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摹黑色》 1 昏黄天 “陈警长，三楼第二间教室就是武桐所在的班级了。” “哦。” 被称作陈警长的那人懒懒的回了一句，他随意将自己手中的啤酒罐扔在地上，带着些许醉意，眯着眼，转身望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警员王颖，王颖严肃的看着他，虽然什么话也没说，但从她那微蹙的眉头上可以看出来，她对眼前这位警长十分不满。 王颖长呼一口气，劝自己不要跟这种人置气，她弯腰捡起啤酒罐，四处望了下，没有看到垃圾桶，于是她只好暂时先自己拿着了。 王颖是从其他地方的警局调到松山市警局的，对松山警局的情况并不清楚，今天是她上任第一天，可令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的上司竟然还是这样懒惰。 一切和从前一样。 王颖之所以会被调到这里，就是因为她曾当着警局内众多警员的面，当面指责上司徇私枉法，懒惰好色，这次被调到这里，又摊上这么一个懒懒散散，工作期间还喝酒的警长，真是糟透了！ 她又从这位陈警长身上看到了之前上司的影子，这次还会像上一次那样吗？ “我绝没做错！可能我只是说话太冲了，没有顾及到他的面子，才导致这样的，如果我那天没那么冲动，私下找他谈谈作风问题，现在会不会就不是这样了呢？” 王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她从坐大巴来到这里，到警局报道后摊上这起刑事案件，再到现在去接受害人家属的这一路上都在不停的反思着自己可能存在的问题，拷问自己的内心是否后悔，令她自己感到有些悲哀的是，自己，确实有那么一点后悔了。 即使她拼命说服自己是怎样的正确，都摆脱不了当时上司愤怒中带着一丝嘲讽的目光，周围同事脸上不屑与冷漠的神色这两个画面，这甚至成为了她的梦魇，她这两天来只要一闭眼，黑暗的空间中就会浮现出那两个画面。 难道，她才是错误的吗？ 王颖无论如何也无法认同这个结论！可自己为什么会感到后悔？！这又该怎么说？是对生活处境的改变而感到后悔？可松山警局的工作环境比那里的还要好；对经济不满意？不，她虽然出身平寒，但勤奋刻苦，在警校练就一身本领，又曾立下功劳，升到过警长的位置，虽然来到陌生的环境，但她有信心在半年内出人头地。 那么，到底是什么让她感到了后悔？ 王颖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生出后悔这种情绪？这难道不是对自己做法的不自信才衍生出的负面情绪吗？可她问心无愧，王颖认为自己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就这么不受人待见吗？ 她不服，她不爽！但她又的确无能为力、感到后悔。 酒醉的陈廷烨听到了金属被挤扁发出的哀鸣，没有回头，依然无比颓废的拖动双腿，好让身体前往那个他其实并不想去的地方。 走廊外下着小雨，秋风吹来，他感到一丝寒意，但依然无动于衷，并没有像常人那样下意识的紧缩衣服，以避风寒，他巴不得自己感冒呢——这样就能请几天假了。 两分钟后，他走上三楼，紧跟其后的王颖简直要抓狂了，这人怎么能走的这么慢？因为酒醉，他左晃晃，右摇摇，硬是让自己无法超越他的背影，走到他面前，如果不是人生地不熟，她真想狠狠打一顿眼前的陈廷烨警长！ 换做以前，她现在一定已经发飙了。 毕竟最终还是走上了三楼，她这样安慰自己，压下心头的怒火，对陈廷烨的恶感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陈廷烨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背后那位曾被称作母老虎的年轻女孩心中压抑的火气，依然不紧不慢的向前晃悠，一点也不把眼前的公事放在心上。 走到教室门口，他退后两步，耷拉着死鱼眼看向王颖。 “你先进。” 王颖冷哼一声，看都不想看他一眼，然后敲了敲门，等了一会，一位女老师笑容满面的探出头来，看到是两位警察后，她收敛神色，眉头轻皱，轻声问道：“两位警官，有什么事吗？” 王颖转头看了眼几乎已经开始站着点瞌睡的陈廷烨，心中一叹，严肃的回答道：“您的班级中是不是有个叫武桐的女孩？” 