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女侦探程大半》 01 凶案现场是腊八醋缸? 一觉醒来,心有揍熊虎胆,却手无缚鸡之力的十八线社畜程大半,成了把前同事推进腊八醋缸,活活浸泡了7天,这一惨绝人寰杀人案的头号凶犯。 据说,受害人从缸里捞出来的时候,蜷似婴孩未降,软若剔骨墨梅,银牙半咬。 耳颈的珠翠蚀出了残锈褐斑,乱发随风纷披,渗出一层层棕黑的醋水珠子。被人抱着走一步,珠水就滴一步,步步生生,画出了一条凄怨蜿蜒的梅花径。 开缸时,那股绵延醇厚的酸醋味,浸泡了大半个天空,整整三四天没有消散。也收走了,到过案发现场每一个人,对于苦辣咸甜的其他味觉感知。 这些人,并不敢多回忆当时的场景。好像多想上一会,周身的每一块骨头,都在慢慢变酥变软,且筋道,富有弹性。 案发现场,竺记老醋凤爪店的私家醋园安在了密林中,没有一丝血迹,也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 平日里几十口一人多高的老醋缸整齐排列。伙计们来来往往好多天,谁也没想到,正中那口,30几年历史的陈醋缸里,正泡着他们失踪了多日的少东——竺鸥小姐。 任何人如果从天而降,这么一桩怪异的罪名,只当自己做了个异想天开的梦。 当然包括程大半。在她的记忆里,竺鸥只是一个和自己在上家公司共了5个月事的富二代,同自己,没有钱、情、色等任何看似明显的勾连。 然而,从案发前1个月起,在程大半身边至少13个人的心中,她都是个一等可怕的人物。没有人对她的落网表示意外。 第一个对程大半是杀人犯不意外的,该是她现在公司,“巴斯牙膏集团“的园艺师——南海鳄神。 据他描述,整栋大厦每天有几千人进进出出,最近他对这个眉眼上挑,有点鹰钩鼻的女孩印象极深。自己每天的工作,就是要把园区里疯涨的冬青,修剪维护成各类牙膏、牙刷的模样,这代表的是公司形象。大家都喊自己南海鳄神。 “我总能看到那姑娘,躲在我们的牙刷林后边,跟个鬼一样,边揪头发边拿眼睛四处扫描,有时候揪我们的叶子,有时候拿手指头数着天,一天十几次不重样的,图谋什么大事的样子!我们的冬青维护起来也很费力的,就她天天撕,还口中念念有词“ 鳄神边摇头边说:“我每次都得紧紧捂住公司给我配的花剪,你们是不知道,我有多害怕这个姑娘什么时候冲过来抢走它。再对着我的作品一通破坏。她,她,每次看到她,简直就是我评选年度花艺师的最大隐患。看着就是个社会不安定因素,这果然案发了!” 有类似想法的,还有巴斯牙膏公司楼花,tina姐。她对程大半的评价是“行为乖张,与周围人不和”。 “把人推醋缸,这种事想想就可怕,我看她准是拿自己那把长柄雨伞把人打晕再推的吧? 大家都晓得,上班就是要socialsocial啊,我每次去打扫卫生,都不见她跟别人讲话,像个冷空气一样。她旁边那个小姑娘就叽叽喳喳很讨人喜欢。正常人谁会每天带把那么长的伞不离身,我看外国那些杀人案,杀手都有恋物癖啊,多看你一眼,就打爆你的头!!!“ 此外,还有10位同事,在醋缸案辅天盖的新闻报道中,贡献着不少“我与杀人犯日常故事连载“。程大半最近,是不是每个下午,都会打瞌睡??以为她只是偷懒,极有可能,半夜规划凶案细节后,白天补觉啊! 总归,每个蛇蝎女的凶残与暴虐都有迹可循。 程大半案发后,烦躁远大于吃瓜热情,当属他的小组长牟哥。长就一双年画娃娃般活灵活现的大眼睛,眉心一颗暗褐的痣。光是站在那不说话,就能脑补出他抱着大红鲤鱼,站在莲花池边招财进宝的讨喜模样。 这牟哥近日已想好几条招招致命的毒计,计划在这天不动声色开除掉程大半。还未动手,人在节骨眼摊上了大事,程大半是真凶,自己用人不察。程大半不是真凶,好歹在自己名下,如何也得出面斡旋。 原本就是盘多余的菜,非得上桌争一争席面。 这个一笑花开,再笑计来的男人,也成为后面,最不希望程大半坐实罪名的人之一. 02 世界是个罗盘,你是勺子把 每个人都幻想过,能拥有个轻轻按下去,就让不喜欢的人消失的按钮。在复联,那是灭霸的响指;在朋友圈,那叫拉黑;在老板那,按钮叫做人员合理优化。 程大半卷入案件前,正是告别竺鸥,入职亚太地区最大的牙膏制造公司——巴斯集团,差1天就够一年的日子。 从未想过,自己在旁人眼中,能有毁人天地,夺人性命的神通。 最担心的,无非是老板会不会按下让自己消失的按钮。 她期待邮箱里即将收到那封情感炙热的巴斯感谢信,通知她,经过365个日夜的奋战,可以从临时工变为公司终生制员工。 即使,身边这些人里,会和自己吃庆祝宴的人为零。 千军万马杀到大企业就这点好,有机会一辈子当顺民,靠稳定薪水、企业光环几个字,就能给足家人颜面。自己,也能在同学圈、相亲市场的鄙视链上,粉饰接踵而来的不太平。 日子临近,程大半过度焦虑。 几次汇报工作,自己的项目转眼就变成了别人的;所有热火朝天的聊天中,只要自己搭个腔,空气立马陷入沉默,她的出现比小学教导主任的收声喇叭还管用。 种种迹象显示,程大半的职场生涯,即将重燃兵荒马乱的炮火! 每天借着喝水、拿快递等等理由,日渐频繁下楼。每一个不得阳光普照的边角地,程大半需要重新思考自己的一技之长和未来去路。 如何在优衣库把衣服叠出米老鼠,在五星级酒店把毛巾叠成天鹅; 中年转型保险推销员必知的揽客话术; 教你在28岁后申领政府低保生活; 五台山出家需要的最高学历…… 从前,她对自己在巴斯的定位就是二字——百搭。 每天穿的是时尚博主推荐,一件顶100件的衣橱单品。 经典黑白格纹裤,基础款露肩白t,下摆开叉设计的工装裙。 想把自己静静活成所有人生活里的必备款,做小伏低,却找不到愿意让自己搭的人。 遇到悬而未决的事,程大半喜欢看看老天爷怎么说。 上大学前,定不下是读离家5公里的经济学,从前台到总经理,干什么都能搭比较好;还是去读离家30公里的宗教伦理学,掌握掌握人从哪来到哪去的终极奥秘。 大半蹲在自家门口的十字岔路,跟自己说,见到迎面跑过来的第三只汪,如果是纯色的,那就选1,如果花色就选2。 结果慢悠悠来了只棕发披肩,通体浅金的阿富汗。打散了程大半和世界做好的秘密约定。她最后按2报了,分数差点被调剂到了手语翻译专业,过了咿咿呀呀的四年。 找第一份工作时,半夜薄纸的简历投了30几份,好不容易得了个面试出来,又很想拿旁门左道窥伺天机。 跑到奶茶店门口排队,想从前面人说的第一句里,断一端吉凶。得了一句,“天天喝奶茶咋不肥死你”,一寻思,大吉大利啊,说明面试有门,不然怎么能天天喝。果然第一份工作在那喝了3年清茶。 要说起,这种靠随机探天机的方式,还是从聊斋志异中学到的。 她程大半的半辈子,只想敷衍了事,求神问卜。 和凉棚下收故事的蒲松龄,差的就只是面前的那碗茶。 这种看老天指点行事,随时随地都能找到物件给自己盘命的人生态度,倒是培养了程大半一种天赋,对生活坚持不懈的观察力。 别人周一到周五,看的是路上的垂柳、街边的牌桌台球室,一成不变到情感麻木。到她那,风刮了多少叶子,招牌是不是多擦了几擦,路口的小猫是肥了瘦了,总能解读出个思路。 挑选个人或物做靶心,让程大半瞥个几眼,周围1米辐射圈的各类细节也就记得个七七八八。 通俗讲是眼尖、记性好。 不过生活里天赋异禀的人很多,光她自己,就认识2个可以胸口碎大石,3个眉毛能跳舞和8个能把出师表和桃花源记倒着背出来的人。 哪位都比自己出彩,也更容易被看到。 世界是个硕大的风水罗盘,程大半自己,就希望当个罗盘上的勺子把。闭眼大开四方,是好是坏,再抬眼也就明了了。 03好大的一瓣儿蒜 说起来,程大半之所以能把自己的世界活成一个风水局,还不是因为,她有一对因为过于顺利的爱情结合,导致在其他事情上都开始马马虎虎的父母。 程大半琢磨,自己之所以总被手机推送公开处刑,翻阅那些“如何找到一位以结婚为前提的男朋友”、“大龄女青年的结局“的内容毫无还手能力,很可能因为,他们家族的爱情运早已被上一代透支完了。 据说,年轻时候的程妈妈有点馋嘴,最爱咸口。什么椒盐的酥皮、淋上一层葱油汁儿的炸茄子,得着吃上一回,几天的梦里都砸吧嘴。平日里,只能靠洗洗蒲公英的叶子,包几笼菜窝窝解瘾。 有回,人家骗她说,厂区外那颗苹果树,被个外国来的专家打了催营养的好药,结出的果子变成咸味的了。 程妈妈就找了个中午,卷起卡其布的裤腿,两脚并用往树上爬。摘到第一个果子,拿袖口蹭蹭先往嘴里送,都没顾上自己正在离地面3、5米的高处。 再然后,活该要天降奇缘。程妈妈一个不留神的倒栽葱,掉进了树下一个卡其布男人的怀里。先是砸伤了他的鼻骨和左臂。惊魂未定落地时又蹬了蹬腿,踩伤了男人的脚踝。 后来程妈妈带着一网兜苹果去医院看人家。俩人从俄国戏剧,聊到铝制饭盒如何延长在单位暖气片上的保温时间,大白菜的价格,皮鞋票的使用方式,苹果怎么种都不可能有咸口的味道。如同一片磁铁找到了另一片磁铁,马口铁的南极遇到了南极,钟鼓遇到了锦瑟。 再后来,两个厂房的同事们,每人省出自己的水果票,用88只苹果拼了“早生贵子“四个福气字,把俩人送到了新房。 再没什么,比天注定更合适形容两个人之间相遇和缘分。甚至没人深究,程爸爸是不是老早看到有姑娘在树上,才起了颗比牛顿还深沉的心。 当两个相爱的人,愿意把彼此的结合归咎于偶发概率,在孩子起名的问题上,都决定听从天意。 程大半出生那天,病房里。即将成为老程的程爸爸和他的太太约定,等夫人从自己为人母后,那第一个睡梦中醒来,睁眼看准的第一个物件,就代表女儿始终没定下的姓名。 程太太瞅着周围淘换来的物件,砚台口红组合可以叫程砚宜;口琴竹笛组叫程清瑶;亲戚送来的小熊饼干组,是程宝儿;还有刚从护士那借来的白大褂与听诊器,临时取了名字叫程仁心。程太太决定满意的睡去。 这一觉就是10几个小时后。 偏巧这个当口,程姥姥已经带着刚包好的一饭盒猪肉大葱馅饺子赶来。捂着刀口醒来的程妈妈,闻着味儿,眼光先被铝饭盒里白嫩嫩的饺子吸引,抓起瓣大蒜就着饺子囫囵的就咽了下去。 等老程想起来出手阻止,已经迟了。 大家说,你们不能欺骗老天爷。闺女就叫程饺子?程大蒜?还是老程主意多,决定闺女大名不如叫大半,取个一生皆大欢喜,事事力半功倍的好兆头。小名就叫大瓣蒜呗。 程大半此前的生活,有没有谋得什么好彩头不好说,在大大小小的场合里,始终是个干配菜的角儿,上不了主案板的大瓣蒜,倒也心安理得。 不想一桩杀人罪名,让凡事无法得过且过。 04 天气预报小姐、猫与薄荷 回到20多年后,程大半成为杀人犯的白天,是个周五。 早上8点25分,程大半走下自己的小阁楼。客厅里“天下异闻录”男主播已经拖着浓厚的鼻音,讲完了世界各地,在这一夜时间里发生过的鸡飞狗跳。 肯尼亚正在回迁征途的动物,因为突遇罕见暴雨,在狂风中愤怒踩烂几十英里灌木丛;波兰50对出生起就共享了一个头部的连体姐妹花,刚聚在一起吃掉了300磅象征平安与长寿的鲜奶蛋糕。 程大半从蒸锅里捡起一根昨晚丢进去的玉米,准备迎接天气预报女郎—林珍妮的出场。 连续10几日的暴晒,让本该清心寡欲的深秋时节,活像一个不舍得和韶华、热闹进行告别的中年女明星。 爱拿服饰上的小装饰,和观众搞隔空互动的林珍妮,这几日的西装外套上,都呆板地别着一枚有九个弧角,古希腊太阳图腾样式的珐琅胸针。 如果能看到她换上雨天即将到来时,那枚黑曜石的片云胸针,或是那只大大f形状,代表风力的碎钻胸针,程大半都会认为,自己这一天将得到一些关于改变的好预兆。 不过,今天的林珍妮,似乎忘了自己入职1200多天时间,和忠实观众之间的竞猜游戏。鱼肚白的套裙,从头到脚都没泄露任何天机。 程大半踟蹰了。 “话说,大人办大事,大笔写大字。程家有女名唤大半,镇守巴斯帝国,眼角眉梢带着千层杀气,马前马后是百步的威风!转眼间,已一年有余…这一日,程府大门悬灯,二门挂彩……” 门外,程老爸一口抑扬顿挫的评书腔传来,分散了大半对未知的思索。 退休后,家里两个情感充沛的人各自有了生活的方向。程妈妈痴迷粗粮养生与鲜肉综艺不提,程爸爸加入了某app的评书直播团,每天摇着折扇,把一家老小的生活编成段子,偷偷练习。竟也累计了几百个粉丝。 明天晚上,程爸爸订好了方片街55号,何记烤肉店的10人桌,放话要把一整本菜谱点3遍,为独生女儿拿到铁饭碗乐呵乐呵。 程大半很希望,这个白天,自己只需要摸鱼打空气哈哈就能蒙混过关,即使突发意外,明晚的饭也一定要吃。 转瞬间,心又通通跳不停,开始头痛。从曲奇饼干盒改装的药箱里,抓了几片薄荷叶,贴上脑门,急匆匆出了门。 巴斯位于城市规整的中轴线中。从程大半家方片街68号过去,体面的路至少要走50分钟。 好在方片街,千足蜈蚣一般的地形分布。抄个近道,炸鸡店旁边的小巷子横着身子蹭过去,到大路上,蹬自行车数过20棵大樟子树再左拐就到了。 当天早上,程大半头顶网购的鳄鱼皮包,仰头吸着肚子刚挪了几步,就感觉头顶有好几只渗着绿光的眼珠子溜溜盯着自己,摇着三花小尾巴,虎视眈眈。 大路上舒缓了下紧张情绪,又和一只正在街边觅食的黑猫迎面相逢。眼看对方两眼冒着久别重逢的精光,程大半忙跳上车。 不想,黑猫也如鬼魅般跳上了树。程大半加紧车速,黑猫也接连飞跃在一棵又一棵樟子树间。 在程大半下车,尚未逃命似跑进公司,窜到她脚前,给了她致命拥抱。 程大半是个猫毛过敏的。 她错拿了老程从评书团培训班拿回的猫薄荷。老程看叶子的样子都差不多,就一层层,仔细铺进了大半的饼干药箱。 只需三五根猫毛,就够她打上4个小时的喷嚏。 05 上了发条的多肉船 程大半认为。自己每天冲行楼的样子很像一位侠女。特别是背着那把可遮风、可挡雨、可抵抗色狼的长柄24骨雨伞。 到工位放下东西,趁着离9点还有3分钟,打算去6楼药店买一瓶抑制鼻炎的喷雾。屁股刚离板凳,余光里,自己3点钟方向,大老板莉莉安最喜欢的多肉船有些不对劲。 在莉莉安出差的4天里,这座多肉船就跟穿越到云南生活一样。周围长出了7、8个加湿器,有几株卷科,还被贴心套上了无印良品的透气塑料袋。每日大家排班一样浇水守护,眼瞅那颗原本像杨桃侧切了的鸾凤玉,气吹一样肥了两圈。 其余排不上浇水挡阳光的,就把自己活成了上发条的向日葵。平日里,就坐在各自工位,闭目仰头的修炼。感觉到太阳的光线有了角度变化,吆喝一声,几个人就推着多肉船迎着太阳摆换个方向。一天下来,生生让一艘没机会下深海的小船,在太阳系面前航行无阻。 可今天,那艘静谧盛放的多肉船,自己静静的呆在原地,塑料袋加湿器通通不在了。 程大半第一反应,莉莉安莫非提前回来了?? 超一流的职场素养,老板出差回来,不要让老板感觉大家有放过羊,更不要让老板感觉,大家都在超产造粮。 原样中,细微又得看出点好。 莉莉安出门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那些娇贵的植物,当时有一两株在打蔫。如今,找人透个风,坐等着老板问,谁把我的多肉宝贝照顾的这么好啊~ 这些人再各自谦让,彼此奉承对方贡献,才叫吃相优雅,共同满意。 想到这层,程大半当下坐了回去。果然,5分钟后,门外响起了莉莉安咯噔咯噔的鞋跟声。 大家都很高兴。 挪船最起劲的是bobo吴。他今天穿了件风骚无限的粉色衬衣配粉色球鞋,自脖颈子往下,把纽扣还松了两个,充分展现自己左右两边,各能放2个柴鸡蛋的直男锁骨。 已经穿露背泳装上班好几天的jessica,今天倒是套了件胸前画着辛巴无辜脸的薄毛衣。 连一贯沉稳的sam总,都喷了浅浅的香水。 和自己同桌的张妮妮,倒是和往常差不多,不过,每天左右乱窜的刘海,今天统一妥帖梳到了左边,始终是路线正确。 张妮妮坐下后,扭头看了眼脑门子上薄荷叶,还没取下的程大半。那眼神,活像盯着一只正在参加东非大迁徙的土拨鼠。 看来,所有人都知道,莉莉安今天提前回来了。程大半又是唯一不知道的。 06五个音节的复合式喷嚏 莉莉安很亲民。同自己的下属讲话,结尾总软糯糯带一句“我有表达明白吗?”直到对方狠命点头。 每次回来,莉莉安会把自己带回来的糖果、点心,夹在路上好笑的经历和一些公司发展的好消息里,一股脑抛到半空中。