁边一错身,急道:“我自己下车。” 赵强手上接了个空,愣了一下才想到什么,扭头瞧了眼,再回头就扒了扒头发,也有些不好意思。 “呦,大哥,嫂子接来了。”隔着篱笆,院里的人正忙活着,林氏蹲在院坝一角擦烛台,一抬头就见到院外的牛车,忙将活一丢,在围裙上抹了手就迎了出来。 “是啊,弟妹,还劳你陪进屋去,我得先把牛车赶去,还给老周家。”赵强说着话,把水牛上的红绸解了交给二弟媳妇林氏,回到翠莺身旁,低低说了句,“我去去就回。” 赵强赶着牛车调转了头,往来时的路去了,林氏笑着陪翠莺进了院,“嫂子,我是赵壮媳妇,叫林兰英,往后你只管叫我兰英就好。” 林氏到是个嘴溜不怕生的,自个报了名头后,又招呼了院里的大小媳妇们过来,大家都照了下面,道上几声恭喜。 翠莺听了林氏一一介绍,都是赵强的婶婶、伯母、舅妈及几家的姑娘们,到没见到赵强的娘。 “娘在灶头忙呢,嫂子先进屋歇会吧,娘的话,等忙空了再见也不迟。”林氏陪着翠莺就进了西屋。 在院里时,翠莺就大致打量了一下,赵家是一堂两屋的土胚房,院子是用篱笆围起,屋外墙上的黄泥剥落,房上是茅草顶,处处显出陈旧,翠莺心里就有了底,赵家的家境挺艰难。 “嫂子,你坐,往后都是一家人了,不用客气生分。”林氏上来就接过翠莺的包袱,搁在炕头,拉着她往炕上坐。 翠莺抱了这会妞妞,手有些酸了,又见林氏如此热情,她也不好太过端着,于是就把妞妞放在了炕上,在林氏身旁坐了下来。 新房的墙壁上、窗纸上、房门上全贴了双旨糁剑煌氛氲藕烀娴谋蛔樱焖怼1簧贤潘郑蛔酉旅嫒雎嗽孀印11ㄉ9鹪病17樱际羌楹靡馔返模劣诳煌放缘哪鞠洹15欢悦娴淖酪伟宓省3浇堑牧撑杓茏右捕继撕熘剑鑫堇锵缘孟财笱蟆 翠莺端详屋内时,妞妞挤到了她身边,站在背后,双手抱过来就想往她怀里钻,想来是初到生地,有些怕。 “嫂子刚刚见的都是家里的亲戚,自家人还没见着呢,大姑和娘都在灶头,我们家的去借大圆桌了,还有个小叔,不知道溜哪去玩了。”林氏嘴里一会不歇空,到显得翠莺有些寡言,再加上她得顾着妞妞,愈发插不上嘴。 正说着话,门外晃进来一人,刚跨进门,就喊道:“二表嫂,大姑叫你出去,外面的正事一箩筐呢。” 林氏眼一撇,捏着嗓子说话,“大哥让我陪着嫂子,这就不是正事了,不信就去问你大表哥。” 翠莺瞧去,进来的是一名十四五岁的姑娘,尖脸圆眼,长的挺秀气,脑中过了遍刚林氏的介绍,依稀记得是赵强舅舅家的表妹,叫叶香。 翠莺瞧叶香的时候,叶香也上下打量着她,人站在门旁,眼神却是斜的,都没拿正眼瞧过她,嘴里的话也冷冷的,“我只是来传话,有什么跟大姑说。” 林氏正待再说回去,叶香转个身出去了,林氏被气到了,站起身就追了出去,远远听到尖锐话音传来,“在我面前摆什么臭脸,这婚事又不是我做的主,发脾气也不用冲我来……” 屋里一下静了,翠莺舒了口气,也没把叶香的无礼当回事,转身上炕,将妞妞抱到身前,逗她玩了起来。 妞妞很快咯咯咯笑了起来,她很怕痒,所以翠莺一咯吱,她就笑个不停,刚刚怯怯的神情一下子就散了。 “你们玩什么啊?”翠莺和妞妞正玩得兴起时,两小小的身影溜进屋来,趴着炕沿,正看着她们玩。 翠莺停了手,改为轻抚妞妞的胸口顺气,刚笑得太厉害,妞妞有些喘。扭头看去,两个小脑袋正仰脸看着她,一个扎着两总角是男孩,一个垂髫是女孩。 “你是新娘子吗?”垂髫女孩用脆嫩的声音问翠莺。 翠莺笑了笑,正待将他们抱上炕,总角男孩说话了,“你没见她穿着红衣裙,当然是新娘子。” “穿红衣裙就是新娘子吗?”垂髫女孩看着大约四五岁,正是好问的年岁。 “你啥也不懂,好笨,新娘子不光穿红衣裙,还很漂亮,你没见她长得这么漂亮,当然是新娘子。”总角男孩大些,估摸着有六七岁,讲话语气有些老气横秋,眼神撇着女孩子,颇有些嫌弃她没见识的神情。 被小孩儿绕着弯给夸了,翠莺颇有些好笑,俯下身子,笑问道:“你们叫什么啊?” “我叫二囡,我是来看新娘子的,小舅舅说漂亮的是新娘子,你比我娘漂亮,一定是新娘子。”垂髫女孩声音软软的,翠莺觉得很好听。 “笨,你得叫大舅妈。”总角男孩很爱显出自己什么都懂的样子,一副小大人样。 翠莺看他那样,有些想逗逗他,就问道:“那你呢,你得叫我什么?” 总角男孩张口就想说,可话到嘴边,又闭回了嘴,头低了下来,手在炕上划来划去,看来是不想说出来。 “哦,你也有不懂的事啊……”翠莺还想逗他,故意把啊字拖得长长的。 总角男孩好像很不喜欢别人说他不懂,这么一激,马上中招了,冲口而出,“我怎么会不懂,我得叫你大嫂。”话一出口,脸马上皱了起来,忙转身过去,背对着翠莺。 他这是害羞别扭了,翠莺当然知道,不过到没想到,这么个小男孩,却是她的小叔子。 妞妞顺过气来,就转身趴在了炕上,圆滚滚的双眼盯着炕旁的总角男孩和二囡,看着看着就往两个小孩爬去,到了炕边,一把抓住男孩的左边总角。 “哎,松手。”总角男孩背对着没看到,着实吓了一跳,又加上吃痛,急得忙去拍妞妞的手。 翠莺也没料到,忙上去将妞妞的手给掰开,手一捞把她抱了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她不是故意的,她是想和你玩,才这样的。” 总角男孩揉着头,嘴里嚷道:“哪来的小不点,我最不喜欢小孩了,烦人。” 他那气呼呼又大人口吻的样子,让翠莺有些哭笑不得,正待再安抚几句,赵强去而复返了。 赵强一进来,就见到一屋子的小孩,自己弟弟还一脸不高兴,忙上来左右开弓,一手抱起一个,嘴里说道:“赵福你又捣乱,还把二囡带着乱跑,去,院子里玩去。” 赵福和二囡就这么被赶了出去,赵强将他们丢出去后,回身进屋,对她咧嘴笑了笑,说道:“外边人都来得差不多了,我这就得出去招呼,你在屋里待着,我陪长辈们喝些酒,等酒席散了,就回来。” 翠莺点了点头,这趟再不敢说让他少喝些的话。 话说完,赵强还在门旁待着没走,翠莺挑眼看他,不知道他还有啥事。赵强犹豫了一会,憋足了气,终于把一直摆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手里攥着朵艳红的鲜花。 “这……这是我刚回来的路上摘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赵强黝黑的脸涨成了紫红。 翠莺也跟着脸烧了起来,抿嘴低头没说话,赵强见她没拒绝,就大步走到炕旁,俯下身子想把花插到她的鬓边,可大男人笨手笨脚的,半天才插好。 鲜嫩的红花映着翠莺的娇颜,赵强一时看痴了,嘴里喃喃道:“好漂亮。” 翠莺的脸更加红了三分,伸手推了他一把,催促道:“外面还等着你呢。” 赵强回过神来,难为情的抓了抓头,再没说什么,转身跑了出去。 新房里又寂静下来,翠莺摸了摸有些烧的脸庞,心想,又不是第一次成亲,怎么还动不动脸红。 脸庞上的手顺势抚上了鬓边的花,活了二十年,这还是她第一次收到花。 3、第3章 院内的嘈杂笑闹不断传入新房,酒席未开之前,新房内一拨拨的人来人往,赵强亲戚长辈寒暄的、左邻右舍串门道喜的、好奇贪玩孩子们瞧新娘的,翠莺全微笑应对着,几乎没歇过。 赵强和林氏他们到再未进来,想来院子里也确实忙,等到近午时,外头一声吆喝,爆竹声骤响,房内的人渐渐散到一旁,全福婆进来给翠莺盖了红盖头,说了一通吉祥话,牵着她就要出去。 “能不能找人照看我女儿。”翠莺怕妞妞没人照顾,忙小声说了,全福婆笑呵呵说了让她放心,这才出房,往堂上行拜堂礼。 在堂前,全福婆把翠莺的手交给等着的赵强,又站一旁说了通吉祥话,此时爆竹齐鸣,赵强厚实的大掌紧握着她的小手,翠莺心里的一丝不安平息下来,安心随着赵强跨进堂屋去。 翠莺三年前虽已经成亲过一次,可那会只她和林山两人,是原先主家的夫人做的主,也没人主持拜堂,就这么成了夫妻,所以行拜堂礼还是头一遭,生疏加上紧张,整个人晕乎乎的,全福婆怎么说,她就怎么做,直到礼成再送回新房,她都还没缓过劲来,只感觉心砰砰跳得厉害。 再回到新房,妞妞已经不在炕上,翠莺头上盖着红盖头,看不见外头,又不敢自己掀开,心里有些担心,妞妞一向粘她,不知道别人能不能带得住。 院里的酒席想来已经开了,碗碗碰撞声不绝,偶尔也有人爆起大笑,更多的是若近似远的交谈声,外面一定极热闹。 翠莺这半天下来,身子都有些僵了,再加心里担心妞妞,更是心不在焉,略感疲乏,竖耳听了听,屋里似乎没人,她挺直的腰背松懈下来,伸手在肩膀后颈按捏了一会,身上的僵硬松了些。 疲乏稍解了些后,翠莺重又挺起腰背,双手交叠与身前,再怎么说,新房随时都有可能进人,她不想让人瞧见她随意的样子,免得被人看轻,觉得她轻佻不懂礼数。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翠莺头又被遮着,眼不能见,只得靠聆听着院里的热闹打发时辰,慢慢的,感觉有些迷糊起来,悄悄打了个哈欠,睁大眼强撑着驱赶睡意。 翠莺这么一坐,就坐了近三个时辰,中间林氏进来过一趟,给她送来两剥壳红鸡蛋,说是赵强让拿来给她垫肚子的。 “大哥就是疼嫂子,我瞧着都羡慕,再看我们家的,可一点都不像大哥,从来不会惦记媳妇的饥饱、冷热,真该让他跟大哥好好学学。”林氏给翠莺一手塞一个鸡蛋,嘴里还不忘念叨着,还好,她也没留一会就出去了,否则翠莺真不知该怎么回,怪难为情的。 今儿一早起来,到现在只喝了碗稀粥,那点汤水早没了,从盖头里瞧着手上的鸡蛋,肚子真觉得饿了,就拿起来小口吃起来。 吃完精神好了很多,又顶着盖头继续坐等。 不知到了啥时辰,外面的嘈杂声渐渐小了些,不一会房外传来了说话声,“我说大伙都累了,就别闹洞房了吧。”翠莺听着,好似赵强的声音,不觉挺了挺腰,手轻轻互握着,心里还是不免有些紧张。 “哪能不闹洞房呀,这成亲就得闹洞房,大伙说,是吧!”粗嘎的声音响起,随着声音落下,房外响起齐声的起哄声。 “好了,好了,别闹腾了,这样吧,等过几日,我再请大伙一顿,你们就饶了我吧。”赵强看来正阻拦闹洞房的人。 “我说强子,你是不是急着和新媳妇洞房啊,怕我们碍事。”一声怪叫声,喊得尤其响亮,引得一阵哄堂大笑。 “别取笑我了,真的,大伙就散了吧。”外面几番来回,好一会,房外的吵闹才歇下来,纷杂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翠莺在房里一直听着呢,这会松了口气,论起闹洞房,那都是尽折腾的事,她巴不得能省则省。 赵强送走了吵着闹洞房的那帮子人后,转身进了房,抬眼就见到坐炕边的翠莺,屋内的双喜红烛照着她,将那一身红衬得更加艳,白皙的纤指绞着,烛光下洁白如玉,看得他心口一热,想着往后就是他的媳妇了,心就砰砰直跳。 乡下地方,也不用什么喜秤,赵强走到炕边,直接就伸手掀了红盖头,低着头的翠莺现了出来。 长久盖头压着,如今掀了,翠莺只感觉凉风拂了过来,浑身一轻,却是不敢抬头看赵强,脖颈耳后染了层红晕。 赵强看着白皙肌肤上的晕红,喉头不禁滚了滚,忙将头撇了过去,咳咳清了清喉咙,说道:“今儿一天你都没怎么吃东西,饿了吧。” 虽说有两个鸡蛋下肚,可那相隔差不多一个多时辰了,这会确实挺饿,于是轻声回了句,“是有些饿。” “酒席上应该还有些菜剩下,我这就去厨房拿。”赵强说着话,就往屋外走去。 “嗳……”翠莺叫住了他,抬头说道:“不知道妞妞有没有吃过?” 赵强一时没反应过来,一呆,随即想到,是她的女儿,忙道:“妞妞我娘抱着呢,我这就去瞧瞧。” 赵强出去两刻钟左右才回来,还未进房时,翠莺就听到了呜咽声传来,一听就是妞妞的声音,她一下子站了起来,才走上两步,赵强就进屋来了。 “娘……娘……”妞妞满面泪渍,呜呜咽咽,一见翠莺,立刻双手一伸,嘴里嘟嘟囔囔喊娘。 翠莺一把抱了过来,拍背哄着。 “我过去时,娘正哄着,可哄不下来,我就抱过来了,吃的还没拿,我再去一趟。”赵强说完,转身去了。 翠莺虽有些过意不去,可这会见妞妞可怜巴巴的样,心早软成一团,也顾不了别人咋想了,抱着妞妞在房里来回走,哄着、拍着。 妞妞一回到娘的怀里,就安静了不少,等到赵强拿着米饭菜肴回房来时,已经不闻哭声了。 “来,坐下吃点。”赵强将饭菜放在方桌上,就招呼了翠莺过去坐下吃饭。 翠莺瞧着整碗的白米饭,这年头,农村很少有人家吃白米饭,大多都是粥或者杂粮,自从两年前从主家出来,她就再没吃过白米饭,此时见了,肚子还真有些咕咕叫了。 “饿了,吃吧。”赵强在翠莺身边的板凳坐下,啥也不做,就看着她吃饭,心里也很乐。 翠莺想着妞妞应该也没怎么吃,就先喂了她,伸筷去夹碗里的菜时,才发现,菜碗里几样菜都清清爽爽分放着,一看就不像是吃剩的,应该是有人特意留的,不免抬头看了眼赵强,见他满面笑容瞧着她,心里不由一暖。 妞妞想来也饿了,大口大口地吃着米饭,不过人毕竟小,吃不了几口,就饱了,吃饱了就犯困,脑袋往她怀里钻,软软地靠着她胸口,小手抓着她的衣衫,安静了下来。 翠莺想把妞妞抱上炕,让她好好睡,可小家伙想来是怕娘又不见,就是死死抓着衣衫不肯撒手,翠莺无法,只能单手环着她,另一只手吃饭。 等翠莺吃完,妞妞也迷瞪迷瞪,差不多快睡着了,赵强收了碗筷就出去了,也没提将妞妞抱走的事。 他没提,翠莺也不知道他到底啥意思,只能抱着妞妞坐在炕旁,轻轻抚着小家伙,哄她睡熟。 赵强回来后,仍旧没提抱走妞妞,反而抓了抓头,开口道:“晚了,忙了一天也累了,歇吧。” “那妞妞……”翠莺犹豫着,小声说了句,她是想将妞妞留在身边,可又怕赵强介意。 “让她在这睡吧,孩子还小,离了娘不行,好了,睡吧。”赵强说完话,转身解起衣扣。 翠莺不觉有些别扭,林山死后,都已经有两年没有男人在她面前脱衣解带,她忙将头一低,爬上炕将妞妞放下,动手铺起被子。 被子铺好后,翠莺也不敢当着赵强的面解衣上炕,还好,赵强脱了衣衫后,就把红烛吹熄了。 黑暗中,翠莺快手快脚地钻进被子,小心脱起衣裙,还未待她脱完,一阵凉风灌入,身边的被子掀开,赵强钻进被窝来。 翠莺心里颤了颤,将身子稍稍挪开点,再轻声轻脚脱完,背对着他躺进被子里。妞妞感觉到她在身旁,忙一个翻身,整个人窝进她怀里,小手还动了动,抓住了她亵衣的领口,这是妞妞睡觉的习惯。 抱着妞妞,翠莺一点不敢动,感觉背上凉嗖嗖的,心跳如擂鼓。 沉默了好一会,赵强才慢慢靠近过去,□□的胸膛贴上了她的背。黑暗中,翠莺的脸腾地就烧了起来,还是一点都不敢动,慢慢感觉赵强的脸贴在了她的后颈,很烫,像块热铁,烫得她也跟着热了起来,一股热意顺着后颈蔓延至整个后背。 而翠莺的胸前也随即点燃,赵强的手搂上她的腰,来回抚摸着她腹部光滑的肌肤,热气烧了上来,却没有停止,粗糙的手掌往上抚去,胸口的丰盈被紧紧地包住了。 翠莺细微地颤了颤,心口烧了起来,这感觉已经久违了,久得让她变不习惯了,不自觉地往后缩,可后背抵着胸膛,无处可缩。 赵强双脚很快也缠了上来,手臂穿过她的颈侧,几乎把她整个人紧搂进他怀里,没有一丝缝隙,股间的热烫坚硬吓到了她,不自觉轻轻挣扎起来。 “媳妇,不要害怕,我只是想抱着你,你不想的话,我不会怎样。”赵强的声音有些暗哑,贴在她耳边,气息拂进了她耳内,麻麻的。 翠莺不知道该做何反应,硬推开他很伤人,这样抱着,她又怕他把持不住,她确实还没完全做好准备,况且,妞妞还在一旁,也怕把她吵醒。 赵强似乎知道她的担心,再没有动过丝毫,却也没有松开她,静静过来好久,翠莺慢慢放下戒备,心里开始相信他。 松懈下来后,渐渐睡意涌上来,沉沉睡着了。 4、第4章 翠莺每日已经习惯早起下炕入厨,所以今儿还是一早醒来,睁眼见到窗纸上的双郑读艘换幔畔肫鹄矗丫辉诹旨摇 窗纸透着蒙蒙晨光,鸡鸣牛哞声远远传来,屋内却很安静。翠莺轻吁了口气,清醒过来。 耳后的呼吸均匀地拂过,赵强结实的手臂仍紧箍着她,背后传来他胸膛的热度。这般醒来,翠莺微微感觉到害羞,她又不敢动,怕一动就会吵醒赵强。 翠莺只能安静躺着,睁着眼望窗,不知怎么想到了从前,她和林山从成亲到生下妞妞的一年多来,他都是上炕做完那事后,就自管自呼哧呼哧睡大头觉,从来都没有如此抱着她过,本以为汉子都是这样的,直到如今嫁了赵强,才知道也有不同。 正发呆间,赵强略动了动,脸在她颈后磨蹭了几下,翠莺的心不由砰砰跳,不过却不是担心,昨晚上他说了不会怎么样,就真的没动她分毫,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有些暖暖的,心踏实了。 赵强磨蹭几下后,脸埋进了她的肩窝,感觉到他似乎醒来,翠莺脸薄怕尴尬,忙闭上眼装睡。 虽然醒来了,赵强不太舍得放开她,见她仍睡着,又不敢太大动静吵醒她,就这样磨磨蹭蹭好一会,才轻手轻脚起身,穿好衣服拿着木盆出去了。 竖着耳朵听动静的翠莺,忙趁着赵强出房时,坐起身来,快手快脚将衣裙穿妥,刚下炕穿绣花鞋时,赵强回来了。 “媳妇,你醒了。”赵强端着一盆清水走进来,见着翠莺醒了,脸上就笑了起来,走过去把木盆放在脸盆架上,“是不是刚我下炕时吵醒了你?” “没,我也刚醒,娘起炕没?”翠莺想着要是婆婆起了,那她就得动作快些,早早去拜见敬茶,不能让婆婆等久了。 “娘在灶头烧早饭呢。”赵强回了句。 翠莺一听,忙往屋外赶,“那我去帮忙。”却被赵强一把揽住,笑道:“没事,有弟妹帮着呢,你不用着急赶去。” “这不好吧,怎么能让娘起早烧给咱们吃,应该让我伺候娘才是。”翠莺觉得有些不妥,在林家时,她可是日日得早起下厨,一天都不能落下。 “得了,媳妇,你就听我的吧,你只管收拾好自个,待会过去敬茶。”赵强轻拉着她,指了指脸盆架子。 翠莺也就不再执拗,瞧着赵强特意给她打来的洗脸水,心里又是一暖。虽然这门亲事是张氏逼迫而成,可这会她已经觉得,这次她没嫁错人。 “妞妞醒了。”翠莺正漱洗时,赵强见妞妞睁开眼,俯身伸手将她抱起。翠莺转头看去,妞妞正扭着身子挣扎,嘴里含糊地喊着,“娘……” 翠莺忙上前去接过妞妞,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了句,“她怕生。” “嗯,小孩儿是这样的,等过几日,就不会这么生分了。”赵强也没怎样,仍旧笑着说话。 翠莺自己洗漱完后,又把妞妞收拾妥当,随着赵强一同出了房。 堂屋里,婆婆叶氏已经等着了。“新媳妇来敬茶喽,大姐,你可终于盼到喝这杯媳妇茶了。”翠莺刚踏进堂屋,就有人笑着开口了,循声看过去,是位三十上下的妇人,身形瘦削,穿着一身的花衣裤,翠莺记得这是赵强的二舅母丁氏,身旁还站了一身桃红衣裙的叶香。 叶氏站在堂屋东侧的条案前,案上放着佛龛,并竖着一牌位,见着他们进来,忙说道:“老大,老大家的,来,先给你们爹上柱香。” 赵强、翠莺带着妞妞,依言到了佛龛前,接过点燃的线香,跪下磕了三响头,把香扦入牌位前装香灰的碗内。 “好了,好了,姐夫这下能安息了,尽管没找着他家外甥女儿,强子也总算有了媳妇,不至于等上一辈子,到老都是光棍一条。”丁氏颇有些感慨地道了一番话。 “呦,瞧舅母这话说的,今儿可是大喜的日子,来,来,大哥大嫂,敬了媳妇茶,夫妻白头到老。”林氏捧了两碗茶跨进堂屋,马上嚷嚷开了。一同进来的还有二弟赵壮,三弟赵福。 叶氏这会也笑开了,在上首的板凳上坐了下来,赵强从林氏手里接了碗,一碗递给了翠莺,两人连同妞妞上去跪下敬茶。 叶氏喝了茶,从袖口掏出红纸包,塞进了翠莺的手里,笑眯眯道:“娘也没啥东西,这你收着,以后你和老大好好过日子,夫妻和顺、早生贵子。” 翠莺略微侧头看了眼赵强,见他稍点了点头,她这才收下红纸包,“谢谢娘。” “对,对,对,早生贵子,强子你可得加把劲,让你媳妇早些生个儿子出来,虽说现今有了闺女,可总得有儿子家里才能有指望不是,可别像我一样命苦,只得了这么个没用的闺女。”丁氏又在旁插嘴了。 “娘……”身旁的叶香嗔了一声,不满自己的娘说她,之后还瞥视了翠莺一眼。 翠莺眉头几不可见地微蹙了一下,面上到不显,只管牵着妞妞同赵强一起站了起来。 “呀,我来迟了,大哥大嫂别见怪。”人未到声先到,门外匆匆走进来一名少妇,手里拖着昨日见过的二囡。 “这是我大妹赵花,前几年嫁给了村头的林大牛,我外甥女二囡昨儿个见过了。”赵强忙给她介绍。 “小姑。”翠莺笑着唤了声。 “大嫂可别见外,叫我花儿就好,昨儿灶头上忙着,也没去房里见过大嫂,今儿见了,大嫂真是比那山头的花还漂亮,难怪大哥被林家推了两回,还巴巴地惦记着,今儿总算娶回来了。”赵花嗓门大,嘴上也没个把门,呱呱地说了一通。 听了赵花的话,翠莺颇为意外,赵强之前曾经提过两次亲的事,她是全然不知情,要不是今儿赵花嘴没遮拦,到如今还蒙在鼓里。 “去,多嘴。”赵强被说得脸红,小斥了一声。 “大哥这是害臊了,好,我不说就是了。”赵花笑着抱起二囡,“二囡,叫大舅妈。” 二囡甜甜叫了声。从林家出来,啥也没带,如今给小孩的见面礼都没准备,翠莺觉得怪难为情的。 “来,二囡,这是大舅妈给的。”这时,赵强塞了个小纸包进二囡手里,翠莺不禁看了他一眼,他却只是憨憨笑了笑。 二囡小孩儿心急,当着面就打了开来,里面包了几块饴糖。乡下地方小孩儿平日没啥吃食,饴糖已经算是最好的东西了,有些人家连过年都不一定吃得上,这可把二囡乐的,笑得见牙不见眼。 “小舅舅,糖。”二囡挣着下了地,咚咚地跑到赵福面前献宝。赵福两眼盯着饴糖,嘴不自觉地抿了抿,却还是犟了句,“这是小孩爱吃的,我不爱吃。” “还嘴犟,想吃就去大嫂跟前讨去。”赵壮巴了一下他的后脑勺,笑着训了一句。 赵福摸着后脑勺,扭头瞪了眼二哥,“我又不是小孩,才不去讨。” 这神情逗得赵强呵呵笑了起来,从身上又摸出个纸包,弯腰递给了妞妞,“三弟是个大人了,那这个给妞妞吃。” 妞妞往翠莺身边靠了靠,没有伸手接,反而仰头看向翠莺。 翠莺蹲下身子,轻声道:“妞妞想吃的话,就接过来。”听了她的话,妞妞这才把纸包接了过去。 “好了,好了,时辰不早了,等会早饭都该凉了。”林氏笑嚷着就往厨房去了,翠莺忙也跟着去了,出门一看,厨房只是间搭在外面的棚,砌了灶头,就算是厨房了。 “我不吃了。”翠莺和林氏刚把粥、菜、碗筷端进来,一直没什么响动的叶香,却是丢了这么一句,转身就走了。 “这孩子,尽犯浑,别理她。”丁氏骂了一句,还和无事人一般,在桌边坐下,等着翠莺她们盛粥。 早饭吃完,孩子们聚在一起玩,妞妞好像蛮喜欢跟着赵福和二囡,翠莺也就放心了。丁氏搁了碗就出了堂屋,赵花把二囡丢在了赵家,说回头来接也出了门,赵强、赵壮赶着下地,叶氏一同跟着去了,大家都各忙各的,赵强本说让她歇着,翠莺却不想闲着被人说,就同林氏一道,拿碗筷去门前的河里洗。 “大嫂累了吧,这一大家子,每天做饭刷碗收拾,确实累,不像我,都做惯了。”翠莺、林氏两人蹲在河岸刷碗,林氏笑着说道。 “弟妹受累了,往后就让我来做吧。”翠莺忙接口道。 “那咋好意思,不过,他们都吃我做的,也腻了,换大嫂的手艺尝尝,肯定更喜欢。”林氏只推托了一句就应了。 碗刷好,林氏说要晒谷,翠莺见灶旁水缸里的水只剩一个底了,就提了水桶,挑了水灌满,之后,帮着林氏在院坝里晒谷。 两人晒谷时闲聊了一会,翠莺才知道,原先的厨房在丁氏搬过来后,就改了给她们娘俩住,年前赵壮成亲时,丁氏出了大半钱,其他人又添凑了些,在后面再起了间屋,仍让丁氏娘俩住,赵壮和林氏则住那间厨房改的屋。翠莺听得出林氏话里的不满,她也没多嘴,不过,林氏要是不提,她还真没发现后头还有间屋,难怪丁氏她们一大早就在堂上了。 到了申时,在地里忙活一天的赵家兄弟和叶氏才回来,赵强搁了锄头,舀水冲了脚上的泥土,夹着捆有磨刀石的板凳,背上褡裢和往常一样出去转悠,吆喝生意:“磨剪子,锵菜刀。” 5、第5章 晚饭上,翠莺下了厨,昨儿的精米白饭一般人家极难得吃的,这她晓得,所以,今儿她用了糙米掺上大豆,并洗了一些番薯同糙米饭一起蒸。等饭熟的当口,她将昨儿酒席剩下的菜头菜脚热了,出锅装了满满一大碗。 翠莺正热菜时,赵强回来了,把板凳褡裢一放,就进了厨房。“媳妇,你让买的鱼买来了。” 翠莺转头看去,赵强手里拎着条尺把长的鲢鱼,是赵强出门那会,吩咐他回来时顺道去买的,她想着,刚成亲又加上第一次下厨,弄样好菜,大伙高兴高兴。 “买来了,放着吧,等锅里菜热好,待会再拾掇这个。”翠莺说话间,手上也没空着,翻炒着锅里的菜,热气蒸得额上冒汗,顺手扯围裙抹了一把。 赵强瞧她忙得满头汗,也没说什么,拿了搁在砧板上的菜刀,拎着鱼就出去了,再回来时,整条鲢鱼已经修理好,鳞刮了,肚子也剖开洗净,滴滴答答淌着水就拎进了厨房。 “媳妇,鱼我已经修好,怎么做你拿主意。”赵强搁下菜刀和鱼,拿了张小板凳,坐在灶旁,砍起柴来。 鲢鱼的头大,翠莺记得以往在主家时,见园子里的小厨房做过鲢鱼头汤,味浓鲜美,她也想试试做,将鲢鱼头斩断,鱼身用钩子钩了挂在通风处,这鱼身省着点还能烧两顿,不好好存放,要是坏了就可惜了。 鱼头剖开两半,这样炖比较入味,加入姜片、葱段、米酒等佐料,大火滚小火炖,这菜得费些功夫。 赵强一旁劈柴,见媳妇炖鱼头,就帮着添柴,旺火滚上一会,再抽薪减火,控制着火候,他这么帮把手,省了翠莺不少力气。 鱼头汤汁渐浓、泛白,香味四溢,翠莺尝了一小口,汤汁已经够味,取了海碗连头带汁装入碗中。 “大嫂,烧得啥啊,咋这么香。”林氏笑着进了厨房。 “是鱼头汤,第一次做,也不知道味道行不行。” “呦,大嫂真本事,比我那几手三脚猫强太多了。”林氏满口夸赞,笑着上前来,捧起鱼头汤道:“大嫂都好了吧,那我端过去了。” 林氏帮着把两碗菜端去堂上,香味引得几个小孩全跟在她屁股后面跑了进去,翠莺又烫了碗青菜才解了围裙去堂上吃饭。 翠莺端着青菜,还未跨进堂屋,丁氏的话就传了过来,“昨儿大办酒席,今儿又是鲜鱼,大姐,咱们日子可越过越好了。” 丁氏话里话外总是带着刺,翠莺不是很喜欢她,不过,自己过日子也不仰她鼻息,那些话当耳旁风听了就算,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翠莺就当没听到般走了进去,丁氏见了她就没再继续说,她做的第一顿饭到是吃得和乐融融,上下都夸赞了她的厨艺。 庄稼人每日都早起下地,一天的活又多,所以大多吃完饭,就早早歇了。 翠莺收拾了饭桌,正准备刷碗洗锅,赵强却闷声不响抢了过去,捧了就出门去河边了,翠莺拦都拦不及,也只能由着他了。 厨房整理了一下,之后翠莺抱着妞妞进了房,将妞妞放在炕上,任她爬来爬去玩,自己坐在炕旁,想了一会,就起身打开了炕旁的木箱子,将今儿婆婆给的三十铜钱的红包收了起来,并取出了昨儿穿过的红裙。 赵强蹲在河边洗碗,却被同在河边洗刷的媳妇婆子们取笑了一番,调侃他大男人做女人的活,弄得他怪难为情,谁也没搭理,闷头洗完后就跑回来了。 将碗筷归置好后,赵强进了屋,见到翠莺坐在炕边,低头看着红裙。“媳妇,咋还不歇着,今天你也累了,早些歇吧。” “哦,我在想,我嫁过来啥也没准备,身边也没啥拿得出手的,从前在陈员外家待了十年,针线活到算熟练,这几日想绣几只荷包送给娘、弟妹、大妹还有舅母她们,也算一份心意,你说行不?”翠莺也不知道她们都喜欢啥,就把心里的心思说给赵强听,两人也好商量下,看送点啥好。 “那敢情好,只是你白天做活,晚上还得绣这些,会不会太累。”赵强走过来,坐在了她身边。 “没事,就几只荷包,都是小件,不累,只是手上没好料子,我想着这裙子也不会再穿了,压箱底也是空放着,不如扯了拿来做荷包。”翠莺从刚起就在动这个念头。 赵强接过裙子看了看,一瞧就是好料子,裙上的绣花也精致,就说道:“这么好的裙子,扯了怪可惜的,好好放的话,妞妞成亲时还能穿,还是放着吧。” 被赵强一劝,翠莺也觉得有些可惜,这种料子这边城镇还真不多见,当年也是狠了心,花了不少钱在莱州最大的绸缎庄买的,真要是留给妞妞成亲那会,也照样是拿得出手的。 赵强见她有些犹豫了,就笑着拉过她的手,道:“别想了,要啥布料,我明儿去镇上扯就是了,这件就好好收着吧。” “那行,这件就不扯了,明儿你再帮我另外扯些,我拿钱给你。”翠莺说着就起身,准备取些铜钱给赵强。 “说啥傻话,一家人,我的不就是你的,再说,你做这些不也是送我家人,真算起来,那我不是也得给你钱。”赵强这番话说的到有些严肃,觉得媳妇还没把他当一家人,心里有些不舒服。 这一说,翠莺才觉出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实在是在林家啥都讲钱的日子过惯了,一时转不过弯来。 “我晓得了,往后再不说这种话。”翠莺软软地道了一句,赵强这才有了笑容。 布料的事两人就这么说定了,翠莺将裙子放回木箱,收拾洗漱了之后,就抱着妞妞歇下了。 赵强上炕后,还是如昨晚一般,从身后搂抱翠莺入怀,她能感觉到他那坚硬抵着,知道他肯定不好受,心里觉得怪对不起他的,犹豫了一会,轻吐一句,“明儿……要不要将妞妞……抱走。” 话说完,自个又觉得臊,脸红了起来,幸亏屋里黑灯瞎火的,否则她更加要羞死了。 赵强听了到是一愣,随后心里乐得不行,想着媳妇还是很体贴他的,自个心里偷着乐,嘴上到没说出来,只是道:“等些日子吧,等妞妞没那么生分了,再说。” 翠莺刚话是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如今他这一番话,让她松了口气,心里不由感到窝心,他的确是个体贴的汉子。 赵强心里乐着,翠莺也安了心,不觉将头往他胸膛再靠了靠,整个人窝在他怀里,很舒服。 感觉到翠莺靠近他,赵强一阵心动,头低下来在她脸侧亲了几口,在她耳边喃喃道:“媳妇,睡吧。” 翠莺很安心得睡着了。 第二日,翠莺还是一早起身下厨,和在林家那会一样,给全家人烧早饭,可不知怎么,这会的心情和那会真是天差地别,现在这活她做得心甘情愿。 正吃着早饭,赵强就开口了,“娘,今儿我要去镇上一趟,就不去田里了。” “去镇上,有啥事啊?”叶氏问了一句,家里好像也没啥缺的,不懂赵强去镇上做什么。 “哦,帮我媳妇扯些布料,不会耽搁太久,就回。”赵强直接就说了。 “你去了镇上,地里人手不够,要不,老二家的今天跟咱们过去,反正家里的事老大家的会料理。”叶氏想了想,往日老二家的也常去地里,就让她顶上好了。 “娘,昨儿隔壁林婶子来告诉我,说我娘身子不太好,想让我去家里一趟,我已经答应了,我怕家里等着呢。”林氏娘家住邻村的林上村,一来一去就大半天,等回来也傍晚了。 “呦,老二媳妇,你娘家一个月里到有小半个月有事,还真是事儿多啊,三天两头这么跑,也没累坏你,不容易啊!”丁氏不冷不热地插了一句,林氏被刺得嘴角一抽,嘴上虽没说什么,心里却是骂爹骂娘的,恨不得撕了她那张嘴。 “亲家的事也要紧,那就我和老二去吧,晚上回来晚些就是了。”叶氏面上有丝不高兴,不过到也没为难林氏,只说了这么一句。 翠莺觉得扯布的事也没那么要紧,就开口道:“布迟些扯也不碍事,还是田里的活要紧,下回再去吧。” “那我地里回来再进城好了,去老周家借牛车用一下,来回应该很快。”赵强见这事弄得娘和弟妹都不太高兴,媳妇又这么说了,忙打了圆场,这话就此打住,大伙吃完早饭,就各忙各的去了。 赵强、赵壮拿了农具站门外,叶氏进房换了双草鞋,正待出门,丁氏却进了房来。 “大姐,别怪我多嘴,老大这样下去可不行,从前就听说老大家的在大户里做过丫鬟,人都说大户人家就连丫鬟吃穿用度都是精致的,我还不信,这回到真见识了。”丁氏进来就唠叨开来。 “弟妹这话怎么说。”叶氏不觉也听住了,拉着丁氏说了起来。 “你瞧,老大家的一嫁过来,就是大手大脚的,昨儿买鱼,今儿扯布,不知明儿又是什么,老大哪有多少银子够她花。”丁氏说得头头是道,叶氏到是有些听进心里去了。 “大姐,你也该知道自个家的事,老二向来是个没心思的,啥也不管,老三又小,这家全指着老大一人,你瞧他那副疼媳妇的样,到时候要是全贴给媳妇用了,家里还不得掏空,大姐你可不能放着不管,趁如今新媳妇刚进门,就得把规矩立起来,把家当银子攥手里才是头等大事。”丁氏三两句就给叶氏指了路,支了招,叶氏想想弟妹的话也对,就把这事记心里了,想着回头仔细琢磨琢磨。 6、第6章 午后叶氏从地里回来后,就被丁氏拉了去,两人在房里嘀嘀咕咕半天,待叶氏出来后,就拿了小板凳坐在院里的桂花树下,说是纳凉。 翠莺并不以为意,到了傍晚就进厨房做饭,没一会,叶氏也转悠了过来。 “娘,找我有事?”翠莺正择菜,见着叶氏,忙问道。 “没,这天热,口渴进来舀碗水喝。”叶氏说着话,拿了碗直接从水缸里舀水。 “娘,这些都是河里的水,就这么喝会不会不干净。”翠莺见她要喝,就提了一句,她可从来没有直接饮过河水,都是烧开了再喝,她觉得干净些,吃了不容易闹肚子。 叶氏一听,心里又想到了丁氏说的话,大户人家的丫鬟就是讲究,这不,连喝水都还有这么多名堂,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道:“没事,咱们庄稼人都这样,下地那会,渴了还不是见着水就捧着喝,不照样没病没灾。” 听叶氏这么说,翠莺也不便再讲什么,心里想着,许是自己在陈员外家待久了,习惯了那样的饮食,再想想在林家那两年,也常下地,确实见过庄稼人这样喝水,并不稀罕。 叶氏慢悠悠喝了几口就把碗放下,却没出去,还站在厨房棚下,本来她进来喝水只是借口,其实就是想进来看看翠莺怎么做饭。 站着打量了一会,见翠莺把昨儿留的鱼身斩成两截,取了一截拿来烧汤,剩下的仍旧挂回去,到也没再另外买啥贵价菜,就昨儿剩下的青菜择了,洗好准备烧烫青菜,再有就是早饭留下的腌菜,这样,叶氏才满意地转了出去。 傍晚,赵强回来了,走在篱笆外就喊了句,“媳妇,布扯来了,你来瞧瞧。”喊着话就大步进了院。 “哦,我正做饭,你放屋里吧,待会我再看。”翠莺听到他的喊话,忙回了句。 赵强听了,就想往屋里去,却被抢上来的叶氏截住,“给娘瞧瞧,买了啥料子,你们爷们都不爱讲价,会不会买贵了。” 赵强笑着把料子递给叶氏,嘴里道:“今儿去镇里时,刚巧碰上林婶子从市集往回赶,我就央她帮着买,娘放心,林婶子讲了半天价,不会买贵的。” 叶氏瞧了瞧布,见着没多大块,而且并不是啥贵料子,也就没多唠叨,“老大,跟娘进屋去。” 赵强点了点头,将布放屋里炕上,转身进了叶氏所住的东屋。 “老大,你爹病得那几年,家里很缺钱你也知道,这几年虽好些了,可如今你取了媳妇,家里多了两口人,且来年你和老二可能还得添上两孩子,往后担子可不轻。”叶氏让赵强坐下后,就说开了。 “娘,人多人少都得过日子,再说,咱们最苦的日子也熬过了,没什么过不去的坎。”赵强忙安慰叶氏。 叶氏想想也是,那会孩子们的爹生病,老大十几岁,老三才刚哇哇落地,家里孩子多,全家人又离乡背井的,日子苦得连肚子都填不饱,那样的日子好不容易撑过来了,她不想再经历,所以一定得把住银子,精打细算过日子。 叶氏恍惚了一阵,就醒过神来,继续道:“以前的苦日子是熬过来了,不过,咱们家也还没到过好日子的时候,这两年你和老二连着办喜事,家里的老底都掏空了,再不存些银子,到时候娃儿落地,都没钱养了,这样,你往后得的银子都放娘这,娘帮你存着,往后有大用处时再拿出来。” 赵强也没多想,直接就应了,“嗳,娘,我晓得了。” 叶氏这才满意,又唠叨了几句其他的,瞧瞧时辰不早了,就一同出了屋,往堂上去。 全家人坐下吃饭时,叶氏当着大家的面,开口了,“老大、老二连着办喜事,家里老本都用了,所以往后得省着点,要买东西添置点啥的,到我这支,不过每月用度不能超过三百文。” 林氏听了,嘴撇了撇,不过肚里不乐意,嘴上到没说啥,翠莺刚嫁进来,不方便说什么,赵强已经听娘说过,心里有数,赵壮向来不管事,只是埋头吃饭,赵福小不懂,至于丁氏,本就是她出的主意,自然更不会多嘴了,这项规矩,也就这么订了下来。 吃完饭各自回房,赵强帮着翠莺收拾好了,也一同回了房。 翠莺抱着妞妞坐到炕边,妞妞坐在她膝盖上,扯着她衣服上的盘扣玩得不亦乐乎,赵强取了木盆出去装了水就回来了。 “媳妇,娘说了要存银子,让我将得的银子交给她,往后可能要委屈你一点了。”赵强虽不介意将银子上缴,只是觉得媳妇刚进门,没过上好日子,却得跟着他减衣缩食,心里过意不去。 翠莺见水拿来了,就把妞妞放炕上,帮她脱了衣裤,准备给她洗漱,听赵强一说,忙道:“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别人家不也是这么过的。” “嗯,那媳妇,往后你要是想吃鱼啥的,我去河里捞,或上山去山溪里抓,那边还有虾蟹什么的,只是抓的人多,大的也许难得碰上,不过小的到是挺多,烧成汤,也能尝尝鲜。”赵强一屁股坐在翠莺面前,笑着说。 “嗯,都依你。”翠莺见赵强那高兴劲,也跟着笑了起来,转念一想,又问道:“只是一月三百文,会不会不够?” “应该能够,粮食都是自家的,菜也从自家菜地里拔,其他开销应当花不了多少。” “咱家有菜地?”翠莺嫁过来第二天了,真不知道这事。 “有啊,就在二舅母她们屋后,老大的一片地,咱们全家吃都还有的多,还常拿出去卖,这些弟妹没告诉你吗?”赵强也有些奇了,没想到媳妇还不知道菜地的事。 “没呀,昨儿下厨那会,就见厨房里放着菜,一直以为是外头买的,原来是自家菜地拔的。” “呵呵,我的傻媳妇,这会知道了吧,往后下厨就可以去那拔菜。”赵强乐得呵呵笑了起来。 翠莺说话间已经给妞妞洗好,并放上炕盖了被子,安置她睡下,这会听赵强笑她,不禁微嗔着撇了他一眼。 这眼撇得赵强停下了笑,只觉得媳妇那嗔样别提多好看了,俏里带着娇,明眸里漾出来的眼神直飘进了他心里,忍不住凑过去,在她唇边亲了一口。 翠莺惊了一下,忙看向妞妞,还好她已经闭眼睡了,正待说话,赵强却是伸手一揽,将她整个人搂紧,又在她唇上亲了一下,而且好像还不够,还要再亲时,她忙撇过脸去,红着腮道:“不要这样……咱们还是歇了吧。”话说完,就挣出了他的怀里,下炕洗漱去了。 赵强的情`欲已经动了,这时却只能按捺下去,心下有些闷闷的,想着这么漂亮标致的媳妇,却是看到碰不到,不知道啥时才能真的吃进肚里。 而那边翠莺心里也是砰砰跳得厉害,说她对赵强没好感那是不可能的,晚上他抱着自己睡的时候,偶尔也想那事,可让她当着妞妞的面,她实在放不开,只能先委屈赵强了。 两人各有各的心思,等躺到炕上,赵强还是搂抱着她,就算憋得难受,他也不舍得放手,两人就这么一宿无话。 第二日早起,翠莺就跑到屋后一瞧,还真有大片的菜地,大约有两分左右。 翠莺在菜地边遇到了林氏,“弟妹,你这么早啊!” 正背对着拔菜的林氏听到唤声,吓了一跳,忙转身看去,见到翠莺,脸上呆了一下,之后似笑非笑说道:“是大嫂啊,正好,我拔了些菜,你顺道拿去厨房吧。” 翠莺听了,就跑过去接了林氏手里的菜,只听她道:“这边脏,虫子又多,大嫂就别待这了,回厨房吧。” 听她这么说,翠莺也就应了,“嗳,那我回厨房了,弟妹这边忙好,就来堂上吃早饭吧。”说完转身出了菜地。 林氏看着翠莺的身影,心里嘀咕起来,婆婆也真是的,每月才三百文,够买啥,如今都这样了,菜地可决不能再让大嫂插手,不然从卖菜钱中偷偷扣下的那些蝇头小利非得泡汤,日子不就过得更紧。 翠莺哪里知道林氏背后的心思,只管拿着菜去厨房,准备烧早饭。 进了厨房,却见到了叶香,这两日,除了吃饭时,两个同住一处宅子的人却几乎不碰面,就算碰上了,叶香也都是冷着脸,总好似对她很不待见般。 叶香虽冷脸对她,翠莺到没往心里去,笑着招呼道:“表妹,早饭还没烧呢,稍等等,一会就好。” 翠莺说了话,就想动手烧早饭了,却不想叶香冷哼了一句,“谁是你表妹啊。” 翠莺被她堵了这么一下,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不过没跟她一般见识,就又道了句,“那我就和舅母一样,喊你香儿好了。” “哼!”叶香哼了声,再不理她,自顾自忙活起来,瞧她那样子,好像也准备烧早饭。 “香儿,这里我来吧,你去外边,待会就有的吃了。”翠莺忙走了上去,准备接手她正在做的添柴加火的活。 “走开,我自己会做。”叶香见她过来,喊了一句就想挥手将她赶开,没成想,手里的柴枝甩脱了出来,砸在了翠莺的裙角上,火苗窜到布料上,立时燃了起来。 7、第7章 天热衣料较薄,火着得很快,一瞬间就卷起火舌,穿在里面的亵裤也着了起来,翠莺、叶香全都吓呆住了,直到小腿传来灼痛,翠莺才反应过来,尖叫着踢腿乱扯起来。 “怎么啦,媳妇。”赵强听到叫声,快步跑过去,一看,猛个窜步上去,从身后把她整个人夹起,冲到水缸旁,舀水就往火舌扑去,几勺下去,再无半点星火,烧得发焦的裙摆湿透,吧嗒吧嗒往下滴着水。 翠莺吓得够呛,整张脸都青了,呆着喘气,心砰砰跳得很快。叶香的情况也没好多少,同样惨白着脸,吓得手都发抖。 “媳妇,怎么样,给我看看,有没有伤到。”赵强慌忙问她,俯身就看向烧焦的地方。 翠莺喘了几口气,有些回过神来,对着他摇头,“应该没什么事。” “还没什么事,裤都烧个洞了,到底咋回事,好好的弄成这样?”赵强语气不由焦躁起来,一迭声地急道。 他这一问,翠莺抬眼看向呆在灶前的叶香,赵强顺着看去,见着叶香那般神情,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一时气急,喝道:“这么大的姑娘,还惹出这种祸,你看把表嫂吓得。” 叶香被喝声震得回过神来,眼眶霎时就红了。赵强喝了几声,再不去理叶香,只是忙着抱起翠莺,嘴里道:“走,我带你去给人瞧瞧,村头的马老头懂点草药,让他先瞧,要是不行,我带你去镇上找大夫。” “不用了,就烫着一点点,过几日就没事了。”翠莺忙声道。 “什么不用,要烂起来那咋好,这事你得听我的。”赵强啥事都能依着她,就这事不成。 “你先放我下来吧。”翠莺小声道。这边动静引了赵强、林氏、叶氏都往这边走来,她怕难为情,觉得还是自己下地走去好。 “你脚都伤了,我抱你过去。”赵强再不跟她罗嗦,抱着就准备出厨房。 还未待赵强走出去,那边的叶香却捂着脸冲了出去,刚巧碰上迎面走来的丁氏,见着女儿边哭边跑,丁氏再没心思瞧热闹了,急着就追回房去,嘴里嚷着:“这是咋了,咋回事啊。” 叶氏被弄糊涂了,两边瞧了瞧,还是往丁氏屋里赶去了。 叶香这么一跑,赵强脚下也没耽搁,大步往院门走去,嘴里还不忘喊了几句,“弟妹,早饭就劳你烧了,二弟,跟娘说,我回头再去地里。” 赵强也不管翠莺一直催他放下,就是执拗地一路往村头去,到了一处土坯房直接就闯了进去,喊道:“马老头,马老头,快来瞧瞧我媳妇。” 马老头是位六旬上下的老人,头发蓬乱、胡子邋遢的,像是不太打理般,屋里到处堆着杂乱的药草。 马老头人挺和气,帮翠莺瞧了瞧腿,白皙的小腿上烧伤了一块,有小孩手掌那般大,嘴里念叨着不严重,在药草堆里扒拉几下,抓了一撮出来,放嘴里咬碎后敷在烧伤处,扯了条破布条包上。 “包着不要碰到水,用不了多久就好了。”马老头吩咐了句。 “真没事吗?不用去镇上找大夫瞧?”赵强关心则乱,都忘了想这话会不会得罪马老头。 “没事,信我的。”马老头到算豁达,也没跟他置气。 “那行,多谢你了。”赵强说着话,从身上摸出几个铜钱,塞给了马老头,马老头也不客气推托,收了铜钱后,又扯了一团药草递给赵强,道:“这个你拿着,每日换换,很快就好。” “嗳。”赵强接了药草放进袖里,抱起翠莺就告辞了。 回到家,进屋把翠莺放在炕上,赵强额头出了不少汗。翠莺忙掏出掏出手绢,递给赵强,“出了好多汗,来,拿去擦擦。” 赵强接了过去,翠莺往房门外瞟了眼,刚进院子时,没瞧见赵强、林氏他们,心想一定是下地去了,就催促起他来,“你也饿了,赶紧吃早饭去吧,吃完早点儿下地。” “嗯,你也没吃,我帮你装去。”赵强正待去厨房,丁氏却迎头撞了进来,见着赵强,脸一沉,就是一通乱骂,“强子,你个没良心的,尽把我们香儿弄得哭不停,你这表哥咋当的,亏得我们当初这么帮衬你们家,你爹病的那几年,我们接济了你们家接济了多少,这些事你全都丢腿肚底下去了是吧,啊,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赵强闷着头,任由丁氏骂完,这才回了句,“我没骂香儿,是她自己闯了祸,把我媳妇弄伤了。” 丁氏一听,又开骂了,“整日你媳妇,你媳妇,全家就你媳妇金贵,咱们这些就是泥里土里的,不就是只破鞋,还拖着个赔钱货,亏你还当个宝,我呸!” “你……”赵强一下子火起,整张脸都涨红,拳头都握了起来。 翠莺一把拉住赵强的手臂,不管怎么样,丁氏总是长辈,不管赵强打还是骂,都是赵强理亏。 “我嫁进这家,就是这家的人,我尊你长辈,你说话要自重身份。”翠莺静静说道,她平日不爱计较,并不代表谁都可以随意辱骂她。 丁氏被她这话戳得脸上挂不住,气得脸都绿了,正待再骂,叶氏赶了过来,忙劝和道:“弟妹,有话好好说,被伤了和气。” 见叶氏过来,丁氏立马变了脸,装模作样气哭起来,“大姐啊,我真是命苦,当家的死得早,留下我们娘俩被人欺负,香儿他爹,你咋不带咱们走啊,那不就一了百了,免得活着受这种闲气。” 叶氏忙又劝了几句,却不见丁氏罢休,立时脸一沉,看了眼翠莺,之后瞪着赵强,道:“还不快给你舅母认个错。” 赵强嘴里嗫嚅了一会,终还是粗声粗气说了句,“舅母,我错了,你消消气。” 丁氏听着白了眼赵强和翠莺,又抹了几把眼泪,这才在叶氏的陪同下,出了房。 赵强气不过,踢了泥墙一脚,悻悻道:“这叫什么事。”转身一屁股坐回炕上,闷闷地看了眼翠莺,随即低下头,“让你受气了,都是我不好。” 翠莺拉过赵强的手,柔声道:“又不是你骂得我,怎么变成你的错,你没有不好,你已经对我很好了。” 赵强见她被欺负了,还到个头安慰他,心里更加过去不去,“媳妇……” “好了,吃饭吧,我饿了。”翠莺笑了笑,语气略带了分撒娇。 “嗯。”赵强再没说下去,站起身出了房。 赵强装了两碗粥,同酱菜一起捧进了房,放下后又去寻了妞妞,之后小两口带着妞妞在房里吃了早饭。 刚去马老头的路上,碰上赵花,说是让二囡过来玩,所以妞妞吃完就惦记着找二囡,现在她整日要不粘着二囡,要不跟着赵福屁股后面,连翠莺这个娘都不怎么找了。 抱了妞妞去找二囡后,赵强又回房里了,他还是不太放心,“我陪着你吧,我怕舅母等会再来吵。” “应当不会了,你还是去下地吧,地里的活要紧些。”翠莺劝道。 “不去了,刚福子说了,二弟也没去地里,说是跟弟妹去镇上卖菜了,娘又在那边房里劝和,我去了也是一个人,今儿就算歇一天吧。”赵强闷声道。 既然赵强这么说,翠莺再不劝,再想想大伙都在气头上,这时待在家里又怕碰到起冲突,想了想,说道:“要不,你出去磨剪子吧。” “我想陪着你。” “要不,你带我一起去,我也正好出去透透气。”翠莺轻声哄着。 赵强一听,心想还没有单独和媳妇出过门,自然乐意,忙道:“行,那我推木头车去。” 从院坝角落推来木头车,赵强抱起翠莺,放她坐在车上,把磨刀石板凳与褡裢也一同放上车,推着出了门。 8、第8章 丁氏回房后,见着叶香还趴在炕上咿咿呜呜地哭,气更不打一处来,想骂又碍于叶氏在场,有些话不好出口,只得应付几句,待到叶氏离开,关了房门,这才发作。 “哭啥哭,尽没出息的,天底下就他一个男人不成。”丁氏一屁股坐在炕旁,就指责起女儿来。 叶香抬起头,满面的泪水,见娘如此说,心气更加不顺,边啜泣边道:“女儿……心里……只有表哥。” 丁氏见她泣不成声的样,恨地上去就是重重拧了她手臂一下,啐道:“所以你就拿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上赶着给人家烧饭,人家还看不上,你就这么作`践不成,他到是哪点值得你这般。” 叶香吃痛忙将手往后缩,呲了声,嘴里不觉气声道:“表哥从小对我就很好,要不是……要不是娘死活不肯,也许现在嫁他的就是我了。” 这话呕得丁氏愈加冒火,指着她的鼻子就骂道:“你一个姑娘家的,怎有脸说出这般不害臊的话,娘不让你嫁是为啥,为来为去还不是为了你,要不是他们家那么穷,他也不会二十五才娶上媳妇,人家闺女都知道找好的,咋就你一个这么蠢,娘不想让你跳火坑,你到反怪起娘来,你是想活活把我气死是吧。” “我不想听,我不想听……”叶香捂着耳朵就往炕头的被子钻去,气得丁氏又是掐又是骂闹腾了好一番。 这边丁氏折腾着,那边赵强推着翠莺出门,早将烦心事抛脑后,满心乐呵着,一边吆喝一边对着媳妇笑。 翠莺坐在木头车上听着赵强的吆喝声,她才想起来,以前在林家时,也时常能听到这吆喝声,只是当时从来没想到会嫁给他,因此并未注意过这号人,如今想想,到觉得似乎挺奇妙的。 林家村在这片十里八乡中并不算大,推着木头车村头村尾转一圈,花不了多少时间,这时辰乡亲们大多下地去了,一圈绕下来,也没兜到一个来磨的,到是招来不少媳妇婆子们的嬉笑。 “呦,这是强子媳妇吧,长得真是俊啊!” “强子还带着媳妇出来啊,这刚成亲的,就是热乎。” “小伙子加把劲,来年就能让你娘抱孙子了。” 这些乡下的媳妇婆子大多都是大大咧咧、直脾气,又爱东家长、西家短的,有现成的人可逗趣,哪有不凑上一嘴的,说完后又一同哄堂大笑,弄得翠莺脸直发红。 赵强见媳妇那样,就知道她怕羞,反正村里兜不到生意,就应付了那群媳妇婆子们几句,推着她出了村头。 翠莺一见他走的是出村的路,就问了句,“这是要上哪去?” “村里兜不到生意,想去林上村、林下村瞧一瞧,要是时辰够的话,还可以去孝义村转一转。”赵强笑着解释。 赵强说的这几个都是临近的村子,路不算远,跑一圈到也不累,而且初次和媳妇出门,他巴不得多转一会再回去。 “哦,你平日也到这些地方转悠?”初夏凉风拂送,翠莺觉得很舒服,就靠着木头车闲聊起来。 “平日地里回来时辰不早了,一般都是村里转悠,有时候也去邻村,不会跑太远,到是地里不忙的话,会往镇上多跑跑,城里人比咱们有钱。”赵强笑道。 翠莺从小就在莱州陈员外家做丫鬟,城里待的时间长,要问她乡下不一定了解,可城里她比较熟识,听赵强这么一提,到让她想起曾见到过的磨刀人,不免好奇道:“以往我在莱州见到磨刀的人,都是带着新剪子、新菜刀,很多时候也能卖出去几把,你怎么不带着卖些?” 赵强见翠莺问起,很是乐意与她有商有量,忙道:“也不是没想过,只是这得去镇上,村里人一般不太舍得花钱,破剪子、破菜刀凑合着也能用上几年,买新的人不多。” 这到是实话,翠莺也知道乡下人大多清贫,巴不得一文钱掰成两半花,镇上要好一些,于是问道:“那你咋不干脆去镇上?” “家里要下地,没时间老跑镇上,娘年纪大了,光靠二弟又忙不过来。”赵强心里也早有这个念头,只是家里离了他又不行。 翠莺想到了家里的情况,觉得只是一味苛扣省钱也不是个事,如果能多点银钱收入不是很好,“我这不是嫁过来了,往后你可以常跑镇上,下地有我。” “那哪成,下地是力气活,像娘和弟妹一样在旁帮衬可以,要是全靠你来干,哪里吃得消,我不能让你吃这苦。”在赵强心里,媳妇娇娇小小的,哪里能干重活。 “要不成的话,就算农闲时跑一阵子,也是好的呀。”翠莺还是觉得这可行。 “闲时到是能行,就是各要几把的话,铁匠大多不乐意,要的多咱家没那么多银子,倘若去铺子里进的话,就更不划算。”赵强打过这主意,自然比较晓得门道行情,想想真要着手的话,其中的难处也不小。 翠莺听他这么说,当即便笑道:“银子我这到还有点,你可以找相熟的铁匠先合计,看要多少,再问我拿。”她想着,十两银子拿出一半也应该尽够了。 赵强一下子停住了脚步,“那哪行,那都是你的嫁妆,得自己留着防身,我不能拿。” 翠莺见他的急样,心里知道他不愿贪她一分一厘,想把这些银子留给她傍身,忙柔声道:“你先别急,等和铁匠合计了,也许用不了几两,那样的话,我不还有银子傍身,再说,你有了赚钱的进项,家里和我的日子也能好过些,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赵强见她说得头头是道,心里也想让媳妇过上更好的日子,不觉有些心动,寻思了一番,道:“你说的也有理,要不,趁着今日你也在,咱们这就去铁匠那一趟,先问问行情?” “行,今日刚好得空,去一趟也无妨。”翠莺出言赞同。 赵强这会起劲了,笑着再次走起来,嘴里道:“咱们去陈观村吧,我二妹嫁在陈观村,她婆家的大伯就是打铁的铁匠,找他也许还能再通融通融,少出些银子。” 翠莺虽没有见过赵强二妹,不过听林氏提起过,知道她嫁的婆家挺殷实,丈夫是常年在外走商的,成亲那日,说是丈夫刚好回来,待几日就走,她难得见着丈夫一面,所以礼有送来,人却抽不出空过来。 “好,正好还可以见见二妹。”翠莺笑道。 “嗯,也让二妹瞧瞧咱媳妇多漂亮。”赵强高兴,就逗趣起媳妇来。 “哼,尽打趣人,不理你。”翠莺撇了他一眼,嘴角含笑,嗔道。 “哈哈哈……” 两人说笑着往陈观村而去,穿过大片的麦田,金黄的麦穗翻起层层的麦浪,田地到处能见到收割和打麦的农人,背脊朝天忙碌着,在田里洒下汗水。 陈观村离林家村不过三、四里路,走了不到半个时辰,远远就见到了村头的老槐树,粗壮的树干两人都无法合抱,参天的树冠似盖一般,枝叶繁茂如荫。 “二妹夫家就住村头,绕过那棵老槐树就到了。”赵强往前指了指路。 木头车刚绕过老槐树,前面就见着一处四合院,白墙黑瓦、朱门铜环,一瞧就是村里有钱的人家。 赵强把木头车推到门前停下,正待上前去叩门,院内却传来了吵闹声。 “你当你是谁,敢管老子的事。”粗噶的喉咙骂着难听的话语。 “你在外面爬那些贱娘们的床,还不准我管,这还有没有天理。”尖锐的嗓音也不遑多让。 一听就知道,里面这是夫妻俩在吵架,赵强、翠莺对看了一眼,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劝阻,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还牵涉到偷腥这么不光彩的事,他们进去也很是尴尬。 正犹豫间,里面又传来了吵声,“你还敢倒打一耙,老子常年不在家,谁知道你个骚娘们有没有勾男人,做那些不要脸的下`贱事。” “你竟敢冤枉我,我跟你拼了。”嗓音徒然增高。 纠缠间,就听里面突然传来哭喊声:“你竟敢打我,为了那臭寡妇、贱娘们你居然打我。”喊着话,就呼天抢地大哭起来。 赵强一听二妹被打,再沉不住气,冲上去大力拍门。 9、第9章 赵强大力捶着朱门,高声喊道:“开门,春儿,是大哥,快开门。” 拍门声骤起后,院内吵骂声停了下来,赵春的嚎哭却照样响亮,随着脚步声一路传到门边。 “咚咚”两声门猛然大开,一条身影窜了出来,扑进赵强怀里,嗓里含着哭声嚷道:“大哥,他打我,你要帮我。” 翠莺见这一团乱的,她也不便插嘴,就小心地自己下了车,觉得脚上也不怎么痛,于是一步步缓慢走到他们身后。 赵强是娘家人,肯定心疼赵春被打,不过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拍了拍赵春的背,道:“好了,春儿别哭了,让我和乐富先说两句。” “有什么好说的,他都打人了,还有啥好跟他说的。”赵春抹着泪,直着嗓子嚷,手背擦过脸颊,到真显出几条红道子,分明是被抽巴掌而成的。 正说着,院里晃悠悠走出个人来,一身体面的棉布衣衫,发上扎着布巾,黝黑而又布满褶子的脸上犹自带着轻蔑,哼了一声,高声道:“老子打你了又怎么了,自个的娘们,要打就打,谁管得着。” 翠莺皱起了眉头,眼前这人明明就一俗人,却硬套文士的打扮,这已经够让人膈应了,说话行事还那么嚣张无礼,整一无赖行径,瞧着也有些年岁了,赵强二妹可才十六,两人相差了不止一点两点,不由心里暗忖,当初赵家怎么会让许配给这种人,这不是坑了自家闺女嘛。 这边翠莺暗自蹙眉,那边赵强拉住正欲再骂的赵春,将她往身后一带,大步走了上去。 正所谓泥人也有三分火,赵强这回真怒了,大声喝道:“陈乐富,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春儿嫁给你做媳妇,难道就为讨你打。” “咋了,咱们家真金白银把她娶回来,两年来连个蛋都没生下来,还有脸说啥。”陈乐富还是一副轻蔑不屑的口气。 “你整日在外跑,我一个人咋生啊。”赵春也不示弱,声音又尖又锐。 “没本事还怪老子头上,这陈观村又不是我一个在外跑,人家咋就三年抱两,就你肚子连鼓都不鼓一下,不会生娃的娘们有个屁用。”陈乐富骂着,往地上啐了口。 赵春气地甩掉赵强的手,一头就往他身上撞去,嘴里嘶声喊着,“这样你就爬骚娘们床上去了,臭不要脸的,我跟你拼了。” 陈乐富被她一撞吃痛,怒得竖起了眉毛,一把揪住赵春的头发,举手又想抽嘴巴子,张强哪里还忍得住,一个窜步上去拽住他的手臂,猛一推,陈乐富往后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陈乐富,你敢再动手,别怪我不客气。”赵强怒声警告,要不是顾及赵春往后还得在陈家过活,他早揍人了。 赵强个头比陈乐富高很多,人也壮实,真要打起来,陈乐富根本讨不了好,所以赵强这一吼,他就怂了,却还要虚张声势一番,大声辩道:“你个臭娘们别冤枉我,我爬谁的床了,你是见着了,还是抓住了,啊,啊!” “好啊,你还抵赖,村尾瘌痢头全告诉我了,他亲眼见你溜进徐寡妇家,这还是在眼皮底下的,外面城里头,还不知惹了多少下作娼`货,这回我跟你没完。”赵春哪会不知道他的德性,一看就知道他忌惮大哥,自然气焰就涨了上去。 这夫妻俩骂骂嚷嚷地吵了这么会,早惊动了左邻右舍,还有村里头闲赋不下地的婆娘们,听了动静,全往这边围了过来,在那指指点点看热闹、说闲话。 被赵春尖着嗓子骂了一通,又加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陈乐富自觉面子上挂不住,装也要装出威风样,大喝道:“你个娘们,要不给我死进来,要不就滚出去,再瞎嚷嚷,看我不收拾你。” “你来啊,你来啊,我怕你不成。”赵春自觉有了依仗,哪肯善罢甘休。翠莺左右瞧了瞧,觉得再这般吵下去,也得不出个结果,反而大家丢脸,便悄悄上去拉了拉赵强的衣袖,见他转过脸来,就对他使了个眼色,下巴朝围观的人群方向点了点。 赵强会意过来,不待夫妻俩再动起手来,上去拖了赵春到身旁,“好了,春儿,别吵了,被人看笑话,你说吧,是留下,还是先跟大哥回去静几日。” 赵春自然不傻,要是大哥一走,她哪里还吃得消陈乐富,当然不愿在这时候留下来讨打,心里去意已决,嘴上却不忘讨便宜,“我当然回娘家,这回,他要不好好的给我来认错赔不是,我决不罢休。” 陈乐富一听,又啐了口,哼道:“做梦,要滚给我快点滚。”骂完这句,转身跨过门槛,大力把门甩上了。 赵春气不过,又想冲上去吵,被赵强一把拉住,“春儿,别闹了,先回去吧。” 被赵强拉着,她冲不上去,只能恨恨朝门啐了口,嘴里低低咒骂了几声,作罢了。 出了这趟事,赵强、翠莺再没心思去找铁匠,更何况,那还是陈乐富的大哥,这当口过去,也怪尴尬的,因此只能作罢,生意也不想兜了,径直回了林家村。 一路上,赵春还是气呼呼的,和翠莺一同坐在木头车上,一个劲地数落陈乐富,啥鸡毛蒜皮的事都翻出来骂,陈乐富整个被她骂得一无是处。 翠莺不好插嘴,也不愿在这种事上插嘴,只得一路沉默着,灌了一耳朵骂人的话,原先和赵强在路上的大好心情,也全都没了。 赵强推着木头车,也同样一路沉默,由着赵春数落个没完,一边为自个妹妹出这种事心烦,一边又觉得对不住媳妇,出来原本为了让她开心,却反而让她遇到这般糟心事,落得个尴尬。 各有心思的三个人一路往林家村而去,因赵强急着回去,所以比来的时候要快得多,不出三刻钟就到了篱笆院外。 赵春回家后,自然又是一番数落诉苦。这时赵壮、林氏镇上卖菜也回来了,同赵强、翠莺、叶氏、丁氏他们一起坐在堂上听事情的原委。 赵春又是咒骂又是抹泪的,好半天终于把事说清楚,一时自家人还没开口,反到丁氏出声了,“春儿啊,这事你可决不能心软,这汉子啊就得管,能偷一回就能偷第二回,不一次把他打伏了,往后还得再犯。” “还是舅母懂咱,这回我非得治治那臭不要脸的,让他知道我赵春也不是好欺负的。”赵春听了丁氏的话,那是千万个认同,两人立马就连成了一气,简直是同个鼻孔出气,你一句我一句地声讨起那些臭男人。 叶氏却只是眉头紧锁,唉声叹气的,到一时没个主意,赵强、赵壮他们大男人对这种事不便插嘴,翠莺才来这家几日,没资格管,也不想馓嘶胨还鼙兆煸谂钥醋拧 到是林氏,脸上看不出什么,一双眼却使劲往赵春身上撇,忍了半天,还是开了口,“我说二妹,你毕竟是成了亲的人,住回娘家总不太好,只怕别人会在背后笑话吧。” “我怕啥,做错事的又不是我,要笑也是笑那混帐,再说了,外人笑干我啥事,只要自家人不要在背地里说三道四就好,你说对不,二嫂?”赵春就是个嘴不饶人的,句句话戳得人难堪。 林氏被她说得脸都变了,自然也不甘示弱,回道:“二妹这说的是啥话,光炮口冲着自己人算啥本事,有能耐轰人家去啊。” 赵春见林氏话里暗讽,指她没本事压得住婆家,这可戳了她的罩门,当即冷哼道:“哼,二嫂是怕我占家里便宜吧,也不想想,当年我拿出来的聘礼钱,尽够咱在家里吃住几十年了,二嫂不也得了好处,这么快就忘了不成。” 林氏被挖苦得哑口无言,心里一时气急,眼眶当即就红了,嗖得一声站了起来,扭头就跑出了堂屋。 赵壮愣了一会,有些搞不清自个媳妇是怎么了,站起身来,讷讷说了句,“娘,我去瞧瞧。” 叶氏脸色也不太好看,家里弄得一团糟,心里烦,挥了挥手让赵壮去了。 赵壮刚跨进屋里,迎面就飞来个草枕,正砸中他的脑门,屋里传来林氏的哭声,“我咱嫁了你这么个没心没肺的,眼睁睁见自个媳妇被欺负了,就光傻愣着,也不帮衬。” 赵壮被砸了这么下,心里也有些火,可见媳妇哭得厉害,只能按捺下去,悻悻走过去,坐上炕,粗着喉咙道:“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你总得告诉我我才能晓得。” 林氏被这一气,愈加泪如雨下,气急直骂,“你是没脑子还是没心啊,连我哭啥都不晓得,你这是嫌我气不够,想再添把火是吧。” 10、第10章 “闹够没,这干我啥事,你要说就说,不说拉倒。”赵壮被林氏弄得莫名其妙,明明他好心过来安慰,到反而遭她一顿撒气,不觉心里窝火,再没耐性。 被赵壮一通发火,林氏只觉委屈得不行,抡起拳头就一顿乱捶,“要不是你没本事,娶媳妇都要花妹子的聘礼钱,我咋用受这种闲气,还说不干你事,还说不干你事。” 一拳拳捶在膀子上,虽然不咋痛,也很烦,赵壮再不想理她,一甩膀子啥话也没说,就出了房,身后的哭声愈加响了起来。 再说堂屋里,林氏跑出去后,赵春得意地朝林氏的背影撇了一眼,再不去管她,兀自同丁氏嚼起舌根来。 叶氏心里焦急,就说道:“春儿,你就这么回了娘家,乐富他们家咋看,要是狠起心把你给休了,那可咋好。” 赵春着实一愣,可随即又活泛起来,说道:“娘,我又没犯七出,更何况还是他的错,陈家真要敢这么做,我就闹到陈氏祠堂去,让陈氏的族长来评评理,我就不信,到时候他们家还敢乱来。” 叶氏听这么一说,稍稍安心了一些,不过嘴上仍旧劝着赵春,想让她早些回去,免得跟婆家撕破脸。 赵春到是一点不怕,还是那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翠莺瞧着,叶氏劝也是白劝,她是不会听的。 在堂上坐了半天,翠莺觉得这事也没啥好再嘀咕了,就想着回屋去,瞧着时辰,妞妞也该午睡了。 翠莺找借口出了堂屋,赵强不放心她,也跟着出来了,翠莺说了要寻妞妞回来睡午觉,赵强就让她先回屋,自个出去找了。 进屋没一会,赵强抱着妞妞回来了,妞妞靠在赵强手臂上,双眼没神,头微微歪着,翠莺一瞧她那样,就知道她已经困了,伸手接过后就把她放上炕,盖好被,才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就睡着了。 翠莺靠在炕头,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妞妞,脑子里在想赵春的事,妞妞啥时候睡着也没注意。 赵强蹲在炕旁拾掇马老头给的药草,翠莺脑子里突然想到个事,就问了他,“那陈乐富多少岁数了?” 赵强抬起头来,稍稍算了算,就道:“今年应该有三十了吧。” 三十,那不是比赵春大了一轮有余,再长个几岁,都可以当她爹了,心里不禁咂舌,忙又奇道:“瞧陈家家境似乎挺好,咋陈乐富这么大岁数才成亲?” “他前头有过一个媳妇,四年前死了,后来就娶了春儿。”赵强说着话,手里也没停下来,这药草是马老头自己采的,都没咋收拾过,混的其他杂草多,泥土也多,不仔细拾掇不行。 “那咋会没孩子呢?” “哪会没有,有两个闺女,大的都有十一二了,只是没有儿子,他是一心盼着能传宗接代,因此才比较紧张春儿一直没怀上的事。”赵强说起这些,不免嘴里叹了口气。 翠莺知道他为妹子的事心烦,原想不再说下去,可想想还是忍不住问道:“既然陈乐富有孩子,年岁又大,那时咋会把二妹嫁过去呢?” 赵强停下了手里的活,双眼愣愣地定在了虚无的一处,像是想起了往事。“前些年,我爹病了,弟妹又小,家里没了劳力,我娘一个人拉拔我们,日子几乎过不下去,好几年,都是靠着二舅接济还有四处借钱过活,因此欠下好些银子。” 想起艰难往事,赵强不免有些唏嘘,顿了顿后,才接着道:“陈家有钱,陈乐富又看上了春儿,找媒婆提了好几次亲,我娘原也不答应,可陈家的聘礼数越加越多,除了够还欠下的债,还能有些余银,春儿那时候就自个找了娘,说愿意嫁过去,这么着,这门亲事才成了,只是没想到,才不过两年,陈乐富这混账东西就这么作`践春儿,早知道如此,我当初再苦再累,也不会让春儿去受这份罪。” 翠莺听他如此说来,只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赵家的人当初也真是吃了不少的苦,不免安慰道:“你也不用责怪自个,这回说穿了就是夫妻拌嘴,吵架无好言,事情未必如想得那么糟,搞不好等气头过去了,陈乐富就来接二妹回去了,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静个几日就好了。” “嗯。”赵强应了声,所有的药草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利落地将药草缠成一束后,站起身来,道:“你也别想了,今儿闹了这一通,也累了,干脆陪妞妞睡会吧。” 翠莺也确实有一些疲累,可想想待会还得烧晚饭,要是这时歇下,怕要耽误下厨的时辰,“不了,待会还得烧饭,就不睡了。” “晚饭你就不用操心了,你脚伤了,就好好歇会吧。” “我这又不是什么大伤,不烧晚饭怕会被说躲懒吧。”翠莺真觉得,为了这点小伤被人说犯不着,尤其是像丁氏这种嘴碎的人。 “好了,就听我的,顶多我替你去做饭,总没人再说啥了吧。”赵强一副就这么决定的语气,拿着药草就出去了,翠莺想再说什么都没机会,因此也就罢了,依言躺下歇息了。 许是真的累了,这一觉睡得有些沉,连妞妞醒来被赵强抱走,她也没被吵醒,再睁开眼时,窗外夕阳斜沉,在窗纸上蒙了一层淡淡余晖。 翠莺惊得坐起身来,这是啥时辰了,睡到这会,怕是要错过晚饭,如果那样的话,真要被人说了。 急忙掀被下了炕,随手抓了几把头发,以免太过凌乱,穿上绣花鞋拔脚就出了屋,匆匆往堂屋走去。 走到堂屋外往里扫了眼,里面暗沉沉的,只有佛龛前燃了两支小红烛,却是已不见人影,看来大家都已经吃完饭,翠莺只得又往厨房而去,经过东屋时,门里传来了说话声。 “娘,大嫂才刚进门就那样,要是日子长了,该不知怎样偷懒了,我看大哥实在太惯着她,她才敢如此,你可得好好说说。”这话刚好飘进了翠莺的耳朵里,她略微想了想,就知道说话的人是赵春。 一个丁氏还不够,这回又来个赵春,翠莺心里冷哼一声,这都是帮什么人啊,一点看不得别人好,尽会挑事弄非的。 “你舅母也是这么说的,可我瞧着,她人也没啥,该不会没分寸,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大实心眼,就瞧上你大嫂了,咱们要是管太多的话,我怕老大不高兴。”这是叶氏的声音。 “娘,你这是说的啥,你可是大哥的娘,哪里有为媳妇和娘置气的道理,人都说落地的媳妇初生的娃,不教不行,你可千万不能犯这糊涂。”赵春继续说道。 “行了,我晓得了,等得空时,我说说她就是了。” “这说也有门道,你就这么说……”赵春反到教起叶氏如何管教媳妇,翠莺听都不想听,径直走去了厨房。 原先心里还觉得叶春怪可怜的,十四岁的小姑娘嫁个老鳏夫,这会,只觉得可恶,心想这尊佛,早早请走才好,否则还不知得翻出多少事来。 11、第11章 翠莺老远就见到赵强、赵壮俩兄弟坐在厨房棚外的桂花树下纳凉,看见翠莺走来,赵强高喊了声:“媳妇,饭菜给你留了,在灶头。” “嗳,妞妞呢?咋没见到她。”翠莺应了声,见屋里屋外、院坝里都没见到妞妞的身影,就问了声。 “同福子一道去林婶子家玩了。”赵强说着就想从小板凳上起来,翠莺忙道:“你们聊吧,我吃了饭,自个去寻他们回来。” 赵强听了就又坐了回去。翠莺进了厨房,见灶头放了碗荠菜,揭了锅盖里面还剩了些糙米饭,饭上搁了两马铃薯,饭菜都还有些温热,翠莺就拿碗盛了,搬一张小板凳,坐在厨房水缸旁吃了起来。 翠莺扒着饭,就看向赵强、赵壮俩兄弟,听他们聊天。 “你也别拧巴,明儿一早就去,弟妹也不是难说话的,你去接,肯定能接回来的。”赵强对着赵壮道。 “她要回娘家让她回好了,反正她三天两头往娘家跑,也不差这一趟。”张壮说话瓮声瓮气,也没个好声气,翠莺一瞧就知道小两口闹别扭了,心想她不过睡了一觉,林氏咋就闹到回娘家了。 “说的啥话,大老爷们的,这点肚量都没有,还跟自个媳妇闹气,又没啥了不起的大事,低个头说两句好话不就揭过去了,听大哥的,让你去你就去。”赵强拍了拍赵壮的膀子,以示安慰。 赵壮到也挺听他的话,想想低下头抓了抓头发,有些闷闷地说道:“我真搞不懂,兰英咋就和春儿那么不对付,春儿一来,十回里头准有七八回要吵,都不知道有啥好吵的,这回她还说了,只要春儿不走,她就待娘家不回来了。” “福子没生下来之前,春儿一直是家里最小的,确实有些惯坏了,尽没大没小的,你也不要怪弟妹,回头我去说说春儿,让她收敛收敛。”赵强这话正合翠莺的心思,这小姑确实太没样子了,就她那样的,有几个嫂子能受得了。 翠莺心里嘀咕了几句,很快扒完了饭,正准备起身收拾,眼角却撇见赵春往这边过来了。 “大哥,你这是咋弄的,怎么能帮着别人说自个妹妹,二嫂那样是做给谁看啊,哼,矫情。”赵春一出东屋,顺着风就听见了大哥的话,当下就不服气了,急走着就过来了,嘴里好一通嗔怪。 “春儿。”赵强眉头一皱,喝了一声,语气带了几分强硬,“她是你嫂子,怎么能这么说嫂子,还懂不懂规矩。” 赵强脸色一沉,很有几分威严,再加上赵强比弟妹们要年长很多岁,父亲死的早,正所谓长兄如父,他板着脸训话时,赵春也有那么几分忌惮的,可她向来嘴尖惯了,就算心里有些怵,嘴上还是犟了几句,“她就有做嫂子的样嘛,还拿回娘家来要挟,尽小家子气的,她要待就让她待个够,咱家不稀罕她。” “赵春。”赵强真火了,猛得站起身来,连名带姓喝了出来,“你再这样,就给我回去,咱家容不得这么没规矩的人。” 赵强这一吼,赵春着实有些吓到,又听他那样说,一下子委屈得双眼发红。赵壮见大哥发火了,忙也站了起来,不管怎么说,这事是由他牵起的,总不能放着不管,忙打起圆场,“好了,好了,有话好好说,别伤了和气。”这边劝和着,那边对赵春摆了摆手,粗声道:“春儿去,回房去,别在这搅和。” 赵春吃了这么个憋,再不敢嘴犟,红着眼转身回东屋了,赵壮上去拍了拍赵强,道:“好了,大哥我听你的就是,明儿就去林上村一趟。我回屋去了,你也早些歇息。” 赵壮往自个屋去了,赵强面色还是不太好,翠莺走了上去,“好了,别动气了,我去洗锅碗,你要不去林婶子家吧,把福子和妞妞带回来,等我收拾好,也该歇了。” 赵强看了她一眼,神色缓和了些,没说什么就出了篱笆院,翠莺转身去厨房捧了锅碗去河边了。 待翠莺洗好收拾完厨房,回到屋里时,赵强和妞妞都已经在屋里了,妞妞四仰八叉地躺在炕上,赵强正捏着她小藕节般的手臂玩,捏了几下小家伙来劲了,抓着赵强的大拇指,使劲拉他的手,和他比起力气来。 赵强故意和她拉来拉去,看小家伙那副吃奶力气都用上的样,逗得哈哈笑了起来。 翠莺坐到炕旁,想着赵强刚被气到,自个该安抚一下他,又见一大一小玩得起劲,也就上去凑了一脚,帮着妞妞一起拉他的手臂。赵强见媳妇也来玩了,兴致愈发高,几个来回后,用了巧劲把翠莺给拉得跌进他怀里,见她仰头看来,就作势要去亲她,吓得她忙避了开去,红着脸撇了他一眼,嗔怪他没个正紧。 赵强又是一番哈哈大笑,两口子正你撇我,我笑你时,妞妞却一个翻身起来,扑到翠莺身上,伸手咯吱起她来。 翠莺本也不是很怕痒,只是冷不丁来这么一下,到被咯吱得笑了起来,忙伸手一捞,把妞妞抱进怀里,反个头做出要咯吱她的样子,妞妞马上咯咯咯笑着整个缩了起来。 “妞妞,我来帮你。”赵强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上去就把翠莺抱了过来,和妞妞一同咯吱起她来,结果你咯吱我,我咯吱你,大家笑得滚成一团。 “好了,好了,别闹了,天都黑了,该歇了。”翠莺笑了好一会,都快没气了,忙出声让他们别再玩下去。 赵强笑着看了眼窗外,也确实晚了,就下了炕,拿起木盆去装水了,水装来后,帮妞妞洗好先歇了,之后再换水轮到她洗漱。 翠莺正站在脸盆架旁俯身洗脸,赵强在外面洗好进了房,看了眼炕上迷瞪的妞妞,就轻手轻脚走到她背后,胸膛贴了上去,双手从背后环上了她的细腰。 突如其来的亲密让翠莺吓了一跳,之后就脸红心跳起来,忙用巾子擦了脸上的水,略微嗔道:“吓了我一跳,你还玩,快歇吧。” 赵强脸也凑了过去,磨蹭着她的后颈,在她耳边唤起来,声音有些闷闷的,“媳妇,翠莺。” 他也确实郁闷,本来都私下和娘商量过了,这几天里就把妞妞带东屋去睡,可这下子春儿回来了,也不知道啥时候回婆家,东屋如今有娘、春儿和福子,再过去个妞妞就太挤了,这事看来只能搁置了。 听着赵强低唤着,翠莺心也有些酥了,身子软软地靠着他,任他揉搓磨蹭着,之后被他横抱着上了炕。 赵强怕太过痴缠自己会忍不住,将她抱上炕后,又摸摸蹭蹭了一会,就放了她去洗脚,自个躺了下去。 翠莺洗漱好后,脱了衣裙也钻进了被窝,赵强仍旧从身后抱着她,手伸上胸口揉搓了好一会,现在他要不这么抱着她,就好似空落落的,都有些不习惯了。 也不知道是刚刚玩得太兴奋了,还是中午睡太醒,如今反而失了困,翠莺躺在炕上,听着耳边赵强的轻鼾声,半晌睡不着,不知过了多久,好不容易有些迷迷糊糊起来,突然感觉腿上一股热意传来,她立时醒了过来,伸手往身边摸了摸,湿了,就知道一定是妞妞尿床了。 妞妞虽然平时很少尿床,却也不是从来没有过,翠莺当即将妞妞挪开一点,轻手轻脚把赵强的手拨开,坐起身来。 她已经很轻了,赵强还是感觉到了,身子动了动,含含糊糊地问了句,“媳妇,怎么啦?” 翠莺不想让他起来,就小声道:“我要去茅房。” 赵强这才没了声响,继续睡熟过去。翠莺披了外衣,因房里没有光亮,她起身将窗户推开一点,想就着月光把妞妞的裤子换掉。 此时满月挂于半空,繁星满天,月光洒落在窗户上,分外明亮,翠莺刚推开窗户,明晃晃的月光下,一条身影急步走了过去,差点吓得翠莺叫了起来。惊魂未定下,翠莺定睛看去,月光下却是映出了一抹石榴红,她马上就认出来那是赵春,因为今儿她穿得就是石榴红的裙子。 那抹红裙很快往前移去,绕了几下就看不见了,翠莺这才回过神来,下炕去木箱里取妞妞的裤子,替换下来后,又把炕上尿湿的地方擦了擦,将妞妞抱到他们中间,这才躺了下来。 躺下之后,一时又睡不着了,那抹石榴红一直在脑中荡来荡去。细细想了想,他们这屋窗户后面有几株桃树,旁边点是堆放稻谷草垛等杂物的茅草屋,茅草屋后面出去,再走不远就是河边,除了这些她再想不起还有啥其他的。 越想翠莺就越纳闷,这时辰村里的人家几乎都歇了,这会赵春如此不声不响地外去,而且不从前面篱笆院出去,反而从这边屋后走,一瞧就是偷溜出去,这大半夜的,独自一个人去哪呢? 翠莺胡思乱想了一会,也想不出个究竟,瞧了瞧赵强又睡熟了,心里不想拿这事吵醒他,只能自个多留了个心,把这事记在了心里。 14、第14章 翠莺越想越觉得这事不简单,思忖一番后起身去了厨房,利落地洗了红薯煮上,起锅后用布包了四个,装了一罐凉白开,带着就往赵家的地里去了,想着这事得早些告诉赵强。 赵家的田地在村外,靠近祁云山的东麓山脚,这祁云山群山叠嶂,环抱着附近十几座村庄。 翠莺听赵强提过,当年逃洪灾到了林家村,起初啥家当都没有,直到近几年才一亩亩田地购进,加上从地主家租贷的,已有十多亩了,不过因财力不足,买的都是靠近山脚的地,七成以上是山地、坡地,真正亩产高的好地也只得了四亩,缴了公粮,交完租子,家里所剩不多,一年的粮食都很紧张。 虽是听赵强提过,可真去地里,翠莺这还是头一遭,在田埂上饶了半天,才算近了祁云山脚,停下步子,手搭凉棚远眺望去,在金黄的麦穗地里瞧见了赵强的身影。 翠莺加紧脚步走了过去,到了田头,高声唤了声:“娘,强子。” 正忙着割麦子的赵强抬头看来,烈日下他打着赤膊,脸庞被晒得发红,额头颈间全淌满了汗水,见到翠莺先是愣了下,随即绽起笑容,露出了满口白牙,扬声笑道:“媳妇,你咋来了?” 埋头一摞摞捆麦的叶氏也看了过来,挺直腰板抹汗,嘴里问道:“老大家的咋了,是家里出了啥事吗?” 翠莺心里是有事,却也不便直说给叶氏,忙就笑道:“娘,没事,我煮了几个红薯,想着拿过来给你们填填肚子,呐,还带了凉白开,你们歇会先吃点吧。” 叶氏一听没啥事,就放心下来,笑道:“老大,你就过去歇会,我这些先捆了,待会就过来。” “嗳,娘。”赵强应了声,将手里的镰刀搁下,边抬着手臂擦汗边往翠莺这边走来。翠莺忙走上几步迎了过去,从袖中掏出帕子递了过去,“呐,拿去擦擦。” 赵强一脚跨上了田埂,却是没有接帕子,还是用手背抹着,嘴里笑道:“不了,我满手的泥,你收起来吧,免得弄脏。” “说啥呢,脏了可以洗啊,帕子不就是拿来擦的,来,先洗洗手。”翠莺说着拉了他的手一把,提起水罐倒了些凉白开给他冲手,再次把帕子递上,赵强溢满笑意地看了她一眼,这才接过帕子擦了手,又抹了抹汗水,四周瞧了瞧,找了处硬土,拉着翠莺坐了下来。 “先喝点水解解渴。”翠莺一坐下,就把水罐递给了赵强,等他接过去仰头咕噜咕噜喝起来时,将布包解了,里面的红薯还热着,伸手拿出了一个,“呐,红薯刚出锅的,趁热吃点。” 赵强灌了一肚子水,只觉所有的燥热都解了,放下水罐接过红薯吃了起来,边吃着还不忘说一句,“媳妇,你也吃点。” “我这是给你和娘带来的,家里还有几个呢,我回家再吃。”翠莺不比他们干力气活的人,这会还不饿,本来红薯煮了也是给他们娘俩和孩子们的,她自己到无所谓吃不吃。 赵强哦了声继续咬红薯,翠莺见他满面笑意,觉得趁他心情好,把这事说了,扭头看了眼叶氏那边,见她还没过来,就压低声道:“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嗯,啥事?”赵强吃着红薯,嘟嘟啷啷的,也没在意,随口一问。 翠莺略理了理头绪,正待开口,身后传来一声唤声:“娘,大哥,哎,大嫂也在啊。”唤声打断了翠莺已到嘴边的话,同赵强一起扭头看去,只见赵壮正踩着田埂大步走过来。 “二弟,这会你还过来啊,弟妹接回来了没?”赵强高声喊道。 赵壮没答话,先是看了看叶氏,见她手边的麦子捆得差不多了,就没过去帮忙,径直走到了赵强身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事没和赵强商量之前,翠莺还不想让别人知晓,因此只能咽回肚里。提了水罐递向赵壮,“二弟,来喝点水解解渴,这边还有红薯,你也吃点。” 赵壮接过水罐喝了水,却推拒了翠莺递过去的红薯,道:“不了,大嫂,我不饿。”翠莺也就放回了布包。 “咋样?”赵强看向赵壮,见他面色不怎么好,就问了句。 “还没接回来。”赵壮也不隐瞒,直接就说了。 “是不是你又拗了?我不让你说点好话嘛。”赵强眉头微蹙了蹙。 赵壮听了似有些不服,闷闷地回道:“哪有,我不知说了多少好话,照样被她爹指着鼻子骂,早知道,就不去触这霉头了。” “被老丈人骂两句有啥的,别气了,明儿再去吧,让弟妹呆在娘家总不好,早些去接回来。”赵强是又好气又好笑,他这二弟,说是十八了,性子还跟个小孩一样。 “是啊,你再多跑一趟也没啥,弟妹见你这么着紧她,定会开心的,指定就跟着回来了。”翠莺在旁也劝和了一句。 “大哥,大嫂,你们不知,兰英在娘家没份说话,都是她爹说啥就是啥,今儿她爹说了,当初只给了这点聘礼就娶了他闺女,咱们家不知好,还给他闺女脸色瞧,要是不给点赔礼的话,他绝不依。”赵壮把原话说给了他们听。 赔礼?翠莺着实愣了愣,活这么大,还头一遭听说两口子吵架,岳丈家横插一手要什么赔礼的。 “赔礼?”赵强同样疑惑。 “嗯,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爹多贪钱势力,当初要不是她娘病重要冲喜,她爹哪肯就这么把闺女给嫁了。”赵壮想起当初岳丈的刁难,心里就烦。 赵强一时没话了,二弟那个岳丈的嘴脸,当初在去他家提亲时,已经瞧多了,却是没想到,闺女都已经嫁过来了,还是这般,连这种话都好意思说得出口。 翠莺不知内情,可瞧他们兄弟俩的神情话语,也猜到林氏的爹不是好说话的人,难怪赵壮这一趟无功而返。 “大哥,你瞧,我手上一直没啥积蓄,你看你那可有,支点给我。”赵壮颇为无奈,只能向大哥开口了,平日他有啥大点的花销,大哥也都是会贴补给他的。 “上次娘说了要存银子,我的银子都给娘收着了,手头也没了。”赵强说道。 “啥银子啊?”两人正说着,叶氏捆好麦子,走了过来,就听到了些话音。 赵壮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不答话反而低下头去,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田地旁的野草。 翠莺不知道内情,也没接口,还是赵强接了话,把这事大致说了遍,叶氏一听,脸色马上变了,从未说过重话的她,却似真火了,“这说得是啥话,这事到哪也站不住个理字,闺女嫁过来就是咱们家的人,凭啥要咱掏这种银子,老二,我可跟你说,咱一分都不能出,让他自个看着办。” 叶氏一通骂完,还气呼呼地直喘,翠莺忙上去扶她坐了下来,不知该如何劝,扭头看了眼赵强,见他轻轻摇了摇头,翠莺也就不开口了。 事情这么一闹,叶氏也没心思干活了,歇了会气就直接站起来走了,赵强、赵壮看了看叶氏离去的背影,也一时无话,两人速速割完一茬的麦穗,捆完后也跟着歇了手。 本来翠莺是想说赵春那件事,如今也没法再说,只得等晚上两人关起门来,再细细说给他听。 翠莺站在田埂一直等赵强干完活,帮着他们将一捆捆的麦子收拢起来,堆成两堆用麻绳捆了,再用扁担挑起,一同往回走去。 刚走到篱笆院外,就见到赵春站在院坝里,见到他们一行走来,忙着就迎到了门口,上来就一把抓住赵壮的手往回拉。 赵壮被拉到院里,还没站定,赵春就数落上了,“二哥,瞧你块头这么大,咋就这么怂呢,要是我,早要那老无赖好看了,他当自个闺女是啥千金大小姐,还是天上的仙女,我呸,居然有脸说这种话。” “春儿,你少掺和,进屋去。”赵强挑着麦子赶了进来,立马就喝了一声。 “大哥,你咋总帮着外人,我哪句话说得没理,这事就不能依着他们,那老无赖真要来事的话,咱们也没啥好怕的,要逼急了,就休了他闺女,看他还拿啥来坑钱。”赵春自觉在理,又是一番叫骂。 赵壮被她骂得也有些火了,狠狠把手一甩,嚷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你给我闭嘴。” 赵春立时觉得委屈了,左右瞧了瞧赵强和赵壮,嘴巴一憋,“哼,好心当成驴肝肺,尽没出息的,难怪把娘气成这样,再懒得管你们。” 一通嚷嚷后,赵春扭个头就跑进了东屋,赵壮没好气地踢了脚院里的桂树,转身也回了屋。 赵强只觉头痛,吁了口气,重新挑起扁担往后面的茅草屋去了。翠莺觉得这事她啥忙也帮不上,只好眼不见为净,转身往厨房去了,将锅里的红薯连同布包里剩下的一同装了碗,之后就往林婶子家去唤回赵福和妞妞,把红薯分给了他们吃。 15、第15章 待到晚饭上,唯恐天下不乱的丁氏又是一番冷嘲热讽,赵香与丁氏自是一路货色,只是刚被大哥、二哥都责骂过,她也知道要收敛,不再自己出头,只是在一旁插上几句,却是句句添油加醋、煽风点火,挑得丁氏更是来劲。 丁氏毕竟是长辈,赵强、赵壮他们虽心中不喜,也不能说啥,只是埋头吃饭,不予理睬。 只可惜,叶氏是个耳根子软的人,心里本就不悦亲家的行事,被她们这么一番说,更是一股气哽在胸口,连饭都吃不下去,沉着脸搁下筷子就回了东屋。 赵壮闷声不吭扒拉完碗里的饭,也黑着脸走了,赵强随着身后追了出去。 “二弟,舅母向来如此,别往心里去。”赵强追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拉着他去桂花树下,端了小板凳让他一同坐下。 赵壮脸色一直都不好,闷声坐下,嘀咕了句,“她是长辈,我还能怎么着。” “好了,大男人也别太小心眼,弟妹的事,你准备怎么办?”赵强直入正题。 “还能怎么着,当初也是她自己要跑回娘家的,我接也接过,讨好赔罪能做的都做了,她爹还非得敲笔银子,我又拿不出,就让她待那好好想想,看往后还闹是不闹。”赵壮想想也有些气,要不是林兰英硬闹着回了娘家,会出这趟子事嘛。 赵强当然听得出他这是气话,两口子过日子哪能没有磕磕碰碰的时候,只是这趟牵涉到亲家老丈人,确实棘手,心里头想帮把他,却是无从帮起。 “好了,别再说这种气话,也别乱想了,早些歇着吧,有事明儿再打算。”赵强吁了口气,让赵壮回自个屋去歇息,将俩板凳放回后,抱了妞妞也进了屋。 翠莺洗好收拾完进屋时,就见到赵强坐在桌旁板凳上,手里抓着把锄头,却是愣着啥也没做。 “咋了?”翠莺轻声唤了句。 赵强醒过神来,低下头去咚咚敲锄头,“锄头有些松了,我把它给敲敲实。” 翠莺走到木箱旁,掀开从里面拿出绣了大半的荷包,都有两三日没绣了,等绣完手上这个就能送出去了。 捻针穿了线,翠莺就着如豆的油灯绣了起来,脑子里却在想该怎么把赵春的事告诉他。想了半晌,也没想到有啥好说辞,干脆就直说吧。 “强子,今儿我去田头时,不是和你说过有事要说,你还记得不?”翠莺停下手,轻声问了句。 赵强也停下手里的活,扭头看她,道:“有啥要紧事?” 稍一犹豫,翠莺说道:“是关于春儿的事,这都是我自个瞎琢磨出来的,你只管听听,可别动气。” 说是关于赵春的,他到是一愣,随即又道:“不管啥事,你尽管跟我说,我会瞧着办的。” 已经给赵强事先提了醒,翠莺再不犹豫,将那晚所见,去陈观村碰上捉`奸以及林婶子说的那番话,全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赵强越听脸越黑,听完一下子站了起来,丢下手里的锄头就要冲出门,翠莺忙上去拉着他的手臂,急道:“你这时去,想气死你娘啊。” 这话一出,赵强刹住了脚步,翠莺忙又道:“二弟的事已经气得娘吃不下饭,你要这么冲去质问,这事准得捅出来,娘听了还不得气病。” 赵强当时只是在气头上,这会也想到了东屋还有娘在,不能意气用事。翠莺拉着他的手臂把他摁在了板凳上,“好了,先坐下,这事得好好想想再办,且不能让娘知晓,你最好私下找春儿探探口风,要真没那么回事,也不至于冤枉了她。” 憋足的怒气就这么泄了,赵强脑袋耷拉了下来,恨恨地在桌上捶了一拳,心里烦躁得很,想着咋就没件顺心事。 翠莺见他再没冲动,也就放心下来,扭头看妞妞瞪着眼瞧这边,怕她受了惊,就上去把她抱进了怀里,轻拍她的背。 赵强生了会闷气,抬起头来,愤愤道:“春儿要真是有意设计你去作证,我非得骂死她不可。” 翠莺心想赵春应该是想拉赵强去的,结果出了岔子,反而让她遭遇了这种场面,不过这种话她也不来挑明了,反正事情已经这样,赵春本意是怎样已经不重要了。 这一晚,翠莺明显感觉赵强辗转难眠,心里藏着这样的心思,也难怪他如此。 翌日赵强、赵壮、叶氏说是照旧下地,吃完早饭,就出门了,整个早饭时,翠莺见赵强都是绷着脸,冲着赵春直皱眉头,看来话憋在心里很是难受。 翠莺自个到能守口如瓶,还是如常收拾洗刷,刚从河边洗了碗筷回来,就见到赵花领着二囡来了。 在围裙上擦了把手,翠莺迎了上去,拉过二囡的手,笑着抱起她来,“二囡,好几日没来了,咱们妞妞都念了你好几次了。” 二囡没说话,小脑袋低低的,好似不怎么高兴,翠莺也没在意,将她放了下来,让她自个去找赵福和妞妞玩。 “大嫂,我听说二弟妹和二弟吵架回娘家了?”赵花问道。乡下地方,婆娘们全都爱东家长西家短的,是非总是传得特别快,谁家有一点芝麻绿豆的小事,都能传得满村皆知,啥也瞒不住。 “也没啥,就拌了几句嘴,很快就会过去,你也别担心。”翠莺不想她操这份心,对事情也没好处,就轻描淡写说了几句。 “哦,那二弟妹不在家,二囡就劳大嫂照看了,我这就得赶回去下地。”赵花听她这么说,也就没再多问,将二囡托给翠莺,就准备走了。 “没事,让她同福子、妞妞玩好了,多个人还热闹些。”翠莺笑道。 “嗯,那大嫂我走了。”说话就想转身走。从进门到现在,赵花都是头低低的,翠莺原也没注意,这会她刚好转身过去时,一眼撇到了她的脸,脸颊上却是有一条条红印,不是很深,却也能看得分明。 “大姑,你脸咋了?”翠莺疑惑问了句。 赵花明显一惊抬头,忙伸手捂住脸,道:“没事,不小心撞的。”说完,就急着走了。 翠莺皱起了眉,赵花刚一抬头,她分明瞧见那双微红的眼睛,一看就是哭成那样的,只怕脸上也不是撞的这么简单。 可赵花明显不愿提,翠莺也就不好多管,只是瞧了几眼她走去的背影,就回了厨房,等厨房都收拾好,就去后面菜地里浇水除草,整了大半日,出了满头的汗才算弄好,回去时,顺道拔了几颗白菜带走,准备晚饭烧了吃。 这几日田里正是收割麦子的时候,昨儿赵强挑了两大摞捆好的麦子回来,都是要放院子里晒的,等晒干了才好打麦。翠莺虽没做过多少农活,到也见过不少,自然是知道的,于是搁了地里拔来的白菜,就去了后面茅草屋,把麦子几捆一摞地往院坝上搬,全摊开来给晒上。 翠莺正搬来搬去忙着,赵福、二囡和妞妞跑院子里来,见着院坝上摊了那么多麦子,全跑了过来。 赵福径直跑到翠莺身边,伸手弯腰就帮她搬起麦子,二囡、妞妞也学起样来,过来七手八脚地帮起忙来。 孩子们也就是一时兴起,大半还是为了好玩,翠莺也就由着他们,支了他们去把麦子摊开来,三个孩子跌跌撞撞、跑来跑去玩得不亦乐乎。 两大摞麦子花了近三刻钟才全摊上,摊上后,翠莺又去取了三钗拨麦子,让它们松散开来,摊得匀一些,等晒上一会,还得用三钗不时翻一翻,这样才干得快。 三个孩子这么会下来,玩得有些累了,在桂花树旁坐下歇气,手里还没个空,扯了麦杆子你抽我,我抽你得玩。 翠莺边翻着麦子,边看他们玩,嘴里也不时呵呵笑起,只一会,二囡就停了手,往旁边一靠,不玩了。 翠莺几步走到二囡身旁,蹲下身看她好像没什么精神,就问道:“二囡,咋了?” 二囡看了眼翠莺,又看了眼妞妞,小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细声细气地问道:“大舅母,你喜不喜欢妞妞啊?” “当然喜欢啊,二囡咋这么问。”翠莺笑着答道。 “那大舅舅喜不喜欢妞妞呢?”二囡没答话,反而又问了一句。 “也是喜欢的,妞妞是咱们的女儿呀。”翠莺收了收笑容,觉得二囡问这些好似有啥意思。 “那大舅舅和大舅母喜不喜欢二囡呢?”二囡不死心接着问,两只眼睛紧紧瞅着翠莺,小眼珠子里好像藏了期盼。 翠莺轻轻把她抱了起来,拨了拨她有些汗湿的头发,柔声说道:“二囡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大舅舅、大舅母都很喜欢,不只咱们,二舅舅、二舅母、外婆、小姨他们全都喜欢二囡。” 听了这么些好话,二囡却没有开怀起来,小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嘴一憋,双眼一下子盈满了泪水,略带哭音道:“那为什么爹和奶奶不喜欢二囡,还说娘生了二囡没用,爹……爹还打了娘呢,呜呜呜……” 二囡说着说着就呜呜哭了起来,翠莺忙轻声哄她,心里却又想起赵花脸上的红印,这么看来,显然是被二囡他爹给打的,心里不觉有些憋闷。 16、第16章 翠莺哄了好一会,二囡才没有再哭,让赵福、妞妞陪了她去玩,自个继续翻晒院坝里的麦子,心里说不上来的郁闷,农村里看不起女娃的人比比皆是,就算县城里大户人家也都如此,想想自己也带着个妞妞,不知道往后会不会遭嫌弃。 待到傍晚赵花来接二囡时,翠莺也没提及此事,全当毫不知情,她不想赵花觉得难堪,只笑着唤来二囡,并揭开锅盖,取了搁糙米饭上蒸的藕片,全都是一片片切得薄薄的,在事先兑好的糖水里蘸了递给二囡吃。 在农村里,糖可是很金贵的东西,一般人家一年也只得几两,平日全都不太舍得用,翠莺知道二囡喜欢吃甜食,才特意出去买了节莲藕,做这个糖藕片给她吃,让她也能开心些。 “大姑,这些你带上,给二囡当零嘴吃。”翠莺蘸了两片全塞二囡手里后,还取了十来片全一一蘸了糖水,用小碗装了递给赵花。 赵花瞧二囡咬着糖藕片,吃得津津有味,心里疼惜她,就接了过去,嘴里客气道:“要不我拿几片回去,其余的留下给福子、妞妞他们吃。” “锅里还有些,福子、妞妞都有得吃,这些你全拿去吧。”翠莺笑着把碗塞进赵花手里。 “那行,那我全拿走,二囡快多谢大舅母,咱们也该回去了。”赵花笑着拉起身边吃得入味的二囡,就准备走了。 “大舅母,好好吃,你以后再给我做好不好?”二囡毕竟小孩子,对吃的东西份外眼谗,翠莺蹲下身子,笑道:“行,二囡喜欢吃,大舅母下回再做。” “这孩子,那大嫂,咱们先走了。”赵花瞧瞧时辰也不早了,得快些赶回去才行,就不再耽搁,拉着二囡出了厨房。 赵花拉着二囡刚走出去,就见到妞妞咯咯咯小跑着过来了,赵花当即拉过妞妞的手,从碗里捡了一片糖水藕片递给妞妞,之后才快步出了篱笆院。 妞妞拿着糖水藕跑到了翠莺身边,吱溜一下就钻她身后去了,翠莺正想拉她,这时福子也跑过来了,嘴里还嚷着:“妞妞,你藏好没,我来找喽!” 原来是捉迷藏,翠莺也就由了她,让她躲在自个身后,福子跑过来看了几眼就窜到翠莺身后,把妞妞拽了出来,哈哈笑道:“找到了,找到了。” 妞妞被找到也乐得很,咯咯咯笑个不停,翠莺见两人玩得一头汗,就掏出帕子给他们全擦了擦头上的汗,正准备转身去厨房取糖藕片给他们吃,身后却传来了尖细的声音。 “呦,我说老大媳妇,也不能这么偏心眼吧,妞妞是你的女儿,福子不也是你的小叔子,都是小孩子,咋就给你们家妞妞吃独食,让咱们家福子光瞧着眼馋,怪可怜见的。”丁氏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嘴里没一句好听的。 翠莺忍丁氏许久,虽是长辈,也不带这样的,平日里怎么在叶氏跟前嚼舌根都不计较了,今儿直接冲她来,她可就不客气了,不禁讥讽道:“只怕舅母更眼馋吧,瞧不得咱们好。” 这一下可点了火,丁氏当即就叉手指着翠莺,骂道:“你说的是啥话,我眼馋啥,我只是看不惯你这样两面三刀的,在强子面前尽装贤惠,私底下却是这样的偏心眼,欺负小叔子,我可告诉你,要敢亏待咱们家福子,我都跟你没完。” “戳中舅母的痛脚不成,急成这样,尽撒泼吧,我没空理你。”翠莺又戳了一句,再不理丁氏,转身就要回厨房。 “你,你,你给我站住,跟长辈这么说话的嘛,气死我了。”丁氏指着她的手都抖了起来,气得就要追上来,嘴里还颤声嚷嚷着:“这啥世道啊,还有你这种人……” “这都咋了?”丁氏正大嚷闹着时,叶氏、赵强、赵壮他们地里回来了,走到篱笆院外,就瞧见这场面,叶氏忙着就赶了进来,急声问道。 