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挂在线吃瓜日常》 引子 天地混沌深处。 时间,空间,永恒停顿,上万年无人踏足。 这日,却是有一女子闯了进来。 那人红衣黑裙,飘飘长发下是一张软萌可爱的娃娃脸,天生笑唇,叫人心生亲切。 她是元九,此间天地唯一的九尾玄狐。 “来者何人?” 虚空深处传来一道厚重的声音,元九脸上闪过一丝喜意,连忙跪地叩首,“九尾玄狐元九拜见父神。” “寻吾何事?” 元九说明来意:“当初之时,父神曾许诺,待吾攒够九千九百九十九亿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道功德,便送吾回原来的时空。今日,吾已是做到,还请父神助吾圆梦。” 沉默半响,那道声音才再次响起,透着一丝蛊惑。 “此间天地,汝已是统御一方的仙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当真舍得放弃?” 元九不为所动,态度坚定:“地位尊荣与吾不过是转眼浮云。” “那他们呢?也是转眼浮云?” 话音刚落,在元九眼前的虚空忽然凝聚出好几个人影,皆是她所熟悉的,悉心教导的师父、亦师亦友的师兄师姐、以她为荣的师弟师妹…… 凡是与她牵挂的人一一出现,他们都在呼唤她,回来吧,我们舍不得你…… 元九面上闪过挣扎犹豫,最后还是坚定不移,“吾亦舍不得他们,但吾修炼之初就是为了回去,此事已成吾的心魔,一日不解,便一日难安。” 叹息一声,那些身影渐渐淡去,重回虚空。 “罢!罢!罢!汝执意如此,且去吧!” 元九喜出望外,再次叩首:“多谢父神成全!” “那方天地被蚀气围裹,天道沉睡,法则紊乱,于汝而言,却是难得的食缘,且收敛些。” 要是被那方天道察觉到了,绑回去做道侣怎么办? 小娃娃一个,嫩生生的,要是被老牛啃了,忒亏! 元九却不知他老父亲的心理,虽是不解其含义,但总归不会坑她,照做便是。 “元九谨遵父神嘱咐。” 这话让他很满意,也不拖着时间。 元九脚下亮起纹路复杂多变的白光,光芒渐盛,她的身影淹没其中。 片刻后,阵法积蓄足够的能量,白光冲天而去,原处已不见她的踪影,一切又恢复如初。 只是那日之后,世界各处却时不时的响起诡异而凄凉的歌声:“呜呜,闺女长大展翅远飞,留她老父亲苦守……” 同时,还有倾盆大雨相随,搞得人心惶惶,以为末日降临,过了三月才休止。 此间,世上强者纷纷出关,查询原因,寻寻觅觅,终究没个站得住脚的猜测。 也不是没人往天道上想,但刚刚冒头就被否决了。 什么是天道? 天道无情,以万物为刍狗。 通俗的讲,天道看待万物是一样的,不对谁特别的好,也不对谁特别的坏,一切随其自然,怎么可能会为此伤心难过? 强者们不知自己错过真相,苦思冥想许久,终不得解。 后来,这起事件成了世界未解之谜之一。 第一章 元九(一) 东元大陆,乐秦帝国凉州扶风郡,安县容家村。 三月阳春,草长莺飞。 村子后山上,两棵树之间悬着一根透明的丝线,在阳光的映射下,泛着五彩的光芒。丝线上躺着一个十岁女童,白白嫩嫩的,红衣黑裤,双手放在头后枕着,双腿交叠着,体重轻若鸿毛,微风徐徐,吹动身形,一晃一晃的,嘴里还叼着根狗尾巴草,也跟着一点一点的,透着说不出的某种特殊而古老的韵律。 女童正是穿回来四年的元九。 本以为可以跟家人团聚,谁料到,她以为的亲生父母其实是养父母,且她与亲生父母骨肉分离,也跟养父母脱不了关系。 她曾搜过他们的魂,却发现有关于她身世的记忆被人为的抹除了。 有心想算算至亲在哪里,但是蚀气包裹整个天地,掩住天机,她也只是有个模模糊糊的大致方向,具体在哪儿就不知道了。 阿西,好烦呐! 又一次失败后,元九心里烦躁,一下坐起,面无表情,眼神阴嗖嗖的,随手从虚空中抓来一条胳膊状的蚀气,恶狠狠的咬下一口,在嘴里嚼吧嚼吧。 噫,榴莲味的,不喜欢! 虽说她喜食蚀气,但蚀气口味多变,各种各样的,偶尔她也会吃到不喜欢的口味,偏她又有个怪癖,甭管多难吃的,只要进了她的口,那是一定要吃下去的。 这还得从她穿越……姑且算前世吧,在没拜入玄宗之前,她当了一段时间的乞丐,刚开始的时候因为弱小,经常被别的乞丐抢食,饱一顿饥一顿。 为了不被抢,为了活下去,只要有别的乞丐来抢,她第一反应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吃食塞进嘴里,抱着脑袋缩成一团,任由拳头落在身上也不管,一个劲儿的把吃食嚼了,咽下去。 久而久之,她也就养成了一个习惯,只要塞进嘴里的,无论好不好吃,都甭想她吐出来,全嚼吧嚼吧吃了,都不过脑子的。 想起前世那段黑历史,元九更不高兴了! 在她不远处的地方,有一大一小,两个怪模怪样的人形生物,大的那个成人高,脑袋有常人的三倍大,憨憨厚厚的,一边扶着头一边割草;小的那个长得像三岁小孩,红眼睛,长耳朵,身体黑中透红,拖着比他高的竹筐拾草,嘴里嘀嘀咕咕的。 他们是元九在后山遇到的,彼时,小的那个进阶升级,体内的蚀气暴动,发了狂,凭着本能预备袭击上山打猪草的元九,吸食她的血气。 大的那个有意识的时候就跟它生活在一起,互相扶持,自然不想同伴走上歧路,死命的抱着它,不让它靠近元九。 在它们的传承里,每次进阶的时候,它们就会被蒙蔽理智,人类的血气格外诱惑。但若是它们受不住诱惑,吸食了人类的血气,就会彻底的失去神智,沦为行尸走肉的魅,要么被同类吞噬,要么被人类修者诛杀。 元九一眼就看出他们分别是魍魉鬼和大头鬼,那时她心情不错,便帮它们一把,吃了魍魉鬼体内的蚀气,一绝永患,这也就意味着它以后升阶的时候都不会失去理智。 当然,她也不是白做工,多了两个供她使唤的鬼奴。 清醒过来的魍魉鬼却不知道这一点,觉得自己亏了,明明自己就要熬过去了,偏她横插一脚,把功劳揽在身上,害得它搭上了一辈子。 丫丫个奸商,压榨童工! 魍魉鬼正在心里骂个欢快,眼角余光扫到忽然乍起的元九,见她沉着脸看向这边,心里不由得一唬,她该不会听到自己骂她了吧? 做贼心虚地赶紧闭上嘴,加快手速拾草,心里暗暗祈祷,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小二——” “到!”偏怕什么来什么,魍魉鬼条件反射地挺直腰板立正,态度要有多恭敬就有多恭敬,语气要有多谄媚就有多谄媚,“亲爱的主人,您有什么吩咐?” 呜呜,我再也不敢了,看在我萌萌哒的可爱份上,求放过! “小二啊,我肚子饿了,”吃了不喜欢的,元九心里更不痛快,急需发作。 魍魉鬼僵着身子,狂冒虚汗,肠子都快悔青了,丫丫个破嘴,骂什么不好,非得骂女魔头?女魔头都要拿它下嘴啦! 呜呜,现在把这张嘴给封了,还来得及吗? “奴给您烧个鸡?” 到底不甘心就这么没了,魍魉鬼在生死边缘哆哆嗦嗦地伸出试探的小爪爪。 元九摇摇头否定,它整个鬼都绝望了,没想到下一秒却传来天籁之音,“我要吃烤猪。” “奴这就去办!” 听了这话,魍魉鬼如获新生,生怕她反悔,一阵风似的飘走了,下一瞬,便拖着一只已经开膛破肚、清洗得干干净净的黑猪回来了,搭支架、生火、撒调料,一气呵成。 元九很是满意它的速度,自己教了这么些时日,总算没白费功夫。 待吃到它烤好的猪肉,更是觉得自己多么有先见之明。 “小二的手艺见长,以后还要再接再厉。”元九吃完了整只猪,阴郁的心情一扫而空。 果然,美食是治愈心情的上佳疗药。 心情好的元九随手打出一道阴气,落在魍魉鬼身上。 阴气是鬼物的滋养品,魍魉鬼自是很享受,身上的黑红淡化了一些。 虽说时刻担心女魔头翻脸吃鬼,但好处也是大大的有,修为也比在山中修炼要快得多了。 “多谢主人赏赐!” 元九摆摆手,这对她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一提,又见大头鬼割够了猪草,把竹筐塞得满满的,便打了一道阴气给它,脑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了一圈。 有功必赏,有错必罚,是她的行事准则。 时候也差不多了,她接着使了一个轻物术,再背上竹筐,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朝着山下走去。 此时,若有人看到她,一定会惊讶得瞪大了双眼,她走的每一步别看跨度不大,却是一步走出老远,且每一步就像丈量过一般,一步不多,一步不少。 就是遇到些坑坑洼洼的,都不需要低头,双脚如长了双眼,轻轻松松地避开。 “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我手里拿着小皮鞭……” 第二章 元九(二) 快到家的时候,元九遇到了村长。 村长大约在六七十岁左右,头发花白,身材魁梧,看着很有逼迫感,性子却是和蔼可亲。 “三丫呀,打猪草回来了?” “是呢,阿耶。” 打过招呼后,村长问起元九,“三丫,方才我去了你家,没见着你家大人,他们去哪儿了?” 之前他去了田里一趟,没找着人,到家里去寻,铁将军守门,好不容易遇到她了,自然得问。 “阿姑的嫁妆打好了,阿耶他们去栗木匠家抬嫁妆了。” 元九口中的阿姑叫容珍珠,是她养父的同胞妹妹,容老爷子和花婆子的老来女,今年十六,与镇上唯一的酒楼少东家定了亲,半年后就要出嫁了。 从名字上看,就知道容老爷子夫妻俩儿有多疼爱她,更是为她置办了一百零八条腿的嫁妆,寻常人家嫁女儿准备的嫁妆也不过是三十六条腿。 村长也是知道这事的,想着他们今儿忙得很,自己再过来也不一定能遇着,他们家的三丫,半大孩子了,是个乖巧懂事的,让她传话也不会出差错。 “三丫,等你阿耶他们回来,记得告诉他们,觉醒仪式改在明天了。明天早上七点在村口集合,可别忘了。” 元九应下,所谓的觉醒仪式,她也是穿回来才知道的。 这里的每一个人生来就有一种叫做“元魂”的东西,到了十岁的时候会举行觉醒仪式来唤醒元魂。 唤醒的元魂分为两大类,物元魂和法元魂。 物元魂,顾名思义,就是以物具为元魂,像什么琴棋书画、锅碗瓢盆、刀剑斧枪之类的,又分为文修、武修、艺修、厨修、匠修、农修等等不同的职业。 法元魂则是以金木水火土光暗风雷这八种元素为元魂,木水光三系主治愈,多为医修;金火风雷四系主攻击,土系主防御,多为法修;而暗系可以召唤魅,魅又是人人恨之入骨的存在,故而暗系法修犹如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有了元魂以后,哪怕是最普通的元魂,也会有所帮助,但这并不意味着就可以修炼了。 能不能成为修者,还得看有没有先天元力。 