好吃的砸到谁,那个人就拿什么,总归做到人人有份。 程大半每次想到莉莉安,都会脑补出一位头批白纱、手持羊脂玉净瓶,面对信众泼洒甘露的观音菩萨。但菩萨就是菩萨,自己递不上话。 入秋第一场雨开始,程大半就在一个人准备巴斯和世界top1日用品公司大卫的跨界合作案。程大半说服自己,压着这么大票的活,哪会在1年期来临前,被公司扫地出门。 原定下周一莉莉安在时和牟哥一起汇报,再收到长期合同的邮件。迎来奥里给的未来。 如果莉莉安提前回来,自己1年来,第一次近距离和莉莉安交谈的机会也会提前。 程大半猜的没错。 9点15分,牟哥宣布,项目汇报时间调整为今天。但在大群里跟莉莉安汇报出席人员时,项目总统筹人后面圈了张妮妮的梅花鹿头像。旁听与协助人员,圈了程大半的羊驼头像。 9点20分,张妮妮向程大半要来了方案,删了几个标点和间隔页,交给牟哥。 9点25分,牟哥打开方案,说张妮妮这次做的不错,项目指着她了。又严肃批评了几句程大半,有几个错别字,莉莉安最讨厌不认真的人。 9点30分三个人虎虎生风去汇报前,程大半3个月的准备已经成功易主了。 除了告诉自己,牟哥点头哈腰的样子像只蹩脚虾,祝福张妮妮脸上的闭口早日化脓难以弥合,也无济于事。 人与人之间的微妙,是色彩斑斓多元霉化的病菌,任显微镜也分析不了。 可谁能想到,就该在程大半做大女主的这一天,2小时的汇报里,命运的聚光灯在几个人中跳来跳去,最后还是选择了程大半。 莉莉安、sam总带着组里的甲乙,牟哥、张妮妮、程大半。还有随时备战各种意外的巴斯保洁阿姨。 一间屋子8个人,一棵藤上8个瓜。 第一个转折,发生在汇报热场。 牟哥是肯定讲开场的。ppt备注里,程大半为活跃气氛,特意放了个昨晚喝椰子味伏特加,然后拥有超能力的段子,让牟哥照着念,也取个好彩头。 牟哥刚低头讲完,没等到其他人的反应,程大半就感觉自己的鼻子要坏菜。 没等脑神经起到总控反应,鼻腔里一声可比牛犊闷吼的五音节超级喷嚏“阿嚏呀呸哦”,已经喷射而出。 1秒后,满座如梦初醒般哄堂大笑。 一般人打喷嚏,通常是双音节或三音节,走“阿嚏或阿嚏呦”的音。 程大半做事一贯比较卖力,发鼻炎时喷嚏声也大,音节又复合密集。 大概会发5~6个音节,“阿嚏阿呸呸“、“阿嚏个呸哦呸”的不重样。 人又生的挑眉调眼梢,配上挣扎的表情,就很容易让人觉得,她不是鼻炎没吃药,只是在对特定事进行嘲笑。 牟哥这种老板,是不喜欢被人抢风头的,更不喜欢的,是被自己老板和其他人发现,他的属下和自己的步调并不一致。 程大半紧捂着口鼻,假装看不到他慈眉善目里暗藏的不屑。 接下来的立项背景环节,程大半画了几个手绘图,原本想让自己描述的更方便。 变张妮妮汇报,果然只轻描淡写地说,从网上找了几个图,大家看看就好。到用户调研时却反复强调,自己搜集了三个月,用户早晚漱口时,使用冷热水比例的数据。 可这个搜集数据的人,也是程大半。 大半有点堵心。心上了脑,就更做不好中枢总控,管不了争功的五官。 张妮妮讲到,自己建议和东南亚几个文化ip,比如香菇家族合作,革新“大卫牙刷套装”的整体包装,程大半配合了个“阿嚏个呸哦”。张妮妮说,我和牟哥在研究大卫家族的历史合作时,程大半配了个“阿呸阿嚏耶耶“ 特别是每个重鼻音的“呸”,都格外清晰。引得全场气氛无比活跃轻松,肉包哥的脸黑黑白白,张妮妮的脸白白红红,连莉莉安都好像多看了程大半很多眼。 总的听起来,自己组3个人角色非常鲜明。牟哥做楚霸王指点项目河山,张妮妮小鸟依人,踏实干执行。至于程大半,项目里的角色不明不说,在汇报关键点出怪声,成了全场存在最佳。 07 不能和劣迹建立联想 巴斯是一家不希望和任何污点、劣迹建立联想的公司。大厦内外,大面积的白色混凝土和清水泥构建了一座坚固且洁白的口腔帝国。 五班清洁人员,是除了前台和ceo之外,深入参与公司运作最多的人。他们可以在会议室、茶水间、玻璃咖啡台任意一个地方突然出现并滞留,拿着抹布、拖把随时清理人类生存过的痕迹,阻挡洁白以外任何其他色调的随机闯入。 程大半这些员工,进公司前,都会提供上到父母,横到姑表兄弟,下到9年义务教务中,身边人有无案底记录的人品证明。 很多人都以在巴斯牙膏公司为荣,守护全球人的好牙齿,能进到公司,也在说明自己从内到外,都足够让人信赖。 可程大半始终不确认,这份可以带给家人的荣誉感,能维持多久。 此刻,会议室驻守的保洁阿姨,对程大半非常不满。这个女孩释放的气体虽然无色无形,但她在频繁喝水,抖落的水渍,显然也对自己无尘守卫者的工作形成了冒犯。 如果一个人只是爱钱,他可能会变得不择手段。如果一个人爱了名气,那他可能最终会筋骨尽断。 巴斯这几年异军突起,业务年年攀升,newmoney烧的慌,就想方设法补补文化底蕴。 大卫就不同了,海外官网上,公司几百年的故事写满了几页。起初为欧洲宫廷的贵族们做婚庆。后来买了博物馆里卷毛大卫的版权做形象,做了日用品生意。 但人生底色尚存,大卫每跟人合作,都爱鼓捣个信物交换的仪式感,请顶尖设计师,结合双方特色,做一套雕塑相赠。以示坚贞。 大家跟大卫合作了什么,没多少人记得。大卫跟合作伙伴的纪念款,是出一个爆一个。 莉莉安这次出差去大卫,正是去拿双方的和亲信物。一套6只,成年女子手掌大小的大卫,每个都是以巴斯的牙品为主题。 几天后发布会曝光。 汇报的尾声。 阳光透过会议室的百叶窗,打在莉莉安手边,几只横座竖躺的大卫身上。人参果般,晶莹剔透。 有长着一大排整齐牙齿的大卫;有手持巴斯&大卫联名logo盾牌做杀菌状的大卫,程大半最喜欢的那只,大卫骑在印着巴斯logo的牙膏上飞行,格外神气。 莉莉安讲,大卫公司将在本次合作的牙品中,使用和玩偶一样的新材质。夯实牙品的坚固特色,这种材质轻柔却可承受相当于10匹野马的外力撕扯与破坏。 说着,莉莉安亲自示范,把雕塑玩偶放在桌面使劲撞击了几下,伴着大家的惊叹再拿起,依旧完美如昔。 进入互相传看环节。 可能对刚刚的喷嚏心有不满,张妮妮丹单方面切断了与程大半大部分的肢体与言语联系。 每看完一个小雕塑,就把胳膊高抬到半空中。不扭头,不对视,确保态度与空间绝对的距离与嫌弃,递给程大半。 程大半这边,边紧护口鼻,边抚摸手中的雕塑。感觉到左上方有物品传来,伸手抬头接,到下一次循环。 就在程大半又一次伸手时,感觉指尖擦到了什么又好像迅速离开。抬头。 张妮妮要递过来的大卫,已经骑着牙刷无比自由奔放的,俯冲闯进了程大半挪到一边的水杯中。 张妮妮“啊”的一声,又一句“程大半你!” 所有人看过来的场景里,程大半正惊慌失措,伸着爪子从热水杯里往外捞雕塑。捂住鼻头的手一松,各种音节不一,嘈杂的喷嚏,阿嚏趁机溜出。 嘈杂无序。 08 骑着牙刷飞行的大卫 莉莉安希望只是在做一场和员工吵架的梦。 捞出来时,大卫已若散光一身精华的老者,标志卷发化掉了一半,全身枯皮包骨,佝偻,五官奇怪的凸出着。身下的牙膏坐骑变成了短粗的冰棍棒,雕刻师细心雕刻的88根毛刷,已在热水中顷刻抹平。 “这套大卫是绝版,你听明白了吗,每款都只有一只!” 程大半与莉莉安,此时彼此相隔不足30cm。一只带着akoya珍珠戒指的食指,已毫无章法的,在程大半鼻尖1厘米处,比比戳戳了几百下。 “你听明白了吗?这种材质是不能遇热水的,你是不是从不看公司在做什么。”。 “你听明白了吗?这是商业合作,不是你逛茶馆,就你一个人喝水!” 一层雾气冲上了莉莉安的双眸,她激动中夹带着一些舞台哭腔的语调,让自己如破碎的大卫一样,变成了无法掩饰自己伤痕的艺术家。 其实这种材质,耐磨、耐拉就不耐热水的特色,程大半做调研的时候就知道了。 大卫公司的新塑材质,原理是加热固化型热凝塑胶。延展好,成本也低,就有个遇高热会融的特点,全线牙品只能用冷水清洗。 大卫在大数据分析中发现,亚洲人没有拿热水刷牙的习惯,决定和巴斯牙膏公司合作,主打亚洲市场。挡日,因为巴斯有钱,大卫有名。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吗” “发布会要取消吗?” “不是我,不是我,不只是我啊。不要只戳我!” 程大半突然觉得,此前364天,她有很多机会可以靠近莉莉安吧,像大家一样。可她们连微信都没加过。如果就这样被开除了,连走前抱一抱她的机会也没有。 这次会议,涉及到尚未曝光的联名品,大家选择了公司里唯一一间,没有安监控的会议室。所以不可能有物证。 人证。现场人很多,但在所有矛头已经指向自己时,就算自己说,事件存在另一个嫌疑人的可能性。更像为自己开脱。 《我是巴斯牙膏好员工》第15条规则中写明,推卸责任比犯错更加不可宽恕。 杯子是自己的,热水是自己为了抵御喷嚏亲手倒的。莉莉安心中,自己就算不是犯案的,也是制造犯案现场的,并不符合疑罪从无的设定可以得到豁免。 至于把张妮妮拉下水,自己没有任何把握。 张妮妮是个把职场晕轮效应,用到极点的选手。 一张倒葡萄串般的小尖脸,靠着对星盘风水的一知半解,穿什么衣服旺桃花的话题,很快成了小仙女联盟的头目。 遇到公司新品大批上线试用装,在莉莉安、sam面前打个晃,敢成箱往自己家拿。对是不是自己的利益都分毫不让。 看得出每个人衣服的品牌、家庭住址背后的身价。世故到不隐藏,恰到好处的和所有人保持着有序有助的关系。 归根到底,就是一个词,精。 在巴斯,每个员工的定位就像一根根牙刷柄头的毛刷,长短和能力可以不一致,但步伐节奏一定要在线。 张妮妮从不掉队。她比程大半知道,没有人在意你不加言辞的背后是不是真挚的敬佩,初恋的眉眼是长是圆。大家只需要和自己节奏一致的面孔,那个人还得比自己多一点点俗和势利眼,你人太好,反而是种距离和压迫。 张妮妮可以号召人讨厌自己,可以拿走自己的东西。 即使程大半后来成为逃犯,想起自己要被人拿扫把打出公司的恐惧,和张妮妮那副你奈我何的表情,都远比接下来东躲西藏的日子让她难过更多。 09千疮百孔的奶酪山 周六凌晨三点,一干公安干警破门而入时,程大半正在一个反反复复的梦境里遨游。 她骑着一把飞天扫把,连续多次冲向一座长得同卡通片中的奶酪块一样,已经瘘的千疮百孔的雪山。 穿雪洞,躲避障碍,骑的非常快。 前几次闪回中,如果扫把杆不小心撞到雪洞崖壁,落下的雪点都会受潮般迅速扩散,转眼将褐色扫把杆全部白化。原本掌舵的榉木树叉,齐刷刷向上立起。 在程大半“啊”的一声惨叫中,变成一只十几米长的巨型牙刷,在半空中,上下漂浮。 下一轮,程大半依旧骑着一只扫把,面向雪山发起又一次冲击。 这次要赶在雪山完全坍塌前闯进去。 意外再度出现。程大半刚赶到新雪洞的边缘,只听远近几个深谷,同时传出一阵幽灵入侵般,“咚咚咚”击打声,很快又变奏成一连串,更嘈杂且急促的节奏。 一阵雪球自四面八方,劈头盖脸再度砸来。 程大半紧拽住一根扫帚枝,刚想来一个逆转,感觉眼皮受到一阵强烈光源的刺激,前面掌舵的几个榉木树的枝干突然如八爪鱼般张牙舞爪,狰狞得挠向狭窄的雪洞。 不好,这回怎么不变牙刷,要改戏,《怒吼雪窟》吗??! 又是砰的一声巨响,几乎在程大半捂着脑壳醒来的一瞬间,几个身影已经窜到了她的床前。 123456,六张陌生又痛心疾首的大脸。黑压压围住了主人1米8的圆床。 一人一道夺魂摄魄的精光,一人一身从帽沿黑到运动鞋的装扮。 紧盯着房间里唯一的活物——程大半。 这厮,一副尚未从雪山还魂的肉身,脱壳般蜷在床上,紧紧抓住被子边沿。 尚未及,月色中有人开腔划破尴尬。 只听打头的黑衣人一声娇柔的嚎叫,手护双目。旁边一黑衣人膝盖伏地,似是中了一暗器。 刚还呆虾般卷成一团的程大半一跃而起,推窗对外大喊,乡亲们,杀人啦! 10 不是做客的好时候 你尝过满月夜防狼辣椒水和无韧飞刀的味道嘛? 刑警队的女警官何希仁和一块出警的几个同志是尝到了。眼下,又不知从哪跑过来一只金毛,叼着自己的裤腿装模作样撕咬着不放。 深更半夜,有郎君身骑白马破窗而入,顶着一张水润小脸大喊,大半跟我走吧,我靠出卖八块腹肌养你。 程大半多少年没做过这种深闺少女的春梦了。 这遇到壮汉登门,(居然有女孩子?)还敢大剌剌的围床,必须铁腕手段治之! 当方片街是什么地方,当她程大半的威望于何地? 直到3张警官证,3张见习警官证在面前一字排开,右双肩一招内已被大力钳压。关窗,上锁,摆凳子。楼梯口老爸老妈一脸难以置信的捂住大嘴巴,老狗卷毛耷拉着脑袋被按在墙角,程大半想,自己刚是当众袭警了吗? “程大半,你涉嫌在本月18日,以暴力行为致使竺鸥死亡,这是你的逮捕令!” 眼睛刚好点的黑衣女,手伸腰后,亮出一把银闪闪的手铐。声音听起来还带着一点囊鼻。这是个窄肩却骨架狭长的南方姑娘,气息却沉稳得像冷夜孤星一样铿锵。 她最见不得贼喊捉贼的。 案件发生后,这位叫何希仁的女警官已经和同事们连续忙活了几个昼夜。在与竺鸥有关的10几个嫌疑人花名册上,画红叉又再勾圈。直到昨天,得人匿名举报,搜证布控,果断上门抓捕,总算要拼上这三角板的最后一块。 她不算以貌断人的那类警察,但方片街,向来听说是没几个好相处的。小商小贩能为了抢几百个西红柿,能把隔壁街打成条血肉稀烂的河。 要是白天赶过去,也怕这伙人抱起团来阻碍。 刚开门的老夫妻倒没刁民相貌,知道自己女儿要被逮捕也不怎么惊慌,手挽着手的说,我们打个电话。 这三更半夜的,一杯水没凉的功夫,程家又有人上门了。 《宅女侦探程大半》10 不是做客的好时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1 顾老板出场了 来人顾老板,主管方片街的民警。一个人忙前忙后的,像足有七八个人在吆喝。 快步进了门,明媚皓齿地就喊着:“大瓣蒜啊,赶紧收拾收拾,跟这位刑警姐姐走吧,好好交代自己的问题。” 回过身,拿过程妈妈手里奶奶灰色的旅游袋,说不要给大半装衣服和吃的了,里面啥都有。 卷毛被看管到墙角时,又过去拍了拍它的头,哎,小家伙你别为大半姐姐担心啊。明天带你和cookie他们一起玩啊 衣挺神健,毫无睡态。 熟悉的腔调,程大半在各种纠纷中听到过很多次,今天却透着一股颤抖。 程大半的家方片街,是个什么地界呢?其实有点三不管。整条街的民宅都是从旧厂房、老门脸基础上自己改的。家家穿墙打洞,户户私搭乱建。个个尚武,人人善斗。反侦察能力也挺强。 整条街下午两点到凌晨两点,一串霓虹大招牌,川香卤、炸鸡排、画室茶室钢琴房、摸骨推拿,温情酒店,一个接一个的闪烁。 有人,有钱,有交易,有交际。就很麻烦一个人,那就是片警顾老板。 顾老板没有自己的生意,因为管了几十家商户老板的人情冷暖,高谈阔论讲的了科学法制,勾肩搭臂喝的下二斤白干,是老板中的老板。 方片街,三五不时的,热血男女头裹绷带互问对方家人的事是常有,可十几年间,保持刑事要案记录零。 竺鸥案一直密不外发。但眼前这位何女警,前阵子来自己这边旁敲侧击调查过,问的可全是另一个人的底。 怎么夜里突击抓的,是全街的希望——程大半? 只是因为大瓣蒜和醋缸比较般配,就生生有了这种剧情? 《宅女侦探程大半》11 顾老板出场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2 竺鸥其人 7天前,本地200多家连锁,竺记老醋凤爪的少东家——竺鸥,被人发现沉于距离市区65公里,柚林镇竺记老醋凤爪店醋厂,一口2米来高的老陈醋缸里。程大半是头号嫌疑人。 竺鸥的名字,如顾老板之类是通过这事才听说,程大半却是认识的。 她是自己还在“古德猫宁”公关公司时,共了五个月的同事。 有200家铺子的商贾女。光闹市区几家店的年流水,都比他们那家小公司成立以来,累计到的业务额高。 天天加班到凌晨3点,鼻青脸肿,拼命奔跑。说,一生要过的有选择。 有时会讲,自己不过是前妻的女儿,从小就在爸爸和后母办的鸡爪店打工,请客都要记账。家里开到20间铺子时,已经能手托3个热菜2个冷拼,从厨房到饭堂,圆整的一汁不洒。 今日摔伤了脚踝,在石膏上写着:像蜜獾一样无所畏惧! 明日喝醉了,去街头哭喊猫的名字,后来提起,那只猫两年前已经去世了。 