一见到叶氏,丁氏可算找到撒欢的地了,立马做出哭哭啼啼的样,上去拉着叶氏直诉苦,“大姐啊,我咋就这么命苦,连个外甥媳妇都能欺到我头上来,我还咋有脸活下来……” 叶氏听了就吓一跳,咋闹得这么严重,忙着就劝和道:“弟妹可千万别这样,有啥事好好说,别气坏身子,也别尽往坏处想。” “我能不气坏嘛,我只瞧不过眼强子媳妇让自个女儿吃独食,尽让福子在旁眼馋没得吃,这才说了她两句,哪里知道她反到顶了我一通,句句戳我心窝子,欺了小叔子还不算,如今连我这长辈都不放在眼里,也要欺了去,你叫我咋还有脸啊!”丁氏那是说得气不成声,只差没挤出几颗金豆子了,全然一副被别人糟践欺负了去的样子。 丁氏这一番动静,哪还不惊动所有的人,赵春推开东屋的门走了出来,也不上来,只歪靠在门上在那瞧热闹,丁氏那两把刷子,她还是知道的,不闹个痛快,是绝不会罢手的,哪还用她再插一脚,只管瞧着就行。 同样从屋里出来的还有叶香,老远看到就急忙跑了过来,等跑到丁氏身旁,她的话也就全听进耳朵里去了,不禁狠狠瞪着翠莺。自个娘的脾气也是知道的,叶香只在身后站着,不敢上去劝说。 被丁氏这一通闹,翠莺到不怎么怕,只感到不胜其烦,妞妞想来是吓着了,一个劲地往她身后缩,翠莺忙抱起了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轻拍她的背。 叶氏听了丁氏这一串话,先是愣了愣,之后转头看了眼翠莺,又看了看待在一旁的赵福,见翠莺抱着妞妞哄,脸上也有些不太高兴,却也没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指责翠莺,到先是劝起丁氏。 赵强、赵壮都已经进了篱笆院,在叶氏身后停下来,丁氏的话当然也就全听到了,叶氏劝和丁氏这当口,赵强心里却越想越不是滋味,忍不住走到翠莺身前,说道:“我媳妇不是这样的人,舅母你可别冤枉人。” 叶氏正好言好语劝和着,赵强却来这么一句,眼见丁氏又得发作,忙喝责道:“你插什么嘴,快给舅母赔不是,老大家的,你也是。” 翠莺觉得自个没错,总不能老让丁氏肆无忌惮地搅事,心里不乐意就闭着嘴没说话,再瞧赵强也同样没服软赔这个不是,就更没什么好怕的。 “呶,呶,呶,我就说了吧,有了媳妇忘了娘,强子这么懂事的,也照样被人拢了去,只怕再往后,就没你这个做娘的站脚的地方了。”丁氏哧鼻,挑事的话是一句连着一句都不带打结的。 “舅母,你怎么说这种挑拨的话,二弟的事你尽挑事弄非,这会又来说这种话,你到底存得什么心啊!”赵强也火了,昨儿晚饭已经把赵壮和林氏说得一无是处,今儿又来事,怨气积的多总也会爆,丁氏再这样,他也不想再一味忍让了。 赵强这一番低吼,丁氏到也起了些怯意,嘴里却还要强,嚷道:“我咋了,我不过就为福子叫屈了几句,你们就联合起来欺负我,我,我,我……”我了半天,丁氏一口气哽在了喉咙,突地哇哇哭嚷了起来,“我不活了,香儿他爹,当年你咋就不开眼,接济了这么个白眼狼,到如今反过来欺负咱们孤儿寡母,我没脸活着了,香儿他爹你带我走吧” “大表哥,你咋这样,怎么说咱们都在一处过了二十几年,爹那么疼你,娘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咋能尽帮着外人。”叶香也气不过了,指责起赵强。 这会动静是越闹越大,左邻右舍都纷纷围到了篱笆院外,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瞧,交头接耳地谈论着,不时还往里面指指点点,这事恐怕到了明儿,就能传遍全村了。 叶氏见院外涌来了这么多人,自觉丢脸,不想再闹腾下去让人白看笑话,于是不管赵强、翠莺是否肯赔不是,只忙着半推半扯地将丁氏拉回了她屋里,还不忘将赵福也扯了去,关起门来,慢慢劝说。叶香自然是跟着同去了,临去前,又是朝翠莺剜了几眼,眼里尽是恨意。 赵春见事儿歇了,没热闹可瞧,也扭个身子进了屋。赵壮对这种事也不知道该如何插手,只能闷声不吭,转身看向外面还围着的乡亲们,沉个脸没好气地上去一通驱赶,看热闹讲是非的人群这才渐渐散了,各自回去嚼舌根去,把这谈资已最快的速度散播开去。 院子里没一会就全都散尽,赵壮去收拢院坝上晒的麦子,厨房外只留下赵强、翠莺、妞妞一家三口,赵强烦躁地扒了几下头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翠莺,犹豫了半晌,上去抓住她的手,道:“你别理她们,千万别气着自己。” 翠莺任由他的大掌包着她的手,心里有种踏实的感觉,仰头看着他,轻声问道:“你相信我嘛。” “你是我媳妇,我当然相信你,往后再不要问这种傻话。”张强紧了紧手掌,语气很笃定。翠莺心里再没啥好想的,原有的那么点生气也消弭了,嘴角微微勾起,道:“别人再怎么说怎么闹,我都无所谓,只要你相信我就行。” 赵强见媳妇不怨反笑,心里总算放心下来,伸手接过了妞妞,对着媳妇就是一通傻笑,翠莺不禁嗔道:“尽会傻笑,好了,锅里还烧着饭,再待下去要焦了。” 翠莺说着话就挣开了握着她的手,进了厨房,赵强怕媳妇心里还没完全消气,忙跟在身后也钻进了厨房,放下妞妞后,粘在媳妇身边,帮她打起下手。 17、第17章 丁氏被拉回屋后,还念念叨叨好一会,叶氏在旁一直劝和,她心里也清楚这个弟妹脾气是不好,可对他们家却是有大恩情的,这点她绝不会忘记。 “大姐啊,你可要听我一句,强子媳妇绝对是个有心机的,我只怕你这样的好脾气,往后是吃不住她的,你千万得多防着她,趁现在才刚进门,就得给她下马威,让她知道谁才是当家做主的。”丁氏自觉是为了赵家好,颇有些苦口婆心。 叶氏自然知道她如今在气头上,说的话有些偏颇,不过心里到真有些惊讶,看老大家的平日不怎么响动,却能把丁氏气成这样,可见真不是好拿捏的,确实得多上些心,免得老大到时候被她吃得死死的,大男人被媳妇骑到头上去,那就真要被人看笑话了。 心里虽这么想,叶氏到也没直说,只是嘴里应付道:“弟妹,我晓得了,你就别再气了,气坏身子不值当。” “你尽知道和稀泥,这种脾气真要不得,不跟你说了,福子,来,到舅母这里来。”丁氏见叶氏还是这么不愠不火的,根本没当回事一般,就再不想和她说,招手让赵福到她跟前,俯下身子就问道:“福子,舅母来问你,今儿大嫂有没有给你吃啥好吃的?” 赵福仰着头看了眼丁氏,就撇过头去,嘀咕道:“问这干啥?” 丁氏被他这一下,又有些气到,伸手就在他脑门上戳了一下,“你这孩子,让你说你就说,嘀嘀咕咕干啥。” 赵福一歪脑袋,避过丁氏再度戳过来的手指,摸了摸脑门,不太高兴,他人虽小,却不是啥都不懂的,平日里听林氏、赵花她们私下里念叨多了,也不咋喜欢这个舅母,不太乐意答话,扭头看了下叶氏,见她点了点头,他才不情愿道:“除了早饭,没吃啥。” 丁氏这下总算满意了,马上一副我就知道的嘴脸,讽声道:“你看吧,大姐,我可是亲眼见到妞妞拿着藕片吃,福子也肯定看到了,你们进院子时,还捏在手里呢,大家都瞧见了,总不能说我胡诌了吧。” “我又不是小孩子,吃啥零嘴,我才不要。”赵福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总之戳了丁氏的蹩脚,丁氏马上不高兴起来,上去拍了赵福一屁股,气道:“尽说胡话,去,去,去,出去玩去。” 赵福捂着屁股,老大不乐意地撇了眼丁氏,蹭蹭蹭跑出了屋。丁氏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回炕上,“福子往日可是乖巧懂事得紧,如今咋变成这样,都是你们不懂得教,再不教就真糟蹋了。” 叶氏到没觉得自个儿子有啥不好的,就笑着岔话道:“好了,时辰也不早了,等会该吃晚饭了,我回屋洗把脸换双鞋去,弟妹你也歇会去吃饭吧。” 话说了,叶氏正扭头准备出屋,却被丁氏一把给拖住了,嘴里急道:“正说正紧事呢,你咋这样,来,坐下,别急着走啊。” 叶氏也不好拂她的意,就在桌旁坐了下来,丁氏稍犹豫了一会,就道:“你也瞧见了,福子平日都没人教管,如今又摊上这样的大嫂,指不定往后怎么欺负他呢,这般下去,对福子真没好处,我以前和你提过的,把福子过继给我,我是真疼福子的,定会对他极好,大姐你真要为福子好好想想后路了,依了我,对大家都好……” 丁氏还待再念叨,叶氏却是脸色一沉,打断了她的话,“弟妹,这事往后别再提了,以前日子这么苦我都没答应,如今就更不会答应了,我不想对不住孩子他爹,我怕死了没脸见赵家列祖列宗。” “咋说得这么严重,我也是为福子着想,想他有人教养,能奔个好前程……”丁氏又是一通急道。叶氏却不待她把话说完,站起身来,只道:“弟妹,我先回屋了。”之后就出了丁氏的屋。 丁氏被她这么一哽,气上加气,扭头就对着叶香数落了一通,“你瞧见没,这样的人家,你还蒙了心想嫁过去,哼,你个没脑筋的,娘啥时候才能指望得上你噢。” 叶香平白被牵连遭一番数落,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再加上丁氏刚提及过继赵福的事,也多少伤了她的心,说起话来自然没好气,“就知道拿我出气,我是女儿没出息,有本事你生个儿子啊。” “你,你,你……”丁氏气得舌打结,指着一头奔出屋的叶香,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番闹腾后,晚饭时丁氏就没来堂上用饭,叶香也把自个关在东屋里,怎么劝都不出来,这顿晚饭大家都没胃口,草草吃完就各自散了回屋。 到晚上歇息时,叶香也不肯回屋,叶氏就让她在东屋里歇下了,因东屋多了个叶香,四个人就太挤了,赵强就把赵福给带回了自个屋里,他和赵福在炕旁地上打地铺,让翠莺和妞妞睡炕上。妞妞见着赵福,就要爬下地去,嘻嘻哈哈又是一通玩,好不容易躺炕上后,嘴里还咿咿呜呜说着含糊的话语,老半天都不肯睡去。 待妞妞睡着后,赵福也早困顿得不行,没一会就见周公去了。赵强躺在地上,怎么也睡不着,往日一直都是抱着媳妇睡觉的,今儿没得抱,总感觉空落落的,竖起耳朵听着炕上的动静,觉得媳妇也一直翻身,没睡着,就同她说起话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好一会,才歇了话各自入了睡。 翠莺在朦胧入睡前,好似听赵强提到,明儿要带赵春回陈观村,把她的事给好好办一办,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想起这事,问了赵强,才知道他临睡前确实这么说过,等吃了早饭,就去陈观村。 在堂上见到丁氏时,翠莺也没啥表情,在丁氏瞟白眼之下,照旧如往常一样,当她不存在般。赵强提起带赵春回陈观村时,叶氏也不疑有他,只道让赵强好好劝和两口子,赵春虽老大不乐意的,可有大哥陪去,她不至于会吃亏,也就半推半就点了头。 早饭后赵强就带着赵春去了,因这几天正割麦农忙,地里的活多,少了个赵强这个劳力怕误农时,叶氏就让翠莺一同跟去,帮着打打下手,翠莺没二话,就跟着去地里了。 翠莺个头挺娇小,重的力气活是真的有心无力,因此叶氏就让她捆麦子,赵壮、叶氏两人割麦动作快,翠莺捆麦子是生手,怎么也及不上他们的速度,卯足了劲地捆也来不及,最后还是叶氏帮着一同捆,才在落日前弄好,赵壮挑着麦子领头,叶氏、翠莺随后跟着一同往回走。 一行人还未到篱笆院前,老远就见到赵花等在院外,见到他们忙迎了上来,嘴里急道:“咋这么晚啊,我都等老半天了,娘,快点我有话和你说,说完我就得赶回去了。” 叶氏瞧了眼翠莺,就随着赵花大步走进了篱笆院,两人在厨房前停下,说起话来。翠莺瞧了瞧天色,时辰确实不早了,弄得这么迟全因她动作慢,也难怪叶氏不怎么高兴,在农家,没人喜欢不懂下地干活的儿媳妇。 翠莺心里明白这道理,可这也是没办法的,除了在林家那两年外,她从来也没干过农活,自然比不过打小在田地里长大的农村人,她只能从别得方面补这点不足了,最起码把家里的活干好,想到这,翠莺就再不耽搁,径直往厨房去了。 刚近厨房,就听到了赵花说的话,“事情就是这样的,娘,你可别听舅母嚼舌根,大嫂根本没做错啥。” 翠莺一听就晓得了,赵花是来解释昨天的事,亏得她在这等大半天,自己家的活都被耽搁了,实在是没话说,翠莺心里暖暖的,觉得这家也不全是像丁氏、赵春这样的,大部分还是对她好的,像赵花这样才见过几面的,也都惦记着她这个大嫂。 叶氏听了赵花的话,也没说啥,就催道:“好了,我晓得了,到这会饭都没烧吧,你快回去,再晚大牛的娘又得不高兴了。” “嗳,那娘我先走了。”赵花转头正好瞧见翠莺,又笑了道:“大嫂,我已经和娘说了昨儿的事,全不怪你,舅母向来都这样,你别理她,不说了,我还得去林婶子家唤二囡,我先走了。”匆匆说完话就走了。 赵花一走,赵壮又挑着麦子去后面茅草屋了,院子里就剩下叶氏和翠莺,叶氏沉默了会,语重心长道:“你二舅母脾气是不好,可当初咱们家全靠强子二舅和她,咱们得感恩,况且你是晚辈,也不能句句顶着长辈说话,知道嘛。” 翠莺自然不会反驳,只轻轻回道:“知道了,娘。” “嗯,我也知道你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不比咱们庄稼人,其他的我也不说了,日子长了总能学会,只一样,老大他心实诚,且像他这般岁数,别人都是几个孩子的爹了,他却刚娶上媳妇,是看得比较重,着紧你是他的好心,做人媳妇的本分你也得守住,不能让他啥事都听你的,大男人被媳妇压着,是很没出息的,这一点你得记牢。”叶氏一本正经把这话说完,她觉得这些话得说清楚明白,这是她这做婆婆的底线,容不得侵犯。 翠莺到没想到叶氏会有这想法,估计是赵强显得太过疼她,叶氏有所担心,这点她到能理解,反正自己也没有要压着赵强的想法,自然不会这么做,于是笃定地回道:“婆婆请放心,强子是我丈夫,我敬他都来不及,绝不会欺他、压他。” 叶氏听她如此说,再没提其他的,径直转身回了东屋,翠莺想了一会,也进了厨房,做起晚饭。 一直到天都快黑了,赵强、赵春还没回来,叶氏这才开口说不等了,大伙吃了晚饭,之后还如往常般回屋歇息,等翠莺收拾完时,村里的大半人家都已经熄灯,心里不免有些担心起来,回到屋里后,给妞妞洗漱了让她睡下,自己则边绣荷包边等,可是,这一夜赵强一直都没回来。 18、第18章 第二日,翠莺整整等了一早上,都没见到赵强回来,心里愈加不安,做啥事都没心情,挨过晌午时分,她实在耐不住了,就让赵福带着妞妞去和二娃子玩,把他们托给林婶子家的三姑娘林娟照看,自个出门往陈观村去了。 匆匆走了半个时辰,翠莺见到了村头的老槐树,抹了把布满额间颈后的汗水,急步绕过老槐树往那处四合院走去。 到了四合院门前,只见朱门紧闭,听着里面也是静悄悄的,没啥动静,翠莺理了理发髻衣衫,上去叩门。 “咚咚咚”叩了好一会,就是没人来开门,瞧着应该是没人在家。翠莺这会心里更没着落了,不是说带赵春回来嘛,怎么会没人,都去哪了? 这陈观村她人生地不熟的,都不知道该去哪打听,着急之下,翠莺往徐寡妇家跑去了,陈观村她只去过这一家,又是和这件事有牵连的,怎么着也先跑去碰碰运气,搞不好就在那边也不定。 绕过池塘徐寡妇家就在前边了,翠莺快步走着,老远就见到徐寡妇家院子进进出出好些人,想着该不会真出了什么事,脚下就更加快了起来。 待到徐寡妇家的篱笆院外,翠莺都有些气喘吁吁了,顾不上歇口气,就往院子里边走去。还没进院子,就有人笑脸迎了上来,“这大妹子,你找谁啊?” 翠莺一瞧,说话的是位三十好几的妇人,发髻梳得整齐,一身棉布衣裙,满面的笑容,她却是从未见过。毕竟是别人家,翠莺不好乱闯,忙停下脚步,平息了下喘气,客气道:“我是来寻徐家娘子的。” “哦,找徐家娘子啊,她今早搬走了,这边已经卖给了咱们家,你要早来个把时辰,还能见着她,这会怕已经走远追不上了。”妇人笑眯眯地同她讲着话。 搬走了?翠莺着实一愣,这下怎么办,到哪去寻赵强。 翠莺这会有些泄了气,轻噢了一声转身欲走,那妇人还很客气想招呼她进去歇会,喝口茶,翠莺这会哪有这份心思,就好声地回绝了。 同那妇人告辞后,翠莺缓步往回走,心里乱糟糟的,不自觉就想起以前,就在那一天,少爷和一些护卫陆续逃回府来,却一直没见到林山,她也是等啊等,等了一整天,却等来了林山的死讯,她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妞妞,亲眼见到他被砍得支零破碎的残尸,那种恐惧和无助她至今历历在目。 不要想,不要想,翠莺强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下去,赵强并不是林山,他只是普通农人,过平常的小日子,不会那么容易出事。 翠莺收了乱麻般的思绪往回走,突然想到赵强提过,陈乐富的大哥是开铁铺的铁匠,找村里人打听一下,应该能找到,或许他能晓得陈家到底出了啥事。 有了这个主意,翠莺忙找人打听了姓陈的铁匠,到还真不难打听,一问一个准,那名陈观村的乡亲马上给她指了路,她循着乡亲说的路找去,没一会功夫就见到铁匠铺的旗幡。 所谓铁匠铺只是一间土胚房,外边搭了凉棚,凉棚前的竹竿上挑着旗幡,凉棚底下放了打铁台、大水缸、七零八落的榔头等打铁工具,一旁地上则堆放了杂七杂八的废铁和一些铁片铁块。 翠莺走过去时,凉棚下却是没有一人,“有人吗?”她站定脚步,高声唤了一声。 话音刚落,土胚房里就窜出来个人,上来就笑着招呼道:“小娘子,要打点啥东西吗?”翠莺看清那人,却是一名二十不到的小伙子,脸瘦瘦的,块头到挺大,瞧这年岁就知道他并不是陈乐富的大哥。 “小哥,陈铁匠在吗?”翠莺要找的人没见着,只能问眼前的小伙子了。 “你要打东西的话,不用找我师傅,我也会打。”小伙子到是个会招生意的,就怕她没见到师傅生意就逃走了,忙说自个也行。 “我不是打东西,我是有事找陈铁匠,你能告诉我,他去哪了吗?”翠莺没心思听他招揽生意,忙又说道。 小伙子一听不是生意上门,就没那么热情了,有些懒洋洋说道:“找师傅啊,他送打好的东西去了。” “去哪边送啊?”翠莺还是不死心,想问清楚陈铁匠的去向。 “有好几处,我也不知道如今在哪。” “那啥时候回来?” “不晓得。” 小伙子是一问三不知,翠莺看着是指望不上他了,只能在棚下一角等着,小伙子再没搭理她,也没驱赶,就任由她站着,自个去忙其他的了。 翠莺从日头当空等到残阳西斜,都没见陈铁匠回来,再等下去的话,赶回林家村就晚了,晚饭都得耽搁下来,翠莺无法只能走了。 心里闷闷地赶回林家村,前脚刚跨进院子,后脚叶氏和赵壮也回来了,丁氏刚巧从屋里出来,见着他们就走了过来,又开始嘀嘀咕咕起来,“哼,一下午也不知到哪去偷懒了,到这会才回来,如今做人儿媳的可真是清闲啊,哪像咱们那会,婆婆跟前啥都抢着做。” 翠莺自个心里烦得很,根本没那闲心和她纠缠,只道了一句,“我去做晚饭。”叶氏到没说啥,就问道:“老大还没回来嘛。” “还没。” 叶氏对这事的内情一无所知,只以为赵春留大哥住两日,因此也没再追问,拎着农具往后面茅草屋去放了。丁氏见挑不起来,自觉无趣,撇了眼翠莺转身回屋去了。 翠莺心里虽烦,可活还得干,进了厨房后,就快手快脚地洗米、淘米,将糙米饭烧上后,就动手洗菜切菜,等饭好后,炒了个芥菜心,烫了碗水白菜,就歇了手,解掉围裙去堂上摆饭。 一顿晚饭翠莺吃得味如嚼蜡,糙米饭也吃不了平时的一半,心里那个七上八下,啥精神都没有了,吃完饭收拾时还差点打破个碗。从昨天到今儿,眼见天都晒黑,又要一天过去了,就是不见赵强的身影,翠莺蹲下捡滑落在地的碗时,难过得差点掉下泪来。 “媳妇,我回来了……你咋了?”赵强一进院子就嚷了声,却是老远就见到媳妇蹲在厨房棚下,一动不动的,忙跑上去问道。 听到赵强的声音,翠莺一下跳了起来,扭头就看见他往厨房快步走来,人不禁呆住,只愣愣看着他,泪意更盛,蓦然转过神来,跑上去一下扑进了赵强怀里,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嘴里连声道:“你可回来了,你可回来了……” 翠莺突然这么一下,到把赵强给搞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好半晌才乐得咧起了嘴,双手也抱住了她,笑道:“才两日不见,媳妇就这么想我啊!” 翠莺根本没听进去他说啥,她只感到自个提着的心终于一下落了地,她没有再一次失去丈夫。 “呦,小两口可真恩爱,婶子来得真不是时候。”林婶子刚进院子,就见到小两口抱在一起,自是一番调侃。 赵强、翠莺一听忙松开了手,翠莺低了头,脸颊都红了,忙扭个身进厨房了,剩下的就让赵强去应付。 “林婶子快别这么说了,你来找我娘吗?”赵强呵呵憨笑一通含糊了事,又将话给岔开了去。 “也不定找你娘,去把壮子叫来,我有喜事同他说。”林婶子一脸的笑意,赵强也看不出有啥喜事,就高声唤了赵壮出来。 赵壮听到唤声走了过来,“大哥,啥事?” “林婶子找你。” 林婶子一见到赵壮,就是高声笑道:“壮子啊,婶子要恭喜你了,你就快当爹了,今儿我听你丈母娘说,兰英怀上了。”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赵强、赵壮全傻愣住了,一时都反应不过来。 19、第19章 林婶子见两兄弟都愣住了,忙取笑道:“真是两愣小子,全都没当过爹,这会听到乐傻了吧,哈哈哈,往后孩子一个个来,有你们乐的,好了,我话也带到,这就回去了。”林婶子是林氏的远房亲戚,经常会互相走动走动,当初就是她给赵壮保的媒。 见林婶子要走了,赵强这才反应过来,忙招呼道:“林婶子,真是怎么谢你好,别急着走,进来坐会吃点桂花糕吧,我刚从镇上买来的。”话说着,就举起了手上拎着的一个油纸包。 “别客气了,天不早回头该歇了,家里的小子姑娘还等着我安置呢,过两天等兰英回来,我再来瞧她。”林婶子边笑着说道,边往回走了。 赵壮这会才想到说话,蓦地提嗓喊道:“林婶子,兰英现在咋样?” “我也没见着她,你要想知道,就自个去接她回来呗……”林婶子这会已经走出了篱笆院,嚷着回了几句,之后就远了,再听不见。 在厨房的翠莺隐隐听到好消息,忙放下手里的活,笑着走了出来,“恭喜二弟了。” “呵呵,呵呵,多谢嫂子。”赵壮从愣怔中醒过神来,这会就知道乐了,脸上的笑意掩也掩不住,呵呵傻笑不停。 “既然这样,咱们就不要再耽搁了,明儿再去弟妹娘家一趟,怎么着也要把弟妹接回来。”赵强替二弟高兴之余,又想起这事,心里想着,如果林老爹真要咬住不放的话,大伙就凑点钱送去算了,都到这份上,总不能放弟妹在娘家不管吧。 正乐的赵壮一听这话,也跟着想起那事,高兴劲滞了一滞。翠莺见了,忙打岔道:“你们别光待着了,娘还不知道呢,二弟还不快去说给娘听,让她也高兴高兴。” “嗳。”被这么一岔,赵壮又重新乐了起来,应了声就往东屋跑去,忙着去报喜了。 赵壮走后,赵强就笑着随翠莺进了厨房,提了提手里的油纸包,道:“这是刚买的桂花糕,给你和妞妞吃。” 翠莺继续做厨房的活,嘴里笑道:“我又不是孩子了,就留给福子和妞妞吧,要是明儿二囡来的话,她也能尝尝,她最喜欢吃甜食了。” “嗳。”媳妇说啥就是啥,赵强自然没意见,而且见她如此疼孩子们,再加上刚听了喜讯,心里不免有些意动,就往翠莺身边凑了凑,小声道:“媳妇,你说咱们啥时候也能生个孩子呢。” 这话让翠莺脸一下子就红了,要生孩子不就得圆房,在这儿提起这种事,想想就让人羞得慌,害她忙扭开脸去,小声嗔怪道:“不害臊。” 见媳妇那害羞样,赵强不禁呵呵笑了起来,回屋把桂花糕放下后,就回厨房帮起手来。 两人在厨房忙活时,翠莺就问起他来,“你这两天去哪了,我今儿跑去陈观村了,二妹家里啥人都没有,可担心死我了。” “你跑去找我啦,早知这样,我今儿就不去镇上了。”赵强一听害媳妇担心,心里很过意不去。 “你去镇上了?去镇上干啥?”翠莺停下手,抬头看他,不解问道。 “昨天我带春儿去了她婆家,陈家也知道了陈乐富和徐寡妇的事,正在那商量呢,我去了,两方合计后,就定了让春儿往后跟着陈乐富去走商,也好就近看着陈乐富,且两口子也不会常年分开,搞不好就能怀上孩子了。”赵强把事儿一五一十告诉了翠莺。 “这样不错,对他们两口子都好,可这和你去镇上又有啥干系?” “还不是怕他们两口子心里有气,又吵闹上,所以我就陪着去了镇上,陈乐富在镇上置有宅子,往常他待在镇上的时日最多,这不,两口子今儿搬去那处宅子了。”赵强解释道。 原来就这么回事,害她担心得要命,翠莺这会再想想,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居然还巴巴地赶去陈观村,实在是太会胡想了,弄得跟个傻婆子一样。 “媳妇,笑啥。”赵强见她轻笑出声,不知道乐啥,就问了一声。 “没啥,只是为弟妹开心呢。”翠莺可不想把自己干的傻事告诉他,就岔到其他地方去了。 “嗯,娘这会也肯定很高兴。”赵强正说着,赵福从东屋里跑了出来,在厨房棚外就嚷道:“大哥,娘喊你进去呢。” “哦。”赵强应了声,放下手里的活,就和赵福一同去了东屋。厨房这会也收拾得差不多了,翠莺又待了一会,就解了围裙回屋去了。 进屋就见到妞妞躺在炕上,没人陪她,正无聊地滚来滚去,翠莺笑着走过去陪她玩了起来,一边玩着一边等赵强回屋。 不多会,赵强就回来了,两人聊了几句,说起去叶氏房里的事,说是明天一早娘儿三人准备一同去趟林氏娘家,把林氏给接回来。 翠莺想想这事自个也帮不上忙,也就不多嘴了,只说了让赵强早些歇了,明儿还得早起。 翌日一早,叶氏带着赵强、赵壮就去了林上村,翠莺没跟去,留在家里干家务活,打理菜地、晒麦子、洗衣、烧饭,一天的活忙完了,也已经到了傍晚,赵强他们也回来了。 娘儿仨回来得比平日稍晚了一点,他们进到院子时,翠莺饭都已经烧好,就等着他们回来,见着人到家后,才把切好的菜倒进锅里去炒,不一会热腾腾的饭菜就上桌了。 翠莺进堂摆饭时,左右看了看,没见到有林氏的身影,再瞧一旁垂头丧气的赵壮,心里就已经有数,这趟看来还是不顺利。 这当口只怕大伙心情都不好,翠莺也不好明着过问,就当做没事般,摆上饭菜后,去唤了赵福和妞妞回来吃饭。 饭桌上,大伙也没人开口,只有丁氏追问了几句,却没人理她,连叶氏也只是心不在焉地应付了几句,没说出啥来,一顿饭在沉默中吃完。 等到晚上,翠莺和赵强关上门,在屋里说起了今天的事,“今儿咋没把弟妹接回来?”翠莺拉着赵强坐到炕边,问了起来。 “还不是她爹,硬是不让弟妹跟咱们回来。”赵强有些无精打采,看来也是心烦得很。 “这都怀上了,还不让回来,难不成她爹想闺女把孩子生在娘家不成,这不是被人看了笑话去。”翠莺有些讶异,这样的爹,还真没见识过。 “就是怀上了,他才更变本加厉,娘本来想亲自过去说说好话,豁出她那张老脸去求情,大伙亲家的,总会松口了,哪里知道,她爹根本不看这份情面,这趟去,反而更加张狂,瞧着样子,不花一笔银子,这事怕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赵强说着说着就有些气愤起来,在炕上狠狠捶了一拳。 “哪有这样的,就不怕乡亲们在背后戳他脊梁骨嘛。”翠莺也有些不忿,这种明着拿女儿卖钱的人,真是有够无耻的。 “她爹才不怕,借口是一套一套的,说什么女儿被咱们虐待了,该给些补偿,又说孩子的娘为这事气病了,也得给些汤药钱,更过分的是,还说女儿一回娘家就怀上了,是沾了娘家的风水福气,咱们应该感激,给点礼道谢道谢也是应当的,总之啥名目都能找得出来,就为了要钱。”赵强想起林老头的嘴脸,就忍不住火冒三丈,越想越气。 遇到这样死皮赖脸坑钱的,翠莺也只能在心里摇头了,“那怎么办,真拿钱去吗?” 赵强朝门那边看了眼,略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娘自然是舍不得的,再说家里也拿不出几个钱来,这事只能先拖着,娘说再考虑考虑。” 这种事被他们给碰上了,也真是够糟心的,翠莺无奈地叹了口气,正想劝赵强别多想早点歇息,外面传来了拍门声,还连着唤声:“壮子,开门,壮子。” 赵强忙站起来开门往外走,翠莺也随后跟了出去,刚走出去,就见到了赵壮屋子的门开了,赵壮跑了出来。 赵强、翠莺、赵壮一时全愣住了,月光之下,刚刚的拍门之人赫然就是林氏林兰英,她地出现,太让人始料不及了。 “媳妇,你……你……”赵壮盯着林氏好一会,才结结巴巴说起话来。 “你,你,你什么你,大半夜的,我走这么多路过来,你还不赶快让我进屋去歇息,想累死我,累死肚里的孩子啊。”林氏见赵壮那傻愣样,是又好气又好笑,手指戳了他脑门一下,就一通嚷了起来。 “哦,媳妇,快,快进来。”赵壮这才反应过来,脸上立马笑开了花,慌忙就上去扶住林氏,将她扶进屋里去。 直到两人进屋关了门,赵强和翠莺还一愣一愣的,这事真可谓是急转直下,转变也太突然了,刚还窝火发愁呢,这会人就回来了,那是不是说,这事就算揭过去了?还是其中另有隐情? 20、第20章 翌日早上,林氏进堂屋来见叶氏,问起来才晓得,她是避着老爹偷溜回来的,还说是她娘帮了忙,她才能溜得出,为了这个,林氏昨晚在赵壮跟前念叨了好几遍,让他要记得丈母娘的好,赵壮心里虽嘀咕,这事本就是她家的人搅出来的,可这个当口,他也不好拂了媳妇的意,只能一直称是。 叶氏见到林氏回来了,自然是极开怀的,连声说好,还道让她好生养胎,给赵家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赵强、翠莺在旁看着都为他们高兴,就连丁氏,也上来道了几声,“恭喜啊,壮子,你就要当爹了,往后可得多长进些才好。”虽说话不是那么好听,可能从丁氏嘴里说出这些,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大家自然不会去计较。 全家人都为林氏有喜而高兴,也为这件事能平息而开心,之后过去好多日,翠莺才从林婶子嘴里听说,林氏的爹发现林氏偷溜回来了,还发了好顿脾气,吵着要闹上门来,还是多亏了林氏的大伯,听说这事后,就把她爹给拦了下来,好说歹说才罢休。 翠莺听了,在心里暗自咂舌,原来觉得自个从小被人拐卖,不知道爹娘姓甚名谁很悲惨,可这么一瞧,有这样的爹,还不如没有,到来个干净利落。 不过这毕竟是别人家的事,翠莺只是听听,没那心思也没必要去插手,再说眼下农忙,自己整日忙得团团转,就更没那份闲心了。 林氏怀了孕,自然不能去下地,只能她跟去了,从那日之后的几天里,翠莺都随着大伙去田里帮忙,割完田里的麦子,全晒干后,就要打麦了。 村子里打麦有专门的打麦场的,一般都几家人凑一起,大伙一同打麦。这日,赵强、赵壮挑着整担的麦子,带着翠莺和叶氏去打麦场,事先打好商量的几家人也陆续来了。 翠莺和叶氏先将干透的麦子铺上,其中一家的杨老爹牵来骡子拉着碌轴压场,一轴一轴地压,等压到一定程度时,他用手中的鞭杆翻动麦秸,吆喝大伙用三股钗把麦场里的麦秸整体翻一遍,碌轴接着碾压下去,直到麦粒全部脱落,麦秸压碎,这些活大多是像赵强和赵壮他们这些壮劳力在干,那之后翠莺和叶氏才上场,按着三股钗、四股钗、木耙的顺序依次把麦秸一层层起出来堆在打麦场一边,最后将地上混在一起的麦粒、麦糠、麦余用锨子和扫帚扫起来,让有经验的人扬场。 翠莺站在场边,看着赵强、赵壮、杨老爹和其他几名汉子扬场,他们高高扬起一锨,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麦粒落下来,麦糠被风吹在另一边,这时候,翠莺就跑上去,其他跟在一旁帮忙的婆娘们也都跑过去,拿扫帚在刚刚落下的麦粒上轻轻一扫,落在麦粒上的麦余麦糠就被清理出来,之后速速扫成一堆,让汉子们继续扬场,几趟扬下来,也就差不多了,大家各自将扫出来堆积成小山的麦粒装起来,连麦糠也一同装回去,这些都是可以掺进平日的糙米饭里,作为饱肚之物的,自然不能浪费。 到了傍晚,一家人挑着几袋麦粒和几袋麦糠回去了,路上赵强用手背擦了擦她额角的汗,问道:“媳妇,累不累?” “不累,我又没干多少活,大多是你和二弟在出力。”翠莺怕赵强这样会被其他笑,瞧了眼叶氏和赵壮,赵壮在一旁似笑非笑的,叶氏到没啥,只是低头赶着路。 “你是第一次打麦吗?”赵强刚看到媳妇瞧他们打麦,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就想着她一定没见过。 “嗯,是第一回。”以往在林家,因家里没男丁,所以都是托林山大伯家的几个兄弟挑去打麦的,所以翠莺一直没见过,别说,今儿瞧着还真有些新鲜,身上那点疲累也被新鲜劲给冲淡了。 赵强瞧着媳妇眼睛都在笑的样子,有那么一瞬看痴了,停步呆了会才继续往前走。打麦场离赵家并不是很远,没多会一行人就到家了。 到家一瞧,灶是冷的,连米都还没洗,更别提饭了,叶氏面上有那么一点不高兴了,在怎么说,一天辛辛苦苦劳累下来,回家连口热饭都没人准备,也确实让人不那么痛快。 翠莺一瞧,正想进厨房去做饭,这时丁氏却晃悠悠地过来了,手里捏块帕子遮着还有些晒的日头,上来就说道:“大姐回来了,哎,只可怜忙了一天,连口热饭都没人烧给你吃,你说娶儿媳有啥用。” 这话一听就是冲着林氏去的,翠莺拿眼一撇,真想上去啐她一口,这种谁都要踩上一脚的人,真不知道脑子是咋整的。 叶氏是不太高兴,可丁氏的话也没让她动怒,只是朝赵壮看了眼,道:“你进屋瞧瞧去。” 赵壮嗳了声,撂下扁担,就往屋里去了,丁氏正待再说话,叶氏笑笑道:“弟妹,如今日头还毒着,站这晒一会就能出满身汗,你还是先回屋去吧,待会饭烧好了,再出来。” 丁氏到也不傻,听叶氏这么说,就知道她不是很乐意听这茬,再抬头瞧瞧,也确实挺晒,就哼了声,扭头走了。 丁氏刚走,赵壮就从屋里出来了,走到叶氏跟前道:“娘,兰英说人难受,恶心,所以就进屋歇着去了,这晚饭只能劳烦大嫂了。” “没事,我这就烧,反正昨晚还有些菜剩下,现成热着吃也很快的。”翠莺说话就走进厨房去了。 翠莺进厨房后,叶氏忙问道:“你媳妇这会咋样?” “正躺炕上呢,这会瞧着没怎样,应该没啥要紧的。”赵壮不懂这个,进去就见到媳妇躺着,也看不出哪里难受,就只能这么说了。 “嗯,那你快和老大把东西放了,这就进屋看着点,要没啥事待会让她出来吃饭。”叶氏吩咐道。 “嗳,娘。”赵壮回着话,就重新挑起担子,正准备往后边茅草屋去放下,叶氏又叫住了他,不放心又吩咐了句,“还是不要了,待会你来把饭端进去吃吧,这是头胎,不比别的,可得仔细着点。” 赵壮又应了声,这才随着赵强往后边去了,叶氏瞧了眼林氏的屋子,才转身进了东屋。 翠莺干了一天的农活,又要烧饭,等收拾完饭桌回厨房,见着还有一厨房的锅碗要洗,心里有一些烦躁,在板凳上坐下,想歇会再洗,这时,赵强进来了。 “媳妇,你累一天了,这儿我来吧。”赵强上来就蹲下解起她身上的围裙,嘴里说道。 “你比我还累,再说你每回去河边洗,都要被那些媳妇们笑话,还是算了,我来吧。”翠莺说道,用手压了压他的手臂。 “没事,最多我取水回来洗,我一大男人,力气有的是,这点活我不觉得累,到是你,很少干农活,肯定很累,你听我的,去屋里歇着吧。”赵强笑着取下她想阻止的手,等话说完,围裙也被他解下了,一把将她拉起来,就往屋子那边推。 翠莺确实没啥力气跟他争辩,也就由了他,捏着有些酸的肩膀,就往屋里走去了。 回到屋里,妞妞已经在炕上,见到翠莺进来,就喊着:“娘,娘,玩。” 翠莺虽然疲累,可见到妞妞睁大圆滚滚的眼睛看着自己,就不忍心拒绝她,只得坐上炕去,陪着她玩。 妞妞一会爬到她背上,一会钻进她怀里,玩得起劲,翠莺却有些困顿,强撑着在一旁陪,过会,妞妞又拉着她躺炕上,要玩翻来翻去,翠莺头沾到炕,就更觉得困了,只翻了没几下,眼皮就打起架来,只感觉妞妞在摇她,叫着娘,可怎么也撑不开眼皮,就是很想睡。 赵强从屋外进来时,就见到妞妞趴在翠莺身上,歪着脑袋看她,走过去一瞧,她已经双眼合上,好像睡着了,当即抱妞妞到一旁,之后两手一撑,就抱起了翠莺,想将她放直来,让她不用窝着,睡得舒服些。 刚抱起翠莺,她好似受到震动,眼皮抖了抖,人有些似醒非醒,动了一下,脸朝他胸膛靠来。 赵强低头看她,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看媳妇的睡脸,也许是晒了一整天日头的缘故了,她原本白皙的脸颊有些微红,煞是好看,忍不住就俯下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翠莺好像还没睡熟,被亲了一下,眼皮无意识地掀了掀,之后重又合上了,嘴里嘟囔了一句,“妞妞还没洗呢。” “不用操心了,好好睡吧。”赵强笑了笑,轻轻将她放回炕上,替她改上凉被,见她再没动静,看来熟睡过去了,这才抱起妞妞,捧着木盆带她去厨房打水,之后替她洗漱,让她也睡下后,才轮到自己。 等他自个洗漱打理好,也已经挺晚了,吹熄了油灯后,上炕抱媳妇睡大头觉去了。 21、第21章 田里收割回来的麦子一趟就全打完,之后将麦粒舂掉壳,用磨磨成面粉,该上缴公粮的上缴,该交租子的交给地主,余下的就是下半年家里的口粮了。 翠莺跟着大伙一同磨了几天的面粉,把这趟收成的麦粒全部磨完,农忙的活也就干得七七八八,一家人终于能得几天空闲了。 赵强一有空闲,就想着去镇上兜点生意,所以这天晚上,两人商量了,第二日早起一同去镇上,前趟合计找铁匠的事,准备顺带去镇上瞧瞧。 “带妞妞也一起去吧。”赵强上炕盘起腿,对着翠莺说道。 翠莺正和妞妞玩着,听他说起,停下手看向他,“你是去兜生意,而且咱们是为寻铁匠去的,带妞妞去怕是不方便吧。” “难得得空去一趟,也不定要做啥事,你带着妞妞去逛逛,我自个去寻也行。”赵强一手抱过妞妞,跟她玩起举高来,赵强一下将妞妞举高,她乐得咯咯咯笑个不停,一放下来,她手脚就挣个不停,就是想再上去,这段时日,妞妞和赵强熟了起来,和他到是挺玩得起。 见他们玩得起劲,翠莺也乐得笑了起来,心里想着妞妞确实没怎么去过镇上,带着去玩玩,她定然新鲜,就干脆“嗳”了一声,应了下来。 翌日,妞妞很早就醒来,小孩子知道要出去玩,总是特别兴奋,天都还灰蒙着,她就划手踢脚动了起来,吵得赵强、翠莺也跟着醒了过来。 醒过来后就再睡不着,一家三口干脆起了炕,想着早些出去也好,趁日头没出来前,不那么热,赶起路来也能凉快些。 离林家村最近的镇有七八里路,叫做淮义镇,赵强带着板凳、磨刀石这些家伙,同翠莺走了个把时辰才到,一路上,妞妞一会抱,一会背,赵强有时还让她骑在自己肩上,这么折腾来折腾去,到是挺乐呵,一点都不觉得闷。 到了镇上,赵强就带着她们往集市那边去了。附近大镇不多,淮义镇已经算是这带最大的镇,周边的村庄却是有好多,因此就算不是大的赶集日,集市这边也挺热闹,不少村庄里的乡亲们挑来自家的瓜果蔬菜,地里种的物什,捞的活鱼,打的猎物,下的鸡蛋,粮油米面、手工织物杂七杂八的卖啥都有,而镇上没田没地的平常百姓家,不想去店铺里买贵价货的话,大多都会到这些赶集的农人手上采买,常年下来,也能省下不少银钱。 瞧着集市上赶早过来卖东西的人已经挺多,有那么几分热闹了,赵强就把抱手里的妞妞交给了翠莺,说道:“你带着妞妞在这逛逛吧,看中啥东西也可以买点,我到附近巷子先转悠一趟,你要是逛累了,可以到那边集市口的老林茶铺歇息,那老林原也是林家村人,老两口做生意挺和气热络的,付两个铜板来碗茶,任你坐多久都不会赶人的。”赵强说着话,就从腰里摸出一小串铜板,约有三十几个,全塞进了翠莺手里。 翠莺一手抱过妞妞,另一手将铜板收进袖子里去,嘴里道:“嗳,我晓得了,那你要回去时,就去老林茶铺找咱们,要是瞧不见咱们,你就等一会,等咱们一道回去。” 赵强应了声,夹着板凳,背着褡裢走了,翠莺抱着妞妞慢慢在集市上逛,集市上不光有村里人卖的农物,两边也有不少店铺和摊子,可以逛的地方到挺多。 翠莺逛了半天,也没买啥,就给妞妞买了糖人吃,又扯了一小块布,她今儿瞧着赵强难得脱了草鞋换上布鞋,却是一双磨得有些破的布鞋,想着他一天到晚跑来跑去,没双舒服点的鞋,脚也吃力,尤其过了盛夏到入秋后,大多脱了草鞋换上布鞋,所以她想趁现在给他纳一双结实点的布鞋。 布扯了,翠莺还想给妞妞买点艾草,夏天蚊子多,这会才刚入夏,妞妞都已经全身叮出好些包,要是把艾草塞进香囊里给妞妞带上,就能驱赶好多蚊子。 翠莺逛了一圈,到没见到有卖草药的采药人,干脆就去药堂买,反正只买少许,够给妞妞、赵福、二囡每人塞个香囊就行了,应该也贵不了多少。 在集市上向人打听了一下,给指了路,说是集市出去左拐再右拐,就有一家老字号的药堂,叫德盛堂,据说价钱还挺公道的。 翠莺循着指路走去,没多会就见到了德盛堂。毕竟是老字号,德盛堂店面很是宽敞,进去就能见到一排排的药柜,足有两墙那么多,整家药堂显得清清爽爽,到处都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翠莺走进店里,刚到柜台边,柜台里就有人上来招呼,听到她说要称一两艾叶,也没嫌弃,收了她三文钱,照样客客气气帮她称好、包好。 付了铜钱,接过包好的艾叶,翠莺就转身往外走,刚走了几步,药堂的内堂有人挑帘而出,是一名穿着尚算体面的妇人,同药堂的大夫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外走。 妇人说话间抬头,不经意就瞥见了前面之人的背影,顿时感到熟悉,愣怔了一会,连话都忘了说,直到那背影跨出药堂,眼见就要走了,她才反应过来,急忙唤道:“翠莺?” 翠莺一听有人唤她,就停下脚步扭头望去,妇人的身影就映入了她眼帘,着实愣了好一会,直到妇人急步往她这边走来,她才回神,忙迎了上去,激动道:“干娘,你怎么会在这。” 眼前的妇人就是翠莺的干娘陈方氏,当初她两三岁就被人拐卖,在人牙子手上转了几转,被卖进莱州陈员外家里时,她才五岁,啥也不懂,要不是身为管事婆子的方氏护着她,早不知打死饿死几回了,后来干脆就认了方氏做干娘,跟了她的姓,翠莺的名字也是方氏给取的,在她心里,方氏就和她亲娘一个样,这会在此见到她,是又惊讶又欢喜。 “翠莺,真是你啊,呀,这是妞妞嘛,都长这么大了。”方氏也是又惊又喜,忙着就上前来说话。 “妞妞,叫外婆。” 在翠莺怀里的妞妞睁圆双眼瞧了眼方氏,就把头扭过去,趴在了翠莺的肩膀上,再不肯转过脸来,翠莺没好气地拍了下她的屁股,方氏忙笑道:“她还小呢,那会你从府里出来时,她都还在襁褓里,这两年又没见过,自然生分,你也别怪妞妞。” 翠莺自然知道这个理,所以就拍了几下小屁股,就不再管她,拉着方氏的手,忙问道:“干娘,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你也出府了?” “这事说来话长,我也想知道你近两年过得怎样,要不咱们找个地方坐下聊。”方氏说道。 “那行,前面集市口有家老林茶铺,咱们去那边坐下喝碗茶吧。”翠莺也很想知道方氏的近况,想着反正要去老林那边汇合赵强,就干脆去那里坐下聊好了。 “好,等我取了药,就同你一道去。”方氏同她说着话,就往柜台那边看了眼,见大夫正让店员们包着药,等包好捆好,拎了就可以走了。 “取药?是谁病了,干娘,你身子还好吧。”翠莺一听她是来抓药的,忙上下打量她,见她气色还不错,放心下来。 “我没事,这是给三少奶奶抓的,我是同三少爷他们一道来这边的。”方氏笑着解释道。 翠莺一听到三少爷,双眸就暗了暗,微垂下眸子,问道:“三少爷也过来了?” “嗯。”方氏看着翠莺长大,当然看得出她的不自然,知道她心里有个结,就不想再多提,忙道:“药已经包得差不多了,咱们这就去吧。”话说完,就往柜台走去,没一会,拎着药就同翠莺一道出了药堂。 一路走去两人就聊了起来,“当初你从府里出来,说是去林山家里,我就知道是林家村,却不知在哪个位置,这两年,我托了好多人给你带口信,想知道你的近况,却一直没有你的消息,害我心里始终提着,就怕你过得不好。”方氏絮絮说道。 听方氏这么说,翠莺心里已有了数,肯定是张氏怕她带着那些银子走掉,所以封锁了所有口信和消息,死活将她困在家里,谋了银子还逼她嫁人,不过这些话她不会告诉方氏,免得她难过。 “也许是乡下小地方不太好找,这不,你现在已经见着我了,我一切都好,你可以放心了。”翠莺是报喜不报忧,只想让方氏知道她平安就好。 “好,好,干娘能再见到你,看你过得好,这辈子也就安心了。”方氏说着话,双眼就红润了起来,想起她当初死了丈夫,带着襁褓中的女儿出府,举目无亲投奔到婆家去,到如今都挨过去了,心里颇为感慨。 翠莺见方氏伤感起来,忙岔话道:“干娘,你这趟过来是待几日,还是要长留?” 方氏听她问起,忙抹了抹眼,说道:“这趟估计要留上好一段日子了,府里是准备在这边开绣庄,前几日店铺已经买好,这几日上就要开张了。” 翠莺和方氏一路说着话,远远就看见了老林茶铺的旗幡,赵强就站在旗幡下等着,看到翠莺走过去,忙迎了过来。 22、第22章 方氏见到赵强走到翠莺身边,笑着接过她怀里的妞妞,不解地看了眼她,翠莺忙道:“干娘,这是我家那口子,叫赵强。”这边介绍完,又同赵强说道:“这是我干娘,刚刚巧遇上,就到老林这边来了,想坐下喝碗茶,聊一会。” “哦,干娘是吧,那你们聊,我抱妞妞去买些麻饼过来,再带点回去给福子、二囡他们也尝尝。”赵强说着就让妞妞骑在肩膀上,带着她往集市那边去了。 方氏瞧着了眼赵强的背影,就同翠莺一道进了茶铺的凉棚下,挑了张靠边的桌子坐了下来,翠莺唤来林大娘要了两碗茶。 “你啥时候再嫁了?”林大娘端来两碗茶放下走后,方氏就问了起来。 “也没多久,前后才半个来月。”翠莺轻抿了嘴,微笑道。 “他们家……对你可好?”翠莺再嫁,能有个汉子依靠着过活,方氏心里自然是欣慰的,可又担心她寡妇带着孩子,嫁过去会被婆家嫌弃,待她不好。 “挺好的,赵强待我很好,也疼妞妞,婆婆挺明白事理,一切都好。”翠莺这话是半虚半实,赵强确实很好,叶氏也算不错,可糟心的人不是没有,可她不想让方氏担心,自然不会一一道明。 “你可不要瞒着我,你到说说,他家还有啥人,家里家境可还好?”方氏从刚刚赵强的举动话语,到瞧出几分满意,可还是怕翠莺报喜不报忧,又追问了几句。 翠莺喝口茶润了润喉,之后笑着将赵家的现况大致说了一番,却没提及丁氏这个最爱来事的人。 “嗯,到还行,只是,他是头婚的,你却是再嫁的,还带着妞妞,他们家长辈没意见?”方氏还是担心这个。 “如今家里只有婆婆,她从没讲过啥过分的话,对我和他弟媳都还可以,一碗水端得挺平,没有偏帮谁。” “那我就放心了。”方氏总算放心下来,又继续问了一些赵家的其他事,听了半天,觉得其他都还行,只是,这家似乎挺穷困的,心想翠莺虽没啥好出生好门第,可打小在员外府里长大,就算是做丫鬟的,吃穿用度也是平常人家比不上的,这会到了如此人家,只怕是要吃些苦了。 方氏心里一直把翠莺当女儿看待,眼见她要吃苦,心里自然不好受,想了想斟酌道:“他家……是不是没什么家底?” “干娘,你不用操这份心,他们家虽没啥余钱,到也不至于吃穿不济,我挺知足的,真的。”翠莺说的到是心里话,和林家比起来,虽然家境远不如,可她心里却觉得安心、踏实,比在林家好了不知多少。 “哎,你这孩子,在府里这么多年,心眼还这般实,也算难得,好了,干娘也不说丧气话了,我就问你,想不想多赚些银钱?”方氏见她语气笃定,想来心里是安乐的,也就不再追问,反倒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干娘,这话怎么说?”翠莺疑惑问道。 “我前面不是说了,这趟是跟着三少爷过来开绣庄的,如今绣庄刚开始置办,急需上佳的绣件,你的绣活在府里算得上顶好的,陈记这么多绣庄,也没多少绣娘能比你手艺好,你何不揽下这活试试。”方氏忙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番。 翠莺听了有些心动了,上佳的绣件几乎都是大宗摆件,绣上一副就能得不少银子,要是能接上几件的话,得的银子能让家里日子好过许多。 “如何,要是你愿意的话,我回去就同三少爷说,等哪天得空,我带你去见他。”方氏道。 听方氏提起三少爷,翠莺心里又有些犹豫了,她不是很想见他,而且也不知道他乐不乐意见到她,且转念想想,如今林氏怀了孕,家里的活全靠她,只怕她也没空闲接绣活,想到这,翠莺就道:“干娘,这事一时半会我也拿不准,等我回去商量商量,再给你答复吧。” 方氏见她没一口应承下来,又劝了几句,就没再说下去,将自己如今的住处告诉了翠莺,让她得空定要常去坐坐。 这会,赵强也回头了,手里提着两个纸包,走到她们桌边,就将妞妞放在了凳上,将其中一包拆了开来,笑道:“来,干娘,尝尝张记麻饼,是咱们这最老的一家,手艺还不错的。” 方氏忙客套了几句,三人坐着又聊了会闲话,方氏就道三少奶奶还等着她取药回去,这就得走了,临走前,还抢着把两碗茶钱给付了,赵强一迭声说道他来付,却还是没能快过方氏。 连声说了几句没事的,方氏这才转身出了茶铺,翠莺瞧着方氏走去的背影,倏然又追了上去,拜托她绣件的事先不要知会三少爷,说是等她决定好了再说。 方氏应承了她,翠莺笑着让她得了空也来林家村坐坐,这才目送着她走远。 这会时辰也不早了,出了茶铺后,翠莺和赵强就离了镇上,往回赶了。一路上,翠莺慢慢的将如何认识方氏,并与她结缘的事说给赵强听。 赵强以前只知翠莺从小被拐卖,不识爹娘,却不知她从小到大的一些生活,如今听她娓娓道来,到是有不少辛酸事,不禁悄悄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翠莺一时停下了话语,侧脸朝他望去,赵强此时也看着她,突然停下脚步,闷声道:“媳妇,这么多年来,你挨了不少苦,往后我定不会再让你受苦。” 翠莺随着赵强一同停下了脚步,听他如此说来,说不上来啥感觉,只是觉得心里很暖和,有些热热的,双眸有一瞬间的酸涩,“嗯,我信你。” 赵强咧嘴一笑,牵着翠莺的手,继续赶路,等到家时,也已经傍晚时分,翠莺放下东西就得下厨房了,赵强则抱着妞妞去找赵福,把今儿买的麻饼给他们一道吃,过去的时候,瞧见二囡也在,还特意另外包了一些给她,好让赵花过来接时,带回家去。 晚上回到房里,翠莺就把赵强拉到了炕边坐下,“干娘今儿在茶铺时,跟我说了件事。”翠莺打算把这事同他说,两人合计合计,看要不要应承下来。 “啥事?”赵强见她的神情,就知道不是件简单的事,因此也一本正经地询问道。 “干娘这趟来,是跟着我以前的主家陈员外家的三少爷过来的,陈员外家在莱州算是大富之家,经营的生意很多,其中就有绣庄,这趟三少爷过来,就是开绣庄的。干娘说我绣活好,让我去绣庄接大件的绣活做,一件这样的绣活,所得的银两足够咱们过一年有余了。”翠莺慢慢将事情道来。 “接绣活?”赵强对这个一无所知,这会听到,不禁脱口问道。 “嗯,我以前在陈员外府里,也曾帮着绣庄赶过工,她们那些绣娘的绣法我也会,只是两年没怎么绣过了,只怕有些生疏了。”这方面翠莺也有些担心,绣技这东西是熟能生巧的,长久不绣,不知道还能不能绣出精致的绣面。 “这些我也不懂,你就按着心里想的做,想接的话就接,不想接那就回绝了,至于银两方面,你也不会太操心,咱们不是合计了卖剪子、菜刀嘛,这段日子地里不忙,我可以试着去做起来的。”赵强不想她为了家计而勉强自己。 “说起这个,你今儿去找铁匠怎么样?”赵强提起这话,到让翠莺想起今天去镇上的目的。 “去寻了几个,都不太乐意只做几把,镇上的不行,就还找春儿她大伯吧,明儿我就去陈观村一趟,虽说不算亲近,但总归是亲戚,会好说话一些,而且乡下铁铺也没镇上活多,按理来说应该能行的。”赵强道。 翠莺点了点头,不管怎样这总算是条路子,试试也无妨,“那你就去试试,至于绣活,我再考虑考虑吧,如今弟妹怀孕了,只怕我也没啥空闲能坐下来绣这些,要真不行就算了。” “家里的事你不用全包全揽的,地里不忙,娘也可以帮着做一些,再说,香儿这么大的姑娘,也可以出来分担一些,我去和娘说,应该不成问题。”赵强向来觉得家里活不应该全让他媳妇来承担,当初林氏把活全推给翠莺时,他就想过去和娘说,可是就怕她新媳妇刚过门,提这些反而害她被指责,也就搁在心里一直没找到机会提,这会说起来,正好给他个由头提这事。 “让娘做会不会不好,怎么说都应该我伺候她才对。”让叶香做她没意见,可让叶氏做就有些说不过去。 “一家人哪有这么多说法,再说,你也不是偷懒不做,只是为了赚更多银钱,这不也是为了家里好。”赵强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既然你这么说,我这些天就拿些针头针脑绣些小东西瞧瞧,要是原先的绣技能找回来,我就去接来试试,要真是手疏了,那就算了。”翠莺这会有了些信心,决定先试试手,好的话再去找方氏。 “行,不过媳妇你也不要太费眼伤神,身子要紧,千万别勉强自个,知道不?”赵强就怕她为了赚钱,伤了身子。 “嗯,我有数。” “那好,我明儿和娘先通个气,让她心里有个底。”赵强道。 翠莺也觉得这事跟叶氏先提一下比较妥当,就点了头,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事情商量好了,两人就洗漱了上炕歇下,一夜无话。 23、第23章 翠莺将家里的一些碎布头全都找了出来,选稍大块些的拿来做成香囊,将那日去德盛堂买来的艾叶塞进去,分别给妞妞、赵福、二囡每人一只,挂在脖颈间用以驱赶蚊蝇,当然,在那上面绣上了牧童放牛、彩蝶翩飞、小鸡啄米三种图案,顺带练了一下手,等这些香囊绣好后,以前的绣技已经有几分找回来了,翠莺却觉得还不够,就又做了些小玩意,在上面绣图,做成后,即可以给孩子们玩,又可以给她练手,一举两得。 赵强在那晚的第二日就去找了叶氏,把这事告诉了她,叶氏一听有这么多银子可以进账,自然是赞成的,于是就说了让她专心练绣,家里的活顺带做些就可以了。 虽说自那以后,大多家务都是叶氏在做,可是毕竟地里得不了几天空闲,就又得播种了,叶氏两头也忙不过来,因此翠莺还是承担了大部分家务,大多只得晚上的时候拿出绣活来练,就没那么快熟手了。 这天,吃完晚饭后,翠莺又就着微弱的油灯绣起来,赵强在河边洗好锅碗回来,收拾了厨房后进屋,就见到油灯下的翠莺,此时正停下手里的活,闭上眼,还伸手了揉了揉,看来眼睛累了,这活本就费眼睛,又是在晚上灯下,自然更累。 “眼累了吧,往后你不要晚上绣了,要是伤了眼就不值当了。”赵强走到她身边说道,见她如此累,心里有些心疼。 翠莺睁开了眼,笑道:“没事的,我也不会绣很久,慢慢练着不会太伤眼的。” 赵强听了,就收了她手里的绣活,拉过她的手道:“那今晚就别绣了。”翠莺正待再说,赵强却是将绣活往针线笸箩里一放,把笸箩也收了起来,见他如此,也就作罢了。 “我上次和娘一说,本来你就可以少做家务,能有多些时间绣,可地里这会又忙起来了,娘也顾不上家里了,弄得你又是家务又要针线,这样可真要累坏身子的。”赵强将笸箩收好后,就坐上炕,拉着她说话。 “家里的活我也做惯了,也不怎么累,你不用担心的。” “原先我是想让香儿分担一些,可娘一直没去说,要不明儿我自个去找香儿说说。”赵强还是觉得媳妇这样不行,要累坏的,一心惦记着能让她少做些家务才好。 翠莺一听,忙道:“别,你也知道舅母的脾气,到时候又是一番闹腾,还不如我自个做,也能图个清静。” 想到丁氏平日的作风,赵强也皱起了眉头,心里心疼媳妇,可又不想和丁氏搅和,怕到时候她找媳妇麻烦,想想也就作罢了。 “要不干脆别接绣件了,反正我前几日也去找过陈金富,他同意帮我各打三把剪子和菜刀,让我先试着卖,要是卖的好,再去他那多打一些,往后多多少少都能有些进项,你可以不用这么累的。”赵强说道。 翠莺知道赵强心疼她,不过这些都是看长远的,就眼下刚开始卖,肯定没啥生意,且接绣件可比卖剪子、菜刀赚多了,她还真有些舍不得放弃。 “我真的没事,再说这会能不能成还两说,你就不用急着劝我了,要是手艺不行,你想接人家也未必肯,你就安心吧。” 赵强见媳妇这么坚持,也就不再劝了,只道让她多歇息,不要累着才好,翠莺自然是点头应承的,这才让他放心一些。 这晚被赵强吩咐又吩咐后,翠莺就很少在晚上绣了,情愿家里的活懒一些,挪出时间白天来绣,免得他又念叨。 这天外边日头很毒,翠莺就窝进了屋里,拿起绣活来绣,这会日子快到七月,天气实在是热了很多,不多一会,就已经满手汗,手上绣针都有些打滑起来,翠莺就搁下绣活,往窗外瞧瞧天色,日头有些西斜,想着待会他们地里就要回来了,就干脆把东西收了起来,往厨房去准备烧饭了。 刚走到厨房外面,叶氏、赵强、赵壮他们就回来了,赵强见她要进厨房,就跟了进来,叶氏他们放下农具,就各自回屋洗脸去了。 “媳妇,这里我来吧,你回屋去绣吧。”赵强上来就抢了她刚拿起来的围裙,说道。 “还是我来烧吧,你在地里干活也累了一天了。”翠莺推拒道。 “我不累,让你回屋你就去吧。”赵强说着话,就扭过她的身子,往厨房外面推去。翠莺见他如此,也就不再说啥,依他所说,往西屋走去。 刚走出几步,就见到赵壮从屋里奔出来,往东屋跑去,嘴里直嚷:“娘,你快出来。” 叶氏听到嚷声,放下巾子就出了东屋,刚打开门就见赵壮满脸着急跑过来,忙道:“咋了?” “兰英说人很难受,有些喘不过去来,你快去看看。”赵壮嘴里嚷着,伸手就拉起叶氏,往自个屋子带去,叶氏一听也急了起来,着急忙慌地跑了过去。翠莺一听忙也随后跟了进去,看能不能帮点啥忙。 跑进屋里,就见到林氏背对着躺在炕上,嘴里一个劲地喊着难受,哎呦哎呦的,听着让人担心。叶氏忙就跑到炕边坐下,问道:“哪不舒服啊?” 林氏翻身看过来,翠莺见她脸色到没什么,也瞧不出到底哪里不适,叶氏当然也瞧不出来,只能一个劲地问,林氏又回答不出来,只是不停哎呦哎呦喊,急得叶氏慌了神。 “娘,你看要不要去请大夫来瞧瞧?”翠莺到还有些镇定,忙询问了叶氏。 “对,去请大夫,壮子,你这就去,前头孝义村的张老头瞧病还挺好的,你就去请他吧。”叶氏听翠莺一提,才缓过劲来,忙吩咐赵壮去请大夫。 “娘,不用了吧,我歇会就会好的。”林氏一听要请大夫,嘴里的哎呦声就停了,忙说不用。 “有病哪能不瞧,你这会可是怀着孩子的,不能儿戏,壮子,还愣着干啥,还不快去请。”叶氏不依,忙催着赵壮快出门。 赵壮再不耽搁,一头就奔了出去,林氏想阻止都来不及,只能作罢,躺在炕上再没有哎呦直呼,变成了小声哼哼。 等把孝义村的张老头请来时,都已经过去半个时辰左右,张老头一见屋子,叶氏就忙让他快些瞧瞧,于是张老头坐下,号起脉来,这时林氏嘴里的哼哼又重了几分。 号完脉,张老头又望闻问了一番,之后才道她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燥热气闷而已,拿了几包药粉说是给她服几日就会好的。 叶氏忙又问道:“大夫,这会不会碍着肚里的孩子?” 张老头说道不会,叶氏这才放心下来,连声道谢,付了诊金药费就让赵壮送他出去了。翠莺见林氏没什么大碍,就放心出了屋,这么一耽搁,她也就没回屋去取出绣活了,直接去了厨房,帮忙开饭。 这晚临睡时,翠莺还去瞧了林氏,见她已经睡了,就没再打扰,吩咐了赵壮几句就回屋歇下了。 翌日,叶氏不放心林氏,特意吩咐了翠莺多加照看,这才随赵强、赵壮一同下地去了。林氏人不舒服,就起得比较晚,翠莺一直留意着,见到她出了屋,就把特意闷在锅里的早饭给装了拿到堂屋去,林氏接了早饭就吃了起来。 翠莺刚要出去,林氏却唤住了她,“大嫂。” 翠莺扭头看过去,林氏搁下了筷子,说道:“大嫂,我有事找你商量。” “啥事?”翠莺走到桌边坐了下来,询问道。 “大嫂,你也瞧见了,昨儿我好不难受,大夫虽说不碍着肚里的孩子,可当娘的不安生,肚里的孩子怎么会好。”林氏慢慢说来。 “弟妹不用胡思乱想,大夫都说没事,你就放宽心吧。”翠莺忙劝道。 “哎,大嫂,你也知道,咱们女人生头胎总是特别难,如今肚子的才两个多月,要是有啥好歹,我也不要活了。”林氏却是没听翠莺的劝,照旧说一些不那么吉利的话,翠莺听了不禁有些皱眉,忙又说道:“弟妹,你可千万别往那坏处想,小病小痛也是常有的事,吃了药就能好的,不用那么担心。” “我能不担心吗,怀上这还是头一次,总是想着能让孩子平安落地才好,大嫂,咱们自家人,我也不绕弯了,你也是知道的,我那屋原先是厨房改的,你昨儿也见了,小的很,如今天越来越热,里面闷得跟个蒸笼一样,你说我能不闷出病嘛。”林氏一直吐着苦水,翠莺也不便说啥,只能听着。 林氏停了一会,见翠莺没说啥,就再绕不下去,直接说道:“大嫂,你看你那屋比较宽敞,能不能和咱们换一下,就算是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着想,成不成?” 翠莺没想到她会提这事,当下愣了一会,正待说啥,堂外传来唤声:“翠莺。” 翠莺扭头看去,却见到堂屋门前站着的分明是方氏,她忙站起身来迎了出去,“干娘,你怎么来了。” 方氏瞧了眼堂上的林氏,才对她说道:“你上次不是让我过来坐坐嘛,这不,我就来了。”见方氏来,翠莺自然很欢喜,就扭头对林氏道:“弟妹,你说的事等我晚上和强子商量一下,晚些再同你说。” 林氏面上不是很高兴,就嗯了一声,继续拿起筷子吃早饭,翠莺也没再说啥,拉着方氏就带她进了自个的屋里。 方氏刚一进屋,脸上就露出了不悦之色,开口道:“你上趟说的,他们家人都对你很好,就这么个好法啊,这么间土胚屋,都还惦记着抢去,要我说,这种破屋,咱们根本不稀罕,要不干脆,你搬我那去住吧,我那虽不大,可让你们两口子和妞妞住的地方还是有的。” 方氏嘴里愤愤说着话,就上前拉起翠莺的手往外走去。 24、第24章 “干娘。”翠莺忙唤了声,拉住方氏,她知道方氏是疼惜她,觉得她受苦了,可是总不至于为了这事要离开赵家吧。 方氏这时停住了脚步,扭头看她,见她摇着头,也知道自己太冲动了些,于是松开拉着她的手,没好气道:“好了,这次就算了,我依了你,不过,要再有人敢欺负你,我可没这么好商量了,要让他们瞧瞧我的厉害,别让他们以为你没娘家好依靠,就可劲欺负你。” “我晓得了,干娘,别气了,先坐下吧。”翠莺笑着挽着方氏进屋,让她在炕边坐下。 方氏坐下四顾瞧了瞧,这屋子她还真看不上眼,连陈员外府里粗使丫鬟住的房都比不上,真是替翠莺叫屈,当年她可是姑娘身边体面的一等丫鬟,住得都是独间的下人房,比这可精致多了。 想到这些,方氏忍不住念道:“你当年为何想不开要出府啊,你看,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住这种屋子,只怕还得干重活,何苦来哉。” 翠莺拉过方氏的手,轻拍她的背帮着顺气,嘴里低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打小卖进陈府,就没过过一天自在日子,我宁愿挨穷受累,也不愿再为奴为婢,甚至连带妞妞也同样身为奴婢,我不愿如此。” 方氏轻叹了口气,也不知她这条路走得对是不对,不过她一心想脱离奴籍,也是无可厚非的,只是难免受苦了。 “干娘,你不用为我难过,真的,赵强对我很好,我乐意同他一道过日子。”翠莺这话到不是为安慰方氏,她是真的心甘情愿,再说眼下日子虽苦些,往后总会好起来的。 “只要你乐意,我也没啥好说的,不说这些了,今儿我来,是把这些还给你。”方氏说着话,就从衣袖里掏出个小包,放在炕上解开来,里面却是五锭十两的银子,共五十两。 “干娘,这使不得,我不会收回的。”翠莺一见忙推拒道。 “这本就是你的,干娘不需要,你拿回去。”方氏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来就往她怀里塞。 “干娘……” “当年林山横死,陈府总共就给了一百两抚恤费,你却不声不响留给我五十两,去夫人跟前求了脱籍,就离了府,你是想气死我不成,还是想施舍老婆子,我不用你施舍。”提起当年,方氏就很是气愤,气她的不告而别,也气她不将银子留在自己身边傍身,弄得如今这样。 “干娘,你这么多年待我如亲儿般,我没啥好报答的,这也是我的一片孝心,你怎可推托。”翠莺当年就想着可能再也不会相见,而方氏膝下无子,怕她老来无依,才留了一半的抚恤费给她,自己拿着另一半及多年攒下的十两积蓄还有林山留下的十两银子,回了林山老家,可到最后,她也只拿回了自己的十两积蓄,旁得全都进了张氏的口袋。 “你既然说待你如亲儿,就该像个亲儿般,哪有亲儿不听娘话的,我让你收回去就收回去,娘自个有积蓄,用不上你这些。”方氏板着脸说道。 两人几番推拒,翠莺终还是敌不过方氏的强硬,半推半就地接了过来,将小包收进了箱子里。 “这才对嘛,不过这笔银子你可得看牢了,别被他们家的人给贪了去,也别让你男人给挥霍掉,这都是你往后的傍身银子,晓得不。”方氏叮嘱了她一番,就怕她心软被人算计了去。 “干娘,我晓得的。” “那我就放心了。”方氏笑着拉翠莺过来身边坐下,又问道:“我那日说的事,你考虑的咋样?” “干娘是说接绣活的事?” “是啊,这几日绣庄就要开了,三少爷都已经拉好线,一开出来就会有大宗单子,活是肯定有的,你要是能绣的话,我就去同三少爷说。”方氏当然是希望她能接,毕竟她的手艺荒了也可惜,再说她眼下的状况,不赚些银子,日子怎么能好起来。 “接是想接,只是我思量着,两年未做绣活,手有些生了,怕绣庄不见得看得上。”翠莺说着话,就去取出针线笸箩,将自个这几天绣的小玩意拿出来,给方氏瞧。 “干娘,你瞧这些如何,我这些日都在试着绣,比前些日好了很多,只是不知手艺能不能够上绣庄的绣娘。”翠莺又道。 方氏虽不是绣娘,可在陈员外府里这么多年,总归是有几分眼光的,她拿着翠莺递过来的小玩意,细细地看针脚、绣技,真觉得是比以往差了些,就这样的,只怕大的绣件不一定能接到,一些零碎小件的话,绣了银子也得不了多少。 “是稍微差那么一点点,不过你也才这么几日,再多绣上一段时日,肯定能练回来的,要不我先和三少爷提一提,让你接些小件绣,银子虽不多,可是能练手,等熟手了,再接大宗摆件来绣,那个银子就多许多。”方氏想了想,给她出了主意。 这样也好,翠莺寻思着这主意不错,自己在家里绣,总归都是些过去的花样子,接触不到时兴的,且自己在家绣还得扯布买绣线,还有其他一些零碎的,都是要自己出银子的,接一些小件先绣着,不但能省下这笔开销,还能赚银子,更能练手,一举数得。 “行,我就听干娘的。”翠莺笑着回道,方氏见她点头同意了,才露出笑意,说道:“那成,我回去就寻个机会,在三少爷跟前提一提,干娘虽是个下人,可在老太君跟前也待了这么些年,三少爷总归会卖几分薄面给老婆子的,你放心好了,定会成事的。” 方氏说得到是实话,翠莺也知道些府里的事,三少爷虽是嫡出的,可不怎么得老爷和老太君欢心,方氏是老太君跟前的老人了,为巴结老太君,他定然不会贸然得罪方氏,由她去说,应该问题不大,只是…… 翠莺想起当年的事,心里有那么一些不安,“干娘,当年那件事,不知三少爷心里怎么想的,怎么说我都是林山的遗孀,他会不会不乐意见到我。” “哎,当年三少爷确实太任性,就是不听劝,硬要将货运往寅州,结果路遇劫匪丢了货,还害得林山几个护卫失了性命,要不是这样,你也不会成了寡妇,这是他造的孽,现在还上那么一点,也没啥过分的,你就不用想东想西了,干娘会帮你办妥的。”方氏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她,让她不要多想。 翠莺瞧了眼方氏,见她这么说,也只能点了点头应承下来,两人又聊了会闲话,方氏瞧了瞧窗外天色,说道不早了,就站起身来,准备告辞。 翠莺送了方氏出去,到院子里时,刚好瞧见林氏从屋子里出来,方氏就拿眼瞪了她一下,且故意高声道:“翠莺啊,有干娘在你啥都不用怕,要是有人敢欺负你试试,干娘定然不饶她。” 顺着方氏的目光,翠莺就瞧见了屋里出来的林氏,自然知道她这话是说给谁听的,当即笑了笑,说道:“干娘,我晓得了,你放心。” 林氏也不是傻子,哪里会看不出来,不过人家没有指名道姓,她也不好上去争辨,只能哼了一声,转身又回屋里去了。 方氏这会才算满意,满脸笑意地拉着翠莺往院外走去,到院外方氏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安心走了。 送走了方氏,翠莺又回屋拿起绣针绣了起来,直到赵强、赵壮、叶氏他们地里回来,她才搁了针线,起身去厨房烧饭。 叶氏回来洗了把脸,就去了赵壮他们屋里,进去一瞧,林氏却是无精打采地躺在炕上,忙上去询问了一番,林氏哼哼唧唧回了几句,就眼泪汪汪起来,说是为肚里的孩子担心。 见她这样,叶氏忙安慰起来,林氏哭诉了一番,见叶氏一副担心的样,这才提起了同翠莺说过的那番话,话里只有一个意思,就是想同翠莺他们换间屋子住。 叶氏听了,颇有些犹豫,林氏当即又加了把劲,捂着肚子哭哭啼啼一番,叶氏也着实担心孩子,就默许了下来,又安慰了林氏一会,见她收了眼泪,躺炕上闭眼歇息了,这才起身出了屋。 晚饭上,叶氏没有提起此事,翠莺也不知道有这一茬,大伙相安无事地吃完饭,等翠莺收拾完同赵强一同进了屋,他们前脚跟进去,叶氏后脚就跟着进屋来了。 叶氏开始并没有直接提这事,而是唠了番家常,扯东扯西说了好一会,才正了正色,说道:“老大,老大家的,我有个事想同你们打个商量。” 赵强同翠莺互看了眼,翠莺心里有一些猜测到了,却是不能肯定,于是柔声道:“娘,有啥事,你说来听听。” 叶氏略有些为难地搓了搓手,清了下嗓子,这才开了口。 25、第25章 “老大,你也知道,你爹去的早,我拉拔你们这么大,到这会,我也没啥心愿了,只想着能抱上孙子,只要了了这桩心事,就算下去找你爹,我也没啥遗憾了。”叶氏轻叹了口气,略带悲戚说道。 “娘,你说的啥话,你身子健壮着,再说弟妹不已经怀上了,就算这胎不成,我和二弟总会让你抱上孙子的,可千万别胡思乱想。”赵强不知内情,见叶氏如此,忙声安慰。 “我可是盼着兰英这胎是个娃儿,决不能出点啥差错,怎么说她也是头胎,肚里的孩子娇贵些也是正理。”叶氏提到林氏肚里的孩子,脸上笑容就露了出来。 到这会,翠莺完全肯定叶氏是为哪般了,看来林氏在她这里说不通,就去叶氏跟前哭诉了,非得把这屋给弄到手不可。 “娘,有啥话你就直说吧。”翠莺既然心里已经有数,就无谓再磨叽下去,直截了当说道。 叶氏抬眼瞧了翠莺一眼,见她没啥表情,面上淡淡的,到拿捏不准她是啥意思,既然让直说,那就直说了,“是这样的,眼见这天就要入伏了,热得紧,老二他们的屋子又小又闷,大人住着到没事,可肚子里的孩子可吃不消,这不,兰英想着跟你们这屋换换,这也是为孩子着想,你们就多担待着点吧。” 一口气把话都说完,叶氏松了口气,眼直直瞅着他们俩。赵强完全没想到叶氏提得是这种事,一时眉头皱了起来,扭头瞧了眼翠莺,见她到没多大反应,看着他目光投过来,翠莺就转而撇了眼炕上的妞妞,赵强也跟着看了眼,多少能明白她的意思。 “娘,这事也不是咱们多担待就行的,咱们这不也有个孩子嘛。”赵强语气委婉地说着话,他不想让娘难做,却也不想让媳妇和孩子凭白吃苦,有些话媳妇不便说,就由他来开口好了。 这话说得叶氏略有些尴尬,瞧了眼炕上的妞妞,又看了眼翠莺,毕竟这孩子不是自个的亲孙女,自然是比不过林氏肚里的,心里虽这么想,可有些话要是说出来,又怕会伤和气,略犹豫了一会,才结结巴巴道:“妞妞总归大一些……也就几个月……应当不会有啥问题,老大,老大家的,你们就体谅一下为娘的心吧。” 屋子里一时没人说话,赵强兀自皱眉,翠莺心里自然是不舒服的,妞妞是她的心头肉,要是有人想亏待妞妞,她是绝不依的,真要是逼急了,大不了分家,自个单过,还更干脆。 “娘……”赵强犹豫了一会,刚开口说话,翠莺却先截了他的话,不疾不徐道:“娘,这事让咱们商量商量,明儿再答复你,你瞧行不?” 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叶氏略有些失望,又瞧了眼赵强,见他沉默着,摆明是同意媳妇的说法,如此看来,今晚再谈下去也得不了结论,只得点了点头,道:“行,那你们好好商量下,尽快给个答复,我先走了。”叶氏说完话,就站了起来,转身出了房。 赵强也同时起身,送了叶氏出门,叶氏拉了他在门外小声说了会话,这才往东屋走去。赵强回屋时,眉头还是皱着展不平,显然为叶氏说的话犯愁。 “强子,过来坐。”翠莺招招手,拍了拍身边的炕,让他坐过来。 赵强依言坐到了她身边,翠莺轻声道:“这事,你咋想?” 赵强低着头,隔了好一会才闷声道:“我心里自然是不乐意的,我住哪是无所谓,可不想你和妞妞遭罪,可是娘……娘她央求了,也很难拒绝。” 翠莺知道他夹在中间很难做,可这事她却不想让步,“那你是想答应了?”翠莺又问道,不管怎么样,她还是想赵强和自己站同一方,所以又询问了一次。 “让我再想想,再想想。”赵强闷着头,语气中有些犹豫不决。 翠莺看了他一会,呼了口气,坚决地说道:“我的意思是拒绝,不管以往怎样,我既然嫁进你们家,妞妞往后也会姓赵,同是赵家的孩子,这事对妞妞有欠公平,我不会答应。” 听了这话,赵强抬起头来看她,见她神情坚决,再看看妞妞,心里也觉得娘确实有些偏颇,心里没把妞妞当赵家的孩子,不免叹了口气,半晌道:“好,既然你这么说,明儿我就去找娘好好说说,把这事给回绝掉。” 赵强如此说了,翠莺这才舒了口气,最后他还是站在了她这一边,心里很是欣慰,身子斜倚了过去,将头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肩膀,双手环住他的腰,柔声道:“你对我们真好。” 翠莺从来没有如此主动与他亲密过,赵强不免欢喜,俯身在她额头亲了一下,将下巴贴在她头顶,轻轻道:“你是我媳妇,妞妞是我女儿,我不对你们好,还对谁好。” 声音很轻缓,翠莺脸颊贴靠在他的胸口,能感觉到他说话时胸口的振动,他的胸口微热,熨烫着她的脸颊,她也跟着有些发热,这股热气缓缓流进她的心里,胸臆间充斥着这股微暖,让她的心波荡漾起来,这种感觉她从来没有过,就算林山也没有给过她,好似有些微醺,淡淡的却又涨满心胸,让人不自觉得露出满足的微笑。 “娘,抱抱。”见他们俩相拥着,妞妞也不甘心地跌跌撞撞跑过来,直往他们怀中钻来,嘴里还嚷着要抱。 翠莺笑着松开了手,一把抱起妞妞,娇嗔道:“你个小捣蛋。” 赵强听她这么说,不由呵呵,呵呵笑了起来,之后抱过妞妞玩起了她最喜欢的举高,屋里不一会就充斥满了妞妞咯咯咯的欢笑声。 翌日,早饭还没吃之前,赵强就去找了叶氏,两人在屋里讲了好半天话才出来,进到堂屋时,翠莺已经烧好早饭,摆上桌了。 叶氏沉默地吃完早饭,脸色瞧着不太开心,吃早饭途中,翠莺给赵强使了眼色,见他微微点了点头,就知道他已经把话带给叶氏了,这就难怪叶氏面色不太好。 大伙都吃完饭了,林氏还没起身,叶氏也不想这时候去打扰她,就啥也没说,同赵强、赵壮下地去了。 翠莺也没多想,反正不管林氏到时候怎么闹,他们要是不同意,她也无法,既然已经拿定主意,她就不准备更改,所以只管同平时一样,收拾碗筷后,去菜地转了一圈,浇了水,除了草,杀了些菜虫,事做完就拔了几根萝卜拿回厨房,准备晚饭时烧来吃。 菜地弄好了,又洗了衣裤,其他家事也不急,就搁下了,回屋去继续绣那些小玩意,过了没一会,将一只四角香袋的图案最后收尾处绣了,就拿起这几日做好的几个小玩意,去找妞妞他们,正巧刚刚赵花把二囡带来了,她就把这些平分给了妞妞、赵福和二囡,每人得了三个,都拿着兴高采烈地玩了起来。 林氏到日上三竿才起身,翠莺还是同平日一样,将给她留得早饭端了给她,林氏这会还不晓得翠莺他们拒绝了这事,只想着叶氏应当同她说了,因此见翠莺端早饭过来时,还打量了她好一会,见她神色如常,也没开口询问什么,心里就有些拿不准,自个在肚子里嘀嘀咕咕起来。 林氏只是在自个心里嘀咕,到没跟翠莺明讲,既然通过叶氏去说了,自然不会自己开口,只等着叶氏将这事办妥,那么就可以搬进西屋去住了,只可惜,林氏心里的小算盘打得虽响,却是小瞧了翠莺,哪里知道她居然敢连婆婆的帐都不卖。 吃完早饭,林氏就回屋了,躺在炕上想着住进西屋该怎么布置,自个乐着直到昏昏睡着。 林氏这一睡就睡到了日头西斜,叶氏、赵强、赵壮回来时,她才醒来,伸个懒腰坐起身来,呆了一会爬下炕,正待出屋去端点水来,洗把脸醒醒神,却见到叶氏进屋来。 见到叶氏,林氏精神不觉一振,再不用洗脸醒神,忙笑着把木盆放回架子上,上去拉过叶氏的手,让她坐在炕上,期待地看着她。 叶氏瞧她一脸兴奋劲,就知道她误会了,以为是来说换屋的事成了,面对这样的笑脸,叶氏的话就更难出口了,嗫嚅了好一会,才说道:“兰英啊,这事……这事往后再说吧。” 林氏慢慢收了笑,略有些疑惑道:“往后再说是啥意思?娘,我不明白?” 既然话已经出口,叶氏就再没啥好犹豫了,直接说道:“这事老大他们不同意,说是他们也有孩子,住这屋孩子也遭罪。” 林氏一听,气就来了,嗖得一声站了起来,嚷道:“她那孩子能和我肚子里的比嘛,那可是别人家的孩子,我这个才是正正经经赵家的第一个孩子,娘,你说,这能比吗?” 叶氏见她如此,忙劝和起来,让她千万别动气,伤了肚子里的孩子就不值当了,林氏却是不听,越想越气,不知哪来的念头,突然就嚷道:“这点事都不能为我的孩子着想,往后生出来还想指望有人照顾,既然这样,干脆分家得了,该我们的,该肚子里孩子的,谁也甭想占了去。” 林氏一通嚷嚷,分家这一说法,被她轻而易举说了出来,到是听得叶氏呆住了。 26、第26章 叶氏呆了一会,回过神来,忙道:”你怎么能这么想,为了这点事就说分家,这也太儿戏了,我不许。” “这哪能算小事,我肚里的可是赵家的长子嫡孙,我不为他争得点家产,指不定被不是赵家的种给占了去,到时候我找谁评理去,还不如趁现在,早分早了。”林氏越想越觉得自个这想法对,如今就她一个怀上,凭着肚子里的孩子,怎么都得多分一些,要是往后大嫂也怀上了,那她就占不了啥便宜了。 “你说的这是啥胡话,你现在身子怀着,我不跟你计较,这种话往后再不要提。”叶氏脸色沉了下来,语气有些强硬,显示了她心里的不悦。 林氏还不罢休,直着嗓子嚷道:“我没说胡话,娘,你可得为我肚子的孙子想想,他可是赵家的孩子,如今被别人家的种挤兑成这样,我这做娘的,怎么都得为他争一争不可。” 叶氏被她气得够呛,再不想和她纠缠下去,黑着连一声不吭地出了屋,林氏见她走了出去,忙跟着走了出来,在她身后一个劲地喊:“娘,你听我说,这事我是铁了心要做的,你不能亏了我肚里的孩子。” 她这动静惊动了院子里的人,赵壮见媳妇跟在娘身后嚷,也不知是啥情况,就跑了过来,忙问道:“媳妇,咋了?” “你别管,我正和娘谈事呢。”林氏这会没空跟他解释,只想追上叶氏,把这事给说定了,所以应付了赵壮一句,又随叶氏身后走去。 这时赵强和翠莺也走了过去,赵强没理林氏,直接跑到叶氏身边,问道:“娘,咋回事,要是为换屋的事闹,我来说。”赵强还想着林氏是为了这事,觉得让娘中间难做不好,不如自己出面做回丑人,让娘没那么难堪。 叶氏没说话,径直往东屋走去,林氏却是见到赵强、翠莺过来,忙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大哥,大嫂,你们来了正好,我正和娘说呢,干脆咱们分家得了,各过各的,谁也不占谁的,对两家都好。” 她这话一出口,院子里的人到都愣住了,反倒是从屋里出来的丁氏,听了随即冷笑一声,双手插着腰,在旁瞧起热闹来。 “大哥,大嫂,这主意如何,你们到给个准话,我可是铁了心要分,这样对大伙都好。”林氏见没人答话,又嚷了一通。 这分明是冲着赵强、翠莺而来,翠莺正待接话,赵壮却先喊了起来,“你这说啥胡话,别在这丢人了,走,跟我回屋。”边喊还边拽着林氏往屋子里拖去。 林氏却还不歇气,挣扎了起来,嘴里又嚷着:“你们这都咋了,难不成就我一人想分,大嫂,我不信你就不想分。” 既然林氏先张了嘴,这会又指了名,翠莺自然不会辜负她的一番闹腾,开口道:“弟妹,分家不是你想分就分的,不过你既然有这个意,那么咱们可以各自商量商量,要真都拿定主意,我想娘也不会不同意的。”一番话说得顺情顺理,叶氏也不禁停下脚步,扭头看了眼儿子儿媳们,终还是张了嘴,“别瞎闹了,这话都给我歇了,不许再提。” 叶氏话说完就转身回屋了,可这事就好比投湖的石子,既然已经投进了湖面,又怎么可能不掀起水波涟漪,翠莺昨儿就已经有这个想法了,只是不便提出来,这会正好林氏替她开了口,她哪有不在背后加把劲的道理,所以叶氏进屋后,翠莺就拉着赵强也进了屋。 “这事你觉得咋样?”翠莺开门见山把话说了,她是想分家单过,可还得赵强愿意才成。 “你是说分家?”赵强问道。 “嗯,就这事。” “你咋也和弟妹一样,胡闹起来。”赵强完全没想过这茬,只当是林氏闹腾,做不了数。 “这是件再正紧不过的事,弟妹不是胡闹,她是真想分,我心里也赞同,大伙分家单过,不比这一大家子在一起要干净利落的多吗?”翠莺正了正色,将自己心里的想法严肃地告诉赵强。 “你这是当真啊?”赵强这会才觉出来,她是认真的。 “自然当真,你看我像是开玩笑嘛,我的想法已经说了,你说说看你咋想。”翠莺还是一脸认真说道。 赵强有些懵了,半晌才缓过神来,瞧了翠莺好一会,才道:“这事我从没想过,你要问我,我真一时说不出来啥,你先让我仔细想想。” 说完后,赵强犁了犁头发,有些烦躁,翠莺瞧着他低头想着事,半晌才道:“你也知道我如今只有妞妞一个孩子,不管咱俩以后会不会有其他孩子,我都不会不管妞妞,我知道你疼她,可是你们家人只怕心里就隔了一道,不会把妞妞看成自家的孩子,既然这样,不如大家分开过,也就不会有人觉得妞妞占了啥便宜,这不是很好嘛。” 翠莺慢慢说了这么一通,赵强一直也没开口,翠莺瞧着他,觉得一时半会他也许还接受不了这么大的转变,因此也就没再逼他,直道:“我不逼你,你慢慢考虑考虑吧。” 这边翠莺和赵强说着话,那边林氏和赵壮可比这火爆多了,两人都是大声说话,有些半吵架的样子。林氏被他气的,肚子都有些疼了起来,不由闭了嘴,捂着肚子往炕上歪去。 赵壮一下子还刹不住嘴,又嚷了几句,见她都没有回嘴,扭头看去,才发现她捂着肚子在那躺着,脸上的神情有些难受,这到让他有些吓着了,立马收了嚷声,扑到她身边,急声道:“媳妇,咋了?肚子痛嘛?很难受?” 林氏身子蜷曲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回话,赵壮真急了,一个劲地问她,“媳妇,你不要吓我,你咋样,要不要去请大夫,你到是说话啊,算了,我这就去请大夫。” 赵壮刚起身准备跑去请大夫,林氏就拉住了他的手,开口道:“不用请了,我是被你气的,歇会就好。” “真的,你真没事?”赵壮还不放心,又问了一遍,见林氏点头,他才松了口气,重新坐回炕上。 林氏是肚子有些被气痛了,不过也有装出来吓吓他的成分,这会见他再不吵,气就顺了不少,肚子也没那么疼了,于是说道:“你这会知道疼肚子里的孩子了,我说要分家,还不是为了孩子。” 赵壮见她又提这事,心里虽有些烦躁,可再不敢大声吵,怕她又气得肚子痛,只好悻悻说道:“分家和孩子有啥关系,你别啥事都扯到孩子身上。” “你傻啊,当然有关系,你想啊,我这怀上的,是你们赵家第一个孩子,真要论起来,他是长子嫡孙,也是有资格分家产的,我不趁这会让多分一些,难不成等大嫂也怀上了,那不就只能平分了,咱们不就占不到便宜了。”林氏压低嗓子同赵壮好好说了一通,想让他脑子也开开窍。 “得了吧,还不知道肚子里的是男是女,你咋就知道是长子嫡孙。”赵壮讽道。 “管他是男是女,是赵家的孩子总不错吧,你没瞧大嫂那拖油瓶,她可不是赵家的孩子,怎么样都比她有资格分家产吧,总之一句话,咱们这有赵家的孩子,他们那没有,那咱们就该比他们多分一些才是,这点可必须得争,否则怎么就吃亏了。”林氏又是一大通。 “怕吃亏就别分啊,那样谁都不吃亏。”赵壮还是不赞成分家。 “说你傻就是傻,不分家就不吃亏啦,大嫂那拖油瓶往后要和咱们的孩子平起平坐,那咱们不就已经吃亏了,你没瞧见,咱们连宽敞些的屋子都争不到,反而让那拖油瓶占了去,这还不叫吃亏啊。”林氏想起这茬就气,心里想着,等分家时,定要占了那屋来不可。 “大哥不会是让咱们吃亏的人,你就少闹腾了。”林氏的话多少让赵壮听进去一些,可他想想觉得大哥不是那样的人,他还是信大哥的。 “哼,不让咱们吃亏,不让咱们吃亏会连间屋子都不让出来,得了,你就别再说了,这事我是打定主意了,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这家一定得分。” 赵壮拗不过她,又怕她气出个好歹来,只能哄着她,想含糊过关,哪里知道,林氏斩钉绝铁道:“你明儿就同娘去说,否则我没完。” 赵壮无奈,只能说道:“行了,我去说这总成了吧,好了,你就别再乱想了,歇息歇息吧。” 林氏听他这么说,这才满意,捂着肚子歇息,嘴里还碎碎念个不停,说了好一会才歇嘴。 这一夜,叶氏被闹心的,一晚上翻来覆去,到大半夜才合眼,兄弟俩脑子里也同样在想这事,一宿都没睡好,第二日一早起来,叶氏找了两兄弟去她房里商讨。 27、 赵强、赵壮两兄弟都被叶氏唤进了东屋, 商讨这次的事, 母子三人在屋里待了没一会就都出来了,这时,翠莺已经烧好了早饭, 见他们出来,就摆饭了。 一家人在堂上吃早饭时, 叶氏开了口,“昨儿的事闹腾得有些过了, 分家的事我是不会同意的, 往后不许再提。” 翠莺听了,偷眼瞧了赵强一眼,见他只是低头扒饭, 看来在叶氏房里, 已经商讨定了,心里虽失望, 可她还是会顾虑到赵强的, 所以啥也没说。 赵壮自然也是已经知道叶氏意思的,同样也没说啥,而林氏这些日都起身的比较晚,好多日没和他们一同用早饭了,堂屋里一时寂静无声。 “哼, 我早说了,如今的儿媳都不知咋想的,像咱们那会, 婆婆还在的时候,哪里敢有人提分家,这该是多大的不孝啊,都是大姐你平日太好说话,这些不孝子孙才会欺到你头上来的。”寂静中,丁氏睨眼看着他们,嘴里一番冷言冷语。 “舅母,这是咱们家的家事,你不要硬插嘴好不好。”赵壮脸上有些挂不住,毕竟这事是他媳妇闹出来的,被丁氏这么挖苦,不免烦躁,沉着脸说道。 “事都闹出来了,还怕别人说不成,你有空说我,不如管管你的媳妇。”丁氏呲着嘴,不屑道。 “你……”赵壮被刺得有些火起,正待再说,叶氏却喝声压了下去,“别说了。”被这一喝,赵壮悻悻住了嘴,埋头扒起饭来。 丁氏冲他们冷哼了一声,也不再说话。 叶氏一声不吭吃完早饭,搁下筷子道:“这次老二家的为了肚里的孩子,想换间宽敞些的屋子,既然老大他们不肯,那就住我这间吧,我和福子换去你们那间住,就这样,谁也不要再闹了。” “娘,这怎么成,那屋子这么闷热,你住那,要是哮证发作该咋办?”赵强一听,立马出了话,这样他觉得不妥,娘有多年哮证,怎么能这么闷的地方住。 “我也两三年没再发了,应该没啥事,也就伏天里闷热些,过了这段就好了。”叶氏道。 “娘……”赵壮也开了口,让娘遭这种罪,他怎么忍心。 “别再说了,时辰不早了,地里的活还多着,你们快吃。”叶氏直接截了他们的话,不想再谈这件事,于是起身出了堂屋,去后面茅草屋拿农具了。 赵强、赵壮两兄弟眉头全拧了起来,饭也没心思吃了,搁下碗筷就追了出去。之后翠莺也不知他们母子三人说了啥,反正一路嘀咕着出了院子,去地里了。 堂上只剩翠莺、丁氏和叶香,丁氏冷哼了一声,也起身拉着叶香出了堂。 翠莺瞧了眼一桌未吃完的剩饭,心里不免叹了口气,也没心思再吃下去,起身收拾了桌子,去厨房洗刷碗筷去了。 林氏稍晚起了炕,没人和她提及早饭时的事,因此她也不知道情况,见着翠莺时,还一个劲地问她分家的事怎么想的,翠莺懒得理她,啥也没说,就自顾自干其他活去了,林氏吃了个闭门羹,不免有些气,心里嘀咕着,等分家时,我啥也不留给你。 既然翠莺这问不到啥话,林氏自觉没趣,吃完早饭就回屋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今早事儿的缘故,叶氏、赵强、赵壮他们比往日早回来很多,翠莺正做屋里炕上做绣活时,赵强从屋外走了进来。 “今儿咋这么早,娘和二弟他们都回来了吗?”翠莺忙搁下绣活,抬头问他。 “都回来了。”赵强在炕上坐下,回了一句,显得没啥精神。 翠莺往窗外瞧了瞧天色,这会做饭稍早了些,再瞧瞧他耷拉着脑子的样子,就把绣活收了收,站起来道:“我去给你打盆水来,洗把脸,这会吃饭还早,你昨晚也没睡好,在炕上歇一会吧。” 赵强嗯了声,翠莺拿木盆去了厨房,从水缸里舀了水,回来时,在门外就见到赵强盯着地上看,人愣着不动,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翠莺停下脚步,看了他好一会,他却一直没发现她站在门外,直到她走进屋在脸盆架上搁下木盆,他才回过神来,起身走到脸盆架前,俯下身洗脸。 翠莺坐回炕边,瞧着他的背影,心里也知道他肯定是为了叶氏今早说的事烦心,毕竟他是长子,心思和负担都肯定要重一些。 赵强洗了脸,将巾子拧了水,擦干脸上的水渍,回头就见到翠莺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于是把巾子挂回去后,就走到炕边坐下,“媳妇,咋了?” 翠莺看着他的脸,略正了正色道:“你是不是为娘搬屋子的事烦?” “嗯。”赵强也不瞒她,嗯了声点了点头。 “娘还是今早这个意思吗?你们劝不动她?”翠莺问道。 “娘不想弟妹肚里的孩子有所差池,我和二弟再怎么劝,她都坚持这么做,二弟说他去劝弟妹,娘都拦下不让他说,只怕再闹起来,更麻烦。”赵强把事一五一十说来,神情略有些丧气。 这事闹到这会,一家子都没得安生,翠莺也实在不想让赵强这么烦心,只能做出妥协了,略想了想,拉过赵强的手,沉声道:“我知道你心疼娘,我这做儿媳妇的也不能眼见娘受罪,更不想让你难受,这样吧,你去同娘讲,说不用她搬过去了,还是咱们搬过去吧。” 赵强呆愣了一瞬,随即双眼瞪大了看向她,嘴里道:“真的?媳妇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翠莺还是能看出赵强神情上的惊喜,看来他也一直在犹豫烦恼这件事,只是顾念她和妞妞,所以一直没把这想法说出来,正好她这会说出这话,他自然感觉到惊喜。 看着他如负重担的样子,翠莺不觉也露出了笑容,能让他好受,做出点妥协也没什么。 赵强高兴了一会,就想到了妞妞,不觉收了笑意,扭头看翠莺,犹豫道:“那你和妞妞……” “这你不用担心,你听我把话说完,我可以应承这事,不过我有个条件。”说到这些,翠莺又正了正色,这事关系到往后,她必须得和赵强好好商量。 “条件?啥条件?” “咱们搬过去住只是暂时的,稍后我想另外起一间屋,等起好了,咱们就搬新屋里去住。”翠莺把自个的想法告诉了赵强。 “起屋?这屋不是想起就能起的,咱们没那么多银子呀。”赵强显然没想到,愣了一会,讶异道。 “银子方面你不用操心,这个钱我可以拿出来。”翠莺这么说着,见赵强更加讶异的表情,就把那日方氏过来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他,说完起身从木箱里取出那个小包,放炕上打开来,五十两银绽子就露了出来。 “这些再加上我原先带过来的十两银子,足有六十两,咱们不用起青砖瓦房,黄土夯的就行,那样也用不了几个银子,剩下的这些银子先攒着,往后咱们想做点啥也有本钱不是。”翠莺细细把心里的打算说了一遍。 “可这是你的体己银子,拿出来起屋子总归不好吧。”赵强还是有些犹豫,想想这钱是翠莺前夫的赔命钱,而且方氏拿过来给她,也是为了给她傍身用的,就这么拿出来怕是不妥。 “我的不就是你的,咱俩还分什么你我,你想想,福子也快八岁了,再过几年和你娘同屋就不妥当了,而且往后孩子还要再增,不起屋子也不够住,不如趁有些银子在手里,把屋子给起起来,往后大伙都住得宽敞不是。”翠莺慢慢分析道。 赵强听她分析得头头是道,不免动心,思忖了好一会,才点头,道:“既然你都想得这么深了,我也没话好说,就依你吧,我这就去和娘说。” 话说完,赵强就站起身来准备出屋,翠莺却拉住了他的手,道:“别急,我话还没说完。” 听她这么说,赵强又坐回了炕上,“还有啥话?” “屋子可以起,银子我也可以出,不过,咱得立个证,写明这屋属于咱们这房的私产,否则我怕有些人眼红,又想着法来缠,把这屋说成是公中的,又想着分了去,到那时候,有理说不清,咱们还不得烦死。”翠莺不得不防着林氏他们,把丑话说在前头,总比到时候闹不清强。 赵强自然晓得她话里的意思,林氏这趟闹着搬屋,闹着分家,不就是想占便宜,如今他们已经退让一步,便宜让林氏占去,可不能让她一占再占,尤其这还是翠莺拿出的体己钱,自然不能让她侵占一分一毫,翠莺这般白纸黑字立证,就连觊觎的机会都不给人家,这样反而对大家都好。 “嗳,我晓得了,这就去和娘说。”赵强自然是百分百赞同的,轻快应了声,满面笑容地站起身来往屋外走去。 “强子,关于这些银子的事,我还不想让其他人知晓。”临出门前,翠莺又追了这一句,赵强扭头看她,也明白她的顾虑,就点了点头,道:“放心,我不会说的。”说完话,赵强就出去了。 呼,翠莺舒了口气,虽然退了一步,可是能让赵强抒怀,她还是觉得值得的,想想往后就有自己的屋子了,再不用怕人寻由头把他们逼出去,从此住得安稳,嘴角不由勾起了会心的笑容。 28、 赵强去了叶氏屋里好一会才出来, 刚巧翠莺瞧瞧天色准备去厨房烧饭, 却在门口碰到了叶氏和赵强,忙将叶氏迎了进来。 请了叶氏在桌边坐下,自己则坐在炕边, 瞧了瞧叶氏,见她满面笑容, 心里基本有数,这事能成了。 “老大把你们商量的事同我说了, 说是准备再起一间屋, 这银子方面不知可够?”叶氏认真询问道。 “娘,你不用担心,我嫁过来时, 身上带了十两银子过来, 咱们商量过,就起夯土的屋子, 盖个茅顶, 省着点的话,十两应该差不多够了。”翠莺早打算过,那时候带过来的十两银子叶氏应该是晓得的,这会提起来,也不会起疑心, 另外这些就先瞒下,免得被人时时刻刻惦记着。 “起夯土的屋子,十两到是尽够了, 只是,那些可是你的嫁妆银子……”叶氏心里虽乐意,可也不能显得太过欢实,让人觉得着急想贪图儿媳的嫁妆银子,因此犹豫推托了几句。 “娘,我的不就是强子的,咱们还分啥彼此,再说这屋子我不也有份住,你说是吧。”翠莺忙拉着叶氏的手,说了番贴心的话,让叶氏不觉笑意更盛。 “那行,这事就依着你们的意思办,既然老大家的你出银子,那么咱们就多出点力气,用得着我干活的地方,尽管说。”叶氏觉得银子她贴不起,力气到是有,能帮衬上多少是多少吧。 翠莺笑着说道:“力气活有强子呢,再说泥瓦匠也要请的,不用你费这力的。” “对啊,娘,这些活哪用你来,有我就够了。”赵强也是乐呵呵地边说边笑。 叶氏见儿子儿媳都为她着想,心里也乐呵,又想了想,道:“要不这样吧,你们上趟不是怕妞妞住那屋会太闷热,干脆在新屋起来前,就让妞妞住我那屋去吧,总是宽敞些,没那么热,小孩子也没那么容易闷坏。” 翠莺想想到也算是个法子,这新屋没那么快建成,天气却是越来越热,只怕妞妞住着那小屋子会中暑气,叶氏那东屋和他们现在住的这西屋是一样大的,总归是要凉快一些的。 “那会不会麻烦娘你啊。”翠莺心里虽乐意,嘴上也要客气一句,毕竟叶氏干一天农活下来,也挺累,妞妞这会又还小,照顾起来不那么轻松的。 “没事,家里这几个,不都是我一手拉拔大的,带个孩子我还是行的,再说也就一两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叶氏呵呵笑道。 “就依娘说的吧,这样对妞妞好些。”赵强也插了一句。 “既然强子也这么说,那就劳烦娘了。”客套也客套过了,翠莺就不再磨叽下去,把这事应了下来。 叶氏听她答应了,就笑着站了起来,道:“那就这么着吧,我也该把这事告诉老二他们,商量个日子搬屋子,那我先过去了。” “娘,不知道立证的事强子和你说了没?”翠莺忙出声问了这事,这可是头等要紧的事。 “说了,到时候让叔伯,舅舅他们都过来,再去请了里正来,当面写了字据按上手印,这样总放心了。”叶氏说道。 “嗳,那行,那娘你慢走。”翠莺也站了起来,陪着叶氏出了屋,她去了林氏的屋里,翠莺则进了厨房,准备做晚饭。 到了晚上,翠莺就慢慢地同妞妞说这事,妞妞一开始还不乐意,一个劲地往她怀里钻,直摇头,翠莺说了多少好话都没用,后来还是赵福管用,翠莺一说跟赵福同屋,妞妞就动摇了,翠莺和赵强一旁又哄了几句,终于让妞妞点了头,同意去叶氏那屋里住,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翠莺不知道叶氏具体怎么和林氏说的,反正林氏之后还嘀咕着分家嘀咕了两三天,直到第四天才歇停下来,两边开始搬起屋里的东西来。 两边屋里都没有太多的家具细软,因此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全搬妥当了,赵强、翠莺他们就住进了由厨房改建的小屋。 这屋比东西两屋小了将近一半,窗子打开来,后面就是茅厕,味道怪难闻的,因此都不大开窗,也难怪会闷热许多。 虽然这屋闷热,可小孩子却不管这些,只知道换了屋子,到了新鲜地方,总是特别兴奋,叶氏过来接妞妞过去东屋时,妞妞愣是不肯跟过去,翠莺瞧着她的新鲜劲还没过去,恐怕这晚是叫不动她了,就只能由着她,客气地同叶氏说了明晚再过去,叶氏听她如此说,也就走了。 送走叶氏,翠莺就开始收拾起细软,把样样东西叠整齐了放进木箱,由于屋子小,这大木箱在炕头放不下,只能挑了脸盆架的一旁,靠着墙角放在了地上。 翠莺一边在收拾细软,妞妞却是在炕上翻开滚去,还不时趴她背上,要不钻进她怀里,翠莺这边刚叠好,她钻来爬去的又给弄乱了,结果就那么一点衣物,都叠了老半天,搞得翠莺往妞妞屁股啪啪拍了几下,用以警告她,让她不要再吵。 可惜,拍两下屁股也只能让她乖乖待着没多少时间,不一会,又开始在炕上爬来滚去了,害得翠莺又白忙活一场,炕上的东西又得重新收拾。 赵强陆续把家具都搬来后,就抹了把汗,过来炕边坐下,见妞妞一直捣乱,就笑着抱了她过去,托着她玩飞来飞去的游戏,这下她可是乐开了,屋子里都是她咯咯咯的笑声。 赵强将妞妞抱去玩后,翠莺总算可以好好地收拾了,把所有东西全归置好后,坐在炕边捏着微酸的腰背,感觉有些疲累。 “累了吗?”赵强和妞妞玩了一会,就笑着把她放回了炕上,见翠莺敲着肩颈,就坐上炕,在她身旁盘起了腿,伸手捏起她的肩膀。 赵强的手劲足,几下捏捏捶捶后,翠莺身上就松了很多,于是伸手拉住了他,扭头笑道:“好了,我没事了。”赵强也就停了手。 “你也累了吧,我也帮你捏几下,不过我没你的手劲,估计没你捏得这么舒服。”翠莺笑着拉过他的背,让他背对着自己,伸拳在他背上捶了起来。 “我不累,你还是自个歇息一会吧,别帮我捶了。”赵强扭过身子来,拉过她的手,说道。 “这半天哪有不累的道理,好了,你就乖乖转过去吧,我来帮你捏。”翠莺又一次把他的背转了过来,继续捏捏捶捶起来。 赵强见她坚持,也就不再拂她的意,盘着腿享受媳妇的伺候,那双手捏在他的肩颈处,到是觉得痒痒的,有些想笑。 妞妞刚笑累了,在炕上歇了一会,这会好比乌龟的姿势一样趴着,小脸往上仰着看赵强和翠莺,一时觉得有趣,就咕噜一下爬了起来,摇摇晃晃跑到赵强背后,捏着小拳头有样学样地捶了起来。 “呵呵,呵呵。”翠莺见妞妞那样,不由呵呵笑了起来,赵强也感觉到了这双小手,双手往后一捞,就把妞妞捞进了怀里。 “妞妞,你也来了,好,来你帮爹捶捶这里。”赵强笑着扶起妞妞,让她站在自个的大腿上,拍了拍自个的肩膀,让妞妞往这里捶。 妞妞觉得好玩,就真的握着小拳头捶了起来,捶几下咯咯咯笑一会,又捶几下,又笑几声,不知道有多乐。 也许是玩得太累了,还没等翠莺给妞妞洗漱,她就趴在炕上,迷瞪迷瞪睡着了。 搬了一天的屋子,赵强、翠莺也累了,见妞妞睡着了,翠莺就把她抱进炕床最里边,翻个身让她仰着睡,这才下炕洗漱了睡下。 这屋子闷热,炕又比原先的要窄,三个人挤在炕上显得热气十足,翠莺怕妞妞中暑气,就拿了早搁在炕头的蒲扇,呼哧呼哧帮妞妞扇起风来。 “媳妇,我来吧。”赵强说着就拿走了翠莺手里的蒲扇,帮她们两个扇起风来,微微凉爽的风拂过,疲倦很快袭来,翠莺没一会就沉沉睡着了。 翌日,翠莺起炕就吩咐了赵强,让他快去打听哪有好的泥瓦匠,早些请了来,也好早些把屋子起起来,这样才能有新屋子住。赵强当即应了下来,当天地里回来后,就夹着板凳、磨刀石出去了,兜生意的时候顺道去打听泥瓦匠的事。 到了晚饭上,赵强回来了,一进院子,搁下板凳磨刀石就进了厨房,冲着翠莺道:“我打听过了,听村里林大贵说,他丈人家前些日子刚垒了新灶头,大贵见过那灶头,垒得可结实了,说是帮大贵丈人垒灶头的是林下村的王泥匠,手艺是出了名的好,人也实诚,我觉得挺不错,要不就请他吧。” “这事我也不懂,你说行就行。”翠莺边说着话,边将锅里炒好的芥菜装了碗,解了围裙道:“你要觉得好请来就是,饭菜都好了,快洗洗过来吃吧。”话说完,就端着菜出厨房往堂上去了。 “那就请他吧,我明儿去林下村找人去。”赵强说着话,一同出了厨房,回屋洗了把脸,就往堂上去吃饭了。 等吃饭完都收拾好回屋时,翠莺就见到屋里没有了妞妞的身影,“妞妞被你娘接过去了吗?” “嗯,接去了,这会估摸和福子正玩着呢。”赵强笑道。 “那就好,这屋太热,我还真怕妞妞中了暑气。”翠莺说着话,就去了脸盆架前,赵强早已在木盆里打了水,她拧了巾子洗漱了后,就脱鞋上了炕。 赵强也洗漱一番后,吹熄了油灯,上炕歇下了。 在赵强洗漱的时候,翠莺躺在炕上已经有些迷迷糊糊起来,不过等赵强上炕后,她很快就醒了过来,因为明显感觉到赵强整个人靠了过来,将她搂进了怀里,手地往她亵衣里钻,很快炙热的手掌就贴在了她的肌肤上。 这大热天的,寻常人睡觉也不会抱在一起,就算赵强平日那么爱抱着她睡觉,入伏了之后,也有好多天没抱过她了,这会却又抱上了,且手直往她胸口的丰盈游去,意图不是很明显了,她哪里有不知的道理。 虽然是第二婚,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等事,可同赵强这还是头一回,且又时隔了两年多,多少还是会紧张,整个脸颊烧红了起来,心砰砰直跳。 “翠莺……”赵强的唤声在她耳畔轻声响起,那微热的气息拂进耳中,翠莺只觉一阵酥麻。 30、 隔了两日后, 赵强又去了林下村找王泥匠, 这回终于见着了面,两人商谈了,约定翌日过来赵家做活。 翌日王泥匠如期来了赵家, 赵强为了这个,还特意没去下地, 专门等在家里接他。“翠莺,快出来, 王师傅过来了。”在院中见到王泥匠走来, 赵强忙将他迎了进来,唤了在厨房的翠莺出来。 翠莺一听唤声,忙解了围裙, 从厨房出去了, 出去一瞧,王泥匠三十多岁年纪, 个头不高, 却挺壮实,因常年劳作而肤色黝黑,面上颇多沟壑,见到翠莺就堆起满面笑容,道:“大妹子, 你放心,这活计交给我干,包准牢靠, 住上多少年都不成问题。” “王师傅这是哪得话,既然请了你过来,自然是信得过你手艺的。”赵强忙笑着说道。 “大兄弟信得过咱的手艺,那咱就放手干了。”王泥匠扯着喉咙大笑道,瞧着到是个爽朗的脾气。 “那一切就拜托王师傅了。”翠莺也道了一句。 “好,那大兄弟领我去瞧瞧地方吧。”王泥匠说着就背起刚搁在脚边的木箱子,示意让赵强领路。 “王师傅,别忙起,这一路走来,到咱家也要不少脚程,这大热天的定口渴了,先喝完水解解渴吧。”翠莺忙唤住了他们,去厨房快手快脚倒了碗凉白开,端了出来递给王泥匠。 王泥匠到也没推托,接过碗去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一抹嘴笑道:“还是大妹子想得周到,多谢大妹子了。” “也没啥好东西招待王师傅,就碗水,不用这么客气的。”翠莺笑着接过空碗去,回头又倒了碗给赵强,喝下后就领着王泥匠去后边了。 当初商量好要起屋子时,赵强和翠莺就里里外外瞧过,谋划了几日,觉得只有后边茅草屋旁边这块地还算有些阔绰,只要将种在那里的几棵桃树铲掉就能起屋子,那几棵都是老桃树了,到了季节上还能长出桃子来,虽个头不算大,可给孩子们解解馋也还能行的,因此商量了准备把这几棵老桃树移到院子里来,小心着移应该还能活的。 赵强带着王泥匠看了地方,把桃树的事也告诉了他,王泥匠打量了下四周,粗略用脚走着丈量了一下,确定下来这块地基足够起屋后,才仔细同赵强商讨起具体事项,王泥匠从各个方面询问赵强的意思,以确保营建出主人家满意的屋子。 两人在后边商讨了一个上午,该量的量,该问的问,这才最后确定下来,王泥匠交代了他该准备哪些材料后,就告辞回去了,说是下午准备一下工具及一些零碎材料,明儿一早就过来正式做活了。 赵强热络地送了王泥匠出去,在院外两人又说了一通,王泥匠这才走了。 “强子,咋样?”赵强转身回来后,就去了后边菜地,正蹲在菜园子里除草的翠莺一见到他,就站了起来,高声问了他一句。 “都说好了,王师傅说明儿一早过来,之后都不用咱们操心了,王师傅会做来的。”赵强踩着菜园子的泥地走到了翠莺身边。 “那好啊,那王师傅有没有说,起这屋子,大概要多少时日?”翠莺问道。 “王师傅说,这会天正热,活做不快,不过,最慢也就一个多月的功夫,到八月底,定能把屋子起好。”赵强回着话,伸手拉过了翠莺的手,见她因为拔草,手掌心勒出一道道红痕,原先白皙细嫩的手掌,如今到是多了不少细碎的小破口,不觉有些心疼,摸了摸她的手掌心,道:“你不要做了,这里我来弄吧。” “没事的,又不是啥力气活,我能做的。”翠莺到不以为意,笑着说道。 “你看你的手。”赵强将她手掌翻过来,让她自己瞧横横杠杠的红痕。 翠莺一下子把手缩了回来,“我哪那么娇贵,难不成你要把我当千金小姐般供起来啊,好了,只差这边角落一点了,等会就拔完了。”翠莺说着话就拉着他背过身去,一直推着他离开,让他不用再杵在这了。 “还是我来吧。”赵强还是不放弃,又重复了一次,翠莺无法,只能说道:“你真要干的话,要不就去茅房舀点肥来吧,这菜地也好久没施肥了。” 赵强一听,这种脏臭的活,自然不能让媳妇来做,忙回道:“嗳,那我这就去。”说完出了菜地,往茅房走去。 夫妻两我拔草,你施肥,在菜地好一会才弄完,从菜地里出来时,翠莺闻着他一身的臭味,忙催了他去洗洗,赵强自个嗅了嗅,也确实不那么好闻,就应了声快步跑进屋去,取木盆装了水洗起来。 赵强取了水进屋去洗了,翠莺就去了厨房,这会赵强不在身旁了,才觉出来,自个身上好像也有股臭味,虽不算浓,可也能闻的出来,于是扭头出了厨房,也回了屋。 进屋里时,赵强刚洗完脸和手,见翠莺进来,忙走过去,把手伸出来,道:“你闻闻,还臭不臭。”翠莺凑近他手心闻了闻,手心里只余皂角的味道了,“嗯,不臭了,那你去厨房舀水冲脚吧,顺便帮我打盆水来,我身上也有股味,也要洗洗。” “嗳。”赵强应了声,捧着木盆出去了,再回来脚上湿淋淋的,手里捧着盆清水,翠莺接了过去,放在脸盆架上,俯身洗了起来。 翠莺正洗好,拧了巾子擦干脸上的水渍,身后就有双手环了上来,搂住了她的腰,宽厚的胸膛随后贴上了她的背。 “这臭哄哄的,你就不嫌臭啊。”翠莺只觉脸红,忙寻这由头想轻轻推拒开他。 听了这话,赵强的脸贴了过来,埋在了她的颈窝,从那处一路磨蹭到了脸颊,嘴里说道:“我闻着不臭啊,还挺香的。” “说胡话呢,又没擦胭脂水粉,哪里会香。”翠莺缩着脖子想逃开,这会门都还敞着,他也敢这么做,就不怕有人走进来瞧见,那还不得臊死。 “我觉得香啊,真的。”赵强凑近她耳边轻轻说了句,之后就这么抱着她,不停在她脸颊颈后磨蹭来磨蹭去,唇不时会触到她的肌肤,让翠莺又是羞又是燥,扭着身子想挣脱,一手撑在他胸口推拒,嘴里嗔道:“快放开我啦,要是有人进来,瞧见还不被笑死。” 赵强知道媳妇是个很容易害羞的人,再说光天化日的也不敢太造次,本来也只是瞧着她的背,心里触动起来,突然想抱她而已,这也温存了一会,就不再难为媳妇了,轻轻松开了搂住她腰的双臂,却是趁着她脱开之前,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你,哼,你老这样,不理你了。”翠莺被这么突袭了一下,自然是捂着脸羞嗒嗒的,不觉嗔怪出声,可心里又有那么一点小开心,心砰砰跳得挺快,撇了他一眼后,跑出了屋子。 翠莺跑进厨房后,瞧赵强没有追过来,这才放心地在小板凳上坐了下来,手轻轻捂着胸口,心跳还是有些快,一时平复不下来。这两天他老是突如其来地与她亲密一番,她嘴上虽嗔怪,可心里还是感觉甜蜜的,这会静静想来,不觉抿嘴窃笑了起来。 “呦,大嫂,啥事这么开心啊。”翠莺正偷乐着,身后传来了话声,吓了她一跳,差点没给呛着,就这样还咳咳咳了一会,脸都有些涨红了,才缓过来。 “大嫂,咋就被吓着了,都怪我。”赵花见她咳起来,忙上去帮她拍背顺气,又倒了凉白开给她喝,这才好些。 等喉咙没那么难受时,翠莺开口问道:“今儿怎么这时辰过来?”瞧瞧天色,确实还早,只不过刚过晌午。 “今儿地里活不多,我就早些过来接二囡了。”赵花笑道。 “哦,二囡在东屋吧,我去唤她。”翠莺说着就想出厨房,却被赵花唤住了,“大嫂,不急,我听娘说,家里这回起屋子,银子都是你出的。” “嗯,是嫁来那时候带过来的,算是嫁妆吧,也就没几个银子。”翠莺虽然觉得赵花不错,这些日两人也挺谈得来,可银子的事,她还是得防着,毕竟一旦牵涉到利益,有时候很容易出现嫌隙矛盾。 “哎,说真的,我还真羡慕嫂子你,大哥疼着你,你自个又有几个钱,能为自个和孩子起屋子,在这乡里,也没多少女人家能办到,就光这点,就让人好生羡慕了。”赵花嘴里说着这番话,心里不免喟叹。 “大姑别这么说,我也只是运气,攒了这几个银子,起屋子也图大伙住得舒服宽敞些,实在谈不上羡慕不羡慕的,这事没啥了不起,大姑可千万别往外说啥才好。”翠莺忙解释道,都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她可不想这事被村子里的人传来传去,到时候村子里的人还以为她多有钱呢,不管是羡慕还是嫉妒,她都不想被人惦记和议论。 “大嫂放心吧,我也只是自个人面前说说,别人那里我一个字都不会提的。”赵花忙说道。 “那好,那我去唤二囡出来。”翠莺转身出了厨房,往东屋走去,在东屋前停下来,推门之时往回看了眼,却见到赵花站在厨房棚前,瞅着她这边,神情有些落寞。 翠莺心里叹了口气,只怕赵花在婆家没啥地位,日子不太好过,也难怪她会说羡慕,哎,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谁也不比谁轻松。 31、 第二日王泥匠就带着零零总总的工具来做活了, 还领了名叫大力的小学徒来帮手, 大力就十五六岁光景,瞧上去挺憨厚一小伙子。 翠莺领他们去了后边,自个不懂这些, 就只能在旁帮他们打点了整罐的凉白开,还有擦汗的巾子, 洗脸洗手的水啥的,让他们在这大热天里, 歇下手时, 也能洗洗喝点水凉快凉快。 王泥匠他们到了谢,之后就问了翠莺材料摆哪,昨儿赵强午后就去张罗了, 直到晚上才都打点妥当, 一早出门时,吩咐过她, 说是放在茅草屋里, 王泥匠来之后,让他自个取了用。 翠莺将放材料的地方指给王泥匠他们后,又询问了几句,就不打扰他们,自个到前头来, 去厨房把今儿要用的柴火给劈出来。 搬了小板凳,拎出一捆柴枝,取了搁墙角的柴刀, 翠莺正准备坐下劈柴,林氏面色不愠地走了过来,见着她,就急步走到跟前,“大嫂,你请来那些个人,干活叮叮梆梆的,吵死个人了,还让不让人安生啊。” 准备起新屋的地方,就在西屋后头,从窗户看出去,就能瞧见,茅草屋也挨得紧,这会应该是在搬材料,离的近自然会听得份外清楚。 “弟妹,都这时辰了,你也该起了,呐,早饭还搁在锅里,你洗洗出来吃吧。”翠莺心里想着,干活总归会有声音,总不能怕吵着她,就把活给歇下吧,她这根本是没事找事,因此也不搭她那话,只是岔了开去。 “呦,大嫂,这说得好像我特意偷懒,不想起炕一样,你也是怀过孩子的,不会不知道,这刚怀上时,人总是睡不醒,昨儿晚上人又不舒服,半宿没睡,到天亮才刚迷去,就被那些叮叮梆梆的声音给吵醒了,要搁你身上,你能不恼火嘛。”林氏声音骤然拔高,颇有几分泻火出气的味。 翠莺看了她一眼,也不想跟她吵,只是淡淡说道:“我瞧弟妹这会说话精神头足得很,应该不用再睡了,还是洗洗出来吃早饭吧。” “你……”林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没激怒到翠莺,反而自个被她不以为意的样给气到,跟她说不下去,只好忿忿转身,回屋去了,一边走,一边嘴里还低哼道:“有几个钱就了不起了,哼。” 这一声虽不响,可还是让翠莺听进了耳里,心里多少有了些数,林氏只怕是已经知道这新屋不会算在中公里,她只能看得到却吃不着,因此心里嫉妒、难受,才会故意找茬,冲她出气。 瞧着林氏的背影,翠莺心里也不禁冷哼,真以为啥便宜都得让你占尽,当人家都是傻子不成。翠莺收回目光,实在懒得与这种人计较,兀自坐下劈起柴来。 柴火就快劈完时,赵强回来了,进院之后就走进厨房来,翠莺见着他,奇道:“你咋这时辰回来?” 赵强走上来就拿走了她手上的柴刀,啪啪啪利落地劈起柴来,手里劈着柴,嘴里不忘道:“我回来瞧瞧王师傅过来没,看他要不要我帮个手,迟点再回去地里。” 翠莺也知道他的脾气,有啥力气活都抢着干,遂也不再说啥,从板凳上站了起来,就转身去木橱里取出碗来,帮他倒了碗凉白开,搁水缸板上,等他劈完柴可以喝。 “王师傅带了个小徒弟过来,人手应该没啥问题吧,这些我也不懂,你还是这边劈完去后头看看吧,也许王师傅有啥要问的也不一定。”翠莺搁下碗后,走到他身旁说道。 “嗳,这里很快就好,我待会就过去。”赵强应了一句,翠莺就走出厨房去,进屋取了木盆和巾子回头,从水缸里舀水进木盆,搁下巾子道:“你劈好先洗把脸喝口水再过去吧。” “嗳。”赵强抹了把汗,扭头看了眼翠莺,满面笑容应道。 翠莺吩咐过后,就走去开木橱,取出一纸包,拿了个海碗倒进去一半,又重新包了放回木橱,在海碗里舀进大半碗的水,洗了起来。 “前些日忙,买来些绿豆一直没烧,今儿王师傅他们过来第一天,咱也没啥东西好招待,我想就烧些绿豆汤出来,正好可以给他们解解暑,水放多些,烧上一大锅,给王师傅他们多盛几碗,剩下的也够孩子们喝了。”翠莺洗着绿豆,嘴里和赵强说了起来。 “那敢情好,王师傅他们这么热的天干活挺不容易的,那我再劈点柴火出来好了。”赵强说着就要去取些柴枝过来。 “这个用不了多少柴火,这些劈出来已经尽够,不用再劈了,你还是这边快些劈好,到后头去瞧瞧吧。”翠莺说道。 赵强听她这么说,就又把取了的柴枝放了回去,将这边堆的柴枝三两下劈完,一段段地收拾起来搬到炕旁,等都搬好后,取了竹丝扫帚将地上的木屑扫掉,完了回头拿起水碗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放下碗就准备洗洗,把满头的汗洗掉。 翠莺正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把一些坏掉的绿豆挑出来,抬起头来看他,一时嘴角勾起笑来,轻声道:“这个我给你也留一碗吧,等你地里回来,也可以喝了消消暑气。” 赵强正低头洗着脸,一听她说这话,忙着就仰起了脸,满面的水也顾不上擦,滴滴答答地直往下掉,只知道看着媳妇,呵呵呵笑着直乐。 “噗,呵呵,呵呵,瞧你这傻样,还不快把脸擦擦。”翠莺见他那样,也噗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他。 赵强听她这么说,才想起来擦脸,忙拧干了巾子,擦起脸上的水来。 “呦,翠莺,啥事怎么乐啊?”小两口正呵呵笑着,篱笆院外进来个人,听到笑声走了过来,就见到了厨房里正乐呵的翠莺和赵强。 “呀,干娘,你怎么来了。”翠莺听到声音,向外张了张,就见到方氏正站在厨房棚外,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忙搁下了手里装绿豆的海碗,起身迎了出去。 “干娘来啦,翠莺,你就别待这里了,陪干娘回屋坐坐吧。”赵强也迎了过去,这厨房也不是待客之地,忙说了让翠莺陪进屋去。 “嗳,干娘,咱们进屋去坐吧。”翠莺应了声,说着就将围裙解了递给赵强,陪着方氏就往自个屋走去。 方氏上趟来翠莺还住在西屋,所以她自觉就往西屋方向走去,翠莺一见不对,忙挽起了方氏的手臂,笑道:“干娘,往这边走。” 方氏不解地瞧了眼她,到是没往其他地方想,径直跟着翠莺进了屋。一进屋,方氏就问了,“这是咋回事?” 翠莺也不知该如何跟方氏说,知道她一定会生气,于是,只能把话岔开去不提,“也没啥事,干娘,来,来,快这边坐。” “少跟我打哈哈,快说,到底咋回事。”方氏和她相处了这么多年,哪里会不懂她的举动,所以根本不吃这一套,继续追问道。 “真没事,就换换环境,干娘今儿来有啥事啊?”翠莺岔不过,就只能轻描淡写提上一句,继续把话带去别的地方。 “换换环境,你真当干娘这么好糊弄啊,哪有人自愿换到小屋子里住的,上趟来你住那屋已经够差了,没成想这趟来更差,这哪里是人住的屋,要搁在咱们府里,马棚都比这大。”方氏瞧着这又闷又热的小屋子,心里就来气,只觉得自个闺女被亏待了。 “你说,是不是他们家的人逼你搬过来的,我记起来了,我上趟来,你那妯娌就在嘀咕这事,一定是她捣的鬼,对不对。”方氏越想越气,声量不觉高了起来。 翠莺忙挽着她硬是拉她在炕上坐下,拿起炕头的蒲扇帮她扇风,好让她降降火,嘴里一边解释道:“干娘,这真是我自个愿意的,你别气,你先听我解释……” “我能不气嘛,别人这都骑到你头上来了,你还说这家人对你好,这就是对你好嘛,你以往也不是这么随意让人拿捏的,怎么这会被欺负了也不吭气,你也不用怕,有干娘在,别人休想欺负了你去。”方氏嚷着从炕上站了起来,就一副要去跟人吵架的姿态。 翠莺一见忙拉住了方氏,急道:“干娘,这是暂时的,新屋正在起呢,等起好了就会搬新屋子里去住。” 这么一通说,方氏才算停住了脚步,扭头道:“你可不要骗我。” “我骗你做甚,你要不信,这会就跟我到院子后头去,泥匠们正在做活呢。”翠莺说着就挽起方氏的手臂,带着她往后面去了。 到了后头,方氏看见他们真在忙活着,这才算信了。赵强也正在那里同王泥匠说话,见到她们过来,忙迎了过去,笑道:“翠莺,带干娘来瞧起新屋啊,干娘,等这边新屋子好了,你可要常来坐坐。” 方氏这会气也消了,见赵强这般客气,自然也笑了起来,道:“我府里事儿也忙,很少有空,等得了闲,一定会过来坐的。” 翠莺一听,忙道:“干娘,你这么忙还过来,是不是有啥事?” “哦,差点把正事给耽搁了,我这趟来,是要带你去绣庄一趟,昨儿我和绣庄的管事说了接小件绣活的事,他说让我带人过去瞧瞧,要是手艺还行,就没啥问题。说了这半天都忘提这事了,快,人还等着呢,你这就跟我去吧,”方氏一想到这事,忙催促了起来。 方氏这么一催,翠莺也不再耽搁,跟着方氏就准备往前头去了,赵强忙唤道:“用不用我陪你去啊?” “不用了,你在这吧,我去去就回,不会耽搁太久的。”翠莺边走,边扭头回了他几句,之后就转回头去,跟着方氏走去。 方氏和翠莺走回前头后,方氏说道:“你平日里绣的那些都带上吧,给管事瞧瞧,那样对你的手艺也能有个数。” 翠莺应了声,回屋打开大木箱,取出这几日绣的几件小玩意,用帕子包了踹进怀里后,就出门跟着方氏往镇上去了。 32、 翠莺一路跟着方氏到了镇上, 在路上方氏就提过, 绣庄在宝坪路上,因此到了镇上,就直奔宝坪路。宝坪路是镇上最大的一条街道, 道路两边商铺林立,方氏领着翠莺从路口起大概走了百来步, 在一店铺前停了下来。 这间店铺光门面就占了四间,比左右的其他店铺要开阔、宽敞许多, 翠莺仰头看去, “陈记绣庄”四个金漆大字在日头底下熠熠发光,闪耀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陈记可以说是莱州这一带的商号龙头,传承近百年的老字号, 陈记这块金漆招牌可谓挂满莱州的各个县镇, 包括她所处的这个淮义镇,衣食住行多个行业都有涉及, 有这样的经济实力做后盾, 这间绣庄自然要比其他所有店铺都来得华丽气派。 “翠莺,别在门外待着了,跟我进去吧。”方氏一边跨进门槛,一边招呼翠莺跟上。翠莺忙收回了仰望的目光,随着方氏身后, 跨进了店铺。 听方氏提过,绣庄才刚开张,翠莺进去后, 就瞧见这会店内客人颇多,应该大多冲着陈记这个招牌过来的,就算不买,也能瞧瞧大城里流行的新鲜花样子,这些新花样,往日在这边小镇可都是瞧不见的,就凭这股新鲜劲,客人都能络绎不绝。 翠莺一边跟着方氏往里走去,一边粗略浏览了店里展示的绣品,六则的绣屏、四则的悬屏、小巧的插屏、精致的嫁衣、嫁裙、绣被、缎面等等,该有的绣品几乎一应俱全,同莱州的绣庄相差无几,看来这家绣庄陈记应当是花了不少物力财力,是准备全力做大做好的。 这么一路看来,翠莺心里有了些底,知道往后的绣件需求应当是蛮大的,那么她就不怕往后会没有活接了。 方氏领着翠莺直接穿过了店铺,从后面出去就是抄手游廊,游廊包围着大院子,院子里可以见到有多名绣娘正站在偌大的绣架子前,上面绷着极长的一匹丝料,应该是一件大宗的屏风。绣娘们低头专心绣着,指尖翻飞,针起针落,线走游龙,一瞧就是绣技极为纯熟的老绣娘。 翠莺一边穿过游廊,一边细细瞧绣娘们的手势,心里不觉有些忐忑,觉得自己只怕是比不过人家的绣技。 翠莺心中正不安时,方氏在一间屋外停了下来,往里瞧了瞧,翠莺也跟着瞧去,只见又是一屋子的人,大约七八名绣娘坐在各自的绣架前低头绣着,瞧这样子,绣庄规模还真的不算小了。 方氏往里张了一会,好似没找到要找的人,就进去向一位绣娘打听起来,“打扰问一声,知不知道你们的大陈管事去了哪?” “找大陈管事啊,好像是去了对面那间屋。”绣娘抬头指路道。 “哦,多谢。”方氏道了谢,又领着翠莺转去那边游廊,在对面的屋子门外停下,敲了敲门,很快门打开来,从里面走出一人来。 翠莺瞧了眼,来人中等个头,四十上下,身材有些发福,瞧着面色红润,留着一缕山羊胡,到是挺有几分气派,应当就是方氏所说的大陈管事。 “方妈妈过来了,来,里面请,里面请。”大陈管事一见到方氏,就是堆起满面笑容,到是极为恭谨,忙请了她们进去屋里。 方氏一边往里走,一边笑着道:“大陈管事还真是忙人,这店里找了一圈总算找到你了。” “正巧有客人,谈了些事,耽搁了方妈妈,真是过意不去了。”大陈管事嘴里说着客套话,也跟着一同走了进去。 翠莺自然也一同进去了,刚跨进屋里,翠莺就见到了屋里的椅子上,还坐着一人,正低头喝着茶,见他们进来,就搁下了手里茶碗,抬头看了过来,两人目光碰在了一起,翠莺立时觉得此人极为面熟,垂眸稍一思忖,她就想起来了,着实让她愣了好一会,眼前这人不就是林山的大哥,林海。 在这里见到林海,的确让翠莺好生意外,她嫁进林家三年多来,也就见过林海数面,对他知之甚少,只听林山以前好像提过,说林海在镇上开了间裁衣店,生意到是挺不错的,整日里忙着,也很少回去,所以两人虽曾是大伯弟媳的关系,却是并不怎么熟悉。 因在此见到林海,翠莺颇为愣怔,方氏也察觉到了,不由瞧了眼翠莺,再看了看林海,方氏从来没见过他,自然瞧不出啥来,于是悄悄推了推翠莺,翠莺这才回过神来。 “咋了?”方氏小声问了句。 “没事。”翠莺忙回道,她说话间就把头垂了下来,不往林海那边看,心里嘀咕着要不要出声打招呼,装作不认识的话,毕竟曾是亲戚,要是林海道了出来,那不是很尴尬,可两人也不怎么熟悉,这会同他打招呼同样很别扭,颇有些左右为难。 翠莺正为难间,大陈管事招呼了她们过去,道:“方妈妈,来,坐下谈。” 方氏虽还是觉得翠莺有些异样,见大陈管事客气招呼她,也就没再问啥,扭头笑道:“大陈管事还有客人在,不知道方不方便,我们会不会打扰你们谈事。” “陈掌柜有客人,那我就不叨扰了,改日再来商谈。”林海忙一作揖,准备告辞了。 “那林老板慢走,有生意可要关照一下咱们绣庄。”大陈管事同样满面笑容相送于他,两人出了门外,林海笑道:“哪里,陈掌柜太客气了,咱们两家互惠互利才是真的,你不用送了,我自己出去就行。” 大陈管事听他这么说,就此止了步,客套了一句慢走就转身回了屋,林海走之前,回头往屋内看了一眼,略一思忖,才转身出了游廊,往店铺外走去。 林海一走,翠莺不由松了口气,随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方氏就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趁着大陈管事送林海出去的当口,头靠了过来,悄声问道:“到底咋了?” 林海都已经离开了,翠莺自然可以说了,于是压低声道:“刚那人,是林山的大哥。” “啊?”方氏也为之讶异,从没想过这茬,错愕过后,她扭头向林海看去,在他眉目间,到是看出几分与林山相似之处,只是,兄弟俩就这么粗略看去到是不怎么像,林山较粗犷,林海则是十足市侩商人的样子,瞧他的面相,双眼藏奸,定是多狡之人。 对这个林海根本没交情,方氏只是出于好奇,所以只端详了一会,就转过头去,之后大陈管事就进屋来了,在她们对面的椅子坐下,笑道:“方妈妈,这位就是你之前提过的绣娘?” “对啊,翠莺,这是绣庄的掌柜,你就跟着我唤大陈管事就行。”方氏笑着介绍道。 “大陈管事。”翠莺忙跟着唤了一声。 “大陈管事,翠莺原先是四姑娘屋里的大丫鬟,在府里待了十几年,当年一手绣活府里没多少人能比得上,以往也为莱州绣庄赶制过绣件,手艺还是不错的。”方氏略略说了翠莺的情况。 “哦,原来是府里的,这会怎么到了淮义镇来了?”大陈管事听说是原先府里的,自然略亲近了一些,就随口问了一句。 “两年前嫁人出府了,出了府针线上就动得少了些,所以这趟来,是想大陈管事瞧瞧,看能不能接些小件的绣品回去绣,也好赚几个体己钱。”方氏说着就给翠莺使了个眼色,翠莺自然会意,忙取出了包好的帕子,打开来递了过去。 方氏将帕子上的小玩意捡了出来,递给大陈管事,“这些都是她往日绣的,你瞧瞧这手艺还成不?” 大陈管事接过了小玩意,他毕竟在陈记的绣庄里打滚了十几年,对绣技好坏是一目了然,他接过去后仔细端详了一番,心里已有数,确实如方氏说的,有段时间没动针线了,有些生疏了,不过底子到还在,绣些小件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我瞧着还不错,不过方妈妈也知道,这间绣庄才刚开张,三少爷和三少奶奶可是着紧的很,有些事尤其是绣娘方面的事,都得三少奶奶瞧过了,点头才能作数,我也是做不了主的。”大陈管事放下手里的小玩意,颇有些为难道。 “这是哪的话,谁不知道大陈管事打理过数十间绣庄,是经验十足的老管事了,三少爷和三少奶奶哪有不放心的道理,这点小事,你会做不了主,别诓我了。”这点小事,绣庄的管事会拿不了主意,方氏自是不信的。 “方妈妈你可别这么说,三少爷和三少奶奶的事,你比我清楚,你也知道这间绣庄对他们有多重要,从开始筹备起,三少爷就一直盯着呢,就这样,我哪敢做什么主。”大陈管事忙声解释道。 方氏再想想,这话到也没错,三少爷就指着这间绣庄翻身,自然是着紧的很,可谓事事亲力亲为,大陈管事到真有可能做不了主,既然这样,方氏也不想为难人家,于是笑笑道:“既然这样,我也不好为难你,等我回去后,在三少奶奶面前求得应允,再来寻你吧。”话说着,就站了起来,翠莺忙跟着起身。 “那成,到时候我自会好好安排。”大陈管事也跟着起身,客气一番,正待送她们出去,门外却是走进来一人。 “大陈管事,你怎么不在店铺里看着。”来人径直走了进来,直接就问道。 “请三少爷安,这不,方妈妈正好过来寻我有事,就谈了几句。”大陈管事忙上去作揖行礼,嘴里解释道。 “给三少爷请安。”方氏也上去行了礼,翠莺如今已经不是陈府的丫鬟,自然就不必前去行礼。 “方妈妈也在啊,这位是?”三少爷看了眼翠莺,觉得面熟,就开口问道。 “这位是方翠莺,原先是府里四姑娘跟前的一等丫鬟。”方氏回道。 三少爷盯着翠莺看了一会,脑子里渐渐想起了她,面色为之一变,许久才沉声道:“她……是林山的媳妇?” 翠莺垂下头来,她没想到会碰到三少爷,也不是很想记起当年那事,可既然问起,她也只能闷声回了句,“是的,陈少爷。” 方氏瞧着她,觉得她还是心存芥蒂的,想起当年的事,不觉为她感到难受,把原先想同三少爷提及接绣件的事给咽了回去,想着还是回去同三少奶奶说好了。 三少爷却是许久没开口,只是直直地盯着翠莺看,面色变得沉重,往事不觉涌上心头。 33、 三少爷一直沉默着, 没说什么话, 翠莺也不想久待,于是出声告辞,方氏也行礼说道要回府, 三少爷颔首,方氏携同翠莺告退了出来。 “翠莺, 没事吧?”一出房,方氏便担忧问道。 “没事, 干娘你不用为我担心。”翠莺摇了摇头, 一边往前走去,一边低声回道。 方氏略叹了口气,安慰道:“没事就好, 过去的事就不要记在心上了, 林山也去了两年了,九泉之下应该也能安息了。” “嗯, 不说这些了, 干娘,那我先回去了。”翠莺也不想再提往事,略点了点头,就把话岔开了。 翠莺和方氏说话间就已经出了绣庄,方氏在三少爷这边的新府邸里, 是位内院管事,府里的事挺多,这会也该回府了, 于是就笑道:“那我就不送你了,路上小心点,等我问了三少奶奶,有消息再去寻你。” “嗳,我走了,干娘你回去吧。”翠莺说着就挥了挥手,转身走了。翠莺瞧了瞧天色,估摸着回到林家村,也该过晌午了,家里还有好多活没干,想着就加紧了脚步,往回家路上赶。 翠莺这边匆匆走了,绣庄内院的三少爷沉默了一会,就问道大陈管事,“方妈妈寻你有何事?” “方妈妈想介绍名绣娘来这边接绣活,就是同她一道来的那位小娘子。”大陈管事站在一旁,恭敬回话。 “是她。”三少爷略微有些讶异,思忖了一会,询问道:“以你的眼光看来,这位小娘子的手艺如何?” “据方妈妈告知,她曾是府里的一等丫鬟,以往绣技绝佳,只是近两年很少动针线,她这趟也拿了几样小东西过来,我瞧过,确如方妈妈所言,底子挺扎实,不过现在有些生疏,绣小件应当不成问题,不过大宗摆设,只怕还得再多练上一阵子,把以往的纯熟找回来,那才行。”大陈管事细细分析了一遍说于三少爷听。 三少爷仔细听了大陈管事的话,问道:“方妈妈有何说法?” “我同方妈妈说过,这事得三少奶奶点头才能作数,方妈妈说了,去寻三少奶奶,求得应允了再来找我。”大陈管事道。 “嗯。”三少爷听完,站起身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你安排安排,明日去找方妈妈,把一些不是很赶的绣件给那位小娘子绣吧。” 大陈管事跟随着三少爷一路往店铺走去,听了他的话,点头称是,两人走出游廊,正待进店铺,三少爷停下了脚步,扭头对大陈管事道:“绣件就让小娘子接回去绣,绣庄就不必过来了。”一见到她,就会想起林山的死因,实在不想见到她,给她些绣活,让她能有些银钱安身立命就行了,至于碰面,那就能免则免吧。 “是,三少爷。”大陈管事应承了下来。之后跟随三少爷身后,走进店铺里去。 匆匆赶回家的翠莺并不晓得这事,自从见了三少爷,看他得知她身份后的样子,就觉得三少爷一定不想再见她,因此心里对这事已经不抱啥希望,很快就置诸脑后,只管紧赶慢赶地往回赶路。 回到家时,赵壮、叶氏他们还未回来,去后头起屋的地方看了,赵强也已经不再,估计是回地里去了。王泥匠他们正在和泥,到没因日头当空而停歇下来,翠莺瞧他们挥汗如雨的,忙笑着道:“王师傅,这会正热呢,歇会吧,呐,那边有水,歇会喝口水吧。” “嗳,没事大妹子,等这边和好了,就会过去歇会的。”王泥匠抹了把汗,高声道。 “那行,那我不打扰你们做活了。”翠莺说了就转身回前头了。在院子里没见到妞妞他们,去林婶子家瞧了,也不在,去东屋瞧了瞧,却见妞妞趴在炕上,手里拽着早上摘的野花,不知啥时候睡着了,估计是玩着玩着累了,趴下就睡着了。 翠莺笑了笑,轻手轻脚将妞妞抱着转个身,让她仰着睡,再看一旁,赵福盘膝坐在,手里的小人书早跌在了脚边,人歪着,头耷拉下来打着盹,于是过去把他也抱着放好,同妞妞两人并排睡下,抬头瞧了眼,窗户半扇合起,半扇敞着,就伸手把合起的半扇也打了开来,有些风吹了进来,虽然不凉爽,可屋里总通风一些,孩子们也不至于会中暑。 将两个孩子安置好,翠莺就去了厨房,想将早上洗好的绿豆烧了,进厨房一瞧,装绿豆的碗已经空了,揭开锅盖一看,锅里确实有烧好的绿豆汤,可却是只有一个锅底,汤水里飘着没几颗绿豆,一看就是装剩下的汤底。 翠莺略有些皱眉,这咋弄的,总不可能是赵强烧了自个吃掉了吧,心里隐隐猜测到是谁的缘故,虽不悦,可也不想为这点东西计较,看一眼锅里剩下这些虽不多,装两小碗给王泥匠他们,应该还是够的,于是从木橱里取了小碗,分着装了两碗,已经用小碗装了,却还是有些浅,可这会也没处拿了,只能就这么意思意思算了。 翠莺端着两碗有如清汤的绿豆汤,去了后头,刚好王泥匠他们和好了泥歇下手来,两人在一旁正咕噜咕噜喝水。 “王师傅,大力,来喝点绿豆汤,大热天的,解解暑。”翠莺笑着向他们走去,嘴里唤道。 “呀,大妹子,你咋这么客气。”王泥匠忙上前来,接过碗去,大力见师傅接了,于是也接了过去,两人仰着脖子咕噜咕噜几口就喝完了。 翠莺心里还真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想拿点吃的东西招待一下,这会却成了这么一点清汤,弄得好小家子气,也不知道别人心里会不会笑话。 “大妹子,多谢你了。”王泥匠喝完将空碗递了回来,翠莺接过碗,忙回道:“也没啥好东西,有啥好谢的,你们别见怪才是真的。” “哪里,哪里。”王泥匠同翠莺又客套了几句,翠莺接过大力喝完的碗,就转身往厨房去了。 这会锅里已经见底,孩子们是没得吃了,哎,算了,翠莺心里想着,还有半包,等下回烧了再给孩子们吃好了。 将锅碗都刷了之后,瞧瞧时辰也不早了,翠莺就开始淘米、洗菜,待会要烧晚饭了。还没洗好菜,赵强、赵壮、叶氏他们回来了。 赵强回来就进了厨房,舀水冲了脚上的泥,搁下水勺,就去开了木橱,往里瞧了瞧,又关上了,拿眼在厨房四顾了一会,翠莺见了,就问道:“你找啥?” 赵强笑笑走到她身边,“你不是说给我留碗绿豆汤嘛,是不是我烧得太好吃,孩子们都抢着喝完了。” “绿豆汤是你烧的?”翠莺停下洗菜的手,扭头看他。 “是啊,你走了之后,我就同王师傅聊了几句,他们要干活我也不好打扰,反正没啥事,我就把绿豆汤烧了,等你回来,也差不多摊凉了,正好可以喝。”赵强在她身边蹲下,同她说着话。 “你到好心,可惜孩子们啥也没喝到。”翠莺说着,继续洗手上的菜。 “没喝到?咋会?”赵强疑惑问道。 翠莺正待说什么,厨房棚外晃悠悠地走过来个人,手里捧着一海碗,进来就往水缸板上一搁,转身就往外走了。 “弟妹,锅里的绿豆汤是你装了吧。”翠莺出身唤住了来人,也就是林氏。 林氏扭头看她,说道:“我来厨房正巧看到,就装了些,我想大嫂总不会不肯吧。” “你要装我无所谓,可总得留点给孩子们吧。”翠莺其他都没关系,本来烧了就是给大家吃的,可连孩子们的份都不留,就有些过分了。 “咋了,我装的又不多,再说,舅母和香儿她们也装了,干嘛光说我啊。”林氏不悦道。 翠莺无话可说,这家人咋都这样。林氏见翠莺没再开口,就转身走了。 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翠莺不想再多说啥,只是心里不怎么舒服就是了,到了晚上,翠莺同赵强躺在炕上,翠莺靠着他的胸膛,轻轻说道:“强子,咱们这新起的屋子,你说垒堵墙起来好不好?” “垒墙?垒在哪?”赵强低头看向怀里的翠莺,不解她为何这么说。 “屋子四周全垒上,弄道门起来,咱们自个一处地方,你说好不好。”翠莺仰起头来,看着赵强。 “这……会不会不好?”这样弄的话,等于两边隔绝,就好像变成不是同一家了,赵强觉得不太妥当,怕娘心里有芥蒂。 “有啥不好的,你没瞧见今儿这事,就点绿豆汤,又不是啥贵价货,她们都要贪了去,往后咱们要是置办点啥,还指不定咋样。”翠莺想起今儿这事就不舒服,如今她身边有些银子了,往后肯定会陆续置办一些东西,冲着她们那样,叫她如何能放心。 “可是这样做,我怕娘心里不舒服。”赵强还是顾虑到这一层。 “要不你私下先探探娘的口风,瞧瞧娘的意思。”翠莺说道。 “那行,我明儿去问一下。” “嗯,我心里想着是围起墙,还想建个鸡舍,这会咱们不是有点银子嘛,我就想去买点鸡仔回来,这个也花不了多少银钱,养着也不吃力,等喂大了,就能下鸡蛋拿去卖,也添一笔进项,而且,也能给妞妞吃,长长身子,你说是不是挺好的。”翠莺把自个的打算告诉了赵强。 “这主意好,以前娘也想过,只是院子是篱笆围的,养了怕被人偷,也怕被黄鼠狼叼走,所以就一直没养。”赵强想起娘以前说过想养鸡,后来为了没钱筑墙的事就搁下了。 “所以才说要垒墙,不管防啥,总归来说,垒了墙安全很多,不是嘛,你就这么跟娘说吧,别的就不要提了。”翠莺想想,如果说为了养鸡,而不是防林氏、丁氏她们,婆婆应该会答应的。 “嗳,那我就这么去和娘说。”赵强一听这点子不错,就应了下来。 翠莺到这会,终于舒了口气,想想往后住进新屋子里,就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小天地了,心里开心了起来,不觉在赵强脸上亲了一口。 “垒堵墙就这么乐啊。”赵强笑道。 “你不觉得这样很好,我当然乐啊。”翠莺这会心里美滋滋的,嘴角止不住地往上勾。 赵强环住她的手紧了紧,头俯到她耳边,喃呢道:“这会,咱们是不是该做更高兴的事呢。” 喃呢间,唇覆了上来。 34、 赵强第二日就把筑墙和养鸡的事告诉了叶氏, 对于筑墙这事, 叶氏心里到真有些不悦,不过想着能养鸡添加收入,也就没说啥, 点头同意了下来。 得到叶氏点头同意后,当晚赵强就拉着翠莺进屋, 关起门来,把这事告诉了她, “媳妇, 娘同意了。”赵强拉翠莺到炕边坐下,满脸笑意说道。 “垒墙的事?” “嗯,就这事, 我今儿同娘提了提, 她说了让咱们垒,养鸡的话, 她就更赞同了, 还说要买鸡仔的话,去前田村的郑家买,郑家养的鸡是个顶个的好,很少有瘟的。”赵强把叶氏所说的话,一一转给翠莺听。 “娘同意就好, 那你明儿就同王师傅讲,要垒墙的话,估摸着还得重新丈量, 屋子得往后挪些,否则这墙挨西屋太近,路都给埋了也不行,趁这会王师傅还没挖基,早些说了,也省得后面麻烦。”翠莺一听叶氏同意,自然开心得很,忙脱了鞋子,盘腿坐到炕上,同赵强商量起来。 “嗳,那明儿我迟些去地里,等王师傅过来,把这事好好同他商量一下,看他要怎么弄。”赵强说道。 小两口坐在炕上,说了好一会话,把这事细细地商量了一番,将一些细节敲定下来后才熄灯歇下。 第二日,赵强早饭时就同叶氏说了,迟些去地里,叶氏应了,等吃完早饭,同赵壮去下地了,赵强则待在家里,等着王泥匠过来。 翠莺收拾完了碗筷,想着趁今儿赵强在家,就让他帮把手,翻出箱笼里的冬被,取出来准备好好晒晒,被子经过梅雨季,不拿出来晒过的话,很容易发霉。 赵强听了翠莺的吩咐,进屋从大木箱最底层翻出棉被,抱起出屋拿去院坝里晒,棉被抱在手臂里,感觉确实有些潮潮的,也有些轻微的霉味,等晒两个大日头,就能把湿气都给晒干,棉被就会松软很多,霉味也就没了。 赵强抱着被子走进院里,只见翠莺已经取了两条板凳摆在篱笆旁,见到赵强过来,就接了他抱着的棉被,道:“你去后边取木板过来。” “嗳。”赵强将棉被给翠莺抱着,自个跑去后边茅草屋取出大块木板,拿到前头搁在板凳上,铺好后再接过翠莺手上的棉被,摊开来晒上。 刚晒好棉被,抬头就见到篱笆外王泥匠带着大力过来了,忙将他们迎了进来,一边带他们去后头,一边同王泥匠说起了打算垒墙的事。 翠莺想了解一下该怎么弄,就搁下手里的活,也一同跟了过去,三个人在后头商量了好一会,王泥匠仔细听了他们小两口的打算,略一思忖道:“这会改动问题不大,重新丈量过,往后挪些地方就行,要是等基挖好了,到那时就麻烦了。” “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今儿特意等着你过来,把这事早早告知你一声,这真是要麻烦王师傅了。”赵强忙笑着说道。 “没事,也就耽搁一两天功夫,不碍事的,只是大兄弟你们可想好了,要是还有啥要改要加的,这会全说了,我也好有个数,趁早重新弄过,要是到后头再要改,只怕就不那么容易了。”为保险起见,王泥匠还是得确认一下,是否还有改动。 “王师傅放心,不会再有改动了。”翠莺忙凑上话去,昨晚她同赵强都商量好了,有些小地方该弄的,今儿也都告诉了王泥匠,往后再不会变动,屋子就按现在说的这般建就行了。 “那行,那我晓得该怎么弄了,大兄弟、大妹子放心。”王泥匠爽快应了,笑着说道。 赵强、翠莺听了,忙笑着道了谢,翠莺见没啥事了,就回头去了厨房,赵强则还留在后头,听王泥匠吩咐,记下另外该准备的材料,今儿就得赶着去买来。 赵强从后头出来后,同翠莺说了去买材料,就出了门。 到了巳时,翠莺正从河边洗完衣衫回来,却老远见到了方氏的身影,正往他们院里走去,忙追了上去,喊道:“干娘。” 方氏听到唤声,停下脚步扭头看来,见到翠莺忙笑道:“翠莺,有好消息。” 翠莺三步并两步跑了过去,到了方氏跟前,问道:“啥好消息?”想了想,忙又道:“难道是绣庄的事。” “我还能有啥事,还不就这一件,呐,活都帮你带来了。”方氏笑着扬了扬手里蓝布包袱。 翠莺原以为这事准黄了,打那天从绣庄出来,就一直没抱过希望,哪里知道,才事隔一天,这事居然就成了,着实出乎人意料。 “还愣着干啥,快接了去啊。”方氏见她有些愣怔,便笑着推了她一下,把包袱递了上去。 翠莺这才回过神,笑着道:“嗳,干娘,走这程路也累了,进屋坐会吧。”说着话,就把手里捧的装衣衫的木盆搁下,手在衣服上抹了几下,把残留在手上的水给擦干净,才接过方氏手里的包袱,挽着她进了屋。 两人进屋后,翠莺将包袱放在炕上,打开来一看,是一套嫁衣嫁裙外带绣花鞋,是新嫁娘身上的行头,另外有各色绣线、绣针,还有绣绷和花样子,到是都挺齐全。 “这套嫁服不用全身绣,就襟口、领子、袖口、衣摆、裙摆绣上就好了,呐,花样子全在这,哪个位置绣哪种图样都有写呢,也就是最普通的并蒂莲图案,对你来说,应当是轻而易举的。”方氏将衣裙摊开,拿着花样子比照给她看。 “嗯,到真不难,这样最好,绣些简单的,我也有把握一些。”翠莺见确实都是些寻常花样,到是有些信心。 “银钱是少了些,不过这些先绣着,往后肯定会接到大宗的,我对你的手艺有信心。”方氏笑道。 翠莺笑了笑,将花样子放好,再将嫁衣、嫁裙小心仔细地叠了,放进木箱子里去,这可都是人家绣庄要交给客人的货,决不能有丝毫差池,否则可要砸了陈记的招牌,她可担待不起,因此她手上很小心谨慎。 将嫁衣、嫁裙连带杂七杂八的全都放进木箱后,翠莺回到炕边坐下,想了想,不禁问道:“那日大陈管事不是说他做不了主,得三少奶奶点头才行,咋这么快这事又成了呢?”这点她确实有些疑惑。 方氏瞧了眼翠莺,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事告诉她,见她一直盯着看,嗫嚅了一番,终还是将憋在肚里的话吐了出来,“其实那日咱们出绣庄时,三少爷就问了大陈管事,大陈管事把咱们寻他的因由都告诉了三少爷。” “他知道了?”翠莺略愣了愣,才问道。 “嗯,都知道了,这事还是三少爷吩咐的大陈管事,第二日大陈管事就来寻了我,说是三少爷点了头,还吩咐了让你把活拿回家做。”方氏把这事原原本本告诉了翠莺。 翠莺听了垂下了双眸,手指微微绞起,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他是想补偿吧。” 方氏心里略叹了口气,安慰道:“不管是不是补偿,事情都过去了,你也不用太过较真,反正你也是凭手艺赚银钱,并不是白捡的,而三少爷这样做,他心里也好受些,对你们两来说,不都是件好事。” 翠莺也听得出来,方氏的话确实有道理,再想想,虽说三少爷当年推林山出去送死,是他心狠,这两年来,他心里估计也是有内疚的,不比她好受多少,再说如今她都已经嫁赵强了,还为往事纠结也没必要了,是该把这事慢慢淡了,于人于己都好。 想到这些,翠莺点了点头,“我晓得了,干娘说得对,我是凭手艺赚钱,并不靠人施舍。” “那就好,你记住,没有什么比现在的日子更重要,以前的事就忘了吧。”方氏拉过她的手,拍了拍手背,正色说道。 “嗯,我不会再胡思乱想,干娘你放心。”方氏的话说进了翠莺心里,是啊,如今有赵强这么疼她,日子过得很安生,何必还要再去计较以往的事。 “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不说了,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方氏站了起来,就准备回头了,翠莺送了她出院子,方氏临走前还吩咐了几句,“你这套嫁服不赶工,慢慢绣就行,等绣好后,就拿去绣庄找大陈管事,他会把银钱结给你的,要是有合适的绣活,他会再交给你的。” “嗳,我晓得了,干娘慢走,路上小心。”翠莺看着方氏走远,才转身回院子,过去将棉被翻了个面,两边都得晒晒,才能更松软,再去取了木盆,将刚才洗好的衣衫、衣裤拧干,趁着日头在院子里晾晒上了。 将衣物晾晒好后,翠莺去寻了妞妞回来,安置她睡午觉,等她睡着后才出了东屋,去后头取了装凉白开的罐子,这会天气热,里面的水很快就喝空,将罐子拎了回去厨房,重新倒了一罐子再送去王泥匠他们那边,好让他们歇下来时喝。 “王师傅,水放这了,你们口渴了就喝。”翠莺边将罐子搁下,边唤道。 王泥匠朝她这边看来,笑着道:“大妹子,咱们晓得了。” 翠莺搁下后,就不准备再打扰他们,正待转身走时,却是不经意撇见了后面篱笆外的身影,只见那人探头探脑的,好似在往她这边打量,见她看过去,忙头一缩,溜走了。 虽然只是一撇,时间很短暂,可翠莺还是很肯定,那人是林荷,心里不禁纳闷,她这是做啥? 35、 翠莺也只是纳闷了一会, 并没有多想什么, 转身往前头去了。 而那边的林荷却没有走远,只是躲在暗处偷看,见翠莺离开了, 就又摸回赵家院子后头,张着脑袋打量王泥匠他们做活。 看了一会, 已经确定做得是泥匠的活,林荷眼珠子转了转, 装作不经意路过的样子, 笑着唤王泥匠他们,“两位师傅,做活啊。” 王泥匠和大力扭头往后瞧了眼, 见并不是认识之人, 王泥匠就随口应了声,“是啊。”之后就没再理会, 继续干手里的活。 林荷却还是继续笑着道:“这是起屋子吧。” 王泥匠他们这下是头也没回, 林荷也不以为意,仍旧聊天般,笑道:“我有个妹子,家里也想起间新屋子,这些天正找泥匠呢, 刚巧我打这边路过,见着两位师傅,就想打听打听, 可有空接活。” 林荷这么说了,王泥匠才算是有了同她搭话的兴致,停下手里的活,笑道:“如今这活我刚接,只怕没个把月好不了,你那妹子家里急是不急?” “这个我得去问一声才晓得,要是不急的话,过些日子我让妹子过来寻师傅你,要是急的话,那也没法子了,只能另找了。”林荷说得一套套的,和王泥匠拉着近乎。 “那行,这些日我都在这家做活,来这找我就成。”王泥匠一听有活介绍,就更加客气了,放下手上的活,就往林荷那边走去。 “嗳,我回去跟我那妹子说。”林荷见王泥匠往她这边走来,就知道时机到了,于是状似不经意问道:“刚我见有个小娘子站这边,师傅这是给她起屋子吧。” “对,前两天刚接的,往后给这大妹子和她家男人、娃儿住的。”王泥匠也不疑有他,随口应了句,正准备再打听新活的情况,林荷却是忙声道:“呦,你看我,耽搁师傅做活呢,我还是不在这添乱了,我回去一定把话带给我那妹子,那我先走了。” 林荷说着就扭头走了,王泥匠想想,又喊着道:“我住孝义村,你那妹子也可以去那打听我,只要说王泥匠,没人不知道的。” “嗳,晓得了。”林荷远远应了一声,不一会就走远见不着身影了。王泥匠这才走回去,继续干活。 林荷沿着河边走,到了赵家门前时,停下脚步,朝不远处的篱笆院望去,只看了一眼,嘴里轻哼了一声就收回了目光,继续急步往前走去。 绕过河边大榕树,径直往林家院子去了,到了门前见院门敞开着,就小跑着进去,往堂上张了张,没见到娘张氏,就去了东屋,直接推开门,就见到张氏正躺在炕上,手里捏一把大蒲扇扇着风。 “娘,我回来了。”林荷唤了一声,将门关了回去。 躺着的张氏一见林荷,忙坐了起来,急着招手让她到炕边来,还没等她坐下,着急问道:“怎么样?打听清楚了吗?” “刚去瞧过了,的确在起屋子,我还同做活的泥匠打听过了,是方翠莺他们起的屋子,不会错的。”林荷掏出帕子抹着额上、颈间的汗,嘴里笃定说道。 张氏听了,手拍着炕,恨声道:“这贱人,我千防万防,没想到还是让她藏了银子去。” 林荷见张氏颇有些激动,就接了她手里的蒲扇,帮她扇起风来,顺道给自个也扇几下,嘴里道:“娘你可别气坏了,也不定就是她藏了银子,这趟我去镇上找大哥,他不是说了,方翠莺又同陈家人有来往了,搞不好银子是陈家人给的呢。” “就算这样,陈家人能白给她嘛,还不是因为大山,陈家人给的可都是大山的赔命钱,怎么能让那贱人占了去。”张氏嘴里嚷着,手啪啪地拍着炕,气得够呛。 “好了,娘,你在家闹天闹地,人家也不晓得,还是省口气吧。”林荷见张氏越劝到越闹腾起来,心里颇有些不耐烦。 张氏根本不听,越想越气,这就爬下炕来,嘴里嚷道:“不行,我怎么都得把银子给拿回来,决不能便宜那贱人。” “娘,别傻了,赵家又不是没人的,两兄弟往那一杵,还不把你给掀翻了,就你这岁数,还怎么和人家动手。”林荷忙拉住张氏,她可不想老娘被人打了去。 林荷这么一说,张氏到真止了步子,扭头道:“你这话到提醒了我,就咱们娘俩准要吃亏。”话说着,张氏略想了想,继续道:“干脆,明儿让咱女婿,你们家那口子还有你妹家的全过来,一起去赵家,给我好好闹他一闹,非得让她把银子吐出来不可。” “得了吧,妹夫才不会掺和进来,他那人精得跟猴一样,没好处的事,他哪会出力。”林荷说起妹夫李劲就嗤之以鼻,很是不屑。 张氏当然也知道李劲的脾气,说好听了是圆滑,往难听讲的话,就是势利,确如林荷讲得那样,没好处是叫不动他帮忙的,可让她许给好处,她又舍不得,没法子只能退一步了,嘴里说道:“他叫不动,那你家的总能叫来吧。” 林荷家里那口子林四郎到是老实人,真要让他过来,肯定是能叫得动,可林荷想着就算娘得了银子,往后也不可能留给她,这会家里谁都不出力,就他们出力,不是很亏,因此也不是很乐意,只应付道:“那我回去问声,这些日地里活多,也不知道他得不得空。” 张氏心里正恼着,一见她那样,火蹭蹭地往上窜,出口就骂了起来,“平日里蹭吃蹭喝,有啥事都往我这边跑,揩起油水来,就啥都好,真到指望你们出点力时,就推三推四起来,既然这样,往后就别再登我这门。” 林荷见张氏如此,想着真要把娘惹火了,拒她于门外的话,就少了蹭油水的地方,自然是不行的,于是忙赔起笑脸来,嘴里说着好听话,“娘你说的啥话,我不帮你还帮谁,你放心,就算四郎再忙明儿我也把他拖来,定不会让你吃了亏去。” 这么说了,张氏才算收了骂声,林荷忙拉着她坐回炕上,蒲扇扇得可卖力了,“好了,娘不要再气了,把身子气坏了可不值当。” 张氏坐下后可没歇空下来,心里还在想着主意,脑子里转了几转,突然道:“就咱们去估计也难成事,还得去找林氏族长,赵家是外姓人,在这边没有祠堂,我就不信,林氏宗祠的族长会帮着外姓人,而不帮咱们姓林的。” “这事用不用闹这么大,连族长都牵出来。”林荷觉得事儿闹大了,指定会被人说三道四,她还不想丢脸,被人当笑话看。 “怕什么怕,你可是土生土长的林家村人,还怕姓赵和姓方他们这些外姓人,就这么定了,明儿就去找族长,要是还不行,就去找里正,我就不信拿不回银子。”张氏笃定说道。 林荷见娘已经打定主意,又劝了几句还是无法打消她的念头,也就由了她,不再多说。 张氏娘俩这边商讨着,那边翠莺却是一无所觉,只见过了晌午后,天就开始阴沉下来,天边涌起了阴云,天气变得尤为闷热,估计着就快下雷雨了。 翠莺走出厨房望了望天色,就急步走去收了晒着的棉被,将板凳、木板都收回去后,就去了东屋,把妞妞唤醒,醒来后给她擦了把脸,将脸上出的薄汗擦掉后,原本还有些蔫头耷脑的妞妞,这会精神头回来了,缠着翠莺跟她玩。 眼看就快下雨,翠莺自然没空陪妞妞玩,哄了她几句,一把抱起来将她带去林婶子家,赵福还同二娃子在一道,翠莺就把妞妞放他们一起,吩咐了赵福、二娃子照看她,并说了快下雨了,让他们不要去院子里玩了。 把孩子都安置好后,翠莺返回家里,去后头让王泥匠他们收工,让他们早些回去,这才转身去茅草屋里取了几件蓑衣和几顶斗笠,用麻绳把蓑衣捆了,连同斗笠一道带着,出门去地里了。 一路走去,天色却是越来越沉,黑压压的好似泼了墨一般,翠莺忙加紧步子往村外走去。等快到田头时,远远看见赵强、赵壮、叶氏他们已经在收农具了,看来也准备回去了。 “强子,娘,二弟,要下雨了。”翠莺高声唤了起来。 赵强最先扭回头来,见到翠莺正往他们这边急走来,忙直起腰杆,高声道:“媳妇,你咋来,天就快下雨,咱们这就回去了。” “我来给你们送蓑衣、斗笠,怕你们淋到雨,要是得了伤寒就糟了。”说话间,翠莺已经到了赵强他们身边,忙将手里的蓑衣、斗笠放下,动手解起麻绳来。 翠莺这边解着麻绳,赵强、赵壮、叶氏他们很快收好了农具,等翠莺解开后,一件件递给他们,斗笠也一并递过去。 接了蓑衣、斗笠后,几个人就往回赶了,到了半道上,风呼呼刮得厉害,闪电劈开了唬毂呃咨笞鳎勾蟮挠昕荚蚁吕础 趁着雨还没下大,赵强、赵壮、叶氏都动手穿起了蓑衣,穿好后又带上斗笠,可是家里就只有这么三件蓑衣,翠莺自个却没有。 赵强穿好后,忙招手让翠莺过去,掀开蓑衣,让她钻进来,翠莺见蓑衣确实挺大件,就依言钻了进去,赵强忙伸手搂紧她,带着她往回去了。 这场雷雨轰隆隆的下了一夜,到第二天清晨,才算停歇下来。 36、 翌日一早起来, 炕边地上都有些湿湿的, 炕上也有一处小积水,茅草的屋顶到下大雨的日子,都会或多或少有几处漏雨, 一般人家大多就这么将就着,等到实在漏得厉害, 才找人拾漏修葺,可翠莺却不晓得这些, 她打小在陈府长大, 住的都是瓦房,就算到了林家,也是如此。 翠莺瞧着一片湿漉, 不免有些担忧, 拿着粗布擦炕上积水时,就对着正穿衣衫的赵强问道:“强子, 茅草屋顶这么容易漏吗?” “也不是, 头几年都还好的,等时日久了就容易漏。”赵强说道。 “咱们起的新屋也是茅草顶,久了不是也会漏,那咋办?”翠莺担心的就是这个,起个新屋不容易, 自然想要住长久些。 “我同王师傅讲过,屋顶多铺几层茅草,这样会厚实些, 能多顶几年,你也不用担心,寻常人家都是这样的,等漏得厉害,找人修葺就行。”赵强到没觉得是个问题,哪户人家不都这么过来的。 翠莺嗯了声,心里思忖着,要不要再拿些银子出来干脆盖瓦片顶,可那样的话,十两银子肯定是不够的,多开销的银子该怎么交代呢? 她低头思忖一会,正想同赵强商量时,赵壮在门外唤了他出去,一时就收了心思,想着等晚上再问问。将炕上擦干后,出门去了东屋,想去瞧瞧妞妞的衣裤会不会被漏湿。 进屋时,碰到叶氏正要出来,见到翠莺,忙道:“老大家的,你来得正巧,妞妞的裤子打湿了,我正想去你屋里拿条干的给她换上。” “那我去拿吧。”翠莺忙道。 “那好,我还得把炕上擦干。”叶氏说着就转回头了。 翠莺回屋从木箱里取了干净的裤子,再进东屋时,就见妞妞蹲在炕上,小手正拍着炕上的积水玩,叶氏嘴里说道:“妞妞,别玩了,福子,快带妞妞下炕去。” 见如此,翠莺忙上去抱起了妞妞,将她抱离积水的地方,帮她换起裤子来。帮妞妞换好后,见着赵福也同样湿了裤子,就将妞妞放下了炕,朝叶氏问道:“娘,福子也湿了,正好我给他也换换,他的裤子在箱里吗?” “嗳,就在箱子里。”叶氏回道。 翠莺正准备去开箱取赵福的裤子,一旁的赵福却是不干了,攥着裤腰就往后退,头直摇道:“我不换,我不换。” “不换咋行,要伤风的。”叶氏停下手,扭头责备道。 “娘,你来……”赵福脱口而出,却又急急闭嘴,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左右瞧了瞧叶氏和翠莺,啥也没说,提溜着裤子就跑出了门。 翠莺正愣怔着,不解赵福这是怎么了,叶氏却是扑哧笑了出来,“这小子,这么点就知道害臊了,老大家的,别理他,就由着他吧。” 听了叶氏的话,翠莺也呵呵笑了起来,将手上的裤子又叠回箱子里去了,牵着妞妞出了东屋,见一夜雨下得地上泥泞一片,就将妞妞抱回了自个屋里,吩咐她在炕上玩不要乱跑,这才出屋去了厨房,做起早饭来。 从厨房棚下往外看,能瞧见赵强、赵壮两兄弟正在篱笆旁忙活,昨儿不光雨下得大,风也是呼呼刮了一夜,围院子的篱笆被吹得东倒西歪,两兄弟这会正在将篱笆扭回去,翠莺切完腌萝卜,停下手等粥滚的当口,抬眼瞧他们忙活的身影,心里想着,还好新屋子要垒墙,用篱笆真的太不结实,不觉又想起屋顶的事,这会瞧来,真该好好考虑要不要铺瓦片顶了。 等翠莺烧好粥,赵强、赵壮也忙完了,进堂来吃早饭,大伙吃完早饭,赵强、赵壮、叶氏他们如往常一样去下地了。 翠莺收拾好碗筷,出了厨房,正打算去菜地,篱笆院外却走来了一行人,很快进了院子,翠莺抬头看去,就见到了一脸怒容的张氏,身旁跟着林荷,林四郎,还有林山的二妹林菊,这些她都是认识的,可他们几个簇拥着的一位约六旬的老人她却不认识。 虽不知这行人过来何事,可心里却隐隐有所觉,肯定不会有好事,不免打起精神,迎了过去,“今儿怎么有空过来,来,来,都堂上坐吧。”话说着就将他们往堂屋带去。 张氏他们到没想到她这般客气,一时也不好发飙,只能随着她进了堂坐下。翠莺请了他们坐下后,就笑道:“家里也没啥好招待的,我去给你们倒水。”不等他们开口,翠莺就出了堂,快跑着往林婶子家去了,在林婶子的院中见到正在玩泥巴的赵福和二娃子,忙唤了赵福过来,急道:“福子,你这就去咱家地里,把你大哥给唤回来,就说嫂子找他有急事,让他快赶回来,要快,记住没。” 赵福到挺懂事,忙点了点头,吱溜就窜了出去,翠莺也不再耽搁,转身跑回家,去厨房倒了几碗水,端进堂去,笑道:“来,来,喝口水。” 翠莺将碗都搁下后,张氏再等不及,张口就道:“今儿咱们请了林氏宗祠的族长过来,有事想要问个明白。” 听了张氏的话,翠莺才晓得,堂上坐的六旬老人,是林氏的族长,连族长都出动了,翠莺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更加不安起来。 “不知有啥事?”翠莺按捺下心中不安问道。 张氏双眉一竖,当即就嚷道:“你说,你是不是私藏了咱们家的银两,拿来贴现在的汉子,你给我老实说来,别想瞒我。” 翠莺心里早猜想张氏是为了银子,在她这个人眼里,除了银子,啥都不重要,这话一嚷,心道果然是,既然心里早有了这层想法,自然没那么慌张了,沉着气说道:“这是咋说的,我从林家出来那时,你可全都搜过,我有没有拿一个子,你清楚得很。” “你还敢抵赖,谁知道你是不是一早同姓赵的有私情,把银子藏在他这里,等着嫁过来就可以花了。”张氏急了,啥话都敢说得出来。 翠莺听这话脸都黑了下来,冷着声道:“你讲话要积点口德,我在你们家那两年,可是清清白白、本本分分的,左邻右舍谁不知道,你休想污了我名声。” “还怪我说话不好听,也不看看你做的事,你要抵赖是吧,那我来问你,你不是私藏了咱们家的银子,哪来钱起新屋子,可不要说是赵家的钱,这林家村里,谁不知道他们赵家穷得叮当响,连娶媳妇都拿不出银子,硬是熬到二十多才娶上你这个寡妇,就这样的人家,哪来的钱起屋子。”张氏自觉有理,扯着喉咙一通嚷,句句咄咄逼人。 翠莺哼笑了一声,道:“你难道忘了不成,出嫁那会,我不是有十两银子嫁妆银子带过来的,这可都是你点头同意了的,到这会又想耍赖了不成。” “十两银子能起屋子,骗谁。”一旁的林荷趁机插了一嘴,生怕张氏觉得她没帮上忙。 “咱们起的是土夯茅顶的屋子,你们尽可以去打听,看十两够是不够,要再不信,咱们找的泥匠是孝义村的王泥匠,你们也可以去他那问啊。”翠莺底气十足,丝毫不怕他们去打听。 张氏被这话哽了一哽,瞧了眼林氏族长,见他一脸不悦,忙又嚷道:“赵家这么穷,难不成还会拿出全副家当起新屋子,那往后用啥过活,你当人都是傻子不成,糊弄谁啊。” 翠莺一时笑了起来,走到族长跟前,问道:“族长见多识广,你可曾听说,朝廷有无律条,是不准人拿全副家当起屋子的?” 林氏族长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沉声道:“大军家的,你这就不对了,无凭无据靠自个猜测就想拿人问罪,往后可别再如此瞎胡闹了,都散了吧,我也先走了。”林氏族长摇着头就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张氏一听族长都不帮她了,急着就站了起来,“族长,大军怎么说都是姓林的,我嫁给大军也就是姓林的媳妇,你是林氏族长,怎么能不帮咱们姓林的呢。” “我身为族长,怎么能跟着你们尽胡闹,别再说了,都回去吧。”林氏族长脸色一沉,显出了他身为族长的威严,张氏再不敢说啥,就此闭了嘴,眼看着林氏族长大步出了堂屋,离开了。 还没等翠莺松口气,张氏狠狠瞪了眼她,伸手在八仙桌上用力一拍,手指着她就骂道:“别以为我会放过你,我就不信拿你没则。”嘴里骂着,就眼一转,看向一旁的林荷、林菊、林四郎,大声嚷着:“四郎、荷儿、菊儿给我去这贱人屋里好好搜搜,我就不信找不出来。” 张氏嚷着就往堂外冲去,林荷、林菊、林四郎全愣了一愣,没想到娘会来这招,可既然她已经摆上道了,总不能放着她不管,只能都跟了出去。 翠莺见着如此,心里一惊,忙也追了出去,想要阻拦他们,“你们干啥,光天化日下要抢东西不成,来人啊,有强盗。”翠莺也不管不顾了,直着喉咙就嚷了起来。 这边动静惊动了屋里的丁氏、林氏、叶香,全都跑了出来,瞧着几个人横冲直撞的,也搞不清楚状况,本能反应不是过来帮忙,反而是全躲回屋去,免得殃及池鱼。 眼见林家的人往屋里闯去,翠莺急得直叫,却没人来帮衬,让她一下慌了神,正在这当口,篱笆院外箭一般冲进个人来,上来就给林四郎狠狠一拳,林四郎就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了。 突变让大伙全愣住了,翠莺慌忙扭头看去,赵强已经窜上来,一把将她拉到了身后,呲目怒喝道:“谁敢伤我媳妇,我打死他。” 赵强块头大,人比林四郎壮实很多,这一拳又是盛怒之下打的,所以这么一拳,就把林四郎打趴下,一时站不起来,剩下一群娘子军,哪里还敢造次,张氏看着赵强怒红的脸,头皮一下麻了起来,嘴里颤声嚷着:“你,你,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话还没嚷完,几个人搀着林四郎逃也似地跑了,跑出篱笆院后,张氏扭头看院中的赵强和翠莺,双眼透着凶光,咬牙低声道:“你们等着瞧。”之后扭头对林荷道:“咱们这就去镇上,去找你大哥,他肯定有主意。” 林荷见丈夫被打,此时心里也火大得很,一听张氏如此说,正中她下怀,忙应了下来,吩咐了林菊送林四郎回去,两人径直就往镇上去了。 院子里的翠莺见着林家人走了后,总算松懈下来,想起刚刚那场面,人还有些愣怔,一时回不过神来,赵强见她如此,回身将她搂进怀里,安慰道:“媳妇不用怕,有我在,没人敢伤你,别想了,回屋歇一会,定定惊吧。”话说着,就搂着她往屋里去了。 37、 翠莺在赵强陪同下回了屋, 妞妞还在炕上玩, 并不知晓出了什么事,翠莺过去将她抱在怀里,坐在炕上越想越不对劲, 突然站起来道:“这些银子被他们惦记上了,放家里只怕不得安生, 还是得拿走才行。” 赵强见她神情紧张,就一手将她连同妞妞揽进怀里, 安慰道:“不用这么担心, 有我和二弟在,他们就算是明抢也没那么容易。” 被赵强搂进怀里,翠莺稍稍安定了一些, 低头看着妞妞, 思忖了一会,又摇起头来, 仰脸看他道:“还是不行, 你不晓得张氏的脾气,她那人是整个钻钱眼里的,为了点银子,啥事都干得出,当初为了我带回去的那些银子, 整日想着法折腾我和妞妞,终还是让她得了手,银子给占了, 把我和妞妞也赶了出来。” 听翠莺如此说,赵强也能想象她当初在林家的日子,心里不免愤恨张氏,对她自是愈加怜惜,厚掌抚着她的背,柔声道:“当初只有你同妞妞,孤儿寡母自然敌不过他们,可如今不是还有我嘛,就不用再怕他们了。” “我不是怕他们,而是闹腾起来,娘和二弟他们会怎么想,还是把银子拿走吧,就算让他们搜也搜不到啥。”翠莺还是觉得放家里不安生,张强正待再说什么,翠莺却是从他怀中离开,站起身来,道:“要我要去趟镇上,把这些银子拿去干娘那里。”说着话就把妞妞放回炕上,往墙角的木箱走去。 见她已经拿定主意,赵强也不好再说啥,只能道:“那我陪你去吧。” “嗯。”翠莺扭头看他,眼里带着感激,瞅了他一会就转回头去,掀开木箱取出包银子的小包,交给赵强,让他贴身放好,之后两人抱着妞妞出了门,将妞妞交给了赵福同二娃子带着,两人匆匆往镇上去了。 一路急赶着到了淮义镇,翠莺带着赵强就直奔宝坪路,因她不晓得方氏住所,而唯一能询问的人就只有大陈管事了,所以直接去了宝坪路上的陈记绣庄,若能找到大陈管事,就能打听出方氏的住所。 到了绣庄门前往里瞧,许是昨天下雨的缘故,铺子里到没她上趟来那么热闹,略有些冷清,四顾看了看,也没瞧见大陈管事的身影。 翠莺跨过门槛,进了绣庄,见着有伙计走过来,忙客气询问道:“这位小哥,不知你们大陈管事可在?” “找大陈管事啊,他在后院,你等着,我去帮你请他出来。”伙计到挺热络,客气答着她的话,说完就转身往后边去了。 “多谢小哥了。”翠莺忙声道谢,看着伙计从铺子后边出去后,就站在店铺里等待起来,赵强走到她身边陪着她。 翠莺、赵强正等着大陈管事时,店外进来个人,一时店内伙计全躬身作揖,口呼道:“三少爷。” 翠莺一滞,扭头看了过去,就见一身湖蓝锦袍的三少爷缓步走进绣庄来,身旁跟着小厮,进来后手摆了摆,示意伙计们都各忙各去,往店铺里环顾了一周,就举步向店铺后边走去,翠莺见他走去,吁了口气,虽然心里芥蒂已经解除,可还是不太想见到三少爷,不碰面对大家都好。 可三少爷走出了几步,倏然停住脚步,扭头向翠莺这边看来,两人的目光对了个正着,翠莺见避不过去了,就略微颔首,称道:“陈少爷。” 三少爷见着她,双眸忽而一暗,朝站在她身旁的赵强看了一眼,没说话就径直走了。 赵强看了眼三少爷的背影,低头看向翠莺,翠莺忙道:“是陈员外家的三少爷,我以前的主子。” “哦。”赵强应了声,没再多问,不多时,大陈管事从后院出来了,翠莺一见他,忙迎了过去,笑道:“真是劳烦大陈管事了.” 大陈管事还是一贯的客气,笑着回道:“哪里,不知寻我有何事?” “我有事想寻方妈妈,只是她刚来淮义镇,我不知她住所在何处,只能寻到大陈管事这了,不知你可知晓方妈妈的住所,可否告知。” “哦,是寻方妈妈啊,她就住在新置的陈府后巷,陈府在大前路上,很容易找的,你一问便知。”大陈管事回道。 翠莺一听有了住址,忙声谢道:“多谢大陈管事,那我就不打扰大陈管事,先告辞了。” 大陈管事将他们送到店外,这才转身进了店铺,翠莺、赵强一同往大前路上去了。到了大前路,稍一打听,就找到了陈府。 站在陈府门外看去,大红朱门上挂着匾额,上书“陈府”两字,门外有几级台阶,台阶两边坐着石狮子,石狮子已经略有暗沉,朱门铜扣瞧着也不像是崭新的,应当是购得以往的老宅子重新翻修的,翠莺瞧着虽及不上莱州陈府老宅那般,可在这边镇上,这样的人家已经算是气派了。 翠莺没上去扣门,直接按大陈管事讲的,绕过陈府,往后面的巷子去了,一路寻到陈府的后门处,远远瞧见后门紧闭着,对面到是有三处院子,方氏应该就住其中的一处院子中。这都是高门大户惯常见的,在后巷置上几处院子,给一些有家有室的家生子住的,这次三少爷过来淮义镇,肯定是带着几房家生子过来的,这三处院子,应当就是给跟来的家生子们住的。 终于找到地方了,翠莺正准备过去,一处处院子去问,准能找到方氏所在,可刚走上几步,就见到陈府后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出来个人,只见那人着急往前走去,没一会,就见不知哪边窜出个人来,两人往四周瞧了瞧,就一同往暗处去了。 这本也没什么,可翠莺却是一下子停住了脚步,拉着赵强往一边的院子躲去,只因那两人往四周瞧时,翠莺撇见了后来窜出之人的侧脸,一下子就认了出来,分明就是林海。 “咋了,媳妇?”赵强被翠莺突然拉着跑进院子,不觉奇怪,就问了一声。 “我刚刚见到林山的大哥了,我不想被他发现咱们,就躲了进来。”翠莺轻声道。 赵强一听,不觉皱眉,翠莺嘴里喃喃道:“他同陈府的人暗中来往,肯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不行,咱们放下银子,得早些赶回去,免得他们上门来闹,惊了娘他们就不好了。” “嗯。”赵强忙应声赞同,翠莺就把心思先搁下,转身进院子打听起来。 翠莺、赵强向院里的人打听了才知道,方氏住在第三间大院里,于是道谢着退了出来,小心往巷子里瞧了瞧,并没有见到刚刚那两人的身影,这才放心往第三间院子走去。 进到院里,就见到院中大致有八间屋子,瞧着好似有三户人家在里面居住,这会时辰尚早,院子里的人家应当都还在陈府里当差,因此并未见到有大人,方氏也一样没见着,只是院中天井里,有几个小孩在玩耍。 翠莺也想到这会方氏估计不在院里,没见到她到不感到意外,反而走到天井里,笑着道:“你们哪个常去陈府啊?” 孩子们停下追逐的脚步,仰脸望她,见她脸生得很,从来没见过,就没去理她,继续玩起追来追去的游戏。 翠莺不以为意,仍旧笑着道:“要是有人能进陈府帮我传个话,就可以得到赏钱哦!” 一听说有赏钱,孩子们全一哄围了上来,其中一名看上去年岁最大的小女孩马上就说道:“陈府里我最熟,我去帮你传话,你赏钱给我。” 旁边一名比她矮小半个头的小男孩也抢着说道:“我比她机灵,我去传话一定能成。” “成子,你是说我笨嘛,你哪有比我机灵,你胡说。”小女孩一听,对着小男孩就嚷道,想想还是不服气,就伸脚踹了他一脚,小男孩被她踹了个正着,一个仰八叉摔在的地上,爬起来后,就再不敢说啥。 小女孩得意地撇了他一眼,之后朝翠莺道:“我这就去,你要把话传给谁?” 翠莺憋着笑道:“你把话传给同你住一个院的方妈妈,就说她女儿过来找她,让她寻个空回院子来一趟。” 小女孩从没见过方妈妈有女儿,因此多瞧了几眼翠莺,之后向她摊开了手掌,翠莺忙摸出三个铜板放进她手里,小女孩这才满意地跑出了院子。 翠莺同赵强就在院子里等了起来,过了大约一刻多钟,小女孩回来了,说已经把话传给了方妈妈,可这会有事忙,要待会才能过来。 翠莺蹲下身子,同小女孩道了谢,她见没啥事了,就又去同其他孩子玩了。 方氏直到半个时辰后才匆匆回来了,一进院子见到翠莺和赵强,忙道:“你们怎么来了,快进屋坐。” 说话间方氏带着他们进了东边的屋子,推门进去,只见是一间堂屋,到是左右都开了门,各带了一间屋子,方氏无儿无女,老伴又先一步去了,就她一个人住着,到是很宽敞了。 进去后,方氏让他们坐下,正说要泡茶给他们喝,却被翠莺给拦住了,忙声道:“干娘,今儿咱们有急事找你,待会就得回去,就别麻烦了。” 方氏一听有急事,就不再讲这些虚礼,忙拉着翠莺坐了下来,问道:“咋了?出了什么事?” 翠莺就将今早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方氏,并将自个的打算也说了出来,话说着就接过赵强递来的小包,交给了方氏。 方氏越听脸越黑,等她说完,方氏狠狠啐了一口,骂道:“真不是个东西,居然还有这般不要脸的,你放心将银子放我这,有干娘在,我绝不会让他们得逞,他们要有本事敢闹到我头上来,我就让他们瞧瞧老娘的厉害。” 一通骂完,方氏稍喘了口气,才想到问翠莺,“你没事吧,没被他们欺负了去吧?” 翠莺不想干娘被气到,忙抚着她的背,柔声安慰道:“干娘,我没事,有强子在,他们也动不了我去。 “那就好。”方氏听了到安心不少,转头看向一旁的赵强,心里又对他多了几分好感,觉得翠莺到真没嫁错人。 翠莺又同方氏说了几句,就站起来道:“干娘,咱们得赶回去了,就不多待了,等往后得了空,再带妞妞过来你这坐吧。” 方氏自己也忙,就不再挽留他们,将他们送出了院子,临了还说道:“这几日干娘有空就去你那瞧瞧,他们真要敢乱来,我就送他们去吃牢饭,看他们还敢不敢再这么欺负人。” “嗯。”翠莺点了点头,之后再不耽搁,与方氏告了别,同赵强一起赶回林家村去了。 38、 翠莺和赵强回到家时, 叶氏同赵壮也已经从地里回来, 翠莺瞧着天色已经不早,就不再耽搁,进了厨房做晚饭, 而赵强则被叶氏唤进东屋去,翠莺心里多少有数, 肯定是要问今早的事,不知道叶氏心里会是怎么想的。 赵强进到东屋时, 见到除了叶氏之外, 丁氏也坐在屋里,心里马上就明白过来,肯定是丁氏嚼了舌根, 果不其然, 他刚一进屋,丁氏就连忙问道:“强子, 你媳妇到底有没有私藏银子, 会不会是瞒着你干的,你定是傻呼呼被蒙在鼓里,啥也不晓得。” 这话怎么听都不怀好意,赵强皱起了眉头,忍不住回了一句, “咱们家的事,舅母是不是不该管太多。” 丁氏被顶了一句,自然不悦, 嘴里忙嚷了起来,“大姐,你瞧瞧你们家强子,我这可都是为他着急,他不领情还说这种话,如今他眼里就只有他那个媳妇,咱们都得靠边站了。” 叶氏显然也不太高兴,沉默了一会,开口道:“弟妹别往心里去,我会帮你骂他,这样吧,你先回去歇着,别气坏了身子才好。” 丁氏见叶氏这般没脾气,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直道她太好商量了,叶氏又劝了几句,丁氏才不情不愿出了东屋。 屋里只剩下赵强和叶氏,叶氏这才沉声说道:“你是个懂事的,啥事都有自己的主张,娘向来不担心你,只有这亲事却是不顺,先是为了小梅耽搁这么久,后来又死心眼瞧上名寡妇,当初我早说了往后肯定麻烦事多,你又不听,好了,如今真出事了,你说要怎么办吧。” “娘,这事不怨翠莺,是那家人不厚道。”赵强急道,他不想娘误会媳妇。 “怨不怨的先不提,人家闹上门来,事肯定会传扬出去,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的,那得多丢人,唉,真是不省心。”叶氏说着,眉头都皱了起来,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没被人指指点点过,心里难免忐忑。 赵强也知道娘担心他,就安慰道:“娘不要担心,这事咱们会好好办的。” 就这么说两句,自然不能打消叶氏的担忧,赵强只能又安慰了几句,临出屋时,心里略犹豫了一番,不知要不要同娘说银子的事,可后来想想还是算了,等林家的事完全消停后再说吧。 到晚上赵强同翠莺提了叶氏的担忧,翠莺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为了她的事,让赵家的人都要被流言困扰。 “你也别太担心,家里没银子放着,林家的人闹也闹不出啥,村里的人也就看看热闹,过段日子就会淡了,到时候,娘就能看开了。”翠莺轻轻安慰赵强。 赵强也知道这理,抚了抚翠莺的背,说道:“别想了,早些睡吧。” 翠莺略微颔首,轻轻靠在他的胸膛,闭上眼脑子里却乱糟糟的,直到大半夜才睡着。 翌日吃过早饭,赵强还是要去下地,临出门前,吩咐翠莺道:“要是有啥事,就让福子或二娃子快些来地里唤我,你自个小心着点,知道不?” “嗯,我会的,你放心干活去吧。”翠莺点了点头,目送赵强、赵壮、叶氏走去,直到他们绕过大榕树,才收回目光,回院子里去了。 翠莺还是如往常一样做家务,可不知咋的,今儿特别心不在焉,刷锅洗碗时,忘了洗筷子,在菜园子里时,除草又划破了手,给王师傅他们提水罐时,差点失手把罐子打破,反正啥也不顺手,心里总隐隐感觉到不安。 直到过了辰时,篱笆院外快步走进个人来,却是林荷,见到翠莺,她也不喊不闹,只说道:“你快随我去趟祠堂,里正和族长都在那等着呢。” 就见到林荷一人,翠莺已感意外,此时听了她的话,心里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戒备地望着她,道:“你们又搞什么事,不说清楚,我不会过去的。” “呦,架子不小,连里正都请不动你了,你想清楚,里正可是你能得罪得起的。”林荷不怀好意地笑道。 “我本本分分过日子,从来没同里正打过交道,我只是想问清楚事情,何谈得罪他。”翠莺沉住气说道。 林荷说不过她,脸上再挂不住,面上一沉,道:“我没那闲工夫同你耍嘴皮子,你自己看着办,要是不去的话,可别后悔。” 林荷的语气很笃定,翠莺心里有些犹豫起来,就怕林家人在背后捅她一刀,搞什么幺蛾子迷惑里正、族长他们,到时候她百嘴莫辩,想到这些,翠莺决定还是跟着去一趟,于是解了身上的围裙,道:“等我吩咐几句,就跟你过去。” 翠莺话说完,就走出院子,往林婶子家去寻赵福,林荷到是没有阻止,只是掏出帕子擦着额间的汗珠,嘴里不耐烦催促道:“快些,这大日头底下,想热死人不成。” 翠莺没理会她,寻了赵福就低声吩咐道:“福子,你快去地里寻大哥,让他快来林氏祠堂,记住没?” “嗳。”赵福应了一声就拉着二娃子撒腿跑去,翠莺见只剩妞妞一人,就让在忙活家务的林婶子家的三女儿林娟照看一下,这才出了林婶子家,到了林荷跟前,道:“走吧。” 林荷撇了她一眼,没再说啥,转身就走去了,翠莺随后跟了过去。 林氏祠堂在村口的道旁,那里原先是一座庙,村里的老人都知道,在四五十年前,这座庙香火挺旺盛的,后来庙里的老僧人相继离世后,香火渐渐冷清下来,到近十来年,这座庙已经完全荒废,后来林氏祠堂因破旧而倒塌了多处,族长就暂且将祠堂迁入了这座庙里,从此就再没挪出来。 翠莺跟着林荷一路到了祠堂外,林荷径直就跨过门槛走了进去,翠莺略有些不安,明知道赵强不可能这么快过来,可还是扭头瞧瞧通往村外的这条道,黄泥道上空荡荡的,并没有一道身影,翠莺这才收回目光,深吸了几口气,跨了进去。 走进祠堂,就看见书着“林氏祠堂”四个大字的匾额之下坐着三名老者,最左边林家村的里正、中间的林氏族长,她都见过,最右边的却不知何人,不过瞧着应该也是林氏族里有名望的长辈。除了这三位老者,剩下的就是张氏、林荷、林四郎并几名林家的亲戚,也就是叔伯兄弟什么的,声势上到比上次大了很多,再加上在祠堂里,也显得严肃庄重了很多,翠莺瞧了,心里更加忐忑,不知道张氏这回搞得什么鬼。 “里正,族长,这可关系到咱们林氏的血脉香火,你们怎么都得给咱们做主。”张氏见翠莺进来了,忙抢上去,在三名老者面前开了口。 翠莺一时懵住,对张氏的话反应不过来,左右瞧了瞧张氏同三名老者,不知道该说啥。 这时居中的林氏族长慢悠悠开了口,“林门第十一代林大军次子林山,娶妻方氏,乙亥年四月猝亡,膝下留有一女,现随方氏身边,可谓属实?” 翠莺听着族长的话,心里有那么一下窒住,这一整天的不安到这时,终于到达了顶峰,扭头盯着张氏他们,声音开始发颤,“你们,你们打什么主意?” 张氏横撇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并没说话,只是站一旁看着林氏族长,很快族长又问了一遍,“可谓属实?” 翠莺得不到答复,只能告诉自己镇定,对着林氏族长慢慢点了点头,林氏族长得到她的肯定,这才继续开口道:“今林大军之妻林张氏欲将林氏血脉,林山之女带回抚养,方氏可愿应承。” “不行,妞妞是我的女儿,谁也不能带走。”翠莺再自持不住,大声喊了出来。 “这可由不得你,妞妞是咱们大山的女儿,是姓林的,不是姓方。”张氏立马冷声道。 翠莺又是害怕又是愤怒,指着张氏就喝道:“你到底打什么主意,要是你对妞妞有点祖孙亲情的话,当初我嫁出来时,你也不会提都不提要妞妞留下,如今却想要她回去,根本是假惺惺,我绝不会让妞妞离开我半步的,你们趁早绝了这心思。” “这说的啥话,我当初见妞妞小,心疼她不想让她没娘照顾,可这会瞧着,赵强对你挺好,只怕很快就会怀上,到那时,只怕妞妞就不吃香了,我自然不想咱们林家的血脉受苦,这才禀了族长和里正,让他们主持公正,将妞妞重新带回林家。”张氏一番振振有词。 “妞妞是我女儿,我怎么会让她受苦,你不要在这含血喷人。”翠莺大声道。 张氏不想同翠莺再吵下去,直接就对着林氏族长道:“这林家血脉的事,还请族长做主,主持公道。” “不管妞妞是不是姓林,她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谁比我更有资格抚养照顾她,我绝不会让你们得逞。”翠莺双眼一沉,斩钉截铁道。 双方一时陷入僵持,正在这时,祠堂外传来稚嫩的哭音,“娘……娘……” 翠莺一听,心都揪了起来,猛回头就见到了林菊正抱着妞妞快步走进来,妞妞却是满面泪水,整个身子扭得厉害,双眼往翠莺这边直直盯着,双手张开就是很想她抱,翠莺哪里还顾得了其他,转身就往妞妞那边跑去。 39、 翠莺还没跑到妞妞跟前, 就已经被林荷、林四郎给拦住了, 翠莺这会已经急疯了,奋力推搡着林荷,嘴里大喝道:“你们敢动妞妞, 这辈子我跟你们没完。” 两边正推搡之际,赵强老远听到翠莺的喝声, 忙跑着跨进林氏祠堂,想也不想就冲了过去, 抡起拳头就要打人, 可张氏带来的叔伯兄弟们也不是摆着看的,一见如此,全冲上来拦的拦, 拉的拉, 赵强一时也动弹不得。 这边乱成一团,那边张氏却趁机在林氏族长、里正面前说道:“族长、里正你们瞧, 这赵强脾气这么燥, 指不定以后会打娃儿,我怎么放心让孙女待在这样的人身边,你们可一定要为咱们做主。” 瞧着乱糟糟的,林氏族长和里正都皱起了眉头,三人头凑着头商量了一会, 就由林氏族长开口道:“你们都不要闹了,咱们已经有了决定。” 翠莺听了忙叫道:“你们都住手,住手。”林家的一众叔伯兄弟纷纷住了手, 散了开来,翠莺这才从包围中将赵强拉了出来,瞧着他嘴角破了点皮,手上红紫了几块,其他地方到没伤着,总算放心了一点,此时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妞妞伊伊呜呜的哭声就更加刺耳,听在翠莺耳里,只觉心里一揪一揪地痛,可对方人多,她也只能忍着,扭头看向林氏族长,听他说出决定,心一直提到了嗓子眼。 林氏族长定了定神,慢悠悠说道:“子息一事关乎重大,林山之女乃林氏血脉,由林氏一门带回,实属顺应伦常,其母方氏不舍之情,也应顾及,往后允她多探望,林氏一门不许多加阻扰。” 寥寥几句话,就把妞妞划归到张氏那边,张氏当即得意地朝翠莺撇了眼,翠莺整个人都呆住了,此时她是争也争不过,抢也抢不回,只觉心凉了大半,脑中眩晕不已,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所幸赵强在身后揽着她,不然她真的脚下无力,站都站不住了。 赵强见她如此,心里火冒三丈,张嘴嚷道:“林氏怎可如此欺人,明知娃儿不可离开亲娘,却还要硬生生拆散娘儿俩,这算是什么道理,这种说法咱们不服。” “不服?你当你是谁,这儿是林家村,啥事都由咱们里正同族长做主,哪容你撒野。”张氏撇着嘴骂道。 赵强正待再说什么,张氏却再不理他,径直笑着对林氏族长、里正他们道:“真是多谢族长、里正给咱们主持公道,那咱们就先告辞了。”话说着张氏转身就带着林荷、林四郎、林菊、妞妞及各叔伯兄弟出祠堂了。 翠莺这时才算缓过一些劲来,见张氏他们要将妞妞抱走了,急得不管不顾就扑了上去,想抢回妞妞,“你们不能带走妞妞,她是我的女儿,是我的女儿。” 张氏见她还要纠缠,就一把抱过妞妞,大步往祠堂外去了,而林荷他们则阻阻拦拦不让翠莺追上去,张强哪能眼见翠莺吃亏,忙也上来拉扯起来,一大帮人就这么拉拉扯扯出了祠堂。 等出祠堂后,林荷突然扭住翠莺的胳膊,头凑到她耳边急声道:“想要妞妞就听我说。” 翠莺一下子停住了脚步,直直看着林荷,林荷松了手,仍旧压低声道:“我大哥已经打听过了,当初陈家给了一百两的赔偿银子,这可都是我二弟的赔命钱,你尽然想吞了,我告诉你,想要妞妞,你就把这银子给吐出来,否则免谈。” 原来这番劳师动众,绕来绕去还是为了银子,翠莺早应该料到,这家人就是钻钱眼里的,不过,这话一说出来,翠莺反而松了口气,只要他们不是真的要把妞妞夺走,那就什么都好说,要银子就给银子,她啥也可以不要,除了妞妞。 知道他们的目的后,翠莺稍稍安心了一些,看着林家一群人走远后,忙拉着赵强道:“咱们这就去镇上找干娘,把银子取回来都给他们,这样妞妞就能回来了。” 赵强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总觉得翠莺有些失了理智,这事真如她说得这样,给了银子就能解决?只怕后续麻烦事也会很多,不觉沉声道:“这事还得好好商量再行事为好。” “妞妞在他们那边多待一会我都害怕,我等不及了,我这就要去取银子,你要是不去,那我自个去。”翠莺此时一心只想着要把妞妞尽早带回身边,其他的她一律不愿多想,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翠莺说着话,就着急转身想走,赵强见她如此失去方寸,阵脚大乱的样子,哪里放心她一人前往,只能将劝语收了回去,上去拉住她,道:“我陪你去。” 赵强这话一说,翠莺扭头看他,见他不管如何,还是一直愿陪着自己的,心里不免镇定许多,略颔首道:“咱们快些走吧,再迟到镇上都晚了。” 赵强点了点头,大步往前走去,夫妻两人就一路匆匆赶到了淮义镇,去了大前路上的陈府后巷,进了方氏那间院子,她仍旧不在屋里,翠莺只得又给了院里的小孩赏钱,让他们去陈府传话,可这回小孩传话回来后,隔了许久还未见到方氏的身影,翠莺愈发焦急,一个劲地在院中踱步,双眼不时往门外瞟,一心盼着方氏快些出现。 也不知等了多久,方氏终于姗姗来迟,她还未跨进院子,翠莺就急步迎了上去,“干娘,你终于回来了。” 方氏毕竟同翠莺相处多年,一见着她,就觉得神色不对,忙拉着她的手往自个屋里带去,赵强也一同跟了进去,将门关了后,方氏忙问道:“咋了?瞧你那脸色,是不是出了啥事?” 翠莺打小没有在父母跟前生活过,一直都是跟在方氏身边,方氏就好比自己的亲娘一般,如今见着她,所有的焦急、害怕、委屈都涌了上来,直冲眼眶,瞬间泪盈于睫。 或许是翠莺打小就如同孤儿一般,所以她性子还是比较坚强的,方氏同她生活十几年,很少看她落泪,更加没见过她如此失分寸,慌忙揽她入怀,伸手擦拭她的眼泪,焦急道:“别哭,别哭,有啥事告诉干娘,有干娘在,没人能欺负了你去。” 翠莺此时却已经泣不成声,泪水止也止不住,想张嘴说话,却都是泣声,连不成一句整话,赵强见了,忙上去道:“干娘,还是我来说吧。” 方氏一边拍着翠莺的背安慰她,一边扭头对着赵强问道:“你快说,出了啥事?” 赵强就一五一十将今儿发生的事全告诉了方氏,连同林家放的话,以及翠莺想将银子给林家人,以赎回妞妞的打算全一股脑说了出来。 “居然,居然有这样的人家,简直欺人太甚。”方氏听了,脸立马一黑,气得头上都快冒烟了。 赵强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火冒三丈的方氏,只能说道:“干娘可别气坏了身子,那样我和翠莺怎么过意的去。” 方氏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心里的火稍稍按奈一些下去,这才将靠在她肩头的翠莺扶正,一边抹着她的泪,一边道:“别哭了,这会不是哭的时候,你是妞妞的娘,你要是这会垮了,妞妞咋办。” 方氏的话正中翠莺的心坎,再加上这会情绪发泄了出来,心绪已经稳定不少,于是忙点了点头,自个擦起来泪来。方氏这才将翠莺扶到椅子上坐下,正色说道:“银子是你的,我只是代为保管,你想取回我本不应说啥,可我既然是你的干娘,就不想你做错事后悔,因此我说一句,你要将这银子给林家人,这法子我不赞同。” “干娘……”翠莺仰头看向方氏,这会人已经镇定不少,再没那么慌张,脑子也多少没那么糊了,自然知道这样做确实不妥,可一时又想不出有啥好点子能将妞妞带回,因此急声想问方氏。 方氏一时截住了她的话,道:“你这回服软,把银子给了他们,那么有一就有二,那些贪得无厌的人,自会抓住你这处软肋,不断地向你讹银子,你说你有多少银子能满足他们的胃口。” 这些话确实说中了这事的隐患,翠莺心跟着沉了下来,静静坐在那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事得好好考虑考虑。 “对付这种人,就不能手软,得给他们些苦头吃,打得他们趴下,以后再不敢打其他主意,这样才能永绝后患。”方氏沉沉地说出这番话,眼里蓄着寒光,想她在深宅大院里打滚了几十年,有啥狠辣手段没见过,这些人胆敢欺负到她干女儿的头上来,不让他们瞧瞧她的手段,他们怎么会知道,姓方的没那么好欺负。 “干娘,可眼下妞妞在他们手里,我怕……”翠莺心里也觉得方氏说的有道理,可又担心妞妞,难免忐忑不安。 “你不用怕,给干娘点时间,定然制得他们夹着尾巴做人,再不敢在妞妞身上打什么歪主意。”方氏话说得很是笃定。 翠莺自然是相信方氏的,于是抓着她的手,问道:“那干娘,咱们该怎么做呢?” “你们啥也不用管,先在我这住下,最多等个一两天,事情一定办妥。”方氏拍了拍翠莺的手道。 翠莺就这么被方氏留了下来,赵强因匆忙来镇上没知会过家里人,怕叶氏他们担心,翠莺就让他回去,赵强安慰了她一会,说道明日一早再过来镇上,这才离开了方氏的院子,回林家村去了。 40、 赵强回到家时, 叶氏已经从地里回来, 赵强忙将今日的事说了说,告知叶氏翠莺得待在镇上几日,家里的家务只能拜托她了。 叶氏听了事情的原委, 略点了点头就进厨房去了,待到晚饭吃完, 锅碗都没刷就将赵强唤进了东屋,关起门来说话。 “你媳妇想将妞妞带回来, 那你咋想?”叶氏让赵强坐到炕边, 问道。 赵强想也没想,就回道:“自然得带回来,娘咋这么问。” 叶氏瞧了瞧门窗, 见全都关紧实了, 这才压低声道:“你咋这么死脑筋,妞妞可不是你亲生的, 你这是在替人家养娃, 等大了,还指不定会不会孝敬你这个后爹,何不趁这机会,干脆点将妞妞还给人家。” 这话说得赵强颇为讶异,没想到娘会这么说, 讶异过后心里起了些踌躇,娘这番话说的都是现实,是为了他好, 这个他是知道的,可想起媳妇,又觉得这么做对不住她,颇有些左右为难,一时低头沉默,不知道该说啥。 赵强心里略挣扎了一会,脑子中始终萦绕着媳妇伤心欲绝的样子,终还是不忍心,挺直腰板,抬头看着叶氏,正色道:“娘,妞妞是媳妇的心头肉,要是失了妞妞,都不知道她能不能挨得住,我不能这么做,就算给别人养娃,就算妞妞大了不孝敬我,为了媳妇,我也认了。” 叶氏见他如此说,就知道他下不了狠心,于是又劝说道:“这会妞妞带走,你媳妇是伤心,可往后你们肯定还会有娃,到那时候,你媳妇就会慢慢淡掉,久一些就会没事的。” 赵强好似下了决心,再不犹豫,回道:“娘,我知道你一心为我着想,不过我已经打定主意,这事往后都不要再提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叶氏也知道多说无益,只能叹口气道:“也不知你上辈子做了啥对不住媳妇的事,这辈子得这么还,我这当娘的,还有啥好说的。” “娘……”赵强也知这事让娘心里不舒服了,正想开口安慰几句,叶氏却是站起身来,直接道:“别说了,你也早些歇着吧。” 