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翁》 第1章 返老还童 黄昏,夕阳斜照。 河边草木葱葱,百花盛放,树上枝繁叶绿,蝉声阵阵,正是盛夏之景。 李元照却穿着一件厚厚的夹层袍子,一双裹腿棉布鞋,腰间还缠着一条雪白绸带,与垂落的苍苍白发浑然一体。 他已七十有一,腮上花白胡须仿若瀑布,蓬蓬垂至胸膛,双眸依旧矍铄有神,精光骇人,行路亦龙骧虎步,不见老态,如画中的得道仙人。 走出许远,眼前出现一条淙淙清河,河上架着古旧石桥,满是苔绿。近前,见桥上扔着一堆堆衣裤,桥下正有一群光着屁股蛋的半大小子游水嬉戏。 小子们甚是欢愉,有的在深水比试扎猛子,有的在浅岸扑腾如鹅,也有胆大的爬到一丈高的桥顶,大叫大嚷着跳入河中,以证明自己的勇猛。 他们都是李元照儿时的伙伴。 六十年未归,不曾变化。 “虎娃来了!” “虎娃,快下水,咱们比憋气,不准赖皮!” “虎娃前天被水蛇咬了屁股,怕着呢,哈哈!” 虎娃,是李元照的小名,他听见伙伴们叫唤,并不出声,只是摇摇头,捋了捋胡须,抬步走过石桥,往村中赶去。 村子很普通,不大不小,有两百户人家。 各家有一处小院,一座土屋,几间棚子,足以遮风挡雨。 正值黄昏,村里炊烟袅袅,饭香馥郁,村外则是麦浪滚滚,一片金黄。 踏入其中小路,像乘舟在金海遨游。 仍是记忆里的模样。 忽然,麦地里钻出一个三十多岁的光膀汉子,腹背黝黑,扛着锄头,见到李元照便笑呵呵的,“是虎娃啊,小子长得挺快,再过几年赶上三叔了。” 说着,摸了摸李元照的头。 仿佛眼前并非白发苍苍的老者,却是个伶俐孩童。 李元照整了整凌乱的白发,摸须淡笑,“三叔好!” “臭小子懂礼了,前些天不还拿树叶裹了粪往三叔家里扔?”三叔捋捋袖子,亮起拳头,“要不是看你年小,非打断你的腿不可,调皮蛋子!” 骂完,三叔消了气,笑道:“等明年长到十岁,进了学堂,有先生管着,看你皮不皮!” 三言两语间到了村口,三叔指摘几句便扛着锄头归家。 李元照继续往前。 走至村中,见有一片场院,因为是麦收季节,家家要轧麦子,所以场院拾掇得十分平整,三五个脏兮兮的小丫头或站或蹲或坐,在这风水宝地玩起了“抓石子”。 她们将一把小石块撒在地上,手中各持两个石子,扔向空中,趁落下的间隙,眼疾手快抓起地上的石块,最后接住两个石子,不多不少,不偏不倚。 谁抓的石子多,谁便赢了,饶是有趣。 “有人来了。” “是虎娃。” “咯咯,穿开裆裤的来了。” “虎娃,快看看你裤裆破了没,俺用针线给你补补!” “好羞!好羞!” 几个女娃高声戏笑,浑忘了抓石子的游戏,反倒个个盯着李元照取笑。 都怪前几日,小子们比赛爬树,李元照虽拔得头筹,裤裆也被树枝挂了一条大缝,这些女娃恰巧瞧见,嘲弄了他好几日。 李元照懒得回话,摸着胡须悠然而过,只当耳朵聋了。 走到村东头,有一条狭窄胡同。 进了胡同,忽听“汪汪”声震耳,却是一条大黄狗挡住去路,龇牙咧嘴,叫得凶狠。 李元照并不慌张,熟练地蹲下腰,随便捡了块拳头大的石头,作势欲扔。 大黄狗吓得惨叫两声,夹着尾巴逃入旁边的小院,却是威武将军变成怯怯小鬼。 待李元照大摇大摆走远,大黄狗重又威风起来,探出头脑袋对着李元照的屁股大叫,异常凶恶。 李元照不理它,推开一扇栅栏门,步入院中。 这是他的家! 家中简陋,盖有一座土坯屋,破败不堪,还有两间棚子,一间圈猪,一间圈羊。 一进门,李元照便闻到浓浓香气,往屋里一瞧,烟雾腾腾中一普通农妇正弓着腰,左手持油匙,右手持铁铲,翻动锅中的大饼。 锅旁蹲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满头大汗,一手拉扯风箱,发出呼啦啦的响声,一手往灶下填送柴火。 “龙娃,火小点,糊了!”农妇道。 “哦。”少年应声。 这二人,正是李元照的母亲和哥哥。 母亲是个普通农妇,因为长年干农活,脸被晒得又黑又黄,双手结满老茧,模样看着不像四十,倒像六十。 “虎娃回了,”母亲抬手擦汗,瞅了李元照一眼,“盆里是刚烙好的饼,你个小嘴馋的,要吃就吃。” 李元照上前抓起一张刚烙好的油饼,倒不怕烫,大口大口往嘴里送,狼吞虎咽。片刻,胡须上就沾的满是饼渣,他不肯浪费,小心将饼渣抖在手心,捂入口中。 “瞧臭小子饿的,整个一饿死鬼托生。”母亲抱怨,哥哥也在一旁嗤笑,挖苦几句。 李元照不管不顾,又捏起一张油饼,他倒不是饿,而是馋,毕竟六十年没吃过母亲做的东西了。 呼呼! 风箱扯拉,烟气呛鼻,大饼在锅中嗤啦嗤啦响,母亲一边骂骂咧咧教训,一边将烙好的大饼递到李元照面前。 没一会,李元照吃了三张大饼,惊得母亲和哥哥直呼“小心撑破肚皮”,再不敢给他吃了。 这时,院内传来“咩咩”的叫声,出门一看,是群窝蜂似的羊儿。 羊群后跟着一四十岁的赤膊农汉,手中鞭子挥得噼啪响,乃是李元照的父亲。 父亲正值壮年,身材魁梧健壮,加上皮肤黝黑,像一座小山。 “虎娃,把圈门开了。” 李元照应和一声,上前推开羊圈的栏门。 父亲甩鞭驱赶,口中喝叫,那些羊儿倒认门,一个个鱼贯而过,老老实实。 关上圈门,父亲在食槽中洒些草料,换了水槽,又倒泔水喂猪,忙忙碌碌半个时辰。 直至傍晚,方得休息。 趁天气凉爽,哥哥将饭桌搬到院中,摆开碗筷。 母亲烙好大饼,又熬了白面糊糊,盛在盆中。 大饼和糊糊上桌,一家四口围坐,有说有笑。 说的皆是家长里短,诸如明年送李元照上学之事,给龙娃寻个媳妇,成家生子之急,或是今年田里的收成之好。 饭后,母亲收拾碗筷,父子仨在院里空处铺开凉席,齐齐躺卧,一面听叽叽喳喳的蝉声,一面仰望夜空。 倒舒服惬意。 没一会,天骤然变黑。 “爹,小弟,你们看头顶有块阴云,像要下雨。”哥哥喊道。 李元照定睛瞧去,见半空果然积压了一块厚云,遮星蔽月。 更奇的是,这云正不断下坠,速度飞快。 眨眼,黑云坠在村子上空,如点在白纸上的墨汁,迅速散开,云翻雾涌。 “好怪的云!” “难道是场大雨?” 话落,忽起阴风,鬼声阵阵。 两个血红灯笼一闪一闪,在云中上下翻滚。 细看,非是灯笼,而是一双斗大的眼睛! “妖怪!妖怪!” 父亲一跳而起,赶紧护着两个孩子进屋,母亲愣了片刻也反应过来,“咣当”一声将门关死,插上门闩。 呜呜! 鬼叫声中,灯笼大的怪眼飞入村子,所过处飞沙走石,房屋尽毁。紧接着,村中传来一声声惨叫,哭嚎,令人毛骨悚然,料是那妖怪在吞吃村民。 李元照呆呆站着,透过窗缝看见外面一片漆黑,像被黑布蒙住了眼睛,唯有两道赤红血光飞来飞去,伴随着凄厉惨叫,不绝于耳。 安宁祥和的村子,瞬间化作炼狱! “龙娃虎娃!快!快躲起来!” 父亲母亲又怕又急,赶紧将兄弟俩藏在床底,自己用肩膀顶住屋门。 呼! 砰! 很快,李元照听到门板碎裂的响声,眼前,父亲母亲被一股巨力砸飞,浑身是血地落在屋里,痛苦哀嚎。 赤红血光如剑一般射来,将屋子照得通红明亮。 像霞光满天! 第2章 老人与少女 秋风瑟瑟,落叶缤纷。 李元照闭目盘坐,一头银丝如雪。 近看,背后负了柄五尺长剑,剑柄为含珠龙首,剑身缠着厚厚的麻布为鞘,不见模样。 腰间悬了两个葫芦,一黑一白,一大一小,不知作何用。 呜呜! 两只赤红飞鸟盘旋头顶,发出啼哭般的叫声。 像盯上猎物的苍鹰。 忽然,李元照眉头一皱,睁开双眼。 村庄不见了,破屋不见了,爹娘不见了,妖怪不见了。 唯有眼前一片荒林,以及倚躺在枯叶堆的少女。 少女十六岁模样,上身穿一件白色遮风小袄,下身是绑腿束裤,脚上蹬一双精致素色小靴,腰间还缠了条奇异的金色绸带。 绸带有两寸宽,金丝玉线,上印歪歪扭扭,奇奇怪怪的图案文字,隐有灵光,明眼人一看便知非是凡物。 “傻徒儿,醒醒。” 李元照扬起右手,冲着少女的脸蛋不轻不重来了一巴掌。 少女迷迷糊糊睁眼,神态惺忪,“师父,我……我怎睡着了?” 说着揉了揉脸蛋,缓身爬起,掸落夹在头发里的树叶,再擦掉脸上沾的泥点子。 好一个唇红齿白,秀眉星眸的俏丫头! 少女名叫“莫衣衣”,是李元照的徒弟,自六岁起便跟随李元照修行学术,练得一身不俗本领。 莫看小小年纪,莫看女儿之身,真打起架来,几十个壮汉休想近她。 “是那两只鸟儿捣鬼,”李元照向天上一指,细细道,“此鸟唤‘赤鸦’,是一类罕见邪物,能迷人心神,引人入梦,你我都中了招。” 先前所见的村子,正是赤鸦作祟弄出的迷境,让李元照沉迷过去景象。 当然,李元照何等人物,早有察觉,只是自己不愿醒来罢了,毕竟时隔六十年,难得能在迷境中穿越时空。 否则,小小邪物岂能乱他心神? “可恶!” 莫衣衣十分气恼,登时杏眼圆睁,咬牙切齿。 先骂一句,旋即弯腰捡起地上的玉剑,手指一弹,叮!碧绿光芒脱鞘而出,斩向半空,如平地起雷。 “慢!”李元照出言阻止,可惜晚了,碧玉剑去势极猛,速度奇快,眨眼劈在一只赤鸦身上,不留余力。 此剑由碧玉打造,精致玲珑,如窈窕淑女。 一旦出鞘,却杀气腾腾,如修罗夜叉。 那赤鸦逃都逃不得,被一剑斩为两截,血糊糊地坠地。 另一只赤鸦受惊,吓得悲鸣啼叫,往南扑腾飞去,很快没了踪影。 收回碧玉剑,莫衣衣心中后悔,嘴上却不输:“师父,怪你说迟了。” “你这丫头,做事冲动急躁,反而怪为师,”李元照摇头苦笑,“要知道,这些赤鸦不会凭白出现,背后定有厉害妖邪,你一剑斩了,如何追查?” 莫衣衣扬了扬眉毛,“师父好蠢,我斩了一只,还有一只往南逃了,咱们追去看看。” “就你聪明!” 二人互相埋怨几句,而后赶紧收拾行装,沿着林中小径向南赶去。 没一会出了林子,再向前是一片荒原,有一平坦官道贯穿南北,十分好走。 路上,师徒俩自然而然谈及迷境之事。 莫衣衣言道,她在迷境中见到了爹娘,心绪激动,故而失态。 说起来甚是悲惨,那年她才六岁,正是爹疼娘爱的年纪,不料遭遇大祸,几个无面人忽然闯入她家,杀死其父,掳走其母。 若非躲在井中,她也难逃一劫。 这些事,李元照是清楚的。 当时他偶然路过,救下在井底躲了三天的莫衣衣,破例收为门徒,又帮其寻找母亲和仇人,可惜寻了半年一无所获,只好先回蜀山,教授剑术。 一晃十年,莫衣衣修行有成,心心念念要为父报仇,寻觅生死未知的母亲,故下山闯荡中州。 说完自己,莫衣衣眼巴巴瞅着李元照,好奇道:“师父,你也中了迷境,曾见到什么?” 李元照捋须微笑,“不过是六十年前的旧景。” “师父说说!说说嘛!” 李元照最怕这丫头死缠烂打,干脆道:“呵呵,那年为师九岁,生在一乡野小村,日子过得安安乐乐,怎料一天,忽然来了个妖魔。” “那妖魔凶残,活吃掉村里数百口人,为师的爹娘和哥哥也葬身妖魔口中。” “只为师一人侥幸保命,被蜀山老掌门所救,唉!” 莫衣衣听得入神哀伤,眼圈泛红,原来师父和自己的境遇十分相似,怪不得当初会破例收徒。 “后来呢,师父?” “后来,”李元照释然一笑,“为师苦学剑术,三年后回乡,斩了那妖魔,报仇雪恨!” 修行三年,也不过十二岁,竟能斩妖除魔! 莫衣衣惊叹,师父不愧有“剑道绝才”之名,相比之下,自己简直是个“废物”,修行十年仅仅初窥门径。 “师父,怪不得你一向痛恨妖邪,遇妖必杀,遇魔必斩,原来也曾有深仇大恨!” “是啊,”李元照颔首,面露傲然之色,好似年轻了三十岁,“为师一生走南闯北,斩妖一万,灭魔一万,大大小小邪物不计其数,未曾放过一个!” 这话说得大,却无半点虚假。 剑道有成之后,李元照最爱游历人间,一人一剑斩妖除魔,闯下赫赫名声,直至头发花白,垂垂老矣,依旧仗剑除妖,故而得一尊称:剑翁。 “可惜,为师纵横一世,老来却晚节不保,添了污点。” 说罢,李元照喟然长叹,满脸懊丧。 莫衣衣瞪大了眼,兴奋如得了新鲜果的猴儿,上蹿下跳,“师父快说!快说!” 她心想,得知师父的污点,等同捏住了一个把柄,日后师父再取笑,她便拿来反击。 省得总被师父戏弄取笑! 李元照微抚胡须,不急开口,却先摘下腰间的黑葫芦,拔开塞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口酒,等莫衣衣急得抓耳挠腮,方道:“这污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自是收了个蠢徒儿,害我一世英名尽丧!” 莫衣衣愣了下,醒悟过来被师父耍弄,登时抽了几口气,急赤白脸道:“臭老头,你又耍弄人,不理你了!” 说罢小跑而去,将李元照甩在身后,任凭呼唤,不应不答。 唯有一条长长黑色辫儿,在背后一甩一摇。 像倒悬的剑。 第3章 斗剑 秋风中,一前一后,一小一老,两道身影向南而行。 李元照唤了几声,连说哄话。 莫衣衣却不肯搭理,脚下越走越快。 每次被师父戏弄,她听几句好话就生不出气了,这次偏要故意恼些,省得师父得寸进尺。 哼,嫌徒儿蠢,徒儿走便是! 想着,已跑出两里,再往前是个长陡坡,坡上怪石嶙峋,凹凸不平。 杂木稀稀拉拉,更添荒凉。 估摸此处曾是一座小山,随着岁月流逝,渐渐削平,不复往日。 “呜呜!” 莫衣衣爬到半截,忽听见几声啼叫,刺耳难听。 抬头看去,正是那只逃走的赤鸦,凌空盘旋着。 “小畜生!” 莫衣衣大喜,葱指一划,碧玉剑陡然出鞘,御向半空。 这次她聪明了,倒转剑身,以剑柄攻击,免得重蹈覆辙。 见到碧玉剑,赤鸦如遇天敌,吓得惊慌逃窜,振翅往南飞去。 可惜迟了,剑快如电,瞬息而至,当头砸中。 那赤鸦被剑柄拍晕,如断了线的风筝,坠向山坡南面。 莫衣衣得意自己的御剑之术,鼓掌叫了声好,旋即爬坡追赶,可等她翻过坡,不见赤鸦,却见两个年轻男子。 俩人一高一矮,穿着一模一样的素灰长衣,腰间佩剑,头扎发髻,大概二十多岁年纪。 细看,高个男子手里抓着赤鸦,好奇摆弄一番,原是他捡了去,“这鸟好生怪异,非是普通禽类。” 矮个男子道:“师兄,这鸟邪里邪气的,小心点。” “怕什么,”高个男子冷笑一声,“咱们的钱快花光了,把这小畜生拿集市上卖,换些银两也好。” 矮个男子胆小些,劝师兄扔了这鸟,免得生出祸端。 高个男子不肯。 二人正争执,忽听一声娇喝传来,“喂,把鸟还我!” 环视四周,见坡上走来一身姿纤瘦,扎着长辫,模样娇俏,略带英气的少女。 “赤鸦鸟是本姑娘打下的,你们却白白捡了去,好不要脸!” 莫衣衣一边说,一边咄咄逼人走近。 横眉嗔目,皱鼻拧唇。 生气模样不掩俏美。 矮个男子看痴了,目光久久不动,仿佛见到画中走出的仙女。 高个男子也呆了,非是因为莫衣衣的容貌,而是腰间那条金丝绸带。 他虽年轻,却有些见识,一眼瞧出金丝绸带非同一般,定是珍物。 “小丫头不讲理,鸟在我手上,怎说是你打下的?”高个男子嘿嘿一笑,“我捡到了,便是我的。” “放屁!”莫衣衣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素来只有占便宜,没有吃亏的道理,“敢抢姑奶奶的东西,你是嫌命长了!” 言罢,细指一挑,碧玉剑凌空而起,悬在身前,似一条伺机进攻的毒蛇。 “还是不还?” 矮个男子自知理亏,急忙扯了扯师兄的衣袖,嘀咕道:“师兄,还了吧,别惹麻烦。” 高个男子却另有盘算,摇了摇头,指着莫衣衣的杨柳蛮腰,道:“姑娘若借绸带一观,我即刻还这鸦鸟,如何?” 莫衣衣蹙眉,心想此人倒有眼光,居然认出金丝绸带乃是宝物。 虽嘴上说一观,难保没有觊觎之心,需得提防。 她略加思索,一口回绝,“姑奶奶的东西岂容尔等亵渎,看剑!” 话音未落,碧玉剑陡然飞出。 其势如火,其快如电。 真真是杀人夺命的好剑法! 高个男子愣了下,显然没料到这姑娘说动手就动手,一点不含糊,他赶紧拔出腰间长剑,向前一横,架住碧玉剑的攻势。 莫衣衣推进两步,捏住剑柄猛地一旋,剑势如洪水破堤,滔滔不绝。 如此剑术,哪像女儿家使的,倒像个粗莽壮汉。 高个男子且战且退,以求卸去对方剑势,再伺机反攻。 计策不错,可惜莫衣衣的剑术毫无破绽。 斗了几个回合,越斗越吃力。 一旁,见二人酣斗,矮个男子又急又慌,不知如何是好,“师兄,姑娘,快住手,莫要打了!” 他的话,二人怎会听。 几个回合后,斗出气来,愈加凶狠。 这时,莫衣衣已占了绝对上风。 一剑接一剑,将对手逼入死路。 她年纪虽小,可一身剑术皆是李元照传授,加上天资不低,岂是一般剑修可比! 高个男子暗道不妙,不敢再藏技,寻了个机会陡然变幻剑势,在剑上左右横出两道剑气,一黑一白,如蛟龙突现,极为凶猛。 “咦?” 莫衣衣吃了一惊,也下意识变幻剑术,横出一黑一白两道剑气。 砰砰! 好家伙,战局更乱糟糟。 二人二剑,你来我去,再添四处横飞的剑气,仿佛一群人在斗剑,直叫人眼花缭乱。 明显,他们用的剑法一模一样。 “两仪剑法!” 三人俱惊,异口同声。 “臭丫头,你是何人,敢偷学我派剑法!” 高个男子怒声质问。 莫衣衣毫不示弱,“姑奶奶的剑法是师父所授,哪个偷学你的,倒是你这贼眉鼠眼的样儿,像偷学剑法的小贼!” 说着,剑去更猛,招招紧逼。 “偷学剑法还嘴硬,不要脸!” 高个男子冷哼一声,使出浑身解数应对。 二人先前还留有余地,不敢过火,如今越发激烈,剑剑夺命。 在江湖上,偷学他派技艺乃是大忌,怪不得二人皆如此动怒。 恨不得拼个你死我活! 唰唰! 砰砰! 莫衣衣和高个男子同使两仪剑法,你进我退,你攻我守,互相拆招。 很明显,莫衣衣技高一筹,剑法更加精纯,很快压得对手毫无还手之力,节节败退。 “师弟快帮忙,拿了这偷学剑法的女贼!” 高个男子急了,赶紧唤人帮忙。 他清楚得很,这黄毛丫头虽剑术非凡,却也抵不住他们师兄弟联手。 矮个男子踌躇良久,心想这姑娘看着娇俏可爱,不想却是偷学剑术之徒,按照门规,自己当和师兄一起擒了她,再作定夺。 下了决心,他立时拔剑而起,使出“鹿跃”之步,赶至莫衣衣身后。 莫衣衣精得很,见情势不妙,抽剑便走,免得陷入困局,腹背受敌。 “两个打一个,好不要脸!” 她退出数步,却未逃走,神色不慌不忙。 谁还没个帮手呢! 只是她天性好强,不到万不得已,不想惊动师父。 此刻,那“帮手”刚翻过山坡,一步一晃,缓缓而来,似喝醉了酒的模样。 狂风中,三千银丝凌乱飞舞,灰白衣袍猎猎作响。 浑个画里走出的老仙人! 第4章 小幽派 两个男子盯着李元照,仔细打量身形,却不敢直视李元照的双眸。 仿佛那苍老深邃的眸子,带着两柄利剑。 这老头,不一般啊! 看模样已是年在桑榆,风中之烛,可步伐稳健有力,双目矍铄有神,隐隐带有苍龙之势,令人畏惧。 “老家伙,你是何人?” 高个男子试探问道。 “哦,这傻丫头是老夫的徒儿,”李元照心平气和,指了指莫衣衣,“不知怎么得罪了二位,要大打出手?” 师兄俩对视一眼,心下稍安。 看起来,这老头并非狠辣角色,很好对付。 高个男子立马哼了一声,撇着嘴角道:“江湖上,偷学他派技艺乃是大忌,你这徒儿偷学了我派剑法,自当教训,废她修为!” 莫衣衣一听,气得脸色铁青,差点又要拔剑拼命,被李元照挥袖挡住。 “年轻人误会了,劣徒的剑法乃老夫亲手所授,绝非偷学。” 一听,高个男子更得理不饶人:“好啊,原是你这老头偷学我派剑术,好大胆子!” 说罢,五指摁住剑柄,双目喷火。 矮个男子也暗暗运剑,神色紧张。 听到“偷学”二字,李元照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声爽朗如击罄。 以他的名气,地位和实力,莫说天下没有剑法能入眼,就算有,他只说一声,别人便求着赶着送来,何须偷学? “老夫适才远远见到你所使的两仪剑法,徒有其形却无其神,招数仅习得六七分,想来教你剑法之人也是个半吊子,未曾领悟两仪剑法的精髓。” 李元照和颜悦色,毫无怒容,反而宽心指点起来。 两个男子同时一愣。 心想这老头究竟是何人,竟一眼看穿,切中要害,他们师父也曾说,自己未能领悟两仪剑法的精髓,乃人生一大憾事。 这老头的眼光未免太毒辣,绝非等闲。 “师父,何必和两个小人废话,料是他们偷学了两仪剑法,恶人先告状,”莫衣衣冷哼一声,颇是气愤,“问出他们何门何派,一锅端了!” 她是个急性子,加上争斗在先,满腹火气,恨不得师父立马出手,拿了这二人再说。 李元照不慌不急,按住莫衣衣的肩膀,笑问那二人道:“你们可是小幽派弟子?师父可是姓陈?” 原来,他已瞧出二人的来历。 二人一听,登时大惊骇色,心想这老头是神仙不成,怎么什么都一清二楚! “正是!” “我们正是小幽派弟子!” “前辈您是……” 话到这份上,二人不敢不敬。 天知道面前这老头是什么神仙人物! “呵呵,”李元照微微一笑,了然于胸,“十五年前,老夫曾云游至此,碰上你们的师父陈玄松,他热情好客,留老夫小住半月,请教剑术,老夫见他诚心诚意,便传授了这门两仪剑法,想来他一直未能领悟精髓,可惜可惜!” 二人彻底吓住了,脸庞忽白,汗如雨下。 想到之前所言所为,愈加战战兢兢。 “前……前辈,您究竟是……何方神圣?” 李元照未答,倒是莫衣衣上前两步,抢话道:“有眼不识泰山的小贼,我师父乃蜀山剑派大弟子,单姓一个‘李’字,怎么,还猜不出?” 师兄俩对视一眼,差点失声大叫。 神色又惊恐又激动。 蜀山乃剑宗第一大派,他们怎会不知,尤其两大剑道宗师,更是名声赫赫。一位是“剑圣”齐心水,当今蜀山掌门;另一位便是“剑翁”李元照,名气和实力更胜一筹。 不得了! 了不得! “您……您就是剑翁前辈?” “剑翁李元照?” 二人噗通噗通跪倒在地,不敢造次。 在他们眼中,李元照这等人物和天上的神仙一般无二。 想到刚才竟指责一位剑道宗师偷学剑术,简直荒谬可笑! 小幽派素来将两仪剑法视为绝技至宝,也不过是人家拔的九牛一毛罢了。 “拜见剑翁前辈!拜见剑翁前辈!” “晚辈不知前辈身份,多有冲撞,请勿见怪!” 二人连连磕头赔罪,磕得额头青紫。 “怎么,不给姑奶奶赔礼?” 莫衣衣明白是误会,却不肯饶过。 高个男子急忙将赤鸦鸟归还,再连磕三个头,低声下气道:“姑娘恕罪!姑娘恕罪!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姑娘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吧!” 矮个男子也苦苦央求,“姑娘,师兄他一时糊涂,不知姑娘是仙女下凡,多有得罪,请姑娘饶恕!” 这话说得挺甜,令莫衣衣心花怒放,憋笑道:“油嘴滑舌的小贼!什么仙女下凡,净胡说!” 嘴上斥责,心里却美滋滋,乐开了花。 恨不得别人多夸几句。 “起来吧。” 李元照淡淡道,他已至古稀,一生经事无数,怎会和两个小辈计较。 “谢前辈!” “多谢前辈!” 师兄俩如释重负,心想幸亏剑翁前辈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否则这番得罪,小命难保。 叩了几个头,方才起身,道明自己的身份。 师兄名叫“高寒”,是小幽派的大弟子。 师弟叫“刘长平”,比高寒晚入门一年。 二人皆是陈玄松最得意的门徒,有资格修习两仪剑法,非是普通弟子可比。 “哦,你们师父近况如何?”李元照客气询问。 虽和陈玄松只是浅交,也十几年没见了,总该叙叙旧。 不料提及师父,师兄俩的神色大变,齐齐垂头丧气,面露悲伤。 “怎么?”李元照皱了下眉。 “前辈有所不知,”高寒叹了口气,神情颓落,“师父他老人家已失踪三月,至今杳无音讯呐!” 第5章 妖魔 高寒和刘长平你一言我一语,细细将事情述了一遍。 原来,小幽派在三月前出了变故,招惹到一个极厉害的妖魔。 此妖魔来无影去无踪,每次出现都会加害小幽派弟子,却从未有人看清其模样。 更怪的是,被害者体内的鲜血被吸得一滴不剩,成为一具恐怖干尸,死相极悲惨。 短短七日,共有二十名弟子遭受毒手,被吸血而死。 一时间,小幽派人人自危,众弟子为了活命,不得不逃出师门,四散而去。 偌大门派,转瞬间土崩瓦解。 作为小幽派掌门,陈玄松自有降妖除魔之责,故而设下阵法,与那妖邪苦斗一夜,不料小觑了妖邪的本事,令妖邪破阵逃去。 为除后患,陈玄松安排好门派事宜便出门追杀妖魔,从此杳无音讯,泥牛入海。 小幽派残余弟子急急等待三月,不见师父归来,越发绝望,都道师父已被妖魔所害,惨死他地,于是纷纷离去,最终只剩不到十名弟子。 高寒和刘长平念师父授业大恩,不肯罢休,便结伴出门寻找师父的下落,如今已有半月,却一无所获,连师父的影都未见到。 这不,听闻附近有妖魔出现,他们生出一丝希望,急忙赶来查探。 妖魔未碰见,倒碰上李元照师徒。 听完二人讲述,李元照若有所思,捋须道:“你们师父的剑术虽未至大成,也小有境界,一般妖魔非是他对手。” 高寒连连点头,“前辈所言极是,那妖魔非同一般,前后杀了我们几十弟子,却没活人见过它的模样,师父他老人家孤身与之苦斗一夜,也未能降服!” 李元照一生斩妖除魔极多,富有经验,三言两语间,对于这妖魔的实力已有大概了解。 斩之,不难! “前辈,您是剑道宗师,剑术天下无敌,”刘长平慌急,索性跪倒在地恳求,“求您救救师父,我和师兄当牛做马,定报前辈的大恩大德呐!” 高寒也拜倒在前,“前辈,您若不出手,妖魔必生大祸患!” 看得出二人对师父的感情极深,一边求说,一边痛哭流涕,句句恳切,声声真挚。 李元照没有应声,一手负在背后,一手捋着胡须,似乎在衡量什么。 半天未曾言语。 见状,师兄俩转头看向莫衣衣,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姑娘,剑翁前辈是不是还在计较刚才之事,不愿帮忙,求姑娘说个情。” “我等求求姑娘了!” 二人言真情切,直叫莫衣衣动容。 她向来吃软不吃硬,难免心生同情,可一想到高寒先前所为,实在可恶,又记起了仇。 误会解开,这口气却咽不下。 “哼,我怎管得师父的事,”莫衣衣冷哼一声,“师父让我往东,我即往东,师父让我向西,我便向西!” 摆明了,是不肯为二人求情。 不过她心底清楚,以师父对妖魔赶尽杀绝的秉性,定不会坐视不理。 果然,李元照呵呵两声,“你这皮丫头,要真听为师的话,太阳早打西边出来了。” 说罢看向高寒二人,朗声道:“起来吧,老夫应了就是,至于能不能救回陈玄松,便看他的造化了。” 此事变数太大。 李元照不敢做保证,说不定陈玄松早已遇害,他没起死回生的本事,怎敢夸海口。 “谢剑翁前辈!” “前辈大仁大德啊!” 二人知足,连连磕头拜谢。 直至李元照示意,他们方才起身。 “前辈,我和师弟前日打探到一点消息,或许有用,”擦了擦额头,高寒赶紧和盘托出,“听过往的商人说,两月前这附近出现了一个邪魔,人称‘血鬼大仙’,专门吸食人血,害人性命,与小幽派的那妖魔十分相似。” “我和师弟四处寻找这血鬼大仙的老巢,寻了两日,可惜一无所获。” “唉,就算寻到又如何,凭我们俩的本事,压根奈何不了妖魔,幸亏碰上剑翁前辈!” 的确是幸事。 如果没碰上李元照,凭二人的本事去对付妖魔,无异于以卵击石。 师父若活着还好,兴许有渺茫希望。 师父若已遇害,他们去寻妖魔报仇,不过是添两只冤魂。 “血鬼大仙?”李元照微微思索了下,转身将莫衣衣手中的赤鸦鸟抓来,“大概和这邪鸟有些关系!” 赤鸦鸟的出现,早让李元照觉察到附近有妖魔。 再加上二人所述,可断定妖魔即是“血鬼大仙”。 至于是不是小幽派的吸血妖,则无从得知。 高寒和刘长平见有了一丝希望,面色大喜,“前辈,有无办法寻到这妖魔?” 李元照点头,“不难!” 说罢,手指上突然凝聚一道金光,豆子般大小,瞬间注入赤鸦鸟的体内,消失无影。 随后放手,任由赤鸦鸟飞逃而去。 显然,李元照是在赤鸦鸟身上做了印记。 只需跟随,定能寻到妖魔的线索。 若运气够好,直接找到妖魔的老巢也说不定。 “走!” 李元照袍袖一挥,向南走去。 “师父等我!” 莫衣衣率先跟上。 高寒和刘长平对视一眼,小心翼翼跟在莫衣衣身后,心中自是欢喜。 日照当空,秋风瑟瑟。 荒原上起起伏伏,跃过一座山坡,又是一座小丘。 四人赶路的速度并不快,因为怕惊扰了赤鸦鸟,会适得其反,打草惊蛇。 反正下了印记,赤鸦鸟逃到天涯海角,也躲不过李元照的眼睛。 一路上,高寒很是激动,不住和师徒俩搭话,一会“前辈”,一会“姑娘”,问东问西,显得有些烦人。 刘长平老实木讷一些,很少言语,只是常常偷偷盯着莫衣衣,看得痴迷,因此绊了好几个跟头,惹得莫衣衣咯咯大笑,刘长平急忙低下头,脸庞又红又热。 过了会,又忍不住偷偷瞧莫衣衣的身影,尤其那条又长又黑的辫子,像有魔力般吸引着他的目光。 一摇一摆,一晃一荡。 直荡得刘长平像喝醉了酒,迷离不知在何处,不知在几时! 第6章 求剑术 不知不觉,四人行了三十里路。 走出荒原,前面是一片树林。 狭窄的林道入口,蹲着几块光滑的大石头,十分干净,看得出常有过路人在此歇脚。 “赤鸦鸟就在林中盘旋,咱们别靠太近,先歇息会。” 李元照提过腰间的大葫芦,熟练地拔掉塞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很是爽快。 “听师父的!” 莫衣衣难得乖巧,踱步奔向一块大石,撅屁股便坐。 “姑娘稍等!” 忽然,沉默寡言的刘长平叫住莫衣衣。 莫衣衣愣住,刚想发问,却见刘长平脱下了身上的袍衣,小心翼翼铺在石头上,“石头凉,姑娘小心生病。” 说罢,憨憨地笑了起来。 莫衣衣拧了拧嘴唇,一向口齿伶俐的她竟语塞了,半天憋出“谢谢”二字,坐了下去。 她心中觉得别扭,又道不出何处别扭,暗暗纠结。 李元照却一眼看破,笑而不语,提着酒葫走向另一块大石。 “前辈,稍等!” 高寒很机灵,立马脱下自己的衣衫,照葫芦画瓢,铺在李元照要坐的石头上,媚笑道:“好了,前辈请坐。” 李元照瞅了眼,并未言语,一边灌酒,一边稳坐,听耳边滔滔不绝的恭维话。 “晚辈素闻前辈剑术非凡,乃天下第一剑道宗师,”高寒弓腰侍立,如若奴仆,“今日一见,果是得道高人风范,令晚辈五体投地。” 此等恭维,李元照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自不放在心上。 见状,高寒又试探道:“十几年前,前辈曾指点师父的剑术,至今他老人家仍受用无穷,感激前辈,我们这些徒弟也跟着沾了光,否则岂有今日之成就!” 说着,屈腰一拜,“如今碰见前辈,也是有缘,万请前辈教习晚辈一门剑术,不吝指点!” 显然,高寒不想错过天赐良机。 碰上李元照这等绝顶高人,乃大气运,自想讨要剑法,以求一步登天。 李元照笑了笑,“老夫已将两仪剑法的精要传授陈玄松,想来他也传了你们,此剑法奥妙无穷,好好精研,定有大成。” “至于其他剑术,却不必学,需知贪多易杂,难有成就。” 这番话,虽是委婉拒绝之词,也不无道理。 两仪剑法乃上等剑术,普通剑修精研毕生,能悟七八成便是高手,若悟十成,天下将难有抵挡者。 高寒不明其中深意,只道李元照吝啬,不肯传授剑法,心中失落。 表面自不敢露色,兀自堆笑道:“前辈说的极是,晚辈明白!晚辈明白!” 另一边,刘长平也在和莫衣衣有一句没一句地攀谈。 问的都是“家乡”“芳龄”“喜好”之类,无聊至极。 须臾,二人便没话说了,只是尴尬坐着。 高寒比刘长平机灵多了,目光一会看左,一会望右,一会盯着莫衣衣,一会又打量李元照。 他发现,师徒俩身上都带着器物。 先说两柄剑,莫衣衣所用的碧玉剑十分不凡,隐有破杀之气。 李元照背的剑未曾取下,但一猜便知是厉害法宝。 还有腰间两个葫芦,一个盛酒,另一个却不知何用,想来内有乾坤。 最奇的,当属莫衣衣身上的金丝绸带,说不是宝物,怕没人相信。 高寒挠挠头,忍不住开口:“晚辈一直听师父说,世间有诸多奥妙无穷的宝物,修士得之一二,受用无尽,可惜晚辈没有福气,从未亲眼见过,唉!” “前辈的门派乃剑宗第一,各种法宝珍物定然不缺,不知前辈身上可带有一二,让晚辈一饱眼福,长长见识?” 这年轻人,年岁不大,心眼倒不少。 李元照淡淡一笑,“老朽一生飘泊江湖,两手空空,何来什么宝物!” “前辈过谦了,”高寒微微侧目,看向一旁的莫衣衣,“依晚辈看,衣衣姑娘腰间这条金丝绸带,便非凡物。” 李元照放下酒葫芦,面带平和,“女儿家家喜欢的俗物而已,漂亮好看一些,非是珍宝。” 这话被莫衣衣听去,却是嘴唇一噘,不服气道:“师父何必扯谎,金丝绸带乃师叔亲手所赠,号称通天法宝,厉害着呢!” 话刚出口,迎上李元照骤然严厉的眸光,莫衣衣意识到莽撞失言,便哼了一声,不再往下说。 高寒立马来了兴致,两眼瞪得和铜铃一般,“姑娘请讲!姑娘请讲!让我等没见识的乡巴佬开开眼界!” 莫衣衣扭过头,故意摸了摸腰间的金丝绸带,“懒得理你!” 之后,任凭高寒如何恭维,如何好话,莫衣衣再不开口。 其实,这金丝绸带大有来历,乃剑圣齐心水所赠,放眼天下亦是独一无二的至宝。 下山时,李元照让莫衣衣将绸带收在怀中或袖里,免得怀璧其罪,遭惹祸患。 小姑娘哪知世间险恶,说如此好看的绸带藏着可惜,便缠在腰间当做饰物。 说了几回,莫衣衣不听话,李元照也懒得计较,反正有他在旁,无人敢打金丝绸带的主意。 秋风渐起。 枝叶飒飒。 歇息了小半时辰,四人重又上路,赶入树林。 沿着林荫小道往南,走了大概十几里路,忽然听见一声声啼叫,刺耳躁动。 抬头一看,前方不远,半空中盘旋着几只血红的赤鸦鸟。 刚才做了印记的那只,也在其中。 “师父,好像出事了!” “前辈,怎么办?” 三人都盯着李元照,不敢妄动。 李元照微微加快脚步,“去瞧瞧!” 一行四人小心翼翼穿过林间小径,继续往前,没多远便见到一颗腰粗大树,树下或躺或坐了五个人,三男两女,都是商客打扮,旁边还放着挑担和竹筐。 五人一动不动,原地酣睡。 看样子是中了赤鸦鸟的迷境。 “哼,几只臭鸟在害人!” 莫衣衣也曾中招,自是气愤,手指猛地摁住碧玉剑,满脸杀气。 “冷静!”李元照厉声道,“几只邪鸟翻不起什么风浪,且再看看!” 莫衣衣只得收敛脾气,退在一旁。 高寒和刘长平更不敢妄动,老老实实躲在李元照身后,大气不敢出。 第7章 趁火打劫 过了会,忽听见有车轮滚动声传来。 嘎吱!嘎吱! 在林路另一边,一头黑驴子拉着木板车缓缓而来,车辕上坐着两个壮年男子,一个秃头,身上穿短衫,一个矮子,嘴上留八字胡。 车上搭了一个黑色布篷,遮掩得严严实实。 似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李元照以为是过路者,想着要不要提醒下,免得他们也遭受赤鸦鸟的迷境,陷入危险。 正迟疑,驴车忽然停在不远处。 二人熟练地跳下车辕,拴好缰绳,直奔地上几人而去。 一边走,一边大笑。 这时可看清他们的装扮,身上都是布衣布衫,普通农夫打扮,露出的臂膀又宽又大又黑,定有一把子力气,像经常干粗活的。 怪异的是,二人脖子上都挂着一串玉珠璎珞,很是惹眼。 上面串着十八颗晶莹玉珠,玲珑剔透,一看便知是珍宝,摘下一颗足够普通人家吃穿好几年。 如此珍贵精致的璎珞,俨然不符二人的身份。 何况,璎珞明显是姑娘的饰物,如某些富家千金,官宦之女,最喜戴这种璎珞颈饰,添加风采。 两个粗犷壮汉戴上,又可笑又诡异。 “哎呦,好运气好运气!今天收获不小!” “哈哈,这群人是做买卖的,肯定有钱财在身,发财了发财了!” 两个壮汉竟不是过路人,而是专门到此。 这倒不对劲了。 但见他们满脸兴奋,争先跑到大树下,开始一个个摸索商客身上的财物。 钱袋,锦囊,玉佩,甚至女子耳上的银坠,头上的发钗,都被二人搜刮了去。 连男商客身上穿的一件锦袍也被扒下,披在自己身上。 由此,不难猜他们脖子上的璎珞从何而来。 却是两个趁火打劫的混蛋! “这伙人果然有钱,咱们发了!” “是啊,这发钗居然是金的,值钱!值钱呐!” 二人轻车熟路,从这群商客身上搜刮了不少财物,全部据为己有。 此等行径,与强盗何异? “血鬼大仙保佑咱们呐,让咱们发了大财!” “拜谢大仙!拜谢血鬼大仙!” 等搜刮完,二人齐齐跪倒在地,不住叩拜,拜的是天上几只赤鸦鸟。 赤鸦啼叫,盘旋当空,随后一只接一只飞去。 二人方才起身,神情恭恭敬敬。 他们连呼“血鬼大仙”,却让李元照等人警觉起来。 料这二人和妖魔有些关联,否则怎会参拜? 于是按捺不动,继续观察动静,且看二人终将如何。 