时而鎏金人间富贵花,时而怀揣长工脚本,谨慎又刻薄的活。 程大半可以很坦然说自己不喜欢张妮妮,一张脸写满了对公司免费试用品的欲望,靠给别人介绍对象了解对方家产如何,和老板最喜欢的人做玩伴。 可她不敢承认,不那么喜欢竺鸥。活色生香,勤快,又真的挺善良。 还是眼界吧。面对目标和机会,甚至是爱情,程大半只会站在西窗下,拿着一方刺绣锦帕,等着才子官人将自己收编。 竺鸥却是进击的,即使扑蝶吟诗,也能做成一笔买卖。 人一辈子会遇到不少小姐身子丫鬟命的姑娘,不会遇到第二个,把命运当碑帖,各种字体,切换临摹的她。 她们走的不近,就像她不会和张妮妮走的很近一样。 但,要说自己居然杀了她,还是推醋缸这么荒诞的理由。就非常荒谬了。 竺鸥,她真的死了吗? 《宅女侦探程大半》12 竺鸥其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3 开封包式审讯法 程大半和旁人最大的差别在于,她总对生活里的每件事都过于乐观。 身子是不能动了,被人看管着,两手背后,老实坐在梳妆台边的椅子上。脑子里却把和竺鸥有关的事都过了一遍。 想了半天得出个结论,今天的黄历是不是诸事不宜,我肯定不是真凶,要不要帮竺鸥算算真凶? 屋子里的另一个人——何女警,整个人却被一种挫败感笼罩着。 面前的嫌疑人,披头散发,半天时间了,那双模模糊糊的眼睛直勾勾向前,忽明忽暗的,不时露出一脸的狰狞与青筋,始终不肯和自己对视。自己提几个八度问话,一句也没答。 死猪不怕开水烫! 可2个下属,3个实习生都在身后站着。 真是碰到个强劲的对手。 反倒是嫌疑人的狗,那个姓顾民警口中的卷毛,偷偷爬到沙发腿边,正呆呆盯着自己不放。眉开眼笑吐着大舌头,对外界的一切动态挺感兴趣,挺欢迎。 何女警是开封人,从小最喜欢看包公断案的故事。小学毕业就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包公大人的字“希仁”。又把自己美美的浅白皮肤去做了美黑。五年三升,靠的是可以卖课的审讯突击术。 熟读宋史刑侦篇,问询嫌犯,第一步讲究的是“包公咤”。面对狡猾嫌疑犯,首先以威严处之,双目直视对方,趁其内心发毛时,猛然大喝一声,击溃心里防线。 稍加盘查,罪犯便乱了阵脚,露出破绽,顺理成章的招供。 靠这招眼神杀,她曾经让久见人间血腥,正在屠宰猪头的屠户自动供出十几件贩婴案;又让还在上中学的少年,立马承认自己正是对妹妹投毒的真凶。 但最怕,就是嫌疑人,目光涣散,内心强大。 目前,程大半30几平米的小阁楼,暂且当了临时问讯室。 头顶一盏长的像个8,其实是无限符号的玻璃吊灯,正混着月光四处照亮。 斜顶落地窗的视野挺好,刚好能看到一轮圆月尽职地挂在老杨树的斜枝上。 让整个空间的光影,层次变的有些多。 程大半坐在光的阴影中,何希仁拉了把高脚椅坐在光的明亮处。各占一半,立场鲜明。 14 程大半vs何包公 Round 1 最后接触人 “程大半,你还是单身吧?” “这,你养的狗?还挺不怕生的。” “程大半,你的父母都在门外,你也不想让他们担心对不对” …… 等程大半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身,何包公的问题已经问到,她幼年是不是得过荨麻疹,被隔离了两个礼拜的经历。也是从那会,程大半开始看人生第一本罪案小说,成为不少罪案话题下的热门答主。 程大半:“竺鸥到底怎么了?” 何包公暗暗舒了一口气,“她怎么了,你心里不清楚吗?” 程大半:“你刚说她被人杀了?凶手是谁? 何包公:“我们经过7日来的排查,从近百名嫌疑人中锁定了你!” “本月18日,也就是10天前。 你以给巴斯牙膏公司做市场调研的名义,曾到案发现场柚林镇出差。 会议途中,你借上厕所的名义,单独外出长达2个小时。 有至少55个摄像头拍到,你曾出现在案发现场——竺记老醋凤爪店代工厂附近。竺鸥还出来接了你,几个小时后,应该就是她的遇害时间。” 程大半:“我在附近出差,我认识竺欧,你就说我是杀人犯。 我连5块钱彩票都没中过,在哪都扛好祖国分母的红缨枪,你说我今天成了犯罪界的一个重要分子? 那您穿个红毛衣,在电视前看了场西班牙斗牛,就是打算跟里面的牛比划比划了?” 顶灯忽闪了一下,阴影的面积有些交错。程大半几句没头没脑的话,再度加重了何警官对眼前敌人狡猾的判断。 这个程大半,模糊焦点,偷换概念! 《宅女侦探程大半》14 程大半vs何包公 round 1 最后接触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5 程大半vs何包公 Round 2你家连着吃了几天醋 “案发第1天,据你们方片街67号的储女士,也就是你隔壁邻居回忆。你家连续数日飘出浓郁的醋味,还是西湖醋鱼、醋泡花生、醋泡鸡蛋、醋溜苜蓿、山西臊子面等等味道换着来。 储女士受不了上来抗议,程家主母也就是你母亲对她的解释是,自己女儿出差回来,带回一桶,声称即将过期的醋,为此全家改了饮食口味。这一点,刚刚你母亲已证明属实。 凶案嫌犯,往往都有些心理,喜欢从犯案现场带一些类似战利品,回家反复观摩,这一点,让我们对你进行了锁定。” “案发第2天,你借身体不适为由,请了2天假。通过对你的社交平台调查,你这几天活跃度远超平时。 被抓取到,有多次浏览热搜中社会新闻榜的记录。 处于对受害人全家的保护,我们那会并未对外公开案件。你犯案后看一直没动静,所以慌了对不对!“ “案发第3~4天,你接连在外卖平台,下单购买了总计18单竺记的凤爪。什么老醋凤爪、虎皮凤爪、柠檬风爪……“ “你给我等等!“眼看这位女警官,一连串报菜名的证据,程大半非打断不可了。 “我18号出去的两小时,是因为我们最近的升级案里,新产品自身将有一个很重要的卖点,就是幸福的味道。我们希望,能让不同的人,从早上刷牙那一刻起,就去唤醒内心的幸福与自信。 柚林镇是这一片最大的原生态保护区,我去森林里,想找找那些古树,野蘑菇来找找关于幸福的回忆。这个是商业秘密,我出门前,跟同事sam哥提过,他可以为我作证的。“ “至于你说我家吃了几次糖醋鱼,就说我是凶手。 这位警官,听说美国有个碎尸案嫌犯,总喜欢把受害人的肝脏摘走。那人家国外的警官,是不是把每个会做炒肝、鹅肝酱的人,都抓走问一遍了?” “那个储大姐,就是个隔壁邻居啊。人长的像个瑜伽球,脖子却是旁人的两倍好不好,就爱东看西看,她说的话也能证明?” 16 程大半vs何包公 Round3 没有人喜欢你 “程大半!你这种去树林里找幸福味道的说法,我听多了!” “你说的sam哥,李东清,我们下午去调查了。他亲口说,你那天是随便编了个理由就出去了,他也不好阻拦你,也就这个情况跟你的上级牟某做了说明。 就算我们不找你,你的员工考勤系统也明明白白写着,你在18号当天有2小时的矿工。 李东清可以证明,你们返回后的一周,你并未提供任何,与工作有关的内容输出。“ “你的同事张妮妮告诉我们,你亲口跟她讲过,自己和某个富二代女同事不合的事。甚至夸耀,除了去她家店里吃免费的公司聚餐,从来不会支持她的生意。 你甚至告诉张妮妮,有次你途径老醋凤爪店,特意绕路。 你等不到案发的消息,下单试探虚实。你还想听更多人对你的证明吗?“ 研究证明,满月之光,将比上下弦时的新月,更能激发一个人与世界搏斗,与恶势力死战的气场。比如狼人都会在满月时卸下狗皮伪装。 何女警本身就是刚正之士,受了小阁楼内光线变化的影响,越发义正严辞,字眼铿锵。 “我们在排查竺鸥的社会关系时,大部分人都提到,竺鸥是个从不与人结怨,非常受欢迎的女孩子。在过节人的名单里,至少有15个人提到了你的名字。” 我给你举个例子! “古德猫宁“公关公司的人,说你不知道是耿直还是对竺欧有意见,总之很难相处。” “你们一起工作时,竺鸥第一次提案成功,竺爸爸请你们所有同事在店里庆祝。 你在那,先说,竺记的凤爪没有剪指甲就上桌,又说人家的卤味五拼里没有萝卜,同事们给你打圆场,说店里新出的冰镇芥末鸡爪很不错,你非说芥末属热,做成鸡爪一起吃伤身。气的大厨要冲过来找你拼命。” 这事你还记得吧? 竺鸥的姑姑和妹妹证实,那次聚餐后,竺鸥自己找大厨解释了很久。饭钱也是她自己买的单。” “我们查看竺鸥和别人的微信记录,发现你程大半的名字被提到过120几次。都连带着这个女孩很奇怪,我做错了什么的感叹。 有次竺鸥摔伤住院,走路很奇怪。晚上回公司拿东西,亲眼看到你边打电话,边学自己走路的样子,还哈哈大笑。 你的大学同学terasa证明,你手机里存储过多张竺鸥的照片,发给她议论,这个女孩的鼻子和下巴是不是垫过。 “古德猫宁“公关媒介部的c姐证明,你曾经造谣过竺鸥与客户之间的绯闻,导致竺鸥最后离职…… “很多条线的交汇下,动机、时间、人证,最终指向,你,程大半是案件首要嫌疑人,跟我们走一趟吧! 17 古德猫宁的旧事 何女警一连串的逼问,正是自己的第二招,离心术。 每次断案前,她都很喜欢走访嫌疑人与受害者的各路亲朋。从每个人正面、侧面的描述中,去还原罪案案发前,那些如深海暗礁一般,已经在露出的征兆。 但凡嘴硬的嫌疑人,内心都有一套只符合自己犯罪行为的价值观, 如同一个自我保护的天罡罩里,让他们活在里面,怎样的恶意与行为都可以自圆其说! 何女警致力于扼杀罪恶,保护天下平安。她刚刚做的,就是用大量的事实与角度,去构建一个更大的气泡圈,消融嫌疑人,那些顽固的自我内核。 最终实现口供突破。 这不算诱供,这是心理学。 她知道,这几天自己手头的证据,都是些佐证。 比较麻烦的是,找不到凶器。只是推测,被害人竺鸥是遭受暴力行为后,掉进了老醋缸。 程大半,只能说是个最有嫌疑的嫌疑人,如果她死咬着不承认,看守所里呆上48个小时还得放人。 对程大半,不管48小时,还是48分钟,她的世界都已瞬间,变成了孙燕姿的那首歌——“天黑黑”。 击中程大半脉门的,其实,她处理不好和身边任何人的关系。 她知道竺鸥对自己有误解,可她从未去开解这种误解。 女警官说的摔伤事件,她其实在打电话跟朋友说,自己白天相亲遇到的胖子,学胖子走路时候,看到了竺鸥打着那个写了“像蜜獾一样无所畏惧“的石膏,一蹦一跳走出来。脸色有点不好。 可程大半没有解释。因为自己并不理亏。 巴斯牙膏,至少在程大半以为的世界里,笑脸和冷脸是平均的。比如sam总啊,公司里唯一一个会说,大半你辛苦了的人。 甚至在前几天,她都一直在想,要不要私下问问,是不是可以调去他的组。 甚至,在自己摇摇欲坠的这几天,买了那么多鸡爪分给大家,想对曾经的往事做弥补。 那古德猫宁的人,对自己很好啊。 自己的老爸迷恋中医,她在那次聚餐说了芥末相克的事; 客户绯闻的事,是c姐想拉红线,竺鸥不喜欢对方,借这个理由就走了。大家都知道的啊,不是这样嘛。 赛道里,有一种被称作天生歧路的选手,无论跑步或飞车的技巧多高,只要一上场,没一会准会一个人跑进岔路。九曲十八弯,在永远没有的终点里一路领先。 就算前呼后拥,很多人一起同行,歧路选手,总能完美抗拒,独自绝尘。专家说不清,这是空间识别障碍,还是直觉失调,或者纯粹就是和世界格格不入。 在职场中,歧路选手叫程大半。 18 阁楼里古怪的自己 小时候,看“魔方大厦”,程大半在作文里写过一个暗黑的童话。 她们和小男孩来克一样,有一天把魔方打乱后再也拼不回去,就直接钻进了魔方大厦。可以选择一些人关进密封的罐头,做这个魔方大厦里,游戏规则的制定者。 她没有选爸爸妈妈,老师校长,选了 偷走同桌新玩具还诬陷他人的; 揪女孩子小辫,放毛毛虫还略略略大笑的; 每次考不到100分就大哭大闹的; 带头起哄嘲笑不会回答问题的; 明明自己爱打小报告,总说别人打小报告的; 给这几个人,起了名字叫罐头五霸。 在又一个天亮后,这五霸向所有小朋友道歉,从罐头里出来,程大半也回到了现实的世界。 后来,老师给这篇作文评了最高奖。说她概括了人世间——贪嗔痴慢疑五种障碍心。这是人的慧根。 这种鼓励甚至延续到了程大半成年。 她可以得过且过,看天吃饭,看别人脸色做事。 累积的不够就继续累计,通过勤奋和进取,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直到临睡前,都有决心,自己只要找到方法,修好公司的雕塑,一切就可以回到起点。 可,她连个大瓣蒜都不是。 没有人愿意拿自己就饺子,拿自己剁碎了配菜。开会的时候,没有人会帮自己说话,在需要下锅的时候,自己连案板都靠不上。 阁楼此时摇摇欲坠,在这个刚上演了一出宣判的舞台上 所有的光慢慢收拢并聚焦,浓缩成一个灼灼又顺理成章的圆点 被定在里面的,是穿着睡衣,古怪又离奇的程大半自己。 《宅女侦探程大半》18 阁楼里古怪的自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9 逃跑的基因 英国有个写通俗喜剧的人说,“天堂之怒不比由爱转恨之烈。那意思是,你以为老天爷伤心动怒最可怕?告诉你,一个普通人从爱掉到恨瞬间爆发的怨念,更让人无法招架。 程大半是个遇到想不通的问题,会选择先溜号的人。 也有这个“溜”的天赋。 在巴斯牙膏最大的存在感,还在年前“奔跑吧牙膏”真人秀上。公司号召大家推己及人,用一天时间,去体会为巴斯服务过的基层人员艰辛。那天程大半拿了外卖小哥组的角色,身背50杯咖啡,一骑绝尘,用腿爬上了23层楼。等半天,身后才跟上了气喘吁吁的行政姐、安保哥等一干男男女女。 一跑封神! 在几位警官眼皮底下,制定逃跑线路,小事一桩。 在兵匪对决全线崩盘后,程大半起身说,这位警官,容我去洗把脸,这就跟你们走。 转身进入阁楼里的洗手间,关上门,打开了水龙头。 水声哗哗。 只听里面,程大半脚步缓慢挪动,微微啜泣 5分钟后 10分钟后 何女警撞门 洗手间空无一人,一只手机静静摆放在洗手台,循环播放着一个名为“大自然拟声”的歌单。 人跑了?? 就在程大半进洗手间的功夫,何女警还在打量这位女嫌疑人的房间。整体甜腻腻的,榻榻米的公主圆床,壁橱里满当当摆了几排玩具。开心熊、机器猫家族、长尾巴的鳄鱼,全都没有一个摆臭脸,呲牙咧嘴,眼睛眯成一道弧线。 墙正中三人一狗全家福,也都长着一样的笑容弧度。显得整个小空间很有“人气”。 讲真,看到程大半回身时,眼角的那滴泪,何女警几乎忘了,刚进门时被防狼喷雾的袭击和金毛老狗的声势镇吓。 如果是激情犯罪,说不定可以帮这女孩求求情呢?何女警这么想。 可现在,整个阁楼那几十张娃娃的脸; 围在自己身边,满面写着不知所措,好像等自己拿主意的顾警官、自己的实习下属和程家老两口。 甚至整条方片街上,那些明里暗里的脸。 好像同时,朝着自己呲牙裂嘴的笑。 这个可恶的嫌犯! 20早说了家家私搭乱建啊 顾警官和程家人一口咬定,这是个私搭乱建引发的意外。 程大半的家,方片街68号,早期是一个裁缝生意的门脸,程爸爸盘下来,改成了一室一厅。 后来大半在妈妈肚子里三个月的时候,程爸爸在客厅上层做了个见光好的阁楼。 又把阁楼隔出三个小房间,想着自己一定会有三个孩子, 模仿着书摊上买来的外国装修杂志,做了吊索和旋转楼梯。 直等大半把冲天羊角辫梳成了偏分长马尾,计划中的大葱、大料两兄弟也没动静。程爸爸又把阁楼重新打通,卧室里搭出了独立卫生间,书房和衣帽间。 楼转角的衣帽间里,还有个单独的楼梯可以通往楼下。 所以楼上看似是完整的一大间阁楼,其实几个房间都是内部相连的。不过外面看不出来而已。 方片街的男人,好像都对土建无师自通。捏粘土玩具一样,你家外边长出来一块,我家上面就出个犄角。外墙也刷的五彩缤纷,牌匾、招幌比着放大。 初中那年,大半从课本里学到了狡兔三窟这个词。发现自己公主生活的背后,是一个老父亲对命运的妥协与无处挥洒的不甘。 10几年后,程大半从生活的课本里读懂了三人成虎,百口莫辩。把属不属于自己的脆弱和委屈,都关在了洗手间外。 她打开手机。 从水池旁的刮毛刀里,将刀片一个个拆下来,放进贴身口袋。刚买的腊梅面霜揣进兜。 