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成为正派的日子》 第001章 太惨了,道宗掌门又没了 道宗又又又出事了! 短短半日,这则消息跟狂风过境般传遍了小半个修真界。 原因无他,实则道宗近年来委实倒霉过头了。 要知道,在修真界如今“一阁二宗三院”的势力划分出来前,道宗可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门派。 彼时大师兄江月白、二师兄方渐青、小师弟季风灰被誉为道宗三杰,随便挥挥手,都能让修真界震一震。 然而十年前,道宗突然中邪似的一落千丈。 先是身为掌门的江月白在后山逛了逛,随后留书一封传位方渐青,拍拍屁股云游四海去了。 五年后方渐青闲来无事也去后山逛了逛,这可好,连留书都来不及便失去了踪影。 寻人无果的道宗弟子眼巴巴地望着季风灰,把他推上掌门之位,熟料季风灰屁股还没有坐热,也忍不住也去了趟后山……人没了。 一时间,道宗后山“吃掌门”的奇闻在修真界传得沸沸扬扬,道宗弟子却根本无暇顾及。 他们一个个茫然无措地看着彼此,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掌门来。 曾经的道宗三杰走的走,丢的丢,道宗弟子十分愁苦地在后山门口排排坐。 所幸道宗弟子里面还有人保持着几分清醒,在一片寂静中,他喃喃地提议道:“不是还有程——” “程岩师兄已经是天机阁的人了。” “……不是,我是说程寰,程师姐。” 刹那间,细细碎碎的议论声都凝住了。 片刻,众人才恍然醒悟,一拍大腿说道:“对对对,程寰师姐是最合适的人选了!她不仅是江师伯首徒,十年前,还是她亲手斩下了魔君头颅,救了成千个同道之人!” 于是乎,作为程寰的二弟子,唐衍被人从黑压压一大群人中被拎了出来,在众人期待地目光里,被簇拥到了程寰闭关的沧溟山下。 其实,唐衍不是一开始就默默无闻的。 要知道当年魔君发狂,杀上二宗三院,掠走无数弟子及凡人时,是程寰孤身一人闯秘境,擒魔君,救人归。 一千六十二条人命,注定程寰会成为修真界乃至凡间令人敬仰的英雄。 然而自此十年,程寰回到沧溟山,再没有出山门半步。 有人说程寰做好人不留名,事了拂衣去,是难得的知进知退。 也有人说程寰在那场大战后有所顿悟,早已飞升。 十年时间,白驹过隙,修真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曾经的道宗、剑宗尽数没落,号称“端平一碗水”的天机阁横空而出,三院紧随其后。 程寰这个名字,再如何光芒万丈过,也被世事磨成了一个模糊的痕迹。 而今提到程寰,修真界第一反应皆是——“英雄。” 但再追问下去,关于程寰的年少,关于程寰本人,关于救人本身,却只剩一个支支吾吾顾左言他的回答:“程寰啊,她是个好人。” 冷冽的风拍在唐衍脸上,他终于回过神来,扭头看了一眼候着的道宗师兄弟,踏上了沧溟山的石梯。 山间灵气萦绕,两旁对望的扶摇树仿佛感觉到有人闯入,颇有灵性地轻晃起来。 唐衍忍不住停下脚步,伸手想去碰那快要凑到自己面前的树枝,不等他触及,一只纤长的手就从侧面干脆利落地拍了过来。 “师父好棒,弟子又被师父偷袭成功了。”唐衍抱着自己红了半边的手,望向罪魁祸首的眼睛却仿佛放着光。 只见程寰穿了一件火红色的外衫,蹲在他面前,手里正吊儿郎当地玩着那柄传说中斩妖除魔的沧溟剑。 程寰懒洋洋地扫了一圈唐衍,见他两手空空,不由眉头皱了起来:“今天还没到饭点,怎就上山了?” “掌门出事了。”唐衍因为矮了几个台阶,必须抬头才能看见程寰。 程寰没有吭声,她不说话的时候总给人一种在认真凝听的错觉。 唐衍的胆子不由大了起来:“自从江师祖失踪,掌门便下令将后山封印,所有弟子不得入内。但从上月开始,道宗陆续有十几个弟子失踪,他们的衣袍都在后山脚下被发现。” “掌门查探后,怀疑后山连接妖界的阵法有所变动,故前往查探。谁知道这一去就没了消息。直到今日凌晨,巡逻的弟子路过,在后山脚下捡到了昏迷不醒的掌门。” “这样啊。”程寰似乎是认真听完了唐衍磕磕绊绊的话,然后在唐衍期盼的目光中微微一笑。 唐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程寰笑容不变。 许久,唐衍盯得眼睛有些酸了,忍不住眨了一下,瞬间败下阵来:“师父难道没有别的话要说吗?” 程寰歪着头想了想:“祝掌门早日康复,寿比南山?” 唐衍亮晶晶的眼里闪过一丝失落:“师父难道还不愿下山——” 程寰的手落在了唐衍头上,没用什么力,只轻轻地揉了揉:“小唐衍啊。” 唐衍重新燃起了希望。 程寰一本正经地说道:“掌门洪福齐天,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唐衍:“……” 程寰收回了手,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抱着沧溟剑,背对着唐衍挥挥手走向山顶:“下山去吧,晚饭我想吃辣子鸡。” 许久,身后才传来唐衍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程寰不紧不慢地沿着沧溟山的青石阶往上。 其实,沧溟山之前是没有石阶的,程寰孤身在山上的时候闲来无事,便亲手造了这近千层的石阶。 山顶只一间低矮的木屋,周围的扶摇树约莫两人高,除此之外,沧溟山再也找不出半分值得一提的地方了。 程寰竟也不觉得无趣,她叼了根不知从哪里薅来的野草,卷起袖子准备把昨夜被自己一屁股坐散架的椅子修好。 不过大概天生没有这方面的技能,日头落下的时候,等唐衍赶来就看见了一堆被拆得无法复原的木头。 显然这位传说中的少年英雄只擅长拆,不擅长补。 “师父好厉害,又拆了一把椅子。”唐衍满眼崇拜。 饶是程寰脸皮堪比沧溟山最坚硬的石头,也忍不住低咳一声。 只是这一咳,程寰的视线落在唐衍身后,漫不经心的低咳就瞬间哽住,差点被呛了个半死:“这是什么——” “师父,这是掌门啊。”唐衍转过身,向程寰展示了一番被他背着昏迷不醒的季风灰:“师兄他们说,既然师父不下山,就把掌门送上门来。” “……”程寰觉得自己牙咬得有些疼:“我明明点的是辣子鸡,不是掌门。” 唐衍小心翼翼地看着程寰:“要是掌门没了,道宗就没了,辣子鸡也没了。” 程寰摸着下巴思忖:“说得也对。” “师父,我把掌门放哪里?”唐衍见她没有生气,松了口气,视线不自觉地朝着程寰身后唯一的小屋飘去。 程寰却指了指一旁被风吹日晒的岩石。 就这样,道宗掌门被二人大大咧咧地扔在了沧溟山顶的岩石上,似乎风再大一些,就能把他刮下山去。 程寰把自己拆毁的椅子收了起来,这才晃到季风灰身旁,把人翻来覆去地检查一番。 若是其余道宗弟子在此,恐怕会劝上两句,让程寰动作轻些。 不过唐衍是个被猪油蒙了心的主,见程寰将季风灰折腾半天,竟然腾出手去帮她。 程寰斜了他一眼,毫无感情地夸赞道:“力气不小。” 唐衍却乐得眉梢都飞了起来:“师父可有检查出什么?” 程寰将季风灰扔回了床上:“我又不是大夫。” 她半蹲在季风灰身边,摸着下巴想了半天,忽然一歪头,对唐衍笑了笑。 唐衍心里一咯噔。 下一刻,就听见程寰笑眯眯地道:“搭把手,把他衣服扒了。” 唐衍:“……” 季风灰很快被两人扒了个精光。 程寰整张脸上写满了嫌弃之情,她仅用两只手指夹着季风灰的手臂,四处翻腾起来。 看她的脸色,简直像夹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唐衍难得存了几分良知:“师父……好了吗?” 程寰没有回应。 唐衍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只见程寰两只脚毫不客气地踩在季风灰的肚子上,低头盯着他胸前那道小臂长的伤口。 伤口已经缝合了,但光看长度,也能想象当时惊心动魄的场面。 程寰的手放在了伤口上。 唐衍下意识地后背一寒,总觉得程寰要做出什么惊人的事来。 还未等他琢磨出味来,程寰白嫩的手指毫不客气的从伤口的缝隙插了进去。 “师父!”唐衍头皮都吓麻了。 哪怕是昏迷中,季风灰也感觉到了伤口被撕裂的疼痛,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弓了起来。 程寰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食指与中指在季风灰的伤口中摸索片刻,然后用力拔了出来。 两根手指沾了血,在指尖隐约能看见一道泛光的亮片。 唐衍鬼使神差的凑了过去,见程寰指尖夹着的是一片巴掌大的鳞片,有点像鱼鳞,可上面的纹理却有些诡异。 “这是什么,鱼妖吗?”唐衍大着胆子问道。 程寰忽然侧过头来。 有那么一瞬间,唐衍觉得程寰的眼神格外陌生。 她冷冰冰地弯了弯手指,鳞片上的血迹顿时消失不见。 程寰慢吞吞地开了口:“不,是龙鳞。” 第002章 惊喜吗,有个朋友是条龙 唐衍小心翼翼地瞅着那片银白色的龙鳞,凌空比划了一下:“可是传说中龙鳞足足半个屋子大,这片龙鳞小了一点吧。” “龙鳞大小与龙本身的灵力有关,正常龙鳞自然堪比小屋,但若是龙族灵力受损,其龙鳞拔下后亦会随之减小。”程寰淡淡地道。 唐衍惊奇地道:“师父怎么知道龙族的事情?” 程寰将鳞片收进怀中,站起身来:“从前,我有个朋友。” 唐衍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程寰随手在季风灰衣服上擦了擦血:“是条龙。” 唐衍眨了眨眼。 半晌,他猛地跳了起来:“我知道了,是不是魏——” 程寰忽然一侧头,黝黑的双眸望向了唐衍。 也不见她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可眼底的寒意令人不由一颤。 唐衍哪里还敢多逗留,默默捂住了嘴,还贴心地帮程寰反手关上大门。 身为年轻一辈,唐衍是为数不多知晓那个名字的人。 唐衍自小经脉受阻,无法修炼。 他遇到程寰的时候,程寰也不过十五岁出头,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仗着道宗与自己一身修为,斩妖除魔,被称为道宗小三杰,也是最有希望从江月白手里接过掌门之位的人。 所以程寰忽然要收唐衍为徒的时候,对唐衍而言无异于走在路上被金子砸了一身。 他几乎是难以置信地问程寰:“为什么是我?” 程寰大抵年轻,比现在更加锋芒毕现,闻言不耐烦地道:“不愿意就算了。” 唐衍抓着衣角,七八岁的年纪,却因为毫无修为,说话都显得细细弱弱的:“我跟你走的话,有……有什么好处吗?” “以后你就是我罩的了,出了什么事,惹了什么人,就报——” “报师父的名字?”唐衍忍不住打断道。 程寰一巴掌拍在了唐衍头上:“报你师兄魏知的名字。” 说完,程寰似乎想到什么,又多提了一句:“不过我这段时间都不在道宗,你若是愿意,便拿我的信物,自行前往沧溟山,等我回去。” 唐衍这一等,就是三年。 他等到了程寰归宗,等到了程寰名震天下,却从来没有见过那个传说中报名字的师兄。 “咯吱——” 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唐衍身子一颤,急忙回过头去。 日光尽数落在程寰脸上,将她的表情氤氲开来。 以前年幼,唐衍对程寰的英雄事迹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等他到渐渐逼近程寰当时的年纪,他才逐渐意识到程寰当年肩负了什么。 道门小三杰,该是何等惊才绝艳的天赋才配得上。 程寰双手负在身后,吊儿郎当地晃了过来。 唐衍喉咙一紧,忽然很想问一句:那条龙如何了? “盯着我作甚?”程寰停在了唐衍面前,如墨的眼睛骤然贴近了唐衍。 唐衍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师、师父……” “我去趟后山。”程寰懒懒地道。 她浑身上下总给人一种不着调的散漫。 唐衍小声问道:“我可以一起去吗?” 程寰没有回答。 她连脚步都没有停片刻,径直朝着大门走去。 唐衍看着她的背影,犹豫稍许,很快大步追了上去。 后山的异象比想象中醒目。 险峻的丛林深处,原本蔚蓝的湖水如今猩红一片,在天幕之下,翻腾着刺目的血色。 一眼望过去,像是没有尽头似的。 “师父!”唐衍脸色都白了:“这些血从哪里来的……” 程寰没有应声。 血色将她的脸映衬得格外阴狠。 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湖泊,丹凤眼微微上挑,眼底两簇幽暗的火光肆意跳动,整个人说不出来的乖戾阴狠。 和传说中那个正道第一人判若两人。 程寰在怀里摸摸索索半晌,掏出一张快不成样的黄符,随意扔向湖中。 那翻腾的血海犹如碰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纷纷退散而去,留出一条两米宽的道路来。 唐衍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四个字:师父好棒! 程寰无意识地碰了碰腰间的沧溟剑:“跟上。” “诶?来了来了!”唐衍忙跑了过去:“我们要去哪里啊?” “湖底。”程寰头也不回地道。 唐衍无端从她身上感受到了几分安全感。 一时间,血海带来的阴冷舒缓许多。 “师父去过湖底?”唐衍又问。 “不曾。”程寰的视线扫过周围被劈开的血海,眉头不自觉拧了起来。 走了这么长的距离,她一点活物都没有看到。 四周死气沉沉,连湖水翻腾的声响都停了。 终于,程寰的脚步停了下来。 在湖底深处,无数十人合抱的大柱立在其中,粗大的锁链从上绕至下方,离得近了,都能闻到上面浓烈的血腥气。 唐衍惊讶地看着周围,他虽然隐约听过道宗后山封印着一条通往妖界的道路,但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了。 程寰走到柱子面前,细细观察了一番:“这些柱子是由从极渊的玄铁制成,具有镇邪的功效。” “镇邪?”唐衍似懂非懂。 “下面有东西。”程寰扔出一张符,符化为长剑,硬生生砸出了一条数米宽的裂缝。 唐衍没有防备,直接从裂缝中掉了下去:“我的爹啊!救命!要摔死我啦!!!” 火红色的腰带缠住了唐衍。 唐衍被吊在半空,后背已经被汗浸湿。 程寰从上面飞了下来。 “不是你爹,是你师父。”程寰纠正道。 玄铁大柱一直往下延伸。 许久,两人终于到底了柱底。 唐衍看清周围的环境后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多骨头……” 柱子尽头,是一片不见尽头的空地。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无数白森森的骨头,有大有小,其形各异。 唐衍心倒是大,他摇摇晃晃地爬到骨头上,好奇地碰了碰:“师父,这些都是妖怪吧,你看这个骷颅头都比你的木屋都高了。” 程寰摇了摇头。 她在这里感觉到了一丝极为不舒服的气息,不像是妖气…… “师父!师父!”唐衍又叫了起来:“快看,我捡到一条龙!” 程寰猛地出现在了唐衍身前。 唐衍手里捧着一条巴掌大的黑龙,啧啧称奇:“这条龙好奇怪啊,怎么只有这么一丢丢,龙不是很大的吗?” 程寰面无表情地抓过唐衍手里的龙,平静地道:“这是蛇。” “啊?”唐衍怔了怔:“可是它有麟,还有角。” “是蛇。”程寰道。 唐衍还想说什么,程寰已经抬眼看了过来。 一双眼睛冷戾而阴狠。 唐衍瞬间屈服了:“……嗯,是蛇。” 没骨气的唐衍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跟着程寰在湖底晃了一圈。 虽未深入妖界深处,但光是这数根骇人的大铁柱,已然让唐衍察觉到了人妖之别。 良久,程寰揣着那奄奄一息的小黑龙,拽着没啥生气的唐衍回了沧溟山。 “师父……”唐衍到底是个藏不住心事的破小孩:“妖界真的有龙吗?那些龙难不成就住在柱子下面?” 程寰径直推开了房门:“我在玄铁大柱上发现了不少龙鳞,龙应当是倚柱而生。” 唐衍跟着跳进房间,手脚麻利地为程寰斟了杯雨前龙井:“可上面的锁链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所有的龙其实是被捆在柱子上的吧?” 程寰握着被子的手一顿,她抬眼瞥向唐衍。 唐衍被他的目光看得心头一紧,干巴巴地道:“我……我随口说说。” 程寰垂下眼去,她一口喝光了杯里的水,才再次开了口:“此事还需查证,但玄铁大柱之下,除了众多妖骨,似乎还镇压了别的东西。如今湖底所有的活物都凭空消失,我怀疑是底下的东西逃了出去。” 唐衍重新为程寰斟满热茶:“可如果玄铁大柱都是龙,底下的东西要逃出去,肯定会碰上那些龙的——” 唐衍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想到后山湖泊不见边际的血色,心里陡然生出一个骇人的念头。 程寰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笑容里有些说不出的冷意,不过很快她就收敛下去,重新露出一副倦怠的懒意:“折腾半天,我饿了,去叫厨房备些吃的。” “我马上去。”唐衍立刻起身。 “诶。”程寰似乎想到什么,蓦地叫住唐衍。 唐衍站在门口,困惑的看着她。 程寰欲言又止,半晌,才生硬地道:“记得加一份桂花莲藕糕。” “师父你不是最讨厌吃甜食吗?”唐衍对程寰的喜好记得一清二楚。 程寰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唐衍还没来得及揉揉眼,回味过来那丝尴尬意味着什么,一阵风直接把他卷出门去,房门在他面前重重合上。 “……” 饶是唐衍抓头挠耳半天,也想不出自己究竟是哪里又说错话了。 房内。 程寰听着唐衍晃出了小院,脸上的尴尬之色渐消。 她放下茶杯,抬手伸向自己怀中,随即又将手拿了出来,凝神在房间外画了个阵法,这才放下心来,将怀中的小黑龙捧到手心。 小黑龙看上去精神不太好,眼睛紧闭着,蜷缩成一团。 若不是程寰还能感觉到它身上一丝时有时无的灵气,恐怕已经觉得它没气了。 程寰一动不动地盯着小黑龙,灼灼的目光几乎要在它身上烤出两个洞来。 良久,一声轻飘飘的叹息落在了房中。 “是你吗……” 没有人回答。 程寰忽然有些寂寞。 但她早已习惯了这种感受,当即很快笑了出来,从储物袋里胡乱摸了半天,想要找什么东西,结果摸到一堆破烂。 “连个破袋子都跟我过不去。”程寰低骂一声,干脆将储物袋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在了桌上,总算是找到了一颗泛着荧光的药丸。 那药丸足足有拳头大小,通体呈半透明状,隐约可见表面繁复的符文。 程寰拿在手里掂了掂,一边将小黑龙轻轻地放在桌上:“这回我可是下了血本,要是被江月白知道我把他的碧海青天丸这么用了,恐怕要打死我。” 小黑龙静静地趴在桌上,毫无反应。 程寰忍不住戳了他一下:“魏知啊魏知,你是没有心吗?怎么完全不应我?罢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先给你记账上,待你日后再还。” 一个人自言自语多时,程寰才准备给小黑龙服下药丸。 可惜事到临头,程寰犯了难。 拳头般的药丸差不多比小黑龙还大了,程寰比划好几次都没有办法将药丸塞进去,不禁有些恼了。 她想了想,干脆一巴掌将药丸劈成了无数块。 “这下总行了吧。”程寰拾起其中一颗黄豆大的药丸,放在小黑龙嘴边。 小黑龙一动不动。 程寰轻啧一声:“你说你怎么就这么紧呢。” 小黑龙:“……” 第003章 崩溃中,师父藏了个男人 程寰一时间无法,几乎把自己抓成了一只猴子,她折腾许久,咬牙将药丸含在了自己口中,想要喂给小黑龙。 然而嘴刚一凑过去,瞅着那龙的样子,程寰无论如何也下不了口了。 一股不耐从心底升腾出来。 程寰一手抓起小黑龙,将其扔到了床上,自己也跟着跳了上去,右手按在了他身上,渡去一缕灵气。 小黑龙在她手下,化成了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 星目剑眉,鼻梁挺直,如玉的肌肤泛着淡淡的光泽。 哪怕紧闭着眼,也给人一种温润平和的感觉。 只是略薄的双唇给他增添了几分薄情、拘谨的疏离感。 程寰垂眸看着他,眼底深处似有风卷云动,但瞬息归为了平静。 “便宜你了。”程寰含着药丸,俯身压了下去。 一颗药丸没多时便尽数喂给了魏知。 薄凉的双唇浸了水意,倒生出几分多情的意味。 程寰摸着下巴,认真地深思着,兴许应该再喂一颗? 可惜江月白把东西看得太紧,这颗碧海青天丸已是程寰撒泼打诨才得到的,上穷碧落下黄泉,这世间恐怕也寻不到第二颗了。 程寰不免有些遗憾。 说到底,还是江月白太穷了。 跟盈钱院的老头唐富贵有得一拼。 这个从门派到掌门名字都很金钱味的门派,是出了名的穷三代。 不然也不至于让唐衍这个唐富贵的独子在道宗过得乐不思蜀。 魏知平静地躺在床上。 程寰琢磨片刻,隔空抓过唐衍倒的茶。 “吃了那么大的药丸,正常人都哽住了,总该是喝喝茶,润润喉的。”程寰成功地说服了自己,含了口茶,握着魏知的下巴,一本正经地俯下身。 魏知睁开了眼。 一双浅黑色的瞳眸映照出程寰兴奋的表情。 程寰:“……” 下一秒,程寰倏地松开魏知,一口茶“咕噜”一声,自己吞了下去:“醒了?我刚想喂你喝茶,没别的意思。” 魏知眉头微蹙。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总有一种难以侵犯的凛冽感。 程寰手心渗出了细密的汗,她擦了擦手,故作镇定地道:“盯着我干嘛。我告诉你,我现在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以后可要好好报答我,懂吧?” 魏知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他看着程寰,眸色渐深。 程寰被他盯得心里一点底都没有,罕见地慌乱起来:“别不吭声啊。刚刚那是情况特殊,你不张嘴,我没办法给你喂药。再说了,我是你师父,亲两口……不是,喂点药无伤大雅。” 魏知的表情终于变了。 他迟疑地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果然碰到了一手湿润,不是昏睡已久刚醒来应有的干燥。 “你……”魏知欲言又止。 程寰忙打断道:“先说好,我对你没别的意思。” “我——” “你也不要对我有别的意思。”程寰轻咳一声。 魏知放下手来,沉默片刻,再次出声道:“我是谁?” 程寰的动作僵住了。 “你这个龙……你这个人不想报恩就不报吧,怎么还装起失忆了。”程寰将茶杯一放,跪坐在魏知身上,顿时不乐意了。 “龙?”魏知蹙眉低头看着自己。 细白的手指修长有力,看不出半分龙的痕迹。 他下意识地握了握手,眼底一片迷茫。 程寰一把抓过他,灵力不容分说地探了进去:“好了,别装了,不就是啃了两口吗,我发誓我真的没有伸舌头,你这灵魂不好好地——” 神识之中,魏知的灵魂四分五裂,根本拼不出一个原有的样子。 “魏知……”程寰的喉咙有些干涩。 魏知无声地回望着她。 他不知道程寰的灵识闯了进来,只是本能地感到了一丝不舒服。 程寰怔了两秒,忽然用灵力想要将魏知的灵魂拼接起来,可不管她怎么努力,那些灵魂就像无主之物,聚不到两秒就散了。 魏知极为难受地收紧了拳。 “怎么会这样。”程寰茫然又无措。 她没有想到,魏知的灵魂受了重创,已经完全记不得以前的事了。 她忙从魏知身上爬了起来,跳下床去,神色难辨地看着床上的人。 良久,程寰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声音艰涩地道:“你叫魏知,我是程寰,是你的……是你的师父。” 魏知略微有些惊讶,毕竟程寰看上去跟他年纪相仿,不过他并没有表露出任何痕迹,只是淡淡地道:“多谢救命之恩,现今既无大碍,我想回妖界看看。” 程寰深吸一口气,再长而缓慢地吐了出来:“恐怕不行。” 魏知神色不变,他微微抬着下巴,做出倾听的姿势。 程寰将妖界看到的异象简单告知了他。 “总之,查是查不到什么,全没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恢复你的记忆。”程寰说到这里便是一顿,随即仿佛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一点都记不起了吗?” 魏知垂下眼睑。 适才程寰灵力闯进识海的时候,他隐约看到一些零碎的片段。 但是多的,就想不起来了。 “魏知?”程寰走上前来。 魏知这才抬起头,不紧不慢地摇了摇:“不记得了。” 程寰露出一个古怪的神情,一颗心悬在喉咙眼,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或许对魏知来说,这也算一件好事。 沉默片刻,程寰出声道:“这样吧,你灵魂有损,不如先住沧溟山,待我帮你治愈再谈后事。” “好。”魏知始终不动声色。 程寰自然是能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疏离之意,她张口想说什么,却发现门口的阵法被人触碰了。 唐衍这厮端着一堆吃的摇摇晃晃地冲了过来。 程寰猛地抓住了魏知的胳膊:“快,变回去。” “?”魏知的眼神茫然又无辜。 “变蛇……咳,变龙,变回龙。”程寰比划了一下:“别被唐衍看见了。” 魏知静静地坐了两秒,随后艰难地道:“我不会。” 程寰:“……” 没用的家伙!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程寰败下阵来:“算了,你躺被子里去,不要吭声,我把唐衍打发走你再出来。” 程寰说完,也不等魏知回答,一股脑把他塞进被子里,坐回桌边,这才撤了阵法。 唐衍哼哧哼哧地跑进来:“烫烫烫烫烫,师父!!!烫死我了!!!” 程寰懒洋洋地抬眼看过去,也不知道唐衍怎么弄的,一个人居然端了六七个碗,跟耍杂技似的,手忙脚乱地把菜放在了桌上。 程寰下意识地张口想要嘲讽两声,可想到床上还躺了个魏知,不由硬生生将骂人的话吞了回去,低咳一声,干巴巴地道:“莫急,我看看烫伤了没?” 唐衍吓了一大跳,整个人直接缩到了门口,战战兢兢地看着程寰:“师父……” 你没病吧!!! “嗯?”程寰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 唐衍更害怕了。 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不知道程寰这是被什么妖魔鬼怪附体了:“你你你你你怎么了?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啊——” 唐衍直接飞了起来,被程寰一把抓在手里。 程寰皮笑肉不笑地捏着唐衍的手:“怕什么,师父帮你看看手有没有烫伤。” “没有没有!完全没有!”唐衍的求生欲总是来得格外强烈:“你看,能屈能伸,一点事都没有。” “那就好。”程寰这才松开唐衍。 唐衍收起自己魂飞魄散的惊恐,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程寰。 生怕他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好在这次程寰规规矩矩地坐在桌旁,拿起了碗筷。 唐衍盯了许久,总觉得哪里很怪异。 程寰慢条斯理地举着一条鲈鱼,将上面的鱼肉剥在碗中,侧目看了一眼唐衍:“一直瞧着我做什么?饿了?要不要一起吃鱼?” 唐衍后背都惊出了一声冷汗。 这绝对不是我的师父! 她不是应该一脚把我踹出去吗! 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唐衍终于发现程寰哪里不对劲了。 这人脾气好得有些过分。 程寰懒得计较唐衍探究的神色,她俯下身继续和面前的鲈鱼做斗争。 香软滑嫩的鱼肉在她手上就跟什么妖魔鬼怪似的,程寰折腾半天,也没能将鱼肉完好地拆下来。 只能七零八落地塞在碗里,跟被人吃剩的东西一样。 她想起很早以前,第一次吃到鲈鱼的时候。 那会儿她刚收魏知为徒不久,一柄剑,一个娃,程寰说得潇洒,实际却总不习惯简陋的三餐。 为了哄她开心,魏知时常架个木架烤鲈鱼给她吃。 程寰嫌鱼刺麻烦,魏知就笑着帮她把鱼刺从鲈鱼里面挑出来。 白皙的手指翻弄间,细嫩的鱼肉就放在了程寰面前。 对魏知而言,她做任何事情都是有条不紊,像是不知道慌乱为何物。 程寰看着被自己剥得乱七八糟的鱼肉,忽然有些气馁。 连条鱼都剥不好。 “师父。”唐衍的声音从屏风后响起:“我帮你把被子收拾——” “别动!”程寰蓦然一惊,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可是已经晚了。 屏风后面,唐衍目瞪口呆地看着床上凭空多出来的一个人。 魏知则无辜又冷淡地盯着她。 程寰头疼地按着自己的眉心:“唐衍。” “我我我我我……”唐衍连话都不会说了,差点把自己的舌头给咬到:“师父,这是……我……他是……你……嗯……你藏了个男人……” 魏知侧过头来。 程寰有气无力地解释道:“他是魏知。” 唐衍回过身,喃喃地重复道:“你藏了个男人在床上。” 大概这件事对他的惊吓过大,唐衍连魏知这个名字一时都没有想起来究竟是谁。 “不是。”程寰摆了摆手,差点脱口想说魏知是她捡回来的那条小黑龙,不过话到嘴边,程寰又生生咽了回去。 藏个男人和藏条龙相比,仿佛也不算什么大事了。 “江师祖知道吗?”唐衍或许是吓太过了,反而看上去格外镇定。 程寰一个头两个大,完全不知道事情怎么变成了这样,于是,她做了一件从刚才起就一直想做的事情—— 一脚把唐衍踹了出去。 魏知眼神微动。 程寰深吸一口气:双手搭在魏知的肩上:“你听我解释。” “我理解。”魏知彬彬有礼地道:“人都有喜好之情,不过……” 魏知顿了顿,面无表情地将程寰的手从自己肩膀推开:“我不喜欢你。” 程寰:“……” 狗日的唐衍。 欠踹! 第004章 很困惑,龙的下面长这样 “先吃饭吧。”程寰咬咬牙,打算将事情放在一边。 “好。”魏知倒没有再继续深究,他在桌边坐下。 “给。”程寰将碗放在魏知面前。 魏知低头看了看,碗是上好的永泉青瓷碗,碧色通澈,无一瑕疵,只不过碗里面揉成一团的白色物体就让人十分困惑了:“这是?” “扶夷潭的鲈鱼。”程寰生硬的道。 话音刚落,魏知低头吃了一块鱼肉。 程寰后面编出来的一堆故事全部堵在了喉咙。 “味道不错,多谢。”魏知笑了笑。 程寰长出了一口气。 魏知吃东西的动作看上去很慢,但是碗里食物消失的速度很快。 程寰完全做不到魏知那种细嚼慢咽的程度,她吃饭历来是大快朵颐,只是如今在魏知面前,程寰多了几分生疏。 像程寰这样的人,年纪轻轻,修为盖世,为人处世自有几分傲气,引人钦佩的同时也难免招惹不少妒忌。 程寰原本对这些恶意不屑一顾,直到十年前,她突然转了性子,对人的亲疏异常敏感。 因此,在察觉到魏知那不动声色的冷淡时,程寰无论如何也在他面前放不开了。 她懒懒地观察着魏知的一举一动。 魏知穿着那件熟悉的袍子,黑底赤金纹,未扎的长发流水般披在身后。 光看五官,他称得上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可仔细看过去,那永远挺直的背脊和一板一眼的动作,又给人一种利剑无锋的感觉。 好比一把寒霜凛冽的长剑,被硬生生塞进了硬邦邦的剑鞘中,收敛了锋芒。 魏知很快吃完了被挑尽鱼刺的鲈鱼。 程寰将桂花莲藕糕推到了他面前。 魏知动作一滞,片刻,他才夹起了桌上的糕点。 程寰一直看着他,哪里会没有注意到魏知的停顿,她不由笑了出来:“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给你准备的饭菜都很合口味?” 魏知咬咬后牙,大概是没有见过程寰这种“恬不知耻”的性子。 他停下了自己想要夹第二块糕点的心思,放下筷子:“现在什么时辰了?” “戌时吧。”程寰回道,心里忍不住想,莫不是这小子终于注意到自己还没有吃饭,良心不安了? 说实话,从早上前往后山到现在,程寰就喝了两杯热茶,肚子里早就饥肠辘辘。 只是她实在不想在魏知面前放开大吃。 在人前咬牙端着的感受,程寰早已习惯了。 魏知拿过湿毛巾擦了擦嘴:“既是戌时,为何外面天色仍然大亮?” 程寰心下骇然。 她猛地站起身来,两步冲出房门。 院外,一颗浑圆的太阳高挂在西边的天空。 仔细看去,那太阳呈一种茭白色的光泽,没有太多炽热感。 唐衍抱着双膝缩在门口,瑟瑟发抖。 “发生了什么?”程寰径直问道。 唐衍听到声音,抬头看了过来,喃喃地道:“师父,男人都是狗。” 程寰:“???” 唐衍认真地道:“你别喜欢男人了。” 程寰差点把唐衍扔出了院子,敢情他压根没有发现不对劲,注意力还放在奇怪的东西上。 不过她手刚伸出去,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程寰咬咬牙,硬是改掉了自己手的方向,在唐衍头上堪称温柔地摸了摸:“小唐衍。” 唐衍眨了眨眼睛。 师父跟中邪似的,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程寰咬着后牙挤出一个笑容:“你刚在门口,就没有发现头顶的太阳有些不对劲?” 唐衍听到程寰的话,总算是朝着天上看了一眼:“太阳不好好的吗?” 魏知站在程寰身后半步的位置,微微抬着眼:“它从西边升了起来。” “这怎么可能?”唐衍下意识地反驳道。 程寰盯着头顶的太阳片刻,脸色微沉。 以她的眼力,自然能够看见那轮圆日正徐徐从西边爬上来。 程寰忽然抬起了右手,颀长的五指在日光下越发修长,透出几分肃杀之气来。 她眉头紧拧,地板上,她的手指并没有在阳光中落下丝毫阴影。 犹如活在一个巨大的幻境中。 唐衍这时总算从见到魏知的惊骇中回过神来,他两眼呆呆地看了看太阳,又看了看程寰身后空荡荡的地板,嘴角微颤。 “师父。”唐衍牙齿都在打颤。 程寰在魏知面前维持着平易近人的性子,于是颇为赏脸地看向唐衍:“嗯?” “你……没有影子。”唐衍深吸一口气。 “是啊。”程寰微微一笑。 唐衍又看向魏知:“你也没有。” “不错。”魏知点了点头。 唐衍吸的那口气顿时卡在了胸口,两眼一翻,朝着程寰一头栽了过去——“真就见鬼了!” 程寰不动声色地挪了下脚,唐衍没能成功晕在她身上,直接撞在地上,身子一晃,顺着台阶滚到了院子中央。 魏知:“……” 他不是瞎。 程寰大尾巴狼似的背过身去,走到魏知面前:“怎么样?” 魏知想了想,回道:“烈日西升,万物藏影,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我们如今尚不知出现异象的是只有这里,还是更远的地方。” 程寰搓了搓手,轻咳一声:“我是说,这日光下我看上去怎么样……” 魏知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眼。 程寰的眼睛顿时弯成了两泓浅月。 “魏知。”程寰抓住了魏知的手腕,低声道:“我——去!你怎么搞的!别在这个时候变回龙啊!” 魏知莫名缩回了小黑龙的形态,紧紧缠在程寰手腕上。 龙腹少鳞,犹如常人未穿衣服,程寰的手腕又烫又硬,魏知莫名有些恼了,但一时间他也不敢松开程寰,生怕自己掉在地上。 程寰哪里会注意到魏知的困境,她抬手戳了戳魏知:“别不吭声,我知道你醒着。” 魏知本来还想给程寰解释一下,自己似是灵力不足,才会无法维持人形,但可见看程寰的样子,若是开了口,恐怕会喋喋不休一整晚。 当即魏知头一低,不再搭理程寰,自顾自惬意地休息起来。 程寰拿他无法,只得带着魏知回了房。 她将小黑龙从手腕取下,放在桌上,翻来覆去地研究起来。 魏知任由她翻腾着。 他其实不太喜欢躺着的姿势,露出来的腹部在空气中凉飕飕的,毫无安全感。 龙大多喜欢盘踞在某些柱状物体上。 程寰拨弄着魏知,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动作一顿,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魏知心中一凛。 哪怕在他醒着的时候,程寰总是一副耐心有礼的样子,但魏知还是从唐衍的反应中捕捉了一二程寰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不等魏知有所防备,程寰忽然抓起了小黑龙下腹部的小爪子,贼笑着掰开,露出了它的下身。 魏知:“!!!” 只一下,程寰很快松开。 魏知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对劲。 程寰倒像是看到了什么惊骇的东西似的,欲言又止,最后露出了有些苦恼的神情。 若不是魏知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事,光看程寰的反应,他还以为是自己掰开了程寰的两条腿。 “魏知啊。”程寰忽然叹了口气。 魏知十分头疼。 总觉得每次从程寰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都没有什么好事。 程寰迟疑好一会儿,才俯下身去,用只有一人一龙可以听到的声音,轻声道:“你们龙的下面都长这样吗?” 魏知:“……” 他就不该醒过来。 “这可难办了。”程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仿佛遇到了什么难题。 过了许久,她才站起身来:“折腾成这样你也没反应,估计变成龙身就会失去意识。算了,先不想这事,我要去洗个澡。” 说完,程寰站起身来,三下五除地扒了自己的衣服,全然忽略了房里还有个旁观者。 魏知非礼勿视地闭上了眼。 房内窸窸窣窣的声音引起无端瞎想。 没多时,一只手将魏知抱了起来。 “你也一起洗洗吧。”程寰带着魏知,径直推开侧门,走进了浴池。 魏知惊骇不已,不知道现在开口还来不来得及。 好在程寰没有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反而将他放在了水中:“自己游一会儿。” 小黑龙“嗖”地一下游到了浴池对面。 程寰:“?” 先是后山异变,再是烈日西升,奇怪的事情一件接一件,程寰嘴角不由绷成了一条线。 她想了想,凭空画了一道符,片刻,一道带了些倦意的声音隔着传音符响起:“何事?” “师父。”程寰听到他的声音,紧绷的神色终于有所松动,她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你听说了吗,道宗又出事了。” 这些年江月白鲜少回道宗,但两人始终有所联系。 江月白一急:“你怎么样了?” “不是我,是季风灰,他在后山昏迷了。” 江月白这才松了口气,慢吞吞地道:“昏就昏吧。” “……”程寰忍不住失笑,她将后山的事情告诉了江月白,隐去魏知没提。 江月白想了一会儿才回道:“别担心,我让云平秋来帮你。” “那个披麻戴孝的死人脸——” “程寰。”江月白打断了她:“不得无礼。云平秋是剑阁大弟子,论修为在年轻一辈中稳进前三,论交情,你们年少时多次携手退敌。有他在,我方能放心。” 程寰不知想到了什么,小声嘀咕道:“他哪里还记得我。” “嗯?” “师父放心,我会和云平秋好好相处的!”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程寰这才收起了传音符。 她看了魏知一眼,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想到到魏知现在只是一条没有意识的龙,又讪讪地收回了目光,把头靠在浴池边上,吊儿郎当地吹着口哨,没一会儿居然睡了过去。 魏知咬牙切齿地移开了眼。 这必不可能是我师父! 第005章 被质疑,正道第一逛青楼 等程寰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次日清晨。 “完了!我怎么又睡过头了!”程寰从水里跳了出来,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 魏知困得快睁不开眼,他搞不懂一个洗澡能睡过去的人,是怎么活这么大的。 程寰风一阵地冲了出去,没一会儿又冲回来,捞起还被泡在浴池里的小黑龙,气势汹汹地踹开了门:“唐衍,早饭怎么还不给我送上来。” 唐衍趴在院子里,还是昨夜那个熟悉的姿势。 程寰摸了摸后脑勺:“诶,这人怎么晕在院子里了。” 魏知整个龙都有些不太好。 要是他没有记错的话,昨天是程寰把人吓晕过去的。 程寰嫌弃地拎起唐衍,啧了啧舌:“这可怎么办,我只会杀人,不会救人啊。” 琢磨许久,程寰总算是想了个法子。 日头渐高。 唐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来,看见了程寰骤然放大的脸:“师父!!!!” “醒了?”程寰的笑容堪称温和。 温和到唐衍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就摇了摇头:“还有点晕。” “没关系,师父帮你清醒清醒。”程寰露出了一口白牙。 熟悉的笑容总算让唐衍醒了少许,他侧头朝周围看去,顿时魂飞了一半。 只见自己被一根绳子捆住,挂在树上,程寰飘在空中,一只手拽着他的衣带,将他拽得快有树高了。 “我我我我我我我……”唐衍慌了神。 程寰勾出了一个邪恶的笑容,松开了手。 唐衍顿时往后滑了下去,整个人在空中大幅度地摇成了圈。 刺耳的尖叫声冲破了宁静的清晨。 “醒了醒了!师父我醒了!!!”唐衍两只手想要抓点东西,可周围空空荡荡的,哪有可以让他抓住的玩意儿。 程寰抬起一根手指头。 唐衍定在了半空。 “真醒了?”程寰问道。 唐衍恨不得把自己的头点成一个拨浪鼓。 程寰颇为遗憾地将他放下:“既然醒了,跟我下山逛逛。” “去哪?”唐衍问道。 “翠春楼。”程寰说。 “是……那个翠春楼吗?” “如果你说的是西岐最大的青楼,那没错。”程寰笑了笑。 唐衍顿时笑得比哭还难看。 大宗门下无凡人,放眼修真界一阁二宗三院,宗派方圆十里内,想要混进其中的修行人士多不胜数。 道宗这些年有些没落,然而底蕴不减,西岐自然聚满了不少想要挤进道宗的人。 程寰带着唐衍出门的时候,正是一日初醒之时。 街头热热闹闹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浓郁的糕点香气在晨雾中扑面而来,无孔不入地钻进人的四肢百骸。 程寰嘴上说着去翠春楼,却是带着唐衍穿过拥堵的人潮,挤进了离衣巷,选了一家茶铺入内。 一楼早已是人满为患,穿着统一的店小二端着菜熟练地穿梭在客人中。 茶铺正门往内,搭了一处半人高的看台,一身布衣的说书先生正在上面绘声绘色地讲着什么。 程寰刚一出现,立刻就有店小二迎了过来:“客官里面请,里面宽敞着呢,二位想吃点——程寰?!” 店小二这声惊呼落下,周围无数双眼睛望向程寰,纷纷看向这位传说中的正道第一人。 程寰没骨头似的身子绷成了一条直线。 很快,这些目光又移了开去。 店小二到底是个识趣的角色,很快回过神来,引着程寰与唐衍朝楼梯走去:“楼下人多,客扰,二楼尚有雅座,您跟我这边来。” 程寰的视线懒洋洋地从店小二脸上扫过:“近来生意繁忙?我看你气色不太好。” 店小二苦笑一声:“干咱们这行的,一年四季也不见得有几天清闲,早就习惯了。只不过昨晚没睡踏实,今天才困了些。” “哦?” “您还不知道?” 程寰微微侧过头去。 店小二舔了舔下唇,小声道:“昨天夜里,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太阳就明晃晃地挂了一整夜,一直没有掉下去过。” 程寰露出惊讶的神色:“真的?” “当然了,不只是我,这城里的人都看见了。”店小二推开二楼雅间的大门:“楼下都在谈这件事呢。” “既是如此,为何不见有人慌乱。”程寰问道。 烈日西升的异象足以令人胡思乱想,可程寰进来的时候,发现楼下的人没有丝毫惊慌之色。 大家虽然有谈及这件事,但都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 店小二快速擦了一遍桌子:“哪能啊,昨晚大家都吓得睡不着。只是快凌晨的时候,云平秋带了不少剑阁弟子前来,挨家挨户告知无事。” 程寰一怔,没想到云平秋来这么快。 店小二不由低声感慨道:“如今道宗掌门昏迷,西岐幸好有剑阁帮守。” 话到这里,店小二忽然意识到在程寰面前说这话并不合适,立刻讪笑两声:“更何况有您在此,寻常妖孽也不敢作祟。” 唐衍从店小二话里听出了几分冷淡,当即不乐意地道:“十年前若不是师父,如今早没了西岐。” 店小二也急了:“这可说不准,当时魔君杀上二宗三院之前,不也救过程寰吗。” “你什么意思!你觉得师父和那魔君有勾结?”唐衍涨红了脸,一拳想要砸过去。 程寰抬手抓住了他:“别胡闹。” 低低的声音落在唐衍耳边,唐衍忽然觉得委屈极了:“师父,这群人——” “菜点好了,麻烦尽快。”程寰却是拿起了菜谱,放在店小二面前。 店小二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话,脸色顿时煞白。 他六神无主地接过菜谱,手忙脚乱地跑下楼去。 唐衍两眼发红地站在程寰身后,双手死死地握成拳头。 他前半辈子过得索然无味,一个经脉滞塞的人在修真界中要过得惬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唐衍从小都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 直到程寰对他勾了勾手,笑眯眯地问他要不要做她徒弟。 “坐啊,站后面像个门神似的,我还怎么吃东西。”程寰回头看他。 唐衍没有动:“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明明就是师父救了所有人,明明就……” 唐衍说不下去了,胸口被不知道的情绪堵压着,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程寰忽然笑了出来。 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她总算剥去了那张光风霁月的脸,笑容里说不出的邪气与肆意:“我做事但求问心无愧,管他人作甚?” 楼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程寰收敛了笑意,拎起唐衍,把他塞到对面的座位上。 上菜的店小二已经换了一位。 他匆匆将碗筷和菜品放在桌上,就退了下去。 唐衍瞥了一眼桌上,注意力终于是被转移:“师父还请了朋友?怎么多了一副碗筷?” “没什么,就是带了条蛇。”程寰从怀里掏出了小黑龙。 唐衍:“……!!!” 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告诉他,师父不是喜欢养蛇,就是喜欢养男人。 程寰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吓人,她给小黑龙倒了杯热茶,选了些点心放在碗中,就把小黑龙放在了桌上:“乖,自己吃。你已经是条成熟的蛇了。” “……”魏知无声地盯着他,没有动。 程寰叹了口气,仗着魏知变成龙形的时候没有人的意识,朝他伸出了手:“哎,我就知道你喜欢我,一会儿不黏着我都会不开心。来来来,我亲自喂你还不行吗。” 可惜她手还碰到半分,小黑龙自行游了开去,盘踞在茶杯边,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唐衍欲言又止。 程寰拿着一块桂花糕自顾自吃了起来:“想说什么?” 唐衍紧张地舔了舔下唇,小声道:“师父,你觉不觉得这条蛇,有些嫌弃你啊?” 程寰轻嗤一声:“你都不知道他有多黏我,来的路上一直死死缠着我手腕,差点没把我勒死。” 说着,程寰就像唐衍展示了手腕上被勒出的红印。 唐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他一边观察着小黑龙,一边夹了一块藕饼。 程寰随口问道:“藕饼好吃吗?” “味道淡了些。”唐衍如实回道。 “我也觉得。”程寰点点头:“听说翠春楼的藕饼天下一绝。” 唐衍差点被自己呛到:“师父,你该不会想……” “先吃饭。”程寰微微一笑:“开心的事情,留着饭后说。” 唐衍觉得自己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总觉得自己脑袋不够安稳了。 如果江月白回来知道自己带着程寰去了翠春楼,程寰会不会死他不知道,但自己肯定没有什么好下场。 一时间,唐衍觉得这顿饭味同嚼蜡。 饭后,程寰果然是带着唐衍与魏知大摇大摆地朝着翠春楼走去。 唐衍幽怨地拽着程寰的衣袖:“师父……” “嗯?”程寰将衣袖放下,把探头观望的小黑龙塞了回去。 “听说这里光是进门就有身家条件。”唐衍试图劝诫程寰。 “报我师父名号。”程寰道。 “里面花销很贵。”唐衍仍不死心。 “记我师父账上。”程寰回道。 “……”唐衍被程寰理直气壮的语气吓一大跳,咬咬牙,他沉声道:“可你昨晚还藏了一个男人在床上,都、都说,一生一世一双人,你难道忘了那个他吗?” “小唐衍啊。”程寰右手摸了摸唐衍的头,直把唐衍摸得一身毛发都立了起来。 程寰语重心长地道:“下床不认人是人的本性,我……嘶……” 魏知一口重重咬在程寰的手腕上。 程寰疼得皱眉,不由改口道:“我只是进去吃个藕饼。” 唐衍用一种很无奈的眼神盯着她:“你觉得我信吗?” 程寰轻飘飘地就把胳膊从唐衍怀里抽了出来:“我从不骗人。” 唐衍抬头挺胸挡在了程寰面前。 “让开。”程寰下巴微抬。 唐衍咬紧了牙冠。 程寰伸出手来,却人被抢先一步。 第006章 别生气,师父是个讲究人 一只盐白窄袖的胳膊从身后探了出来,搭在唐衍肩膀上,把他往旁带了两步。 袖口绣有一柄三指长的利剑。 “程师妹说得对,你且让开。”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带了几分杀伐之气,又偏偏被不高不低的语调包裹得十分严实,反而给人一种奇异的稳重感。 程寰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来人两步走到了程寰身前,将唐衍挡在身后。 他身形颀长,较之程寰高了一整个头,约莫三十的年纪,黑发紧束,剑阁弟子那身如丧考妣的白色劲装竟也被他穿得帅气逼人。 一张俊逸的脸上嘴角紧绷,看不到丝毫笑意,整个人犹如夜幕下匍匐的山峦,厚重无声。 “程师妹。”他对程寰行了个礼,动作标准利落挑不出一点毛病。 程寰心念一转,眨眼间已经露出了一个热情洋溢的笑容,她对着云平秋吹了一声口哨,双手交叉抱在脑后,大大咧咧地道:“好巧啊,云师兄也来逛青楼。” 云平秋的表情僵住了。 唐衍不禁佩服地望着程寰的背影,师父果然是个狠人。 “我是来寻程师妹的。”云平秋很快调整了神色。 “哦?”程寰斜眼。 云平秋沉声道:“翠春楼人员混杂,若江月白知道程师妹来这种地方厮混,势必大怒。” “你急匆匆地赶来,想必也是为了昨夜之事吧,不如我们到翠春楼里边吃边聊?”程寰道。 “翠春楼乃烟花之地,不可。”云平秋寸步不让。 “这可难办了。”程寰摸着下巴深思道。 云平秋没有放过她眼底闪过的戏谑之意,当即眉头微蹙。 “有了!”程寰一拍大腿,另一只手打了个响指。 唐衍欲哭无泪:“师父,你拍错腿了。” “怎么会?”程寰一脸无辜:“难道你要我拍云师兄的?” 云平秋冷静地低头看着地面。 唐衍:“……” 一炷香后。 云平秋有些不冷静了。 一行人大摇大摆地在翠花楼外摆了一张桌子,程寰和云平秋相对而坐。 唐衍站在程寰身后,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来来往往的人目光诡异地朝着他们看去,忍不住低声议论纷纷。 程寰倒是十分轻松自在地看着翠花楼的小二将藕饼放在了桌上。 “云师兄,请。”程寰十分客气。 “我不饿。”云平秋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面蹦出来的。 早知如此,还不如进了翠花楼,至少不会被人当成什么稀奇事物围观。 “那我就不客气了。”程寰旁若无人地抓起了桌上的藕饼。 甜腻的饼香钻进袖口,落入了魏知鼻息间。 魏知不由勒紧了程寰的左手。 程寰嘴角一弯,左手偷偷抓了一块藕饼,塞进袖口,垂在桌下。 魏知慢悠悠地松开程寰,藏在桌下小口一口地吃着饼。 察觉到魏知的小动作,程寰笑容更甚。 云平秋看得一头雾水。 吃个饼而已,有必要这么开心? 程寰嘴里塞满了藕饼,还不影响她说话:“以云师兄的聪明才智,昨晚的事一定有什么应对之策了吧。” 云平秋不是没有听过别人恭维的话,可都没有从程寰嘴里说出来膈应。 他坐得笔直,一板一眼地回道:“夜间的太阳无影无热,和平日里的差之千里,可视为妖物。但我与师兄弟们翻阅古籍后并没有找到相关记载,为今之计,可以考虑用弓箭将阴日射下。” “听上去不错。”程寰两边的脸颊被撑得鼓鼓的:“不过从哪里找个神箭手出来?” “我师弟少康,家族从有穷迁徙而来,是上古遗脉。少康从小力大无穷,目力极佳,他曾千里之外射中了猎鹰脚上的信笺,可以一试。”云平秋道。 程寰的动作顿了顿:“万一失败呢?” 云平秋抿紧了唇:“没有万一。程师妹恐怕还不知道,阴日会造成什么后果吧。” 程寰瞥了一眼旁边的翠春楼,正色道:“白日宣淫?” 云平秋:“……” 唐衍耳根子红了起来。 他还只是个孩子呀。 云平秋生怕程寰又说出什么惊人的话,便不再兜圈子,压低了声音道:“被阴日照射过的人,全部得了一种怪病,半梦半醒,浑身无力,而且整个人从手脚开始缓慢溃烂。” 程寰“咕噜”一声将嘴里的藕饼吞进肚子里,她拍了拍手上的碎屑:“你把他们关哪里了?” 云平秋惊讶地一挑眉。 程寰漫不经心地道:“既然有怪病,城中又未见,云师兄一定是采取了一些必要措施。” “地牢。”云平秋回道:“少康检查过,这些人里面,儿童、少女病情更重,男子次之,我推测身强力壮者,发病会更晚、更缓,但不知道阴日再次照射会不会加重病情,所以将他们都关在了地牢中。” “人会传染人吗?”程寰问。 “暂未发现。”云平秋答。 “也就是阴日是怪病的传染源。”程寰的手在桌上敲了敲,忽然她脸色一变,放在桌上的手微微收紧。 “程师妹?”云平秋注意着她的变化。 程寰短促地道:“按你说的办,让少康射了再说。我先回府。” 云平秋半眯着眼:“什么事这么急?” “回家放屁。”程寰匆忙站起身,连唐衍都没有带上,就直接掠地飞了起来。 云平秋的表情凝固了。 唐衍笑容苦涩:“那个……云师兄,我师父就是个讲究人。” 云平秋瞥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程寰并没有回道宗,她飞快地出了城,找了处无人的荒地,然后快速设了个结界,不让外人看见里面的情形。 “妈的,魏知你要烫死我了。”程寰刚设完结界,就慌忙撩起袖子,查看手上的情况。 她和云平秋说着说着话,就感觉到小黑龙通体发热,还有越来越烫的趋势。 不是吧……这个时候变大。 程寰还未有所反应,整个人就被掀了起来,眼前一黑。 等她费力从龙身里面爬出来的时候,小黑龙已经变成了一条数百米的巨龙,盘踞在一起,将她包裹其中。 “不行,魏知,这样太大了。”程寰被烫得倒吸了一口气:“你醒醒,别继续变了。” 程寰格外无奈,她不知道魏知为什么突然变大,又担心自己强行冲出去会伤了他,可现在已经要被魏知给闷死在了身体里。 龙身把她缠得严严实实,连个透气的空间都没有。 “魏知……” 魏知晕乎乎之际,瞥见了程寰涨红的脸色,他脑子一热,也不知做了什么,终于是化为了人形,居高临下地压在程寰身上。 先前还四处扑腾的程寰见魏知化了人,无端又拘谨起来,她强忍着烫意,拍拍魏知的肩:“怎么回事?” 魏知没有吭声,他的头埋在程寰的脖颈处,喷出来的呼吸烫得可怕。 程寰费力地抬起他的脑袋,对上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那眼底的炽热与渴望烈火般灼烧着程寰,程寰从未见过魏知这幅样子,不由头皮一麻,手上没来由软了两分:“魏知?” 魏知定定地看了她两秒,蓦地抓住她的手,狠狠将她压在了沙滩上。 滚烫的呼吸落在程寰脸上,烧得她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程寰深吸一口气:“你怎么了?” 魏知用力攥着她的手,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他张了张嘴,艰难地开了口:“别动。” “好好好,我不动。”程寰不知魏知究竟怎么了。 魏知也没有吭声,他死死地压在程寰身上,过了许久,滚烫的身子才渐渐恢复正常。 他松开程寰,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程寰,眉头微蹙,又很快移开眼去。 程寰拍拍衣服站起身:“没事吧?” 魏知摇摇头,神情有些冷淡。 “你刚刚那个样子……”程寰想要说什么,可瞥见魏知的神色,忽然间失去了探究的欲望。 顿了顿,程寰正色道:“阴日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 魏知其实藏在程寰袖中的时候便已知晓所有,但为了避免程寰知道自己龙身的时候,其实是有意识的,他还是转过身来,望着程寰:“说说看。” 程寰这才将云平秋他们的打算说与了魏知。 魏知听完后,看向了近处无边无际的血海:“射日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程寰心里清楚,但她有心想要让魏知多说几句话,所以刻意开口问道:“为何?死人脸说少康箭无虚发,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失手过。” “阴日不会无缘无故出现,这件事背后必然有人操控。哪怕侥幸射日成功,也难以抓出幕后者。” 程寰仓皇地移开自己落在魏知身上的视线,光着脚丫子在地上无意识地划着圈:“这个人会不会和妖界异象也有关系?” 魏知想说什么,可看着程寰的动作,忍不住道:“鞋子呢?” 程寰眉眼一弯,从储物袋里摸出了一双鞋,三两下穿上,随即拽过魏知的胳膊:“走吧,天快黑了,我们先回去。云平秋说被阴日照过会传染怪病,我们虽然无碍,可多做防备总是好的。” 魏知低头看着程寰拽着自己的手。 程寰一本正经地道:“你现在这样,不方便被人发现。路上我会用点障眼法,你需离我近些。不然的话,你变回龙也行。” 魏知自然没有办法变回龙形。 他现在无法自行控制身体的变化,只隐约能感觉到似乎和灵力不稳有关。 程寰得意地拉近了魏知,两人一同回了沧溟山。 魏知一进院子就将自己的胳膊从程寰手里抽了出来。 程寰笑了笑,推开了房门。 早就回了沧溟山的韩潜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来了程寰。 他像乳燕归家般扑向了程寰。 程寰顾及身后的魏知,僵硬地接住了韩潜。 “师父,你可算回来了。”韩潜被忽然扔在大街上,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找遍了沧溟山也没有找到你。师父有什么屁是不能在沧溟山放的吗?” 程寰:“……” 她只是随口说说。 第007章 小程寰,你愿意跟我走吗 唐衍眨巴着眼,忽然瞥见程寰身后的魏知,顿时瞪大了眼:“你——” 魏知压根没有理会他,径直绕过屏风,回了床上准备歇息。 唐衍指了指身后,只指了指程寰,语无伦次地比划着:“师父和他……” “嗯?”程寰嘴上没说什么,可看着唐衍的眼神却凌厉起来,食指一伸直接把唐衍从自己怀里弹开。 唐衍委屈巴巴地捂着自己被弹过的地方,十分怀疑师父被勾了魂。 “让后厨准备点饭菜,别忘了桂花莲藕糕。”程寰嘱咐道。 唐衍无可奈何地下去了。 临走之前,他忧心忡忡地瞥了一眼屏风后,总觉得自己一走,程寰就会去做些什么坏事。 不过程寰显然比他想象中“正直”。 她给自己沏了杯茶,踢掉鞋子,盘腿蹲在椅子上。 魏知今天突然化了人形,显得莫名其妙。 要知道昨日程寰灌输了灵力之后,魏知才化形成功,但中午不过是吃了几个藕饼。 除非…… 程寰眉头皱了起来。 大门被大手大脚地撞开。 唐衍莽莽撞撞地走进来,将饭菜放在桌上。 “师父,我听后厨都在谈论阴日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唐衍一边摆盘一边碎碎念道:“难道真的像云师伯说的,会传染怪病?” 程寰心中一动:“小唐衍啊。” 唐衍放碗的手一抖,差点将碗摔在了地上:“师父你别吓我。” 他现在听到程寰这样叫自己就害怕。 “有件事你要记清楚。”程寰冲唐衍勾了勾手指。 唐衍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您说。” 程寰压低了声音,小声地道:“今日我和云平秋的事情,你可别说漏嘴了。” 唐衍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屏风后:“师父是怕那位担心?” 程寰拍了拍唐衍的肩膀:“我只是不想让他知道我逛青楼。” 唐衍:“……” 知道你还去。 “青楼?”魏知的声音骤然从身后响起。 程寰吓得心跳一顿,她想起自己蹲在椅子上的姿势,慌忙地放下腿来,一本正经的地端坐在桌旁,背脊挺得笔直,义正言辞地对魏知道:“我说的唐衍。” “啊?”唐衍茫然。 “下次不许去青楼了。”程寰呵斥道。 唐衍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被程寰不怀好意的眼神给吓了回去。 “是。”唐衍憋屈地道。 程寰这才满意地对他招了招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吃饭吃饭。魏知你也坐,尝尝你最爱的桂花莲藕糕。” 魏知本能地想要反驳,可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将筷子伸向了莲藕糕。 饭后。 程寰伸了个懒腰准备洗澡,少康就上门拜访来了。 程寰有些遗憾的看了一眼走进浴池的魏知,挣扎片刻才不情不愿地前去见人。 “程道友。”少康见到程寰,立刻起身行了个礼。 程寰皮笑肉不笑地一屁股坐下:“你来得真是时候,我刚吃完饭。” 少康怔了怔,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何事?”程寰不等他多想,不耐烦地开口道。 “哦,是这样,云师兄决定将射日定在明晚。”少康把云平秋交待的事情一股脑说了个遍。 程寰笑了笑:“我以为你是来让我做决定的,没想到是来通知我结果的。” 这话可轻可重。 好在少康已经从云平秋那里得到了指示:“云师兄说,如果程道友有异议,也可更改。” 程寰把玩着手里的沧溟剑,没有说话。 少康被她看得心头一跳。 他和程寰接触较少,只听过不少关于她的传言。 传说中,程寰是江月白从凡间收养的孤儿。 江月白发现她的时候,程寰家里人全死了,只剩她一人。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程寰心怀不轨,直到十年前程寰从提着魔君的头救出无数正道弟子与凡人。 少康不是没有将程寰视为过英雄。 然而魔君之事后,程寰消失近十年,唐衍作为她的二弟子,也是最近才开始出入沧溟山为程寰送饭。 程寰的地位来源于她拯救苍生的英雄气概,当英雄偏居一隅,失去了光彩,就会被无数的失望和流言拉扯进谷底。 当然让所有流言蜚语发酵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在,魔君曾经是道宗弟子,程寰与他关系极好,甚至偷偷放走过魔君。 那颗她斩下的头颅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成为了无人可知的秘密。 “你觉得能成功?”程寰终于是出了声。 少康回道:“剑阁此举本是无奈,程道友可飞天入地,自然瞧不上这些小伎俩。如果有别的选择,云师兄也不会命我前去射日。” 程寰邪笑问道:“别的选择?” 心里七上八下,但少年人终究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他咬咬牙道:“程道友为何不出手?” 程寰动作一顿。 她抬起头来,冷冷地盯着少康。 眼神犹如一柄出鞘的利刃,寒光四射,令人望而生畏。 少康胸口发烫,竟是忽略了心底的恐惧:“程道友这些年一直待在沧溟山,恐怕早就不知外界妖患横行吧。” 程寰垂下眼睑:“射日之事我已知晓,转告云平秋,明晚我将准时前来。” 说完,程寰站起身朝后堂走去。 少康看着她的身影,下意识地追了两步,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忍不住就脱口而出:“你不出手是觉得那些人不值得救吗?” 程寰脚步未停。 “程寰!”少康握紧了双拳:“你是不是后悔了……” 后悔当初救了那么多人。 后悔拿着那颗头颅奔赴天机院。 人性这种东西很可怕。 它能够将你推向万丈顶峰,也能把你打入无底深渊。 坏人能够因为一点恻隐之心获得原谅和同情,圣人则要背负着无数的目光与不切实际的信任,如履薄冰不能犯错。 就如同程寰可以一辈子做个顽劣成性的少侠,但她不能在拯救苍生后又将苍生弃于不顾。 人大抵对英雄是抱有太多幻想的。 子时,西岐城外十里空地处。 虫鸣在幽深的草丛此起彼伏,远处的群山沉默地匍匐在阴日之下,露出枝繁叶茂的巨树。 程寰不紧不慢地晃到一处空地前,云平秋与少康早已在此等待。 魏知跟在程寰身后,戴了一副黑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黑色的眼睛。 云平秋看见魏知之后怔了怔,转头看向程寰:“程师妹?” “我朋友,也许能帮上些忙。”程寰心知云平秋在想什么,漫不经心地道:“放心,他嘴严。” 云平秋沉声道:“射日之事关乎西岐百姓,不容有失。” 程寰走到云平秋面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嘴角一咧:“既然云师兄也知道此事重大,为何只带少康一人。不是应该多备些人,有备无患吗?” 云平秋身子一颤。 程寰凑到云平秋耳边,压低了声音:“说到底,云师兄对这件事也不抱什么希望吧,所以并没有告知太多人。这样的话,就算失败,知道的人也寥寥无几,不会引起大范围的恐慌。” 少康猛地抬头,他今日穿了一套黑色的战甲,腰后装了一根纯金色的长箭,箭身上隐约能看见几处繁密的符文,古朴而神秘。 “我会全力以赴。”少康坚定地道。 “祝你好运。”程寰直起身,收回了手,站在魏知身边,双手抱在胸前:“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这里虽然偏僻,可难免会有动物闯入,麻烦程师妹在方圆三里设下结界,不要让任何人打扰到少康。”云平秋道。 “成。”程寰拍了拍手,掏出符篆设了个结界。 她有意在魏知面前显摆,所以整个过程可谓行云流水,气势磅礴。 云平秋见此,不由眉头微蹙,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等程寰设完结界,她就着风火轮飞到魏知面前,故作镇定地问道:“怎么样?还行吧?” 魏知点了点头。 程寰的笑容还没有扬起来,就听到魏知淡淡地道:“他的弓挺好看。” “……”程寰磨了磨牙,不服气地回头看去,就见到少康割了血,在地上画了一个繁复的阵法。 在阵法正中,一张巴掌大的弓箭就飘在空中。 程寰有些眼酸:“不会打算用这弓箭射日吧?” “程师妹有所不知,此弓箭乃少康家族祖传的凌云射日弓,弓上附有上古大神的神印,一旦引弓,可直达百万里外。”云平秋说:“不过正因如此,拉动它需要有穷氏的血脉之力。以少康这一代的血脉来说,十年方可拉动此弓一次。” “难怪他只带了一支箭。”程寰摸着下巴:“不对啊,云师兄,按你的意思,要是这次不成,岂不是要等十年?这么难得的机会,至少让少康多练练,找找手感吧。” “没时间了。”云平秋说。 “少康还年轻……” “阴日传播怪病的速度太快,仅仅两日,城中已有一半的人倒下。”云平秋道。 程寰皱了皱眉。 少康对着弓箭跪了下去。 淡淡的金光下,他的神色近乎是肃穆的。 “吾乃有穷氏东河支流第九百三十二代传人少康,今阴日作祟,怪病横行,特请凌云射日弓助吾斩妖射日,荡清山河。”说完,少康对着弓箭恭恭敬敬地行了三个大礼。 随后,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果断地在掌心划了一刀,把血淋在了弓箭上。 金光大盛,巴掌大的弓箭仿若有了灵气,变为了半人大小,通体散发着金色的光泽,给人一种难以形容的震慑之感。 云平秋身子弯了弯,哪怕他不是有穷氏后人,在看见这张弓箭的时候,都忍不住想要跪地行礼。 好在程寰忽然拍了拍他的手臂:“这就是神印的力量吧。” 云平秋如梦初醒,他不由多看了程寰两眼:“……嗯。” 魏知一动不动地看着弓箭,两只眼睛亮晶晶的,跟发光似的。 程寰低咳一声,半挡在魏知面前。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别人的传家宝,魏知这个眼神实在是太饥渴了。 第008章 要哭了,这是我的媳妇茶 外面天已大亮。 仆人清扫院落的声音“唰唰”地落在耳膜处,痒痒的。 魏知下意识地朝旁边望去,程寰已不在床上。 刹那间,魏知眉头朝着中间聚了起来。 像是海浪拍在沙滩后,不留痕迹地缓缓回落。 魏知揉揉眉心从床上下来,睡了一夜,他有些口渴,干脆就在一旁的柜子里翻了翻,准备给自己倒杯茶。 他记得唐衍是在柜子里面拿的茶叶。 程寰的柜子里没有什么东西,衣服也是乱糟糟地揉成一团,扔在一起。 魏知花了好一会儿才在里面翻出来两块茶饼。 想了想,魏知选了一块看上去灰扑扑的,自己动手沏了壶茶。 刚倒在杯里等着冷却,门就被人敲了敲。 魏知立刻绷直了身子:“进。” 程寰进门的时候从来不会耐着性子这样敲门。 果然,没一会儿,唐衍端着洗漱的盆和毛巾走了进来。 他把脸盆放下后,没有立刻离开,只是站在魏知身后半米的地方,视线不停地往魏知身上扫来扫去。 魏知淡定地在他目光中将毛巾浸了水,拧了拧,覆盖在脸上。 唐衍的目光顿时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魏知右手拿开毛巾,总算是看向唐衍:“想问什么?” 唐衍没有料到魏知突然开口,他慌了一下,下意识就要掩饰。 可对上魏知那双眼睛,唐衍跟中了蛊一样,鬼使神差地小声道:“是……魏知师兄吗?” 魏知把毛巾放回脸盆中:“我是魏知,但不是你师兄。” 唐衍嘴角往下一垂,脸上难掩失望之色。 他走过去端起魏知用过的脸盆,朝屋外走去。 及至门口,唐衍蓦地转过身来,望着魏知认真地道:“师兄,我终于见到你了。” 魏知愣了愣。 唐衍已经推开门走了出去。 魏知心不在焉地盯着门的方向。 对于程寰是自己师父,唐衍是自己师弟这件事显然没有丝毫印象。 “啊啊啊啊——!!!!!”唐衍的尖叫声骤然从外面响起。 魏知猛地开门朝外面走去,就看见唐衍一脸生无可恋地趴在桌上,脸色惨白地抓着自己掰了一块的茶饼。 饶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魏知心里仍旧咯噔了一下。 他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在桌边坐下:“怎么了?” “师兄,这块茶饼你从哪里翻出来的?”唐衍问。 魏知指了指身侧的柜子。 唐衍惊呼一声,恨不得自己赶紧死了算了:“你你你你你干嘛非挑这一块,我的妈呀,死定了死定了,这下我真要死了。” 魏知总算从唐衍的反应中揣测出点什么,他挑了挑眉:“很贵?” 唐衍都快哭了:“这可是同兴茶铺每年进贡给的茶,一年也就只能得到巴掌大的一小块,这还是江师祖当初救了同兴茶铺的当家,才得到的宝贝。十多年了,师父一直没有舍得碰。” 魏知看着唐衍比划的那个大小,面无表情。 唐衍颤着声问道:“师兄难道你就无话可说吗?” 求求你做个人吧! 那可是师父的心肝宝贝啊。 魏知沉默两秒,终于是在唐衍谴责的目光中,缓缓开了口:“十多年了,早就过期了吧。” “!!!”唐衍忿忿地瞪着魏知。 魏知转回了脑袋:“我饿了。” 唐衍:“……” 魏知:“想吃早饭。” 唐衍彻底放弃了和魏知争论了念头,他垂头丧气地站起身来,端起屏风后的脸盘,崩溃地一步步朝外走去。 魏知等唐衍走后,才终于是把目光落在了茶饼身上。 不得不说,贵的茶饼香味确实与众不同。 魏知沉默两秒,放弃了将茶饼拼凑回原样的想法。 他起身准备将茶饼放回柜子里,却不小心碰倒了茶杯。 顿时,茶水和茶叶倒在了桌上,滴滴答答往下流着水。 魏知镇定地扶起茶杯,把茶饼放回原位,将茶水擦干净,又把茶叶拢到一起,打算毁尸灭迹。 可还没等他找到地方扔了茶叶,门外就响起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魏知心头一沉,垂下眼飞快地把捡回来的茶叶扔到茶杯里,然后往里倒了热水。 程寰捧了个碗蹦蹦跳跳地进来。 她抬眼看见站在房内的魏知,立刻放下了自己抬得老高的左脚,规规矩矩地走进房去。 魏知朝程寰碗里看了看,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味:“你病了?” “给你的。”程寰把碗放在他面前:“这药对你的灵魂恢复有帮助,等它恢复正常,你应该也会记起以前的事了。” 魏知端起碗一饮而尽。 程寰笑了笑:“不怕我下毒?” 魏知斜斜地瞥了她一眼,本想说以两人现在的情况,程寰要害他根本不用绕这么大的圈子,可一想到自己早上掰掉的那块茶饼,魏知到嘴的话就拐了个弯:“不怕。” 程寰眸子颤动,惊讶地看向魏知。 魏知大大方方地回望过去。 四目相对,程寰率先败下阵来。 她有些心慌火燎地移开视线,仓促地想找个东西掩饰自己的慌乱,因此看见桌上的茶杯后,想也不想地就抓过来,凑到嘴边喝了两口。 魏知的眼神瞬间变得古怪起来:“那杯茶是我……” “没关系。”程寰舔了舔嘴唇:“我不介意和你共饮一杯。” 魏知有些头疼。 沉默片刻,魏知终究没有坦白茶叶是被自己从桌上捡起来的,他甚至还找到了借驴下坡的机会,悠悠然道:“茶好喝吗?” 程寰满心都是自己喝了魏知喝过的茶,下意识地就点了点头:“香甜可口,回味无穷。” 魏知微微一笑:“那就好。” 程寰很少看见魏知笑,她摸了摸自己无意识渗出了细汗,随口感慨了一句:“我喝了那么多茶,从来没有哪一杯比现在更佳。说起来,唐衍泡的茶就没有你泡的好喝。” “自然。”魏知缓缓道:“我用的是那块同兴茶铺的老茶饼。” 程寰的表情僵住了。 她猛地放下茶杯,打开了柜门,拿出里面缺了一块的老茶饼,欲哭无泪:“魏知啊,这可是我师父给我的媳妇茶。” 魏知顿时笑不出来了。 子时,西岐城外十里空地处。 虫鸣在幽深的草丛此起彼伏,远处的群山沉默地匍匐在阴日之下,露出枝繁叶茂的巨树。 程寰不紧不慢地晃到一处空地前,云平秋与少康早已在此等待。 魏知跟在程寰身后,戴了一副黑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黑色的眼睛。 云平秋看见魏知之后怔了怔,转头看向程寰:“程师妹?” “我朋友,也许能帮上些忙。”程寰心知云平秋在想什么,漫不经心地道:“放心,他嘴严。” 云平秋沉声道:“射日之事关乎西岐百姓,不容有失。” 程寰走到云平秋面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嘴角一咧:“既然云师兄也知道此事重大,为何只带少康一人。不是应该多备些人,有备无患吗?” 云平秋身子一颤。 程寰凑到云平秋耳边,压低了声音:“说到底,云师兄对这件事也不抱什么希望吧,所以并没有告知太多人。这样的话,就算失败,知道的人也寥寥无几,不会引起大范围的恐慌。” 少康猛地抬头,他今日穿了一套黑色的战甲,腰后装了一根纯金色的长箭,箭身上隐约能看见几处繁密的符文,古朴而神秘。 “我会全力以赴。”少康坚定地道。 “祝你好运。”程寰直起身,收回了手,站在魏知身边,双手抱在胸前:“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这里虽然偏僻,可难免会有动物闯入,麻烦程师妹在方圆三里设下结界,不要让任何人打扰到少康。”云平秋道。 “成。”程寰拍了拍手,掏出符篆设了个结界。 她有意在魏知面前显摆,所以整个过程可谓行云流水,气势磅礴。 云平秋见此,不由眉头微蹙,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等程寰设完结界,她就着风火轮飞到魏知面前,故作镇定地问道:“怎么样?还行吧?” 魏知点了点头。 程寰的笑容还没有扬起来,就听到魏知淡淡地道:“他的弓挺好看。” “……”程寰磨了磨牙,不服气地回头看去,就见到少康割了血,在地上画了一个繁复的阵法。 在阵法正中,一张巴掌大的弓箭就飘在空中。 程寰有些眼酸:“不会打算用这弓箭射日吧?” “程师妹有所不知,此弓箭乃少康家族祖传的凌云射日弓,弓上附有上古大神的神印,一旦引弓,可直达百万里外。”云平秋说:“不过正因如此,拉动它需要有穷氏的血脉之力。以少康这一代的血脉来说,十年方可拉动此弓一次。” “难怪他只带了一支箭。”程寰摸着下巴:“不对啊,云师兄,按你的意思,要是这次不成,岂不是要等十年?这么难得的机会,至少让少康多练练,找找手感吧。” “没时间了。”云平秋说。 “少康还年轻……” “阴日传播怪病的速度太快,仅仅两日,城中已有一半的人倒下。”云平秋道。 程寰皱了皱眉。 少康对着弓箭跪了下去。 淡淡的金光下,他的神色近乎是肃穆的。 “吾乃有穷氏东河支流第九百三十二代传人少康,今阴日作祟,怪病横行,特请凌云射日弓助吾斩妖射日,荡清山河。”说完,少康对着弓箭恭恭敬敬地行了三个大礼。 随后,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果断地在掌心划了一刀,把血淋在了弓箭上。 金光大盛,巴掌大的弓箭仿若有了灵气,变为了半人大小,通体散发着金色的光泽,给人一种难以形容的震慑之感。 云平秋身子弯了弯,哪怕他不是有穷氏后人,在看见这张弓箭的时候,都忍不住想要跪地行礼。 好在程寰忽然拍了拍他的手臂:“这就是神印的力量吧。” 云平秋如梦初醒,他不由多看了程寰两眼:“……嗯。” 魏知一动不动地看着弓箭,两只眼睛亮晶晶的,跟发光似的。 程寰低咳一声,半挡在魏知面前。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别人的传家宝,魏知这个眼神实在是太饥渴了。 第009章 云师兄,我可没有安好心 就在几人心思各异的时候,少康已经取下了弓箭,用血解封了符文,搭弓引箭。 半人高的弓箭像是很重,少康拉弦的胳膊不断颤抖,白色的骨节快要从皮肤里面凸了出来,大颗大颗的热汗沿眉梢滴落。 鲜血从刚才割破的手掌一路流淌在弓与箭上,先前毫不起眼的长箭竟晃眼得让人无法直视。 程寰微微挺直了后背,众人的目光尽数落在了箭上。 周围安静得可怕。 少康死死地盯住了远处了阴日,终于,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下,少康的手松开了弓弦。 金黄色的长箭顿时“嗖”的一声射了出去,直接穿过程寰射下的结界,飞向高悬的阴日。 所过之处,万物瞬间化为齑粉。 程寰目光微闪。 带有上古神印的东西果然不容小觑。 弓箭很快消失在了众人眼中。 少康脱了力,一屁股跌倒在阵法中,他坚持着撑着地,仰头看向阴日的方向。 许久,阴日前出现了一道金色的箭影,狠狠地撞了上去。 一时间,万丈的光芒迸射而出,那阴日骇然间炸出了无尽的亮光,把天际线直接点燃了一半。 光芒熊熊燃烧,又缓缓熄灭。 已经连续两日未曾沉淀的天幕缓缓降下,阴日越来越小,夜色慢慢降临。 “成功了?”云平秋问。 程寰看着远处,脸色阴冷:“还没。” 话音刚落,原本已经快要熄灭的阴日骤然大亮,又恢复为了之前的样子,挂在天幕上。 “不——”少康脸色一白,猛地吐出一口血,再也撑不住自己的身子,倒在了血阵中。 金黄色的弓箭缩回巴掌大小,落在他手边,彻底失去光泽。 云平秋眉头微蹙,饶是计划失败,他看上去也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看来要另寻他法。” “那是什么?”程寰忽然问道。 只见一座云遮雾绕的荒山出现在了阴日前面,它被无数的烟雾遮住,只能隐约瞧见半个长剑状的山头,像是飘在空中一样。 “这座山长得好生奇怪,难道是幻境?”云平秋问。 程寰摇摇头。 “是不姜山。”魏知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把少康从地上半背了过来。 “不姜山?”云平秋蹙眉。 魏知把少康扔了过去:“我曾听说过,妖界有处不姜山,形似长剑,山中无一活物,终年死气萦绕。” “多谢。”云平秋很快定了定神,他接过少康,深吸一口气,沉声对程寰道:“今日之事还请程师妹帮忙隐瞒,否则民心大乱,反倒成灾。另外关于不姜山,不知这位朋友——” 魏知面无表情地盯着侧方的大树,没有回答。 程寰笑道:“他失了记忆,很多事情记不完整,既然已经知道那是不姜山,多翻阅古籍,应该能找到一些线索和应对之法。” “那我先行告辞。”云平秋也知道程寰的脾气,没有过多追问,只是临走前,他不由瞥了瞥魏知。 魏知背对着他,一身白底蓝纹的长袍被日光衬得愈发苍白。 云平秋半眯了眼,总觉得自己似乎什么时候见过这人,不过他很快收敛了心思,带着少康回了自己住处。 程寰没有立刻离开。 她盯着那座荒山,看了片刻,头也不回地问道:“你想起来了?” “不多。”魏知道:“应当是你的药起了作用。” “唔。”程寰回过头来,嘴角一扬:“希望你要牢牢记住我的恩情啊。” “尽量。”魏知说。 “就算记不住我的恩情,也总该记住你喝了我的媳妇茶吧。”程寰伸了个懒腰。 大红的衣袍将她的腰身勾勒出一个修长的弧度。 魏知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眼:“我没喝。” “没关系,来日方长。”程寰几步走到了魏知身边:“走吧,射日失败,云平秋应该麻烦大了。” “嗯。”魏知与她并肩走着。 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出奇地融洽在了一起。 魏知走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为何让我戴面具?” “你现在不是经常控制不住地变形吗,我怕你在他们面前变了龙,那你这张脸岂不是人人喊打了?等你以后能控制自如的变换之后,再露脸也不迟。”程寰道。 魏知蓦地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程寰。 程寰的笑容有些僵硬,生怕魏知看出了什么。 魏知如今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程寰不想他有什么万一。 “要怎么控制自如?”魏知问道。 “啊?”程寰抓了抓后脑勺:“这个嘛,我又不是龙。” 魏知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别急着下定论。” 程寰愣了两秒:“啥意思?” 魏知转过了身,重新抬起了脚。 “诶,别不说话啊,吊人胃口很烦,懂吗?”程寰蹦蹦跳跳地追上去,却在快靠近的时候放轻了脚步:“罢了,不说这个,你今天是不是看上人家弓箭了?” 魏知没有否认。 程寰轻啧一声:“沧溟山什么东西没有,你怎么光看上别人家的了。” 魏知回想起沧溟山那光秃秃的样子,被程寰大言不惭的口气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你也太挑了。”程寰叹了口气,她琢磨着明天找少康说说看,兴许能借过来玩两天:“不就是凌云射日弓吗?” 魏知缓缓伸出一只手,在程寰面前摊开:“我有。” “……”程寰盯着魏知手上的弓箭,眨了眨眼:“你什么时候拿的?” “去扶少康的时候。” “我就说你怎么会这么好心。”程寰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再怎么说,这也是少康的传家宝,一声不吭拿了不太好吧。” 魏知挑了挑眉。 程寰一把抓住他的手,握成了拳,然后往魏知怀中一塞:“要藏好了,别被发现。” 魏知:“……” 夜深。 云平秋将少康送到住处,找了同门为他疗伤后便回了房间。 他的脸色格外难看,似乎在强忍着什么似的。 一回到房间,云平秋便将房门反锁,动作有些僵硬地爬上床,盘腿打坐调息。 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滑落,眼梢与睫毛连成一条利落的直线,泛着不正常的红润。 没多时,云平秋喉间发出一声低压的闷哼,他猛地抬手,身上的外袍寸寸尽裂,露出精壮有力的上半身来。 这时才可以看见,在云平秋的左胸口处,有一道巴掌大的红色符文,符文周围有不少深浅不一的刀痕,狰狞密布。 滚烫的热汗从符文上流过,符文顿时兴奋起来,诡异地扭动着。 云平秋睁开眼,死死地盯着胸前的符文,眼底闪过几分厌恶之色。 若不是这符文…… “谁?!”云平秋蓦地抬首,反手一掌狠狠地拍向房顶,径直在房顶拍出一个大洞,同时整个人身形矫健地从洞口飞了出去。 外面阴日灼灼,一个穿着深蓝色长袍的男子正半躺在不远处的房顶上,右手撑着脑袋,两只脚交替翘着,嘴里叼着一根墨黑色的竹箫,似笑非笑地看了过来。 “云师兄这一掌拍得太歪了吧。”他将竹箫放在手上转了几个圈:“咦,光天化日,云师兄为何光着身子,虽说你有足够的本钱,但我可没安什么好心。” 云平秋眉头一拧,来人叫“云师兄”的时候,声音总是刻意地往上一扬,带了几分捉弄与促狭之意。 “你是何人?”云平秋的手悄无声息地往后滑动,却摸了个空。 腰后的佩剑在他脱外袍的时候落在了床上。 眼前黑影一晃,蓝衣男子诡异地贴在了他的身后。 冰冷的呼吸覆在云平秋耳后,轻笑着道:“真是令人难过啊,你居然不记得我了。” 云平秋反手一掌,那人轻而易举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肌肤相亲的感觉令云平秋整个背脊都僵住了。 他突然一用力,将手抽了出来,一脚点在屋顶,转身往后掠去。 男子却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招,身形从容地紧贴着云平秋追上去。 他的步伐极为诡异,无论云平秋怎么移动,他都死死地贴在身前,但不让云平秋碰到他。 好强的身法。 云平秋面色不变,心思飞快地转动着。 男子诡异地把他逼至了墙角,竹箫在空中一滑,精准利落地抵住了云平秋的喉咙。 云平秋顿时不动了。 “云师兄当真识时务啊。”男子的竹箫死死顶着云平秋,嘴角挂着一抹坏笑:“只是今晚怎的如此不经打?” 云平秋平静地看着他没有吭声。 “是个倔脾气。难怪……”男子的目光下移,落在了云平秋胸前的符文上:“难怪这燃情咒也拿你毫无办法。” 云平秋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眼底闪过一抹厉色,喉结一滑,盯着男子的双眸变得愈发幽深。 胸前这个奇怪的符咒每夜发作的时候,都让云平秋苦不堪言,他不知用了多少办法,才生生控制住自己。 然而无论他怎么回想,都回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中的咒。 身边的人都知道,云平秋一心为剑阁,虽然万事不放心上,可有两点必不能犯。 一是他永远独居,不与人过夜,二是每过子时,所有人都不可靠近他房间半步。 男子似乎并没有把云平秋的变色看在眼中,他望着符咒旁边的刀疤,像是叹了口气:“你对自己也是够狠,你不会天真地以为,只要用刀剑将其剐下,便可以摆脱它吧。诶,你别用这个眼神瞪我。” 男子的竹箫在云平秋喉结上挪了挪:“燃情咒伴你二十余载,你看看我这脸,瞧瞧我这皮肤,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而已,你觉得我能对你做什么?” 云平秋垂眼看着自己喉间的竹箫。 男子轻咳一声:“我只是想像你展示我的竹箫,好看吗?” “尚可。”云平秋倒也冷静。 他发现男子对他并没有杀意。 “你想如何?”云平秋问。 男子想了想,歪头笑道:“蹭饭。” “?” “我饿了,云师兄。” 第010章 放心花,我的钱就是你的 “……”云平秋眼底一黯:“先放手。” “我放手让你去叫人抓我?”男子笑道。 “不会。”云平秋坦然道。 男子怔怔地看了他两秒,叹了口气:“你还是这样无趣。” 云平秋没有说话。 男子颇为遗憾地道:“我还想着假装被你抓去,被你关在地牢里面,你拿着皮鞭过来严刑拷打我。” 云平秋镇定地道:“你想多了。” 男子平静地看了他片刻,忽然诡异地笑了笑:“那为何我总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顶着我?” 云平秋面不改色:“是我的佩剑。” “您佩剑的位置真是奇特。” “……”云平秋聪明地保持了沉默。 这人根本不是什么脸皮厚,他完全是不要脸。 深吸一口气,云平秋沉稳地道:“不是饿了吗?” 男子打量他两秒,笑着收回了竹箫。 云平秋转身飞下房,并未呼救或者偷袭。 他好像对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也不以为意。 男子在他身后收敛了笑意,面色古怪地盯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客栈伙计都睡了,云师兄打算怎么招待我?” 云平秋已经懒得理他了,径自推门进了厨房。 男子恍然大悟:“原来你要亲自下厨。” 云平秋面无表情地拿出面粉,装了水,熟练地在案板上揉成团。 男子看着他的动作,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云平秋啊。” 云平秋抬起头。 男子意味深长地道:“你该不是想下面给我吃吧。” “嗯。”云平秋低头继续揉面。 男子笑得更开心了:“你好坏哦。” “……”生平第一次,面对一个明知不可战胜的对手,云平秋差点将手上的面团砸过去。 “陪我聊聊天嘛。”男子不知什么时候蹭到了云平秋身后。 云平秋使劲揉着面团。 就在男子以为他不会开口之际,云平秋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蹲在云平秋旁边,盯着他和面的侧脸:“凌霄。” “姓凌?”云平秋眉头微蹙。 男子摸了摸鼻子,有些僵硬地转移着话题:“你不问我有何目的吗?” “我问了你亦不会答,何须多此一问。”云平秋道。 “也许你问了我就会说呢。”