看着叶氏径直开门出去了,赵强愣了一会,也出了东屋回自个屋去了。晚上躺在炕上,这事在脑子里思来想去的,许久才睡去。 翌日起来,叶氏就同赵强说了,地里的活一时安排不过人手,让他今儿留在家里下地,等明儿再去镇上,赵强应了下来,和赵壮一同去下地,心里想着早点去见媳妇,因此地里回来后,趁着天还没黑,就赶着去了镇上。 到了方氏院里,天都已经黑了下来,上去叩门,来开门的是翠莺,只见她脸色憔悴了很多,赵强忙进屋关了门,扶着她坐到椅子中,担忧道:“地里的活实在安排不过来,到这会才得空过来,你脸色咋这么差,有哪不舒服吗?” “我没事。”翠莺摇了摇头,回道。 赵强扭头四顾,却没瞧见方氏的身影,“干娘呢?” 提到方氏,翠莺眼里的着急之色更甚,抓着赵强的手臂道:“昨儿你离开,干娘安置了我后,就出门了,说去办这事,可到如今都还没回来,也不知道咋样了?” “媳妇,别急,也许待会就回来了呢。”赵强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安慰道。 翠莺靠在他肩头,心里稍稍安定了些,两人就这么静静等着,却是等到大半夜,方氏都未回来,在赵强一再劝慰下,翠莺才肯歇下,却也是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未睡。 第二日赵强继续陪着翠莺等,可一早上过去了,还是未等到方氏,托了院里住的另外两家的人传话,却都道方氏不在陈府里。 人也无处寻,翠莺只能耐着性子等,直到近午时,方氏才匆匆回来了,翠莺一见到方氏的身影,忙迎了过去,急道:“干娘,你可好找,这都两天了,急死我了。” “别急,事都办了,快随我去林家村找他们去,外面衙差还等着呢。”方氏刚一见到翠莺,气都没歇一口,就拉着她往外走,嘴里说道。赵强自然也不耽搁,一同跟着去了。 “衙差?”翠莺略一愣怔,脚上只停了一瞬就又被方氏拉去,忙收了心思,三步并两步地急步走去,出了院子,就见到两名衙差打扮的汉子站在门外。 方氏拉着翠莺走了上去,赔笑着说道:“两位差大哥,人都来齐了,咱们这就去吧。” 衙差撇了她们一眼,啥也没说,径直提步走去,翠莺憋了一肚子的疑惑,却又不想耽搁,只能亦步亦趋跟着,待到路上,再悄悄询问了方氏,方氏大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说,翠莺这才彻底放心下来,整个人都为之轻松不少,脚上的步子就走得更加快了。 进了林家村的村口,翠莺就在前边带路,领着他们往林家去了,还未到林家,路上已经有好多看热闹的乡民探头探脑地尾随而来,林家村这种小村子,几年也不见得能见到衙差一次,这都出动官府的人了,怎么瞧都是件大事,一贯爱瞧热闹的乡下婆子们怎么可能错过,才村口到林家的短短百来步的时间,这事已经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围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不过大伙都不敢靠太近,毕竟惹上官非的事,他们也不敢太过沾染,只是远远地探看、议论着。 翠莺领着人到了林家门前,见院门敞开着,一群人就径直走了进去,刚一进院子,就听到屋里传来妞妞的哭声,以及张氏的咒骂声,“哭,哭,哭,就知道哭,吵得老娘一夜都没法睡,你想收老娘的命是吧。” 听到妞妞的哭声,翠莺已经心急如焚,这会听到张氏如此咒骂,火蹭蹭地往上冒,再不管不顾,就往张氏的屋子闯去,赵强见了,就怕媳妇吃亏,忙也跟了过去,上去一脚踹开张氏的房门,给媳妇开了路。 这一踹让屋里的张氏着实吓了一跳,见着翠莺同赵强闯进来,才回过神来,一把抱起趴在炕上哭的妞妞,大声嚷道:“你们这是抢人啊,这可是咱们林家的人,你们敢抢试试看。”张氏这边嚷着,另间屋子的林荷和林四郎听到动静,也冲了出来,一眼见到院里的衙差,两人都吓懵住了,直接呆在当场。 “荷儿、四郎,他们来抢人了,还不快过来。”张氏眼见自己一个人,定然敌不过翠莺和赵强,忙嘴里大声唤了起来,手则紧紧箍住妞妞,怀里的妞妞连吓带痛,更加哇哇哭得厉害,翠莺心痛得不得了,上去抓住张氏的手臂,张嘴就咬了下去。 “啊!”张氏吃痛肩头使劲一撞,就把翠莺撞了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幸亏赵强扶住,等她稳住身形,赵强上去扭住张氏的手臂,她哪里吃得消赵强这种壮汉的手劲,嘴里立马杀猪一样叫唤起来,再抱不出妞妞,甩手就往外扔,赵强眼明手快一把接住,将妞妞揽进了怀里,反手交给了早张开双臂的翠莺。 妞妞终于落入了翠莺的怀抱,翠莺只觉整颗心都要融掉一样,说不出的酸楚,又夹杂着抑制不住的喜悦,心情极为复杂,眼泪都涌进了眼眶。 这时候,翠莺实在没时间哭,也不应该哭,她拼命压抑住泪水,抱着妞妞又抚又拍,嘴里忙声哄道:“妞妞,不要怕,娘在这,娘在这。” 翠莺低头瞧着怀里的妞妞,已经哭得双眼红肿,整张脸皱巴巴地起皮,嗓子也嘶哑了,肯定是哭了好久,这会还一时停不下来,心里又急又恨,狠狠剜了眼被赵强扭着手臂往外推的张氏,心里巴不得衙差也能抓她去坐一辈子牢,把牢底坐穿才好。 张氏被推出了屋,抬眼就见到了院里的衙差,也是懵了,方氏却是一伸手,直指张氏道:“就是她,她就是林海的娘。” 还未等张氏反应过来,其中一名衙差就黑着脸上去道:“林海欠下多项钱债,被几名商家联名告上官府,现如今已经潜逃,你既然是他的娘,那就听清楚了,限三日之内帮林海还清债项,要不官府发通缉令,将他捉拿归案后就等着坐牢吧。” 衙差冷冰冰地将话说完转身出了院子,张氏整个呆住回不过神来,赵强这才松开她的手臂,张氏失了支撑,软倒在地。 方氏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冷哼道:“欺人者,人恒欺之,咱们姓方的,没那么好欺负,让你儿子洗洗干净,等着坐牢吧,要再敢有下次,就不止他一个人受罪了,你们全家一个都别想逃。 说话间,翠莺已经抱着妞妞出来了,方氏再不理张氏,笑着迎了过去,陪着翠莺就要离开,张氏这会却挣扎站了起来,厉声道:“要让咱们受罪,你们也别想好过,妞妞是咱们林家的,你们别想带走。”喝着人就冲了上去,这会她已经准备一不做二不休,死也要抱着妞妞,让翠莺不得好过。 “哈哈哈,得了教训还不肯罢休是吧,那就让你们一次死了心。”方氏扭头冷笑道,伸手进袖子取出一张纸,摊开给张氏看。 入目就是一方鲜红的官印,张氏沉下气仔细看去,脸色越来越沉,这张赫然是妞妞的户籍,由官府正式颁布,妞妞已然入了方氏的名下,改名为方菁,从此往后,与林家再无半分关系。 张氏再无指望,只觉头晕目眩,整个人瘫了下去,林荷、林四郎目瞪口呆地瞧着,一时都忘了去搀扶张氏。 方氏冷冷撇了眼瘫软在地的张氏,小心将户籍折叠起来收回袖中,这才同翠莺、赵强笑着出了林家。 方氏陪着翠莺回到赵家,等翠莺哄着妞妞睡着后,才拉着她的手,坐在炕边道:“我没经过你同意,就把妞妞的户籍入在了我名下,你要是介意的话,往后再去官府办过,重新将妞妞的户籍改过。” 翠莺这时却摇了摇头,道:“干娘,今儿这事多亏了你,否则妞妞都不知道会落得怎样,她能入你名下,有你这样的外婆疼她护她,是她的福分,不用再改了,就让她随你姓吧。” 方氏欣慰地点了点头,又安慰了翠莺一会,才起身告辞,翠莺一再道谢后,送了她出去,目送到身影消失在视线内,才转身回屋,坐在炕边瞧着妞妞的睡脸,多日里吊着的心才算彻底落了地,只觉感慨万分。 林家这事在短短几个时辰内传得人尽皆知,连附近的村落也传得沸沸扬扬,在流言喧嚣中,林家院子很快被官府封了,用以抵债,林家人也在几日后彻底消失不见了。 41、 过了几日, 地里的活忙空一阵, 赵强得了几天空闲,这日一大早起来,就带着翠莺、妞妞去镇上, 到了镇上,就领着翠莺、妞妞去了药堂, 翠莺随着他跨进药堂时,甚是不解, 拉了拉他的衣摆, 见他扭回头来,便轻声问道:“到药堂来做甚?” 赵强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干娘这次帮了这么大的忙, 咱也得买点啥送去当谢礼, 这些日我也攒了几个钱,想看看够不够称点参须给干娘补身。”人参那是极贵重的, 他这样的农人家是想都不敢想, 只能瞧瞧参须了,虽然对方氏来说不算稀罕,在陈府估计啥补品都见过,可毕竟是他的一番心意,只希望方氏不要嫌弃才好。 翠莺其实早想买点谢礼给方氏, 没想到赵强同她想到一处去了,不由笑道:“给干娘买点补品确实挺好,可你攒的那些个银钱不是要交给娘嘛, 你还是留着吧,我身上带了银子,用这些银子买吧。” “这是我的心意,怎好用你那些银子,你放心就是,到时候我同娘说说,她也会谅解的。”赵强忙道。 两人说话间就到了药堂柜台前,也不便当伙计们面前讲这些个事,翠莺只好笑笑说道:“还是先问问价钱吧。” 赵强想想也对,就扭头问了伙计,“这位小哥,参须多少一钱?” 一名伙计笑着招呼道:“两位客官,参须四十文一钱。” “咋这么贵?”赵强没想到参须的价钱都这么贵,不由脱口而出,他手里才只攒了六十几文钱,这么算来统共只够称一钱,那也实在太少,怎拿得出手。 翠莺虽不大了解行情,可毕竟大宅里待过,补品多少曾有过一些接触,她心里也觉得有些贵了,“小哥,这参须会不会太贵了,应当不用这么高价钱吧?” 伙计到也没嫌他们烦,只是说道:“咱们店里卖的都是上好的陈年老参切下的参须,绝没有以次充好之事,客官可以货比三家,只要是咱们店里买的,肯定是不会后悔的。” 这家药堂到也是老字号,赵强、翠莺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这价钱确实有些承担不起,不免有些犹豫,翠莺也知道家里拮据,送干娘谢礼也图一片心意,就算不送啥贵价货,干娘也会欣喜的,想着就拉了拉赵强,带他走到一旁,小声道:“这个太贵了,还是另外买些其他的吧,不管咱们送啥,都是一片孝心,干娘都会开心的。” 赵强想想自己手头的这几个钱,也实在买不起啥像样的补品,只能讪讪道:“嗯,那咱们去买些其他东西作为谢礼吧。” 翠莺回头同那名伙计说了下回再买后,就拉着赵强出了药堂,两人商量着,去买了些糕点吃食,还扯了够做一套衣裤的布料,全都包好准备送给方氏。 东西买齐后,翠莺同赵强就往方氏院子去了,一路上赵强面上看不出啥来,心里却闷闷的,想着都怪自己穷,连买点像样的谢礼都不成,想想就寒碜,如今他是有妻儿老小的人,是该多考虑考虑如何赚银子了,不然又何谈让妻儿过好日子。 脑子想东想西时,就到了方氏院外,翠莺、赵强带着妞妞走进院子,就见到方氏的屋子门打开着,老远就见到方氏坐在堂上,看来今儿不当差。 “干娘,咱们来了。”翠莺抱着妞妞走到屋前就唤了起来,堂上的方氏膝头放着针线笸箩,正低头纳鞋,一听到唤声就抬头看来,见是翠莺他们一家三口,忙将手里的活搁下,笑着迎了过来。 “咋这会来了,别在外杵着了,快进来坐。”方氏说着话就唤翠莺、赵强他们进屋坐下,嘴里还不忘问道:“今儿咋有空过来,地里的活不忙吗?” “是啊,昨儿地里忙活空了,今儿得闲就来瞧瞧干娘。”赵强忙接了话说道,边说边将手里的大包小包递了过去,笑道:“这不,也没啥好东西,这些给干娘当个零嘴,干娘可别嫌弃。” 方氏见了自然是欢喜的,她膝下无子无女,可从来没享过儿女福,今儿能有干女儿、干女婿惦记着给她送些吃的、穿的,也算是享一回福了,忙接了过来,嘴里笑道:“这是说哪的话,干娘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嫌弃,不过这回东西既然买了,干娘就收下,下回来坐时,可别再带啥东西了,你们能来陪干娘坐坐,解解闷,干娘心里就很开心了。” “嗳,干娘,咱们晓得了,来,你也别忙活了,坐下吧。”翠莺笑着将妞妞放下,拉过要去泡茶的方氏,扶她坐到椅子上。 “你们大老远来,走这么多路也渴了,我还是去给你们泡茶吧。”方氏还是觉得该泡茶出来,说着话就又想站起来。 “干娘,你坐吧,咱们又不是外人,哪用你招待,你告诉我家里的凉白开放哪,我去倒两碗出来喝就成了。”赵强忙笑着劝阻道。 方氏想想也是,这么热的天,喝茶也确实太热,就不再坚持,笑道:“院子最后面有一间水房,装水的罐子就放在那边。”赵强听了当即就出了屋,往后边水房去了。 翠莺同方氏都坐了下来,方氏抱起妞妞,让她坐在自己膝盖上玩,两人说起话来,才说了几句,翠莺就问起话来,那日一切都太匆忙,在去林家村的路上,方氏也大致说了几句,因此至今她还不太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今日正好仔细问问。 “干娘,林家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至今还不明白,你同我说说,怎么会几家商号联合告官?”翠莺心里实在不解。 “这有啥的,做生意的人,哪有一个不欠账的,那时我第一件想到的就是林海的铺子,他是做成衣的,肯定会同布庄有生意往来,你说陈府啥最多,不就是生意最多嘛,这淮义镇最大的布庄就是陈记的,而且陈记布庄的刘掌柜就是碧盈那口子,你还记得碧盈吧?”听方氏提起,翠莺忙道:“当然记得,当年她的亲事,还是干娘帮她在老太君面前保的。” 方氏忙笑着点头道:“对,当年刘掌柜看上碧盈,那小妮子本来不想嫁给刘掌柜,嫌他年纪大,前头又成过一次亲,还是我劝得她点头应承,这会她真该多谢我老婆子了,人家刘掌柜是步步高升,从店铺伙计升到了布庄掌柜,对碧盈可是疼得很,不过刘掌柜能高升,碧盈也出了不少力,也正因如此,刘掌柜还记得我的这份情。” “那是干娘心地好,对府里小辈们都多加照拂,自然别人都会记得你的好处,承你的情。”翠莺笑着说道,这话到也不算奉承,方氏陪着身为县官次女的老太君嫁入陈府,从小在深宅大院里可谓打滚了数十年,啥狠辣手段都有,可比起其他人来,她还算是心善的,尤其是对一些实诚人,尤其照顾。 “干娘也没你说得那般好,也就是为自己积德吧,所幸刘掌柜还算给我几分薄面,我这回只去了布庄一回,让他帮忙瞧瞧整治林海,他就出面联络了几名与林海有生意往来的商号,你也知道,在莱州地界哪有人肯得罪陈记,刘掌柜一出面,这些商号就全联合起来将林海告上了官府,这趟事也就成了。” 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翠莺不由吁了口气,这回还真是见识到了干娘的雷厉风行,要不是有她,这事还不知道要纠缠到几时。 翠莺正舒口气时,方氏却又开口道:“林海这事,是刘掌柜一力促成,不过,妞妞的户籍,还真该多谢三少爷,没有他推了一把,干娘也没那么能耐,能短短两日就将户籍给改了。” 这话让翠莺愣怔了一瞬,她到是没想到三少爷会从中帮了一把,扭头看向方氏,有些忐忑问道:“三少爷他……”想想又闭了嘴,三少爷帮了这么一个大忙,不管以往怎样,他也再不欠自己和妞妞什么了。 “我也只是搏一搏,去求了三少爷帮忙,没想到他还真应承了,亲自去见了县老爷,由县老爷发话督办下来,底下人哪有不尽心的,户籍就这么给改掉了。”方氏想起当日,三少爷能如此帮忙,到确实有些让她讶异。 翠莺略微颔首,道:“是该多谢三少爷,干娘这几日要是见到三少爷,替我跟他道谢一番才好。” “放心,干娘会的。” 翠莺脑子里想着这事,稍稍沉默了一会,就抛了开去,笑道:“不过这里面也有干娘几分面子在,干娘是老太君身边最得力的人,三少爷为顾及老太君,总不会拂干娘面子的。” “哎,到如今也就只有几分老情面了,要是当年我没有脱籍出府嫁给你干爹,一直待在老太君身边,也许还算是个能说得上话的,可时隔三年再回府伺候,就已经不复从前了。”方氏忆起当年,颇有些感叹。 翠莺知道方氏定然是想起了丈夫,当年她被人牙子卖进陈府时,方氏就已经是孀居了,她从来没见过干爹,只听府里其他人提过,方氏两口子很是恩爱,只可惜干爹死得早,成亲没几年就去了,方氏至此也就没再嫁人过,所以膝下无子无女,总算与她投缘,收了她做义女,也算有份寄托。 见方氏有些失落,翠莺正想安慰几句,赵强却走了进来,笑着道:“干娘,水房那边罐子里已经空了,我就在小炉子上烧了一壶,这会还烫着,待会我再去倒水端过来喝。” “瞧,你来做客,还得自己动手干活,真是怪不好意思的,快坐下歇会。”方氏忙招手让赵强坐下。 赵强忙道:“干娘不用这般客气,这点事只是顺手而已,真要说起来,干娘这次才算帮了咱们的大忙,咱们都还不知该如何多谢呢。” “还说啥谢不谢的,都是自家人,往后大家都别客套来客套去了。”方氏笑着说道,赵强和翠莺也都点头附和,一时大伙都坐了下来,几个人聊了会闲话,又同妞妞玩了一会,翠莺瞧着天色不早了,就抱起妞妞,同赵强起身告辞了。 在路上,翠莺将这事的始末慢慢说给赵强听,赵强听了直道得多谢刘掌柜和三少爷,两人一路说着话,就回到了家。 42、 林家的事一过, 翠莺就有精神忙起屋的事了, 王泥匠到是一点没耽搁手里的活,就算林家闹得最厉害那几天,他还是照旧日日过来做活, 眼见这几日屋子已经起了一半,翠莺自然很是开心。 绣庄的绣活她也捡起来绣了, 那天方氏将这套嫁衣拿来后,林家就闹起来了, 因此她只绣了个开头就搁下了, 这都过去好多日了,还是只绣了那么一点点开头,虽说人家绣庄说不急, 可也不好意思耽搁太久, 想着尽量早些将绣活完成,这几日晚晚都就着油灯绣到很晚, 加紧了进度。 这日吃完晚饭收拾好后, 趁这会天还未完全暗下来,翠莺忙进了屋,拿出放在木箱的嫁衣以及针线笸箩,坐在炕边,就着窗户里的光线绣了起来。 这天已经近了八月, 愈加的炎热起来,吃完饭后,大伙大多到院子里乘凉去了, 赵强也抱着妞妞去了院子里玩,妞妞前几日也许是被这事吓坏了,回来家里后,就一直要粘在她身边,再不肯去东屋睡,翠莺实在不忍心,就没再将她送去东屋,一家三口全都睡在了地上,将门窗统统打开,到后半夜,到还有些凉风吹进来,反正新屋就快建成,想想这边就将就几日吧。 屋子里太闷热,翠莺不时擦着手心的汗,免得绣针打滑,到院子里绣也许能稍微凉快些,可翠莺又怕嫁衣不小心弄脏,到情愿在屋里绣,尽管热些,但至少放心,不怕坏了绣活。 天渐渐黑了下来,窗户外透进来的光线再照不亮手里的绣活,翠莺直起颈子,用手捏了几把,就搁下嫁衣,起身去点油灯了。 等点起了油灯,微弱的光线照亮屋内,翠莺拿起嫁衣走到桌边,坐在板凳上,就着桌上如豆的油灯,继续绣了起来。 才绣了没几针,就见到妞妞迈着小短腿,晃悠悠地跑了进来,咯咯咯笑着就跑到了她的身边,翠莺忙搁下绣活,拿起放一边擦汗的巾子,弯腰帮妞妞擦起满头的汗来,嘴里笑道:“妞妞,爹呢?” “大伯母刚来过了,这会娘唤大哥去了屋里,他让我陪妞妞玩呢。”翠莺刚问了这句,赵福从门外跑了进来,顺嘴答了翠莺的话。 “哦,那福子,你带妞妞出去玩吧,大嫂这边还得忙呢。”翠莺将妞妞的汗擦了,又招手让赵福过来,帮他也擦了擦汗,这才同他说道。 “嗯,妞妞,咱们出去玩。”赵福伸手拉过妞妞,小妮子到也听他的话,跟着就跑出了屋,翠莺笑着看他们跑走后,又再拿起了搁下的嫁衣,低头绣起领口上并蒂莲的花瓣。 翠莺这边待在屋里做针线,那边赵强在院里同妞妞玩时,篱笆院外一条身影快步走了过来,到院子前,就唤了起来,“强子,你娘在屋里吗?” 赵强抬头瞧去,出声的是大伯母吴氏,她到是挺难得,一年里也登不了几回门,不知这会来有何事,心里虽有些嘀咕,嘴里却笑道:“是大伯母啊,我娘在屋里呢,你快请进吧。” 坐在院里桂树下乘凉的赵壮同林氏,见到吴氏,也一同站了起来,唤道:“大伯母。” 吴氏走进了院子,对他们都笑着道:“这都在院里乘凉啊,壮子,壮子媳妇,大伯母还没恭喜你们呢,赶紧生个大胖小子出来,让你娘也乐呵乐呵。” “大伯母,那就承你贵言了。”林氏到也不客气,笑着就应道。 “壮子媳妇,别站着了,都坐吧,我进屋找你娘说会话去。”说话间就朝着东屋走去,赵强也没在意,继续带着妞妞、赵福玩,赵壮则陪着媳妇靠在树下乘凉说话。 吴氏走到了东屋门前,就笑着唤道:“弟妹,这么晚来打扰你了。” 正在屋里擦炕床的叶氏一听,忙扭头看来,见到是吴氏,忙放下手里的粗布,笑着道:“是大嫂啊,快,快进来坐。” 吴氏笑着走了进去,叶氏请她在炕边坐下,笑道:“大嫂,你坐,我去给你倒碗水来。”正待去厨房倒碗水给吴氏喝,却被吴氏拉住了,笑道:“弟妹,我不口渴,你就别忙活了,坐吧。” 叶氏又客套了几句,就坐了下来,吴氏又说道:“白日里咱们两家都要下地干活,到了晚上又大多歇得早,一直就没怎么走动,正巧这会天热,想着大伙一时也没那么早睡,就跑过来打扰了。” “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大嫂得空都可以过来坐坐的,我也是家里活忙,一直都没抽空去看看大哥、大嫂,你们身子都还好吧。”叶氏忙说起客套话。 “咱们年岁大了,身子由不得自己了,家里不顺心的事又多,真不知道这身子骨能熬到几时。”吴氏说道这些,就摇头叹气起来。 叶氏自然得安慰,就道:“大嫂也别这么说,谁家还能没点事,放宽心些,自己的身子骨才是最要紧的。” “哎,说是这么说,可有些事,咱们不操心都不行,你就说我们家的老二,前几日进山打猎时,也不知走了啥霉运,居然把人家的腿给射伤了,弄得人家闹上门来,要咱们赔钱,孩子他爹气得在炕上躺了两日,如今家里上下都愁得不得了。”吴氏唉声叹气说来。 “咋出了这样的事,大哥可还好?”叶氏一听忙问起大伯的情况。 “躺了两日,好多了,只是这事……也不瞒弟妹,咱们家是个啥情况你也晓得,哪里有这个钱赔给人家,这不,只能厚着脸皮过来,想问弟妹支借一些,等咱们过了这一关,往后一定慢慢将银子还上。”吴氏这才把来意说了。 叶氏刚听吴氏说起这事,多少心里也有些数了,这会她说出要借银子的话,到也不意外,只是这事她根本爱莫能助,只能歉意道:“大嫂,你也知道,咱们家那口子去得早,我一个人拉拔几个孩子,以前都是借债过活的,到如今也刚刚安稳些,家里哪有啥银钱。” 吴氏听了便道,“弟妹,你也莫说这样的话,你手里没啥银钱我也知道,可你家老大媳妇不是有钱嘛,附近这几个村的人可都是这么说的,我也不求多的,只想着能支借个十两银子就够了,咱们可都是最亲的亲戚,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叶氏脸色有些变了,沉住气道:“大嫂,那些个嘴碎婆娘的话你也信,咱们老大家的嫁过来统共就带了十两银子,这不全起了新屋子用,手头上真没啥余钱了。” “不能吧。”吴氏神色中透着几分不信,继续说道:“要是没有的事,咋大家都这么说,弟妹要是不想钱财露白的话,咱一定守口如瓶,绝不透露出去一句,你只管放心。” “大嫂,你咋就相信那些个流言,却不信我的话,我真没骗你。”叶氏不由皱起眉头,话也重了几分,吴氏见她一直不松口,也看出来今儿是借不到银子了,于是脸上有些不高兴起来,也没再多留,径直站起身来说道:“弟妹既然这么说,那我就不打扰你歇息,这就回去了。” 叶氏眼见着吴氏说完话转身走了,只觉百口莫辩,一口气哽在喉咙里,难受得很,一屁股坐回炕上,伸手抚胸,嘴里呼呼地透着闷气,好一会才算顺过气来,想想站起身出了屋,见到院子里的赵强,就唤道:“强子,你来一下,我有事同你说。” 赵强正抱着妞妞玩飞来飞去,听到叶氏唤他,就将妞妞放回了地上,叫了一旁的赵福,“福子,你陪妞妞玩一会,我等会再来。” 见赵福应了之后,就快步走进东屋去,见叶氏坐在炕边,赵强就在炕床对面的桌边坐下,抹着额上的汗问道:“娘,啥事?” 叶氏见他满头汗,就起身拿了巾子递给赵强,他接过去之后,才又坐下,道:“刚大伯母过来,你见到了吧?” “见到了。”赵强边擦汗边道,到没觉得有啥不对。 “你可知道,她来为了啥事?”叶氏继续道。 “大伯母很少过来,娘这么说,大伯家不会是出了啥事吧?”赵强见叶氏如此问,不免有些奇怪。 “是出了事,你大伯家的二堂哥误伤了人,这会人家要他们家赔银子,你大伯母这趟是来借银子的。”叶氏把这事告诉了赵强。 “借银子?咱们家哪来银子借,前些年都才刚把欠债还完,大伯、大伯母他们又不是不知道这事,咋会想到来咱们家借银子?”赵强只觉大伯他们有些乱了套,居然问亲戚里最穷的他们家借银子。 叶氏沉着脸说道:“那是因为现在外面都在传,你媳妇有不少钱,所以大伯母才跑这一趟,你跟我老实说,你媳妇到底是不是有不少体己钱藏着?” 赵强早就想把银子的事告诉叶氏,这会问起,赵强就原原本本告诉了她,末了说了句,“娘你现在知道情况了,那些银子是她干娘给的,如今也都在她干娘那,根本不在咱们手里。” “这些事你咋不早告诉娘?”叶氏知道来龙去脉后,还是有些不悦道。 “娘你也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家里人多口杂的,也是怕传了出去,弄得不安生,并不是有意要瞒着娘的。”赵强忙解释道。 叶氏略皱着眉头道:“如今都闹得人尽皆知了,咱们说没有银子,人家都不信,只怕往后想安生也不容易了。” 赵强不觉也皱起了眉头,这事咋弄得这么麻烦,娘儿俩沉默了一会,叶氏叹口气道:“别想了,如今咱们啥也做不了,只能等了,等这件事慢慢淡去吧,不早了,早点歇着吧。” 赵强嗯了声起身出屋,到院子里抱了妞妞回去了,进屋见到翠莺还在灯下绣着,不觉说道:“媳妇,别绣了,这样很费眼的,早些歇吧。” “嗯,你先歇着吧,我想再凑几针。”翠莺抬头看了眼,之后继续低下头去,想再绣一会。赵强将妞妞放上了炕,拿着木盆出去装水,之后回来帮妞妞漱洗了之后,安置她睡下,见她迷糊睡着后,才走到翠莺面前,伸手按住她的手,道:“媳妇,别绣了,我有话同你说。” 翠莺抬起头来,见他神色有些凝重,这才歇下手来,将东西收了收,之后两人都漱洗了,在地上铺起篾席,抱着妞妞放到篾席上,两人这才躺下说起话来。 赵强将今日大伯母来借钱,以及同叶氏说得话都一五一十告诉了翠莺,翠莺这才知道,原来外面居然有这种流言,更荒谬的是,大家还都信了,连亲戚们都信以为真,往后在钱财上,只怕会起许多麻烦事了。 出了这样的事,两口子只觉心烦,翻来覆去到大半夜才睡着。 43、 那日赵强大伯母借银子被拒之后, 到是再没上门, 反而是他们家出事的老二,也就是赵强的堂哥赵军来找过赵强,也同样是为了支借银子的事, 却仍是被赵强婉言相拒了,再次吃了回闭门羹。 进了八月, 王泥匠这边的活也已经到了尾声,屋子已经建好, 外墙也垒得差不多了, 等个几日,盖上茅草顶,就全部完工了。 到了八月十二, 屋子正式建成, 赵强、翠莺给王泥匠算清了工钱,按先前说定的, 支给了他五两银子, 加上之前买的材料、工具啥的,小两口仔细算了算,这趟起屋子,统共用了八两多,九两银子不到点, 翠莺这边的十两银子,如今就只剩下一两几十文钱了。 虽说这些银子够一大家子两年的花销有余,可谓是花了一大笔银钱, 可翠莺同赵强还是开心得紧,当晚小两口就翻出了皇历,头碰着头选起迁新屋的黄道吉日来。 “媳妇,十五挺不错,诸事皆宜,选这日搬进去好了。”初一、十五一般上都算是好日子,赵强觉得挺合适。 “还是按皇历来吧,这种功夫省不得,我瞧了瞧,十七这日不错,写着宜入宅,宜安床,宜谢土,不正合咱们这次迁屋嘛,还是这一天吧。”翠莺前前后后仔细翻了翻,还是觉得八月十七这日最适宜。 赵强一听也觉得好,笑着道:“那就定在这日,这样还能多几日准备,反而不仓促,挺好的。” “那好,明儿你同娘说一声,还有,咱们那日在家里摆上一桌,好好庆贺一番,你说好不好。”日子定了,翠莺就收起了皇历,说到兴奋处,就提起了摆酒一事。 “那敢情好,咱们自家人坐下热闹热闹。”赵强说着咧嘴笑了起来,突地又收了笑,说道:“可媳妇,这趟起屋花了不少银子,咱们手头也没啥余钱了,再摆酒的话……” 赵强想到这些就颇有些犹豫,可翠莺却是没那么在意,笑着就截了他的话,“咱们一辈子能起几回屋子,这是多难得的事,就别计较那么多了,再说,都是自家人,也不用太多排场,就烧几道平日不常吃的荤菜,摆上一大坛子酒就行了,花不了多少钱的。” 翠莺这么一说,赵强也就不再多想,嗳一声应了下来。 “我让你同王师傅说,迁屋子那日请他来喝酒,你有没有同他提过?”事情商量好了,翠莺就抱起妞妞,准备给她漱洗,突又想到这件事,就问了起来。 赵强正站起身,想取过靠墙角卷着的篾席,听她这么一问,忙道:“今儿算给他工钱时,就把这事同他说了。” “那你这几日得空的话,就去王师傅家一趟,把咱们摆酒的日子告诉他一声,请他一定要来,顺道让他将大力也一同带来吧。”翠莺吩咐道。 “嗳,那我明儿就去。”赵强应着话就将篾席铺上,翠莺将妞妞洗漱好后,就将她放在了篾席上,两口子分别漱洗过后,就熄灯躺下了。想到过几日就有新屋住了,两人又一时兴奋得睡不着,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直到起了困哈哈地打起哈欠,方才歇了话入睡。 欢乐的日子总是尤其快,转眼就到了八月十七,这几日翠莺已经把新屋子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了,只等着正日到来。 这次他们是谢土和入宅一并举行,按照习俗,在十七日凌晨,天还未有光亮时,翠莺、赵强就摸黑起来了,今日会是个忙碌的日子。 因这次只是单单他们搬屋子,并不是举家迁移,祖先牌位都还供奉在原处,并不移动,所以只入宅,不安香、安灵,到也少了不少这方面的琐事。 翠莺将妞妞放在炕上,见她翻了趟身,之后又睡着了,这才同赵强出了屋,进了院子才见到叶氏已经起来了,正在厨房里烧水,这也是习俗,得捧一锅热水进新屋,在屋子四方用蒲扇扇风,取风生水起之意。 “娘,让我来吧。”翠莺见了忙快步进了厨房,嘴里说道。 “今儿的事还很多呢,这里我来,你和强子先去上香吧。”叶氏没有让翠莺接手,反而催着他们去堂上给孩子爹和祖先上香。 这也是紧要的事,翠莺就不再磨叽,唤了赵强一同去堂屋,点上线香,虔诚给祖先们上香,算是将此等喜事告知先人。 上完香就得着手准备迁屋子要用的东西,米桶、水桶、成双的碗筷、畚箕、扫帚等等,且所有东西都得放上红包,红包里塞入茶叶、柏枝、铜钱,以取吉利。 把这些东西都准备妥当后,赵强、翠莺一同将堂屋的案台搬进院子,将昨日已经准备好的三牲果品、红烛、香台全放上去,用以敬奉土地公、开基主、当境神以及灶神。 三牲果品放置好后,两人先要拜土地公、灶神和当境神,之后午后还得拜开基主,这样才算是整个谢土和入宅礼。 一一拜完拜土地公、灶神和当境神后,赵强、翠莺等到吉时将米桶、水桶、成双的碗筷、畚箕、扫帚这些搬进新屋去,并在新屋四角俱撒上茶米,东西放下后出来,叶氏也已经将装满开水的锅子端出了厨房,赵强接过锅子,翠莺拿了蒲扇,依据习俗,绕到屋子四方扇风。 这时候赵壮也起了身,帮着在院子外边放鞭炮,这会天已经有些亮了,村子里的人家也大多已经起身,听到鞭炮声,左邻右舍纷纷跑出来瞧热闹,知道是赵家迁新屋子,都喊上几句道喜的话,到是平添了几分喜气。 全都依习俗做足后,小两口这才搬起屋里的家当,这会妞妞也已经醒来,揉着眼睛坐了起来,翠莺忙将她抱起,交给了叶氏,请她代为照看。 这一日,赵强、翠莺忙里忙外,赵壮也过来帮忙,直到近午才忙空,午时还得摆酒,所以翠莺早些时候就已经入了厨房,着手准备起席间的酒菜。 红烧鱼块、萝卜炖肉、肉末茄子、鱼头滚豆腐、干炒豆角还有大碗的蒸鸡蛋,再装碗卤水花生下酒,一桌子的菜就成了,虽比不上有钱人家的吃食,可乡下来说,也就过年的时候能吃上这样的菜,今儿拿来待客摆酒,也是丝毫不差的。 眼见已经近午,叶氏将妞妞交给了赵福,让他带着玩,自个就进了厨房,帮着翠莺打下手,就是想快点能将菜摆上桌。 “老大家的,这些菜得不少钱吧。”叶氏进厨房瞧着这些个菜,只觉太过丰盛,想着刚起完屋子,又花这么多钱买菜,便有些心疼,有那么一点不悦道。 翠莺手里炒着菜,嘴里也没空着,忙回道:“娘,这两条鱼是前日强子去山上摸的,萝卜、豆角、茄子、花生都是自家地里的,鸡蛋是林婶子给的,就买了些肉和豆腐,还有一坛酒,真没花多少钱。” 叶氏这么一听,最起码省了一半的钱,心里稍稍好了些,就道:“你们起屋已经花了不少,往后得省着点,晓得不。” “嗳,娘,咱们晓得。”翠莺当即应了一声,之后叶氏就没再多说啥,两人快手快脚地继续忙活。 等到菜都差不多烧好时,赵强、赵壮在新屋子那边也已经安置好了,赵强进厨房来打水,准备同赵壮洗脸入席。 “媳妇,你这边差不多没,要不要我帮手。”赵强进来时,叶氏正好端了菜出去,他见媳妇手上还没忙空,就问了一声。 “不用了,你瞧你这满头汗,快洗把脸吧,我这也就最后一道菜了,烧好就全齐了。”翠莺抬头看他汗水淋漓,忙催他快去洗洗。 赵强见媳妇这么说了,就嗳了声,舀了水出去院子,唤了赵壮一同洗脸擦汗。 两人正洗着脸时,篱笆院外走来了王泥匠同大力,赵强抬头就见到了他们,忙拧干巾子擦了脸上的水,笑着招呼道:“王师傅、大力来了,正好快开席了,快,快请进来坐下喝酒。” “大兄弟,那咱们叨扰了。”王泥匠、大力被迎进院后,忙客气说道。 “王师傅哪得话,今天是咱们的好日子,你能来一起热闹热闹,咱们高兴都来不及,还说什么叨扰不叨扰的,来,来,这边坐。”赵强笑着拉王泥匠他们过去,院子里的大圆桌面上已经摆上酒菜,赵强纷纷摁他们坐下后,让赵壮帮着招呼,自个去倒了木盆里的水,进厨房同翠莺说王泥匠他们来了之后,才回到院子,在王泥匠他们身边坐下,帮他们都倒满酒,大伙碰碗喝了起来。 等翠莺烧完菜,稍微漱洗收拾一番进院子时,席面上都差不多坐满了,今儿叶氏还请了赵强的叔叔、婶婶、大舅、大舅母他们这些亲戚,当然,大伯、大伯母也请过,只是他们家没有一个人过来,叔叔家也只来了个婶婶。 原本翠莺到没觉出啥来,径直入了席,坐下陪着大伙,平日不喝酒的她,也喝了小半碗酒,席面上到是挺热闹,哪里知道,丁氏冷不丁道了一句,“这样的好日子,叔伯都不过来,只怕是有啥事让他们不痛快了吧。” 丁氏的脾气大伙都清楚,到没人顺着她的话往下讲啥,不过经丁氏这么一说,翠莺这才觉出来,叔伯都没过来,只怕还是为了大伯母借银子遭拒的事吧。 翠莺心里有那么一丝不悦,不过今儿是好日子,她也不想乱七八糟的事影响自己的心情,因此很快就抛诸脑后,继续喝酒吃菜。 等到席面散了,送走了王泥匠他们后,赵强本想帮着翠莺收拾桌子、碗筷,可叶氏却上来赶他们道:“今儿是你们的好日子,这些活哪还用你们做,这些我来吧,你们忙了一早上了,先歇会,待会还得拜开基主呢。” 叶氏一片好意,他们也不好拂了她,当下就应了,只是帮着干了些顺手的收拾活,剩下的就让叶氏来做了,两人歇空下来,就去抱了妞妞回房,本来这会该安置她睡午觉,可按习俗,入宅这天是不能睡午觉的,因此两人就陪着妞妞玩了起来。 等到了时辰,赵强、翠莺抱着妞妞出屋,到厨房里向着新屋这边点香跪拜,拜完开基主后就礼成了,他们这才算真个儿进了新屋子。 44、 住进新屋子后, 就好比进了自己的小天地, 翠莺只觉安逸自在了很多,搬进来没几天,翠莺就同赵强一起, 去了前田村的郑家,准备选购小鸡仔回来, 放新的鸡舍里养。 翠莺、赵强在去的路上,就已经商量好了, 选个十来只小鸡仔, 再选两只就快能生蛋的半大母鸡,这样的话,用不了多少日子, 自个家就能吃到母鸡下的蛋了。 前田村在林家村西北边, 大约走两个时辰左右,就能到了, 翠莺、赵强一大早就从家里出来, 到了前田村时,日头都已经高挂正空,两人不知道郑家住哪,就只好问路了。 在前田村一位热情大娘的带路下,赵强、翠莺到了郑家院外, “呐,这里就是养鸡的郑家了。”带路的大娘指着前边的院落笑道,说完还朝里头嚷了一声:“郑家娘子, 有人找你。” 大娘刚嚷完,院子里就走出来一名三十上下的妇人,皮肤黑黑的,个头蛮高大的,出来一见到大娘,就笑着吆喝道:“是田大娘啊,快进来坐会。” “不了,家里还有活呢,刚巧碰到这位大兄弟和大妹子来问路,说是找你们家,就把他们带了来,人已经带到,这就回去了。”田大娘忙笑着摇手,说完话就转身欲走。 “呦,那真多谢你了,田大娘。”郑家娘子嘴里说着话,就快步走了上来。 “多谢你,大娘。”眼见田大娘要走,翠莺忙也道了谢。 “没事,那我走了。”田大娘再没耽搁,转身往来时的路走了。 郑家娘子走到他们身边笑道:“大兄弟和大妹子该怎么称呼呀?” 赵强接了话道:“我姓赵,这是我媳妇。” “那我就不客气,唤你赵兄弟了,赵兄弟、赵家娘子快里面请。”郑家娘子到是个爽直脾气,讲话嗓门也大,笑着就带头往院子里走去。赵强、翠莺随后就跟了进去。 “赵兄弟、赵家娘子,这趟过来是买鸡的吧,可不要说我自夸,咱们家的鸡,在这十里八乡是没人比得上的,来,我带你们瞧瞧去。”郑家娘子到是一点不忸怩,直接就呱呱说了起来,还带着他们往鸡棚去了。 郑家还真如叶氏所说的一样,是一户养鸡的能手,家里院子的里里外外共建了三个大鸡棚,其中两个鸡棚是养大鸡,一个是专门拿来关小鸡仔的。 郑家娘子领着他们看了三处鸡棚,在一处鸡棚外,随手抓起木盆里剁碎的菜叶子往里洒上几把,鸡棚里的鸡就全哄了上去,一时飞来跳去的,闹腾得很。 前头就已经听说过,郑家养的鸡,城里的菜馆酒铺都抢着要,可见是极好的,这回亲眼见了,真觉得郑家鸡棚里的鸡看上去活蹦乱跳,都挺精神的,叶氏到真没介绍错。 “咋样,咱们家的鸡好吧。”郑家娘子笑着道。 “你们家的鸡自然是好的,所以这趟咱们才大老远跑过来买的。”翠莺忙也回了句,可瞧着这场面,说只买几只小鸡仔还真有些不好意思,略微停了停,翠莺才开口道:“咱们才刚建了鸡舍,以前从没有养过鸡,因此这趟就想买个十只小鸡仔,再买两只就快能下蛋的半大母鸡,要是养得好的话,往后还来买。” 话说完,翠莺自己都觉得尴尬,人家这般热情招待,他们却只买那么点,估计人家都看不上眼,哪里知道,郑家娘子一点都不介意,照旧笑着道:“行,那我这就帮你们抓出来。”说着话就打开了养小鸡仔这个鸡棚的门走了进去,赵强忙将自个家里拎来的木桶递了过去。 郑家娘子接过木桶,俯下身子大手一伸,蹭蹭蹭就抓了十只小鸡仔进木桶,之后出了鸡棚,将木桶递回给赵强,反身进了另外一边的鸡棚。 她一进去,鸡棚里的鸡就飞窜逃跳,可人家是熟手,尽管鸡乱飞乱跳,她还是动作很快地抓了两只,扭着鸡翅膀就出了鸡棚,将其中一只鸡丢进了盖着木板的偌大木桶里,另外一只则摁着,从墙角麦秆堆里抓出一捆麦秆,用几条拧紧之后就将鸡的翅膀绑上了,之后再绑上乱蹬的鸡脚,鸡就再动不了,郑家娘子一提就递给了赵强,然后一掀木板将另外一只鸡也熟练地绑上后递给翠莺。 郑家娘子一边绑着,嘴里也没歇空,将养小鸡仔要注意的一些事告诉了他们,等捆好的两只鸡都递给他们后,又笑着道:“这两只母鸡你们带回去再养半个来月,就能下蛋了,之后只要不伤到,那么一般隔日就会下蛋,就算不是隔日,两三日是定会下了。” 翠莺一直听着郑家娘子的话,一一记住后,才笑着道:“真是多谢娘子同咱们讲这些,否则咱们还真不清楚,那这边多少钱?” “小鸡仔是三文一只,你们十只就是三十文,这两母鸡是四十文一只,统共加起来一百一十文钱,”郑家娘子将价钱都报了一遍。 翠莺、赵强同没想到,两母鸡会贵这么多,一只价钱比十只鸡仔还贵,不由问道:“母鸡咋这么贵?” 郑家娘子到没有不悦,笑着大声道:“下蛋的母鸡本就是最值钱的,娘子你想啊,一只母鸡能下两三年蛋,鸡蛋可以自家吃,也可以拿去卖,等卖上几篮的鸡蛋,这买母鸡的钱不就回来了。” 翠莺听了到有几分道理,也就没再说啥,赵强见这样,就摸出腰带里的钱袋,取了一吊钱交给郑家娘子,这是串好的一百文钱,另又摸出十枚铜钱递过去,这些都是翠莺那剩下的一两银子换散的,就为了买鸡仔用的。 郑家娘子笑呵呵地接过铜钱往怀里塞去,翠莺这会又想到一事,指着赵强拎着的木桶道:“这十只小鸡仔可有公母之分,我想要几只公的。” “赵家娘子放心,咱帮你抓了两只公、八只母的,等养大就可以自个家孵小鸡了。”郑家娘子到也懂买小鸡仔之人的想法,就是想养大下蛋、孵小鸡的。 “真是多谢娘子了,那咱们就先走了,往后还要的话,再来你这买。”翠莺只觉很是满意,郑家能经营得这么大,不是没有道理的,人家不管买多买少都这么热情客气,足见他们做生意很诚心,生意自然能做大了。 翠莺、赵强拿着买来的鸡告辞了出来,郑家娘子送出了院子,正巧碰上另外村子来买鸡的客人,就在院外止了步,“赵兄弟、赵家娘子慢走,我这就不送了。”郑家娘子忙笑着道。 翠莺见有生意上门,自然不好打扰家人的生意,忙道:“娘子客气了,你自个招呼生意吧,咱们识得路,你就不用再送了。” 双方客套了几句,郑家娘子领着客人进院子去,赵强、翠莺就往回家路上赶了。 回到家,赵强、翠莺就将两只母鸡解开了,并十只小鸡仔一同放进了新的鸡舍里,妞妞同赵福见着了,都新奇地跑了过来,趴在鸡舍外面看了好一会,期间翠莺拿了碗饲料过来,也就是残菜叶剁碎拌上些麦麸,准备给鸡吃。 赵福见了,忙踮起脚伸手要接过碗去,翠莺见了就笑着递给了他,见他高兴地捧着碗,抓起碗里的饲料就往鸡舍里撒,一时小鸡、母鸡都围了过来,啄起地上的食物,两个孩子更加兴奋,呵呵呵笑着一人一把抓起饲料往里撒,就这么你一把我一把玩得不亦乐乎,直到碗里都撒完了,还跑来向翠莺再要,翠莺忙笑着解释道:“小鸡不能吃太多,不然要撑死的。” 听她这么一说,赵福到是明白了,妞妞还小并不懂,可她如今是个跟屁虫,见赵福搁下手里的空碗,又往鸡舍跑去,就也屁颠屁颠跟了过去,两人站在鸡舍外看起小鸡啄食,赵福不时还学母鸡的叫声,咕咕咕、咕咕咕叫个不停,逗得妞妞咯咯咯直乐,翠莺和赵强也跟着忍俊不禁,哈哈地笑了起来。 有了这几只小鸡后,赵福、妞妞到好几天没去林婶子家了,反而唤二娃子过来,三个人围着鸡舍看小鸡,都不怕臭的,二囡要是来了,也会拉她过来看。 以前听赵花提过,她家也有养鸡,所以二囡到是常见到小鸡,并不稀奇,不过这么多孩子围一起,她还是觉得好玩,并奶声奶气地说:“我见过二婶家的哥哥抓虫子给小鸡吃呢。” 这么一提,赵福、二娃子兴致上来了,带着二囡、妞妞就院里院外地跑,将院子里的桂树、桃树以及院外河边的槐树、榕树都扒拉个遍,也不知从哪找来的一块破布,不管捉到啥虫子都往布里一包,就飞也似地跑回鸡舍,朝里面一扔,然后看着鸡啄走吃掉,就又去捉其他的虫,一大帮子人,一会跑进一会跑出,玩了几天都乐此不彼。 就这么过了半个多月,日子已经进了九月,其中一只母鸡真如郑家娘子说得那样,在翠莺事先做好的草窝里下起蛋来,另外一只隔了几天也开始下蛋了,两只母鸡到挺稳定,几乎都是隔天下一个蛋,翠莺摸热乎乎的蛋摸了几天,存下了八个鸡蛋,正好这日二囡过来,到了午后,她就取了三个鸡蛋,去厨房做起糖鸡蛋,想着给妞妞、赵福、二囡每人一碗,也好给孩子们补补身子。 正将鸡蛋打进锅里,林氏却晃悠悠走了进来,瞧了锅里一眼,就问道:“大嫂,做啥好吃的呀。” 翠莺瞧了眼林氏,继续烧着没说啥,林氏却没知趣地走掉,反而撑起后腰,挺着肚子慢悠悠道:“最近几日也不知道是不是肚里孩子大了的缘故,总是容易饿,一到了午后就饿得不行,不知大嫂以前会不会这样呢?” “我不觉得,只怕是弟妹心里的缘故吧。”翠莺也不客气,直接就戳她蹩脚。 林氏就装作听不懂一般,继续笑着道:“那妞妞到是挺乖的,我这肚子里的就不听话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个男娃,一天到晚动个不停,估计这样就容易饿吧。” 翠莺只觉她有够夸张的,她才四个月多点,肚子都还没有多少显怀,肚子里哪有多大动静,真当人家都没怀过孩子一样,本想狠狠戳她几句,可锅里就快熟了,也没空再理她,只是转身去木橱里取碗和糖。 林氏见她没反应,就干脆厚着脸皮直说了,“大嫂,我这会正饿着呢,要不你也给我装一碗吧。” 45、 翠莺听了这话, 手里稍顿了顿, 啥也没说,快说快脚地装了三碗,笑道:“这些都是给孩子们的点心, 弟妹要是饿的话,我就把灶头让给你用, 早饭剩下的粥、菜都还有,你热一下就可以吃了。” 话说着就将三个装糖鸡蛋的碗放在水缸板上, 取了三勺子, 捧着水缸板就大步走了,水缸板虽然有些重,可她没那么多手, 又不想将碗留在厨房被林氏拿走, 只能如此了。 林氏见自己都拉下脸明说了,翠莺还是没留下一碗, 顿时觉得被人打了脸, 一股气哽在喉咙里,吐不出也吞不下,气得直跺脚,可是追出去纠缠的话,不就更加没脸, 只能愤愤冲出厨房,冲回自己的屋里,重重地甩门出气。 翠莺清楚听到“砰”一下狠狠甩门声, 回头一瞥,嘴角勾起一道讽笑,之后端着碗绕到后边,进了自个的小院子,这些天孩子们觉得这边新鲜,都喜欢往这新屋子的院子钻。 “妞妞、二囡、福子,快别玩了,过来吃点心吧。”翠莺跨进院子,就见到三个孩子在院子里跑来跑去,这大日头底下的,全跑得一身汗,忙开口唤他们,笑着看他们跑过来,就径直走进屋去。 因前头已经有堂屋,再加上地不大,他们这边就没有再起堂屋,而只起了两间住的屋子,如今他们一家三口住的这间宽敞一些,旁边的屋子稍微小点,现在是堆着一些杂物,往后是准备等孩子们大些时,给孩子们住的。 翠莺进屋把碗都搁在了桌子上后,就将水缸板靠在了墙边,见妞妞、二囡、福子全跑进屋来,忙取了脸盆架上的巾子,搓了几把拧干,嘴里道:“看你们那满头的汗,来,都先擦把脸掉。” 二囡到是最听话,第一个走到了翠莺面前,妞妞却是闻着香味很是嘴馋,正手脚并用地往板凳上爬,全似没听见娘的话,赵福则没有动,只看着翠莺将二囡的脸擦了几把,汗都擦掉后,笑道:“二囡最乖,那第一碗先给二囡吃。” 翠莺将二囡抱上板凳,取了一碗放在她面前,二囡开心地接过勺子就吃了起来。 “二囡,慢慢吃,小心烫。”翠莺扭头抱起刚爬上板凳的妞妞,嘴里不忘叮嘱二囡,二囡应了一声,继续用勺子小口地吃着。 将妞妞抱到脸盆架前,又搓了几把巾子,给她擦完脸,才将她抱回炕上,转头唤赵福过去,赵福却忸怩道:“我自个来。” 翠莺晓得他的脾气,不喜欢别人把他当小孩看待,也就由着他,让他自己去脸盆架旁洗脸擦汗,她则端了一碗坐到炕边,喂早已经嘴馋的妞妞吃起来。 穷人家的小孩平日都没啥吃食,能有碗糖鸡蛋已经是很难得了,三个小家伙吃得可开心了,二囡嘴里还一个劲地说好吃,赵福一开始虽说自己不是小孩,别扭着不想吃,可见二囡、妞妞都吃得起劲,最后还是熬不过肚里的馋虫,咽着口水慢慢挪到板凳上,埋头吃了起来,一口气吃完,还满脸意犹未尽的样子。 “大舅母,真好吃,你啥时候再做啊?”二囡吃完还不停地舔着碗和勺子,直到舔不出一丝味道来,才搁下碗勺,跳下板凳,走到翠莺面前仰脸说道。 妞妞人小吃得慢,翠莺还在喂着她,见二囡靠在她腿边,还一副吃不够的样子,就道:“妞妞太小这碗吃不完,要不你们每人一勺,分着吃完好不好?” 二囡自然是极乐意的,忙点头如捣蒜,翠莺就两边喂了起来,你一勺我一勺,到很快吃得个底朝天,这回二囡算是饱足了,咯咯地打了好几个嗝。 翠莺笑着给妞妞、二囡都擦了嘴,站起来收拾碗勺,见二囡靠着炕边摸肚子,就笑着道:“二囡,你们家不是也养鸡,这鸡蛋应该吃过好几回了吧。” 二囡低头略想了想,才奶声奶气道:“奶奶烧过几次,可都是给哥哥吃,二囡没吃过。” 正收拾好碗筷准备去厨房的翠莺,听这话后愣了一下,赵花婆家看重男娃,看不上女娃,偏偏赵花婆家就最小的儿媳生了男孙,比二囡大了几个月,赵花婆婆把这男孙当宝,这些翠莺都多少知道些的,却没想到赵花婆婆会如此过分,对女娃会这么不待见。 扭头瞧着二囡,只觉如此乖巧的孩子,却是活得这般可怜,再想想,这也不是一家两家的事,自己的妞妞不也是如此,如果妞妞是男娃,林山他们家又怎么可能让她带着嫁人呢。 每次想起这些,翠莺心情就不免低落,直到晚上躺在炕上,她还想起白天二囡说的话,想着想着,就忍不住轻轻推了推身旁的赵强,他这会已经睡着,被她这么一推,略有些醒了过来,可还是迷迷糊糊的,脑子不那么清楚。 “媳妇,啥事?”赵强喃喃了一句。 翠莺其实也只是一时有问题憋在心里难受,见他这么困,又觉得自己犯傻,大半夜干嘛吵他睡觉,于是就轻声道:“没事,你睡吧。” 赵强嗯嗯了两声,一会就没声响了,翠莺却还是睡不着,转身看着熟睡的妞妞,不由叹了口气。 也许是叹气声入了赵强的耳,使得他在迷蒙中睁开了眼,转身本能地伸手揽她入怀,嘴里嘟囔问道:“有啥事嘛,怎么叹气了?” 虽然九月的天气还是挺热的,翠莺却仍旧靠了过去,头枕在他的胸膛,闷闷问道:“你会不会不待见女娃?” 原先还有些半带迷糊的赵强,这会全醒了,低下头去,不解问道:“媳妇,你咋这么想?你怕我对妞妞不好吗?” 翠莺摇了摇头,低声道:“今儿我听二囡说,她奶奶有啥东西都给家里的男孙,二囡却啥都没有,我只觉得做女娃很可怜,想着要是我往后又生女娃的话,你会不会不喜欢?” 赵强这才松了口气,伸手摸了摸翠莺披散的长发,乐道:“媳妇这是想快点给我生娃吗?” 翠莺不由面上一红,手轻轻捶了他一下,嗔道:“我和你说正紧事呢,少打趣人。” “生娃就是正紧事啊。”赵强又凑了一句。 “还逗我,不理你了。”翠莺说着就想转身背对他,却被赵强抱紧了,不让她转身,头挨过来,笑道:“我瞧你心情不好才同你玩笑的,别生气。” 翠莺自然是明白的,也并不是真生他的气,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害臊而已。此时,赵强却收起了玩笑,正紧道:“你这会问我,我其实也答不上来,也不清楚该怎么看待孩子,不过,只要是咱们的孩子,男娃也好,女娃也好,我应该都会喜欢的。” “媳妇,你放心,妞妞我也喜欢,就算咱们以后有了孩子,我也会一样看待的。”赵强停了一会,又道了这么一番话,他多少也知道翠莺的担心,这些话既出自真心,也是为了安慰媳妇,让她能安心。 其实翠莺心里也是相信赵强的,只是二囡的事让她有些忐忑,总归想听他亲口说一说,如今听到了,就完完全全安心了。 这会翠莺心情好了很多,两人又说了一会,才歇了话入睡。 翌日一大早起来,翠莺帮着妞妞漱洗后,又自个漱洗了,才抱着妞妞同赵强一起,开了门闩,出门往前头去了,才刚到前头,就见叶氏匆忙赶进赵壮、林氏的屋里,翠莺刚放妞妞去同赵福玩,抬头就见到赵壮从屋里出来,神色有些慌张,不知出了啥事。 “二弟,咋了?”赵强也见到了赵壮,忙唤了一声。 “兰英说不舒服,我这去请大夫呢。”赵壮一路往院外急步走去,随口回了一句。 这事可不能耽搁,赵强就再没问啥,眼见着赵壮急步去了,他心里也难免担心,不过他一男人也不方便去瞧,扭头看向翠莺。 翠莺也正好开口道:“我去瞧瞧。”赵强点了点头,翠莺就径直往西屋去了。 刚走到西屋门前,就听到叶氏急着问道:“这好好的,咋就动了胎气呢。” 林氏躺在炕上,哼哼唧唧道:“还不是被人气的,一宿没睡好,肚子就痛了起来。” “你也这么大的人了,再怎么着也要顾着肚子里的孩子啊。”叶氏责备了一句,又觉得这会不该再给她添气,就又说道:“好了,你到说说看,是谁让你气成这样了。” 林氏颇委屈道:“我这一大一小的,肚子饿了想讨点吃食,都还要被人挖苦,我是替我肚子的孩子难受啊。” 站在门外的翠莺只觉好笑,就这点事也值得告状,林氏还真是够小肚鸡肠的,正想走进去时,里面叶氏又问道:“你这啥话,谁挖苦你呀。” “娘,你想想,平日都是谁在厨房啊。”这一说,傻子都知道是指翠莺了,叶氏当然也听得出来,不觉有些皱起了眉头。 翠莺待不住了,再不进去的话,林氏还不知道会背着她说些啥出来,搞不好还得添油加醋,于是故意在门外喊了一声:“弟妹,听说你不舒服啊,有没有好点。”喊着话就走了进去。 林氏见翠莺进来了,就倏然闭了嘴,只瞥了她一眼,就抱着肚子哼哼起来,一副很难受的样子。 翠莺走到炕边坐下,也不管林氏理不理她,直说了一番安慰的话,叶氏坐在一旁看着,到也没因刚说的事而质问她,只是低声安慰林氏,过了大约三刻钟左右,赵壮请了大夫回来了。 “大夫,快来瞧瞧。”叶氏一见大夫进来,忙起身着急请大夫过去,神色很是紧张,可见对肚里的孩子有多着紧。 翠莺往窗外一眺,见天色不早了,还有一家子等着吃早饭,就找这借口退了出来,因知道林氏这回装蒜的成分占大多数,心里也就不再担心,径直就往厨房去了。 等到她烧好早饭一一摆上堂,丁氏、叶香、赵强都进堂屋坐下时,才见到叶氏满面容光地走了进来。 “娘,咋样?”赵强一见到叶氏,就着急问了起来,叶氏听他问起,不等坐下就急不可待地说道:“刚大夫诊过脉了,没啥大事,还说老二家的这胎十有八`九是男娃,真是祖宗保佑啊。” 46、 “娘, 真的啊, 那太好了,得恭喜二弟了。”赵强一听忙笑着说道,心里替二弟和娘开心。一旁的翠莺也道了句恭喜, 心里到有些许不舒服。 林氏仗着怀有身孕,家里啥事都不干, 还时不时搅点事出来,这会确认了是男胎, 往后指不定怎么得瑟, 当然这些都是翠莺心里的想法,面上自然是不能露出来的。 “恭喜啊,大姐, 你可终于盼到孙子了, 等壮子媳妇肚里的呱呱落了地,就算替赵家后继了香烟, 对列祖列宗你也有了交代, 这辈子就没啥好操心了,哪像我,等到脚踏进棺材的那天,也盼不到孙子了。”丁氏道喜之余,不免为自己膝下没有男丁而叹息。 叶氏这会正开心呢, 到没顾及到丁氏,见她如此说,才觉出这事有些触动了她的伤心处, 忙安慰道:“弟妹别这么说,你不是还有香儿嘛,到时候找个脾气好的女婿嫁了,等香儿生下几个男娃,就可以商量着让一个改姓叶,也算是给二弟续了香烟,这会你就别难过了。” 这说得也算是个法子,丁氏哪里会没想过,撇了眼叶香道:“我还能指望谁,也就只能这么想了,往后就看香儿的造化了。” 叶香被无缘无故牵涉到,又是这种女儿家的私事,只觉又羞又臊,颇有些恼道:“这说得是二表哥的事,干嘛牵到我头上来,烦不烦啊。”说着话就搁下碗筷跑出了堂,碗里还剩大半碗粥也不吃了。 “真是愈发脾气大了,别理她,咱们自个好好吃。”叶氏见叶香跑走了,正待想说和,丁氏却先开了口,听她这么说,叶氏也就没再提,坐下大伙继续吃早饭。 叶氏也是太高兴了,平日吃饭时不怎么说话的她,今儿到同丁氏嘀咕起来,丁氏说着突地把话一转,笑道:“强子,你和你媳妇也成亲几个月了,得加把劲,早点怀上才好。” 这话翠莺也不好回,只得作害羞样低头喝粥,赵强呵呵傻笑了几声,道:“咱们会加把劲的。” 叶氏听丁氏这么一提,也扭头看了过来,好像想到什么,稍稍收了些笑,道:“老大家的,如今老二家的怀着孩子,总是脾气会不好些,你年岁也比她大,就多担待一点,让着她一些吧,不要同她计较才好。” 翠莺当然听得出叶氏是因为林氏告状那件事,心里就更加不舒服起来,就因着林氏怀了男孙,就得她诸多退让,心中多少有些不服,可想想叶氏这婆婆平日也没怎么为难过她,何苦让叶氏难做,就只好低低应了一声,道:“娘,我晓得了。” 见翠莺应了,叶氏安下心来,又笑着同丁氏嘀嘀咕咕起来,翠莺没再吭声,只管吃完饭出了堂屋,赵强随后就跟了出来。 “媳妇,娘是第一回做奶奶,难免着紧,你别往心里去。”赵强似看出来翠莺有些不悦,忙跟了出来安慰道。 “娘都这么说了,还能怎么着,少照面就是了,没事,你也该下地了,别待着了,快去吧。”见赵强特意过来安慰她,翠莺心里好了些,于是催着他出门了。 自从答应叶氏忍让着点林氏后,翠莺就很少与林氏碰上,除了吃饭的时候,能不照面就不照面,反正她有自个的屋子,关起门来也就清净了。 在翠莺刻意避让下,再加上九月底至十月中旬正是地里最忙的秋收季节,一忙活起来,也就没那么多心思管其他的,到也彼此相安无事。 赵强、赵壮、叶氏这段时间在地里忙得不行,五六月间播种下去的高粱得收割,地里的玉米也得掰了,还有大豆也同样得收,收完这些,还得趁早将小麦种子播下去,来年五月才能有麦子可收,在这秋收农忙期间,翠莺自然也责无旁贷,跟着在地里做做下手杂活,直忙了二十多天,才算歇空下来。 翠莺地里、家里两头忙,虽然很累,可看着各种粮食收回来,到也挺开心的,这下家里吃食就多了好几种,高粱米、玉米面、大豆面这些都是囤着过冬的主粮,交了公粮、租子后虽剩不了多少,可比起上半年只吃糙米、麦面要丰富了一些。 等到了十月底,一连下了好几场秋雨,打落了满地的黄叶,气温降得很迅速,早上起炕一推开门,哗啦啦的寒风就卷着地上的碎叶骤然刮进屋来,让翠莺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翠莺忙将门又关了回去,“外面冷了很多,得再给妞妞加件夹衫,你也换件厚点的,免得受了凉。”翠莺搓着手就往木箱走去,嘴里还不忘吩咐赵强。 打开木箱将底下的秋衣扒拉了出来,先递了一件厚实的夹衫给赵强,“呐,换这件吧,外面真好冷。” 赵强接过夹衫就换了起来,见躺在被窝里的妞妞不安分地想爬出来,忙出声阻止道:“妞妞,外边冷,等娘给你穿好衣衫再爬出来。” 妞妞到也还听赵强的话,没再往被窝外爬,只是两只手却伸出来扒拉东、扒拉西,一时没得空。 “媳妇,你自个也多穿点,今儿实在冷的话,换下的衣衫就放一放,瞧明儿会不会出日头,日头照一照,河水就没那么冷了。”赵强套上夹衫,边缠腰带边吩咐道。 “嗳,我晓得了。”翠莺从木箱里拿出妞妞的夹衫并自己的一件,关上箱子爬上炕,帮妞妞穿起衣衫来。 等妞妞穿好后,赵强拿了木盆,就开门去了隔壁屋,为了取水方便,赵强在隔壁屋里放了一大水缸,每日灌得满满的,那么想用水时也不用跑到前头厨房去拿那么麻烦了。 赵强回到屋里时,翠莺已经将夹衫换上了,三个人轮流漱洗了之后,就开门去了前头。 如今都快十一月,地里的活没那么忙了,等到进了十二月,地里起了冻,也就没活可干了,趁着农闲时,大伙着手准备过年,到也有另一种忙碌,因此这每年秋收过去的十月底十一月算是农家比较清闲的一段日子。 林氏如今肚子已经显怀,天气一凉下来就更加不爱动弹,整日里喊着累,知道这段时间地里不忙,就嘀咕着要赵壮陪着,叶氏也就依了,没再让赵壮去下地,就赵强同她两人去,有时就赵强一个也可以应付,就让叶氏在家歇息,叶氏到是劳碌命,也歇空不下来,一在家就会帮着忙家里的活,翠莺有个帮手,到也空了不少。 这不翠莺、赵强抱着妞妞刚到前头,就见到叶氏从屋里出来,正准备往厨房走去,想来是要去烧早饭。 “娘,我来,昨儿夜里雨下得大,今儿冷,你就待屋里歇会吧。”翠莺忙走了过去,抢着说道。 赵强抱着妞妞也走了过去,道:“是啊,娘,你就进屋吧,免得受了风寒。” 叶氏见儿子儿媳都这么说,也就由着他们,笑着接过赵强怀里的妞妞,道:“那我抱妞妞去同福子玩吧。”说着话就转身往东屋走去,走到半道又扭回头道:“强子,今儿你也别去地里了,等明儿再去吧。” “嗳,娘我晓得了。”赵强应了声,叶氏这才放心回了屋。 赵强得了空就跟着翠莺一道进了厨房,帮着她干砍柴、挑水的重活,翠莺也就轻省不少,只站在灶头烧早饭,今儿天冷,她就想着烧点玉米面糊吃,热乎乎的身子能暖和些,又不至于像喝粥那么容易饿。 翠莺去开了木橱的锁,蹲下身子,从最底层的一只麻袋中勺出一碗玉米面,走回灶边倒进锅里,又回去勺了两次,之后就加水开始调玉米面糊了。 这会赵强从河边挑水回来,将水桶里的水倒进水缸里,他已经挑了几趟了,这时水缸差不多满了,赵强将水桶扁担放回原位,走过木橱时,顺手想将木橱的门关上,不经意瞧见了最底层的几个麻袋,只觉都是扁扁的,几乎每袋都不到一半,不觉奇道:“媳妇,怎么咱们粮食吃得这么快?这都还没过年,就已经不足一半了。” 赵强虽然是爷们不太管厨房的事,可家里的口粮还是有些数的,这才刚秋收过去,家里应该是粮食最足裕的时候,怎么看着还那么少,哪里够至少半年的口粮。 翠莺用勺子均匀地搅着玉米面糊,嘴里回道:“这回地里收来的玉米、大豆才刚磨了粉,还有一些晒干了还没磨呢,堆在后边茅草屋里,另外还有上趟磨的麦面也剩下些,再加上糙米和高粱米,全都在木橱里呀,又没搁别处去。” 听翠莺这么一说,赵强皱起了眉头,茅草屋里堆的玉米棒子同一小袋大豆他都见过,并没有多少,加上木橱里这些,也凑不上数,比往年少了很多,到底咋回事? 赵强关上木橱,脑子里还在想这事,突地他想到什么,转头问道:“媳妇,舅母那边有没有交口粮进来啊?” 翠莺停下了手里的活,抬头看向赵强,不解道:“舅母平日有交口粮吗?” “舅舅去的时候,有几亩地留给舅母同香儿的,舅母家没劳力,就租给了人家收租子,按说往年这时候人家也交了租子,舅母那边口粮也应该交给娘才对。”赵强解释道。 翠莺五月才刚嫁过来,赵强这会不提,还真不晓得有这么回事。 “我去问下娘,她最清楚。”赵强说着就出了厨房,往叶氏的东屋走去。 47、 赵强进了东屋, 叶氏正坐炕上补赵福的裤子, 见到赵强进来,就停了手,抬头道:“老大, 啥事?” 在板凳下坐下后,赵强问道:“娘, 我刚在厨房见了木橱底下的口粮,咋这么少, 舅母那边还没交过来吗?” “还没呢。”叶氏说道。 “过两日就要十一月了, 往年这个时候,舅母那边也早将口粮交过来了,今年是有啥缘故吗?”赵强不解问道。 叶氏将手上的裤子放了下来, 说道:“我也不清楚, 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那要不我去问问?”赵强想着这种事还是弄清楚比较好,自己家也是刚够饱肚, 要是舅母那边口粮不交过来, 只怕大家都得饿几顿了。 叶氏忙摇了摇头,道:“这才迟了没多少日,这会就去问,面上不好看,显得咱们太计较, 再等些日子吧,或许过几日就会交来了。” 这番话也有些道理,见叶氏如此说, 赵强也就作罢,总归是同个屋檐下,叶氏想顾着大家的和气也是正常的。 从东屋出来,赵强回厨房帮着翠莺摆早饭,并将叶氏的意思说了一下,翠莺到也没说啥,他们是做小辈的,不好管太多,这事只能叶氏看着办了。 堂上吃饭时,丁氏也没提及交口粮的事,叶氏自然也没问,赵强见叶氏不提,也不好说啥,只能闷在肚子里不吭声。 吃完早饭,赵强跟着翠莺去了后边菜地,这些日夜雨下了几场,有些菜叶都被打残了,得早早将这些残叶都剥了,挑选出还可以吃的留着烧菜,实在太烂的就捣碎了拿去喂鸡。 菜地里出来后,翠莺将留着烧菜的一些菜叶略洗了洗,放在厨房水缸板上,其余的则捣碎用碗装了拿去自个院子,前头这会没啥活,赵强也就跟着翠莺回自个院去了。 将捣碎的菜叶倒进鸡舍的石槽里,翠莺去鸡窝里摸了摸,这都三天了,还没下蛋,朝那些鸡看了看,却显得有些蔫蔫的,全挤在一处窝着。 “强子,你过来瞧这些鸡,好像都有些抖,会不会是太冷的缘故。”翠莺朝院子里的赵强唤了一声,赵强随即走了过来。 在鸡舍外往里看了一会,赵强道:“这些日都没下蛋吗?” “是啊,都三日了,我刚又摸过,还是没有下蛋。”翠莺有些发愁,这母鸡可不便宜,这才下了一个多月的蛋,连半篮子鸡蛋都没存够,要是就这么不下蛋了,那买鸡的钱就亏了。 “这些日天气突然就冷了,许是它们也不惯,这样吧,我来铺多点麦秆、玉米杆进去,这样能暖和些。”赵强说道。 翠莺想想这法子行,就走出了鸡舍,道:“那咱们这就铺吧,免得这些鸡给冻坏了。” “嗳。”赵强应了一声,转头回屋褪下了新穿的夹衫,重又换上没洗的单衫,免得弄脏,反正干活也不怕冷。 换好衫子后就出了院门往一旁的茅草屋走去,里面存了一些麦秆、玉米杆、高粱叶、高粱杆啥的,不管哪种都整堆抱了回去鸡舍,在一旁先堆放着,之后将鸡都抓出来,两只母鸡先用麦秆绑了,免得飞走,其他半大的小鸡就都放到院子中,让它们自由乱跑,完了将鸡舍略略清理一遍,再垫上厚厚的杆子,鸡舍里就没那么阴湿了,再重新将鸡都放回鸡舍,瞧着到比刚刚要活泛了些,看来确实是冷着了。 鸡舍里清理出来的鸡屎、湿草、碎饲料全都用铲子铲了堆到菜地去,这可是上好的肥料,不能浪费。 等这些都弄好后,翠莺捏着鼻子走过来笑道:“这鸡屎味还真不容易散,你这身味道够呛的,我去给你烧些热水,你擦擦身子吧。” “嗳。”赵强应了,脱了满是鸡屎的草鞋,去水缸里取水冲脚,翠莺则去了前头厨房,舀水进锅里,烧起热水来。 往灶膛里塞了些柴火,火很快烧旺了起来,没多少时候,锅里就咕噜咕噜冒起泡来,水烧热后就用布垫了,整锅拎起来往挑水的木桶里倒,也倒了有差不多小半桶。 “我来拎吧。”翠莺搁下锅子正准备把水桶拎后边去,赵强却进了厨房,自个走去拎了起来,水桶里冒出来的热气还很烫,他皮糙肉厚的也不怕烫,就怕媳妇会烫到,因此抢着过来拎。 赵强拎着往后头去了,翠莺也没耽搁一同跟了去,到自个屋里,就去木箱里取了上几个月刚纳好的布鞋,“呐,这会天冷了,草鞋也不要穿了,这双布鞋前几个月就纳好了,这会天凉正好可以穿。” 赵强看着新布鞋,很是开心,咧着嘴笑道:“媳妇真好。” 翠莺也抿着嘴笑,将布鞋搁在了炕上,道:“好了,快擦擦身子吧,等会水就凉了。” 应了声后,赵强就拎着水桶将热水倒进木盆里,再捧着木盆去旁边屋的水缸里对上凉水,试了水温可以了才端回屋。 虽然成亲也几个月了,翠莺还是不太习惯看着他洗漱,尤其是擦身洗澡这些要光着身子的,她就更加不适应,因此没等赵强回屋,她就往前头去了。 原本早上还想着换下的衣衫等明日洗,可这会赵强的衣衫已经满是鸡屎味,放着也难闻,等他擦完身子后,翠莺就去收了衣裤,准备同早上换下的那些一起拿去河边洗了。 “媳妇,你要去河边吗?”赵强见翠莺将衣裤都收了放进木盆,就问了一句。 “对,这股鸡屎味这般重,得早早洗了才好。”翠莺边取木槌、皂角往木盆里搁,边回着话。 赵强一听,就说道:“今儿我不用下地,刚瞧着厨房的柴也不多了,干脆去山上打些柴回来,你也同我一道去吧,山上的山溪水不比河水,没那么冷。” “这些日下了好几场雨,柴打来也是湿的,还不如等天晴几日再去。”翠莺向外眺了一眼,看天色有些阴沉,就这么说道。 “没事,湿就湿点,等到有日头时,整捆拿到院坝上晒个一天就好了。”赵强不以为意,说话间就脱下了刚穿上脚的新布鞋,去取了草鞋换上,将布鞋仔细包起来放回木箱。 “咋又不穿了。”翠莺问道。 “新布鞋穿上山要是勾破咋办,还是穿草鞋去吧。”说话就拉着翠莺道:“媳妇去吧,咱们难得有空闲,就当去山上透透气也好。” 翠莺一想也对,整日地里、家里忙着,两人都很少有歇空,正巧今儿不忙,两人一道去也不错,于是就笑着嗯了声,抱着木盆就同赵强往前头走,赵强去厨房取了柴刀、麻绳、扁担,两人就往村外的&&&去了。 &&&层峦叠嶂,树木茂盛,山峰一重重的,都见不到顶,赵强、翠莺沿着山脚的小径往上去,不到半山腰就能见到林间一条山溪水蜿蜒潺流,整条溪蛮窄的,差不多五六步就能ィ绞呛芮遒 “媳妇,这边可以洗,你瞧边上还有些石块,你要是累了可以坐下歇会。”赵强拉着翠莺往林间走去,嘴里这么说道。 到了溪边,翠莺放下木盆,蹲下将手浸入溪水中,到确实没有河水那般冷,于是仰头笑道:“这边是不太冷,你往常说的捉鱼摸蟹都是在这边吗?” “这里摸的人多,我一般都要再往上点去,那边水急一些,鱼虽少可摸的人也少,有时到能碰上一些。”赵强手往上游指,翠莺瞧过去,这处地较为平,上边则比较高,溪水一直从上边流下来。 “媳妇,你在这处洗,我到对面去砍柴。”赵强说着话就几步ィ悦婊故敲苊艿氖髁肿樱词潜日獗叩氖鞫家芏啵且淮嗄玖帧u郧咳∠虏逶谘系牟竦毒涂伎称鸩衲纠础 赵强砍些柴,又去林子里捡一些断落的柴枝,用麻绳捆成一大捆,接着继续砍,不时还挺起腰边抹汗边看向翠莺那边,见翠莺还在洗衣裤,就继续埋头砍柴,直到又砍出一大捆,才拖着两捆柴往溪边走来。 这会翠莺也洗得差不多了,抬头见赵强将柴拖到溪边搁扁担之处,捡起扁担穿过麻绳,就挑着础 赵强过来后就将柴和扁担靠在大石旁,在翠莺身边蹲下,头俯下去泼水洗脸,翠莺忙甩了甩手,将手上的水珠甩掉些后,就伸手进怀里摸出帕子,递给了赵强,“呐,拿去擦擦脸。” 赵强笑着接过帕子擦了起来,翠莺继续漂洗着衣裤,没一会最后一件也洗好,拧干后放进木盆。 “媳妇,先坐回歇口气吧。”赵强见她洗好,忙拉着她往一旁的大石带,哪里知道,还没等翠莺坐下歇会,豆大的雨点就突如其来地砸了下来,转眼雨势就大了起来。 “呀,下雨了。”翠莺唤了起来。 赵强忙挑起柴,抱过翠莺手里的木盆,急道:“媳妇,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那边有山洞,咱们过去躲躲吧。”说话间大雨倾倒而来,一下子就打湿了他们的衣衫,翠莺不敢耽搁,就跟着赵强往溪水上游的山壁跑去。 等到跑进山洞时,外边已经是倾盆大雨了,砸在山壁上往下淌成了一道雨帘,密密遮闭了山洞口, “呼”翠莺吁了口气,朝四周看了看,这山洞不算大,却也足够容纳他们两人,而且山洞有个拐弯,两人站在拐弯处后边,到是吹不到风,也溅不到雨,山洞最里边的地上,居然还有些杂草铺着。 “以前有猎人会在这边歇脚,旁边还有好几个山洞,都挺干净的。”赵强同翠莺解释道,边说着话边脱下打湿的衣衫。 翠莺身上也没好多少,头发全湿了,衣服上的雨水顺着袖口、衣摆直往下淌,裙子也一样淌水,在脚边的地上滴滴答答落了一地。 “媳妇,你这样要受风寒的,我看看能不能生个火,你快把湿衣裙脱了吧。”赵强脱下衣衫后,就看向翠莺,一边同她说着,一边去取柴。 幸好身上有火折子带着,抓了些地上干燥的杂草,吹燃火折子点着火,可是柴实在太湿,怎么都点不着。 翠莺犹豫了一会,还是背对着赵强将衣裙脱了下来,只着了亵裤与肚兜,衣裙一脱下来,就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好冷。 赵强实在点不着柴,只能放弃,转身走到了翠莺身边,见她冷得发颤,就伸手抱着她在干草上坐下,道:“媳妇,我抱着你,就没那么冷了。” 光天白日下这么抱着,让翠莺很是害羞,可实在冷也无法,只能伸手箍住他的腰,紧紧靠在他怀里取暖。 洞外的雨轰轰下着,洞里却是一片寂静,软玉温香抱在怀中,赵强只觉心驰神摇,才没一会,身体就起了反应。 49、 “舅母, 租你地的不是贵生吗?”赵强边拿空碗装了些面, 边侧过脸看丁氏,不觉问道。 “就是那个林贵生,到这会还没交租子, 我都催了他好几趟,却偏生赖着不交, 人家牛高马大的,舅母又没个帮手, 奈何不了他, 今儿你和壮子跟舅母一道去,看他还敢不敢拖着不交。”丁氏一脸恼火说道。 赵强听了这话,端着碗坐了下来, 却没吃面, 只是不解道:“按说贵生向来老实,这么多年都没有迟交过租子, 今儿怎么会呢?” “你都不知道, 林贵生是老实人,可他年头娶的媳妇可就厉害了,挑唆着他赖我的租子不肯交,真是不要脸,欺负咱们孤儿寡母的, 强子,你可得帮舅母出口气。”丁氏道。 叶氏跟着放下碗来,吩咐道:“老大, 你就跟舅母去一趟,看看贵生是啥意思,贵生是个实诚人,你们有话好好说,弟妹,我瞧老二还是别跟去了,他脾气冲,反而容易坏事。” 丁氏本想让赵强、赵壮都去,叶氏这么说,虽有些不悦,可想想总比没有人手强,嘀咕了几句就没再说啥,赵强应了一声,就速速吃了早饭,陪着丁氏一同出门了。 林贵生家住在河对岸,赵强与丁氏沿着河边走,在河的最浅处,有几块大石做桩,村里人都可以踩着这些石桩到河对岸去。 赵强、丁氏踩着石桩去了河对岸,再走上约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林贵生的篱笆院外,隔着篱笆就见到林贵生坐在院里小板凳上,正在低头编箩筐。 大家都是同个村的,他家是个什么情况,赵强也很清楚,林贵生爹很早就不在了,就他和寡母拖着一个生下来就残疾的弟弟度日,也是村里算得上的穷人家,因着大家都是没爹的孩子,赵强素日同他到也算亲近,知道他是个老实肯干的,丁氏说他赖租子,赵强还着实不太相信。 “贵生。”走到院门前,赵强高声唤了声。 林贵生抬头瞧来,见到赵强忙放下手里编了一半的箩筐,站起身来,唤道:“强哥啊,快进来坐。”说着话就迎了上来,待到看见赵强身后的丁氏,林贵生脸上的笑就收了起来。 丁氏见林贵生过来,忙迎上去,喊道:“林贵生,欠的租子快交来,别想再赖着拖着。” “丁大娘,你就别难为我了,我真交不出来。”林贵生苦着脸,语气中颇有些哀求之意。 “你听听,你听听,这回你信了吧,这林贵生分明就是想赖账,我可不管,今儿你一定要交出来。”丁氏自觉有帮手,直着喉咙叫嚣起来,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赵强站在一旁看着,不觉皱起了眉头,上去一步拦住丁氏,劝和道:“舅母,你别这样,有话慢慢商量。” “还有啥好商量的,这都快到腊月了,哪有这会还不交租子的人家,摆明坑咱们孤儿寡母,太欺负人了。”丁氏还是扯着喉咙骂。 “丁大娘,你可不能这么说,我根本没那意思。”林贵生看着也有几分急,搓着手回话。 赵强还是觉得林贵生不是那样的人,一边拦着丁氏,一边问道:“贵生,是不是家里有啥难处,要是真有困难,说出来大伙也能有个商量不是。” 还未等林贵生开口,丁氏先不依了,竖着眉头就对赵强喊道:“我带你来是做个帮手,你到好,不帮舅母,反而帮着外人,你想气死我嘛。” 丁氏的蛮不讲理赵强也见多了,并不理会,还是阻拦着她,继续对林贵生道:“你就直说,真要有理由,我会帮你担着的。” 林贵生见赵强如此帮着他,心里很是感激,张嘴正欲说话,身后却传来一道娇声,“理由就是她无故加租。” “加租?”赵强往前看去,只见从屋内跑出一道身影,边说话边跑到他们跟前,一瞧原来是林贵生刚娶没多久的媳妇周氏,一到他们面前,就一脸戒备地盯着丁氏。 “对,咱们贵生一早将今年的租子交去了,她却无缘无故说还要加三成,原本咱们的口粮就已经很紧了,突然加三成,这让咱们一时半会哪里拿得出,难不成让咱们全家都挨饿不成。”周氏利落得将话原原本本说明白。 这一听就是丁氏不厚道了,哪有不事先商量,临时加租的道理,本就是穷人家,这么一来还让不让人活了。 “舅母,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怎么能如此做,再怎么说,贵生他们也租你的地这么多年,怎么能说加就加呢。”赵强扭头对着丁氏说道。 丁氏这会被赵强弄得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就道:“谁是亲,谁是疏你搞清楚没有,哪有胳膊肘往外拐的道理,好,好,我不指望你帮了,你给我让开。”嚷着就想推开赵强。 可赵强人高马大的,哪里是她能推得开的,推了几把根本撼不动他,急了就干脆站着叉腰喊道:“我告诉你们,今儿不把租子交齐了,我就把地给收回来,再不租给你们了。” 林贵生一听也急了,结结巴巴说道:“别……别……丁大娘,有话……有话好好说。” 丁氏也吃准了他们没了自己的地,定然是不行的,因此很有底气,这才心一横说出要收地的话,旨在威胁他们。 赵强顿时觉得丁氏真有些太过分了,正待再说啥,一旁的周氏开口了,“既然这样,今儿咱们就把话说明了,你想加租的话,咱们家是交不起的,你若硬是要收地,那么咱们也不强求,可咱们一年的租子已经交了,那么这一年田地就归咱们租用着,你没权收回,你要收等过了腊月,明年年初再来吧,到时候咱们一定归还给你。” 周氏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毫不慌乱,似乎一点都不在意丁氏将地收回,林贵生却没那么沉着,听媳妇这么说,忙道:“媳妇,地收回去的话,那么咱们一家吃啥?”他们家的地一早被不争气的爹给败光,他爹死的时候,家里已经是一分地都没了,打那之后就一直租丁氏的五亩地,这才勉强能够糊口,要是收回去,他真不知道该拿什么过活。 “贵生怕啥,林家村不止她一家有地,到明年年初不还有一个多月,我就不信咱们租不到其他地。”周氏言之灼灼,毫不让步,坚定的话语到是让林贵生镇定了一些,可随之想想,又道:“可地里都已经播了明年的小麦种子,这样一来,种子钱不是亏了。” “你想想,种子钱和三成租子哪个更贵,既然不能两全,只能舍一边了,再说,咱们搞不好还能租到租子更低的地,那样不就什么都回来了。”周氏一一分析着,林贵生到是有几分听进去了,神情松懈下来,再不那么着急。 丁氏见他们两口子自管自商量着,瞧着话里已经有另租的打算,这下轮到她急了,刚说要收回地,只是为了威胁林贵生,可不是真的要收回,她和香儿的生计还靠着这五亩地的租子,要是林贵生真不租了,那还要另找人租,一时半会怕也难找这么长期的租户,到那时反而令自个无法安稳,那怎么成。 “你……你个婆娘,说什么胡话,你以为地是这么好租的嘛,要是租不到地,明年可就得全家挨饿了,你们可得想好了。”丁氏这会心里已经没了底气,却还是硬撑着说了番话,就是想再试试,看能不能唬住林贵生。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咱们家租贵地租不起,就算一时租不到其他地,大不了顿顿吃野菜、啃树皮,总有一天能租到的,我就不信老天还能绝了咱们的路。”周氏就是死咬着不松口,怎么都不愿意租丁氏的贵地,而瞧着林贵生,也是个听媳妇话的,虽然心里着急,却也没驳了媳妇的意思。 周氏说完话,拉着林贵生就往回走,一副不愿再理丁氏他们的样子,丁氏这一下是真急了,脸上现出了慌张之色,赵强在一旁看着,这会到是看出一点眉目,显然丁氏是不想收地的,可如今弄得这么僵,她也不好下台,只能空着急,既然这样,就干脆由他寻个台阶给丁氏下,这样对双方都好。 “舅母,贵生同我和二弟是打小一处长大的,再说贵生家也这么多年租下来了,大伙总还有些情分在,弄得如此地步有啥意思,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别加那三成租子了,还是一切照旧吧。”赵强故意加重了话音,果不其然,林贵生一听就停了下来,转身看了过来。 看得出来,林贵生还是想继续租丁氏的地,毕竟种子都播下了,而且这么多年下来,这些地也已经摸得很熟,亩产自然比刚租的生地要高,不到万不得已,实在不想放弃。 丁氏见状,也知道再不松口,只怕就挽不回了,于是故做不情不愿道:“我这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哼。”哼了一声后,丁氏就气闷地转身走了。 赵强见丁氏这么说,那就是已经答应了不加租子,事情算是解决了,他也不便久留,忙笑着道:“贵生,没事了,租子照旧就是,那我得先走了,得空再过来坐。” 林贵生只觉松了口气,瞧了眼身边的周氏,见周氏嘴角勾笑,到是没有反对,不由彻底安心下来,见赵强要走,忙声道谢,亲自送了他出门。 赵强随着丁氏又往回去了,丁氏一路上都沉着脸,心里很是恼火,一回到家就径直去了自个屋子,由始至终都没同赵强讲过一句话。 院子里,正抱着妞妞玩的叶氏老远就见到丁氏、赵强走进来,正准备过去问问情况,却是瞧见了一脸不悦的丁氏,见着她也没停下脚步,一直往屋里走去。 “老大,这是咋了,事情不顺利吗?”叶氏忙拉着赵强问了起来。 赵强抱过叶氏怀里的妞妞,带着叶氏进了东屋,母子俩这才坐了下来,赵强将今儿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叶氏。 叶氏听完,面色有些沉,这事她也知道是丁氏不对,不过既然平息了,就无谓再说啥,而且,她心里想的又是另外一件事,“你舅母咋好好的临时要加租呢,贵生租了这么多年,要真想加租,早几年就加了,该不会另有隐情……会不会是急着要用钱?” 50、 赵强到没从这方面想过, 叶氏这么一说, 心里琢磨着到是有这个可能,可丁氏没有说出口,他们也只是靠猜测, 并不了解内情,只能回道:“这我也不清楚。” 叶氏低头沉思了一会, 站起身来往外走,边走边道:“我过去问问。” 叶氏出了东屋, 就径直进了丁氏的屋, 进屋就见到丁氏躺在炕上,正抹着泪,一急忙走了过去, 道:“弟妹, 你这是咋了,可别气坏身子。” 丁氏却是不理她, 翻个身背对过去, 叶氏看了看,见叶香不在屋里,这会应该是说话最方便的时候,也就不再绕来绕去,直截了当问道:“弟妹, 你要老实告诉我,这突然加租子,是不是急等着用银子啊?” 背对躺着的丁氏心里一跳, 扭头向叶氏看来,眼里有些微的诧异,她没想到叶氏会这么快猜出她此举的用意。 “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出来,大伙也好商量商量不是。”叶氏见她如此诧异的表情,也知道自己真的言中了。 丁氏慢慢地盘腿坐了起来,面对着叶氏,说道:“既然大姐已经猜到,那我就不瞒着你了。”丁氏嘴里说是不瞒,可真到要讲,却是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叶氏到从来没见她如此踌躇过,只觉这事必然重要,就正了正色,洗耳恭听着。 嗫嚅了好一会,丁氏才低声说道:“大姐,你也知道,香儿他爹死得早,只留下香儿这么一个闺女,我这么多年,都觉得对不住叶家,对不住他爹,没能为他留后。” 这事虽说是老生常谈,叶氏听她念叨过好多次,可这点确实是丁氏心里的结,这么多年都郁结不解,不免安慰道:“这也不是弟妹的错,二弟泉下也不会怪你,你就不要多想了。” “我咋能不想呢,我都想了这么多年了,这月初终于有这机会,有人愿意卖儿子,只可惜就差了那么点银子。”丁氏说道后面,满脸焦急。 叶氏一惊,急道:“你……你该不会是想买个男娃吧?” 丁氏略微迟疑,终还是点了点头,低声道:“村头的王婆子帮拉的线,说她的外甥媳妇生了四男娃两闺女,这回又生下个男娃,家里孩子太多,实在养不起,王婆子知道我的情形,就出了这主意,这样对两家都好,我也去见过,那娃儿长得还算壮实,我很喜欢。” 丁氏越说越开心,叶氏却是皱起了眉头,“弟妹,你咋这么糊涂,你不知道异姓不养的道理嘛,你想福子我也不说啥了,毕竟是亲戚,可这外人家的男娃怎么能要,要是到时候养大却同那边亲,你说该咋办。”叶氏嘴上不说,心里却想着,要是还在叶元村,她这么做叶氏祠堂宗族也不会同意的。 遭叶氏反对,丁氏难免气闷,一时眼眶又泛红了起来,“我也是没法子才如此的,你也知道,大伯家只有一个儿子,你到是有三个,可你又不肯过继,要是当初没有一同逃洪灾过来,到可在同宗的叔伯家过继一个,可如今叶元村都不知道有没有被洪水冲走,到哪再去找同宗的人家。” 丁氏想到这些,眼泪就流了下来,“瞧着你们有儿有孙,有谁想过我心里难受,我只想着去的时候能有个儿子送终,咋就这么难。” 瞧她这样,叶氏也不好再说啥,忙掏了帕子给她抹泪,心里想想,香儿才不足三岁二弟就去了,这才使得丁氏膝下无子,说起来这十多年里,丁氏也不是没机会再嫁,却还是一直为二弟守寡,独自带大女儿,也确实不易,眼见香儿大了要出嫁,丁氏怕老来无依,急着想要个儿子也属常理,只是这…… “这事我一个人也拿不了主意,还是同大哥一道商量商量吧。”叶氏颇有些为难,这关系到叶家的子息,她一个外嫁女也不能做主,还是得看如今叶家唯一的男丁,也就是她大哥的意思。 “不管大伯那边同不同意,我都得这么做,这次我是铁了心,大姐,你千万要帮我。”丁氏咬着牙将话说完,一时紧拉住叶氏的手,双眼祈盼地望着她。 叶氏心里犹豫不决,可又不忍心拒绝她,想了半天才道:“你……你想我怎么帮你?” “王婆子的侄子说要五十两才肯将男娃卖给我,可我手里东凑西凑只得四十五两,还差五两银子,加租子又加不成,我决不能让这事给黄了,大姐,你这有没有银子,先借给我,我一定会还给你的。”丁氏急声问道。 叶氏当真一愣,四十五两银子省着点的话,够丁氏用十几二十年了,她居然这么舍得,看来确实太渴望有儿子了。 正当叶氏愣怔之际,门外却是冲进来条身影,大声道:“儿子,儿子,娘心里就只有儿子,难道我就不是娘肚子里掉下的肉,你把全副家当都拿去买了儿子,那我咋办,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 这事丁氏从没打算让叶香知道,否则也不会悄悄地加租,啥口风都不透,一早各处去借银子了,可这会却被撞破,不免有些急,忙冲口道:“香儿……” 丁氏还没来得及说啥,叶香却已经眼泪纷纷往下掉,哭着跑了出来,这十几年来母女俩相依为命,却始终有个心结存在着,那就是儿子这件事,叶香自认为会伺候娘终老,绝不会让她孤苦,可丁氏却还是一心想要儿子,让叶香很是受伤,觉得自己在娘心里没地位,娘俩为这事也不知道磕碰了多少回,却一直是个死结,怎么都打不开。 叶香就这么气跑了,丁氏心里愈加气苦起来,拉着叶氏恨声道:“你说辛辛苦苦养闺女十几年有啥用,就知道同我怄气,怎么就不想想我这当娘的处境。” 闹成这样,叶氏也只能连声安慰,并高声唤了赵强,让他快去瞧瞧叶香,就怕她想不开做出傻事。 赵强也不清楚发生了啥,可娘让他去看看,他也就没再问,抱着妞妞出了丁氏的屋,院子里没瞧见叶香,就把妞妞交给了翠莺,自个跑出去找了。 屋子里,丁氏嘴里碎碎骂着,眼里也是泪水直淌,叶氏只能一直安慰,好一会丁氏才算收了泪,叶氏见她平静下来,才轻声地将心理的话说了出来,“弟妹,你也不要怪香儿,我说句不该说得话,你把所有银子都拿去买娃,那香儿咋办,她过了年就十五了,都到了出嫁的年岁,这嫁妆要到哪去拿啊?” “大姐,你咋也这么看我,我自个的女儿,难道我自个不知道疼嘛,给香儿的嫁妆,我早预备了,根本没去动过,要是真狠狠心将她的嫁妆变卖,银子早就凑够了,我哪还用这么犯愁,可我对她好,她却一点都不体谅自个的娘,我真是白养她十几年了。”丁氏气不过所有人都不谅解她,不由扯着喉咙嚷道。 叶氏听她嚷了这番话,放心下来,总算丁氏还没完全不顾女儿,是自个误会了她,忙就道起歉来,“弟妹,我真是糊涂了,你可别怪我。” “大姐,这些就别提了,如今银子的事才是最紧要的,你这可有五两银子,先支借给我,你放心,我这边还有租子可以收,往后一定会慢慢还给你的。”丁氏缓过气来,又把心思放在了筹银子上。 “弟妹,不是我不想帮,你又不是不清楚咱们的底细,这么多年咱们家都是赊欠、借账度日,近几年才还清了欠账,老大、老二又连着成亲,家里的老底早空了,哪里还拿得出五两这么多。”叶氏说道。 这些丁氏也不是不晓得,只是如今她也没法子,只能试试了,如今叶氏这么说,她也知道没指望了,想想大伯家向来吝啬得可以,要想从他们那里借到银子,比登天还难,娘家离这不知隔了多少路,再说家里兄弟姐们都已经逃洪灾迁走了,分散四处,这远水哪里救得了近火。 眼见无处筹钱,丁氏心里焦急万分,不由脱口而出,“大姐,你们老大家的不是有些银子,你能不能帮着我开口借个五两,我就只差这五两,你定要帮帮我啊!” 叶氏顿时面有难色起来,上趟老大已经告诉过她,翠莺的银子放在自个的干娘家,身边根本没有,再说毕竟算是翠莺娘家的银子,她也不能代儿媳做这个主,于是支吾道:“弟妹,这个……老大家的……其实并没有另外的体己钱,原先嫁过来带的十两都已经起了屋子,手里头真的已经空了。” 这话丁氏哪里会相信,只觉叶氏不肯帮忙,于是软磨硬泡地不断央求,弄得叶氏很是为难,到最后,两人颇有些僵住,丁氏气不过将叶氏赶出了屋子,门一关自个在屋里骂骂咧咧。 被丁氏赶出门,叶氏心里也有些恼火,可转念想想,又觉得这种情况下丁氏激动也是情有可原的,她也确实怪可怜的,想到这些,唯有叹口气,再不计较。 平了气后,叶氏又有些担心起丁氏,于是转身往外走,准备去一趟大哥家,把这事同他商量商量,她刚出了院子,迎面就见到低着头快步跑来的叶香,也不看路差点撞到她,出口唤了一声,叶香却毫不停顿跑了进去,扭头看去,不远处赵强却是沉着脸走来。 51、 “老大, 香儿还在生气啊, 平日她最听你的话,这回你也劝不回来?”叶氏等着赵强走到跟前,担忧问道。 赵强伸手抹了把脸, 回道:“娘,没事, 你不用担心,生几天闷气就过去了。” 叶氏这会也没空去理会叶香的事, 就点了点头, 道:“你帮娘看着舅母和香儿,我去趟大舅家。”话说完就急步走了。 赵强瞧了眼叶氏走去的背影,慢步进了院子, 见到翠莺捧着木盆坐在厨房棚外, 正低头挑着盆里的豆子,就走到了她身边, 也不去拿板凳, 直接盘腿在地上坐了下来。 “厨房里有板凳,拿过来坐吧,地上怪冷的。”翠莺边挑着一些烂豆子,边撇了眼赵强,嘴里念叨道。 仰脸看着她的赵强微微摇了摇头, 并没有去拿板凳,只是看着她,也不吭声, 才一会翠莺就觉得不太对,停下手面向他,道:“咋了,是有啥话想对我说吗?” 翠莺一看过去,赵强就收回了目光,沉默了一会又摇了摇头,伸过手去,道:“没事,我帮你挑豆子吧。” 赵强头往前一凑,真的帮翠莺挑起豆子来,翠莺凝目看了会赵强,没再追问,两人颇有些沉默地干起活来。 那边叶香一头奔进院子,踌躇了一会,还是跑进了自个屋子,一推门进去,就见到丁氏气呼呼地低骂着,可门一推进来,见到叶香后,她就停了嘴。 叶香低着头,也不瞧丁氏,就关门钻上炕,一扯被子将头蒙了起来。“你这是啥意思,不想见到娘啊,你给我出来。”丁氏见她如此,气地直扯被子,可叶香就是死拽着被子,任丁氏怎么扯都扯不开。 “好啊,有本事你就捂一辈子,我看你闷到啥时候去。”丁氏费了不少力,这会又气又累,实在无法,狠狠地一甩被角,撂下狠话就不理她了,自个坐在炕边歇气。 哪里知道,叶香还真蒙在被里不出来,到了晚饭上让她吃饭都不肯露面,丁氏本来就心烦没胃口,见叶香如此样子,更加食不下咽,干脆也不出去吃晚饭了。 叶氏回来时,见堂上没见到丁氏和叶香的身影,不觉摇了摇头,匆匆吃了晚饭就回屋了,赵强随后就跟进了屋去。 “娘,今儿到底出了啥事?”赵强进来坐下就问了起来。 叶氏叹了口气,将丁氏的打算原原本本告诉了赵强,赵强听了也略皱起了眉头,虽说这事有些不合情理,可他这个后辈也不好说啥,沉默一会道:“娘刚去大舅家也为这事?” “嗯,我去同你大舅商量商量,这种事也只能由你大舅做主。”叶氏道。 “那大舅是个啥意思?” “你大舅只说荒唐,他说这么做不是乱了叶氏的血脉子息,他不同意,而且……”叶氏顿了顿,继续道:“而且你该知道大舅母的脾气,她在一旁好多次提到,他们家没有银子,要买男娃不要到他们那借钱,恐怕这事还得费些周折。” 赵强赞同地点了点头,大舅比较固执,大舅母又是个极爱守财的,老两口估计都不会赞同。 叶氏才和赵强说会有些周折,翌日一早赵强的大舅叶远山就登门了,叶氏忙请了大哥在堂上坐下,吩咐了倒水进来的翠莺去唤丁氏过来。 丁氏进堂后,翠莺就退了出来,让他们长辈留堂上说话,见着前头没啥事,她就回了后边院子,进到院子里,见赵强正喂完鸡,两人一同回了屋。 “刚大舅过来了,这会正和娘还有二舅母坐堂上谈事。”昨晚赵强已经把丁氏的事告诉了她,这次大舅登门,翠莺心里也有些数。 翠莺说着话就脱鞋上了炕,将脚伸进了炕桌的棉布围里,并将妞妞抱进怀里,也好让她暖和些,这几天,天气很是阴沉压抑,风也吹得急,估计着就快要下第一场雪了。 “也不知道二舅母会不会听大舅的,只怕未必肯听。”赵强想想丁氏的脾气,又是盼了这么多年,只怕什么人都阻止不了吧。 赵强也盘腿坐上了炕,同翠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话来,不时和妞妞玩一会,可妞妞却不是很有劲头,只一个劲地往翠莺怀里钻,这种情况到是很少,小妮子平日很爱玩的。 翠莺伸手摸了摸妞妞的脸和手,触手冰凉,忙低头问道:“妞妞,是不是冷啊?” 妞妞也不说话,只是朝着她的怀里拱,赵强见况,就下了炕,道:“我去前头拿些柴禾过来,咱们烧炕吧,这样会暖和很多。” 这天越来越冷,每家都会趁早存多些柴禾,有钱些的人家还会存炭,以保冬日取暖用,翠莺他们为了省薪,这些日也只在晚上烧炕,白日里还从来没烧过炕,可今儿瞧着妞妞没什么精神,怕她冻出病来,赵强就提了出来。 翠莺点了点头,赵强就出屋了,还没到厨房,远远就见到叶远山沉着脸走过,似乎没瞧见赵强,一声不吭径直出了篱笆院。 赵强绕过了厨房,在堂屋外往里瞧了一眼,见叶氏正在同丁氏说话,丁氏也一样满脸气愤,看来同叶远山谈得不甚愉快。 这种局面,赵强也不便出现,就干脆转身回厨房去了,刚走到厨房棚外,院外匆匆进来个人,赵强刚好瞧见,忙唤道:“朱大娘,你咋有空过来。” 来人是村外山脚猎户林大个的媳妇朱氏,平日里同赵家并没有往来,只是同丁氏到是有几分交情,因此赵强见过几面,算是认得这号人。 朱氏一个抬头见到赵强,不觉脸上一僵,不过很快就掩饰了过去,笑着道:“哦,我找你舅母呢,她可在家。” “舅母在堂上呢,要不要我去唤她过来。”赵强笑着回道。 朱氏却连声道:“不用,不用,我自个进去找她吧。”赵强见朱氏这么说,也不勉强,朝着堂屋高声唤了声:“舅母,朱大娘来了。” 丁氏听到唤声从堂里走了出来,脸色还没怎么缓过来,显得不是很好,朱氏却也不管,径直走了过去,上去拉着丁氏就道:“大妹子,我有些事找你呢。” 虽然心里不悦,可丁氏到没迁怒他人,见朱氏如此说,尽管没啥心思,却也道了一句,“大姐可有要紧事,我今儿不太舒服,若不要紧的话,就下回再说吧。” “大妹子,我就说几句,待会就走。”朱氏说着话就一个劲扯她的手,丁氏眉头一蹙,有些不悦道:“有啥话就说吧,别拉拉扯扯的。” 朱氏略有些尴尬地看了眼从堂上跟出来的叶氏,又扭头看了赵强,凑到丁氏耳旁小声道:“咱们还是回屋说吧,在这说不太方便。” 丁氏见她不肯直说,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也就随了她,一路被拉着进了自个的屋,叶氏只看了一眼,并没觉得有什么,就转身回了东屋。 朱氏拉着丁氏进了屋,就见到炕上躺着个人,不由扭头看了眼丁氏,丁氏恨声道:“你别理她,我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这辈子丈夫去得早,又得了这么个不懂事的闺女。” “这……这你们家香儿?”朱氏立即显出了尴尬。 丁氏也不想自个家闺女的丑态被人瞧了,就没搭着茬,直接岔话道:“你有啥事,来,坐下来说。” 朱氏看了几眼那隆起的凉被,犹豫了一会才在丁氏身边坐下,并挪了挪板凳,更挨近丁氏身边,几乎是凑到她耳边嘀咕起来,说到一半,还用手指了指蒙着被的叶香。 丁氏越听脸越黑,听完后火蹭蹭地往上拱,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咬牙道:“大个家的你瞧清楚没,要是没有的事可别胡说。” “这种事我哪敢瞎说,这是我亲眼瞧见的,错不了。”朱氏也跟着站了起来,一副笃定的样子。 这下可惹毛了丁氏,当下就冲到了炕边,抄起搁在炕头的扫炕笤帚,上去猛地掀了叶香的被子,手脚并用地爬上炕,抬手就是一顿狠抽。 叶香一时搞不清楚状况,被丁氏狠狠地抽了几下才反应过来,翻身坐起双手扭住了丁氏的手,嘴里嚷道:“娘,你干嘛打我。” “打的就是你,你居然敢这么不要脸,想把叶家的脸丢尽,还是想气死娘。”丁氏被叶香抓着手,还一个劲地挣扎想打她,嘴里狠骂了起来,可声量到是尽量压低了。 “娘你说啥啊,怎么乱骂人。”叶香被莫名其妙骂一通,只觉更加委屈,不觉拔高了声音。 “你还敢喊,好,你喊,让大伙都知道你的丑事,你老实跟我说,昨儿家里跑出去后做了啥好事。”丁氏气不过又骂了起来,不过喉咙仍旧压得很低,看来还是不想让事情宣扬出去。 叶香被丁氏这么一点,面色刷一下涨得通红,头一低再不敢回嘴,丁氏原先还有几分不信,见叶香如此神情,就再没怀疑,只觉脑子轰一声响,差点气晕过去。 呼呼吸了好几口大气,丁氏才算缓过点劲来,当下就用力甩开了叶香的手,对着她又是一顿好打,边打边骂,“我让你丢人,我让你丢人。” 叶香再不敢去抓丁氏,只能躲躲闪闪逃避抽打,丁氏一顿打过后,气稍稍出了点,才算找回些理智,丢下手里的笤帚,拉起叶香就往炕下拖,“走,这事不能善了,咱们去找强子要个说法。” 叶香一听这话,慌了,拼命挣扎起来,嘴里喊着:“娘,这不关表哥的事。” 52、 “你这话啥意思, 一个巴掌还能拍响不成, 事出了就知道缩起来,你个脓包,跟我走。”丁氏恨其软弱, 骂得更加起劲,手上使足劲将叶香往外拖。 “娘, 你再这样,我不如一头撞死。”