把黑白斑马花纹的脏衣桶挪到一边,推开了假瓷砖墙的门,进了自己的衣帽间。 从矮柜里拽出几件夹棉,厚线的秋装,头发渐秃后买的两顶假发。打成四方结扣的包袱。 又推开书房,里面放着她唯一拿过的奖状——5千米跑冠军。装上万圣节活动的假胡子和小丑框镜。 暂别吧。 程大半带着她喜欢的东西,重新关上门。 走下备用梯。溜出了后门。 21 我没跑路就出去静静 入夜,方片街的后巷,一股不伤筋不动骨的隐寒气迎面而来,夹杂了28年里,程大半熟悉过的每一颗碎星的味道。 曾经有1个月,程大半每天都从这条暗道出门,回家。后巷平时没人打理,鸟粪、烂叶形成了天然的肥料厂,走一步陷一脚,狗尾草、爬上虎倒一上一下长的生机勃勃。后来喜哥和她的炸鸡店开了张,几盆热水断了野草的根茎脉络,干脆利落。 那会走暗道的原因,程大半接了个给某情趣蛋蛋写推广的软文。连续几天,都窝在阁楼兴趣盎然地研究。 一日,房门突然打开,程爸爸程妈妈手挽着手送饭,也没敲门。电脑屏幕上赫然,一对女女已乳波臀浪,春光乍泄。 接下来的一个月,程大半都避免和全家人接触。老两口颤巍巍的上来,把饭放在门口,一声叹息又扭了头。 直到程爸爸骑车带卷毛出去理发,双双掉进了井盖,形成家庭全新名场面,那事儿才算翻了篇。 程大半没觉得自己的选择,将把自己推向逃犯的定义。就像做小朋友们时,大家都排队去滑很高很高的滑梯,自己害怕就会躲到树林背后,被发现了就接着跑。体育课上,自己不敢跳鞍马,就躲进了学校废弃的防空洞,用一整节课的时间望天。 程大半只是需要,随便逃进一个地洞就好。不要成为高出的目标,不要被任何人看到自己的面目狰狞。 后巷,喜哥家大胃王炸鸡店的招牌,还是那么醒目。广告牌直接立在了房顶上,美女喜哥修的鸡骨架一样身材,嘴里塞着好吃的大鸡腿。 人就是得包装啊。俩人常坐在玻璃厨房,一起给涂满腌料的鸡排做按摩,她这么说,程大半就撩起一把面粉糊在她脸上。再教训自己,弹更多的面粉。然后哈哈大笑。 心酸。 夜色里,远远的,自家那辆粉色的小面包车,还那么喜气洋洋地停在那。 七八年前,这辆小面包还是乳白色,大半高考前,程爸爸为博个好彩头特意上了新漆,后车屏上,毛笔蘸着釉彩,写了红色的必胜两个字。如一种魔咒。告诉大半,她真的不可以辜负任何期望。 前几年,程爸爸还靠小面包偶尔拉拉5块钱一位的黑车,这几年,年轻人都用打车软件,老客人坐着又怕颠,索性留在原地,当了个网红合照的风景。 满月夜,整条街都在受不安情绪的影响。 程大半数了数,必胜笔画一共14笔,是个双数。单数朝左跑路,双数往右跑路。 骑上自己的破自行车,一路朝右,跑了下去。 22 两面三刀 在说起程大半,如何躲进一只木鱼玩偶,如何一路跟车来到谷稼寺,遇到本书还没什么存在感的男主杨革革前,不如先看看这边,何女警和顾老板的下半场吧。 1个小时后,程大半的通缉令已经贴满了全城的大街小巷。 何女警苦熬一夜,却让犯人从自己眼前溜走。 出警六人,迷途老羊,无路可返。 她不信。这个顾民警,刚当着自己的面打了十几个电话。然后说,整条街都接到通知了,见到人绝不包庇,送官查办。 她更不信,就这样的地界,愣说10年里,没出过一桩刑事案? 叫卖声渐渐响起,满月渐渐隐去,泛着猪肉大葱味儿的天正在蒙蒙发亮。 顾老板说,咱这也是第二回见了,我请几位远道来的刑警吃个早饭吧。尝尝我们街特色的太极豆腐花。一半手工磨的黑芝麻,一半是3点多就开始卤的嫩豆腐,配点小笼包、笋丝之类的,一人两碗,大补。 他更想借吃饭的机会问问,你们之前来调查的,不是那个开炸鸡店的沈喜嘛?说她和那个竺鸥的男朋友有关。怎么变成了大半? 何女警胃口不好,静坐不食。同行的几个人,大快朵颐,可终于得了发言的机会。 “沈喜?我们确认了,案发时她就在炸鸡店里,没作案时间。而且她说清了和竺鸥那边的关系,嫌疑可以洗清。竺鸥男朋友倒是提供了几个人。说起这个竺鸥啊,也真是看男人的眼光不行,我们查到他还敲诈…… “案件没彻底查清前,不要和无关人讲太多!”何女警厉声打断了下属的话。 “哈哈哈哈哈,案件有案件的规矩,等找到人咱们再说”顾老板打着圆场。“程大半这个孩子,他公司里那些人的话也不一定可信,我们觉得她……“ “顾一京,也请你不要为嫌疑人开拓。你也是执法人员,人从你眼前没了,我会向上级如实说明情况。你事先不知道程家有暗道吗?你为什么不讲?” “我在门外,这也能怪我?”顾一京顾老板做委屈状。 女孩子啊,不管是带首饰还是带枪的,自己犯了错,都这么任性的嘛?看这个年轻的刑警,脸色这么黑,算了算了,你别吃热腾腾的豆腐脑了,自己喝杯热水吧,养生。 后面。走出渐渐热闹起来的方片街,何女警带着一肚子的热水,利眼横斜。 这里的人,这里的事,跟桌上那张讨厌的油饼一样。一张面皮,两面三刀的,过油炸了几炸,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这个程大半,你现在躲在哪? 23 逃亡1:爱看印度电影的小哥 程大半此时正躲在一辆来历不明的卡车,稳稳飞驰在乡野的小路上。 “阿巴拉古奥~阿巴拉古奥~”“阿kei苦力猴亚猴奔~bia里给sei猴打黑” 司机是个印度电影发烧友。 一路歌声嘹亮。音箱里,从大篷车放到三傻大脑宝莱坞的音乐原声,不时夹杂着电影里叽里咕噜的男女拌嘴台词。鼓点到了,猛击一下方向盘,男女冰释前嫌了,他还滴滴几声大喇叭,配几个哈哈哈的大笑。 程大半觉得自己也挺开心。几乎有一种,她只是在秋游路上的快乐。 夜跑了7、8公里后,地形逐步陌生,程大半开始拿不准摄像头的分布。可瞧路边,正停了辆又旧又破的湖蓝色敞篷卡车,那车皮掉的和国家遗址公园的墙皮差不多。车后载的东西倒很打眼,派大星、皮卡丘、白雪公主、咸蛋超人……个个1人多高,八成是辆演出公司的道具车。 本地牌照,又这么灰头土脸,应该不会去太超纲的地方,比如金三角之类。初步判断安全,程大半跳上车厢,掀起一个不怎么起眼,灰矮灰矮的玩偶,就钻了进去,屁股底下垫着自己的小包裹。 挺幸运,开车后碰到了个可爱的司机。就冲这股痞了痞气的欢乐劲儿,她搭的这辆车一准是往郊外开的。 果然,卡车开远了会,就开始频繁颠簸,和路上的砂石土砾进行互动。每颠一下,搞得程大半的神经就跳上半跳。 假发是已经丢在脚底下了,在玩偶里窝的有点久,前额与后脑的头皮已被虚汗浸透,还好这个玩具设计了个镂空的长嘴巴,时刻能看到外面的动向。刚刚涌起的那股自己只是在郊游途中的恍惚感,瞬间被紧张所取代。 卡车陆陆续续停了几次。每次停车,司机小哥,都会跳上来搬走几个玩偶,还喃喃自语给个拥抱。有时周围能听到叫卖声,有时只能听到轮胎静静滑过。 程大半像个学生时代,等待老师点名的小学生,颤抖着,不知道哪次会轮到自己。又突然想到,搬起自己时,会不会感觉超重? 最近还是吃太多了。 还好,司机小哥热爱的印度文明虽然讲求冲动,一言不合就会当场操持歌舞。 却没几个人学过龟气功。程大半在壳子里锁紧身体,屏住呼吸,也只是自求安慰。 迷迷糊糊中,卡车似乎上了坡,启动盘山模式。 程大半要吐了,司机小哥也关上了音乐,不时吐出几个情绪字眼。 卡车停。万籁俱寂。 这只借用的玩偶壳,被人用力扒拉到了一个手推车上。头朝下滚落的时候,程大半紧紧抓住了玩偶头,最后重重蹲在了地上。 似乎还被用脚狠命往前踢了几脚。 再寂静。 少顷,再有声音响起,几声轻快的脚步,和着几个少年人欢天喜地的嗓音。 只觉上下前后,八手并用,自己被一把抬进了院。少年人边抬边交谈:“杨施主在网上定制的木鱼,手艺看起来不错,就是太沉。“ “是耶,是耶,师兄说的是”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回去便飞鸽杨施主,货物已收到,请他放心” 程大半os:施主,阿弥陀佛? 24 逃亡2:大大大的木鱼 逃犯撞到了四大皆空,想说不是老天觉得你罪孽深重,让你自己来洗刷洗刷,都很难。 程大半被几个手脚麻利的小沙弥抬进了院门一角,很快脚步声就又走远了。顺着套头玩偶的嘴巴往外看,四周花花树树长廊石阶。远处飘来鼓棰敲击木鱼,磴、磴、磴、磴齐整轻灵的声响,伴起梵乐吟诵之声。 程大半在玩偶里热的难受。本以为挑个没啥存在感的藏进去,随便到个礼堂、剧场,再趁乱溜走就好。这一段上山路下来,不知道被送进了什么异世界。 壮着胆子,掀开头盖跳出来一回头,这呆了半天的,居然是一只又宽又大的棉偶木鱼啊! 团鱼的形状,昂首缩尾,背部呈斜坡,头部正中大口微张。两条锦鲤龙跃的花纹从头延续到尾巴,做工倒如那几个阿弥陀佛说的,真是仔细。 庭院正中大雄宝殿,香台三株有求必应香,迎风袅袅。 自己,真的是来到了寺庙? 这程大半也是古道热肠之人,借着景联想自己的遭遇 先有水浒好汉鲁智深,三拳打死了恶霸镇关西,为躲避海捕文书,出家文殊院,悠哉哉做了酒肉和尚。 后有李自成兵败心灰意冷,化名“奉天玉大和尚,出走湘西夹门寺,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遁入空门,看来是一个躲避衙门通缉,东山再起的好方式。 不觉眼眶湿润,感觉老天对自己不薄。 这情绪从逃亡中转移了,就四下里想找些吃食。 穿过月亮门,看药师殿供奉的苹果还不错,就手抓起几个塞进了行囊。 后院荒废,有几处佛地年久失修,拿柴门虚掩着,不对外开放。 有个供了座身披荷叶边,看着像民间菩萨的侧殿,几个蒲团倒是不错。 程大半捡起地上的几根残香,给娘娘点上,拜了一拜。把几个还算干净的蒲团挪到娘娘殿后面,摆在一起拼成了个行军榻榻米。想着躺下直直身子。 想等下香客人流多起来,自己可以混迹在拜佛的队伍里,再看看怎么走。 直到太阳过了晌午,也没见前院除了诵读各路经文外,再传出什么声响。等到大白米饭的香味飘了两回,这座庙里的沙弥长老们用了两次饭。程大半也没等到一个香客的脚步声。 这庙都不迎接香客的?是不喜欢吗? 25:消除生存痕迹 这庙应该没什么油水。 里里外外除了几个中看不中吃的供果,连个糕饼都找不到。程大半就差把每个蒲团里的稻草拉出来嚼一嚼了。 凭方向感,自己应该是在一座山的顶端。透过四方檐顶看上去,一朵朵云被山尖打的很稀薄,碎柳絮一样懒洋洋地飘着。 这么个间隙,程大半深吸一口气,打开手机,取出sim卡,再逐个关闭手机里每个app的定位功能。 也不知道此时自己是不是已经被监控了。 程大半曾经以为,像她们这种被手机绑架了的俗人,即使哪一天意外而亡,也没留下只言片语,后世光看她手机上的各种记录,就很能复原每一日的行踪。 打开外卖app,上一条订单,还是昨天中午。从巴斯牙膏和大卫的汇报案出来,花18.9,点了一份酒酿圆子+一份有两层花生酱的厚蛋烧。靠食用甜腻稀软的食物,中和会上的种种消化不良。 昨天,她还是那个可以靠外卖、靠工资、靠周末逛街、晚上追剧,粉饰生活里其他不太平的上班族。即使外卖小哥晚了10几分钟就送单,依旧愿意给对方一个5星好评,证明自己对世界的宽宏大量。 然后是关闭微信运动。程大半知道,老皮是每天会看自己的步数的,虽然他们已经分开724天,他也已经456天没有再给自己点赞。 她在老皮心里,老皮在她心里,早就什么都不是。 有时候早上,程大半会去晨跑,然后摇着手臂多来些步数。如果在家窝了一整天,只有10几步,都会很灰心,毕竟自己只是个没人约会的死宅女。 以后每个晚上的10点40分,自己在所有人的记录里,都只是个0了。除了老皮,还会有其他人关注吗? 想着想着,也就掉下了几颗鳄鱼泪。 都说当代年轻人发泄情绪,无非就是,换头像、改签名,朋友圈三天可见。 刚分开时,程大半一天换过20几次头像签名。朋友圈背景图从白底红字的“圆满”到“出门见喜”再到“要么瘦,要么死”。后来就稳稳的,变成了一只龇牙咧嘴的兔八哥。 点开朋友圈,顺着往下滑了几滑。 程大半傻掉了。 9点35分,所有人都在自觉转发同一张图片。不是哪位流量公布恋情,不是哪种社会罪行又犯了众怒。 白底黑色高清照,赫然就是她程大半的画影图形。 文案简洁明了: 2020年8月11日,柚林镇发生一起刑事案件。经调查,受害人前同事程大半,女,有重大作案嫌疑。程大半,身高1.62米左右,体型较瘦。具有一双“永远醒不过来的眼睛”和一张“冷漠疲惫的脸”。 为全面消除社会隐患,希望广大人民群众积极举报。有提供程大半重要线索者,奖励人民币10万元。发现程大半畏罪自杀者,奖励人民币5万元。 联系人:何警官1371234567 我的妈呀,这把程大半吓得,当下捂住眼睛,看不见看不见,不知道不知道。当机立断就卸载了微信。 26硕大的通缉犯 朋友圈除了可以立g、炫富、对前任鞭尸、了解各种养生小知识,还能实打实发现,自己活着值10w,死了就只能值5w了。那可得好好活着,不能被中间商赚了差价。 程大半认为,以自己看过1600集柯南的罪案学水平,如果人是自己杀的,绝不会留下这么多证据在现场。 第一个想法:起码要转移尸体,再用死者的手机发个去追求爱情了的内容。大家都是年轻的姑娘,谁还能不闹点绯闻,搞搞出走,准能蒙混一段日子; 慢慢从竺鸥的社交圈里找个爱慕者,约出来一起干掉。整一出求爱不成,鱼死网破,双双殉情的戏码。 第二个想法:如果挪尸太费劲,也可以拿走竺鸥身上的财物,当作激情犯罪,嫁祸给盗窃犯。 再不济:哪怕在现场留几个恐怖的血字之类,神秘的符号歌谣,也能往连环罪案上引导引导。 每种都能给自己留不少时间和脱罪的机会。 她程大半至于乌龙摆尾,生怕全世界不自己是自己干的? 至于落到现在饿的嚼稻草? 想要找到真凶,洗刷自己的冤屈,被人大大方方恭迎着回去。那就从头理起。 目前有关自己的定罪,最大的一点,她是最后一个见过竺鸥的人。 这个程大半没的洗。那天出差到柚林镇,巴斯的命题是回归原始找寻幸福的本心。在林子里采集了些原生态的露水、松果,闻来闻去,除了鼻子发痒,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鬼使神差想到,每个人对于原生态的定义都不同,你爱青山妩媚我爱深海无情。其实幸福也是参差多态的啊 那人类幸福的本源,本该是看到生命的多样,与对不同的包容吧。 所以,巴斯和大卫合作的日用品,应该是能让人换位思考的。可以让讨厌柠檬的人理解酸涩源于很多求不得,让爱笑的人理解不笑也只是个人习惯;让喜欢晴天的人理解喜欢雨天的人,知道天气没有好坏之分;让高高在上的人低下头,看到俯仰皆是的童真。 那自己最想去理解和捡起谁呢?听人提过,这里距离竺鸥的老家比较近。 仿佛被老天爷扶着手一样,时隔一年多,程大半点开了与竺鸥的对话框,发了自己的定位和一张笑脸给她。 秒回。竺鸥说自己也在醋厂附近。 约见,清茶,交换近况。 笑颜,释然,离开。 然而,十天后再听到她的名字,晴天霹雳。 去找戚许,那天竺鸥接了个电话,是他们古德猫宁共同的同事戚许打开的。三个人还一起连了线。他一定知道,她和竺鸥真的释然了,自己的动机不成立。 被人当木鱼抬进庙里的傍晚,程大半打着手机电筒翻过庙墙,打算跑下山去证明自己的清白。 27三观很正 门匾外五六米远的地方,一棵老桂花树散发着一股野花蜜的糖味。齿轮样的碎叶透过星光婆娑投影到地上,黑压压的一片。 “谷迦寺”程大半数着门匾上几个金漆秃落的字轻轻读了出来。 挺好,起码知道自己到过哪。 程大半背起行囊要走 又一转念,不对,这里是谷迦寺? 那个总在“最浪费时间旅游胜地榜”中被cue,孤身一庙长在高崖边上,没20年车技不敢上山的谷迦寺? 自己,这是在全城最高海拔之巅了? 据说这谷迦寺,处在九曲十八弯的盘山道最顶端,沿途杂草丛生,上山一天,下山一天,敢与华山比艰险,敢和泰山斗巍峨,偏偏沿途景色无几。 山脚下法华寺、慈怀寺等好几个寺庙都是当地香火胜的寺庙,求签、扔福袋、算命、敲钟祈福一条龙服务。 本着游山玩水心情的香客,往往逛完了下面的几个佛寺,根本就不想往上再多走这30多公里了。看秃山吗?石台阶都没建好。所知者了了。 前几年有几个登山爱好者,自己带着割草的镰刀,一路开疆辟土地上了山。发现了这座小庙,更发现了不少新鲜事。 