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教教主入宫后》 第一章魔教教主 魔教教主——张雪言,生性乖张残暴、手段狠辣,是整个武林的公敌,人人得而诛之。 太元三十五年春末,由正教之首、华阳派掌门——郭子衍牵头,联合武林正义之士决战魔教教主于常山之巅。 这等百年难遇的大战吸引了中原内外所有江湖人士,纷纷于四月初二这天赶赴常山,想亲眼目睹这场世纪之战。 彼时的常山之巅万里晴空,春风扑面,无数野花争相开放,清香扑鼻。 山腰四侧围满了人,此时尽屏了呼吸等待一个人的到来。 已经一个时辰了,魔教教主——张雪言,还未现身。 终于,有胆子大的骂出了声,“这个张雪言算什么东西,她当以为自己是大罗神仙吗害老子等这么久,连早饭都没吃就往这边赶。” “这位义士好大的胆,敢公然辱骂魔教教主,你就不怕她割了你的舌头吗”人群中有人附和。 “我怕她不过就是个十七岁的小娘们儿,能把我怎么样” “见阁下打扮,想必不是中原人吧,我劝你还是不要逞一时口舌之快。这个张雪言性子乖张,做事全凭心情好恶、鬼神不惧,死在她手下的亡魂,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一年前,香山派灭门案,轰动整个武林,其死状之凄惨,鬼闻胆寒,神皆惊惧。”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闭紧了嘴巴,大气不敢多出,唯恐一个不小心惹到那魔教头子,命丧于此。 笑话,他们怎么敢忘了这个魔头的“光辉”事迹 她三年前横空出世,以一手诡异的“翻云掌”逐一挑战八大派,八大派皆遭重创,到现在都未恢复过来。 之后创立青衣教。 创教之后又以两把弯月刀杀了所有上门挑衅之人,其中不乏武林排名前五的高手。 除了翻云掌、弯月刀,她还有一个至今都无人破解的暗器——悬脉针。 当今江湖,以暗器立足的,当属蜀地——暗夜门,可就算当年暗夜门门主携至宝——天丝雨挑战张雪言,最终也落得双目尽废,至宝天丝雨被毁的下场。 之后有人专门分析过,天丝雨中所藏暗器只够三发,需得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而张雪言的悬脉针,却是将暗针悬于经脉之中,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至于她是如何练成,却是武林之人梦寐以求的秘密。 翻云掌、弯月刀、悬脉针,让青衣教教主——张雪言之名响彻整个中原武林,凌驾于整个江湖之上,其手段,世人畏惧。 直到三年后的今天,才有人敢公然挑战。 其结果,世人瞩目。 “快看……” 人群中突然出现一声惊呼。 所有人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蓝天白云下突然飘起了花雨,微风吹过,竟像身在天宫。 “大家小心,张雪言来了。”立于众人之前,一直谨慎以待的郭子衍出声一吼。 果然,漫天花瓣间,有几个身影缓缓飞来。 为首的女子身形婀娜,穿着青绿色长裙,光洁的肩上搭着一块蓝色薄纱,修长双臂间系着两条红绸,头发如乌云堆叠,露出纤细的脖颈,璎珞、珠串叮叮作响,那画面竟如壁画上的飞天仙女临凡尘,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众人瞬间恍惚,难道此时此刻真入了天宫,见到了神女 “张雪言,你终于来了!”郭子衍神情激愤。 张雪言一声轻笑,一个转身,赤足轻飘飘地落于一块巨石之上,居高临下的俯视下面所有人。 世人这才看清,原来魔教教主——张雪言竟然长这样 这哪是凶神恶煞的魔教头子 只见她雪白的肌肤在阳光下似乎发着光,一双悲悯含情眼,如体恤世间疾苦的观音,那般高贵无暇,一尘不染。 第二章决战常山之巅 “你们别被她外表迷惑了,这就是张雪言,杀人如麻的魔教教主。”郭子衍身后的弟子大喊。 张雪言又一声轻笑,如上好的玉石碰撞所发出的声音,悦耳动听。 只见她扫视一圈,神情就像是在挑一件衣物,那般随意、自然,“谁是郭子衍啊” “我等师父在此,你这魔女还不快快投降,否则定将你碎尸万段。” 郭子衍身边的弟子气势逼人,可落进张雪言的眼里,不过就是一只外强中干,可怜兮兮的鸡崽、蝼蚁而已。 她当然不会自降身份去和他呈口舌,平白让人笑话。 “哦,你就是郭子衍”她朝他旁边之人看去。 “对,我就是华阳派掌门——郭子衍,今日替武林行正义之事,除去你这魔头,还武林太平。” 他这话说得慷慨激昂,张雪言却是轻蔑一笑,“我最烦你们这种打着武林正派的幌子,行杀人之实的人了,你们有话就直说行吗杀人就杀人,哪来那么多由头” 她神色一凛,“既然是来杀人,就不要废话,我还得回去喝新酿的桃花酒呢!” 说完,两掌就朝郭子衍的面门拍去。 “好大的口气。”郭子衍一声冷笑,迅速拔剑迎敌。 打起来了,终于打起来了…… 围观的人兴奋不已。 漫天花雨下,两个身影缠斗起来,郭子衍身为一派掌门,正教之首,其所练的“迅雷剑术”早已出神入化,江湖难逢敌手,所以才敢牵头公然挑战张雪言的翻云掌。 而这位魔教教主——张雪言的武功到底如何,真正见识到的人非常少,多半都是传闻。 毕竟迅雷剑术可是在英雄大会上公然展示过,其精妙绝伦之处,世人皆知,而翻云掌自三年前挑战过八大派之后,便再未有人看见。 因此这迅雷剑术对翻云掌,到底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这边郭子衍一把迅雷剑,刺、点、劈、压、斩,挥得是气吞山河,飞扬的剑芒如无形之中的刃雨,铺天盖地将张雪言围在其间。 剑气所到之处掀起一片尘土,那气势,是誓要把张雪言拦腰劈成两半。 如虹气势,给了那些所谓前来挑战青衣教的正义之士莫大鼓舞,仿佛她的命已是囊中之物。 在场所有人看得热血沸腾,果然迅雷剑术就是迅雷剑术,姜还是老的辣。 这个张雪言虽然在传闻中厉害,但到底是传闻,还是当不得真。 恐怕灭八大派,伤其暗夜门门主种种都只是以讹传讹,夸大其词,当不得真。 在场之人无不如是想。 张雪言就如一只美丽的蝴蝶,被围在郭子衍的剑芒中,脱不开身。 此情此景,连刚开始还谨慎以对,不敢丝毫懈怠的郭子衍也不免得意,“魔头,你的死期到了。” “是嘛”张雪言邪魅一笑。 忽然掌法一个诡异的变换,郭子衍尚未看清,她便已冲出他的剑阵,跃至半空,停下。 她竟可以在无物的半空中停下 所有人被这变故弄得大惊。 就算轻功再好的人,于半空站定也得借物来做定点,而她却可以在无形之中定住 这得是多么可怕的内力才可以做到 更可怕的是她才十七岁…… 由记得当年纵横武林第一人,如泰山北斗般存在的无妄大师也是修炼到七十八岁,才有悬于一块玉佩之上的内力。 而她,十七岁,便已定于无形…… 这还是人吗 第三章真的能翻云 “郭子衍,你知道我的“翻云掌”为何取名“翻云”吗”张雪言定于半空,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如天人俯视臣民。 郭子衍愣愣看着她,虽然她在笑,可那笑容那般冰冷,就像一记记冰刀,直插他的心脏。 他没有回答她,事已至此,怎能退缩。 他的身后是他的弟子,是所有渴望平静的江湖人,是一双双期待的眼睛…… 他不能退。 郭子衍运气,以十成功力,冀全部希望,举剑拼死朝张雪言一刺。 如不甘的凡人挑战天人,如蝼蚁挑战命运…… “不知所谓。” 张雪言唇边一抹轻笑,掌法变换莫测,这时突然青天之上的白云开始莫名翻涌,就像煮开的沸水,越来越急,越来越急,似要吞噬一切…… “我的老天爷……” 众人惊呼。 “这是什么天人发怒吗” 只见张雪言双臂一展,已飞至一片云层之上。 突然狂风骤起,吹得人东倒西歪。 而她就像一个真正的天神,于狂风中看着那蝼蚁如尘埃般的一击。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会有人立于云层之上…… 翻云覆雨,搅弄天地,这已经超出人类之力。 她……不是人…… 是神…… 郭子衍的瞳孔里终于有了惊惧之色,可他的剑却再无法停下来。 “郭子衍,你可承受得起我张雪言一怒!” 郭子衍瞳孔骤缩,眼看着张雪言携天地之力、一掌朝他天灵盖拍来。 他于半空之中,躲无可躲。 噗…… 鲜血喷出。 “师父……” 地下华阳派的弟子凄声大喊。 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师父如一块破布从半空之中跌落下来。 “师父……” 弟子们于狂风之中跌跌撞撞跑过去,郭子衍的脑袋已血肉模糊,辨不分明。 有人忍不住大呕。 血腥之气携风四散,闻得人心惊胆战。 这张雪言竟恐怖如斯。 原来翻云掌之所以叫翻云掌,竟是字如其名,真的能翻云。 一场世纪大战很快结束,可能才不过一刻,可笑他们浩浩荡荡,慷慨激昂的准备了一年。 他们的一年竟还不如她的一刻。 当真滑稽。 狂风骤停,由如它骤起,没有一点痕迹。 只见张雪言依然飘落于那块巨石之上,赤着足,仪态万千,一双悲悯含情眼,如天人、如观音,看着底下可笑的人类。 蜉蝣撼大树,蝼蚁战天人,终究遥不可及。 整个常山之巅,半腰之畔,没有人敢发出一声叹息,一句逆言。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人都明白一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 “可还有人要挑战”依旧是悦耳动听的声音。 可再也没有人会恍惚这是天宫。 无人敢看她。 张雪言扫视一圈,轻声一笑,“那既然没有,我就回去饮桃花酒了!” 说完双臂一展,携四名侍女,飞跃常山之巅。 一如来时那样。 他一走,所有人双腿一软,向地倒去。 后怕…… 后怕极了…… 尤其是一开始骂他之人,已经怕得出了一身冷汗。 直到太阳落山,所有人才相互搀扶着颤颤巍巍朝山下走去。 决战魔教教主于常山之巅,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第四章我是千金大小姐? 张雪言携侍女回到了青衣教。 青衣教地处紫金山,山上云雾缭绕,四季分明,鸟语花香,如世外桃源。 这是张雪言精挑细选的地方,挑好地方后,又花了数不清的金银建造屋宇。 她喜欢花,便将世上所能寻到的所有花都搬到了这里,将其上上下下布置得犹如花朵的海洋。 却又不显乱,反而分外清丽雅致,让人心旷神怡。 诚然她是最会享受的,吃的、穿的、用的,都要最好的。 每次出场必须让人印象深刻。 “教主,山下有个当官的说要见您。” 这天,张雪言正躺在由花朵围成的榻上百无聊赖。 离决战常山之巅已经过去三月,而整个江湖就像突然哑了一般,一个上门报仇、挑衅的都没有,让她整日无聊透顶。 “干什么?”她慵懒地翻了翻眼皮。 “不知道啊,就说要见您!”侍女答。 张雪言换了个姿势躺着,懒懒散散的,“那就带上来吧。” “是!” 侍女依言下去。 就在她即将要睡过去时,侍女带着人终于到了。 张雪言手撑着头,侧躺着,半睡半醒看着对面几个人,“你们干嘛的?” 喻进没料到一进来会看见这幅景象。 张雪言今日穿了一身黑色掺金线绣百蝶穿花齐胸裙,外披一件同色素衣,脖子下露着一大片,素衣下隐隐约约可见修长的手臂。 头发也没梳,就随意披散着,如此一慵懒美人躺在鲜花塌间,任何人见了不免面红耳赤。 他假装咳嗽了两声,意为让她注意仪态。 可张雪言却是一动不动。 一旁带他来的侍女更是没有要提醒的意思。 这主仆两人,当真是……当真是心大…… 喻进又咳嗽了一下,这次张雪言终于动了动。 他以为她终于要坐起身时,却只见她拂了拂头发,翻了翻眼皮,“怎么,这位公子得了风寒?” 喻进还来不及回答“没有”,却又见她挥了挥衣袖,“带这位公子下去诊治,别过了病气给我,着了风寒的人,气色极差,人不人,鬼不鬼的,丑得很。” 喻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终于成了一片紫,眼看着那侍女当真要带他下去,他终于道,“我是江浙总督之子——喻进,奉宰相之命,接你回上京城。” 张雪言终于完完全全掀开了眼皮,也不瞌睡了,“你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你的亲生父亲是当朝宰相——纪澜,你是宰相嫡长女——纪如雪,纪相这些年一直在找你,于三个月之前终于有了你的消息。” “因为你在我父亲的管辖之地,所以传信命我将你带回去。” 嗯? 张雪言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看得让人难受的紧。 喻进看得更是莫名其妙。 难道她听了不应该欢呼雀跃? 马上收拾行装跟自己走? 宰相嫡长女,多么尊贵的身份? 比她这高得要死,害得他走了半个时辰,腿都差点断掉,上上下下都不方便的荒郊野岭要强吧? 即使这荒郊野岭布置得还不错? 但总归比不上回京,成为宰相府的千金大小姐来得尊贵吧? 第五章来了位书生 “你这是什么表情?” 喻进探着头看她,神情局促又犹豫,倒是憨态可掬、可爱的紧。 逗得张雪言展颜一笑,怪异的表情一扫而空。 “你说,我为什么要跟你去,说得好,我就答应跟你走。” 她一双含情眼,看得喻进脸色一红。 张雪言又是一笑,“你这傻乎乎的样子,是读书读成这样的吧!” “君子读圣贤,修身立朝堂,还请姑娘不要拿读书还玩笑。”喻进一本正经。 “还真是个书生。” 张雪言收起戏谑的神色,“你说吧,我不逗你了。” “你问,为何要跟我去?” 张雪言点头,嗯了一声。 喻进想了想,“你在这里,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是个平凡人,你去了上京城,就是京中所有贵女中的贵女,所有人都会羡慕你。” “你要什么就会有什么,权利、财富、应有尽有。” 张雪言耸耸肩,摊摊手,表示,“这里也一样啊!”她大手一挥,“你也看见了,豪门贵族不过如此,在这里,我就是王。” 她这话说得随意又有气势,饶是出身高门世家的喻进也不由得一愣。 看着他的表情,张雪言已经失了两分兴致。 “难道你不想见见你亲生父亲,你不想念他,不想认祖归宗吗?” 张雪言丝毫没有兴趣,“如你所言,既然我的亲生父亲是当朝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怎么会丢了我?十七年的今天才找到我?” “这……”喻进被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她不是傻子,来之前他做过调查,青衣教教主——张雪言,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魔头,不可能是个愚蠢、好糊弄的人。 “那你可想过违背宰相之令的后果?”喻进变了脸色。 张雪言轻狂一笑,仿佛听见了一个好笑的笑话,“书生,那你可知挑衅我的后果?” “大胆。”喻进身后两个护卫大声斥责。 喻进还来不及说什么,只看见旁边侍女一闪,犹如一阵风吹过,等他反应过来时,两个护卫已经躺在地上嗷嗷叫。 当真是喜怒无常的主。 但喻进丝毫不惧,甚至挺直了腰杆,直面张雪言,“难道你要与朝廷为敌?” 张雪言打了个哈欠,“没有啊,不过就是我的侍女打了两个恼人的苍蝇,何来与朝廷为敌?难道在你心里,朝廷是苍蝇?” “你……”喻进简直是没见过比她还会狡辩的人。 算了,君子立于世,不必与女子计较。 喻进在心里一直将这话默念了三遍,才继续道,“带你回京,是宰相的命令,要是你不同意,可知道后果?” “什么后果?”她也很好奇。 “大军压境,踏平你这紫金山。” “你是聪明人,民不与官斗这句话,我想你应该明白,更何况还是当朝宰相。” “如你拒绝,他可以随便找一个理由,闹匪、有大盗藏匿于此、有判贼……任何一个理由都可以让朝廷下令镇压。” “你武功是很好,可再好,能斗得过朝廷?” “就算你能以一敌百,以一敌千,可能以一挡万,十万?你的武功高,那青衣教其余人呢?她们可挡得过寒冰铁甲,朝廷威严?” “你再占山为王,你再称霸武林,终究不过是南朝的百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是皇帝的,你武功再高,也敌不过一个国家的力量。” 第六章到达上京城 张雪言撇了撇嘴,神情辨不出喜怒。 喻进仔细观察她的表情,不放过她眼里闪过的任何一丝情绪。 “再者……” 他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果然让她抬眼看向他。 “再者,你在这个地方不无聊吗?整天面对这些山啊水啊的,多无趣?” “不如去看看热闹的上京,品尝品尝美食,换个身份,见见从未见过的人,当个千金大小姐,穿着漂亮衣服,穿梭于各大诗会雅集上,评论评论世家公子……” “说不定,你会喜欢上那里的生活呢?” 他话说完,只见她眼神一亮,坐了起来,“嗯,这个倒还有点意思。” 喻进心下长舒一口气,可把这姑奶奶说动了。 利诱、打感情牌、威逼、他都用尽了,要是还不行,他可就得让宰相失望了。 夏末初秋之际,凉爽利于行。 张雪言一路游山玩水,终于在入秋后的一个月到达了上京。 张雪言被上京的繁华迷了眼,整天嚷嚷来晚了。 要是知道这里如此好玩,应该早点过来才是。 喻进听后无语问苍天,更加坚定这个姑奶奶就是个做事全凭喜怒好恶的主,没一点章法。 她今天可以因为高兴对你事事顺从,明天就可以因为不高兴杀了你。 这一路他可是见识了个彻底。 如此性情乖张之人,他以后还是能避则避为好。 惹不起。 进相府之日,张雪言换了身正常衣服,一套墨蓝色襦裙,外罩同色长袍,全身遮得严严实实,既合身份,也不夸张。 头发用发带半挽,发髻繁复又灵动,远远看去,当真是个贵族小姐。 喻进完成任务,功成身退。 张雪言被相府侍女一路领到后院,可走得都是偏门,一路鬼鬼祟祟的,像做贼一样。 到了门口,那小侍女念了句,“人到了”,才欠身离开。 之后又换了一个年级稍大的嬷嬷带她们进了院子,一路上侍女、仆从一堆,各自都微微颔首站在自己的岗位上,一动不动。 看来这宰相府的规矩极严。 张雪言如是想。 不过,这府里摆设她不喜欢,看着让人压抑的紧,一点都不通透敞亮,花朵也少,远不及她的紫金山。 不过,她现在既住进来了,以后肯定是要按照她的风格来换的。 正想着,嬷嬷领着她们已经进了正堂。 一进来便看见正座主位上坐着一个风韵犹存的美妇人,可她那眼底的暗暗打量却让她不喜。 那美妇人下首边坐着两个年纪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姑娘,一个穿粉衣,戴花簪,娇俏的很;一个穿绿裙,配玉簪,看着倒是很温柔,有书卷气。 嬷嬷将张雪言主仆两人领到那美妇人跟前才退到一旁。 张雪言睁着眼,也不说话,由得她们打量。 过了一会,那粉衣少女突然噗嗤一声,笑弯了腰,“我就说这山野之人粗陋,你们还不信,如今相信了吧?连行礼都不会,杵在这像个木头桩子似的。” 她话音刚落下,那妇人一记眼刀过去,“住嘴,这也是你能评头论足的事?” 第七章嫁给太子? 粉衣少女吓了一跳,虽然不满,但也不敢多说了。 “你过来!” 妇人对着张雪言招了招手。 张雪言反正无所谓,依言走过去。 那妇人却拉过她的手,言语嘁嘁地道,“孩子,你受苦了,从今以后你就是宰相府里的大小姐,没人再敢欺负你。” 说完开始介绍,“这是你二妹妹如霜、和四妹妹如月,你三弟纪尘和父亲在宫里还没有回来,晚些时候都能见到。” 话落,绿衣女子和粉衣女子相继起身给她见礼,唤了声“大姐姐”后,便坐下了。 之后气氛有些怪异,那美妇人看着像是忧心忡忡,那自称是四妹妹如月的粉衣女脸上表情更是丰富多彩,一会像是咬牙切齿,一会又像是幸灾乐祸。 张雪言看着很是头大。 倒是那个二妹妹如霜,表情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的,有时还给她一个善意的微笑。 呵呵…… 张雪言心下一笑,这个四四方方的宰相府,还当真是有趣。 过了一会,外面有了动静。 听脚步声应该是两个人。 果然没过一会,一老一少两个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 那美妇人见着,赶紧起身迎上去,“怎么样?” 那个老的打量了一下她,随后坐在了主位上,“太子答应了。” 声音低沉浑厚,应该是中气十足。 张雪言默默想。 那个少的则坐到了姑娘们的对面,也在来来回回打量她。 她神情自若,不见半分怯场,也朝他看去。 这位应该就是刚才美妇人口中的三弟纪尘。 长得倒是不错,仪表非凡,只是一双眼睛似笑非笑,似乎别有深意。 果然,立刻便听纪澜道,“从今日起,你就是相府大小姐——纪如雪,一个月后嫁于东宫,与太子完婚。” 什么? 三日后完婚? 与太子?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你们都先下去。”纪澜挥退所有人,只留下张雪言一个。 看来是有话跟她说。 张雪言一直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既没有开口问话,也没有挪动一步。 屋里气氛有些僵硬。 过了好久,纪澜才终于开口,“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神情语气高高在上,像是在看一个施舍的乞丐。 张雪言眉毛一挑,很是无所谓,“我要问什么?” “你对这一切就不好奇?” 以她这个年纪,突然摇身一变成了相府千金,一个月后又即将嫁与太子,成为太子妃,她心里就当真没有波澜? 是她太蠢,还是心思太深? 张雪言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你让我留下来,不就是要给我解释这一切吗?为何又要问我好不好奇?” “我看是你身居高位太久,习惯卖弄深沉了吧。” 张雪言美目一翻,“我告诉你,老头,我张雪言做事喜欢直来直往,不喜欢有人在我面前耍心计,现在是你们有求于我,我希望你搞清楚规则。” “你说什么?”纪澜眼神一沉。 这么多年了,还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张雪言走到他跟前,和他四目相对,“怎么,我说错了?” “你为了将我顺利带回来,派书生威逼、利诱、还上演一出亲情戏,你当我是傻的?” “这么急匆匆的,一回来就宣布让我一个月后嫁到东宫,这么明显的戏码我还看不明白?” “你有两个女儿,并且长得都很漂亮,身份同样尊贵,你为何不将她们嫁过去,非要费心思寻我,这不明摆着是非我不可吗?” 张雪言一笑,一个漂亮的转身坐到一旁的主位上,翘起二郎腿,全然一副主人姿态,“我张雪言最会的,就是看清自己的底牌。” 第八章全是阴谋 纪澜怒极反笑。 这个张雪言果然如喻进所说的一样,是个难掌控的。 “你就是这么跟我说话的吗?我可是你亲生父亲。” “你说是就是啊?”张雪言丝毫不为所动。 纪澜坐下来,神情陷入回忆。 “我还记得,你生于深冬,那时,我还没有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你母亲是太师府小姐,身份尊贵,嫁给我之后吃了不少苦。” “官场上波谲云诡,暗箭难防,我为了早些出人头地,让你母亲过上好日子,一路上得罪了不少人。” “你出生后的一个月,我被外派到江浙查盐税,等一年后回去,才知道你被掳走了,你母亲终日郁郁寡欢,第二年的春天,身体已是油尽灯枯……” “你母亲走后,我派了很多人找你,可奈何那时我才是一个小小六品官,无权无势,直到今天才把你接回来。” 他看向张雪言,眼眶湿润,“你可怪为父?” 张雪言神情不见任何动容,而是反问,“那你急匆匆的将我嫁到东宫,所谓何意?” 纪澜用袖子擦了擦泪水,倒是有点像父女终于相认的温情场面。 他调整了一下情绪,才道,“一切都是为了纪家。” “怎么说?” “太子空有一个身份,无外戚支撑,朝野内外多半都是静王和辰王的人。” “太子的母亲,也就是已故的孝端皇后一族早已在十年前的一场大战中死伤殆尽,剩下的都是一些无名之辈,根本帮不到太子。” “那既如此,他为何会成为太子?”张雪言问。 “老祖宗留下的规矩,立嫡立长。” “那按你所说,为了纪家,你应该去帮有权有势的静王或者辰王,这样岂不是胜算更大?” 纪澜一笑,“静王是现皇后所出,跟随他的人如过江之鲫;而辰王则是宠妃之后,母族强大,哪里需要我去上赶着。” “况且……我这人不喜欢锦上添花,明知不所谓而为之,方显我的能耐不是?” 张雪言心下冷笑,当真是自负。 她看,这根本就是一个借口。 太子独木难支,又有强敌虎视眈眈,时时刻刻想着将他从太子之位上踩下来,纪澜此时过去拉他一把,雪中送炭,那太子还不得感恩戴德,事事都听他的? 长此以往,还不得慢慢变成一个傀儡? 他根本就是想做皇权之后的掌控者吧。 只是,他为什么要选她作为连接纪府与东宫的那根线呢? 纪澜似乎看清了她的想法,“因为你母亲出身太师府,是三代单传,非常看重你。 “老太师学子遍布整个南朝,将你嫁过去。更利于我们的大业。” “那也不需要这么急吧?” 纪澜一叹,“静王与辰王势力如日中天,陛下更是没有要权衡各方势力,让太子歇口气的打算。” “按我的观察,还大有坐山观虎斗的意思,如此种种,怎能不急。” 张雪言观察他的表情,这话倒是说得言辞恳切,想来朝中局势确实不容乐观。 “要不是陛下如此放任他们,朝里哪会像现在这般光景。” 第九章一口大棺材 “所以……”他话锋一转,“你一定要好好听话嫁过去。” “到时候大事得成,你就是一国皇后,万人俯首跪拜,何等风光。” “这也是为父对你的一点点补偿,相信你母亲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 张雪言没有反驳,表情不咸不淡,“好吧……” 见她答应,纪澜感动不已,“好,真是为父的乖女儿!” ………… 就这样,张雪言带着侍女拈花在相府里住了下来。 与东宫婚期临近,府里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 而她则每日带着拈花在外游荡,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这天,她刚沐浴完,拈花突然神秘兮兮凑过来,“主子,后门偏院那个带锁的屋子里,有一口棺材。” “嗯?” 张雪言瞪大眼睛。 “真的……”拈花表情夸张,“黑底红纹,好大一口。” “就那么诡异的停在屋子里,像招魂一样。” 张雪言眼睛一亮,“走,过去看看。” 拈花兴致勃勃,“走。” 月黑风高夜,一主一仆两人使轻功,飞到了偏院上方。 除了外面两个看门的,里面安静得很。 张雪言如入无人之境,带着拈花一下就从屋顶之上跃到了院子里面。 翻窗而进,果然,空荡荡的屋子中央,摆着一口巨大黑棺。 这深秋的夜晚凉嗖嗖的,如今又面对一口棺材,确实刺激得很。 张雪言拍了拍棺盖,“你说这里面有没有人啊?” 拈花两眼放光,也很好奇,“看看不就知道啦!”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张雪言运气,一掌就拍开了盖子。 另一头,拈花默契接住,根本不会发出一丝声音。 随后,两人探头朝棺材里面一探究竟…… “这不是您吗?”拈花一声惊呼。 张雪言死死盯着棺材里面的“自己”。 她为何长得与自己一模一样? 是的,棺材里面有人。 就像照镜子似的,张雪言看着棺中的另一个自己。 她穿着一身红衣,表情栩栩如生,静静地躺在里面,就像睡着了一样。 她忍不住伸手去触摸她的脸,肌肤光滑细腻,如羊脂美玉。 没有易容,这就是她的脸,确确实实与自己一模一样…… 张雪言收回手,恐怕这才是纪澜急匆匆将她带回来的原因吧。 她一声冷笑,这件事,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 “老爷,你当真要把她嫁过去吗?” 主院里,慕容云一边给纪澜宽衣,一边惶惶不安的问。 纪澜瞥了她一眼,“事已至此,你还问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慕容云有些怕他,连忙扯了两分笑意,“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听喻进说,这个张雪言……她……” 纪澜当然明白她的顾虑,对于张雪言这三年来发生的一切,他们一清二楚,武功高,性子乖张,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这个人,根本不是他们能掌控的。 可是,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必须推着往前走,不能有丝毫犹豫,否则前功尽弃,整个纪家只有死路一条。 而且,他相信,他能驯服这头猛兽…… “她在府里这段日子,你们说话做事谨慎些,不要惹怒她。” “尤其是如月,从小嚣张跋扈惯了,如今遇到这位,要是还不知收敛,小心她的小命。” 慕容云忐忑地笑了笑,“放心,之前早就告诫过她们了,她们知道怎么做。” “不过……”她心里有些隐忧,“就怕她发现院子里那位……你又没有对她说出实情……” 纪澜叹了两声,神情难得柔和下来,“明晚就送出去吧!” 慕容云点点头,“好!” ………… 第十章纪府三姐妹 第二天,张雪言没事人一样和纪家老少一起吃饭。 府里如今的当家夫人出身武将之家,名叫慕容云,其父任平南将军,官职不大不小,可南朝重文轻武,其身份确实比不上纪澜的第一任夫人受人敬仰。 那个老东西这话倒是说得没错,将她嫁过去的效果,确实要比嫁他续弦的两个女儿要好很多。 而且她是原配夫人的嫡出大小姐,计较起来也比续弦所出的小姐身份更加尊贵些。 “听下面的人说,你日日出去,整日都不待在府里,常此下去只怕有人说闲话哦!” 正吃着,对面的纪如月突然不阴不阳的来了这么句话。 “什么话。”张雪言边吃边问。 纪如月想了想,一派天真的模样,“说你水性杨花、朝秦暮楚,明明已经和太子订了婚,还要出去勾三搭四。” 她眼里闪过一丝恶毒,面上却是笑意盈盈地盯着张雪言,看她听见这些话,是什么表情。 张雪言举止端庄,微微一笑,放下碗筷,朝纪如月看去,神情始终如平静的湖水,不见半点涟漪。 只见她朱唇轻启,缓缓道,“哦?这些话是谁说的?” 不知怎的,看见她这个样子,纪如月没来由的突然害怕起来。 她声音就像空山密林中,泉水撞击石子发出的声音,叮咚叮咚,一下一下在她心里撞击着。 “就……就外面那些人说的……” “哪个外面?”张雪言抬起手,仔细观察上面的纹路。 她记得,当时就是这只手,一掌拍死华阳掌门——郭子衍的吧! 鲜血迸溅的瞬间,就像一朵绽放的红莲,那画面可好看的紧…… 看着她阴森森,仿佛要杀人的表情,纪如月是真害怕了,连忙求救似的看向慕容云。 慕容云心里有自己的盘算,她这个小女儿不吃点亏是不会长记性的,今日就全当给她个敲打吧。 “如雪是你大姐,是府里最尊贵的嫡出大小姐,更是今后的太子妃,你们应该要尊敬,不然就是你们父亲也帮不了你们。” 她这话意思已经非常明了,出了事,别指望她们父亲会管她们。 “大姐姐,四妹妹性子直,说话向来就是如此,我都习惯了,你别怪她。” 纪如霜出声打圆场,声音温温柔柔的,听得人心里很舒服。 张雪言放下手,笑了笑,“还是如霜妹妹说话好听,不止长得倾国倾城、清艳脱俗,说话更是如春风拂面,让人一听就没了脾气。” 纪如霜嫣然一笑,“大姐姐说笑了,只要不怪罪四妹妹就好。” 她可没说笑,这个相府二小姐,天资绝色、眉眼如画、气质高雅,饶是她张雪言也不得不承认,是位难得的大美人。 也不知道将来会嫁给谁。 相比之下,那个没脑子的纪如月就差得不止一点半点,顶多算得上娇俏而已,离大美人一词,可隔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好了,你们都是姐妹,是一家人,就不要计较这许多了。” 慕容云适时出来结束话题。 “这两日司衣局的人会过来送礼服给你试穿,雪儿你就别出去了,到时误了功夫,上上下下都难做。” 张雪言点头,“好的!” 第十一章大婚 子时十分,张雪言和拈花跟着抬棺的队伍出了城。 大晚上出殡,也亏得他们想得出来。 这要是被人撞见,还不得吓死。 来到一处山坡上,队伍停了下来。 “就埋这?”张雪言诧异地看着他们将棺材吊进预先挖好的坑里,“这也太草率了吧。” “这个相府里里外外也太诡异了吧?”拈花道,“有哪个正常人会将一口棺材藏在偏院里,外面还加三把大锁?现在又还大晚上埋人?他们究竟想干嘛?还有,这里面和您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究竟是谁啊?” “这你都猜不出?”张雪言反问。 “和我长得一样,而我一进府,他们就说我是相府嫡小姐——纪如雪,一个月后嫁到东宫,如此,你说她是谁?” 拈花反应过来,“您的意思是说,她才是真正的纪如雪,因为死了,所以纪澜将您找过来,代替她,嫁到东宫?” 张雪言点头。 “那照这样推断,岂不是……岂不是您真的就是纪澜的女儿,不然您怎么和纪如雪长得一模一样,难道他真是您父亲?” “怎么可能。”张雪言嗤笑。 “那您现在准备怎么办?” “将计就计,嫁入东宫,我倒要看看,这究竟是个怎样的故事。” ………… 大婚前三日,宫里派人将张雪言接到了孝恩殿中待嫁。 她一身耀目红裙,满头珠翠,在所有人惊羡的目光中,坐上了华丽车驾,随长长的仪仗渐行渐远。 这就是身为准太子妃、皇室媳的规格礼仪。 十月二十三这天,万事皆宜。 张雪言着凤冠霞帔,于承德殿与太子李宣完成了大婚。 满朝庆贺,热闹非凡。 ………… 东宫,来仪殿。 张雪言艰难的转了转脖子,这凤冠还当真是重啊。 正想着要不要摘下来活动活动,殿外响起了虚浮的脚步声。 想来,来人应该喝了点酒。 不多会,脚步声便来到了来仪殿中。 张雪言无需细想,此人应该就是今日的主角——太子李宣了。 和他拜了一天,磕了一天,还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隔着红盖头,只觉满室都是红色,根本看不清楚。 只隐隐约约的看着身形很是单薄。 很快,他到她跟前站定。 盖头下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毫不犹豫的扯下了盖头。 张雪言抬眸朝面前之人看去。 嗯,还不错。 她想。 长身玉立,高鼻薄唇,一身红衣衬得他惊艳绝伦,很有点惑人之味。 如果除去他紧锁的眉头。 是个很好看的男人。 两人四目相对了一会,李宣最先移开视线,将盖头放到一边,之后就是沉默无言。 “你好像不是很高兴?”张雪言开口。 “没有。”李宣声音淡淡,带着些少年气,很好听。 “我看得出来。” “你有话就直说,我不喜欢猜来猜去。” 李宣看了看她,似乎有些想说,但又有些犹豫。 张雪言也看着他,示意他大可说出来。 “我……” “我……” 他几次张口欲言,可始终都无法接着往下说。 “你放心,我是我,纪相是纪相,如果你是害怕这个,大可不必。”张雪言道。 李宣惊讶于她精准的识心之术。 罢了,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自己又有什么好顾虑的呢。 “我不会喜欢你的。”他双手紧握,终于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第十二章太子有心爱之人 “为何?”张雪言有些诧异。 “我有喜欢的姑娘,可奈何阻碍重重,我不得不娶你。” “你喜欢谁啊?” 李宣看了她一眼,“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不过你放心,纵使我不喜欢你,也会给你太子妃的体面和尊荣。” “要是有一日,我能与她长相厮守,也会妥善安置你,给你应得的地位。” 张雪言点点头,“明白。” 看着她这么云淡风轻的表情,李宣很不解,“你不生气?” “我为何要生气?”张雪言疑惑。 “我就是连接东宫与相府的一条线,其它关我何事?” “你们只管做你们的,我不管你,你也不管我,岂不美哉?” 李宣放松下来,直念,“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 第二天,两人梳洗一番后,便到正阳宫叩拜当今皇上、皇后。 张雪言今日穿了一身蓝底白花宫装,头发全盘,戴着繁复的花冠,走在凛冽寒风中,犹如一朵逆风而行的幽兰。 一笑时,又如凌霜而开的花中仙子。 饶是李宣也不由得想,她是位很会打扮的女子。 他今日也穿了身蓝衫,显得清俊出尘,温文尔雅。 远远看去,两人郎才女貌,很是登对。 踏进正阳宫,张雪言见到了南朝的皇帝、天下的主宰。 一身玄黑龙袍,高大魁梧,一双透着威严、狠厉的眼睛,不怒自威,只消一眼,便让人不寒而栗,魑魅魍魉,无所遁形,天生的帝王之相。 这个形象和张雪言想象中的相差许多。 原以为看着他儿子的样子,老子应该也差不多,没想到完全是南辕北辙。 他旁边的便是南朝皇后——欧阳容静。 中等相貌,但气质端庄、优雅大方,很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两人来到殿中,又是一拜。 皇帝开口,“起来吧。” 两人依言起身,低眉垂目,按规矩,并不直视天家威严。 “纪相养了个好女儿啊。”皇帝道。 辨不出他话里的意味,张雪言只道,“多谢陛下。” “你这孩子,既与太子成了亲,怎么还称呼“陛下”!”皇后笑容和煦。 还不待张雪言回答,皇帝便道,“无妨,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 张雪言只得三缄其口,又道了声,“多谢陛下。” “成了亲就是大人,今后更应当谨言慎行,别让朕的案上又全是参你的奏章。”皇帝对着李宣道。 张雪言在一旁暗暗听着,看来这位皇帝当真是不喜欢他这个儿子,连成婚后第一天来拜见,都没有好脸色。 那平日里,态度还不得更差? “儿臣知道了。”李宣俯首。 “好了!”皇后笑着接过话,“你们夫妻和睦,便是皇室之福,应早日开枝散叶,这样你们父皇也会开心的。” 两人又一拜,“多谢皇后教诲。” 这一来一往,直到午时才回到东宫。 张雪言早已饥肠辘辘,回来连吃了两碗饭才缓过来。 之后小睡片刻。 李宣和张雪言两人自是分房而睡,一个说要为心爱的姑娘守身如玉,另一个也乐得逍遥自在。 三日后归宁,张雪言带着李宣回到了纪家。 车驾刚到大门口,便见纪澜携一大家子人站在门前等着。 太子妃携太子回娘家,排场自然空前盛大,仪仗从街头排到街尾,怎一个豪华了得。 第十三章太子心爱之人是谁 今日她特地选了一身银色礼服,肩上还绣着羽毛,头戴银冠,一左一右插着两对流苏步摇,再配上耳环,当真是人群中最闪亮的存在。 非常符合她每次出场,必让人印象深刻的作风。 相比李宣一身水墨画宽袖长衫,她就像高高在上的天后,而他不过是有幸站在她身边的凡人。 李宣扶着她下来,冬日的阳光一照,她全身上下都在发光。 “虽然夸张了些,倒是非常衬你,符合你的气质。”他突然道。 张雪言得意一笑,“那是。” 两人脸上都绽放着笑容,落进其他人眼里,不免觉得好一幅天仙配,养眼的很。 尤其是人群中,太子牵着太子妃的手下来的那一瞬间,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了吧。 纪澜带着儿子纪尘笑呵呵的上前迎接,“臣恭迎太子、太子妃。” 李宣赶忙扶起他的胳膊,“纪相无需多礼。” 他们在这边客套,张雪言却是看了看后边的慕容云几人,脸色都是温温和和的,连纪如月都收敛了不少,安安静静的站在那。 不过…… 她观察了一下纪如霜的眼神,怎么好像和平常不一样? 具体怎么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带着疑问,一行人终于入了府,到了正厅。 席已摆好。 吃完饭后,一行人到偏厅喝茶。 这中间,张雪言一直留意纪如霜的表情,发现她除了在大门口有些异样外,其余时间都很正常。 一如以往的坐在那,安安静静的,不抢风头。 张雪言第一次有些不确定起来,难道是她看错了?多心了? “哎呀……” 她一不小心被滚烫的茶水烫了一下。 看来人真的不能分心啊。 “我看看!” 她还来不及说话,手便被一旁的李宣托在了手心上。 “疼吗?”他问。 末了还轻轻吹了吹。 就像对待小孩那样。 张雪言眉头一拧,立刻抽回手,“不过就是红了一块,用不着这样。” 她不喜欢大庭广众之下被别人当猴子看。 尤其还是他根本就不怀好意。 在东宫他们从来都是冷冷淡淡的,她可不相信一到纪府就变了样子。 无非就是在纪澜面前装样子,让他以为他们很恩爱,从而让他放心而已。 不过,这不是她张雪言的性格。 当着众人的面,她拂他面子,李宣也不恼,相反还笑了笑。 像是一个包容妻子的好丈夫。 张雪言白了他一眼,无语。 “太子、太子妃感情深厚,我们也就放心了!”慕容云很欣慰。 “能娶如此美眷为妻,是我之幸。”说完眼神若有似无往她旁边瞟了瞟。 张雪言很快捕捉到了这丝不同寻常。 慕容云的旁边除了纪如月便是纪如霜,他在看谁? 纪如月这个空有个脑袋当摆设的人,很快被她否定,那只剩…… 对了…… 她很快意识到,在门口李宣拉了她一把。 如此,那不同寻常的眼神便能解读了。 只是,李宣知不知道纪如霜对他的这种感情呢? 如果知道,又为何在她面前表演这么一出? 就为了让纪澜放心与他合作,便这样伤害自己的心上人? 难道不怕她伤心? 如果不知,那他的心上人又是谁? 第十四章皇室三兄弟 小插曲之后,李宣、纪澜、纪尘三人便去了书房。 剩下她和慕容云母女三人大眼对小眼。 “太子妃就是太子妃啊,瞧瞧这通身的气派。” 纪如月装了半日淑女,如今终于是憋不住了。 张雪言观察纪如霜的表情,故意道,“是啊,成为太子妃,也不是谁都有这个福气的。” “你装什么装,太子又不喜欢你。”纪如月几乎是脱口而出。 “哦?”张雪言挑眉,“那太子喜欢谁?” “我不知道。反正太子之前在百花宴上说过,他有喜欢的姑娘,那时你还没来呢。” “月儿……”慕容云出声,让她注意言辞。 “哦……”张雪言朝纪如霜看了看,她的表情依然平静。 可太过平静,本身就是一种不正常。 他们之间,一定有秘密。 ………… 张雪言带着满肚子疑问回到了东宫。 这之后,她便让拈花盯紧了李宣的一举一动。 虽身处东宫,但又哪是能困住张雪言的,同在相府一样,她依旧来去自由。 过年前夕,偌大上京城,对于她已经没有任何新鲜感。 之后本想将东宫里里外外装饰一遍的,可冬日花朵少,也只得等来年春天再大改了。 大年三十的晚上,皇帝举办了一场家宴。 李宣携张雪言盛装出席。 静王李烨、辰王李澹,也都到齐了。 张雪言视线一一扫过去,都是穿金戴玉、通身贵气逼人,一看就不差钱的主 相比之下,太子李宣就像一个淡泊名利的高山隐士,和他们根本不在一个世界。 她的视线最后停在了离皇帝最近的一个位置上,宠妃——阮菀儿,果然是灿若玫瑰、艳如朝霞、千娇百媚。 和对面端庄的皇后一对比,更显其颜色。 如此尤物,如若不宠冠六宫,也当真是瞎了眼了。 宴会行至一半,众人皆有些微醺。 张雪言正自顾自的吃着喝着,顺便欣赏欣赏歌舞,快哉的很。 哪知对面的辰王李澹却突然端着个酒杯走过来,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她一眼后,朝一旁的李宣道,“大哥和大嫂伉俪情深,真乃羡煞旁人啊。” “只是,大哥别因为有了大嫂相伴,就误了政事,否则,像日前在崇明殿被父皇训斥这等事,还不知道要发生多少呢!” 说完笑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全然一副兄弟情深话家常的模样。 呵…… 张雪言听着真想给他鼓掌,这种软刀子割肉的话,和她相比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看来这皇家不愧是皇家,还是有几个了不得之人的。 “三弟与其在这讥讽,还不如多关注关注静王的动作,赈灾银若筹措得好,少不了又得父皇赞许。” “我横竖已经是这样,失了父皇欢心,三弟你可不一样啊。” 张雪言端着酒杯朝李宣看了一眼,心道,好一招明谋,祸水东引。 他也不像所表现的那样宁静淡泊嘛。 也是…… 身在权利漩涡之中,又是太子,怎么可能真的与世无争。 果然,那李澹听见这句话后,就脸色一沉,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之后一直黑着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十五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年后下了一场雪。 整个东宫变得雪白一片,银装素裹。 这日,张雪言正在院中煮酒赏景,一直暗中盯着李宣的拈花突然来报,“主子,太子又被皇帝斥责了,骂他无用,眼下正把自己关在房里哭呢!” 张雪言喝了口酒,十分不解,“哭就哭,这等小事报给我干嘛?” “这眼下他哭得昏天黑地,不正好是您套话的好时机?您眼下要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问他心上人是谁还不简单?” “那我给他下点***,效果不是一样?连让他脱衣服,他都会乖乖照做。” “哎呀!”拈花拿她没办法,“您就去看看嘛,不然查您身世这件事一直没进展嘛!” 张雪言摊手,“我又不急。” “那您反正在这也是无聊嘛,就去看看呗!” 张雪言放下酒杯,想了想,“也是……” 说走便走。 两人一路来到李宣居住的揽月斋。 内侍、宫女见到她之后,纷纷行礼退了下去。 不得不说,这东宫的规矩真的是极好的。 半点乌糟事都没有。 就比如她和他们太子并没有感情,甚至都不住一块,但她们对她从来都是恭敬有加,从不背后说人坏话。 就从这点可以看出,李宣的驭下之术有多高。 推开门,满室的酒味瞬间飘出。 太子李宣头发未挽,一身单薄长衫,背靠柱子,坐在地下,脚边几个酒坛东倒西歪的躺着。 那副落寞、失意的模样让张雪言不自觉皱了眉头,突然之间想起曾经的自己。 终年大雪之地,自己也曾那样过。 她慢慢走过去,一直到他面前,与他面对面。 一个落魄的坐着,一个站着。 李宣抬起头看她,她一身白衣如雪,如神明。 他眼眸中有着淡淡的惊艳,但更多的却是几近破碎、需要人来拯救的悲伤。 张雪言沉默无言。 “你怎么了?” 半晌,她才缓缓开口。 语气中的耐心她自己都察觉不到。 李宣低下头去,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思绪。 “你怎么了?”她又问了一遍。 “他说我是没用的废物……” 低沉的声音中带着独有的少年气,让人一听就忍不住想保护。 “他为何这样说?” “他交代我办的事,我没办好。” “什么事?” “日前户部尚书被人秘密举报杀人、贪污,将其收押后,父皇命我彻查,可是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头绪,他便在牢中自尽了。” “那这个户部尚书是谁的人?” “静王的。”他很肯定的回答。 “那举报他的有没有可能是辰王的人?”张雪言按目前的京中形势,问道。 “这件事的背后之人是谁,我们心里都一清二楚,可是没有证据,没有证据便是臆测,便是蓄意陷害。” “辰王这招一石二鸟用得可是炉火纯青……”李宣笑容讽刺。 “你们朝中这些尔虞我诈,算计来、算计去的阴谋我不懂,不过有仇不报,非我作风。” 她狡黠一笑,“既如此,何不依葫芦画瓢,给他来个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什么意思?”李宣懵懵懂懂的看着她。 第十六章有人死了 “你只需告诉我,朝中哪些是辰王李澹的人,哪些又是静王李烨的人。” 李宣想了想,“以六部为例,其户部、兵部、礼部为静王的人;其余刑部、吏部、工部是辰王的人。” “大理寺是静王舅舅坐镇,其母族乃是欧阳大将军府,掌管三十万兵马。” “辰王李澹的母族是乌善部,早年便归顺了南朝,替我们看着边境各国,很得父皇礼遇。” 张雪言一笑,“那还真是各头都有大王旗啊,怪不得那么嚣张,分得真叫一个均匀。” “你未进府前,他们尚且无暇顾我,眼下看我娶了宰相之女,苗头都对准了我,巴不得我明天就被父皇赶出去。” “无妨。”张雪言弯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休息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李宣点头,轻轻嗯了一声,很是乖巧。 ………… 子时。 张雪言一身红裙,立于陈府墙头之上。 静静看着底下寂静无声的宅院。 任由狂风吹起她的长发和裙子。 风雪交加之夜,最适合杀人了。 她衣袖一挥,如幽灵、如鬼魅,落在了刑部尚书——陈远的院子里。 推开门,走进去,床上正睡着一个中年男人。 盖着厚棉被,露出头和脖子。 张雪言毫不犹疑,右手一挥,弯月刀瞬间飞出,围着陈真的脖子一转而过。 很快有极细的血丝从刀口中溢出。 张雪言抬手,弯月刀自空中划过一个半圆后,准确无误的落进她的袖中。 整个过程,不过一呼一吸间。 刀回袖中,她抛下一物,两步便朝屋顶跃去。 之后身影消失在风雪中。 她张雪言是江湖中人人惧怕的魔教教主,生命对她而言,轻如鸿毛。 她从来都不是良善之人。 杀过的人,足以塞满一间屋子。 她可杀人人,人人也可杀她,不过就是看谁厉害而已。 ………… 李宣喝了半夜的酒,第二天醒来仍然是昏昏沉沉的,特别难受。 正准备起身,门突然被大力打开,他看了一眼,是他的侍卫长——彭达。 “怎么了?”他边按脑袋,边问。 “刑部尚书陈远,昨夜死于家中,其尸体旁边还有一块静王府的令牌。” “眼下静王和辰王都进宫去了,看来是有一场恶战。” “什么?”李宣还没有反应过来。 “你是说陈远死了?是静王派人干的?” 彭达点头,“是有这么个意思。” “不是辰王刚办了他的户部吗?此刻应该是报复。” “您就让他们狗咬狗去,鹬蚌相持,渔翁得利,不是正好?” 李宣赶紧起身穿衣,是正好,不过眼下户部、刑部位置空缺,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想方设法将这两个位置牢牢握在手心里。 “去纪府。” 一个时辰后,纪澜以及李宣被皇帝召进了崇明殿。 一踏进殿内,便看见李澹和李烨一个面色铁青,一个涨红着脸。 看来两方已经进行了一番唇枪舌战。 只是不知道战况如何。 两人进来,皇帝让李宣站在一边,开口朝纪澜问,“纪相对于此事有何看法?” 第十七章唇舌大战 纪澜表面平静,内里却将皇帝问他之意反复推敲。 杀人的是静王的人,被杀之人是附庸辰王的刑部尚书。 无论怎么看,和第三方太子都没有关系。 可皇帝却突然将他们召进宫。 将三方势力都混在一起,然后来问他这个太子的丈人? 到底是什么意思? 无数种猜测在他脑海中闪过。 可面上却始终不紧不慢。 他行了一礼,才道,“来的路上听说了一二,确实不甚清楚。” “不过,静王、辰王自小感情深厚,无需为了一个还没有确凿结果的事大伤和气,否则,为难是陛下。” 他这话说得圆融,基本上是等于没说,谁都不得罪,不管皇帝问他所谓何意,都挑不出错来。 可暗地里却又含了挑拨之意。 其中滋味,也只有当事人能领会。 果然,辰王李澹一听见这话,脾气又炸了,“这事已经是一清二楚,哪来的还没有确凿结果?” “难道只有死去之人坐起来,明明确确指认二哥,才能确定是二哥派人害他的吗?” “三弟,我早已说得明明白白,陈大人之死,与我无关。”静王李烨道。 “与你无关?那令牌你怎么解释?你敢说那不是你静王府的东西?” 李烨头疼不已,早就知道他这个三弟是个理不清的,如今一对上,当真如泼妇一般,没完没了。 “你无话可说了是吧。”李澹冷笑,转头对着皇帝便道,“二哥沉默,便是等于默认,还请父皇明查,给陈大人一个公道。” 皇帝朝李烨看去,“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李烨行了一礼,吵了一上午,已经是精疲力尽,“还请父皇明断,儿臣没有做过的事,绝不会承认。” “再者,儿臣与陈大人无冤无仇,绝对不可能半夜派人杀他,还留下一个静王府的令牌,儿臣不会那么蠢。” “二哥就别狡辩了。”李澹道。 “先前你为了筹措赈灾银,下令让三品以上官员必须出资三千两银子。” “可陈大人公正廉洁,家底单薄,屋中又有患病的高堂照顾,拿不出那么多银钱,你便在父皇面前故意参他,陈大人自是不认那些子虚乌有的罪名。” “这一来二去的,你便对他怀恨在心,欲除之而后快。” 李澹分析得头头是道。 “而且,我来时,仵作也说了,陈大人脖子上的伤口,出血极少,从形状判断,应该是一把刃口极薄的刀、且用刀之人武功极高。” “如此这种,证据确凿,二哥还不承认吗?” “什么意思?”皇帝问。 “父皇想必还不知道,静王府中,有一帮武功高强的江湖高手,据儿臣探查,其中有一个刚好是使刀的。” “三弟对我还真是关心啊,连府中有用刀的江湖人都知道。”李烨出言讽刺。 “我劝二哥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故意岔开话题。” “烨儿,你还有何可说的?”皇帝依然朝李烨问。 “父皇,儿臣没有,再问一万遍,都是如此。” “还真是嘴硬。”李澹面露讥笑。 “太子,你怎么看?”皇帝忽然朝一旁的李宣问去。 看着他高深莫测的眼神,李宣心下一惊,父皇不会是怀疑他吧? 第十八章人生无趣 “启禀父皇,儿臣以为此事证据还不足,不如派人详查吧。”他道。 “毕竟,儿臣真的不想因为这件事,惹得兄弟之间互相猜疑。” 皇帝盯着他看了一会,“你真这么想?” “是。”他回答的很诚恳。 “嗯……”皇帝难得对他面露赞许,“还是你这个做兄长的识大体。” “既如此,你觉得派谁去查合适呢?” 皇帝这样问,当然有他的理由。 原本这种事,是大理寺的职责范围,可大理寺卿是静王的舅舅,现在摆明了,皇上想把两方都甩开,让一个干干净净的人去查。 看来暗杀一部尚书这种事,是犯了皇帝的逆鳞。 李宣暗暗一笑。 如此,倒是极合他意。 “启禀父皇,新科进士时任翰林院编修,不如就让他试试吧。” 皇帝想了想,忽而一笑,“如此甚好。” 刑部尚书之死,就如一颗石子丢入朝堂。 看着掀不起多大风浪,但他偏偏要以此作伐,给自己杀出个宽阔大道来。 新科进士——许闲,出身贫寒,如今奉旨查刑部尚书之死,一夜之间成了两党相争的香饽饽。 夜晚,东宫。 李宣推开来仪殿的门,正看见张雪言一身寝衣斜卧于塌上。 见他进来,正抬着眼看他。 李宣嘴唇一抿,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认真打量他这位太子妃。 无论是相貌,还是身材,自然是极好的。 可无论是上京城,还是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可无论见过多少女人,眼前这位,真的不一般。 他总觉得,她身上散发着一股邪气,让人看不透。 “干什么?”张雪言边问边捡了颗葡萄放在嘴里。 她姿态慵懒,穿得单薄,手臂上、肩膀上露着大面积皮肤。 “现在还是寒冬,穿这么少不冷吗?” 李宣走进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张雪言倾身将葡萄皮吐到一旁的盏里,那画面,当真如一副上等的美人图,晃得对面的李宣都愣了两下。 “不冷啊。”她道。 “我来,你好像不惊讶……” “为什么要惊讶,这是你的东宫。”说完,她又吃了颗葡萄。 看着盏里的葡萄皮,李宣笑了笑,“你很喜欢吃葡萄?” “还好吧,因为少嘛。”张雪言回答得漫不经心。 “什么意思?” “南朝不产葡萄,更何况现在是深冬,能肆无忌惮的吃,才符合太子妃的身份,以及我的作风。” 听着她这般高傲的话,李宣眉眼皆染上了笑意,“也是,你好像一直这么张扬,吃得张扬,穿得也张扬……” “人生无趣,自然要活得精彩肆意。” “你觉得人生无趣?”李宣诧异她的想法。 “是啊,人生漫长,而世人多迂腐,循规蹈矩,可不是无趣?”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想法啊,也正因为无趣,所以喜欢给自己找点乐子嘛!”她狡黠一笑。 李宣并不能明白她这话里的意思。 不过,他一直觉得她自在随心,应当是个十分享受生活的人,却不想她竟会觉得“人生无趣”。 这与自己想象中的她,真的大相径庭。 第十九章宠爱入骨? “你有事找我?” 李宣摇了摇头,“就是过来想问问你,刑部尚书之死你知不知道?” 张雪言睁着眼睛,十足的天真,“谁?” 李宣一笑,摇了摇头,“没谁。” 自己也真是想多了,她一个后宅弱女子和一个尚书之死能有什么关系。 那晚的话,也定是宽慰之语吧。 “不过也谢谢你,那晚要不是你安慰,我还不知道要自怨自艾多久。” “无妨,你想通就好。” “嗯……”他站起身,“天色已晚,你早些休息。” 张雪言点点头,“好的!” 这天之后,两人的关系好似突然近了许多。 不仅吃食更加精致,且食材稀少难寻,连衣服、首饰都极近奢华。 甚至连出行的车驾装饰都是用南海珍珠编织而成,颗颗饱满莹润,乃是上品中的上品。 张雪言将这些全部笑纳,且甚为满意。 自此,宫中、市井传言,太子宠爱太子妃入骨,任何人都比不了。 ………… 开春之后,国公夫人举办了一场宴会,广邀京中各名门小姐、公子。 身为太子妃的张雪言自然有帖子,并且准备盛装出席。 诚然,她非常喜欢这种抛头露面的场合。 将最后一朵鲜花插入发间,张雪言满意的照了照镜子。 嗯,不错。 粉白相间曳地裙,配鲜花冠,额头中间还描了一朵白梨花,华丽又清雅。 张雪言很满意。 马车停到宴会门前,拈花托着张雪言的手,端庄优雅的下了马车。 姗姗来迟的来赴宴。 她一出现,满院的人连忙起身来到门口见礼。 张雪言笑着道,“各位无需多礼,我来晚了,实在是抱歉。” 国公夫人忙堆起笑容,“太子妃哪里的话,您能来就是我的荣幸。”说完,忙向前引路,“您上座。” 张雪言也不推辞,任由拈花扶着入了上首。 坐下后,她四周扫了一眼,却是见到了纪如霜、纪如月两人。 纪如月先不说,倒是纪如霜今日的打扮格外温柔淡雅。 “咦,怎么不见宰相夫人?”她状似轻描淡写的问。 国公夫人连忙解释,“说是得了风寒,不便出来呢!” 张雪言意味深长一笑,“哦,原来如此。” 落座之后,被她中途打断的才艺表演继续。 一场美轮美奂的舞蹈过后,纪如霜站起了身。 看着场中摆出的古琴,看来是要弹奏一曲了。 “纪二小姐的琴艺在上京名门中是数一数二的佼佼者,今日我们要饱耳福了。”国公夫人道。 张雪言挑了挑眉,看向场中。 曲调一出来,果然众人皆醉。 她一首长相思弹得悠扬婉转,情意绵绵,把曲中的相思之意展现得高尚美好,令人心动向往。 曲毕,在场之人皆忍不住鼓掌。 国公夫人更是忍不住感叹,“这位可真是难得的才女啊!” 说完又朝张雪言奉承道,“纪家三位小姐,个个都是翘楚,纪相当真是好福气。” “太子来了!” 人群中突然有人喊。 所有人朝门口看去。 只见梨树下,站着一位身穿蓝衫的翩翩公子,他眉眼如画,气质出尘,可不正是当朝太子——李宣。 第二十章太子心爱之人是她 “是来找您的吧?”国公夫人对着张雪言了然一笑,之后起身相迎。 还真不是。 她暗暗朝人群中的纪如霜看去,只见她白皙的脸上飞起一片红霞。 好个眉目传情。 李宣过来坐到她旁边,期间有不少世家公子过来敬酒。 太子的到来,令宴会更加热闹。 酒过三巡,李宣似乎有了些醉意。 “要不要到前面去吹吹风,醒醒酒?”张雪言突然道。 李宣一笑,“还是太子妃了解我,正有此意。” 说完便起了身。 “要不要我派人带您去?”国公夫人问。 不待李宣答,张雪言便道,“不用了,他醒酒,一贯不喜人陪着。” “是、是、是。”国公夫人连忙表示明白。 看着李宣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张雪言红唇一勾。 她可不正是了解他? 明明看见纪如霜已经离席往花园而去,这边敬酒的人却络绎不绝,想必心里着急死了吧。 作为他的太子妃,当然要为他分忧。 “霜儿……” 花园深处,李宣一把抱住了那个让他日想夜想的倩影。 “太子不是和太子妃琴瑟和鸣吗?如今又巴巴过来找我干什么?” 纪如霜脸上挂着两行泪水。 “不是的!”李宣将她掰过来,面对自己。 “她帮了我一些,在宫里也不曾做错事,我理应善待她。” “不过,我自始至终爱的只有你一个,你不明白吗?” 纪如霜哭得伤心,“我知道,可是我就是妒忌啊,妒忌她是你的太子妃,妒忌她能得到你。” 李宣一笑,“傻瓜。” “她没有得到我,我的身、我的心,都是你的。” “真的?”纪如霜眼睛哭得红红的,我见犹怜。 “真的。”李宣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寒山寺外我对你一见钟情,自此心里再也装不下别人。” 纪如霜终于止住了哭泣,含泪一笑。 李宣怜惜地替她擦去泪水,“你放心,将来我定要娶你。” “那她呢?” “我这太子之路多磨难、艰险,她一直陪伴在旁,民间也说“糟糠之妻不下堂”,所以……” “我明白……”纪如霜打断他的话,“你是有责任、担当之人,这才是值得我爱的男人。” “霜儿,谢谢你!”李宣将她拥入怀中,“你放心,无论如何我爱的人只有你一个。” 纪如霜轻轻点头,“嗯……” 远处,张雪言和拈花静静看着这一幕。 “为心爱之人守心、守身,还挺浪漫的……”拈花痴痴道。 张雪言撇撇嘴,自言自语,“还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 “对了。”李宣突然想起一事,“年前你和我说,你喜欢上了别人,是不是故意气我?” “是啊,谁让你娶别人,我小小气你一下有何不可?”纪如霜道。 “再者,那天你们回门,不是也气回来了吗?故意在我面前演那一出……” “你啊……”李宣又气又无可奈何,“以后可不许这样了啊,我会伤心的。” 纪如霜乖巧点头,“我知道了!” 第二十一章黄雀在后1 回来的马车上,李宣心情极好。 果然啊,有爱情滋润,就是春风得意。 “刑部尚书一事,查得怎么样?”张雪言忽然问。 李宣愣了一下,随后别有深意道,“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 兵部尚书之子生辰,在如意楼大摆宴席,与其交好的静王李烨自然也在。 宴闭,所有人都喝得东倒西歪,摇摇晃晃从如意楼内出来。 静王李烨刚准备上马车,一个黑衣人突然从暗处窜了出来,正跪在他马车旁边。 李烨吓了一跳,侍卫拔刀刚准备将其捉拿时,他却认出了所跪之人。 “韩旭?” “是我。”那黑衣人跪在地上,表情有些害怕。 “你怎么在这?不是回燕州了吗?” “求求您救救我吧!”他突然拉住李烨的衣摆,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死也不放手。 “怎么回事?”李烨觉得蹊跷。 “有人要杀我。” “杀你?”李烨又惊又疑,“谁要杀你。” “许闲。” “许闲?”李烨愣在原地,脑袋一时转不过来。 “他……他为何要杀你?” “不……”他按着脑袋,总算理清一丝头绪,“你犯了什么事?” “他只是一介翰林院编修,有何权利杀你?”他看着黑衣人,思路渐渐清晰,也渐渐嗅到了不对劲的气息。 他朝街道两旁看了看,没人,“你先上马车,有话回府再说。” “来不及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李烨有些怒了,“大晚上拦着本王的车马,说些似是而非的话,你说,你受谁指使,到底意欲何为?” “殿下,您指使我杀刑部尚书一事,败露了。”黑衣人突然道。 “我何时指使你杀刑部尚书了?”李烨一怒,慌忙朝四周看了看。 阴谋,都是阴谋。 他连忙示意让侍卫将黑衣人带走。 哪知那黑衣人力气极大,他大喊道,“殿下,眼下许闲已经收集了您害刑部尚书的证据,并且满城搜捕我,您一定要救救我,不能过河拆桥啊。” “给我堵住他的嘴。”李烨下令。 “静王殿下要干什么?杀人灭口吗?” 突然一旁的拐角处,有一队人走了出来。 为首的正是日前才一起吃过饭的许闲。 “许闲,你究竟想干什么?” “下官只不过在依照陛下旨意,捉拿杀害刑部尚书之人。” “是嘛,那就不打扰了,先行告辞。”说完静王便要准备带黑衣人离开。 “殿下。” 许闲拦住去路。 “下官要捉拿之人,正是您侍卫所扣的黑衣人。” “是吗?”李烨定定看着他,大有你有种就再说一遍的架势。 许闲毫不畏惧,一脸正气,“此人名叫韩旭,燕州人士,是一个无正当职业的江湖人,一年前来到上京,之后得您赏识,留在了王府。” “其武功上等,暗地里可帮您做了不少事啊。” “据下官所查,半年前的锦州知府被杀案,泉州土地买卖案,押送赈灾银,却半路被截等等,都是他做的吧?” “哦,对了,还有如今的刑部尚书被杀,也是听了您的吩咐吧……” “你都在胡说什么?”李烨自然不认。 “下官可没胡说,他自己都招了。”他指了指黑衣人,“天刚黑时,趁下官不备,打伤官兵逃跑,下官一路追击至此,刚好听见你们的对话。”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殿下还想抵赖不成?” 第二十二章黄雀在后2 “我为什么要杀刑部尚书?”李烨反问。 “至于为什么,您还是留着说给陛下听吧。” 许闲一声令下。 “带走。” 养居殿内,皇帝刚躺下,却听内监来报后,又不得不起身。 穿戴整齐后,来到殿前,看了看殿上几人,尤其是静王李烨。 “说吧。” “启禀陛下。”许闲率先行礼启奏。 “微臣已将杀害刑部尚书的凶手捉拿归案,还请陛下示下。” “哦?”皇帝朝下面被绑住的黑衣人看去,“是他?” “正是。” “此人名叫韩旭,客居在静王府中。” 说着,许闲将一沓单子呈上。 “这里是他杀害刑部尚书的证词,以及他这一年为静王殿下所做之事的所有证据。” 皇帝身边的内监将单子拿了上去。 皇帝一一翻看。 “陛下,只因刑部之前关押的一个犯人,正是半年前锦州知府被杀一案的重要证人,静王派韩旭准备在刑部大牢将其暗杀。” “可是却被陈大人发觉,之后静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让韩旭半夜潜进其府邸,杀了陈大人。” “这完全是子虚乌有。”李烨反驳,“还请父皇相信儿臣,儿臣绝对不会这么做。” “殿下敢说锦州知府被害一案和您没关系?敢说刑部大牢没有关押那个重要证人?没有派韩旭大牢暗杀?” 许闲一连三问。 凌厉气势逼问得李烨哑口无言。 这些是他做的,可是刑部尚书之死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他再肆无忌惮,也不会在父皇眼皮底下杀一部尚书,这何其愚蠢? 并且还好死不死的留下一块令牌?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是派韩旭入刑部大牢准备杀那个证人。 可是没有成功。 之后刑部尚书莫名死了,他事觉蹊跷,便连夜让韩旭回燕州去。 可是现在,韩旭却突然出现在上京,并且说受他指使杀刑部尚书的。 这就是一个阴谋,彻头彻尾的阴谋。 一定是三弟。 韩旭一定是被他收买了。 可是自己现在却没有证据,连身都脱不开。 被这样的人反咬一口,当真是百口莫辩。 皇帝看完单子,视线在黑衣人和李烨之间来回扫视。 “你说是静王派你杀刑部尚书的?”他问向黑衣人。 “是。” “过程说说看。” “就……他就说,担心姓陈的知道那个证人和他的关系,之后就派我到大牢中刺杀,可是却被姓陈的发觉了,加派了守卫。” “我没有得逞。” “之后,他又怕姓陈的已经查到些什么,未免事情败露,干脆让我将姓陈的也杀了,免除后患。” “兵器比对过了吗?”皇帝朝许闲问。 “回陛下,已经比对过了,确凿无疑。” “那先前辰王所说的那个使刀的江湖人,不是他?” “不是他,微臣当天就派人查过那个江湖人,刃口宽度不同。” 皇帝点头,又朝黑衣人看去,“既然你一直为静王做事,这次又为何选择说出来呢?” “朕一直听说,江湖人侠胆柔肠,最是守诺,你倒不同……” “江湖人也是人,也是血肉之躯,怕死很正常。” “是吗?既然如此,你知不知道杀害刑部尚书,如今又指认静王,已经是死路一条?” “你既然怕死,如今却又不顾这些了?” 第二十三章黄雀在后3 那黑衣人愣了一下,之后才道,“反正指认不指认都要死,何不在死之前将所有秘密都说出来,也算给死去之人一个公道,就当赎罪了。” “父皇,儿臣听闻已将杀害陈大人的凶手捉拿归案,儿臣特地赶来一观,还请父皇应允。” 殿外,辰王李澹突然走了进来。 皇帝眼睛眯了眯,“哦?这么晚了,你消息倒快。” 李澹走近,行了一礼,“儿臣时刻关注该案动向,想为父皇分忧。” “因此一听说许大人进宫后,便连忙赶来。” “那看来还是澹儿孝心佳啊。”皇帝意有所指。 明知道皇帝的话有言外之意,可李澹也没有深究。 眼下将李烨的罪名坐实,踩死,才是重中之重。 “你来得甚是时候。”皇帝道。 随后眼神一变,看向那黑衣人,“来人,把他给朕拖出去,就地处决。” 这命令来得太快,众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还未判罪,怎么就先处决了? 这实在不符合章程。 “父……父皇……”李澹犹犹豫豫开口。 “怎么了?澹儿可是有话要说?”皇帝定定瞧着他。 李澹被那眼神吓得咽了咽口水,可是不管怎么样,他都必须要说,“凶手已经指认幕后之人,父……父皇不打算严惩二哥吗?” “澹儿急什么。” 很快有侍卫上前,架着韩旭便拖了下去。 却在经过李澹时,突然拽住他的胳膊,痛哭流涕,“我不想死,殿下,救救我……救救我……” 李澹当即甩开他的手,“你莫不是害怕得慌了神,认错人了?”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所有人都眼神一变。 韩旭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脱开侍卫的手,跪在李澹面前,抱着他的腿,死都不松开,嘴里直念叨,“救救我……救救我……” 他一个七尺男儿,哭成这样,沦落至此,也当真是可怜又可笑。 众人看着这一幕,纷纷品出了些别的意思。 李澹佯装淡定。 可任由侍卫怎么拉扯,那韩旭就像粘在他身上一样,怎么弄都弄不开。 李烨看着,笑出了声,“这当真是有意思,临死,他竟然去求你……” “救救我……救救我……”韩旭仍在念叨。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扒拉我干什么?”李澹拼了命的朝韩旭使眼色,“静王在那边,你不想死,该去求他。” “辰王殿下,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说过,不会让我死的……” “你说过,只要我指认静王,你就不会让我死的……” 韩旭哭得昏天黑地、不能自已,趴在李澹身上喃喃自语,像得了失心疯一般。 “你说什么?”李澹使出全力,将他一脚踢开。 韩旭顿时被踢出两丈远,趴在地上,像一只被遗弃的狗。 “你胡说些什么。”李澹瞪着他。 “好啊,原来是三弟贼喊捉贼、栽赃陷害。”李烨当即来了精神,兴奋不已,“父皇,还请您明查,还儿臣清白。” “将他拖上来。”皇帝道。 侍卫得到命令,将韩旭拖上前,狠狠往地上一抛。 他一声闷哼,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第二十四章黄雀在后4 “朕问你,为何要辰王救你?” “父皇,他就是被吓疯了……”李澹赶紧道。 “三弟,父皇没有问你,你急什么?”李烨出言警告。 “我……我不知道……”韩旭浑浑噩噩的。 “皇上问你话,本王劝你还是老实交代,不然拖出去斩首,灭九族。”李烨怒视着他。 韩旭似乎被吓到了,慌忙爬起来磕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不要杀我,一切都是辰王逼我的,都是他逼的……” 他又哭起来,甚至害怕到颤抖。 “他说,我要不按照他的话说,就杀了我娘,杀了我妹妹。” “我没办法,真的没办法……” “他让你做什么,说清楚。”李烨大声问。 “他让我杀陈大人,并且故意将静王府的令牌放在那,之后故意让人抓到,就说是静王指使的。” “我开始不愿意干,可他就拿我家人威胁我。” “还说已经知道我之前帮静王殿下做的那些事,要是我不同意,就将那些证据交给大理寺。” “说那些证据要不要得了静王的命他不知道,反正我是必死无疑。” “如果我答应帮他指认静王,不仅不动我家人,给她们一大笔银钱,还会保我性命无虞。” “好个栽赃嫁祸啊,三弟为了对付我,当真费尽心思。”李烨看向李澹,真想给他鼓掌。 “怪不得将我府中之人查得清清楚楚,了如指掌,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我没有。”李澹急了,“我怎么可能杀刑部尚书?” “以小博大啊!”李烨替他解释,“以刑部尚书一个人的命,将我拉下水,不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吗?” “按他所说,我既已掌握你的罪证,直接呈给父皇就好,何必多此一举陷害你?” “谁知道你所谓的掌握罪证是真是假?” “你……” 李澹被怼得无话可说。 “你说是辰王指使你陷害静王的,可有证据?”皇帝问。 “有。” 韩旭哆哆嗦嗦从衣服里掏出一块玉佩。 “这是他当日给我的,以此证明他绝不会食言。” 皇帝看着那熟悉的玉佩,一下变了眼神。 当即拿起一块砚台,就朝李澹砸去,“畜生。” 李澹不敢躲,慌忙跪下,“父皇,儿臣没有,儿臣的玉佩前几天就丢了,府中之人皆可作证啊。” 李烨冷冷一笑,“你府中之人,如何替你作证?” “你也是!” 皇帝指向李烨。 “你也不是个省心的。” 他拿过那沓罪证朝他抛去,“这上面除了这件事,哪一件冤枉了你?” “父皇……” 李烨也赶紧跪下去。 皇帝捏了捏眉心,头疼不已。 殿中一时安静下来。 李烨、李澹两人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生怕再惹怒他们这位父皇。 “陛下,微臣办事不力,竟差点冤枉静王,还请陛下降罪。”一直未发一言的许闲突然站出来请罪。 皇帝睁开眼睛,道,“你办事妥帖,何罪之有。” “怪也只怪有些人太过心狠手辣,竟用一条活生生的人命,陷害自己的兄长,当真令人发指。” “这样的人再留在上京,朕都睡不安稳。” 第二十五章结束 说到这,他略微停顿了一下。 “发配蜀地吧,至死不能回京。” “父皇……” 李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发配蜀地? 那不是就意味着,从此与皇位无缘? 那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岂不都是一场空? “父皇,儿臣真的冤枉,真的冤枉啊……” 皇帝已经不想再听他继续说,“下去吧。” “父皇……” “下去。”不容置疑的语气。 皇帝身旁的内监赶紧给侍卫使了使眼色。 侍卫心领神会。 当即带着李澹出了养居殿。 殿里一下安静下来。 皇帝朝李烨看去,良久才道,“你回府自省去吧,没有朕的命令,不准出来。” 李烨总算松了口气,忙道,“谢父皇。” “下去吧。”皇帝声音疲惫。 李烨连忙起身离开。 一场大战,终于落幕。 ………… 东宫,来仪殿。 张雪言正吩咐内监、侍女们将花按照她指定的位置摆放。 开春了,万物复苏,她也要行动起来了。 李宣一进来便看见满院的人,忙得不亦乐乎。 成千上万的花堆在殿前广场上,来来往往的宫人正在往里边搬。 也亏得他这地方大,不然非得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你在干嘛?” 他朝正指挥众人的张雪言问。 “你这东宫太严肃了,我给你重新布置布置。” “用这么多花?” “是啊,我最喜欢花了。” “要是每天从花朵制成的床上醒来,那一天的心情都会很好。” “好吧,你喜欢就好。” “你放心。”张雪言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止来仪殿,到时候全东宫上下都布置上。” “花我已经让人都运过来了,有一些还在路上,这一个月也都陆陆续续会到,到时候你也能每天在花丛之中醒来。” 李宣尴尬一笑,“是嘛。” “你开心就好。” “对了,你事进行得怎么样?”张雪言问。 “刑部尚书和户部尚书都换上了我的人,这次多亏了老太师。” “当然,最重要是因为娶了你。”李宣一笑。 张雪言不解,“怎么说?” “想必你也知道,文人多傲骨,认死理,甚至可以说是油盐不进。” “这次要不是老太师帮忙,那许闲不会听我的,还有继任刑部、户部尚书两职的人选,也都是老太师亲自挑的,人品都信得过。” “哦,这样啊……” “老太师帮我,也都是因为亲外甥女嫁到了东宫!” 张雪言心下一笑,怪不得纪澜那老东西瞒着所有人,也要找她来。 “你在想什么?”李宣看着她若有所思的眼神问道。 “没什么。” 张雪言言语淡淡,转身继续指示众人搬花。 又是这种猜不透的感觉。 他好像从来都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李宣突然有些烦躁。 “你还站这干什么?” 张雪言莫名其妙看着他。 “哦……”李宣反应过来,“这就走了。” “去吧。” ………… 纪府书房。 “这次想不到会这么顺利。” 纪尘满脸喜色。 “也多亏殿下计策好,一石二鸟,直接除了辰王李澹。” “听说贵妃在养居殿外跪了三天,都没有让陛下回心转意,收回成命呢。” 第二十六章被花海包围 “陛下当然不会收回成命。”纪澜目光深沉。 “为什么?”纪尘疑惑,“其实,这次陛下把辰王发配蜀地的旨意,有些意料之外了,您不觉得奇怪吗?陛下明明那么宠爱辰王和贵妃。” “当然不奇怪。”纪澜一副如他所料的神情,“你忘了,那贵妃身后是何人?” 纪尘一下反应过来,“是乌善部。对,陛下怎么可能让一个有着乌善部血统的人坐上那个位置。” 纪澜继续道,“他只要好好的,甚至不把事情摆到明面上来,陛下自然会让他当一个富贵闲散王爷,以此来维系与乌善部的友好。” “可他这些年不仅拉帮结派,现在还对陛下最看重的静王起了杀心,你说陛下怒不怒?” “要不是他母妃是乌善部人,早不知死了几次了。” “您说陛下最看重的是静王?”纪尘问。 “对。”纪澜表情隐晦莫测,“即使他已经立了太子。” “为什么?” “因为静王最像当年的他。” 纪尘了然,“那怪不得只罚了闭门思过。” 纪澜一叹,“太子这位置坐得摇摇晃晃,还有很长一条路要走啊。” 纪尘自言自语,“只是……杀了刑部尚书的人到底是谁呢?” “要不是突然出现这事,我们也安排不出这个计划。” “当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冥冥之中帮了我们。” 纪澜在一旁听着,心里隐隐约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 这日,李宣刚从崇明殿出来。 一下午都在商量事情,有些疲累。 哪知刚踏进东宫,一见里面的布置,一阵恍惚,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再三确定后,才踏进东宫宫门。 只见满宫上上下下,只要看得见的地方,全都是花,连檐下、廊下、都挂满了。 “这……” 他语言有些打结。 “这是……” 他站在宫殿中央,被花海包围。 触手便是一朵海棠,抬眼就是玉兰。 他表情第一次有些不受控制,当真是……当真是神奇…… “这都是太子妃的杰作。”侍卫长彭达适时过来给他解惑,但表情似乎有些幸灾乐祸。 “您去里面看看吧,您的揽月斋已经被各种月季塞满了,不过您还别说,是挺好看的。” 李宣提着颗颤抖的心,一路来到揽月斋。 路上她已经见识到了他这位太子妃的能力,当真是……当真是满宫上下只剩侍卫身上没插花了。 就连那小宫女头上都别着鲜花,也不怕引来蜜蜂蛰脸。 终于到达揽月斋的门口。 他一时竟还没有勇气进去。 罢了,总归是自己当初同意了的。 如此一想,干脆心一横推开大门。 只见里面或摆放、或挂、或栽种着各种品种的月季。 却一点都不夸张,竟是如此浓妆淡抹总相宜。 原先揽月斋布置得素雅,颜色大多是水绿、铜绿,看久了难免觉得有些寡淡。 可如今加上艳丽而又不俗气的月季,便是相得益彰,看得人越发新奇、喜欢。 “怎么样,不错吧?” 张雪言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李宣转身看去,只见月季从中,阳光之下,她一身白裙,正微微笑着。 微风吹过,荡起她的袖子和衣摆,美好得不似凡人。 李宣有那么一瞬间的悸动,但很快恢复过来,“你怎么在这?” 第二十七章别具一格的布置 “怎么样,喜欢吗?” 张雪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李宣点点头,“很喜欢。” “你原先的布置虽然素雅,但看久了有些闷,所以我拿月季调和调和。”张雪言道。 “不过你放心,这院子里的所有东西我都没碰过,你原先怎么摆的,现在还是怎么摆。” 不解她为何着重解释一番,难道…… 脑海中一晃而过的念头随即被他否定。 他和霜儿的事,她不可能知道。 “谢谢……”他笑了笑。 “要不要参观我的来仪殿?”张雪言发出邀请。 李宣有些意外,但还是道,“好。” 两人走在前往来仪殿的路上。 “你……怎么那么喜欢花呢?”李宣问。 “哪有那么多原因呢?就是看着喜欢,能让我高兴啊。” 李宣嘴唇抿了抿,“我和你相识时间虽然不长,但我觉得,你好像总是这么随意,仿佛对这世间事都那么淡然,没有很喜欢,也没有很讨厌。” 张雪言笑了笑,“我和你相识不长吗?你以前去纪府没见过我?” “当然见过。” “还记得第一次受纪相邀请,你在席间弹奏了一曲遥望,琴音雅致,听得出来琴艺非常好。” “纪相总夸你,说你是他最得意的女儿。” “当然,我也看得出来,无论是吃穿用度,还是琴棋书画,都比你的两个妹妹精致些、强些。” “哦?是吗?”张雪言反问。 李宣点头,“后来几次去纪府,你穿得料子、戴得首饰,都比你妹妹的名贵。” “纪相也只有说起你时,我才觉得他是一个父亲,而不是万人之上的一朝宰相。” 说到着,他微微一叹,“听说是纪相与你母亲相识于微时,想必感情真挚、单纯,所以对你倾注的感情更多些。” 张雪言没有答他。 “到了!” 她看着来仪殿前几个大字。 “走吧,风格和揽月斋的不一样。” “好。”李宣一笑,负手入殿中。 一进来便是夺目的玫瑰。 然后是栽种的凤凰花树。 满墙的凌霄延伸在来仪殿四周。 花朵颜色浓郁,在深沉、幽静的暗色空间里,更显神秘、馥郁。 是她的风格。 “很好看。”他由衷道。 进到屋里,也是各种颜色明丽的花朵,塌上、桌椅、窗子、柜子等等,都摆放着鲜花。 张雪言一身白衣走在其间,仿佛身上都染上了馥郁气息,整个人变得沉郁起来。 好像和他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李宣坐下,碰了碰桌上的花朵,神情若有所思。 张雪言朝他看去,只见他的脸一半藏在阴影里,一半沐在阳光中,并不十分真切。 “对了。” 他突然开口。 “今日父皇跟我说,二弟病了,让我明日去探望探望,你同我一起去吧。” “好。”张雪言点头。 李宣起身,“那我就回揽月斋了,今日和父皇议了许久事,有些累了。” “好,去吧。” ………… 第二天,李宣和张雪言在大门口汇合。 今日她穿了一身紫色裙装,头发半盘,中间斜插着一支流苏发钗,简单又精致。 不得不说,每次见她出场,都是赏心悦目。 第二十八章探望静王 李宣扶着她上了马车。 到达静王府后,马车停稳。 他率先下去,之后伸出手,看向张雪言,“来吧!” 只见他微微仰着头,嘴角含笑,眉眼温柔,就像烦闷时吹过的微风。 干净而纯真,真挚到动容。 能被这样的男子放在心里,真的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吧! 张雪言想。 见她没有动作,李宣抬了抬眉,示意她把手放过去。 他身形倾长,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伸在她面前。 当真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像是一副温柔了岁月的画。 张雪言缓缓将手伸过去。 李宣一笑,小心翼翼扶着她走下来。 待来到门口,张雪言眼神突然变了变, “怎么了?”李宣问。 张雪言神色很快恢复如常,摇了摇头,“没什么。” 老管家已经恭候多时。 见他们过来,连忙向前引路,“太子殿下、太子妃请!” “二弟的病好些了吗?太医怎么说?” 老管家连忙回答,“说是风寒,没有大碍,已经好多了,劳烦太子殿下跑一趟。” “静王殿下得知您来,很高兴呢!” 老管家的话滴水不漏。 一路来到主院,果然闻到了一股药味。 推开门,静王李烨半坐在床上,一脸虚弱的模样。 见到李宣、张雪言两人,咳嗽了两声,“大哥、大嫂!” 李宣走到床边,眉眼关切,“脸色怎么如此不好?” “无妨,大哥,已经吃了药,说是过几日便好!” 李宣仔细给他压了压被角,“虽是如此,今后也该注意些。” 李烨虚弱一笑,“是,多谢大哥关心。” 张雪言在一旁看着,这画面,当真是兄友弟恭。 “父皇也挂念你,说是等你病好了,就进宫去。” “替我谢谢父皇,儿臣让他担忧了。”李烨满眼愧疚。 “说起来,现如今,三弟应该快到蜀地了吧?他自小心思重,原以为长大了能好些,没想到竟干这样糊涂的事。” 李烨淡淡一笑,“他去蜀地也好。” “是啊,远离朝廷是非,正好。” “还记得小时候,你和他性子调皮,却非常喜欢吃我母后做的桂花酥,每次闯了祸,挨了骂,嚎啕大哭时,只要我拿桂花酥过去,你们就能破涕为笑。” 李烨垂眸,遮住眼底的一丝怀恋。 前皇后确实非常好,对待他们从不厚此薄彼。 记忆中,她脸上总是挂着温和的笑容。 小时候他们兄弟三人的感情还不错,但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他却不记得了。 只知道,自前皇后薨逝后,他的母后和贵妃便很少来往,再也不像以前同桌而食,闲话家常。 渐渐的,两宫便开始疏远,直到水火不容。 他母后说过的一句话,他永远记得,帝王之家,没有兄友弟恭,只有无尽的算计,一将功成万骨枯。 “大哥。” “嗯?” “人是要往前看的,你总想以前干什么。” 李烨平静的话语中,带着无尽的凉意。 李宣的眼神彻底暗淡下去,“还是三弟说得对,父皇也总说我,太过优柔寡断。” “看来我以后,定要改掉这个坏毛病。” 第二十九章震撼的对话 从静王府出来,天色已经不早。 马车上,张雪言见李宣脸色不是很好。 也许他心里始终藏着一份亲情,可今日李烨的话,让他彻底清醒。 “难过吗?”她问。 “嗯?”李宣看向她,“为何难过?” “身在帝王家,你应该明白,当你想要争那把椅子,坐上那至高之位时,你的兄弟就是你的敌人。” “夺嫡,在历朝历代,屡见不鲜。” “我知道。”李宣一声苦笑。 “其实不只帝王家,身而为人,只要有欲望,便会有不忿,便会有不满,就会有争夺。” “因为人的欲望,总是得不到满足的。” “江湖中,普通人,为了地位,为了更上乘的功法,也或许只为了一件衣裳,一碗吃食……” “人总是矛盾的、复杂的,一面善良,可能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面却又觉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干着杀人越货的买卖。” 张雪言的话残酷而又现实,一字一句砸在李宣的心头。 “有时候善良是一种美好的品质,有时候却又是杀死自己的一把刀。” “那难道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就要丧尽天良,泯灭人性吗?”李宣质问。 “当然不是。”张雪言回答的铿锵有力。 “一味的杀人、害人,自有天收,可盲目善良,便是害人害己。” “你必须要有保护身边之人的能力,也要有屠灭所有敌人的魄力与勇气。” “你要见过山川河流、朝霞暮晓、春花秋月之美,也要明白黑暗处有狼、有虎豹,正在虎视眈眈,伺机而动。” 一语惊醒梦中人,李宣的眼神顿时明亮起来。 是啊,人不是非黑即白的…… 她的这番话,让他震撼不已。 可震撼过后,便是深深的疑惑,她一个闺阁女子,为何能说出这些? 即使身为宰相之女,眼界开阔些,可这些话非得历经千帆之人,才有所领悟。 李宣朝张雪言看去,只见她眉眼舒朗,神色之中可见自由天地。 她性情疏阔放达,不受礼法或世俗之见的束缚, 他从未见过的身、心皆自由的人。 她仿佛是广阔天地间、纵横驰骋的马,也如自在随心的风,到过最高的山,去过最远的海,见过最美的湖泊。 那般自由,那般令人向往。 李宣的心是震撼的。 从未有人给过他这种感觉,即使是他崇拜的父皇。 在她的眼神中,他可以看见,她从不属于任何人,她只属于她自己,忠于她自己。 坐在她身旁,他竟是如此渺小。 “要是现在有人要杀李烨,你会怎么办?”张雪言突然问。 李宣收起思绪,认真回答,“我会阻止。” “为什么?” “时机不对。” “眼下二弟刚出事,三弟发配蜀地,纵观如今的上京,要是二弟遭遇刺杀,你说父皇最怀疑谁?” “我这太子之位本来就是靠嫡长子这个身份坐上去的,父皇一直对我不满意。” “他看好二弟,要是二弟出了事,他第一个调查的就是我。” “要是在这关键时刻,二弟那边的人做些手脚,那我就得给他挪地方了。” 张雪言点头,“我明白了。” 第三十章雁荡山伏击 “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没事,就是有些好奇。” ………… 回到来仪殿,张雪言唤来拈花。 “从今日起,你去静王府前守着,有任何问题过来禀报。” “静王府?”拈花不解她何意。 张雪言点头,“今日去那,发现府前四周有人盯梢,你去看看,到底是何人,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是。” 拈花领命而去。 这个时候盯梢静王府,定是来者不善了。 三天后,拈花有了消息,“是宫里萧贵妃的人。” “是她。”张雪言表情没有太多意外。 “是。盯梢的有两批人,轮班制,十二个时辰不错眼的盯着,直到今日下午从静王府出来一位太医,为首的才进宫禀报,我一路跟着,看着他进了长春宫。” “看来,这位萧贵妃是要给她儿子报仇,让李烨吃吃苦头了。”张雪言嗤笑。 “那您打算怎么办?”拈花问。 “李宣说得没错,眼下李烨还不能出事,我身为太子妃,自然要免除东宫这场祸事。” “你盯着那边动向,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出手了。” “好。” 事情果然如张雪言所料,李烨风寒痊愈后,第二天便进了宫,皇帝派他去西郊大营巡视,这刚好给了萧贵妃可乘之机。 从西郊大营回城要经过雁荡山,此山植被茂盛,地势险要,是绝佳的伏击之地。 而拈花这边也得到消息,立马禀报给了张雪言。 两天后的清晨,张雪言带着拈花出东宫,一路直奔雁荡山。 密林深处,十来个黑衣人隐了身形,正全神贯注等待李烨的人马经过。 殊不知杀神正站在他们身后。 张雪言冷冷一笑,“走,该我们出场了!” 话落,衣袖一拂,就朝前方黑衣人隐身的方向飞去。 直到她像幽灵鬼魅一样落到一颗大树上,黑衣人才听见声响,反应过来。 他们迅速聚拢,举着刀,满脸杀意的盯着前方站在大树之上的张雪言。 此刻天空突然阴沉下来,张雪言一身黑衣,就像地狱中俯视小鬼的阎王。 “是敌是友?”黑衣人中为首的开始问话。 张雪言满面春风,“要你命的人,你说呢?”话音落下,她衣袖一挥,弯月刀抛出。 弯月刀在空中极速划过一个半圆,瞬间要了三个人的命,直到他们倒地,脖子上才流出一丝血液。 “是你?你才是杀了刑部尚书的人?”为首的黑衣人大惊。 他认识这个伤口,辰王之前让他们去查过,却不成想就是眼前这个女人。 “你到底是谁?为谁做事?” “唉,你们怎么知道这个了!”张雪言站在高处,神情就像在逛自家的花园。 这时,她抬起右手看了看,突然翻手一绕,本来无物的掌中突然浮现出数根悬针,直直浮在离她掌中一尺的半空中。 那为首者睁着惊恐的大眼,直愣愣的看着那悬针朝他们射来。 他立即横刀一挡。 可这时弯月刀又朝他这边转了过来,他当即弯腰闪避,迅速退到一旁,帮同伴阻挡悬针的攻击。 第三十一章寒山寺 拈花闪身出现在黑衣人中,她的武器是一根萃了毒的齿痕短鞭,打到谁的身上就是一条血痕,毒再经过血液流进全身,当场封喉。 为首的黑衣人看着同伴一个个残忍死去,不由得红了眼眶。 他们是跟着萧贵妃一路来到南朝,背井离乡,相互依存,如今却只剩他一个了。 悲痛之下,他举刀就朝拈花的后背砍去,可刚出手,便被张雪言一掌拍出两丈远。 他倒在地上,口吐鲜血,拼着最后一口气将手中的刀朝张雪言抛去,接着身形一闪,朝山下跃去。 等张雪言和拈花追到山下时,他的身影已消失在雁荡山南边。 张雪言看了看,“那是哪里?” “是寒山寺方向。”拈花回答。 “走,进寺。” 寒山寺是南朝最有名的古寺之一,在前朝便是皇寺,接待过不少皇子、公主。 到了如今,更是无数善男信女,求神拜佛之地。 “霜儿,小心。” 李宣小心翼翼牵着纪如霜的手,在一处廊下避雨。 “殿下带伞了吗?” 李宣歉意摇头,“出来的时候晴空万里,却不成想突然变天,下起雨来。” 他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只怕一时半刻不会停。 “无妨!”纪如霜温柔一笑,“殿下不觉得此刻的寒山寺更显诗情画意、烟雨朦胧吗?” 经她这样一说,李宣朝蒙蒙细雨中的古寺看去,眼到之处皆是一片水雾朦胧,仿佛到了江南。 “嗯,当真如此!” 他看得欣喜,当即将纪如霜搂入怀中,“还是我的霜儿厉害,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 说完,看到细雨中有人卖伞,便道,“你在此处等我,说好了今日陪你逛古寺的,怎可食言。” 纪如霜看着他步入雨中,细雨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衫,平添一身多情。 就像一个拼尽全力只为博心上人一笑的痴情人。 她早已认定,此生非他不嫁的男人。 寒山寺梨花树下一见钟情,多么浪漫的开始。 他怜惜她不受父亲重视的委屈,欣赏她一身才气,更懂她身心之下的傲骨。 诚然,她爱他的所有。 即使他不得不娶自己的长姐。 她坚信,她会成为他的妻子。 等一切尘埃落定,等再也无人威胁他的太子之位。 那时,她便能回到他身边,与他共看山河风光。 “在想什么呢?” 李宣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思绪。 等她回过神,他已经撑着伞,站在了她的身旁。 纪如霜温柔一笑,轻声道,“没什么。走,我们去看看梨花树。” 李宣牵起她的手,“好,你说去哪,我们就去哪。” 两人牵着手,共同步入雨中,就像已携手共同走过数个春秋的平常夫妻。 他给她讲笑话,讲过往,讲抱负,讲他们共同的未来。 纪如霜眼里满是憧憬,甚至幻想着以后要给他生两个小孩。 一男一女,刚好凑成一个“好”字。 等一切结束,她要与他去看这如画江山。 坐船一路南下,到江南,去听听那里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 追寻古人的脚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第三十二章寒山寺细雨 “霜儿,你走累了吗?” 李宣停下,关切地问。 “怎么,你还要背我吗?” 纪如霜与他玩笑。 “霜儿要是需要我背,那我自然背喽。” 纪如霜瞬间脸色一红,轻轻捶了他一下。 李宣还欲再说,眼睛却突然瞟到一人,他当即脸色一变,惊慌、心虚,身子像被点了穴道,僵硬在原地。 “殿下,你怎么了?”纪如霜担忧地问。 李宣没有回答她的话,眼睛只死死盯着不远处的身影。 她执着伞,迎面朝他走来,一身黑衣,头戴银链,眼中充斥着戾气。 就像一个异域公主。 是啊,她每次出场,哪次不是立刻吸引所有人目光? 他看着她的视线划过自己,以及自己身后的霜儿。 那一瞬间,他只觉周围所有的事物都已模糊,只看得见她慢动作般的一步一步从他面前走过。 他甚至能看见她眼中自己的倒影,然后是霜儿的,之后头也不回的走过。 就像看着两个陌生人。 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什么心情,就像大脑突然空白了一般,所有表情、话语、都没有。 他甚至无法回头去看她的背影。 “是长姐,她知道了……” 霜儿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他突然疯了一般转过身去,可早已不见她的身影。 她就像一个虚幻的影子,突然出现,打乱他的心神,又突然消失,让他像傻子一样,愣在原地。 细雨还在下,可他已周身冰凉。 ………… 张雪言脚步未停,一路查找。 原本可以询着血迹,轻而易举的找到那条漏网之鱼,可却偏偏下起了雨。 虽然不大,却刚好洗掉一切踪迹。 直到夜深人静时,后院传来动静。 张雪言推开柴房门,借着拈花手中的亮光,那稻草堆下,已经气若游丝的身影,可不正是那条滑走的鱼? 她话不多说,当即一刀封喉。 接着将他抛到了雁荡山深处。 做完这些,回到东宫,已近卯时,基本上天都快亮了。 沐完浴,换上干净衣裳,倒头便睡。 一直睡到下午,才被饿醒。 “主子,太子已经在殿外来回转了一天了。” 拈花端着饭菜进来说道。 张雪言自然知道李宣何意,定是害怕她去找她心上人麻烦,也怕这些感情之事影响他与纪府的合作。 但她张雪言最怕这些情情爱爱的腻歪之事了,说来说去、扯来扯去的最是麻烦。 她下床,来到饭桌前,吃了两口,想了想,还是道,“他现在在哪?” “刚回揽月斋去了。” 吃完饭,张雪言准备去找一趟李宣,宫外却传来消息,纪如霜要见她。 没办法,她只得先出宫,去了如意楼。 刚坐下,纪如霜突然跪了下去。 “你这是干什么?”张雪言神情一怔。 纪如霜低着头,有些羞愧,“对不起,长姐,于情于理,我都不该……都不该与殿下有牵扯,可我……可我……” “你不用与我说对不起,你与他情投意合,两情相悦,这些我都知道。” 张雪言言语平淡,直接将话说开了。 “我怎么入的纪府,怎么嫁的东宫,这些你也都知道,我与他不可能有情,所以,你和他如何,我并不想管,也不在意。” 第三十三章一起看星星 纪如霜抬头看向她,诧异她的话,“长姐……” 张雪言抬手,示意她无需多问,“我过来,只想与你说清楚,我并不是纪如雪,太子妃身份于我而言根本不重要,李宣与你的过往和将来,我更不想知道。” 纪如霜愣怔了好一会,之后才慢慢道,“长姐莫要再说“我不是纪如雪”这样的话了,你是以纪府嫡长女的身份嫁入东宫,你就是纪如雪。” “如果这些话被别人听见,纪氏九族都将不复存在。” 张雪言惊讶她“清醒”后的第一句话,竟不是与李宣的情情爱爱,而是为纪氏一族。 一直以为她柔柔弱弱的,书卷气十足,定是个爱伤春悲秋,吟诗作赋,爱情大过天的女子。 没想到,心里竟将家族摆在第一位。 “我究竟是不是纪如雪,你不知道?” 她在纪府住过一个月,凭着当家夫人对她小心谨慎,生怕惹到她的做派来看,她定是知道自己身份的。 如此,她不可能没有告诉过自己一双儿女。 “父亲说你是,你就是。” 纪如霜声音坚定。 “你出自纪氏一族,身上背负的便是纪氏一族的兴衰荣耀。” “你放心,无论我与殿下的感情如何,我永远不可能背叛你,做出让纪氏陷入险境的事。” 她纪如霜生于纪府,自小学习为人之道,读圣贤之书,知礼义廉耻。 享受这个姓氏带给她荣华富贵的同时,便也知道身上的责任。 将家族荣耀延续下去,便是所有纪氏子女从小明白的道理。 回到东宫,还没走到来仪殿,便远远看见了树下那道蓝色身影。 听见声音,他回过头,待与她四目相对,又突然垂眸,低下头去。 张雪言一笑,这模样,当真和纪如霜如出一辙。 都说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久了,会越来越像对方,果然不假。 “还没睡?”张雪言声音轻快,率先开口。 “你去哪了……”他神情动作有些局促,十分不自在。 张雪言摇头一笑,侧身与他并排,抬眼朝天边望去,满目繁星,“你看,今晚的月色多美。” 李宣随着她的视线看去,深蓝夜空中,无数星光点点,月亮高挂。 皎洁的月光照下,那一瞬间,他的心突然柔和无比。 此时此刻,竟是这般静谧无言。 连从耳旁吹过的风仿佛都温柔下来。 “好像许久不曾抬头欣赏这片夜空了。”他喃喃道。 “人啊,总是想着要得到什么,却从来不看看自己已经拥有的。” “我们拥有什么?” “此时此刻,我们拥有这片夜空不是吗?有星星、月亮、和一个好心情,还不够吗?” 李宣看向她,看得失了神,她一身白衣,立于苍穹之下,月光洒下,竟是风华绝代,遗世独立。 无关乎样貌,是身上散发的一种气质。 仿佛敛了世间所有光华于一身,震慑得人挪不开眼。 那一刹那,他原本想要解释的所有话语都随风四散。 她不会在意。 她根本不在意。 豁然开朗的瞬间,心里又泛起小小失落,她到底在乎什么? 第三十四章试探 养居殿。 新任户部尚书——夏侯至,正给皇帝禀报自己前几日查看积年卷宗时发现的情况。 “一笔五十万两白银的支出去向不明,薄子上记录的是用于林城河堤修建,可臣派人去查过,河堤并未加固,更别说重新修建。” “再者,户部所辖的赋税关税,货币田地等等都非常模糊混乱,臣接手后,理了半月都没法抹平昔年收支平衡,还望陛下定夺。” 皇帝按着额头,满身疲态。 前户部尚书——蔡真,是被人秘密举报杀人、贪污,之后于大理寺狱中自尽,原本是让太子调查,可中间又发生了太多事,一来二去直到今天。 现在来看,这个蔡真倒是没冤枉他,手脚不干净,户部一团糟。 “你将户部所有对不上的薄子都整理一遍,之后呈上来,查清楚之后,该谁负责就谁负责,其余的朕来平。” 有这句话,夏侯至放下心来,“是,只是这五十万两银子的去向……” “你放心,朕会派人查清楚。” “是,多谢陛下,臣告退。” 夏侯至下去后,皇帝立即召纪澜进了宫。 “依纪相看,派谁调查此事为好?” 纪澜暗暗看了看皇帝的眼神,如诲莫测之下藏着猜疑、试探。 是啊,他当然要试探,如今朝中只剩两位皇子,他当然要看看太子殿下有没有入局。 其实他们这位皇帝陛下的心思比谁都清明,哪些人是静王一党,原户部尚书为谁做事他自然明白,而哪些人浑水摸鱼,他也一清二楚。 如今将这差事交给哪方,便是给哪方一个静王现成的把柄。 从前的太子孤掌难鸣,看着不问世事,可自从他娶了出身他纪家的太子妃,皇帝便清楚他已起了入局的心思。 可这半年下来,他又没见太子有任何动作,依旧和从前无二,他便有些摸不准了,所以今日才召他进宫,目的是投石问路。 可如果他不推着太子进这盘棋,选一个中立派,那不是又显得太过清白,一种故意为之的清白? 皇帝依旧会怀疑。 这似乎是一个怎么回答都两难的问题。 “依臣看,不如就让大理寺去查吧。” “哦?纪相想清楚了?”皇帝紧紧盯着他。 “臣不用想,这件事本来就是大理寺的职责范围,理应让他们查。” 皇帝一笑,意味深长,“朕明白了,纪相下去吧。” 纪澜躬身告退。 如意楼。 太子李宣和现任户部尚书——夏侯至正在一起品茶。 今日夏侯至所奏的一切当然是他的意思,目的就是让他父皇看清,他一直看重、引以为傲的儿子,这次错的有多离谱。 从而让他不得不下令彻查,彻底绝了他包庇的心思。 原本这些,户部自己就可以查清楚,只不过费些时间而已,每年年底的奏报费些心思自然可以瞒过去,让账面好看、一目了然的方法有很多,这在六部中,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人人屁股都不干净,不会有谁上赶着去触这些霉头。 可他偏偏要将这件事挑到皇帝面前,让他明白,他的儿子已经脱离他的掌控,变成了一只谁也无法驯服的恶龙,再不收拾,祸害的就是南朝根基。 第三十五章暴风雨将至 “纪相已经被召进宫去,不知是何结果。”夏侯至道。 李宣放下茶杯,若有所思,“他肯定会选择大理寺。” “为何?”夏侯至不解,“这不是将到手的把柄还回去?” “两害相较取其轻。”李宣解释。 “如果纪相选择让我去查,对我而言便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查不出,是一个废物;但若查得太清,又伤了兄弟感情,触了父皇逆鳞,惹一身腥。” “让大理寺去查,虽然会让父皇怀疑,可也只是怀疑而已,我两边都不沾,依然还是不问世事的无能太子。” 但是,暗地里可操控的就太多了。 “可让大理寺去查,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夏侯至问。 “那倒未必。” 李宣勾唇一笑。 “这烫手的山芋既到了大理寺,他们想轻而易举的吞下去,可别到时候烫得满嘴泡。” 夏侯至心思是活络的,当即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那我这就将当日秘密举报蔡真的张生给他们送过去。” 