过了会,光头和矮子小声商量几句,开始合力抬那些昏迷的商客,一个接一个抬上驴车。 先是两个体轻的女商客,一口气抬入车中,而后再抬另几个男子。 男人的体重都不轻,加上驴车和大树相距十丈,哪怕二人有把子力气,也累得气喘吁吁,只得抬一个歇一会。 等天色渐黑,二人慌急起来。 “快抬快抬,别歇了!” “急什么,天还早!” “早个屁,天黑前不把这些人送回村子,大仙一定生气!” “也是,大仙动怒,咱们吃罪不起,赶紧!” …… 李元照四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猜测出大概。 这矮子和光头非是妖魔,却和妖魔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估摸是受了妖魔的蛊惑,为其做事。 很有可能,他们要将这些商客送往妖魔的巢穴。 “师父,要不抓了这两个混球,问个明白?” 莫衣衣一脸不耐烦,手指按着剑柄,随时准备发作。 李元照思索片刻,摇头道:“不可打草惊蛇!” “那如何是好,”莫衣衣撇了撇嘴唇,“难道任由妖魔害人?” 俨然,她担心这群商客被害。 照她的想法,先救醒这些商客,再抓了那二人,把剑架在脖子上审问便是。 其他的却无细细考虑。 李元照淡笑,胸已有成竹,“莫慌,且派一人假扮昏迷的过路者,混入其中探个明白,一来保护这些人的安全,二来方便寻找血鬼大仙的巢穴,如何!” 高寒和刘长平齐齐点头。 “好!” “前辈之法甚妙!” 几人并无异议。 “前辈,我去吧。”刘长平自告奋勇。 “师弟,你本事不如我,还是我去。”高寒不甘落后。 有李元照暗中保护,此事并无太大危险,二人都想好好表现一番。 你一言我一语,便争了起来。 “哼,有本姑娘在,哪轮得着你们?” 莫衣衣将碧玉剑藏在袖中,盘起辫子,脸上一副志在必得的表情,“师父,徒儿去!” “不可,”刘长平赶忙阻止,“姑娘是女儿身,怎能冒此风险,万一……哎,还是由我去吧!” 高寒也连连称是,“姑娘去不得!” 一听这话,莫衣衣有些恼了,劈头盖脸道:“女儿身又如何?怎么你们男儿能做的,我们女儿便做不得?论本事,你们两个都是本姑娘的手下败将!哼,我偏要去!” 二人岂知莫衣衣的脾气,不劝还好,一劝更激起了她的好胜心。 这丫头,一旦犯了倔性,九头牛都拉不住。 李元照自然了解,呵呵一笑道:“也罢,让这傻丫头去吧,别说你们劝不住,老夫也无能为力,呵呵。” 有他在旁保护,倒无需惧怕。 何况莫衣衣自身的本事不小,加上法宝护体,一般妖魔伤不了她分毫。 “师父最好了!” 莫衣衣转怒为笑,眼珠子滴溜溜转两圈便有了主意,立马开始行动。 此时,光头和矮子已抬走四人,树下仅剩最后一个男商客。 趁他们不注意,莫衣衣施展轻身之法,三蹦两跃,跃过树杈,落在树后,神不知鬼不觉地闭目躺地。 像一根飘落的羽毛。 光头和矮子赶回,准备抬最后一人,正巧瞥见树后有个人影,大惊失色,“有人!” “怎么还有个人!” 二人慌忙近前查看,而后咧嘴发笑,“吓我一跳,原是个黄毛丫头,料她和那五人是一伙的,一直昏在此地,咱们未曾发觉,呵呵!” “这妮子的模样,倒真水灵啊!” 光头看得呆了,两只眼珠子像要飞出来似的。 不奇怪,莫衣衣本就是个标致的美人胚子,半娇半媚,浑然如含苞待放的水仙,裹在一袭雪白小袄下,多一分则艳,少一分则稚。 见光头两眼发直,嘴留口水,矮子一脸不耐烦,喝道:“你可别动歪心思,小心大仙生怒,要了你的命!” 光头畏惧,不由打个激灵,回过神来,“没……没!” “那还不装车!”矮子冷哼一声。 天色不早,二人不敢耽搁片刻,赶紧合力将最后一个商客和莫衣衣全抬上驴车。 而后催车返程,向南而去。 第8章 血祭 驴车一路驶出树林,沿着一条岔道向西走。 此路弯弯曲曲,凹凸不平,直通往远处一座小山。 车子颠簸了一路,颠得莫衣衣浑身难受,想着不能让师父几人小瞧自己,于是忍耐下来,偷偷掀开帐篷,观察车外动静。 万一真是去往妖魔的巢穴,她得小心些。 师父说的对,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此刻,李元照三人也在悄悄跟随,离驴车有几十丈远。 因为怕打草惊蛇,不敢太近。 不知不觉,日薄西山。 血红的夕阳散射着几道余晖,在大地上勾勒出长长的影子。 驴车轧着影子,一路赶到山脚下。 此地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村庄,约摸住着两三百户人家。 村内石屋林立,院落棋布。 村外是大片大片的农田,田里长满野草,偶尔见到几颗庄稼,业已半死不活。 奇怪,又不是灾年,风调雨顺的,怎么收成如此悲惨? 村北是山,东西南各有一条小径通往外处。 除了李元照走的这条,另外两条也跑着几辆车子,十分显眼。 有的是牛车,有的是驴车,有的是马车。 车上拉的非是粮食,而是一个个活人。 “呜呜!” 随车子来的,还有半空中三两成群的赤鸦鸟,口中不住啼叫,尖锐刺耳。 它们盘旋在村子上空,如同监护者,久久不曾离去。 “大黑,今天收获不错嘛,拉了几个?” “三个,你们哩?” “六个!” 光头和矮子住脚在村口,和另一辆拉车的年轻汉子攀谈起来。 “六个?那你们俩肯定发大财了!” “哈哈,都是大仙赏赐,俺们得拜谢大仙!” …… 除了他们,还有几辆车子陆续回村。 无一例外,车上装的都是被赤鸦迷昏的过路人。 村民们趁火打劫,扒掉他们身上的财物,再将其拉到村中,俨然另有目的。 远处,李元照三人也跟随至此,他们没有贸然进村,而是在村外找到一个高坡,躲在上面正好窥视村内一切。 巧的是,高坡上扔着几块废弃不用的石碑。 从碑上模模糊糊的刻文可知,这村子叫“石村”,有几百年历史了,其祖先是一个没落家族,因为战争流落此处,建村垦地,自给自足,虽然穷困,倒也太平。 近来,石村找到一条发财营生,便是洗劫过路人的财物,据为己有。 不难发现,村民个个都穿金戴银,浑身宝物,有的脖子上甚至带着价值连城的珍珠。 凭他们种地的收成,百年也买不起其一。 怪不得村外那些田地全荒废了,有此发财之计,谁还下田? “快看,这群村民在干什么?” “好像在拜什么东西!” 高寒和刘长平瞪大眼睛,往村里观望。 但见村中有个不大不小的场院,陆陆续续有村民赶来,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没一会就挤得满满当当。 场院最中设立了一个红石台,台上摆着有模有样的供桌和瓦罐。 供桌后,是一座一人多高的石像。 石像魁梧如松,横眉瞪目,手持仙兵,威风凛凛,却是雕刻得栩栩如生,浑然一神仙模样,令人生畏生敬。 供桌前,站着一个满头白发,弓腰驼背的老者,估摸是石村的村长,辈分极高。 村长缓缓跪地,大拜而拜,口中呼道:“吾石村男女老少共二百八十口,敬拜血鬼大仙,望大仙继续保佑石村!” “求大仙保佑啊!” “保佑俺们继续发财,俺们一定听大仙的话!” 村民们也紧跟一一跪拜,向石像叩首。 原来,这威风凛凛的石像,刻的便是血鬼大仙。 料他们不知妖魔真面目,以为神仙下凡,所以造了一座神像来供拜。 参拜完毕,村长起身,捡起拐杖走了几步,大声道:“把那些恶徒带上,交给大仙处置!” 话音落,一辆辆车子驶停在场院外。 几十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赶紧上前,或抬或背,将车上的人弄进场院,再用绳子五花大绑,以防万一。 这些人中了赤鸦的迷境,兀自昏迷不醒,否则早就大喊“救命”了。 “快来人帮忙!” 光头和矮子唤了三四个壮汉,将驴车上的倒霉蛋一一抬下,捆绑后扔在场院中间。 莫衣衣也未逃过,被麻绳绑得结结实实,斜躺在地,两眼微眯。 不对! 这好像不是妖魔的巢穴! 难道这村子会和妖魔有关联? 莫衣衣不解,便暗暗警惕,静观其变。 很快,抓来的十几人都被扔在场院,用粗麻绳捆个结结实实,如此,醒了也休想逃脱。 “请神剑!” 老村长忽喝一声。 随后,一年轻男子走出人群,手中端持一柄赤红匕剑,有一尺多长。 “神剑请来!” 男子半跪在地,将匕剑举过头顶,模样十分恭敬。 细看,所谓“神剑”非是以铁金铸造,而是由赤石打磨,十分精巧锋利。 村长伸手将匕剑捏起,而后一步步走下石台。 见状,莫衣衣不由紧张,心想莫非要杀人? 若如此,她不能眼睁睁瞧着无辜者丢命! 引出妖魔固然重要,保护这些人的性命更是首要之事。 想着,莫衣衣暗运内力,准备发作。 不料村长持着匕剑,走到一个跪拜的村民身前,那村民早有准备,立即伸出自己的右臂,村长用匕剑一划,划出两寸伤口。 身后的年轻男子立即端着瓮罐,接取流出的鲜血。 村民同时大呼:“以血祭大仙,求大仙保佑!” 如此接二连三,村长一一用匕剑划破村民的手臂,再以瓮罐接血,无论男女老幼,皆行此法。 看他们手臂上横七竖八的伤口,俨然不是第一次了。 对村民而言,这是一种高尚而荣耀的仪式! 若缺了席,反而悔恨! 不一会,所有村民都将血滴入瓮罐,装了小半罐子,散发出浓浓的怪味。 村长如获至宝,小心翼翼捧着瓦罐登上石台,将其摆放在供桌上,毕恭毕敬磕头。 村民们纷纷跪拜,口中齐喝齐唱,声浪如雷滚滚,悠长不绝,似一种古老歌谣。 伴随着赤鸦的叫声,更显得诡异。 第9章 套话 这场血祭仪式一直折腾到天黑。 完成时,夕阳已无半点余晖,天色昏暗。 村长起身,将装满鲜血的瓮罐放好,缓缓走下祭台。 “各位速速散去,莫打扰大仙!” 村民们听话得很,纷纷离开场院,各自归家。 没一会,村内就看不到半个人影了。 放眼望去,家家户户闭门关窗,锁死庭院,竟无一人出门行走,生怕惹上大祸。 甚至连一点声息都没,村子静寂如坟。 仅留场院中一座石像,一个瓮罐,一群昏迷的路人。 坡上,高寒和刘长平越发着急,不知村民在搞什么名堂,不知妖魔何在,更不知师父失踪是否与石村有关! “前辈,那妖魔会不会躲在村里?” “前辈,要不咱们杀进去?” 年轻人毕竟沉不住气啊! 李元照淡笑摇头,“村中并无妖魔,且待,且待!” 说着,他抬头向天一望,见阴云遮拢,渐渐从四面八方汇聚,隐隐有不祥之兆。 “快了!” …… 村中,莫衣衣心怀忐忑。 她左观右望,耳听八方,手指则摁住袖中碧玉剑,随时准备出动。 万一妖魔袭来,她必须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保护这群人的周全。 半天,妖魔未至,却有个人影来到场院。 此人鬼鬼祟祟,左顾右盼,似在做什么亏心事,一步一望,一走一停。 模样畏畏缩缩。 直至走到场院中间,他松了口气,直奔莫衣衣而来。 却是那光头。 先前,他一见莫衣衣就痴迷了,回家后更是心痒难耐,满脑子妙人模样,于是打定主意,冒险一搏,想将莫衣衣占为己有。 见莫衣衣睁着眼,光头微微一惊,“妮子,你醒了!” 莫衣衣努力抖动身躯,装出害怕的样子,“你……你做什么?” 光头嘿嘿一笑,“妮子别怕,俺来救你。” “救我?”莫衣衣有点懵。 光头倒干脆,说着便解开莫衣衣身上的麻绳,“嘿嘿,俺叫大壮,今年二十有五,还没娶上媳妇呢,以后你就给俺当媳妇,保准饿不着你,冷不着你。” 噗! 莫衣衣差点笑出声,心想这家伙倒会捡便宜。 “妮子,快跟俺回家,等大仙降临就来不及了!”光头有些着急,不停望天。 莫衣衣正不知如何应对,听见这话,忽然有了算计,便吭了一声,乖乖跟着光头向场院外跑去。 路上,她有一句没一句地与光头攀谈,询问关于血鬼大仙的事情。 “大哥,你们拜的血鬼大仙究竟是何方神圣,厉害么?” 光头加快脚步,回道:“大仙是天上的神灵,自然厉害,俺们能发财,多亏了大仙护佑!” 说着,摸了摸脖子上的璎珞,“看见没,这玩意价值千金,便是大仙赐予俺的,妮子跟了俺,以后也给你弄一个!” 莫衣衣满不在乎地“哦”了一声,继续发问:“你刚才说,大仙会降临?” 光头心虚地左顾右盼,小声道:“当然,抓你们是大仙之令,等天黑,大仙就会现身,处置你们的性命。” “妮子,俺救你是冒了大险的,万一被大仙发现,俺必死无疑,以后你得好好给俺当媳妇!” 莫衣衣笑着应了声,暗中却翻了好几个白眼。 很快,光头带着莫衣衣进了一个普通院子。 院内有一座翻新的砖屋,刷了漆,置了顶,倒有模有样。 “妮子,快跟俺进屋!” 光头满脸的急不可耐,连推带拉将莫衣衣带到屋里,激动地关紧门窗,两眼喷火似地盯着妙人儿。 “嘿嘿,真好看!” 莫衣衣不慌不忙,与之斡旋转圜,“大哥,我口渴,有水么?” “有!” 光头嘿嘿一笑,赶忙从橱柜翻出一个干净的碗,提壶倒了水,递到面前。 莫衣衣用嘴唇沾了几下,继续套话,并趁机询问血鬼大仙的来历。 光头迷了神,怎会多想,将自己所知一五一十道出。 大概三个月前,一向安宁无事的石村忽然降下一团血雾,血雾中包裹着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能现能隐,能飞能腾,本事极大。 此人自称是从仙界来的神仙,号“血鬼大仙”,降临凡间只为惩治恶徒。 村民们哪敢放肆,纷纷跪拜。 大仙又道,他作为仙人,行事多有不便,需借助村民之力,将恶徒带至村中,等天黑后,他再寻机降临,处置恶徒。 村民们得到的好处,便是恶徒身上的财物。 起初村民们将信将疑,不知大仙所说真假,后来,他们按照大仙指引,每日寻赤鸦鸟而去,果见到诸多迷昏之人,身上财物更是多之又多。 俗话说,财可动鬼心! 村民们身处乡野,哪见过如此多的财物,纷纷红了眼,再无顾忌,将血鬼大仙拜为“财神”,奉其命令行事。 听了光头的叙述,莫衣衣觉得可气又可笑。 这群村民无知啊,竟真听信妖魔之言,将其拜为神仙,甚至为虎作伥,帮妖魔害人。 岂知,他们也是妖魔圈养的猎物罢了! 与妖魔为伍,无异于自取灭亡! 不过,细想这血鬼大仙太过精明,自己从不露面,却借凡人之手害人。 由此隐藏踪迹,一般的修士极难察觉。 可惜,偏偏碰上李元照师徒。 “血鬼大仙好厉害,”莫衣衣作惊讶状,继续套话,“我也想见见大仙,不知大仙长得什么模样!” 光头晃晃脑袋,“妮子多想了,大仙乃神灵,每次出现皆飞沙走石,笼罩血雾,俺们凡人休想见到大仙模样。” “咦?那大仙的雕像从何而来?” “是村长按照画中神灵的模样雕刻,”光头说得口干舌燥,越发不耐烦了,“哎呀,小妮子,你怎这么多问题,咱们还是办正事要紧,嘿嘿!” 说罢,迫不及待地解开腰带,脱去上衣,赤着黑黝黝的上身,便向莫衣衣扑来。 像饿狼扑食。 莫衣衣微一转身,轻巧地侧挪两步,令光头扑空,摔个狗啃屎。 光头起身再扑,不肯放弃。 扑了几次,连莫衣衣的衣角都碰不着。 “妮子别躲了,别躲了!” “我且问你,你们给大仙抓了多少人,”莫衣衣咯咯直笑,花枝乱颤,“答了我,便不躲。” 光头揉揉脑门,道:“俺们没数过,估摸有四五百。” 莫衣衣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心想短短数月,竟有如此多人遇害。 若非她和师父恰好至此,恐这妖魔要害千人万人! 必将其铲除,以持正道! “妮子,让俺抱抱!” 见莫衣衣正经凛然的模样,光头更馋,嘴角不住流口水,干脆张开双臂,拦住去路,将莫衣衣逼向床边。 莫衣衣退后几步,微一倾身,便自己倒在床上。 像任由摆布的小猫,侧倚床沿。 她咯咯笑了两声,右腿搭于左腿膝盖,得意地翘着二郎腿。 再勾起脚尖,调皮地跳上跃下,故意招惹目光。 光头看直了眼,慌忙来个狮子搏兔,抱住莫衣衣的右脚小靴。 “好个妮子,终于抓住你了,嘿嘿!” 光头如获至宝,抱着小靴不肯松手,感觉像抱了一块软玉。 莫衣衣收敛神色,目光冰冷,“喜欢么?” “喜欢!喜欢!”光头连咽口水,伸手向莫衣衣的小腿摸去,准备好好探索一番。 “喜欢便好,姑奶奶让你摸个够!” 不料莫衣衣陡然狠厉,面容扭变如夜叉,右脚同时飞起,狠狠踹在光头的面门上。 砰! “哎呦!” 别看莫衣衣的脚小巧秀气,力气却大得很,加上靴底坚硬,这一脚下去,将光头踹飞一丈远。 落地,光头便昏迷不醒,脸肿成青紫猪头。 第10章 血雾 “不妙不妙!” “衣衣姑娘进了那光头的院子,好一会没动静了!” “不会……不会出事吧!” 刘长平急得额头冒汗,坐立不安,口中唠唠叨叨,句句不离“衣衣姑娘”。 高寒摇头,“师弟莫慌,衣衣姑娘的本事尚在你我之上,怎会惧凡夫俗子?” “话虽如此,”刘长平并未宽心,反而更躁,“可衣衣姑娘乃女儿身,万一着了道,被占了便宜,岂不……” 言至一半,不敢继续。 “前辈,不如晚辈去村中探探,以防不测。” 刘长平将目光投向李元照,暗含恳求。 李元照捋须一笑,神色释然。 似对一切都了然于胸。 他闯荡一生,经事无数,七十年风霜雪雨皆在眸中,怎会看不透小辈的心思! 刘长平明显对他的傻徒儿生有爱慕之情,故而时时挂念,心焦如焚。 倒也稀松平常,正是花红柳绿的年纪,难免春心荡漾,为之癫狂。 “去吧!” 短短二字,令刘长平欣喜若狂,“谢前辈!谢前辈!” 他如得圣旨,赶紧施展轻身之法跃下高坡,向村中奔去。 还好,村中家家闭户,无一人外出,刘长平行动起来倒方便,难被发觉。 一路来到庭院外,刘长平直接翻墙而入,心想衣衣姑娘若是遇到危险,他也顾不得其他,定要出手。 不料刚落地,屋内走出一个人影。 此人身着雪白小袄,脚踏薄绸小靴,亭亭玉立,双眸如晨星,长辫如黑剑,正是莫衣衣。 旁边地上则躺着一光头男子,业已昏迷。 “衣衣姑娘,你没事吧?” 刘长平大喜,关怀道。 莫衣衣微微皱眉,“你来做什么?” “我……”刘长平挠挠头,耳根微红,“是前辈担心姑娘的周全,让我来保护姑娘。” “哼,”莫衣衣并不领情,反而嗔怒,“老东西竟不信我的本事,难道本姑娘修行十载,连一个凡人都对付不了么,可恶!” “老东西”这称呼,也只有莫衣衣敢说,旁人哪敢对李元照有丝毫不敬。 刘长平万分尴尬,“姑娘莫怒,是我……我求……” “算了,正事要紧,”莫衣衣摆摆手,不听解释,“我已将血鬼大仙之事打听清楚,你且回去转告师父,让他小心妖魔。” 不等刘长平应声,她连珠炮似的三言两语,将刚才从光头口中套到的话说了一遍。 刘长平一一记住,不敢马虎,“我马上回报前辈,可姑娘你……你准备如何?” 莫衣衣从袖中取出碧玉剑,神色正然,“我去救人!” 她行事颇有雷厉风行之态,言罢便持剑跃过院墙,如轻盈燕雀,往场院赶去,只留给刘长平一个长辫甩舞的背影。 “姑娘小心啊!” 刘长平不敢耽搁,也发足跃出,离开村子。 随后将莫衣衣所言一一告知李元照。 李元照点点头,心中已有盘算。 事实和他的猜测八九不离十,这血鬼大仙的实力且不说如何,脑子倒极为聪明,行事也小心谨慎,非一般妖魔可比。。 凶狠暴戾之妖,李元照从不忌惮,一剑可斩之。 反而阴诡狡诈之徒,最难对付。 只好见招拆招,等妖魔露出破绽。 不一会,入了深夜。 星月缀空,披光于大地。 云层朦胧,若隐若现。 附近多有山林,自也有飞禽走兽,故而吼声不断,鸣声不绝。 诸般热闹,此起彼伏。 唯有石村一片宁静死寂。 家家户户不点烛火,不发声息。 完全像个死村。 呼呼! 乍然,一阵狂风由东南方起,如惊涛骇浪,向石村席卷而来,起得急,来得急,所过处天地变色,石木颤动。 这风怪的很,吹来一大团云雾,遮星蔽月,如同巨兽。 云雾翻腾,滚滚而覆,盖过方圆数里。 身处其中,伸手不见五指,抬头不见星月,好似被巨兽吞了般。 山野中的野兽飞鸟惊慌极了,纷纷逃窜而走,连虎狼之猛兽也心惊胆战,如遇天敌。 片刻,四周静寂下来,整个石村也被笼于云雾之中。 仔细看,此非普通云雾。 云雾呈血红之色,含邪杀之气,像从九天之上倒下翻腾的血墨,挥散在天地之间。 若从远处观望,可见石村附近方圆十里皆化为血红,十分邪异。 村内百姓早有准备,家家闭门闭户,人人躲在屋中,而后朝顶跪拜,诚心祈祷,拜的正是血鬼大仙。 他们以为,此乃大仙降临的天象,岂敢不敬! “好大的血雾!” “难道妖魔来了!” 莫衣衣正在村中走动,眼见天地忽被血雾笼罩,不由忧心忡忡。 行了几步,眼前除了一片血红,什么都看不清。 耳边尽是阴风呼号之声,似恶鬼咆哮,令人心惊胆战。 莫衣衣毕竟年轻,不曾见过这等场面,尽管有修为在身,也不禁心生骇然。 呼呼! 狂风越来越凶猛。 莫衣衣身上的小袄被吹得上下翻动,猎猎而响,长长的辫子直直翘起,像一柄悬空的黑剑。 她只得将辫子盘在脖子上,寻着大概路径,摸黑向场院走去。 步履艰难地走了会,终于回到场院,耳边传来模模糊糊的“救命”声,哭嚎声。原来,那些中了迷境的人皆已苏醒,见自己被五花大绑,又身处恐怖血雾,一个个吓破了胆,能不叫喊救命么。 “诸位莫慌!莫慌!” “我来救你们!” 莫衣衣持剑劈开众人身上的绳索,口中不停抚慰。 众人感激涕零,一一跃下祭台,拼命往外冲去,想逃出村子。 无奈狂风大作,走两步就被挡了回来,连摔几个跟头。 “外面危险,大家别硬冲,快跟我来!” 莫衣衣比这群凡夫俗子镇定得多,在附近寻到一个宽敞的棚屋,赶紧呼喊众人躲藏进去,暂时避祸。 众人哪敢迟疑,立马蜂拥而入。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莫衣衣手持碧玉剑,如庙内菩萨像,凛然守在门外。 任凭狂风吹打,血雾弥漫,不曾退缩。 倒不是她有应付妖魔的实力,而是相信师父。 任凭妖魔残暴,鬼怪凶戾,但凡有师父在,她便心安神定。 第11章 千丈之剑 “叮叮!” 正思索着,莫衣衣手中的碧玉剑忽而颤鸣起来,急促如竹爆,压制不住。 紧接着,一股战栗感爬上心头,令她后背发凉。 “有妖魔!” 碧玉剑乃法宝灵兵,定是感应到妖魔之气,故而颤鸣。 莫衣衣不由紧张地倒退两步,倚墙而立,忽见半空坠下一道血色流光,越来越长,越来越宽,刹那形成一条河。 有百丈长,十丈宽。 血河磅礴而下,气势惊人,像一条遮天匹练,又如夭矫苍龙! 众人见之,如见恶鬼,纷纷失声大叫,吓得肝胆俱裂。 胆小者当场昏迷,没晕的也个个双腿发软,难以站立。 莫说这群凡人,连莫衣衣也面色大变,心生骇然。 不过除了本能的忌惮,更多的是激动和欣喜。 下山以来,她从未见识过如此厉害的妖魔,不露真身,单是诸多异象妖术便可旋乾转坤,压制一切,着实令她大长见识。 村外。 身处血雾,高寒和刘长平忐忑极了,纷纷拔出兵器,警惕地环视四周。 随着妖魔之气越来越重,二人难免发怯,浑身止不住颤抖。 尤其那道血河从天而降时,恐怖威压如神灵踏世,令二人生不出丝毫抵抗之心,唯有屈服。 蝼蚁面对大树,大抵如此。 “是那妖魔!是那妖魔!” “太像了,这手段太像了!” 除了恐惧,二人亦惊喜异常。 “前辈,在小幽派作乱的正是这妖魔,不会错!” “师父有救了!” 二人高兴,是因为终于有了师父的下落,只要寻着这妖魔踪迹,定能找到师父。 李元照依然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点了下头。 “待我破魔!” 他将酒葫芦挂在腰间,左手负背,右手并起两指,轻轻一划,也不见施展什么厉害法术,身上却腾起一道淡淡的金光。 指尖一落,如坠千钧! 唰! 背后那柄缠了麻布的长剑微微一颤,陡然出鞘而发,如龙出水。 此剑有五尺长,剑柄为含珠龙首,剑身分五段,色泽材质纹络各有不同,像五柄剑拼接而成。 每一段上皆有刻字,对应“金木水火土”之五行,内含玄机,奥妙无穷。 无疑,此乃真正的至宝,天下顶尖的剑。 “好剑!” 高寒和刘长平全看呆了,直勾勾盯着长剑,浑然忘了其他。 他们虽见识浅薄,但毕竟是剑修,常常阅览有关天下名剑的载籍,只一眼便瞧出此剑来历,因为在任何名剑排榜中,此剑必位列前三。 “难道是……是传说中的五行造化剑?” “一定是!一定是!” “剑翁前辈何等人物,得此传说中的神剑不足为奇!” 二人自顾惊叹时,李元照已施御剑之术。 他岿然不动,单单一个念头,便令五行造化剑飞空而起,坠入血雾。 俨然,普通修士以力御剑,得道者以气御剑,李元照却以心御剑,达到至高境界,非凡人可比。 剑所至,四周血雾纷纷消散。 剑进一尺,魔退三丈。 颇有拨开云雾见青天之势。 “斩!” 李元照御剑没有任何花哨,一个“斩”字出口,五行造化剑便陡然倾下,利刃破空,劈出一道磅礴剑气。 剑有五尺,剑气却长千倍百倍。 片刻,绵延千丈之远,如一道瀑布从九天坠下,斩入血雾之中。 呜! 哗! 这一幕着实惊人。 覆盖方圆十里的漫漫血雾,被一剑从中间劈开,颇有开天辟地之威,气吞山河之势。 随之,剑气化作两道气浪,迅速向两旁翻滚吞覆,所过之处,血雾消散,狂风陡止。 那条令人惊惧的血河亦未能幸免,好似从耀武扬威的猛虎变作不堪一击的蝼蚁,顷刻便被剑气吞没,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荡然无存。 此时再观,夜空月明星朗,大地一片宁静。 却是个好天气。 “吼!” 唯有东南方,传来一声凄厉诡异的惨叫,荡于天地,令人头皮发麻。 俨然,正是那妖魔。 妖魔狡猾得很,本体躲远,只施展法术来探,故而先前大雾弥漫,血河挂空。 怎料李元照在此,一剑破其法术,千丈之外将其击伤。 它知遇见厉害人物,哪敢停留,收法后立即逃之夭夭。 夜色下,依稀可见一团血云往东南飘去,速度奇快。 李元照洞察清楚,立即起身追赶,但见他使个轻身之术跃至半空,御五行造化剑飞落,正踩在脚下。 他凌空踏剑,负手而立,如疾风般向东南追去。 “御剑飞行!好个御剑飞行!” “前辈大本事啊!” 高寒和刘长平看得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连连惊叹,这短短片刻增长的见识比过去几十年都多。 何其幸哉! 何其慕哉! “师弟,我们也快追,跟着妖魔,定能找到师父!” “好!” 二人未忘正事,急忙发足跟上李元照。 他们没有御剑的本事,只好施展轻身之法,一弹一跃,一跃三丈,倒比腿脚跑得快些。 第12章 显灵 血雾散去,石村恢复安宁。 村民们壮起胆子,探头探脑走出家门,但见明月当空,繁星如珠,一副美妙气象,却不知刚刚发生了何事。 “快来人!快来人!” “他们……他们还活着!” “抓人呐!” 村民们来到场院,见莫衣衣等人躲在棚屋,立马骇然失色,大呼小叫起来。 先前,每次血鬼大仙现身,必将所有祭品带走,一个不留。 今日太反常了,这些人居然好端端留在村中,一个不少。 村民们自然惊慌,因为害怕得罪血鬼大仙,以后再无发财之道,甚至降下灾祸。 “挡住他们!一个不许放走!” 村长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赶来,面色焦急,“一个也不能放!” 村民们立马将场院围住,四面八方,全是举着火把的人群。 像蚂蚁围窝。 反正村里几百口人,一个挨一个,把场院堵个水泄不通很容易。 莫衣衣郁闷得很,待师父破去血雾,斩伤妖魔后,正要带人离开石村,不料被村民堵个正着,进退不得。 “一群愚民,速放我们离去,否则……” 莫衣衣横眉嗔目,作出凶恶状,将手中剑挥来舞去,如张牙舞爪的小猫,“否则,姑奶奶杀光你们!” 村民们一愣,暂时止步。 见奏效,莫衣衣暗喜,将剑一划,“实话告诉你们,姑奶奶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平日喝人血吃人肉,坏着呢,不想死的赶紧滚开!” 此话吓人,可出于一个娇俏少女之口,难让人信服。 “好啊,要杀就先杀老朽,”村长冷哼一声,拄着拐杖挡在莫衣衣面前,“一把老骨头而已,大半已入黄土,还怕死不成!” 看这架势,莫衣衣一下虚了。 她又不能真的大开杀戒,只好退开一步。 “要杀就先杀俺!” “想走?除非踏着俺们的尸体过去。” 有村长打头,村里的老人都冲了上来,一个个看似行将朽木,却比年轻人更凶猛,一边打一边骂,直往莫衣衣身上扑。 老而不怕死。 豁出去和你拼命,有啥办法。 莫衣衣被搞得头昏脑涨,进退两难,只得护住众人,先退入棚屋。 明白了莫衣衣是虚张声势,村民们再无顾忌,纷纷一拥而上,随手操起棍棒,锄头,铁铲之类的工具,围住棚屋。 “真是一群又蠢又坏的家伙!” 莫衣衣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当场出剑,来个血溅十步,可终究忍住了,暗暗收敛杀意。 她是蜀山派弟子,又不是真的女魔头,怎可大开杀戒,犯正道大忌? 要处置这些村民,也轮不上她。 她平时虽行事鲁莽,大是大非上还是分得清的。 为今之计,得先设法救人。 场院内,一阵喧闹。 村民们全赶来帮忙,还推了几辆木板车,堵死门口。 一个个火把亮起,将场院照得通亮火红。 近百个年轻壮丁持着棍棒之类的兵器,死死围住场院,火光中,一张张面孔麻木而狰狞,像被恶鬼附身的傀儡。 情势不妙,莫衣衣急得来回踱步,苦无良策。 按理说,她想走简直不要太容易,一个轻身之法,眨眼便在十丈之外,没人追得上。 可带上十几个累赘,就难了。 这些凡夫俗子不会轻身之法,甚至因为惊吓,走路都在打颤。 “哼,你们把姑奶奶拖累惨了!” 莫衣衣小声抱怨,却未放弃。 为行侠也好,为向师父证明自己也罢,她都得把这群人救出去。 故而苦思冥想,挠头挠得满手全是发丝。 别说,还真想到一个主意。 莫衣衣扒着窗缝往外看,目光穿过人群,看到那尊立在场院中间,威风凛凛的石像,忽然福至心灵,有了想法。 她解下腰间那条金丝绸带,拿在手中,轻抚两下。 此带名为“妙法金丝带”,长两尺,宽两寸,雪色为底,金丝为线,编织出极其复杂的刻文,密密麻麻如蚁群,数以万计,极为精致。 此宝乃蜀山掌门齐心水所赠,称得上“通天法宝”,上有百般奥妙法术,若能习达高境,甚至有呼风唤雨,千变万化之能,着实稀罕。 当然,莫衣衣仅习得两三泛泛小术,勉强派上用场。 “移山搬物,自在变化!” “天地上术,随我心通!” 莫衣衣小声念叨几句咒语般的东西,手指按住金丝带上的纹络,小心翼翼移动,同时暗催内力,互相配合,丝毫不可差错。 她平时疏于练习,只将金丝带作为饰物,故而生疏缓慢,片刻就满头大汗。 终于,金丝带上亮起一道淡淡的金光。 光芒如无数小虫在爬,逐渐凝聚于莫衣衣的指尖。 “去!” 莫衣衣欣喜,指尖一划,那金光如箭般冲出窗外,正落在血鬼大仙的石像上。 “起!” 莫衣衣干脆利落,手持金丝带轻轻一抬,那尊足足七八尺高的石像陡然震颤,而后缓缓离开地面,飞浮起来。 好是厉害! 这尊石像至少有五百斤重,却被莫衣衣施术搬动,如持一尘。 当然,是妙法金丝带的功劳。 此法乃百术之一,号“搬物”,传说练至最高境界,可搬动一座大山,至于真假,则无人知晓。 轰隆隆! 场院内,石像脱离地面,腾空而起。 片刻,升了半丈高。 “这……这怎么回事?” “大仙的神像……飞……飞了!” “这……” 见状,村民们全懵了。 一个个呆若木鸡。 “大仙显灵!大仙显灵了!” “大家快拜啊!” 回过神来,村长激动得老泪纵横,扔下拐杖便跪倒在地,拼命磕头。 其他村民也纷纷扔下手里的兵器,跪地而拜,生怕落人之后,惹大仙发怒。 夜幕下,数百人围石像而拜,脑袋此起彼伏。 场面既诡异又可笑。 “咳咳!” 果然,石像上传来一阵咳声,吓得所有人一哆嗦。 “大仙显灵!” “真的显灵了,娘啊!” 村民们更深信不疑,都道是大仙显灵,必有福运降临。 “尔等愚民,可认识本座?” 那石像上,传来问话。 村民们一边叩拜,一边回:“大仙!是大仙!” “大仙是俺们的财神,怎会不识!” “请问大仙,有何吩咐?” “哼,尔等不识好歹,得罪本座,居然还有脸跪拜?” 这声音虚无缥缈,似男似女,犹如来自九天之外,怪异至极。 无疑,正是莫衣衣所发。 她用了“传音”之法,以内力发声,传至石像。 虽是不入流的小小伎俩,忽悠这群无知村民,足矣。 第13章 妙计脱身 一听,村民们全慌了神,“俺们诚心跪拜大仙,一直按大仙的吩咐做事,不知何曾得罪,请大仙明示啊!” “哼,还敢狡辩,”莫衣衣怒斥,“本座派使者来取人,尔等为何阻拦?” 其威震吓,如江中洪波,天上雷霆。 “使者?什么使者?” “俺们未见大仙的使者啊!” “大仙定是误会了!” 村民们摸着脑袋,一个比一个迷糊。 “哼,本座的使者乃一绝色少女,其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有倾国倾城,仙女下凡之姿,尔等未见?” 逮住机会,莫衣衣对自己一阵猛夸,倒不害臊。 村民们想起刚才那持剑的少女,登时回过神来,“是……是她!” “坏了!原来她是大仙的使者!” “快……快放人!” 村长吓得老脸发青,赶紧让人移开堵门的木车,清掉乱七八糟的障挡。 再入门迎接,不敢怠慢。 屋内,莫衣衣收起术法,将妙法金丝带系在腰间,暗暗偷笑。 心道对付这群愚民,还得对症下药,下对了药,不费吹灰之力便可解决。 “使者大人,拜见使者大人!” “俺肉眼凡胎,不识使者大人身份,求大人饶恕啊!” 村长进门便拜倒在地,又哭又求,和先前的蛮横判若两人。 没一会,一把鼻涕一把泪全粘在胡须上,狼狈极了。 村民们也都跪拜在门外,不停讨饶。 于他们而言,得罪使者如得罪血鬼大仙,后果岂能承受! “咳咳,”莫衣衣清了下嗓子,“算你们识相,及时醒悟,不迟!” 一听这话,村民们才松了口气。 听其中意思,并未怪罪。 那就好!那就好! “本使者有要事需办,耽搁不得,你们速速让开!” 莫衣衣挥了下手,同时将碧玉剑收入袖中。 “是!是!” “快退开!” “给使者大人让路!” 村民们哪敢迟疑,爬起身子仓皇而走。 有向东的,有向西的。 有跑的,有跳的。 很快,场院内便空空荡荡,只留几根火把,在风中忽闪。 莫衣衣不想多作纠缠,免得出岔,立马带着十几个战战兢兢的倒霉蛋走出场院,一路向南,沿小道离开石村。 等走出许远,回头一瞥,那群无知村民仍跪拜在村口,祷念默语,显得无比虔诚。 “没事了,各位走吧,”莫衣衣松口气,“你们的钱财都被村民掠去,暂时不好讨要,等离开此处,你们立刻去县城报官,让官府拿了这群愚民。” 她年岁不大,想得倒周到,此事处置得也妥当。 “多谢女侠!” “谢女侠救命之恩呐!” 众人深感大恩,齐齐拜谢。 直到此时,他们仍惊魂未定,满身冷汗,仿佛在阎罗殿走了一圈。 若非有莫衣衣相救,不知会落得什么下场。 救命之恩,当行大礼,不为过。 “行了,”莫衣衣装出不耐烦的样子,心里早乐开了花,“本女侠一向锄强扶弱,行侠仗义,救尔等乃一桩小事,不值一提,你们快些离开,去报官吧!” “是,我们听女侠的。” “这就去报官!” “不知女侠能否告知姓名,我等日后必定报答!”一个男子言道。 这些人倒有恩必报,非要问莫衣衣的姓名。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莫衣衣笑了笑,“再说,我莫衣衣行侠仗义,从不图什么回报,尔等莫问姓名了。” “是,莫女侠!” “我等铭记大恩!” 众人再三拜谢,而后沿着小道往县城的方向赶去,一刻不敢停留。 至于丢失的钱财,皆是身外之物,哪有性命重要。 等去县城报了官,再求公道。 送走众人,莫衣衣施展轻身之法,一跃一行,去寻找师父。 她知道,师父必定去对付妖魔了,自己赶紧追去,说不定能帮上忙。 刚行半里,前方夜幕下忽然出现两个影子,一高一矮,一前一后,狂奔而来。 “谁?” 莫衣衣警惕,捏剑。 待二人近前,终于看清,却是高寒和刘长平。 原来,他们随李元照追杀妖魔,无奈跑得太慢,没多久就见不到李元照和妖魔的影子了。 刘长平担心莫衣衣孤身一人会遇上麻烦,所以说服高寒赶回,这不正撞上了莫衣衣。 “衣衣姑娘,你没事吧?” 刘长平喜笑颜开,神色又有些担忧。 “一群愚民,能奈我何,”莫衣衣摇头,“我师父呢?” “前辈往东南方追妖魔去了,”刘长平答道,“可惜我和师兄本事不足,跟不上前辈,唉。” “哼,我师父会御剑飞行,能跟上才怪,”莫衣衣翻个白眼,“走,去找师父!” 言罢轻身而起,跃出一丈。 如水上蜻蜓。 “好,听姑娘的。” “走!” 师兄弟二人不含糊,急忙跟上莫衣衣。 夜幕下,三道身影同时施展轻身法,往东南而去,眨眼消失在林中。 …… 第14章 树妖 夜深。 月明星稀。 李元照踏剑而行,凌空如流星。 眨眼飞出百丈。 若有凡人见之,定以为是神仙下凡。 如此追出几十里,再往前,进了一道山谷。 此谷位于山中隘口,外宽内窄,幽深奇异,多有鸟兽蛇虫,百年老树。 除了打猎的猎户,平时极少有人踏入此谷。 “妖气!” 李元照对妖魔留下的任何气息都十分敏感,单凭直觉即可寻妖,厉害得很。 那血鬼大仙被一剑重伤,逃往山中不见踪影,唯独此谷留下的妖气最重。 定内有玄机! “呜呜!” “吱吱!” 似乎为了证实李元照的判断,进谷不久,天上忽飞来一群赤鸦鸟,时而盘旋,时而飞折,叽叽喳喳地叫唤,很是急促刺耳。 俨然,它们在施展迷境之术。 可惜李元照早有防备,收敛元神,念头通达,如铜墙铁壁,无懈可击。 “小小妖术,妄想阻拦老夫?” 李元照冷笑一声,脚下猛地一踏,加速向前赶去。 不一会,到了山谷深处。 眼前弥漫着淡淡的雾气,朦朦胧胧,隐约可见密密麻麻的树丛。 风儿一吹,树叶飒飒得响。 奇怪的是,进谷时尚能见到鸟兽,到了山谷深处,反而不见活物,似乎鸟兽们惧怕,不敢靠近。 唯有成群结队的赤鸦鸟越来越多,铺天盖地,如血红的霞。 叫声此起彼伏,令人不适。 李元照本不想在它们身上浪费时间,无奈叫声太过烦人,便拿捏五行造化剑,欲一剑将鸟群斩灭。 正要出手,倏然,所有的赤鸦鸟振翅飞入山谷,一片连一片,如一道壮阔的天河,从半空倾泻而下。 李元照凌空远望,看得清清楚楚。 那些赤鸦鸟都落在一颗参天大树上,密密麻麻。 此树有十丈高,至少七八人才能环抱一圈,树皮干裂发黑,留有横七竖八的沟壑,如老人脸上的皱纹。 枝干也十分繁茂,随便砍下一段,都有人的腰粗。 看样子,至少长了几百年。 古树不稀奇,稀奇的是树上长出的叶子全是血红色,巴掌大小,与赤鸦鸟十分相似。 不对,不是相似,简直一模一样! 细看,落下的赤鸦鸟挂于枝干之上,随风摇曳,吱吱作响,却正是古树的叶子。 “妖!” 哪怕肉眼凡胎亦能瞧出,此树已成妖,非是正类,何况李元照的如炬法眼。 他微微蹙眉,御剑上前。 离有十丈远时,脚下法剑陡然飞出,划起一道金色流河,直斩树妖。 其势如电,其力如山。 天下没有任何人或妖,敢轻视这一剑的威力! 果然,古树惊得剧烈颤抖,枝干相互碰撞,发出怪异动静,“大仙饶命!大仙饶命!” 古树竟口吐人言,向李元照求饶。 李元照暂时止剑,捋须道:“大胆树妖,竟敢作乱害人,吾持天地正道,岂能容你!” 古树惊慌地甩动枝叶,无比畏怯,“大仙,小的乃山中一树精而已,苦苦修行三百年,从未害过人,请大仙明察!” “从未害人?”李元照觉得好笑,“当老夫是无知小儿么?” 树妖将所有枝干垂下,仿若下跪,“大仙,小的不敢撒谎,害人的乃是血鬼大仙,与小的无关。” “那妖魔修为高深,法力非凡,于三个月前占据此地,威胁小的助他为歹。” “小的若不依从,早被他吃了啊!” 说着,树妖呜呜痛哭,好似有千般委屈,万般无奈。 “所以你便帮血鬼大仙迷幻凡人,助纣为虐!”李元照的语气锋利如刀,一听便令人心惊肉跳,令妖闻而丧胆。 树妖害怕极了,“大仙,小的被逼无奈,求大仙饶恕!” 李元照微微思索,并未将剑斩下,却缓缓收回,语气也平和了许多,淡淡道:“也罢,且告知老夫,血鬼大仙的巢穴在何处?” 树妖长松一口气,喜悦道:“多谢大仙饶恕,那妖魔的巢穴在前方崖壁之下,是一个石洞,洞上长了一颗老松树,很好辨认。” “求大仙斩了那妖,小的也可脱离苦海,日后一定好好修行,以求正道,绝不害人!” 这番表决心,倒诚意十足。 李元照一言不发,只是微微一笑,发足踏空,使个轻身之法,一跃十丈远,落在古树之前。 随后,手指一动,五行造化剑陡然飞起,如蛟龙般变幻莫测,金光澎湃。 此等浩然剑气,随手拈来,足见李元照修为之高。 树妖惊骇惨叫,哆哆嗦嗦如风中残烛,“大仙!大仙!你岂可言而无信!” 李元照不作解释,御剑斩出,足足万重剑气如雨点一般砸下,铺天盖地。 呼呼! 砰砰! 眨眼,夺目金光将四周照得如白昼般,壮观极了。 庞大古树的枝干纷纷被剑气斩碎,一节节坠地。 血红的叶子也迅速枯萎,化作一缕缕红烟,消散在天地之间。 “啊……” 古树惨嚎,咒骂,却无济于事。 他本以为李元照能饶他一命,不料对方比他狡猾得多,狠辣得多。 “老夫一生斩妖无数,从未放过一个,岂会让你成为例外!” 李元照对妖魔一向是赶尽杀绝的作风,不会因为几句话便动摇,刚才的客气是为了询问血鬼大仙的巢穴罢了。 随着剑气洒落,这尊屹立数百年的庞然大物轰然而倒,化作飞灰。 李元照是何等恐怖的修为,在他面前,树妖压根没有反抗的余地,说杀便杀,说灭即灭。 哗啦啦! 树妖被诛,粗大的树干也随之破裂倒下,暴露出里面的东西。 白白的,堆积成山,却是尸骨! 全是人的尸骨! 这些尸体的血肉被树妖吸干,只留皑皑白骨存留在树干,日积月累,形成如此恐怖的骨堆,与古树融合。 少说,得有五六百人。 先前这树妖口口声声说自己无辜,从未害人,果然妖言不可信。 信之,必糟害。 斩杀了树妖,李元照踏剑而起,继续向前。 按树妖所说,血鬼大仙的巢穴就在山谷深处。 将其斩杀,此事便了结了。 于李元照而言,也算多了一桩小小功德。 第15章 洞内妖巢 行至尽头,眼前出现一面陡峭山壁。 山壁有百丈高,垂立险峻,怪石嶙峋,还长了稀稀拉拉的山松,略添生机。 在一颗老松树下,李元照发现了一个山洞。 洞有二人高,一丈宽,十分宽敞。 月光从洞口斜照而入,朦朦胧胧,更添诡异幽奇。 落在洞外,妖魔之气立时扑面而来,混着浓浓的血腥气味,令人作呕。 果然是妖魔巢穴! 李元照观察了一下四周,便捏剑而入,直闯龙潭虎穴。 也就是他技高人胆大,不必顾虑太多,若换作一般修士,定不敢贸然闯洞。 万一中了妖魔圈套,小命难保! 李元照往深处走了几十丈,因为没了月光,洞内越发昏暗。 他只好施术令五行造化剑散发金光,作火把使用。 不过,再行许远,洞顶忽然出现一道道熹微光芒,仔细看,是月光从山顶裂开的缝隙照耀进来,使得洞内变亮。 借着光亮继续深入,洞内的妖气越来越重。 李元照虽有一身通天彻地的剑术,也得小心翼翼,以防中妖魔的招,阴沟里翻船。 奇怪的是,洞内虽妖气弥漫,走了半天却没碰到任何危险。 好似只是一个普通山洞。 连蛇虫鼠蚁都未见。 哗哗! 再走不远,耳边传来清晰的水流声。 奇怪,这洞内居然有河? 李元照加快脚步,向前疾奔,果然在十丈外见到一条河。 说是河,其实是山中一道泉溪。 溪水来自山顶,从岩峰间流淌汇聚,在洞中汇成水流,沿着低洼地淌向深处。 整个山洞也随之一拐,向东弯折。 路难走了许多。 因为此河覆盖洞中大半,只留两边狭窄的高处可以行走,加上长年溅水,地面湿滑,一不小心就会坠入河中。 李元照自然不怵,依然走得身轻如燕,步步稳健。 同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观察洞内一切动静,以随时应变。 别说,真有些不对劲! 洞中别无他物,唯有潺潺水流,哗哗作响。 李元照的目光所及,看到河水中有模模糊糊的黑影,隔不远便出现一个,似有什么怪物,藏在水底。 难道有小妖? 李元照索性使个轻身法,飞至河水之上,脚底离河面仅有一尺,凌空漂浮。 细细一看,河中果然有异。 那黑影不是妖,更不是鱼,而是一个人! 一个干瘦如柴的怪人,浑身血肉都被什么东西吸干,只剩一张皮披在骨头架子上,与干尸无异。 尤其那张脸,枯瘪如老树皮,牙齿外翻,眼窝深陷,像用枯木雕刻的模样。 “嘶!” 李元照微微一惊,继续查看。 于不远处,果然又看到一具干尸。 惨状一模一样。 继续往前,每隔丈远必有发现,足足几十具。 从身材和衣着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且都是毫无修为的凡人。 “妖魔祸乱,生灵涂炭啊!” 李元照叹口气,心想定要将这妖魔斩杀,否则任其祸害人间,乃天大的罪孽! 心中有怒,自然行得更快。 他脚尖连点,凌空踏水。 一步蹿出十丈远。 “奇怪!” 赶路时,李元照一直在观察河底的干尸,却发现另一件怪事。 这些无辜凡人被妖魔吸干血肉,死得悲惨,也死得干脆。 可从干尸身上,李元照竟觉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生机,仿若这些人始终存留最后一口气,未曾死绝。 太邪门了! 难道是妖魔故意为之? 或者,是某种特殊的力量? “救……命!” “救命呐!” 正思索时,忽然有呼救声传入耳中,令李元照浑身一震。 细听,这呼声来自山洞深处,时断时续,十分虚弱。 李元照顾不得其他,赶紧踏水而起,连续纵身,眨眼飘出数十丈。 越往前,呼救声越清晰。 没一会,终于到了山洞最深处。 古怪的河也到了尽头,河水灌入四面八方的岩缝之中,消失不见。 再往前,山洞陡然宽敞,形成一个四四方方的洞府。 此地,妖魔之气极重。 定是血鬼大仙平日藏身之所。 “救……命!” 虚弱的呼救声,是在洞府上方传来。 李元照抬头一看,见洞顶密密麻麻纠缠着无数黑色枝藤,藤中裹缠着一个年轻人,正拼命挣扎,叫喊救命。 唰! 李元照出剑,瞬间将枝藤劈开。 那人如烂泥般坠落。 幸好李元照早早施展术法,以真气化出屏障,将其接住,否则非摔死不可。 细看,此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面容消瘦,毫无血色,双眼枯干如石,躯体又干又瘦。 虽留着性命,却也是气咽声丝,虚弱得很。 “多……多谢!” 男子道谢,颤抖着抬起手指,往洞府中指去。 似要告知什么。 李元照将造化剑扔出,缓缓浮行,散发的金光逐渐照亮洞府。 洞府的顶上和四壁爬满黑色的枝藤,一根缠着一根,一层盖着一层,数之不尽,密密麻麻,像一大窝蛇群。 枝藤中裹着一个个活人,大多昏迷不醒,脸色煞白,身形枯瘦如柴。 不难猜,都是被血鬼大仙抓来的受害者。 血鬼大仙将他们禁锢于此,每日吸食血肉,修炼邪术,故而这些人都羸弱不堪,奄奄一息。 等吸尽血肉,就扔进外面的河中,如李元照先前所见。 那些干尸便是他们的下场。 “救……命!” “救我,我……我好难受!” 惨叫哭嚎,如同地狱。 该是何等绝望! 也幸而他们运气好,赶上李元照除妖。 “斩!” 李元照心念一动,造化剑瞬间分化,射出无数金光璀璨的剑气,将昏暗洞府照得明亮。 同时,剑气劈斩在枝藤上,形成摧枯拉朽之势。 转眼间,枝藤就被消灭大半。 李元照将众人一一救下,粗略一数,差不多有二三十人。 可惜其中五人已咽了气,只有十几人尚存气息。 “快!服下!” 李元照取下腰间那个极少使用的白葫芦,拔掉塞子,倒出骨碌碌一把青色药丸。 而后将药丸分给众人,让他们服下。 此乃蜀山的“精元丹”,取七七四十九种灵药炼制,不说有起死回生之能,对任何外伤内伤皆有奇效,非同一般。 第16章 陈玄松 服下李元照的灵丹妙药,众人的脸色好了些,四肢渐渐有了气力,勉强能站能走。 “多谢……多谢老先生!” “谢大侠救命!” 众人感激涕零,若非身体不许,早就三跪九拜了。 他们被妖魔囚禁于此,绝望至极,皆知必死无疑。 怎料李元照如天神降临,救下他们性命,可谓绝处逢生,柳暗花明,心中自然感激。 李元照点下头,无心和他们多言,目光始终游离在洞府之内,不曾放松警惕。 因为,血鬼大仙一直未现身! 怪了! 此处已至洞穴尽头,再无其他出路,怎一路追来,不见妖魔踪影? 难道血鬼大仙如此狡诈,虚晃一记,并未逃回巢穴? 李元照微微蹙眉。 他一生斩妖杀魔,难缠的对手遇过无数,若论狡诈,这血鬼大仙在一众妖魔中排得上号。 “您是……是李元照李大侠么?” 人群中,有一男子居然认出李元照的身份,语气颤抖地问。 “嗯?”李元照回过身,“老夫正是!” 细观察此人,有五十多岁年纪,留着八字胡须,脸色苍白,嘴角带血,说话时双唇不停颤抖,俨然十分虚弱。 “你是……陈玄松?” 许久未见,李元照仔细辨认,仍认出了陈玄松的模样。 比十几年前,苍老了不少。 “我……我是玄松呐!”男子踉跄几步,赶至李元照面前,激动地浑身颤抖,老泪纵横,“李大侠,请……请受一拜!” 他曾受教授剑法,点拨修行之恩,今又被李元照所救,行多大礼皆不过分。 李元照急忙将其扶起,询问事情经过。 陈玄松叹口气,一一述来。 原来,血鬼大仙正是在小幽派作乱的吸血魔,当初陈玄松离开宗门,一路追杀此妖,与其缠斗三天三夜,可惜技逊一筹,被血鬼大仙打成重伤,擒到此地。 幸好陈玄松有数十年修为在身,以真气护体,苦苦坚持,否则早被血鬼大仙吸干了。 如今死里逃生,化险为夷,着实不易。 “玄松,我且问你,刚才可见那妖魔?”李元照问道。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斩杀血鬼大仙才是当务之急。 陈玄松摇头,“那妖魔离去有几个时辰了,并不见回,难道前辈没将其斩杀么?” 李元照苦笑一下,“可惜被他逃了!” “唉,此妖神出鬼没,极难对付,”陈玄松叹口气,“我与他苦苦争斗数月,连他的真身都未见过,着实狡诈啊!” 从陈玄松口中没得到线索,李元照只好死马当活马医,细细询问其他人,得到的答案不出所料,全都一样。 血鬼大仙现身时,周遭必笼罩一层血雾。 故而没人看穿其真身。 足见狡猾! 李元照持起造化剑,缓缓行步,一双深邃如星辰的眸子扫过四面八方,洞若观火。 洞府内除了残余的黑色枝藤,再无其他,更无暗道密室的痕迹。 妖魔之气也越来越淡。 看来,他中计了。 不知那妖魔使了什么障眼法,竟在他眼皮底下溜之大吉。 “各位,此地不宜久留,快随老夫出去!”李元照道。 他考虑得周全,先救人,再言其他。 众人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鬼地方,纷纷点头,亦步亦趋地跟上李元照。 他们身子太虚,服下精元丹后虽恢复几分气力,也无法如正常人一般行走,只得互相搀扶,靠着墙挪动。 唯有陈玄松稍好些,踉踉跄跄,勉强能走。 于是自告奋勇,走在人群最末,为其断后。 一行人心惊缓慢,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走出山洞,重见天日。 还好,一路无事。 到洞外,众人疲惫不堪,已无气力,纷纷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无奈,他们被妖魔吸了精元,没个三年五载,难以恢复。 能走出来算不错了。 李元照让人群退到一旁,而后随手挥出一道真气,撞向石壁。 轰隆隆! 无数碎石砸落,堆积一块,正好封住洞口。 免得有凡人误入其中。 何况洞内还有些古怪,将其封住,以防万一。 “玄松,你们休息下,老夫去去就回!” 李元照道。 “行,大侠小心!” 陈玄松答应得干脆,因为他自己也是强弩之末,修为所剩无几,急于赶路恐怕吃不消。 “嗯。” 李元照立时御剑而起,乘风而行,如放飞的风筝直冲云霄,跃上山顶。 随后折返而下,凌空眺望,借着月光扫视大地。 俨然,他想看看妖魔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可惜踏遍山谷内外,一无所获。 那妖魔如人间蒸发,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着实令李元照大伤脑筋。 他只得翻山而回,另做打算。 飞到洞外不远时,看见地面多了三人,两男一女。 一女抱着剑,玉立一旁。 两男跪倒在地,不停冲着陈玄松磕头。 却是莫衣衣三人。 “师父!师父!弟子终于找到您了!” “师父,您伤势如何?” “徒弟无能,让师父受苦了,呜呜!” 高寒和刘长平喜极而泣,跪拜师父。 他们寻了三月,不见师父踪影,以为师父被妖魔所害,再无相见之时,不料天赐恩泽,师父还好好活着! 激动之情,自不必说。 “好徒儿,快起来,师父没事,咳咳!” 陈玄松劫后余生,亦红了眼眶,“都是好孩子啊!” “你们其他师兄弟呢?” 高寒和刘长平脸色一变,齐齐垂头丧气,“师父,您失踪后,小幽派已土崩瓦解,师兄弟们走得走,散得散,未剩几人呐!” 一听,陈玄松沉默了。 他苦苦经营数十年,将小幽派发扬壮大,不料树倒猢狲散,终究一场空。 可惜!可叹! 半天,他神色复杂,未发一语。 目光盯着渐渐发白的东方,一动不动如石。 天快亮了! 黎明终将到来! 第17章 妖魔来历 李元照收起造化剑,稳稳落入山谷。 一头白发,一身袍衣。 如画中的老神仙下凡。 “师父!” “前辈!” “李大侠!” 众人大喜,齐拜。 “师父,石村那些倒霉蛋已悉数被徒儿救下,一个不少哦!”见了李元照,莫衣衣最为欢喜,一蹦一跳地上前邀功。 李元照笑了笑,“傻徒儿终于派上用场了,不错不错。” “哼,别瞧不起人,以后我一定还能帮师父的大忙!”莫衣衣拍拍胸脯,得意溢于言表。 “李大侠,您的确收了个好徒儿啊,莫姑娘小小年纪,剑术有成,人也机灵聪敏,将来定有大成就。” 陈玄松夸赞道,显然刚才高寒和刘长平已介绍了莫衣衣的身份。 莫衣衣更加欢喜,也不知谦虚,道:“前辈眼光真好!” 几人同时大笑。 倒笑得莫衣衣有些不好意思了,小声嘀咕:“前辈说的是实话,人家说的也是实话,有什么可笑,无聊!” 笑完,陈玄松收敛神色,询问正事:“李大侠,可查到妖魔的踪迹?” 李元照摇头,“此魔甚是狡猾,刚才老夫以法眼观山谷内外百里,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想来除非自己现身,否则极难找寻。” 这是实话。 李元照虽有通天剑术,却非真正的神仙,没有能掐会算的本事,暂时也想不出好法子。 陈玄松皱起眉头,似在思索什么,神情凝重,“李大侠,您剑术通天,可令妖魔闻风丧胆,那血鬼大仙知是您来了,如耗子见猫,定然不敢再现身!” 此话有理。 先前李元照只出一剑,便惊天地泣鬼神,妖魔就算不识李元照的名号,也知来了惹不起的高手,必不敢现身。 说不定,早逃得远远的。 “玄松有何高见?”李元照问道。 “不敢,不敢,”陈玄松抱拳,“此妖魔来自我小幽派,是从一处镇压魔气的禁地中逃出,非是普通妖魔,故在下以为,不如寻根问源,去禁地寻找线索。” “而且,禁地中魔气外泄,迟早引发祸劫,在下怀疑血鬼大仙这样的妖魔不止一个,甚至更强!” 不止一个? 如血鬼大仙一般的妖魔再来几个,李元照也头疼无比。 看来,此事要尽早解决。 当然,李元照听得出来,陈玄松有另一层考虑,是想借他之手化解小幽派的劫难。 他对妖魔深恶痛绝,见之必杀,遇之必斩。 哪怕陈玄松不提,他也会出手伏妖。 故而并未说破。 “也好,待老夫前去查个明白,再设法对付。”李元照道。 “多谢大侠,”陈玄松面露喜色,“大侠,事不宜迟,咱们赶快动身,免得久而生变。” “先解决眼下之事。”李元照指了指身后,那十几人仍躺在山壁下,东倒西歪,半死不活。 陈玄松一拍脑门,连连苦笑,却是太过激动,把旁人给忘了。 现在最要紧的,是将这些人带出山谷,送到安全之地。 不好办呐! 路途遥远,凭他们所剩无几的体力,走几十里地难如登天。 人少还好说,徒弟们一人背一个,将他们背出去便罢。 十几二十个人就费劲了,何况他们体质太弱,折腾不起。 “师父,我有主意,”莫衣衣很机灵,立马想出法子,兴奋得蹦蹦跳跳,“我去石村弄几辆牛车,把他们拉走不就成了!” “是个法子,”李元照摸着胡须,“不过,村民蛮得很,肯帮忙?” “师父放心,我早将那些愚民治得服服帖帖,他们不敢不听话,”莫衣衣得意洋洋道,“至于用的什么法子,师父莫问。” “你这丫头也学会卖关子了,行,师父信你,去吧。”李元照笑道。 “嗯,徒儿去去就回。” 莫衣衣行事颇为雷厉风行,言罢便使个轻身法,一纵三跃,如一缕白色的轻烟,向谷外飘去。 “师父,前辈,我去帮衣衣姑娘!”刘长平坐不住了,满脸急躁。 虽知莫衣衣的本事比他大,总忍不住为其担心。 李元照和陈玄松都是过来人,怎会不明白年轻人的心思,相视一笑,同时点了下头。 刘长平狂喜,赶忙去追莫衣衣,口中叫嚷着“衣衣姑娘等我”。 没一会,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谷外。 此时,东方升起一片红艳艳的朝霞。 云绻云舒,像火苗。 灼烧得越来越旺,凝聚为一个巨大的火团。 火团越升越高,露出全貌,却是朝阳。 刹那,黎明到来。 昏暗的山谷一片明亮。 再过一会,太阳由红转白,散射出耀眼夺目的光芒。 像一颗巨大珍珠,悬于乾坤之间。 “师父,徒儿回来了!” 等了近一个时辰,终于传来莫衣衣的声音。 她一袭素白小袄,赶身在前, 其后跟着刘长平,一脸呆滞地盯着前面的妙人。 再往后是一行牛车驴车,共有六辆,车辕上坐着赶车的村民,都是年轻壮力。 果然,莫衣衣说到做到,弄来了牛车。 对她而言并不难,因为石村的村民都将她当作血鬼大仙的使者,言听计从,不敢违令。 莫衣衣吩咐一句,村民们立即套车赶来,哪敢有丝毫迟疑。 “扶他们上车!”李元照道。 “是!” 高寒和刘长平立马照办,连扶带背将十几人弄到车上,安顿妥当。 六辆车拉十几二十人,还是很宽敞的。 每辆装七八人都不成问题。 见状,赶车的村民在一旁窃窃私语,神色显得惊恐而怪异。 他们见到这些人,认出是曾经献给血鬼大仙的“祭品”,不知怎么全活了下来,难道是血鬼大仙饶恕? 再看李元照等人,他们一个不识,只觉得怪异,个个不好招惹。 纵然心里千般疑问,一字也不敢说,万一说错话,小命难保。 忐忑中,莫衣衣向他们走来,一脸凶神恶煞,“听好了,把人送到县城,越快越好,若出了任何差错,本使者杀……不……活吃了你们!” 村民吓得浑身一抖,脸冒冷汗,“是……是!” “听大人吩咐!” 说着,赶紧套车,赶车。 半刻不敢耽搁。 “等等,”莫衣衣想了想,觉得不妥,“哼,我随你们一块。” 这些村民惧怕她,听她吩咐,其实是忌惮血鬼大仙。 本身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万一半途生出恶念,这群人就惨了。 莫衣衣不放心,决定跟随。 “师父,徒儿去护送他们。” 李元照点了下头,正有此意。 “到县城先找处医馆,让大夫给他们调养下身子。” “回来后在石村附近等待为师,莫要乱跑惹祸。” “碰见妖魔,暂时避开即可,莫莽撞行事。” 对于自己的徒儿,李元照仍有些不放心,多唠叨了几句。 “知道啦,真是越老越啰嗦!” 莫衣衣小声抱怨,旋即玉足一点,跃上牛车。 第18章 破落光景 “衣衣姑娘……” 目送莫衣衣离去,刘长平万分纠结,屡次欲言又止。 显然,他又想陪莫衣衣一块去。 一来保护莫衣衣的周全,二来有机会和莫衣衣说上几句话,便心满意足,做梦都能笑醒。 可师父受了伤,小幽派也有诸多事宜,他不可能舍弃恩师不管,只得咬牙,止住念头。 大事为重! “李大侠,可否启程?” 陈玄松微露焦急之色,问道。 李元照点点头,向四周扫了一眼,道:“此处乃血鬼大仙的巢穴,非同小可,为防他去而复返,需留一人看守,及时禀报消息。” 李元照毕竟老成持重,做事考虑周全。 陈玄松觉得有理,转身看向高寒和刘长平,道:“高寒,你本事大些,留在此地看守,一旦有风吹草动,立即禀告!” “长平,你随为师回小幽派,主持门中事宜。” 这番安排,自有陈玄松的打算,合情合理。 可高寒听了,心中极为不悦。 凭什么他要留在这危险之地担惊受怕,师弟却能跟随师父? 摆明了是师父偏心,说不定以后会将掌门之位传给师弟,到头来自己一无所获。 高寒越想越气,脸上却不敢表露半分,道:“是,师父!” “血鬼大仙若露面,你万不可力敌,速速脱身即可!”李元照嘱咐几句。 高寒点头,“晚辈谨记!” 其实不必李元照多言,这家伙精明得很,断不会以卵击石,白送性命。 安排妥当后,三人启程,离开山谷。 因为陈玄松有伤在身,难以施展修为,李元照便将造化剑借出,载着陈玄松赶路,自己使个轻身法跟上。 刘长平也施展轻身法,跟在最后。 很快,三人离开山谷,沿着山中小径往西而去。 小幽派距离数百里,不远不近,以李元照的修为,御剑最多半个时辰即可赶至。 但要照顾陈玄松与刘长平二人,无法施展全力。 足足行了半日,方到小幽派。 十里外眺望,忽见一座青山立于天地之间,有云雾蒸腾之气,有光芒照顶之华,正是小幽山。 山间钟灵毓秀,灵气充溢,一看便知是修行宝地。 凡夫俗子若在此山常住,也可延年益寿。 此乃灵气之效。 当初小幽派的祖师爷正是看中小幽山的灵气,故在此开宗立派。 “师父,前辈,到了!” 三人落在半山腰,见到眼前景象,心中一沉。 地面到处是碎石烂瓦,一片狼藉。 偌大的摩崖石碑四分五裂,再无往日威风。 石阶被泥泞覆盖,无人打扫。 连山门都塌了一半,“小幽派”的刻文,只剩一个“小”字。 好一派凄凉景象! 再往里走,到了小幽派的正地,房屋多了起来,座座都是青瓦红砖,雕栏玉砌,可惜长时无人打扫,屋内屋外落满灰尘,一副陈旧模样。 地上也满是枯叶杂草。 充斥着一股腐朽难闻的气味。 昔日光景不复在,唯有眼前枯叶堆! 见状,陈玄松和刘长平一路沉默,半个字道不出,脸色都难看到极点。 满目凄凉,满心酸涩。 最终只剩两声叹息。 一路无话,走至正殿,才终于见到了活人。 七八个小幽派的年轻弟子或坐或躺,或倚或蹲,正在殿中议事,全都蓬头垢面,无精打采,满脸颓丧之色。 “各位师弟,速来拜见师父!” 刘长平上前喊道。 “师兄!” “刘师兄回来了!” “师兄,你……你刚才说……师父?” 几名弟子瞪大眼睛,万分惊骇,直至陈玄松踏步入殿,他们才反应过来,纷纷跪倒在地,声嘶哭嚎,“师父!真是师父!” “您老人家终于回来了,呜呜!” “弟子拜见师父!” 众弟子哭天抢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哭着,想到师父平安归来,又喜笑颜开,放声大嚎。 像疯了般。 好一会,才渐渐平静。 陈玄松也颇有感慨,眼眶充红,问道:“就剩你们几个了?” 弟子们面面相觑,难以启齿。 “师父,师兄弟们都……都说您已经……死了……,所以……” “所以……都走了,呜呜!” 陈玄松苦笑一声,“不怪他们,为师这一去凶多吉少,三月不知踪影,不怪他们啊!” 话虽如此,看着曾经辉煌的小幽派变成如今光景,他心里依旧不好受。 “这位是李大侠,你们速速拜见!” 陈玄松向弟子们介绍李元照。 众弟子赶紧行礼,“拜见前辈!” 他们不知李元照的身份,但瞧出了师父毕恭毕敬的态度,猜测定是厉害人物,不敢怠慢。 “弟子去沏茶,招待师父和前辈!” 一名年轻弟子说道,旋即赶紧奔向后殿,准备茶水。 陈玄松点点头,“长平,你带其他人收拾收拾,咱们小幽派还没灭亡呢,怎能一副败落光景!” “是,师父!” 言罢,刘长平立即带着众弟子兴冲冲去收拾。 先清扫外面的庭院,收拾各个房间,再肃清山路,重整山门。 好一阵忙乎! 李元照和陈玄松坐在殿中,稍加休息。 没一会,刚沏好的热茶端上。 二人各自饮了一杯。 李元照喜好喝酒,却不喜好饮茶,品不出其中滋味。 只觉饮下后,舌尖一阵发苦,像含了草药。 “李大侠,此乃旧年陈茶,味道不正,”陈玄松满脸歉意,“我派这般光景,无暇准备好茶,请大侠莫介意。” “无妨,”李元照笑了笑,“玄松,先办正事吧。” “行,正事要紧,”陈玄松正有此意,立马起身,踱步出殿,“大侠请跟我来。”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破旧的石道,再经一片碧绿竹林,很快离开了小幽派的驻地,来到后山。 后山幽寂,路途险峻,仅有一条蜿蜒小径可通行。 一面是高达百丈的山壁,一面是幽不见底的深渊。 凡人若走此径,必心惊胆战,双腿发软。 修行人使个轻身法,倒如履平地。 第19章 青石门 路上,陈玄松一边走,一边解释,说此处是小幽派禁地,自祖师爷开宗立派后,除了历代掌门人,其他弟子不得踏入半步。 禁地中镇压着历代掌门降服的妖魔,个个厉害至极。 血鬼大仙便是从禁地中逃出的,给小幽派带来一场大劫。 若有更多妖魔逃出,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请李元照前来,设法解决灾劫。 踏踏! 走到小径尽头,眼前光景一转,出现一扇两丈高,三丈宽的巨大青石门。 看样子,里面应是个古老洞府,被青石门堵得严严实实。 门上插了一行行一列列的白色短剑,落满灰尘,剑上纹印繁杂,暗含玄机。 一数,共有九九八十一柄。 隐隐中形成互相依存,互相连接的阵势,相当玄妙。 “大侠稍等!” 陈玄松立在门前,双眸微闭,深吸一口气,旋即双掌并起,默念法咒。 他的修为仅余一成,按说该休息调养。 可事情紧急,不得不强行施术。 咚咚! 陈玄松连点几下手指,射出道道金光,落于门上短剑。 霎时,几柄短剑绽放光芒,嗡嗡而鸣。 随着陈玄松施术,引动的短剑越来越多。 上面的灰尘震落,簌簌化雾。 五柄! 十柄! 二十柄! 这时,陈玄松已满头冷汗,浑身发抖,体内真气所剩无几。 俨然支撑不下去。 “啊!” 陈玄松惨叫一声,后退三步,浑身修为差点散尽。 幸而李元照点出一指,迅速帮陈玄松稳住经脉丹田,方无大事。 否则,修为必废! “李大侠,我……我负伤太重,无法施展本门秘法解阵,咳咳!” 李元照皱了下眉头,“那如何是好?” 他是有法子的,不过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的法子简单粗暴,便是一剑破万法,强行将青石门劈开。 可细一想,此乃小幽派祖师爷所设禁地,他一外人强行毁坏,于情理不合,索性不提。 何况按陈玄松所言,禁地中镇压了诸多妖魔,草率破掉石门,后果难料! “李大侠,今日进不去了,咳咳,”陈玄松脸色苍白,十分虚弱,“等在下调养几日,恢复五成修为,定能解开阵法!” “这……”李元照微微皱眉。 他不想耽搁时间。 担心迟而生变! 可细一想,也没有其他法子,便应道:“也好,玄松,你且好好调养。” 说着,拿起腰间的白葫芦,倒出三粒精元丹,“拿着,一日一粒,可助你恢复元气。” 陈玄松大喜,颤抖着手接下,“多谢!有大侠的灵丹妙药,在下更有把握了。” 商定后,二人原路返回。 回到前山,陈玄松立马开始闭关,专心疗伤,恢复修为。 按照陈玄松的吩咐,刘长平打扫出一间最好的卧房,给李元照暂住。 说是卧房,其实是一间阁楼,分上下两层,下有珍木为柱,上有黄瓦为盖,五脊六兽,钉头磷磷。 房间内的摆设亦十分讲究,一张紫檀木床,一张老黄木桌,一面玉翠屏风,几盏琉璃小灯,颇是价值不菲,连墙上挂的字画也皆有来历,出自名家之手。 打扫一番,崭新如洗。 好地方啊! 李元照却不在意,他一生习惯了风餐露宿,以天为被,以地为铺,哪怕皇宫金榻,在他眼中与路边一块大石无异。 “前辈,若有需要,请随时吩咐。”刘长平垂手侍立,十分乖巧。 李元照摆摆手,“老夫没甚讲究,挺好。” 话落,突然想起什么,晃了晃腰间的黑葫芦,道:“对,你这有酒么?” 刘长平连连点头,“有!师父在地窖藏了陈年佳酿,晚辈去拿!” 挺爽快! 挺麻利! 出门没一会,刘长平便抱着一个黑酒坛折回,小心翼翼放在桌上。 “前辈,请尝。” 李元照也不客气,开坛便倒了一碗,咕咚咕咚喝上几口,赞道:“味道不错,应该陈放了五年左右,是上等的女儿红。” 刘长平惊讶,“前辈厉害,这坛女儿红在地窖中整整放了五年,前辈如何得知?” “哈哈!” 李元照大笑,未作解释。 他平生有两大骄傲之事,一为剑术,二是对美酒的品鉴。 喝了一辈子酒,怎会品尝不出? 渐渐,日薄西山。 黄昏降临。 李元照倚窗独斟,痛痛快快喝了一场,又将葫芦灌满,便躺于床榻,准备小憩一会。 因为酒酣,一睁眼已是翌日天明。 晨曦,淡雾弥漫。 秋风送凉,拂过杨柳枝。 山中宁静,一片平和。 李元照背起剑,将两个葫芦挂在腰间,踱步出门。 没一会,走到陈玄松闭关之所,见陈玄松盘坐于榻,闭目凝神,身上弥漫淡淡灵光,正运气调息。 李元照有几点疑惑,想找陈玄松问个明白,见状又打消了念头。 等陈玄松恢复了修为,再问不迟。 免得断其修行,功亏一篑。 想着,李元照折身而回,孤身一人穿过山中小径,往后崖而去。 很快就赶到小幽派的禁地。 高崖深渊,峭壁古松。 好一副山中险峻图! 最显眼是那扇紧紧闭合的巨大青石门,如巨兽之口,令人望而生畏,好像随时会大张开来,吞噬一切。 李元照踏剑而起,绕着附近的山崖飞了一圈,细细探查。 此处乃小幽山山脉所在,灵气充溢,是修行宝地。 在此打坐修炼,有如汤沃雪之感。 若说有妖魔,李元照却未察觉到明显的邪气。 或许,只有打开这扇青石门,方得真相。 李元照的手指微微一抬,五行造化剑猛然飞出剑鞘,盘旋周身如蛇。 时而上,时而下。 “收!” 盘旋几遭后,造化剑重又飞回,落入鞘中。 考虑再三,李元照终究没有冲动行事。 也罢,便多等两日。 希望事情不会有变! 摇摇头,李元照使个轻身法,准备原路返回。 转身时,眼睛一瞥,忽而瞧见一处异常,令他骤然止步。 “咦?” 那扇青石门紧紧合闭,上面插着九九八十一柄小剑,与昨日无异。 可石门和上面的小剑都很干净,一尘不染。 不对劲! 李元照的心思很敏锐,昨日他亲眼所见,因为久未打开,加上山中尘多,青石门上落满一层灰尘。 今日一看,却干干净净。 “有人进过禁地!” 李元照皱起眉头。 显然,昨晚有人打开过这道青石门。 是谁? 难道在小幽派,除陈玄松之外,还有其他人能打开禁地? 或者,是陈玄松瞒了他,偷偷进入禁地? 若是前者,此人会是什么来历? 若是后者,陈玄松为何多此一举,难道禁地中有不可告人之秘? 第20章 验尸 一时间,李元照难拿定主意。 他越发觉得,此事并非简单的降妖除魔,可能另有隐秘。 日后行事,需得小心才是。 李元照一生走南闯北,深知世间最难看破的不是千变万化的妖魔,而是人心。 他与妖魔打交道,从未怵过。 反而在人身上,栽过的跟头不少。 思忖片刻,李元照轻身而起,原路折返。 回到小幽派后,未向任何人提起刚才之事。 只是借散步为由,暗暗探查小幽派,希望有所发现。 晌午,李元照来到一处庭院。 院中荒废已久,杂草丛生。 更显眼的是草丛中,立着一座座五尺高,两尺宽的墓碑,刻文清晰,纹理柔滑,显然新立不久,最多数月。 数一数,共有二十多块, “剑翁前辈,您怎到这来了?” 刘长平正在附近打扫庭院,见到李元照,慌忙扔了扫把赶来,毕恭毕敬。 李元照捋着胡须,面不露色,道:“坟中埋的都是何人?” 听到此问,刘长平的眼圈忽然红了,哽咽道:“前辈有所不知,他们都是小幽派弟子,被……被血鬼大仙所害,埋葬于此。” “哦。” 李元照点了下头,若有所思。 片刻后,道:“可否开棺,让老夫验一验他们的伤?” 刘长平愣了,“这……” 若是他人有此要求,刘长平定会不假思索拒绝。 俗话说入土为安,怎可开棺惊扰? 不过面前这人是剑翁李元照,便另当别论。 “前辈,他们被妖魔吸尽血肉,全成了干尸,还能……能验伤么?” 李元照也没有把握,只是不想放过任何一丝线索,“他们是最早的受害者,身上或许留有独一无二的痕迹,不妨一试。” “好!” 刘长平咬咬牙,“前辈斩杀妖魔,是为师兄弟们报仇,他们泉下有知,也当应允!” 言罢,立即按照李元照的吩咐,叫来门中几个年轻力壮的弟子,掘坟挖墓。 坟墓都埋得不深,很快就全挖开,露出黑漆漆的棺木。 “各位师兄师弟,得罪了!” 砰砰! 众人持剑,一一将棺材上的钉子撬开,再打开棺盖。 陡然,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难闻至极。 粉尘卷成怪异的黄烟,向外飘散。 