不知道是不是高山的人都比较耿直,旁人家的迎客佛联,好歹也写着“世间尽多难耐事,眼前皆是有缘人”这种,原来都是客对。 几个人匍匐着9个小时上了山,仰头见山门一对 “平生亏心拜佛无用、心存邪念磕头徒劳” 当即抱头痛哭一团,感叹佛祖自在,爱拜不拜。 当下月夜扣门,小沙弥推门道,寺内休憩并无可留宿之地。 遥指寺外桂树一棵,披星赶夜路恐多风险,不如在那处歇息一晚,明早相迎,反正也是能普照到的 后来这几个人真的在桂花树下扎着帐篷,啃着所剩无几的面包过了一夜。回去写了个攻略,谷稼寺的高冷和故事也就传开了。 总归,这里是一座三观很正的寺庙。 后来不少旅游大v都来打过卡,也在小众网红榜上热了一阵子。不管饭,不管住,求过的人少,不好说灵不灵。除非你猎奇心太重,总归来的人少。 是以,谷迦寺虽然也是百年古刹,香火着实不好。难怪程大半里里外外翻了遍,也没填饱自己的肚子。 是趁着夜色跑下去,还是回头是岸,先睡上一大觉。程大半眼前一阵恍惚,似乎又回到了几个小时前在阁楼里那个迷茫的自己。 她仿佛看到,自己已经带着手铐被押解到警车上,脸都没有打个马赛克就上了新闻。在巴斯公司的茶水间里,张妮妮他们蘸满戏谑的表情刷着自己的事; 她的工位上,坐着另一个脸庞寡淡,眉眼模糊的人,很快这个人就要手握一封永久合同的公司邮件,抱着她的绿萝,过上摸鱼吃瓜的生活…… “为什么我只是想跑进地洞躲一躲,却又被拉到了高出,下也下不去?” 这次老天没给程大半她看得懂的答案。因为一场等了10几日的大雨倾盆而而至, 干热了10几日的深秋,哭了。 28 夜宿破庙也有渊源 等程大半翻墙跑回娘娘殿,倒在蒲团上时,包裹里几件衣服已经淋湿了。 其实夜宿寺庙也没什么。程大半不怕鬼神,甚至有些喜欢听轮回玄学的故事。 刚进巴斯集团时,她曾经和张妮妮一起去千村万县搞下沉,搜集居民牙齿健康样本。 有回遇到暴雨,也曾在一座土庙改良的客栈里住过几晚。 不过那家客栈,可是响当当可以在民宿网上可以下单的。 前面大雄宝殿好好保存着,雕龙画瑞,深红立柱阳刻的金字,是找镇上有50、60年书法功底老先生提的佛联。 以一株巨大的古柏为界限,另一个院落里,原地搭起了3层禅房,分出般若、菩提、拈花、达摩等等主题。 不到150块的价位,屋子里放的青铜镂花香炉,上的都是上好的檀香。四件套都是明黄色的僧侣款,临走还可以把当地风土志小册子和一组百喻经故事连环画带走。 那时的程大半意气风发,夜夜苦战。张妮妮虽然没有很喜欢自己订的房间,却也拿了点檀香说回去熏屋子。 也是借着俩姑娘刚相熟的热乎气,程大半跟张妮妮讲过自己的很多事,包括跟竺鸥的纠纷,包括自己爱算命。 程大半还记得,自己讲故事讲到上头,数着大雄宝殿前的龙纹说,如果上面的龙鳞是奇数,她以后就再也不妒忌比自己好看的姑娘,比如你妮妮哈哈。 在民宿推开窗可以远望前面的佛堂,再往前是一栋栋青瓦白顶的民宅。是个修心的好去处。 张妮妮笑着说,大半啊,你脑子里是有个吉普赛水晶球吗,什么都能算?那你算算咱们还要走多少个镇才能把样本搜集齐,回去莉莉安才不会骂人吧。 要是奇数,咱们万事大吉,如果偶数,咱们再接再厉。 程大半记得,两个立柱加起来的龙鳞一共是45片,是个奇数。她们回去后,莉莉安果然没骂人,但张妮妮把所有的报告都写了自己的名字,因为她是老人,也是名义上的负责人。别人问起,程大半好像全程只做了订奇奇怪怪住宿这一件事。 后来的一年多时间,这样的事常常发生。 程大半发现自己不会跟人竞争,慢慢的在大家面前退化了语言功能。似乎牙尖嘴利,只能对着自己喜欢的人。 其实这个世界,每天每分每秒都在售卖着友谊、缘分与各种微不足道的灰尘。只是有的很明显,有的还不够明显。 如当年的那座佛门客栈般,楹联早早写着:“两龙争壑那知夜,一石横空不度人”。劝来此住宿者,最好一人一间,各自修行为佳。 程大半当时觉得,是店家多收房费的小手段。加上公司预算有限,自然没有采纳。 对着张妮妮,把样本的想法,她和竺鸥的故事,借着佛门烟火,吐葡萄皮般堆了一盘又一盘。 由此可见,生活的确处处暗藏隐喻。 29 把自己当隐形的朋友 进庙的三天,程大半终于知道那个早上,自己没看懂的天气预报内容是什么。 在持续了十几日,已经把全市大部分树晒成斑秃的暴晒后,当地迎来了史上最随心所欲的天气。头天夜里是大雨倾盆,还下了冰雹。昨天做狂风咆哮状,小沙弥忙进忙出的,把前院扫出的落叶满了倒,倒了满。灶间油盐酱醋瓶吹的东倒西歪,小沙弥又反反复复出来扶了十几次,吓得程大半躲在娘娘殿里一天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今日倒是还好,毛毛细雨,就是乌云黑压压的。 每逢下雨季,程大半都会头痛。 还为此写过一首酸诗。 “下雨了 吉普赛的女巫躲到我的头盖骨下避雨 她嘴里叼着一根从秘鲁喀喀湖边摘下的芦苇 漫不经心,一口一口, 随意吸着我的脑髓汁 顺口跟我聊着 姑娘,味道有点苦啊” 女人总是这样,靠一些廉价的诗意感动自己。 白天里,程大半躲在几个蒲叶团子拼成的临时床睡大头觉,等到晚上没人,一个人坐在庭院废旧的鲤鱼撞钟上,望往屋顶灰暗的树叶和星空,荡来荡去活动筋骨。 院子里,有一颗特别有烟火气的老核桃树。树虽然不大,足够撑起这个荒僻小侧院的整个蓝天。起风了,几颗核桃落在自己头上,程大半也就有了食物。 偷听寺庙里几个人间互相称呼,程大半知道抬几个进来的小沙弥分别叫悟喜、悟味、悟贞、悟存。 谷迦寺每四年要开一次斋戒会,就在下月初了。是大事。 寺里没有那种可以和游客对答的ai僧。几个小沙弥画了图样,在一个施主的帮助下,到网上定做了一只大的套头木鱼玩偶。那位施主要披挂起来,活跃活跃现场气氛。 虽然出家人四大皆空,但化些功德钱,来年为我佛度个金身,再把破落的后院厢房修葺休憩,总归是件无上的功德。 少年人总归还是欢喜,方丈又慈悲。听得程大半也对斋戒会心神向往。 其实还可以把灶间扩大,把斋菜拿出来供应,多少钱一位,扫码可支付那种。上山的香客们肯定会赞不绝口的。程大半这样想。 除了没机会和这些师傅们一起用饭,程大半几乎以为,自己也是谷稼寺的一员,可以为他们的喜乐安康出谋划策。 毕竟最让她心驰神往的,就是这座寺庙的厨房了。出家人讲求晨钟暮鼓,早上四点多星空未散,前面已经飘出素馄饨和热气腾腾的枣馒头香。中晚餐一般有茄子、豆腐、胡萝卜、香菇这些寺内种植的斋菜,这都是程大半半夜溜过去偷看垃圾桶时发现的。 她还从厨房偷拿了几瓶辣椒酱回去吃。就摆在墙角,有几百瓶,贴着毛笔书写的标签。 这些和尚师傅的手艺真是不错啊。 30 慢镜头和大鸡腿 天阴沉了一天,程大半栖息的庙殿又实在太破,没有小沙弥来换油灯,导致大白天里,也是接近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黑。 白天里只能蒙头大睡是顶没出息的事,程大半这些都市996讲求的是处处节省天光,一个时间段得占上两件事,不然心里就发慌。 即使睡觉,也要平躺着先做一组腹肌撕裂。然后腿部是要一直保持倒立状态的。血液保持回流,减少腿部肥肉保持好身形,更重要是保持精神的警惕。 菩萨塑像后的墙壁,泛着一种空虚而苍老的灰白。每每程大半把腿从墙上收回,短袜上都会带起一块块面积不一的泥皮,有点朱红,有点雀蓝,似影画脱落。 可你仔细看,那就是一片普通的泥墙,在岁月面前,早就不在意自己曾经的痕迹。 睡觉的时候,程大半一个接一个做着梦。程爸爸和程妈妈更替出现,内容都是日常生活的每一个片段,慢镜头的形式不断厮磨着。有时,是她下班推门的场景,独自走上阁楼,自己的脚掌慢慢慢慢的抬起,离台阶近一分,空气里的尘埃就向缓慢向外挥散一分。两侧照片墙上家里每个人的笑容,脸颊的饱满程度一点点扩充,直到定格到标准的形态,脚掌落下,时空缓慢推进到下一步。 梦中的人心头着急,仿若触不到明天。 有时,梦里,他们一家人坐在餐桌前。妈妈递过来一只鸡腿,说,你的事我都听说了,你饿不饿,这个给你吃。程大半眼眶里含着泪,想推辞又忍不住张开了大嘴。这时鸡腿又好像被施了时空泞滞咒,开始缓慢向自己嘴边靠拢。她能看到鸡皮上每一个疙瘩都在微微颤抖,一滴一滴酱油的汁水缓慢的落下,每离她的脸近一分,鸡皮上的圆点就朝着自己倾斜一点。程大半真的忍不了了,猛然伸出手,抓起鸡腿利落往嘴里塞。 瞬时汤汁四溢,程大半感觉鼻子、眼睛上都是一股咸咸酸酸的液体,睁开眼一看。 面前一个身穿黑色夹克,似乎前额已斑秃的男子,怀着抱着一口袋包子,一只手握成个拳头的形状,拼命往回收。另一只手已拿着一只大开手电筒的手机,明晃晃往程大半脸上照! 31 大好人 程大半几乎是从倒立的睡姿中一跃而起。 连扑带爬一把按住男子的手机,又回身一个熊抱杀,捂住了男子的嘴,满面哀求,楚楚可怜……“别嚷嚷,别嚷嚷” 但手上动作迅猛如猎豹,毫无寻常女子的犹豫与羞怯。几乎有一个瞬间,程大半想,她的刀片是不是要派上用场了。 此时,俩人之间的距离就像考拉和树,袋鼠和袋鼠的孩子,互相勾连,要多近有多近。黑暗中,男子颤巍巍道:“是debby吗?我就想确定是不是你,我是hugo啊,你看看” 程大半,英文名debby程,在她的生活里,只有那些被标记为非常不重要的人,才会这么称呼自己。比如,在活动中想谈甚欢,扭头却不会联系的一次性朋友,比如小区物业的水电费记录员、比如不会达成合作的客户。 眼前的这个人,明显属于第四种人,凭借一己之力,让自己摆脱和程大半口香糖社交模式的——老实人hugo杨,杨革革。 程大半遇到杨革革,在一个月前。杨革革来巴斯牙膏集团推销自家公司代理的ip,几款东南亚小国的不知名吉祥物形象。香菇镇垂头丧气的标志香菇,赛马村代表性的独角马等。纵使程大半再和整个部门的节奏不合,也知道,这桩合作谈不成。 没流量没爆点,巴斯想和大ip合作蹭蹭热度,从包装上就能吸引年轻人的眼光。旁人家推荐的,要么是爆火修仙游戏里的人物形象,要么就是当红爱豆的独家q版使用权,再不济也是代理了国外著名博物馆,埃及法老、蒙娜丽莎的形象任你选。 hugo杨却自信满满。认为巴斯和大卫的合作,本来就是精英之间的联合,欧洲老企业和亚洲头部品牌的联合。流量ip再热,反而冲击产品本身的价值感。自家那些香菇、独角马的背后,每个都流淌着百余年的东南亚地方文化血液,不流俗,而且千载难遇。 谈笑间,联动亚欧文化共融,复兴东方的重任,都已聚合在二人手中。 程大半心道,兄弟你可真是一片热血丹心,给你把弯弓,祖国都能派你奔赴前线仰天射雕了。 巴斯可不管这些真文化假文化,谁火和谁玩就可以了。但又着实不忍直言。 不管如何,他的那份工作热情和对自家产品的热爱还是有点打动程大半。 debby程那天中午边吃盒饭边和hugo杨大谈亚洲文化多元性,只觉他做事严谨,认真负责。程大半随口说了句,想知道他家代理的各个ip形象都能提炼对应哪些国度和标签,晚上就收到了一份图文并茂的16页ppt,虽然字体散乱,一看就不是什么方案高手,但也胜在内容详实无水。 可能,句句有回应,事事有交代就是这个样子吧。 可惜,他还没开过一单。 努力能到达的上限,到底是什么呢? 在程大半去柚林镇出差前的那些日子里,她几乎已经记住了hugo杨公司每个ip的特色和背后的有趣故事。香菇镇有个给新生婴孩喝碗煮香菇水,便能遗忘前世悲苦,一生快活的动人传说;泥浆城的形象是个头发编成心形状的泥娃娃,跳进露天泥浆洗澡的男女都会收获一生最坚贞的爱。 当巴斯&大卫的合作主题定为幸福时,程大半甚至觉得,hugo杨是有机会拿下这份800w的单子的。 今天给张妮妮送个hugo杨留给自己的香菇镇冰箱贴,明天又把自己花钱买的东南亚风俗画册送她。 程大半希望,起码自己组内的三个人是可以统一立场的。可他们总说听不懂自己说话,看到实打实的小礼物,起码他们也会记住hugo杨这个人。 起码张妮妮去汇报时,没有在这点上出什么幺蛾子。 程大半没觉得自己对杨革革有什么特别,或真的能为他做点什么。 真说有,那就是点江湖义气,想能帮就帮他一把。 或许,杨革革让他发现,自己是有一点价值的? 甚至在自己逃亡的时候,程大半从未想起过这个人。 不想,在这个千山鸟飞绝的谷迦寺,居然再度碰到了他? 32 杨革革 “所以,你姓杨,你是小和尚们嘴里的那个杨施主吗?” 程大半坐在庭院作废的鲤鱼撞钟上,一边荡着脚丫一边问对面的老朋友。杨革革搬了条长板凳坐在她旁边。 杨革革道:“哈哈哈哈哈哈,你知道的还挺多嘛。有时候会来寺里帮帮忙。但庙里的师傅们应该不知道你在吧?” 程大半:“哈哈哈哈哈哈,所以你有20年的车技,可以随便上山吗?” 杨革革:“你也知道这个梗啊?烧香磕头无用,我佛自在心中。程施主这厢有礼了” 乌云下,两个意外相见的人,有一句没一句的,不知如何开场。 闷了几天,好不容易遇到个能说话的人,程大半有点放松 “白天这里的小和尚们不会突然过来吗?感觉这么聊天有点大胆。不过,你真的不过来坐下木鱼?刚刚是不是咬到你了?” 杨革革:“你荡吧你荡吧哈哈哈哈哈哈。我跟师傅们讲了自己来后院干活,他们不会过来。是咬到了,我不是也拿手电照你来着。哈哈哈” 程大半:“我刚在菩萨后面闭目养神,做了个梦,以为那个是大鸡腿呢,哈哈哈。你是这里的义工吗?我刚还想,你不会是到这里来推销东西的吧?那可真是太拼了。” 杨革革:“瞧你说的,不过,拜佛拜成你这样,真是罕见啊,迷路啦” 雨稍停了一阵,几颗核桃从枝条上一松,劈劈啪啪落在两人旁边。程大半弯腰拿起一个,拨开青硬的外壳,把厚皮往撞钟上砸。啪啦一声,露出脑核般纵横捭阖的桃仁。 刚过了吃午饭的时间,没有饭的程大半的肚子有点咕噜。也不顾旁人,就往嘴里送。 程大半:“这里辣椒酱的味道挺好,我偷偷吃过哈哈哈哈哈哈” 杨革革:“哈哈哈哈哈,寺里自己做的,打算帮他们拿出去销掉,多点收入补贴开支。有剁椒的,麻辣豆腐的,香菇辣酱几种口味呢,你是不是饿了?我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饭?” 程大半:“不不,哈哈哈哈不用,不要让别人知道。我不是拜佛迷路,我是没地方去才呆在那。” 杨革革:“嗯,我是来替家里人还愿的。你呆的那个也是观音殿,是个辅殿,建寺那会一个有钱的信众夫人捐的。不过有人去求了觉得很有缘。”几片扁长的核桃叶落在脚边,他忍不住伸处一只手去触摸。 程大半:“你刚是不是带了包子,放到菩萨那了,哈哈哈哈哈,拿几个给我尝尝成吗?馋了哈哈哈哈”大半有些不好意思,她其实真的挺饿。 杨革革:“成,没问题。” 杨革革眼睛看向了敞开的娘娘殿门。 杨革革起身。 只是那一瞬间,程大半看到对面的友人,半拱起的背影是那么微收和匆忙。手又不由自主的往右侧风衣口袋里挪动。程大半记得,他的手机就放在那。 就在他们彼此距离就要超过1米的时候,程大半说: “hugo,你打算去通知谁呢?” 33 核桃仁是不是饱满的 杨革革其人,就是你脑海里能想象出的年轻房产中介或保险推销员的样子。个子不算很高,头发不算很多,皮肤质地被日晒得发黄也不算太好,似终年顾不上吃一顿好饭般。 春夏天穿黑色或是深灰的长短t恤,秋冬穿黑色或深灰色风衣或棉衣,也让人看不出里面搭的衣服到底是什么样。 只是与人交谈时,一抬头,一双眼珠黑漆漆的,亮的异乎寻常。 他们会让人非常有亲切感,也让人觉得,说出的话非常实在,句句为双方着想。彼此交流时的节奏,永远不会有荒腔走板的一天。 不过程大半从不觉得,自己是个节奏很在线的人。 当她拨开那只青核桃皮,心中默默问自己,如果待会打开的核桃仁是完整饱满的,那杨革革还是那个杨革革。自己还可以帮他完成业绩额,他们有一天会成为好朋友。反之,那就反之吧。 可这个季节,本不是核桃成熟的好日子。程大半前几天打开十几只,能吃到的果仁都是寥寥。 当程大半问向已抬起屁股,又犹豫要不要重新坐下的杨革革时,其实心中倒也没什么波动。 可杨革革,当他双手抚摸核桃叶,那一股微微绒毛的触感传至脑海中,人却仿佛,已经在和一堆从天而降的红色毛爷爷钞票共舞。 说不清是不是良心未泯,杨革革还是决定坐下。