大部分人觉醒元魂的时候是没有先天元力的,注定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尊贵的修者。 先天元力的多少更是决定了修者起步的高低,先天元力越高,后面修炼的速度越快。 据说,资质最佳的当属先天满元力,也就是元魂觉醒后,元力能够达到先天最高的九级程度。 当初,容家大房长孙容柏觉醒的时候,元九曾隐身偷偷观摩了一番,他觉醒的元魂是一本空白书,先天元力三级,没有什么战斗力,只会镌刻他读过的每一篇文章、每一本书籍,提高他解析释义的能力,不过十三岁的年纪就已是举人了。 容柏,是安县近百年来最年轻的举人。 咳,长话短说,因着家里有修者,元九对这里的修炼体系也略懂一二,自然知道往年的时候,觉醒仪式都是在六月六那天举行,今年怎么改在三月了?难不成发生了什么变故? 她都打听好了,今年她十岁,必然是要参加觉醒仪式的,到时伪造自己是火属性的元魂,先天元力定在六级,刚刚够到帝都学院的招生条件,正好不高不低,方便隐藏。 依着血脉的羁绊,她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帝都有自己的三代近亲,就不知道是父母,还是兄弟姐妹,亦或是子侄辈? 应该不会子侄辈吧? 那也说不定,自己也有可能跟容珍珠一样,是老来女呢? 一切皆有可能嘛。 村长走后,元九心不在焉地回了家,思绪纷飞,不知到哪儿神游去了,家里的活计却没耽误,盖因家里没人,她用不着顾忌,这些年收下的小鬼全放了出来,把她该做的活计都做完了。 “大人,这是这个月的房租,还请您笑纳。” 说话的是山姑,身材高挑,体态匀称,模样清秀,力大无穷,元九正是看重她这一点才留下了她,手里的重活都由她承包了。 此刻,她手里捧着一青玉制成的碗,碗里是清澈见底的透明液体,别看它跟水没什么两样,实则是由没沾过血气的纯净魂体凝聚而成的阴冥水。 阴冥水,滋养神魂的绝佳补物,且不提这年头的纯净魂体有多难得,单说一个纯净魂体一个月也只得一滴,这么一碗可想而知多么珍贵,自然也晓得它们对元九有多殷勤。 也不怨它们这般殷勤,实在是这里的修者因着魅对鬼物百般厌恶,恨不能赶尽杀绝,甚至还成立了都护司,专门猎杀鬼物。东躲西藏已是它们的常态。 它们这些偏远山区的还好些,可以躲在深山老林里,城里的鬼物却是几乎被消灭殆尽,越是繁荣的城市,越是见不着鬼物。 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平等对待它们、甚至愿意庇护它们的修者,可不得殷勤些,虽然这庇护是交易关系——她给它们居住之所,安居乐业,再不用担心其他修者追杀,而它们每月缴纳房租,即一鬼一滴阴冥水,平时再帮她干干活就行了。 “十三,你去村口看看容家人回来了没有?” 回过神的元九只是瞥了一眼,态度随意地收下了,转而吩咐一句。 这阴冥水于她而言,其实没什么用处,只是见它们生存不易,帮一把罢了。 且这也是她的职责,此界被蚀气包裹,天道沉睡,定下的自然法则没有天地之力的支撑,如同虚设,底下的各类种族没了约束,就像瓮中的百蛊,肆无忌惮地相互攻击破坏,势要决出谁是蛊王。 却不知,自然万物相生相克,形成高度适应、协调统一的自然环境,哪个都不可或缺。 这样一来,此界即使受到外敌侵扰,也能通过自我调节恢复到初始的稳定状态。 一旦缺失了哪个种族,这种平衡就会被打破,各类生物也会面临灭绝的危机。 而她的到来,就是吞食蚀气,恢复天地法则的制约力量,从而让整个世界重回平衡状态。 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就是新的天地规则,代天道行奖惩之事,平衡各个种族,再不能让他们彼此斗争、吞噬。 好在时间充足,她可以慢慢来。 不急。 第三章 元九(三) 晚阳落山,天色昏沉,容家的人才回来。 元九像往常那般沉默寡言,手脚麻利地将准备好的饭菜端上桌,摆碗布筷,做足了乖巧懂事的样儿。 这般做是为了迷惑敌人。 之前她搜魂的时候发现,养母李氏身上留下一道意识,时常窥探她的一举一动。 她曾试探过一番,倒是弄明白了这道意识的目的——不仅监视她,还可以控制李氏,不停的打压她,力图把她养成一个唯唯诺诺、上不得台面的村姑。 若她没有那番奇遇,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还真有可能让他(她)如愿以偿。 想来,这道意识的主人应该就是害得她与父母分隔一方的主谋了。 既然他(她)这般希望她被养废,眼见着就快要成功了,偏她元魂觉醒,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他(她)是不是得气疯了? 嘻嘻,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哎呀,想想就激动,依着她的猜测,想来她去帝都学院的路途十有八九是平静不了了。 “咱们三丫可真能干呀,家里的活儿都干完了。”花婆子体力尚好,在家里转了一圈,发现家里的活计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完了。 虽说她不喜老二媳妇李氏,但不得不说,她生的三丫却是个心眼实的,不声不响地干活,这样的孩子哪家的大人不喜欢? “三丫啊,今儿你也辛苦了,吃个鸡蛋。”她老婆子可不是李氏那个没心肝的,理所应当地认为三丫就应该做这些,分给她只有家里男孩独自享有的煮鸡蛋。 元九佯装又是惊喜又是惶恐的样子,小心翼翼地看着李氏的眼色,想知道自己该不该拿鸡蛋。 李氏面色不变,放在桌子底下的手却是扯了扯衣角,柔柔弱弱地说道:“婆婆,这都是三丫该做的,这鸡蛋还是留给哥儿他们吃吧,听说读书最是费脑力了,可得好好补补。” 呵,说的好听,还不是因为这煮鸡蛋有定数的,每天四个,家里的男孩一人一个。花婆子给她的那颗鸡蛋原是给她养弟容梓的,她要吃了,容梓吃什么? 李氏因着抹除记忆不知她不是亲生女儿,但依旧不亲近她这个“女儿”,亦或是重男轻女? 反正有什么好的都是容梓的,有什么坏的就是她的了。 要是她动了容梓的利益蛋糕,李氏可不干的。 “弟弟还在长身体,还是给弟弟吧。” 听了这话,元九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失望和委屈,但还是懂事的把鸡蛋给了容梓。她虽然不稀罕什么鸡蛋,但也容不得别人动属于她的东西,既然敢伸爪子,就别怪她给剁了。 容梓被李氏惯着,见有鸡蛋吃,也不管是不是该他吃的,径自剥起鸡蛋,准备吃起来。 果然,花婆子看得两眼冒火光,觉得李氏是在挑衅她在这个家里的权威,一把抢过剥好的鸡蛋,塞进元九的嘴里,“吃!这世上可没有干了活的没得吃,倒轮得到白吃干饭的道理,也怪好意思的!” 元九慢吞吞的吃着鸡蛋,哎呀,待会儿又能看到被压迫的可怜媳妇咯。 果然,只见李氏的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虚弱的身子摇摇欲坠,泪腺也挺发达的,不到三秒,眼底就蓄满了泪珠,偏倔强的看着花婆子,不肯落下。 婆婆这话是什么意思?哪个是白吃干饭的? 是,她的身子是不中用,干不了田里的活儿,可家里的活儿,她还是干过的,怎么就成了吃白干饭的? 呜呜,她怎么这般命苦,摊上这么个恶婆婆?若是当初…… 李氏自怜自艾,惹得一旁的丈夫容老二百般怜惜,低声下气的劝哄着,他们自成一界,全然看不见哇哇大哭的容梓和容家的其他人。 又来了! 花婆子被膈应的不轻,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要是先前的几年,她兴许会气得直跳脚,问候一下李氏的娘家。 现在嘛,次数多了,见怪不怪,她要是还像之前那般,才是落在了下风。 她只要无视,留李氏一个人唱独角戏就成,就当下饭了。 呃……不行!想吐! 李氏和容老二实在太那什么了,花婆子他们实在受不了,也用不着为难自己,把桌上的饭菜分了分,各回各房。 你们就可劲儿的互诉衷肠去吧,咱不奉陪! 元九想起村长的嘱咐,跟着花婆子去了上房,只留下还没反应过来的容梓在那儿哭。他哭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来哄,自觉没趣,抹抹眼泪不哭了,抽噎着吃了起来。 “三丫,还有什么事吗?” 花婆子不解的问道,不回房吃饭,来上房干什么? 元九说明来意,“阿奶,我割猪草回来的时候遇到村长阿耶了,他让我转告你们一声,觉醒仪式改在明天举行,早上七点到村口集合。” “晓得了。”花婆子见她只端着一碗粥,还是稀稀拉拉的,一眼见底的,不由得皱了皱眉,“怎么吃得这么少?” 元九瑟缩了一下,看了一眼外头,弱声弱气地回道:“她说吃的少干的多,才是好女孩,才能嫁的出去。” 这个“她”明显指的是李氏,这可不算是她上眼药,李氏曾经的的确确说过这句话,也是这般对待她的,要不是她在外面打打牙祭,早就因为身子耗损而夭折了。 花婆子听了这话,气得胸口上下起伏不定,全然没注意到元九并没有称呼李氏为“阿姆”,注意力全放在李氏竟然苛待容家子嗣上。 谁给她的底气? 她恨不能现在!立刻!马上!休了她! 气的狠了,花婆子直捶了好几下桌子,老二也是个没种的孬货,竟也由着李氏作贱亲女。 便是她有些重男轻女,虽说待遇上比不上男孩,可也不曾磋磨过女孩儿,该吃饱的吃饱,不该她们干的活更是没让她们碰过一丝一毫。 她是做了什么孽,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儿子? 比起激动的花婆子,容老爷子就显得淡定多了,不紧不慢的给她倒了一杯水,“儿孙自有儿孙福,便是你想管也管不了太多,只要没出格,随他们去吧。” 花婆子喝了口水,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就你心大!养儿九十九,常忧一百岁,我怎么可能放着不管?” “有用吗?”容老爷子哼哼两声,不置可否,老婆子怕是忘了在李氏那里吃了多少亏。 花婆子也想到了这些年因着李氏,她和儿子关系僵硬,渐行渐远,直接黑了脸,恼羞成怒,掐他手臂上的肉,“你也不管管,儿子是我一个人生的吗?” 她那点力道还不够给他挠痒痒的,容老爷子也不在意,反而拍拍她的背,安慰安慰,“我管,我管,我管还不行吗?” “算你识趣!” 第四章 元九(四) 一旁的容珍珠看得可乐,胳膊肘捣了捣好似被花婆子吓到的元九,示意她快看看他们秀恩爱。 元九还得维持人设,露出一个怯弱的笑来。 容老爷子瞥到自家闺女偷笑,一记眼风扫过去,自以为严父的威力十足。 