凌霄笑眯眯地道。 云平秋停下手,侧头俯视着他。 凌霄蹲在地上,他的五官好看极了,眼睑眉梢间藏着些许不谙世事的纯真,哪怕知道这是假的,也很容易被他的样子所骗到。 鬼使神差的,云平秋问道:“你想做什么?” “不告诉你。”凌霄眨了眨眼,看着云平秋僵硬的表情,捧腹大笑:“云平秋你也太好骗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跟你说什么都信。” 云平秋直接将面团扔进了水沸腾后的锅里。 凌霄的笑容消失了:“面不是这样的吧?” 云平秋一脸正直地道:“是这样的。” 一炷香后。 凌霄抱着一块白水煮成的面团,欲哭无泪。 “慢慢吃,我要休息了。”云平秋拍拍手站起身来:“记得把厨房收拾干净。” 凌霄委屈巴巴:“你不给我安排一个房间?” “需要吗?” 凌霄想了想:“好像不需要。” 哪怕云平秋不安排,他也有办法在客栈找到住的地方。 云平秋把事情想得明明白白。 凌霄走到厨房门口,看着云平秋的背影,一直到消失为止。 许久,他抱着连盐都没有撒的面团,小心翼翼地揪了一块,放进了嘴里。 阴日高高地挂在树顶,露出不姜山连绵无尽的山影。 凌霄就这么一口一口地吃完了手中的面团,望着阴日,目光沉沉如雾霭,看不真切里面的情绪。 不姜山的确切位置很快被查了出来,沿黑水河往南至尽头便可抵达。 数千年前,人妖魔大战后,魔族占据十方境,妖族则回到妖界。 道宗后山连接的不过是妖界外围,真正通往核心的结界另在他处。 云平秋将地图和不姜山的消息一同呈递给了程寰:“我打算明日前往不姜山,希望可以找到破解阴日的办法。” “西岐怎么办?”程寰问。 “剑阁弟子会帮忙镇守。”云平秋道。 “我同你一道。”程寰说。 话音一落,云平秋惊愕地看过来,就连在一旁喝茶的魏知都是抬起了头。 云平秋本不欲多言,但想起江月白的叮嘱,依然尽责地阻止道:“此行凶险,程师妹还是留在道宗为好。” “云师兄。”程寰漫不经心地开口:“你觉得你能打过我吗?” 云平秋:“……” “既然如此,为何你去得,我去不得?”程寰问。 “道宗此时群龙无首,程师妹一旦有个万一……” “所以你要好好保护我。”程寰语重心长地道。 云平秋还想说什么,但程寰忽然收敛了笑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不是同你商量的。” 云平秋不言了。 他本就不是爱劝人的性子,在他眼里,除了与剑阁利益相关的事情,其他都没有太大兴致。 只是江月白让他帮忙照看程寰,云平秋就顺势多说了两句。 待云平秋告辞后,魏知终于伸手把袖子里面的凌云射日弓拿出来,爱不释手地把玩着。 他这几天连洗澡都带在身上。 门口传来的脚步声。 魏知长袖一挥,熟练地藏起了弓箭。 云平秋去而复返:“程师妹。” “云师兄还有什么事?”程寰瞥了一眼魏知。 “那天晚上……” “哪天晚上?” “射日那晚。”云平秋一板一眼地解释道:“我带少康回了客栈,随后发现凌云射日弓不见了,不知程师妹有没有发现。” “没有。”程寰脸不红气不喘。 云平秋看向魏知:“这位公子……” “不曾。”魏知淡定地道。 他一边说着,藏在袖子里面的手还忍不住又摸了摸凌云射日弓。 云平秋嘴角微抽。 他方才回来的时候,分明瞥见魏知手里似乎拿着弓箭在把玩。 但程寰和魏知一口咬定之后,云平秋也不方便强行搜查。 他只得退了半步:“如果两位发现其他线索,麻烦知会我一声。毕竟那是少康的传家宝。” “当然。”程寰彬彬有礼地道。 再次送走了云平秋,程寰长出一口气。 魏知迫不及待地又拿出了弓箭,两只眼睛亮晶晶的。 程寰心思一转:“你喜欢金闪闪的东西?” 魏知顿了顿,把弓箭放回袖中,淡淡地道:“没有。” 程寰:“……” 如果你说话的时候,眼睛不要亮晶晶就好了。 魏知端了茶,坐在椅子上问道:“为何要去不姜山?” 程寰道:“我是道宗大师姐,阴日事关西岐百姓生死,怎么能光让云平秋出生入死,我不是那种人。” 魏知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没有波澜的双眸像是看穿了她的谎话。 程寰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泄了一口气:“我想下山玩。” “玩?”魏知问。 “嗯。”程寰的脚在地上划着圈:“我在沧溟山待了快十年了。” 魏知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他很多事情想不起来,无法顺着这丝不对劲想明白什么。 程寰小心翼翼地看了魏知一眼,忽然从椅子上面下来,蹭到魏知旁边:“魏知啊。” “何事?” “你会陪我去的,对吧?” 魏知没有坑声。 程寰蹲在他面前,脸凑近了他。 魏知抬起左手,食指抵在了程寰额头:“不去。” “不姜山可好玩了,沧溟山这么小,天天待着多无聊啊。”程寰说。 “我喜欢。”魏知道。 程寰的脸顿时红了。 魏知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他犹豫片刻,没忍住问道:“你脸红什么?” “没想到你这么喜欢沧溟山。”程寰说。 “……”魏知咬紧了牙关。 他不是这个意思。 程寰眼巴巴地瞅着魏知:“而且你这几日服用的汤药起了效果,帮你想起了好多事情,要是我走了,谁给你吃药。” “药方给我即可。”魏知道。 “可是这药只有我会煎制。”程寰眨了眨眼。 魏知抵着她的手指有些松动。 在记忆恢复以前,魏知其实没有任何去处。 他现在甚至只会一些小小的法术,比如怎么让凌云射日弓变得更金闪闪。 程寰趁胜追击:“再说了,我想和你一起去。” 她半蹲在魏知的身边,抬着眼,从魏知的角度看过去,程寰的眼睛湿漉漉的。 魏知不由自主地松了手。 程寰猛地一扑,紧紧抱住了他。 魏知皱起眉。 程寰已经松了手:“魏知你人真好。” 她眉飞色舞的样子,仿佛适才的拥抱并非蓄谋已久。 魏知无可奈何地揉了揉眉心。 既然打算要去不姜山,就该收拾行李了。 程寰大手一挥,直接把唐衍叫了进来:“去,把我的私房钱拿出来。” 耀武扬威的样子哪里还有刚才可怜巴巴的模样。 魏知磨了磨后牙,感觉自己又被骗了。 唐衍犹豫地看着程寰。 “快去,魏知是我徒弟,我的钱就是他的钱,没什么好隐藏的。”程寰说。 “师父,可是……”唐衍拽着自己的衣角,艰难地开口:“我不知道你的私房钱在哪啊。” 程寰收了唐衍之后就把这个徒弟放养了十多年,直到这一个月他们才见面。 唐衍从来没有听过程寰还有私房钱。 程寰也懵了。 凭着一身坑蒙拐骗的本身,从小到大她都没有管过自己的钱。 两人大眼瞪小眼许久,总算决定把道宗管事的弟子叫过来。 好在管事的弟子知道这件事,带着唐衍将程寰存钱的小金盒带到大厅。 第011章 滚出去,我的脾气不太好 程寰关紧了门,郑重其事地将小金盒放在桌上。 那小金盒一看就是纯金打造,四条逼真的龙头抬着盒子。 魏知的目光不经意地往上瞥了又瞥。 唐衍下意识地道:“这里面应该很多钱吧。” “那是,也不想想你师父是谁。”程寰看着盒子,底气十足。 毕竟盒子都这么贵了,里面装的钱总不能少吧。 于是,程寰信心十足地撬开了小金盒,往里一看,随即笑容僵住了。 唐衍不明所以:“师父?” 程寰僵硬地扭过脖子看向他:“你是不是拿错了?” “没有啊,小师兄带我去的。”唐衍说。 程寰一脸冷漠地将盒子翻了个底朝天,只找到一枚巴掌大的银子。 对普通人家而言,这算是巨款,可程寰记得道宗弟子会有月钱,她从来没有用过自己的,怎么也该攒了满满一小盒吧。 房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没有钱,吃不饱,穿不好。 程寰仿佛已经可以窥见接下来的艰辛日子了,她盯着小金盒想了许久,忽然道:“这种盒子,季风灰也有吧。” “自然,听说这是道宗内门弟子特供的,专门装零花钱,师父——”唐衍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近乎惊恐地盯着程寰,陡然间明白过来她要做什么。 程寰淡定地将手负在身后:“我去看看掌门,他昏迷这么久,我十分关心啊。” 唐衍:“……” 如果不是想到钱,你也不会想到躺在房里的掌门吧。 “我也去。”魏知站起身,跟在程寰身后,右手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就把小金盒藏进了自己的袖子。 “师兄!”唐衍目睹了魏知的罪行,倒吸一口凉气。 “嗯?”魏知回过头来,笑容温和。 唐衍却惊出了一声冷汗,他强挤出一个笑容:“您慢点,别摔了。” 魏知这才转过身,跟上程寰。 唐衍在原地站了许久,到底良心不安,偷偷地摸到季风灰房外。 木制的房门紧闭着,隐约能听见里面翻箱倒柜的声音。 许久,程寰惊喜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找到了,在这里。” 魏知没有出声。 程寰又翻了一会儿:“哇,不愧是掌门,帮我存了这么多钱。” 唐衍:“……” 那是掌门自己的。 程寰把东西一股脑扔进自己兜里。 魏知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小金盒:“这样不好吧。” 唐衍长出一口气:还是魏知师兄有良心。 “说得也是。”程寰想了想:“与其给季风灰留一些钱财,让他醒过来睹物思人,倒不如全部拿走。” 魏知冷淡地点点头:“嗯。” 唐衍:!!! 师兄果然是条龙吧,根本不是什么蛇。 他就没有听过哪个神话故事里的蛇是这么爱财的。 唐衍欲哭无泪。 又过了许久,程寰和魏知心满意足地从季风灰房里出来。 唐衍眼巴巴的看着他们,无声地控诉着。 程寰拍了拍唐衍的肩膀:“小唐衍啊,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唐衍下意识地摇摇头。 程寰看着天,叹了口气:“掌门人真好。” 唐衍:“……” 有了钱,程寰走路都开始带风。 她甚至拒绝了唐衍帮忙收拾的提议,带着魏知两人自己动手整理了出行的包裹。 次日临行前,两人一前一后地背着包裹出来。 唐衍自己也带了个小行囊,他不放心地问道:“师父,你们带换洗的衣物了吗?” “没有。”程寰义正言辞地回道。 “那干粮呢?”唐衍问。 “没有。” “你们带了什么?” 程寰拍拍包裹:“钱。” 唐衍默默地提醒道:“多带些东西总是有备无患的。” 魏知被他这么一说,似乎想起了什么,对唐衍微微一点头,然后转身回了房。 唐衍十分欣慰。 至少两个人中间,还有一个懂事的。 这么想着,就看见魏知已经走出来了,一边走,他还一边把什么东西塞到包裹中。 程寰斜眼看他:“你回去拿什么了?” “行李。”魏知道。 程寰吸了吸鼻子:“我怎么闻到了媳妇茶的味道?” 魏知面不改色:“是你的错觉。” 唐衍看着魏知手指上沾着的茶屑,觉得此行凶多吉少。 前路漫漫,唐衍到底放心不下,他又进去收拾半晌。 在程寰的撒泼打滚下,一行人最终决定用马车出行。 唐衍仿佛搬家似的,几乎把半个沧溟山的东西都打包了,才和程寰他们赶往城外。 出于意料的是云平秋没有按时到,一行人便在城外的小道上等候。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云平秋姗姗来迟,在他身后还半挂着一个蓝衣男子。 程寰好奇地挑了挑眉,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云平秋走得极快,脚下如飞,却始终甩不掉凌霄。 “程师妹。”云平秋行至马车前,和程寰碰了个正面:“门派有些私事,我来晚了。” 程寰笑眯眯地问道:“什么私事?” 云平秋身子一僵,生硬地重复道:“既然是私事,不便说与程师妹听。” 程寰的眼珠子转了转,落在凌霄身上。 凌霄主动跟程寰搭了话。 两人似乎相识恨晚,没多久便混了个熟。 云平秋正好不想和凌霄多待,见状出声道:“二位请上车吧,我来驾车。” 说完,也不给他们反驳的机会,一跃上马,挥袍坐在唐衍身边。 唐衍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总觉得云平秋今日的心情欠佳。 程寰不以为意地上了马车。 唐衍正要等凌霄上车,就看见眼前人影一晃,凌霄站在下方,笑容浅浅:“小兄弟,劳烦让让。” 唐衍左边看看,右边看看,露出了为难之色:“这里坐不下三个人。” 云平秋一副我哪里也不去的样子,唐衍只得充满歉意地望着凌霄:“凌道友。” “我坐你这里。” “可是我还要赶马车——”话音未落,唐衍手里的马鞭已经出现在了凌霄手中。 “我帮你。”凌霄笑容更深。 唐衍还想说什么,整个人就已经飞了起来,一头栽进了马车里面,跪趴在程寰的脚下。 程寰眉梢一扬:“突然行这么大的礼,我可没压岁钱给你。” 唐衍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师父,我……” “坐稳了。”凌霄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唐衍茫然地回头,下一刻,骏马发出长嘶,马车陡然冲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唐衍慌乱中,猛地死死抱住了魏知的大腿,以免自己被甩出去。 程寰拎起他的胳膊,掰开,然后放在窗棂上:“扒错地儿了。” 许久,唐衍总算适应了马车的行进速度。 他战战兢兢地放开手,找了个角落坐下。 第一次出远门,唐衍到底有些好奇,他透过半人高的窗户口,往回看去。 熟悉的西岐在他视线中越来越小。 天高云阔,空气里湿湿的水汽夹杂着浓浓的兰花香。 两旁树荫匆匆,半人抱的树枝在烈日下伸展着身躯,从树与树的缝隙中隐约还能瞥见西岐青色的砖瓦。 路边不时有行人慢悠悠地前往西岐。 唐衍看着他们,心里无端生出几分离乡的惆怅感。 “在看什么?”程寰忽然凑近了唐衍。 唐衍吓了一跳,他蓦地转身,只见程寰坐在自己身边,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 “师父……”唐衍被他盯得手足无措。 “小唐衍啊。”程寰拍了拍唐衍的肩头。 唐衍一个激灵,小心翼翼地道:“师父您说。” 程寰笑眯眯地道:“你不觉得热吗?” “不觉得——啊——”唐衍捂着自己被程寰踩过的脚,识趣地开了口,昧着良心道:“好热啊,今天也太热了吧。” 程寰慢条斯理地收回了脚:“一定是马车里面人太多的缘故。” 唐衍无辜地看向周围:“师父,这是道宗最大的马车了,别说三个人,就算十个人也能在里面翻滚。” 程寰露出一口白牙:“哦?你从哪里觉得我喜欢在马车里翻滚呢?” “……”唐衍在程寰阴森森的注视下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总算明白过来程寰的意思。 “外面云师兄和凌道友也很挤。”唐衍做着最后的挣扎。 “云师兄出了名的脾气好。”程寰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唐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 程寰道:“所以挤一挤应该也不会生气。” 唐衍:“???” 程寰说:“但是我脾气不太好。” 唐衍兔子一样钻出了马车。 程寰收起自己得逞的笑容,心满意足地蹭到了魏知身边,头偷偷靠着他的肩膀,闭眼假寐起来。 魏知抬起手,似乎觉得这个姿势不太舒服,想要把她推开。 程寰眼睛也不睁地反手摸出一枚金币,放在了魏知面前。 魏知眼睛一亮,卷了金币不吭声了。 程寰嘴角偷偷扬了起来。 唐衍一脸苦闷地站在马车门口,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云平秋与凌霄两人一左一右刚好挤满了驾车的地儿,唐衍为难地保持着金鸡独立的姿势。 “怎么了?”凌霄回过头来,笑容温和。 唐衍心里一暖,忍不住道:“车里太挤了,我出来晃晃。” 凌霄站起身:“你坐我这里吧。” “凌道友。”唐衍感动不已,顿时怎么看怎么觉得凌霄好看极了:“那你……” “我坐云平秋身上就行。”凌霄漫不经心地道。 说着,他当真站起来朝云平秋走去。 云平秋脸色一凝,拿过手中的剑果断朝着缰绳砍去,左边的骏马脱离了马车,顿时飞奔出去,云平秋脚尖一点,轻盈地飞身上马,淡淡地道:“我去前面探探路。” 唐衍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 他可怜巴巴地拽着最后一根缰绳,:“云师兄他怎么了?” “害羞了。”凌霄笑着说。 唐衍一脸难以置信。 凌霄在云平秋方才的位置坐了下来,扬起马鞭拍在仅剩的那匹马上。 唐衍有些同情地移开了目光。 一匹马拉四个人,真是辛苦了。 第012章 我害怕,掌柜好像不对劲 及至酉时,阴日西升,唐衍摸着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可怜兮兮地望着程寰。 “师父,饿。”唐衍说。 “你带的干粮呢?”程寰问。 唐衍委屈巴巴地看向魏知。 他是带了一整天的干粮没有错,可没想到魏知这么能吃啊。 程寰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这几日伴随着魏知记忆恢复的,还有他的食量。 魏知摊开地图,看了一会儿,出声道:“前方有个小镇,可以暂且落脚。” 唐衍有气无力地爬出马车,转述了魏知的话。 凌霄加快了速度,一行人很快翻过了山头。 “吁——”云平秋勒住马,不再上前。 程寰从马车里躬身出来,魏知跟在她身后,戴着面具。 眼前是一条逼仄狭长的小道,两旁覆盖了低矮的灌木丛。 小道往下,可以看见山脚下一片鳞次栉比的小镇。 程寰不由皱起了眉,她能看见在这周围数不清的怨气紧紧环绕。 唐衍已经许久未下山,他好奇地看着周围:“师父,感觉怪怪的。” 程寰看了过去。 唐衍接着说道:“我听道宗的师兄师姐说,东柳镇是南下的必经之路。因为地处要塞,东柳镇繁华程度堪比西岐,更有夜市通宵达旦,供来往客人消遣。但是现在……” 云平秋面色严肃:“你们有没有发现,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 唐衍本能地望向程寰。 “管他什么魑魅魍魉,且去看看再说。”程寰伸了个懒腰,墨黑色的腰带勾勒出她修长的腰身。 唐衍有些怕,但转念一想有程寰和云平秋在,也放了一半的心。 从山顶下至小镇,果然一路都没有瞧见人影。 东柳镇镇口还挂着木制的引路牌,街道空空荡荡,两旁商铺紧闭。 仿佛所有人都消失不见了。 唐衍下意识地躲在了程寰背后:“师父,这好像鬼城啊。” “鬼有我可怕?”程寰问。 唐衍认真想了想,还真是这个道理,他不由挺了挺腰板:“我们师父是最可怕的。” 程寰不知不觉间已经站在了众人的最前面。 魏知跟在她身后,兴致勃勃地玩着金币,似乎对周围的事情并不关心。 凌霄半挂在云平秋肩膀上,死死拽着云平秋的胳膊。 云平秋垂眼看过去,凌霄立刻露出一副苍白柔弱的面孔:“云师兄,人家害怕。” “……”云平秋咬咬后牙,移开了眼。 唐衍从程寰身后露出半个头,四处打量着:“这里的人不会都走了吧?” “去敲敲不就知道了。”云平秋说着,大步走向前,寻了一家店,抬手敲了敲门。 空落的敲门声回荡在周围,显得诡异而渗人。 唐衍摸着自己不自觉泛起的鸡皮疙瘩,放低了声音:“没有人诶。” 云平秋又连着敲了几家都没有反应。 程寰看了看周围,突然走向一旁的客栈。 她可不像云平秋那么客气,一脚直接踹向大门。 唐衍不由说道:“这里应该也没有人——吧——” 大门应声而倒,一张瘦得皮包骨头的脸出现在了柜台后面,阴森的目光冷冷地看了过来。 唐衍猛地跳到了云平秋和凌霄中间,尖叫出声:“鬼啊!!!!!!!” 魏知被他的尖叫声所吸引,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玩金币。 程寰冷笑一声,大步走进客栈,摸了一枚银锭放在柜台,朗声道:“住店。” 掌柜的听到程寰的声音,头也不抬,声音沙哑得仿佛被巨石碾碎过一般:“几个?” “你不如自己抬头看看?”程寰说。 掌柜的这才慢吞吞地抬了头,他的动作极慢,甚至有些僵硬而生涩,一双眼睛好一会儿才落在了程寰身上,然后朝他身后的人一看,缓缓开口:“四个人,四枚官银。” 唐衍不由上前想要说话,云平秋一把拉住了他,给他使了个眼色。 “行。”程寰直接抓了一大把钱,扔在柜子上。 唐衍被他这种纨绔子弟般娴熟的霸气吓一跳。 他只知道师父揍人很厉害,没想到花钱也这么厉害。 掌柜的看了看:“多了。” 程寰收回了手:“做点菜端上来,尽快,我饿了。” 说完,也不等掌柜的点头,她径直朝着客厅中间的一张桌子走去。 魏知如影随形地跟在她身后,其余人也在桌边依次坐下。 唐衍本来还在想四条凳子,自己坐哪里,就看见魏知眼镜也不眨地一屁股坐在程寰身边。 动作熟稔得好像坐了无数次一样。 后厨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唐衍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头皮发麻:“这人不仅眼瞎,连饭也不会做,哪有人做饭搞得像杀人一样。” 那种大刀用力剁骨头的声音简直令人难以忍受。 凌霄淡淡地扫了后厨一眼:“也许是在杀人呢。” 唐衍的笑容僵了片刻:“不是吧?” 凌霄笑眯眯地看着他。 唐衍被他看得有些底气不足,下意识地看向程寰:“师父?” “嗯?”程寰低头给魏知倒了杯茶。 魏知嫌弃地皱了皱眉,过了一会儿,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深褐色的茶饼,放在桌上。 唐衍的眼睛顿时直了:“这不是师父的茶吗?!” 魏知一脸无辜。 程寰有些无奈地取下一撮茶叶,放在杯中,然后拿了旁边的水壶,用符加热,给魏知泡了茶。 数十年的茶饼被热水包裹,原本紧闭的茶叶缓缓舒展开身躯,露出翠绿的光泽。 浓浓的茶香从杯中飘了出来。 凌霄的眼睛顿时亮了:“好茶。” 云平秋不由看向那块茶饼,虽然没有说话,可眼睛里面的含义不言而喻。 程寰顶着两人的视线,嘴角一咧:“先说好,喝没有问题,不过这茶是我师父给我的媳妇茶。” 说完,程寰意味深长地看向两人。 凌霄顿时收回了手,叹了口气,望向云平秋:“你家有什么媳妇茶吗?” 云平秋身子微僵:“没有。” 魏知在听见媳妇茶的时候,连眼皮也不眨一下,径直就捧起了茶杯,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水汽氤氲着他的五官,将他的脸衬托得愈发俊秀。 唐衍隔着水雾悄无声息地打量着魏知,努力把他和印象中的那个师兄联系在一起。 可惜程寰对他提及魏知的时候并不多。 “唐衍,看什么呢?”程寰的声音骤然响起。 唐衍迎着他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慌张地收回了视线,结结巴巴地道:“师父,我在想刚刚那个掌柜的。” “哦?”程寰顿了顿:“他年纪有些大了,跟你恐怕不合适吧。” 唐衍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程寰的意思,不由涨红了脸:“不是!不是那个想!我是说,他这个人怪里怪气的,恐怕没安好心。” “怎么说?” “刚刚师父让他自己看我们有多少个人的时候,他明明少数了一个,是个眼神不太好的半瞎子,可居然还能做饭。”唐衍比划了一下:“哪里有瞎子会做饭的道理。” 程寰不紧不慢地给魏知添了热茶:“也许他没有数错呢。” 这下轮到唐衍发怔了:“可我们这里有五个人啊。” 说着,唐衍还抬着手来回数了好几遍,忽然,他身子一僵,脸色猛地就白了:“难道说——我们这里有个人……是鬼?!” 云平秋:“……” 凌霄:“……” 魏知淡定地继续喝茶。 程寰抬手在唐衍的肩膀拍了拍,露出了一个堪称和蔼的笑容:“慢慢想。” 唐衍顿时不淡定了。 他还想说什么,但掌柜的端着饭菜过来了,唐衍只得把满肚子的话咬在了牙缝里,费了好大的劲才控制自己不要去看掌柜的。 但人的身体总是怪异的,脑子里越不想做什么事情,身子反而会不受控制。 唐衍一脸惊恐地注意着那人上菜的动作。 掌柜的在程寰面前放了个碗。 唐衍松了口气。 至少师父不是鬼。 掌柜的又在魏知和凌霄面前放了个碗。 唐衍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么一来,云平秋是……鬼? 唐衍几乎用尽了毕生的胆量才让自己没有立刻尖叫着跳起来。 他战战兢兢地看着云平秋,云平秋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侧头对他露出了一个阴森森的笑容。 整张脸泛着不正常的鬼气。 唐衍两条腿抖得不行,就在他快要跳起来的时候,掌柜的把碗放在了云平秋面前。 “多谢。”云平秋点了点头。 掌柜的上完菜,又退下了。 唐衍后背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盯着自己面前空荡荡的一片,牙齿打着颤:“师父……” 程寰看了过来。 唐衍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好怕。” 不等程寰开口,唐衍絮絮叨叨地说了下去:“我怎么变成鬼了?啊啊啊啊啊不是,我什么时候死的?不对,我好怕啊,我会不会成为第一个被自己吓死的鬼啊?” 程寰也没有想到,一句“慢慢想”让唐衍想了这么多,她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我只是在你身后贴了张符。” 唐衍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地道:“然后呢?” 程寰已经把注意力放在饭菜上了。 云平秋见她动了筷子,才跟着开动。 第013章 很感动,师父过来保护我 只有凌霄注意到手足无措的唐衍,笑着道:“别怕,程寰只是暂时地隔绝了你身上的活人之气,那掌柜的目不能视,感觉不到你的气息,自然察觉不到你存在。” 唐衍呆呆地问道:“可人怎么能感觉到活人之气?” “他不是人。”凌霄说。 “……是鬼?”大概这个字说多了,唐衍整个人都有些麻木。 “不是。”凌霄道。 唐衍松了口气,只要不是鬼就行。 “是妖。”凌霄说。 “嗯嗯,我就怕鬼,其他东西我都——”唐衍的话顿住了:“妖?!!!!!” 刚刚回归的三魂七魄被吓得七零八落。 唐衍拿筷子的手都在抖。 程寰将魏知碗中的菜叠成了一座高高的小山,才心满意足地停了手:“别玩了,快吃吧。” 魏知收了金币,低头吃饭。 好像无论周围发生了什么,都跟他没有丝毫关系。 程寰漫不经心地瞥了凌霄一眼:“你很厉害吗?” 凌霄大大方方地任由她大量:“自然。” 程寰面色凝重地抬起了手,云平秋不容细想,下意识地握紧了腰边的剑,程寰的手落在了桌子中间,冷酷无情地抢走了盘子里最后一根鸡腿。 云平秋:“……” 程寰啃着烤得皮香肉嫩的鸡腿,笑容真挚:“那可要好好保护我。” “尽力。”凌霄挑剔的扫过桌上剩余的饭菜,最终选了一块五花肉,将肥肉利落地挑下来放在唐衍碗中,留下瘦的给自己。 唐衍被吓得都快坐不稳了,哪里还能看见凌霄做了什么,只是觉得他给自己夹了菜,下意识地就放到了嘴里,还有些受宠若惊地道:“谢谢凌道友。” “不客气。”凌霄面不改色。 魏知注意到凌霄的动作,他侧头打量了唐衍片刻,干脆利落地将自己不吃的东西也扔到了唐衍碗中。 唐衍呆呆地就吃了进去。 程寰如法炮制。 云平秋在良心和罪恶中挣扎半天,终于是将碗里的香菇放到了唐衍碗中。 他特别讨厌香菇,一般人应该没关系的吧。 “啊——”唐衍忽然叫了一声,他“呸呸呸”好几口,吐了嘴里的东西,然后朝着筷子夹着的另一半看去,顿时要哭了:“这是谁给我夹的香菇?” 众人无声地看向云平秋。 云平秋维持着一贯的正经:“我担心你吃不饱。” 唐衍苦闷地道:“我不吃香菇。” “……”云平秋的表情僵住了。 程寰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云平秋在她刺耳的笑声中,默默地把香菇夹了回来。 一顿饭毕,众人上楼歇息。 唐衍自然而然地落单了,自己睡一间房。 听着木质楼梯吱呀吱呀的声音,唐衍总算是发现了不对劲。 “你们都不害怕吗……” 程寰倨傲地抬了抬下巴:“怕什么?” 魏知低头在他身边玩金币。 凌霄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云平秋握紧了腰间的剑。 唐衍悲催地意识到,原来这里所有人里面,只有他才是毫无反抗之力的小可怜。 于是小可怜目送着所有人进了房,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到了床上,用桌子椅子抵住了大门,求佛拜祖地念叨半晌,才动作僵硬地缩在床脚,用被子死死地盖住了自己的头。 可惜唐衍做的这一切不但没有让他感觉到安全感,反而是因为蒙住了头,听觉变得格外敏感。 窗外呼啸而过的风都变为了阴沉恐怖的低语。 唐衍一会儿想着掌柜的那张僵硬古怪的脸,一会儿又想着空无一人的东柳镇,冷汗顺着背脊不断往下滑。 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搭在了唐衍的背上。 唐衍毛素悚然地跳了起来:“啊啊啊啊别杀我别杀我!!我不好吃的!!!!你去隔壁吃别人吧!!!!!” “吃谁?”程寰饱含深意的声音在唐衍耳边响起。 “咦?”唐衍一扔被子,看见了不知什么时候藏在自己身后的程寰:“师父!” 他惊喜地一把扑了过去,想要死死地抱住程寰,却被她轻而易举地避开,扑了个空。 唐衍也不在意,他扑棱着眼睛喜不胜收地捂着胸口:“师父是来保护我的吗?” “是啊。”程寰点点头。 唐衍乐得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就在这时,外面的门被轻轻敲了敲。 唐衍抓了抓脑袋,不明所以地从床上跳下来,打开了门。 云平秋身着劲袍站在门外:“我来看看你。” 唐衍笑道:“云师兄,不用担心,师父刚刚不放心,特意来我房间——” 程寰黑着一张脸从云平秋身后探出了头。 唐衍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僵硬着身子想要往后看,云平秋忽然拔剑而出,凌厉的剑光擦着唐衍的耳朵向后劈去。 唐衍腿顿时软了,捂着头蹲在门口。 门内打斗声异常激烈。 程寰看着缠斗在一起的两道身影,倒是没有插手,捧了一叠花生,站在门外看好戏:“云师兄麻烦快一点,魏知还等着我回去。” 凌霄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程寰旁边:“我以为你过来是想要施以援手。” “只是一只修为不足百年的妖,想必云师兄一定能手到擒来。”程寰头也不抬。 “你不觉得想要做点什么?”凌霄笑眯眯地道。 程寰低头认真想了想,然后剥了一颗花生米摆在盘中:“我帮他剥了一颗花生米,作为赢的奖励。” “……” 云平秋手上剑光更利,凶狠精准地刺向了“程寰”的胸口。 舒服了。 云平秋看着妖族顶着程寰的脸缓缓倒下,满意地收起了剑。 等他转过身的时候,已经又是一副正直严厉的模样。 云平秋将蹲在门口的唐衍扶了起来。 唐衍哆哆嗦嗦地扒着大门,不肯进去:“这是那个掌柜的?” “嗯。”云平秋将剑放回了腰侧。 程寰端着花生靠在唐衍旁边:“当年大战后,妖族元气大伤,这里怎么会出现一只这么弱小的妖。” “许是与不姜山有关。”云平秋道。 唐衍大概是太紧张了,他下意识地就从程寰盘里抓了颗花生放在手中揉来揉去的:“妖族以前很厉害吗?” 凌霄手指一弹,一颗花生米精准利落地丢进了唐衍嘴里:“当年天地浩劫,无数妖族来袭,你师父一个人救下了小半个正道的人。” 唐衍没滋没味地嚼着花生米:“诶,师傅不是从魔君那里救的人吗?妖族又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为什么没有听见别人提过呢?” 程寰端着花生米渐渐远去,没个正经的声音透过阴冷的湿气传来,带了几分不明的意味:“都是过去的事了。” 云平秋意味深长地看着程寰的背影,许久,收回了视线。 他拍了拍唐衍的肩膀,缓声道:“进屋休息吧,明早还要赶路。” 唐衍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程寰一回屋,就看见了堵在门口的魏知。 “去哪儿了?”魏知手里没有玩金币,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程寰。 程寰吓了一跳,反手关上门,朝屋里走去:“唐衍房里。” 魏知的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程寰没有察觉,自顾自地往下说道:“柿子专挑软的捏,那妖族果真是去了他那里。” 魏知瞥了她一眼,径直坐到床边:“东柳镇没有活人了。” “嗯。”程寰面色微沉:“看来阴日背后与妖族关系甚大,而且……” 程寰忽然顿了顿。 魏知抬头等着他后面的话,却见程寰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似乎并不打算说下去了。 魏知没有追问,翻身上了床,淡淡地道:“该休息了。” 程寰吸了吸鼻子,觉得有些冷。 “而且什么?”魏知的声音骤然传来。 程寰顿时兴高采烈地扑上了床,紧挨着魏知,愉快地吹了一声口哨:“我从后山将你带出来的时候,不是有发现湖泊下面关押着什么东西吗。” “嗯。” “一开始我以为是妖族,因为看到许多妖族的尸骨,但方才看见云平秋杀妖的时候,我才想起来,那不是妖气,是魔。后山那些妖族恐怕仅仅是魔族的食物而已。” 魏知转过身来,侧躺着看向程寰。 程寰僵硬得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了。 半晌,她才从牙缝里挤出自己的声音:“你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魏知迟疑片刻:“倒也不是。” 程寰眼珠子转了转:“那你是不是记起我了?” 魏知翻了个身,背对着程寰:“不曾。” “别框我,我捡到你的时候,你可小了,像个包子一样。你要是想起了过去的事情,肯定会有我。”程寰不依不饶地问道。 魏知又沉默了许久:“一些。” “一些是哪些?” “不多。” “……”程寰又是心急又是忐忑:“哎哎哎,说给我听听嘛。” “该睡了。”魏知闭上了眼。 “魏知。”程寰忍不住道。 魏知没有动。 程寰抓了抓耳朵,又抓了抓鼻子,想要把魏知直接从床上拎起来问得个清清楚楚,可手刚要碰到魏知,又不甘不愿地收了回来。 算了,来日方长。 程寰强压下自己快要喷涌而出的情绪,在魏知身边躺了下去。 亥时。 一道身影从客栈悄无声息地掠了出去。 阴日高悬,一阵风过,飞鸟惊恐地从树梢拍翅而飞,树叶唰唰往下坠落,迫不及待地扑向了充满湿气的土地。 唐衍的尖叫声刺破了静谧的夜晚。 终于是回过神来的他雄赳赳气昂昂走向床铺的时候,一脚踩到了妖族的尸体。 “!!!” 第014章 我捡的,这个孩子漂亮吧 唐衍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向了外面。 云平秋和凌霄住在他的左边。 唐衍哆哆嗦嗦地敲着他们的门。 凌霄瞥了一眼差点被惊醒的云平秋,毫不迟疑地下了个结界。 唐衍叫破了喉咙也没有得到回应。 倒是魏知那边,被唐衍鬼哭狼嚎的声音从梦里惊醒。 他下意识地皱眉。 方才的梦……过于沉了。 魏知坐起身来,旁边已经没有了程寰的影子。 他抬手摸了摸,身旁的床冷冰冰的,人已经离开不短的时间。 魏知从自己衣服上揭下一张安睡符,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唐衍哭得嗓子都快哑了。 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唐衍红着鼻子看向魏知。 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这到底是条龙还是狐狸精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了,慌慌张张地就往上凑:“魏知师兄,有有有尸体。” “带我看看。”魏知说。 唐衍战战兢兢地领着魏知回了房。 他站在门外不敢进去半分。 魏知扫了一眼妖族的尸体,回头“啪”的一下关上了门。 唐衍被挡在门外,睁大了眼。 一炷香后。 魏知开门走了出来。 唐衍下意识地朝房间里面望去,妖族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长出一口气,唐衍踮着脚尖一步步地挪进房内:“多谢魏知师兄。” 魏知冷淡地点了点头,就要回房。 唐衍看着他颀长的背影,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师兄把尸体弄到哪里去了?” 魏知忽然停住了脚步,回过身,对唐衍笑了笑。 他笑的时候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唐衍不自觉地就感到头皮一麻。 魏知笑眯眯地道:“我吃掉了。” “……” 唐衍觉得自己今晚是睡不着了。 魏知丢下这么一句话就回了房。 程寰尚未回来,他躺在床上捏着那张安睡符,表情渐渐沉了下来。 及至寅时,一道熟悉的气息渐渐逼近。 魏知将安睡符贴回原来的位置,侧躺过去。 程寰蹑手蹑脚地进了屋。 魏知背对着门口,闻到了一股黏腻的血腥之气。 身后传来步履沉闷的走路声,程寰弄了点水,仔仔细细地将自己身上的血擦干净,才慢吞吞地躺在了魏知身边。 魏知心里一股无名的怒火烧到了极点。 他想要起身追问究竟是怎么回事,身后传来一个小心翼翼的拥抱。 程寰的手轻轻地贴在他的背上,声音沙哑而疲惫。 “魏知,我疼……” 魏知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在服用了程寰给的药后,魏知时常会梦见一些从前的事情。 断断续续的,像是镜中花水中月,隔着一层挥不去的雾气。 约莫是十二岁的时候,魏知第一次遇见程寰。 那个时候人妖魔在大陆各自占据一方。 魏知便是在魔族十方境里面碰见程寰的。 魔通六欲,生来比人族强横,但同样的,魔族秩序混乱,以强者为尊。 十方境历来混杂着无数魔族在这里厮杀。 魏知在这里见惯了各式各样的魔,因此,当程寰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几乎是呆愣的。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那会儿程寰不过十五岁,身形还是少年人的模样,身着道宗白底蓝纹的弟子服,腰间别着一柄长剑,长发被一条素色的发带随意挽起。 行走间,风把她的头发吹得四处飘飞。 “啧。”程寰格外不耐烦地抓起嘴边的毛发往旁边一拨。 她的手细长有力,魏知不由自主地盯着她的手直看。 大概是魏知的视线太过炽热,程寰总算注意到蹲在石头上的他,神色一愣。 魏知大大方方地站起身来,好奇地打量着程寰:“你是人吗?” 程寰乐了:“不然呢?” 她笑起来的时候好看极了。 魏知不由走上前去,绕着她走了两圈:“我很久没有见到过人了,十方境里只有魔。” 程寰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心念一转,抬手就在魏知的脸上掐了一下:“瞎说什么,你不就是人?” 魏知在程寰碰到他的刹那,眼底闪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黑气,但他很快压了下去:“我是魔,从人界过来的魔。” 程寰挑了挑眉:“谁告诉你的?” “我在人界的时候,他们都说我是魔,要杀了我。”魏知认真地道:“不过他们打不过我,我把他们都杀了。” 程寰笑容一僵。 魏知察觉到她的动作,背脊不由挺直了,他像是自暴自弃地挥了挥手,一道一人高的黑色雾影就出现在了魏知身后。 随着黑影出来,魏知整个人都显得沉郁许多。 骇人的魔气从影子身上传来。 程寰突然抬起了手。 魏知神色一冷。 程寰的手却是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头上,跟揉猫一样,轻轻地抓了抓:“这不是魔。” 魏知大概是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摸过,神色间有些茫然。 他还记得这道影子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周围人惊恐的神情。 程寰低头看着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原本不耐烦的神色居然显出几分温柔来。 她蹲下身子两手抓着魏知的肩膀,轻轻松松地把他拎到自己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魏知。” 他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脚,生怕程寰问他家里人的事。 但程寰什么都没有问,她只是平视着魏知,淡淡地道:“你愿意跟我走吗,我带你回道宗。” “道宗?”魏知不明所以:“那是什么地方?” 程寰想了想:“道宗是一个门派,你非要说地方的话,是在西岐。” 大概是担心魏知不明白,程寰耐着性子解释道:“我们道宗可厉害了,在修真界可以横着走。你跟我走的话,我会给你很多好吃的,还带你到处玩,怎么样?” 魏知却没有去想程寰描述的东西,他凭借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记忆,摸索出一句话来:“我跟你走的话,你就是我师父了吗?” 程寰忍俊不禁。 她还没有碰到过这么一板一眼的孩子。 道宗和她同辈的弟子中,程寰年纪最小。 她生了一颗想做大师姐的心,无奈满道宗的人年纪都比她大。 现在碰见一个看上去乖巧漂亮到让人想要揉两爪子的小孩子,程寰陡然间生出了几分逗弄的乐趣。 “你知道师父是什么吗?” “一辈子在一起的人。”魏知歪着脑袋。 程寰低咳一声:“做徒弟的话,要给师父做饭,洗衣服,收拾房间,以后还要赚钱养师父,懂吗?” 魏知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不算什么,当下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他又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句:“师父。” 程寰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缝。 这么漂亮又听话的小徒弟,比养猫逗狗好玩多了。 她刚要说话,忽然神色一变,蓦地长剑出手,碧蓝色的剑光凶悍地斩向魏知身后。 魏知一回头,就看见一个魔物被剑光劈成了两半。 他两眼发光地盯着程寰:“师父好棒。” 饶是以程寰的厚脸皮,也有些飘飘然起来。 她有意在魏知面前卖弄几番,干脆把他抱在怀中,使了个花哨无比的法术。 层层叠叠的符文包裹了两人。 魏知好奇地看着周围。 程寰洋洋得意地炫耀道:“抱紧我,师父带你出去。” “嗯。”魏知用力地点点头,白嫩的小手扒在程寰的衣领处,乖巧又可爱。 程寰满意地搂紧了他。 两人很快到了十方境边界。 意识到即将离开魔界,魏知后知后觉地有些紧张:“师父,我们现在就回道宗吗?” “我们先在外面玩玩。”程寰放轻了声音:“别怕。” 魏知的手死死拽着程寰,嘴里说出的话却是:“有师父在,我不怕。” 少年人大抵都有些英雄侠气的梦。 程寰脑子一热,在魏知的头顶亲了亲。 魏知陡然涨红了脸。 “你在做什么?” 一道和煦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魏知从程寰的肩膀处看过去,见到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慢吞吞地从树后走了出来。 宽袍广袖,双手空空。 魏知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黑色的衣服穿出儒雅沉静的感觉。 程寰看到来人,高高兴兴地把魏知举起来,凑到他面前,兴奋地炫耀道:“陆遥师兄,你看。” 陆遥吓一跳,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这是什么?” 程寰晃着魏知的身子:“我捡的孩子啊,漂亮吧,比道宗的那些猴子乖多了。” 魏知被她晃得一阵头晕,却还是努力对陆遥挤出一个笑容。 陆遥眉头微蹙:“你准备带着这个孩子去帝山?” 程寰收回了胳膊,让魏知趴在自己肩膀上:“当然啦,他现在是我徒弟了。乖徒儿,叫师叔。” “师叔。”魏知小声地道。 路遥露出不赞同的神情:“你在道宗就是个狗不理的性子,人家小孩怎么愿意跟你走。” “谁说的。”程寰突然动手把魏知抛了起来,然后在他掉在地上之前稳稳地接住了他:“他可喜欢我了,对吧,魏知?” 魏知还没有被人这样扔来扔去过,他想要对程寰笑,可惜一张嘴就没忍住,“哇”的一下吐了出来。 陆遥:“……” 程寰:“……” 魏知吐得眼泪汪汪,还不忘对陆遥道:“陆遥师叔,师父对我很好。” 陆遥看不下去,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帕,仔仔细细地给魏知擦着嘴。 