不小心吸上一口,能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众弟子毕竟年轻,打开棺材后看都不敢看一眼,赶紧躲得远远的,掩住口鼻。 李元照从容许多,使个小伎俩封住嗅觉,暂时闭息,便靠近查看。 棺中全是干瘪的死尸,浑身枯槁,死相极惨。 面容也分辨不清,只能靠棺盖上刻的名字来辨认身份。 李元照极有耐心,一具具仔细观察,用了一个时辰,愣是将二十多具干尸查验了一遍。 直看得旁人目瞪口呆,佩服不已。 别说,李元照还真看出点东西。 毫无疑问,受害者都被妖魔吸了血肉,不同的是,有的浑身血肉被吸个精光,只剩皮包骨头,枯瘦如柴,有的仍残留一部分血肉,呈腐烂之相。 两相对比,差距明显。 李元照将刘长平唤来,问:“长平,谁第一个被血鬼大仙所害,可记得?” 刘长平连连点头,“自然记得,是门中一个小师弟,叫张牛。” 说着,指了指最左边的一口棺材,“前辈,就是他。” 李元照细细看去,棺材中的干尸仍有皮相,血肉虽腐烂,却留有脓肿,意味着此人被害时,血肉未被完全吸尽。 此人也是唯一一个,能勉强辨别面容的受害者。 “其后又有谁被害?”李元照问。 刘长平不假思索,按照棺盖上的名字,一一给李元照指出。 果然,和他猜测得差不多,这血鬼大仙初次害人时,实力并不算强,吸取的血肉很少,所以先被害死的几人,只被吸食部分血肉,尸首勉强保持人形。 每吸一次,血鬼大仙的实力便增长一分,需要的血肉也越来越多。 所以后来的受害者全被吸干,化为干尸。 “剑翁前辈,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见李元照一直皱着眉,刘长平忍不住询问。 李元照未作解释,“待老夫细查!” 说完纵身一跃,直接跳入棺材之中,把众人吓了一跳,连连震叹。 心道前辈不愧是前辈,不说修为,这份胆量和魄力便胜他们十倍! 为查个明白,李元照也是拼了,他伸出手指,拨弄“张牛”的尸体,由下而上,仔细查验,不放过任何细微痕迹。 幸好夏日已过,天气变冷。 过了几月,尸体只是微微腐烂,所以很多东西仍查得出。 终于,李元照摸索到尸体的脖颈处,陡然一停。 “他的脖子是被掐断的,应该是某种指法。” 李元照扭过尸体的脖子,果然在左侧发现几个明显的指印。 虽模糊不清,依然可以辨认是成年男子的指印,又大又粗。 就是说,血鬼大仙是先杀了人,再吸食血肉。 验完,李元照又跳入另一口棺材,继续查验尸首。 一具接一具,直至将所有尸首验完,已是日薄西山。 得到的结果很奇怪。 前几个被害者,皆是被一击毙命,有的被指法掐断脖子,有的是被一掌拍碎头骨,有的被一剑刺穿心脏。 后面的干尸则没有任何伤口,皆是被直接吸尽血肉而死。 这和刚才的发现不谋而合,血鬼大仙每吸食一次便变强一分,故而后来不需将人杀死,即可强行吸食血肉。 “前辈,怎么了?”刘长平急得脸上冒汗,不知李元照查到什么。 “没事,”李元照跳出棺材,面色平静,“把他们下葬吧。” “前辈没查到妖魔的线索?”刘长平好奇道。 李元照摇头,旋即一言不发,走出庭院。 他的发现,不能告知任何人。 免得横生枝节。 首先,由前几个弟子的伤口,及杀人手法来看,杀他们的更像一个人,而非妖邪。 其次,此人的修为非同一般,远在这些弟子之上,否则不可能一击毙命。 最后,将所有线索串联,答案显而易见指向一人。 只是李元照无法断定。 或者说,他希望自己猜错了,否则,这件事会变得更麻烦。 “唉!” 走远后,李元照深深叹了口气,满是风刀霜剑的脸上,难得显出一丝悲伤。 按说到了古稀之年,世事皆已看破,万物万态不为所动。 实际上,人非神仙,终难真正超脱! 第21章 村民惹乱 “师父忒偏心,处处向着师弟,哼!” “师弟的修为不如我,脑筋不如我,功劳更不如我,凭什么得师父偏爱!” 山谷中,高寒盘坐于一块大石,郁闷地自言自语。 他遵照陈玄松的吩咐,在此地看守已有两日。 两日来风平浪静,别说妖魔,连只鸟兽都见不到。 简直白白浪费时间! 再想到师父偏心,心里越来越气,高寒的脸色难看如猪肝。 “鬼地方有什么好守的,两天了,连个活物都见不到!” “明明是师父故意安排一个没功劳的差事给我!” 高寒抱怨几句,而后纵身一跃,从石上跳下。 “不如看看此地风景,也比傻头傻脑待在这强!” 想着,他使个轻身法,三纵两跃,如疾电般穿过山谷,往山上蹿去。 几天平安无事,加上对师父的安排有气,高寒早将李元照的嘱咐抛之脑后,便放松心情,在山中四处闲逛,一会看看风景,一会倚树而眠,一会狩猎几只野味,升火烤了吃。 巧的是,高寒离开山谷不久,几辆车嘎吱嘎吱地穿过荒原,往山谷而来。 车子有三辆,一辆牛车,两辆驴车。 皆以篷布覆盖,以遮风挡雨。 中间车上坐着一个白须鹤发的老者,大概八九十岁,老态龙钟,手持拐杖,正是石村的村长。 另两辆车上坐的是村里的年轻壮丁,共有八人。 山谷中的路并不好走,车子磕磕绊绊行了一个时辰,终于到了山谷尽头。 往前是一片山壁陡坡,再无路径。 车子停下,驴和牛拴在附近的树墩上。 几个年轻壮力赶紧跳下车,齐齐将老村长搀扶下来。 村长拄着拐杖,环视四周,问:“是这儿么?” “村长,就是这,”一个年轻人答道,“使者大人曾命令我们赶车到这,绝不会错!” 村长一喜,眉开眼笑,“大仙一定在此!一定在此!” 说着将拐杖放下,跪拜在地,冲谷内三叩,“大仙在上,俺代表石村三百村民,前来供拜大仙,请大仙现身一见,赐下恩泽!” 几个年轻人也全跪拜在地,口中呼喊。 喊叫半天,山谷内一点动静没有。 “村长,大仙可能听不见吧?” “要不找找?” 老村长艰难起身,“去找,一定要找到大仙!” “是,村长。” 几个年轻人接连起身,按照村长吩咐,在山谷内寻找起来。 原来,这几日血鬼大仙不曾现身,不能为石村带来财富,连赤鸦也消失得无影无踪,石村的村民们全慌了,以为大仙怪罪他们,不再给予他们福泽。 故而,村长带上祭物来到山谷,寻觅大仙。 他们仍做着发财美梦,以为血鬼大仙是天上的神仙,只要他们足够诚心,便可继续求得大仙保佑,平安发财。 “找到了!找到了!” “村长,找到了!” 一个年轻人站在山壁下,激动大喊。 村长等人听见,急匆匆赶来。 果然,在山壁下,有一个山洞。 洞口被乱石堵住,连苍蝇都难飞进。 “神仙都住在世外的洞天福地,没错了,这一定是大仙的洞府!” 老村长激动得老泪纵横,跪下便拜。 几个年轻人也接连跪倒,拜了又拜。 “村长,我们如何进去?” 村长叹口气,坚定道:“这定是大仙在考验我们的诚心,快,把石头全搬开!” 年轻人唯命是从,捋起袖子开干。 这些石头都是从山壁上掉落的,个个都有脑袋大小,不好搬。 幸而他们都是壮力,平时干惯了力气活,吃苦耐劳得很。 足足搬了两个时辰,洞口的石头才被清理得差不多,露出一条勉强通行的路。 “去把祭物搬来,让大仙看看咱们的诚意!”老村长吩咐道。 “是!” 一个年轻人赶紧跑向车子,没一会就搬了一个瓮罐回来。 瓮罐晃晃荡荡,装的全是血,透出一股怪异腥味。 俨然,这是石村的村民献出的“祭物”,用自己的血向大仙表达诚心。 “村长,您年纪大了,行动不便,不如先在洞口等着,让俺们几个年轻人去吧。” 老村长摇头,“不可!不可!我必须亲自去,否则大仙会怪罪。” 大家知道村长固执,便不再劝,搀扶着村长进洞。 因为洞内漆黑,他们还特意做了几个火把,举在手中。 两人搀扶村长,三人举着火把,一人抱着瓮罐,剩下几人在前面探路,分工明确。 一行人倒大胆,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稀里糊涂便进了这妖魔之穴! 他们岂知,灾劫将至! 山洞内七拐八弯,地面还算平坦,不难走。 就是阴冷了点。 走在洞内仿佛置身寒冬,浑身透着寒意,忍不住令人发抖。 还好他们穿的衣服多,勉强抵御。 走到半遭,山洞忽然向东一折,出现一条河流。 再往前,路就难走多了。 因为洞中有河,路变得狭窄无比,加上水花溅射,湿滑得很。 普通人走在上面,再小心翼翼也难免摔跤。 没走多远,颤颤巍巍的老村长便失了足,脚下一滑,差点摔进河里。 幸亏旁边两个年轻人眼疾手快,将其扶住。 “村长爷爷!” “小心!” 村长自己吓得不轻,连连喘了几口气,叹道:“唉,人老了,不中用了。” 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道:“村长,这路实在难走,要不我们几个先进去拜见大仙?” 村长点点头,终于妥协。 也只好如此。 他拄着拐杖,在众人搀扶下,坐在旁边一块石头上休息。 旁边留一人照顾。 其他人赶紧抱着瓮罐,往深处走。 这路太窄太滑,就算年轻人也走得战战兢兢,一不注意就会摔倒。 果然,没走多远,忽听一声“哎呦”,旋即又是“砰”地一声脆响。 几人当场傻住,吃惊地盯着地面。 原来,是那个抱着瓮罐的村民失足跌倒。 人摔了没什么,怀里抱的瓮罐却也掉在地上,撞得四分五裂。 里面粘稠的血全洒了出来,满地流淌。 附近的地面,瞬时一片血红。 “啊!” 老村长惨叫一声,从石头上站起,愤怒地挥着拐杖,“混蛋!混蛋啊!这是给大仙的祭物,你怎……怎如此不小心!” 气得他胡须乱飞,呼吸急促,差点当场晕厥。 那年轻人蹲坐在血泊中,完全懵了,反应过来后,当场嚎啕大哭。 “完了!全完了!” 第22章 干尸 瓮罐中的血是村民们一起献祭的,用于供拜血鬼大仙。 现在倒好,瓮罐摔个稀碎,血全洒了。 难怪村长气得吹胡子瞪眼。 几个年轻村民也全无斗志,瘫坐在地,口中念着“完了,完了”。 彻底完了! 鲜血顺着微斜的地面,往河中流去。 很快,河水添了淡淡的血红。 奇异的是,鲜血并未被河水冲淡,反而在水面打转。 透过水面往下看,正有一只干尸躺在水底。 它的眼眶里似乎有两只虫子,不停动来动去。 一会上,一会下。 细看,那并非虫子,而是干尸的眼珠! 两颗眼珠,像干瘪的豆子,不停在眼眶内打转。 那几个村民根本没注意河里的动静,否则见到这幕,非当场吓死不可! 更诡异的还在后面,飘在河中的鲜血似乎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渐渐下沉,形成一条明显的鲜红血线,直至干尸的口鼻处。 旋即,消失不见。 像是被干尸吸了进去。 洒落的鲜血不断往河中流,那干尸便不断吸。 没一会,干尸的手脚竟动弹起来,在水底爬动。 可怜几个村民未察觉,仍在争论瓦罐之事。 咚! 终于,干尸爬出水面,露出只剩枯骨和一层干皮的脑袋。 随后猛地一跃,跳上岸边。 看见旁边有人,它张了张嘴,露出两排又黑又尖的牙,兴奋地扑了上去,攻击最近的一年轻男子。 “啊……” “什么东西!” 那倒霉男子正痛哭,忽感觉被一重物压倒,无法翻身,刚叫喊两句,脖子一凉,旋即便没了知觉,没了声音。 众人看得清楚,男子的脑袋直直飞入河中,脖子喷出的血足有一丈高。 再看,行凶的不是人,而是一具模样恐怖,从头到脚干瘪如枯木的干尸! “鬼……鬼啊!” “有鬼啊!” 村民们哪知什么干尸不干尸,下意识以为是“鬼怪”,吓得双腿发软,大叫大喊。 浑然没了理智! 连老村长也吓得瘫软在地,浑身发抖。 “鬼……” 那干尸力大无穷,且凶残无比,直接一跃三丈远,跳到老村长面前。 狰狞恐怖的脸,近在咫尺。 老村长当场吓晕。 干尸果断一巴掌拍下,将老村长的脑袋拍得稀巴烂。 “村长……村长死了!” “快跑啊!” 众人终于回过神,一个个连滚带爬往外跑。 倒霉的是,这路太难走了,又陡又窄又滑。 跑不了两步,就被干尸追上。 呼呼! 连续两巴掌,又有两人殒命。 无奈,凡人碰上这等怪物,如同蚂蚁碰大象,压根没有反抗之力。 “啊啊……” 惨叫声,戛然而止。 屠杀来得快,去得也快。 转眼,七八个村民全躺在地上,没一个全活的、 有的少脑袋,有的少胳膊,有的少半截身子,惨不忍睹。 只有一个年轻村民逃得最快,趁机跑出几十丈远,拼命想跑出山洞。 倒霉的是,快到山洞拐角时,他脚下一滑,骨碌几圈,掉入河中。 河岸又陡又滑,爬上来很难。 他索性扒着水往前游。 扑通!扑通! 刚游了一丈远,忽觉有什么东西抓住了自己的脚踝,挣脱不得。 回头一看,当场吓得半死。 原来河底又冒出一具干尸,口如墨盒,满脸干皱,狰狞极了。 咔! 干尸猛一用力,活生生将男子的右腿掰断。 男子吃痛,惨叫一声便昏了过去。 干尸浮游上来,按住他的脑袋轻轻一扭,脖子便断为两截。 四周的水面染得一片血红。 像倒了一缸染料。 也就几个呼吸的功夫,八九个村民全葬身于此,一个不剩。 鲜血流淌而出,汇聚到河中。 形成一条条怪异的血线,密密麻麻。 顺着血线往下观,一只只藏在河底的干尸纷纷睁开眼睛。 …… 石村外,十里。 林中一颗老柳树下,一扎着长辫的少女正倚树而眠,玉琢的脸蛋像煮熟的鸡蛋清,又白又嫩。 也不知梦到什么,她嘴角含笑,双眉弯如月牙。 “嘻嘻,本姑娘终于成为天下第一女侠了!” “师父,现在我比你厉害,以后不许再欺负我!” …… 这少女,正是莫衣衣。 她将从妖洞救出的幸存者一路护送至县城,又给他们安排了医馆,而后返回。 按照和师父的约定,莫衣衣老老实实在石村附近等待,已有一日多。 可师父并未露面,消息全无。 这不,她等乏了,便躺在柳树下呼呼而睡,做起美梦。 “阿嚏!” 秋风忽起,吹来阵阵冷意。 莫衣衣惊醒,打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惺忪睁眼,发现已是黄昏,火红的太阳挂在西方,越渐下沉。 “师父还没回,”莫衣衣伸个懒腰,满脸是刚刚睡醒的呆滞和迟钝,“师父若不要我了,可如何是好。” 想着,莫名情绪低落,伤心起来。 她六岁时,亲眼见自己的父亲被杀,母亲被人掳走,小小的世界中除了绝望便是悲痛。 是师父救了她,安慰她,像爷爷一样疼爱她。 她和师父的感情,比亲人更亲。 若没了师父,她的世界会完全崩塌,支离破碎! 正胡思乱想时,远处山林中传来一阵动静,轰轰而响,打断了莫衣衣的思路。 她连点脚尖,踏着树干飞上树梢。 向山谷方向望去,却见半空中飞鸟成群,盈千累万,叽叽喳喳,乱得很。 林中野兽也被惊动,四处奔逃。 像遇到了厉害的天敌。 群鸟飞散,百兽四逃! 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莫衣衣大惊,脸蛋失了血色,“难道血鬼大仙回来了?” “不妙啊,师父不在,我怎是那妖魔对手,快走!” 莫衣衣见识过血鬼大仙的手段,心有余悸。 当即从树梢落下,拔腿便跑。 准备先去寻师父。 跑出十丈远,莫衣衣陡然止步,手捏碧玉剑,目含纠结。 “不行,若这么逃了,被人知道定会耻笑于我。” “姑奶奶是堂堂蜀山弟子,有何可惧!” “先去探个明白,再寻师父不迟!” 想着,莫衣衣复又折回,往山谷的方向奔去。 一路飞赶不提,以她的身法,不到半个时辰便赶到山谷外。 远远,她瞧见一群野兽从谷林中逃出,有野猪,有山羊,有老虎,也有群狼。 它们全吓破了胆,口中嘶叫,不停奔逃。 林中飞鸟也被惊起大片,盘旋于空。 看来的确有厉害东西出没! 莫衣衣急忙跃步而起,落在一棵大树上,免得被兽群冲撞。 等兽群从脚下冲过,她再施展轻身法。 “还有!” 正要赶路,莫衣衣瞧见林中又有动静,赶紧跳上附近一棵大树。 这次动静更大,兽群在林中横冲直撞,卷起阵阵尘雾,一些大树难逃厄运,被撞得东倒西歪,拦腰折断。 好大的力气! “不对!不是兽群!” 近了一看,莫衣衣瞧见林中冲撞的不是野兽,而是人! 浑身干瘪,瘦如小猴,面目狰狞,但力气奇大的怪人! 第23章 二人巧逃 世上哪有这样的人哦! 有人形,无人样。 浑身上下没一块肉,却活蹦乱跳的。 忒邪门! “干尸!” 莫衣衣又惊又慌,差点一跟头栽下去。 幸而用脚背勾出树枝,整个人倒悬在树顶。 “干尸怎么活了?” 莫衣衣想不明白。 她打小听师父讲述世间的妖魔怪奇,知道有一种邪物叫“僵尸”,由尸体修炼而成,极为厉害。 今日所见,难道是僵尸? 片刻,林中的干尸鱼贯而出,一个接一个,凶猛异常。 个个瘦得和猴子般,也不知力气是哪来的。 连野牛这等庞然大物,被干尸一撞也飞出丈远,当场暴毙。 怪哉! 莫衣衣屏住呼吸,悬在树顶观察。 干尸在脚下狂奔而过,如过江之鲫。 粗略一数,得有上百具。 砰! 忽然,大树剧烈颤动,震得莫衣衣差点跌落。 她低头一看,登时面如死灰。 却是一只干尸发现了她,正抱着树往上爬,像猴子般灵活,一跃一丈。 那张枯槁如木雕的脸,正对着莫衣衣。 两颗干豆般的眼珠嘎拉拉转,令人头皮发麻。 莫衣衣差点呕吐,“他娘的什么怪物,好丑!” 干尸爬到半截,双脚一蹬,直接凌空跃起,扑向莫衣衣。 莫衣衣毕竟是剑修,非同凡人,当即挑出一剑,直击干尸面门。 嗤! 这一剑干脆利落,当场刺穿干尸的脑袋。 剑尖露出后脑勺三寸。 惊人的是,干尸未死,反更加凶猛,顶着碧玉剑便往莫衣衣身上扑。 吓得莫衣衣抽剑跃走,跳到另一颗树上。 回头一瞧,干尸脸上多了一个窟窿,前通后透。 干尸没有任何知觉,继续扑来。 好似与莫衣衣有深仇大恨。 面对一个杀不死的怪物,莫衣衣毫无办法,掉头便跑,一跃三丈,从一棵树跳到另一颗树,还好她轻身法练得不错,逃命管用。 糟糕的是,越来越多的干尸注意到莫衣衣,紧跟扑来。 一个,两个,三个…… 很快就聚集十几个。 你扑我撞,你追我堵。 若非莫衣衣身法好,早被这群干尸追上,撕成碎片。 为逃命,她使出吃奶的劲,一路在林中狂奔,连蹦带跃,总算将干尸甩开一段距离。 还没喘口气,忽见前方不远处又出现十几只干尸,如饿狼扑食,疯涌而来。 莫衣衣脸色大变,心道“完了”。 后有追兵,前有堵截。 死路一条啊! 再细看,莫衣衣发现那些干尸并非冲她而来,却在追杀另一人。 此人慌忙奔逃,灵活躲避,身法虽比不上莫衣衣,勉强可与干尸周旋,不至于丧命。 但见他一步三跃,狂奔而来。 同时运出剑气,向后斩出,以求阻挡干尸的步伐。 使的正是两仪剑法。 可惜如蚍蜉撼大树,无济于事。 “高寒!” 莫衣衣认出,面露惊喜。 虽然她很讨厌此人,但这般情况下能碰到一个帮手,还是很高兴的。 话说高寒在山中游玩,舒服惬意得很,刚刚打了一只野兔准备烤吃,忽听见山谷中有动静。 他想起李元照的嘱咐,小心翼翼返回山谷,一探究竟。 没见到血鬼大仙的影子,却见到一只只干尸从洞中奔出。 高寒以为是些小妖小怪,便出剑斩杀。 怪得是,这些干尸根本杀不死,哪怕被斩掉脑袋,身子依然能动能跳,凶猛得很。 高寒对付不得,只好逃命,这不正碰上莫衣衣。 “衣衣姑娘!” 高寒狂喜。 干尸并不给他们叙旧的机会,前后全扑了上来。 加起来,得有三四十只。 “先甩开它们,走!” 莫衣衣说道,随后折转,往山谷方向奔去。 高寒也赶紧跟上。 他们没别的路可走,只能先进山谷,再寻他法。 干尸紧咬不放,也全跟着追入山谷。 还好二人的身法练得不错。 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奔逃了半柱香时间,终于将干尸甩开。 坏消息是,二人逃到山谷深处,再往前是数百丈高的山壁。 没路了! 回头一瞧,数十只干尸疯狂追来,将出路堵住。 绝望啊! “完了!完了!” 高寒吓得面无血色,手脚发抖,“我命休矣!” 莫衣衣还冷静些,忽想到血鬼大仙的妖巢,立即寻了过去。 洞犹在,乱石满地。 唯有一条狭窄通道可出入。 “走,进去!”莫衣衣道。 高寒目瞪口呆,面无血色,“姑娘,你开玩笑吧,此乃妖魔之巢,干尸就是从里面出来的,咱们岂可自投罗网!” “哼,横竖是死,不如拼一把,你若怕便留在外面。” 说罢,莫衣衣毫不犹豫奔入山洞。 高寒哪敢停留,咬了咬牙,赶紧跟上莫衣衣。 二人进洞后,又发现另一个问题。 等那些干尸追进来,将他们堵在洞里,岂非瓮中捉鳖? “得挡住洞口!” 高寒还不算糊涂,直接拔出剑,施展出最拿手的两仪剑术,以剑气攻击洞顶石壁。 砰砰! 他想效仿李元照,用掉落的石块堵住洞口。 可李元照何等修为,他又是何等修为! 斩了半天,只掉下几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无济于事。 “我来!” 莫衣衣一脸正色,如庙中菩萨像,果断将腰间的妙法金丝带解下,拿捏手中。 随后口念法咒,连点带上符文。 危急时,她的潜力也被激发出来,施术又快又稳。 “去!” 几个呼吸,金丝带上便飘出一道金光,向外射去。 金光落在洞外一块一人高的巨石上。 莫衣衣面色凛然,掐出几道手印,随后将金丝带一抬,如抬千钧,浑身瑟瑟而抖,香汗淋漓。 奇迹出现了,那块巨石也凌空浮起,向洞口挪移而来。 轰隆! 不偏不倚,正堵住洞口。 这一幕,把高寒看得目瞪口呆,下巴掉地。 他知道莫衣衣腰间的金丝带乃是宝物。 可万没想到,竟如此厉害! 简直是宝物中的极品! 若能得之,此生何求? 第24章 五雷印 小幽派。 屋中,陈玄松盘坐于榻,一呼一吸,导引灵气入体。 浑身散发微微金光。 俨然,他的脸色好转许多,伤势愈合大半。 踏踏! 听见门外的脚步声,陈玄松猛然睁眼,“谁?” “是老夫!” 却是李元照踏步而入。 陈玄松赶忙拜礼,“李大侠,玄松有礼!” 李元照笑了笑,目光和煦,“玄松,修为恢复得如何?” “多亏大侠的灵丹妙药,”陈玄松回道,“在下的修为已恢复近五成,明日即可解阵,进入禁地。” “到时,还得麻烦大侠出手,镇压妖魔。” 李元照点了下头,“好说。” 陈玄松赶紧拉开一张椅子,客气道:“李大侠,请坐。” 李元照缓缓坐下。 浑浊而精悍的目光扫过屋子。 仿佛能看透一切。 “对了大侠,血鬼大仙可有什么消息?”陈玄松轻咳一声,问道。 李元照摇头,“依然没有任何线索,你的徒儿也未前来禀告,看来这妖魔是彻底消失了,不敢再现身。” “唉,”陈玄松叹气,“此妖不除,人间不知要添多少祸患!” 说着,眼角竟挤出一滴泪水。 泪珠滚落,啪嗒掉地。 李元照视若不见,淡淡道:“玄松不必忧患,老夫实言相告,当初在石村斩了那妖魔一剑,令其重伤,同时也下了一道咒印在他体内,只需五日,咒印便会发作,让那妖魔承受五雷轰顶之苦!” “什么!” 一听这话,陈玄松如遭雷劈,蹭地一下站起,面色变如霞,双眼瞪如斗。 又是吃惊,又是慌张。 “李大侠,您……您所言是真是假?” 李元照轻笑,“自然是真,老夫何必胡说!” “怎么,你不信?” 陈玄松愣了片刻,而后摇头,“信!信!李大侠乃天下第一剑修,手段岂是我等凡夫俗子可测!” 李元照哈哈大笑,“所以无须担心,等过两日,那血鬼大仙便化为飞灰,叫他再无机会害人!” “是啊,是啊,”陈玄松抽搐了下嘴角,“可恶妖魔,活该如此下场!” 口中说着,心下却分了神。 眼睛直勾勾盯着墙面,不知想些什么,半天不言语。 好一会,他尴尬地笑了笑,试探道:“李大侠,您这咒印是何手段,可否道来,让在下长长见识?” 李元照起身,双手负于背后,道:“哦,是我蜀山派的五雷印,传有一千多年了,专门克制妖魔鬼怪。” 陈玄松的脸色再次一变,煞白如纸,“不知,可有解法?” 言罢,似觉得不妥,又道:“大侠莫误会,在下纯属好奇,随便问问而已,若有关贵派机密,就当在下什么也没问,呵呵。” “哈哈,言重了,”李元照并未生气,反而将右手摸向怀中,取出一金色锦囊,打开,倒出一粒银白色的药丸,“老夫与你是故交,告知也无妨。” “这便是解印之丹,老夫身上只带了一颗,服下便可解除咒印。”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言罢,又将那颗丹丸收起,小心放在怀中。 “见识了!见识了!”陈玄松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连连恭维,“蜀山派不愧是剑宗第一门,各般奇异手段,我等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呐!” 说着,扯了扯嘴角。 目光盯着李元照的胸前,若有所思。 “玄松,你的脸色怎如此难看?”李元照轻咳一声,问道。 陈玄松摸了摸脸,略显慌张,结巴道:“近……近日损精耗神,修……修为还未恢复,让大侠见笑了。” “既然如此,老夫不便打扰,”李元照很识趣,“你且好好调息,准备明日解阵,其他事交给老夫即可。” “好,多谢大侠!”陈玄松拱手。 李元照不再废话,转身踱步而出。 在庭院外逛了一会,便不动声色地回到住处。 稍时,日落西山。 天渐渐黑了下来。 咚咚! 咚咚! 听到敲门声,李元照早有预料,道:“进!” “前辈!” 来者却是刘长平。 他双手捧了一个木盘,盘上叠放着一件整整齐齐的衣袍。 “前辈,师父命晚辈送件新衣,赠予前辈。” 说完将衣袍展开,亮于李元照眼前。 这衣袍乃绸丝所织,雪白丝滑,中间罗织金线,一看就是富贵人家所穿之物,价值不菲。 李元照笑笑,“你师父太客气了,老夫无功不受禄,拿回去吧。” 刘长平连连摇头,“前辈救了师父的命,怎可说无功?此等大恩大德,莫说一件衣服,就算整个小幽派,师父也可赠予前辈,这是他老人家亲口说的。” “请前辈莫推辞!” “也好,”李元照捏起衣服瞧了瞧,“盛情难却,老夫收下便是。” 刘长平一喜,“前辈,师父安排了沐浴更衣之所,请跟晚辈来。” 李元照张开双臂,伸个懒腰,“别说,老夫有些时日没痛快沐浴了,你师父倒想得周到,呵呵!” “前辈,请!” 二人走至一处矮楼,先后而入。 此处正是门下弟子沐浴之所。 刘长平将李元照带到最上层的一间浴屋。 里面很宽敞,由翠竹屏风隔为两间,外面放着火炉,热水等等,里面放了一个大浴桶,莫说一人,躺上五六人不成问题。 几名弟子按照吩咐,给浴桶加好了热水。 还放了浴用的皂角,熏料,闻之馥香。 “前辈,晚辈侯在门外,有事吩咐即可。”刘长平将一切需物准备妥当,随后带着几名弟子走出浴屋,关上门。 李元照伸个懒腰,先将背后的五行造化剑拿下,再解下腰间两个葫芦,一头一尾挂在剑上。 心念一动,造化剑带着葫芦悬空飞起。 而后脱解衣衫,将衣物一一搭在屏风上。 第25章 锁龙阵 “舒服!” 李元照躺入浴桶,微微闭眼,好一阵享受。 没一会,便鼾声如雷。 忽然,一道飘忽黑影从窗户飞了进来,速度奇快,无声无息。 轻盈的像个纸人。 李元照微微睁了下眼,不动声色。 他早已暗中布法,洞察秋毫。 那黑影似在寻觅什么物件,悄悄躲到屏风后,在李元照的衣物中再三摸索,小心翼翼。 终于,他摸到一物,换在手中,赶紧溜之大吉。 前后不过几息时间。 此人身法奇快,轻车熟路,显然不是一般之徒。 李元照装作不知,继续洗浴,正好洗去这段时间的风尘。 平日疲于赶路,加上有个徒儿在旁,他鲜有痛快沐浴的机会。 洗完,李元照跃出浴桶,用毛巾擦干全身的水,换上新衣,抖了抖胡须,倒颇有仙风道骨的出尘之感,令人眼前一亮。 他走到屏风前,拿起自己的旧衣服,抖落两下。 锦囊掉在手中,立即打开。 里面放着一颗银白色的丹丸,有指甲盖大小。 李元照的表情登时凝固,似笑非笑,目含悲哀。 他怎会看不出,这颗丹丸已被调换! 尽管外表做得十分相似,仍瞒不过他的眼睛。 “唉!” 李元照叹口气,默默将锦囊和旧衣收起,走出浴屋。 如果说他之前的猜测,仅有五成把握。 经过这番试探,便有九成。 剩下一成,也只是顾及往日交情罢了。 此时,天色已黑。 半空月明星朗。 李元照踱步月下,默默思索。 不知不觉,已到午夜。 他回屋躺了会,再一睁眼,已是黎明。 翌日。 李元照早早来寻陈玄松,询问解阵之事。 陈玄松十分高兴,说自己的修为已恢复五成,定可解阵,请大侠放心。 李元照当然放心。 毕竟一切局面,都在他掌握之中。 “李大侠,昨日在下派人去山下买了些新茶,刚刚泡好,请大侠品尝。” 陈玄松分外热情,非要请吃茶。 “不必了吧,正事要紧。”李元照道。 “天色尚早,大侠不必急切,”陈玄松笑了笑,“何况除魔之事有诸多问题,要与大侠商议妥当。” 说着,吩咐手下弟子将泡好的茶端上,又取出两个碧玉茶杯,一一倒好,自己留一杯,推给李元照一杯。 “李大侠,请!” “请!” 李元照不再客气,将茶杯端起,放在鼻下闻了闻。 不得不说,茶是好茶。 未入口,单闻茶香便沁人心脾,浑身舒畅。 可惜,这么好的茶,人却喝不得! 陈玄松端起茶,微微抿了起来。 他喝茶时,眼睛一直盯着李元照,脸上似笑非笑,表情怪异。 李元照以双手捧住茶杯,缓缓推至唇前,作向口中倾倒之姿。 可茶水并未灌入口中,而是悬停在李元照的手心处,不断凝聚,越来越大,最终形成一个水团。 俨然是他暗中施展的手段。 水团越来越大,杯中茶水越来越少,直至完全消失。 “好茶!” 李元照放下茶杯,赞叹一声。 同时偷偷将手掌一捏,水团便化为蒸汽,飘散无影。 此般手段看似不惊,实则蕴含李元照毕生修为,掌控在方寸之间,非一般人可为。 望着空空的茶杯,陈玄松喜形于色,哈哈大笑,“大侠喜欢便好,稍后在下将茶叶分出一些,赠予大侠!” 说着,又将茶水斟满。 “那就多谢了。” 李元照捻了捻胡须,并未拒绝。 二人一边饮茶,一边商议除魔要事。 半个时辰后,终于动身前往禁地。 话不多说,二人一前一后,各怀鬼胎,来到后山。 这次,陈玄松果然做好了准备,一番施术,将石门上的九九八十一柄短剑全部激活,散发耀耀金光。 咔咔! 随后,所有短剑一一收缩,缩入石门之内。 陈玄松再用力一推,巨大的青石门上响起轰隆隆的动静,缓缓上抬,打开一道七尺高的小门。 李元照立在门外,深吸一口,灵气瞬时扑鼻而来。 看来,此处确是修行的洞天福地。 “李大侠,请!” 陈玄松率先而入,李元照随之跟上。 和李元照猜测得差不多,里面是一个宽敞洞府,洞顶有三丈高,岩柱倒悬,如犬牙交错。 四周石壁凹凸不平,爬满藤蔓。 滴答滴答! 不断有水从岩柱淌下,汇聚成一个个小池。 池中长着荷莲,甚至还有鱼儿游动。 最显眼的是在洞府正中,有一巨石柱。 石柱有两丈高,十人环抱之粗。 柱上刻印奇异纹络,密密麻麻,大多被岁月侵蚀,模糊不清。 估计,得存在百年了。 二人抬步一跃,轻松跃至石柱之上。 陈玄松收敛神色,道:“李大侠,此为镇压妖魔的灵柱,那血鬼大仙便是从灵柱下逃出的。” 李元照捋着胡须,将信将疑,“是么。” “大侠稍等,在下去开阵。” 陈玄松迫不及待,果断从石柱跃下,随后猛地一掌拍出,打在石柱之上。 轰隆! 登时,石柱震颤,光华万丈。 四周升起一道道金色火龙,盘缠升空。 火龙并非真龙,而是以阵法灵气所化,共有八道,分作八个方位。 “阵法!” 李元照立在原地,岿然不动。 心下倒一点不慌。 但见八条火龙升上石柱,陡然折转,向李元照扑来。 如饿虎扑食。 近身后,火龙化作八根手腕粗的锁链,相互连接编织,形成密不透风的锁网。 咔咔! 八条锁链落下,缠住李元照的身躯。 这锁链乃精钢打造,手腕粗细,除非有万钧之力,否则不可能挣脱。 “哈哈……” 见计策得逞,陈玄松的面目陡然变得狰狞,狂笑不止。 “李大侠,锁龙阵的滋味如何?” “在下辛苦数日,布下这道阵法,总算没白费功夫。” 原来,他假装调息疗伤,实则为拖延时间。 每晚偷偷进入禁地,布下锁龙阵法。 等的便是今日。 李元照叹口气,面色平静,目光灼然,“玄松,你这是何意?” “何意?”陈玄松冷笑,“亏你是名动天下的剑翁,怎如此愚蠢!” “老夫是愚蠢啊,”李元照满脸无奈,苦笑两声,“玄松,你将老夫骗来,苦心布下阵法,就是想将老夫置于死地?” “是又如何,”陈玄松得意洋洋,“堂堂剑翁,天下第一剑道强者,却栽在我陈玄松手中,岂不可笑!可笑至极!” 第26章 天理不容 李元照立于石柱之上,浑身被锁链捆成了粽子。 须发飘动,一身岿然。 仿佛乾坤间的擎天之柱。 “玄松,你我也算故交,十五年前老夫亲授剑法,助你入道,而今你便如此报答?” “呵呵,现在的陈玄松已不是过去的陈玄松,”陈玄松毫无愧疚,反而洋洋自得,“剑翁,可怜你还蒙在鼓里,不知我究竟是谁!” 李元照淡淡一笑,“老夫确被蒙在鼓里,不知该唤你‘陈玄松’,还是‘血鬼大仙’!” 陈玄松倒吸一口气,面色忽而大变。 显然没料到李元照能道破他的身份。 片刻,脸色又恢复如常,大笑两声,“哈哈,还不算蠢,可惜现在才猜出我的真身,迟了!” “那日在石村,你一剑将我重伤,又追至我的洞府,将我逼上绝路。” “哼,我便收敛所有修为,装作被血鬼大仙所掳,你果然上当!” 李元照明白了。 怪不得血鬼大仙能在他眼皮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想过各种可能,唯独没往陈玄松身上牵扯。 确是犯了糊涂。 “既然如此,乖乖逃命便是,”李元照问道,“为何将老夫骗来小幽派?” 陈玄松哈哈大笑,“尔乃正道,吾乃魔道,自古正邪不两立,你我必有一死,只好先下手为强!” “再说,你已修成得道金身,非同凡夫俗子,我若吸干你的血肉,比吸一万人都管用。” “不出十年,天下无人是我对手!” 陈玄松说得眉飞色舞,野心贪心和狠心全露。 如一匹恶狼,龇牙咧嘴,獠牙如刀。 “好算计,”李元照叹了一声,“不过别忘了,老夫曾在你体内打入一道五雷印,杀了老夫,你也必死无疑。” “哈哈,愚蠢!”陈玄松更是得意,连骂愚蠢,“昨日沐浴之时,我偷偷将锦囊内的丹丸掉换服下,已经解了五雷印,没想到吧!” 李元照微微皱眉,“看来,老夫失策了。” 旋即,苍老浑浊的双眸中忽然爆射两道精光,摄人心魄,“不过,你以为小小阵法,真能困住老夫么?” 霸道之气,浑然天成! 苍龙被困,依旧是苍龙! “你可以试试,”陈玄松嘿嘿一笑,毫不担心,“剑翁何等修为,我怎会不清楚,莫说一道锁龙阵,就算十道百道也困你不住。” “所以,在刚才的茶水中,我下了剧毒。” “只要你敢运转法力,立即毒攻心脉,暴毙而亡!” “不信,就试试!” 陈玄松有恃无恐,自不惧怕。 他知道,李元照定不敢运转法力,现在就是个任由宰割的废物。 有何可惧? 李元照冷笑一声,目光渐渐变得阴寒。 “也好,老夫试试!” 言罢,身上金光乍起,一缕化百缕,百缕化万缕,如盈千累万的小蛇,在身上爬动。 从手到脚,从头到背。 铺了一层金色火焰。 “找死!你找死!” 见李元照真敢运功,陈玄松吓了一跳,旋即气急败坏。 “剧毒攻心,你必死无疑!” 当然,他并不想让李元照暴毙。 等毒发,李元照半死不活之时,他再施予解药,同时废掉李元照的修为,将其困在此地,供他吸食血肉,岂不美哉。 可他臆想的好事并未到来。 李元照毫无中毒之像,身上金光越来越盛。 唰! 叮! 背后的五行造化剑夺鞘而出,在周身盘旋。 “斩!” 剑气横出,连出千百道,直直斩在李元照身上。 砰砰! 手腕粗的锁链竟不堪一击,被造化剑一斩即断,纷纷碎裂。 随后,造化剑劈出十丈金光,猛地向下一插。 轰隆隆! 巨大石柱裂开好几道缝隙,转眼间四分五裂,倒塌下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这……这……” 陈玄松目瞪口呆,又惊又惧又奇。 怎么回事! 李元照身上的剧毒为何没有发作? 难道他能百毒不侵? 片刻,李元照挣脱锁龙阵,收剑于手,凌空而立。 白须鹤发,一身金光。 说是天上来的神仙老头,恐怕也有人信。 “你……你没中毒?” 此时,陈玄松方才醒悟,浑身瑟瑟。 李元照笑了笑,一闪身飞出十丈,落在陈玄松面前。 “那杯茶,老夫一滴未喝,怎会中毒!” “不可能!” 陈玄松脸色煞白,虽然嘴硬,心里已慌得不行,苦苦思索该如何对付李元照。 思来想去,唯有死路一条。 他先前设好了两层计策,一层是下毒,一层是锁龙阵。 如今两法皆破,无计可施。 “李大侠,饶……饶命啊!” 陈玄松再无反抗之心,噗通一声跪倒在李元照面前,拼命求饶,老泪纵横。 仿佛有多大委屈似的。 李元照叹口气,觉得可惜,“陈玄松,你本有持正修行之资,却踏入魔邪之道,自毁前程,休怪老夫无情了!” 言罢,心念一动,五行造化剑大放光芒,剑气横出。 如耀日当空。 吓得陈玄松磕头求饶,“玄松知错!