殊不知,在容珍珠眼里,毫无威慑力,只是为了老父亲的面子,不得不收敛,转而在心里乐个不停。 “三丫啊,你阿奶不是生你的气,”威严还在,容老爷子很满意,放她一马,转而安抚元九,“咱们家可不兴李氏的那一套,三丫以后不用听她的,该吃饱还是要吃饱的。” “可是……”元九面上犹疑,似乎很害怕李氏,“不按她说的办,她三天不让我吃饭。阿耶,我实在是饿……” 容老爷子沉默了,他也是没想到李氏居然这般狠,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能亏着嘴,何况还是三天不让吃? “别听她的,这个家还是我跟你阿奶做主,还轮不到她来指手画脚!”三丫这孩子不能让老二和李氏再养了,罢,到底是流着容家的血,“三丫,你去把你的东西搬过来,和你阿姑一起住。他们养不起孩子,我来养!” “老头子——” 花婆子很是诧异,相处了几十年,老头子什么脾性她都摸得透透的,最是感情淡漠的一个人,除了她谁也不放在心上,家里的几个孩子要不是她生的,只怕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今儿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插手管起二房的事来了? 容老爷子拍拍她的手,“我捧在手心里的人,可不是让他们作贱的。” 他早就不满老二和李氏三番四次地惹老婆子生气,要不是碍着老婆子对老二还有些感情,怕惹得她伤心,他早就把他们赶出去了。 幸而,这么些年的争吵快要磨光了老婆子对老二的母子亲情,便是没有三丫的事情,他也是要寻个由头教训他们的。 “老头子——” 花婆子心里胀胀的,鼻尖泛酸,想哭,遇到这么个丈夫,便是叫她立马死了也心甘情愿。 容珍珠很羡慕父母之间的爱情,也不知自己有没有阿姆幸运,她的未婚夫会不会像阿父对待阿姆那般待她? 这般想的,她也不由自主地嘀咕出来,声音虽小,却被元九听到,不由想起她曾看过的未来姑父的面相——眼角圆润莹白,主夫妻顺遂,白头到老。 她会如愿的。 “我听阿耶的。”元九应了下来,心里偷偷松一口气,可算是不用面对那个恶心玩意儿,倒不是怕什么,就是担心自己忍不住把他给人道毁灭了。 那人在容老二身上也留下了一道意识,前些日子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然控制容老二,妄图想对她做些恶心人的事儿,都被她一一挡了回去,但这终究不是长久法子。 与其左闪右躲,不如釜底抽薪,一劳永逸。 借这次的机会,住到上房来,她倒要瞧一瞧,父母小妹皆在,容老二还怎么潜入上房来做恶心事? 至于罪魁祸首,想来她最近的日子可不怎么好过。 哼,与天作对,是嫌自己的运气太好了吗? 事实的确如她所想,在千里之外的吉安郡守府正一片混乱。 彼时,郡守夫人尤氏亲自接待客人,请的是当地德高望重的世家老夫人并几个稳婆。 尤氏眉目间带着几缕愁绪,“我那冤孽是个投错胎的,整日招猫逗狗,上树下水,没个女孩样儿。今儿上午——” 说到这,眼眶红红的,尤氏用帕子掖了下眼角,“那冤孽非得上树,要摘那劳什子樱果,说是孝敬我的。底下庄子拉过来的什么样的花儿果儿的没有,竟要她这个做主子的忧心这些有的没的?” 那些老夫人一听话音,再看这架势,心里就有了数,郡守家的嫡出二姑娘啊,十有八/九是从树上跌下来,没了落红,叫她们来不过是做个见证,好叫未来的夫家知晓这姑娘是个清白的,以后没得为了这个刁难姑娘。 这事她们都见证过几户人家了,见怪不怪,毕竟落红这玩意儿实在是太脆弱,姑娘家家的,或是玩闹,或是旁的,只要一个动静大了,就没了落红。 在这个贞洁大过天的时代,姑娘洞房后没有落红,是会被夫家诟病的,疑心自家儿子是不是戴了一顶带颜色的帽子。便是娘家势力再大,姑娘在夫家也会一辈子抬不起头来的。 为了防止这些情况发生,家里人会请来当地有头有脸的女眷,以及检查姑娘身体的稳婆,一同写下保证书,以证清白。 因着涉及各家的脸面,作保的女眷是一定要保证事实真相的。 因而,这种保证书可信度极高,是另类的贞洁,无人质疑,带着这张保证书到婆家,姑娘的腰杆子也能挺得直直的。 果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番检查过后,郡守家二姑娘的确是没了落红,轻车熟路地签下了保证书。 女眷们留下用过饭后,准备离开时,却偶然碰见郡守家庶出的大姑娘,被两个侍女架着,一瘸一拐的走着。 “这是……”怎么回事? 尤氏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语音不详,“上午大姑娘和我那冤孽一起玩来着,老爷觉得大姑娘没能护着妹妹,罚她跪了会儿祠堂。嗨,要我说啊,老爷可是错怪大姑娘了,还是得怪我那冤孽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又骄纵,大姑娘哪能治得住她?” 哦~~,一起玩的?偏巧二姑娘就出事了? 众人有些明悟,就说嘛,这二姑娘一向文弱贞静,一举一动都符合文家贵女的风范,不像是能做出那等事儿来的武家姑娘,如今看来,不过是遮掩姐妹结仇的丑事。 一家子姐妹,不说相亲相爱,反倒算计相害,旁的人只会觉得这家的家教不行,这家的姑娘娶不得。 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尤氏也只能咽下委屈,遮掩着。 “唉,你也是不容易啊。”这里面地位最高的一位老夫人拉着她的手,拍了拍。 尤氏落下一滴泪,慌忙拭去,“也是我身子骨不中用,七灾八难的,教养我那冤孽已是费力。许姨娘又是求我的,我也不忍心她们骨肉分离。想着许姨娘好歹也是读书人家,教导大姑娘应该是够的,哪成想……” 那位老夫人最见不得妾室姨娘一流的,冷哼一声,“你是做正经娘子的,就得拿出正经娘子的架势来,好好整治这些狐媚子,没得叫她们这些低贱的爬到头上来!” “嗳,晓得了!”尤氏经过她的劝慰,像是拿定了什么注意,“我只得一个女儿,再怎么着,我也得为她想想。” “这就对了!” 送走客人后,尤氏回到主院,一张脸清清冷冷的,没什么表情,眼里阴阴沉沉的,不知想些什么。 她的奶嬷嬷则是一脸的兴奋,“夫人妙计,一石二鸟!既解决了姑娘的隐患,又让那小蹄子娘俩儿背了黑锅,这下便是老爷也要恼了她们,再不去她们院里。” “竖子该死!毁了我的瑶儿!”尤氏却是没听进去,脑子里满是前些日子她撞见的那一幕画面,心如火焚,狠锤引枕。 奶嬷嬷被她状若疯魔的样子唬住了,缓了一会儿,才满是心疼的阻止,“夫人再怎么气也不能伤着身子,二爷是个混账糊涂的,往后夫人寻个由头再整治也不迟。” “姑娘这事好不容易找了个替死鬼,可不能再翻出来了。” 发泄了一通,尤氏心里的郁气排解了一番,又听见奶嬷嬷的宽解,总算渐渐平静了下来,只太阳穴还在隐隐作痛,忍不住扶额,“都处理干净了吗?” “夫人放心,再没人知道的。”那些人可是她亲自看着没了气息的。 尤氏松了一口气,却不想屋外突然闯进来一个侍女。 “夫人,不好了!府里所有的姨娘都被诊出有了身子!” “怎么可能?”尤氏闻言,豁然起身,她明明下了绝子药,她们怎么可能还会有身孕呢? “而且……而且……”侍女跪地伏首,吞吞吐吐的。 “而且什么?说!” 侍女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医修说……说……说姨娘们怀的都是男胎。” 男胎?男胎! 尤氏眼前阵阵发黑,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夫人!” 第五章 觉醒仪式(一) “冰糖葫芦!卖冰糖葫芦嘞!” “豆腐脑!又香又甜的豆腐脑!” “磨——剪——子来——、锵——菜——刀!” “瞧一瞧!看一看嘞!新鲜又便宜的好玩意儿!” “……” 在城门外接受检查的过程中,不远处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腔调高低错落,抑扬顿挫,音韵悠扬,里面有吃的、喝的、玩的、用的…… 元九不用睁眼,光是闻声就能想象出是怎样的一幅热闹景象。 “三丫乖哈,等觉醒仪式结束了,我们再去逛集市。”说话的是大房的容松,与她同岁,比她大几个月,很有做哥哥的范儿,担心从没来过县城的她走丢了,牢牢牵着她的手,不错眼地盯着她,见她对街市感兴趣,诱哄着。 小暖男哎,元九冲着他甜甜的笑了一下,容松被甜到了,不由摸摸她的头,心里却是惋惜,这么乖巧的妹妹不是阿姆生的亲妹妹。 “阿爹,三丫真的不能做妹妹吗?”到底不死心,容松还是忍不住又一次地问容秀才。 容秀才扶着容老爷子,听了这话,哭笑不得,“三丫不是你妹妹吗?” 容松嘟嘟嘴,反驳,“是堂的,又不是亲的,不可以抱着睡。” “胡闹!”容秀才敲了他一下脑袋瓜子,“我教你的都混忘了不成?男女七岁不同席,便是亲的,亦不可同寝一室。” “哦!”容松捂着被敲疼的地方,委委屈屈的,“我想要香香软软的妹妹嘛!” “真的这么想要妹妹?”容秀才忽然心里一动,要是能有个像三丫这般乖巧懂事的女儿似乎也不错,“要不,我和你阿姆再努力努力?” 容松斜了一眼,他也不是三岁小孩了,该懂的不该懂的,模模糊糊也有一个大概的认知,“一定是妹妹吗?” “呃……”容秀才想了想,还真不一定是女儿,也有可能是儿子。 容松又问:“就算是妹妹,一定会是香香软软的吗?” “呃……”不一定。容秀才想到了家里的两个女儿,一个喜欢念着酸文酸诗,整天伤春悲秋;一个性子野的不行,比小子还像小子。 一时间,容秀才陷入绝望中,他只是想要个乖乖女儿,怎么就这么难呢? 容松看着自家阿爹被他问住了,哑口无言,就知道想要一个香香软软的妹妹算是遥遥无期了,不由得唉声叹气。 容老爷子听了一耳朵,看了一眼旁边的元九,心里有个主意——把三丫过继给大房。 昨晚,老婆子就让三丫把她的东西搬到上房来,老二夫妻俩只顾着你侬我侬的,全然没注意到三丫有没有回二房睡去,显然没把三丫放在心上。 他和老婆子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依着他的想法,等闺女嫁出去后,他就分家,几个儿子家都不去,就跟老婆子两个人住,等老得不能动弹了,再让老大依着礼法养老送终。 到时,三丫又该何去何从? 回到二房再被老二媳妇磋磨? 那不行!再怎么说三丫也是容家子嗣,容不得他人轻贱! 原先他还有些愁,如今老大和孙子的一番话倒是给了他启发,他还可以把三丫过继给其他儿子。这样一来,老二媳妇就是婶娘,是没资格教训隔房的子侄的。 