程寰尴尬地抓了抓头发,试图挽回自己的尊严:“男孩子别这么娇惯着。” 魏知挤出一个小小的笑容:“师父说得对,我最喜欢被师父扔来扔去了。” 程寰眼睛一亮。 魏知来不及改口,就被程寰再次扔了起来。 陆遥无可奈何地追在他们身后:“程师妹,你冷静点……” 第015章 嘘别吵,我的师兄在练剑 等程寰带着魏知出了魔界的时候,魏知已经学会了在程寰扔她起来之后,在空中劈个叉来逗程寰开心了。 陆遥试图阻止几次之后干脆放弃了。 他算是看出来,魏知是个被猪油蒙了心的傻子。 在程寰的要求下,魏知一路上都没有让人发现自己魔影的事情。 渐渐的,魏知也开始发现了些许不对劲。 自从离开十方境后,陆遥就开始神出鬼没起来。 他几乎不与程寰同时出现,似乎在躲着什么人。 但程寰不说,魏知就假装什么都不懂,每天变着法子逗程寰开心。 大约是魏知确实乖巧又聪明,程寰这种三分钟热度的性子,居然一路上没有扔下过魏知,拍拍屁股跑路。 “师父。”魏知总喜欢趴在程寰的怀里。 大概是身体的原因,他现在看上去还是七八岁的身量。 一双眼睛又黑又亮。 程寰也不喜欢总弯腰同魏知说话,干脆一路上除了洗澡睡觉都抱着他。 “饿了?”程寰问。 大概在她看来,小孩子除了饿了就是困了,没有什么别的烦恼。 魏知乖乖地摇摇头:“我不饿,师父,你是不是不想回道宗……” 程寰诧异地看了一眼魏知,没想到小屁孩心思这么敏感。 她也没有想过瞒着:“我暂时不回去,你如果想去道宗的话,我可以先把你送上山,让我师父照顾你。他人很好,也很喜欢小孩子。” 魏知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我只想跟着师父。” 程寰头一次被人黏成这样,她抬手在魏知额头一点:“男孩子不许撒娇。” 魏知:“……” 他没有。 程寰顿了顿又道:“不许在外人面前撒娇。” “好。”魏知认真地应道。 程寰盯着他半晌,突然抬手在他脸上摸来摸去的。 魏知一脸茫然地望着她:“师父……” “我帮你易了容。”程寰说。 魏知眨巴着眼:“师父觉得我不好看?” 程寰没心没肺地道:“你觉得我是这么肤浅的人吗?” 魏知在心里偷偷地点了点头,表面却一本正经地道:“当然不是。” 饶是程寰脸皮再厚,也忍不住低咳一声,吊儿郎当地道:“师父有个朋友要来,他是剑宗的大弟子,叫云平秋,你可以叫他死人脸,当然了,他不是什么好人。” 魏知:“……” 他忍了忍,没有问程寰为什么不是什么好人的云平秋成了她的朋友。 程寰一股脑地给魏知灌输着云平秋的坏话:“他这个人无趣得紧,成天披麻戴孝的,看不出什么喜好,不过他很喜欢……吃小孩。” 魏知深吸一口气,努力憋住自己的笑声。 他已经不是三岁小孩子了! 程寰对他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尤其是好看的小孩。”程寰不放心地摸了摸魏知的脸:“所以师父帮你易容一下,免得他盯上你。” “我盯上谁?” 房门被人从外推开,房外的阳光争先恐后地挤了进来。 来人一身素白色的布衣,手持一柄一臂长的白剑,从头到脚,一尘不染。 魏知不由想起了程寰那总是洗不干净的道宗弟子服。 “你怎么才来。”程寰没有回答他,反倒是抱着魏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自顾自地倒了杯茶。 云平秋看着她弯弯扭扭地坐姿,声音冷厉:“程师妹,注意仪态。”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像是出锋的利剑。 沉稳却森冷。 程寰无声地叹了口气:“死人脸,你难道没有看出来,我已经很注意了吗?” 云平秋无声地望着她没骨头似的后背。 程寰认真地道:“平时我都是蹲在椅子上的。” “……” 云平秋拿她无法,只得将视线落在了别处。 眼不见为净。 “再说了,哪怕我成天躺着,道宗的弟子还不是得乖乖叫我一声小师姐。” 云平秋眉头微蹙:“你已经许久未回道宗了。” 魏知的耳朵竖了起来。 程寰显然不欲多言,她摆了摆手,把茶杯往前一推,示意云平秋坐下。 云平秋一言不发地坐下。 他似乎是铁了心要刨根问底,才沉默片刻就继续追问道:“当初为何离开道宗?” “云师兄。”程寰苦笑一声。 她鲜少这么正经地叫过云平秋。 云平秋定定地看着她,许久,叹了口气:“罢了。” 程寰立刻喜笑颜开地蹲到了椅子上,仿佛适才的苦笑只是幻觉。 她抱起魏知朝云平秋炫耀道:“你看,我捡的孩子,比你的小师弟好看吧。” 云平秋望着魏知那张被易容过的脸,平静的收回视线:“小师弟更好看。” “啧。”程寰嫌弃地撇嘴:“他怎么没哭着闹着跟你出来?” 云平秋嘴角一抿。 “他修行的时候受了点伤,在剑宗修养。” 程寰心灾乐祸地笑了出来:“这可是斩妖除魔的好机会,他不是想要做个顶天立地的剑宗大侠嘛,这可错过了。” 云平秋垂下眼睑,他抬手端起了程寰放在他面前的茶。 魏知刚好挡住了程寰的视线,以至于程寰没有见到云平秋微微颤抖的手。 “师父。”魏知扭头想要爬回程寰怀里。 他实在不习惯离开程寰太久。 “嗯?”程寰知道他要干嘛,故意逗他,不肯抱他。 魏知可怜巴巴地伸着手:“师父抱。” ……好可爱。 程寰没忍住,朝魏知伸出了手。 魏知屁颠屁颠地扑过去,却扑了个空,整个人从回忆中抽身出来。 夜,静得宛如一潭深水。 程寰在他旁边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魏知默默地打量着她。 十几年过去,程寰和他记忆中的那个人已经有些不一样了。 五官还是那个五官,气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说十五岁的程寰是执剑冲入天下的少年,意气风发,肆无忌惮,那么现在的程寰更像举目四顾,旧景皆非的归客。 十五岁的程寰心中有一把属于她自己的尺,她随心所欲地衡量着这个世界。 不知道为什么,魏知总觉得,如果是现在的程寰在十方境遇到他,或许会弯下腰来摸摸他的头,却绝对不会带他离开。 “师父……” 魏知喉结一滚,不由自主含糊地唤道。 程寰大概是累到了极点,居然没有听出来魏知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怎么了?饿了?” 魏知深吸一口气,小声地道:“当年我们去帝山,发生了什么?” 程寰沉默了。 她像是终于醒了过来,翻了个身,无声地望着魏知。 阴日的光落在她的眼睛里,亮晶晶的。 魏知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追问了下去:“你跟唐衍说,你曾在妖族手下救过正道的人。是那次吗?” 程寰点了点头。 魏知瞧着她疲惫的神色,没有继续追问了。 在没有回想起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前,他所有的追问都不能为程寰提供任何依靠。 魏知抬手盖在了程寰的眼睛上,不太熟练地学着小时候程寰抱他的样子,把程寰的头小心翼翼地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睡吧。” 程寰的睫毛在魏知手心扫过,痒痒的。 她懒洋洋地在魏知的掌心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沉沉睡了过去。 程寰醒过来的时候,魏知已经不在房间了。 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身旁的位置,冷冰冰的,仿佛昨晚的那只手不过是她的一场梦罢了。 程寰很快调整好了情绪,她穿好衣服,出了房门。 客栈比昨天夜里更为冷清。 头顶的阴日泛着冷白的色泽,照在人身上,有种极为不舒服的怪异感。 隐约有舞剑的声音传来。 程寰很快寻着声来到了后院。 云平秋穿着那件泛白的布衣,手握无问,身形利落地在院中修炼。 唐衍在一旁看得嘴都快合不上了。 程寰刚要过去,一颗松子从头上砸了下来。 她抬头看见笑得前俯后仰的凌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早上好。”凌霄心灾乐祸地玩着手里的另外一颗松子。 程寰冷笑一声,从怀里翻出一道皱巴巴的符。 凌霄顿觉不妙,他刚要说话,后背就是一沉,凌霄猝不及防,一脚踩滑,从树上栽了下来。 “程寰你大爷——” 凌霄摔了个五体投地。 程寰笑眯眯地蹲在他面前,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头发:“早上好啊。” 凌霄气得脸都快绿了。 “把你那奇奇怪怪的符拿开。”凌霄被压得动弹不得:“你他妈不能好好练剑吗?” 程寰看着他咬牙切齿的表情,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她对凌霄吹了声口哨:“嘘,别吵,云师兄在练剑呢。” 凌霄一肚子的脏话顿时被塞回了肚子,他转头看向云平秋,表情奇异地平和下来。 “这是剑宗弟子的归墟剑法吧。”程寰忽然道。 凌霄没有吭声。 他看着院中白衣翻飞的云平秋,恍惚间,似乎回到了那个孤峰耸立的山门。 程寰的手似乎闲不住,她见凌霄不回答,干脆用手掐了一把他的脸:“诶,你真的不打算告诉他吗?听说这些年,云平秋再也没有收过师弟了。” 凌霄嗤笑一声:“你以为云师兄是你吗,没了魏知,还收个唐衍。”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声闷响。 程寰顿时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她回头一看,就看见身后一颗两人合抱的大树倒在地上,魏知的背影一闪而过。 唐衍在一旁已经看傻了眼。 凌霄乐了:“哦豁,你完了程寰。” 程寰一脚从他背上踩过去,追向魏知离开的方向。 凌霄破口大骂:“狗日的——” 云平秋刚好练完剑走了过来。 凌霄变脸似的笑道:“云师兄。” 云平秋面无表情地从他旁边走过。 凌霄的笑容僵住了。 第016章 有点惊,师弟居然是个蛋 程寰找到魏知的时候,他正蹲在石头上生闷气。 大约是记忆复苏的关系,魏知的身上多了几分活人的气息。 看向程寰的目光不再是一潭平静的湖水。 程寰走过去,在他旁边蹲了下去。 魏知面无表情地转了个身,背对着程寰。 程寰见他小孩子般的举动,忍俊不禁。 这一笑直接把魏知给笑恼了,他猛地回头瞪着程寰,想要说什么,又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最后只能用鼻孔重重地出了一口粗气。 程寰毛手毛脚地摸着他的头:“早上起来,怎么偷偷就走了?” 魏知没出息地被摸得没了脾气,他挪了挪腿,朝程寰靠了靠:“我捡到一只妖。” 程寰:“……” 他是怎么把捡到一只妖说得像捡到一文钱一样轻松的。 “在哪?”程寰问。 魏知从石头上跳下来,他本来要走,但突然停下来,转过身对程寰伸出了手。 程寰奇迹般地从他脸上看懂了他的意思,当即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这么高的石头,我还是能跳下来的。” 魏知固执地伸出手。 程寰无奈地把手递给了他。 她本来以为魏知是要扶着她,谁知道魏知突然凑过来,直接把她从石头上抱了下去。 程寰定定地看着他。 魏知被她盯得有些手足无措,正要解释,程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老父亲般语重心长地道:“没白养你。” “唐衍呢?”魏知冷不丁地问道。 程寰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和他不熟。” 魏知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程寰低咳一声:“当初收他的时候,我还未回道宗,直到这个月我才见到他。” “嗯。”魏知淡淡地应了一声,这才迈开腿朝前走去。 魏知抓的妖,被他埋在了东院的土里。 只露出半个快被薅秃了的脑袋,隐约能看出来是头野猪修炼成的妖精。 程寰只看了一眼,就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丑。” 野猪精看见程寰,顿时激动得想要从土里爬出来。 但是魏知下手极重,野猪精妖力溃散,只能徒劳地挣扎了两下。 程寰懒洋洋地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你和昨晚那只妖是一伙的?” 野猪精狞笑一声:“与你何干?” 程寰眉梢一扬。 野猪精阴阳怪气地道:“怎么,不继续躲在你的沧溟山了?真以为自己是正道第一人了,当年你和魔君那些龌龊事情,别以为没有人知道。” 魏知神色一冷,正要上前,程寰抬手拦住了他。 野猪精本来有些怕他,但看到程寰的动作,冷笑出来:“杀魔君,救正道,哈哈哈哈哈哈,这就是一个天大的谎言。程寰,你的那些烂事总有一天会被人拆穿,你——” 话音未落,程寰一把抓住他的头,狠狠地往地上一撞。 她的动作没有丝毫留手。 野猪精的脸在粗粝的地上擦过,不由惨叫一声。 程寰漫不经心地勾起了嘴角,眼底闪过一丝嘲讽之意:“没听清楚我的问题吗,我再问一遍,你和昨晚那只妖是一伙的?” “呸。”野猪精面色狰狞:“等老子出来,定要把你碎尸万段。” 程寰的剑横在了野猪精脖子处。 世界安静了。 “回答。”程寰冷冷地盯着他。 野猪精几乎不敢去看那柄抵着自己脖子的剑。 他永远不会忘记,当年程寰带着这把剑杀入帝山的场景。 艰难地吞了吞口水,野猪精学乖了:“是大长老派我们来的。” “来杀谁?”程寰问。 野猪精的眼珠子转了转。 程寰露出了一个不太和善的笑容。 野猪精顿时泄了气,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唐衍。” 魏知惊讶地看了程寰一眼。 程寰却像是早就知道了,她平静地点了点头:“你们杀唐衍,妖王知道吗?” 野猪精咬牙切齿地道:“大长老说了,他不配活着。” 程寰不冷不淡地瞥了他一眼。 野猪精忽然有些慌了:“你要做什么?” 程寰在野猪精头上贴了一张符,拍拍手站起身来,嘴角一弯:“你也不配。” 说完,那道符骤然烧了起来。 野猪精怒吼一声,口不择言地怒骂程寰。 程寰盯着那团火,不知道在想什么。 慢慢的,骂声和火一起慢慢消失,只留下一团灰烬。 风一吹,什么都没了。 魏知悄无声息地靠了过去。 犹豫片刻,他把手放在程寰的肩上,正要说话,忽然脸色一变,脚在地上一点,整个人瞬间消失在程寰面前。 没一会儿,他拎着一团灰扑扑的东西,扔在了程寰脚下。 程寰费劲地认出这是一只鸟来。 一见到程寰,那鸟妖就激动地扑棱起来,一双翅膀扇来扇去,吃了熊心豹子胆般地试图拍在程寰脸上。 魏知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捏住他的翅膀一扯,毛掉了一地。 鸟妖委屈地哭了出来。 “你认识我?”程寰双手抱在胸前。 鸟妖抽泣着点点头。 程寰努力地回想半天,最终放弃了。 她绕着鸟妖走来走去,摸着下巴不可思议地道:“不可能啊,你长这么丑,我应该能记住。” 鸟妖哭得更大声了。 “再哭就把你烤了。”程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鸟妖止住了哭声,小心翼翼地擦干眼泪,郑重其事地冲翅膀下面掏出一根火红色的羽毛。 那羽毛在空中无风而起,宛如一团火焰,缓缓勾勒出一幅宛若真实的幻境。 程寰和魏知同时看了过去。 画面中,是一个身着红袍的明艳女子,黑色的长发高高挽起,仿佛任何雍容华贵的词都不足以形容她的貌美。 在她身边,是一个穿着青衣的中年男子,气宇轩昂。两人并肩而立,颇有几分浓情蜜意的感觉围绕他们。 “妖王,妖后。”鸟妖生疏地比划着。 然后他指了指在妖王妖后身前的老头,语气明显气愤起来:“妖族,大长老,王八蛋。” “王,妖族逃出轮回,夺天地气运,本该消亡。虽然你逆天改命,帮助妖族逃过一死,但天劫已然降落,此子不能留啊。” 大长老情绪激动地指着妖后微微隆起的腹部。 妖王没有吭声。 鸟妖断断续续地道:“大长老……权利很大……王后离开了……” 幻影一闪,妖后已经不在不姜山了。 她身后跟着一只飞都不太飞得稳的杂毛鸟。 鸟妖捂着脸羞涩地介绍道:“我……阿乐。” 妖后离开不姜山后,一路逃到了人界。 途中,她救了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男子。 可惜男子伤得很重,妖后不擅治疗,想了想,便把他带到了道宗。 程寰微微睁大了眼—— 从道宗山门慢吞吞走下来的人她再熟悉不过了。 阿乐生怕她看不明白,热情地解释着:“受伤的,唐富贵。救人的,江月白。” 画面一转,妖后已经离开了道宗。 唐富贵热情地邀请她去了自己家。 在他家里,妖后生下了一个圆滚滚的蛋。 阿乐满眼慈爱地望着幻境中那颗蛋:“唐……唐衍。” 魏知蓦地睁大了眼。 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个便宜师弟居然是妖王和妖后生的孩子。 幻境“啪”的一声消失了。 程寰若有所思:“当年我捡到唐衍的时候,只觉得他经脉有异,不能修炼,后来询问师父,师父告诉了我唐衍的身世,不过,妖后去哪里了?” 阿乐的眼泪又开始吧嗒吧嗒往下掉。 他用自己那掉毛的翅膀比划半天,程寰勉强猜出来了当年事情的来龙去脉。 无论是妖,魔或人,每逢千年,必有一劫。 当年妖王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帮妖族当下一劫,没想到最后这一劫落在了自己孩子身上。 妖族大长老担心唐衍会给妖族带来灭族之灾,劝说妖王杀了唐衍。 两相争执下,妖后挺着肚子逃到人界,顺手救下了唐富贵。 在唐富贵家中,妖后生下唐衍,不知所踪。 阿乐没有办法,只好自己把唐衍“孵”了出来。 唐富贵念及妖后当年救命之情,把唐衍当自己孩子养大。 阿乐这些年则一直在寻找妖后的踪迹。 直到知道大长老不死心派人追杀唐衍,才忍不住偷偷回来。 程寰面色复杂地望着他那双半人宽的翅膀:“你就想凭着这对肉翅膀保护他?” 阿乐受了质疑,可怜兮兮地抽泣一声。 程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能变人形吗?” “能。”阿乐谨慎地化为了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 他修为不高,化形后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的模样,甚至因为不善开口,显得有些木讷。 程寰弯腰捡起了沧溟剑:“你可以跟着我们,但是,不要让唐衍知道。” 阿乐欲言又止。 程寰警告地看着他。 阿乐无可奈何地把头埋到了胸前:“我知道的。” 程寰想了想,又问道:“这次瘟疫和妖族有关吗?” 阿乐呆呆地摇摇头:“听说妖族也因此死了很多族人。” 程寰不由皱起了眉。 这和他们一开始的猜想并不相同。 魏知像是看出了她的担忧,出声道:“等到了不姜山,一定会有答案的。” 程寰忽然看着魏知,笑意不明地说:“如果我现在回沧溟山,你觉得如何?” 魏知眼睛也不眨一下:“我跟你走。” 程寰在魏知头上抓了一把:“哎,开个玩笑罢了。我在山上早就待腻了,这次正好到处玩玩。” 魏知任由她在自己脑袋上扒拉:“都行。” 程寰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缝。 第017章 闯帝山,只有我们去救他 凌霄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程寰和魏知只是消失了一早上,回来的时候就多了一个人。 云平秋的目光在阿乐身上多看了几眼,却没有多说什么。 对他而言,任何不危及剑宗的事情,似乎都不重要。 凌霄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阿乐,就差把他从地上拎起来了。 阿乐十分紧张地看着地面。 “程寰啊。”凌霄啧啧称奇:“你和魏知怎么这么快就把孩子生出来了。” 魏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腾”一下红了。 “别胡说。”他瞪了凌霄一眼,嘴角偷偷扬了起来。 程寰就没那么客气了,她冲凌霄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羡慕的话不用多说了。” 凌霄心怀鬼胎地看向云平秋。 云平秋直视前方,端端正正的样子衬托得一旁的其他人像几只从山上放出来的野猴子一样。 唐衍好奇地望着程寰带回来的人。 “师父,他是……” 程寰看向阿乐,征求他的意见:“叫爹?” 阿乐张大了嘴。 程寰想了想,阿乐好歹把唐衍孵了出来,叫爹有些奇怪了,不由改口:“那叫娘?” “不不不,不合适。”阿乐慌张地摆摆手。 他结结巴巴地对唐衍道:“我,阿乐。” 唐衍迎着他慈祥的目光,脸色瞬间白了:“师父。” “嗯?” “你……你实话告诉我吧。”唐衍欲哭无泪:“我我我我我是不是不是我爹的孩子啊。” 程寰一愣,完全没看出来唐衍怎么突然开了窍。 唐衍颤抖着手指着阿乐:“他看我的眼神,好像看儿子啊。” 阿乐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我不是!你别乱想!” 唐衍小心翼翼地望向程寰。 程寰丢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扬长而去。 唐衍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他手足无措地看着阿乐:“我不想有个便宜爹。” 阿乐:“我真的不是。” 凌霄笑得滚成了一团:“他是,他是。” 唐衍一会儿看着凌霄,一会儿看着阿乐,一会儿又想起程寰那个意味深长的表情,一颗心悬在半空,迟迟放不下来。 程寰似乎全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坏事。 一路上唐衍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每天对着阿乐的脸和自己的脸悄悄比划。 阿乐跟他解释了无数遍,唐衍都是将信将疑。 不说别的,阿乐看他的目光实在是比唐富贵还要慈祥。 一直到入了妖界,唐衍心里的疑惑依然没有放下。 凌霄这个看热闹的不由都同情起唐衍了。 他拿着一串烤好的兔肉凑到程寰面前:“你也太不是人了,自己的徒弟都坑。” 程寰躺在树枝上,顺手一薅,就拿走了凌霄手里的烤串。 “你大爷——”凌霄顿时跳了起来。 程寰眼疾手快地在兔肉上面咬了一口,这才笑眯眯地开口:“还给你?” “谁要和你吃一根啊!”凌霄气冲冲地转身,重新拿了一串兔肉放在火上烤。 程寰乐得个清闲,慢悠悠地吃完了手里的烤串。 她正要跳下去洗手,自己那脏兮兮的爪子就被人凭空抓了过去。 程寰侧头看见了不知何时爬上树的魏知:“你怎么来了?” 魏知不答话,他使了个法术,程寰手上的油渍瞬间就一干二净。 程寰看着他的动作,轻声道:“你想起来的东西好像越来越多了。” “师父倒是连简单的焕新术都忘了。”魏知说。 程寰的笑容一僵。 魏知仿佛只是随口提了这么一句,并没有追问下去。 他坐在程寰旁边,望向不远处那座高耸入云的孤峰,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那就是帝山吗?” “嗯。”程寰点点头,她坐起身来,看着那座静默的大山,似乎想到了什么,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魏知默不作声地陪着她,或许是盯着那帝山太久了,魏知居然在自己杂乱无章的记忆中翻到了熟悉的一角。 几乎不受控制的,魏知彻底掀开了那一角。 脑子一阵晕眩,魏知一头栽了下去。 晕头转向中,魏知仓惶地看向帝山,一时间,什么都想起来了。 那个时候,帝山远没有现在这么寂静。 黛青色的浓云包裹着山顶,远远看着,也有一股凉意袭来。 山脚下凑满了四面八方赶来的正道中人。 程寰懒得跟他们挤在一起,就抱着魏知坐在树枝上,变戏法似的从储物袋拿出一根糖葫芦,凑到魏知面前。 魏知伸出爪子要拿,程寰有意逗他,就举高了手。 “师父……” 魏知软绵绵地唤着她。 程寰顿时缴械投降:“给给给,师父给你。” 魏知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程寰一颗心软成了仲夏的夜空。 “程师妹。”云平秋突然落在了树上。 程寰顿时警惕地把魏知往自己身后一塞,像是生怕被云平秋抢走了似的。 云平秋:“……” 她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他们都在讨论如何攻入帝山,擒拿妖将,你不下去听听?”云平秋问。 程寰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云师兄不也没去。” 云平秋难得沉默了一下,实话实说道:“太吵了。” 帝山出了个妖将鸦邪,抓了不少凡人与修真人士入山,吸取精血以提升自己的修为。 原本只需要各宗派联手将其诛杀即可,偏偏人齐了,却拖拖拉拉始终没有一个主心骨。 谁都想成为那个击杀妖将的英雄。 可惜没有一个人敢单挑妖将,他们都盼望着其他人上前围剿,最后自己一击击杀,扬名立万。 就这么扯来扯去,一群人硬是在帝山外徘徊了大半月。 直到妖将鸦邪趁乱,偷偷摸摸从来的弟子里面抓走了数十人,啪啪打脸众人的脸,他们才不得不再次开始商量进山的事情。 程寰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壶酒。 她一条腿斜立在树枝上,一条腿懒懒地垂在空中,晃来晃去。 月光随着她的脚,在空中荡成了一个暖金色的圈。 云平秋眉头微皱:“程师妹,江掌门让你少饮酒。” 程寰一想到江月白那念念叨叨的样子,撇了撇嘴,不甘不愿地把酒又收了回去。 她倏地从树枝上站了起来,不等云平秋开口,程寰突然站在树上拍了拍手。 突兀的掌声让下面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有羡慕,有不屑,有好奇。 程寰歪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嘴角挑起一个张扬无比的角度:“喂,我说,你们再这样磨蹭半年也没用。一百多个正道弟子,一人一口痰都能把鸦邪喷死。何必虚情假意地商量什么对策呢?” 此言一出,下面的人顿时不乐意了。 “程道友修为高,不需要计策,我等自愧不如,不过你要是觉得随随便便就能斩杀,你怎么不自己冲进去。” 程寰的视线朝着那人看去。 她的目光清清冷冷,默不作声看着人的时候,总给人一种被什么东西盯上了的怪异感。 “你是通神院的?”程寰问。 众目睽睽之下,那人不愿露怯,硬着头皮答道:“在下通神院,刘别。” “唔……”程寰歪着头想了想,随后不耐烦地道:“不认识,通神院我只知道唐星河。” 刘别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唐星河是通神院大师兄,他在通神院里,就处处被唐星河压了一头。 这次好不容易唐星河不在,他带着通神院弟子前来,本以为是大逞威风之时,却被泼了一盆冷水。 其他众人对他虽然彬彬有礼,但远不如见到唐星河时那般恭敬。 “不过——”程寰忽然再次出声:“你的提议不错,我打算今晚就进帝山救人。” “程师妹……”云平秋愣住了。 众人也被程寰大言不惭的发言震住。 要知道,哪怕程寰在近几年的天榜排名中次次高居首位,但妖将鸦邪是个修炼了近两百年的老怪物。 “怕不怕?”程寰居然还有心思低头逗魏知。 魏知握着糖葫芦,认认真真地摇着脑袋:“师父去哪,我就去哪。” “乖。”程寰摸了摸他的脑袋。 她再次看向众人:“等我救出了被抓的道友,我会告诉他们,只有我愿意救他们。” 刘别冷哼一声:“你要是没救出呢?” 程寰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那我就告诉他们,除了我,没人愿意救他们。” 刘别的脸色跟被人揍了一拳一样难看。 魏知吃着糖葫芦,一动不动地盯着程寰看。 程寰说完,扔下众人,居然真的朝帝山飞去。 云平秋想也不想地跟在他身后。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回想着程寰留下的话,最后咬咬牙,只能跟上去。 不然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别想继续顶着一张名门正派的脸了。 不知什么时候,山间淅淅沥沥地下起了蒙蒙细雨。 雨雾氤氲,夹带着周围树叶摇晃的声音,宛如涛声重重。 魏知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人间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太过奇妙。 “怎么了?”程寰注意到他的动作,小声问他。 魏知抓着程寰的衣服,声音和人一样小小的:“十方境没有雨。” 程寰笑了。 她干脆撤去了自己和魏知身上的避雨咒。 魏知伸出手来,细细密密的雨争先恐后地落在他的掌心。 他的眼睛弯成了两泓悬月。 云平秋忍不住道:“小师弟也喜欢下雨。” 程寰顿时狠狠地瞪他一眼:“魏知是我捡的。” 云平秋:“……” 第018章 斗天魔,你算什么玩意儿 像是生怕云平秋真的把魏知偷走了似的,程寰只要看见云平秋的目光看向魏知,她就会恶狠狠地瞪过去。 云平秋最后忍不住道:“程师妹,我真的不想再养个孩子了。” 这一路行来,云平秋对魏知的性子也算摸清楚了一些。 这孩子看上去单纯善良,只听程寰的话,但是他每次盯着程寰的目光,总会让云平秋觉得胆战心惊。 他好像太知道程寰会喜欢什么样的孩子了。 想来想去,还是自家的小师弟更乖巧。 对于魏知和程寰,云平秋只能说一个瞎了眼,一个蒙了心。 绝配。 当然以他的修养,哪怕是在程寰面前,也说不出这种话。 程寰一脸不信:“魏知这么可爱的小孩子,你真的不想养?” 魏知恰到好处地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云平秋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养一个孩子已经够麻烦了。” “哦?”程寰竖起了耳朵:“云师兄觉得你那宝贝小师弟麻烦?” “嗯……”云平秋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就看见程寰坏心眼地笑了起来。 他注意到程寰手里捏着一个传音符,不由恼了:“程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程寰脚步一转,机灵地逃了开去:“云师兄你完了。” 云平秋无可奈何地看着她的背影,真不知道还有什么人能够收了程寰这妖孽。 夜色更深。 程寰的表情渐渐凝重下来:“云师兄,你有没有觉得不太对劲?” 云平秋冷厉地扫过周围,点点头:“我们这么大张旗鼓地闯进来,鸦邪一点反应都没有。” 鸦邪的实力,他们早有衡量。 这群人一拥而上,足以将他挫骨扬灰。 不然师门也不会放心大胆地让他们前来。 云平秋顿了顿,低声道:“我原以为鸦邪会逃。” 程寰侧头一笑:“他要么是不怕死,要么……找了帮手。” 云平秋心下一沉,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腰间的剑:“你觉得这个帮手是什么时候进的帝山?” 程寰没有吭声。 若是一开始就进了,倒只能说鸦邪演技不错,前期战战兢兢的样子瞒过了所有人。 但若是他们到来之后再进的,他们这里没有一个人察觉,只能说明那人的修为已经远远超过了在场所有人。 程寰抿紧了唇,她和云平秋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后面的人见他们停下,纷纷围了上来:“程道友,怎么不走了?” 刘别阴阳怪气地说道:“该不会现在害怕了吧。” “我怀疑鸦邪找了帮手。”程寰说:“安全起见,我们先撤出,禀告师门后,再行定夺。” 众人哗然。 刘别冷笑一声:“程道友,前方便是妖将的洞穴,既然要撤出,为何刚才要进来。” 程寰却不理他,她低头拿出一张传音符,试图给江月白传信,但刚刚还能使用的传音符现在却失了灵。 刘别被程寰忽视,气得直跺脚,一张脸涨红着讥讽道:“该不会是你学艺不精吧。” 程寰乐了:“我学艺不精的话,你又算什么玩意儿?” 刘别被骂得直喘粗气。 无论如何,程寰天榜第一的成绩到现在至今无人撼动。 修真界哪怕对她肆无忌惮的行事作风有所微词,却没有人质疑过她的实力。 “遭了,我的传音符也没用了。” “我也是。” 人群中传来了慌乱的议论声。 像是石子投入了湖心,激起了一圈比一圈更甚的不安。 程寰当机立断:“先撤。” 此刻没有人再质疑她,众人纷纷掉头。 “诸位千里迢迢来了帝山,何必匆匆忙忙离开呢?” 一道不怀好意的声音从洞穴传来。 程寰脸色一沉。 妖将鸦邪披着一身血色的长袍,黑色坠地,鬼魅般出现在半空中。 众人离开的脚步一顿。 面面相看见,竟露出了几分迟疑之色。 毕竟他们来这里就是为了杀妖将,少年人鲜少知道天高地厚,对他们来说,此刻的鸦邪如同点燃了他们的热血梦一样。 鸦邪眯起了眼:“莫非在下区区一人,就吓得一百多位正道弟子屁滚尿流了?” “呸!你胡说什么!”刘别显然不想和屁滚尿流这个词搭在一起。 在他身旁原本要逃离的弟子也纷纷怒视着鸦邪。 在场的众人,无一不是门派里被捧着长大的。 被鸦邪三言两语一激,瞬间热血上头。 程寰却是挡在他们面前。 在鸦邪冲天的妖气之中,她隐约感觉到了一丝极为不舒服的气息。 魏知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地道:“师父……十方境……” 程寰猛地睁大了眼。 鸦邪居然找了个魔做帮手。 她正要叫人撤退,一道身影已经扑向了鸦邪。 “区区小妖,也敢口出狂言!”刘别怒道。 那道身影,正是刘别召唤出的神灵。 这是属于通神院独有的法术。 刘别的举动无疑点燃了忿忿的众人。 数十个人跟在神灵身后,想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蠢货!”程寰面色一变:“都回来。” 然而已经晚了。 铺天盖地的魔气陡然从洞穴中涌来。 那些快要冲到鸦邪面前的弟子尚未来得及反应,就被黑色的魔气贯穿,落下漫天的血花。 骇人的魔气几乎笼罩了半个帝山。 留在原地的弟子纷纷吓傻了眼,方才还涌动的热血陡然遁入了寒冷的冰窖。 云平秋难得骂了一句脏话:“程寰你这个乌鸦嘴。” 眼前的魔显然不是他们能够抗衡的。 众弟子忙翻出传音符,很快又想起来传音符已经失效了,想来是鸦邪寻来的这个天魔使了些手段,顿时一个个面如死灰,绝望地站在原地。 天魔发出诡谲的笑声:“鸦邪,说好了,这些人都是我的。” 鸦邪有些肉疼,但一想到自己的小命,他还是笑着说道:“当然,这些都是您的食物。” 天魔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一挥手,漫天的魔气更甚。 像是在享受着这些人绝望的样子,天魔故意让魔气一点点地压了下去。 整个天地陷入了一片沉寂。 就在众弟子几乎要闭上眼睛束手待毙之际,一道比月光还刺眼的剑光陡然划破了层层叠叠的魔气,露出靛蓝色的天幕来。 程寰腰间的沧溟剑出了鞘,她的脸色看上去比剑更加森冷。 “愣着做什么!跑啊!”程寰一脚踹在了刘别的屁股上。 众弟子如梦初醒,纷纷祭出法宝,往山外逃去。 “想走?”天魔抬起了手。 魔气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无数的黑影包裹着众人。 好在这些人被程寰刚才的举动惊醒了,尚且知道祭出武器反抗。 魏知神色一沉,他尚未来得及做什么,就被程寰没好气地塞到了云平秋怀中,背上多了一道让他动弹不得的符。 云平秋没想到程寰把魏知扔给了自己,被砸了个懵。 程寰却根本没有看他们,只是死死地盯着天魔,这个时候,她居然还有心情笑了一下。 只是笑容里带了一丝疯狂和狠厉。 她从储物袋翻出一枚丹药,漫不经心地塞在嘴里。 天魔眉头一皱。 程寰身上的灵力以肉眼可见的姿势节节攀升。 她冲着天魔笑了笑,手中的剑一挥,剑光所过之后,魔气被硬生生劈成了两截。 有那么一瞬,云平秋觉得程寰手中的剑意,竟然比剑宗更甚。 难怪剑宗掌门霜寒这些年总是想把程寰从道宗江月白手里抢过来。 沧溟剑出,隐有飞瀑喷雪,殷雷滚滚之势。 程寰的身影逆着人群,杀向半空中的天魔与鸦邪。 魏知的眼睛几乎要瞪出血来,可他没有办法挣脱程寰贴在他身上的符。 云平秋看着程寰的身影,右手不由自主地拽紧了魏知。 他知道程寰的意思,却无力改变。 云平秋的修炼从来一板一眼,他没有想要为谁拼命的时刻,自然不会有任何不要命的法子。 只有程寰…… 她总能拿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丹药,画一些神神叨叨的古符,做出一次次让人目瞪口呆的举动。 抱紧了魏知,云平秋提剑冲向了另一头。 似乎是为了解释一样,他沉声说道:“我们闯出帝山,传音回师门来救人。” 魏知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程寰的身影。 云平秋带着弟子朝山外杀去。 鸦邪笑眯眯地道:“我去帮您拦住他们。” “不必。”天魔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似乎看穿了鸦邪的打算。 程寰注意着他的举动,心头一悸。 隐约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来不及犹豫,提剑压了上去。 雪亮的剑光划破重重魔气,卷起山呼海啸之势,隐约能听见沧溟剑的尖鸣声,悍然劈入天魔与鸦邪之中! 剑势乍起,鸦邪避之不及,竟生生被削掉了半张面皮。 无数魔气聚为一团虚影,形成一道令人头皮发麻的飓风,想要抓住程寰。 “滚!”程寰的面色隐约有些泛白,声音却冷到了极点。 剑光与魔气相缠,刹那间已交手数百回合。 鸦邪被砍了半张脸之后早早逃到一旁,哪里还敢跟这个疯子交手。 天魔虽然处于下风,却不见丝毫着急。 他看得出来,程寰是用了丹药强行提升了修为。 这并非长久之计。 然而程寰越战越勇,沧溟剑出,凶悍的剑影层层叠叠地罩住了天魔。 魔气与剑气碰撞的声音令人耳根发颤。 “轰——” 剑光蓦然炸开,天魔几乎被削成了一根骨头架。 弟019章 求求你,你一定会有办法 程寰这一击,显然耗费了太多的灵力。 她整个人像是固执挂在树枝上的枯叶,一股难以抑制的疲惫感从脚底涌到头顶。 程寰身子一晃,下意识地用沧溟剑把自己撑了起来。 “不错,很久没有人能够伤到我了。”天魔两个黑窟窿似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程寰,仿佛在琢磨着从什么角度把她生拆活剥了好。 程寰死咬着后牙,没有让自己昏睡过去。 天魔漫不经心地走了过来:“人啊,不到绝境总是愚蠢到了极点。你以为自己拼尽全力能换来什么呢?” 程寰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天魔似乎是叹了口气:“他们回来了。” 程寰的背脊蓦然一僵。 身后,云平秋带着众弟子御剑而来。 看见天魔,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躲在了程寰背后。 全然不记得自己一开始的那些热血愤慨。 只有云平秋快步走到了程寰面前,他抬手扶住了程寰:“你怎么样了?” 众弟子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程寰不由把背挺得更直了:“无事,师兄你们那边……” “天魔设了结界,我们破不了。”云平秋沉声道。 鸦邪找的这个帮手,修为超过他们太多。 若不是程寰借助丹药,恐怕一群人早已成为他的腹中之食。 程寰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她的平静让慌成一片的众弟子松了口气。 还好…… 还好程寰在。 她一定可以的吧。 程寰像是看不见那些人期待的目光,她勾起一个笑容,近乎温柔地望向被云平秋抱在怀里的魏知。 “别怕,师父在。”程寰轻声道。 魏知的嘴唇已经咬破了皮。 生平第一次,他意识到自己的渺小。 莫说帮程寰战天魔,他现在连程寰贴在他身上的定身符都无可奈何。 “哈哈哈哈哈哈,到了这个时候还想逞强?”天魔毫不客气地讥讽道:“丹药的效果,过了吧。” 他能感觉到,程寰身上那种可怕的灵力在那一击之后就没有了。 “那又如何?”程寰反问。 天魔的笑容一顿。 程寰深吸一口气,推开云平秋,缓缓提起自己插在地上的沧溟剑:“你不也是强弩之末?” “你别忘了,我是魔。”天魔抬手一指,程寰身后的几个弟子就像被什么东西勾住了一般。 一眨眼的功夫,他们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我的灵力……” 天魔舔了舔嘴唇,周围的魔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次翻腾起来。 “区区人类,你凭什么跟我斗。”天魔话音一落,那些弟子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去。 他们前从未有地意识到,眼前的这个魔,远远不是他们能够战胜的。 少年英雄,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宛如一个天大的笑话。 体内流转的灵力陡然一空。 他们曾经仰仗的东西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摧毁了。 绝望的情绪爬上每一个人的眼睛。 程寰站在风中,迎面望着天魔,眼底露出一抹疯狂之色。 “叮”的一声,她从未离手的沧溟剑就这样被扔到了地上。 程寰冷冷地盯着天魔,抬手在自己的手腕上一咬,如注的鲜血被她挥成了一个诡异的阵法。 空谷来风,白衣浸血。 “这是——”天魔瞳孔一缩。 程寰对他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容,带血的右掌狠狠砸在地面。 几乎就在这瞬间,以她的右掌为中心,无数奇异的灵气疯狂地涌了过来。 程寰的衣摆凌乱地飞在空中。 原本葱葱郁郁的帝山,迅速枯黄。 可怕的灵力,在程寰身上涌动。 “去死吧!”程寰右手一挥,一道足足百丈的光刃暴掠而出,如雪山崩倒,势不可挡。 光刃所过之处,就连时间都像是停滞了。 等众人再度凝神的时候,天魔,鸦邪,可怕的魔气……全部消失在了光刃中。 程寰的身子晃了晃,单膝猛地跪在了地上。 云平秋想要上前,但失去了灵力,整个人根本无法动弹。 其他弟子目不转睛地看傻了眼。 程寰足足在地上跪了半柱香的功夫才再次起身。 她的身影似乎被一阵风就能吹走一样。 她走到沧溟剑面前,弯腰捡起了被她扔掉的剑。 “程……程道友……” 有弟子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程寰回过头来。 开口的那人紧张地吞了吞口水:“你刚刚那一招……” 他的话没有说完。 在场的人却无比清楚。 正道修行,讲究顺其自然。 宛如小溪缓缓汇入河流,河流融入大海。 丹药俨然是提升修为的极致。 像程寰方才这样,弹手间吸走了大半个帝山灵气的做法,非正道所为,倒是像极了天魔汲取弟子灵力的做派。 程寰直直地看着他,弯起了唇。 她虽然在笑,眼底却弥漫着骇人的寒意。 程寰抱着沧溟剑,走过去蹲在了他面前:“你现在还有灵力吗?” 那人愣了愣,声音艰涩地回道:“天魔吸取我们灵力的时候,经脉里残留了不少魔气。现在灵力尽失,倒无所谓。但是一旦修炼……” 他的话没有说话,然而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魔气极难根除,如果在魔气缠绕经脉的情况下,强行修炼,无疑为日后埋下了祸根。 轻则走火入魔,重则身死道消。 这也就是为什么修真界的人宁愿碰上妖,都不想遇上魔。 “你呢?”程寰看向另一个人。 “……我也一样。” 程寰低头看着他们,一双眼睛背着月光,看不见里面的情绪。 刘别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他挣扎着一把抓住了程寰的脚:“你有办法的对不对,程师妹,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他的话惊醒了还在懵懂中的其他人。 他们齐刷刷地看着程寰。 目光的期待犹如出鞘的利剑。 明亮却骇人。 程寰没有动。 刘别慌乱地跪在她面前:“之前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但是你刚刚那个阵法……程师妹,你一定一定有办法帮我们的。求求你,求求你了,我们不能没有灵力。” 刘别的话针一样扎在了众人身上。 来这里的人,几乎都是门派里数一数二的高手。 