面前的姑娘,他有过几次接触,最高的武力值也不过就是暗藏一把短刀。 可程大半比他以为的,其实还不如。随身倒是带了刀片,无非是看绑架电影看多了,总觉得如果这逃亡却被拐卖到哪里,双手被捆绑时,需要有个外力来磨一磨绳子。 程大半豁出去了,大不了就被送官查办。杨革革觉得,他们彼此的脸皮不必撕开的太明显。 “既然你愿意说,其实你的事,我从新闻里的确看到了一些。还挺轰动的。”杨革革递过自己的手机,转瞬间还是那个任何时候都本份尽职的业务人员,随时为客户提供她可能需要补全的信息。 34 #醋缸案犯疑为受害人家的私生女# 程大半已经有几天没敢用过手机了。 杨革革打开的热搜页面上,前10位中与醋缸案有关的信息已经占了4个。 #柚林镇醋缸案# #女子拒捕从自家暗道换装逃逸# #老醋缸案嫌犯真实面貌曝光# #醋缸案犯疑为受害人家的私生女# …… 她程大半的黑白通缉令就那么大咧咧的摆在上面,一张厌世又清寡的脸,大大小小的雀斑贴在脸上,像一些局促晦暗的心事一样,怎样都无所遁形。 “山脚下也贴了通缉令,如果按上面说的,你这几天都在上面,应该是不知道的吧”杨革革补充着。 程大半只是觉得,自己竟然也有上相的时候。大凡她见过的各种通缉令,犯罪分子的脸总像个黑白剪影一样,一半晴一半雨的,自己的硬照倒是眉目清晰,甚至轮廓要比自己用过滤镜的照片,还要深邃些。有点蛇蝎女的味道。 对这点,程大半是满意的。 “和我员工入职卡上的照片是同一张,看来公司真的积极配合警方的工作。” 杨革革:“程老板,你这个关注重点……我倒觉得,和你本人不算很像,你看起来要正派些” 就在程大半抱着杨革革手机一条条点看热搜看评论时,新闻app接二连三蹦出关联信息,无非是哪里发现状似醋缸嫌犯程大半的疑凶,哪个匿名网友自认是程大半熟人,绘声绘色讲述了她一贯的犯罪心路历程。 挺奇怪的一点是,案件火力点都在自己的身上,评论区也有人在问程大半是哪家公司的和竺鸥的家世背景,却没人八出。 可能有他们有交保护费? 巴斯集团之前推广新品牙线组合,程大半咨询过热搜的价位。一个资源位打折也要40w上下。普通人想出上这种风头,起码得中个福利彩票体育彩票二等奖,还不算交税。 好在,自己也没看到家里人的信息曝光。如果和梦中一样,程妈妈颤巍巍的隔着铁窗给自己递鸡腿,却怎么也递不到嘴边,那就真的心如刀绞了。 “hugo,不管你怎么认为,我只能说,我没有杀人。我也不是什么私生女,我跟被害人就是普通同事!”程大半突然严肃的看着对方那双黑漆漆的眼睛。 杨革革:“程老板,大家都说你在警官面前已经承认了,不过后来改主意跑了。其实现在国家对自首的人还是可以宽大处理的” 程大半想转换话题:“你刚是想去报警吗?” 35 龙鲤与凡人 所谓商机,就是可以从一个人身上反反复复榨取剩余价值。 杨革革的想法挺简单,面前这位,可是天上掉下的10万块财神爷。可能程大半对他的理解挺正确,他是个热情主动的人。他是对每件事都热情主动,特别是关于赚钱。 但,不一定是推销掉产品才可以赚钱啊。 杨革革:“程老板,我看你这几天也挺不容易,头发都打绺了。我陪你下山自首吧。你也想见见家人对不对?” “罪名太虚无了不是吗?“程大半点开刚弹出的新闻,“你瞅瞅,什么绵延的醋味在空中几天几夜挥之不去,受害人从缸里出来时,周身酥软无骨,手腕中流出一朵朵梅花。这是在写民国惊悚小说吗?还说家产纠纷? 竺鸥就是那个一身长满青苔的绿旗袍,恨不得踩上一双红梅黑藤缠绕绣花鞋的女鬼,我就是那个面孔可憎的恶毒女!” “程老板,不,debby,大半”杨革革一把抓住程大半搭在木鱼撞钟上的手,“你别这么激动。” “你不能在这里躲一辈子吧?我是过来帮师傅们打扫佛堂的,发现后面有人。过几天谷迦寺就要做斋戒了,到时候会有更多人,如果是被别人发现呢?你要当众拒捕吗? 谷迦寺比较闭塞,但不是不跟外界交流的地方。” 坐在撞钟上的程大半停止了摆动。 100年前,俩人现在坐的对面,本来是庙里僧众上露天早课的地方。除了轮流当值,每次僧众中解读佛理最好的那位,还可被奖励当众撞击这只黄花梨木细雕的龙头鲤鱼,听得钟声响起三次,以示佛音上达至西方梵境,修行已被佛祖本人知晓了。和民间鲤鱼跃龙门的意思有所相通。 百余年下来,钟是早已在战火中不知被搬到了何处,只余下一只龙鲤孤单单留在原地无人应和。好在悬着的两根粗厚的绳索经得起岁月的侵蚀。这几日,遇上了程大半,被当作了简易秋千。 程大半没见识,不知道这只撞钟背后的佛源。只觉得坐在上面,一上一下晃悠着,能解解脑部的乏力。 她的手被杨革革紧紧握着,交织着彼此手掌的余温。 两个世俗的凡人,所能上达的九霄,可能连这个寺庙的屋顶都出不去。 有那么一个瞬间,杨革革几乎觉得,程大半就要扑到自己的怀里,他会摸着这个杀人犯的头说,走吧,我带你自首。 可他们都太高估彼此。 程大半说,“我不能白跑这一趟啊。其实我有想到一个人,可以证明我的清白,他叫戚许,是我和被害人竺鸥的同事。我去见竺鸥那天,他应该也在。hugo,你可以帮我下山去找找他吗?” 许是怕这个请求太唐突,程大半补充,“虽然我们认识时间不长,一直觉得你人挺好。你帮我不白帮。之前汇报,老板也是认可你们ip的,这笔单子你可以签下来的,只要我能证明我的清白!” 屋顶上空,几朵灰云散了散位置。杨革革的手,松了一松。 “大半,你可以把这个线索告诉警方的。坦白讲,这么多报道,我没法完全相信你的清白。我说我愿意帮你,但很有可能,我是在帮一个杀人犯逃跑或是找为证。你认为我是那种,为了签单就什么都不顾的人嘛? 36 要不喝杯热水 可能是老天都受不了这两个人的鸡同鸭讲,天终于又下雨了。 杨革革护送着程大半回到之前躲避的娘娘殿。路上贴心的把黑色外套脱下来想盖住大半的头发,却被程大半一把推开。 “不用客气啦!你不是说我头发打绺了?反正也没地方洗,那就雨水浇下吧,去油呢,哈哈哈,我中学参加运动会回来,就这样干过呀”程大半这样说。 “就十几米路,那程老板你头发恐怕需要洗的快点哦。”杨革革接的倒也顺溜。 “哈哈哈哈哈” 伴随着轰轰的雷声,两个人的笑声从娘娘殿内传出。 程大半拿起一只杨革革之前放在案台的包子,山中五珍的口感,木耳黄花菜香菇胡萝卜粉丝。 杨革革自顾自在殿内观摩,绕过菩萨像后看了看程大半的简易床,顺手撕开一条垂下的杏黄色帷幔,让她擦头发。 虽然只在这里住了3~4天,程大半的生活倒也多姿多彩。菩萨殿后搭了床、三餐靠苹果核桃养生,偶尔挖一勺辣椒酱解馋、睡前倒立保持身材。因为夜里去厨房偷吃东西,还和看家的流浪猫吵过架,不过是远距离互相叫嚣的那种,少不了回来又多打了不少喷嚏。 甚至,还在寺庙内找到了一只废弃的电水壶,从厨房里拿了只碗,平日里摘点菊花瓣喝喝。 虽然这里只是自己临时的闺房,被杨革革这样一个男生观摩了半天,程大半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一边咬着包子,边想随便聊点什么转移对方的注意力,“殿内的东西,我都没有碰过的,不亵渎佛门,都是从外面收集来的。” “这包子你自己带的吗,还挺好吃?”程大半囫囵说着。 “我妈自己做的,给各位佛祖、菩萨都带点。你住了几天,有没吃案台上的苹果?”杨革革问。 “有!你快别说了,我来这几天就没找到其他供品。这苹果好难吃”程大半冲口而出。 “哈哈,那个是绵苹果,又叫柰,是闻香用的,基本没人用来吃的。明清时候宫廷贵族都会供的,你现在看慈禧流传下的照片,旁边的果子就是这个。” 杨革革边说着,边绕回菩萨前。从桌上拿起一把线香,油灯中蘸了两蘸,燃起,对着神像合掌拜了一拜。 “hugo,你还挺懂历史啊?”顺着香火的浅蓝雾气,程大半看向对面的男生。 “哈哈哈,因为很少见啊。现在的苹果都是外国品种,这种传统苹果只有福建有种,其实挺多佛门都想用。谷迦寺的货源只有方丈才知道。你还别觉得不好吃,很少见的。” “大半,包子凉了,我给你倒杯热水吧?我看你还找了个热水壶呢” 杨革革依旧背对着程大半,把手伸进外套内衬,拿出了一个药盒。 37 杨革革还是大好人 杨革革是个很会根据局势走向,随机调整行动策略的人。如果让程大半站着跟自己下山这事有点难度,那把她放倒,把人直接拉到公安局门口领取赏金也不是不可以的。 当然人是要活的。 他拿起程大半的水壶,按下加热键,等水烧开了,又在碗里放了2片安眠药,丢了朵菊花去去苦味。 端给了对面的女孩。 杨革革倒热水的全过程,程大半没怎么留意。只当是这个男生贴心的又一种表现。毕竟,她的注意力都在包子上,停不住的想往嘴里塞。 杨革革倒也不是个开黑店的,安眠药原本是他随身给自己准备的。常年出差,与客户斗智斗勇落下的一身毛病,还有高血压药、消炎药等等,都在一个小药盒里。正好派上了用场。 只要程大半喝下这杯水,再闲聊半小时,眼皮是必然会打架的,没有8个小时轻易醒不过来。他也可以在不惊动庙里其他人的情况下,把女孩带下山,这笔赏金就可以到手了。 不过,程大半接过自己递来的热水碗,只是抿了一口,就又放到了蒲团旁。反而兴致勃勃抓起第6只包子,吞咽起来。 杨革革不敢表现出自己内心的焦急。本来是来寺里帮忙,居然遇到了一级逃犯。他居然能够不和对方发生任何武力冲突,就平安交给了警方。刚刚他的确想过要报警,可谷迦寺还要做斋戒会,如果把警察引上山,搞不好要戒严一段日子,和尚师傅们几年的辛苦都要白费。 这么算起来,自己真是个天大的好人。 把程大半在睡眠中带下山,不管她是不是真如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气愤与无辜,至少她可以让警察去找她所谓的线索。 至于自己,赏金,那可是他杨革革应得的部分。 就算程大半发现自己骗了她,大不了铁窗中去送几件寒衣,也算相识一场。 对着菩萨佛前那盏微弱的油灯,杨革革看到自己的影子拉的有点高大。戏还要再演足最后一场,为了哄女孩喝水,他决定再怀柔一把。 “大半,你都没说,你是怎么跑上山的?” 杨革革席地而坐,拿起另一只破碗也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果然,程大半看杨革革坐下,自己也放下包子,顺势坐下。捧起了自己的水杯。 “我是跟着一个套头木鱼玩偶一起来的。小和尚们说,杨施主定的,这个人是你吧?”大半回答。 杨革革:“那个要在斋戒会表演的玩偶?竟然是它?我以为你是知道这里偏僻才来的。” 程大半:“对啊,我在路边看到一辆卡车,上面有挺多玩偶,随便钻进了一个,下车就是庙里了。不过,这种玩偶都是开业活动才用的,你是要帮他们招揽人气吗?” 杨革革稍作迟疑,先喝下一口水,接道:“可以这么说。谷迦寺你也看到没什么人气。别的投入,师傅们也出不起。斋戒会本身会邀请很多人来,就想着扮成木鱼,游人自己拿鼓槌敲击,可以积攒福报,做做活动气氛嘛。也可以往里投些香火钱。” 程大半:“我以前只是觉得你人不错,但就是满脑子都是钱,这会发现,你真是大好人啊。在寺庙做义工,又出谋划策。其实我这几天也想,师傅们厨艺不错,为什么不考虑开斋菜餐厅呢?这里环境不错。咱俩可以一起给他们做宣传。” 杨革革又喝了一口水,“你怎么知道他们厨艺不错,去厨房偷吃过斋菜嘛哈哈哈,你看你满嘴都是油,快喝口热水吧。” 程大半撂了把半干的头发,点了点头,举起杯子,放到嘴边。 38醋多了要分出去 “杨施主,杨施主,方丈让我来问下你,多余的几瓶醋可以分给附近的几户人家不?杨施主,你在守信殿里不?”就在这杯水将喝不喝之时,殿外一个小沙弥的声音响起,顷刻间便已推门而入。 程大半心说不好,想起身躲回菩萨像后,杨革革已抬手扯下菩萨旁边玉女身上的蓝色荷叶边斗篷,胡乱披在了大半的身上。轻声说,“别动” 小沙弥进入殿中,瞧见杨革革背朝自己,对着一个坐像,手拿黄色帷幔不住擦拭。地上是电水壶和一个蒲团。 “那该是个坐像吧?披挂的有些奇怪,金童玉女都在,又是哪尊菩萨呢?杨施主挡住了大部分。” 进来的是悟喜,少年人到底心思单纯,虽然心中有不解,只当自己平日里少来后院打扫,加上佛法修的不够,一时记不清这里何时又添了佛像。当下心中只道阿弥陀佛,实在罪过,又劳烦杨施主一个客人来做这么多事。 当下,就要上前帮忙。 杨革革一个回身,拦住悟喜的脚步,一只手朝向背后,拼命把程大半身上的斗篷往四周拉扯。另一只手立在胸前还了个佛礼,眼睛却盯着悟喜的一举一动。 “悟喜师傅有礼”杨革革对答着。 “杨施主,方丈看你迟迟未归,怕事情过多,差我过来看看。另外,今夜预计还有大雨,委屈杨施主在寺中跟我们师兄弟暂住一宿吧。”悟喜边说边要拿过杨革革手中的抹布,展示自己的地主之谊。 程大半一动不动的坐着,刚刚头被几条抹布帷幔不停的揉搓,现在一股馊潮味儿还只往鼻孔里窜。感觉杨革革真是个戏精,扮佛像都能想出来。只是干嘛要胡噜自己的脸。 突然很想吓吓他,对着他那只揪斗篷的手就下嘴咬了一口。 杨革革抽不冷子挨了一下,浑身抽搐,脸上笑容却不敢有变化,口中依旧正色道:“谢谢悟喜师傅,谢谢方丈。我刚看坐像蒙尘,做了简单的清理,希望不要过于唐突。你刚说方丈有醋的问题找我,不然我们外面说话?” “是的杨施主,你带来的醋,伙房师兄已经分配完毕。还有空余。方丈嘱我问下是否可分给邻人。杨施主……” 程大半听着两人的对话声渐渐远去。只想这几天先是扮演木鱼,今日又扮演了佛像。从前并不知自己竟有如此的演绎天赋,早知去话剧社演个大树石头的背景。 杨革革临走前,狠命给了自己脸孔一个rua,那意思应该是叫自己千万不要乱动。现在鼻子还有点疼。 这人,程大半从前不觉得,今日发现倒格外有意思的很,做起戏来腔调十足。与在巴斯遇到的那个老实本份的业务员真是差别较大。 或许人与人之间的了解,也需要机缘吧。程大半自觉对这个老朋友的亲近又多了几分,那边杨革革却是心急如焚。 39醋价升了 眼瞅着程大半就要喝下那杯水,眼瞅他就要拿到10万块的线索奖。据说受害人那边,还额外提供了20w奖金。想到这些钱从天而降,哗啦啦哗啦啦的感觉,杨革革真的听不下去方丈大师正在说的每一句话了。 还是和程大半有关。醋缸案发后,米醋的价格已经飙升了3倍。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消息传出后,大家都在讨论本城的醋市会不会因此全面整顿。家家忙不迭忙不迭抱着酱缸、盆、铁碗去抢购。 一时之间,米醋价贵,连带着酱油、盐巴之类的,在超市里、农贸市场都一售而空。人人生怕搞出个调味品连锁凶杀案,为了看个热闹,影响到三餐就不划算了。 正赶上,谷迦寺这几日也要下山采购调料。负责伙食的师傅们扑了个空,早餐素馄饨里少了一味重要的调剂,新挖出的土豆也和醋溜无缘,谷稼寺的小沙弥们已经暗暗叹气好几天了。 程大半平日只能躲在后面闻味儿,从大米饭的味道飘过来就开始流口水,哪管有醋没有,自然不知道这里面百转前回的剧情。 我们这位大好人杨革革,得到寺里短缺的消息,特意带了10几瓶醋上山。 此刻他盘腿坐着,方丈耐心讲述庙周邻人也在为调味品发愁,方丈又继续询问,施主是否可匀出一二作为补给。杨革革爽快表示,此事皆有方丈做主。 就两腿一抹油,赶回了程大半栖居的殿内。 不过一切也都有些迟了。 殿内一片祥和。蒲团归位,水壶匿踪。杨革革找不到自己那碗放了安眠药的热水了。 说不清是程大半手快收拾了,还是他自己刚蘸着帷帐擦拭程大半这个假雕像时,不小心用了。 杨革革轻喊了几句,程老板,程大半,没人应声。绕到菩萨像后打开手电一看,程大半两腿朝上,半倚着墙,一双无辜的眼睛瞪着自己,比着口型:“你可算回来了!” 《宅女侦探程大半》39醋价升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40连环计 要说这醋啊,在古文唱词里,似乎总是个能和风化问题扯上关系的饮品。唐太宗时,宰相房玄龄惧内,夫妻斗嘴怒引毒酒,后来才发现皇帝赏赐的毒酒就是杯醋。 程大半和竺鸥都是年轻的姑娘,共同牵扯到了一桩和醋有关的公案里。