除了老二,其他三个儿子中,也只有老大最合适,手头宽裕,再养个孩子也不费力。 三丫十岁,也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再精心养个几年,寻个好人家,无论是对三丫还是对大房其他孙辈而言,都是大有裨益的。 老大媳妇是个精明的,互利互惠的事儿,她不会往外推的。 容老爷子收回心思,眼下最重要的是元魂觉醒,其他的可以往后挪一挪再说。 容家人和其他村民在村长的带领下,来到县衙里的一间空房子里。 屋里除了其他村子的孩子和家长,还有五六个人,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头戴乌纱帽,绯袍上绣着白鹇,束着银鈒腰带,其余人则是穿着青袍,图案不一。 “见过郡守大人,见过同知大人,见过……”秀才可见官不跪,容秀才只是跟几位大人行揖礼,其余人却是行跪礼。 扶风郡守表情淡淡,微微抬首,示意他们起来,“开始吧。” “喏。” 容家村参加觉醒仪式的孩子一共只有八个,乖觉地按着个子高低从左往右排成一排,元九排在左边的第二个。 扶风郡守见他们如此自觉,满意的点了点头,指着左边的第一个孩子,“你到那里去。” 孩子站的地方是一个六角形图阵,闪烁着的微光宛若小溪流,沿着纵横交错的纹路缓慢流淌。上方有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球悬空,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熠熠生辉。 “闭眼,仔细感受。”说着,扶风郡守伸出左手,掌心向上,露出月白色玉镯,衔接着六颗金珠,一条条絮缕的淡紫光从中释放出来,齐齐进入水晶球中。 不一会儿,透明的水晶球里盛着一汪紫水,往外飘出星星点点,没入图阵中央的孩子体内。 那孩子一声闷哼,皱着一张脸,眼睫毛微微挣扎起来,忍不住想睁开眼睛。 “闭眼!”见状,扶风郡守一声冷喝,吓得他赶紧用力地闭着眼,不敢再做什么。 “伸出左手!” 孩子下意识地照做,霎时间,他的左手涌出数不胜数的光点,组合成一道碗状的物件,光芒逸散,一个碗出现在他的掌心中。 看上去真真实实的,并不是什么光影投射的虚幻之物。 这还没完,逸散的光点又在他的左手腕处不断汇集,似乎想要形成一道环形物件,可惜,到了一半的时候,再没有光点飘来。 那个半成品的环形物件停留了三秒,砰的一声,四下炸散,化为光点,没地不见。 扶风郡守神情冷漠地宣布结果,“物元魂,没有先天元力,不能成为修者。下一个。” 那孩子垂头丧气地走到一旁,偷偷抹眼泪去了。 轮到元九了,她乖乖的站在六角形图阵当中,闭上眼睛,静静感受。 第六章 觉醒仪式(二) 温暖,是她的第一感觉。就像是婴儿被包裹在母体羊水中,很舒服,让人不知不觉中放下全部防备。 咦,不对呀,刚刚那孩子的表情明明是痛苦的,怎么到她这儿就截然相反了呢? 难道她皮糙肉厚? 来不及多想,温暖的气息渐渐向体内渗透,似乎是想要靠近丹田。 元九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用体内的日月星辰之气阻止那股温暖的气息继续渗透,学着刚才那个孩子,伸出左手,喷涌出绚丽耀眼的红色光芒,宛如波浪摇曳身姿。 “火元魂!” 扶风郡守低呼一声,又赶紧闭上嘴,生怕因为自己的干扰,害得她不能完全觉醒元魂,那可就太过可惜了。 要知道,法元魂的修者少之又少,属于稀缺人才,具有极强攻击力的法修更是凤毛麟角,每每出现一个,都会引得世家贵族争相抢夺。 扶风郡守可以预想到,这个孩子即使没有先天元力,无法修炼,也会成为炙手可热的存在。 一朝枝头变凤凰,这家运气着实不错。 元九可不知道扶风郡守的感慨,按着计划,将还滞留在体内的那股温暖气息推出体外,在左手腕处形成一道圆环,又在圆环上凝结出六颗小圆球。 光芒散去,露出一支玄墨玉镯,上面还有六颗小小的金色圆珠。 “六级先天元力!” 扶风郡守喜出望外,开怀大笑,“好!好!好!” 在他任职期间出现优质的修者种子,又添一笔政绩,来年的官员考课,想来也能评上优等,说不得还能往上再爬一两个台阶儿。他仿佛已经看见自己平步青云,春风得意的光明前途。 容老爷子和容秀才更是惊喜交加,原以为三丫跟寻常孩子一样觉醒普普通通的元魂,万万没想到,她竟然给了他们这样一个巨大的惊喜。 “阿爹,我们家……”容秀才激动不已,他很清楚,三丫优秀的元魂关系着容家能不能更换门庭,若能好好培养…… 容老爷子却没他那么乐观,别看他只是个农家庄户,不识几个大字,但年轻时候父母双亡,家徒四壁,为了挣一份家业,四处闯荡,经历得多了,许多事都能看得透彻。 三丫觉醒的元魂,于容家而言,是祸不是福。 他不懂什么匹夫无罪、怀璧有罪的大道理,他只是亲眼见过类似的事件。 他年轻的时候曾在一家铺子做过伙计,铺子隔壁是一家珠宝铺子。 珠宝铺子的老板偶然发明出一道特殊的工艺,用这种工艺制作出来的首饰典雅大气,受到各家夫人们的青睐,短短的一个月,老板就赚了个铂满盆满。 好景不长,有个大势力看中了这道工艺,叫老板拱手相让,老板不肯,最终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三丫就是那道工艺,容家就是老板,容家势力单薄,根本没有实力护住她,最后只会是跟老板一个下场。 元九眼尖,一眼就看出容老爷子强颜欢笑下的满腹愁绪,唔,他在担忧什么? “老翁,恭喜啊!”扶风郡守喜过之后,冷静了下来,又觉得惋惜,惋惜这孩子不是他家的。 他家的? 心神一动,他忽然想到自己有个庶子与她适龄,倒是可以…… 因着这个,扶风郡守对容家人格外的热情,甚至对着容老爷子就要行揖礼,唬得容老爷子连忙托住,阻止他行礼,“大人万万不可!” 扶风郡守前后不一的态度更是笃定他担忧之事,说不得连他也在打三丫的主意。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哎,老翁不必如此。有了这么个好孙女,与某平起平坐的日子指日可待。” 若不是扶风郡守的语气亲和,容老爷子恍惚觉得他怕不是在暗讽吧? “大人夸张了,她一个小孩子有什么能耐?”容老爷子再三谦逊,不希望三丫成为大家的关注点。 “那……” 扶风郡守还想再说什么,元九却是看出容老爷子想要离开的迫切心情,隐隐觉得自己的计划有变,想着回去试探一番,但他们是跟着村人一起来的,自然也得一起回去,不如趁早结束觉醒仪式,“大人,该继续举行觉醒仪式了。” 扶风郡守不满有人打断他的话,正想斥责,却与元九的眼睛对上,心神一晃,忘了自己想干什么,脱口而出,“下一个。” 容老爷子觉得有些怪异,但能让这位扶风郡守的注意力转移也是好事,偷偷松一口气。 接下来,容家村的几个孩子依次测试,结果都差强人意,元魂普普通通,也没有先天元力,唯一好些的只有容松,跟他兄长一样的元魂,先天元力却只有两级。 能修炼就成,容松要求不高。 在元九暗地里的帮助下,容家人摆脱了热情过了头的扶风郡守和其他恭维的官员,沉默无言地往家走。 “阿爹,今天喜事临门,您怎么看上去不开心呀?”容秀才率先打破沉默,他实在不解,为何从县衙出来容老爷子就一直愁眉苦脸的。 容老爷子扫了他一眼,低声说了一句,“你懂什么?容家就要大祸临头了!” “怎么会?”这话像是一盆冷水从天而降,将他的满腔热情浇了个透心凉。 “你说呢?”容老爷子踹了一下他的小腿,“这么多年的书都白读了?看不出今天的情况不妙?” 听了这话,头脑发热的容秀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才发现扶风郡守他们的态度不对劲,好像过了些,心里不由得一突,“阿爹,你别吓我。” 容老爷子冷哼了一声,提了一句,“三丫是女娃娃。” 容秀才犹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您是说——” 容老爷子叹气,“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阿耶,大伯,为什么我是女娃娃就给家里招祸?”元九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不是十分肯定,便试探一下。 容秀才满眼复杂地看着她,缓缓说道:“三丫,大伯见过的、听过的修者皆是男修者。” “那女修者呢?”元九心里一沉,尤不死心地问道。 第七章 觉醒仪式(三) 容秀才摸摸她的头顶,叹了一口气,沉重又无望,“我只在史书记载里看过一个女修者的传记,也不过寥寥数语罢了。” “大伯,我想成为像那位女修者一样的存在。”元九用崇拜的语气继续试探。 容秀才不由反问道:“即使是臭名昭著?” “什么是臭名昭著?”作为大字不识一个的村姑,她该是不知道臭名昭著的意思。 “这个我知道!”一旁的容松倒是启蒙了,知道这个词的意思,抢着回答,“‘臭名昭著’的意思就是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一个坏人,就像……就像村里的老毛头。” 容松担心她不能彻底领会意思,末了还给她举了个例子,老毛头是村里的混混,整天游手好闲,偷鸡摸狗,性子又蛮横无理,没几人能治得住他,村里人都当他洪水猛兽,见人就躲。 “哦~~”元九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似乎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又继续问道,“那……那个女修者也像老毛头一样做了不好的事情吗?” 容秀才脸上浮起一抹可疑的红色,“小孩子家家的,打听这些干什么!” “大伯,我只是想知道她做错了什么,我以后肯定不会犯她的错误。” “哎呀,这有什么好闻的,总归是不好的事。”容秀才的态度突然变得强硬起来,透着一股恼羞成怒的意味。 元九不解,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这个还真不好说,容秀才总不可能告诉她,那个女修者的元魂特殊,死在她身下裙的男人数不胜数吧? 这种带粉红颜色的事情,他哪有脸跟侄女说? 简直……有辱斯文! 容秀才怎么都不肯说出来,元九却是误会了,心里的石头沉到了底,之前的猜测成了真。 人人皆有元魂,都有一定的概率可以修炼,没道理修者都是男人,没一个女人,总不至于天道偏爱男人吧? 偏爱?哼,天道都自身难保了,偏爱个锤子! 