女老师看了眼她身后的陈廷烨，脸上的担忧之色愈发明显：“她又犯了什么事吗？” 王颖摇摇头，看了眼四周，低声对女老师说道：“她的父母今天下午去世了，我们是来通知她父母的死讯的，让她最后见一眼父母，您的手机打不通，所以我们就亲自接她来了。” 女老师惊呼一声，捂住嘴巴，一脸惊骇，掏出手机一瞧，发现手机没电了，眼中泪水更是抑制不住。 “我..耽误了她去见..”王颖摇摇头，止住了女教师接下来的话，她安慰了女教师两句，女教师声音颤抖，带着哭腔说道：“这么小的孩子双亲就去世了..” 王颖心有触动，但毕竟已经司空见惯，所以并没有过分动情，“请把孩子接出来吧。”她轻声道，不想过多刺激这位敏感的女教师。 女教师含泪点了点头，一想到教室内的欢乐气氛，心中刺痛的同时，一个想法冒了出来。 她在自己衣袖上把眼泪擦干，目光坚定的望着王颖：“请让我们为她做一件力所能及的事好吗？她现在需要我们所有人的帮助。” 王颖看了眼靠在墙上，低着头已经不省人事的陈廷烨，又看了看外面昏黄的天色，勉强点了点头，其实她是不愿意节外生枝的，尤其是涉及到了这样的刑事案件，她就更加谨慎了。 女教师当然不知道她的心中所想，见到王颖点头，她连忙点了点头，然后推开门，请王颖与陈廷烨两人进去。 “还不知道警官您怎么称呼..” “我姓王，叫王颖，他是陈廷烨，不用管他。” 女教师看了眼马上要瘫倒在地的陈廷烨，连忙走到他身边把他抱了起来，然后搀扶着几乎不省人事的陈廷烨向教室内走去，王颖极其轻蔑的看了眼陈廷烨，走进门去。 王颖一进来就看到一个身着西装，面目和善可亲的中年男人正站在讲台上，他身旁放着木制躺椅，一个小男孩正躺在躺椅上，表情呆滞。 见到有陌生人进来，学生们立刻停止了窃窃私语，看向来人，那中年男人略一扫进来的两个陌生人，便知道出了事情，他打了个响指，然后在躺椅上的小男孩耳边说了句什么话，那小男孩就睁开了眼睛，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 王颖打量了眼中年男人，刚才那是催眠术吗？这个男人是谁？心中有疑问，但她并没有多事，而是想等女教师进来后再做打算。 中年男人抱起小男孩，将他抱出躺椅，放在地上，然后蹲下摸了摸小男孩的头，笑着道：“感觉怎么样？” 小男孩止不住的点头，“叔叔，再来一次好不好？真好玩！” 他笑着摇了摇头，调皮的指了指小男孩身后，小男孩转身一看，见到老师和两个陌生人进来了，心中一怯，只好点点头，有些失落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中年男人转过头来，对王颖点了点头，王颖神情冷淡的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女教师搀扶着陈廷烨，把他安置在讲台上她的坐凳上，然后快步走到中年男人身边，附在耳旁低语了几句，中年男人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郑重的点了点头。 2 催眠/花海 王颖焦虑的看了眼手表，心想如果十分钟内还没有让那女教师把她多余的同情心发散出来，自己就直接带那小孩走，她是来办案的，不是来看小孩子们过家家的，如果不是不能向无关人员透露案件的具体内容，她真想好好对着那女教师吼几嗓子，告诉她事情的严重性！ 她抬头一瞥了眼黑板，黑板上写着顾铭两个字，女教师任教很久，不存在向学生们介绍姓名这种事情，看来顾铭就是这个中年男人的姓名了，希望他不会把时间拖到自己无法忍耐的地步。 想到这里，王颖狠狠地用目光剐了陈廷烨一眼。 女教师与顾铭交流完毕，退到讲台右侧下方，顺便把原本坐在讲桌旁看起来已经睡过去的陈廷烨拉到自己身旁，用自己的双手抓着陈廷烨的双肩，避免他向前或向后倒去。 中年男人顾铭站在讲台正中央，看着讲台下努力正襟危坐的一帮小学生们，发自内心的微笑着，他本来是来帮这些六年级的小学生们做小升初的心理辅导的，没想到遇到了这档子事。 “同学们，我们一起来做个游戏怎么样？”顾铭充满磁性的声音回荡在每个孩子耳旁，孩子们闻言脸上立刻露出了兴奋难耐的表情，王颖站在讲台下，双臂抱胸，冷着眼打量着在场的所有学生，尤其是坐在第四列第三排扎着长辫的那个学生，她就是武桐。 似乎根本没察觉到讲台旁那个浑身透着肃杀气息的女人眼中的冰冷，武桐瞪着大眼睛，兴奋的看着讲台上的顾铭叔叔。 顾铭很满意孩子们这样的反应，他吩咐女教师将前后的窗帘拉上，让坐在靠门那边的孩子把那边的窗户窗帘拉上。