叶香拼命挣扎不肯出屋, 急起来干脆拿话威胁, 丁氏听了这话一愣怔,让叶香趁机给甩脱了,她忙往后急退, 直退到后背贴墙, 离开了丁氏好大一段距离才停下来,戒备地盯着丁氏看。 “你……你, 你想活活气死我就对了。”丁氏叉腰指着叶香, 气得手抖,话音也颤了起来。 一旁的朱氏见娘俩僵持成这样,也不敢再掺和下去,忙趁着没人注意就溜了出去,也不耽搁, 急急地就出篱笆院走了。 屋里一时只剩下丁氏与叶香,丁氏见她死活不肯去,干脆就不去管她, 想自个去找赵强讨个说法,“你不去是吧,那我自个去。”撂下话就欲转身出屋。 这下叶香急了,猛地窜上来抱住丁氏,嘴里急切哀求道:“娘,我求求你了,都是我糊涂做了错事,根本不干表哥的事,这已经够丢人了,娘要是再去表哥面前理论,女儿也没脸活下去了,你是想置我于死地啊。” 叶香这番要死要活的,又满嘴说是自己的错,终还是让丁氏歇了讨说法的念头,抓住叶香抱在她腰上的手,狠拽到炕边坐下,叶香这才慢慢松开手,一同坐了下来。 “你到是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咋回事?”虽说叶香满嘴自认糊涂,丁氏也还是想知道内情,要真是有赵强一分的错,她都不会轻饶,定要赵家给个说法不可。 叶香不觉诧异望向丁氏,脱口道:“朱大娘不是都跟你说了吗?” 丁氏狠狠瞪了她一眼,道:“大个家的只说老远看到你们在山脚那,两人……两人抱在一处,其他也并不知晓。” 原来如此,叶香到没想到,才只这么一会功夫,就让人给瞧了去,还挑起了这么大一场误会。 叶香低头思忖着,丁氏却是没耐性的,见她还不说,又火道:“你到是说啊,再不说我去问强子了。” “不要,娘,我说。”叶香急忙阻止丁氏,低垂着头,轻声说道:“昨儿我气不过跑了出去,也没处去就一直往村外走,在田埂上走着走着到了山脚那处,接着就往山上去了,也不知道怎么的,走累了就坐在树下哭了起来,没多久表哥就找来了。” “让你顶撞,要不是跟我闹那一通,哪里会出什么事。”丁氏气不过插话进来骂了几句。 叶香也没再顶丁氏的话,等骂歇下来,才又继续道:“当时表哥就劝我别哭,让我别同娘置气,早些回去,可我当时心里很难受,不知怎么鬼迷了心窍,就……就……”说道这里,叶香有些难以启齿,头愈加地低了下去,双手紧紧绞在一起。 “你到是说清楚啊,急死人了。”丁氏一急,忙声催促。 叶香无法,只能声音很轻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抱住了表哥,求他……求他亲我……”叶香说到最后,几乎如蚊蝇之声,低得几不可闻,整张脸也烧得绯红。 饶是如此,丁氏也还是听了个清楚,只觉心被捶了一下,整个人几乎跳了起来,怒道:“你……你……我这是做得什么孽啊,居然会有你这么蠢的闺女。” 丁氏气得捶胸顿足,身旁的叶香一下子眼眶盈满泪水,泫然欲泣,母女俩难受了好一会,丁氏才平息了一些怒意,又伸手拉住叶香道:“哭什么哭,这会哭有啥用,不管怎样,强子也已经占了你的便宜,怎么都得给你个说法,不能让你一个人吃这种亏。” “娘,娘,不要啊,表哥他……”叶香挣扎着将最后一句话吐了出来,“表哥没做任何事,他把我推开了。” 这一下丁氏哑住了,一屁股跌回了炕上,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扭头看着低头抹泪的叶香,怒气攻心,手指连连戳她的额头,“你这么作践自个,人家还瞧不上,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本就丧气伤心的叶香,被丁氏一顿话骂得更加戳到痛处,眼泪成串地掉落下来,丁氏这会也只能关起门来骂天骂地,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母女俩在房里闹了这么一通,院子里虽听到些动静,可也只当他们母女又起争执,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叶氏、赵强他们也只能摇摇头,并没有掺和进去。 叶氏在东屋外踌躇了好一会,还是回了屋,没有去丁氏房里,赵强抱了柴禾去后边屋里,引火将炕烧热起来,一家三口窝在炕上取暖,屋里暖和后,妞妞精神就好了不少,又有了玩闹的劲儿,翠莺这才放下心来。 到了晚饭上,丁氏和叶香还是照样没有出屋吃晚饭,叶氏也知道丁氏为叶远山反对的事心里不痛快,自己劝也劝了,到这会也只能让丁氏自个想通了,因此并没有再去规劝,由着她们母女避而不见。 丁氏对叶香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再不争气也终究是自个的闺女,因此翌日一大早就出了门,去林大个家找了朱氏,将那日的事解释一通,当然是不会把叶香丢脸的举动说出来,只是说叶香脚滑差点摔了,赵强扶了一把而已。 朱氏听了忙道:“原来是这样,怪我老婆子眼神不好,到是误会了你家闺女。” 丁氏忙同朱氏打了一番哈哈,算是将这事给抹平了,免得传出啥不好听的流言。 朱氏家里出来,丁氏稍稍松了口气,叶香的事暂且压了下来,可这银子还没着落,无奈只能往平日有些交情的人家跑,希望能借到多少算多少。 可丁氏几天跑下来,却是处处吃闭门羹,全都推说没有银子,一个子都没有借到,真真一筹莫展。 在丁氏四处筹钱之际,天上落下了入冬的第一场雪,这日一早起来,风就刮得紧,呼呼地吹到脸上,犹如刀一般割着肌肤,刺骨寒冷。 翠莺已经将箱里最厚实的棉袄子都拿了出来,给赵强、妞妞都换上,自个也穿了起来,从屋里出来时,还是被寒风刺得脸上隐隐作痛。 手往袖笼里缩了缩,翠莺顶着寒风出了院子,进到厨房里洗米、洗菜、揉面,手指浸在冰冷水里,被冻得僵硬,只能不时停下来靠近灶膛将手烘暖一些,再继续烧粥、蒸馒头、切菜、炒菜,做起早饭来。 赵强将妞妞包裹严实了,就抱了她到前边来,看到翠莺在厨房里忙活,这些天她的手指被冷水冻得已经红肿起来,赵强怕她手指头冻伤,能帮她做得几乎都帮她做了,就想让她少碰水,这会见她又浸在冷水,忙走了进去,道:“我都让你少碰水了,你咋不听。” 翠莺抬头看向赵强,手里也没停下来,嘴里回道:“该做的事还是得做,没事的,这几晚你都给我捂手、搓手,已经好了不少,没前几天那么疼了。” “好一些的话就得更加小心着点才是,你不要做了,我把妞妞带去我娘屋里,待会就过来做。”赵强一再吩咐了,才转身出了厨房,将妞妞带去了东屋。 翠莺抿嘴笑了笑,知道赵强紧张她,心里是开心,可手里却没停下来,反正这都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将炒好的青菜装进碗里,回身掀开蒸笼,见屉上的馒头个个饱满松软,都熟了,粥早已经滚了装进陶罐里,早饭都做停当,没啥要赵强做的了,就解了围裙,往东屋走去,想唤叶氏和赵强出来吃早饭。 正到东屋门前,准备进去唤他们,里面却传来了叶氏的呵斥声:“你跟我老实说,到底有没有对香儿做出混账事。” 翠莺呆住了,脚步一下子刹住,愣愣听着赵强的声音传来,“娘,你咋这么看我,我怎么会那么糊涂,这是绝对没有的事。” 落音落下,屋里一片寂静,翠莺心里不知是啥滋味,就算是只言片语,女人的直觉也能让她猜出一二,脑子不知怎么,一下子想到了那日厨房外的情形,就在挑豆子那会,赵强分明神情异样,好像有话同她说,最后却没说出口,他难以启齿的就是这件事吗? 翠莺只觉心里一片凉嗖嗖的,屋里的话音又起来了,“既然没有的事,为何外面会有这种传言,你可千万不能瞒骗娘。” 正所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原本心里还不停劝诫自己要相信赵强,这会翠莺的信心一下子跌落谷底,还未等赵强说话,她就冲了进去,屋里正说话的叶氏和赵强委实一怔,尤其是赵强,见翠莺脸色阴沉,双眼直盯着他,显然是听到了这番话,心里大急,正待开口解释,翠莺却先开了口,“这事是真的吗?” “媳妇,你听我说,这些都不是真的,不知道是谁乱传出来的,我真的没对表妹做过任何逾矩的事,真的,你要相信我。”赵强急声分辩。 翠莺这会心如乱麻,想相信他,可在大宅里待了这么多年,这种事瞧得太多了,男人的劣根性她很清楚,那种种的龌龊事又让她信心全无。 不知道该怎么做的翠莺,唯有避开了,当天她就抱着妞妞去了方氏那边,赵强怎么挽留解释都无用,唯有眼睁睁看着媳妇离去。 就在翠莺走的那晚,天空碎碎地飘下雪来。 53、 雪花簌簌地飘了一夜, 这一晚好几人都辗转难眠, 到了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赵强就起炕了,穿戴洗漱后出屋, 迎面刺骨的寒风灌了他两袖,直冻得打了个寒颤。 院子里积了厚厚的一层落雪, 天空还未完全放晴,雪势到是收了不少, 只在寒风中夹杂了一些碎雪冰棱。 天气很不好, 可赵强还是从茅草屋取了蓑衣、斗笠,穿戴上之后就出了家门,往出村的路走去。 赵强昨晚一个人冷清地躺在炕上, 心里从来没感觉如此空落落过, 一晚上都没怎么合眼,直盼着天亮就赶紧赶去镇上, 一路冒着雪埋头急行, 心里头不断反复琢磨如何挽回媳妇。 同样在这个下雪的清晨赶出门的还有丁氏,因为流言蜚语也传到了她耳朵里,丁氏昨儿傍晚再次借银子无功而返,路过村里林祥家门外时,被林祥媳妇给叫住了, 硬是在她耳边碎碎念叨了一通,听了那些话,一下把丁氏给气懵住。 等丁氏一缓过劲来, 就涨红着脸赶去了林大个家,夹着怒气冲进大个家门,狠狠扯着朱氏闹了个天翻地覆,丁氏向来是个中高手,吵闹起来那是没多少人能招架的,朱氏被她连骂带拽,搅得个七荤八素。 林大个块头虽大,却是个老实木讷的,丁氏这番撒泼打闹他也没辙,只能尽量劝说阻拦,直到丁氏闹够没气,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回到家里,丁氏逐渐冷静下来,心里开始忐忑起来,晚上躺在炕上,也是一宿没合眼,到第二日一早就出了门。 赵强赶到镇上时,雪又开始漫天席卷而来,大片的雪花砸在已经湿漉的斗笠、蓑衣上。一路快步让赵强有些气急,呼呼地呵出大口的白气,到了陈府后巷的院子前,他停下来歇了会,平息一些喘气后,才进了方氏所在的院子。 进到院子后,见到里面的人家全关门闭户的,天井处铺就厚厚雪层,赵强嘎吱嘎吱踩着雪地,走到了方氏门外檐下,沉住气先将蓑衣、斗笠脱了,这才伸手叩门。 站在门外的赵强听不到屋内的动静,敲了好半天,屋内好似悄无声息,不觉皱起了眉头,难道自个的猜想错了,翠莺没到方氏这里来?按理说她再没其他亲戚了。 正当赵强愁眉不展时,门吱一声开了,方氏沉着脸站在门后。 赵强忙往屋里张望,却没见到翠莺和妞妞的身影,心里一急,问道:“干娘,翠莺和妞妞有没有来你这。” 方氏还是脸色不善,冷声道:“怎么反到我这寻翠莺,她可是你媳妇,自己不看好,还到我这要人。” 赵强被这话一呛,声音哽在了喉咙里,不过,这话虽不好听,他却是稍稍松了口气,方氏不会无缘无故对他冷言冷语,一定是翠莺在她跟前诉了苦,才会如此,也就是说,自个媳妇真的在屋里。 “干娘,你要怎么骂我都行,能不能让我见见翠莺。”赵强稳了稳情绪,压低姿态求着方氏。 方氏瞅着他看了好一会,终还是转身走了进去,赵强忙紧跟着方氏身后跨进屋去。 堂屋里还是冷清清的,并不见翠莺和妞妞,方氏进去后,就在桌边的圈椅中坐了下来,直盯着赵强看,这种节骨眼上,没有方氏的许可,赵强也不敢自己坐下,只能站着等方氏的训示。 “有啥要对翠莺讲的,先同我老婆子说说看,让我先听个理。”方氏瞅了赵强一会,照旧板着脸冷声说话。 赵强这会也看出来,翠莺是自个不愿见他,就让方氏来挡上一拦,今儿要想见到媳妇,非得过方氏这关不可了。 沉下气来,赵强思忖了一会才开口道:“干娘,翠莺心里不是滋味我知道,她要生气不愿见我,我也没辙,有些话我也只能同干娘说了。” 方氏将手放在膝上,听着赵强说话,赵强叹了口气,慢慢说来,“翠莺应该同干娘说过,两年前我第一眼见到她,心里就喜欢上了,不过,有些事,我却一次没同她说过。” 这话让方氏稍愣了一下,这事翠莺还真没同她咬过耳朵,她全不知情,这会听他直接说来,原先心里的气愤到平息了些,继续耐着性子听他说下去。 “那个时候她还在守丧,没办法去提亲,我就每日悄悄去瞧她,那会我娘提了好几次让我早些成亲,可我全找借口拖着,硬是想了她两年,知道她除了孝就上门去提亲,却被拒了两次,到第三次才算将她娶回家,你都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开心。”赵强絮絮说着话,想起那段时候,两人完全没有接触,就这样他都挨了下来,真觉得不可思议。 方氏听到这,颇有些动容,眼不觉往屋子内间瞟去,毫不意外瞧见了一角裙摆,从门后隐隐露了出来,心里不觉一笑,这小两口是借她说话呢,正所谓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虽说心里有气,也不想小两口就这么掰了,于是就隐而不露,继续听赵强说话。 赵强一口气说到这,算是把心里的话都吐露了出来,抹了把脸,让情绪镇定下来,再开口道:“干娘,我从小看表妹长大,这都在同个院子好多年了,真要是有啥的话,早就出事了,我也不会二十五才成亲不是。” “这话可不好说,好多爷们家里妻妾成群,照样在外拈花惹草,我瞧着就没几个男的不贪图美色。”这些话方氏到不中听了,出口顶了几句。 听方氏这么一说,赵强情绪有些不稳起来,眉头都拧在了一起,激动道:“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和翠莺相信,只要是能让你们相信,能消了气,怎么打我,骂完都可以,我……我给你跪下还不成嘛。”话说着,赵强就咚一声双膝跪了下来。 这一出到让方氏吓了一跳,眼皮不由跳了几下,连忙看向翠莺那边,只见她整个人都迈了出来,眼见就要跑上来,忙站了起来,趁着赵强低头之际,拼命摆手止住翠莺。 见赵强跪下,翠莺心猛地一跳,到这会啥气都没有了,只是焦急又心疼,忙想冲上来扶他起来,却是被方氏的手势给拉住了脚步,颇有些不解地看着方氏,见她一个劲打眼色,这才缓缓地退回内间去。 方氏见翠莺回去了,这才开了口,“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暂且信你一回,不过想接翠莺回去,你得答应我个条件。” “啥条件,干娘你尽管说,只要我办得到的一定尽全力。”赵强一听方氏有些松口了,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忙表明自己的心意。 方氏突地双眼瞪大,眼神颇有些凌厉,语气坚决道:“我干闺女不能平白受这种委屈,你要是同表妹没有不明不白的关系,就给我彻底分个清楚,你们俩再不能同一处住着,我是不会让翠莺再委屈求全的。” 方氏这话说得掷地有声,赵强却是呆住了,这不就是说要让丁氏与叶香搬出赵家,这真的不是他能做主的事,得问过娘才行。 赵强一时沉默了,方氏哼了一声,狠狠撂下一句,“这点都办不到的话,其他就免谈了。” 方氏强硬的态度让赵强有些急了,膝行了几步上去,忙声道:“干娘,舅母是我长辈,她们母女不是我说让搬走就能搬走的,而且舅舅对咱们家有大恩,这事真得难办,能不能……” “你到说说,咱们翠莺到你家享了啥福,连间屋子都还得自己出银子起,你就这么让她忍着熬着,啥事都没为她出头,这会出了这种事,你还什么都不做,翠莺凭啥要跟你回去受苦。”方氏上来一顿抢白,说得赵强哑口无言,只能干着急。 在内间的翠莺听着方氏咄咄逼人的话语,心里有些焦急了,再待不住,快步走了出去,“干娘,你不要逼他。” 翠莺一直跑到赵强身边,伸手就去扶他,方氏见翠莺如此,知道她是心软了,不忍心让赵强为难,可她这个黑脸既然扮了,就得扮到底,当即就呵斥道:“给我回屋去,这事由我来做主。” 方氏一呵,翠莺也呆住了,扭头看过去,见她一脸肃穆,散发着不容抗拒的威严,伸出去扶赵强的手慢慢缩了回去,哀求地看了方氏好一会,见她始终不松口,无奈只能慢慢退了开去,站在他们身后,远远看着,再不敢开口。 气氛一时变得紧绷,方氏还是咄咄逼人地盯着赵强,居高临下给他压迫感,只是沉默着等待他的回应。 赵强嗫嚅了起来,好一会才低声道:“干娘……这事我……我真的做不了主,要不让我们回去同娘商量一下,行不?” “行,不过,不是你们,是你一个人,这事没办妥之前,翠莺和妞妞就在我这待着,你放心,我绝不会亏待她们的,你就一心一意办这事吧。”方氏话语冷清,却有股不容反驳的气势,赵强有些泄气,知道方氏今天是不会让步了。 扭头直直看向翠莺,与他目光碰触到一起时,翠莺心里也不好受,可她完全明白方氏的用意,这都是为了她好,她总不能就这么驳了方氏,只能双眸一垂,避过了赵强哀求地目光,扭头跑回内间去了。 这一趟算是出师不利,赵强不但没接回媳妇,还得了件重任,从方氏那边出来后,就一路垂头丧气地回了林家村。 54、 赵强回到家时, 已经过了午后, 飘飞的落雪渐止,天空却依旧灰沉,他进了篱笆院就径直去了东屋, 将蓑衣、斗笠解下,拎着推进屋去。 “娘。”赵强走进去唤了一声, 转身合上门,将蓑衣、斗笠搁在墙角, 抬头见到叶氏正坐在炕上, 针线笸箩放在一旁,手上正捏着赵福的一条棉裤,这小子最近长个快, 去年刚做的棉裤就短了好大一截, 得在两个裤脚各接上一段,才能再穿上身。 叶氏听到唤声, 停下手里的针线, 抬头看来,见只赵强一人,就问道:“咋,你媳妇不肯回来?” “嗯,也不是, 是……”赵强在一旁的板凳坐下,低着头搓手,嘴里颇有些支支吾吾, 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提丁氏她们的事。 叶氏见他这样,略有些心急,搁下棉裤、针线,催促道:“什么是又不是的,你到是快说,咋了?” 赵强知道,到这时候了,再难开口也得开口,于是略微委婉地说道:“娘,是这样的,翠莺本想跟我回来,可你也知道,她干娘就她一个亲人,老人家心疼闺女,说是翠莺这会再和香儿碰面,大家会很尴尬,所以就说……就说能不能让舅母、香儿她们先离开一阵子,免了大家碰面的机会。”话一说完,赵强就看着叶氏,想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 叶氏虽是乡下妇人,可也不是啥都不懂的,赵强这番话,不摆明了要让丁氏、叶香她们从此搬出赵家,她不由急道:“这怎么行,你舅母在这边无依无靠,你让她们搬去哪啊,而且孤儿寡母的,又要怎么过活。” 赵强也知道这事很让人为难,就算撇开恩情这一层,丁氏她们怎么说也是亲戚,就这么赶她们母女俩出去,的确有些不厚道,可方氏那边这么坚决,他也实在想不出其他法子,只能狠狠心了。 “娘,二舅没去的时候,不是有间老屋子嘛,舅母和香儿回去应该也能住吧。”赵强一路上已经想好了这个问题,虽说丁氏她们两人是没什么依靠,可住处到是不成问题的。 叶氏皱眉道:“老屋子在她们搬过来第二年就卖掉了,这会她们已经无处可去。” “卖掉了?舅母那会不是口口声声说不打算长住,背地里居然卖了屋子,这不是说一套做一套嘛。”赵强可还记得丁氏当年说的话,哪里知道居然不声不响把屋子给卖了,不明摆着准备后半辈子都赖在赵家了嘛。 “这事是林婶子悄悄告诉我的,可千万不要露出去,你舅母并不晓得我已经知道,她们母女也不容易,咱们就睁只眼闭只眼,能帮的尽量帮一把,像这种让她们搬出去的话,往后再不要提。”叶氏连忙吩咐他。 “可是,娘……”这事赵强不得不提,只能再次张嘴欲说,却被叶氏打断道:“我说了不要再提,你咋不听娘的话。” 叶氏堵了赵强的话,他很是郁闷,只觉夹在中间,两面不是人,不由叹了口气,道:“娘,我老实说了吧,今儿我去翠莺干娘那,她老人家说了,要是我还和香儿一处住着,她就不让翠莺回来了。” 这话让叶氏很是诧异,眉头一下子拧了起来,“这是啥道理,你难道没解释清楚,你和香儿之间根本一点事都没,清白得很。” “我解释了,可干娘说爷们没有不好美色的,她不放心,所以,所以就提了这件事,还说办不到就别想接翠莺回来。”赵强如今再瞒不住,只能一五一十将事情始末都讲了出来。 “你们小两口的事,她干娘插什么手,这也太刁难人了。”叶氏听了明显不悦,脸色沉了下来。 赵强就是怕叶氏和方氏之间会因这事不睦,一开始才没有提及,这会真捅破了,果然叶氏不那么高兴,他连忙安慰道:“娘,翠莺干娘也没恶意,她只是担心自个的闺女,娘你别往心里去。” 叶氏见赵强一脸焦急,知道这事他夹在中间最是难做,终不忍心儿子受罪,只能憋下这口气,略想了想道:“这事你也别急,你媳妇她们这会气还没消,等过个几日也许气能平下来,再过去好好劝说,搞不好被你说动,就能接回家来了。” 赵强虽然很想早些接翠莺和妞妞回来,可这件事的确难办,总不能强硬将人赶走,这会叶氏如此说了,也只能先这么着,等过几日看看,事情会不会有转机。 事情都说到这份上,赵强再没啥好说,讪讪站起身来出了东屋,刚走出东屋,抬头就见到了丁氏从篱笆院外走进来,身边还跟着一名婆子,两人正小声说着话,一路往丁氏的屋子走去。 路过东屋时,丁氏撇了眼屋檐下的赵强,却并没有理会他,只管面带笑容地拉着身边的婆子,往自个屋子带,一进屋就将门关上了。 赵强这会也不太想见到丁氏,总觉得很是尴尬,因此见丁氏回屋关上门,就转身往后头自个的院子去了。 丁氏领着那婆子一进屋,就亲热地拉她坐到炕边,笑着道:“黄媒婆,你刚提的那家,到是给我仔细说说,家境如何,那家儿子的人品如何?” 黄媒婆自然很是乐意,忙也笑道:“大妹子别急,你听我好好跟你说。” 两人正要说开,原先坐在炕角的叶香却忸怩起来,这说亲的事,居然也不避忌着她,怎么说她也是黄花大闺女,怎么能在她面前提这些,而且,丁氏在这时候给她说亲,好似急着赶她出门一样,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娘,我还小,不想嫁人。”叶香蓦地站了起来,有些不悦地说道。 丁氏立马扭头瞪了她一记,颇有些恼火道:“什么还小,过了年就十五了,姑娘家不都是这个年岁嫁人的,难不成你还想等到年岁长了,没人要的时候再说亲。” “我今儿不才十四,明后年再提也不迟。”叶香又是顶了一句,让丁氏恨地咬起了牙,道:“这儿没你说话的份,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说是时候了,你就好好待着等出嫁,有时间绣绣嫁衣,其他的用不着你操心。” 叶香还待再反驳,黄媒婆在一边笑着劝说道:“姑娘你就放心吧,我可不是吹牛,这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我黄媒婆,就凭我的本事,定能帮姑娘找个好婆家,你就安安心心地等着花轿上门吧。” “哎呦,那可托你吉言了,你不用理她,咱们自个说话,刚你说的人家……”丁氏一时开心了起来,拉着黄媒婆又是一番说,再不理一旁的叶香。 “我刚提的是下亭村的何家,他们家在下亭村可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富户,家里几十亩田地,那可都是上好的良田,大妹子你算算,就光这些就抵人家好几户了,更别提那宅子,有好几进……”黄媒婆叽叽呱呱地说上了,叶香见她们都不理会自己,再说啥也没用,干脆往炕里一缩,用手捂住了耳朵,啥也不听,啥也不看。 丁氏听得起劲,也不管叶香做啥,见黄媒婆说了一通何家的家境,忙插嘴又道:“那他们家都有啥人?难不难相处?” “何家是独门独户,早几年父母都不在了,几名兄弟就分了家,如今除了老两口,膝下有两子三女,大儿子前几年成了亲,三个闺女嫁了两个,还有最小的闺女待在家里,我要同你说和的,就是何家的二子,名叫何进常,他可是我亲眼见过的,人长得好,品行也端正,同你们家闺女绝对是良配。”黄媒婆继续说着何家的事。 “到没听你提起何进常的年岁,不知道今年几岁了?”丁氏听了半天,见媒婆一直不提,多少有些避重就轻的意味,就笑着轻问了一句。 黄媒婆毕竟做这行许多年,当然知道应付,于是接话道:“何进常今年二十有二,虚长你家闺女几岁,这样最好不过,年岁长一些就稳重了,能容人,也会疼人,你家闺女可有福了。” 丁氏仔细听着,心里也有了些数,她也知道媒婆向来是舌灿莲花,死得都能说成活的,里面有多少是真的,她还得去托人探听,不过,这会有人选总比没有得好,她今儿跑了好几处媒婆家,就算这个不成,这么多媒婆,总有一个能说成吧。 昨天晚上她在炕上辗转了一夜,才决定下来这么做,香儿这个年岁也确实该议亲了,趁着流言还没传得沸沸扬扬之前,得赶紧帮她找个婆家,否则晚了只怕难找,再则她也怕自个女儿死脑筋,就想着赵强一个,搞不好名声坏了之后,就破罐子破摔,硬是贴上赵强,白白让他占便宜,那还不糟糕透顶,所以得速速把亲事定下,能多快就多快,尽早把闺女给嫁出去。 想到这些,丁氏自然也就不计较人家的年岁了,忙笑道:“嗯,年岁大些也无妨,只要对我闺女好就行。” “那是自然,做娘的不就求这么一点,我瞧着你家闺女就是个有福相的,这门亲事成了的话,你闺女往后的日子就好比城里的少奶奶一般,你也顺道能享女儿福了。”黄媒婆又是一串的奉承话,听得丁氏喜笑颜开。 丁氏和黄媒婆又是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才起身将她送出了院子,黄媒婆临去之时,丁氏还拉着她的手,小声问了一句,“你刚只说何家托你讲一门好亲事,那何家可有说过,亲事成了,能给多少聘礼?” 黄媒婆往四周瞧了瞧,凑到丁氏耳边,压低声道:“这点何家没有具体提过,只说会下重聘,大妹子你心里也应该有数,瞧瞧人家的家境,这聘礼能少得了嘛,你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这钱财上,何家绝对不会亏待女方的。” 丁氏听了这番话,心里就更加乐了,面上到是没过多显露,只是笑着道:“我也不是贪财之人,咱们的嫁妆也是极体面的,定不会让何家吃亏。” “那就好,那就好,这门亲事两家都好,我牵这线也乐得开心,那大妹子就等着好消息吧,我这就先走了。”黄媒婆说话间,就笑着告辞了。 丁氏目送着黄媒婆离开,心里还在盘算聘礼之事,这趟急着将闺女嫁出去,多少还是有点其他私心,想着能有笔聘礼钱,那么就够银子将王婆子的侄孙子给买过来了,这样,压在她心里多年的大石才算能落地。 55、 赵家这些天到有几分热闹, 丁氏那日找的媒婆们, 陆续有那么几个登门的,一来二往,赵家的人全都晓得了丁氏的打算, 大家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尤其是赵强, 这日叶氏唤了他进屋,将丁氏准备把叶香寻户好人家嫁掉的事告诉了他, 他顿时觉得心头大石落了地, 这下总能接翠莺回家了。 “娘,我这就把消息告诉翠莺去,这下干娘应该能放心了。”赵强乐得忙站起身, 准备出门赶去镇上了。 叶氏连忙唤了一声, 阻止了他,“老大, 瞧你急的, 这都什么时辰了,等你赶到镇上天都擦黑了,还是明儿一早去吧,也不差这一晚上。” “呵呵,嗳, 娘我晓得了。”经叶氏这么一提醒,赵强才想起来,这会已经将近傍晚, 到镇上确实太迟了,于是憨笑着挠头道。 叶氏见他如此开心,心里不免想到叶香,叹了口气,道:“我今儿瞧见香儿了,她好似并不开心,但愿你舅母能帮她找到好的人家。” 赵强扭头瞧了眼叶氏,就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安慰道:“娘,你放心好了,舅舅在天之灵会保佑她的。”赵强原本兴奋劲慢慢收了起来,仔细想想,这次舅母急着把香儿嫁出去,多少和上次的事有关,也难怪娘心里不踏实,只怕误了香儿的终生。 到底这也算是喜事,叶氏只是略微感叹了几句,就没再多想,站起身来往外眺了眺,时辰也不早了,就出屋去了厨房烧晚饭。 也许是叶香的事顺利,丁氏心里开心的缘故,好几日没到堂上吃饭的她,今儿居然现身了,巧的是林氏也挺着滚圆的肚子,在赵壮陪同下进了堂屋,一同坐下吃饭。 刚坐下,林氏就有些不悦道:“舅母,你要替香儿张罗亲事咱们都知道,可你也不用将媒婆都往家里带吧,弄得闹哄哄的,吵着人家歇息了。” 丁氏听了这话,就往林氏的肚子撇了眼,本来林氏怀着男娃,她心里就已经不舒服,这会林氏摆明仗着怀有身孕耍威风,就更加让她膈应,说出的话自然不好听,“我说老二家的,你又不是母猪,哪用整天躺炕上歇息的,老是懒着不动的话,到时候孩子落地,只怕也不会那么灵活吧。” 肚子里的孩子可是林氏的宝,丁氏居然咒她的孩子,林氏哪里忍得住,骤然声音就尖锐了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自己生不出儿子,就眼红我有儿子是不是。” 这话可戳了丁氏的痛处,脸色立马变得很难看,双眉一下竖了起来,也狠狠地用话戳了林氏,“这还没生出来呢,耍什么威风,孩子没落地前,谁也说不准生得是啥,小心到时候只落了个赔钱货,那就是自己打自己嘴巴,笑死人了。” “你……”林氏整张脸都绿了,一时气结,正这当口,叶氏端着最后一道菜进了堂,听到丁氏的话,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走上来道:“弟妹,你到底也是长辈,这种话怎么好乱说。” 丁氏见是叶氏开口,多少也卖几分面子,就狠狠剜了眼林氏,再没开口说过分的话,林氏还想再说啥,叶氏却先开口将争吵的势头拦了下来,“好了,都别争了,好好坐着吃饭。” 叶氏毕竟是自己婆婆,林氏再怎么样也不好太忤逆她的意思,只能将话憋了下来,在一旁气呼呼地瞪丁氏,越想越气,准备起身回屋,不留在堂里吃饭了。 林氏才刚起来半个身子,突然想到了啥,又坐了回去,推了推身边的赵壮,让他帮忙装了饭,拿在手里慢慢吃了起来。 等到林氏吃饱,才斜眼看了丁氏一眼,状若不经意道:“娘,我前些日听壮子说,咱们家今年的口粮比往年少了一大截,眼瞅着孩子过两个月就得落地了,添个人就添张嘴,咱们的粮食够不够吃啊?” 叶氏听这话也抬起了头,朝丁氏看了眼,心里有数,林氏这是针对丁氏没交口粮才说的,她自然不好接口说啥,于是只道了一句,“这几个月还有的吃,过几个月不够再想办法,总不会饿到你和孩子。” “娘,你就是太心软,这世道任谁都艰难,总不能为了别人,让自己家人绑紧裤腰带饿肚子吧,特别是那种脸皮厚,想白吃白喝的人,就更加不应该乱帮了。”林氏还是不依不饶,非要冲着丁氏,戳她的脸面不可。 丁氏不是傻子,当然听得懂林氏的话,要是以往她非狠狠臭骂一顿,可这会她却将话哽在喉咙里,闷声不吭,因她早把今年收来的粮食卖出去折成现银了,哪里还交得出口粮,只能装聋作哑,挨着林氏的指桑骂槐、冷嘲热讽了。 见丁氏这样都没有出声,向来知道她脾气的叶氏,哪里还会不明白,丁氏这趟肯定是交不出口粮了,虽说叶氏心里也犯愁,可毕竟亲戚一场,她这会也有难处,总不能落井下石,只能脸色正了正,道:“好了,哪来这么多话,天冷饭凉得快,到时候吃了又要不舒服,趁热快些吃完,回屋早早歇着吧。” 林氏这么戳了一通,见丁氏却是一句不敢回,心里痛快了不少,想着要能逼丁氏交上口粮就够好,不过既然叶氏维护着,再多说也没用,只能歇了话,扒完碗里的饭,起身出了堂,临出去前,还居高临下地撇了眼丁氏,之后仰头挺着肚子走了。 丁氏早已气得脸铁青,忍着气吃完饭也出堂回了屋,只留叶氏和赵强在堂上,到这会,赵强见再没外人,才忍不住开口道:“娘,你就任由着舅母嘛,香儿虽然已经在议亲,可到嫁出去还不知道要多久,没了她们那份口粮,光靠咱们这些,一大家子人真的不够吃啊。” 这些叶氏心里都晓得,可丁氏这么做,多少是为了给自己弟弟后继香烟,她这个亲姐姐又怎么去阻止呢,况且她也阻止不了,“哎,真没法子,就拿些钱去买粮食,大家省着点,总能挨过去的。” 叶氏虽做了这种打算,可赵强心里有数,家里根本没多少积蓄,全拿来买粮食,只怕也不一定够,更何况还有其他花费开销,怎能不让人犯愁。 “娘,咱们手里没啥积蓄,买粮食的话,恐怕也不够吧。”赵强想了想,还是说了出口。 “想这么多也没用,也许等舅母拿了聘礼,会拿出点银钱买粮食呢,这都是说不准的事,真要是没有,咱们就另想法子,那么多年苦日子都挨过去了,这一次也定能挨过去的。”叶氏这会也只能这么想了。 赵强点了点头,今日不知明日事,既然都这样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叶氏、赵强这边商量着,赵壮和林氏回屋后,也说起这件事来。 “壮子,舅母她们不交口粮过来,你娘也不说说,我今儿都已经这么提了,你娘还护着舅母她们,咋就没想过,到时候咱们该怎么办。”关起门来,只剩他们小两口时,林氏忍不住抱怨,总觉得叶氏这回太不应该了,关系到一家子饥饱的问题,怎么能心软。 赵壮向来是个不管事的,他只知道,有娘和大哥在,肯定饿不着他,于是就道:“别说了,娘有娘的主意,咱们听着就好了。” “瞧你长得人高马大的,怎么就一点主见都没有,啥都听娘和大哥的,我可不管,再怎么着,也不能饿着我和儿子。”林氏捧着高高鼓起的大肚子,倚靠在炕头的被子上,睨眼看赵壮,嘴里嗔怪道。 这会林氏大着肚子,赵壮不得不迁就,不过他一贯没什么耐性,听了不耐烦道:“娘刚不都说了,不会饿着你的,咱们的儿子生出来这么点大,也吃不了多少东西,怕啥。” 林氏见他如此,愈加不悦,撑起腰板坐直道:“话可不是这么说,家里这么多张嘴吃饭,真要是挨起饿来,谁还顾得上谁。”说道这里,她有些担心起来,不觉蹙眉想了想,倏然拿眼瞪着赵强道:“为了咱们的儿子,这事你得听我的,家里粮食不够,就只能出钱去外面买了,这么得,你这几天去找娘开口,让她拿些银钱给咱们,有银钱在手,咱们可以自个去买,就不怕到时候挨饿了。” “干嘛这么麻烦,真要买粮食,娘和大哥自然会去办,何必咱们自己去买。”赵壮颇有些粗着喉咙道。 “说你傻你还不认,你咋这么拎不清,娘和大哥买了粮食是公中的,得大家分着吃,咱们自己买的话,就是咱们自己的,就你和我还有儿子吃,这怎么能一样,不想挨饿的话,就得这么做。”林氏压低声对着赵壮一通讲。 赵壮不爱听这些有的没的,觉得怪烦的,可林氏一直絮絮叨叨念个没完,他也只能应付道:“好了,别念了,我去办就是,你也别老想这些,快歇吧。” 林氏见赵壮一副应付了事的样,又耳提面命地叮嘱了几句,直到赵壮沉了脸,才不情不愿地歇下话来,洗漱后熄灯睡下。 林氏、赵壮歇下,很快入了睡,可丁氏躺在炕上,却是辗转难眠,想起林氏的话语和嘴脸,她就火大,气呼呼的怎么也睡不着觉,心里一个劲地想,没有儿子撑腰就这么被人欺负,她林氏不就是怀了男娃嘛,威风个啥,等着瞧,这回定要给香儿配一门好亲事,在儿子没长大之前,最起码还有女婿撑着,到时候女儿女婿好的话,她就能扬眉吐气,让那些欺负她的人瞧瞧,她有多么风光,羡慕死她们。 有了这打算,丁氏心里的气稍稍平了些,趁着还没有睡意之时,就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几日媒婆提到了人家,仔细梳理那些人家的家境,里面到是有几户尚可,当然最称心的还是黄媒婆上次说过的下亭村何家,一想到何家,她不由开心起来,心里默默盘算着,得赶快托人打听一下,看黄媒婆所说有没有掺假,要真没啥短处,只是男方年岁大一些的话,这到算得上一门好亲,得赶紧催催黄媒婆,早些定下才好。 想着这桩好事,丁氏才算转怒为喜,没一会就美滋滋地合眼入了睡。 这一夜,各人怀着不同的心思入睡,翌日,赵强起了个大早,冒着鹅毛大雪就往镇上去了。 56、 到方氏院子里时, 雪势还是没有弱下来, 赵强抖落满蓑衣的雪,解了斗笠,伸手敲开屋门, 给他开门的是翠莺。 “翠莺。”赵强见到翠莺就堆起满面笑容,热切地唤了她一声。 外头的雪片纷纷随风灌进屋来, 翠莺忙拉着赵强进去,“快进来, 外面雪下得很大。”之后转身将门关上。 “这么大的雪干嘛还来, 都不会等雪停嘛。”翠莺接过他手里的斗笠、蓑衣,嘴里念叨了几句。 这会连翠莺的念叨,赵强都觉得很好听, 咧着嘴笑了笑, 说道:“我这不是急嘛,想早些接你和妞妞回去。” 翠莺放下蓑衣、斗笠, 听他这么说, 不觉问道:“干娘说的你办到了?”翠莺话语里带着讶异,当初方氏说出那条件,她压根就没想过赵强会办到,只是想着等过些天干娘没那么气了,再求情回去, 因此这会赵强如此说,到让她颇为意外。 赵强正待回话,内间咚咚咚跑出来一条小身影, 嘴里含糊唤道:“爹,爹,飞飞。”嘴里还没嚷完,妞妞就跑到他跟前,两条小手臂抱着他的腿,仰脸看着他。 赵强忙笑着俯身下去,一把将妞妞抱在怀里,嘴里回道:“也没完全办到,不过,干娘是不放心我和香儿,如今舅母已经在给香儿寻亲事了,过不了多久,香儿就会嫁人,这样干娘应当能放心让你跟我回家了。” 其实上回赵强来解释求情时,翠莺就已经信了他,可毕竟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疙瘩,这会听说叶香要嫁人了,更加松了口气,不觉笑着道:“那真得恭喜舅母和香儿了,可有定了哪一家?” “舅母还在选,这些日有好几个媒婆登门,只怕定下来的日子也不会远了。”赵强见翠莺面上含笑,心情就更加好了,一手挠头也憨憨地笑了起来。 这时怀里的妞妞可待不住了,扭起身子来,用稚嫩声音喊道:“飞飞,玩飞飞。”赵强这会才想到忽略了怀里的小人儿,忙笑着托起妞妞,陪她玩起最喜欢的游戏。 玩了一会妞妞笑得直喘气,赵强就停下来抱着她拍背,又同翠莺说起话来,“干娘呢?今儿不在家?” “一早去陈府了,今儿她要当差。”翠莺回着话,伸手将妞妞接了过来,抱着她在椅子上坐下。 “那要不要等干娘回来,同她说一下这事,咱们再回去。”赵强这会最惦记的就是早点带翠莺回家,不过,方氏这里也不能不知会一声。 “那是自然的,我总不能擅自离去,还是得告知干娘一声才好。”翠莺回道,将妞妞放在膝盖上,让她坐着歇气,抬头看向窗户道:“今儿雪下得大,也不知啥时候能停,咱们带着妞妞,这会回去也不妥当。” 赵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窗户纸被雪打得有些湿淋淋,想起外头的雪定然还是纷纷扬扬的,刚刚他进来院子时,就见到天井、瓦背、檐下到处都铺满落雪,一片白茫茫的,这种天气确实不宜行路,尤其还带着妞妞,弄不好只怕要受风寒。 “那咱们就等雪停吧,正好等干娘回来。”如此赵强只能耐着性子,坐下等天气转晴。 就这么等到天黑,雪还是飘飞着,没有停下的趋势,反而风刮得更加紧,呼呼的带着啸声,不过,方氏天黑之后到是回来了。 方氏推门进来时,翠莺、赵强和妞妞刚吃完晚饭,见到方氏回来,翠莺忙站起身,道:“干娘,有没有吃晚饭,要是没吃,锅里还有些,这会还热着呢,我去帮你盛。” 方氏关上门,转身就见到赵强,到也没有不悦,只是将落满雪的油纸伞收了靠在墙边,拿起窗台上的笤帚扫了身上沾的雪,一边嘴里回道:“我已经在府里用过饭,不用帮我盛了。” 赵强见到方氏进来,一早就已经站起身,老实在桌边待着,等到方氏扫完雪,走到桌边坐下,他才开口将叶香的事说了一遍。 方氏也不插话,一直听赵强讲完,这会翠莺已经收拾完桌子,去厨房取了烧红的炭装进手炉里,捧着进屋交给方氏。 接过手炉,方氏双手一捂,感觉身上没那么冷了,才慢悠悠开口道:“你可能保证,你那表妹的亲事能成,过几个月定能嫁出去?” “我舅母已经卖力帮她寻了,这些日登门的媒婆挺多,应该能很快找到中意的,来年出嫁应该不成问题。”赵强一本正经回道。 “嗯。”方氏略点了点头,这种局面到也能勉强接受,不过还是不放心问了句,“你那表妹是怎么想的,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吧。” “干娘,我和表妹真的没什么。”赵强有些急,忙又强调了一遍,生怕方氏又有所质疑。 见赵强急得那样,方氏想着也不好太难为他,毕竟翠莺还得和他过下去,这才松口道:“那这次我就暂且信你一回,你可不要辜负翠莺,要再有什么差池,我定然不饶。” 听了这话,赵强才算真的安心下来,咧大嘴笑着道:“嗳,干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对翠莺好的。” 方氏到这会才算露出笑容,说道:“今儿你一路赶来也累了,这种天一时也回不去,早些歇着吧,等明儿看看,要是雪能停再回去。” “嗯,干娘,我和翠莺也是这么打算的。”赵强应了话,方氏笑着站起身来,“这些日翠莺和妞妞都住西间,今儿你也一道歇在西间,天也不早了,都歇吧。”说完话,方氏就抱着手炉往一旁的东间走去。 赵强吁了口气,扭头同翠莺一道进了西间,进去后瞧了瞧屋子,觉得挺宽敞的,架子床、桌椅、木箱、柜子全都齐备,到是比家里舒适多了。 “我去厨房取热水,你洗洗早些歇着。”翠莺说话间就转身欲走,赵强忙拉着她,道:“外头怪冷的,你待在屋里,还是我去取吧。” 翠莺笑了笑,拉着他摁坐到床上,开口道:“还是我去拿吧,顺道还要装两个汤婆子,妞妞和干娘晚上都要用的,这个你不知道放哪。” 赵强听她这么说,也就罢了,见她转身出门后,就起身帮忙铺起被子,铺好后就把妞妞的鞋子脱了,将她抱上床去。 翠莺取了热水进来,给妞妞洗漱了之后,又让赵强也洗了洗,才转身去灌汤婆子。等抱着汤婆子走进东间,方氏还没歇下,反而坐在床边,见她进来,就招了招手,好似正等着她一般。 “干娘,有啥事吗?”翠莺走过去,将汤婆子交给方氏,方氏接过去放进被子里,之后拍了拍身旁,示意翠莺坐下。 翠莺坐下之后,方氏就语重心长道:“有些话干娘想同你说说,也不知道你听不听得进去。” “有啥话,干娘你只管说。” 方氏执起翠莺的手,沉声道:“我知道你不想再过府里那种算计的日子,只想同这汉子安定过活,他虽然对你实心实意,可你也看到了,他家里是老大,上有老母下有弟妹,性子又不是个果决的,只怕他谁都想护着,反而全成了拖累,你要是想有好日子,就不能处处顾着他,得自己拿主意,要强硬一些才行,这点定要记住。” 一句句真心的话语说到翠莺心坎里,她知道方氏这是不放心,怕她顾忌太多,反而累自己过得不好,这可都是肺腑之言,只有时时将她记挂在心里才会说出这番话,翠莺瞬时眼眶都湿了,这种有人记挂的温暖,她很少感受到,只觉得份外珍贵。 翠莺眨了眨眼,忍住眼泪,将头靠在方氏的肩膀上,双手环着她的腰,点头道:“嗯,干娘的话我会牢牢记在心里的。” 方氏随即笑了起来,伸手抹她的泪,笑道:“都当娘的人了,还哭鼻子,好了,好了,你记得我也就放心了,快去歇着吧。” “嗯,干娘你也早些歇着。”翠莺这才站起身来,定要伺候着方氏宽衣歇下,这才吹熄了油灯转身出了东间。 回到西间时,见赵强已经安置妞妞睡下,他自己则还等着,她忙走过去道:“你咋还等着,快歇吧。” “嗳。”赵强应了声,同翠莺一道吹灯上了床。赵强好几天没见到媳妇,心里想得很,一上床就紧紧抱着她,不过他也知道这会亲热总归不便,因此只是抱着,两人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话才睡着。 结果翌日起来,雪还是没停,这场雪直下了两天才放晴,赵强和翠莺也就在方氏这里住了两天,到第三天冬日暖阳挂上天空,他们才辞了方氏,回林家村去了。 虽说雪停了,可天气还是冷得紧,寒风刮得人鼻头通红,翠莺怕妞妞冻着,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一路上还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不让她的脸露在外边,因此很容易累,赵强几次接过妞妞,小妮子却总是嚷着要翠莺抱,翠莺只能一直抱着,就这么一路走走停停,比平日多用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回到林家村。 三人刚进到篱笆院中,就见到赵壮从屋子里跑出来,只见他面红耳赤的,一副气呼呼的样子,赵强忙跑了过去,问道:“二弟,咋了?” 赵壮抬头看向赵强,气愤地用手往屋里指,大声道:“从没见过这么蛮不讲理的人,气死我了。” 原来是小两口吵架,赵强忙拍了拍赵壮,道:“都是两口子,有话好好说,别吵了。” 57、 赵壮气愤道:“一点不讲理, 我不想和她说。”说着话他就推开赵强, 哼了一声,往大步院外走去。 见如此情况,赵强就走到了翠莺跟前, 道:“我跟去看看,外边冷, 你快带妞妞去后头吧,我待会就回来。” “嗳。”翠莺应了一声, 抱着妞妞就转去后边院子, 进屋将妞妞放在炕上,屋子里好几天没有人住,怪冷清的, 就吩咐妞妞待在炕上, 自己去了厨房抱些柴禾过来,把冷炕给烧热起来, 这才放心让妞妞趴在炕上玩。 让妞妞自个在炕上玩, 翠莺就出屋走去鸡舍了,这都好长一段日子了,不知道鸡舍里的鸡有没有冻坏饿着。 在鸡舍外往里面张,见几只鸡挤在一起,全蹲在草窝里, 点了点到没少去,于是进去到草窝里摸了一把,里面居然还有两只鸡蛋, 忙一手一只摸了出来,拿回屋里去了。 那边赵强追出了院子,见赵壮走到河边,在河堤上坐了下来,捡起地上的小石子砰砰地往河里扔。 这让赵强想到了小时候,以前赵壮心里一不痛快,就会跑河边来扔石子,到这会都这么大了,还没改掉这个习惯。 “壮子,咋了,有啥不痛快的,告诉大哥。”赵强走上去在他身边蹲了下来,抱着胸蜷在一边,天本来就冷,加之河上的风一吹,就更加让人发抖。 赵壮估计也火气起来了,坐在河边也没觉得冷,见赵强问起,向来不会遮遮掩掩的赵壮就直接说了出来,“还不是因舅母没交口粮这件事,我那娘们生怕饿着她,非得让我到娘跟前去讨银钱,说是有了银钱就可以自个买粮食自个吃,就不怕饿着了。” 赵强到没想到小两口是为这事,心里虽觉得弟妹有些太小家子气,全然不顾着别人,不过总归不想他们吵架,闹腾起来也不好,于是劝说道:“女人家有时候就是眼光短,你别去多计较,再说这会弟妹还怀着,你让着她一点也没啥要紧的,哄哄就没事了。” “我已经够让着她了,她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她让我去同娘开口,我也去了,结果还害得娘生气,都这样了,她还让我再去问娘要一趟,你说我怎么还能再忍。”赵壮闷得慌,对着赵强全一股脑儿倒豆子一样倒了出来。 “你去同娘说过了?”赵强问道。 “去过了,娘被气着了。”赵壮有些讪讪说道。 赵强一下子站了起来,道:“娘能不气嘛,你咋去开这种口。” “我没法子啊,还不是被她逼的,整天被她念个没完,说是儿子生出来不能没的吃,处处搬出儿子,我也只能这么做了。”赵壮烦躁地又朝河里扔了块石子,石子扑通落了水,溅起了一点水花。 提到肚里的孩子,赵强也一时没话说了,孩子生出来不一定能吃多少,可花销会比平日多一些,这是肯定的。 赵强低头想了想,问道:“你们手里是不是没攒下几个钱?” 赵壮仰脸看向赵强,随即点了点头,低声道:“嗯,大哥你也知道,我不像你,还有其他进项,除了种地,我啥也不会,手里哪里能攒到钱。” “那弟妹总还有几个嫁妆钱吧。”赵强重新又蹲了下来,不由问道。 “还提什么嫁妆,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爹多贪钱,哪里会给女儿多少银子,嫁过来的嫁妆就几身衣裳,一套被铺,一个子儿都没有给她过。”赵壮一提嫁妆就有气,到不是说他贪图媳妇的嫁妆银子,总归有些银子在手的话,有啥事也好办一些。 赵强听了也拧起了眉头,这么说来,他们小两口手头一点钱都没有,到时候儿子落地,要怎么养呢。 赵壮再是个省心的人,也多少懂得其中的道理,这会再想想,林氏这么想要他去娘那开口要钱,也是怕儿子落地手里没钱不好养,想到这些,赵壮的气平了一些,不由问道:“大哥,娘说她那的钱要留着买粮给一家子人吃的,分不出给咱们的,咱们手里又没点积蓄,连给儿子备的都没有,咋办好呢?” 这问题赵强一时也想不到办法,皱着眉不知道怎么答,赵壮却转过身来,抓住他的胳膊,问道:“大哥,你这可有些银钱,要是有的话,能不能给我一些。” 以往赵壮也不止一次问他拿钱,赵强向来手上有钱就会给他,可上趟同娘商量时,就知道娘手里没啥钱,那么他这里的钱也得留着到时候买粮,否则一家人准得挨饿,想到这些,赵强不免为难。 “我手里是有几个钱,可是上次和娘说话时,她说手上的钱买不了多少粮,我这里的也得留着买粮,实在不能拿出来用。”赵强如实将事情说了。 赵壮听他这么说,神情又蔫了下来,松开手道:“那也没法子,还是一家子的口粮要紧一些,孩子的钱只能等到时候再划算吧。” 赵强无奈拍了拍赵壮的肩膀,道:“你也别多想了,外面怪冷的,赶紧起来回去吧,弟妹那边好好哄哄,应该会没事的。” 赵壮被赵强拉着站起身来,颇有些悻悻地回了院子,赵强推了他一把,朝他摆摆手,示意让他快回屋去,稍稍犹豫了一会,赵壮还是进到屋子里去了。 赵强在院子里待了一会,就进了东屋,一进去就唤道:“娘,二弟的事我已经知道,这事你也别太放在心上,要是气坏身子就不好了。” 叶氏心里正不痛快,见赵强进来,就忍不住诉苦道:“老二家的心也太小了,就只顾着她自个,咱们一家这么多口人,难不成都要饿着肚子供她一个人,虽说她肚子里怀着,可大家匀匀也不至于会饿着孩子吧,再说自从她怀上,哪次不是有好吃的先给她留着,这样都还不知足,真是让人心凉。” 叶氏气愤地说了这么一通,总算把憋在肚子里的一股气给发泄了出来,赵强也没打断她,只管让她发泄完了,才轻拍她的背,帮着顺气道:“好了,娘,你就别气了,弟妹也是不懂事,你就别同她计较了。” “什么不懂事,她就和她爹一样,精得很,她这么做,还不是怨我顾着你舅母,可她就不想想,人家孤儿寡母多么难,咱们不帮着点难道还落井下石不成。”叶氏还是有些气难平。 “舅母的事有缘故,应该也还有些其他的因由,刚我和二弟聊过,他说他手上一点银钱都没有,而且弟妹也没有嫁妆银子,估计着弟妹心里也不踏实,不知道孩子落地要拿什么养才好。”赵强将赵壮刚刚说的话告诉了叶氏。 叶氏到是没从往这方面想,赵壮手里没钱她是晓得的,至于林氏的嫁妆银子,她当初想过,按亲家的脾气,肯定也不会有多少,可她心里想的是,等孩子落了地,她会贴补他们一些,总归不会让孩子受罪的,只是这心里的打算,一直没同赵壮、林氏说过,却没想到,林氏自个先着急起来,出口讨起银子了。 “也不知道她急啥,孩子是姓赵的,咱们难不成还会亏待不成,不过这事不提我到没细想,这趟如果得买粮食,只怕手里的积蓄都得花空,到时候孩子落地,手头就更加紧了,这样也不是个事,得想想法子。”叶氏眉头深锁了起来。 “娘你也别太着急,刚好临近年关,我那些菜刀、剪子买的人到挺多,我往后每天跑镇上去,能多兜些生意就多兜一些,也能少少赚点,总能贴补一些的。”赵强忙安慰起叶氏。 叶氏略微点了点头,心里在想着,该不该去同丁氏开下口,想想又算了,反正目前家里的粮食还够吃一段日子,到时候要是叶香的亲事有着落,再去同丁氏开口好了,那时候应该也好说话一些。 赵强又陪叶氏说了会话,才起身出了东屋,往后头自个的院子去了,进到屋子里,见翠莺正在收拾木箱,将一些最厚实的衣裤拿出来放上面,将薄一点的叠到下边去。 见到赵强进来,翠莺就道:“咱们这几天在干娘那,鸡舍里的鸡都是谁喂的呀?” “应该是娘喂的吧。”赵强心里还在想刚刚的事,有些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坐到炕上帮忙叠起衣物来。 “我说呢,我刚去鸡舍摸了摸,居然还下了两个蛋,等我这里收拾好了,就去厨房把这两个蛋打了,给妞妞和福子各装一碗,吃着也能暖暖身子。”翠莺一边收拾着,一边同赵强说着话。 “嗯。”赵强应了一声,就没再说啥。 翠莺很快将木箱整理好,合上以后转过身来,看着赵强道:“咋了?瞧你没啥精神,是为二弟他们吵架的事烦吗?”翠莺说着话就在赵强身边坐了下来。 “嗯,上次我不是也同你说过,舅母没有交口粮过来,只怕舅母那的口粮一时半会是交不上来了,咱们手里的这些粮食肯定不够吃。”赵强慢慢说来。 翠莺忍不住问道:“这怎么好,那不是大家都得挨饿。” “没粮食只能去买了,只是咱们手上没啥积蓄,就算买来粮食,只怕大家也得尽量省着点才行。”赵强解释道。 “那也还好,到时候咱们手脚勤快些,攒上一些就拿去买粮,应该也能挨过去的。”翠莺虽然觉得丁氏这么做很让人反感,可叶氏要护着,她也不好说啥,只能大家艰苦些,总还不至于真的会饿到。 翠莺的话让赵强心里很是舒服,觉得自个媳妇真是没话说,和弟妹一比,高低立现,于是抓着她的手,道:“媳妇你真好,这样都肯同咱们一起挨,啥也没有怨,不像弟妹,她就吵着让二弟到娘那里去讨银子,说是要拿银子自己去买粮食,留给他们自个吃。” 这话让翠莺心里好一阵不舒服,没想到林氏居然这么自私,不觉问道:“那娘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娘被这事给气到了,不过,想想他们其实也不容易,二弟手上一点积蓄都没有,弟妹也没有嫁妆银子,也难怪弟妹这么急着想抓银子在手里了。”赵强叹口气说道。 赵强这么说,一下子让翠莺想到方氏的话,还真被她说中,赵强谁都想顾着,不由急道:“他们不容易,咱们不也难过,你可不能将手里的积蓄给了他们,晓得不。” “媳妇,你放心,不会的,我这些银子,得留着买粮食,不会乱用的。” 赵强忙道。 翠莺这才安心一些,转念想想,又伸出手道:“你那些银钱,还是放我这吧,我帮你保管着。” 58、 赵强扭头看向翠莺, 到是没有一点儿异议, 直接就从腰间摸出荷包来,连带里面的铜钱碎银全都交到翠莺手里,“呐, 媳妇这些给你,箱子底下还有一包串好的铜钱, 你也一道帮我收着吧。”赵强毫不在意说道,不管啥时候, 媳妇要想管钱的话, 他都是乐意上交的。 “嗯,我不是要用这些钱,给你收着就是怕你心软乱给了人, 反正你啥时要用的话, 跟我说一声就好。”翠莺将荷包接了过来,嘴里说着便重新去开了木箱, 将箱角的一包铜钱拿出来, 把荷包一同放进去重新包好,然后放进她原先放银子的小木匣子里,匣子是带锁的,是为放原先那五十两银子而专门去买来的,这会正好也能用上。 将银钱收置妥当后, 翠莺才算完全安心下来,接着几天,林氏又闹了几次别扭, 这回赵壮到是耐心多了,哄了她好多回,总算没有将事情闹大,日子很快到了腊月底,眼见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 今年因少口粮的事,过年也没预备啥好的年货,一切从简,不过总还得弄些过年的气氛起来,为此翠莺还特意选了天晴的日子,同赵强一道去镇上,买了一些红纸,之后就去了方氏那,让赵强兜完生意回去时,再来接她。 进了院子,方氏到正巧在家,笑着让翠莺进屋坐下,两人聊了会,方氏就进东屋拿出一个布包来,翠莺打开来一看,里面折叠着一套崭新的袄子和棉裤,清一色的大红色,很是喜庆。 “这个拿回去给妞妞过年穿,小孩儿定是老早就盼着过年的新衣裤,要是不给做一套的话,过年的高兴劲就没了。”方氏言笑晏晏说着。 翠莺心里也很想给妞妞做新衣裤,可这会家里紧,她不好花销太大,也就没扯布替妞妞做了,这会见到这套新衣裤,心里高兴得紧,笑道:“那我替妞妞谢谢干娘,拿回去给她瞧见的话,肯定开心极了。” “小孩儿不就图个吃穿,要能高兴就好。”方氏笑道。 翠莺瞧了一会就将红袄棉裤叠了起来,将布包重新包上,同干娘又聊了起来,其间方氏问翠莺可要拿些银子回去过年,却被翠莺推拒了。 “那些银子还是放着吧,等到有大用处时再拿出来,这会要是一点点摸出来花的话,很快会用个精光,哪里还存得住。”翠莺一直就打算暂时不去动用那五十两,存着以备不时之需。 “那也好,赵家那几个都挺会来事的,要是你手头有些银子,只怕她们又得作怪了,干脆放我这,让她们一个个全都甭想惦记着。”方氏对林氏、丁氏她们很是不喜,话里自然没好听的。 方氏的话正合翠莺之意,她也是怕婆家那些个人惦记,才不愿去动那些银子,情愿平日勤快些,再省着点,日子总还能过的。 翠莺收好布包,拿出了刚买的红纸,让方氏帮她想几个窗花的样子,动手剪了起来,母女俩剪着窗花,絮絮说着闲话,很快时间就过去了,等到赵强来接她时,窗花也都已经剪好,留下几对给方氏,其余的都带了回去,到时候将门窗都贴上一些,也能显出几分过年的喜庆。 翠莺回去后,去厨房拌了浆糊,将窗花都贴上,并给叶氏、林氏、丁氏她们屋里也一并贴了,这么一来,到真是显出一片红来。 到了晚上,翠莺拿出方氏给妞妞的新袄裤,给妞妞穿上试了试大小,到是大了一些,不过孩子的衣裤一般都会往大里做,这样就能多穿上几年。 妞妞穿着新衣裤那个高兴,在炕上一个劲跳来跳去,嘴里咿咿啊啊地叫,惹得翠莺和赵强也笑个不停。 “好了,妞妞,这个要等到年初一再穿,现在咱们先脱了,天晚也该歇息了”翠莺怕妞妞高兴过了头,晚上失了困,那就得花好多神气才能哄睡,因此只一会就将她抱进怀里,动手脱起她的新袄子。 “娘,不要,妞妞穿。”妞妞显然不舍得,扭着身子不愿意脱下来。 “妞妞乖,这会到年初一就只剩七、八天,很快就能穿了。”翠莺只得哄起妞妞来。 赵强也插进来哄妞妞,两口子花了好一会才算哄得她脱下新衣裤,安置她在烧热的炕上睡了下来。 “吁。”直到哄妞妞睡下,翠莺才吁了口气,将新袄裤包好放进箱子里,洗漱了之后,同赵强熄灯歇下。 之后几天,村子里过年的氛围越来越重,有些家境好的人家开始杀鸡宰羊,预备着过年期间打打牙祭,也算犒赏一年的辛劳。有富余的人家自然就有穷困人家,赵强家本来就算穷的,如今为了来年买粮的事,只能把几个微薄的银钱全攥在手里,一个子都不敢随意乱花出去。 家里除了供奉祖先的一些祭品,以及打点一些糕点果品啥的,以备客人登门拜年时招待用,还有就是走亲戚时该送的节礼,其他一概都能省则省,不能省的也就意思一下过去了。 到了腊月二十九,一连下了几天的大雪渐渐止了,难得天放了晴,暖阳挂上了半空,绽放出一些微微的暖意。 翠莺眺了眼天空,不免有些开心,这样的天气,让干活的人好过不少,虽说家里没备下多少菜,可还是有一些要提前处理的,比如年头剩下的风干腊肉得早早泡上,还有赵强三叔送过来的半条咸鱼,也是一样得泡发了才能烧,其余一些蔬菜到不急着弄,等年三十晚临时洗了炒就可以。 将挂棚上的腊肉、咸鱼挑下来割下一条,重新再挂回去,虽然肉不多,鱼也小,可也得省着点,分多餐烧来吃才行。 翠莺打了整木盆的水,将割下来的腊肉、咸鱼放入水中浸泡,手浸入水中,只觉冰冷刺骨,还好手上一块块的冻疮比原先好了很多,皲裂的口子大多收了口,否则就更加痛了。 “翠莺,这种浸水里的活让我来做,不然你的手又得痛了。”赵强在厨房外劈完木柴,正一堆堆地往里抱,见翠莺正在泡东西,忙开口吩咐道。 “没事,就放里面泡着就好,我也沾不到多少水。”翠莺笑着回道。 赵强正想说啥,叶氏走进厨房来,手里拿着木盆、布巾,正进来想舀水,见到翠莺他们就道:“老大家的,你们那边屋子掸好尘没,我这会屋里刚掸好,反正满头灰,你们要是没掸的话,我就顺带帮你们掸了。” “不用了,娘,昨儿我们屋里已经掸过了。”翠莺说着,就接过叶氏手里的木盆,正准备帮她舀水,突地叶氏想到啥,就说道:“老大家的先别舀水了,我先去老二屋里瞧瞧,估摸着他们还没掸呢。” “嗳,娘。”翠莺应了声,将木盆又递还给了叶氏,叶氏重又捧着木盆,拿着布巾出了厨房,进东屋里搁下后,取了鸡毛掸子、扫帚这些,就往林氏他们屋里去了。 叶氏敲门进到林氏屋里时,林氏正躺在炕上,今儿天气好,赵壮一早起来,就让叶氏叫出去扫雪、铲雪了,这会还在院子里边忙活着呢。 “老二家的,这屋里还没掸尘吧,我那边刚掸好,就过来帮你这边也一同掸掸好了。”叶氏进屋就说了起来。 林氏一听当然乐意,忙起了身爬下炕来,道:“嗳,那多谢娘了。” “没事,掸尘屋里脏,你还是出去待一会吧,免得弄成满头灰。”叶氏稍稍扶了林氏一手,等她在地上站稳,才如此说道。 林氏应了一声,一手托腰,一手拿起板凳,慢悠悠地到了门外,也不走远,就将板凳搁在屋子外头,挺着肚子坐在那边。 虽说天上挂着日头,可这种天气的阳光也是很淡的,没多少暖气,林氏才坐了一会,就觉得寒气逼人,日头的温度根本抗不了寒,于是将板凳又往屋门这边挪了挪,稍稍能避开一些寒风。 林氏半天坐下来,也怪无聊的,就开始同叶氏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话来,说着说着就绕到年夜饭上面来了。 “娘,我瞅着今年家里没买啥荤菜,连肉条子都没见买,那咱们的年夜饭吃啥?”林氏虽整日待屋里不做事,可该晓得的,她还是一样都不会落掉的。 “年头还有一些腊肉剩下来,还有三叔前儿送过来半条咸鱼,刚老大家的都已经泡上了,到明儿再凑上几道蔬菜,也就差不多了。”叶氏见她问起,就回了几句。 林氏一听眉头蹙了起来,“咋都是些风干腌制的菜,这些吃了,怕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吧。” 叶氏一时停下了手,扭头看她道:“哪有这种说法,以前我怀老二时,正赶上闹洪灾,一家子都逃难出来,那时候连野菜、树皮都得吃,老二生下来不也好好的,照样长得高高壮壮,比别人家的孩子块头还大一些。” 林氏听后,不由撇了撇嘴,心里想着这会又不闹灾荒,干嘛这么苛待自己,于是脑子略转了转,就道:“咱们要是没银子买吃的话,干脆就自个家现有的弄来吃好了,大哥他们院里,不还有好几只鸡养着,大过年的,杀一只分来吃不是挺好的。” 60、 “强子, 你喝醉了。”翠莺只觉一股扑鼻的酒味, 忙推开他,轻嗔了一句。 赵强却是全身热烘烘的,多少是有些醉了的缘故, 平日里都会顾着翠莺的想法,今儿酒有些上头, 也不管那么多了,就算被推开, 还是不放手, 俯下头将嘴凑上,又亲了过去,手也开始掀袄子, 往里面直钻。 这动静太大, 翠莺实在担心吵到妞妞,嘴里连连发出嗯嗯声, 扭动着想让他放开, 可她哪里能比得过汉子的手劲,几次挣不开也就放弃了,只能由着他又亲又摸,没多久就觉得他那手心好像攥了火,摸到哪哪就发热, 撩拨得她也跟着热火潮涌,在年三十的夜里,两人第一回没顾上妞妞, 闷哼着攀上了高峰。 等到情潮退下去时,翠莺才从紧张中缓过神来,慌忙套上亵衣、亵裤,总算没把妞妞吵醒,她这颗提着的心也才落了地。 赵强泻了火,这才清醒了一些,抹了把颈上的汗,伸手抱住穿好衣裤的翠莺,压低声道:“媳妇,都怪我喝太多了,下回再不敢了。” 虽说是赵强先失了分寸,可翠莺自个后来也同样保持不住,到不能完全怪他,于是重新将妞妞掖好被子,转个身面对着赵强,轻声道:“也别怪来怪去了,下回别再这么蛮来,要是吵醒妞妞该咋办。” “嗯,媳妇,我晓得了。”赵强一见翠莺没生气怨怪,当即就开心了起来,扎扎实实将她搂进怀里,整张脸贴在了她的颈窝。 温暖的怀抱总归是让人喜欢的,翠莺稍微挪了挪,找了更舒适的姿势,蜷进了他怀里,两人本想说说话,醒上整夜守岁,可才没多会,两人都开始哈气连连,最后还是抱着睡着了。 翌日一早起来,就给妞妞换上了方氏做的那套新衣裤,之后抱着一身红的小妮子出了院子,往前头去了。 翠莺抱着妞妞,跟赵强一同进了堂屋,见叶氏已经起来,正站在案台前,摆放着祭品,赵强、翠莺他们一进去,就开口道了喜,“祝娘万事大吉,身体康健。” 叶氏笑得很是开怀,忙道:“来,来,昨儿晚上没守岁,压岁钱都没给妞妞,今儿补上。”说着话,就从怀里掏出红纸包的小包,拉过妞妞的手就塞了给她。 今年过年银钱这么紧,很多要买的东西都被砍掉了,翠莺原以为压岁钱也会省了,却没想到叶氏还顾着这点礼数,硬是抠出来钱来包了个压岁纸包,算是很难得了,于是忙笑着道:“多谢娘,妞妞,快给奶奶拜年,多谢奶奶。” 妞妞还不懂压岁钱的意义,拿在手里摸来摸去把玩,听翠莺这么说,就奶声奶气道:“拜年,奶奶,拜年。” 过了年,妞妞虚岁算是三岁了,但周岁其实才两岁多,口齿实在不太伶俐,一句话说不完整,只是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迸,听了让人好笑。 “好,好,妞妞过了年也快快长。”叶氏笑着说了吉利话,一时显得和乐融融。 妞妞对压碎红包到没多少兴致,翠莺和叶氏说话间,她就扭着要下地,手指着一旁的赵福,想同他去玩了。 翠莺正想放下妞妞,堂外有人走了进来,“娘,老远看到你在给压岁钱,你瞧毕竟是吉利的事,是不是也该给我肚子里的儿子一个,也好沾沾喜气。”话一边说着,林氏挺着肚子同赵壮一道进来了。 叶氏到真没给林氏肚里的孩子备上一份,为了省钱,她连赵福都没给,只准备给孙子辈的,除了妞妞的,另外就给二囡留了一个,等赵花明儿回来时,预备给她的。 没想到林氏居然开口要,若是不给,好像亏待她一样,叶氏只能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先把留给二囡的给了林氏,嘴里笑着道:“也没多少,就算给孩子添些福气,愿他平安落地。” 林氏忙接了红包,往自己棉袄口袋里塞去,嘴里笑道:“多谢娘,娘还是最痛咱们儿子的。” 叶氏心里其实并不舒服,可大过年的,也不好起口角,既然都给了,也就算了,同林氏说了几句,就招呼大伙道:“好了,咱们给你爹上香吧。” 一大家子一同上了香后,翠莺就去了厨房,赵强则留在堂里,同叶氏、赵壮、林氏他们坐着说话。 年初一不会有亲戚上门,家里人也不外出拜年,吃完早饭后就没啥要紧事了,就这么一整天闲来无事,大伙都坐在一处聊天,直到翠莺去做晚饭时,都没见丁氏和叶香露面,想来丁氏还为叶香昨儿醉酒的事着恼,不想让她出来丢脸。 闲散地过了年初一,初二一早赵花就抱着二囡,同她家的那口子林大牛一道过来拜年了,这还是翠莺第一次看清林大牛的长相,除了成亲那会照过面,之后就再没见过,成亲那日她谁是谁都分不清楚,哪里会记得人家长什么样。 这会瞧着,林大牛人长得精瘦,看上去一副老实相,到是看不出来是会打老婆的,光从这一点,翠莺就对他印象不佳了。 翠莺正打量他时,叶氏笑着站起身来,道:“花儿、大牛来了,快坐,快坐。”叶氏招呼他们坐下后,就摸出红包递给了二囡,原先那个给了林氏,这个是后来重新包的。 林大牛同赵花一道说了几句吉利话,之后就干坐着,再没怎么开口,只剩下女人们闲聊起来。 才说了一会话,院外就传来了嚷声,“娘,咱们来拜年了。”叶氏一听忙笑呵呵地站了起来,道:“是春儿回来了吧。” 叶氏带着赵花、翠莺刚走到堂外,就见到一身艳红的赵春走了过来,往她身后瞧去,是穿着绸袄,外搭皮坎肩的陈乐富,两只手里提溜着好几个大礼盒子,跟着赵春往这边走来。 “娘,我给你买了好多东西,快进屋去打开瞧瞧。”赵春上来就挽着叶氏的臂弯,笑着拉她回堂屋去。 “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咋让乐富拿这么多东西,老大快去帮忙提一下。”叶氏见女婿一个人提那么多东西,瞧他一副头上冒汗的样子,只怕不轻,忙让赵强过去帮忙。 陈乐富一听忙将一只手拎着的礼盒递给了赵强,吁了口气笑道:“还是岳母疼咱,还没给岳母拜个年呢,祝岳母松柏长青,福寿安泰。” “嗳,嗳,乐富快进来坐。”叶氏乐得嘴直往上咧,忙招呼陈乐富往堂屋里坐,陈乐富应了声就跟着一道进了堂。 一旁的翠莺瞧着到很是意外,上趟见陈乐富还是那副凶巴巴要吃人的样,今儿怎么变了脸,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翠莺心里虽奇怪,面上到没表现出来,兀自跟着大伙在堂上坐,看着赵春献宝一样将一个个礼盒都打开来,到还真装了些好东西,有上好的布料,有精致的糕点,有补身的药材,还带了几样小玩意,是给赵福、二囡、妞妞他们玩的,到是大人小孩全顾到了。 “春儿,这得多少钱了呀,怎么尽乱花银子买这些,娘也用不到,你还是拿回去,到时候送给乐福生意上的人吧。”叶氏看着这一样样的,心里虽开心,却又不免替他们心疼钱,就说了这么一番话。 叶氏这么一说,还没等赵春开口,旁边的林氏先急了,忙挺着肚子站了起来,急着道:“娘,这些都是春儿的孝心,你怎么能让她拿回去呢,你还是好好留着,这样春儿才开心,春儿,你说是不。” 赵春看了眼林氏,没搭她的话,直接对着叶氏道:“娘,咱们乐富今年生意好,小赚了一笔,买这些东西算得上啥,我既然给你买了,你就留着用,别操心有的没的,也别替咱们省这几个钱。” 林氏见赵春没搭理她,也不管是不是碰一鼻子灰,继续笑着道:“对啊,娘,女儿的心意怎可不收。” 叶氏拗不过,也只能笑着道:“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收了,不过只此一次,往后再不要这么破费了。”说着话又扭头对着陈乐富道:“乐富,你整日在外跑,赚钱辛苦,可得省着点花。” “岳母,这钱咱还花得起,春儿要给你,你就尽管收着吧。”陈乐富一副满不在乎说道,若论起有钱,这屋里还没一个人比得过他。 叶氏见陈乐富都这么说了,就没再拢窈幸灰桓巧希谜郧苛嗳ニ堇铮漭好i先グ锩Γ饺艘煌嗔顺鎏梦荨 翠莺见这会没其他人,手里拎着礼盒,嘴里就问道:“强子,这趟陈乐富咋完全不一样了,以前他也这么和气吗?” 赵强停下脚步,扭头看她,笑道:“我这妹夫是跑生意的,大半是靠嘴吃饭,好听的话自然是很会说的,不过这趟好像特别和气,也许是今年生意顺利,心里开心吧。” 听赵强这么说,翠莺不觉笑了起来,自己确实有些大惊小怪了,上趟两口子正闹着,肯定是没好脸色,平日里要都是这样的话,两口子哪里还处得下去。 两人一同将礼盒放回东屋后,就回头往堂上去了,刚走到堂屋外,就听到叶氏大喜道:“这是真的?” 赵强、翠莺正不知道出了啥事,就听赵春回道:“这趟才去万福寺求了签,是支上上签,解签的说心想事必成,况且也让铁口直断的李半仙算过,说我这胎一准是个男娃,总该错不了了吧。” 61、 “春儿, 你怀上了?”赵强大步跨进去, 惊奇问道。 赵春扭头咧嘴笑了起来,捂着仍旧平坦的肚子道:“是啊,大哥, 这个月大夫刚把出脉来。” 赵强和翠莺都有些愣怔,林氏只歪了歪嘴, 只有叶氏和赵壮满脸高兴劲,尤其是叶氏, 拉着赵春一个劲问东问西, 赵壮则向着陈乐富道喜。 翠莺偷瞟了眼赵强,见他面上没表现出来,眼神还是有那么一丝担忧透露, 看来他同自己一样, 一听到这个消息,马上想到陈福生的事, 其中的隐情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说不担心是假的。 担心归担心,面上还是要镇定,总归是喜事一桩,当即也一同到了喜。这时叶氏开心地说道:“乐富、春儿待会要赶回家去吧,要不这样, 咱们早些烧,趁早吃了也不耽搁你们赶路。” “娘,这趟让乐富自个回去, 他整日都在外跑,也没个人陪我,我准备在家里多呆上几天,也好陪陪娘。”赵春忙笑着说道。 叶氏自然是乐意的,不过还是问了陈乐富,见他没意见,这事也就定了。翠莺当即就说道:“娘,那我就先去厨房了。” “老大家的,今儿再多烧几个菜,那腊肉、咸鱼也别留了,全烧了吧。” 叶氏笑呵呵地吩咐了翠莺,翠莺应了声就出了堂。 翠莺刚走进厨房,身后就传来了唤声,“大牛,你好歹吃了饭再走啊。”翠莺一听是赵花的声音,就扭头看了过去。 不知什么时候林大牛和赵花都已经出了堂,林大牛沉着脸一声不吭往院外走,赵花后面追了上来,等到了他身边,就伸手拉住他。 林大牛却是一把将赵花的手甩了开去,没好气道:“吃什么吃,要吃你自己留着吃,人家怀了男娃在那显摆,你还傻乎乎地跟着乐。” 赵花被林大牛这话给刺了一下,手慢慢松了开去,嘴里低声道:“春儿是我妹子,她怀上了,我替她高兴都不能嘛。” “人家是高兴了,一个两个都怀上男娃了,就我倒霉,娶了你只会生赔钱货,要高兴要开心你就尽管留着,反正这顿饭我咽不下去。”林大牛一顿低吼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赵花呆呆地站着,眼眶都红了。 翠莺很想上去安慰赵花,可想想还是给她留些颜面更妥当,只能装成没看见一般,扭回头去继续干活。 “花儿,大牛咋这么急,都不吃顿饭就走了。”赵强从堂屋里走了出来,见只有赵花站着,没见林大牛,就走了上来问道。 赵花忙悄然地抹去蓄满眼眶的泪水,强装笑颜道:“哦,咱们出来那会婆婆就已经吩咐过,让他早些回去,家里还有些事等着他做,大哥,别管他了,咱们进屋去吧。” 赵强往篱笆院外走去的身影看了眼,没说什么,就同赵花一道进了堂屋。 翠莺在厨房里快手快脚做好饭菜,大伙早早就围坐在饭桌前,一家人有说有笑,赵强、赵壮陪着陈乐富喝酒,陈乐富喜爱划拳,赵壮还同他划了一会酒拳。赵春、林氏都怀着孕,也不便喝酒,因此女人们就都不做陪了,只是同往常一样吃饭咬馒头,吃完后坐在饭桌旁聊天,到是热闹热闹的。 直到了申时,陈乐富喝得也有些多了,这才在赵春的催促下告辞了,两名孕妇坐了这半天,也都累了,叶氏吩咐了赵壮陪林氏回屋,自己则陪着赵春将赵花和二囡送走,之后一同回东屋去,娘儿俩这会有很多话要说呢。 堂屋里一时只剩下赵强和翠莺,两人一同收拾完之后,也抱着妞妞回后边去了。 刚回到屋里,翠莺就拉着赵强坐下,两人很有默契地提起了赵春,“春儿应该不会这么胆大吧?”翠莺还是有些不安,就问了一声赵强。 赵强也同样担心,可毕竟是自己妹妹,多少还是有一些偏袒心理,嘴上不由道:“我想春儿再大胆,也不至于做这般大逆不道的事,而且他们已经搬镇上去这么久了,按理春儿也应该是同陈福生断了,咱们还是不要自己吓自己了。” “嗯,但愿如此。”翠莺喃喃说了一句,想想也真是的,赵春怀上了让人烦忧,赵花没得怀也让人担忧,哎,这趟拜年,居然拜出了这么多烦心事。 赵强、翠莺两口子在屋里商讨,东屋里,叶氏和赵春一样在嘀咕着,陈福生的事叶氏自然不晓得,所以她也没那么担忧,只是乐呵地问一些生活上的琐事,赵春一一答了,娘儿俩正说着话呢,外面就有唤声想起,“娘,我能进来吗?” 叶氏一听是林氏的声音,忙站起来应道:“进来吧。” 于是林氏推门走了进来,笑着到炕边,一屁股坐了下来,“我不打扰娘和春儿说体己话吧。” “也没啥要紧事,你不在屋里歇着,咋过来了呢?”叶氏问道。 “哦,整日在屋里待着也怪闷的,难得春儿回娘家一躺,我这做嫂子的也许久没见她了,就想过来说会话。”林氏一副笑容可掬之态,到显出平日没有的热络。 赵春随即呵呵笑了起来,道:“我到不知道,二嫂原来这么健谈,往日到不见二嫂如此热乎,难不成是想和我说说这儿女经不成。” 明显的奚落让林氏脸上一僵,不过很快就又笑了起来,道:“咱们同是怀上孩子的人,自然都是一门心思放在孩子身上的,我想春儿你也同我一样,不想肚里的孩子吃不饱吧。” 这话到让赵春摸不着头脑了,不解道:“二嫂这话我咋听不懂。” 叶氏哪里会不懂林氏的意思,当即拧眉道:“这事干嘛还提,你要是没其他事,就早些回屋歇着吧。” “娘,我也知道你不想春儿担心,定然不会提,那我就替你提了。”林氏到是浑不在意,继续说道。 赵春觉出不对了,就拉起叶氏的手,道:“娘,咋了,家里有啥我不知道的难事?” 都到这份上了,叶氏自然隐瞒不下去,正待开口,林氏却抢先道:“是这样的,你应当也知道,往年舅母她们都会交口粮过来,就这样一大家子才勉强够吃,今年舅母却是一点粮食都没交上来,你也瞧见了,家里今年多了大嫂她们两口,我肚里的也快落地了,如若再加上春儿你,只怕家里这点粮食不够咱们吃两三个月吧,估计很快就要拿银子买粮了。” 赵春听完就不悦了,“二嫂是觉得我回娘家占便宜来了不成。” “呦,我哪是这个意思,你也知道,咱们家向来手紧,我只是心疼娘,觉得她攒两个钱不容易,这趟却是得全花出去了,还不一定能够呢,唉……”林氏面上到真显出几分担忧之情。 赵春向来晓得林氏那副很看重钱的性子,特意过来提这事,她自然明白话里意思,不由冷哼一声,伸手从袖中掏出荷包,从荷包里取了一块银子,拉过叶氏的手就塞了过去,“娘,我来家里也不是吃白食的,呐,这些你拿着。” “哪的话,娘从来没这么想过。”叶氏急声道。 “娘,乐富有银子给我,这些你就收着吧。”赵春硬是塞给了叶氏。 林氏眼瞅着赵春刚拿出来的银子,估摸着差不多有五六两,这可不算少了,生怕叶氏给推拒掉,林氏忙开口道:“娘,你就收着吧,咱们家要是没这笔银子,只怕到时候要挨饿,我想你总不忍心看你孙子挨饿吧。” 赵春银子到是愿意给,可闲话却不愿意听,于是眼一撇,冷声道:“这是咱们娘俩的事,嫂子是不是管太多了。” 林氏目的已经达到,也是不想待着受赵春的冷嘲热讽,随即就站了起来,不冷不热道了句,“那我就不打扰娘和春儿说话,我也乏了,娘,这先回屋去了。” 叶氏这会看见林氏就头痛,见她说要走,忙摆了摆手,道:“回去歇着吧,肚子都这么大了,别再东想西想,对孩子也没好处。” “嗯,娘。”林氏应了句,挺着肚子就出了东屋。 赵春见屋里再没外人,忙拉着叶氏问道:“娘,这是怎么回事?” 叶氏再不相瞒,将丁氏的事大略说了说,赵春听了面上到没有显出不悦,嘴里反而道:“舅母的做法,我到是能明白,你瞧我嫁过去才几年,乐富膝下还有两个女儿,就这样我没怀上都还被嫌弃,这趟听半仙说我这胎是男娃,你没瞧见乐富和他们家人那高兴劲,可见有儿子真的很要紧,这么看的话,舅母如此盼着有儿子,也不难理解。” 听赵春这么说,叶氏不觉侧目,这话让叶氏觉得女儿真的懂事了不少,不由欣慰道:“做了娘还真是不一样了。” “不过娘,这事也不能太由着舅母,该张的嘴还是得张,不然一次忍了,搞不好还会再有下次,舅母真不是占咱们家便宜的话,就不会怨怪你的。”赵春的脾气是不赞成忍让的,体谅是一回事,被人捡便宜又是另一回事。 叶氏自然也懂女儿的意思,于是点了点头,道:“舅母的事我会看着办的。”说着话,叶氏低下头来,瞧了瞧赵春塞给她的银子,心里到安心了很多,有了这银子,来年的买粮钱总算不用再愁了,家里也不会再有人挨饿了。 62、 有了这笔银子, 又加上赵春怀上孩子, 叶氏心情那个好,一整个过年期间,都是笑口常开, 面上乐呵呵的。 年节期间到也不见空闲,几家亲戚都得走动, 连大伯家也去了,虽然两家人有了隔阂, 可面上到也没撕破, 也就这么应付了过去。 还未过完元宵节,黄媒婆那就有了消息,说是何家已经来找过她了, 这门亲事他们定了, 接着后边就会亲自登门。 哪里晓得黄媒婆刚把这事告诉丁氏,何家的人隔日就来了, 就这么的, 前后只半个月之内,两家就将采纳、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这些全办了,所有礼数统统做足,择定的成亲吉日就在二月初二那日,真可谓是雷厉风行。 丁氏这下可乐歪了嘴, 没想到女儿的亲事这么顺利,而且,何家也表现了十足的诚意, 光聘礼银子就给了二十两,还不算其他的一些物品,比如布匹、首饰啥的,在这乡下地方,到当真够得上是重聘了。 叶香寻了门好亲事,赵家人也替她和丁氏开心,纷纷道贺。丁氏一路忙碌操办女儿的亲事,一直等到快成亲前两日,才有时间揣着银子去找王婆子,王婆子就带着她去找了侄子,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双方当面点清了银两,签了契约,盖了手印,这买卖就这么敲定了。 丁氏喜滋滋地抱着襁褓里的奶娃娃回了家,这下她总算是啥心事都没有了,即有了后,女儿又择了门好亲事,后半辈子就没啥好图了,安安乐乐养大儿子就成了。 叶香成亲的那日,风有些大,赵家一家人都陪着起了个大早,帮着叶氏忙上忙下,到了辰时三刻,何进常领着四人抬的花轿来迎亲了,花轿还没到篱笆院前,远远就传来唢呐声和炮仗声,大伙都涌到了院子里去迎花轿了。 花轿临门了,这会丁氏心里涌起了不舍,在怎么说,女儿她拉拔了十五年,今儿就得给了人家,多少会有些难过。 丁氏走到炕前,叶香穿着一身红嫁衣坐在炕上,头低低的,丁氏不由拉起她的手,颇有些语重心长道:“香儿,今儿你就要离开娘了,娘也说两句,你要记住,嫁过去就是人家的媳妇和儿媳,凡事再不能同家里一样任性,得学会怎么待人处事,好好伺候丈夫和公婆,何家家境不错,只要你会做人,争取早些生下大胖儿子,那么往后的日子肯定会很舒坦的,晓得不?” 叶香这会脑子里空落落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什么,不过丁氏这番话,她还是能听出来是为她好,于是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 耳听着唢呐声越来越近,花轿估计已经进了院子,丁氏也没有时间再教女儿什么,于是拍了拍她的手背,伸手拿起搁在炕上的红盖头,亲自为叶香盖上,牵着她的手走到门旁,将门打了开来。 “恭喜恭喜,我是来迎新娘子的,新娘子,来,来,我背你上轿。”黄媒婆道喜了两句,也就不再罗嗦,背起新娘子就走了过去,到花轿旁,轿夫们掀开轿帘,黄媒婆将叶香放上了轿,何进常站在轿旁,到是没动弹。 丁氏跟在了她们身后到了轿旁,何进常站着行了礼,到没多说什么,丁氏本想同女婿说几句,可见他站着不动,并没有上来说话的意思,也就作罢了,等黄媒婆送叶香上轿后,丁氏就拉着她吩咐了几句,并悄悄塞了点钱给她,算是取个吉利,也有意思让黄媒婆照顾一二。 黄媒婆很自然地将钱塞进怀里,又道喜了几句后,就吆喝道:“咱们别耽搁了,起轿吧。” 这几声吆喝过后,轿夫就弯腰抬起了花轿,何进常大步走去,花轿跟在他身后,又同来时一样,一路在唢呐、炮仗声中晃悠悠地出了赵家的篱笆院,沿着河一直走出林家村去。 家里有喜事,大家总归是沾了喜气,心情格外得好,丁氏估计也是心情大好的缘故,叶香出嫁第二日,在晚饭上的时候,当着大家的面,取出了银子,亲手交给了叶氏。 “大姐,呐,这些你收着,算是我的口粮钱,你们可都瞧着,我可没赖你们赵家一分,也没有吃你们白食,以后可别再让我听到那些风凉话。”丁氏眼一横,尖着嗓子把话给说完。 丁氏是冲谁说的,在座的没人不明白,林氏当即面上有些不自然起来,头低低地自个吃着大豆饭,一句都没有回嘴。 丁氏见林氏这会连屁都放不出一个,只觉出了口恶气,笑得格外开心,转头抱起放在新做摇篮里的孩子,一点一点地喂起米粥来。 叶氏接过丁氏的银子,就放进自个怀里,笑着道:“弟妹,这是哪的话,我可从来没有那种想法,你可千万别想歪了。”丁氏虽然不冲着叶氏来,不过叶氏还是回了几句,也算是安抚一下丁氏,免得她心里不痛快。 丁氏这会哪里还顾得着别的,眼里就只有怀里的小人儿,听了叶氏的话,就随意笑了笑,也不答话,继续喂儿子吃粥。 一桌子的人见丁氏对孩子那种疼爱劲,心里多少为她开心,不管这事在别人眼里是对是错,但对于丁氏来说,绝对是走出她自己认定的一步,结果也是让她满意的。 到了叶香的回门日,丁氏起了大早,将自己收拾得体体面面,就在家等着女儿女婿登门了。 赵家的人也都一早起身,同丁氏一道,等着新女婿上门,叶氏昨儿还特意吩咐翠莺去买了菜备着,怎么说叶香回门日,也不能太寒酸,以免失了女方的面子。 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可人却一直迟迟不现身,直到快午时,才算姗姗来迟。 “来了,来了,他们来了。”被派去站在篱笆院前等着的赵强,老远看见一身红衣的叶香,忙嚷着跑了进来。 丁氏、叶氏她们一听,忙站了起来,迎出堂去,只见确实是叶香走来,身边跟着名一袭藏青长衫的男子,身后还跟着一人,却是两手提着礼盒子,亦步亦趋随着。 “娘。”叶香在篱笆院外就见到了丁氏她们,忙嚷了一声,小跑着往院里来了,而另外两人照旧慢悠悠往里走来,一副不疾不徐的样子。 叶香跑到丁氏跟前就抓住了她的手,看着好似有些激动,微微张嘴想说什么,可却没说出来,眼眶到是有几分红了。 “傻丫头,都嫁出去的人了,还这么舍不得娘,好了,今儿是好日子,可别哭鼻子。”叶氏见叶香如此,忙笑着说道。 丁氏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于是拍拍她的手,道:“可不许闹笑话。”说完就拉着叶香往前迎了上去。 “岳母大人有礼。”慢悠悠的何进常走到丁氏她们跟前,到是文绉绉地开口说了话,又行了一礼。 “这是进常吧,快别多礼了,来,来,里面坐吧。”丁氏忙笑着招呼道,说着就带叶香、何进常往堂屋走去。 大伙一道都进了堂屋,叶氏请了叶香、何进常坐下,何进常刚入座,就招了招手,身后跟随之人就将盒子全捧了上来。“岳母大人,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请你收下。” “人来就好了嘛,还带什么礼,进常你也太客气了。”丁氏嘴里虽这么说,心里却乐开了花,只觉倍有面子。 迎亲那日丁氏虽见过何进常,却根本没瞧清楚样貌,刚刚她仔细打量一下,只觉身子骨看上去有些单薄纤瘦,不过面相到还不错,吊梢眼、高鼻梁,面上白白净净的,有一股书生气,跟平日里见到的庄稼人很不一样。 正所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丁氏对何进常本就有几分满意,这会有见他出手大方,为她添了不少面子,就愈加喜欢这个女婿了。 丁氏开心地瞅着何进常瞧,两人也说了些客套话,叶香在一旁到是沉默寡言,几乎没说什么话,丁氏想着新嫁娘自然是有几分害羞的,到也不以为意。 他们堂上说着话,翠莺在厨房泡了茶准备端上堂去,这茶叶还是昨儿刚买的,就为了叶香他们回门准备的。 翠莺托着林婶子家借来的木托盘子,端着茶碗就进了堂屋,给丁氏、叶氏面前都搁了茶碗,然后转身到何进常身旁,将茶碗搁下。 她还未搁下茶碗时,何进常扭头看来,见到她时稍稍愣了一瞬,随即就伸手欲接过茶碗,嘴里道:“多谢,多谢,我自个来。” 何进常一番客气,翠莺到没觉得怎样,可当她将碗搁下手还没抽回来时,却明显感觉何进常伸过来的手摸了她的手一把,随即他就捧过茶碗去,喝起茶来。 翠莺眉头微微一蹙,撇了眼何进常,看他神情自若,到没任何异样,心里想着是不是意外,也就没往心里去,拿着托盘出了堂屋。 等到翠莺再回到堂上时,就是端着菜进去了,她刚一进去,叶氏就笑着道:“时辰也差不多了,咱们边吃边聊吧。” 赵强帮忙将茶碗都收走,以便翠莺摆放菜肴,翠莺来回厨房两趟,把所有的菜都摆上桌,整罐的酒还有一碗的大馒头也全摆了上去,又回厨房洗了把手,这才回堂屋坐下来吃饭。 丁氏头回和女婿坐下来吃饭,自然得和女婿喝上两杯,赵强、赵壮也一同陪着他们喝,桌面上一时到挺有几分热闹。 “进常,今晚就别回去了,就在我屋里歇下吧,我可以睡到另外一间空的屋子去,不会打扰你们两口子的。”丁氏喝得兴起时,就挽留起女儿女婿来。 还不待何进常回话,低头吃饭的翠莺随意看了过来,刚好对上何进常投过来的目光,只觉那目光直往她身上流连,让她感觉浑身不自在。 63、 何进常收回目光, 笑着对丁氏道:“岳母大人吩咐, 自当从命。” 丁氏见他应承了,自然很是开怀,一吃完晚饭, 就去收拾了自个的屋子,拿了新的被褥换上, 给叶香和何进常用,自己则抱着小儿子, 去了原先林氏他们那间厨房改建的小屋子。 从吃饭那会起, 翠莺就老是觉得何进常在瞅着她看,让人怪不舒服的,于是桌面上大伙都还没吃完, 她就已经早早扒了饭退出了堂屋, 直到大伙散了,才去堂上收拾碗筷。 “媳妇, 我来帮你吧。”赵强过来想搭把手, 翠莺却笑道:“你还是抱妞妞先回屋去吧,我这边很快就能收拾好。”这些日子赵春在,叶氏也没啥空带妞妞,所以翠莺忙碌的时候,都让赵强带着。 “嗳, 那我把这些拿去厨房,这就抱妞妞回去。”赵强上来将桌面清理了一下,将碗筷都拿去厨房后, 就抱起在院子里玩的妞妞,带着她回后头屋里去了。 翠莺将桌椅抹干净,之后就去了厨房洗碗涮锅、抹灶擦台,忙碌起来,等这些都收拾好后,她就蹲下来将灶膛里的灰掩了。 正当她蹲着掩灰时,突然身后扑上来一人,伸手就将她抱住,一手箍紧她,一手捂上她的嘴,不让她得以呼叫。 翠莺着实惊吓得可以,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等反应过来时,就马上挣扎着用脚死命往后踢,嘴里发出呜呜的闷叫声。 翠莺能明显感觉身后是个男人,手劲自然比她大,所以她一时根本挣脱不出,慌地她拼命又踹又踢,挣扎间却被那人扯破了盘扣,袄子胸口的衣襟敞开了一片,只觉那人的手很快往她胸口摸来。 也许是身后之人的手往胸口移去的缘故,原本被箍牢的翠莺感觉到一丝松懈,惊乱之余,她还是找准机会,猛地往下一蹲,倏然就脱出了那人的禁锢,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救命啊!”一脱出禁锢,翠莺还来不及站起身来,就张口大声呼救起来,急急扭头往身后看却,身后却早无人影,匆忙间就撇到一片衣角,由于此时天已经黑下来,她隐约看出是深色衣角,其余就真的看不清楚了。 等到翠莺从地上爬起来,再跑出厨房棚外时,哪里还有什么身影,只能见到从屋里跑出来的叶氏和赵壮,大约也是听到呼救声才跑出来看的。 “老大家的,刚是你在叫吗?这是发生咋事了?”叶氏匆匆从东屋跑出来,正巧看见头发有些散乱,衣衫也不太整齐的翠莺,诧异之下,就跑了上去问道。 翠莺惊魂未定之下,整个直喘气,等到见到赵壮跑过来,才想到自己的仪容问题,忙伸手抓住敞开的衣襟遮上,拢了几下凌乱的散发,这才张口道:“娘,刚,刚……”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种事要是被宣扬出去,自己也是颜面尽失、名节不保,让她怎么张嘴才好。 “老大家的,你到是说啊,发生啥事了?”叶氏见她欲言又止,颇有些着急。 翠莺略瞅了眼一旁的赵壮,上去拉住叶氏,轻声道:“娘,咱们还是回屋说吧。” 叶氏见翠莺如此神情,也不便一直追问,扭头看向赵壮,就道:“老二没事了,你回去歇着吧。”说完拉着翠莺往东屋去了。 进了东屋,就见到赵春坐在炕边,抬头看叶氏拉着翠莺进来,就问道:“咋了,娘,外面啥事?” 叶氏也没回她,径直让翠莺在桌边坐了下来,自己则挑了她身边的板凳一同坐下,这才说道:“老大家的,有啥事尽管说。” 翠莺低着头,将刚刚的事一五一十说于叶氏听,叶氏顿时双眼瞪大,整个人从板凳上站了起来,气愤道:“居然还有这么大胆的色胚,敢闯进人家家里来下手,要是让咱们逮住了,准一顿好打。” 赵春听了也颇为动容,张嘴啐了一口,骂道:“要我就不只打人,拿把刀咔嚓一下阉了才解恨。” 叶氏同赵春愤恨骂着,翠莺却是不知道说啥,这会只感觉心绪未平,手还有些微微发抖。 骂了一通后,叶氏稍稍平息一些气,坐下身来略微试探道:“老大家的,你没吃啥亏吧?” 翠莺心里抽搐了一下,连忙摇头道:“没,那混帐还没能得手,被我一喊就逃走了。” 叶氏听了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赵春这时凑上话来,道:“那大嫂有没有瞅到是啥人,要是看清楚了,让大哥、二哥他们去找出来好好揍一顿。” 翠莺死劲回想,确实没看清楚那人,除了那片深色衣角,啥也没见着,顿时觉得丧气,低下头道:“啥也没瞧见就被那人给逃走了。” 这样就没其他法子了,叶氏和赵春只能安慰一番,之后,叶氏就陪着翠莺往后边院子去了,走进屋时,赵强见到翠莺凌乱的衣物,再加上叶氏陪同着,立时就从炕边站了起来,迎上去道:“媳妇,咋了?发生啥事了吗?” 翠莺一见到赵强,顿觉满腔委屈,整个眼眶都红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反到是叶氏将这事说了出来。 “狗娘养,到底是谁,我非揍扁他不可。”赵强一下子气得脸都涨红了,叶氏见他如此激动,忙劝说起来,并告诉了他,翠莺并没瞧清楚那色胚的长相,赵强一时火没处发,一拳捶在了桌子上。 “好了,老大,别尽激动了,好好安抚你媳妇,我就先回屋去了。”叶氏觉得这会也不便留着,还是让他们小两口单独待着会比较好,就出声告辞了出去。 等叶氏走后,赵强压抑住怒火,轻轻将翠莺搂入怀中,安慰道:“都怪我,要是帮着你一道收拾的话,就不会出这种事,都怪我,都怪我。”赵强不由地拿手捶自己的头,翠莺见了忙拉住他,伸手抹了把眼,道:“这也是我让你先回屋的,怎么能怨你,要怨也只能怨那色胆包天的,算了,别再说下去了,我不想再提这事。” “好,好,咱不提,咱不提,媳妇,快坐下来吧,我去倒碗水给你,喝了压压惊。”赵强说着就揽着翠莺坐到炕边,转身跑出屋,到隔间去倒水了。 翠莺在炕上坐下,原先在炕上玩的妞妞就挪了过来,钻进她怀里,抬头见她眼红红的,就伸出白嫩的小手,摸了摸她的眼睛,稚嫩的声音道:“娘,不哭。” 抱紧怀里的妞妞,翠莺感觉慌乱的心安定了不少,她就这么搂着娇柔的小人儿,直到赵强倒水过来,才将妞妞放回炕上去。 “来,媳妇,喝点水。”赵强将碗递过来,翠莺接过了喝了几口,这会心里已经没那么乱了,感觉好过了很多。 赵强接过她递还的碗搁下,就过去将她搂进怀里,轻声安慰于她,翠莺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整个人这才慢慢松懈下来,全身再没有那么僵硬。 两人靠着好一会话,翠莺脑子渐渐恢复理智,开始觉得事情有些蹊跷起来,刚那混帐怎么能将时间拿捏得这么准,又怎么知道没有其他人会走进厨房,而且居然消失如此之快,她也只是耽搁了这么一下,等爬起身追出去时,就已经不见身影了,要是没有飞天遁地的本领,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那混帐根本没逃出院外。 这想法让翠莺心里一惊,整个人一下子坐直了起来,脑中好像有什么一闪而逝。搂着她的赵强见她如此,忙道:“媳妇,别怕,有我在。”赵强以为翠莺心里害怕才会如此。 翠莺伸手捂住耳朵,整个人陷入沉思,试图将思路理清,抓住刚刚一闪而过的念头,这样到是有些吓到赵强了,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有此举动,连忙上去抱住她,一个劲地急道:“媳妇,你不要怕,事情已经过去了。” 翠莺脑子里好像找到一些什么,突然扭头看向赵强,慢慢将手松了开来,过了一会才开口道:“强子,我可能想到是谁了。” “啥?”赵强一时还没转过弯来,弄得一头雾水。 “那个轻薄我的混帐,我心里有了怀疑的人。”翠莺压了压起伏的情绪,慢慢将话吐出来。 “谁?你快告诉我,我非把那狗娘养的揪出来打死为止。”赵强一听马上就按捺不住了,霍得站起身来,双手握成了拳。 翠莺忙拉着他的手,让他坐下来,将今儿在堂屋里何进常的种种异样告诉了他,赵强完全没有想到,整个人一下子愣怔住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一把拉起翠莺,怒道:“走,找那混蛋去,要真是他,我决计不会轻饶。” “强子,你不要太冲动,咱们没有当场抓住,他定然会抵赖,你要是就这么揍了他,搞不好反被他倒打一耙,你答应我冷静些,先去瞧瞧,别忙着动手,晓得不。”翠莺忙拉着赵强,试图安抚他,实在是怕冲动坏事,反而让何进常钻了空子,到头来还自个吃了亏。 赵强虽然心里又急又怒,可媳妇的话他还是听的,于是点了点头,翠莺这才放心一些,吩咐了妞妞在屋里玩,这才拉着他出了屋,径直往丁氏的屋子走去。 到了丁氏屋外,翠莺轻轻叩门,没想到来开门的却是丁氏,见到赵强和翠莺,丁氏颇为意外,忙道:“强子、强子媳妇,咋还没歇着,有事找我吗?” “这会还早呢,这不过来说说话,顺道恭喜香儿他们。”