那就只剩下一个解释——有势力人为的控制女修者,不让她们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倒是有个想法,前世凡间人族的结婚率一年比一年低,女人们都不愿意走进婚姻,就算结婚也是因为爱情,而不是所谓的凑合,搭伙过日子。 她们可以和男人一样挣钱养家,不用依靠男人而活,活得潇洒自如。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套上枷锁,沦为生育工具,辛辛苦苦操劳一生,落得个遍体鳞伤,最后还得不到别人的一句体贴。 何必呢? 她们又不是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天生的受虐狂,自己有手有脚的,能养活自己,为什么还要想不开去过看别人眼色的日子? 有这时间,和朋友休闲放松,或是不断学习提升自己,它不香吗? 她们因为有能力可以选择自己想过的生活,同样的道理,这里的女人也可以因为修炼元魂有了立身的根本。 不让她们修炼,相当于断了她们的后路,没有了在这个强者为尊的社会立足的本钱,不得不依附男人而生存,终生被困死在后院的一亩三分地上,为了男人的恩宠,跟别的女人勾心斗角,不死不休。 就像被折了翅膀的鸟儿关在笼子里,像个金丝雀,供人赏玩,可怜又可悲。 按着原来的计划,她本可光明正大地去洛城寻亲,也是留了一手,万一她的父母得知真相,前来寻找,也可以顺着这条线寻到她的行踪。 如今看情况是不行了,为免麻烦,她得脱离容家换个身份在外行走。 该怎么脱离呢? 哎,有了! 依着她前世看过的那些穿越话本,主人公拥有金手指不方便现于人前,都是借口有个师父。 不如,她也来个师父? 灵机一动,元九来了主意,她的袖中乾坤里正好有做好的傀儡,可以用来假冒她的师父。 只是用男用女,哪个好呢? 还是女师父的好,毕竟这里注重男女大防,有些事男师父不是很方便,容易让人钻空子,再来,容家人也不会放心把她交给男师父的。 另则,也是她有些不服气,凭什么压着女人不让出头,她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她倒要看看,他们能把她怎么样! 走到半路上,一直沉思的容老爷子突然开了口,“老大,你悄悄的,去镇上把老三和老四叫回来。” “阿爹——”这是自家老爷子有了决断,容秀才反而心里忐忑不安。 容老爷子摆摆手,“如今我倒有些埋怨你阿耶把我教得太好,骨头都弯不下去。可人呐,有时候不得不向现实低头,未来如何情形,我也摸不准,总得留条后路。” “阿爹,兴许事情还有转机呢?”容秀才不死心,仍抱着最后一丝侥幸。 老大未免想得太过天真,与其奢望对方放过一马,不如自己铺好后路,“老大,你要记着,靠山山倒,靠水水绝,凡事依仗旁人做决定,相当于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由旁人拿捏,到时你就成了旁人手里的木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生死半点不由己。” 不自由,毋宁死! 容家人可以向现实低头,但绝不受旁人控制。 “阿爹,要不要通知其他族人?”容秀才忽然想到,容家村是容氏族人栖居地,那些人或许会拿族人威胁他们妥协。 “去吧。” “好。” 容秀才急匆匆地离开了,一旁听着他们谈话的元九却是想着,得赶紧把女师父的事摆在明面上,至少有武力压制,那些人也能收敛些,省得伤着容氏族人。 虽说李氏夫妇害得她和至亲骨肉分离,但容氏其余的人却是无辜的,平日里也是当她小辈真心相待。 她是个恩怨分明的,既然是冲着她来的,自然不能给容氏一族带来祸端,既是要脱离,走之前怎么着也得把她招惹来的麻烦给解决干净,不留后患。 唔,还得反目成仇,不大不小但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既能防着她往后闹得天翻地覆的时候,她的敌人不会拿容家出气,若她与容氏有嫌隙;又能防着以后有些人为讨好她,拿容氏开刀。 哎呀,这个度好难把握,她得想想怎么才能完美结束。 第一章 作 “冰糖葫芦!卖冰糖葫芦嘞!” “豆腐脑!又香又甜的豆腐脑!” “磨——剪——子来——、锵——菜——刀!” “瞧一瞧!看一看嘞!新鲜又便宜的好玩意儿!” “……” 元九手里拿着一根冰糖葫芦,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街道两旁的摊贩,以前她只顾着功德之事,无心流连,如今再看,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啃完冰糖葫芦后,元九又被豆腐脑的香气勾走了,坐在摊位上,眼巴巴地等着。 好不容易等到了自己的豆腐脑,还没吃上两口,一道青色的人影飞了过来,得亏她反应快,一个转身避了过去,不然她的豆腐脑算是遭殃了。 元九往嘴里扒拉两口,将碗里的吃完才转身过来看热闹,只见桌上躺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瘦瘦弱弱,白白净净的,看着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许是伤的不轻,蜷缩着个身子,捂着胸口,闷咳吐血。 元九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上面,反而觉得这桌子还挺结实,不像她穿越前凡间的电视剧演的那样——被砸个四分五裂。 就在她兀自感慨的时候,五六个少年冲了过来,看衣着打扮,想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哎呦呦,小废物可真不抗造,小爷才使了这么点儿劲就吐血了,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废物一个。” 说话的是这五六个人中为首的,长得一副好皮囊,却被嚣张跋扈坏了印象,让人第一眼就觉得不喜。说话更是不喜,还用小指头比了比,透着轻蔑。 唔,这说话的语气像极了话本里的反派,通常情况下,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主角啪啪打脸。 可惜,元九以为的主角却是让她失望了。 只见被打吐血的少年挣扎着从桌上下来,扶着桌子勉强站稳,缓了一会儿便想离开。 偏那伙人见他无视他们,心里更是恼怒,明显是狗腿子的少年甲嚷嚷,“老大,这小废物竟敢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给他个教训!” “对!教训!” “让他知道老大您的厉害!” “……” 其他的狗腿也跟着起哄,把他们的老大架在高架上,仿佛他不教训一顿那少年就会威严尽失,很没面子的。 呵,这要是阴谋论:让两个人狠斗一场,最好一死一伤,顺便让两个家族结怨。 这些个狗腿子是敌方派来的吧。 他们的老大可没想那么多,只觉得他们说到了他心坎里去了,里头的火一拱一拱的,直接拦住少年,手上还推搡着,“陆晋,你什么意思?瞧不起小爷是不是?你跟你那个废物老子一个样儿!老的老的看不住媳妇跑了,小的小的被未婚妻退婚了,两个窝囊废,丢尽了我们陆家的脸面。我要是你们,早找个地方了结个痛快!” 元九挑挑眉:哦吼,感情还是个退婚流废柴逆袭。 那个叫陆晋的少年气得胸口起伏幅度大了,引动伤口,一手抓着胸襟,又是一阵咳,放在一侧的拳头握得紧紧的,微微颤抖,“陆昌,我父再如何也是你大伯,你怎能如此羞辱他?” “大伯?”陆昌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哈哈笑了两声,啐道:“呸,你们都被陆家除族了,他算哪门子的大伯?” 好嘛,觉得丢脸的时候是陆家人,论长幼尊卑的时候又不是陆家人了。 “既是除族,我父子俩便是与你没有任何关系,彼此做个陌路人不行吗?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辱?”陆晋不明白,既然他们已经脱离了陆家,日子过得是好是歹都与陆家无关,为什么陆家人偏偏不肯放过他们? 他是不明白,陆昌却是清楚这里面的缘由。 十七年前,陆晋的父亲还是陆家少主,元魂乃是清零剑,先天满元力,九级,其天赋资质放眼整个乐秦帝国,无人能敌他。 郡里的世家贵族都有意与陆晋的父亲联姻,陆昌的外祖家也不例外,当时年龄相近的只有陆昌的母亲。 少年天才,家室相当,容貌英俊,陆昌的母亲一见倾心,因着她的家室在一应联姻对象中最好的,便觉得自己嫁给他是十拿九稳的事。 谁知,半路上竟来了个程咬金,也就是陆晋的母亲,据说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偏陆晋的父亲对她一见钟情,非卿不娶,即使陆家主以逐出家族为由逼迫,也不曾叫他改了注意。 陆昌的母亲不服,论家世,论容貌,论才情,她哪一点比不上那个女人,陆晋的父亲凭什么选那个女人而不选她? 因爱生恨,陆昌的母亲便嫁给了他的弟弟,也就是陆昌的父亲。这夫妻俩,一个嫉恨陆晋的父亲有眼无珠没选她,一个自幼生活在长兄优秀光环下无比自卑,两两结合,不遗余力地给陆晋一家子制造麻烦。 但奈何陆晋的父亲实力强大,即使失去了陆家少主的地位,也将妻儿护的严严实实,不曾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直到九年前,陆晋六岁的时候,陆晋的母亲忽然消失,陆晋的父亲也不知怎么被人废了元魂,陆晋觉醒的元魂不过是个废元魂,陆昌父母可算是找到了报复的机会。 偏还不给陆晋父子一个痛快,反而钝刀子割肉——慢慢磨,三五不时地就要找他们的麻烦。 因着陆晋父亲的缘故,陆昌父亲总觉得自家妻子总对自家大哥恋恋不忘,夫妻间生了嫌隙,彼此生怨。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陆昌自然长歪了,觉得要不是因为陆晋父子,父母也不会变成现在相敬如冰的样子,因而时常以折磨陆晋来取乐。 陆晋母亲失踪后,他的父亲就一蹶不振,整天里买醉,陆晋自然无从知晓来龙去脉,只知道他们父子不受陆家待见,尤其是二叔一家,总是欺辱。 陆昌也不可能告诉他:哦,因为你父亲害得我父母感情失和吧。 “小爷高兴!怎么着?不服啊?来打小爷我啊!陆晋,有种就来打小爷啊!不敢吧?你跟你那个废物点心的老子一样,怂了吧唧的!” 