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 001.孟家的一条狗 暮色酒吧。 人来人往,纸醉金迷。 小小的更衣室里,挤了好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都坐在中间的长凳上,垂眸把玩着手机,兴致央央。 “小丽又不行了,有谁还没活儿的,去888一趟!” 领班突然进来,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目光在正在这里休息的人儿身上游离了一圈。 “哎呀黎姐,888里面的是什么变态,我们又不是不知道。” “就是,听说那个小屁孩又来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气得黎姐直扶额。 “我去吧。” 黎姐正惆怅着,一道低沉的女声自角落响起。 大家的目光皆被引了过去。 是姜弥。 一张脸生得很是好看,眼尾微微上挑,天生的狐媚眼。清澈的眸子被脸颊边垂下的长发挡住了一半,只露出了半边墨色瞳孔。 瓷白的小脸上未施粉黛,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她为人孤僻不合群,来了一个多月了,她们也没听她开口说过话。 “你来?好好好,快换身衣服,赶紧来。” 黎姐如同见着了大救星,从一旁的柜子里扯出一件黑色裙子,塞到了她的怀里。 姜弥只是打开看了一眼,便沉默着换上了。 是件深v短裙,大喇喇地露出了她削瘦的肩胛和大腿,白得晃眼。 尽管室内暖气很足,她还是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战。 “年轻小姑娘就是胆大,一会儿可有得你受的。” “毕竟888里面的都是大富大贵的人,谁不想去碰碰运气呢?” 姜弥听着她们的议论,淡淡地从储物柜里找出自己的化妆包,很快地补了个妆,目光在镜子里游离了一圈,抿了抿嫣红的唇,露出了嘴角的梨涡。 “对啊,万一逆天改命了呢?” 旁人被她天真的言论逗笑了。 “还改命,他们啊,就不会拿你当人看。” 姜弥没答话,只是理了理黑色长发,施施然出了更衣室,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包厢门口。 她礼貌地敲了敲门,随即推开。 包厢里坐了几个男男女女,中间的男人叼着根烟,正在嘻嘻哈哈地看别人拼酒。 她还没细看,就见男人眉尾一挑,冲她勾了勾手指,示意她过去。 她淡笑:“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男人邪肆的眉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随即向后靠了靠,抬眸直视她的脸。 “新来的?” “头一次来代班。” 她目光淡淡地迎上他的,笑着答。 “难怪连我孟萧的规矩都不懂。” 男人话音刚落,众人跟着附和。 他们的目光在她身上来来回回,将她打量了个遍。 姜弥垂眸,任由他们大喇喇地看着自己露在外面的大腿和肩膀,将情绪敛入眼底,云淡风轻地伫立在他们面前。 “还请孟公子赐教。” 孟萧站起身,随手从旁边拿了一瓶两万多的洋酒,一边随意地往桌子上摆得整整齐齐的杯子里倒酒,一边笑得猖狂。 “你喝多少杯,我买多少瓶。” 他哐当一声放下酒瓶,张狂不羁。 姜弥闻言,目光淡然地扫了一眼桌面,二话不说端起一杯,一饮而尽。 烈酒灼喉。 她只觉得胸口火辣辣地痛,神色却平淡得如同在喝白开水。 喝买不起的酒,还能拿钱,稳赚不赔的生意。 况且,家里还有个永远也填不满的无底洞。 一眨眼五六杯酒下肚,众人见她这么豁得出去,都来了兴致。 “原来这美女千杯不醉啊,孟少,今晚可是要大出血了!” 孟萧只是咧嘴一笑,目光饶有深意地掠过她姣好的面容,纤细的手腕,最后落在了她白皙修长的颈间。 “她要是醉了,我就把她吃了。” 众人一边起哄,一边帮着数数字。 “九……十……十一!” 数到十二的时候,包厢门忽地被推开了。 挟裹着过道外面的阵阵凉气,一个身着黑色毛呢大衣的高大身影便走了进来。 “啧,孟少,你们孟家的狗又闻着味儿找来了!” 人群中发出了扫兴的抱怨。 孟萧嗤笑了一声,看向男人的眼神都是嫌弃和不屑。 姜弥躬身端酒的时候,抬眸扫了来人一眼。 他面色清冷,剑眉下的双眸锁定了正吊儿郎当窝在沙发上的孟萧,深邃的眸子里不带一丝情绪。 “回家。” 嗓音低沉清冽。 他身上还落着雪花,消融在衣服上,衬着这室内的灯光,变成了水珠闪闪烁烁。 “孟听,你还真是在尽心尽力地做一条监视我的狗。” 孟萧身子往后一靠,言语中尽是不屑。 “车子在门口等你。” 孟听表情平静无波,语气淡然。 只有那双墨色的眸子如同深邃的海,风起云涌悉数隐藏于阴暗的眼底。 “我要是不回呢?你要咬我么?” 孟萧就是看不惯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什么都不能激怒他,不能让他难受分毫。 “半小时之内不回,他们将停掉你所有的卡。” “啪——” 孟听的话还没说完,孟萧就抬手摔了面前的杯子,玻璃渣四处飞溅,有好些都弹到了姜弥的身上。 “你跟我牛气什么?你以为你是谁?一个小三生的野种而已!” 孟听站得笔直,头顶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倾泻在他的鼻尖与肩膀上,光影之间勾勒出他好看的脸。 姜弥这个角度看去,他倒不像一条狗,而像一位自体发光的神祗。 让她有瞬间的失神。 “孟少,跟这种人没必要生气,赶紧回吧,咱们明儿个再聚也可以。” 眼见着孟家三少生气了,刚才还玩得起劲的朋友都开始劝说起他来。 孟萧嫌恶地瞪了站在原地未动分毫的孟听,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散了散了。” 众人瞬间作鸟兽散。 孟听面无表情地转身要走。 手腕却蓦地一紧。 他转身,见眼前的女人抬着潋滟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孟先生,人生有三件事不能做——杀人父母,坏人婚姻,挡人财路……” 姜弥微微仰起头,目光掠过他性感的喉结,好看的下颌,粉润的唇,最后淡淡地对上他的眼。 “您这挡了我的财路,怎么赔我?” 002.不要命了? 孟听眉头微蹙,鼻尖萦绕的淡淡酒气让他不悦地抿起了唇,冷淡的目光扫过她暴露的着装,削瘦的四肢,落在她浓妆艳抹的小脸上。 她的眼里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挣开她的手,他眸光淡淡地扫了一眼桌子上凌乱的酒杯,和旁边已经空掉的洋酒瓶。 修长的大手从毛呢大衣内袋拿出手机,打开了微信扫码界面。 “付款码。” 姜弥收回灼灼的目光,随后勾唇一笑,躬身慢条斯理地数着桌上的杯子。 “孟萧说了,我喝一杯他买一瓶,一瓶单价两万,你来的时候我喝了十二杯,也就是二十四万,我提成百分之二十,四万八,要不是你出现,我可以喝的更多。” 她语速不急不缓,说得坦坦荡荡。 “不过看在你长得这么帅的份上,算了。” 孟听二话不说扫了码,手机震了震,钱到账了。 “谢谢。” 姜弥语气轻快地朝他晃了晃手机,随即慢悠悠地转身,帮他拉开了包厢门。 孟听没再看她一眼,也厌了包厢里的酒香和香水混合的味道,转身大步流星地越过了她,出了包厢。 “咚。” 没走出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他回眸,刚才还冲他笑得风情万种的女人,正软趴趴地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 姜弥做了个冗长又光怪陆离的梦,醒来的时候,看着四周的白墙壁蓝帘子,愣怔了好一会儿。 “姜弥,你疯了吧?前天喝酒喝到胃出血,又喝?你不要命了你!要不是别人将你送到医院来,你死翘翘了你!” 伴随着一阵熟悉的骂声,她的肩头被人重重地拍了两巴掌。 “冉媛……” 她嗓音沙哑。 冉媛气吼吼地瞪她。 昨晚情况真是惊险,她喝多了呕吐物呛进气管,险些窒息而死,被送来的时候,血压都降到临界点了。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心啊你!” 姜弥抚着空空如也的胃,口腔里还残留着奇怪的药味儿,因为喝多了,反应有些慢。 “谁送我来医院的?” “不知道,反正打电话的是个男的……喏,他外套还在这呢!” 冉媛指了指床尾搭着的黑色毛呢外套。 “我刚才看了,衣服挺贵的,你可别给人弄坏了,到时候用命赚的钱都不够你赔的。” 姜弥扫了一眼,又收回了眼,漫不经心地捋了捋头发。 哦,孟听。 那自然不会穿什么便宜货。 孟家,桐城的大家,名声响当当,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这一家子人。 富了多少代不知道,只知道现在连官方产业都涉及了,稳坐第一把交椅。 “喂!”冉媛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哎我看你是喝痴呆了,我找医生来给你看看!” “不用,”她伸手抓住她的手腕,随即起身下床,“姜侑还一个人在家,我得回去看看。” 冉媛无语地叹了口气。 “你说你这过的什么日子,姜侑他现在也没个谋生能力,你爸自己都管不了自己,让你把他送精神病院你又不乐意……” 姜弥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听她唠叨。 反正每次见面,她都免不了要絮叨几句。 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话多。 “我有个精神科的朋友,跟我说他导师马上回国有个什么研讨会,我把他联系方式给你,你带姜侑去看看嘛,实在没救了,还是找专业的人照顾他……” 冉媛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推了个名片给她。 “收到没?推你了。” 姜弥摸了摸兜,手机不在。 将黑色毛呢大衣搭在手臂上,她拍了拍冉媛的肩膀:“走吧。” 外面天还没亮,很冷,寒风挟裹着零星小雪。 她还穿着昨天在酒吧的短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看看你,赶紧把衣服披上啊!” 冉媛从她手里一把拽过孟听的大衣,就麻利地披在了她的肩头。 很温暖,上面还带着淡淡的清香。 送走了唠唠叨叨的冉媛,她回酒吧换回昨天的衣服,才踱着步子回家。 廉租房小院门口这个点已经有很多卖早点的,她买了些清淡小粥和小笼包,慢腾腾地上了楼。 