李宣点头,“很好。” 一场大戏,很快又要上演了。 ………… 深夜,大理寺内依旧灯火通明。 “大人,这是张生的供词。” 狱卒将一列单子呈到了大理寺卿——欧阳炎的面前。 欧阳炎接过,细细看去,除了杀人、贪污、还有那五十万两白银的去向,以及买卖田地、铸假钱币、克扣赋税的问题。 简直可以说是胆大包天。 如果他没有在牢中自尽,诛灭九族都是轻的。 欧阳炎心中忧虑,这个静王,胆子太大了,竟然瞒着他和皇后做了这么多事。 如果背后不是他给蔡真撑腰,他一个户部尚书怎么敢? 现在想来,他突然自尽也有问题…… 这么大的篓子,他如何摆平? 更何况如今连陛下都亲自盯着这边。 静王啊静王,你可真是会给欧阳家出难题…… 欧阳炎满脸忧心忡忡的回到了府里,刚坐下,其子欧阳征推门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怎么样,事儿了结没?” 看着他这幅蠢样子,欧阳炎真想给他两巴掌,想他欧阳一族满门都是人物,怎么偏偏就生了这么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废物。 欧阳炎手撑着额头,干脆眼不看为净。 见他不理自己,欧阳征急了,“您倒是说话啊,静王还等着我给他回消息呢!” “他要消息,怎么不自己过来问?”欧阳炎怒道。 “好端端的,您发什么火啊?”欧阳征莫名其妙,“凭我们的关系,我来问,他来问,不都一样吗?” 欧阳炎一声冷笑,“他是害怕过来吧。” 欧阳征当即辩驳,“静王有什么怕的,你是他舅舅,我是他表哥,都是一家人。” “你今天怎么了?干嘛要这么说阿烨,他又没得罪你。” 看着他这副单纯无害的模样,欧阳炎额上的青筋直跳,就他这样子,哪天被静王卖了,还给他数钱。 “我跟你说了多少回,静王姓李,你姓欧阳,你和他不是一家人,你这话被别人听见,告到陛下面前,就是大逆不道懂不懂?” “我不懂。”欧阳征犟起来,“反正他是我表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他。” 第三十六章祸事 欧阳炎恨铁不成钢,也不知道静王给他喝了什么药,让他从小就护着他,感情比他这个亲生父亲还深。 “你倒是说啊,结果怎么样?”欧阳征急起来。 “人证、物证、俱指向静王,加上那原本修建河堤的五十万两白银,户部缺口一共九千万,相当于国库一年的财政收入。” “这还是目前能查到的,往年的,想都不敢想……” “怎么会……”欧阳征也大吃一惊,“怎么会这么严重……” “蔡真担任户部尚书期间,买卖田地、克扣赋税、铸假币、日积月累,便是一笔惊人的数字。” 其实这还不是让他最担心的,他最担心的是这比惊人数字最终流落何方? 静王要怎么多钱干什么? 他不敢往下细想。 因为那答案,足以颠覆朝堂,掀起腥风血雨。 “那您现在准备怎么办?”欧阳征问。 欧阳炎摇头,“不知道,这件事要想瞒下去,太难了……” “那阿烨怎么办,让他认罪伏法吗?你是他舅舅,你不救他,就没人能救他了。” “我是他舅舅,但我更是欧阳家的长子,我身上背负的是欧阳满门,难道要为了一个静王,毁了整个欧阳一族吗?” “可是……只要你帮了阿烨,他日后成了皇帝,我们欧阳家不是更加荣耀吗?”欧阳征小心翼翼,极力劝说。 “你也说了是“日后”,他现在面前有万丈深渊,掉下去,就是粉身碎骨,如果我拉了他,便也会一同跌入深渊。” “那您的意思是,不帮了……”欧阳征红着眼眶看他。 欧阳炎无奈,静王是他最疼爱的妹妹的儿子,他怎么忍心看着他走投无路。 只是,如果要拿满门去犯险,他不能…… “容我想想吧。” 看他犹豫不决的样子,欧阳征扭头就要离开。 “你去哪?” 欧阳炎慌忙叫住他。 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性子,为了所谓的义气,可以不顾一切。 他心思单纯,最易被别人挑拨设计。 眼下这个非常时刻,他绝对不能让他横冲直撞的胡来。 “我心里烦,出去转转。” 丢下这句,欧阳征头也不回的走了。 到如意楼喝了个烂醉,之后跌跌撞撞去了静王府。 “对不起,阿烨,都是表哥没用,帮不了你。” 欧阳征哭得伤心,扯着李烨的袖子不撒手。 “没关系。”李烨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表哥尽力了,舅舅为府里着想,也没有错。” “他就是胆小怕事,要是我,就杀了那个张生,来个死无对证。” 欧阳征趴在桌上,烂醉如泥,嘴里嚷嚷的话也是含糊不清。 李烨听着笑了笑,“死了一个张生,还有无数个张生,你杀得完吗?” “那就……那就找个替死鬼……”说完这句,欧阳征彻底醉了过去。 李烨来到窗边,替死鬼…… 有哪个替死鬼能替他抗下这天大、足以灭族的篓子。 ………… “母后……” 李烨一路哭到正阳宫。 “这次您一定要帮帮儿臣啊!” 见他,欧阳容静立即屏退左右。 “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你先别慌,总有法子的,左右如今你舅舅还在替你扛着,你父皇还不知道。” “可是再瞒也终究要禀报的,舅舅又不帮我。” 第三十七章断尾求生 欧阳容静拉过他的手,拿出帕子给他擦眼泪,“别怪你舅舅,他也是为大局着想。” “母后,您去替我求求舅舅好不好?”李烨满脸希冀看着她。 欧阳容静很为难,一面是自己儿子,一面是自己母家。 “烨儿,这次让你舅舅如何帮你?” “张生的供词白纸黑字,一条条写得很清楚,蔡真一个户部尚书买卖田地、铸假币干什么?” “依照这些线索,轻而易举的就能查到你身上。” “你老实告诉母后,那些钱你用到什么地方去了?” 李烨紧皱眉头,几次闭眼睁眼,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秘密招兵买马,铸刀剑铠甲。” “什么?”欧阳容静惊得险些栽倒在地,“你疯了?” 她像第一次看清自己这个儿子,“谁给你的胆子?你这是谋逆知不知道?” “我知道。” 将心底最大的秘密说出来,李烨反而平静下来。 “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母后不知道吗?”李烨反问。 欧阳容静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一阵一阵拍打着她。 陌生…… 眼前的这个儿子,她感到陌生。 一种害怕的陌生。 他太过疯狂了…… 欧阳容静一步步后退,“马上停止,立刻停止你的计划。” “为什么?” “我给你铺的帝王之路,是步步为营,是万无一失的,而不是步步惊心……” “那按母后的意思,我得斗完所有人,辰王、太子、所有反对我的人,不累吗?” “为什么不能一次解决所有问题,就像当年的父皇那样?” “当年,要不是父皇发动临安门之变,他能那么快除掉三个皇叔,以最快的速度登上皇位?” “我不过是在效仿父皇啊!” 欧阳容静听得心惊肉跳,“临安门之变哪有你想得那么容易?这其中的利害你不会明白。” “我是不明白,可是我只在乎结果。” “好,我们先不说这些,就眼前这关,你如何过?你舅舅不帮你,你待如何?” 李烨眼中燃起熊熊烈火,似是一头要吃人的猛兽,“舅舅会帮忙的……” 断尾求生,可别怨他。 ………… 欧阳征迷迷糊糊醒来,看了看,好像不是自己屋里。 “这是哪啊?” 他酒还没醒,脑袋昏昏沉沉的。 奇怪,昨日并没有喝多少啊,怎么醉得这么厉害。 他努力甩了甩头,摸着爬起身,入眼怎么像是牢房? 酒瞬间醒了一半,这是怎么回事? 莫不是又醉了,调戏良家妇女,被京兆尹的人又捉起来了? 越想越觉得可能。 这事对他已是家常便饭,他刚抬腿准备走到门边叫人,脚边突然踢到一个东西。 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心头火起,就要蹲下看个究竟。 借着远处微弱亮光,他仔细看去,只一眼,就被吓得一屁股坐地。 竟是一个死人…… 他再蠢,也意识到这件事不同寻常。 他慌忙连跑带爬来到门边,大喊,“来人啊,来人啊……” 话音刚落下,便有一队狱卒举着火把赶过来。 就像预先就守在那一样,只等他嚎一嗓子。 欧阳征抓住其中一人的胳膊,“去找我父亲,快去……” “迟了,欧阳公子!” 一道年轻的声音从狱卒身后响起。 很快从黑暗处走来一个身穿红色官服的年轻男人。 “你是谁?”欧阳征看着他。 第三十八章告一段落 “我是大理寺少卿——许闲。” 说完看了看他身后躺着的人,“你,欧阳征,半夜闯进大理寺狱,杀害前户部尚书——蔡真一案中的重要证人张生,被本官抓获,可有辩解?” “我没有,你胡说。” 这下,他酒是彻底醒了。 “本官胡说?” “尸体、凶器、都在,你还要如何狡辩?” “我醒来就在这里。算了,我不与你说,我要见我父亲,我父亲才是大理寺最大的官,等他过来,自会还我清白。” 许闲冷哼一声,“只怕令尊现下也是自顾不暇吧。” “他勾结蔡真铸假币,敛财,现正在崇明殿接受审理呢,哪还有力气来管你。” 什么? 不可能…… 这不可能…… 欧阳征睁着一双眼睛,愣在原地。 许闲直接下令将他绑进了崇明殿。 ………… 此时的崇明殿好不热闹,乌泱泱的跪了一片人。 “欧阳炎,你还有何话说?” 宝座之上,皇帝一脸阴沉。 欧阳炎垂着肩膀,心头万念俱灰。 好一个静王,好一个帝王血脉…… 心够狠,够毒…… 断尾求生,为此竟不惜将整个欧阳一族赔进去。 全然不念半分亲情。 帝王之道,他当真运用得炉火纯青。 只是,他欧阳一族也不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的…… 既然要死,那何不拉上一个垫背的? 他能做初一,自己就能做十五。 “父亲,救我……” 欧阳征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大殿中。 欧阳炎立即抬头望去,只见他被人五花大绑押着,十足的狼狈。 欧阳炎瞬间红了眼眶,心底坚韧的城墙顷刻之间土崩瓦解。 他朝李烨看去,眼中的希冀与妥协,他应该明白。 李烨啊李烨,你还真是算无遗策,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竟是自己亲儿子。 “他又怎么了?” 皇帝不耐烦的朝欧阳征道。 许闲暗暗朝李烨看了看,之后才道,“回陛下,此人在大理寺周围鬼鬼祟祟,微臣怕他与此事有关联,所以特意带来。” “陛下,小儿的心性您十分清楚,自小就是个糊涂的,臣做的事,与他无关。”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皇帝看着他。 “是,一人做事一人当,臣全招认。” “好,既如此,那你说说,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欧阳一族家大业大,要想正常运转,可不得费些银子。” 他这句家大业大,倒也没错,欧阳一族,旁支正室,盘根错节,要想运转得当,是要花些银子。 欧阳炎当日便被收了监,如何处置,却是一个大问题。 欧阳一族当家人——欧阳老将军,常年镇守边关,如果处置不好,势必寒了边关将士的心。 再者当今皇后也出自欧阳一族,也要顾及她的面子。 左右权衡之下,皇帝也犹豫起来。 一个月后,从边关加急传来一份奏报。 是欧阳老将军的,务必请陛下不要顾念他的感受,犯错了该处罚就要处罚,法不容情。 这份奏报传开,朝中半数大臣皆为欧阳老将军转圜,法不外乎人情,纷纷请皇帝看在老将军的功劳上,从轻发落欧阳炎。 这边,皇后行动迅速,不惜掏光家底也赔上了户部的所有损失,补上了窟窿。 三天后,皇帝下令,欧阳炎处斩,家产充公,但罪不及家人。 蔡真一案,宣布告一段落。 第三十九章楼塌了 “想不到,竟是这样一个结果。”李宣痴痴望着窗外的景色。 李烨的狠,当真让他始料未及。 “那日静王来找我,我也吓了一跳。” 许闲想起那日李烨的话和表情,仍然有些后怕,这样的人,太疯狂了。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要命的打法,任谁碰见都要惹一身骚。 他就那样带着一身“证据”,堂而皇之的敲开他的府门,要拿大理寺卿的位置与他谈交易。 “您说,户部的九千万到底在哪?”他问。 “紧盯着李烨,自然就有结果。”李宣道。 “他如今失了欧阳一族的信任,老将军肯定不会再帮他了,而他之所以敢鱼死网破,我想是已经有了不逊于欧阳家的力量。” “且等着吧,他如今已接近疯狂,这件事还没完……” 这天之后,朝中局势大变,昔年依附静王一党的臣子纷纷闭门谢客,装起了哑巴。 昔日锦上添花,眼看他起高楼,宴宾客,如今楼塌了。 他们心里清楚,悬崖跟前,连自己母族一脉都可以推下去填平,跟着这样的人,哪天死了下去见了阎王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荣华富贵自然好,可他们更惜命。 人心凉薄,在这场厮杀中,显得淋漓尽致。 这其中固然有李宣的推波助澜,但要不是李烨将事做得太绝,也达不到这么完美的效果。 再一次,他未现一次身,大获全胜。 正阳宫 欧阳容静毫不犹豫,一巴掌甩了过去,“这就是你干的好事。” 她冷笑,“这就是本宫养的好儿子,亲手将自己的舅舅送上断头台,害了欧阳家满门。” “你何时变得这般冷血,当真半点亲情都不顾念了吗?” “要是哪日母后阻了你的路,是不是也会毫不犹豫除了你的母亲?” “这不是您教的吗?”李烨一双眼睛平静看着她,冷静到人心底发寒。 “您说的啊,帝王之路,没有兄弟情,那一个舅舅、表弟又算得了什么?” “您凭什么会认为我对外祖父一家手下留情?难道欧阳家是个例外?” “母后,您是不是糊涂了?” “我连自己亲弟弟都可以下手,更何况表亲?” “况且,我给过他们机会啊,我求舅舅帮我,可他不答应,如此,就怪不得我了。” “您放心,等我坐上帝王宝座,会给舅舅翻案,追封他的,如此,依旧是满门荣耀啊!” “你……” 欧阳容静气得全身颤抖,瘫坐在椅子上。 “母后。” 李烨轻柔地扶她坐正。 “眼下父皇生了我的气,不愿见我,您在宫里应该想办法帮我转圜才是。” “他恼你差点动摇国本,更忌惮你毫不犹豫拉欧阳家垫背,怎么会轻易原谅你。” 李烨一笑,“那他就愿意看太子一家独大?别忘了,太子身后是谁,纪相,可是个成了精的老狐狸。” “明着帮我那大哥,背地里谁知道打什么算盘。” “父皇都防着他,也只有我那好大哥敢和他绑在一条船上。” 第四十章猜不透的心思 “这段时间你收敛些吧,再出事,你父皇绝对会放弃你。”欧阳容静警告他。 可李烨却是摇头,“不可能,只要朝中局势一日不明朗,那我依旧坐稳静王之位。” “你父皇的心思深,谁都猜不透,还是谨慎些吧……” 李烨意味深长一笑,“母后啊母后,你白白跟在父皇身边几十年了。” “什么意思?”欧阳容静不解。 “父皇的心思还不好猜吗?借我们几个皇子的手,铲除他所有的敌人啊?” “当年助他登基的几大家族,您想想如今还有几个在朝中?” “您的母族,前皇后一族,纪家,如今除了纪澜,就只剩外祖父,这就是父皇最深的阴谋。” 欧阳容静心底发寒。 是啊,这些年过去,当初助他发动临安门之变的几家都已经除的七七八八了。 能全身而退的,只有一个纪府。 “您现在明白,为什么父皇知道蔡真一案背后的人是我,也要除掉舅舅了吧,因为我是询着父皇的心思走。” “我们兄弟三人,不过就是父皇手中的一把剑,身不由己。” “最冷血的是父皇。” “他……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欧阳容静心底发寒,身体止不住的哆嗦。 “功高震主,他不允许朝中有这样的家族存在。”李烨说得直截了当。 “他的帝王之位,是靠杀死亲兄弟换来的,所以,他也怕自己有朝一日变成那堆尸体中的一个。” “纪相聪明,早已摸清了父皇的心思,虽为宰相,却收敛锋芒,连唯一的儿子也只是个可有可无的散官。” “纪尘,我还记得,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可自五年前开始,突然就像在上京城消失了一样。” “还有纪家剩下的两个女儿,身份尊贵,可您看看,平日里说要和谁结亲了吗?” “年纪摆在那,家世门楣也在那,京中多少好儿郎任她们挑选,可纪府就是按着不动,这是为什么?” “还有纪澜他自己,府中除了一个当家夫人,别说妾室,连通房都没有,难道他真的爱自家夫人爱到一生一世一双人?” “所有不合理之处,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他韬光养晦,在等待一个机会,这期间,他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破绽或是把柄落到别人手里。” “所以,他不结交,明明是宰相,朝中却无党羽,没人听他的。” “他不纳妾,并遣散所有通房,不为这些七情六欲所惑。” “将儿子、女儿都绑在身边,因为他深刻地明白一个道理,一时的荣耀就如昙花一现,不若耐住寂寞,等待一个全面绽放的机会。” 欧阳容静听完,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那你需要母后怎么做?”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说父皇。” 欧阳容静点头,“好,我明白了。” “多谢母后!” 欧阳容静拉过他的手,“今后这条路,怕是更加难走了,太子如今如日中天,多少人唯他马首是瞻。” 李烨毫不在意,“烈火烹油不见得是好,您等着看吧,有他摔跤的时候。” 欧阳容静担忧不已,“可目前朝中无人为你奔走,你要如何?” “放心吧,母后,阴谋用完了,咱们改用阳谋不就行了?” 第四十一章你爱上她了吗? “霜儿,你觉得这只钗怎么样?” 首饰铺里,李宣正全神贯注为纪如霜挑选钗环。 纪如霜拿过他挑选的紫钗看了看,“是很漂亮,可是太华丽了,不适合我。” “那这只呢?”他又捡起一只宝石簪子。 纪如霜还是摇头,“你什么时候见我戴过这么花哨的首饰?” 李宣无法,只得又悻悻放下。 “好了!”纪如霜一笑,“你就坐着,我自己挑,原本也没想着你们这些大男人能挑到合我们心意的首饰。” 李宣歉意一笑,“好吧,那我在这里等你。” 纪如霜点头,转身仔细挑选起来。 李宣喝了口茶,眼神随意一瞟,却瞟到了角落里一串精美额饰。 他不由得被吸引过去,捧起那额饰细细看起来。 通身宝石制成,宝石与宝石之间用细细的串珠隔开,能看得出,工艺非常精湛,整体形制又不落俗套,非得有一定审美之力的老师傅才能做出这样的首饰。 华贵大方,吸引眼球。 戴在她额上,一定非常漂亮。 还得配一身衣裳,耳环。 衣料最好是一身靛青色的缎子,有一定厚度,方衬这宝石。 然后披帛一定要是绛红色,一半搭在肩上,一半绕在手臂。 头发全盘,梳飞天髻,除了额饰,后面最好还有两对古银制成的步摇,不需要亮闪闪的,但一定要显古朴,厚重。 如此一番,他可以想象她从满室皆红的来仪殿中走出来的场景…… 一定非常耀眼…… “在想什么?” 纪如霜见他一个人站那以为在想什么事情,哪知一过来,却见他到手中捧着的额饰,瞬间明白过来。 “长姐戴着,一定很漂亮。” “我……”李宣凝住的眉眼微动,他看了看手中的宝石额饰,又看了看纪如霜。 她满身落寞,却又不得不强装欢笑的模样让他心头一紧。 他慌忙放下手中的东西,紧紧扣住她的肩膀,“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就像突然着了心魔一样,那串额饰似乎带着一股神秘的力量,将他吸引过去…… 他紧紧盯着面前纪如霜的面孔,努力想将心里那道身影抹去。 “殿下,你爱上她了吗?” 纪如霜的声音就像一道遥远空灵的神言,直击李宣的心脏。 “不,怎么可能。”他否定。 可眼神里却是一片慌乱,像被敌军杀得片甲不留,溃不成军。 “殿下会爱上她的!” 纪如霜满眼哀伤,像是在对李宣说,更多却是在提醒自己。 他会爱上那个女人。 那个和上京城里所有女人都不一样的人…… 即使,她身边的人都说,论容貌,太子妃不敌她,而且她总是一副高高在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 举手投足、说话做事、自带一股邪气,一看,便不像是高门世家养出来的女子。 倒像山野怪灵,偏偏披了一身人皮。 她也一遍遍告诫自己,论才学、样貌、自己都比她强。 更何况,是自己先认识的殿下,并且一见钟情。 她比她更早的陪伴在殿下身边。 可是,自那日寒山寺开始,她便有一个预感,终有一日,他会爱上她。 如今,好像得到论证了。 第四十二章深夜遇袭 纪如霜失魂落魄走出铺子,来到阳光下,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一时不知自己要去何方。 李宣慌忙跑出来,拉住她…… 刚要说话,眼前却有一道身影走过。 他愣愣放下纪如霜的手,定在原地。 视线随着那道身影移动。 纪如霜看去,嘲讽一笑,又是她。 当真是可笑。 她就像一个魔障,突然出现,扰乱了他们原本的生活。 “为何不追上去?” 李宣摇头,看着那身影渐行渐远,直到模糊,“她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纪如霜明白他的话,并且感同身受。 那个女人就像一个突然闯进上京城,来到他们生命中的天外之客,她与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她生来就不属于这里。 不知怎的,听见这句话,她竟然有丝开心。 是啊,只有自己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因为她生来就是属于上京城的女人。 这里就是她耐以生存的天地。 纪如霜揽过他的手,微微一笑,“走,陪我继续转转。” 李宣温柔回应,“好……” 两人在城中逛了一天,直到夜市收摊,两人才分开。 此时,已接近戌时三刻。 街上已没有行人,冷清一片。 和白天的热闹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李宣漫步在街上,心慢慢安定下来。 他享受这刻,欢乐过后的孤独。 突然,空荡的大街上出现了四个打扮怪异的人。 个个手持武器,正好挡住去路。 李宣暗道声“不好”,当即向反方向跑去,并且迅速放出手中烟花。 这是求救信号,彭达见到,一定会过来救他。 而他,必须要想方设法拖延时间。 四人从他头顶跃过,一个人一个方位将他围在中间,彻底绝了他所有后路。 李宣朝他们看去,“你们是谁?” “是不是静王派你们来的?” “他给你们多少钱?或者许诺你们什么?” “我都可以出双倍,他能给的起,我也可以。” 见他们没说话,李宣又接着道,“你们应该知道我的身份,我以我的太子之位起誓,只要今日放过我,我定保你们荣华富贵。” “江湖中人,最重义气,答应了他,自然不能背信弃义。” 其中一身穿灰衣,手持长剑,额上一道恐怖刀疤的人对他道。 “你与我们无冤无仇,对不住了。” 说完,一剑朝李宣心口刺去。 李宣连忙一躲,他虽然武功不高,但危机时刻,可以挡住一招两式,为救兵过来拖个一时半刻。 几人见他有些功夫,当即群起而攻之,李宣身上立马就见了红,挂了彩。 不过半刻,便被逼到墙角,动弹不得。 先前说话的灰衣人不给他任何喘息时间,举剑朝他胸口一刺,剑没三分,瞬间鲜血涌出。 李宣颤抖着手,死死抓住剑身,要是在入两分,他非死不可。 灰衣人使出全力,可那剑却是不动分毫。 李宣拼着手废的下场,握着长剑不放,鲜血流水似的顺着剑身滴滴答答,落进土里。 “我说你行不行啊,搞了半天,力气还没有这个柔弱太子大。” 一旁持弩的男人突然叫嚣起来。 第四十三章太子陷入昏迷 灰衣人瞪了他一眼,“有时间在这说风凉话,还不过来帮我两把?” “早些了事,早些回去睡觉。” 那造型怪异的持弩男人不情不愿过去,将所有情绪都发在了李宣身上,一脚朝他踢去,李宣顿时飞出两丈远。 他趴在地上,口吐鲜血。 几次想起身,都爬不起来。 思绪也开始涣散,眼前越来越模糊。 就在彻底昏死过去的那一刻,他看着彭达手持长枪,骑马而来…… 他心里顿时一松,之后,陷入昏迷。 ………… “主子,太子受伤了。” 来仪殿中,拈花匆忙来报。 “怎么回事?” “听揽月斋的人说,太子在城中遇袭,彭将军拼死将太子救出。” “眼下,太子重伤,昏迷不醒,彭将军也伤得不清,带去的东宫侍卫死伤殆尽,应该是一场恶战。” “太医去了吗?” 拈花点头,“已经去了,正在全力救治,连皇上、皇后都惊动了,正往东宫而来。” 张雪言立即起身,“走,去揽月斋。” “是。”拈花连忙在前方引路。 出了来仪殿,一路上侍女、内监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弄出大动静。 来到揽月斋,里面更是安静,来往侍女进退有度,走路皆轻柔无声。 见她过来,纷纷行了一礼,之后依旧各司其职。 东宫的主人出了事,她们依旧没乱。 再一次让张雪言刮目相看。 走进内殿,太医正在一旁开方,躺在床上的李宣脸上不见一丝血色,像个死人一样,气若游丝。 来到床边,张雪言坐下,暗暗把脉。 失血过多,有一点内伤,没中毒。 她心下有数,这伤,没什么大问题。 只要及时止血,服药,将外伤仔细包扎好,躺个十天半月,自然就好。 只不过中途会发一次高烧,要是挺不过去,要么就是烧成个傻子,要么就是一命呜呼。 不过他命好,碰到她张雪言。 她自然有办法助他平安渡过此劫。 只是,目前还有一件大事需要去办。 竟然敢伤害受她庇护的人。 她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有胆量伤他,就要有命承受她张雪言的怒火。 不顾太医诧异的目光,张雪言径直出了揽月斋。 一把推开侍卫所的大门,彭达正在给自己包扎伤口。 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吓得他手中的药差点撒在地上。 刚想骂娘,却见门口站在的竟是太子妃和她的侍女拈花。 他脸色一红,慌忙将衣服穿好。 “您……您怎么来了?” 张雪言进屋,施施然坐下,“是谁伤了你们?” “属下不认识,他们穿着和武器都非常怪异。” “怎么个怪异法?”张雪言看着他。 “一共四个人,武功奇高,一个额头上有一条醒目的刀疤,持剑;一个红毛,武器是手上绑着的箭弩;第三个,露着半边肩膀,上面刺着一条大蛇;第四个,是个胖子,手拿双斧,力大无比。” “是博罗四怪。”拈花脱口而出。 “你认识?”张雪言皱眉。 拈花点头,“听说过,是江湖中的败类,人人喊打,名声差得很。” “听说两年前投靠了官府。” 张雪言诡异一笑。 既如此,何不替江湖扫扫败类,也算做回善事。 第四十四章博罗四怪 博罗四怪任务没完成,被李烨训斥了半日。 从静王府出来,四人心里都有些憋屈,想他们在江湖中还算有些名气,虽然多半是骂他们的,但好过籍籍无名。 想不到如今竟像个丧家之犬般,被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王爷骂得狗血淋头,简直是丢老脸。 这要是被江湖中人知道,还不得把他们祖宗十八代都笑话一遍。 从来没有这般窝囊过。 “我说,老韩,你之前不是说到了上京怎么快活,怎么出人头地,让世人记住我们的名字,如今就这么个结果?” 红毛扯着称之为老韩的灰衣人,脸色十分不好。 “我是信任你,才跟着你来这,你拿我当冤大头,消遣我是吧?” 他可不怕闹僵,大不了散伙,从此一拍两散,但今日这事没个说法,不算完。 见他们不对盘,剩下的两个人连忙过来将他们分开。 “都是兄弟,有话好说。”左肩刺有一条大蛇的人说道。 “我就想要个说法。” 红毛看着几人。 “想想我们在江湖中还有些名号,如今在这里装孙子,你们咽得下这口气?” 他这话说得没错,都是有血性的,今日静王的话确实很过分。 人又不是他们故意放跑,要不是后来有巡逻的官兵,他们早就解决所有人了。 不可能让那个后来的将太子救回去。 大不了再暗杀一次,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 半点脸面都不给他们留,也难怪红毛生气。 灰衣人老韩叹了口气,心里也很后悔,可事情已经到了这步,总不能半途而废。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是我对不起你们。” “但静王有一句话说得没错,要想扬名立万,让世人知道我们的名字,非得跨过重重难关。” “如今,路已经走了一半,只要太子死了,静王就是新一任太子,就是日后的皇帝,你们要在这个时候放弃吗?” 他看着三人,见他们眼中起了犹豫之色,又道,“话是不好听,我们听听就算了,何必放在心上?反复琢磨?” “自古哪条成功之路容易?” “你们也看见了,太子周围并无高手,我们只需等待几日,静王想办法将我们送入东宫,那杀太子就是易如反掌。” “太子死了,朝中就只剩一位静王,不立他立谁?” 见红毛冷静下来,老韩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算冰释前嫌。 “好了,多年兄弟,真要各奔东西不成?” 红毛顺着话茬下,“哪有,就是气急了,话赶话!” “行了,知道你们心里不痛快。” 他揽过几人肩膀,“走,如意楼喝酒,不醉不归。” 江湖人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一顿酒下来,四人依旧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红毛已经喝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灰衣人老韩一向是他们领头人,因此清醒着,负责善后。 结完账后,四人相互搀扶着出了如意楼,往北街而去。 他们没有住在静王府,那规矩多,他们不习惯,所以搬了出来。 但因为他们相貌怪异,又因为时常出门办事,为了不引人注意,所以住在北街最偏僻的石英巷。 那边人口少,加上挨着东山湖,所以一到晚上就更加荒凉。 第四十五章混战 四人杂乱的脚步声在无人的街上显得异常清晰。 今夜无月,天上漆黑一片,只有零散几间屋子里发出的微弱亮光照着两旁的路,一阵风吹过,活像到了乱葬岗。 红毛迷迷糊糊中,摸了摸胳膊,“怎么这么冷啊?” 此话一出,三人徒然停下脚步。 街上顿时死一般的寂静。 不对劲…… 老韩眯起眼睛,像一只黑暗中的鹰,扫视四周。 太安静了…… 就算此处偏僻,但好歹还在城中,不该这么安静。 这时,他们眼前突然一阵迷雾吹过,两道白影悄无声息出现。 三人一惊,连忙喊醒红毛。 红毛冷得没办法,哆哆嗦嗦睁开眼睛,骤然见到如鬼似魅的两道白影,吓得浑身一抖。 “是人是鬼?” 张雪言勾唇一笑,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对面四人,“怎么都问这种蠢问题?” 由记得,当初雁荡山,那几个也是这么问的。 怎么,她就那么可怕吗? “姑娘拦住去路,意欲何为?”老韩问。 张雪言慢悠悠朝他们走去,摊开双手,“还不明显吗?难不成请你们喝酒?” 话落,手腕一转,掌中数跟悬脉针发出,直逼四人要害。 博罗四怪瞬间抽出武器,翻身一挡,悬脉针已尽数散落两旁。 他们反应力不弱。 张雪言动作未停,接着衣袖一挥,弯月刀抛出,在空中划过一个完美的半圆,就朝酒意还未散尽的红毛飞去。 红毛的武器是手臂上的箭弩,擅长远距离攻击,直到弯月刀到了他面前,他才反应过来,慌忙弯腰一躲。 然后准备顺势朝张雪言的方向放箭,却不成想那弯月刀竟像长了眼睛,一击未中,在空中划过一圈,又朝他转来。 他心里惊讶,这世上竟有这般诡异的武器。 红毛被逼得连躲三个回合,眼看着第四击到来,那刀离他脖子不过半寸,后边是墙,在她的雷霆攻击之下,他无法分神提气跃过。 老韩见到情况不对,立刻举剑过去一挡,虽让弯月刀偏了半分,可他自己也被控制刀的内力震了震,直后退了两步才站稳。 他心下没底,这控刀的内力太过醇厚,他们根本不敌万分之一。 剩下的两人见状,立即举起武器朝张雪言攻去。 一场混战,当即开始。 拈花依照张雪言的意思,只远远看着。 只见她挥袖,控刀在自己身侧防御,同时打出翻云掌。 翻云掌一出,四人节节败退,她掌法凌厉狠辣,如排山倒海,招招致命,被拍中,当即就会心脉尽断而亡。 红毛询着一个空隙,退出张雪言的攻击范围,来到高处,箭弩瞄准她的身影,就要朝她射去。 张雪言冷冷一笑,轻松跃至半空停下,在他们还未反应过来时,掌中悬脉针出,直射红毛眉心。 红毛惊恐着眼,当场身亡。 张雪言笑着收回手,落下。 掌法变换,街上突然狂风四起,吹得人睁不开眼。 电光火石间,老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伴随着两声惨叫,“你是魔教教主——张雪言?”于狂风中响起。 张雪言停住手。 她的手掌离他面门只有一节指头的距离。 老韩只感觉面前劲风吹过,张雪言已将手收回。 第四十六章意外之喜? “你认识我?”她看着面前的灰衣人。 “弯月刀,悬脉针,翻云掌,如雷贯耳。” 老韩心里泛起巨大后怕,以及后悔。 他为何没有立即认出她的武器? 他们面对的竟是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 也只怪那时他们来了上京城,没有亲眼见过这个魔头的样子,才致使他兄弟三人丧命。 瞧瞧他们都干了些什么蠢事。 竟跟这个魔头对战了片刻,这要传出去,他们当真要成名了。 灰衣人苦笑,如今他兄弟三人命丧于此,他就连报仇的勇气都没有,当真可笑。 “既然你认出了我,那我就放你一马吧。”张雪言忽然道。 灰衣人以为自己听错了,“当真?” “我张雪言说的话,还能有假?” “快走吧,免得我等会反悔。” 灰衣人心下一松,以为她今日大发慈悲,道了声谢后,慌忙离开。 拈花走过来,不明白她这么做的用意。 “您不是要为太子报仇吗?为何留他一命?” “你以为他回去,李烨会留着他?” 张雪言盯着灰衣人远去的背影,神情冷漠地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他们将事情办砸,李烨还留着他们,就是想着将功折罪,毕竟他们武功不弱,就算出了事,几个江湖中人杀人,也寻不到他静王头上。” “可如今,他们四人,三人惨死,只留下一个,还受了伤,再没有利用价值,李烨怎么可能还留着他。” “那既如此,何不直接杀了,还免得让他回去一趟?” 张雪言目光幽深,“因为留着他的命,对我来说还有巨大的价值。” “一来,震慑李烨,让他明白,李宣的命没有那么好取;二来,我要用他的命,导一出大戏;三来,说不定还有意外之喜。” “什么意外之喜?”拈花问。 “上天欲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你说,李烨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之下,他会干什么?” 拈花摇头,她听不明白。 “他会铤而走险,背水一战。” 拈花还是不明白。 张雪言回过头,看向她,“你速去许闲府中,送一封信。” 说着,掏出信件递给他,“记住,别让他看见你的样子。” 拈花接过,神色郑重,“属下明白。” 深夜,许闲还在熟睡中,突然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动,让他猛然惊醒。 这时,屋中人影闪过,他瞬间睡意全无,“谁?” 他立即起身追至门边,只见门外寂静无声,却是连个影子都未见。 他额上出了些细汗,虽然自坐上大理寺寺卿这个位子开始,他便做好了随时有人取他性命的准备。 可真出现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人,他心里还是有些后怕。 这要是来取他性命的,他早就到阎王跟前报道去了。 想到此,他心下奇怪起来。 既然不是来取他性命,那偷偷摸摸的干什么? 想起那人影走时的动作,他连忙点燃灯火,木桌之上,果然有东西。 他拿起一看,却是一封信。 毫不犹豫打开,里面的内容让他变了脸色。 他立刻将信件收入袖中,穿衣,叫人,备马,一切命令又急又快。 半刻后,他已身处大理寺。 点好人,当即就往静王府赶去。 第四十七章抓人 赶到静王府时,天快要亮了。 许闲正想着寻个什么由头进去,却突闻一声响,一个血迹斑斑的人从墙头之上跌了下来。 他连忙跑过去,翻开那人一看,额上一道醒目刀疤,果然如信中描述一样。 他马上吩咐属卫就要将这人带回大理寺,这时,王府的门却开了。 静王李烨一身玄衣,寒气逼人。 “是你?”他看着许闲,脸上杀意甚浓。 “微臣见过静王殿下。” 许闲不慌不忙,礼仪十足的周到。 “你怎么在这?” 李烨看着他身后的人,冷冷一笑,“许大人这是干什么?” “带这么多人到本王门前,是想行不轨之事吗?” “信不信本王到父皇面前参你一道,你这大理寺卿的位置还没坐热,就要拱手让人了?” 许闲依旧泰然自若,唇边一抹不卑不亢的笑意。 “殿下这般着急做什么?臣还未开口,您就要定罪了?” 说完他朝一旁身受重伤的灰衣人看了看,“他是太子遇刺一案中的罪魁,臣依法将他带回大理寺。” “哦?” 李烨一挑眉,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许大人从何处得到的线索?” “他明明就是一个小贼,偷了本王府中财物,这才遭了打,怎么就成刺杀大哥的人了?” “事关案情,臣无法细说,待带回大理寺一审,结了案,殿下自然就知道了。” “既然没有证据,许大人敢在本王府前拿人?” “依本王看,许大人就是故意包庇这贼人。” “本王有理由相信,你和他是一伙的。” 李烨指了指他们二人,眼中的挑衅之色,让一向善隐忍的许闲也变了脸色。 现在这情况,静王明显就是要阻拦他带走嫌犯。 他身份摆在那,要当真铁了心,他还真没办法。 毕竟只有一封匿名信,算不得证据。 如今可怎么好? 许闲犯起难来。 李烨看穿了他的顾虑,他赌的就是他没有实质证据。 他飞扬一笑,来到许闲面前,看着他,下达命令,“将这贼人带走。” 王府侍卫立即过来,将黑衣人一拖,就要带走。 “慢着……” 一道浑厚有力的声音突然出现。 许闲连忙看去,心下一喜,“彭将军,你来了……” 是啊,他怎么没有想到。 彭达彭将军当时拼死救出太子,是见过刺杀之人的长相的。 当真是急糊涂了。 他连忙过去,指着那灰衣人,“彭将军快些看看,此人可是刺杀太子之人?” “就是他。”彭达回答的很肯定。 “将军可瞧仔细了?”许闲再次确认。 彭达来到灰衣人跟前,“非常确定,誓死不敢忘。” “如此,殿下还不放人吗?”许闲目光咄咄,直视静王李烨。 见他没动,许闲又道,“怎么,殿下是要藏匿刺杀太子之人吗?” “今早陛下可下了令,全城搜捕,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抓到刺杀之人。” “如今有彭将军亲自作证,殿下还要说此人只是偷窃小贼?” “您如此阻挠臣办案,难道您才是刺杀太子的幕后之人吗?” “许闲,我劝你慎言!”李烨怒目圆瞪,活像要吃了他似的。 第四十八章褫夺封号 “既如此,那殿下又害怕什么?” 说完眼神一示意,大理寺属卫立即将王府侍卫手中的人抢了过来。 “许闲啊许闲,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焉知你没有栽在本王手里的时候?” “在上京城当差,天子脚下办事,本王劝你还是低调些好。” “你一个寒门学子,一朝得势,不要高兴得忘乎所以,分不清东南西北。” “这朝中的规矩,本王劝你还是遵守些。” “给自己留条后路,你说呢?” 许闲走过去,神秘一笑,轻声道,“殿下怎知微臣没有给自己留后路?” 面对他这种人,他最喜欢挖坑之后再踩上一脚。 谁说读书之人迂腐? 他可最擅长补刀。 果然,静王听见他这句话后,眼神明显一缩,就像毒蛇捕捉猎物,“这么说,你是大哥的人。” 许闲一笑,云淡风轻,“微臣不明白殿下这句话的意思。” 说完,手一抬,带着属卫离开。 彭达见进展顺利,也上马回了东宫。 ………… 来仪殿 张雪言一夜未睡,眼下是困急了。 拈花边给她拿来寝衣,边道,“您要不要去看看太子?” “为何?” 张雪言哈欠连天,困倦得眼睛都睁不开。 皇上、皇后昨日过来,见您不在,心里不大舒服。 不过好在揽月斋的侍女聪明,说您伤心惊怕之余,昏倒了,皇上这才没有斥责。 “我管他斥责不斥责?” “有我睡觉重要?” 张雪言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你看,再不休息,我就要熬成黄脸婆了。” “那您不担心许闲那边,进展顺不顺利?” 张雪言躺向鲜花塌,闭上眼睛,“你别看他长得正气凛然,其实心里黑着呢,有这么个好机会,他不得踩死李烨。” “好了。” 她抬抬手。 “你也下去休息吧。” “天大的事,也先睡饱再说。” 拈花拿她没办法,知道她睡觉最大,只得离开。 诚如张雪言所想,许闲未避免节外生枝,于当日早朝就发作了此事。 好在那个韩途识趣,知道静王杀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倒豆子似的,都招认了。 省了许多时间。 这才让许闲在当天早上就将认罪书呈了上去。 皇帝看后,拍案而起,直指静王李烨,“好你个静王啊,当真是朕的好儿子!” 李烨双腿跪地,不发一言。 事实上,他也无法辩解。 人是许闲在他府门口抓的,其中过程,肯定又添油加醋描述了一番。 加上前后不过一个时辰,他根本来不及运作。 且现在朝中无人为他说话,他多说多错,不如闭口不言。 反正,父皇也不可能现在要了他的命。 纪府与东宫联姻。 纪相一日不倒,就是他的保命符。 果然皇帝盛怒过后,很快冷静下来。 直接宣布退朝。 下午,降罪旨意下达。 静王李烨夺去封号,禁于府内,期间不再处理政事。 算是成了个闲人、废人。 无权无势。 拈花第一时间就禀报给了张雪言。 张雪言听后,嘲讽一笑,“这当真比杀人还狠,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了。” 堂堂一个皇子,亲王,风光数年,如今却褫夺封号,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他算是开创了先河。 丢脸丢得举国闻名。 就算他日后东山再起,也永远抹不去这个侮辱,黑点。 皇帝这招,够狠。 第四十九章皇帝发怒 “这就是你养的好儿子。” 正阳宫内,皇帝一把摔过茶盏。 碎瓷片直接挨着皇后的脸划过,吓得她大惊失色,脚下一崴,险些摔倒。 平日里的端庄气度全无。 皇帝手指着她,满脸怒容,“你看看你把李烨都教成什么样了?” “他想干什么?” “杀自己兄长,亏他下得了手!” “如此不顾亲情伦常,不配做朕的儿子。” “朕就不该心软,还留他一条命。” “那你让烨儿怎么办?”皇后痛哭。 她心里又气、又急、又怕,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心如刀绞,几乎喘不上来气,恨不得自己替儿子赎罪,只盼皇帝消气。 “烨儿心里苦啊!”她泪流满面。 “明明你是最疼爱他的,如今却眼睁睁看着太子势起,他一天天消沉下去……” “他是自作自受。” 皇帝怒喝。 “他辜负了朕的疼爱,辜负了朕的信任。” “对他兄长下杀手,朕是一直不喜太子,可他终究是朕的儿子,虎毒不食子,朕绝对不会害他。” “别拿朕的容忍当纵容。” “从前的事朕可以当做没看见,可这一件,触碰到了朕的底线。” “朕劝你们好自为之,如果还有下次,朕就送你去见列祖列宗。” “想想你们欧阳一族,你嫁入后宫的用意,如今你大哥已死,母族势微,只剩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将军,可承担得起后果……” 说完,拂袖大步离开。 皇帝一走,欧阳容静直接摊在椅子上。 送她去见列祖列宗…… 她深信,皇帝一定说到做到。 这是一个警告。 一个不让他们轻举妄动的警告。 也是一个威胁。 欧阳容静坐起身,心里已隐隐约约明白。 他知道,他一定知道…… 那九千万两的真正用途。 他自信,自负。 一方面是考验,烨儿到底会不会走到那步。 另一方面,也是自信,即使烨儿走到那步,他依旧是掌控全局的皇帝。 他心思之深,手段之狠,让人遍体生寒。 伴君如伴虎,今日她可是体会得淋漓尽致。 ………… 用过晚饭,张雪言一身薄衫,打扇在院子里乘凉。 天气是越来越热了。 好在她这里花朵馥郁,阻隔热气,比别的地方要凉快一些。 她眺望远方的云霞,橘红一片,刹是好看。 要是身处紫金山,这片景色,应当最为壮观。 那边山顶上,一览无余,可以看到江浙最美的风景。 不知不觉间,来到上京城,入东宫,已经大半年。 刚开始是因为无聊,如今一件件事下来,却多了分被命运、时光、推着往前走的无可奈何。 她身处东宫,无法看见李宣被欺负,不闻不问。 诚然,解决这些事对她来说,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 她愿意庇护。 她看不得她面前之人活得凄凄惨惨。 “纪如霜来了。”拈花走过来,柔声道。 打扇的手戛然而止。 片刻,又扇起来,“我知道了,让她过去吧!” 能在这个时候过来,不顾女儿家的清誉,也当真是真爱了。 不过…… 这个时辰,入东宫,纪澜会不知道? 张雪言一笑,她倒要看看,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第五十章纪如霜入东宫照顾李宣 李宣昏迷了三天,这三天纪如霜一直照顾在旁。 揽月斋对于突然出现的陌生女子,一个犯嘀咕的都没有,照旧尽心伺候。 这期间,张雪言从未来过。 而纪府,也没有半点动静。 纪澜两父子上朝的上朝,慕容云这个当家主母依旧赴宴的赴宴。 饶是拈花,也品出了些别的意思。 “这纪府怎么回事,小姐丢了好几天,都没人出来找吗?” 张雪言已经明白纪澜的用意。 怕是想让他这个二女儿顶替她的位置。 待水到渠成,一切尘埃落定,李宣登上皇帝之位,就是他过河拆桥,倒戈相向之时。 这么说,让她来上京城,冒充她嫡长女的身份,嫁入东宫,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 只是,为何是她呢? 为何选中她? 如果他要的只是一张相似的脸,那天下之大,总有相貌差不多的,再者,也可易容。 为何他明知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自己不会做人傀儡,还会选择她? 难道…… 她知道自己真正身份? 想到这,张雪言目露杀意,如果真是这样,那纪澜就留不得了…… ………… 欧阳容静出了宫,来到李烨府中看他。 短短七天未见,他便已身形消瘦,一副挫败狼狈模样。 欧阳容静看得心痛不已,眼泪直流,“我的儿,你可要振作起来啊!” “现在朝中已经忘了我静王这个人吧!” 话出口,他当即讥讽一笑,“不对,我忘了,我早已不是什么静王,我只是一个被天下人嘲讽的废人。” 欧阳容静当即捂住他的嘴,“你别胡说,也别乱想,我还是皇后,你外祖父依旧是镇守边关的大将军,只要我们不倒,你父皇不会拿你怎么样。” 李烨满身颓废,“大哥如今如日中天,连老天爷都帮着他。” “以博罗四怪的功夫,杀死他易如反掌,一次不成功,可以再来第二次,可偏偏半路杀出个什么魔教教主。” “杀了他们不说,还留一个活口做套,让我钻。” “被许闲看个正着,你说怎么就这么巧?” “还有这个许闲,明面上两边都不沾,深得父皇信任,背地里却是大哥的人。” “他瞒得好啊,背地里不声不响的干大事。” “三弟和我都栽了跟头,他就躺在那,却赢了所有。” 欧阳容静也奇怪起来。 “从前他的太子之位悬于半空,坐得摇摇晃晃,被逼得只差缩在他的东宫。” “如今怎么突然像得了高人保驾护航,一路不显山不露水的坐稳了太子之位?” 回想起种种,每次他们和辰王斗得两败俱伤,他却在背后渔翁得利,享尽了好处。 所有这一切,似乎是从纪府联姻开始。 “是纪相……”欧阳容静猜测。 李烨摇了摇头,“那只老狐狸的确聪明狡诈,可是却没有那么大的力量。” “如果有,他又何必韬光养晦那么久,最后选择将自己嫡长女嫁入东宫,与其结盟。” “那不是他,还会有谁?” 欧阳容静不解。 “难道上京城中,还有一股我们没有掌握的神秘力量?” 李烨摇头,这点他也想不明白。 第五十一章李宣醒了 这几天他回想了许多。 似乎就是从前刑部尚书被暗杀之后开始,所有一切都脱离了他的掌控,往凭空出现的第三条路上走去。 变得越来越来诡异。 迷雾中,似乎有一双手,在搅弄风云。 并且做事方法,乖张狠辣,从不按常理出牌。 没有规律,无法推想。 “你父皇应该知道那钱的用途了。”欧阳容静道。 李烨没有太多意外。 “知道就知道了吧。” “儿子,你真的会……”她不敢往下说。 李烨有片刻迷茫,“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 “那何时叫万不得已?”欧阳容静追问。 “穷途末路之时。” 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疯狂,欧阳容静越来越害怕,“难道你还想……” “对。” 李烨回答的掷地有声,有一种不成功便成仁,绝不回头的气势。 ………… 李宣昏迷第八天,突然发起了高烧。 太医院的院正过来,三副药下去,依旧高烧不退,急坏了皇帝。 当天便下令广发告示,遍寻天下名医。 只要能让太子安然无虞,赏黄金万两。 可直到入夜,依旧没有揭榜之人。 纪如霜满脸泪痕,趴在床边看着脸色越来越不正常的太子,忍不住低声啜泣。 “你哭什么。” 张雪言推门进来。 一见是她,纪如霜连忙擦了擦泪水。 张雪言将一个白瓷瓶递给她,“把这个给他服下去,一个时辰烧就会退。” 纪如霜泪眼朦胧接过,“这是……” “救他命的药。” 看着她明显消瘦下去的身子,张雪言一叹,“你也要保重自己,别他还没醒过来,自己就倒了。” 纪如霜低下头去,“多谢……” “还愣在这干什么?” “迟了,天王老子过来都拿他没办法了。” 纪如霜不再迟疑,当即起身端了杯水过来,打开瓷瓶,倒出药,和水一起喂了进去。 见事了,张雪言准备转身离开。 “长姐。” 纪如霜叫住她。 来到她跟前,真心实意道,“谢谢你。” “行了,受不了这些腻腻歪歪的。” 说完,出了揽月斋。 回到来仪殿,她立刻唤来拈花。 “传信紫金山,让红尘她们几个过来。” “另外,你盯紧纪澜,日常起居,出门办事,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甚至喝了几口茶,吃了什么菜都要记上,事无巨细,明白吗?” 拈花点头,“明白。” 这边,一个时辰后,李宣果然退了烧,纪如霜心下放心不少。 连日来的紧张情绪一松动,疲惫、困意席卷全身。 纪如霜沉沉睡去。 直到第二天,烈日高照,她才醒来。 这一觉,总算解了她的疲惫,精神好了不少。 她揉了揉发麻的胳膊,准备到一旁洗漱。 哪知刚起身,昏迷了整整九天的太子李宣,竟悠悠转醒。 纪如霜大喜,连忙趴到他的床前,“你醒了……” 话落,泪流不止。 瘦弱的肩膀不停抖动,配上她明显瘦了一圈的脸,更显我见犹怜。 “怎么是你……” 李宣虚弱不堪,见到是她守在床边,眉目轻轻一拧。 “殿下……” 纪如霜趴在他身上,泪如雨下,“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我好担心,好担心。” 李宣轻声安抚,“别担心,我这不是醒了吗?”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才道,“太子妃呢?” 第五十二章漫漫修行路 “想是在来仪殿吧!”纪如霜道。 李宣眼中划过落寞,不再说话。 醒后,他又在床上休养了五天,离能下床,刚好半月。 这期间,张雪言从未来过。 只有纪如霜细致入微的照顾。 李宣一天比一天沉默。 他站在院中,看着依旧缠满纱布的手,虽然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这手依然使不上任何劲。 院正说了,他的手伤了经脉,伤已入骨,能保住已算不错,今后吃饭、写字,怕是要改练左手了。 “殿下……” 纪如霜来到院中,看着他落寞的身影,心中很不是滋味,“天气炎热,未避免伤口发炎,还是进去吧。” 李宣伸手,折了一支爬满院墙,铺天盖地的月季,呢喃道,“它好看吗?” 纪如霜点头,“很好看。” 当初她来东宫,整日担心他的伤势,没有特别注意揽月斋别具一格的景致。 