恼羞成怒的他为了掩饰不断挑衅陆晋,时不时还夹杂着一两句不干不净的,任是脾性再好的人儿也被惹出了火气,更遑论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陆晋了。 一记拳头砸中陆晋的肚子,陆晋只觉得肚里翻江倒海,直冒酸水,不由自主地捧腹弓腰,还没反应过来,如雨点般密密麻麻的拳头落在了他的背上,恨不能将他锤得扁扁的。 陆昌的几个跟班愣了三四秒才反应过来,拉人的拉人,打人的打人,只要能将两人弄分开。陆昌可是陆家的宝贝疙瘩,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他们可逃不过一顿剥皮抽筋。 可陆晋打红了眼,只认准陆昌一个人,任他外界怎么干扰,一心一意地擒着他下死手。 第二章 作者 正所谓“好汉难敌四手”,陆晋最终还是落在了下风,不过陆昌也没得到什么好,两人分开的时候也挂了彩。 看情形,两人受的伤也半斤八两。 几个跟班见陆昌伤的不轻,也被陆晋不要命的打法唬住了,他们不过是想教训一顿,可没想闹出人命。 陆晋虽然被陆家赶了出去,但不管怎么说身上也留着陆家的血,陆家主嫡亲的长孙。平时小打小闹的也就算了,要是闹出人命,陆家可不会善罢甘休。 陆昌是陆家自己人,陆家顶多大惩小戒,轻轻揭过,他们可就惨了,成为替罪羊受死不算,说不得还会连累家族。 他们的家族都不如陆家,旁边还有其他的家族虎视眈眈,瞅准时机就想咬一口,可经不起陆家的折腾。 因而他们纷纷劝着陆昌离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回头养好伤再找回场子也不迟。 偏他被打出了血性,挣开他们的搀扶,啐了一口血沫,左手一伸,露出鱼白玉镯,暗蒙蒙的,上面镶着三颗金珠,白光闪过,一柄长剑落于左手。 咦,本命法宝? 元九本卧坐在陆晋原先趟过的那张桌子上,旁边还多了一个小小的黑白团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小爪爪殷勤的剥着瓜子。 陆昌一亮出长剑,看热闹正起劲的她一下直起身,来了兴致,多看了两眼才收回视线,又躺了回去,继续吃着瓜子接着往下看。 不用嗑的瓜子就是香。 还别说,小爪子还挺利索,赶得上她吃瓜子的速度。 “烈!焰!焚!身!” 随着陆昌的一声怒吼,长剑挥舞,一道橙光喷涌而出,化为实质的熊熊烈火,直袭陆晋,那架势似乎想要将他完全包裹吞噬。 陆晋也不会坐以待毙,同样伸出左手,露出玄墨手镯,死气沉沉,不见一丝光泽,犹如枯木,上面镶着九颗金珠,到给人一种暴殄天物的感觉。 玄光闪过,一架长约三尺六寸五的古琴横于两手之间。陆晋下意识地拨动琴弦,琴声细小,几乎淹没在众声响里,无人能听见。 但对陆昌却起了作用,只见他眼神渐变迷离,身形晃荡,使出的招式半路还未成势,陡然变小,就像本该放出一只威风赫赫的猛虎,结果出来的是一只软萌可爱的小猫咪,还没出来多久,就自动消散了,落差感也太大了。 众人虚惊一场,刚觉得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有的甚至能感觉到脸上传来一阵焦灼,都以为自己会被波及,受伤也在所难免,说不得还会命丧于此。 哪成想,竟是雷声大雨点小,中看不中用,又是在崇武慕强的世情下,围观群众都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发出阵阵倒喝声。 陆昌醒过神来,却发现周围充斥着一阵高过一阵的嘘声。再看旁人的眼睛,总觉得他们是在嘲讽他,越发的恼羞成怒。被怒火蒙蔽了心智的他,想也不想的,推动体内所有的元力,疯狂向手镯输出。 该死的庶民,敢看小爷的笑话,统统都给小爷去死! “烈!焰!狂!暴!” 长剑一挥,更耀眼的橙光从中亮起,化作汹涌澎湃的炽热火焰,使着龙卷风的形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陆晋席卷而去。 风大火急,众人反应不及就被吹倒在地,烈火近在眼前,眼见着就要火舌舔身,所有人都慌了,有的刚爬起来还来得及逃跑就被底下的人拉下去,有的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踩踏,有的…… 一时间,尖叫,哭号,此起彼伏,作着生死交响乐。 “慌什么!” 元九被吵得头疼,一挥袖,天降倾盆大雨,直接将熊熊烈火浇熄,不见一丝半点的火星。 这还不算,众人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们分开,或站或坐,谁也不碍着谁。 “天神施恩!” “天神施恩!” “天神施恩!” “……” 劫后重生的众人都以为是心怀慈悲的天神显灵,救了他们,唯独陆晋目光灼灼地盯着元九。 陆昌使出烈焰狂暴,他也以为自己死定了,他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方才的迷惑之术已然用尽他所有的元力,这次也只能不甘的眼睁睁看着火浪袭来,将自己淹没。 万万没想到,竟有人能轻而易举地化解陆昌的招式,还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岁的女童。 陆昌现在是七品三级的武修,要想像女童这般作为,最低也得是五品的武修,或是六品的法修。 女童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修为,除了天赋超群,家世也必然不凡,或许是出自上世家。 是的,该是如此,也只有上世家才能有丰富资源教出如此惊艳决绝的天才。 真的好羡慕啊! 感应到一股炙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元九顺势看过去,见是陆晋,他眼里满是慕羡,却没有一丝弱者对强者的妒恨,不由得挑挑眉。 富贵不能淫易做,贫贱不能移却难。 贫穷,是一道磨刀石,经受住了的,磨砺出来就是宝剑;经受不住的,却是一块废铁。 宝剑难得,多是废铁,当中多是怨天尤人,自暴自弃,在他们眼中,仿佛宝剑已是他们唯一的出路,这条路一旦被堵,就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希望,一颓到底,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余生。 此类者对比他们过得好、或是比他们强大的人,或多或少都有阴暗心思,自卑着己不如人,嫉妒着他们过的好生活,又渴望成为像他们这样的人。类似于仇富心理,说白了就是一面眼红,见不得别人好,一面又想不劳而获能过上富裕的生活。 因着自卑,这些阴暗心思都深深埋着,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显露,也有可能某一天压制不住冲出来,成为欲望的奴隶。 从陆晋和陆昌的冲突话语中,自然知晓他觉醒的元魂是所谓的“废元魂”,也就意味着,不出意外的话,他这一辈子都只是一个碌碌无为的普通人,不可能成为拥有强大能量的修者。 这对一个自小渴望拥有强大力量的他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后面又因为“废元魂”,被退婚,对他的自尊带来巨大的打击。 堂堂男儿被退婚,说是奇耻大辱也不为过。 此种境遇,陆晋要么铸造一颗自强不息、百折不挠的强者之心,要么拥有自卑的心性。 这样的人若是一朝得势,会变成什么样?会走向自卑的另一面,自大,自负。 最后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老话说,若想其灭亡,必使其猖狂,想来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一时的辉煌又算的了什么呢。 第三章 作者不 元九有点欣赏陆晋,也只有一点点,水过无痕便不放在心上,热闹也看了,正想着离开。 不料,腰间挂着的绣着美人玩乐的荷包忽然动了一下。 若有心人细看,便会发现原先那荷包上的众美或琵琶,或琴瑟,或笛箫,围着一红裙女子合奏伴舞。而现在当中有一坐着弹琴的女子却是停了下来,抱起琴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先生……】元九意识里传来一道传音,是个女人的声音,清清冷冷,飘飘渺渺,似从天外传来。 【有事就说。】 【那个孩子天分不错,琴姑想收他为徒。】女人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我记着阿琴的瑟弹得不比琴差,将来若是能与那孩子琴瑟和鸣,那是再好不过了。】 元九口中的“阿琴”,是个鬼修,善琴,宁静淡远,万事不放在心上,自前世跟着元九修行千百余年也未曾想过收徒,今日倒是奇了,竟想收人为徒,说句太阳打西边出来也不为过,元九不由揶揄两句。 【……琴姑的技艺有所进益,晚间还请先生赏脸。】停顿了一会儿,琴姑那毫无波动、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听了这话,元九懊恼,琴姑肯定又要弹静心曲,上回弹了一回,她三天三夜无欲无求,就连平时爱吃的都不为所动。 想想,摆了一桌你最爱的吃食,明明身体已经做出最真实的反应——直泛口水,可你却没有任何的食欲,哪怕一点点。这对吃货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折磨。 唉,都是自己惯出来的,还能怎么着?继续宠着吧,都是甜蜜的负担呀。 【哎呀呀,阿琴,你的徒弟看着不怎么好,你快出来看看。】 不想再听静心曲的元九赶紧转移话题,让琴姑的注意力都放在陆晋身上。 果然,一听陆晋情况不太好,琴姑立马出来了。 霎时间,万籁俱寂,仿若时间静止,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突兀出现的美人。 那美人披着轻纱般的青衣,犹似处在朦胧烟雨中,肌肤胜雪,一双清灵的眼衬得她出尘 脱俗。 琴姑对眼前的情形早已见怪不怪,拨动两下琴弦,松沉而旷远的琴音响起,唤回众人神思。 “嘶——” “清素若九秋之菊,冷灵如寒月之梅。可惜了……” “听说此月如意坊要出一位头牌娘子,想来就是这位了。” “果真出自如意坊?