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家有女初长成》 第一章草包小姐(上) 二月。 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 护城河水早已经解冻了,哗哗作响。游鱼河蟹开始出来活动,很自然的,栋鸟有了吃食。 —— 昭楚盛京,在冬日窝了许久的人们如同鱼儿一般一拨一拨的涌上街头,男男女女穿着颜色和形状各异的衣裳,在大街小巷上三三两两并行着。 长宁街,距离皇都最近的一条街上,热闹更是非凡,车马人群络绎不绝,宛如一条七彩鳞蛇在游动。 “天哪!天上掉钱了。”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声。 所有人都抬头向上看去。 果然,天上正洒落下一张张钞票,如同冬日里纷飞的鹅毛大雪一般,纷纷扬扬,从上空向下不住的飘着。 “我的!都是我的!”一个身体孱弱不堪,面色蜡黄、穿着一件补丁摞补丁的儒服的男子两手并用,一边抓钱,一边叫喊着。 却不知被谁撞了一下,刚揣进兜里的钞票被全数撞翻在地。他拼了命似的就要伏在地上去捡。只是刚要俯身,下巴处却被一只金线靴给抵住。 “滚开,这是我的。”男子两眼发红,高声咆哮着。什么荣辱礼节,都是屁!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问过我的拳头了吗?嗯!?”说着,那双金线靴的主人便一脚踩趴了那男子。 似乎没有什么人注意这场小纠纷。 所有人都在忙着能捡多少是多少,他们聚在一起,疯了似的欢呼、吼叫、扭动,活像春节之时闹社火的‘鬼’,可惜没有神明驱赶他们。 怜香楼三楼雅间里,坐着一位胡乱的穿着白色蚕袍,裸着臂膀和胸膛的男子。他翘着二郎腿,现下躺在雅座之上,左手怀抱醉梦楼头牌香云的细腰,右手端着玛瑙盏中的琼浆佳酿。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楚敛高声笑着,生怕别人听不到。 “美人儿,看看这些穷鬼。”楚敛高声笑着,而后用一只手钳住头牌香云的下巴,“这就是我为美人你准备的好戏。” 香云被捏的疼到眼睛里汪着泪珠,但是却不敢留下来,只能强做笑脸,这样反倒添了几分我见犹怜、梨花带雨的别致之感。 “殿下为奴家耗费巨资,为奴家安排如此一场好戏,奴家感激不尽。唯有——”说着,香云娇羞的低下了头。 “唯有什么?”楚敛兴味盎然的盯着香云那薄薄的衣衫下的玉体,顺势又捏了一把香云的臀。 “殿下!”香云大叫一声! “啊哈哈哈!”楚敛大笑。而后脸色却突然又晴转阴,他厉色对身侧两个手下吩咐道,“去,叫巡防营的人过来,将这些当街闹事抢本皇子钱物的刁民全部给我抓起来,银票要一张不少的收回来,还要再加利息,凡是抢钱的,统统给本皇子交出五百两银子来。” 徐则在原地愣了一下,他预感到六皇子又要闹出大事来了,可是他却不敢抗命。“小的这就去办。” 看着楼下乱作一团的模样,楚敛越发得意,他举起玛瑙盏高叫,“倒酒。” 他慢慢品着口中的佳酿,仔细打量着下面那些个丑恶的嘴脸,尤其是看到那些儒生不顾礼节,为了一张被撕成两半的银票吵的面红耳赤的读书人,心里更是解气。 “父皇母后天天让我读书,学做儒生的胸襟的气度。啊呸!看看这些个东西,和那些见钱眼开的贱商有什么区别。” “殿下消消气。”说着,香云又给楚敛的玛瑙盏里添了些烈酒。她知道,今天是个害死这贱男的机会! 酒,可以助兴。但是更也可以助人发疯! 但是,楚敛并没再饮酒,反而呆呆的看着楼下。 香云顺着楚敛的视线看了过去,原来是一抹碧色倩影勾起了楚敛的兴趣。那少女粉面如两片桃花瓣,青丝垂在肩上,手中拿着一块白色纱绢。身上的碧色纱裙,在阳光下反射着丝丝白光,显然是丝绸衣料。 昭楚国等级分明,商贾之女最多允许穿纱绢之物,唯有五品以上朝臣的家中女眷,方可穿丝制衣裙。 “这是谁家的小姐,倒是个妙人儿。” “本殿下自问看过美女无数,且盛京中朝臣巨商之女,本殿下哪个不认识。怎么如今突然多出这么一个小美人来。” 四下的带甲侍卫一个个面面相觑。 楚敛恼了,“还不去把人带过来!” ———— 在聚宝斋门下,韩云兮捏着手绢,小脸紧张的发白。 人,好多人。 她盯着地上那摊血迹,两眼突然变黑。 “她知道了我们家的秘密!” “不,父王,她是儿臣的朋友。她只是来找儿臣玩的。” “让开。”刀光在韩云兮眼前亮起,吓得她连连却步。 “不,父王,她可是韩家嫡女,若是出了事,父王面子怕是也不好过。”楚骄那抹明黄色的身影挡在韩云兮前面,他转过身,一脸镇定,“云兮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这些记忆,时不时充斥在韩云兮的脑海里。 “啊!”韩云兮痛苦的抱着头,而后呜咽起来,“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是的,她现在想要回家,马上回家,她想要娘亲和房妈妈。 “房妈妈——”这一声,几乎是要哭出来的。 可惜,她始终找不到那道灰黑色的身影。她不知道,此生,她再也见不到了。 韩云兮正处在惊慌失措之时,却被两个带甲侍卫架起,而后带上了怜香楼。 “放开我!你们要做什么!”韩云兮拼尽力气呼喊。 确实有人听到了她的呼救,可是押着她的人,穿着皇都侍卫专有的铠甲,他们不敢上前。 也是看到这些士兵,有些人才渐渐明白手中这钱是怎么回事了。 “六皇子来了,大家快跑!” 很快的,长宁街上的人听到这句话,撒起腿就跑。逃命要紧,那还顾得上钱啊。 看着到嘴的鸭子的飞了,楚敛自然心中升起万丈怒气。 “居然跑了!谁允许他们跑了!本皇子的银票岂不是打水漂了!你们几个怎么办事的!?” 一连串的发问让在场这些戍卫们一个个瑟瑟发抖,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与此同时,长宁街面上所有人都朝着东西两侧跑走,却有一个身穿灰黑色长裙的一脸焦虑的妇人往正中间赶来。 一身碧色罗裙的少女被架到了楚敛面前,“殿下,人已经带过来了。” “放开我!我要去找房妈妈!”韩云兮就像一只无助的猫咪,被人压着肩膀往前方走。眼前的男子裸着上身,而那女子穿着和没穿没什么区别,真的是羞死人了! 爹教育哥哥们的时候经常说,“非礼勿视。” 韩云兮记起这句话,撇过头,而后紧紧闭着眼睛。 看到那少女腰间佩戴的玉佩,香云更是笃信,这女子绝对出身不俗。 香云走了过去,用她的帕子擦了擦韩云兮脸上的泪水,“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码字不易,求推荐票!) 第二章草包小姐(下) 韩云兮怔住,她这才睁开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可是她爹那铁青的面孔浮现在脑海里,“别告诉别人我韩守清有你这么有你这样一个女儿!” 韩云兮摇摇头,脸上的泪痕连着胭脂被一起擦掉,那双小狐狸一样的眼睛闪着恐慌和惧怕。 看着她的神态,楚敛有些怀疑,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怎么行事像个孩童!? 不过,她可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玩起来,反倒新奇。 “小姐,小姐。” “殿下,似是方才小姐的家人寻来了。”香云低声提醒道。 她现在十分慌乱,因为她认得楼下那个妇人,那是盛京韩家府邸上的房妈妈。 那眼前的碧裙少女,不就是‘玉面修罗谏议大夫’韩守明独女吗。 听说,他的女儿,脑子有问题。 是盛京城里出了名的草包。 韩守明为了护着她的女儿,从不让她的女儿出门,以至于盛京的人虽然知道有这么个草包,却不知她究竟长什么模样。 没想到,脑子有问题,人却长得这么标志风流。 香云能听见的,楚敛自然也能听到。香云娇滴滴的提醒着,“殿下,似是这位小姐的家人寻来了。” 香云话音刚落,又起了好几声‘小姐’。 香云看了下去,外面又来了数十个头上戴着黑帽穿着盛京府宅之上通行的家丁服饰的年轻人。他们异口同声的喊着,“小姐,小姐。” “我在这——”韩云兮刚要喊,却被香云麻利的给塞住了嘴。 “殿下,这个小姑娘怕是来头大,不若还是悄悄放了她,息事宁人?” 楚敛自幼生活在皇宫里,女子都穿绫罗绸缎,再加上他本就不学无术,又怎么知道为分尊卑,还有衣着品阶的规定。 再者,先前被他看中强行玩弄了的女子,最后为了息事宁人,不都乖乖的悄悄的再次送到他面前委曲求全做妾吗! 他是六皇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说了,能被他看上那是她的福分。 “多嘴多舌!” 楚敛腾的一下站起,然后抖了抖身上的衣服,他大步流星的走上前去,捏住韩云兮的下巴,左看看右看看,而后看着她衣襟里的春色,不由得舔了舔唇角。 他像只狗一样,凑到眼前的生肉面前,一脸迷醉的嗅着韩云兮身上的香味。“嗯——真香。” 而后,转身回去拿起盛满了烈酒的玛瑙盏,先自己含了一口,而后又撕出韩云兮口中的帕子,准备和她共饮。 “不要脸。” 韩云兮记得,他父亲说过,男女有别,未婚男女不可靠的过近。若是男子挟持女子,那便是欲行不轨之事,只有小人才做这种事情。 这一声不要脸,可谓是骂出了多少人的心声。可是在场之人都知道,这个小姑娘要完蛋了。 “你胆敢再说一遍!”楚敛一声暴呵,脸色青的吓人。 “你就是不要脸!你个坏人,放我出去!否则我会让娘亲求父亲打死你的。”韩云兮瘫坐在地上,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指着楚骄的鼻梁高声骂着。 “噗——”倒是香云先用帕子捂着嘴笑了,“小妹妹,看你年纪也最少也有十四了,怎么说起话来,连我手下十岁的孩童还要幼稚可笑。” “啪——” 香云的脸上多了一道鲜红的五指印痕。 “你个贱人,谁让你说话的!”说着,楚敛便拧起香云的耳朵,拖到方才他们共坐的木案前,而后狠狠的按着她的头向木案上一磕。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香云错了。” “本皇子被人用言语侮辱,你居然还笑的出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你想看老子的笑话,老子先弄死你!” 鲜血顿时留了出来,韩云兮吓得噤声,她没空再去判断眼前这个混蛋说的那些话的多么不合君子之仪。她要离开这里。 她怕。 她想要回家。以后她都不出来踏春了。 父亲告诉过她,遇到危险要冷静。 方才拿着她肩膀的戍卫都已经走开了。 楚敛回过头来,便看到那抹碧色倩影仓皇向楼下跑的背影。 “跑!被本皇子看上,你居然还敢跑!” 韩云兮怎么可能跑得过四肢发达、不是在温柔乡就是在皇家校场练习武艺的楚敛。 楚敛没让那些戍卫动手,他整了整衣襟,而后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很快便抓到韩云兮的一角衣服。 丝绸极难被扯断,韩云兮自然被楚敛拉在原地,动弹不得。楚敛见状,而后刻意松手,随后又将其绊倒在地韩云兮的鼻尖被磕到流血,整个人已经脑袋发白。 楚敛又将韩云兮一把拎起,而后捏着她的下巴,看着那张精致的小脸蛋上红的像兔子一眼的眼睛,更是越发得意。 “你方才叫我什么?”楚敛目露凶光,恨不得把韩云兮生吞活剥。 香云被磕惯了,那点程度,还不至于死。她挣扎着看着眼前的禽兽自取灭亡的举动。 韩云兮疼到说不出话,她的瞳孔里,是额头上流着血的坏女人。 红红的血,总是让她记起温和干净却又悲伤忧郁的那个男子。 父亲说,像自己这样的女子,若是不努力读书识字,学做大家闺秀,楚骄哥哥是不会娶她的。可是她学了,现在,她可能再也见不到她的楚骄哥哥了。 泪水不住的奔涌着,韩云兮的身体怎么可能经受的住韩云兮方才让她刻意的一摔。 “说啊!怎么不说了!” “你放开我,我错了。”韩云兮低声哀求着。汗水和泪水交杂着,和着韩云兮的发丝,一起在脸上胡乱的沾着。 看着韩云兮可怜兮兮的模样,还有那蚊声细呐的求饶声音,楚骄这才满意。 “现在,我知道你是谁了。你应该就是韩守清那个老匹夫的独女,咋们盛京赫赫有名的草包小姐。”楚骄高声喊着。 韩守清—— 那是一个连当今皇帝听了都害怕的名字。 可是他楚娇不怕,就是要狠狠的踩他这个自命清高的老匹夫的脸面,什么天下儒生的杰出代表,在他眼里也还是一条狗。 (求推荐票!) 第三章踹了你的命根子 楚敛,楚敛,告诫收敛之意。 当年六皇子出生之时,皇帝原定名为楚渊。可是后来却被谏议大夫韩守明因楚渊强抢民女、强占良田、强行强参了一本,皇帝下令楚渊闭门思过半年,以正皇室清名。 可是韩守明认为此举不过是小惩,一不会让天下人心服,二不会矫正六皇子过失,三损皇室颜面,于是他又联名大臣再次上奏。 所以,在楚渊的加冠礼上,皇帝亲赐更名为楚敛。敛,收敛。加冠礼上更名,这在昭楚国的历史上,可是头一例。 可谓是丢尽了他和他母妃的脸面,以至于如今,皇宫内的那些的兄弟姐妹有哪个不在背后嘲笑他。 楚敛既然已经成了楚敛,那就意味着,他一辈子身上都要背负那些荒淫暴虐的罪名! 反正自己的丑事已经被宣扬的整个昭楚国上上下下都知道了,而且现在名声臭到能熏死护城河里的鱼,那他还怕什么!? 更何况,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可是会让韩守明这个老匹夫蒙上一生的污点。 想到此,他不仅越发兴奋了起来。 “韩守明啊韩守明,今天,本皇子终于逮到了收拾你的机会。”楚敛负手,居高临下踩着韩云兮的肩。 “求你,放我走好不好?”韩云兮抬眼,泪水如注。 “好啊。” 说着,楚敛转身拿起盛满酒的玉壶,而后一股脑的往韩云兮口中灌。“乖乖陪本皇子喝酒,而后我再把你一丝不挂的送出去!” “啊哈哈哈哈!” 韩云兮紧紧咬住贝齿,可是那又辣又呛鼻的液体还是被灌入她的鼻腔和口中。她感到自己将要窒息,挣扎着想要把鼻腔中还有口中的液体给喷出来。 她伏在地上,鲜绿鲜绿的衣服,配上惨白的小脸,还有那绝望的喘息,和动弹不得的手指。 楚敛看到韩云兮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脚上的力气不由得又重了几分,此刻他心中又升起了别的心思,“本皇子听说,你曾经用花灯对北定王府二世子表白,弄得人尽皆知。韩守明那个老家伙,头一次遭个没脸,就是因为你。” 韩云兮趴在地上,整个人脑袋一片空白,身上那股力道似是要将她的胸膛踩到塌陷。爹,娘,我不敢了,再也不敢出来玩了。泪水模糊视线,整个世界的声音都在她耳朵里渐渐消去声音。 “来人,把她给扒光了,而后扔到北定王府门前面。”楚敛下令,而后提起已经晕厥过去的韩云兮的玉颈。已经分辨不清到底是血?是泪?是酒?还是汗水的东西一股脑儿滴落下来。 在场的护卫,没一个人敢动。若不是家里没关系,手里没银票,谁会被分到楚敛手下。 他若是受伤了,挨罚的是他们;可是他若是没让别人身上掉下一块肉,挨罚的也是他们。听他的,必定会遭到皇帝的责罚,不听他的,会直接遭到他的毒打。 他们现在只盼望着,徐则赶紧回来。徐则是六皇子的亲信,也是唯一一个说的话能让六皇子听的进去的人。 众人面面相觑之时,徐则这才匆匆赶到。 “殿下,巡防营的人都被掉去寻韩家小姐了。”徐则上气不接下气。 “混账!摆明不把本皇子放在眼里。”楚敛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楚敛踩的力道不禁又重了几分,而后便是狠狠的朝着韩云兮踢了一脚,将其踢到墙角。 “弄死韩守明的独女,无异于割下他心头一块肉。但是,这样怎么够呢。”楚敛看到一脸幸灾乐祸的香云,走上前去,一把撕起,而后带到韩云兮面前,“脱光她!快!” 香云自然不敢,她只想害死楚敛,可不想搭上自己。 “奴家不敢,她毕竟是谏议大夫的独女。”香云双手捧面,缩在楚敛面前。 “滚开!吃里扒外的东西!”楚敛一脚将其踢开,动作神态和踢开他家豢养的母狗没有任何区别。 楚敛决定亲自动手,“你们几个都给我好好看看。” 韩运来隐隐约约看见一双黑靴朝着自己眼前走了过来,眼帘里,还有一个哭哭啼啼、面色惨白的女子。 啧—— 韩运来正为自己所看到的景象而感到新奇之时,肩上、面上、背上却一起痛起来,又酸又疼。 这是怎么一回事情,自己不是在游泳吗,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奇怪的景象。 而且,这么痛。 韩运来勉强撑起自己,正要开口。却被人一脚踩住她的头顶。 “你——居然,踩我!”韩运来虽然感到身体虚弱无力,但是却凭借着她的意志力一字一顿。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着不屈服的神色。 这让楚敛记起她的父亲韩守明来,她的父亲看到他的眼神,比这还要绝,敌对、鄙夷、厌恶! “本皇子今天不仅要踩你,还要脱光你的衣裳扔到北定王府前面去!”说着,楚敛便弯下腰抽开了韩云兮的腰带。 他笑的几近疯狂,“你爹不是最注重礼仪人伦吗,她的女儿的酮体若是被整个盛京城的人瞧见,那岂不是打他的老脸吗。唉,我何必这么蠢,为何要扔去冷冷清清的北定王府门前,干脆就将她的酮体挂在怜香楼。” “哈哈哈哈——”楚敛仰天狂笑。 徐则搞明白了状况,他知道今天这韩云兮被六皇子逮到,绝对不会落个好。但是他还是得劝,“殿下,贵妃娘娘若是知道……” “走开,少来拿母妃压我!” 韩运来得以喘口气,这才使得她注意到自己的变化,这副身体似乎并不是自己的,还有这个地方…… 可是顾不得那么多了,因为有人已经把猪手按到了自己胸上。 这一脚下去,没什么声响,但是却是劈头盖脸的踢了过去,楚敛痛的哇哇叫。 “啊——”楚敛撕心裂肺的在地上疼的打滚儿。 所有人都傻眼了,方才韩家小姐那一脚,谁能预料的到。 “殿下。”徐则赶紧上前去搀楚敛。 幸好有木栏依着,这让韩云兮的后背得以支撑,而后才能用脚发力,打了眼前这只黄狗一个措手不及。 打蛇打七寸,捶猪更要捶要害! 此时,韩运来已经认清了现实。 她此刻在梦里。人有时候,即便在梦中意识到那是梦,但是还不会一时半会就从梦中醒过来。她想了这么点,但是身上那股烈酒的味道,让她一时间觉得有些舒服。 本就感到口干,现下韩运来,舔了舔嘴角。 这酒好烈!该是存放多年的佳酿。 只是这个梦,真是古怪的紧,她周身疼的不得了,要不然,她早使出‘排山倒海’暴打前面那王八了。 看来平时还是少看点乱七八糟的小说好了,否则她堂堂跆拳道八段的‘警花’居然被打成这个熊样,说出去,怕是被人笑话她那交给跆拳道教练的钱都打水漂了。 眼前的男人方才确实被踢蒙了,现下他被一群人搀扶起来,那双猩红的眼睛里闪着要把人撕碎的欲望,若说是丝毫不惧,那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现下,她意识到她是一只受伤的小绵羊,而对面却是身强力壮的大老虎。 (求推荐票!) 第四章 小姐你有病! 韩运来却条件反射的回了头。那是一个身后领着七八个拎着木棍的仆从身穿青黑色长袍的女子,她眼中如此焦灼,是在看我。 房妈妈—— 一个声音告诉她。 那她是—— 韩云兮? 韩云兮! 一时间好多东西都涌入了她的脑袋里…… 梦中梦吗? 快醒来吧。 我疼。 ———— 房妈妈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幕,她的掌中宝被人扯开了衣襟,该露的不该露的,都出来了。 她脑袋更是一片白。 小姐竟然被人凌辱了。 她先是惧怕,而后又是怀疑,不停的用衣袖擦着眼睛,她希望自己看错了,可是没有,而后则又疯魔了一般似的,冲到韩云兮面前,脱下自己的外衫,护住韩云兮的玉体,眼里噙着泪水,还用手将韩云兮的脑袋护在她的怀里,而后更是怒不可遏的冲眼前那个躺在地上打滚的王八蛋喊着: “畜生!” “禽兽!” 很快,家丁们都冲了上来。 “围住他们,一个都不能跑!”心痛之余,则是愤怒,房妈妈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她家小姐的人,“快去请老爷、大少爷。” ———— 梦里总是有很多穿着古装的人在一所古宅里走来走去…… 春日午后的阳光,总是懒洋洋的,韩云兮毫无意识的舔着早已经起皮的嘴唇,意识在一点点的苏醒。 “醒了?”一道温和干净的女声响起。 韩运来睁开眼,见是一个穿着素衣、面容清丽的女子。 “美——女——”韩运来缓缓道。 周身的疼痛再次作祟,让韩云兮猛地一惊。 这不是梦,这竟然不是梦。 “醒了!小姐醒了!快去通知老爷和夫人。”那少女眼底有倦怠之色,但是当她确信韩云兮醒了过来,她自然万分兴奋。 韩运来这才抬起眼皮,她清晰的看着眼前的带着粉色纱帘还散发着清香的木床,还有那古色古香的陈设,四足红漆圆桌上有一个高足两尺插有鲜花的花瓶,圆桌后,则是一扇屏风。 当然,最值得韩运来注意的则是眼前正坐在自己身边,握着自己手腕、头上饰有蓝色绢花的绝色美女。 “我这是?”那双素日里总是一片迷蒙的大眼睛,而今显得格外清明。 一丝疑虑在徐雨见心头闪过,“小姐受伤了。” “小姐——”韩云兮痛苦不堪,她闭目凝神,再次记起自己的身份,“我是,韩云兮。谏议大夫的女儿,你的小姐。” “是,小姐。”徐雨见难得露出如此明媚的笑容。 “你是韩静。” “没错,小姐。”徐雨见笑颜如花。 她的新名字,——静,是七年前小姐没出事之前,学会了很多字之后,给她翻了一天书后取的。 韩云兮挣扎着要坐起,徐雨见急忙上前扶起,“小姐受惊了。” “这点伤算什么?身为女警,我曾经枪林弹雨都闯过。”韩云兮不屑一顾。 徐雨见则明显怔住,她停住手上的动作,一脸激动的问,“小姐是不是记起了以前的事情?” “什么事情?”身体里旧有的记忆浮现着在脑海里, 这副身体的主人,曾经在五年前头部遭受过重创,而后不可思议的失忆了。她的父母在这五年里,不断重新教给她她以前学过的所有事情。 这就是草包的由来。十岁孩子,失去记忆,什么都不会,确实无知无能。 也可怜。 记忆中没有其他的关于失忆的线索,她只知道,有一个人,是除过韩家上下的人以外,对韩云兮非常重要的人,那个人,叫楚骄。 “哼——”韩运来摸着自己的头,“搞笑!?穿越这种事情和她有什么关系!” “啊啊啊啊啊————” “哈哈哈哈!” “我穿越了!”韩运来自然一阵激动,红口白牙咧着嘴一笑,如同五月盛放的向日葵。 徐雨见吓得赶紧摸了摸韩云兮的额头,而后又摸了摸自己的。 “我又没病!”韩运来有些激动,但还是架不住别人当她女神经。 “不,小姐你有。” 韩运来无语。 徐雨见可从来都不开玩笑。 她总是那么安静、又带着点严肃。在旁人面前徐雨见表现出的严肃有三分,但是在韩云兮这里,却是十二万分。 眼前的美女板着个脸,那双幽如深潭的眸子,看的韩运来有些不舒服。 看着分明是个十七八岁水灵灵的姑娘,可是那唇角却微微下弯,破坏她的美感,好在她骨相美,不然便给人一种苦相。 徐雨见看着韩云兮那丰富多彩的表情,心里有种莫名的喜悦升腾起来,可是更多的是不安。 “我医术不精,还是再去请御医来看看。” 韩运来心里可谓是七上八下,五味杂陈,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她拉起被子捂住脸,却突然反应过来。 “等等!我不是韩家嫡姑娘吗,怎么府上会有御医。” 徐雨见这才半信半疑的问道,“小姐你痊愈了?”她眼里闪着光芒,还有几分肯定的意味。 韩运来痛定思痛,罢了,还是承认吧。 她指着自己的脑袋道,“这里是好了,就是身上还差点。” “天哪!”没有激动的泪水,只有欣喜若狂的报喜。徐雨见先是狠狠的抱了抱韩云兮,而后提起裙子就朝外跑,路上刚好碰见夫人,“夫人,小姐好了。” “我已经知道了。”上官燕飞不喜反忧,反倒心事重重的模样。她知道云兮会醒,但是她日后的路,却是难走。 “夫人,奴婢的意思是,云兮小姐恢复了神志!”在徐雨见这个半吊子医女看来,韩云兮早年失忆,言行举止宛若孩童,便是神志不清了。 “此话当真!?”韩守明正在疾步赶过来,听到这一句,心中悬了多年的巨石,这才掉了下来。 “千真万确,老爷,还请快和夫人一起去看看吧。” 上官燕飞听到这个消息,那还顾得上什么礼仪,撒起腿便跑去看她的女儿。 她的一颗心砰砰直跳,似是要飞出去。脑子里一片混乱。 云兮好了—— 她好了。 第五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韩运来还在回忆,这韩云兮到底是怎么挂掉的? 她能够耐着疼,跑去坐在韩云兮闺房里的椅子上喝口水。还能下地行走,说明皮肉伤根本就不致命,那韩云兮是怎么死的? 她这到底是捡了一条命,还是害了一条命? 身上虽疼痛,可是比起刚练习跆拳道反被陪练‘狠狠教训’以至于浑身上下酸痛无力的经历,今天背上的这点伤还算不得什么。 倒是,这副身体也太弱了,被踩了几下就不行了。身体不扎实,看她给练回来。还有就是,这胸未免太平了,到底还是虚岁才十五的女孩子。 还有听方才那个美女的话外之意,她这是昏睡了一天,不晓得那个被自己踢了命根子的王八蛋怎么样了?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劫她姑奶奶的色!要知道她练跆拳道,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防身。 她想尽快解决这点事情,然后出去转转。不然白白浪费这穿越到古代的机会,倒是,她穿越来这干嘛呀? 韩运来猛地一惊! 同事欠她的五千块还没有还,她才刚交了今年一年的房租,那剩下的是十个月不是白交了吗。还有,她辛辛苦苦存的钱还在银行里。 我去,全便宜我弟了! 妈耶,我是真的死了。想到这,韩运来打了个哆嗦。 倒是她这穿越亏的也太大了!搭上一条命还要损了那么多钱。要不给韩家的人解释解释,毕竟她不是他们含辛茹苦,即便女儿智商低下,但是却还是当个宝贝。 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韩运来没道理鸠占鹊巢。 可是韩运来转念又想到韩静说的那句,‘不,小姐你有病。’自己若是就这么告诉他们,以他们所处的时代还有掌握的知识,绝对把自己当疯子。 这算个什么事! 韩云兮气的拍桌! “云兮——” 韩运来听着这个名字,心里有些不安。 却在此时,门被哗的一声推开,上官燕飞冲到韩云兮面前,又惊又喜,抱住韩云兮的脑袋左看右看。女儿醒了,真的醒了,那双眼睛乌亮乌亮的,还闪着些好奇之色。 “我的心肝宝贝儿,静儿说你痊愈了,可是真的?” “算是真的。”韩运来被人搓着狗头,还被她用看猴儿的眼神的盯着,有些难受。她握住上官燕飞的手,想要叫声娘,但是她妈怕是不允许,“您老先坐下,有事坐下说。” 只是这一句,已经足够证明韩云兮的智商成熟了。 上官燕飞自然惊呆了,两行清泪不住的留着,眼底的青黑色的线圈足见她最近都没好好休息。她一把搂住韩云兮,将韩云兮按在自己怀里,“苍天有眼啊!” 韩运来看着眼前着素衣、戴银钗、体态清瘦高挑的美妇,记忆里正是这个人不停的寻医家来府上给韩云兮看病,每至十五日,还带韩云兮去求高僧、道长,求符篆治病…… 为了治好韩云兮,她用尽了一切办法,差点就生了白发。 这些记忆让韩运来心里发酸。她娘如此深爱她的女儿,却不知她女儿已经不在人世。你眼前的这个人,其实不过是一个占据你们女儿身体和记忆的陌生人。 韩运来作为一个成年人,安抚这个心力憔悴、爱女如命、却彻底失去女儿还浑然不知的母亲是必须的。她双手很自然的抱住上官燕飞,还轻轻抚着上官燕飞的背。“我没事,您以后不用再担心了。” 很快,那个青黑色略为肥胖也挤了进来。一时间韩守明、韩静、房妈妈、还有几个哥哥,嫡的庶的都过来了。 屋子里挤满了人,混杂着浓浓的中药味道,还要比她大了一两岁的几个哥哥的傻笑,还有些许泪水。 韩守明一如既往的将左手负在身后,右手端在腰前,面色沉静肃穆,但是此刻,他的眼神分明也要涌出点什么东西来。为了不失态,他狠狠的攥着自己的左手。 待上官燕飞哭过了,韩守明这才郑重其事的坐在韩云兮面前。 在他心里,云兮到底有没有恢复正常,这都不再重要。经历这次的事情,他认为自己有些贪心,或许五年前的事情,本身就是上天在告诫他,不要贪多。 他只有一个女儿,他能够让她平安一生、富贵一生,如此便足够了。他在昨日就彻底打消了让韩云兮恢复正常的执念。 他坐在韩云兮对面,可是她似乎已经恢复了神志,而且举手投足是那么的成熟,这反而让他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韩守明唇边早已生出浓黑短须,这更显他的成熟。那双明炯有神的眼睛,总是很沉静,这更突显他历经风雨之后沉淀出的沉稳气质。身上那套青绿色色冕服,既是身份的象征,又突显一家之主的威严。 “父亲大人,昨日的事情?”韩云兮主动问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叫父亲比叫母亲容易出口的多。 韩守明明显怔住,迟疑了片刻,这才缓缓开口。 “不急。陛下一定会给出公断。”他眼神中闪烁着欣喜,可是随后却很快浮起阴郁。昨日的事情,闹的人尽皆知。 谁能料想的出,楚敛这个疯子表面上对他谦恭敬畏有加,可是心底一直对他怀恨在心。居然还脑子进水做出这种有损天家威严的事情。 皇家的面子于韩守明而言事小,云兮的未来,对他才是事大。 那么一闹,算不得是他韩家的丑闻,可是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了不该看的。他最低也要争取到,让那些楚敛的狗腿子再也不能说话。 当然,只有死人是永远不能说话的。 还有那些家仆,先打发了去城郊看庄子上的地。再派几个忠心的仔细观察观察,若是有人妄言,那就—— 倒是,事关的毕竟是皇室六皇子,事情闹的这么大,皇帝怎么不给出决断。 不管皇帝陛下现在心里如何作想,这个时候,他都应该闭门不出。 一则,这件事情闹的沸沸扬扬,受害者是他韩家,他此时出面反倒让皇帝陛下倍感压力,陛下若是恼火,指不定会震怒。他呆在家中,不去上朝,反而让陛下心存内疚,会考虑给云兮一条更好的路走。 二则,楚敛的名声,这下彻底搞臭。他是两朝重臣,一直官拜三品谏议大夫,多年在盛京的威望,和楚敛的恶名相比,相信即便他一言不发,城中那些对楚敛心存不满的人,也会借机发挥。 (求推荐票!求收藏!) 第六章 当个最佳女配(●—●)! 只希望,这次的事情,最好能让楚敛被削为庶民,亦或是被打发去灵隐寺清修。 韩守明一脸凝重的看着韩云兮,他筹谋良久,现下却还是思绪万千。 他的云兮,日后该如何? 几经磨难,便是挂着他韩守名嫡出独女的名堂,怕是也难嫁的很。 她十岁那年受伤,他当时并未考虑到云兮未来的婚嫁问题,也是近几年,女儿越长越高,他这才意识到,云兮的未来。 她终究是个女儿家,长大了,是要嫁人为妻,生子为母的。 他也想过最坏的结果,那便是她一生无人愿真心实意的娶她。那他就一直将她留在府中养着,等到他百年之后,再由几个哥哥一直养着。 直到,老死—— 韩云兮有些懵,这父亲大人未免也太淡定了,倒是,看他方才胸有成竹、似是已经对这件事稳操胜券了。倒是她听他父亲口中念叨着皇帝二字,心里不由得对韩守明升起几分敬意来。 谏议大夫,三品,这可是顾命大臣。 “昨日的事情可还记得?”韩守明突然问。 “那是自然。”她给了那糟糕六皇子狠狠一脚。 韩云兮眼睛里闪着光,看的韩守明心里愉快多了,他那张总是严肃不阿的面孔突然变得温和了许多。他无心再去试探女儿,一来怕失望,二来她活着就很好。 “都忘了吧。”韩守明突然将手搭在韩云兮肩上,语气凝重。 屋里顿时鸦雀无声,几个哥哥面面相觑。 上官燕飞看着韩守明,又记起他昨夜对自己说的话,手不由得又攥紧了韩云兮的肩膀。她欲言又止,抿唇不言。 “你们也是。”韩守明又对几个儿子说道。 韩静首先道,“奴婢明白。” “儿子也明白。”那几个公子哥一齐躬身对韩守明道。 “嗯。”韩守明端坐着看着他们几个,“先回去吧,改日再来看你们的妹妹。” 韩运来现在才仔细打量起来,一个个模样长得都不赖啊!这搁在现代,可是都能靠脸吃饭的主。而且这几个哥哥,因为她是他们唯一的妹妹,所以都把她当个宝。 而且韩守明,就她一个女儿,还是嫡出。 这韩云兮是真的幸福。 等等等等—— 事情好像不太对劲。 穿越者必定是穿到一个窝囊废柴身上,这她应验了。当然她发觉她不像其他穿越者那么快就能融入别人的身份和环境。→_→ 除此之外么,但凡穿越,必定前有不受宠的娘,旁边还有个嚣张跋扈的嫡姐嫉妒女主貌美要陷害,又或者是身边美男林立,一个个非女主不娶。 可是她的记忆里,除了窝囊废那一条,其他的都不符合。 世界居然这么神奇,把她穿过来享清福? 没道理,没道理。 确认了自己的所处的境遇,韩运来突然有点怕,她不会是那什和别人一同穿越过来的女主的配角吧。未来的某一天,遇到一个好看的男子,非他不嫁,而后使出手段去害女主。 运来运来,不就是等着好运气到来么。 她再不济也能混个最佳女配…… 不管了,且先走着瞧吧。 几个哥哥们出去了,屋里一时间只剩下韩云兮和她的爹娘。韩运来最难面对的,就是这两个人。 韩云兮的生父生母。 韩运来正色,那娇嫩的脸颊还是显得红扑扑的,倒是眼睛,再也不似先前那般像孩童一样纯真,似乎是损失。 但是那么明亮有神的眼睛,却让韩守明和上官燕飞感到心安。 “你都记起来了?”上官燕飞又问了一遍。 “这个嘛,”韩运来挠挠头,“其实吧,我只是——” 韩运来一脸困惑,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这个韩云兮十岁失忆过,这很少见的案例。 韩运来她曾经看过一个案例,确实有个孩子小时候出了事故,忘记了所有的事情,然后他的父母重新开始一点点教他。 结果如何她不知道,但是韩运来可没想到,韩云兮就是这万分之一。 而且更严重的是,她曾经受过严重的惊吓,所以有魇怔。 她的记忆里明显有一块禁忌地带,当然只要不去想就没事。 见云兮一脸纠结,韩父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关系,平安就好。” 这句话不轻不重的,但是韩运来鼻子一酸。 昨儿个她也算险些经历两次死亡,今天韩云兮的父亲突然拍着她的肩,告诉她平安就好。 有时候,真的平安(?????)就好。 “你还记得,为父给你讲过你祖父和你大伯父大伯母的事情吗?”韩守明早就下了决心。 “记得,祖父在山上钓鱼,大伯母女扮男装去云梦求学,而后和大伯父喜结连理。”韩运来顾盼神飞,眉飞色舞的。 这三个人,韩运来觉得非常有趣。 “嗯。”韩守明突然摸着韩运来的头,“送你去你爷爷家玩几天可好?” “……”韩运来又不是傻子,她一下就听出韩守明的话外之意,“父亲莫不是要送云兮去江州伯父家?” 上官燕飞看着韩守明,她知道他也舍不得,可是有什么办法。 云兮十五了。 “我不去。”韩运来果断拒绝,“明明是楚——六皇子行事不端,做出龌龊之事,为何要让我躲着。我今日一离开盛京,这不正中那些内心阴暗之人的下怀,他们指不定在后面编排我。还有,我今日一走,日后又以什么名堂回来呢?” 韩守明听着,一时间眼睛里闪着泪花,听到这番分析,见到她这么果敢的性子,他这才肯定韩运来是真的正常了。 上官燕飞也是没想到,她能在有生之年听到她女儿做出这样的分析来。 这下,他们再也不用担心女儿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倒是那小脸生气的模样,还是可爱的紧。 韩守明和上官燕飞四目相对,多年来的心血,没算白费。 倒是韩运来看着韩守明的脸色,她这才想明白,古人女子十七八岁就要成家,她都虚岁十五了!合着他们两个是要把自己送走!? 什么情况,怎么感觉要走林妹妹的路线。 (求推荐票!求收藏!) 第七章 皇帝的赔礼 “我听父亲大人的意思,难道是再也不要云兮回来了吗?” 韩运来眼里泛出两个泪珠儿来,足够让韩父韩母心疼不已。 韩守明继续像往常那般哄,“只是去玩个数月,待你心情好些了,为父再做安排。” 沉默至此的上官燕飞轻笑,“怕什么,我们两个最疼的就是你,怎么可能舍得你一个人在云梦那么久。再说了,你就是去云梦哪怕半个月,我和你父亲也舍不得。” 韩运来可不听这些骗小孩的话。 “父亲、母亲。女儿以为,我真的应该继续留在盛京,否则日后如何在别人面前抬起头来。” 现在的韩运里自然不懂,她已经永远在盛京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了。即便,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 “楚敛——六皇子行事如此荒唐,传出去可谓是贻笑四海。但是我不能白白被他欺负。”韩云兮嘟着嘴。 这楚敛不收拾了,日后指不定还有多少姑娘要遭殃! 这种人渣,来一个她打一个,来一双她一双。 韩运来的字典里可没有‘怕’这个字。 “什么欺负?分明就是凌辱。”上官燕飞重重的拍桌,也是看到女儿这么单纯无辜可怜,她越发厌恶痛恨楚敛。 “楚敛,他不可能再是六皇子了。”韩守明义正言辞,“你是我韩守明的女儿,遭他羞辱,我断然不可能让你下嫁给他那个畜生。再者,为父早就和其他大臣通了信,求陛下严惩六皇子。这一次,就算徐贵妃和皇后一起出面,楚敛也绝不可能在被留在帝都盛京。” 他是六皇子,说什么皇帝也不可能杀了他。 想到这一点,韩运来楞在木凳上,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儿傻。她这是在古代,这是个皇帝一人决定天下人命运的世界。 见韩云兮突然垂眸,一脸不高兴。 上官燕飞搂着韩云兮瘦小的肩膀,“云兮乖,云兮放心,你父亲绝不会让你白白被人欺辱。你好好的,跟着你静姐姐和房妈妈去南方玩个把月。母亲日后一定会派人去接你的。” 韩运来不信,她撇过头。 可是她不信又有什么办法呢。 倒是三人本来正在坐着,外边突然有人传话,“老爷,谒者令来访。” “谒者令是什么?”韩运来差点随着原主的习惯去咬手。 韩云兮遇到不懂的事情和陌生人,总是会先咬手指。 上官燕飞忙道,“谒者令是宫廷中负责接引大臣、通传旨意的隐官。” “让他到右厅等候。”韩守明没想到,陛下的动作这么快。也不枉,他一直支持他。 “老爷,他说他要替皇帝陛下见见小姐,说是还给小姐带了东西过来。” 毒酒么!?韩运来猛地攥紧衣角,泪眼汪汪的看着上官燕飞。 杀人灭口,一了百了? 这狗皇帝,看我不—— 他爹娘应该会帮助她逃命的吧? 韩运来的焦躁不安全被上官燕飞看在眼里,她握住韩云兮的手,“云兮,不要怕。” “那——请他进来吧。”韩守明松了口气。 他隐隐约约猜到皇帝陛下是什么意思了。 “赵掌事,请。”负责接引的小厮双手垂膝,一脸恭敬,礼数周全,没有半点纰漏。 赵成见到韩守明,依礼作揖问安,“奴才见过韩大夫。” “不必多礼。”韩守明端坐着,脸色很不好看。 赵成心里微微一紧。 “陛下是让奴才来给令千金赔礼的。” “什么!?”韩守明故意高声。 赵成又高声道,“陛下是让奴才来给令千金赔礼的。” 韩守明急忙站起,“赔礼?!这如何使得?老夫不过蒙先帝器重,得以委任三品谏议大夫。在朝中二十余年,克勤克俭、秉公行事、从不偏私。而今小女被六皇子所辱,虽让老夫寝食难安,对上深感愧对韩家列祖列宗,对下则无颜见家中儿女。但是,陛下乃天子,万金之躯,岂能为六皇子的荒唐事而屈尊呢。” 韩运来听着韩守明滔滔不绝的说,不由得对他肃然起敬。 这番话,可谓是高明至极。一则说他韩守明为先帝器重,且为官二十年从不曾出错,有口皆碑。二则,得了便宜自然要低调些,他如此推辞,足见他心中畏惧天威,为人臣子,可不要装作羔羊一样乖么。三则,韩守明故作推脱,衬托出皇帝处事之秉公还有天子之气度。 赵成正色,“陛下口谕,子不教父之过。今六皇子犯错,陛下首当其冲。但是宫中事务繁杂,陛下不便抽身亲自来府上向大人请罪,特意希望韩大夫海涵。” 韩守明听了,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微臣担不起,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很快,韩云兮也被上官燕飞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臣女韩云兮担不起,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赵成看了一眼韩云兮。他经常来韩府宣密旨,也是偶然见到过几次韩家的掌上明珠,每次都是缠着奴婢要吃食,他那时才知道原来韩家嫡女是草包的传闻,不是虚言。 怎么如今,行事如此敏捷。 赵成立住,而后挥了挥手,很快来了四个壮汉,两人共挑着一个大鎏金红色漆木箱子。 “韩云兮姑娘,这是陛下赏给韩姑娘的。” 赏? 方才不是说是来赔礼的吗? 这话说的。 韩运来心里已然闷了一口气。但是,却只能憋着。 “臣女韩云兮谢陛下赏赐。”韩运来立在地上,高高的抬着头,也不作礼,就这么干巴巴的说着。 赵成看到韩云兮人如此自然是怔了片刻。 她竟然如此不懂礼数。 就是眼前这看起来娇滴滴、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居然差点废了六皇子的后半生。 陛下心里可是为这件事非常恼火,可是这种事情又不好对外继续说,就是韩大夫,他也不知道医官的诊断。 而今六皇子未来可能不举的事情,是绝对不能透露出去的。说出去岂不让人消掉大牙,还夸赞韩云兮为民除害! 这绝对不行。 而今,陛下可谓是对韩云兮想要杀之而后快! 但是事情闹的沸沸扬扬,那些个大夫、卿统统站出来请陛下圣裁,陛下这是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求推荐票!求收藏!) 第八章 贪心的爹 韩云兮是真的不懂什么礼数。 一则,他父亲不允许她见生人,学礼数根本没必要,她连儒家典籍一样都学不下去。 二则,房妈妈教了韩允许半数礼节,可是却被韩云兮嫌弃啰里啰嗦。而且韩云兮嘟哝着腿都跪肿了,上官燕飞就再也没安排人教过。 谁能想到会有今天如此无礼谢天恩的一幕。 一时间韩云兮的闺房里静悄悄的,空气中弥漫着中药的味道,苦涩…… 韩守明最不喜欢的就是旁人看到他女儿之后那副见了稀奇物一样的表情,这也是他禁止韩云兮出门而总是让她呆在后院的原因。 “那奴才回宫复命去了。”不要管除过皇帝陛下交代之外的事情,这是赵成一贯的守则。 他很快便掩饰了过去,想要回宫复命。 韩守明连忙起身阻拦,“赵常侍且慢。陛下天恩浩荡,胸襟宽大,处事秉公,仲明拜服。可是陛下此举,实在是折煞老夫和爱女。方才爱女不懂事,已然接了赏赐。小女不懂事,毕竟年幼,但是微臣可不能让陛下的天威折在我们韩家。还请赵常侍带老夫一同入宫面见陛下。” “陛下就猜到韩大夫会同奴才一同入宫。可不,特意让奴才备了两辆辒辌车。”赵成满脸堆笑,伸手道,“那韩大夫请吧。” 韩守明大步流星的往前走了。 但是那两箱‘赔礼’可是还留在原地。 待宫里来的人走远了,韩运来这才惴惴不安的问道,“母亲,我方才是不是做错了事?” “不,你没有。就算你做错了,也有你父亲和母亲给你撑腰。”上官燕飞一脸宠溺。 看着自己的母亲如此宠爱她,韩运来觉得自己就像是陷在祥云里头。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就是韩云兮。 韩云兮爽朗一笑,堪比二月明媚春风。 —————— 第八章离开盛京 北定王府。 二月春风,吹动了一切,楚骄懒懒的坐在府中湖面上的小舟里。 “世子,韩大夫方才随着谒者令赵常侍入宫了。”一名小厮划了船,跪在小舟上,对着楚骄禀告。 “可有什么她的什么消息?” “说是人醒了,脑子也好了。” “你的意思是,她脑子以前有问题?”楚骄最恨别人把韩云兮当傻子! “奴才不敢。” 那小厮是新来的,自然不知道韩云兮和楚骄的关系。 “不敢就滚!”楚骄高声,吓得围着舟的鱼儿四散开来。 说到底,她有今日,还不都是自己害的。 “给我滚回来。” 那小厮正在慌慌张张的调头,却又被楚骄给叫住。“世子还有何吩咐?” “帮我备一份礼物送给韩家姑娘,捡着好玩的有趣的来,别整那些个金银玉器。” “是,小的这就通报给管家。” 小厮划船渐行渐远,却又被楚骄喊住,“站住,给我回来。” 小厮不得已,又划了回去,“世子。” “别送了。”楚骄抚着隐隐作痛的额头。现在去送,若是被人瞧见,这不是又把她往火坑里推么。 碧湖之上,白亭仙鹤,小舟轻泛,如此美好的春天,云兮本应该和她一起泛舟游湖的…… 楚骄望着天上几朵白云,它们是那么的无力,只能任风刮着四处走动,就像他失了智的云兮一样。 ———— 韩守明匆匆入宫,也不知道和皇帝都说了些什么,但是回来的路上,脸色却很不好。鹿管家见老爷离府半日,被夫人派去亲自去接,回来便看到老爷脸上愁云朵朵。 因为,之前是他想主动送女儿去云梦暂避流言,而今却是,皇帝要撵他的女儿离开盛京,并且再也不要回来。 果然么。 皇帝可是牺牲了一个儿子,保全了他的英明。 不出韩守明所料,楚敛被削去皇子的身份,贬为庶民,昭告天下。 可是皇帝,也是一个父亲,为了权位,他可以牺牲一个儿子。但是他要动手剪除这件事情的参与者韩云兮,也是探囊取物。何况,还能安抚他的儿子。 楚敛即便不是皇子,可是还是皇帝的儿子。他的未来,想必皇帝陛下早已经安排好。 而云兮,皇帝亲口说了,“让她离开盛京,此生都别回来。” 韩守明每迈一步,腿上好似灌了铅。 若不是五年前那场意外,云兮今日便不会出这样的事情。 北定王! 韩守明面如土色,上官燕飞等在大厅里,脸色也煞白煞白的。 “夫人,怎么了?” “云兮今天吃辣了。”上官燕飞一脸焦灼,“她以前最害怕吃辣了。” 韩守明没说什么。 他能说什么。 他没搞明白他的夫人想要说什么。 韩守明脸色不好,可是上官燕飞现下有更要紧的大事要一吐为快。 “我陪了云兮百日待了半天,觉得云兮不是云兮。” 大厅后的自有一扇屏风,韩父韩母自然没有注意到,那里有一抹碧色身影抖了一下。 “你这是什么话?” 上官燕飞捂着胸口,心中莫名恐惧“我十月怀胎生了她,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脑子里。可是今日,她言行举止,完全是另一个人。没有半点云兮的影子,就算是恢复了神志,可是一个人经年累月的习惯,绝不会在朝夕之间改变。” “唉,你实在是想太多了。”韩守明看着亭中天井,缓缓道,“送云兮去云梦,你也喘口气。” “老爷你不相信我?”上官燕飞眉头紧拧。 韩守明瘫坐在椅子上,“昨夜,我思忖良久,突然忆起五年前,正是我逼着云兮背下整篇孝经的同时还要学琴棋书画,这才逼得她离家出走失踪,然后才出了那场祸事。” “而云兮出事之后,我又希望她能恢复正常,能做到和正常人一样。所以这些年来,我一有空就去教导她。失望之余更是无奈。”韩守明语气里尽是悲酸无奈。 “而昨天的事情,让我彻底醒悟,或许五年前的那场意外本身就是对我的警告。我实在是太贪心了。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女儿,却不知道珍惜,非要让她变成我期待的模样。 “若是我一开始就不对她提那么高的要求,必然没有后来这么多事……” 韩守明 上官燕飞知道韩守明极爱云兮,却不知,他爱云兮远比她以为的还要深的多。 “老爷——” “夫人,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不管云兮未来如何,我只求她平安即可。未来不论出了什么事情,我担着。” 韩守明的话,让上官燕飞也放下了她的怀疑,还有执念。 韩云兮啊韩云兮,你爹娘如此爱你,可你已经魂归天外,而这两个老人家却什么还都不知道。 甚至,傻傻的以为,她的女儿恢复如初了。 (求推荐票!求收藏!) 第九章 新的韩云兮 虽是四十的年龄,但是他们两个容颜却显得有些苍老。 他们头上的白发,怕是都是为韩云兮费心所致。 韩云兮啊韩云兮。你这个人,也是够倒霉。 可我如今虽有意要为你报仇,但是对方是皇帝的儿子,哪有这么容易。 倒是,韩运来不能再做韩运来了,再这么下去,迟早出事。 她得学着做韩云兮了。 一个新的韩云兮。 “明日,我还是不上朝堂,陪云兮一整日,而后再亲自送他出京。”韩守明又道。 “真的,就只能这么做吗?”上官燕飞如何舍得。 “难不成你有更好的提议?” “我知道你和黎家、陈家、周家、杜家这些世家大族素有交情,哪怕屈尊,给云兮指个庶子,也应该不是难事啊。” “妇人之见。” 上官燕飞没有料到韩守明会这么说她,“老爷你……” “云兮是韩家嫡女,你怕是不知道有多少寒门士子,大族庶子在盯着云兮这块肥肉。你想得出的,别人也想的出。屈就云兮下嫁庶子,也亏你想的出来。这分明就是送羊入虎口!” 上官燕飞面色一紧,“那也好过当一辈子老姑娘。” 韩守明突然拍桌,“天下这么大,总有个愿意像你我这般真心疼云兮的。” 上官燕飞微微一怔。要真有这种人,那她便提云兮打着灯笼去找,大海捞针她也不畏难。 “不过,你说的也不错。凡事不可一杆子打死。我听说,寒门士子中也有翘楚,大族庶子中也有颇具远见之人。若真是品性端正,才华横溢,懂得审时度势且又对云兮没有偏见的人,那老夫是真的愿意给他搭条路。” “夫君……”上官燕飞再次被韩守明感动。 韩守明突然一笑,那双经历无数大风大浪的慧眼里闪出狡黠之色,“你以为,我打算让云兮当一辈子老姑娘?” “是妾身错怪老夫君了。”上官燕飞可是为了韩守明苛待她的宝贝女儿和韩守明闹过不少次。“那夫君可有人选?” “夫人怕是忘记了,江州云梦是什么地方?” “云梦,天下杰出之人,十有八九都出自云梦。原来老爷是早就打算好了,我说你昨晚不睡觉一直翻来覆去,知道你是在思索云兮的事情,但是这可不像你的个性。” 韩守明处事果断决绝,遇见什么大事他都不慌不忙的,就算遇到什么难题,他也总能很快相出解决的办法来。 她同他生活了这么久,可没见过他为什么事情搞得彻夜难眠。 “云兮,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若不是昨天发生那样的事情,我还打算,一直将其养在府中。” 上官燕飞呆坐着,倒吸了一口凉气,“已经到了不得不送她走的地步了吗。” “没想到,好了之后的云兮是那么好动好吃,小时候的顽皮还是在她身上留着影子。” 韩运来咬着手指,后面的话,她不忍心再听下去了。 碧裙少女一个人徜徉在枝头春意闹的花园里,素手交叠,抬头仰望着天边那一轮升起的圆月。夜风吹拂,丝裙摇摆,白皙的脸,配上脸颊上一坨幸福的酢红,似是夏日荷塘里盛放的荷花。 韩运来,你已经死了。 现在,我是韩云兮。 看着韩云兮一个人倚着栏杆看月亮安谧美好的模样,韩静的指甲死死的掐着手掌心。 她万万没想到,小姐居然是这么恢复如常的,以险些和他们死别为代价。 她苦学医术,却没帮到她小姐一分。现在看来,她苦学医术的另一个愿望,算是实现了吧。 听老爷的意思,小姐要被送走了,送去老爷的故乡云梦。怕是,此生都不会让小姐再回家了。就是婚嫁大事,也是要由郡守大人决定了。 她慢慢晃着步子,身体里的血液似乎正在凝固,手脚开始发凉。 她知道,她肯定是要随着小姐一起去云梦的,如今离开盛京,可就意味着,她再也没有机会报仇了。修长的指甲嵌入微微生出薄茧的手中,她抬头看着点点荧火。 这火光,越来越渺茫了。 —————— 相府。 黑幕早已下降到府宅里每一处角落里,长长的走廊里,闪着数盏明烛,火舌吞吐着丝丝寂静无声。 月光似轻纱一般从石墙上的窗格子里斜下,打在那张柔弱白净的面上。 黎启臣摇着扇子慢悠悠的晃着步子正要向前,却看到前边的黑暗处,出现一双黑色绣祥云靴。 黎启臣吓得面色一紧。 “祖父。” “你去做什么了?”黑暗中的那个人语气很是严厉,周身透露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去——” “男子汉大丈夫,要敢作敢当。”这一句,颇为语重心长。 “孙儿去东宫拜见了太子。” “拜见?你用何身份去拜见东宫太子。” “孙儿以……孙儿是太子友人。”黎启臣面色惊慌。 “东宫太子的友人,这名堂,该是给我们黎家增辉了。”黎宁庭抚着胡须,从黑暗之中一点点走到黎启臣跟前。 黎启臣看着前方胡须微微泛白,身材欣长,明明是风烛之年,但是却依旧精神 抖擞的身穿只有位居相国的人才能穿的正黑色那双经历了无数风雨的眼睛里没有半点哀伤和沧桑,而是永远都在燃烧着的烈火。 黎启臣恭恭敬敬的跪下,双手作揖,“祖父,孙儿错了。” “错?你有何厝!身为相国之孙,就是太子也应该为了权位赶来巴结。” “孙儿不敢,孙儿日后决不再打着祖父的名义。” “嘴上说着错了,不敢,心里怕是还觉得自己是对的。”黎相负着手,在黎启臣身边踱步。 黎启臣最敬畏的人,便是他的祖父。 “祖父,孙儿真的知错了。”黎启臣面色诚恳。 “知错了,好啊。而后呢。”黎相不紧不慢。 “子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少年的身材挺拔,端在眼前的那双手指节修长,缝隙间微微飘着些酒香。 黎宁庭听了,微微一笑,那笑中分明带着些轻蔑。 “你想改?如何改?” “孙儿,孙儿日后再也不赴宴了。” 第十章 一脉单传黎启臣 “赴宴——”黎宁庭突然高声,那双眼睛似乎是看到了什么非常新奇的事物一般。 “六皇子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东宫却在隔日邀相国之子于东宫对饮。还真是,手足情深啊。” “祖父您都知道了。”黎启臣微微抬眼,眼中一片惊奇。 黎相恨铁不成钢的看了黎启臣一眼。 黎启臣突然鼓起勇气,慷慨激越道,“祖父,楚敛无德,败坏的岂止是天家风范,更是昭楚礼仪大国的国风。如此无度之人,实在该削为庶民,逐出盛京。” 黎相听着,心中感慨,这孩子和他父亲太像了。 “你今年多大了?” “孙儿,十六了。虚岁——” “你知道楚敛昨日欺辱报复的人是谁吗?” “盛京人人都知道,是韩大夫。” “那你知道你敬重的韩大夫今天都做什么了吗?” 黎启臣突然抬头看着黎相,眼底先是一丝惊讶闪过,而后又满面羞愧。 “说吧,我想太子肯定也告诉你韩守明今日的所为。” “殿下说,韩大夫今日称病并未上朝会。”黎启臣低着头,心底是满满的愧疚。 “你终于肯低下你七代楚相之后的头……”黎相面色从容,孺子可教也。 “祖父——孙儿现在明白祖父为何生气了。昨日那件事,最为难的便是陛下。若是韩家此时出面,陛下自然记恨。而如今,殿下却为皇室终于要除去一颗毒瘤而自喜,足见是……” 黎启臣试探的看了一眼他的祖父,断断续续道,“是没把六皇子当兄弟。陛下若是知道,必然……”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黎宁庭淡淡道。 “可事已至此,孙儿该如何补救。”酒已经喝了,去的还不止他一个人,倒是他现在才记起,今日赴宴的,没有半个人是出自韩大夫府上的。 悔不当初…… “你还是欠缺太多。”黎宁庭面色凝重道。盛京是是非非太多了,启臣身为他相国的孙子,黎家唯一的后人,不可避免要被卷入其中。 他知道不能对尚且年少的启臣操之过急,但是朝中局势已经隐隐约约有了变动,太子年华正盛,陛下身体抱恙,北定王位高权重、手握重兵…… 他需要一个相对安定的成长环境。 “孙儿无能。”黎启臣低着头。 “孩子,起来吧。有能之人,也是从无能之人过来。而且今日这事,换作你少时的祖父我,怕是会打鼓敲锣对此事拍手叫好。你们已经不错了。” 黎相一脸平静,少年儿郎本就还有些血气方刚。 黎启臣这才起身,眼中带笑,“祖父原谅孙儿了?” “你啊还是太年轻。”黎相微微摇头。 黎启臣收起手,眼底一丝尴尬滑过。 祖父还是生我的气。 “我听你的先生说,你读书已经有些长进。” “孙儿不才,不过只是学了些皮毛。” 黎相突然笑了,脸上纵横的皱纹突然变得生动起来,悠悠道,“东西没学多少,倒是先学会了谦虚。” “祖父莫再取笑孙儿了。”黎启臣面色微微泛红。 “一年前你的师父就已经说你可以出师了,当时念着你年纪还小,所以又留他再教你一年。” “祖父,孙儿深知学海无涯,实在不敢出师。”黎启臣摇摇头。 黎宁庭笑的安详,“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已然算学有小成了。” 黎启臣颔首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眼中似有一片清波。 “祖父言外之意,是要让启臣学个大成?” 黎宁庭拍拍黎启臣的肩膀,而后往前走着,“你可知,天下杰出之才都聚集在哪里?” “自然是江州云梦。云梦有大大小小几十所书院,而且天下排名前三甲的书院均在云梦。孙儿自幼便十分向往天府书院,可惜……” 天下所有读书人都想去天府书院,黎启臣自幼饱读典籍自然也不例外。 只可惜,黎家现在是断代单传。 黎家向来都是一脉单传,可惜黎启臣的父亲黎元芳早年染了瘟疫过世了,只剩下留下一个儿子,还有他的妻子。 如今黎家只有黎启臣一个后人,黎相中年丧子,本就悲痛,自然舍不得送孙儿去云梦求学。 只是如今,黎相突然提出黎启臣多年前的愿景。 黎启臣自然明白…… 盛京怕是要变天。 都怪他,和太子走的太近了。 黎启臣跟在黎宁庭身后,缓步走着。他可不能留下已到晚年的祖父独自一人面对风雨,他咬紧牙关,“祖父,其实孙儿以为,书是读不完的,何必去远乡……” “哎……”黎宁庭明白黎启臣要说什么,“你的心意,祖父都明白。不过,如今对祖父而言,你远离盛京,才最能让祖父心安。” 黎启臣低着头,他只恨他为什么不早出生几年。这样,便可以早早入仕,帮祖父分忧。 “知道祖父为何送你去云梦么?” “自然是入天下第一院。”黎启臣想到天下第一院,一时间倍感激越,胸中佛若激起了千丈波涛,语气自然铿锵。 “你就那么有自信?” “孙儿不才,愿意一试,证明给祖父看。” “好,祖父等着。” 走到走廊尽头,便是大厅,厅内烛光满堂,一片光明。 黎宁庭坐在上座,缓缓道,“你到了云梦之后,先去投靠你姨母。五月初是云梦各书院的预科考试,你不日便动身前去,一来可以提前熟悉云梦的环境,二你可暂住在你姨母家,想来你姨母就算不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看在老夫的面子上,也不会拒绝你另觅他处当住所。你姨母家,可是个温习书卷的清净之所。” 黎启臣恭敬的奉上茶盏,“原来祖父早就想好了。” 黎宁庭看着眼前肩膀瘦削,面色白净,个子还没长高的黎启臣,心里也一时间百感交集。 黎宁庭接过茶,“天色已晚,你回去歇着吧。” “孙儿想再陪祖父说说话。” “不了。”黎宁庭摆摆手,“去睡吧,祖父也乏了。明日还有早朝——” 黎启臣本欲再言,可是看到双目微闭,眼底一片暗淡的黎相,只好作揖告辞,“那祖父早些歇息吧,孙儿告退。” 黎相听到孙儿离开的脚步声,看着挺拔犹如修竹的少年郎步履轻快离去,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我老了…… 黎家,就靠你了。 启臣。 第十一章 居然有个旧情人 三天后。 韩云兮的鼻翼上被摩擦过了的痕迹,早已经结了痂,快要消退。 至于背上的小伤。 韩云兮虽然体弱,但是好药补着,加上心情爽利,吃的多,自然好的快。 天刚蒙蒙亮,韩云兮便被拽出被窝上了裹得严严实实的马车。 鹿管家自幼跟着韩守明,也是从云梦来到盛京的。多年陪着韩守明历经风风雨雨,阅历自然深厚,是亲自护送韩云兮前去云梦的最佳人选。 韩云兮一上了车,自然是倒头就睡。 上官燕飞站在韩府后门台阶上,看着云兮的马车慢慢前行,心里越发空落落的。 “走了。这就走了。十五年——” “早晚都有这一天的。”韩守明搂住上官燕飞的肩膀。 韩云兮觉得自己耳朵有些热,不自觉的挠着。 倒是出城门之际,她突然记起一个人来。 北定王府二世子楚骄。 那可是韩云兮心心念念想的人。 是韩云兮每每见血必定忆起的人。 是韩家上下忌讳提起的人。 她十三岁的年纪,却口口声声天天嚷嚷着要嫁给楚骄。 看来若是韩云兮没经历那场意外,那她必定是会和那位和他两小无猜的世子喜结连理。 楚骄何许人也,那可是当今昭楚国皇帝最宠爱的世子,虽无封号,可是其待遇,等同二品君侯。 而韩云兮,其身份自然也不低。她的父亲是三品谏议大夫韩守明的嫡女,还是独女。 这两人,轮身份,般配! 论情谊,韩云兮喜欢楚骄,人尽皆知。而楚骄也从未回避过韩云兮,韩云兮每年生辰,总有一份礼物来自北定王府的。 可是不论二人的婚约是否真实,韩云兮才年仅十三岁时,便到处张扬说她是楚骄的未婚妻子。这就有些不大合适了,被京中女子当做耻辱,也是自然的。 但是,事情总是有原因的。 还记得楚骄当时也不过十四岁,爬到韩云兮家后院墙头说了这番话。 “云兮,大家都不喜欢你没关系。我喜欢你。你放心,等你长大以后以后我娶你。” 切—— 车里躺着回忆记忆的这位一点都不酸。她翘着二郎腿,回忆这段旧情。 一点都不酸。 一点都不酸。 倒是如今,她经历了这些,北定王府的那位没个动静。 这一点,韩云兮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人,趋吉避凶,乃是常理。 倒是韩云兮当年满世界那么一嚷嚷,可让一向在朝中颇有盛名的韩守明,在那一年间除了上朝会,其余时间,都不敢多有应酬,唯恐出门听见他人耻笑。 只是,这一年,昭楚国景元十年,即皇帝楚鼎之在位十年春季,两个名声最臭的人又闹的整个盛京纷纷扬扬。 主角再也不是韩云兮和楚骄。 而是楚敛和韩云兮。 而今这两个一个算是彻底歇菜了,另一个忙着在盛京城里谢幕。 这都是皇帝的意思。 ———— 山高路远,韩云兮虽然在马车里,可是却轻松不了多少。 这一路上,内伤都给颠出来了。 ┐(─__─)┌ 不过长路也好,短路也罢。崎岖也是,平坦也是。是路,便有尽头。 “管家,前方就到了云梦了。” “好,你先行一步去通知郡府的人,我们先在城门口等。” “什么!到了。”韩云兮猛地掀起车帘,而后看着前方那道巨大的高墙。上有云雾缭绕,下为巨大方体青石砌成的与云齐高的石板城墙。 岁月斑驳了青苔,一道道绿痕在上面交错,形成独特的花纹。但是墙体依旧是青色的。 那城墙中间自有一座石板城门,来往行人都排着队井然有序的进城出城。守城门的卫士们虽然也是笔挺的站在两侧,但是并没有像盛京城门处那般严加检查。 这热闹景象,可和守卫森严、来往行人寥寥无几的盛京城门前的景象全然不同。 不仅仅是韩云兮,从盛京来的人马除了鹿管家,所有人都没见过盛京水都云梦。 这一路虽然不断向南,但是云梦这般水雾缭绕,恍若仙境之地,却和先前所经之地全然不同。一个个都沉醉其中,静听鸟语风动。 丘壑起伏,云雾缭绕,仙鹤于青天之上嘹叫,声音划破寂静青天,而后几点白影没入云间。 身边的古树呈参天之状,树冠犹如华盖,上面有各种形状、颜色鲜艳的鸟儿,或梳理羽毛,或共同起舞。 徐雨见闻着潮湿的空气,那因为复仇不得反离京而压抑了一路的憋闷心情,一瞬间为那氤氲水汽一同酿在空气中,被冲淡了。 “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云梦果然妙极。”徐雨见说着。 鹿管家颇为诧异的看了一眼穿着上等青衣的侍女韩静。 这个韩静,居然还学了几句诗文。她作为小姐身边的贴身侍女,平日里见她总是在药房给小姐煎药,没想到,她还懂这个。 韩云兮换上蓝色纱裙,掩人耳目,即便露出头,也只会被当做普通富商之家的女子。 “不愧是云梦!” “不愧是云梦!”