如今一看,当真是美极了。 “是东宫司花局布置的吗?” “心思很巧妙。” “饶是我,也从未见过。” 李宣摇头,神情陷入回忆。 “是太子妃布置的。” 抚花的手戛然停止,纪如霜看向太子,只见他眼中一片温柔缱绻。 当真是坐也思君,站也思君。 她没法将这种眼神视而不见。 “殿下,你身子现在已经没有大碍,我准备回去了。” 李宣回过神来。 “也好。” 纪如霜回了纪府。 她一走,李宣彻底沉默下来。 当天夜里,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来仪殿。 院中凤凰花下,一身薄衫,头发未挽,正在乘凉的可不正是她? 只是她为何独自一人? 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侍女拈花呢? 来仪殿一直这么安静吗? 安静得仿佛能听见她的呼吸。 张雪言轻摇团扇,她自然知道殿外的身影,只要他不进来,她便全当不知。 他的眼神太过执着深刻,聪慧如她,怎能不明白。 只是师父说过,这人世间的情情爱爱太过痛苦。 所以,她早已绝了七情六欲。 况且他的生命对她来说不过短短几十年。 在她眼里,就如一瞬,她不可能重拾七情六欲,做出日后让自己后悔的事来。 漫漫人生,如一场修行,他只是一个小劫,跨过,便得大造化。 李宣在门外站到半夜,看着她在躺椅上轻轻睡去。 风吹过,凤凰花影携着月光洒在她脸上、身上,投下一片阴影。 重重宫阙间,深幽庭院里,她就像一只被困于此的蝴蝶,美丽而孤寂。 离他的世界那般遥远…… 这座上京城从来都是波谲云诡,暗潮涌动,由无数白骨垒起来的华丽笼子,要想成为掌笼之人,必须百般算计,无心无情,时时刻刻警惕着,清醒着,扮演着各式各样的人,你方唱罢我登场,到处搭戏台子,就看谁能笑到最后。 他自嘲,这些落进她眼里,一定觉得好笑吧,她就像一个不属于这个繁杂、喧嚣、充斥着各种欲望的世间里的人。 清醒,聪慧,同时也冷漠…… 与这里格格不入。 ………… 他失落的回到揽月斋,叫来彭达,准备问问他昏迷期间发生的所有事。 当他知道李烨被褫夺封号,禁于府内时,很吃惊,他不明白这上京城中,有谁会帮他,或者说是和李烨有仇。 彭达进来,将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都叙述了一遍。 “你是说,当日你去静王府,刚好给许闲解困,是收到一张字条?” 彭达点头,“是,上面说许大人有难,就在静王府门前。” “所以属下第一时间就过去了。” 第五十三章疑问 李宣沉思。 这个留字条的人,时间怎么掐得那么准? “太子妃也来找过你?”他又问。 “是,属下将您救回东宫,等太医过来时,已将近天明。” “太子妃应该是得到消息就立马过来询问了,那时属下还在包扎伤口。” “她具体问了什么,你一字不落的重新说一遍。” 彭达想了想,“问伤您之人是何人,属下说有些怪异。” “然后太子妃问,如何怪异,属下便将那四人的特征说了一遍。” “之后就没有了?”李宣皱眉。 彭达很确定的摇头,“说完太子妃就走了。” 李宣心下疑惑,当日父皇与皇后过来,她为何不在? 按照下面人的说法,她几乎消失了一天,直到第二天早上,来仪殿中才有动静。 她这一天到底干什么去了? 给彭达传字条的人会是她吗? 如果是她,她为何知道许闲有难? 无数个疑问在他脑中盘旋。 他无法理清一丝头绪。 “对了……” 彭达忽然想到。 “那时太子妃的侍女在我说完后,脱口而出“博罗四怪”。” “博罗四怪?”李宣不解。 彭达点头,“对,后来证明,杀您的那几个,就是博罗四怪。” “她为何知道?”李宣问。 “说是听说的。”彭达道。 李宣想了想,当日受重伤的那个被许闲带走了,如此,他还得问问他才是。 第二天,他将许闲约在了如意楼。 说明来意后,许闲便道,“当日那个韩途确实说了不少。” “除了静王,也就是如今的二殿下如何秘密暗杀你之外,还说了当时将他们堵在巷子口,残忍杀害他兄弟三人的是什么魔教教主。” “当时他一说这个名号,就特别恐惧害怕,嘴里直念,要是早知道魔教教主帮太子做事,就是借他一百二十个胆,他也绝对不趟这趟浑水。” “魔教教主?”李宣更加疑惑,“我从未听说过。” “我也没有听过。”许闲道。 “不过,后来我派人去打听了一下。” “没想到这个魔教教主在江湖中十分有名。” “几乎可以说是让人闻风丧胆。” “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件趣事,我派去的人在茶馆打探一番后,结账时却发现银子丢了,刚准备过去和老板解释一番,可那老板却直让他们走。” “还说,和这个魔教教主沾上,他就是做梦都怕。” “你看,这魔教教主之名,在江湖中响不响?” “还有呢?你们还打探到什么?”李宣紧问。 许闲表情怪异,“说这个魔教教主杀人不眨眼,性情乖张,自横空出世以来,杀的人不计其数,是个嗜血大魔头。” “人人得而诛之。” “可惜没人能伤她,连正教之首,华阳派掌门都死在了她手上。” “听说那一仗打的是天崩地裂,风起云涌。” “还有的说,这个魔教教主不是人,是神仙转世,说她能呼风唤雨,移山填海……” “总之是神乎其神。” 许闲摇头苦笑,“有的小村子里,还为她塑了像,拜她,说能驱邪保平安,你说离不离谱?” “那像我也让人画下来了,整个就是一个大魔王的形象,估计那些村民连这个魔教教主的真人都没见过。” 第五十四章有可能的可能 “那是男是女,总知道吧?”李宣急道。 “大部分都确定是女的,有的还说身形婀娜,就像壁画上的飞天仙女,一双悲悯含情眼,似观音。” 不知为何,听他这样一描述,脑海中浮现的竟是她的身影。 李宣眉头皱得几乎要打成一个结。 “那这个魔教教主在哪?” “说是住在紫金山,不过没人敢上去。” “你没派人去看看?” 许闲摇头,“大理寺事多,再者她也算帮了我们,何必大老远跑到江浙去。” “而且江浙总督——喻川丰是纪相的人,你不是叮嘱过我,要防着他一些吗?” “所以,我就没让人过去。” 李宣点头,“好,我知道了。” “你回去吧!” 许闲起身离开。 屋子里安静下来。 他一遍遍梳理前因后果,最后却得出一个让他惊慌的答案。 是她吗? 不,不会是她。 他无法相信做这一切的是她。 她明明只是一个弱女子,连纪澜都无法办到的事,她如何轻而易举的做到? 不,不会是她的。 他否认。 可是李宣又不得不承认,种种证据最终的指向,就是她…… 他受伤,她第一时间去到侍卫所,因为她知道,那日正好是彭达当值,他一定不会出宫回去。 侍女拈花道出杀他的人就是博罗四怪。 所以即使当时父皇和皇后过来,她都不在东宫。 因为她正在暗中等待博罗四怪出王府。 当天夜里,魔教教主就将他们拦在偏僻的巷口,杀了其中三个。 留下一个重伤之人,回静王府钓鱼。 因为她知道,李烨一定会杀他。 而那个魔教教主,刚好留着那人足以自保的武功,以确定许闲过去时,抓住的是活口。 她还知道许闲是他的人,所以毫不犹疑将这局最重要的一环交给他。 之后许闲遇李烨阻拦,她又给彭达传信,让他亲自过去认人。 所有环节,一环扣一环,如果不是他身边之人,不可能将时间掐得这么准。 如果是另有其人,半夜入东宫给彭达传信,东宫侍卫不可能一点察觉都没有。 如果不是她,不可能知道许闲是他的人。 种种不可能最终指向同一个结果。 是她。 背后之人就是她。 她给自己报了仇,并且将计就计,重创李烨。 得出这个结论,李宣心中渐渐泛起一丝有可能的可能…… 他突然站起,疯了一般冲出如意楼,直奔东宫。 她这样做,是不是有可能是有一丝在乎他的? 不然,她为何那般着急去找暗杀他的人? 虽然,他不明白魔教教主与她的关系,但做这些,是不是为了给他报仇? 她是在乎他的对不对? 他不怪她在自己昏迷期间从未去看过。 也不在乎她是否冷淡。 只要她心里是有一点点在乎他的,他便开心。 李宣一遍遍问自己。 是何时在乎她的? 是何时将她放心上的?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也许是那日寒山寺,她一脸戾气,举着伞从他身旁走去。 那种烦闷暴躁之感,让他记忆深刻…… 也许是,一日日的陪伴,终生了情。 即使,她很少去揽月斋,可看着她布置的一切,知道她就在不远的来仪殿,便觉得她就在自己身旁,很安心。 也许是更早,他自己都意识不到时。 第五十五章欢喜过后 可是,让他看清自己心意的,却是这一场昏迷。 自己醒来,第一眼想看见的,却是她…… 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可惊慌过后便是欣喜。 却得知,她从未来过。 失落,苦涩,思念,一齐涌上心头。 百味杂陈。 可现在他终于知道,她也许是在乎他的。 这让他如何不欣喜若狂? 他要马上见到她。 一路狂奔到东宫,李宣直奔来仪殿。 他终于有勇气跨过这道门。 来到院中,却是静悄悄的。 难道她不在? 李宣又行至正殿,发现真的一个人都没有。 他又跑到偏殿,寝殿,后院,到处一片寂静。 像是这里从未有人出现过,一切不过是一场黄粱梦。 心中的欢喜、激动之情渐渐散去,他站在院子中央,望着满院的凤凰花,茫然无措。 “殿下……” 侍女秋霜突然出现。 “太子妃去哪了?” 李宣声音低沉,带着一股让人害怕的压迫感,全然没有了人前的少年气。 秋霜当即跪下,“请殿下赎罪,奴婢没有瞧见太子妃出去。” “不是让你仔细盯住来仪殿吗?你就是这样当差的?” 李宣转过身,居高临下看着他。 “请殿下赎罪。”秋霜哀求。 李宣不屑罚她,转过身去,“太子妃一直不在来仪殿吗?” “是,奴婢虽然不知道太子妃是如何出去的,但知道太子妃很少在来仪殿。” “有时候只有拈花在,这段时间连拈花也不见了。” “太子妃早已下令,来仪殿不需要奴婢等伺候。” “奴婢便自请到来仪殿旁边的小花园司花,虽然离得近,但也只能远远看着而已。” 话落,李宣抬手让她下去。 秋霜起身,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李宣按着眉心,竟很少待在来仪殿吗? ………… 张雪言直到第二天才现身。 李宣一直在殿中等待。 当初的欣喜若狂,已变成心灰意冷。 他不懂,到底是何事,需要她在外逗留一夜。 张雪言推开门,徒然见到如石像般坐在殿中的李宣,愣了一下。 “你怎么在这?” “你去哪了?”李宣面容冰冷。 听着他质问的语气,张雪言有些诧异。 她还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 见惯了他温润如玉的一面,如今突然像变了一个人,她还有些不适应。 不过,她张雪言是谁。 诧异不过片刻,便从容不迫的坐下来,“什么意思?” “太子妃失踪一夜,我不该问问?” 张雪言依旧泰然自若,甚至勾起唇瓣笑了笑。 落在李宣眼里,似乎就像在笑他的愚蠢,他的痴心妄想。 有一种他将真心虔诚捧在她面前,可她却不屑一顾的感觉。 李宣眉眼一凝,三步来到她跟前,凑身俯视着她,“太子妃这是什么意思?” “就这么讨厌我吗?” “宁愿在外留宿,也不愿待在我的东宫?” 他不错眼的盯着她,“或是,在私会情郎,流连忘返……” 他的眸子黑白分明,生得十分好看,笑得时候只觉清澈如水,可如今不笑,却是冷意十足,连温暖的太阳光都照不进去,就像一只随时会吃人的狼,危险,冰冷。 第五十六章异动 张雪言粲然一笑,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 李宣皱眉,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恼羞成怒。 “太子这是干什么?” “逼问吗?” 又是这种感觉。 她虽然在笑,可那笑容里却带着邪气。 他转过眼,无法与他对视。 “我没有。” 他情绪迅速低落下去。 “我只是担心你,你一夜未归,我害怕……” 张雪言十分不明白他这种情绪转换,怎么一会暴躁,一会又试探讥讽,现在这会又可怜兮兮的。 他到底想干什么? “对不起,吓到你了吗?” 他喃喃开口。 张雪言毫不在意的挑了挑眉。 当然没有,她可是张雪言,这天下,有谁能吓着他? “我还有事,先走了。” 丢下这句,他狼狈逃开。 之后一个月,他们都未在见面。 李宣整日忙得不可开交,无暇顾及其它。 眼下朝中只剩他一个皇子处理政事,而皇帝这段时间身体不好,也有意试炼他一番。 所以源源不断的奏章送到他的桌案,几乎是夜以继日,通宵达旦。 一个月来,朝中风向越来越来明显。 太子已具备储君之资。 当初跟着静王、辰王一党的人,也渐渐看清局势,决定投效皇储,站队下一任帝王。 这个位置,他终究还是坐稳了。 ………… “殿下,许大人传信,二殿下今日与东、西大营两位主将见面了。” 深夜,彭达来报。 李宣停下手中的笔,转了转手腕。 看着宣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心里渐渐开始烦躁。 练了那么多天,这字依旧没法看。 看来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再怎么可惜,依旧回不到从前。 他将上好的紫豪往桌上一搁,道,“那两位将军是何意思?” 彭达立即回道,“说是还有些犹豫。” 李宣冷冷一笑,“那就让我们的人,再添一把柴。” 如今正是好时候,他可不能浪费。 “是。” 彭达当即领命出去。 ………… 这日,纪澜过来东宫,看着李宣用左手写字,顿时唏嘘道,“殿下的手还未好吗?” 李宣看了看自己的手,一笑了之。 “纪相今日过来,可是有事?” “臣得到确切消息,东、西大营这几日有动静。” “哦?” 李宣表情似笑非笑。 “什么动静?” 纪澜见他神情,心中有疑,但还是道,“两位主将秘密和二殿下接触过。” 李宣想了想,“东、西大营共有驻军十万,二弟秘密接触,他是想逼宫造反吗?” “很有可能。” “东、西大营两位主将虽忠心耿耿,可要是二殿下打着欧阳老将军的名号,有心利用,二位将军可能会中圈套,背上逼宫之名还未可知。” “毕竟他们少时在老将军帐下历练,多少次出生入死,对老将军的命令深信不疑。” “那纪相认为,他们何时动手?”李宣故意问。 “陛下昨日病情加重,听说还昏过去一回。” “臣想,这是难得的最佳时机,应当就在这两日。” 李宣点头表示赞同。 “我知道了。” 纪澜疑惑,“殿下看着,怎么好像一点都不着急?” 第五十七章暴雨将至 李宣笑了笑,“东、西大营有异动,纪相都知道了,父皇会不知道?” “宫里禁军十万,离上京不过百里的越城也有驻军,我们着急什么?” 不过就是请君入瓮,他早就看穿了他这个父皇的心思。 突然莫名昏倒,还借了个理由发难禁军统领,让他在府中思过三日。 所有一切,就是为了试探他那个二儿子罢了。 如果他经住考验,怕又是新一轮的夺嫡之路。 他倦了,所以暗中推了一把。 李烨啊李烨,但愿你不要辜负我的一番苦心才好。 “是吗?”纪澜吃惊不已。 随即惭愧道,“还是殿下聪慧,臣年纪大了,当真是糊涂了。” “纪相何必自谦,朝中谁都能说糊涂,唯独您。” “我可是一直将纪相视为榜样啊。” 李宣心下冷笑,都是老狐狸,何必在他面前装。 他可是最了解他们这位陛下的。 自己都能看清的事,他会不明白? 就是借机探探底,看他有没有动作而已。 这段时间,他明显和许闲走得近,得不到消息,他心里肯定着急。 如今自己明明白白告诉他,他也该放心了。 果然,纪澜听后一笑,道,“既然殿下胸有成竹,那臣就在府中闭门静候了。” “听钦天监说,明日夜里会有雷雨风暴,纪相定要守好门窗,别淋到雨。”李宣突然提醒。 纪澜会心一笑,“殿下放心,臣定会护好家眷,所有人都不会淋到雨。” 李宣点头,“那纪相就早些回府吧。” 纪澜拱手,“臣告退。” ………… 李宣又忙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简单洗漱一番后,便唤来彭达,“今日你守好来仪殿,哪都不用去。” “这怎么行?” 彭达当即反驳。 “属下的职责是保卫整个东宫,怎么能只顾来仪殿一个?” “我的话你都不听了吗?”李宣神色一变。 彭达咽了咽口水,“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那就听话照做。” 甩下这句,他就在一旁用饭,“等会我会小憩片刻,你直接去来仪殿。” “要是太子妃不准,你让她直接来找我。” 不容反驳的语气直接镇住了彭达。 他小心翼翼道,“是。” 来到来仪殿,站在院中,彭达觉得非常别扭。 不是因为这怪异的景色。 而是,他非常怵这位太子妃。 虽然她从不管事,也未责罚过谁,但他就是非常怵她。 和害怕不同,他觉得他一见这位太子妃,对上她的眼睛,心里就阴测测的,很没底。 俗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要想了解一个人此时心里所想,只需观察眼睛就可。 可这位太子妃的眼睛,他看着,似乎就像是被迷雾笼罩的深渊,看不清,道不明,不知道会从迷雾之后蹦出个什么。 他宁愿面对凶神恶煞的猛兽,起码能确确实实看见,也不愿意对上这么一双眼睛。 想到这,他下意识摸了摸胳膊,回首一望满院的红,突觉有些冷。 “彭将军,太子妃说,既然是太子让你过来的,也是一番好意。” 拈花从正殿出来,笑盈盈的给彭达传话。 “请您自便,去偏殿休息也好,巡视也罢,随您高兴。” 彭达一听,顿时如蒙大赦,拱了拱手后,就往殿门口跑。 他准备去那巡逻,既能看护来仪殿,也能不用和太子妃打照面,一举两得。 他为自己能想到这么个好办法,暗暗窃喜。 第五十八章暴雨已至 上午还是艳阳高照,下午突然变了天。 乌云压顶,天一下就黑了。 阴沉天空下,张雪言一身红衣,黑发垂散,于院中静静望着远处天际。 突然,满院的凤凰花树开始摇曳。 从微风,到狂风,越来越急,越来越快。 像是要被连根拔起。 她的衣摆被吹起,发丝飞扬,如凌厉的刀剑。 黑暗天空中,似有猛兽觉醒,要吞噬一切。 这时,她于狂风中,听到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是揽月斋。 她当即来到殿外,准备过去。 却被彭达拦下。 “太子妃,殿下有令,您今日不能出去。” 张雪言不欲与他多话,袖子下的手暗暗一转,一根悬脉针已捻在指尖。 轻轻一挑,那针已神不知鬼不觉的没入彭达穴道。 他身子一软,摊倒在地。 张雪言看也没看,直接朝揽月斋而去。 片刻,便来到揽月斋院外。 她能感觉四周围满了人,看来李宣早有准备。 她退到一旁,借着竹林隐着身形。 里面安静得出奇。 她轻轻一跃,上到房顶,仔细观察,高低错落的屋脊刚好挡住她的身子,两方人都看不见她。 突然,只听“砰”地一声,李宣从紧闭的屋内被人一掌打了出来。 张雪言瞳孔一缩。 看着李宣躺在地上,血流不止。 本来还未好全的右手上面又是血迹斑斑。 这时,从屋内走出几个人。 正提刀要朝他砍去。 见外面的人依旧没动静。 张雪言当下不再犹豫,手掌一挥,三根悬脉针抛出,分别封住李宣的三窍。 眼不能见,耳不能听,嘴不能说。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提刀的几人脸色一变。 当即将刀当箭,一把朝张雪言所在的方向抛去。 屋顶上红影一闪,众人还未看清动作,只见有人衣袂翻飞,直接踏刀而来。 落下后,顺势一个转身,弯月刀已在手。 “魔教教主——张雪言?” 对面几人中,突然有人惊呼。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说话。 又有人道,“快跑,是魔教头子!” “快跑……” “哎?” 怎么回事? 她眼睁睁看着几人如鸟飞散,跑得比兔子还快,一眨眼的功夫,院子里就剩她和李宣两人。 张雪言被这场面搞得莫名所以,她这么可怕吗? 算了,反正她也没打算在这里解决他们。 她当下将李宣扶起,衣袖一挥,将没入穴道的针收回掌中。 李宣身子一颤,就要向后倒去。 张雪言瞬间接住,人落进她怀里。 李宣轻轻睁开眼睛,待看清是她,眼中燃起奇妙的光彩,“是你。” 张雪言扶他坐起,从袖中掏出一个蓝色瓷瓶,倒出一颗药,递过去,“吃下去。” 李宣一个字都没问,直接拿起放入嘴中,咽下。 昏沉之感瞬间散去,身体恢复不少。 张雪言看了看他的伤口,然后又抬头看了看天空,电闪雷鸣,暴雨将至。 “伤口我就不包扎了,你那个父皇看见,效果应该会加倍。” “此时此刻,你要的猎物已入阵,该你出场了。” 话落,李宣忍不住嘴角上扬,眉眼豁然舒朗。 这一笑,如冰雪消融,春花绽放,晃得张雪言都多看了两眼。 第五十九章大雨倾盆 他的面容映着这个笑容,竟变得惊艳起来。 就像一直披着的外衣褪去,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 原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现在是惊人之姿,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他站起身,狂风之下,他一身白衣染血,含着君临天下之势。 只需他轻轻一指,便是兵临城下,横扫千军。 张雪言也站起身,与他并肩而立,“你去吧,放心,东宫有我。” 一种无形中的默契与安心萦绕在两人周围。 李宣最后看了她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朝崇明殿奔去。 暴雨倾泻而下。 大雨中,刀兵相击的声音响起。 李宣跑过长长的宫道。 宫道那边,便是厮杀的战场。 血水顺着雨水流过崇明殿的台阶、广场、最后统一回归阴渠。 无数叛军在暴雨中倒下。 李烨坐于马上,面容狰狞,围在他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最后只剩他一个面对黑压压、数不清的禁军。 李宣急促地推开崇明殿的大门,风雨瞬间涌进,灯罩下的烛火轻摇,案上的几页宣纸被吹落在地。 里面只有皇帝一个,坐在高处,眼睛直直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宣当即重重一跪,“儿臣救驾来迟,还请父皇恕罪。” 皇帝神色一动,像是梦醒。 他朝李宣看去,只见他头发凌乱,身上伤口明显,衣上血迹被雨水晕开,像是穿着一件血衣。 “怎么搞成这样?”他柔声问。 此时此刻,如果忽略外面的厮杀声,他真的很像一个关心儿子的好父亲。 李宣垂眸,嘴角扬起一抹嘲讽。 “儿臣在来的路上摔了一跤,所以未能及时赶过来。” 皇帝一笑,“摔了一跤……” “什么跤能摔成这样?” 他朝门外那个身影看去,“是你这个弟弟干的吧。” 李宣未答。 “我千恩万宠,竟养出来一头豺狼。” “弑父杀兄……” “他当真做的出来……” “生性冷血,六亲不认,如身处乱世,为枭雄,可却太蠢,最终也只得做别人的棋子而已。” 皇帝眼中杀意一晃而过,“这太平盛世,朕,便容不得他。” 话落,外面的厮杀声突然停止。 没过一会,禁军统领进来禀报。 “启禀陛下,严、丁、两位将军已亡,叛军悉数拿下,二殿下……已捉拿至殿外……” “将他带进来。”皇帝道。 “是。” 说完,回头看向李宣,“宣儿,你既受伤,便到偏殿休息去吧,换身干净衣裳再过来。” 李宣当即行了一礼,“是,父皇。” 随后去了偏殿。 李烨绑着,被禁军统领带了进来,他头发散乱,混着雨水贴在脸上,狼狈不堪。 一双眼睛疯狂而又不甘,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的皇帝。 他每走一步,地上便一摊水迹,直到走到皇帝跟前。 “父皇,您看见了,我失败了,您高兴吗?” “这就是您想要的结果对不对?” 他神色已接近癫狂,像个没人性的野兽。 “您故意设局,这些都是你逼我的!” “没人逼你。”皇帝一吼。 既心痛又愤恨。 “这是你自作自受。”他手指着他。 “朕如此疼爱你,只要你乖乖坐好静王之位,日后这个皇位自然是你的。” “所以,朕容忍你的一切,无论你做错什么事,朕都可以当做没看见。” “唯独,你要弑父……” 第六十章大局已定 皇帝眼眶微红,一向心思莫测、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眼中竟也浮现出后悔、痛惜。 “朕是有意安排了一切。” “可是,只要你不走到逼宫这一步,依然好好待在府中。” “明日,朕便会恢复你的静王之位,你依然是朕的好儿子。” “可惜,你踏错一步……” “大错特错……” 皇帝转过身去,周身泛起杀意。 “怎么可能……” 李烨不敢相信。 “我要杀害大哥,您还会原谅我?” “还会继续让我做静王?” 对啊…… 他怎么糊涂了…… 大哥身后还有父皇忌惮的纪相啊! 他怎么忘记了? 他怎么能忘记? 李烨心里后悔莫及。 是谁一直在他耳旁误导他? 说父皇已经厌弃了他,放弃了他。 “父皇……” 他跪下,悔恨交加。 “儿子被鬼迷了心窍……” 李烨忍不住嚎啕大哭。 外面大雨还在下,屋内只剩哭声。 过了许久,哭声停止,只剩抽噎。 到最后,却是连抽噎都没有了。 万籁俱静。 安静到人心里发麻,安静到人害怕。 “带下去吧。” 皇帝的声音响起。 “赐毒酒一杯,也算全了我们的父子情谊。” 什么…… 李烨摊坐在地。 一道闪电炸起,照得李烨脸色煞白。 毒酒一杯? 不…… 他朝皇帝爬去,使劲抓着他的衣角,“父皇,儿臣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求父皇看在这么多年的父子之情上,饶恕儿臣这一回。” “哪怕是……哪怕是流放,儿臣都心甘情愿。” 李烨泣不成声。 可皇帝却从未回头。 禁军统领进来,半拖着将李烨带出了崇明殿。 “父皇……” 李烨声声泣血,声音回荡在大殿,久久不散。 一道惊雷砸下,震得皇帝心头一颤。 “父皇!” 一道温润且坚定的声音传来。 就像驱散黑暗的太阳,皇帝只觉周身突然变得暖和起来,心里一下好受不少。 他转过身,正是太子李宣。 他换了一身藏青长袍,头束银冠,少见的清贵俊朗打扮。 皇帝笑了笑,“原来宣儿竟是这般深藏不露。” 一语双关。 李宣没说话。 只垂眸站着。 “倒也无妨!” 皇帝脸上始终挂着笑意。 “今后,你可要担起太子之责啊,做好表率。” 李宣跪下,郑重道,“请父皇放心,儿臣定当协助父皇,为父皇分忧。” “嗯!” 皇帝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折腾了一夜,快些回宫休息去吧。” 说到这,他又想起了什么。 “对了,你的手如何了?” “朕刚才看着,好像又伤到了?” “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只怕是,彻底废了……” 皇帝一叹,“朕……亏欠你太多……” “无妨。” 李宣轻松道,“右手废了,就改练左手,一样的,还请父皇不要放在心上,注意身体。” 皇帝又是一叹。 不管如何,是他亏欠这个儿子的。 他扶着他的手,让他起身,“快去休息吧!” “是,儿臣告退。” 临去,他依然不忘行礼,将规矩做到无可挑剔。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皇帝眼中的愧疚之色渐渐沉下。 太子之位他是坐稳了。 可要想顺利接手皇位,他必须除掉一人。 如此,他才放心将这江山交给他。 那么接下来,就看他如何做了…… 第六十一章偏执如他 李宣在雨中狂奔…… 结束了,总算都结束了…… 从此以后,他可以实现心中抱负,可以做一切自己想做的。 再也没人可以拦他。 他一路跑到揽月斋,直到看见廊下红影,才促然停下脚步。 于雨中,痴痴望着。 她只需站在那,永远不要离开他,无论多难,他都会奔向她。 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哪怕冷淡,哪怕漠然,她只需承受他的欢喜就好。 李宣不顾一切朝红影奔去,将她拥入怀中。 紧紧抱住她的那一刻,李宣身心一颤,仿佛得到共鸣,悸动、甜蜜、种种情绪填满了他的心,仿佛就快溢出来。 他如获至宝,不甚欢喜。 “我好喜欢你,真的喜欢你……” “你永远陪着我,好不好……” 温润且带着独有的少年气息的声音在廊下响起。 今日他大获全胜,意气风发,这如画江山离他不过一抬手的距离。 谁说江山美人不能一同入怀? 张雪言沉默。 之后慢慢将他推开,眼中一片清明,甚至可以说冷淡。 她看向他,不带任何色彩,“可是我不喜欢你,更不可能永远陪着你。” 她的话一字一字砸在李宣心头。 笑容还来不及褪去,眼中的欢喜渐渐破碎。 明明上一刻还在为拥她入怀而甜蜜,下一刻便狠狠将他拉入现实,并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为什么?”他不明白。 “你是我的太子妃,在这之前我们一直相处的很好。” “甚至……” 甚至救了他多回,帮了他多回。 “我们是相处得还算和平。”张雪言道。 “我这人一向不喜欢占人便宜,既然住在你的东宫,那当然要帮你。” “如果哪一日离了东宫,你我就是陌生人,你的生死皆与我无关。” 她说得那般决绝,不带一丝感情。 李宣心有不甘。 “为什么?” “我只需要你永远陪着我,承受我的欢喜就好。” “我不在乎你是否喜欢,我等得起,这样都不行吗?” 张雪言冷冷看着他,“我再说一遍,我不可能永远陪着你,你听懂了吗?” “我不懂!”李宣大喊,眼中蕴起一片雾气,“你为什么这么决绝?” 他眼尾微红,眼神渐渐变得偏执,“你是不是喜欢上了别人?” “你很少待在来仪殿,是不是就是去见他?” 他使劲抓着她的肩膀,只想知道一个答案。 “他是谁?” 张雪言挥开禁锢她的手。 耐心已经耗尽。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质问她。 她眼中的厌烦彻底刺痛了李宣,他强势扣住她的手腕,一字一句道,“告诉我,到底是谁,你爱上了谁?” 张雪言忽而一笑,眼睛亮晶晶的,“告诉你,你待如何?” 李宣毫不犹豫道,“杀了他,除了我,这天下没人配得到你的爱。” “怎么从前没发现你这么阴郁偏执?” “装得挺好啊,连我都被你骗了。” 说完,她握紧双拳,内力一震,禁锢他的手当即被弹开。 李宣眉头一皱,右手又开始滴血。 想来,刚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了。 张雪言看也没看,反而轻拂衣袖,理了理微皱的地方。 神情冷漠,高高在上,当真是一双悲悯含情眼,似观音,高贵无暇,不染凡尘。 李宣自嘲一笑,那些传言,形容的真是贴切。 张雪言理完衣袖,就要转身离开。 “你要去哪,张——雪——言?” 第六十二章马甲掉了 张雪言猛然停下脚步。 回过头,很诧异,“你知道?” “你为何知道?” 随即想起了什么,了然一笑,“原来你这次要抓的猎物,不只一个。” 怪不得当时院中发出那么大的声响,围在外面的人依旧无动于衷,感情是在等她“自投罗网”。 “原来这些人中,藏得最深的是你。” “我只是要确定你的身份。”李宣道。 东宫所有人,都是底细清白。 他不允许自己的身边人,有任何他不知道的秘密。 东宫,必须要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当时让彭达过去守卫来仪殿,便已经开始着手布局。 他知道李烨不会放过最后一次杀他的机会。 所以和彭达约定,即使揽月斋有动静,他也不能立刻冲过去。 必须等上一盏茶的时间。 如果一盏茶之后,太子妃依旧没动静,他便会冲向揽月斋,带着外面事先埋伏好的人,将刺客擒住。 可是直到他被人从屋内一掌拍出来,彭达都未现身。 那个时候他便知道,他的猜想没有错。 外面埋伏的人当然不会冲进去,因为他的命令是“将军彭达带领”,或是“刺客冲出院内”,他们才会有所行动。 当他睁开眼睛,第一眼便看见她时,他就已经确定,她的真实身份。 “就算我进揽月斋救你,也不代表我就是张雪言啊?”她问。 “之前的推想,加上这段时间仔细回想,发现你和从前的纪如雪很不相同。”李宣道。 “我和从前的纪如雪见面不多。” “但从仅有的几次当中所见,她一看便是受过特定培养的世家贵女,言行举止,待人接物,自有章法。” “而你,无论是说话做事,还是神情语气,自带乖张邪气,和从前的纪如雪有天差地别。” “我从前没在意,可如今细细想来,同一个人绝对不会有如此大的差别。” “而且从你言语中可见山川河流,知晓天地之大,这对于矜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世家小姐来说,更是做不到的。” “她们从小读的书都是规诫女性,要懂得出嫁从夫,有理想一点的,读得也是儒家之道。” “从小生长在上京城,最远的地方恐怕也只到过城外的寒山寺,怎么可能有你这样的境地。”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那些非得自己到过那些地方后,才有的领悟。” 张雪言不置可否。 李宣继续道,“既已确定你不是真正的纪如雪,我便开始推想你到底是谁。” “起初我没有将魔教教主的身份按在你身上,可是又有一点非常奇怪。” “江湖中传说,魔教教主生性乖张,做事狠辣,如此一个人,怎么可能听你的吩咐?” “一次又一次的救我?” “最后,我大胆假设,如果你就是魔教教主——张雪言,那一切就都合情合理了。” “再者,我有一种预感。” “无论是听他们描述,还是自己所见,你给我的感觉,就是她。” “魔教教主,就应该是你这样。” 第六十三章梦 张雪言站起身,不在意的耸了耸肩,“好了!你现在知道我的真正身份了,你待如何?” “不如何。”李宣看着她。 “这其中还隐藏着巨大秘密,你的身份绝对不能暴露。” “怎么说?”张雪言问。 “你与真正的纪如雪长得一模一样,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疑点。” “纪相为何让你嫁入东宫?” “如果你的身份一暴露,欺君之罪,纪家将不复存在,你也会跟着受牵连。” “好吧。”张雪言点头。 “我可以告诉你,我绝对不是纪澜的女儿。” “至于他女儿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样,他为何让我嫁入东宫,他到底想干什么,这些我通通都不知道。” “会知道的。” 李宣信心十足。 “如今朝中局势明朗,只剩我一个,他也该跳出来了。” “他的棋,已成功迈出第一步。” 张雪言朝李宣问去,“你知道他不怀好意?” 李宣一笑,“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身为宰相,为什么不帮当时如日中天的静王或者辰王?” “因为他不敢。” “为什么不敢?”张雪言不懂。 “因为他只要沾上这两方的任何一方,他都会死,父皇绝对不会放过他。” “他只能选择我,被父皇厌弃的我。” 而他,也只能选择他。 与虎谋皮。 他早已看清的事实。 张雪言看着如此心思深沉的李宣,不知为何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明明也才大半年时间。 当时,她刚入东宫。 他陪她回纪府,下马车时,他伸出手的那一笑,如清风明月,干净纯真。 短短半年,他就像换了一个人。 唉…… “为何叹气?” 李宣问。 张雪言摇头,“没什么。”说完看了看天边,这雨依旧没有要停的意思。 “折腾一天,我累了,回去睡了。” “那我送你。”李宣边说,边就要去拿伞。 张雪言抬手,“不用了。”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再耽搁下去,受了寒,伤口发炎,你的手就想连在手臂上当个展示,只怕都不能了。” 说完,身影步入雨中,出了揽月斋大门,一会就不见了。 这时,彭达适时过来。 极不自然的咳嗽了一下,才道,“殿下,暗杀您的几个人都死在宫墙边上了。” “那几个人武功高强,兄弟们与其缠斗了一阵。” “之后他们冲出包围,兄弟们一路追赶,直到追到宫墙边上,见到的却是他们的尸体。” “我知道了。” 李宣摆了摆手,疲惫不堪。 “去请个太医过来吧。” 说完回了房间。 将已经湿透的衣裳换下,才看清已流了这么多血。 太医过来,给他重新包扎了一番,之后他便沉沉睡去。 当真是累了…… 这一觉他睡得十分不安稳,一会梦见远在蜀地的李澹,一会又梦见流着血泪,朝他索命的李烨。 最后竟梦到张雪言。 她站在一个冰天雪地的地方,一身单薄红衣,赤着足,刺骨的寒风吹打着她瘦弱的身体。 她仿佛不知冷,一步步朝一面冰湖走去,直到走到冰湖边上。 这时,她转过身对自己一笑,那笑容决绝而凄凉,之后毫不犹豫的跳入冰湖中。 湖水瞬间将她的身子淹没,直到彻底沉入湖底。 他看着那红衣在结满冰片的湖面下飘散,像一朵随风而逝的凤凰花。 一种被宿命裹挟的无力感包围着他,他非常痛苦,想大声哭出来,可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茫茫天地间,雪花开始飘落,落在他身上,湖中,所有一切都归于沉寂,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 “不要……” “不要……” 他惊呼出声,眼睛瞬间睁开。 坐起身,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这才后知后觉,原来是梦。 不会…… 他按上自己狂跳不止的心。 他不会让她离开他,不会让她走到绝望那步。 永远不会…… 她必须待在他身边。 哪怕付出一切。 只是,梦里的那种痛苦和深深的无力感为什么那么熟悉? 就好像经历过似的? 可他明明从未到过那种地方…… 第六十四章皇帝的秘密 “殿下。” 彭达闻声推门进来。 见他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关切道,“您怎么了?” “没事,做了个噩梦。” 说完,随即又问,“你怎么来了?” “静王死了。”彭达轻声道。 “陛下赐毒酒一杯,留了个全尸。” 李宣按了按眉心,头有些痛。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彭达点头,“好。” 李宣掀开被子,起身。 院外,雨已经停了,剩满地的落叶。 夏季很快就要过去了…… 他披上披风,来到廊下,回忆起过往。 好像还是小时候欢乐些。 可小时候总想长大。 如今长大了,却只想回到过去。 那时候母后还在,弟弟们时常过来找他,嚷嚷着要吃桂花酥。 母后总是温柔地笑,无论何时,只要他们想吃,就会给他们做。 可是现在,母后没了…… 弟弟们也没了…… 只剩他一个。 都是为了皇权,为了那至高无上的宝座。 开弓没有回头箭。 事已至此,他必须走下去。 直到成为这天下的王。 ………… “李塬,你真的好狠的心,将我锁在正阳宫七日,连烨儿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欧阳容静指着皇帝,悲痛欲绝。 “你说朕狠心,那你儿子要弑父的时候,你又怎么说?”皇帝厉声质问。 “什么叫我儿子?” “他不也是你儿子吗?” “你口口声声说我没教好,你这个做父亲的就没责任吗?” 欧阳容静痛哭不已,自己唯一的儿子死了,她还有什么害怕的?都说出来才好。 “朕待他还不够好吗?” “他在背后搞得那些小动作,朕哪件不知道?” “朕哪次不是容忍他,何时责罚过他?” 欧阳容静歇斯底里,凄声一吼,“就是你惯着他,一次又一次的纵容,他才会是如今这个性子。” “他以为你永远不会惩罚他,是真正的疼爱他。” “殊不知,他只是你手中的一把剑,替你除去朝臣的剑。” “你才是真正的冷血,真正的可怕。” “烨儿不敌你万分之一。” 皇帝直接一巴掌甩过去,怒气冲天,“朕看你是得了失心疯!” 欧阳容静被打得脸一歪,钗环掉了一地,就像一个疯妇。 她擦了擦嘴角的血,毫不在意。 “我失心疯?” “难道我说错了吗?” “太子遇刺,前户部尚书一案,你明明知道背后之人是烨儿,却依然将计就计,杀了我大哥。” “这不就是拿烨儿当剑使吗?” 说到这,她停了一下。 之后一声冷笑。 “还有孝端皇后一族……” “聂氏儿郎为你征战沙场,你却让他们有去无回,难道陛下都忘记了?” “之后你又借我的手,杀了孝端皇后……”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皇帝掐住了脖子,“你说得太多了……” 欧阳容静被掐得喘不上来气,双目圆瞪,却仍“咯咯”笑着。 “怎么,被我说到痛处了?” “孝端皇后那么喜欢你,聂氏一族对你忠心耿耿,可你偏偏疑心病做遂。” “看着他们得人心,得民意,你便害怕了。” “想方设法,趁他们西征,害死了聂氏一族所有儿郎。” “我还记得,聂家那几个儿子,鲜衣怒马,风华正茂,是多么优秀,彼时上京城里的姑娘,哪个不爱慕?” “却被你毁了。” 欧阳容静满眼嫌恶,“最可怜的是那个傻女人,一片真心,却被自己的夫君送上了黄泉。” “要是她泉下有知,看着自己的族人是这个下场,恐怕会爬上来找你吧。” “你几乎是灭了聂氏满门,又杀了自己妻子,所以才不喜她的儿子,因为你根本就是害怕面对太子。” 第六十五章名叫思无涯 皇帝将她往地上狠狠一摔,弃如敝履。 “说够了吗?”他毫无感情地看着她。 “放心,朕不会杀你。” “朕会囚禁你,让你一辈子暗无天日的活着。”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完,大袖一拂,出了正阳宫。 当日,便下了废后诏书。 将欧阳氏囚禁于永安殿,致死不得出。 她终究是未见到自己儿子最后一眼。 ………… 风暴过去,天总算放晴了。 拈花打开来仪殿的门窗,用力呼吸一口,“总算出太阳了,雨要是还继续下,人都要发霉了。” 说完,望了望张雪言,“今日您要不要出去转转?” “都好些天没出去了。” 张雪言坐在铜镜前,往头上比划着一只蓝色绒花,好半天都不知道要插哪。 今日她穿着一身蓝青色齐胸襦裙,外披青褐色大袖衫,配白色披帛。 头发层层堆叠,盘得非常精致。 发间大面积点缀绒花和珍珠,后面又以丝带做配,垂在后肩,走起路来非常飘逸唯美。 整体装扮既清丽,又不失贵气。 非常符合她的年纪和身份。 拈花走过去,直接将绒花放下。 无奈道,“已经非常美了,再多一个,就是画蛇添足!” 张雪言撇撇嘴。 此时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直接映在张雪言脸上,她眯眼,抬手遮了遮,“嗯,是应该出去转转。” 说完,两人直接大大方方从东宫正门而出。 来到街上,逛了一会。 午时,便在如意楼找了个雅座吃饭。 拈花特地点了几道新菜式。 等菜间隙,拈花提议道,“下午我们去未央湖划船吧,听说那里的景色非常美。” 张雪言自顾自喝了口茶,仪态端方,“这上京城的山水,哪有紫金山的好看。” “体会体会热闹市集还可以。” “不过,这时间久了,也就那么回事。” 拈花嘟囔,“好吧。” 小二刚好将菜端上来,看着满桌的美味珍馐,拈花忍不住开始动筷,浅尝一口。 随即大惊,“很好吃哎!” “主子,您快尝尝。” 张雪言拿起筷子,刚准备夹菜,突然感觉身后有异动。 她身子微微一侧,一柄飞刀从她眼前划过。 拈花见状,迅速起身抽出腰间短鞭,凌空一击,直接将飞刀送了回去。 与她们雅座隔着一条街的万花阁二楼此时正站着一个粉衣男子。 他直盯着那飞刀从张雪言的脖子旁边划过,瞬间的功夫便让她旁边的侍女一鞭甩了回来。 他伸出手,接住射回的飞刀。 然后扬眉一笑,直接凌空而起,跃过街道上方,就朝如意楼而去。 严阵以待的拈花看着朝他们跃来的男子,一身粉衣,脸上还荡着轻浮的笑意,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在那男子快要挨到栏杆时,拈花直接甩鞭,缠过他的腰,想要将他吊在半空。 哪知那粉衣男似乎是属泥鳅的,三转两转就绕开她的鞭子,直接落到了楼上。 来到她们雅座旁,扇子一展,道,“在下屠苏剑派大弟子——思无涯,见过二位姑娘。”说完还行了个礼。 轻浮又做作。 拈花直接白了他一眼,“你要干嘛?” “是想暗害我主子吗?” 第六十六章约战 粉衣男轻摇折扇,坐到张雪言对面,满脸的笑意,“都是江湖人,说什么暗害。” “当然是要光明正大打一场了。” 张雪言依旧喝着茶。 闻言,抬起眼皮,暼了他一眼。 “屠苏剑派?” “从未听说过。” 那粉衣男听着也不觉尴尬,依旧笑呵呵的。 “那是。” “哪有您的青衣教如雷贯耳。” “不过就是新兴起的小门小派,名字还都是因为师父喜欢喝屠苏酒,随口取的。” “哦?” “你知道我的身份?” 张雪言慢悠悠道。 “当然知道了。” 粉衣男又摇了一下扇子。 “就是知道您的身份,所以非常好奇,这才试探一二嘛!” “没想到一个小丫头都这么厉害,一根短鞭挥得让人眼花缭乱的。” “你想和我比试?” 张雪言放下茶杯,看着他。 此人一双桃花眼,肤色赛雪,穿一身束袖粉衣,头发全束,绑了个马尾吊在后面。 本是个俊俏的江湖少年。 却偏偏腰间斜拉拉的别着一把长剑,一双眼珠子滴溜溜乱转,这都快入秋了,手中的扇子还时不时扇两下。 嘴角自带笑意,看谁都是深情款款,没个正形,硬生生将一副好皮囊,毁了个七七八八。 张雪言简直不忍直视,这种人要么是真的放浪形骸,要么就是扮猪吃老虎。 她讨厌的紧。 粉衣男折扇一收,笑眯眯道,“是的!” “行,什么时候,什么地点。” “三天后,城外雁荡山山顶,怎么样?” 张雪言点头,“可以。”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粉衣男故作神秘一笑,“打赢我了,就告诉你。” 说完眉目一挑,“三天后见啦,大美人!” 话落,双臂一展,轻轻一跃,人已经到了楼下。 “记住,我叫思无涯。” 他对着张雪言的背影大喊。 喊完,展颜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之后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拈花又翻了个白眼。 思无涯,死乌鸦,当真是好名字。 “你听说过这个屠苏剑派吗?”张雪言问。 拈花摇头,“没有。” “听这个名字都感觉不是什么正经门派,弟子也不正经。” 她反正是对这个剑派上上下下都没什么好印象。 想来功夫也不怎么样。 那个死乌鸦看着也就十六七岁左右的样子,还一脸笑呵呵的,肯定就是个绣花枕头。 拈花心下想。 吃了饭,两人回了东宫。 刚到来仪殿门口,却碰见了李宣。 他一身玄黑锦衣,利落俊朗,负手而立,气度不凡。 旁边还站着几个宫人,手上皆端着托盘。 “回来了。”他微微一笑。 待看清她一身装扮,眼中惊艳之色一闪而过。 张雪言淡淡“嗯”了一声。 “有什么事吗?” 他抬了抬手,几个宫人立刻捧着托盘站过来。 “今日下朝,父皇赏了些珊瑚玉石,还算稀有,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张雪言朝托盘中的物品看了看,“嗯,确实都是上等珍品。” “那摆到殿里去吧。” 她发了话,拈花立即将宫人带进了来仪殿。 顿时只剩张雪言和李宣两人站在原地。 不知为何,他很喜欢看她漫不经心而又自负的样子。 眼波流转间,自带一股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妩媚,圣洁,邪气。 他从未见过的姿态。 第六十七章未央湖见面 “我脸上有花?” “盯着我干什么?” 张雪言问。 李宣脸色一红,“不好意思。” “你还有事吗?” 李宣摇头,“没有了。” “那我进去了。” 李宣点头,“好。” 直看着她进了屋,李宣才转身离开。 回到揽月斋,彭达来报,“顾二小姐约您在未央湖见面。” “我知道了。” 李宣出宫来到未央湖。 远远便看见波光粼粼的湖面旁那抹单薄倩影,她一身天水碧长裙,长发垂在两侧,面上一丝愁容,微风吹过,扬起她的发丝,更添愁绪无数。 李宣轻轻叹了一声。 来到她身旁,“霜儿。” 纪如霜回首,待看见他的那一刻,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恍惚间,好像迎面走来的人她不认识。 从前的他眉眼温柔,笑容和暖,一身蓝衫翩翩出尘,干净得如初春的太阳。 如今,他看似依旧温柔的笑着,可眼角眉梢却透着几分冷厉。 “怎么了?”李宣问。 纪如霜摇摇头,回过视线。 “找我有何事?” 纪如霜看向湖面,犹豫着。 李宣静静等待她的回答,并不着急。 “父亲让我嫁给你。” 半晌,纪如霜的声音缓缓传来。 李宣表情没什么变化,依旧负手而立,从容不迫地看着远处的湖光山色,泰然处之。 见他不说话,纪如霜转头朝他看去。 此刻夕阳西下,暖色的阳光照到他身上,却是一片寒意。 一身玄衣之下的他,清隽矜贵,无形中带着一股迫人气势,好像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涯。 她忍不住伸手触碰,指尖划过他的脸,果然是凉的…… 李宣眉眼一动,没有躲,静静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那神情是那样温柔。 可温柔背后又是一片平静,没有丝毫感情。 纪如霜默默放下手。 “殿下怎么想?”她问。 李宣一笑,“这是纪相的意思?” 纪如霜并不明白他笑容之后的深意,只道,“父亲知道了我当日离府多日的去向。” “说,要是被世人知道,我女儿家的清誉便毁了。” “所以让我嫁入东宫。” “那霜儿你的意思呢?”李宣凝视着她,“此时此刻,你是否还愿意?” 纪如霜当然明白他特意强调的“此时此刻”,是什么意思。 他爱上了他的太子妃。 那昔年所说的一切,便都不算数了。 身份和感情,身和心,他都无法再给她。 可是…… 她依旧是愿意的。 “我愿意。” “霜儿……” 李宣不愿见她这样。 纪如霜勉强一笑,强装镇定,“我能怎么办呢?”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说完泪水划落。 李宣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此时夕阳将他完全笼罩,逆光之下,他俊美如神邸,纪如霜看得痴了。 “殿下……” 她终于再也忍不住抱住他。 李宣垂着手,抬眸望向远方。 脸上的神情幽暗莫名。 ………… 第二天,散朝后,李宣在养居殿中将此事禀告给了皇帝。 皇帝一听,当场就发了火。 “你这辈子就非纪家女儿不可了,是吗?” “正妃是纪家嫡长女,侧妃要纪家的二小姐。” “这个纪家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第六十八章纳侧妃 “父皇息怒。”李宣俯首请罪。 “你当真非纪家女儿不可?” 李宣没答话。 皇帝一声冷笑,满眼的失望。 “既然你铁了心,朕就如你所愿。” 他话锋一转,“不过,你既要纳侧妃,多一个也无所谓。” “安国公家的孙女,如今也到了嫁人的年纪,就和纪家小姐一起入东宫吧。” 李宣刚要道“不可”,皇帝瞬时抬眼朝他冷冷一扫。 “怎么,太子不愿?” “但凭父皇做主。”他立即道。 皇帝继续道,“如今朝中政务繁忙,灾祸频发,既是纳侧妃,便不大办了。” “后天就直接入东宫吧。” “你说呢,太子?” “是,一切谨遵父皇之意。” ………… 李宣回到东宫,刚准备去来仪殿,却接到下面传来的奏报,无法,只得投身公务。 一直忙到后半夜,才将事情处理完。 看了眼漏刻,时间太晚,决定明日再去来仪殿,向她解释事情原委。 ………… 第二天下朝后,李宣直奔来仪殿。 却被告知,她一早就出宫去了。 “太子妃去哪了?”李宣问。 侍女摇头不知。 “算了,下去吧。”李宣摆摆手,神色有些不耐。 这时,彭达过来,“殿下,四司的人过来,问该如何安排明日入东宫的侧妃。” “霜儿住揽月斋,至于那个安国公的孙女,就把东边的弦月阁收拾出来吧。” “是。” 彭达刚准备领命下去。 李宣却又道,“另外把春风苑收拾出来。” “为什么?” “还有谁要住吗?” 彭达问。 “我要搬过去。” “哦……” 彭达似懂非懂,呆头呆脑的下去了。 ………… 城外,雁荡山。 秋风萧瑟。 张雪言带着拈花如约而至。 一身粉衣的思无涯早已在树上等候多时。 待看见张雪言两人,当即飞身而下,落地展颜一笑,“好久不见呀,两位!” 拈花“切”了一声,“不就两三天吗,说得跟两三年一样。” “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姑娘不懂?” 拈花没好气,“轻浮。” 思无涯露齿笑着,没心没肺的模样。 “既然我来了,就别浪费时间,你想怎么比?”张雪言开口。 