他们原本拥有者大好前景,谁也不想因为一次意外,就此沉没。 云平秋冷冷地看着他们:“胡闹!程师妹是道宗之人,修的正道术法,你们都无可奈何的事情,她又怎会。” 他费力地抬手,抓住程寰的胳膊,沉声道:“你不要胡来。” “云师兄。”程寰忽然笑了,她突然抱住了云平秋。 云平秋一怔。 显然是从来没有想到程寰会有这样的动作。 平日里程寰虽然总叫他师兄,却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显然并没有真的对他有几分敬重。 云平秋有些不习惯地拍了拍程寰的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魔气的事情,待我们回了宗门,自有掌门和长老为我们处理。” 刘别却是厉声道:“云师兄,莫说空话了。若是掌门他们有办法,十方境内的师兄师弟何至于自杀?!” 云平秋还要说什么,身子却不由自主地软软倒了下去。 昏迷之前,他看见了程寰的表情,平静而孤寂。 层层叠叠的云压了下来,把头顶的苍穹遮得严严实实,看上去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程寰接住了倒下的云平秋,把他扶到树下,这才转身看着其他人。 “我可以救你们。”程寰在无数期盼的目光中,平静开口。 刘别趴在地上,语无伦次地道:“谢谢程师妹,谢谢程师妹。” “不过——”程寰的视线一一扫过众人:“今晚的事,你们必须守口如瓶。” 她没有说威胁的话,然而见识过她杀天魔的众人,没有一个敢反驳。 刘别讪笑着说道:“那是自然。” 程寰提着沧溟剑,还未愈合的右手在剑上一抹,挥血画下一个两米宽的大阵。 魏知看着她越来越白的脸色,疯狂地试图挣脱身上的定身符。 然而他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徒劳无功。 魏知急得脑子空了一片。 平地里,一声惊雷骤然落在耳边,大雨跟不小心被打翻的水盆一样,突然就全部滚落下来。 风刮得凌冽而张狂。 雨哗啦啦地从天上奔赴这人间炼狱。 整个帝山,被闪电晃得白亮亮的。 程寰下意识抬起了脸,雨水大颗小颗地砸到她脸上,仿佛在警告她停下来。 所有人被这场雨吸引了目光。 程寰摸了一把脸,嘴角浮起一抹倨傲的笑来。 她拆下头上黑色的发带,将它缠在自己手腕的伤口上,盘腿在阵法中间坐了下来。 带血的沧溟剑被她横在了腿上。 程寰大手一扬,那些蛮不讲理滞留在众人经脉里的魔气通通涌向了她。 同时,澎湃的灵力从程寰身上流向他人。 不知过了多久,程寰才停了下来。 那件白底蓝纹的道宗弟子服已经满是血迹。 程寰每走一步,雨水就顺着她的身上,冲刷下一圈圈的血色涟漪。 魏知的胸口犹如被人重重锤了一拳,几乎快要呼吸不过来。 程寰走到魏知面前,短短十几步路,她像是耗费了所有的精力。 冰凉的手落在了魏知的眼睛上。 程寰看着他的眼神依然平静:“别哭。” 她费力地抬起手,颤抖着揭下魏知背后的定身符。 “师父!”魏知猛地扑了过去,小小的身子努力地托起程寰,不让她倒在地上。 第020章 三师弟,我才是道宗掌门 程寰已经听不见魏知的声音了。 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凭空飘了起来,恍恍惚惚间,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的那个麦田。 身后传来若有若无的恬静木香。 “师父……” 程寰无意识地呢喃道。 “在的。师父在的。”江月白的声音带着程寰从未听过的颤抖。 程寰朝着他的怀里缩了缩,像是这样就可以躲避一切风雨一样:“师父,我想回沧溟山。” 江月白咬咬后牙,把她抱了起来:“好。” 程寰轻飘飘地笑了:“还有魏知,师父,我也有徒弟了。” 江月白跟小时候一样拍着她的后背:“嗯,师父带你们回去。我们回家。” 程寰似乎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巨石,松开了攀在江月白肩头的手。 众弟子战战兢兢地看着这一幕,不敢上前。 刘别硬着头皮上前半步:“江掌门,程道友她——” “滚!”魏知陡然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稚嫩的脸上,隐约有森然的寒气爬过。 刘别不由自主地往后一退。 江月白没有回头。 他左手抱着程寰,右手牵着魏知,顶着漫天大雨,走出了帝山。 在他身后,帝山无数的妖、魔、生灵皆被无形的剑光定在了原处。 雨混杂着雨,哗啦汇成河,奔向人间。 整个帝山,再没有一丝生气。 程寰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还不是那个让人又爱又恨的道宗小师姐。 她不过是和魏知相差无几的年纪。 江月白不肯让她下山,程寰最大的活动范围就是道宗的几座山头。 她几乎撒着脚丫子把道宗的每棵树上都刻上了自己的名字。 每次都能把道宗其他人气得跳脚。 有一次她偷偷把方渐青给陆遥的修行心法改了个乱七八糟,被方渐青扔到树上挂着,程岩和陆遥两人轮流给她喂饭,居然反倒是让她胖了半斤。 就这么过了好几年,程寰才似乎终于收了心,老老实实地待在沧溟山。 她学东西极快。 哪怕年纪比程岩和陆遥小,但修为不知不觉间已经跑到了他们前面,很快在天下闯出了一些名气。 只是她天生喜欢一些稀奇古怪的术法,江月白每次教她的时候,她总是听着听着就开始走神。 好在江月白对她特别有耐心,程寰在道宗的日子用逍遥二字形容也不为过。 到后来,每次江月白讲习的时候,程寰总是捧着一个碗在旁边胡吃海喝。 道宗的其他弟子闻着她碗里的辣子鸡红烧肉酸鸭汤桂花羹的味道,总是恨得牙痒痒。 “师父……” 程寰无意识地呢喃道。 好闻的木质香贴近了程寰。 江月白熟悉的声音在程寰耳边响起:“师父在。” “我好累。”程寰小声地道:“今天不想修炼了。” “好。”江月白说。 季风灰狗急跳墙般暴躁的声音同时响起:“能不累吗,程寰你是不是能耐了,无极金丹也敢当糖吃了。你现在的修为根本承受不住药效,要不是江月白,你连小命都没了。” 程寰嫌他烦,拍苍蝇似的一巴掌挥了过去:“别吵。” 她原本只是随手一挥,没想到真的打在了季风灰的脸上。 季风灰捂着自己的脸神色铁青地盯着程寰。 “师兄!你看这个兔崽子!都这样了还不肯安分!”季风灰咬牙切齿地道。 “无妨。”江月白淡淡地道:“活蹦乱跳的,不挺好吗?” 季风灰欲言又止。 敢情这巴掌不是打你脸上。 程寰有些疲惫地睁开眼来。 晨曦的光线从窗户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水一样漫开。 江月白的脸色显然没有他的声音那么平和。 他似乎没有休息好,眼圈下方有一块明显的乌青。 “师父……”程寰总是能够在江月白面前第一时间作出一张无辜到极点的脸。 “感觉如何?”江月白问道。 程寰歪着头想了想:“仿佛身体被掏空。” 江月白一怔。 程寰忍不住笑了一下:“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师父,可不可以不要修炼了。” 江月白脸色微变,半晌,他摸了摸程寰的脑袋。 自从程寰成年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个动作了。 程寰努力让自己显得可怜一点。 江月白点了点头:“好,以后道宗每日的早课,你都可以休息。” 季风灰差点要跳起来:“你也太惯着她了吧!平时她无法无天也就算了,早课可是道宗弟子必修的项目。” 江月白头也不回地道:“三师弟,我是掌门。” 季风灰跟被踩了尾巴一样,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 他急赤白脸地在原地深吸了好几口气,依然咽不下去,干脆一个转身,猛地一推门,不再去看房间里面的这两个人。 程寰等季风灰走后,整个人都快缩回了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滴溜溜的眼睛望着江月白。 “师父,你又把三师叔气走了。” “有吗?”江月白愣了愣。 他似乎从来不知道自己说话有多气人。 程寰眨了眨眼:“我说笑的。师父最好啦。” 江月白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无奈地对程寰笑。 他天生张着一张不易亲近的脸,眼角总斜斜地吊起。不说话的时候总给人一种不易接近的感觉。 整个道宗,也只有程寰会每次都炫耀地说:“我师父人太好了”。 程寰从小与他相处,因此很快察觉到江月白的不对劲。 这还是江月白第一次对她露出这种神情。 程寰心底一咯噔,她咬咬后牙,准备起身,江月白的手掌按在了她肩上。 毫不留力的一掌直接把程寰死死地拍在了床上。 “师父……” “我替你检查过体内的经脉。”江月白不会绕圈子,他只纠结了片刻,就开门见山地直说道。 程寰脸色一白。 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瞒不过去了。 江月白按在她肩上的手似乎并没有打算收回来,他径直说了下去:“无极金丹可以强行提升你的修为,你体虚无力是正常的,后续用丹药精心调理或许可以好转,不过日后身体恐怕很难恢复从前。” 程寰难得放轻了声音:“我知道。” 江月白继续道:“程寰,你体内的魔气是怎么回事?” 程寰的表情僵住了。 她几乎是在一瞬间想到了上百个借口,可对上江月白的眼睛,程寰顿时泄了气,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如今,正道对于魔气讳莫如深。 可以说,哪怕是江月白这般地位的人,一旦和魔扯上关系,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程寰无声地别开了眼。 江月白收回自己放在程寰身上的手。 程寰只觉得自己心头随着肩膀一空,沉沉地坠了下去。 但她没有再像从前那样对江月白撒娇。 哼江月白的手落在了程寰的额头上,拍了拍。 那是一个类似安慰的动作。 程寰被拍得有些懵。 “我为你准备了一些丹药,你记得按时服用。”江月白将一个储物戒放在了程寰枕头旁。 程寰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 “师父你要去哪里?” “魔气不除,我终究难以放心。”江月白没有隐瞒:“这段时间,我会去十方境寻根除魔气的办法,你且在沧溟山修养。” 顿了顿,江月白认真地道:“在没有找到办法之前,切不可动用灵力。魔气进了灵根,你若是动用灵力的话,轻则身陨。” 江月白没有把话说完。 他相信程寰明白自己的意思。 凡人总在求长生,但入魔之人,却是求死不能。 “好。”程寰望着江月白,片刻,点了点头。 江月白又说道:“说实话,我不放心你。” “……”程寰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师父。”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修行之人大多讲究知天命,顺天命,你却有很多自己的想法。”江月白说:“我会先封印你的灵力。” 程寰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我岂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了。” 江月白横了她一眼。 程寰立刻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师父说什么都是对的。” 江月白显然不是在和程寰说笑。 他果真封印了程寰的灵根。 程寰试了试,忍不住苦笑一声:“我现在恐怕连程岩都打不过了。” “这个封印在你修为没有我高之前,是不可能解开的。”江月白说到这里不由一顿,他看见程寰像是一只打了霜的茄子,垂头丧气地提不起半点精神,心头一软,在封印上动了点手脚。 “师父……” “给你留了些画符的灵力。” 程寰立刻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整个人哪里还有半点颓丧的意思。 一双眼睛里毫不掩饰狡黠之意。 江月白无奈地长出了一口气:“你啊。” “师父。”程寰见他不生气,身后的尾巴又开始摇来摇去的:“魏知呢?他这小子不是天天师父长师父短的吗,怎么我一醒来,人没了。” “他在我这里讨了些心法,正在修炼。”江月白说。 程寰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不由抱怨道:“这太阳还没出来呢,小孩子不好好睡觉,练什么心法。” 江月白一笑。 程寰拍拍屁股从床上坐了起来:“我去看看他。” 江月白来不及阻拦,程寰就跟个猴子一样蹿了出去。 要不是他替程寰检查过经脉,差点以为程寰根本没有受过伤。 第021章 魏师兄,你可千万要保重 沧溟山不大。 程寰拐出门就看见了在悬崖边修炼的魏知。 凌晨的风很大。 魏知小小的身子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被风吹走一般。 程寰嘴上同江月白说着,魏知不好好睡觉,真的出来之后,还是没有阻拦魏知,她寻了一棵树,懒洋洋地靠在了树上,借此缓解身体的疲惫感。 魏知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一板一眼地对着江月白给他的心法修炼。 他其实极有天赋,江月白给他的是令道宗弟子叫苦连天的基本心法,他几乎没有什么疑惑的地方,一个人低头研究片刻,就很快有了进展。 一直到快晌午,魏知才收起了那本心法,小心翼翼地放在怀里,转过身,然后看见了靠在树下的程寰。 白色的衣角被风吹得四处翻飞。 头顶的梨树簌簌往下落着花朵,翻跟头似的在她的衣袖间跳动。 魏知不由恍惚了一下。 程寰对他招了招手。 魏知没有动。 程寰站起身来,似乎要走过来,不过她刚一起身,脚下就是一晃。 魏知顿时什么也不敢想了,大步跑了过去,飞快地扶住了她。 程寰嘴角一勾。 魏知哪里还不明白她又在骗自己,他有些无奈地看着程寰:“师父。” 程寰抬手替他理了理不小心掖进去的衣襟,笑眯眯地道:“怎么样,练得辛苦吗?” 魏知抿了抿唇。 他找江月白的事情,没有提前告诉程寰。 他本来以为程寰会不高兴。 迟疑了一下,魏知小声地道:“我以为师父不想我修炼道宗功法。” 程寰挑眉:“怎么会这样想?” “我从十方境出来之后一直跟着师父,师父却从来没有教过我任何修行之法。我以为……”魏知咬了咬牙,没有继续往下说。 程寰却已经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到底是个孩子。 程寰弯腰,习惯性地想要把魏知抱起来,可她的手搭在魏知腰上,一用力,却发现自己连把魏知抱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她这才想起来适才江月白留在她身上的封印。 程寰已经想不起自己没有灵力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了,所以一时片刻她也分不清这是因为失去了灵力,还是乱用无极金丹的后果。 她搭着魏知的腰,缓缓蹲了下去。 “我只是希望你可以选择自己的道路。”程寰说:“你想要在道宗,想要去通神院,想要到剑宗,我都不会生气。” 她的眼睛眸色很深,收起笑意的时候,总给人一种格外认真和沉稳的感觉。 魏知喉结一滚,几乎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如果我想和我的影子在一起呢?” 程寰的动作顿住了。 魏知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师父……” 他有些后悔地咬着后牙。 跟着程寰这么久,魏知已经不是那个在十方境里懵懵懂懂的孩子。 在修真界,除了道宗与剑宗之外,还有很多的门派也占有一方之地。 其中,通神院因为能召唤神灵作为战斗的伙伴,吸引了一些好奇的年轻人加入。 修行之路,修心极为艰险,稍有不慎就会坠入魔道。 魏知身上的影子,则是通神院弟子在入魔后会召唤出来的魔影。 而魔影之所以让修真界众人避之不及,人人喊杀,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在于程寰的师兄,方渐青的弟子陆遥为了追求更强的力量,叛出道宗加入通神院,结果走火入魔,杀了不少道宗弟子。 那是第一次魔影出现在所有人面前,自那之后,但凡拥有魔影的弟子,都会被整个正道追杀。 因为,这些拥有魔影的人,极有可能成为比真正的魔更可怕的存在。 “魏知。”程寰突然牵起了他的手:“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条路。李生大道无人摘,必苦。我知道你一直是个聪明的孩子,无需我替你权衡利弊。” 魏知闻言,微微睁大了双眼。 他听出了程寰的言外之意。 她似乎没有阻止自己的意思。 犹豫了一会儿,魏知小心翼翼地道:“既然苦,为什么师父不教我走真正的正道?只要是师父说的,魏知愿意听。” 程寰不知想到了什么,向来带着笑意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魏知,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活着的方式是完全正确的。每个人对苦的感受是不同的,你只有自己走了一遭,才有资格说上对错二字。更何况……” 程寰轻飘飘地笑了一下,她的声音夹杂着沧溟山顶凌冽的风,透着一股沉闷感:“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正道。” 魏知不由握紧了程寰的手。 他隐约感受到了另一个鲜为人知的程寰。 一直以来,无论在江月白还是其他人面前,程寰总是显得天不怕,地不怕。 江月白不只一次说过,论天赋,程寰实际并不是当今第一人,然而她有种别人都没有的狠劲,因此这些年的天榜大比,程寰总能位居榜首。 不少弟子哪怕看不惯程寰肆无忌惮的行为,但是他们几乎没有人敢招惹她。 魏知没有放过这次的机会,他把自己的头贴在程寰的肩上,用一种极为无害的语气问道:“那师父在帝山的时候,为什么救那些人?” 程寰没有吭声。 魏知放轻了自己的声音,他甚至胆大包天的用手轻轻排着程寰的后脑勺:“就算师父击败天魔的时候,用的功法有异,有掌门替师父担保,他们也不敢真的拿你怎样。” 程寰感受着魏知那只不规矩的爪子,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她居然有种被魏知安慰的怪异感。 摇了摇头,程寰抓住了魏知的手,不让他乱动,或许是魏知年幼,在他面前,顾知欢鲜少顾忌什么,当下不由说道:“我不敢赌。” “嗯?”魏知歪头困惑地望着她。 “你也见到了魔道的手段了,无孔不入,因此,正道对魔道历来宁可错杀,不肯放过。”程寰把玩着魏知白白软软的手指头,难得把心里的想法说出口:“往好了想,这件事传出去,他们只敢在背后说我几句,我当没听见便算了。” “可是往坏了想……”程寰笑了一下:“我不敢赌。” 这还是程寰连着说了两次不敢。 若是被人听见,恐怕要大吃一惊。 程寰的心被魏知闯进了一个小口子之后,反倒是放开了,她坦然道:“我对修仙,对成为呼风唤雨的大能都没有那么强的执念,对我来说,能守着沧溟山这一方天地,没事的时候养个孩子,有师父,有师兄弟,已经足够了。” 魏知这次是真的有些不太懂了。 他到底没有经历过太多人事。 程寰看他皱眉的样子,忍不住抬手去把他还圆鼓鼓的脸揉成了一团。 “……” 程寰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手。 她见过云平秋养小师弟,小孩子这种东西,看着软软萌萌的,可是一眨眼就会长大。 程寰低声道:“我以前觉得自己这个愿望挺小的,后来才发现,连刘通这种跟我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我都能救,可我真正相帮的人,却毫无办法。” 魏知敏感地竖起了耳朵:“谁?” 程寰有些古怪地瞥了魏知一眼,总觉得他的关注点有些奇怪了。 魏知意识到自己差点把尾巴露出来了,他连忙调整了表情,乖巧地在程寰身上蹭了蹭:“师父已经很强了。” 程寰眨了眨眼。 她刚刚一定是出现错觉了。 这不还是自家养大的贴心小团子吗,怎么可能像条狼呢。 程寰站起身来,对魏知伸出了手。 午后的阳光落在她的背上,氤氲出一片暖黄色的光圈。 魏知看着她被光照得熠熠生辉的脸,乖巧地把手递了过去。 程寰的手跟她人不太一样,冷得可怕。 魏知被冻了一下,忍不住一个激灵,只觉得眼前一晃。 等他睁开眼的时候,程寰依旧穿着那件道宗白底蓝纹的弟子服,沧溟剑被她懒懒地握在手上。 魏知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直到唐衍猛地扑了过来:“师兄,你终于醒了。” 魏知被他扑倒在地,他静静地盯着唐衍那张激动万分的脸,终于是确信自己已经在十多年后了。 他不动声色地推开唐衍,看了一眼周围。 凌霄一直在逗云平秋,云平秋似乎完全没有回应的意思。 阿乐眼巴巴地站在唐衍身后,用近乎慈爱的眼神望着他。 程寰……她坐在自己身边。 魏知心头一暖:“师父,我刚刚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这才晕了过去,你不必担心。” “不担心,不担心。”程寰尴尬地笑了两声,把自己啃了一半的兔子腿努力藏到身后。 唐衍倒是面色焦急,想来他是真的很关心自己这个从天而降的师兄。 毕竟程寰告诉过他,有危险报魏知的名字。 他觉得自己的小命是系在魏知手里的。 一想到这里,唐衍就忍不住道:“师兄你可千万别出事了。” 魏知一惊,他完全想不到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唐衍这么重要了。 唐衍眼巴巴地望着他。 离开沧溟山之后,他深刻地感受到了外面的世界多危险。 经脉有异无法修行的他简直像一只原地乱蹦的兔子。 魏知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于是乎,阿乐盯着唐衍,唐衍望着魏知,魏知瞅着程寰,程寰……双手背在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把啃到一半的兔子腿拿出来继续吃。 第022章 你不懂,师兄真是太好了 约莫是方才涌上来的回忆太过凶猛,魏知仍旧有些迷迷糊糊的。 他望着程寰,千言万语在喉间滚来滚去,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 魏知想到程寰曾经用沧溟剑斩妖除魔的样子,她的表情是漫不经心的,动作却格外凌厉。 然而帝山之后,江月白封印了程寰的灵力,那柄赫赫有名的沧溟剑再也未能出鞘过。 那一日的惊鸿一瞥,竟成为了最后的一眼。 转念间,魏知又想到这是只属于自己、程寰和江月白之间的秘密,他又有些古怪的兴奋。 一悲一喜间,魏知原本好看的五官竟拧成了一团,显然是不知该作何表情。 唐衍被魏知的表情吓了一跳。 “师兄……” 怎么突然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魏知只觉得自己心头沉甸甸的,一颗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抓住,有些酸涩。 他想起那次离开帝山后的日子,说起来,也算是他第一次到道宗。 程寰把他从十方境带走的时候问他愿不愿意随她去道宗,结果两个人在外面晃荡了许久,却是用这样的方式回去了。 若是照他以往的性子,魏知说什么都会等程寰醒来。 可是帝山之行,看着程寰嗑丹药,用禁术,他却连程寰贴在他身上的定身符都无法解开。 那一刻,魏知前所未有的渴望力量。 江月白把程寰带回沧溟山之后,整整七天七夜没有出过门,才把程寰的半条命抢了回来。 魏知就一直坐在沧溟山的悬崖边,看着日升月沉。 或许,每一代人的成长,都是从渴望成长渴望力量开始的。 魏知忽然很想问程寰,她第一次萌生出一定要获得强横的力量,是什么时候呢? 他是为了程寰,程寰又是为了谁? 魏知脑子里被无数的念头占据,不知为何,他蓦地心头一热,抬手抓过了程寰藏在身后的手。 “我会变得很强。” 相信我。 魏知的目光像是火一样灼灼燃烧着。 程寰却露出了一丝讪笑。 魏知顺着她的目光一低头,看见了程寰油乎乎的两只手,还有一只啃到一半的兔子腿。 “……” 程寰到底是见过了大风大浪,她不动声色地在魏知肩上拍了拍,顺带把一手的油都抹在了魏知的衣服上。 “我相信你。”程寰笑弯了眼。 如果不是她那只在魏知身上蹭油的手,恐怕她说的话会更有信服力。 魏知深吸一口气,有些无奈地松开程寰,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方巾,仔仔细细地替程寰擦着手。 程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任由他折腾。 唐衍看得眼热,师兄不愧是师兄,入门早,比自己跟师父亲近多了。 想到他被扔到沧溟山十几年才见到程寰,唐衍不由开始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哭着闹着要和程寰一起走了。 一颗松子落在了程寰头上。 程寰一抬头,就看见凌霄跟个猴子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又趴到了树上。 “你们能不能注意一点。”凌霄语气里的酸意都快冲上天了:“我说小唐衍,程寰厚此薄彼成这样,你也忍得下去。” 唐衍挺了挺胸脯:“师父也很喜欢我。” 凌霄瞪大了眼:“我怎么没看出来?” “师父的爱是要用心去感受的。”唐衍一脸认真地道:“反正这个世界上,我师父比我爹对我还好。” 凌霄纳闷了:“程寰给你吃什么奇奇怪怪的药了。怎么年纪轻轻,就瞎了眼呢。” 唐衍急了,他手忙脚乱地比划着:“跟你说不清楚,总之,我能感觉到师父爱我就好了!” 魏知无声地看了一眼程寰。 程寰敏感地察觉到了危险,她抬头看着天。 魏知把她的脸掰了回来:“我怎么没有感觉到师父的爱?” 程寰干笑两声:“可能是你离我太远了。” “也是。”魏知望着程寰,慢吞吞地道:“以后我会离你更近的。” 程寰下意识地想要揉他的脸,却发现眼前这个人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小团子了,不由失落地把手收了回来。 还是团子可爱啊! 程寰无声地呐喊着。 魏知察觉到程寰的变化,他微微眯起了眼,蓦地收起了替程寰擦手的方巾,开口道:“擦不干净,我带你去洗洗吧。” 程寰低头看着自己白白嫩嫩的手。 为什么她觉得挺干净的。 凌霄冷笑一声,恨不得把魏知的司马昭之心放在道宗山下的路上,让路过的人都仔细瞧一瞧。 程寰本不想去,结果凌霄这一哼,程寰心中的天平自然而然就偏了过去。 她不想去是一回事,但不能让凌霄看了笑话。 程寰护短的时候往往是蛮不讲理的。 于是她当真站了起来:“我记得旁边有条河,走吧。” 两人并肩而去。 唐衍羡慕地盯着他们的背影。 凌霄忍不住道:“你不跟去吗?我觉得他们两个有悄悄话要背着你说。” 唐衍摇摇头:“他们没有什么悄悄话。” 凌霄看热闹不嫌事大:“万一程寰背着你传给魏知一些特别厉害的功法呢?” “那真是太好了!”唐衍一喜。 凌霄满脸困惑。 唐衍乐乎乎地道:“我本来就不能修行,师兄越厉害,才能保护好我啊。” 凌霄:“……” 他想不明白,程寰那么一个事事要强的人,怎么会收了一个这么没有梦想的弟子。 他放弃地躺回了树枝,居高临下地望向一个人在树下的云平秋。 一路走来,云平秋仿佛对什么事情都不太关心。 他其实不算不好接近。 就连阿乐跟他说话,云平秋也会及时回应。 可是他似乎从来不主动凑热闹,有的时候,程寰和凌霄都快打到他头上了,他也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 夜,越来越深。 云平秋忽然站起身来,朝树林深处走去。 凌霄想到他胸口的燃情咒,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程寰和魏知则找到了帝山外围的那条河。 经过这么多年,帝山已经不再是当初那座因为有一妖将,便令凡人不敢靠近的山了。 依仗着山灵水秀的环境,这附近慢慢开始有了一些村落。 只是帝山依旧没有任何人进去。 当初江月白发狠,几乎绝了整个帝山的生机。 如今的帝山说是一座死山也不为过。 想到这里,程寰不由揉了揉字的眉心。 以江月白的修为来讲,他其实不到十年时间便会渡劫飞升。 帝山一事,恐怕将成为他渡劫最大的麻烦。 “想什么?”魏知抓着程寰的手,放在了溪水中。 汩汩的溪水带着一丝凉意浸在手上,程寰回过神来。 她笑了笑。绕过了这个话题:“我看附近多了很多村子,不知道这里的村民如何了。不如你同我一道去看看。” “好。”魏知想也不想地点头道。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接着问了一句:“师父这些年没有回过帝山?” “未曾。” “一直在沧溟山?” 程寰低头看着溪水中两人的倒影,点了点头:“我在找你、” 魏知一怔。 程寰突然一甩手,把手上的水都甩到了魏知脸上。 魏知猝不及防地被砸了个正着,他第一反应是有点懵,完全没有料到程寰会捉弄他。 程寰终于在魏知那张呆呆的脸上看见了几分少年时的模样,眼角的笑意终于缓缓爬了上来。 她朝着魏知走了过去。 仿佛是跨过了横亘在两人中间十年未见的岁月。 “别傻站着了。”程寰在他头上拍了拍:“我们早去早回。” 魏知其实身高已经蹿得比她整整多了一个半的头,程寰却是找回了以前带着魏知东奔西走的感觉。 她努力让自己垫脚的动作显得更自然一些。 魏知擦了擦脸上的水,跟上了她、 村庄离水不远。 程寰他们到达的时候,整个村庄鸦雀无声。 只有一股难以形容的腐味传来。 几乎不用进去,程寰已经猜到了里面的情形。 果然,两人连着进了好几家村民的房屋,里面的人已经死了。 程寰他们仔细检查了一圈,发现村后有几座新的土坟。 大概是这些人中了瘟疫后,一开始没有想到会这么大面积地蔓延,活着的人还当生病把他们埋了。 谁知道到最后整个村庄都没能幸免,以至于到最后,已经没有人收尸了。 几十具尸体就这样形态各异地横在各处。 如果不是程寰他们到来,恐怕没有人会知道这个村庄还死了这么多人。 他们会被时间被风沙被尘土掩盖。 再没有存在过的痕迹。 程寰站在村口,许久没有说话。 魏知站在她身后,欲言又止。 他隐约听江月白提过,程寰的家里人似乎就是死于瘟疫。 魏知看着她,犹豫着把手抬起来,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去安慰程寰。 放头上吧,这个动作太过亲密,像是长者对后辈做的。 放在肩上,又像是在抱程寰。 魏知忍不住耳根一红。 就在他举着手在程寰身后比划,似乎在琢磨要从哪里下手为好的时候,程寰忽然转过身来。 魏知的手尬在了空中。 程寰吓得往后一跳:“你要干嘛,不会想在我身上擦什么东西吧。我就在你身上蹭了蹭油而已,手脏了自己去河里洗。” 魏知的手虚虚地握成了拳。 程寰又出声道:“搭把手,把这些人埋了吧,凡人都希望自己死后能入土为安。人活一辈子,生前有太多不能实现的遗憾,死后,这点愿望能满足还是尽量帮一帮吧。” 第023章 不可能,这个妖王有点蠢 程寰说着搭把手,最后还是魏知自己动了手。 他们还不知道这场瘟疫会不会人传人,魏知也不敢让程寰乱动,他在树下找了一处凸起的石块,用袖子擦了擦,这才让程寰坐了上去。 程寰乐得见他忙来忙去,支着下巴看着魏知的身影忙忙碌碌,自己叼了根不知道从哪里薅来的草,看上去没长骨头似的。 等两人收拾完回去的时候,唐衍已经趴在阿乐的怀里发出了快乐的呼噜声。 凌霄不知道又蹿到了哪里去,不过程寰倒也不担心他。 云平秋靠在树上,听见程寰他们回来的脚步声,他抬头看了一眼,这才又闭上了眼。 银白色的阴日挂在头顶。 周围连虫鸣的声音都没有,在这片难得的寂静中,一群人很快沉沉睡了过去。 或许是回了帝山,故地重游,程寰这一夜梦见了许许多多乱七八糟的景象。 梦里她还带着魏知在天下四处游荡。 偶尔碰见一些正道弟子,他们会崇拜又小心翼翼地向程寰攀谈,想要试一试她手中的沧溟剑。 那会儿大概是年轻气盛,别人越想看她用剑,程寰越是不用。 她总用一些奇怪古怪的符把前来挑衅的人折腾得四处乱窜。 用程寰的话来讲或许就是,她的剑是用来斩妖除魔的。 可惜后来程寰想用的时候,却再也用不了沧溟剑了。 梦境太杂,程寰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头脑昏昏沉沉。 眼皮上面像是吊了什么东西一样,沉得她想要继续昏睡过去。 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程寰看见魏知跟个兔子一样蹲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 她不由一愣。 昨晚睡觉的时候这人还跟牛皮糖一样黏在她身上。 魏知见程寰醒来,没有像往常一样凑过来,他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远远地望着程寰。 程寰几乎是看着魏知长大的,她见魏知的反应,蓦地蹙眉:“发生什么事了?” 魏知没有说话。 程寰见其他人没有醒,担心吵到他们,便起身朝魏知走去。 谁知道魏知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一样猛地跳开。 程寰:“……过来。” 或许是没有睡醒,程寰的眼角鲜少没有挂着笑意,给人一种严厉的感觉。 魏知没有动,他望着程寰,小声道:“你别动,我好像被传染了。” 程寰身子一僵。 魏知抓了抓头,表情看上去有些郁闷:“应该是昨天去村里的时候。” “嗯?” 魏知还没有回过神来:“师父,我觉得会有人传人的可能。这一路云平秋都用了术法挡住了阴日,我们只有昨天进了村里,碰了人。” 程寰幽幽地道:“是不是头很晕,还发烫,身上没有什么力气?” 魏知微怔:“师父怎么知道?” 程寰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神色,她按了按自己眉间的隆起,缓缓出了一口长气:“我也是。” “……” 魏知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凌霄一醒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程寰和魏知两个人隔着几米远的距离,面面相觑的模样。 他吓了一跳:“你们两个一大早不睡觉,又在折腾什么。” 程寰回过头来,眼神沉甸甸的。 凌霄被她盯得头皮发麻。 “凌霄啊。”程寰对他笑了笑。 凌霄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的胳膊。 他和程寰认识以来,每次听到她用这种语气说话,后面几乎就没有过好事。 “我好像生病了。”程寰半掀起眼帘,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说不出来的可怜。 “不是吧,祸害遗千年,你看上去不像个病秧子啊。”凌霄警惕地道。 程寰无辜地对他伸出了手:“不信你摸摸。” 魏知闻言,看向程寰,想要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凌霄谨慎地靠近程寰。 出乎他的意料,直到他走到程寰身边,程寰都没有做什么妖。 以凌霄对程寰的了解,她应该趁自己不注意掏出一把剑捅自己一下才算正常。 凌霄不仅没有放下心来,反而更加疑惑:“你到底要干嘛?” 程寰冲他晃了晃自己的手。 凌霄跟捏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小心地碰了碰程寰的爪子。 有点烫…… 但是爪子上不像有什么毒。 凌霄茫然了。 程寰垂着眼:“我真的生病了。” 凌霄看着程寰安安静静的样子,罕见的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程寰虽然心机了一点,不安分了一点,总归还是一个女孩子啊。 凌霄良心不安地握紧了程寰的手,还伸手在她额头探了探:“怎么烧成这样,没见过哪个修真之人体质这么弱啊。” 说完,他仿佛想明白了什么,顿时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吼了出来:“程寰你个王八蛋,昨天和魏知偷偷去小树林做什么了!他还是个孩子啊!” 凌霄这一嗓子直接把还在睡的其他人都吼醒了。 魏知反应过来凌霄的意思,一张白玉般的脸迅速开始涨红。 “你别胡说。”魏知难得不知道怎么辩解。 凌霄才不会被这两人的样子给骗了。 他没有忘记自己以前是怎么被他们变着花样折腾的。 他不是当年那个年轻的小屁孩了! 他仰着脖子反驳道:“我胡说?你敢说自己没有想?” 魏知的脸诡异地更红了。 程寰迎着众人探究的视线,对凌霄扬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发烧是因为我被传染了。” 凌霄愣住了。 程寰笑眯眯地补充了两个字:“瘟疫。” “程寰你是狗吧!!!”凌霄猛地要甩开程寰的爪子,但被她牢牢地抓在手中。 凌霄仿佛被火烧了衣服一样上蹿下跳,把程寰翻来覆去变着花样地骂了一遍。 程寰等他闹够了,这才松开了凌霄的手。 凌霄看样子扑上去和程寰拼命的心都有了。 还好云平秋抢在他之前出了声:“程师妹,这是怎么回事?” 程寰把自己和魏知昨晚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云平秋听完之后,仔细一想:“如果会人传人的话,昨天都是魏知在搬尸体,你之后碰魏知了?” 魏知听到碰字,眼神又飘了开去。 原本快要褪下的红晕又从耳根后面往脸上爬。 凌霄:“……” 这师徒两人太脏了! 程寰摇了摇头。 唐衍忍不住问道:“不是阴日,不是魏知,师父是怎么被传染的?” 凌霄还在拼命搓着自己的手,似乎这样就能把瘟疫给搓走一样。 程寰回道:“我们先前一直猜测的是阴日是传染瘟疫的源头,所以一路上都始终用术法挡过阴日,并且没有接触过任何传染了瘟疫的人。” 唐衍点点头:“对啊,因为瘟疫时从阴日出来的时候,在西岐蔓延的。” 程寰转过头,看着唐衍:“如果换个角度想呢?” 唐衍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云平秋却是蓦然抬头。 凌霄抓着手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不会吧。” “有这个可能。”云平秋说。 “我相信师父的判断。”魏知道。 唐衍看着他们几个,恨不得把自己的头给挠秃了。 仿佛全世界都知道,但他什么都不明白。 唐衍崩溃地看向阿乐:“你懂吗?” 阿乐原本想要点头,可看着唐衍难过的表情,他顿时又用那种慈父般的眼神望向他,然后摇了摇脑袋:“我不知道。” 程寰特意给他解释了一番:“昨天我和魏知进了村子之后,全程只有魏知碰到那些人,他被传染瘟疫有这个可能,但是我继没有碰人,也没有被阴日照到,但我醒来的时候依然发烧了。” 唐衍似懂非懂地追问道:“所以有一件事情是师父和魏知都做了,我们没有做的?” 凌霄忍不住发出了一个邪恶的笑容:“那不就是小树林。” 魏知慌慌张张地低下了头,可惜从发间露出来的耳根已经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哦豁,猜对了。”凌霄吹了一声口哨。 程寰在他身上摸了一把。 凌霄尖叫着蹿开,终于安分了。 程寰耐心地给唐衍解释道:“是水。昨夜我和魏知去河边洗手,只有这件事,是我们先前未做,且我和魏知昨晚做了的。” 唐衍恍然大悟:“之前我们都没人碰水。” 他们一行人皆是有修为在身,哪怕是唐衍,他也依靠着身体里似有似无的灵力,完全可以不用像凡人一样每日饮水。 唐衍用自己那颗并不算伶俐的脑袋思索了一下,再次陷入了困惑:“那阴日是为什么呢?” “这就是我方才说的换个角度想。”程寰说:“如果阴日不是传播瘟疫的源头,它是想阻止瘟疫呢?” 这一次,就连唐衍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不会吧……” 他难以置信地嘀咕着:“照师父的意思,水是传染瘟疫的源头,阴日是在阻止瘟疫,那它出现莫非是想把水晒干?这么说的话,妖族那个搞阴日的也太笨了。这不可能啊。” 程寰深深地看了唐衍一眼。 若是阿乐说得没错,唐衍真是妖王凤明的亲生骨肉,从唐衍的脑子反推过去,凤明能做出这种事也不意外。 阿乐觉得自己应该为妖族正名一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妖王也是个英雄人物。” 凌霄冷不丁地道:“你怎么知道阴日是妖王搞的?” 程寰一拍额头,叹了一口气。 妖族没落,看来跟实力没有关系,完全是智商有问题。 阿乐被问得目瞪口呆,舌头在嘴里打转了半晌没有找到合适的回答。 好在凌霄似乎对此也不感兴趣。 他这么一问纯粹只是为了看阿乐手足无措的样子。 有那么一时片刻,凌霄终于知道程寰为什么总喜欢折腾自己了。 智商碾压的感觉……真的很爽啊。 第024章 像疯了,他是不是中邪了 “你和魏知感觉如何?”云平秋开口问道。 程寰看向魏知。 魏知想了想:“除了发烧和乏力,倒也没有别的问题。” 云平秋望向没打算吭声的程寰。 程寰总算屈尊降贵地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我当然也是了。死人脸你不会担心我吧。” 云平秋在听到“死人脸”三个字的时候就默默移开了视线:“既然如此,那说明我们当时的推测没有问题,修为越低,受瘟疫的影响越大。像那些普通村民,一旦染上瘟疫,便会尽数殒命。” “嗯。”程寰伸了个懒腰,把沧溟剑在手中转了一圈,懒洋洋地道:“既然这个瘟疫不会人传人,对我们也造不成太多影响,尽早去不姜山才是最好的选择。” 魏知从身后看了程寰一眼,想要说什么,最终没有说出口。 只是默默地蹭到了程寰身后,闷不吭声地站在她旁边。 或许是半夜的时候下了一场细雨的缘故,山涧清凉,隐约有雾气绵绵不绝地缠绕在树枝间。 几许花瓣洒落在泥土中,散发出若有若无的香气。 风一吹来,霎时好闻。 程寰嘴上说得毫无问题,然而灵力被将江月白封印,她唯有依靠身体本身抵抗瘟疫带来的不便,好在江月白早前不知扔了多少灵草灵药在她身上。 不过身体抗住了,程寰仍旧是头晕眼花,走路的时候常常不辨方向,好几次差点撞在树上。 魏知拽了她几次,脸色越来越难看。 可惜人太多,他忍了忍,没有多言。 唐衍倒是个贴心的,趁着休息的时候,特意去抓了一只兔子。 刚一烤好,除了凌霄这个不要脸的硬是抢了一只腿过去,剩下的三只都让唐衍捧到了程寰面前。 程寰闻着香味,瞬间来了精神,她脸上都快笑出一朵花来,眉梢间犹如被春风拂过,一骨碌就从半瘫的状态坐了起来:“有徒弟就是不一样。” 唐衍被她一鼓励,连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他又是紧张又是期待地等着程寰吃了一口才问道:“好吃吗,师父?” 程寰从来都是个得了便宜就卖乖的人,她用自己油腻腻的手在唐衍头上摸了摸:“小唐衍烤的都好吃。” 魏知冷不丁地坐在了程寰旁边:“比起我烤的鱼呢?” 程寰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鱼?魏知你别疯啊,水会传染瘟疫,现在别想着吃鱼。” 魏知气得一脸煞白,站起身就找了个更远的角落,眼不见为净。 唐衍的脑子显然想不通里面的弯弯绕绕,他呆呆地望着魏知蹲着的方向,不明所以:“师兄他怎么了?” 程寰意识到了什么,在唐衍的肩膀上擦干净了手上的油,一本正经地道:“他生病了,心情不好。” 唐衍想了想:“那我给师兄送只兔子去。” “我去就行了。”程寰按住唐衍的肩,站起身来。 凌霄不冷不淡地吹了一声口哨,把抢到的兔子腿递给了云平秋。 魏知听见程寰的脚步声,故意转了个方向,背对着她。 程寰被他的小动作搞得哭笑不得,她踢了踢魏知的脚:“一只兔子而已,怎么就生气了。” 魏知盯着面前的树干不知声,仿佛这棵树跟他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似的。 程寰在他旁边蹲下,用肩头撞了撞他:“诶,说话呀。” 魏知转过头来,自以为恶狠狠地瞪了程寰一眼。 谁知道他从来没有在程寰面前做个这个表情,一时情急之下,竟然显得几分委屈。 程寰顿时笑不出来了。 她慌忙像哄孩子似的,在魏知背上张牙舞爪地拍了拍:“我开玩笑的,我记得我记得,你给我烤的鱼我怎么会忘呢。” 那只手像是拍在了魏知心上一样。 他听见自己心跳声不受控制地跟着程寰的手在跳动,忙开口道:“我不信。” 程寰有些牙疼:“师父有骗过你吗?” 魏知无声地望着她。 程寰被他看得一阵心虚,忙把手里的兔子腿递过去:“快吃,别被凌霄那条狗给抢了。” 魏知心里天大的波澜都被程寰给硬生生压成了咕咕小溪。 