女教师把陈廷烨靠在墙上，然后走到前面的窗户旁，把前面的窗帘拉上，坐在后排的两个男孩子抢先把后面的窗帘拉上，然后笑嘻嘻的看着老师，女教师勉强挤出微笑，点了点头，心中微微松了口气，看来自己不自然的表现并未引起孩子们的注意，这就好，她不想因为自己坏了气氛。 女教师走回陈廷烨身旁，心中牵挂着武桐的她，并没有过多关注陈廷烨的情况。 这也是她一直没有询问陈廷烨到底怎么了的根本原因——其实真要猜的话也是可以猜出来的，从他身上浓厚的味道就可以想象的到他之前喝了多少啤酒，王颖手中的啤酒罐也证实了这一点。 顾铭当然也想到了这些，不过这与他无关，他看了眼王颖，礼貌的请求道：“请关掉第二、三、四的两盏灯，只留下讲台上方的两盏，警官。” 王颖心中好奇心渐浓，走到门旁，关掉了顾铭所要求要关的那些灯，期间还闹了个小乌龙——她不清楚哪些开关是负责哪些灯的，胡乱摁了两三下才找到了规律，孩子们都发出了善意的笑容。王颖脸色微红，气恼的走回了原位，无辜的啤酒罐再度被压扁了几分，极为好强的她连小孩子无恶意的笑容都无法忍耐，她总感觉其中带着嘲讽自己的意思。 顾铭注意到了王颖的异样情绪——不止是恼怒。 当然，注意归注意，他此刻并不关心这个成年人的心理健康，更需要帮助的人还在讲台下面呢。 “同学们。” 所有学生都安静了下来，因为下着小雨，外面乌云密布，天色昏暗，拉上窗帘后本就少的可怜的光线更是几乎一点也不能射入教室，教室内唯二的光源便是顾铭头顶上的两盏节能灯。 顾铭装模作样的四下环顾一番，四下踱步，做出几个搞笑浮夸的动作，引来孩子们的阵阵笑声，然后他在笑声中猛地将手指向武桐，武桐圆圆的小脸上露出错愕表情，紧接着便是狂喜，她迈着小碎步跑了出来，乐呵呵的站在顾铭身边，看着讲台下的同学们。女教师搞不懂他想做什么，王颖则仍然保持一脸冷漠，但其实她内心好奇心越来越旺，只是碍于身份和公务不好表现出来。 十分钟期限..或许适当延长下也没关系吧？反正她只是来接人的，上头也只是说今天带到警局就行，至于陈廷烨的意见.. 他现在看起来睡的跟猪一样，不需要考虑他的意见。 顾铭让武桐躺在躺椅上，然后将躺椅推到讲桌左侧，面向所有孩子，三秒之后，将躺椅掉了个头，让武桐面对黑板，其他孩子都无法看到她的面部表情。 接着，顾铭在她头上温柔的摸了摸，转过身来：“我们现在要进行的这个游戏叫仙人指路，在座的所有同学，现在起都是仙人。” 紧接着，顾铭再次转过身来，蹲在躺椅旁，直勾勾的看着武桐亮晶晶的双眼，像是要比瞪眼，“跟好我的视线，否则你就输了。” 小孩子心性的武桐当然不甘示弱，同样一眨也不眨的瞪了回去，五秒过后，顾铭忽然眨了眨眼睛，眉毛一挑，向上看了一眼，那充满磁性与诱惑力的嗓音轻声在她耳旁响起：“叔叔输了哟。” 面对黑板与墙壁的武桐将视线聚焦在顾铭眼中，周围那过于明亮的光与她来之前的黑暗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下意识的随着顾铭的视线看去，只能看到黑板的黑，本就稍觉得光线有些晃眼的她在顾铭眨眼挑眉的那瞬间便陷入了一种奇妙的错觉，仿佛整个世界一瞬间都变黑了，顾铭随后的轻声细语加上得胜瞬间的放松直接令她的精神陷入了某种恍惚之境。 催眠成功了。 “叔叔输了，当我数到3的时候，你就醒来，要求叔叔做一件事好不好？”顾铭循循诱导着陷入催眠状态的武桐。 武桐下意识的点点头，脸上露出得胜的微笑。 催眠很顺利。 顾铭轻出一口气，继续下一步。 一旁侧着头看了全过程的王颖一脸惊叹，这就是所谓的催眠吗？看起来好像真的很厉害呢，她以前可没接触过什么催眠，甚至她一度认为那不过是伪科学，不存在。 今日一见，果然有些门道，不过也没传说的那么神嘛，看起来还是凡人手段，没电视上吹的那么神。虽然她不知道顾铭具体是怎样办到的，但她估计，应该和周围环境的改变以及顾铭的动作语言诱导有关，不是看起来这么简单轻松——强大。实际上她还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女教师踮起脚尖，却因为身高限制，看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只听到顾铭说了些什么话，具体说了什么没听清。 顾铭继续进行着诱导。 “你看到前面那扇白色的门了吗？试着走进去，你会看到向下的楼梯。” 几秒后，武桐轻轻嗯了声。 “趴在楼梯栏杆上，下面是一片花海，所有的花都是你喜欢的花，它们的颜色都是你喜欢的颜色，它们的味道都是你爱闻的味道，你现在想干什么？” “我..我想下去摸一摸那些花。”武桐口齿清晰的表达出了她的渴望。 “那好，我们慢慢走，楼梯很长，很高，小心的抓好护栏，我一直在你身后，我一直在看着你，你没有任何危险。” “嗯..” 台下的孩子们安静的等待着顾铭，他们中的一些人刚才已经经历过了那种奇妙的体验，对流程也有了个大概的印象，所以此时并不过分焦急，仍在安心的等着顾铭叔叔大功告成的那一刻。 3 最喜欢 几秒后。 “楼梯并不长，你现在离那些花很近了，对吗？” 武桐平稳的呼吸着，用鼻音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嗯。 “对，你现在离那些花很近很近了，你喜欢那些花，对吗？” 武桐眼皮颤抖了一下，嗯了一声。 “但是”顾铭话锋一转，紧接着道：“你遇到了些阻碍，现在你离那些花近了你才发现，通往花海的小径只有几条，小径之外长满了野草和荆棘，你只能走上某一条小径，通向花海的某个区域。” 武桐正在想象顾铭所描绘的场景，几秒后，她应了声。 王颖与女教师聚精会神的盯着这边，女教师走近了些，用一只手按着陈廷烨的肩膀，让他保持平衡，这个距离，她差不多能很清楚的听到顾铭在说些什么。 王颖则不然，她离的很近，省去了这番功夫，她心中好奇心愈发浓郁，这个叫顾铭的男人究竟想干什么？ 顾铭眼神飘忽，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迟迟没有下一步行动，王颖看着他忽明忽暗的目光，心中生出一丝疑惑，他怎么了这是？ 顾铭迟钝的听觉神经似乎才反应过来，他眨了眨眼睛，眼中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神秘色彩，再次看向武桐。 他不知为何，在那停顿的一瞬间，想到了自己已死去多年的父母。 在那一刻，顾铭感到自己的心无限的与武桐贴近，仿佛她就是小时候的自己，看到她的样子，就像穿越时空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顾铭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徐徐吐出，王颖注意到这时他的眼神已经有了些变化，但她不能理解这种变化，从未见过真正的黑色是永远也无法真正理解这种变化的。 “好的，你已经记住了你现在看到的一切，现在告诉我，你看到了几条小径？” “慢慢来，慢慢想..” 顾铭的声音一直都很轻、很稳，他通过对话的形式循循诱导着武桐，让她时刻处在平和安详的精神状态，让她能更深入自己的潜意识，去体察人类最细微的感情。 武桐非常配合，她的状态也好得出奇，顾铭从她面部的细微表情、舒展的双手、放松的身体上得出了这个结论，否则的话催眠不会这么迅速的进行到这一环节，大多数人都需要经过一段不短时间的诱导才能进入催眠状态，顾铭之前建立的良好形象让她对顾铭的信任度很高，再加上孩子想象力活跃这一因素的加成，他能这么快进行到这一步也是理所当然的。 武桐看着远处五彩缤纷的花海，享受着微风吹来的各色花香，不顾周围的杂草与荆棘，也不去考虑是否有掉入其中的危险，欢快的跳上其中一条小径，小跑着向小径尽头奔去，外界的顾铭从她慢慢泛起的微笑看出了武桐现在心中的想法，他无比慈祥的摸了摸武桐的小脑袋，低声道：“现在还不可以，因为其中有一些路是错误的，并不能真正到达你想要去的地方。” 武桐的步伐立刻慢了下来，她有些迟疑的选择相信那个让他感到太阳般温暖和煦的声音，最后，站在了原地。 陈廷烨打了个酒膈，睁开双眼，歪了歪头，下意识的看向正发出声音的左侧——顾铭所在的地方，他浑浊的双目中带着一丝因生理反应而流出的眼泪，整个世界在他眼中模糊不清，他缓慢而有力的眨了眨眼睛，通红的眼眶中那颗黑宝石般内敛的双目渐渐变得明亮而锐利。 没人注意到他醒来。 顾铭观察着武桐，给出了进一步指示：“你现在很渴望去到哪里，但是一旦走错路，后果是很严重的。” “相信我，我会帮你找到正确的路线，你会平平安安的走到你想要去的地方。” 随后，他站起来，对台下的孩子们笑着说道：“久等了，接下来就该你们了。” 孩子们小小的骚动了下，前面能听到之前他与武桐对话的孩子惊叹催眠的神奇，后面的孩子们不知何时也三三两两的挤到了前排，听完了顾铭与武桐的对话，此刻他们看着顾铭，心中充满了向往。 