玄松知错!” “我堕入魔道,亲手害死数十徒儿,葬送小幽派百年基业,是为大错!” “我贪食凡人血肉,杀死数百无辜之人,是为大错!” “我忘恩负义,加害大侠,更为大错!” “李大侠,我真的知错了,请您看在往日交情的份上,饶我一命呐!” 李元照冷笑,“老夫若饶你,天理不容,正道不容!” “啊……” 求饶无果,陈玄松终究气急败坏,双掌陡然化为血红,拍向李元照胸口,同时身上化出层层血雾,弥漫丈远。 一双眼眸,红如血汁,邪如恶鬼! 终于露出本来面目! 登时,魔气冲天! 李元照不慌不忙,向后避退三步,让开陈玄松的双掌。 趁机,陈玄松掉头就跑,快如闪电,逃出洞府。 他哪敢和李元照动手,只想能保住性命,逃出生天,便是万幸。 李元照不急追,缓缓将造化剑收起,落地踏步而行。 一步一步,步步生华。 第27章 血珠 李元照追出洞府时,陈玄松已逃出百丈远。 眼看要逃得没影。 他不慌不急,手指微微一抬,一点。 “啊……” 忽而一声惨叫,那陈玄松似受了什么重击,陡然坠落,一头栽倒在地,惨叫不停。 咔! 咔咔! 细看,陈玄松身上竟显出一连串雷电,有赤色,有黑色,有白色…… 共五种,衍化万千。 直劈得陈玄松满地打滚,身上血魔之气急剧消散,如火遇水。 无疑,这便是真正的“五雷印”。 “玄松,一入魔道,万劫不复!” “好生上路吧!” 李元照飘身而至。 陈玄松强咬牙,怨恨地盯着李元照,“你……你施了什么法?” 李元照叹口气,“也罢,让你死个明白,昨日我说在你体内种下五雷印乃是谎言,试探你的身份罢了,你吃下的那颗丹丸,才是真正的五雷印!” “啊……你……” 知上了当,陈玄松气得连连吼叫,五官扭曲。 旋即又哭又笑,状若疯癫。 “你……骗……我!” 他百般算计,以为将李元照玩弄鼓掌之间。 哪知李元照技高一筹,反而把他耍得团团转。 陈玄松能不气么。 心中愤恨,加上五雷轰顶的痛苦,令他如堕地狱,惨嚎连连。 轰! 李元照断不会留情,继续催动五雷印。 片刻,五道雷电从陈玄松体内劈出,如无数利剑同时往外突刺。 噗嗤嗤! 陈玄松的身躯立时裂开,手脚全断,血脉爆裂。 很快,如被万箭穿心,支离破碎。 只剩一道元神,苟延残喘。 “蛇大人!蛇大人!你害得我好苦!” “啊……你害我啊!” 陈玄松声嘶力竭地呼喊。 话音刚落,五雷轰至,整道元神瞬间化为乌有,灰飞烟灭。 “唉,自作孽不可活,玄松,你怎不明这个道理!” 杀死陈玄松,李元照并无轻松之感,反而心情沉重,愣了半天神。 可惜!可叹! 佛曰:回头是岸。 在李元照看来,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回不了头! 唰! 走神时,在陈玄松残缺不全的遗体中,忽然亮起一道血光。 血光冲天而起,向外飞去,速度快得惊人。 细看,此物有丹丸大小,通体血红透光,像一颗血珍珠。 连李元照都没料到会有此物,一个恍神,那血珠已飞过悬崖,向前山冲去,似在逃命一般,不敢停留。 “何物!” 李元照急忙踏剑而起,追了上去。 他的速度自然比血珠快,通体化作一道白光,眨眼跃过悬崖。 百丈! 五十丈! 二十丈! 近了后,李元照明显感觉这颗血珠非同一般,上有一股浓厚邪气,极为诡异,绝非善类。 难道就是它,令陈玄松堕入魔道? 若如此,必要将祸根铲除。 想着,李元照暗催法力,凝于剑尖。 眼看要追上,忽然,在陡峭山路上出现了一个人影。 此人二十多岁,背后负剑,身穿灰衣,正往后山而来。 却是刘长平! 血珠如抓救命稻草,转而冲着刘长平飞去。 刘长平哪有反应的时间,只见眼前飞来一片血红,而后胸口剧痛,好似被刺了一剑。 “啊……” 他惨叫一声,当场晕厥倒地。 却是那血珠撞在他的胸口,消失不见。 “不好!” 李元照收剑落地,扶起刘长平仔细查看。 见刘长平的胸口一片赤红,邪气萦绕。 虽无任何伤口,却险些让刘长平丧命。 李元照连点数指,点在刘长平心口,随后注入法力,一探究竟。 这一探,把他吓了一跳。 那颗血珠并未消失,而是融入了刘长平的心脏,如种子般发芽扎根。 这下麻烦大了! 血珠与刘长平的心脏融并,若强行将其摧毁,刘长平必死无疑。 若是任凭发展,难保刘长平不会变成下一个“血鬼大仙”。 都是命啊! 话说刘长平是该有此劫。 先前,他正在前山练剑,忽听后山传来动静,异光显现。 他料想出了大事,顾不得门派禁令,拿了剑便往后山冲来。 结果,正撞见血珠。 命该如此,又当如何! 李元照先不想其他,立即取出一颗精元丹,喂刘长平吃下。 缓了一会,刘长平终于睁眼,虚弱道:“前……前辈!” “我师……师父呢?” 李元照语塞,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便道:“先离开这。” 说着将刘长平扶起,沿山路走去。 二人走回前山,已是正午。 艳阳高照。 李元照将刘长平带回房间,为其疗伤。 六十多年的强悍功力,加上精元丹的药效,何其强劲! 很快,刘长平便无大碍,保住了性命。 好转后,他心中惴惴不安,不断询问师父下落。 李元照未打算隐瞒,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无一谎言。 听完后,刘长平自是大受打击,跪地哭嚎。 “师父!师父!你怎如此糊涂!” “天命啊!天命啊!呜呜……” 他不哭自己被血珠附体,难逃一死,哭的是师父走上邪路,害人无数,断送自己性命,更断送小幽派的百年基业。 可悲,可叹! 足足哭了半个时辰,刘长平方才起身,渐渐冷静。 两只眼睛,早就肿成了球。 “师父死了,小幽派也没了。” “晚辈不想变成妖魔,不如一死,去阴间陪师父!” “请前辈成全。” 俨然,刘长平已无生念。 “放屁,”李元照微怒,“年纪轻轻,怎可轻易言死?” “再说,你体内的血珠仍有清除之法,老夫助你!” 刘长平愣了下,兀自心如死灰,“晚辈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何必让前辈费心劳神,多耗心血!” “又是屁话!”李元照道,“但有生路,绝不求死路,老夫说能助你,便能助你!” “寻死容易得很,你可想过生身爹娘,他们失了亲子,又该如何!” 猛然,刘长平目光一滞,泪如雨下。 “爹!娘!” “孩儿不孝啊!” 说着,跪倒在地。 心下彻底崩溃,嚎啕大哭。 第28章 干尸复仇 哭了许久,刘长平方才平静,起身。 经过李元照一番开导,他终于止了求死之念。 心中又是感激,又是崇敬。 “前辈,我体内的血珠,真……真有解决之法么?” 李元照点点头,“老夫向来说话算话,不过需要些时日罢了,你且跟在老夫身边,最多两月即可解决!” 刘长平啜泣一声,跪地三拜,“多谢前辈!” 他瞧得出,此事对李元照来说,也并不容易。 明明一剑解决的小事,李元照为救他性命,要多耗费千倍万倍的心力。 他怎有脸再寻死觅活! 何况,能跟随李元照,乃天大好事。 一来,跟着这等高人,怎么也能学到些厉害本事。 二来,能与莫衣衣朝夕相处。 岂不美哉! 商定后,刘长平振作精神,将小幽派其余几个弟子唤来,告知真相。 当然,关于自己中了血珠之事未提,只说师父误入魔道,已被李元照斩杀。 众弟子一片哀嚎,泣不成声。 哭了半日,他们不得不考虑现实,一齐决定离开小幽派,另寻出路。 自此,小幽派彻底断了传承,不复存在。 为尽孝心,众弟子将陈玄松的残体装入棺木,好生埋葬,又立了一块墓碑。 随后各自下山,各奔前程。 他人且不提,只说刘长平,自是跟随李元照,向石村赶去。 一路无话。 二人赶到石村时,正是黄昏。 夕阳斜照,霞飞满天。 天地间像降下一道血河,分外壮丽。 “前辈,村里好像出了事!” 来到村外,便嗅到明显的腥臭味。 像临近一座屠宰场。 李元照自然早有察觉。 除了腥臭味,还探到一股邪气。 冲天的邪气! 他一纵身,来到村口,见一人正趴在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上,哼哧哼哧地啃食。 像野兽一般。 细看,并非人类,而是一具干尸。 浑身枯槁,只剩皮包骨头,却活蹦乱跳的干尸! 刘长平当场吓得一蹦,“前辈,怪……怪物!” “不是怪物,是活尸!” 李元照皱眉,忽然想起在巢穴河底发现的那些干尸。 当时他就觉得邪门,可惜没时间深究。 想来是陈玄松故意培养的活尸,封在河底。 不知怎的,却被意外放出,四处害人。 咚! 那干尸察觉有活人,立马凶性毕现,用干枯的双腿一蹬,跃出三丈,向李元照扑来。 李元照不慌不忙,右手一抬,从指尖射出一道金光。 莫看金光只有蚕豆大小,威力却不同凡响,碰到干尸的身躯后陡然放大,化作一个金罩,将其封住。 砰! 旋即,金罩碎裂,化为乌有。 封在其中的干尸也被千刀万剐一般,瞬间粉碎,化成齑粉! 普通伤害,是杀不死干尸的。 哪怕砍掉脑袋,照样健步如飞。 故而李元照直接来个挫骨扬灰,送其上路。 “前辈,村……村子里还有!” 刘长平向前指去,面色惊慌。 果然,好几个干尸察觉到动静,争相扑来,一个比一个凶猛,一个比一个狰狞。 可惜,它们在普通人面前作威作福,在李元照面前和蝼蚁没甚区别。 李元照故技重施,手指连点两道金光,在数十丈外,将几只干尸全化为乌有。 随后,抬步往村中走去。 村子里已没有一个活人,全被干尸杀死。 每隔不远,便有一具干尸,正吞食村民的血肉,享受饕餮大餐。 李元照边走边叹息,“它们是在复仇啊!” 言罢,手掌一挥,点出上百道金光,如暴雨般落在村内。 哗哗! 砰砰! 这招太凶,那些干尸被击中一下,便当场挫骨扬灰,化为乌有。 如纸碰火,不堪一击! 没一会,整个村子安静下来。 干尸全除,只剩数百具村民的残尸,散发出难闻的腥臭味。 “长平,去点把火烧了村子,免得再生变。”李元照吩咐。 “是!” 刘长平从几户人家中搜出干柴和油,放在村子各处,再一把火点起。 没一会,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整个石村化作一片火海。 …… 山洞内。 话说莫衣衣和高寒被干尸追杀,躲到血鬼大仙的巢穴中,已过一日一夜。 二人万分小心,在洞内探索,生怕丢掉性命。 毕竟是妖魔巢穴,不知有什么危险。 显然,他们多虑了,洞内空无一物,莫说妖邪,蛇虫鼠蚁都难见一只。 倒是找到几具村民的尸体,残缺不全,难以分辨。 “衣衣姑娘,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那些干尸虽进不来,咱们也出不去,迟早被困死洞中。” 高寒越发焦急。 莫衣衣也在为此发愁,“或许有其他出路,咱们仔细找找。” 二人抱着希望,细细在洞内搜查,从洞口搜到洞府,任何一处都未放过。 可惜无所获。 这山洞一条道通到底,并无其他出入口。 二人不肯放弃,继续一遍遍搜寻。 不知过了多久,莫衣衣寻到拐角处,猛然抬头一看,见洞顶水流潺潺,透下隐约光亮。 水流从何而来? 却是山上的泉水从缝隙灌下,在洞中汇聚为河。 莫衣衣纵身一跃,来个猿猴攀树,将身体贴在洞壁上,隔水向上遥望。 果然,由缝隙可以望到外面的青天。 只是这缝隙极其狭窄逼仄,人挤在其中,连转身都不能。 且离山顶有数百丈距离。 一不小心坠下,不死也得重伤。 “高寒,快来!” 听到莫衣衣唤他,高寒急忙赶至,跃到石壁外往上瞧。 登时,面色一喜,“衣衣姑娘,看来咱们能从这爬出去。” 莫衣衣点头,“正有此意。” 说罢,纵身便往上跃。 “姑娘且慢。” 高寒忽然叫住莫衣衣,面带微笑,“姑娘娇体,怎可冒险,不如让我先上去探探路,若有危险,姑娘也好自保。” 这家伙忽然转了性子,令莫衣衣大为诧异。 搞什么鬼? 正愣神,高寒已踏壁跃起,顶着水流,冲进上面的裂缝。 他的后背紧贴一面石壁,手脚则按住另一面石壁,用力往上攀爬。 莫衣衣不再多想,也纵身跃了上去。 她以双手双脚撑开,各撑住一面石壁,一跃一上,如猿猴爬梯。 没一会,各自爬了二十丈高。 幸好二人是修士,有法力在身。 若换作常人,力气再大也难以支撑。 又爬数十丈,二人身上已大汗淋漓,四肢酸疼。 只好撑在原地,运转灵力于经脉丹田,以恢复体力。 调息后,通体舒畅,继续往上爬。 如此反复七八次,终于快爬到山顶,见了太阳。 第29章 恶从心起 阳光洒落,火红而耀眼。 虽是黄昏,可在莫衣衣和高寒眼中,夕阳是如此夺目,如此让他们想念。 十丈! 五丈! 一丈! 高寒率先爬上山顶,一个翻身躺倒,狠狠喘了两口气。 总算重见天日! 他转头往裂缝中窥探,见莫衣衣奋力爬着,离他仅有一丈远。 “衣衣姑娘,快些!” 莫衣衣应了一声,咬牙往上爬。 快到山顶时,高寒伸出右手,“衣衣姑娘,手给我,拉你上来。” 莫衣衣气喘吁吁,累得不行,浑身香汗淋漓,气力全无,此时哪会多想,果断伸出左手。 不料,高寒猛一探身,狠狠捏住莫衣衣的小臂,随后凝力于右掌,一掌拍向莫衣衣胸口,出手极为狠辣果决。 从洞中爬到山顶,莫衣衣已是强弩之末,哪有半分力气反抗,砰得一声,便被击中。 噗! 这一掌,太重了。 她当场喷出一口血,只觉眼前一片昏黑,差点晕厥。 只是本能地凝聚残余灵力,借左掌拍出,反抗一击。 高寒冷笑一声,伸手挡下,同时摸向莫衣衣腰间。 抓住那条妙法金丝带,猛地一扯,拿捏在手中。 “哈哈!” 高寒大喜,“衣衣姑娘,对不住了!” 言罢,手掌一松,莫衣衣如断了线的风筝,从裂缝又坠了下去。 百丈高的裂缝,加上身受重伤,必死无疑! 高寒捧着留有余香的金丝带,眼睛放光一般,心绪别提多激动了,恨不得狠狠亲上两口。 他早看上了这条金丝带,暗生觊觎之心。 这次是天赐良机,怎会放过。 唯一怕的是李元照追究,不过他想好了对策,若李元照盘问起来,便说莫衣衣被干尸所害,吃了个干净,与他无关。 顶多,就是个保护不力。 越想,高寒越是高兴,不禁放声大笑。 而后将金丝带藏在怀中,施展轻身之法,连纵带跃,往山下赶去。 他心虚得很,想着要赶紧离开此地,远走高飞,免得碰上李元照,不好交代。 刚行到半山腰,忽见山谷内亮起一道道金光。 停下细看,却是那些堵住洞口的干尸。 这群干尸仍未离去,身上弥漫金光,随后崩裂开来,纷纷化为乌有。 好厉害的手段! “有人来了!” 高寒大惊。 这些干尸不会自己灰飞烟灭,定有人施法。 且是高人! 果然,他定睛细瞧,瞧见两道身影。 一个鹤发白须的老者,一个身负长剑的年轻人。 正是李元照和刘长平。 “不妙!” 高寒暗骂倒霉,怎么这么巧,他刚杀了莫衣衣,夺了妙法金丝带,李元照便正好赶来。 “不能慌!不能慌!” 高寒深吸一口气,目光渐渐变得决然,镇定。 恶事已作,也无什么大不了的。 按照计划行事,应该能骗过这老东西! “高寒,为何躲躲藏藏,出来!” 李元照仰头,喝道。 俨然,他察觉到高寒所在。 高寒三纵两跃,慌忙奔入山谷,跪拜在李元照面前,“拜见前辈!” “幸亏前辈出手,除了这些怪物,否则晚辈小命休矣!” 李元照点了下头,“可见到衣衣?” 他从石村一路寻来,未见莫衣衣的身影,心中担忧。 “我……”高寒暗暗咬牙,迟疑起来,不知该说见过,还是未见,万一露出点破绽,就小命不保了。 “呜呜!” 犹豫片刻,高寒忽然嚎啕大哭,双目含泪,鼻涕横出,如死了至亲一般伤心。 “前辈有所不知,衣衣姑娘她……她被干尸害死了!呜呜!” “什么!” 李元照和刘长平的脸色同时一变,如遭雷击。 “尸体呢?” 高寒继续嚎啕两声,“被……被干尸吃光了,可怜衣衣姑娘她……唉!” 听到这话,李元照脸上爆起几根青筋,皱纹拧成疙瘩,眼睛微红,两只苍老的手捏在一起,咔咔作响。 刘长平也大受打击,口中念着“衣衣姑娘”,差点昏过去。 “都怪我!都怪我啊!我没保护好衣衣姑娘!” 高寒竟打起了自己的耳光,一巴掌一巴掌,打得啪啪响。 “那些干尸实在厉害,晚辈拼尽全力,也没能救下衣衣姑娘!” “请前辈责罚!” 李元照哪有心情责罚高寒,摆了摆手,又问:“衣衣在何处被害,带老夫去。” 高寒起身,心中思虑,而后往洞口一指,“就……就在洞内!” 李元照不言一句废话,抬了抬手,也不知用的什么术法,那块堵住洞口的巨石立时飞起,被扔到数十丈外。 轰隆! 李元照一个纵身,飞入洞中,很是急切。 刘长平和高寒也赶紧跟上。 这时候,高寒是万万不敢跑的,留下来兴许可以骗过李元照,逃跑必定死路一条。 很快,到了河边。 见河岸上有许多血迹,还有残余的尸块,李元照皱起眉头,脸庞微微颤抖。 “前辈,就是这!” 高寒指着血迹,“衣衣姑娘是在这被干尸吃掉的!” 他倒不信,李元照本事再大,还能分出是谁的血迹不成? 李元照双眸如电,迅速向四周扫了一眼,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甚至河底。 随后脸色一沉,看向高寒。 迎上李元照的目光,高寒惊得双腿发软,后背发凉。 面上苦苦支撑,心里差点崩溃。 “不对!” “衣衣身上的碧玉剑和金丝带皆是宝物,绝不会被小小干尸毁掉,怎不见了踪影!” 姜还是老的辣! 李元照瞬间找到破绽,连连逼问高寒。 高寒心中慌乱,脸上更是汗水连连,“这……这……晚辈也不知,找到衣衣姑娘的尸体时,便未见碧玉剑和金丝带,可能……可能被他人拿了去!” “哼!”李元照岂是好糊弄的,厉声一喝,“是你拿了去吧!” “不敢!晚辈不敢!” 高寒吓得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绝不是晚辈拿的!” 刘长平挠挠头,忍不住为师兄求情,“前辈,师兄他不是那种人,或许真是他人拿了去。” 李元照沉默不语,目光如炬,在高寒身上打量。 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估摸得使点狠手段,逼高寒说出真话。 正这时,洞内忽然传来“踏踏”的脚步声。 很轻,很慢。 “有人!” 李元照的感知十分敏锐,只听一声,便纵身而起,沿河冲去。 第30章 杀之 踏踏!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同时还有哗哗的蹚水声,估计那人是在河中行走。 片刻,李元照赶至,发现河中站着一个少女。 少女穿着雪白小袄,浑身伤痕累累,胸前被鲜血染成大片红色,脸上煞白如纸,嘴角仍在不停流血。 无疑,正是莫衣衣! 她也是福大命大,被高寒一掌击下后,耗尽最后一丝法力护住心脉,而后拔出碧玉剑,横在两道山壁之间,减缓下坠速度。 加上落在河中,受到的冲击很小,所以并未摔死。 她强咬着牙,迷迷糊糊地在河边蹚水而行,一手扶壁,一手持碧玉剑。 凄惨得很! “徒儿!” 李元照大喜过望。 看到莫衣衣这般模样,又心疼得不行。 “师……师父!” 莫衣衣愣住,眼眸含惊,旋即身躯晃晃悠悠,倒了下来。 见到师父,她松掉一口气,再也支撑不住。 李元照伸手将莫衣衣抱起,同时取出一颗精元丹,喂其服下。 手掌连续拍在各处大穴,注入灵力,贯通经脉,助其稳住伤势。 还好,莫衣衣被一击打成内伤,脏腑受损,但并无性命之忧。 “衣衣姑娘!” 刘长平紧跟而来,看到莫衣衣还活着,立时喜笑颜开,“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当然,高寒就高兴不起来了。 他呆呆站在原地,手脚冰冷,浑身发抖,脸庞也止不住地抽搐,像行将朽木之人。 心里拼命呼喊着两个字:完了!完了! 他万万没想到,一掌将莫衣衣打成重伤,再从百丈高的地方摔落,莫衣衣居然没死! 命也太硬了! 他后悔,早知如此,先前该来个万无一失的,一剑把莫衣衣的脑袋斩下! 可惜,后悔无用。 他一步一步,慢慢退后,想趁李元照不注意,赶紧溜之大吉。 不料李元照抱起莫衣衣,一跃到了他身前,脸色阴沉如晦。 “高寒,你不是说,衣衣被干尸吃了么?” “这……”高寒浑身一抖,“前辈,可能……可能晚辈看错了,被吃的不是衣衣,是另……另一个姑娘!” 李元照冷笑一声,“事到如今,还不说实话,当老夫不敢杀你么!” 高寒吓得跪倒在地,拼命磕头求饶。 嘴上依旧不敢承认。 这时,莫衣衣苏醒过来,重重咳了两声,“师父,我……我好疼!” “浑身疼!” 李元照将灵力凝于指尖,在莫衣衣身上点了数下,帮其通脉活血,化解淤滞,“好些么?” 莫衣衣深呼一口气,“嗯”了一声,精神也恢复几分。 她听见高寒的声音,微一转头,登时气上心头,咬牙切齿,“是……是你!” “师父,这混蛋故意害我,抢夺金丝带,师父莫放过他!” 一听这话,高寒彻底断了希望,一头栽倒在地。 终于,真相大白了! 李元照虽早有猜测,可听到莫衣衣亲口证实,依旧又惊又怒。 “混账!” 他怒火万丈,一巴掌狠狠扇出,打在高寒脸上。 啪! 高寒的右脸立即肿起一大块,口中流血,牙都被打断了好几颗。 他哪敢不服,继续跪地求饶,并将妙法金丝带交还,“前辈饶命!前辈饶命!我一时糊涂,犯了大错,请前辈看在我师父的面上,饶我一命呐!” 李元照将妙法金丝带收起,目光又冷又狠,依然怒不可遏。 “饶你?除非杀了老夫!” 几十年了,他从未发过这么大的火。 哪怕陈玄松忘恩负义,算计于他,他也不曾动怒。 偏偏高寒触了他的逆鳞! “师弟,快帮师兄求求情,咱们是同门呐!” 高寒赶紧去求刘长平。 刘长平冷着一张脸,哼了两声,“师兄,你罪有应得,自作自受!” 他分得清黑白是非。 此事高寒做得太过分,与恶人无异。 何况伤的是莫衣衣,他恨不得亲手将高寒教训一顿,又怎会求情! 没办法,高寒只得继续抱着李元照的腿,苦苦哀求。 李元照叹口气,“老夫一生斩妖除魔,从不含糊,可对杀人之事一向谨慎,平生所杀不过数十人!” 听到此言,高寒以为有救,心中暗喜。 不料李元照话锋一转,“至于你,若是加害老夫,或许可饶一命,加害衣衣,万万不能饶你!” 言罢,伸手便掐住高寒的脖子。 高寒想要反抗,却什么力气都使不出,浑身经脉丹田全被封住,形如废人。 “啊……” 李元照随手一丢,像丢垃圾般将高寒扔非。 惨叫声中,高寒直直撞在石壁上。 咔嚓! 脖子当场拗断,脑袋撞烂半个,身躯向后弯折,脊柱全断。 死得凄惨! 作为蜀山弟子,李元照秉持正道,的确极少杀人。 碰上恶徒,往往教训一番,或者交给官府处置。 除非罪大恶极,方下杀手。 这点莫衣衣最清楚,她跟着师父十年,从未见师父杀过一人。 可见今日,师父是真的动了怒! “前辈……” 沉默良久,刘长平也不知该说什么,心中歉疚,毕竟害莫衣衣的是他同门师兄。 李元照摆下手,矜平躁释后,也不多计较,“先离开这!” 说罢,抱着莫衣衣向洞外飞去。 外面,天色已黑。 乌云密布,星月不见。 大地一片昏暗。 三人离开山洞后,无处可去,便在附近林中找了一颗腐朽古树,钻入树洞暂过一夜。 这一夜,三人都未眠。 刘长平守在外面,防止野兽惊扰。 李元照则施展法力,亲自为莫衣衣疗伤。 一夜,过去! 第31章 刘家村 翌日。 天阴如墨,小雨溟濛。 经过一夜调息,莫衣衣身上的伤好了许多。 接下来便是好生休养,按李元照所言,最多半月即可复原。 比莫衣衣的内伤更麻烦的,是刘长平体内的血珠。 血珠与脏腑融合,极难清除,需以灵力慢慢化解。 若耽搁久了,难保刘长平不会被血珠控制,入魔成妖。 所以,此时李元照最担心的不是莫衣衣,而是刘长平。 看来,得先找个安稳之处,从长计议。 一来让莫衣衣安心休养,二来为刘长平化解血珠。 “前辈,衣衣姑娘,不如去我家如何?” 商量时,刘长平想到一个去处,急忙开口,“我家不远,离小幽山有五十里,一日即可赶到。” “而且我家住在乡下,与世无争,是个安稳地方。” 李元照细一想,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行,长平,你前面带路。” 刘长平大喜,嘿嘿笑了两声,“好!好!” 此时,雨已停。 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直射大地。 天地万物,焕然如新。 三人先后纵出树洞,沿路往东赶去。 因为莫衣衣伤势未愈,李元照便御出造化剑,让莫衣衣御剑而行,自己和刘长平施展轻身法,一前一后跟着。 一路奔行不提。 三人清晨出发,黄昏时,终于赶到刘长平的家乡。 此地离县城不远,只有二十余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村子,叫“刘家村”。 村中有三百余户人家,皆以种田为生。 未到村子,便见大片大片的田地。 田中种的是小麦,正好到了丰收季节,家家户户都忙着割麦子,轧麦子。 沿着小径,穿过一片金黄麦田,便进了刘家村。 回到自己的家乡,刘长平十分激动,一路上难得话多,侃侃而谈。 一会介绍家乡的风土人情,一会讲述自己的童年趣事,一会和村民攀谈寒暄。 很快,三人来到村东头。 最东一户院子,即是刘长平的家。 院子由土墙围起,不大不小,坐落几间砖砌的大屋,还有几间厂棚,布置和摆设都是普通人家的模样,无甚奇处。 “爹,娘,孩儿回来了!” 刘长平眼含热泪,大喊。 片刻,屋里走出一个汉子,一个妇人,都四五十岁模样,脸色黝黑,身穿麻衣,脏一块破一块,一看就是常干苦活的人。 “是长平!” “长平回来了!” 爹娘见到自己的娃,更是激动,不住嘘寒问暖。 “孩子,你去拜师学艺,不是半年才回一次么,咋这时候回来了?” 刘长平不知该如何解释,尴尬地挠挠头,“爹,娘,我已学成本事,出师下山了!” 二老都是庄稼人,不懂这些,只听孩子说学成归来,以后能天天陪着他们,自然高兴,全笑咧了嘴。 天下哪个当爹娘的,不想孩子陪在身边呢! “这二位是……” 欢喜过后,二老注意到有两个外人,十分诧异。 “是孩儿在外结识的朋友,爹,娘,孩儿介绍一下。” 刘长平赶紧将李元照和莫衣衣请上前,一一介绍。 当然,多余的话不必提,只说李元照是前辈高人,对他多有提携,莫衣衣则是他的一个师妹。 更多的,即便说了,二老也不明白,索性不提。 “阿叔好!阿婶好!” 莫衣衣笑嘻嘻道。 “哎呦,丫头真乖!” “老先生,丫头,快进屋!快进屋!” 刘长平的爹娘十分热情,赶忙将师徒俩请进屋内,倒了两碗白开水。 乡下地方不讲究喝茶,喝水即是待客之道。 期间,刘长平介绍了自己的父母。 他父亲名叫刘富贵,刚满五十岁,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同时也是刘家村的村长。 母亲四十多岁,是一名普通农妇,从邻村嫁过来的。 当初,因为刘长平体弱多病,难以医治,二老便狠心将刘长平送往小幽山拜师学艺,一去十年。 每半年,刘长平才回家一次。 一次待不上两三天。 如今终于学成归来,二老别提多高兴了,笑得嘴巴就没合拢过。 当然,血珠之事,刘长平万万不会和爹娘开口,只说莫衣衣受了伤,要在自己家中借住一段时间。 “二位是长平的朋友,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俺们没意见。” 刘富贵笑哈哈道。 只是长平娘的脸色有点难看,立在一旁沉默不语。 “谢谢阿叔,谢谢阿婶。” 莫衣衣连连道谢。 娇俏机灵又懂事的模样,倒惹人喜爱。 晚时。 为庆祝儿子学成归家,招待李元照师徒,刘富贵在自家菜园里拔了不少鲜菜,再添点肉丁,做一顿丰盛的晚饭。 虽比不上美味佳肴。对乡下人来说,已是奢侈。 他们平时吃饭,炒个菜能慢吞吞吃上好几天,节俭得很。 “富贵,你真要留他们住下?” 灶房中,长平娘忧心忡忡,说出自己的担忧,“今年收成不好,打的粮食连往年一半都没,咱自己吃也紧着呢。” 说着,打开面缸,“瞧瞧,就剩这些面了,咱自己吃能勉强撑几月,再添两张嘴,一个月都撑不过。” “别说了,”刘富贵摆摆手,“他们是长平的朋友,咱总不能把人家往外赶,粮食不够,我等下去借。” “哼,就会假大方,我跟了你,早晚饿死!”长平娘依然抱怨。 “你懂什么,”刘富贵压低声音,“瞧见那个叫衣衣的丫头么,长得多水灵俊俏,我看咱们长平对这丫头有意思,要能娶进门当咱儿媳妇,嘿嘿,长平的终身大事不就解决了!” 长平娘愣了下,这才无话可说。 第32章 暂住 夜幕降临。 家中油灯点起,昏昏灯光,飘飘摇摇。 刘长平拉出一张破旧长桌,铺上麻袋当桌布,勉强可用。 没一会,饭菜炒好了,一盘一盘端上,虽说都是家常小菜,依然香气扑鼻。 莫衣衣饿了一天,馋得不行,偷偷抹着嘴角的口水,假装矜持。 刘长平目不转睛盯着莫衣衣,越看越觉可爱,双目含笑。 “老先生,丫头,咱乡下地方没好东西,几样小菜,请不要嫌弃。” 刘富贵说道。 长平娘则端了一个竹筐进来,筐里放着刚热好的白面馒头,一人递一个。 李元照微微一笑,“客气了,老夫和徒儿游历四方,餐风饮露,不计较什么吃喝。” 其实,到了李元照的境界,吃东西纯粹为口腹之快。 哪怕数月不进食,也不会饥饿。 即修行人常说的“辟谷”之境。 “对了,有酒杯么?” 没吃的可以,却不能没酒。 酒如泉水之源,无酒则干涸。 刘富贵夫妇面面相觑,“老先生,酒杯有的,只是家中穷困,未预备什么酒水。” “无妨,”李元照摘下葫芦,晃了晃,“老夫带着呢。” 长平娘赶紧从橱柜取出几个尘封已久的酒杯,洗涮干净,拿在桌上。 李元照持着葫芦,一一倒酒,一人一杯。 当然,除了莫衣衣。 莫衣衣搓搓鼻子,眼巴巴瞅着,“师父,我也要喝!” 她跟着李元照这个“酒鬼”,平时想喝酒自然容易。 可一闻到酒气便讨厌,哪会喝什么酒。 小时候甚至因为厌恶李元照喝酒,偷偷将酒葫芦倒空,被李元照狠狠打了一顿。 今日见众人皆有酒,唯独自己没有,才一时兴起,非要喝酒。 李元照摇头,“傻徒儿,你有伤在身,不可饮酒。” 莫衣衣歪了下嘴角,万分委屈,“不喝就不喝!” “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罢,拿起一个馒头,狠狠啃了一口,啊呜啊呜吃了起来。 李元照不理她,端起酒杯,“来,干!” “干!” “敬前辈!” “敬老先生!” 四人举杯共饮。 而后放下酒杯,品尝桌上几样小菜。 一边喝酒,一边闲谈些家常,倒也其乐融融。 唯独莫衣衣一言不发,闷头狂吃,似乎仍纠结喝酒之事。 饭后,二老将两间侧房打扫干净,一间给李元照住,一间给莫衣衣住。 他们一家三口暂时挤在一间屋子。 床榻不够,乡下人也有办法。 用砖头砌起两个高台,上面架起木板,铺上被褥,便是一张床。 李元照和莫衣衣都不是讲究之人,自然不在意。 好歹,比平时睡石头舒服多了。 “长平,来!” 临睡前,李元照将刘长平唤到屋中。 “前辈!” 刘长平面色紧张,知道是为了何事。 “莫怕,相信老夫,不会有性命之忧。”李元照伸出右掌,缓缓凝聚灵力,散发出若隐若现的金光。 旋即拍在刘长平心口。 一股剧痛袭来,如针扎一般,刘长平不敢叫出声,只得强忍。 还好,剧痛持续片刻,而后慢慢缓解。 再过会,便一点也不痛了,反而感觉胸口温热,十分舒服。 可见李元照的手段厉害,掌控得当,一边要化解血珠,一边要顾及李元照的身体,非大能不可为。 半个时辰后,李元照收起手掌,消散灵力。 “长平,去睡觉吧,今天到此为止。” 化解血珠需细水长流,否则刘长平的身体无法承受。 “是,多谢前辈!” 刘长平磕了一个头,乖乖回屋。 等刘长平走后,李元照微微皱起眉头,略有忧思。 他发现,这血珠很是邪门。 刚才他耗费大量灵力,只化掉极小的一部分。 更难的是,血珠和刘长平的心脏融为一体,上面的邪气慢慢侵蚀全身,无法阻挡。 日积月累,必有大祸! “这血珠,究竟从何而来?” 李元照自言自语。 如此邪门之物,以他的见识竟闻所未闻,也不知陈玄松从何处搞来。 对了,陈玄松死前,喊着什么“蛇大人”,难道和血珠有关? 李元照记得清清楚楚,陈玄松临死之时,大喊“蛇大人害我”,不难联想,这血珠可能是“蛇大人”给予陈玄松的。 这蛇大人,又是何方神圣? 是人,是妖? 是魔,是怪? 想不出结果,李元照便止住念头,不再多虑。 目前首要之事,是先清除血珠。 其他的,只好顺应天意。 接下来几日,李元照和莫衣衣在刘长平家中住得安稳,渐渐习惯。 每天夜里,李元照会给刘长平驱除一次,以化解血珠。 白日,刘长平则跟着爹娘去田地里干活,一干一整天。 莫衣衣有时在院中练习剑术,有时打坐调息,有时憋得烦了,出去溜达一圈,观赏乡下风景,倒也怡然自得。 李元照则有耐心得多,每日盘坐塌上,兀自修炼打坐。 一动不动,一坐一整天。 像庙里的佛像一般。 很快,七日过去。 莫衣衣身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再无大碍。 每日苦练剑术,也有不小的进步。 她所练的两仪剑法,经过李元照指点,如今已至顶层境界,非常人可比。 刘长平与其过招,连三招都撑不过便被打趴在地。 当然,还有妙法金丝带。 以前莫衣衣不喜欢练习金丝带,因为太难太枯燥。 如今知道了金丝带的厉害和妙处,也积极练习起来。 说完莫衣衣,再说刘长平。 七日来,经过李元照劳心费力,刘长平体内的血珠终被化去一部分,邪气消解了不少。 按此进程,只需一月,可将血珠完全化解。 到时,刘长平恢复正常,继续修行正道剑术,哪怕比不上莫衣衣,也能胜过其他同龄的修行者。 可谓,前途光明。 第33章 吃鱼 这天,刘长平闲了一日,没去田里干活。 一大早,莫衣衣来寻刘长平,“长平哥,附近可有山林野地?” 刘长平愣了下,不知何意,“没有,衣衣姑娘,你要做甚?” 莫衣衣一脸失望,“想打点野味吃,没有就算了。” 原来,她在刘家村待了近十日,每天粗茶淡饭,萝卜青菜,吃得有些腻了。 所以想弄些好肉食,供奉一下肚子。 刘长平十分心疼,心想衣衣姑娘有要求,他一定得满足。 可去哪弄野味呢? 正发愁,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喜道:“衣衣姑娘,刘家村附近虽没山野,却有一条河,河中有鱼,咱们去捉了鱼来吃,如何?” 一听,莫衣衣转忧为喜,蹦跳两下,“行!行!” “咱们快去!” 她是个急脾气,拉住刘长平的胳膊就往外跑,不经意的肌肤之触,倒把刘长平臊得脸红脑热,手足无措。 “等等,我……我去拿笼网!” 刘长平趁机挣脱,撒腿跑进厂棚,一阵翻找,找出一张捕鱼用的笼网,呈圆筒状,有两丈长,虽然陈旧,好歹没破没烂,勉强能用。 “等等!” 莫衣衣突然想到什么,一溜烟跑进李元照的屋里,见李元照兀自打坐吐息,便一个跃身扑了上去,抱住李元照的脖子,挣了挣花白胡须,道:“师父,你一打坐就是一整天,烦不烦?” 李元照淡笑,“心境沉寂,何来烦忧!” 莫衣衣听不懂,也不想听懂,“师父,走,徒儿带您去个好地方散散心,走!” 不由分说,拉着李元照的胳膊便往外拽。 李元照百般拒绝,却拗不过莫衣衣,被一路拖到院子里,只好权宜答应,不知丫头搞什么名堂。 莫衣衣又去灶房一阵鼓捣,拿了些盐和料,揣在怀里,而后催促二人“赶快赶快”。 像有天大急事。 刘长平扛起笼网,又提了一个木桶,准备妥当。 三人出了家门,向西离开刘家村。 约摸一里,眼前出现一条河,有三丈宽,不深不浅。 河水淙淙,浑浊不清。 勉强能见一些鱼儿在水中窜来窜去。 据刘长平所说,村里的人经常到这条河来捕鱼,改善伙食,他小时候也常来,捉上几条大鱼,够一家人吃好几天。 “好饿啊,”莫衣衣直勾勾盯着水中泛花的鱼儿,“长平哥,快捉!快捉!” 她不是饿,是馋了。 口水快流成了河。 “好,看我的!” 刘长平很乐意为莫衣衣做事,赶紧弄好笼网,脱了鞋子,踏入河中。 河水齐腰深,不缓不急,正好。 刘长平将笼网拖到河中央,小心翼翼放在河底,再拿几块石头压住,防止被水流冲走。 这笼网很有讲究,由竹条编织成筒,套上渔网,最里层再设上机关,鱼儿只能钻进去,却钻不出。 在河中捕鱼,十分好用。 莫衣衣也未闲着,屁颠屁颠跑去四周田野,捡拾干柴和麦秸。 看着两个年轻人忙忙碌碌,李元照显然没兴致参与,找了块大石,便盘坐下来,继续打坐吐息。 半个时辰后,在莫衣衣的催促下,刘长平下河起网。 他抓住笼网一端,缓缓向河岸上拖。 等拉到岸边,笼网中的鱼儿终于显现,个个活蹦乱跳,上下跃动。 