打开门,屋里一片狼藉。 姜侑正裹着被子蜷在取暖器前,睡得正酣,口水顺着嘴角流到了耳根。 她打开灯,捡起地上被他扔得到处都是的衣服,将早点放在桌子上,才拿了姜侑的旧手机拨通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响了很久那头才接。 “喂?” 低沉醇厚的嗓音,清清冷冷。 “孟先生,我的手机。” 姜弥开门见山地说道。 “本想放在护士站,但他们不保管贵重物品。” 孟听似是还没起床,声音里还带着些沙哑,通过这劣质手机的听筒传过来,却别有一番韵味。 姜弥挑了挑眉:“那您方便吗?我来找您拿。” 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听起来他正慵懒地在床上翻了个身。 等了许久,姜弥都以为他又睡着了。 沙哑的声音却绵长地响起:“好。” 003.好了伤疤忘了疼? 她挂了电话,没一会儿,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是孟听的地址。 看着熟睡的姜侑,她叹了口气,起身出了门。 临走前,她从包里翻出一百块的现金,给了隔壁的妇女。 “阿姨,他要是吵闹,您就打我电话。” “没问题。” 她一个人在外做事,姜侑一个人待在家里的时候,都靠着邻居帮她关注着。 一来二去,也就形成不用多说的默契了。 下了楼,她直奔人民医院住院部。 加6床,医生正在查房。 病床上的男人满脸菜色,看起来又苍老了许多。 她放下布包,二话没说去开水房打了热水提过来,将洗脸毛巾扔在盆里烫了烫。 “咦,小姜今天来得有点晚哈。” 隔壁床陪床的中年妇女冲她笑。 “嗯,有点事情耽误了,爸,起来洗脸了。” 她扯了扯嘴角,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人从病床上给扶了起来。 “加6的姜山,下午的透析按时去。” “知道了,谢谢。” 姜弥拧好热乎乎的毛巾,头也没抬地递给了憔悴的姜山。 姜山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抬起没有精气神的眸子看了她一眼:“小姜,我想出院。” “不行。” 她想也没想地出声拒绝。 “我不想花这冤枉钱了,小侑还要花一大笔钱……” “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 姜弥每次在这种时候,心里都又烦又乱,这会儿垂眸看着自己手背上的针眼,更是烦躁。 她确实过得异常辛苦。 可是,事情已经这么糟了,人生已经一团乱了,还有什么所谓呢? “钱我会赚,你休息吧,我去缴费。” 见他还要说什么,姜弥飞快地起身,揣着银行卡,挤了电梯下了楼。 交完费,眼看时间还早,她奢侈地打了个车,直奔目的地而去。 …… 半小时后,亚格国际。 “做什么的?” 她被门口的保安拦住了去路。 “我来找孟听先生,请问他住哪一栋?” “孟先生出去晨跑了,您在这里等候吧。” 她道了谢,慢条斯理地在门口踱着步子。 昨晚没睡觉,小雪就着初升的朝阳缓缓融化,寒气从脚底一直往上窜,她缩了缩脖子,觉得有些冷。 所幸没多久,一袭黑衣,头戴鸭舌帽的孟听出现在了不远处的街角。 她脚步一顿,锁定了他的身形。 他身材高大,身形颀长,一双大长腿很是优越,伴着晨光,正一步步朝这边跑过来。 “孟先生,这位小姐找您,等了您好一会儿了。” 保安很有眼力见地迎了上去。 孟听眸光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扯下了手套:“跟我来。” 她听话地跟上,在他后面上了电梯。 一言不发地站在他背后,她大喇喇地看着他宽阔的肩膀,和垂在两侧的修长大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一旁的扶手。 “叮——” 电梯在23层停下。 门开,入目直接是他家的玄关。 “在这等。” 孟听头都没回,出声命令。 姜弥点了点头,安静地斜倚在一边,像个玩世不恭的小混混,眼睫微抬,慢悠悠地打量着这亮堂的过道。 亚格国际,桐城有名的品质豪宅,住的都是些行业精英,她连一个小洗手间都买不起。 果然,连每一块地砖,都是锃光瓦亮的,看起来极有格调和品味。 她正打量着,手机响了起来,冉媛打来的。 “你怎么还不睡觉?” 那小妮子昨晚陪她到早上没合眼,居然这个点了还没睡。 “我睡了一半惊醒,突然想到一件事,”那头咋咋呼呼地喊了一声,“姓孟的,姓孟!我想起来昨晚送你到医院的人姓孟!姜弥,不会是那个……孟听吧?” 这头没得到她的回答,那边的冉媛急了。 “不是吧?!你不会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吧?!姜弥!” 姜弥被她嚷嚷得头昏,但也不恼,只是轻笑道:“行了,别想多了,睡吧,啊。” “你可不能做傻事了你,因为他,你这几年过得还不够惨吗?!” 冉媛还在那头捶胸顿足,孟听已经出来了。 “睡。” 她飞快地挂断了电话,偏着头直勾勾地看着正朝她大步流星走来的男人。 004.勾了孟家公子的魂儿 他面无表情地在她面前站定。 刚才的黑色外套脱了,脖子上挂着个灰色毛巾,露在外面的胳膊肌肉线条曲线流畅好看。 他的目光淡淡地落在她的脸色,没有什么情绪,平静如水。 随即抬手,将手机递给了她。 她站直了身子,伸手接过,目光在他略微粗糙的掌心扫了一眼,随即挂起淡笑。 “谢谢,孟先生。” 孟听没答话,顺手扯下颈间的毛巾,转身就要走。 “孟先生,我觉得你有几分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姜弥的话很无厘头,倒是使得他回过头来,多看了她一眼。 一张脸未施粉黛,素净好看,除了那双眼总是带着些微张狂的笑意,算是个美人胚子。 身上穿着件廉价的杂牌棉服,脚上登着双雪地靴,斜挎着个布包,看起来年纪也不大,穷酸得不加掩饰。 他冷淡地收回目光:“昨晚见过。” 姜弥嘴角漾起一抹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默了默,她抬手晃了晃手里的手机:“谢了,孟听先生,你的衣服我送去干洗了,下次还。” “不用了,”孟听头也没回地迈开步子,“一件衣服而已。” “对了,还有昨晚的医药费,多少,我还给你。” 她又问。 “算是我挡你财路的补偿。” 孟听甩下一句话,到流理台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随后进了房间,隔断了她的视线。 她咧嘴笑了笑,没再说话,转身进了电梯,直下一楼。 手机电量是满的,看来昨晚孟听拿回家充过电了。 看了一眼手机壁纸,她兀自挑了挑眉,将手机揣进了兜里。 “叮。” 一楼到了。 出了亚格国际,不远处就是地铁站,倒也方便。 上了地铁,她站在角落,斜倚着扶手打盹。 手机在手里震动了一下,她抬起酸涩的眼扫了一眼,是领班黎姐发来的微信。 ——小姜啊,今晚888又被孟公子给定了,他指名要你过去,听说你昨晚住院了,今天还行吗?不行我找别人去。 她淡然地挑了挑眉,飞快地回了几个字。 ——不用了,我行。 …… 回到医院,时间正好。 做完透析的姜山脸色不是很好,整个人躺在床上,没什么精神。 “你回吧,小侑一个人在家。” 她帮他把衣服叠好,把热水什么的都接满,才在旁边坐下。 “我朋友找了个厉害的医生,如果我联系上了,确定小侑这病治不好了,我准备送他去疗养院。” 姜弥没有抬眸,目光落在手机上,忙着回复黎姐的消息。 “不行!” 姜山想也没想地拒绝:“疗养院那是人待的地方吗?那些地方都是给精神病住的!我的小侑只是智力不如别人,他又不是精神病!” “你是不是嫌弃他拖你后腿了?” 早就知道跟他说不通。 所以姜弥也没打算跟他争辩。 她是看着姜侑长大的。 父母离异,姜山另娶之后,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个儿子。 却生下来就有些安静,五岁才勉强可以自己走路,五岁以前,还在读小学的她,放学以后第一件事就是背着只会流口水的姜侑去田间地头帮忙干活。 有时候她也恨,一个后妈生的儿子,凭什么要羁绊她的一生。 但姜侑纵使再笨再孤僻,看到了她,也会傻乐着叫一声“姐姐”。 “您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去给小侑买饭。” 她收起心神,没再看面带愠色的姜山,拎起包包就走了。 为了方便照顾住院的姜山,和没法自立的姜侑,她费了好大的劲,才在医院附近租到了一处廉租房,白天照顾父子俩的一日三餐,照顾姜山治病,晚上去酒吧通宵工作。 顺路给姜侑买了午饭和晚上吃的点心,她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家。 姜侑一个人在家很是乖巧,吃完了她买的早点,就缩在桌子前涂涂画画,不吵不闹。 “姐,姐姐。” 见到她回来,他兴奋地奔向她。 “小侑,姐困了。” 她扯出个笑容来,眉眼间却尽是倦色。 “姐姐困,睡,睡觉觉!” 姜侑听懂了她的话,一路小跑着去给她铺床,脚不小心踢到了锈迹斑斑的床脚,也愣是咬牙没吭气。 姜弥忽地觉得有些累了。 和衣躺在小床上,头脑却无比的清醒,怎么也睡不着。 怕吵到她,姜侑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地抑制着。 “小侑啊,”她出声低唤,眼眸却没抬,“姐会让你过好日子的,一定。” 不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姜侑只是无声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她眯了会儿觉,感觉也才睡了一小会儿,闹钟就响了。 疲乏地从床上爬起,她去用冷水洗了把脸,给姜侑安顿了晚饭,才出了门。 夜色渐起,桐城市中心处处是耀眼的霓虹。 飘了一整天的雪终于停了,温度又降了好几度,到酒吧的时候,里面却早已经是热火朝天了。 “来了?赶紧换衣服。” 黎姐笑眯眯地上来,将一套新衣服扔给了她。 “昨晚表现不错,经理很高兴,说是要给你奖金呢!” 姜弥扯了扯嘴角,没答话。 “你也是厉害,这一出场,就把孟家那公子哥的魂儿都给勾走了,”黎姐抬手在她后面掐了一把,“就是太瘦,能再胖点就好了。” 姜弥笑着脱下羽绒服,毫不在意地当着她的面开始换。 “说你瘦,你这肚子还有点肉呢!” 黎姐打趣着,随即拍了拍她的肩,就自顾自地忙去了。 姜弥垂眸看了一眼,眸色冷冷地收回,落在前面的镜子上,随后补妆,出门。 888门口,她默了两秒,才推门而入。 