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韩云兮自然好奇的看了过去,见是一个头戴青玉冠,面色白皙,身材瘦削,穿着白色深衣的少年。 偶然间,一缕阳光穿射过来,照到他的棱角分明,似是被刀削过的颧骨之上。 好个风朗俊逸的少年。 倒是,黎启臣一回头,见是韩家小姐韩云兮,脸色微微一怔。 她今日,倒是活泼的紧。尤其是,那双眼睛,那般明亮,闪着兴奋和好奇。 和以往,大不相同! 倒是,她竟然出现在这里。 云梦—— 韩大夫果然爱女心切。韩大夫本就是出自江州郡府,而今,韩姑娘再也无法在盛京立足。她便将其送回本家,可见是托付她的兄长江州郡守。 倒是,这么一来,他们两个日后要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 黎启臣这么引人注目的白衣黑骑少年郎,盯着他们家多灾多难,大病初愈的小姐,鹿管家不知为何,觉得应该挺身而出。 “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黎公子。”鹿梓微微抱拳。 黎公子—— 韩云兮的脑海里,确实有点关于眼前这个青涩少年郎的微末印象,但是她却对他的身份一无所知。 公子,这可是地位极其尊贵的人才能享有的称呼。 这个人,来头很大啊。 “没想到,鹿管家居然还记得启臣。”黎启臣微微一笑,胜过二月春风。 韩云兮看的黎启臣脸颊一红,心跳微微加快,这一切都被房妈妈看在眼里。 “倒是鹿管家也是记忆里惊人,不过见过启臣区区一面,居然时至今日,也还记得启臣。” “公子过誉了。” 黎启臣微微点头。 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儒生气度。 第十二章 她只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黎启臣又是一笑,这一笑,是对韩云兮。他那双眼睛被笑成弯月形,“云兮妹妹,好久不见。” 云兮妹妹??? 先不说这称呼听着怪肉麻的,重点是,她又不认识他。该作何回应? 看着韩云兮一脸诧异,黎启臣这才记起,他认得韩云兮,而韩云兮不认得他。 鹿管家打岔道,“黎公子见笑了,小姐久居府内,并不认得公子。” “饶是如此。不知者不怪。”黎启臣轻轻道。 哎呦! 韩云兮倒是恼了。不知者不怪。看他这年岁,也和我年纪差不多。但是听他话外之意,我方才没和他打招呼,他是要来怪罪我的。 看着是个文质彬彬的少年郎,怎么说话这么欠揍呢。 她是韩大夫独女,才不和这种自以为是、清高自傲的自大狂一般见识。 倒是方才被阻滞不前的人群突然开始挪动,黎启臣的马儿也开始躁动不安,四只蹄子不住的向后刨着,鼻子里噗嗤噗嗤的哼着热气。 他最怕失礼,忙道,“韩姑娘,来日方长,日后再叙。” “哼——”马车上的帘子早已被落下,车里传出一声闷哼。“既然叫自己一声妹妹,想必这位黎公子和平辈,只是年岁略大。可是何以不先做个介绍,让我也好知道这位出口就叫小女子一声云兮妹妹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而是冒冒失失就说什么不知者不怪。都说儒家最重礼仪,可也不能强求一个大病初愈的陌生女子对一个陌生男子见礼。” 黎启臣听了,脸色发白。 黎启臣本就傲娇惯了,何时被旁人这么数落过。就算他有做的不是,向来除了他的祖父,旁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韩云兮,倒是头一个这么数落他的。 韩家的那些个仆从,只知道小姐好了,可是没想到,小姐居然能三言两语说的相府嫡孙黎启臣窘迫不安。 要知道黎启臣的口才,可是在盛京出了名的。 徐雨见一脸欣慰的看着车里的隐隐约约透出的小小身影。 小姐是真的好了,还,如此伶俐。 这样的小姐,怕是日后不会再被人欺负了。 “是启臣疏忽了。”黎启臣脸颊发红,声音忐忑不安。 “小女子还要赶路,就先行一步了。黎公子,如你所言,有缘再见。” 小姐发了话,鹿梓自然是要启程的。鹿梓和旁人不同,他少时是韩守明的书童,耳濡目染,自然学识也不浅,到了中年,又跟着韩守明出入朝堂,自然是见过不少场面。 黎启臣今日,是真的有些过于傲慢了。 盛京知道他家小姐的情况的,哪个又不傲慢呢。虽然说偶然逢见小姐,一个个都对小姐十分有礼,可是他很清楚,他们都在看小姐的笑话,只是嘴上不说罢了。 若不是碍着老爷的面子,只怕黎公子就算看见了小姐,也不会同她多言的。 小姐方才那番话,说的是真的好!也该让这些看不起小姐的人吃吃憋! 小姐好了,一点都不傻! “那,黎公子,就此告辞。”鹿梓双手抱拳,而后控马先行,带着队伍走了。 黎启臣在原地僵了好一会,这才缓缓道,“告辞。” 徐岸跟了上来,“公子——” “方才那马车中坐的,真的是韩家小姐韩云兮?” “应该不是吧。”徐岸挠挠头,而后想到盛京城里现在还在议论纷纷的那件事,他附耳过去,低声道,“出了那样的事情,她也该没脸出来见人了,又怎么会在云梦这种地方现身呢。” 黎启臣听了,狠狠皱眉。 每每遇到棘手之事,他总是皱起眉头。 “休要再提此事!”黎启臣一向敬重韩守明,对他女儿的遭遇,本就很同情。 徐岸自知失言,也是面色一紧,“徐岸知错了。” “她只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黎启臣看向远处已经走远的车队,目光突然变得深邃起来,但是旋即却闪着几分欣喜之色。 “想必这其间,是因为近来发生了一些事情。不过,我倒是觉得,这样的韩云兮,才该是谏议大夫韩守明的独女。” “公子的意思是,云兮小姐好了?”徐岸这才反应过来。 “好也罢,不好也罢。都不是我们该议论的。”黎启臣正色,而后他抬头看了看云天。 “公子所言极是。”徐岸低头道。 “好了好了,别总是板着个脸。”黎启臣看着如此好的晴空,心中畅快十足,“天色尚早,入了郡府,还不知道能不能轻易出来,不若你我先在云梦城里小住玩个几天再去拜见姨母。” 徐岸本想劝告公子,还是快点入郡府,毕竟公子骑得快马,一路上寻花问柳,已经耽搁了不少日子。但是他的职责是保护公子的安全,而且公子决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徐岸还在欲言又止之际,他们相府上的‘宝’已经骑着快马跑远了。 这一路游山玩水,公子倒是难得的开心。 罢了,随他去吧。 ———————— 江州云梦城。 由青石板铺就的足有一里长的双龙拱桥之上,一辆来自北地独有的紫色华盖辒辌车缓缓驶上拱桥,挤入熙熙攘攘、热闹不绝的人群。 “卖糖葫芦嘞!三文钱一串、五文钱两串。” “卖肉包子嘞!天正午了,最后几个包子,贱卖贱卖,一文钱一笼包子。” “浆水面,一碗三文钱!担担面,一碗五文钱!” 一声又一声的吆喝,在拱桥之上响起。外面的热闹自然是不用多说。 “房妈妈——”韩云兮嘟着嘴,伏在马车中,一双雪亮的眼睛流露出哀求之意,“房妈妈求你了。就一串糖葫芦,就一串而已。” 房妈妈板着个脸,看着韩云兮方才吃糖人吃成的花猫脸,擦着韩云兮方才吃手抓饼时留下的油渍。 韩云兮以前总是把韩静当姐姐一样依赖,而韩静也自然是要做出一副严厉的面孔。唯有如此,才能让韩云兮乖乖听话。 只是而今,韩云兮好了,她自然也不再板着面孔,只是一脸平静的看着韩云兮。平静之余,带着欢愉。 明明是两个年岁差不多大的丫头,可是韩静却是远超年龄的成熟和冷静。而以前的韩云兮,则是远超年龄的低智低能。 本来是两个极端,而今,这两个人,渐渐开始像一对姐妹了。 “房妈妈,不若就今日给小姐破个例。小姐而今心情爽利了,胃口自然大好,吃的多些,也是正常。” 房妈妈无奈摇摇头,“连最可着云兮的静儿都这么说了,我怎么还敢拂了小姐的意思。” 第十三章 一人迎接的排面 “鹿管家?”房妈妈向外探出头去。 “怎么了又?”外面已经热了起来,鹿梓满头大汗,偏偏车里面的还闹腾,不停的买东西。听见外面卖东西交换什么,就可着劲的买。 “来串糖葫芦!”房妈妈高叫。 “欧耶!”韩云兮拉着韩静的手,“那就两串,我和静静一人一串。倒是房妈妈你要不要?” “那就两串。”房妈妈说了,这才放下帘子。 “我啊,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像小姐一样爱吃甜食,而今老了,只喜吃清淡的。”房妈妈可是上官燕飞的乳母,后来又做了韩云兮的贴身妈妈。自韩云兮出生之日起,就把她韩云兮当做她的亲生女儿一样对待。 “房妈妈的牙上总是有很多小洞,经常找我制盐水。”韩静如实道。 韩云兮笑道,“原来是房妈妈吃糖吃出蛀牙来,所以现在才不敢吃了的。” 车里的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 鹿梓可是越发的难捱。正午了,天气渐热,他裹着那么多衣服,有些守不住了。 这郡府的人呢? 这都大中午了,还是没人来接。 难不成?是嫌弃小姐名声太差,想要先给小姐个下马威。 鹿梓听着车里的女子的笑语,脸色越发不好看。笑笑笑,等一会儿到了人家门口,人家不让进,我看你们三个还笑的出来不? -------- 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传来。极其清脆。 笃笃的马蹄敲打着青石板路面,夕阳西斜,拉长了马尾的影子。 杨柳依依,桃花红红,全部都要为即将漫上来的暗夜所淹没。 一切都静悄悄的。 这就是云梦的傍晚吗,和盛京的喧闹全然不一。 “吁——” “前面那队马车停一下。”一道气息略为急促的男音响起。 韩聿离见前面的道上,连着三驾马车,一前一后的行着,且随行的足有五十个护卫。最关键的是,他们这些人的穿着都是北地的服色,且腰间都系着木牌。 木牌,那是盛京高门大户的家丁独有佩戴的物件。 应该就是他们了。 听声音就知道是个帅哥,还很年轻的样子。韩云兮下意识想要探头出去看,却又被韩静给拦住。 “小姐,小点声,或许是郡府的人来了。” 韩云兮头皮微微发麻,耽搁了自己整整一天,这郡府的人,显然是不待见自己啊。 “吁——”韩云兮的马车也停了。 “何事?”随行的鹿管家停住马,回头见到一个黑衣俊俏少年。那少年现下骑着一匹黑骏手中牵着白色缰绳,英姿飒爽,一脸英气。虽身穿黑色重锦所制成的深衣,可是却把袖子挽起,有点不拘礼节的意味。且他的腰带上配着一柄长剑,更添几分潇洒气。 “不知这辒辌车中坐的可是我家云兮妹妹?”少年略带歉意的笑笑。 叫自己云兮妹妹,看来他应该就是自己的堂哥之一。房妈妈早就说过,韩家大老爷膝下有两个嫡子,一个名叫聿清,一个名叫聿离。 这两个,都是他的哥哥。 堂的! “想必您就是堂少爷了。”鹿管家温温一笑,抱拳作揖。 “那你就是二叔府上的鹿管家了。”被晒的面色有些黝黑的韩聿离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二叔写给家父的信中曾说到鹿管家。” “正是鹿梓。盛京韩府府上的管家。” “不知堂少爷是?” “韩聿离。” “原来是堂二少爷。多年不见,堂二少爷已长得貌比潘安了。” 韩聿离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论相貌,他前面还排着三座大山呢。 “哪里哪里,鹿管家过誉了。” 说到这,韩聿离和鹿管家两人都对视一笑。 现场的氛围有些诡异。 鹿管家心疑,明明说好的,会有人到云梦城门去接,我带着小姐先在城门等了两个时辰,可是还不见人,这才拿了云梦舆图寻路,又走了三个时辰,现下这都天黑了。 怎么才来,还就一个人接。 难不成大老爷不想收留我们家小姐,若是不想收留,那他现在就撂挑子,不管老爷想法如何,他都要改道送小姐去济州。 济州,那里是二夫人的娘家。 韩聿离的面上流露出三分不好意思,七分若无其事。心里却藏着十二万分的不关我事! 父亲将这件事交给他去办,可是他今天早上睡过了头,等到赶来城门。他好不容易快马加鞭从家跑到城门口,城防却说一队来自盛京的大户人家早就进去了。 于是他又折返过来,追了半天,还把家丁给丢了。 韩聿离讪笑一声,“鹿管家,前面就快到家宅了。还请鹿管家随我来。” “有劳二少爷。”鹿梓淡淡一笑,抱拳然后控马给韩聿离让开了路。心里,却乱敲着鼓。 韩聿离这一路上,自然是想了不少借口。他红口白牙,大大方方道,“鹿管家,聿离怕是今日和云兮堂妹错了道了。这云梦城极大,单说从家宅到城门,便有十多条路走,今日之事,实在是怠慢堂妹了。” 原来如此,害我饿了这么久—— 韩云兮暗暗记着这个事。 “原是如此。”鹿梓温温一笑,头却偏过一侧。让我们白等两个时辰,就做这样的借口。可真是把我鹿梓当蠢老头混弄呢。 他记得清,先前一队人马疯了似的向城门的方向跑。他原以为是本家的人,还命人去追问。 可那领头的黑衣衣少年高笑,“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韩云兮在马车里听得云里雾里,原来是错道了。 ‘云梦到底得多大?还有这云梦和盛京到底哪个大?’ 盛京的繁华,她这辈子都忘不了,随便低头都能看到拐角处有人掉了玉佩宝珠。更别说,她得知皇帝要她滚出盛京那夜睡不着的时候,她母亲和房妈妈举了一颗和她的碗一样大的夜明珠过来陪她讲话。 奢侈! 太奢侈了! 啊哈哈哈哈! 都是我的!那颗夜明珠现在是自己的! 高兴归高兴,韩云兮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跳起来高兴了,她得藏在心里,笑在心里,最多抿个唇,轻轻上扬唇角。 韩静看着小姐嘴角抽搐狂笑,还以为她是要发癫痫病。吓得她急忙给韩云兮搭脉。 被韩聿离领着路,倒是少走了很多弯弯绕绕。 “到了!”韩聿离高呼一声。 “二少爷,您怎么才回来啊,老爷和夫人都等了半个时辰了。若是再晚,老爷又要罚你去书房思过了。”前一句,是望门小厮高声道的,后一句,是附耳到韩聿离耳边低语的。 “我回头亲自给父亲解释。”韩聿离下了马。 那小厮又附耳道,“夫人说先让堂小姐更衣沐浴了再过去见老爷和夫人。” 韩聿离求之不得。 他是真的怕这个傻妹妹太老实,把他没接到她的事情给一五一十告诉他父亲。 “云兮妹妹,路上舟车劳顿,少不得辛苦,不若先入客房沐浴更衣,如何?” “好。”韩云兮这才对韩聿离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第十四章你挺有趣的 第四章 韩云兮头一回有些紧张,因为这韩守正,在她那小小的脑袋里模糊的记忆之中,是出了名的严苛。他的夫人,更是可怕,曾有一庶女对她出言不逊,后来竟然干脆说不了话了。 嫡庶有别,在这个世界里,被极其严格的遵守着。这里绝对没有宠妻灭妾的故事,若是出了,那就是男的要被浸猪笼了。 等级森严,让人不由得心里一怵。 而她那爱极了他的父亲大人,居然把她送到了他哥哥府上。 韩云兮自然有些怂。 “鹿管家,请随我来。”韩聿离说着,就领着韩云兮的马车到了了西侧门。 韩云兮下了马车,却见一个门口涌出来一堆丫鬟女婢小厮,他们一股脑儿的出来,请人的请人,拉马车的拉马车,搬东西的搬东西。 韩云兮环顾四周,自然是在找那个聿离堂兄。 刚一回头,一只手就拍在了自己肩上。“云兮妹妹可是在找我。” 眼前这个人,身高足有七尺,身上穿着黑色深衣,虽然和他那古铜色皮肤有点不搭,但是那双放着惊奇和光芒的眸子,还有那口白森森的牙齿,微笑起来连着眉毛都在抖动的外表都给韩云兮一种温暖开朗的感觉。 “聿离堂兄好。”他们是兄妹,还都是嫡出,不用多礼。 韩聿离这才看清韩云兮的模样。 一只鼻子、一张嘴、两只眼睛。 穿着一身蓝色纱裙。 很正常啊! 尤其是那双眼睛,闪亮闪亮的,看着很聪明的样子。 倒是她那个小鼻子,微微有点红,让韩聿离看着下意识捏了一把。 “你这个鼻子,倒是和婉兮的有的一比。”韩聿离掐着韩云兮那小乔别致的鼻子,手感还挺不错。 看着这模样,也很好欺负。 韩云兮自然不高兴了。 她是她,他干嘛要拿她和素未谋面的韩婉兮作比较。 “云兮是云兮,婉兮姐是婉兮姐,为何总要拿婉兮姐和云兮比。”韩云兮撇着嘴,她才十五岁的年纪,稍有些不高兴,就下意识做撇嘴的动作。 这气哼哼鼓着腮帮子,一张小白脸气的红扑扑的。这小模样,很是可爱。 “哈哈哈哈!”韩聿离倒是没想到韩云兮居然会这么回她。“你挺有趣的。” 韩云兮心里大笑了两声‘哈哈哈哈——’‘你这种动不动拿自己和旁人比较的人,是真的没劲。’ 韩聿离看着她的脸上微微有点懊恼,她的头发直接散着的,没有任何头饰,看着别有一番清新之感。 小叔以前不是来过信,说这韩云兮智商等同于八岁孩童,怎么如今看着,确确实实是个十五岁的姑娘。而且这双眼睛里,总是流露出灵气。 二人正在说话,一个衣着素净,头上别了一面别致小乔的玲珑翠扇做头饰的女子款步过来了。“二少爷。” “呦——扇姐来了。” 韩聿离那张古铜色的脸一笑,露出齐整洁白的牙齿,让他的整张脸都生动起来,莫名让人看着心情舒畅。 扇姐屈膝点头见了小礼,“奴婢是过来领堂小姐去更衣的。” “那聿离不打扰了。”韩聿离回过头,“这位是扇姐,她本名信齐,可是总喜欢带扇子之类的物件,所以府中上下都叫她扇姐。” 韩云兮对着扇姐微微点头,示意知道了。 见韩云兮举止得体大方,房妈妈先是微微一怔,而后才爽快一笑。 细微之处的动作,都逃不过韩静的眼睛。 看他们脸上都闪过惊讶之色,只可能为的是小姐和谣传中的不一样。只希望,他们不要在小姐面前胡说什么。 韩云兮自然也是把那笑意收在心里。 初来乍到,寄人篱下。这点轻微的不爽都受不了,以后的日子,又该怎么过。 “那为兄先去偏厅和家父一起等妹妹了。” “好。”韩云兮淡淡一笑。 这个堂兄看起来很好相处的模样。 韩云兮被管事娘子领着进了侧西门,先是一道石墙,上面刻着一副一家老小和乐融融的图。这副石刻,在盛京韩家府宅里,也有一副一模一样的。 看来,这是她父亲有意为之。寓意韩家上下团结,家和万事兴。 韩家,世代大族。只是嫡系的,传到现在,当世嫡系的,只有两宗。一宗就是他爹,盛京三品谏议大夫。 而韩家当世另一支嫡系,就是韩云兮的大伯韩守正。 韩守正乃是江州郡守,官居二品。 郡守,官居二品。地位仅次于宰相之下,权力极大。 通俗点说,一个郡守在她从前那个世界观里等同于一方诸侯。 而韩守明当年本是不打算入仕的。当年先帝南下江州,拜会韩家太老爷,也就是上一任江州刺史。却意外遇到韩收明,对他的才华是赞口不绝,不管那韩家老太爷如何苦苦哀求,硬生生把他拽去盛京。 盛宠之下,一入朝就给了韩守明五品盛京府尹之职,后来又连升两级,给了他三品谏议大夫之位。 所谓,树大招风。 就连以前的韩云兮,也是为无数人馋着的。 江州郡守,占据最为富庶的南方最大的土地,势力极大,而盛京城中的韩家旁支嫡系,早就被历代皇帝给剪了个干净。 砍的砍,贬的贬,更姓的更姓。 时隔多年,韩家还是屹立不倒,这江州郡守,换了几代郡守,都姓韩。新帝忌惮多年,可是他不敢妄动。 世家大族同气连枝,韩家、黎家、上官家、徐家、杜家虽有间隙,可是一旦一家受了打压,其他大族绝对为其出头。这就是这个王朝的特点,这个昭楚国,不是楚家人的天下,而是楚家和韩、黎、杜、上官家共同的天下。 很奇特,很奇葩,典型的贵族统治,但是却很稳固。 因为这个贵族阶层,极其的清正廉洁,丝毫不腐朽。 昭楚国国力鼎盛,士农工商竞相发展,其繁荣富庶,可谓是当世诸国第一。 且这世家大族们,都有底线,那就是绝不挑战皇权。为了这个,世家大族私下约定绝不入盛京为官。 可是韩家偏偏出了岔子,韩守明前脚去了济州郡守的嫡女和世家缔结关系,这后脚就被先帝拉去盛京入职。 这打破了政治的平衡。 一时间韩家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先帝的用意,可谓是让无数人猜忌。 新帝楚鼎之继位,极其不满意韩守明,多次责骂。可幸也不幸,边关来犯,战火连天。韩家的事情,被搁在其次。 皇帝和朝臣殚精竭虑,这才平息了战火。也是近几年,边关终于熄火。可皇帝还是无法把精力集中到世家大族身上,他有了一个新的公敌。北定王楚鼎泽,手握重兵四十万,盘踞在北。 而南方,一向安逸。 现下,韩家,但凡懂事的人,手心里都攥着一把汗。 (求推荐票支持,谢谢大家!) 第十五章韩妹妹初入郡府 第五章初见 “云兮小姐生的真是小巧别致,虽是在盛京出生长大的,到底还是一派江南小家碧玉的模样。”扇姐见惯了江南水乡的女子,头一会见到韩云兮,身上虽有那种珠光宝气,可是那双眼睛,到底还是水乡人家才能生出来的。 “毕竟家父是地地道道的云梦人。” 听着这合礼的回答,扇姐彻底是相信,这云兮小姐,是个正常主子。不过,不管她正不正常,她都已经把伺候这位主子的差事推给了别人。 这是明显的试探,韩静心里极其不爽。 一个仆人尚且敢这般试探,倒是不知道旁人何如。 小姐日后在郡府的未来,全看郡守和郡守夫人的意思了。 想到此,韩静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倒是除了扇姐的这句搭讪之外,韩云兮并没有多说话,她并不是害怕她的一言一行被旁人耻笑了,而是,她已然是累极了,就差倒头就睡。可是听扇姐的意思,她还是要先见过她的大伯父大伯母的。 他们一家都等了韩云兮很久。 韩云兮在郡府管事娘子的带领下,穿过石刻,又是一道圆形石拱桥门。穿了圆形拱桥门,两侧分别两个回廊,但是她被领着走的,却是正中间的石板路。 碧瓦灰墙下是流水淙淙,回廊下多是石刻木雕,奇珍异木被很别致的放在于石墙上凿开的小洞里,鹅卵石子铺就的小道。绯色的霞光拉长的众人的身影。 云梦的大宅府邸,和她在盛京韩家见到的差别太大,除了石刻,其余的大多都是朱雕玉砌,奢侈华美,富丽堂皇,而堂堂郡府的,确实如此古朴写意的画风。 韩云兮莫名想念那对容颜苍老、远在盛京的父母。 倒也不至于鼻子酸,韩云兮只是心里空落落的,她没想到,她穿越过后,居然走的是这样的路子。 好不容易走完,前面又是一个圆扇木门,共两层。 韩云兮看着,欲言又止。 那个管事娘子总是一脸笑意,十分和煦,“云梦木构石雕多呈圆形,和盛京景筑多方形不同。” “饶是如此,受教了。”韩云兮微微道。 “哈哈哈哈——”那娘子突然掩着面轻笑了起来,“小姐莫慌,这是云梦韩家,不是盛京韩家,小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来了这,小姐仍旧是小姐,没有堂的亲的之分。这话啊,在小姐进门之前,家主都已经对府上仆从发过话了。” “既是如此,那云兮就先谢过大伯父了。”韩云兮一直紧捏的帕子还是未松开,寄人篱下,便是寄人篱下。她不可造次。 何况现在大伯一家子的脾性,除了韩聿离,他还都不清楚。 她突然好怀念以前那个开心果,她可不像现在的自己这样思忖这么多。 那娘子听了,只觉得这韩云兮并不是旁人谣传的那样痴呆愚蠢疯癫的模样。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直咕噜噜的转。 她听算命先生说过,这种眼睛转的快的人,脑瓜子灵光的很,极聪明。 怎么谣言,却把云兮小姐说的和智障孩童一样—— 韩云兮终于被领到客房。 一群女婢早已经面带桃花捧着铜制脸盆候在了门前。见到来人,她们齐齐道,“见过堂小姐。” 韩云兮轻启朱唇,“起来吧。” “来吧,脱吧。”韩云兮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经被她们拐进了房间,而后被一只只小巧玲珑手给剥了个干净。 接下来,焚香、沐浴、更衣、梳妆…… 一应俱全,东风也早备好。 空阔宽敞的大厅里,一只足以容纳八人的木桌早已摆放好。 坐在上座的,自然是这个家年龄最大的。 他头发花白,白须冉长,脸上皱纹横生,但是那双眼睛却烁矍有神,更让人感到意外的是,他脸上搁置的笑意洋洋,又点像个街上买酒的老翁。 好在他穿着一身深蓝色袍子,这才显出他在这个家庭的无上地位和资深阅历。 他有些焦急的张望着大厅前方,天色已经变黑,压了下来。“唉,怎么还不来?” “父亲莫急,儿媳已经命人先带云兮去沐浴更衣了。舟车劳顿的,今天又折腾了一天,必得先洗洗。” 虞黛雪知道韩老爷子等待韩云兮的焦躁心情,也知道二弟托女的用意。 为表心意,她警惕特地穿了一身淡青色滚雪细纱薄罩,内里则是清晰可见的白底上印有青色莲花的襦裙。虽年至三十八,却依旧清丽动人,甚至不见少妇的风韵,却有一派江南未出阁的闺秀之范。 如此,希望那小姑娘见了,也对自己心生欢喜。 韩守正则穿着那身十年不换的深黑色冕服,微微喝了一口清茶。那张严肃的脸上,早已皱出了和他发妻的年纪略不相符的皱纹。 这里面,最引人注目的则是一个十五岁豆蔻少女,她穿着绿色纱裙,一双藏着星星的眼睛一直看着空空如也的桌子。 韩婉兮饿得就差咬手了。 “人老了——耐不住饿了。”韩老爷子坐在上座,莫名一叹气。 饿啊—— 所有人都饿了。 韩老爷子这么大年纪,本就一日三餐马虎不得,而今却饿到了现在。 “聿离,你怎么办事的!”韩守正那双眉头绞了起来。 整个偏厅里一时间阴云密布,甚至还带着几分恐怖的意味,“让你接个人你都能接一整天,真不知道你一天天的除了骑马射箭还会做什么事!” 韩聿离听了,背后的汗毛竖起。他抖了抖眉,赶紧赔罪,“爹,儿子错了,儿子下次再也不敢了。” “好了好了,别吵了。等老爷子我走了你再摆你那一家之主的威风。”韩老爷子,最爱的是他那莫名其妙被先帝拉去盛京再也没回来过的二儿子,可是身边最宠爱的,就是韩聿离。 韩老爷子发话不轻不重的,却气的韩守正脸上一块青,一块紫。 爹怎么越老越不给自己面子。 “爹——”韩守正有些冤枉。这次明显是聿离做错事,他说几句也是正常啊。随后他瞪了一眼韩聿离,你这个臭小子,看你祖父走了我怎么罚你。 “来了。”一个沉稳冷冽的声音响起。 韩聿清看着一袭水烟色长裙曳地,头上别着两支小巧玉簪子的小女子拎起长裙小心翼翼的踩着步子进入偏厅。 韩云兮刚入了厅门,便看到一个穿着绿色长袍半瘫在上座上的老爷爷。这爷爷看起来面色清矍,眼睛似有泪花在闪。 这人不会就是我祖父吧。她父亲不是说他上山钓鱼去了吗,居然也来了这里。 显然,是为的自己啊。 今日这场景,莫名有点像林妹妹初入贾府。 第十六章不像她爹 韩老爷子见了人,立马精神了起来,挺着要坐起来。韩守正去扶,却被因为挡住了韩老爷子的半点视线,被韩老爷子一巴掌推搡了过去。 虞黛雪看了一眼脸色几近发绿的韩守正。 韩老爷子细细瞅着这女娃娃,细皮嫩肉的,又是个瓷娃娃,还不胖。和他那傻儿子实在没太多相似之处。 一时间就要纵横的老泪被硬生生止住。 韩云兮走近,“云兮见过祖父,大伯父——” “唉——还是个孩子,又是个女娃娃,那么多礼做什么——”韩老爷子歪着头,语气里带着三分疼爱、三分可惜、四分纵容。说着,老头子还不停的摆着手,“快过来,来,坐到祖父这里来。” 扇娘子听了,就把韩云兮牵了过去,一旁的侍女赶忙把韩云兮的凳子给递了过去。 “聿离这傻小子,硬生生耽搁了你半日,等的老头子我头发都全气白了。”韩老爷子看着韩云兮,还是左看右看,总想从她身上找出点和他儿子的相似之处。 “祖父哪里话,聿离哥哥肯来接我这个素不相识的妹妹,云兮已经感激不尽了。” …… 韩守正一家人脸上无不闪过惊异之色,除了韩聿离。 二弟不是说,这云兮小时候发了高烧,脑袋烧糊涂了,只有十岁的智商。瞧这张嘴,说出来的话,是十岁孩子能说出来的。 韩婉兮个子矮,又坐在离韩老爷子最远的位置上,只能悄悄看着那个和她一般高,但是却能坐在祖父身边的妹妹,一时间觉得不甚舒服。可是她很快就释然了,祖父喜爱云兮妹妹,多是和她的二叔有关。 倒是,她一点也不傻呢。 二叔家门无不幸啊! 韩婉兮眨巴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和那双含着盈盈秋水的眸子,可谓浑然天成。 “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韩老爷子仰天大笑,霎时,两行清泪直流,他这才将那张保养的极好但却免不了皱纹横生的大掌压在韩云兮的小手上,“可真是个嘴利的小妮子。心里有气便有气,怎么能这么说呢。”说着,韩老爷子目光不善看向韩聿离,“还不给你妹妹道歉。” “云兮妹妹,对不住了。”韩聿离脸带歉意。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被衬得有些白,愈发俊朗。 “那云兮就原谅哥哥了。”韩云兮浅笑,两个梨花涡突的显现出来。 韩老爷子拉着韩云兮讲话,一个像天上温暖的太阳,一个则像依偎在旁的云朵。 这自然晾着了韩守正和虞黛雪,他们两如何自然的了。二人齐齐坐着,对视一眼。 韩老爷子急忙又道,“这是你大伯父,大伯母。那个最小的,是你婉兮姐儿,至于这边的这个木头吗,是你大哥。” 韩云兮起身,对着韩守正一拜,“云兮见过大伯父。”而后又转身,“见过大伯母。” “嗯。起来吧。” “云兮见过聿清堂兄,婉兮堂姐。” 韩守正看着韩云兮,也是没看出和他那个弟弟有半分相似之处。兴许这孩子是随了他娘。可惜当时守清刚成婚就被拉走了,时隔多年,弟妹什么样子,他们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韩云兮却还不坐下。很快一群穿着上衣下裳的婢女走了进来,典型的盛京女子的打扮。 “这是家父给祖父和大伯父大伯母,还有哥哥姐姐们备的礼物。另外,云兮还自带一些盛京特有的衣料给大伯母,还望大伯母笑纳。” “哈哈哈哈——”虞黛雪笑了,她用那双皓腕拉住韩云兮的手,“你如此用心讨好我,难不成是怕我待你苛刻不成?” 这大伯母怎么回事,居然这么直截了当的回答自己。难不成她有读心术。 韩云兮尴尬的低着头,她觉得自己也没演过戏啊。男主外女主内,她日后都要靠韩家主母的照拂,她自然要讨好她大伯母,可是这大伯母反倒笑她。 真是个奇怪的人。 “好了好了,开个玩笑罢了。瞧你吓得。”虞黛雪拍拍韩云兮的手腕,安抚道。 “母亲,家常话还是日后再说吧,既然已经见过了,那便开饭吧。婉兮可要饿坏了。”说话之人,自然是韩聿清,他穿着妖娆紫长袍,头束紫玉冠,通身紫色,可是那双刀削似的眉,还有那双薄唇,和那冷清疏离的音调,却给人俊逸非凡、不染世俗之感。 韩婉兮冲着她大哥会心一笑,这种时候,大概也只有大哥会顾念她的感受吧。 从韩云兮入门那一刻就注意到他了。 他穿的真是醒目。 但是,他这个人一看就是那种极不好惹的人,两只似被刀削过的剑眉一直横着,脸上除了冷漠剩下的则是阴鸷。方才也只是盯他一眼,韩云兮便觉得脊背发凉。 而且,房妈妈叮嘱过,离这个人远点。 “聿清说的不错,你们两吃了饭再去说体己话。大家都吃饭吧。”韩守正发了话。 “上宴!”小厮高声传唤。 “今日是家宴,难得的家宴。”韩老头子那张经历了岁月的脸上洋溢着兴奋,使得他今晚显得格外精神。 这样的爷爷,韩婉兮极少见到。一股子不明朗的情绪在她心中升起。 一盘又一盘珍馐被端了上来,五花八门的水晶碟、玛瑙盏、彩纹罐里放着水晶猪蹄、八宝饭、鲤鱼过江、鱼翅烹熊掌—— 名菜、家常菜、小菜全齐了。 韩老爷子看出了韩云兮脸上表达出的意思,“吃吧,孩子,被给饿坏了。” “嗯。”话音落了,韩云兮便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 也是在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韩云兮那只右手上。韩守正目光出奇的阴鸷,那双眼睛里酝酿着一股愤怒的情绪。 这里面也有礼教? 这是昭楚国,不是红楼吧!!! 韩云兮吓得心里一阵哆嗦。她来到这个世界还未超过十日,先前在韩府上,也只有她娘陪着她一块吃过饭,其他人都不和她一起用饭的。 韩老爷子见了,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不若,也送云兮和婉兮一同入书院上学吧。” 韩守正肃容,“儿子也有此意。” 说罢,韩老爷子这才拿起玉筷,吃了一口后。韩守正才拿起他的筷子,接下来,是她的大伯母。随后,韩聿清、韩聿离、韩婉兮这才动筷。 韩云兮小脸白了好一阵…… 虞黛雪拍了拍韩云兮的肩,“没事,吃吧,孩子。”说着,虞黛雪给韩云兮的碗中填了一块鱼肉。 这个伯母,好的不像话。 第十七章菜的安详 今夜,月不圆,可是却异常的亮。今晚的天空,也是那么出奇的高。月辉似轻纱,又像薄雾,笼罩在素有水都之城的云梦城里。江上几点渔火映着波光粼粼的静谧不动的流水,有十几盏荷花灯沿着流水一路往下。 没有金碧辉煌的奢华,却有木刻清流的清雅,这就是云梦和盛京的最大区别。石桥连着青石板路,路旁是数不尽的木阁朱楼。在月光下,被规列的整整齐齐的小路极其显明。 千灯辉映着千灯,楼阁比肩着楼阁。 一切是那么的安静,不时有几只野猫在房顶上飞速窜过,池塘里蛙声一片,偶有孩童的欢笑声传来,还有两声鸟鸣。 飞影略过树梢,而后两相依偎在巢穴中。韩云兮望着黑色的树影里的斑驳可见的大鸟巢,别提心里有多落寞了。 看着这美景,她心里越发空落落的。甚至,她莫名感到有些害怕。一向护着她惯着她又管着她的房妈妈,在这座高门大院里,没有话语权。 不是第一次感到人生无常,却是第一次感到无助。 上一秒还在着急自己还在为自己的未来担忧,下一秒却成为豪门大族家的嫡出小姐。脚还在这片土地上多踏过几个印儿,连这个时代走路的姿势都没学会,却又送到了另一个伯父家。 青云帖的事情,她渐渐有了些眉目。盛京韩家上下那么多人,楚骄要是想搞事情,为何独独送给她那样一个名声极差的人,摆明了栽赃陷害。十岁之前的事情,这副身体的主人没有丝毫记忆,这本身就让韩云兮感到意外。 以前的韩云兮像是藏着什么秘密一样,而现在的韩云兮,是顶了人家的身体,被送到云梦辟祸的。一想明白,韩云兮的内心是越发七上八下。 “笃笃笃——”有人轻叩门扉。 韩云兮利利索索提了裙子两步并做三步跑去开了门,她特别想再听房妈妈和她多说点事,好让她以后不要再犯错这个世界的人眼中的低级错误了。 今天给她的接风宴,差点把她难堪死,可惜这韩家没有一块地缝能塞的下她。 开了门,却是一个肌肤雪白,面色红润,眸若星辰的粉衣少女。少女身后,跟着两个仆从,一个怀中抱着被子,另一个怀中抱着玉枕头。 不至于吧! 韩云兮看到这景象,自然向后退了两步。她自然明白韩婉兮这是来干嘛了。 陪睡! 这家人对待自己完全是把自己当小孩了。试问她比韩婉兮略高一点的个头是白长的吗。 “妹妹好。”韩婉兮说罢,便自顾自的进了房门,她环顾四周,而后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处。虽然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但那双似含着清水的眸子,却给人端庄雅致之感。 见韩云兮不说话,韩婉兮笑的更加温婉。她上前两步,靠到距离韩云兮最近,“妹妹住的可还习惯?” “还好。”韩云兮微微低头,漫不经心道。 “母亲怕妹妹今日睡不习惯,所以让我过来妹妹陪一同入睡。” 因为你来了,我才更加睡不习惯好吗。 “好啊好啊。”韩云兮连连点头。 ———— 月白星疏,斑驳的树影被月亮牵引着移动。打更人已来过了两趟,可是韩婉兮翻来覆去的却睡不着。她看着韩云兮睡的极熟,因为那模样是骗不了人的。一只胳膊搭在她的胸口,另一只胳膊悬在半空中的人。 本来看她一脸不情愿的模样,韩婉兮还打算好好和她说道说道,让她别心存顾忌,随心所欲即可,可是没想到韩云兮头沾了枕头就不省人事了。舟车劳顿,辛苦了。 韩婉兮拨弄开她的手,而后又靠里滚了滚身子。她望着房顶上的木梁,心里对这个来自盛京的姑娘有着无限的好奇,虽然,她的名声不太好。但是现在看来,并非无药可救。 “婉兮,你堂叔将云兮托送到我们家,便是让你父亲代他教养韩云兮。所以,日后她就是我们家的人了。你要将她当成嫡亲妹妹看待,明白吗?”虞黛雪的话突然浮现在韩婉兮的脑海里。 “我不明白。”韩婉兮噘着嘴,“她一来,爹爹就更加不关心婉兮了。而且她有爷爷罩着,婉兮却没有。” 虞黛雪点了点韩婉兮的小鼻子,“傻孩子,怎么这么点气量。你们俩都是你爷爷的嫡孙女,你爷爷疼云兮,是因为多年未见你二叔,等日后日子久了,自然会对你们两个如出一辙。而且今日她犯了那样的荒唐事,你爷爷可没纵着她。再者,在这江州郡府里,你才是嫡小姐,你是你爹的亲生女儿,慌什么?” 想起她娘说的那番道理,韩婉兮这才心安,她侧过身,看着床帏之内的一片昏暗,见她睡得安详。 韩婉兮不禁一笑,倒是个不记事的。这么菜,还睡得如此安详…… ———— 朱案之上,一尊银白色的小香炉中燃着袅袅香烟,露出一股子清冽甘甜之气。 房妈妈双手交叠垂在膝前,恭恭敬敬的立在虞黛雪面前。 虞黛雪手中捧着一本古卷,上面画着无数的草木,似是药用。房妈妈也不敢多看,但是她心里那个谣言却落实了。 “大夫人。” “你应该知道我叫你过来做什么。” “自然是详问奴婢云兮小姐的事情。” “那就从头到尾,一五一十的给我说清楚。你也该知道,你家老爷和夫人把云兮送到江州,根本的意思,便是由我和守正做主,给云兮找门稳妥的亲事。” 房妈妈一听,心里的大石头落了下去,当即跪在地上,“奴婢多谢大夫人愿意相助。” 虞黛雪淡淡看了一眼房妈妈,“她说到底,也是我的亲侄女。另则,你也清楚,她误打误撞,也算救了整个韩家上下一门。我虽从未去过盛京,可是也知道盛京波谲云诡,凶险万分。她如今能活着回来,我想她必定深受二弟和弟妹的疼爱。于情于理,我自然是要好好待她。” “大夫人通透,奴婢替小姐感激夫人。” “今儿个,她送了我两匹缎子,可是你教的?”虞黛雪想要证实她内心的猜测。 房妈妈僵住了。 这…… “奴婢不曾教过小姐这些。” 第十八章 往事 “她和传闻中的痴呆凶恶的名声,可是一点都不符呢。”虞黛雪眸子一僵,冷冷的扫了一眼房妈妈。 少爷小姐犯了错,十有八九便是管事妈妈不当心。虞黛雪笃信,韩云兮的名声,和手低下的奴才脱不开关系。 房妈妈被虞黛雪那个眼神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早就听说大夫人是出了名的母老虎,厉害的紧,而今看来果然如此。 不过,小姐的事情,他们韩家上下知道的人,可谓屈指可数。现在告诉云梦的韩家主母,也是必须之事。 “还不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讲清楚。” “夫人息怒。小姐的事情,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房妈妈跪在地上,“小姐原本好好的,可是十岁那年,入了北定王府去玩,没想到,刚好遇上行刺北定王的刺客,伤了头。醒来后,便什么事都不记得了。老爷虽然位高,可是北定王向来强势,再加上北定王和北定王妃一齐来府上给老爷夫人赔罪,具体的事情,老爷也不敢再多追究。” 虞黛雪这才缓缓将古卷合上,听得越发认真起来。她以为,这房妈妈,会给她讲些韩云兮因为是家中独女,所以叼竖怪了。可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段。 北定王府有人胆敢行刺,说出去,怕是鬼都不相信。可是,房妈妈说的没错,二弟不敢多加追究。 “所幸小姐没什么大碍,就是把以前的事情全忘了。” “我倒是觉得,这忘了好,忘了反而更加安全。” “大夫人说的是,有道是福祸相依。可是小姐像是躲过了第一劫,可是人却傻了,整日疯疯癫癫,死缠着北定王世子。老爷夫人都不许小姐见他,可越发如此,小姐越是主意多,用风筝、小船传消息,这才闹的整个盛京沸沸扬扬的。后来北定王去了北疆,楚骄世子则被接进了皇宫,小姐这才彻底和世子绝了面。” “后来……”说到这,房妈妈竟然哭了起来,像是多年来的委屈终于得以发泄。 “后来,便是落了水,被救之后,她的脑袋又灵光了起来。也不胡言乱语了,还知道果断和楚骄划清界限。”虞黛雪说着,拿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小口。 “小姐——小姐真命苦啊——”她一把屎一把尿又哄又骗又骂拉扯大的心肝宝贝儿,怎么就小小年纪遭那么多罪…… “别哭别嚎。”虞黛雪最见不得大人哭哭啼啼,便是小孩子,见着哭也觉得心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虞黛雪手中突然多出一把玉骨折扇,她唇角带笑,“要我看啊。她命大的很,三番四次遭难,还能活下来,足见,是个先遭罪后享福的。而今既然来了云梦,那便是过去的一切都不作数了。” 房妈妈一听,这也颇有道理啊。 “倒是,她记起以前的事情了吗?”虞黛雪从始至终都未曾料想过,韩云兮竟然和皇帝陛下的眼中钉北定王府有那么多牵连。 “未曾——虽然性子一点也没变。”房妈妈补充道。 未曾二字,已经足够虞黛雪心安了。 “日后,我会将她当做我的第二个女儿好好照料的。你呢,既然自幼照看她的,那便继续跟着她,我会给她再买找几个新丫鬟过来。”说到这,虞黛雪这才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摆摆手道,“起来吧。云梦可不兴跪礼。既然进了我的府,以后和和气气的便是。” “奴婢明白。” “嗯,你下去吧。” 待房妈妈那道灰黑色的背影消失,帘幕背后立刻露出一双官靴来。 “夫君以为如何?” “还能如何——二弟显然是爱女心切,他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我自然是要照料到她正式成人,而后再给他寻一门好亲事。” “那北定王府?妾身以为,她既然和北定王府有牵连,怕是。” “你会怕?”韩守正像是听到了什么稀奇事一样。 虞黛雪用一只手撑着脸,脸上露出些疲倦之色,“在江州,老娘谁也不怕,可盛京的那些人,是真的麻缠。” “江州郡守也不是好欺负的。”韩守正迈着步子一步步向前,走至窗边,他看着空明月色,微微闭上双眼。“该来的,躲不掉。” “我陪你。”虞黛雪靠上前去,依偎在韩守正怀里。 韩守正盯着虞黛雪手中的扇子微微一笑,“你还留着。” “这是什么话,这可是你送给我的定情礼物。”虞黛雪撇着嘴,目光横扫窗外之际,看到远处一座高阁上还亮着灯,一时间笑成花的面庞怔住了。 韩守正顺着虞黛雪的目光看了过去,也目光一沉。 高阁之内,一个挺拔的身姿正端坐着,被烛光照映的身形放大了数倍,极为清晰。那人影头束高冠,正襟危坐,手中端起一卷书。 “一年又过去了,不若,再……”虞黛雪眼中带伤,那双含着秋水的眸子,现下汪着一江无奈和忧愁。 韩守正握住虞黛雪的手,“依你。” “可是若再……”虞黛雪不敢说了。 “那便是命——何况,我们不是还有聿离。”韩守正拍拍虞黛雪的肩,抚着虞黛雪的发丝。 虞黛雪不言。 “春初了,让云兮跟着婉兮一起入学吧。” “这怕是不合适吧,婉兮的才学,可是连聿离都比不上,何况云兮。何况婉兮早就求过我,她要去天府书院求学。” “她们两都是女子,婉兮出类拔萃,正好可以让婉兮教……”韩守正忽然反应过来,一把推起倒在他怀里的虞黛雪,“天府书院?” 虞黛雪知道自己说漏嘴了,索性横着脸,大步流星的走回案边,一屁股沉了下去,“是,你没听错。” “你疯了,婉兮是女子,再出类拔萃也是女子。”韩守正指着虞黛雪的鼻尖,气的浑身发抖。 “女子怎么了?婉兮哪点比男儿差,入天府书院,对婉兮百利而无一害。”虞黛雪最烦的就是韩守正那套理论。 “堂堂女子入天下第一院!你是要纵着婉兮丢尽我韩家的脸面吗?” “谁说一定要以女儿的身份入书院了。再者,你们韩家,不是已经出了个韩云兮,咋们家婉兮本来就名声受累。” 第十九章荒唐! “你这是什么意思。云兮就是小时候被磕坏了脑袋,现如今好不容易痊愈了,我可不容许你这么说。” “我就是说说而已,再者,那本来也是事实。倒是你这么激动做什么,难不成你觉得我会因为那些流言苛待云兮不成?” 韩守正知道虞黛雪不是那种人,无奈叹气,“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今儿个,非得把话给你说清楚了。我一来最不服你们男人总是看不起我们女子,二来觉得,让婉兮入女学,实在是委屈她。”虞黛雪坐在案边,心底升起一股子莫名的委屈。 她这一辈子,就搭在韩守正身上了,她可不想让婉兮也未来全部搭在一个男人的身上。生儿育女、相夫教子,这绝不该是女子的一生! “荒唐!”韩守正现在后悔了,他不该把他的夫人纵容的这么无法无天,这要是传出去,他这郡守的脸往哪里搁!“等等——你方才说,不以女子的身份入学,难不成,你要教她你当年的那一招。” “那可不,石头大了绕着走,女扮男装入学,一来不动声色,二来保全你这江州郡守的面子,何乐而不为。” “荒唐——”韩守正看着虞黛雪瘫坐在地上,姿势极其不雅,心里那个火大。“你看看你,一旦没什么人在跟前,就立马露出你的真面目。你就不能在我心里面留半点寻常女子温柔的姿态?” “寻常女子,还温柔姿态!我还就是不能,你想体会女子温柔,那你去呀,云梦的花街柳巷最多了,你去啊!”说着,虞黛雪吃了颗蜜饯果子。 “荒唐!”韩守正甩袖! “荒唐荒唐,你就只会说这一句。”虞黛雪有些恼了,她给自己倒了口茶,想要顺顺气,却被韩守正给截胡了。 韩守正被气的不轻,他急需喝口茶顺顺气。 “你给我放下!”说着,虞黛雪一把夺过韩守正手中的茶盏,“既然如此看不起我们女子,那你也别喝我倒的茶。毕竟,这人低了一等,茶也跟着降次。”虞黛雪低头啜着茶,看着一脸僵硬的韩守正,唇角却勾起。 ———— 高阁之上,一道紫色挺拔声音突然立起,他推开窗,看着对面的寝阁,两道身影忽近忽远,不时还有些轻微的声音飘了过来,可是到了最后,还是高的低了头。 一如既往。 韩聿清嘴角浮上淡淡的笑。 随后他转身,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檀香木床,眼底不由得生出一片凄然。 “大少爷,这么晚了,要不要……”徐岸听着房里有动静,似是大少爷要准备着歇息了,赶忙请示。 “不必!”韩聿清额头上爆出两三条青筋,盛怒之余,还将书简砸向门扉。 屋外再没有了声响。 只是过了良久,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 次日,天刚蒙蒙亮,金鸡报晓第一声时,韩云兮便被房妈妈撕了起来。 “干嘛?”韩云兮挣扎着看了一眼外边,外边还黑压压的。“天都没亮呢。” “今儿个祖父要回怡山书院,我们得早些收拾了去送给祖父送行。” 韩云兮听了,脑袋嗡的一声响。一个轱辘坐起来,揉了揉眼,身侧恰有一个穿着粉色中衣的少女正在给自己挽头发。 她居然刚到别人家,就和别人家的姑娘睡了一宿,还是倒头就睡,睡的死去活来,一宿无话的那种。 韩云兮撩开帘子,却见外边已经立了八个丫鬟。端盆的,持巾的,捧衣的,请床的……还有她那房妈妈。 在盛京,还有在路上,她都是睡到自然醒的。 哇咔咔!假如能让我重来一次,我绝对不来云梦! “妹妹快点吧。” 韩婉兮说着,已经下了床了。她倒是觉得这个妹妹夜里不说话,不打鼾,既然没影响她休息,也就没什么可值得记挂的。 送走了祖父,接着她就可以在母亲的安排下,去天下第一院了。 这么想着,韩婉兮的心情自然变得更好,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她光着脚下了床,脚腕上各有两串脚叮叮当当作响,整个人活像一只就要从笼子里飞出去的小鸟。那张含着春水的杏眸里闪着光,速度极快的配合着丫鬟婆子们的洗漱穿戴。 “祖父,昨夜才见了,今儿个就要回去山上啊。”韩云兮揉着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这位未来的绝世大美女。 美丽是她的,羡慕是自己的。 “妹妹有所不知,祖父可是怡山书院的院长,妹妹日后若是要学女学,也可选择去怡山书院。”韩婉兮给自己套上银夙手链,欢欣鼓舞的左照照右照照,她从铜镜中瞥到韩云兮那张眸子里流露出来的羡慕之色,心底微微升起几分高傲出来。 她是谁啊,她可是江州郡府的嫡姑娘。云梦美女排行榜上的前三! 韩云兮被房妈妈拉到地上,慢吞吞的捧了温水洗脸,而后被按到铜镜前涂脂抹粉。 等到韩云兮被梳妆完毕,韩婉兮早已经挑好手绢在一旁等着。 她走到长发及背,眉眼清澈,略施粉黛的韩云兮跟前,看着那张脸,心底微微升起几丝妒忌,很快却又为她堂堂一个姐姐,竟然妒忌妹妹这种小心思而感到脸红。为理智清醒了头脑后,她大大方方,毫不掩饰道,“妹妹长得是真的好看。” 韩云兮看着铜镜里那张精致面孔在短短片刻内做出的变化,只好打了个哈欠做掩饰。只是小小一个举动,颇为娇憨。 “姐姐取笑了。”韩云兮红着脸。 “快别说这些客套话了,而今我算是有了可以说得上的话的妹妹了,你快随我一同去偏厅吃早茶吧。”韩婉兮拉起韩云兮,两个人一起往偏厅跑。 看不出来,表面上文文静静的韩婉兮,兴奋起来,还是有股子活泼劲在里面。 第二十章女主韩婉兮 韩婉兮活像一匹奔驰在草原上的骏马,拉着韩云兮这头睡眼朦胧,一脸幽怨的老黄牛。 天幕渐渐明朗了起来,一束束金缕撒向大地。一层层金粉渡在云梦郡府的灰瓦石墙之上,被养在金丝笼里的鹦鹉高叫着‘小姐早!小姐早!’. 楼阁连着楼阁,木桥悬在最上连着木廊,兰花、水仙花,不分季节的在的盆中盛开,竹影斑驳,笑意洒在木板之上。 两抹碧色倩影在回廊里飘着,裙裾飞扬,比那水仙花还要动人。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混含着清脆的欢笑声,从西边厢房一直飘到东面。 韩婉兮拉着韩云兮穿过长长的走廊,终于来到郡府造价最高的天桥。所谓天桥,自然是横在空中,搭在东西隔开东西两厢的大河上。桥下是一川碧水。碧水还浮着两三只长船,泊在边上。清晨的浓雾尚且还未散尽,笼在水面上,朝霞射了过来,使得氤氲水汽上散发着五色光芒。 湛蓝的天空,刚被浓重的夜色洗过,显得格外沉静。 “云梦真的好美。”韩云兮今儿个才窥见云梦郡府的一角,不由得被这水乡大府邸感到惊叹。方才的睡意被这清晨的露珠和青草味儿所组成的特有的清新味道给驱走。 韩婉兮看惯了这些,总是些水呀,桥呀的,没什么新奇之处,不过韩云兮既然这么喜欢这些,她自然是要放慢步子让她看个够。 “妹妹来自昭楚国最繁华的盛京,不知盛京是何种模样?”韩婉兮一直都好奇盛京的模样。 “也就那样吧。”韩云兮毫不掩饰。“依我看,盛京的景筑,除了金碧辉煌、富丽堂皇之外,还真没什么看头,不如云梦水乡这般幽静自在。” 韩婉兮没想到,她心心念念期待的盛京,在韩云兮口中竟然是没什么看头。她掰着手指头有些怀疑的道,“我云梦多出才子,那些个才子,似乎是从出生之日起,便开始挑灯苦读,为的就是去盛京。我云梦城西有个一个老书生,他一生不娶,只和书籍作伴,就为了考取功名。据说,那是因为他年少时入了盛京,被盛京迷了眼,便一心决定日后要留在盛京。可惜啊,到如今,已年逾古稀,不仅没得到功名,膝下也没有子嗣。” “执念呗。”韩云兮漫不经心抚着碧色栏杆走着,“这种人,我也见过。” “我倒是觉得,是盛京自有它的不同寻常之处,不然,为何天下所有书院里的弟子都只向往盛京那一个地方。”韩婉兮坚持己见。 “天子脚下,群英荟萃,鼎铛玉石之所,自然无数人趋之若鹜。那里是富贵相,功名地,自然很多人都很向往。”亏得韩云兮以前功课做得扎实,不然单是这说话这一关,便难过。 “哈哈——”韩婉兮笑的极为爽利,像是她坚信的一些事情被什么极为重要的人确定了一样,“看来妹妹是不羡功名富贵之人。” “我可没这么说,在我看来,功名什么的,倒还是其次,富贵才是最重要的。”想到此,韩云兮突然又惦记起她带过来的财宝。韩家府邸虽然清雅别致,但是看那随便刻在廊间的壁画,工笔细腻繁杂,绝对是花了大价钱刻出来的。 再者,这郡府这么大,如此气派,郡府府上的财物一定比她想的要多,她的那几车金银珠宝该不至于被‘充公’吧。 韩婉兮倒是没想到,韩云兮这般来自盛京的人,居然会执泥于富贵二字。她心底本是鄙夷,但是在她看到她那双清澈如水,一脸认真的模样后,却觉得这厌恶好没道理。 她的眼睛里,可没有半分市井商贩的势利之色。 “你倒是有趣的紧,这话我倒是头一次听见从姑娘的嘴里说出来。”韩婉兮眨着杏眸,双手拎起裙角,见到一群女婢在廊间急匆匆的向她这边赶来,眼底浮现一丝倦意,“单有富贵,不求个功名,岂不枉活?” 韩婉兮牢牢将韩云兮那句‘群英荟萃、鼎铛玉石’在心里反复念叨。群英荟萃之地,也或可有她韩婉兮一席之名。 韩云兮听了这番话,心底自然惊讶,“这话,可也不像是一个女子会说出来的话。” 韩婉兮想到此,心底微微一颤,她记起她的母亲来。“我就不相信,女子就只该嫁人生儿育女,谋功名,求富贵,都是男子做的事情。” 融合了原主自十岁到十五岁这几年来的记忆,韩云兮自然晓得这个时代最大的特色就是男尊女卑。韩婉兮居然能说出这番话,说她是这个世间绝无仅有的女子,也不为过。 看着韩婉兮那精致的脸蛋还有那眼中的满满的自信,都是韩云兮这个初来乍到,尚在摸索时期的外乡人所没有的。 韩云兮突然有些懊恼,她一来生在富贵家,本就不需要为生计奔波劳碌;二来这个堂姐虽然心底对她微微有几分鄙夷,可是却也始终做着一个堂姐该做的事情,除了她,这大伯父家里的人,在她顶着她那样臭的名声之际,却没有一个人为难她。她没有什么‘敌人’,当然,也没什么朋友。 韩云兮心底突然生出没有任何烦恼的烦恼。 她该干嘛? 韩云兮随着韩婉兮,挽起她的裙角,下意识的学着她的一举一动。若是再不学学礼数,她怕是又要成为整个郡府的笑柄了。 也是跟着韩婉兮继续向偏厅走的路上,韩云兮想着,不若就当个绿叶,衬托韩婉兮这朵大红花? 貌似也不是不可以啊。 韩云兮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貌似她拿的根本就不是女主的剧本啊! 难道这年头,都流行给穿越的女主陪个穿越人士当副将? “婉兮姐姐,床前明月光?”韩云兮像只小猫咪一样,蹭到韩婉兮跟前。 第二十章 女主韩婉兮 韩婉兮活像一匹奔驰在草原上的骏马,拉着韩云兮这头睡眼朦胧,一脸幽怨的老黄牛。 天幕渐渐明朗了起来,一束束金缕撒向大地。一层层金粉渡在云梦郡府的灰瓦石墙之上,被养在金丝笼里的鹦鹉高叫着‘小姐早!小姐早!’. 楼阁连着楼阁,木桥悬在最上连着木廊,兰花、水仙花,不分季节的在的盆中盛开,竹影斑驳,笑意洒在木板之上。 两抹碧色倩影在回廊里飘着,裙裾飞扬,比那水仙花还要动人。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混含着清脆的欢笑声,从西边厢房一直飘到东面。 韩婉兮拉着韩云兮穿过长长的走廊,终于来到郡府造价最高的天桥。所谓天桥,自然是横在空中,搭在东西隔开东西两厢的大河上。桥下是一川碧水。碧水还浮着两三只长船,泊在边上。清晨的浓雾尚且还未散尽,笼在水面上,朝霞射了过来,使得氤氲水汽上散发着五色光芒。 湛蓝的天空,刚被浓重的夜色洗过,显得格外沉静。 “云梦真的好美。”韩云兮今儿个才窥见云梦郡府的一角,不由得被这水乡大府邸感到惊叹。方才的睡意被这清晨的露珠和青草味儿所组成的特有的清新味道给驱走。 韩婉兮看惯了这些,总是些水呀,桥呀的,没什么新奇之处,不过韩云兮既然这么喜欢这些,她自然是要放慢步子让她看个够。 “妹妹来自昭楚国最繁华的盛京,不知盛京是何种模样?”韩婉兮一直都好奇盛京的模样。 “也就那样吧。”韩云兮毫不掩饰。“依我看,盛京的景筑,除了金碧辉煌、富丽堂皇之外,还真没什么看头,不如云梦水乡这般幽静自在。” 韩婉兮没想到,她心心念念期待的盛京,在韩云兮口中竟然是没什么看头。她掰着手指头有些怀疑的道,“我云梦多出才子,那些个才子,似乎是从出生之日起,便开始挑灯苦读,为的就是去盛京。我云梦城西有个一个老书生,他一生不娶,只和书籍作伴,就为了考取功名。据说,那是因为他年少时入了盛京,被盛京迷了眼,便一心决定日后要留在盛京。可惜啊,到如今,已年逾古稀,不仅没得到功名,膝下也没有子嗣。” “执念呗。”韩云兮漫不经心抚着碧色栏杆走着,“这种人,我也见过。” “我倒是觉得,是盛京自有它的不同寻常之处,不然,为何天下所有书院里的弟子都只向往盛京那一个地方。”韩婉兮坚持己见。 “天子脚下,群英荟萃,鼎铛玉石之所,自然无数人趋之若鹜。那里是富贵相,功名地,自然很多人都很向往。”亏得韩云兮以前功课做得扎实,不然单是这说话这一关,便难过。 “哈哈——”韩婉兮笑的极为爽利,像是她坚信的一些事情被什么极为重要的人确定了一样,“看来妹妹是不羡功名富贵之人。” “我可没这么说,在我看来,功名什么的,倒还是其次,富贵才是最重要的。”想到此,韩云兮突然又惦记起她带过来的财宝。韩家府邸虽然清雅别致,但是看那随便刻在廊间的壁画,工笔细腻繁杂,绝对是花了大价钱刻出来的。 再者,这郡府这么大,如此气派,郡府府上的财物一定比她想的要多,她的那几车金银珠宝该不至于被‘充公’吧。 韩婉兮倒是没想到,韩云兮这般来自盛京的人,居然会执泥于富贵二字。她心底本是鄙夷,但是在她看到她那双清澈如水,一脸认真的模样后,却觉得这厌恶好没道理。 她的眼睛里,可没有半分市井商贩的势利之色。 “你倒是有趣的紧,这话我倒是头一次听见从姑娘的嘴里说出来。”韩婉兮眨着杏眸,双手拎起裙角,见到一群女婢在廊间急匆匆的向她这边赶来,眼底浮现一丝倦意,“单有富贵,不求个功名,岂不枉活?” 韩婉兮牢牢将韩云兮那句‘群英荟萃、鼎铛玉石’在心里反复念叨。群英荟萃之地,也或可有她韩婉兮一席之名。 韩云兮听了这番话,心底自然惊讶,“这话,可也不像是一个女子会说出来的话。” 韩婉兮想到此,心底微微一颤,她记起她的母亲来。“我就不相信,女子就只该嫁人生儿育女,谋功名,求富贵,都是男子做的事情。” 融合了原主自十岁到十五岁这几年来的记忆,韩云兮自然晓得这个时代最大的特色就是男尊女卑。韩婉兮居然能说出这番话,说她是这个世间绝无仅有的女子,也不为过。 看着韩婉兮那精致的脸蛋还有那眼中的满满的自信,都是韩云兮这个初来乍到,尚在摸索时期的外乡人所没有的。 韩云兮突然有些懊恼,她一来生在富贵家,本就不需要为生计奔波劳碌;二来这个堂姐虽然心底对她微微有几分鄙夷,可是却也始终做着一个堂姐该做的事情,除了她,这大伯父家里的人,在她顶着她那样臭的名声之际,却没有一个人为难她。她没有什么‘敌人’,当然,也没什么朋友。 韩云兮心底突然生出没有任何烦恼的烦恼。 她该干嘛? 韩云兮随着韩婉兮,挽起她的裙角,下意识的学着她的一举一动。若是再不学学礼数,她怕是又要成为整个郡府的笑柄了。 也是跟着韩婉兮继续向偏厅走的路上,韩云兮想着,不若就当个绿叶,衬托韩婉兮这朵大红花? 貌似也不是不可以啊。 韩云兮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貌似她拿的根本就不是女主的剧本啊! 难道这年头,都流行给穿越的女主陪个穿越人士当副将? “婉兮姐姐,床前明月光?”韩云兮像只小猫咪一样,蹭到韩婉兮跟前。 第二十二章 女子书院 没必要吧,以前的韩云兮不过是一个过于早熟,勇于表达她对楚骄的爱慕之情的人,至于搞得沸沸扬扬吗。 韩聿清向前阔步,韩云兮像只乖巧的猫咪一样,惦着脚一步步向前靠近,“云梦被称为。水乡,又被唤做书乡,在这里曾诞生过许多文人墨客,都是文坛大家,而今,也不乏青年才俊。” “自荀夫子在此地设立天下第一院天府书院后,又吸引了无数人设立学院,历经千年,天府书院仍旧稳坐天下第一院的位子。” 韩聿清停顿之处,韩云兮连连点头。 “可是除了天府书院,云梦还有其他书院,像是祖父做主的怡山书院,还有民间筹资办的前身为乐水学堂而今的乐水书院。” “总而言之,云梦书院林立,才子佳人极多,你的那点事,想来他们肯定是不屑的。所以,你若想在江州有个站得住脚的名声,那就是想办法进入其中的任何一所书院。” 韩云兮听着,心里咯噔一下。你这大哥还真是直言不讳啊,你的那点事说的。 足见他对自己的过去还是很介意,认为很不堪。 “书院,也称之为学府。能进入到其中学习的人,都必先要通过每年五月份的预科考试,也只有通过这个考试,才有机会入院面见老师,也只有得到老师的认同,才能够继续留在书院里。这——是规矩” 听起来就很复杂。笔试完了再面试,面试完了才能留在书院里。想必书院里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要学。 韩聿清的嗓音冷冷清清的,像是冬日里冷冽的阳光,温和清澈之中,却露着点点寒意。 “这些,你都知道吗?”韩聿清又问。 “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韩云兮很感激韩聿清给她说这些,心底对他微微生出几分敬意。 “可惜的是,这些书院,只能男子上。” 韩云兮差点被清晨的新鲜空气给呛着,“既然只能男子上,为何堂兄还要告诉云兮这些?” “很简单,拓展你的认知。”韩聿清一本正经。 韩云兮嘴角抽搐,“如此,云兮还要多谢堂兄了。” “不必客气。这是为兄应该做的。”韩聿清语气淡漠。 “男子上的是书院,我们韩家最差的便是聿离,但是就连他也始终以天府书院为目标,他今年是第一次考预科考试,且不说他能不能过。我的想法是,你身为韩家嫡出的女子,也该像些模样。所以你今年也要和聿离一同前去考预科,入书院进学。” “可是堂兄方才不是说,书院只能男子就读吗,云兮心有余,可是性别这一关也过不了啊。” “难道,你连女学都不知道?”韩聿清又一次停住脚步,目光冷冽的盯着韩云兮。 韩云兮有些哆嗦,拨弄着手指而后腆着脸问,“女学是什么?” 韩聿清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思量再三,还是压着不满,“顾名思义,女学便是女子要学习的内容。女学算不上博大精深,但也十分重要,唯有达官贵人的女儿家才有资格学那些东西。而关于内容么,琴棋书画倒是其次,女戒和女红才是重中之重。” “女戒?”女子要服从丈夫之类的玩意儿? “你去学了就明白了,我看女戒看的不多,都是些规矩之类的。” 韩云兮眼睛一亮,“在家时就听父亲常说堂兄不仅长得一表人才,还学识渊博,说的真是一点没错。倒是让云兮意外的是,大哥居然还读过一点女戒。” 韩聿清听惯了这些夸夸之词,倒不觉得有什么,只道,“湘山书院、景韵堂、还有广寒堂,都是有口皆碑的女子学堂,且能进入那里的,都是豪门大族之女。这三所,你若是能考入其中任何一所,便是对你品性才德的最佳证明。所以,你必须进入这三所之中的任何一所。明白吗?” 这坚定的口气,铿锵的语调,冷冽的眉目,摆明了就是给她下命令。 “云兮明白。”韩云兮挺起胸膛,那双狡黠的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兴奋。这个堂兄帮他定了目标,算是给她找了些事情做吧。不然她是不晓得,她到这里来,究竟有什么用。 “你似乎很高兴。” 韩聿清眼底浮现十分的厌恶,语气之中则是透露出十二万分的不满。 “云兮只是高兴终于有事可以做了。” 韩聿清扬起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韩云兮。 “而今是二月中旬,距离五月初女子预科考试还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你认为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精通琴棋书画的任何一种?” “也许是我方才忘记告诉你了,女子入学考试,虽比男子考的要简单上许多,可是却也有硬规矩,琴棋书画之中的任何一样,都要接受教坊司名师的认可才能入选。” “琴棋书画?”韩云兮突然觉得自己脚下空荡荡的,方才还沉浸在为哥哥姐姐保护的幸福云彩里,这下,那最坚实的一块云突然撤走了。 “你会?” 韩云兮果断摇摇头,可是她一想到,她也学过两年乐器,下过五子棋,还背了那么多唐诗宋词,而后又极其肯定的点了点头。 “那今日送走了祖父,先让母亲给你早已经预备好的教坊司师父试试你好了。” 韩聿清负着手,款步向前。 韩云兮被落在原地,她盯着自己的那双芊芊玉手,脑海里闪过的尽是些韩云兮以前撵走教坊司名师的画面,而后看着韩聿清的背影渐行渐远。 她也忒倒霉了。 “还不跟上?”那道清冽的声音传来。 “来了来了——” ———— “祖父,听说您在山上钓鱼,是真的吗?”韩云兮被韩老爷子拉在身边,陪着他一步步慢行下台阶。 “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古有太公无钩钓鱼,而今有韩太公上山垂钓。云兮知道,爷爷啊钓的不是鱼,是情趣。” “哈哈哈——”韩老爷子被韩云兮哄得眉飞色舞,面色红润,心情极为舒畅。“你这小妮子,鬼精鬼精的。” 韩云兮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有这位老爷子给自己当靠山,她不至于混个林妹妹的结局。 前面是热闹非凡,后面就完全不一样了。 韩婉兮面色恭敬,眼神里还带着点虔诚,她跟在韩聿离身后,一步一个台阶,模样乖巧极了。可是即便如此,韩守正还是用严厉的目光从头到脚扫视了她一通。 虞黛雪快步靠到韩守正旁边,假装挽着韩守正的胳膊,而后用长长的指甲在韩守正的胳膊上留了两道青印。韩守正痛的差点就要叫出来了,又被虞黛雪踩住了他的后襟,这才不至于摔了前去。 身后这一幕,韩老爷子看不见,但是也猜到的。 把个女人宠的无法无天,算什么男人!? 他怎么有韩守正这么个没出息的儿子。还是嫡长子。 第二十一章 小荷才露 韩婉兮先是眸中一片清明,而后又呆了片刻,突然间闪过一丝惊诧,“你还会作诗!?妹妹你会作诗?我就知道盛京来的都是不同寻常的人物” 韩云兮讷讷的向后退了两步,脸上最后一点笑意凝固成了绿色,“咳咳,我不会,是真的一点都不会。” 韩婉兮莞尔一笑,“谦虚作甚?床前明月光,灯下绰约影。妹妹觉得可行?” 韩云兮挠挠头,她也学过一点诗词格律,她这对的,也却有些道理。 “很是对仗工整。” 看着韩云兮没被自己的文采给惊艳到,韩婉兮岂会善罢甘休,“看妹妹神色,似是还有更好的句子,妹妹还不快点告诉我?” 韩婉兮语气里两分哀求,三分渴望,五分迫不及待,再加上她那江南女子特有的甜软语调,韩云兮听着怎么能不心软,只道是,“可不就疑是地上霜吗?”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韩婉兮听了这个句子,来回踱步,品的津津有味,“月光皎洁白亮,落在地上,可不就似秋霜一层吗。妙啊,妙极啊!” 韩婉兮最喜有真才实学、满腹经纶、精通琴棋书画的人,恰是这一句诗,让韩婉兮由衷的对韩云兮佩服起来。 韩婉兮欢欣鼓舞、急不可耐的搂着韩云兮,“妹妹文采如此之高,怎么之前从未听人说起过。” 那双杏眸本就含着清水一汪,再配上她那特有的江南女子婉约韵味,现下拍手叫好的韩云兮更显出一番娇小女儿的欢欣鼓舞的情态。 可惜她是个女的,不然她一定娶了韩婉兮。得美人如此,夫复何求? “没想到妹妹如此谦虚,只是婉兮却还不知妹妹在盛京究竟师承何人?” “这……” 韩云兮怔在原地,她得赶快想个办法编个故事把这件事给糊弄过去。不然你今天或可靠着背个名句搏个才女的名声,可是日后,旁人若是和她对对子,那必然露馅。 咋不是金刚钻,就不揽那瓷器活。 “呦——今儿个咋们韩家的婉兮小姐可是难得的笑逐颜开啊。”韩聿离今儿个换了身金色的常服,双手环胸,一只手抵着下巴,兴味盎然道。 韩云兮眼巴巴的看着她的大救星大步流星,一脸春风得意的走了过来。 韩聿离今日换了身金色绸衫,昨日还能系个玉佩,今天就只剩个穗子了。那双眉眼极其的好看,虽然是双桃花眼,但是透露出的却是果敢刚毅之气,更为可贵的是他脸上总是洋溢着热情和笑容,看的韩云兮心里舒服,堪比如沐春风。 再配上那身镶绣着羽毛的金色绸袍,更添活力。 这就是个活太阳啊! “二哥,你又不成体统,我送给你的玉佩呢?东西呢?不戴就还给我!”韩婉兮拎着裙子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把韩聿离逼的直直向后退了两步。 “这次我没丢。”韩聿离比韩云兮高两个头,可是面对来势汹汹的妹妹,只能举起手连连后退。 “哼!”韩婉兮双手环胸,撇过头去,腮帮子鼓起,活像两个包子。“下次你非得给我戴上!” 韩云兮看着这一幕,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韩云兮自己的几个亲哥哥围着她给她递糖葫芦的光景。复杂不明的情绪在韩云兮心底升起。 她做了那件事,算是救了他父亲于水火之中,可是却也让自己身陷囹圄。她一时间又不知该怎么融入这个大家庭。 “你就不能学学人家云兮妹妹,你看,人家安安静静的,哪像你,人前温柔可人大家闺秀,人后暴躁可恶目无兄长。”韩聿离一只手揽着韩云兮的肩,不怀好意道。 “奥——我明白了,你是有了新妹妹就不要我了是吧。你爱要不要,反正啊,我也不是只有你一个哥哥。”韩婉兮假装毫不在意,大摇大摆的向前走了。 韩聿离看着韩婉兮的背影,这才开始慌了,急忙追了上去。点头哈腰的赔不是,“哎,妹妹,宝贝妹妹,我错了还不成。” “你没错,你可是一点都没错。瞧瞧我,目无兄长,人前人后两个样……” “那是方才为兄被雾迷了眼睛,所以才失言了。” “哼——不听不听,王八念经。”韩婉兮捂着她的耳朵,像只兔子似的一跳一跳向前蹦跶着,死活不肯把头朝着韩聿离转过去。 韩云兮落了单,可也没想着追上去。她仰天长叹一声,“我这是要拿年度最佳苦情女配金奖的节奏啊!” “什么?”一道淡漠疏离的声音传来。 韩云兮看了过去,见是韩聿清,那双狡黠的狐狸眼睛闪着笑意,“大哥早啊。” 韩聿清今天换了身青衫,青衫低下是绣有墨色修竹的白底深衣,一声黑白相间的衣服,再配上那青玉发冠,更衬托的他风朗俊逸,飘逸出尘。 韩聿清没回应,只是继续向前走着,韩云兮见状立马跟了上去,又问,“方才在道什么?” “没什么。”说了你也不懂。 “昨夜的事情,可还记得?”韩聿清突然道。 韩云兮脸色一僵,红成了猪肝色。 韩聿清突然定住步子,看着韩云兮的紧攥着的手,“明白羞恶二字,这就证明还有药可救。” 韩云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这个韩聿清,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好不容易让自己忘掉昨晚的尴尬事情,他又给提起来。 “你在盛京的名声,不是很好。云梦,算的上是名士迁客云集之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里或许是一个能让世人对你有所改观的地方。”韩聿清目光里似有一座冰山,死死的压着韩云兮,“知道该怎么做了?” 淡漠的语气,冷冽如刀的眼神,盯得韩云兮差点喘不过气来。 这还是人吗? “明白了,多谢堂兄提醒。”韩云兮低声道。 让大家对自己有所改观。 第二十四章 运气爆棚 虞黛雪上前,将手搭在韩云兮身上。她身上有着淡淡的清香,被她卷入怀中的韩云兮竟然有点喜欢这种味道。 韩云兮身材虽然清瘦,可是个子却比韩婉兮要高半个头。 “云兮,喜欢郡府吗?” “自然喜欢。”韩云兮如实回答,那双本该不谙世事一片清澈的眸子,却有着显而易见的从容和沉静,这是虞黛雪没有料想到的。 “那云兮可还记得,离家前父亲母亲对你说了什么?”虞黛雪拉着韩云兮的手。 “家父告诫云兮,住在伯父伯母家,凡事要听伯父伯母的话。伯父伯母的安排,都是极好的。”韩云兮一字不拉、一本正经的回答着。 虞黛雪倒是被二弟和弟妹对他们二人完全的信任感到暖心,“那好。伯母打算送你前去书院读书,你可愿意?” “大世兄告诉过云兮,云梦可不止是水乡,更是书乡。云兮既然来了云梦,既然是不能白白浪费这个机会的。” “好————”虞黛雪满意的拍着韩云兮的小手,领着她去了她给她挑的院子。 韩婉兮被扔在边上,迈着小步,并不愿意跟上。 她眼巴巴看着她娘又被分走一块。 母亲只有一颗心,已经分给父亲一块,大哥一块、二哥一块、她才占一小块。 现在,母亲的心又被新妹妹给占走了一块。 …… 书房被韩聿离霸占了,韩聿清只得去书斋转转。 不得已,又折返回来。 韩云兮看着修竹墨客来来回回的在廊下走着,养眼之余,心底却升起新的疑惑。男子十八及冠,行了加冠礼后,便要成婚。 她的大哥,可不就已经娶了夫人。 韩聿清,他可是他们这一辈中最年长的,据说他该有二十五了吧。可是看他那清心寡欲的模样,不像是有妻子啊。 而且,韩聿清可是嫡长子,按道理,他若是有夫人,必定就是韩家未来的主母,可是她却到现在为止,还未见到她本人。 奇了怪了—— 这里面,有事儿! 韩云兮没想到,她会被虞黛雪带到云阁。 云阁,顾名思义,自然是与云齐高的楼阁。 不过没有那么夸张,真的与云齐高,那韩云兮便有着被雷电劈死的风险。 倒是,云阁,可是韩婉兮的住处。 这安排,韩云兮觉得有些意外…… 老实说,她想一个人住。 “云阁,本就是给韩家未出阁的女儿家住的。”虞黛雪给韩云兮介绍。 “未出阁————”韩云兮念念有词,而后自顾自的往里走着。里面自然宽敞,甚至宽敞的有些过了,单是一楼正厅,全为青花底纹青毯铺盖着,上面有九个案,几盏烛台,还有一个香炉。 有点像个学堂。 听说韩家以前是大族,人丁兴旺。子女众多,看这楼的摆设,显然有些陈旧,该是早年为姑娘们准备好的讲堂吧。 倒是现在的韩家,韩云兮除了她大伯母的儿女外,其他人她都未见到过。 “以后,你就住这里。”韩云兮被虞黛雪带到四楼。 虞黛雪早已经给韩云兮准备好了住房,内里的陈设,都是她接到书信后精心设计的。 入门便是一座山水翡翠屏风,盛京奢华糜贵,韩云兮的身上也多少沾着些珠光之气。这座以翡翠雕刻而成的山水屏风,既掺杂了云梦水乡的清雅格调,又辅以价格不菲的翡翠的珠玉之气,别具一格。 韩婉兮才不喜欢这种玩意儿,什么金子银子翡翠玛瑙,不过都是些器具,她才不屑。 倒是韩云兮见到这个拍手叫好,她不是个懂艺术的人,这块屏风,在她看来,起码当了能值个五千两银子。 来到这世界这么久,别的韩云兮没学会,但是这货币之类的,她已经门清了。 “母亲,我累了,想休息。”韩婉兮推辞,她想要再练练剑术,她的剑术不精,没有力道,这是她唯一的弱点。 虞黛雪回眸一笑,今日她换了淡紫色纱裙,越发明艳动人,毕竟,是当年的济州第一美人。 韩云兮看着韩婉兮离去的背影,微微觉得这个女主,貌似有些太过普通了。不过,从她眼神可以看出,她对自己还是很友好的。 不过,这就已经足够了。 她对她没有恶意,她韩云兮也对韩婉兮没恶意。 有时候,两个人的关系,不互相厌恶就是最好的。 虞黛雪领着韩云兮过了屏风,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这里面又是一个小四合院。四边都有回廊。回廊下的,自然皆是房室。难得的是,这正中间则是一片樱花林。 “好美的樱花。”眼前粉瓣漫天做舞的模样,稀碎的阳光清澈若水,给樱花蒙上一层金粉。 “这是来自蜀郡的樱花,我特意挪到你院中,看你模样,自然是喜欢,那也不枉我费心。” “多谢大伯母。” 这一家子,对自己未免都太好了吧。 她这女配当的也太顺了—— “你的闺房,我已经做主,给你安排在了正东的那间,”说着,虞黛雪伸出葱指,给她指了路。 韩云兮一路小跑,推开门去,暖暖的阳光洒在一尘不染的洁净地板上,床上的绿色纱帘随风舞动,圆形落地窗边,乃是一架放置着古琴的木案。 古琴旁,又是一架书卷。 东西,是真的少。但是这里的空间又是这么的大,但是,却给人恰到好处,十分别致之感。 “可还喜欢?” 韩云兮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答。 她没想到,这个大伯母,居然待她这么好。 而且她根本大可不必这么做的。 其实虞黛雪之所以对韩云兮这么好,一是因为韩云兮的身份,二是因为她也有过少时背井离家的经历。 当年她十四岁女扮男装跑出来求学,初到书院之时,韩守正把她当兄弟对她好,她一直记得…… “好了,你日后就住在这里。”虞黛雪坐在木案前,端起一杯茶,缓缓道:“都就进来吧。” 随即,一群穿着短衫下裙方便做活的年轻女子分成两列缓缓而入。 “见过夫人。”侍女齐齐道。 “这是堂小姐。你们你们就叫她云兮小姐。”虞黛雪拉着韩云兮坐在她旁边。 侍女再次见礼,“奴婢等见过云兮小姐。” 这十六个丫鬟……负责伺候自己。 想想就,头皮发麻…… 韩云兮觉得一个房妈妈和韩静静已经够麻烦了,现在却又来了十六个。 真怕她的四肢退化…… 虞黛雪又交代了一些事情而后才离开。 韩云兮从盛京带来的几个家仆,除了韩静和房妈妈,其他人都是要返回盛京的。 只是他们这才来了云梦,都想要出去逛逛。 某人被房妈妈看着,只能呆在阁楼上等着虞黛雪给她从教坊司找来的精通琴棋书画的女师父。 云阁,并不是独立的一栋木楼,而是两栋四层木楼,等齐高。原本因为两楼并立,互相对倚,故唤做比翼楼。后来韩家祖上因为碍着未出阁女眷的名声,于是改了。 韩家府宅占地千顷,但是却又多高阁,自然以回廊天桥相连,那剩下的占地,就为韩家的林园了。 那林园,乃是先帝下江南之时在云梦的居所。据说里面建有宫殿楼阁,但是普通下人根本没有资格前去观望,更没有资格去打扫。就算是韩婉兮,也不被允许轻易入内。 总而言之,韩家郡府本就犹如仙境,清静安谧,现在,韩云兮又知道,这郡府里,还有个专门为皇帝建造的大型园林。园林里肯定有宫殿。 第二十二章女子书院 没必要吧,以前的韩云兮不过是一个过于早熟,勇于表达她对楚骄的爱慕之情的人,至于搞得沸沸扬扬吗。 韩聿清向前阔步,韩云兮像只乖巧的猫咪一样,惦着脚一步步向前靠近,“云梦被称为。水乡,又被唤做书乡,在这里曾诞生过许多文人墨客,都是文坛大家,而今,也不乏青年才俊。” “自荀夫子在此地设立天下第一院天府书院后,又吸引了无数人设立学院,历经千年,天府书院仍旧稳坐天下第一院的位子。” 韩聿清停顿之处,韩云兮连连点头。 “可是除了天府书院,云梦还有其他书院,像是祖父做主的怡山书院,还有民间筹资办的前身为乐水学堂而今的乐水书院。” “总而言之,云梦书院林立,才子佳人极多,你的那点事,想来他们肯定是不屑的。所以,你若想在江州有个站得住脚的名声,那就是想办法进入其中的任何一所书院。” 韩云兮听着,心里咯噔一下。你这大哥还真是直言不讳啊,你的那点事说的。 足见他对自己的过去还是很介意,认为很不堪。 “书院,也称之为学府。能进入到其中学习的人,都必先要通过每年五月份的预科考试,也只有通过这个考试,才有机会入院面见老师,也只有得到老师的认同,才能够继续留在书院里。这——是规矩” 听起来就很复杂。笔试完了再面试,面试完了才能留在书院里。想必书院里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要学。 韩聿清的嗓音冷冷清清的,像是冬日里冷冽的阳光,温和清澈之中,却露着点点寒意。 “这些,你都知道吗?”韩聿清又问。 “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韩云兮很感激韩聿清给她说这些,心底对他微微生出几分敬意。 “可惜的是,这些书院,只能男子上。” 韩云兮差点被清晨的新鲜空气给呛着,“既然只能男子上,为何堂兄还要告诉云兮这些?” “很简单,拓展你的认知。”韩聿清一本正经。 韩云兮嘴角抽搐,“如此,云兮还要多谢堂兄了。” “不必客气。这是为兄应该做的。”韩聿清语气淡漠。 “男子上的是书院,我们韩家最差的便是聿离,但是就连他也始终以天府书院为目标,他今年是第一次考预科考试,且不说他能不能过。我的想法是,你身为韩家嫡出的女子,也该像些模样。所以你今年也要和聿离一同前去考预科,入书院进学。” “可是堂兄方才不是说,书院只能男子就读吗,云兮心有余,可是性别这一关也过不了啊。” “难道,你连女学都不知道?”韩聿清又一次停住脚步,目光冷冽的盯着韩云兮。 韩云兮有些哆嗦,拨弄着手指而后腆着脸问,“女学是什么?” 韩聿清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思量再三,还是压着不满,“顾名思义,女学便是女子要学习的内容。女学算不上博大精深,但也十分重要,唯有达官贵人的女儿家才有资格学那些东西。而关于内容么,琴棋书画倒是其次,女戒和女红才是重中之重。” “女戒?”女子要服从丈夫之类的玩意儿? “你去学了就明白了,我看女戒看的不多,都是些规矩之类的。” 韩云兮眼睛一亮,“在家时就听父亲常说堂兄不仅长得一表人才,还学识渊博,说的真是一点没错。倒是让云兮意外的是,大哥居然还读过一点女戒。” 韩聿清听惯了这些夸夸之词,倒不觉得有什么,只道,“湘山书院、景韵堂、还有广寒堂,都是有口皆碑的女子学堂,且能进入那里的,都是豪门大族之女。这三所,你若是能考入其中任何一所,便是对你品性才德的最佳证明。所以,你必须进入这三所之中的任何一所。明白吗?” 这坚定的口气,铿锵的语调,冷冽的眉目,摆明了就是给她下命令。 “云兮明白。”韩云兮挺起胸膛,那双狡黠的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兴奋。这个堂兄帮他定了目标,算是给她找了些事情做吧。不然她是不晓得,她到这里来,究竟有什么用。 “你似乎很高兴。” 韩聿清眼底浮现十分的厌恶,语气之中则是透露出十二万分的不满。 “云兮只是高兴终于有事可以做了。” 韩聿清扬起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韩云兮。 “而今是二月中旬,距离五月初女子预科考试还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你认为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精通琴棋书画的任何一种?” “也许是我方才忘记告诉你了,女子入学考试,虽比男子考的要简单上许多,可是却也有硬规矩,琴棋书画之中的任何一样,都要接受教坊司名师的认可才能入选。” “琴棋书画?”韩云兮突然觉得自己脚下空荡荡的,方才还沉浸在为哥哥姐姐保护的幸福云彩里,这下,那最坚实的一块云突然撤走了。 “你会?” 韩云兮果断摇摇头,可是她一想到,她也学过两年乐器,下过五子棋,还背了那么多唐诗宋词,而后又极其肯定的点了点头。 “那今日送走了祖父,先让母亲给你早已经预备好的教坊司师父试试你好了。” 韩聿清负着手,款步向前。 韩云兮被落在原地,她盯着自己的那双芊芊玉手,脑海里闪过的尽是些韩云兮以前撵走教坊司名师的画面,而后看着韩聿清的背影渐行渐远。 她也忒倒霉了。 “还不跟上?”那道清冽的声音传来。 “来了来了——” ———— “祖父,听说您在山上钓鱼,是真的吗?”韩云兮被韩老爷子拉在身边,陪着他一步步慢行下台阶。 “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古有太公无钩钓鱼,而今有韩太公上山垂钓。云兮知道,爷爷啊钓的不是鱼,是情趣。” “哈哈哈——”韩老爷子被韩云兮哄得眉飞色舞,面色红润,心情极为舒畅。“你这小妮子,鬼精鬼精的。” 韩云兮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有这位老爷子给自己当靠山,她不至于混个林妹妹的结局。 前面是热闹非凡,后面就完全不一样了。 韩婉兮面色恭敬,眼神里还带着点虔诚,她跟在韩聿离身后,一步一个台阶,模样乖巧极了。可是即便如此,韩守正还是用严厉的目光从头到脚扫视了她一通。 虞黛雪快步靠到韩守正旁边,假装挽着韩守正的胳膊,而后用长长的指甲在韩守正的胳膊上留了两道青印。韩守正痛的差点就要叫出来了,又被虞黛雪踩住了他的后襟,这才不至于摔了前去。 身后这一幕,韩老爷子看不见,但是也猜到的。 把个女人宠的无法无天,算什么男人!? 他怎么有韩守正这么个没出息的儿子。还是嫡长子。 第二十六章 昭楚国国都盛京,有一恶女。 恶女,姓韩,名云兮。 名字听着倒是温婉清新,可惜了男子见之,退步数丈,女子见之,皆争相掩帕讥笑。 韩云兮本来名声就不好。因为她只是十三岁的年纪,却口口声声天天嚷嚷着要嫁给楚骄。 楚骄何许人也,那可是当今昭楚国皇帝最宠爱的世子,虽无封号,可是其待遇,等同君侯。 楚骄,长得虽不赖,可是为人无度。他虽是十五岁的年纪,但是其婢女却为其已经生下一子。须知昭楚国一向极其重礼,男子须到十七方可成家立业,也唯有成家也就是娶妻之后方可纳妾生子。楚骄做出这样的荒唐荒淫之事来,可谓是丢尽了他父亲北定王楚鼎泽的脸面。 而韩云兮,其身份自然也不低。她的父亲,乃是如今朝中四品谏议大夫韩守明。 若论身份,这韩云兮,倒还真是和昭楚国世子楚骄配的很。 一个官衔等同三品朝臣但却享受着二品君侯待遇的世子,娶四品谏议大夫之嫡女,可谓门当户对。 可是不论二人的婚约是否真实如何,韩云兮才年仅十三岁时,便到处张扬说她是楚骄的未婚妻子,不仅如此,她还时常自己绣了东西去送给楚骄,楚骄通通拒而不收。嫡女如此不顾廉耻,疯狂追求皇帝宠爱的世子楚骄,这可谓是丢尽了韩家的颜面。 以至于一向在朝中颇有盛名的韩守明,在那一年间除了上朝会,其余时间,都不敢多有应酬,唯恐出门听见他人耻笑。 只是,这一年,昭楚国景元十年,即皇帝楚鼎之在位十年春季,这两个名声最臭的人又闹的整个盛京纷纷扬扬。 这韩云兮落水之后突然性情大变,不仅将府上的绣娘赶了出去,还把楚骄可怜她于街上扔给她的请帖当街给撕了。 这帖子,可来头不小。楚骄‘请’韩云兮赴的宴会,三年才举办一次,是盛京权贵之子女们齐聚一堂赏花对弈作诗之会,场面宏大奢侈,实属盛会。 这个盛会,官名曰梨园盛会,不过盛京子弟私下里却叫宫会。因为这会,乃是在宫中梨园举办,既是在宫中举办,索性就叫宫会了。自然的,盛京子弟人人都以接到梨园盛会请帖为耀。 而且,这个请帖,背后有一层特殊含义,凡是接到这个帖子的,都是为皇家重视有意要启用的人。所以,这梨园盛会,又有一个名字,叫做,青云会。为入会便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取高官厚禄之意。可是,没有人敢在外面这么叫。 可是,这韩云兮,名声极差、撞了南墙不回头,看上纨绔世子执迷不悟的出自书香门第韩家的嫡女韩云兮,却把那拜帖给撕了。 撕了好,撕了妙。 这下,原本在朝中势力极大的韩家,因为韩云兮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而后幡然悔悟,及时断绝了和楚骄这一烫手山芋北定王之子的关系,让韩家暂时远离了朝中政治纷争。 韩云兮当日不仅撕了青云帖,还打了楚骄两巴掌,又给楚骄封了个名号,‘人渣!’。 这封号多少人暗中拍手叫好。 只是,却也有些人觉得,这韩云兮的突然转变,只是‘狗咬狗’罢了。 可是殴打皇亲国戚,不惩罚韩家人,如何正天子威严。 很快,韩守明被贬官了,被贬为五品府尹,掌管京都盛京事务。韩家上下可谓是烧香拜佛,为这等好事暗暗高兴。 可是韩云兮,却免不了被驱逐出盛京。 “这样的女子,决不能继续让她留在盛京!”这,是皇帝亲口说的。 ———————— 江州云梦城。 由青石板铺就的足有一里长的双龙拱桥之上,一辆来自北地独有的紫色华盖辒辌车缓缓驶上拱桥,挤入熙熙攘攘、热闹不绝的人群。 外面很热闹,可是韩云兮却被房妈妈按在车里,不让露头。因为,她已经是全天下公认的祸害精了,如非必要,决计不要让她再在众人眼前亮相。 房妈妈得了二老爷的叮嘱,要趁着二夫人不在之时,要对韩云兮严加管束,一定要把她教出个和婉兮小姐一样的温婉闺秀来。不然,云兮小姐这辈子极有可能再也嫁不出去了。 韩云兮被双臂足有木槌粗的房妈妈死死的攥住她那藕白嫩滑的小臂,疼的眼泪直流。 “哼!” 韩云兮嘟着嘴,然后一边流着泪,一边环抱着双膝埋头缩到了辒辌车角落里无声的抽泣。瘦瘦小小的一团,亮晶晶的泪珠一直流到了脖颈处,沾湿了衣袖,看着极委屈。 可是房妈妈再也不会为韩云兮的这副模样所欺骗了。 她永远也忘不了就是眼前这个原本唯唯诺诺、只会掉眼泪的小姐,先当着楚骄世子和众人的面做出了现下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而后在楚骄靠近之后,猛地起身,给了楚骄两耳刮子,接着又把人给搡进了河里。 韩云兮缩在角落里,她埋着头却偷偷瞄着背对着她的房妈妈。 看来计谋被识破了,苦肉计已经不管用了。韩云兮有些头疼,这个世界的人,个个智商在线,没一个好骗的。 目前为止,韩云兮发现好骗的,也就只有那个楚骄了。至于原女主什么样,估计就是傻白甜吧。毕竟,韩云兮记不清了,她的记忆很模糊。 为什么我和别的穿越人士不一样?干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但是皇帝却把自己撵出了盛京。这好像不是女主命啊。韩云兮一想到这件事就头疼,她的角色,不会是为了衬托女主的善良正义而注定要便炮灰的那种恶毒女配吧。 她连皇帝老爷的面都没见过,连盛京大小姐的舒坦日子都没有好好享受过,就被发配来了‘边疆’。 第二十三章 神仙哥哥 宽敞洁净的青石板路上,两青年正恭恭敬敬的立在门下台阶处,对着上了马车的韩老太爷弯腰长揖,“恭送祖父。” 车里没有传来声音。 马车摇摇的过去,寂静的青石板路上响起一阵清脆的马蹄哒哒声。韩云兮定定的看着那长长的队伍,还有那清脆的声音,她的内心深处依旧矛盾。 大家闺秀?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口成章、低眉顺眼、百依百顺、千娇百媚、温婉多情、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绣得香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这就是韩云兮心中的大家闺秀该有的形象。 可是,她可没打算成为这种人。 倒是,这女学,她还真的得去考一考。所谓入乡随俗,她总不能标新立异,等着‘枪’打她这‘出头鸟’吧。 再者,她若是不好好求学,如何对得起盛京那两位的良苦用心。而且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打发时间了。 她这女配生涯,正式开幕了,她只求她的大结局能混个金银玉器堆满屋,银票数到手发酸。 哈哈哈哈! 想到未来的美好生活,韩云兮感到自己仿佛正站在惊涛拍岸之处,千丈波涛被激起……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江州郡府门前,两只高有九丈的石狮朝东并立着,郡府门前人群奚落,就是这两只石狮子,也显得有些孤单。 而韩云兮就站在石狮子边上,背对着韩府的诸位,将头扬起,对着初阳笑的心花怒放。 看着自以为激情澎湃,实则一脸痴相,口水都要流出来的韩云兮,韩聿清走近,拍了拍韩云兮的肩膀,附耳低语,“注意仪态。” 韩云兮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大伯父一家全部都盯着她。韩云兮小脸刷的一下红了。 虞黛雪看着韩云兮一脸忧愁,送走了老的,该教育小的了。 “都回去吧。”虞黛雪发话。 “母亲。”韩婉兮蹦蹦跳跳跟到虞黛雪身后,而后挽起她母亲的肩膀。 韩守正看着母女二人有说有笑离开的背影,气的胡子都直了,翻了数个眼白,而后大手一挥去了江州府。 江州府自然和郡府是不同的,郡府是郡守的私宅,而江州府则是郡守处理郡务的专设机构。 韩聿离看着今天这一幕,有些摸不着头脑。 “大哥,他们这是又怎么了?” 韩聿清头也不回的上了台阶,“你啊,多用点功吧。婉兮一个妹妹都要胜过你了。” “本来她就从小除了骑马射箭之外事事都胜过我啊。” 韩聿清听了,无奈摇头,而后缓步走了。 倒是韩聿离无心说出这番话,一回头,看见一脸忍住不笑模样的韩云兮,这才感到不好意思。 他忙道,“云兮妹妹,我方才就是随口说说,其实你二世兄我只比你大世兄稍差那么一丢丢。” 说话时,韩云兮明明看到韩聿离耳根处泛红。 “哦——好嘛。我都懂,都懂。”韩云兮正说着,那双狡黠似雪的眼睛不停的闪着。 “云兮妹妹你可得信我。” 信你个大头鬼。韩云兮心里想着,但是这二世兄可比单板的大世兄好玩多了。 “云兮,快过来,母亲要给你安排住处。”韩婉兮高声叫着。 “来了!”韩云兮掀起裙子飞奔而去。 韩聿离看着韩云兮的声音也消失在视线里,心中不免空落落的。 倒是门侧两个看门僮绷着个脸,就差笑出声了。 韩聿离有些恼了,“笑我作甚,二少爷我的骑射之术整个云梦我认第二,谁敢认第一。我也是有长处的!再笑我罚你们去扫马厩!” “二少爷我们错了。” 韩聿离嘿嘿一笑,“这就是你们二少爷我的第二个优点了,大人不记小人过。” 说着,韩聿离摇着头怡然自得的走了。本想去马场跑几圈,然后再去街上逛逛,新来的妹妹好像都没见识过云梦的好玩意儿呢,他得去帮她买点。 但是他很快又记起,祖父、父亲、母亲、大哥,都在期盼他考中天府书院。 前年骑马摔了胳膊没能去考,去年摔了腿,又没去成。今年他可好端端的,再不入学,便到了十八加冠之年…… 反正,总而言之,这次必须考中!韩聿离一个激动,利用轻功翻身越过前院,穿过前厅,而后直接跃入书房。 回廊里,韩云兮还在体验着古装长裙穿在身上衣袂飘飘的感觉,但是看到真的很二的二哥,飞檐走壁犹如蜻蜓点水,那一身金色深衣,从头到尾都是她自然顿住步子! 整个人活像一只没见过世面的呆鹅。 “居然真有轻功这种玩意儿!” 身穿白底墨竹衫的男子无奈摇头。那刀削过的剑眉,却配着一双沉着清水的眸子,鼻梁高挺,墨丝用青玉冠高高竖起,修长挺拔的身姿,仪态优雅的步伐,整个人就犹如从画中走出来的修竹墨客。 韩聿离却在韩云兮身边轻轻走过,却给韩云兮一种从青青竹林里穿过的清爽之感。 两个神仙哥哥! 韩云兮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整个人似跌在云里。 每天看看大哥的盛世美颜,再看看二哥如此俊逸非凡的轻功。这生活,不是神仙,神似神仙。 虞黛雪却无奈摇头,大哥的来信中说过,云兮小时候生病,被关在家中养,不曾带出去过。 而今看来,是真的。这般没见过世面,说出去是他们韩家郡府上出去的人,怕是会笑掉旁人的大牙。 婉兮她倒是不担心,已经过了她夫君那一关,剩下的事情都好说。 关键就是韩聿离,韩守正请了多少夫子先生教课,他就是听不进去。这次他起码就算是天府书院的倒数,也要考了进去。 可是现在,又来了一个韩云兮,她又要费心。这孩子,人挺机灵,至于品性,日久才能见。 唉,先让她入女学吧。 可除了韩云兮,盛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位还托付了一个孩子给她。说是早已经出发了,怎么直到今日,还没有露面。 虞黛雪心里烦忧,从未有过的烦忧。 韩婉兮挽着虞黛雪的胳膊,眼神殷切,显然是看出她母亲有心事。 第二十八章 “她和传闻中的痴呆凶恶的名声,可是一点都不符呢。”虞黛雪眸子一僵,冷冷的扫了一眼房妈妈。 少爷小姐犯了错,十有八九便是管事妈妈不当心。虞黛雪笃信,韩云兮的名声差,和手低下的奴才脱不开关系。 房妈妈被虞黛雪那个眼神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早就听说大夫人是出了名的母老虎,厉害的紧,而今看来果然如此。 不过,小姐的事情,他们韩家上下知道的人,可谓屈指可数。现在告诉云梦的韩家主母,也是必须之事。 “还不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讲清楚。” “夫人息怒。小姐的事情,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房妈妈跪在地上,“小姐原本好好的,可是十岁那年,入了北定王府去玩,没想到,刚好遇上行刺北定王的刺客,伤了头。醒来后,便什么事都不记得了。老爷虽然位高,可是北定王向来强势,再加上北定王和北定王妃一起来府上给老爷夫人赔罪,具体的事情,老爷也不敢再多追究。” 虞黛雪这才缓缓将古卷合上,听得越发认真起来。她以为,这房妈妈,会给她讲些韩云兮因为是家中独女,所以叼竖惯了。可她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段。 北定王府有人胆敢行刺,说出去,怕是鬼都不相信。可是,房妈妈说的没错,二弟他不敢多加追究。 “所幸小姐没什么大碍,就是把以前的事情全忘了。” “我倒是觉得,这忘了好,忘了反而更加安全。” “大夫人说的是,有道是福祸相依。可是小姐像是躲过了第一劫,可是人却傻了,整日疯疯癫癫,死缠着北定王世子。老爷夫人都不许小姐见他,可越发如此,小姐越是主意多,用风筝、小船传消息,这才闹的整个盛京沸沸扬扬的。后来北定王去了北疆,楚骄世子则被接进了皇宫,小姐这才彻底和世子绝了面。” “后来……”说到这,房妈妈竟然哭了起来,像是多年来的委屈终于得以发泄。 “后来,便是落了水,被救之后,她的脑袋又灵光了起来。也不胡言乱语了,还知道果断和世子划清界限。”虞黛雪说着,拿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小口。 “小姐——小姐真命苦啊——”她一把屎一把尿又哄又骗又骂拉扯大的心肝宝贝儿,怎么就小小年纪遭那么多罪…… “别哭别嚎。”虞黛雪最见不得大人哭哭啼啼,便是小孩子,见着哭也觉得心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虞黛雪手中突然多出一把玉骨折扇,她唇角带笑,“要我看啊。她命大的很,三番四次遭难,还能活下来,足见,是个先遭罪后享福的。而今既然来了云梦,那便是过去的一切都不作数了。” 房妈妈一听,这也颇有道理啊。 “倒是,她记起以前的事情了吗?”虞黛雪从始至终都未曾料想过,韩云兮竟然和皇帝陛下的眼中钉北定王府有那么多牵连。 “未曾——虽然性子一点也没变。”房妈妈补充道。 未曾二字,已经足够虞黛雪心安了。 “日后,我会将她当做我的第二个女儿好好照料的。你呢,既然自幼照看她的,那便继续跟着她,我会给她再找几个丫鬟过来。”说到这,虞黛雪这才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摆摆手道,“起来吧。云梦可不兴跪礼。既然进了我的府,以后和和气气的便是。” “奴婢明白。” “嗯,你下去吧。” 待房妈妈那道灰黑色的背影消失,帘幕背后立刻露出一双官靴来。 “夫君以为如何?” “还能如何——二弟显然是爱女心切,他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我自然是要照料到她正式成人,而后再给他寻一门好亲事。” “那北定王府?妾身以为,她既然和北定王府有牵连,怕是……” “你会怕?”韩守正像是听到了什么稀奇事一样。 虞黛雪用一只手撑着脸,脸上露出些疲倦之色,“在江州,老娘谁也不怕,可盛京的那些人,是真的麻缠。” “江州郡守也不是好欺负的。”韩守正迈着步子一步步向前,走至窗边,他看着空明月色,微微闭上双眼。“该来的,躲不掉。” “我陪你。”虞黛雪靠上前去,依偎在韩守正怀里。 韩守正盯着虞黛雪手中的扇子微微一笑,“你还留着。” “这是什么话,这可是你送给我的定情礼物。”虞黛雪撇着嘴,目光横扫窗外之际,看到远处一座高阁上还亮着灯,一时间笑成花的面庞怔住了。 韩守正顺着虞黛雪的目光看了过去,也目光一沉。 高阁之内,一个挺拔的身姿正端坐着,被烛光照映的身形放大了数倍,极为清晰。那人影头束高冠,正襟危坐,手中端起一卷书。 “一年又过去了,不若,再……”虞黛雪眼中带伤,那双含着秋水的眸子,现下汪着一江无奈和忧愁。 韩守正握住虞黛雪的手,“依你。” “可是若再……”虞黛雪不敢说了。 “那便是命——何况,我们不是还有聿离。”韩守正拍拍虞黛雪的肩,抚着虞黛雪的发丝。 虞黛雪不言。 “春初了,让云兮跟着婉兮一起入学吧。” “这怕是不合适吧,婉兮的才学,可是连聿离都比不上,何况云兮。何况婉兮早就求过我,她要去天府书院求学。” “她们两都是女子,婉兮出类拔萃,正好可以让婉兮教……”韩守正忽然反应过来,一把推起倒在他怀里的虞黛雪,“天府书院?” 虞黛雪知道自己说漏嘴了,索性横着脸,大步流星的走回案边,一屁股沉了下去,“是,你没听错。” “你疯了,婉兮是女子,再出类拔萃也是女子。”韩守正指着虞黛雪的鼻尖,气的浑身发抖。 “女子怎么了?婉兮哪点比男儿差,入天府书院,对婉兮百利而无一害。”虞黛雪最烦的就是韩守正那套理论。 “堂堂女子入天下第一院!你是要纵着婉兮丢尽我韩家的脸面吗?” “谁说一定要以女儿的身份入书院了。再者,你们韩家,不是已经出了个韩云兮,咋们家婉兮本来就名声受累。” 第二十四章 运气爆棚 虞黛雪上前,将手搭在韩云兮身上。她身上有着淡淡的清香,被她卷入怀中的韩云兮竟然有点喜欢这种味道。 韩云兮身材虽然清瘦,可是个子却比韩婉兮要高半个头。 “云兮,喜欢郡府吗?” “自然喜欢。”韩云兮如实回答,那双本该不谙世事一片清澈的眸子,却有着显而易见的从容和沉静,这是虞黛雪没有料想到的。 “那云兮可还记得,离家前父亲母亲对你说了什么?”虞黛雪拉着韩云兮的手。 “家父告诫云兮,住在伯父伯母家,凡事要听伯父伯母的话。伯父伯母的安排,都是极好的。”韩云兮一字不拉、一本正经的回答着。 虞黛雪倒是被二弟和弟妹对他们二人完全的信任感到暖心,“那好。伯母打算送你前去书院读书,你可愿意?” “大世兄告诉过云兮,云梦可不止是水乡,更是书乡。云兮既然来了云梦,既然是不能白白浪费这个机会的。” “好————”虞黛雪满意的拍着韩云兮的小手,领着她去了她给她挑的院子。 韩婉兮被扔在边上,迈着小步,并不愿意跟上。 她眼巴巴看着她娘又被分走一块。 母亲只有一颗心,已经分给父亲一块,大哥一块、二哥一块、她才占一小块。 现在,母亲的心又被新妹妹给占走了一块。 …… 书房被韩聿离霸占了,韩聿清只得去书斋转转。 不得已,又折返回来。 韩云兮看着修竹墨客来来回回的在廊下走着,养眼之余,心底却升起新的疑惑。男子十八及冠,行了加冠礼后,便要成婚。 她的大哥,可不就已经娶了夫人。 韩聿清,他可是他们这一辈中最年长的,据说他该有二十五了吧。可是看他那清心寡欲的模样,不像是有妻子啊。 而且,韩聿清可是嫡长子,按道理,他若是有夫人,必定就是韩家未来的主母,可是她却到现在为止,还未见到她本人。 奇了怪了—— 这里面,有事儿! 韩云兮没想到,她会被虞黛雪带到云阁。 云阁,顾名思义,自然是与云齐高的楼阁。 不过没有那么夸张,真的与云齐高,那韩云兮便有着被雷电劈死的风险。 倒是,云阁,可是韩婉兮的住处。 这安排,韩云兮觉得有些意外…… 老实说,她想一个人住。 “云阁,本就是给韩家未出阁的女儿家住的。”虞黛雪给韩云兮介绍。 “未出阁————”韩云兮念念有词,而后自顾自的往里走着。里面自然宽敞,甚至宽敞的有些过了,单是一楼正厅,全为青花底纹青毯铺盖着,上面有九个案,几盏烛台,还有一个香炉。 有点像个学堂。 听说韩家以前是大族,人丁兴旺。子女众多,看这楼的摆设,显然有些陈旧,该是早年为姑娘们准备好的讲堂吧。 倒是现在的韩家,韩云兮除了她大伯母的儿女外,其他人她都未见到过。 “以后,你就住这里。”韩云兮被虞黛雪带到四楼。 虞黛雪早已经给韩云兮准备好了住房,内里的陈设,都是她接到书信后精心设计的。 入门便是一座山水翡翠屏风,盛京奢华糜贵,韩云兮的身上也多少沾着些珠光之气。这座以翡翠雕刻而成的山水屏风,既掺杂了云梦水乡的清雅格调,又辅以价格不菲的翡翠的珠玉之气,别具一格。 韩婉兮才不喜欢这种玩意儿,什么金子银子翡翠玛瑙,不过都是些器具,她才不屑。 倒是韩云兮见到这个拍手叫好,她不是个懂艺术的人,这块屏风,在她看来,起码当了能值个五千两银子。 来到这世界这么久,别的韩云兮没学会,但是这货币之类的,她已经门清了。 “母亲,我累了,想休息。”韩婉兮推辞,她想要再练练剑术,她的剑术不精,没有力道,这是她唯一的弱点。 虞黛雪回眸一笑,今日她换了淡紫色纱裙,越发明艳动人,毕竟,是当年的济州第一美人。 韩云兮看着韩婉兮离去的背影,微微觉得这个女主,貌似有些太过普通了。不过,从她眼神可以看出,她对自己还是很友好的。 不过,这就已经足够了。 她对她没有恶意,她韩云兮也对韩婉兮没恶意。 有时候,两个人的关系,不互相厌恶就是最好的。 虞黛雪领着韩云兮过了屏风,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这里面又是一个小四合院。四边都有回廊。回廊下的,自然皆是房室。难得的是,这正中间则是一片樱花林。 “好美的樱花。”眼前粉瓣漫天做舞的模样,稀碎的阳光清澈若水,给樱花蒙上一层金粉。 “这是来自蜀郡的樱花,我特意挪到你院中,看你模样,自然是喜欢,那也不枉我费心。” “多谢大伯母。” 这一家子,对自己未免都太好了吧。 她这女配当的也太顺了—— “你的闺房,我已经做主,给你安排在了正东的那间,”说着,虞黛雪伸出葱指,给她指了路。 韩云兮一路小跑,推开门去,暖暖的阳光洒在一尘不染的洁净地板上,床上的绿色纱帘随风舞动,圆形落地窗边,乃是一架放置着古琴的木案。 古琴旁,又是一架书卷。 东西,是真的少。但是这里的空间又是这么的大,但是,却给人恰到好处,十分别致之感。 “可还喜欢?” 韩云兮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答。 她没想到,这个大伯母,居然待她这么好。 而且她根本大可不必这么做的。 其实虞黛雪之所以对韩云兮这么好,一是因为韩云兮的身份,二是因为她也有过少时背井离家的经历。 当年她十四岁女扮男装跑出来求学,初到书院之时,韩守正把她当兄弟对她好,她一直记得…… “好了,你日后就住在这里。”虞黛雪坐在木案前,端起一杯茶,缓缓道:“都就进来吧。” 随即,一群穿着短衫下裙方便做活的年轻女子分成两列缓缓而入。 “见过夫人。”侍女齐齐道。 “这是堂小姐。你们你们就叫她云兮小姐。”虞黛雪拉着韩云兮坐在她旁边。 侍女再次见礼,“奴婢等见过云兮小姐。” 这十六个丫鬟……负责伺候自己。 想想就,头皮发麻…… 韩云兮觉得一个房妈妈和韩静静已经够麻烦了,现在却又来了十六个。 真怕她的四肢退化…… 虞黛雪又交代了一些事情而后才离开。 韩云兮从盛京带来的几个家仆,除了韩静和房妈妈,其他人都是要返回盛京的。 只是他们这才来了云梦,都想要出去逛逛。 某人被房妈妈看着,只能呆在阁楼上等着虞黛雪给她从教坊司找来的精通琴棋书画的女师父。 云阁,并不是独立的一栋木楼,而是两栋四层木楼,等齐高。原本因为两楼并立,互相对倚,故唤做比翼楼。后来韩家祖上因为碍着未出阁女眷的名声,于是改了。 韩家府宅占地千顷,但是却又多高阁,自然以回廊天桥相连,那剩下的占地,就为韩家的林园了。 那林园,乃是先帝下江南之时在云梦的居所。据说里面建有宫殿楼阁,但是普通下人根本没有资格前去观望,更没有资格去打扫。就算是韩婉兮,也不被允许轻易入内。 总而言之,韩家郡府本就犹如仙境,清静安谧,现在,韩云兮又知道,这郡府里,还有个专门为皇帝建造的大型园林。园林里肯定有宫殿。 第三十章 韩老爷子见了人,立马精神了起来,挺着要坐起来。韩守正去扶,却被因为挡住了韩老爷子的半点视线,被韩老爷子一巴掌推搡了过去。 虞黛雪看了一眼脸色几近发绿的韩守正。 韩老爷子细细瞅着这女娃娃,细皮嫩肉的,又是个瓷娃娃,还不胖。和他那傻儿子实在没太多相似之处。 一时间就要纵横的老泪被硬生生止住。 韩云兮走近,“云兮见过祖父,大伯父——” “唉——还是个孩子,又是个女娃娃,那么多礼做什么——”韩老爷子歪着头,语气里带着三分疼爱、三分可惜、四分纵容。说着,老头子还不停的摆着手,“快过来,来,坐到祖父这里来。” 扇娘子听了,就把韩云兮牵了过去,一旁的侍女赶忙把韩云兮的凳子给递了过去。 “聿离这傻小子,硬生生耽搁了你半日,等的老头子我头发都全气白了。”韩老爷子看着韩云兮,还是左看右看,总想从她身上找出点和他儿子的相似之处。 “祖父哪里话,聿离哥哥肯来接我这个素不相识的妹妹,云兮已经感激不尽了。” …… 韩守正一家人脸上无不闪过惊异之色,除了韩聿离。 二弟不是说,这云兮小时候发了高烧,脑袋烧糊涂了,只有十岁的智商。瞧这张嘴,说出来的话,是十岁孩子能说出来的。 韩婉兮个子矮,又坐在离韩老爷子最远的位置上,只能悄悄看着那个和她一般高,但是却能坐在祖父身边的妹妹,一时间觉得不甚舒服。可是她很快就释然了,祖父喜爱云兮妹妹,多是和她的二叔有关。 倒是,她一点也不傻呢。 二叔家门无不幸啊! 韩婉兮眨巴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和那双含着盈盈秋水的眸子,可谓浑然天成。 “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韩老爷子仰天大笑,霎时,两行清泪直流,他这才将那张保养的极好但却免不了皱纹横生的大掌压在韩云兮的小手上,“可真是个嘴利的小妮子。心里有气便有气,怎么能这么说呢。”说着,韩老爷子目光不善看向韩聿离,“还不给你妹妹道歉。” “云兮妹妹,对不住了。”韩聿离脸带歉意。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被衬得有些白,愈发俊朗。 “那云兮就原谅哥哥了。”韩云兮浅笑,两个梨花涡突的显现出来。 韩老爷子拉着韩云兮讲话,一个像天上温暖的太阳,一个则像依偎在旁的云朵。 这自然晾着了韩守正和虞黛雪,他们两如何自然的了。二人齐齐坐着,对视一眼。 韩老爷子急忙又道,“这是你大伯父,大伯母。那个最小的,是你婉兮姐儿,至于这边的这个木头吗,是你大哥。” 韩云兮起身,对着韩守正一拜,“云兮见过大伯父。”而后又转身,“见过大伯母。” “嗯。起来吧。” “云兮见过聿清堂兄,婉兮堂姐。” 韩守正看着韩云兮,也是没看出和他那个弟弟有半分相似之处。兴许这孩子是随了他娘。可惜当时守清刚成婚就被拉走了,时隔多年,弟妹什么样子,他们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韩云兮却还不坐下。很快一群穿着上衣下裳的婢女走了进来,典型的盛京女子的打扮。 “这是家父给祖父和大伯父大伯母,还有哥哥姐姐们备的礼物。另外,云兮还自带一些盛京特有的衣料给大伯母,还望大伯母笑纳。” “哈哈哈哈——”虞黛雪笑了,她用那双皓腕拉住韩云兮的手,“你如此用心讨好我,难不成是怕我待你苛刻不成?” 这大伯母怎么回事,居然这么直截了当的回答自己。难不成她有读心术。 韩云兮尴尬的低着头,她觉得自己也没演过戏啊。男主外女主内,她日后都要靠韩家主母的照拂,她自然要讨好她大伯母,可是这大伯母反倒笑她。 真是个奇怪的人。 “好了好了,开个玩笑罢了。瞧你吓得。”虞黛雪拍拍韩云兮的手腕,安抚道。 “母亲,家常话还是日后再说吧,既然已经见过了,那便开饭吧。婉兮可要饿坏了。”说话之人,自然是韩聿清,他穿着妖娆紫长袍,头束紫玉冠,通身紫色,可是那双刀削似的眉,还有那双薄唇,和那冷清疏离的音调,却给人俊逸非凡、不染世俗之感。 韩婉兮冲着她大哥会心一笑,这种时候,大概也只有大哥会顾念她的感受吧。 从韩云兮入门那一刻就注意到他了。 他穿的真是醒目。 但是,他这个人一看就是那种极不好惹的人,两只似被刀削过的剑眉一直横着,脸上除了冷漠剩下的则是阴鸷。方才也只是盯他一眼,韩云兮便觉得脊背发凉。 而且,房妈妈叮嘱过,离这个人远点。 “聿清说的不错,你们两吃了饭再去说体己话。大家都吃饭吧。”韩守正发了话。 “上宴!”小厮高声传唤。 “今日是家宴,难得的家宴。”韩老头子那张经历了岁月的脸上洋溢着兴奋,使得他今晚显得格外精神。 这样的爷爷,韩婉兮极少见到。一股子不明朗的情绪在她心中升起。 一盘又一盘珍馐被端了上来,五花八门的水晶碟、玛瑙盏、彩纹罐里放着水晶猪蹄、八宝饭、鲤鱼过江、鱼翅烹熊掌—— 名菜、家常菜、小菜全齐了。 韩老爷子看出了韩云兮脸上表达出的意思,“吃吧,孩子,被给饿坏了。” “嗯。”话音落了,韩云兮便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 也是在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韩云兮那只右手上。韩守正目光出奇的阴鸷,那双眼睛里酝酿着一股愤怒的情绪。 这里面也有礼教? 这是昭楚国,不是红楼吧!!! 韩云兮吓得心里一阵哆嗦。她来到这个世界还未超过十日,先前在韩府上,也只有她娘陪着她一块吃过饭,其他人都不和她一起用饭的。 韩老爷子见了,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不若,也送云兮和婉兮一同入书院上学吧。” 韩守正肃容,“儿子也有此意。” 说罢,韩老爷子这才拿起玉筷,吃了一口后。韩守正才拿起他的筷子,接下来,是她的大伯母。随后,韩聿清、韩聿离、韩婉兮这才动筷。 韩云兮小脸白了好一阵…… 虞黛雪拍了拍韩云兮的肩,“没事,吃吧,孩子。”说着,虞黛雪给韩云兮的碗中填了一块鱼肉。 这个伯母,好的不像话。 第二十五章 教坊司宾娘 只消几刻种的功夫,虞黛雪迈着优雅的步伐,回到了云阁。当然,还带回来了韩云兮的师父。 来自教坊司的宾娘。 教坊司,本就是皇宫之内专门的机构,用于教导宫内品阶高的女官学习琴棋书画等。 时移世易,现在的教坊司,已经下移到民间,但是为了教坊司毕竟是宫内传出来的,总要估计皇家内设机构之清誉。所以,教坊司下移到各地方,便由各地的地方官加强管理。 江州的教坊司,名气其实不怎么大。 毕竟,江州才子佳人无数,区区云梦教坊司里的,不过是些难以维持家庭生计,但是却在琴棋书画之上有些造诣的女子。 而虞黛雪给韩云兮召来的,正是云梦教坊司出了出了名的大美人。 宾娘曾经负责教学韩婉兮,而今又被‘请’过来负责韩云兮的教学。 “云兮,这位便是宾娘。”虞黛雪眉梢带笑,她拉着韩云兮的手,带到那名穿着鹅黄色衣衫,看模样大概三十岁左右的女子。 宾娘本就生的一张瓜子脸,面颊白里透红,自然是一个俏丽美人。而她弦月眉下一滴泪痣,可谓是点睛之笔。 就算韩云兮忘记了这个人面部的一切特征,可总也忘不了这一滴衬托出那张脸的主人温婉多情的泪痣。 韩云兮正欲见礼,没想到却是宾娘抢先一步。 “教坊司宾娘见过二小姐。”宾娘屈膝颔首,盈盈一拜。 “啊,这……”韩云兮可没想过要怠慢她的师父。她微微咬着手指,求助似的看向虞黛雪。 虞黛雪拍了拍韩云兮的小手,只对宾娘道,“起来吧。” 宾娘这才起身。 昭楚国等级分明,韩云兮上卿嫡女,身份显贵,而宾娘不过是教坊司区区舞娘之流,见到韩云兮,自然要行礼。 就算她是她的师父。 “这就是我先前同你说过的我二弟的独女。” 宾娘看着眼前这双长着一双狡黠雪亮的眼睛,身材纤瘦,穿着碧色广袖丝裙的妙龄少女。 世人只道她声名狼藉、是韩家败类,却没人传过她也算个小美人。瞧她这年纪还要身板,再过几年容貌张开了,想必是一等一的美人。 宾娘看了片刻,缓缓道,“小姐生的灵秀动人,实在是难得的美人胚子。” “师父也是美人,我在盛京鲜少见到像宾娘这般温柔婉约的女子。”这话倒是实话。 哪个女子被别人夸她长得不好看会不开心? 宾娘脸颊一红,“小姐过誉了。” “看你们两个两相欢喜,那想必日后,也就不用我再多心了。”虞黛雪轻笑,举手投足,话里行间,像极了空谷幽兰。 难以置信,她居然是三个孩子的亲娘。 到底是如何保养的? 一时间,韩云兮呆呆的看着虞黛雪。 相比之下,若虞黛雪是空谷幽兰,那宾娘便是野谷黄花了。 两者虽各有韵味,可是说到底,黄花显见,幽兰难得,谁更胜一筹,自然是显而易见的。 更何况,虞黛雪身上莫名有着一股子读书人的清高气度,更显她气质出众。 岂止是韩云兮,就是宾娘,见惯了美人的宾娘,也不得不服虞黛雪。难怪,韩守正那棵大树,能被她拴的死死的,以至于上次那么好的机会,韩守正居然对自己忍住了…… 宾娘故作镇定,“夫人貌美依旧,青春永驻,实在叫宾娘羡慕。” “青春貌美,不过都是表皮,终会随着时光流逝渐渐消退。而唯有内在气质,最能打动人心。云兮,你明白吗?”这种时候,她也只能说说这种客套话,顺便教育一下韩云兮。 虞黛雪拍着韩云兮的手,耐心道,“对于我们女子而言,美色这种东西只能用一时,用不了一世。” “大伯母说的这番话,云兮谨记。”韩云兮恭恭敬敬,有模有样的对着虞黛雪行礼。 虞黛雪微微点头。“伯母说了这么多,那你也该明白我找宾娘过来的目的了。” “云兮日后会和兵娘好好学礼仪、修内在。”韩云兮老老实实的回答。 “那就好。”虞黛雪目光似水,韩云兮这里,她算是可以放得下心了。“那,宾娘。这孩子就交给你了。”虞黛雪是极放心宾娘的才艺的,毕竟,婉兮可也是她教出来的。 “夫人大可放心,宾娘一定将二小姐教的让夫人满意。” “好。那我拭目以待。”虞黛雪坐在上座,俨然一派当家主母的作风,婉柔中带着强硬,语气不轻不重,可是却总让宾娘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云兮和我也都乏了,你先下去吧。” “是。”宾娘低声道,而后缓缓转身,步步生莲,走出韩云兮的房间。 虞黛雪又拉着韩云兮的手让她坐到她的身边,屏退所有下人后语重心长道,“云兮,跟着宾娘好好学。” “云兮必不辜负伯母苦心。” “你母亲是济州府上嫡出的姑娘,才华横溢,当年她曾考入云梦的湘山书院。在云梦,女子要想搏个名声,一是靠家世,二就是考女学。” “家世么,云兮你可是三品谏议大夫的独女,又是郡府的堂小姐。所以,在云梦,说云兮你是诸世家小姐中地位最尊贵的,实在不为过。可你的情况,和常人不同,否则,你也不会被家人千里迢迢送来云梦。” 韩云兮那颗心,被人翻来覆去的戳戳伤口撒撒盐。郁闷,就是在这里埋下的。 “而女学么,便是你的第二条路。我昭楚国建国以来,女学的发展之前总是限于在官宦之家的女眷,后来渐渐普及。而云梦,就是女学集大成的地方。伯母相信,只要云兮肯用心学,你是一定可以通过女学考试,成为世人认可的德才兼备的女子。所以云兮,在云梦,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通过女子书院的预科考试。”韩云兮眸中一片坚定。“大世兄清早已经对云兮说了云梦诸多书院的情况,云兮会全力以赴的。” 聿清—— 虞黛雪没有料到,不过一夜的功夫,聿清居然这么快把她当亲妹妹一般对待。 要知道,聿清这孩子,可是极少对除过她和婉兮之外的女子多言的。 “既然聿清都已经对你说了,那我也不做赘述。不过,这预科考试,你今年已然是赶不及了。可是明年的,你非得参加。” “大世兄还叫云兮今年就去参加呢,如今看来,还是伯母更体谅云兮。”韩云兮爽朗一笑。 “你这小妮子,嘴巴怎么这么甜。”虞黛雪试探着捏了捏韩云兮的小鼻子。 韩云兮嘿嘿一笑。 会说话的人才有糖吃。 两人又说了会子话,虞黛雪这才离开。 韩云兮站在云阁顶上见虞黛雪走了,她这才松了口气。 “呼——” 希望从今以后,她能在韩家大房给她的这一方小天空里相安无事的好好过就行。 至于危险什么的,她不惹别人,别人也别来犯她。仅此而已。 第二十六章一粒老鼠屎 次日,韩云兮早早又被拉起床,而后下了三楼,却见宾娘早已经立在楼下。 “云兮小姐早。”宾娘微微见了小礼。 韩云兮见到她今日又换了一身姜黄色罗裙,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昨儿个似是野谷黄花,今儿个,则似明艳菊花了。 “师父不必多礼,日后这些礼数,也都免了吧。”诚如昨日虞黛雪言外之意透露的,她不过是个被雇佣来临时教学的下人,算不得正儿八经的师父。 但是她也算半个师父,这又要叫声师父,又要受她的礼数,韩云兮自然是觉得为难。 “这话,大小姐也说过。那宾娘这就不见外了。” “好啊。倒是云兮没想到,师父竟然来的这么早,可巧,云兮连早饭都没有用过。” 宾娘微微一笑,“宾娘为的就是这个。先从用膳的礼仪教起。” 韩云兮有些错愕,她难道要跟着我过去和伯父伯母她们一起吃饭。这用膳的礼仪,她可吃过一次亏,能一上来就教吃饭的礼仪,倒也算得上雪中送炭了。 可是看她的意思,似是要和她一起前去偏厅。 韩静也一脸诧异立在一旁。 她要做什么? 房妈妈还在楼上给韩云兮整理房间,没有下来。 倒是虞黛雪分给韩云兮的大丫头春雪上前道,“堂小姐,我去问问扇姐儿。” “也是。那你快去吧。”韩云兮这才松了一口气,而后白着一张脸,尬笑两下,对宾娘道,“云兮虽然知道的礼数不多,可也知道住在旁人家多少得有些顾忌。入主人家的偏厅吃饭,多多少少要看当家主母的意思。看宾娘的意思,是要随云兮一齐入偏厅当场教学了,既是如此,想必宾娘是先请示过我大伯母了的。倒是不知,这是云兮的猜测,还是?” 宾娘脸色发青,紧咬着下嘴唇,手中的帕子攥的紧紧的。 韩云兮心疑,她本以为,这就是虞黛雪的意思,否则旁人何以想到钻这样的空子入韩家偏厅。那里可是韩家的正主儿们。 没想到,她居然是想利用她,借机进入偏厅。 她去那里做什么。 要不是韩云兮反应的快,韩静倒是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一层。她只是傻傻的以为,宾娘是觉得,她这个贴身丫鬟,连云兮的这点事情也教不好。 说到这个,她倒是才反省起来自己。她若是早点意识到,既然小姐好全了,那这教导小姐礼仪规矩的任务,该由她和房妈妈来接。 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宾娘停顿许久,才缓缓道,“是奴婢疏忽了。奴婢并未获得夫人的许可。” 韩云兮听了,头皮发麻。这人有问题。 可是她又该如何去向虞黛雪说明白这件事。 “既然没有许可,那宾娘还是自行去找我大伯母把事情讲清楚。”韩云兮提起脚就出了门。 三楼大厅里,只剩下一道身穿姜黄色罗裙的倩影。 韩云兮在春莜的带领下,换了一条路前往偏厅。路上,自然遇到了韩婉兮。韩婉兮力气不足,挥剑始终无法发挥出效果,正在郁闷之际。 而韩云兮则是像是发现了什么坏粥的老鼠屎,却又没有更明显的证据。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走到一半,春雪返了回来。 “奴婢见过二位小姐。”说罢,春雪又高声道,“夫人还有话要奴婢带给宾娘,奴婢先行一步。” “好,你去吧。”韩婉兮懒懒道。 韩云兮没多说什么,只是心里越发不安。 以她办案多年来的经验,方才宾娘举手投足之间,显然是有猫腻。 所谓,女为悦己者容。 她今日刻意打扮的那般明艳,而目的又是随自己去偏厅。显然她是针对偏厅里某个男子去的。 像她芳华正值三十的岁数,想要依附,也只有可能是她伯父,江州郡守了。 此人的心思,还真是可怕的紧。 若是自己日后一个不注意,真的让她得逞了,那虞黛雪该如何看待自己。还有,韩婉兮,韩聿清,韩聿离,自己又该如何和他们相处。 难以置信,这只是自己来到郡府的第三天。 居然就让她遇到这种事情。 韩云兮一颗心怦怦直跳。 却被一道清丽的声音把她的三魂六魄给拉了回来。 “启臣哥!”韩婉兮见到黎启臣,眼前自然一亮。 大哥教他练剑,只会在一旁说她这里不好那里不对,才不会一字一句耐心的教他呢。 至于二哥,他只会说她是花拳绣腿、花里胡哨假把式。 唯有启臣表哥,他是那么的谦逊有礼、平易近人,且他昨日下午见过父亲,曾对父亲说,他的老师是当今天下有名的剑客。 相信,他一定可以教好自己。 启臣—— 这名字,韩云兮听过。 而最熟悉的人,自然是头脑一直清醒的韩静。 启臣,黎启臣,可不就是当今相国的嫡孙吗。 韩婉兮快步跑了过去,韩云兮则看着那道熟悉的白色身影,心中微微一怔。 “竟然是他,那个姓黎的。”韩云兮现在算是明白他当日说的那句,来日方长,改日再叙的意思了。 合着这小子打一进城门,就知道她也是来入住郡府的。 “小姐,快别这么冒失了。黎公子是当今黎相之嫡孙,地位尊贵。而且,他以前来府上拜会老爷,还经常见到小姐呢。” “这么说,他认识我。” 韩静点点头,“小姐现在明白了吧。那日他虽然傲慢,可是却也说的不差。小姐见了他,本应该是要见礼的。” 韩云兮手中就要挥起的拳头一时间变得绵软无力,“我——我只记得他的脸,至于其他的什么,我一概不知。所以这怎么能怪我。” 不远处,韩婉兮已经走到了黎启臣跟前。 “启臣哥,昨晚睡得可好?” “劳妹妹挂记,昨夜听风听月听无眠,倒也风趣的紧。”黎启臣微微扶额,昨夜他倒是异常兴奋,竟然一晚上都失眠了。索性半夜起来和徐岸一起饮酒赏月。 可惜徐岸是个护卫,并不懂太多文墨,只能陪他说些他年少时在江湖游历遇到的趣事。 韩婉兮见他表哥眼皮底下一片黯淡,就知道他是昨儿个晚上失眠了,“看来表哥昨日夜里是没睡好啊。” 看着这靓男丽女并肩而去,韩云兮得以和他们距离的远了。她这才呼了一口气。 相国的孙子,她居然顶撞了相国的孙子。当时她倒是威风的紧,现在怂的一批。 她开始后悔,当时她应该选择一种更委婉的方式去教育他。而不是直接大大咧咧的说他错了。 这下可好。她和黎启臣第一次正式见面,她就让他吃瘪了。 “他应该不记仇吧。”韩云兮自言自语。而后快步跟了过去。 第二十七章 同住一个屋檐下 没想到,他居然和相府嫡孙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韩云兮也是昨日得知盛京相府来了人,这才被鹿管家告知,这黎启臣的真实身份,是当今黎相的嫡孙,也是黎家如今唯一的后人。 当年黎相盛年之际,仅有一嫡子,可惜的是他早早病故。而可幸的是,当时他的夫人已经怀了身孕。但丧夫之痛又险些让其难产,不仅仅让黎夫人落下了一身病,还让黎启臣幼年时体弱多病。 但是,黎启臣是当今昭楚国相国唯一的孙子。 而昭楚国自三百年前起,黎家便一直出相。据说如今的黎相,已经是第七代昭楚相国。而黎相对他的孙子的期望,在盛京也是出了名的。自幼便广寻大儒,让他拜师学艺。后来他年至十岁,又被皇帝选中,入了皇宫做太子伴读。 若是不出意外,黎启臣,就是未来昭楚国下一任相国。 黎启臣这样的世家子弟,绝对是韩云兮不应该得罪的。不过,鹿梓对韩云兮当日做的事情,并没有及时阻拦,可见他也是有着他的想法。 一则,他很是厌恶那些看不起他们家小姐的人,没想到,就连素来备受老爷青睐的黎公子,居然也大不看不起小姐。而当日小姐的那番话,确确实实有几分谏议大夫独女说话该有的范儿。 给了黎启臣一点下马威,效果显然极好。 二则,常言道,宁可得罪十个圣人,也不要得罪一个小人。黎启臣,就是那十个圣人之一。不过是小姐一时来气,这点小事情,他是压根不会在意的。 倒是说起来,韩云兮和黎启臣,还是颇有瓜葛。 据说韩大夫府上请过来的医者,出了韩府,又要去黎相府上。而黎相府上出来的医者,少不得也要去一趟韩府。 韩云兮思忖着那些旧事,不知不觉间给黎启臣自画自描出一个博学多才、风度翩翩、为人正派的谦谦君子形象。 倒是黎启臣早早的就望见了个头高挑的韩云兮,只是她却没凑过来。倒是婉兮表妹,比他想象的有趣多了。 这个肚子里有些文墨的女子,心气可是高的很。 要与男子比高下。 “你要学剑术?这可不是容易的事情。”黎启臣直接道。 韩婉兮瞪着一双杏眸,鼓着腮帮子,“剑术是儒家六艺之一的御。六艺规定千百条,却没哪一条规定说女子不能学。” 黎启臣眯着眼笑,看来她是闲的没事做,所以想要学习剑术。不过女子学剑,倒是真的稀奇事。也权当看个热闹罢了,免得她日后埋汰我说我这个表哥敷衍他。 倒是他不找亲哥,跑来找我这个表哥…… 黎启臣想明白缘由,心底一笑,要不要自己也随他们两个,也干脆别理她了。 黎启臣轻咳了两声,缓缓道,“云兮表妹所言不错,确实儒家没有任何一条规定女子不得入女学。” “那还请表哥帮帮我。”韩婉兮再次哀求。 黎启臣是家中唯一的孩子,自幼就很羡慕旁人家有兄弟姐妹,而今来了韩府,遇到这么一个知书达理的妹妹,他自然容易心软。 而且反正在预科考试前没事做,就当打发时间了。 “妹妹既然心意如此坚决。那启臣答应婉兮了。” “表哥你真好!”可比我那两个臭烘烘的亲哥强多了,他们两个连看都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的。 韩婉兮靠在黎启臣身侧,拉着黎启臣的银白丝制深衣衣袖,一双眼睛里盛着清水。 韩云兮就一个人在后头跟着看着这对表兄妹。要不是她知道这昭楚国内有表亲之间不得通婚的规定,她都要以为,黎启臣和韩婉兮是一对儿了。 韩云兮本来就和黎启臣还有韩婉兮都不甚熟络,现在他们两个又扎堆,韩云兮自然被撇出来了。毕竟,谁让她韩云兮是个不懂文墨的废柴。 他们说的那些个诗人,什么张青、徐衍,她一个都没听说过。 再者反正不是女主命,好好攒钱发家致富不香吗? 这么想着,韩云兮的步子也轻松了许多。而且,她身旁有极其可靠且擅长医术的静静,不至于落得个无人理睬的地步。 ———— 进了偏厅,韩守正、虞黛雪他们一家还有黎启臣早已经坐好。 就在等韩云兮。 韩守正见韩云兮气色越发好了起来,也为他二弟感到高兴。 “云兮,快坐吧。” “是,伯父。” 待韩云兮落了座,黎启臣这才得以和韩云兮再次四目相对。 她今日的气色,越发好了。 她今儿个,倒是换了身碧丝裙,整个人看起来活泼的紧。脸上红扑扑的,比起以前见到时常魂不守舍、面容呆滞、脸色苍白的她好了太多。 听闻韩大夫不惜重金广召名医为其女看病,其爱女心切可见一斑。而今韩云兮来了云梦,恢复的这样快,倒是好事一桩。 如此,韩大夫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韩守正坐在上座。虞黛雪坐在左侧第一个,接着是韩婉兮坐在左侧第二个,韩云兮第三个。至于韩守正右侧么,自然是韩聿清、韩聿离、黎启臣依次而坐。 韩云兮看着这位置,和昨日的安排并没有什么差别,除了多了一个黎启臣。 看这位置,也是颇为考究,男尊女卑,右尊左次,所以男子坐在右边,女子坐在左边。 还有动筷子的顺序么。 照第一日的窘况来看,也该是年岁最长的先动筷子,而后再依男女之别。 韩云兮自己摸索着这些规矩,自然没有注意到黎启臣看着她欲言又止的表情。 韩守正也是觉得奇妙。 他二弟刚给他托付独女,他夫人的妹子又给她托付她的独子过来。 这两个人,都是来自盛京的。 “云兮。”韩守正面色温和,“黎公子也来自盛京。说起来,你们两个以前也应该互相认识的。” 却是黎启臣先道,他对着韩守正温温一笑,“启臣怕是要教姨丈失望了,启臣虽时常拜会韩大夫,倒是不曾和云兮妹妹正儿八经的会面,更别说说过话了。”他微微颔首,声音清冽干净,听着他的声音,让人恍若置身清潭。 韩静听了,只觉得这个黎启臣,倒还真的是如传闻中的那般一样,是个识大体,明是非的少年才俊。 云兮妹妹—— 又一次听到这个称呼。 第二十八章 再定一门亲事 韩云兮定定的看着黎启臣。 他方才可是主动给她解围了。不然,难道要她直接给他们解释说她以前脑子不好,全家人关着她在后院,不许她出来见人。所以才导致了黎启臣认识她,但是她不认识黎启臣的窘迫局面。 还有整个盛京人人都知道韩家有个她那样智力有问题的独女,而她韩云兮却不知道盛京之中的世家大族们的概况。 韩聿离听了,眉开眼笑的,他向来大大咧咧的,“原来是这样,我说你们俩个都来自盛京,怎么见了面一句话都不说。” 韩婉兮转眸看着韩云兮,见她脸色有些僵硬,那笑意分明是挤出来的。 韩云兮过往被关在小小的后院里,为一群人重新从零开始教学的过往和难得出门被人耻笑的遭遇和过往,是韩守正一家人都不曾知道的,他们也难以想象。 可韩云兮从入府那一刻起至今,表现如常,并无异样。 而今却和相府嫡孙四目相对,一言不发。对于已经给韩守正一家留下了健谈形象的她来说,现下这样的表现,不免有些失礼。 韩守正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但是云兮是他的亲侄女,他务必要照拂她。“这么说,你们两个第一次见面还是在我这郡府上。” 又是黎启臣抢白,“姨丈说的不错。正是来了姨丈府邸,启臣才得以和诸位相见。不仅让启臣见到了韩大夫的爱女,更让启臣见到了江州三杰之首。”黎启臣突然话锋一转,到了韩聿清身上,他面带笑意,“聿清兄的才学和相貌,可是江州之首。有聿清兄这样的表兄,启臣实在是幸运。” 这话,昨儿个黎启臣已经说过了一遍。 韩聿清看似不食人间烟火,实则也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人。黎启臣三番两次为韩云兮挡话,显然是另有内情。 君子成人之美,黎启臣这般维护韩云兮,他这个正儿八经的堂兄,也该顺水推舟。 “有启臣这样的表弟,才是聿清的幸事。”韩聿清直言不讳,“听闻启臣曾做过太子伴读。能被选中做太子伴读的人,可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才。” “哪里哪里,启臣不过是蒙恩师指点,所以才有幸为天家选中入宫伴太子读书。” 韩云兮心底微叹,这两个人说起话来,文绉绉的。倒是聿清表哥竟然是江州三杰之首,这倒是实至名归。他这样的男子,世间怕是再难有第二个。 而黎启臣,他竟然,这么维护自己。听说黎启臣仰慕她父亲,经常登门拜访,如今看来,他为的是维护她爹韩守明的女儿。 道是,这两个人,明明听着是互相恭维,可是看他们神色,却又是一副互相倾慕的表情。 韩云兮心底微微生出几分惆怅,还有几分自卑。 她才意识到,她生活的地方,周围全部都是学霸! “唉,你们两别说了,要说私下去说不行嘛!说的好像全天下,就你们两个最厉害,名声最好似的。”韩聿离不满道。 韩云兮这才反应过来,她不是唯一的学渣! 有韩聿离在,她多多少少心里有些安慰。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说出了她的心里话。 你们互相恭维就出去恭维,说的我饭都吃不下去了。 “说的我饭都吃不下去了。”韩聿离嘟哝着。 韩婉兮抿着嘴巴偷笑,“二哥你分明是自知不如启臣表兄,所以恼羞成怒了。” “我哪有!倒是只有云兮表妹能懂我。”韩聿离看向韩云兮,“云兮你说是也不是?” 韩云兮为了给黎启臣留个好印象,只好卖了韩聿离,“大世兄和启臣哥两位都是少年才俊,如今相聚,可可谓是遇见知己了。” 少年才俊—— 这话一出,虞黛雪和韩守正的脸色突然不对了。 韩云兮也不知道她又说错了什么,一时间饭桌上过于安静。 “是知己,更是兄弟。”不知者不怪,那也是韩聿清的处事守则,他对韩云兮笑道。 黎启臣听出是那句少年才俊有问题,这才疑惑,聿清兄早已年出二十,怎么身边竟然没有妻室。 “好了,见你们几个相处毫不生分,我和夫人也就放心了。倒是云兮和启臣都是刚从盛京过来的,茶余饭后,你们两个当哥哥的,可以带他们两个过去转转。他们两年岁最小,你们凡事多担待些。” “好啊!”韩聿离觉得,只要不读书,怎么都好。昨天他看了一小会书,等到醒来,都下午了,还错过了午饭。 “父亲母亲放心,聿清会带启臣还有云兮出去转转的。” 韩守正会心一笑。 虞黛雪这才笑道,“好了,孩子们,快开饭吧。” 用过饭,韩婉兮就拉着韩云兮走了。 而拉走黎启臣的人,不是韩聿清,而是韩聿离。 “郡府马车可一点不比相府的小!”韩聿离脸上洋溢着阳光,拖着黎启臣就往外走。 一时间,偏厅里只剩下韩守正、虞黛雪、韩聿清三人。 “我和你母亲商议过了,三月初为你再定一门亲事。”韩守正肃容,他一脸忧心的看着黎启臣。 韩聿清不言,只是用眼睛盯着被收拾完毕空空如也的桌面。偏厅里的所有下人都退了下去,只留着他自己和他心里很担心他但是面上却不表现出来的父母。 而虞黛雪最担心的,就是韩聿清自己放弃。 “聿清。这次,我们让你自己挑。你看如何?”虞黛雪这般语气,和她哄幼年时期的韩聿离时的语气没什么差别。 可她没想到,从小就事事让他放心的长子,居然会在那方面出问题。 韩聿清阴着脸,心底一阵绞痛,“若是这次又像之前一样,又该如何?” “不会的,你要相信,之前的事情,不过是巧合连着巧合。”虞黛雪安抚道。 韩聿清自然是不信的,他无奈叹了口气。 韩守正有些恼了,“你若真是个男人,就别总顾忌那些流言蜚语!” 韩聿清听了,面色惨白,他还真不算个男人! 望着那道水墨色身影离去,韩守正心底火更大。 “你吼他做什么!”虞黛雪最近本就觉得身体不舒服,现下见韩守正吼韩聿清,更是不高兴。她吼完后,一时间又气又急,只觉得天旋地转的,而后便不省人事了。 ”夫人!”韩守正惊呼。 第二十九章 天煞孤星韩聿清 荷花池畔,韩云兮站在石栏杆处,抬首之际,却见栏杆上有一瓢切碎的干蚯蚓。 好家伙。 韩云兮一把又一把的撒着,小声道,“我又说什么错话了。” 韩静注意到有人过来了,但是并未提醒韩云兮。 “本来就不是妹妹的错。”少女徐徐的迈着步子过来。 韩云兮转身回看,“婉兮姐。” 韩婉兮直接凑了过去,那张白皙精致的面孔上,洋溢着盈盈笑意。韩婉兮觉得,再这么瞒着这个妹妹,怕是日后会闹出更多的尴尬场面来。 只是韩婉兮还没开口,扇姐突然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小姐,夫人晕倒了。” “你说什么!” “夫人晕倒了!”扇姐脸上焦急万分。 “在哪里,快带我去。”韩婉兮说着,便撒开步子往回走。 “在偏厅后堂呢。” “倒是母亲一向好好的,怎么会晕倒呢。” “这……”扇姐确实在外偷听,知道夫人晕了过去是因为大少爷的那件事,可是韩云兮小姐也在,不便明说,只好道,“方才老爷和夫人问大少爷话,让我们退下。我先是见大少爷先出去了,而后又听见老爷我们几个人进去。没想到就见到夫人晕在椅子上。奴婢现在正要去镜池找大少爷和医家一起过来呢。” 韩婉兮停住脚步,她看着地面。母亲晕过去,显然是为大哥的事情。 不过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都知道,那种事情怎么能急着来。 “扇姐,你快去找医家过来。我自去看母亲。”韩婉兮早已拎起裙裾,身后几个丫鬟也快步跟着。 韩云兮跟在韩婉兮身后,莫名也被韩婉兮她们那股心急焦虑的氛围给带动,一时间陷入焦急之中。 韩云兮走了几步,却突然右拳锤了捶左掌。 “静儿,你精通医术,你先陪婉兮姐去看医生。” 韩婉兮转身看着这个沉默寡言的韩静,明明不过是一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女孩子,看着清秀,可没想到居然还精通医术。她本想推辞,但是想到去请医家过来,怕是要延误,不若现让她试一试。 “既然如此,那你就一起去吧。” “那我同扇姐一同去找堂兄和医家好了。”韩云兮自告奋勇。 韩婉兮还没来得及客套,就见韩云兮已经一个人追着扇姐过了那扇圆门,心里莫名一阵暖意。 到底是一家人。 韩静则定在那里,小姐,为何变化如此之多。多到,似乎完全成了另一个人。短短片刻之间,利用身边可用之人,做出最恰当的安排。 活像一个大人。 再也不是曾经事事都要她们担心,夜夜都要她们操心的那个小姐了。 ———— 也不知道穿了多少段回廊,韩云兮微微觉得脚都有些酸了,这才跟到韩聿清的住所。穿着布料做的鞋子,好看归好看。少走几步路还觉得轻松,可是走久了,就难捱。 “这是镜堂。”扇姐跑到一扇青石板门前,“大少爷就住在这里。” 韩云兮咂舌,她不该先去找医家么。 镜堂依湖而建,湖面无波,平如镜面。故起名曰镜堂。 韩云兮跟着扇姐进了门,刚走了几步,便遥遥望见一座碧湖,湖面上烟波浩渺,雾气朦胧, 于湖面之上建一座水榭,又由曲折的廊道建在其上,作为通道。 真不愧是江州郡府。 倒是,这湖边,怎么一股子浓烈的药味。 这就只有两种解释。 第一,韩聿清研究医术,所以医家和他住在一起,所以扇姐本该最先寻的是医家,但是却奔向韩聿清的住所。第二,韩聿清身患疾病,需要医家在侧为其诊治煎药。 韩云兮纳闷了,韩聿清那般风朗俊逸、潇洒如竹的男子,绝不像是有病之人啊。 现下,对韩聿清的疑惑,已经是一箩筐了。 “难为堂小姐一路追了过来。”扇姐气喘吁吁的,拍着起起伏伏的胸脯。 “进了一家的门,自然算是一家的人。”韩云兮试探道,“倒是大世兄和医家都住在镜池,那不如你我兵分两路好了,我去找堂兄,你去找医家。” “好啊。”扇姐忙着赶紧找医家过去,哪听得出韩云兮的这问题里的诱导意味。 话正说着,几个医家正背着包袱从湖上的水榭里走了出来,一个个垂头丧气,灰头土脸的。 看样子就知道他们几个人是被撵出来的,大少爷现在正需要发泄。撵出来也好,省得自己还要再跑到里面去请。 倒是,本来就生不出来,现在还把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医家给撵走了,日后可怎么整。撵出去了,还要封口。又是一大笔钱要出。 唉,她又不是管账的,操这份心干嘛呢。 直接没问他们几个人是怎么回事,扇姐待他们几个走近,“你们几个人出来的正好,夫人那便出了事,你们几个人快跟我过来。” 正愁着就此丢了金饭碗呢,几个人听扇姐这么一说,自然眼前又亮了,跟着过去了。 韩云兮则一个人主动请缨进去找黎启臣,扇姐又急,把她忘在了脑后,等走到一半,这才记起来。可是她可没工夫再过去,只好又遣几个低等丫鬟过去把大少爷和堂小姐请回来。 ———— 缓步在碧波之上,让韩云兮微微有点头晕。她从水里死了一回,而今看见,仍旧犯怵。且这栏杆围栏又低,分明就是个摆设,一点也不实用。 倒是这湖面当真是平如镜面,没有一丝涟漪。 韩云兮挪了几步,也就放开了,快步走了进去。 最前方只有一座单独的小阁楼。 韩云兮扣了扣门,里面没有声响。 以韩聿清的个性,就算生闷气,也不至于不理人。 韩云兮只好又去了左边那栋独立的小楼,刚走进,就透过阁楼纱窗见到里面隐隐约约有着烛火的光。还有,一道清晰宛若修竹而立的身形正在其中。 几只白羽红嘴水鸟飞过水榭房檐,而后又一齐没入水中,水声极小。 丝丝清风吹了过来,廊檐下的一串风铃叮叮作响,似是缅怀故人的哀戚之音。 并不好听—— “大世兄可在里面?” 韩聿清听到这声音,自然很意外。“韩云兮——” 韩聿清正想着屋里这光景会不会吓到她,可是门已经被推开了。 门外,春日和暖的阳光融融的洒落进来,在地面上留下一方光的痕迹。 第三十章竟然是老来得子 少女清澈的眸子里,除了江州三才之首韩聿清,还映入了三块放置在桌案上并列排放的牌位。 牌位前供奉着水果,点心之类,还各有三炷香在每块牌位前燃着,整个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烟味,还有些许药味。 韩云兮先是难以置信的看了看韩聿清,而后才仔细看清那牌位上写的是什么。 韩聿清之妻郑嫣然之灵位 韩聿清之妻肖落儿之灵位 韩聿清之妻陈亦如之灵位 三张牌位就那么印在韩云兮眼里。 韩聿清之妻xxx之灵位,又是那么鲜明的字眼,印在韩云兮心上。 所以,这才是韩聿清身边没有发妻的缘由。 韩聿清见韩云兮眼中除了惊讶之外,并无害怕恐惧之色,也就放心了些。这地方,她妹妹十二岁来过一次,被吓得不轻。 虽然当时这里只有一块牌位。 “没我同意,谁让你进来的。”韩聿清也不知道声音什么时候变得沙哑了,现下这么悲怆的声音被他发出来,让韩云兮莫名感到心里揪揪的。 遵守礼数,也得看场合。对于不经韩聿清同意就擅自闯门这件事,韩云兮可不认为她做错了。 韩聿清的剑眉被挑起,怒意在他的眼中酝酿,当然,还有歉疚。先前韩云兮心目中的谦谦君子,现下变成了锐气十足的玉面修罗,只等拿韩云兮开刀。 韩云兮很快低下了头,“是云兮无状。不过大伯母突然昏厥,云兮是刻意过来喊堂兄的。” “你说什么!”韩聿清立马急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你怎么不早说。” 韩云兮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韩聿清拉了出来锁上了门,而后拉着她往外走。 焦灼之火在韩聿清的眉头燃起,他这才留意记起今日饭桌之上,母亲本就吃的有些少,似乎是胃口不好。 母亲一定是为了他的事情思虑过度,以至于不思茶饭。而他居然还和父亲顶嘴,扔下父亲母亲。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他本来就已经愧对韩家祖先了,却没想到,而今又做出这样的荒唐事。 若是母亲被他气出个好歹来,他可再也没脸见人了。 ———— 娟黄色床幔里,仍旧处在昏睡之中的美妇面色微白,很是憔悴。 韩守正做梦也没想过虞黛雪会有病倒的这一天。 黛雪是那么的年轻美丽动人,即便年仅四十,可还是一点不输那些个刚过二十的妙龄女子。 她又是那么要强的一个人,事事要求做到最好。嫁人要嫁江州最有能力的,培养儿子要让他做江州最杰出的世家弟子,养育女儿要让她做江州最独一无二的。 她竟然病倒了。 韩守正扶着额坐在后堂里入口处的木椅上。 倒是韩静这边,因为是第一次给韩云兮以外的人诊治,她做了好些个准备。 先是打了水给自己净了手,而后又命人准备了热水和针灸之类。 可是当她的素手搭在夫人的脉上后,并未察觉出什么异常。但是她明知韩夫人有恙,又继续细细探脉,隐隐约约,她探查出一条新的脉象。 !!! 韩静那双冷峻犀利的眸子里,闪着惊喜。她先是不可思议的看着床榻上配得上芳华绝代四个字的女子,而后又看向鬓角处分明有几丝白意的大老爷。 这两人还真是—— “怎么样?”韩守正见韩静脸上不忧反喜,忙问道。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夫人这是有喜了。” “啊!?”不仅是韩守正心中惊奇,就连刚从外面赶回来的扇姐听到这一声,也是脑袋里嗡的一声响。 韩守正又凑到床榻边上,握住虞黛雪的手,难以置信的看着韩静,“你确定你没诊错?” “老爷,医家来了。”扇姐是又喜又惊。喜的是,夫人又要生个小子,惊的是,夫人都四十一了,竟然又怀孕了。 “快快快,快给夫人搭脉。”韩守正赶忙让开。 韩静也被扇姐拉开,给三个在云梦城中颇有名气的医家让了地方。 一时间,整个后堂里安安静静的,每个人都不敢出声大气,就连韩守正,他现在像极了一只兔子,蜷缩在一边,静静的等候医家的诊断。 “这,确实是喜脉。”最先搭脉的那位一脸严肃的道。 剩余那两位依次诊脉后,也道,“真的是喜脉。” 终于水落石出。 扇姐忙上前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很快,韩静、三个医家、几个小丫鬟一齐对着韩守正行贺礼,“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韩守正整个人的脸早就红了一圈,他脸上的褶子都年轻了起来。他再次凑到虞黛雪跟前,想要贴上去听听虞黛雪肚子里的动静,可是又碍于这么多人在场。 他一时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想要跳一跳吧,也太失仪了。 “老爷,外面又在催了,让您快去州府上处理公务。”负责通传的小厮又来催了。 “不去!”韩守正决定今儿个他要一直陪在雪儿身边,等她醒过来,由他自己亲口告诉雪儿这个好消息,“告诉府衙上的人,夫人又有喜了,今儿个给他们放个假。” “啊!”那小厮不可思议的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夫人,嘴巴张成了桃子大笑。 “还不快去!” “是!是!是!”小厮听明白了事情,心里那叫一个乐啊。夫人竟然又怀孕了。老爷都这把年纪了,还不消停哪。 韩守正面颊发红。老来得子,还是发妻有孕,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一定是祖上庇佑。韩守正笑的合不拢嘴,心里已经开始在盘算这个孩子要叫什么名字了。 一屋子的人都面上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可是心里都是一阵狂笑。 “父亲!母亲怎么了!” 韩聿清的出现,打破了这温馨的场面。 看着韩聿清衣冠凌乱的跑回了来,韩守正在顷刻之间换了一张面孔。 一时间方才屋子里的喜庆和欢愉氛围瞬间凝成了冰。 韩守正板着脸,方才脸上的红潮还未全部散退,这使得他的脸色有些古怪,但是总之是不好的。 老子都年过四十还能再有孩子!怎么长子明明大好的年华,已经娶了三个妻子,纳了七八房妾室,却连一个女儿都没生出来报给我瞧过! 这些话,在韩守正脑子里盘旋着,挥之不去。 可是他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将这些事情都说出来,他得忍着,憋着,气着。 第三十一章 更想要孙子 后堂里一时间氛围怪怪的,堂里的人除了不明觉厉的韩静,其他人都一脸古怪的看着韩聿清。 韩婉兮眼中也是满满的心疼。 大哥—— 或许旁人不知,可是事实就是。大哥作为韩家的长子,他竟然年至二十二,娶妻三次,纳妾五位,可是到了如今,膝下却没个一儿半女。更为难的事情则是,他娶妻三次,可妻子刚与他成婚,很快就会离奇身亡。 韩聿清被这些下人用奇异的目光盯着,犹如芒刺在背,耳根处一片通红。不用多说什么,他知道原因。 他只觉得脚下似有一滩泥水,他足陷其中,难以动弹。 但是他心急他的母亲,面色虽难堪,但还是一步步走到韩守正面前。 “父亲,母亲怎么样了?” 韩婉兮见韩守正坐着不动,脸色越发阴郁,她赶忙上去给韩守正递了盏清茶。 韩守正闷着头,喝了一口。刚沏的茶,第一遍自然苦。可是却也抵不过韩守正心里的五味杂陈。他如今这个年纪,更渴望的长孙,而不是幼子。 韩云兮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后堂里一群人都盯着韩聿清看。这韩聿清,照她们的看法,是克妻命啊。 “你母亲没事。”韩守正淡淡道。 韩聿清轻呼一口气,“没事就好。” “只是又有喜了。”韩守正又轻飘飘的给了一句。 韩聿清的脸瞬间绿了,整个人都木了。 “恭喜父亲。”他俯身颔首做礼,身子却是僵直的,脚底心更是一片冰凉。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后堂的,脑袋里乱成一团浆糊,整个人晕晕乎乎的。 韩婉兮见状,自然快步跟了出去。 韩守正看着韩聿清的失魂落魄的背影,心里更是五味杂陈。他是韩家长子,是韩家未来的当家人,更是未来的江州郡守,可是他却没有子嗣。 还是个克妻的命。 他正愁着韩聿清的下一门婚事,可是眼下却又得知了发妻又有了身孕的消息,对他而言,简直是冰火两重天,这让他如何高兴的起来。 韩云兮站在边上,不知该说些什么。 看着韩云兮脸上略有些局促不安的模样,方才她又是跟着聿清过来的,想必,是知道了聿清的事情。不过,从他二弟将韩云兮送过来那一刻,他就明白这孩子,他是应该当做嫡女一样养的。 知道了便知道吧。 “云兮,你也累了。先回去歇息吧。” “是,伯父。那伯母这边……” “有我在,你放心好了。我会一直陪着夫人。” 韩云兮闻言,微微抬起明眸,她会心一笑,而后便退了出去。 回云阁的路上,韩静一直默默的跟在韩云兮后头,她看着眼前这个沉稳有度的少女走路的姿势,稳健有力,步态从容,而脸上更是出奇的平静,她不由得疑窦丛生。 变化如此之大…… 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也是快到云阁,韩云兮远远的便看见那道姜黄色身影,不由得眉头一蹙。今日初晨到现在,短短一个时辰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可谓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郡府也不例外。郡府之中,韩聿清早已加冠,却三次丧妻,膝下无儿无女。现如今,又来了她这个郡守侄女,郡守夫人的外甥。 这宾娘,不应该继续待在郡府里。她心思不正,于谁,都是个祸害。 不过,今日初晨,春雪匆匆回去告诉宾娘回复,她当时本有七成的把握,虞黛雪不可能让她这么个人入偏厅教习她。而当他见到黎启臣后,更是有了十四成的把握。 相府之孙在侧,绝不会容着一个区区教坊司宾娘入内。 春日,阳光和暖,几只燕子在廊檐下飞来飞去,衔泥筑巢;几只兰蝶彼此交叠,伏在园中不知名的红白相间的花蕊上。 韩云兮的碧丝裙拖在地上,脚步突然变得轻快起来,脸上洋溢着阳光般温暖的笑容。挽着青丝的玉簪横着,素手捧着满满的阳光,却不知道要送给谁。 韩静静静的跟在后面。 自从小姐经历楚敛六皇子那件事情后,她和她的关系就彻底变了。 比如现在,她是跟在她的身后,像是个真正的贴身侍女。而以前,她韩静永远站在韩云兮前面,为她排除一切风险。 “小姐——”韩静终于还是忍不住,她低低的唤了一声。 “嗯?”韩云兮回转,莞尔一笑。 韩静欲言又止。 在韩云兮的记忆里,韩静总是冷冰冰的模样,是个十足的冰山美人,她大哥还以前哄骗想要把韩静纳为妾室。可惜韩云兮答应了,韩静却抵死不从,当时闹的他大哥很没面子。 而今,她还是这么冷冰冰的,不过韩云兮看来,她却像板着一张苦瓜脸。好似,她身负什么血海深仇,但是大仇未报似的。 念及多年的情分,韩云兮还是直接道,“静儿姐看着有些闷呐。” 这声静儿姐,叫的韩静心软了一大片。可是疑惑还未消散,她不知道该如何问起。 “小姐醒来后,整个人好似换了一个人呢。” “那你觉得,是我以前的样子更让父亲母亲几位兄长安心呢,还是现在的样子让大家都心里安适?” “自然是现在。” “那不就好了,纠结那么多做什么。难不成,你希望我一直停留在以前那般境况,任人在背后议论嘲笑!” “不!”韩静是看着韩云兮长大的,她一直都把她当妹妹,而且她本身也是她妹妹。 这一声不字,几乎是咆哮而出。 “静儿活着的最大心愿之一,就是小姐康复如初!既然小姐不满静儿执着小事,静儿从今日起,都不会在在意。还请小姐放心。”韩静白着脸,她生怕眼前这个又熟悉又陌生的人,和她的距离一点点拉远。 “好了,急什么!”韩云兮狡黠一笑,“人活着,就是为了开心嘛。” 韩静的一颗悬起的心,微微落了下来。 “走吧,云阁里,还有个美人儿在等着我呢。希望她能教我点实用的东西。”韩云兮眉眼一挑,心里生出了一个主意。 这扫黄打非的事情,她是做过的。 不过,处理这种意欲破坏别人家家庭的小三,她虽然没有经验,但是她总是看过猪跑的。 第三十二章 这次第,怎一个惨字了得 宾娘还在云阁之上,她一脸焦躁,在廊檐下来回的踱步。 现下,她可是害怕极了。 怎么韩云兮吃个早饭要这么久,这都快要晌午了。 莫不是,她发现了什么。 韩云兮看起来倒是好糊弄的模样,可是她身边那个韩静,冷冰冰的,一看就不好对付。 方才虞黛雪派人给她传话,家中有贵客,不便让她入偏厅。显然,这入偏厅再次面见韩守正的机会便没了。 而她只是个被聘入郡府暂时教韩家堂小姐规矩的教坊司官婢而已,远没有能在府里随意走动的权力。 郡府护卫森严,等级分明,像她这样的身份,随意走动一时,肯定会被人注意到。接近韩守正,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韩云兮那个呆子,能主动帮她一把。 这韩云兮是韩守明的独女,是韩守正的侄女,远赴江州,只能依靠韩守正。而看看这韩守正一家对韩云兮的安排,将其安排到嫡女才能住的云阁,还给配了这么多丫鬟婆子,更重要的是,虞黛雪居然给她请了自己过来教她礼仪规矩。 虞黛雪能待韩云兮这么好,还不都是受韩守正的意思。 由此可以看出韩云兮在韩守正心目中的地位,等同于嫡女。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 她作为韩云兮的教引女婢,和韩云兮的距离最近。 如果,有一天,这韩守正心心念念呵护备至的韩云兮受伤了…… 不,这云阁里有这么多双婢女的眼睛看着她,让她受伤,最后受罚的只会是自己。反而会引起韩守正的厌恶。 不若,让她落水。而后自己再救她起来。 “这花是真好闻,我要把她插在我的案上。” 突然,一道悦耳的女声响起,这可把宾娘吓得出了一声冷汗。 随后,又是一阵轻快的步子。 “春雪,帮我找个透明的花瓶的过来。”韩云兮笑面如花,整个人是那么的快活,活似春日里能放肆的飞出巢穴的鸟雀。 春雪快速的接过韩云兮手中的花,而后往库房去了。 “宾娘——”见到临窗而坐,抚琴沉思的宾娘时,韩静也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受了风寒,怎么整个人脸都白了。” 宾娘面色一紧,脸色发青,她用帕子掩着面,略略笑笑,而后解释道,“没什么,只是方才抚琴之时,想起几首小令,又见已有春花凋谢,伤春罢了。” “二月阳春,惠风和畅,伤怀什么?”韩云兮毫不客气道,“你这模样,倒是和那戏文子里做贼心虚的人一样。” 韩云兮说着,人已经盘腿重重的坐在了宾娘对面。 韩静怔住,她知道这宾娘有古怪,但是这般含沙射影,怕是不大好。 一时间,整个琴房里立着伺候的婢女不由得都面面相觑。堂姑娘这是怎么了。 宾娘倒是见惯了这种场面。教坊司里的女子,个个才色双绝,哪个又是善茬。 她的脸色很快恢复如常,整个人平静在坐在那里,“小姐所言倒是不错。” 韩云兮拨弄拂试的手这才停了下来。 宾娘见势又道,“贱婢自幼家境贫寒,出身低微,年仅七岁便被家中叔叔卖入教坊司。多年来辛勤度日,好不容易得以混得个女司的位置,得以被郡府夫人看中,前来教引小姐。可是而今,贱婢已经是年至三十,却还是没个依靠。如今见这春花刚开,却转瞬即败,不就正如同贱婢的青春时光吗。短短须臾数十年,便到了要年老色衰的地步。” 宾娘的声音本就柔柔的,现下真情流露,诉说自己的不幸的悲惨遭遇,自然是哀婉凄糜的调子。 一时间,琴房内所有的婢女都默默留下泪来。只有韩静一个人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身穿姜黄色绫罗长裙,泣不成声的女子。 自幼家境贫寒,出身低微,小小年纪便被家中的人卖出去借以维持家中生计。 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而这些女婢们的不幸,却大致都是相同的。 不是家中生活困难,难以果腹,谁家的父母会狠心卖女求生,让她们到别人的府邸里当牛做马,端茶送水。 宾娘的这番话,自然是引起无数婢女的共鸣。她的遭遇,何尝不是她们的。 一时间,她们纷纷同情起她们自己来,也更同情起宾娘来。她们尚且还年轻,还有机会,可是宾娘已经年至三十,可是却仍然没有婚嫁…… 这次第,怎一个惨字了得。 韩云兮看出来了,这个时候她若是再用强硬的态度向这宾娘施压,只会给她手下的婢女造成她恃强凌弱的假相。 让她的婢女对她产生不满,相反,她们会更支持,更同情宾娘。 若是以前的韩云兮,听了这故事,怕是早就泣不成声了。 可是现下,韩云兮很想挤出几滴眼泪过来,可是她挤不出来。 她经历过枪林弹雨,见过生离死别,知道世上各种各样苦难不幸的人。 而宾娘,在她眼里,却是一个一心想要攀龙附凤,破坏别人的家庭而入的第三者。 她无法坐视不理,更加不会把这种心思城府极深的女子继续留在她的身边。 既然你如此擅长煽动人心,赚人眼泪,那我自然不能和你来硬的。 韩云兮毕竟听了一个悲伤的故事,现下她脸上不由自主的浮起一丝惆怅,“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这一句一出,宾娘自然一惊。 好诗。 “没想到,小姐诗才如此之高,出口便能成诵。” 韩云兮有些懵,怎么扯到诗才了。难道这句子在这昭楚国千百年来无人作过? 倒是几个女婢,听到韩云兮这么说,心里并未有什么大起大落。她们只是受过训练,受过如何伺候主子的训练,什么读书认字,和她们无甚关系。 主子是否有才华,和她们的月饷根本没有关系。 “我不过是听了宾娘你的话,也记起一些往事来。” 韩云兮摇摇头,一脸阴郁,她突然起身,走到落地镂空雕花圆窗旁,瘦弱的身体依靠着帘幕,像是一片在风中摇摇欲坠的叶子。 宾娘微微错愕,看韩云兮这模样,她也很伤怀? 第三十三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是赫赫有名的玉面修罗谏议大夫韩守清之独女,亦是江州郡守的嫡亲之女。 像她这种自从出生之日起便口中含着金汤匙的世家大族之女,也会伤怀! !!??? 宾娘真真儿以为是她听错了,可是韩云兮却满面愁云。 这演戏的事,韩云兮是真的不擅长。没法子,她只能对着窗外几朵漂浮在青空之中的浮云哀叹一声。 这长吁短叹的,在琴房里的,只要是个人,有双耳朵,都能听得见。 韩静则是静静的看着韩云兮,她知道她是故意如此做的,可是目的何在? 和一个女婢过不去? 堂堂大小姐,若是不喜欢她,大可干净利落的把她撵出去。区区教坊司女司,官职再高,也还是官婢,竟然在主子面前耍心眼。 若不是方才小姐说了一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她几欲就要对这宾娘动家法了! 倚在栏杆上的小姑娘,可是仍旧伤怀的很,她双手托腮,看着云阁下的那一汪绿水,“唉,想我韩云兮堂堂谏议大夫嫡女,可是如今却有家不能回。” “这……”宾娘微微错愕。 小姐居然这么快就想家了。韩静不免又有些心疼韩云兮。 韩云兮眼中那汪绿水里,泛起一丝涟漪。她唇角勾起一丝笑容。 这郡府上上下下,都知道她的事情,不过是郡府府规森严,她们怕妄言丢了饭碗,所以她们才一个个都表现的云淡风轻,似乎她们对自己的事情一无所知。 可是,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她大摇大摆的来了江州郡府,恐怕不仅仅这郡府里的人对她议论纷纷,整个云梦,乃至江州其他县城,总是有人在她背后嚼舌根子。 韩聿清那日虽然话说的难听了些,可是他说的合情合理。 有时候,流言蜚语,可要比千军万马还厉害。 与其让她们几个在背后议论自己贞洁与否,不若学学宾娘那一招,赚些眼泪,也好让这些婢女知道,她们的主子,是个真真儿可怜的人物。 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韩云兮开始酝酿情绪了,这一声竟然有些呜咽之感。 那些年邻居家年幼的世家大勋贵公子爬上他们韩家的墙头,骂她蠢猪、白痴、朝她扔白菜、萝卜…… 那些年她被人嘲骂,为家人锁在家中终日不得出后院,正是十一二岁出街疯玩的年纪,她却被整日整夜的关着,整个人差点被关疯…… 那些年她娘亲将她捂得严严实实带她去大明寺三步一跪、五步一叩首求神明垂怜,求高僧赐福。 那些年她娘花重金广召名医,每日一日三餐过外,她则要再加三副苦药,终年不断…… 眼泪不住扑簌扑簌的掉着,那些个泪珠儿一个个吧嗒吧嗒的打着窗格。韩云兮背影抽搐起来…… 韩静赶忙上前拍着韩云兮的背,她是看着韩云兮失了智以后的日子是如何过的,她能理解韩云兮。“小姐别怕,都过去了。” 韩云兮握着韩静的手,强做镇定,可是那道背影明明瘦的可怕。 琴房里的几个婢女一时间莫名心疼起这个小姐来。堂小姐本就瘦的只剩下骨头了,又不穿金戴玉,整个人朴素的很,像极了她们家年幼的妹妹。 “其实啊,我才羡慕你。”韩云兮走到宾娘面前,而后用袖子擦干面上泪痕。韩云兮本就被药和圈养折磨的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现下故作坚强,反而惹人心生怜悯。 宾娘整个人都懵了,她看着眼前这双小狐狸才有的眼睛,手突然变得一阵冰凉。 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本来就该是大家同情的对象,本来就没道理因为那些个女子该守的清规戒律而反遭世人的厌恶和唾骂。 这一点,她知道,可是该去把她当个宝呵护备至,以求得她对自己的信任和依赖远没到时机啊。 她这才见了她的面第二次。 韩云兮从回忆里清醒了过来,整个人觉得胸口闷闷的。 韩云兮突然起身,“罢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何须伤怀。” 宾娘看着韩云兮戛然而止的眼泪还有动作,整个人则是蒙圈了。 这是个什么事情。 “好了,都各自干各自的事情去吧。”韩静站起,板着个脸冷冷道。 宾娘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茬,她那知道韩云兮会来这么一出。 “女司,不知现在是否可以给我家小姐正式教礼仪规矩了呢。”韩静毫不客气的提醒着。 好端端的,惹小姐伤怀做什么? 几个女婢一个紧跟着一个出了门,可是还有两个出了门便半蹲着听门。 看主子的热闹这种事,可是她们繁重杂活之后的不可或缺的美事之一。 “你以后,少说些不开心的。小姐自幼饱受病痛折磨,而今又背井离乡,寄居郡府,本就容易思家。你若没什么事,少在小姐面前招委屈。” 韩静冷着个脸。 宾娘听了,脸色发白。 韩云兮见了,也觉得差不多了。让她晓得自己和自己带来过的房妈妈和静儿都不是好惹的即可。 接下来的事情,还要再仔细观察她。毕竟那种事情,没有确凿证据,贸然捉奸,闹的大家面子都过不去。 “倒是宾娘欠缺考虑了。”宾娘微微一笑,神色早已经恢复如初。 “日后记住就行了。”静儿一如既往的板着脸,恨不得用她那如冰似霜的眼神将宾娘给冻死在原地。 “是——”宾娘低低的应了一声。 “那,咋们开始吧。”韩云兮接茬。 她也得努力适应这个世界的人和物,还有思想观念才是。否则到时候为世俗所累的可就是自己。 宾娘连着点点头。方才的楚楚可怜的两个人儿,现下都一个更加唯唯诺诺,而另一个,脸上则略为不耐烦。 “小姐,不若先从礼仪规矩教起吧。”韩静提醒道。 “好啊!”韩云兮求之不得。 这下,韩云兮则对这稍微一出手就怂的不敢言语的宾娘没了好感。 作案手法一般有两种,一种是激情犯罪,一种是预谋犯罪。 激情犯罪往往比预谋犯罪更难抓获,是因为当事人自己没有具体的规划,只是一时怨起,而后行凶作案。而宾娘这秒怂的个性,属于采取激情犯罪作案手法的这类人。 韩云兮不仅觉得有些头疼。 她若是明着使坏,她倒是难收拾。所谓阳谋,即是如此。明着给你挖坑,你还不得不跳。 可是这宾娘,看她人前这么怂,可是心思又不正经,显然只敢在背后使绊子。 唉,她又不是怪物,后脑勺不长眼睛,如何防着她在自己背后使的绊子。 第三十四章 云泥之别 门外两个婢女听了一会儿,又听到外堂有脚步声,麻利的起身端着糕点出去了。 “没想到,这来自盛京,自幼穿金戴玉的小姐,居然有着和我们一样的烦恼。”说这话时,春莺的语气间明显透露着些释然的意味。 这么想着,这名女婢心中也才微微有一丝畅快之感。她们本来有着很大的不同,可是当她看到这瘦骨嶙峋的堂小姐时,心中第一次有了一种,她也和堂小姐一样的感觉。 她们,都有着悲伤的过去。 “你这可是幸灾乐祸啊。”另一名女婢挑了挑眉。 春莺扁着嘴,“春红,说的好像你听见小姐的过往心里不高兴似的。” “你——”春红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哼——” 见着春红拉着长脸,端着果品扬长而去,春莺无奈叹了口气。 为何人与人的不同是如此之大,有些人生来就在钟鸣鼎食之家,而她们生来则是要被家人卖去为奴为婢的。 春莺和春红都是经历过那些个嫡小姐欺负的人。 她们总是挑三拣四,明明穿的衣服已经够华贵了,还要让她们配上最合适的钗环珠翠。 她们总是欲求不满,今儿个要读书,折腾书房,明儿个要习字,准备笔墨纸砚又费工夫。 命运如此不公—— 春红气冲冲的回了厨房,春莺快步进来,看到她脸色早就好了起来。问道,“你这次气消得这么快?” “那是自然。因为我突然想到,咋们两个虽然身份低微,可总归还不至于落得个堂小姐一样的命运,她啊,就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春莺咯咯咯的轻笑起来,“你啊,总是思路清奇。” 小厨房外边,一道青黑色身影定住步子。 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 “身为女子,头要低,不可昂的过高。”宾娘不厌其烦的道。 她记不清这是她第几次提醒韩云兮了。 她就是动不动就挺胸昂首,未免有失女子温婉之仪。 “我看这天也差不多了,要不今日先到这里。”韩静瞥见外面,余晖已经撒上了绿水之上的浮萍。 “好。”宾娘也早觉得乏了。“倒是,小姐真是天资聪慧,我不过只教了一遍,便能很快学会。” 宾娘说的,倒也是事实。 毕竟,韩云兮都多大的人了。 以前她学不进去,是因为脑子里总是有那些奇奇怪怪的回忆,让她自己把自己吓得抱头窜流。 医家断定她是什么癔症啊,癫痫之类的。 不过,见怪了各种各样的尸体之后的韩云兮,对此自然免疫了。 她甚至渐渐的,都要将那些不好的幼时记忆给忘了。 静儿见小姐今儿个学有所成,其中也自有宾娘的悉心教导,她麻利的解开自己的荷包,而后拿出一锭银子。 “承蒙教坊司女司亲自教引,今儿个小姐的进步明显,静儿都看在眼里,这点小钱,还请宾娘务必收下。”韩静面色难得的温和,话说着,人已经将银子塞进了宾娘手中。 谁让,这宾娘今儿个教了她们家小姐那么多东西呢。 “这可使不得。这都是小姐的功劳。” “让你拿,你就拿着呗。”一道清丽的女声响起。 原本正在双手抚着栏杆,弯腰,左三圈右三圈扭着脖颈的韩云兮自然知道这声音是谁的。 门被两个婢女推开,而后先进来的,却是韩守正,她给虞黛雪开了一条路。而后又有力的握住虞黛雪的皓腕,拉着她进来。 身后,还有韩婉兮。 没想到,她心心念念的她和韩守正的重逢,竟然来的这么轻松。 他还是穿着冕服,一如他们初见。倒是他今日似乎心情很好,整个人看起来更有精神了。 宾娘见到韩守正,整个人的面庞灿若红霞。但是当她看到心心念念的男人竟然光天化日之下牵着虞黛雪的手公然向人示恩爱之时,她眼底浮上一抹阴沉之色。 不过,没有人注意到她此刻的神情。 虞黛雪的注意力全在个头高挑,眉目清秀的韩云兮身上。而韩守正的所有注意力全在他的夫人身上。至于韩婉兮么,她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大哥纵马跑出云梦,至今未归。而她爹可是又叫她将此事守口如瓶。只说她哥又去外边游玩去了,前外别说给她娘说大哥受刺激了之类的事情。 而他二哥带着启臣哥跑去校场,到现在还没回来,别又出什么事情了。 可娘亲到了午后,又说要亲自去看看云兮今日学的怎么样,非要跟着过来。 谁能拗的过她娘,不得已,她只好随她父亲一同跟着前来。 “方才听咱们的医女静儿姑娘说,今儿个云兮妹妹可是进步非凡啊。”韩婉兮巧笑倩兮。 韩婉兮虽然个头不高,可是身材却已经凹凸有致,而且她不仅仅继承了她娘亲的美貌,单是一双杏眸,就已经让人驻足张望了,还配上胜雪的肌肤。 十足的江南小家碧玉。 “云兮都劳动伯父、伯母、婉兮姐儿一同前来检查云兮的功课,岂有偷懒之理。”韩云兮轻轻一笑,恰似二月明媚春光,清冽干净。 看的韩守正夫妇心里那个舒服。 韩云兮也是没想到,她刚得知自己怀了身孕,居然还兴师动众带了半个家的人过来看她学的境况如何。 “哎,你瞧瞧你瞧瞧。她哪里是个嘴笨的,说的每一句话,都叫人无法回驳。”虞黛雪掩面轻笑。 “到还真是,常人可是难以逗得你伯母这么开心。”韩守正也一脸欣赏的看着他的侄女。 二弟守明说气话来,句句如刀,刀刀扎人心。云兮说起话来,句句似甜蜜。 这女儿生养的,可真是让他心生羡慕。 怎么他的女儿,被他媳妇教导的和她一个性子。若不是寻常人,如何降得住他的婉兮。 “哪里哪里,倒是云兮竟然劳动伯母亲自来一趟云阁,这一路怕是走了不少路吧。”韩云兮早已走到虞黛雪跟前,双手微微垂膝,手中捏着帕子,已经有了几分江南女子的婉约娇羞之感。 不过韩静却看着这一幕,心中顿感不适。刚才抚着栏杆扭头撅屁股的才是她家的小姐! “你不必担心我。”虞黛雪浅笑,脸上两个梨涡越发明显,她一只手搭在韩云兮的细腕上,“只要你这里一切都好,我和你大伯父也就心安了。如今我有了身子,怕是日后再难过来……” “啊!”宾娘失声。 她竟然怀孕了…… 为什么会这样,本来应该怀孕的是她才对。唯有怀孕,她才可以名正言顺的成为韩守正的妾室。 第三十五章 各怀鬼胎 看着花容失色的宾娘,在场诸位也就除了韩云兮和韩静两个人一脸古怪,其他人脸上还洋溢着喜悦。 “是啊,宾娘,我又有了。”虞黛雪这才注意到一脸惊讶的宾娘。“就在今儿早上,我刚得知我又有了身子时,也和你一样惊讶。” 虞黛雪笑着。自她一进门起就一直笑,整个人脸上一直白里透红,好不诱人。 她醒来后得知她怀了孕,便一直笑的傻兮兮的。 怀孕的女人,就是丈夫的宝。韩守正今儿个可是一整天都陪着她,她到哪里他都寸步不离的跟着。 以至于虞黛雪今儿个一整天都觉得自己脚踩祥云,走起路来也一步三晃。 倒是韩婉兮看着她娘亲那么高兴,硬生生把郡府上的仅有的几个嫡少爷全部都出去了没回来的事情给憋在心里。 宾娘怔在原地,似乎是被人从头到尾泼了一盆冷水。 “宾娘恭喜夫人。” 韩守正看着宾娘,她穿着一身姜黄色罗裙,实则是在这小小琴房里最醒目的颜色。 “老爷夫人还请上坐。”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韩静突然上前挡住了韩守正看向宾娘的视线。 “不了。”韩守正直接道,“今儿个是夫人高兴,我陪着她多走走,这样的机会,也是难得。今儿个就到这了,我先陪夫人回偏厅了。” 虞黛雪又道,“扇姐早已命人备晚膳了,云兮你可要早点过来。今儿个,可来了一位来自盛京的大厨,给你做好吃的。” “真的吗?”韩云兮跟在韩婉兮身侧,一脸激动。 韩婉兮倒是觉得,这盛京的厨子,花样有余,实力不足,不如他们云梦大厨做的好吃。 “那是自然。”韩守正的话,向来不虚。“好了,不必再送了,收拾收拾过来用饭吧。” “嗯,那伯父伯母慢走。” …… 宾娘目光迷离,她的韩守正,正在一步步离他越来越远。 “那小姐,天色也不早了,小姐快去用晚饭吧。宾娘先告辞了。”她突然低头小声道。 “好。” 宾娘落荒而逃。 韩云兮站在原地看着这三个人分路而去的背影,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 这件事,到底要不要管,又怎么管? “云兮妹妹。” 这一声把韩云兮拉回现实。 “我倒是忘记了还有婉兮姐姐还在呢。” “今儿个,多谢了。”韩婉兮直接道,对着韩云兮温婉一笑。 “啊?”韩云兮有些摸不着头脑。 “还有你口中的这位静儿姐,今儿个仔细瞧了瞧,竟然是个十足的美人。”韩婉兮仔细的打量着韩静。 一时间韩静和韩云兮四目相对,不明所以。今早那点事,是个人都回去帮忙,不至于言谢吧。 “姐姐这是?” 韩婉兮不言,只是笑着转身,而后摆摆手,示意她们不要再跟着出来了。 她们两个今天早上,一个帮着找人,一个医术算不得高明,虽然也算不得帮了大忙。但是,为她母亲操劳的那份心意,已经足够让她心里感动了。 尤其是,今日,府上仅有的几个公子哥都不在的时候。 很快,韩婉兮紧着步子,领着一众女婢跟了过去。 她自幼跟在她娘屁股后面,见惯了她母亲和她父亲在旁若无人时卿卿我我的样子。但是今日,她爹对她娘公然这般温柔,乃是头一回。 她日后嫁的,再不济,也要和父亲一样。 她一定要做她未来夫君上的心尖宠。 ———— “小姐,累了吧。先歇歇,静儿给你捏捏肩。”韩静韩静,自然喜欢安静。 向方才那样前呼后拥的来了一堆人,她能见机行事招呼一声让韩家老爷和夫人入座已经是极限了。 看到人都走光了,她终于落得个清静。 “唉,不妨事,我自己活动活动就好。” 韩云兮扭着脖颈,骨节连着骨节咔擦咔擦作响,而后又双手交叠,再次活动筋骨。 这动作神态,像极了那整日在校场上厮混的男子。 “小姐你……”韩静惊讶的双手掩着唇。 “怎么了又?” “太不温柔了。” 韩云兮一时间僵住动作。 “哎——活动筋骨而已。这法子有效的很。不信的话,你也来试试。”韩云兮走到韩静面前,一如既往没心没肺的笑着,脸上洋溢着光彩。 韩静摇摇头,“小姐你还是收敛点吧。哪个大家小姐像你这样啊。” “有啊,谏议大夫韩家的啊。” 韩静…… 她韩云兮想好了,等到所有人,都对她放心之后。 她,要去学功夫! 那日韩聿离身轻如燕、飞檐走壁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她怎么能白白浪费她这么好的资源。光学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礼仪规矩可不能让她打遍天下无敌手! ———— 三月…… 琴房里终于开始传出了几声琴弦清鸣之音。 宾娘示范过后,韩云兮双手一按,整个琴房里一时间七音和响,琴弦嘶哑,声声吓人。 韩静自打见她家小姐开始学琴棋书画就借故没影了,而房妈妈向来都喜欢做女红。只是这一个月来,她更是沉默,整日把自己闷在房中做女红。 就是送鹿管家和其他家丁离府回盛京之时,韩聿清都冒出来了,她却没怎么露面。 到是陪着这天生不通音律的韩云兮这最跑不掉的,可不就是宾娘么。 练字吧,韩云兮龙飞凤舞,只能说是个写草书的料。 作诗吧,你让她对个句子,她能抓耳挠腮一整天。可是你让她做一整首诗,她又能句句惊人。 画画吧,别提了。不论作的画如何,单说能让她在作画期间保持衣着洁净就已然是大进步了。 诗词歌赋,她算是有些天赋。可这琴棋书画么,她还差的远呢,也就还有一年的功夫,若是这一月再无长进,那她就只有…… “好了吧。”韩云兮早就厌倦了,这是一双用来惩奸除恶的手,而不是一双用来舞文弄墨的手。 “云兮小姐,这么下去可不行。”宾娘苦口婆心的劝告着。 以她现在的水准,遇到别家姑娘,一定会被耻笑的。 “哎呀,你不累,我还累呢。”韩云兮揉着腰,爬了一天了,也没学会个一曲半调的。“今儿个十五,街上一定很热闹。”韩云兮眨巴着眼睛,“今天呢,就当是个例外,你给我放个假。现在时辰也不早了,我呢,现在要去找二堂兄会和。” 韩云兮说着,人已经起了身,手中提起一把扇子,而后大摇大摆的往外走。 宾娘无奈摇摇头,看着韩静跟着韩云兮走了出去。 这个韩静,一天到晚连轴转,就是跟在韩云兮左右,害的她和韩云兮说些体己话都没的功夫。 第三十六章 是亲哥没错了 年纪轻轻的,明明生的冰肌玉骨相,可是却性格冷冰冰的。看着那张冷冰冰的脸,顿时她和她搭话的心情都没有了。 “春雪,去向夫人禀报一声,今儿个我也不去偏厅吃饭了。” “是,小姐。” 刚到门外,韩云兮就看到躺在云阁前花池边上,穿着金色深衣,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望天的韩聿离。 可惜她不是男儿,否则她也可以像他这般逍遥。 “二堂哥。”韩云兮远远的招手。 韩聿离倏的一下翻身起立,快步拉住韩云兮的手,“云兮,快走。今儿个晚上宝珍堂堂主之女又建了彩楼要招亲。” “这次是比武还是对诗?” “谁知道呢。不过,我希望是比武。”韩聿离带着韩云兮一阵疯跑。 穿过弄堂,韩云兮远远的就看到大门口两个宛若谪仙的美男子。今儿个,他们两似是约好的,都穿着白锦深衣。 “快跑。”韩聿离拉住韩云兮就要往回走。他们两自打交好起,天天形影不离。可是他们平日里不是要么在镜堂泡书么,要么望月楼对弈,谁能想到一出门就遇见这两个书呆子。 “站住!” 韩聿离听到这一声,立刻吓得魂不附体。韩云兮也一脸错愕,今天被抓了现行了。 韩聿离和韩云兮两个人并肩立着,僵在原地。 “聿离,你今儿个的功课做完了?” 韩聿离转了转眼珠子,而后不好意思的摸摸头。 他战战兢兢的走了过去,眉言弯成新月,“大哥,今天十五,总该破个例,反正距离预科考试还有两个月呢。” 别看韩聿离平时总是趾高气扬的,见到他大哥可别见了他父亲母亲还要怂。 韩聿清淡淡扫了一眼韩云兮,而后又冷哼一声。“破例总是可以的。但是你今年要是还考不中,那你以后出门就别告诉那些个世家公子哥你是我韩聿清的二弟。” “切——我韩聿离靠的是我的双手双脚走江湖,几时用过大哥你的名号。” “你嘀咕什么呢,当我聋了?” 黎启臣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没想到,有个亲兄弟会这么有趣。 韩聿清冷冷的扫了他一眼,黎启臣立马肃容。 “没说什么。”韩聿离挺直身板,一本正经道。 韩云兮一直绷着个脸,生怕笑出猪叫声。但是那忍住笑的模样,可谓是十分辛苦。 天空飞过一只鸟,鸟儿的痕迹已经留下。韩云兮忍住笑,但是那笑意也早已经显露在脸上。 “你又笑什么?”黎启臣毫不留情的训斥着韩云兮。“姑娘家家的,成天往外跑,成何体统。” 韩云兮本来长得挺高的,但是在韩聿清面前,还是矮的过分了些。她很快向后退了几步,躲在韩聿离身后。用眼神埋怨韩聿离,‘我们为什么不走侧门,偏要过大门。’ 黎启臣天天只能吃饭时见着韩云兮,今天倒是难得见她不施粉黛,穿着水烟色罗裙出来走动的灵动模样。 倒是上一世,他只记得她是那般烈性,不肯轻易被驯服,也是今日,她才发现,她的姿容,并不比天下第一美人昭清公主差。 “自己不学好,还要拉上云兮。”韩聿清对着韩聿离又是一顿嫌弃。 两个人乖乖的低头站在弄堂前,这才有了些认错的模样。 “看看你们两个,成何体统。” 韩聿离歪着头,而后醒了醒鼻子。这种事,经历的次数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大哥,这个月这就最后一次,你相信我好不好?” “每次你被我逮到都这么给我说的。”韩聿清冷着个脸。 黎启臣突然展开扇子,而后掩面一笑,随后又轻声咳了两下,清了清嗓子,“表兄,反正你我也是出来去街上走走的,不若今日就带着他们两个一起吧。” “大哥你居然也要去逛街?”韩聿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怎么了,你能逛的,我如何不能逛?”韩聿清板着面孔。 “我听说,书中自有颜如玉、黄金屋、自然也有繁华街的,你们俩天天看书,不是这世间所有的美女都见过,所有的美酒佳酿都喝过,所有的……” 韩聿清皱着眉头,他的耳朵实在无法忍受韩聿离那些歪理,“那只是个比喻。而且你这分明是断章取义。” 黎启臣有了扇子做掩饰,那张本来就比寻常女子的皮肤还要偏白的面孔上浮着他姨母才有的笑容。 “算了,云兮我们回去吧。”韩聿离说不过韩聿清的。 他一见到他,就知道今晚的事情又泡汤了。可是还白白又挨了一顿骂。 “那大世兄,云兮这就回房了。” “慢着。”韩聿清突然道。 韩聿离急忙求道,“大哥,这次孝经我自己罚我抄一遍就行了,明早拿过去给你过目。可别三五遍了再。” 韩聿清怔住,“我对你有这么严苛吗?” “难道大哥不是这个意思?”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本来就想尽地主之谊,带着启臣出去看看云梦夜市。既然遇上你们两个不省心的,不若一起去吧。”韩聿清觉得,读书读累了,出去玩玩也是很正常的。 “啊!?”韩聿离有些不敢相信他的耳朵。 “啊什么啊。”韩聿清又补充道,“倒是你方才自己主动请罚自己,身为你的大哥,我对此事表示十分的赞赏。我想就区区一遍孝经而已,应该难不倒你。明早记得带给我。” 少女清脆灵动的笑声响起。 黎启臣呆呆的看着她。 韩云兮整个人沐浴在如血残阳下,明明笑颜如花,清爽明媚,可是却让黎启臣记起她前世饮下生下孩子后饮下毒酒凄惨而亡的场景。 “好了,走吧。” “等等,反正都要一起去,何不带上婉兮。我这就去喊他。” “不必。我方才已经去找过她了,奴婢说她又头疼,已经歇下了。”韩聿清冷着嗓音。 韩云兮一脸好奇,“婉兮姐生病了?” “也就只有你会相信这种经不起半点推敲的谎言。”韩聿清冷着脸。 黎启臣刀削似的眉,微微皱起。 这么说,她的命运,似是要和从前一般。 据闻长安君正是在街上偶逢韩婉兮,自此对她一见倾心…… 长安君,谁能想到,他居然会一直住在韩太公的怡山书院里。当年楚鼎之可是对他百般追踪,太子也十分嫉恨他,可是就是遍寻天下找不到他。 谁能想到,未来昭楚国的新帝,居然一直蛰伏在江州云梦。 第三十七章死人了死人了 暮色西沉,连着云梦的清波一同流入了黑暗之中。 圆月早已挂上天幕,群星黯淡失色。 清辉撒在屋顶的琉璃瓦片上,撒在幽静无人的孤僻巷子里,撒在浓密的柳梢头上。 云梦风气开放,互生爱慕之心的男女,虽不能大摇大摆的牵着手横行于市,但是一男一女并肩同行,路人自然看的分明。 韩云兮带着黑鬼面具,在街上横行无忌。她腰间挂着一把刚买的桃木剑,手中一把折扇。昂首挺胸阔步向前,虽然她没地方换下那身水烟色罗裙,但是这通身的气质,已经颇有点女侠的意味了。 “唉,没想到宝珍堂家的大小姐今儿个又不比武招亲了。”韩聿离有些懊恼,连连打了两个哈欠,而后又伸了伸懒腰,“早知道今天宝珍堂没有招亲,那我还不如去校场骑马呢。说起来,我倒是觉得今儿个是真真的晦气,先是大清早被夫子责骂,好不容易应付完他,出门之际又被大哥责骂。现今热闹又没了。” 现下韩聿离的老夫子正在书房里对着铜镜里被画上大乌龟的他起的剁脚呢。 “听二堂兄的口气,颇为可惜。难不成,二堂兄是对那宝珍堂的大小姐心生爱慕?” “云兮,你可别取笑我了。旁人不了解我倒也罢了,我可是把你当比亲妹妹还亲的妹妹对待的。你该知道,我对女人没兴趣。” 韩云兮和韩聿离脸上都带着面具,一个黑,一个白。正是黑白双煞的组合。 所幸带着面具,韩聿离看不到韩云兮又在憋笑。 “云兮自然是了解聿离哥的抱负的。聿离哥一心驰骋疆场,报效国家,满腔热血,此番为国效力之热忱,云兮一直佩服的紧。”韩云兮朝着韩聿离作揖。 “那是自然!我可是天命英雄。”韩聿离很喜欢韩云兮,是因为她和她妹妹还有她母亲都不一样。 她才不会劝她靠读书赚取功名之类的话,她一向都很支持他未来驰骋疆场,保家卫国的心愿。 倒是看着神采奕奕的韩聿离,让韩云兮突然记起她刚来这个世界之处所发的誓言。她本来是要做女富商的,可是后来她才发现她是有多么蠢。她这样的身份,压根用不着。 这么想着,她又记起来她以前拼了命的缉拿凶手,没日没夜的追捕逃犯的日子。 艰辛,但快乐。 “那请问咋们的天命英雄,接下来咋们要去哪里呢。总不能才溜出来再回去茗香楼吧。” 韩聿离摇摇头,示意他也不知道。 可是当他抬起头,看见天上一轮圆月。今夜月光澄澈如纱,不过最多投射到屋顶琉璃瓦上。 “有了!”韩聿离突然拍手,随后一把拉起韩云兮的手就带着她跃上了街市上的廊坊。 “啊——”突然被人拽着手带到高空,韩云兮的五脏六腑里翻江倒海,眼珠子都差点直接变白。更别说她现下她刚吃完一碗阳春面。 “云兮,你怎么变得这么沉,我拖你都费力了。”韩聿离嘟哝着,这才抱着韩云兮落在了云梦较高的一处楼阁上。 韩云兮听了,毫不客气的狠狠在韩聿离胸膛初捣了一拳。 “好疼——”韩聿离捂着自己的胸口。不过,这也正是他喜欢韩云兮这个小妹妹的第二点。 她可是能和他过两招拳脚功夫的丫头。 韩云兮嘴角上扬,“以后再敢说我胖了,有你瘦的。” 她这才取下面上的面具,而后盘腿坐下。 眼前的景象,她此生都难忘。 月华似练,银挥撒在各色的琉璃瓦片上,每一片琉璃瓦都闪着夺目绚丽的光彩,完全不亚于漫天繁星。这片街上的店铺,都是大商号,屋顶统统用琉璃瓦铺就。 屋檐连着屋檐,流光和流光结成一片。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每一片琉璃瓦,恰似一朵五色花,一齐在静谧美好的月下溢着光彩。而那琉璃瓦片上分明还沾染着些湿气,朦在透明彩色瓦片之上。 恰似一片湿气氤氲的花海。 韩云兮置身这金钱打造的花海之中,顿时感觉人生满足了。 “怎么样,这琉璃夜景可没让云兮你失望吧。” 韩云兮自然会心点头, “怎么样,美吧?”韩聿离站在最高的半弯向内拱起的檐角之上。 长剑在手,寒光闪烁,清风飒飒,衣襟飘飘,黑影孑立,立于夜幕之上。发丝在风中飘动,他却如纹丝不动。 月色似轻纱浮动,银挥照射在他坚毅的面庞上。 韩云兮看着眼前的少年郎,心里萌生一个想法。 他若不是自己的堂兄,她定会倾心于他。 听见身后没动静,韩聿离还以为韩云兮出了什么事情。她那么瘦,初见时就像他曾经救下的瘦弱的小猫咪一样,真怕她被一阵风就给刮跑了。 韩聿离转身,却见韩云兮那双清澈干净的眼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他轻轻飘回到韩云兮身边,没有一丝声响,足见功力深厚。 “怎么了?你不喜欢?”韩聿离低首看着韩云兮。 “没有的事。恰恰相反,我这是开心极了。”韩云兮的眼眶莫名红了,她很清楚,她为什么想哭。 有个堂哥拿她当个宝,带着她看这么美的景色,她焉有不感动的道理。 “今天也不冷啊。”韩聿离整张脸凑了上来,他的睫毛很长,面部轮廓也很呼出来的热气还有肉包子的味道都喷到了韩云兮脸上,而后他大手蹭到韩云兮的额头前。“也没发烧啊。” “我发烧!我烧你个头!”韩云兮伸出拳头,朝着韩聿离那迷死人不偿命的面容砸过去。 韩聿离飞也似的窜离,韩云兮连他的头发丝都没有碰到。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妹妹你啊还是嫩了点,再练个几年吧。” 韩云兮可不吃那一套,方才她是动作有局限。 论近身格斗,她还真的谁也不怕。 韩云兮先是俯身,随后一个旋风腿就朝韩聿离使了过去,韩聿离被当场掀翻在地。 也只有从小就在泥坑沙地里打滚,翻来覆去整的皮糙肉厚的韩聿离,能抗的住韩云兮的这一脚。 “月下格斗?”韩聿离甩了甩自己的头发,而后用大拇指拇指背刮了下自己的嘴角,在屋梁之上呈半蹲,准备迎战。 “来吗?”韩云兮束起袖子,露出两截细嫩的藕臂,而后挽起裤脚。 “来就来。” 一声刚落,另一声又响起。 “死人了,死人了。快来人哪,死人了。” 街面上本就人潮涌动,现下更是乱做一团。 “怎么回事?” “似乎是有人行凶,你快把我带下去。”韩云兮的鼻子里似乎已经嗅到了熟悉的血腥味儿。 第三十八章 捉拿凶手 “看来下面有危险。你呆在这里别动,我先下去看看。” 韩聿离脸上明显洋溢着激动和兴奋。 下面显然是出了凶案,这种时刻,最需要的应该是冷静才对。 看韩聿离这模样,显然他以为这到了他大显身手的时候。倒是他这么冲动鲁莽,一定会打草惊蛇的。 韩云兮看了看自己脚下,方才韩聿离带她上来的可是足有四层高的楼阁屋顶。 韩云兮拉住韩聿离的衣袖,“你等等,你打算留着我在这上面,然后你一个人去缉凶。” “那当然。”韩聿离见韩云兮眼神中满满的焦急,咧嘴一笑,在月光下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他双手按住韩云兮的肩膀,而后看着眼前的小脸,眼中自有无数温柔,堪比那月后繁星,“云兮,你别紧张。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的。” 我紧张你个头,我是怕凶手没事,不是担心你有事。 