翠莺自然不会马上说明来意,于是寻了借口。 丁氏虽觉得奇怪,可人家来道贺也不好拒之门外,于是就笑着将两人请进屋去。 64、 翠莺和赵强进到屋里时, 就见到何进常、叶香都已经站了起来, 迎接他们这两个客人。 “表哥……表嫂。”叶香开口唤了一声,面对翠莺她还是有些不自然,双眸往赵强看了一会, 低下头去。 翠莺、赵强此趟来就是为了何进常,谁也不去注意叶香, 唯独盯着何进常看,此时何进常也不像白天那般, 言笑晏晏的样子, 好似有那么一丝拘谨,并没有说话,丁氏见大家都没有开口, 就只当彼此不太熟悉, 故而笑着道:“来,来, 强子, 你们坐。” 赵强这个时候有些按捺不住,双眼好似喷火一样看着何进常,并没有理会丁氏,翠莺则在何进常身上直打量,尤其是他的衣衫。 丁氏这会有些觉出来了, 赵强他们小两口有些不对劲,不由问道:“强子,你们咋了?咋别别扭扭都不说话?” 这话说了还是没人回应, 翠莺一直瞅着何进常的长衫看,心里又多了几分肯定,这林家村几乎都是庄稼人,这庄稼人个个穿的都是棉袄棉裤,而她刚刚分明看到了衣角,棉袄这东西根本不会有那种飘飞的衣角,只有此时何进常身上穿得这种长衫才会如此。 心里的笃定让翠莺咬起了牙,话几乎是从齿缝挤出来,“何进常,你刚刚有没有出去,有没有去厨房?”话语里带出了几分咄咄逼人。 翠莺虽没有肯定告诉赵强,可他一定这话,就明白翠莺肯定是认出他来了,本就压抑着的火气蹭蹭就上来了,再忍不住,大步一跨上去就拽起何进常的前襟,大吼道:“你说话啊,有本事做,没本事承认嘛。” “你们这是干什么,快给我放手,放手。”一旁的丁氏错愕不已,随即也发起火来了,上去就猛推起赵强。 纠缠间,赵强猛力一甩,何进常整个人被推倒在地,长衫下摆向上掀翻了一截,露出了里面是长裤,也露出了长裤上几处灰黑的痕迹,居然还有一处明显的鞋印。 而倒地的何进常并没发现这些,反而用手撑坐起来后,怒声嚷道:“你们这些野蛮人,动手动脚的要做什么,要是敢伤到爷我一根汗毛,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哼,你要发飙之前,也先看看自己的裤子,我问你,这些鞋印你要怎么解释?”翠莺冲上去,直指何进常裤子上的灰黑痕迹。 何进常显然一愣,转眼往裤子上看去,见到那些痕迹后,面上有些变色,忙用衣摆将其掩盖,慌忙站起来后,大声道:“怎么啦,爷裤子上有什么哪用你们管。” “你个狗娘养的,果然是你,我今儿非打死你不可。”赵强这会已经认定何进常,哪里还客气,一甩手推开扯着他的丁氏,挥起就是一拳,往何进常的鼻梁上揍去。 “啊,你们都疯了,怎么乱打人。”丁氏嘴里一声尖叫,上去就乱拳打起赵强,并用力拉扯他,想维护自个的女婿,一旁的叶香此时也慌了手脚,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居然敢打我,我告诉你,我姐夫可是在县衙当差,你若再敢动我分毫,我就报官,将你告上衙门,让你们统统去吃牢饭。”何进常被打得鼻血直流,一边捂着鼻子一边吼叫道。 “好啊,要报官是不是,走啊,这就去,到了衙门,我到要先告你轻薄我媳妇,看到底是你吃牢饭,还是我吃牢饭。” 赵强发起狠,一把拽起何进常,就想往外拖去。 丁氏、叶香刚还是云里雾里的,听完赵强一番话,丁氏算是明白过来了,急得脱口而出,“这还摆着刚成亲的新娘子,我女婿怎么可能轻薄翠莺,你们再胡说,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丁氏嘴里骂着,一旁的叶香却整张脸都青了,一副摇摇欲坠之态。 “强子,你们这是做啥?”正纠缠间,叶氏连同赵壮一道推门而入,屋里的动静这么大,他们哪里还能没听到,只是一推进来,就被屋里的状况给吓到了,叶氏忙高声唤了起来。 “娘,那轻薄翠莺的混帐找到了,就是他。”赵强扯过何常进又是一拳,他脸颊马上红了一片。 叶氏、赵壮全都愣怔住了,赵壮是不知道前因后果,而叶氏清楚,那震撼就更加大了,完全没想到陪着新娘子回门的何进常是这样的人,他可是新郎官,而且瞧着还一副读书人的样子,哪里知道是个斯文败类。 “你们别乱说,别想栽赃毁我清誉,快放开我,否则有你们后悔的。”何进常捂着流血的鼻子,嘴里还嚷个不停,想用言语威胁于赵强。 赵强哪里吃这一套,见他还要抵赖,火起来又想飞一拳过去,却被翠莺生生给拉住了,“别打了,要是拳脚伤了人,咱们也讨不了好。”翠莺拉着赵强,在他耳边低声道。 赵强再火,总归还是会听媳妇的,她说不让大,他就只能压制火气,猛地将何进常一推,他就这么倒在了炕上。 丁氏连忙抢了上来,扶起了何进常,转身瞪大眼呵斥道:“你们别欺人太甚,这没证没据的,就敢把人打一顿,是不是冲着我老婆子,觉得我老婆子好欺负不成。” 丁氏这番吼,真是有些撕破脸的意味,叶氏此时心里乱糟糟的,搞不清楚谁是谁非,可还是不想大家亲戚翻脸,忙上去劝和道:“弟妹,你可别这么说,咱们真没这个意思,这事……这事……”叶氏的话一时哽在喉咙里,这件事实在是乱得可以,她也说不出所以然。 “这事咋了,根本就是你们胡乱咬人,枉香儿爹以前那么帮你们,居然这么忘恩负义,瞧不得咱们好过一些是吧,气死我了。”丁氏实在气不过,干脆撒起泼,往炕上一坐就连哭带嚎起来,嘴里尽是一些数落他们话语。 这场面居然搞成这样,翠莺和赵强也是始料未及的,明明是翠莺被轻薄,吃了亏被人欺负,这会反而弄得好像他们欺负了丁氏一家,居然来了个黑白颠倒,让赵强窝了一肚子火却没处撒。 翠莺被丁氏搞得不胜其烦,再这么下去,他们反而变成理亏的一方,于是再沉不住气,跨上去呵道:“给我住嘴,有没有冤枉他,他心知肚明,再撒泼也没用。”翠莺这一顿呵,惹毛了丁氏,马上停了哭,扯着嗓子嚷道:“你以为你是谁,都已经是二嫁的寡妇了,还有人会看得上你,少不要脸了。” 这话直戳翠莺的心窝,翠莺脸上也变了色,赵强比她还受不了,上去就推了一把丁氏,骂道:“我当你长辈,我忍你一时,要再说这种话,可别怪我动手。” “你到是动手啊,我到要瞧瞧看,外甥打舅母,老天爷会不会打道雷劈死你个不孝的。”丁氏还是叫嚣不断。 这一团乱让叶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又不知道如何插手,只能在后边一直扯赵强,免得他冲动真的打了丁氏,并忙声唤赵壮过来,一道拉住赵强。 翠莺这会已经忍无可忍,上去盯着丁氏,双眼俱是凌厉之色,一字一句对着她道:“你要想知道何进常有没有行不义之事,大可问一下你女儿。”说话间,翠莺扭头看向一旁脸色铁青的叶香,丁氏倏然住了嘴,一道望向叶香。 “叶香你说,我们来之前,他有没有出过屋,又有没有着急逃进屋来,有没有神色慌张,这些你都凭着良心说。”翠莺直直看着叶香双眼,镇定地吐出话语。 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叶香,而她整个人呆愣着,双脚好似屋里支撑身子,人摇摇晃晃起来,而一直没吭声的何进常这时却慌了神,还没等叶香开口,就手脚并用地向他爬去,嘴里还嚷着,“你们打我还不算,还想吓我媳妇,欺人太甚了。” 砰一声,叶香此时整个人软倒在炕上,何进常一下扑过去,就将她抱在胸口,将她整个脸捂住了胸口。 叶香的反应还有何进常的慌乱,一再显现了隐藏不住的事实,丁氏这会喉咙也想塞了东西一样,再说不出话来。 屋子里一片寂静,虽然事实已经明摆着了,可如今打也打过了,闹也闹过了,走到这一步,所有人都感觉到累了。 事情弄到这地步,叶氏最是感觉为难,不过她还是不想彻底撕破脸,于是伸手拉过翠莺,低声道:“大家怎么说都是亲戚,既然已经出了气,就算了吧。” 翠莺吁了口气,这事再闹下去的话,只能是让叶氏难做人,于是她点了点头,拉过愤恨难平的赵强,道:“咱们回去吧。” 赵强朝何进常狠狠瞪了眼,随翠莺一道出了门,叶氏、赵壮也不便再留,也一道走出门去,只剩下丁氏一家三人不知所措。 第二日天还没亮,何进常就带着叶香走了,从那后很久,丁氏都极少露面,好似有意避开赵家的人,因这件事,两家人多少起了隔阂,叶氏也颇为无奈。 原本以为,那晚闹了一场,出了气,这事就算揭过去了,哪里知道,这事不胫而走,口耳相传,居然传遍林家村,弄得沸沸扬扬,赵家人一时被人指指点点,全道这家的媳妇被人给轻薄了,弄得很多人都在猜测,翠莺是否失了清白。 65、 林家村出了这番流言, 弄得赵家的人一个个都不太敢出门, 怕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地议论,可实在没法子,为了生计, 赵强他还是得每日去镇上兜生意,只能硬着头皮出门了。 这日赵强傍晚回来, 一进门就将东西搁下,在厨房见人回来的翠莺还来不及唤他洗把脸, 就见他向赵壮屋那边冲去, 脸上透着一股怒意。 “强子,咋了?”翠莺跟着跑出来,在身后唤了一声, 赵强却没停下来, 径直火烧火燎地冲去西屋。 砰一声,门被大力推了进去, 赵壮正巧在屋里, 见到赵强,忙站起立唤了声,“大哥,找我啥事?” “我不找你,你给我到一边去。”赵强沉着脸呵道, 然后手指向炕上的林氏,怒道:“弟妹,是不是你把那晚的事给传了出去?” 将近临盆的林氏吃力地撑坐起来, 撇了眼赵强,道:“大哥说得啥,我咋听不懂?” “少装蒜,今儿我遇到林婶子,不巧听到她同邻村的李大娘谈论这事,说是你先告诉她的,我原先就想着,这事也没闹多大动静,外面的人怎么会知道,原来都是你搞出来的。”赵强说得火起,双眼都红了起来。 林氏肚子一挺,嘀咕道:“我也只是同林婶子随便那么一说,我怎么知道她会传出去,这怎么能怪我。” 一旁的赵壮本来还站着不知道该怎么插手,如今一听林氏的话,也有些急了,走上去一顿骂,“你怎么那么糊涂,这种事咋能随便告诉别人,村里有多少事非是你们这些婆娘嘴巴里给搅出来的,你难道都不晓得,脑子怎么比猪还笨。” 被赵壮这么一顿骂,林氏顿觉委屈,抱着肚子就闹上了,“怎么啦,林婶子可是我亲戚,我这都不能说两句嘛,平日里也没个人陪我聊天解闷,我才去找林婶子说话的,你们一个两个都怨我,我怨谁去。” 林氏嘴里嚷着,眼就红了起来,一副委屈要哭的样子,赵强虽起了无名之火,可毕竟是男人,总不能对着个女儿,尤其还是名孕妇做什么出格的事,一时窝着的火没处发,整个拳头都攥紧了起来。 “家里咋出了你这么个嘴巴没把门的,也不管能说不能说,全一股脑往外倒,你是生怕咱们赵家不够丢人是吧。”赵强、赵壮正不知道该怎么对林氏时,林氏沉着脸就进来了,嘴里一顿指责,而她的身后,还跟着翠莺,她整张脸都木着,神色很冷。 “娘……”林氏见叶氏也进来骂她,闹腾的劲头一时跌落了下来,低着头唤了一声。 叶氏这会都不知道怎么说林氏好了,瞧着她那挺起的大肚子,火气只能窝在胸口里,转过头去,拉着翠莺道:“老大家的,我也知道老二家的犯了大错,你就念在她挺个大肚子,先放过她一马吧。” 翠莺沉着脸看向炕上的林氏,再看看软言相劝的叶氏,半天才开口道:“就因为她怀了孙子,娘就啥事都偏袒着,要不是如此,她怎么能如此大胆,做出这种事情来,娘难道不知道,坏人名节有如杀人父母嘛。” 这番话翠莺说得很慢,语气也很沉,让叶氏和其他人都感觉到了她的愤怒,叶氏一下子有些慌了,不知道该如何再劝下去。 林氏这会也觉出来了,往翠莺偷瞟了眼,只觉那双眼直直盯着她,眼神就好比一把刀,心里有了丝害怕。 一时无人说话,赵强也感觉出来媳妇真的动怒了,不由地走到她身边,想要安慰她,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伸手过去,握住了她的手。 翠莺扭头看他,就这么直直开口道:“你会不会同我共进退?”赵强想也没想,就点了点头,握住她的力道又加了几分。 翠莺得到他的答复,这才转过头对着叶氏道:“娘,我想你也看到了,在这个家里,舅母无颜见我,我也不想再见弟妹,大家弄成如此,你觉得还有必要住一起,搞得抬头不见低头见吗?”这些话,她已经憋在心里好多天了,这当口再不开口,往后只怕也没机会了。 翠莺的话让叶氏愣住了,她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那就是大家分家,各过各的。这么突然提起,叶氏真的一下想不出该怎么答,她心里是不想分家,可最近这么多纠葛,尤其是这件事一出,家里真搞得鸡飞狗跳,大家之间都有了很大的隔阂,要如何再维持下去呢? 叶氏低头思忖之时,林氏到先开口了,“娘,大嫂这是想分家,既然她都说白了,那我也要说两句,要分家可以,不过你也瞧见了,我就快生了,这样等于多添了张嘴,孩子生下来,我也得养些日子才能干活,这种情况,如果分家的话,总得多分咱们一些才行,否则我可不同意。” 林氏插上来说了一通,表明了要多照顾他们一些,心里想着,大着肚子不趁机多要些,往后哪还有这么好的机会。 两个儿媳又再次将分家的事摆上了台面,让叶氏很是为难,扭头看了看赵强、赵壮。 赵强没说啥,只是站在翠莺身边,一直握着她的手,这回他也被家里这些人给弄毛了,既然媳妇这么说了,他也就干脆顺着她的意,分了就分了吧,免得媳妇老是受罪。 而赵壮却是对着林氏呵了一声,“你给我住嘴,啥时候说要分家了,娘都没开口,哪里轮到你开口。”赵壮心里是不赞成分家的,他向来是省心惯了的,要是分了家,那啥都得他自个担着了,哪里还能向现在这么轻省,啥事都有娘和大哥在,根本不用他操心。 两个儿子的态度多少已经能看出一些事,这回只怕由不得叶氏说不分就不分了,实在想不出法子,她只能说道:“这也不是件小事,容我再想想,你们也别争别吵了,都散了回去吧。”叶氏心里叹了口气,摆摆手让赵强、翠莺他们出去。 翠莺看了叶氏一会,再没开口,同赵强一道出屋,这会她啥心情也没有了,于是干脆做甩手掌柜,就窝在了屋里,家务活一样都没去做,连饭都没去堂上,而是由赵强去装了拿回屋里吃。 赵强知道翠莺心里憋闷,这些天村里议论纷纷,家里又出了这么一桩破事,件件都让她受了委屈,难免会心情低落,他也只能尽力劝慰,啥事都依着她顺着她,多说话逗她开心。 赵强带着妞妞逗乐了好久,翠莺脸上才算露出些笑容,他也跟着松口气,脱口道:“媳妇,你总算是笑了,可把我愁死了。” “我又没怎样,你犯什么愁,好了,别再弄妞妞了,把她放下吧。”翠莺嘴里说着,就将赵强抱在怀里给她逗乐的妞妞接了过去。 “我怎么能不愁,只要媳妇你不开心,我心里就难过。”赵强一屁股坐在翠莺身边,嘴里轻声说道。 翠莺扭头看了眼他,见他双眼还透着担心,心里总算有了些安慰,轻轻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道:“你如果真在乎我的话,这件事就一定不能退让,得站在我这边,这样我才能真的开心。” 赵强握住了她抚摸的手,对她点了点头,道:“媳妇,你放心,这次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我也觉得再同舅母、弟妹她们住一道,实在不是个事,不如分开大家清净。” 翠莺见他如此说,终于舒了口气,嘴角勾了起来,虽然赵强是没有多大能耐,可只要他一心向着她,她就满足了。 赵强、翠莺小两口在屋里说着话,院外突然传来唤声,“大哥、大嫂,开开门。”赵强一听,是赵春的声音,于是松开翠莺的手,起身出屋,跑去开了院门。 “春儿,这会过来有啥事啊?”赵强将门闩取下,一打开门就问了起来。 “大哥,娘让我过来唤你和大嫂,你们快去前头帮忙,二嫂突然肚子痛起来,可能就要生了。”见门开了,赵春急急忙忙说道。 “啊?不还欠些日子,怎么这会要生了。”赵强愣了一下,他明明记得听赵壮提过,还有大概十来天才临盆,怎么说生就生。 “你就别提了,二哥、二嫂在屋里吵了一架,这不动了胎气,肚子痛起来,就要生了。”赵春解释了几句,再等不及,忙又道:“大哥你就别问了,现在二哥跑去找接生婆了,那边屋里只有娘一个人在,没人搭把手可不行,这才让我来唤你和大嫂过去。” 赵强点了点头,就转身往屋里跑去,其实说是让他们过去,主要还是要翠莺过去帮忙,毕竟他一个大老爷们,也不能进去屋里,只有女人才方便,况且翠莺还生过一次,多少有些经验。 “媳妇,娘让咱们去前头,说是弟妹肚子痛要生了。”赵强跑进屋里就唤了起来,刚一说完,脚步就停了下来,想想林氏对翠莺干的那事,实在有够缺德,想起这些,他心里有些犹豫了,不知道媳妇还肯不肯过去帮忙。 赵强犹豫间,翠莺就已经起身,将妞妞一把抱了起来,就道:“妞妞不能没人管,要不先让春儿带着吧。”说着话就转身想走。 “媳妇,弟妹她干的那事……”赵强不由得脱口而出,随即又闭了嘴,看向翠莺。 “想啥呢,大人是大人,孩子是孩子,大人得罪了人,总不至于连孩子都不管吧,这种事我可做不出来,别乱想了,快走吧。”翠莺边说边抱着妞妞出了屋,赵强再不多想,跟着跑出了屋。 66、 翠莺走到院门处就见到了赵春, 忙将手里的妞妞交给了她, “春儿,你帮忙照看一下妞妞,我和你大哥去娘那边帮忙。” “嗳。”赵春应了一声, 牵起了妞妞,跟着翠莺、赵强一道往前头去了。 到了西屋外, 翠莺停住脚步,扭头吩咐赵强道:“娘这会一定没空烧热水, 强子你不能进去, 干脆就去厨房帮忙烧热水吧,要多烧一些,待会要用的。” 赵强应了声就跑去厨房了, 翠莺这才推门进去。“哎呦, 哎呦,好痛啊。”翠莺一进去, 就见到林氏躺在炕上, 双手抱着肚子,嘴里一个劲喊着痛,叶氏则双膝跪在炕上,俯下身子用布巾擦着林氏头上的汗,嘴里不停说着话, 以安抚林氏。 “娘。”翠莺关上门轻唤了声,叶氏抬头看来,见到翠莺就开口道:“老大家的, 你快去烧些热水来,老二家的看着今晚要生了。” “娘放心,我已经让强子去烧水了。”翠莺走到炕边说道。 叶氏吁了口气,轻喃道:“那就好。”之后就继续俯身擦汗,林氏却实在难受,嘴里又嚷了起来,“接生婆来了没,怎么这么久还没来,壮子到底跑哪去了,这个混蛋。” “你别嚷了,你这才刚开始,痛的还在后头,待会还得要用很多力气,骂人的精神还是留着生孩子吧。”翠莺毫不客气就喝了一通,语气很是强硬,不过这也是经验之谈,怎么也是为林氏好。 林氏听她这么一喝,原本心里的害怕就更甚了,也不顾上回嘴,就急急抓住叶氏的手,慌忙道:“娘,我好怕,我会不会痛死,我……” “呸,呸,呸,怎么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别自己吓自己了,哪个女人不得过这一关,咬咬牙就过去了,不会有什么事的。”叶氏一听她这番话,当即就截了,这个关头,如此不吉利的话是决不能说的。 叶氏这番话显然没能让林氏镇定下来,她还是紧紧抓着叶氏的手,整个人都绷紧了,脸变得有些惨白,手也发着颤,略有些散乱的发丝贴在脸颊上,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见林氏还是这么紧张,叶氏忙轻声安慰道:“别紧张,真的没那么难,你瞧我,我都生了五个,不照样好好的,这种事也头回生二回熟,头胎还有些害怕,等第二胎那就像生个蛋一样,没啥太大感觉了。” 翠莺听了叶氏的这讲法,不由噗一声笑了出来,虽然她还没生第二胎,可想想也不会同叶氏说得这般轻松吧,炕上的林氏却没那么好兴致,听完叶氏这番话,第一反应就嚷了起来,“我不要再生第二胎了,生一个都痛死我了,哪里还吃得消生第二个。” “说得啥傻话,没病没残的,怎么可能只生一胎,好了,好了,这会说这个还早得很,你先好好把肚里这个生出来,快别说太多话,留着待会使劲。”叶氏嘴里又是一番吩咐。 到了这会,林氏也不能说不生就不生,没其他法子,只能咬牙忍痛,嘴里嗯嗯地呻`吟着,手还是攥紧叶氏不肯松开。 只一会林氏又是满头大汗,叶氏拼命擦汗,翠莺见了就说道:“娘,瞧她这汗出的,我去厨房装罐热水来给她喝吧。” “对啊,那你快去装来吧。”叶氏也忙得忘了这茬,听翠莺提起,忙点头应了,翠莺这才转身出了屋。 到厨房时,见赵强蹲在灶膛边使劲扇风,就唤了声,“强子,热水怎么样了?” 赵强扭头看来,见到翠莺就站了起来,上去掀开锅盖瞧了瞧,道:“锅里已经滚得差不多了,马上就能好了。” “那你赶快用桶装了,我好拎去屋里。”翠莺边说着话,边取了空陶罐舀水冲洗了一把,用干净的布擦了擦水,走到灶头,打开锅盖见水已经滚得直冒泡,应该是烧开了,于是双手垫上布,准备将锅端起来倒水。 “媳妇,还是让我来吧。”赵强怕烫到她,忙抢了过去,端起锅来。翠莺也不跟他抢,只是在身后吩咐道:“先倒些到罐里去,其他的再倒木桶里。” 赵强依照吩咐将陶罐装满,再将剩下的倒进水桶,之后手一拎,道:“我拎到门口,你再拎进去吧。”说完就出了厨房。 翠莺点了点头,捧起陶罐,又拿了一只碗,跟着赵强身后出去,到了西屋前,翠莺接手过去,再吩咐道:“这些水还不够,再多烧一些,最少也还要再烧两大锅。” “嗳。”赵强应了声,翠莺这才推门进去,赵强转身去厨房继续烧热水。 “娘,热水我拎来了。”翠莺进去就将装热水的桶子搁下,叶氏见了忙吩咐道:“你先倒碗水来给她喝,再把倒些热水进木盆,摊凉一些待会好用。” 翠莺应了声就去倒水进碗里递给叶氏,然后拿了脸盆架上的木盆过去,把热水倒满木盆,重新搁回脸盆架上去。 屋里正忙着时,外面传来赵壮的声音,“娘,接生的陈大娘请来了。”刚嚷完,门就推了开来,走进来一位约五旬的老妪,她就是林家村最有经验的稳婆陈婆子。 林氏一听接生婆来了,头就使劲抬了起来,喊道:“快,快,陈大娘你快来看看,我好痛,你快帮帮我。” 陈婆子是个老经验,自然不用人家吩咐,就走过去爬上了炕,吩咐起林氏来,“小娘子别害怕,你把双腿打开来,我给你瞧瞧。” 这边陈婆子吩咐着,外边赵壮又唤了起来,“娘,兰英怎么样,孩子怎么样,都没事吧。” “没事,不要急,你在外边好好待着。”叶氏忙应了声。这时陈婆子已经探头看了林氏的下`体,抬头对着门喊了声,“小哥,别担心,有老婆子在,定然顺顺利利的。” 陈婆子不愧是有经验的接生婆,还懂得安抚干着急的亲属,完了之后就对林氏道:“小娘子,你这下边还没开多少,我瞧着还得等上一段,你还是歇会养养神,待会才会有力气。” 林氏的疼痛大半还是因为紧张,如今有陈婆子在场,她稍稍安心了一些,就没那么扯着嗓子喊痛了。 “我看还是给小娘子吃些东西垫垫,也能长点力气。”陈婆子安抚好林氏,就转头对着叶氏说道。 “你瞧我,把这都忘了,老大家的,你去厨房帮着烧点吃的来吧。”叶氏忙扭头吩咐了翠莺。 翠莺随后就出了西屋,推门出去,迎面就见到满脸焦急的赵壮,于是安慰了一句,“二弟不用太急,陈大娘看着是老经验,不会有事的。” 赵壮搓了搓手,应道:“嗳,大嫂,里面就麻烦你照看一二了。” “会的,这会娘在里头,我去厨房烧些吃的给弟妹。”赵壮听了又道谢了一番,翠莺笑笑就去了厨房。 “媳妇,拿热水吗?这锅还没滚呢。”赵强见翠莺又折返了,以为她又来提热水。 “是娘让我来烧些吃的,好让弟妹填填肚子。”翠莺说着话就去开了木橱,往里瞧了瞧,除了半碗酱菜,其他啥也没有,这么临时让她烧什么呢? 略想了想,翠莺就扭头出了厨房,往后头自个的院子去了,进到屋里,翠莺从桌子底下拿出个篮子来,掀开盖着的粗布,底下有十来个鸡蛋,从中取出一个,盖上布重新放回桌子底下,转身出了屋。 翠莺往前头走时,心里还想着,往日林氏总惦记着她院里的鸡和鸡蛋,想着能分些吃,对于这个她很是厌烦,哪里知道,如今居然亲自取了烧给林氏吃,真觉得林氏不知道烧了哪门子高香,有这等福气。 一路回到厨房后,翠莺就动手烧起糖鸡蛋,这回用的是红糖,因林氏即将临盆,叶氏一早备下了红糖,红糖是最适合生孩子的人吃,翠莺就拿它来烧鸡蛋了。 等烧完鸡蛋,翠莺捧着碗出了厨房,把灶头重新让给赵强烧热水。 推门进西屋时,听着林氏的喊声好像又急了起来,估计着痛得比刚刚厉害了。“娘,吃的烧好了。”说着就将红糖鸡蛋递给了叶氏。 叶氏瞧了,不由抬头看向翠莺,这院子除她屋里有鸡蛋,其他人都是没有的,这么说来,这碗里的鸡蛋,自然就是她拿出来的。 为了这个,叶氏不免投来了感激的眼神,林氏才做了件对不住翠莺的事,她这会还能拿出鸡蛋来给林氏吃,算是非常难得了,叶氏是个明白人,心里自然会记得她这点好。 叶氏感激得看了眼翠莺后,就俯身过去,这会陈婆子已经扶着林氏半坐了起来,叶氏就这么一口口喂着林氏吃了起来。 鸡蛋还没吃完,林氏就已经痛得更加厉害起来,只捧着肚子蜷成一团,痛得喊都喊不出来了,翠莺忙接过叶氏手里的碗搁下。 这时响起敲门声,赵强在外面喊道:“娘,热水好了。”翠莺忙去开门接了另一桶热水,赵壮这时忙凑过来急问道:“大嫂,怎么样了。” “还没呢,你不要急。”翠莺回了一句就将门关上了。 赵壮看着闭合的门,心里焦急得很,可又进不去,只能在外边一个劲搓手踱步,赵强之后又烧了一锅热水送进西屋,完了就陪着赵壮一起,在屋外等着孩子落地之时。 在屋里一阵阵撕心裂肺大叫之后,终于在接近三更天时,屋里传来了一声嘹亮的啼哭声,孩子终于落地了。 67、 屋内“哇”一声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 陈婆子托着血淋淋的孩子出来, 利落地剪下脐带,捧着孩子用木盆里预备好的温水擦洗,并探手摸了摸孩子的胯`间, 以进一步确认孩子的性别。 一旁的叶氏见到孩子落地,欢喜地笑了起来, 一边给虚脱的林氏擦拭汗水,以及胯间流下的血水, 嘴里已经迫不及待问了起来, “陈大娘,孩子怎么样?” 陈婆子自然是知道所有人心里惦念的是什么,忙笑着道:“恭喜, 恭喜, 小娘子得了个闺女,孩子哭得响, 手脚一直动, 一看就是个身子壮的。” 叶氏和在炕边换水的翠莺一听陈婆子说完,全都愣了一下,叶氏不由脱口而出,“陈大娘,我有没有听错, 你说啥,闺女?” 陈婆子接生的人家多了,知道生女孩子大多人家不喜欢, 因此她总是要说些好话,让家里人心里好过一些,这回也不例外,嘴里笑着说了一通闺女的好处,这下叶氏总算是确定下来,她刚刚没有耳背听错。 “闺女,怎么会是闺女,大夫明明说我这胎是男娃,有没有搞错。”大家都还没说啥,反而是一身血污瘫在炕上的林氏挣扎着想起来看个究竟,可终归力有不逮,她双手这会还打着颤,根本撑不起身子。 “别乱动,你刚生完,乱动搞不好下面要出血的。”翠莺这会也反应过来了,心里的喜悦一闪而过,面上到没显出来,见到林氏那么激动,忙上去将她摁倒,出声提醒她。 叶氏的反应比翠莺自然要大,一直盼着孙子,结果出来是孙女,总归是心里凉了凉,愣了一会才回过神来,这会人也落地了,再失望也都是自家的孩子,心里虽有些难受,到也没像有些婆婆一样,什么事都摆在脸上。 “没事,没事,闺女也好的,将来要是再生儿子,姐姐就能带着弟弟了,这不是挺好。”叶氏这会也只能这么安慰林氏了,说着话就接过陈婆子已经洗干净包好的孩子,俯身将孩子抱给林氏看。 林氏却还不死心,一见到孩子递到面前来,忙抬起微颤的手伸进襁褓里,自己亲手摸了摸,手很快就停住了,过了好一会才木然地抽了出来,手一下子跌落在炕上,整个人再也没有响动。 到这份上,再多的安慰话语林氏只怕也听不进去,翠莺在一旁瞅了瞅,就伸手接过襁褓,说道:“娘,二弟还在外边等着见孩子呢,我先抱出去给他看看,待会就抱回来。” 叶氏点了点头,就将手里的襁褓递给了翠莺,自己继续收拾林氏身上的血污。 翠莺接过襁褓,低头看了眼里面的小脑袋,却见到小东西睁着圆滚滚的眼睛,漆黑的眼珠子动来动去的,到显得挺机灵,几乎和妞妞生下来时一个样,不由地笑了笑,用指头在她的小脸颊上蹭了蹭,这才抱着拉开门走了出去。 翠莺刚一脚跨出去,赵壮就急不可待地抢了上来,急声道:“嫂子,咋样,孩子大人都好吧?” “二弟放心,都没事,快来瞧瞧你闺女。”翠莺笑着回了声。 赵壮正松口气,咧起的嘴角一下子僵住了,愣愣的一时反应不过来,而身后的赵强也同样愣了一下,心想不是一直说是男娃,怎么生下来却是个闺女。 “二弟,二弟。”翠莺轻轻唤了两声,赵壮这才恍过神来,有些木然地接过翠莺递过来的襁褓,小心翼翼抱在怀里,低头瞅了起来。 虽然和预期的不一样,但赵壮总归是第一次做父亲,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兴奋留着,抱着女儿瞅了好一会,还是咧开嘴笑了。 到这会,赵强才敢开口说恭喜,并也笑着接过襁褓低头看了起来,两个大男人头凑着头说起话来。 “大哥,你瞧我闺女的鼻子像不像我,是不是很像,我觉得像。”赵壮指着孩子的鼻子就乐呵起来。 “是挺像,不过比你好,你刚生出来那会,鼻子可有些塌,长大些才算挺起来。”赵强到正儿八经讨论起来。 “闺女当然得比爹强,大哥,你瞧,眼睛像不像我?”赵壮又转移了目标,瞅起了那双大眼睛。 “眼睛我觉得还是像弟妹多点,到是这小嘴有几分像你。”赵强笑道。 赵壮仔细瞅瞅小嘴,笑着道:“是嘛,唉,你瞧你瞧,我闺女的眼珠子在转,是在看我这个爹嘛。”赵壮这一唤,赵强的头就更加挨过去,仔细地瞅了起来。 被完全晾在一边的翠莺这会噗一声笑了起来,两个大老爷们这会说的话咋那么像小孩子,不由走了过去,笑着道:“好了,外边冷,孩子待久了怕要受风寒,二弟想看的话,以后有的是机会,这会还是让我先抱进屋去吧。” “对,对,快让你嫂子抱进去吧,免得受寒。”赵强一听忙凑了一句,赵壮猛点了点头,就将襁褓小心地递给了翠莺,嘴里笑道:“今晚让大嫂受累了。” 翠莺笑了笑,没说啥就转身推门进屋了。走进屋里,林氏正呆愣愣地看着屋顶,全身好似泄了气一般,脸上显出灰败,翠莺走过去将襁褓递还给叶氏,啥也没说就动手收拾起来,等陈婆子把所有事都料理妥当了,她就送了陈婆子出去。 到门外赵壮将接生的银钱给了陈婆子,一番道谢之后亲自送到院外,赵强随后跟了过去,这会已经大半夜了,自然得有人送陈婆子回去,赵壮肯定要留着照看,只有赵强送去了。 等翠莺再回身进屋时,炕上的林氏已经咿咿呜呜哭了起来,叶氏正在安慰她。这场面翠莺也不便留着,于是就默默退了出来,刚巧看到院外回头的赵壮,就道了一声:“二弟,这会屋里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你快进屋吧。” 赵壮应了声就推门进去了,翠莺没有再进去,转身去了东屋,推开东屋的门,里面黑乎乎的,瞧着应该都睡了,她也不便去吵醒,就重新合上门,去厨房打了热水回自个屋里,洗漱一般后就躺上炕歇下。 忙了这么一通,人其实已经很疲累了,可翠莺躺在炕上一时却睡不着,大半原因是赵强、妞妞都不在身边,屋里只她一个人,委实不太习惯,还有大半是因为想到了那襁褓里的孩子。 虽说刚听到陈婆子说起是闺女时,她心里有那么一丝痛快,觉得林氏这回吃瘪了,再嚣张不起来,可这也只是一时的感觉,这会夜深人静再想起来,到觉得那孩子有些可怜,心里想着,女娃怎么就那么不受待见,二囡如此,现在又添了一个,也不知道往后会不会遭到嫌弃。 翠莺心里正为刚出生的女娃儿唏嘘时,门被轻轻推了开来,一条身影走到炕前,脱了衣物就钻进被窝来。 翠莺一下子被拥入怀中,赵强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似乎察觉到翠莺并没有入睡,就轻声道:“媳妇,你也累了,咋还不睡。” “睡不着。”翠莺轻声回了句,之后转过身来,将头靠在赵强的胸膛上,闷闷说道:“强子,你说为啥闺女就要被人嫌弃,就连自个的亲娘也不待见。” 赵强搂着她的双手紧了紧,厚实的手掌抚着她的背,掌心的温热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肌肤,让她觉得温暖。 “你也别胡思乱想了,也不是所有人都不待见闺女,反正我肯定不会,二弟应该也不会,弟妹这会也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来,久了就会没事的,毕竟也是自个的孩子,怎么会不喜欢。”赵强轻声安慰着,那声音低沉醇厚,翠莺听着他的话,就这么迷瞪了起来。 “我要是生了闺女,你一定不要嫌弃,我会很伤心的。”迷糊间,翠莺还喃喃说了几句。 赵强下巴在她头上蹭了蹭,嘴靠近她耳边,轻声道:“我不会的,媳妇你放心吧。” 也许是得了赵强的保证,翠莺安心下来,不一会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就睡着了。 接下来几天,家里的亲戚陆续过来探视道贺,到是忙了一阵,人人嘴里道着恭喜,可林氏自个却一点喜气都没有,那晚叶氏劝说了好一会才止了泪,之后又是哭了好几次,嘴里一直在咒骂那个大夫,说人家是骗子,明明是件喜事,气氛却是惨兮兮的,一点都没有喜悦的氛围。 翠莺自从那晚之后,就再没进过林氏屋里,心里实在对她这么哭哭啼啼很是反感,女儿不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至于弄得好像啥悲剧一样嘛。 等亲戚们都已经来道贺过后,家里才恢复平静,叶氏这些天都在林氏屋里忙,翠莺也没机会同她说分家的事,可心里却一直惦记着,于是这天逮了个空,去东屋找了叶氏。 翠莺进屋就见到叶氏正准备出去,叶氏见到她进来,就问道:“老大家的找我有事?” 翠莺点了点头,叶氏忙道:“那坐下说吧。”说完就在桌边坐了下来,翠莺跟着坐下。 “娘,我这回来,是想问问,上次说过的事,你想好了吗?”翠莺知道叶氏没啥空,于是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把来意说了。 叶氏一时还没想到翠莺说的是啥,不由问道:“上次啥事?” “就是大家分开住的事。”翠莺略抿了抿嘴,还是直话说了。 林氏提前临盆的事让叶氏手忙脚乱,这些日都忙得团团转,一时到没空想分家的事,况且,叶氏心里其实还是不怎么赞同,就更加不会去想了,这会翠莺提起,她不由得愣了愣,脸色略微沉了下来。 “老大家的,那事也过去这么多天了,你的气也该平了些,分开住的事就这么揭过去吧,往后还是不要再提了。”叶氏张嘴劝说起来,她真的不想闹分家。 翠莺心里早有了叶氏不会答应的准备,因此她这么说了,也不以为意,只是沉声道:“娘,我这不是一时气话,是我想过之后才这么说的。” 叶氏见她还是坚持,正待张嘴再劝,门这时被推开,赵壮从外边走了进来,“娘,孩子哭了我没法子,你快去看看吧。” 叶氏一听忙站了起来,瞧了眼翠莺,就道:“我先去看孩子了。”说完就跟着赵壮出了屋,翠莺无法,只能跟着出屋,想着再寻个时间同叶氏把话讲清楚。 68、 叶氏随着赵壮去了西屋, 等到那边忙完, 天已经很晚了,翠莺也就没再去找她,只想着等明天再找机会了。 到了翌日, 叶氏一早起来,吃完早饭就去了西屋, 进去后见到平日都躺在炕上的林氏今儿难得坐了起来,一看到叶氏进来, 林氏忙拉着她坐到炕边说起话来。 “娘, 我昨儿听壮子提起,说大嫂又去你那提分家的事,这事可是真的?”林氏小心试探起来。 叶氏扭头看向她, 以为她也想提分家, 于是没什么好气说道:“这事你管啥,你如今只要养好身子就好, 其余的都不用你操心。” “娘, 我也只是问问,不过娘,你可千万别听大嫂的,好好的怎么能说分家就分家,这家可绝对不能分。”林氏这会到是一改往日的凄苦样, 显得精神好了不少,都能拉着叶氏说事了。 这话完全出乎叶氏意料之外,往日林氏不都是闹着要分家的人, 今儿怎么突然变了说法,心里觉得奇怪,不禁问道:“最早不是你提的分家,今儿怎么就转了性子。” 林氏听了这话,略微显出了些尴尬,确实以往她一直闹着想分,可那会是那会,那会她想着肚子里是儿子,想借着儿子多占一些,可如今居然生下个闺女,这样怎么可能还有便宜可占,反而要是分家的话,生怕叶氏因为她生了闺女,就少了对她和赵壮的照顾,那不是亏大了。 林氏心里啥想法叶氏不清楚,不过她自个是不想分,听林氏这么说,到正合她意思,于是就说道:“这事你别瞎操心了,不管是谁提的,我都有自己的主张。” 林氏见叶氏不想再提,也就住了嘴,之后又躺回炕上,心里琢磨着,叶氏应该也不想分家,这样的话,她就安心多了。 叶氏和林氏之间的话翠莺并不晓得,她还是一边忙家务,一边注意叶氏,终于在午后,叶氏从西屋出来,翠莺忙搁下手里正在择的菜,起身就去了东屋。 一进到东屋,就见到叶氏坐在炕上歇息,见到翠莺进来,脸上就有些不自然起来,可也没赶她走,摆了摆手让她在桌边坐下。 “娘,昨儿那事还没说完,今儿我想说说清楚。”翠莺还是单刀直入。 “老大家的,我一直好说歹说,你怎么都听不进去,就这么想分家不成。”叶氏这会也有些急了,说话就有些毛躁起来。 翠莺起身给叶氏倒了碗水递了过去,之后才说道:“我知道娘不想兄弟几个散掉,可家里这样,你就真看得过眼。” 叶氏心里也晓得翠莺有股怨气,想想也确实有些委屈,不由得就放缓了语气,劝说道:“老大家的,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哪有人家是完全相安无事的,不都是磕磕碰碰过来的,大家多让着点、迁就点不就过去了,往后日子总会过顺的。” 翠莺沉默了一会,还是开口道:“自从出了那事,舅母面前大家只怕很难再好好相处了,至于弟妹的话,她可不是一次两次搅事了,我都一一忍让了,这次的事,你觉得我还能睁只眼闭只眼嘛,娘难道想往后大家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变得谁也不理谁,这样就会比较好吗?” 这一句句的话,让叶氏也变得沉默了,这事她心里也很矛盾,不分的话确实吵闹不休,可分了的话,就怕大家兄弟妯娌变得越来越疏离,她实在不想见到这种情况。 见叶氏沉默着不说话,翠莺就站了起来,肯定地对叶氏道:“娘,我也知道这事你为难,可为了大家往后日子少些闹腾,我是一定要分的,强子只怕也是同我一个心思,娘你就快些拿定主意,也免得拖拖拉拉,家里反而更加不安宁。”翠莺将话说完,就沉默着转身出了东屋。 在东屋前,刚好碰到走回来的赵春,两人打了声招呼,就错开身各自走去。 赵春推门进屋时,见叶氏坐在炕边闷声不吭,脸上瞧着有些阴郁,就走到炕边坐下,问道:“娘,咋了,身子不舒服吗?” 叶氏抬头看向赵春,这会她也没人可以商量,就拉着赵春的手,说道:“春儿,刚你大嫂来找我,提起分家的事,她这回是铁了心想分了,而你大哥又站在她那边,你说我该咋办?难道真要分了不成?” 赵春对这事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于是忙轻拍叶氏的背,安慰道:“娘,不管啥事,你可要放宽心,别累得自己病倒了。” 叶氏轻点了点头,嘴里叹了口气,赵春不禁撇了撇嘴,说道:“娘,我以前不就说过,嫂子们进门时就得给她们下马威,要镇得住她们,你就是把我的话不当回事,这会你瞧,一个两个全闹成这样,不就是欺负你好说话嘛。” 叶氏皱起了眉头,她自问对两个儿媳都是不错的,几乎是一碗水端平了,可不知怎么,两人就这么不对付,总是摩擦不断,也确实让她闹心。 “唉,娘你也别多想了,既然她们这么爱闹,你就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真要分就分掉算了,要是没人养你,就我来养你,你不用怕往后没人照顾的。”赵春性子向来是爽利的,见不得人家唧唧歪歪,闹成这样,干嘛还非得放在眼前扎眼,不自找罪受嘛。 赵春这番话说了,叶氏眉头皱得更紧,其实也知道分家是最好的法子,可就是心里拧巴着,自己解不开这个结。 “唉,让我再想想吧。”叶氏嘟囔着说了一句,赵春也不再多说,只管给叶氏拍背顺气。 这晚赵强从镇上回来时,天已经擦黑了,平日里到没这么晚过,一家子都还等着他吃饭。赵强回来就将东西搁下,去厨房舀水洗起脸来。 “强子,今儿怎么这么晚,快去堂上吃饭吧,大伙都还等着呢。”翠莺正好从堂上过来,在厨房外就见到赵强蹲在水缸前,忙出声唤了他。 赵强到像是被吓到了,“啪”一声布巾掉进盆里,身子僵了僵,到是没转回身来,仍旧背对着蹲那,嘴里回了句,“你们吃吧,我已经在外边吃过了。”说完话就低着头快步想走出厨房。 翠莺直觉得不对劲,赵强从来没有这般畏畏缩缩,好像不敢看她一样,况且,他从来不会在外边吃饭,也没有什么人会请他吃,摆明是借口。 “强子,你给我站住。”这么多漏洞,翠莺怎么可能还看不出有问题,于是忙喝住了他,说话间就跑了上去。 赵强被翠莺这么一喝,无奈站住了脚,可还是低着头不往她这边看,翠莺跑到他跟前,就看了过去。 这会天已经黑了,厨房里又没有油灯,只能就着一点月光,到是看不太真切,不过,饶是这样,翠莺还是看到了赵强脸上一块块的破皮红肿,一瞧就是跟人打架造成的。 “强子,这是咋了,你是跟人打架了吗?脸上怎么伤成这样?”翠莺没想到会是这样,心里到是一惊,不免急了起来。 赵强就是不想她着急担心才避着的,这会见躲不过,忙拉着她的手,安抚道:“媳妇,没事的,就一点小伤,也不咋痛,过两天就全好了。” “你说的啥话,都这样了还说没事,快,跟我去亮的地方,我得好好瞧瞧,看其他地方还有没有伤到。”翠莺说着就抓着赵强的胳膊,将她往堂屋拉去,那边有点油灯,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赵强想着家里人都在堂上,不是很想过去,怕其他人担心,可翠莺一直拉着他,瞧她那焦急的样,他也开不了口,只能被她拉着进了堂屋。 堂屋里叶氏、赵壮、赵春都坐在桌边,丁氏前儿就已经去了女儿那,林氏自然是在屋里炕上,这会堂上到是没多少人。 翠莺拉着赵强进去,叶氏、赵壮、赵春一时都瞧了过来,见到赵强脸上一块块的瘀痕,一下子全都站了起来。 “老大,这是咋了,跟人打架了?”叶氏最先开了口,说着就冲到了赵强跟前,仰脸看他的伤。 赵壮随后也跑了过来,嘴里嚷道:“大哥,是谁和你打架,我非找那小子揍一顿不可。” 赵强就知道会这样,忙声安抚道:“我没事,这点小伤根本不痛不痒,很快就好了。” 几个人还是围着赵强东问西问,赵强没法子,就说道:“娘、媳妇你们都不要担心,我就跟村里的二狗子挥了几拳,真没多大要紧的。” “二狗子?就那整天惹事的无赖,大哥你平日跟他根本没来往,怎么突然就干起架来?是不是那小子挑事。”赵壮一听,赵强居然同村里有名的无赖打了起来,颇有些不解问道。 “也就吵了几句,火气一大动了手,没什么的,咱们快吃饭吧,待会饭都凉了。”赵强实在不想家里人再多问,就想着将话岔开去。 叶氏哪里能这么被他混过去,还是刨根问底道:“你平日里根本不愿搭理这种人,今儿好好的,怎么就吵起来了,有啥事你同娘老实说,可别想瞒着我。” “定是那小子欺人太甚,大哥你说清楚,要真这样,咱们明儿就一起去揍那小子。”赵壮气不过,撩起了袖子,摆出一副想干架的样子。 “你给我少惹事,好好听你大哥说。”叶氏呵斥了赵壮一声,回头看向赵强。刚在一旁翻看他手臂和其他地方的翠莺,这会瞧着确实没其他伤,稍稍安心了一些,也抬起头向他看来。 赵强被他们这么逼问着,没法子只能招了,嘴里喃喃道:“就是那二狗子说了一些混帐话,我气不过跟他吵了起来,后来才会动手的。” “他到是说了啥,你平日也没有毛躁啊,怎么今儿会这样。”叶氏向来觉得儿子是个稳重的,平日基本上很少招惹是非,从小几乎没怎么和别人动过手,这回怎么这么冲动。 赵强面上显出为难,低着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究竟,叶氏急了,又是一通逼问,赵强这才抬头偷眼看向翠莺。 赵强看过来时,就同翠莺的眼睛对了个正着,翠莺不由心里一跳,当即有些明白了,拧着眉头沉声道:“是不是那人说了我一些难听话?” 翠莺的话一说,赵强就连忙道:“媳妇,你别理那些人,他们的嘴巴都跟臭水沟一样,做不得数的。” 这么一来,堂上的人全都明白过来了,不由得一个个全拧起眉头来。 69、 当晚大家都没有再说什么, 吃完晚饭翠莺收拾好之后, 抱起妞妞就同赵强回了屋,回到屋里后,翠莺去打了热水, 给赵强细细清理脸上的瘀伤,将刚刚特意煮的鸡蛋剥壳包好, 轻轻给他在脸上揉动,用以散瘀。 翠莺虽然动作轻柔, 整张脸却是黑沉沉的, 赵强见媳妇这样,不免有些小心翼翼,凑过去轻声赔罪道:“媳妇, 都是我不好, 你别生气,气坏了自个可不好。” “哪里有你半分错, 我也不是生你的气, 真要气也是气那个无赖,只是我这会心里烦,这流言也不知啥时候能平息,要真是一时半会散不去,咱们留在村子里, 恐怕都难抬头。”翠莺郁闷地开口。 赵强也晓得这道理,这段日子他也不是一次两次听人背后议论了,以前全都忍了, 可那二狗子说话实在太下流,满嘴污言秽语的,简直不堪入耳,他才会受不了骂过去,继而动了手,可是众口难堵,就算打得二狗子闭了嘴,还会有其他人非议,他又能打得了多少回,这么下去,也真不是个事。 这天晚上两人都怀着心事,一晚上全睡得不踏实,翌日一早,翠莺起身后,就唤醒了赵强,拉着他起来,两人盘腿坐在炕上说起话来。 “村里的流言不歇下来,昨儿的事往后只怕还会再有,咱们也不能每个都去打一顿,我看咱们还是得避开一段日子,等过了风头再回来,你看成不?”翠莺昨儿一晚上都在想这事,除了这样,她想不出还有更好的法子了。 “避开?这……咱们家在这里,该往哪去避呢?”赵强颇为犹豫,要是避开的话,家里又要咋办。 翠莺早想好地方,就道:“可以去干娘那住一段日子,她那边两间屋子,只她一个人住,咱们过去也能住得下。” 赵强拧着眉头,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可如今已经二月底,到了三月地里活就多起来了,我要是不在,只怕家里忙不过来。” “你咋不会转弯,咱俩加上妞妞三口不在家,那家里的口粮不省了大半,地里收成少一些也没大碍不是。” 翠莺说道。 这话到也有几分理,赵强抬头看向翠莺,见她用期待的眼神看他,也就再拒绝不了,于是点了点头,道:“那就这样吧,等避过这一阵,咱们再回来。”说完就下了炕,准备出屋去。 翠莺却是一下子拉住了他,赵强扭头看来,她忙道:“别急,你先坐下,我还有事要说。” 赵强返身又坐了下来,翠莺这才道:“按我的意思,咱们避走之前,得先把家给分了,否则拖过这段时日,再要提起只怕就难了。”她心里想着离开这么一段日子,还不知道回来会怎样,要是林氏在背后做什么动作,只怕他们得吃大亏。 翠莺这些日都在讲分家的事,赵强也知道她是打定主意要分了,恐怕劝也没用,赵强低头略想了想,就朝她点点头,道:“媳妇,我听你的。” 翠莺得了赵强的话,脸上终于露了笑,从炕上下来后,就道:“那这事宜早不宜迟,咱们今儿就一道去娘那边,让她尽早主持分家。”嘴里说着,就动手帮妞妞穿好衣裤,三人漱洗好之后,就一道出了院子,往前头去了。 翠莺到也没马上就进东屋,而是先烧早饭,该做的事总得做完,还有一大家子等着吃早饭,直等到大伙吃完早饭,才拉着赵强去找叶氏。 走进东屋时,叶氏、赵春还有赵福都在,见到赵强进来,叶氏忙道:“老大,你今儿咋还在家,不去镇上了吗?” “嗯,娘,咱们有事同你商量。”赵强清了清嗓,开口接了话。翠莺则弯腰将抱着的妞妞放下,让她同赵福一道在炕边玩。 叶氏听了这话,马上就朝翠莺看了眼,心里多少有些数了,于是搁下手里正在缝的开裆裤,示意让他们坐下说。 赵强同翠莺都坐了下来,真到了这会,赵强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低着头嗫嚅了一会,却还是没说出来,翠莺见他犹豫不决,就代替他开了口。 “娘,昨儿强子打架的事你看到了,为的啥事你心里只怕也清楚,如今弄成这样,咱们不去追究责怪,可也不能就这么硬忍着、挨着,我同强子商量过了,咱们准备就此分了家,之后搬去我干娘那一段日子,等避过风头再回来。”翠莺将事情一一说了个明了。 “啥,你们要搬出去?”叶氏一急,整个人都从炕上跳了起来,居然提到了搬出去,这能不让她着急嘛。 “娘,你别急,不是就此搬出去,只是避开一阵,等风言风语平息下来,咱们肯定会回来的。”翠莺忙解释了一番,这会重要的是分家,而不是搬出去的事,她可不想叶氏为此焦急担心,反而更不肯分家。 “那怎么成,咱们家地里这么多庄稼,可是有很多活的,老大要不在,咱们地里的活该咋办,由谁来做?”叶氏哪里能不急,这可是关系到一家温饱的问题,绝对马虎不得。 “娘,咱们避出去,又不等于这期间强子不能回来,强子完全可以隔三差五回来帮衬,真要是田里农忙时,他也可以在家呆几天呀,再说咱们三个不在,家里的口粮省一大半,地里的收成也没那么紧了不是。”同样一番话,翠莺又对叶氏说了一遍,只为让她知道,农活的事是不成问题的。 这么一说,叶氏又语塞了,一时又重坐回炕上,瞅着赵强、翠莺,脸色有些难看,赵强这时也抬头看向叶氏,憋了半晌才吐出话来,“娘……这段日子,家里烦心事太多,弄得咱们没个清净,为了大伙好,还是……分了吧。” 这会连儿子都开口了,叶氏更加不知道该咋说了,反而赵春一下子站了起来,有些恼火道:“大哥,你咋这样,就顾着自个媳妇,居然这么逼娘,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赵强被赵春数落地脸都涨红了,再也张不开嘴,翠莺总归镇定一些,等赵春歇了口,才道:“小姑这话有些过了,咱们并不是逼娘,由始至终惹事的都不是咱们,咱们也只是想图个安生,不想被有些人搅和得日子不好过,难道这也有错?” 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话里的意思也够明白了,就是不想同丁氏、林氏这样整天搅事的人一道,弄得日子难过,这么一番话下来,叶氏也绝对不可能听不懂其中之意了。 赵春自然也晓得家里闹成这样是丁氏、林氏所起,可她作为外嫁女也不管这些,她只是不想自个娘为难,于是嘴里冷哼了一声,道:“大嫂好伶俐的一张嘴,你明晓得娘一直不赞成分家,却硬是要一再提起,这还不算是逼娘。” 翠莺不想同赵春多纠缠,等她说完后硬是没搭话,只是瞅着叶氏看,赵春双眉一竖,又想开口,却是被叶氏拉住了手,阻止道:“春儿,别说了,这是你大哥、大嫂,不能这么无礼。” 赵春一听嗔了起来,“娘,我这是帮你,你咋反而指责我。”叶氏朝她看了眼,摇摇头,示意她别再插嘴了。 被叶氏阻止了,赵春只能闭了嘴,一屁股坐回炕上,双眼紧紧瞅着赵强、翠莺,看他们下面又要如何说。 赵春闭了嘴,屋里一时静了下来,谁也没开口,叶氏低头思忖了好一会,才抬起头看儿子、媳妇,悠悠开口道:“我和你爹当初拖家带口逃洪灾出来,到这林家村落地时,屋舍田地啥也没有,穷得连口饭都吃不上,这么艰难咱们一家都挨过来了,到这会咋就过不去了呢,就当娘求求你们还不成吗?” “娘,你千万别这么说,你让咱们怎么担得起。”叶氏恳求的话语,让赵强甚是羞愧,着急地站了起来,想着娘一路辛苦拉拔他们,自己却这么忤逆她的心意,确实不应该,这么想来心里头又有些动摇了起来。 翠莺多少晓得赵强的脾气,他的顾虑太多,总是想顾全这个,又想顾全那个,叶氏这番话一说,只怕他又会摇摆不定起来,于是忙从后边伸手拉住他的衣角拽了拽,赵强这才回过神来,慢慢坐回板凳上,侧头看了看翠莺。 “娘,咱们都晓得你辛苦,可咱们就算分家了,也不等于会不孝敬你,这根本就不冲突,就像大姑、小姑她们都嫁出去了,全不在跟前,可对你的孝心不照样没有改变,你说是不是。” 翠莺这会得尽快扭回赵强的心思,于是讨了个好,对叶氏说道。 赵强跟着点了点头,忙道:“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孝顺你的,一定会让你后半辈子享福的。” 叶氏心里叹口气,事已经走到这一步,她骂也骂了,劝也劝了,求也求了,再也没其他招,看来这回真的挽不回分家的局面了。 叶氏心里感叹着,赵春在一边却憋不住了,拉着叶氏的手就嚷道:“娘,你干嘛如此低声下气,他们都已经铁了心不顾你意愿了,求他们还有啥用处,你就干脆些,分了就分了,正好落个清静,大家都省了心,免得被这些事气得难受。” 赵春一顿嚷,叶氏这会也没精神再阻拦她,只管由着她说完,停下嘴来后,才沉了沉气,说道:“老大,老大家的,是不是娘再怎么说,你们都定要分这个家了?” 赵强眼里闪过一丝慌乱,说真的他心里还是有些犹豫的,抬头看了看娘,又扭头瞧了眼翠莺,夹在两人中间,他很是为难,一时张不了嘴。 翠莺见他迟迟不肯张嘴,就知道他定然又纠结了,可这时候要是他下不了决心开口,光她这个儿媳说出来,叶氏不一定会狠下心做决定,这当口不能由着他逃避,只能推着他往前,于是伸手过去,握紧他的手掌,当他看过来时,坚定地对他点了点头。 赵强看着翠莺的眼睛,看到了她的笃定,心里的晃荡慢慢平复下来,好一会才扭头看向叶氏,开口道:“娘,咱们决定好了,还是要分家。” 叶氏长叹了口气,慢慢站起身来,道:“既然这样,那就分吧,你们跟我去堂屋,春儿,去唤你二哥过来。” 70、 翠莺、赵强两人跟着叶氏去了堂屋, 赵春紧接着唤了赵壮进来, 一家人坐下来,好好把这事摊开来说。 赵壮听叶氏说完,本身不太赞成分家的他, 就霍地站了起来,道:“娘, 为啥要分家,不是人都道父母在的时候, 是不分家的, 咱们家咋就要分呢?” 叶氏瞧了眼翠莺、赵强,也没说什么推托之词,就道:“这事咱们刚刚已经商量过, 觉得一大家子合起来多有不便, 所以才说要分开单过。” 赵壮是个直性子,自然知道是大哥、大嫂提的, 于是扭个头, 看向他们,道:“大哥、大嫂,咱们一直不都这么过的,怎么就不便了,我实在想不通。” 翠莺心里嘀咕, 还不是你媳妇的缘故,她要少惹事,哪里会弄成这样, 不过嘴里当然不会直白说出来,赵强看了眼翠莺,还是由他开了口,“二弟,咱们就算分家了,也并不是就抹去了咱们兄弟关系,二弟你放心好了,大家单过的话,只为少些闹腾,并不是往后就不互相照应了。” 赵壮还是不甚愿意,扭头看看叶氏,见她没像往常一样阻止,多少知道这事基本已定了,只能悻悻道:“反正我是不赞成的,要是娘觉得好,我也无话可说。” 说完话赵壮一屁股坐回凳子上,脸上还有些气不平的神色,这话一说,事情又甩到了叶氏面前,只能由她来最终决定了。 叶氏沉了沉气,道:“既然话都说透了,那么咱们就合计一下,看看该怎么分吧。”说完就对着赵春道:“春儿,去,到娘炕头的木箱里取那只红匣子出来,再去把院里的福子叫进来。” 一旁坐着的赵春看了看叶氏,没说什么就出了堂屋,去东屋照着叶氏吩咐的找出了箱中的红匣子,出来时唤了同妞妞在院里玩的赵福过来,牵着他进了堂屋,妞妞见赵福进去了,也跟屁虫一样跟了进去。 赵春将匣子交给了叶氏,翠莺则抱起妞妞,让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叶氏从自己的腰带上取下一把铜钥匙,将带锁的匣子打了开来,里面放的是家里最重要值钱的地契。 “咱们家从逃洪灾过来后,一直都是挨苦过日子的,所有稍微值点钱的东西,当初也都已经变卖了给你爹治病,里面这些都是近几年陆续买的,反正你们几个都清楚,家里统共买了七亩地,其余这些都是租的,家里除了这几亩地,也就只有咱们住的这几间土胚茅房了,你们兄弟要分的话,就都在这里了。”叶氏说着话就将匣子一推,推到了桌子中间。 其实赵家的家当也确实少,说是分家也没啥多少东西可以分的,翠莺想分家说到底也不是图他们家的家当,只是不想和那些个人一同过日子,只想着图个清静而已,所以叶氏拿出这些地契,她也没什么响动,不管怎么分,只要不是太偏袒,她都无所谓。 赵强、赵壮看着匣子里那几张地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弄,一个个都低着头闷声不响。最后还是叶氏开口道:“既然你们都没话讲,那就由我这当娘的说了算吧。” 赵强、翠莺都点头复议,赵壮抓了抓后脑勺,有些烦躁,叶氏将匣子拿到身边,从里边取出地契,全一张张摊开来仔细看过,这才道:“咱们家的七亩地,有三亩是好地,三亩是坡地,一亩是靠山一些的山地,这些地有些不同,能种哪些粮食也不一样,既然要分,那就分得大家差不多才好。” 叶氏说着,就将三亩好地的地契另外拿了出来,道:“三亩好地就你们兄弟仨一人一亩。”这个算是很公平了,可剩下的四亩地都不一样,坡地总归比山地要好,而且四亩地三个人分也难分,叶氏瞅着另外一只手捏着的四亩地契,有些皱起眉头来。 翠莺看叶氏瞅着四张地契皱着眉头,想着她定然是觉得难分,就主动开口道:“娘,我和强子还能干些其他活,多少有些收入,那亩山地就给咱们好了。”翠莺主动要了最难种的山地,免得叶氏为难。 叶氏点了点头,道:“既然老大家的这么说,那你们就分得一亩好地和一亩山地,这两张地契你们拿着。”叶氏将地契递给了赵强,赵强接了过去,将地契折叠起来贴身放好。 赵强他们这边算是分好了,可手上还有三亩地,两个儿子要是对分的话,就每人一亩半,这样的话地契难分,难不成撕一半不成。 “娘,既然还有三亩地,不如你自个留一亩,这样不是挺好。”翠莺见叶氏还是为分不匀而犹豫着,就再次开了口。 堂屋里的所有人都扭头看向了翠莺,翠莺继续说道:“娘,如今三弟还小,分了地还是得你帮着种,到时候难免吃三弟的粮食多,咱们也过意不去,还不如留一亩给娘,娘自个有地,种出来的应该也够娘自个的口粮,而那些要交的公粮,从咱们的地里均摊,你觉得这样行不?” 翠莺这么做,让叶氏自个占一亩,那么不管怎么样,叶氏自个的口粮总有着落了,免得到时候计较起来,反而叶氏没了口粮,她是不在乎养叶氏,只是怕林氏要闹。 叶氏当然是乐意的,自己有地总比全靠儿子们要好得多,总归是能自给自足,就算儿子媳妇不养她,只要她还做得动,就没啥好怕的。 “老大媳妇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办吧,三亩坡地老二、老三各一亩,还有一亩就娘先拿着,往后还是会留给你们的。”叶氏就顺着翠莺的意思把其余三亩地给分了,将给赵壮的两张地契递给了他,赵福的地契则由她先代收着。 将赵福和自个的地契都锁进木匣子里后,叶氏又道:“咱们这些地种出来的粮食,交完公粮后也剩不了多少,咱们要想糊口的话,肯定还是要租地的,至于要多少亩租地,那就你们自个掂量,到时候去同地主谈好就可以了。” 赵强、赵壮都点了点头,到这会,地已经分完,兄弟几个也没啥异议,再来就要分屋子了,“咱们家是一堂两屋,加上原先厨房改建的那间小屋子,统共加起来就这么些。”叶氏说到这停了停,沉吟一会继续道:“至于你们二舅母那屋子,当时建的时候大部分都是二舅母自个掏腰包的,咱们也就添了没几个钱,那间屋子咱们就不要算进去了,就当是二舅母她的吧。” 这话赵强、赵壮、翠莺都没有反对,丁氏肯定还是要住的,再说丁氏当初也是出了大头,那屋子总不能全归赵家的,那间屋子他们本来也没惦记着。 叶氏见儿子、媳妇都没有计较那间屋子,这才放心继续讲下去,“这些屋子咋分,你们也可以说说看。” 叶氏朝儿子、媳妇瞧了瞧,赵壮一向来是省心的,费脑子的事他很少掺和,叶氏这么说,他也没开口,扭头看向赵强,赵强看了眼翠莺,见她没有迟疑地对自己点了点头,得到翠莺的支持,他才开口道:“娘,这些屋子如今大伙都住着,那么就按照如今住的分吧。” 赵强如此说,叶氏点了点头,道:“那也好,这样的话,西屋就给老二,东屋给老三,你们就吃亏点,那间厨房改的小屋子给你们吧。” 叶氏想着赵强应该是这个意思,这会翠莺却开口道:“福子这会还小,可以跟娘一道住,再过几年大了,恐怕也不方便,那间厨房改的小屋还是给福子吧,或者给娘也行,咱们后头已经有一间新屋子,够咱们住的了,前头还是不要了。” 这话一说,叶氏、赵春、赵壮全看向了翠莺,这趟虽说是她提出来分家,也是她坚持着要分,可最后分下来,地他们分得最少也最差,屋子也不要,算是啥便宜也没捞到,到是让他们有些出乎意料,当然也有些刮目相看,从中可以看出来,翠莺并不是为了求家财而提出分家,她并不是个贪心之人。 翠莺见他们都看向她,于是笑笑道:“我嫁给强子,大家就都是一家人,我不会较一日之长短,我这么做只是想大家能清净渡日,免除纷争而已。” 这趟闹分家,大家多少都有些心理不舒服,这会再看翠莺处处照顾叶氏和其他兄弟,到是显得大度、体贴,心里那股子气也慢慢平了,再想想林氏、丁氏所为,到是多了几分了然,觉得翠莺这么做也有她的道理在。 到这会,家里该分的大件都已经分了,还剩下厨房,如今林氏做月子,自然还得叶氏来烧,因此厨房还得以后再分,剩下一些粮食还有杂七杂八的,大多都均摊了分掉。 等大伙都从堂屋出来后,赵强提着分到的浅浅一麻袋玉米面和半麻袋麦面,以及少许的糙米和大豆,一样样全搬回后边院子,放进堆杂物的屋子。 赵强将东西放好后,在屋前的门槛上坐了一会,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发了一会呆,才去舀水洗了手走进屋去,对翠莺道:“咱们还得快些找人垒灶台,搭棚子,否则没地儿烧饭。” 赵强刚跨进屋里,抬头就见到翠莺正站在打开的箱子前,低头从里面拿出衣物来,之后一件件收拾叠好放在摊开的大蓝布上,听他如此说,头也没抬就道:“这些以后再弄吧,咱们收拾一下,今儿就去干娘那。” 赵强见她如此急,就道:“不能明儿去嘛,咋这么着急?”赵强问着话,就到脸盆架上取了布巾擦干手,坐回炕上,拉起了翠莺忙碌的手。 翠莺心里却有成算,她这么急着走,是料定林氏肯定得闹,她分家就是为了能清净过日子,这会实在不想应付林氏地闹腾,反正迟早都得去方氏那住一段日子,干脆就早一些上路,免得待家里闹心。 心里这么想,嘴上也没多说,只道:“迟走不如早走,如今林家村这么多是非,还不如早些离开,到时候也能早日回来不是。” 赵强见翠莺抽出手去,继续收拾,知道她已经打定主意,也就不再多言,帮着翠莺收拾起来,等包袱都打好,就去同叶氏告了辞,之后抱上妞妞,挑着刚分到的粮食,一家三口出了篱笆院,往镇上去了。 71、 一家三口到达方氏院子时, 天已经擦黑, 方氏正巧在院子里,见着他们还有些意外,到是啥也没说, 欢喜地迎他们进屋。 “翠莺、强子,你们还没吃饭吧, 我自个一人只热了点昨儿的剩菜剩饭,也没有另烧, 既然你们来了, 我这就去厨房再烧点。”方氏将他们让进屋来,就招呼他们坐下,自个取了围裙, 准备去后边厨房了。 翠莺忙接过方氏手上的围裙, 道:“咱们来得急,也没事先说一声, 怎么好让干娘忙里忙外的, 还是我去吧。”说完就笑着放下手里抱的妞妞,对着赵强道:“我去烧饭,你陪干娘聊天。” 说着话就围上围裙出了屋,往院子后头去了,赵强原想跟去帮媳妇一把, 却被方氏唤住,道:“强子,你待屋里, 还是我去帮个手,厨房那你们也不熟。”说着就跟了出去。 到了院后的厨房,看见翠莺还站在厨房外,正笑着说话,方氏走到她跟前,才看到厨房里正有人忙活着。 “原来是黄大嫂子啊,翠莺,这是府里黄二管事家的,就住咱们院子西北角那两间屋子,咱们也不用生分,你只管唤一声婶子就行。” 方氏笑着帮翠莺介绍,翠莺连忙唤了一声婶子。 “嗳,方妹子说得对,咱们一个院子的,甭那么客气,方妹子,这是?”正一边炒菜的黄大嫂随口问了一声,说真的,以前也在院子里见过一两回翠莺,不过都只是打个照面,并不清楚她是方氏什么人。 “黄大嫂子,这是我干闺女,今儿来得晚了,还没吃饭,这不过来想再炒几个菜呐。”方氏笑着拉翠莺进了厨房。 “呦,那不是耽搁你们了,我这就炒好了,很快。”黄大嫂说话间就快速翻炒起来。 “没事,黄大嫂子只管用,咱们也不急。”方氏客气了一翻,嘴里和黄大嫂聊着话,伸手就从衣裳口袋里取出了钥匙,打开立在墙角三个碗柜中的其中一个,从下边取出了一只木盆子,当中搁着一把青菜,另外还有两块四四方方的焦黄豆干。 方氏将木盆递给翠莺,又从另外一只大肚陶罐中舀出两勺白米,倒入搁在一旁自家的锅中。 才这会功夫,黄嫂子已经炒好了锅里的菜,取碗盛了,从水缸里舀水刷了锅,嘴里喊道:“大妹子,我这边好了,你来用吧。” “嗳。”方氏应了声,站起身将碗柜关上,翠莺这会已经蹲在地上摘菜了。 “大妹子,这灶里柴火还烧得旺,就留给你用,你赶紧趁着火头炒菜。”黄嫂子锁了自家的碗柜,端着碗准备出去,临走还笑着说了一声。 “那多谢嫂子你了,下回有空来我屋里吃饭。”方氏同黄嫂子客气了一番,看着她走出了厨房,这才同翠莺忙着动手炒菜烧饭了。 “干娘,你回屋歇着吧,这里我来就行了。”翠莺快手快脚摘完菜,站起身来就劝方氏回屋。 方氏见也没多少活,就不同翠莺推托了,将米淘好后,就洗了手擦干,其他让翠莺来做。 “翠莺,你们咋这个时候来了,不是有啥事吧?”方氏刚才没问起,可看他们挑了这么多东西过来,估计着得待一段日子了,要是没啥问题,肯定不会突然过来住的。 翠莺将淘好的米兑水放灶上烧了,另一口锅则准备拿来炒青菜和豆干,见方氏站一旁问起,手上也没停下来,就将家里的事大略说了说,不过流言的事只是稍带了一笔,并将何进常那混帐事给隐了,不想说得太详细,免得方氏担心。 “你这回做得对,我老早就说赵家那几个都会来事,和她们几个婆娘住一起,准没得闲,如今这么一分,你和强子就只管关起门自个过,再不用同她们争个小头小利,这样才能把日子过好。”方氏听了极为赞成,整张脸都笑眯眯的,说话也透着开心。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整日被那些人闹得烦心,哪里能把日子过好,现在分了,再等村子里平静下来,往后人就轻省了。”翠莺边炒菜,边笑着说道,像是想到了什么,翻炒的手突然停了下来,扭头对方氏道:“干娘,咱们估计得在这住上一段日子,会不会不便?” “有啥不便的,我老婆子就独独一个人,你们来了不还热闹一些,得空我还可以抱抱外孙女儿,这种日子我求之不得。”方氏自然很是乐意,到她这个年纪,都巴不得儿孙绕膝,只是她自个没那福分,一直没有一儿半女,现在有翠莺他们在身边,也算圆了一回她的夙愿。 翠莺见方氏笑得眼角的褶子都皱到了一块,显见她的开怀,原先还有那么一点担忧就全消散了,又笑着让方氏回屋去,手里头忙着将炒好的青菜装了。 方氏也就没再留着,端着炒好的青菜出了厨房回屋去了,翠莺紧接着切好豆干炒了,等炒好后另一口锅里也飘出了饭香。 将炒豆干装碗,之后揭开锅盖,看了看饭已经熟了,就从碗柜里拿出一只敞口的陶罐,洗清后将饭全装入陶罐,用水刷了锅后,就将锅碗瓢盆全锁回碗柜,用灰扑熄了灶膛里的火,就捧着陶罐回了屋。 “强子,厨房还有一个菜,你去拿一下,顺道带妞妞去洗个手,拿两副碗筷过来,咱们好吃饭了。”翠莺一进屋就唤起了赵强,一听媳妇说完,赵强就应了声,抱着妞妞出屋去厨房了。 等赵强和妞妞从厨房回来后,大家就围着桌子吃晚饭了,方氏笑着道:“我不知道你们会来,家里也没准备啥菜,等明儿吧,明儿我去集市割些条子肉回来,再买只鸡,咱们做顿好的。” “干娘,咱们又不是客,哪用这么破费,要是这样,咱们哪里还敢住下来。”翠莺一听这得多少钱,虽说方氏手上有些积蓄,衣食到不缺,可也没必要为了他们这么破费,让她怎么好意思,忙出口阻止了。 方氏随即白了她一眼,佯装嗔怪道:“你这是拒绝干娘的心意喽,我也不是顿顿都这样,况且你不吃,咱妞妞还要吃点补补呢,都别拦了,明儿一早我就去买。”说完就低头看着坐在她怀里的妞妞,笑道:“妞妞还想吃点啥,外婆明儿一道帮你买回来。” 妞妞这会还小,有好东西就知道张嘴,却还讲不出哪些爱吃,方氏这么一问,她仰起了脸,对着方氏嘻嘻笑着,嘴里只知道嚷着,“好吃的,好吃的,买好吃的。” 妞妞一脸馋嘴的神情逗得方氏咯咯直乐,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笑道:“外婆明儿多买些好吃的,保准咱们妞妞喜欢吃。” 翠莺见方氏那乐呵样,再加上她刚刚说的话,也就没再出言阻拦,只是跟着方氏一道呵呵笑了起来。 等到大伙吃得差不多了,翠莺才开口道:“干娘,咱们从家里挑了些玉米面、麦面啥的,也没啥好东西,就搁这吃吧。” “来我这哪还用带这些个,我老婆子虽比不过大富人家,可让你们吃口饭的钱还是不缺的,这些口粮,等过些日子还是挑回去吧。” 方氏年纪大了,也吃不了几口饭,一早吃完帮着喂妞妞吃饭了,听翠莺这么说,就扭头看向搁墙角的两个麻袋,嘴里回道。 赵强一直都没怎么插嘴她们娘俩的谈话,这会听方氏这么说,忙开口道:“干娘,那咋行,咱们总不能白吃白住,你要是不收这些口粮的话,要不咱们给些银子,那也是成的。” “干娘咋会要你们的银子,好了好了,都别提这事了,你们要搁这就搁这吧,不过银子啥的可千万别再塞给我。”方氏知道翠莺、赵强都是明白人,要是不收一点东西,只怕他们心里会很过意不去,到时候真拿些银子过来,反而更加麻烦,索性就将这些口粮留下了,反正到时候要是吃不完,再让他们挑回去就得了。 赵强、翠莺见方氏收下了,心里也安心了不少,不过他们确实想过再给方氏一些银钱,却被方氏一早堵了口,想想也就罢了,往后日子还长,到时候多拿些东西孝敬她也是一样。 事儿说定了,翠莺和赵强很快将碗里的饭扒拉完,之后翠莺站起身来收拾碗筷,见方氏站起身准备去厨房烧水,赵强忙道:“干娘,你就歇着吧,这些事有咱们呢,上趟我已经烧过水,这趟还是我去吧。” 方氏想想这段日子他们都要在这住,一家人也不用客气,因此再不同他们争了,笑着道:“那就你们收拾吧,我再抱妞妞玩一会。”说完抱起妞妞回自个的东间去了。 赵强先一步去了厨房烧水,翠莺收拾完桌子后,捧了要洗的碗筷也去了厨房,等他们两口子在厨房忙完后,天已经全都黑了下来,赵强提着铜皮水壶,同翠莺回屋去了。 翠莺一进屋就去了西间,得先将床铺收拾起来,晚上才能睡。翠莺上趟来住过,自然知道东西放哪,径直从樟木箱里取出被褥铺上,又从柜子里拿出松软的盖被和枕头啥的,等所有都弄好后,赵强也已经调好温水,翠莺就去了东间。 “干娘,天晚了,你也该歇下,屋里水都兑好了,我抱妞妞回去洗洗,也好睡了。”翠莺进到东间,见妞妞趴在床上,方氏俯下身子同她玩,一老一少都乐呵着,到是有些不忍心打扰,可瞧瞧天色确实晚了,才上去开口道。 “你瞧我都玩得忘了时辰,你们今儿一路过来,也累了,是该早些歇息了。”方氏笑着直起腰背,话说着就抱起妞妞,道:“妞妞,外婆明儿再陪你玩,这会同你娘一道去洗洗歇下吧。” 妞妞到也听话,对着方氏点了点头,就伸手让翠莺抱过去,翠莺抱着妞妞过去西间后,就将她交给了赵强,自己拎着铜壶返回方氏的东间,帮着她兑温水洗漱,并坚持伺候她睡下,吹熄油灯后,才回去西间。 等回去西间时,赵强已经帮妞妞都洗漱好,脱了衣裤安置她睡下了,之后两口子才各自洗漱了,吹灯歇下。 也许是一路累了,又或许是来了方氏这让翠莺心里轻松,他们躺下后,赵强抱着她两人才说了一会话,翠莺就已经迷瞪起来,连眼皮都睁不开了。 赵强见她好半天都不回话,低头见她已经睡着,这才歇了话,搂着媳妇入了睡。 72、 翌日一早方氏真如昨晚说得那样, 一早就起身出了门, 去采买一些菜以及给妞妞的零嘴,等买回来后,才匆匆赶去陈府。 小两口起来后, 赵强也没有在家待着,背起板凳和工具出门去兜生意了, 这可是吃饭的行当,决不能丢下。 大家都出了门, 只留翠莺和妞妞在家, 翠莺让妞妞自个到院子里,去找其他小孩子玩,她则收拾起屋子来。 等屋里屋外全都收拾妥当, 又将方氏一早买回来的菜都洗好, 才洗了手摘了围裙,回屋取出那几个油纸包, 挑了其中一个打开来, 里面包的是芝麻酥,拿了碟子将芝麻酥一块块码在碟子上,也不取多,就取了十多块,之后把纸包重新包好放入柜中。 “妞妞, 来,跟娘去洗把手。”翠莺端了木盆到院中,唤了妞妞过来, 拉着她去厨房舀水洗手,等她洗干净手,就牵着她回屋,将装芝麻酥的碟子递给了她。 “呐,这是外婆买给你吃的,你慢慢吃,可别噎着。”翠莺看妞妞拿在手里大口吃着,就笑着吩咐她道。 妞妞这边吃着,还不忘外边的玩乐,捧着碟子走到门前,眼睛直往外瞅,翠莺瞧了瞧,就走到她身边蹲下,笑着道:“妞妞,你要不要分点给他们吃啊?” 妞妞扭过脸看翠莺,对着她点了点头,笑得露出了几颗的大门牙,翠莺见她点头,就起身拿木盆又去舀了清水回来,然后朝院子里玩乐的几个小孩招了招手,笑道:“你们要不要过来吃芝麻酥,要的话就来洗干净手。” 院里的几个小孩一下子全涌了过来,几个人你挤我我挤你,全凑到木盆面前来洗手了。等他们都洗完,翠莺帮他们擦干净手,才每人递上一块芝麻酥给他们吃。 妞妞见有这么多孩子跟她一道吃东西,乐得咯咯直笑,手里头的芝麻酥糊了一嘴角,黑呼呼黏哒哒的,其他孩子也大多手上糊了一手。 翠莺笑着帮她擦拭嘴角,等他们全都吃完后,又去取了水让他们清洗了一遍,才将黑呼呼的手洗尽,之后全都跑回院子里玩了。 妞妞去玩了,方氏和赵强又一时半会回不来,翠莺闲着无聊,就到厨房切起菜来,等到所有菜都切好,瞧了瞧天色,都还没到晌午,平日里在家忙碌,时间也过得快,如今空闲下来,到感觉没事做一般,时间难打发。 翠莺想想在这还得待上一段日子,老这么空闲也不是个事,总得做些什么,否则真是浪费时间。 想到这些,翠莺就在厨房冲了手,去院子里唤了妞妞,带她回屋收拾了一下,重新梳了梳头,就抱着她出门去了。 出了院子就直奔宝坪路,前两个月寒天腊月的,手上都长了冻疮,再加上过年忙,她就没去接绣件,如今已经开春,天渐渐暖和起来,手上的冻疮也蔫了,是时候去陈记看看,接些新绣活来做了。 到了宝坪路的陈记绣庄,翠莺就径直进店,店里的伙计到有几个认识她的,见她来了,就去唤了大陈管事出来。 “大陈管事,过年的时候还没跟你拜个年呢,真是过意不去。”翠莺见到大陈管事走出来,忙笑着打招呼,说了番客套话。 “小娘子你太客气了,今儿来是准备接绣活吗?”大陈管事还是一贯笑咪咪的,说话很客气。 “嗳,这不年节过去了,手上也空了,就想着来问问大陈管事,这会店里可有绣活?” 翠莺将妞妞放下地,用手牵着她。 大陈管事招了招手,一名伙计很快跑了过来,“你去将这月登记的册子取来我瞧瞧。”那么伙计得了吩咐,就跑进柜台去,不一会就取了一本册子过来。 大陈管事接过册子翻了翻,抬头道:“小娘子,这月小件的不多,前儿都已经分给其他绣娘做了,要不你过几天来看看,估摸着过不了几天,喜服、喜被这些活一定会多起来的。” 翠莺一听,忙点头称是,并道谢了一番,这才重新抱起妞妞,告辞了出来。 绣活没接到,翠莺又不想太早回去,瞧着天气还不错,就抱着妞妞去了集市,在集市上逛了一圈,就买了几个水梨,准备回去放些冰糖蒸了给方氏,昨儿夜里,她听到方氏有几声咳嗽,吃这个最好。 等逛累了,翠莺就抱着妞妞回了院子,小妮子好似也有些累,等回到屋里后,翠莺就安置了妞妞睡午觉,自个就坐在床边,哼小曲哄她入睡。 此时屋子里很安静,翠莺轻轻哼着小曲,声音轻柔,妞妞靠着她很快就睡着了,而她歪靠着床沿,耳中不时传来院中小孩的嬉笑声,衬得屋内更显静谧,不知不觉她也有些迷瞪起来。 也不知迷糊了多久,屋外传来了唤声,“翠莺。” 翠莺一下子醒了过来,忙站起身来,跑去开了门,方氏就走了进来,翠莺往外眺了眺,瞧着天色还不算晚,就道:“干娘,你咋今儿回来得这么早。” “今儿早上,三少奶奶启程去了她娘家,得过几天才回来,三少奶奶这么一走,府里就没啥忙的了,我干脆就吩咐了底下人,自个先回来了。”方氏说着话就坐了下来,翠莺过去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递给方氏。 “那干娘饿不饿,要不要早些做饭?”翠莺问道。 “哪用这么早,强子不还没回来,早早做了,等他回来饭都凉了。”方氏喝口水解了渴,就放下了茶杯,忙出声阻止了翠莺。 翠莺点了点头,在方氏身边坐了下来,轻声道:“刚我抱了妞妞去了绣庄,本想去接点绣活,不过大陈管事说,小件绣活这会没有,让我过几日再去看看。” “你也不用急着捣腾,平日里在家里还干不够,到我这有空闲的话,歇几天也没事的。”方氏还是挺心疼翠莺的,觉得她不用如此操劳。 “这么空闲我也不太习惯,本来想接点绣活既能赚几个钱,也能打发些时间,到也不怎么累。” 翠莺笑着说道。 方氏想想到也是,就不再说啥,扭头在屋里四顾看了看,没瞧见妞妞,就问道:“妞妞呢?” “在屋里睡着呢,刚从绣庄出来,我带她去了集市逛,这会累了,就睡着了。”翠莺往屋里指了指。 方氏一听,就压低了一些声音,娘俩坐着聊了会闲话,瞧着天色渐渐暗了,翠莺就准备起身去唤妞妞起床。 刚站起身时,外面有敲门声传来,“方妈妈在吗?” 方氏一听站起身去开门,往外一瞧,只见一位三十多岁,身着一袭锦缎长衫,头上扎着布巾,脸方方正正的男人站在门外。 “呀,是刘掌柜啊,快请进来坐,你可真是个稀客。”方氏笑着将人让了进来,而翠莺这边忙避进了东间去,总归是外客,又是个男的,她不是很方便见,进到东间后,就走去床边唤醒妞妞。 被唤为刘掌柜的男人笑着走进屋来,方氏请他坐了下来,正要去泡茶,刘掌柜却唤住她,笑着道:“方妈妈不忙,我就待一会,就不用如此大费周章了。” “过门是客,要是连杯茶都没有,那咋成。”说着就站起身来,准备去取茶叶,冲热水泡茶。 “方妈妈真不用了,我到不是和你客气,我这趟来本想找三少奶奶,去了府里才知道,三少奶奶今早出了府,我想着就不跑来跑去了,等三少爷回府,直接禀了少爷,这不在府里等着也是闲坐,就想着来见见方妈妈,要不了一会我还得去府里呢。”刘掌柜将来意道了出来。 方氏听他如此说,也就不再执拗,重新坐回了座位上,顺着话问了起来,“刘掌柜,你们布庄不是由大少爷管着嘛,还有啥事要禀三少爷的?” “也没啥大事,就是前些日库房不知怎么的漏了水,这不得将库房里的布给搬出来,我就想着顺便点算一下库房的货,再将浸湿报废的布料也清算一下,本来这种事也不用禀三少爷,可前几日走了名伙计,这会店里又忙,实在抽不出空来,你也知道,这边镇上识字的人少,一时也雇不到人做这点算的活,只能来三少爷这边,看看能不能拨个人过去帮忙几日。”刘掌柜原原本本将事告知方氏,看得出来,对方氏还是挺信任的,店里的事也告诉她。 “原来是这样,你来得真不巧,今儿三少奶奶去了娘家,这一去总得十来日吧,三少奶奶带走了府里好几个人,这样的话,不知道三少爷还有没有人手拨给你。”方氏将自个知道的事告诉了刘掌柜。 “看来我还真是不巧,要是真拨不出人手,那只能到外边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请到个会写字的,只要能写出清单来就成。”刘掌柜微微皱了皱眉,想想就几天的活,这种短工,到外边去只怕也很难请到人,这事到真有些棘手。 外边两人说着话,东间里的翠莺将妞妞唤醒穿好衣物后,就坐在床边帮妞妞梳头发,到是把他们的话都听了进去,心里不觉想着,自个认识字,一般的字也都会写,刚好这些天也没有绣活,到是可以去帮个忙,上趟刘掌柜帮着制服林海,她还没有好好谢过人家,这趟就当做道谢好了。 想到这些,翠莺就抱起妞妞走了出去。 73、 翠莺抱着妞妞走出了东间, 刘掌柜抬头看了过来, 方氏忙笑着介绍道:“这是我干闺女,上趟让你帮忙办的就是她的事。” 刘掌柜站起身来,颔首行了礼, 翠莺忙放下妞妞回了礼,问道:“我刚在里间听到刘掌柜说要请会写字的人, 刚巧我原先在府里跟四姑娘学过一些,常用的字我都会写, 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上刘掌柜?” 刘掌柜一听, 自然是乐意得很,忙笑道:“那自然好,方妈妈同我就像一家人, 她的干闺女, 我就更加放心了。” 翠莺见他满面笑容,看来是真心乐意她去帮忙, 并不是碍于方氏的面子, 心里也就放心了,忙道:“只要能帮上刘掌柜的忙,我心里就高兴了,上趟你帮了这么大的忙,我都还没来得及多谢你, 真是失礼。” “哪里,哪里,方妈妈的事就是我的事, 不用如此客气的。”刘掌柜嘴里说着不用客气,他自己到是满嘴客气话,方妈妈和翠莺都笑了起来,三人坐着又说了一会话,刘掌柜就告辞了,临走前告诉了她布庄的地址。 娘俩送走了刘掌柜,不多时赵强也回来了,翠莺忙将这事告诉了他,赵强也是极赞成,说刘掌柜帮了那么大的忙,是该多谢人家的。 两人聊了几句,翠莺就去了厨房烧晚饭,将方氏今早买来的肉和鸡全下锅炒了,再加上青菜和一道酱爆茄子,晚饭的菜就全齐了。 赵强进来厨房,帮着将菜捧出去,之后又帮着摆饭,等翠莺全烧好,解了围裙洗了手,回到屋里就可以坐下吃饭了。 翠莺刚坐下捧起饭碗,就开口问道:“我刚刚忘了问刘掌柜,我过去能不能带上妞妞,不然的话,妞妞放家里没人带也不成。” “没事的,你直接带去就好了,反正你也只去几天,管好妞妞别让她乱跑就成。”方氏随口就说了,想来这点事刘掌柜应该不会在意。 翠莺听方氏这么说,也就放心了,一家人吃完晚饭,收拾好碗筷,就早早歇了。 翌日一早翠莺抱着妞妞,同赵强一道出了门,赵强一直将她送到东坝路上的陈记布庄前,看着翠莺走进布庄,这才夹着板凳,挑着箩筐兜生意去了。 “这位小哥,请问刘掌柜在吗?”翠莺跨进布庄,见到店里的伙计擦柜的擦柜,扫地的扫地,个个都在忙碌,想来是刚开店门,大家都在收拾,一时没注意有人进来。 翠莺这么一声唤,柜台里正在擦拭的一名伙计抬起头来,见有人进来,忙笑着招呼道:“这位客官,咱们店里各种布料齐全,你尽管挑。” “小哥,我是来找刘掌柜的。”翠莺忙笑着说道。 伙计一听,忙问道:“请问,可是方妈妈的干闺女?” 翠莺见他晓得自己,忙点了点头,伙计这才从柜台里绕了出来,笑着道:“咱们掌柜昨儿就吩咐过了,他今早有些事,会来得晚一些,让我见着你,就带你去库房。”说着话,伙计就将她往后边让。 翠莺就跟着伙计往店后头走去,伙计一边走嘴里还没歇下来,继续道:“我姓张,店里人都叫我柱子,你也可以这么叫我,掌柜吩咐,你要有啥不懂的,尽可以问我。” “嗳,柱子,那就麻烦你了。”翠莺客气地说了几句。 两人说话间,就进了店后头的院子,柱子领着她到了院子北边的一间屋子,从腰里拽下钥匙,开了门上的铜锁,打开门往里走。 翠莺左右瞧了瞧这院子,地方到也算宽敞,就放下妞妞,让她自个在院子里玩,然后才跟着柱子走进去。 一走进去就感觉里面有股淡淡的霉味,屋里有些暗,整间屋子都摆放着一道道的木架子,架子上一匹匹的布料整齐码放着,粗略估计,这屋里最起码有好几百匹布料。 “咱们这库房前几日不知怎么渗了水,架子上边几层的布料都还好,没打湿一点,只是最下边这一层,就有些布被渗湿了,这些布就只能报废,也因着渗水,屋里有了霉味,要是布放久了,这霉味就会染到了布上,咱们掌柜就想着把布都搬到东边那间空屋去,这间库房就不用了。” 柱子将大致情况说了一遍,翠莺跟在后边仔细听着。 说到这里,柱子扭头看向翠莺,笑着问道:“这位小娘子该如何称呼?” 翠莺回道:“我夫家姓赵。”除了家人,女子的姓名是不能让人家知道的,所以翠莺只说了丈夫的姓。 柱子也不以为意,继续道:“赵家娘子,待会就有人进来搬布,你只要将搬出去的布料都登记了,哪种布料各多少匹,还有挑出被水浸湿的布料,要特别注明出来,也就这么几件事。” 翠莺将柱子的吩咐听得仔仔细细,之后才开口道:“我从来没学过布料,如何分辨得出布料的料质?” “这也不难,每匹布料都有吊牌,牌上写着布料名字,你只管照着抄,仔细着点,别弄错就成。”柱子说着话,随手指了一旁架子上的一匹布,翠莺顺着方向看过去,到真看到一卷卷的布匹上都吊着木牌,上面写有毛笔字,看来是布料的名字,这样到是挺方便,翠莺这才放心下来。 柱子扭头又走到墙边,用钥匙打开墙边的一只矮柜,从矮柜里取出一本册子并笔墨,将册子交给了她,将笔墨搁在了矮柜上头,道:“就登记在这本册子上,你翻前边看看,就按着前面登记的样子,往后写就成了。” 翠莺拿起册子翻了几页,册子上到真一笔笔登记得很清楚,有了照样的例子,翠莺就更加容易上手,于是笑着道:“那我清楚了,多谢柱子你了。” “没事,那我去前边忙了。”柱子说着话就出了库房,刚走了没多少步,就见到几名雇佣来的粗工走了过来,忙招手道:“都过来这边。” 几名膀大腰圆的粗工快步跑了过来,柱子又领着他们到了库房,道:“就是搬这些布匹,你们可得仔细着点,这都是上好的布料,可千万不能勾破,要勾破了你们可赔不起。” 几名粗工连忙点头,柱子这才摆手让他们搬起来,而翠莺就拿起笔点了墨,每搬出去一匹布,就照着牌子登记一笔,等几名粗工肩上扛的布匹全都登记好了,才让他们鱼贯出去,跟着柱子后头,去往东边那间屋子摆放。 柱子将人领过去之后,教会他们如何摆放,又一再叮嘱了让他们小心,这才出了院子,去前头忙了。 几名粗工到挺憨厚的,翠莺因多年未曾提笔,写字已经很是生疏,再加上她并不认识布料,登记木牌时就份外小心,一再核对之后才写下来,难免动作缓慢,他们几个到也配合,并没有因她耽搁时间而不悦,都等着她一一登记好,才扛着布料出屋。 库房的布料多,再加上翠莺的手脚慢,而且粗工们怕布料有闪失,一次也不敢多扛,一天下来,却只搬了没多少,还远不到一半,不过期间刘掌柜也来瞧过,到没催促他们加快,如此的话,翠莺和粗工们就不那么着急了,继续慢工出细活。 待到傍晚,柱子来唤粗工们收工,并分别给他们每人五十文钱,几名粗工得了钱都很开心,平日里比这活累得多的,也得不了这些钱,一个个脸上都乐呵起来,听到柱子说明儿还要搬,全都抢着说要来。 翠莺瞧着他们的高兴劲,也跟着笑了起来,一天相处下来,大家到有几分熟悉了,这些全都是憨实的人,赚几个钱都不容易,心里也替他们高兴。 等粗工们都走了之后,翠莺将册子交给柱子,他仔细翻了翻,道:“赵家娘子到是仔细,写得也工整,不错,不错。”嘴里说着话,柱子就将册子合上,伸手从腰间摸出钱袋,想要数钱给翠莺。 翠莺忙推拒道:“这可使不得,我只是来帮忙的,不用算工钱。” “可掌柜的有吩咐,要我算钱给你,这样我很为难。”柱子抬头看她,颇有些为难。 翠莺笑道:“你也不用为难,到时候我自个同刘掌柜说,你就放心吧。”说着话,就唤来了还在跑来跑去玩的妞妞,抱着她出了布庄。 回到方氏院子时,见到赵强的东西已经放回原处,就知道他已经回来,屋里瞧瞧没有,翠莺就往厨房去了。 进厨房一瞧,赵强果真在烧晚饭,翠莺忙道:“还是我来吧,你跑了一天也累了,洗洗歇会吧。” “没事,你不也累了一天,我都已经快烧好,你就不用再接手了。”赵强笑着推拒,翠莺也就算了,蹲在一旁帮忙烧火,并将今儿在店里的事告诉了他,两人窝在厨房里聊了起来,等到饭烧好后,方氏也回来了,翠莺又同方氏细细说了一遍。 方氏其他都没说啥,只道:“你帮着干活,收些工钱也没事,你不收的话,只怕刘掌柜反而为难。” “我一心想着要帮忙,还上次的人情,再说活也不重,这样还收工钱的话,也不好意思不是。” 翠莺一边喂妞妞吃饭,一边回道。 “对啊,干娘,咱们这么欠着人情,心里也不舒服,这回能还上不正好。”赵强也同翠莺一个意思。 方氏见他们两口子都想还人情,也就没再说啥,笑着道:“那随你们,反正咱们也不缺这几个钱,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翠莺、赵强全笑着点了点头,一家人又聊起布店的事,直到吃完晚饭,方氏抱着妞妞玩,翠莺和赵强收拾碗筷和厨房,等收拾好了,赵强帮妞妞洗漱,安置她睡下,翠莺依旧伺候方氏歇下后,才回屋歇下。 翠莺第二日照旧抱着妞妞同赵强一道出门,今天同昨天一样,仍是那几名粗工过来搬,不过昨儿一天下来,翠莺到稍微熟悉了一些,动作比昨儿稍稍快了起来,等到傍晚收工时,整个库房就只剩下最下面一层没有搬了。 到了第三天,翠莺动作又慢了下来,因最下面一层要分辨哪些浸了水,哪些没浸水,不过毕竟只有一层,布料不算多,忙到晌午过后,到是全都登记完了。 正巧刘掌柜进院来,翠莺就将册子交给了他,刚她已经点算过,共有五匹布料浸了水,她已经登记了报废,这会正好让刘掌柜检查核对一下。 刘掌柜仔细核对过之后,也同柱子一样,夸赞翠莺仔细,当然又是摸出钱袋,硬是要将三天的工钱算给她。 翠莺实在推拒不了,于是想了想,对刘掌柜说道:“刘掌柜要真想我收下工钱,到不如卖一匹报废的布料给我,将工钱折算在里面好了。”她今儿在登记报废布料时,仔细看了看,这些布料颜色料质都是上好的,要是能折价买下来的话,到是大有用途。 74、 刘掌柜回答得到挺爽快, “你想要这些布啊, 那行,就给一两银子吧。”陈记向来注重名誉,那些稍有瑕疵的货品都不会拿出来卖的, 这几匹浸湿的布料,报废登记后, 都是得销毁的,要是其他人要的话, 刘掌柜肯定是不卖的, 怕布料流到市面上,坏了陈记的招牌,可翠莺是方氏信得过的人, 再加上原先也待过陈府, 自然懂得规矩,所以低价卖给她, 他到是放心的。 翠莺听了很是诧异, 一两银子实在是太便宜了,往常这些好料,光一匹都值二三两银子了,虽然浸过水,可其实晾干后, 也没啥大毛病,外行人根本看不出来区别,这样的布料, 却能便宜这么多买到,真算是占了好大便宜。 “刘掌柜,那真是多谢你了,我这会没带那么多银子,这就回去取,待会就给你送来。”翠莺说完高兴地出了店,抱着妞妞往方氏院里去了。 回去后,方氏和赵强都没回来,翠莺只得等着,直到他们全都回来,就同方氏说了想买布庄报废的布料,方氏一听这么便宜,也觉得相当划算,当即取了银子给她。 “干娘,我那边都是十两的银子,等明儿我去兑成碎银,就把银子还给你。”翠莺接过银子,就同方氏说道。 方氏到也没推托,翠莺往外走时,赵强忙跟了上去,道:“我同你一道去,不然这些布你肯定搬不动。” 翠莺才想到这茬,忙点了点头,两人一道出了方氏的院子,去往陈记布庄,到了布庄,刘掌柜到还在铺子里,翠莺忙将银子取出递给他。 “柱子,将里面那几匹浸水的报废料子取出来,给赵家娘子。”刘掌柜还是坚持将工钱扣了出来,之后才唤了柱子去将布料取出。 赵强一听就跟着柱子去了,嘴里道:“还是我来扛吧,劳烦小哥不好。” 柱子见赵强这般客气,到也欢喜,就领着赵强去了院子东边那间屋子,取出那几匹报废的浸水布料,赵强多谢了一番后,扛着就出了院。 翠莺也是客气了好一番,才同赵强出了布庄,扛着布料回方氏院子去了。回到院子时,天已经黑了下来,进去的时候,所幸院子其他两户都闭着门,到没人见着,否则翠莺还怕有人会说闲话。 将布料扛回屋里后,翠莺就将门关了起来,他们出去的这会功夫,方氏已经将饭菜都做好了,见他们回来,忙唤道:“回来了,快坐下吃饭,再耽搁等会饭都凉了。” 赵强瞧了瞧没地方搁布料,就干脆进屋,先搁在了床上,妞妞见了只觉新鲜,扭着身子从方氏膝上爬了下去,跟着赵强后边跑进去了。 翠莺怕布料被妞妞给弄坏,忙也追了进去,又将她抱了出来,这才同赵强一道坐下吃饭。 等饭吃好,赵强想着女人家喜欢布料,肯定要仔细瞅瞅,就把收拾的活全揽了下来,让翠莺陪着方氏进屋去看布料。 看着赵强捧着碗筷出去,翠莺就抱着妞妞,同方氏一道进东间,两人坐到床边,取张凳子放在一边,将油灯搁在凳子上,也能就着油灯看仔细点。 翠莺将床上的布料都放平整来,方氏捏着布料仔细看,这几匹布颜色到是都不同,有草绿的,有鹅黄的,有杏色的,还有两匹分别是水红和湖蓝的,到全都是出挑的颜色,面料纹理紧密均匀,这些布料要搁在莱州,可能算不上顶好的,可在这淮义镇上来说,算得上是最好的布料了。 “是挺不错,这种价格能买到这样的布料,可真是捡了大便宜,往后的衣裙都有着落了。”方氏仔细瞧过后,脸上笑眯眯的,这么多布料,可以做好多身四季衣裙了,这大人小孩的衣裳都不愁了。 翠莺却是笑着道:“干娘,我这些买来,并不为做衣裙的,我想着自个的针线手艺还算可以,将这些布料晾干,之后裁了做些荷包、香囊、钱袋、帕子、绢花什么的,天再热些还能做扇面,把这些拿出去卖,也能换些钱不是。”她都想过了,陈记绣庄卖的都是好一些的绣件,这些零零碎碎的都是不卖的,她做这些也不冲突。 方氏到没想到翠莺有这打算,听了之后,不由道:“这布料便宜又好,做这些价钱上到能卖得好一些,可这么多东西要裁要缝又要绣,会不会太累了。”方氏想想都觉得辛苦,到是有些心疼翠莺。 “干娘,平日里在家做活不也累,和那些下地的人比的话,这算是轻省活了,况且这段日子挺清闲的,这些东西都不难做,做着也能打发时间,绣得多绣艺也能精进,到时候接起绣庄的活,不也能多一些。”翠莺笑着分析给方氏听,方氏到也不是反对,只是怕翠莺受累而已,这会听她自个劲头到挺足,也就随了她。 “你自个想做的话,那就做好了,不过一点,可不能太累着自个,晓得不?”方氏还是不忘叮嘱翠莺一番。 翠莺忙笑着应承了,这当口赵强也走进屋来,方氏就起了身回她自个的东间去了。 赵强走过来将布料全都搬到柜子上放着,两口子收拾一下,洗漱好就歇下了,等到妞妞睡着了,翠莺才将自个的打算细细告诉了赵强。 赵强对这些也不是很懂,不过他和方氏到是一个想法,怕媳妇太累,“媳妇,这样会不会太累着你。” “没事,我同干娘也是一个话,平日里在家干活也累,下地不就更累,这些都是极容易做的东西,不会累。”翠莺轻声说道。 赵强心里到还有些迟疑,不由说道:“你说的这个,平日不都货郎卖的,咱们以前这些都没卖过,能比得过那些常年走街串巷的货郎?” “货郎那都不是自个做的,全是去批来的,本钱就比咱们贵了,而且咱们这些布料好,价钱能比一般的稍贵一些,况且,我照着莱州那边姑娘们喜欢的样子做出来,这边镇上可从来没有过,肯定会有人图新鲜来买,我想着应该能好卖。”翠莺将脑子里的念头都跟赵强仔细说了。 翠莺想的这般细致,赵强自然是没话好说,只是一点,他还是不放心,低头看看怀里的翠莺,道:“其他到没啥,可这些东西挑出去,担子可不轻,你自然是挑不动的,我反正要去兜生意,我可以挑着去卖,可是再过些日子,地里的活该忙起来了,我得时常回去,到时候要咋办?” 这个翠莺到真没想到,不过她也不愁,就道:“咱们也不定要和货郎一样,咱们可以做轻巧一些的,那样就算你回去,我也能挑得动。”翠莺想想又道:“咱们这些先卖着,要是卖得好,还能再添些姑娘、媳妇们喜欢的胭脂水粉,往年我在府里的时候,也帮姑娘们做过好些胭脂水粉,这些我自个全都会做,这不是又比其他人省本钱,而且我做出来的不比店铺里卖得差,我想也定能卖得好。” 赵强听媳妇说得兴起,再想想,这边淮义镇算得上是大镇了,不比乡下的清贫,镇上大部分人到还算比较富足的,就从他自个卖的菜刀、剪子就能看出来,镇上的人并不像乡下人那么紧紧巴着钱袋,一个子都不舍得多花,到是对自个喜欢的东西挺舍得的,这么想来,到觉得可以试试,毕竟这些布料便宜,真要卖不出,剩下的也能拿来做衣裙,并不会浪费。 “媳妇你真想做的话,那就做,裁裁绣绣的事我帮不上忙,其他活我都能做,你只管捣腾这些料子,其他的事由我来。”既然决定做了,赵强就极力支持媳妇,未免累着媳妇,杂七杂八的活他都愿意包下来。 得了赵强的支持,翠莺心里就更加踏实了,两口子又细细商量了一会,到大半夜才歇了话睡觉。 翌日起来,赵强拿了两张长板凳放在窗边,将几匹布都排开来,让暖暖的日子能晒到,窗边的风吹进来,也能让布料干得快一些。 趁着布料还未干透,翠莺还不能动手裁剪,赵强就回了一趟林家村,到山里砍了树拖回家,准备动手做放货的担子,别的他不敢说,这东西不难,他自个动手也能做出来。 叶氏见赵强回家,忙拉了他说话,赵强就把翠莺的打算说给她听,对于赚钱叶氏自然是开心乐意的,不过她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些烦难,就问道:“这么说来,你同翠莺得留在镇上好些时日,你们那院子咋办?你那几只鸡我每日都喂着,你们一直不回来,那存起来的鸡蛋咋办?最要紧的,地里的活咋办?” “娘,这事还没准呢,咱们只是试试,要卖不好那就肯定会歇下来的,至于鸡蛋,娘就看着办吧,等地里活忙起来时,我会天天往家里来的,到时候院子我也会收拾,娘你就放心吧。” 赵强笑着同叶氏解释道。 