思无涯扯过一旁的狗尾巴草,叼在嘴里,漫不经心的,“打打杀杀的没意思,血腥味太重。” “不如我们就比谁先摘到对面山上最高的那片叶子,如何?” 张雪言和拈花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茫茫山脉间,那片叶子就如一颗米粒般的小点,要想摘到,是要废一番功夫。 “行。”张雪言欣然同意。 “既如此,那就开始吧!”思无涯甩掉狗尾巴草,率先就朝对面山顶跃去。 拈花撇嘴,“无赖。” 竟然在主子面前耍小聪明,等会有他哭的时候。 张雪言气定神闲,看着思无涯的身影远去。 她们站的这个地方距离对面山顶有一段距离,如果轻功不好,就要在半途落下寻个定点。 可下面定点只有不堪重负、在风中摇曳的树尖,轻轻一踩就会立即折断。 也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屠苏剑派大弟子,功夫到底如何。 她可要拭目以待。 第六十九章比试 眼看着那身粉衣就快要落到对面山顶上,可这时他好像有些后劲不足。 果然,思无涯在半空变换了几个动作。 暗暗看着离地足有几百丈的距离。 眼下他也没心思问张雪言为什么还不来了。 还是自己小命要紧。 这要是栽下去,可得摔成肉泥。 可这树梢上只有指头粗的那一点尖尖是肯定承受不住他的重量的。 这可如何是好? 他进退两难起来,明明之前已经量好的。 以他的轻功刚好摘到对面的叶子,怎么今天还差一截? 这好死不死的又是半空。 思无涯很是郁闷。 但也确实没办法,只得先决定落到树梢上再说。 所有思绪就在顷刻间,张雪言便看见他的身影朝下方的树梢落去。 她嘴唇一勾,数跟悬脉针已在掌中,袖子一挥,就朝思无涯的落脚点射去。 就在他脚尖挨到树梢的那一刻,树梢突然折断,向下落去。 思无涯瞬间失去重心,暗道声“不好”,同时凌空一转,准备调整身体落到一旁的树杈上。 这时只见面前白影掠过,等他站稳,却见张雪言一身白衣无暇,已稳稳当当停在他的上方。 透过枝叶,正若有若无笑着瞥眼看他。 思无涯收起戏谑,神色认真起来。 这时,又见她衣袖一甩,弯月刀在半空划过一个半圆,片刻间,就将一片树叶带到了她掌间。 张雪言捻起那片叶子,神情似笑非笑。 这时,只听“吱呀”一声,他站立的树杈陡然断裂。 这一变故来的又快又急。 思无涯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朝地面栽去。 期间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改变不了向下坠的速度。 难道他竟要摔死了? 堂堂屠苏剑派大弟子,竟是摔死的? 这还不得笑掉人们大牙? 得,这死法还真是滑稽。 他苦笑。 就在即将落地、他已准备慷慨赴死的一瞬间,张雪言白衣一闪,极速落下。 思无涯仿佛看见了一朵泡开的银耳,向他落来,荆棘划过他皮肤的那刻,她伸出洁白的手,抓住他的肩膀,就将他带离荆棘丛。 轻功可真好啊! 思无涯当时想。 张雪言带着他飞过茫茫山脉,远远看去,就像两个天外之人在半空游玩。 姿态飘逸优美,毫不费力。 张雪言停下,将思无涯放在了最高的树梢上,她拿出那片树叶,道,“我赢了!” 思无涯哭笑不得,“是、是、是、你赢了!” “不过,赢得可不敞亮。” “要不是你的悬脉针,我可不至于这么狼狈。” “兵不厌诈。”张雪言道。 思无涯一笑,“是啊!” 他昨天就在这里踩好了点,距离算得一清二楚,本以为万无一失,却没想到还是栽了。 “知道为什么你昨天飞得过去,今日又不行吗?” “什么?”思无涯下意识问。 问完,又猛然一惊,待接触到她那双清明的眼睛,随即摸了摸脖子,有些不好意思,“你知道了……” “因为今日有风。”张雪言道。 “昨日你本就是全力一跃,加上山上无风阻碍,你自然可以摘到那片叶子。” “可今日不仅风大,还是逆风,你当然差一截。” 第七十章东宫多了两个女人? 思无涯抓了抓脑袋,有些不太好意思。 “行了,既然我赢了,你总该可以告诉我,为什么知道我在这了吧?” 思无涯输得服气,当下便道,“江浙一带有传言,说魔教教主去了上京城。” “不过这传言隐秘,我也是打听了一个多月才有结果,之后又见到了你的画像,这才到这来。” “其实我在城中已经晃荡半月了,三天前才在酒楼看见你。” 又有她的消息,又画了她的画像,这当真有趣。 张雪言想了想,传言既是在江浙一带,而她当时来上京便是江浙总督之子——喻进,奉了纪澜的命令。 如此种种,放出消息的背后之人就是纪澜。 看来,他真如李宣所说,开始行动了。 这局面,越来越有意思了。 思及此,她衣袖一拂,朝拈花所在的地方落去。 之后两人下了山。 独留思无涯一人在树梢。 张雪言没有回东宫,径直去了潺林街深处的一处小院。 这里是她特地为红尘等人租的。 她一进门,便问,“纪澜这段时间有何动静?” 红尘立即答,“没什么异常,每日就是上朝,回府就在书房处理公务,闲暇之余,养养花,逗逗鸟。” 张雪言想了想,那看来江浙一事,应该是红尘他们来之前就安排好的了。 又嘱咐了几句后,张雪言便让她们下去了。 “今日还回东宫吗?”拈花问。 张雪言摇头,“懒得跑了,就在这睡吧。” “是。” 第二天,张雪言又处理了些事情,吃了晚饭才回去,刚到东宫,就看见彭达焦急的背影在门口乱转。 “怎么了?”张雪言问。 一听见她的声音,彭达立即转身,待看见张雪言和拈花两人,连忙苦着脸过来。 “太子妃,你们去哪了?” “属下找了一天一夜。” 张雪言不明所以,这又不是她们第一次出去,寻她们做甚? “哎呀,太子妃您快些到长乐殿去吧,两位侧妃等着拜见您呢。” “侧妃?”拈花惊讶道,“什么侧妃?” “太子妃的妹妹和安国公家的小姐,由陛下准许,今日上午同时入东宫,成为太子侧妃。” “啊?” 拈花听完,更是吃惊不已,“怎么我们出去一日,东宫就多了两个女人?” “哎呦。” 彭达催她们,“太子妃快去吧,晚了,殿下真要扒属下皮了。” “您是没瞧见殿下这一日的表情,阴沉的都快滴出水了。” 拈花调侃,“同娶两位娇花,太子殿下还不高兴?” “两位祖宗,快去吧!” 彭达急得快哭出来。 张雪言不理会这些,反而是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决定换一身。 回到来仪殿,拈花把柜子打开,挑了一件白色襦裙给她换上。 外罩曳地紫色大袖衫,配金色披帛。 衣料是最名贵的绸缎,上面绣着百花。 发髻高高盘在头顶,拈花又特意留了两束垂在后肩,前面用紫色、黄色、粉色、三种绢花加金色头饰点缀。 两旁戴着赤金霜花流苏步摇,后压则是挑了一排流苏帘子,长长的垂落在背后。 整体装扮明艳又不失雅致,华贵又不至浮夸。 第七十一章拜见太子妃 弄完头饰,她又重新将张雪言的妆面描了一遍,眼尾上挑,唇上添了海棠红的口脂。 一切准备就绪,拈花非常满意。 面若桃花,眉眼动人,一袭紫衣,就是活脱脱的东宫太子妃。 张雪言起身,最后整理了一下,“走吧。” 两人刚出正殿,便看见李宣一行人到了院中,他一身黑衣,脸色微沉。 张雪言站在廊下,抬眼看他。 四目相对,他最先别过眼去。 两人都没说话。 就这样僵持着。 院中侍女、内监、也不敢吭声,纷纷低着头。 终于,张雪言脚步动了。 她缓缓走下台阶,朝李宣问道,“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他声音有些干涩。 张雪言在他身旁停住,抬眼暼了他一眼,“那就走吧。” 说完,率先朝门口走去。 一路来到长乐殿,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 待看见太子妃进来,纷纷下跪行礼。 这时从殿中出来两位美人,待看见张雪言的那一刻,两人眼中同时升起惊艳之色。 张雪言也打量着两人,纪如霜她自然认识。 另一个就是安国公家的小姐了,相貌倒是可人,但气质和纪如霜一比,就显得有些小气了。 “嫔妾见过太子妃。”两人异口同声。 “起来吧。”张雪言道。 两人站起身后,李宣一行人才赶到。 他暗暗看了张雪言一眼,之后闷闷道,“进去吧。” 两人在主位上做好,安国公家的小姐又过来见礼,“嫔妾——安氏,拜见太子妃。” 张雪言神色如常,淡淡“嗯”了一声。 安氏听着,有点拿不准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因此心里有些忐忑,连忙求救似的看向一旁的太子李宣。 她早就听说这个太子妃性子莫测,不好相与,出门前母亲也特意叮嘱了一番,不要和这个太子妃起冲突,如今一看,正是如此。 打扮得倒是明艳动人,举手投足也颇有气度,可细细看去又觉得和她之前接触到的后宫女人不同。 具体哪里不同她又说不上来。 总觉得怪怪的。 “太子妃性子就是如此,你不必紧张。”李宣开口。 “是。” 安氏又行了一礼,退回到下首坐下。 接着,李宣朝下面的人嘱咐,“今后东宫四司六局就由霜儿管理,你们有什么事就到揽月斋禀报。” 什么? 安氏震惊在座位上。 偌大东宫竟然让一个侧妃管理? 还是刚嫁进来的,凭什么? 她赶紧朝太子妃看去,期望她当场发火才好。 可看了许久,她依旧若无其事的坐在那,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这是什么情况? 安氏不解,又朝一旁的纪如霜看去。 她好像也没什么表情,半分惊喜都没有,只走流程似的起身行了个礼,道了声“是”。 安氏更加奇怪了。 她眼神一转,又看向太子,只见他敛着眉眼,着实不是什么高兴表情。 她视线在三人身上来来回回转了几圈,怎么一个比一个诡异? 这殿里的下人也是,都低着头,安静得吓人。 这时一阵堂风吹过,凉嗖嗖的。 安氏默默拢了拢衣襟,看着三人纹丝不动,就像假人似的,渗人的很。 她决定闭紧嘴巴,先站稳脚跟,摸清情况再说。 第七十二章李宣哭了? “你们要尊重太子妃,该有的规矩不要忘。” 良久,李宣道。 纪如霜和安氏道了声“是。” 说完,他又沉默了片刻。 之后才重新道,“有些话本该是太子妃与你们说,可她平日里不在乎这些,因此本王一并说明。” “在东宫,不要惹是生非。” 说到这句,他眼神明显变了变。 “入了东宫,就该有体统,你们要明白自己的身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要有自己的判断。” “如果让本王知道你们做了一件对东宫不利的事,本王绝不轻饶。” “还有,不要在这里兴风作浪。” “今日之前东宫宁静祥和,今日之后本王也希望如此。” “明白吗?” 纪如霜和安氏赶紧站起身,“是,嫔妾明白。” “好,你们下去休息吧。” 纪如霜和安氏一走,满屋的侍女也差不多都下去了。 整个长乐殿只剩三人。 张雪言和李宣都坐在主位上,谁也不说话。 拈花站在一旁看着两人。 主子在无聊的欣赏茶杯,旁边的太子一手搭在扶椅上,另一只蜷着,视线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看着看着心下好笑起来,此情此景,倒像是江湖故事里各怀鬼胎的夫妻,谁也不知道对方心里在谋划什么。 “我走了。” 张雪言突然站起,放下茶杯,就要离开。 李宣蓦地抓住她的手。 张雪言回头,“干什么?” 李宣依旧坐着,看着眼前的地面。 张雪言不悦起来,“你要干什么?” 她非常讨厌这样腻腻歪歪的样子。 李宣还是没有说话,只拉着她,不让她走。 张雪言直接反手挣脱,转身就要大步离开。 “阿言……” 他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就像是在无人的角落,一个人痛苦的挣扎;又像是迷路的人,绝望的追寻。 她直接怔在原地。 僵硬地转过身去。 他依旧坐在那,可却红了眼眶,眸子里尽是晶莹剔透的泪水。 一如那时他将自己关在房里的模样。 张雪言忍不住走过去,“你怎么了?” 她最见不得别人哭了。 “对不起……”他抬眼望向她,泪水一滴滴划落。 张雪言有些无措,“好端端的,你说对不起干什么?” 她就搞不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怎么突然就变这样了? 这是不是搞反了? “霜儿和安氏进东宫,我没有事先告诉你。”他道。 “哎呀。” 张雪言摆摆手。 “这没关系的,我又不在乎这些。” “再者,也是因为我出去了,你们没找到我嘛。” “那你去哪了……”他的声音中突然浸了些冷意和窥伺。 “我……” 张雪言一开口就立刻察觉不对,她眼神一变,瞬间冷下来,“我去哪,不需要跟你报备。” 李宣眼中的泪水还没有干去,眉眼之中戾气渐起,在烛火的跳动闪烁下,显得晦暗莫明,有一种克制的偏执之美。 “你当真这么讨厌东宫?” 张雪言不想一次又一次的和他扯这些,所幸今日与他说明白。 她十分不喜这种试探。 “李宣。” 她直呼他姓名。 “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我就不和你兜圈子了。” 第七十三章安氏的谋算 “当初我依着纪澜那老东西的要求,入东宫,一是因为无聊,二是因为也想知道她女儿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之后遇见许多事,我不忍你喝酒颓废,于是帮了你一把。” “可就因为帮了你一把,后面生出许多事。” “我这人不喜欢看人掉眼泪,也不喜欢别人挑衅受我庇护的地方,我领地意识强,既住到你的东宫,自然要护着里面的人。” “所以才除了博罗四怪,却让你心生误会,以为是男女之情。” “你与纪如霜本来是天作之合,却因为这些变故,弄得隔阂,我很抱歉。” “等我弄明白纪澜这个老东西背后到底要做什么之后,我就会离开。” “你也知道,外面天高海阔,我不属于这里,这里也困不住我,明白吗?” 说完,不等李宣回答,便出了长乐殿。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李宣不再克制自己的感情,眉眼中充斥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占有欲。 阿言啊阿言,我怎么能让你离开…… ………… 回到弦月阁的安氏,看着满屋子的装饰,非常不满意,寡淡得像斋院似的。 随她一同来到东宫的侍女沫儿知道她的心思,自小在府里被老爷、夫人、视为掌上明珠,何时这般被人冷待过。 她也很为她抱不平。 “听说纪侧妃的揽月斋是殿下原先住的地方,里面全部都是用鲜花装饰,更有小桥流水,景致最好。” “虽同为侧妃,可细说下来,您的身份比她更尊贵,可现在她不仅住得好,连东宫管理权都在她手上,对您实在太不公平了。” 安氏心里很不舒服,“你说的这些,我能不知道?” “也不知道父亲怎么想的,竟然同意将我嫁到东宫做侧妃,选来选去,谋来谋去,却是一个妾室。” 她越想越气,“总归一切还是要靠自己。” “您想怎么做?”沫儿问。 “现在形势还不明朗,殿下、太子妃关系到底如何,还不好说。” “虽说现在是纪如霜管理东宫,可这权利给谁,就是殿下一句话的事,且让她得意着。” 而且,她心里有些怪异之感,太子好像和纪如霜很熟悉,不仅仅是称呼,更是两人走在一处的氛围,像是认识许久了似的。 依照刚才殿下将管理权给她的做法,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测。 殿下和纪如霜之间不简单。 而太子妃和纪如霜又同出一门,是姐妹,现在同属东宫的女人,不知道心里有没有隔阂。 如果有,她可要好好利用。 如果她猜错了,那看着自己妹妹得殿下宠爱,一个侧妃管理东宫,她这个做姐姐的,又是原配正室,心里当真忍得住? 安氏一笑,不管如何,这里面都大有文章可做。 让她一个堂堂国公府小姐屈居侧妃,她反正是不服的。 “对了,殿下现在在哪?”她问。 今夜好歹也算是洞房花烛之夜,太子到哪边留宿,非常重要。 “奴婢出去打听一下。” 说着,沫儿便出了屋子。 没过一会,带回消息,“殿下直接回春风苑歇息了。” “哪都没去?” 沫儿点头,“从长乐殿出来,直接去了春风苑。” “听下面的人说,殿下当时脸色非常不好。” 第七十四章打的就是你 “难道和太子妃吵架了?”安氏猜测。 “不会是因为纪如霜吧?” “这就不知道了。”沫儿答。 安氏眼里升起小火苗,“明日一早去来仪殿看看就知道了。” ………… 第二天,张雪言尚在熟睡中,却被拈花喊醒。 “干什么?” 她没睡醒,脸色十分不好。 拈花也很为难,“主子,纪如霜和那个安氏都来了,说是要给您请安,还说这是规矩。” “不见。” 丢下这句,她倒头就睡。 拈花可没胆子再喊第二遍,思量片刻,决定捡软的捏。 她来到正殿,看了看两人。 然后颇有气势道,“太子妃没空见你们,你们还是回去吧。” “哟。” 安氏最先嘲讽起来,她何时受过这个气,都坐了一早上的冷板凳,这来仪殿也不知道是什么规矩,竟连个奉茶的都没有,简直滑稽。 只有满室的花儿朵儿,殷红一片,看得让人压抑的紧。 和雅致的揽月斋相比,简直就是东施效颦。 “这一大早的,太子妃在忙什么呢?” “和我们说说,兴许能帮得上忙。” “太子妃在做什么,还用得上和你说?”拈花当即怼了回去。 她最看不得这阴阳怪气劲了。 安氏当即拍桌而起,怒指拈花,“你一个下人也敢在这和我大呼小叫,不想活了是不是?” 拈花根本不将她的话放在眼里,“口出狂言的时候,想想你现在的身份,看看自己站在哪里。” 安氏怒不可遏,冷冷一笑,“既然你如此没规矩,那我今日就好好教你。” 说完,示意一旁的沫儿,“给我掌嘴五十,叫她长长记性。” “是。” 沫儿得令,就要过去。 “我劝你不要在这里撒泼。” 一直冷眼旁观的纪如霜,淡淡开口。 “不过就是得了一个管理权,还不配左右我的想法。” 安氏不管她的话,继续示意沫儿过去。 沫儿得令,昂首挺胸来到拈花面前。 “竟然惹我家小姐生气,拿着鸡毛当令箭,不知死活的东西。” 说完,扬手就要打去。 拈花一笑,抽出腰间短鞭,毫不犹豫对着她的脸就是一鞭。 “啊……”顿时一声凄厉惨叫。 沫儿栽倒在地,脸上瞬间血淋淋一片。 安氏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她连忙来到沫儿跟前,看着她血肉模糊的脸,半响说不出一句话。 “抱歉了,我的性子随主子,不喜欢多说废话。” 说着将一个绿盒子扔给安氏,“厚敷三天,可以让伤口愈合。” “不过,会留疤痕,就算给她一个小小惩戒吧,你们离开了父母,就应该快速成长,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当然,如果你们以后懂事些,管好自己的舌头,我会考虑将去疤痕的药给你。” 说完,将鞭子系回腰间。 笑意盈盈的看着她们。 “你怎敢如此狂妄?” 安氏指着她,愤愤不平。 拈花一摊手,“没办法啊,我主子是太子妃,是东宫最尊贵的女人。” “作为她的贴身侍女,理应如此。” “我要找殿下评理。” 安氏大呼。 “你身处东宫,竟私带武器,打伤我的侍女,不分尊卑,以下犯上,简直令人发指。” “安侧妃,我劝你好好说话,小声些,不然如果吵到我主子,就不是一鞭了。” 拈花好心提醒。 第七十五章我家主子在睡觉 “怎么,你还想打我?” 安氏将她的话当成一种威胁。 “来,你碰我一根头发试试。” “抛开侧妃身份,我还是国公府小姐,父亲深受陛下信任,我倒要看看,你碰我一根手指头,还见不见得到明天的太阳。” “别以为有太子妃撑腰,有纪府撑腰,眼睛就长天上。” “殊不知……” “吵什么?” 李宣的声音响起。 始终隔岸观火的纪如霜立即朝门口看去,只见他头发全束,一身交领广袖长袍,成熟俊朗,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眉宇间还有些疲态,看样子是刚散朝回来。 安氏连忙跑过去,挽着他的胳膊,“殿下,您可要为嫔妾做主。” “怎么回事?”李宣问。 “太子妃的侍女打伤了沫儿。”她声音带着哭腔,十足的委屈。 李宣朝地上的侍女看了看,只见她满眼惊惧,手捂着伤口,鲜血直流。 “来人,带下去医治。” 他言语平静的吩咐。 立即有人将沫儿带了下去。 “殿下,您可要为嫔妾做主啊。”安氏又道。 李宣将她的手拿开,看了看自始至终坐在一旁的纪如霜。 “你们怎么在这?” “依规矩,给太子妃请安。”纪如霜道。 李宣走到主位上坐下。 “本王昨日忘记给你们说了,不用给太子妃请安,回去吧。” “那她打嫔妾的侍女怎么算?” 安氏指着拈花。 “不仅如此,她还私藏武器,按律,该送进大理寺严审才是。” “你在教本王做事?” 李宣冷冷看着她。 安氏心里一惊,忙道,“嫔妾不敢。” 这时,纪如霜开口,“刚刚所发生的一切,我都在场,拈花姑娘也是护主心切,况且已经给了药。” “这是太子妃的来仪殿,她应当恭敬。” “今日,也该长记性。” “嗯。” 李宣点头,“既然霜儿如此说,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今后,没有传召,不得无故入来仪殿。” “那嫔妾的侍女就白挨打了吗?”安氏不服。 “那你想怎么样?”李宣目光沉沉。 “这是来仪殿,发生这样的事,难道太子妃不应该出来说句话吗?” “再者,殿下您都来了,她还是不现身,这是什么意思?” “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也就算了,难道对殿下也避而不见?” “我说了,我家主子有事。”拈花道。 “什么事啊,比殿下还重要?”安氏不依不饶追问。 “需要跟你说?” “不需要跟我说,殿下在这呢,该给殿下汇报。” “睡觉。” 拈花直截了当。 “我家主子在睡觉。” 她摆出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主子睡觉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我不敢再催第二次。” “要是安侧妃有这个能耐,你就去试试。” “睡觉?”安氏捂着手帕,一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的表情。 “她还将不将殿下放在眼里?” “这事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你说,陛下会不会责罚太子妃?” 拈花手一抬,“请便。” “你……” 安氏被她毫不在意的表情气得不轻。 任她如何攻击,这个拈花就是不接手。 就像打在棉花上似的。 第七十六章诱人画面 这时,李宣却突然笑了,如春风化雨。 “好了,都下去吧!”他声音也温和许多。 安氏还欲再说,纪如霜却抢先站起,离开了来仪殿。 见人走了一半,她也没了刚才的气焰,灰头土脸的走了。 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她还在睡?”李宣问 “之前是在睡,现在就不知道了。”拈花诚恳回答。 李宣起身,直接往寝殿而去。 推开门,只见里面的人儿正懒懒散散的躺在鲜花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揪着花瓣,青丝铺满,极致的红与黑,刺激着人的视觉。 光滑如肌肤的白色丝绸寝衣,散发着淡淡莹润光泽,显得她肌肤如玉,在红与黑之间,勾勒出一副诱人画面。 李宣不自觉走过去,眼眸越来越来深。 直走到她的榻前,更觉她肌肤吹弹可破,美艳动人,心里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紧张、渴望、好像他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叫嚣。 他遵循着最原始的欲望,慢慢抬手挑起她的下巴,俯身下去…… 他闻到了她身上的花香。 这种味道让他更加沉沦。 同时也看见了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 他抬起右手,将其轻轻遮住。 闭上眼睛,心跳越来越快。 直到嘴唇覆上的瞬间,一片冰凉…… 他睁开眼,唇上是她的手。 张雪言将他推开,起身离开鲜花榻。 衣摆拂起一地的红色花瓣,更显暧昧,荼靡。 李宣看着她纤细、瘦弱的背影,腰间仿似不及盈盈一握,更加心神意乱。 他本能的伸手一拉,将她拉进怀里。 张雪言一愣,没想到他还敢。 猝不及防之下,竟没来得及反抗。 李宣笑意盈盈,眼眸深邃,眉宇间又升起那股病态般的占有欲。 他直直看着她,欣赏起来,从眼睛,到嘴唇,再到领口敞开的前胸,一路往下…… “阿言,你真美……” 张雪言从未被别人这般撩拨,老脸一红,急忙起身背对着他。 李宣轻声一笑,双眼明亮。 他站起身,来到张雪言跟前,“原来你也会害羞。” 说完大步离去。 张雪言双手捂着脸,她真没脸见人了。 竟然脸红? 堂堂教主,大杀四方,竟然会脸红? 我的天。 她一声叹,直接倒在榻上。 决定今天哪也不去了,想明白这件事再说。 ………… 李宣心情大好,回到广明殿处理了半日公务。 晚上,决定去一趟揽月斋。 内监先行一步到揽月斋传达消息。 李宣到时,纪如霜早已梳洗打扮,在门口等候。 见她一袭薄衫,李宣关切道,“怎么穿这么少?” 说着,一行人进了屋。 “多谢殿下关心,我觉得还好!” 纪如霜心下感动。 两人坐下,侍女奉上茶后,便都退下了。 屋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静谧无言。 纪如霜默默看着烛火的影子在他脸上跳跃,而自己就坐在他面前,离他不过半臂的距离。 这种场景早已在她脑海中勾勒了千百遍,一屋两人,三餐四季,闲时话家常,看云卷云舒。 现在终于一切成真,自己入了东宫,成了他的侧妃。 本该高兴,可从自己一身嫁衣,踏进这揽月斋开始,仿佛就进入了一个梦幻花园,一切都是幻影,是镜中花,水中月。 第七十七章预谋 她一面在现实世界中清醒的告诉自己,是,她成为了他的侧妃;可另一个自己又在梦幻泡影中说,这一切都是假的…… 现实和虚幻相互撕扯,让她患得患失…… “怎么了?” “怎么一副失落的表情?” 李宣问。 纪如霜摇头,“没事。” “现下天气转凉,我政务繁多,顾不到这些,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会的,多谢殿下!” “还有……”他停顿了一下,“不要和弦月阁有太多来往。”说完,定定看着她。 他担心,她今日与安氏一起去来仪殿,是别有用意。 纪如霜显然明白他的话外之音,眼中划过一丝苦涩,“早上去来仪殿,真的只为请安,没有别的意思。” “她是我的长姐,是府里嫡出大小姐,我不会糊涂到和自家人争,让外人渔翁得利。” 李宣移开视线,“好。” “东宫杂事多,如果你管理吃力,我就派几个人过来帮你。” “好,是还有许多要学习的。” “只是,长姐是太子妃,殿下为什么让我管理呢?” “这样,会让长姐失去威信的。” “她不在乎这些。”李宣道,“不过,我昨日说让霜儿管理的时候,霜儿好像也没有太意外?” 纪如霜一愣,立马笑了笑,“正如殿下所说,长姐不在乎这些。” “她自在惯了,不喜欢这些人事往来。” 李宣蹙眉,“哦?” “可是我怎么记得,霜儿之前形容你的长姐,却是精于待人接物,且游刃有余?” “是嘛,我竟说过这样的话。” 她表情有些不自在。 “人总是会变的嘛,也许长姐是厌烦以前的生活了,现在到东宫,只想过得舒心随意些。” 李宣盯着她看了一会,忽而一笑,姿态闲适。 “霜儿,你恨不恨我?” “殿下为什么这么问?” “我移情别恋,毁了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对你而言,并非良人。” “如果你是为纪相之令,并不值得嫁入东宫啊。” “不是因为父亲的话。”纪如霜回答的很肯定。 “说来可笑,即使你爱上了长姐,辜负了我,辜负了曾经的许诺,可我依然想嫁给你。” “哪怕只能远远看着你,看着你吃饭、睡觉,看着你温柔的注视别人,知道你是安全的,知道你是高兴的,我便开心,便知足。” “寒山寺,梨花树下,我早已认定了你。” 听着她含情脉脉的话,李宣一叹。 他愧对眼前这个女人。 这个对他一心一意的女人。 她和他的相识,本来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预谋。 彼时静王与辰王的势力各占半边天,他在夹缝中求生存,只能把目光放到两边都不沾的纪澜身上。 于是策划了一出偶遇,在寒山寺与她一见钟情。 那时,他隐约知道父皇有些忌惮纪相,可为了坐稳太子之位,只能选择与虎谋皮。 他本想用她来实现纪府与东宫的联姻。 却在一日午后,纪相给他介绍了自己的嫡长女——纪如雪。 说实话,他不喜那个太过精明的女人,所以依旧和纪如霜保持来往。 那时,他是喜欢并且欣赏她的,知书达理,温柔善良,却又不失傲骨。 直到,出现一个意外。 一个所有人的意外…… 如果她未出现过,现在又是什么光景呢? ………… 第七十八章挑拨离间 李宣回到了春风苑,望着天边的一轮明月,陷入沉思。 目前来看,霜儿对他依旧还有情。 对阿言的真实身份也守口如瓶。 如果她真动了别的心思,刚才将阿言的真实身份说出来就好,要想把纪府摘出去,不是没有办法。 这个秘密纪澜不能说,她却可以。 因为父皇和他,对待这件事的结果是天差地别。 可她没有,不只没有,话里隐约还有维护。 如此看来,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霜儿和纪澜并不是一条心思。 纪澜此时让她嫁进东宫,肯定还有别的用意。 还有安氏,父皇把她塞进来,一定有别的意思。 离间,监视,总归是横在东宫与纪府这条线上的一道阻碍。 但偏偏又不能轻易除去。 李宣按了按眉心。 安氏的身份摆在那,又是父皇亲自下旨,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只会更加触怒他。 他必须要想办法平衡各方视线,取得一个完美的定点,相互制约之间,于隐秘角落中,出其不意,赢得最后胜利。 ………… 半个月后,安氏带着伤好的沫儿回了一趟国公府。 回来时,眼里的光彩挡都挡不住,甚至激动地险些在弦月阁门口摔一跤。 一扫之前的萎靡不振,变得容光焕发。 “小姐,您说老爷说的是真的吗?” 想起刚才的话,沫儿仍有些害怕。 “当然是真的。”安氏脱口而出,“父亲最疼爱我,还会骗我不成?” “他话里话外之意,就是让我挑拨东宫与纪府的关系,还要让纪家两姐妹不和。” “之所以之前没告诉我,就是担心我不愿意这样做,眼下也是母亲心疼我,我修书回去,说了这段时间的情况,太子殿下宠爱纪侧妃,父亲这才让我回去,与我明说。” “就是让我不用担心,我想做什么只管去做,国公府永远在我身后。” “可是老爷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沫儿还是不解。 “父亲自然有父亲的理由,这就不是我们能懂的了。” “总归既然与我的想法一样,那还管那么多干什么。” “先想办法除去纪如霜,再让太子殿下休了纪如雪,那太子妃之位就是我的。” “我才不要做侧妃,说到底就是个妾室,我生来尊贵,怎么甘心屈居人下。” “本来刚开始还不理解父亲的做法,如今看来,就是让我自己去争的,今后的皇后之位,一定是我的。” “可是,老爷的想法太冒险了。”沫儿道。 “挑拨东宫与纪府的关系,这要是让太子殿下知道了,我们焉有活路?” 不知为什么,她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你怕什么?” 安氏毫不在乎。 “偌大国公府,就是我们最好的后盾。” “父亲深受陛下信任,还有祖父,饶是陛下也礼遇着,我们怕什么?” “眼下,殿下经常去揽月斋陪纪侧妃吃饭,我们再不想办法,她就要踩我头上去了。” “之前我就感觉殿下对她不一般,不仅把管理之权交给她,还因为她一句话,就饶了拈花那个死丫头,害你白吃一鞭,下我的脸面。” “如今一看,殿下定是喜欢她的。” “而且我还听说,纪侧妃入东宫,就是殿下亲自去求的。” 第七十九章安氏的计划 “可是……”沫儿依旧觉得有些不妥,“那太子妃……” 安氏一哼,“你还怕她?” “就是仗着纪府嫡长女的身份,占着太子妃的位置而已。” “你看太子殿下平日里管她吗?去过来仪殿没有?” “连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晨昏定省都免了,可想而知有多不待见她。” 安氏讥讽一笑,“也当真是可怜,被自己亲妹妹抢男人。” “整日缩在来仪殿里不见人,” 她越说越起劲,“你看见那里的布置没有,一片红,红得人发慌,好像里面住了个妖怪,没有半分水准,哪里能和雅致的揽月斋比。” “简直是笑死人。” “脸上也冷冰冰的,和太子殿下站在一起,连半分笑意都没有,活像别人欠她几十万似的。” “不过……” 她话题一转。 “她衣着打扮倒是挺好看的。” “那日一入长乐殿,远远的就像一朵花飘来似的,又大气,又精美。” “还有她梳的那个发髻,也很好看……” 她回头对着沫儿道,“你有空也去学学,听说是拈花梳的。” “想不到那死丫头还有这本事,连宫里专门梳妆的老嬷嬷只怕都比不上。” 沫儿听着,嘴角一抽,本来已经愈合的伤口,又仿佛疼起来。 “小姐,您准备怎么对付纪侧妃呢?” 她将话题转回来。 安氏想了想,“先观察着,不能轻举妄动。” ………… 天气越来越寒冷,树叶枯落,万物凋零。 来仪殿和揽月斋里的花虽然耗费大量人力、财力、小心呵护,也慢慢呈枯萎之势。 “到底不如江浙啊。” 张雪言感叹。 两个月,当日脸红之事早已忘到九霄云外,红尘那边依然没有消息,她还得在东宫继续待着。 这样的日子,她是越来越腻了。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加速呢?”她嘀咕着。 “什么啊?” 拈花从外面进来,刚好听到。 “没什么。” 张雪言手撑着下巴,回想了一下种种。 如果纪澜真的知道她的身份,那最终目的只有一个…… 如此,她确实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想到此,她唤来拈花,一起出了东宫。 ………… 广明殿 李宣正在处理事务,他的左手字已经练得很好,和右手相比已经没有太大区别。 “殿下。” 彭达走了过来。 “嗯?” 李宣眼未抬,依旧写着字。 “司食局的人过来禀报,说安侧妃身边的侍女沫儿,今日突然塞给他十锭金子。” “嗯,说什么了吗?” 依旧没抬眼。 “什么都没说。” “不过这段时间安侧妃活动频繁,在四处打听消息。” 李宣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边写字边道,“让司食局的人安心收下金子,同时盯好弦月阁。” “是。” 夜晚,弦月阁。 沫儿仔细将门窗关好。 确定外面没人后,才道,“小姐放心,他们都收下了。” “好!” “太好了!” 安氏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这几日你和四司六局都打好关系,不怕费银钱。” 沫儿点头,“是,奴婢明白。” 第八十章赏雪夜宴 入冬后,上京城迎来了第一场雪。 李宣高兴,难得兴致大发,下令要在长乐殿举办一个赏雪家宴。 因此,纪如霜带着司食局上下一早就开始准备。 这是她入东宫之后,操办的第一场夜宴,虽然规模不大,但却十分用心。 这也是证明她能力的时候。 安静了许久的东宫,终于热闹起来。 晚上,长乐殿灯火通明,四周布置得高雅又温馨,非常符合主题。 李宣在广明殿处理完政务,便朝长乐殿而来。 纪如霜站在门口,远远地便看见了他。 彭达给他撑着伞,伞下的他眉眼如画,黑发半束,一身墨蓝窄袖常服,身姿利落倾长,外罩月白色披风,脖子上滚了一圈雪白的狐狸毛,衬得他清隽俊美,气宇不凡。 纪如霜瞧痴了。 等他来到廊下,她才连忙走过去,接过他脱下的披风。 一进来,李宣便忍不住赞赏,“霜儿有心了,东宫交给你,果然没错。” 他打心底里满意,并且超出他的期望。 他认识到,她真的是一个打理内务的好帮手。 “殿下满意就好。” 纪如霜也很开心。 能得到他的肯定,再难也值了。 “太子妃怎么还没来?” 安氏横空问了一句。 “无妨,我们先坐。” 李宣道。 三人坐下,开始品茶。 火笼里的炭火烧得正旺,外面雪飘飘下着,里面温暖如春。 只这样安静的坐在,纪如霜便觉幸福。 抬眼就是他,触手就能及。 这时,外面雪地里响起了“咯吱”“咯吱”的脚步声。 三人同时朝门口看去。 这一看,却都惊呆了。 只见漫天雪花下,张雪言一身红色薄纱裙,脖子下露着一大块皮肤,寒风吹起,手臂也露在外面。 没打伞,任由雪花落着肩头。 长长的头发拢在一边,头顶挽了个发髻,戴着如莲花盛开的发冠,随着她的步伐来回晃动。 让人惊叹的氛围美。 张雪言很满意他们的表情。 来到廊下,拂了拂身上的雪。 李宣依然坐着,没动也没说话。 纪如霜朝两人看了看,接着站起身,将张雪言拉了进来,“怎么穿这么少?” “冻到怎么办?” 张雪言坐到空位上,看了看满桌的菜色,“无妨,我不怕冷。” “可你穿得也太少了。”纪如霜不认同。 张雪言摆手,“好了,吃饭、吃饭。” 见她不愿多说,纪如霜只得作罢。 几人开始用饭。 她端来一碗梅花酪,放到张雪言面前,“这是特意给你做的,之前见你爱吃。” 张雪言有些意外,想了想,之前在纪府确实吃过几回,味道不错,没想到她竟记着。 “多谢!” 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口。 抬眼却看见安氏和李宣都盯着她。 “怎么了?” 她摸了摸脸。 “我脸上有脏东西?” 安氏攸地笑道,“不是。嫔妾是看太子妃妆面画的好看,忍不住多看两眼。” “可是,我怎么看着,你好像有些紧张?”张雪言反问。 “哪有,怎么会……”她连忙否认。 “可能是许久没见到太子妃的缘故吧!”她又补充了一句。 第八十一章下毒了? 张雪言收回视线,没有继续盯着她不放。 她尝了一口梅花酪,酸酸甜甜的,味道和之前一模一样。 吃了一口,又忍不住吃第二口。 直到一碗梅花酪见底。 她放下勺子,拿起筷子,准备去夹不远处的冬笋,抬眼又看见安氏和李宣奇奇怪怪的看着她。 其中属安氏反应最夸张,连手中的筷子掉了一支都不知道,活像被人点了穴道一样,愣在那一动不动。 连纪如霜都感觉到有些不正常,“你们怎么了?” “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 “没有。”李宣神色如常,顺势夹了一著鸡丝银耳。 安氏旁边的沫儿赶紧拿来一副新筷子给她。 安氏接过,僵硬地扒了几口饭。 边吃边时不时的看向张雪言,只见她神情毫无异样,依旧的雪肤红唇,眼神明亮。 看她那吃饭的架势,三大碗应该没问题。 安氏又无言的扒了几口,味如嚼蜡。 “安侧妃怎么光吃饭,不吃菜?”纪如霜奇怪道。 安氏扯着嘴角,僵硬地笑了两下,“我这段时间肠胃不好。” “哦,既如此,那安侧妃多注意身子。”她嘱咐了句,便也没管她了。 吃过饭后,纪如霜又唤人泡了上好的茶。 几人围在一处,说话赏雪,气氛颇为融洽。 这时,李宣抬了抬手,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内监立即走上前来,其手上还端着一个托盘。 李宣拿起托盘上的一本书籍递给纪如霜。 纪如霜接过,刚看一眼,便又惊又喜,“这是《春花秋月》曲?” 李宣笑着点了点头。 “殿下是在何处寻到的,不是早已失传吗?” “听说前朝大家——李云斋先生,寻了半生都未找到。” “还好,没费什么功夫。”李宣说得轻描淡写。 虽听他如此说,纪如霜还是感动不已,“谢谢殿下!” 李宣眉眼温柔,“你喜欢就好。” 接着,他又从托盘中拿起一个木盒朝张雪言递去。 张雪言放下茶杯,朝他看了一眼,之后才抬手慢条斯理的拿过木盒子,却并没有要打开看的意思,只放到一旁,复又喝起茶来。 “太子妃不打开看看?”李宣问。 张雪言眼眸一扫,兴致缺缺,“我只怕又是些什么书啊本啊的,我可不感兴趣。” 李宣笑着,“不是那些,你打开看看,说不定会喜欢呢?”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讨好。 张雪言不欲与他争辩太多,拿起木盒子便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串非常精美的额饰。 她当即被吸引住了目光。 直接拿起细看,整串都是用的宝石,红、蓝、绿三种,看得出来品种非常好,排列在一起就像天上的星星般熠熠生辉。 “喜欢吗?”李宣问。 张雪言点头,“很好看,多谢。” 李宣一笑,心满意足。 之后抬手让内监把剩下的盒子给一旁的安氏。 安氏接过,依旧心不在焉,她看着对面的张雪言依旧安然无恙,心里就像堵了碗隔夜饭。 她现在只想快点回弦月阁,将负责膳食的司食局抓来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她的断肠散丝毫不起作用? 是这帮蠢材下错地方了,还是压根忘记了? 她心里装着事,全然没注意另外三人的表情。 第八十二章毒药下错了? 纪如霜在看见那串额饰时,眼里的光彩瞬间暗淡下去。 她当然还记得这串额饰,虽然制造技艺比不上之前那串,可其用的宝石却比之前更加贵重。 而且这制作师傅好像特别了解即将佩戴它的主人。 颜色的选用,以及款式都不常见。 鲜亮中不失雅韵,真正的艺术品。 张雪言将额饰收回盒中,一口将杯中的茶喝完后,便起身道,“不早了,我回去休息了。” “好,雪天难行,太子妃路上慢些。” 李宣温柔嘱咐。 “另外风雪冻人,太子妃多注意身体。” 张雪言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便出了长乐殿。 见她走了,安氏再也坐不住,连忙起身告辞。 一回到弦月阁,她便将沫儿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沫儿委屈,跪在地上,抽抽搭搭着。 “小姐,司食局的钟师傅再三保证,一定会将东西放到那碗桃花酪里,奴婢真的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啊。” “你不知道,难道我知道?” 安氏反问。 “吩咐你的事,总是办不好。” “小姐等着,奴婢这就去将钟师傅抓来问问。” 沫儿站起身,当即就要出去。 “回来。”安氏将她唤住。 沫儿不解,“难道小姐不想知道背后究竟是什么原因吗?” “算了。” “事已至此,就算杀了他也于事无补。” 现在想想,当时太子殿下的脸色也不对劲,好像对于太子妃吃完了一碗桃花酪也非常意外。 司食局绝对不可以下错地方,那桌菜,她亲眼看见他们都尝过了,无人出事。 如果他们并没有将药下进去,从头到尾只为骗取她的金子,那她就当从未有过这件事。 而如果这件事已经被殿下察觉,太子妃这才安然无恙,那她就要谨慎以对了。 “本想计划一箭双雕,借太子妃的死顺势除掉纪侧妃,如今一看,太过冒险了。”安氏后知后觉。 “父亲说过,太子殿下既然能将储君之位坐稳,那便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我们将整件事想得太容易了。” 她后怕起来。 想想司食局的人在东宫十几年,怎么可能因为百两黄金就做掉脑袋的买卖。 如果真这么容易被人收买,殿下早不知死了几回了。 想到此,她后悔不已,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那小姐的意思是……” 沫儿是彻底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静待机会吧……”。 ………… 长乐殿内,李宣看了眼漏刻。 “时间确实不早了,霜儿也回揽月斋休息去吧。” 纪如霜起身,刚准备说话,突然脚下一软,就要摔倒,李宣见状,连忙过来将她扶住,“没事吧?” 纪如霜心有余悸,“没事,幸好殿下离得近。”她理了理发丝。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李宣问。 纪如霜摇头,“可能是坐久了,加上起身起得急。” “好,那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好。”纪如霜准备离开,却瞥见他翻起的衣袖下,手臂上有数条细小的伤痕。 “这是怎么了?” 李宣看了一眼,将袖子整理好,“没事。” 他不愿多说,纪如霜明白,只好转身离开。 第八十三章深夜遇袭 她走后,李宣当即唤来司食局的人。 “钟叔,你确定将蒙汗药放进去了吗?” 钟师傅很确定,“您放心,我亲自放的,绝对不会搞错。” 李宣心事重重,“那是否药量过少,从而不起作用?” “不可能,那药量,就是两三个人都没问题。” 看着他的神情,钟师傅道,“怎么了,难道太子妃没事?” “嗯……” “这怎么会?” 他当即转念一想,“倒是听小白说过,江湖中有能人异士不惧百毒,可太子妃出身纪氏,乃足不出户的名门贵女,不该如此啊。” “不惧百毒,什么意思?” 钟师傅解释,“小白说,江湖里有些人被特殊改造过,从小就被人泡在毒药里,身体就成了一个盛毒的容器,久而久之,就会百毒不侵。” “还有说武功到了翻云覆雨的境地,不仅不惧百毒,更不惧万物,但这样的人,我那儿子从未见过,只听过一些传说。” 听他说完,李宣心中思虑更重,良久才缓缓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好。”钟师傅躬身告退。 深夜,万籁俱静。 漆黑的夜空中,一道红色烟花划过。 烟花在半空中绽放的瞬间,熟睡中的张雪言猛然睁开眼睛,几乎是一种本能,她立即起身看向窗外。 这时,门被打开,拈花走了进来,“主子,红尘那边遇袭。” “走。” 张雪言二话不说,下床随便拿了一件外衣披上,边走边系,径直出了来仪殿,跃过东宫,直奔潺林街。 整个东市都是静悄悄的,张雪言仔细观察着两旁,都未见异常。 一直到潺林街,什么可疑的人都没发现。 照理说,从放出信号到她们出来,前后一炷香的时辰都没有,她们应该能碰见袭击红尘她们的人,可眼下四处一片寂静,实在不同寻常。 张雪言和拈花两人快速朝小院跑去,刚到门口,却见眼前有人影闪过。 张雪言快速出招,突然一张龇牙咧嘴,笑得满面春风的脸出现在眼前,“是你?” 张雪言诧异,“你怎么在这?” 竟是思无涯? 他依旧一身粉衣,潇洒风流。 “可不正是我!”他露出一口大白牙,拨了拨额前的头发,朝张雪言眨眼睛,“这次你可欠我一个大人情啊!” 张雪言没有和他扯下去,急忙进了院子。 里面被砸得七零八落,东西散了一地。 先进来的拈花扶着红尘,正从里面出来。 她脸上、身上都是伤,一看就知刚才经历了一场恶战。 明明之前是那么神采飞扬的人,如今却是虚弱的连路都走不稳。 还有屋里那许多伤员,都是多么骄傲的姑娘,从未这般狼狈过。 张雪言眼中戾气渐起,“是谁?是谁伤了你们?” “是华阳派的人。”红尘流着泪跪在她面前,“由郭子衍的儿子打头,集结了几个武林高手,来找您报仇。” “不知怎的,寻到了我们住处,因快到除夕,院里张灯结彩布置着,我们放松警惕,多喝了两杯,便……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绿俏为了救我,替我挡了一刀,死了……” 她额上青筋暴起,竭力忍住不让自己哭出声,全然不顾流血的肩膀,仿佛不知道疼,“主子,求您为绿俏报仇,一定要为她报仇……” 第八十四章思无涯的猜测 “绿俏是红尘的亲妹妹!”拈花接过她的话,给张雪言解释。 “小丫头武功不高,却做得一手好饭菜,原本不在这次行程中的,可她缠着红尘,说要来上京见识,红尘拗不过她,只得带她来了,却不曾想……” 拈花一叹,神情哀伤,“明明是那么阳光明媚的小姑娘,笑起来就像一朵迎春花似的,一双巧手,把我们的嘴都喂刁了,以后却再也吃不到她做的饭菜了……” 她说着说着,鼻头一酸,落下泪来。 “那丫头,从小就调皮,爹娘还在时,宠她纵她,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红尘不由自主说下去。 “可爹娘走后,从云间跌落地狱,跟着我吃了不少苦,上街乞讨,为了半个馒头,大冬天的光着脚丫被人追了三条街,打得几乎丢了半条命。” “都是我没保护好她,我不是个好姐姐……” 拈花安慰她,“别自责,小丫头在天上看着你呢,她不希望你伤心的……” 张雪言将她扶起,“你放心,我一定会为她报仇。” “敢杀我的人,天涯海角我都不会放过。” “魔教教主就是魔教教主,好狂的口气啊。” 思无涯从外面走进来,手中提着一个包裹。 来到拈花面前,将包裹递给她,“这里面外敷内服的药都有,就交给你啦。” 拈花接过,朝他看了一眼,思想斗争许久,还是道了声谢。 接着就带红尘进屋了。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张雪言问。 思无涯随意找了个破烂凳子,懒洋洋的坐下,“我一直在观察城中动向,三日前,有江湖人进京,我就在暗处跟着,才知道是来找你报仇的。” “那几个人武功不低,小美人们不是对手,我怜香惜玉,自然不忍她们香消玉殒,就顺手帮帮忙喽。” “不过,还是死了一个。” “你是说,他们三日前才来上京?” 思无涯点头,“他们第一日在客栈休息,第二日也没出门,第三日打头的出去过,在城中逛了一圈后,来这看了看,之后就回客栈一直到今天夜袭。” “熟门熟路,就像自家后花园似的。” 张雪言心中疑虑,这院子是自己亲自租的,除了拈花,便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他们如何这般熟悉? 一来上京城,就直奔这里? “你怎么想?”她朝思无涯问。 “我想,透露这地方的人和在江浙散播你在上京的人为同一人,目的就是让你的仇家找你报仇。” “如此阴损的借刀杀人,不敢露面,应该不是江湖人。”他分析。 “怎么说?” “你树大招风,仇家那么多,背后之人如果是江湖人,自然可以一呼百应,正大光明的杀你,说不定还可以博得一个英雄的名号,何须躲在暗处,散播消息,引我们来上京。” “而且,我觉得这背后之人似乎不简单……” “哦?”张雪言好奇起来,“怎么不简单?” “你身处上京他知道,你手下的藏身之地也一清二楚,甚至,他选择的夜袭时间,也似乎别有用意。” “人三天前就到了,却一直在客栈躺着,就像刻意等着今日一样……” “他似乎清楚今夜你定不会在此。” 思无涯看向她,诡异一笑,“看来,背后之人很了解你,你的一言一行都在他眼皮子底下。” 他眼中满是期待之色,“我帮你分析得如此清楚,你应该能猜到是谁在害你吧?” 第八十五章互相试探 张雪言一笑,“你帮我分析?” “怕也是想知道是谁利用了你吧。” “你因为一个传言,从江浙到上京,找到我后,比试又输了,于是不甘心,为了让自己面子好看些,就想看看谁是背后下棋之人。” “因为你知道,为传言而进京的,绝对不止你一个,于是顺藤摸瓜,这才有了如今局面。” “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不是你,红尘几个活不了。” “我青衣教的情,不是谁都能挣得到的,今后有事就说,我张雪言有恩必还。” 思无涯听得眉飞眼笑,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多情中带着几分不正经,“聪明!你可是我见过为数不多的聪明女人。” 张雪言看着他,一副吊儿郎当的做派,可是从他刚才的话语中,便能知道,此人心思细腻,绝对不像他表面展示出来的那样。 他如今与她们牵扯颇深,她必须知道他的身份。 “折腾一天,我去睡了。”他打了一个哈欠,起身往偏院走去,全然不当自己是外人。 张雪言都不得不佩服,想着要是把他丢到野外,应该都能开出花来。 将红尘几人安顿好后,天色已大亮。 拈花累极了,直接和衣而睡。 这边,张雪言传信紫金山后,出了门。 “美人要去哪啊?” 思无涯站在门外,满面春风地看着她。 “吃饭,你要去?” 他打量着她,笑得不怀好意,“你确定要穿这身上街?” “当然,我是无所谓,大不了被说一句风流嘛!” 张雪言看着自己一身寝衣,昨晚出来得急,只随便披了一件外衣,这一身,确实不适合出现在大街上。 她转身回去,随便找了身布衣换上。 刚出来,思无涯便惊讶道,“男装?” “嗯,红尘她们有行动时穿的。” “噢……” 两人来到街上。 “之后你打算怎么办,找你寻仇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你的人如今都躺着,十天半月都恢复不了。” “昨夜那帮人武功高,我也只是勉强应对,肯定还会再来的。”思无涯面色凝重。 “重新再租个院子吧。” “就这么简单?”