韩云兮先是不高兴的扁着嘴,而后又抬头一脸讨好的看着韩聿离,双手放低晃着韩聿离的袖口,“聿离哥哥——” 这一声叫的,似小猫似的,韩聿离自然心软了。 “你带我下去,我和你一起缉凶。”韩云兮央求着。 “这不行。下面那么危险,我若是将你带了下去。之后我肯定要分心保护你。虽然你一向对你的三脚猫功夫颇为自信,但是你要相信,你是真的打不过我的。”韩聿离双手环胸,居高临下,一脸严肃的看着韩云兮。 “死人了,死人了——”下面的声音更大了,人流互相冲撞,一片嘈杂,熙熙攘攘之间,自有男女的惊呼还有孩童的哭泣。 事情似乎有些不寻常。 韩云兮听得出,这前后两次高声叫喊的‘杀人了’的其实是同一位。 “事不宜迟,我先下去看看。”不能让巡防营或巡捕司的抢了他的风头。 “慢着!你听我说……” “来不及了!!!”话音刚落,月下黑衣宛若一直利箭直直年穿入黑暗。 黑衣少年郎行动如风,而后便全然没入韩云兮的视野之外。 “你倒是带我下去啊!”韩云兮抬头望天。 东走西转,可是没有一处地方能让她下脚到下一层去。 鱼龙灯转,街上本就亮如白昼。 仅有的几处黑暗之所,都是些只有白天开张晚上闭铺的染坊、匠铺。 那几条巷子,鲜少有人路过。 巧的是,韩云兮脚下所站之楼的后面,偏偏有一处暗巷。 韩云兮俯身贴在屋檐上,隐隐约约间听见几声狗吠。 “这就有意思了。”韩云兮自言自语,“前面分明有人故意吸引他人的注意力,后面的暗巷里,还有行踪鬼祟之人。” “虽然说了这么多,纵使我有再多的办案经验,可是我现在下不去呀!”韩云兮歪着头,一屁股坐倒屋檐之上,双手托腮。 “喵!!!——” 突然一声尖锐的猫叫从韩云兮脚下传来。 韩云兮抬头之际,见到自己正前方有一个黑影…… 长宁街尽头,思飞桥上,这里的人不同于安宁街那边的一团乱麻。 相反的,这里还是一派祥和安宁。 只不过,这里三三两两的行人都聚集在桥头看正在桥头上上演的这一幕。 一个穿着短襟手中持着一把血迹斑斑的利刃的小厮跑的飞快,两条腿一瞬间能闪出六个影来。身上豆大的汗珠汇成一条条小流,顺着皮肤滚落下来,滑进腰带里。 “我求你别追了。”小贩欲哭也酝酿不出泪滴来。 “你给我站住。” “求你别追了,我真不是杀人犯!” 韩聿离怎么能相信,现场那么多献血,而他是唯一留在现场且手中持刀的人。 再说死掉的那个胖子,他认识。正是宝珍堂的堂主,至于他正在追的那个小厮,自然是凶手无疑。 “韩二少爷,求你别追了!” “什么,你居然认识我。” 这人有古怪,居然跑的这么快。韩聿离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凭他的速度,竟然必须要施展全力才能追上他。当然,追一个小厮,还远没有到动用轻功的地步。 不可思议。 韩聿离似青蛙跳水一般先是高高弹起,而后在空中来了三个后空翻,而后又似蜻蜓点水一般轻轻落在那小厮前面。 一柄长剑横在那小厮的面前,他顿时额头处一片绛紫。 那小厮见今日被这小霸王盯上,整个人都瘫软了。 讲真,韩聿离不是不讲理的人。 只不过,他讲的理,都是歪理罢了。 眼前的剑本来横在那小打杂的眼前,可是现在,当那柄长剑缓缓移出那小厮的眼前时,露出一张笑的堪比六月向阳花的脸庞。 白森森的牙齿整整齐齐的排列着,眼前的少年郎眉眼俊朗,眉梢处还有几分自得之色。 “怎么,还跑吗?” “不跑了,小的再也不跑了。”小厮双手压在膝盖上,弯着腰,而后抹着自己头上的汗水。 “走,跟我回巡捕司。”话说着,韩聿离便已经扣住那小厮的手腕,而后夺过他手中的凶器。 ———— 巡捕司,向来昼夜相继的烛火依旧燃烧着。 韩聿离押着罪犯击了鼓,大堂里很快便有人出来迎接。 郡守次子韩聿离来押嫌犯,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大事。 成庭匆匆忙忙换好冕服,来到堂内,却见外面黑压压的来了一群人。 有正值芳龄、一脸娇羞的少女;还有年至三十的妇人,手中牵着齐腰的孩童;有闲散路过的身着儒服的几个少年郎,他们摇着扇子,兴味索然,显然是来看热闹的。 当然最显眼的则是眼前脚瞪黑皮纹有白虎形状的祥瑞鞋,身穿黑丝精锻深衣的少年郎。 “二少爷,您怎么来了?”成庭一脸惊讶。 难不成方才击鼓的人是二少爷。 韩聿离淡淡的扫了一眼那小厮,然后轻哼一声,“你还不乖乖从实招来。” “大人,我家堂主被恶人所害,现在正逍遥法外,还请大人开恩啊。” “你说什么!?你方才根本不是这么说的。”韩聿离气呼呼的揪起眼前小厮的衣领,举起拳头就要打过去。 “二少爷,别冲动。到底这人所犯何事,还请少爷详说。”成庭穿着堂堂正正的冕服,但是却整个人歪着身子,靠在韩聿离那侧,一脸谄媚之相。 韩聿离最讨厌看见这种狐狸了。 一个个脸上做出一副讨好他的模样,但是心里实际上又骂他无事生非呢。 第三十九章 女巡捕华瑶 月白如洗,投到她的面容上,更添几分冷冽。 那双蒙着些许灰尘的修眉,眉尾凛长,那双眸子里盛放着的也是一股子淡漠和傲然。 一身红衣本该给人妩媚娇艳之感,可是穿在她身上,却显得有几分肃穆。头发被高高束起,更添英气,着实不输男儿。 韩云兮和她四目相对。 “想必眼前这位就是我二堂兄口中的云梦第一女巡捕华瑶华巡捕吧。” 眼前的身穿水烟色罗裙的少女,虽然还戴着狰狞的黑鬼面具,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里闪着分明闪着惊奇之色。 少女衣着上斑驳着血迹,但是她似乎浑然不觉。 韩云兮双手作揖,恰是照搬男儿郎的见礼姿势。 华瑶定定看着眼前身材瘦削纤细的女子,还有那双对她肃然起敬的眼睛,那握着腰间配剑的手微微松开了些。 “你是哪家的女子?”华瑶说着,人已经走上前去,而后她握住韩云兮的手腕,二话不说就扯下了自己的衣角,而后麻利的给韩云兮包裹住了右臂。 韩云兮这才察觉到她的藕臂上的几道深浅不一的伤口,还有汩汩流淌的血。 又麻又痛—— 水烟色罗裙,月光本就衬的丝丝发亮。韩云兮虽然长了不少斤两,但是总得来说,还是给人一种纤细柔弱之感。纤细苗条的身姿,可是却有着不服输的眼神,确实和一般人家的女儿不一样。 “小女子韩云兮,久仰华巡捕大名,今日得以拜会,实属有幸。”韩云兮刚被华瑶包扎好伤口,随后便又拱手作揖。 韩云兮? 这名字颇觉耳熟。 华瑶连忙扶着韩云兮,她不欣赏韩云兮的逞能,不会武功还和贼人硬碰硬;但是不可置否,她的胆量值得钦佩。 “此地危险,看你身法,不像是会轻功,你是怎么上来的?” “华捕头,是我带她上来的。” 华瑶听见这一声,双眸低垂,嘴角抽搐了一下,“原来方才你口中的二堂兄是他呀,这也难怪你一个弱女子会出现在这燕玉楼之上。” 韩聿离蹭蹭几下,踩着四角飞檐登上了屋檐。 白衣轻扬,袂角飘飘,韩聿离心急如焚,脸上有着从未有过的焦灼之色。 见到韩云兮右臂上渗透着丝丝血痕之后,韩聿离眉头一紧。 “怎么回事?究竟是哪个贼人,居然敢对你下手。”韩聿离拉起韩云兮的右臂,反而扯得韩云兮一痛。 “疼!” 韩云兮的这一声,不高不低,偏偏传入了韩聿清和黎启臣的耳朵。 黎启臣只觉得心里揪揪的疼。 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 韩云兮可是做了黎启臣三年的妾。 黎启臣一脸焦灼的冲了上去,看到韩云兮水烟色罗裙上混着斑斑血迹,右臂上又有着分明的包扎痕迹,而韩聿离又捏着韩云兮的右臂。 不同于韩聿离的飞跃而上,黎启臣和韩聿清两个人降落在地面上时,则是似秋霜落地。 黎启臣想都没想,一把将韩云兮拉开,继而搂在他怀里,而后那道剑眉拧起,怒气冲冲道,“启臣平时敬重二表哥,可怎么没想到二表哥竟然马虎到连云兮这个小妹也照顾不好。” 韩聿离听了,自然是火冒三丈,他虽然穿着白衣,可是现下这怒气冲冲的模样,却是更添戾气“你小子说什么呢你。别以为你一整天摆出一副文质彬彬谦逊有礼的模样,你能讨的了旁人的欢心,讨不了我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云兮有那方面的心思——” “住口,聿离。”韩聿清冷冷道,他狠狠扫了一眼韩聿离,“休要胡说。” “胡说?我哪里胡说,他老是盯着云兮看。”韩聿离气的眼白,他知道他哥眼睛瞎,但是他不知道他哥眼睛瞎成这样。 黎启臣那么在意云兮,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好吧。 黎启臣耳根处微微泛红,前世,可从没有今日这么一出过。 他微微松开韩云兮的臂膀,但是却又挺起胸膛,理直气壮道,“云兮也算黎启臣半个妹妹,启臣身为哥哥自然要好好照顾于他。” 这…… 韩云兮有些懵。 不过黎启臣说的也没错啊,以前韩云兮在韩府里,他和黎启臣就经常相见,那时两人便总是以兄妹相称;如今才知道,他们两个本来就算远方亲戚的远方亲戚。 “好了,别解释了。”韩聿清的个头、年岁都是这几个人中最高的,他冷着眉眼,很是不耐烦,“都多大的人了,连个妹妹都照看不好,还好意思在这么多人面前争论是非。” 韩聿清只觉得脑袋大,他是来敦促巡捕快些处理案件,早日缉拿凶手,别让凶手继续在云梦城里逍遥法外的。可不是来看着这群弟弟妹妹们为点小事争论不休的。 而黎启臣和韩聿离这两人,自然都不是听韩聿清的话的主儿。 两人非但连个头都没有低,甚至还高高的扬起,自恃无错。 “启臣,既然你对云兮那么上心,你先带她回家好了。”韩聿清板着个脸。 黎启臣耳根处微微泛红,拉着韩云兮的手这才放下,“那启臣就先告辞了。” “至于你么,我听说你追凶追到了老远,那就继续追吧,反正我看你一天到晚都很闲。” 韩聿离没说话。 “韩大少爷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懂怜香惜玉呢。”华瑶抱起剑双手环胸看着这一幕,不禁觉得好笑。 “哦,不知华巡捕此言何意?”韩聿清微微皱眉。 这世界上除了他长辈,还有谁敢对他说半个不字? 华瑶靠到韩云兮跟前,刻意又亮了亮韩云兮的胳膊。 “我知道云兮受伤了,受伤了就该去召医家。启臣一向心细,那就交给他去办好了。有何不妥?” “那你身为兄长,也该说点什么关心的话吧。”华瑶来气了,哪有这样的兄长? 韩聿清后知后觉,这才带着些许愧疚之色的看向韩云兮,“云兮你现在怎么样?” 韩云兮自问见过直男,但是像韩聿清这样的,还真是头一回。 大眼瞪小眼…… “我没什么大碍,多亏了华巡捕及时包扎,日后云兮定然登门拜访。” “这是她的分内之事,好了,你们两个还是快点回去吧。”韩聿清看着瘦弱的韩云兮被黎启臣护在身后,自然很是放心。 华瑶气的没话说,白了一眼韩聿清。 他这个人,倒还和少年时的韩守正如出一辙。 不过韩守正遇到了虞黛雪…… 第四十章 暗生情愫 “还有你,叫你去缉凶,怎么还杵在这里?”韩聿清又看向韩聿离。 “大可不必,凶手应该已经被抓到了。”华瑶看向一旁被押制住的黑衣人。 今晚月光太亮了,黑衣人那张白净青涩的面孔,印在在场诸位的眼中。 地上带着斑斑血迹的长剑在月光下闪耀着粼粼寒光…… 韩聿清向来佩服华瑶的办事能力,今日这处理贼人的速度,也比他想象的要快,“不愧是云梦第一女巡捕,这么快就将凶手缉拿归案。” “恐怕华瑶这次要让大少爷失望了,此次拿住凶手的人,可是令妹呢。”华瑶看向韩云兮。 看着韩云兮和黎启臣,华瑶心底突然升起一丝感慨,若是她当年嫁人为妇,生些儿女,而今也都和他们一样大了。 韩聿清先是有些惊奇的看着韩云兮,而后又将剑眉紧拧,“女儿家就该有个女儿家的样子,没什么事不要强出头。” 韩云兮小心翼翼的哦了一声。 黎启臣也没想到,韩云兮竟然会和歹徒有纠缠。 但是见到韩云兮脸上有些委屈,又温和道,“可还伤到别处?” “没。” “我先带你回家。”黎启臣低声道。 燕玉楼,楼高十丈,若非擅长轻功之人,上来着实费力,而下去虽说省力,但是带着一个人,多少有些不方便。 黎启臣将韩云兮打横抱起,而后带着她从四楼楼顶缓缓坠地。 月明,自然星疏。 流月倾泻白光,撒在黎启臣棱角分明、无可挑剔的白玉般的面容上,偶尔有淡淡的书卷香气飘入到韩云兮的鼻孔里。 黎启臣穿着灰白色的深衣,掩饰身上的稚嫩之气。 韩云兮躺在黎启臣怀中,怀里那个小兔子一直蹦蹦乱跳,停不下来,韩云兮脸上浮上两片酡红。 这些天的日子,过得像做梦一样。 过锦衣玉食的生活,曾是她的愿景,相信也是无数人的心心念念努力的结果。 而今做韩家的千金大小姐,自然如同置身云端。 而那一刻,她被黎启臣打横抱起,临空躺在他的怀里,闻着悦人的书香味,整个人几乎是要窒息了。 也是那一刻,她突然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对眼前这个男人动心了。 黎启臣轻轻落地,仍旧轻轻抱着韩云兮,缓步走向燕玉楼下的马匹处去。 “可会骑马?”韩聿清低声问。 韩云兮只觉的自己要陷死在这温柔乡里,只是低垂着眸子,轻声道,“不会。” 黎启臣倒是很喜欢她这脸红心跳、一脸娇羞的模样。 “我教你。”黎启臣温声。 韩聿清的声音,似是冬日冷冽阳光,而黎启臣的声音,则如温泉之中的卵石一般,温和干净,让人听了身心愉悦。 黎启臣继而轻轻扶着韩云兮上了马,而后又坐在她身后。 马蹄声哒哒的,很是清脆,从街头这边传到那头, 夜幕更深沉了,马尾的影子被长长的拉下。 被拉下的影子里,还有两个依偎着的身影。 柳树依依,亦在月下斑驳着影子,纵横交错,露出斑斑亮白。 青石板阶上,覆盖了一串马蹄印。 黎启臣是故意的,故意绕道走了这么慢。 看到韩云兮早已经昏昏沉沉的在他的怀里睡了过去,看着她长长的睫毛,黎启臣脑海里想起夏日里停在荷花之上斑斓蝴蝶薄薄的两翼。 这一世,他必然要提前争取到首先争取到谏议大夫韩守明的支持。而这关键,就在他怀中人的身上。 黎启臣抬首,望着天上那轮孤月,想到往事,心底一片怆然。 不知此时,祖父又在忙些什么? ———— “云兮,该醒了,到家了。” 已至夜深,偶有几声夏蝉的鸣叫,韩静望着为整整齐齐的方块青砖铺列的路面,烛火萤萤,照着她生出丝丝倦意而又略为焦急的面容。 韩静早已等在门前,本来早已等的生出倦意,但是见到她家小姐居然坐在黎启臣怀中,人还睡的正熟,自然有些惊讶。 待韩静走近,靠到韩云兮跟前,韩静则是完全被他们臂膀上的斑斑血迹给吓到了。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韩静的嘴巴平时都是紧紧抿着的,现下张得口中能塞个鸡蛋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和歹徒搏斗了一下。” “听你这语气,这似乎还算不得大事。” 韩静眉头才刚皱起,可韩云兮身后已经有一个声音冷不丁的传来。 韩云兮这才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但是也已经晚了, “好疼……”韩云兮灵机一动,抱着胳膊嚷了出来, “到底怎么回事?还不快下来让我看看?”韩静这下更急了。 黎启臣则有些懵,方才不是睡的还很香,怎么会突然痛起来,可惜他不懂医理,只以为是自己误触了她的伤口。 黎启臣先是急急忙忙的先下马,而后伸手去接韩云兮下来,再次四目相对,当韩云兮确认了他眼神之中的焦急之色后,韩云兮心中自然更是狂喜。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这是怎么了?”见到韩云兮如此,房妈妈整个人脑袋里翁楞一声响,而后急急忙忙拉起裙裾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到了楼下去。 “房妈妈,你慢点。”最关心自己的人,可不正是房妈妈么。韩云兮知道自己今天免不了又要被房妈妈担心一阵。 可是当房妈妈注意到紧紧靠在她身边的黎启臣之时,没有忽略紧紧握住韩云兮臂腕的黎启臣黎公子。 房妈妈脚步慢了许多,原本要说的话都硬生生吞了回去。这一刻,她眼前的是一对才子佳人。 男的自然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而女子生的小巧玲珑,清丽可人。 看着这一幕,房妈妈的心里某处突然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突然间彻底放了下来。 黎公子,那可是黎相之孙,整个盛京最年轻的翘楚。 第四十一章大哥再续弦 第四十八章大哥再续弦 夜色越重,月光越亮,云阁之下,波光粼粼。 韩云兮双手拖着腮帮子,依靠在窗格边上,静静看着黑色的柳树影子静静的垂在水面上,宛若含羞的浣纱少女。 韩云兮低头嗅嗅黎启臣给她的帕子 韩静早已在偏房睡熟,自然不知她家小姐受了皮外伤还精神的很。 只有房妈妈一个人在黑暗中静静看着临窗而坐的少女,她的脸上横起笑意,可惜却湮灭在房中的黑暗里。夫人这下可以不必忧心了。 黎公子是小姐可托付终身的人。 ———— 闲适的日子总是过得很慢,比如韩云兮的学艺生活。 每日早三遍请安问安见礼,午间听宾娘琴棋书画样样熏陶,晚听人诵读诗书礼易。 慢慢的,韩云兮两只小手很自然的肥嫩了起来…… 现下已然是四月底,蝉鸣聒噪,园林里燥的很,韩云兮换了身淡蓝色襦裙,汗水将她的脸洗了一遍又一遍,帕子一直都是湿的。 自从韩云兮身体恢复,韩静将她的精力全部转向了钻研医术。 地处书乡江州云梦的郡府大宅里,自然又不少古籍名卷,其中也少不了医家著作,这一点,自然最对韩静胃口。 而距离五月中旬的预科考试也不过短短二十日,府上的三个少爷,也就只有韩聿离忙的焦头烂额。 韩聿清曾以预科考试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天下第一院天府书院,再加上韩聿清的家世,有着江州第一才子的美誉。 而今亲弟弟终于要考试了,他自然是要亲自督导,夜间和韩聿离同塌而眠,日间盯着韩聿离温书练剑。 相比之下,黎启臣可就淡定多了,每日除了下棋品茶,韩云兮几乎没见他翻过典籍。 当然,韩婉兮也没显着。 不过,人家是郡守家嫡女,和她这寄养的 淡蓝色襦裙的裙裾一路摇摆着,闯入一片茂密的竹林。 韩云兮在手中的桃子上留了一排整整齐齐的牙齿印子,而后桃子上的汁水一滴滴向下落,滴落到脚下的青青竹叶上。 “大少爷见到梦依这般冷漠,可是因为梦依生的不好看。” 一道娇滴滴的声音传入韩云兮的耳中,韩云兮立马定住步子。 “如此说来,你却也有一个优点。所谓人贵有自知之明,恰如你方才所言。” 一道冷冷的声音穿了过来。 这不是韩聿清还能是谁? 梦依听了,猛地抬起原本因为含羞低垂的头,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惊愕。 而韩聿清依然不动如山,稳稳当当的坐着。 梦依脸色一沉,原本红润的面颊刹那间变得煞白,难掩窘迫。 虞黛雪要给韩聿清再续弦娶妻,这是自然的。毕竟韩聿清年至二十二了,却还无妻无子。 至于人选,据说是江州逐城有名的才女。原本韩聿清克妻的名声就被他那张冷酷无情、但是却又帅到人神共愤的脸给压得死死的,没有那个处在怀春年岁的少女看到他心中不会生起涟漪。 那位逐城才女,名气虽大,但是也过不了美男关。 于去年七月初七见到韩聿清带着那时的未亡妻出游,便一心要嫁给他。 不过这个才女梦依再有名,做江州郡守嫡长子、江州第一才子韩聿清的续弦,也还是低配。 韩云兮小声的吮吸着桃子上的汁水,就差一个板凳了。她遥遥的望见她未来准嫂子,虽然看不见脸,但是那人正穿着青色襦裙,两手垂膝低着头坐在韩聿清对面。 虽然看不清脸,但是单说体态嘛,还是蛮配韩聿清的。 梦依和韩聿清两个人都坐在竹林中小亭下的石桌上。 林中清泉汩汩流淌,清风旋至处,自有千叶绿雨。 今日韩聿清还是那套衣服,白色外衫下罩着印有水墨色修竹的深衣。 他今日倒是没束发,黑丝犹如小瀑布一般倾泻而下,竹间清风吹拂,自然四散下垂。本该似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可惜眉眼却异常冷峻,颇有韩守正在外人面前的气度。 大世兄如此不给人家面子,挑明了是不满意人家。可是她看着,这两个人倒也蛮般配的啊。 韩云兮正想着,却看到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看。 “你怎么在这儿?” 四目相对,韩云兮自然跑不了。 梦依看的清楚,韩聿清看待韩云兮时,韩聿清的眼神变得很温柔。 “大世兄好。”韩云兮连忙见礼。 韩聿清端起褐色小瓷杯,微微抿了一口茶,而后轻声道,“你过来。” 这几个月来,韩聿清可是极尽一个兄长该尽的本分,每次见到韩云兮,少不了耳提面命。 想到韩聿清毫不留情的训斥,韩云兮先是向后退了两步,而后才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 “坐吧。”韩聿清微微道。 “想必这位妹妹就是来自盛京的那位?” 梦依抬起为秋水盈满明亮的眸子,虽然她没什么姿色,但是却别有一番娴静温柔之气,明显是经年读书所致。 韩云兮微微颔首,示以微笑。 云兮这几个月进步很大,若是祖父见到,必定很欣慰。 梦依又看向韩聿清,他还是那般冷漠。那双眼睛,仅仅是一年之别,却变得越发冷清,她曾经见到过眼前这张脸笑的模样。 那时她满心欢喜也要站在他的身边。 听闻他七岁便能赋诗,梦依还为此幻想着,能和他于花前月下一同吟诗作对。 而今看他神情冷漠,梦依虽然心下一片凄然,失望和无可奈何一同涌上心头,心底微微泛起酸意。可是想到她日后的生活,梦依紧抿嘴唇。 毕竟,她是梦依,逐城第一才女梦依。 梦依微微一笑,而后缓缓褪下手上一块玉镯,竟然拉过韩云兮的手,套到了韩云兮的手腕上。 韩云兮的手下意识缩了一缩。 这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倒是韩聿清见到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眸中一抹轻蔑之色闪过。 梦依见状,反而脸上更添笑意。 “素来听闻令兄韩聿玖待人谦和,彬彬有礼,就连当今皇帝陛下都亲自称赞过。更难得的是,向来深居简出的皇后娘娘也对令兄十分青睐。” 这话里有话,韩云兮自然听得分明。可是这是他们准小两口的事情,不管梦依如何说,韩云兮都不该接话茬。 果然,韩聿清一张脸瞬时拉的老长。 梦依这番话,摆明了是在讥讽他韩聿清待人无状。讥讽出自天府书院的弟子无礼,可是一种极大的侮辱。 第四十二章 清静 第四十九章婚事黄了 韩聿清的手指紧紧攥成拳头,骨节分明。 韩云兮看的清楚,想必是方才梦依戳到了韩聿清的痛楚。 不过,方才大世兄那么过分,梦依如此回敬,倒也不失气度。 “云兮不过是偶然途经此地,遇见梦依姑娘,如何一见面就担得起如此大礼。且看着玉镯成色通透,且光滑透亮,想必是梦依姐姐随身携带之物。云兮如何受得起呢?还请姐姐快收回去吧。”韩云兮咬着贝齿,目光诚恳。 “哈哈——哈哈——”梦依忽然间掩着面大笑了起来,“没想到盛京韩家的嫡女这般知书达理,倒也难怪亲兄长蒙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赞赏有加,且早早就能成家立业呢。” 韩云兮知道自己是被她当枪使了,心里顿感不适。但是梦依的目的却越发露骨,用她自己的方式回敬韩聿清。 这次程度显然更甚,借夸耀韩聿玖讥讽韩聿清克妻无子,至今没有成家立业。 昭楚国上上下下都重礼,是诸国公认的礼仪之邦。 而儒家弟子,自然更为重礼。儒家人常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至此,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男子入仕,需先成家。 韩聿清年至二十二,这个年纪早就已经成家生子,而后赴任地方,开始仕途生涯。 几乎每个世家子弟都是如此的。 韩聿清的嘴唇微微发白,握着茶杯的手条条青筋曝起,整个人活似个木头。 韩云兮听着这些话,微微有些懊恼。她只是顺路吃个桃子而已,可没想到会路过此处。而且你们两个人的事情,为什么要把她掺和进去。 梦依本正说着,倒也真的就接过了玉镯,而后又道,“瞧瞧妹妹这手,纤细瘦弱至此,平时还是要多加调理才是。” “云兮乃我们韩家人,身子骨好不好,自然是我们韩家的事情,不劳梦依姑娘操心。”韩聿清突然高声,语气不善。 韩云兮连忙缩回了手。 话都说的这么明显了,这婚事到此算是彻底黄了。 梦依小脸又是一阵煞白。 竹林中一时间静悄悄的,只有几片竹叶从上纷飞下坠落到桌面上。韩云兮双手交叠安放在腿上,静静等着这两个人快点结束。 “茶凉了。”韩聿清微微提醒。 梦依见韩聿清脸色不好看,见目的已达到,方才的屈辱感也渐渐平复。既然人家没有要娶你的意思,你又何必死皮赖脸的缠着人家。 得不到就放手,这个道理,梦依还是明白的。 “梦依今晚还与几个如今住在手帕交有约……” “不送。”韩聿清冷冷道,而后缓缓起身,拂袖慢步离开。 韩聿清恢复了往日那副冷冰冰的面孔,没有任何神情。 梦依面色再次惨白,而后浮起一丝笑意,不过,这笑,是对韩云兮的。 韩云兮难以置信的看着平日里将她如亲妹妹一般对待的韩聿清的渐行渐远的背影。 怕是那些经历,早让大世兄不敢再娶了吧。毕竟,一个对待亲人如此用心之人,绝不会是薄情寡义之人! …… 梦依—— 倒也是个有趣的人,可惜,她不是他喜欢的女子。 都已经,死了三位夫人了。他不想再多哪怕一位。 韩聿清眉宇间浮上几分惆怅之色。 若是他当真是天煞孤星,注定无妻无子,那这袭爵的机会,便给聿离好了。 徘徊在森森竹林里的石径上,此地静谧僻静,中年不见阳光,且鲜少有人走到这么深的地方。越是幽暗惛惑,越是让韩聿清倍感心绪不宁。 韩聿清为了赶跑心中那些杂念,径直穿过竹林,往水声大的地方前去。 他依稀记得,园林中有一个小瀑布,瀑布旁,还有一个茅草屋。 孩提时,他经常带着聿离来此地游玩。 韩聿清想到儿时回忆,嘴角微微上扬。 黄灿灿的阳光撒了过来,在氤氲的水汽之上,冒出一道小小的彩虹。 韩静背医书背的头昏脑涨的,随意出来走走散散心,走着走着,就看到了此地的绝妙景象。 青石崖高耸峭立,飞泉自高处倾泻而下,白浪互相激荡碰撞,七彩霓虹悬挂在悬崖边下,下面则是一小小清潭,清潭之下远处,又接着一片密林。 一道挺拔的身影突然闯出林间,墨发四散,面颊如玉,眉宇间带着几分温柔。 这人是谁? 为何如此眼熟。 “早知道今日,就应该带着启臣一起过来,此处悬泉瀑布,可是对弈的妙处。”韩聿清喃喃自语。 听到这声音,韩静这才醒悟过来。没想到把头发撒了下来,她竟然完全没认出他来。 倒是,他今儿个不是在和他未过门的妻子会面吗,怎么会来到这里。 水声过大,韩聿清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这悬泉旁边有人。 他只是径直的向前走,可是过了两步,才发现,丰茂的草叶之下,全部都是汪着水。 鞋子全部都湿了。 已然是四月的天气,再不好的身子骨,也能下水了。 韩聿清索性脱了鞋履,提在手里直接趟了过去。 韩静看着眼前这景象,竟然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 果然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就连提个鞋子淌水都如此从容不迫,风度翩翩。当真是世间难得。 难怪云梦的女子做梦都想嫁给韩聿清。 就这样,白衣少女背着竹蒌,撑着黄色油纸伞,呆呆的看着寻常女子做梦都想要见到的江州第一才子宽衣解带的过程。 看着韩聿清没入水中,韩静还是呆呆的站在远处桥上,看着那棱角分明的面部线条,健壮发达的肌肉,还有宽阔的胸膛。 原来男子的身体是这个模样&…… 韩静脸不红,心不跳。 要赶紧把这一幕画下来才是,毕竟医书上男子的酮体构造可和眼前所看到的大有差异。 韩静微微点头,而后背着小竹蒌,一个人朝着药堂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 日头渐渐有了西沉的意味,韩聿清也觉得自己已经泡了太久了。 何况,他这一出来,聿离那小子怕是又偷懒了不少功夫。 待着装完毕,韩聿清又打算抄小道穿过药堂返回。 只是,走在路上的时候,韩聿清忽然间觉得自己脚下松软的草地上有一块硬物。 他抬脚一看,竟然是一块玉佩。 他本想就丢在此地不管,以便丢了它的人回来能找到。 毕竟,他以前看到别人丢在路上的东西,都是视而不见的。 可是今日,他却将它捡了起来,因为这上面刻着一个字。 ‘徐——’ 第四十三章皇亲国戚 韩云兮的礼数学的早就全了,单看皮相和举止,已然是世家大族小姐中的佼佼者了。 可是自从学完了礼数之后,小日子顿时又变得无聊了起来。她习武的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房妈妈和韩静两人都极力反对。 韩云兮只能先耐着性子,等待机会。 而黎启臣,整日不是忙着和韩聿清对弈作诗,就是在自己房中写文章。 现下正是备考的关键时期,黎启臣虽然胸有成竹,可也不敢怠慢。 毕竟,天府书院,那可是天下第一府,汇集全昭楚国精英的地方。 倒是韩婉兮,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在学些什么,只是她整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神神秘秘的。无论韩云兮如何追问,她就是不肯说缘由。 可是今日,韩家上上下下,都停下手头上的事情,收拾的妥妥的,准备前去接驾。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韩家府邸门前,红毯铺就十里,两侧列满了铁甲卫兵。银甲在日光下泛着光,士兵们整整齐齐的排成白森森的两列,威严和气势十足。 这些士兵都是皇家亲卫,历经最严格的选拔,每个士兵虽然都是从头到尾被铁甲包裹着,只能露出双眼,但是仅仅看着他们双眼,常人便心生颤栗。 卫兵们个个昂首挺胸,手持银钺,瞪大眼睛仔细看着道路上的一切状况。 郡府门前整个街道全部被肃清,也就只有几只飞鸟和草虫乱窜,并无人在意。 韩守正早早换了冕服,就连虞黛雪,也挺着五个月的身孕亲自过来。夫妻二人携手并立站在门前,等候着当今华阳太妃和昭明公主的大驾。韩聿清和韩聿离这两个嫡子,也自然是要跟着出来的。 日头正盛,虞黛雪已然觉得有些受不住了。 韩云兮本在内阁候着,爬在俯瞰着云梦水乡的景色,水汽氤氲,带着丝丝甜味,熏得韩云兮几欲入睡。 “母亲,这是怎么了?”韩婉兮尖尖的叫了一声。 韩云兮回过神,这才看到虞黛雪煞白煞白的脸。 “伯母——” 韩婉兮和韩云兮一人搀扶着一边,扶着虞黛雪坐下。 虞黛雪用两根葱指按住自己的有些作痛的太阳穴,长长的睫毛微微晃了晃,神色平静道,“接驾,哪有不辛苦的。” “母亲您如今正怀着身子,现下天又如此炎热,还是该多休息为宜。”韩婉兮关切道。 虞黛雪微微笑笑,微白的面颊上这才显得有些红润之色,且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你都知道的,母亲如何不知道。” 太妃不是您的亲妹妹吗? 如何明知母亲有身孕,却还下诏让母亲陪同父亲一同亲自迎接。 碍着韩云兮在边上,韩婉兮欲言又止。 虞黛雪看得出韩婉兮的心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而后道,“我没事。等会儿,你们两个见到太妃和公主殿下,务必要言行举止都得体。” 韩云兮低头应了声,“云兮定然不会让伯母失望。” 话音刚落,扇姐儿急急忙忙跑进来道。 “夫人,来了。” 虞黛雪心里冷哼一声,怕是故意的吧。 “走!出去接驾。”虞黛雪猛然起身,眸中闪着几分厉色。 韩婉兮忙不迭跟着,“母亲小心。” “你和云兮好好候在这里,不是太妃娘娘和公主殿下亲自召见,你们两个都别出来。” “是,母亲。” “嗯——” 虞黛雪整了整衣襟,而后水润白皙的面颊上浮起一丝笑意,整个人又显得神采奕奕,风采正盛。 “太妃娘娘、公主殿下已至一里。”随行禁军高声通报。 谒者令高声道,“迎!” 虞黛雪微微轻轻咬了咬唇角。 这样隆重的排场,按照规制,都要赶上当今皇后了。 先帝的宠妃,无儿无女却还这么霸道,想来也是皇帝陛下默许。 随后,巨大的车辙声传了过来,府宅前的青石板上的微小石子通通被震到飞起。 接着,两辆黄色华盖金雕御凤车缓缓映入众人眼帘,且两辆车分别为六匹高头大马拉着,一前一后。太妃年长,自然是在前,公主是坐在后面。 车上的铎铃互相激碰,叮叮作响。 “太妃娘娘、公主殿下到!” 谒者令扯着鸭公嗓,高声一叫,“跪!” “跪?”韩守正反问。 谒者令弯下腰,低着头,却瞄着韩守正极其难看的脸色,“韩大人,这都是按照宫里的规矩来的。” “荒诞至极,宫里几时有这样一条规矩?” 虞黛烟远远的就听到这个声音,这个让她年少时朝思暮想,最后却被虞黛雪彻彻底底夺走的声音。 “自然是太妃省亲前父皇亲自给的权力。”一道清脆悦耳的女音响起。 说话之人,正是昭明公主,当今皇后娘娘所出的嫡公主。 昭明公主穿着金色冕服,头上顶着九风玲珑冠,额间一点红痣,手中提着一截长鞭,英气逼人。 昭明公主并非美人,可是那眉宇间的帝王家的威严十足。虽然眉毛细长,可是却丝毫不见娇弱小女儿的情态。 昭楚国嫌少出过巾帼女豪杰,但是而今一见公主,也就明白巾帼女豪杰,该长什么样子了。 韩聿离瞪大了眼睛,这姑娘怎么生的眉飞色舞的,着实不如两个妹妹好看。 韩聿清见韩聿离无状,低声提醒道,“注意举止。” “昭明,不得无礼。” 太妃这才为贴身侍女掀开车帘,踩在内监的背上,轻轻落地。 二十余年的光景,虞黛雪和虞黛烟,两人的容貌发生变化最多的,却是如今地位最高的虞黛烟。 而虞黛雪,已经生育了两儿一女,却风采依旧。 真是讽刺。 虞黛烟么,自然是变老了,先帝去世后,她多年寡居,为先帝守灵数十载,一朝回盛京,便被注重孝悌之道的皇帝陛下加以恩赐,提高位分和阶品,还给了不少特权。 “命妇虞黛雪拜见太妃娘娘。”虞黛雪今日换上的,则是规制的命妇冕服。冕服是青黑色的,自然显瘦,也当然不显怀。 看着她恭恭敬敬的朝着自己屈膝行大礼,虞黛烟这才稍稍满意。 虞黛烟闲思时总是料想着这一幕,但是她没想到,当这一幕真的发生在她眼前,她心中却并没有那么欢喜。 若不是看到虞黛烟,她几乎以为她的一生都已经过去了。 现在她才知道,她才仅仅度过了半生而已。二十个春秋,不少了。 她竟然还是那般明艳动人,昙花一现即罢,可是她却常开不败。 “平身。”这声音冷冷的,听不出一丝姐妹情谊在其中。 而太妃先前口口声声说来郡府只是为了探望家姐,这家姐,自然是虞黛雪。 第四十四章 姐妹情深 韩守正目光,挺直身板,微微作揖,“臣韩守正见过太妃娘娘,公主殿下。” 也是此时,昭明公主怄下了气,父皇明明说,见到太妃要按照见到皇后的礼仪参拜的,这郡守竟然敢不听她父皇的话。 虞黛烟不动声色的拍了拍昭明的手,而后温柔道,“韩上卿请起。” “命妇虞黛雪拜见太妃娘娘、昭明公主殿下。”虞黛雪今日换上的,则是规制的命妇冕服。冕服是青黑色的,自然显瘦,也当然不显怀。 看着她恭恭敬敬的朝着自己屈膝行大礼,虞黛烟这才稍稍满意。 虞黛烟闲思时总是料想着这一幕,但是她没想到,当这一幕真的发生在她眼前,她心中却并没有那么欢喜。 若不是看到虞黛烟,她几乎以为她的一生都已经过去了。 现在她才知道,她才仅仅度过了半生而已。二十个春秋,不少了。 她竟然还是那般明艳动人,昙花一现即罢,可是她却常开不败。 “平身。”这声音冷冷的,听不出一丝姐妹情谊在其中。 而太妃先前口口声声说来郡府只是为了探望家姐,这家姐,自然是虞黛雪。 韩守正扶着虞黛雪起身,而后再次作揖,“太妃娘娘舟车劳顿,不远万里,自盛京奔赴云梦,前来探望内人,臣先代内人谢过太妃。” “素闻韩上卿和尊夫人二人夫妻情深,十年如一日。还真是教哀家心生羡慕。”虞黛烟轻轻道,语气平淡。 面见皇亲国戚,说错一个字,都是对皇家的不敬。 韩守正正欲开口,虞黛雪却抢先道,“太妃娘娘为先帝守陵十余载,情义忠贞,实乃大义。而贱妾不过是在家相夫教子,只不过尽为人妻子母亲的本分,和太妃娘娘的大义相比,贱妾自认惭愧万分。” 虞黛烟略略笑笑,“时隔多年,姐姐这张嘴还是这么会说话。” 已然是正午时分,太阳正对着郡府正门,四棵白色巨型龙型浮雕石柱高高耸立着,天上飘着几朵白云,氤氲湿气被蒸干。 “太妃娘娘哪里话,妾身只不过是实话实说。”虞黛雪说着,身子已然有些撑不住,脸色更为苍白。 韩守正伸手欲去扶,却被虞黛雪不动声色的给挡了回去。 “太妃娘娘和公主殿下还请随命妇这里来。”虞黛雪说着,人已经走到最前,素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母亲和她欠虞黛烟的,今日就让她一并都讨了回去。 虞黛烟看着虞黛雪面颊苍白,只当是她为了她的到来操劳过度,未做她想。 虞黛烟遥遥的走了两步,然后停住,回眸对韩守正道,“哀家知道韩上卿素日里公务繁忙,今日前来接见哀家,想必也是百忙之中抽身,韩上卿的心意,哀家都明白。至此,韩上卿若尚有公务,大可先去州府。哀家实则区区一介妇人,怎可打扰上卿公务。” 韩守正忙道,“太妃娘娘体恤,臣感激不尽。只是而今内人有孕在身,臣若是还让内人侍奉太妃娘娘和公主殿下,若有闪失,臣如何担当的起。” 虞黛烟怔住,她不可思议的看着虞黛雪,她早已年至四十,竟然还能怀孕!? 一双拳悄然无息的被握紧,修长尖锐的指甲被深深的插入细嫩的皮肉里。这一切自然都落在正对着她的虞黛雪的眼中。虞黛雪朝韩守正甩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为什么? 不是约定好,不要对太妃讲此事。太妃膝下无儿无女,据闻只有昭明公主和她亲近些。 韩守正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虞黛雪,而后挡到她的身前。 “不是吧,都四十的人了竟然还能怀孕?”又是那道尖锐的女声。 说这话的人自然是昭明公主。 “回禀公主,家母确实怀有身孕,且已有五月。”黎启臣上前作揖道。 楚昭明这才回身转看发出那道清冽男音的人。 红裙转圜之际,头上九支钗头凤齐齐轻轻飞舞,相互击撞,清脆悦耳,那双清澈透亮的大眼睛里流转的是少女独有的天真灿烂。 她回转之际,就像芍药盛放一般。 可是即便是面对天真无邪的真公主,韩聿清也没有将他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多停驻哪怕一刻钟。 为什么? 世间竟然有这么好看的男子? 一身白锦制成的冕服,穿在他身上,给人一种冷峻薄情之感;那双眉眼,让她想起背景的皑皑雪山…… 昭明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着,脸颊早已变红。 为何自己方才瞎了似的竟然没有注意到他。 “昭明——”虞黛烟提醒道。 韩聿离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世间的女子,个个都是一样的,看到好看的男人就腿软走不动路。 还以为公主会有什么不一样呢,结果不还是一样拜倒在他哥的冕服之下? 楚昭明回过神来,脸颊更红了,她逃也似的躲到虞黛烟身后。 至此,虞黛烟已经明了了昭明这丫头的心迹。 “你是?” “回禀太妃娘娘,草民韩聿清。”韩聿清挺直身板,不卑不亢回答道。 “太妃娘娘,聿清乃我长子。”韩守正又道。“方才犬子无状,还请太妃娘娘不要见怪。” “见怪?”虞黛烟突然怪嗔一声,而后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如此俊朗的人物,搁在盛京,怕是盛京那些个大人家的女儿,要把你韩家的门槛踏破。” “太妃娘娘说笑了。”韩聿清回道。 “若说真要见怪,虞黛雪,哀家最该怪罪的,该是你了。”虞黛烟突然眉头扬起,她穿着足有一寸后的金缕鞋,居高临下的看着在她面前一脸谦卑的虞黛雪。 这声虞黛雪叫的,在场每个人都不由得心头一颤。 果然,是来发难的么。 扇姐儿在一旁站着,手足无措。 “你有身孕,为何不事先禀报哀家。哀家若是知道,定然不会让你出来迎驾的。”虞黛烟语气淡漠,听不出怪罪之意,但也没有体恤之情味。 虞黛雪作笑,上前一步道,“贱妾正是怕娘娘挂念,所以才……” “好了,这外头这么热。你还挺着身子来接驾,是在是难为你了。先进去吧。”说着,虞黛烟打量了一眼虞黛雪微微隆起的小腹。 “劳娘娘挂念,贱妾自知有罪。” 虞黛烟正在提脚跨门,“你是有罪,明明有身孕的人了,却隐瞒不报,还执意接驾,若是出了事,可是教哀家难做。” 一群人敛声屏息。 昭明听得出话里有话,但是也只是略带同情的看了一眼韩夫人,并未多言。 她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可不好抱打不平。 “娘娘教训的是。”虞黛雪低着头,缓步跟着。 第四十五章 小舟偶遇 第五十三章没有硝烟的战争 韩守正、韩聿清、韩聿离三个男人默默在身后跟着。 韩守正有些意外的看着虞黛雪,素日里那么张扬,在谁面前都不肯低头的人,而今竟然对着一个寡居妹妹卑躬屈膝。 太妃和公主又如何? 在他江州郡府门下给他的发妻摆什么臭架子! 来到正厅,自然是太妃虞黛烟坐在上座,昭明坐在上座旁侧。 “太妃娘娘、公主殿下请用茶。”韩守正请道。 虞黛烟微微抿了一口,“此茶倒是清冽甘甜。” “此茶乃我云梦特有的山茶,清冽甘甜,以备远道之客生津解渴之用。”韩守正又抢先虞黛雪道。 看着韩守正这般护着虞黛雪,这招呼她一个妇人的事情,他竟然通通抢着替她做了。 好一个夫妻情深呐! 虞黛烟又看着座下她的两个儿子,一个丰朗俊逸,一个神采奕奕。 阖家欢乐啊。 看来,这些年,她这日子过得,不是一般的滋润。 “韩上卿有心了。”虞黛烟似笑非笑,脸上的脂粉极其厚重,正厅里透过丝丝缕缕的光线,照的她面容越发白亮。 她低头又小啜了一口。 昭明低头饮茶之际,微微偷瞄着韩聿清。 韩聿清权当没有看见这一幕,依旧不动如山,四平八稳的坐着。 “臣只是尽为人臣子的本分而已。”韩守正年过四十,端坐在右侧,青黑色冕服本就显得他身材瘦削,那双眼睛虽然没有盛京城中那些官场老狐狸的精明狡黠,但是却有着身为郡守该有的沉稳练达。 “韩上卿待哀家如此上心,哀家回去,会向陛下陈说的。” 韩守正微微拱手,脸上未有多少喜色“有劳太妃娘娘在皇帝陛下美言。” ———— 天朗气清,云波轻摇。 几只白鹤从水中惊起,白影略过高高的柳枝,而后直冲云霄,奔向高阁。 高阁之上,悠悠琴音忽远忽近。 几只白鹤停驻在木檐之上,久久不肯离去。 木檐之下,是一方台。方台边上,种着几盆散发着清香的幽草,别具一格。方台之上,自然是一架古琴。 琴音忽的停了,那几只白鹤这才意犹未尽的扇了扇翅膀齐齐又飞去云层。 蓝衣少年在栏杆前负手而立,静静望着一川川烟水纵横交错,而后又在太阳的光耀下,闪着异彩。 空荡荡的楼阁里,除了那少年和一架古琴,几株香草,别无他物。 一黑衣束身男子突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光洁的木制地板上,露出的手臂上有着显而易见的狰狞疤痕,脸上倒是白白净净。 “公子——” “怡山书院里的那位,可有何动作?”黎启臣并未转身,神情淡漠。 徐岸摇摇头,“怕是要让公子失望了,长安君还是一如既往的抚琴对弈。” “一如既往——”黎启臣目光深邃。“好了,辛苦你了,你先去歇息吧。” 徐岸确确实实探查到了长安君的住所和行踪,自然算是完成了任务,可是现下却并未显出有多开心,整个人木在原地。 “你被发现了?”黎启臣察觉到身后的人有些一眼看出徐岸的心事。 “是属下办事不力,被长安君的人一路尾随,险些被发现。”徐岸低着头,面色恭敬。 谁能想象,在黎启臣面前一脸谦卑之色的紧身黑衣青年,出自昭楚国最深的炼狱。 黎启臣极其平静道,“是我疏忽了,长安君身侧高手如云,你没被长安君的人发现并扣下,已然算是不错了。” 徐岸抿唇不言。 “此事你无须自责。不过,若是再有下次,你或可向我和长安君带个话,我想要见他一面。” “属下明白。” “好了,你先下去吧。” 徐岸缓缓转身,而后消失在楼阁之内。 空旷安谧的楼阁之内,一时间又空荡荡的剩下黎启臣一个人。 湛蓝色深衣衬托他挺拔似修竹的身形,头上银冠被高高束起。朗朗乾坤,烈阳当头,一缕缕阳光照射到黎启臣那精致的面部轮廓上。 可剑眉却忽的皱起,眸中一片暗沉。 现在就向长安君投诚,这可是一步险棋。 蓦的,琴音又忽的起来。 穿着青衣罗裙的少女正跪在轻舟甲板之上,纤纤素手撑着花色油纸伞,一双似小狐狸般狡黠明亮如雪的眼睛望着绿水中的鱼儿追逐嬉戏。 忽的,一声琴音飘了过来,鱼儿纷纷四散而去。 少女刚才编织好的小鱼篓这还连水都没入呢。 扑通一声,少女先是垂头丧气的瘫坐在甲板之上,而后又直接四脚朝天的躺了过去。 两岸垂柳荫荫,抵挡似火骄阳,留下一片清凉,全给了那生着两截藕臂的青衣少女。 少女随手拾起一片青荷大叶,遮盖在面上,而后就要昏昏沉沉的睡着过去。 她以后难道就要一直这么下去吗? 这一刻,过往那些惊心动魄、鲜血淋漓的画面在她脑海里全部涌了出来,直到此时,她才知道她为何即便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可是为何总觉不快然。 轻舟继续飘着,似一片枯叶在碧波之上游荡。 那阵琴音越来越近了,若说先前给人以芙蓉出清水之感,那么现在则又给人一种突入幽谧冷森之谷的清幽宁静之感…… 如此悦耳、怡情养性的乐曲,世间难得一闻。 韩云兮喜欢…… 喜欢听舒缓悠扬的曲子。 这是极好助眠的。 ———— 黎启臣—— 待到韩云兮睡醒之时,面前竟然出现一个撑着她的油纸伞的如玉少年郎。 “启臣哥——”韩云兮瞪大眼睛。 “为何不去房中睡?”黎启臣看到韩云兮脸上有红色的小点,显然是方才为蚊子咬的。 韩云兮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又不知从何说起。 黎启臣伸出修长白皙的手,韩云兮后知后觉的被她拉了起来,而后才察觉到脸上痒痒的,正欲伸手去摸,一双素手却被黎启臣给攥住。 “别摸,会肿的。” 若是韩聿清是十二月的冰山,那黎启臣就是二月的暖阳。 为何他这个人,总是对自己这般温柔? 又为何,那日将自己送回后,却对自己又一度很冷淡。 这是他诱惑自己的套路,还是说他只是尽兄长应有的责任? 思索片刻,韩云兮将手从黎启臣的手里挣脱出来,而后又距黎启臣远远站了两步。 黎启臣自然有些错愕,但是旋即心里一块石头又落了地,她这是害羞了…… 韩云兮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的小舟已然荡到了一片不知名的湖面上,四野无人,也无处停泊靠岸。 那么问题来了,黎启臣他是怎么到自己的船上来的? 第四十六章韩云兮是什么人 但她反应过来时,那个人的唇已经覆盖在了她那柔软的两片之上。 惊愕、怀疑、欣喜、沉醉…… 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韩云兮心中升腾,最后只剩下甜蜜。 朗朗乾坤,曜曜白日悬在空中,四处满是青竹绿水,水汽氤氲,一叶木舟泛在宽阔的江面上,摇摇晃晃,随着水流缓缓荡漾而下。 木舟之上,一身蓝色深衣的少年郎撑着油纸伞,怀中搂着一青衣罗裙少女。 两两依偎,唇齿想接,温存缠绵。 明明不过是片刻的功夫,韩云兮却觉得那一吻,足足有几百年之久。她就那么被黎启臣抱着,吻着,沦陷在他的温柔里。 黎启臣起身,用那双总是一片清明让人好感频生的眸子一脸认真的注视着韩云兮。 不行了不行了。 韩云兮的一颗心跳动的速度越发快,整个人一张脸早已经似红到似熟透了的苹果。 可是韩云兮是韩云兮,她看的出,也看的清,黎启臣眸子里有一抹玩味之笑。韩云兮心里突然升起了一团火,一团莫名的怒火。 他这是什么眼神? 当她是个玩物? 看着韩云兮脸上神情有些古怪,黎启臣关切问,“怎么了?” “不,没什么——”韩云兮转过身去,说话时眉头紧蹙,一双素手紧紧捏着手绢。 她抬头看着青空白云,眼前碧水浩荡,心绪更加烦乱。 她韩云兮是什么人,她早已经搞明白了。 家世好、皮相一等一、可惜啊,她是个傻子,不知廉耻。 家世成为了旁人娶她的最后筹码,皮相也成了男子们酒后胡言大肆议论的一项,至于名声么,不就是货源么。 她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人。 谏议大夫家的女儿被送到江州云梦郡府之上,这背后,又为的是什么。 怕是,盛京城中无人敢娶,所以才寄希望于他州。 韩云兮想到这些,一双拳头被紧紧握起。 哪有什么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她韩云兮未来的路,和她堂姐相比,本来就更为坎坷不是吗。 这就是女子吗? 上一秒笑若红霞,下一秒却连头都不肯回。 黎启臣有些无奈,方才他差点就说出他的心里话。 不问世事昨非,他黎启臣此生还是要纳她为妾。 只是她为何忽的就不高兴了。 黎启臣后知后觉,这才反应过来,“云兮,方才是启臣哥唐突了。” “你说什么?”韩云兮只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她一脸疑惑的回头看着黎启臣。 眼前女子眼眶中盈着泪水,白皙的面颊上带着困惑和委屈,明明没有哭哭啼啼,却给人梨花带雨娇弱惹人怜爱之感。 看的黎启臣也是一脸困惑。 徐岸小睡了一觉,待他醒来过后,正午酷暑虽过,可是午后依旧暑热难消。本该在这个时辰段里温习书卷的黎启臣,却不在房中。 公子虽然年少,但自幼便沉稳有度,是绝对不会不只会下人一声就跑去别的地方。 可是他问了一圈下人,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到公子去了哪里。 还是巧遇到二少爷韩聿离,他似笑非笑道,“要找你们家公子,要先去问问云兮小姐现在何处?” 徐岸自问是个粗人,但也不至于听不出韩聿离话外之音。 公子那般风朗俊逸、心怀天下、前途不可限量之人,怎么会对韩大夫的女儿感兴趣。 这绝不可能。 即便公子向来敬重韩大夫,但是也不会去喜欢那样一个女子。 韩云兮,那可是盛京城中钟鸣鼎食之族内的笑柄。 若不是有韩大夫的清正之名在外顶着,有谏议大夫府邸的门宅护着,指不定早闹出什么事情来了。 更何况,全盛京城中的人都知道,傻子韩云兮倾慕的人,可是如今的烫手山芋北定王次子楚骄啊! 难不成是因为公子向来自重,不听街坊之上旁人的闲言碎语,所以才不知道这些。 不至于吧! 可是当徐岸顺着高阁之下的水流,一路用轻功赶到玉泊湖旁,看见眼前这副景象时,一双眼珠子差点给直接瞪了出来。 他用衣袖擦了擦眼睛,这才看清,船上那低头道歉说自己方才失态,惹了云兮妹妹生气的人真的就是他家公子。 而那穿着绿色纱裙、一脸梨花带雨的人,也正是韩云兮。 不过看她神色,显然被委屈了的一方。 荒唐!荒唐!这也太荒唐了! 黎相嫡孙黎启臣怎么能和韩家姑娘韩云兮走在一起。 方才他到底都错过了些什么。 木舟之上,黎启臣依旧为韩云兮趁着伞。 他向来耐心好,对女子亦如是。 不过,韩云兮这般方才明明还和他玩的欢天喜地,怎么下一秒却又板着个脸,一脸不高兴。 韩云兮只觉得自己在黎启臣这里吃了大亏,但是却又没办法让他弥补。 难不成,改日要她也把他给强吻了吗。 虽然也不是不可以…… 黎启臣就这么一脸困惑郁闷的注视着为他轻薄过后的委屈的像一只小猫的韩云兮。 “公子,您怎么在这里?”一道冷声突然传了过来。 韩云兮转身看了过去,是黎启臣身边那个身材瘦削,一脸冷漠、总是穿着一身紧俏黑衣的贴身护卫。 “徐岸。”黎启臣这才记起,他方才起身抖擞筋骨时,却意外在栏杆处瞥见那躺在木舟里酣睡的少女。 她的变化,真是越来越大。 竟然在没有婢女陪同的情况下,一个人乘舟。 好奇心驱使他靠近这个和那些官家小姐全然不同的韩云兮,他纵身一跃而下,而后停在韩云兮身边。 恰巧一阵微风忽然旋至,未免晒着韩云兮,他便悉心为她撑伞。 这一撑,便是半个时辰。 何止撑伞,黎启臣这才记起他方才一直盯着睡梦中的韩云兮看了也有足足半个时辰。 心意—— 他竟然动情了,对韩云兮。 他侧目看了一眼依旧不大高兴的韩云兮,似有千言万语要对她讲。 小舟本就是随水流四处飘流,这舟却莫名其妙的就往徐岸那里靠了过去。 徐岸看的清楚,公子看韩云兮的眼神里分明有着不舍之意,甚至还不止于此。 年少气盛,血气方刚,徐岸也经历过,可是公子为何偏偏喜欢的人是她,韩云兮。 他们两个,绝不会有结果的。 否则堂堂昭楚国相府的颜面何存? 第四十七章 前世注定 木舟缓缓靠了过去。 黎启臣挺起身板,更添飒飒风姿,可是他手中还是握着为韩云兮而撑的伞柄。 “公子,属下还以为您出什么事情了。”徐岸待到木舟靠近,又道。 “无妨,我只是和云兮一同乘着舟游玩。” 云兮—— 是个人都能听出黎启臣的称呼变化。 毕竟,他黎启臣也是自那一刻起,便明了了韩云兮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她是他的女人,而不是什么云兮妹妹。 韩云兮听的清楚,但是在她心底里的那些个疑惑和她本就必须要面对的困境,这一切都迫使她必须保持冷静。她是听得分明,心中虽有欣喜,可是脸上未流露出多少情绪。 徐岸眉头一震,一个不祥的预感在他心头升起。这件事,若是被相国大人知道,绝对不会善了的。 他看着韩云兮,心底升起一丝厌恶。 冰肌玉骨,楚楚可怜,果然红颜祸水! 不过,她倒是好手段,竟然这么快就勾引到了他家公子。 徐岸眉头拧起,而后俯身低头,双手抱剑,不卑不亢高声道,“并非属下不知轻重,可今日属下必然要斗胆僭越劝谏公子一言。” 黎启臣温温一笑,而后道,“你在我身边这么久,有话直说即可。” 徐岸有些错愕,这个时候,公子不应该先找个由头让韩云兮走开吗。 既然已经情深至此,那也怪不得他棒打鸳鸯! 韩云兮绝对不能进相府的门! “那属下还请公子有个心理准备,毕竟,属下接下来要说的话,怕是公子不愿意听。” 黎启臣微微皱眉。 “公子此番是受相国大人之命前来云梦赴考,还记得公子拜别相国大人之际,信誓旦旦道,此行一定要以甲一名的成绩考入天府书院。而今距离预科考试不过短短十日,可是公子竟然颓丧至此,携别家女子泛舟游湖。在大考前做出此等伤风败俗之行。若是相国大人知道,岂不寒心?且公子和韩家姑娘既无血亲关系,又无缔结婚约,孤男寡女……”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黎启臣眉毛挑起。“我的事,我自有主张。就是祖父来了,那又如何?” 黎启臣斩钉截铁的回道。 韩云兮嘴角抽搐,孤男寡女,共处一舟? 确实有许多值得脑补的画面。 虽然不知道这个徐岸的护卫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但是听他语气,已然是脑补了不好的事情。怕是都是有颜色的。 好在黎启臣早早开了口让他停下,不然她这个韩家小姐怕是要越俎代庖,教教黎启臣的跟班如何说话了。 “云兮,我先送你回去。” 韩云兮冷着脸,“谢启臣哥好意,不过不必了。” 黎启臣不言,略为仓促的看了一眼脚下,而后一把打横抱起韩云兮,蜻蜓点水般带着韩云兮上了岸。 本该惊呼一声的韩云兮,却被黎启臣冷峻严肃的面容的吓住。 黎启臣两脚落了地,而后将韩云兮轻轻放下。 “这样的小舟,没有人用船绳拉着靠岸可是不行的”黎启臣看着韩云兮,脸上还是那般似二月春风似的和煦。 韩云兮看着黎启臣,四目相对,他眼中的满满的都是诚挚之意。 这样的言语、行迹,已经足以表明他的心迹。 韩云兮只要和他在一起,看到他的笑,总觉得自己处在云里雾里,时不时脑袋发昏。 “徐岸说的也没错,既然启臣哥不日就要大考,云兮也就不再打扰启臣哥了。那云兮这就回去了。”韩云兮低垂着头。 “好。”黎启臣脸上带着温和干净的笑意,眼中似有脉脉温情。 今日太过仓促,改日找个合适的时机和地点,他再对她坦白心意。 徐岸抱着剑,躬着身,一动不动的看着面对韩云兮已经宛如另一个人的公子,心底对韩云兮的厌恶,不由得又多了一层。徐岸冷着眉头,一脸嫌恶的看着衣着单薄的韩云兮远去。 黎启臣看着韩云兮远远的走过,就快要到远处石桥了,“此地离云阁还是太过偏远了,我先送云兮回去。” “公子,注意您的身份。”徐岸在黎启臣迈出步子追赶了两步后高声道。 韩云兮远远的便听到这句,嘴角勾起一抹讥讽之笑。 果然,她早就知道了,在世人眼中,他们两个是不相配的。 黎启臣顿住步子,忽的转身,双手负在身后,绿林中吹来的阵阵清风并没有吹散他那一脸阴鸷,“你今日是怎么了?几次三番教我如何做事。” 黎启臣彻底恼了,整个人黑着一张脸,谁能想到那素日里旁人眼中平易近人、待人宽厚、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竟然会有当下这副居高临下、傲视四方、不可一世的狂傲愤怒之色。 对—— 这才是他徐岸所了解的真正的黎启臣。 这才是他昭楚第一剑客所选择追随的主人。 黎启臣,是一个年仅十六、抱负远大、城府极深的少年郎。 “属下冒犯了。”徐岸单膝跪在地上,一脸虔诚。 黎启臣看到徐岸这般,也便不再计较,他转身,欲继续去追韩云兮。 可是当徐岸看到黎启臣的举动,整个人似是被浇了一盆凉水。 他还是那个旁人一点就透的少年天才黎启臣吗? 徐岸再也忍不住了,心田里早已燃烧起的那团怒火一股脑儿的从胸腔里喷了出来。他选择追随黎启臣,是因为他相信他绝对是一个能在昭楚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 而如今,堂堂相府嫡孙,搁着天下文人都为之忙到焦头烂额的预科考试不管,却在他眼皮子低下忙着谈情说爱,还是和一个名声极差的女子。 “公子心仪哪家的女子不好,为何偏偏是建议大夫的独女。” 黎启臣顿住步子,这一次他没转身,只是眉间一丝阴郁已经凝固,“那为何偏偏不能是她?” “全盛京的人都知道,韩云兮小姐心仪的人,乃是北定王府二世子。” 全盛京的人都知道…… 韩云兮小姐心仪的人,乃是北定王府二世子。 楚骄———— 黎启臣眉头拧成一道。 这一个久违的名字。 而徐岸方才那些话,也一直在黎启臣耳畔环绕。 她喜欢楚骄。 是啊,直到临死前,她心中还是念着那个敢为了她去死的人。那个人自然是北定王府二世子,楚骄。 可是若不是楚骄直到死前,还托付他让他好好照顾韩云兮,还说那是他此生唯一的挚爱,他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得到韩云兮,更加不会让韩云兮心甘情愿的成为他的女人,为他生儿育女。 也是楚骄的死,才让她知道,原来世间有那样痴情美好、惊艳岁月的女子。 那个人,就是他的妾室,韩云兮。 第四十八章 见色忘义黎启臣 已有的事,后必再有。 倘若这一世他黎启臣什么事情都不去改变,那韩云兮也还是会成为他的女人。 “那只是她的过去而已。”黎启臣思索了半响,而后平静道。他抬头看着头顶一方小小的青空,清了清旧事。他真的不介意韩云兮心中有谁,他确定的是,她上一世是他的女人,这一世也是便可! 韩云兮是一个贞烈的女子,而这个贞烈的女子,自从前世就已经注定,他这一世也会是他黎启臣的女人。 黎启臣迈着焦急的步子向前跨去,因为原先眼前那抹碧色倩影已经彻底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这莫名让黎启臣感到空落落的。 还有,一丝心烦。 “看来公子您已经是对韩小姐用情至深了,可是公子好歹也该考虑考虑相府的颜面。” 不等黎启臣发话,这次徐岸自己主动站了起来,他双手抱剑环胸,语气中满满的都是不屑。 黎启臣微微顿住步子,而后却又继续大步流星的往前。 这一世,没有人能阻止他黎启臣的步伐。 “你今日管的太多了,想必是因为这天入了夏,人也中了暑,去抄抄佛经吧。” 穿着青蓝色深衣的少年郎步履轻快从容,丝毫不见脚步沉重。 他当初怕是瞎了眼,看上这么个见色忘义的东西! 他当初明明答应过自己,要和他生死与共,同进同退,一同在这天下干一番大事业。可现如今,他竟然被美色迷惑,在大考前和祸水幽会。 徐岸气的脑袋发昏,手中剑忽的出鞘,对着方才那小小木舟就是纵向一道青蓝色剑气。 湖面忠心寂静无声,可是湖边上却有两截木舟咕咚咕咚的冒着泡,不停的下沉。 没有人知道,黎启臣放在那微微一顿步之间,眉头皱到飞起,似是原本完美无缺的水墨山水画上旁逸斜出了一笔。 是的,徐岸提醒他了。 以韩云兮现在的名声,在黎家势头正旺之际,和她交好,于他的清名有损。可是一想到短短两三年之后就要彻底变天的昭楚国,无论他是否喜欢韩云兮,都已经变成次要。 黎韩两家必须联姻。而且越早越好。 江州郡府这边,一则山高路远,姨丈一家难以在未来朝中局势惊变之际提供他最佳帮助;二则江州本就兵家必争之地,到时姨丈一家自身都全要仰仗婉兮妹妹才得以苟全,如何又顾得上他们黎家;三则,韩婉兮,那是他亲表妹,昭楚国素有明规,表亲之间不得通婚。 唯有本就在盛京自称一派,颇具权势的谏议大夫韩守明,能够给他提供帮助。 还记得上一世,若不是韩守明临终之际将女儿托付给他,否则,韩聿玖也不会率着盛京那帮子弟明着支持他。 这一世,他若是还想要得到韩聿玖的支持,就必须要从爱女心切的韩守明离开人世之前就拿下韩云兮。 这才是他接近韩云兮的真正目的…… —————— —————— —————— 或许恰如黎启臣方才所说的,夏日将近,小心中暑,有人嫌屋子里太闷太热,所以就去了外面凉亭里看书。 黎启臣好不容易快要追到韩云兮,却遇见了正装模作样在回廊里温习功课的韩聿离。 只见韩聿离将一木案摆放在人人都必途经的走廊交界处的一个小亭里,内有七八个丫鬟,熏香的熏香,扇风的扇风,还有两个在摆果品…… 小小木案上只有一卷书,却有一盘点心,一盘葡萄,一盘冰块。 读书人能整出他这么大排场的,倒也真是少见。 不过,云兮方才刚过去,他这个时候跟过去,少不得要被韩聿离叨咕几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哎——这不是启臣吗?”韩聿离那双眼睛里本就像是藏着两颗星星一样,而笑起来的时候,那一双眼咪成两道弯月。 他今日还换了身米黄色深衣,更衬得他在书房中养了小半年的皮肤白净。 黎启臣自问长得玉树临风,可是每每见到韩聿清和韩聿离这两位,心下总是自叹不如。 “聿离表哥,这么巧。”黎启臣的脚上似是被灌满了铅块一样,他缓缓转身,而后对着韩聿离温温一笑。 见到我不主动过来打个招呼,还想跑? 做贼心虚! 韩聿离心里骂道。 “是挺巧的。我才刚遇见我家云兮,怎么才回过神来,又碰见了你。”韩聿离一手拿着书,一手又捏着一颗葡萄。 韩聿离可一点都不傻。 云兮方才过来的时候,脸红的像猴子的屁股一样,整个人笑的傻里傻气,可是当见到他自己的时候,却又还用帕子捂着她的脸,生怕被自己看出个一二来。 可不,女的刚走,男的就跟过来了。 要说这两个人没有奸情,打死他他也不信! 黎启臣看了看前方,云阁就在前面不过数百步,他要真的这么一直跟上去,岂不是闹的人尽皆知,于谁的名声都不是好事。 “如此说来,倒也真是巧。不过今日太妃娘娘和昭明公主一同到府上,姨丈和姨母今日忙着接驾,想必累坏了吧。” 韩聿离可精着呢,“你小子,别打岔。就问你方才是不是和我们云兮在一起,你们两个人的事情,打算什么事情告诉父辈母辈。” 我们俩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黎启臣做出一副疑惑的表情,“启臣不知二表哥所言何意,今日启臣读书读乏了,所以出来走走。