这里面,却似乎没有男人可以上台开腔的机会。 以前和竺鸥做同事的时候,程大半就发现,这姑娘吃饭总喜欢就一碗醋,富贵人家忆苦思甜。竺鸥的父辈,生生靠着一坛又一坛老醋,泡出一只又一只老醋凤爪,把这种不上大雅之堂的调料,做成了每年浩浩荡荡的文化。 每年陈醋节是竺记发起的,每年大大小小的文化活动冠名,也都是竺记赞助的。 任谁也不能酸,人家的醋艺术是文化中的赝品,不够端庄的主角。 程大半,偏偏就是那个酸不溜秋躲在角落,朝万丈光芒里淬上一口的人。 大部分人在面对身边近在咫尺的凶杀案时,都会冒出些不同程度的惊恐反应。 抢醋是蝴蝶效应中的一环。在程大半的通缉令发布后,至少有8个小鼻子小眼睛的女孩子,都在梦中实现了自己做恶毒女配的夙愿。 杨革革的反应也挺强烈,几十万的犯人奖金,一个大的合作合同。哪个都是自己的机会。 劝程大半和自己自首,下安眠药把她背下山都无效后,杨革革需要想其他可以把程大半顺利移交警方的机会了。 刚刚在方丈禅房的路上,他如果给通缉令上的何警官打了电话,没准就在这么个吃晚饭的时间,警方已经到了,这个麻烦也就可以解决了。 可人是在谷迦寺找到的,赏金,是不是要分给师傅们呢? 好的一种情况是,程大半眼下对他杨革革已经非常依赖了。刚刚共同经历了一次小惊险,现在想想两个人额头都冒不少汗。 “你看刚才多危险,差一点就被小师傅发现,要是发现你打算怎么办?杀人灭口吗?”杨革革问到。 “我要是杀人灭口,你可就真是同谋了。”程大半说完自己觉得不妥,又补充着,“今天天色晚了,你还下山不下山?你现在随时都可以通知警方了。” “我不走,要走也是带你一起。大半,我希望你好好的”杨革革接道。 “我……那我跟你一起下山,我们一起去找下我说的同事,然后去警方那里可以不?”程大半道。 “大半你终于想通啦!”杨革革耳边再度响起钞票哗啦啦的声音。 “嗯,我们明天一早下山吧?你看外面的天越来越吓人了,还在打闪,晚一天不是大问题吧?”程大半道。 眼看财神爷终于松了口,自己兵不血刃,杨革革高兴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多提要求。 程大半搬了个蒲团给杨革革,好多天没玩过手机了,想借他的玩一玩,看看娱乐圈的流量八卦也能舒缓下即将离去的心情。 她说的也没错,外面天色从黑变成了忽明忽暗的紫。闪电像一片片被连根拔起的老树藤,漫无目标的从天上往屋顶上砸。伴着轰轰的雷声,如同即将上演一场劈天遮日的科幻大片。 往常遇到这种天气,程大半都是要蒙在被子里玩手机的。杨革革依旧很贴心,坐在她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谷迦寺的往事。 41 友谊往事 据杨革革讲,谷迦寺其实比山脚下其他几座寺庙,更够得上百年禅院的名号。 这里曾经叫“木鱼寺”,明朝的时候,是东厂一个首领太监的家庙,修建的时候,出于风水的考虑,整座寺的格局就是个大鱼头,后院的屋顶都是斜坡形的,杨革革和程大半呆的偏殿是三角形的,如鱼鳃。 取的意思呢,就是老太监一片思虑圣上之心,如鱼般日夜不合目。圣上可随时拿起鼓锤,敲打鞭策这位老奴的头。 这也是谷迦寺斋戒会,要准备套头木鱼玩偶的原因了。 据说这个老太监,是皇帝从小的玩伴。生活骄奢无度不说,一生无儿无女,却有七房太太,还非良家不娶。 又因为自身的一些不举的问题,想出百般花招,把这些姑娘们折磨的生不如死。 终于在某个夜黑风高的夜晚,被人在他那杯每日必喝,由一百六十六滴辰时露水煎煮的龙井茶里下了毒,就此一命呜呼。 据说凶杀就是某个被他折磨致死姨太太的堂哥。 皇帝在深宫里失去了唯一的朋友,自然悲伤不已。皇帝自己都有数不清的老婆,自然不会在乎大太监是不是先动手欺负了良家姑娘。还是特意在老太监的故乡给他盖了这座庙,特意选择了木鱼的造型,表彰老太监的衷心。 “那这些姨太太们的下落呢?”程大半听的入了迷。 “姨太太,就地出家了吧?地方志可没写”杨革革说。 “女人的地位就这么低,都不写下落的嘛?”程大半有些不甘心的感叹。 “毕竟,像你程老板这样能看出如此大事的女豪杰不多啊”杨革革打趣道。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程大半对这个话题有些敏感。 雷雨天,故事继续讲着。 “你看,无论多坏的人都有朋友,还是个皇帝朋友,可以超越善恶的对他好。如果老太监能早点认识到自己欺男霸女的错误,说不定会得一个善终。”杨革革说。 程大半放下手机,表情骤然严肃:“你这话是在内涵我吗?我都说,我不是凶手!咱们都是吃肉鸡,激素菜长大的,你能信,这年头一个女孩能赤手空拳让一个比她高的女青年死于非命? 体育频道的女子自由搏击赛都不敢这么演吧。推进缸,得多大力气?你看我行?” 42 红了眼,红了脸 程大半是不是真凶,杨革革说到底并不是很在乎。 这就是女生和男生思维的差别,一个觉得你不讲理,另一个觉得你生气生的本来就没有道理。 程大半很生气,拎着自己的热水壶就往外走,把杨革革非要给自己披上的黑大衣一把丢在了地上。反正下这么大雨,和尚师傅们都在自己的禅房,自己去灶间打水,应该也碰不到人。 出了俩人呆的菩萨殿,程大半被噼里啪啦的雨声催赶着,顺着屋檐一路快步走。杨革革慢悠悠跟在身后。程大半路过核桃树,他顺手摘个青皮核桃在手上把玩。程大半穿过月亮门只能淋雨了,他却穿的是连帽的外套。正好把帽子往头上一罩,再用力拉紧绳子,整个人活像个带着婴儿帽的无辜小熊。 在程大半卸下门闩,就要推开前院厨房门时,回头狠狠瞪了杨革革一眼。杨革革顺势把身子往后一仰,一脚踩进了水坑,一双aj英勇就义。程大半哈哈大笑,走过去一把拽下了对方的帽子。 打开院门,杨革革示意程大半,厨房旁边的迎客松边有个影壁,她在屋角那里躲雨,由自己进厨房接水就可以了。 杨革革就是有贴心属性。俩人第一次会面时,巴斯的电梯坏了,只能由程大半去楼梯间刷卡。也像刚刚那样一前一后。四周声控灯刚一暗下来,杨革革已经打开了手电筒,程大半回头就看到了他黑漆漆的眼睛。尽管程大半并不怕黑。 就像今天的天气,天色如同一瓶被打翻的紫色墨水,阴沉似妖兽即将来袭,一道利闪不时劈向屋顶。程大半还是跑出来接水了。 雷轰鸣的声很大,让人难以相信,世上竟然有比小孩子的哭喊还大上几百倍大声音。 程大半透过影壁往四周看。院子里那几只爱吓唬自己的猫,都横七竖八的躺在屋檐下,大敞摇开着肚皮。有一只的尾巴就在水坑里蘸着。杨革革进去倒水,也不见他们起身。 程大半手托着头顶,搭了个挡雨的三角形,走过去狠狠踩住一只三花小猫的尾巴,这几天就属它最能冲自己呲牙裂嘴。也是意料中的,这只小猫惨叫一声昏死了过去,旁边几只猫依旧四仰八叉睡的安静无比。 杨革革听到动静,拎着水壶出门,一脸鄙夷的冲程大半喊,“你怎么能虐猫呢,这是寺庙!” 杨革革黑漆漆的眼睛里,正好可以倒影出程大半那张相貌平平,气急败坏的脸,却无法展现出她即将发红的眼圈。 “杨革革,你在刚刚那壶水里加了什么??” 43 是猫喝了安眠药 程大半今年27岁,杨革革目测25岁。从外表看,一个人细长眉眼藏尽不可言的心事,一个人圆目平眉数不完的笑容可掬,可以说毫无相似之处。 不过在这一刻,他们互瞪对方所冒出的杀气,因为格外厚重与正式,却把他们归为了一类人。那种深深讨厌着对方,已经不会去掩饰的人。 走回程大半暂居的菩萨殿一路,杨革革和程大半像两只充满战斗力的虎鲸,一直在不停争吵。伴着轰鸣的雷声中,既要提高腔调让对方听清,又要压低嗓门不能让庙里其他人听清,倒也很不容易。 杨革革说:“您一个通缉杀人犯,我就算在那碗水里放了点安眠药,也是为了带你去警察局,为民做贡献,你还振振有词。” 程大半说:“你这个骗子,大型无比的骗子。你给女孩下药,你安的什么心?先把你抓进去!” 再比如杨革革:“看在各路神佛的面上,你可拉倒吧。因为你,寺庙没有醋吃,大人孩子晚上做噩梦,就得把你抓进去!“ 程大半:“我根本没杀人,可你实打实的要毒倒我,先把你抓走!” 直到进了殿内,因为过度嘶吼引发的筋疲力竭,两人面容已经极为憔悴。 “菩萨在上,程老板,我们明天按原计划下山。我也不隐瞒,我就是为了你的悬赏金。等我拿到10w块,会分1万给你的家人,不然2w也行,也算你为父母做了贡献。”杨革革捂着喉咙继续说着。 “你做梦呢,我不会走的,而且你也别想走!你是从犯。你报警抓我,我就说你窝藏,说你非礼我,或者说人是我和你一起杀的,不然怎么那么巧,我到了这么偏的地方,你也来了。到时候闹上电视闹上网,看你还怎么坑蒙拐骗做生意。”程大半不无同情的看着杨革革,如同看一只异想天开的仓鼠。 杨革革有点失望。他一直以来都以成功伪装自己为骄傲。拿不到那垂涎欲滴的十万块,可能是种挫败,被程大半这个看起来脑子并不好的姑娘当众揭穿,却像被人在心肝脾肺里钻了眼,可以说是吃饭的家伙什都不稳了。 程大半借住寺庙的几天,零星发生了一些事是杨革革并不知道的。有一桩,她每晚都去厨房里偷食物吃,抢过几次小和尚们给猫咪们准备的牛奶,早就惹毛了这些庙宠们。被人家追到菩萨殿里大吼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刚刚杨革革跟着悟喜去见方丈时,几只猫又找上了门。见到地上有几只碗,以为程大半又在偷喝自己的奶,冲上去就抢了个精光。 只能说,杨革革这一波是输在了运气上。 回到殿里,程大半自顾自躺回到蒲团上,翘着二郎腿一副你奈我何的鬼样子。杨革革在一旁给程大半四处乱丢的衣服打包,活像个贴身的奴仆。快到晚饭时间了,前院里开始有人进进出出,锅碗碰撞葱丝呛锅的声音煞是动听,程大半使唤杨革革去端份饭过来给自己,别忘了蛋花汤,自己知道寺里每晚都有的。 杨革革只想把脚下那双湿漉漉的球鞋脱下来,往眼前女人的脸上扔。 “所以程大半,你打算怎么着?又吃饭又喝汤,要不要给您再抱床被子?”杨革革的声音低沉又恼怒,听起来却像是在恳求。 “哦,我的好朋友,你怎么还没有报警抓我啊~”程大半依旧嬉笑着,“是怕我倒打你一耙,还是怕寺里的和尚们知道你这么见利忘义啊~” “别这么得意”杨革革对她说,“你可是逃犯,都是我发现的。我看了,你包裹里没凶器,身上也没有。你开个条件吧!” 44 过个生日呗 程大半认为,杨革革欺骗了自己的感情,并且实际作出了危害自己人身安全的下毒行为,极度卑鄙无耻。好在菩萨在上,对方并么得逞。并且程大半认为,作为过错方,杨革革需要在他们滞留寺庙的这段时间里,对她的衣食住行提供保证。 而她可以考虑杨革革分享酬金的建议,虽然自己无罪。通缉令上只说,找到程大半下落的人就可以得到赏金,并没有需要她一定是凶手。不过一定是五五分成。 经过一番激烈的谈判,最终以六四比例成交。 因为下午五点,也是寺庙开饭的时间。悟喜在殿外喊杨革革去用餐,顺便透露,这几日因为天气状况原因,园林局通告封山3天,传方丈的话,杨施主是否愿与他同宿禅房。 程大半和杨革革听到消息互相寻思,这意味着杨革革需要多掩护程大半几天,同时提供食宿的时间也要加长。时间成本和风险成本都对杨革革不利,他的议价请求可以被接受。 反正,杨革革想自己还有竺鸥家那笔更高额的赏金,也就没太在意细节。 庙里的晚饭也并没有让程大半失望。杨革革把四菜一汤放在一个大托盘端过来,亲手挑了两大块洒了蜜汁的蒸南瓜,又往一大碟草菇油菜上狠狠浇了勺辣椒酱。找个借口说,自己的母亲最近几日都梦见了这座废弃偏殿的女菩萨,嘱托自己这次来得好好拜谒。 正好封山,这几天自己就在此静心打坐。为什么要在殿里用餐,因为节省一切与我佛靠近的机会不是。至于住宿不劳方丈费心,青砖地上加床被褥正是难得的修行体验。 程大半觉得杨革革是个说谎话眼睛都不眨的人,杨革革却说,你都说假话了还眨眼,那是不尊重被你欺骗的人。 自从达成交易后,每次两人的对话,四周都好像有无数只乌鸦飞过。同住菩萨殿的第一晚,程大半推开殿门的窗外对外大喊,“我要回到巴斯,我要亲手抓到凶手,我要打败张妮妮!”满空没有一颗星对此有任何回应。 菩萨像前已经铺平躺下的杨革革,把身上的被子使劲往头上蒙了蒙,并不想听到这个女人的任何叫嚣。 然而厄运还是来了,杨革革身上那床谷迦寺里最好的棉被,很快被程大半抢了过去,盖在躺在菩萨像后的自己身上。 俗世沉浮的两个人,隔着一座观世音和两位金童玉女,进行临睡前的最后一轮谈话。 杨革革对程大半说:“我今年的业绩额已经差不多达标了,你的合作项目可以算到明年。你说,你的这笔悬赏会及时支付,用交税吗?” 程大半在夜色里翻了个白眼:“不知道,应该不用吧,反正差我的一分不能少。” 杨革革接着说:“你进去前,给我个支付宝账号,给你打。你说,竺鸥家这么有钱,我帮他们找到真凶,让他们冠名谷迦寺的斋戒活动怎么样?” 程大半的白眼珠是不会翻回去了,“那你可以跟竺鸥的爸爸联系下,没准人家看上你,让你去当个店长啥的呢。”话里的语气比晚上俩人吃的拌黄瓜还要酸。 杨革革说:“竺鸥家我是肯定去联系的,看看他们有没有项目。200多家点,肯定有不少商机的。我这大半年,找了不少投资方呢,都聊的不错哈哈哈哈,机会都在慢慢来。” 程大半的胃里一阵不适,不知道杨革革所说聊的不错的那些人中,是不是也包括了自己。 一股想划清界限的情绪上涌,口气也就不怎么平和:“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极度以自己为中心呀,咱俩也不熟,你不用说那么多吧!” 杨革革侧身往菩萨后的程大半看了看,接着说:“我就是一说起赚钱的事就比较兴奋。这是种天赋啊,很多人都是大把大把的钱从自己眼前跑过都看不到呢。那你想说点啥。” 程大半沉了半天,冒出一句:“我后天生日,不想在公安局里过生日,你负责给我过 个生日吧!” 45 让男生去买东西 这位刚接到承办生日会需求的人叫杨革革。三天前,也就是程大半被通缉的那一天, 他嘴里咬着刚从便利店买的打折菠萝包正打算步行1公里坐地铁去见一位做甜品事业的客户,刷手机的时候看到,自己前几天还在密切互动的程大半居然在被全网通缉。 杨革革那天穿了一件灰色的收身外套,里面的t恤衫是杯子蛋糕的图案。地铁上的一路,他反复观摩着车厢里的男男女女,怀疑和忐忑让他的脸色时而涨的发青,时而恢复枯黄。 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随时脱掉外套和任何伪装,与任何类型的人站在一起,但他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可以和杀人犯谈交易。 每一次当面拜访完客户,不管聊的时候是亲切热络或是尬聊硬捧,回到自己一个人的世界,杨革革都会下意识翻开这个人的社交页面做信息补充。对比这个人自己po出来的人设和照片,跟他自己刚感知到的印象,有哪些相同与不同。 很多人不会再有下一次见面,或者要距离很久才有下一次见面。久而久之,大眼平肩的美人总会替换脑海里五官坑洼的印象。原本猥琐灿笑也成了指点江山的谋士。 混淆了旁人的虚实,自然也就没法提供杨革革需要扮演的虚实。 杨革革需要相信自己的判断,也从不将自己的困扰转嫁给别人。 “可惜了,程大半,激情犯罪”杨革革不是第一个看到新闻这么想的人,也不是最后一个认为程大半并非生性恶毒的人。 当俩人身处这座荒僻的寺庙里,程大半兴致勃勃地认为,她的生日应该有一场电影,一款定制的生日蛋糕,一些烟火表演和朋友的祝福时。杨革革并没有理由让她最后的心愿旁落。他的应承与其说是怀柔政策,不如说是怜悯。 在漫无终止的暴雨季里,程大半希望有一场热闹且持久到天亮的生日会。 经过一晚上的热烈讨论,杨革革一大早就被派到附近的农家超市采购。程大半希望自己梳妆打扮后香喷喷的,杨革革需要准备小苍兰或者鸢尾花的洗发水,普通的薄荷或者茶树油的可不行。 程大半希望有生日蛋糕,商量后普通的小蛋糕也可以,不过蜡烛是必须的。至于是几根蜡烛,女孩子不愿意透露,可以插一圈就好了。还有零食、点心、无糖饮料、烟火棒等等,最好有冬阴功味的虾片。 