思无涯不信,“你不会不知道吧,背后之人既然清楚你的行迹,那即使你再换一个地方,他还是会找到。” “那不然你觉得该怎么办?”张雪言反问,“你也看见了,她们伤得有多重,我要如何带她们离开?” “但你不是说要给她们报仇吗?难道就打算躲着?这不像你的作风。” “是要报仇,可也得等她们伤好之后。” “你也说了,找我寻仇的人不少,要是有人趁我和别人打斗时,又伤她们该怎么办?” “话是这样说,可我还是不信。” “江湖传说,你性情乖张,手段狠辣,不可能这般云淡风轻,还等到你的人伤好之后再给她们报仇。” “依我说,此时此刻,你没去端了他们老巢,已经让我惊讶万分了。” 两人站在如意楼下,你来我往,都在暗暗试探。 张雪言一笑,“是嘛。” 第八十六章如意楼事件 “还是你心里早已有了计划,只是不打算和我说,因为你压根不信任我,防着我。”思无涯直视她,一双桃花眼难得认真起来。 张雪言笑得更加灿烂了,“你觉得呢?” 被她笑容一晃,思无涯又不确定了,他看得出来,她对她手底下的人都非常好,要是真为了她们安全考虑,也不是没有保险起见的可能。 “唉,算了。”他手一挥,“不管了,先吃饭,肚子饿死了。”说着抬腿就进了如意楼旁边的万花阁。 接着,张雪言也跟着进去了。 如意楼二楼,临街位置,此时此刻,气氛十分不好。 彭达低着头,暗暗看着太子的脸色,表面镇定,可眼底早已风起云涌,竭力忍着,手中的酒杯都快要捏碎了。 他心里害怕极了,这样的太子,仿佛已处在发疯的边缘,之所以隐忍着,不过是对面还有个许大人罢了。 如果此时此刻四下无人,他可以想象他发疯的样子。 之所以能想象,是因为他见过。 有一次他照常巡视东宫,彼时太子殿下还住在揽月斋,接二连三的破碎声将自己引了过去,透过门缝,他看见殿下一身黑衣,脸色惨白,红着眼,流着泪,站在碎瓷片之上。 眼底尽是不甘心的疯狂。 他刚准备推门进去,想问问出了何事,却见殿下捏起一块瓷片,毫不犹疑就朝自己手臂划去,瞬间鲜血顺着他的胳膊流出,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的瓷片上。 他看得倒吸一口凉气,那骇人的画面,此时想起都觉得毛骨悚然。 他当时就想,殿下一定是疯了,他心里就像住了一个魔鬼,到了夜里,就会释放出来。 就像现在一样,魔鬼就快要出来了。 彭达心里很后悔,原本殿下和许大人吃饭吃得好好的,偏偏他眼睛一瞟,就瞟到了街上穿着男装正在和一个陌生男人有说有笑的太子妃。 好死不死的,还嘀咕了一句,刚好被太子殿下听到。 “殿下……”他试探性的唤了一声。 李宣松开酒杯,一笑,可眼底不见半分温度,他朝对面的许闲看去,“刚刚说到哪了?” 许闲神情还算正常,很快道,“江浙总督喻川丰之子——喻进,就要进京了。” “嗯,对。”李宣接过话,“纪相已为他打点好一切,只等他金榜题名,入职兵部。” “殿下打算如何应对?” “喻进此人和他父亲不同,我看过他的文章,是有报国理想的,如果能好好引导,让他脱离他的家族、他父亲的掌控,不失为一个可用的人才。” 许闲点头,十分赞同他的想法,“可是他生长在喻氏,受家族养育,如何才能脱离?” “过些日子,就要到老太师寿辰了吧。”李宣突然道。 许闲立即明白他的意思,“是,半月后,正是老师寿辰,彼时喻进应当进京了,老师贵为南朝文人表率,他应该会去拜会。” “殿下放心,我会安排好。” 李宣目光幽深,“好。如今纪相已经开始动作,他的棋子已布满棋盘,有纵横之势,只等将我架空了。” 第八十七章重新租院子 “殿下放心,臣誓死追随。”许闲正色道。 “我当然知道你的衷心,你与夏侯至是我自始至终都信任的人,只是有你们二人还远远不够。” “我与纪氏联姻,不过是各取所需,我站稳了脚跟,他也借着我的名义,收服一大批朝臣为自己所用,目的就是架空我这个太子,一步步走到权利的顶峰。” “父皇从前没有动他,如今更是不能。” “再者,也是看我如何做,如果我不能除掉纪相,那我也只能止步太子之位了。” “其实,我一直都不明白,陛下既然知道纪相有异心,为什么不早日除掉他?非得等到如今更加棘手?” 对于这件事,李宣自己也很不解,按照父皇的手段,他不应该留纪澜到今日,除非这里面还有秘密。 一个不得不让他忌惮的秘密。 “先把眼前的事做好吧。”他只道。 回到东宫,无需多问,张雪言自然还没有回来。 李宣眼眸微沉,直接去了广明殿,并唤来钟师傅——钟祥,他母后留给他的人,他真正信任的人。 钟师傅一进来,李宣便让婢女端来好茶,并问道,“钟叔,怎么这两年不见小白过来看你?” 钟师傅笑呵呵道,“那小子,说上京待腻了,出去满南朝游历去了。” “说是游历,不过就是在外面瞎晃,等没钱了,自然就回来了。” “自小就不是个省心的。” 李宣神情温和下来,“小白是个有想法、主张的,也只有您一直拿他当孩子。” “我看,他将来定有一番作为。” “什么作为?满世界乱转的作为。”虽如此说,但钟祥脸上始终笑着。 “您能联系到他吗?” “怎么,殿下找那小子有事?” 李宣点头,“是有一些事需要他办,也只有他能办。” “好。”钟祥连忙应承,“我这就去给他传信,十天之内他应该就能回来。” “好,多谢钟叔。” “殿下和我客气什么。” ………… 这边,张雪言和思无涯吃完饭,又给拈花、红尘等人带了几个食盒,众人吃完,张雪言便带她们重新租了一个小院。 位置更加隐蔽,在西街尽头,七弯八拐的,思无涯跟着都犯起迷糊。 “你真的打算先等她们把伤养好啊?” “你不是都看见了吗?不然你认为我为什么要挪地方?” 思无涯心里还是泛嘀咕。 “行了,天色不早,我回去了。”说着,张雪言就要离开。 “等等。” 思无涯叫住她,“你住哪里啊?” “干什么?” “要是有意外,我好及时通知你啊!” “不用,你只管忙你自己的,这地方隐蔽,他们哪那么容易找过来。” “你可不能轻敌啊,要是他们杀个回马枪怎么办?再说,背后之人对你行踪一清二楚,这里是上京城,天子脚下,他都敢作乱杀人,可见不是普通人。” “也不知道你得罪了哪路神仙,就怕是位高权重的官人,江湖中人对上吃皇粮的,可捞不到好处,敢如此对你下杀手,可见要你非死不可,这里面的水深着呢!”思无涯极力劝说。 “我知道了,多谢。”丢下这句,张雪言直接转身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思无涯忍不住大喊,“合着我说了半天,都是白说了!” 第八十八章朋友? 张雪言回到东宫,先到来仪殿换了身衣裳,之后特地去了一趟揽月斋。 见她过来,纪如霜很意外,“长姐怎么过来了?” 张雪言四处看了看,“过来看看你,顺便问问你可还习惯。” 说着,有婢女过来上茶。 张雪言看着面生,问,“这是你从府里带过来的侍女吧。” “是,她叫怜香。”纪如霜回答。 张雪言端过茶杯,喝了两口,有意无意问道,“怎么不是从前伺候你的那个,我记得她泡的茶特别香。” “怜香是父亲亲自为我挑的,说是机灵些。东宫有规矩,只能带一个侍女,所以只能将她留在府里了。” “噢,这样啊。” “长姐今早不在府中吗?”纪如霜问道。 “你怎么知道?” “司花局的原本要给你院子送花,进去却没见到人,就给我禀报了。” “嗯,有些事,出去了一趟。” 纪如霜神色关切,“我看长姐脸色不好,快些回去休息吧!” “来仪殿的花都枯萎了,我不想见,就在你这休息吧。” 纪如霜非常诧异,“在我这?” “怎么,我的好妹妹不欢迎我?” “倒不是这个意思!”纪如霜笑了笑,“只是怕长姐睡惯了花榻,会不习惯。” “无妨。”张雪言伸了个懒腰,“我确实累了,给我间偏房就成。” “那我带长姐过去。” 纪如霜起身,在前方引路,一路来到偏院。 亲自打开门,让她进去,“里面物件还算齐,要是长姐不习惯,只管与我说。” 张雪言点头,“好。” “如此,就不打扰长姐休息了。” 说完,细心的为她关上门。 ………… 夜晚,拈花为红尘等人换好药后,回了房间。 “我说,你们主子真丢下你们不管了?” 思无涯等在她房间门口,一看见她回来,便问道。 “你还要我说几遍啊。”拈花被他问烦了,整整一个下午,他都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那你们主子到底住哪?” “住哪能和你说吗?” “为什么不能?你们是不是不信任我?好啊,你们这群没良心的,忘了昨天是谁救的你们?” 看着他做作的表情,拈花直接一把推开,往屋里走去,“主子已经承了你的情,你还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就是担心你们嘛!”思无涯跟着进了屋子。 拈花有点意外的朝他看了两眼,“担心我们干什么?” 思无涯一副惊到的表情,“我们不是朋友吗?担心朋友的安危不是很正常?看你那表情,难道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朋……友?”拈花一脸茫然,“你当我们是朋友?” “不然呢?”思无涯白了她一眼,“不当你们是朋友,为什么要拼命救你们,我吃饱了撑的啊!” 拈花神色柔和下来,心下有些感动。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朋友”这个词。 “好歹我们也认识了这么久,也算是一起出生入死过,对江湖人来说,就是过命的交情了,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问你嘛,但你却嫌我烦。”思无涯委屈不已。 第八十九章鱼儿上钩了 拈花解释,“哎呀,我不是嫌弃你。” “只是主子有主子的打算,她的心思不是我们能猜得到的。” “那你就把她住哪告诉我嘛,这样要是有任何意外,我能第一时间救援。” “我不能告诉你。”拈花虽左右为难,但回答的很坚定,“这是命令,青衣教众人誓死不会违背,还请你理解。” 难得看她如此郑重,思无涯也不好再多问,只得怏怏道,“算了、算了、那要是有事,第一时间通知我。” 拈花眉眼一弯,又恢复了往日的表情,笑嘻嘻道,“好啊!” “你啊……”思无涯叹了两口,“都是没良心的。”说完,出了屋子。 深夜,东宫里一片寂静,揽月斋中却突然发出了一丝轻响,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张雪言勾唇一笑,鱼已经动了。 隐蔽处,怜香仔细将纸条绑在信鸽腿上,末了,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安全后,才将鸽子抛于天际。 鸽子在空中扑腾了几下翅膀,之后往宫外飞去。 纪府,老管家收到纸条后,立即前往主院汇报。 纪澜根本睡不着,躺在床上一直翻来覆去,不知怎的,今晚心里竟没来由的有些发慌。 没过一会,听到外面有动静,所幸披衣起身。 老管家刚到门口,便见纪澜提着灯笼已经推门出来了,他连忙走上去,接过他手中的灯笼,道,“怜香那边来信了,说太子妃今夜宿在了小姐的揽月斋,她悄悄去看过一次,睡得很熟。” “你怎么看?”纪澜边问边拢了拢衣襟。 老管家沉思想了想,“我觉得是个好机会。傍晚时分,那边有消息过来,说她们已经重新租了院子,换了地方。” “想来这位才敢无后顾之忧的休息。” 纪澜摇了摇头,不以为然,“照你如此说,她大可回自己院子去,又为何特地跑去霜儿那里?” “那老爷的意思是,她故意的?那她岂不是已经知道背后要杀她之人是我们?” 纪澜面露阴冷,“她是什么人?一个杀人如麻,没心没肺的东西,从入上京那天开始就没信任过我,没把我放在眼里。” “不过也恰恰是因为没把我放在眼里,对自己绝对自信,才能让我们找到机会,让那几个江湖人偷袭成功。” “也算是给她一个警告,让她明白,这里是上京,不是她呼风唤雨的江湖。” “那她既然已经知道我们要杀她,又为何去小姐院里?难道就为了让怜香传消息?让那几个后生再次偷袭?这不是做得太过明显了吗?” 纪澜一时也理不清任何头绪,他按了按脑袋,总感觉这段时间特别疲累,可一躺下却又睡不着,一连十几日,再好的精神都耗完了。 老管家见他脸色,赶紧扶他到一旁休息,“要不要请个大夫瞧瞧?您这段时日身子不大好,总拖着也不行啊!” 纪澜摆摆手,“无妨,现下没有精力管这些。” 他语气坚决,老管家也只得继续道,“那这件事该如何处理?那几个后生,可急得很。” “在我没有理清头绪时,让他们先不要轻举妄动,如果坏了我的计划,我让他们没命出上京。” “是,那我这就给他们传信。” 纪澜点头,“去吧。” 第九十章猎杀时刻 老管家本想差遣别人去传信,可一想起白天他们那誓不罢休的气势,还是决定自己跑一趟。 要是因为他们的冲动坏了老爷的谋划,都没好下场。 他让人预备了一顶小轿,七弯八拐的来到了城中一处非常偏僻的院子里。 敲门声“三长两短”,没一会,便有人过来开门。 进去后,老管家直奔主题,“主人说,现在不能轻举妄动,一切等他消息。” “还要等?你们究竟什么意思?”说话的正是郭子衍的儿子——郭鸿飞,现任华阳派掌门。 他继任掌门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为自己父亲报仇。 “让你们等,你们便只管安心等,年轻人说话、做事、莫要冲动。”老管家道。 郭鸿飞一听,脾气更急了,“还让我安心等?她杀了我父亲,以及无数武林正义之士,人人得而诛之。” “如今,我们好不容易伤其下属,就应该乘胜追击,一举拿下她安于京中的巢穴,也好讨得一二利息泄愤,怎能偃旗息鼓?” “我等师兄弟从江浙一路追到上京,就是为了杀那魔头,整天缩在这院里算怎么回事?要是你们怕沾上麻烦,大可不出面,我们是江湖私仇,和你们没关系。” “郭公子,老夫理解你为父报仇的心情,所以更应该要谨慎小心不是?” “我相信你们比我更了解那魔头,如果此去惊动了她,别说讨得利息,有没有命回来都不知道。” “你们初到上京城,对这其中的门道还不清楚,很多时候要想除掉一个人,没必要拿自己的命去拼,对不对?” 郭鸿飞虽性子冲动,但也不是个没脑的,他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上京到底和江湖不同,如果不遵守这里的规则,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心下暗暗计较,从江浙到上京,这一路他已经隐约明白,背后下达命令的是官府中人,且对那魔头的行踪如此了如指掌,只怕职位不低,他们这些江湖门派惹不起。 “那我们究竟要等到何时?”他冷静下来。 “就这几天。”老管家道,“你们放心,主人灭她之心不比你们少。” “好,那我等你们消息。”郭鸿飞妥协。 老管家走后,几个师兄弟相继睡去,他在房中连灌了两坛闷酒,头开始昏沉。 奇怪…… 他努力甩了甩头,平日里他酒量极好,千杯不醉,今日是怎么了…… 他又甩了几下,想把那昏沉之感甩出去,可意识却越来越模糊,他慢慢向后倒去,直到栽倒在地,才惊觉“不好”。 可一切已经太迟,他即将昏睡过去的那一刻,门外红裙闪过,他强撑着眼皮,看着那截殷红的裙子离他越来越近,直到在他面前停住。 郭鸿飞握紧自己的手,指甲陷进肉里的痛感刺激着他的意识,一张苍白清艳的脸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是她,纵使是死也不会忘记的一张脸,此时此刻正笑意盈盈的看着她,就像猎人盯着自己的猎物,“张……雪……言……”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如果此刻还有一丝力气,都会毫不犹豫扑向她,食其肉、饮其血、方能解心头之恨。 第九十一章我诅咒你 “是我啊!”她语笑嫣然,“来为你父亲报仇啊?” “我一定会杀了你……”郭鸿飞死死看着她。 张雪言“噗嗤”一笑,转而起身背对着他,良久声音如这寒冬带着刺骨的凉意传来,“那你就先看看自己师兄弟们是怎么死的吧。” 不…… 郭鸿飞拼命爬到门口,想提醒师兄、师弟小心,可几次张嘴发出的声音都异常沙哑,他赤红着眼,身上冷汗淋漓,有问题,院子里太安静了,即使他们武功不如她,可她已经来了这么久,师兄、师弟们不可能半点察觉都没有。 “你……做了什么?”他对着她的背影嘶声喊去。 张雪言捻起一根悬脉针,给他看了看,“用这个封了他们三穴,眼下他们不过就是一个尚还出着气的活死人,放心,等会一刀毙命的时候,不会有太多痛苦。” “你……你简直是个丧心病狂的畜生,你如此杀人嗜血,总有一天会有人以同样的方法杀你,让你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我等着这一天。”张雪言说着就往偏院而去。 “不……不……” 郭鸿飞拼命地想抓住那飞扬的衣角,可却是一场空,他重重摔在地上,看着黑夜中的那一抹殷红慢慢消失。 接着旁边传来一阵阵倒地的声音,他双目圆瞪,惊恐地看着一具具尸体被她从屋中抛向院子,就像屠宰场里的羔羊,明明半刻前,他们还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是疼他照顾他的师兄,是性子直爽的师弟…… “不……” 郭鸿飞嚎啕大哭,悲痛不已,他挣扎着来到院子里,拼命按住他们流血的伤口,“醒来啊,你们醒来啊……” 可却再也不会有人回答他。 这里大部分的人都比他年长,资历更高,悟性更高,可即使如此,他们依旧支持自己接任掌门,知道此行九死一生,却义无反顾陪着自己。 如今,他们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郭鸿飞擦掉眼泪,手上的血迹糊上眼睛,看上去触目惊心,他盯向门口的张雪言,迎着寒风,姿态圣洁无暇,就像血狱中开出的红莲,不染凡尘。 多么可笑…… “张雪言,我诅咒你,这辈子,你不会有好下场。” 张雪言丝毫不在意他的诅咒,她慢慢走下台阶,来到他身边,挑起他的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眼中燃烧的烈火,“是吗?那我等着。” 说完,衣袖一挥,人已远去。 郭鸿飞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倒地。 这边,纪澜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他连忙唤来管家,让他再去查看情况。 轿子终于落地,老管家气踹嘘嘘的推开院门,顿时被院中七、八具尸体吓得倒退连连,惊了一声汗。 站在原地恢复了片刻,这才重新踏入院中,一具具探过去,都没气了。 直到来到郭鸿飞面前,胸膛的起伏告诉他,他还活着。 此地不敢久留,他连忙喊来抬轿的小厮,将郭鸿飞抬上轿子,之后迅速离开。 第九十二章永无止境的一生 回到纪府,将郭鸿飞安排好后,他连忙去后院报信。 纪澜一听,当场倒吸一口凉气,“她竟……她竟……”愣了半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魔教妖女真的太疯狂了。”老管家想想都还有些后怕,权谋之争也是残酷的,可哪一次见过那么多尸体,且还那般诡异的摆在院中,就像踏进地狱似的。 “您是没瞧见那景象,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了。” 纪澜握着滚烫的茶杯,好半天才有了点暖和之意,“她这般不通人性,更加留不得。” “可她武功高强,又住在东宫,加上这次已经打草惊蛇,下次只怕不好得手了。” “再厉害,也会有弱点的……”纪澜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似乎意有所指,“小进年后就要到京了,你先将这件事安排好,其余的我自有办法。” “另外这个江湖人伤好后就让他离开,他已经没有价值,留在这只会多生事端。” “是。” 张雪言回到东宫,踏进来仪殿的大门,里面静悄悄一片。 她看着地面,使劲舒了几口气,可心中的烦闷之感,依旧堵在心上,始终挥之不去。 杀人,一点都不快乐,她越来越远感到厌烦。 哪怕是为了报仇。 她推开沉重的殿门,无声无息,抬脚入殿内,随意找了把躺椅躺下,在黑暗的空间里默不作声。 她拥有漫长、永无止境的一生,可却觉得越来越无聊。 所有人终有一天都会离她而去,仇人,或是朋友…… 她将带着他们的记忆,永远留在这个世上。 突然,黑暗中一抹亮光燃起。 张雪言诧异望去,烛光下,竟是一张清隽温润的脸,正默默地看着她,“你怎么在这?” 李宣一笑,笑意瞬间划破了屋中的冰冷,变得有气息起来,“等你啊,见你一直没回来,担心。” 张雪言依旧躺在躺椅上,闻言,没有太多表情,“回去吧。” 她身上有花朵掩盖不住的血腥味,她不说,他便也不问,只柔声道,“你脸色不好,需不需要传太医?” “不用了。” 预想中的答案。 李宣又接着问,“明日除夕,父皇安排了家宴,你去吗?” 张雪言摇头,“不去,我累了。” “好,那你好生歇息。”没有半句质问,没有半句反驳,李宣无声离开。 第二日,揽月斋。 纪如霜正在梳妆打扮,镜子里的她肤若凝脂,明眸皓齿,少见的明艳装扮。 身穿一袭紫金撒花长裙,配珍珠碧玉步摇,端的是国色天香,真正的绝代佳人。 当她从内殿走出来时,华服飞扬,笑靥如花,一双眼睛顾盼生姿,流光溢彩,瞬间让周围的一切失了颜色。 今天应该是她嫁入东宫后,最开心的一天。 “殿下……” 她轻声呼唤站在廊下等她的男子,一步步朝他走去。 李宣正背对着他,一身黑衣,玉簪束发,虽家常打扮,但也掩盖不住清俊尊贵的光华,闻声,转身看去,眉头轻轻皱了一下,眸子里闪过一丝非常复杂的情绪,似不悦,又似透过眼前人看见了另一个人,思潮迭起,有些意乱。 第九十三章谁是下堂妇? 纪如霜没有发现他眼里的情绪,依旧笑逐颜开的来到他身边,展示自己今日别具一格的装扮。 她想让他看看她的不同,不是只有温柔如水,也可以明艳动人。 “殿下……你喜欢我这样打扮吗?”她既期待又羞涩的看着李宣。 而他却摆了摆手,让一旁的怜香下去,之后才道,“如霜,在我看来,你更加适合水蓝、湖蓝、天水碧之类的颜色,既清爽,又温婉,这紫色太过耀眼夺目,并不衬你,今日之后,便不要穿了吧。” 什么…… 纪如霜瞬间觉得自己好像挨了一耳光,脸上火辣辣的疼,笑容僵着,脑海中一遍遍重复着他的话,不衬你,不要再穿了……不要再穿了…… 难道除了她,别人连穿这颜色的资格都没有吗? 她愣愣地盯向自己衣裙,仿佛就像一个东施效颦的小丑,何其可笑。 他一定在笑话她吧…… 是了,从自己出来开始,他似乎就没有笑过。 她蓦地想起,每次那人出来,他眼里都会升起惊艳之色,眼睛始终随着她移动,一刻都不曾离开。 “对不起……”她想将衣服换下,转身之际仍然用尽全力睁着眼睛,不让它眨一下,她不想让眼泪掉下来,她使劲挺直腰背,努力维持着自己的骄傲。 “如霜。”李宣拉住了她,“今日不能迟到,就这样吧。”话落,牵着她出了揽月斋,往悦香殿而去。 经过花园时,安氏及其侍女沫儿刚好看见他们手牵手,恩爱的一幕。 “殿下真正喜欢的,果然是这个纪如霜。”安氏瞧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愤恨不已。 “是啊,连家宴都带她去,可见是放在心尖上的人,为了她,竟连皇室礼仪和规矩都不顾了。”沫儿附和。 “可惜太子妃这蠢妇,丈夫都让自己妹妹抢了,依然半点动静都没有。”安氏看向来仪殿方向,满眼的不甘。 “是啊,来仪殿我们又进不去,平日里根本见不到这个太子妃,纵使我们有再多法子,也根本无处施展。” 安氏一声冷笑,“眼看着她风光得意,我可不能再继续坐以待毙。” “既然太子妃不做声响,那只能自己为饵了。” 之前还想挑拨她们姐妹之情,现在看来那太子妃根本就是不管不顾,也不知道整日缩在来仪殿在干些什么。 合着就像一尊大佛摆在那似的。 安氏嗤之以鼻。 活该她做那下堂妇。 等她收拾完纪如霜,立即就将她赶出宫去。 张雪言一觉睡到自然醒,脸色也好了不少,收拾完,便出宫去了拈花那。 刚到院子门口,早就在那等待的思无涯赶紧贴上来,“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别装了。”思无涯一副早就看透的表情,“昨天被你糊弄过去,晚上越想越不对劲,你可不是个哑巴吃黄连的主,说,他们怎么样了?” “死了。”张雪言回答的直截了当。 “我就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害你啊?你怎么做到的?” “无可奉告。” “为什么?”思无涯抓住她的肩膀,今日势必要一个答案。 “因为你身份不明。”张雪言似笑非笑看着他。 第九十四章戏弄你 “我怎么就身份不明了?”思无涯当即辩解,“我不是说了,我是屠苏剑派大弟子吗?” “师父原在蓬莱阁,后退出,下山之后捡到了我,收我为徒,之后因为喜欢喝屠苏酒,自创屠苏剑派,我是门里唯一的弟子。” “现如今师父他老人家云游四海,优哉游哉,我因为好奇你这个魔教教主武功到底多高,所以在江浙听到你的消息后,一路寻到上京,就这样啊。” “你还想知道什么,只管问,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你。” “是吗?可是我怎么好像还查到些别的?” “什么别的?”思无涯狐疑,“我还有什么别的?我就是个孤儿,师父说,捡到我的时候,我还是个襁褓婴儿,父母是谁都不知道,身世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是吗?”张雪言一副坦白从宽的表情看着他。 直看得思无涯心里有些发毛,“什么啊?”他使劲想了想,“难道偶尔调戏调戏美娇娘也要讲?” “你也看见啦,我长相还不错,行走江湖难免桃花缠身,她们主动撩拨我,我总不好拒绝吧!” 思无涯笑得满脸荡漾,又没了正行。 张雪言摇头,叹了叹,“行,既然你不说,那就算了吧。” 见她似乎生气了,思无涯忙拉住他,撒起娇来,“哎呀,到底是什么嘛,你到底查到什么了,我真的不知道啊!” 张雪言被他晃得没办法,再继续由着他下去,只怕自己真要破功了,本就是炸他的,她是派人去查他底细,可还没有消息传过来。 之所以如此问,不过是想双重论证而已。 “好了。”她拂开他的手,“给你三天时间,自己想去吧。”说完,进了院子。 独留思无涯站在原地,不知所以。 屋子里,拈花正在给红尘换药。 见她进来,红尘连忙起身下床,“主子……”她满眼希冀的看着她。 “放心,给绿俏报仇了,除了郭鸿飞,都死了。” “好,那就好……”红尘喜极而泣,“妹妹,你在九泉之下,可以安息了……” 张雪言重新部署了一些任务,日落时分,带着拈花离开,回了东宫。 这期间,倒是没看见思无涯,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太子妃……” 张雪言和拈花两人刚经过小花园,便听见背后有人叫她。 回过头,却是安氏和侍女沫儿两人,均趾高气昂的,像是一直守在这等她似的。 张雪言觉得有些好笑,“找我有事?” 见她不知所谓的表情,安氏更加不屑,但又不得不拉拢她,心里别提有多郁闷了,“太子妃干什么去了,一大早就不见人影,这个时辰才回来?” 张雪言听着,更加觉得好笑,加之她一副梗着脖子,装居高临下的神情,便起了戏弄她的心思,全当无聊,打发时间了,于是道,“我出去玩了啊,街上别提有多热闹了,安侧妃要去吗?” 安氏讥讽一笑,嗤之以鼻,“太子妃还有心情出去玩?我都替你不值啊?” “什么意思?”张雪言只做茫然无知的样子。 “殿下都带侧妃出席除夕夜宴了,全然不把你这个正妃放在眼里,皇室规矩,侧妃不得出席正式场合,可偏偏她却如此高调。” “依我看,不出多时,你这个正妃的位置,便要被她抢去了!” 第九十五章全当看戏罢了 张雪言无所谓的笑了笑,“都是姐姐妹妹的,出席一场宴会而已,无需想这么多。” 看着她这般不争气的模样,安氏真想给她两巴掌,让她清醒一二,省得浪费自己口水,说了半天都是对牛弹琴。 要不是她还有利用价值,自己何须在这冷风口和她费半天口舌。 “你把她当姐妹,她却拿你当垫脚石,你是没看见,殿下对她有多宠爱。” “景色最美的揽月斋给她住,许她管理东宫之权,时常探望不说,如今连夜宴都带着她去,堂而皇之的给她特例。” “而你……”安氏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长得不如她,气质更是比不上,整日窝在来仪殿不见人,也难怪殿下不喜欢你。” “而且,我还听说,殿下与纪侧妃是旧识,早已情根深种,无法自拔,却偏偏碍于一个继室所出的身份,只能屈居侧妃之位,这更加让殿下心生怜悯,不把你当回事。” “安侧妃和我说这些干什么,殿下不喜欢我,我也没办法啊。” 要的就是她这句话,安氏心里窃喜,面上总算好看了两分,“姐姐,我是真替你不值啊!” 她拉过她的手,十足的为她委屈,“你才是正妃,是纪相的原配嫡长女,身份何等尊贵,她不过一个继室所出,如今却想爬到你头上,你还要如此龟缩一隅吗?” “我是真把你当亲姐姐,实在看不过去了,这才与你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姐姐要是不信,那妹妹我真就是里外不是人了。”说完,用帕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 一旁的拈花看得暗暗乍舌,她是真想给她鼓掌啊,如此唱作俱佳的表情,不去戏班子唱戏太可惜了。 “可……可我要如何做呢?你也说了,殿下与她情根深种,我……”张雪言似乎真着急起来。 很好…… 安氏非常满意她的表现。 她就是要让她着急,“姐姐先别担心,容妹妹给你想想法子。” “真的吗?你真的愿意帮我?”张雪言使劲抓住她的手。 力气之大,险些让安氏叫出声来。 她拼命忍着,努力维持笑容,“真的,我把你当亲姐姐,实在于心不忍。” “再者,我家世不如你,又是侧妃,害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不过是给别人做嫁衣而已。” “好。”张雪言对她满心满眼的信任,“那只要妹妹帮我让纪侧妃失了欢心,我一定重重赏你。” 谁要你的赏赐,金银珠宝的我还少吗? 安氏心里暗暗诽谤。 “那妹妹先谢过姐姐了,姐姐只管等妹妹的消息。” 说完,带着沫儿心满意足的离开。 待她身影不见,拈花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这女人,可真蠢。” “行了,走吧,全当消遣了。”反正她在宫中无聊,有人做戏,她何不敲锣打鼓的观赏观赏。 ………… 悦香殿里,觥筹交错,杯酒言欢。 虽说是家宴,皇帝还是请了几位朝中重臣一起守岁,以表重视。 纪澜一家自然也在其中。 慕容云看着太子身边坐着的竟是自己女儿如霜,心里既高兴,又有些担心。 纪如霜也暗暗朝她看了看,母女俩相视一笑,让彼此放心。 第九十六章除夕夜宴 高台之上的皇帝时刻注视着太子,以及他身边的侧妃,面上平和,心底早已不悦。 纪澜此刻正举着酒杯,和几个大臣你来我往,好不风光。 皇帝看得冷笑,朝中风云变幻,一年前他还在夹着尾巴做人,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心机,如今却渔翁得利,占尽人和。 太子啊太子,你可不能让朕失望啊。 这只狡猾的狐狸要不除去,这江山怕是安定不了了。 “陛下。” 正喝着,纪澜忽然起身上奏。 众人都不解。 “纪相有事启奏?”皇帝问道。 “启禀陛下,臣荣幸得陛下邀请,参加除夕夜宴,内心实在感激、高兴。” “然则,内心又十分惶恐。” “哦?为何惶恐?” 纪澜躬身颔首,道,“陛下,边关苦寒,数十万将士常年驻扎,虽说我南朝国力强盛,国库充盈,比起周围小国,条件已然好了不少。” “但边关常年风沙肆掠,将士吃了不少苦,每每想起安然在上京的我们,身穿锦衣,享美食,心里难免酸楚。” “哦?想不到纪相如此忧国忧民,那依纪相所言,可有办法解决一二呢?”皇帝问去。 “陛下,将士守卫边境,哪有什么好办法能替他们解决风沙之苦,只是臣难免感怀罢了。” 说完,看了看场中众人。 “希望朝中同僚,享受这和平带来的繁荣、安居乐业之外,能不忘边境将士之苦。” 皇帝笑了笑,举起酒杯,“纪相博爱,来,朕敬你一杯。” 纪澜赶紧举起酒杯,“谢陛下。” 饮完,他又继续道,“臣年纪大了,纵使想与边境将士一起同甘共苦,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然臣之子——纪尘,生长于繁华的上京,不曾领略过边境的残酷,所以,臣恳请陛下,应允臣的这一个心愿,让他去边境历练,让他去从军,以表纪氏一族无所畏惧的衷心。” 一言击起千层浪。 整个悦香殿都小声议论起来。 竟要把自己唯一的儿子送去从军,还是最苦寒的边关,他到底想干什么? 皇帝也很意外,“纪相可想清楚了,你自己也说了,边境条件十分不好。” 纪澜十分坚持,“就是因为不好,臣才要送他去,让他不要忘了,如今的和平有多不容易,恳请陛下成全。” “纪相回去还是再仔细想想吧。”皇帝并没有一口答应,“你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朕可负担不起啊。”说完,呵呵一笑。 “而且,今晚是除夕夜宴,不谈政事,你这一说,朕头又开始痛了,好不容易歇上片刻,纪相可不要为难朕啊。” 这话虽是笑着说的,可里面的警告之意也非常明显,他现在并不想谈论这件事。 此话一出,几个朝臣心里已经开始打鼓,两边为难。 正想着等会如何应对,纪澜的视线还是扫了过来。 没办法,几人干脆心一横,跪了下来,异口同声道,“陛下,纪相实乃忠君爱国,舍己为公,臣等皆佩服,还请陛下成全。” 话音落下,殿里顿时鸦雀无声。 第九十七章廊下对话 没人敢去看高座之上皇帝的眼神。 这些话说好听点是恳求,难听点就是逼迫,集体逼迫,推翻皇帝的想法,让他不得不成全。 想到此,几个跪在原地的朝臣皆不约而同的擦起了冷汗,大冬天的,里衣都湿了。 半响,皇帝终于开了口,却是朝太子李宣问去,“太子,你怎么看?” 李宣起身,先是鞠了一躬,才回头看向纪澜,“纪相,边关苦寒,实在不适合纪尘待,况且侧妃与纪尘姐弟情深,也不希望他去那么远的地方。” “如果纪相只是为了历练他,不若去安城,那边的守城将军原来是欧阳老将军仗下最得力的干将,纪尘过去,肯定能学到不少东西,何必去边关吃苦。” “再者,纪夫人肯定也不愿与自己儿子分离,您没瞧见吗,夫人眼睛都红了,定是舍不得的。” 他这番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句句都在点上,没有任何可辩驳的地方。 皇帝听完很满意,心底对他纳纪氏女为侧妃的不悦顿时少了几分,“是啊,纪相,太子说得没错,为你考虑得十分周全。” “看来你这个女婿真没选错啊,句句都是为了你纪家。”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纪澜哪还会再坚持,只得呵呵一笑,“陛下说笑了,臣子就是臣子,哪能以殿下“丈人”自居。” 皇帝心情大好,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好一个君臣尽欢啊。 纪如霜听完李宣的话,连忙朝自己母亲看去,只见她红着眼眶,谨小慎微的模样。 殿下拿她做引子,父亲一定会不高兴,回到府里,还不知道要如何说她。 她心里很担忧,父亲本来就不喜母亲,外人只道他们夫妻感情和睦,相府后院干净,父亲从不纳妾,可有谁知道这其中的真相,以及母亲的苦楚呢? “小姐,老爷让您出去一下。”侍女怜香突然过来传话。 纪如霜一听,立即下意识地看了看一旁的李宣,见他正与几个臣子说话,没注意这边,心下稍安,之后起身理了理衣裙,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悦香殿。 纪澜正在廊下等她。 纪如霜赶忙过去行礼,“父亲!” “太子殿下对你还好吧。” 纪如霜有些意外,以为是他关心自己,心里的紧张之感顿时消散,高兴不已,“女儿谢父亲关心,殿下对我很好。” 纪澜观察着她的神情,不像是假话,“既然如此,那你给太子殿下说,你还是想让你三弟去边境,望他成全。” “为什么?”纪如霜疑惑,“殿下说得没错,边关苦寒,何必去那,要想参军,安城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你懂什么?”纪澜呵斥,“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不然,何必让你嫁入东宫。” “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纪澜直接道,“将你嫁入东宫,就是因为殿下喜欢你,你尚有价值,如果不是为此,我何必冒着陛下不悦的风险,还是坚持让殿下纳你,我费了这么多心思,你可不要让为父失望啊。” “切记,这是你的任务,也是你身为纪家子女应担的责任。” 第九十八章廊下对话2 纪如霜茫然无措,“我明白身上的责任,可怎么能左右殿下的想法?况且这也是陛下的意思,如果陛下同意三弟去,刚才在殿里就答应了,何须让殿下说个折中的法子?” “所以,请恕女儿无法办到。” “蠢货。”纪澜当即大怒,“既如此,你又何必占着雪儿的位置?” “什么意思?”纪如霜紧问。 纪澜看了她一眼,那神色中不带半点父女之情,只有不加任何修饰的算计,甚至厌恶,这种眼神深深刺痛了纪如霜的心,往事一幕幕重上心头。 “你能如愿嫁给太子,那是雪儿让给你的福气,她命薄,如若不然,你怎么可能入得了东宫。” 纪如霜瞬间红了眼眶,泪如雨下,她有太多的不解,都是他的女儿,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既然您提起长姐,那女儿真的很想问问,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从来都感受不到您一丝一毫的温暖和父爱?您为什么如此厌恶我们?” “您对我和四妹妹,从来都是冷眼相加,从未笑过,幸得三弟是男儿身,您还愿意带着他,如若和我们一样,只怕也是可有可无吧?” “放肆,你就是这么和你父亲说话的?”纪澜勃然变色。 “女儿这样说,有什么问题?”纪如霜虽流着泪,但神色坚毅,“我还记得,那年中秋,长姐也和您吵了起来,您当时只有愧疚,可没有如今的疾言厉色。” “住口,你们如何能与雪儿比?简直可笑。” “同为女儿,为什么不能比?”纪如霜大声质问,“长姐会的,我都会,并且不比她差。” “小时候我以为是长姐琴棋书画练得比我好,所以父亲喜欢她,之后我日夜勤学苦练,终于能和她一较高下,可父亲还是只喜欢长姐。” “她生辰,您早早给她准备礼物,外出回来,给她带爱吃的糕点,亲自教导,长大之后也像小时候一样,怕她磕着碰着,身边丫鬟仆从十几个,连母亲见了都要绕道。” “可我们呢?我和如月呢?您是否记得我们生辰?知道我们爱吃什么?生病发烧了想父亲,您可知道?” 纪澜完全不理会她的委屈,衣袖一拂,只道,“荒唐。” “我再说一遍,你们根本不能和雪儿比,再者,我吩咐你的事,照做,如果做不到,那代表殿下根本不喜欢你。” “我会重新换个人执行我的命令,因为你对于纪氏而言,根本没有任何价值,到时候,别怪为父心狠。” 纪如霜含泪一笑,失望至极,“您可真是位好宰相,好当家人,唯独不是位好丈夫,好父亲。” 说完,毅然离开。 回到宴席上,李宣拉过她的手,关切地问,“怎么了,眼睛红红的,哭过了?” 感受着她手心传过来的温度,纪如霜再也忍不住将他抱住,“殿下……” 对不起,请原谅她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下失态。 心里的委屈,自己一个人时尚且忍得住,可当看着他关切的眼神、温柔的眉眼、和掌心的温度,她就再也忍不住。 她只想抱着他好好哭一场,把这些年藏在心底的委屈和不甘全哭出来。 “怎么了?”李宣边问边为她抚平情绪。 第九十九章太子妃要投湖? 众人看见这一幕,脸色纷纷变得精彩起来,有羡慕的,也有不屑一顾的…… 皇帝见后,神情竟也若有所思,像怀念,像伤感,手上端起酒杯,一杯一杯的往下倒,半晌,眼睛竟红了…… “殿下,我想回去了。” “好!”李宣温柔回应,“那我们这就走。”说着将她扶起来。 刚准备去给皇帝说一声,却见他脸上神情异常,便生生止住了步子。 李宣面露诧异,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种表情,此时此刻的他不像一国皇帝,倒像个失了心爱之人的普通人…… “殿下……” 纪如霜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他转身嘱咐了一旁的内侍,之后带着纪如霜离开。 回到揽月斋,两人都心事重重。 李宣刚准备说话,安氏却突然哭着跑了进来,行为举止十分夸张,李宣看得生厌。 “不好了,殿下,太子妃要投湖。” “什么?” “什么?” 纪如霜和李宣同时出声。 “你刚刚说什么?”李宣又问了一遍。 “妾身说,太子妃要投湖。”安氏又复述了一遍。 “发生了何事?她怎么样了?”李宣紧张追问。 “我……” 安氏刚要说话,却见太子突然冲了出去,待意识到他是紧张太子妃,顿时挑衅的看向纪如霜,“纪侧妃今天随殿下出席除夕夜宴,可真是风光啊。” “可惜,殿下一听到太子妃出事,就慌了神呢,如此看来,你在殿下心里的分量,也没多重嘛。” “是吗?”纪如霜冷冷看着她,“那起码我在殿下心里还有分量,总比你一分都没有强些。” “你……” 安氏被她怼得没话说,“看来今日侧妃是真风光啊,平日里贤良淑德,今日竟霸道专横起来了。” “因为我今日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人,纵使你和颜悦色的对待,也不是能以心换心的,有时候杀鸡儆猴,铁血手腕,还是有必要的,你觉得呢?” “起码不会如墙头草般,左右逢源,时不时过来踩你两脚,是不是?” 安氏一笑,她可不怕这种威胁,“侧妃与其在这说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去看看殿下如何紧张太子妃吧。” “太子妃到底是太子妃,身份贵重,不像某些人,继室所出,一个侧妃身份而已,还以为上了天。” “闭嘴。”怜香护主心切,出声制止,“我们侧妃深得殿下宠爱,岂是你能诋毁的?” 她话音一落,安氏旁边的沫儿直接上前给了她一巴掌,“主子们说话,哪有你说话的份?” 怜香是个不堪被欺负的,直接将一巴掌还回去,两人瞬间扭打成一团。 不一会怜香脸上就多了三条血痕。 场面滑稽可笑。 安氏在一旁却看得津津有味 “够了。”纪如霜一吼。 怜香立即住手,临了又被沫儿踹了一脚,直接栽倒在地,她委屈不已,捂着伤口默不作声。 “来人。”纪如霜沉声发话,立刻就有婆子从外面进来,等她示下。 “将安氏带下去,禁足一个月。” “你凭什么关我?”安氏当即出声表示不服,“你我同为侧妃,你有何权利处罚我?” “就凭我手中的管理东宫之权,要是安侧妃不服气,大可去殿下面前分说。” 安氏立刻偃旗息鼓。 “拿着鸡毛当令箭,你等着,迟早有你跪在我脚下的时候。” 说完,大步离开。 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 纪如霜来到门外,看着来仪殿方向,摇头苦笑,殿下啊殿下,你可真是关心则乱,张雪言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投湖…… ………… 第一百章紧张的李宣 李宣终于跑到了来仪殿,推开大门,便喊道,“阿言……阿言……” 拈花闻声走了出来,见他这么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了?” “太子妃呢?”李宣边问边直接朝内殿走去。 “在里面呢!” “阿言……”李宣一步未停,径直来到内殿,正看见张雪言拿着一把梳子,坐在铜镜前莫名所以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李宣走过去,一把将她圈进怀中,直到身子有了暖意,他才真正放心下来,“没事,就是想抱抱你……” 他声音沙哑,带着疲惫,双手紧紧环着她,害怕她离开。 张雪言一叹,慢慢站起身,李宣不得不放下手臂,眼睛却始终一瞬不瞬盯着她。 热烈,深情,温柔,眷念,和一丝丝哀伤,任谁见了都会陷进这种眼神里吧,可她偏偏是张雪言,早已绝了七情六欲的人。 她神色清明,不见半分动情,“你到底怎么了?” “真的没事,就是朝堂里的一些事,让人厌烦。”他按了按眉心,坐下。 “纪澜?”张雪言立刻就猜到了。 李宣点头,“他如今在朝中一呼百应,今日还想把纪尘送到边境老将军帐下,手伸那么长,也不怕闪到腰。” “既然他如今一呼百应,又为何要将自己的儿子送出去呢?这对他有什么好处?不是平白让你们忌惮?”张雪言问。 “年中,边境有密信传来,欧阳老将军身体不太好,旧伤复发,已经不适合继续驻守边境,父皇得到消息后,已经开始重新物色人选,纪澜今日如此安排,想来也是得到消息了吧。” “他的老丈人,慕容将军一家都在边关,在军中颇得人心,资历也不错,将自己儿子送过去,想来是助慕容将军上位,顶了老将军的位置。” “纪尘一去,就如纪澜的钦差大臣,拿着尚方宝剑,慕容将军明面上是驻边大将,掌管三十万兵马,背后得实权的却是他纪澜,这算盘打得可真是漫天响啊。” “我今日能阻拦一次,可纪澜绝对不会罢手,他一定会继续想法子,将这步棋落到该落的地方。” “人心不足蛇吞象。”张雪言冷冷总结。 “今日霜儿的脸色不太对,想来是纪相给她说了什么……” 张雪言了然,“还能说什么,肯定是一招不成,让她吹吹枕边风呗,不过你也别担心,她痴心于你,定不会让你为难的。” 李宣被她的话逗笑,疲惫之感减去不少,“对了,今日你怎么和安氏搅到一起去了?她竟跑到揽月斋说你跳湖,如果不是你有所表态,她绝不会帮你挤兑霜儿吧!” “她要唱戏,我就帮着搭搭台子呗,反正无聊。” 李宣眉眼温柔,宠溺一笑,“难得你有这个闲心,竟肯配合她胡闹。” “反正她来此的目的,不就是挑拨离间吗?何不顺了她的心意,上蹿下跳的,逗个乐子罢了。” “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她嫁进来,不就是用来离间东宫与纪府关系的?” “你知道就好,那平日里防着她一些。” 张雪言挑眉,“我是谁,还需防着她?” 第一百零一章有了烟火气 “也是。”李宣脸上始终挂着笑意,“堂堂魔教教主,只有让别人闻风丧胆的份。” “不过,我很好奇,你怎么就成了江湖中人人喊打喊杀的魔头呢?” 说起这个,张雪言来了兴致,“起初我是因为无聊,偶然听说江湖中在推选武林盟主,所以想去看看,到了地方,却见那些人武功平平,就出言说了两句,却被那些人视为挑衅,要和我比试。” “我不想搭理,转身就要走,却被那些人拦住,定要我上台比试,我性子不好,一来二去的就伤了几个人,却没成想里面竟有个一派帮主,那些徒子徒孙见自家师父受了重伤,更加不依不饶,当即对我群起而攻之。” “我心头火起,下手就重了些,当场死了几个,其余来参加盟主选举、自诩正义之士的门派见状,就要围攻杀了我,说我手段毒辣,定是祸害。” “我听得又气又好笑,你是没听见那些人说的话,一人一句,大义凛然的模样,唾沫星子满天飞,险些将我淹死。” 李宣听得眉眼弯弯,仿佛她说得是动人的情话。 “当时我立即抬手,让他们停止,紧接着一招将他们拍飞,直接下了山。” “后来越想越憋屈,于是上门逐一挑战当时在场的八大派,大获全胜,后来他们就说我是妖女,我听着这名头还不错,干脆创立青衣教,之后他们就又给我取了个名号,魔教教主,我觉得挺好听的啊,摄人程度堪比阎罗。” “那你武功究竟从何处学来?挑战八大门派,大获全胜,以你的年纪,就有这般造诣吗?”李宣问去,“武学这方面我不太懂,可也知道,要想有所成就,需得勤学苦练,可你……” “可能天赋异禀吧。”张雪言笑了笑,神情顿时没有了刚刚的激奋。 知道她有点不高兴了,李宣连忙转移话题,“知道吗,我觉得你这段时间变了。” “嗯?”张雪言不懂。 “变得越来越有烟火气了!”李宣满面温柔,眼睛里有星光点点,就像月色下的湖水,美丽、沉静、真的温柔到骨子里的模样,“也许你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吧,从前的你,可不会同我说这许多话。” 张雪言没说话,敛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言,我很高兴……” “回去吧。”张雪言打断他,“回去。” 李宣起身,他知道她要接受自己的变化,这很不容易,他会给她时间,他不怕等,只要她一直待在东宫。 回到春风苑,洗漱过后,李宣直接一觉睡到天亮,少有的好觉,醒来神清气爽。 用过早饭,门外便有人敲门,道了声“进来”,一看来人,顿时高兴不已,“终于舍得回来了!” “再不回来,我爹就要亲自出去绑我回来了。这不,原本想过两天进宫的,可我爹从除夕夜就不依不饶,我是好说歹说,才硬抗到了初一,还在做梦呢,就被他揪着耳朵提起来了。” 第一百零二章神秘往事 说话之人正是钟师傅——钟祥之子,钟小白,平生唯一的爱好就是游历江湖,誓要踏遍世间每个角落。 从十四岁开始,就一个人出上京,去了南朝许多未有人迹的地方,写了不少奇闻异志,被不少人珍藏。 “钟叔也是担心你,年节除夕,肯定要回家看看啊!” “他哪是担心我,他是见您找我,这才火急火燎的,一天三封书信,只让我快些回来,不然打断我的腿。” 李宣一笑,“你啊……” “您找我什么事啊?”钟小白问。 李宣从椅子上起身,直接进入正题,“你和钟叔是我最信任的人,便明说了,我想让你暗中招揽江湖能人异士,为我所用。” 钟小白心思玲珑,当下便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便道,“这些年我行走江湖,也结识了一批武林高手,既然您想组建一支力量,那我定当倾力相助。” 李宣很高兴,他与他自小相熟,知道他性格外放,为人不拘小节,且聪慧机敏,出入世间,定能有一番收获,“好,那这件事就全权交给你了。” 正事说完,他心情放松下来,走到钟小白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姿态神情就像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弟弟,“我羡慕你啊,自由行走在天地间,无拘无束,说说,这几年都遇见了什么趣事,我也听听,长长见闻。” 钟小白态度不卑不亢,在他心里,太子和父亲便是他这世间最重要的人,“趣事自然有,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不过,这其中有一件最为神秘,您一定感兴趣。” 他故意卖起关子。 李宣当真被他勾得好奇起来,他写的三本奇闻异志,他都看了不下三遍,是他当时步履维艰的夺嫡之路上,为数不多的亮光之一,给了他许多坚持下去的毅力,疏解了不少心结。 他的文笔很好,寥寥几行字,便勾勒出了南朝的山河风光,地大物博,以及表象之下那些从未有人踏足过的地界的神秘云诡,看一眼,便能透过文字让人身临其境,仿佛自己已踏过危险重重的戈壁沙漠,寒冷残酷的雪山高原。 钟小白见他好奇不已的模样,放声笑了笑,“好了,不逗您了,不过,在这之前,我要问您一句话,您答了,我才能继续说下去。” 李宣想也没想,便道,“你问。” “您相信这世间有修仙之人吗?”钟小白故意压低声音,话落,外面一阵风吹过,更显诡异。 “修仙?”李宣皱眉,这词从未在他生活中出现过,不过却是在一些古书上见过,都是一些神话故事而已,这世间哪有凡人成仙的? 他摇摇头,自然不信。 钟小白见状,又道,“起初我也不信,不过后来却让我不得不信。” 他缓缓说起来,“两年前,我经灵山入金海,路上遇大风暴,连人带船被吹到了一座小岛上,这座岛地图上没有标识,乃是一无名岛,我在岛上休养了三日,待身体好一些,便准备离去,继续往北,翻越三圣山,登异国看看。” 第一百零三章奇遇记 “却在那日午后,岛上下起了雪,那情景我至今仍觉不可思议,整个金海,只有那座无名岛上空漫天飞雪,非常诡异。” “不知为何,那时的我竟然决定去往岛内深处看看,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神秘力量在召唤,我就像入了魔一般,直直朝一个方向走去,不知过了多久,我意识恢复,却到了一个冰天雪地的地方,就像身处异世,周围一切全然不像我之前生活的世界。” 说到这,钟小白依然心有戚戚,回想起那天的情景,仍然像做梦一般。 “我望着漫天雪花飞落,这时,突然在茫茫飘雪间,出现了一个身影,我走过去,却是一个白衣白发的年轻男子,正闭眼打坐,就像古画上九重天上的神仙,无情无欲,不染凡尘。” “奇怪的是,当时的我并不害怕,就在我疑惑不解时,他睁开了眼睛。”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如今细细想来,就如石窟上的佛像突然睁开眼睛一样,会有一点防不胜防的害怕,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显灵了”的感觉。” “后来,他告诉我,他乃上古神族——凤姜氏,是这世上唯一残存的可修仙之人,他在此处已修炼近十年,只差最后一步,便可得道成仙。” “凤姜氏?”李宣困惑,这实在超出了他的认知。 钟小白解释,“相传,凤姜氏乃是上古八大姓氏之一,原为姜氏,后来部落首领娶了信仰凤凰、以凤凰为图腾的清落国公主为妻,所出后人皆改为凤姜氏,一直延续。” “可这些都只是传说,上古八大姓,不过是一些神话传说中的故事而已,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时至今日,我一直把那场奇遇当成一场梦。” “修仙?何其荒诞,可那日所听所见,却又那般真实。” “那他所说的只差最后一步,为哪步?”李宣问。 “具体的他没细说,只道他有一本家传的修仙录,却在十五年前被小人所盗,以至于他修炼十年,仍无法突破最后一层。” “如果找回那本书籍,飞升成仙,不过一瞬。” “如此重要的东西,还能被盗?” “我也问了这句话,他只摇头一笑,想来找回书籍,不过时间问题而已。” 说着,钟小白一声长叹,“后来等我再次醒来,人已经到了岛外,什么时候出来的都没印象了,现在想起,可能就是一出奇妙的魂游记而已。” 李宣听完,也没有多想,就如小白所说,修仙,何其荒谬。 “那江湖中可有出现怪事?”他继续问。 钟小白想了想,“魔教教主,可有听说过?” 李宣心里猛然一惊,脸色微变,“从……从未听说过。” “这是江湖中异军突起的一支恐怖力量,只道名号,便让人闻风丧胆。” 李宣扯了扯嘴角,第一次表情有些失控,“是嘛。” “她当年挑战八大派的辉煌战绩我便不说了,只说她一年前于常山之巅挑战华阳派的事,那一场打的可谓是天崩地裂,飞沙走石,尘烟滚滚,有幸,我能亲眼得见。” 第一百零四章接近于神的力量 “您是没看见她出现时的那排场,青绿长裙,红绸飞扬,携花雨于碧蓝天空下缓缓飞来,立于巨石之上,姿态神圣不可侵,睥睨着芸芸众生,那画面,足以说惊艳,永生不忘了。” “你见过她的模样?”李宣问去。 钟小白摇头,“我哪挤得过去,整个常山之巅都是人,我不过在山腰之畔远远望着而已。” “这场世纪之战过去后,江湖中有人传言,这个魔教教主不是人。” “什么?”李宣蹙眉。 钟小白没有察觉到李宣的表情变化,继续自顾自说道,“她的武功我也看了,确实非常离奇。” “怎么说?”李宣的声音加重了两分。 “您见过有人能徒手化针吗?” “徒手化针?什么意思?” “魔教教主,也就是张雪言,她的暗器——悬脉针,乃是藏于经脉之中,要用时,便徒手一绕,针便于经脉而出,立于掌间,用之不竭。” “您说,我们这等血肉之躯,针藏于经脉之中,如何实现?更别说用时取出,那是什么样的剧痛?还是正常人吗?” 李宣一时愣住,没说话。 忽然想起李烨逼宫那日,他和彭达都曾中过她的飞针,原以为不过是普通暗器,没想到却是从经脉中取出。 这要是什么样的武功,才能在经脉之中藏暗器? “这还不是她最让人恐怖的地方,她真正的拿手绝活,是一出便要死人的翻云掌。” “何意?” “翻云掌,字如其名,能翻弄风云。” 钟小白的记忆回到那日的常山之巅,“半空中,华阳派掌门举剑拼死一搏,张雪言笑着打出翻云掌迎接,原本碧蓝的天空突然开始翻滚,清风徐徐的山畔开始阵风四起,浓尘飞扬,吹得人几乎站不稳。” “我使全力抱着一颗树,于浓尘中看着那魔教教主的一掌含天地之力,在击碎华阳派掌门天灵盖的一瞬间,见她掌中闪起白光,一瞬间又消散不见。” “当时我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可之后便有传言,这个魔教教主不是人,她的力量已接近于神。” 一语惊醒梦中人,李宣回过神来,“神?” 钟小白点头,“这之后,我便一直追查这个魔教教主的身份,耗时半年,也只得一些只言片语的传言。” “什么传言?” “魔教教主张雪言,四年前第一次出现是在四方山的武林大会上,根据这条线,我以四方山的范围画圈,查了附近百里人家,都没人认识。” “后来我去了青衣教所在的紫金山,可那里防卫甚严,我根本上不去。” “直到我准备放弃之时,却在离四方山相隔甚远的南海阁偶然得到一个消息,南海阁阁主言,当时他随他师父从阁下静山下山时,碰见过这个魔教教主,当时他师父观其面相,便道“此女子不凡”。” “那她出自南海阁的静山?” 钟小白摇头,“应当不是,南海阁阁主只说是偶然相遇,她应当只是游玩,见她来时的方向却是南海阁北边。” 第一百零五章玉京的传说 “之后我一路往北打听,三个月后到了海城一个叫玉京的地方,我给当地村民形容了魔教教主的样貌和武功,他们听后竟说此女子乃是神仙转世,出自昆仑神山。” “原来玉京当地有传说,很久很久以前他们那里曾属仙界,乃是一位神仙管辖,十几万年来风调雨顺,富庶和平,直到魔族进犯,神仙为了保护她的子民,战死沙场,神形尽毁。” “神仙玉陨后,他们这地方渐渐被遗忘,成了蛮荒之地,直到被仙界除名,并入凡间。” “自他们有记忆以来,这地方就鲜有人至,直到我过去,听见我的描述后,将我带入庙中见供奉的神仙像,姿态竟与那魔教教主有三分相像。” “一身白衣无暇,右手持剑,左手执玉莲法器,姿态神圣不可侵,一双悲悯含情眼,俯视众生,和当日携花飞于巨石之上的魔教教主一模一样。” “我见此事怪异,便想去他们口中的昆仑神山看看,可他们却不知道这座神山到底在哪,只有老人口中所述,一路向北,跨过一片青色的湖,之后翻跃茫茫雪山,雪山之后,待看见一座直耸入天际的天柱,那便是昆仑神山,神山里有奇珍异兽,长生不死之树,山顶有天池,跳入则得不老之身。” “可我寻了半年,别说青色的湖,一片水洼都没看见,那个地方极尽荒凉,就像被世人遗忘了一样。”, “我一直寻到深冬,下雪后,那边的路更加难走,稍有不慎便会被大雪所埋,便想着来年开春之后再继续寻,便回了海城,逗留了半月,半月后收到老头的来信,就赶回来了。” 话说完,他喝了口茶,突然意识到似乎有些不对劲,那神仙像似乎不只和那魔教教主像,那姿态,和无名岛上的修仙者——凤姜氏,也很像啊。 不对,钟小白抓住了一丝头绪。 如果照这个思路想,那魔教教主和那凤姜氏有没有关系? 钟小白大胆猜测,他们有没有可能认识?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他们两人之间一定有某种潜在的联系。 钟小白将推测说给了李宣听,李宣听完,心中杂乱不已,“此事先到此为止,眼下最重要的是招揽能人,你先全力办此事吧。” 钟小白点头,“好,我明白。” 他走后,李宣坐在原地,静默了半日,直到门外敲门声响起,才回过神来,“谁?” “是我。”纪如霜的声音。 “进来吧。” 纪如霜依言推开门,见李宣坐在一旁,脸色不太好,立刻上前关切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说着就要探探额头。 李宣下意识避开,“没事,你怎么过来了?” 纪如霜压下心中的失落,努力维持得体的笑容,“下面的人说,你一上午都没有出来,怕你出事,所以去揽月斋回了我,我便过来看看。” “我没事,你回去吧。” 纪如霜不放心,“你真的没事吗?” “无妨,去吧。” 纪如霜无奈,只得离开。 ………… 第一百零六章重遇书生 这边,张雪言从红尘的院子出来,刚到街上准备和拈花一起去吃饭,却突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书生?”她有些不确定。 喻进听见声音猛然停下脚步,他慢慢转过身,待看见对面之人真的是张雪言,有些惊讶,“张雪言?”话出来,立刻察觉不对,当即改口,“太子妃……” 看见老熟人,张雪言发自内心的开心,她来到喻进身边,微微一笑,“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不过,你这话可露馅了啊,远在江浙的你,怎么可能认识东宫太子妃呢?” 喻进明显有心事,闻言也只扯了扯嘴角,并未反驳,这可和当初上紫金山的他,大不相同,“怎么突然入京了?” “陛下特许今年科考,所以早些过来准备。”他答。 “噢……”这事张雪言自然知道,只是故意一问而已,“见你神色不对,去哪了?” “老太师寿宴,刚去拜寿。” “那你怎么好像遇见难事了一样?和我说说,兴许能帮你。” “没事……”喻进神色十分勉强。 张雪言笑着一把将他拉进对面的如意楼,“知道你最不擅长什么吗?” 喻进任由她拉着,一点都不反抗,“什么?” “说谎。”张雪言将他按在临窗的位置上,接着自己到对面坐下,然后看着她,“你这个书生,说谎就会脸红,知不知道?” “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到底怎么了,和我说说。” 她语气关切,不知为何,喻进竟有些莫名的安心。 明明他们交集也不过数月而已,算得上认识,但并不熟识。 现在想想,当初从江浙到上京的一段路,是他为数不多最轻松的一段时光吧! 知道他内心煎熬,张雪言也不催促,等拈花叫来一桌好酒好菜,她率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接着将杯子重重往桌上一搁,“嘭”的一声,直接让喻进抬头看她。 “你不说我也知道,从你将我送到上京开始,我们都是局中人,你无需瞒我。” 喻进一笑,可不是,她是相府嫡出大小姐,如今的东宫太子妃,这其中的牵扯,她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父亲让我科考之后娶纪四小姐为妻。”他道。 张雪言没有太意外,“这么说,纪澜已经给你铺好了所有路?不然不可能将女儿嫁给你。” 喻进点头,“说科考之后,便让我入职兵部。” 张雪言面露嘲讽,“这个老东西,果然乘着太子的东风,收服了一大批朝臣为自己所用,科考之后就入职兵部,好大的口气。” “纪相如此安排,自然有十足的把握。其实能将自己所学报效朝廷,为我所愿,只是婚姻之事,我不愿任人摆布,我不喜纪四小姐,对她毫无感情,若只为了家族利益娶她,这是对她的不公,也是对自己不负责。” 纪如霜又饮了一杯,若有所思,“书生,有句话,我还是想和你说。” “什么?” “你才华横溢,且有自己的是非价值观念,我劝你尽早脱离家族,不然它会拖累你。” 第一百零七章如意楼试探 喻进蹙着眉头,没说话,只紧紧盯着她。 “以你所学,自己完全可以闯出一番天地,没有必要依附家族。” “且,你应该知道,你父亲和纪澜之间在谋划什么。” 这话竟和老太师所言,如此相像。 喻进敛眉,沉默下来。 “好了,多的我就不说了,你是聪明人,自己会想明白,我先走了。” 说完,和拈花下楼离开。 大街上,李宣将一切尽收眼底,从她拉着喻进的胳膊开始,看着她对他笑,那姿态,就像久未会面的老朋友。 一旁的彭达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怎么这种场面,回回都有他? 这次幸好不是他多嘴提醒,要不然,殿下非灭了他不可。 说来也奇怪,明明殿下刚从马车上下来,竟突然有所感应一样,往如意楼看去,这一看,刚好见到太子妃拉着一个男人的手,也真是倒霉。 太子妃每每和别的男人举止亲昵,都会被殿下抓个正着。 “殿下……”彭达唯唯诺诺喊了一声。 “走吧。”微沉的声音。 说完,便抬步进了如意楼,直上二楼,来到喻进所在的窗边位置。 “喻公子怎么看上去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喻进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却是太子李宣,当即起身见礼,“见过太子殿下。” 李宣示意他坐下,自己则坐到了刚刚张雪言的位置上,毫不避讳的端起她用过的酒杯,倒上酒,一饮而尽。 喻进刚想出声提醒,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太子殿下找在下有事?”他问。 李宣笑了笑,就着张雪言用过的筷子,细细品尝起菜肴来,味道果真不错,难怪挑剔如她,刚才也忍不住多吃了几口。 彭达在一旁暗暗看着,见太子心情好转,眼底有了笑意,这才放松下来。 “我听说,纪相有意将女儿许配给你,且已经为你安排好了兵部的位置?” “既然太子殿下已经有消息,又何须多问呢。” 夹菜的手突然停止,李宣放下筷子,朝他看去,“怎么,不高兴?” “诗中所言,人生四大喜,不过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喻公子这次一下占了两个,不该大喜吗?” “是嘛,可我不觉得。” “哦?”李宣瞳孔微缩,“难道喻公子竟没有入朝为官的想法?” “自然不是。”喻进语气诚恳,“能有幸报效朝廷,是我唯一所愿。” “那……是不愿娶纪家小姐?” 喻进没说话。 “难道,是因为有了心上人?” 李宣这话一出口,彭达都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他死死盯着还浑然不觉的喻进,如果他今日说了一个“是”字,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殿下的占有欲,当真可怕啊。 “不是。”喻进摇了摇头,“我读书数十载,每日只和书本为伴,哪有闲心想这些。” “噢,这样……”袖子下紧握的手缓缓松开,李宣又拿起筷子吃起来。 彭达擦了擦脸上的汗,幸好,幸好,这小子还是命大。 不像那个爱穿粉衣的。 第一百零八章安氏看清真相 “既如此,今后和纪家小姐相敬如宾就是,有这么个好岳家,喻公子定能扶摇直上啊。” “我不愿,再者……” “再者什么?” “没什么。”喻进起身,“我还有事,先行告辞,太子殿下慢用。”说完径直下了楼。 看着他匆忙的背影,李宣嘴角微勾,这个喻进,当真有意思。 傍晚,李宣回到东宫,直接去了来仪殿。 他看了看手中的盒子,嘴角含笑,步伐轻快。 暗处,安氏与侍女沫儿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见他的背影远去,安氏嗅到了一丝不对劲,“莫非太子殿下一直喜欢的,是太子妃?” “这怎么可能,如果太子殿下喜欢太子妃,怎么会冷着她,还将东宫管理权交给纪侧妃。”沫儿道。 “不对。”安氏呢喃,“现在想想,从我与纪氏进宫开始,太子殿下若有似无真正在意的,是纪如雪。” 回忆起过往种种,从她们刚进宫那日的话里维护,到第二日拜见太子妃时的解围,再之后初雪夜宴送礼,以及那日她故意说太子妃要跳湖,太子殿下的表情,都足以说明,殿下真正在意的,是太子妃。 是了,安氏顿悟,起初还不觉得,现在理清这个思路,那太子殿下总是不知不觉默默落在太子妃身上的眼神便好理解了,当真是柔情款款,百转千回啊。 她不由得冷哼一声,同情起另外一个女人来,纪如霜啊纪如霜,你知不知道自己在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啊? 不过是一个替人挡灾的可怜虫而已。 顶着太子宠妃的帽子,四处吸引视线,而她的亲姐姐,却在她身后心安理得享受着安宁,太子殿下也真是冷血,为了纪如雪,竟不惜用情做饵。 做戏做的足,也难怪自己之前看走了眼,将箭头对准纪如霜,如今拨开云雾,被自己姐姐和男人利用,不知道她这个侧妃是什么感受,但愿是冲天怒火,给自己烧出个锦绣前程来才好。 “走,去揽月斋!”安氏心情大好。 纪如霜刚沐浴完,此时正捧着一本书躺在榻上看着,身上盖着厚厚的雪狐毛,脚下生着炭火,侍女怜香在一旁煮茶。 安氏一进来看着这岁月静好的画面,心里便更加激动,“姐姐……”她脆生生的叫了一声,十足的亲热。 “安侧妃?”纪如霜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抬眼见是她,神情更是不解,“没声没息的,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禁足吗?” 说完,还是掀开毯子起身,让怜香奉茶。 安氏赶紧走过去,扶着她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原本我是应该应姐姐规矩,禁足的,可我见今晚东宫异常寂静,怕姐姐寂寞,便斗胆过来陪陪姐姐。” “噢?”纪如霜笑了笑,“安侧妃不是和太子妃交好吗?之前还火急火燎的给太子报信,说太子妃要投湖,那副焦急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太子妃的妹妹呢!” “如今,怎么又担心起我来了?” “瞧姐姐说的!”安氏面露娇嗔,假意轻轻打了一下她,“这便是姐姐误会我了,之所以焦急地过去告诉殿下,不过是念着她是你姐姐,至始至终,妹妹是当真把你当亲姐姐啊!” 第一百零九章卖力表演 纪如霜无意与她分辨这些,便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是嘛,那还真是我错怪妹妹了。” “姐姐明白就好。其实,说起来,我当真羡慕姐姐府里姐妹众多,不像我,只有三个哥哥,无趣的紧。” 纪如霜喝了口茶,没有答话,她知道她这个时辰突然过来,绝不简单。 果然,安氏说完看了她两眼,见她神色平静,又道,“对了,今日殿下怎么没有过来看望姐姐?” 纪如霜放下茶杯,“殿下事务繁忙,哪能天天过来。” “是嘛?”安氏有些吃惊,“可是,我怎么好像看见太子殿下往来仪殿去了?看着表情十分欢快的样子……” 纪如霜没说话。 安氏继续道,“手中好像还拿着一个小盒子,看样子应该是给太子妃的礼物。” “说来也奇怪,当初进宫,殿下又许你管理之权,又将自己原先住的揽月斋赐给你,还带你赴除夕夜宴,种种迹象表明,太子殿下喜欢的是你,可如今怎么看着……好像……有些不对劲?” 她说着,话锋又一转,“说来不怕姐姐笑话,当初我还嫉妒你了,因为看着你和太子殿下走在一起的样子,便觉十分美好,就像上辈子认识似的……” “是嘛……”纪如霜声音微顿。 安氏看着她落寞的表情,心下窃喜,“可不是!总觉得姐姐和太子殿下在一起的画面,就是不管韶光荏苒,你自岁月静好,温柔恬淡,像一幅画似的。” “可和太子妃在一起,就……” “就如何?”纪如霜下意识追问。 安氏目光一闪,掩藏不住的得意,“说来,怕姐姐责怪,不过,还是替姐姐不平。” “这东宫,谁不期待太子殿下的偏爱,可那太子妃却像是十足的不在意,将谁都不放在眼里,哪怕是太子。” “一副冷若冰霜、居高临下的模样,殿下每每和她说话,或是送礼物,都像是求着她,讨好她似的。” “还记得吗,那日初雪夜宴,殿下将礼物递给她,可她却不屑一顾,毫不在意,当时殿下那话里的乞求之意,我现在想来都忿忿不平。” “她凭什么啊?你们同样的家世,她有的你也有,凭什么那么高傲?明明你比她长得好看,性子温柔,将东宫上下管理得井井有条,她呢,她有什么?” “从我进宫到现在,就没看见她做过什么正事,除了吃喝玩乐,就是待在来仪殿不出门,一年到头也没露过几次面,简直是多余。” 安氏义愤填膺,假话中掺着真情,听上去,倒让人觉得有那么几分情真意切。 “有什么法子,谁让她是嫡出大小姐呢?”纪如霜有感而发。 一听她的语气酸涩,安氏便知道有戏,继续卖力说道,“刚刚太子殿下又去她的来仪殿了,姐姐要不要去看看,也好规劝规劝。”说完,紧紧盯着她。 “去那干什么,没得让殿下不高兴,难道妹妹忘了,殿下下过命令的,无事不得入来仪殿。” 第一百一十章危险又迷人 见对她的称呼都变了,安氏更是大喜,“哎呀,您还管这些做什么,左右您才是掌权人,她空有一个太子妃头衔而已。” 纪如霜有些为难,“真的要去吗?” “当然要去了。”安氏拉她起身,“正所谓旁观者清,殿下如今对她上心,还看不明白,就只有姐姐规劝着,让他明白,太子妃不值得他的偏爱,如此,才是贤妻啊。” 纪如霜点头,“说得也有理,如此,便去看看吧。” 安氏顿时喜上眉梢,连忙拉着她往来仪殿而去。 路程不算短,她半拖半拉,只恨不得能飞过去才好,半刻后,总算到了来仪殿门前。 里面安静异常,一个人都没有。 行至内院,纪如霜有些犹豫起来,“这样,怕是不太好吧……” 安氏怕她后悔,急忙将她拉到门前,小声道,“姐姐还顾及这些做什么。”说着朝里面示意,“先看看再说。” 纪如霜没在坚持,屏息敛神朝里面看去,这一看却是大惊,人都被吓得倒退了两步。 “怎么了?”安氏诧异,见她这副样子,也顾不得做戏拉她了,转身自己小心翼翼从门缝中看去,末了,不由得捂住嘴巴,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太子殿下这是在干什么? 这是在求爱吗? 只见太子妃背对着他,要走,而太子殿下却紧紧牵着她的手不让她离开,一挣一拉间,太子殿下突然一用力,将太子妃拉进自己怀中,不顾她的挣扎,死死环着她的肩膀,不让她离开分毫。 那红着眼,温柔深情又阴鸷偏执的模样,让安氏的心跳不由得快了两下。 怎么会…… 她摸了摸自己心脏所在的地方,为何那么快? 正胡思乱想着,太子一声“阿言”喊醒了她。 她看见他哭了,眼泪正从他温柔深情的眸子中滑落,原来纪如雪已经挣脱开他的怀抱,就要离开。 “你能不能喜欢我……”李宣对着张雪言的背影喊道。 张雪言头也不回,冷冷道,“不能。” “阿言……”李宣快步走到她身边,从后面抱住她,“不喜欢也可以,但能不能不要走……” “不能。”依旧冷漠的声音。 李宣用尽全力抱着她,感受着她身体的温度,贪婪的吮吸着她发间的味道,就像一个毒入骨髓的人,只有她能解。 那种刻骨铭心的痴心贪恋,让门外的两人心惊肉跳。 从何时起,他竟爱她爱得这么深? 纪如霜与安氏如同两具行尸走肉,没有意识的出了来仪殿,刚刚那副疯狂的画面久久萦绕在她们脑中。 一个爱而不得,心灰意冷,另一个却是情窦初开,心跳难以自抑。 回到弦月阁的安氏,与纪如霜的虚与委蛇也忘了,脑海中只有太子那双为爱疯狂的眼,摄人心魄,她抚着自己的心跳,久久不能平静。 从前的她,竟从未发现太子殿下是那般迷人,矜贵俊朗,冷漠疏离的外表下,竟藏着一颗偏执阴暗到疯狂的心,为了爱可以不顾一切,这种危险又迷人的样子,她当真又惊又怕,却也非常欢喜。 第一百一十一安氏拦路 揽月斋里,纪如霜心如死灰,百念皆灭,原想着在他心里总有一个角落是属于自己,如今一看,却是一分一毫都没有。 那样偏执到失去理智的模样,从来不属于她。 在她面前,他是冷静、成熟、温润的太子;而在她面前,在东宫所有人背后,却是为爱红了眼眶,倾尽所有,哪怕乞求,也只想心爱的女人能回头的男人。 他不理智,不冷静,可这样的他,却让她更加痴爱,甚至只想独占…… 如果,他刚刚抱着的是自己,该有多好…… “小姐,您怎么了?”怜香突然过来问道。 纪如霜抬手,“没事,你下去吧。” 刚去来仪殿,她并未带着她,不知为何,从那日除夕夜宴,父亲找她过来传话开始,她便对她有了防备。 怜香闻言,敛眉行了一礼,接着退了下去。 第二日,来仪殿。 张雪言一夜好眠,心满意足的起身,由拈花伺候着吃了早餐,待描好妆,换完衣服,便准备出门。 如今,只要不是隐秘的大事,她都是大大方方从东宫正门而出。 反正李宣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张雪言和拈花出了来仪殿大门,一路往宫门而去,昨夜红尘传信,紫金山已经查到了思无涯的身份,因此,今日特地过去一看。 只是,这段时间都没有思无涯的行踪,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妾身见过太子妃!” 正想着事,湖边一侧的小路上,安氏突然走了出来,正好拦住她和拈花的去路。 “你干什么?”拈花怒问,这样阴测测地突然出现,换做在宫外,早视为杀手,吃她一鞭了。 安氏看了看拈花按在腰间的手,“哟,拈花姑娘还想打我一鞭不成?” 她说完,一旁的沫儿下意识往旁边避了避,不敢看拈花的眼睛。 “瞧安侧妃说的,好端端的,打你干什么。只是,下次别像鬼一样突然现身就好,不然我手一滑,当真一鞭子过去,就不美了。”拈花道。 安氏没与她争辩,反而是朝盛装打扮的张雪言看去,一袭华丽紫裙,名贵非凡,她上下扫视,视线最后停在她额前那串精美链子上。 是初雪夜宴时,太子殿下送的吧。 纪如霜是一本曲谱,自己是一块玉石,而她,是一串流光溢彩的额饰,如今正静静躺在她额间,果然似有星光点点,仿佛敛了世间光华于一身,将她冷若冰霜的脸上也添了些艳色。 “太子妃雍容华贵,这是要到哪里去啊?” “出宫,你要去吗?”张雪言笑着问。 安氏看向别处,今日,她非常讨厌她的笑容,觉得异常刺眼,“太子妃三番两次出宫,可坏了后宫规矩啊,要是让陛下知道,定要责怪太子殿下的。” “你不说,有谁会知道?”张雪言依旧笑着。 “我自是不会说,可这东宫上下,难免有漏风的,太子妃,您说是不是?” 张雪言笑容更加灿烂了,“别人我不知道,可这话要是进了陛下耳朵,定是安侧妃说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夜探大理寺 安氏眉眼轻蔑,“太子妃要如此冤枉我,我也没办法。” “是不是冤枉,你试试不就知道了。”丢下这句,张雪言大步离开。 安氏望着她的背影,名贵的衣料在阳光的照耀下,如七彩流云般闪着光,她就像温室中最昂贵的花,能一眼吸引住别人的视线,但也最易折断。 “这个安氏今日怎么怪怪的?”拈花疑惑。 张雪言了然于心,笑了笑,“可能突然开窍了吧。” “嗯?”这样一听,拈花更加不解了。 ………… 来到小院里,红尘立即将密信呈上来,张雪言接过,展开看去,信中所写,倒是和思无涯当日所说没什么出处,屠苏剑派乃是一无名小派,在江湖中没什么名望,只有一点他未提及,他师父出自南海阁。 不过她入江湖这几年,和南海阁没什么纠葛,进水不犯河水,如此看来,思无涯身份简单明了,师门也底细清白,无需太多防备。 看完,她将信函于灯火中点燃,片刻便化为灰烬。 “一直没有思无涯的消息吗?” 红尘摇头,“都已经失踪半月了,一点音信都没有。” “那纪澜那边如何?” “年后终于坚持不住请了郎中,这几日府里气氛有些不对劲,不过依旧没有别的动作。” “不急,继续盯着。” “是。” “主子。”拈花突然开口,“思无涯不会不声不响的突然失踪,以他的武功,就算遇见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也该有能力留下线索。” “可如今,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这实在不同寻常。” “什么意思?” “我觉得,他要么是自己离开,要么是遇见了比江湖高手更加棘手的人。” “可依我所见,按他的性格,他不是一个会不辞而别的人。” “比江湖高手更加棘手的人?”张雪言默默道,“这上京城中,天子脚下,比江湖中人更加棘手的,便只有……” “为官者。”拈花斩钉截铁回答。 “去查。”张雪言发布命令。 “是。” ………… 红尘去了一天,直到傍晚才风尘仆仆的回来,“京兆尹府大牢没人,附近几个县衙也都没消息。” “不过,有小道消息,十日前,大理寺抓了一个偷盗之人。” “大理寺,抓偷盗之人?”拈花嘲笑,“这不是杀鸡用牛刀?真有意思。” “大理寺我们进不去……”红尘道。 “无妨,我去看看。” 子夜时分,张雪言一身白衣蒙面,几个轻纵,便到了大理寺牢狱上空。 底下守卫森严,每十步便有一名兵将戍卫,不过,这对于张雪言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只见她双手一绕,数十根悬脉针已到指尖,衣袂一飞,飞针瞬间没入守卫穴道,使其纷纷闭上眼睛,到了假死状态。 张雪言直接飞身而入,里面狱卒正在巡夜,张雪言如鬼魅般闪到他们身后,悄无声息一一放倒,之后一间间牢房寻过去。 都没有人,直到来到最后一间,远远的便看见了那身粉衣。 第一百一十三章思无涯受伤 “思无涯?”张雪言喊去。 闻声,思无涯艰难地动了动身子,末了抬起头来,顿时扯了扯嘴角,就当笑了,“你终于来了,再不来,我就要被折磨死了。” 他满身是伤,尤其是脸上,几乎没一块好肉,一身粉衣血迹斑斑,狼狈至极,要不是他依旧吊儿郎当的模样,张雪言恐怕还不能确定是他,“你怎么搞成这样?” “我怎么知道?走在街上,突然被说是小偷,我还来不及辩解,就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官兵直接蒙头带到了这里。” “还没容我解释,上来就是一顿打,之后一天三顿,顿顿不落,下手的人是个行家,也不整死,就吊着我一口气,也不知道要干什么。”思无涯自嘲。 “行了。”张雪言用内力震开铁链,将他扶起来,“走吧。” 思无涯顺势往她肩上一靠,“我这柔弱不能自理的美男子,就靠你保护了。”说完晕了过去。 张雪言摇头,将他带离了大理寺。 回到小院,看着他伤得如此重,拈花也很诧异,“这是什么意思?大理寺何时成了私狱了?” “既不审判,也不放人,只每天严刑拷打,这还有没有章法?” 张雪言也很奇怪,按理说许闲不是这样的人,他虽有时腹黑,但为官正直,为人清高孤傲,她是了解的,大理寺归他掌管,怎么会闹这出? 那如果不是他,还会有谁能动用大理寺的力量? 难道…… “走,回宫。” 丑时三刻,张雪言直接推开春风苑的大门。 李宣正在案前写字,冷风直入,吹得他衣角翻了两翻。 闻声,嘴角微微上翘,“这还是你第一次入我春风苑!” 张雪言进到屋中,看着他纸上的几个大字,正是三十六策中的,瞒天过海,借刀杀人。 “兵法都用上了?” “不如此,你怎么会入我春风苑!” 张雪言嘲讽一笑,“你不会以为一个思无涯,就值得我妥协吧?这世上,没人能阻挡我的脚步。” “我当然知道。”李宣停下笔,抬眼望向她,“不然他焉有活命。” “不过,我到底不舒服,凭什么他能肆无忌惮待在你身边?该让他付出一点小小代价。”李宣笑意盈盈,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你想如何?” “不如何。就是让你知道,这个世上没人配与你并肩而立,更不配得到你的爱,如果有,只有死路一条。” “我为太子,他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待我为皇,他便是与整个天下为敌,我必让他死得名垂千古。” “威胁我呢?”张雪言轻声一笑,“弄这出,怕是让我看清,再厉害的江湖人也斗不过朝廷吧。” 李宣不与她争辩,离开书案,来到她身边,“阿言,你要相信,只有南朝的皇,才有资格与你在一起。” “与我在一起?先看看自己有没有那命吧。”张雪言笑容隐晦。 “只要纪氏一倒,还会有什么意外吗?” “永远别把话说得太满,当心希望越大,摔得越惨。” 李宣目光坚定,“那你等着,南朝皇后的位置,我定双手奉在你眼前。” ………… 第一百一十四章脸上多了一道疤 思无涯整整躺了七日,身上的伤都还好说,脸上的始终无法愈合,即使有张雪言的秘药,依旧愈合缓慢,照这样下去,非得留疤不可。 这段时间,张雪言天天来看他,一来二去,大家都相熟不少,小院越来越热闹,多了不少烟火味。 这天,拈花将刚盛起来的饭菜给他端去,思无涯浅尝一口,强忍着吐出去的冲动视死如归般咽了下去,气得拈花狂翻三个白眼,“有那么难吃吗?” “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自己做的菜自己不吃,专门荼毒我,伺机报复吧!” “大夫让你饮食清淡,我们吃的不适合你,为此我还专门给你做,简直不识好人心。” “我不吃了。”思无涯将碗推到一旁,“再吃就要见阎王了。” “不吃就不吃。”拈花将碗一收,“惯得你……” “搞成这个鬼样子,怪谁啊?谁让你自己跑出去的?” 思无涯嘴角一撇,相当委屈,“还不是你们不信任我,你主子还想拿话诈我,我想出去喝酒,哪知刚到大街上,就被别人拿黑布袋套了。” 拈花噗嗤一笑,“活该。” “话说,今日怎么没见你主子?”他朝门口张望。 “主子有许多事处理,哪能时时刻刻来看你。”拈花收完碗筷,就要出去。 “她是不是见我毁容,嫌弃了。”他这话十足的怨妇口吻,拈花听着,不由得笑弯了腰。 “我说,你一个大男人,什么毁容不毁容的,依我看,脸上一道疤,倒衬得你有些故事感,不那么肤浅了。” 思无涯抬手,作势就要打她,“你什么意思,含沙射影说我是花瓶是不是?” 拈花相当认同他的话,“你这样一比喻,还真是,空有美貌,没头脑,不就是花瓶吗?如今花瓶上多了一条裂痕,倒有了些历史的厚重感,定能卖个好价钱。” 说着,凑身往他脸上看去,一条粉嫩若隐若现的疤痕从脸中一直蜿蜒到眉梢,就像花枝似的,简直可以说是巧夺天工,画龙点睛。 “以前只觉你空有相貌,吊儿郎当,没个正行,如今多了一道疤,却添了两分魅惑,你这独一无二的姿态,要是上花楼挂牌,定能让那些恩客趋之若鹜,就像见了腥的猫。” “你说什么呢。”思无涯在她脑袋上一敲,“我是男人,什么花楼挂牌,你这小脑袋瓜里整天都想些什么?” 拈花起身,“我脑袋里想的,自然是我家主子喽!”说完傲娇转身,端碗出了门。 屋子里一下安静下来,思无涯无聊至极,起身披了件衣服,就要出门。 “去哪啊?”张雪言突然过来。 思无涯神色一亮,连忙上床养着,“先说清楚,我可没有不尊医嘱,随意乱动啊。”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张雪言一副你骗鬼的表情。 “我刚刚吃饭,下来消消食,你怎么来了?”思无涯悄无声息转换话题。 “来看看你的伤。”说着来到床边,解开他的寝衣,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犹疑。 思无涯下意识往后面一躲,张雪言扣住他的肩膀,不让他乱动,思无涯还欲挣扎,可试了两下,都纹丝不动,只得败下阵来。 见伤口没什么大问题,张雪言给他把衣服合上,思无涯刚要去系带子,可眼神一转,张雪言的脸已经凑到眼前,正仔细观察他脸上的疤。 他非常不自在,刚要说话,张雪言却已经快他一步,起身站直了。 “脸只能恢复成这样了,想来是大理寺往你脸上的伤口上撒了什么特殊的药水,我没时间细查,就这样吧,也挺好看的。” “你真的觉得好看?”思无涯问去。 张雪言诚恳点头,“独一无二的东西,都好看。” 思无涯嘴唇一抿,当即认命,“那行吧……” “还有,过两天事多,我就不天天过来了,你在这里好好养着,红尘会照顾你。” “噢,好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成婚 开春之后,春闱如期而至。 毫不意外,喻进高中头甲第三,是为探花郎。 第二日,纪府便宣布喜讯,纪四小姐与喻三公子情投意合,愿共结百年之好。 张雪言拿到喜帖时,正在吃饭,见此,心里竟有些惆怅。 她是真替他可惜。 那个满腹才学,板正守礼的书生,终究还是被家族裹挟,选择踏入这个泥潭,娶了纪如月。 张雪言轻轻一叹,将喜帖放到一旁,“如此,那便去吧。” ………… 三月初七,春风和暖,阳光明媚。 相府门前,纪澜带着仆人家眷,正恭迎太子妃的到来! 珠翠环绕的马车停下,张雪言惊艳出场。 她身穿一袭茶青色锦绣长裙,仿佛置身于烟波缭绕的山水湖中,意境悠远绵长,如瀑的长发梳起,发丝轻扬,多情缱绻。 这身打扮显得她身姿倾长,气质柔雅,往常清冷悲悯的眼睛,今日也含了三分笑意,如只这般站着,却也明眸皓齿,自有一股出尘轻灵之气。 张雪言站在场中,任凭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仿佛是受人朝拜的神明,在享受人间香火。 后出场的纪如霜与她相比,就显得暗淡许多,虽相貌倾城,但和她站在一起,气质根本不能同一而较,仿佛张雪言生来就该受世人仰望崇拜,而她不过人间一朵芙蓉花,观赏而已。 “恭迎太子妃!” 以纪澜为首,众人异口同声道。 张雪言笑着来到纪澜跟前,一眼扫过去,大气端庄的慕容云,意气风发的纪尘,红裙耀目的纪如月,温馨的一大家子。 “不必多礼。”她道。 说完,率先进了门。 纪澜一行人立刻跟着。 纪如霜紧紧跟在张雪言身后,看着她虽消瘦,却笔直有力的肩膀,随风四散的衣袖、裙摆,和永远不会乱晃动的素花珠钗,她步伐沉稳,快而不乱,每一步都带着迫人风范, 什么时候她能这般自信果敢、坚定不移便好了。 来到正堂,纪澜身边的老管家赶忙将张雪言迎到上首,位置就在纪澜与慕容云的旁边,只隔了一张桌子,她身为纪氏嫡长女,纪如月的长姐,又是太子妃,自然有资格与他们平起平坐,受新人拜礼。 张雪言目不斜视坐下,接着老管家又将纪如霜引到下首第一排的位置,如此,才躬身退到一旁。 两位已嫁到皇室的姐姐齐齐回府,送妹妹出嫁,也不为一桩美谈。 吉时未道,纪澜和慕容云出去招呼宾客,纪如月也回到房中梳妆,整个大厅只剩张雪言、纪如霜、纪尘三人,以及一众仆从侍女。 张雪言自顾自喝着茶,没有一点尴尬不适,倒是纪如霜先坐不住了,以“要去看望四妹”为由,先行离开。 她一走,偌大的正堂便只剩张雪言和纪尘两人。 纪尘姿态随适,默默观察着张雪言的一举一动。 茶雾缭绕,给她的面容增添了一丝神秘朦胧,茶雾后的张雪言嘴角微勾,邪气四溢,“我记得,当初第一次见面,你也是这般在远处打量我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愿你长命百岁 纪尘笑着抬手,顿时所有仆从侍女鱼贯而出,除了拈花,自始至终一动不动。 “今日见你,还以为你转了性子,现下一看,还是那个人人喊打喊杀的邪戾女魔头嘛。” 张雪言毫不在意他略带挑衅的语气。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和这个纪三公子打交道,以往也就打过几次照面,他住前院,与她的院子相隔甚远,平时也只醉心公务,好像从未见他沉迷吃喝玩乐。 张雪言不由得打量起他来,一身锦衣,相貌不凡,眼睛中透着几分玩味和狡黠,和正直沾不上边,与良善也相隔甚远,竟有些看不透。 有意思…… “刚才在门口就见纪三公子意气风发,难道是去边关从军的事有着落了?” 她这句话直击要害,纪尘一听直接变了脸色。 见此,张雪言继续从容不迫、处变不惊的喝起茶来。 一旁的拈花不由得捂嘴偷笑,活该,竟然想在主子面前占便宜,简直是不知道自己多少斤两,论说话之道,主子噎都能噎死你。 “我还有事,先走了。”撂下这句,纪尘迅速起身离开。 拈花白了一眼,“不过如此。” 话落,外面突然热闹起来,人声鼎沸,笑语笙歌,想来,是迎亲的到了。 拈花翘首以盼,很想去看看,回头刚想和自己主子说,却见她已经起身,往门口而去。 她赶紧跟上,听着外面的欢声笑语,竟还有些激动。 来到前院,场面果然热闹非凡,一众人堵在门外,不让金科探花郎进来。 喻进穿着喜服,脸上没什么身为新郎官的喜色,只有被人潮、宿命、簇拥往前走的无奈。 那么多人围在他身边,几乎喘不上气,无数张脸在他眼前呐喊、晃动,他分不清谁是谁,就像一个聋子,哑巴,一个物品,被身后的无数双手,推着向前走。 张雪言站在廊下,远远看着,第一次心里有种无法扭转命运的无力,无法掌控一切的茫然。 终于,一声哄响,人群突然散开,喻进被挤压得难受的胸腔终于活过来,重新跳动起来。 原来堵门结束,他已经成功入得相府。 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人人笑语连连,可他就像一个陌路人,一个突然闯入此地的迷途者,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 “恭喜啊。”张雪言悄无声息来到他身边。 喻进愣愣望着远方,“真心的吗。” “当然不是。只是这花红柳绿的,不由得说句恭喜。” 他听得出来她话里的嘲讽,“父亲拿命相逼,我无法,忠孝两难全,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张雪言默念了一遍他的话,“当真幽怨又无可奈何的紧啊……” “我能如何?眼看父亲死去?他哭着跪倒在我面前,身为人子,哪怕是要我的命,也只能任由他拿去。” “如此,便愿你长命百岁!这句,真心的。” 喻进终于展颜一笑,“多谢!” “还记得吗,那时我们一同入京,路程不算长也不算短,却走了三个月,你从刚开始的焦灼不宁,到最后随遇而安,享受当下,变化很大。” 回忆起那自由自在的三个月,喻进也感慨万千,他自小生长在江浙,父亲慈爱也严厉,从有记忆以来,便是永无止境的读书与学习,从未一天放松过,因此也渐渐养成了刻板守旧的性子。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缺点,可十九年来都是如此,怎么可能轻而易举改变。 “那三个月就像我毫无波澜的人生中,唯一的变数,它让我看见了这世间不一样的光彩,跟随你上山观云,下河看鱼,采花四扬,纵马驰骋。” “余杭划过乌篷船,听过最动人的小调,到乡间追过蝴蝶,也救人于危难,见过最真挚的感谢。” “打马过崇山,飞花溅新泥,我永生都不会忘。”他默默道。 “书生!有任何事,都可以来找我。”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他,她竟会心酸。 喻进笑了笑,“好!” ………… 第一百一十七章无法掌控的宿命 “新娘子到啦!” 喜婆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张雪言朝正堂走去,喻进留在原地,等待他的命运。 一切就绪,上首三人已经坐好,慕容云眼圈泛红,纪澜满面笑意,张雪言仪态端方,神色淡然。 坐在下首的纪如霜面色也不太好,想来母女三人定在房中好好哭了一番。 外面终于有了动静,张雪言看去,喻进携新妇正缓缓而来,不过片刻便到了堂前。 纪如月身着凤冠霞帔,被满室的红一浸染,竟也是娇嫩艳丽,脸上眼底都是对婚后的期待和向往。 可能这堂上,也只有她一个人,是真正的高兴吧! 两人给纪澜和慕容云拜完礼,转身便到了张雪言跟前。 “见过太子妃!” 张雪言微微一笑,将两样东西分别交给了纪如月和喻进。 “恭贺四妹大婚之喜。”她道。 纪如月有些意外,但还是道,“多谢长姐!” 喻进默默看了看手中的礼物,是一块刻着青字纹的玉牌,想来是她的信物,方才之言,不是随口一说。 “多谢!”他道。 张雪言笑意盈盈,“去吧!” 纪如月跪下,最后拜别双亲,喜婆一喊,便被侍女搀扶着出了门,上轿,往总督府而去。 新人走了,正堂立刻安静下来。 “太子妃是留在这用晚膳,还是就此回宫去?”老管家问道。 张雪言起身,弹了弹袖子,“回去了。” 老管家一听,刚要说话,门外突然有声音传来,众人看去,却是太子来了,他一身黑衣,丰神俊朗,矜贵逼人。 他来到堂前,视线在扫到张雪言时,眼神明显被惊艳了一下,嘴角顿时有了若有似无的笑意。 纪澜连忙起身迎上去,“太子殿下怎么来了,这让臣怎么担得起。” “父皇让我送来礼物贺喜,我却被事情耽搁来迟了,还望纪相不要见怪啊。” “殿下说笑了,老臣惶恐。” 这时,慕容云也走上前来,关切道,“殿下事务繁忙,如今好容易来一趟,用过饭再走吧!” 李宣没立即表态,反而是看了看纪如霜和张雪言,“你们要回宫吗?” “我回,纪侧妃想必要留下来与纪夫人说说话。”张雪言答。 “如此那我便陪着霜儿一起,太子妃先行回去吧。”他道。 张雪言神色如常,道了句“好”,便带着拈花离开了。 出了相府,张雪言转道去了小院,思无涯的伤已经好全,见她过来,开心得不得了。 可却见她兴致不高,有些怪怪的,“你怎么了?” 张雪言重重一叹,“有些惆怅。” “为何?” “无法言说。” “总不会是为了男人吧?” 张雪言摇头,“是命运,无法掌控的宿命,即使是我张雪言。” 思无涯噗嗤一笑,“你以为你真是神仙啊,还即使是你张雪言。我告诉你,即使你武功再高,也不过是个凡人,是人就有遗憾,就有做不到的。” “也许吧。”张雪言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喝酒去,今天不醉不归。” “行!”思无涯一笑,“今日我舍命陪魔头,不醉不归。” 张雪言被他的话逗笑,“走……” 第一百一十八章永远不要离开我 两人直接在如意楼喝到天亮,均喝得天昏地暗,不分人畜。 拈花担心,过来一看,都不由得傻眼,这还是她家主子吗? 四仰八叉躺着地上,怀中还抱着一个酒坛,而一旁的思无涯姿势更是惊天地、泣鬼神,横卧在栏杆上,右腿在半空中吊着,左手拿着酒坛,对着空气在喊“干杯”,一双眼睛一只往左,一只往右,也不知道他怎么办到的,活脱脱的奇葩。 拈花实在看不下去,将张雪言扶走了,而思无涯,她是乐得让所有人看看他的真面目,究竟有多好笑。 反正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回到来仪殿,拈花推开寝殿的门,却被屋中的人影吓了一跳,刚准备取鞭子,屋子里顿时一亮,竟是太子和彭达两人。 “你们……”拈花刚要说话,“下去……”李宣冷眼扫过来,那眼神,她见了都一惊。 “不行,我……”她立即反驳,却见李宣的眼神往旁边一瞟,一旁的彭达立刻心领神会,过来就要拉她离开。 拈花当然不愿,就要反抗,哪知彭达反手一转,便死死扣住她的手腕,动弹不得,“你们要干什么?”她急了。 “殿下和太子妃本就是夫妻,你说要干什么。”说完就将拈花拖了下去。 拈花死命挣扎,可于事无补,他的两只手就像钢夹,死死夹住他的手腕,除非砍掉她的手,否则根本挣不脱。 她眼睁睁看着来仪殿的大门被关上,而她被彭达拖着,一点办法都没有。 拈花一走,本来靠在她肩上的张雪言立刻瘫倒在旁,斜坐在椅子上,不省人事。 李宣下来,默默来到她的身边,看着她长醉而眠的容颜,“第一次,能这般肆无忌惮地看着你!”他低语呢喃。 手指划过她的眉眼,最后停留在唇前,“是为了我而醉吗?”说完,自己都有些好笑,“怎么可能,淡漠如你,怎么会为我买醉……” 他将她抱起,小心翼翼放到床榻上,褪去外衣,盖上被子,烛光下的她美好得不似凡人,仿佛随时都会乘风离去,“阿言……”李宣动情的痴唤她的名字,只一句,便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这句“阿言”,已成他心底最大的渴望,也是最柔软的地方,每一次呼唤,就像是和心底的某处地方的共鸣。 只有这样,他才确定她还在,还是他的太子妃。 情到浓时,李宣忍不住俯身一吻,唇触碰上的瞬间,李宣闭上眼睛,落下一滴泪来,我的阿言…… 全世界仿佛都静谧无言,良辰美景,他祈求老天爷,将时间永远停留在这刻,哪怕是梦,他都甘之如饴。 他在她身旁躺下,紧紧抱着她,三千世界鸦杀尽,与君共寝到天明,这刻,他不愿醒来。 在这之前江山与美人,他都想要,而这刻,如果只能选择一个,他要眼前人。 “阿言,你知道吗?我对你的爱已深入骨髓,有时自己都害怕,害怕没了你,我该怎么办。” “可能会发疯,会发狂,会变成一个可怕的人。” “古有暴君为博红颜一笑,怒斩百人,我嗤之以鼻,十分不屑,可现在要是换做我与你,我不得不承认,不会比他有多清醒。” “所以,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永远都不要……” 第一百一十九章欧阳老将军死了 张雪言一觉睡到中午才醒,刚睁眼便看见李宣正含情脉脉看着她,不由得被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说完看了看地方,正是她的来仪殿,“你到这来干嘛?” 她起身,看着他一身寝衣,“昨晚你睡这?” 李宣依旧躺着,闻言舒服地伸了伸懒腰,“对啊!” “什么?”张雪言瞪大了眼睛。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她这幅小儿女姿态,李宣觉得可爱极了,好想捏捏她的脸啊,“你我是拜过天地、父母,受过百官朝拜的正经夫妻,难道不能同榻而眠?” “你走。”张雪言怒指门口。 李宣眉眼含笑,悠悠起身,待穿戴整齐,又凑到她耳边说,“今晚等我。” “你……” 张雪言还没来得及说话,李宣便转身出了门,径直往广明殿而去。 见他过来,早已等候了一上午的许闲赶忙回禀,“边关急报,欧阳老将军旧伤复发,不治而亡。” “什么?”李宣震惊。 “殿下今日没上朝还不知道,陛下已经下旨,让慕容将军赴边境,接替欧阳老将军的位置。” 李宣被这变故弄得措手不及,“这次边境的消息竟然瞒得这么好,一点风都没透出来。” “肯定是纪相的手段,目前朝中,找不到比慕容将军更适合接替老将军位置的人,如果这个消息早些传出,我等有了对策,他就失去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了。” “木已成舟,父皇明旨都发了,一切都晚了。” 许闲也道可惜,更有种不好预感,“如今只盼着慕容将军刚正不阿,不会被纪澜左右。” “慕容将军性子耿直,我多少了解一些,若不然,父皇也不会让他过去,只是……” “只是怕纪澜又从中搞鬼?” 李宣点头,“昨日我去纪府,纪三公子面色实在不错……” “那我们要怎么办?”许闲问。 李宣捏了捏眉心,有些憔悴,“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严防死守吧。” 许闲点头,“好。” ………… 揽月斋,纪如霜正在煮茶。 “姐姐还有如此闲情雅致?”安氏一进来,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她旁边。 “不如此,又能如何。” 安氏暗暗白了她一眼,“太子妃不仅勾引太子留宿,还让他连早朝都忘了,惹得陛下不满,定是气他陪着你在纪府用饭了,故意这样做的,是在向你宣战呢!” “长姐不是这样的人。”纪如霜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拿她当长姐,她拿你当东宫的侧妃,会威胁到她地位的女人,你们本就不是一母同胞,还真姐妹情深啊?” “不管如何,我都是相信长姐的!再者她是太子妃,太子殿下去她宫里,有何不可。” “你就大度吧,大度到哪天她把东宫管理之权收回去,大度到殿下再也不在意你,你就是一个被姐姐、丈夫抛弃的可怜虫,到那时,我还看你能不能大度起来。” 说完这句,安氏扬长而去。 “怎么办,那纪氏好像真不在意的样子。”回弦月阁的路上,沫儿有些着急,“那纪如霜好像不吃这套?” 第一百二十章不要阻止我爱你 安氏一笑,“怎么可能,你没瞧见我说完最后一句,她手明显一抖吗?都听在心里了,佯装淡定罢了。” “哦……”沫儿放下心来,“如此就好。” “就让她们狗咬狗去,我渔翁得利,这两个姓纪的一倒,殿下和东宫都是我的。” “小姐如今对太子殿下上心了?” 想起那日太子的眼神,安氏便心跳加速,脸色一红,“小蹄子,打趣起我来了?”说着,就要作势打她。 沫儿连忙一躲,嬉嬉闹闹的跑开了。 ………… 夜幕十分,李宣终于处理完要事,回到东宫。 刚到春风苑门口,便见纪如霜的身影在门口徘徊,似是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待看见他过来,又转身仓皇离开。 “霜儿?”李宣唤住她。 纪如霜停住步子,低头看着地面,李宣来到她跟前,有些奇怪她今日的反常举动,“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过来看看你。” “那进去吧。”李宣朝里面示意。 纪如霜跟在他身后,进了春风苑,来到屋中,彭达示意怜香和他一起下去。 怜香有些不愿,看了看自己小姐,可她心不在焉,明显顾不到她,如此只能跟彭达下去了。 “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李宣声音关切。 “殿下还在乎我?”纪如霜紧紧看着他。 “这是什么话?”李宣不解,“我自然在乎你。” “好。”纪如霜含泪一笑,“殿下这样说,我便信。” 李宣眉头一拧,突然知道了她为何这样,“霜儿……” “殿下,你爱着长姐,便也明白爱是什么滋味,不要阻止我爱你好不好。” 李宣无言。 “你我相识数年,也曾真心相待过,难道连我这么一点点希望都要剥夺吗?” “你还记不记得梨花树下,我们相遇的情景?” “你一身白衣,说是被我琴声所引,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这,你赞我琴音雅致,我亦对你一见钟情,后来我们互诉心意,渡过了不少欢乐时光。” “当年梨花树下的你,风度翩翩,温润如玉,是我梦中最好的模样。” “霜儿,别这样。”李宣心生歉疚,“我答应你便是。” “真的吗?”纪如霜转悲为喜,激动地扑在他怀里,“我就知道,那些年的心心相印,不是假的……” 李宣任由她抱着,没动也没说话,都是因为他的一念之差,才误了眼前之人。 她如此一心一意待自己,他虽然无爱,但也感动不已。 “好了!”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就像哄小朋友一样,“别哭了……” “殿下,殿下……”彭达突然推门闯了进来。 也顾不得纪侧妃是不是还靠在太子殿下怀中了,“太子妃走了。”他大声道。 “什么?”李宣一惊,慌忙推开纪如霜,“去哪了,说清楚?” “回来仪殿了。” 李宣被他弄糊涂了,“什么意思?” “太子妃刚刚来春风苑了,可刚到门口,又转身走了。” 坏了,她武功高强,定是听见他刚才的话了。 思及此,他连忙出门,朝来仪殿奔去。 “殿下……” 纪如霜对着他的背影大喊,眼泪又无声落下,“为什么只要她一出现,你就变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都是可怜人 李宣一口气跑到来仪殿,站在门前喘着粗气,一时间也不敢进去。 等气息平顺下来,他才艰难迈开步子,往殿内而去。 叽叽喳喳的拈花不在,想来是睡觉去了。 如此甚好,李宣想。 来到寝殿,里面的灯还亮着,他犹犹豫豫的想着要不要敲门,末了,还是选择轻轻敲了敲。 没过一会,里面有人影晃动,应是过来开门的。 他已经想好了她各种质问以及不好的情绪。 可在门开的那一瞬间,看着她脸上的表情,硬生生将所有解释的话语咽了回去。 如当头一盆凉水,让他瞬间清醒,是啊,她是谁啊,她是始终都清醒淡漠的张雪言啊,不是纪氏长女——纪如雪,更不是一个情爱至上的女人。 “怎么了?”张雪言问。 “哦,没事。”李宣尽量不让自己太过失落,让她心生厌烦,“听彭达说,你刚刚去了春风苑,可是有事?” “那边的芍药花开了,我去采了几朵。”说着,往旁边侧了侧身,李宣看去,果然桌上静静躺着一束芍药。 他苦笑,“原来如此,那你好好休息。”说完转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自己忍不住自嘲,如果他愿意,就算抛开身份,也有大把的女人对他前赴后继,更别提他还是当朝太子,可他就是义无反顾的爱上了对他不屑一顾的张雪言,也真是活该。 就当上辈子欠你的吧,今生要这般偿还。 他从不信佛,也不信所谓的天命,可遇见她却让他不得不信,有些人就是前世因果,命中注定,不然怎会从当初的爱而不自知到如今铭心刻骨。 ………… 纪如霜失魂落魄的从春风苑中出来,安氏在不远处的凉亭早已观察多时,一见到她,便忍不住出言挑拨,“刚才太子妃在此处采花,不多会太子殿下便追出去了,我们两个活生生的人,还比不得她动动小指头。” “只要她一出现,无论是在干什么,纵使你宽衣解带,扑在殿下怀中,他都会弃你而去,追寻那个女人的脚步。” “殿下在我们面前坐怀不乱,无欲无求,可在她面前却褪下伪装,主动求爱,意乱情迷得恨不得吃了她,日日在一块。” “如果她像你我一样,对殿下百般求全,恐怕殿下会高兴得将天上的月亮都摘给她吧。” 纪如霜站在桥上,冷风一遍遍吹打着她的身体与灵魂,她迷茫的望着远方的一切,为什么?明明是她先遇见他的。 她未来时,她与殿下心意相通,彼此珍惜,可自从她来了,殿下就变了,变得越来越陌生,从前的他一身白衣,温暖如春,眼神干净清澈,如今玄衣加身,戾气渐起,复杂得越来越让人看不懂。 不只从前的诺言全部烟消云散,连带着那个白衣少年,也不见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来了。 ………… 三个月后。 已在边境军中站稳脚跟的慕容博上书到京,上曰,闻言纪氏三公子有意从军,便请陛下准许纪三公子入他军中,理由是他年少有为,又自小熟读兵法,他非常之信任,是唯一一个可堪栽培,将来能当大任之才。 第一百二十二章纪尘顺利入边 许闲听见这番话时,好笑得没差点将茶水喷出来,“年少有为?一个闲官,办了一两件不痛不痒的差事,也配称年少有为?当真说得出口,也不怕闪了舌头。” “父皇不愿纪三过去,只是慕容博言辞恳切,字里行间非纪尘不可,他如今身处要职,掌管三十万兵马,驻守西北边境,父皇也左右为难。”李宣道。 “军中那么多好儿郎,与纪尘不相上下的一抓一大把,慕容博这就是假公济私。原先还指望他正直无私,现在看来,与纪澜就是沆瀣一气,蛇鼠一窝。” “想想有没有好法子阻止吧,左右父皇也不愿,我们还有时间转圜。” 原本李宣想派人入边境与慕容博详谈,按他所知,慕容博不是那样公私不分的人,不然也坐不到平南将军一职。 可就在他的人动身的第三天,也就是离慕容博上书后的半月,他的第二封呈情已到皇帝案前。 边境小国——羌芜作乱,他帐下两名小将率军防卫,可却有去无回,目前急需人才。 皇帝见后,无法,只得依慕容博所言,选了三名有意从军的世家子弟过去,其中包括纪氏三子,纪尘。 李宣无计可施,再三权衡之下,决定召来钟小白。 “我让你办的事,如何?” “目前为止,已经有十名愿意加入,但凭差遣。” “很好,我得到消息,今夜纪尘就会启程前往边境,你派人拦截,他必须要死。” “明白。” 钟小白得到命令,出了东宫就开始布置阻截路线。 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陆路、水路、隐蔽小道,全部都安排上了人,只要纪尘出现,插翅难逃。 可一连七天过去,依旧没有消息传来。 直到第八天,有一个红衣女子带来消息,目标已到边城,那里重兵把守,他们无法靠近。 “怎么会……”李宣不可思议。 钟小白解释,“纪澜早有准备,刚开始便让纪尘化身六路,从六个方位同时出发,耗费了我们不少人力,直到追击第三夜,将那六人全部阻截,却发现那六个人里没有一个是真正的纪尘。” “等他们反应过来,他本人已翻越霍连山,到了珈蓝城,守在那里的人还没与他交上手,便被伏击,宣告失败,眼看着他一路北去,入了边城。” “翻越霍连山,这怎么可能?” 钟小白将地图摊开,将纪尘真正的路线指给他看,“出上京,入雁荡山山脉,这座山东连泉州,经泉州入思水河,思水河支流复杂,几乎贯穿北地,起初不解,后来判断他定是由思水河支流到了燕城,又从燕城南岭一路翻到霍连山,再经珈蓝城入边。” “这怎么可能,思水河水流湍急,且河底流沙淤积,深不可测,且你指的这一路全是崇山峻岭,霍连山更是未有人迹,里面蛇虫鼠蚁,瘴毒弥漫,危险重重,他怎么可能制定这样一条匪夷所思的路线?” “可我反复推测过,只有这样才能避开所有耳目,成功入边。”钟小白道,“我想,纪尘毫不犹豫,且无所畏惧的走这条路,一定事先就准备好了,他一人轻装简行,如果没有事先安排,不可能毫发无损的出霍连山。” 第一百二十三章含情散 李宣心里久久无法平静,定是纪澜早已安排好了,最起码一年前就已经着手安排,不然不可能他一点消息都没有,只有一年前,他太子之位未坐稳时,他才有这个能力与时间去安排。 一年前……一年前他就已经看到了这步,他已经不是走一步看一步了,他是走一步看百步、千步…… 心思之缜密,何其可怕。 如今他在朝中一呼百应,儿子入了边境军中,喻进也已入职兵部,当真是要只手遮天了。 那么,他的下一步又是什么? 谋朝篡位?不,这不可能。 南朝在父皇的治理下百姓安居乐业,已和平多年,要是他无缘无故起事造反,以致生灵涂炭,他就是挑起战争的千古罪人,全南朝的人都会反对,他绝不会成功。 纪澜不会那么蠢。 那……他还能如何? 棋下得那么大,他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 揽月斋,怜香将一个白瓷瓶交给纪如霜。 “这是什么?”纪如霜问去。 “含情散。”怜香如实回答。 纪如霜蹙眉,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相爷希望您尽快怀上太子的孩子。” 纪如霜眼神朝她一扫,“你给父亲说了殿下夜宿来仪殿的事?” 怜香点头。 “放肆。”纪如霜一声怒喝,“我不是说了那只是一个意外,为何不经允许禀报给父亲?你到底是过来侍奉我,还是做父亲的眼睛?” “对不起,小姐,我的身契尚在府里,相爷让我做的事,我不得不做。相爷说,之前三少爷的事,您便违逆了他,这件事,希望您不要让他失望,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他便与你断绝父女关系,从此不再往来。” 纪如霜一笑,“父亲当真狠心。” “相爷还是担心您的,一听太子殿下留宿大小姐房中,便立即传信给我,让我劝解您。如今,还寻来含情散,如此种种,相爷是偏心您的。” 纪如霜听着,不由得自嘲一笑,“是嘛……” 怜香将瓷瓶放到梳妆台上,“还请小姐多多为自己考虑。”说完,退了出去。 深夜,广明殿里依旧灯火通明,李宣坐在案旁,正在处理政事。 自纪尘成功赶赴边境开始,他便没有一日轻松过。 不是在前朝,就是在广明殿里待一整夜,纵使躺在床上,脑海中各种事情依旧在旋转,根本不能入睡。 彭达在殿外值守,突见纪如霜过来,连忙行礼,“这么晚,侧妃怎么过来了?” 纪如霜朝里面看了看,“殿下还在处理政事?” 彭达点头,“已经多日没有休息好了。” 纪如霜从怜香手上接过食盒,“你下去吧。”说着进了广明殿。 李宣依旧在查阅公文,神情专注,边看边写,眉头始终皱着,不见丝毫放松。 纪如霜见他没有察觉到自己,便在一旁将食物摆好,然后坐下看他。 略显昏暗的灯火下,他五官立体如刀刻,独坐于高台之上,一身黑色锦袍,清贵逼人,置身在这冰冷的东宫,他孤单、强大、隐忍、也脆弱。 薄唇微抿,仿似有无数心事化解不开,让人一见便心生怜悯,只想替他抚平那紧皱的眉头,将世间万物所有美好都摆在他眼前,只求他能一扫阴霾,舒展眉头,云开雾散。 第一百二十四章纪如霜的心里话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又只是一瞬,便见他停下手中的笔,抬眼朝她这边看过来,“霜儿?” 纪如霜微微一笑,“我给殿下带了些吃的,要不要尝尝?” “我还有公务未处理完,就不吃了。”说着,又提笔蘸墨,继续处理公务。 纪如霜起身,来到他身旁,抬手握住他的手,温柔道,“事情处理不完的,先吃饭,可好?” “霜儿……”李宣眼里满是不赞同,他正在处理一些棘手的事,并不想被人打扰。 可这次纪如霜却有些固执,依旧握住他的手不放,“就让我任性这一次吧。” 她言语恳切,眼神中透着请求,李宣终是一叹,随着他走下来,来到她早已摆好的饭菜前。 李宣看了看,“凉了,我让人去热热。” “不用了。”纪如霜拿出酒杯给他满上,“就这样吧。” 李宣没再说话,无言坐下。 纪如霜给他夹了一著他从前爱吃的小菜,“还记得吗,殿下以前总让我做这道菜给你带去。” 李宣点头,怎么可能忘记,这桌菜,都是他从前爱吃的,只是从夺嫡之路愈演愈烈开始,他每道菜便只浅尝即止,再也不会将自己喜好摆到人前。 纪如霜放下筷子,“知道吗,即使现下天气转暖,可看着殿下一身黑衣独坐这广明殿的高台之上,仍觉寒气逼人,就像三九天的飞雪,冰冷的很。” “你怕?” 纪如霜笑着摇头,“不怕,相反觉得很安心,你独撑着这座东宫,护着里面的人,因为有你,我们才能安宁的在这生活。” “无论前方有多困难,还有多少黑暗,只要见到你,便都不怕了。” 李宣笑了笑,可他也会怕啊。 东宫里,无数生命与他息息相关,只要一着不慎,这东宫里的四百三十口人命将不复存在,所以他不能踏错一步,更不能怕。 他不是神,只是一个人而已。 也只有在那人面前,他才会表明一二,因为他知道,如果他出事了,她会护着。 即使她对他冷漠,可是就是有一种无言的默契。 一年前,从静王府出来时,马车上的话,他一直记忆犹新,更让迷茫的他,窥见了别样天地。 李烨逼宫时,他一身血衣赶往崇明殿,她为他守护着东宫,是最让他安心的后盾。 更别说,她为他除过静王,杀过其党羽,让当时已经走投无路的他,硬生生开拓出了第三条路…… 一想到这些,他便不由得眉眼含笑,温柔似水。 “殿下,时间过去这么长,这中间也发生了太多事,以前我不想追问,不想因此让殿下觉得我嫉妒、不顾全大局。” “可今日,我不想继续装大度了,我只想问,您为什么会爱上她?究竟我哪里不如她?或者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惹你不高兴了?” 李宣有些意外她今日将心里话问出来,他清楚,这个问题是她无法解开的结,也是不能言的忌讳,可今日,这个时辰,为什么会问呢? 第一百二十五章李宣的心里话 他心里思考了一瞬,既然她想今日说明白,那定是要说清楚的,于是神色一转,陷入回忆,“还记得第一次见她,是大婚那夜,红盖头下的她容貌不算绝美,可却给我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可那时的我从未细想过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因为对你有意,所以从未在乎过。” “直到那日在细雨朦胧中的寒山寺相遇,她执伞,迎面朝我走来,一身黑衣,满脸戾气,就像身处黑暗中的杀神,到人间索命。明明是应该害怕的,可却在看见她的那一刻,竟有种前世今生的恍惚,仿佛在上辈子便已认识,纠缠了数千年。” “那一刻我的心非常慌乱,不为别的,就像背叛了她一样,第一次,情绪失控到无法自拔。” “现在想来,也许在那时,我的心便乱了。” “只因为这样,你便爱上了她?”纪如霜不甘心的问。 “真正让我确定爱上她的,是遇袭之后醒来,睁开眼的那刻,我想见的,是她。” “只要一想到她,便情难自抑,心不由己,就像一种本能,爱她就是我的本能。” “遇见她之前,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爱得这般疯狂。” “那我呢?难道那些年殿下对我的情意都是假的?”纪如霜泪眼朦胧。 李宣看向她,“霜儿,我不会否定我们的过去,遇见她之前,我心里确实有你,因为你是我那时见过最特别的女子。” “一身才情,知书达理,柔弱又坚强,且不失傲骨。” “京都第一才女之名,你实至名归。” “可是,在遇见她之后,我便不是最特别的了,对吗?”纪如霜神色哀怨,满脸的失落。 “长姐……命真好……”她痴痴呢喃。 明明这些都不应该改变的,只要她不来,只要张雪言不来这上京,那殿下根本不会爱上她,即使长姐依然会嫁进东宫,可殿下不会喜欢她,殿下心里只会有她一个,她会是殿下心里唯一最特别的一个…… 可是,长姐死了,父亲伤心得大病一场,醒来后性情大变,对她和母亲、妹妹、更加暴躁,更甚者计划要寻一个替代者。 她以为她能顶替长姐的位置嫁入东宫,同是相府嫡女,她嫁过去也是一样,当自己满心期待将想法告知父亲时,父亲却笑她痴心妄想,太子妃的位置,以及今后皇后的位置,只能是他最疼爱的雪儿的,其他人根本没资格。 于是,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父亲寻来替代之人,江湖之女——张雪言,她第一眼看见她的那刻,既震惊又害怕,与长姐长得一模一样,这让她感受到了危险以及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她觉得父亲疯了,这是欺君之罪,如果让有心人知道,刚好给陛下一个名正言顺除掉纪家的理由。 而且,她觉得这个替代者很可怕,一种直击心灵的可怕。 虽然她不像长姐那般疾言厉色,可同样的外表之下,她就是能让人心生寒意。 但害怕的同时,心里又有一点窃喜,因为她担心,担心殿下会移情别恋,可看着这样的她,她心里所有隐忧都烟消云散。 殿下绝对不可能会喜欢上这样一个女人。 神秘、危险、乖张、狠厉、与上京城里的女人不同,更甚者与全天下的女人都不同。 她离经叛道,手段毒辣,在江湖中没什么好名声,而自己是上京第一才女,经营多年才有的好名声,对于太子殿下而言,无需细想都知道选哪一个,可偏偏老天爷都和她作对…… 第一百二十六章下药? 纪如霜嘲讽一笑,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将所有苦涩与不甘悉数咽下,“殿下不喝吗?”末了,她看着李宣的酒杯问道。 李宣朝自己面前的杯子看了看,里面的液体清澈透亮,香气四溢,应是最醇正的梨花白,他从前最爱的酒。 只是…… “霜儿当真要我喝吗?”他看着她。 “是。” “好。”李宣不再多言,直接端起酒杯,仰头一饮,可就在杯沿刚刚碰唇的瞬间,纪如霜突然起身,抓着他手中的酒杯丢了出去。 酒杯落地,“砰”地一声,直让纪如霜的眼睛下意识一颤,她恍然看着那角落里的水迹,无法动弹,“怎么了?”李宣问去。 纪如霜这才收回手,恍惚坐下,“没事……这酒想是没酿好,过几日再喝吧……” “是吗?” “当然。”纪如霜神色镇定下来,“今日太晚了,饮酒怕误了殿下正事。” 李宣淡淡一笑,“也好。如此,霜儿还有事吗?” “没了。”纪如霜起身,“我先回去了。” 李宣点头,“去吧。” 纪如霜离开了广明殿,看着她渐渐融入夜色的背影,李宣又是一叹,今夜,注定无眠。 ………… “怎么样?” 纪如霜一回来,怜香便开始追问。 纪如霜没回答她的话,只坐下,透过窗子,静静看着远方,可自始至终只有一片黑暗,“小姐?”怜香忍不住又唤了一声。 纪如霜依旧沉默着,就在怜香以为她不会回答她时,她却幽幽开口,“你觉得,这些年我待你如何?” 怜香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如实回答,“小姐待婢女极好,从不让我们为难。” “极好……”纪如霜重复她的话,“既是极好,那为何要这般对我呢?” “什么?”怜香一时听不懂她的意思。 “父亲选你陪我入东宫起,我便知道用意,但我不愿挑明,因为我从小就明白,你们不容易。” “谁也不是生下来就该伺候人的,所以我尽量做到尊重你们,待你们宽宥、仁善,我以为能将心比心,即使在府里,你不是我的贴身侍女,可我们在东宫相处融洽,日子久了,你自然看得清我的为人,该明白,应该为谁效忠。” “可现在看来,我依旧太过自信了……” “小姐……”怜香心虚不已。 “今日,你便回府去吧。” 怜香当即跪下,“不行啊,要是我就这样回去,老爷会杀了我的。” “那我也杀了你的。”纪如霜言辞尖锐,“如果你还是选择留在这。” “求小姐怜悯!”怜香大声哀求,“我爹娘身子不好,又还有一个弟弟,都指望着我,如果我死了,他们也会死的……” “那谁怜悯我?”纪如霜质问,“父亲?你?还是这东宫?” “我这侧妃之路有多艰难,你不知?父亲交代之事,于我有多为难,父亲不知?如此,你们为何还要逼我?为何不怜悯我?” “小姐……”怜香落下泪来,“对不起……” “怜香,你是聪明人,不然父亲也不会选你随我入宫,所以,你应该看得清如今局势。” “既与我入宫了,那我们荣辱与共,自是一体,若选择与我并肩,自有远大前程等着你;如果选择站我父亲一边,我这里你自是不能留,回到府中,等待你的结局,你心知肚明。”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自己选择。” “我选小姐。”怜香回答的干脆。 “你想清楚了?” “想得很清楚。其实,从上次老爷传话,让我将药交给你时,我就后悔了。” “这座东宫,看着简单,实则复杂。各司之间明面上没有多少交集,可暗地里却非常团结,就像司食局的钟师傅,平日里笑容满面的,可却在暗中观察各宫动静,都不是简单之人。” “我看得见,您能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获得他们肯定,有多不容易。” “你明白就好。”纪如霜起身,将窗子关上,“去睡吧。” 怜香给她磕了一个头,“谢谢小姐仍愿意给怜香一个机会,从今以后,怜香定当誓死效忠于您。” 纪如霜笑了笑,“好!” ………… 第一百二十七章老将军之死另有隐情 “殿下……” 散朝后,许闲在殿前广场唤住了李宣。 “殿下,昨日护送欧阳老将军遗体回京的副将突然找到我,说老将军之死不正常。” 李宣疑惑,“什么意思?” “那副将说,老将军虽有旧伤,可一直调养得很好,不会突然病逝,他怀疑这里面有蹊跷。” 李宣一声嗤笑,自然不信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既然他怀疑,为何不早说?老将军遗体都下葬多日了,他现在开口,是何用意?” “我也怀疑,可那副将描述得非常清楚,所以,我现下也有些摸不准了。” “他为何找你?”李宣逻辑清晰。 “自然因为我是大理寺卿。” “笑话。”李宣神色不屑,“他是欧阳老将军的副将,常年驻守边境,京中势力复杂,他就敢堂而皇之的找你?” “欧阳一族虽倒了,但还有零散旁支,更有废后欧阳氏尚在宫中,他不与这些人搭线为老将军查明,反而找你这个毫无交集的大理寺卿?这是他太蠢,还是故意为之?” 许闲想了想,还是道,“要不您还是见见吧?” “为何这般坚持?”李宣不明白。 “这件事背后肯定不简单,不管是真是假,见见总没坏处,如果有意外之喜,不是更好。” 李宣有自己的考量,他清楚许闲为人一向谨慎,能让他动摇的人,他倒是想见识见识,“好,将他带去如意楼。” “行,我现在就回府。” 李宣回春风苑换了身常服,之后才带着彭达一起出了宫。 “已故欧阳大将军帐下副将——胡林,见过太子殿下。” 李宣坐下,道了声“起来”,接着便问,“你说怀疑老将军之死有蹊跷,为何?” “大将军出现意外的前一日,我们还在帐中商讨如何更高效的边防一事,一直商讨到后半夜,终于有了初步结果,大将军很高兴,还随我们喝了两杯,期间身体没有任何不适,说话洪亮,底子硬朗,怎么可能短短两个时辰之后,就病得那么重,甚至不治而亡?” “连一直照顾大将军的军医都束手无策,还要到民间寻医?” “民间寻医?”李宣蹙眉,“为何在奏报中没写?” “连将军怕朝廷怪罪,认为不是什么大事,便没让写。” “可是,我却觉得有些奇怪,那个民间郎中一来,便说大将军旧伤太重,以至牵扯出非常严重的内伤,只一日,大将军便去了……” “老将军的旧伤不是有军医照顾,重不重他不知道?”李宣问。 “奇怪就奇怪在这个地方。军医说大将军的旧伤已经调养得很好,基本不会复发;而那个郎中却说大将军旧伤过重,与军医的说法完全是反的,我们都不知道要信谁。” “那看你们奏报中所呈,最后还是信了那个郎中?” “是,最后还是连将军拍板,让那个郎中给大将军医治,却……” “那个郎中的底细如何?” “非常清白,行医三十年,在边城中颇有名望,一家老小都在城中。” “你口中的连将军,可是出自沅澧连氏?” 第一百二十八章调查老将军之死 胡林点头,“是,他们家族是沅澧大族,也有不少子弟在朝中为官。” “既然你心里有怀疑,为什么现在才说?老将军已入葬,如何查?难道单凭口说?” “还请太子殿下见谅,我家世单薄,又常年在边境,不清楚京中形势,不敢仅凭一腔孤勇乱说。” “那为何如今又说了?” “因为我三日前,无意在城中看见了那郎中,故意在街上绕了几圈后,入了相府。” “相府?你怀疑老将军之死与纪相有关?” “我不知道。但起码,那郎中与相府有牵连,如此巧合,绝不寻常。” “你希望我帮你查清此事?” “是。”胡林重重一跪,“大将军对我恩重如山,他是我此生最敬重之人,如果不能查清此事,我就是死,也死不瞑目。” “为何是我?欧阳一族还有人。” “我不想让仅剩的欧阳一氏牵扯进来。” 李宣一笑,“你倒是实诚。” “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无妨,你对老将军衷心,便是对南朝衷心,如此忠义的将士,我身为太子,自当帮忙。” 胡林深深一叩,“多谢太子殿下!” 他走后,许闲稍微理了一下思路,按胡林所说,那本应该远在边境的郎中突然出现在上京,去了纪府,难道是纪相生了大病,广寻名医,他碰巧看见,前来治病? 可是没听说纪澜病了啊? 那不然是…… “殿下,你怎么看?”他朝李宣问去。 “不好说。这个胡林看似说法合理,但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他之前有将这个郎中来京的事告诉你吗?” 许闲摇头,“没有,不然早告诉你了。” “那就奇怪了,你身为大理寺卿,他既然怀疑老将军之死不同寻常,为何不将来龙去脉全部告知于你?说一半留一半,并且还是最重要的部分。” “他到底想不想查清事实真相,还是想以此勾起你的好奇心,通过你见到我?” “他怎知我是你的人?” “这就要去问他了。”李宣勾唇一笑,“派人盯着他,还有纪府,加派人手盯牢了。” 许闲表示明白,“那他口中的连将军要不要派人去查查?” “自然。我会另外派人去,你盯好这个胡林和纪府。” “好。” ………… 李宣和彭达回到东宫时,已到黄昏,忙了一天,他有些疲惫,刚想休息一会,却见安氏的侍女沫儿来报,“太子殿下,安侧妃今日生辰,在弦月阁设宴,还请殿下前往。”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李宣摆了摆手。 沫儿躬身告退,她走后,李宣让内侍去库房挑了件礼物,之后就去了弦月阁。 见他过来,安氏连忙起身相迎,“殿下,您来了!” 李宣将礼物递给她,然后看了看空无一人的殿中,“怎么只有你一个?” 安氏笑着接过礼物,“纪姐姐等会就来,太子妃也派人去请了,可是来仪殿里静悄悄的,仿佛人去楼空一般,也不知干什么去了。” 李宣坐下,朝她看了看,“不要妄议太子妃。” 第一百二十九章安氏生辰宴 “是!”安氏欠了欠身,全当赔罪,“只是有些奇怪,随口一说罢了。”说着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华丽精美的金钗,她很喜欢,“谢谢殿下!” 这时,纪如霜和侍女怜香也到了。 自上次广明殿一事后,他们已多日未见,这般徒然见到他,纪如霜竟有些鼻子发酸。 她微微欠身,轻言细语道了声,“殿下!” “你来了。” 纪如霜点头,“安侧妃盛情相邀。” “纪姐姐快坐。”安氏招呼她坐下,回头特地将几道精美的菜肴往她前面推了推,“日前见姐姐爱吃,特地吩咐司食局做的。” 纪如霜笑了笑,“安侧妃有心了。” “什么时候你们关系这么近了?”李宣问道。 “瞧殿下说的!”安氏忍不住打趣,“东宫和睦,难道不好吗?” “自然好。”李宣笑容耐人寻味。 “长姐没来吗?”纪如霜突然问。 李宣朝她看去,神情意味深长和几分隐隐的可惜。 “太子妃没在来仪殿,想来又出宫了吧。” 纪如霜听着,敛眉低头,没说话。 “殿下。”安氏朝李宣道,“我今日生辰,就算说错话了,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太子妃总是这般往外跑,丝毫不顾及东宫的规矩,如果人人都像她这样,那殿下还如何管理?” “从不管东宫诸事,全是纪姐姐一个人操心,她只管玩乐她的,这东宫她何时上心过?既坐了太子妃的位置,很该担起太子妃的责任才是。” “也从未见她关心过您,绕是我们进宫晚的,也整日只想着殿下好不好,见您公务劳累,只恨不得亲身相替才好,可她不止不将东宫放在眼里,连殿下您,也不曾放在心上,您又何必事事相护?” “放肆。”李宣轻斥,“注意自己的身份。” “殿下!就算您今日怒了,要责罚我,可我依然要为自己和纪姐姐说句公道话,太子妃既如此无心无情,您又何必一心扑在她身上?不值得。” “霜儿也这么想吗?”李宣回头问向纪如霜。 “许是长姐自由自在惯了,还望殿下不要怪罪,再者东宫由我打理着,姐姐只管玩乐便是。” 李宣听得心下冷笑,什么时候她也会说这些挑拨的话了,明明是那般聪慧通透的人啊! 他暗暗摇头,替她感到可惜。 “霜儿,如果你不想管理东宫了,可以和我说,我定当不会让你为难。” “殿下……”纪如霜不可置信看着他。 “纪姐姐不是这个意思,殿下误会了,只是看不惯太子妃所作所为而已。”安氏适时出来说话。 “我不管你们看不看得惯,她都是太子妃。” “安侧妃不过就事论事,殿下也要这般咄咄逼人吗?” “霜儿,从何时起,你竟变得这般蛮不讲理?” “我不讲理?”纪如霜的眼泪瞬间像断了线的珠儿,一颗颗从脸庞滑落,她不敢相信,这竟是她一直爱着的人说得话,“为了长姐,殿下当真什么都可以舍弃……” 就算她伴了他三年又如何?依旧抵不过那人出现片刻。 “好了。”李宣起身,“你们吃吧,我累了。”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弦月阁。 第一百三十章只爱清冷的月亮 “唉……” 安氏重重一叹,“任凭我们低贱到尘埃里,他依旧只爱清冷的月亮。” “我不甘心啊!那个纪如雪有什么好?我真是搞不懂,为什么殿下就那么喜欢她。” “谁知道呢……”纪如霜呢喃。 “姐姐,我替你委屈啊,辛辛苦苦,兢兢业业的为太子妃管理东宫,临了,就因为一句话,太子殿下就要撤你的权,还说你蛮不讲理,丝毫看不见你的付出,当真连下人都不如了。” “如此,你还要念着姐妹情分吗?” “我不知道……” “姐姐……”安氏握住她冰冷的手,很是心疼,“事已至此,该争的一定要争啊,今日殿下因为一句话,就对你厌烦,以后那还得了?要是太子妃有意无意说了你一两句不是,那太子殿下还不弃了你,将你赶出宫去?” “他……会吗?”纪如霜泪水涟涟,瘦弱的身子仿佛随时都会倒去,她使劲抓着安氏的手,只想印证一个确切的答案。 “当然会。”安氏回答得毫不迟疑,“到时候全天下的人都会耻笑你,笑话你连一个男人的心都得不到,会说你不如你姐姐,永远永远都不如。” “你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仰望着纪如雪,看她一步步登上后位,受天下人朝拜,与殿下相亲相爱。” “不……”纪如霜像被吓到了一样,“我不能,不能有这一天,绝对不能……”她声泪俱下,身子不由控制的颤抖。 安氏见她这副失了魂的模样,非常满意,继续循循善诱道,“既如此,你该早些出手,保护自己啊!” “我该怎么做?” 安氏心思深沉,没有全心信任前,不敢将话说得太绝,以防留下把柄,让她反咬一口,于是道,“想个法子,让殿下断了对纪如雪的念想,具体如何实施,姐姐就自己琢磨吧。” 她倒要看看,她究竟会如何做。 刚好也验验,看她是不是真的恨上了自己姐姐。 如果是真的,那她可就稳坐钓鱼台了。 ………… “太子妃这段时间都在围庵巷吗?” 回春风苑的路上,李宣朝彭达问道。 “是。” “在那边干什么?” “远远看着好像挺忙的,经常早晨出去,深夜才回来,具体的属下也不知道,那院子里的人武功都很高,我们轻易靠近不了。” “无妨,就远远看着吧。” 起码知道她每日行踪,也是好的。 ………… 许闲一路疾行,终于来到了东宫广明殿,推开门便道,“殿下,胡林死了。” 李宣正在处理公务,闻言抬起头来,惊诧道,“胡林死了?” “是。”许闲满头的汗,边说边用袖子擦,“出去挑水,一直没回来,等我的人感觉蹊跷追过去看时,人已经飘在水上死去多时。” “岸边只有他一个人的足迹,仵作过去验过,没有外伤,初步判断是自己失足落水……” “可笑。”李宣放下公文,脸色不太好,“哪有这么巧的事?一个身高八尺的边境副将,失足落水淹死了?” “具体的还要待我过去细查,只是这条线断了。” “那个郎中如何?这几日有何动静?” “前天出来过,到药铺抓了些药,之后就回了纪府,一直没出现过。” “抓的什么药?” “就是一些普通治风寒的,没什么特别。” 李宣想了想,“你将名字写给我。” 第一百三十一章药名单子 许闲点头,“好。对了,那个沅澧连氏那边你查到消息了吗?” “小白已经传信过来了,沅澧连氏现任家主是这个连将军的兄长,早些年在当地任职,后来身体不太好,就辞官在家修养了,这些年从未和哪个官员有所来往,且自从他弟弟也就是连将军驻守边境后,已经十几年没有回去过,基本是断了联系。” “那其余子弟呢?胡林说,连氏有不少子弟在朝中为官。” “查了,上京所有官员里,没有一个是姓连的,不过五年前贬了一个到丽水,刚好姓连,应该是他,我已经让小白过去了,不日应该就有结果。” “那就好。胡林这条线断了,郎中那边又没消息,只看这个连氏这边了。” 傍晚,李宣终于处理完公务,他转了转有些发酸的手腕,然后将上午许闲写给他的药名单子拿在手上看了看,来仪殿还没有传她回来的消息,他要如何拿给她看。 一想到她,李宣便满脸的无可奈何,看又看不住,管也管不了,哪日她倦了,要走,他如何才能留住? 眼下她还继续留在东宫,是因为要弄清楚真正的纪如雪为什么和她长得一模一样,也想知道纪澜到底想做什么,如果都弄清楚了、都解决完了,那再也没有理由留在这了。 他要怎么办? 李宣按着脑袋,头疼不已,前朝有太多的事需要他处理,而这件事不解决,他的心便始终悬在半空,根本不敢放松片刻。 “殿下,太子妃回宫了。”彭达进来禀报。 李宣立即抬起头,拿上那写着药名的纸张就往来仪殿赶去。 张雪言刚沐浴完,穿着寝衣,拿着布巾正在擦拭头发,李宣没敲门,直接推门而进,闻声,张雪言抬眼看了看他,“有事?” 算上今天,他们已经整整二十八日未见,他为她辗转反侧,孤枕难眠,而她依旧像从前那样,漠然,冷淡。 他缓缓走进来,蓦地想起那日午后,他累及了,实在坚持不住,在躺椅上沉沉睡去,醒来后,四周都是黑的,只有外面零星几盏灯,非常安静,安静得仿佛这个世间只剩他一个人。 那种感觉,就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当时就想,要是她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又想,此时此刻的她在干什么呢? 或许正在开怀大笑吧,与朋友喝酒,肆无忌惮的畅饮聊天,一想到这,他更觉孤单,外面的热闹温馨从不属于自己,属于他的只有无边的黑暗、孤寂、落寞、和算计不完的人心。 “帮我看看这个。”他将单子递给她。 张雪言接过看了看,“主要治疗风寒的。”她道。 “主要治疗风寒?那还能治什么?”李宣问。 张雪言将单子放到一旁的桌上,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让他听得懂,“草药在某些人眼里,它可能就一种排列方法,可到真正将药理融会贯通的人手中,便有无数排列可能,就好比这几种。” 第一百三十二章郎中何修 她指了指单子上的几种草药,“它们能和多种药物重新组合,形成新的功效。” “比如?” “比如治心痛病、疮疤,亦或是毒药,等等……” “要想知道这些药究竟用来治什么,必须有药方,不然就是神仙也难断定。” “嗯,我明白了。”说着,他就要离开,来到门口,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问,“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 “任何事。” “比如?” 他们之间的关系和问话完全反过来了,李宣简直是头痛欲裂,他就像一个整日待在家里望着妻子回家的丈夫,而她就跟许多在外流连忘返的男人一样,对自己妻子毫不在意,漠不关心,根本看不见他的好。 “比如这段时间我在忙什么,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有没有想你,可遇到麻烦,今日过来问你这些又是为何?这些你通通都不想问,不想知道吗?”他几乎一口气说完。 张雪言诧异,连头发都忘得擦了,“你忙,我也忙啊,如此忙的两个人,为何要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难道我不问,你就不吃饭,不睡觉?有可能吗?娇不矫情?” “再者,你问的这个药名,不就是出入纪府那郎中今日抓的吗?” “你知道?”这回换李宣诧异了。 “对啊。”张雪言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我不是跟你说过,我要查清楚那老东西要干什么吗?如此不同寻常的动作,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你还查到些什么?那个郎中是何人?” “怎么,你也有事?” 李宣点头,将胡林的事全部都告诉了她,张雪言听后,便道,“这个郎中的来历你知道,叫何修,来自边城。” “然而你不知道的是,十五年前何修在边城卷进了一桩人命官司里,那时刑部判了砍头,就在公文到达的当天,却有一个自称自己才是凶手的人前来领罪,何修最后无罪释放。” “我查到,当年寻人给他顶罪的幕后之人就是渠州知府,纪澜的人。” “何修有些本事,也怪不得那老东西惜才。” 说完,看了看李宣,“我看,你想借何修查欧阳炎之死的真相,怕是没那么简单,如果是我,会选择将他和那个姓连的都抓起来,分别关押问话,不说的严刑拷打,毒药攻心,就没有撬不开的嘴,何须在这伤脑筋。” 李宣摇头笑了笑,“何修不出来,我以什么罪名进相府拿人?再者连将军官至五品,是正儿八经的武官,仅凭一个猜测,怎么可能拿人关押?” “你这些都是江湖做法,在上京行不通的。” “那就随便你喽。”张雪言继续擦起头发来,李宣见状,起身接过她的布巾,轻柔得替她擦拭,整个动作柔和自然,没有一丝迟疑和停顿。 “你查纪澜,如何了?”他问。 “病了。” “病了?”李宣顿感奇怪,“可今早上朝时,还见他面色红润,精神十足啊?” “何修帮他调理的呗,我说了,他手艺不错,是个有几分天赋的。” “可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病了?既然病了,为何瞒着?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第一百三十三章朝堂发作 张雪言耸耸肩,一脸无辜,“谁知道。” “就查到这些吗……”问到这句,李宣心里升起一丝紧张。 张雪言点点头,“对啊,不然你认为还有什么?” “噢……”他放下心来。 等她头发差不多干了,李宣便回了春风苑,如阿言所说,这个何修欠纪澜一条命,必将唯他马首是瞻,如此,他进军营为老将军诊治,只怕真的不简单。 胡林死了,再没有可指证的人,要想让他开口,怕是要真如阿言所说,用些非常手段了。 七天后,远在丽水的钟小白传来消息,当年被贬至此的连氏子弟名唤连英,乃丽水县令,一直都和远在边境的连将军——连胜保持书信来往,半年前他将连胜介绍给了依附纪澜的忠武将军,之后与纪澜搭上了线,算是他的人。 李宣放下密信,果然和他所料不差,都是给纪澜做事的人。 如此看来,胡林的怀疑不是假的。 同时,许闲那边也查到消息,“胡林舅舅说,他水性不错,不可能在从小就玩耍的河边失足落水致死。” “后来我结合那段时间他的行迹,果然在村子东边的一处破庙里,发现了一封信件,竟是忠武将军王翰写给连胜的信,让他将何修带到老将军军营,有事要办。” 李宣神情冷凝,没说话。 许闲继续道,“看来胡林也并没有全心信任我们,他也想看看我们到底查得如何,再考虑要不要将信件给你。” “既然有物证,那便动手吧。”李宣终于下定决心。 “好,我这就去办。” ………… 一个月后,朝堂。 临近退朝,许闲突然站出来,义正言辞道,“陛下,臣要状告宰相纪澜。”。 “噢?”皇帝刚准备起身,徒然听见他的话,又重新坐下,好奇地看向他,“许卿这是何意?” 许闲跪下,声音洪亮,“臣告纪相蓄意杀害欧阳老将军。” 什么? 朝堂里瞬间一阵骚乱。 皇帝清了清嗓子,大殿立刻安静下来。 “许卿告纪相杀害老将军?可有证据?如果没有证据,那可是以下犯上,要受处罚的。”皇帝道。 “有,人证、物证皆在。”说着拍了拍手,很快从殿外进来一个人,正是郎中何修。 “这是何人?”皇帝问。 “回陛下,此人名唤何修,正是当时在边境给老将军诊治的郎中。” “郎中诊治?军医呢?” “副将连胜,趁人不备,给老将军下毒,这毒狠辣巧妙,不至死,军医查不出昏迷缘由,于是连胜将何修找过来,按照计划,何修说老将军是旧伤复发,给他喂了一副与那毒药相冲的药,这才致使老将军逝去。” 说完,李宣将小白从边境带回的认罪书呈给皇帝,“这是连胜亲笔写的认罪书,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是如何为纪相所迫,又是如何毒害老将军,以及与郎中何修的联系,皆供认不讳,认罪书上盖有他的私印和指纹,请陛下查证。” 内侍接过认罪书给皇帝呈上去,皇帝接过,仔细看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朝堂发作2 “这乃第一个人证,其二便是何修。”许闲继续道。 “他本应远在边城,却被纪相召回了上京,之所以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为他办事,是因为十五年前纪相救了他一命,不然他早就该在十五年前就死了。” “纪相无缘无故大费周章枉法救一个远在边境的人,其心便可诛。” “何修为了报救命之恩,按照纪相的计划,在老将军中毒之后,便入军营给老将军喂下了早已准备好的蓝草汁,此药原本是治疗失血过多,可却与六瘴花相冲,服之一个时辰就会要人性命,而连胜早已给老将军下了含六瘴花的毒药。” 说着,又将何修的供状呈了上去,接着拿出胡林藏于破庙的书信,一并让内侍交给皇帝。 “此书信是忠武将军写给连胜的,也就是他将连胜介绍给了纪相,让他完成他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这信原本在一个叫胡林的副将身上,也是他最先发现蹊跷,这才找到微臣,可却没等真相大白,他便被人害死了。”许闲看向始终不发一言的纪澜,神色愤怒到了极点。 “所有人证、物证已形成闭环,丽水县令是副将连胜的族亲,时常有书信来往,又与依附纪相的忠武将军相熟,于是将连胜推荐给纪相,然后再让欠他一条命的何修研制出毒药,由连胜下到老将军的醒酒汤里,故意制造出旧伤复发的假象,让军医束手无策。” “这时再请出在边城行医三十年的何修出来,给老将军灌下蓝草汁,彻底绝了老将军的性命,多歹毒的心计,简直令人发指。” 皇帝看完供状与书信,轻轻放下,然后视线扫过纪澜,太子,郎中,最后停在了许闲身上,“纪相为何要这样做?” “因为纪相当初让其子纪尘去边境从军,陛下没答应,所以策划老将军之死,让自己老丈人慕容博接替其位置,好让纪尘顺利入边,事实证明,不正是如此吗?” “慕容将军连上两封奏折,都是为了那纪三公子。” 皇帝凝眉,迟疑了一会,过了好半天才朝纪澜看去,“纪相,你以为呢?” 纪澜一笑,“完全是子虚乌有,许大人有这般编故事的本事,我看还不如去戏班子吧。” 话落,殿中响起数道隐忍的哄笑。 “人证、物证皆在,更有胡林尸首尚停在大理寺,纪相还要狡辩?” 纪澜斜眼睨着他,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实话告诉你,你刚刚说的什么连胜、胡林、丽水县令、我通通都不认识。 “至于忠武将军和何郎中我倒是相熟,一个是因为当年外派时,有幸结识过,但君子之交淡如水,来往甚少;这个何郎中则是之前为我诊治的易太医为我推荐的,说他医术高明,定能治好我的病,我这才将他从边境请来。” “要是许大人不信,也可去查证。” “怎么,纪相身体不舒服?”皇帝关切问。 纪澜赶紧行了一礼,“多谢陛下挂怀,就是前些日子总做梦,易太医几服药下去都没效果,这才推荐了何郎中,当真妙手回春,药到病除。” 第一百三十五章朝堂发作3 “这个易守之,连个梦魇都治不好,还要千里迢迢请边境的郎中,朕养着这个太医院有何用?早些遣了才好。”皇帝怒道。 “请陛下息怒,臣这病来得蹊跷,易太医已经尽力了,再者术业有专攻,易太医不善此术也不是大过。” 皇帝一笑,“还是纪相考虑得周到。”说着就要宣布退朝。 许闲一见,连忙叩首,“陛下……” 皇帝眼神扫过去,似是别有深意,“许卿还有事?” “陛下,就算纪相不承认,可还有这些信件、供状为证,难道都避而不见吗?” 还不等皇帝发话,纪澜便嗤笑一声,道,“简直是笑话!这字、这私印、随随便便找个人便能模仿,便能重刻,这些能当证据吗?” “老将军下葬多日,我看你就是瞧准这点,才百般诬陷吧?我问你,你怎么断定老将军是被毒死的?” “连胜和何修都可作证啊?还有死于非命的胡林,要不是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何至于落水而死?” “可笑。”纪澜神色轻蔑,“说老将军死于毒药,这完全是你的臆测,你说是什么胡林告诉你的,可现在人都死了,死无对证,许大人玩得一手好阳谋啊!” “随便找几个人,刻几方私印,临摹几封书信,凭着臆测就要定当朝宰相的罪,许大人如此儿戏,难道平日办案也是这般随口胡说吗?那可想而知,你手底下有多少冤案。” 许闲被气得面红耳赤,青筋直跳,今日他算是领教过这老贼颠倒黑白,倒打一耙的本事了。 “纪相又何需在这踩踏我,这不是有现成的人证吗?只要他亲口说出,再由陛下查证,如此便不是我的臆测了吧。” 纪澜抬头,挑了挑眉,一副你请便的表情。 简直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今日定让你这老贼身败名裂。 许闲心下冷笑,衣袖一拂,直接起身面对何修,“你不用怕,也无需管太多,只需将昨日你在大理寺对我说的话,再重复一遍就可。” 说完,静静等待何修的指证。 今日,就是纪贼的祭日。 他挺直了背,满身的自信,只等那个毫无意外的结果。 “许大人让我说什么啊……” 什么? 许闲转身,不可置信的看向何修,“你说什么?” “我说,许大人让我说什么?”他一副迫不得已,万般无奈的表情。 “昨日你在大理寺是怎么说的,现在就怎么说啊。”许闲这次真急了,这一切好像脱离了他的掌控。 “许大人真让我说吗?” “说啊!” “回陛下。”他对着皇帝躬身一拜,“十天前,草民刚从相府出来,便被许大人捉住,带回了大理寺,期间严刑拷打,如同身处地狱。”说着掀起袖子,只见他胳膊上伤痕遍布,深可见骨,他抬起手臂,展示了一圈,人人看得都倒吸一口凉气。 许闲不由得后退两步,怎么可能,他是给他用了刑,可伤口细小,根本看不出来,眼下怎么会,怎么会…… 第一百三十六章被利用的李宣 何修继续道,“就在昨日,许大人突然停了刑罚,与草民说,只要今日在朝堂上指认纪相毒害了欧阳大将军,便放过我,我为了活命,只能答应,与其虚与委蛇。” “可终究天理昭昭,纪相为人亲和,没日没夜忙于公务,以至累垮了身体,如此种种,草民实在于心不忍,就算许大人今日要杀草民,草民也认了。” “你胡说……”许闲怒指他,“我何时说过这些?何时让你陷害过别人?” “那许大人为何无缘无故抓我?为何对我严刑拷打?难道这些都是假的吗?大理寺那么多人看着,难道都甘愿见你陷害忠臣?” “你血口喷人……” “陛下……”纪澜突然跪了下去,“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可昭日月,对南朝鞠躬尽瘁,死而不悔,我一片赤忱之心,由不得他人蓄意陷害。” “老将军是我最崇敬之人,他为了南朝边境,一辈子都搭在里面了,如此忠良,我怎么可能毒害他,这是会遭天打雷劈的。” “好在天可怜见,何郎中心地纯良,就算身陷囹圄,也不与奸诈之徒狼狈为奸,还请陛下为臣做主,还臣清白!” 皇帝听着,朝一旁的内侍示意,内侍玲珑心思,立即下来将纪澜扶起来,“相爷严重了,您身子骨不好,要多保重啊。” “是啊,纪爱卿,何须这般明志,朕自然是信你的。” 皇帝笑了笑,“许大人入朝尚短,听信了小人谗言,也是有的。” “依朕看,那个胡林就是挑起事端的罪魁,幸而死了,不然朕绝对不会放过他。” “陛下,那还有纪相勾结渠州知府找活人顶罪,换下本应砍头的何修一罪啊……” “住口。” 皇帝一声怒斥,满朝官员立刻俯身跪下。 “许闲,朕念你为官不久,且从未犯错,大理寺也管理得尚可,这才没有治你识人不明的罪,你仍要执迷不悟吗?” “微臣不敢。” “不敢就闭嘴,扰得朕头疼。”说完看向一直不说话的太子,“下朝了,到养居殿等着。”然后大袖一挥,宣布退朝。 李宣临去前,示意许闲无需多言,之后出了崇明殿。 “愚蠢。” 养居殿中,皇帝一把将那些书信和供状砸到李宣面前。 “经过这一年,朕以为你变聪明了,没想到还是愚不可及。” “一个突然出现的副将说欧阳老将军之死有蹊跷,你们就信?就贸然去查?” “就没有想过一切所谓的证据都来得太容易了吗?” “连胜和何修既然敢做灭九族的勾当,会轻而易举的认罪?” “何其天真?何其愚蠢?” “对不起,父皇……” “他就等着你往下跳呢,欧阳老将军都下葬了,反正说什么都是猜测,这就是他最高明也最显而易见的地方,但偏偏你看不见。” “为何要杀那副将胡林?一为让你彻底相信,他说得都是事实,从而被灭口了;二则,为了给朕一个坡下,不想将事做得太绝,让朕有理由将脏水都泼到这个副将身上。” “兜了一大圈,却又不踩死许闲,朕看,是为了警告你,让你知道,他只要想动你,轻而易举。” “最近,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触碰到他利益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当年真相 李宣想起那日在广明殿霜儿的不同寻常,那酒肯定有问题。 见他表情,皇帝也知道他明白了,便道,“朕自然知道纪澜背后都在干什么,只是时机尚不成熟时,不能轻举妄动,打蛇打七寸,不能操之过急懂不懂?” “多谢父皇教诲。” “行了,今日你想必也累了,回去吧。” “是,谢父皇,儿臣告退。” ………… 一回到春风苑,李宣便愤恨地一捶桌子,好个纪澜,第一回正面交锋,便输得一败涂地,当真好谋算…… 被他耍得团团转,还浑然不知,真真愚不可及。 可笑他还沾沾自喜,信心十足,以为今日纪澜必死无疑。 没想到最大的笑话是他自己。 是了,他突然想起,那日胡林见到他时,没有多少意外,仿佛知道许闲背后之人就是自己似的,那时就应该看明白的。 只怪这个诱惑太大,大得让他忽略掉了一些细节。 李宣脑袋昏乱,烦躁至极。 又想起那日纪如霜带来的酒,便愤然去了揽月斋。 纪如霜一个人在殿中正在绣女红,见他突然过来,十分意外,可见他阴沉的表情,便明白来者不善。 她起身,放下手中的针线,静静站着,不说话。 “霜儿知道我的来意?” 纪如霜摇头,“不知。” “不知?”李宣听着觉得十分可笑,“那我问你,当日你下于酒水中的药,到底是什么?” 纪如霜难以启齿,半响才道,“含情散。” “做何用?” “让男子情不自禁……” “住口。”李宣打断她,不想再听下去。 失望,满心地失望。 从前那个温婉坚强的纪如霜哪去了,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这般陌生? 他后悔,非常后悔,这样的人,他竟喜欢过…… 下含情散,多么下作的手段,就这般迫不及待吗?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从未认识过她。 “殿下……”纪如霜被李宣的眼神深深刺痛,“不要这样看着我,不要,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非常差劲……” “霜儿,你还记得寒山寺梨花树下你弹琴的傲骨吗?只有那样的你,才能吸引我,而如今,你还能弹奏出那样的曲子吗?” “父亲让我那样做,我没办法,纪尘的事我忤逆了父亲,如果这件事不依他,他便……他便……” “他便如何?杀了你?与你断绝关系?你看看自己如今站的地方,这里是东宫,你已嫁入皇室,是太子侧妃,你父亲见了你,也要行礼,如此你为何还要为其所挟?” “难道偌大东宫,还护不住你一人吗?” “殿下,我……我糊涂了……”纪如霜后悔不已,“我嫉妒长姐,嫉妒她能占有你,得到你全部的爱,明明是我先遇见你的,明明是我……” “够了。你不该嫉妒她的,更不该恨,是我,是我对不起你……” “其实,当年寒山寺相遇,本身就是一场预谋。”他和盘托出。 “什……什么……”纪如霜留着泪,完全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什么叫本身就是一场预谋?” 李宣直接道,“去寒山寺见你,是我早就打听好的消息,本意就是让你对我心有所属,非我不嫁,从而得到纪相的支持,你也知道,那时朝中竞争激烈,我太子之位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