里面跟昨晚一样热闹,孟萧依旧大大咧咧地占据着中间位置。 她一言不发地上前拿起一瓶酒,准备迎合他所谓的规矩,眼睛余光却瞟到在旁边的小桌子前,还矜贵地坐着个颀长的身影。 孟听正安安静静地斜倚在椅背,手里拿着手机在把玩,右手指间还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细长香烟。 005.开个价吧 “过来。” 她还未动作,就听得孟萧低唤。 盈盈一笑,她放下手中的酒,在一众公子哥的直白视线下走到了他的面前。 孟萧的视线从一开始的上下打量,最后落在了她美艳的脸上。 “今天规矩换了,你陪我玩骰子,输了脱衣服。” 姜弥垂眸看着他邪肆的眉眼,沉默着不说话。 “哎孟少,这就是你欺负人了,美女浑身上下才一件呢!你要是赢了,那人不得穿着内衣干活啊?” 人群中有人打趣,连基本的尊重,都没有给姜弥留。 “就是呀,摆明了欺负美女穿的少嘛!” 他们吵吵闹闹的,似是扰到了一边玩手机的孟听。 他淡淡地抬眸,歪着头看这边,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仿佛在看热闹。 “管你们什么事儿啊,我在问她,”孟萧不耐烦地嗤笑一声,随即倨傲地看她,“玩不玩?” “孟公子要玩,那就玩。” 姜弥笑盈盈地答。 孟萧闻言邪肆一笑,拍了拍身旁的座位,示意她坐。 她倒也不扭捏,施施然落座,身上的淡雅香味如同醉人的酒,只一下,孟萧的神色便更是意味深长了些。 “你还真是豁得出去,很缺钱?” “话不能这么说,”她淡然地拿起矮桌上的骰子,漫不经心地放在手中把玩,“我也不一定会输,不是么?”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 孟萧没有接过骰子,而是不屑地扫了一眼旁边没什么情绪的孟听。 “啊——那位牛逼的孟家二少,昨晚也是这样对我说的。” 他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烦躁和嫌弃。 姜弥闻言顺着他的视线看了孟听一眼。 孟听也正在看她。 那双眸子平静无波,仿佛孟萧的讽刺挖苦都不存在一般。 她想从他墨黑的眸子中读出些什么,他却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目光,“啪”的一声,点燃了烟。 倾吐出的烟雾挡住了他的半张俊脸。 姜弥不知道这两人发生了什么,孟听今天才能跟着他来这地方盯梢。 她只知道,孟听向来都就不是个好惹的人。 他的眸底总是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暗涌,虽然隐忍沉默,身上却总是散发着一股子冷傲的狠劲。 这是旁边这个挥金如土说风就是雨的小孩儿没法比的。 “他好看?” 孟萧不耐烦地出声,扰了她的思绪。 她收回目光,垂眸笑了笑:“我喜欢狗,一直想养来着。” 听到她话里的意思,孟萧难得满意地笑出了声。 “可别,有些狗不仅会咬人,还想翻身做主人呢!” 她一句话哄得孟萧心情大好,大发慈悲地让她先摇骰子。 姜弥向来运气很差,从出生到现在,几乎没有一次,幸运女神是站在她这边的。 这次也不例外。 三个骰子,摇出了四点。 众人开始哄笑。 孟萧也笑,漫不经心地摇了摇,便啪地一声摁在了桌子上。 “不一定会输的意思,其实就是,你也赢不了。” 四四五,十三点。 她输的毫无悬念可言。 孟萧满意地靠在沙发后背,倨傲地抬着下巴,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她垂眸莞尔。 黎姐给她找的衣服是越来越方便了,她抬手挑下肩带,丝滑的布料便缓缓滑落。 白皮肤,黑色内衣,令人没想到的是,她还穿着个束腰,腰肢更是显得纤细可人,不盈一握。 她身上这一黑一白的冲击力,让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孟萧的眼神忽地就变了。 “你叫什么名字?” 在她准备开始下一场的时候,孟萧忽地抬手摁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姜弥垂眸笑了笑:“姜弥,弥补的弥。” “哦。” 孟萧淡淡地点了点头,随后抬眸对上了她的眼。 “不拐弯抹角了,姜小姐,开个价吧,一晚多少?” 006.我很喜欢 在这里对着个美女精虫上脑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旁人没起哄,只觉得再正常不过了。 毕竟姜弥长得好看,身材虽然看起来没什么肉感,但纤细苗条,很养眼。 用起来的时候,也轻巧,不费劲。 要不是孟少抢先一步,他们倒也想染指那么一下。 姜弥淡淡地抽回手。 “感谢孟少抬爱,我只是个酒托。” 她话里的意思清楚明白,酒托,不卖肉,不出台。 但孟萧显然是平时张狂惯了,想得到的从未失手过,这么多人看着,连个衣服都肯脱的穷酸女人都搞不定,那可太丢面儿了。 “怎么,脱衣服眼睛都不眨的女人,还得给自己先立个牌坊?” 他问着,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威胁意味。 在女人这回事上,他没打过败仗。 更何况是个声色场所的女人。 众人也来了精神。 这孟少被女人拒绝,还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 “您说笑了,我只是估摸着时间,您一会儿该回家了。” 姜弥笑盈盈地说着,目光飘到了一旁自顾自把玩手机的孟听身上。 孟萧的脸果然阴沉了下来。 很显然,孟听的存在,让他很是不爽。 想到昨天当着这么多朋友的面,被他搞坏了心情,回去还被家里老两口训斥了几句,刚刚燃起来的兴致,瞬间就被浇灭了。 心中还带着些恼怒。 “你是觉得,我还得听一只狗的话?” 他薄唇微抿,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愠色。 “那倒不是,我哪儿敢呢?只是到时候万一在兴头上,被打断了就不好了。” 见他恼了,姜弥也只是笑了笑,不急不缓地回。 “也是,你一个父亲在医院烧钱的酒托,也没什么狂的资本。” 孟萧舒坦地斜倚在沙发上,朝着桌上的酒抬了抬下巴。 “我这人心善,见不得美女为了钱发愁,喝了,我直接给你转。” 姜弥垂眸扫了一眼,酒还剩半瓶,她要是一次喝了,不醉死,也够呛。 但今晚她被孟萧点到这里来,折腾这么半天,衣服都脱了,也没开什么张,只收个服务费回去,也确实不够姜山在医院里烧的。 她既然在这,就没得选择。 潇洒地起身,她二话不说就拿起酒瓶,毫不犹豫地对瓶吹了。 这一举动,把孟萧身边几个公子哥都惊到了。 这酒确实难喝,昨天去了医院回来今天都还没怎么恢复,她一边往下咽,感觉胃中一阵紧缩抽搐,险些又吐了出来。 但事情就是那样,忍一忍总会过去。 她机械性地往下咽,旁的声音她也听不太清楚,直到手中突然一空,酒瓶便被别人夺了去。 转身一看,孟听正淡然地将酒瓶扔在了桌子上。 “回家。” 他冷声命令。 孟萧这次倒是没跟他争,只是嗤笑一声,如同差遣下人一般,指了指门外。 “那麻烦孟二公子帮我把车开到门口。” 语毕,他将车钥匙扔到了桌子上。 孟听垂眸扫了一眼,光源打在他的脸上,遮住了他的眼,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几秒后,他躬身拿起钥匙,出了门。 “姜小姐,酒量不错,我很喜欢,加个微信,我给你转钱。” 孟萧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姜弥收回目光,冲他盈盈一笑。 傻子才会拒绝这种好事。 从来这里开始,所有的同事,都想着哪一天,能遇到个靠谱的男人,过上不用这么折腾的日子,当然了,对方有钱的话,那简直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 她将自己的微信号给了他。 “我晚上虽然得早点回家,但是,我白天多的是时间。” 孟萧瞥了一眼已经又回到门口的孟听,嫌恶地翻了个白眼,起身的时候,他抬手拍了拍姜弥消瘦的肩膀,在她耳边低语。 在目送他出包间之后,她终于忍不住,也顾不上自己没穿外衣,捂着嘴横冲直撞地奔向了外面的洗手间。 晚上她没怎么吃,胃里早就空空如也。 这会儿跟刀子绞似的,腹部的肌肉都紧紧地缩了起来,连苦胆汁都吐出来了。 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她撑在洗手台边,整个人摇摇欲坠。 “咔嗒。” 身后传来关门声,她下意识地俯身洗脸漱口,一抬眸,却瞥见镜子里的黑色身影。 孟听正沉着脸,直直地站在距离她身后只有十几公分的地方。 007.装的,还挺像 姜弥抬手擦了擦嘴角的水渍,透过镜子,与他默然对视。 他不开口说话,她也没主动打招呼。 几秒钟后,孟听从自己昂贵的黑色外套口袋抽出支烟来,微微颔首,“啪嗒”一声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别做不切实际的梦,小孩子过家家而已。” 他轻吐一口,烟雾缭绕中,他轻声低语。 语调虽轻,却带着些让人无法反驳的强制意味。 姜弥嗅着点危险的味道,却只是悠悠然转身,与他面对面,抬起清亮的眸子跟他对视。 “那,孟公子连过家家都要管?也难怪人家不乐意了。” 他微微眯起眼打量她。 她不怕他。 感受到她的挑衅,孟听深邃的眸子闪了闪,随即抬手在一旁的垃圾桶上掐了烟,这才正眼瞧她。 “管与不管,最后也都是我出面解决,毕竟像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每天都有很多个。” 孟听淡淡地说着,语气中没有一丝情绪,目光在她身上游离了一圈,忽地伸出大手来,抚上了她束得很紧的腰际。 姜弥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下,浑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他的指间很粗糙,带着些冰凉,掠过她的皮肤,让她险些打了个寒战。 “看不出来孟公子这么会玩,我是不乐意跟那些不成熟的孩子玩过家家,”她敛起心神,冲他笑得莞尔,“我就喜欢你这种成熟的,怎么,要我出台吗?” 大手一路滑下,到她的大腿旁停了下来。 孟听没说话,下一秒,便将她绑在大腿上的手机抽了出来。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明明那么近,却没有一丝欲望的味儿。 仿佛她不是个女人似的。 姜弥酒劲有些上来了,风情万种地斜倚在墙壁上,看着他瞥见壁纸的时候,眸光没有一丝的颤动。 “看来你认识我。” 他垂眸看着屏保上的照片,熟悉又陌生。 照片上的少年眉目间阳光稚嫩,目光炯炯还带着笑。 除了那张脸一样,哪哪儿都不一样。 像是他,又不像。 姜弥呼吸微微有些艰涩,面上却未松动半分。 “想多了,我怎么会认识你这么厉害的人物呢?我前男友,长得像而已。” 她笑眯眯地解释。 随后她又微醺似的朝他靠近了一步,纤纤玉手抚上了他宽阔的肩膀。 “不过,孟先生,看到你我就想到他,想跟他牵手,接吻,还有……睡觉。” 她嘴里醇香的酒气若有似无地洒在他鼻尖,就着她直白大胆的言语,但凡是个男人,那小火苗总是会一窜老高的。 孟听的眸子却格外的清冷,不避让,却也对她的撩拨没有任何反应。 姜弥嘴角挂着笑,眸光却逐渐地暗淡了下去。 “也是,你不是他。” 那些记忆里的东西,终究是除了这个人,什么都没了。 他看着她,就像她是个陌生人一般。 装的,还挺像。 腕间忽地一紧,孟听伸手攥住她的右手,用她的指纹解了锁,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便将孟萧的微信给拉黑了。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将手机扔到了洗手台上,孟听嗓音清冷,“别引火上身。” 姜弥眨了眨眼,目光灼灼地看他。 “孟先生,要我不给你添麻烦也可以,我有个条件。” 她笑盈盈地抬手,指尖在他胸口画着圈。 “今晚,跟我睡。” 008.你没资格 孟听闻言,眸色果然暗了暗。 “我开玩笑的,”姜弥吃吃一笑,似是醉了,“孟公子当真了?” “知道自己没有谈条件的资格就好。” 孟听淡淡地答着,目光几乎没有在她的脸上停留一秒。 姜弥酒劲有些上头,也没什么精力再看他演戏,顺手拿起了手机,便朝他挥了挥手,撞了一下他的胳膊,开门而出。 再不走,她一会儿得醉晕在这。 扶着墙壁回了更衣室,她潦潦草草地套上了黑色棉服,想把保暖裤穿上,又晕晕乎乎的使不上劲,干脆一脚蹬上来时的雪地靴,摇摇晃晃地跟黎姐打了声招呼。 “黎姐……888的人走了,我,我想提前下班。” 她本来就昨晚刚住过院,这会儿又浑身酒气的,坚持不住了也正常,黎姐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刚才人家给的小费塞到她手里。 “这么大冷的天,打个车回去!” “黎姐,对她够好的呀!” 看着她离开,旁人轻笑。 “就是呀,还说想逆天改命,这不,连个人样儿都没了。” 黎姐闻言只是摇了摇头:“你们啊,可不要瞧不起人,人一晚就能勾住孟少的魂儿,不愧是个留学回来的大学生,这气质就不一样。” “不是说从国外灰溜溜地回来,没拿到毕业证吗?” “行了,做事去。” 黎姐轻笑一声,佯装轻斥。 从酒吧出来,外面冰天雪地的,刺骨的寒风让光着两条腿的姜弥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缩起了脖子。 她拢了拢棉衣,浑身控制不住地哆嗦。 从酒吧到街上打车,还得穿过一条长长的步行街,这会儿正是热闹的时候,街边形形色色的青年,都三三五五地聚在一起,吊儿郎当地抽烟聊天。 她在这里上班个把月了,对这种街景已经见怪不怪了。 每晚都会有一些不想进去消费的二流子,在街边等着捡尸。 不过每次她裹得严实,看起来低调得不像是混迹那种地方的人,人家也懒得多看她一眼。 “嘿,美女。” 她正深吸着寒冷的空气,试图能够清醒一点,肩头却蓦地一沉,一个红发青年,便大大咧咧地揽上了她的肩膀。 她脚下一顿,不耐烦地扭头扫了他一眼:“滚。” “哟,这妞儿还辣得很。” 男子回头冲边上的朋友嬉笑。 她身上酒味浓烈,脸色也带些醉酒的绯红,捡尸捡出经验来的人,都知道不需多久她这酒劲就得上来了。 干脆又上来一个,不依不挠地缠住她。 “美女,一个人?这大冷天的,一个人多不安全啊,一会儿要下大雪了,来,哥哥们带你去玩~” 她晕晕乎乎地被他们揽着走,挣扎了一下,居然没挣脱。 “想死就直说。” 姜弥面上毫无波澜,语气强硬。 “你想让我们怎么死?欲仙欲死吗?我看你这样子,肯定很会玩,工夫很好。” 男人盯着她浓妆艳抹的小脸,风尘味十足,任谁看都不是什么良家小姑娘。 “屌丝。” 姜弥嗤笑一声,正欲摸出兜里的防狼喷雾,却见不远处,孟听正慢条斯理地打开了一辆宾利的驾驶座车门,准备上车。 009.小弥,我这辈子都是你的 孟听想从这巷子开出去,必然经过她的身边。 她顿下脚步,勾起嘴角,冲二人笑得妩媚。 “哥哥们,我头好晕。” 二人被她突然的变脸搞得有些懵,但到手的鸭子哪有不要的道理? “头晕没事,哥哥们扶着你!” 他们放松了对她的钳制,大手不安分地在她的腰际来回磨砂着,脑子里早就在构思着惹火的情景了。 姜弥任由他们在自己身上揩油。 听着引擎声越来越近了,才忽地推开他们,歪歪扭扭地朝一边倒去。 “刺啦——”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姜弥异常精准地趴在了宾利的引擎盖上。 冲击力险些将她撞开,大腿还被撞得有些疼。 看清她的脸,孟听的脸黑沉得可怕。 从车上下来,他毫不怜惜地将姜弥从上面拽了下来。 她瘦弱的身子摇摇欲坠,这会儿正捂着肚子,脸色痛苦。 他开车向来谨慎,刚才踩刹车也还算及时,撞成这样,倒也不至于。 装模作样。 姜弥眼看着两个屌丝害怕地隐匿到了人群之中,这才站直了身子,挣脱了他的手。 “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 她睁着眼说瞎话。 孟听冷淡地扫了她一眼,转身欲走。 “送我一程吧,我走不动了,”看着他的背影,她低声开口。 她确实走不动了,酒劲上头,腿脚也冻得不利索了。 孟听头都没回地上了车。 她也不恼,如个地痞流氓似的,站在他的车前一动不动。 车灯打在她的身上,把她的脸映照得雪白。 看热闹的人见孟听的脸色不好,脾气也不好,只以为是他撞了人不想负责,这么个小姑娘冰天雪地的穿这么一点,看着都可怜。 “他想逃逸,你快记下车牌号,报警。” “就是,开着豪车,这也太张狂了!” 人群中有人叫她。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孟听也不慌,打开天窗,慢条斯理地点了支烟,坐在温暖的车里与她静静地对峙。 一支烟抽完,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他才悠悠然起身,下了车。 “上车。” 他倚在车门上,冷声命令。 目的达成,姜弥也没有浪费时间的必要,迈着发木的腿,在副驾驶门口顿了一下,还是毫不客气地开门上了车。 都说副驾驶这个位置,不是什么人都能坐的。 她也不在意自己在孟听眼里是否有素质有教养,只是舒坦地窝在真皮座椅里,享受着温暖的包围。 还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孟听绷着下颌,一脚油门,出发了。 豪车坐着,就是不一样,软软的静悄悄的,如同飘在云端。 舒服极了。 “第一人民医院旁边的巷子,谢谢。” 她醉意更重,微微阖着眼假寐。 孟听的车技很好,开车平稳,基本上感受不到什么颠簸和惯性,她平和地歪着脑袋,没一会儿便困得厉害。 “小弥,我现在没什么能力,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小弥,我孟听这辈子都是你的。” “小弥,我姓孟你姓姜,我们以后生个女儿,是不是叫孟姜女?” 男人冲她笑得和煦,一眨眼,他却不见了,她的面前,变成了好几个人高马大的地痞流氓,上来怪笑着撕扯着她。 “不,不要,你们走开,不要!” 一声惊叫,她从梦魇中惊醒。 车子已经停了,孟听正坐在驾驶座上,扭头看她,眸色深沉又复杂。 010.我像是会吃回头草的人吗? 对上孟听的眼,她有一瞬的晃神。 “孟听……” 她轻声低唤,声音喑哑,带着无尽的缱绻,婉转动听。 孟听冷淡地看着她动情的眼,眼角还有隐隐的泪花在闪,看着他仿佛在看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 跟他之前看过的样子,又不太一样。 就着车内温热的暖风,气氛很是奇怪暧昧。 姜弥看着他紧蹙的眉,心里忽地柔软得如同棉花糖一样。 在她的记忆里,孟听什么都好,就是心事很多,总是不经意地蹙着眉。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准备抚上他的眉心。 孟听瞳孔微缩,微微偏头躲过她伸过来的手,眸光中没有一丝波澜,如同深邃的海。 “到了。” 他冷声道。 姜弥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清醒了过来,挣扎着从座位上坐起。 窗外就是人民医院的大楼,看来孟听到了这里,就不知道路了。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工夫,她的后背都冒出了一层冷汗。 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在梦里被惊的。 默了默,她抚了抚有些发烫的脸,冲他挤出个笑来。 “谢了,孟公子,就当是你让我损失几万块酬劳的补偿了。” 她收回目光,没再看他,拖着沉重的身子下了车。 刚站稳,身后就响起引擎轰鸣,孟听的车几乎一秒都没有多做停留,疾驰而去。 双手插进兜里,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神智才回来了些许。 慢腾腾地穿过狭窄又黑暗的过道,她才找到了自己的单元楼,一转身,就发现过道蹲着个熟悉的身影。 “……冉媛,你,你怎么在这?怎么不上去坐?” 她不解。 “算了,我怕小侑害怕我。” 冉媛慢腾腾地站起身,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脸上。 “出什么事了?”姜弥从未在这小妮子脸上看到过这么凝重的表情,一时间酒也醒了不少。 “我看到了,你坐的豪车回来的,姜弥,你老实告诉我,你在干嘛?那人是不是孟听?” 冉媛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却句句都让姜弥说不出话来。 “你,你还喜欢他?” 没得到她的回答,冉媛有些气急。 姜弥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是那种吃回头草的人么?” “我在想到孟听这个名字的时候,我今天一整天都没有睡好觉,我心里七上八下的难受,你知道吗?” 冉媛的黑眼圈都掉到了脸蛋上,这会儿忧心忡忡的,看起来确实焦虑了。 “我只是在那里工作,我没有和他怎么样,别多想了。” “姜弥,你大学的时候,是我最崇拜的人,你长得好看,学习好,从未想过隐瞒自己的家庭情况,活得坦坦荡荡,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又你这么坦荡磊落。” 冉媛叹了口气,伸出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可你去国外回来,这一切都变了,那曾经优秀耀眼的女孩子,因为一个男人,搞成了这个样子,肄业,消沉,我的心比那个孟听的还痛!” 姜弥闻言,扯出个牵强的笑来。 她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自己曾经发了疯一般的想摆脱当时的困境,没日没夜地读书,考证,打工挣钱,拿奖学金,毕业了才有了个出国的机会。 可自从遇到孟听,这一切,全变了。 “叔叔看病需要钱,我知道你很辛苦,但我不想你再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 冉媛说着,从钱包里扯出一张卡来,塞到了她的手里。 “干嘛,这不是你给自己存的嫁妆么?” 姜弥哑着嗓子问。 “嫁妆什么嫁妆,到现在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冉媛抿唇一笑,“你先拿着用吧,搞不好我这辈子都找不到个顺眼的呢!” 姜弥的鼻子有些发酸,揉了揉温热的眼眶,她飞快地垂下眸子。 “媛媛,我跟孟听不会有什么了,他已经……不认识我了。” 011.他凭什么? “什么意思?” 冉媛有些蒙了,看着她暗淡的眸子,有些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什么情况?” “他把我当陌生人,无论是装的还是真的,就都那样了。”姜弥扯了扯嘴角,随即将卡塞回了她的包包里,“所以不用担心了,这一次,我怎么都不会伤害自己。” 冉媛拧着眉,脾气瞬间就上来了:“我还是不是很懂,他为什么要装不认识你,他以前瞒着自己的身份跟你在一起,一声不吭地丢下你就算了,他还装不认识你?怎么,嫌你身份跟他不匹配?他凭什么啊?” 身份不匹配…… 姜弥无声地笑了笑。 也是,以前的孟听,在她面前,不过是个心事重重却愿意照顾她的平凡人。 现在的他,挂着孟家二公子的头衔,开着豪车,住她几辈子都买不起的大房子,就连一件外套,也得她喝吐好几次,才买得起。 确实是她这种没有正经工作,只能靠赔笑卖酒的人无法匹配的。 “无所谓了,上去坐吧,好冷。” 姜弥耸了耸肩,拉着她就上了楼。 姜侑早就睡了觉,晚上的点心吃完了,垃圾乖巧地扔在垃圾桶里。 “对了,你明天,有没有时间?” 冉媛一边帮她收拾落在旁边的衣服,一边冷不丁地问。 “那得看是做什么了,你知道的,我得照顾他们吃饭。” 姜弥脱下自己的棉服,找了床厚被子裹上,蹲在取暖器前,烤着自己早就冻僵了的手。 “明天我那个认识的学长回国,你跟我一起去机场接他吧,给他把小侑的情况说一说,看他怎么讲,ok?” 明天姜山也没有什么事,姜弥想了想,点头应了下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 冉媛没有要坐下休息的意思,只是打量了一下她的小床,无奈地叹了口气。 “再怎么着,你也得把自己照顾好呀!人生,总还是有希望的。” 姜弥舒服地缩成一团,安静地点头。 “我回去了,明天我打电话叫你。” “我送你吧,这么晚了不安全。”姜弥挣扎着起身,又被冉媛一把给摁了回去。 “你这满身酒气的,也不知道谁更不安全。记得喝点牛奶,养胃的。” 冉媛说完,冲她挥了挥手,随即出了门。 姜弥靠在床沿上,目光空洞地看着已经泛黄的天花板。 心里好像缺了一块,总觉得闷闷的,麻滋滋的痛。 为什么? 受伤的是她,耿耿于怀的是她,就连痛苦,都放过了那些始作俑者,只追着她。 人生,就是这么不公平。 她还夜夜被噩梦缠身,他却能平静无波地当她是个陌生人。 看起来,还真是又狠又绝情。 长叹了口气,她打起精神来,起身将小床铺好,又去帮姜侑盖好了被子,才蜷在床上,沉沉睡去。 她是被冻醒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电,取暖器也凉了,姜侑缩在床上一个劲的咳嗽,她只好起床,又找了床被子帮他盖着。 外面天还没亮,她没了睡意,靠在床上玩手机。 打开网页,她输入了词条:桐城孟家。 页面上很快弹出了许多个新闻。 孟家长子孟钺重病、孟听身世成谜、孟萧荒淫无度…… 其中,关于孟听的传闻是最多的。 012.累赘 孟听三年前回国,外界一度流传他是孟家的私生子,但孟家至今也没个人出来现身说法,只对外称他是孟家的一份子,从小生活在国外而已。 她知道,他有个身体不太好的母亲,但她没有见过面,也从未听他提起过父亲和家庭。 他一切的一切,在她面前,都无比的神秘。 现在回头想想,她对他,真的是知之又少。 还有传言说孟家现在老一辈准备退休,原本优秀的孟家长子孟钺却突生重病,没法再承担家族企业的重担,孟萧又是个只会玩的浪荡公子,孟听很有可能,是他们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总得有人,拿在台面上用。 姜弥收起手机,寡淡地扯了扯嘴角。 也难怪,他不认识自己了。 看来他是想彻底的,与过去告别,告别那段辛苦的日子,也告别她。 对他来说这是机会,她不过是个累赘而已。 但……人生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呢? …… 姜弥睁着眼睛到了天亮,姜侑睡得很是不安稳,一直哼哼唧唧的,她干脆起了床,出门给他买了早点回来,才又去医院给姜山送饭。 “哎,小姜,你来一下。” 去的时候,主治医师刚查完房,见了她,示意她去办公室一趟。 她将热乎的早点放到姜山的床头柜旁,便跟着去了。 “小姜啊,你爸在这里也住了很久了,咱也就不拐弯抹角了。” 郑医生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平时倒也温柔和善,病人们都挺喜欢他,她对他知之又少,只知道他好像到现在还是个单身,这也是她偶尔听到邻床的人说要介绍自己刚毕业的女儿给他,才推测出来的。 “郑医生,您请说吧。” 她垂眸,低声道。 从姜山不得已住到医院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这一辈子都照顾他的准备了。 再难,她也不会放弃。 反正,已经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你爸现在的情况,做透析已经只能勉强熬日子了,我还是建议你们,去做个配型,做肾移植吧。” “费用呢,做配型需要两到三万,家属之间移植的话费用也不会那么高,你再想想,征求一下你父亲的意见,到时候和你弟弟,都去做个配型,概率会大点。” “嗯,我知道了,谢谢郑医生。” 姜弥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我看你爸好像不太乐意,最近一直吵着要出院,他现在可是什么都不能断,你好好劝劝他,你一个小姑娘,也挺不容易,我也会帮你做做工作的,咱们早点把他治好,你也好早点解放。” 郑道允长叹了口气,看向她的目光里,带着些怜悯。 他每天在医院里,见过形形色色的病人和病人家属,能到他这里来的,基本都是重症了,他见过太多为了治病花光积蓄的家庭了。 唯独这丫头,他是一步步看着她,顽强地一个人撑到了现在。 每次见着她菜色的脸,心里总有些不得劲。 “嗯。” 姜弥应了声,冲他挤出个笑容来。 出了办公室,她在熙熙攘攘的过道呆立了好一会儿。 脑子里因为郑道允的话,有些不受控制地失神。 她倒是从未想过,自己能从现状中解放。 长这么大,她就没有过得轻松过。 还有那么多医药费没有到位,就不在这里白日做梦了。 手机在兜里响了响,冉媛给她发了个微信,让她去楼下等她。 她去跟姜山打了声招呼,便出了医院。 冉媛白色的小吉利在路边停着,还给她准备了热牛奶和粥。 “我怀疑你每天都没吃早餐,”冉媛扫了她毫无精神头的脸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出门也不知道打扮一下。” “也不是什么需要打扮的场合吧?” 姜弥系好安全带,毫不在意地冲她笑了笑。 “锤子!”冉媛拧眉,“我那学长可是单身!年轻有为,大学的时候,还追过你呢!” 013.好想你 “……哦。” 姜弥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声,没了下文。 大学的时候,她满脑子都是赚钱,拿奖学金,学习,哪里有空理会这些有的没的。 “你啊,这么大个人了,家里负担这么重,有个人帮忙分担总归是好的。” 冉媛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 姜弥只是专心喝着粥,没吭气。 姜山当年另娶的时候,她已经八九岁了,什么事儿也记得清楚,自打姜侑出生,他们带着他到处求医,小时候做了疝气手术,却怎么也走不了路,两口子辗转出去打工,把姜侑留在了家里,丢给了她和奶奶。 而姜侑的妈妈,在奶奶去世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要说苦,姜山倒是比她更苦。 她也没想过,自己现在这种情况,能再过上普通人的平凡生活。 “我现在还负担得起,就不给别人添乱了,”她扯了扯嘴角,挤出个笑来,“托你的福,我确实很久没吃早饭了。” “唉。” 冉媛无奈地摇头,开着车没再说话。 这里到机场得四十分钟路程,姜弥吃了粥,又开始犯困。 不知道怎么的,最近她总是睡不好,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冉媛在旁边,她觉得十分安心,打了个哈欠,便歪着脑袋打瞌睡。 一觉醒来的时候,车已经下高速了。 来的有点早,外面冰天雪地的很冷,二人便在大厅里站着等。 姜弥有些疲惫,毫无形象地找了个角落蹲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被冉媛给拽了起来。 “来了来了,到了!” 她还没回过神来,已经被这妮子拽着一路小跑挤到了最前面。 捋了捋散落在额前的长发,她目光没有焦点地在从通道出来的人群里面游离。 “学长!” 只听得冉媛一声呼唤,不远处一袭咖啡色大衣,脖子上围着同色系围巾的高大男人便朝这边挥了挥手。 身高腿长的,头发是纯天然的黑色,鼻梁上还架着个银边眼镜,看起来很是俊朗。 “快打招呼啊!” 