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见二表哥。不过,启臣今日还要修习剑术,就不再打扰二表哥复习了。”话音落了地,可黎启臣并未后退,反而是上前两步,将韩聿离手中的书拿起,翻正后又还给了他。 “启臣以为,二表哥若是能将心思放在这书卷上,会更令启臣心悦诚服。启臣告辞。” 身旁侍女见到这一幕,自然是都笑了,更别提那几个紧绷着脸生怕笑出形状来的男家丁。 韩聿离楞在坐上,左看右看,哪个不是在笑他,“笑!” 在场的男男女女一个个瞬间收起了笑容。 韩聿离脸上鼓起两个包子,“你们这帮吃里扒外的家伙,居然还帮着黎家小滑头来笑我。” 在场的所有人全部噤声了。 韩聿离看着她们几个,就想起方才那一幕。 他怎么会把书都拿倒呢。 黎家小滑头应该不是那种会在父亲母亲面前拨弄自己是非的人吧。不对呀,要说他也是在他的那帮朋友面前说。 完了完了,这次可是丢人丢到家了。 韩聿离越想越心焦,索性把书一扔,又往校场的方向跑去。 毕竟,他才想起来,太妃和公主大驾,父亲母亲大哥都忙的团团转,谁还有空去管他,这不正是他纵情校场的好时机吗。 第四十九章 不可告人 回廊另一头,一青衣少女挪着莲步,双手交叠向上捧起,透过灼灼白日细细端详着一双纤纤玉手。 满头青丝只被一只玉簪随意的挽着,那玉簪本就似一只跃跃欲试就要飞起的青玉蝶。少女身姿窈窕,就只是那么随意的走走,却显得身姿曼妙轻盈。 “小姐,你今日这是怎么了?”韩静捧着一本医书刚推开房门,就看到一脸痴笑的韩云兮。 一旁的侍女冷眼瞧着。 这韩静作为堂小姐的贴身侍女,平日里天天板着个脸,像是旁人欠了她家命似的。若不是房妈妈告诉她们,韩静不过是比韩云兮大两岁而已,她们还都一直把这韩静当三十岁的婆娘呢! 除了那张脸不讨人喜欢之外,自从她主管接受云阁东厢之内一应事务之后,硬是全部都要按照规矩来,半点不容容情。这也就罢了,可是最过分的则是,自从她接手了库务,所有的收支账户全部都被标记的明明白白,每个月只按规矩发份例钱。要知道,在云阁东厢以前空置的时候,她们本是有不少油水可以捞到的。 可是这个讨人厌的女管事是堂小姐带过来的贴身女婢。夫人刻意让她做管事,为的就是伺候韩云兮伺候的舒舒服服,就像在盛京的韩家一样。 所以,她们开罪不起韩静。心里有怨,也只能忍着。 好在,她总是板着一张臭脸,十八岁的年纪了,来了郡府这么久,竟然连一个相好都没有。 可是,你说她板着个脸最后没人要吧,但是当她一见到她家小姐,那张老气横秋,没有一丝生气的脸立刻生动温柔起来。 正如现下那般。 “没怎么,不过是今儿个天气好,还不用上学,我自然心情大好。”韩云兮随口道。 韩静向外看了看,斜阳的影子已经打了上来,天空变得愈发湛蓝,更添几分静谧之感。橙黄色的光照到韩静那平静冷漠的面容上, 云梦水乡,总是水汽氤氲,空气中自带着一股子清甜之味。 韩静闭上双眼,极为舒缓的深吸了一口气,自然倍感身心舒畅。方才为几个古药方而被搞得头昏脑涨的她头脑立马清醒了起来。 她双手按在栏杆之上,眼睛微闭。 清醒凉爽的微风抚着她白皙的面颊,微微张口,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一双柳叶眉本就细长,只是眼底总有疲倦劳累之色,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精致的五官搭配。 往昔,韩静忙着照顾韩云兮,只能在空余之际才去钻研医术,而今韩云兮病愈,韩静手头自然轻松了不少。除了日常盯着宾娘,其余时候都泡在云阁里的小书房之内。 扇姐得知韩静喜好钻研医术,所以刻意将那些郡府藏书阁里经年不用的医书之类,多多少少挪去了一部分陈列在云阁里,也免得韩静多跑腿了。 “唉——”韩云兮忽然感慨一声。 韩静回过神来,脸上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似乎是不会笑的。 可是见到韩云兮,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 “怎么了?小姐。” “我在想,日后究竟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我们家堪比出水芙蓉的静儿姐姐。”韩云兮白皙嫩滑的小脸上浮现两个小酒窝,眼角带着笑意,一脸天真烂漫的模样。 韩静忙不迭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小姐是在为自己的女学考试而发愁呢,尽瞎想些不着调的事情。” 说罢,韩静便潇洒转身,而后捧着医术快步向厨房走去。 一旁的女婢们看着这一幕,心里更是不舒爽。 因为,韩云兮和韩静这主仆两人,倒像是韩静为主,韩云兮为仆。 韩云兮一脸疑惑,“我在担心你的终身大事啊,你竟然说我瞎想不着调的事情。” 韩静听到了,心底泛起一丝甘甜。 至于终身大事么,血海深仇未得报,她哪有功夫去想那些事情。想到此处,韩静习惯性的摸去摸为了掩人耳目但是却必须随身携带,以提醒她不能忘记血海深仇,所以放在腰间香囊里的玉佩。 她摸到香囊后,整个人先是踌躇满志,可是随后,她却整个人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似的。 玉佩竟然不见了! 什么时候不见的?在哪里不见的?莫不是在书房。 韩云兮正在打哈欠呢,却见到韩静急匆匆的跑了回来。 “静儿姐怎么了?可是什么东西忘带了。”韩云兮说着,就要跟进去去找。 “不——我只是拿错了书而已。”韩静挡在门口,脸上却惊魂未定。她看着在场几个女婢面面相觑,一脸好奇的神色,强做镇定,冷静道,“小姐你看你,今儿个在外边玩了一整天,怕是早就饿了。这几日府上来了贵客,小姐不可取偏厅用膳,那便去后堂吃吧。” 韩云兮眼波流转,而后装作思考一番后作出决定,“既然如此,那我先去吃饭。” 看她方才匆匆走来的时候,静静攥着腰间的香囊,且一路过来一直低头四处查看,分明就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可是她却不肯对自己说实话。 韩云兮啊韩云兮,你怎么现在才发觉,你身边原先最信任的人,她竟然也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看着韩云兮带着婢女离开的背影,韩静这才舒了一口气,可是当她翻遍了所有的书架,依旧没有找到玉佩之时,整个人只觉得一块大石头压在她的脑袋上,让她喘不过气来。 现在,她只能祈求上苍,别让这块玉佩被有心之人看到。 那块玉佩,若是被旁人发现,必定会出人命的! 她怎么就,怎么就那么蠢,居然会把她搞丢了。泪水在韩静的眼眶中打着转,她只觉得自己浑身无力,整个人似一块泥条一般,瘫软在地上。 之前在盛京韩家,她自幼就住在韩云兮卧房里的侧室内,没有人敢去翻动她房间里的东西。可是来了郡府,她知道那些女婢对她心存不满,可是为了在她们面前树立该有的威信,她必须冷着个脸。 而她也老早就知道,那些人中有几个手脚麻利但是不干净的,所以她不敢再将玉佩放在别处,只能放在香囊里。 本以为随身携带最为稳妥,可是她竟然会把那么重要的玉佩弄丢。 若是她被发现了,那她徐家就真的再无后人了。 第五十章 徐家灭门惨案 (求推荐票!) 江天里,竹影下,一道微白的身影缓缓向宁心湖走去。 “站住。” 一道冷峻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韩静猛地打了一个颤,转过身来,见到穿着一袭水墨色深衣,上罩着一件白色开衫的韩聿清。 “大少爷。”韩静仓促的抹去自己眼睑之下的泪滴,而后低垂着头,声音略带着些嘶哑。 韩聿清扫视四周,天色暗沉了下来,四野里就有几只鹧鸪鸣叫,蛙声一片自是不必说。可是眼前却有个眼睛明显被哭肿,面呈菜色,整个人似丢了魂似的女子。 若不是看到她脖颈前那一轮如羊脂玉如意一般的锁骨,使得韩聿清微微顿了一下,否则,韩聿清就要径直为让她给自己挑灯了。 他若是没记错,这人是韩云兮的贴身侍女。 “你不去跟着你家小姐,来这里做什么。” 韩聿清居高临下的看着韩静,橙黄色烛火映将韩静清丽温婉的面容映衬的极美,好似雨后初下露之感。 他自问见过不少美人,可眼前这位,却让他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事实上,他老早便见过韩静几面,不过那时她面色如霜,眸光清冷,言谈举止也十分得体。 府上这样的丫鬟多得是,所以他当时并未将此人放在心上。 直到今日,他看见这双哭了过后肿的像核桃一样的眼睛,还有那抹鼻涕的动作和手势,竟然让他心底油然生出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黎启臣今儿和韩云兮一同泛舟游湖的事情被传的极开,就连母亲都知道了。只是母亲却觉得,他们两年纪本就是最小的,再者又都是从盛京过来住在郡府的,自然话题多些,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身为男人,韩聿清很明白一向和女子刻意保持距离的黎启臣,频频和韩云兮走动,且今日还做出如此亲昵两小无猜之举,其用心已然是十分明了了。 黎启臣既然对韩云兮有意,他没必要拦着。可是,毕竟少男少女,两个人若是干柴烈火起来,少不得要给郡府蒙羞。 想到此处,韩聿清不由得皱了皱眉。 “你不跟着你家小姐,来此处做什么?” 韩聿清足足比韩静高出一个头,现下正居高临下、用一副俾睨的的姿态俯瞰着她。 韩静没说话,依旧低着头。 她想着干脆死了算了。 死了一了百了。 “怎的不开口?” 韩静正想着给他随口胡诌个由头,然后跳下去完事。 可是韩聿清却又道,“抬起头来。” 韩聿清是谁,那可是年仅十七便能和天府书院的院长对诗一天一夜不落下风的赫赫有名的才子,是江州郡府嫡少爷,是未来的江州之主。 这样一个人,经年累月修得的,岂止是君子的礼仪和书生的学识,更多的自然久年身在高位而修成的那副不可一世的傲气。 韩静也是曾仔仔细细的看过韩聿清的正脸,平日里他就算是远远站着,可是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的那份浑然天成的尊贵气场,以及经年累月为众人吹捧后的傲慢之色让他给人一种只可远观不可近身之感。 而现下,他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她能清楚的感受到,韩聿清周身散发出的那股令人胆寒的气势和威逼压迫之感,和素日里人前那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全然不一。 “抬起头来。”韩聿清继续平静道。 韩静手心出了一片汗,正欲抬头,可是下巴却被一双手给钳住,而后被强行抬了起来。 她这才看清眼前那人的容貌,他竟然是狭长的丹凤眼,再配上那双凌厉的墨眉,自然给人冷冽傲然之感。可是他的面容上却又没有一丝瑕疵,更难的是那双高挺的鼻梁,更衬托他的刚毅冷峻。 韩聿清也是知道韩静的,聿离说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冰山美人,真的是不食人间烟火,他当时只当是笑谈,但是,今日朦胧月色近看,却有几分冰山美人之感。 而那双眼睛,藏着倔强和决绝的神色,那才是他想要看到的。 韩云兮远远看到在宁兴湖边上的那一幕,本要继续抬起的脚步,却忽的停了下来。 “原来大世兄竟然是这样的。”韩云兮自然是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到了。 这就是传闻中不近女色的少女杀手韩聿清? 韩聿清想要的答案,在他看清韩静柳叶眉间那一颗小小的痣后,已经全部都有了答案。 他眉头忽的皱起,钳住韩静的手也快速落下。 韩静本眼中带着些许愤慨之色。她最恨女子以色侍人,可是韩聿清方才那轻佻的举止和玩味的笑意,令她心头忆起幼时被充入青楼之时的屈辱。 “最近可曾丢了什么东西?”韩聿清不紧不慢,可是负在身后的那双修长指节分明的手却已暴起丝丝青筋。 韩静整个人木在那里,一张脸变得惨白。 “不曾。” 听着这简短到不能再简短,但是语气分明有些颤抖的回答,韩聿清心底冷嘲,“那你可有见过一块玉佩?” 四野里一时间静悄悄的,满头青丝全部被风散开的白衣少女在夜风里更显清瘦,嘴唇紧抿。 “没——” “好——”韩聿清说罢,而后面上泛起一丝笑意,“天色已晚,你若是现在不着急回去,那就替我掌灯好了。” 韩静原本似是被浸泡在冰水里,从脚到头,都是彻骨的冷。可是韩聿清突然这么一问,她却像是回到了现实之中一样。 方才笼罩在自己头顶的恐怖疑云,忽然间全部消弭…… “啊?” “掌灯。难道你不会?”韩聿清说着,人已经往前走了。 他穿着水墨色深衣,一步步走向更暗的天幕里,韩静左顾右盼,可是也没见到什么灯笼。 “大少爷,夜已经深了,韩静还要去照看小姐,怕是不能在此处多加逗留。”韩静立在韩聿清身后,脸色恢复以往的沉静。 “那便去吧。另外,好生看着你家小姐,让她将心思多放在女学女工之上。” “大少爷的叮嘱,韩静都记住了。” 四野又陷入了一片沉静。 漫天青黑一片,一轮弦月照不明整片天空,璀璨繁星也不过是空为点缀。 韩静早已出了一身冷汗,手心里一片潮湿。 玉佩—— 他怎么会知道? 黑暗之中,一双眼打量着远去的白色身影。 透绿晶莹的玉佩在他的手中散发着幽若的光芒,上面用瘦金体镌刻的‘徐’字,那字的形体架构飘逸如飞,是韩聿清再熟悉不过的。 徐家,竟然还有后人…… 十几年前那场灭门惨案之后,这样的俊雅飘逸的字体便彻底消失了。 第五十八章 思之如狂 皓月当空,望月楼上依旧是两道身影。 节节分明修长似玉竹般的手指,轻轻落在纵横交错的方形棋盘上,留下一枚白色棋子。 纵观棋盘,白棋来势汹汹,已经将黑棋团团围住。 “启臣,小心了。若是再不收心,怕是落个满盘皆输,一字不剩。” 黎启臣看了看棋盘,这一局,很难反盘了。随后黎启臣略略笑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微微拱手作揖,“输给江州第一才子,倒也算不得什么丢人的事。” 不知道她此刻在做什么?做女红么,他记得她曾经说过,她不甚喜欢那些女儿家该擅长的东西。 韩聿清闻言,手中棋子停在空中,眸中带着分明的笑意,“我听说,你今日和我堂妹泛舟游湖。” “此事,竟然已经传到表兄耳朵里了。” 黎启臣耳畔处微微发红,自然逃不过韩聿清的眼睛。 韩聿清眸中清波微微颤动,“如此看来,确有此事。” 韩黎联姻,黎启臣的目的,竟然真的如父亲所说。 看着韩聿清脸色骤然变白,显然是他也对他们二人的事情感到诧异。 不过娶个妾而已,为何这么多人都不看好他们。不过也好,除了他,没人知道韩云兮的好,那便不会有人和他抢她了。 看着黎启臣脸上又泛起喜色,韩聿清不由得眉头一挑,那张似是为白玉精雕细琢而成的冷峻面孔,在昏暗的灯光下少了平日里的凌厉严格,格外温和,“你对她,竟然是真心的?” “表兄此话何意?” “她毕竟算我半个妹妹。”韩聿清直接道。他还是无法接受父亲母亲的意思,居然要让黎启臣和韩云兮结亲,黎相岂能同意。 这简直不可思议。 韩聿清灵光一现,眉头皱起,“你不会是只想纳她为妾吧。” “是又如何?难不成,让我眼睁睁看着由姨丈做主将云兮许给寒门士子。” 韩聿清有些激动,声音极高,“你竟然派人监视我父亲?” “未有之事,启臣不过是途径书房,偶然听得一二。”黎启臣面不改色。 “云兮的事情,你我其实都心知肚明。而启臣你,久居盛京,云兮的事情,你知道的当比我这个有血缘之亲堂兄还要多。可让我好奇的是,看你神色,分明是满心期待要娶她,” “古曰,‘鱼和熊掌,不可得兼’,启臣以为,二者未尝不可得兼。” 韩聿清看着眼前穿着深蓝色深衣的少年郎,谁能想象温和儒雅的表皮之下藏着的是勃勃野心。 黎启臣一改先前悠然闲适之态,自主的挺起胸膛,端坐着,眉眼处燃起几分寒意,“我与云兮,自是两心相悦,她嫁我为妾,我能保护她周全,让她一生无忧。” “看来你是早就打算好了。”韩聿清眉头紧拧,但是手中棋子还是不紧不慢的落在了棋盘上。 什么两情相悦,他自幼跟随父亲在江州州府做事,虽不见盛京官场之勾心斗角,但也知道窥见权力角逐相争之一二。 黎启臣盯上韩云兮,无外乎看中的是他那位在盛京城中名望极高的叔父,三品谏议大夫韩守清。而韩守清背后,有的是韩太公和他们江州郡府。 黎启臣这人,年纪尚轻,竟然有如此深的城府。韩聿清莫名觉得背后一凉。 “表兄这话说的,倒像是启臣预谋在先,有意诓骗令妹。”说这话时,黎启臣面孔上原先温温的笑意突然不复。 “是与不是,你我都心知肚明。” 韩聿清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两人哪还有什么下棋的心思。 原本熏的游人微醉的暖风,丝丝缕缕,催动木案上的香炉里的死灰复燃,竟然起了明火。 这世间,大概也只有他韩聿清敢和自己这么说话。纵使是太子,碍着祖父的情面,也不至于让他如此不堪。 “既然话都到了这个份上了,那启臣今日便将一切都挑明了。韩云兮必是我黎启臣的女人,还希望堂兄不要横加干涉。” 韩聿清冷哼一声,“云兮是被送来云梦的,背后缘由你可比我清楚,你瞒的了云梦的人,可是你能顶得住盛京那些人的冷嘲热讽?” 案上的茶盏被忽的拿起,一掬茶水被泼在小紫金香炉里,明火被倏的扑灭。 黎启臣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幕,方才心中的怒火也被渐渐平息。 “启臣,你是我见过同辈之中最出色的,也并非我今日有意阿臾,若是再来二十年,你便有可能成为我们昭楚国的下一任黎相。”韩聿清不紧不慢道,神色如常。 相国之位—— 果然,聿清表兄也是紧紧盯着的。 黎启臣眸光里满是清冷月色还有那如玉面颊,恍惚间,竟有一份孤寂在心头升起。 “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会在这件事情上犯糊涂。” “哦,还请表兄明示。”黎启臣双眼微微眯起,只露出两条细缝,两条洞察了一切的细缝。 “我一开始也想不通,为何堂堂黎相之孙会心仪名满盛京的韩家独女。不过,就在刚才,当我看到那香炉里快要燃尽的香烟之时,我才记起,黎相如今已有六旬,再过数年,怕是连奏章都看不动了,何以继续堪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之位呢。” “所以?” 韩聿清眉头轻扬,嘴角浮上一丝轻蔑,“所以你才急着另寻靠山。而云兮,便是你获得那靠山的最好桥梁。” “那么,你是在担心我过河拆桥,还是说?”黎启臣一直都知道,韩家的人,从老到少,不分男女,一个个都比狐狸精明。 “我希望——韩黎联姻,黎是黎相之孙,韩是江州郡府韩家庶女。”韩聿清面不改色的说出这番话。 空气一度再次安静下来,黎启臣看着素有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之名的韩聿清,整个人木在那里。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寂静的黑夜里,突然被两声高笑打破。 “云兮可知,她口中喊的大世兄实则是这样一个人。” “我只知道,若是云兮知道你只是利用她,并非真心喜欢她,她还会和你这般纠缠不休?”韩聿清一字一顿,“那小女子,可是曾独自一人和凶悍匪徒搏斗过。看似文弱瘦小的一个人,骨子里,却是烈性无比。” 这话,说的确实不错。 黎启臣陷入了少有的沉默。 他低头看着杯中的月色,那个少女酣睡的模样竟然浮现在杯盏之中…… 荒唐! 第五十二章 韩黎联姻 (求推荐票!) 把自己心爱的女子拱手相让,决计不行! “启臣怕是要教表兄失望了,我早就说过,鱼,我可得;熊掌,亦是我囊中之物。”黎启臣端坐在韩聿清面前,寥寥数语,掷地有声。 “看来你对她是真心的。”韩聿清似是发现了什么可笑荒唐的事情一般,唇角微微勾起,笑意鲜明。 方才他口中那四个字,再次浮现在韩聿清的脑海里。 两情相悦—— 究竟,何谓两情相悦? “罢了罢了,你和她两情相悦也好,有意利用也罢。她总归是要嫁人的,不过,以什么样的名分嫁,又嫁给谁,这可就是家父才能决定的了。” 黎启臣眸中一片灰暗,泛着寒意。 这句话里,赤裸裸的要挟之意。 “韩黎联姻,江州受益并不大,你为何如此在意?” “是你太过年轻。”韩聿清不轻不重道。 “你说什么?知不知道我是……”黎启臣一个激动就要起身,可是话说了一半却又停住。 韩聿清见状,莫名笑了,“好好好,方才是我言过了。你虽年轻,可却是黎相之孙,太子伴读。” 这句话,颇有戏谑之味。 黎启臣不言,只是微微低垂着头,显然是真的为方才那句话动气了。 “言归正传。”韩聿清肃容,“你未免过分小看了我们韩家,你以为娶了韩云兮为妾是一件小事?韩黎联姻,势必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黎家世代出相,而叔父的背后实则是整个江州。强强联姻,势必引起皇帝忌惮。为人臣子,最忌讳的便是引起君王的猜忌。你自幼陪伴王储,难道这样的道理,你还不知?” “所以,表兄是怕我连累韩家。”黎启臣眸中一片清冷。 他是一个死过的人,还是一个死过全家的人。 他看向韩聿清,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他若是知道当今皇帝早就想铲除韩家、上官家、虞家、杜家、齐家等,他难道还不急着和自己联姻。 哼—— 我且看你三年后再见到我还说这种连累不连累的话。 “树大招风。你黎家和我韩家均为朝中数一数二的望族,一旦联姻,陛下该如何作想?” 韩聿清算是个少数有脑子的,他心思缜密,一定是看出来了什么。 一旦自己告诉他真相,他必定会调动江州兵马自卫,甚至于,直接向那个人投诚…… “我只是,和云兮一同乘个舟罢了。”黎启臣有力无气道。 韩聿清瞳孔放大,“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今年不过十六,成婚之事,还需要祖父做主。表兄未免扯得也太远了。什么韩黎联姻,八字还没一撇呢。” “那你方才那么认真?”韩聿清自然气不打一处来。 “表兄,小心了。”黎启臣突然又道,手中的棋子缓缓落在棋盘上。 韩聿清这才低头看着棋盘,只是方才那一势,突然给了黑棋活气,现如今黑白两气的局势各占半边。 “看来,你一直都有给自己留后手啊。” 他突然搪塞,显然是心中另有打算,而且还不愿意让我知道一二,足见其中确实和郡府上下颇有牵涉。 但是他方才提到云兮的事情,分明极为上心。 “今夜,只下棋,不提其他。如何?”黎启臣面上又浮起温温的笑,总给人清茶一盏就在眼前的感觉。 韩聿清见黎启臣不愿继续提那件事,也不便再加追问。 “哼——” 某人轻微的冷哼一声。 ———— 天上弦月高高挂着,两颗明星相依相偎。 穿着黄色软绸裙的少女双手环胸窝在窗格角落里,盘着发丝的两只金步摇在来自湖面的风的吹拂下,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动,长长的睫毛不住的煽动,眼中自然是漫天流淌的星河。 “公主,夜已经深了,您该就寝了。”贴身伺候的杜嬷嬷催促道。 “就寝?”昭明突然回转,皎白无暇的面容上,下巴处微微有一圈白嘟嘟的嫩肉,甚为可爱明朗,“好不容易出来玩,我怎么能这么早就入睡。” “可是公主若是今夜不早些休息,明日哪里来的气力去游山玩水呢。” 昭明一听,那双明亮的眼睛突然又泛起了光,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了好几全,“嬷嬷说的对呀,那我现在就睡。” 他成婚三次,夫人都是自各州千挑万选才择中,可却总是新婚燕尔不过数月,夫人便因故逝去。 一回回的打击,早已经让他对婚姻之事没了兴致,他甚至将信将疑,他真的就是那天煞孤星,注定无后。 第五十三章 帝王之苑 (求推荐票!) 昭明赤着一双月白脚丫子,飞奔到床榻上躺平后还给自己拉好了辈子。 看着公主已经闭上了双眼,杜嬷嬷便走到床榻边上准备吹灯。 在为烛火照耀的亮如白昼的内殿陷入黑暗的那一刹那,一道含羞的声音响起。 “杜嬷嬷——” “老奴在。” “今儿个迎接我的韩家长子,可否婚配?”月影缓缓滑动到昭明的面颊上,一片醉红。 杜嬷嬷愣了半响,从今儿个公主一直偷瞄韩家长子的行径来看,公主殿下已然是心仪韩聿清。所以她才又差人去打听了一下这个人,毕竟,凭他那样的家世和容貌,何以到了二十的年纪,身边竟然没个妻妾。 这一打听,才知道,他竟然是已经成婚三次,且妻子都无端病故。而且,他虽有妾室,却并未有个一儿半女。 “杜嬷嬷?”昭明突然间又翻起身坐了起来,语气里带着些许失望,她脸上带着几许惆怅,而后故作坦然道,“即便你不说我也明白的,像他这般俊逸雅致的男子,本就世间少有,至今还无妻无子,才是怪事呢。” “不,公主,韩聿清确实没有妻子,也至今无后。” “你说什么?”昭明从床上又赤脚跑了过来。“此话当真!?” “老奴不敢欺瞒公主。只是,公主,他虽今日仍是独身,可是却已经……” “已经什么?” “丧偶三次。” “丧偶?”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昭明眼中燃起的希望并未消退半分。“便是丧偶,那也无妨。难不成,要本公主给韩聿清做妾不成?” 死了,倒好—— “公主——”杜嬷嬷没想到,公主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你觉得我说这样的话,很奇怪?” “不,公主南下的心思,别人也许不知,可是老奴明白。”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明媚少年突然间又转圜回去半依在贵妃椅上,语气里透着一股子傲慢,而神态也和当今皇宫里凤栖宫的那位主子几乎如出一辙。 杜嬷嬷跪倒在地,没有一丝声响,“是老奴失言了,殿下只是南下来游玩而已。” 昭明眸子暗垂,低声道,“起来说话吧。” 杜嬷嬷却并未起身,只低头道,“公主生在皇宫之苑,本就是一生锦衣玉食、平安无忧的命,无须为皇后娘娘和东宫太子的事情操心。” 昭明听了,白皙如玉的面颊上突然像是蒙上了一层冷霜,她看了看自己嫩滑的手指,缓缓道,“生在帝王家,享受着万人之上的尊崇,也还是要付出一定的代价。父皇盛宠徐贵妃,母后多年遭受冷落,而杜家一支的权势早已不复当年,全靠母后的后位之尊撑着台面。母后的苦,昭明岂能不知。如今母后的指望,全在大哥身上。大哥虽然位居东宫,可是却不见父皇又器重锤炼之意,终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惶惶不安。我既然和大哥一母同胞,自然是要为大哥着想。我若是能说服父皇,将我嫁给韩聿清,无疑于给大哥找了另一个靠山。” 杜嬷嬷听了,无奈摇头,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若是知道公主竟然要以牺牲她的婚姻为代价,不知该作何感想。最让她无奈的则是,皇后和太子至今还把昭明公主当做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烂漫少女。 “可是,依老奴之见,既然公主决定要下嫁江州韩家,而韩家可又不是只有一位嫡子。” “你的意思是,让我选那个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韩聿离。”昭明突然挺起身板,立在透过圆形悬窗折射下来的皎色月影下。 曼妙轻盈的身姿在月下一览无余,那般诱人…… “毕竟,韩聿清可是丧偶三次,老奴实在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公主嫁给他那样的不吉利的人。” “那你觉得,韩郡守未来会把郡守之位传给韩聿清还是韩聿离。” “自然是……” “那不就得了,本公主是当今皇帝陛下的嫡公主,焉能嫁给一个毫无仕途的嫡幼子。哦,这么说倒也错了,兴许韩夫人现在肚子里怀着的又是一个男孩。”昭明眸中又盈着笑意。 “可是公主,您若是嫁给韩聿清……” “仔细想想,韩夫人怀孕,倒还真是一件趣事儿。像她这个年纪的人,居然能再孕,怕是世间少有。” “公主……说的极是。” “好了,我也乏了,你先下去睡吧。明儿个本公主要前往怡山书院,拜会韩老太公,韩上卿忙着郡州州务,韩夫人又身怀六甲,行动不便,这伴驾的事情,你说……” “老奴明白,老奴这就下去安排。” “哦,对了,太妃娘娘那边,你也打一声招呼吧。毕竟,她可是徐贵妃的手帕交呢。” “是。” 第五十四章 一路跟踪 (求推荐票!) 月亮沉的越西,云阁四楼里的樱花还是不败,在空气中缭绕着粉色的花瓣,湿润的空气中还夹杂着丝丝甜馨。皓月挽了挽柳枝的秀发,互相依偎的柳树齐齐安谧的依偎在一起。 韩云兮一路尾随着韩静来到了日前她来过的竹林旁。 不论月色再明,黑夜依旧是黑夜。 无论韩静走在哪里,她身后总是跟着一个黑色的影子,她时不时的回头张望看着地上的影子,心里越发慌乱。 此地异常偏僻,就是最下等的奴婢仆人都不会轻易来到这个地方。她寻前寻后,独独落下的就只有这个偏僻之地了。 韩静抬起眸子,恰掬满一丛月白。白衣在月下越发显眼,韩静就这么散着发四处挑灯寻觅,每次俯仰之间,总是失望。 韩云兮随了韩静一夜,早已经疲乏不堪。 这小妮子心中肯定藏了事,但是为什么不和她讲呢。 好奇心驱使韩云兮跟了两三个时辰还未放弃,而韩静竟然没有察觉到一丝一毫。 这韩云兮跟踪人的功夫,普天之下,莫之能二! 但是熬夜跟踪探秘,前提是身子骨跟得上啊。韩云兮打了个无声的哈欠,而后又小心翼翼的藏在竹林隐秘处。 韩静漫步在青草地上,四周萤火点点,一股势力不弱的风恰和时宜的将其吹灭。 在这广阔的四野里,晶莹剔透的清露摇着明月,周身都是四处做舞的萤火虫,不住地扑棱着翅膀。她一身素衣,娴静柔淑的站在原地, 韩云兮正在心底感慨韩静好一副皮相,她怎么以前没发现,这韩静竟然有些官家小姐的范儿。 只是当看到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韩云兮下意识的就要向后躲。 这凶神来了,谁顶得住啊…… 韩聿清没想到,他今儿个和黎启臣对弈,比了两场输了两场。分明是比他小五岁的人,棋艺竟然如此之高。 太子伴读果然名不虚传! 受了点刺激之后,韩聿清回了房,可他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索性出来赏月。眼下他只穿着一件中衣,满头黑发就那么披在肩头。 目光所及之处,自然是荧光一片。那一团团小小的光亮,在空中四处飞舞。 直到,一袭素衣的韩静映入他的眼帘。他停住了脚步。 深更半夜,她来这里做什么? 韩静的心,早已被铺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她找了半天都没有结果,不放弃又能如何? 可,就在刚才,她立在这苍茫天地广阔天地之间,天际间总有流星划过,而漫天飞舞的萤火虫也在这月下显得那般轻盈动人。 她这才安定下来,静听风吟。 若是那块玉真的被有心之人捡到,早已经事发。若是被无心之人捡到,那她便到时东窗事发想个法子为自己开拓掉就好。若是本就没人捡到,那也是最好的结果。 想到此处,她不免嘴角浮上一丝苦涩的笑。 韩静蓦的瘫坐在地,眼中一片迷离,眼中还夹杂着晶莹的泪珠儿。 徐雨见啊徐雨见,枉费你爹将你拉扯到十二岁。没想到韩家给了你衣食无忧的生活、经年累月之后,竟然变得如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玉佩都能丢的人,居然还幻想着有朝一日能报得大仇! 韩聿清虽不知自己现下究竟是什么模样。 但是他知道此刻已经是深夜,他如今正穿着中衣,披头散发,着实不应该出现在她面前。 那个人,是叫韩静吧。 他对她还是有些印象的。 是个懂些医术的婢女。 韩聿清淡淡的扫了她一眼,竟然有两行清泪在她皎白的面容上。 她哭,和他无关。 韩聿清转身就要离开,可是却忽然感到自己脚下踩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还有些尖锐。他抬起脚,原来是一快石头。 本是一件寻常事,可是却让她记起日前捡到的一件不寻常的物件。 韩聿清定在原地。 她半夜来此,莫不是和那块玉佩有关联? 可是那玉佩牵连的是徐家,他记得,她本名是叫韩静。 一连串的疑惑在他心头浮起,他不由得眉头皱起,而后又转身回看那个叫韩静的女子。 泪眼朦胧之际,韩静隐隐约约看到一张人脸,一张冷峻瘦削的脸。 小罗刹韩聿清! 他居然穿着中衣,还披着头发。 他是梦游过来的吗? 韩静脑中闪过无数个想法,一双泪眼里自然也有无数疑问。 韩聿清冷冷瞥了她一眼,眼中满是不屑。 又一个见到本尊便魂不附体的婢女。 “还不起来?”韩聿清声音向来冷冽,在这静谧空旷的黑幕之下,更添不善之意味。 韩静的眼圈里红红的,活像一只兔子,就在她抹去自己眼泪的那一刻。韩聿清的一颗心似乎被狠狠的揪住。 是她!? 真的是她? 理智使得韩聿清定定的站在那里,他仔细盯着她那双眼睛。 没错,是红的。她以前只要轻轻一哭,眼眶便立马红了起来。那时聿离还开玩笑说,她是兔子精…… 往事如潮水,一股脑儿的奔涌入韩聿清的脑海里。 韩静从没想过自己会有朝一日和天煞孤星有这么一段,她先是惊惶无措的想要起身,可是韩聿清却穿着中衣,露着喉结,居高临下、以俾睨众生的姿态俯瞰着她。 “奴婢失态……”她吱了声,局促起身,险些跌倒。 韩云兮看到这一幕,气的扶额,我这堂兄怕真是个木头吧,这么好的机会都不知道伸出他那金贵的手指头去扶一把韩静。 韩静起身后,这才反应过来。 他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深更半夜,他穿着中衣居然来到这里瞎晃。 不对,镜堂距离竹林本就不远,那日他还来此地沐浴。想到那次,韩静忽的脸红了。 这么说,他来这里,并不奇怪。 韩静自我安慰着。 “无妨。为何半夜来此处?”韩聿清开门见山,目光直直锁着韩静。 嘴巴,是会骗人的,可是,眼睛,却不会。 韩静感受的出,韩聿清那锋利的目光,还有那强势的压迫感。她的喉结微微一动,正在心中酝酿该如何回复时,又听到一声。 “可是丢了什么东西?”韩聿清侧过身去,故意的。毕竟,人虽然侧过身了,可是眼睛却还是直勾勾的锁着韩静的那双眼睛。 看到韩静眼中明显有惊慌之色闪过,韩聿清心中的答案也就坐实了。 “阿嚏——” “小姐!你怎么来了这里?” 两道身影几乎同时响起。 第五十五章 东窗事发(求推荐票!) 待韩聿清回过神来,他所能看到的只能是韩静的背影了。 “我……我睡不着,出来散散步。” 韩云兮一双脚站在露水坑里,湿的不行,方才跟踪之时,衣服上也沾了不少竹叶上的水珠儿,再加上被韩静那么一叫,有种被抓了个先行的感觉,自然是局促不安。 韩静急匆匆的奔向韩云兮那边。 韩聿清看着一身素衣奔向韩云兮的韩静,心中那份疑惑终究还是没有打消。 韩聿清孤零零的站在原地,看着韩静对着韩云兮嘘寒问暖,心中有些怅惘。 徐家入了盛京,后来被灭门,她既然能够存活下来,必然是被一些贵戚庇护。如今看来,或许庇护她给了她新身份的人真是叔父一家。 而若干年后,她居然又回到了云梦。 韩聿清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她若真的是徐家后人,那他务必要将此事知会父亲一声。 徐家牵扯的可是先帝之死…… “大世兄,这么巧,你也来这里。”韩云兮主动走过去和韩聿清打招呼。 韩聿清的目光仍旧停留在双目只有韩云兮的韩静身上,他有口无心道,“和你家启臣哥哥下了两盘棋,也睡不着了,故而出来走走。” 韩静一脸惊愕的看着韩云兮,什么时候黎启臣成了小姐家的了。 韩云兮也是僵在原地,嘴角浮起一丝略为僵硬的笑容。 她好不容易得个空和青年才俊谈个恋爱,怎么这风居然这么快就吹进了和韩聿清的耳朵里。 “大世兄哪里话,云兮能叫的上相国之孙一声启臣哥哥,还不是靠着和大哥的堂兄妹之间的关系。” 韩聿清听了,这才惊觉自己方才说的那话,竟然像是出自醋坛子打翻了的妇人之口。 “你这话,说的倒也不错。”韩聿清平静的看着韩云兮,而后走上前去,摸了摸韩云兮的头,“放心好了,我不会将此事告诉父亲和母亲的。” 韩云兮只可恨这四处没个地缝给她钻…… 脸上红扑扑的两团。 韩静看着这样的小姐,哪还顾得上什么玉佩? 她家小姐居然和黎相之孙? 什么时候的事情,她怎么不知道! “好了,夜深了,我也不为难你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韩云兮抬起头,眸中还是亮晶晶的,“大师兄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不了,我决意就这么走到天亮。你还是快带着你家女婢回云阁去吧。”韩聿清目光突然变得阴鸷起来,盯着韩静。 韩云兮微微看了一眼韩静,她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显然极其紧张。 看来他们二人方才是谈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倒是她那个喷嚏,来的不合时宜。 韩云兮心里又被塞了一块棉花,让她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那云兮这就回去了,大哥夜间行路,还是要小心为上。”说着,韩云兮有模有样的对着韩聿清行了一个君子之礼,而后退下。 “好。” 看着韩聿清的背影越走越远,韩静这才放松下来。 若不是小姐突然出现,她方才必然露馅。 他竟然主动问起自己可有丢什么东西,那就只有一种可能。玉佩是被他捡到了,竟然是被他捡到。他可是韩家郡府未来的家主,必定不会包庇自己。 韩静心里面七上八下,可是眼前的小姐,那个已经不再是个心智只有十岁孩童的小姐,正看着自己。 “静儿,你做我贴身侍女多久了?” “整整六年。”韩静毫不犹豫道。 “那这六年里,我可有打骂过你?”韩云兮板着个脸,她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黎启臣也好,静儿也是。 这是两个,她目前的生活里极其重要的两个人。 “都不曾。小姐,一直视静儿为姐姐,这一点,静儿一直都知道。”韩静平静道。 东窗事发之时,便是她和小姐分别之际。 她不能牵连小姐,也不能牵连老爷和夫人。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丢了什么东西?”韩云兮径直问。 韩静本就比韩云兮年长,那头长发也比韩云兮要长上许多。 五月里夜间的风,确实撩的人心痒。可是韩静却觉得这风比盛京寒冬腊月里的还要冷冽。 保护眼前这个少女,是她活在这个世界上除过复仇之外的另一个意义。 她曾经一度期待她能如正常官家女子一般,可是而今,她是真的痊愈了,可是她的心思敏捷,却往往让她无所适从。 那件事情,除了隐瞒小姐之外,并没有第二个选择。就是夫人,也绝不会让自己告诉她这个消息。 看着韩云兮眼中的渴望,韩静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一如往昔,把她当作自己的妹妹对待。 “小姐,静儿丢的,是一个香囊。”韩静面色平静,根本看不出,她是在说谎。 “什么样的香囊?我叫下人给你去找。”韩云兮察觉不出有任何问题。 “不用了。” “可是你找了她已经整整三个时辰了。”韩云兮直接道。她堂堂小姐深更半夜一个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也就不用解释了。 韩静愣在原地,“所以小姐一直跟着我?” 难怪我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那是自然,你自幼待我如亲妹妹,如今你我都暂住在大伯家,从前是你罩着我,而今自然是我要罩着你。” 韩静用手捂着嘴巴,难以置信,小姐居然会对她说这番话。 看着韩静眼眶又红了,韩云兮心里这才踏实了许多。这妮子对她韩云兮,是真的把她当亲妹妹。 “所以,你告诉我,你到底丢的是什么东西?我告诉二世兄,让他手下的狗腿子们去给你找。” “不,小姐。我丢的东西,已经找不回来了。”韩静面不改色,而后解下腰间的香囊轻轻安放在韩云兮的手里,“我之前丢的,乃是我年幼之时,我亲生母亲缝制给我的香囊里的一块木牌,那上面刻着我的生辰八字,是我母亲去庙上找大师专程给我求的,以庇佑我一生平平安安。之前找不到,自然是心急万分。” “原来如此。”韩云兮将信将疑。“不过,那么重要的东西,为何又说找不回来了。难不成,是被人给毁了。” 韩云兮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一个作案人,韩聿清。 “并不,那木牌,乃是用樟木所制,在空气中本就会慢慢消失不见。如若不然,它怎么会好端端的从我的香囊里跑出去。” “樟木极易挥发,若真是如此,那确实是找不回来了。”韩云兮故意道。 “是啊,小姐。” “啊——”韩云兮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小姐跟了我这么久,已经是困极了吧。” “那是,我们赶紧回去睡觉吧。明日宾娘说要教我弹琴,我可是连音律都没学会怎么分辨。” “是,小姐。” 第五十六章 公主殿下 (求推荐票!) 韩静一边为韩云兮挑着灯,一边心不在焉的引着路,一路上两人再未多言。 撒了一个谎,接着就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 既然明知是樟木,自然是要密封保存;而且在樟木上刻生辰八字,不是会挥发殆尽吗;而且,为什么要放在香囊里。 虽然说存放在香囊里,确实会帮助樟木密封,减少挥发,但是为何一定要戴在身上? 是为祈福…… 还是为了其他。 罢了罢了,她既然不愿说,我多问又能如何。 我韩云兮,毕竟是一个‘草包小姐’,人人遇到事情,都想着瞒着我,护着我?看若是真的要出了事,我肯定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 次日清晨。 虞黛烟今儿个穿着黑色冕服,略施粉黛,又别了两根青玉簪,将头发挽起,这么一看,才有了几分太妃该有的样子,否则,她那皮相,真叫人看不出来是已经年近四十的徐娘。 韩云兮远远便瞧见凉亭之上有大批侍卫穿着黑甲、昂首挺胸阴森森地在回廊立着,正要脱身,却被人给叫住。 “站住!” 一道略为蛮横且略带些稚嫩清亮的声音传来。 韩云兮走到哪里都能分辨的出这声音。 太子楚昭的亲妹妹,楚昭明。 不过,韩云兮认得楚昭明可不是因为她认识太子,事实上,她从未见过东宫,倒是这位昭明公主,那可是楚骄的拜把子兄弟。 韩云兮本来想着,这几日学了不少礼数。今日得见大人物,也该露一手? 但是,她脑海里很快记起她初来乍到做的一件事情。她似乎打了她哥哥,当然是同父异母的。 想到这一点,韩云兮久久不敢转身,而后楞在原地,身体紧绷着,僵直地立在原地。 韩静也被楚昭明给吓了一跳,公主殿下从前可是捉弄了小姐不少次。韩静捏着帕子,小心翼翼的挪着步子走到韩云兮的面前,而后低着头用只能韩云兮听到的声音道,“小姐,快装病。”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俩嘀嘀咕咕在那里说什么呢。见到本公主,还不快过来行礼。” 韩聿清一宿没睡,再玉面修罗的男子,隔了一夜的功夫,也变得有些蓬头垢面。 韩聿离正缠着他为何夜不能寐,可是那梦依姑娘让他魂牵梦绕? 两人正在行着,却突然间听到昭明这响亮的声音。 “她竟然是这么个母老虎?”韩聿离远远的看着弱不禁风的韩云兮去给穿着明艳动人、一脸盛气凌人之相的昭明公主低声下气的请安,心里不由得对昭明微微起了一丝反感。 “休要胡说,云兮是叔父之女,公主是陛下亲女。她们两这会面,无异于君臣相见,云兮请安自然是应该的。” “大哥你怎么胳膊肘朝外拐?”韩聿离有些意外,云兮那么弱小,公主那么强势,大哥怎么尽帮着公主说话。突然,他想起了那日的情形,“大哥,难道说,让你夜不能寐、辗转反侧的女子,其实是公主殿下。” 韩聿离似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但是又不能被外人得知的秘密一般,双手环胸,脸上满满的都是神气。 “真不明白,你那么多书都读到哪里去了。”韩聿清冷冷道,丢下这句话后扬长而去。 韩云兮对着楚昭明行了大礼之后,昭明见到她现在这副模样,心底里是觉得她有什么不一样,但是却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母后常说,男人心中最喜爱的女子,就是像眼前的韩云兮这般似弱柳扶风的女子。因为那些看似柔弱的女子,最能激起男子保护他们的心思。 往常,她能俘获楚骄的心,靠的也是那双总是装着委屈和可怜的眼珠子。 只是如今,她眼中没有那份委屈和可怜,相反的,是平静和镇定。 是因为楚骄不在,所以她用不着摆出那么一副模样吗。 韩云兮还跪在地面上。 五月的天了,地面不热不凉,刚刚好。 韩云兮正想着,这公主要怎么罚自己呢。 “你来这里做什么?”楚昭明扬起她自以为顶好看的脸,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不过数月不见,却出落的亭亭玉立的韩云兮。 韩静几乎就要条件反射似的抢在韩云兮前面说话,却被韩云兮抢了先。 “家父送臣女前来学习女学。” “几时来的?我若不是今日在这里见着你,还以为你此刻仍躲在家里呢。” “算算日子,到的时候,乃是三月。” 韩云兮跪在地上,双手在胸前端平,眼中波澜不惊。 楚昭明见了,心底微叹,今日这副模样,倒还有几分谏议大夫韩守明之女该有的样子。 第五十七章 听天由命(求推荐票!) 黎启臣—— 他离开,分明是为了躲开皇兄。 相府嫡孙依旧是相府嫡孙,可是却不再是太子伴读。 昭明看着韩云兮的身影最终消失,心底生出一丝悲凉。 这些年来,真的是发生了好多事情。 皇兄越发年长,遭父皇忌惮;母后独守凤栖宫多年,空有中宫之位;曜哥哥出去云游,父皇遍寻不到;韩云兮脑子进水了,竟然还能再好;而黎启臣么,她不相信,他那么一心一意想着站在楚国大政殿里的人,竟然会为了求学离开盛京…… “我记得,你幼时与韩大夫家的女儿、黎相的孙儿、还有北定王的次子是极好的玩伴。”韩黛烟悠悠道。 “儿时的事情,如今想起,就像是一场梦。” “没想到,这话居然出自公主殿下之口。”虞黛烟轻声道,旋即,她从贵妃椅上躺起,眼中泛着丝丝亮光,“不过,而今你们三个竟然在江州郡府重聚。若是你有心和他们几人再聚,哀家或可替你召见黎启臣。” 楚昭明笑语盈盈,“太妃不必为昭明费心,过去的就过去了,还留恋那些做什么?” “你啊。”虞黛烟握着楚昭明的手,轻轻拍了拍她嫩滑的手,“我膝下无儿无女,你是最得我心的孩子。哀家今儿个可告诉你,心里既然惦念着,那就别给自己留下遗憾。” “太妃言重了。”楚昭明说着,推开了虞黛烟的手,而后退至一侧。“昭明再不济,也知道物是人非的道理。” 虞黛烟看着昭明的背影,沉默良久。 一心一意只为他人着想,最后可是会吃亏的哦。 ———— 韩云兮照例去了偏厅,但因为被公主耽搁了,还是去的晚了,等到她到了的时候,一家人都已经整整齐齐的坐好。 她第一眼便看到今日换上了墨蓝色深衣坐在韩聿离旁侧的黎启臣。 他素日里都是极其温和平静的模样,今日换了身衣裳,竟然显得有些成熟稳重。 倒是,今儿个,韩婉兮竟然换了身水白色纱裙,修长白皙的脖颈,再配上那双含着秋水的杏眸,青丝也只被一条白丝带挽住,整个人安然坐在那里,宛若九天玄女。 韩云兮的一双眼睛都看的直了。 她为何如此幸福? 身边有美食佳酿不说,还有如此多的才子佳人环绕身侧。 想到此,她的脚步不免有些轻快,脸上更是泛着红润的气色,那双狡黠明亮的眸子里泛着五彩斑斓。 韩云兮对着韩守正和虞黛雪两人盈盈一拜,而后入了座。举手投足间,尽是小女儿家的情态。旁人瞧着没什么,可是黎启臣黎启臣瞧着这一幕,心中甚为明朗敞亮。 她似是一只蹦蹦跳跳狡猾的小狐狸一般。 倒还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 韩守正看着韩云兮,心底安适了许多,若是他二弟见到,自然更为放心。 虞黛雪虽然怀着身子,但是外面的事情,她都听得个一清二楚,“聿离、启臣,再过几日,就要考预科了。你们俩准备的如何?” “听天由命吧!”考试是韩聿离最怕的东西了,他对天长叹一声。 韩守正气的胡子都差点飞起来,还是韩聿清会心的急忙上去拍了拍他的背,温声道,“父亲——” 黎启臣笑了,不过是在心里,面上还是一副正经之色。 虞黛雪是又想气又想笑。 打小就知道聿离是个宝,可是这宝越长越大,让她不免觉得他还是过于幼稚了一些。 韩婉兮笑的胃疼,可是也得忍着。 “好了,你不用吃饭了。快出去!”韩守正稳住心神,对着韩聿离算是做了惩罚。 第五十八章 姨丈提点 (求推荐票!) 这驳面子的事情,在自家人面前,就不叫驳面子,可是在旁人面前可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在黎启臣面前,如今还有云兮小堂妹,韩聿离的脸一片铁青。 “不吃就不吃。”韩聿离说着,手里攥了一个梨,而后就要出去。 “二哥哥——” 韩婉兮高叫一声,随后也追了出去。 黎启臣心知事有蹊跷,姨丈倒像是有意将韩聿离支出去一般。 事情似乎变得麻烦了起来。毕竟,这是江州韩家,不是在他盛京黎家,哪怕是在盛京韩家也还好些。 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韩云兮,却见她还一脸无谓的样子,想必是还不知接下来的****,可黎启臣却不然。 他一双手按在自己的衣襟上,显然是很不安,而后又微微看了一眼韩聿清。 韩聿清白了黎启臣一眼,低声道,“又不是我打的小报告。” 这一幕,自然逃不过虞黛雪那双雪亮的眼睛。 “启臣,聿离这孩子,虽然论岁数,要比你大一些,可是却还是个孩子似的,你可别见怪。” “姨母说笑了,二表哥性情直率,就是在盛京这样的人物也是难得。” 虞黛雪听见,自然抿嘴笑了,一颦一笑之间,姿态极美,“我那个妹妹啊,向来木讷,怎么生养出来的儿子,竟然是你这样口中似抹了蜜似的,尽会捡好听的说。” “启臣实话实话,并非虚言。”黎启臣正色。 韩云兮瞧着黎启臣,今儿个一身墨蓝色深衣,头上竖着青玉冠,谈吐又是如此温文尔雅,和她往日见过的那些个所谓男神,全然不可等而论之。 这欣赏归欣赏,可是心底里却又陡然间冒出来四个字, ‘衣冠禽兽——’ 虞黛雪一双眼睛都落在对即将到来的斜风细雨毫不知情的韩云兮身上。 看来谣言并不是假的。 那她成人之美,做个月老也好啊。 “启臣,你准备的如何?” “一切都已妥当,只等一试锋芒。” 韩聿清本来已经准备好看戏,虽然他母亲方才的神态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是听到黎启臣这般毫不谦虚的回答,刚押了一口的清茶顺势喷了出来。 “上梁不正下梁歪!我看聿离没个正形,和你这作风不正的哥哥脱不了干系。”韩守正铁着脸。 “好了,衣服脏了就快下去换吧。”这几日韩守正都没有宿在她房中,直到今儿个早晨,才听下人叽叽歪歪了一句,要不然他也还被蒙在鼓里呢。 可是看老爷这意思,是要以学业为先。 也是啊,毕竟这启臣和云兮都是年少,而且,亲生父母均不在身侧,是该谨慎些。 “是,母亲。”韩聿清有几分不甘心的缓步退下。 出门之际,她又特意瞧了一眼候在门口的韩静。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韩聿清都被撵出去了,韩云兮自然察觉出了大伯的用意。可是韩静却不不一样。她本就看的今天早上这莫名其妙的一出看的云里雾里,可是临了耳朵里飘来这不轻不重的一句。 还有韩聿清方才那个冷冽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他真的得到了那枚玉佩。 偏厅里,前来上膳的小厮丫鬟们看见家里三个宝都不见了,一时间也在为难,到底这膳食,他们是上还是不上。 “不吃了,没胃口。” 韩守正不耐烦的给了六个字。 “好了,你们快都退下。”虞黛雪向来极有眼色,尤其是在配合她丈夫的时候。 看来,姨丈是今晨才听到了消息。而且,他很生气,否则,他必定会单独叫我们两个去书房,要不然何以闹到非要在用早膳时才说这话。 下人们纷纷似一尾鱼儿涌了出去,偏厅里只剩下四个人。 “姨丈若是有话,不妨直说。”黎启臣道。 “以你的才智,会猜不出姨丈接下来要说什么?”韩守正板着脸,而后望向门外那块圆型屏风。 黎启臣不言。在这种情况下,他无论说什么,在姨丈眼里,都是顶撞,还是退一步为上计。 韩云兮微微有些恼,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既然敢撩拨我,何以不敢将心思讲明。 毕竟,黎启臣可从不是那种会害臊的人。 周遭的空气安静的可怕,韩云兮看向黎启臣,他神情冷静凝重,眼中没有逃避之色。 韩守正正愁他要是真的接了,那他还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呢,毕竟,他是老相国的孙儿,“老夫也曾年少过,理解你的想法……” 黎启臣快速接过话茬,“若真是如此,那启臣还要多谢姨丈。” 韩守正一时间语塞,喉咙里似乎被什么东西梗住了,顿时翻了个白眼,冷冷道,“便是年少情窦初开,可也该以学业为重。” “姨丈所言甚是。” 黎启臣干脆利落答道。 “你虽然姓黎,可是算是我半个儿子。我这番话你可认同?” 黎启臣面色微微一紧,他父亲,他从出生后就再没见过了。 “家母既和姨母为一母同胞的姐妹,姨丈自然也算启臣半个父亲。” 韩守正突然拍拍黎启臣的背,而后道,“孩子,我虽然和你父亲未曾谋面,可是,你祖父,我是见过数次的。他对你,可是寄予了很高的期望。” “祖父对启臣,确实是苦心孤诣,所以启臣数十年来,从不敢有丝毫懈怠。” “想当初你来江州的时候,你祖父曾亲自书信一封给我,你可知其中内容。” 黎启臣不言。 用祖父来压我,还真是不错的法子。 韩云兮看着韩守正有意刁难黎启臣,他的脸色渐渐不好,韩云兮心里也莫名有些不舒服。这是他们两的事情,旁人插手做什么。 “你祖父要我敦促你在学业上务必勤勉。大考在即,总该把儿女情长的事情先放在一边。” “既是儿女情长,又如何能放在一边?” 第五十九章开诚布公 年轻气盛,这个词,形容黎启臣,太不合适了。 常理论之,书香门第家教出来的子弟,男的自然是谦谦君子,温文尔雅,而女子么,自然是大家闺秀,温婉毓秀。可黎启臣是权臣世家教出来的孩子,心机深重,单看到他那白如玉,嫩如豆腐的温和面孔上,世人必然会为之前那种肤浅的想法而感到自惭。 因为,当你看着他的脸,就算是女子,也会心生几分妒忌。何况,他才年仅十六岁。 在大人眼中,十六岁的黎启臣一直都是一个听话上进、知礼懂进退的二十四孝好少年,所以,当他们听说了一星半点的有关于这孩子有了心仪的姑娘的消息后,心中尤为震怒。 “既然是儿女情长,又岂能放在一边?” 这么两句掷地有声的话,似尘埃一般飘荡在偏厅里。尘埃终会落地,可是黎启臣年少时的反叛之词,却就这么烙在了韩家的庭院里。 韩云兮的手停在自己的膝盖上,那双明媚的眸子里,只有一个风度翩翩的俊眉少年郎。 所以,上天对韩云兮的眷顾,就是他黎启臣? 往昔的疑虑瞬间烟消云散,也是就在那么一刻,韩云兮突然间觉得,她是属于这个世界的。 韩守正先是被怔住了。他以为,他只消提醒一下,以黎启臣的身世还有他的才智,如何不知道前途的重要性。可是现在,他反而摸不着头脑了。 他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韩云兮,倒确实是个美人胚子。 果然罪在红颜…… 不对不对,韩守正,论血缘亲疏,你该向着的人可是云兮啊。 “我想,姨丈姨母现在应该明白启臣的心意了。但是,启臣也有相当的把握,会在此次预科考试中拔得头筹。”黎启臣望向韩云兮,眼中似有平湖。 他自然没有注意到,韩守正那张额前布满皱纹的脸已经有些绿了。 “启臣,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吗?”虞黛雪也坐不住了。“什么叫做和云兮结百年之好?你是当今相国之嫡孙,而云兮是当今谏议大夫的独女。而今你们俩都是远赴他乡,身侧没有尊长,如何就能说出这样不成体统的话。要知道,自古以来,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黎启臣不言。 若是这一世还是不能得到眼前人之心,那他枉为男儿郎! 毕竟,他根本没必要直接顶撞伯父伯母。他大可现在在他们面前认个错,也为日后之转圜。可是他没有,他 “罢了,你大抵是真的为美色迷了眼,距离预科考试,不过区区七日,你好自为之吧。”韩守正说罢,便甩了甩袖子,而后起身。 虞黛雪也要坐起,韩守正忙接过扶住她的手,拥着她过了屏风,向后苑走去。 良久—— “为什么要这样?”韩云兮问,她并未察觉,自己脸颊上挂着两行泪。 “我只是,想当众对你袒露心迹。” “这下好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韩云兮又想哭,又想笑。 她就这么坐在她的对面,蓝色丝巾已经被泪沾湿,瘦小白净的脸颊上,一条条泪痕,看的黎启臣眉头直跳。 原来她是这样爱哭的女子。 不过,这样的境况下,若是寻常女子,必然是心花怒放。毕竟,想要嫁给他黎启臣的女子可不在少数。 泪水朦胧之间,韩云兮那颗早已被生活磨砺的成了一把尖刀的心,慢慢的柔软开来。本以为她可能要当一辈子老姑娘了,可是上天却给她从天下掉下来个黎启臣。 这样的男人,自然是有种!她喜欢。 等等,人呢? 韩云兮转头之际,却差点一头撞进黎启臣的怀里。 “好了,是我大意了,我是该考虑到,你毕竟还是未出阁的女子,我今日这么一开诚布公,少不得会有人说你的闲言碎语。”黎启臣一脸认真。不过,他心中却也窃喜。如此,这天下人都知道她韩云兮是他黎启臣看中的女子,便不会再有其他男子靠近她。 “闲言碎语……我经历的闲言碎语,还算少吗?”韩云兮直言无讳。 黎启臣怔了片刻,确实,她这些年经历的确实太多。 随即,一只手轻轻搭在韩云兮的头上,而后韩云兮便被揽入他的怀中。 “无事,日后那些事情都不会再发生了。”黎启臣俯身抱着韩云兮,细细嗅着韩云兮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 “好快——”韩云兮突然低语。 “什么?” 韩云兮脸上一片绯红。她想说她们两个这发展未免太快了,这就情定一生了啊。她靠着黎启臣的温热的胸膛,冷静问道,“你说,你祖父会同意吗?” “于情于理,祖父都不会反对。”黎启臣沉稳有力的声音传来。 ———— 韩静一双手从悬窗上慌乱的掉了下来,像是身上背负了多年的重担突然卸下,又像是自己多年经营的花籽终于开了。 韩静是真的激动到不能自已,眼泪不住的往外涌,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家里死了人。 她看向院中那盛放的向阳花,灿烈如同照耀四方的太阳。而那么明媚灿烂,就像是小姐的未来。 小姐终于有了终生依靠…… “哼——”一道凉气从韩聿清的鼻孔中喷出。 韩静面前倏然多出一个高大的人影,那人居高临下,脸上带着玩味的笑,“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尤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这关你什么事? 韩静冷着个脸,本想微微点头就走人,却被韩聿清一把拉住,“你还是对你家未来姑爷小心些吧。” 韩静自然不解,为何要小心他家姑爷。依她看,眼前这天煞孤星才是可恶的紧。 回廊的另一边,一双黑靴和一双白绢双底鞋正并行走了过来。 韩聿离双手抱头,“哎,没想到这小子还挺有种的。敢做敢当!” “是啊,没想到,我们这朝夕相处的一家人里,年岁最小的两个,竟然敢光天化日之下私定终身。”一道悠悠的声音传来,韩婉兮一身素衣,更显冰肌玉骨,清丽无双。 第六十章 荆州上官旷 (求推荐票!) 韩聿离脸上浮着懒洋洋的笑意,当他走到回廊的一边,遥望间偏厅旁侧回廊下那一抹冷峻的身影,脚步忽的停住了。 “难以置信——我没看错吧?”韩聿离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自然是没看错,而我也亲耳听见了。启臣哥不愧是成做太子伴读的人,竟然敢顶撞父亲母亲,要知道,就连哥哥也……”韩云兮顺着韩聿离惊愕到能塞进去一整个桃子的口型看过去,便遥望到那一幕。 他哥哥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一脸玩味的挑着奴婢韩静的下巴。 而那个向来老成熟练的韩静现在脸都红了。 “二哥,我没看错吧?” 韩聿离和韩婉兮两个人像两只呆头鸭似的,一齐目光呆滞的看着韩聿离,而后两个人又面面相觑。 这还是他们那个一向以正人君子自居的大哥吗? “下人们都说,你家小姐天生的狐狸精命。这样的谣言,你可曾听闻?”韩聿清半压在韩静身上,说罢后迅速抽身,只是抽身之际,闻到一股淡淡的杏仁之味。 韩静脸唰的一下白了,嘴角冷成一道在冬日里的冰镢,“哪个敢嚼舌根,看我不拔了她的舌头!” 韩聿清自然是没想到这小姑娘看着柔柔弱弱,怎么说起话来这样狠毒。比起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还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韩聿清轻飘飘的扔下这句话,而后面色冷峻的离开,那模样和神情,和凶神恶煞当真没什么区别。 少年,不识愁滋味? 这句话,是说我? 这个大少爷,还真是吃得多,管的宽—— 但是,他说的没错。小姐已经犯过一次的错,不可再犯第二次。 ———— 每年五月,都是江州云梦最热闹的时节,因为来自整个昭楚国的俊杰都云聚江州云梦,这个几乎天下书院都聚集的江南胜地。 也是每年五月,最是韩聿清头疼之时,因着是天府书院的院长最青睐的子弟,所以虽然他年纪尚还算轻,但是已经吸引了大批来自各地的名流前来拜会。 以至于郡府门前总是被围堵的水泄不通。 韩聿离倒是开心的紧,因为这几日,云梦来了许多有趣的人儿。其中有一个人,叫上官业,虽然看着是文质彬彬一脸书生的模样,可是为人却豪爽的紧。 而且,他的剑术,以他看,绝不在他哥之下。 更合他心意的是,他竟然也觉得读书无用,有那个读圣贤书的时间,不如去北境打痛打那些个北方夷狄,保卫昭楚。 韩聿离听了那番话,自然是大受感动。“天底下,再没有比上官旷还要更懂我的人了。” 园中,一片阴翳,林间偶有斑斑点点的阳光穿过似乎被打了油蜡的绿叶,照射到那方寸棋盘之上。韩聿清和黎启臣二人正在全神贯注的对弈,可是架不住突然冒出个韩聿离,一直在那喋喋不休。 “启臣,你又输了。”韩聿清扬着脸。