叶氏听着到也不耽搁农活,这样的话,多些进项也是好事,这么一来,叶氏脸上才露出笑来,不过想想脸又沉了回去,用手往外指了指,道:“你们不在家也好,省得听她每日唠唠叨叨,你们走后那几天,可闹得凶了,说咱们瞒着她分家,根本不把她当自家人,你说,这都哪的话。” 赵强当然晓得叶氏指的是林氏,不过女人家的事,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安慰了叶氏一番,娘俩又说了一会话,赵强才出了东屋,动手做起担子来。 75、 赵强在家里又呆了两日, 做好担子后, 就帮着做一些家里的重活,以及下地干了两日,看着再没啥要紧的, 才回方氏那边。 “媳妇,我回来了。”赵强进院子时, 老远就看到翠莺坐在窗子底下,低着头不知在干什么, 就喊了声, 之后挑着担子快步走到门前。 翠莺一听到唤声,就去开了门,笑着让赵强把担子挑进来, 等他搁下扁担后, 翠莺就仔细瞧了起来。 “这是你做的?”翠莺看他挑着担子回来,多少猜到是他这趟回去做的。 “嗯, 这个也不难做, 几个时辰就做好了,你上趟不是说要稍微轻些嘛,我就把木料刨得薄一些,也没弄很多层,就两层, 应该比平常货郎那担子要轻很多了。”赵强一边擦着汗,一边笑着说。 “那我试试。”翠莺一时兴致高涨,说着就拿起扁担, 将担子挑了起来,担子挑上身就感觉真不怎么重,如果放上做好的东西,她应该也能挑得动,“还真的蛮轻的,这样要是你回去的日子,我也好挑着去兜生意。” 赵强笑着点点头,却不忘叮嘱道:“兜生意管兜生意,要是我不在的日子,你可不能去那僻静的地方,也不能天黑了还不回来,那样的话怕有危险。”这点是万万不能含糊的,啥事都没有安危来得重要。 翠莺当即点了点头,将担子搁了下来,在院子里玩的妞妞,这时候也跑了进来,见到家里多了这么副担子,就上来瞧东瞧西,一层层扒拉起来。 “家里头都好吗?”翠莺由着妞妞在那扒拉,自个坐回刚刚窗边的椅子上,身边还是摆着那些布料,拿起搁一边的针线笸箩,继续搓起绣线,这些准备功夫得在布料干透之前做好。 “还好,我回去将院子和屋里都收拾过了,咱们那些鸡娘一直帮着喂,娘还问我,存的那些鸡蛋咋办,我说让她自个拿主意,昨儿还到地里去待了一才整天,该整的该翻的,我都弄好了,就等着过些日子播种了。”赵强将家里情况大致说了一番,到是没提起林氏,实在是不想让翠莺烦心。 翠莺当然知道林氏不可能没动静,既然出来,也就不去想她的事了,笑笑道:“你咋不同娘说,那些鸡蛋留给娘,让娘自个拿去卖钱,要不给福子吃也成,这样娘听了也高兴不是。” 赵强端了小杌子过来,在翠莺身边坐下,照着翠莺的样子,笨手笨脚地帮着搓绣线,嘴里回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嘴笨,下趟回去就把你这话同娘说。” 翠莺笑了笑,抬头看妞妞扒拉了一会,没啥东西扒拉出来,一时又失了兴致,就重新跑了出去,到院子里同其他孩子玩起来,收回目光后,翠莺又低头搓起来,并同赵强小声聊着闲话。日头暖暖地照进来,落满了衣裙,翠莺觉得暖洋洋的挺舒服。 第二日赵强又同以往一样,一早起来,吃完早饭就出去兜生意了,翠莺则留在家里收拾,趁着日头晒布料,收拾完了就继续搓线,往后用得到绣线的地方极多,不多准备一些可不行,家里还不止她一个人搓绣线,但凡谁一有空闲,就会坐下来跟着一道搓线,翠莺、赵强、方氏全都一起动手,三人围坐在一处,边搓绣线边聊天,到也不觉得累,反而觉得挺有劲。 等布料都干透时,翠莺已经出去买了好几趟绣线,搓好的绣线收拾起来,足有满满一大盒子了。 布料干了后,翠莺就没空再搓线,她得开始动手裁剪了,裁剪的工具到都是现成的,剪子自个家就卖,布尺这些个方氏本来就有,至于花样子,那都存在翠莺的脑子里,随时就能往上绣。 刚开始做,翠莺也不敢裁多,五种颜色每样都扯了一块,共裁出十条帕子,二十个荷包,二十个香囊,十个钱袋,剩下的布料全都准备拿来做绢花,看着应该也能做出十几二十朵各色绢花来。 布料裁好后,翠莺就开始缝制起来,像荷包、香囊、钱袋这些都要缝制,而帕子则要滚边,要是讲究些的话,荷包、香囊、钱袋这些,也可以镶上滚边,不过她没那么做,因为滚边的话自然要卖得贵一些,如今她还没开始卖,怕太贵会没人要,所以先做些不滚边的出来。 把裁好的这些都缝制了,翠莺先不绣起,而是先开始做绢花,用水红色的做出杜鹃、石榴花的绢花,杏色的就做牡丹绢花,鹅黄的做梨花绢花,至于湖蓝和草绿这些留得比较少,也没啥好做的,就全做了海棠绢花,足足做了有二十几朵,各色的绢花都做好后,放在一起看到挺赏心悦目的。 翠莺把绢花都做出来,就用大的笸箩装了起来,这日赵强回来时,就唤了他进屋来,将两笸箩绢花交给了他,“这些绢花,你明儿兜生意时,一同带上,其他这些都还得绣,没这么快能卖,你将这些绢花先带出去吆喝看看,顺道瞧瞧有没有人来买。” “嗳。”赵强当即应了,瞅着笸箩里这些颜色鲜艳,形状神似的绢花,不免看花了眼,只觉得每一朵都很好看,不由笑道:“媳妇,你手还真巧,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绢花呐,真的,你打算卖多少一朵?” 听他这么一问,翠莺就把事先想好的价钱告诉了他,“我想着,咱们这些绢花的料子挺,要戴在髻上、鬓边的话,那花的样子应该很久都不会塌掉,一般姑娘、媳妇们也懂料子好差,那样的话,咱们也别卖太贵,就比寻常的绢花多上两三文就差不多了,我昨儿特意去集市上找货郎担子问过,他们那些绢花大多都是七文八文一朵,咱们这个就卖十文吧,要是还价的厉害,九文也能卖,不过可千万别卖得太低,否则往后想卖贵都提不起价来。” 赵强听了连连点头,觉得媳妇的话很有道理,“嗯,那我就按你说的价钱卖,要是姑娘、媳妇们都喜欢的话,咱们往后还可以再提个一两文。” “嗯。”翠莺笑了起来,赵强这段时候每天兜生意,到是比以前会做生意了,也知道受欢迎的话,往上提提价钱,看来做生意能让老实人也变得聪明起来。 赵强看着翠莺笑得开心,那笑脸儿就像花一样,不由地也跟着笑,顺手捡了朵水红的杜鹃绢花,伸手在翠莺的鬓边戴上,再瞅瞅,媳妇俏丽的面容在红花儿地照映下,到真真显得人比花娇,好看的不得了,不由地看痴了,好一会才醒过神来,突地就凑过头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刚赵强把花戴在她鬓边,翠莺就已经感觉到他异常明亮的眼神,不由得有些害羞,就微微别过脸去,正准备把绢花取下来放回笸箩里去,却没想到突然被亲了一口,她忙伸手捂住脸颊,急急往房门处看去,还好并没有人进来,饶是这样,她还是一下子耳后就红了起来,羞中带嗔道:“你咋这样孟浪,都不怕被干娘撞见。” 赵强瞧她那样的羞样,心里就荡漾个不停,只觉心痒痒,很想将她抱进怀里好好亲热一番,不过那也只是想想,这大白天的,又是在方氏这边,他哪敢真那么放肆,只能吃吃笑了笑,道:“媳妇,这花戴起来真好看,我就……一时没忍住。” 翠莺心里还是开心大于害羞,当然不会一直嗔怪,只是白了他一眼,用手推着他出去,赵强也不准备待下去,正要走时,见媳妇又伸手想摘下那朵绢花,忙道:“媳妇,你带着很好看,就别摘下来了,咱们也不差这么一朵卖,不如你自个留着吧。” 听他这么一说,翠莺就停了下来,想想伸手去取了铜镜过来,对着照了照,到也觉得挺好看,于是就点了点头,道:“那就留着吧,反正布还有很多,要是这些好卖的话,还能再做。” 赵强见媳妇依了他,就呵呵笑得很开怀,捧着两笸箩就往外走,临到门口还转回头道:“咱闺女肯定也会喜欢,要不也给她留一朵吧。” “她那么小,连辫子都扎不起,又哪戴得住绢花啊。”翠莺见他兴奋过了头,居然会想到给妞妞戴绢花,不由被他这傻话逗得咯咯笑了起来。 “不能戴也没事,就给她玩好了,不然看你戴着花,她还能不扯,那时你要戴都戴不了。”赵强笑着回道。 翠莺都没想到这茬,反而让赵强想到了,她心里到是生出了那么一丝甜蜜,对她的事,赵强还是很细心的。 “那就给妞妞留一朵吧,不过可不能留多了,再留的话,咱们都没得卖了。”这么想着,翠莺就又应了下来。 “嗳,就留一朵。”赵强笑着出去了,很快,外边响起赵强唤妞妞的声音,翠莺也就跟了出去,看着小妮子兴奋地东捡西挑,最后挑了一朵鹅黄的梨花,之后就跟个宝贝似的,每天都得把这朵绢花拿进拿出,都不离身的。 翌日赵强出去时,就将两笸箩绢花带了出去,翠莺留在家里开始动手绣花,这一整天下来,她到是老惦记那些个绢花,猜想着会不会好卖,能不能卖得动,尤其是到了傍晚,她就时不时往屋外望,盼着赵强回来,到时候就能知道,这些绢花卖得咋样。 76、 等到赵强身影出现院门处时, 天都已经擦黑, 翠莺正端着刚炒好的菜从厨房出来,就见到赵强挑着箩筐走进来,忙迎了过去, 道:“咋这么迟,饭菜都好了, 快洗把手进来吃饭。” 赵强满面笑容,应了声后, 就进屋将担子搁下, 去厨房洗把脸洗把手,装了大碗大豆饭返回屋里,坐下吃了起来。 翠莺心里虽急着想知道绢花卖得咋样, 可想着赵强跑了一天, 肚子肯定饿扁了,就按捺着, 等大伙都吃完饭, 赵强搁下碗筷,才问道:“咋样,今儿带出去的绢花,能卖得动吗?” 方氏这会也吃完了饭,坐在桌旁抱着妞妞玩, 见翠莺问起,便扭头看过来,心里同样惦记着这事呢。 赵强二话不说, 就走到箩筐旁,掀开盖着的盖布,从里面捧出那两个笸箩,拿到桌上一放,笑道:“媳妇,你自己瞧瞧。” 翠莺一瞧,两眼就放起光来,昨儿她装笸箩时,可全都装得满满的,一个笸箩有十几朵绢花,如今再一看,绢花明显少了很多,笸箩里显得稀稀落落的,虽没仔细点,可最起码少一半总有。 “呀,卖得还挺不错嘛。”方氏见了,也是面上露出了笑,这才第一天,而且也不是正紧担子挑出去卖的,只在卖菜刀、剪子的箩筐里搁着,就能卖出这么些,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强子,到底卖了几朵啊?”翠莺这会心里兴奋得紧,也顾不上去点数,就直接抓着赵强的胳膊,急问道。 赵强伸手从腰带里拿出钱袋,打开来把里面的铜钱、碎银全都倒了出来,笑着道:“今儿也不知道是啥好日子,不止这些绢花好卖,菜刀也卖了五把、剪子七把,比往日不止翻了一番,就光绢花的话,卖了十四朵,收了一百三十五文钱。” 翠莺一听可乐了,她一共做了二十六朵绢花,这就去了一半,照这样下去的话,那么用不了一匹布,就能将成本的一两银子外带买绣线的钱赚回头了,剩下的四匹不就是盈利了。 翠莺想着心里就开心,面上的笑容止也止不住,抱着笸箩就整理起来,赵强又道:“媳妇,我瞧着,那些姑娘、媳妇都喜欢水红、杏色的绢花,鹅黄的也还行,这草绿和湖蓝的选得人很少,尤其是那水红的,今儿要再有多的,也能卖完。” 赵强这么一提,翠莺才注意到,剩下的绢花里,确实大部分是草绿和湖蓝的,水红的是一朵都不剩,杏色只剩几朵,鹅黄也少了一些,她原先也想到草绿和湖蓝的会比较不好卖,所以做的比那些颜色都要少,可今儿这么看来,做绢花的话这两种颜色还得再减点,还是多拿来做荷包、香囊这些,这两种颜色应该也不会比其他难卖。 “嗯,我原先也想到会比较少人买,这么看来,往后还得再少做些,就当添添颜色做个几朵就够了。”翠莺点了点头,笑着道,想想又问道:“今儿你去了哪些地方?哪几处买这些的姑娘、媳妇比较多?” 赵强笑着站了起来,动手收拾碗筷,翠莺也一道帮忙,两人一边收拾还一边说着话,赵强将今天走过的所有街巷都说了一遍,不过要问他哪里比较好卖,他到一时想不起来。 “晚上我再做些水红绢花出来,掺进这些绢花里,你明儿再带去卖,你往后就要留心着点,看哪些地方姑娘、媳妇比较多,哪些个地方的人比较舍得花钱,哪些地方的人比较会还价,这些都得记住,这样才能定下来,看跑哪些地方兜生意比较好。”翠莺一边收拾,一边还不忘吩咐赵强,这些可都得弄清楚才行,要是随便乱卖的话,生意就不能匀称,搞不好今天生意好,明天就一朵都卖不动。 “嗯,我会留心的。”赵强听媳妇说得头头是道,心里头不由佩服,忙点头称是。 一边的方氏瞧着小两口有商有量,一心都扑在这赚钱上,瞧着就有劲头,心里头很是舒心。 “看你们这么上心,往后生意一定不会差,不过,还是那句老话,身子也很要紧,翠莺、强子,你们可得照顾自个的身子,晓得不。”方氏笑着开口,还是叮嘱那些事,身子好才能赚到钱不是。 “嗳,干娘,咱们晓得了,咱们还有妞妞要照顾呢,肯定会顾着自个身子的。”翠莺忙应了声,之后两人就一同去了厨房,一边洗刷一边继续说今儿买卖的事,直到晚上洗漱完,两人才停了话。 “强子,你同妞妞先睡,我再凑些水红绢花出来,明儿好拿去卖。”翠莺吩咐了赵强,自个就去拿柜子顶的布匹。 “你忙了一天,还是明儿再做吧,不是还有剩的,那些我明儿拿去卖就成。”赵强心疼媳妇,怕她太累,忙伸手箍住她的腰,不让她伸手拿布料。 翠莺瞧了眼床上,见妞妞已经迷瞪了,才笑着拍了下赵强的手,小声道:“快放开,我就做个几朵,剩下那些不是没水红的嘛,这最好卖的颜色不凑上点,其他的肯定没那么好卖,你放心好了,几朵很快就做好的。” 赵强见她这么坚持,也就依了她,放开她的腰,自己伸手去取布料,嘴里道:“那我帮你裁布料,你只管做就好。” “你在外跑了一天,还是早些歇着吧,我反正整天在家都是坐着,也没那么累,明儿又不用赶早出门,晚些歇没事的。” 翠莺想着他起早贪黑的,比她辛苦多了,不由也有些心疼。 “我一大老爷们,这点辛苦怕啥,别磨叽了,咱们早点动手,不就能早点歇下。”赵强还是坚持他来动手裁剪,说着话就将水红布料摊开,拿了剪子就准备动手了。 翠莺拗不过,就由了他,自个拿出针线笸箩,并指点他该怎么剪、剪多少,然后看他动手裁起来,就端来杌子坐下,动手穿针引线,等他裁好一块块布料递给她,她就动手缝制起来。 两个人就着昏黄的油灯,直忙到了大半夜,才将明儿要卖的绢花赶出来,将针头线脑和布料都归置回去后,就吹灯歇下了,累了半宿的两人,头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翌日赵强还是起了个大早,小心翼翼起身,只为不吵到还未醒来的翠莺,穿好衣裤轻手轻脚出屋,洗漱完烧了早饭,吃完就挑了箩筐,带上两笸箩绢花,又出门兜生意去了。 昨晚歇得晚,翠莺还真有些睡得熟了,直到妞妞醒来爬到她身上扯头发,才转醒了过来,醒来一看赵强早已不见,忙抱着妞妞下了床,两人身上都收拾好后,翠莺就出屋去了厨房,这才发现,赵强连玉米糊都做了,腌萝卜也已经切好,早饭全都准备妥当,瞧着这些东西,心里头又是一阵暖意。 等吃完早饭,翠莺就马不停蹄开始绣荷包了,绢花再好卖,也不能只做绢花,还是得把其他这些尽快赶出来,这样品种多了,才能引得更多人来买,姑娘、媳妇们也才能够有选头。 翠莺心里想着尽快赶出荷包、香囊和钱袋,因此就选了略微简单些的花样子,只求能早些赶出来,等到这批做出来,往后再选那些繁复一些的花样绣。 就这么紧赶慢赶,等到赵强回来时,翠莺也绣出了五个荷包、两个香囊和一个钱袋,全都选了兰花、红梅、青竹这些个简单的图案,虽然比较普遍,可总算速度上来了,再加上布料好,翠莺的绣技也不错,瞧着到也不显粗劣,反而觉得清爽。 赵强进屋来,将箩筐搁下,低着头绣花的翠莺才发现,忙站起身来,道:“瞧我,绣着都忘了时辰,还没把晚饭烧上,我这就去烧。” “没事,我同你一道去,两个人也能快一些。”赵强说着就转身出去了,翠莺也没说啥,这会大家都忙,全都为了生意,自然是怎么快怎么来,于是将针线归拢一下,就跟着去了厨房。 大伙坐下吃饭时,赵强又把今儿买卖的事告诉给了翠莺,“媳妇,我今儿一早出去,经过昨儿去过的大耳巷,就有人叫住了我,说是昨儿有要好的妹子在我这买了绢花,她瞧着好看,也想买一朵,你看,咱们这些绢花,还有人特意来寻,看来姑娘、媳妇们确实很喜欢。” 翠莺听了也是很开心,直道:“咱们这才第二日,要是等东西都齐全了,肯定更多人来寻。”如今她可是信心十足,她那些绢花的样子,当年都是在莱州官商千金里面流行的,就算过了两三年,在淮义镇这边,那也是稀罕的,哪有姐儿不爱俏,这般新鲜好看的绢花样子,谁还会不喜欢。 “嗳,那是,咱媳妇的手多巧啊。”赵强乐呵起来,嘴上居然迸出一句夸赞的话,方氏听了扑哧笑了起来,当着方氏的面,赵强这么说,翠莺还是感到有些害羞了,忙白了他一眼,岔开话道:“今儿一天卖了多少朵啊?” “今儿一大早就有人来寻,就是个好兆头,这不,比昨儿卖得还好,卖了十六朵,水红的还是最好卖,不过水红的卖完,那草绿的也有人挑了,比昨儿多卖了好几朵。”赵强这会已经扒完饭,搁下碗筷就将钱袋取了下来,全都交给了翠莺。 翠莺一听,就更加开心了,那些不好卖的都能卖掉一些,就证明确实受欢迎,笑着将钱袋里的钱都收好,才道:“那今晚还得再做一些出来,咱们快收拾收拾,早点动手才好。” 说着两人就一道收拾起来,方氏也跟着帮忙,三个人又是忙到很晚才歇下,虽说人挺累,不过,心里头到很是有劲。 77、 家里几个人连轴转, 忙了几天, 终于将第一批货凑齐了,荷包、香囊、钱袋、帕子、绢花全都齐全,可以正式挑着货担子出门了。 这日早上, 赵强就挑着放菜刀、剪子及磨刀石的箩筐,另外还挑上卖货的担子, 带着满担子齐全的货物,两个肩膀全没空下, 就这么晃晃悠悠出门去了。 翠莺则在家里动手开始下一批活的剪裁, 等到赵强回来,两人头凑着头坐下,这么一扒拉, 生意还真是不错, 果然凑足货之后,比光卖绢花生意又要好上几分。 “媳妇, 你没瞧见, 那些个姑娘、媳妇一见到我的担子过去,就全围上来,把咱的担子围了个紧实,外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啥好东西呢, 个个都想往里边钻,笑死人了。”赵强说着话就将满满的钱袋子解下倒在桌上,低着头数起钱来, 说真的今儿实在太忙,他还没空点过钱。 翠莺一边听他说话,一边也帮着数钱,这些天的钱全都在她这攒着,从第一天卖绢花开始,前后不过十来天,就已经收进了一两银子,外带五百多文铜钱了,买布和买线的本钱已经赚回头,这样的生意,让两口子整天乐得合不拢嘴。 两口子说话数钱的当口,赵强突然想到啥,抬头对翠莺道:“媳妇,咱家地里的活也是时候忙起来了,我再不回去的话,今年地里可就没收成了。” 这事确实要紧,翠莺想想道:“那明儿你就回去吧,我也可以挑担子出去卖的,大不了菜刀、剪子那些先搁下,绢花、荷包这些我挑着也不累。” 这个也实在没法子,赵强虽心疼媳妇,可地里的活同样重要,只能点点头,道:“那我明儿回去,晚上再赶回来,等到最忙的时候,我再在家里待上几天,会尽快将地里的活做完的。” 两口子就这么说定了,赵强又同翠莺吩咐了一些该注意的事,比如哪条街地痞流氓多,哪条巷子流莺多,哪边偷儿多等等,全都叮嘱一遍,见翠莺点头记下后,才稍稍放心一些。 到了第二天,赵强一早赶去林家村了,翠莺吃完早饭收拾了,就将妞妞托给了同院子的一位九岁小姑娘,平日里算是老成的,让她带着妞妞玩,这才挑着担子出门了。 这是翠莺第一趟出门兜生意,一路走着出了自家门前的巷子,脑子就在想赵强平日说过的,哪些地方比较好卖,就挑那些个街巷走去。 估计是翠莺第一趟出门,好些人只认得赵强,并不晓得翠莺,因此她挑着担子兜来兜去,上来买的人到是不多。 翠莺转了半天,慢慢走到了长乐巷,就在巷口将担子歇了下来,擦了把汗,扭头往长乐巷上瞅去,平日里赵强也说过,这边算是生意最好的一条巷子,不过,昨儿赵强特意吩咐过,让她不要到这条巷子来兜生意,因这边是一条烟花巷,淮义镇上所有做皮肉生意的全聚集在此地,因此三教九流的男人们出入很频繁,她一个女人家,实在不宜在这边走动。 原本翠莺听了赵强的话,也没想过要到这边,可今儿生意实在差,翠莺就动了些心思,想着她一个清白人家的媳妇,往这边也只是兜生意,而且这会离日落还有个把时辰,应该不会出啥问题,因此翠莺抹了汗之后,就挑着担子进了长乐巷。 翠莺一边嘴里吆喝着:“卖荷包、香囊、钱袋、帕子、绢花。” 一边慢慢往里走,巷子两边到真是青楼、娼窑林立,不过大多门虚掩着,来往的人也不算多,大概是这会天还没黑,出来寻花问柳的男人还不多,娼`妓、窑姐们大多还慵慵懒懒的,或靠或坐,要不还没起床,因此才显得冷清,一点不似夜晚那般热闹非凡。 吆喝了半天,翠莺在巷子里转来转去,到不见有人围上来瞧,就干脆挑了一处门面较大的青楼前停下,将担子又歇下来,偷偷打量,瞧着有好多个女人靠在栏杆处,慵懒地磕着瓜子聊天说话。 翠莺就是瞅准了这边人多,所以将担子歇下,之后就将担子里所有的货扒拉出来,低头挑出颜色最艳的水红和鹅黄绢花,自个动手戴在了自己的发髻顶上,两朵鲜艳的绢花并头戴在发髻最高处,如果从上往下望就会很醒目,她才刚戴上,就有楼上倚靠着的女人将目光投了过来。 “喂,你们瞧,那绢花好不好看?”马上就有人唤了起来,指着下边站着的翠莺头顶,一时所有人都瞧了过来,个个眼睛全亮了起来。 “咱们下去瞧瞧。”这一声出口,窑姐们全都动了起来,一个个下了楼,开门鱼贯走了出来,全围到了翠莺的担子边上来。 窑姐们叽叽喳喳围上来挑选起来,突然有人娇声道:“咦,这些花样很眼熟,好像同每日过来那个磨刀的一样,你们瞧是不是?” 这么一叫嚷,所有人都觉出来了,纷纷附和,翠莺忙笑着道:“那是我家那口子,平日都是他挑来卖,我就在家里做,今儿他有事,就由我挑来卖了。” “呀,全都是姐姐你做的,你手好巧,这些花样咱们还从来没见过,真是特别好看。”其中有嘴儿甜的就笑着说道,其余的人一时都七嘴八舌夸赞起来。 翠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忙笑道:“这些都是莱州最时兴的样子,咱们这边镇上自然是没见到过的,就算莱州,也大多是那些闺阁里的千金们才有的,我也是在莱州待了好多年,才会做这些花样的。” 这么一说,莺莺燕燕们全哗然了,原来这些好看的样子都是莱州那边的,而且还是千金小姐才有的,这对于女人们来说,是多么大的吸引力,这不是等于她们同千金们是一个档次了,大大满足了女人们的虚荣心,只觉这些东西格外珍贵。 “呀,那我得再多买几样,李大官人可都是在外面奔走的,寻常东西他看不上眼,有了这些个,他肯定会喜欢的。”最先反应过来的圆脸女子,忙凑到翠莺跟前选起来,嘴里还一边念叨着。 “呦,李大官人才瞧不上你,他这些日可都在对面那家,早把你给忘了。”另一名瓜子脸的颇有些不屑,不过嘴里挖苦着,手上到没停下来,也想着这么金贵的东西,得多挑几样才行。 圆脸女子受不了人家挖苦,一下子火起来,就将袖子一捋,想要冲上去打瓜子脸的,却是被一名瘦长个子的拦了下来,劝说道:“自个人吵啥,咱们的生意就快被对面的抢光了,还要窝里反,既然有好东西,咱们还不多买些,好好打扮了,把生意再抢回来才是最要紧,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瘦长个子这么一点,到是点醒了她们,就再不吵嘴,一个个全挤到担子前,细心挑选起来。 翠莺见两人没打起来,到是松了口气,忙笑着招呼她们,帮她们挑选合适的样子,正在忙碌着,后边门里又走出来一名半老徐娘,疾步走上来,到了翠莺跟前,就笑着道:“这位小娘子,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忙着招呼生意的翠莺这才注意到身边的人,扭头看了过去,而围着的窑姐们也全都看见了,一个个都乖巧地唤了声:“徐妈妈。” 这么一来,翠莺就猜出了半老徐娘的身份,定然是这边楼子的老鸨娘,忙也开口道:“这位是徐妈妈是嘛,不知找我有啥事?” 徐妈妈往对面撇了眼,稍稍往后边走了几步,招手让翠莺过去,翠莺稍稍迟疑了一会,就跟着过去了,到了徐妈妈跟前,她就压低声道:“这位小娘子,我瞧着你的货很是喜欢,刚又听到你说,这些都是莱州时兴的样子,不知道你那边还有没有更多的新鲜样子呢?” 听徐妈妈这语气,翠莺心里一动,忙道:“自然是还有的,样子有很多,只是做这些很费功夫,一下子做不了那么全,倘若有时间,就能做出各种样子来。” 徐妈妈一听,马上双眼放光,声音里透着喜悦,说道:“那么小娘子能不能多做些样子过来卖,咱们一定会多捧场的。” 翠莺一听,这徐妈妈狡猾得很,明明是对她的新鲜样子动了心,却只说让她多做些,一点实际的保证都没有,翠莺自然是不能答应的,于是笑道:“徐妈妈,我也是想多做的,可惜这东西实在太费功夫,而且多一种样子,就得多买布料,得不少本钱,这会每日生意都挺好,我也没必要花那神气和本钱,光眼下这些,就够卖了。” 被翠莺一下子拒绝了,徐妈妈也有些急,眉头不由皱了起来,脑子里寻思了一会,终还是咬了咬牙,说道:“要不这样,小娘子尽管做,做出来的新样子,由咱们包了,你瞧怎么样?” 翠莺心里一早猜到,不过听了还是心砰砰跳,这可是笔大生意,千万不能弄砸,因此强迫自个冷静下来,沉稳说道:“徐妈妈,你这么一动嘴皮子,我可就得砸不少钱买布料,又得花大把时间做出新样子,这样肯定要影响如今的生意,我觉着不怎么划算。” 翠莺一副迟疑的样子,徐妈妈无法,只能又松了松口,继续道:“那我给小娘子下点定,这样总成了吧。”说着话,就从怀里掏出钱袋,从里面摸出一块银子,在手里掂了掂,双眼紧紧瞅着翠莺。 翠莺瞧了眼那块银子,估摸着是块五两的银角子,心里不由笑开了花,有了这些定金,她就有本钱去买其他布料,做出其他颜色样子的绢花了,而且还不愁销路。 “既然徐妈妈如此有诚意,那么我就接了你这单生意。”翠莺笑着将话说了,徐妈妈略微不舍地将银子递给了翠莺,翠莺收好之后,就过去挑起了担子,到徐妈妈跟前道:“那徐妈妈好好同我说说,想要哪些东西,是只要绢花,还是其他也要,定下来之后,我才好动手做不是。” 徐妈妈听了忙点头称是,就让了翠莺进门去,两人坐下将生意仔细地商讨了一番,最终定下只要绢花、帕子和扇面,至于荷包、香囊、钱袋这些,平日里要是喜欢,可以散买。 同徐妈妈谈了好一会,楼里的窑姐们也挑了好些东西,从楼里出来时,天已经有些暗下来,巷子里很多家已经开始点灯做生意了,原先略有些冷清的巷子开始热闹起来,翠莺再不敢多呆下去,挑着担子就急步出了长乐巷。 其他地方翠莺也没有再去,直接挑着担子往回去了,等到了自家巷口,就见到赵强焦急地跑了过来,“媳妇,你咋这么迟,我到处都去转过了,都没找着你,吓死我了。” 翠莺心里还兴奋得紧,见着赵强就将担子给了他,拼命拉着他往回走,想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让他也乐呵一回。 78、 翠莺拉着赵强进了屋子, 忙让他搁下担子, 拉他到桌边坐下,方氏这会也已经在家,见到翠莺这般高兴, 也一同坐了过来。 “干娘,强子, 我今儿做到笔大生意。”翠莺兴奋地对着方氏、赵强说道,说着从怀里拿出钱袋, 掏出那五两的银角子, 给他们俩瞧。 方氏忙道:“呀,咋一天就赚了五两?”这种蝇头小生意,一天能赚这么多, 那可算是翻了天了。 “干娘, 虽是今天收到的,可也不是一天的生意, 这是人家给的一笔定金, 想要我做出新的花样给他们。”翠莺说着,就将今儿的事仔细说了一遍给方氏、赵强听。 赵强还没听完,只是一听到长乐巷就霍得站了起来,急道:“你咋不听我的话,那边是你能去的嘛, 要是出啥事,可咋好,你想急死我不成。”见赵强这般火急火燎的, 方氏也思忖起来,虽说她并不熟悉这条巷子,可到底还是想起来了,依稀记得曾听底下家丁小厮笑谈过,这么一想起来,也是将脸沉了下来。 “你胆子忒大了,那边是啥地方,就不怕进去出事。”方氏随后也黑脸念了起来,翠莺见两人都这反应,自个也知道让他们担心了,只能好声赔不是,并保证了下回再不去,方氏、赵强这才稍稍安心了些。 “你刚要说啥,和那长乐巷有啥干系?”方氏随即想起翠莺话讲到一半,就又问了起来。 “这笔定金就是长乐巷艳花楼的徐妈妈给的,她想要我做新的绢花和帕子,还有过些日的扇面,这些她都要。”翠莺将事儿全说清楚了。 “啥,你这生意是青楼里接的?”方氏一听面上又不好看了,见翠莺点了头,就气道:“你咋能接那种地方的生意,你就不怕带累了名声。” 翠莺瞧着方氏满脸不悦,再扭头看赵强也是皱着眉,显然两人都不太赞成这单生意,不由挺了挺背,道:“干娘,咱只是做生意,又不是偷也不是抢,哪里不对了,再说,这些日生意下来,也能看出来,那些个青楼女子,才是咱们最大的主顾,你想想,寻常的人家,哪里会多买这些东西,一年能买上一两次,也就算好的了,只有那些卖皮相的人,才会时常要买这些,咱们得牢牢抓住这些人的生意才对啊。” 这一番话下来,到是头头是道,方氏一时也找不出话来反驳,可心里总归不舒服,对赚那些皮肉买卖之人的钱,很是不屑,不由嘀咕道:“赚那些个臭钱,还不如不赚。” 翠莺听完方氏的嘀咕,心里也有些难受,不过想想方氏一贯在富户人家待着,从来没离开过陈府,骨子里自然带着高人一等的脾性,也怨不得她,只能耐着性子劝说道:“干娘,咱们既然摊开场面做了,总不能就这么半路收掉吧,你觉得那些个人污秽,可咱们又不是同她们一道,咱们只是赚银子而已,这银子总不能嫌污秽吧。” 几番劝说下来,方氏也没再开口,总归这是他们赚钱的来路,她也不好硬要干涉进去,虽不舒服,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了,而赵强由始自终都是担心媳妇,见媳妇说了这么多,又保证再不去那里,他也就没再说啥。 得了方氏、赵强的默认,翠莺这才算松了口气,到了第二日,她就开始寻布源了。她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刘掌柜,毕竟上趟就是那边得的布,而且她其他门路也没有,只有刘掌柜还能拜托拜托,因此一早起来,就同赵强一道出门,今儿方氏不当差,妞妞就交给了她带。 出了巷子,翠莺和赵强分道扬镳,他回林家村,翠莺去刘掌柜的布庄,因昨儿的事有些吓到赵强,他临走前,是吩咐了又吩咐,让她别乱跑,要是刘掌柜那边没着落,也不要到处去,情愿等几天,到时候等他空了,再陪她去别的地方寻。 “嗳,我晓得了,你快去吧。”在翠莺一个劲地保证、催促下,赵强才放心离开了,翠莺就往陈记布庄走去。 到了陈记布庄,刘掌柜还没来,不过到是见到了柱子,柱子见到翠莺,客气地招呼她,翠莺见刘掌柜不在,干脆就同柱子聊了起来,顺道问问关于报废布料的事。 翠莺同柱子刚聊了会,刘掌柜就来了,见到翠莺就道:“小娘子,今儿咋有空来,是有事吗?” 翠莺四顾瞧了瞧,见店铺上伙计这么多,也不便说话,就轻声道:“能不能请刘掌柜借一步说话?” 刘掌柜瞧了眼翠莺,没回话,径直往店后边的院子走去,翠莺自然是随后跟了进去,两人从游廊上往前走,到了一处屋前,刘掌柜推门而入,翠莺随后进去,两人在屋里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小娘子,这边没有外人,有话尽管说便是了。”刘掌柜说道。 翠莺也不想耽搁刘掌柜的功夫,就有话直说了,“刘掌柜,是这样的,上趟从你这包了所有废布回去,我就做了绢花、荷包这些零碎小东西,自个挑出去卖,这些日生意到还不错,就想着添些新样子,这么一来,就得买新的布料,你也晓得,咱们这个是蝇头小利,要是买贵的布料,自然是不划算的,因此想着过来刘掌柜这问问,可还有往年的报废料子,要有的话,能不能都卖给我?” 翠莺这么一气把话给说完了,歇了话就看向刘掌柜,静等他的答复,刘掌柜捋了捋下巴的小撮山羊胡,面上慢慢露出笑,略微点了点头,道:“还是小娘子脑子灵光,是个会做生意的,这么着就张罗出生意来了,真是让刘某佩服。” “哪里,我怎敢当刘掌柜如此夸赞,我这也是小打小闹,赚几个糊口银子,哪像刘掌柜这般的,是个做大生意的。”翠莺得刘掌柜当面夸赞,到是有些汗颜,要不是凑巧得了这么便宜的好料子,她哪里能张罗出这门生意,说到底,还是刘掌柜帮了忙,才让他们有了口吃饭钱。 刘掌柜呵呵笑了几声,开口道:“小娘子客气了,不过,这趟只怕要让小娘子失望了,咱们店里往年的报废布料确实有,可都已经送去莱州了,据我所知,莱州收了这些报废布料,也都要销毁的,毕竟这些要流出去,怕有损陈记商誉,那时候卖给你,也因相信方妈妈,要不然那些布料也是得送去莱州的。” 翠莺听完刘掌柜的话,心里只觉失落,要是没有这边的便宜废布料,去别的地方寻的话,只怕成本得翻,而且料子还没这边好,如此一来,利润自然得降好多。 刘掌柜见翠莺一脸丧气,不由思忖起来,半晌道:“小娘子要是一直做下去的话,我到是可以帮着去莱州问问,看能不能帮你谈下所有的报废布料,不过,这么一来,只怕得一大笔支出,不知小娘子可是愿意付出这么一笔?” 这番话,到是让翠莺有些震惊,陈记可是莱州最大的商号,就布庄的话,算起来也最少有十几二十家,所有布庄的废布料全包下来的话,那就是一笔可观的银子,说真的,这事她还真一时拿不定主意。 翠莺一时陷入了沉思,刘掌柜见她如此,自然晓得她一时拿不定主意,就笑着道:“小娘子也不必急在一时,你可以慢慢考虑几天,要是有这个意愿,到时候我就跑一趟莱州,要是觉得风险太大,那么就当我随口说说罢了。” 刘掌柜一番好意,翠莺自然是晓得的,不过这事她得回去商量商量,只能站起身来,很是抱歉道:“刘掌柜,真是抱歉,这事我得好好同家里商量,要真是拿定主意,到时候再来寻你,再劳你费心。” 刘掌柜同翠莺一道站了起来,两人一同出了屋,一边走着,刘掌柜还道:“小娘子不用客气,咱们这也是一单生意,说不上费不费心,况且,这也只是我的想法,并不一定就能成,得要老爷点头了才行。” 翠莺恭敬地跟着刘掌柜后头,忙道:“对,对,刘掌柜说得对,一切还的看老爷的意思,那我就不打扰你了,这就告辞。”两人一路说着话,就出了院子,翠莺从店铺告辞了出去。 有了这个想头,翠莺也就没去别的地方转,直接就回了院子,回到院子时,见方氏并不在家,应该是带着妞妞出去玩了。 屋子里只有翠莺一个,也没人商量,她就将前日裁好的布料拿出来,开始动手做新的一批绢花。 因心里存着心思,翠莺颇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老是在想那些废布料的事,仔细琢磨着,是否划算,是否该冒这个险,左思右想的,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弄得手指头被针扎了好几次,最后不得不搁下针线,张着头望向院门好一会,也不见个人回来,只能将针线都收了收,放进笸箩里,又把布料归拢了,全收好后,就起身去了厨房,做起晚饭来。 在厨房里磨了半天,一边淘米、切菜,一边还在想这件事,总算是把这些等人的时间给打发掉了,等饭菜都烧得差不多时,就听到方氏带着妞妞回来的声音,过不了多久,赵强也回来了。 翠莺忙将饭菜端了回屋,一心想着快点将事情告诉他们,一家人坐下来好好地商量商量。 79、 “啥?你想包陈记布庄所有的报废布料?”等吃饭完, 翠莺拉着方氏、赵强坐下, 将今儿刘掌柜说的事告诉了他们,一说完,方氏就惊诧不已, 别人不晓得陈记的事,她还会不晓得, 陈记那么多布庄,这得多少银子才成。 “刘掌柜也只是提议, 我还没应承下来, 这不是想同你们商量商量。”翠莺见方氏一脸诧异,忙解释道,也晓得方氏是最了解陈记的, 免不得反应有些大。 “你不会是开玩笑吧, 这得多少银子,你有必要冒这么大风险嘛, 搞得不好, 就是血本无归呀。”方氏颇有些急了,实在是怕翠莺把那些个本钱全给折腾光了。 翠莺心里也是有些忐忑,方氏又这般反对,让她愈加不安,扭头看向赵强, 一旁的赵强一直也没插上嘴,如今见翠莺扭头看他,自然晓得媳妇是想听听他的意见, 于是开口道:“媳妇,我向来是个庄稼人,也没啥大主见,不过,我只晓得一点,就是媳妇想做啥事,我都会帮着。” 赵强虽说了会帮她,可也没拿出实际意见,翠莺一时真是左右为难,只能闷着头,啥也没讲。 方氏之后又讲了一番,总之就是这事不靠谱,翠莺也没顶她的话,可心里头还是觉得放弃很可惜,总有那么一丝不甘心,却又无法宣之以口。 屋子里一时闷闷的,只有方氏在一旁絮絮叨叨,而妞妞则趴在翠莺身上,脑袋有些耷拉下来,迷瞪了起来,翠莺见一时也谈不出个究竟,就想先安置算了,正准备抱着妞妞起身,一直没吭声的赵强却在这时候又开口了。 “干娘,我晓得你是为咱们好,怕咱们几个辛苦钱给折腾没了,我也知道自个没用,没法子赚钱让翠莺娘俩享福,可是我有大把力气,也不怕吃苦,我想着,只要是不怕吃苦,总能挣出一条路来的。”赵强声音有些低沉,慢慢把话道来。 翠莺只觉得他同往日有些不一样,到是一下子就听住了,再没起身,听着赵强继续说道:“翠莺打小是怎么过来的,这个你最清楚不过,她嫁进咱们家来,也是没过过啥像样的日子,要是一直靠着地里种庄稼,只怕也是同祖辈一样,一辈子过苦日子,我每每想到这,就觉得对不住翠莺,心里想着这个,就觉得但凡翠莺想做的,要能让她过上好日子的,我就啥都能豁出去,只要有这个心,就算那些布包来一时卖不掉,长年累月下去,定有一日会全卖出去,一旦苦日子挨过去了,往后就能甜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赵强一番话说完,屋子里却是没人开口,翠莺一直看着他,她还从来没听他说过这么长一番话,而且是如此掏心窝子的话,句句都是向着她。 屋里点着昏黄的油灯,赵强在灯光明灭下,显得脸庞愈发黝黑,那脸上的神情,仍是一贯的憨厚,可翠莺今儿个才算真正觉得,这是自个的男人,就算没大主见、没大能耐,却有坚实的胸膛,可以让她靠,而且是安心地靠一辈子。 翠莺心里感动地双眼发酸,方氏又何尝不是,其他的都不论了,有个男人可以为你啥苦都不怕,还有什么能难得住,她不由得叹了口气,徐徐道:“有你这么对翠莺,我这个做干娘的,就啥也不怕了,翠莺,你要真想做,就去做吧,强子说得对,就算一时卖不出,只要能吃苦,日子长了,总能好的。” 自己最亲的两个人都愿意支持,翠莺只觉心里安定了不少,不过,压力却也随之而增,当天夜里,她就一直辗转难眠,脑子里全在转着主意,想着如何把生意的风险降到最低。 第二日翠莺还是起了个早,脑子有些晕乎乎的,不过精神上却莫名亢奋,怀着这种兴奋,去了陈记布庄。 和刘掌柜商谈得很顺利,他一直夸翠莺有胆有识,说定会好好替她将这单生意谈下来,弄得翠莺又是羞愧,又是感激,两人商定,等过个十来日,翠莺再过来陈记,到那时候,这事成不成,就该有个定论了。 陈记布庄出来后,翠莺就只剩一件事了,那就是等,虽然不知道结果如何,可生意总不能就此耽搁,翠莺还得定下心来,白天出去兜生意,晚上挑灯赶工,赵强也照旧早起赶回林家村,下晚又回来院子,晚晚给翠莺打下手,自从上次彻谈过之后,方氏也被赵强彻底劝服了,全力支持他们,就连艳花楼的生意,也再没有微词。 说起艳花楼,因答应了赵强不去长乐巷,翠莺这些日就再没接触过徐妈妈,这日她还是同往常一样挑担出去,却在长乐巷隔街的长平巷里,见到了风风火火的徐妈妈。 “呀,小娘子,你咋收了银子,就跟没了人一样,可让我好找。”徐妈妈老远就嚷了起来,这当口翠莺担子旁还围着几名小媳妇,翠莺忙让她们慢慢选,自己则笑着迎向徐妈妈。 “原来是徐妈妈,你咋还怕我骗了你银子不成,你要那新样子,总得给些时间我筹备才成,你想想,选料子、想花样、动手做,不样样都得时间,放心,等我都做好后,定会立马帮你送去。”翠莺笑着安抚徐妈妈,毕竟她确实拖得有些久了。 徐妈妈捏着帕子擦额角的汗,听翠莺这一番说,原本不耐烦的心里稍好了些,毕竟人还没不见,那么东西就自然有着落,不过嘴里还是不饶人,尖着嗓子就道:“我说小娘子,我也没说你骗银子,可你也不能连日里影子也瞧不着呀,好了,好了,就当我大人有大量,不同你计较,可这么些日子了,总该有些做出来了吧,有多少就先给多少,咱们楼子里的姑娘,可还等着用呢。” 见徐妈妈有些着急了,翠莺也不好太强硬,只能放轻语气,笑着柔声道:“徐妈妈,我不是说了嘛,这选料子、想花样都得时间,我如今正在各处寻颜色好、质量好的布料,这可没那么容易,徐妈妈要真急着要,那么我手里还有些原先的料子,你要不计较,我可以给你做出另外的样子,不过这颜色,可就没法挑了。” 翠莺的话让徐妈妈蹙起了眉头,说真的,这几日楼里的姑娘戴上那些个好看的绢花,再仔细打扮,确实比往常出挑了几分,被对面抢去的生意,又流回来了一些,让徐妈妈心里那个高兴,自然对这些绢花就更加着紧,可听翠莺话里的意思,新料子还没选定,她实在是等不及了,只能放低要求,眯着眼开口道:“那就依你说得这么着,用原先的料子,做出其他的样子,先送一些来楼里,等到新料子一来,可得尽快帮咱们赶一批出来,晓得不。” “那是自然的,徐妈妈只管放心好了,那就这么定了,过几日,我就将新样子送过去。”翠莺见徐妈妈松了口,忙不迭应了,笑着送走了徐妈妈。 原先在一旁挑选的媳妇们,多少听进去一些话,听说往后还有新样子,就全打听了起来,翠莺好好介绍了一番后,几个媳妇们全都说,有新样子出来,定然会再来买的,翠莺自然是很乐意的,就顺道送了几人自己打的络子,这些也是凑进来卖的,不值几个钱,有时候为招揽生意,翠莺就会送些出去,好讨姑娘、媳妇们欢喜。 得了徐妈妈的吩咐,翠莺回去之后,就马上动手,开始做其他样子的绢花,比如说芍药、牡丹、芙蕖什么的,这些个比原先的要复杂很多,价钱也要贵上几分,反正徐妈妈她们只要好看,贵点她们也能接受,她自然得往那贵的上面靠。 帮着徐妈妈做新的绢花,其他一些卖的也不能耽搁,这么一来,全家更加没日没夜操劳起来,等到答应徐妈妈的这批货赶出来时,也差不多过了十来日,翠莺点着指头数日子,就是想等到刘掌柜的消息,真到差不多时间了,心里还颇有些紧张。 这日翠莺将做好的货装了,让赵强赶回来时,将这些送去艳红楼,自己则没有将担子挑出去,而是去了陈记布庄,找刘掌柜去了。 到了布庄,刘掌柜却不再,翠莺向伙计打听了,说是刘掌柜昨儿个已经回来了,今儿有事晚点过来,得了准信后,翠莺就待在布庄里,耐心等刘掌柜过来。 估摸着等了有大半个时辰,刘掌柜才姗姗来迟,柱子把翠莺在后院等着的事告知了刘掌柜,刘掌柜稍稍处理了些店里的杂事,就去了院子。 “赵家娘子,真是让你久等了。”刘掌柜进到屋里打了个揖,翠莺忙站起来,福身道:“不敢,不敢,刘掌柜太客气了。” “坐,坐,咱们坐下谈。”刘掌柜笑着摆手让翠莺坐下,自个也在对面的椅中坐了下来,之后开口道:“赵家娘子定然是为报废布料之事而来,我也就不费其他口舌,只将这次去莱州,与大掌柜和老爷商定一事,直接告知赵家娘子好了。” 翠莺一听,心不由地砰砰跳,忙道:“刘掌柜,你尽管直话直说,不管结果如何,我都有准备,也会欣然接受。” 刘掌柜笑着看向翠莺,见她面上还算镇定,心里不由又是一番赞赏,捋着山羊胡子开了口。 80、 “赵家娘子, 这趟我过去, 同大掌柜和老爷都商谈了,老爷点头应承了。”刘掌柜笑眯眯地把话说了。 翠莺心里一阵欢喜,忙声感谢道:“这趟真是多谢刘掌柜了, 要不是你帮忙,这事一准没法成。” “赵家娘子言重了, 这趟老爷点头后,我就同大掌柜一道核对了, 如今各处布庄送过去还未销毁的报废布料, 共有九十二匹,大掌柜说赵家娘子要全要的话,就算十八两, 倘若过后还要的话, 那么哪次可以去莱州,大家坐下来好好商讨。”刘掌柜将话一一道来, 翠莺连连点头, 这样的结果,她很是满意。 “刘掌柜,那么我这就回家取银子,不知布料啥时候能过来?”翠莺说着就起了身,刘掌柜也一道起身, 道:“只要我这边派出人去,将银子交给大掌柜后,就可以将布料运过来了。” 翠莺听了又是一通感谢, 之后告辞出来,匆匆赶回院子,让人送话进陈府,找了方氏回来,将事都告诉了她,方氏忙取出翠莺原先放在她这的银锭子,交到她手里,让她带着去了布庄,当面递给刘掌柜。 等到下晚,赵强回来时,翠莺将今儿谈成的这趟事告诉了他,全家人不由都有了盼头,等过了七八日光景,陈记布庄的柱子过来寻了翠莺。 “赵家娘子,你这就同我去店里,那些布料都运过来了。”柱子一进院子,就在屋外唤了起来,正在绣花样的翠莺忙搁下针线,跟着柱子急匆匆去了布庄。 等到刘掌柜亲自领着翠莺去开了库房,她就见到了自个包来的那九十二匹报废布料。 翠莺压住心里头的兴奋,大致瞧了一遍,第一感觉就是这些布料颜色很丰富,当然重复的也蛮多,不过出挑的颜色还算多,这点让她最满意,至于料质,就这么粗粗看来,有些参差不齐,不过毕竟是陈记的,再差也差不到哪去,这个翠莺心里有数,唯一有些麻烦的,是布料报废的原因各异,因此布料都得经过处理才行,有些扭的、破的、污的,都得裁掉好大一部分,取出其中正常的布料,才能用得上。 不过,大致来说,翠莺还是很满意的,毕竟这批布料价格摊下来,比原先那五匹还要便宜,就算糟些料子,也还是很划算的。 “赵家娘子,这些布料你可有地方存放?”刘掌柜等她将布料都看过之后,才开口问道。 刘掌柜这么一说,翠莺到真有些发愁了,这么多布料,在方氏这边,还真放不下,要是去别的地方租间屋子放,那又太不划算了,她千算万算,到忽略了这一点,看来还是太嫩了,像刘掌柜这种老经验,一下就点到了关键处。 翠莺蹙起眉头,刘掌柜也看出来了,于是就笑笑道:“要不这样吧,原先那边库房因进了水,多少有些霉味,咱们店里就没再放布料,要是赵家娘子实在没处存放,那么先放在那边屋子,等你寻好地方,再过来搬走,也不晚。” 刘掌柜又一次帮她解决了大问题,翠莺忙不迭道谢,并坚持付了租子给刘掌柜,他帮了这么大的忙,总不能再白占他店里的库房。 之后翠莺同刘掌柜又说了会话,就告辞了出来,直等到赵强回来,两人才一道过来布庄,挑了一匹朱红、一匹玫红、一匹橘黄共三匹布料出来,两人一道搬回了家。 上次赵强将绢花送去艳花楼时,徐妈妈是又催了一遍,可见她确实着急,既然已经得了新料子,翠莺就再不耽搁,马不停蹄地裁剪缝制了起来。 这次选回来的三匹布料,料质各有不同,玫红色的布料最密实,也挺,翠莺就用它做了花瓣最多的牡丹,而朱红和橘黄布料稍微软了些,也薄了些,不过胜在颜色艳丽,翠莺就做了山茶和月季,并裁了好多条帕子,这些布料柔软,做帕子最适合。 因着徐妈妈连番催促,翠莺不敢全做完再送过去,每日做出一些,就赶着让赵强送去,天天都换一批新花样过去,到是让徐妈妈和艳花楼的姑娘很是欢喜,几乎每日都在期待,今儿送来的会是什么样子的。 翠莺他们每日送得如此及时,又天天变着花样,徐妈妈满意之下,算钱到也直爽了许多,等到那五两银子都扣完了,就直接掏了钱给赵强。 翠莺早算准了徐妈妈她们只要样子出挑,价钱好说话,一开始就往那贵的花样子做,因此这五两银子也不经扣,大约过了十几日,赵强就结到现钱了。 日子转瞬过去,地里的活赵强也已经干得差不多,剩下的就按着翠莺地吩咐,私下给叶氏塞了些银子,让她有空帮着照看地里的庄稼,等到收割的日子,赵强再回去帮忙。 地里这头脱身出来后,赵强就又开始每日挑着箩筐和担子出去兜生意,这样翠莺也能安心留在家里做活了。 这日天全黑下来,方氏、翠莺都吃完晚饭时,赵强还没回来,翠莺心里头到有些不安起来,拿了张杌子坐在门边绣着,不时往院门看去,心里惦记着赵强,活也做不顺溜。 终于院门外挑着箩筐、担子的身影走了进来,翠莺忙放下手里的活,迎了上去,“今儿咋这么晚,下回可早点回来,害得人家担心死了。” “呵呵,呵呵,媳妇,别担心,我没事。”赵强傻乐着往里走,翠莺则去了厨房,帮他装了饭过来。 赵强进屋一搁下箩筐、担子,顾不上坐下吃饭,就拉着翠莺,开心地说了起来,“媳妇,今儿我也接到大生意了。” 翠莺将饭碗放在赵强面前,听他这么说,高兴道:“真的,啥生意?” “呵呵,还是长乐巷的,是另外一家倚翠楼,她家的金妈妈今儿叫住了我,说要定咱们的绢花、帕子,这不,定金都给了,还足足给了十两。”赵强说着话,就从钱袋里摸出一锭十两的银锭子,交到了翠莺手里。 沉沉的银锭子谁会不喜欢,可翠莺拿在手里,到有些犹豫了,想了想道:“艳花楼和倚翠楼只怕是打擂台的吧,两家一定是抢生意,金妈妈瞧着徐妈妈这边每日有新样子的绢花,客人被抢走了,心里不甘心,就也打咱们这些绢花的主意了。” 翠莺这番话,让赵强饶起了头,说真的,他往日去长乐巷要不送货,要不卖货,只管埋头做生意,从来不去打听啥事,两家是不是抢生意,他还真不晓得,“媳妇,这个我也不晓得,还有,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翠莺的意思,是怕答应了倚翠楼,会得罪徐妈妈,要是弄得不好,只怕生意会受影响,搞得两边都泡汤。”方氏抱着妞妞从东间出来,也听到了他们说的话,就到桌边坐下,说了起来。 翠莺点了点头,道:“干娘同我想法一样,这单生意,只怕有些难。” “我还真是笨,亏得还以为接到大生意,翠莺会高兴,却原来里面还有这门道,那现在咋办?”赵强听了话,不由有些懊恼。 翠莺晓得,赵强向来是庄稼人,哪里会懂这些个,自然不会怨他,反而安慰道:“你也别急,这些定金咱们先别退,你明儿陪我去趟艳花楼,咱们去找徐妈妈说个明白,咱们打开门做生意,这些绢花、帕子也不能只卖她们一家,要她们真想全垄了去,那么就得多出些钱才行,到时候就看徐妈妈怎么说了。” 赵强一听,连忙点头,得了主意后,这话也就歇了,等赵强吃晚饭收拾了之后,照旧挑灯忙碌,等到夜深才歇下。 翌日赵强出去前,说了等傍晚再回来,陪翠莺过去艳花楼,否则早去,只怕楼里的人还没起来。 翠莺送了赵强出门后,继续做活,直等到日头偏西,赵强才回来,搁下箩筐、担子,陪着翠莺一道出门,去往长乐巷。 傍晚的长乐巷,窑姐们都已经陆陆续续起身,开始揽镜打扮,为了夜晚的生意涂脂抹粉、妆扮一新。 翠莺在赵强的陪同下,进了长乐巷,一路见到好些个流连巷子的猥琐嫖客,一双双色迷迷的眼睛,全往翠莺身上招呼,要不是她身边跟着块头壮实的赵强,只怕早上来动手动脚捡便宜了,恶心地翠莺汗毛直竖,这会她才感觉到后怕,那一日还真是幸运,还好没碰到什么危险,否则后悔都来不及了。 就这么一路恶寒着,翠莺到了艳花楼前,门敞开着,她就径直走了进去,找了位窑姐询问,很快找到了徐妈妈。 徐妈妈瞧见两人,稍有些讶异,不会很快就笑着招呼他们坐下了,“呦,小娘子咋有空过来,坐,坐。” 翠莺、赵强一道坐了下来,就由翠莺开了口,“徐妈妈,这趟来是有事想讨你一个说法。” 徐妈妈见他们两手空空,到是不客气,她刚一说完,就道:“事待会再说,今儿怎么没带新货来,咱们姑娘可都盼着新样子。” 徐妈妈既然提到这事,翠莺正好把话接下去,笑道:“咱们这趟来,就是为了咱们这些货的事,我也不同你来虚的,实话实说了,昨儿个,倚翠楼找了我这口子,给了他十两的定金,说是也要咱们的绢花、帕子。” 徐妈妈一听脸色马上变了,腾一下站了起来,叉腰指着对面的方向,就喊道:“啥,姓金那个婆娘也找了你们,这不要脸的贱`货,你可万万不能应了,那姓金的一直换着法抢咱们的生意,连这个都不放过,你们要给姓金的做,我是决计不会同意的。” 翠莺等着徐妈妈喊完,才慢慢开口道:“徐妈妈,先别激动,来,坐下来慢慢谈,要是我定了那心思,也就不会找上门来和你谈了。” 这么一说,徐妈妈面色稍稍缓和了一点,捏着帕子拍了拍胸口,坐了下来,翠莺见她再没那么激动,就继续道:“徐妈妈,咱们和你一样,都是做生意的,我顾着你是老主顾,因此过来同你商量,可你也得顾着咱们的生计不是,要是咱们的货只供你一家,那么生意自然受影响,你看,是不是得多给一些银子呢?” 翠莺的话一落,徐妈妈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这些日里,翠莺他们一直还是卖原来那些样子,给艳花楼的新样子因为价格贵,他们就没拿出去卖过,可以说,艳花楼的这些样子,只有她们这边是独一份的,翠莺话里的意思,徐妈妈自然懂,就是说,要想一直独一份下去,就得另外出点钱才行。 82、 为了翠莺怀孕的事, 家里着实乐呵了好几日, 就连妞妞也整日爬到翠莺身边,趴在她肚子上,将耳朵靠上来听声音, 对于肚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很是不满, 又实在抵不过对它的好奇,总一个劲地往这边黏。 赵强为此就更加小心翼翼, 愈发不离开翠莺身边, 生怕她有个头痛脑热的,也能有个照应。 方氏自然也是站在赵强这边,对她看得很紧, 翠莺只能做个懒人, 整日卧床,就算如此, 她还是瞌睡连连, 整天没有精神,不过老大夫说过,这是寻常事,并不要紧,不过翠莺自个却不是很习惯, 她当初怀妞妞的时候,好像并不会如此,最多只是容易累而已, 哪会如此惫懒。 赵强因要陪着翠莺,生意自然就耽搁下来,翠莺又整日卧床,都好些日没有动过针线,这么一来,她还真有些犯愁,不知道自个惫懒的毛病啥时候会好,要是时日久的话,对生意肯定影响很大。 翠莺心里担忧,又整日空闲,脑子里就不时想办法,寻思了几日,这日终于对赵强开了口,“强子,我如今这样,生意只怕会有很大影响,长久下去可不行。” 赵强在床头坐着,听她如此说,忙道:“生意再重要,哪能重过你的身子和肚子里的孩子,你就别操这份心了,要真是做不下去,最多等孩子落地后,咱们再重新来过,家里不有地嘛,一时半会总还饿不着。” 翠莺见他一副焦急样,就柔声道:“你也别急,我没说不顾自个和孩子,我只是想,咱们能不能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不耽搁生意,又能养好身子,这样就不用把生意搁置了。” 赵强颇有些犯难,有两边兼顾的法子自然好,只怕不容易,两边权衡一下,他自然是宁愿舍生意的,低头想了想,赵强还是没想到啥法子,只能伸手抚了抚翠莺的脸庞,开口道:“你别多想了,就算这头顾不上丢了,往后再拼回来就好了,你放心,我定不会让你和孩子挨苦的。” 翠莺伸手握住他的手掌,略略点了点头,微笑道:“我信你,不过,事情也不定就没指望了。”翠莺稍停了停,再开口道:“强子,咱们干脆搬回去吧,都出来三个多月了,流言也该平息了。” 赵强没想到翠莺会这个时候提回去的事,一时转不过弯来,愣愣看了她一会,之后才点头道:“行,媳妇要想回去,那咱们就回去,我明儿就回家一趟,问村里的老周借一下牛车,再赶过来接你。” 翠莺、赵强商定好后,赵强就开始收拾东西,等到方氏回来时,就将这事告诉了她,“你如今身子不爽利,干嘛急着回去,还是再多待些日子吧。”方氏实在不放心,觉着翠莺回去肯定没有在她这边舒坦,如今她这样的身子,怎么吃得消那些人闹腾。 “干娘,你放宽心,我不会有事的,再说那是咱们家,总不能老不回去吧。”翠莺靠坐在床头,拉着方氏的手,安慰起来。 方氏再不放心,总也不能阻止他们回家,只能一再念叨,让她别自个憋气委屈,要是家里那些人再闹腾,就赶紧回这边院子里来,随他们住多久都没问题。 翠莺全都一一应了,娘俩坐着说了好一会话,方氏才抱着妞妞出了西间,如今翠莺身子不适,妞妞这些日都由方氏带着。 赵强一样样东西收拾起来,等到全部弄妥当,才熄灯歇下。翌日一早就起身赶往林家村,没到晌午,就赶着牛车过来了,并带了叶氏一道而来。 “娘,你怎么来了。”翠莺一见到叶氏进来,忙撑着坐起身来,叶氏几步就到了床边,扶着她在床头靠好,这才说道:“今儿老大回去才对我说这事,要不我早赶来了,老大是男人,哪里懂得伺候有身子的,而且我也怕他粗手笨脚的,要是摔着你那可咋好。” “还是娘想得周到,你一路过来也累了,先歇会吧,待会咱们再回去。”翠莺见叶氏如此关心她,自然得领她这份情,忙让她在床边坐下,又吩咐赵强去泡茶过来。 “你们就别忙了,虽然有牛车,赶路快,也不好耽搁太久,否则到家就晚了,再说这牛车歇在巷子口也怕有差池,还是早些回吧,我坐着歇会气,待会咱们就好起身了。”叶氏忙拦了他们,让他们别忙活招待她了,说着话,还不忘吩咐赵强,让他快把东西搬上牛车去。 “嗳。”赵强应了一声,就动手将收拾好的行礼一件件往牛车上搬,其实也没啥大件的,都是些零零碎碎的东西,至于细软、布匹、针线及一些未完成的货,就等到扶着翠莺上车时,一道带了上去。 把翠莺小心安置好后,叶氏才在她身边坐下,赵强将抱着的妞妞递给了叶氏,之后上了车架,挥着鞭子驱动牛车,慢慢往前走去。 牛车并没有直接往林家村去,而是按照翠莺的吩咐,绕到了陈记布庄,牛车停下之后,赵强扶了翠莺下车,两人在柱子的陪同下,一道进了院子,打开租给她的库房,从中挑选了好几匹布料,由赵强全搬上牛车去。 等布料搬好,翠莺才从陈记布庄告辞了出来,再次坐上车,牛车嘎吱嘎吱往林家村而去。 坐着牛车一路晃悠回去,等到家时,也已经过了申时,牛车还没在篱笆院外停下,就见到赵壮、赵花一起站在院门处等着,见到牛车驶来,忙迎了上来。 “大哥、大嫂,屋里都已经收拾好了,你们就不用再收拾了。”赵花上来就笑着说道,等到赵强拉停牛车后,就伸手过来扶翠莺,“大嫂,你扶着我的手,来,慢点。” 翠莺许久没回家,一回来就感觉到赵家人的关心,心里渗进丝丝暖意,搭着赵花的手,在叶氏的帮衬下,翠莺下了牛车,之后赵花伸手将妞妞抱进怀里,她甜甜地唤了声,“大姑姑。”赵花乐得捏了下妞妞的小脸蛋,呵呵笑了起来。 “大姑,你家里也忙,怎么好麻烦你来收拾呢。”翠莺双脚一粘地,人站牢之后,就对着赵花说道。 赵花忙道:“这有啥的,又不是什么大难事,屋里本来就挺干净的,我也就抹了下浮灰,很快就好的。” 嘴里说着话,就抱着妞妞往院里走去,翠莺到还没忘记让叶氏先行,虽然她怀着身子,可也不能太托大。 翠莺同赵花、叶氏一道往里走,身后赵壮帮着赵强搬东西,跟着她们后边,一道进了院子。 进到院子后,才走了几步,就见到林氏迎面走来,怀里头还抱着襁褓中的孩子,脸上到是笑意盈盈的,不过一张嘴,话就不怎么好听了,“呦,大嫂回来了,大嫂就是金贵人,刚怀上就这么多人围着团团转,哪里像我,没人理不算,还啥事都瞒着,唉,这就是同人不同命啊。” 林氏的话,让叶氏和赵花都蹙起了眉头,自从分家的事让她不顺心后,林氏就越发胡闹了,不管啥话,都要牵扯到那件事上去,摆出一副被人瞒骗的可怜姿态,村里不明事由的人,还真当赵家亏了她,在背后颇有些指指点点,让赵家人很是心烦。 “你出来干啥,尽说胡话,还不快把孩子抱屋里去。”赵壮黑着脸上去,压低声呵斥了几句,之后把东西一搁,拉着林氏往西屋去,林氏还有些不甘心,扭着胳膊让他放开,头还不断往后边瞧,却是抵不过自家男人的力气,硬是被拖回屋去了。 一时场面有些尴尬,翠莺见叶氏、赵花都不怎么自在,忙笑着道:“妞妞坐了这一路车,大概也累了,你们瞧这小脑袋都有些歪了。” 翠莺这么一说,大伙都看向妞妞,见她确实把头靠在赵花肩上,一时都笑了起来,适时地解了尴尬气氛,叶氏忙催着大家往后头去,“快回屋去吧,不止妞妞,你也肯定累了,回屋好好歇着,免得伤了身子。”说着话,就先迈步往后边去了,其余人就再不耽搁,一道走去。 进了院子,就看到院里的鸡悠闲地走来走去,不时啄一下泥地,原先那些小鸡,如今都已经长成好几斤的大鸡了,翠莺瞧着,心里又舒坦了。 进屋后,叶氏扶着翠莺躺下,翠莺四顾瞧了瞧,确实一尘不染,不由又笑着谢了赵花,赵花直道她客气了,说着话就将妞妞放上了炕。 “如今你身子不怎么好,妞妞还是不要跟在你身边吧,就由我照看着,免得你还得分心照顾,要再累出病来,可就不好了。”叶氏忙将妞妞接了过去,嘴里说道。 赵强正将东西一样样搬进来,听到叶氏这么说,忙凑了一句,道:“娘说得对,妞妞还是劳娘先照顾着吧,反正就前后院子,只几步路,你啥时候想见她,带过来就好了,而且,她还可以和福子玩,比在这边院子可要开心。” 翠莺自然晓得这是为她身子着想,于是啥也没说,就笑笑点了头,叶氏和赵花在屋里又坐了一会,就起身走了,临走之前,叶氏着实吩咐了一通,让赵强、翠莺都记住,这才放心抱着妞妞出屋去了。 人人都吩咐翠莺养着,可翠莺在炕上哪里躺得住,而且,她这趟回来,其实是存了心思的,是想在村里找一找,看能不能雇到散工来帮着做绢花、帕子什么的,只要不在农忙的当口,那些媳妇、婆子闲下来,还是很愿意做些散工贴补家用的。 心里存着这个想头,翠莺哪还能空躺着,一等到赵强将东西都收拾好,就让他过来炕边坐下,拉着他的手道:“强子,歇过今晚,明儿你就去找娘,让她帮咱们一把。”说着,就把雇散工的事详细告诉了赵强。 “媳妇,你回来就是为这个啊,你这样怎么成,就不怕再累出病来。”赵强一听完,就眉头拧起,对这件事不怎么赞成。 翠莺就是怕他不赞成,才没提早告诉他,等安置好了,再说出来,现在一瞧,果然被她猜中,见他如此,翠莺忙伸手抚上他的皱眉,柔声道:“我就只是教她们怎么做,自己很少动针线,你放心,真不会累到的。”这会翠莺只能柔声安抚了,毕竟之前她确实太劳累了,弄得赵强很不放心。 在翠莺几番劝说下,赵强终还是点了头,将这事应承下来,不过,他也特意强调了,要是身子有一点不舒服,都得说出来,不能强撑着,翠莺自然是一再保证,这才让赵强稍稍安心下来。 83、 “今儿怎么没见到春儿, 还有……舅母?”商量完正事后, 翠莺想躺下来了,想起了刚刚没见到赵春和丁氏,就问了起来。 赵强扶着翠莺躺下, 听她问起,就随口问道:“春儿在家里待了没多久, 早两个月就回去了,至于舅母, 听娘说最近常不在家, 应该是去香儿那了吧。” 这么一听,翠莺到比原来更加安心了,家里少些人, 尤其是那些爱搅和的人, 就能少点闹腾,可以安生一些。赵强就她躺好了, 起身将搬回来的东西一件件归置回去, 翠莺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聊着话,聊着聊着眼皮就往下直掉,打起了瞌睡来,慢慢地就睡着了。 好半天没人回话,赵强就扭头过来, 这才发现翠莺睡着了,于是过去将盖着的凉被掖好,收拾东西也放轻了手脚, 免得吵醒她。 翠莺这一觉睡得很沉,到很晚才转醒,睁开眼时,窗外的天空已经黑透了,炕对面的桌上,点着昏黄的油灯,赵强正俯身在桌边,拿着剪子裁剪布料。 翠莺扭头看过去,赵强背对着她,微弱的光线投在他的身侧,让整个背影陷入黑暗里,周身却被光影清晰勾勒出来,翠莺没有出声,就这么默默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感觉好安心。 赵强剪好一块布料,把它搁在一边的长板凳上,捏了捏有些酸的后劲,随后扭头看过来,就发现翠莺睁着眼看他,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了,忙搁下剪子走了过去。 “醒了,饿了吧,我这就去厨房,把饭菜热热,很快就可以吃了。”说完见她想起身,就扶着她坐起来,并拿枕头给她垫背,等她坐好后,就匆匆出了屋,往前头厨房去了。 翠莺待在屋里,看着桌上铺着的布料,干脆就爬下炕,走到桌边坐下,拿起赵强刚刚搁下的剪子,继续剪布料,约莫过了两刻钟不到,传来了院门被推开发出的吱呀声,翠莺忙放回剪子,重新回到炕上,她是怕赵强见了,又该念叨她了。 “媳妇,吃饭了,今儿娘特意拿了腊肉,去跟村里的胡老七换了条活鱼回来,你没起来吃饭,鱼和汤就给你留了一大碗,娘说你喜欢吃鱼,让你多吃点。”赵强捧着装鱼的碗推门进来,嘴里说着话,就将碗搁在桌上的空处,将桌子上的布料收拢了起来,放到箱背上,然后过来扶着翠莺起来,坐到桌边去,之后转身去厨房装饭了。 回来时,除了糙米饭,赵强还捧了一碗炒豆干进来,这也是翠莺平日爱吃的,翠莺睡了这么久,肚子还真挺饿了,接过赵强手上的碗筷,就埋头吃了起来,等米饭都下肚了,赵强又让她把剩下的鱼吃了,于是她拿着瓷勺喝起鱼汤来。 喝了几口,翠莺想到啥,扭头看向那些布料,就问道:“你咋这会又想起剪布料了?” “你不是说要雇散工嘛,我晓得你舍不下生意,你要是不做到,肯定不会安心,既然迟早得再做起来,不如趁早,我多做些,你也可以省些力气。”赵强一边收着空碗,一边回道。 赵强心里头再不放心,也拗不过翠莺去,只能自己先她一步动起来,这样她才能放心,翠莺放下瓷勺,扭头看着赵强,只觉满嘴的鱼香都透出了甜味,心里很受用,自个的男人,无论啥时候,都是这么疼着她。 翠莺甜滋滋地把鱼都吃下了肚,赵强去厨房把碗筷都收拾了,回屋后继续剪布料,一边和翠莺商量雇散工的事,翠莺因睡了一觉,这会醒得很,一时再睡不着,说话说得兴起,不过没过多久,赵强就把东西收了,硬是让她歇下,情愿熄了灯,躺炕上陪她聊天,这样总归能省些力气。 两人絮絮叨叨讲了好久,赵强渐渐起了困,一个劲地打盹,翠莺不忍心他熬夜陪着,就歇了话,躺着不动慢慢也入了睡。 翌日起来,翠莺就让赵强去同叶氏说,让她帮着寻媳妇、婆子们,问问她们是否愿意打散工赚钱,毕竟叶氏在林家村也住了十多年,认识的媳妇、婆子自然比家里其他人要多。 这边赵强刚应下,还没来得及去找叶氏,叶氏反而先过来了,拿了切碎拌好的鸡饲料,进院放在鸡舍外边,之后开打开鸡栏,将关着的鸡都放出来,看着它们啄食后,才转身进翠莺他们屋里来。 “娘,你咋这么早过来?”赵强正准备出屋,迎头碰到叶氏进来,就问了一声。 叶氏往后指了指,笑道:“还不是那些鸡,每天我一早都会过来喂它们吃的,来都来了,就想着进来看看翠莺。” 翠莺忙撑着坐起来,笑道:“娘,过来坐。” 叶氏几步走到炕边坐下,叶氏既然过来了,赵强就没再出屋,转身在板凳上坐下,开口道:“娘,正好,我也有事要找你。” “啥事?”叶氏扭头看他,问道。 “是这样的,咱们在镇上做的生意,上趟我不是同你提过,如今翠莺怀了身子,肯定是不能劳累了,可生意又耽搁不得,所以翠莺想劳娘在村里问问,看有没有哪家的媳妇、婆子愿意来帮手,做做这些针线活,咱们会算钱给她们的。” 赵强把事情简单说了说。 上几次赵强回来时,叶氏就听他提过生意的事,而且上趟还塞了钱给她,说是生意挺不错,叶氏心里当然是很乐呵的,一心盼着他们的生意能火红,昨儿赵强说翠莺怀上了,想要搬回来时,叶氏心里还想过,这生意该咋办,要是丢了,很是可惜,如今听赵强这么一提,自然是极乐意帮这忙的。 “这有啥难的,吃了早饭我就挨个去问,这会离庄稼收成的日子还远,地里的活没那么忙,那些媳妇、婆子们多少能挤出空来,能赚几个钱帮补家里,肯定会乐意的。”叶氏当即就答应了下来,笑呵呵说道。 “我也是这个意思,要是张罗起来,咱们的生意就不会耽搁下来,村子里的媳妇、婆子们也能有一点进项,对两边都好。”翠莺见叶氏面上很高兴,就也凑了几句。 “嗯嗯,老大家的说得对,那我就不耽误了,这就去做早饭,待会吃完就去问,你只管放心歇着,这事我会办来的。”叶氏说着就站了起来,又吩咐了几句让她小心身子的话,就转身出了屋,赵强也一道跟了出去,送了叶氏出门,就回头去旁边屋里捧水过来,好让翠莺漱洗。 等两人都漱洗好了,赵强就去前边,装了叶氏做好的早饭回屋,打算同翠莺一道在屋里吃,并把妞妞也抱了过来,免得翠莺心里惦记着。 这事叶氏到是很上心,真的一吃完早饭,连碗筷都没收拾,就出门去了,趁着大家都没去地里时,挨家挨户窜门子,劝说人家过来做活。 在叶氏连日奔走下,事情很快在林家村传开了,不管是出于好奇,还是为了赚钱,总之聚集了很多媳妇、婆子们过来,赵家一时变得热闹了起来。 人一多,屋里自然挤不下,翠莺就再不能在屋里待着,赵强只能白天连着半夜,赶出了一张靠椅,虽然没有木工做得美观,垫上枕头,靠着到也还舒服。 翠莺之后就靠着靠椅,在院子里接待这些媳妇、婆子们,不管人多人少,翠莺都不能就这么让她们拿布料做,要是那样,还不知道要遭多少料子,所以,但凡有人过来,有意思想要做这活的,她都让她们把最近缝过的衣物、料子拿来,让她看过,要是手艺粗劣的,那自然是不能用的。 就这么几天下来,原本蜂拥而来的媳妇、婆子们,到去了大半,留下来的十几个,都是活比较细腻的,翠莺这才放心拿出布料,慢慢地教给她们如何缝制绢花。 做绢花的人,到真不算难找,毕竟农村里的人,从头到脚的衣服鞋袜几乎都是自己动手缝制的,多少都有点功底的,几日下来就找出十几个出挑的,绢花不用愁了,难就难在绣花上,绢花不用绣,可其他货全都得绣,农村里绣花这种活做得极少,毕竟家里地里都得忙,又不是闺阁千金,哪有那闲工夫,而且乡下人的衣服也大多朴素,几乎都没什么绣花的,这么一来,要在农村里找绣技好的人,就很难了。 翠莺心里也有数,自个动不了手,要寻人又难寻,一时到有些焦急,就让赵强又找来了叶氏,想再托她帮忙,“娘,你能不能帮忙寻寻,看咱们村里,或者旁的村里,可有绣活做得好的,我这还缺绣花的。” 叶氏端板凳在翠莺身边坐着,听她一说,就寻思起来,想了半天,到没想起来有谁绣技好的,于是就道:“咱们乡下人,很少有人碰这些个活,我一时也想不起来,要不这样,我再出去帮你问问,看村子里的人,可有好介绍。” “嗳,谢谢娘,这回多亏你帮忙了。”翠莺当即笑着多谢叶氏,叶氏直道她客气了,说了几句就不再耽搁,站起身去了。 叶氏又是满村窜门,把要找绣娘的事跟村里的媳妇、婆子都说了一遍,村里一时又热闹起来,到是有几个介绍过来,翠莺都一一细看了她们的绣活,从中到选出两个还不错的,少是少了点,可聊胜于无,再说村里这么多张嘴,往后应该还会有人介绍过来的。 既然得了人,翠莺就拉开了架势,把东西都准备上了,针头线脑、布料啥的都不说了,光板凳连借带做的,集了二十几张过来,让过来做活的媳妇、婆子们有地方坐,还有篾竹篮,也同样人手一只,好让她们放针线和布料,免得弄脏,等东西都准备齐全,又尽心教导了好几日,终于慢慢上了轨道。 人多还真是力量大,到了第十日,第一批绢花就做出来了,翠莺当即就让赵强全装了,借来牛车赶到镇上,送去给艳花楼和倚翠楼。 从晌午赵强出门开始,翠莺整颗心就提了起来,很是忐忑不安,心里头担心这批散工做的货,能不能得到认同,艳花楼和倚翠楼会不会把货收下。 84、 直到天擦黑时, 赵强才赶着牛车回到林家村, 等把牛车还给老周后,就大步往家里去了。进到院子里,顾不上吃饭, 就往后边院子跑去,进屋后, 见到翠莺靠在炕头,忙笑着到她身边坐下。 翠莺一直在等赵强, 如今见他回来了, 忙坐直身子,拉着他的手急声问道:“怎么样,徐妈妈和金妈妈怎么说?” 赵强就知道她肯定急着想知道, 所以一回来就过来了, 见她问起,就笑道:“徐妈妈和金妈妈都说不错, 还问啥时候才能再送过去。” 翠莺这么一听, 提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吁了口气,道:“还好,还好,我都担心一天了, 看来是白担心了,既然艳花楼和倚翠楼都收了货,那么往后就可以稳定送货了, 大致三四日一次差不多,只是,你两头跑来跑去,要受累了。” “没事,只要咱们生意能好,我多跑一下有啥问题。”赵强见翠莺高兴,也跟着乐呵说道。 “嗯,那你下次送货过去时,去布庄运些布回来,咱们不能老把布放在那边,虽说出了租子,可也是刘掌柜照顾咱们,只意思意思收了那么点,总不好一直麻烦人家,得慢慢全运回来,隔壁的屋子还空着,再多布应该都能放得下。” 翠莺老早想过,家里有地方可以放,就不好再麻烦人家了。 “嗳,我晓得了。”赵强应了下来,等到三日后再次送货过去时,又借了牛车,送完货就去布庄运布,把牛车堆得满满的,一次就运了二十多匹布,这么算下来,再运个三趟就差不多能将布全运回家了。 赵强负责来回跑,送货、运布,空下来还帮着裁布,翠莺不能长做针线,赵强答应她,一天最多让她做一两个时辰,久了就要阻止,因此她做针线少,多为教授来做活的媳妇、婆子,闲暇时就想绢花样子,随时按布料的质地和颜色,变换出新的花样,这样才能保持新鲜,让艳花楼和倚翠楼长期光顾。 绢花方面,到是一直能供上货,而其他一些帕子、荷包、香囊这些要绣花的,就比较麻烦,这会统共只得了两名绣娘,又因着得兼顾家务,时不时就两三日不过来,等到空闲了才会登门,缝制绢花的媳妇、婆子也大多这样,可毕竟人手多,就算时常有人不来,也还能接得上货,没有绣花这么头痛。 因着绣花的问题,只能少少做些帕子供给艳花楼和倚翠楼,而荷包、香囊、钱袋这些,艳花楼和倚翠楼并不需要,翠莺干脆就断了不去做,可是天渐渐热了,扇面得要跟着做了,上面的绣花就成了难题。 翠莺发愁绣娘的事,赵强看着也急,可叶氏已经尽力在寻,如今不止林家村,附近的村子里,全都晓得赵家要雇绣娘,可没多少人有好手艺,自然过来试的人也少,这种状况一时急也急不来。 这日翠莺靠着靠椅,坐在院子里,身边坐着六个媳妇们,低头缝制着绢花,她手里的针线笸箩被赵强给收走了,无奈只能靠着看她们坐,而今天一名绣娘都没有过来,让翠莺又是一阵发愁,想着只要有一名能稳定都好,多少能绣一些出来,不至于断货,只可惜目前还办不到。 正发愁时,院外跑进来条身影,跑到翠莺跟前就扑到了她膝上,翠莺一看是妞妞,忙把她抱起来,放在了自己膝盖上。 “妞妞,咋跑过来了,没跟福子玩?”翠莺笑着把散落到脸颊旁的发丝拢到后边,如今妞妞头发长了不少,动不动落到前面来。 “娘,玩,陪我玩。”妞妞在膝盖上根本坐不住,才一会就扭着爬下地,拉着她的手,想让她陪着玩。 翠莺整日不是躺着,就是靠着,确实感到无趣,又加上心里有些烦,就想着干脆陪妞妞一会,于是就站了起来,牵着妞妞的手,跟着她的脚步走去。 妞妞拉着她的手,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原本在院里跑跳的鸡,因媳妇、婆子们要做活,怕弄脏布料,都给关回鸡舍了,平日里老是追着鸡玩的妞妞,见鸡都不见了,才一会就觉得不好玩,拉着翠莺往院子外走去,带着她去了前头院子。 绕到前面院子里,只见到了赵福,再没其他人,赵强、叶氏、赵壮应该都去各自地里了,林氏自然是在屋里带孩子,家里到真没啥人。 翠莺抬头看去,见赵福坐在院里的桂树下,这时节桂花虽没开,不过新叶和嫩芽已经发出来,显得绿意盎然。 妞妞拉着她一直往赵福那边走去,到了桂树下,低头手里拿着树枝的赵福听到动静,抬头看来,见到翠莺忙唤了声大嫂,慌忙用脚拨地下的土,好像想掩盖什么,可惜还是让翠莺看见了,只见地上有几个字,只寻思了一下,翠莺心里就有数了,他这是在学写字呢,可又怕翠莺会笑他,所以才会急着擦掉。 翠莺也不揭穿他,只是去厨房端了板凳过来,同妞妞一道坐在桂树底下,妞妞只一会就不再缠她,反而去拉赵福,让他陪着玩。 赵福见翠莺在,不能再试着写字,就丢了树枝,带着妞妞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翠莺悠闲地靠着桂树,看着他们玩。 只看了一会,翠莺就准备起身,后面院子里,媳妇、婆子们还缝着绢花,她可不能不管,既然妞妞有人陪着玩了,她就放心往后院去了。 翠莺才站起身来,院外传来轻微的啼哭声,她扭头看去,就见到两道身影匆忙走进院来,翠莺正好与她们打了个照面,原来是好久没见的丁氏,手里头抱着襁褓中的孩子,身后跟着的却是叶香。 也许太久没见,再加上没想到会见到叶香,翠莺稍稍愣了一会,之后才走过去,笑着唤道:“舅母回来了,香儿送你回来啊。” 丁氏见到翠莺,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叶香却是打个照面后,就忙低下头去,再不看她,不过翠莺还是注意到了她发红的双眼,好似哭过一样,心里不由有丝讶异,不过却没当面说出来,仍是满面笑容。 丁氏面上却没什么笑容,一双眼睛有意无意撇向她的肚子,半晌才硬硬地道了声:“恭喜你了。”说完就径直抱着嘤嘤啼哭的孩子往前走去,叶香啥也没说,就跟了过去,迈出几步后,却顿住了脚步,扭头向翠莺看来,眼睛在她的肚子上停留了一瞬,之后躲闪似的回过头去,追着丁氏去了。 翠莺略停留了一会,也没太在意,就转身去了后边院子,继续靠着靠椅,看媳妇、婆子们做绢花,时不时指点一下,等到了申时左右,媳妇、婆子们就陆续起身,将身前的篾竹篮子交给翠莺,里面放着做好的绢花,以及布料、针线这些,之后就一个个告辞出去,纷纷赶回家去烧晚饭了。 翠莺把所有篾竹篮里的绢花都收拢起来,一朵朵码进一只空笸箩里,这些过两日,都得送去艳花楼和倚翠楼。 还没等她全收拢好,赵强就回来了,前两日,赵强已经找泥土匠在院子角落砌了灶,这两天回来得都比较早,专程赶回来烧晚饭给翠莺吃。 “媳妇,我来吧。”赵强一进院子,就见翠莺弯着腰收拢篾竹篮子,忙几步赶上前来,伸手想接过来。 翠莺往旁边一让,抬头看他,笑道:“不用了,你啥都不让我做,我不就成废人了,这点小活,你就让我自个来吧。” 赵强见媳妇不让,就缩了手,想想确实不是什么重活,也就依了她,不过嘴里还是吩咐道:“你慢慢收,不要急。” 翠莺笑着点点头,继续收拢绢花,赵强起身就往新砌的灶台走去,开始动手淘米,淘完米,就去了菜地,赵家的菜地如今也已经分成三份,赵强从自个的菜地里拔了菜回来。 等收拢好绢花后,翠莺把篾竹篮子全拎到屋子里,跟布料放在一起,之后回到院子里,又坐回那张靠椅。 前两日她还想着,在赵强烧晚饭时帮把手,可赵强全然不让她插手,经过两天的拒绝,今儿她也就不再开口了。 翠莺靠着靠椅,见赵强端着板凳、木盆,坐到她身旁来洗菜,就开口同他说起话来,“强子,福子今年九岁了吧?” “嗯。”赵强头也不抬就应了声,翠莺想起之前赵福的举动,不由说道:“他都那么大了,是不是该让他去学堂了,这样也能学些学问不是,就算学问不成,最起码能识得字,往后见识也会不同。” 赵强手里停顿下来,抬头看向翠莺,说道:“我也老早想过,可是家里穷,拿不出那份束,只能耽搁下来了。” “村里学堂束应该不高吧,你明儿去打听打听,看夫子还收不收学子,要是收的话,那就由咱们来出这份束,尽快让福子去学堂吧。”翠莺心里想着,赵福应当是羡慕同龄人可以上学堂,才会躲起来学写字,既然他有这份心,就得好好栽培才是。 赵强愣怔了好一会,脸上顿时露出惊喜的笑容,扔下手里的菜,就抓住翠莺的手,激动道:“媳妇,我咋没想到,我明儿一早就去打听,你真是太好了,连这个都帮我想到了。” “你看你满手的水,还不放手。”翠莺笑着说道,赵强这才反应过来,忙将手缩了回去,呵呵傻笑了起来。 85、 赵强翌日起了大早, 他一起身, 翠莺就跟着坐起身来,将昨晚已经准备好的一两银子塞给了他,村里的学堂, 一年的束肯定是超不过一两的。 收好银子,赵强忙让翠莺重新歇下, 之后洗漱好,吃完早饭就出了门, 在林家村是没有学堂的, 得去陈观村,那边才有学堂。 赵强赶去陈观村的学堂,仔细打听了, 并见了学堂的夫子, 确定下来愿意收赵福,这才开心地付了六百铜钱, 作为一年的束, 对夫子千恩万谢之后,出了学堂返回林家村。 办妥了这件事,赵强只觉脚底生风,心情好的不得了,一路快步回到家时, 才刚过晌午,他还没走进篱笆院,却听到院子里有争执的声音。 “舅母, 你交来的是自个的口粮,香儿的可没交,再说,灶里点的柴火,烧菜的油盐酱醋,不还是咱们出的,往年我没话说,可如今都已经分了家,我可不得不说两句了。”老远就听到林氏尖着喉咙说话,赵强微皱起眉头,大步走进院去。 进院子一瞧,丁氏、叶香和林氏都在院子里站着,两方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颇有些对恃起来。 “怎么说我都是长辈,哪轮得到你这个小辈指指点点,就算香儿没交上口粮,她也是这家嫡亲的外甥女儿,待上几天都要这么斤斤计较,这还是不是亲戚啊。”丁氏也一点不让,对着林氏就顶了起来。 林氏冷哼一声,道:“外甥女儿又怎样,咱们自个都保不住,难不成还要贴给别人,再说,她都已经嫁人了,不好好待在婆家,回来娘家干嘛,就不怕人家背后说闲话,还是说,被婆家嫌弃,待不下去了。” 林氏一番话毫不客气,数落地丁氏脸都绿了,叶香也没好到哪去,白着脸低下了头,丁氏气得双手一叉腰,正待大骂起来,赵强赶了过去,忙阻拦道:“舅母、弟妹,这都是一家人,可别伤了和气,有话好好说才是。” 林氏扭着头撇丁氏,被赵强拦着,她也就没开口,而丁氏则一手推着赵强,另一手直指林氏,骂道:“你是怎么说话的,这么缺德,难怪怀了这么久的儿子,落下地来却成了闺女,就是你这种人的报应。” 林氏最忌讳的就是这件事,这下可戳了她的伤疤,哪里还肯罢休,也伸手推起赵强,上去和丁氏对骂,“怎么着,被我说中了,就跳起来乱咬人,要不是被婆家赶出来了,干嘛住到娘家来,别以为乱吠一通,就能把事情盖过去。” 丁氏向来是最不服输的性子,这么被林氏骂,哪里受得了,张嘴就要骂回去,却是被一旁的叶香,硬是抓着她的胳膊,一个劲往屋子那边拖去,嘴里急声道:“娘,咱们别跟她吵了,回屋去吧,我求求你了。” 在叶香使劲拖拉下,丁氏硬是被拉回屋去,嘴里头的骂声却没有停歇下来,还是从屋里隐隐传出来,叶香将她拉回炕上坐下,才转身去关门,在门合上的瞬间,她抬头从门缝望出去,就见到了赵强的背影,不由地停下手,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双眼骤然蒙上雾气,遮住了她的视线。 在眼泪落下来之前,叶香伸手抹了抹双眼,将门牢牢地合了起来,转身坐回炕上,只是静静地待着,也不敢去劝说丁氏,只能任由她继续大声漫骂。 那边林氏见丁氏被拖回房,再没人对骂,也就住了嘴,气呼呼地走回屋去,赵强两边瞧了瞧,见她们都各自回屋去了,才松口气,转身往后边院子走去。 还没等赵强绕过厨房,叶氏从篱笆外匆匆走来,见到赵强的身影,忙唤住了他,“老大,等等。” 赵强扭头看去,看见叶氏往这边赶来,忙停住脚步,转身迎了过去,等叶氏到跟前,忙道:“娘,你咋这么早回来?” “我刚在地里老远见你回村来,就跟着你后边回来了,你去陈观村怎么样,夫子收不收?”叶氏一早就听赵强提了这事,心里别提多乐呵,可又怕夫子不收赵福,在地里时,就一直往大道上看,就等着赵强回来,好赶紧来问一问他。 赵强见叶氏一副紧张样,忙笑道:“娘,不用担心,我把束都交上了,夫子是收定福子了。” “真的呀,阿弥陀佛,真是祖宗保佑啊,咱们家终于要出个读书人了。”叶氏高兴地忘了形,当下就双手合十,朝着上天拜了拜,随后又想到啥,忙拍了拍颈后,道:“瞧我糊涂的,最该谢是翠莺,要不是她提起,还出了这份束,福子还不知道哪年能上学堂去,走,我跟你过去,好当面多谢她。” 叶氏说着就往后头走去,赵强却唤住了她,“娘,慢着。”叶氏停下了脚步,扭头看他。 “娘,刚我回来时,见到弟妹和舅母吵了起来,我看舅母气得不轻,你还是先去她屋里瞧瞧吧,翠莺那边,也不急在一时。”赵强忙把林氏和丁氏争执的事告诉了叶氏。 叶氏一听,眉头就蹙了起来,林氏这几个月来,没少给家里惹麻烦,这丁氏才刚回来,怎么就能吵起来,对这个儿媳,真是想想都头痛,可头痛管头痛,丁氏那边她还是得先去看看,于是对赵强点了点头道:“那我先去你舅母那,回头再过来。”说着就往丁氏屋子走去。 叶氏到了丁氏门前,正待敲门,就听到屋里传来骂声,“你咋这么窝囊,被人这么说,也不骂回去。” 屋里的叶香抬头看丁氏,要是按着她以前的脾气,也早跟林氏对骂起来,可如今她已经没那份底气了,只能由着自个娘指着骂,半天才挤出话来,“她说的没错,我是没交口粮,不好待这吃白食,我……我还是回去吧。” “回什么回,那边你还没受够嘛,我是决计不会让你再回去的,娘就算没有老本了,不还有几亩地的租子,绝不会让你饿着的,往后再不要提回去的事。”丁氏一听叶香说要回何家,整个人都急了,忙大声阻止起来。 叶香低下头去,泪水又涟涟而下,啜泣道:“娘,那点租子哪里够咱们两人的,往年都是大姑贴补咱们的,如今他们分了家,大姑自个也紧得很,哪里能再贴补多少,我要是留在这,只能是拖累你……” “拖累啥,就算拖累,也好过你回那禽兽不如的身边,你要再敢提回去,信不信我把你给锁起来。” 丁氏急得都有些口不择言了,生怕女儿真的回去,慌忙抓住她的胳膊,死死拉住,弄得叶香满目的泪水愈加汹涌。 叶氏在门外待了一会,听着里面好似越闹越凶,再不迟疑,推门走了进去,一时丁氏和叶香都扭头看向她。 叶香见有人进来,慌忙用衣袖擦了眼泪,侧过身坐着,不想被人看见她的满脸狼狈。 “弟妹,咋了,和老二家的吵架,也不好把气出在香儿头上。”叶氏在门外隐约听见一些,却不太明了,只当她在骂女儿出气。 丁氏这会心里憋气得很,一时也不知道该和叶氏说啥,叶香又闷着头,连抬都不抬一下,屋子里都成了闷锅,叶氏忙走到炕边,在丁氏身边坐下,劝说道:“弟妹,香儿这么大了,这都已经嫁了人,搞不好很快当上娘,你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骂,让她面子往哪放,你听我的劝,该收收这脾气了。” 叶氏话一落,丁氏只觉心口一闷,差点憋过气去,气顺不上来,头就发晕,整个人往旁边倒,吓得叶氏忙抱住了她,着急喊道:“弟妹,弟妹,你咋了,你别吓我。”叶氏这么一喊,叶香也惊到了,扭头一看,忙跑到丁氏身边来,一个劲地唤娘,整个人慌了神。 还好叶氏慌归慌,并没有吓傻,抱着丁氏忙伸手掐她的人中,几下用力,丁氏就缓过劲来了,慢慢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就对上了叶香焦急的脸,一时伤感全都涌了上来,丁氏双眼落下泪来,泪是越流越多,再止不住,到后来干脆坐直身子,嚎啕大哭起来。 丁氏这一哭,惊到了炕上襁褓中的孩子,居然跟着一道啼哭了起来,叶香一时也顾不上丁氏了,忙伸手将孩子抱起来,摇着哄起来,几番都哄不停哭声,一时着急又心里难受,干脆一屁股跌回炕上,搂着襁褓,默默地流起泪来。 这一家老少全都哭成这样,叶氏一时没则了,只能一个劲地劝丁氏,嘴都说破了,她还是没停下来,无奈只能帮着抱过襁褓,哄不好大的,只能尽力哄小的。 哄了好半天,也许是孩子哭累了,慢慢收了声,打盹睡着了,孩子哭停了,大人才跟着慢慢歇停下来,由大哭转为了啜泣。 叶氏见丁氏情绪稍稍稳定下来,这才开口道:“弟妹,这是咋回事,你要有啥难处,尽管跟我说,可再不能如此,哭多了,是很伤身子的。” 丁氏啜泣着抬头看叶氏,在这边她是举目无亲,如今也只有叶氏跟前能够诉苦了,不由伸手抓住叶氏的胳膊,抹着泪说道:“怨来怨去,也只能怨自个了,当初要不是为了能凑够买孩子的钱,也不会着急把香儿嫁出去,原以为是给她寻了好归宿,却没想到,会是那样一户人家,又是摊上一个禽兽不如的,到头来反而害了闺女。” 86、 丁氏说到这里, 胸口又是一阵憋闷, 伸手在胸口一顿捶,才松了一些,抽抽泣泣地继续说道:“都怪我瞎了眼, 轻信那黄媒婆,自个也没打听仔细, 就把香儿嫁了过去,哪里知道, 姓何的一家骗得咱们好惨, 那何进常根本就已经有了媳妇,咱们香儿就这么被骗去做了小妾。” 叶氏听到这里,大为讶异, 没想到姓何的一家如此欺骗, 这不是作践人家好好的闺女嘛,心里头不由为叶香感到难过, 抬头看了过去, 叶香此时却整个人呆愣着,脸上全是木然,不知道是不是伤心过了头,变得麻木了。 “大姐啊,苦的还不止这个, 本来这种骗婚咱们可以去告,可恨何家的女婿就在县衙里头当差,把县老爷巴结得牢牢的, 咱们根本跨不进县衙的门,我和香儿也只能认命,想着只要何家能好好待咱闺女,日子能过得下去就算了,哪里知道,那何家骗了香儿去,根本不好好待她,只因着何进常的媳妇无所出,想让香儿生个娃,好传宗接代而已。”丁氏越说越气苦,双眼又是潸然泪下。 叶氏见她又难过起来,忙拍着她的背顺气,嘴里安慰道:“既然这样,那只要香儿能生个一儿半女的,日子就能好过了不是。” 哪里知道,丁氏听了这话,哭得更凶,嘴里嚎了起来,“那个畜生哪里生得出娃来,咱们最近才晓得,那畜生常年混在烟花巷,身子早就破败,大夫都说了后继无望,那姓何的一家偏不信,骗了香儿去,想在香儿身上博一搏,可怜咱们香儿这辈子就这么没儿没女了。”丁氏嚎到最后,嗓子变得嘶哑,嘴里也已经泣不成声。 叶氏从没想过会是这种情形,听完之后只觉整颗心都凉了,望望叶香,又看看丁氏,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了,原本丁氏一生无子已经可怜,香儿却更加惨,连要个闺女都没指望了,叶氏只觉双眼酸涩难当,老泪也差点落下来,忙扭过头去,硬是强忍下来,抱着丁氏啥也没说,任由她哭泣发泄。 等到屋里的哭声都歇停下来,丁氏早已经疲惫不堪,叶氏扶着丁氏躺上炕,走过去拉着叶香的手,轻声道:“香儿,你别担心,只要有大姑一口吃的,就一定少不了你的,你啥也别理,只管安心待着。” 一直低垂着头的叶香,这会抬起头来,仰脸看着叶氏,感觉到叶氏握着她的手,很是暖和,沉寂多时的心,终于有丝跃动,对着叶氏轻轻点了头。 叶氏见叶香脸上再不是那种木然,心里稍稍好受了些,又轻声安慰了一番,才出了屋。 经历过这一场,叶氏只觉疲累,出了丁氏的屋后,就再没有精力,翠莺那边也就没去,直接回了屋,在炕上躺了好一会,才有力气爬起来,去厨房烧晚饭。 而后边院子里,赵强等了叶氏很久,直到吃完晚饭,也没见叶氏过来,心里到有些担心,等到收拾好碗筷后,就同出了院子,绕到前边院子来,只见堂屋里黑漆漆的,叶氏他们也已经吃完饭,就直接去了东屋。 推门进去后,见赵福和妞妞都趴在炕上,而叶氏则愣愣坐在炕边,不知道在想什么,连赵强推门进来也没发现。 “娘。”赵强将门合上,轻轻唤了声。 叶氏这才醒过神来,见到赵强,就摆手让他坐下,赵强到没坐,直接到她跟前,道:“娘,你怎么了,瞧着没精神,是不是哪不舒服?” 叶氏确实不舒服,不过是在心里头,想到叶香的事,她就难过,却又不想赵强担心,就摇了摇头,道:“没事,只是有些累,歇一晚就好了。” “既然这样,那就早些歇吧,你身子不适,今晚妞妞就带咱们那边去吧,你好好地歇上一晚。”赵强说着就扶叶氏躺下,过去抱起妞妞,临走前突然想到啥,扭头道:“娘,福子的事,你同他说了没有。” 略有些恍惚的叶氏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接道:“福子啥事啊?” “就是他上学堂的事。”赵强说道。 叶氏还没回话,一旁的赵福听了,一个翻身就站了起来,瞪大眼看着赵强,急着追问道:“大哥,你说啥?我上学堂?” 赵强见他那副惊讶的神情,不由笑了起来,道:“是呀,你大嫂昨儿提起的,今儿我已经去过陈观村,见过夫子了,夫子肯收你,往后你可得好好做学问,晓得不。” 赵福是越听眼就瞪得越大,等赵强说完,嘴角都已经忍不住往上勾了,可面上却还是强忍着,装作无所谓地点了点头,道:“我晓得了。” 赵强自然是晓得弟弟脾气的,凡事都要装出一副大人的样子,就算心里乐得没边,也不会显露出来,不由地摇了摇头,笑道:“晓得就好,那明儿一早就去学堂吧,等过两天大哥去镇上时,再帮你带笔墨回来,往后要缺点啥,就跟大哥说,只要你能长进,大哥啥都买给你。” 赵福这会是连连点头,嘴角翘得更加厉害,躺在炕上的叶氏,瞧着这兄弟俩,心里头好过了不少,想着只要自家的日子能好起来,总能帮衬着点叶香她们。 赵强把话说完,就不再耽搁,道了声:“你也早点歇着吧,这样明儿才能有好精神,第一天到学堂,可不能含糊。”说完之后,就转身开门,正待出屋,身后却突然传来“砰”一声响,他急转回头,就见到赵福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福子,咋了,快起来。”赵强忙跨步上去,想拉赵福起来,哪知他自个却一个挺身,很快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好像啥事也没有一样。 “没事吧。”赵强问道。 赵福低着头,伸手摇了摇,嘴里道:“大哥,我没事,你快走吧,大嫂还等着你呢。” 赵强见他一直不抬头,心里疑惑,可见他确实没事,就不再多问,转身往屋外走去,出去后转身将门合上时,正好瞧见赵福抬起头来,只见他嘴咧得大大的,双眼全是笑意,脸上的兴奋劲儿,止也止不住。 瞧着赵福欢喜的样子,赵强安心地将门合上,在门外站了会,抬头看向夜空,只觉今晚的月色份外明亮。 翌日一早,当赵强起身赶到前头院子,想送赵福一程时,却被告知,赵福早已经出门,听叶氏说,赵福天还没亮,就已经起来,捣鼓了好一会,直到天边露白,就抓了一个昨晚剩的冷馒头,迫不及待地去学堂了。 赵福对上学堂的事这么上心,叶氏和赵强全都很欣慰,只觉这一步走得太对了,心里头都在想,就算日子再苦,往后都得好好供他上学堂才行。 赵强怀揣着满心的兴奋,回去了自个院子,洗漱完后,就帮醒来的妞妞穿衣洗漱,抱着她出屋,让她在院子里玩,自个则去烧早饭。 如今赵福去上学堂,白日里就没有人带妞妞了,往后也只能由翠莺带着,赵强心里想着,家里的事能做的尽量都给做了,也好让翠莺安心带妞妞,也能好好养胎。 赵强心里边琢磨,边烧早饭,翠莺这时也起来了,穿好衣裙下炕后,就见到木盆里的水已经打好,嘴角不由勾起了笑,一早上的好心情就从这盆水开始。 等翠莺洗漱完后,推门出院,见到院子里妞妞跑来跑去,追着院里的鸡玩,赵强见她出来,就道:“媳妇,早饭就快好了,你回屋等着,我这就端来。” 翠莺却没听他的,慢慢走到灶头,过去端切好的酱菜丝,赵强本想阻止,却被翠莺撇了眼,他就住了嘴,想想也不是重活,就由着她把碗端进屋去。 等到锅里的玉米糊和馒头都烧好后,赵强就装了碗,一一端进屋去,并抱了妞妞进去,三人围着桌子吃起热腾腾的玉米糊。 早饭还没吃完,叶氏进了院子,手里拿着拌好的鸡饲料,走到鸡舍边,才看见已经有碗饲料放着了,想想干脆将手里的碗也搁下,就算给鸡开小灶,让它们再多吃一点。 放下饲料之后,叶氏往赵强他们屋子瞧了眼,就走了过去,一走到门口,就见到赵强、翠莺他们正在吃早饭,原想扭头先走,翠莺却看见了她,先一步开口道:“娘,你进来坐。” 赵强背对着门,听翠莺这么一唤,就扭头过去,看到叶氏,忙站起来道:“娘,昨儿忘了同你说,往后院子里的鸡,咱们自个喂就是了,你就不用这么麻烦地跑来跑去了。” “哦,那我明儿就不弄了。”叶氏应了声,就进了屋,往炕边一坐。 叶氏坐着,翠莺也不好自顾自的,忙三两下将玉米糊吃完,就搁下碗筷,到叶氏身边坐了下来,想着陪她说会话。 叶氏昨儿一晚都在想叶香的事,想着她每日待在家里抹泪难过也不是个事,总得有些事做,日子才不会这么难熬,东想西想下,到让她想到个法子,这不刚吃完早饭,就赶着过来了。 “老大家的,前些日你不是说找绣娘嘛,我刚想到一个绣活好的,就不知道你会不会用。”叶氏同翠莺说了会闲话,就开口讲起正事。 翠莺一听,忙笑道:“只要绣得好,我自然会用,如今极缺绣娘,我正愁着呢。” 叶氏见她这么说,心里一喜,就直接开口道:“我说的就是香儿,她没出嫁前,时常在屋里绣些东西,绣活在咱们村,算得上好的。” 87、 叶氏说完看向翠莺, 等着她的答复, 翠莺心里头略有些迟疑,想着丁氏和叶香往日与自己的纠葛,尤其是何常进这件事, 弄得大家心里都有芥蒂,要是答应让叶香来做绣娘, 总感觉有那么点不舒服。 翠莺略低着头寻思,一时没有回话, 叶氏当然也知道翠莺心里的芥蒂, 见她犹豫,本来不想将叶香的事倒出来,这会看来是不行了, 于是拉着翠莺的手, 语重心长道:“老大家的,我晓得上回的事, 弄得大家难堪, 要不是香儿实在可怜,我也不来开这口,你听我把话说完,再考虑看看,要不要帮香儿她们一把。”说着就细细地将叶香的事说了出来。 听完叶氏的话, 翠莺、赵强都很是诧异,原以为只是何进常好色一些,没想到何家会如此卑鄙, 不过更多的是悲叹,对叶香的遭遇感到惋惜。 知道了前因后果,翠莺就再不好推拒,安慰了一番叶氏后,就点头应承了下来,不过翠莺还想到了另一个方面,“娘,你这么过来央求,可有问过舅母和香儿的意思,我只怕就算我应承了,她们也未必肯来。” 依着丁氏如此要强的性子,翠莺还真觉得,她极有可能会觉得,这是在施舍她们,并不见得会答应下来。 叶氏此时已经笑容满面,听翠莺这么说,也跟着点头道:“你说得对,我这弟妹的脾气我也清楚,不过只要你答应了,我就会尽力劝服她们,就算这事最后没成,咱们也算尽了份心意,你说是不是。”见叶氏如此开心,翠莺也就再不说啥。 