他和程寰两人蹲在树前,一人抱着一个兔子腿埋头吃着。 身后还能听见凌霄追着云平秋跑来跑去的脚步声,阿乐还在痛苦地给唐衍解释他真的不是他爹。 头顶有风从树顶滑过,沾了雨水的树叶顿时滴滴答答往下掉在两人手上。 魏知忽然忍不住开口道:“师父。” “嗯?”程寰嘴里还塞着兔子腿,说话的时候脸鼓成了一个球,全然没有传说中正派第一人的仙风道骨。 “既然阴日是为了阻止瘟疫,会不会我们去了不姜山依然没有找到瘟疫的源头?” 程寰慢条斯理地把嘴里的东西吞了下去:“那就继续找。” “还找不到呢?”魏知刨根问底。 程寰对他好像格外有耐心,她歪着头想了想,然后才说道:“如果真的不行,那我们找个地方自己玩去。” “师父不担心瘟疫横行,民不聊生吗?” “天塌下来有江月白顶着呢,再说,剑宗通神院含书院这些门派里,老不死的多得是,我们逞什么能啊。”程寰说。 魏知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自从知道程寰没有了灵力之后,魏知始终提心吊胆。 他还没有恢复全部的记忆和灵力,这一路前途未卜,如果未能保护好程寰…… 魏知不敢想象自己会是什么样。 他转过头,刚要说话,程寰恰巧把另一只吃不完的兔腿塞了过来,嘴唇撞在兔子腿上,魏知的双唇顿时红了一片。 程寰:“……” “师父。”魏知捂着嘴痛得直吸冷气。 程寰忙凑过去捧着他的脸想要帮他看看,结果人刚凑过去,面对着魏知这张成熟到令人无法忽视的脸,程寰又尴尬地松开了他。 她有些不自在地站起身来:“该回去了,不然凌霄那小子又该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魏知一手捂着嘴,一手拿着兔腿跟了上去。 大概是魏知的动作太过瞩目,唐衍看见他们的时候就察觉出几分不对劲:“师兄,你嘴怎么了?” 魏知看了程寰一眼,送开手:“无事。” 凌霄的目光在魏知又红又肿的唇上扫了几圈,发出了意味深长的冷笑声。 阿乐陡然红了脸。 就连云平秋也下意识地移开视线。 程寰在这怪异的气氛中领悟过来发生了什么,她无奈地道:“这是被兔子腿撞的。” “哦。”凌霄挤眉弄眼地故意摸了摸自己的嘴:“我怎么没被撞到过。” 程寰斜了他一眼:“那你真够可怜的。” 凌霄乐不起来了。 一行人收拾妥当,再次上了路。 差不多数十日的功夫,他们终于是抵达了不姜山的边界。 山外是一圈朦朦胧胧的封印,看不清里面的环境。 云平秋上前,割破手腕画了个解封的符印,整个不姜山才在众人面前缓缓露出了真容。 明明是春末夏初,一股凛冽的寒意却扑面而来。 唐衍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胳膊,他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呼啸的风卷着雪花扑了一脸。 以封印为界,整个不姜山仿佛陷入了截然不同的寂静中。 银白色的雪皑皑地覆盖在不姜山上,如同盖住了整个山脉的生机。 尽管如此,庞大的山影出现的时候依然带来了一股不可忽视的压迫感。 阿乐双眼发红,不太熟练地比划了一个怪异的手势,对着不姜山缓缓跪拜了下去。 或许是他的表情太过诚挚,唐衍捂着自己的胸口,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一直到程寰的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唐衍才回过神来:“师父……我刚才……” “是妖王的气息。”程寰说。 唐衍张大了嘴。 事实上,在听到程寰他们说了凤明制造阴日是为了晒干水,阻止瘟疫泛滥之后,唐衍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妖王也生了几分不敬重的心。 换而言之,他觉得妖王太笨了。 然而笼罩了整个不姜山的威压让唐衍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恍恍惚惚间意识到,那个统领了整个妖族,在大战和天劫中保下妖族生机的王究竟是何能耐。 苍青色的天空无一云,无声地横亘在巨大的山脉之上。 唐衍下意识地小声道:“师父,如果……如果要和妖王打起来……” 云平秋走上前,踏进了不姜山:“我去探探路。” 程寰想了想,点点头。 凌霄想要跟上去,却被程寰拉了一把。 他顿时急了起来:“他一个人万一出什么好歹怎么办!” “别担心。”程寰却是淡淡地道。 “换成魏知进去你能不担心?”凌霄骂道。 程寰没办法,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凌霄奇异般地平静下来,他用一种诡异的眼神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唐衍。 唐衍被他看得后背发麻:“凌道友……” “啧,你这小屁孩,怎么认生呢。”凌霄忽然对唐衍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笑容,热情无比地牵起了他的手:“我们也一起待了这么久,我比你虚长几岁,你叫我大哥——不,叫我凌师兄就好了。” 唐衍整个人僵在了原地,一会儿看看凌霄,一会儿看看程寰,几乎快哭了出来:“师父,他是不是中邪了啊。” 第025章 意料外,妖王过于主动了 程寰笑着摸了摸唐衍的脑袋:“嗯,他有病,别理他。” “程寰你个王八羔子——”凌霄差点跳起来要扑向程寰。 魏知不动声色地挡在了程寰面前。 凌霄气得整个人直颤:“你们真是狼狈为奸,蛇鼠一窝。” 他几乎用尽了自己为数不多会的词语,偏偏程寰不动声色,仿佛凌霄骂的根本不是她一样。 凌霄跟她相处这么久,自然知道程寰在装傻充愣这件事情上无人能出其右。 他抹了一把脸,选了一处空地坐下,聪明地不再费口水,只不过那双滴溜溜转个不停的眼珠子依然暴露了他内心深处不太安分的想法。 一行人等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凌霄就逐渐坐不住了。 他不时朝着云平秋离开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条蜿蜒没有尽头的山路,除此之外,便是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 似乎天地间,根本没有云平秋这个人出现一样。 其他人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唐衍难得没有喂着程寰上蹿下跳,自从进入不姜山之后,他就跟感知到了什么似的,闷不吭声地蹲在树下,望着山顶,不知在想什么。 阿乐形影不离地跟在他身后,举着一双手笨拙地试图替唐衍挡住掉下来的雪。 相较而言,程寰的日子有些过于舒心了。 她躲在魏知立起的结界中,不吹风,不沾雪,甚至不知从哪里又摸出来一根烤兔子腿,自顾自地低头猛啃。 若不是凌霄知道自己在不姜山,差点还以为程寰不过是在道宗后山游玩呢。 他憋了半晌,到底是没有憋住,蹭地一下站起来走到程寰旁边,轻轻松松破了魏知的结界,一屁股坐在程寰旁边。 魏知眉头微蹙,对他霸占了程寰身旁的位置有些不爽。 于是结界漏了个缝,大雪劈头盖脸地把凌霄砸成了半个雪人。 “魏知!!!”凌霄手忙脚乱地跳起来,拍干净自己身上的雪。 魏知无辜地望向唐衍,装傻的模样跟程寰一个模子里面印出来似的。 凌霄心头的火被这师徒两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撩了起来,他冷笑一声,手指一勾,正要反击就听见程寰像是后背长了眼睛一样,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云师兄怎么还不回来?” 一盆水浇在了凌霄心头。 他瞬间偃旗息鼓。 凌霄咬牙切齿地坐回程寰旁边:“你不是说有唐衍这小子在,没有大问题吗,云平秋探个路,不至于一炷香的功夫还不回来。” “啧,当着人家的面叫师兄,人一走就开始云平秋了。”程寰嗤笑一声。 她笑的时候眉梢总是会稍稍吊起来,给人一种极为不正经的感觉。 照江月白的话就是,程寰平日里恐怕只是招人记恨,但她一笑起来,别人想当场卷起袖子揍她的冲动都有了。 凌霄心里记挂着云平秋的安危,索性没有与程寰在嘴角上争个输赢。 他指了指唐衍所在的方向:“要不直接一点,我们把他抓到妖王面前去吧。” 程寰笑眯眯地望着他:“你试试?” 凌霄倒是没有那么顾忌妖王,毕竟打不过还可以跑,可一面对程寰不怀好意的笑,他瞬间怂了。 年少时没少被程寰折腾的经历告诉了凌霄一件事情:千万别惹程寰。 只不过他时常记不住,一旦闲下来总是想要在老虎身上抓两把试试。 凌霄撇了撇嘴,不甘不愿地在地上画了个圈:“又是半柱香过去了。” “云平秋再怎么也是剑宗大弟子,你觉得他在妖界如果真的出事,会连发信号的机会都没有?” 凌霄垂下眼,小声地道:“当年十方境,我就是没有及时赶到,才悔恨终身。” 程寰不由乐了,她丢掉吃完的兔子腿,在地上捧了一把雪,慢条斯理地揉成了一个球:“之前一直托剑阁弟子质问云师兄的不是你?” “我——”凌霄想要辩解,可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程寰幽幽地叹了口气:“无论如何,我们都还活着,任何事情都还有机会,不是吗?” 凌霄瞪大了眼,大概是从来没有想过会在程寰的嘴里听到一句人话。 他几乎是傻了眼,好一会儿才出生问道:“你和魏知是怎么回事?” 魏知虽然侧对着他们,但耳朵依旧敏感地竖了起来。 他还有太多没有想起来的事情。 魏知很想知道,这十年程寰去了哪里,他又去了哪里? 为什么程寰会在道宗的后山捡到他? 最重要的是……魏知很想知道,自己是人吗? “我和魏知啊……”程寰略作思索状。 凌霄不由把耳朵凑了过去:“你放心,我不是什么八卦的人,我就是关心你,你们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我保证不乱说。我要是高兴了,兴许就把自己的事也告诉你——我——程寰你有病吧!!!” 凌霄陡然间跳了起来。 程寰趁他不注意,把手里的雪球直接从凌霄的脖颈处塞了进去。 冰冷的雪遇到温热的肌肤,瞬间融化成水,流了凌霄一身。 他生来就格外怕冷,这不姜山的雪更是冷得渗骨,凌霄在地上抓起一把雪就要朝程寰砸过去。 雪撞在了结界上,可怜巴巴地滑落在地。 魏知站在程寰身后,一脸不爽地盯着他。 凌霄权衡了片刻自己和魏知的战斗力,勇敢扑了上去。 魏知没有恢复完全,一时间和凌霄打得难分难解。 唐衍听到打斗声,终于是惊醒过来,他猛地大喊道:“师父!有敌人!” 程寰乐不可支地冲他指了指天上缠做一团的两个人。 唐衍这才看清楚原本是魏知和凌霄干在了一起。 他不由愣住了:“师父,师兄和凌道友在干嘛?” “不知道,估计太冷了,想要运动一下吧。”程寰说道。 空中的两个人几乎同时停下了动作,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他们到底是为了谁在打架啊! 程寰见他们停住,托着下巴笑眯眯地道:“不打了?” 难得的,魏知和凌霄默契地没有接话,各自落在地上,选了个遥遥相望的角度,一人蹲一块地。 唯一相同的地方是,他们两个都背对着程寰,不想再多看这人一眼。 “呀,云师兄回来了。”程寰忽然站起身来。 魏知:“……” 关我屁事。 凌霄:“……我要是再信你说的话,我就是狗。” “云师兄。”程寰似乎在打招呼。 凌霄冷笑两声,动也不动。 装得还挺像。 “久等了。”云平秋的声音和不姜山的雪一样,清冷而沉重。 凌霄猛地回头,蹿到云平秋旁边,上上下下地把他看了个遍,似乎在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云平秋虽然见惯了凌霄跟个猴子一样围着自己的模样,还是忍不住一怔。 他是道宗大师兄,平日里出行的时候,可以说人人敬仰,却从未有人关心过他是否受伤。 像是他是无所不能一般。 云平秋不自在地避开了凌霄的视线。 恰好程寰这时出声问道:“云师兄怎么去了这么久?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云平秋张了张嘴,表情有些困惑。 程寰本来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看云平秋这幅模样,倒真遇见了什么,不由来了几分兴趣。 凌霄则迫不及待地开口追问着:“谁打你了?我去教训他!” 就连魏知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云平秋在众人的目光中沉默片刻后才开口道:“我遇见妖王了。” 众人:“……” 凌霄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师兄你能不能不要把遇到妖王这种事情说得如此平静。” 云平秋大概还记挂着凌霄方才的关心,他下意识地反问道:“那要如何?” 凌霄也被云平秋陡然的发问问住了,他还没来得及研究云平秋这是吃错什么药了,嘴已经控制不住地说了话:“至少震惊一点吧。” 云平秋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长到程寰都生出了几分不忍之意,想告诉云平秋如果为难的话就不要理凌霄这条狗。 结果她正要出声,云平秋就一脸冷漠地道:“我很惊讶,碰见妖王了。” 程寰:“……” 凌霄:“……师兄,我以为惊讶是种情绪。” 云平秋看了他一眼:“我尽力了。” 程寰见再这样下去,今天都别想进入正题,忙一巴掌拍在凌霄头上示意他闭嘴。 云平秋这才有了继续说下去的空间:“我沿着这条路径直走到了山顶,碰见一个穿着红袍的男子。他修为很高,连我都有几分看不透。” “妖界比你修为还高的,除了妖王还有大长老。”阿乐突然插了一句。 云平秋点点头:“他说自己是妖王。” “得,这个妖王有点主动。”凌霄吹了一声口哨。 云平秋这次聪明地没有接他的话:“我当时不知道说什么,就没有开口。” 众人齐齐陷入了沉默。 他们也没有想过,云平秋会一上山就碰到妖王。 早知道要交流的话,就应该让程寰去,至少在嘴上要赢过妖王。 云平秋大抵知道自己表现不佳,他微微低下了头:“然后妖王就开了口。” 凌霄耐着性子捧场道:“他说什么?” 云平秋的表情更古怪了:“他问我,冷吗?” “……” 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 “我说,不冷。” “……” “他又问我,饿吗?” “……” “我说,不饿。” “他——” “师兄,你们有没有聊点有价值的东西!”凌霄终于跳起来打断了云平秋的话。 第026章 别说话,这个气氛有点怪 云平秋的神色变得尴尬起来。 众人难得看见云平秋露出如此多变的神色。 凌霄下意识地眯起了眼,偷偷蹭到了程寰身边,小声地道:“师兄不会中邪了吧。我听说妖族都有些蛊惑人心的术法,该不会是中招了?” 程寰斜了他一眼:“妖王是凤凰,不是狐狸。” 不等凌霄再度开口,云平秋已经再次出了声:“他说,让我们离开不姜山。” 凌霄顿时不乐意了:“不姜山是他家啊,让我们走就走。” 程寰与魏知齐齐看向他。 就连唐衍盯着凌霄的眼神都有些古怪。 凌霄蓦地反应过来,他吸了一口凉气,不甘不愿地道:“还真他娘的是他家。” 云平秋听到凌霄说脏话,目光中多了几分严厉。 凌霄习惯性地夹紧双腿,默默捂住了自己的嘴,乖巧无比地站到了程寰身后。 “他像是不想让我们插手这件事。不过我看他妖气虽盛,却有种难以维系的感觉。”云平秋道:“或许制造阴日,对他来讲也非易事。” “这么说……”凌霄眼睛一亮。 唐衍接口道:“妖王是在虚张声势。” 凌霄:“那我们岂不是……” 唐衍:“趁虚而入!” 凌霄笑眯眯地望着唐衍。 唐衍仿佛被他鼓舞了,举起双手兴奋地道:“杀了他!” “怎可如此大逆不道!!!”阿乐首次对唐衍急了,他慌忙抓住唐衍那双手,仿佛一松开唐衍真的就杀到妖王面前去了。 唐衍无辜地反问道:“正道诛妖,不是替天行道吗?” 阿乐急了,他张着嘴,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唐衍的身世告诉他。 可惜他生来嘴拙,支支吾吾半晌也放不出半句话。 还好程寰替他开口道:“小唐衍,怎的又忘了瘟疫和凤明无关。不过当时异象指向不姜山,凤明或许知道些许瘟疫的来源。” 唐衍实际上并没有特别懂其中的关联,不过他习惯了程寰说什么,就是什么,因此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仍旧是顺着她的话说道:“师父,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听他的话离开还是怎么的?” 凌霄不正经地轻嗤一声:“当然是去找他了,小唐衍,不仅找他,还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说完,他不怀好意地盯着唐衍。 唐衍被他看得后背发凉。 这群人里面,唐衍最害怕的就是凌霄。 不为别的,主要是这人一副没有长大的孩子心性,一路上总爱换着法子逗他。 还好有程寰在,凌霄每次憋了一肚子坏主意兴冲冲地要在唐衍身上试一试,程寰就一巴掌拍过去,把他死死地摁在地上。 唐衍想了很久,终于是想明白,这约莫就是书里说的一物降一物了吧。 一行人没有过多犹豫,就顺着云平秋方才走的路行去。 不姜山比唐衍见过的所有山都大。 越往上行,气温越低。 饶是凌霄到最后都不得不低骂了一句,然后撑起一个结界,让自己免受寒风的洗礼。 唐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凌道友,你很冷吗?” “不然呢?” 唐衍困惑地又看了看众人。 云平秋或许是修炼的功法本身就偏寒,倒没有太多反应。 魏知早就替程寰支了个结界,凌霄先前想要进去蹭蹭,被程寰抓着脖子直接扔了出去。 唐衍其实是个有些怕冷的人,可是进入不姜山之后,他反倒是觉得无比舒适。 似乎生来就习惯了这样的气候一般。 程寰瞥了凌霄一眼,淡淡地对唐衍道:“你跟他比什么,他一天到晚病恹恹的,风一吹就倒了。” 唐衍欲言又止。 虽然师父总是没错的,不过他还是觉得,和凌霄一比,自己才是病恹恹的那一个。 程寰仿佛看出了唐衍在想什么,她胡乱地在凌霄背上贴了一张符。 凌霄像是被一座无形的大山陡然压了一下,猝不及防地往前蹿了几步,差点摔在地上。 “程寰你个狗——唔——”凌霄骂到一半,云平秋眉头微蹙,使了个禁言术,凌霄就顿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云平秋见状,怔住了。 他不知为何,不太想看见凌霄跟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的破口大骂。 方才使的禁言术也是下意识而为之,但是这个禁言术仅仅针对的是剑宗弟子,他没有想到凌霄当真无法再开口了。 当下云平秋的脚步停了下来,他蹙眉盯着凌霄:“你为何会被禁言?” 凌霄瞪大了眼睛,手舞足蹈地冲他比划着。 云平秋看了他片刻,无声地移开了视线。 该是他多想了。 剑宗怎么会养出一只猴子。 程寰看着无法开口,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的凌霄,乐不可支地看着好戏。 凌霄瞪着她的眼神似乎要把她给扒下一层皮。 他长了一双极为灵动的眼睛,圆圆的。 其实不说话的时候,他长得十分乖巧。 以他顽劣的天性,至今没有被人打死,很大一部分原因都要归功于他的外貌。 好比现在,即使他不说话,程寰也能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你给我等着”的意思。 程寰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见状,她招猫惹狗的闲心又冒了出来,故意在凌霄面前吹了一个无比欢快的口哨。 凌霄气得整个人直接撞进结界里,要和程寰拼个你死我活。 魏知刚要把他弹出去,就看见程寰笑眯眯地按住凌霄的肩膀,凑在他的耳边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别生气啊,被禁言你难道不该感到高兴吗?” 凌霄怒视着她,恨不得找个什么东西把程寰的嘴也堵上。 程寰的手在他后脑勺上轻轻拍了拍,压低了声音小声地道:“能够被禁言的,只有剑宗弟子。凌霄啊,直到今天,剑宗都没有把你从宗派除名。” 凌霄浑身一震。 他不由自主地朝程寰看去。 程寰的双眸黑沉沉的,眼底竟然流露出几分温柔的意味。 凌霄与她四目相接,浑身上下,似乎连骨节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一股难以抑制的酸涩之意从心底直冲上来,凌霄嘴唇微颤,想要说什么,就看见程寰收回了自己的手。 凌霄顿时觉得不对劲,他在自己后脑勺一摸,摸到了一颗拳头大的雪球。 那雪球原本是卡在他的后脑勺和衣领中间,凌霄一动,雪球瞬间沿着衣服的缝隙滑落下去。 凌霄被冻得直哆嗦。 程寰笑得前俯后仰,带着魏知头也不回地逃离了作案现场,只剩凌霄摸着自己的后背,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魏知走在程寰左侧,视线却总是在往后看:“师父很喜欢凌霄?” “……你对喜欢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我看你经常逗他玩。” 程寰轻咳一声:“我不也逗过路边的小狗吗?” 魏知沉默半晌,冷不丁地来了一句:“我记得以前师父也喜欢逗我。” 程寰被他突如其来的话砸得一懵。 这一次,换程寰不知如何回答了。 她以前是挺喜欢逗魏知的,不仅魏知,唐衍,凌霄这些比她年纪小的,程寰一个都没有放过。 她在道宗待的那些年,成日里见到的都是比自己年长的,大约是看腻了,程寰第一次看见比自己年纪小的东西,顿时闲不住了。 尤其是遇到魏知之后,一个自己说什么都信的小团子,她光是逗魏知都能逗上一整天。 可是等她终于再次找到魏知了,看着他突然间抽枝长叶般成熟的脸,程寰总是无法放开。 在过去的十年,程寰和魏知被迫站在河的两头。 他们都不知道河的对岸发生了什么。 魏知的记忆仍旧是断断续续,零零碎碎,程寰不知道他这十年去了哪里,在做什么,她也没有办法对着这样的魏知讲自己的这十年。 记忆这种东西,总归是彼此都要站在同一条河里,才会感受到河的温度。 魏知把程寰的神色收进眼底。 鬼使神差般,魏知明白了程寰在想什么:“师父。” “嗯?” “我们一路走来,似乎没有碰到别的妖族。” 程寰见魏知转移了话题,松了口气。 她绷成了一条直线的背脊重新松懈下来,整个人如同来游玩一样,边回着魏知边看着周围的景色:“不姜山只是在妖界,但不是妖族的居住地。” 魏知不明所以。 程寰解释道:“这里历来只有妖王与妖后居住,就连妖族长老都不得擅入。这里与人界、魔界相接,所以时常会有通往两界的裂缝出现。人界倒还好,魔界的魔气一旦通过裂缝钻进来,一般的妖族难以承受。” 魏知有些惊讶。 程寰道:“所以与其说居住,不如说镇守。现在整个妖族,也只有凤明会不畏惧这些魔气。” 魏知追问道:“那瘟疫会和魔气有关吗?” 程寰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她还没有说后面的话,前行的队伍就停了下来。 跟个猴子一样乱跳的凌霄都安静地盯着前方。 程寰举目望去,也不免愣住了。 在不姜山的山顶,是一颗近乎遮天蔽日的大树,树上看不见任何叶子,只有层层的白雪,厚厚地压在上面。 树下坐着一个白发红衣的人。 他背对着众人,及腰的长发垂在身后,在寒风中岿然不动。 漫天的雪几乎碰不到他。 程寰一开始以为是那人撑了结界,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些雪在还没有碰到他的时候,就悄然融化了。 连水都没有留下。 阴日悬在他的头顶,他看上去似乎和整个天地融在了一起,哪怕是穿着火红色的外袍,也从内而外地透着一股浸骨的寒意。 听到身后的动静,那人转过身来,语气有些不耐烦地道:“怎么还不走?我这里没饭,别想蹭饭了。” “……” 只一句话,什么氛围都被破坏得一干二净了。 凌霄默默地对程寰竖起了个大拇指—— 不愧是妖王,恐怖如斯。 第027章 太晚了,妖族大劫已落下 凤明五官凌厉,眉心有一处暗红色的妖印。 离得近了,能看出是一个凤凰的雏形。 他看着身后齐刷刷站着的众人,表情肉眼可见地凝固了一瞬。 看来对凤明来说,他完全没有想到,云平秋不仅没有走,反而还拖家带口地引了这么多人上山。 凤明这辈子还未来得及见识这位传说中道宗大弟子惊艳绝伦的佩剑无问,倒是被他的厚脸皮给蛮不讲理地盖住了。 云平秋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身后。 唐衍跟阿乐两个人恨不得把头埋在地里去,是个胆小的。 魏知像被勾了魂一样视线就没有从程寰身上挪开过,是个眼瞎的。 至于程寰和凌霄两个人……云平秋回想了一下两人平日里的说话方式,聪明地抢在他们之前开了口:“前辈,我们无意纠缠,不过阴日直指不姜山,你必然知道些许内情。” “我一个人在不姜山呆着无聊,弄个太阳出来玩玩还不行?”凤明眼睛一瞪。 本就不善言辞的云平秋径直被他堵了个哑口无言。 程寰懒洋洋地掀起眼皮:“无聊到把半条命搭进去?” 凤明脸色一沉,眉间的妖印仿佛被火点燃了一般,从暗红色转为了赤红。 澎湃的妖力从他的身上倾泻而下。 程寰负手而立,似乎完全感受不到一般:“哪怕以你的能耐,要制造这么大的阴日,恐怕也需要燃烧自己的修为与寿命。” 凤明没有吭声。 但这样的反应,已经足够让程寰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程寰拢了拢自己的外袍:“前辈应当知道瘟疫为何而至吧。” 凤明冷哼一声:“是又如何?” “这就奇怪了。”程寰半眯着眼,若有所思地道:“虽然妖族在当初一战后,元气大伤,退居妖界不出,但是凤明前辈的实力在当今依然能稳稳排进前五。” 这一次,就连魏知和云平秋等人都惊讶地看向程寰了。 以他们对程寰的了解,程寰应该说“你活了这么久,也不算白活,总归还算能打的”。 凤明猝不及防被程寰拍了一下马屁,不禁有些发怔。 不等他回过味来,程寰仰着头对他笑了笑:“既然如此,前辈若是想阻止瘟疫,大可找上门把幕后之人抓住来暴打一顿即可,但前辈偏偏毫无动静,反而耗费自己的精力来制造阴日,妄图抵抗瘟疫。” 凤明猛地一个闪身,出现在了程寰面前。 魏知撑在程寰面前的结界像是蛋壳一下,轻而易举地就碎了。 他刚要出手,程寰眼疾手快地按住了他。 魏知半挡在程寰面前。 程寰对凤明摊了摊手:“前辈,我是很有诚意的,想解决瘟疫这件事。” 凤明冷笑一声:“我可没看出来你的诚意。” 程寰侧过身,把身后的唐衍与阿乐露了出来:“你再仔细看看。” 凤明顺着程寰的身子望去,第一眼见到了都把自己埋在土里的阿乐。 阿乐两眼通红,颤着唇憧憬地看着凤明:“……王。” 大概是他哭的样子,像极了离开的时候。 凤明罕见地想起了这个人。 他不禁扬眉,然后瞧见了站在阿乐旁边的唐衍,瞳孔猛地一缩,原本还算收敛的妖气陡然间横飞起来。 不姜山的雪被无形的妖气卷起,狂乱地飞在空中。 唐衍吓了一跳。 阿乐鼓足勇气指了指唐衍,对凤明小声地道:“……蛋。” 唐衍:“???” 蛋什么蛋。 我他妈是人。 凤明瞬间明白过来,他愤怒地卷袖一挥,可怕的妖力形成一道剑刃,劈向了程寰:“放肆!” 云平秋手中的无问出鞘,精准地挡在了剑刃前面,发出“噌”的一声巨响。 山间的石头似乎都在微微发颤。 云平秋被妖气击退了两步,脸色比方才白了两分。 魏知推开云平秋,眼底一股浓墨般的黑气疯狂蔓延,程寰眉头微蹙,在魏知腰上屡试不爽地一戳。 魏知顿时颤了一下,眼底的黑气陡然消散。 他回头瞪着程寰:“师父!” “一边去。”程寰把他拍到了旁边,神色有些严厉。 凤明又一挥袖,显然是不肯放过程寰。 唐衍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扑到了程寰前面。 凤明跟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硬生生停下了自己的招式,咬牙切齿地瞪着唐衍:“你干什么!” 唐衍有些懵:“我帮师父挡一挡啊。” 凤明倒吸了一口凉气。 程寰对他露出了白晃晃的牙齿:“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了吧,我早就说过了,我很有诚意的。” 凤明:“……” 他想骂脏话。 凤明住的地方就在不姜山山顶。 和唐衍想象中的奢华不一样,出现在唐衍面前的是一处看上去比沧溟山大不了多少的小房子。 唐衍没有忍住,小声地对程寰道:“师父,妖王看上去不太有钱的样子。” 程寰乐了,故意逗他:“和唐富贵比呢?” 唐衍仔细回想了一下:“这里更破。” 一直竖着耳朵偷听唐衍讲话的凤明再也忍不下去了。 他猛地回身,气势汹汹地道:“老子有的是钱,只是藏起来了而已。” 唐衍被他吼得一惊,下意识地就躲到了程寰身后。 凤明觉得自己心口那团火烧得更旺了:“这么大个人了,能不能别一直躲你师父后面,出息呢!” 约莫是程寰带给他的安全感,唐衍被莫名其妙连着数落一通后也忍不住回嘴道:“你是不是羡慕我有师父。” “……” 凤明想要把他塞回蛋里的心都有了。 进了屋,程寰让凌霄带着唐衍出去查探一下周围。 唐衍原本不太乐意,不过凌霄眼珠子一转,就把他拖走了。 看凤明现在的反应,这个妖王似乎对自己的蛋不太满意,还是等程寰摆平了妖王,再把唐衍送回来。 关键时刻,凌霄见风使舵的本事发挥到了淋漓尽致。 云平秋虽然不知道唐衍的身份,可看程寰和凤明的反应,他也聪明地猜到了一些事情,当即也寻了个理由出了门。 一时间,跟个牛皮糖一样黏在程寰身边的魏知就显得格外碍眼了。 凤明正要说话。 魏知就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了下去,语气冷漠地道:“唐衍是你儿子。” “……” 凤明想说的话尽数吞回了肚子。 他仔细想了想,又有些生气。 仿佛全世界都知道自己孩子是唐衍,就他刚刚才知道。 程寰不是一个喜欢讲故事的人。 于是阿乐再次把唐衍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凤明听到阿乐说他把唐衍孵出来的时候,表情变得十分诡异。 阿乐吓得变回了鸟身,探头探脑片刻,最终落在了程寰手边的桌子上。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如果凤明发疯,程寰是唯一一个能够制住他的人。 凤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为了不落下风,故意没有先开口,就在程寰对面坐着。 谁知道程寰比他还耐得住,凤明明明连茶都没有给她沏一壶,程寰和魏知居然从储物袋摸出了一个同兴茶饼,变戏法似的泡了两杯。 一人捧着一杯茶,慢条斯理地喝着。 凤明觉得自己在一旁看着像是个傻子。 他轻咳一声,终究还是主动开了口:“唐衍的事情,还有谁知道?” “在座的应该都知道了。”程寰没有告诉云平秋,不过她相信云平秋的脑子和凌霄的嘴,所以程寰顿了顿之后说道:“大概你是倒数第二个知道的。” 一想到自己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凤明破碎的心得到了安抚,他假装不经意地问道:“还有谁?” “唐衍自己。”程寰说。 凤明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这次是再也拼不好了。 敢情还真是亲生父子。 程寰没有继续浪费时间,她把茶杯放在桌上:“所以瘟疫和唐衍有关?” 魏知和阿乐同时抬头。 一路以来,他们都没有听程寰提过这件事情。 那次猜测出阴日是为了阻止瘟疫后,程寰似乎也没有继续追究,只说到不姜山来,或许会有解决的办法。 凤明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短短几个接触的瞬间,他已经知道面对程寰的时候,坦诚相待比徒留心思轻松更多。 凤明说:“正如阿乐所说,妖族大劫落在了唐衍身上,他们虽然逃往人界,但是天命这种东西,牵一发而动全身。” 凤明没有说完,不过在场的众人都明白过来,或许唐衍本身不能传染瘟疫,但他的存在即是命定的瘟疫之源。 程寰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前辈,有件事你可知情?” “说。” “我们在来不姜山的路上,妖族大长老曾派人刺杀唐衍。” “他敢!”凤明一拍桌子。 桌子……碎了。 魏知抢在他之前,救下了桌子上面的两杯茶,和程寰一人一杯捧在手心里。 三个人中间少了一个桌子隔着,气氛变得有些怪异。 无端让程寰想起村口那些没事闲聊的大爷大妈。 凤明却没有感受这种诡异,他眉间的妖印活了一般跳跃着。 程寰出声道:“对大长老来讲,杀了唐衍,是结束妖族大劫最简单的方式。毕竟妖族需要你,你这般耗费寿命与修为制造阴日,并非长久之计。” “他是我儿子!”凤明怒道。 程寰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她近乎平静地望着凤明,语气冷静得如同屋外那终年不化的积雪:“已经晚了,前辈。” 第028章 很怀念,突然想到师兄了 大雪在不姜山簌簌落下。 一层盖一层的闷声中掩盖不住门外一道明显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凤明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门口的方向,他颇有些不服气地反问道:“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是他师父不假,但我是他爹。” 程寰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凤明:“……” 程寰无比熟练地勾起一个十分欠揍的笑容:“更何况,前辈和他分散多年,当真了解他吗?” 凤明眼角一抽,强作镇定地回道:“我不觉得你比我更了解一个妖族,否则的话,他不会到现在还没有半分修为。” “这样啊。”程寰把手里的茶杯玩得风生水起,她似乎生来有这样的本事,不管什么东西到了她手中都能变出一朵花来。 程寰笑眯眯地把被子放在桌上:“那你知道他在道宗过得怎么样吗?知不知道他第一次哭是什么时候,知道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哦,对了,撇开这些不谈,你知道他昨天吃了什么吗?” 凤明的脸色在程寰的话里逐渐变得铁青。 眉心的妖印暴躁地跳动着。 程寰不疾不徐地抬起下巴,对着他耀武扬威地一点,笑嘻嘻地道:“他昨天吃的烤兔。” 凤明额头的青筋都快跳出来了:“你什么意思!” 程寰的手敲着茶杯边沿,倒是丝毫没有惹怒凤明的紧张之意:“我理解你陡然间见到自己儿子的心情,不过希望你做任何决定之前,先问问唐衍自己的意见。” 凤明跟被人迎面揍了一拳一般,瞬间偃旗息鼓。 在程寰开口之前,凤明确实想过将唐衍留在妖族。 在他看来这根本是一件不需要多提的事情,毕竟在场的诸位没一个能打过他。 程寰却仿佛看透了他在打什么主意,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凤明深吸了数口气,再缓缓吐了出来。 半晌,他不死心地开口道:“如今妖族天劫应在他身上,他没有那么多选择的余地。” 程寰松开茶杯,捏着自己的下巴,缓声道:“所以我们现在在商量对策。” 凤明斜着眼睛瞪她:“我还以为你在拆散我们父子。” “怎么会。”程寰笑得一脸真挚:“前辈恐怕是误会了什么,你和唐衍分散了这么多年,今天是我把他送来,你们父子才得以团聚。” 凤明咬紧后牙,不情不愿地憋出一句话来:“当年是我没能保护他们。” 程寰摇了摇头:“前辈,在等你解释的人不是我。” 凤明有些心虚地又朝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刚站起身,屋外的脚步声就匆匆忙忙地远去了。 程寰听到动静,坐直了身子。 “他……”凤明欲言又止。 “一个经脉受阻的孩子,在道宗这种环境下能够安然无恙地长大。”程寰静静地道:“前辈,唐衍远比你想象中更为坚强。” 凤明嘴唇张了张,终究没有说出任何反驳的话。 程寰有一点说得没错,他对唐衍没有半分了解。 凤明无奈地闭了下眼,再睁开的时候,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如你所见,天劫之事妖族其实毫无办法,否则的话,当初就不会眼睁睁看他们逃离妖界了。”凤明沉声道。 程寰沉吟一瞬后摆了摆手:“我倒是有些许不同的看法。” 凤明抬眼看她。 程寰问:“这些年前辈为何一直没有寻找过唐衍的下落?我看你对他并非毫不关切。” 凤明眸色一沉,神情黯淡下来:“当年箫儿怀着唐衍离开妖界的时候,我一直关注着他们的动静,然而突然有一天,我感受到了箫儿的异变。” “何事?” “你应当知晓,我族有涅槃之能。我与箫儿夫妻多年,彼此之间自有感应。”凤明无声地叹了口气:“大长老告诉我,箫儿在诞下唐衍之时……” 凤明没有再说下去。 程寰明白了他的意思。 “前辈,阿乐说妖后在诞下唐衍之后,才失去了踪迹的。”程寰出声道:“我师父曾经与妖后有过交情,我昨夜传信于他询问得知,妖后当初离开是回了妖界。” 凤明怔住了:“不可能,这些年我在妖界没有离开过。她如果真的是回来了,不会不见我,更何况,涅槃之事断不会有假。” 程寰想了想说道:“既然是大长老告知你的妖后踪迹,并且他背着你派人刺杀唐衍,我觉得他应当有不少事没坦白。” 凤明的眼底闪过一丝泄火:“我叫他过来。” 若不是程寰他们到来,凤明还不知道唐衍差点死在路上,也不知道妖后凤箫儿在生下唐衍后便前往妖界。 程寰点了点头。 凤明压下眼中的凶光,出声道:“这两日你们暂且住下,我会把当年的事情调查清楚。” 一直没有吭声的魏知冷不丁开了口:“住哪?” 说话间,他还看了一眼周围破破烂烂的环境,脸上的嫌弃之意没有丝毫掩饰。 凤明低咳一声:“山腰有一处别院,平日里妖族来人便是居住在那边。” 程寰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前辈一个人住山顶?” 凤明脸上露出了一个近乎怀念的笑容:“习惯了。” 程寰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微软,收起了进屋以来的咄咄逼人,没有追问下去。 有了共同的目的,后续的事情就方便多了。 凤明带着他们前往山腰的别院。 唐衍和阿乐都不见了踪迹。 就在凤明忍不住用妖力想要寻找唐衍的下落时,凌霄笑眯眯地开口道:“他或许想一个人静静。” 凤明横了他一眼。 以他的妖力,自然是发现了在自己和程寰谈话没多久,凌霄就鬼鬼祟祟地把唐衍带到屋外的事情。 不过他和程寰都没有做出反对的样子。 或许对于天性胆怯的唐衍来讲,偷偷地得知这件事比凤明或者程寰亲自告知他来得轻松。 至少在他忍不住跑掉的那一瞬间,他是有选择推门进来或是离开的权利的。 凤明想了想,不由好奇地低声问程寰:“你们人都这么扭扭捏捏的吗?” 程寰看也不看他:“所以你本来想怎么缓和你们的父子关系?” 凤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习惯了程寰这种没大没小的态度,他认真地思索片刻后道:“我想过他会生气,已经做好了让他揍我一顿的准备。” “……”程寰停下脚步,盯着凤明从上到下地扫了一圈。 凤明被她的眼神看得心头一咯噔:“你看什么?” “你不怕他打死你?”程寰说。 “这有什么。”凤明有些得意地说道:“论恢复能力,整个妖族都没有比我更强横的人。他哪怕把我打残了,我没两天也照样活蹦乱跳的。” 程寰别开了视线,意有所指地道:“人是很脆弱的。” “唐衍是妖……” “他在人界长大的。” 凤鸣冷哼一声,没有再和程寰争辩。 从方才屋里面的交锋来讲,凤明已经发现最好不要跟程寰这人逞口舌之能。 有机会一定要真刀实枪地干! 这才是妖该做的事情! 凤明暗暗下定了决心。 饶是凌霄,也感受到了凤明落在程寰身上的目光亮得渗人。 他不由靠近了程寰,压低声音偷偷地问道:“你对他做了什么?他看上去对你很感兴趣的样子。” 魏知冷冷地看了过来。 程寰绷直了身子:“你别乱讲啊,他可是有妇之夫。” 凌霄说:“眼神骗不了人。” 魏知的视线更冷了。 “也对。”程寰指了指身后:“他现在看着你两眼发光了。” 凌霄回过头去,正巧对上了凤明一双渗人的眼睛。 他这才想起来以凤明的修为,自己那些所谓的压低声音,跟凑在他耳边摇旗呐喊差不多。 凌霄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凤明对他勾了勾唇。 凌霄还未松一口气,就感觉落在自己肩上的雪陡然加重,他身子一晃,顿时摔在了雪地里。 “操——” 堂堂妖王,怎么和程寰待了一会儿,就学会了她整人的招数。 凌霄从地上爬起来,正要说话,就发现自己张了半天嘴,一个字都没有蹦出来。 他下意识地看向云平秋,云平秋头也不回地走在前方。 凌霄:“……” 他连骂人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做人也太难了。 程寰幸灾乐祸地在他头上摸了摸:“乖,听云师兄的,小孩子别骂脏话。” “滚!”凌霄用口型对程寰无声地吼道。 程寰兴高采烈地收回了手,晃着沧溟剑,开开心心地蹦出了魏知给她撑的结界。 “师父。”魏知想要把结界撑大。 程寰对他招了招手:“别躲了,好久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我想看看。” “嗯。”魏知收起结界,走到了程寰身边。 雪掉在两人的肩头上,缓缓勾勒出他们的身形。 凌霄心中一动,也撤了身上的结界,想要冲过去。 然而不等雪落在他身上,云平秋的结界已经挡去了雪。 “别胡闹。”云平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凌霄那颗跟猴子一样不安分的心诡异地平静下来,他难得安分地躲在云平秋的结界里,嘴角悄悄弯了起来。 云平秋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直视前方:“在想什么?” 凌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状:“我师兄以前也从来不让我玩雪。” 话音刚落,云平秋的结界和人一起骤然离开。 凌霄被雪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他望着云平秋的背影,无声地笑了出来。 师兄…… 第029章 小心点,魏知性子有点邪 不同于不姜山顶的小破屋,妖族设于山腰的别院可谓奢华异常。 两院八门相对而立,中有清泉自成一方,白墙黑瓦,巨石林立。沿小径往内,两旁奇花闪烁。 与人界的屋舍不同,妖族无论是房屋还是绿植,皆大了四五倍。 程寰他们路过的时候,竟只有花骨朵的一半高。 大雪窸窸窣窣地落在别院各处,恍然间有种与世隔绝的寂静之妙。 凤明把他们带到了靠南边的别院,最前面的门未阖,一眼可见诸如琴、剑之类的好物悬挂于壁。 无数晶莹夺目的宝石镶嵌在四周的墙壁上,可以想象,当暮色四合时,屋内自当犹如银河悬空,美得不可方物。 魏知一进门,目光瞬间就被墙上那柄金光闪闪的巨剑给吸引了。 原本平静如湖水的脸上掀起波澜。 凤明显然对他的反应格外满意,他强压下内心的炫耀之情,尽量矜持地开口说道:“此处是不姜山招待贵客的居处,屋内都是些我游历时收集到的小玩意儿,如果你们喜欢的话,我可以——” 话音未落,魏知径自上前取下墙上的宝剑,转过头来一字一顿地对着他道:“我喜欢。” 凤明:“……” 程寰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在沧溟山的时候,她还从未见过魏知这样的表情。 第一次,程寰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凶了。 凤明无声地望着被魏知死死抱住地宝剑,一肚子的话都被硬生生塞了回去,他猝不及防地被魏知突如其来的热情砸了个正着,舌头不由在嘴里打了结:“小兄弟……” “谢谢。”魏知打断了他。 凤明瞠目结舌。 他从来没有碰见过这么义正言辞拿走东西的人。 一时间,凤明愣在了原处。 程寰见状,忙看向魏知,警惕地道:“快收起来。” 那副模样,似乎只要晚一步,凤明就会把宝剑要回去一般。 “……” 凤明无语地看着魏知当真快速地把金光闪闪的大宝剑收到储物袋中,眉梢不受控制地突突直跳。 他当真不是那个意思。 一把没用的宝剑而已…… 大约是想着这群人和唐衍颇为熟悉,凤明不愿在他们面前落了面子,想了想,他斟酌着开口:“诸位与唐衍相熟,自然也是妖族的朋友。别院里的东西,如果有幸入了大家的眼,你们都可以随意带走。” 魏知猛地抬头,望着凤明的眼睛大约可以用热情如火来形容来。 凤明心里一咯噔。 程寰轻咳一声,抬手在魏知肩上一搭:“别冲动。” 魏知的目光在满屋的金光闪闪与程寰的脸上来回数次,终于下定了决心,把视线从那些宝物上移开,乖乖地站在了程寰身上。 