冉媛猴急猴急地用胳膊肘子拐了她一下。 她打起精神,扯了扯嘴角。 确实对这号人没什么印象,不过姜侑的事情还得请他帮忙,基本的礼貌还是得有。 “这么冷的天,还劳烦你跑一趟。” 男人接过冉媛塞过去的话,面上带着盈盈笑意,目光却始终落在姜弥的身上。 冉媛是什么人精呀,立马将还在发呆的姜弥拽了过去,将她夹在了二人的中间。 “学长,我不仅跑一趟,我还把姜弥给带来了!” 沈修词和煦一笑,露出了整齐洁白的牙齿:“那我必须得请你吃一顿,以示感谢了。” “嗯嗯嗯,那我就不客气了!” 冉媛点头如捣蒜。 姜弥不是没感受到旁边男人打量的目光,带着些惊讶,和不解。 大概在惊诧自己当年的女神,为什么会变成这副要什么没什么的鬼样子。 她已经许久没跟当初的同学联系了,对这些也不甚在意。 自己现在就是过得狼狈不堪,没什么好隐瞒的。 “那个,学长,姜弥的爸爸生病了,尿毒症,一直在住院,她一个人还要照顾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弟弟,刚下了夜班就来接你……” 冉媛看着没什么反应的姜弥,心中急得不行,忍不住开口替她解释。 “感谢你,姜弥。” 沈修词垂眸笑了笑,面上带着满足的神色。 还真是好哄骗。 姜弥默了默,也跟着笑。 “阿听,好想你。” 一道娇俏的女声,忽地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一抬眸,就见不远处,孟听单手抱着束鲜花,一位身材纤细高挑的女人,正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重重地亲了一口。 014.祸害人渣 孟听站得笔直,头颅微垂,这画面,如同画报一般,好看得不像话。 哪怕再怎么装作无所谓,姜弥的心还是如同被刀子狠狠地剜了一下似的。 三年了,他丢下她一个人,三年了。 原以为自己的情感都被他的绝情消耗殆尽,这会儿心里却麻滋滋地生出些恨意来。 翻江倒海般汹涌而上。 手指甲默默地抠着掌心,痛感传来,她才发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艰涩得快要窒息。 腕间一紧,她就被冉媛揽了过去。 很显然,冉媛也看见孟听了。 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她护了过去。 “走吧小弥,中午学长请吃大餐,你也好给叔叔和小侑改善一下伙食了!” 姜弥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边,女人一直抱着孟听亲了好多下,才面颊绯红地接过他手里的花,亲昵地倚在他的身上。 一直到二人你侬我侬地上了门口停着的宾利,她才收回了目光。 上了车,冉媛一直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脸色。 “镇定点。” 她小声嘀咕。 姜弥冲她笑了笑,一脸的无所谓:“我好着呢。” 冉媛还想说什么,但碍于沈修词在后面坐着,终是讪讪地笑了笑,岔开了话题。 “对了,学长,你什么时候有空啊,让小弥带着她的弟弟去让你看看。” “这几天在等入职通知,正好在家休息几天,随时都可以,晚点我把地址留下。” 沈修词彬彬有礼地答。 “好嘞!” 一路上,姜弥沉默着看着窗外发呆,冉媛跟沈修词一来一往地聊着天,车内的气氛倒也没有冷下来过,还挺热闹。 回到市区,冉媛先把沈修词送到了住处。 他刚回来,好像买的房子还没有装修好,只能暂住在市中心的酒店里。 “学长,中午咱们去老地方吃饭,我准时准点来接你哟!” 冉媛跟沈修词告了别,才拉着姜弥又回了车上。 她刚坐下,胳膊就被冉媛重重地捶了一拳。 “你呀!你就不能表现地热心一点啊!迟早急死我了你!” “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是既然你学长这么优秀,你总不能这么坑别人吧?”姜弥轻笑一声,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我自有打算。” “什么打算?” “不能祸害良民,我就去祸害一下人渣吧。” 姜弥说得云淡风轻,冉媛却瞬间沉下了脸。 “姜弥,你可不许再跟那个孟听纠缠不清的,你也看到了,人家现在美人在怀,装作不认识你,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你不要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姜弥闻言点了点头:“我知道。” “那你给我保证,我信不过你。” 冉媛不依不挠。 她轻叹口气,举起右手三根手指:“我发誓,我保证,不跟孟听纠缠不清。” “你要是食言,你就胖十斤!” “胖二十都可以。” “你就贫吧你!” 两人一路吵吵闹闹的,没一会儿就到了住处。 她想带着小侑去看看姜山,最近忙碌,白天也总是不清醒,姜侑有一段时间没出门放风,姜山也好些天没见着儿子了。 回家照顾姜侑穿暖和,她才右手提着好几斤水果,左手拽着有些瑟缩的姜侑,慢腾腾地冲医院去了。 “谁说要做手术了?我不做!我一把年纪了用我的孩子的肾做什么?你们少在这里忽悠我!我要出院!” 刚走到病房外,姜山的怒吼就响了起来。 015.未婚妻 “……”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才拉着姜侑进了病房。 姜山正气得脸红脖子粗,坐在病床上梗着脖子发脾气。 “您不能这样理解,这成年人有一个肾完全可以正常工作,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 郑道允叹了口气,在一旁好声好气地解释。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医生打的什么主意?无非就是想方设法地让病人多花钱呗?我就不给你们惯这臭毛病!我要出院!” “行了,少说两句吧。” 姜弥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上前跟郑道允低声道了个歉,才重重地把手里的水果放下,把姜侑推到了病床边。 姜侑小心翼翼地杵在床边,没敢上前去叫他。 他这副可怜的样子似是又把姜山给激怒了。 “姜弥,你好狠的心啊你!你要是嫌弃小侑拖你后腿了你就直说!命运已经对他很不公平了,你居然还想骗着他来给我捐肾?!” “昨天想把他送到精神病院关着,今天又想把他健康的体魄都剥夺了,他可是你弟弟!!” 姜山瞪着她,满目通红。 郑道允本还想说什么,被姜弥一个眼神给拦了下来。 “我告诉你姜弥,你要是嫌弃了,嫌弃我们父子俩了,你就走!我就算病死,我也不会做那什么肾移植!” 姜弥听着他的话,沉默着不吭气。 姜山很少对她发脾气。 就算是二婚了,也要求着小侑的妈妈对她好一点,她读书的时候基本上是有求必应,她自己也知道,她一辈子都不可能扔下小侑,但,她可以努力让生活变得更好更轻松些。 可是现在,算什么呢? “如果是我的肾呢?” 她沉默许久,哑着嗓子问。 姜山怔了怔:“你的我也不稀罕!现在就去给我办出院!” 姜弥自嘲地笑了笑,转身就要走。 “您还是在这住着吧,我还真没那个精力同时照顾你们两个。” “好啊姜弥,你可总算说出真心话了!等我出了院,我带着小侑走,绝不给你添半点麻烦!” “那我还得谢谢您的大恩大德了?” “你!”姜山气结,拿起柜子上的苹果就要扔,终究是没朝她砸过去,又重重地扔回了柜子上。 “爸爸,爸爸凶……姐,姐姐,姐姐不要走,不要走!” 姜侑被他生气的样子吓到了,惊惶地抱着头,转着圈,最后一股脑钻到了靠墙壁的那张病床下面,紧紧地缩成一团,喉间发出低低的呜咽。 任凭姜弥怎么叫,他就是不肯出来。 她蹲在床边,忽地觉得有些累了。 浑身没有什么力气,使不上劲。 起身,她慢腾腾地走到了过道尽头,摸索着找了支烟出来,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咳咳……” 她被呛得直咳嗽,心里却奇异地平静了不少。 看来对身体有害的东西,也不一定是不好的东西。 比如烟,比如酒。 等她把小侑从床底下哄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 因为冉媛急着去接沈修词,她就带着姜侑在路边打车。 本来想坐地铁比较省钱,但碍于小侑害怕人多的地方,便作罢了。 直到上了车,她才得以靠在车后座休息会儿。 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正听车内广播听得起劲。 “有消息称,今日,孟家三少爷的未婚妻已经回国,据悉,该女子是国外某产业大亨的千金,这次回国是为了举办订婚宴……” 016.胆儿够肥的哈 “哎呀这些大户人家可真会玩。” 司机师傅长叹一口气,一脸八卦地摇了摇头。 姜弥默了默,没接话。 她不了解孟萧,她也是现在才知道,他年纪轻轻的,居然有未婚妻了。 “孟家三个太子爷,一个比一个拿不上台面,居然还有大家千金看上那个纨绔公子,有钱人的世界,我们不懂!” 姜弥静静地听,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看来孟家这些破事,在桐城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就连街上开出租的,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司机很健谈,一路都在自言自语地说那些他知道的八卦,姜侑缩在一边,把头埋进臂弯里。 一路倒也轻松。 “好了,到了!” 车子在一家私房菜门口停下,她扫码付了车费,才带着怯生生的小侑进了门。 找到冉媛订的包厢,她到的时候,冉媛和沈修词已经到了。 “你可来了,我点了你爱吃的菜。” 冉媛冲她招手,然后滴溜溜地打量了一眼姜侑:“小侑怎么看起来不太对劲啊?路上人太多了嘛?” 姜弥摇了摇头,招呼小侑在她旁边坐下。 姜侑似是很紧张,不安地绞动着手指,连抬眸看一眼沈修词和冉媛的勇气都没有。 “你好姜侑,我是你姐姐的新朋友,我叫沈修词。” 沈修词毫不介意地笑了笑,语气柔和,面上带着足够温暖的笑意。 “……”姜侑只是往后躲了躲,没有答话。 他也没有答话的能力。 “看过医生吗?”沈修词问。 “从小站不起来,就到处求医,勉强会走路之后,又好像精神不太正常,检查了一下,说是自闭症。” 姜弥淡淡地答。 “因为拖的时间太久了,治疗起来也比较费时费力,不过没关系,我的导师是这方面的专家,我完全可以帮你联系。” 