可惜派男生出去买东西,失望的总会是女孩子。杨革革说,没有蛋糕、没有烟花,带回了洗发水和脸盆还振振有词,你洗头发不用盆嘛?不说想点实际的。 就在程大半低着头将小熊饼干、娃哈哈等蹩脚大零食和洗脸盆一起拿出来时,嘴巴也由于过度失落横成了一条无比顺溜的直线,如同一只她最喜欢用的悲伤蛙表情包。直到一股雾气直入眼眶前,眼前又出现了一束裹着绿色皱纹纸的花。绿色的波点绸带打了个类似鞋带一样的蝴蝶结。有紫色白色的桔梗、黄色的小菊,中间几只没有去掉绿叶的串红,几只肥嫩的野草高高耸着。起码是一束完整鲜花的样子。 “小超市里有卖花的?”程大半觉得作为收到花的女性,还是要克制下自己的心情。尽管她心理觉得,这束不伦不类的鲜花,已经可以称得上艳而不俗,色调搭配完美了。 “我自己搭的,寺庙后面有片花田。正好超市有卖包装纸。”杨革革用很平常的语调回答,并不觉得自己带回来的是比脸盆更重要的东西。 “挺好看的。”你还挺有心,从挫败情绪中转换出来的程大半决定给自己的伙伴一些赞许。 “那就成,你的生日礼物就是这个了!我本来看超市有卖玩具熊的,挺大个的,你这马上就走了,熊挺贵的,总不能丢给小师傅们吧,还是野花适合你,过几天就谢了。娃哈哈喝完了,正好把花插上。”杨革革这样说。 “杨革革,你这个小气鬼!”程大半抓起脸盆,笔直的扣在了对面这个满脸写着我讨厌我怕谁的家伙头上。 也许这就是,脸盆杀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吧~ 46 斯人若彩虹1 经历过一些吵吵闹闹,生日会定在了当天下午举行。出席人,杨革革、程大半、厨房猫三花、黑尾、癞头,三小只的脖颈上,一猫系了一只绿波点绸带的蝴蝶结。 生日最大,对于这几位凑数的客人,程大半表示了耐心,为它们倒了欢迎牛奶。并且决定,在今晚它们三个暂时叫做牟哥、张妮妮和kevin总,用了程大半目前最反感的三个名字。 要说杨革革也是个人才,晚餐时借口自己吃佛门斋菜胃口太好,从饭堂足足端来4大盘好吃的不说,正中间还摆了一个用剩米饭做的寿星蛋糕。两层饭团中间是碎黄桃和草莓罐头做的的夹心,最上面摆了一盏庙里的莲花灯做装饰,水果和花瓣点缀。还融化了随身带的巧克力,拿毛笔蘸着写了“程大半小姐生日快乐”几个字,小楷的笔记很工整。 下午偷偷摸摸做完蛋糕,就张罗着烧水让程大半洗头发。外面的雨稍停了下,程大半想到院子里洗漱,不愿在菩萨前如此造次。杨革革还自告奋勇爬到了核桃树上替她望风,防止小沙弥们过来发现。 当时的画面,树上一个手搭凉棚左右张望的猴,树下一个梳洗打扮的猴。程大半看日本民间故事时,妖怪每年一次的河边沐浴,会幻化出一个精灵在四周放风。书里总会描写,妖怪的头发闪着淋淋的波光,精灵的双目闪着炯炯的彩光。再暴躁的妖怪也会对沐浴的一天非常满意,程大半不暴躁也不是妖怪,她几乎可以忘了树上的男人曾经下药,曾经想拿她兑换赏金,也几乎忘了,她自己正在逃亡。 洗头发的过程中,还发生了点小插曲,杨革革树爬的有点高,正赶上庙里负责敲钟的悟存小师傅在前院打扫。俩人还远远的对了话。 “杨施主,杨施主,你在树上干什么呢?要不要我喊师兄弟去帮忙。”悟存问。 “悟存小师傅,我这几日佛前跪拜,有点腰酸背痛,我看这核桃不错,我摘些下来给你们送过去”杨革革回答。 “杨施主有心了。这庙中核桃树年岁已久,这几日又遭暴雨侵蚀,怕是枝干易断,您多小心啊。”悟存看起来和杨革革挺熟,说话并不拘谨。 “悟存小师傅,这偏院灯火不明。不知道寺内是不是还有元宵节时的彩灯,拿来借我挂一挂,夜间也好走路”杨革革回应,顺便起了薅羊毛的心。 在程大半躲回菩萨店后等头发自然风干时,杨革革已经拉着悟存悟喜几个师兄弟,把院子里的核桃树、玉兰树都挂上了彩灯。红彤彤的一片,核桃树最高挂着的一只赤足展笑的弥勒佛花灯是小师傅们自己做的,手持宝莲,说不尽的喜庆欢乐。 到晚上程大半出席自己的生日宴时,住了几天的小偏院子已是红光灼灼,檀香袅袅。正中的香案当了宴会的餐桌,上面铺着杨革革在农家超市买来的格纹桌布,桌子一角,小圆烛摆成了一个四个心形,虽然这蜡烛一看也是从庙里哪个角落薅来的羊毛。 正中是点着莲花灯的生日米糕,蜜南瓜、豆角茄子、闷竹笋、烧豆腐四色小菜,还有一只刚从真空包装袋里拿出的烤鸭。 最要命的,他们这一顿还会用刀叉吃饭,虽然超市里的塑料刀叉。 长夜微风,好在没有雨。 47 斯人若彩虹2 可惜三只小猫坐在一边叫来叫去,让程大半觉得有点扫兴。蛋糕的第一层已经沾上了蜡油,肯定是吃不了的。俩人把第二层米饭一份为二,每人用刀叉切几片烤鸭再铺上斋菜,也说清是法式烩饭还是新疆手抓饭吃法。 不过,程大半对杨革革用的巧克力居然也是自带的,还是表达了意见,如果一个男每天同时带着安眠药和巧克力出门,感觉就和娘了娘气、居心不良脱不开干系。或者更透彻点,还时不时的伺机而动,那就是对跟自己性别相同,能施展自己娘人本色的人居心不良。 如果这么说,程大半对于杨革革曾经给自己下药的事,倒是可以释然了。多一个如此贴心会布置,讨自己开心的姐妹也是不错,品味也挺不错。 就在程大半感觉灵台一片清明,所有疑惑得到解答时,杨革革倒是不置可否。曾经有半年的时间,杨革革都在公关一群夜行动物客户,每天凌晨四点到家。生意谈下来了,这个睡不着觉的病根也留下来,特别是换床。三餐不定时,除了喜欢在饮食里加糖补充能量,随身带巧克力也可以充饥。 杨革革几乎每件衣服的内衬都多加了放药盒的口袋,里面有胃药、安眠药、高血压的药,巧克力等等,甚至还有创口贴。客户都喜欢杨革革,觉得他贴心。却不知道,他贴近心口的药盒,比大家认为的更贴心。 在杨革革的计划里,他们吃过了生日餐,会一起看一部昨晚程大半已经挑好的电影“触不可及”。描写两个地位、性格悬殊的人之间的友谊,很适合表达他们彼此的关系。猫咪们是请来的观众。手机放在香案上,俩人三猫坐成几排,再把灯都熄灭,也算个不错的生日节目。 不过程大半因为猫毛已经开始打喷嚏了,这点是贴心杨革革没想到的。本想让程大半坐在第一排,自己隔住几只猫观众,奈何小家伙们一直往前面窜,追着程大小姐呲牙裂嘴。 最后变成离开板凳躲猫,满院子跑着躲猫,顺着核桃树爬到了屋顶上躲猫。 程大半之前没想过要坐在屋顶上好好看看自己躲藏的这座寺庙。旁边还坐着姐妹杨革革。寺内的和尚师傅们早早就睡下了,天公作美,一个下午从洗头发开始到晚餐居然都没有下雨。空气里的灰尘被过了滤,伸出手,可以摸到整片显现的星空。 城市里的小孩没见过这么多星星,程大半很幸福。可杨革革一副习惯了的表情,还说这就好看啊,那真的推荐你夜登黄山,峰顶的星星比现在大上几倍,跟你手指的距离就这么短。说着杨革革用两只巴掌比了个无限趋近的距离示意。当然你也可以去内蒙古露营啊,可以看到银河,说着杨革革又用两只胳膊在半空比了个类似帐篷的三角形。 眼看队友显摆,程大半不免出口揶揄,杨老板真是见多识广,被杨老板送进牢房后,想看星星的机会可真是不多。 话一出,俩人又针锋相对起来。就你给我下药,我为你辛苦过生日这些鸡毛蒜皮的事battle个没完没了。 程大半突然问杨革革:“你说等天亮了,我们能看到彩虹吗?你用手机查查,早上会不会下雨,我还没见过雨后的彩虹呢。” 杨革革这次却并不乐意帮忙。“彩虹,你为什么想看到彩虹呢?” 因为很美很少见啊,比流星还难求。程大半感叹,“你没听过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吗?” 杨革革却严肃了,我并不觉得彩虹是美好的东西。 48 我不会告诉你的 彩虹和海市蜃楼究竟有多大的分别呢? 刹那光华,稍纵即逝,无痕无相无果。 如果世人相信海市蜃楼代表着虚空与不切实际,会相信划过夜空的流星代表生命易逝,又凭什么说彩虹,可以承担幸福的定义呢? “我见过很多人,遇到一个和自己口舌相衬,品貌契合的人会说,我希望有个如你一般的人,如山间清爽的风,古城温暖的光。山间的风你周末开车几十公里就可以得到,古城的光一个长假便已拥有。这样的人是幸福的,触手可及的。 可是‘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遇上的那一刻,也就是离别与求而不得的开始。彩虹是深深的祝福,还是时间的诅咒呢?” 程大半一时语塞,明知杨革革的话里有漏洞,却感觉还挺有道理。“所以老杨,你到底是被哪个小哥哥诅咒了,能生出这么多感悟?” “哈哈哈,我没有啊,我只是从小就喜欢观天,又喜欢看别人的故事。相信我,如果你那么想看到彩虹,那就自己留在屋顶等吧。”说罢,杨革革就要起身离开。 “杨老板不要,我不问了,除了彩虹,咱还可以唠别的啊,比如你为啥每天穿黑衣服,我这几天发现,你里面可穿的够花哨的,什么哪吒闹海,阿弥陀佛么么哒的” “这个话题也不聊”在程大半灼灼的目光中,杨革革的眼皮开始不断下垂,做闭目状。 “那看星星吧,你看天上那颗星,它闪的最亮。”程大半戳了戳杨革革的头,用手往右上空一指,“你看,那边西南偏系向的15颗星,现在串联成了一只神气的蝎尾,那是黄道十二星座之一的天蝎座。天蝎座人冷淡且神秘,夜空中,连它的星座都是夜空中最隐秘的。” “你再仰头”程大半这回揪了揪杨革革的头发,把手伸向了俩人头顶的位置。“那个长的像个犁耙的,现在金牛座也出来了。人人都说金牛座的特质是踏实靠谱,其实金牛座艺术细胞也很强呢,你看那个那个犁耙杆,它还在不断变,你看,正变成勺子呢,下完地要吃饭了” 杨革革的头也朝上抬了抬,眼睛偷偷眯出了一条缝,他挺想看看,金牛座是不是有变身的功能。 那一边,程大半还在讲授天文知识,“哇,杨老板你看,你快左边,那是罕见的第13个星座——同心座啊!据说每16年才出现一次,比牛郎织女,杨过小龙女还要难得。一颗星是桃心形状,另一个也是,两只交汇到一起了!” 杨革革微微倾了倾身子,睁大了眼睛,雨后的夜空黑的有点光秃秃,没有云和月光,只有那么两三颗碎星散着黯淡的光,他上上下下看了半天,啥也没看到,只有一旁的程大半还在手舞足蹈, “哇,杨老板,我看到了,你看这个同心座,还有一堆小星点点写着名字呢。一个心上面写着hugo杨,另一个心上面写着,那个是peter还是kevie……呀,怎么看不清楚了。” “程大半,”杨革革可算回过味来了,哪有什么星座,“你在胡说八道对不对,哪能看到星座,连个鬼都没有。” “有啊杨老板,你发挥下想象力啊。你看,那不就是,你和你的彩虹同心星嘛哈哈哈哈哈哈。” 程大半话音刚落,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人狠命往后一揪,屁股在瓦片上没坐稳,直朝后仰,四足也害怕的在空中乱晃。慌乱中,程大半俩手乱抓,一把推倒了杨革革。 49 患难 总之这一切都发生的非常奇怪。 杨革革被程大半奚落,以为自己只是顺手揪了程大半的头发。 程大半屁股下的几只瓦片以为上面的姑娘想挪位置,纷纷往下出溜让地儿。 程大半的四肢以为屁股既然动了,那自己也不能闲着,就开始到处乱抓。 杨革革的衣服觉得,程大半张牙舞爪的样子挺有趣,跟夜风一商量就自己往前凑了凑。 总之,程大半的四肢抓住了杨革革的衣服,程大半的屁股往旁边倒了,最后,程大半推倒了杨革革。 但故事的后续是,程大半惊觉自己整个人贴到了杨革革身上,又不由自主的踢了对方一脚,瓦片们搞不清楚状况,纷纷往四周退避。杨革革横着飞下了屋檐。 而这不是个武侠故事,杨革革不会轻功,掉下去就真的是掉下去了。程大半也没有在千钧一发之际,扑向屋顶,牢牢抓住杨革革的衣角,来一个深情无悔的四目相对。 总之,杨革革自己在飞出去的瞬间,抓住了旁边核桃树的一段长枝。借着一股冲力,没有因为这个3米高的屋顶而浑身骨折。 但杨革革在抱着树自由落地的过程中,腿还是受伤了。 外伤现在看,两个小腿的血呼啦啦裹着严重擦伤的皮肤组织直往出冒,内伤程大半在撕开他的裤子后,还没看出来。 天又下雨了,在程大半完美生日会的后半场。俩人躲在破败的菩萨店里,程大半哆哆嗦嗦地把杨革革的裤子撕成布条,对着杨革革从手机里搜索出的“家庭包扎12法”,一个步骤一个步骤,进行着残腿处理。眼睛里却没法对男生额头上渗出的一颗颗豆大的汗珠视若无睹。 “我还是下山去给你买点止疼药,消炎药吧,我看你实在太疼了”。程大半愧疚的说。 “你还是老实待会吧。等天亮了,找寺庙里的师傅们要些就好”杨革革回应。 “可你这个样子,没法去找他们啊,如果他们一直没过来怎么办,你可以到天亮吗?”程大半眼圈其实有点红了。 “哎呦,你在咒我么,为什么到不了天亮。你先把剩下的条腿包好,然后帮我把两条腿摆在一起。然后呢,你就早点洗个脸,然后睡觉,我的小寿星公。” “什么,你都不能自己把两条腿摆放在一起了??你是不是筋骨都断没了,你是不是没知觉了杨革革!!”程大半不知道哪根神经被刺激了,突然激动的大声喊叫起来。 “天呢,你到底又在胡说些什么。我是说,啊”突然杨革革惨叫一声,程大半一记力掌,已对准他的大腿狠命砍下。 这下杨革革晕倒了。 50买药 程大半是哭着跑下山的,拿着杨革革的手机做导航。她已经查到,距离寺庙4.5公里的地方有个24小时的小药店。 程大半之前路过跌打铺子,围观过自己的邻居独臂老周,是如何给两伙刚打完群架,满身都血了呼啦的人治伤的。据给人看过1000多条大腿的老周讲,这外伤好辨认,最怕就是病人自己根本不知道哪里骨折,哪里脱臼。 程大半记得,老周就像自己刚刚那样,让病人们乖乖躺着,自己站在病榻前高高抡起独臂,专挑对方质嫩完整的皮肉大喝,这里疼吗,有知觉吗?那些人一般要么摇头,或者拎不清的还口带戏谑问这里又没破咋会疼。对方言落,只见老周已自半空中瞅准这块好肉一记力掌劈下。直打到对方大喊一声啊,疼,真的疼,再无强作镇定之态。老周再回身吩咐在一旁伺候的小徒弟,说,看见没有,这里内伤,还傻呵呵的看不出来呢。扶进去上药接骨吧。 直看得程大半目瞪口呆,深感佩服。 程大半仔细回忆,自己刚刚模仿老周的力掌,到底哪里出了错呢?明明杨革革看起来没有那些打群架的人伤的重,怎么就像条砧板上的死鱼一样,挨上一下就口吐白沫晕倒了呢?按剧情,他明明应该说,啊,疼。程师傅你真是料事如神,看出我这里筋骨错位。小的必终生伺候在程师傅左右当牛做马报答你大恩大德之类的。 所以杨革革还是个大弱鸡,最后程大半边哭边这么总结。 夜雨路滑,山路两边的迎客松在寒风中冻得东倒西歪,松枝松果乱掉了一地,程大半从翻过庙墙到走这几公里山路,已经摔了五六跤了。好在她身上裹着的是杨革革的外套,满身沾泥也并不会觉得心疼。程大半学着他的样子,用帽子把整个脑袋都紧紧收住,拉紧帽绳后只露出一双可以四处张望的眼睛。 已经经过了杨革革提到的花田和小超市,再走个20多分钟就是小药店了。导航里甜嗲嗲的声音不断贴心提示自己的主人,注意前方有怪石挡路,雨落缠绵之夜当有赏味之心,亦如人生挫折笑对即可。只听得程大半头皮发麻,不知道杨革革怎么有如此雅好,喜欢这类耳鬓厮磨的女机器人天天在耳边嚼舌,果真他们这种取向的人品味也与众不同。 在导航里的机器女边讲解路况,边吟诵第三首夜雨诗时,程大半站在山路上已经能看到地图上说的那个小药店了。一个写着“计生用品“的红字灯牌在一片宁静的山间民居中若隐若现,远远看去,招牌上还有个小小的”药“字和一个红十字标识被挤到一边,显得那么懂事和乖巧。 “终于到地方了,地图果然诚不欺我。“程大半露出一脸欣慰的姨妈笑,又忙着看自己刚从网上胡乱记录的购药清单。消炎药,云南白药,止疼药,跌打损伤膏……其他让店主再推荐推荐。 杨革革,你可一定要抗住啊。 所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总是读书人。程大半一边脑补着躺在破殿蒲团上的杨革革,一副口吐鲜血,昏迷不醒,只等自己买救命药回去的鬼样子,一边把心一横,推开了小药店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