程寰瞥见他眼里的失落,小声地说道:“等他走。” 魏知的眼睛再次亮了起来。 凤明目瞪口呆地望着两人。 应该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好歹也是道宗出来的人,不至于真要把自己一屋子的东西都收入囊中吧!!! 凤明一时心里跟打鼓似的,七上八下。 程寰对他微微一笑:“多谢前辈款待,我们就在此等大长老的消息了。” 凤鸣眯起了眼:“我怎么觉得你在赶我走。” “你多心了。”程寰一脸诚挚。 凤明:“……” 在遇到程寰之前,他没有那么多心。 不过大长老一事紧急,凤明也没有多留。 等凤明一走,凌霄就迫不及待地冲出门去,把别院的四个房间都看了一遍。 程寰和云平秋不疾不徐地跟在他后面。 魏知留在房间里面,过了半晌才走到院子。 等魏知到的时候,凌霄和程寰两个人在院子中间差点要打起来了。 凌霄跟个猴子一样跳到石桌上,指着方才他们去的那间屋:“我要住那间,我跟它有缘分。” “不行。”程寰眼睛也不眨一下地拒绝了他。 “还有三间房呢,你和魏知可以一天换一间,随便你们怎么睡。”凌霄显然是把云平秋和自己住一间这件事安排得明明白白。 云平秋插口道:“我住一间。” 程寰冷笑一声:“哦豁,云师兄不和你睡。” 凌霄张牙舞爪地从桌上跳了下去,扑向程寰。 结果还没有碰到人,就被猛地弹开。 魏知神色不善地盯着他。 凌霄缩了缩脖子,居然停下了鬼哭狼嚎。 程寰露出了有些好奇的目光,她没有想到,凌霄居然会害怕魏知。 “师父。”魏知转过身来。 程寰扫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随即对凌霄改口道:“行,你住主屋,我住西屋。” 魏知指了指东边的那间房。 云平秋对仅剩的房间也没有异议。 仿佛只要不和凌霄住一起,他都没有什么反应。 程寰一改口,凌霄反而狐疑了。 他几乎要用目光把程寰扒一层皮:“你不会在里面放了什么陷阱吧。” “怎么可能。”程寰很无辜。 “你发誓。”凌霄却没有放松警惕。 程寰当真是举起手来发了个誓,凌霄这才惴惴不安地点了头:“好,那就这样安排了。” 分配妥当,四个人分别进屋。 没多久,北边的房屋传来了凌霄气急败坏的怒吼:“魏知你他妈做个人吧!!!” 魏知躺在东屋的床上,翻着自己收获满满的储物袋,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仿佛凌霄叫得有多惨,他就有多开心。 云平秋冷着脸,在屋内画了个结界,把凌霄的鬼叫声隔绝在外。 唯一闻声去了凌霄房中的人是程寰。 当然她的目的也很明显——看笑话。 凌霄指着光秃秃的房间,气得脖子都红了:“程寰你管管他啊,这就很离谱,好歹是在别人家的地盘,怎么把人家东西都给搬空了。这要不是房里的床平平无奇,我今晚是不是连睡的地方都没有了!” 程寰笑眯眯地道:“怎么会,你还可以去云师兄的房间啊。” 凌霄眼睛一亮,他忙对程寰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对哦,你快让魏知把床也拿走。” 程寰翻了个白眼:“你自己去。” 凌霄不假思索地拒绝道:“不行。” 程寰似笑非笑地瞥着他:“你是不是怕魏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凌霄尴尬地扯出一个笑容,故作镇定地道:“怎么可能,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凌霄怕的人。” 程寰无动于衷地任由他表演。 凌霄笑到嘴角都快抽筋了,终于认输地停下来,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无奈地道:“我就是觉得他有些邪性。” 程寰嘴角一抿,很快又笑了出来:“怎么会。” 凌霄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沉默下来。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我第一次碰到魏知的时候,你还带着他到处晃。那个时候我觉得他只是孤僻了一点,后来有一次你不是在斩妖的时候受了点伤吗?” 程寰想了想,倒是迷迷糊糊地记起了这件事。 那会儿她还没有去帝山,成日里带着魏知满世界乱跑。 听到哪里有妖魔作祟,就总爱往上凑。 不过她独身惯了,骤然间身边多了一个小孩子,难免有疏忽的时候。 凌霄来的那一次,她刚好因为想要保护魏知被一个妖伤了胳膊。 不算什么大事,程寰服了丹药后第二天伤口就好了。 魏知当时围着自己打转,眼眶通红不知所措的时候,凌霄还嘲笑过他。 “我记得那个妖不是你带着魏知,帮我杀了吗?”程寰问。 “不是我。”凌霄摇头。 程寰一怔。 凌霄缓缓说道:“我本来是想把那个妖带回来让你处置的,但是回来的路上,我睡醒的时候看见魏知蹲在那个妖旁边,用手硬生生把那妖连骨带肉硬生生敲成了渣。” 程寰有些恍然。 她还记得那天魏知回来后,只是说那只妖被他杀了,她没有想过死状会这么惨。 想到那天魏知阴沉沉的表情,凌霄只觉得自己后背开始发寒:“反正那小子邪性得很。” “那妖伤了我,魏知杀它也是它活该。”程寰说。 凌霄没想到程寰护魏知护到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地步。 对于正派中人,斩妖除魔历来讲究干脆利落。 他们从来看不惯妖魔鬼怪折磨人的手段。 凌霄瞪大了眼:“江月白好不容易才给你撑了一个正派第一的名头,你能不能有点名门正派的样子。” 程寰反问道:“你看我们几个人,谁是名门正派?” 凌霄想了想,猛地一拍额头:“说得也是。” 程寰不欲再说,抬脚就往外走。 凌霄一个人无聊,忙拉住她:“你干嘛去?” “去看看唐衍。”程寰说。 “啧,他这小屁孩估计哭得快晕过去了吧。”凌霄撇了撇嘴。 程寰不由提醒他:“你只比他大了一岁。” “这是关键性的一岁。” 程寰懒得再和凌霄耍嘴皮子,她把袖子从凌霄手里扯了出来,走出了别院。 几乎就在她出去的那一刻,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程寰是在山脚寻到唐衍的。 他倒是没有像凌霄说的哭得死去活来,反而是蹲在树下,跟前几天被吃的兔子一样,整个人抱着膝盖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雪在他的头顶堆成了一座小山丘,想来他在这里已经一动不动地待了许久。 第030章 别拒绝,我知道你要什么 程寰没有放轻脚步,她径直走到了唐衍身后。 唐衍听到动静,却没有回头。 但他似乎对程寰的脚步声极为熟悉,脑袋微微晃了晃,头顶的雪就哗啦啦往地上坠:“师父……” 声音里有着不同以往的沙哑,想来方才没有少哭过。 程寰绕至唐衍前方,看见了他茫然无措的神情。 他没有向以往一样活蹦乱跳的,似乎没有想明白自己怎么就多了个爹,神色之间不禁有些恹恹的。 程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她抬起手,掸掉唐衍头上的积雪,沉声道:“跪下。” 唐衍呆呆地张大了嘴,眼里闪过一抹迷茫之色。 显然完全不明白程寰到底想要做什么。 不过他习惯了程寰稀奇古怪的举动,几乎没有犹豫的他在程寰面前跪了下去。 程寰的沧溟剑被她别在腰间,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她收敛了平日里嘴角的笑意,右手轻轻地搭在了唐衍的头顶上。 唐衍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从程寰手上袭过他的全身。 他不由挺直了背脊。 程寰望着他,低声道:“当年我收你为徒后便与你师兄游历天下,虽然将你托付于师兄,可至今未行拜师之礼。千年来,道宗内门弟子仅收一人。上一辈师父收我为徒,方渐青收陆遥,季风灰收程岩。” 唐衍抿紧了唇。 他自然是知道这些的。 所以道宗永远只有三杰,其他弟子皆是外门弟子。 程寰的手搭在唐衍头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有些肃穆:“魏知本该是我唯一的弟子,不过当年收你入门,并非一时冲动。我与陆遥师兄交好,想必他很愿意将他的名额用在你身上。” 唐衍微微睁大了眼:“师父……” “你应当知道陆遥师兄是何人。”程寰说:“你本性善良,虽然容易瞻前顾后,可心中亦有坚守之物。这一点与陆遥师兄极像,若是你能更加自信,以后自可独当一方。” 唐衍听着程寰的话,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他生来经脉有异,无法修习人间功法,为此经历了不少冷言冷语。 唐衍对程寰历来是崇拜居多,没想到在程寰眼中,自己竟然有这般高的评价。 程寰垂着眼眸望着他:“身世之事你已知晓,我并无多言,你已成人,是非曲直心中自有定夺。你承妖族大劫而生,原该死于腹中,但既然活了下来,自然是天命所归。世间之事难有对错之分,除了生死皆是小事。既然活下来了,这也是命。” 程寰说话的时候,语气很慢。 她似乎天生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气质,一旦沉寂下来,就如同道宗那连绵不绝的山脉,不显山不露水地匍匐在人间,在刀光剑影中露出几分坚毅与沉稳。 唐衍张大了嘴,欲言又止。 程寰的手微微用力,恰到好处地按住了唐衍那颗惴惴不安的心:“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随陆遥,收魏知,你当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道宗求的历来不是天道,而是人道。你若是有心,今日便正式入我门下。还是那句老话,有人欺负你,就报你师兄的名字。” 或许是程寰的手太过温暖,唐衍忍不住鼻子一酸。 他一直是把程寰当英雄崇拜的。 直到这个时候,唐衍才有种程寰是自己师父的亲近感。 她仿佛从高高在上的神坛走了下来,停在了自己身边。 唐衍深吸一口气,恭恭敬敬地对程寰行了拜师礼:“谢师父。” 在门外偷听到身世的那一刻,唐衍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他看着不姜山的大雪,恍惚间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唐衍不怕任何的坎坷,他怕的是再也没有一个容身之地。 这种不安直到程寰的手放在他的头上,他才总算松了口气。 程寰不躲不避地受了唐衍的大礼,不等唐衍感动得哭出声来,她就熟练地吹了一声口哨:“终于把这件事搞定了。要是凤明知道我还没有正式收你,肯定会把你留在不姜山的,那我可少了一个大靠山。” “……” 程寰笑眯眯地望着唐衍:“小唐衍啊,你可要好好努力,养老的时候,我就交给你了。” 唐衍的泪水僵在了眼眶中。 程寰完全没有欺负小徒弟的自觉,她揉了揉自己发酸的后腰,斜睨了唐衍一眼:“玩够了就早点回别院休息,别让人担心。我先撤了,这几天跋山涉水的,可要好好休息一下。” 说完,她当真扔下唐衍溜走了。 不过程寰没能够顺利溜到别院就被魏知截了下来。 魏知的神色不是太好。 他抱着一件白色的狐狸裘走至程寰右边,抬手为她搭上:“师父和唐衍聊了很多。” 程寰侧脸在狐狸裘上闻了闻,嗅到了一丝格外好闻的气味,不禁笑了出来:“你偷偷跟着我,就为了看我和唐衍聊什么?” 魏知避而不答:“师父从来没和我聊这些。” “大概你看上去就比唐衍坚强。” 魏知眼神一闪:“我很脆弱。” “?” “当初你收我为徒的时候,也没有行任何师徒之礼。”魏知一脚踢开了路上的雪球。 程寰乐了:“那是我骗他的。” 魏知一愣。 程寰笑道:“道宗从来不讲究这些的,我师父收我的时候,也就问了我一句愿不愿意跟他走,然后我就在道宗待了这么多年。” “那唐衍……” 程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骗人的时候总要有点仪式感。” 魏知:“……” 他还是第一次碰见有人把骗人说得理直气壮的。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到了别院。 魏知没有回自己的房,反而是走到了程寰的房间。 程寰对他挑了挑眉:“你不回去睡觉?” 魏知嚣张地在椅子上坐下:“小师弟现在肯定心烦意乱,需要一个独处的空间,作为师兄,我自然应当把房间留给他。” 程寰望着他说话的神情,有种照镜子般的眼熟。 她不禁讪讪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不学好。” 魏知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我是你一手带大的,自然是学你。” 程寰本想说什么,但一对上魏知的目光,就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魏知心里远比他表现出来得波涛汹涌。 在看见程寰与唐衍说话的时候,魏知只觉得一把名为嫉妒的火在自己胸腔熊熊燃烧着。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胸口,不明白自己这股占有欲从何而来。 魏知的记忆没有恢复完全,他其实不甚明了从前的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一直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至少是处在一个不出错的位置。 然而这一次,魏知明显感觉到自己有些控制不住。 他的目光刀一样在程寰身上来回刮了数次,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师父既然觉得唐衍和陆遥师叔很像,为什么不直接让他做陆遥师父的弟子?”魏知开口问道。 他其实并没有觉得这两人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印象中,陆遥是个心事重重的人,只有在和程寰聊天的时候,他的脸上能看见几分笑意。 似乎无论何时何地,在他身后都压着一层看不见的沉云。 只是魏知为了让程寰和唐衍少接触,不假思索地就说了谎。 程寰抬头看了他一眼,半晌,她笑了一下:“陆遥师兄已经去世了。” 魏知的动作僵住了。 他还记得程寰带着自己东奔西走的日子,陆遥总是冷不丁地出现,又冷不丁地消失。 魏知小声地道:“为何?” 程寰这次沉默得更久了:“被人杀了。” 魏知蹙眉。 难怪他醒过来之后,没有听到过陆遥的任何消息。 想了想,魏知追问道:“师父查到是谁杀了他吗?” 哪怕很不愿意承认,不过魏知还是看得出来,在道宗的师兄弟中,程寰最喜欢一起玩的人就是陆遥。 他性子沉稳,不管程寰做了什么天大的事,也总是耐着性子帮她处理。 程寰抿着唇,没有说话。 魏知察觉到她的缄默,站起身来:“师父,我去给你烤只兔子吃吧。” “行。”程寰掩去眼底的寒意,径自翻身上了床,大大咧咧地摊开身子,看样子似乎是打算等着魏知把兔子烤好送上门。 在看见唐衍给程寰烤兔子之后,魏知就跟兔子杠上了。 可惜的是他空有一身烤鱼的手段,面对兔子却手误无措。 程寰在吃了好几次外焦里也焦的兔子之后,几乎是断了吃兔子的念想。 但她此时心里想着事,也没有拒绝魏知。 魏知替她关了门,给她留了一处独立的空间。 越和程寰相处,魏知越想要记起以前的事。 他能感觉到程寰很多时候的欲言又止,也明白她在担心什么。 魏知面无表情地盯着火中的兔子,一双眼睛沉得犹如无星无月的夜幕。 一道模糊的黑影出现在他身后,渐渐幻成人的模样。 魏知似乎并不惊讶,他只是一弹手,就要把那影子挥退。 影子急道:“你不想得到力量吗?魏知,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 魏知的动作停了下来。 影子发出了桀桀地怪笑声:“别拒绝我,我们本就是一体的,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魏知没有出声。 影子趴在他的耳边,轻轻吐出了两个字。 魏知猛地站起来,右手一抓,那影子顿时消散在了院中。 “魏知。” 程寰的声音冷不丁在他身后响起。 第031章 安分点,师父你别乱摸了 阴日的光晕披在程寰的身后,也不知她究竟来了多久了。 魏知神色一沉,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师父。” “兔子呢?”程寰对他伸出了手,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方才的影子。 魏知松了一口气,把手里烤好的兔子递了过去,同程寰一道回了屋。 不姜山山顶,凤明倏地睁开了眼,有些困惑地再次用妖力扫过山腰的别院。 奇怪…… 他方才明明察觉到了一丝不舒服的魔气。 然而除了雪,凤明什么也没有查到。 他蹙眉收回了妖气,继续维持着头顶那轮大得可怕的阴日。 妖族大长老来的速度不慢。 第二天程寰他们刚吃完早饭,凤明就传音让他们前往山顶。 凌霄懒得去,干脆又回屋准备睡个回笼觉。 于是程寰带着其余人前往了不姜山山顶。 妖族大长老已经来了些时候了。 他半跪在凤明面前,胡子上面沾满了大雪。 “王,王后涅槃,你应当比我更为清楚地感知到了。”大长老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配上他那张苦口婆心的脸,倒真像凤明欺负了他似的。 凤明单枪直入地质问道:“箫儿当初回了妖族,你为何瞒而不报?她去了哪?” 大长老不吭声了,只是把身子几乎要俯在雪地里。 “哟,这是做什么,怎么让老人家跪地上了。”程寰的声音吊儿郎当地响起。 大长老一怔,猛地抬头。 程寰站在凤明旁边,一脸好奇地俯视着他:“原来你就是大长老。年纪挺大的,怎么一点都不安分,还派人来杀我们。” 大长老正要反驳,程寰微微侧身,露出了一脸不知所措的唐衍。 “你——”大长老挺直了背,震惊地盯着唐衍。 看他的样子,要不是凤明还在,恐怕已经扑上去了。 唐衍被他看得一阵心慌,脚下一挪,熟练地躲在了程寰背后:“师父,他瞪我。” 程寰不假思索地看向凤明:“他想搞你儿子。” 大长老:“……” “……”凤明聪明地没去接程寰的话,他望着大长老:“我知你忠于我族,断不会做出对妖族不利的事,但既然唐衍已经来了,当年的事,我觉得我有权利知道实情。” 大长老仰头看着他,又看了看唐衍,半晌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可奈何地道:“王后确实回了妖族。” 凤明眼睛一亮。 大长老沉声说:“但她也是真的涅槃了。” 饶是凤明知道自己的某些想法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仍旧有些失望。 他很快调整了情绪,沉声说道:“你且细细说来。” 大长老苦笑了一声:“天劫落下,王后为了保住腹中之子前往人界。她在诞下少主后,便回了妖界找到我。王后说,既然少主是应天劫而生,只要替他挡了劫,自然能解此难题。于是,王后让我瞒着您把她送往妖族禁地,再未出来过。” 唐衍呆呆地张大了嘴。 他似乎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替我挡劫……是什么意思?” 大长老沉默片刻,说道:“王后用了秘法,把本应落在你身上的劫化为九千九百九十九道天雷,否则的话,你与妖族不会安然这么多年。” 云平秋蹙眉:“既然如此,为何今年突发瘟疫?” 大长老被问住了。 他迟疑片刻后摇了摇头。 程寰出声问他:“你上一次去禁地是何时?” “王后在她进入后便封印禁地,以免……以免王察觉。”大长老说:“瘟疫落下,王以寿命为祭,燃烧修为制作阴日,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妖族已经没了王后,万万不能再没有王。” 因此大长老思来想去,便派人对唐衍下了手。 程寰没有细究他的十分对错,她琢磨了一遍大长老的话,侧身看向凤明:“禁地之中恐有异变,当务之急是先去禁地查看。” “嗯。”凤明点点头。 大长老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王,您恐怕不能去。”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止已经让凤明格外不耐烦。 凤明盯着他,眉间的妖印比任何时候都要艳丽:“为何?” 大长老垂下眉眼:“王后设下的封印,不允许您进入。她担心有朝一日你发现此事,做出冲动的决定。王后说……王生来是要守住妖族这片土地的,她想做的是守住您和少主。” 凤明抿紧了唇,那些原本簌簌坠落肩头的雪花被无形的妖力绞碎,瞬间消失在天地间。 大长老低声说道:“我愿意替王入禁地查看。” 凤明垂眸看了他片刻,移开了视线:“不必。” 他那种不着边的感觉荡然无存,露出了久居上位的威严和凌厉。 程寰心有所感地抬起头,果然见到凤明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只是一瞬间,他们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 程寰点了点头。 她来这里,本就是为了解决瘟疫一事,既然与唐衍有关,程寰断不会袖手旁观。 大长老瞬间变了脸色:“王,不可。禁地乃我族重地,怎可让外人入内?” 凤明走到他面前,从上至下地俯视着他:“大长老,你维护妖族之心我能理解,故而并未追责你瞒着我这些事,甚至你派人刺杀唐衍,我都可既往不咎。但是,唐衍是我的孩子。” 唐衍猛地抬头。 程寰似笑非笑地道:“你信我?” 凤明沉默片刻,认输般说:“唐衍信你。” 程寰收起了笑容。 时间紧迫,程寰他们当日便随大长老一道离开不姜山,前往妖族禁地。 或许是不想程寰他们与妖族有过多接触,大长老马不停歇地连夜将他们送至禁地所在的山谷。 诡异的阴风从山谷两侧吹来,无端生出几分阴冷之感。 沿山谷的小溪行至尽头,可见一块四五人高的巨石拦在前方。 石头似乎有些年代了,被水冲刷得光滑圆润。 程寰若有所思地抬头朝巨石顶上望去,五道似有若无的气息藏匿在上方。 大长老解释道:“这是看守禁地的五位长老。” 程寰冲上方抱了抱拳。 大长老走上前去,抬手在巨石上画了一个诡异的符文,随后一滴血落入符文正中。 立在众人面前的巨石缓缓分开了两半,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逼仄缝隙来。 奇异的是,那些原本在山谷外面猛烈咆哮的风在遇到这个缝隙的时候,都跟见了鬼似地绕了一个大弯。 “多谢大长老。”程寰面不改色,抬脚准备进去。 胳膊被人小心翼翼却坚决地拉了拉。 程寰侧过头去,看见魏知皱着眉,一脸冷然地拽着自己。 “师父……” “我很快便出来。”程寰说。 魏知没有松手,眼底的担心之意几乎快溢了出来。 凌霄见状,不由嗤笑一声:“你就别瞎担心了,程寰这厮不把妖族的禁地给拆了,已经算她手下留情,难不成妖族还能祸害她?” 魏知抿紧了唇。 帝山之后,程寰被江月白封印了灵力。 魏知纵然明白以程寰的能力,她有无数种应对之法,可他还是担心。 程寰看出魏知在想什么,她顿了顿,抬手在魏知拽着自己的手上安抚似的拍了拍,然后转身看向大长老:“我要带他进去。” 大长老有些迟疑。 唐衍冷不丁地出声道:“师兄不会做对妖族不利的事。” “好。”大长老侧过了身。 程寰带着魏知和唐衍入了禁地。 石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响。 唐衍的心脏忍不住跟着石门合上的声音一起猛地跳了一下。 程寰对他笑了笑:“别怕。” 唐衍七上八下地心奇迹般平息下来。 他虽然与程寰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可唐衍始终觉得,只要程寰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她。 石门内是一条宽广的通路,两旁被浓郁的雾气所遮蔽,什么也看不见。 阴冷的湿气不断从雾中传来。 程寰他们沿着石路一直走了快半日却始终没有看见尽头。 好似天地间除了这条路,已经没有任何其他的存在了。 “师父,我们是不是迷路了。”唐衍摸出手里大长老给的羊皮地图:“怎么感觉这里和地图的标注对不上号?” 在唐衍手上,妖族禁地在沿石路行两里后,便会有一岔道。 左边是妖族前辈们的埋骨之地,右边则有着妖族数万年积攒的宝物。 可程寰他们走了这么久,依然还在石路上。 魏知对大长老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他不喜欢唐衍与程寰走得太近,但他的师弟也轮不到别人招惹。 因此,魏知的第一反应是怀疑大长老:“地图有问题?” “还不至于。”程寰摇摇头:“他想要对我们下手,没必要选这么麻烦的方式。更何况如果我们因为地图在禁地出了事,凤明不可能饶了他。” 程寰停下脚步,她看了看四周的雾气,沉声道:“或许是这里本身出了问题。” 说完,程寰抬起手,把半条胳膊都伸进了雾气里面。 魏知忙抓回她那只不安分的手,沉声道:“师父要查什么,让我去便好,别乱摸乱碰。” 程寰被他吼得一愣:“我就是觉得雾气有古怪。” 魏知瞪了她一眼:“每次被你碰过的东西,都没好事发生。” 程寰回想起自己从前碰到的倒霉事,尴尬地低咳一声,难得找不到借口反驳。 她也不想这样啊。 第032章 说准了,师兄不太像个人 唐衍见程寰说不出话,一时间护着师父的本能作祟,下意识地就反驳道:“师父的存在就是好事。” 程寰笑眯了眼,在唐衍头上薅杂草似的抓了两把:“乖徒弟。” 魏知看着他们两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师父。” 程寰侧头望着他,忽然想起凌霄说自己太过厚此薄彼的评价,于是勾起笑容,抬手准备也在魏知的头上抓一把,结果魏知一扭身,程寰的手落了个空。 她讪讪地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果然孩子长大了就没小时候可爱了。 魏知往前走了两步,学着程寰的动作把手伸进雾气中,很快察觉到程寰说的古怪是什么意思。 “有人在这里搭了个阵法,制造了幻象。”魏知说。 说完,他闭眼用灵力去探索这片区域,不时在地上走几步,又停下来。 唐衍好奇又崇拜地盯着魏知走来走去,他也不嫌烦,蹲在地上眼睛都不眨一下。 程寰望着魏知那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行为,脸上露出一个老父亲般慈祥的笑容。 果然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 怎么看都满意。 对比之下,凌霄就太不让人省心了。 魏知很快找到了阵法的中心,他神色一冷,抬手覆上去,澎湃的灵力海水般倾泻而下,猛地摧毁了作祟的阵法。 唐衍只听得一声巨响,笼罩在他们周围的雾气便慢慢散去。 原本走不到尽头的道路也陡然变了样,露出了一左一右两条岔道。 “师兄好厉害!”唐衍从地上蹦了起来,差点没站稳。 魏知矜持地点了点头。 “不错。”程寰评价道。 关于阵法与符印,本是源自她下山历练时偶然间于福地得到的功法,在帝山之行后程寰便传给了魏知。 后来阴差阳错两人分开,没想到魏知依然把这功法习得如此纯熟。 魏知听到程寰的夸奖,原本还算平静的脸上顿时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程寰低咳一声,莫名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 三人沿着左边的石路往前行了一炷香的功夫,就见到了传说中妖族的埋骨之地。 那是一座拔地千尺的巨山,远远望去,仿佛与天相接。 白色的云雾萦绕在山周,山径从上往下铺开,宛若银河坠入。 山间无数粗壮的梧桐树层层交叠,古老肃穆的气息狂风般扑面而至。 往上望去,天穹呈现一种阴沉的乌青色,没有一丝空隙是白的,银白色的闪电不断穿梭在云层中,却尚未落下,仿佛在酝酿一场声势浩荡的雷雨一般。 唐衍仿佛感知到了什么,一张脸在乌云的衬托下,显得苍白异常。 “上去看看。”程寰抬脚朝前走去。 踏进山中,犹如凡间孤峰般高的梧桐树愈发衬托得众人渺小。 周围的小草几乎要淹没了众人,像是不小心陷入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魏知瞥了一眼垂头不语的唐衍,走至程寰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师父,我曾听说每当有凤凰诞生的时候,就会自带一颗梧桐树降世。凤凰掌火,梧桐树终年成红枫色,远看犹如火海一片……但这里的梧桐都是黑色的。” “嗯。”程寰点点头:“这妖族禁地,怕是被人钻了空子。方才的阵法亦是,妖族中人不会闲得没事自己搞个阵法阻止人入内。” 说话间,三人已经抵达了山顶。 一颗近乎遮天蔽日的参天巨树盘踞在山顶,这棵树比程寰他们一路见到的都要高大,远远望去,仿佛满山的梧桐都在朝拜它似的。 树下有一颗蛋,它静静地躺在树下,一动不动。 “这是……”魏知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拧成了结。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有人接近,那颗原本毫无动静的蛋居然晃了晃,似乎想要朝他们滚过来。 可是它刚一动,头顶的雷电就落了下来,警告似地把它圈在了原处。 那颗蛋却跟铁了心一样,非要朝程寰他们冲过来。 这个举动惹恼了天上的雷云,一道手臂粗的惊雷划破云层,狠狠地砸在蛋上。 那颗蛋在惊雷中,像是快碎了一般。 唐衍捂着胸口,有些喘不过气。 不知为何,他从那颗光溜溜的蛋身上看出了一丝可怜。 脸上有些凉。 唐衍抬手抹了一把,摸到一手的眼泪。 程寰注意到唐衍的变化,不动声色地上前半步:“前辈,冷静一点。” 唐衍眨了眨眼。 哪里来的前辈? 那颗蛋不知是听到了程寰的话,还是看见了唐衍的泪,居然真的停了下来。 铺天盖地砸下来的雷势也随之小了下去,但依然有不少细碎的闪电不断地落在蛋上。 程寰侧过身,示意唐衍上前来。 唐衍那颗比天还大的心破天荒地猜到了程寰的意思,他张着嘴,目瞪口呆地望着那颗被天雷包裹的蛋。 “师父……她……她是我……她是妖后吗?”唐衍终究是没能把“娘”这个字说出口。 那颗蛋意识到唐衍的生疏,可怜巴巴地晃了晃。 唐衍所有的情绪顿时堵在了喉咙里。 程寰一巴掌拍在了唐衍的脑袋上,把他往前一推:“叫什么妖后,那是你娘。” 唐衍习惯了听程寰的话,被骤然一推之下,他不由自主地就脱口而出:“娘——” 那颗蛋静了片刻,居然高兴地在原地蹦了起来。 程寰忍不住扶额。 果然这一家人,没一个靠谱的。 程寰忙开口道:“前辈,您悠着点,别蹦碎了。” 凤箫儿:“……” 她可是挨了这么多道天雷都没有碎的凤凰蛋!!! 程寰望着那颗好不容易安分下来的蛋,开口问道:“前辈不能用灵识交流吗?” 凤凰蛋沮丧地左右摇了摇。 程寰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可难办了。 她就算再聪明,也没有练就一身猜一颗蛋在想什么的本事。 魏知瞅着她愁眉苦脸的模样,嘴角一勾,居然是笑了出来。 或许是程寰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魏知每次看到她手足无措的时候,都觉得十分……可爱。 程寰被魏知笑得头皮发麻:“你干嘛?” “师父。”魏知忙收敛了笑意:“妖族未化形前,皆无法与人交谈,除非结成了契约。不过,师弟既然也是只……嗯……是只凤凰,只需取精血一滴入蛋中,自然能与前辈交流了。” 程寰眯着眼打量着魏知。 要是她猜得没错,魏知方才分明是想说师弟是只鸟。 魏知一脸坦然地回望着他。 程寰默不作声地移开了眼,她抬手取了一滴唐衍的血,隔空弹入蛋中。 唐衍眼巴巴地盯着那颗蛋,脑子里出现了一道语调略高,如空谷滴水般空灵的声音。 只不过她说的话就不那么好听了。 “我儿子怎么看上去这么傻!是不是当初太急了,没足月就把他生下来了!” “他师兄看上去也不太像个人。” “师父倒是长得挺好看的。” “哦豁,我再也不是妖族最好看的鸟了。” 唐衍:“……” 他不是一个擅长掩饰情绪的人,心里想的东西立刻浮现在了脸上。 程寰不由好奇地挑眉,不知唐衍听到了什么,居然露出了这么不可思议的神情,但转念想到凤明当时赶云平秋走,说不姜山没招待他们的饭,程寰也大致猜出了一些。 她抬起手,抵着下颌低咳一声。 凤箫儿意识到了什么,忙收起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故作稳重地开了口:“儿啊。” 唐衍:“……” 魏知看唐衍神色变来变去,好奇地问道:“她说什么了?” 唐衍转过头去望着他,一脸纠结,好一会儿才吐出两个字来:“儿啊……” 魏知:“???” 程寰哭笑不得地打断了他们:“前辈,梧桐山可是出了什么异变?如今,人界妖界突发瘟疫,大长老已把当年的事告诉妖王与我们,妖王担心您,所以让我们来看看。” 唐衍瞥向程寰。 要是她没记错的话,师父和他们私下说话的时候都叫的凤明老鸟。 到了凤箫儿这里,居然摇身成了妖王。 唐衍佩服不已。 师父不愧是师父,就是会说话! 凤箫儿有些愤怒地道:“我进入禁地后,有魔族偷偷潜入其中,如今整个梧桐山都被魔气浸染,若不是我有圣火护体,恐怕也着了道。” 唐衍把凤箫儿的话转述给程寰与魏知。 程寰若有所思:“那瘟疫一事可与唐衍有关?” 凤箫儿冷笑道:“自然无关。妖族大劫被我用秘法化为天雷,瘟疫一事,恐怕是有人作祟。” 沉默片刻,凤箫儿继续道:“我曾经感知到禁地之中有一天魔混入,但是后来却没了踪迹。那些玩意儿历来擅长些肮脏的手段,瘟疫与禁地异变,恐怕都与那天魔有关。” “天魔啊……”程寰低头看着自己的沧溟剑,不知在想什么。 魏知的神色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程寰:“此事我会告知妖王,与他商量一个应付之法。” “好。”凤箫儿点点头。 唐衍忍不住问道:“……你什么时候能出来?” 他没有忘记,大长老说过凤箫儿把天劫化为九千九百九十九道天雷。 凤箫儿轻啧一声:“就差几道了,你别担心,这还好好好活着嘛,我这颗蛋硬得很,劈来劈去也没事。” 说着,那颗凤凰蛋又在雷中蹦了起来。 唐衍抿着唇,不吭声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先去与妖王商量。”程寰提出了告辞。 唐衍恋恋不舍地看了看那颗蛋,被魏知拽着衣领拎着往山下走。 程寰等他们不见了身影,才对着孤零零留在树下的蛋开口问道:“前辈……妖王说,曾感知到你涅槃了。” 凤凰蛋顿时不蹦跶了。 第033章 你过来,我们好好谈谈钱 头顶的乌云沉沉地压了下来,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程寰静静地望着树下的凤凰蛋:“我听师父讲过,无论是人还是妖,修为到了元婴期大圆满后便会经历四九天劫,承受四道雷劫,无数大能因此身死道消。你是元婴期后期,又有凤凰之体,正常而言四九天劫的雷劫你能轻松度过。但是,九千九百九十九道,你用了什么办法呢?” 凤凰蛋立在刺目的天雷中,默不作声。 头顶的劫云翻腾着不断汇聚,显然是在酝酿着更为可怕的力量。 程寰抬起了眼睑:“凤凰有涅槃之能,我猜前辈是借此与天雷抗衡,但是如此频繁地涅槃对你自身恐怕损害不小。万物皆有极限……” 凤箫儿一急,凤凰蛋随即焦急地晃了起来。 “唐衍尚且不知。”程寰说。 凤箫儿这才松了口气。 程寰:“前辈还有多少道雷劫?” 凤凰蛋踟蹰一下,然后原地蹦了五次。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替你对唐衍保密,不过既然他已知晓自己的身世,你对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程寰说。 凤箫儿听出程寰的言外之意,迟疑地点点头。 程寰这才离开了梧桐山顶,追上魏知与唐衍,三人共同离开了妖族禁地。 大长老在程寰出现的一瞬间就想上前去,可又觉得这样不够沉稳,刚抬了脚就硬生生停了下来。 凌霄可没有那么多顾忌,见到程寰就大声嘀咕道:“你没把里面拆了吧,怎么进去了快一天才出来。” 云平秋也望向程寰。 程寰直接扒拉开凌霄,似笑非笑地看着大长老。 一副他不着急,她就更不着急的模样。 大长老被她盯着,觉得脸有些疼,可事关妖族存亡,他不得不走过去主动开口问道:“如何?” 程寰对他勾了勾手。 大长老把脑袋凑过去。 程寰小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大长老的脸色青了又黑,黑了又红,跟变戏法一样。 凌霄好奇地窜上窜下,偏偏程寰用一只手挡住了他,不让他听。 “程寰你个王八蛋!”凌霄的心里像是被猫抓似的。 大长老深有所感。 程寰斜睨着他:“看我干嘛,快传信啊。” 大长老这才移开视线,抬手招来一只麻雀,在它头上一点。 没一会儿,原本半死不活的麻雀缓缓抬起头来,颇有几分睥睨天下的气势。 “讲。”凤明的声音从麻雀嘴里传出。 “王,程寰他们已经从禁地出来了。”大长老恭敬地道:“王后在禁地里面,但出了些异状,所以请您过来解决一下。” 凤明沉默片刻:“这不像她说话的方式。” 大长老低咳一声,腰弯得更低了。 或许是知道凤箫儿活着的消息,凤明被喜悦冲昏了脑袋,他鬼使神差地追问了一句:“她原话怎么说的?” “……” “但讲无妨。” 大长老纠结片刻,才回道:“让凤明赶紧滚过来救他老婆孩子。” 凤明的笑容僵住了。 他就不该问! 滚是一件需要时间的事情。 眼看天色已晚,大长老便安排程寰他们前往榕仙城的住下。 榕仙城是当下妖族的主城。 它是一片淡青色的盆地,四周环形的山峦层层围绕。远远望去,城中到处都是宏伟辉煌的建筑群。 妖族的建筑几乎是人界的三倍以上,置身其中,如梦如幻。 靡靡之音不时从灯火通明的高楼传来,街道上形色各异的妖穿梭其中,好不热闹。 不过妖族大多体型巨大,故而在主城中仍旧不允许化形,大家都以人形出现。 但为了显示与他人不同,有些妖族中人在化为人形后聪明地留下了自己原本的特征。 唐衍望着满大街的兔子耳朵狐狸尾巴,惊讶地张大了嘴。 他们一行人俊的俊,美的美,哪怕放在妖族也引足了目光。 有大胆的狐妖用浅红色的眼睛一一打量着他们。 魏知冷着脸挡在程寰面前。 凌霄几乎快爬到云平秋身上了。 “我去,程寰,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终于从乡下进城的感觉。”凌霄比唐衍还要兴奋,不时伸出手在路边的小摊上摸摸捡捡。 程寰提醒道:“你兜里没钱。” 凌霄讪讪地收回了手。 他目光落在了无动于衷的魏知身上,不由好奇地道:“这不像你啊,我以为你会把这条街都偷了。” 魏知掀起眼皮,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没兴趣。” 他早看过了,这里的东西都没有太值钱的。 凌霄的眼珠子都快瞪到了地上。 大长老自从程寰出来后,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没有去理会这群人的胡闹,把程寰等人带到自己的住所便离去了。 凌霄环顾一圈后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啧啧啧,这老头家挺有钱的啊。那什么,我先到处逛逛。” 话音未落,魏知的身影已经比他消失得更快。 凌霄反应过来,猛地低骂一声追了出去。 没一会儿,外面就响起了凌霄的尖叫:“魏知你别偷光了,给我留点啊!!!!这好歹也是别人家,你能不能控制一下自己。” 云平秋眉头一蹙:“我去看看。” “好。”程寰点点头。 等云平秋走后,程寰拉住了想要回房的唐衍:“别睡啦,小唐衍,陪师父走走,要不是托你的福,我还没机会来这里。” 唐衍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似乎对“自家地盘”这件事还没有完全接受。 程寰拍了拍他的后背,唐衍跟中了蛊似的下意识就往外走。 榕仙城把妖族的风情发挥到了极致。 程寰在身边少了魏知之后,一改先前的矜持,整个人不规矩地带着唐衍乱窜。 她像是比唐衍的好奇心还重一般,不时拉着唐衍蹲在路边研究小摊上卖的东西。 唐衍一开始还很难放开,没多久就被程寰带偏了,兴奋地到处蹿。 这里的所有对他来说都是新奇的。 程寰由着他蹦跶,等两人打道回府的时候,唐衍怀中抱满了大包小包的东西。 “这是给魏知师兄的,这是云师兄的,这个给凌霄,这个……诶,师父,那不是大长老吗?”唐衍屁颠屁颠地跟在程寰身后,也没注意到他把自己领到了哪里。 此时回过神朝着四周一瞧,立刻慌了:“师父,我们走错了,这儿不是我们住的地方。” “来都来了,过去看看吧。”程寰说。 “嗯嗯,师父说得对。”唐衍毫不怀疑。 程寰带着唐衍进了大长老的院子。 院中,大长老背对着他们,手拿着一柄剑,放在脖子上,又放下来,没一会儿又放上去,如此反复。 唐衍看得一脸迷惑:“师父,他在做什么?” “可能是想要表演一个生吞利剑给你看。”程寰说。 “我又不喜欢看这个。”唐衍道。 “他又不了解你。”程寰一语双关。 大长老听着他们一唱一和,再也无法忽视,把剑一扔转过身来。 唐衍下意识地躲在了程寰身后。 “找我有事?”大长老问。 程寰笑眯眯地道:“没有,我刚和小唐衍出去玩,买了些东西,回来迷路了,不小心闯到这里。” 大长老眉头皱了起来:“妖界混乱,少主还是不要乱跑。” 唐衍垂着头,小声地道:“我给你买了礼物。” 大长老惊讶地张大了眼。 唐衍虽然有些怕他,但还是从程寰身后走出去,把怀里的一个袋子递给了他。 大长老接过袋子,面色复杂。 实际上,在程寰他们闯进来之前,大长老是想以死谢罪的。 这些年他始终以保护妖族自居,对唐衍耿耿于怀,甚至在瘟疫发生后派人想要刺杀唐衍。 可程寰从禁地带出来的消息让大长老意识到自己杀错了人。 大长老说不出什么道歉的话,他能想到的只是以死抵罪。 偏偏在动手的时候,程寰带着唐衍冷不丁地出现了。 大长老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袋子:“少主……你……” 唐衍望着他片刻,忽然笑了出来:“没事,都还活着。” 他以为大长老是在担心凤箫儿。 结果大长老会错了意,以为他在说自己派人刺杀他的事,两只眼睛瞬间红通通的。 唐衍见他双眼含泪,想了想,学着程寰安慰自己的动作,凑过去有些生疏地在他肩上拍了拍。 大长老:“……” 他到底是没有白活这么些年,在短暂的情绪流露后,大长老很快调整过来,他深深地看了唐衍一眼:“对不起,少主。” 唐衍闻言一愣,有些手足无措地回头看向程寰,不知大长老的话从而何来。 程寰耸了耸肩。 实际上,除了凤明程寰并没有告诉任何妖族的人,大长老做的事情。 “师父……这……他……”唐衍手都不知道该放哪里了。 程寰这才慢条斯理地走过来,把他手里的袋子往大长老手里一塞,语重心长地道:“大长老不必介怀,唐衍不是一个记仇的孩子。” 大长老目瞪口呆地盯着她,仿佛程寰的头上硬生生长出了两个角一样新奇。 她居然说人话了?! 程寰摸了摸唐衍的脑袋:“乖,你先去找魏知师兄,把你带的东西送给他们,我和大长老谈谈心。” 唐衍乖巧地点点头,抱着一堆东西屁颠屁颠就出了门。 程寰望着大长老,露出了一个无比和善的笑容:“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赔偿的事了。” 大长老:“???” 你有问题吧! 说好的谈心怎么变成谈钱了呢! 第065章 都死了,程寰你冷静一点 天地震荡,仿佛这世间的一切事物都在这惊天的雷劫中发出了战栗与哀求。 魔影的痕迹越来越淡。 隐隐绰绰间,魏知的身子像是化成了一条巨龙,但很快被青紫色的闪电所盖过,再看不真切。 足足九十九道天雷过后,那头顶厚厚的劫云才缓缓分散,化为了一团团的小云朵,被风一吹,什么都不剩了。 天空终于归为寂静,然而地面早已是焦土一片,无数骇人的裂缝纵横交错,周围一点声音也听不见。 魔影和魏知都消失了踪迹。 一阵风来,树旁一团浑浊的魔气似乎终于失去了支撑,卷了个烟,消散不见,露出了里面早已生死不明的程寰。 在她身下,一条小指长的黑色小蛇似乎有些茫然地探了个头,奄奄一息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程寰。 倏地,一道黑色的身影急速驰来,小蛇受了惊吓,一不小心滚落在了深不见底的裂缝中。 程寰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陆遥在看见满目疮痍的地面时,神色一冷,他很快看见了匍匐在地的程寰,忙落在她身边。 程寰的衣衫上全是血迹,几乎找不到一处干净的地方。 陆遥沉着脸检查了一遍程寰的伤势,忙从药瓶中倒出一颗丹药,塞进了程寰口中。 地上零散地摊着几堆白骨,白骨旁是一些破破烂烂的碎布,能看出是其他几个门派的弟子服。 