对他而言,赢黎启臣一盘并不容易。而且赢黎启臣一盘比赢他弟弟数十盘带给他自身的趣味更多。 “我若再不投降,少不得我这双耳朵又要被聒噪一番。”黎启臣笑道。 韩聿清听了,自然更是得意。毕竟这一盘,他可是使出浑身解数,杀了黎启臣一个片甲不留。 “喂!你们两个人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韩聿离怎能不恼。他兴高采烈的回来告诉他们他今日的所见所闻,可是这两个人却对他的话全然当做耳旁风。 “哼——”韩聿清冷哼一声,“你怕是被人诓骗了还不自知,那上官旷可是有着荆州第一才子之称的少有的俊杰,我曾读过他的文章,他对朝政之事颇有见地,竟然会对你这个呆子说出这番话,简直是匪夷所思。还天底下没有再比他更懂你的人,那怕是他不知道你原是我们江州郡府只知好吃懒做,从不勤勉上进、威名赫赫的韩家二少爷。” “大哥,你怎的讲话这般刻薄,和妇人一样?”韩聿离一口气憋闷在心里。两只手插在腰间,一只脚踩在石凳上,一身紧俏黑衣将他那胸膛衬托的极为结实宽大。 韩聿清微微挑眉,“你又是从哪里学来的浑话,你知道你方才是对谁说话吗?” 韩聿离很快就怂了,“那还不是因为大哥你老漠视我,旁人漠视我我倒还觉得没什么,毕竟不是一个姓,虽然拐走了我们家姑娘,我也没什么话说,可你不一样,你是我亲哥——” 黎启臣听得,脸一阵白一阵红。 他曾经遗憾为何他娘未给他生个同胞弟妹什么的,可是自打这数月来见着韩家兄妹几人,便再也不敢起先前那番心思。 韩聿清瞧了眼黎启臣,脸上似是被人撒了一把尘一般。 “这也怪不得我们,谁让聿离表哥遇见了琴师上官旷却还不自知,还将他当做一个游侠似的人物。”黎启臣悠悠道。 “你说什么?等等——他就是荆州那个上官旷?那个年仅十三便能凭借民间遗留下一卷残谱重奏出不世之乐《凤求凰》的上官旷?”韩聿离这才后知后觉,他虽然觉得这个名字耳熟,但是他确是现在才反应过来。 黎启臣无奈一笑,而后将全数的棋子尽数都收在棋盘中。 韩聿离摸着后脑勺,还是不敢相信,他就是那个天赋极高的琴师上官业。 “不可能啊,看他模样,也还和你我两个人差不多的年纪。”想到这一点,韩聿离突然感觉脑袋里一片发白。 在他的世界里,有两个他最佩服的年轻人,一个是他哥,另一个便是他不服气可是又不得不承认的黎启臣。 “所以,你知道后日的预科考试中,你的对手都是些什么人了吧。”韩聿清悠悠道。 “那我若是考不中,大哥可会劝父亲母亲前去武考。”韩聿离自知自己是考不中的。 “休想!你给我后日老老实实去考试。” 第六十一章 二哥雄心 (求推荐票!) “可我本无意于官场,大哥为何不放我一马?” 韩聿离说这番话时,本是耷拉着脸,脾气极温顺,语气也极为恳切,可是韩聿清却仍旧扬长而去。 韩聿离没说话,扔下黎启臣一个人跑向竹林深处。 看着那一黑一白背道而驰的两个背影,这一次,黎启臣却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 “外人都只道我打小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谁人想过,我从一出生起,命运就和家族绑在一起。家里人让我做什么,我就要去做什么。” 黑衣少年郎躺在地上,眼泪汩汩的流…… 你这小子,哭的比云兮还要惹人心生怜爱。 不过,倒也算是个有想法的人。至少,他已经证明了,他是一个心中有抱负的人。 驰骋疆场,报效家国么,这也不失为江州郡府二少爷的男儿风采和气概。 “或许——这就是命运。既然要享受位极人臣的尊荣,便要受着那些常人所难以理解的苦痛。”黎启臣慨然。 韩聿离猛然一惊。 “你……你怎么跟过来了?你不是一向最打心眼里瞧不起我了吗?”韩聿离坐起,背对着黎启臣,偷偷揩着眼泪。活似个委屈的小媳妇儿。 “那只是你对你自己不自信的想法罢了。”黎启臣的声音,向来干净温和,却又那么有力道。 “哎——又让你这个臭小子见了你二表哥我的笑话了。”韩聿离苦涩一笑,“有时候真羡慕你,小小年纪便因为饱读诗书,被挑去做太子的伴读。想来你日后回到盛京,也是未来皇帝身边的第一把手。” 黎启臣本想说一句不可妄言,但是他并没有开口。 直到此时,他突然间心底一股暖流经过。他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把这个年纪轻轻的颟顸小子当做了自己人。 至少,他绝不会在他身后给他放暗箭。 “如果,做个将军,对你而言,真的是非常重要的事情,那么便放手去做!”黎启臣定定道。 “你说什么?”韩聿离眼中又泛起了光,还夹杂着惊愕。 “我来,就是想要告诉你,当你心中有了一件必要去完成的事情,那就尽管放手去做,不管你会付出多大代价,也不管用什么样的方法。”黎启臣转身,又道,“后日,只要你去了会场,哪怕你是一字也不答,你也依旧会进入天府书院。” 这前一句话,韩聿离还听的激情澎湃,这是他这数年来最渴望听到的一番话。而今,最懂的人,竟然是黎启臣小弟。可是这后一句,韩聿离自然听不懂了。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黎启臣扬起脸,带着几分对这世俗的不屑,“因为,你是江州郡守的嫡子。” 说罢,黎启臣慢慢踱步,往回走。 “黎启臣,就冲你这番话,早晚有一天,我要上战场给你看看!” “启臣静候二哥佳音。” 黎启臣面上浮着温和干净的笑。蓦的,他又转身回看韩聿离,他早已经跑没影了。可是却在此时,他莫名觉得脚下一片空虚。 你可以试着抗争你的命运,因为你还有个大哥。而我却不可以,我是黎家唯一的后人。 他家世代为相,要想保住他们黎家在这昭楚国独树一帜的相门尊位,他必得继他爷爷之后的下一任相国。 黎启臣自行回到原地,独自坐在桌石凳上,定定看着桌上那盘残棋,心中其实很不是滋味。 他是输了。因为他等待的一个机会落空了。 本以为太妃求见韩太公,太公自然要看在她太妃娘娘的身份上,准予求见,这样他也可以借故随行。可是他没有想到, 毕竟,怡山书院,那是韩太公的地盘。据闻他辞退官场后,便一直在怡山上钓鱼。 他也受了几个徒儿,可是都是一些年纪大,但是却一心归隐山林,不愿入世的弟子。他开设的书院,没有他的许可,任何人不得上山一步。 没想到,他老归老,脾气也越发硬,连先帝宠妃的面子都不肯给。 而这,使得他又错过了一个会见长安君的机会。不过,也无妨,毕竟,他在云梦少说也还有一年的时间。 以前年少时,总希望自己能尽快长成祖父身边最得力的助手,不曾想,而今长大了,却觉得年少时的时光弥足珍贵。 黎启臣缓思绪纷飞,看着柳叶漫天飞舞。少年不由得抬起头仰望那方寸湛蓝天空,真小啊。 “多愁善感——”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黎启臣从容的转身,见到来人,也只是温温一笑。 徐岸倚靠在竹枝旁,看着这笑,微微失神,“所以,你是真的喜欢那个女子?” “她的眼睛里,我看不透——” “这算什么回答。” “有关于她,我的答案只会让你失望。”黎启臣闭目,脑海里尽是韩云兮笑的模样。她的眼睛,笑起来就像是月亮。 “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个以剑为生的男人,他只会有一种结局,那就是为剑所伤;可是他若是爱上一个女人,那么,他将死在女人手里。” “如你所言,那是一个剑客的命运。” “你觉得,我这番话对你而言毫无意义?别忘了,你的身份。你生就在权力漩涡的中心,如今喜欢上的姑娘的父亲,那可明着是皇帝的眼中钉,实则是皇帝的心头肉。” 黎启臣没作答。 “你竟然对她这般死心塌地。”徐岸玩味一笑,嘴角衔着一枚长叶,一身白衣,倒也显得飘逸。腰间一把长剑,更添几分恣意。 “看来你这几日真是太闲了些。”黎启臣眉毛挑起。 “哼——这副深情好男人的模样还真是教我看着不爽。”说着,徐岸从褡裢里抽出一截竹筒,而后扔给了黎启臣。 黎启臣接过一看,眉头紧拧。 “你确定?” “这是我从西域来的朋友冒着很大的危险帮我拿到的东西,不会有假。” “这怎么可能!居然不是他——” 黎启臣整个人木在那里,从头到尾都被卷入其中的他,竟然还不知道那场谋逆叛乱的罪魁祸首是谁? 第六十二章 女扮男装!(求推荐票!) 五月十五,各大书院门前的所有道路都被重兵肃清,门庭前自然鸦雀无声。红漆高粱上自上而下镂刻着鲤鱼和腾龙的图案,栩栩如生。 素有天下第一书院之称的天府书院自然也不例外,而且因为天府书院所出才子,最后多半进入盛京,在皇帝跟前办差,所以这守卫的士兵也就多了一倍。 天府书院,依靠整个云梦地势最高的九华山而建,占地极广,而其内部更是为礼部和州府斥巨资修葺,耗费巨资,修建出来的书院自然规模宏大,气势恢宏。 现下,为九尺长六尺宽的青石板块铺就的长路两侧,身穿黑甲的卫兵个个手持长矛,严阵以待。即便只是看着一群书生赴会场考试,但是他们也还是极为警惕,连一只带翅膀的东西都不敢放过去。因为,但凡有考试,总有人作弊。 今年,似乎也不例外,已经有几个不学无术但是却心存侥幸的不法分子被前方专门搜查的人看出来了端倪,被带去后堂严刑伺候。 今日入了会场,便有第一场小考,是为君子之仪。所以黎启臣特地穿了那件湛蓝色儒服,更衬他体型颀长,俊朗非凡。 “下一个,黎启臣——”坐在书院门前木案上按照典籍唤名的人,看到这黎启臣三个字,显然愣了一下。 “晚辈见过老师。”黎启臣微微拱手作揖。 那考官见着黎启臣,不由道,“不愧是相门之后,果然仪表堂堂。” “老师过誉了。” “那——言归正传,先去验身。” 黎启臣又作揖而后缓缓退下,举手投足之间,尽是谦谦君子之度。 “依我看,今年的头甲,是黎相之孙错不了了。” “我看未必,别忘了,荆州的那位,也可非同一般。” 黎启臣心底冷哼一声,荆州那位,可不就是上官旷? 此人的文章,他也曾读过,可是到底是市井出生,不近朝堂,纵使文采再好,又如何能与他争锋? 不过,此人既然这么有名,为何上一世,他未曾听闻过昭楚有这么一号人物。 “下一个,贾思齐。” 黎启臣刚宽衣解带,验身完毕,换好衣服后正式就要踏入书院大门入场考试,可是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人好生眼熟—— 等等—— 韩婉兮! 他黎启臣莫不是看花了眼!? “黎公子,往里面请。”守门的卫士看着黎启臣一直回头看着身后那位小少爷,善意提醒道。 黎启臣笑不出来,随后快步入了院门。就在那踏入书院的一刹那,他突然思及,这日后,郡府只剩下云兮一个。 虽说还有大表哥,可是他向来对韩云兮很是苛刻—— —————— 黄莺在水面上轻轻略过,沾湿了翅膀,几只肥胖的蜜蜂也兴味盎然的在花丛间飞舞,光洁宽大的石板上,睡着一个绿衣少女。因着是五月,自然是绿意横生,黎启臣压根就 “哎——我今儿个好不容易得空来看看女娇娥,在这后苑里寻了半日,也没见人,谁能想到,这女娇娥竟然在这里。” 韩云兮猛地睁眼—— 是在和我说话? 话说,这个声音,为什么那么耳熟。 韩云兮坐起身,却看见手中持着一把剑,身穿褐色襦裙的女子正站在廊檐下等她。 “你是——华巡捕?” “你这小妮子,总算没忘记我。” 华瑶一个纵身跳到韩云兮的跟前,若是平时,韩云兮见到华瑶自然欢欣鼓舞。 可今日不同,就在韩聿清亲自押送韩聿离前去考试,韩婉兮神神秘秘跑去怡山书院,而黎启臣也去考试的时候,府上出了大事。 宾娘的事情,她千防万防。可是落花有意,若是流水也有情,纵使她这东风再怎么吹,也还是阻止那场荒唐事情。 韩云兮现在一闭上眼睛,脑袋里就是身怀六甲的伯母,还有待他如己出,却又在妻子怀孕之时偷腥的伯父,还有那毫不知情的三兄妹。 “你这是怎么了?我那夜遇见的智斗凶徒的韩家女娇娥去哪了。”华瑶这几日被直接调到郡府附近巡差,自然是为了保护太妃和公主。 韩云兮定了定神,把那些想不通的麻烦事暂时抛诸脑后。那双狡黠的眸子,又开始泛起了亮光,“久居高门大宅,自然是把身子骨养懒了。云兮方才倒是失态了。” 看着眼前这个被装扮的端庄典雅、清丽绝伦的少女,华瑶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原来是她华瑶看错了人,她本以为那个敢徒手和歹徒搏斗的女子,绝对不会是甘愿被困在那深宅大门里的寻常女子。 韩云兮自己也惊了一下,她几时将这客套话学的这样出色。 或许,这才是众人期待的韩云兮。 就在韩云兮愣神之际,却撞见一抹明黄色。 华瑶也不再打趣,径直问道,“大少爷可在府上?我还有事要求见大少爷一番。” “他陪我二世兄赴考去了。不过,若是华巡捕事情急,我伯父还在府上。” “郡守事务繁忙,华瑶岂能因为私事而叨扰郡守。”这件事,去找郡守,未免太过小题大做。而且,大司长成庭的所作所为,郡守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种事情,自己前去求他,反而是让郡守难堪。 看华瑶欲言又止,韩云兮可也没再追问。 “那我便请托堂小姐将这封信转交给大少爷吧。”华瑶,从来不是无准备之人。 韩云兮一口便答应下来。“好,我定然将这封信转交给我大世兄。” “这把剑,送给你罢。”想了想,华瑶还是道。毕竟,她得到了那个人音信,这就要动身前去东胡。 说着,一把长剑便从空中划出一道白亮的弧形,同时在苍白的空气中发出一道尖锐的声响。 韩云兮自然一怔—— “华姐姐这是?” “这把剑,本就是赠给有缘人的。你也算我遇见的少数不寻常的女子,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我便将它赠给你。” 韩云兮有些迟疑,这第一次有人送她东西,却是一把剑。 这一刻,她的心是悬起来的。接,还是不接? “此剑名唤清霜,虽不是古剑,但是剑刃极薄,至秋风时节,出鞘后遇见空气便会凝结为清霜,故唤做清霜。你拿着吧,权当防身之用。日后若再遇到歹人,可别再赤手空拳的应对了。” 华瑶似乎是笑着说这句话,只是脸上却一片淡漠。 她是个像风一样的女子。 待韩云兮后知后觉的接过了她人生中遇到的第一把剑,等到回过神来时,赠她剑的人已经走了。 连句道别的话都没有…… 第六十三章 新的抉择(求推荐票!) 剑—— 这可是凶器。 韩云兮小心翼翼的将那柄剑插入为普通材质铸造的剑鞘中,而后将其放入锦盒。 毕竟,她已经决意为了那个人,选择过另一种生活。 少女出了自己的卧房,而后去了绣房,看着一匝又一匝颜色各异、质地不同的线圈,先是蹙了蹙眉,深呼了一口气后,坐定在绣架前。 一道臃肿的身影在窗外轻轻滑过,裙底是黑蓝色的。看着那双瘦小白皙的手指被戳了一个又一个鲜红的小小洞,房妈妈那叫一个心疼。 “哎——我的心肝儿,谁让你自己捣鼓这些玩意儿了。”房妈妈忍不住推开房门进来,见着韩云兮伸出惨兮兮的左手食指,赶忙小心翼翼的捧起,用素娟小心翼翼的擦拭起来。 房妈妈一边将韩云兮揽着怀里,一边心疼的看着韩云兮的手指。 韩云兮仔细的端详着那张上了年纪早已经皱纹横生的面容,就是眼前这个人,一直把她当个心肝宝贝。韩云兮依恋在干脆爬在房妈妈怀里,脸上泛着一圈又一圈的红晕。 看着韩云兮白里透红的耳背,还有眼角带着的温柔笑意,房妈妈自然会意了。 “果然,女大不中留啊。” “房妈妈,怎么突然这么说?”韩云兮有些诧异。她怎么突然说这种话,难不成,我在想什么她都知道。 房妈妈抽了抽嘴角,而后拿起绣架上的那块蓝色鱼纹,上面分明有着两只比翼鸟的轮廓。而后悠悠道,“竟然是比翼鸟,还不是鸳鸯那般俗气的玩意儿。” 韩云兮惊叫,两条原先努力并拢而使她像个淑女一般的腿自然腾起在空中,“房妈妈,你说真的吗,你竟然能看出来这是两只比翼鸟而不是两只鸡?” “我虽然上了年纪,可也还不至于老眼昏花,这这么长的两条翅膀,可不就是比翼鸟吗?” “连房妈妈你都能认出来的东西,我想他定然也能认出来。”韩云兮将绣布捂在自己胸口,待日后做成香囊,赠予他,也算有了正式的定情信物。 房妈妈看着韩云兮又自言自语,眼中流露着满满的怜爱,“你啊,真是一点也不害臊。” “既是两情相悦,何须害臊?”韩云兮心虚,但还是振振有词,“再说了,这不也就是只有在房妈妈面前才敢稍稍放肆一下吗?”韩云兮又为自己解释着。 “啊哈哈哈哈哈——”房妈妈笑的合不拢嘴。 两个人有说有笑的继续缝着那两只比翼鸟,自然没人注意到门外多了一个青色身影。 韩静打理好了云阁里的一应事务,刚欲找小姐好好说说心里话,不巧便遇见这一幕。 小姐少不更事,这也可以理解?可是房妈妈,那可是看人比狐狸还精,一颗心比夜明珠还要明的人,竟然在知道这件事情后没有丝毫怀疑,甚至还很高兴。 黎启臣,那可是不出意外会成为未来宰相的人。他必要回盛京,那小姐呢。 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她们怕是早已经忘记,自己是为什么有家不住,来云梦寄居了!? 想到此处,韩静自然越发生气。都怪她,应该一开始就把那个小火苗给掐断。可是,直到现在,她也没闹明白,黎启臣为什么心喜他们家小姐韩云兮。 论才貌,小姐和盛京城里的那些小姐比起来,当真算不上第一流;唯有论家世,小姐是谏议大夫的独女,而且盛京城中人人都知道,韩家几个少爷都视韩云兮这个唯一的妹妹如掌上明珠。 想到此处,韩静不免有些揪心,也对一向一脸谦和,总是带着笑意的黎启臣感到反胃。 小姐就是太过天真,根本不知道朝中权力之争水有多深,黎启臣那样的人,如何会对小姐真心以待。 是啊,若不是韩聿清提醒她,她自己又岂能参悟这一点。 可是现在,木已成舟,她该如何是好? 就在韩静困惑的时候,通传的小厮跑了过来。 “掌事姐姐,大少爷已经回来了。” 韩云兮这才注意到外边有人,还是韩静,她什么时候来的,为何不进去? “好了,我知道了,我这就禀明小姐。”韩静正说着,韩云兮已经走了出来。 她受人之托,自然是要将信交付给韩聿清。 见到韩云兮手里拿着信,韩静突然间似是发现了救命稻草一般,主动道,“既然只是信,那便由我去送好了。” 看着韩云兮还有几分迟疑,韩静又道,“小姐怕是现在还不能出去乱走动呢。” 房妈妈没说什么,只是在心里埋怨,到底是自己的家里好,这人家小年轻两情相悦的事情,大老爷和大夫人掺和什么,居然还禁她们小姐的足。 “好了,小姐,那就让静儿去送吧。”房妈妈做主道。 “好。”韩云兮心知韩静分明是借故找韩聿清,但是她没有任何阻止她的理由。 看着韩静穿着青衣,快步往外面的回廊走,韩云兮不由得又想起那件事。 韩云兮回旋转身,裙裾下摆画了一道完美的弧形,似是闲聊,“没想到,与我一同长大的静儿,竟然比我要高上几分。” “静儿本就比你大上三岁,而且,她十岁那年刚入府时,就已经出落的要比同龄女子高几分了。”其他的,房妈妈欲言又止。静儿,心思太重,总是搁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不过,她待云兮好,所以房妈妈也一向对她温和宽厚有加。 韩云兮笑嘻嘻答道,“原来静儿要比我大三岁……” 比我大三岁,十岁入府。那她入府的时候,她才七岁,所以她才对她年幼时的事情很为陌生。 在这副躯体的记忆的最开始,韩静一出场,就已经扮演起了一个姐姐的角色。 在那漫长的禁足日子里,她是唯一肯放弃大年夜和那些小孩子一起出去看灯逛庙会的机会,而陪着她一起透过阁楼看一整夜雪的人。 “这个世界上上,除了亲人之外,也就只有静儿和房妈妈待我最亲最真。”那是原主的记忆告诉她的。 这样的情谊,让韩云兮觉得,怀疑她的所作所为,是可耻的。 第六十四章 韩守正目光,挺直身板,微微作揖,“臣韩守正见过太妃娘娘,公主殿下。” 也是此时,昭明公主怄下了气,父皇明明说,见到太妃要按照见到皇后的礼仪参拜的,这郡守竟然敢不听她父皇的话。 虞黛烟不动声色的拍了拍昭明的手,而后温柔道,“韩上卿请起。” “命妇虞黛雪拜见太妃娘娘、昭明公主殿下。”虞黛雪今日换上的,则是规制的命妇冕服。冕服是青黑色的,自然显瘦,也当然不显怀。 看着她恭恭敬敬的朝着自己屈膝行大礼,虞黛烟这才稍稍满意。 虞黛烟闲思时总是料想着这一幕,但是她没想到,当这一幕真的发生在她眼前,她心中却并没有那么欢喜。 若不是看到虞黛烟,她几乎以为她的一生都已经过去了。 现在她才知道,她才仅仅度过了半生而已。二十个春秋,不少了。 她竟然还是那般明艳动人,昙花一现即罢,可是她却常开不败。 “平身。”这声音冷冷的,听不出一丝姐妹情谊在其中。 而太妃先前口口声声说来郡府只是为了探望家姐,这家姐,自然是虞黛雪。 韩守正扶着虞黛雪起身,而后再次作揖,“太妃娘娘舟车劳顿,不远万里,自盛京奔赴云梦,前来探望内人,臣先代内人谢过太妃。” “素闻韩上卿和尊夫人二人夫妻情深,十年如一日。还真是教哀家心生羡慕。”虞黛烟轻轻道,语气平淡。 面见皇亲国戚,说错一个字,都是对皇家的不敬。 韩守正正欲开口,虞黛雪却抢先道,“太妃娘娘为先帝守陵十余载,情义忠贞,实乃大义。而贱妾不过是在家相夫教子,只不过尽为人妻子母亲的本分,和太妃娘娘的大义相比,贱妾自认惭愧万分。” 虞黛烟略略笑笑,“时隔多年,姐姐这张嘴还是这么会说话。” 已然是正午时分,太阳正对着郡府正门,四棵白色巨型龙型浮雕石柱高高耸立着,天上飘着几朵白云,氤氲湿气被蒸干。 “太妃娘娘哪里话,妾身只不过是实话实说。”虞黛雪说着,身子已然有些撑不住,脸色更为苍白。 韩守正伸手欲去扶,却被虞黛雪不动声色的给挡了回去。 “太妃娘娘和公主殿下还请随命妇这里来。”虞黛雪说着,人已经走到最前,素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母亲和她欠虞黛烟的,今日就让她一并都讨了回去。 虞黛烟看着虞黛雪面颊苍白,只当是她为了她的到来操劳过度,未做她想。 虞黛烟遥遥的走了两步,然后停住,回眸对韩守正道,“哀家知道韩上卿素日里公务繁忙,今日前来接见哀家,想必也是百忙之中抽身,韩上卿的心意,哀家都明白。至此,韩上卿若尚有公务,大可先去州府。哀家实则区区一介妇人,怎可打扰上卿公务。” 韩守正忙道,“太妃娘娘体恤,臣感激不尽。只是而今内人有孕在身,臣若是还让内人侍奉太妃娘娘和公主殿下,若有闪失,臣如何担当的起。” 虞黛烟怔住,她不可思议的看着虞黛雪,她早已年至四十,竟然还能怀孕!? 一双拳悄然无息的被握紧,修长尖锐的指甲被深深的插入细嫩的皮肉里。这一切自然都落在正对着她的虞黛雪的眼中。虞黛雪朝韩守正甩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为什么? 不是约定好,不要对太妃讲此事。太妃膝下无儿无女,据闻只有昭明公主和她亲近些。 韩守正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虞黛雪,而后挡到她的身前。 “不是吧,都四十的人了竟然还能怀孕?”又是那道尖锐的女声。 说这话的人自然是昭明公主。 “回禀公主,家母确实怀有身孕,且已有五月。”黎启臣上前作揖道。 楚昭明这才回身转看发出那道清冽男音的人。 红裙转圜之际,头上九支钗头凤齐齐轻轻飞舞,相互击撞,清脆悦耳,那双清澈透亮的大眼睛里流转的是少女独有的天真灿烂。 她回转之际,就像芍药盛放一般。 可是即便是面对天真无邪的真公主,韩聿清也没有将他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多停驻哪怕一刻钟。 为什么? 世间竟然有这么好看的男子? 一身白锦制成的冕服,穿在他身上,给人一种冷峻薄情之感;那双眉眼,让她想起背景的皑皑雪山…… 昭明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着,脸颊早已变红。 为何自己方才瞎了似的竟然没有注意到他。 “昭明——”虞黛烟提醒道。 韩聿离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世间的女子,个个都是一样的,看到好看的男人就腿软走不动路。 还以为公主会有什么不一样呢,结果不还是一样拜倒在他哥的冕服之下? 楚昭明回过神来,脸颊更红了,她逃也似的躲到虞黛烟身后。 至此,虞黛烟已经明了了昭明这丫头的心迹。 “你是?” “回禀太妃娘娘,草民韩聿清。”韩聿清挺直身板,不卑不亢回答道。 “太妃娘娘,聿清乃我长子。”韩守正又道。“方才犬子无状,还请太妃娘娘不要见怪。” “见怪?”虞黛烟突然怪嗔一声,而后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如此俊朗的人物,搁在盛京,怕是盛京那些个大人家的女儿,要把你韩家的门槛踏破。” “太妃娘娘说笑了。”韩聿清回道。 “若说真要见怪,虞黛雪,哀家最该怪罪的,该是你了。”虞黛烟突然眉头扬起,她穿着足有一寸后的金缕鞋,居高临下的看着在她面前一脸谦卑的虞黛雪。 这声虞黛雪叫的,在场每个人都不由得心头一颤。 果然,是来发难的么。 扇姐儿在一旁站着,手足无措。 “你有身孕,为何不事先禀报哀家。哀家若是知道,定然不会让你出来迎驾的。”虞黛烟语气淡漠,听不出怪罪之意,但也没有体恤之情味。 虞黛雪作笑,上前一步道,“贱妾正是怕娘娘挂念,所以才……” “好了,这外头这么热。你还挺着身子来接驾,是在是难为你了。先进去吧。”说着,虞黛烟打量了一眼虞黛雪微微隆起的小腹。 “劳娘娘挂念,贱妾自知有罪。” 虞黛烟正在提脚跨门,“你是有罪,明明有身孕的人了,却隐瞒不报,还执意接驾,若是出了事,可是教哀家难做。” 一群人敛声屏息。 昭明听得出话里有话,但是也只是略带同情的看了一眼韩夫人,并未多言。 她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可不好抱打不平。 “娘娘教训的是。”虞黛雪低着头,缓步跟着。 第六十五章 韩守正、韩聿清、韩聿离三个男人默默在身后跟着。 韩守正有些意外的看着虞黛雪,素日里那么张扬,在谁面前都不肯低头的人,而今竟然对着一个寡居妹妹卑躬屈膝。 太妃和公主又如何? 在他江州郡府门下给他的发妻摆什么臭架子! 来到正厅,自然是太妃虞黛烟坐在上座,昭明坐在上座旁侧。 “太妃娘娘、公主殿下请用茶。”韩守正请道。 虞黛烟微微抿了一口,“此茶倒是清冽甘甜。” “此茶乃我云梦特有的山茶,清冽甘甜,以备远道之客生津解渴之用。”韩守正又抢先虞黛雪道。 看着韩守正这般护着虞黛雪,这招呼她一个妇人的事情,他竟然通通抢着替她做了。 好一个夫妻情深呐! 虞黛烟又看着座下她的两个儿子,一个丰朗俊逸,一个神采奕奕。 阖家欢乐啊。 看来,这些年,她这日子过得,不是一般的滋润。 “韩上卿有心了。”虞黛烟似笑非笑,脸上的脂粉极其厚重,正厅里透过丝丝缕缕的光线,照的她面容越发白亮。 她低头又小啜了一口。 昭明低头饮茶之际,微微偷瞄着韩聿清。 韩聿清权当没有看见这一幕,依旧不动如山,四平八稳的坐着。 “臣只是尽为人臣子的本分而已。”韩守正年过四十,端坐在右侧,青黑色冕服本就显得他身材瘦削,那双眼睛虽然没有盛京城中那些官场老狐狸的精明狡黠,但是却有着身为郡守该有的沉稳练达。 “韩上卿待哀家如此上心,哀家回去,会向陛下陈说的。” 韩守正微微拱手,“有劳太妃娘娘在皇帝陛下美言。” ———— 天朗气清,云波轻摇。 几只白鹤从水中惊起,白影略过高高的柳枝,而后直冲云霄,奔向高阁。 高阁之上,悠悠琴音忽远忽近。 几只白鹤停驻在木檐之上,久久不肯离去。 木檐之下,是一方台。方台边上,种着几盆散发着清香的幽草,别具一格。方台之上,自然是一架古琴。 琴音忽的停了,那几只白鹤这才意犹未尽的扇了扇翅膀齐齐又飞去云层。 蓝衣少年在栏杆前负手而立,静静望着一川川烟水纵横交错,而后又在太阳的光耀下,闪着异彩。 空荡荡的楼阁里,除了那少年和一架古琴,几株香草,别无他物。 一黑衣束身男子突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光洁的木制地板上,露出的手臂上有着显而易见的狰狞疤痕,脸上倒是白白净净。 “公子——” “怡山书院里的那位,可有何动作?”黎启臣并未转身,神情淡漠。 徐岸摇摇头,“怕是要让公子失望了,长安君还是一如既往的抚琴对弈。” “一如既往——”黎启臣目光深邃。“好了,辛苦你了,你先去歇息吧。” 徐岸确确实实探查到了长安君的住所和行踪,自然算是完成了任务,可是现下却并未显出有多开心,整个人木在原地。 “你被发现了?”黎启臣察觉到身后的人有些一眼看出徐岸的心事。 “是属下办事不力,被长安君的人一路尾随,险些被发现。”徐岸低着头,面色恭敬。 谁能想象,在黎启臣面前一脸谦卑之色的紧身黑衣青年,出自昭楚国最深的炼狱。 黎启臣极其平静道,“是我疏忽了,长安君身侧高手如云,你没被长安君的人发现并扣下,已然算是不错了。” 徐岸抿唇不言。 “此事你无须自责。不过,若是再有下次,你或可向我和长安君带个话,我想要见他一面。” “属下明白。” “好了,你先下去吧。” 徐岸缓缓转身,而后消失在楼阁之内。 空旷安谧的楼阁之内,一时间又空荡荡的剩下黎启臣一个人。 湛蓝色深衣衬托他挺拔似修竹的身形,头上银冠被高高束起。朗朗乾坤,烈阳当头,一缕缕阳光照射到黎启臣那精致的面部轮廓上。 可剑眉却忽的皱起,眸中一片暗沉。 现在就向长安君投诚,这可是一步险棋。 蓦的,琴音又忽的起来。 穿着青衣罗裙的少女正跪在轻舟甲板之上,纤纤素手撑着花色油纸伞,一双似小狐狸般狡黠明亮如雪的眼睛望着绿水中的鱼儿追逐嬉戏。 忽的,一声琴音飘了过来,鱼儿纷纷四散而去。 少女刚才编织好的小鱼篓这还连水都没入呢。 扑通一声,少女先是垂头丧气的瘫坐在甲板之上,而后又直接四脚朝天的躺了过去。 两岸垂柳荫荫,抵挡似火骄阳,留下一片清凉,全给了那生着两截藕臂的青衣少女。 少女随手拾起一片青荷大叶,遮盖在面上,而后就要昏昏沉沉的睡着过去。 她以后难道就要一直这么下去吗? 这一刻,过往那些惊心动魄、鲜血淋漓的画面在她脑海里全部涌了出来,直到此时,她才知道她为何即便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可是为何总觉不快然。 轻舟继续飘着,似一片枯叶在碧波之上游荡。 那阵琴音越来越近了,若说先前给人以芙蓉出清水之感,那么现在则又给人一种突入幽谧冷森之谷的清幽宁静之感…… 如此悦耳、怡情养性的乐曲,世间难得一闻。 韩云兮喜欢…… 喜欢听舒缓悠扬的曲子。 这是极好助眠的。 ———— 黎启臣—— 待到韩云兮睡醒之时,面前竟然出现一个撑着她的油纸伞的如玉少年郎。 “启臣哥——”韩云兮瞪大眼睛。 “为何不去房中睡?”黎启臣看到韩云兮脸上有红色的小点,显然是方才为蚊子咬的。 韩云兮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又不知从何说起。 黎启臣伸出修长白皙的手,韩云兮后知后觉的被她拉了起来,而后才察觉到脸上痒痒的,正欲伸手去摸,一双素手却被黎启臣给攥住。 “别摸,会肿的。” 若是韩聿清是十二月的冰山,那黎启臣就是二月的暖阳。 为何他这个人,总是对自己这般温柔? 又为何,那日将自己送回后,却对自己又一度很冷淡。 这是他诱惑自己的套路,还是说他只是尽兄长应有的责任? 思索片刻,韩云兮将手从黎启臣的手里挣脱出来,而后又距黎启臣远远站了两步。 黎启臣自然有些错愕,但是旋即心里一块石头又落了地,她这是害羞了…… 韩云兮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的小舟已然荡到了一片不知名的湖面上,四野无人,也无处停泊靠岸。 那么问题来了,黎启臣他是怎么到自己的船上来的? 第六十六章 看着韩云兮疑惑的眼神,黎启臣径直问道,“怎么了?” “你是怎么到我的船上来的?”韩云兮话刚出口,这才又后知后觉想到他肯定轻功极好,只是不似聿离哥那般不懂掩饰。 黎启臣是个深藏不露之人。 这句话是韩云兮无意间从大伯父口中听来的。 话刚说完,韩云兮的小脸就变得红扑扑的,她低着头,为自己的无知和小小冲动感到不好意思。 可在黎启臣眼中,她这般小女儿的情态,极为灵动可爱。白皙的脖颈上渗着丝丝汗意,黎启臣看着喉结微微一动。 黎启臣不是不近女色,只是不好女色罢了。 不过,看着眼前的小家碧玉,黎启臣心中陡然生起别样心意。 “你信吗,我是被一阵风给刮到这里来的。”黎启臣眼波流转,似有几分女子的情态。 韩云兮心知他这是哄她玩儿,也回道,“那那阵风怎的没把启臣哥吹到湖里给淹了去,省得在我耳边油腔滑调。” 看着韩云兮白皙小脸上突然鼓起来的小包子,黎启臣更觉得她可爱。方才的阴郁被一扫而空,现在他只想多陪眼前灵动活泼的少女说会话。 在他的记忆里,前世在她嫁给自己的第一天起,她就一直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若不是楚骄后来…… 想到楚骄,黎启臣心中又生出许多心思。 昭明公主素来和楚骄交好,她此番前来,若是…… 想到这一点,黎启臣心中猛然生出一丝不悦。 堂堂世子,惦记他人之妻,有何脸面见皇室列祖列宗? 这男人怎么变脸变得这么快? 她也没说错什么啊。 看着眼前的小狐狸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黎启臣回过神来,而后将伞撑的更高,将身体前倾过去,几乎就要压在韩云兮身上。 “你这是做什么?”韩云兮着实有些被惊到,双手条件反射的捂着胸口。 可黎启臣并未收敛,他将自己的脸凑到韩云兮的面前,韩云兮哪还敢用自己的双眼对着他的眼睛,只是一个劲儿的想要走开。 可是一叶扁舟,并无多余的落脚之处,她已经被黎启臣挤到船头了。 这人莫不是真的心仪自己? 我的天,我到底在想什么? 不是才刚决定,要去闯闯江湖,去外面的世界走一走、玩一玩、看一看的吗? 韩云兮呀,你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韩云兮一颗心猛地扑通扑通跳着。 黎启臣却突然面色凝重,一脸深沉道,“你有没有听到一个声音?” 韩云兮用手勾出一个问号,模样憨态可掬,本来这些日子她脸上就长了不少肉,而今自然更显的娇俏动人。 韩云兮左顾右盼,一脸认真回答道,“我们在湖上,自然有水声,风声。” 可黎启臣的脸色却更加凝重,看的韩云兮一脸心急。 她突然反应过来,而后低头看看脚下,可是船也并未有地方破损有水渗入啊。 “是水声,在你的脑袋里哗哗作响。”黎启臣盯着韩云兮惊魂未定的小脸一本正经道。 韩云兮怔在原地。 好小子! 真厉害! 真有种!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病猫啊! 居然调戏人调戏到了我头上。 黎启臣看着韩云兮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丝丝愤怒。 可是看着她这副被骗之后后知后觉的模样,黎启臣还是忍俊不禁,他朗声大笑起来。 韩云兮双拳紧攥,可是却还是摆出那副后知后觉的模样。 突然,韩云兮向后打了一个趔趄,看的黎启臣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正欲伸手去拉,可是韩云兮又将腰身自己给挺了回来。 黎启臣有些焦急,他伸手直接将韩云兮按在他怀中,一脸认真道,“小心。” 哼—— 若不是方才被你这副表情骗过一次了,我还真不知道你黎启臣表面上谦恭有礼是人人喜爱的谦谦君子,可是背地里却又是调戏良家小妹的主儿。 方才他那笑的浪荡肆意的模样,怕是他爷爷也看不到的。 “启臣哥,船下面似乎有东西。”韩云兮低着头,又要向前走。 黎启臣慌了,他老早就听说过,这郡府原先就是韩家祖宅,这片湖经年悠久。据府里的下人说,这片湖里可有许多奇异的吃人怪物。 黎启臣还是拽着韩云兮的手,只是这一次,他让她站在他身后。“别乱动,小心些。” 黎启臣躬身向下察看,左看又看,可是船下只有清波粼粼,并无其他。 而后,黎启臣又着了魔似的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湖面下边的动静。 “你确定你方才在下面听到了异动?” “确定。而且此刻云兮还听到那异动。” 黎启臣回头问道,“究竟在何处?” “自然是在启臣哥的脑子里。”韩云兮挺起胸脯,大大方方道。 黎启臣哑然。整张脸都绿了。 从来没有女子敢对他这般。 就是那些个他宠爱的小妾们,为他调戏过后,也不过是脸上起些红潮,大胆些的笑的恣意些。 从没有人敢这么回敬他…… 第六十七章 “喔喔——” 许言隐隐约约听到了一声鸡叫。 顷刻过后,为黑暗笼罩了一整夜的东方天际之处渐渐生出一点鱼白。随即,金色巨箭射向大地,一簇簇光束射在小小代国的都城安陵。初晨时节的弥漫着的青色暮霭,为天边那轮火红的初阳一点点驱逐。 安陵城西,距西城门不过五里之远处,有一座山崖。山崖下,坐落着一片桃树林。正值暮春时节,满园自然一片粉嫩,飞花曼舞,清鹂作曲。在这粉色花海之中,有一棵巨大的桑树,绿意盎然,最见春色。 在这乱世之中,即便是自然界,似锦繁华背后也是枯骨累累。 金色是最为耀眼的。阳光洒落在桑树之上,给它的每一片碧色叶子之上镀上一层金身。几点黑影在桑树之上窜上窜下,不时的叫喊两声。 好冷—— 许言条件反射的想拉被子,却摸到了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 睁开眼,是一片新绿,还有几块光滑的石头,还有泥土,深褐色的泥土。这股子夹杂着淡淡的清香和泥头的味道,让许言刹那间觉得自己倒了世外桃源。 这里,也确实是世外桃源。 粉色花海,偶有两片桃花飘落。只是,这里太过清冷,让许言不由得打了几个寒颤。 “阿嚏!” 许言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新的一天,一个激灵坐起, 不过,这是什么地方?现在几点了?今天有一个重要的会议,身为主管,我可不能迟到。许言在自己身上乱摸一番,最终确定了一个可怕的事实,手机不见了。 空荡荡的环境,只有几点露水下落时打在身边巨石之上溅起的微小水声,还有,树上那几只乌鸦扑棱着翅膀离开的声音。 好安静,好冷,好疼。 为周身的疼痛所麻痹已久,又或是早已习惯了受伤。许言垂眸的瞬间,发现自己身上浑身充满青紫色交叉的痕迹,还有黑色衣衫之上的血迹。 这是梦吧。 人有时候做梦的时候,清醒的意识到,这是不真实的,可是自己却醒不来。可是现在,许言清醒的意识到,这一切好真实。 许言摇了摇脑袋,本想好好思索一番,可是头上的木簪滑落,一头青丝倾泻下来。 我的头发什么时候变长了? 要知道自己最讨厌的就是长头发,许言潜意识的拽着自己的头发,而后四下张望寻找着自己的剑。 一把只在剑柄之上镶嵌着两颗小小的莹绿色宝石的通体银白色剑鞘突然映入许言的脑海。 很快,骇人的血腥场面,弱小濒临死亡前痛苦表情和呻吟,纷纷在自己脑海之中涌现出来。她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梦中梦么—— 许言挣扎着站起,四肢酸痛,浑身的骨头好像都已经散了架,可是她却奇迹般的站了起来。好强的体质。 哗啦啦的河水似乎一直在流淌着,许言想走过去看看,这是出于一个人来到陌生世界的本能吧。她曾经做过不少的梦,其中有一个梦,和现下这个场景,很相似。在那个梦里,她先是穿过一片为雾气笼罩的粉色桃林,而后又奇迹般的淌过一条白色宽河,接着又上了一座高不见顶的山峰,而后在山峰顶上遇见一棵曲折冉亚的古松,古松下,是一个石案,案上有一个褐色茶壶。 她没有喝茶。 整个梦里,那个孤零零的女孩子都是一个人向上拼搏。那么漫长的一个梦,也只有她一个人。 记忆如潮水奔涌而来,因穷而选择和‘爸爸’离婚的‘妈妈’一个人离开了,彻底抛弃了她的女儿。被抛弃的‘爸爸’带着自己这个拖油瓶四处打工、赚钱、酗酒、不高兴时打骂‘拖油瓶’。 身在单亲家庭,却又长期处在家暴之下的拖油瓶,还是坚强的活了下来,而且还活成了众人羡慕的样子。那些以往看不起自己的老师,同学在自己得到xx公司的offer后,纷纷表示他们喜欢自己,想和自己做朋友。 记忆是如此的真实,年少时的噩梦虽然已经醒了很久,可是,梦醒过后,她还是会时不时记起。 许言闭上眼睛。 另一个女孩的故事却又在她的脑海里清晰的呈现。 她叫苏堇,是个孤儿,父母死于战乱。战乱……一副古代战争的景象在许言的脑海里闪过。 可是眼前的景色,太过真实了。许言站起,踉踉跄跄的四处走着,她的潜意识,还是拼了命的在寻找这具身体的主人的配剑。 “好疼——”许言开口了。 这声音不是我的。 有个想法,在她的脑海里盘旋着,但是她觉得这很荒谬。许言摇了摇头。她虽然之前命运多舛,可是却自从经历了一次渣男,便不再对男女感情之事抱有幻想。后来,她又通过努力,在短短三年间做到了公司主管的位置。虽然公司里总是有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可是她行的正坐得直,也并没做过多深的追究,只是偶尔例会的时候用言语敲打一下罢了。 身为一个别人口中的‘灭绝师太’,堂堂上市公司主管,从来就没想过的穿越一事。 说白了,许言不符合穿越的条件啊。第一,她没有太多的钱,但是足够她一个人逍遥自在,所以没有会去觊觎自己的钱财,被人迫害死去是不存在。第二,许言加上长得也不算太惊人,就很普通的那种,不美,可是也不丑啊。所以,没有人会去妒忌那平平无奇的容貌,朋友什么的,没有人去迫害她啊。第三,平平无奇的相貌,再加上她那极重的事业心,这几乎让她和男孩子绝缘。坦白说,许言是个连情敌都不配有的万年老处女。 综上所述,许言不具备穿越的资格。 所以,许言决定等着梦醒。忍着疼痛,许言嘴角抽搐,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后才盘腿坐了下来。 好奇怪的坐姿…… 看来自己这是滚下床了吧,晚上自己是怎么睡得啊。 昨天晚上,昨天晚上…… 等等—— 昨天晚上自己下班时,听到有几个男同事说自己无盐女,还说自己是老处女。难怪,现在自己的脑海里总是这三个字抹不掉。不过她身为主管,难不成还管不了几个爱嚼自己舌根的技术员。许言给了他们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后又告诉他们,完不成的话就滚蛋。 毕竟,许言想不出自己有什么道理让那些令自己不开心的人还一天到晚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瞎晃悠。要不然她以前起早贪黑努力学习的意义何在?成为金领阶层的优越性何在? 不就是为了让自己的选择多一点,生活更优越一点吗。 骂完那几个王八蛋,许言就穿了超短裙,踩了恨天高,而后开车回家。路上的时候,许言越想越生气,不知不觉间在去别墅的路上,开了朋友送给自己但是自己却一直放在车里没开过的酒。 后来的事情,许言很模糊,红灯,绿灯一直交替的闪,还有一个穿着蓝衣服的男人不停的拉自己的眼皮…… 拼凑整齐了记忆宫殿里的所有图案,许言老老实实的给了自己一巴掌。世界上还有自己这样的蠢货么,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许言一统胡思乱想后,突然满脸泪水,她双目空洞,绝望的看着上天。这是上天给自己安排的命运,也就意味着,他无情的剥夺了自己原本应该继续进行的幸福。 她银行卡里的百来万还没花光呢,房子又被判给谁了,车呢。 许言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 把自己痛死,能不能再穿越回去。 想到这一点,许言跑了过去 既然穿越是真的,那么自己是谁? 许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上面有薄薄的一层茧,那是即便为那个男人百般虐待自己之时,也没有生出来的茧子。 这个女子,她习武! 第六十八章 但她反应过来时,那个人的唇已经覆盖在了她那柔软的两片之上。 惊愕、怀疑、欣喜、沉醉…… 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韩云兮心中升腾,最后只剩下甜蜜。 朗朗乾坤,曜曜白日悬在空中,四处满是青竹绿水,水汽氤氲,一叶木舟泛在宽阔的江面上,摇摇晃晃,随着水流缓缓荡漾而下。 木舟之上,一身蓝色深衣的少年郎撑着油纸伞,怀中搂着一青衣罗裙少女。 两两依偎,唇齿想接,温存缠绵。 明明不过是片刻的功夫,韩云兮却觉得那一吻,足足有几百年之久。她就那么被黎启臣抱着,吻着,沦陷在他的温柔里。 黎启臣起身,用那双总是一片清明让人好感频生的眸子一脸认真的注视着韩云兮。 不行了不行了。 韩云兮的一颗心跳动的速度越发快,整个人一张脸早已经似红到似熟透了的苹果。 可是韩云兮是韩云兮,她看的出,也看的清,黎启臣眸子里有一抹玩味之笑。韩云兮心里突然升起了一团火,一团莫名的怒火。 他这是什么眼神? 当她是个玩物? 看着韩云兮脸上神情有些古怪,黎启臣关切问,“怎么了?” “不,没什么——”韩云兮转过身去,说话时眉头紧蹙,一双素手紧紧捏着手绢。 她抬头看着青空白云,眼前碧水浩荡,心绪更加烦乱。 她韩云兮是什么人,她早已经搞明白了。 家世好、皮相一等一、可惜啊,她是个傻子,不知廉耻。 家世成为了旁人娶她的最后筹码,皮相也成了男子们酒后胡言大肆议论的一项,至于名声么,不就是货源么。 她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人。 谏议大夫家的女儿被送到江州云梦郡府之上,这背后,又为的是什么。 怕是,盛京城中无人敢娶,所以才寄希望于他州。 韩云兮想到这些,一双拳头被紧紧握起。 哪有什么天上掉馅饼的事情,她韩云兮未来的路,和她堂姐相比,本来就更为坎坷不是吗。 这就是女子吗? 上一秒笑若红霞,下一秒却连头都不肯回。 黎启臣有些无奈,方才他差点就说出他的心里话。 不问世事昨非,他黎启臣此生还是要纳她为妾。 只是她为何忽的就不高兴了。 黎启臣后知后觉,这才反应过来,“云兮,方才是启臣哥唐突了。” “你说什么?”韩云兮只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她一脸疑惑的回头看着黎启臣。 眼前女子眼眶中盈着泪水,白皙的面颊上带着困惑和委屈,明明没有哭哭啼啼,却给人梨花带雨娇弱惹人怜爱之感。 看的黎启臣也是一脸困惑。 徐岸小睡了一觉,待他醒来过后,正午酷暑虽过,可是午后依旧暑热难消。本该在这个时辰段里温习书卷的黎启臣,却不在房中。 公子虽然年少,但自幼便沉稳有度,是绝对不会不只会下人一声就跑去别的地方。 可是他问了一圈下人,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到公子去了哪里。 还是巧遇到二少爷韩聿离,他似笑非笑道,“要找你们家公子,要先去问问云兮小姐现在何处?” 徐岸自问是个粗人,但也不至于听不出韩聿离话外之音。 公子那般风朗俊逸、心怀天下、前途不可限量之人,怎么会对韩大夫的女儿感兴趣。 这绝不可能。 即便公子向来敬重韩大夫,但是也不会去喜欢那样一个女子。 韩云兮,那可是盛京城中钟鸣鼎食之族内的笑柄。 若不是有韩大夫的清正之名在外顶着,有谏议大夫府邸的门宅护着,指不定早闹出什么事情来了。 更何况,全盛京城中的人都知道,傻子韩云兮倾慕的人,可是如今的烫手山芋北定王次子楚骄啊! 难不成是因为公子向来自重,不听街坊之上旁人的闲言碎语,所以才不知道这些。 不至于吧! 可是当徐岸顺着高阁之下的水流,一路用轻功赶到玉泊湖旁,看见眼前这副景象时,一双眼珠子差点给直接瞪了出来。 他用衣袖擦了擦眼睛,这才看清,船上那低头道歉说自己方才失态,惹了云兮妹妹生气的人真的就是他家公子。 而那穿着绿色纱裙、一脸梨花带雨的人,也正是韩云兮。 不过看她神色,显然被委屈了的一方。 荒唐!荒唐!这也太荒唐了! 黎相嫡孙黎启臣怎么能和韩家姑娘韩云兮走在一起。 方才他到底都错过了些什么。 木舟之上,黎启臣依旧为韩云兮趁着伞。 他向来耐心好,对女子亦如是。 不过,韩云兮这般方才明明还和他玩的欢天喜地,怎么下一秒却又板着个脸,一脸不高兴。 韩云兮只觉得自己在黎启臣这里吃了大亏,但是却又没办法让他弥补。 难不成,改日要她也把他给强吻了吗。 虽然也不是不可以…… 黎启臣就这么一脸困惑郁闷的注视着为他轻薄过后的委屈的像一只小猫的韩云兮。 “公子,您怎么在这里?”一道冷声突然传了过来。 韩云兮转身看了过去,是黎启臣身边那个身材瘦削,一脸冷漠、总是穿着一身紧俏黑衣的贴身护卫。 “徐岸。”黎启臣这才记起,他方才起身抖擞筋骨时,却意外在栏杆处瞥见那躺在木舟里酣睡的少女。 她的变化,真是越来越大。 竟然在没有婢女陪同的情况下,一个人乘舟。 好奇心驱使他靠近这个和那些官家小姐全然不同的韩云兮,他纵身一跃而下,而后停在韩云兮身边。 恰巧一阵微风忽然旋至,未免晒着韩云兮,他便悉心为她撑伞。 这一撑,便是半个时辰。 何止撑伞,黎启臣这才记起他方才一直盯着睡梦中的韩云兮看了也有足足半个时辰。 心意—— 他竟然动情了,对韩云兮。 他侧目看了一眼依旧不大高兴的韩云兮,似有千言万语要对她讲。 小舟本就是随水流四处飘流,这舟却莫名其妙的就往徐岸那里靠了过去。 徐岸看的清楚,公子看韩云兮的眼神里分明有着不舍之意,甚至还不止于此。 年少气盛,血气方刚,徐岸也经历过,可是公子为何偏偏喜欢的人是她,韩云兮。 他们两个,绝不会有结果的。 否则堂堂昭楚国相府的颜面何存? 第六十九章 木舟缓缓靠了过去。 黎启臣挺起身板,更添飒飒风姿,可是他手中还是握着为韩云兮而撑的伞柄。 “公子,属下还以为您出什么事情了。”徐岸待到木舟靠近,又道。 “无妨,我只是和云兮一同乘着舟游玩。” 云兮—— 是个人都能听出黎启臣的称呼变化。 毕竟,他黎启臣也是自那一刻起,便明了了韩云兮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她是他的女人,而不是什么云兮妹妹。 韩云兮听的清楚,但是在她心底里的那些个疑惑和她本就必须要面对的困境,这一切都迫使她必须保持冷静。她是听得分明,心中虽有欣喜,可是脸上未流露出多少情绪。 徐岸眉头一震,一个不祥的预感在他心头升起。这件事,若是被相国大人知道,绝对不会善了的。 他看着韩云兮,心底升起一丝厌恶。 冰肌玉骨,楚楚可怜,果然红颜祸水! 不过,她倒是好手段,竟然这么快就勾引到了他家公子。 徐岸眉头拧起,而后俯身低头,双手抱剑,不卑不亢高声道,“并非属下不知轻重,可今日属下必然要斗胆僭越劝谏公子一言。” 黎启臣温温一笑,而后道,“你在我身边这么久,有话直说即可。” 徐岸有些错愕,这个时候,公子不应该先找个由头让韩云兮走开吗。 既然已经情深至此,那也怪不得他棒打鸳鸯! 韩云兮绝对不能进相府的门! “那属下还请公子有个心理准备,毕竟,属下接下来要说的话,怕是公子不愿意听。” 黎启臣微微皱眉。 “公子此番是受相国大人之命前来云梦赴考,还记得公子拜别相国大人之际,信誓旦旦道,此行一定要以甲一名的成绩考入天府书院。而今距离预科考试不过短短十日,可是公子竟然颓丧至此,携别家女子泛舟游湖。在大考前做出此等伤风败俗之行。若是相国大人知道,岂不寒心?且公子和韩家姑娘既无血亲关系,又无缔结婚约,孤男寡女……”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黎启臣眉毛挑起。“我的事,我自有主张。就是祖父来了,那又如何?” 黎启臣斩钉截铁的回道。 韩云兮嘴角抽搐,孤男寡女,共处一舟? 确实有许多值得脑补的画面。 虽然不知道这个徐岸的护卫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但是听他语气,已然是脑补了不好的事情。怕是都是有颜色的。 好在黎启臣早早开了口让他停下,不然她这个韩家小姐怕是要越俎代庖,教教黎启臣的跟班如何说话了。 “云兮,我先送你回去。” 韩云兮冷着脸,“谢启臣哥好意,不过不必了。” 黎启臣不言,略为仓促的看了一眼脚下,而后一把打横抱起韩云兮,蜻蜓点水般带着韩云兮上了岸。 本该惊呼一声的韩云兮,却被黎启臣冷峻严肃的面容的吓住。 黎启臣两脚落了地,而后将韩云兮轻轻放下。 “这样的小舟,没有人用船绳拉着靠岸可是不行的”黎启臣看着韩云兮,脸上还是那般似二月春风似的和煦。 韩云兮看着黎启臣,四目相对,他眼中的满满的都是诚挚之意。 这样的言语、行迹,已经足以表明他的心迹。 韩云兮只要和他在一起,看到他的笑,总觉得自己处在云里雾里,时不时脑袋发昏。 “徐岸说的也没错,既然启臣哥不日就要大考,云兮也就不再打扰启臣哥了。那云兮这就回去了。”韩云兮低垂着头。 “好。”黎启臣脸上带着温和干净的笑意,眼中似有脉脉温情。 今日太过仓促,改日找个合适的时机和地点,他再对她坦白心意。 徐岸抱着剑,躬着身,一动不动的看着面对韩云兮已经宛如另一个人的公子,心底对韩云兮的厌恶,不由得又多了一层。徐岸冷着眉头,一脸嫌恶的看着衣着单薄的韩云兮远去。 黎启臣看着韩云兮远远的走过,就快要到远处石桥了,“此地离云阁还是太过偏远了,我先送云兮回去。” “公子,注意您的身份。”徐岸在黎启臣迈出步子追赶了两步后高声道。 韩云兮远远的便听到这句,嘴角勾起一抹讥讽之笑。 果然,她早就知道了,在世人眼中,他们两个是不相配的。 黎启臣顿住步子,忽的转身,双手负在身后,绿林中吹来的阵阵清风并没有吹散他那一脸阴鸷,“你今日是怎么了?几次三番教我如何做事。” 黎启臣彻底恼了,整个人黑着一张脸,谁能想到那素日里旁人眼中平易近人、待人宽厚、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竟然会有当下这副居高临下、傲视四方、不可一世的狂傲愤怒之色。 对—— 这才是他徐岸所了解的真正的黎启臣。 这才是他昭楚第一剑客所选择追随的主人。 黎启臣,是一个年仅十六、抱负远大、城府极深的少年郎。 “属下冒犯了。”徐岸单膝跪在地上,一脸虔诚。 黎启臣看到徐岸这般,也便不再计较,他转身,欲继续去追韩云兮。 可是当徐岸看到黎启臣的举动,整个人似是被浇了一盆凉水。 他还是那个旁人一点就透的少年天才黎启臣吗? 徐岸再也忍不住了,心田里早已燃烧起的那团怒火一股脑儿的从胸腔里喷了出来。他选择追随黎启臣,是因为他相信他绝对是一个能在昭楚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 而如今,堂堂相府嫡孙,搁着天下文人都为之忙到焦头烂额的预科考试不管,却在他眼皮子低下忙着谈情说爱,还是和一个名声极差的女子。 “公子心仪哪家的女子不好,为何偏偏是建议大夫的独女。” 黎启臣顿住步子,这一次他没转身,只是眉间一丝阴郁已经凝固,“那为何偏偏不能是她?” “全盛京的人都知道,韩云兮小姐心仪的人,乃是北定王府二世子。” 全盛京的人都知道…… 韩云兮小姐心仪的人,乃是北定王府二世子。 楚骄———— 黎启臣眉头拧成一道。 这一个久违的名字。 而徐岸方才那些话,也一直在黎启臣耳畔环绕。 她喜欢楚骄。 是啊,直到临死前,她心中还是念着那个敢为了她去死的人。那个人自然是北定王府二世子,楚骄。 可是若不是楚骄直到死前,还托付他让他好好照顾韩云兮,还说那是他此生唯一的挚爱,他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得到韩云兮,更加不会让韩云兮心甘情愿的成为他的女人,为他生儿育女。 也是楚骄的死,才让她知道,原来世间有那样痴情美好、惊艳岁月的女子。 那个人,就是他的妾室,韩云兮。 第七十章(求推荐票) 已有的事,后必再有。 倘若这一世他黎启臣什么事情都不去改变,那韩云兮也还是会成为他的女人。 “那只是她的过去而已。”黎启臣思索了半响,而后平静道。他抬头看着头顶一方小小的青空,清了清旧事。他真的不介意韩云兮心中有谁,他确定的是,她上一世是他的女人,这一世也是便可! 韩云兮是一个贞烈的女子,而这个贞烈的女子,自从前世就已经注定,他这一世也会是他黎启臣的女人。 黎启臣迈着焦急的步子向前跨去,因为原先眼前那抹碧色倩影已经彻底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这莫名让黎启臣感到空落落的。 还有,一丝心烦。 “看来公子您已经是对韩小姐用情至深了,可是公子好歹也该考虑考虑相府的颜面。” 不等黎启臣发话,这次徐岸自己主动站了起来,他双手抱剑环胸,语气中满满的都是不屑。 黎启臣微微顿住步子,而后却又继续大步流星的往前。 这一世,没有人能阻止他黎启臣的步伐。 “你今日管的太多了,想必是因为这天入了夏,人也中了暑,去抄抄佛经吧。” 穿着青蓝色深衣的少年郎步履轻快从容,丝毫不见脚步沉重。 他当初怕是瞎了眼,看上这么个见色忘义的东西! 他当初明明答应过自己,要和他生死与共,同进同退,一同在这天下干一番大事业。可现如今,他竟然被美色迷惑,在大考前和祸水幽会。 徐岸气的脑袋发昏,手中剑忽的出鞘,对着方才那小小木舟就是纵向一道青蓝色剑气。 湖面忠心寂静无声,可是湖边上却有两截木舟咕咚咕咚的冒着泡,不停的下沉。 没有人知道,黎启臣放在那微微一顿步之间,眉头皱到飞起,似是原本完美无缺的水墨山水画上旁逸斜出了一笔。 是的,徐岸提醒他了。 以韩云兮现在的名声,在黎家势头正旺之际,和她交好,于他的清名有损。可是一想到短短两三年之后就要彻底变天的昭楚国,无论他是否喜欢韩云兮,都已经变成次要。 黎韩两家必须联姻。而且越早越好。 江州郡府这边,一则山高路远,姨丈一家难以在未来朝中局势惊变之际提供他最佳帮助;二则江州本就兵家必争之地,到时姨丈一家自身都全要仰仗婉兮妹妹才得以苟全,如何又顾得上他们黎家;三则,韩婉兮,那是他亲表妹,昭楚国素有明规,表亲之间不得通婚。 唯有本就在盛京自称一派,颇具权势的谏议大夫韩守明,能够给他提供帮助。 还记得上一世,若不是韩守明临终之际将女儿托付给他,否则,韩聿玖也不会率着盛京那帮子弟明着支持他。 这一世,他若是还想要得到韩聿玖的支持,就必须要从爱女心切的韩守明离开人世之前就拿下韩云兮。 这才是他接近韩云兮的真正目的…… —————— —————— —————— 或许恰如黎启臣方才所说的,夏日将近,小心中暑,有人嫌屋子里太闷太热,所以就去了外面凉亭里看书。 黎启臣好不容易快要追到韩云兮,却遇见了正装模作样在回廊里温习功课的韩聿离。 只见韩聿离将一木案摆放在人人都必途经的走廊交界处的一个小亭里,内有七八个丫鬟,熏香的熏香,扇风的扇风,还有两个在摆果品…… 小小木案上只有一卷书,却有一盘点心,一盘葡萄,一盘冰块。 读书人能整出他这么大排场的,倒也真是少见。 不过,云兮方才刚过去,他这个时候跟过去,少不得要被韩聿离叨咕几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哎——这不是启臣吗?”韩聿离那双眼睛里本就像是藏着两颗星星一样,而笑起来的时候,那一双眼咪成两道弯月。 他今日还换了身米黄色深衣,更衬得他在书房中养了小半年的皮肤白净。 黎启臣自问长得玉树临风,可是每每见到韩聿清和韩聿离这两位,心下总是自叹不如。 “聿离表哥,这么巧。”黎启臣的脚上似是被灌满了铅块一样,他缓缓转身,而后对着韩聿离温温一笑。 见到我不主动过来打个招呼,还想跑? 做贼心虚! 韩聿离心里骂道。 “是挺巧的。我才刚遇见我家云兮,怎么才回过神来,又碰见了你。”韩聿离一手拿着书,一手又捏着一颗葡萄。 韩聿离可一点都不傻。 云兮方才过来的时候,脸红的像猴子的屁股一样,整个人笑的傻里傻气,可是当见到他自己的时候,却又还用帕子捂着她的脸,生怕被自己看出个一二来。 可不,女的刚走,男的就跟过来了。 要说这两个人没有奸情,打死他他也不信! 黎启臣看了看前方,云阁就在前面不过数百步,他要真的这么一直跟上去,岂不是闹的人尽皆知,于谁的名声都不是好事。 “如此说来,倒也真是巧。不过今日太妃娘娘和昭明公主一同到府上,姨丈和姨母今日忙着接驾,想必累坏了吧。” 韩聿离可精着呢,“你小子,别打岔。就问你方才是不是和我们云兮在一起,你们两个人的事情,打算什么事情告诉父辈母辈。” 我们俩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黎启臣做出一副疑惑的表情,“启臣不知二表哥所言何意,今日启臣读书读乏了,所以出来走走。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见二表哥。不过,启臣今日还要修习剑术,就不再打扰二表哥复习了。”话音落了地,可黎启臣并未后退,反而是上前两步,将韩聿离手中的书拿起,翻正后又还给了他。 “启臣以为,二表哥若是能将心思放在这书卷上,会更令启臣心悦诚服。启臣告辞。” 身旁侍女见到这一幕,自然是都笑了,更别提那几个紧绷着脸生怕笑出形状来的男家丁。 韩聿离楞在坐上,左看右看,哪个不是在笑他,“笑!” 在场的男男女女一个个瞬间收起了笑容。 韩聿离脸上鼓起两个包子,“你们这帮吃里扒外的家伙,居然还帮着黎家小滑头来笑我。” 在场的所有人全部噤声了。 韩聿离看着她们几个,就想起方才那一幕。 他怎么会把书都拿倒呢。 黎家小滑头应该不是那种会在父亲母亲面前拨弄自己是非的人吧。不对呀,要说他也是在他的那帮朋友面前说。 完了完了,这次可是丢人丢到家了。 韩聿离越想越心焦,索性把书一扔,又往校场的方向跑去。 毕竟,他才想起来,太妃和公主大驾,父亲母亲大哥都忙的团团转,谁还有空去管他,这不正是他纵情校场的好时机吗。 (求推荐票) 第七十一章(求推荐票!) 江天里,竹影下,一道微白的身影缓缓向宁心湖走去。 “站住。” 一道冷峻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韩静猛地打了一个颤,转过身来,见到穿着一袭水墨色深衣,上罩着一件白色开衫的韩聿清。 “大少爷。”韩静仓促的抹去自己眼睑之下的泪滴,而后低垂着头,声音略带着些嘶哑。 韩聿清扫视四周,天色暗沉了下来,四野里就有几只鹧鸪鸣叫,蛙声一片自是不必说。可是眼前却有个眼睛明显被哭肿,面呈菜色,整个人似丢了魂似的女子。 若不是看到她脖颈前那一轮如羊脂玉如意一般的锁骨,使得韩聿清微微顿了一下,否则,韩聿清就要径直为让她给自己挑灯了。 他若是没记错,这人是韩云兮的贴身侍女。 “你不去跟着你家小姐,来这里做什么。” 韩聿清居高临下的看着韩静,橙黄色烛火映将韩静清丽温婉的面容映衬的极美,好似雨后初下露之感。 他自问见过不少美人,可眼前这位,却让他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事实上,他老早便见过韩静几面,不过那时她面色如霜,眸光清冷,言谈举止也十分得体。 府上这样的丫鬟多得是,所以他当时并未将此人放在心上。 直到今日,他看见这双哭了过后肿的像核桃一样的眼睛,还有那抹鼻涕的动作和手势,竟然让他心底油然生出一丝莫名的熟悉感。 黎启臣今儿和韩云兮一同泛舟游湖的事情被传的极开,就连母亲都知道了。只是母亲却觉得,他们两年纪本就是最小的,再者又都是从盛京过来住在郡府的,自然话题多些,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身为男人,韩聿清很明白一向和女子刻意保持距离的黎启臣,频频和韩云兮走动,且今日还做出如此亲昵两小无猜之举,其用心已然是十分明了了。 