数一数,大鱼有五条,小鱼也有不少。 刘长平将大鱼抓住,扔在木桶里,小鱼则放回河中。 “好多!好多!” 莫衣衣最是激动,赶紧架起火堆,升火。 “师父,交给你了!” 看着木桶中活蹦乱跳的鱼儿,李元照这才明白莫衣衣的用意,唤他来哪是散心,分明是让他做苦力。 “谁吃谁烤,反正为师不想吃。”李元照闭上双眸,不想搭理。 莫衣衣哪会放弃,抱着李元照的胳膊甩个不停,“师父,求你了,徒儿弄的一点不好吃,师父烤的才是天上美味,就让徒儿解解馋吧!” 的确,李元照十几岁便走南闯北,常常露宿野外,抓野味果腹,久而久之,练了一手好厨艺。 “师父,徒儿以后一定听您的话!” “您让徒儿往西,徒儿绝不往东!” 莫衣衣百般恳求,就差给李元照跪下磕头了。 李元照终究拗不过,只得答应,“也罢!也罢!你个小馋鬼!” “谢谢师父,师父最好了!”莫衣衣舔了舔嘴唇,慌忙将带来的盐料递上,一副希旨承颜的模样。 另一边,刘长平将鱼儿抖落干净,再次下河,将笼网放置在河底中央。 上岸时,他吸口气,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定睛一看,却是李元照在烤鱼。 李元照刮掉鱼鳞,将树枝从嘴巴穿入鱼儿体内,而后放在火上烤,一共烤了三条。 啪啪! 嗤嗤! 美妙的声响,诱人的香味,令人口水直流。 “前辈好手艺!” 刘长平忍不住夸赞,口水不知不觉从嘴角流下。 莫衣衣直勾勾盯着火架上的烤鱼,右手托着下巴,也一副痴呆样。 口中不停问“好了么,好了么”。 终于,鱼烤成了。 李元照将火熄掉,洒上一些佐料,登时清香馥郁。 莫衣衣早忍不住了,伸手抓起一根树枝,掸了掸烤鱼身上的黑灰,剥开半焦的表皮,露出里面的鲜嫩鱼肉。 啊呜一口! “呼呼!好烫好烫!” 刚烤好的鱼,把莫衣衣烫得连连大叫,又不舍得吐出,只好强行咽下。 脸蛋都被烫红了。 滑稽模样惹得李元照和刘长平哈哈大笑。 二人不慌不忙,各自拿了一条鱼,先吹凉些,再放在嘴边慢慢吞吃。 很快,三条烤鱼被三张嘴吃了个精光。 莫衣衣尤其吃得快,如狼吞虎咽,一口一大块肉。 等吃完,她嘴上,脸上,手上全是黑灰。 像刚从灶炉下钻出来似的。 吃完鱼,笼网也该起了。 刘长平抹了抹嘴,便下河去起网。 这次收获颇丰,居然有八条大鱼,在笼中翻腾起跃。 莫衣衣也走到河边,清洗脸上的黑灰。 扑腾!扑腾! 一抬头,发现河边趴了一条大鱼,有一尺多长,十分肥大,因为游到浅水,正自拼命翻腾。 莫衣衣双眼一亮,“好大的鱼!” 说着,猫腰走去,作出扑状。 “嘿!” 靠近后,莫衣衣脚下发力,猛地向前一扑,双手一抱,正好将那条大鱼抓住。 第34章 田中犁 “抓住了!抓住了!” 莫衣衣兴奋大喊,心想有口福了,这条大鱼烤出来,一定好吃。 扑腾! 不料那鱼儿力气大得很,猛一甩尾巴,竟挣脱莫衣衣的双手,掉入河中。 莫衣衣急得不行,再次扑入河水,抓住大鱼。 大鱼拼命奔逃,身子不停扭转,泛起七尺高的水花。 也不知它哪来这么大力气,竟拉着莫衣衣往河中奔去。 “小畜生,好大力气!” 莫衣衣死也不肯放手,牢牢抓住大鱼的鱼鳍,不一会就被拉到了河中央。 大鱼游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如离弦之箭,蹿上蹿下。 莫衣衣终究站立不稳,脚下一滑,倒在河水之中,如落汤鸡。 “咳咳!” 呛了两口水,莫衣衣仍不肯松手,倔脾气上来,非要和大鱼争个高低。 一人一鱼,在河底疯狂夺斗。 莫衣衣拼了命往岸上拽,那大鱼则拼了命往河中游。 谁也不让谁。 “衣衣姑娘!” 刘长平暗暗焦急,想上前帮忙,怕莫衣衣出事。 李元照笑了笑,按住刘长平的肩膀,“让她折腾,没事。” 刘长平这才止步,明白了什么。 扑腾!扑腾! 折腾半天,莫衣衣咬着牙,一步一步往岸上拖,终于取得最终胜利,将那条大鱼拖到岸上,扔进木桶。 “呼呼!” 喘气咻咻! 她浑身衣衫湿透,辫子紧紧贴在后背上,哗哗滴水。 两只鞋子里进了水,走路啪啪响,只好将鞋子脱掉,光着两只赛雪欺霜的脚丫。 “衣衣姑娘,快过来烤烤火,别着凉。” 刘长平担心道。 莫衣衣拧了拧衣服,气冲冲坐在火堆旁,道:“师父,快把那大鱼烤了,我要一口一口把它吃掉,方解心头之恨!” 李元照不禁哈哈大笑,“好,为师帮你报仇!” 说着,将那条大鱼捡起,刮了鱼鳞,放在火上烤。 “不对!” 冷静下来,莫衣衣感觉不对劲,那一条鱼再大,也不可能有如此力气,居然拉着她在河中跑,简直怪物。 一定是…… “师父,你……你又戏弄我!”莫衣衣杏眼圆睁,很是气愤。 李元照朗笑两声,“你不是也耍了为师,咱们扯平。” “哼,师父小心眼!” 莫衣衣搓着自己的脚丫,兀自生气。 越生气,便越大力,直至把脚丫搓得通红。 见状,李元照服个软,道:“徒儿莫气,这条鱼师父不吃了,让给你如何?” 莫衣衣一挑眉,转嗔为喜,“这还差不多!” 刘长平也赶紧在旁打着圆场。 一场“干戈”,化为玉帛。 很快,三条鱼烤好。 香气弥漫,诱人口舌。 莫衣衣也不客气,赶紧拿了两条,夺在手中,生怕李元照说话不算话。 刘长平拿起最后一条,递给李元照,“前辈,您吃吧!” 李元照笑了笑,“不必让老夫,吃了便是。” “多谢前辈。” 刘长平这才敢下口。 啊呜啊呜! 连续吃掉三条鱼,莫衣衣打了几个饱嗝,心满意足地摸了摸小肚子。 这番,吃得痛快! 吃完后,刘长平起了最后一次笼网,又打上三条大鱼。 加上木桶中的,一共有八九条,正好拿回去,留着以后吃。 正午,三人回家。 刘富贵夫妇见到这些鱼,很是高兴,赶紧下锅炖上一条。 以后可有得好吃了。 每顿有鱼有肉有鱼汤。 吃光了,莫衣衣和刘长平再去河里捞。 日子过得倒也舒服。 不知不觉,又过五六天。 李元照的努力颇见成效,刘长平体内那颗血珠,差不多被化去了一半,只残留半颗,仍在脏腑之中。 估摸再过半月,即可彻底清除。 唯一的隐患是,血珠的邪气已扩散至刘长平的全身,虽然微弱,难保不会出大问题。 对此,李元照无能为力,只能靠刘长平自己,通过吐息修行,以正攻邪,方可彻底驱除,非一朝一夕之功。 另一个好消息是,莫衣衣身上的内伤彻底痊愈。 这丫头体质甚佳,加上每日打坐调息,练剑吐灵,恢复得极快。 平常人得捱上大半年的伤,在她身上,半月即消。 这天,吃过早饭。 她照常在院中练剑。 一会,见刘长平和刘富贵父子抬着一物,准备出门。 此物由木头打造,高有五尺,下方嵌着一块又厚又大的犁头,表面磨得光滑锃亮。 “长平哥,你们去干什么?”莫衣衣问。 刘长平憨憨一笑,“去犁地,犁了地好种庄稼。” 莫衣衣大为好奇,盯着木犁看个不停,她自小没干过农活,所以觉得稀罕。 非要跟着,去下田一观。 刘长平自然乐意,一路上和莫衣衣讲解田中之事。 犁地简单得很,刘富贵扶着犁把,同时使劲将犁头按进土里,刘长平和长平娘各自拉了一根绳,在前面拽动大犁,徐徐向前。 犁头深入地下一尺多,将土地翻起。 这很需要一把子力气,尤其干旱时,地面又干又硬。 拉犁的重量,等同举五六十斤重物。 没一会,刘富贵夫妇就累得气喘吁吁,满身大汗。 刘长平还好些,毕竟入了修行的门,懂得以气化力。 爹娘都是普通庄稼人,只能靠蛮力。 来回一遭,他们就休息一会。 效率低得很。 刘长平家有五亩地,照这个犁法,得辛苦四五天才能干完。 不过,庄稼人都习惯了。 不吃苦,哪还叫庄稼人? 莫衣衣很想帮忙,可她一个丫头,也不会拉犁。 怎么帮? 正郁闷,伸手一摸,摸到腰间的妙法金丝带,顿时计上心头。 趁刘长平一家休息,她赶紧冲了上去,道:“阿叔,阿婶,你们先回家吧,我来帮你们犁地!” 刘富贵夫妇全愣住了,哈哈大笑,“丫头,你说笑吧。” “丫头,你有心帮忙,阿叔很高兴,可这活你干不了的。” “是啊丫头,你这身板,还没犁重呢。” 莫衣衣连连摇头,“阿叔阿婶,你们信我!” 说着,向刘长平使个眼色。 刘长平不知莫衣衣作何打算,但他知道莫衣衣绝不是乱胡闹的人,便也跟着劝爹娘。 刘富贵夫妇拗不过,只好放下犁,将信将疑地回家。 第35章 少女醉酒 “衣衣姑娘,你会拉犁?”刘长平挠挠头,问道。 莫衣衣嘿嘿一笑,果断解下妙法金丝带,诵念咒文。 片刻,指尖一递,金光落出,正中那道木犁。 “起!”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木犁竟如活物一般,自己站立起来,左摇右晃。 “去!” 话音一落,木犁如同被九头牛拉着,一冲而起,向前狂奔。 所过处,地面被飞快犁起,形成一道道浅沟。 但见木犁疾驰,泥土乱飞,好不壮观! 不知道的,定以为是见了鬼! 刘长平虽是修士,看到这幕,也呆若木鸡。 “好手段!好手段!” 怪不得师兄会觊觎这条金丝带,果然是宝物! 有金丝带的妙法,犁地简直不要太轻松。 没一会,木犁就自己跑了个来回。 而后继续折返,不知疲倦。 木犁不会疲累,但莫衣衣一直维持金丝带的术法,要消耗不少法力。 还好她近来修为精进,多有练习,倒没有什么大问题。 如此,不到半个时辰,就犁好了刘长平家的五亩地。 沟沟壑壑,纵纵排列。 翻新的泥土,透着特有的芬芳。 其中可见一条条蚯蚓,钻来钻去。 “衣衣姑娘,辛苦了,擦擦汗。” 刘长平又是心疼,又是感激,掏出一张干净手帕,递给莫衣衣。 莫衣衣胡乱擦了下,还给刘长平,而后掐腰站在田头,嘴角微扬,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刘长平将手帕视若珍宝,小心叠好,放在怀中。 “长平!” “丫头!” 这时,刘富贵夫妇因为不放心,又匆匆回来。 看到自己家五亩地全被犁起,惊得下巴差点掉地上。 “这……这不是做梦吧!” “丫头,你……你犁的?” 莫衣衣将金丝带缠在腰间,得意一笑,“阿叔阿婶,当然是我犁的,不信问长平哥!” 刘长平笑着点下头,不知该怎么和爹娘解释,“是衣衣姑娘的功劳,她乃是有神通的异人,手段厉害得很。” 庄稼人不懂这些,只是见要辛苦四五天的活,不到半个时辰就干完,心里高兴。 这下,省了不少功夫。 下一季的庄稼也能提早种上,不必担心过了时节。 二老高兴得合不拢嘴,晚饭时便多炒了几个菜,还炖了一锅鱼汤,犒劳莫衣衣。 刘富贵则去邻家借酒。 他好歹是村长,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逛了几户人家,借到了满满一壶。 稍时,饭菜上桌,刘富贵拿了几个杯子,一一摆开。 莫衣衣期待地搓下手心,“师父,我伤全好了,这次能喝酒了吧?” 李元照笑笑,“想喝便喝,为师不拦你。” 莫衣衣这才喜笑颜开。 “今天多亏衣衣丫头,帮俺们家犁了地,第一杯酒,先敬丫头!” 刘富贵端起酒杯,说道。 莫衣衣也有模学样,微微起身,将酒杯捏在手中。 旋即抬至嘴边,抿了一口。 酒入口中,火辣辣的感觉骤然爆发。 浓烈的刺激着嘴巴和舌头。 莫衣衣初尝酒味,难以忍受,赶紧“呸呸”吐了两口,“好难喝!好难喝!” 众人放声大笑。 尤其李元照,笑得最欢。 他早知莫衣衣是自讨苦吃。 “衣衣姑娘,你不会喝就别喝了,很难受的。”刘长平心疼地劝道。 不劝还好,一劝倒把莫衣衣的脾气劝了出来,她嗔瞪一眼,“谁说本姑娘不会喝酒,刚才只是漱漱口罢了,来!” “干!” 众人推杯换盏,齐饮。 莫衣衣抱着决心,将一口酒饮入口中,强忍不吐,旋即脸庞扭曲,眉头紧锁,像含了毒药在口中一般,脸色别提多难看了。 咕哝! 她强行将酒咽下,顿觉嗓子火辣辣的,腹内一团滚热。 “好酒!好酒!” 而后学着李元照平时喝酒的模样,豪爽地称赞两声。 再次惹得众人大笑。 其实这哪是什么好酒,普通百姓酿的粮酒罢了,比李元照之前喝的差远了。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莫衣衣品不出其中滋味,只觉难喝。 还要装出享受的模样。 别提多难受了。 终于,一杯酒下肚。 其他人都没什么感觉,开始吃菜喝汤,谈天论地。 唯独莫衣衣感觉头晕目眩,浑身轻飘飘的,随时要飞走似的。 “嗝!” 她打个嗝,满口皆是酒气,脸蛋红扑扑的,像晚霞一般。 憨态痴痴,醉眼迷离。 刚起身,便觉天旋地转,四周一切颠颠倒倒。 好晕! 刘长平就坐在莫衣衣身边,急忙伸手扶住,“衣衣姑娘,你醉了,小心!” “醉?什么醉?本姑娘才没醉!” 莫衣衣哪肯服输,叫嚷着要再喝一杯,不,一壶! 刘长平晃了晃空空酒壶,道:“没了,酒没了!” 莫衣衣哼了一声,“那下次再喝!” 说罢,推开刘长平,晃晃悠悠走了两步。 “嘿嘿,本姑娘给你们表演一套拳法,都好好瞧着!” 她不知犯了什么糊涂,心血来潮,非要表演拳法。 众人还没劝,莫衣衣便扎个马步,将长辫子盘在脖子上,一拳一拳打了起来,打得是虎虎生风,有模有样。 呼呼! 咻咻! “白鹤亮翅!” “金鸡独立!” 莫衣衣一边打拳,一边念叨,自以为气势十足。 实则因为酒酣,白鹤亮翅变成“白鸭扑水”,金鸡独立变成“金蛇狂舞”。 直看得众人哭笑不得。 刘长平赶忙上前劝止,“衣衣姑娘,你真的醉了,别打拳了,快回屋睡觉。” 莫衣衣扭了扭腰身,目含媚态,“不打拳?那好,奴家给各位跳个舞!” 说着拎起裙裳,脚尖一掂,手舞足蹈起来。 一会蹦跃,一会转圈,一会下腰。 口中“啦啦啦”唱个不停。 疯疯癫癫的模样哪像跳舞,倒像跳大神。 谁都没想到,莫衣衣的酒量这么差,只喝一杯便醉成这般模样。 看来,这丫头命里犯酒啊! 第36章 税粮危机 “衣衣姑娘,小心!小心!” 刘长平急得不行,赶紧将附近的桌椅板凳全收拾了,腾出地方,免得莫衣衣撞上受伤。 “丫头,别跳了!” “快去睡觉吧!” 刘富贵夫妇也跟着劝。 莫衣衣非但不听,反跳得更欢了。 手舞足蹈,上蹿下跳! 像只小猴子。 众人束手无策,只好任由莫衣衣折腾。 这时,还是李元照有办法,他起身上前,二话不说,一把捏住莫衣衣的肩膀,轻轻一按,将其制服。 “放开我!放开我!”莫衣衣拼力挣扎,无济于事。 李元照抓住莫衣衣腰间的衣带,随手一提,像拎小鸡般拎起。 而后走入莫衣衣的房间,将其扔在床上。 莫衣衣手脚齐用,挣扎起身。 刚起一半,被李元照一脚踩了下去。 再起,再踩。 折腾几次,莫衣衣终无气力,呼呼大睡起来。 这一觉睡的又香又久。 直到翌日凌晨,她才醒了酒,睁开眼。 伸个懒腰,精神无比爽朗。 好好洗漱一番,便在院中抖擞练剑。 唰! 唰! “丫头,酒醒了没?” 刘富贵夫妇正要下田,看到莫衣衣在院中,笑着问道。 莫衣衣的脸微微一红,点了下头。 昨晚酒醉之事,虽然印象模糊,但大体都记得。 一想起来,她就臊得慌。 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沾酒。 又难喝,又丢人! “衣衣姑娘,酒醒了没?” 过会,刘长平走出屋子,关心地问道。 虽是关切之语,听在莫衣衣耳中却变了味,她撇了下嘴唇,不愿搭理。 刘长平没瞧出姑娘的窘迫,以为有什么事,继续上前追问。 气得莫衣衣呼呼舞剑,剑剑带嗔。 “徒儿,酒醒了没?” 这时,李元照从屋中踱步而出,也问了这么一句。 莫衣衣彻底炸了,涨红着脸,吼道:“醒了!醒了!你们问什么问,烦不烦!” “姑奶奶以后再不喝酒了,哼!” 说罢抬步小跑,头也不回地跑出院子。 “衣衣姑娘!” 刘长平正要追,被李元照拦住。 “随她去,傻丫头就这性子。” 话说莫衣衣离开家门,漫无目的在村中散步,走着走着,气就消了大半。 没一会,走到村头。 她想着不能这么快回去,免得继续被笑话,便找到一块大石,盘坐下来,调养气息。 晌午,太阳高照。 照在身上,又暖和又舒适。 莫衣衣不动如菩萨像,兀自吐息。 哒哒! 忽然,不远传来马蹄声,越来越近。 莫衣衣睁开双眸,细眺。 见一人骑着一马,进了刘家村。 马上之人非同一般,身穿灰黑色的差服,头戴冠帽,腰间挎着官刀,明显是官府的差人。 奇怪,官差跑到这穷乡僻壤做甚? 莫衣衣虽然好奇,也未多想,继续坐在石上修炼。 没一会,那官差又骑着马,从刘家村中折返。 哒哒! 而后沿着大路向北而去,消失在路的尽头。 此时,日上三竿。 时辰不早了。 莫衣衣饿得肚子咕咕叫,索性回家。 本以为会被众人冷嘲热讽,耍弄一番,不料一进院子,发现刘长平一家坐在屋中,一言不发,脸色十分难看。 李元照站在门外,抱臂而立,见莫衣衣回来,只是点了下头。 明显,气氛不对! “师父,发生何事?” 莫衣衣小声问。 李元照未答,指了指桌子。 莫衣衣进屋一看,见桌上放了一张纸。 纸张讲究,非是凡品,上面印的是官府发的牒文。 牒文写得清清楚楚,刘家村今年需交税粮五十石,三天后,官府派人来取,若少一石,按大苍律法,要将村长抓去坐牢,以示惩戒。 怪不得一家人愁眉苦脸。 刘富贵是刘家村的村长,若交不齐税粮,就得坐牢。 “唉,官府逼人太甚呐,”刘富贵捏了捏拳头,恨恨道,“今年收成不好,俺们自己都不够吃不够喝,还加收如此多的税粮,唉!” “是啊,交出这五十石税粮,俺们没得吃,村里人全得饿死!” 长平娘也抹起了眼泪,“这是把俺们往死路上逼啊!” 听到这,莫衣衣一拍桌子,喝道:“放心,有本姑娘在,等那些官差来了,本姑娘替你们收拾!” “衣衣姑娘,不可!” 刘长平知道莫衣衣的脾气,急忙制止。 “怕什么,我师父也在呢,”莫衣衣道,“普天之下,谁是我师父的对手!” “别胡闹,”李元照走进屋来,斥了一句,“动手容易得很,却非解决问题的办法,等我们一走,官府卷土重来,变本加厉地报复,又该如何?” 莫衣衣登时哑口无言,蹙起眉头。 虽明其理,心下依然不服气,小声嘟囔道:“干脆,把官府也铲平!” 李元照瞪了她一眼,莫衣衣这才闭嘴,知道自己差点祸从口出。 草草吃过午饭,刘富贵便急急忙忙召集刘家村的村民,商议交税之事。 莫衣衣好奇,躲在窗外偷听。 其实也没什么好听的,村民们商议半天,各执己见,未有什么良策。 说来说去,只有两个选择,一是交出五十石税粮,自己忍饥挨饿。 二是留下粮食,得罪官府,让刘富贵去坐牢。 有人以为不能让大家伙活活饿死,粮食绝不能交。 有人觉得不可得罪官府,更不可让村长坐牢。 双方争吵罗唣,一直到天黑,都没商讨出个结果,只得作罢。 夜。 月明星稀。 莫衣衣躺在塌上,翻来覆去难眠,便去寻李元照。 李元照依旧在静心打坐。 “师父!” 李元照微微睁眼,已猜透莫衣衣的目的,道:“傻徒儿,你想帮他们?” 莫衣衣点头,“阿叔是长平哥的爹,我不想让阿叔去坐牢,再说,他们这么好的人,该有好报,不是么?” “天真,”李元照摇摇头,“好人有好报,是骗人的鬼话罢了,不过,帮帮他们也未尝不可。” 莫衣衣眼眸一亮,“师父,你有办法?” 李元照俨然早有准备,神色从容自若,伸手解下腰间那不大不小的白葫芦,轻轻一晃,从葫芦口飞出一物,落在手中。 细看,却是一粒极小的麦种。 第37章 天降粮 “这是为师在龙虎山闲游时,无意中得来的种子,以为没甚用处,今日倒派上了用场。” 李元照捏着种粒,说道。 莫衣衣眯着眼,瞧了瞧那种子,哭笑不得,“师父,就一颗小种子,有什么用?” “用处大了,”李元照微微一笑,“你且将它埋在院中,浇点水,明日可见分晓。” 莫衣衣将信将疑,将那粒种子接在手心。 而后按照李元照的话,在院中挖了一个坑,将种子埋入,再浇些水。 等待半天,并没异常出现。 她打个哈欠,只得先回屋睡觉。 至于师父所言是真是假,明天即知! 翌日,晨曦。 正在香梦中,忽听院子里有人大喊大叫,“爹,娘,快来看,咱院里怎多了一棵树!” “好大的树啊!” 却是刘长平在叫喊,语气激动惊骇。 像见了鬼一般。 随后传来刘富贵夫妇的惊叫声,“我的娘啊,这……这哪来的树!” “咱们是不是在做梦啊!” “奇了!奇了!” 莫衣衣睡眼惺忪,因为被吵醒,心中不快得很。 片刻,她回过神,想到昨晚埋下的那颗种子,赶紧一跃而起,冲出屋子。 果然,原先空荡荡的院子里,竟凭空多了一颗大树。 树干是金黄色的,无比粗大,约摸四五人能环抱一圈。 抬眼往上看,此树有五丈高,开枝散叶,成麦穗状,如一张巨大的金伞,将刘长平家完全遮蔽,不见阳光。 莫衣衣惊呆了。 她昨晚种下的那颗小粒,竟……竟长成这般模样,也太离谱了吧! 这时,李元照走出屋子,瞧见这颗“参天大树”,并未惊奇,似早有预料。 “师父,这是……”莫衣衣挠着头。 李元照淡笑,“给你的那颗麦种,乃天地灵生之物,一夜即可成熟结粒,没甚奇怪。” 听了解释,众人才明白,原来这不是一棵树,而是一株巨大的麦子! 这也太大了! 抬头看,杆顶结出密密麻麻的麦粒,堆积成硕大的麦穗。 像一座漂浮空中的粮仓。 估摸,这一株麦产下的粮食,得有近百石。 刘富贵夫妇哪见过这等奇物,傻愣半天,问:“老先生,这……这上面的粮食能吃么?” 李元照颔首,“能!” “你们可以拿去交税粮,足够了。” 刘富贵夫妇恍然大悟,原来李元照种下此等奇物,是为了帮他们解决大难。 当即齐齐下跪,“多谢老先生!” “老先生大恩大德,请受三拜!” 此刻,他们方知,李元照乃是奇人异士,神仙人物。 心中不禁暗暗庆幸,幸亏这半月来没亏待老先生。 “去唤几个壮丁,准备装粮食。”李元照吩咐道。 “我去!” 刘长平自告奋勇,赶紧冲出家门,去叫村民帮忙。 “尔等让开!” 李元照让众人退开,躲到屋里,而后手掌一挥,打出一道金印,正中麦秆。 轰! 麦秆被震得左摇右晃。 哗啦啦! 麦粒纷纷坠落,简直如下暴雨一般,洒落在院子里。 片刻,院子就变成金色海洋。 天上不会掉陷阱,却会下粮食。 对庄稼人来说,这一幕做梦都不敢想。 “粮食!好多粮食!” “老先生真是神仙下凡呐!” …… 很快,刘长平找来几个壮丁。 村民们也都闻讯赶至,将院子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见到如此多粮食,皆言是老天恩泽,祖宗福佑! 刘富贵抱来一叠麻袋,欢欢喜喜装地上的粮食。 大家伙也纷纷帮忙,你一袋我一袋,很快就将满院的粮食装进麻袋,足足装了七八十袋,摞起一丈多高。 交税粮的五十石肯定够了,甚至还富余一些。 这下,难题解决了。 村民们得知是李元照所为,纷纷叩拜感激,而后杀猪宰羊,启酒烧肴,款待李元照师徒。 莫衣衣自然欢喜,沾了师父的光,终于可以放开嘴巴,大吃一顿。 当然,酒是不敢喝了。 若是众目睽睽下再出洋相,非被师父嘲笑一辈子不可! 余话不谈,三日后。 期限一到,官府的人如约而至。 晌午,共来了五辆大马车,停在村口。 每辆车都有一名差官,身穿一模一样的灰黑差服,后背印着一个“税”字。无疑,他们都是专门收税的税差。 领头的一人,身穿黑服,头戴布冠,腰悬令牌,约摸四十多岁模样,满嘴胡渣,大腹便便,便是专管收税的啬夫,名为周尤。 他挺了挺肚子,趾高气扬道:“按册所记,你们刘家村需交五十石税粮,可准备妥当?” “少一石,县令大人可是要问罪的!” “啬夫大人放心,已准备妥当,”刘富贵毕恭毕敬,笑脸相迎,“大人,请跟小的来!” 周尤点头,跟随来到刘富贵的家。 一进院子,见有七八十袋粮食整整齐齐排在墙角,不禁惊讶,心说刘家村今年的收成不错,居然有这么多存粮,早知如此,该将税粮加至一百石。 “不错,”周尤面带喜色,“你们刘家村表现不错,我会向县令大人如实禀告,来年免一些赋税,以示奖赏。” “多谢大人!”刘富贵感激道。 “大人,请屋里喝茶。” 周尤点头,向手下交待几句,便进了屋。 为招待税官,刘富贵特意买了茶,沏好,倒满,丝毫不敢含糊。 村里的壮力也开始忙碌,先将周尤带来的大秤抬下,放在门口,而后一袋一袋扛起粮食,过秤后扛到马车上。 税粮之事马虎不得,整整五十石,一石不能多,一石不能少。 几个差官站在大秤旁,一边称,一边记录。 大概半个时辰,五十石税粮终于搬完。 整整五辆大车,装得满满当当。 “啬夫大人,装好了。” 周尤放下茶杯,出屋查看,进行清点。 确认无误后,再将五辆马车封死。 而后向村民说一些“奖赏”“减税”之类的糊弄话,欢欢喜喜驱车上路。 减税之言,没人会信。 近几年的赋税,一年比一年重。 去年二十石,今年涨到五十石,明年说不定是一百石。 怪不得如今民怨沸腾,天下叛乱四起! 第38章 劫粮 且说周尤收了刘家村的税粮,欢欢喜喜驱着马车回县城。 收税难得如此顺利,心里自然高兴。 以往收税,常常免不了折腾。 尤其今年的税粮,更是难收,因为雨水不足,田里的收成都不好。 唯独在刘家村,收地十分顺利。 不仅好交差,且能捞得不少油水。 正午。 五辆马车滚滚而行,进了一片树林。 嗖嗖! 忽听两道破风之声,坠下两道飞箭,正落在马车前面,惊得马儿嘶叫,尘土飞扬。 “怎么回事?” 周尤微怒,在车上嘶吼,“为何停下,速速赶路!” “啬夫大人,有……有强盗!” 几个差官惊慌失措地跳下马车,手中各自取了兵刃。 周尤下车一看,但见树林两边蹿出一群大汉,个个威武雄壮,人高马大,手里拎着刀斧剑之类的兵刃,模样凶神恶煞,杀气重重。 “这……” “尔等何……何人,可知我们拉的是官车,运的是税粮,你们胆敢劫掳,乃杀头大罪!” 周尤将腰间的令牌捏起,以示官府身份。 不料强盗们不退反进,直接逼到马车附近。 领头的,是个三十多岁的胖子,肥头大耳,一身颤肉,令人畏惧。 周尤已经算胖,这强盗头领比他还要胖一大圈。 “俺们劫的就是官府!” “若是普通人家,俺们懒得动手!” 一听,周尤差点昏倒,这是遇上硬茬子了。 一般强盗,哪敢劫官府的车。 “各位!各位!有话好说!”周尤立马怂了。 “少废话,”胖子冷哼一声,架着一把大刀走了上来,“想活命的话,把东西全留下!” “这……”周尤咬着牙,不肯放弃,“大哥,小的这是刚收的税粮,你们全劫了去,小的如何……如何向县令大人交待啊!” “好啊,”胖子扬起大刀,利刃作挥砍状,“老子一刀砍掉你的脑袋,便不用交待了,如何!” “不!不!” 周尤吓得面无血色,退后两步。 他们这边有七八人,虽是官差,带有兵刃,实则没有任何战斗力,只能吓唬老百姓。 再看对面,足足二十余大汉,全是不好惹的主。 动起手来,如鸡蛋碰石头。 好汉不吃眼前亏,谁都懂这个道理,周尤只得缓缓退下,“好!好!诸位大哥莫动怒,我我们照办便是!” 说着使个眼色,赶紧和手下卸车上的粮食。 很快,五辆马车的粮食全卸光,一粒不剩。 “滚吧!”胖子十分满意。 周尤等人哪敢停留,驱着空荡荡的马车,赶快逃离。 还好这群强盗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悍匪,只为劫粮取财。 能保住性命算不错了。 周尤一行狼狈逃窜,咣咣当当跑出二里地,才敢停车。 “这他妈什么世道,盗匪猖獗,连咱官府都敢劫!” “别说废话了,咱……咱们丢了税粮,是大罪啊,县令大人一定……一定会重罚!” 几人全都唉声叹气。 “哼,”周尤的脸色,更是难看到极点,“不止重罚,你我都免不了牢狱之灾!” 众人益发郁闷。 今日真是乐极生悲,倒霉透顶。 本来收了税粮,他们都有油水可捞,这下好了,转眼一场空。 “眼下,只有一个办法。”周尤咬着牙,想出对策。 “什么法子?” “大人快说,我等照办。”众人大喜。 周尤压低声音,道:“咱们一口咬定没收到任何税粮,就说刘家村的刁民抗税拒交,到时县令大人发火,也怪不到咱们头上。” 众人的眼睛齐齐一亮。 都觉此法可行。 哪怕县令大人怪罪,也比丢粮轻得多。 “可刘家村的村民又不是没长嘴巴,肯定不会认的。”一名小吏道。 “无妨,”周尤冷笑,“一群贱民能有什么手段,斗得过你我不成?” “到时咱们一口咬定,自让他有嘴难辩!” 众人一想是这个理,纷纷松口气,再无担忧。 …… 数日后。 交齐了税粮,村民们以为避过大难,高高兴兴地种植下一季的粮食。 田地里,重又忙碌起来。 村民们忙着收割,犁地,播种,灌溉。 再说刘长平体内的血珠,经过李元照的劳心费力,已被化去大半,只残留一小部分的力量,难以清除。 不过李元照有信心,最多七日,即可将其化融。 在此期间,刘长平需保持平和心境,绝不可动怒,不可躁火,更不可动杀念,否则很可能功亏一篑,令血珠的力量重新滋长。 刘长平本就是平和之人,做到这步并不难,每日除了下田,便跟着李元照修行打坐,磨练心性。 直到这天晌午,异变陡生。 村民们正在田中劳作,忽听马蹄声咣咣而来。 抬眼一瞧,有十几人骑着高头大马赶至刘家村,后面还拉着一辆囚车。 看他们身上穿的黑衣差服,不难辨认是县衙的捕役。 领头者是个四五十岁的老捕头,两道剑眉斜飞,脸挂横肉,一看就令人畏怯,颇有威慑。 “刘家村的村长刘富贵,何在?” 老捕头下马,立在村头大喝。 村民们知道出了事,纷纷放下活计赶来围观。 刘富贵正在田里干活,听到消息也匆忙跑来,毕竟他是村长,什么事都得担着。 见到大队捕役,心中不禁忐忑。 他们已交了税粮,为何官府突然上门? 难道出了事? 来到村口,看见那辆黑漆漆的囚车,刘富贵心里咯噔一下,更觉不妙。 “各位大人,小的正是刘富贵,敢问各位大人前来,有何贵干?” 他上前施礼。 捕头打量一眼,又拿出张画像比了下,冷冷道:“受县令大人之命,请你去县衙走一趟!” 说着,指了指囚车。 话挺客气,其实就是抓捕。 这连傻子都看得出来。 村民们脸色大变,纷纷叫嚷喊冤。 谁都不知发生何事。 刘富贵更是一头雾水,“敢问大人,小的犯……犯了何罪?” 捕头摆手,“本捕头只管抓人,不管其他,等到了县衙大堂,你自会明白。” “上车吧!” 说着使个手势,几名捕役上来便抓住刘富贵,将其押住。 村民们自然不甘,纷纷围了上来,叫嚷着“放人”。 甚至搬来乱七八糟的重物,想将路堵住。 捕役们可不是吃素的,齐刷刷拔出佩刀,威慑众人。 “我上车!我上车!各位大人别动兵器!” 刘富贵知道胳膊扭不过大腿,若是拼斗起来,吃亏的定是村民。 言罢,自己上了囚车。 第39章 安乐县 黄昏,夕阳斜照。 河边草木葱葱,百花盛放,树上枝繁叶绿,蝉声阵阵,正是盛夏之景。 李元照却穿着一件厚厚的夹层袍子,一双裹腿棉布鞋,腰间还缠着一条雪白绸带,与垂落的苍苍白发浑然一体。 他已七十有一,腮上花白胡须仿若瀑布,蓬蓬垂至胸膛,双眸依旧矍铄有神,精光骇人,行路亦龙骧虎步,不见老态,如画中的得道仙人。 走出许远,眼前出现一条淙淙清河,河上架着古旧石桥,满是苔绿。近前,见桥上扔着一堆堆衣裤,桥下正有一群光着屁股蛋的半大小子游水嬉戏。 小子们甚是欢愉,有的在深水比试扎猛子,有的在浅岸扑腾如鹅,也有胆大的爬到一丈高的桥顶,大叫大嚷着跳入河中,以证明自己的勇猛。 他们都是李元照儿时的伙伴。 六十年未归,不曾变化。 “虎娃来了!” “虎娃,快下水,咱们比憋气,不准赖皮!” “虎娃前天被水蛇咬了屁股,怕着呢,哈哈!” 虎娃,是李元照的小名,他听见伙伴们叫唤,并不出声,只是摇摇头,捋了捋胡须,抬步走过石桥,往村中赶去。 村子很普通,不大不小,有两百户人家。 各家有一处小院,一座土屋,几间棚子,足以遮风挡雨。 正值黄昏,村里炊烟袅袅,饭香馥郁,村外则是麦浪滚滚,一片金黄。 踏入其中小路,像乘舟在金海遨游。 仍是记忆里的模样。 忽然,麦地里钻出一个三十多岁的光膀汉子,腹背黝黑,扛着锄头,见到李元照便笑呵呵的,“是虎娃啊,小子长得挺快,再过几年赶上三叔了。” 说着,摸了摸李元照的头。 仿佛眼前并非白发苍苍的老者,却是个伶俐孩童。 李元照整了整凌乱的白发,摸须淡笑,“三叔好!” “臭小子懂礼了,前些天不还拿树叶裹了粪往三叔家里扔?”三叔捋捋袖子,亮起拳头,“要不是看你年小,非打断你的腿不可,调皮蛋子!” 骂完,三叔消了气,笑道:“等明年长到十岁,进了学堂,有先生管着,看你皮不皮!” 三言两语间到了村口,三叔指摘几句便扛着锄头归家。 李元照继续往前。 走至村中,见有一片场院,因为是麦收季节,家家要轧麦子,所以场院拾掇得十分平整,三五个脏兮兮的小丫头或站或蹲或坐,在这风水宝地玩起了“抓石子”。 她们将一把小石块撒在地上,手中各持两个石子,扔向空中,趁落下的间隙,眼疾手快抓起地上的石块,最后接住两个石子,不多不少,不偏不倚。 谁抓的石子多,谁便赢了,饶是有趣。 “有人来了。” “是虎娃。” “咯咯,穿开裆裤的来了。” “虎娃,快看看你裤裆破了没,俺用针线给你补补!” “好羞!好羞!” 几个女娃高声戏笑,浑忘了抓石子的游戏,反倒个个盯着李元照取笑。 都怪前几日,小子们比赛爬树,李元照虽拔得头筹,裤裆也被树枝挂了一条大缝,这些女娃恰巧瞧见,嘲弄了他好几日。 李元照懒得回话,摸着胡须悠然而过,只当耳朵聋了。 走到村东头,有一条狭窄胡同。 进了胡同,忽听“汪汪”声震耳,却是一条大黄狗挡住去路,龇牙咧嘴,叫得凶狠。 李元照并不慌张,熟练地蹲下腰,随便捡了块拳头大的石头,作势欲扔。 大黄狗吓得惨叫两声,夹着尾巴逃入旁边的小院,却是威武将军变成怯怯小鬼。 待李元照大摇大摆走远,大黄狗重又威风起来,探出头脑袋对着李元照的屁股大叫,异常凶恶。 李元照不理它,推开一扇栅栏门,步入院中。 这是他的家! 家中简陋,盖有一座土坯屋,破败不堪,还有两间棚子,一间圈猪,一间圈羊。 一进门,李元照便闻到浓浓香气,往屋里一瞧,烟雾腾腾中一普通农妇正弓着腰,左手持油匙,右手持铁铲,翻动锅中的大饼。 锅旁蹲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满头大汗,一手拉扯风箱,发出呼啦啦的响声,一手往灶下填送柴火。 “龙娃,火小点,糊了!”农妇道。 “哦。”少年应声。 这二人,正是李元照的母亲和哥哥。 母亲是个普通农妇,因为长年干农活,脸被晒得又黑又黄,双手结满老茧,模样看着不像四十,倒像六十。 “虎娃回了,”母亲抬手擦汗,瞅了李元照一眼,“盆里是刚烙好的饼,你个小嘴馋的,要吃就吃。” 李元照上前抓起一张刚烙好的油饼,倒不怕烫,大口大口往嘴里送,狼吞虎咽。片刻,胡须上就沾的满是饼渣,他不肯浪费,小心将饼渣抖在手心,捂入口中。 “瞧臭小子饿的,整个一饿死鬼托生。”母亲抱怨,哥哥也在一旁嗤笑,挖苦几句。 李元照不管不顾,又捏起一张油饼,他倒不是饿,而是馋,毕竟六十年没吃过母亲做的东西了。 呼呼! 风箱扯拉,烟气呛鼻,大饼在锅中嗤啦嗤啦响,母亲一边骂骂咧咧教训,一边将烙好的大饼递到李元照面前。 没一会,李元照吃了三张大饼,惊得母亲和哥哥直呼“小心撑破肚皮”,再不敢给他吃了。 这时,院内传来“咩咩”的叫声,出门一看,是群窝蜂似的羊儿。 羊群后跟着一四十岁的赤膊农汉,手中鞭子挥得噼啪响,乃是李元照的父亲。 父亲正值壮年,身材魁梧健壮,加上皮肤黝黑,像一座小山。 “虎娃,把圈门开了。” 李元照应和一声,上前推开羊圈的栏门。 父亲甩鞭驱赶,口中喝叫,那些羊儿倒认门,一个个鱼贯而过,老老实实。 关上圈门,父亲在食槽中洒些草料,换了水槽,又倒泔水喂猪,忙忙碌碌半个时辰。 直至傍晚,方得休息。 趁天气凉爽,哥哥将饭桌搬到院中,摆开碗筷。 母亲烙好大饼,又熬了白面糊糊,盛在盆中。 大饼和糊糊上桌,一家四口围坐,有说有笑。 说的皆是家长里短,诸如明年送李元照上学之事,给龙娃寻个媳妇,成家生子之急,或是今年田里的收成之好。 饭后,母亲收拾碗筷,父子仨在院里空处铺开凉席,齐齐躺卧,一面听叽叽喳喳的蝉声,一面仰望夜空。 倒舒服惬意。 没一会,天骤然变黑。 “爹,小弟,你们看头顶有块阴云,像要下雨。”哥哥喊道。 李元照定睛瞧去,见半空果然积压了一块厚云,遮星蔽月。 更奇的是,这云正不断下坠,速度飞快。 眨眼,黑云坠在村子上空,如点在白纸上的墨汁,迅速散开,云翻雾涌。 “好怪的云!” “难道是场大雨?” 话落,忽起阴风,鬼声阵阵。 两个血红灯笼一闪一闪,在云中上下翻滚。 细看,非是灯笼,而是一双斗大的眼睛! “妖怪!妖怪!” 父亲一跳而起,赶紧护着两个孩子进屋,母亲愣了片刻也反应过来,“咣当”一声将门关死,插上门闩。 呜呜! 鬼叫声中,灯笼大的怪眼飞入村子,所过处飞沙走石,房屋尽毁。紧接着,村中传来一声声惨叫,哭嚎,令人毛骨悚然,料是那妖怪在吞吃村民。 