得了翠莺的应承后,叶氏没再多逗留,只说了几句话,就起身出屋了,一直没插嘴的赵强,这会才坐到翠莺身边来,说道:“多谢你顾着娘的心意,唉,娘这么多年来,心里一直放不下二舅的事,当年二舅为了照顾咱们家,拼命干活赚银子,短短几年就把身子累垮了,这才会早逝,娘总觉得对不住二舅,也对不住香儿娘俩,让她们成了孤儿寡母,总是想偿还。”说道这里,赵强叹了口气,道:“不过,香儿也真是怪可怜的。” 见赵强满脸感慨,翠莺拉着他的手,安慰道:“这也不是啥大事,只要香儿手艺能过得去,肯点头来应承话,对咱们两方都有好处,而且娘要是觉得为舅母她们尽点力,心里能好过些,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这话让赵强有些感动,轻轻将翠莺搂在怀里,喃喃道:“我能娶到你,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翠莺嘴角轻轻勾起,伸手抚了抚赵强的背,轻声道:“好了,被人瞧见的话,怪难为情的,待会做活的人可就快过来了。” 赵强笑着点了点头,松开了翠莺,动手收拾起碗筷,等到收拾完后,就同翠莺说了声,出门去陈观村了,上学堂第一天,赵福一个人过去,他不是很放心,怕夫子认不得他,把他给拒在门外,那就麻烦了。 赵强匆匆赶到了陈观村的学堂,在门外没看到赵福,他就绕到窗子后头,远远地往里面张了张,就见到了赵福坐在最后头,认真地听着夫子讲课,整个人全神贯注、心无旁骛。 这种专注的神情,瞧得赵强很是舒心,这么张了张后,就放心地离开,满心欢愉地往回去了。 而家里这边,叶氏从翠莺屋里出来后,就径直往丁氏屋里去了,轻轻推开门进去,就见到丁氏脸色不怎么好,奄奄地躺在炕上,而叶香则坐在炕边,闷不吭声地抱着孩子,整间屋里静悄悄的。 “弟妹,身子还没好些。”叶氏轻手轻脚走进去,在炕边坐下,伸手抚着丁氏的背,心里也晓得,她这是心病,心里的郁结不解开,只怕一时也好不了。 丁氏转过身来,有气无力地对叶氏说道:“大姐,你有心了,这个时候,也只有你还顾着咱们娘俩。” 叶氏心里叹口气,嘴里只能安慰道:“弟妹,你也别想太多,自个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丁氏稍稍点了点头,叶氏也知道自己几句安慰,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丁氏好起来,得从叶香这边下手,只要叶香能放下包袱,日子过得好起来,她的心结自然就解开了。 想到这些,叶氏就转头过去,往叶香身边挪了挪,轻轻唤了声:“香儿。” 叶香抬头看来,叶氏与她照了个面,不由心里又是一阵怜惜,才短短几日,叶香就憔悴了许多,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原本丰腴的脸颊,如今都有些凹陷下去了,可见心里的折磨对她来说,有多难熬。 “香儿……”叶氏再忍不住,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双眼止也止不住地发酸,好好一个闺女,居然被糟蹋成这样,让人如何不心痛。 被叶氏揽入怀中的叶香,全身不禁颤了颤,原以为干涸的双眼,这会也跟着泛酸,泪水顺着脸颊就滑了下来。 叶氏马上就感觉到叶香的颤抖,才醒觉自己太失态了,她过来是为叶香找寻寄托,而不是让她更难过,想到这,忙伸手拭了泪,把怀里的叶香扶正,伸手帮着擦掉她的泪水,安慰道:“香儿别哭,都是大姑不好,勾得你又难过了,往后大姑再不这样,你也别整日抹泪,对身子不好。” 在叶氏的抚慰下,叶香慢慢止了泪,轻轻点了头,嗯一声应了下来。 见叶香情绪稳定一些,叶氏收了收伤怀,轻拍她的背,慢慢道:“香儿,你如今整日窝在屋里,你娘又气闷难受,两个人这么对着,也不是个事,只怕久了,总有一个要落下病来,那样就麻烦了。” 叶香静静听着叶氏讲来,等她话一落下,一双蒙雾的瞳子往炕上的丁氏看了眼,再侧转脸看向叶氏,不禁说道:“大姑,你帮我劝劝娘,都是我不好,拖累得她成这样。” “你可不要这么说,你娘虽嘴里一直说闺女没用,可她心里是很疼你的,两母女哪里有拖累不拖累的,如今你得放宽心,好好过日子,你娘才能除了这心病,身子才能好起来不是。”叶氏见叶香口口声声怪自己,如此自怨自艾下去,母女俩只怕就要套在这里头,一时半会解不开来了,这可是她最不想见到的。 叶氏这么说,叶香只是一味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进去,这么瞧着,叶氏觉得再多安慰劝解的话,只怕也是徒劳,干脆不再劝导下去,直接把今儿来的目的说了出来,“香儿,大姑想着,你要有点事儿打发时间才好,这一忙起来,脑子不就没空胡思乱想了,你觉得是不是这个理。” 许是叶香没想过会提到这些,稍稍愣了愣,有些疑惑地望着叶氏,半晌说道:“大姑,你这话的意思?” 见叶香问起,叶氏忙露出笑容,轻声道:“是这样的,我记得你的绣活挺不错的,刚好你表嫂那边有些活要绣娘,我就想到了你,你看每日里绣点绣活,能打发时间,也能挣几个钱贴补家用,这不是很好的事嘛。” 叶氏慢慢把话说来,话语已经尽量顾着叶香的感受,不过,却没想到,叶香还没有啥反应,丁氏却是撑着坐了起来,嘴里说道:“大姐,你这是啥意思,是觉得咱们娘俩过不下去了,或是怕咱们拖累了你,就急着赶来施舍咱们,还是说,怕香儿在这,旁人会有指指点点,就给香儿按个做绣活的名义,跟你说,咱们娘俩不需要。” 丁氏一通说完,一时气接不上来,手撑着炕边,呼呼地喘息着,叶氏早已经想过丁氏会反对,心里虽不怎么舒服,却没生气,只是回道:“弟妹,你这脾气,咋都要把事儿想成这样呢,我也没啥其他念头,只是想着香儿这会心里肯定还有怨气,难免想东想西,与其自个闷着胡思乱想,不如手里头做点绣活,这活轻巧,又能分散些心思,总比每日胡想抹泪要强得多吧。” 叶氏一番话全为着叶香,又是轻言细语的,到让丁氏一时回不出话来,可她脾气向来倔,只要一想到何进常那时候的事,自个为了这畜生,没少跟赵强、翠莺翻脸,这会她们落魄了,反到要他们伸手,心里头就过不去这个关,拉不下脸来,不禁硬声道:“大姐你别说了,总之咱们娘俩用不着,咱们自个能过好日子。” “弟妹,瞧你说的,我哪有说你们过不好日子了,你也别只顾自个,总得想想香儿吧,你让她整日待屋里闷着,难道就不担心她闷出病来,到时候你说咋好。”叶氏知道丁氏再怎么着,还是会顾闺女的,就把话全往叶香身上扯,这样才有可能让丁氏心软点头。 叶氏还真瞧中了这一点,几番话下来,丁氏心里早已经摇摆不定,其实她还是明白的,这么做多少能疏导叶香的忧郁,对她确实有利,碍于面子又一时开不了口应承,弄得颇有些两难。 正在丁氏犹豫间,叶香反而开了口,“大姑,我同表嫂说,只要她不嫌弃,我愿意接这活。” 88、 叶香几句话出口, 丁氏一时没想到, 颇有些愣怔朝她看来,叶氏则开心地拉着她的手,柔声道:“还是香儿自个想得开, 既然你答应,那就没问题了, 刚来之前,我已经同你表嫂商量过, 她已经点了头。” 叶氏说完话, 扭头对丁氏道:“弟妹,咱们都是自家人,什么都好说, 要是香儿做几天觉得不合适, 我也不会勉强,要是觉得好, 那就先做着, 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 这会叶香自个都同意了,丁氏一时也无话可说,干脆背朝外往炕上一躺,啥也不理了,叶香朝丁氏瞧了眼就收回了目光, 对着叶氏嗫嚅道:“大姑,我能不能在自个屋里做,做好了我会送到你那, 你帮我交给表嫂,成不成。” 叶香一番话说的很小声,想来是怕人家嫌烦,叶氏瞧她怯弱的神情,跟没出嫁前,完全变了个样,心里不由叹气,只怕要重回以前的模样,非一朝一夕能成了,不过总算肯踏出第一步,多少还有些指望,想到这些,叶氏就点了点头,应承了下来。 这事说定后,叶氏就告辞了出来,又往翠莺那儿去了,把叶香应承下来的事告诉了她,翠莺也没二话,就把昨儿滚好边的一方帕子,还有针线一同递给了叶氏,让她交给叶香,并说了几个简单的花样子,让叶香自个挑样绣,等帕子绣好后,再瞧瞧手艺,要是没大问题,往后就定了她来绣。 叶氏笑着接了过去,又忙忙地把帕子和针线拿去给了叶香,将翠莺的话都转达了一遍,叶香点头应了下来。 这么一番跑来跑去,总算把事办妥,叶氏松口气,心里对叶香的手艺还信得过,想着这事准能成,叶香到也没让她失望,手脚到挺快,第二日一早就把帕子绣好,拿给了叶氏,叶氏转给翠莺瞧了瞧,翠莺还真觉得不错,当下就拍了板,把手头三四条没绣花的帕子,全交给了叶香。 原先翠莺心里还有担心,怕叶香的事会引起丁氏不悦,也怕叶香自个心里有负担,到时候反而把关系弄得更僵,哪里知道,日子过去大半个月,叶香那边是风平浪静,而且拿去的活,做得又快又好,翠莺心里头慢慢安心下来,反到有了些欢喜,想着总算有能稳定下来的绣娘了。 自从叶香接了绣活,再加上另外两名绣娘穿插,以及自个少少绣上一些,这样一来,每日帕子、扇面做出来的量虽不大,到也能稳定供上货了。 叶香每日做绣,几乎逐不出户,丁氏见她渐渐平静下来,心里头也跟着安心不少,又加上带孩子也忙,这些日子来,再没闹出啥事来。而翠莺也很少到前边院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对手了,林氏也跟着安生了不少,家里头到是过了一段安安静静的日子。 不过,这种宁静,却在赵春回来的那日结束了。 赵春回来的时候,日子已经近了七月,天气日渐炎热起来,还未到晌午时,远近的蝉鸣已经此起彼伏,当空的日头烤得人烦躁。 就在这种日子里,赵春挺着已经隆起的肚子,火烧火燎地赶回家来了,回到家就把自个关在屋里发脾气,家里却没人知晓,直到傍晚,叶氏、赵强、赵壮陆续从地里回来时,才发现赵春回了娘家。 “春儿,这是咋了?怎么突然回来了,脸色也不好,有啥事,跟娘说。”叶氏进到屋里,就见到靠在炕上生闷气的赵春,忙过去炕边坐下,急声问道。 赵春刚开始还不肯说,在叶氏一番追问下,才噼里啪啦一顿说了出来,“还不是陈乐富那混帐,老毛病又犯了,以前是跟寡妇厮混,如今是越来越不像样,居然和不要脸的婊`子搭上了,整日都往窑子里跑,哼,把我和肚子里的儿子当什么了。” 赵春就这么一通说,把事儿都说出来后,心里头到觉得痛快了些,不过随即就想到,叶氏肯定得担心了,忙扭头看过去,见叶氏果然眉头蹙了起来,忙伸手拉着她,安抚道:“娘,你也别担心,今儿个我跟他说白了,他要舍不得婊`子,那就别指望要儿子,让他自个选,我想他总不至于不要儿子,他这头总得低一回不可的。” 叶氏瞧赵春话说得笃定,心里便稍稍放心了一些,不由又是一通劝说,“春儿,乐富这毛病确实要不得,不过既然你都说了他会低头,那就别再发火了,气得多,对身子不好,你如今可是怀着身子的人,得当心肚子里的孩子才成。” 赵春哪里会不晓得这个理,只是脾气上来了,一时忍不住,自个独自发了通火后,气也出透了,这会心里到好过了很多,想想为了这混帐气坏孩子,那可不值当,当下脸上就露了笑,说道:“娘,我晓得了,你放心,你外孙好得很,不会有事的。” 叶氏见她放开了怀,这才安心下来,再不提这档事,只拉着她问肚里孩子的情况,气氛到和缓了不少。 赵春回来的事,赵强进院之后就告诉了翠莺,不过他到不太清楚因由,只依稀晓得是两口子拌嘴了,翠莺听了也没放在心上。 原以为陈乐富明儿会过来,哪里晓得,当日天还没全黑,他就来了,刚好赵强去镇上送货,返回时,在长乐巷外两人遇上了,聊了几句后,陈乐富就坐上了赵强的牛车,赶到了赵家。 令人意外的是,陈乐富赶来赵家,居然没去找赵春,反而跟着赵强一道,进了院子,来到了翠莺这里。 翠莺半靠在炕上,见到陈乐富进来,颇有些诧异,忙下了炕,笑着请他入座。陈乐富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客套话,这才坐了下来。 赵强是一道进的屋,两人互相客套时,他就坐到了炕边,翠莺心里实在纳闷,不晓得陈乐富此来何意,便悄悄看向赵强,用眼神询问于他。 见翠莺投来询问的眼神,赵强当即心领神会,忙开口道:“我刚去送货时,碰到了乐富,他就上了牛车,乐富说有笔生意,想同咱们谈谈,我向来不管这些,就把他领了过来。”话说着,赵强扭头对陈乐富道:“乐富,你有啥生意,就跟我媳妇谈,生意的事都由她做主。” 翠莺到真没往那方面想过,赵强这么一说,不觉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笑着说道;“咱们这都是小生意,到没想到能入妹夫的眼,有啥需要的,你尽管说。” 陈乐富又是客气了几句,就把事情一一道来,“是这样的,我最近都在跑运到南洋那边的生意,前些日有位南洋豪商过来,我跑了许多路子,总算结识了他,只可惜,我跑的生意他看不上,到是昨儿,他在倚翠楼,见到那边姑娘戴的绢花,夸了一番,我今儿才晓得,这些原来是大嫂做的,我心里到想帮着搭个话,就不知大嫂的意思?” 翠莺听完陈乐富的话,到也没乐晕了头,略一思忖,就问道:“咱们这些都是女子之物,那位豪商又怎么会看上咱们这些东西?”对这点,翠莺心存疑惑,一名大老爷们,而且还是生意场上打滚之人,怎么会喜欢这种小情小趣的女子之物呢? 陈乐富当即笑道:“哦,这位豪商名下,有一间南洋最大的歌舞教坊,教坊里可有不少女人,这些东西到是最用得上的。” 这么一说,翠莺就疑惑顿解,忙笑道:“原来如此,真是有劳妹夫惦记咱们了。” 陈乐富自然又是客套几句,翠莺这时却是笑着婉拒道:“妹夫如此挂心,本来应当应应承下来,不过,你也看到了,如今我怀着身子,这些个东西又都是一针一线而成,每日里也做不出多少,咱们单单供给艳花楼和倚翠楼,都已经多有吃力,想来南洋这边的生意,定是一宗大生意,咱们实在是有心无力,一时半会拿不出这许多货来。” 翠莺一番话慢慢道来,陈乐富在旁听了,频频搓起手来,其中的道理,他懂是懂,可是商人重利,这么大块肥肉到嘴边,不吃实在糟蹋了,等到翠莺话一说完,他急忙开口道:“刚在路上时,我听大哥提过,说你们雇了散工帮忙,应该问题不大吧,这么一宗大生意,不接怪可惜的。” 陈乐富话里的焦急,到让翠莺留心上了,怎么瞧着,这宗生意,她和赵强不急,反而陈乐富显得更加着急,颇有几分上赶子的样子,只怕其中另有内情。 想到这些,翠莺就更加不愿轻易应承,不过面上到没显出来,还是不疾不徐地推脱道:“我也知道妹夫替咱们可惜,不过,生意是长做长有的,也不必急在一时,总是自个的身子最要紧,况且大的不顾,总还得顾小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翠莺柔柔软软地说来,到是把陈乐富的话全给堵了回去,一时间两手更加频繁搓动,嘴里想说啥,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到显得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这种神情就连赵强都看出不对来,不由眉头一蹙,说道:“妹夫,是不是有什么事啊,你不妨说来听听。” 90、 赵强送了陈乐富出院后, 就回去屋里, 同翠莺一道商量起这件事来。“媳妇,你心里是个啥想法?”赵强自个心里有些动摇,也看出翠莺是同样心动了, 不过总还是得问清楚才成。 “要是陈乐富说的属实,那这生意怎么样都得接下来, 你想想,光布料就能赚这些, 咱们这个还得手工做过, 自然价钱又得往上提,这里头赚的,要比咱们现在做的多上好些, 要是不接, 实在是太可惜了。”翠莺把自个心里的实话都说了出来,她是真的很想接, 要是人手的事能解决, 那就再没啥问题了。 翠莺分析得头头是道,赵强哪里能不听进去,不由沉吟了一会,道:“乐富那边,我想应当不会骗咱们, 这个也关系到他自个的家当,糊弄咱们也没啥好处,这次的事, 我到是觉得可信,只是,说来说去,还是人手的事,要是人手不足,你为这趟生意,又累成原先那样,我是坚决不会同意的。”这一点,赵强到是很坚持,在他心里,没有啥能比翠莺和肚里孩子更重要。 赵强这些话,已经算老生常谈了,翠莺自然晓得他一贯的坚持,因此也没反驳,只是柔声道:“你不用紧张,自个的身子,还有肚里的孩子,我也是极看重的,绝不会为生意伤自个身子的。” 得了翠莺的话,赵强才算安下心来,两人又说了会,他就出屋去烧晚饭了,等到吃完晚饭,两人早早上了炕,躺在炕上继续说这件事,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翠莺觉得疲累了,才歇下话入睡。 翌日一大早,赵强、翠莺才刚起身没多久,陈乐富就赶来了,雇上一辆牛车,载了五六匹布过来,可见看出,对这件事,他到真的很上心。 “大嫂,布我拿来了,这些布的颜色有好多,我一时也拿不全,就选了几匹过来,让你先瞧一瞧样。”陈乐富搬了布料一进屋子,就笑着说了起来。 赵强见他抱着布料进来,忙帮了把手,和他一道将牛车里的几匹布扛进屋来。翠莺这么一过目,才算晓得,为何陈乐富说,等她见过布料就自然会明白,这会她真明白了,这些布料质地确实不怎么紧密精细,不过和普通料子也没差多少,比粗布却要好很多,光质地上来说,没什么大问题,关键却是在颜色上。 陈乐富拿来五匹布,如今都并排横放在翠莺屋里的炕上,她就这么一眼看去,就已经感觉刺眼了,五匹布料五种颜色,每一种都是极为艳丽的色彩,这么看来,也难怪那位南洋豪商会看上翠莺的绢花,那些绢花,大多都是艳色,可那只能用做饰物,要点缀在发间,给容颜增色,自然得打眼一些的颜色,要是穿上身的衣裙,如此色彩斑斓,可就不怎么好看了。 不过,色彩亮眼些的,到也不至于就没有人要,主要还是,这些布料的颜色,都让人觉着艳则艳,却是流于艳俗,这就成大问题了,寻常的百姓,大多质朴,很少会穿如此艳色的衣裤、裙子,而富贵人家的姑娘、奶奶、太太们,到不乏有鲜艳的衣裙,可人家求的是光彩华丽,或是娇艳俏丽,那些都不是寻常料子的颜色可比,更别说如此艳俗的,愈加入不了贵人之眼,确实如陈乐富说的那样,南洋那边人的眼光,和他们不太一样,这料子还真是要愁销路。 翠莺心里这么想着,陈乐富就已经说开了,“大嫂,这会你信了吧,我说的话没糊弄你们,这些料子,都让我愁死了。” 瞧着这些料子,再想昨儿陈乐富的话,翠莺心里到再无疑虑,忙笑道:“妹夫这是哪里话,咱们怎么会那么想,一家人自然是不会糊弄人的。” 陈乐富连忙点头,瞧着翠莺道:“大哥、大嫂,昨儿商量了一夜,可有定论?” 赵强、翠莺对望了一眼,昨儿他们确实谈论了好一会,该商量的都商量了,人手的事自不必再说,始终是最大的难处,如今陈乐富问起,这事也到了该决定的时候,赵强却想到了另一层,开口道:“这生意要是接下来,只怕家里上下,全都得牵连进来,这样就不能只咱们说了算,总还得再问问娘的意思,该同她商量一下才行,乐富,你说是不是?” 赵强这话,陈乐富到没反对,想想点头道:“大哥说的是,生意大了,这场面就得跟着做大,确实很多事得劳烦家里人,同岳母商量下,也是应当的。” 见陈乐富也赞成,赵强当即就站了起来,道:“那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过去娘屋里,找她说这事。”赵强嘴里说着,就拉起了陈乐富,两人一道出了屋,翠莺到没跟着一起,这事她和赵强已经是同个心思了,让他去商量就成,她就不跑来跑去了,况且,婆婆那边,让赵强这个儿子去,总是比她更好说话一些。 陈乐富和赵强一道去了叶氏的东屋,刚一跨进去,就见到坐炕边的赵春,赵春抬头见到陈乐富,当即脸就沉了下来,腾一下站起身,走上来就轰人,“你给我走,特意跑来气我是嘛,你有本事,媳妇儿子都不顾,昨儿个进了这院子,都不来瞧上咱们娘俩一眼,这会还过来干嘛。” 赵春心里本就有气,昨儿听说陈乐富来过,却是没进过她的屋,连句话都没留,更别说是道歉赔不是了,这么一来,她是气上加气,一见到人,立马就发作了。 陈乐富脸上也显出一丝不悦,但想想还有要事,就忍着放低声道:“别胡闹了,我是有正事要找娘谈,你就消停一会吧。”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赵春气更加不打一处来,急嚷道:“你说啥,原来今儿也不是来见咱们娘俩的,你这是把咱们都放哪了,你个没良心的,倚翠楼的事你是想含混过去,久了就一了百了了是吧,我可告诉你,没那么容易。” 陈乐富原也是个燥脾气,见赵春一直揪着不放,耽搁他的正事,就有些忍不住了,脸色一下变得更加阴沉,低吼道:“住嘴,哪有什么事,根本就是你疑心重,我去倚翠楼是拉生意,这是咱们爷们常有的,我那几个老友全都是如此谈生意的,他们的媳妇一句话都没说,就你,老是胡闹一气,要不是看在儿子的面子上,哪容你这么一次又一次,闹得老子火都来了。” 这么一吼可不得了,赵春向来不是个好欺负的,哪里能容得下陈乐富这样,立马手一叉腰,双眉竖立,骂道:“人家陈老板、李老板、叶老板有哪个像你这样的,不要脸的和寡妇混上床去,你敢说,去倚翠楼,就没动过一点心思,就没想过勾搭那些个婊`子。” 陈乐富被骂得火冒三丈,双眼瞪大,恨不得能抽赵春一顿,可火归火,他还得顾着儿子,再说赵春也不可能由着他,要敢真抽,非得跟他拼命不可,他这点理智到还存着,因此只是狠命瞪她,到没真动手。 可即便这样,两口子这副样子,也是吓到了叶氏,她忙上来拉住赵春,整个人拦在她的面前,急声道:“乐富,春儿,有话好好说,两口子有啥不好谈的,可千万别动气,伤了和气不算,还伤身子。” 叶氏这边拦住赵春,怕陈乐富动手,那边赵强也是双手抓住陈乐富的手臂,防止他有过激的举动,两边这么一拉扯,再加上叶氏站出来,让陈乐富想起了还有正紧事,就硬生生压下了怒气,尽量放平缓语气道:“娘,你放心,我不跟她争,这会过来,是我和大哥有事想找你商量。” 陈乐富将心思拧了过来,怒气就平了一些,可赵春却不行,这会她心里的火已经被陈乐富点起来了,一下子哪里能熄得了,伸手把叶氏一拉,又冲到他面前去,张嘴就要再骂他,一旁的赵强却不得不管了,一下放开陈乐富,伸手将赵春一拦,大声道:“春儿,别闹了,乐富都已经不响了,你就别再吵下去了,免得越弄越糟,到旁边坐着歇会吧,你这样,自个不累,肚里的孩子也要累了。” 赵春虽说向来泼辣,但从小几乎是赵强带大的,他的话到是还肯听的,这会他开了口,赵春再想骂人,也只能住了嘴,把气都憋了回去,恨恨地朝陈乐富瞪了一眼,在一边炕上坐了下来,脸往旁边一侧,呼哧呼哧喘起气,再不看过来。 赵春歇停下来后,叶氏提着的心才算落了地,瞧了瞧赵春,又看看陈乐富,心里不免犯愁,就开口劝说道:“乐富啊,如今春儿怀了身子,又是个男娃,你很快就会有儿子,再加上你两个闺女,这有儿有女的,一家子该好好过才对,往后可再不要动不动吵闹,和和气气才能生财,你说是不是,春儿这边,我会多劝劝,你也收收心,这样不是大家都好。” 叶氏苦口婆心说了番话,陈乐富不管听没听进去,这会也不好不应承,点了点头后,就把话一带,说道:“娘,这事咱们就别再提了,还是说说正事吧。”话说着,陈乐富就扭头看向赵强,赵强领会了他的意思,就上前来,拉着叶氏坐下,将这趟生意的事,全一五一十告诉了叶氏。 “娘,咱们要是接了这宗生意,只怕往后再不得空,家里头很多事顾不过来,可能得劳烦你,再者,人手一多,家里出入的人就跟着杂了起来,只怕会让你们生出许多不便来,我想着,总得问问你的意思,看你是怎么个想法。”赵强把事儿说了之后,就问了叶氏的看法。 叶氏一听要做大生意,自然是极为乐意的,忙笑道:“没事,家里头还能有多少事,你们忙的话,我都会帮衬着的,来往的人多,就更加不是个事了,只要咱们把东西都保管好了,其他就没啥要紧的,就当村子里来往的人一样看待就是了。”这些说完,叶氏转念一想,又有了些担心,忙道:“这趟生意可牢靠,毕竟场面大了,要是出什么问题的话,那麻烦也就大了。” 叶氏这么一问,陈乐福忙接口道:“娘,放心,这事我一定会当心办,得了一次亏,哪里还会有第二次,要有一点不稳妥,我都不会敲定,绝不会让大哥、大嫂有损失的。” 见陈乐富如此保证,再想想他自个的家当也在里面,叶氏就放心下来,而一边的赵春,听完这些,到渐渐静了下来,她完全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心里头到开始琢磨起来,这趟是不是自个有些错怪他了。 91、 赵春心里虽觉得有些错怪了陈乐富, 可转念想想, 这窑子里他确实去过,那些婊`子肯定也没少粘,怎么说他都是动了花花肚肠, 决不能轻饶了他,想到这些, 她就继续硬气下去,她就不相信, 陈乐富还能不要儿子, 始终有一日会低头的。 这边赵春拧着没说啥话,那边陈乐富也憋火,硬是没认错, 等到和叶氏商定好后, 就二话没说,跟着赵强又回去了后边院子, 把叶氏的说法告诉了翠莺, 翠莺见叶氏也赞成,心里又笃定了几分,当即就对陈乐富说道:“这事其他都不成问题了,就是人手的事,这些日咱们会尽力多寻人, 要是能多找到人手,那么咱们就接下这宗生意,要是不够, 那也没其他法子。” 陈乐富心里早有了自个的打算,见翠莺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忙笑道:“有大嫂这句话,那我就安心了,你别操心,我一定会想法子帮你找到人手的,这趟生意,咱们接定了。” 翠莺听着陈乐富一口一个咱们,却是已经把这宗生意,揽到了自个名下,这么看来,这宗生意要真成了,只怕不止要帮他销布料,这利润也得分些他才行,想到这些,心里虽不太舒服,可要是没陈乐富牵线出力,这次的生意没可能谈成,自个要想赚这些利润,还非得靠陈乐富不可,往后只要他不太过分,给他些甜头,也是应当的。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自然更加客气,忙说道:“妹夫人面广,可比咱们本事多了,那这事就劳烦妹夫了。” 翠莺面上客客气气的,话里又尽是夸赞之意,陈乐富自然受用,面上就笑得更甚,忙站起身道:“大嫂放心,有我陈乐富,你们啥都不用愁。”在陈乐富说了番托大之词后,大家又商量了一会,陈乐富才起身告辞,临走时,还道让他们等他的好消息。 赵强还是送了陈乐富出院,等到回头后,就开始忙碌起来,这趟生意如无意外的话,肯定是要接下来了,这么大宗生意要做起来,自然有得他们忙了,要是不趁着这会有空时,多多做些准备的活,往后只怕会忙得焦头烂额,有了这层想法,赵强就着手忙碌起来。 所有事都由赵强一手包揽,硬是不让翠莺费一分神,一个劲让她趁这会多歇息养神,否则到忙起来时,只怕就没那种功夫悠哉悠哉了,翠莺想想也对,就干脆撂了手,除了每日和做活的媳妇、婆子们聊聊天,少少做些针线外,就啥事也不去操心,只管好好养胎。 不过这种悠闲也只维持了三天,这日晌午,翠莺靠着靠椅,在院子里闲着,这会天气虽渐渐炎热起来,可昨儿下过一场雨,今儿的天气到还透着几分凉爽,翠莺就陪着妞妞玩了会,累了之后就在靠椅里坐下,看着妞妞在院角那踩土,前儿赵强在那边栽了株桃树苗,妞妞这两天的新鲜劲儿足,整日绕着这棵树,乐呵得很,连午觉时间都延后了。 翠莺闲闲地靠着,身边的媳妇、婆子们偶尔小声聊几句,她也不插嘴,只时不时瞅眼妞妞,面上微风吹拂,耳边轻声细语,不知不觉到有些迷瞪起来。 陈乐富就在这时候过来了,还领了两位大娘过来,一进到院子,就见翠莺合着眼,好似睡着了,陈乐富忙止了步,这种情况,他一个爷们,总是不太方便,他带来了大娘里,到有位挺机灵,忙代陈乐富上前去,轻声唤醒翠莺。 翠莺只是迷瞪了,到没睡实,听到唤声,很快就清醒过来,抬眼见到陈乐富,忙站起身来,“妹夫来了,来,快坐下。” 陈乐富忙自个取了板凳,在翠莺对面坐了下来,两位大娘则在做活的媳妇、婆子们的长板凳上稍稍坐了一角。 都坐下后,陈乐富到没有废话,开门见山笑道:“大嫂,这趟来可有好消息,我已经帮你找到人手了。” 翠莺心里头也估计到了,陈乐富八成是为了这件事过来的,不过听他肯定说来,心里还是一乐,忙问道:“都是哪寻来的人手,针线可还好?”这可是最重要的,要说人手其实不难寻,难就难在要针线好的,否则再多人也白搭,人家南洋的豪商,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手艺不过关,照样谈不成。 陈乐富到是一点不担心,自信满满道:“大嫂,你放心好了,我寻的人,自然不会错到哪去,你要不信,可以当场试试,你瞧,我人都给你带来了。”说着话,陈乐富就往两位大娘指了指。 翠莺刚刚就注意到这两位了,只是不清楚陈乐富带她们来有何用意,如今听他这么一提,忙往她们瞧去,面上微笑道:“这两位大娘该如何称呼?” 两位大娘全站起身来,其中一位介绍道:“我家那口子叫李贵,你可以唤我李贵家的,这个是王常家的。”李贵家的指了指身旁这位,一并给介绍了。 “李婶子、王婶子,快请坐,有话咱们坐着说。”翠莺客气地招呼她们坐下,李贵家的、王常家的听翠莺这么称呼她们,心里自然欢喜,当即点了点头,重新又坐了下来。 “妹夫,两位婶子都是哪里人啊,你是如何寻过来的。”翠莺到不急着试她们的针线活,而是想摸一下底细起。 陈乐富到不以为意,开口回道:“她们原先都是布坊里织布的,我那些布料,还有我那些老友的布料,都是她们待的那间布坊织出来的,这间布坊一直都是供南洋那边的布料,如今生意这么一断,布坊也受了牵连,一时间接不到其他生意,就全停了下来,布坊里的所有织布娘,一下子全没了收入,有好些还没寻到去处,到是正好能过来做活。” 翠莺认真地听他把话来,对他寻来的人,多少有了些认识,等他说完,就道:“那共有多少织布娘能过来做活呢?” “二十来个总是有的。”陈乐富来的时候,就已经粗粗估算过,把人数报了之后,就等着翠莺决定了。 翠莺心里多少有些迟疑,这么多个人,陈乐富就带来两位,那些人的手艺,她就不得而知了,要是让陈乐富都唤过来,又有些太劳师动众了,可要是她没亲自试过,又怕到时候手艺不过关,等到接了生意,再要临时换人,那就很麻烦了。 陈乐富一直瞧着翠莺的神色,这会见她略有迟疑,心里多少有数,她是担心手艺的问题,忙又开口道:“大嫂,这批织布娘我都敢打包票,全都是手巧之人,织布可比针线难多了,要是手笨的话,是不可能在布坊待这么多年的,她们都是和布打了好多年交道,针线功夫自然不在话下,你只管放心用就是了。” 听了这话,翠莺觉得是有几分道理,再想想,要想接下这宗生意,没有达到这个数目的人手,只怕是没法供货的,而眼下确实难以一下子寻到这么些人手,再加上陈乐富说了敢打包票,到是值得搏一搏。 心里这么想,不过嘴里到没直说,怎么着,也得先试试看带来的两位,她想既然陈乐富能带她们来,她俩自然是在那些织布娘里,针线属最好的,要是待会瞧了,手艺只是一般的话,那么对那些织布娘,就基本不报希望了。 翠莺心里有了成算后,就开口道:“妹夫这么推崇,到是勾起我的兴致来,不知两位婶子,能不能让我开开眼界呢。” 这番话说得很是客气,没直接说要试她们的手艺,李贵家的、王常家的忙也客气道:“开眼界这话,咱们可不敢当,做几针看看到不是难事。” 翠莺见她们直爽答应了,就笑着起身,从做活的媳妇、婆子们那里,取了两只篾竹篮子递给她们,那些媳妇、婆子们,这会都看热闹一般地像她们瞧去,大家交头接耳,小声谈论着。 李贵家的、王常家的接过篾竹篮子,里面放着现成裁好的布料,还有已经缝好的绢花,针线这些也都齐备,什么都是现成的,翠莺又稍稍解释了一番,李贵家的、王常家的就全明白了,纷纷点头后,拿出里面的针线、布料,照着绢花样子,仔细做了起来。 原先那些村里的媳妇、婆子们,过来试的时候,翠莺怕糟蹋料子,可没敢让她们直接拿布料做绢花,可这会情况不同,这批人都是得立即顶上去用的,要是没有直接上手的本事,只怕也难以任用,所以她直接让她们动手做绢花了。 李贵家的、王常家的手脚到真的挺快,用不了多少时间,两人都咬断了线头,把做好的绢花给翠莺过了目,翠莺仔细瞧过之后,到真的很满意,她们的手艺确实没话说,她估摸着,只怕连绣花,她们也不会差到哪去,这么一来,她的信心就又增了几分,那些织布娘,不说个个都和李贵家的、王常家的一样好,只要能及得上七八成,就基本能胜任了。 有了这层想头,翠莺当即就笑着说道:“妹夫,李婶子、王婶子的针线,确实没话说,其他那些只要相差不很大的话,那我就可以放心了。” 陈乐富见翠莺对李贵家的、王常家的很是满意,不由更加自信,大声笑道:“大嫂,你信我,包管不会有错的。” 翠莺看着他极有把握的样子,心里多少也有些受感染,觉得应该问题不大,正准备就此定下来,这时后边传来了赵强的声音,“乐富,啥事这么乐呵啊。” 陈乐富扭头看去,正好见到赵强跨进院里来,忙站起身,笑道:“大哥回来了,我这趟可帮你们找到一批极好的人手,正和大嫂说呢,让她信我的,只管放心接下生意就好。” 赵强听到这好消息,也是满面笑容,直往他们这边急步走来,到了跟前,就道:“这是真的,我今儿出去寻了一天的人手,却是只找到了两三个,要是你这边能有用得上的,那咱们就不愁了。” “再不用愁了,现成的人手立马可以做活,这事就这么定了吧,别再磨叽了,赶快跟我去谈下生意,那位豪商,可不能在这边待太久,咱们磨蹭一天,机会就少一分,实在耽搁不起啊。”陈乐富见翠莺已经试过,赵强也晓得这事了,再没必要拖拖拉拉,不由急着催促起来。 翠莺听了确实是这么回事,就干脆决定下来,站起身道:“那就照妹夫说的办吧,人手的事就这么定了,生意的话,赶紧去谈,这会就好去了,强子,你跟着妹夫去吧。” 赵强忙点了点头,陈乐富也没二话,马上告辞出去,带上赵强直奔镇上去了。 92、 赵强随陈乐富一道去了镇上, 翠莺则在家里等着消息, 一等就等了大半日,等赵强回来时,天已经全黑了。 一回到家, 赵强就急着进了屋,他晓得翠莺肯定等着。进屋就见到桌上的菜都用碗扣着, 瞧样子翠莺和妞妞也没吃晚饭。 “咋不吃晚饭,你们不用等我的, 到弄得饭菜都凉了。”赵强还没坐下就说了起来。 翠莺正侧躺在炕上, 妞妞则趴在她身边,俯身靠着肚子听动静,这都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每日都得听, 只是一直都没听出来有啥声音。 “没事,这天热起来, 一时半会没那么容易饿, 等你回来吃也不迟。”翠莺抬头见赵强进来,就撑起身,抱妞妞下地后,自己也下了炕。赵强则转身出屋去了厨房,装了米粥过来, 大家一道坐下吃饭。 “谈得怎么样?”刚一坐定,翠莺就问了起来,她心里已经惦记了大半天, 早等不及想晓得结果了。 赵强喝了口粥,说道:“人是见到了,不过,说是要看一看咱们的货,想要咱们送几个样子过去,说是等看过了再谈生意。” 这也算是情理之中,正紧做生意的,总不会轻率,看过货样再仔细谈,对双方都好,省得到时候大批货做出来了,却说不满意要推掉,反而麻烦,因此翠莺当即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那我这两天就做几样出来,到时候再拿去过目,要是满意就好好谈,要是不满意,咱们也就别费那个劲了。” 赵强听了跟着点头,当时得到这话,他心里还有些担心,这会听媳妇一说,到觉得是好事,起码不用白花力气。 “那南洋豪商姓啥?”翠莺想想一直不晓得怎么称呼,就问了一句。 “姓戴的。”赵强道。 “哦,那到时候让妹夫再陪你去见戴老板,谈生意他懂一些。”翠莺叮嘱了一句,不管怎么样,陈乐富是惯做生意的,这种场面还是得靠他。 赵强应了下来,两人一边吃晚饭,一边说话,等吃完饭,赵强就收拾碗筷,翠莺则挑亮油灯,从陈乐富拿来的几匹布里,选了三匹出来,一匹极艳的红,一匹碧绿,一匹亮桔,三种颜色都很刺人眼,既然南洋那边的人喜欢亮色,那她就选出最耀目的颜色,以投其所好。 等翠莺将布料选好,赵强已经收拾好进来了,见她在搬布料,忙上去接了过来,“下次这种活让我来,你快去坐下。” 翠莺依言在桌边坐了下来,让赵强把艳红的那匹布搬过来,赵强搬过来之后,就取来了剪子并针线笸箩,将针线笸箩递给翠莺,自己则动手用剪子剪起布料。 翠莺将油灯拿过来一些,就着油灯的亮光穿针引线,脑子里却在想该做什么样子,等到拿定主意后,就吩咐赵强,让他按照自己说的来裁剪。 一旁的妞妞见没人陪着玩,就自己慢慢地滑下炕来,等着地后就往翠莺身边走来,并想爬到她腿上来。 “妞妞,爹娘这会有事忙,你自个在炕上玩,好不好。”翠莺见脚边的妞妞一个劲抱她的腿,想往上爬,就搁下针线,将她抱了起来,柔声问道。 妞妞听了,小脑瓜子往翠莺瞧瞧,又看看一旁剪布的赵强,小嘴儿稍稍扁了起来,对着翠莺直摇头。 自从赵福去了学堂,整日里都忙着看书识字,妞妞就再没人陪着玩了,小妮子这些日都待在翠莺身边,就变得爱黏人起来,估计也是太寂寞所致,翠莺最近老在想,妞妞一个人确实太没伴,等到肚里的娃儿落地,稍大些后,两人就有伴了。 翠莺如今见妞妞又黏糊起来,到有些心软,可眼下生意的事又不能耽搁,颇有些为难。 “妞妞,等爹这里剪好后,就陪你玩,好不好。”赵强停下手,朝她们看来,笑着说道。 妞妞一听有人陪她玩,脸上就笑了起来,朝赵强直点头,脆声道:“爹,爹,快点,陪我玩。” “妞妞听话回炕上去,爹就很快过去,要是不听话,爹就要晚点陪妞妞玩了。”赵强开口哄起妞妞,小妮子一听,忙乖乖地下了地,往炕边跑去,又慢慢地爬上了炕,待在炕上睁着滚圆的大眼睛,直往桌边看。 赵强答应了妞妞,自然不能食言,见妞妞乖乖回去后,手里的动作就加快起来,这段时候他常剪布料,手上已经很纯熟了,因此很快就把绢花料子剪好交给了翠莺,之后就搁下剪子,道:“我陪妞妞玩,待会安置她睡下,你就安心做吧,不过别太晚,做不完剩明天做就是了。” 翠莺笑着应了下来,拿起针线,取了布料,开始慢慢缝制起来,身后不时传来妞妞的笑声,让翠莺的嘴角也一直往上翘起。 太久没有大动针线了,翠莺做了没多久,就觉得有些累,稍稍停下手歇了会,揉了揉肩颈,扭头朝赵强、妞妞看了几眼,就继续低下头缝制。 就这么动了几下,赵强却注意到了,忙走了过去,轻声道:“累了嘛,我看还是别做了,等明天吧。”说完就伸手轻握住翠莺的手腕。 翠莺抬头看向赵强,本来还想推拒,却一眼瞧见他眼里的担心,不由心一软,顺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道:“好吧,那咱们早点歇,养足精神,明儿再做。” 赵强这才放心下来,动手将布料归拢起来放好,翠莺则收好针线,收拾、洗漱好后,就上炕歇息了。 第二日起了早,等吃完早饭,赵强吩咐了她别太累,多歇息后,就下地去了,临走还把妞妞抱了出去,说是带去林婶子家,让她家的二闺女帮着看一天,让翠莺能省点精力。 赵强、妞妞都走了之后,翠莺就取出针线笸箩和布料,安心地坐下缝制起来,没人打扰,她自个又不着急,做累了就停手歇息,连媳妇、婆子们过来也没花精力陪着,就这么歇歇做做的,花了一整天功夫,三朵绢花总算给做好了。 三朵绢花做好后,并头摆在笸箩里,翠莺左瞧右瞧,仔细看了一番,这三朵绢花,她分别做了牡丹、芍药、芙蓉花形,全都是比较繁杂的花样,这么一做起来,比光看布料,到是顺眼多了,瞧着也挺精致,可不知怎么,她心里总觉得缺点什么,感觉并不特别出色,怕戴老板不一定会看上眼。 瞧着绢花心里正琢磨着,赵强抱着妞妞回来了,她这才发现,日头已经偏西,忙跑出去一瞧,院里的媳妇、婆子们都已经走了,自个只顾着做绢花,到忘了她们,连钱都没结给她们呀。 “你放心,刚刚回来时,我已经把工钱算给她们,篾竹篮子也收起来了。”翠莺正懊恼时,赵强跟了出来,开口说道。 翠莺一听吁了口气,忙道:“还好你回来了,我做的都忘了,咱们正需要人手的时候,可不好失信人家。”这些散工都是按日结钱的,要是她今日没给人家结钱,总归来说印象就会不好,可能就不一定会留下来做了。 赵强笑道:“好了,别操这心了,我瞧你已经做好了绢花,那我明儿就送去镇上,顺道去寻乐富陪着。” 翠莺这才收回心思,往屋里走去,赵强跟了过去,翠莺坐下拿起了绢花,递给了赵强,道:“你看看做得怎么样。” 赵强接过去看了看,觉得挺好,虽然布料不怎么样,比不过陈记的,可瞧着绢花做出来,到不比原先那些逊色多少,就笑着道:“挺好的,比给艳花楼、倚翠楼的差不了多少,应该没啥问题。” “可我总觉得不出挑,这些布料都是很亮的颜色,可做成绢花后,却反而没布料这么亮眼了,我是怕戴老板会觉得不够出色。”翠莺担心绢花没有布料那么扎眼,戴老板会觉得太普通。 翠莺这么一提,赵强也觉出来了,确实绢花做出来,没有布料显得那么亮,其他的到挺好,想想就安慰道:“没事的,绢花做的很精致,颜色的话,一朵绢花自然没有大匹布料这么晃眼,稍暗些也正常,戴老板应该会想到这点。” 话虽如此,翠莺心里头还是觉得不妥,可一时也想不出提亮的法子,就轻轻点了点头,没再往下说,赵强见她释怀了,就将绢花递了回去,起身出去烧饭了。 翠莺往外瞧了瞧,见妞妞在院里玩,就跟着出了屋,在院里的靠椅上坐了下来,看着妞妞玩,心里头却不自觉地寻思起来。 妞妞在桃树苗那边扒了会土,就跑回了翠莺身边,翠莺随即回过神,见她手上都是土,就去取水过来给她洗手,可将她的手放水里后,她却紧握着小拳头,翠莺不由问道:“妞妞干嘛不把手打开,是不是手里有啥东西。” 妞妞对翠莺点了点头,将手摊开了给她看,只见她手心里躺着一颗小小的圆珠,翠莺捡起来仔细看了看,就认出来是颗鱼眼珠,不由笑了起来,估摸着是前几天赵强从山溪里摸鱼回来烧时,把鱼身上收拾出来的杂七杂八,都丢在桃树苗那边当腐料了,却被妞妞当宝贝捡了来。 “妞妞,这可不是漂亮的珠子,这个是小鱼的眼睛,不能穿成链子哦。”翠莺笑着跟妞妞解释,并随手想将鱼眼珠往远处扔去。 手刚扬起来,还没扔出去,翠莺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手就停了下来,看向那颗鱼眼珠,仔细想了想,心里就有了主意,嘴角不自觉露出笑来。 93、 翠莺心里一下子有了主意, 笑着将妞妞抱起, 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之后连忙抱着他往厨房去了。 “强子,我想到法子了。”一进厨房, 翠莺就唤了起来,正在烧火的赵强站起身来, 不解地向她望来。 翠莺将妞妞放下地,将手里的那颗鱼眼珠拿起来, 朝赵强扬了扬手道:“就是这个。” “鱼眼珠?”赵强更加一头雾水, 不晓得翠莺是何意。 “是珠子,我想到了,咱们去买点琉璃珠子来, 缀在绢花上, 不论在日头底下,还是在灯火下, 琉璃珠子都会发光, 要多亮眼就多亮眼,戴老板一定能喜欢。”翠莺兴奋地一气把话说完。 赵强这才弄懂翠莺的意思,只觉这个法子确实很好,不由脸上跟着笑了起来,道:“行, 那我明日一早就去镇上,去买琉璃珠子回来。” 翠莺把话都说出来后,兴奋劲儿一时停不下来, 就干脆待在厨房,搬张板凳在灶旁坐下,帮着递木柴,一边和赵强聊天,“咱们的绢花缀上琉璃珠子后,价钱就得往上再翻一番才行,否则不划算,你去和戴老板谈的时候,可得把价钱咬住,不能要低了,晓得不。” 赵强连忙点头应了下来,说真的,翠莺还真有些不放心赵强去谈,怕他太老实会吃亏,可如今她怀着身子,实在不便,想想只能靠陈乐富了,就又吩咐道:“强子,谈的时候让妹夫谈,你只要咬住价钱就成。” 赵强又是连声答应,翠莺叮嘱了好一番,才放下心来,这一次她到是挺有信心的,觉得加上琉璃珠子后,戴老板十有八`九会看上,所以才比较紧张,叮嘱了赵强很多事。 这一晚,翠莺兴奋了好久,抓着赵强说了好一会话,才慢慢入了睡,翌日又一早醒来,催促赵强赶紧出门去镇上,就连早饭都不让赵强烧,只说自己来烧。 赵强没法子,只能抓了昨儿剩下的冷馒头出门,匆匆往镇上去了,因着翠莺吩咐他买好赶紧回来,就一点没敢耽搁,赶回家时,还不到晌午。 当他一进院子,就见到了陈乐富,看来他也是很着急。陈乐富见到赵强,就迎了上去,忙声道:“怎么样,货样做成了吗?”赵强不在他也不好进屋,所以就一直在院子里等着赵强。 “进去坐吧。”赵强拉着陈乐富进了屋,翠莺早已经坐在桌边,针线笸箩放在面前,针线都已经准备妥当,只等琉璃珠子一来,她就好往上缝了。 赵强一进屋,翠莺连忙问道:“强子,买来了吗?” 之后才看见赵强身后的陈乐富,忙站起身请他坐下。 陈乐富也顾不上客气,忙道:“大嫂,别招呼我了,还是货样最要紧,你赶紧吧。” 翠莺见陈乐富这么说了,就不再分神招呼他,伸手接过赵强递来的布包,打开来一看,里面包着各色的琉璃珠子,有大有小,大的有如鱼眼珠一般大小,小的则如米粒一般,这样到真合她心意。 她忙取了几颗稍大的琉璃珠,用线串起来,紧紧结在一起,之后缝到绢花中心,做成花心的样子,缝好之后,就取那些有如米粒大小的琉璃珠,将包围住花心的一圈花瓣,都缝上了这些琉璃珠子。 翠莺仔细地缝着琉璃珠子,陈乐富在旁边看得双眼发亮,琉璃珠子往上一缀,这绢花顿时觉得耀目无比,档次高了许多。 约莫花了两刻钟不到,琉璃珠子就全缝上了,翠莺将线头咬断后,就拿着绢花往外走,到了院子里,日头这么一照,只觉熠熠生辉,很是耀眼。 “大嫂,你咋想到这么弄的,我真是太佩服了。”跟出来的陈乐富忍不住张口夸赞,在里头他已经感觉亮眼了很多,如今在日头下一照,更显绚烂,心里不得不服。 “这是咱们家妞妞的功劳。”翠莺笑着往院子里瞧了眼,妞妞自个玩得起劲,浑然不知他们在说她。 陈乐富一时没反应过来,也往妞妞看了眼,不解其中意思,翠莺却收回目光,笑道:“不说这个了,还有两朵,我这就做起来。”陈乐富当即点点头,跟着翠莺一道又回去屋里。 翠莺按着前边一朵的样子,又将另外两朵都缀上琉璃珠子,等到全做好后,就将三朵绢花用笸箩装起来,外面再用布包好,交给了赵强。 赵强二话不说,跟着陈乐富一道出了门,拿着货样再去镇上找戴老板。 这趟去谈,翠莺心里到没第一次那么紧张了,她自己感觉把握很大,因此心里相对平静,将东西收了收后,就悠闲地在院子里坐着,偶尔陪妞妞玩一会,等到做活的媳妇、婆子们过来,就陪着她们说说话,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 等到日头将落山时,赵强回来了,并带来了好消息,他兴匆匆跑回院子里,一见到在院里坐着的翠莺,就兴奋地跑过去,一把将她横抱了起来,欢喜喊道:“媳妇,咱们成了,戴老板对咱们的货样极为满意。” 翠莺被他一把抱起,只觉头小小一晕,忙不及伸手箍住他的脖颈,笑着道:“你能不能放我下来再说,这样我头晕。” 赵强一听头晕,再不敢轻忽,忙将她轻轻放回靠椅,双手却仍旧环住她的腰,在她身边蹲下,忙关切问道:“没咋样吧,这会头还晕不?” 翠莺抚了抚额头,笑着摇摇头,道:“你这么突然抱我起来,当然晕啊,坐着就不会了。” 赵强这才放心下来,往左右瞧了瞧,见妞妞不在院子里,就道:“妞妞呢,咋没见到她?” “玩累了,在屋里睡着,做活的人刚走,我正准备进屋去唤她起来呢。”翠莺说着就想起身往屋里去。 赵强却箍住她的腰,不让她起来,反而将脸靠过去,轻轻靠在她的肚子上,开心说道:“咱们就要接大生意了,往后日子会越来越好,娃儿落地后,也能过上好日子了,再不用挨苦,媳妇,这一切都多亏有你。” 翠莺静静听着赵强说来,不由嘴角露出笑容,伸手抚着他的头发,轻声道:“要不是有你,我也不能有这样的日子,不管是你还是我,都是为了这个家,咱们齐心的话,日子总能好的。” 赵强脸紧紧贴着她,耳里听着她的柔声话语,只觉幸福的滋味,将他整个人包围住,心里头很温暖,不知怎么,这股温暖涌入双眼,他的眼眸突然就湿了,想要忍住,却还是盈满双目。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夕阳却慢慢隐没,最后一丝霞光将天际染红,整个院子都笼罩在淡淡的光晕里,两人沐浴在即将逝去的夕阳下,心里都充斥着说不出的温柔,谁也不想轻易去破坏这种美好。 不知过了多久,赵强悄悄抹了抹双眼,过了一会才松开翠莺,抬头笑道:“媳妇,这次生意很顺利,戴老板已经付了定金。”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布包,放在翠莺的膝盖上,解开来给她看。 布包打开后,里面放着三锭银子,翠莺瞧了眼,是十两的银锭子,这里足有三十两。 “媳妇,你让我把价钱咬住,我就按你的吩咐,一个铜钱都没掉,就定了五十文一朵,戴老板答应了下来,就给了这三十两的定钱,说是让咱们先给五百朵的货,他这次就带回南洋去,多下来的五两银子先放着,算是下趟的定钱,他下次来时,要多少会再给银子的。” 赵强将生意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她。 翠莺一听这数目确实有些大,不由有些担心道:“那戴老板有没有说,这五百朵啥时候要?” “戴老板八天后,就准备回南洋,咱们这些货,得要在八天里都做出来。”赵强将戴老板的话转达给翠莺。 翠莺一听有八天时间,心里就琢磨起来,陈乐富说过,他那边有二十来人,而她这里基本上每天十个人应该能有,这样的话,就有三十个人手,只要一天里每人能做两朵,自己再凑一些,就能如期完成,这么一寻思,她就松了口气,就算是生手,两朵也应该没问题的。 “八天应该没大问题,那这样,咱们就得快些让妹夫把人领来,该怎么做,我还得教会她们才行。”翠莺说道。 赵强听了点头道:“我回来时,已经同乐富说好了,他说明儿一早,就会去找李贵家的和王常家的,她们能找到其他的织布娘,等人都找齐了,就会往这边领来。” “那布料呢,妹夫有没有说啥时候送来,还有,戴老板可有说过要哪些颜色,哪些花形,这些可有指定?”翠莺把能想到的问题,一一都问了。 赵强干脆在她身边盘腿坐了下来,仰脸看她,道:“布料的话,乐富说,把织布娘领来时,会将布料一同带来的,至于布料的颜色,还有绢花的样子,戴老板只说像货样这样的,瞧着鲜亮的就行,花样的话,说是要大朵一点的,别太小家子气就可以了。” 把戴老板的要求一样样都了解过后,翠莺心里就有了底,要做哪几种花形也有了些数,总算是安心下来。 两口子正有商有量时,不知何时,妞妞从屋里走了出来,在身后唤起来,“爹,娘……” 这声唤,两人才惊觉时辰过得很快,日头早已经落山,妞妞醒来自己下了炕,他们也没听到动静,不由全笑了起来,翠莺忙起身过去抱起妞妞,赵强则往厨房去,得赶紧烧晚饭,刚刚商量得起劲,到这会才觉出来,跑了一天,肚子饿得紧。 吃完晚饭后,翠莺和赵强就开始忙碌起来,将陈乐富原先送来的几匹布搬来,就着油灯开始剪起来,妞妞则让她在炕上玩,只可惜小妮子玩不了一会,就又黏过来了,实在没法子,赵强就让翠莺歇下来,陪妞妞玩,他一个人剪就成。 翠莺只能停手陪妞妞,等到迟一些,就帮着妞妞洗漱,安置她入睡,原本想妞妞睡了再去剪布,可赵强却硬要她先歇下,说他一个人就可以了,翠莺拗不过,只能先歇了,等到她迷迷糊糊睡醒一回,抬头看见赵强还是在剪布,不由心疼他太操劳,就唤了他过来歇下。 到了翌日,夫妻俩从早上起来,就一直在忙,并等着陈乐富过来,直到晌午过后,陈乐富才坐着雇的牛车过来了,拿来了十几匹布,却只带来了五名织布娘。 94、 陈乐富进到院子里, 把赵强唤了出去, 帮忙搬抬布料,五名织布娘也一道跟着搬,全都搬进屋后, 就付了铜钱打发牛车离开。 翠莺一早看到陈乐富带来五名织布娘,心里疑惑, 直到他们布料搬完,歇下来后, 才问道:“妹夫, 怎么只有五位,你不是说有二十来个吗?” 陈乐富伸手擦拭额头流下的汗水,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反而身后的李贵家的代他开了口, “这位小娘子,咱们也不晓得会这样, 原本坊里的姐妹全都没了活, 陈老板来找的时候,个个都说要来,可咱们今儿去找了,却发现全被另外的布坊给叫去了,她们一直都是织布的, 总是做生不如做熟,咱们也怨不得她们。” 翠莺一听有些急了,忙道:“那咋办, 咱们都已经收了定钱,这会却没人手了,这样不是还得退还回去。” 一听到退还,陈乐富马上开了口,“大嫂,你先别急,这不还有五个嘛,你那边也还有些人,就这些人先做起来吧,人手可以随时再寻,我一定会尽全力去找的。” 翠莺这会只觉忐忑,赵强这时也开了口,道:“咱们这边人手总是来来去去的,这都快五月底了,再过些日子,地里就要割麦子了,一进到农忙,那些人哪里还顾得上来做活,只怕全得跟去地里了。” 赵强平日都在地里忙,所以对地里的事比较晓得,翠莺这么一听,才想起来,确实过些日子就得割麦子了,这不等于雪上加霜,自己这边的人手,只怕不一定保得住,只靠这么几个人,哪里来得及赶出货。 陈乐富也没考虑到这层,如今听赵强一提,心里也是焦急万分,可要是这宗生意给退了,自己的布料不得跟着没着落,他实在是不想这么放弃,于是咬咬牙道:“总之决不能退,办法总是想出来的,有多少人就先多少人顶上用起,我这就去想法子找人。”话一说完,将赵强托他买的琉璃珠子整包一放,也不等翠莺他们开口,就转身匆匆走了。 翠莺瞧着这架势,已经是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了,于是让李贵家的、王常家的和另外三位织布娘都坐下,拿出布料和已经准备好的篾竹篮子给她们,取出针线,教起她们来。 赵强在一旁心里也是急,见她开始动手了,就上来说道:“媳妇,既然这样,那我再去找娘帮忙,看能不能再找些人来,也不管能做几天活,能顶一天是一天吧。” 翠莺扭头看他,当即就点了点头,道:“如今也只能这样了。”赵强见她应了,忙就跑出了门,往地里去找叶氏了。 在地里找到了叶氏,忙将这件事告诉了她,叶氏二话不说,将农具收了收,就跟着赵强回来了,把农具放下后,洗了把脸,冲掉手脚上的泥土,就出门去了,再挨家挨户去问,看有没有人能介绍过来做活的。 赵强也没空下来,如今人手缺,他得多帮把手,剪布料的事就由他都揽下来,能让翠莺多点时间做绢花。 就这么忙了一下午,五名织布娘手脚还真的挺快的,而且翠莺一教就会,可就算这样,这五位加上翠莺,也才做出了十四朵,今儿过来做活的媳妇、婆子们有八个,她们也一道帮着做,这样勉强凑出来四十朵,为了这个,艳花楼、倚翠楼的货都得搁下了。 翠莺硬是拖着媳妇、婆子们多做了一会,直到她们实在待不住,都说要回去做饭时,才给她们结钱,放她们回去,那五位织布娘也一道走了,她们住得较远,再不走怕到家天都要黑了。 半天忙下来,还远远达不到每日的量,要想赶在八天后交货,最起码也得每日做出六十朵以上,如今只有四十朵,就算翠莺自个晚上再凑点,也最多能凑出两、三朵,毕竟这绢花还得缝珠子,比原来的要慢了不少,这么一来根本不够数,而那些媳妇、婆子们每日的人数还不定,谁知道过几天会不会更少,这下让翠莺很是犯愁。 赵强也看出来她心里不安,这种情况他也没法子解决,只能安稳她道:“虽说地里快割麦子,不过就八天,应该还是能凑到人手的,你也不要太着急了。” 翠莺听着赵强的安慰,心里轻叹了口气,这会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犯愁归犯愁,翠莺心里也不愿放弃,实在没人手,只能自己多撑一会,当晚就挨着油灯,硬是做出了三朵绢花来,直困得眼皮连连往下掉,赵强实在看不下去,担心她又要累坏身子,只能沉下脸将她手里的针线夺了,硬是抱着她上了炕,让她歇息。 翠莺一歇下,头才粘炕就睡着了,赵强这才放心,继续挑着灯剪布料,直到大半夜才歇下来。 翌日一早起来,翠莺继续取针线做绢花,一早上除了吃早饭外,其余时间就没放下针线过,弄得赵强在地里都不安心,趁着手里忙空一点时,就赶回院来,见她还在低头缝制,身边笸箩里已经放了两朵,可见她一直没空过。 “媳妇,你这样怎么成,你不顾着自个,也得顾着小的。”赵强实在心疼,一进屋就拉着她的手腕,开口制止道。 翠莺也知道赵强向来最看不得她劳累,也就不敢用强硬的态度,只能柔声道:“也就几日功夫,等过了这几日,我就好好歇着,啥劳累都能养回来的。” 赵强又是劝说了一番,却始终拗不过她,只能点头应了,不过却有条件,晚上不能太迟,而且做完一朵绢花,就得休息最少一炷香的时间,这两点必须得答应。 翠莺自然是啥都应承,赵强这才勉为其难放开翠莺,在一旁陪了她一会,才出门赶回地里去了。 到了晌午,五位织布娘,还有村里的媳妇、婆子们又过来了,今儿来得比昨儿还少一个,只有七个,翠莺瞧着这么少的人手,也只能拼一拼了,能做出多少是多少。 这天一个下午,只做出了三十八朵,这样连翠莺自个做的,加上昨儿的,一共才八十五朵,实在是进展缓慢,翠莺的心事又更重了几分。 所幸第二日,陈乐富过来,又带来了三名人手,而叶氏这边也找来了两名,加上多出的人手,这一天到是做出了五十五朵,比前两日多了一些。 到了第四日,人手到没什么变化,也许是做熟练的缘故,比前一日又多了一些,做出了六十五朵,可翠莺心里却一点开心不起来,日子已经过了半数,可绢花数目却远远没达到半数,她心里的焦急更甚。 这天晚上,居然担心到发了噩梦,翠莺吓得转醒时,只觉全身汗湿,身旁的赵强也跟着被吵醒,知道她发了噩梦,忙搂着她安慰,可他心里却也愁得化不开。 也不知道是不是做噩梦受惊的缘故,翌日醒来,翠莺就觉得浑身发软,费了好大劲才起身,下炕时却因脚软差点摔倒,还好赵强反应快,一把抱住了她,吓得他忙放她上炕,连声问道:“媳妇,你咋了,是不是生病了?” 翠莺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也不晓得,只是觉得浑身没力。”赵强一听,更是担心,急声道:“一定是劳累所致,你给我好好躺炕上,再不要动针线,你要再不听,我就直接跑去戴老板那,将银子给退了,我情愿赔布料、工钱,也不要你出什么事。” 赵强平日虽然都听翠莺的,可这点他还是挺坚持的,翠莺心里也知道,要是硬来肯定不行,而且她也怕身子出问题,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于是就乖乖地点了头,答应赵强躺炕上休息,不再动针线。 得了翠莺的保证,赵强才放心一些,随即想想家里没人照顾也不行,最起码妞妞总得有人带着,就跑去找了叶氏,让她帮忙照顾翠莺和妞妞,地里的活由他来做。 叶氏一听翠莺病了,立马急道:“严不严重啊,会不会伤到肚里的娃?” 赵强就把翠莺说的话告诉了叶氏,叶氏一时也听不出个所以然,就没再问下去,急步出屋,往后边院子去了。 进屋里见翠莺躺在炕上歇息,面色瞧着到还好,总算放心一些,之后就一直留在这边,帮着带妞妞,并忙前忙后给她烧粥、帮着收拾、喂鸡,等到所有事都弄完了,又回到屋里,问翠莺可有好些。 翠莺歇息了一会,感觉好了些,本想下炕试试,可一起来,感觉还是没什么力气,叶氏得了赵强的叮嘱,让她看着翠莺,不让她下炕,尤其不能动针线,如今见她还是浑身发软的样子,就忙劝道:“老大家的,还是再躺躺吧,你如今可是怀着娃的,自个的身子可得顾着,要是你不好,肚子里的娃儿肯定也难受,你说是不。” 叶氏一番劝说,翠莺心领了下来,就再没急着下炕,继续躺下歇息,叶氏见她顺从躺下,心里安心不少,忙道:“你躺着,我去给你烧鸡蛋补补。”说着就带着妞妞出屋去了。 到院子里就跑去鸡舍里摸了把,从草窝里摸出两只热乎乎的鸡蛋,拿着鸡蛋出了院子,往前边的厨房去了。进了厨房就点火烧灶,舀水进锅,等水滚了之后,把鸡蛋打进滚水里,烧起糖鸡蛋来。 正烧着鸡蛋,厨房外走进来一人,叶氏抬头一看,原来是叶香,忙开口道:“香儿,是不是有事?” 叶香慢慢走到灶头,想了会才开口道:“大姑,最近……最近咋没有帕子要绣?”前些日子里,她每天都会绣点帕子,这到成了她消磨时间的法子,一心沉浸在绣花上,脑子不去想其他事,日子到好过了一些,而且她也很想得几个钱交给娘,也能让她少点负担。 叶氏虽不晓得其中的原因,不过赵强当日来找她寻人手时,说过这些货很赶,想来就是因为这个,才没空再做帕子了,想到这些,叶氏就笑着道:“最近你表哥、表嫂接了另外一宗生意,全都是做绢花的,这生意比较赶,就顾不上做帕子了,这不,你表嫂为了赶这些货,都弄得自个生病了,唉,做生意也不容易啊。” 叶香一听,抬头看来,想说点安慰的话,又想询问一下表嫂的病情,可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愣愣想了会,就出了厨房,直到回了屋里,心里还在想这件事。 95、 叶香待屋里想了好一会, 脑子里不断想起前些日, 表嫂不计前嫌把绣活给她,虽说自个绣出来,表嫂能拿去卖钱, 可多少还是有帮她一把的心思,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也因此存着感激,这会听叶氏这么说, 心里就想着, 自己要不要去帮把手,只是她一时又觉得开不了口,才会犹豫不决。 想来想去, 最后还是鼓起勇气, 去找了叶氏,同她说自个愿意去帮把手, 帮着做些绢花, 好让表嫂的货能如期完成。 叶氏听了自然是很开心的,忙拉起叶香,就说带她往后边院子去,叶香却迟疑了,轻声道:“我怕表嫂不太乐意见我, 大姑你也知道,那时候的事……”一提起何进常那时候的禽兽行为,叶香就沉默了。 叶氏也晓得她说的是啥事, 忙笑着道:“香儿,你也说是那时候的事,这都过去那么久了,大家一家人,不会摆在心里的,你就放心跟我去,你有心帮忙,老大家的只有感激,绝不会有任何责怪的。” 经叶氏一番劝说,叶香自个也想了想,既然想帮手了,就得学怎么做绢花,总不能老不过去,这样人家想教也教不了,想到这些,叶香就怀着忐忑,跟着叶氏去了后边院子,自从被娘从何家带回这里,她几乎都关在屋里,这还是她第一次踏足其他院子,心里不由扑通扑通跳。 叶氏抱着妞妞,领叶香进了翠莺的屋子,她这会还躺着,不过却毫无睡意,只是歇着养神,正无所是事时,见叶氏进来,就想起身,突然见到叶氏身后还跟着叶香,到是颇为诧异,急忙撑着坐了起来。 “这会你可好些。”叶氏忙上去帮了把手,之后询问了她的病情,翠莺忙道好多了,叶氏这才放心下来,坐到了炕边,开口道:“是这样的,刚我和香儿说起你赶货的事,她说想来帮把手,帮你做些绢花,不知道你的意思?” 翠莺没料到叶香这时候会跳出来,诧异之下扭头看向她,却见叶香坐在桌边,稍稍有些低下头去,看不到表情,可不管怎样,翠莺心里还是开心的,这时候能多个人手,就多一分助力,而且叶香的手艺也是好的,应该能很快上手。 “香儿愿意来帮忙,自然是好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多谢她了。”翠莺忙笑着说了话,叶氏一听笑道:“咱们都是一家人,自家人多帮衬着才对,那这样的话,香儿啥时候来做活好呢?” “过了晌午,其他人都差不多要过来了,香儿就一同来吧,我让其他人教她怎么做就行了,香儿,你觉得咋样?”翠莺说完话,见叶香一直没开口,就问了一句。 叶香抬头看了眼翠莺,随即点了点头,还是没吭声,不过翠莺也没勉强,既然她已经表了态,那就按这么办了。 叶氏见双方都说好了,笑着又说了会话,就带着叶香出院子了,等到了前边院子后,叶香就赶忙回屋里去了,叶氏在院里瞧着叶香进屋关门,待着略略瞧了一会,想着虽然叶香还是封闭自己,可总算肯接触别人了,这是件好事,但愿她能慢慢走出来,好好过正常日子。 等到晌午之后,叶香就如期过来找叶氏,叶氏也不太放心,就跟她一道去了后边院子,之后就一直待在那边陪着,顺道照顾翠莺和妞妞。 叶香绣花的手艺不错,这做针线的功夫自然不在话下,翠莺唤了李贵家的进屋,央她帮忙教叶香怎么做,才不一会功夫,她就懂了,在一旁慢慢跟着做,一下午功夫,也做出了两朵绢花出来,新手来说已经不错,可她自个瞧着比别人都慢,就小声同叶氏说了,说想拿篾竹篮子回屋,晚上也好做一点。 叶氏自然是乐意的,只吩咐了她不要太过劳累,就把这话告诉了翠莺,翠莺又是让叶氏代她多谢一番。 等到赵强赶回来,将今儿的工钱都结了之后,院里的媳妇、婆子们就散了,叶氏也带着叶香离去,顺道还抱着了妞妞,说是翠莺要养病,晚上妞妞就让她带好了。 赵强点头应了,送叶氏、叶香她们出院,之后才转身进屋,翠莺见他进来,就撑坐了起来,赵强忙上去抱着她,让她靠在自个身上,才急声询问道:“身子咋样,可好些?” “好了不少,这会也有些力气了,估摸着再歇一晚,明儿就差不多好了。”翠莺靠着赵强的胸口,轻声说道。 赵强一听,不依道:“你可不能刚好些,又开始动针线,怎么都得再养养,知道不。” 翠莺知道拗不过他,就点头应了,想想说道:“还好今天香儿说来帮手,否则我这一病,又少个人手,如今有她替上,总算活没落下来。” 赵强刚刚进院时,见到叶香也是颇为诧异,如今听翠莺说起,就道:“是啊,香儿这个时候来,真是帮了大忙,咱们真的多谢她。” 翠莺点了点头,道:“平日里我真没怎么理会过香儿,没想到咱们最要帮手的时候,反而是她站出来,这点我一定会记在心里的。” 赵强跟着点了点头,两人又说了会话,赵强就扶着翠莺躺下,自个去烧晚饭了。 而叶香那边,挎着篾竹篮子回屋后,见丁氏抱着弟弟坐在炕边,忙将篮子往身后塞去,不让丁氏瞧见,她是怕丁氏会生气,上回绣帕子的事,丁氏就不怎么高兴,不过后来到没再念她,这会自个又去帮着做绢花,实在不知道丁氏会咋说。 丁氏看了眼叶香,并没发觉她有啥不妥,就低头继续哄着襁褓里的孩子,叶香忙走到炕边,趁丁氏不注意,把篾竹篮子放在了炕角。 叶香虽然瞒过一时,可等晚饭吃好,她得拿出来做了才行,这如何能再瞒得过去,一时到不知道该咋办了,心里头犹豫了半晌,觉着还是得同娘说,瞒得了一时,往后总会晓得的,这才嗫嚅开口道:“娘,我有事同你说,你可不要生气。” “啥事?”丁氏到没在意,只是随口应了声。 犹犹豫豫好一会,叶香终还是开了口,一口气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了丁氏,之后歇下话,瞅着丁氏,等着看她的反应。丁氏扭头向叶香看来,到没立马发脾气,只是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你是怕我生气,到这会才敢开口?” 叶香略略点了点头,丁氏往她身边坐了过来,柔声道:“傻闺女,娘又不是同你表哥、表嫂有深仇大恨,那会我不想你接绣活,是因原先那件事,我怕你会难堪,也怕你心里会觉得靠着人家吃饭,会低人一等,这些日我瞧着你一心做绣活,都已经许久没抹泪了,我哪里还会不愿意的道理。” 听完丁氏一番话,叶香终于松了口气,抬头看向娘的脸,从来没有一刻,感到她的脸如此温柔,以前她总觉着,娘只想要儿子,对她这个闺女可有可无,如今才晓得,娘心里是很疼她的,为了她不怕负累,也能放下面子,她以前一直没有发现,却在遭受磨难后,才觉出珍贵。 叶香看着娘的脸,有种想掉泪的冲动,不过,这回不是为了难过、伤心,而是为了温暖。 自从丁氏同意之后,叶香就再不避着她,每日除了晌午去翠莺院子跟着媳妇、婆子们一道做绢花,早上、晚上也没闲着,帮着赶工,丁氏居然也趁着儿子睡着时,抽空帮着叶香缝琉璃珠,两个人一道的话,又快了好多。 而叶香自从同媳妇、婆子们一道做绢花起,听她们做活时聊聊天,说说婆家是非,骂骂自己的丈夫,慢慢地也能跟着聊几句了,心里对何家的怨恨,好像放下了一些,人也跟着轻松了一点。 翠莺养了两日后,就跟着一道投入进来,在她一再拜托下,那些媳妇、婆子们到也能体谅,帮着赶工,大多能挤出时间过来的都过来,就这样齐心合力下,直到最后一天晌午,终于把五百朵绢花给凑够了。 赵强这日就一直留在家里,没去地里,陈乐富也一道过来了,帮着赵强一起把绢花装起来,等到五百朵都完工后,他们也装得差不多了。 装完绢花后,赵强就同陈乐富一道去镇上了,把这批货如期交到了戴老板手里,戴老板对他们的守约很是赞赏,直道下趟来一定还会再订。 赵强和陈乐富一直待到送戴老板上马车,目送他的马车往莱州方向而去,他得到那边才能登船去南洋。 货都交了,也送走了戴老板,赵强只觉浑身轻松,就按着出来前翠莺的吩咐,去了趟艳花楼、倚翠楼,向徐妈妈和金妈妈赔个不是,告诉她们,从明儿起,会继续供货。 徐妈妈、金妈妈虽责怪了几句,到也没回绝了买卖,还是照旧让他们供货,赵强这才安心下来,出了艳花楼、倚翠楼就往林家村赶去。 等到家时,天都已经黑了,这回到再不匆匆忙忙了,浑身轻松地往屋里去,将艳花楼、倚翠楼的事跟翠莺说了,两人坐着说了好一会话,心里全都很开心,只用了八天的时间,就赚了人家好几年都赚不到的银子,只觉家里的生活条件,得翻一番了。 两人顾着说话,到忘了时辰,直到感觉肚子饿了,赵强才起身,拿了镇上回来时特意切的肉,做了肉沫蒸鸡蛋,还烧了碗红烧肉,这晚,妞妞可是夹了好多肉,直到吃得肚子滚圆为止,小两口也同样美美地吃了一顿。 翌日翠莺难得轻松一天,在炕上睡了回懒觉,直到妞妞实在窝不住了才起炕,赵强早去下地了,却是帮她们娘俩做好了早饭,等她们洗漱好后,就能吃了。 赶货的日子过去,翠莺吃完早饭,就悠闲地在院里坐着,陪妞妞玩,跟着她一道喂鸡,看她追着院里的鸡玩,玩累了就让她过来坐下,拿蒲扇给她扇风,只觉悠闲自在,很是舒适。 陪着妞妞好一会,才想起一件事,就趁着媳妇、婆子们没过来前,起身去屋里取了锭银锭子出来,放进怀里就带着妞妞出了院,直接绕到前边院子,往东屋走去。 96、 推门进去后, 就见到赵春在屋里, 赵春见到翠莺,到有些意外,忙起身道:“大嫂是找娘吗?” 翠莺笑了笑, 在炕边坐下,道:“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赵春不解地看向翠莺, 翠莺当即取出怀里的银子,塞进了她手里, 赵春看着手里的银锭子, 就更加疑惑了,直看着翠莺等她解释。 “这银子是买妹夫布料的钱,还有部分是多谢他帮着搭线做成这宗生意的, 这也是他应得的。”翠莺将给银子目的告诉了赵春。 赵春一听, 笑道:“那多谢大嫂了,只是不晓得大嫂为何交到我手里。” 翠莺慧黠一笑, 轻声道:“你难道想在娘家等到孩子落地嘛, 有些事,总得要有机会才行。” 赵春并不笨,听了翠莺的话,马上懂她的意思了,当下就朝翠莺点了点头, 道:“多谢大嫂费心了。” 翠莺见她懂了,就没说啥,站起身来, 牵着妞妞正准备出去,到了屋门处,却停了下来,扭头道:“妹夫虽不算好,可他总不会让你和娃挨穷的,日子虽不定如意,可总要这么过下去的。”稍稍犹豫了一会,翠莺还是继续道:“有些不必要的人,就不要再去搭理了,好日子还得靠自己守住,才能得到。” 把心里憋了好久的话说出来后,翠莺也不管赵春能不能听懂,就开门出了屋,才走出几步,赵春就从屋里追了出来,在背后唤道:“大嫂。” 翠莺扭头看去,赵春看了她好一会,慢慢开口道:“你说的话,我懂,以前我不懂事,往后我会守着该守的人,好好过日子的。” 听完赵春的一番话,翠莺晓得她真的听懂了,不由露出会心的笑容,牵着妞妞往回走了。 当晚赵强回来时,翠莺就把将银子给赵春,还有和赵春说的话都告诉了他,赵强虽然不懂翠莺的目的,可他能听得出,翠莺是为了赵春好,自然就没说啥。 第二日,陈乐富一早过了来,这是翠莺早料到的,他果然话里露出了想结银子的意思,翠莺就笑着道:“我早想着把钱结给妹夫,又怕妹夫跑来跑去麻烦,就把银子给了春儿,反正你们两口子,给谁都一样,既然你过来了,那就去找春儿拿吧。” 陈乐富听了这话,脸上有些不自然,不过他总不会和银子过不去,同翠莺又说了几句话,就出了院子,往东屋去了。 翠莺也不晓得他们两口子具体是怎么谈的,不过她晓得,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当天,陈乐富就接了赵春回去,翠莺心里头想想,赵春是个厉害的,陈乐富这么奸猾的人,照样被她捏着,逃不出手掌心去。 赵春回去后,翠莺每日又回复了闲适的日子,每日陪着妞妞玩,或者和做活的媳妇、婆子们聊天,不过,等进了六月,地里割麦子的农忙来了,媳妇、婆子们家里、地里都得忙,就抽不出时间来做活了。 所幸李贵家的、王常家的及另外三位织布娘,到是照常过来,再加上叶香,凑上丁氏时不时帮衬着,自己也少少动点针线,就这么东凑西凑,艳花楼、倚翠楼的货到还供得上,不至于断货。 忙过了割麦的农忙期,地里种上玉米后,该忙的就忙过去了,赵强每日在家的时间多了起来,翠莺身子的不适也好了很多,到是过了个轻松的盛夏季,等到院里桂花开的时候,戴老板又来了,找上了陈乐富。 陈乐富赶忙过来寻了赵强,带着他去见了戴老板,谈了一晌午,等到赵强回来时,已经日头偏西。 翠莺早想到,戴老板这次来,肯定是要再订货,可是她没想到,赵强回来时直接带来这么多银子,看着赵强摊在炕上的布包,她着实吓了一跳,这次居然给了足足一百两银锭子。 “这么多,戴老板这是要订多少货啊?”翠莺忙问道。 赵强兴奋地拉着翠莺的手,道:“戴老板说,咱们做多少,他要多少。” 翠莺有些不解,道:“这话是啥意思?那到底要多少?还有多少日交货呢?”这可都是很要紧的,不弄清楚,怎么能收定金。 赵强也不急,慢慢把事情一一告诉了翠莺,戴老板上趟把他们的绢花带回去,是给名下教坊的姑娘们佩戴的,哪里知道,却吸引了南洋那边的客商,相当于最大的胭脂斋一般,是专门卖胭脂、饰物的,说是很喜欢他们的绢花,想要订货,戴老板这趟来,就将人带了过来,赵强刚刚见过了这位姓成客商,这些银子就他给的。 原来是有新的客人,翠莺当下兴奋了起来,忙道:“那成老板怎么说的?咱们做多少他就要多少,是啥意思?” “成老板的意思是,这些银子算作押金,他准备长期要咱们的货,而且没有定交货的日子,他在这边专门有人留着,打理其他生意,他说只要咱们做出来一批,就送过去,那人会直接给咱们结银子的,而咱们的货会跟着货船运过去的。”赵强将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并从怀里拿出了双方签的契纸。 翠莺听完这番话,拿着契纸看了又看,只觉像是在做梦,居然谈成了这么大的生意,而且还是长期的,这样就等于,他们往后有了一条稳定的财路,再不用愁啥了。 这么大的好消息,让两口子乐了好几天,并告诉了叶氏,让她也能跟着开心。而隔天,陈乐富就送了布料过来,翠莺晓得他急着销布料给他们,就啥也没说,直接拿了三十两银子交给陈乐富。 陈乐富自然是乐呵得不行,翠莺他们能长期做这生意的话,也就是说他的布料不用愁了,再多都能销掉,有了这个想法,陈乐富当天回去后,就开始动起脑筋来。 直到半个月后,翠莺交出了第一批货,总共五百朵绢花,并成功结到了二十五两银子,这样才算彻底安心了下来。 当翠莺正在忙着张罗第二批货时,陈乐富又过来了,这趟他却不是来送布料的,反而拉着赵强、翠莺,严肃地谈起事来。 “大哥、大嫂,南洋那边是宗大买卖,你们往后就可以靠着这条路赚钱了,可是有点你们有没有想过,我这的布料总有一日要用光,到时候,到哪去找布料。”陈乐富认真地把话说来。 这个问题,翠莺还真考虑过,她也想过要找陈乐富帮忙,看能不能再订这种布料,如今正好他提起了,就道:“布料的事,只怕还得烦劳妹夫帮忙了。” “这是应当的,大嫂不必如此见外,我这趟来,就是想谈这事,前几日,原先那间布坊的老板找到了我,说是想把布坊顶手,想我帮他找人接手,我一听,到是挺有几分兴趣,不知大哥、大嫂,你们觉得,要是我顶下这间布坊,可好?”陈乐富说完,就双眼望着翠莺,只等她开口。 翠莺当然听懂他的弦外之音,他想顶下布坊,就是想将布料销给他们,算是巴着他们南洋这边的生意,也给自己开条财路,脑子可转得真快。 陈乐富都已经找上门来了,翠莺自然不好回绝,而且只要他不捞油水捞得太过分,那么有一家能长期供布料的布坊,对他们也是有利的,翠莺当下就笑着道:“妹夫能顶下来做,自然是好的,那么咱们的布料,就再不用愁了。” 听翠莺这么一说,陈乐富就笑呵呵地开口道:“那全靠大哥、大嫂赏饭吃了,我这就去谈顶布坊的事,就不打扰了,先走一步。”说完站起身来,正转身打算出门,突然停下脚步,扭头道:“大哥、大嫂,你们可想过,开家店铺出来,这样散客的生意也能做,而且有了店铺,档次也就不同,说不定到时还能再提提价,赚得不就更多。” 其实翠莺这些日都在琢磨这事,她确实想开间店铺,不过这事她不能一个人拿主意,就想着哪日同赵强先商量一下,再做打算,这会听陈乐富这么一提,就笑道:“多劳妹夫上心,咱们会好好考虑这事。” 陈乐富就没再多说,转身离去了,赵强送了陈乐富出去后,转身回屋,就坐到了翠莺身边,道:“刚妹夫说的,你是不是也有想过?”赵强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翠莺的,这些日她心里有心事,他也能看得出,再加上刚刚她直接就说会考虑,他就有点猜到了。 见赵强问起,翠莺也没打算隐瞒,趁着这个机会,就直接说了,“我这些日是在琢磨这事,不过,我也不会自作主张,还是得同你商量了才行,你觉得咋样?” 赵强沉思了一番,道:“开店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如今怀着孩子,我怕开店的事太繁杂,会累坏身子,我就担心这一点。” 翠莺自然也考虑过这一层,不过她觉得自己这会好多了,再不会犯懒,身上也没啥难受的地方,再说,如今正好地里没这么忙,要再过段日子,就得掰玉米了,掰完玉米就得赶着点麦,地里的活连着一茬一茬的,也抽不出空来。 “我身子已经好很多了,你真的不用担心,再说,劳累的事肯定又是被你抢去做,我只怕根本就使不上力,哪里还会累到,况且再下去地里就要忙了,只怕到入冬之前,都不得空了。”翠莺极力劝说赵强,想着既然起了念头,就趁早给办了,省得拖来拖去,不知道拖到啥时候去。 赵强见她兴致很高的样子,一时又拿不定主意,就道再考虑考虑,不要操之过急,翠莺无法,也只能歇了话,之后几天,就时不时在赵强面前提起,想要让他答应下来。 赵强被磨得无法,就去找了叶氏,想同她商量一下,最主要的是,要是他们忙着弄铺子的事,妞妞就没人照顾,非得托给叶氏不可,怎么说也得征询她一下才行。 把开铺子的想法告诉叶氏后,叶氏当即就露出笑来,忙道:“开铺子是件好事,娘自然是没意见的,你也别担心妞妞,这会地里不忙,娘会帮着照看的,你们只管忙你们的,这些事都不用你们操心。” 得了叶氏的支持,赵强终于下定决心,在翠莺面前点头应承了下来,笑道:“媳妇,那咱们就开家铺子出来吧,我做老板,你做老板娘,呵呵,怪好听的。” 翠莺见他应承下来,心里很是开心,听他说着这傻呵呵的话,不由噗一声笑了起来,伸手环住他的腰,仰脸笑着唤道:“赵老板,赵老板,赵老板。”赵强听她一连叫了几声,到是脸上红了起来,伸手直挠头,怪不好意思的。 翠莺瞧他那傻样,就咯咯笑个不停,两人对着笑了好一会,才停下来,当晚就商量起铺子方面的事,方方面面全都讨论过之后,翌日一早,赵强就往镇上去了。 赵强按着翠莺的吩咐,去找了方氏,实在是翠莺不太放心赵强,怕他被人骗,想着方氏做事老道,就算她没想到的,方氏也能想到,有方氏陪着,她就能安心了。 找到方氏后,赵强将开铺子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她,方氏看着干闺女、干女婿的家当越来越大,日子越过越好,心里头别提多乐呵了,听完赵强的话,就询问了他们对铺子的要求,看要什么地段,要多少大小,租子方面大概多少,把所有事都了解一遍后,就带着赵强到处去寻合适的铺面了。 这寻铺面可不是容易的事,想要找到合适称心的铺面,不是一时半会能办到的,方氏同赵强一道,寻了几天都没找到合适的,后来,还是方氏想到,找了布庄的刘掌柜帮忙留意,刘掌柜很是热心,把这事给应承了下来,说是一找到合适的,就会告知给他们。 97、 还未找到合适的店铺前, 陈乐富却带来了两个好消息, 一个是布坊已经顶下来了,原先的织布娘也都寻了回来,布坊很快就能再运作起来, 而另一个对赵家来说,则是更大的好消息, 那就是赵春一索得男,为陈乐富诞下了长子。 这个消息让叶氏乐开了花, 当即就同欢天喜地的陈乐富一道, 往陈观村去了,赵春如今在陈家老宅这边,大小都由婆婆照看着。 等赵强从镇上回来时, 翠莺忙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他这个做大哥的,自然也是乐得没边, 随即就跟着往陈观村去了, 顺道能接叶氏回来。 也许是这件喜事给赵家带来了运气,过了半个月后,布庄的刘掌柜那就有了消息,亲自寻到了方氏这边,说是有合适的店铺, 地段、大小、租价都很符合赵强、翠莺的要求,刘掌柜还说,这个铺子风水很好, 前一手的店主,就从这边小小的店铺开始,扩大成了大店铺,生意做大之后就准备搬去莱州,这边准备转租出来。 方氏得了这个消息,连声多谢刘掌柜,并在府里告了假,赶来了林家村,亲自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赵强、翠莺。 赵强当即就随方氏去了镇上,一同去寻了刘掌柜,由刘掌柜陪着过去那间店铺,并见到了店铺的张老板。 这间店铺原先是家金器铺,因此店面显得整洁清爽,而且地段靠近宝坪路,宝坪路可是镇上最兴旺热闹的一条路,连带着这边也带旺了不少,可租价却比宝坪路少了将近半数,怎么看来,都是一处很划算的店面。 赵强看过店铺之后,在那边又待了一会,同老板谈租店的事,当然这方面他不在行,基本都由方氏在谈,他只在旁插上几句,因此比较空闲,时不时打量店里的生意,感觉来往的人确实挺多,大多都是来挑选、打造首饰的。 方氏半天谈下来,将方方面面都谈妥当后,才起身告辞,张老板将他们送出了店铺,方氏客气道:“张老板请留步,咱们这几天内,就会备好银两,送到店铺里来,再一同签契纸。” “那我就恭候大驾了。”张老板满脸笑容说道,送出店铺后,就止了步,目送着方氏、赵强离去。 方氏边往回走,边同赵强道:“我已经把租子都谈好了,张老板答应了给你们四十两一年的租子,并且店内一些不宜搬动的大家具,都准备留给你们。” 赵强听了很是欢喜,连声道:“多谢干娘,要不是你帮着谈,我自个根本应付不过来。” 方氏笑笑,又说了一番让他带回去给翠莺的话,两人就分道扬镳了,赵强赶着回到了家,急着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翠莺。 进到屋里时,翠莺正挺着肚子靠在炕头,如今身子已经有六个多月了,肚子早已经隆起,因此更加不便跑来跑去,所有铺子的事,全都是赵强一手包办,他整日在外奔波,到是地里长时没有打理,叶氏又因赵春生了娃,经常要过去陈观村看望,家里的地,全多亏有赵壮帮着看顾,到是省了赵强不少心思。 “媳妇,都谈妥了,干娘说,张老板答应四十两一年租子,而且还把店里的一些大家具留给咱们,我在店里看过,那边的家具,咱们应该都能合用。”赵强进来就在炕边坐下,兴奋地将事情一股脑告诉了翠莺。 翠莺忙坐直了身子,听完他的话,也是很高兴,这样一来,到是省了他们不少做家具的功夫,还顺便省下重新置办家具的钱,这点很合翠莺的心意。 “你今儿在那边仔细瞧了没,那边来往的人多吗?店铺可还好?像咱们一样的店可多?”翠莺连珠炮一般问了一串问题,之前赵强过去的时候,她就有吩咐过,让他仔细打量一下店铺的情况,回来好说给她听。 赵强瞧她那急样,忙将身子挪过去一点,将她扶着躺下,让她的头枕着他的腿,伸手轻轻地揉她的肚子,慢慢道:“你别急,你老是这么急惊风般,到时候娃儿生下来,就会是个急脾气。” “你又没生过,你咋知道。”翠莺仰脸朝他撇了眼,嗔了他一句。 赵强呵呵笑道:“咱是没生过,可娘生了咱们兄弟五个,这些可都是她告诉咱的,说怀着身子是个啥脾气,生出来的娃也会是这样的。” 翠莺瞧他乐呵样,颇有些想笑,到是给忍住了,重又问起了店铺的事,赵强就把今儿在店铺里看到的全都告诉了翠莺。 翠莺听着到是挺满意,想到赵强说店里很多都是来挑选、打造首饰的,不由就笑道:“这样对咱们好,咱们可都是做女子的生意,这么看来金器店也是同咱们一条路,大多是在做女子的饰物,如此的话,到时候咱们接手店面过来,原先金器铺的老主顾,也许还能拉过来一些。” 赵强到没想到这方面,听她这么一说,才通了窍,当即连连点头,直道媳妇聪慧,并道:“但愿肚里的娃随了你,这样定也是个机灵的。” 两口子一时絮絮叨叨说起娃儿的事,直到妞妞被叶香送回来,才歇了话,最近这些日子,妞妞到是很爱去丁氏她们屋里,丁氏的儿子这会一周多了,已经能扶着手走几步,妞妞就来了兴致,天天过去找小娃儿,说是要教他走路,弄得跟个小大人一样,不过丁氏、叶香到是乐意她过去,因为小娃儿也是很喜欢妞妞,妞妞一去,屋子里就常常传出笑声来。 翠莺见大家能如此和睦,心里头自然是很欢喜的,就经常让妞妞过去那边,能让一屋子孤儿寡母有个乐子,也是挺不错的。 翌日赵强就带着银两往镇上去了,妞妞又去了叶香那,这会地里也差不多掰玉米了,媳妇、婆子们一忙,这几天就基本没来了,都道等过了农忙再来,就这样,院子里只留翠莺一人,她到是乐得自在,在院子里的靠椅上坐着,身前放张板凳,凳上放着红色的花瓣,还有小石臼,细纱布等零零总总,身边还放着一小缸米粉浆。其他人都在忙,她也不能光闲着,因此这些日,她就抽时间,开始自个配起胭脂水粉来。 既然要开店铺了,那么就不能只有绢花、帕子、荷包、钱袋、扇面这几种,其他一些零零碎碎的也得带起来,而且最重要的,就是得把胭脂水粉这块做起来,这才是店铺的重头。 这些她以往在陈府,也是常常配制,陈府的几房姑娘,她全都给配制过胭脂水粉,那些难伺候的千金小姐,她都能全伺候好,可见手艺还是不错的,这会自己做生意了,就再花点时间多调制一些新味儿,应该是能卖起来的。 在翠莺的打算中,胭脂水粉是第一步得搞好的,之后要是生意好的话,还得慢慢加上珠钗玉环这些,将店铺的档次抬高,当然,这些都是很长远的打算,一时半会是肯定达不到的,不过翠莺心里认定的是,只有按着想法一步步来,有一天才能真的走到最高的那一步。 翠莺如今就在开始踏上第一步,先把胭脂水粉给调出来,她也不急,就挺着大肚子,细细地研磨、沉淀、调配,到是透出了几分怡然自得。 等到日头偏西时,赵强回来了,却是带来了个坏消息,说是过去金器铺,没等到张老板,听伙计说,张老板临时有急事去了莱州,也不知啥时候回来,不过一回来,定会告知。 赵强、翠莺心里急的不得了,第二日翠莺就让赵强去寻了方氏,想要她帮着去找三少爷,看他能不能帮忙,托莱州的人找找张掌柜,只要能找到人,赵强就可以赶去莱州,把契纸签下来,就不怕了。 只可惜赵强去了方氏那,才知道三少爷这段日子都在莱州老宅,并不在镇上,三少爷那指望不上了,不过方氏又托了刘掌柜,可刘掌柜也是忙得脱不开身,只能托人捎了话去莱州,让友人帮忙寻一下。 能托的人都托了,可惜过了许久都没有消息,赵强想自己过去,可又放心不下翠莺,况且莱州地大,要是没有目标,找个人的话,实在是有如大海捞针。 实在没有法子下,只能耐心等着了,没想到一等就等了一个多月,等到张老板回来镇上时,地里都已经点完麦子,而翠莺的胭脂水粉也已经调制出好几种香味、颜色,只等着开铺时,摆上柜了。 所幸张老板一回来,事情就很顺利了,赵强给了租子后就签下了契纸,十多天之后,张老板的金器铺就全搬走了。 之后的装修也很是顺利,花了半个来月时间,店铺就全打点好了,赵壮、陈乐富两人一道帮着赵强,一起把做出来的货样全搬进店里,一一布置妥当,这些货样,还是陈乐富布坊的织布娘帮忙做出来的,各种花色俱全,将店里布置的琳琅满目。 十一月二十,店铺正式开张了,这么重要的日子,翠莺就算挺着七个多月的肚子也得去,不过全程都由方氏扶着,而赵强一得空,也会过来身边照顾。 等到爆竹声噼啪响起,赵强扶着翠莺一道出了店铺,两人合力一起将蒙着牌匾的红绸揭下,“赵记胭脂铺”五个黄铜大字,在日头底下熠熠生辉。 赵强显然很是激动,紧紧握着翠莺的手,久久看着招牌,心里头的滋味实在无法道尽,好半晌才扭头看向翠莺,此时此刻,他心里最多的是感激,感激上天给他机会,能娶到眼前的女子,没有她,眼前的一切都不可能有,胸臆间充斥的满满幸福,也一样不可能有。 翠莺望着赵强的双眼,他眼里所倾述的感情,她全能读懂,翠莺嘴角轻轻露出一抹微笑,这抹微笑的含义,他应该也一样能懂的。 两人饱含感情的对视,只是短短的一瞬,很快看热闹的人群涌进店铺里来,赵强得去招呼客人,就将翠莺交给了方氏照顾,自个匆匆进店去了。 开张这一日,店里热闹非凡,客人络绎不绝,虽然大多都是图新鲜、看热闹,不过多少也卖出了一些东西,等到店里打烊时,两口子坐下点了点,第一日收进了有一两多银子,去掉本钱的话,也将近一两银子盈利,这第一笔的店铺收入虽不算很多,却足够两口子开心到大半夜了。 开张的热闹并没有延续很久,很快店铺的生意就转为寻常,每日里得的银钱并不多,不过,店铺才刚开始,他们也不急,慢慢来总会累积起来的。 所幸南洋那边的生意到算稳定,基本过半月就会把货送过去一趟,结钱也从来不拖拉,艳花楼、倚翠楼那边生意也还不错,而且翠莺还把胭脂水粉也推了过去,这块的生意量却是比绢花这些还要大,翠莺下一步就是等着成老板或戴老板过来,把店铺的胭脂水粉销给他们,这才是一宗大买卖。 自从店铺开张后,赵强就几乎都待在店铺了,而翠莺开始一段日子,也跟着睡在店铺后头的屋子里,但是肚子越来越大,而且临近年关,叶氏实在不放心,就过来接翠莺回去了。 就在腊月二十二这天,叶氏向人借了牛车,让赵壮赶了送她过来,前趟已经说好,说是这日会来接翠莺回去。 翠莺早已经准备妥当,挺着肚子等叶氏过来,赵强不放心,前后吩咐了好几次,让她小心,并道过个五六日,他就关铺子回去过年了,家里的年货什么的,他都会带回去的,叫她啥也不用操心,总之就是什么都不要做,等着他回去,由他来做就是了。 翠莺早已经习惯他凡是都不放心的脾气,只要在旁听着,跟着点头就成,啥也不用说,直到赵壮将牛车停在店铺门前,叶氏匆匆进来后,赵强才停了叮嘱声,同叶氏一道,扶着翠莺上了牛车,之后对着赵壮又是一通吩咐,让他车赶慢一些,别颠着嫂子等等。 赵壮一一应了,他才安心一些,停下话来,站一旁目送着牛车驶去,直到完全消失在视线里,才转身进了店铺。 哪里知道,赵强千叮咛万嘱咐,路上还是出了事,这会临近年关,到镇上来买年货的人多,一路上赵壮已经很小心赶牛车了,快临近林家村时,因路边一名小娃儿突然跑出来,赵壮猛拉缰绳,牛车急剧颠簸了一番才稳住,娃儿到还好,只是吓哭了,可是翠莺就不对劲了。 刚开始颠簸一下时,她只是感觉肚子猛一下坠,稍稍有一阵难受,等到家歇了一会后,到是没觉得怎样,可后来慢慢越来越觉得肚子往下坠,而且还阵痛起来,到傍晚的时候,肚子痛得更加密集起来。 叶氏瞧着不对了,估摸着要提早个把月生了,忙唤来赵壮,让他赶紧借牛车快去镇上,把赵强接来,而林氏到跟着赵壮一道过来了,并自动自发去帮着请来了稳婆陈婆子。 陈婆子是老手,叶氏这会已经慌了,只能全靠陈婆子在旁指点,连着林氏一起,烧热水,准备其他一切用得上的东西,之后就焦急地等待着娃儿落地。 当赵强赶回来时,翠莺已经嘶吼得喉咙都哑了,赵强在屋外听着翠莺撕心裂肺的声音,只觉得心都揪到了一处,可又进不去屋里,见不到翠莺,只能一直在屋外焦急踱步,手不停地扯头发,头皮的刺痛也比不过心痛,这会他巴不得能替翠莺承受这种痛。 里面的女人在熬,外面的男人也在熬,时间就好比静止了一样,赵强的心随着翠莺越来越弱的嘶哑声音起伏,好比有双无形地手紧紧抓住他的心一般,不停地颤动、刺痛,那种滋味他都不知道,能不能再承受下去,不知熬了多久,终于传来一声啼哭,赵强只感觉悬起很久的心落到了实处。 又是一段好似极其漫长的等待,屋门终于打开了,叶氏抱着襁褓出来,开心地唤道:“老大,快,快来看看你的儿子。” 赵强激动地上去抱起襁褓,小心把脸凑过去,只见襁褓里,小小的一张小脸蛋儿,红红皱皱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似开似闭,小嘴儿在轻轻嚅动,可爱的模样让赵强几乎看不够,不过,他心里还惦记着翠莺,因此只看了一会,就同叶氏道:“娘,我想进去看看翠莺。” “不行,里面刚生完孩子,你进去会有冲撞的。”叶氏忙声阻止。 “娘,我不怕冲撞,你让我进去吧,我真的很惦记翠莺,她刚刚痛了那么久,这会肯定很想见我,很想我在旁边陪着,我求求你了。”赵强连连哀求,叶氏犹豫了一番,终是拗不过他,点头让他进去了。 赵强抱着襁褓走到门前,不知怎么的,双手忍不住轻轻颤抖,深吸了口气,轻轻推开了屋门,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赵强心里又是一痛,生下这个娃儿,翠莺都不知道受了多少罪。 赵强走进去后,陈婆子很是诧异,忙道对他不吉利,让他别进来,赵强却没有管她的话,直接走到了炕边,一眼就见到了炕上的翠莺,此时正合着眼歇息,脸上的神情很是疲倦。 不知是陈婆子嚷得太厉害,还是翠莺感觉到身边的人,就这样慢慢将眼睁了开来,入目就是赵强充满担心、心疼的神情。 翠莺这时候很疲倦、很疲倦,几乎所有的力气都在刚刚用尽了,可她还是舍不得闭上眼,就这么看着赵强,并动了动脖子,想要看看孩子。 赵强马上意会过来,忙轻轻在炕边坐下,把襁褓放到她脸旁,微微侧转过来,婴儿稚嫩的脸庞就映入了翠莺的眼眸,这是她的儿子,是她和赵强的儿子,如此可爱的小东西,她真的看不够,目光久久无法离开那张小脸庞。 不知什么时候,陈婆子被叶氏和林氏给请了出去,屋里安静了下来,赵强、翠莺却沉浸在他们自己的天地里,根本没察觉身边的变化,两人都一同望着襁褓里的孩子。 不知看了多久,翠莺突然就双眼酸涩起来,两行清泪止也止不住往下滑落,她心里清楚,这泪和她曾经流过的泪都不同,不是在陈府被人欺负时那种悲伤的泪,不是林山死时那种绝望的泪,也不是林氏强迫她改嫁时那种苦涩的泪,而是幸福满溢而出化成的泪水。 翠莺的泪水流淌而下,她闭上眼眸,想要让它停下来,这时却有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擦拭她的泪,她睁开眼看去,才发现,他的双眼也盈满了泪水,这时候她才知道,幸福的人原来是一样的。 眼里的泪水还没停下来,翠莺嘴角却露出了微笑,在他擦拭她泪水同时,她也伸手抹掉他眼眶中的泪,两人这时才破涕为笑,全笑出了声音来。 笑声惊动了襁褓里的小东西,居然嗯嗯地发出一阵响声,手脚微微划拉挣扎,好似在抗议,又好像要参与,不管怎样,这嗯嗯声让赵强、翠莺又一次笑了起来,慢慢歇下笑声后,赵强就道:“你也累了,快闭眼歇息吧,我和儿子会陪着的。” 翠莺安心地点了点头,闭上了眼,很快就感觉到赵强也在炕上躺了下来,而襁褓里的小东西,好似也安静了下来,再不发出声响,屋里变得很是宁静,翠莺嘴角勾起,慢慢入了睡。 不知睡了多久,翠莺慢慢转醒过来,睁开眼帘,窗户透进来淡淡的晨曦,屋里有股朦胧笼罩着,她轻轻扭头看去,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妞妞也钻进被窝来,她的小脸靠着襁褓,一只小手儿还轻轻拽着襁褓的一角,双眼闭着睡得很香甜,襁褓里的小东西也是双眸紧闭,小嘴儿微微翘着,不时轻轻嚅动,却也睡得很甜,赵强睡在最外侧,用自个的身子包围住两个孩子,还有她。 翠莺就这么痴痴看着两个孩子和他,这画面,她会记住一辈子,而他们就是她这辈子的幸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