黎启臣既然对韩云兮有意,他没必要拦着。可是,毕竟少男少女,两个人若是干柴烈火起来,少不得要给郡府蒙羞。 想到此处,韩聿清不由得皱了皱眉。 “你不跟着你家小姐,来此处做什么?” 韩聿清足足比韩静高出一个头,现下正居高临下、用一副俾睨的的姿态俯瞰着她。 韩静没说话,依旧低着头。 她想着干脆死了算了。 死了一了百了。 “怎的不开口?” 韩静正想着给他随口胡诌个由头,然后跳下去完事。 可是韩聿清却又道,“抬起头来。” 韩聿清是谁,那可是年仅十七便能和天府书院的院长对诗一天一夜不落下风的赫赫有名的才子,是江州郡府嫡少爷,是未来的江州之主。 这样一个人,经年累月修得的,岂止是君子的礼仪和书生的学识,更多的自然久年身在高位而修成的那副不可一世的傲气。 韩静也是曾仔仔细细的看过韩聿清的正脸,平日里他就算是远远站着,可是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的那份浑然天成的尊贵气场,以及经年累月为众人吹捧后的傲慢之色让他给人一种只可远观不可近身之感。 而现下,他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她能清楚的感受到,韩聿清周身散发出的那股令人胆寒的气势和威逼压迫之感,和素日里人前那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全然不一。 “抬起头来。”韩聿清继续平静道。 韩静手心出了一片汗,正欲抬头,可是下巴却被一双手给钳住,而后被强行抬了起来。 她这才看清眼前那人的容貌,他竟然是狭长的丹凤眼,再配上那双凌厉的墨眉,自然给人冷冽傲然之感。可是他的面容上却又没有一丝瑕疵,更难的是那双高挺的鼻梁,更衬托他的刚毅冷峻。 韩聿清也是知道韩静的,聿离说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冰山美人,真的是不食人间烟火,他当时只当是笑谈,但是,今日朦胧月色近看,却有几分冰山美人之感。 而那双眼睛,藏着倔强和决绝的神色,那才是他想要看到的。 韩云兮远远看到在宁兴湖边上的那一幕,本要继续抬起的脚步,却忽的停了下来。 “原来大世兄竟然是这样的。”韩云兮自然是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到了。 这就是传闻中不近女色的少女杀手韩聿清? 韩聿清想要的答案,在他看清韩静柳叶眉间那一颗小小的痣后,已经全部都有了答案。 他眉头忽的皱起,钳住韩静的手也快速落下。 韩静本眼中带着些许愤慨之色。她最恨女子以色侍人,可是韩聿清方才那轻佻的举止和玩味的笑意,令她心头忆起幼时被充入青楼之时的屈辱。 “最近可曾丢了什么东西?”韩聿清不紧不慢,可是负在身后的那双修长指节分明的手却已暴起丝丝青筋。 韩静整个人木在那里,一张脸变得惨白。 “不曾。” 听着这简短到不能再简短,但是语气分明有些颤抖的回答,韩聿清心底冷嘲,“那你可有见过一块玉佩?” 四野里一时间静悄悄的,满头青丝全部被风散开的白衣少女在夜风里更显清瘦,嘴唇紧抿。 “没——” “好——”韩聿清说罢,而后面上泛起一丝笑意,“天色已晚,你若是现在不着急回去,那就替我掌灯好了。” 韩静原本似是被浸泡在冰水里,从脚到头,都是彻骨的冷。可是韩聿清突然这么一问,她却像是回到了现实之中一样。 方才笼罩在自己头顶的恐怖疑云,忽然间全部消弭…… “啊?” “掌灯。难道你不会?”韩聿清说着,人已经往前走了。 他穿着水墨色深衣,一步步走向更暗的天幕里,韩静左顾右盼,可是也没见到什么灯笼。 “大少爷,夜已经深了,韩静还要去照看小姐,怕是不能在此处多加逗留。”韩静立在韩聿清身后,脸色恢复以往的沉静。 “那便去吧。另外,好生看着你家小姐,让她将心思多放在女学女工之上。” “大少爷的叮嘱,韩静都记住了。” 四野又陷入了一片沉静。 漫天青黑一片,一轮弦月照不明整片天空,璀璨繁星也不过是空为点缀。 韩静早已出了一身冷汗,手心里一片潮湿。 玉佩—— 他怎么会知道? 黑暗之中,一双眼打量着远去的白色身影。 透绿晶莹的玉佩在他的手中散发着幽若的光芒,上面用瘦金体镌刻的‘徐’字,那字的形体架构飘逸如飞,是韩聿清再熟悉不过的。 徐家,竟然还有后人…… 十几年前那场灭门惨案之后,这样的俊雅飘逸的字体便彻底消失了。 第七十二章(求推荐票) 回廊另一头,一青衣少女挪着莲步,双手交叠向上捧起,透过灼灼白日细细端详着一双纤纤玉手。 满头青丝只被一只玉簪随意的挽着,那玉簪本就似一只跃跃欲试就要飞起的青玉蝶。少女身姿窈窕,就只是那么随意的走走,却显得身姿曼妙轻盈。 “小姐,你今日这是怎么了?”韩静捧着一本医书刚推开房门,就看到一脸痴笑的韩云兮。 一旁的侍女冷眼瞧着。 这韩静作为堂小姐的贴身侍女,平日里天天板着个脸,像是旁人欠了她家命似的。若不是房妈妈告诉她们,韩静不过是比韩云兮大两岁而已,她们还都一直把这韩静当三十岁的婆娘呢! 除了那张脸不讨人喜欢之外,自从她主管接受云阁东厢之内一应事务之后,硬是全部都要按照规矩来,半点不容容情。这也就罢了,可是最过分的则是,自从她接手了库务,所有的收支账户全部都被标记的明明白白,每个月只按规矩发份例钱。要知道,在云阁东厢以前空置的时候,她们本是有不少油水可以捞到的。 可是这个讨人厌的女管事是堂小姐带过来的贴身女婢。夫人刻意让她做管事,为的就是伺候韩云兮伺候的舒舒服服,就像在盛京的韩家一样。 所以,她们开罪不起韩静。心里有怨,也只能忍着。 好在,她总是板着一张臭脸,十八岁的年纪了,来了郡府这么久,竟然连一个相好都没有。 可是,你说她板着个脸最后没人要吧,但是当她一见到她家小姐,那张老气横秋,没有一丝生气的脸立刻生动温柔起来。 正如现下那般。 “没怎么,不过是今儿个天气好,还不用上学,我自然心情大好。”韩云兮随口道。 韩静向外看了看,斜阳的影子已经打了上来,天空变得愈发湛蓝,更添几分静谧之感。橙黄色的光照到韩静那平静冷漠的面容上, 云梦水乡,总是水汽氤氲,空气中自带着一股子清甜之味。 韩静闭上双眼,极为舒缓的深吸了一口气,自然倍感身心舒畅。方才为几个古药方而被搞得头昏脑涨的她头脑立马清醒了起来。 她双手按在栏杆之上,眼睛微闭。 清醒凉爽的微风抚着她白皙的面颊,微微张口,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一双柳叶眉本就细长,只是眼底总有疲倦劳累之色,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精致的五官搭配。 往昔,韩静忙着照顾韩云兮,只能在空余之际才去钻研医术,而今韩云兮病愈,韩静手头自然轻松了不少。除了日常盯着宾娘,其余时候都泡在云阁里的小书房之内。 扇姐得知韩静喜好钻研医术,所以刻意将那些郡府藏书阁里经年不用的医书之类,多多少少挪去了一部分陈列在云阁里,也免得韩静多跑腿了。 “唉——”韩云兮忽然感慨一声。 韩静回过神来,脸上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似乎是不会笑的。 可是见到韩云兮,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 “怎么了?小姐。” “我在想,日后究竟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我们家堪比出水芙蓉的静儿姐姐。”韩云兮白皙嫩滑的小脸上浮现两个小酒窝,眼角带着笑意,一脸天真烂漫的模样。 韩静忙不迭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小姐是在为自己的女学考试而发愁呢,尽瞎想些不着调的事情。” 说罢,韩静便潇洒转身,而后捧着医术快步向厨房走去。 一旁的女婢们看着这一幕,心里更是不舒爽。 因为,韩云兮和韩静这主仆两人,倒像是韩静为主,韩云兮为仆。 韩云兮一脸疑惑,“我在担心你的终身大事啊,你竟然说我瞎想不着调的事情。” 韩静听到了,心底泛起一丝甘甜。 至于终身大事么,血海深仇未得报,她哪有功夫去想那些事情。想到此处,韩静习惯性的摸去摸为了掩人耳目但是却必须随身携带,以提醒她不能忘记血海深仇,所以放在腰间香囊里的玉佩。 她摸到香囊后,整个人先是踌躇满志,可是随后,她却整个人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似的。 玉佩竟然不见了! 什么时候不见的?在哪里不见的?莫不是在书房。 韩云兮正在打哈欠呢,却见到韩静急匆匆的跑了回来。 “静儿姐怎么了?可是什么东西忘带了。”韩云兮说着,就要跟进去去找。 “不——我只是拿错了书而已。”韩静挡在门口,脸上却惊魂未定。她看着在场几个女婢面面相觑,一脸好奇的神色,强做镇定,冷静道,“小姐你看你,今儿个在外边玩了一整天,怕是早就饿了。这几日府上来了贵客,小姐不可取偏厅用膳,那便去后堂吃吧。” 韩云兮眼波流转,而后装作思考一番后作出决定,“既然如此,那我先去吃饭。” 看她方才匆匆走来的时候,静静攥着腰间的香囊,且一路过来一直低头四处查看,分明就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可是她却不肯对自己说实话。 韩云兮啊韩云兮,你怎么现在才发觉,你身边原先最信任的人,她竟然也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看着韩云兮带着婢女离开的背影,韩静这才舒了一口气,可是当她翻遍了所有的书架,依旧没有找到玉佩之时,整个人只觉得一块大石头压在她的脑袋上,让她喘不过气来。 现在,她只能祈求上苍,别让这块玉佩被有心之人看到。 那块玉佩,若是被旁人发现,必定会出人命的! 她怎么就,怎么就那么蠢,居然会把她搞丢了。泪水在韩静的眼眶中打着转,她只觉得自己浑身无力,整个人似一块泥条一般,瘫软在地上。 之前在盛京韩家,她自幼就住在韩云兮卧房里的侧室内,没有人敢去翻动她房间里的东西。可是来了郡府,她知道那些女婢对她心存不满,可是为了在她们面前树立该有的威信,她必须冷着个脸。 而她也老早就知道,那些人中有几个手脚麻利但是不干净的,所以她不敢再将玉佩放在别处,只能放在香囊里。 本以为随身携带最为稳妥,可是她竟然会把那么重要的玉佩弄丢。 若是她被发现了,那她徐家就真的再无后人了。 第七十三章 北风不住的怒号着,今夜的天空,似乎格外的高远。没有月亮,只有两三点星,黑的出奇,可是却有那么两三点星,就像他们心头那小小的希望火焰一样。微弱,但是有光。 田光眸子里闪着无数的星火,可是他并无畏惧,他已然确信那火光冲天的遥远最前处骑着高头大马穿着盔甲的人,就是秦国太子赢扶苏。 他肩上受了伤,是剑伤。本以为,他今天若是失败,会死在秦王的千军万马下,令他意外的是,他和老金、骨妖、败给了六个剑客。 他们手持越王八剑中的七把,其眼神令人胆寒,到现在他的脑海里还浮现着他们每击必中,招式狠准的剑影。而现在,他们都围在最前面的少年将军身边,这更加让他确信,他们没有来错。 可是挽救天下,复赵保魏的责任他既然已经决定承担,就不会轻易卸下。他现在脑子里还闪烁着,魏王那恳求的眼神。 “用秦太子的项上人头,去向秦王换赵国魏国的城池。”这是魏王的原话。 这是个机会。魏国最后的一根稻草,在赢扶苏的项上人头上。 魏国早已无力抗秦了。连和楚国结盟的资格都没有。 “顿上卿,下一步该如何?”顿弱在王上心目中的地位,不是一般的高。赵高自然礼遇。 “经邯郸回咸阳。” 赵拓控着马,若有所思道,“有农家首领这样大的诱饵,农家怕是会倾巢出动。而邯郸旁左,正是靠近齐国的东郡。如此一来,便可一网打尽。” “正是此意。”顿弱道。 赵高眸光闪过一丝不悦,农家势力如此之大,虽然都是些各国残兵组织成的,但是若是能够得到他的控制,那他的罗网势必更为强大。尤其是,他已经掌控了农家的一些关键人物,已经足以靠着她们分裂农家六堂。 如此完美的计划,怎么能毁在太子想要一口气灭了农家的冲动想法上,“殿下年轻气盛,难免操之过急。依赵高愚见,其实农家大可多加利用,没有必要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顿弱摇摇头,“赵府令有所不知,最近魏国频频向楚王发出信号,而楚国则在等齐王的态度。而在这从中作梗的,正是农家的人,还有道家的人也从中掺和。王上也是得到这样的消息,所以才下定决心,一旦农家有违抗之心,全力绞杀。” “原来如此,既然是王上的意思,那赵高必然全力协助。” 顿弱感到很好奇,“话说这次,墨家却迟迟没动静。” “儒家不也一直安静的很。”赵拓忙道。 顿弱看着眼前少年郎,“儒家的人,一向都只敢在背后议论,真要出了事,一个个跑的比谁都快。” ———— 姚贾很快就将新的消息传给章邯。罗网那边一切顺利,另外则是,魏王私下向天下豪侠剑客发出的那道得到楚王和燕王支持的密令。 “殿下以为如何?” “好办法。”赢扶苏直截了当。 章邯吓得心里一惊,直接脸变了色,“殿下——” “若是本宫没猜错,这个主意,怕是楚王手下的人给魏王出的主意。因为这拿太子换城池,乃是楚国和秦国早年上演过的戏码。当年楚国太子入秦做人质,可是犯了秦法,打死了人,按律当斩。可是楚国太子犯了罪,却跑回了楚国,秦国以此发难,让其给城池。而现如今楚国自以为有绝对的实力与我们抗衡,但是他们还有需要魏国的人做些小动作来牵制秦国,转移我们秦国的视线。所以才打本宫的主意。” “如此,这怎么不算一个好方法。” 盖聂淡淡看了一眼赢扶苏,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盖聂提了剑出门,赢扶苏一个人独自面对气色不太好的章邯。 “东君焱妃,似乎已经猜到了殿下的身份。” “慌什么?这恰恰说明,她担得起阴阳家第一奇女子的名号。” “殿下还是小心些为妙,美丽动人的外表下,也许包藏着祸心。”章邯认为,殿下看焱的眼神有些过于炙热了,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殿下这个年纪,喜欢女子,本是正常事,但是这个女子却是东君焱妃,目标太大,怕是吃不消。 赢扶苏一手搭在章邯肩膀上,而后搂着章邯,一脸戏谑,“章将军,放松点。今夜和扶苏一同饮酒,也算为罗网的行动告捷庆贺。” 章邯还是放松不下来,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次的保护任务,绝不会那么轻松就完成。“只要走过,必定留下痕迹。” “这话不错。” “所以章邯怕是不能陪殿下喝酒了。”章邯对着赢扶苏恭敬作揖,而后跨着那傲娇的大长腿阔步走了出去,步伐如飞,体态轻盈却又有嚣张霸道之感。 赢扶苏看着案上那一玉壶,心里很不是滋味。“罢了罢了,一个人就一个人喝。” 赢扶苏刚落座,脑子里却记起上次东君的邀请,“小兄弟,要喝吗?” 什么时候,他才能公开自己的身份,然后光明正大的去请焱妃喝两杯。 —————— 黑暗之中,一匹黑骑朝着东边狂奔。而与此同时,咸阳城门口涌出最后一批虎贲军,他们朝着北边的方向前进。 燕丹知道,一旦事发,他们必定以为自己回燕国。 但是如今,燕丹有了新的主意。他要撺掇着楚国、齐国、魏国联合起来,共同抵抗秦国,这样才会为燕国留下一线生机。 他所得的消息不多,这会让和嬴政之间的对抗变得更为艰难,但是他眼下最需要的是找到可信之人给他提供庇护。依稀记得,东郡一带,是农家的本营。还有墨家机关城,他曾拜访过六指。 但是时隔这么多年,他们还会认自己这个被秦王囚禁了十几年的燕丹吗。 他只希望,他能借助他们的力量,再起合纵之局。 他相信,剩下的能和秦国抗衡的齐楚二国到了现在已经发觉了嬴政的狼子野心。他不会让嬴政的计谋得逞。 想到此,他跑的越发快,那匹马似乎也能感受到他的主人的情绪,甩着尾巴不住的狂奔。 (今天头疼,只更一章吧。) 第七十四章 思之如狂 皓月当空,望月楼上依旧是两道身影。 节节分明修长似玉竹般的手指,轻轻落在纵横交错的方形棋盘上,留下一枚白色棋子。 纵观棋盘,白棋来势汹汹,已经将黑棋团团围住。 “启臣,小心了。若是再不收心,怕是落个满盘皆输,一字不剩。” 黎启臣看了看棋盘,这一局,很难反盘了。随后黎启臣略略笑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微微拱手作揖,“输给江州第一才子,倒也算不得什么丢人的事。” 不知道她此刻在做什么?做女红么,他记得她曾经说过,她不甚喜欢那些女儿家该擅长的东西。 韩聿清闻言,手中棋子停在空中,眸中带着分明的笑意,“我听说,你今日和我堂妹泛舟游湖。” “此事,竟然已经传到表兄耳朵里了。” 黎启臣耳畔处微微发红,自然逃不过韩聿清的眼睛。 韩聿清眸中清波微微颤动,“如此看来,确有此事。” 韩黎联姻,黎启臣的目的,竟然真的如父亲所说。 看着韩聿清脸色骤然变白,显然是他也对他们二人的事情感到诧异。 不过娶个妾而已,为何这么多人都不看好他们。不过也好,除了他,没人知道韩云兮的好,那便不会有人和他抢她了。 看着黎启臣脸上又泛起喜色,韩聿清不由得眉头一挑,那张似是为白玉精雕细琢而成的冷峻面孔,在昏暗的灯光下少了平日里的凌厉严格,格外温和,“你对她,竟然是真心的?” “表兄此话何意?” “她毕竟算我半个妹妹。”韩聿清直接道。他还是无法接受父亲母亲的意思,居然要让黎启臣和韩云兮结亲,黎相岂能同意。 这简直不可思议。 韩聿清灵光一现,眉头皱起,“你不会是只想纳她为妾吧。” “是又如何?难不成,让我眼睁睁看着由姨丈做主将云兮许给寒门士子。” 韩聿清有些激动,声音极高,“你竟然派人监视我父亲?” “未有之事,启臣不过是途径书房,偶然听得一二。”黎启臣面不改色。 “云兮的事情,你我其实都心知肚明。而启臣你,久居盛京,云兮的事情,你知道的当比我这个有血缘之亲堂兄还要多。可让我好奇的是,看你神色,分明是满心期待要娶她,” “古曰,‘鱼和熊掌,不可得兼’,启臣以为,二者未尝不可得兼。” 韩聿清看着眼前穿着深蓝色深衣的少年郎,谁能想象温和儒雅的表皮之下藏着的是勃勃野心。 黎启臣一改先前悠然闲适之态,自主的挺起胸膛,端坐着,眉眼处燃起几分寒意,“我与云兮,自是两心相悦,她嫁我为妾,我能保护她周全,让她一生无忧。” “看来你是早就打算好了。”韩聿清眉头紧拧,但是手中棋子还是不紧不慢的落在了棋盘上。 什么两情相悦,他自幼跟随父亲在江州州府做事,虽不见盛京官场之勾心斗角,但也知道窥见权力角逐相争之一二。 黎启臣盯上韩云兮,无外乎看中的是他那位在盛京城中名望极高的叔父,三品谏议大夫韩守清。而韩守清背后,有的是韩太公和他们江州郡府。 黎启臣这人,年纪尚轻,竟然有如此深的城府。韩聿清莫名觉得背后一凉。 “表兄这话说的,倒像是启臣预谋在先,有意诓骗令妹。”说这话时,黎启臣面孔上原先温温的笑意突然不复。 “是与不是,你我都心知肚明。” 韩聿清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两人哪还有什么下棋的心思。 原本熏的游人微醉的暖风,丝丝缕缕,催动木案上的香炉里的死灰复燃,竟然起了明火。 这世间,大概也只有他韩聿清敢和自己这么说话。纵使是太子,碍着祖父的情面,也不至于让他如此不堪。 “既然话都到了这个份上了,那启臣今日便将一切都挑明了。韩云兮必是我黎启臣的女人,还希望堂兄不要横加干涉。” 韩聿清冷哼一声,“云兮是被送来云梦的,背后缘由你可比我清楚,你瞒的了云梦的人,可是你能顶得住盛京那些人的冷嘲热讽?” 案上的茶盏被忽的拿起,一掬茶水被泼在小紫金香炉里,明火被倏的扑灭。 黎启臣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幕,方才心中的怒火也被渐渐平息。 “启臣,你是我见过同辈之中最出色的,也并非我今日有意阿臾,若是再来二十年,你便有可能成为我们昭楚国的下一任黎相。”韩聿清不紧不慢道,神色如常。 相国之位—— 果然,聿清表兄也是紧紧盯着的。 黎启臣眸光里满是清冷月色还有那如玉面颊,恍惚间,竟有一份孤寂在心头升起。 “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会在这件事情上犯糊涂。” “哦,还请表兄明示。”黎启臣双眼微微眯起,只露出两条细缝,两条洞察了一切的细缝。 “我一开始也想不通,为何堂堂黎相之孙会心仪名满盛京的韩家独女。不过,就在刚才,当我看到那香炉里快要燃尽的香烟之时,我才记起,黎相如今已有六旬,再过数年,怕是连奏章都看不动了,何以继续堪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之位呢。” “所以?” 韩聿清眉头轻扬,嘴角浮上一丝轻蔑,“所以你才急着另寻靠山。而云兮,便是你获得那靠山的最好桥梁。” “那么,你是在担心我过河拆桥,还是说?”黎启臣一直都知道,韩家的人,从老到少,不分男女,一个个都比狐狸精明。 “我希望——韩黎联姻,黎是黎相之孙,韩是江州郡府韩家庶女。”韩聿清面不改色的说出这番话。 空气一度再次安静下来,黎启臣看着素有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之名的韩聿清,整个人木在那里。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寂静的黑夜里,突然被两声高笑打破。 “云兮可知,她口中喊的大世兄实则是这样一个人。” “我只知道,若是云兮知道你只是利用她,并非真心喜欢她,她还会和你这般纠缠不休?”韩聿清一字一顿,“那小女子,可是曾独自一人和凶悍匪徒搏斗过。看似文弱瘦小的一个人,骨子里,却是烈性无比。” 这话,说的确实不错。 黎启臣陷入了少有的沉默。 他低头看着杯中的月色,那个少女酣睡的模样竟然浮现在杯盏之中…… 荒唐! 第七十五章 月亮沉的越西,云阁四楼里的樱花还是不败,在空气中缭绕着粉色的花瓣,湿润的空气中还夹杂着丝丝甜馨。皓月挽了挽柳枝的秀发,互相依偎的柳树齐齐安谧的依偎在一起。 韩云兮一路尾随着韩静来到了日前她来过的竹林旁。 不论月色再明,黑夜依旧是黑夜。 无论韩静走在哪里,她身后总是跟着一个黑色的影子,她时不时的回头张望看着地上的影子,心里越发慌乱。 此地异常偏僻,就是最下等的奴婢仆人都不会轻易来到这个地方。她寻前寻后,独独落下的就只有这个偏僻之地了。 韩静抬起眸子,恰掬满一丛月白。白衣在月下越发显眼,韩静就这么散着发四处挑灯寻觅,每次俯仰之间,总是失望。 韩云兮随了韩静一夜,早已经疲乏不堪。 这小妮子心中肯定藏了事,但是为什么不和她讲呢。 好奇心驱使韩云兮跟了两三个时辰还未放弃,而韩静竟然没有察觉到一丝一毫。 这韩云兮跟踪人的功夫,普天之下,莫之能二! 但是熬夜跟踪探秘,前提是身子骨跟得上啊。韩云兮打了个无声的哈欠,而后又小心翼翼的藏在竹林隐秘处。 韩静漫步在青草地上,四周萤火点点,一股势力不弱的风恰和时宜的将其吹灭。 在这广阔的四野里,晶莹剔透的清露摇着明月,周身都是四处做舞的萤火虫,不住地扑棱着翅膀。她一身素衣,娴静柔淑的站在原地, 韩云兮正在心底感慨韩静好一副皮相,她怎么以前没发现,这韩静竟然有些官家小姐的范儿。 只是当看到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韩云兮下意识的就要向后躲。 这凶神来了,谁顶得住啊…… 韩聿清没想到,他今儿个和黎启臣对弈,比了两场输了两场。分明是比他小五岁的人,棋艺竟然如此之高。 太子伴读果然名不虚传! 受了点刺激之后,韩聿清回了房,可他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索性出来赏月。眼下他只穿着一件中衣,满头黑发就那么披在肩头。 目光所及之处,自然是荧光一片。那一团团小小的光亮,在空中四处飞舞。 直到,一袭素衣的韩静映入他的眼帘。他停住了脚步。 深更半夜,她来这里做什么? 韩静的心,早已被铺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她找了半天都没有结果,不放弃又能如何? 可,就在刚才,她立在这苍茫天地广阔天地之间,天际间总有流星划过,而漫天飞舞的萤火虫也在这月下显得那般轻盈动人。 她这才安定下来,静听风吟。 若是那块玉真的被有心之人捡到,早已经事发。若是被无心之人捡到,那她便到时东窗事发想个法子为自己开拓掉就好。若是本就没人捡到,那也是最好的结果。 想到此处,她不免嘴角浮上一丝苦涩的笑。 韩静蓦的瘫坐在地,眼中一片迷离,眼中还夹杂着晶莹的泪珠儿。 徐雨见啊徐雨见,枉费你爹将你拉扯到十二岁。没想到韩家给了你衣食无忧的生活、经年累月之后,竟然变得如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玉佩都能丢的人,居然还幻想着有朝一日能报得大仇! 韩聿清虽不知自己现下究竟是什么模样。 但是他知道此刻已经是深夜,他如今正穿着中衣,披头散发,着实不应该出现在她面前。 那个人,是叫韩静吧。 他对她还是有些印象的。 是个懂些医术的婢女。 韩聿清淡淡的扫了她一眼,竟然有两行清泪在她皎白的面容上。 她哭,和他无关。 韩聿清转身就要离开,可是却忽然感到自己脚下踩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还有些尖锐。他抬起脚,原来是一快石头。 本是一件寻常事,可是却让她记起日前捡到的一件不寻常的物件。 韩聿清定在原地。 她半夜来此,莫不是和那块玉佩有关联? 可是那玉佩牵连的是徐家,他记得,她本名是叫韩静。 一连串的疑惑在他心头浮起,他不由得眉头皱起,而后又转身回看那个叫韩静的女子。 泪眼朦胧之际,韩静隐隐约约看到一张人脸,一张冷峻瘦削的脸。 小罗刹韩聿清! 他居然穿着中衣,还披着头发。 他是梦游过来的吗? 韩静脑中闪过无数个想法,一双泪眼里自然也有无数疑问。 韩聿清冷冷瞥了她一眼,眼中满是不屑。 又一个见到本尊便魂不附体的婢女。 “还不起来?”韩聿清声音向来冷冽,在这静谧空旷的黑幕之下,更添不善之意味。 韩静的眼圈里红红的,活像一只兔子,就在她抹去自己眼泪的那一刻。韩聿清的一颗心似乎被狠狠的揪住。 是她!? 真的是她? 理智使得韩聿清定定的站在那里,他仔细盯着她那双眼睛。 没错,是红的。她以前只要轻轻一哭,眼眶便立马红了起来。那时聿离还开玩笑说,她是兔子精…… 往事如潮水,一股脑儿的奔涌入韩聿清的脑海里。 韩静从没想过自己会有朝一日和天煞孤星有这么一段,她先是惊惶无措的想要起身,可是韩聿清却穿着中衣,露着喉结,居高临下、以俾睨众生的姿态俯瞰着她。 “奴婢失态……”她吱了声,局促起身,险些跌倒。 韩云兮看到这一幕,气的扶额,我这堂兄怕真是个木头吧,这么好的机会都不知道伸出他那金贵的手指头去扶一把韩静。 韩静起身后,这才反应过来。 他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深更半夜,他穿着中衣居然来到这里瞎晃。 不对,镜堂距离竹林本就不远,那日他还来此地沐浴。想到那次,韩静忽的脸红了。 这么说,他来这里,并不奇怪。 韩静自我安慰着。 “无妨。为何半夜来此处?”韩聿清开门见山,目光直直锁着韩静。 嘴巴,是会骗人的,可是,眼睛,却不会。 韩静感受的出,韩聿清那锋利的目光,还有那强势的压迫感。她的喉结微微一动,正在心中酝酿该如何回复时,又听到一声。 “可是丢了什么东西?”韩聿清侧过身去,故意的。毕竟,人虽然侧过身了,可是眼睛却还是直勾勾的锁着韩静的那双眼睛。 看到韩静眼中明显有惊慌之色闪过,韩聿清心中的答案也就坐实了。 “阿嚏——” “小姐!你怎么来了这里?” 两道身影几乎同时响起。 第七十六章 东窗事发 (求推荐票!) 待韩聿清回过神来,他所能看到的只剩下韩静的背影了。 “我……我睡不着,出来散散步。” 韩云兮一双脚站在露水坑里,湿的不行,方才跟踪之时,衣服上也沾了不少竹叶上的水珠儿,再加上被韩静那么一叫,有种被抓了个先行的感觉,自然是局促不安。 韩静急匆匆的奔向韩云兮那边。 韩聿清看着一身素衣奔向韩云兮的韩静,心中那份疑惑终究还是没有打消。 韩聿清孤零零的站在原地,看着韩静对着韩云兮嘘寒问暖,心中有些怅惘。 徐家入了盛京,后来被灭门,她既然能够存活下来,必然是被一些贵戚庇护。如今看来,或许庇护她给了她新身份的人真是叔父一家。 而若干年后,她居然又回到了云梦。 韩聿清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她若真的是徐家后人,那他务必要将此事知会父亲一声。 徐家牵扯的可是先帝之死…… “大世兄,这么巧,你也来这里。”韩云兮主动走过去和韩聿清打招呼。 韩聿清的目光仍旧停留在双目只有韩云兮的韩静身上,他有口无心道,“和你家启臣哥哥下了两盘棋,也睡不着了,故而出来走走。” 韩静一脸惊愕的看着韩云兮,什么时候黎启臣成了小姐家的了。 韩云兮也是僵在原地,嘴角浮起一丝略为僵硬的笑容。 她好不容易得个空和青年才俊谈个恋爱,怎么这风居然这么快就吹进了和韩聿清的耳朵里。 “大世兄哪里话,云兮能叫的上相国之孙一声启臣哥哥,还不是靠着和大哥的堂兄妹之间的关系。” 韩聿清听了,这才惊觉自己方才说的那话,竟然像是出自醋坛子打翻了的妇人之口。 “你这话,说的倒也不错。”韩聿清平静的看着韩云兮,而后走上前去,摸了摸韩云兮的头,“放心好了,我不会将此事告诉父亲和母亲的。” 韩云兮只可恨这四处没个地缝给她钻…… 脸上红扑扑的两团。 韩静看着这样的小姐,哪还顾得上什么玉佩? 她家小姐居然和黎相之孙? 什么时候的事情,她怎么不知道! “好了,夜深了,我也不为难你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韩云兮抬起头,眸中还是亮晶晶的,“大师兄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不了,我决意就这么走到天亮。你还是快带着你家女婢回云阁去吧。”韩聿清目光突然变得阴鸷起来,盯着韩静。 韩云兮微微看了一眼韩静,她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显然极其紧张。 看来他们二人方才是谈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倒是她那个喷嚏,来的不合时宜。 韩云兮心里又被塞了一块棉花,让她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那云兮这就回去了,大哥夜间行路,还是要小心为上。”说着,韩云兮有模有样的对着韩聿清行了一个君子之礼,而后退下。 “好。” 看着韩聿清的背影越走越远,韩静这才放松下来。 若不是小姐突然出现,她方才必然露馅。 他竟然主动问起自己可有丢什么东西,那就只有一种可能。玉佩是被他捡到了,竟然是被他捡到。他可是韩家郡府未来的家主,必定不会包庇自己。 韩静心里面七上八下,可是眼前的小姐,那个已经不再是个心智只有十岁孩童的小姐,正看着自己。 “静儿,你做我贴身侍女多久了?” “整整六年。”韩静毫不犹豫道。 “那这六年里,我可有打骂过你?”韩云兮板着个脸,她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黎启臣也好,静儿也是。 这是两个,她目前的生活里极其重要的两个人。 “都不曾。小姐,一直视静儿为姐姐,这一点,静儿一直都知道。”韩静平静道。 东窗事发之时,便是她和小姐分别之际。 她不能牵连小姐,也不能牵连老爷和夫人。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丢了什么东西?”韩云兮径直问。 韩静本就比韩云兮年长,那头长发也比韩云兮要长上许多。 五月里夜间的风,确实撩的人心痒。可是韩静却觉得这风比盛京寒冬腊月里的还要冷冽。 保护眼前这个少女,是她活在这个世界上除过复仇之外的另一个意义。 她曾经一度期待她能如正常官家女子一般,可是而今,她是真的痊愈了,可是她的心思敏捷,却往往让她无所适从。 那件事情,除了隐瞒小姐之外,并没有第二个选择。就是夫人,也绝不会让自己告诉她这个消息。 看着韩云兮眼中的渴望,韩静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一如往昔,把她当作自己的妹妹对待。 “小姐,静儿丢的,是一个香囊。”韩静面色平静,根本看不出,她是在说谎。 “什么样的香囊?我叫下人给你去找。”韩云兮察觉不出有任何问题。 “不用了。” “可是你找了她已经整整三个时辰了。”韩云兮直接道。她堂堂小姐深更半夜一个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也就不用解释了。 韩静愣在原地,“所以小姐一直跟着我?” 难怪我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那是自然,你自幼待我如亲妹妹,如今你我都暂住在大伯家,从前是你罩着我,而今自然是我要罩着你。” 韩静用手捂着嘴巴,难以置信,小姐居然会对她说这番话。 看着韩静眼眶又红了,韩云兮心里这才踏实了许多。这妮子对她韩云兮,是真的把她当亲妹妹。 “所以,你告诉我,你到底丢的是什么东西?我告诉二世兄,让他手下的狗腿子们去给你找。” “不,小姐。我丢的东西,已经找不回来了。”韩静面不改色,而后解下腰间的香囊轻轻安放在韩云兮的手里,“我之前丢的,乃是我年幼之时,我亲生母亲缝制给我的香囊里的一块木牌,那上面刻着我的生辰八字,是我母亲去庙上找大师专程给我求的,以庇佑我一生平平安安。之前找不到,自然是心急万分。” “原来如此。”韩云兮将信将疑。“不过,那么重要的东西,为何又说找不回来了。难不成,是被人给毁了。” 韩云兮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一个作案人,韩聿清。 “并不,那木牌,乃是用樟木所制,在空气中本就会慢慢消失不见。如若不然,它怎么会好端端的从我的香囊里跑出去。” “樟木极易挥发,若真是如此,那确实是找不回来了。”韩云兮故意道。 “是啊,小姐。” “啊——”韩云兮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小姐跟了我这么久,已经是困极了吧。” “那是,我们赶紧回去睡觉吧。明日宾娘说要教我弹琴,我可是连音律都没学会怎么分辨。” “是,小姐。” 第七十七章 姨丈提点 这驳面子的事情,在自家人面前,就不叫驳面子,可是在旁人面前可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在黎启臣面前,如今还有云兮小堂妹,韩聿离的脸一片铁青。 “不吃就不吃。”韩聿离说着,手里攥了一个梨,而后就要出去。 “二哥哥——” 韩婉兮高叫一声,随后也追了出去。 黎启臣心知事有蹊跷,姨丈倒像是有意将韩聿离支出去一般。 事情似乎变得麻烦了起来。毕竟,这是江州韩家,不是在他盛京黎家,哪怕是在盛京韩家也还好些。 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韩云兮,却见她还一脸无谓的样子,想必是还不知接下来的****,可黎启臣却不然。 他一双手按在自己的衣襟上,显然是很不安,而后又微微看了一眼韩聿清。 韩聿清白了黎启臣一眼,低声道,“又不是我打的小报告。” 这一幕,自然逃不过虞黛雪那双雪亮的眼睛。 “启臣,聿离这孩子,虽然论岁数,要比你大一些,可是却还是个孩子似的,你可别见怪。” “姨母说笑了,二表哥性情直率,就是在盛京这样的人物也是难得。” 虞黛雪听见,自然抿嘴笑了,一颦一笑之间,姿态极美,“我那个妹妹啊,向来木讷,怎么生养出来的儿子,竟然是你这样口中似抹了蜜似的,尽会捡好听的说。” “启臣实话实话,并非虚言。”黎启臣正色。 韩云兮瞧着黎启臣,今儿个一身墨蓝色深衣,头上竖着青玉冠,谈吐又是如此温文尔雅,和她往日见过的那些个所谓男神,全然不可等而论之。 这欣赏归欣赏,可是心底里却又陡然间冒出来四个字, ‘衣冠禽兽——’ 虞黛雪一双眼睛都落在对即将到来的斜风细雨毫不知情的韩云兮身上。 看来谣言并不是假的。 那她成人之美,做个月老也好啊。 “启臣,你准备的如何?” “一切都已妥当,只等一试锋芒。” 韩聿清本来已经准备好看戏,虽然他母亲方才的神态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是听到黎启臣这般毫不谦虚的回答,刚押了一口的清茶顺势喷了出来。 “上梁不正下梁歪!我看聿离没个正形,和你这作风不正的哥哥脱不了干系。”韩守正铁着脸。 “好了,衣服脏了就快下去换吧。”这几日韩守正都没有宿在她房中,直到今儿个早晨,才听下人叽叽歪歪了一句,要不然他也还被蒙在鼓里呢。 可是看老爷这意思,是要以学业为先。 也是啊,毕竟这启臣和云兮都是年少,而且,亲生父母均不在身侧,是该谨慎些。 “是,母亲。”韩聿清有几分不甘心的缓步退下。 出门之际,她又特意瞧了一眼候在门口的韩静。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韩聿清都被撵出去了,韩云兮自然察觉出了大伯的用意。可是韩静却不不一样。她本就看的今天早上这莫名其妙的一出看的云里雾里,可是临了耳朵里飘来这不轻不重的一句。 还有韩聿清方才那个冷冽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他真的得到了那枚玉佩。 偏厅里,前来上膳的小厮丫鬟们看见家里三个宝都不见了,一时间也在为难,到底这膳食,他们是上还是不上。 “不吃了,没胃口。” 韩守正不耐烦的给了六个字。 “好了,你们快都退下。”虞黛雪向来极有眼色,尤其是在配合她丈夫的时候。 看来,姨丈是今晨才听到了消息。而且,他很生气,否则,他必定会单独叫我们两个去书房,要不然何以闹到非要在用早膳时才说这话。 下人们纷纷似一尾鱼儿涌了出去,偏厅里只剩下四个人。 “姨丈若是有话,不妨直说。”黎启臣道。 “以你的才智,会猜不出姨丈接下来要说什么?”韩守正板着脸,而后望向门外那块圆型屏风。 黎启臣不言。在这种情况下,他无论说什么,在姨丈眼里,都是顶撞,还是退一步为上计。 韩云兮微微有些恼,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既然敢撩拨我,何以不敢将心思讲明。 毕竟,黎启臣可从不是那种会害臊的人。 周遭的空气安静的可怕,韩云兮看向黎启臣,他神情冷静凝重,眼中没有逃避之色。 韩守正正愁他要是真的接了,那他还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呢,毕竟,他是老相国的孙儿,“老夫也曾年少过,理解你的想法……” 黎启臣快速接过话茬,“若真是如此,那启臣还要多谢姨丈。” 韩守正一时间语塞,喉咙里似乎被什么东西梗住了,顿时翻了个白眼,冷冷道,“便是年少情窦初开,可也该以学业为重。” “姨丈所言甚是。” 黎启臣干脆利落答道。 “你虽然姓黎,可是算是我半个儿子。我这番话你可认同?” 黎启臣面色微微一紧,他父亲,他从出生后就再没见过了。 “家母既和姨母为一母同胞的姐妹,姨丈自然也算启臣半个父亲。” 韩守正突然拍拍黎启臣的背,而后道,“孩子,我虽然和你父亲未曾谋面,可是,你祖父,我是见过数次的。他对你,可是寄予了很高的期望。” “祖父对启臣,确实是苦心孤诣,所以启臣数十年来,从不敢有丝毫懈怠。” “想当初你来江州的时候,你祖父曾亲自书信一封给我,你可知其中内容。” 黎启臣不言。 用祖父来压我,还真是不错的法子。 韩云兮看着韩守正有意刁难黎启臣,他的脸色渐渐不好,韩云兮心里也莫名有些不舒服。这是他们两的事情,旁人插手做什么。 “你祖父要我敦促你在学业上务必勤勉。大考在即,总该把儿女情长的事情先放在一边。” “既是儿女情长,又如何能放在一边?” 第七十八章 开诚布公(求推荐票!) 年轻气盛,这个词,形容黎启臣,太不合适了。 常理论之,书香门第家教出来的子弟,男的自然是谦谦君子,温文尔雅,而女子么,自然是大家闺秀,温婉毓秀。可黎启臣是权臣世家教出来的孩子,心机深重,单看到他那白如玉,嫩如豆腐的温和面孔上,世人必然会为之前那种肤浅的想法而感到自惭。 因为,当你看着他的脸,就算是女子,也会心生几分妒忌。何况,他才年仅十六岁。 在大人眼中,十六岁的黎启臣一直都是一个听话上进、知礼懂进退的二十四孝好少年,所以,当他们听说了一星半点的有关于这孩子有了心仪的姑娘的消息后,心中尤为震怒。 “既然是儿女情长,又岂能放在一边?” 这么两句掷地有声的话,似尘埃一般飘荡在偏厅里。尘埃终会落地,可是黎启臣年少时的反叛之词,却就这么烙在了韩家的庭院里。 韩云兮的手停在自己的膝盖上,那双明媚的眸子里,只有一个风度翩翩的俊眉少年郎。 所以,上天对韩云兮的眷顾,就是他黎启臣? 往昔的疑虑瞬间烟消云散,也是就在那么一刻,韩云兮突然间觉得,她是属于这个世界的。 韩守正先是被怔住了。他以为,他只消提醒一下,以黎启臣的身世还有他的才智,如何不知道前途的重要性。可是现在,他反而摸不着头脑了。 他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韩云兮,倒确实是个美人胚子。 果然罪在红颜…… 不对不对,韩守正,论血缘亲疏,你该向着的人可是云兮啊。 “我想,姨丈姨母现在应该明白启臣的心意了。但是,启臣也有相当的把握,会在此次预科考试中拔得头筹。”黎启臣望向韩云兮,眼中似有平湖。 他自然没有注意到,韩守正那张额前布满皱纹的脸已经有些绿了。 “启臣,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吗?”虞黛雪也坐不住了。“什么叫做和云兮结百年之好?你是当今相国之嫡孙,而云兮是当今谏议大夫的独女。而今你们俩都是远赴他乡,身侧没有尊长,如何就能说出这样不成体统的话。要知道,自古以来,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黎启臣不言。 若是这一世还是不能得到眼前人之心,那他枉为男儿郎! 毕竟,他根本没必要直接顶撞伯父伯母。他大可现在在他们面前认个错,也为日后之转圜。可是他没有,他 “罢了,你大抵是真的为美色迷了眼,距离预科考试,不过区区七日,你好自为之吧。”韩守正说罢,便甩了甩袖子,而后起身。 虞黛雪也要坐起,韩守正忙接过扶住她的手,拥着她过了屏风,向后苑走去。 良久—— “为什么要这样?”韩云兮问,她并未察觉,自己脸颊上挂着两行泪。 “我只是,想当众对你袒露心迹。” “这下好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韩云兮又想哭,又想笑。 她就这么坐在她的对面,蓝色丝巾已经被泪沾湿,瘦小白净的脸颊上,一条条泪痕,看的黎启臣眉头直跳。 原来她是这样爱哭的女子。 不过,这样的境况下,若是寻常女子,必然是心花怒放。毕竟,想要嫁给他黎启臣的女子可不在少数。 泪水朦胧之间,韩云兮那颗早已被生活磨砺的成了一把尖刀的心,慢慢的柔软开来。本以为她可能要当一辈子老姑娘了,可是上天却给她从天下掉下来个黎启臣。 这样的男人,自然是有种!她喜欢。 等等,人呢? 韩云兮转头之际,却差点一头撞进黎启臣的怀里。 “好了,是我大意了,我是该考虑到,你毕竟还是未出阁的女子,我今日这么一开诚布公,少不得会有人说你的闲言碎语。”黎启臣一脸认真。不过,他心中却也窃喜。如此,这天下人都知道她韩云兮是他黎启臣看中的女子,便不会再有其他男子靠近她。 “闲言碎语……我经历的闲言碎语,还算少吗?”韩云兮直言无讳。 黎启臣怔了片刻,确实,她这些年经历的确实太多。 随即,一只手轻轻搭在韩云兮的头上,而后韩云兮便被揽入他的怀中。 “无事,日后那些事情都不会再发生了。”黎启臣俯身抱着韩云兮,细细嗅着韩云兮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 “好快——”韩云兮突然低语。 “什么?” 韩云兮脸上一片绯红。她想说她们两个这发展未免太快了,这就情定一生了啊。她靠着黎启臣的温热的胸膛,冷静问道,“你说,你祖父会同意吗?” “于情于理,祖父都不会反对。”黎启臣沉稳有力的声音传来。 ———— 韩静一双手从悬窗上慌乱的掉了下来,像是身上背负了多年的重担突然卸下,又像是自己多年经营的花籽终于开了。 韩静是真的激动到不能自已,眼泪不住的往外涌,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家里死了人。 她看向院中那盛放的向阳花,灿烈如同照耀四方的太阳。而那么明媚灿烂,就像是小姐的未来。 小姐终于有了终生依靠…… “哼——”一道凉气从韩聿清的鼻孔中喷出。 韩静面前倏然多出一个高大的人影,那人居高临下,脸上带着玩味的笑,“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尤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这关你什么事? 韩静冷着个脸,本想微微点头就走人,却被韩聿清一把拉住,“你还是对你家未来姑爷小心些吧。” 韩静自然不解,为何要小心他家姑爷。依她看,眼前这天煞孤星才是可恶的紧。 回廊的另一边,一双黑靴和一双白绢双底鞋正并行走了过来。 韩聿离双手抱头,“哎,没想到这小子还挺有种的。敢做敢当!” “是啊,没想到,我们这朝夕相处的一家人里,年岁最小的两个,竟然敢光天化日之下私定终身。”一道悠悠的声音传来,韩婉兮一身素衣,更显冰肌玉骨,清丽无双。 第七十九章 荆州琴师 (求推荐票!) 韩聿离脸上浮着懒洋洋的笑意,当他走到回廊的一边,遥望间偏厅旁侧回廊下那一抹冷峻的身影,脚步忽的停住了。 “难以置信——我没看错吧?”韩聿离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自然是没看错,而我也亲耳听见了。启臣哥不愧是成做太子伴读的人,竟然敢顶撞父亲母亲,要知道,就连哥哥也……”韩云兮顺着韩聿离惊愕到能塞进去一整个桃子的口型看过去,便遥望到那一幕。 他哥哥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一脸玩味的挑着奴婢韩静的下巴。 而那个向来老成熟练的韩静现在脸都红了。 “二哥,我没看错吧?” 韩聿离和韩婉兮两个人像两只呆头鸭似的,一齐目光呆滞的看着韩聿离,而后两个人又面面相觑。 “下人们都说,你家小姐天生的狐狸精命。这样的谣言,你可曾听闻?”韩聿清半压在韩静身上,说罢后迅速抽身,只是抽身之际,闻到一股淡淡的杏仁之味。 韩静脸唰的一下白了,嘴角冷成一道在冬日里的冰镢,“哪个敢嚼舌根,看我不拔了她的舌头!” 韩聿清自然是没想到这小姑娘看着柔柔弱弱,怎么说起话来这样狠毒。比起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还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韩聿清轻飘飘的扔下这句话,而后面色冷峻的离开,那模样和神情,和凶神恶煞当真没什么区别。 少年,不识愁滋味? 这句话,是说我? 这个大少爷,还真是吃得多,管的宽—— 但是,他说的没错。小姐已经犯过一次的错,不可再犯第二次。 韩云兮 ———— 每年五月,都是江州云梦最热闹的时节,因为来自整个昭楚国的俊杰都云聚江州云梦,这个几乎天下书院都聚集的江南胜地。 也是每年五月,最是韩聿清头疼之时,因着是天府书院的院长最青睐的子弟,所以虽然他年纪尚还算轻,但是已经吸引了大批来自各地的名流前来拜会。 以至于郡府门前总是被围堵的水泄不通。 韩聿离倒是开心的紧,因为这几日,云梦来了许多有趣的人儿。其中有一个人,叫上官业,虽然看着是文质彬彬一脸书生的模样,可是为人却豪爽的紧。 而且,他的剑术,以他看,绝不在他哥之下。 更合他心意的是,他竟然也觉得读书无用,有那个读圣贤书的时间,不如去北境打痛打那些个北方夷狄,保卫昭楚。 韩聿离听了那番话,自然是大受感动。“天底下,再没有比上官旷还要更懂我的人了。” 园中,一片阴翳,林间偶有斑斑点点的阳光穿过似乎被打了油蜡的绿叶,照射到那方寸棋盘之上。韩聿清和黎启臣二人正在全神贯注的对弈,可是架不住突然冒出个韩聿离,一直在那喋喋不休。 “启臣,你又输了。”韩聿清扬着脸。对他而言,赢黎启臣一盘并不容易。而且赢黎启臣一盘比赢他弟弟数十盘带给他自身的趣味更多。 “我若再不投降,少不得我这双耳朵又要被聒噪一番。”黎启臣笑道。 韩聿清听了,自然更是得意。毕竟这一盘,他可是使出浑身解数,杀了黎启臣一个片甲不留。 “喂!你们两个人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韩聿离怎能不恼。他兴高采烈的回来告诉他们他今日的所见所闻,可是这两个人却对他的话全然当做耳旁风。 “哼——”韩聿清冷哼一声,“你怕是被人诓骗了还不自知,那上官旷可是有着荆州第一才子之称的少有的俊杰,我曾读过他的文章,他对朝政之事颇有见地,竟然会对你这个呆子说出这番话,简直是匪夷所思。还天底下没有再比他更懂你的人,那怕是他不知道你原是我们江州郡府只知好吃懒做,从不勤勉上进、威名赫赫的韩家二少爷。” “大哥,你怎的讲话这般刻薄,和妇人一样?”韩聿离一口气憋闷在心里。两只手插在腰间,一只脚踩在石凳上,一身紧俏黑衣将他那胸膛衬托的极为结实宽大。 韩聿清微微挑眉,“你又是从哪里学来的浑话,你知道你方才是对谁说话吗?” 韩聿离很快就怂了,“那还不是因为大哥你老漠视我,旁人漠视我我倒还觉得没什么,毕竟不是一个姓,虽然拐走了我们家姑娘,我也没什么话说,可你不一样,你是我亲哥——” 黎启臣听得,脸一阵白一阵红。 他曾经遗憾为何他娘未给他生个同胞弟妹什么的,可是自打这数月来见着韩家兄妹几人,便再也不敢起先前那番心思。 韩聿清瞧了眼黎启臣,脸上似是被人撒了一把尘一般。 “这也怪不得我们,谁让聿离表哥遇见了琴师上官旷却还不自知,还将他当做一个游侠似的人物。”黎启臣悠悠道。 “你说什么?等等——他就是荆州那个上官旷?那个年仅十三便能凭借民间遗留下一卷残谱重奏出不世之乐《凤求凰》的上官旷?”韩聿离这才后知后觉,他虽然觉得这个名字耳熟,但是他确是现在才反应过来。 黎启臣无奈一笑,而后将全数的棋子尽数都收在棋盘中。 韩聿离摸着后脑勺,还是不敢相信,他就是那个天赋极高的琴师上官业。 “不可能啊,看他模样,也还和你我两个人差不多的年纪。”想到这一点,韩聿离突然感觉脑袋里一片发白。 在他的世界里,有两个他最佩服的年轻人,一个是他哥,另一个便是他不服气可是又不得不承认的黎启臣。 “所以,你知道后日的预科考试中,你的对手都是些什么人了吧。”韩聿清悠悠道。 “那我若是考不中,大哥可会劝父亲母亲前去武考。”韩聿离自知自己是考不中的。 “休想!你给我后日老老实实去考试。” 第八十章 世事如棋(求推荐票!) 五月十五,各大书院门前的所有道路都被重兵肃清,门庭前自然鸦雀无声。红漆高粱上自上而下镂刻着鲤鱼和腾龙的图案,栩栩如生。 素有天下第一书院之称的天府书院自然也不例外,而且因为天府书院所出才子,最后多半进入盛京,在皇帝跟前办差,所以这守卫的士兵也就多了一倍。 天府书院,依靠整个云梦地势最高的九华山而建,占地极广,而其内部更是为礼部和州府斥巨资修葺,耗费巨资,修建出来的书院自然规模宏大,气势恢宏。 现下,为九尺长六尺宽的青石板块铺就的长路两侧,身穿黑甲的卫兵个个手持长矛,严阵以待。即便只是看着一群书生赴会场考试,但是他们也还是极为警惕,连一只带翅膀的东西都不敢放过去。因为,但凡有考试,总有人作弊。 今年,似乎也不例外,已经有几个不学无术但是却心存侥幸的不法分子被前方专门搜查的人看出来了端倪,被带去后堂严刑伺候。 今日入了会场,便有第一场小考,是为君子之仪。所以黎启臣特地穿了那件湛蓝色儒服,更衬他体型颀长,俊朗非凡。 “下一个,黎启臣——”坐在书院门前木案上按照典籍唤名的人,看到这黎启臣三个字,显然愣了一下。 “晚辈见过老师。”黎启臣微微拱手作揖。 那考官见着黎启臣,不由道,“不愧是相门之后,果然仪表堂堂。” “老师过誉了。” “那——言归正传,先去验身。” 黎启臣又作揖而后缓缓退下,举手投足之间,尽是谦谦君子之度。 “依我看,今年的头甲,是黎相之孙错不了了。” “我看未必,别忘了,荆州的那位,也可非同一般。” 黎启臣心底冷哼一声,荆州那位,可不就是上官旷? 此人的文章,他也曾读过,可是到底是市井出生,不近朝堂,纵使文采再好,又如何能与他争锋? 不过,此人既然这么有名,为何上一世,他未曾听闻过昭楚有这么一号人物。 “下一个,贾思齐。” 黎启臣刚宽衣解带,验身完毕,换好衣服后正式就要踏入书院大门入场考试,可是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人好生眼熟—— 等等—— 韩婉兮! 他黎启臣莫不是看花了眼!? “黎公子,往里面请。”守门的卫士看着黎启臣一直回头看着身后那位小少爷,善意提醒道。 黎启臣笑不出来,随后快步入了院门。就在那踏入书院的一刹那,他突然思及,这日后,郡府只剩下云兮一个。 虽说还有大表哥,可是他向来对韩云兮很是苛刻—— —————— 黄莺在水面上轻轻略过,沾湿了翅膀,几只肥胖的蜜蜂也兴味盎然的在花丛间飞舞,光洁宽大的石板上,睡着一个绿衣少女。因着是五月,自然是绿意横生,黎启臣压根就 “哎——我今儿个好不容易得空来看看女娇娥,在这后苑里寻了半日,也没见人,谁能想到,这女娇娥竟然在这里。” 韩云兮猛地睁眼—— 是在和我说话? 话说,这个声音,为什么那么耳熟。 韩云兮坐起身,却看见手中持着一把剑,身穿褐色襦裙的女子正站在廊檐下等她。 “你是——华巡捕?” “你这小妮子,总算没忘记我。” 华瑶一个纵身跳到韩云兮的跟前,若是平时,韩云兮见到华瑶自然欢欣鼓舞。 可今日不同,就在韩聿清亲自押送韩聿离前去考试,韩婉兮神神秘秘跑去怡山书院,而黎启臣也去考试的时候,府上出了大事。 宾娘的事情,她千防万防。可是落花有意,若是流水也有情,纵使她这东风再怎么吹,也还是阻止那场荒唐事情。 韩云兮现在一闭上眼睛,脑袋里就是身怀六甲的伯母,还有待他如己出,却又在妻子怀孕之时偷腥的伯父,还有那毫不知情的三兄妹。 “你这是怎么了?我那夜遇见的智斗凶徒的韩家女娇娥去哪了。”华瑶这几日被直接调到郡府附近巡差,自然是为了保护太妃和公主。 韩云兮定了定神,把那些想不通的麻烦事暂时抛诸脑后。那双狡黠的眸子,又开始泛起了亮光,“久居高门大宅,自然是把身子骨养懒了。云兮方才倒是失态了。” 看着眼前这个被装扮的端庄典雅、清丽绝伦的少女,华瑶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原来是她华瑶看错了人,她本以为那个敢徒手和歹徒搏斗的女子,绝对不会是甘愿被困在那深宅大门里的寻常女子。 韩云兮自己也惊了一下,她几时将这客套话学的这样出色。 或许,这才是众人期待的韩云兮。 就在韩云兮愣神之际,却撞见一抹明黄色。 华瑶也不再打趣,径直问道,“大少爷可在府上?我还有事要求见大少爷一番。” “他陪我二世兄赴考去了。不过,若是华巡捕事情急,我伯父还在府上。” “郡守事务繁忙,华瑶岂能因为私事而叨扰郡守。”这件事,去找郡守,未免太过小题大做。而且,大司长成庭的所作所为,郡守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种事情,自己前去求他,反而是让郡守难堪。 看华瑶欲言又止,韩云兮可也没再追问。 “那我便请托堂小姐将这封信转交给大少爷吧。”华瑶,从来不是无准备之人。 韩云兮一口便答应下来。“好,我定然将这封信转交给我大世兄。” “这把剑,送给你罢。”想了想,华瑶还是道。毕竟,她得到了那个人音信,这就要动身前去东胡。 说着,一把长剑便从空中划出一道白亮的弧形,同时在苍白的空气中发出一道尖锐的声响。 韩云兮自然一怔—— “华姐姐这是?” “这把剑,本就是赠给有缘人的。你也算我遇见的少数不寻常的女子,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我便将它赠给你。” 韩云兮有些迟疑,这第一次有人送她东西,却是一把剑。 这一刻,她的心是悬起来的。接,还是不接? “此剑名唤清霜,虽不是古剑,但是剑刃极薄,至秋风时节,出鞘后遇见空气便会凝结为清霜,故唤做清霜。你拿着吧,权当防身之用。日后若再遇到歹人,可别再赤手空拳的应对了。” 华瑶似乎是笑着说这句话,只是脸上却一片淡漠。 她是个像风一样的女子。 待韩云兮后知后觉的接过了她人生中遇到的第一把剑,等到回过神来时,赠她剑的人已经走了。 连句道别的话都没有…… 第八十一章 舐犊情深 五月十五,各大书院门前的所有道路都被重兵肃清,门庭前自然鸦雀无声。红漆高粱上自上而下镂刻着鲤鱼和腾龙的图案,栩栩如生。 素有天下第一书院之称的天府书院自然也不例外,而且因为天府书院所出才子,最后多半进入盛京,在皇帝跟前办差,所以这守卫的士兵也就多了一倍。 天府书院,依靠整个云梦地势最高的九华山而建,占地极广,而其内部更是为礼部和州府斥巨资修葺,耗费巨资,修建出来的书院自然规模宏大,气势恢宏。 现下,为九尺长六尺宽的青石板块铺就的长路两侧,身穿黑甲的卫兵个个手持长矛,严阵以待。即便只是看着一群书生赴会场考试,但是他们也还是极为警惕,连一只带翅膀的东西都不敢放过去。因为,但凡有考试,总有人作弊。 今年,似乎也不例外,已经有几个不学无术但是却心存侥幸的不法分子被前方专门搜查的人看出来了端倪,被带去后堂严刑伺候。 今日入了会场,便有第一场小考,是为君子之仪。所以黎启臣特地穿了那件湛蓝色儒服,更衬他体型颀长,俊朗非凡。 “下一个,黎启臣——”坐在书院门前木案上按照典籍唤名的人,看到这黎启臣三个字,显然愣了一下。 “晚辈见过老师。”黎启臣微微拱手作揖。 那考官见着黎启臣,不由道,“不愧是相门之后,果然仪表堂堂。” “老师过誉了。” “那——言归正传,先去验身。” 黎启臣又作揖而后缓缓退下,举手投足之间,尽是谦谦君子之度。 “依我看,今年的头甲,是黎相之孙错不了了。” “我看未必,别忘了,荆州的那位,也可非同一般。” 黎启臣心底冷哼一声,荆州那位,可不就是上官旷? 此人的文章,他也曾读过,可是到底是市井出生,不近朝堂,纵使文采再好,又如何能与他争锋? 不过,此人既然这么有名,为何上一世,他未曾听闻过昭楚有这么一号人物。 “下一个,贾思齐。” 黎启臣刚宽衣解带,验身完毕,换好衣服后正式就要踏入书院大门入场考试,可是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人好生眼熟—— 等等—— 韩婉兮! 他黎启臣莫不是看花了眼!? “黎公子,往里面请。”守门的卫士看着黎启臣一直回头看着身后那位小少爷,善意提醒道。 黎启臣笑不出来,随后快步入了院门。就在那踏入书院的一刹那,他突然思及,这日后,郡府只剩下云兮一个。 虽说还有大表哥,可是他向来对韩云兮很是苛刻—— —————— 黄莺在水面上轻轻略过,沾湿了翅膀,几只肥胖的蜜蜂也兴味盎然的在花丛间飞舞,光洁宽大的石板上,睡着一个绿衣少女。因着是五月,自然是绿意横生,黎启臣压根就 “哎——我今儿个好不容易得空来看看女娇娥,在这后苑里寻了半日,也没见人,谁能想到,这女娇娥竟然在这里。” 韩云兮猛地睁眼—— 是在和我说话? 话说,这个声音,为什么那么耳熟。 韩云兮坐起身,却看见手中持着一把剑,身穿褐色襦裙的女子正站在廊檐下等她。 “你是——华巡捕?” “你这小妮子,总算没忘记我。” 华瑶一个纵身跳到韩云兮的跟前,若是平时,韩云兮见到华瑶自然欢欣鼓舞。 可今日不同,就在韩聿清亲自押送韩聿离前去考试,韩婉兮神神秘秘跑去怡山书院,而黎启臣也去考试的时候,府上出了大事。 宾娘的事情,她千防万防。可是落花有意,若是流水也有情,纵使她这东风再怎么吹,也还是阻止那场荒唐事情。 韩云兮现在一闭上眼睛,脑袋里就是身怀六甲的伯母,还有待他如己出,却又在妻子怀孕之时偷腥的伯父,还有那毫不知情的三兄妹。 “你这是怎么了?我那夜遇见的智斗凶徒的韩家女娇娥去哪了。”华瑶这几日被直接调到郡府附近巡差,自然是为了保护太妃和公主。 韩云兮定了定神,把那些想不通的麻烦事暂时抛诸脑后。那双狡黠的眸子,又开始泛起了亮光,“久居高门大宅,自然是把身子骨养懒了。云兮方才倒是失态了。” 看着眼前这个被装扮的端庄典雅、清丽绝伦的少女,华瑶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原来是她华瑶看错了人,她本以为那个敢徒手和歹徒搏斗的女子,绝对不会是甘愿被困在那深宅大门里的寻常女子。 韩云兮自己也惊了一下,她几时将这客套话学的这样出色。 或许,这才是众人期待的韩云兮。 就在韩云兮愣神之际,却撞见一抹明黄色。 华瑶也不再打趣,径直问道,“大少爷可在府上?我还有事要求见大少爷一番。” “他陪我二世兄赴考去了。不过,若是华巡捕事情急,我伯父还在府上。” “郡守事务繁忙,华瑶岂能因为私事而叨扰郡守。”这件事,去找郡守,未免太过小题大做。而且,大司长成庭的所作所为,郡守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种事情,自己前去求他,反而是让郡守难堪。 看华瑶欲言又止,韩云兮可也没再追问。 “那我便请托堂小姐将这封信转交给大少爷吧。”华瑶,从来不是无准备之人。 韩云兮一口便答应下来。“好,我定然将这封信转交给我大世兄。” “这把剑,送给你罢。”想了想,华瑶还是道。毕竟,她得到了那个人音信,这就要动身前去东胡。 说着,一把长剑便从空中划出一道白亮的弧形,同时在苍白的空气中发出一道尖锐的声响。 韩云兮自然一怔—— “华姐姐这是?” “这把剑,本就是赠给有缘人的。你也算我遇见的少数不寻常的女子,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我便将它赠给你。” 韩云兮有些迟疑,这第一次有人送她东西,却是一把剑。 这一刻,她的心是悬起来的。接,还是不接? “此剑名唤清霜,虽不是古剑,但是剑刃极薄,至秋风时节,出鞘后遇见空气便会凝结为清霜,故唤做清霜。你拿着吧,权当防身之用。日后若再遇到歹人,可别再赤手空拳的应对了。” 华瑶似乎是笑着说这句话,只是脸上却一片淡漠。 她是个像风一样的女子。 待韩云兮后知后觉的接过了她人生中遇到的第一把剑,等到回过神来时,赠她剑的人已经走了。 连句道别的话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