李元照呆呆站着,透过窗缝看见外面一片漆黑,像被黑布蒙住了眼睛,唯有两道赤红血光飞来飞去,伴随着凄厉惨叫,不绝于耳。 安宁祥和的村子,瞬间化作炼狱! “龙娃虎娃!快!快躲起来!” 父亲母亲又怕又急,赶紧将兄弟俩藏在床底,自己用肩膀顶住屋门。 呼! 砰! 很快,李元照听到门板碎裂的响声,眼前,父亲母亲被一股巨力砸飞,浑身是血地落在屋里,痛苦哀嚎。 赤红血光如剑一般射来,将屋子照得通红明亮。 像霞光满天! 第40章 琵琶与大汉 客栈。 要了两个素菜,两个荤菜,几个馒头。 基本是莫衣衣在狼吞虎咽地吃,将饭菜一扫而光。 李元照只是喝了点酒。 “小二,好酒好菜快上!” “要最好的,老子有钱的是钱!” 门口一阵呼喝,却有四人先后进了客栈。 细看,都是三四十岁的大汉,身上穿的丝制衣袍略有不同,头上都戴着硕大的黑竹斗笠,遮住大半面孔。 腰间佩戴刀剑之类的兵刃,一看就不是普通百姓。 尤其领头的虬髯大汉,背上负着一面琵琶,玲珑精致,十分惹眼。 旁人看了都暗暗发笑,忍俊不禁。 这琵琶若在女子身上,是连珠合璧,可在粗犷大汉身上,着实滑稽。 几人狠狠瞪眼,目露凶光,吓得客栈中的人不敢再看,纷纷转头止笑。 谁都不想招惹麻烦。 “噗嗤……” 莫衣衣正埋头吃饭,嘴巴塞得满满,抬头看到那面精致玲珑的琵琶,忍不住大笑出声,饭菜全喷了出来,满桌都是。 寂静的客栈中,这声笑格外刺耳。 四个大汉凶狠的眼神同时瞪了过来,似要杀人一般。 莫衣衣自不惧怕,笑呵呵地与之对视。 带琵琶的大汉,脸色尤其难看,喝道:“臭丫头看什么看,小心老子挖了你的眼珠。” 莫衣衣嘻嘻一笑,“看你身上那琵琶,挺漂亮的,喂,你是不是唱曲卖艺的?” 好家伙,这话显然触了大汉的逆鳞。 他猛一拍桌子,蹿立而起,“臭丫头,你不想活了!” 其他三人也纷纷拍桌而起。 这般气势,够吓人的。 “让你尝尝老子的厉害!” 大汉将背后的琵琶摘下,抱在怀中,手指一拨,竟是弹奏起来。 莫衣衣不知危险将至,拍手大悦,“果然是唱曲的!若唱得好,本姑娘给你赏钱!” 叮! 叮! 琵琶声一响,莫衣衣便觉不对劲,好似听到妖魅之音,眼前迷晕,恍恍惚惚,灵魂出窍一般,整个人飘飘欲仙,心旌摇荡。 客栈中的其他人无一例外,听到琵琶声也迷失痴醉,个个左摇右晃,无法自制。 唯有李元照稳坐如山,仍在饮酒,仿若超脱世外。 他自瞧得出,这大汉的琵琶乃是一种法宝,以乐声散发魅魔之音,倒不稀奇。 李元照抬手一点,点在莫衣衣眉心。 当即,莫衣衣酣然醒来,晃了晃脑袋。 再听那琵琶声,已不会中招。 果然还是师父厉害。 “师父,此人有古怪!” “废话,”李元照哼了一声,“让你招惹人家,吃亏了吧!” 那大汉见李元照丝毫不受琵琶声影响,大吃一惊,赶紧施展十成功力再弹一曲,专门对付李元照。 刺耳的琵琶声,直往李元照耳朵里钻,像一条条毒蛇。 李元照置若罔闻,依然在安心饮酒。 “何……必……呢!” 他吐出三字,话音一落,只听“啪”的一声,琵琶上的弦应声而断,乐声戛然而止。 大汉抱着琵琶,满脸震惊,知道碰上了厉害角色。 他收敛怒火,上前几步,细细观察李元照,拱手道:“在下秦虎,敢问前辈是何方高人?” 李元照淡淡一笑,“并非高人,行走江湖的游者罢了。” 大汉愣了下,手掌缓缓按住腰间的刀柄。 显然,他想再试试李元照的实力,探个究竟。 “咦?” 不料,他用力拔动,鞘中刀却像被一股大力吸住,纹丝不动。 身后那三人也是同样,兵刃全被吸在鞘中,压根拔不出。 李元照面带笑意,“萍水相逢,何必大动兵刃,不如以酒会友!” 说着,举杯饮下。 几人这才知道李元照的本事,与他们是云泥之别,立马奉笑退下,各自尴尬地喝了一杯酒,不敢放肆。 “徒儿,可吃饱?”李元照问。 莫衣衣抹了抹嘴巴,点头。 “走。” 李元照结了饭钱,又在客栈开了两间上房。 一间给莫衣衣,一间自己住。 只是这丫头闲不住,和李元照道了句,便欢欢喜喜离开客栈,去逛县城的热闹夜市,好好玩耍一番。 秦虎四人也在客栈住下,房间正好开在李元照的隔壁。 中间只隔一堵墙。 半夜。 天地昏幽。 县城仍点缀着亮光,像黑布上密密麻麻的明珠。 时有犬吠传来,扰人清梦。 李元照照常打坐,入定悟道。 五行造化剑如活蛇一般,在周身不断旋动。 其实到了他这境界,剑法已不需练,而是悟。 李元照要悟的,乃蜀山剑的至高一剑。 先前退隐十载,除了教养莫衣衣,另一原因就是领悟至高一剑。 可惜十年弹指过,依然未成。 话说回来,蜀山创派千年,诞生多少天才人物,其中能领悟至高一剑的,凤毛麟角罢了。 正入定,忽然,李元照听见隔壁传出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十分急促。 他睁开眼,从门缝瞄了下,见隔壁秦虎等人急匆匆出了屋子,不知何去。 虽行为怪异,可与李元照无关,他懒得多管。 问题是,莫衣衣正孤身在外游玩,且与秦虎结下了梁子,万一他们冲着莫衣衣去,倒麻烦了。 李元照不得不谨慎,一个跃身从窗户飘出,悄悄跟上四人。 秦虎等人离开客栈后,径直往北去,行得飞快。 路上,李元照发现街上有不少头戴斗笠之人,也一齐往北赶。 看样子,他们是同一伙人,且人数不少。 李元照的担心倒多余了,人家压根没冲着莫衣衣,更像某个帮派的集会。 果然,在一座废弃无人的破庙前,秦虎等人止步停下。 细看,破庙前已聚集不少人影,有男有女,个个头戴斗笠,腰佩兵刃,俱有武艺在身。 最前面放了一方大鼎,鼎中灼烧着烈烈火焰,红如朝霞。 火鼎的左右两面,各放置一面大旗,猎猎作响,十分威武。 左面旗为白色,上面印着两个字:义帮。 右面旗为黑色,印了四个字:无崖上君。 李元照大概猜得出来,这伙人所在的帮派,便是“义帮”。 他搜肠刮肚,却不记得有这个帮派,听都没听过。 不奇怪,李元照退隐十年,中州不知覆灭多少势力,又不知冒出多少帮派,他怎会一一识得! 至于“无崖上君”,李元照也不识,更不知是何等人物。 第41章 无崖上君 黄昏,夕阳斜照。 河边草木葱葱,百花盛放,树上枝繁叶绿,蝉声阵阵,正是盛夏之景。 李元照却穿着一件厚厚的夹层袍子,一双裹腿棉布鞋,腰间还缠着一条雪白绸带,与垂落的苍苍白发浑然一体。 他已七十有一,腮上花白胡须仿若瀑布,蓬蓬垂至胸膛,双眸依旧矍铄有神,精光骇人,行路亦龙骧虎步,不见老态,如画中的得道仙人。 走出许远,眼前出现一条淙淙清河,河上架着古旧石桥,满是苔绿。近前,见桥上扔着一堆堆衣裤,桥下正有一群光着屁股蛋的半大小子游水嬉戏。 小子们甚是欢愉,有的在深水比试扎猛子,有的在浅岸扑腾如鹅,也有胆大的爬到一丈高的桥顶,大叫大嚷着跳入河中,以证明自己的勇猛。 他们都是李元照儿时的伙伴。 六十年未归,不曾变化。 “虎娃来了!” “虎娃,快下水,咱们比憋气,不准赖皮!” “虎娃前天被水蛇咬了屁股,怕着呢,哈哈!” 虎娃,是李元照的小名,他听见伙伴们叫唤,并不出声,只是摇摇头,捋了捋胡须,抬步走过石桥,往村中赶去。 村子很普通,不大不小,有两百户人家。 各家有一处小院,一座土屋,几间棚子,足以遮风挡雨。 正值黄昏,村里炊烟袅袅,饭香馥郁,村外则是麦浪滚滚,一片金黄。 踏入其中小路,像乘舟在金海遨游。 仍是记忆里的模样。 忽然,麦地里钻出一个三十多岁的光膀汉子,腹背黝黑,扛着锄头,见到李元照便笑呵呵的,“是虎娃啊,小子长得挺快,再过几年赶上三叔了。” 说着,摸了摸李元照的头。 仿佛眼前并非白发苍苍的老者,却是个伶俐孩童。 李元照整了整凌乱的白发,摸须淡笑,“三叔好!” “臭小子懂礼了,前些天不还拿树叶裹了粪往三叔家里扔?”三叔捋捋袖子,亮起拳头,“要不是看你年小,非打断你的腿不可,调皮蛋子!” 骂完,三叔消了气,笑道:“等明年长到十岁,进了学堂,有先生管着,看你皮不皮!” 三言两语间到了村口,三叔指摘几句便扛着锄头归家。 李元照继续往前。 走至村中,见有一片场院,因为是麦收季节,家家要轧麦子,所以场院拾掇得十分平整,三五个脏兮兮的小丫头或站或蹲或坐,在这风水宝地玩起了“抓石子”。 她们将一把小石块撒在地上,手中各持两个石子,扔向空中,趁落下的间隙,眼疾手快抓起地上的石块,最后接住两个石子,不多不少,不偏不倚。 谁抓的石子多,谁便赢了,饶是有趣。 “有人来了。” “是虎娃。” “咯咯,穿开裆裤的来了。” “虎娃,快看看你裤裆破了没,俺用针线给你补补!” “好羞!好羞!” 几个女娃高声戏笑,浑忘了抓石子的游戏,反倒个个盯着李元照取笑。 都怪前几日,小子们比赛爬树,李元照虽拔得头筹,裤裆也被树枝挂了一条大缝,这些女娃恰巧瞧见,嘲弄了他好几日。 李元照懒得回话,摸着胡须悠然而过,只当耳朵聋了。 走到村东头,有一条狭窄胡同。 进了胡同,忽听“汪汪”声震耳,却是一条大黄狗挡住去路,龇牙咧嘴,叫得凶狠。 李元照并不慌张,熟练地蹲下腰,随便捡了块拳头大的石头,作势欲扔。 大黄狗吓得惨叫两声,夹着尾巴逃入旁边的小院,却是威武将军变成怯怯小鬼。 待李元照大摇大摆走远,大黄狗重又威风起来,探出头脑袋对着李元照的屁股大叫,异常凶恶。 李元照不理它,推开一扇栅栏门,步入院中。 这是他的家! 家中简陋,盖有一座土坯屋,破败不堪,还有两间棚子,一间圈猪,一间圈羊。 一进门,李元照便闻到浓浓香气,往屋里一瞧,烟雾腾腾中一普通农妇正弓着腰,左手持油匙,右手持铁铲,翻动锅中的大饼。 锅旁蹲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满头大汗,一手拉扯风箱,发出呼啦啦的响声,一手往灶下填送柴火。 “龙娃,火小点,糊了!”农妇道。 “哦。”少年应声。 这二人,正是李元照的母亲和哥哥。 母亲是个普通农妇,因为长年干农活,脸被晒得又黑又黄,双手结满老茧,模样看着不像四十,倒像六十。 “虎娃回了,”母亲抬手擦汗,瞅了李元照一眼,“盆里是刚烙好的饼,你个小嘴馋的,要吃就吃。” 李元照上前抓起一张刚烙好的油饼,倒不怕烫,大口大口往嘴里送,狼吞虎咽。片刻,胡须上就沾的满是饼渣,他不肯浪费,小心将饼渣抖在手心,捂入口中。 “瞧臭小子饿的,整个一饿死鬼托生。”母亲抱怨,哥哥也在一旁嗤笑,挖苦几句。 李元照不管不顾,又捏起一张油饼,他倒不是饿,而是馋,毕竟六十年没吃过母亲做的东西了。 呼呼! 风箱扯拉,烟气呛鼻,大饼在锅中嗤啦嗤啦响,母亲一边骂骂咧咧教训,一边将烙好的大饼递到李元照面前。 没一会,李元照吃了三张大饼,惊得母亲和哥哥直呼“小心撑破肚皮”,再不敢给他吃了。 这时,院内传来“咩咩”的叫声,出门一看,是群窝蜂似的羊儿。 羊群后跟着一四十岁的赤膊农汉,手中鞭子挥得噼啪响,乃是李元照的父亲。 父亲正值壮年,身材魁梧健壮,加上皮肤黝黑,像一座小山。 “虎娃,把圈门开了。” 李元照应和一声,上前推开羊圈的栏门。 父亲甩鞭驱赶,口中喝叫,那些羊儿倒认门,一个个鱼贯而过,老老实实。 关上圈门,父亲在食槽中洒些草料,换了水槽,又倒泔水喂猪,忙忙碌碌半个时辰。 直至傍晚,方得休息。 趁天气凉爽,哥哥将饭桌搬到院中,摆开碗筷。 母亲烙好大饼,又熬了白面糊糊,盛在盆中。 大饼和糊糊上桌,一家四口围坐,有说有笑。 说的皆是家长里短,诸如明年送李元照上学之事,给龙娃寻个媳妇,成家生子之急,或是今年田里的收成之好。 饭后,母亲收拾碗筷,父子仨在院里空处铺开凉席,齐齐躺卧,一面听叽叽喳喳的蝉声,一面仰望夜空。 倒舒服惬意。 没一会,天骤然变黑。 “爹,小弟,你们看头顶有块阴云,像要下雨。”哥哥喊道。 李元照定睛瞧去,见半空果然积压了一块厚云,遮星蔽月。 更奇的是,这云正不断下坠,速度飞快。 眨眼,黑云坠在村子上空,如点在白纸上的墨汁,迅速散开,云翻雾涌。 “好怪的云!” “难道是场大雨?” 话落,忽起阴风,鬼声阵阵。 两个血红灯笼一闪一闪,在云中上下翻滚。 细看,非是灯笼,而是一双斗大的眼睛! “妖怪!妖怪!” 父亲一跳而起,赶紧护着两个孩子进屋,母亲愣了片刻也反应过来,“咣当”一声将门关死,插上门闩。 呜呜! 鬼叫声中,灯笼大的怪眼飞入村子,所过处飞沙走石,房屋尽毁。紧接着,村中传来一声声惨叫,哭嚎,令人毛骨悚然,料是那妖怪在吞吃村民。 李元照呆呆站着,透过窗缝看见外面一片漆黑,像被黑布蒙住了眼睛,唯有两道赤红血光飞来飞去,伴随着凄厉惨叫,不绝于耳。 安宁祥和的村子,瞬间化作炼狱! “龙娃虎娃!快!快躲起来!” 父亲母亲又怕又急,赶紧将兄弟俩藏在床底,自己用肩膀顶住屋门。 呼! 砰! 很快,李元照听到门板碎裂的响声,眼前,父亲母亲被一股巨力砸飞,浑身是血地落在屋里,痛苦哀嚎。 赤红血光如剑一般射来,将屋子照得通红明亮。 像霞光满天! 第42章 断案 “叩见大人!” 周尤一行人下跪。 彼此互相使着眼色,俨然早有商量。 他们身上的伤,其实也是自己弄的,免得惹人怀疑。 县令点头,“周尤,刘家村如何抗交税粮,如何殴打差役,你细细说来!” “是!” 周尤瞄了眼可怜兮兮的刘富贵,冷笑道:“几日前,小的奉大人之命,前去刘家村收缴税粮,可刘家村的村民极为刁蛮霸横,非但不肯交税,还将我等打了一顿,大人请看,我和弟兄们身上的伤还在。” 说着,捋起袖子裤腿。 刘富贵慌了神,欲哭无泪,“啬夫大人,你……你怎睁眼说瞎话!” “五十石税粮,俺们明明交齐,装了五辆马车啊!” 周尤摇头,“刘富贵,你才是睁眼说瞎话,明明是你们刘家村抗交税粮,我一粒粮食都没收到,哪来的五十石?” “你……” 刘富贵嘴钝,哪说得过周尤,急得抓耳挠腮,眼含热泪。 啪! 县令也是个糊涂官,立拍惊堂木,下了断论,“哼,大胆刁民竟敢抗税,殴打官差,如今证据确凿,有何话说!” “来人,将这刁民打入大牢!” 话音落,刘富贵登时面如死灰,绝望至极,连喊冤都忘了。 “慢!” “等等!” 李元照师徒同时开口,踏入大堂。 “尔等何人?”县令呵斥。 左右衙役举起棍棒,作势驱赶。 “证人!”莫衣衣不假思索道,“我们是刘富贵的证人!” “这……” 县令邹起眉头,显然没想到还有这出,不知从哪冒出来两个证人。 不过,他细细打量莫衣衣的形貌,见其腰肢不盈一握,相貌美艳无俦,倒是个俏生生,水灵灵的丫头。 县令大人不禁看得入迷,心生绮念,暗道若将这丫头弄到手,好好把玩一番,折寿十年也心甘情愿! 见到李元照二人,刘富贵自是纳罕激动,如从鬼门关走了一圈,顿生希望生机,差点嚎啕大哭,“老先生,丫头,救我!” 李元照微微点头,上前几步,“县令大人,老夫和徒儿乃是行走江湖的游士,前几日在刘家村歇脚,目睹事情经过,今日特来为刘富贵作证。” 县令一言不发,完全没听清李元照的话,只是两眼直勾勾盯着莫衣衣。 莫衣衣有些不耐,下颏微抬,“喂,你耳聋了么,我师父和你说话呢!” 县令这才惊醒,轻咳一声,“你……你们如何作证?” 李元照继续道:“县令大人,老夫和徒儿曾亲眼所见,这叫周尤的啬夫带了差官来刘家村收税,村民们热情相待,老老实实交出五十石税粮,并未有任何抗税之举,至于殴打差役,更是无稽之谈!” 莫衣衣连连点头,“是这样!” “这……这倒有些麻烦了,”县令摸了摸胡须,心里不知胡想什么,眼珠滴溜溜的转,“看来,这件案子仍有疑处,暂且不能定罪。” 周尤急了,“大人,我……” 县令摆手,示意闭嘴,“这样吧,今日且先退堂,等本官细细查清,明日下判,退堂!” 听到此话,刘富贵松口气,心下大喜。 虽仍未脱罪,好歹有了转机。 莫衣衣也喜笑颜开,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心说这胖县令虽看着贼不顺眼,倒不算昏。 “哦,对了,”县令嘿嘿一笑,眯眼瞧着莫衣衣,“你们师徒住在何处,当告知本官,本官好找你们问话。” 莫衣衣正自欢喜,不假思索便说了客栈的名字。 县令这才满意,一步一颤地退至后衙。 衙差们一一退下,同时将刘富贵收押大牢,等明日定夺。 没热闹可看,百姓们也纷纷散去。 师徒俩穿过吵闹罗唣的人群,返回客栈。 路上,莫衣衣心情愉悦,哼着小曲。 她自认为此事有了转机,明日就可救刘富贵出狱,回家团圆。 李元照则没那么乐观,心中隐隐担忧。 果然,傍晚时,天将黑。 客栈来了两个衙役,找师徒二人。 “姑娘,县令大人让俺们来请姑娘去衙门,有要事相问。” “只请我?”莫衣衣诧异,“那我师父呢?” “县令大人说,只请姑娘一人前去,”衙役答道,“其他的事,俺们一概不知。” 莫衣衣有些犹豫,目光看向李元照。 “既是问案,当去,”李元照点下头,“不过,为师有几句话嘱咐。” 说罢,将莫衣衣拉进屋里,关上门。 莫衣衣一脸迷茫,“师父,何话?” 李元照拍了拍她的脑门,“傻徒儿,真以为县令找你是问案?” 莫衣衣愣了下,“那为何?” 李元照摸须冷笑,“这县令一看就是奸歹之徒,满肚子坏水,让你单独前去,定没安好心!” 莫衣衣咭咭咯咯笑了两声,“那是他不知徒儿的厉害!” “师父放心,他若敢生歹念,我一剑废了他!” 李元照哭笑不得,“为师不是担心这个,你的剑术已有小成,又有妙法金丝带护身,对付衙门这群酒囊饭袋轻而易举,不值一提。” “那师父担心什么?”骤然得到一句小小夸奖,莫衣衣心中愉悦,喜笑颜开。 李元照继续道:“为师担心你有勇无谋,动不动就出拳砍剑,莽撞行事,容易闯出大祸!” “记住,此去不可乱动武力,要多用脑子,权益行事,最好从县令口中套出话来,探探此案背后是否另有隐情,再做定夺。” 莫衣衣满不在乎,“师父,你太胆小了,不就一小小县令么,姑奶奶一剑下去……” 对上李元照那陡然严厉的目光,她赶紧咽下后半句,喁喁道:“记住啦,师父!” 她年纪尚小,哪能明白李元照的苦心。 李元照非是胆小,莫说小小县衙,就算皇宫大内,他也闯得。 可他没法一辈子带着莫衣衣,保护这傻丫头。 将来莫衣衣只身闯荡,若仍是这副莽撞做派,动不动拔剑弄武,迟早惹出大祸,性命不保。 “师父,那你去做甚?”莫衣衣问。 李元照微微一笑,“为师已打探到周尤的住处,稍时去会会他,或能问出这件案子的缘由。” 原来,师父早考虑周全。 莫衣衣暗暗敬佩。 决定后,师徒俩分开行事。 莫衣衣借机前去衙门,闯荡“龙潭虎穴”,李元照则去寻周尤,问个明白。 很快,入夜。 第43章 异变 夜色溟溟,灯光点点。 县城的街市,依然如往的热闹。 灯笼满街,红光透亮。 叫卖声此起彼伏,夹杂着男人女人的欢笑声,孩子的吵闹声。 可这只是县城的一面罢了,在不为人知之处,正有杀戮酝酿。 唰唰! 漆黑的巷道中,忽然出现十几个黑影。 这些人行动敏捷,脚踏如风,头上全戴着竹斗笠,却正是义帮那群人。 不止十几个,在县城的各个巷道中都出现了戴斗笠的黑影,个个手持兵刃,杀气重重。 俨然,今夜他们要办一件大事! 穿过漆黑巷道,一伙人兵分两路,沿着城垣各往东西。 一丈高的城墙上,正有几十个兵丁在巡逻,手中执着火把,腰间挎着兵刃。 小小县城从未出过事,故而他们也只是照常例行,并无任何警惕心,甚至连连打着哈欠,想着替班后回家好好睡一觉。 殊不知,黑暗中已有锋锐兵刃对准他们。 唰! 义帮的人都是一把好手,施展轻身之法,沿城墙往上攀登,俄顷便登上城墙,弓腰躲在暗处,无声无息。 等另一边的人也爬上城墙,两边互相亮个手势,同时出动。 呼! 噗嗤! 刀刃出鞘,速度如电,猛如洪水,瞬间就切开好几个兵丁的脖子,身首异处。 鲜血,染红了大片墙砖! 在黑夜下虽不显眼,却格外腥臭。 唰唰! 这群人的行动极为敏捷,出手便在片刻内连续斩杀七八人,干净利落。 城墙上的兵丁终于有所反应,纷纷大叫大嚷,拔出兵器。 “有歹人!” 可惜迟了。 无数兵刃从前后左右刺来,不给他们任何退路。 噗嗤嗤! 转眼,又有七八个兵丁倒在血泊中。 再除掉角落里的零星几个,彻底扫杀一空。 太快了! 众人收拾收拾,在城墙的最高处泼了油,一把火点燃。 呼! 火焰猛起,烈烈升腾。 灼烧的黑烟直冲霄汉。 这边火光刚起,在县城另一面也起了一片火光。 东面,西面,南面,北面。 接连现火,相互映照,十分壮观。 无疑,义帮的人准备充分,兵走数路,将安乐县的防卫击破,可谓轻而易举。 一个小小县城,压根没多少兵力,与义帮这群练武之人相比,弱得不是一星半点。 …… 话说莫衣衣离了客栈,来到县衙。 衙役未将她带去正衙大堂,却是后衙。 后衙有一处宅院,虽不大,却布置得极为精致富贵,院内雕石铺地,花草成丛,亭台宇阁,幢幢非凡。 仆人和丫鬟来来往往,忙忙碌碌,估摸得有二三十个。 无疑是大户人家。 不用猜,也只有县令大人有此钱财和排场。 来到最里的一处卧房,两个衙役禀报道:“县令大人,带来了。” 屋内传来县令驴叫般的笑声,“哈哈,下去吧,吩咐所有人,不许打扰本官问案!” 说着一步一颤走到门口,笑眯眯盯着莫衣衣,“好丫头,快进屋!” 莫衣衣瞧瞧四周,发现并无衙差,便放心进屋。 县令大喜,将门关紧,两眼放光地打量,直瞧得莫衣衣浑身不舒服。 “大人,关于刘家村的案子,我确是亲眼所见……”莫衣衣满心想着尽快为阿叔洗脱罪名,故而开门见山。 县令摆手打断,“不说案子!先不说!来,陪本官喝杯酒,咱们再谈。” 说罢,将准备好的酒壶端起,倒在两个酒盅里。 莫衣衣已是杯弓蛇影,见酒如见鬼,吓得连连倒退,“不喝酒!我不会喝酒!打死也不喝!” 县令继续劝了两句,见莫衣衣执意不喝,只得作罢,转而倒了两杯茶水,推到莫衣衣面前。 依然是那副狎昵面孔。 莫衣衣端起茶杯,用嘴唇碰了下,没有入口。 她可不敢乱喝! 县令嘿嘿一笑,“丫头,叫什么名啊?” “莫衣衣。” “多大了?” “十六。” “十六好,十六好,”县令笑得满脸肥肉乱颤,“还是个未经人事的雏儿吧!” 莫衣衣蹙起眉头,愀然不悦,暗暗捏起双拳,真想一拳锤在这张大肥脸上。 想到师父的嘱咐,她又忍耐下来,装作乖乖小女。 她不动手,县令可忍不住,伸手便来摸莫衣衣的皓腕,“丫头,让本官好好看看!” 莫衣衣微一倾身,轻松避过。 县令挪动肥大的身躯,拱了几次,越拱越近,却未碰到分毫,不由有些生气,“丫头躲什么躲,本官稀罕你,乖乖的!” 莫衣衣勉强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大人,我阿叔的案子,你如何判?” 县令起身,狡猾一笑,“嘿嘿,原来那刘富贵是你阿叔?其实这案子简单得很,就看你如何表现!” “今晚伺候好本官,明日便放了刘富贵。” “否则刘富贵一辈子得坐牢,懂么!” 俨然,他将莫衣衣当成一个普通丫头,可任由他威胁,欺负。 殊不知是刀尖跳舞。 莫衣衣蹙眉,对这县令更生厌恶。 心中盘算该如何对付,是听师父的,还是随心所欲? 正纠结,县令悄悄走到莫衣衣身后,突然伸手一抓,逮住了莫衣衣的辫子,“哈哈,抓住了!” 简直不要命! 他狠狠揪住莫衣衣的辫子,不肯松手,感觉又滑又软又香。 像极品丝绸编织,又蘸了花粉一般。 “松开!” 莫衣衣哪还有忍耐之心,杏眼圆睁,勃然大怒! 县令不知厉害,竟用力更猛,一手抓着辫子,一手抱住莫衣衣的雪颈,想好好蹂躏一番,让莫衣衣求饶。 不料莫衣衣一个旋腰转身,挣脱出去,随后一拳砸下,正抡在县令的手臂上。 咔! 臂骨当场断裂,疼得县令惨叫一声,松手而退。 莫衣衣盘起自己的辫子,恶狠狠盯着县令,大骂:“死胖子,姑奶奶好声好气和你说话,你却动手动脚,不知好歹,喜欢吃姑奶奶的拳脚是不是!” 说罢,一脚便踹了上去,将县令踹倒在地。 哗啦! 桌椅板凳,全被撞翻。 第44章 厮杀 “啊……” 县令捂着断裂的右臂,疼得龇牙咧嘴,“你……你大胆!” “大胆?” 莫衣衣冷笑,一个跃身弹起,随之来个大象蹲地,一屁股坐在县令身上,双拳如雨点般砸向那张大肥脸。 砰砰! 县令被揍得连哀嚎声都发不出,只是本能抬起左臂抵挡。 可怜挡不住莫衣衣的拳头。 没一会,挨了足足七八十拳。 再看,县令那张大肥脸高高肿起,比先前更大一半,简直是个猪头。 “呜呜……饶……饶命啊!” 县令口齿不清地求饶。 他哪知道,这小丫头竟如此厉害。 早知如此,万万不该起色心。 “呼,姑奶奶舒服了!” 发泄完心里的怨气,莫衣衣喜笑颜开,起身,扭了扭手腕。 “喂,姑奶奶要问话,你老实回答,否则……” 县令被揍得意识模糊,俩乌青眼都快睁不开了,哪敢违抗,吓得连连点头,“姑奶奶有问,我……我不敢隐瞒!” “算你识相,我问你,刘富贵的案子究竟怎么回事?”莫衣衣道。 县令大喘几口气,回道:“是……是周尤那家伙,前几日去刘家村收税,却空手而回,说刘家村的村民抗税,不肯交粮,我这才派人去抓刘富贵。” “嗯?”莫衣衣一脚踩在县令的胳膊上,用力一捻,疼得吱哇乱叫,“难道不是你故意为难刘富贵,明明收了税粮,却说未收?” “不敢!不敢呐!”县令急得满头冒汗,“不敢骗姑奶奶,我……我不知情,可能是周尤他……他欺骗本官!” “对!一定是周尤,这混蛋私吞了税粮,再诬告刘富贵,自己从中发财!” 县令还挺机灵,把锅全扔给周尤。 “哼,你虽不知情,也是个糊涂官,混蛋东西,”莫衣衣连骂几句,顺便扇了几耳光解气,“明日堂上审案,你得道明真相,释放刘富贵,懂么?” 县令哪敢不应,“是是,听姑奶奶吩咐,一定放人!” “这还差不多。” 莫衣衣十分满意,双手掐腰,心道师父教的那套乱七八糟的全是废话,果然还是拳头好使。 一拳不行打十拳,十拳不行就百拳。 打到你不得不服贴! 可是,今日打服了县令,满口答应释放刘富贵,一旦脱身,难保这混蛋不会出尔反尔,甚至报复。 莫衣衣江湖经验浅,未考虑周全,以为大事已成,赏了县令两巴掌后,便从窗户跃出,飞身上房,准备回客栈,向师父告知好消息。 跃出两步,她便感觉不对劲。 庭院中先前热热闹闹的,有不少仆人丫鬟,可这会异常静寂,不见任何人影。 一嗅,有淡淡的血腥味飘来。 “尸体!” 在屋檐下,莫衣衣看到了两具尸体,从着装看是县衙的差役。 怪不得! 莫衣衣刚才殴打县令,闹出不小的动静,居然无人理会。 想来,是出了大事。 “快走!” 此地不宜久留,莫衣衣三纵两跃,从屋顶跳走。 没多远,到了正衙。 眼前可见星星点点的火光,应该是火把。 同时传来阵阵喊杀声,惨叫声,兵刃的碰撞声,十分混乱。 看样子,是有人在厮杀争斗。 “看看又有无妨!” 莫衣衣终忍耐不住好奇,轻身跃步,连续跳过几个屋顶,向前赶去。 她落在最高处的屋檐,借柱雕藏匿,偷偷瞧去。 但见一群头戴斗笠的怪人执着火把兵器,向县衙冲杀而来,如滔滔洪水,势不可挡。 县衙的衙役抵挡不住,不一会就被杀掉十几个,满地血泊。 “有乱党!” “乱党杀来了!” “快禀告县令大人!” 死了十几人后,县衙的人才反应过来,又是呼喊,又是调度,将前衙后衙的兵全调集过来,准备搏杀。 义帮的人早有准备,埋伏在县衙左右的巷道中,等那些衙役急急忙忙赶来,立即跃出墙头,打个措手不及。 惨嚎连连,厮杀不绝。 转眼间,巷道中就躺了数十具血尸,无一完整。 因为支援不及,官兵节节败退,很快,义帮便如洪水猛兽,直冲县衙,四处砍杀。 昔日威严神圣的衙门大堂,已是破烂不堪,一片狼藉,连匾额都被劈成碎片。 义帮个个都是不要命的主,且武艺高强,衙差怎可抵挡! 尤其那领头大汉,一人一刀,砍杀一片,颇有万夫不当之勇。 细看,他背上负着一个不相称的玲珑琵琶。 莫衣衣立即认出,“是他!” 不正是,之前在客栈得罪过的那人,好像叫什么“秦虎”。 原来,这群人全是乱党叛贼,专和官府作对。 她对秦虎并没有什么好感,对官府更是厌恶。 所以乐得坐山观虎斗,不打算帮任何一方。 “杀!” 秦虎一马当先,手持大刀,一边砍杀,一边冲入县衙。 其威武之势,惊得衙役们肝胆俱裂,不敢撄锋。 一刀斫下,三五个壮汉竟抵挡不住,纷纷被斩首。 何况秦虎带来的手下也个个凶猛,如虎狼一般。 很快,官兵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二三十残余,死守县衙。 眼看要被屠杀殆尽,忽然,一道寒光从上方点下,撞在秦虎的大刀上。 砰! 这一下,竟震得秦虎退后两步。 “捕头来了!” “王捕头!” 原来,出手之人乃是县衙的老捕头。 他急匆匆赶来,给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毕竟老捕头是县衙中最厉害的高手,一手独门剑术练了四五十年,非同一般。 “尔等逆贼好大胆,可知叛上作乱,要株连九族!” 老捕头叱喝。 秦虎冷笑一声,“俺们杀的就是官府,反的就是朝廷,普天之下,唯有无崖上君可称帝为王,此乃天诏!” 说着,连劈大刀,行云流水,刀刀有毙命之力。 老捕头也不是吃素的,先退两步,再点出数剑,剑剑刁钻,以巧化劲,以长打短。 砰! 铿! 二人一刀一剑,斗得酣起。 其他人也纷纷拔兵而上,在县衙内乱斗起来,厮杀不停。 没一会,地上就躺了大片尸体,有衙役的,也有义帮的。 流出的血混在一起,殷红一片,反而分不出了。 看到这幕,莫衣衣蹙起眉头,心中耸然动容。 师父说得没错,斩妖除魔易,荡清人心难! 人世间的纷争利斗,最是复杂! 第45章 劫牢 县衙。 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老捕头和秦虎互不相让,一刀一剑斗了上百招,不分胜负,各自手下都折了不少。 老捕头的剑法刁钻诡异,以巧劲擅长,出招像一条毒蛇。 秦虎的刀法正好相反,大开大合,蛮横无比,以力取胜。 二人各施所长,难分轩轾。 当然,秦虎不仅擅长刀法,还有一门绝技,便是琵琶法宝。 可如今战局之下,难以施展。 总不能酣斗之时,抱起琵琶弹奏,简直找死。 眼看二人要拼个天荒地老,忽然,一道劲风从外刮来,直冲县衙。 呼呼! 狂风大作,吹得众人衣袂飞舞,晃晃悠悠,眼睛都难睁开。 旋即,一道身影卷着狂风冲来,留下一连串残影。 “秦虎,让开!” 来人大喝。 秦虎听出声音,大喜过望,急忙退至一旁,半跪在地,“恭迎上君!” 砰! 话音刚落,那人已飞至大堂,一脚踹在老捕头胸膛。 噗! 这一脚格外凶狠,老捕头下意识将剑横在胸前抵挡,却无济于事。 余力将其踹飞三丈远,狠狠砸在墙面上。 再看,飞来的那人穿着灰衫,赤脚着地,壮如牛虎,神色威严。 正是义帮的头领,无崖上君。 “拜见上君!” 秦虎等人止戈,跪拜行礼。 无崖上君微一点头,目光扫过官府的残余,“杀无赦!” 说着,身形一晃,冲向老捕头。 老捕头身受重伤,连连吐血,却不得不迎战,他颤抖着右手,重新捏起长剑,还未出招,便觉胸口剧痛。 低头一看,一只铁拳已打入他的身躯,从后背穿出。 五脏六腑全碎! 太狠了! 无崖上君收拳,再瞧,老捕头胸口已多了个拳头大的血洞。 杀死老捕头,剩下的衙役自不用提,只是一群待宰羔羊罢了,秦虎带人围杀,三下五除二,一个不留,全部杀光。 莫衣衣在屋顶看得心惊胆战,不敢出声。 心想这伙人着实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尤其领头的什么上君,武艺非比寻常,我若与之对敌,不足三成胜算。 还是先走为妙,免得惹祸上身。 正胡思乱想,衙门外又出现一伙人,全都头戴斗笠,满身杀气。 “上君!” “上君大人,请看这是何物!” 这伙人身上都沾着血,显然杀了不少人。 尤其领头的一个,手中竟提了一颗人头,举起端在无崖上君面前。 莫衣衣偷偷一瞧,虽辨不清相貌,但仍认出这颗又肥又肿的头颅。 不正是县令大人! “杀得好!”无崖上君哈哈大笑,“这狗县令,早该杀之而后快,从今往后,安乐县便是咱们义帮的地盘!” “过段时日,再攻拿附近其他几县,自立为国,尔等全是大功臣,哈哈!” 这无崖上君挺会做梦,刚打下一小小县城,便想着建王朝,当皇帝。 众人自是狂喜,大呼“上君万岁”。 “神赐圣火,灼我心志。无崖上君,一统天下!” “上君乃天诏之人,必可称帝为王!” …… 趁这伙人吹捧,莫衣衣蹑手蹑脚离开屋顶。 她本想先回客栈,可忽然想到一件要事:阿叔还在大牢! “呀!瞧我这脑子!” 莫衣衣如梦初醒,趁官府和义帮拼杀,大牢一定无人看管,何不将阿叔救出,了了此事! 说干就干。 莫衣衣跳下屋顶,沿巷道小跑。 大牢并不远,就在县衙隔壁,隔了一条街。 路上,血腥味益发刺鼻。 跑几步,就能看到一具尸体,大多残缺不全。 看来,这场厮杀死了不少,估摸得有几百号死于非命。 来到大牢门口,探了一番。 和莫衣衣猜得差不多,牢房早已无人看守,狱卒被义帮的人杀得干干净净。 牢房中关押的囚犯,也纷纷趁机逃出大狱,欢欢喜喜逃命去了。 “阿叔!” “阿叔,你在哪!” “是我,衣衣!” 莫衣衣在昏暗的牢房中一边走,一边喊。 终于,在最深处的一间牢房,听到虚弱回声,“是……是丫头吗?” 莫衣衣大喜,赶去一看,果然是刘富贵。 刘富贵蜷缩在墙角,浑身又乱又脏,面色蜡黄,显然受了苦。 “阿叔,稍等!” 她捏出碧玉剑,猛地一劈,牢门上的锁链应声而断。 “阿叔,跟我走,带你回家!” 刘富贵一脸懵,目含惊恐,“丫头,逃……逃狱是大罪啊,要……要杀头的!” 莫衣衣哭笑不得,“阿叔,县令都被人给杀了,放心,没人治你的罪!” 说着,拉起刘富贵,强行带离大牢。 到了外面,看到县衙的惨状,刘富贵才明白是出了大事,吓得面如土色,双腿不住打颤。 “丫……丫头,咱……咱去哪?” 莫衣衣想了想,道:“先去客栈,找师父!” …… 话说李元照离了客栈,沿着打听好的路,来到县衙东北处的一座院子。 他问过了,此处便是周尤的家。 黄昏刚过,夜色沉沉。 周尤一家正围坐吃饭。 除周尤外,屋里还有一白发苍苍的老妇,应是周尤的娘亲。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是周尤的妻子。 旁边是个六七岁的男童,必是周尤的儿子无疑。 一家人欢欢笑笑,其乐融融。 “娘,您多吃点,这菜对身体好。” 老妇似乎身体有病,双臂虚弱无力,所以周尤不停夹菜夹饭,看着娘亲吃饱,自己才动筷。 看起来,是个孝顺之人。 “娘子,你也多吃点,平时操劳辛苦你了!” 忽然,周尤不经意往院中瞥了眼,看到一个鹤发白须的老者,正盯着他。 “谁?” 一眨眼,那老者不见了踪影。 周尤急忙起身,追出屋子。 到院中一看,那老者神出鬼没,竟出现在院门。 这时他认了出来,是白日在公堂上给李富贵作证的老者。 不妙啊! 李元照负手而立,温言道:“出来一叙如何,你也不想惊扰她们吧?” 说着指了指屋里。 周尤咬咬牙,跟着李元照出了门,“老前辈找我,是为刘富贵的事?” “不然呢,”李元照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语气,“和老夫实话实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周尤俨然不肯承认,嘴硬道:“是……是刘家村的人不肯交税粮,我……” 李元照摆手打断,不言不语,只是身形一晃,以极快速度挪移了三丈距离。 随后又挪移回来。 太快了! 在周尤看来,和鬼影一般,眨眼瞬移,不可捉摸。 周尤方知遇上传说中的高人,对方要杀他如碾死蚂蚁般简单,登时崩溃,跪倒在地。 第46章 杀戮 “说吧,老夫洗耳恭听。”李元照淡淡道。 周尤咬着牙,终于开口,将回县城时遭遇强盗,被强盗劫走所有税粮,因害怕县令责罚,故而编造谎话的事说了一遍。 倒没有一丝隐瞒。 “老前辈,我……我这事做得不地道,可……可也是为了自保,”周尤试图开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您说是吧。” 李元照微微皱眉,“所以便心安理得让刘富贵当你的替罪羔羊,蹲一辈子大牢?” 周尤哑口无言,跪地不起。 只是心中不认为有错。 若不将灾祸推给刘富贵,蹲大牢的就是他自己。 “老前辈,求您不要杀我,”周尤生怕李元照一怒之下斩了他,故而畏惧求饶,“我家中有老母要照料,有妻儿要养,您杀了我,她们该……该如何是好!” 言罢,泪水涟涟。 