如此美人,一掷千金又何妨!” “嘿嘿,李兄倒是想得美,千金可换不来春宵一刻!” “……” 寻常老百姓只顾着惊艳,几个夹在其中的书生和富贵子弟倒是注意到琴姑怀里抱着的琴,钦慕的眼光瞬间添了一层惹人厌烦的颜色,多了些高高在上的意味。 元九不喜他们的目光,一声冷哼,犹如雷霆轰鸣,炸得他们七窍流血,脑袋嗡嗡,不知今夕何夕。 琴姑嘴边露出一丝笑来,先生还是这般护短,“我欲收你为徒,你可愿?” “我……我吗?”陆晋不敢相信的指着自己,说话都打愣了。 “自然。” “哈,收他做徒弟?是教他怎么取乐如意坊的客人吗?”一旁力竭的陆昌正嗑着丹药恢复元力,预备着再来一战,不想竟听到这话,忍不住出声讥讽。 陆晋再怎么也是他陆家的人,可容不得旁人诱拐堕落,污了陆家的名声。 “你——” 陆晋正要反驳,才说了一个“你”字,就听琴音响了一下,一道剑尖抵着陆昌的喉咙,刺出一滴血珠来。 “吾琴是杀人之琴,不是供人取乐的。”陆昌,琴姑早已不爽,敢欺负她未来徒弟,欠教训! “我……”陆昌只觉寒毛直竖,整个后背都凉透了,“后辈有眼不识泰山,前辈手下留情!” 其他人也是惊得不行,乖乖隆叮咚,竟然是一个女修者,千年难得一出的大新闻啊! 方才调戏的那些个人都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巴掌,叫你嘴欠,惹着修者了吧,人家要是来算账,自己都没处申冤去。 “吾收他为徒,汝可有异?”琴姑问着这话,剑尖又往里刺进,大有你不同意我就送你上西天的威胁之意。 陆昌哪敢不同意,陆家声誉再重要,也哪有自己个儿的命重要,连连回道:“没没没,前辈能收陆晋做徒弟,那是他的福气,我这个做兄弟的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有异呢?” 算你识相! 琴姑满意的点点头,剑尖自动消散,不见踪影。 没了生命危险,陆昌这才泄了气,瘫坐在地,大口大口的喘息,之前吓得快要停的心跳也开始跳动起来。 哎呦呦,吓死小爷了,小命差点没交代在这儿! “陆晋,你可愿拜我为师?”收拾了陆昌,琴姑再次询问陆晋。 陆晋自然百般愿意,赶紧跪地,就想磕头拜师,“陆晋拜见师尊!” 琴姑伸手,凭空托起,让他起来,“且不急,还需问过令尊,再行拜师礼。” “是。我这就带师尊去见父亲。”眼见着自己就能修炼了,陆晋难掩心急之态。 “这就可以走了?”元九倚着圈椅,掩嘴打了一个哈欠,吃饱喝足就犯困劲,唉,老了老了,不中用喽。 她一出声,陆晋这才注意到,就见空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四个面容僵硬,眼神死气沉沉的玄衣男子,额前各自贴着一张黄色的糙纸,上面用朱笔画着他从未见过的图案。 这四人透着一股诡异阴森的气息,叫寻常人心生胆怯,不敢靠近。 他们用两根有壮汉胳膊那般粗的竹子抬着一张圈椅,元九就倚坐其上,黑白团子窝在她腿上,继续剥着瓜子。圈椅上还打着一把油纸伞,那是她嫌太阳大,怕晒着她。 “劳烦先生久等,是琴姑的不是”琴姑朝着元九福身,想着自己一身的本事都是她所传授的,转而又对陆晋说,“按着辈分,你往后就叫先生为‘师祖’吧。” 元九倒是不习惯这个称呼,摆摆手,“还是叫我‘九姑奶奶’吧。” 陆晋看了看琴姑,琴姑便说,“听先生的吧。” “是。”陆晋照办,对着元九双手合十行拜礼,“九姑奶奶。” “哎——”元九应了一声,以往那些个小辈这么称呼,不觉得有什么,如今他们不在身边了,再听这称呼,倒有点想他们,也不知他们过得怎么样。 “送你个小玩意儿,拿着玩吧。”按着惯例,元九从袖中乾坤里拿出一张护身符,里面有她的一丝仙力,可护他三次性命。 “晋谢过九姑奶奶。”陆晋再行拜礼,以示感谢。 又打了一个哈欠,元九撑着脑袋,双目合上,“没什么事便走吧,我先打个盹儿。” “是。” 第四章 作者不会 等再次睁眼时,元九发现自己一行人到了一户勉强可以遮挡风雨的茅草屋前。 屋子里走出来一个不修边幅的中年男子,满脸的胡茬,看不清原来英俊的模样,手里拿着酒壶,走个路七斜八倒的。 陆晋脸上闪过一丝羞窘,却还是担心他,上前扶住。 “你们谁呀?”陆父一手搭在陆晋的肩膀上,身体的重量全压在他身上,打了一个酒嗝,迷蒙蒙的眼睛扫过元九等人。 “他们想收我为徒。”陆晋被压得满脸通红,只能小声说道,却难掩其中的喜悦,“阿爹,我可以修炼了!” 陆父拿着酒壶的手微微颤抖,眼眸低垂,不露情绪,只一手拍了陆晋的后脑勺,“傻小子,你的元魂能不能修炼众所周知,哪个傻缺会收你做徒弟?” 陆晋一哽,心里急,“阿爹,是真的,我亲眼看见她用琴伤着陆昌了。琴元魂是可以修炼的,不是废元魂。” 自他觉醒的元魂是一张琴以后,所有人或明嘲,或暗讽,说他的元魂是废元魂,即使先天元力满级又如何,还不是不能修炼。偏他只信存在即合理,每一个元魂都有它存在的用处,只是世人暂时没有发现,所以才觉得有些元魂是没用的。 而他一直坚信,终有一天他会发现他的元魂真正的用法。 这一天,他终于等到了。 就差捅破一张纸的距离,若是阿爹阻拦,他如何不急。 陆父还是那副似醉非醉的模样,搭着他肩膀上的那只手狠狠揪了他的耳朵,“蠢货,就你这脑子,被别人卖了还替别人数钱呢!” 转而又对元九她们说道:“长这么大我就没听说过修者有女的,下次骗人记得搞清楚这些常识,也就我这个傻儿子会相信你们。得亏你们遇见的是我们两个废物,若是换了旁人,你们且试试能不能全然而退?” “你在害怕什么?宁愿选择封印,也不要他修炼。”元九rua了一下怀里的黑白团子,轻笑出声,“你在害怕,一旦修炼,他身上的秘密就藏不住了,对吗?” 一针见血,元九的话狠狠地戳破了他的伪装。 “你到底是谁?接近我们究竟有什么目的?”陆父收起醉汉的模样,将陆晋护在身后,眼神一片清明,锋锐如剑,格外凌厉。 “我啊,一个过路人,一个喜欢幼崽的过路人。”元九只顾着rua黑白团子,眼里透着喜爱,“即使只有一半血脉的幼崽。” 听到这,琴姑明悟,之前她还有点犯嘀咕呢,先生一贯只让妖族称她为“九姑奶奶”,只有。零星几个人族跟着称呼,但那也是人族里的佼佼者,今儿倒是稀奇,让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子称她“九姑奶奶”,她原以为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一时间还颇为受宠若惊,却原来这小子竟有着妖族的血脉。 难怪呢! “你们是……妖?”陆父怔仲,眼里透着不敢置信,“你们怎么敢出现?就不怕都护司的追杀吗?” 元九不解,“都护司是什么?为何会追杀我们?” “你们不知道都护司?”都护司,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对于妖族来说,更是如雷贯耳,怎么可能会有妖不知道? “都护司很有名吗?我就必须知道?”听陆父的语气,就知道这个什么都护司的对妖族可不是很友好,元九自然对都护司没有什么好感。 “都护司——”见她是真的不知道,陆父便解释道,“都护司的职责是猎杀东岳大陆上的妖鬼血三族。” 元九没听过什么血族,不由好奇地问道:“妖鬼血?前两个我倒是知道,血族又是什么?” “血族——”陆父继续解释,“据说,他们白皮肤,红眼睛,可以通过一对獠牙吸食人类或是其他活物的血,能够令自身长久地生存下去。他们的身体很坚固,具有很强的恢复能力,一般的修者根本伤不了他们,只有光明法修才能做到。” 唔,听着怎么觉得像是吸血鬼呢?不知道有没有尸族耐打,将来有机会的话,可以试一试。 元九摸摸下巴,饶有兴致地想着,不过她更感兴趣的还是都护司,“都护司为什么要猎杀三族?” “其实,妖鬼血三族并不是生活在东岳大陆,而是在其他大陆。”陆父心里闪过疑虑,这个缘由人人皆知,她怎么……“人东、南妖、北鬼、西血,自古划分得清清楚楚。但人族生活的东岳大陆总有妖鬼血出现,也不知怎么了,那些妖鬼血的其中一部分会突然失去神志,沦为见到活物就吸食的魅。魅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满目荒夷。” “为了以绝后患,朝廷成立了都护司,专门猎杀出现在东岳大陆上的妖鬼血三族,宁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 讲着讲着,陆父仿佛又看见九年前的那一幕,重重火把点亮了整个夜空,儿子昏睡,废了元魂的他,脑袋被都护卫死死的踩在泥上,眼睁睁地看着茵娘活活烧死。 茵娘没了,随着他们的家一起没了。 茵娘的惨叫犹在耳前,他却不能为她报仇雪恨,唯一能做的,只有守着他们抹去记忆的儿子,于浑浑噩噩中,残了余生。 “敬郎,答应我,不要让晋儿知道,茵娘惟愿我们的晋儿平平安安的……” 这是那天前一晚,茵娘费尽毕生修为封印晋儿的妖族血脉后,虚弱无力地躺在他怀里说的。 她说,她的神志一天比一天模糊,已经熬不住了,若她真的变成了魅,求他给她一个痛快。 她说,晋儿的妖族血脉被封印后,再无修炼的可能,将来晋儿恨她也好,怨她也罢,她宁愿晋儿一辈子碌碌无为却能平平安安的,也不愿晋儿踏上她的旧途,成为一个嗜血怪物。 她说,忘了她吧,她也抹去了晋儿所有关于她的记忆。再找个好女人吧,一个人,终归还是太孤单了。 忘了她? 她是他的半身啊! 怎么忘? 不,不会的,肯定还有其他的办法。 一定会有办法的! 你们别伤害茵娘! 求你们了,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有办法治好茵娘! 一次就好! 一次就好……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连一次机会都不给他? 也许…… 他真的能治好茵娘。 第五章 作者不会写 “你想见她吗?”元九莫有感情的打断他的追忆。 陆父愣住了,身形一个踉跄,满脸的胡须都跟着颤抖起来,眼里有些不敢相信,有一丝奢望,“你说什么?我……还能再见她吗?” 元九的目光落在他的旁边,笑得意味深长,“你想跟他说说话吗?” 似乎是在等一个人回答,她停了一会儿,才对陆父道:“接下来是你们夫妻两人互诉衷肠的时候,我们不便打扰,这小子我们就先借走了。” 说完,元九弹了一下指尖,一道微光朝着陆父的旁边飞射而去,一道飘渺无影的牙色轻纱女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被庞大信息量砸懵的陆晋一直处在晕晕乎乎的状态中,直到看见这似乎很熟悉的身影,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阿娘?” 