沈修词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子热情,看的冉媛在一旁兴奋地搓手。 “大概得花多少钱?我得准备准备。” 姜弥脑子里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个。 沈修词被她问得一愣。 “姜弥,你变了好多。”他笑盈盈地说。 她不甚在意,还附和地点了点头。 但凡她的日子过得有他们一半轻松,她也不至于如此狼狈不堪。 “学长,你可要说话算话哦!” 冉媛忙着在一旁搭桥,还擅自拍了拍胸脯给他保证:“到时候你想让小弥怎么感谢你,我都替她应下了!毕竟这是改变她命运的大事!” “有些事你可不能代替她做决定哦。” 沈修词说着,目光灼灼地看着姜弥,眼神里的意味不言而喻。 姜弥没说话,看着桌子上满满当当的菜,居然觉得有些饿了。 …… 有冉媛这个活宝在,桌上永远不会冷场,因为也不是什么生分的人,就都以茶代酒,姜弥难得地吃了一次舒坦的午饭。 午饭过后,姜弥拜托冉媛送姜侑回去,她自己去医院给姜山送饭。 地铁上,她缩成一团闭目养神。 手机突然响了响,打开微信一看,是一个好友申请。 附加的验证信息只有寥寥几个字:钱都不收就拉黑小爷? 她默了默,点了通过申请。 “胆儿够肥的哈,拉黑我?” 没几秒,孟萧就发了一条语音过来,语气张狂不羁。 她想了想,回了俩字:手滑。 “行了,今晚888见,小爷倒要看看你除了手滑,还有哪里滑!别特么扯犊子,小爷今天心情不美。” 姜弥:心情不好会报复性消费吗? 孟萧在那头低声咆哮:“小爷还能把你给包了,怎么,卖吗?” 017.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姜弥寡淡地笑了笑,回了三个字:晚上见。 那头的孟萧才没再跟她大呼小叫了。 到医院的时候,姜山正在睡觉,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赌气,自己面朝着与门相反的方向,一动也不动。 “吃饭了。” 她低声唤。 “不吃。”姜山冷声答。 “行吧,我放这了,您随意。” 她放下沈修词专门点的一些对他身体没什么压力又有营养的菜,没再多做停留,转身就要走。 姜山愣是没回头看她一眼。 他想不通,这丫头最近怎么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对他不再有耐心了,整个人没心没肺的,跟个陌生人一样。 姜弥也不在乎他怎么想,至少这么多年,她做了自己所有能做的事情。 虽然在国外那一段并不好,也不光彩,她也不觉得自己愧对任何人。 就是,有些对不起她这么些年的努力。 自毁所有。 她回家眯了会儿觉,醒来的时候又到了上班时间了。 在家喝了些养胃的牛奶,她才出了门。 她今天来得最早,倒是嚷得那么大声的孟萧,晚了一个多小时才到。 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跟在孟萧身后浩浩荡荡进来的人群,孟听并没有到。 孟萧今天好像心情确实不咋地,黎姐进去888没一会儿就出来张罗着年轻貌美的小姑娘进去了。 还把她也拽了进去。 “孟少,听说你那未婚妻是个尤物呀,这么反感可不像你。” 她进去的时候,正听着旁人笑着打趣一脸黑沉的孟萧。 “狗屁未婚妻,小爷我不喜欢那么屌的女人,没什么软肋可以抓,有什么好玩的?” “那这么屌的未婚妻是怎么要跟你结婚的啊?你这么爱玩,年纪又小……” 孟萧不耐烦地扔下酒杯:“我特么还想问呢!我就知道那条狗在我爸跟前转就没什么好事!” “兴许人家只是天天得抓你回去嫌累了,找个女人来管着你,外界舆论压制你,有妇男,难了哦!” 姜弥的心神一顿。 原来孟听,三年来,可真是变成了一只心思缜密的野狼。 孟萧还在跟他们吐槽着,见着姜弥在晃神,一伸手,就把她拽到了面前。 “孟公子今天想喝点什么?” 姜弥收起心神,笑得莞尔。 “姜弥,小爷我要包你,开个价吧。” 孟萧拧着眉看她,言语间不像平时那么邪肆张狂,倒是透着几分暴躁,似乎她只要张口拒绝,他就能把这昂贵的水晶茶几给掀了似的。 “您这已经有未婚妻了,不太好吧?” 姜弥笑着答。 “要么,这个未婚妻,你来做?” 孟萧抿了口酒,冷不丁地开口。 他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姜弥也晃了晃神。 看来这个三少爷反叛的程度,对孟听这个人的厌恶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 她收起心神,躬身帮他斟酒。 “孟先生,您说的这些话,我可是要当真的……这当了真,到时候不愿意撒手,闹得难看了,可就不好了。” 孟萧闻言只是咧嘴笑了笑:“你跟孟听认识,是吧?” 姜弥倒酒的手忽地一歪,不少酒洒到了桌子上。 “你手机壁纸,我一看就是他,还有昨天,你俩在外面你来我往的,还挺有意思。” 孟萧说着,潇洒地倚靠在沙发上:“你不会真以为我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草包吧?有些话点到为止,你俩以前发生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孟听进孟家三年了,一直是安分守己的模样,在长辈面前乖巧听话唯命是从,人际关系干净得几乎无可挑剔,他三年都没找到他的什么弱点,反而总是被他给牵着鼻子走,他早就够够的了。 这姜弥,一看就不是个好打发的主。 能为他所用,那就完美了。 “孟公子,我……” 姜弥正欲开口,包厢门忽地被推开了。 孟听依旧一袭黑衣,神色淡漠地立在门口,目光在姜弥的身上游离了一圈,更是清冷。 “妈让你九点半之前回。” 他淡淡地开口,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全职保姆。 018.挑衅 孟萧扫了他一眼,转而将目光落到了面色为难的姜弥身上。 “怎么样,姜弥小姐?” 姜弥感觉到孟听的目光正冷然地落在她的身上,沉默了许久,才冲孟萧勾唇一笑。 “这种事情,好商量。” 她目光婉转,孟萧才终于露出了个笑容来。 “行了,你也不用忙活了,”他站起身,大大咧咧地揽住了她的肩膀,“走,二人世界。” 姜弥就这样被他搂着,与孟听近近地擦身而过。 她微微吸气,似乎还能嗅到他身上独有的淡淡清香。 还混着点陌生的女士香水的味儿。 扯了扯嘴角,她没再拒绝孟萧的邀约,随着他一同出了包厢。 孟听一言不发地跟在他们身后,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猜不到他的情绪。 不过,他怎么想,跟她还有什么关系呢? “我想去换身衣服。” 她顿下脚步,冲孟萧笑。 孟萧歪着脑袋点了支烟,示意她去。 套上暖和的棉衣,她拿着包包就要走,正碰到黎姐回来。 “小姜啊,你这是,想通了?” 黎姐不可置信地看她。 她咧嘴笑了笑,“您不是说要我好好抓住吗?” “抓住就对了,女孩子这一辈子可能会经历好几个男人,人家男人喜欢你,这性质就不一样了,加油,姐姐看好你。” 黎姐说着,笑眯眯地塞了个小东西到她手里。 她打开看了一眼,是几个小小的白色药片。 心里大概了然,她低笑着道了声谢,便施施然离去了。 孟萧在外面等她,孟听人已经不见了。 她扫了一眼,便飞快地收回了目光。 “孟听去开车了。” 孟萧似是能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冲她邪肆地笑了笑,随后将她揽到怀里,“今天答应得够爽快,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我也喜欢您这样挥金如土,肆意妄为的男人。” 姜弥笑着回应。 孟萧的目光忽地就深邃了些:“你还真是不造作,装都懒得装一下?” “您知道我缺钱还愿意开这些条件,我就当您是真对我感兴趣了。”姜弥捋了捋头发,从包里找出张湿巾,淡然地擦着嘴唇上的口红。 孟萧没再说话,揽着她出了门。 外面又下起了雪,一辆黑色的商务轿车正在路边停着,孟萧绅士地帮她开了车门,示意她上车。 她上了车才看见,孟听正坐在驾驶座上,目视前方。 自己这个角度,能看到他微微发红的耳朵,消瘦的侧脸,还有紧绷的下颌。 等孟萧坐稳,他二话不说地启动了车子,平稳地汇入了车流之中。 “我今晚不回去,去我常住的酒店。” 孟萧如同指挥私人司机一样,倨傲地命令。 “你自己跟家里请示。” 孟听淡淡地答。 “我会说的。再说了,我在外面乱搞,跟你也没什么关系,我被他们骂,你不是应该开心才是?管我那么多做什么?” 孟萧邪肆地说着,言语间都是挑衅。 “那行。” 孟听居然破天荒的没有多说一句,在前面红绿灯掉了个头,朝着另一边走去。 孟萧感觉自己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心里不得劲极了,脸色也有些许难看。 “孟公子,我这今晚跟你出了台,明天你的未婚妻,会不会找上门来?” 姜弥朝孟萧那边靠了靠,慢腾腾地问。声音不大不小,前排的孟听也听得一清二楚。 019.没想到她这么贱 “你还有怕的时候?” 孟萧邪肆一笑,伸出右手把玩着她柔顺的长发,目光晦涩难懂。 她也不想懂,只是笑了笑,歪着头看外面的夜景。 没一会儿,车子停到了一家五星级酒店的楼下。 看起来孟萧是这里的常客,孟听刚一露面,前台便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姜弥一声不吭地跟在他们后面进了电梯,孟听笔直地站在前面,她倚在后面,大喇喇地看他的背影。 肩宽腰细腿长,要不是这黑色大衣挡着,她还能看见他的翘臀。 好身材一如当初,甚至看起来还更硬朗了些。 不知道是晚上有些醉了,还是这电梯里的暖风有点过了,她头有些晕,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东西,没一会儿就到了。 孟三公子住的房间自然是最好的,穿过一段走廊,脚底昂贵的地毯软软的,头顶的灯光增了些许暧昧。 孟听径直开了门,让孟萧先进。 她进门的时候,淡淡地抬眸,看了孟听一眼。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有些渴,进门就在偌大的流理台前给自己倒了杯水,整个人看起来方寸不乱,很是熟稔。 “给妈打电话。” 孟听关了门,淡然地命令。 孟萧很不爽他这种时时刻刻拿捏他的行径,又不想傻到因为跟他作对,因为这种小事惹恼了家里那个马上更年期的母亲,只好拿出电话,踱步到偌大的阳台。 姜弥隐隐约约听到他叫了一声妈,后面的听不太清。 孟听站在她旁边,十几公分的地方。 她能感觉到他阴仄仄的目光,但她不甚在意。 “孟公子还真有些只手遮天的范儿呢。” 