李元照又不是杀人如麻的魔头,自不会随便取人性命,此来只为弄清真相,倒是这周尤太胆怯。 “明日公堂之上,你且向县令道明真相,还刘富贵清白,老夫不会为难与你。”李元照道。 周尤哪敢不照办,拼命磕头,“是!是!” 磕了半天,不闻回声,壮着胆子抬头,眼前只有一片昏暗,早不见了李元照的身影。 果然神龙见首不见尾! 李元照踏风而去,披月而行。 准备回客栈时,遽然听到县衙那边有厮杀的动静,且是不小。 他皱了皱眉,察觉不妙。 脚下一滞,落在附近一座屋顶之上。 不多时,县衙附近的巷道中,出现大量头戴斗笠之人,个个手持兵刃,杀气冲天。 从李元照的位置看得尤为清楚,这些人呈合围之势,将县衙内外围成一个杀阵,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休想出来。 “是义帮!” 李元照没想到,这群“疯子”动手好快,直接全力围攻县衙,胆子够大的。 很快,两方相遇,县衙内外杀戮暴起。 四处是喊杀震天,八方是惨叫连连。 血腥味飘得满城皆是。 县城的老百姓听到动静,吓得都不敢出门。 只得求神拜佛,祈求天明。 前后也就一炷香功夫,县衙被屠杀一空,尸横遍地,连县令都被割了脑袋。 随后,义帮的人分作数队,清扫县衙附近的官邸宅院,将所有吏官除净,以绝后患。 惨叫声,接连响起。 像夜色下的地狱奏曲。 “啊……” 在李元照刚离开的巷道中,也传来惨叫声和哭喊声,尤其刺耳。 李元照微一转身,两道金光四射的眸子穿透黑暗,看到周尤家门口来了三个头戴斗笠的壮汉,正拖拽着周尤的老母和妻儿,一边拖一边打,一边打一边骂。 院中,依稀可见躺着一具尸体,早已身首异处。 无疑,是周尤。 这家伙也倒霉,刚以为逃过一劫,免了杀身之祸,不料又有一伙强人找上门。 这伙人比李元照凶残多了,见面便是一刀,毫不留情。 可怜周尤稀里糊涂就送了性命,留下一家老小受人欺辱。 那三个壮汉将孤儿寡母拖住,如拉畜生般在地上强拽。 任凭哭喊挣扎,无济于事。 李元照暗叹一口气,随后轻点手指,射出三个米粒大的金光,飞划百丈,分别打中三个大汉的后背。 啪啪! 三人眼前一黑,齐齐昏倒在地。 如此,周尤的家人才得以脱身,赶紧逃命。 她们哪有心思考虑是谁暗中相助,一边哭嚎,一边将周尤的尸首埋在院中,入土为安,而后连夜逃走,以求保住性命。 李元照也飞身而去,无声无息。 于半空眺眼一望,不难发现,刚才的一幕正到处上演。 义帮杀死吏官后,断不会放过其家眷,又打又骂地带走。 尤其县令,竟养了八九个妻妾,个个年轻貌美,全被义帮的人抓来,囚在县衙之前,另有八九丫鬟仆人,跟着倒了霉。 跃过两个巷道,李元照陡然止步。 昏暗中,见两个人影在不远处奔行。 前面是个娇俏少女,后面是个四五十岁的男子。 正是莫衣衣和刘富贵。 “师父!” “老先生!” 见到李元照,二人自也欢喜。 “师父,那帮人在和官府厮杀,徒儿趁机闯大牢,救了阿叔,”莫衣衣实话实说道,“师父,你可别怪徒儿莽撞。” 李元照摇头,无怪罪之意。 他的本意,是想和和气气解决此事。 如今看,倒没必要了。 这活脱脱的乱世哦,如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先回客栈,明早离开县城。” “嗯!” 莫衣衣和刘富贵同时点头。 “对了师父,刚才路上见他们抓了好多老弱妇孺,只是徒儿要照顾阿叔,无暇顾及。” “不如你和阿叔先回,徒儿去瞧瞧。” 莫衣衣捏着碧玉剑,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李元照微一沉吟,“别胡闹,为师去便是,你们先回。” 这事非同小可,他并不放心莫衣衣前去。 要知道,义帮和衙门不同,个个凶残好杀,武艺不低,绝非莫衣衣能对付的。 “行吧,师父小心!” 莫衣衣有些失落,也不得不听,便搀扶着刘富贵,先行离开。 李元照则踏步而起,轻身如鸿毛,飘向县衙。 果然,没多远就听见杂乱的哭喊声,惨叫声,打骂声,响成一片。 细看,县衙大门前摆了一个大鼎,鼎中烈火灼灼。 左有大旗,书:义帮。 右有大旗,书:无崖上君。 往前不远,一群人被囚在一块,足足五六十,全都惊恐万状,绝望惶恐。 这些人全是老弱妇孺,年纪最大的有七八十岁,年纪最小的尚在襁褓之中,正奋力啼哭。 啪! 啪! “别哭了!找打!” 几个壮汉拿着鞭子,疯狂抽打。 越打,这些妇孺便哭得越厉害。 再往外瞧,一群头戴斗笠的壮汉手持沾血兵刃,如狼群一般,团团包围。 其中,李元照认出两个人。 一人是义帮的头领,名唤“无崖上君”。 一人是身背琵琶的秦虎。 秦虎半跪在地,道:“上君,县衙的县令,县尉,主簿,廷掾,功曹,啬夫,记室等十七名大小吏官皆被斩杀,这些人是他们的家眷,请上君处置!” 无崖上君冷笑一声,“斩草当除根,把她们全烧死,以祭上神!” “是,上君!” “上君英明!” 义帮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哪会生怜悯之心,当即按照无崖上君的吩咐,弄来一些干柴,围着这群老弱妇孺堆了一圈,再在她们身上泼油,准备点火。 第47章 剑翁之名 县衙前,哭嚎声不绝。 老弱妇孺蜷缩在一起,紧紧相拥,不住发抖。 四周是干柴和恶狼,身上被泼了油,又难闻又吓人。 一些胆小的,早吓晕过去。 她们皆知大难临头,必死无疑,索性放声大哭。 “上君,已准备妥当。”秦虎禀道。 无崖上君满意点头,轻身一跃,赤足踏在火鼎之上,“待本座赐下圣火,助尔等早登极乐,哈哈!” 言罢,脚下猛地一踢,从鼎上蹿出一条火龙,直扑人堆。 呼呼! 义帮的人举起兵刃,放声齐喝。 狂笑声不绝于耳。 可好戏并未开场,眼看火龙要扑在众人身上,引燃熊熊烈火,却在离一丈之处遽然止住,熄灭。 “嗯?” 无崖上君又踢两脚,踢出两道火龙,夭矫而去,气势如虹。 和刚才一般,两道火龙皆被阻拦。 仿佛中间有一道无形水幕,火近而灭。 所有人都傻了眼。 笑声,喝声,戛然而止。 连那群老弱妇孺也惊得忘了哭泣,挂着眼泪发呆,不知发生何事。 难道有神仙来救? 无崖上君勃然大怒,脚下猛地一蹬,竟将那口大鼎踹飞,砸向人群。 这火鼎有五百斤重,莫说上面的火,单靠重量也能砸死一片。 当! 眼看落下,火鼎却被一股力量挡住,悬浮于众人头顶。 随后猛地折返而回,砸向义帮。 “不好!” “快躲开!” 义帮都是练家子,反应很快,当即起身闪躲。 不过依然被火鼎中迸出的火炭打在身上,烫伤烧伤的不在少数,一片惨叫。 “混账!” 无崖上君怎会不明,这是有人暗中作祟,“何方小鬼,速速出来受死!” 连喊三声,却不闻对面有回应。 正要派人去搜,忽然,一道身影跃下屋顶,速度奇快,把所有人吓了一跳。 铮铮! 众人拔出兵刃,准备迎敌。 细看,来者是个老头,长须鹤发,一身素袍,神色平和,却带有一股压迫感,尤其两道眸子,仿若从天外天的宇宙中投射而来。 无崖上君本是虎狼,至刚至猛,可不知为何,站在这老头面前,连抬头对视都变得艰难无比。 旁边的秦虎更是吃惊,小声道:“上君,属下见过此人,厉害得很,小心!” 不用他废话,单凭直觉,无崖上君便知来者非是凡人。 “阁下为何和义帮作对?”无崖上君不知是敌是友,十分谨慎。 李元照淡笑,“老夫非是与义帮作对,只是偶经此地,见尔等数百修武之人,为难这群老弱妇孺,故而出手。” 义帮的人颇是愤怒,大骂:“老匹夫,多管闲事!” “管俺们义帮的闲事,找死!” “宰了这老东西!” 见众人群情激愤,李元照不以为然,道:“尔等既已杀了全县吏官,霸了县衙,占地称王,又何必赶尽杀绝,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行火焚之刑!” “以老夫之见,不如放她们生路,结个善缘。” 那群老弱妇孺听了此话,纷纷眼睛微亮,神色动容。 有人相救,总是好事。 只是见李元照孤身一人,又是个老头,所抱希望渺茫罢了。 无崖上君面色阴鸷,冷笑道:“阁下究竟是谁,可否报上名号,总不能你一句话,就让本座放人吧?” 李元照摸着下颏,道:“老夫……蜀山派李元照!” 一听,众人脸色全变。 “蜀……蜀山剑派?” “天下第一剑宗?” 蜀山派赫赫有名,但凡有点见识,不可能没听过。 千年剑宗,天下闻名! 蜀山派的弟子出门在外,只需报出山门,别人多少都要给几分面子。 “不对,李元照这名字好生耳熟,似在何处听过!” “好像是……是剑翁!” “不会吧,真是传说中的剑翁?” 蜀山派足以震慑,何况鼎鼎大名的剑翁! 普通百姓,衙官,商客或许不识剑翁的名号,但跑江湖的,习武的,修行的,对此名号无有不知。 无崖上君最先反应过来,满面惊恐之色,“阁下莫非真……真是剑翁前辈?” 李元照笑了笑。 隔了十年,看来自己还有点虚名。 “老夫正是!” “不可能!”无崖上君激动地上蹿下跳,全无先前威严,“众人皆知,剑翁前辈在十年前便退隐归山,再不露面,怎么会……” 李元照哭笑不得,“老夫是退隐,又非丧命,自是想来便来,想去便去。” 众人依然存疑,不敢确定。 于他们而言,“剑翁”乃是传闻中的人物,与神仙无异,怎么可能活生生出现在面前! 不可能的! 实际上,李元照并非羽化登仙,仍是肉眼凡胎,俗人一个,不过比常人的资质好些,多修行几年剑道罢了。 他自己,从未将自己当做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老前辈,恕我无礼,多有得罪!” 无崖上君依旧将信将疑,准备试试李元照的实力,故而向前踱走几步,展开架势。 李元照不虚,负手立于原地,一动不动。 连身上的衣袍都停止拂动,如时间凝固。 轰! 无崖上君断不留手,双脚一踏,脚下石板当即四分五裂,可见力道之大。 随之,整个身躯弹飞出去,猛如虎,快如豹,双拳齐出,轰向李元照。 众人屏息以待,莫名激动。 不敢发出丝毫声息。 一是难得见无崖上君出尽全力,二是期待这自称剑翁的老头如何应付。 李元照不慌不忙,甚至动都未动一下。 但见无崖上君扑来,离李元照一丈远时,速度陡减,像陷入泥潭一般,越来越慢。 本是猛如虎,快如豹,渐渐变成蜗牛。 更厉害的是,无崖上君整个人浮在半空,竟未坠下。 其实,如果李元照出手,这时他已死了千百次。 哗! 终于,无崖上君拼劲全力,一拳打在李元照身上,却未感觉硬力,而是从李元照身上穿破而过,像击中水幕一般,柔软无力。 “怎么回事!” 无崖上君狠狠摔在地上,回头一看,不知何时李元照已向左挪移一个身位,躲开他的拳头。 刚才击中的,只是李元照的残影。 太快了! 无崖上君呆若木鸡,了然自己和对方的差距,犹如鸿沟。 “拜……拜见剑翁前辈!” 他立时恭恭敬敬行礼,不得不服。 义帮众人见上君都认了,哪敢不服,纷纷抖擞精神,跪倒在地,拜见李元照。 齐声高呼,排山倒海。 不知道的,还以为李元照成了皇帝! 第48章 生路 有“剑翁”的名号震慑,事情就好办多了。 义帮是江湖帮派,深知蜀山和剑翁皆是他们惹不起的存在,自是恭恭敬敬,无敢不从。 “诸位,看在老夫的面子上,放她们一条生路如何!”李元照道。 这话说得客气,也暗含威慑。 无崖上君也不犹豫,当即手掌一挥,下令道:“听剑翁前辈的,放人!” “是!” 秦虎听令,立马带人清除干柴,解开绳索,释放那些老弱妇孺。 她们仍稀里糊涂,不知发生何事,更不知“剑翁”究竟是何方神圣。 但有一点明明白白:她们的性命保住了! 当即,所有人踉踉跄跄,来到李元照面前跪拜,“多谢老先生救命!” “谢谢爷爷!” 老人,妇孺,皆行大礼。 李元照摆手,“走吧,此后各安天命,老夫也帮不上你们。” 她们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哪敢奢求其他,拜谢之后,赶紧逃离此地,四散而去。 有的跑回娘家,有的找亲戚避难,有的设法离开县城。 正如李元照所言:各安天命! “剑翁前辈,”无崖上君上前,面带谄笑,“可否赏脸,共饮一杯,如何?” 俨然,这家伙有自己的盘算。 释放一群手无缚鸡之力老弱妇孺不算什么,若因此博得剑翁的好感,益处无穷。 李元照一眼看破,拒绝道:“多谢美意,老夫有要事在身,不可久留。” 言罢,便要轻身离去。 “慢!且慢!” 无崖上君急了,不再拐弯抹角,道:“前辈,您也瞧得出来,我义帮皆是热血好汉,为的是反抗朝廷,推翻大苍!” 李元照点头,等无崖上君继续说。 “如今,皇帝昏庸无能,朝廷奸臣当道,天下百姓苦不堪言,怨声载道,各郡各地皆有义军揭竿而起,我义帮也是顺势而为。” 这话说的大义凛然,可听在李元照耳中,皆是虚词。 “阁下何意,不如明说。” 无崖上君叹口气,道:“如今我义帮正缺一名高手坐镇,若剑翁前辈不嫌弃,可屈高就下,入我义帮,弟兄们当以长老相敬,将来打下江山,前辈您也是第一大功!” 这家伙倒是胃口大开。 竟想让李元照加入义帮,为其做事。 也不奇怪,李元照是何等人物,若能得之,抵得上百万大军,绝非夸张。 无奈以李元照的秉性,断不会应,“老夫一生最喜逍遥自在,乐得斩妖除魔,最厌恶掺和人世间的利权纷争,恩怨纠葛,恕老夫不能应,多谢阁下一番美意。” 说完,李元照不再耽搁,一个闪身便消失在原地,无声无息。 众人四处观望,却已找不到李元照的影子。 太快了! 简直和传说中的缩地成寸一般。 “可惜!可惜!” 无崖上君捶地喟叹,失落至极。 能碰上剑翁这般高人,乃是气运。 可惜不能收为己用。 若能得之,大业指日可待! …… 次日。 安乐县城出奇地安宁。 以往一大早,街上便有小贩挑夫游街叫卖,集市上人来人往,车马骈阗。 今日却空无一人,仿若成了死城。 人人躲在家中,不敢出门半步。 无疑,大家皆知出了大事。 谁敢出门找死? 晌午,县城外传来震天响声,如雷轰顶,惊天动地。 远眺,见二里外漫天飞尘,黄沙滚滚。 人马晃晃,蜂拥而来。 马蹄声,踏步声,兵刃碰撞声,呼喝声,连连不绝。 却是一支军队。 前面有三五十人骑马,拎长枪,当先而冲,后面跟着两三百兵士,个个身穿甲胄,手持刀斧,举旗而来。 “诛杀叛贼,夺回县城!” “诛杀叛贼,夺回县城!” 兵士齐喝,端的是威武浩荡,拉枯折朽。 他们是安乐县的县兵,共有三百,由县守统领。 近日,正在县外二十里处练兵,不料被义帮趁虚而入,夺了县城。 得闻噩耗,县守大怒,立即率兵而来,势要平叛夺城。 可惜气势虽足,实力不济。 军中士兵大多是县城招来的年轻壮力,有的一年,有的半载,从未上阵厮杀过。 看他们身上的盔甲,亦是破烂不堪,各不相同,有的是铁制甲,有的是皮甲,有的是厚衣作甲,临时拼凑,着实困顿窘迫。 以小见大,可知如今朝廷气数将尽,西山日薄。 “杀啊!” 县守是个四十多岁的大汉,一骑当先,带着三百人马冲向县城。 颇有难挡之势。 义帮却早有防备,连夜在城门城垣各处设了防御,等对方一到,立时放箭。 嗖嗖! 登时乱箭攒射,如下暴雨。 三百兵士冲撞时躲闪无处,当场被乱箭射杀十几个。 “冲!” 仗着有马,县守不退不避,继续带人强冲。 数十骑兵连排作战,不停冲撞城门。 几次三番,终于冲开。 咔! 城门被撞得稀烂。 县守一马当先,带人冲杀,手中一柄长枪耍得威风凛凛,所到之处无人不避让! “杀逆贼!” 义帮的人站在城墙上,不断投下准备好的重石,又连续砸死几十人。 随后从城墙跃下,开始正面厮杀。 县兵一半进了城,一半赶在城外。 正好被义帮从中间切开,首尾不能相顾,立时落在下风。 第49章 回程 “徒儿,快快起床,别睡了!” 日上三竿,莫衣衣仍在房中酣睡。 身躯如小猫般缩在被窝,别提多舒服了。 李元照等得不耐,敲门数次。 “哈……知道了,师父!” 莫衣衣打个哈欠,仍觉困乏,昨夜折腾半宿,可把她累得不轻。 叵耐师父一直叫嚷,她只好下床,迷迷糊糊地洗漱一番,开门一看,外面已是日上三竿。 晴空如洗,万里无云。 倒是个好天气。 出了客房,下楼来到正堂,发现客栈中安安静静,除了客栈老板在算账,李元照和刘富贵在喝茶之外,再无他人。 客栈的门窗紧闭,插着横闩,似怕什么东西闯进来。 “懒猪,终于肯起了!” 李元照没好气地斥道。 他和刘富贵一早便起,等了足足一个半时辰,几次三番去叫莫衣衣,莫衣衣应一声又倒头睡下。 此时方才起床。 莫衣衣一边梳着辫子,一边灿笑,“师父,何必急切,天还早!” “县城乃是非之地,尽早离开为好,”李元照解释道,“再说,你阿叔也很想念家人,一直催着上路。” 刘富贵挠挠头,不言不语。 “好吧,徒儿知错,”莫衣衣伸个懒腰,满不在乎,“以后不睡懒觉便是。” 说罢,又小声嘟囔:“反正午时前起床,都不算睡懒觉,嘿嘿。” 简单吃点早饭,三人便收拾了行囊,准备离开客栈。 刚到门口,被客栈老板瞧见,急忙忙跑来劝阻,“客官!三位客官要做甚?” 李元照道:“自是离开,怎么,房钱付少了?” 客栈老板面带急色,摇头:“不是房钱的事,三位客官还不知呢,外面正在打仗,你们现在出去,碰上那群凶神恶煞,死路一条!” 原来是担心他们的安危。 这客栈老板倒有副好心肠。 李元照淡笑,“老板放心,我等行走江湖,自有保命的本事,多谢提醒。” 说罢,拔出门闩,开门而去。 出了客栈环望,整个县城空荡荡的,街上竟空无一人。 家家户户闭门关窗。 唯有氤氲雾气,在太阳的照耀下渐渐朦胧。 远处,则传来打斗声,呼喝声,惨叫声。 隐隐嗅到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定是官兵和义帮又在争斗,咱们不必理会,走!” 这两拨人打得再凶,再狠,在李元照眼中也是蚂蚁打架,自无担忧。 三人照常赶路,移时,来到城门。 果然,义帮和县兵正打得热火朝天,满地皆是尸体,左一具,右一具,有的身首异处,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浑身窟窿。 却是血流成河,肝髓流野! 这场厮杀比昨晚更残酷,两边都死伤不少,不过义帮的人明显占据上风,眼看要将县兵赶尽杀绝,个个不要命往上冲。 看到这幕,李元照和莫衣衣还好,毕竟是修行人,刘富贵只是个种庄稼的,哪见过这场面,登时腹内翻涌,几乎呕吐。 “走!” 城门被尸体和士兵堵住,走是走不出的,李元照伸出右手,捏住刘富贵的肩膀,猛地一提一跃,竟带着刘富贵飞上城墙,几个跃步,到了城外。 刘富贵完全懵了,落地便双腿发软,瘫倒在地。 他哪知发生了什么,就觉狂风扑面,眼前迷晕,随后便出现在城外。 如梦游一般。 莫衣衣没有李元照的本事,却施展轻身之法,在混乱人群中左躲右闪,一步一跃,倒也轻而易举逃出,毫发未伤。 李元照心念一动,背后的造化剑夺鞘而出,绽放光华,悬浮于空。 像一条五彩斑斓的小龙。 俨然,他想让刘富贵乘剑而行,节省时间。 毕竟刘富贵不会轻身法。 可刘富贵百般不愿,吓得双腿发软,“不!不行!我不敢!” 他是凡人,哪会乘剑,心中本能畏惧。 没法,李元照收起造化剑,道:“此去刘家村有数十里,也不算远,咱们步行。” 刘富贵连连点头,“走路好!走路好!心里踏实!” 师徒俩哭笑不得,只好陪着刘富贵步行。 不过三人并未沿最近的小道回刘家村,而是绕了远,走官道。 这是李元照故意为之。 二人问起时,他故意卖个关子不说。 下午,三人走了一路,来到一片树林。 大道两旁,树木杂盛。 秋日肃肃,草枯如土。 李元照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直在注意林中的动静。 果然,走到中程,林里出现了十几个大汉,正躲在暗处窃窃私语,“老大,有人来了,要不要劫?” “是过路的百姓,罢了,放他们过去。” “看起来,好像挺有钱。” “有钱也不行,咱兄弟们都发过誓,只劫官府,不害百姓!” …… 俨然,这伙人全是强盗。 因为官府的车马常从此道经过,他们便守在林中,专门打劫官府。 前几日,周尤收的税粮,即是被他们劫去。 李元照从周尤口中问出缘由,自要将税粮夺回,不能便宜了这群盗匪。 “出来吧!”李元照止步,言道。 声音虽平,却瞬间传遍整个树林,震得群鸟飞天,啁啾而逃。 强盗们全懵了,不知这过路老头是不是和他们说话。 他们藏在暗处,又隔了百丈远,怎么可能被发现! 于是个个不出声,静观其变。 李元照没耐心对峙,当即手掌一挥,打出一道金光。 嗖! 金光远遁,穿入林中。 随后,竟产生一股巨大吸力,吸住那领头的身躯。 “啊……” 领头毫无还手之力,被金光拖飞,越飞越快。 几百斤重的身躯,如风筝般在空中飞旋。 好是壮观! “老大!” “救老大!” 强盗们倒讲义气,纷纷拔出刀剑,追赶而来。 口中大呼小叫,壮胆助威。 直至飞到李元照面前,吸力方才消失。 胖子头领狠狠摔在地上,差点骨断筋折,“哎呦!” 他揉揉眼,见眼前是一名老者,一个少女,和一男子。 “老先生,饶命!饶我小命!” 胖子知道遇上高手,连反抗念头都无,干脆跪地求饶。 开玩笑,人家一挥手就令他挪移百丈,本事太大了! 简直神仙人物。 其手下弟兄追来,也放下兵刃,纷纷跪地,不敢造次。 第50章 还粮 李元照拂袖,开门见山道:“老夫问你,前几日是否抢了官府的粮车?” 胖子浑身一抖,吓得脸色苍白,“老先生您……您是官府中人?” 他向来不惧官府,甚至专门抢劫官粮。 只是没想到,官府中竟有如此高人,大出意料。 李元照微愠,“回答老夫的问题,莫多嘴。” 胖子不敢再问,老老实实道:“是……是我和弟兄们抢了官车,您要缉拿我等,我等自认不是对手,认栽!” 说着,双手一抬,摆出束手就擒的模样。 李元照自不是来抓人的,继续问:“劫走的粮食何在? 胖子满面狐疑,向前一指,“在山寨,颗粒未动。” 听这话,李元照三人皆是一喜。 尤其刘富贵,欢喜若狂,满脸生花。 对他而言,粮食如金子,宝贝得很。 失而复得,自然高兴。 “带我们前去!” “快!” 这群强盗慑于李元照的手段,不敢不听,赶紧前面带路。 其实不远,出了林子往左一拐,约摸一里地便到一个山丘。 沿着长坡往上爬,到丘顶,出现一个隐秘的寨子。 寨子内造了几座不大不小的木屋,屋内摆放着木床,桌椅等家具,有模有样。 外面大片空地上放置兵器,水槽,车马,还有晾晒的衣物,被褥。 旁边是一座简陋粮仓,据胖子所说,他们抢来的粮食都存放其中。 打开仓门,果然,刘家村的那五十石粮食正叠放在仓内,连袋子都没换。 “装车!”李元照命令道。 强盗们不敢迟疑,生怕李元照一言不合把他们全宰了,赶紧一袋袋扛粮食,装上马车。 十几个壮汉干活快得很,一会功夫,五十石粮食装满几大车。 “走吧!” 李元照三人各坐一辆车,心情愉悦。 这下不仅拿回税粮,还省了脚力。 一举两得。 “老前辈,去哪?” “刘家村!” 听到此话,强盗们纷纷松口气,只要不去县衙,去哪都好。 胖子立即吩咐手下,上车赶马,离开寨子。 沿着大道,往南而去。 路程并不远,也就十几二十里。 黄昏时,一行到了刘家村。 村民们正忙碌,有的在家中做饭,有的在田中耕地,听到车马声纷纷聚来,心中忐忑不安,不知又要发生何事。 当看到李元照三人时,才如释重负。 “是村长!” “太好了,村长没坐牢!” 众人齐声欢呼,对刘富贵嘘寒问暖,好不关切。 当然,好事不止一桩。 看到马车上的粮食,所有村民都懵了,“这是……” “税粮,”刘富贵挠挠头,“就是咱交的五十石税粮。” 村民更懵。 交给官府的税粮居然还能拉回来? 活了一辈子也没听说过这等奇事啊! 刘富贵也不知如何解释,道:“这事复杂得很哩,你们放心,咱绝不是抢回来的,县衙不会追罪。” 自然不会追罪,因为县衙早不复存在了。 村民们还都不知道这事。 过几日,便清楚了。 “先卸粮食!先卸粮食!”刘富贵招呼众人,卸车上的粮食。 村民们自是欢喜乐意,争先恐后上车扛粮,一人一袋,很快就把五十石粮食卸空,暂时放置在附近的空院子里。 以后缺吃的,这就是刘家村的粮库,保命的。 “富贵!富贵!” “爹!” 这时,刘长平搀扶着娘亲,闻讯而来。 见刘富贵平平安安,母子俩别提多激动了,上来便抓住刘富贵的胳膊,上下打量,哽咽难言。 “长平,孩他娘,我没事。”刘富贵憨笑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长平娘不停重复四字,再说不出其他的言语,眼圈通红,两眼垂泪。 刘长平不停安慰,“娘,别哭了,爹没事了,以后咱都平平安安的。” 好一会,长平娘才平静下来,抹掉眼泪。 而后走向李元照师徒,跪拜道:“老先生,丫头,多谢你们救了俺家富贵,俺当牛做马,当报大恩!” 刘长平也跟着跪谢。 他心里清楚,李元照的大恩,莫说这辈子,下辈子也偿还不起。 “起来!” “阿婶,长平哥,快起!” 李元照和莫衣衣同时出手,将母子俩扶起,又说了些宽慰的话。 至于报答,二人从未想过。 顺心顺力而为罢了。 退一步讲,将刘长平体内的血珠清除,免得再出现一个血鬼大仙为祸作乱,便是李元照期许的结果。 且不说一家团聚,欢欢喜喜。 再说那伙强盗,到此时,他们已猜测到李元照并非官府中人,心下松了口气,但仍有担忧,不知李元照如何处置他们。 许时,李元照缓缓走来,一副和蔼模样。 胖子生怕李元照治罪,赶紧道:“老先生,俺们也都是普通百姓,被官府逼的没了出路,才无奈当了劫匪。” “不过俺们从不劫掳百姓,抢的都是官府之财,请老先生网开一面,放一条生路!” 李元照笑了笑,“强盗就是强盗,何来好坏之分,你们只抢官府没错,可官府财物也是搜刮民脂民膏而来。” “就如这次,你们抢了税粮,灾祸还是降在百姓身上!” 强盗们登时哑口无言。 “老夫劝你们归向正途,莫再做剪径劫掠的勾当。”李元照道。 强盗们面面相觑,都觉有理,“前辈说的是。” “以后,我们不干强盗了。” “听前辈的。” “不瞒前辈,”胖子嘿嘿一笑,宽下心来,“俺和弟兄们商量过,要去投奔金龙帮,可一直难下决心,今日听了前辈的话,豁然开朗。” “前辈放心,明日俺们便拆了寨子,去投奔金龙帮,干一番大事业!” “金龙帮?”李元照微一皱眉。 这个帮派,他下山后倒有所耳闻,乃一势力庞大的江湖帮派。 和义帮相似,金龙帮纳聚了一群反抗朝廷的叛军,与官府争斗两年,赢多输少,拿下诸多地盘,可说如日中天。 更多细节,李元照便不知了,他对这些从无兴趣,只是偶尔道听途说,听到些许消息。 这群强盗既执意去投奔金龙帮,李元照也不好说什么。 各人有各路。 各因有各果。 “前辈,我等告辞!” “保重!” 话不多说,胖子向李元照拜别,便带着手下上了马车,沿来路返回。 灰尘扬扬中,很快不见了踪影。 第51章 月儿圆 且说刘长平一家团聚,欢欢喜喜。 晚时,长平娘做了一桌好饭好菜,招待李元照师徒,以示感激。 荤菜做了十个,素菜做了十个,另有刚开封的美酒,可谓丰盛。 刘长平家并不富裕,收成不佳,粮缸见底,平日已是捉襟见肘,自拿不出多少好物,却是村民们杀猪宰羊,一样样凑的,都说要感激老先生的大恩。 你一样,我一样,村民们拿来的饭食越来越多,摆布不开,干脆在院中搭出一道长席,大家伙全坐下,一边饮酒,一边享受美味,倒快活得很。 最开心的当属莫衣衣。 她甩开腮帮子狂吃海喝,别提多尽兴了。 也不知这丫头的小身板哪来如此胃口,一盘又一盘的饭菜被她洗劫一空,直至吃得不住打嗝才罢休。 这般饭量,连村里下力干活的壮汉都自愧不如。 折腾半宿,席罢众人散。 莫衣衣一头扎进被窝,呼呼大睡。 刘富贵夫妇洗涮打扫干净,也回屋休息。 刘长平则静悄悄来到李元照的房间,“前辈!” 李元照点头,伸手搭住刘长平的手臂,查探体内情况。 还行。 刘长平体内的血珠越来越小,只剩最后一块残余,成不了大气候。 再需十天半月,即可消融。 李元照照常施展法力,缓缓注入刘长平心口,化解血珠。 一丝一毫,马虎不得。 等到了身体承受的极限,骤然收手,以防造成后遗之伤。 “多谢前辈!” 刘长平长吐一口气,感觉浑身舒畅。 心口长久以来的沉闷不适,减轻许多。 “长平,老夫再教你一门蜀山的吐纳法,你且好好学,”李元照道,“此法可助你化解体内残余邪气,也可增长修行。” 刘长平一喜,“是!” 李元照顿了下,念道:“乾坤造气,通万物之灵,一纳一吐,散转四肢百骸,化于丹田之尽……” 一字一句,皆价值千金,毕竟是蜀山派的吐纳之法,常人想学都学不到。 刘长平听得极是认真,一边听一边记。 可惜他天赋不好,领悟起来十分吃力,等李元照复述几遍,再详加解释引导,刘长平才悟得三成,勉强入门。 相比之下,莫衣衣的天赋强得多。 十岁时,李元照便传授此法,莫衣衣只用半日即掌握得游刃有余。 “可记住了?”李元照问。 刘长平满头大汗,点头,“前辈,我记住了。” “记住就好,日后慢慢领悟,莫急于求成。”李元照嘱咐道。 “是,”刘长平跪拜在地,诚心诚意,“前辈,我……我能唤您一声‘师父’么?” 他早想拜李元照为师了。 只是不好意思道出。 今日趁机,想试试李元照的口风。 李元照笑笑,“老夫明白你的意思,拜师就免了,老夫平生只收四个弟子,衣衣是第四个,也是最后一个。” 刘长平万分失落,神色怊怅,“是晚辈唐突了,多谢前辈传法。” 他心知自己天赋差,未抱太大希望。 毕竟赫赫有名的剑翁,收的弟子皆非等闲之辈,要么天赋极佳,要么身份惊人。 他又算得了什么! 拜谢后,刘长平回屋睡下,心中彻底断了拜师之想。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即逝。 不知不觉,半月过去。 李元照每晚照旧为刘长平清除血珠,不惜劳心费力,总算将血珠完全消融,了却后顾之忧,着实不易。 不过血珠散发的邪气,已渗透刘长平的血肉经脉。 这一点,李元照也无可奈何,唯有一个法子,便是靠刘长平自己修行,积水成渊,用灵力将邪气压制驱散,估摸得两三年时间,方可做到。 所以,李元照传授了蜀山的吐纳之法,助其修行。 血珠已除,刘长平却高兴不起,每日闷闷不乐,心事重重。 原因很简单,他知道离李元照师徒离开的日子不远了。 这段时日,每天能看见莫衣衣的璀璨笑脸,闻着她身上的香气,甚至偶尔被莫衣衣嘲弄几句,打上几拳,他都觉得如沐春风,心花怒放。 一生如此,夫复何求? 什么金山银山,什么权势修为,万万不如! 这夜。 月色溶溶,星光朗朗。 饭后,刘长平孤身一人坐在屋顶,一手拿把小刀,一手捏着木头,不知在雕刻什么,认真极了。 刀尖划过,木屑簌簌。 莫衣衣刚刚吃饱,一边打嗝一边踱步,见屋顶有人,轻身一跃便跳了上来,“长平哥,做什么呢?” 刘长平一惊,急忙将木头藏在身后,面红耳赤道:“没……没什么!” 莫衣衣嘻嘻一笑,“那脸红什么,是不是弄了好吃的,怕我争抢,躲在这偷偷吃?” “才不是!”刘长平矢口否认。 “那让我看看。”莫衣衣益发好奇,探头探脑。 “不能看!”刘长平赶紧将木头揣到怀里,宝贝似地藏着。 “哼,不看就不看,本姑娘不稀罕呢,嗝,”莫衣衣打个饱嗝,抬头看看夜空,眼眸一亮,“好漂亮的月亮!” 正是十五月儿圆,大的像个金玉盘。 圣洁,高傲,温柔。 刘长平却无心欣赏圆月,而是盯着莫衣衣的侧脸,一下痴了,“是很漂亮,像仙女。” 美人望月。 人望美人。 忽然,莫衣衣打个寒颤,眉头一锁,似想起什么不妙之事,缓缓低头,目露哀伤。 “衣衣姑娘,怎么了?”刘长平急问。 他从未见过莫衣衣这般模样。 印象中,莫衣衣一直是大大咧咧,无有忧愁的性子。 “没事,想起过去了,”莫衣衣抿了抿唇,神色黯然,“六岁那年,我见过的那个月亮好大好大,占满了整个夜空,比现在大得多。” 一边说,莫衣衣一边张开双臂,比划。 刘长平哑然失笑,“姑娘说笑,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月亮哦,一定是做梦。” “有!”莫衣衣难得的认真严肃,细心解释,“长平哥,当你站在井底时,看到的月亮就是那么大!” 说着,又比划了下。 “六岁时,我爹被恶人杀死,娘亲被抓走,我孤零零躲在井里三天,每天夜里一抬头,就看到好大好大的月亮,把井口都堵住了。” “像……一张金黄色的大饼!” 第52章 过去 刘长平呆了。 他从不知道,莫衣衣居然有这样的身世。 一时缄默,不知该如何安慰。 不过也不需安慰,莫衣衣早将过往藏在心底,不去念想,今日是第一次拿出,说与别人听。 “后来,是师父救了我,帮我寻找娘亲和仇人,传我剑术,”莫衣衣淡笑,神色间充满感激,“那时,我心里满是恐惧和怨恨,师父就一点点开导,逗我开心,告诉我要为了爹娘,好好活着。” 听来,李元照对莫衣衣有两大恩,一是救命之恩,二是再造之恩。 若非李元照苦心教养,莫衣衣极可能走上歪路,甚至绝路。 别看平日里,莫衣衣经常和师父吵闹,埋怨。 实则,师父是她最亲的人。 听到这些话,刘长平连连点头认可,“前辈真的很厉害,也很……仁善!” 他绞尽脑汁,想不出更好的词,只得如此形容。 “我师父其实也很好,他苦心传授剑术,对我万分照顾,”刘长平低着头,自言自语,“我一直以为师父是天下最好的人,可惜……可惜他走上邪路!” 后面的话,刘长平再说不下去,只是连连叹气。 莫衣衣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一番。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难得敞开心扉,互诉衷肠。 不知不觉,到了半夜。 月儿高悬,又大又圆,如近在咫尺,光华耀眼。 “人家说,对着圆月许愿是最灵的,衣衣姑娘,你有什么心愿么?”刘长平盯了半天月亮,突发奇想地问。 莫衣衣一手托下巴,也望着月亮,“有!” “什么?”刘长平竖起耳朵。 “第一,我要找到娘亲,手刃那些坏蛋,为爹爹报仇!” “第二,我要成为天下第一女侠,比师父更厉害,更风光,以后别人见了师父,就会说他是天下第一女侠的师父,嘿嘿。” “第三……”莫衣衣顿了下,“算了,我不贪心,就这两个。” “长平哥,你呢?” 刘长平目不转睛盯着那双灿烂星眸,微微一怔,“我?” “我最大的心愿,是娶天下第一女侠为妻!” 喁喁细语,轻如蚊蝇,显然不想让莫衣衣听见。 “长平哥,你说什么?” 刘长平挠挠头,咳嗽一声,道:“我的心愿是好好照顾二老,让他们平平安安,幸幸福福。” 莫衣衣噗嗤一笑,“阿叔阿婶听到这话,一定高兴。” 刘长平点头,“我很小就离家去了小幽山,与爹娘聚多离少,如今是该好好孝敬他们。” 月色渐沉。 万籁俱寂。 二人又聊了会,都有些犯困,莫衣衣打个哈欠,起身道:“好困啊,该睡了,长平哥,你也早点休息。” 刘长平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见莫衣衣要走,忽地站起身,面红耳赤。 “衣衣姑娘,你能……能不走么?” 终于,刘长平纠结半天,问出心里话。 莫衣衣不解其中意思,只道是刘长平不舍,笑道:“长平哥,我和你不同,我爹被人害死,娘亲下落不明,我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而且我相信娘亲一定还活着!” 刘长平涨红着脸,试图据理力争,“你和前辈找……找了那么多年,一直杳无音讯,可能……可能再找几十年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莫衣衣摇头,目光从未有过的坚毅,“一年找不到,我再找一年,十年找不到,我再找十年,哪怕踏遍中州,寻至天涯海角,我也绝不放弃!” 在这件事上,莫衣衣从未有过动摇,是她心底最大的执念。 就算李元照来劝,也无济于事。 刘长平泄口气,彻底断了念想,平静道:“我知道了,衣衣姑娘,老天一定会开眼,让你们母女重逢的。” “谢谢你!” 莫衣衣粲然一笑,随之跃下房顶,回了屋。 刘长平一人待在屋顶,继续盯着月亮,手掌从怀中摸出那块巴掌大的木头,轻轻抚摸。 木头雕刻的,赫然是一个小人。 小人背后,扎着一条精致的辫子,栩栩如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