还没反应过来,却被元九一把薅走了,“哎呀,你这孩子有没有点眼力见,阿爹这么多年没见你阿娘了,攒了那么多的私房话,这时候不说等什么时候说?” 可是……他也很多年没见阿娘了,虽然关于阿娘的记忆只有阿爹的口述和一张画像。 陆晋虽然还没有接受所有的信息,却依着濡慕的本能不想离开,委屈巴巴的望着阿爹和阿娘,期望他们不拘哪个能注意到他,拦着不让他走。 唉,可惜,父母是真爱,孩子是意外,现在的陆父和茵娘近乡情更怯,没有其他的动作,只互相凝视着对方,彼此视线接触的那一瞬间,心里埋藏在深处的情愫再也压抑不住,化为滚滚潮水,将他们包裹在其中,整个世界只剩下彼此的存在,直到天荒地老。 至于其他人,哦,不好意思,他们选择性看不见了。 “小家伙,他们是不会理睬你的。”元九。老神在在,明明长得没有陆晋高,却能一只手提着他的领子,轻飘飘的,毫不费力地把他拎回了屋。 屋里陈设简单,别说哈,陆父那人看着是邋里邋遢的,没想到屋子里倒是打扫的干干净净。 元九刚进屋,注意力就放在正堂挂着的一幅画上,那是茵娘的画像,惟妙惟肖。鼻尖微微动,淡淡的茶香味儿,原来如此。 洛茶灵树,非金玉不可活,有修养魂魄之功效。 她猜,当初茵娘死后,陆父惦念亡妻,画了这么一幅画,以洛茶灵树的枝干作画轴,意外留住茵娘的残魂,让她得以休养生息。 收回目光,元九坐在首位,想跟陆晋了解一下此方世界的情况,毕竟她离开的时候懵懵懂懂,什么也不知道,如今回来还是一头雾水。 却见他的小眼神不断的朝门外望去,魂不守舍的,咳了一声,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才道,“放心,往后你们母子有的是时间,不差这一时半会的,且让让你阿爹,久旱逢甘霖嘛,难免……” 元九调侃的话还没说完,站在陆晋旁边的琴姑朝她投来一记眼刀,她后面的话自动消音了。 阿西,忘了有小孩子在啦。 顶着陆晋不明所以的单纯眼神,元九果断转移话题,“阿晋哪,一直听你们说什么元魂元魂的,不妨跟我详细说说。” 这不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吗?为什么还要详说呢? 陆晋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将他所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 所谓的元魂,也就是之前元九误以为的本命法宝,东岳大陆上的每一个人生来就有的,到了六岁的时候就会举行仪式觉醒元魂。 觉醒的元魂大致分为两类,物元魂和法元魂。 物元魂,顾名思义,就是以物具为元魂,涉及的范围很广,有攻击力很强的刀剑斧枪之类的,拥有此类元魂的修者被称为武修。 除此之外的,则被称为文修,文修之下又细分艺修、厨修、匠修,等等,在此就不足一而论,往后会细细论述。 文修虽然大多数都没有强大的攻击力,也被称为废元魂,但遍布人们生活的每一个角落,甚至朝廷任职的官员也多是文修。 法元魂,是以金木水火土光暗风雷这八种自然元素为元魂,木水两系主治愈,金火风雷四系主攻击,土系主防御,而光暗两系,一个可以快速直效的除掉魅,一个却能召唤魅出来作战,两者是天然的敌对关系。 目前看来,光系法修更胜一筹,不仅建立光明教廷,以神之血脉自称,受万众信仰,而暗系法修则像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因着法修跟武修的人数比例为1:1000,且攻击力比同级的武修更强、攻击范围更广,所以,法修的地位远远高于武修,甚至有的武修甘愿成为法修的护卫,毕竟,法修的身体是大家公认的薄弱,一旦被敌人贴身,必死无疑。 “除了元魂,还有一样东西决定着能不能修炼,那就是先天元力。两者缺一不可。大部分人觉醒元魂的时候是没有先天元力的,注定一辈子都不可成为修者。先天元力的多少更是决定了修者起步的高低,先天元力越高,后面修炼的速度就越快。资质最佳的,当属先天满元力,也就是元魂觉醒的时候,元力能够达到先天最高的九级程度。” 说到这,陆晋脸上闪过自豪,他可是先天满元力,即使他觉醒的元魂是大家都认为的废元魂。 不过,现在好了,他特别幸运遇到了同样是琴元魂的师父,他终于可以修炼了! 陆晋踌躇满志,满心期待自己开始修炼,琴姑却有些担忧,向元九密语传音,讨个主意。 【先生,这……修炼体系不一样,奴恐怕教不了他。】 【无妨,我来解决。】 【多谢先生。】 【哎呀,口头上的谢谢好没诚意的,没动力。】 【……奴新做了如意酥,还请先生赏脸。】 琴姑的点心是一绝,至少元九尝过的点心中,当属她亲手做的点心最妙。她鲜少动手,偶尔心情好的时候才做些犒劳自己,便是元九也只尝过一两次。 物以稀为贵,正是因为吃得少,自然格外惦记。 一逮到机会,元九就想从她手里弄些点心出来。 哎呀,不能再想了,要流口水喽。 有了如意酥这根胡萝卜在眼前吊着,元九干劲十足,“阿晋,把你的元魂召唤出来,我瞧瞧。” “好的,九姑奶奶。” 作者不会写 陆晋依言放出自己的元魂,那是一把三尺六寸五的七弦琴,通体里墨色,表面隐约呈现赫色的朱砂底漆,造型像一片芭蕉叶,曲折的线条像流动的音乐,非常漂亮。 蕉叶琴,古琴中最难做的琴,至少元九前世一直未能得见。 她又随手拨动,试试音色,琴声既时又透,甜美灵动而又旗鼓清源。 好琴! 元九在心里赞了一声,转而对陆晋说,“闭眼放松,不要反抗我。” 陆晋照做,闭上双眼,放松心神,对于元九,他有一种迷之自信,总归她不会伤害他。 元九很满意他的配合,不像某些自以为是的蠢货,总以为她对他们有所图谋,也不用他们容量不多的脑子好好想想,以她的武力值想要什么,不可以直接动手吗?用得着七拐八绕的吗? 非暴力不合作,但最后该检查的她还是检查了。还挨一顿打,何苦来哉呢? 要不是为了功德,那些个蠢货,她都懒得看一眼。 难得遇到一个乖宝宝,可不能像以前教训蠢货那般使些手段,元九如是想着,也是这般做的,单手搭在陆晋的脑门上,往他体内输入的仙力不似以往的暴烈,竟格外的柔和,顺着经脉游走周身。 陆晋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如沐春风似的舒服,更让人进一步的放松身心,起不了一丝反抗的心思。 体内的仙力还在按着主人的指令四处查看,元九附着在其上的一缕神识没发现什么异样的地方,直到进入丹田,才知道问题所在。 陆晋丹田里一片空无,黑魆魆的,而元九自己的丹田却是亮亮堂堂的,当中有一巨大的盛开的红莲,上面有个和元九一模一样的女子阖目打坐。若是仔细观察,你会发现红莲自成一方世界,内里是蓝色火焰的海洋,时不时的还能听到里面传来的痛苦哀嚎。 其原因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两者的修炼体系不一样。 就拿元九来说吧,修行初始之时,打好身体基础以后,体内丹田位置会有发光的莲子形物体发育,也就是所谓的筑基。 因为对天地万物的理解程度不同,个人领悟到的规则也不一样,所以各人体内的莲子各不相同。 元九的莲子就自带业火,后来掌管九寒炼狱,因自身属性,所带的业火可以焚尽世间万恶罪孽之气,又喜阴寒,她便将体内的业火分出一半,铺满整个炼狱。 进九寒炼狱者,为损公肥私,行贿受贿,贪官污吏,偷鸡摸狗,抢劫钱财,杀人放火,拐诱妇女儿童,还有犯戒的和尚道士,等等,受业火焚烧而不死。 因其焚烧而皮肉分裂,其状如红莲也,故而此火被称为“红莲业火”。 言归正传,筑基之后是开光,开关及开来,悟性开窍之意,达到此境界者会对万物有不同的理解,能看到凡人所看不见的,看破红尘,超凡入圣。 开光成功后会进入融合期。此阶段筑基的身体和修为开始结合在一起,是能力提升的阶段,莲子生长发育并开花,莲花栖息的生长于丹田。 诸多感觉融合之后,就到了修真的第一个危险阶段。也就是心动期,即心灵出现悸动。莲花开始结出独有的心脏。两颗心的跳跃和对真意的迷茫是心动期的特点,对真意的迷茫,两个心的跃动虽然很爽快,充满了诱惑,但是只要通过了此境界的诱惑,就会达到心如止水的境界。 心动后的平稳,步入真正修真的最后阶段,金丹。达到此境界的修真者,无不心境圆满,可以幻化形体,展现万千幻想,法术威力大涨,寿元延长,永驻容颜。 碎丹成婴,莲花心脏会发育成一个本象婴儿,也就意味着修真者踏入真正的修炼之途。沟通天地,推演万物之始终,神游太虚,渺渺大罗,指日可待。 经出窍,分神,合体三个阶段后,修真者到了洞虚之界,身体已经具备宇宙万象是一个能量与精神的完美结合体,洞察虚空,看到超现实的景象,也就是感悟天道规则的运转,达到顺应天地、天人合一的境界,便是大乘。 大乘期,神体纯净,趋自圆满,便要超越真我,诞生超我,粉碎真空。也就是摆脱天道规则对“我”的操纵。 意识的极尽升华,到了凡与仙的分界线——渡劫。 登峰造极,逆天抗劫,渡劫成功则飞升仙界,渡劫失败便如鲸落。 生于自然,归于自然,长于自然,隐于自然。一朝落,万物生! 总的来说,修真的过程就是。通过修行。求得真我,超脱自我,寻得大自在。 而陆晋的修炼体系就显得粗糙,打个比喻,就像某个存在发给他们每一个人一样东西,用他们自身的能量去不断的打造这样东西,因着各人资质的不同,自身的能量或多或少,打造出来的东西有好有坏。 元九猜想,因为这样东西生于他们的体内,自然为他们所用,有些对他们有用,有些对他们没用。优胜劣汰,自然法则,亘古不变。那些没用的被他们舍弃,有用的自然备受推崇,被打造得更好更厉害。 只是,不知到最后这东西还会不会为他们所用? 神兵利器是好用,但若是生出灵来,反噬己身的也不是没有。 还有一种更糟糕的,那就是为他人做嫁衣。 若真是如此,那可就好玩了。 元九将两者都细细讲给陆晋听,由他选择,“阿晋,前者在于悟性,修炼速度可能一日千里,也有可能龟速如年;后者呢,在于不断提升元魂的实力,修炼还是蛮简单的,但其中的隐患,谁也不知会是怎么样的。” 陆晋眉头深锁,内心纠结,元九所说的简直颠覆他的认知,一时间不知该怎么选。 选前者吧,若是他的悟性太差了,努力修炼一辈子,最后却徒劳无功,该怎么办? 可要是选后者吧,内里的隐患却叫他担忧,倘若元九的猜测成真,他又该怎么做? 一旁的琴姑看出他的纠结,劝慰道:“这事不要着急,阿晋若是拿不定主意,不妨与你阿爹商量商量。” 到底还是一个孩子,阅历不深,此时便需要一个深得他信任的长辈指导迷经。 琴姑相信陆父会知道该怎么选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