她笑了笑,细长的手指把玩着手里的水杯。 “知道别人有未婚妻,还往上凑的女人,未免也太廉价了些。” 孟听的语气很淡,没有什么情绪,却让姜弥忍不住缩紧了手指。 廉价。 原来再见的时候,在他眼里,她就是廉价。 看来他是忘了,她变成这样,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默了三秒,她婉转一笑,从包包里摸出一粒白色药片,当着他的面,扔到了水杯里。 药片迅速化开,她摇了摇杯子,手指敲着杯壁:“听说吃了这个药,快活似神仙呢。” 孟听的下颌绷得紧紧的,眸子微眯,看起来似是有些怒了。 “今晚,我会狠狠地缠住我的金主爸爸,也不知道是他的未婚妻猛呢,还是我更厉害。” 姜弥说完,修长的脖颈微微一仰,杯子里的水便尽数咽了下去。 孟听没料到她如此的贱,伸手去夺水杯,里面已然空了。 姜弥抬手擦了擦溢出唇角的水,微微朝他迈近了一步。 “孟先生,不知道你有没有尝过失去一切的滋味。比如亲人,爱人,大好的前程……” 孟听绷着脸不答话。 她又笑:“我尝过。所以,我失无所失,没在怕的。” 不知道是不是药力来得快,她的眸子里带着潋滟的水波,虽清冷,却莫名的有些勾人的味道。 孟听还欲说什么,孟萧已经打完电话回来了。 “行了,这里没你的事儿了。” 孟萧挥了挥手,如同赶一条狗。 020.你也别想好过 孟萧话音刚落,姜弥就大大咧咧地开始脱衣服。 房间里暖气足,有些热,她都已经出了一身汗了。 厚重的棉衣随意扔在椅子上,身上挟裹的香味淡淡地散发开来,让孟听的表情更是难看。 她弯腰脱鞋的时候,身前的大好春光,尽数落入了孟听的眼。 撇开一切不谈,她确实有着过硬的身体资本。 也难怪孟萧一眼就看中了她。 脱了鞋,姜弥直起身子,就对上了他阴鹜的眼睛。 “孟先生,您难不成要在这里盯着我们春宵一刻?” 她的话大胆又露骨,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 是的,她也想有什么话能戳到孟听的痛处,很可惜他并不在乎她怎么样,他的眸子里没有恼怒,而是赤果果的嫌恶。 他只是嫌恶她下贱廉价,不知廉耻而已。 孟听恢复了淡然的神色,二话没说,就转身出了门。 她心口绷着的一口气,总算抒发了出来,整个人也忽地软了下来,顿时没了什么精神。 “他得罪你了?” 孟萧点了支烟,舒服地倚靠在床边的贵妃椅上。 “没,我就是见不得他对你的态度。” 姜弥莞尔一笑,说的倒也真诚。 “如果你想讨好我的话,不得不说,还挺受用。” 孟萧冲她咧嘴一笑,眉眼间尽是满足。 他还真不是对着什么货色都能精虫上脑的人,虽然他爱玩,不代表他不挑。 姿色不用说,好看是最基本的条件,其次就是看做派了,什么清纯小姑娘他也不爱玩,沾上了手不一定甩得掉。 他可能有点怪癖,就喜欢她这种婊里婊气的。 婊得明明白白,坦坦荡荡。 懂得讨他欢心,也懂适可而止,会看脸色,没那么多所谓的自尊心。 很不错。 “过来。” 他伸出手,朝她勾了勾手指。 姜弥笑了笑,慢步过去,在他面前站定。 “不先洗澡吗?我怕我身上脏。” 孟萧坐起了身子,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她坐。 “你以为我什么人都睡?”他掐了烟,歪着脑袋看她瓷白的脸,“明天去医院做个体检,健健康康干干净净的我才玩。” “那您今天叫我来,是?” 姜弥沉吟着问。 孟萧勾唇一笑,拍了拍她的脸:“记得以后不要问这么多,让你做什么,照做就是,钱我不会少你的。” “好,”姜弥点了点头,随即起身,“我去洗个澡,出了不少汗。” “准了。” …… 楼下。 黑色宾利里,烟头的火星忽明忽暗,映衬在孟听墨色的眸底,如同一簇火苗。 手机在旁边一直响,来电显示:孟夫人。 一直到烟燃尽,他才抬手点了接听键。 “这是怎么回事?今天未婚妻刚回来,他就吵着在外面跟兄弟们一起玩,你给我说实话,萧儿在外面做什么?!” 那头传来气势汹汹的质问。 孟听默了默,随即恭顺地答:“是跟兄弟们在玩。” “我告诉你,这门婚事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你也别想好过!别以为你那些小心思没人知道,萧儿不好,你也别想好。” 孟夫人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字里行间都是威胁的意味。 孟听垂眸:“放心吧,我会处理。” 那头“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他靠在椅背,目光淡淡的没有什么焦距,沉吟了片刻,终是熄了火,开门下车,大步流星地进了酒店的大门。 021.别想挑战我 姜弥洗了澡出来,孟萧让她给他放水,他想好好的泡个澡放松一下。 折腾完这些,她裹着浴袍,在沙发上倚着玩手机。 嘱咐邻居给小侑买了些吃的,她觉着有些热,起身开了窗户透气。 冷风灌了进来,让她脑子清醒了些许。 “叮咚。” 门铃声忽地响起。 扯了扯嘴角,她转身去开了门。 孟听正绷着脸站在门口。 看起来心情不是很美。 “孟先生这是?” 她斜倚在门框上,目光灼灼地问。 孟听扫了她一眼,从大衣口袋里拿出钱包,扯出一张银行卡。 “这里面是十万,穿衣服走人。” 姜弥闻言,咧嘴一笑,慢悠悠地从他手里接过卡,轻飘飘地在手里掂了掂。 “看来,孟先生经常做这种事?” 孟听连理都懒得理她。 他为孟萧善的后确实数都数不清了。 这小子叛逆张狂,喜欢什么女人就一掷千金也得泡到手,通常都不是家里那位孟夫人看得上的人,自然也就得他出面解决。 一来二去的,他钱包里经常备一些存着钱的卡,用起来也方便。 最好打发那种见钱眼开的女人。 孟听不答话,姜弥也不恼,微微抬眸看他,随后玉手抚上他的胸膛。 “孟公子未婚妻的位置,只值十万?” 她说着,手指轻轻一松,那张卡便滑进了他胸前的口袋。 “呵。”孟听闻言,忽地勾唇笑了,眼底却渐渐蒙上了阴冷之色。 “怎么,那些东西吃得太多,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了?” 姜弥耸了耸肩,忽地踮脚,凑到了他的耳边,呵气如兰:“孟先生,我不好看吗?” 她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际,有些痒,让他不悦地拧起了眉。 姜弥曾经跟他同床共枕,再了解他不过了。 他身上有几个雷区,一点就着。 她也曾亲吻着他的眼角眉心,他的耳朵和脖颈,最后都落得个被吃干抹净的下场。 思及此,她自嘲地笑了笑,触及他眼底的厌恶之时,她才感觉自己大概是药劲儿来了,满脑子都是那些旖旎。 “发晴也得看好了对象。” 孟听钳住她的手腕,随后进门,拿起她的外套和破布包,连鞋都没给她换,就拽着只穿着单薄浴袍的她,出了房间。 她都没来得及喊,就被他扔进了电梯里。 脑子有些晕,她险些没有站稳。 “原来您还有这么狂野的一面,我可真是太喜欢了。” 她稳住心神,淡笑着挑衅。 孟听连看都不屑看她一眼,左手抱着她的棉服,右手提着她的包,这背影,居然让她有瞬间的失神。 可没时间让她多想,“叮”的一声,负一楼已经到了。 孟听顾及影响和脸面,并没有让她在一楼人来人往的大厅出现。 “不要试图挑战我。” 孟听的声音冷得如同这寒冬。 姜弥轻笑一声,并不理会。 电梯门开,他一抬手,她被重重地推出了电梯,歪歪斜斜地摔倒在地。 随后,她的衣服,包包,还有他刚才准备给她的卡,被他全数扔在了一边。 022.随您的便 姜弥抚了抚自己被摔疼的胳膊肘,脸上的表情却没什么波澜。 依旧是笑着看他。 “我说过了,我失无所失,我也不怕你。” 她从地上站起身,将棉衣穿上,抬手捋了捋有些凌乱的湿发。 孟听冷眼看着,随后歪头点了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我实在懒得对老弱病残下手,开条件吧,要多少?” 姜弥怔了怔。 看来他对自己的情况倒是一清二楚。 三年前她没给他说过那些,大概是自己出现在孟萧的身边,引起了他的注意,现查的。 其实她不是很懂,孟萧跟她谈谈情聊聊骚,怎么就动静这么大,让这些人这么激动了,又是砸钱又是威胁的。 反而让人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我正愁被家里两个拖油瓶绑住了手脚,您想怎么的随您的便,这孟萧,我还真舍不得。” 她说着,躬身捡起自己散落在地上的东西一一装进包里,然后捡起银行卡,揣进了兜里。 “就当是你让我摔伤的补偿了。” 语毕,她踩着酒店的拖鞋,光着纤细的腿,扭着腰身就走了。 孟听吐了一口烟,看着她的背影,眸色冷了又冷。 …… 姜弥提着包走了好一段路,才到旁边的街道打车。 这天儿是真特么的冷,把她的腿脚都冻得不灵活了,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车,她冷得直跺脚。 一辆白色的suv缓缓在她面前停下。车窗落下,她一弯腰,瞧见驾驶座坐的是姜山的主治医师,郑道允。 “小姜?在等车?” 郑道允老远就见她冰天雪地地光着腿在路边转圈,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忍不住上来询问。 姜弥冻得直哆嗦,重重地点了点头。 “上车吧,我送你。” 姜弥下意识地摇头拒绝。 她不喜欢给人添麻烦,也不喜欢欠别人人情,能自己解决的,从来不要别人帮忙。 “这么冷的天,生病了你爸怎么办?赶紧的!” 郑道允光看到她脚下的拖鞋,早猜出了个七八分,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别人的私事也不容他置喙,便也就没太在意。 姜弥犹豫了几秒,正欲开门,就见不远处一辆眼熟的黑色宾利正大大咧咧地停在路灯之下。 她绕了个圈就是想避开孟听,没想到他跟到这里来了。 真是阴魂不散。 想着,她冲郑道允笑了笑,“不用了郑医生,我打到车了。” 郑道允默了默,没再多说,便驱车走了。 她挑衅地回头冲孟听耸了耸肩,干脆掉头又冲着酒店去了。 谁知走了几步,就忽地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地,失去了知觉。 …… 她是被头疼醒的。 入目是黑漆漆的一片,不远处的地灯带着微弱的光,照亮了玄关。 口好渴,她翻身起来找水喝,头又是一阵晕眩。 如果黎姐早告诉她,这白色药片是让人昏倒不省人事的乖乖药,不是她想的神仙快活药,她还真不至于当着孟听的面,自己迷了自己。 总觉得自己想挑衅,想撒气,结果挑衅了个寂寞。 “我们在一起过,是吗?” 她的脚刚挨地,孟听清冷的嗓音就从黑暗的另一端冷不丁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