这向往，既是对那美丽的想象世界的向往，也是对顾铭本身的向往。 “接下来，武桐能不能走到那里，就得看你们咯，不过说话的声音得小些，让武桐醒过来可就不好玩了，明白了就点点头。”顾铭调动着孩子们的积极情绪，从孩子们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就能看出，他做的很不错。 “嘿！” 忽然，浑浊而沙哑的嗓音打破了一团和气，说话人注意到了自己的声音异常，咳嗽了几下，所有人都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当然，除了武桐。 一脸倦意的陈廷烨看着几十道射向自己的目光，又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请问，现在几点钟了？” ... 没人打破这尴尬的气氛，饶是顾铭见多识广，也被他搞得有点无语，这醉汉是哪来的？他不是穿着警服吗？怎么一点警察的样子都没有？ 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正经、公然开小差的警察。 最后是王颖面无表情的看了看手表，扯了扯嘴角，道：“不好意思，手表坏了，不知道。” 好在陈廷烨有点眼色，看得出来现场气氛似乎有点尴尬，便应了声哦，把这事这么对付过去了。 但陈廷烨像是故意想惹事，他盯着顾铭，全身上下不停地打量，顾铭被他盯的有点尴尬，但是现在显然不是和他交流的好时机，侧了侧身子，他要继续这场催眠。 沉浸于想象之境的武桐低头刚刚采来的黑色花朵，仔细的数着花瓣，她想知道这朵花究竟有多少瓣，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越数越糊涂，仿佛随着她的视线每一次的移动，花瓣都在以超自然的方式分裂，让她的视线永远也无法跟上花瓣分裂的速度。 忽然，她听到外界传来了声音，武桐此刻已经换了副表情，就像...她手中捏着的花一样的的表情——不可捉摸，微妙复杂。 “你会看到你眼前的小径出现了分叉，让我猜猜，是不是...三条？” “嗯。”外界，武桐淡淡的应了声。 “你最喜欢的东西和你最讨厌的东西在其中两条路上，你看到那些东西了吗？告诉我..东西的名字。” 几秒后。 “最喜欢的是..文具盒，最讨厌的是..黑板擦。” 武桐回答道。 “好。” 顾铭指挥着全班学生分成三列，每列第一人分别站出来，从左到右，剪刀石头布三局二胜，最后决出胜者，胜者，就是顾铭所谓的“仙人。” 第一次胜出的是一个身形微胖，长着小眼睛的女孩。 顾铭站在讲台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微笑道：“三条路，选一条吧，你的选择关系到武桐同学能不能得到她喜欢的东西，如果能一直沿着自己喜欢的路走下去，那她就会得到最高的幸福，到时候你们就是功臣。” 小女孩略有紧张的点了点头，眼巴巴的看着顾铭，时不时偷偷瞥一眼背对着自己的武桐。 陈廷烨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武桐，因为顾铭要协调前面那三列学生，所以向前走了几步，得以让陈廷烨看到武桐。 真人和文件袋里装着的照片一样可爱。 只是不知道，这可爱的外表下，藏着些什么东西？ 只可惜，不管藏着什么，都与我无关。 —— 小女孩想了一会，不太肯定的说道：“就走中间那条吧？” 顾铭一直保持着脸上淡淡的微笑，点了点头，转身凑到武桐耳边，轻声道：“走中间吧，那里一定有你喜欢的文具盒。” 几秒后。 顾铭问道：“看到了吗？捡起来吧。” 武桐跟随指示——几秒后.. “嗯。”回答他的依然是一声淡淡的嗯。 顾铭站起来，转身看向所有孩子，最后将视线定格在小女孩脸上，对她道：“你选对了，你是最棒的。” 小女孩眼中闪跃着喜悦的光辉，甜甜的嗯了声，退后几步，下一个三人组已经自动站了出来。 他们的眼中，都带着丝丝紧张与期待。 武桐将自己手中那“最喜欢”的文具盒扔进杂草与荆棘之间，盯着手中黑花怔怔出神，对于被那无穷变化引诱至意识更深层的武桐来说，外界的声音已经愈发模糊，所幸，虽然声音低，但她依然能理解那声音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