陆遥寻了一圈并没有查到其他任何东西,也没有找到强行召唤了魔影的魏知。 然而此地不宜久留,陆遥弯腰小心翼翼地把只剩了半口气的程寰抱起来,掐了个符,传回秘境中,将程寰藏在小木屋中,转身出了秘境。 他没有再隐藏自己身上的魔影,反而是将他放了出来,招摇地杀上了通神院。 通神院掌门岳以恒正在闭关,守山的弟子遥遥看见一股骇人的魔气袭来,他尚未来得及发出警告声,魔气便已侵蚀了他的身体。 与他一同守山的弟子吓了一跳,猛地转头,在看清带着魔影出现在通神院上空的陆遥后,张大了嘴,连滚带爬地朝院内逃去—— “魔君!魔君杀上来了!” 陆遥冷冷地看着他逃走的身影,他缓缓上前,身子却被通神院的护山阵法给挡住了。 守门弟子屁滚尿流地逃窜中,撞在了一人身上,他抬起头,哭得稀里哗啦:“刘师兄,救命!救救我!魔君……魔君陆遥……” 刘别被他拽着裤腿,蹙眉朝远处望去,就见到被护山阵法挡在外面的陆遥。 如今掌门和众长老闭关,大师兄唐星河又去了妖界,他身为道宗二师兄,自然成为了这些弟子心中的主心骨。 刘别想了想,弯下腰扶起那弟子:“不必慌张,我院的护山大阵寻常人难以撼动。这魔君嚣张至此,这样,你去召集诸弟子,我们将他擒下。” 守门弟子一怔:“刘师兄,我们不找长老他们吗?” “这种小事就不必劳烦他们了。”刘别说:“快去。” “是。”守山弟子忙去召集同门。 很快,通神院数千弟子齐齐聚集在了广场上。 刘别望着阵外的陆遥,眼神有些炽热。 若是他能将这魔君拿下,到时候始终压他一头的唐星河也不过尔尔。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召集所有弟子共同御敌,就看见陆遥忽然对他笑了一下。 只不过这个笑容里并没有什么温度,反而带着数不尽的嘲讽与疯狂。 陆遥的脸被魔气笼罩着,原本温润的五官蒙上了一层诡异的邪气,他漫不经心地一歪头,身后的魔影竟然是忽然暴涨了数百倍,一对比之下,通神院才到那魔影的膝盖处。 滔天的魔气像是隔着护山大阵侵入了通神院中。 魔影抬起手,一左一右,将护山大阵的结界硬生生撕出了一道口子,刘别等人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就被魔影巨大的右手抓在了手中。 “你敢——”其余弟子又惧又怕。 陆遥坐在了魔影的肩膀上,他冷冷地俯瞰了他们一眼,抓鸡崽一样抓着数百个通神院弟子扬长而去。 “这……这可怎么办……” “告诉长老啊!!!” “对!告诉长老!” 通神院没有被抓走的弟子纷纷回过神来。 先前劫后余生的那个手门弟子呆呆地望着陆遥离去的方向,难以置信地喃喃道:“这方向……好像是去剑宗的……他是疯了吗……” 程寰对修真界发生的一切毫无所知。 等她醒来的时候,浑身都像是被什么东西碾碎了。 入眼处是秘境的小木屋,桌上还放着半条魏知从海里捞的鱼。 她下意识地出声道:“魏知?” “你醒了。”江月白的声音从床畔传来。 程寰这才注意到坐在自己床尾的江月白。 她瞳孔一缩,蓦地想起了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情。 程寰静了片刻,突然掀开被子要往外走,江月白抬手按住了她。 “师父,我要去找他。”程寰试图推开他:“魏知还在等我!我不能扔下他!” 江月白眼神微黯,声音却冷得可怕:“别去了。” “他是我徒弟!” “别去了。”江月白重复了一遍,他的手用了几分力道,压得程寰动弹不得:“他死了。” 程寰怔了怔,随即强挤出一个笑容:“师父,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江月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去检查过,那里已经没有了魏知的气息。” “怎么会?”程寰的嘴角不自在地抽搐了一下:“他那么聪明,肯定是藏起来了。我要过去找他。” “程寰。”江月白难得这么严肃地叫她:“九十九道天雷,他不过是灵动期的孩子,你不可能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程寰静静地看了江月白片刻,忽然一用力,推开他就翻身下床。 不过她身子虚得厉害,刚一落地就摔了一跤,程寰面无表情地爬起身来往外走。 江月白的声音冷冷地从身后传了过来:“陆遥也死了。” 程寰放在门把上的手一顿。 她有些艰难地张大了嘴,仿佛这样就能够让自己的呼吸顺畅过来。 第066章 对不起,这都是师兄的错 程寰闭了闭眼,用手扶着门,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沙哑得可怕:“谁杀的?” 江月白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瞬的恍惚,他顿了一会儿才说道:“你和魏知出事后,是他先赶到的。他把你送回秘境后,一个人杀上了二宗三院,抓走大批弟子和凡人。” “后来他找上我,要我救你。”江月白垂下眼眸:“把你托付给我后,他自杀了。” 程寰胸口急促地起伏几下,忽然猛地喷出一口心血,她下意识地抬手,嘴角的血却怎么也止不住。 江月白蹙眉,上前往她嘴里塞了一枚丹药:“你……” 程寰长吸数口气,她能感觉到,丹药的灵气在进入自己体内后,虽起了些许作用,可片刻就消散了。 江月白把一个小葫芦放在程寰手中:“你如今经脉尽碎,丹田被毁,我强行将你元神留在了身体中,不过现在任何丹药和灵气于你而言都无大用,你需得不断服药,才能维持元神不散。” 程寰明白过来江月白的意思,她垂眸接过小葫芦,倒糖豆似的开始往嘴里塞药。 江月白无声地叹了口气:“陆瑶抓来的弟子与凡人尚在外面,他希望你能够带着他们前往通神院。” 程寰味同嚼蜡地咀嚼着丹药:“师兄可有留下话?” 江月白摇头。 程寰动作一怔,低头望着手里的小葫芦。 陆瑶这一举动,让程寰有了斩杀魔君,救出正道的名头。 哪怕她体内的魔气依然无法根除,这足以保住她安度一生了。 半晌,程寰低声开口道:“我想去看看师兄。” 陆瑶的遗体被放在了海边。 他生前很喜欢这片海,死后也想多看一眼它。 江月白在数米远的地方停下,给程寰留出了单独的空间。 陆瑶的头颅被一块黑布盖着,放在木台上。 木台旁边,有一枚小小的玉符。 程寰静静地看了陆瑶许久,才抬手拾起一旁的玉符。 陆瑶留下的灵识出校在了程寰脑中。 他没有再穿一身的黑衣,换回了那件白底蓝纹的道宗弟子服,脸上依然是很早以前那种温柔的笑意。 像是此后数年的流离颠沛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师兄……” 程寰明知这只是一道灵识,却还是忍不住开口唤他。 陆瑶似乎早就知道程寰会这样,他笑了笑,轻轻地拍了拍程寰的肩膀:“别哭了,师兄在呢。” 程寰咬着后牙,瞬间红了眼眶。 “是师兄来晚了,对不起。”陆瑶有些歉疚地道:“我一度以为,我已经获得了足够的力量,可以不惧通神院,不惧方渐青等人。” “但是现在师兄才知道,我还是不够强,我还没有强到与人言对抗的地步。” 沉默了一会儿,陆瑶目光深深地望着程寰:“小师妹,若早知你在帝山之事,师兄就不会让你和魏知单独回道宗了,是师兄的错。” 程寰眼泪不受控制地砸落下来,她徒劳地摇着头。 不是这样的。 是她太自以为是,是她没有看清前路坎坷,是她害了所有的人。 “师兄希望你可以带着我的头颅,前往通神院。时间紧急,我无法对你告知太多,但你要记住,在你没有绝对的实力之前,不要站在它的对面。这个门派里藏了太多可怕的东西,我至今也没有查探清楚。” “别哭,师兄能成就一个少年英雄的你,已经很开心了。帝山一行,他们欠你的师兄都帮你拿回来,好不好?”陆瑶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总会往上扬。 他跟哄小孩子似的,轻声道:“你比师兄聪明,一定能做得比师兄更好。想了想,我还是不给你留太多期待的话了。师兄没有遗憾,我只希望你可以自由地活着。” “小师妹,带着我去通神院吧。” 说到这里,陆瑶一顿,似乎还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化为了一个缱绻的笑容。 他太明白程寰的性子了,她看上去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可一旦触及到身边的人,又露出了蛮不讲理的偏执来。 正是因为这样,程寰才会铁了心的站在自己这边,以至于埋下了不少祸患。 当年她在道宗帮陆瑶逃脱一事,看似神不知鬼不觉,然而又怎会瞒过那群一直盯着陆瑶的人? 否则的话,程岩也不会突然不择手段地要寻陆瑶。 陆瑶不知道程寰未来会走什么样的路,但他希望自己的这颗头颅能够护住程寰一时片刻。 陆瑶的身形缓缓消散,一道记载着昊天诀的印记落入程寰眉心。 可她已经顾不得去看这能够控制魔影的惊世功法,只是死死地盯着陆瑶,想把他的样子看得再清楚一些。 然而陆瑶的灵识终究还是消散在了海风中。 程寰呆呆地抱着他的头,枯坐了一夜。 陆瑶的死,魏知的死让程寰忽然意识到,自己从前的行为有多稚嫩。 修真界不乏惊艳的天才,可最终能成为呼风唤雨的大能又是另一回事。 程寰总仗着自己修为出类拔萃,不把周围人放在眼里。 可细细一想,莫说通神院,就连穷得惊人的盈钱院中,修为及至元婴大圆满的长老就有近十人,更何谈要与整个修真界为敌。 日头从海面徐徐升起。 程寰再次服下一枚丹药,左手抱着陆瑶的头颅,右手执着沧溟剑,转身走向江月白。 “陆瑶抓的人在哪里?”程寰问。 她没有再唤陆瑶师兄。 江月白不由多看了她几眼:“在海底有一处宫殿,陆遥把他们都关在了宫殿中。” 程寰将手里的沧溟剑递给了江月白:“劳烦师父了。” 江月白接过她的剑,有些迟疑。 程寰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开口道:“师父,我这身子短时间内养不好,有你的丹药吊着,我还能撑一两天。” “行,这件事结束后,你便留在沧溟山,我会找到为你稳固魂魄,重塑修为的办法。”江月白说完,持剑走向海边,骤然一出手,剑气破空足而至,清亮的剑鸣声响彻天际。 正是程寰当初在帝山斩杀天魔的剑式。 海水被剑气劈成了两半,露出一条数米宽的大道。 “多谢师父。”程寰握着江月白给的小葫芦,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第067章 别胡说,你真不是个东西 自那之后,程寰杀魔君,救正道的名声便被写在了众人的口口相传中。 纵然有一两个被救的人对程寰的举止心生疑虑,可对那些凡人来讲,程寰就是如天神降临般拯救了被魔君抓走的他们。 口口相传间,程寰少年英雄的名气算是铁板钉钉了。 可惜这位少年英雄丹田已碎,经脉尽毁,只能每天靠着不停服用江月白那蕴含了灵气的丹药饮鸩止渴,才能维持着自己的魂魄不散。 但如此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江月白在扔下道宗替程寰寻灵草修复魂魄前,将她的灵体用万年寒玉封存起来。 程寰只剩了一缕残魂,孤零零地游荡在沧溟山的山顶间。 前尘往事成为了午夜梦回的诸多碎片,她仓促抓了一把,却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偶尔程寰会梦见自己抱着魏知满山到处跑,陆遥穿着道宗弟子服,有些无奈地看着她把魏知扔来扔去。 醒来的时候,程寰想要求证梦里这些事是否真的发生过,还是自己思之成狂的臆想时,身边已经没有一个人可以告诉她。 江月白偶尔会传信于她,没有太多话,只将外界的山山水水置于信中,怕她无聊。 再大的一座山头,住上整整十年,它也会小到闭上眼就能把每一棵树的位置描述清楚的地步。 再后来,程寰开始修炼陆遥留下的昊天诀。 或许是因为服用太多蕴含了灵力的丹药,程寰结丹的过程异常顺利,只是在迈入金丹期的时候,程寰发现自己体内的灵气与魔气交织在一起,她痛得差点魂飞魄散。 好在数年的修炼后,程寰渐渐掌握了如何控制这两种不一样的东西。 所以在妖族禁地冲破封印后,江月白并未发现她体内藏起来的魔气。 十年的时间,足够让程寰学会了藏起自己的底牌。 灵泉温柔地拂过身体。 程寰从繁杂的记忆中回过神来,静静地望着灵泉里的魏知。 这十年,尽管她有江月白的帮助,能够重塑灵体也吃够了不少苦头。整整十年才终于恢复人身,四处行走。 可是魏知呢? 他一个人……是怎么熬下来的? 想着想着,程寰下意识地抬手,忍不住去碰魏知的脸。 魏知的眼睛忽然睁开。 程寰吓了一跳,脚下一滑,一头扎进了魏知的怀里。 魏知本能地抬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程寰抬头看着他,有些尴尬地低咳一声:“我灵体不稳,所以凤明那——凤明前辈便让我也来灵泉泡一泡。” 魏知望着她的眼神中似有千言万语,他垂着睫毛,挡住了眼底几乎快要倾泻而出的情绪,不动声色地开口说道:“我以为师父是担心我。” 程寰刚要点头,就想起了落在魏知身上的九十九道天雷,嬉皮笑脸的样子顿时有些维持不下去了。 她飞快地收敛了心神,淡淡地笑了出来:“都想起来了?” 魏知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眼神微黯,沉声道:“嗯。” 一时间,两人忽然都安静下来。 程寰连着两日未睡,脸上有些倦意,可眼睛却亮得惊人。 魏知垂眸打量着她贴在自己胸口的脸,喉咙微干,有些僵硬地说:“师父,可否让我先穿上衣服?” 不过嘴里这样说着,魏知却半点没动。 倒是程寰在注意到自己的脸紧紧贴着的地方后,火烧屁股般跳了起来,一屁股坐在泉边,手捂着眼睛:“快穿。” 魏知胸前一空,他摇摇头,转身抓过自己放在一旁的黑色外袍,披在了身上。 那外袍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居然不沾半点水。 程寰覆在眼前的手不安分地露了个缝,眼睁睁看着魏知均匀有力的身体被挡在了衣袍之下。 魏知系好衣服,转过身来。 程寰一本正经地把手指的缝合上。 前方传来水面被划破的声音。 魏知穿过半个灵泉,停在了程寰的腿边:“好了,师父。” 程寰这才放下手,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就听见魏知似笑非笑的问道:“师父刚刚偷看我?” 程寰:“……” 哦豁。 被抓到了。 程寰挤出一个天衣无缝的笑容:“十年未见,我有些想看看你。” 魏知的手撑在泉边,正好虚虚地将程寰圈在怀中,他状若不经意地道:“师父可曾想我?” 程寰没料到他会问这种话,不由猛咳一声。 可魏知的眼神澄澈而无辜,程寰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感觉自己想多了。 毕竟小时候魏知也常常会问这种话,只是现在长大了,再听见同样的话难免让人多想。 自觉想通此事的程寰摆出了一副为人师长的和蔼来:“这是自然。” 魏知的眼睛弯成了好看的两条缝。 程寰呼吸一重,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师父这十年过得还好吗?”魏知问。 程寰调整了心情,故作轻松地道:“除了不能下山,其实还算不错。” 程寰隐去了自己好几次差点魂飞魄散的事情不提。 她像是为了增加可信度一样,补充道:“师父救了我,我虽刚恢复人身不久,但期间也用了些手段,抓了方渐青和季风灰两人。我找到你的时候,正巧是把季风灰搞得半死不活之后。” 魏知并不意外程寰的做法,他想了想追问道:“师祖知道吗?” 程寰收起了笑容,她沉默片刻会才回道:“他应当是知晓的,甚至可能暗中帮过我,不然的话,道宗不会压根没人追究此事。” 魏知蹙眉:“那师祖他当年……” 程寰抬起手指,压在了魏知的唇上,对他摇了摇头。 这里终究是妖族的地盘,太多事情不方便聊得更深。 魏知明白过来程寰的意思,垂眼望着她白皙的手。 程寰故作镇定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指头,反问道:“你呢?” 闻言,魏知舔了舔下唇,也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直把程寰舔得不自觉地勾紧了自己方才的那根手指。 “天雷落下之后,我失去了意识。等我有记忆的时候,便在道宗后山的湖泊之下,偶尔灵力失控会化为人形,却维持不了太久,直到被师父捡回去。”魏知说到这里,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条龙,还是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了?” 程寰一瞪他:“你不是什么东西。” “……” 第068章 知错吗?你别逼我一起疯 程寰被自己突然如来的笨嘴拙舌惊了一下。 不过她历来脸皮堪比道宗那连绵不绝的高山,看不出什么风吹草动。 程寰本能地摩挲着自己的手指,敛目思索。 当年人妖魔大战后,魔族入十方境,妖族以不姜山为线退居妖界,但人界依然有不少通往各处的裂隙。 道宗后山的裂隙自她入宗时便有了,可她也是捡到你的时候才知道它竟与龙族连通。 眼神一闪,程寰出声道:“待此番事了,我们便回一趟后山,或许能查到一些你身世的线索。” 魏知:“师父打算回道宗了?” 程寰:“你想回去?” “我跟着师父。”魏知极为自然地回道。 程寰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我想先去一趟十方境。” “好。”魏知说话的时候,眼睛总是望着程寰。 程寰在他的目光下,第一次觉得自己坐得不够端庄,她偷偷地挺了挺自己的背脊,将一枚铁片放在了魏知面前:“这是陆遥师兄留下的昊天诀,可压制魔气控制魔影。我觉得……你或许可以试试。” 魏知低头望着程寰手中的铁片。 他还记得陆遥说他没有逆天改命之心,所以无法习得此功法。 魏知当时不懂,直到九十九道天雷落下的时候,他才明白陆遥说的是什么。 可惜已经晚了。 抿紧了嘴角,魏知接过昊天诀,神识沉入其中的那一刻,魏知便明白了程寰为何要去十方境。 这昊天诀只有下卷,中卷所在的地方正是十方境。 程寰道:“十方境乃魔族之地,你先试着控制魔影,否则此行过于凶险。” 魏知点头。 程寰从泉边起身,快速在魏知周围布置了一个藏匿的阵法。 若不是有人存心窥探,是不会察觉魏知在里面的举动的。 魏知拿了昊天诀,盘腿召出了魔影。 能否顺利的与魔影沟通,是修炼昊天诀的第一步。 若是失败,则根本无法进行后续的修炼。 魏知极为聪慧,他几乎没有出任何差错便一次性完成了入门的心法。 他深吸一口气望向立于自己身前的魔影,试探性地放出自己的灵气与其沟通。 魔影一动不动。 它身上的魔气沉郁得宛如一道厚实的墙,将魏知意图不轨的灵气挡在了外面。 魏知眼神冷了下来。 程寰虽然没有明说,但魏知清楚,倘若自己不能顺利控制魔影,她应当不会同意让自己与她一同前往十方境。 咬着后牙,魏知不要命似的不断用灵气冲撞着那堵无形的墙。 灵气与魔气相撞时,痛得魏知气血翻涌,宛如刀割。 他的冷汗顺着额头如注般往下滴落,脖颈间青筋暴起。 程寰走进阵中的时候,看见的正是魏知疯狂的样子。 她当初修炼昊天诀时体内魔气与她的灵力相比并不多,所以她近乎是蛮横不理地用灵气压制住了体内的魔气。 饶是如此,也是吃尽了苦头。 可魏知修为尚在灵动大圆满,那魔影显然已有元婴中期的实力,他那丁点灵气进去犹如蚍蜉撼大树。 魏知的身子忽然间绷成了一条直线。 他的魂魄在剧痛中已经有些摇摇欲碎。 程寰沉着脸伸出手来。 果然还是不行…… “不……不必……”魏知似乎知道程寰要做什么,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程寰的手顿在半空,然后收了回来。 也不知魏知从哪里来的意志力,竟然让那快要破碎的魂魄又拼了回来,随后又被无止境的剧痛给撕裂。 如此反复了许久,魏知魂魄重新拼凑的速度越来越慢,显然已经快到了极点。 一片寂静中,一道幽幽的叹息若有似无地响起。 程寰猛地一抬头,就看见魏知身子一颤。 他那股不要命的灵气居然冲破了墙,奔腾着流入魔气中。 程寰不由多看了魔影两眼。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魏知的魔影有些不一样。 陆遥身后的魔影更像是一团浑浊而邪恶的魔气,可是魏知的魔影一举一动间,竟然有几分人的样子。 而且刚才那道叹息声…… 不等程寰细想,魏知脸色缓了过来。 他的灵气顺利进入到魔影之中,开始尝试着寻找控制的方式。 程寰松了口气,退了出去。 又过了半日,魏知从阵中出来。 他神色十分疲倦,但两只眼睛却格外明亮。 程寰无声地擦去了手心的冷汗,笑眯眯地道:“恭喜。” 魏知一怔。 程寰站起身来:“走吧,我们耽搁了不少时间,师父应当已经回道宗闭关了。” 魏知的眼神黯了下去,他闷不吭声地跟在程寰身后。 黑色的衣袍将他的面色衬托得有些苍白。 快到门口的时候,程寰忽然停了下来。 魏知不解地皱眉看她。 程寰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根糖葫芦,笑弯了眼。 “师父?”魏知呼吸一重。 程寰把糖葫芦塞到他手里:“疼吗?” 魏知一颗心在胸腔里七上八下地跳着,他看到程寰眼中的戏谑之意,知道自己又被逗了。 程寰好像在逗魏知这件事上总有无限的精力。 魏知握着糖葫芦,眼底浮出了一片薄薄的笑意,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小声抱怨道:“可疼了,师父。” “比九十九道天雷还疼?”程寰问。 魏知的动作一僵。 程寰抬手在他额头一点:“以后再自作主张,自个儿慢慢疼去。” “……” 魏知这才反应过来,程寰这是记着自己十年前擅自破了封印的仇呢。 程寰收回手,吊儿郎当地转着手里的沧溟剑往外走去。 魏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眼底的笑意弥漫到了唇边,他快步追到程寰的右手边,温声道:“师父,魏知知错了。” 程寰停下脚步,侧头看他:“下次还敢?” 魏知一脸认真地摇头:“不敢。” 程寰却像是看穿了魏知在想些什么,她没有追问,只是平静地道:“魏知,你别逼着我也跟你一起疯。” 魏知嘴角的笑意凝住了。 他自然是见识过程寰不顾一切的样子。 这一次,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开口:“好。” 第069章 关系深,我们也太脏了吧 让程寰有些意外的是,江月白并没有离开。 程寰他们出了灵泉往别院走的途中便碰上了他。 看样子他似乎是专程在这里等程寰他们。 见程寰和魏知出来,江月白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察觉到他们魂魄皆已修复,只需要后续调理后,他难得眼底有了几分笑意。 “师父不是要去闭关了吗?”程寰一步一跳地晃到了江月白面前。 江月白看她没个正型的样子,出奇地没有出声纠正她,反而是缓声道:“我放心不下。” 程寰一愣。 在她印象中,江月白并不是说这种话的性子。 好在程寰天生能折腾,自个儿待在沧溟山也能搞得鸡飞狗跳,倒也没有太无聊。 江月白说完也有些沉默。 显然光是这一句话已经比让他与敌人抖上七天七夜还难了。 程寰看他的神情,了然一笑。 当年程寰与魏知相继出事,江月白十分愧疚,总觉得是自己平日里与这两人缺了沟通,才养成了他们什么事都闷不吭声往自己身上抗的性子。 “师父……” “我闭关后,道宗就交到你手中。”说着,江月白把掌门印放在了程寰手里。 魏知猛地一抬头。 程寰也是惊住了:“方渐青和季风灰尚在……” “真当为师瞎了眼?”江月白眼皮一掀,如月光般清冷的目光便落在了程寰身上。 程寰仿佛被他从头到脚看了个彻底,露出了些许尴尬的笑意。 江月白迟疑一下,开口说道:“你们几人之事,我并非一无所知。实际上,陆遥被方渐青扔到通神院的时候,我便有偷偷潜入进去,想将他救出来。” 程寰十分讶异。 她从未听江月白或者陆遥谈及此事。 只当方渐青和季风灰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以至于把江月白也蒙在了鼓里。 江月白说:“你年纪尚小,未曾经历过人妖魔三族混战,那一战后看似平静,然而魔族从未停下卷土重来之心。因此我此前闭关的时候,始终留了一丝灵识在外,以备不时之需。” “方渐青和季风灰两人行事隐蔽,我察觉到的时候陆遥已在通神院中,我当时连夜前往通神院想救人却失败了。” “可师父当时已经是元婴期大圆满的修为了。”程寰不解。 提到这里,江月白竟然反手设了个结界,将三人笼罩其中,才继续开口道:“我在通神院中,碰见了一股极为可怕和邪恶的力量,为了不暴露,我只得退了出来。原本我想再做打算,可祭天台上陆遥被人动了手脚,入魔杀了无数弟子……” 江月白眼底闪过几分森冷的杀意:“这群人在各门派中都有诸多内应,来势汹汹,是我疏忽大意了。” “这群人?师父知道他们?”程寰问。 江月白收敛了情绪,看了程寰一眼:“你如今尚未进入元婴期,若知道太多反而惹来杀生之祸。等你修至元婴期时,若还想追查这件事,我必然把所有事情都告知于你。” 程寰明白江月白的意思,她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弟子知道。” “我之所以跟你透露一二,是知道你一心想为陆遥复仇,我怕此次闭关之后你一时冲动,杀上通神院。”江月白沉声道:“这个门派藏着的东西,恐怕连道宗都难以抗衡,你万事需更加谨慎,尤其是带着魏知。” 魏知没想到江月白会忽然提自己,困惑地抬头。 江月白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师祖……” “我知你同陆遥一样,身具魔影,且有龙的血脉。”江月白说着,横了程寰一眼。 程寰识趣地抬头看天。 她还以为自己那些小把戏能瞒过江月白。 魏知没有否认。 江月白说:“你不必为此困扰,我道宗不问来历,不问出生,但求问心无愧。你心中对天道并无尊崇之意,性子又与程寰相似,极为偏执,剑走偏锋难免对心性有所影响。日后且需更加宽心,勿要走错了路,让身边的人忧心。” 魏知深吸一口气,缓缓鞠了一躬:“谢师祖教诲。” 程寰见他同魏知说了这么多,不由小声嘀咕道:“师父教我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用心。” 江月白失笑:“我信你。” 程寰握着掌门印,觉得咯得慌:“师父不怕我没把道宗发扬光大,反而惹出大事?” 江月白扶着腰际的长剑,良久出声道:“未尝不可。” 程寰两眼一瞪,几乎要怀疑江月白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了。 “不破不立。”江月白一笑:“我有种预感,修真界恐怕很快会变天……我将掌门印交托与你,是希望你可以放手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你且记住今日的话,我要走了。” 程寰摩挲着掌门印,忽然蹦出来一句:“师父,有这掌门印在手,我可否每个月多领些例钱啊?出来这么久,我怕自己没钱用了。” “……” 江月白无奈地看了一眼程寰,随后掐了一道传送符,持剑走进阵中。 光影消散后,一条储物腰带飞到了程寰面前。 程寰的灵识往其中一扫,顿时笑得眯起了眼。 魏知:“……” 程寰收回灵识,将腰带扔给了魏知:“给。” “这是师祖给师父的。”魏知没有收。 “啧。”程寰嘴角一咧:“这腰带是男用的,他给你的。” 魏知一愣,那条腰带像是有灵性般从他的手上滑过,软软的,跟江月白那种冷冰冰的脸截然不同。 程寰笑眯眯地给魏知系上:“他修的无情道,性子难免冷清了些,不过他应当是蛮喜欢你的。” 魏知下意识地摸着腰带,心里闪过一丝奇妙的暖意。 好像自从程寰将他从十方境带出来后,他便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程寰收回手,习惯性地把沧溟剑放在指间转了个圈:“走吧,凤明他们应当等急了。我们再不回去,都赶不上他飞升了。” 魏知望着程寰的沧溟剑,忍不住问道:“道宗与剑宗可有渊源?” “嗯?”程寰不知道魏知怎么突然有此一问。 第070章 钱很多,我感受到了诚意 魏知说:“虽说不少修真之人都以剑为武器,可像道宗这样入门弟子皆习剑的不多。” 就像通神院入门弟子多是召唤神灵,盈钱院的入门弟子法器是一个金光闪闪的葫芦,含书院的则是一支半人长的毛笔,道宗以江月白为首,道宗三杰和小三杰皆是以剑为武器,倒像极了剑阁。 程寰一怔:“应当不会吧……” 魏知见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由追问道:“为何?” “剑阁掌门霜寒是个男的。”程寰说。 “可有道侣?” “未曾听说。” 魏知沉默片刻,冷不丁冒出一句:“师祖也没有。” 程寰和魏知默默地对视一眼,随后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 一定是他们太脏了。 等程寰他们回到别院,凌霄已经无聊到把落纸云和阿乐两人折磨到不敢踏进别院半步。 他拿了一条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蛇,追着唐衍满院子跑。 云平秋笔直地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左手抱着无问,右手拿着一方千年天蚕织成的软巾擦拭着剑身,跟一旁猴子似的两个人形成了截然不容的对比。 看到程寰他们回来,唐衍率先跑到程寰面前,哭兮兮地告状:“师父,你可算回来了。” “伤好了?”程寰笑眯眯地打量着他。 唐衍拍了拍胸脯:“我没事了,师父放心。只是你和师兄去了灵泉足足四天,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们都担心得很。” 凌霄抱着蛇懒懒地躺在树枝上,舔了舔下唇,意味深长地道:“四天可以干好多事了。” 唐衍不解:“干什么?” 凌霄两眼一眯,正要绘声绘色地描述一些艳俗的画面,程寰的沧溟剑已经飞了出来,直直地落在了他的脚边。 “程寰你大爷的——”凌霄吓了一跳,将手里的蛇一扔,跳到了另一棵树上。 他骂完之后又随即反应过来,纳闷地道:“你的剑……” 程寰嘴角一勾,沧溟剑从树上绕了个漂亮的弧线又飞回了她的手里:“想试试吗?” “当着你两个徒弟的面,你不怕输给我?”凌霄居高临下地道。 “是吗?”程寰右手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凌霄果断打断了她:“别别别,别耽搁时间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办。” “你还有更怂的借口吗?”程寰问。 凌霄从树上跳了下来,晃到云平秋旁边坐下:“师兄可以替我作证。” 云平秋擦剑的动作一顿。 在魏知进入灵泉的时候,他也跟着进去过,但凤明告诉他,他的魂魄有异,云平秋这段时间走神的时候便越来越多了。 在他的印象中,并没有凌霄这样一个人。 然而无论是凌霄本身还是程寰等人,似乎都在暗示着两人的关系不同寻常。 可若凌霄真是剑宗弟子,又怎么会坠入魔道呢? 云平秋收起擦剑的软巾,垂眸说道:“凤明前辈邀请我们今晚参加榕仙城的拍卖会。” “邀请?”程寰收起了沧溟剑。 “诚邀!”唐衍眼巴巴地道:“这次多亏了师父,救出了我娘,父……族长为了感谢你,破例让我们去拍卖会。” 说完,生怕程寰不答应,唐衍又赶紧解释道:“榕仙城的拍卖会是整个妖族最大的拍卖会所,就连黄阶的丹药阵法也数不胜数,而且妖族盛产灵草,拍卖会上的一些草药,就连人界也难得一见。” 程寰幽幽地望着唐衍,不紧不慢地开口问道:“有多诚?” 唐衍一脸郑重地道:“族长说,师父可以任意挑选一件品阶不高于黑阶的灵宝或丹药。” “不给钱?” “不给钱。” 程寰眯起了眼:“什么时候去?” “晚饭后。”唐衍见她答应,松了口气。 凤明约莫是算准了程寰和魏知出来的时间,早已备好了晚饭。 程寰他们吃完饭便顶着月色前往榕仙城中央的拍卖会。 他们虽然在人界的时候也陆陆续续见过一些拍卖的场所,但与妖界最大的拍卖会相比之下,还是显得有些寒碜了。 还未正式开场,拍卖会外面已经是密密麻麻的人流。 魏知亦步亦趋地跟在程寰旁边。 凌霄勾着唐衍的肩膀,好奇地到处乱看:“没想到你这个爹还挺有钱的啊。” 唐衍耳根微红:“我……我也是第一次来……” 凌霄侧目:“你下午的时候不还绘声绘色地说拍卖会多大多厉害吗?” 唐衍不由埋下了头:“是大长老让我说的。” 程寰回头看了唐衍一眼,倒是有些猜出了大长老的心思。 当初他误以为唐衍与瘟疫有关,为了妖族生死,派人刺杀唐衍。 这老头子也算机灵,看出来唐衍事事以自己为主,想跟唐衍道歉,反而是借自己绕了个圈子。 “难不成这拍卖会是大长老的?”凌霄问。 “嗯。”唐衍低声道:“大长老在族中掌管和钱财有关的产业。” 凌霄意味深长地笑了出来:“那老头子也很有钱啊。” 唐衍从他嘴里听出了几分不怀好意的味道,忙说:“你不要欺负他,大长老人很好的。” “谁要欺负我啊?”大长老严肃中带了几分笑意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程寰等人抬头看去,便见到大长老带着一群穿着统一红袍的人走了过来。 唐衍不习惯说人坏话,被问到之后一股脑藏到了程寰身后。 魏知面无表情地和程寰换了个位置。 “他们在闹着玩呢。”程寰开口道:“大长老带着这么多人,这是?” “你们都没有来过,我带你们一趟,免得迷路了。”大长老说。 凌霄乐了:“我什么世面没见过,还会在一个拍卖会迷路?” 大长老看了他一眼,侧身对程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程寰带着一行人穿过人流,进了拍卖会。 走进去的瞬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阵夺目的光芒,片刻后,才能看清里面的样子。 整个拍卖场分位了足足十八层,每一层又按照丹药、灵草、阵法、灵宝等分为了不同的区域。 若是没有人引路,光是一层逛下来恐怕也需要花上整整两天的时间。 魏知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第071章 我送你,可有心仪的灵宝 大长老一眼看穿魏知要做什么,不由出声提醒道:“在拍卖会里,每层都有堪比元婴期的大妖坐镇,你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魏知一脸坦然地转头看向唐衍,叮嘱道:“小师弟,不要轻举妄动。” 唐衍困惑地眨了眨眼。 在这群人里面,最不轻举妄动的人就是他了吧。 大长老带着他们上了最顶层的包厢,每个包厢外都挂着一块巴掌大的木牌,上面画着不同的妖纹。 程寰注意到大长老带他们进的包厢外,木牌上画着一只白色的兔子。 ……果然是玉兔。 程寰默默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不让自己将面前的大长老和玉兔联系在一起。 大长老哪怕眼睛再好也看不透程寰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他毫无察觉地转过身来,对他们说道:“拍卖会还有半个时辰开始,你们如果无聊的话,可以先四处走走。” “多谢。”程寰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大长老的耳朵,想象了一下他长出一对毛茸茸的兔耳朵的模样,表情顿时变得一言难尽。 大长老注意到她的变化,纳闷地问道:“可是还有其他疑问?” 程寰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 大长老顿了顿,着实猜不到程寰的想法,便又交代几句后离开了。 程寰他们没有一个闲得住的,自然不会乖乖在房中等着拍卖会开始,大长老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已经晃到了下方的拍卖会里。 整个拍卖会是按品阶排列的,除了第十八层没有对外开放仅限于拍卖外,从下往上是琳琅满目的交易大厅。 程寰他们修为多在金丹期,故而直接挑选了第十层闲逛。 凌霄拽着云平秋去看各种剑法,程寰带着魏知和唐衍两个人去搜了一番有关阵符的灵宝。 阵符一道历来修行之人甚少,如今修真界以此道为主的符宗整体规模甚至不及一阁二宗三院里穷得快揭不开锅的盈钱院一半。 程寰也是在游历时偶然得了一本关于阵符的书,才开始有所心得。 大长老吹嘘得倒是没错,榕仙城的拍卖会上有许多人界难得的灵草,珍宝。 程寰晃了一大圈也看见了不少黄阶的阵法,不过多是黄阶七品左右,若是给其他金丹期修士看见恐怕会趋之若鹜,可对已经能够使用黄阶九品阵法的程寰来说,就有些不够看了。 但魏知和唐衍能用的东西不少,程寰带着两人逛完之后,自己没买什么东西,倒是给他们买了零零碎碎的一大堆。 等程寰一行人和凌霄两人再次在十八层的包厢碰头的时候,拍卖会已经要开始了。 凌霄一进门就不断往桌上放东西:“这是给师兄买的霓裳软衣,上面的禁制可以挡住一次元婴期大圆满高手的全力一击。这是给师兄买的极北灵石,融入师兄的无问剑里应当是极好的。还有这是——咳——” 凌霄的话一顿,面无表情地把一本黄色封皮的书收进了储物戒。 唐衍眼尖地看见了:“书呢?书呢?怎么藏起来了?该不会是什么绝世剑法吧。” 凌霄一本正经地点头。 程寰幽幽地瞥了他一眼:“绝世剑法没看见,封皮倒是挺黄的。” 凌霄低咳一声,凑了过去,小声道:“你要么?” “有多的?” “我买了八套,我五你三,够意思吧。” “够。”程寰笑眯了眼。 两人并不怎么偷偷摸摸地完成了一些罪恶的交易。 “咚——” 包厢外传来一阵沉闷的钟声,拍卖会开始了。 程寰他们面前的帘幕缓缓变得透明,外面依然无法窥探包厢内,但程寰他们在包厢中已经可以看见外面的场景。 只见数百米宽的拍卖台上,凭空升起了一个半人高的透明九转琉璃柜,远远望去流光四溢。 在众人火热的目光中,数位前凸后翘面容姣好的女子依次上台,仔细看去,她们的腿出奇的长,眼眸中染着几分粉色,像极了一只只的兔子。 大长老手里握着一个金色的锤子,轻轻地在台面上一敲,整个拍卖会顿时静了下来。 离大长老最近的女子端着银色的托盘上前,将托盘和盘中之物放在了九转琉璃柜上。 大长老右手的长杆掀起了托盘上的红布,懒洋洋地开口:“第一件拍卖品,来自炼器大师欧阳回春大弟子,黄阶八品灵宝,主防御,可承受元婴期大圆满高手十击而不破。起拍价,一千妖石。” 大长老对于这种黄阶八品的灵宝自然看不上眼。 不过能够承受元婴期大圆满的攻击,对金丹期的人而言依然充满了诱惑力。 加之一些大家族的人也不缺这些钱花在小辈身上,免得自家小辈在外惹出什么祸事,一命呜呼了。 很快价格被喊到了一千五百妖石。 这个价格对黄阶八品灵宝而言其实有些高了,不过炼制者乃欧阳回春大弟子,能和他扯上关系,其他倒是无关紧要了。 凌霄摸了摸自己从大长老那里坑蒙拐骗来的储物袋,跃跃欲试。 云平秋原本一动不动地目视前方,此时却如同侧面长了眼睛一样注意到凌霄的动作,出声制止道:“已经有霓裳软衣了。” 凌霄愤愤不平地道:“这能挡十次,霓裳软衣只能挡一次。” “可以穿十件。”云平秋说。 凌霄想了想:“师兄说得有道理。” 程寰看热闹不嫌事大:“云师兄可别被他一张嘴给诓了,地下走的都能被他说成天上飞的。” 凌霄横了她一眼:“我可没有两个徒弟。” 魏知皮笑肉不笑地望着程寰。 程寰一个头两个大,她干脆大手一挥,在加价器上眼镜也不眨地连着按了五次。 大长老懒洋洋的神色一动,掀起眼皮朝着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两千妖石。” 这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件拍卖品的价值,防御灵宝本就比攻击性的灵宝容易炼制,更何况这也并非灵魂类的灵宝,两千妖石……怕是瞎了眼。 果然,大长老连着问了三声后无人加价,这件灵宝顺利落入了程寰囊中。 程寰笑眯眯地望向魏知:“一点小礼物。” “多谢师父。”魏知眼底总算浮起了笑意。 程寰偷偷松了口气。 她正琢磨着既然花了两千妖石在魏知身上,那么给唐衍拍多少合适时,魏知忽然幽幽然开口道:“师弟可有心意的?师兄送你。” 第072章 还不错,它又黑又粗又长 唐衍没料到魏知会突然说这样的话,惊得长大了嘴。 他可是在来妖族途中,见过魏知毫无愧色地玩着别人凌云射日弓的人。 饶是唐衍脑子再糊涂,也看得出来自己这个师兄在守财这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未曾想他居然主动要送自己东西。 唐衍磕磕绊绊地回道:“师兄……师兄送的都喜欢。” 魏知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随后他见唐衍依然魂不守舍的样子,想着方才程寰闭着眼睛花了两千妖石送自己的灵宝,心情颇好,甚至于还对唐衍笑了笑。 唐衍吓得攥紧了凌霄的胳膊。 师兄这是怎么了! 太邪门了! 程寰瞎了眼似的拍下第一件拍卖品后,后面的拍卖倒是没有什么太多的水花了。 不过或许是被程寰影响了,今天整体拍卖的价格都比往日里上涨了些许。 一行人除了中途魏知出手花了一千九十九妖石为唐衍拍下一件防御灵宝,剩下便是在看热闹中度过。 程寰一时间搞不懂大长老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场中的物品虽然稀罕且珍贵,可以妖族数千年的底蕴来说,固然能够拿出相似的替代品,没有必要专程让他们来一趟拍卖会吧。 就在程寰看得几乎快要打哈欠的时候,拍卖会忽然安静了下来。 一件新的拍卖品被放在了九转琉璃台上。 大长老收起了懒洋洋的神情,近乎肃穆地揭开了上面的红布。 “各位,这是今天的最后一件拍卖品,乃受人之托在此拍卖。此物颇为神秘,出处不详,用处不祥。”大长老沉声说道:“不过想必诸位可以感知得到,它身上所蕴含的某种强大力量。” 程寰眯起眼,总算是坐直了身子。 拍卖台上,是一截长约数十米的巨大粗棍,通体裹着一层沉郁的黑色,看不出具体是什么东西。 在场没有人出声。 这世上不缺来历不明的东西,但并不是每一样东西都值得砸钱搏一搏。 大长老像是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微微一笑,撤掉了笼罩在粗棍上的结界,刹那间,一股可怕的威压从黑棍上传来,一些血脉稍微低弱一些的妖族已经忍不住脸色泛白,想要跪下。 不远处的包厢里传来了惊讶的一声轻咦。 大长老缓声说道:“此棍上有上古大妖的气息,在收到此物后,我特意请族长过目,可即使是族长也无法清楚地感知这究竟是何族类,不过从血脉的威压来看,这应当是某种变异的妖族残骸。” 话音刚落,现场有人发出了痛苦的惨叫声。 大长老平静地瞥了过去:“告诫诸位一声,切勿擅自用妖力探测此物。好了,这次的起拍价是两万妖石,开拍。” 凌霄张大了嘴:“不是吧,方才那黑阶二品的功法成交价也不过四万妖石,这黑不溜秋的棍子凭什么这么贵啊?凭它又黑又长又粗吗?” 唐衍听出凌霄的言外之意,当即涨红了脸:“别胡说。” 凌霄吹了声口哨:“小唐衍啊,我就好奇了,程寰这么厚的脸皮是怎么交出你这么可爱的小徒弟的。” 唐衍不由瞪他:“师父脸皮不厚。” 凌霄拍了拍他的肩膀:“她要是脸皮薄一些,就不会偷偷摸摸用灵力去试探别人家的拍卖品了。” 唐衍困惑地望向程寰。 程寰被拆穿之后也不见脸红,她托着下巴有些困惑地道:“奇怪……” 凌霄的耳朵竖了起来。 他嘴上对程寰不依不饶,实际却觉得程寰鬼点子比谁都要多。 别人或许发觉不出来有什么不对劲,但程寰可以。 程寰想了想说道:“凤明想要我们拍的,估计就是此物。听大长老的意思,这是一个神秘人托他们进行拍卖的,可若是真如凤明所说,这是某种变异的妖族,他认不出来倒也有可能。只是这上面的气息,似乎并不只是纯粹的妖气。” 几人说话间,外面的拍卖价已经叫到了四万五千妖石。 一些小势力的人已经开始退缩一旁看热闹,还在叫价的都是在妖界赫赫有名的人物。 程寰对此并不意外。 试想一下,一个类似金丹期的妖族若是试探后被反噬了,只会觉得此物至少是等同于黄阶以上的灵宝。 可若是一个元婴期大圆满试探后仍摸不清头脑,这根黑棍的价值又上了一整个台阶。 妖族数量庞大,元婴期大圆满的妖自然能凑出来不少,只是出于对四九天劫的畏惧,无论是人还是妖,大多选择压制自己的修为,不愿轻易渡劫。 “四万六千妖石。” “四万七千。” “四万八千。” “……” 就在众人接二连三的喊价中,先前发出咦声的包厢传来了一道略显阴柔的声音:“七万。” 话音一落,整个拍卖会都是一静。 隔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试探性地开口道:“七万一千妖石。” “八万。”那阴柔的声音毫不犹豫地加价。 “……八万一千。” “九万。” 这接连的两番加价,引起了场中一片哗然。 不同于其他人谨慎的加价方式,这种一股脑一万一万往上叠的意思,无异于在告诉别人自己根本不差钱。 这支在必得的口气让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好奇地看向那处包厢。 唐衍小声地对众人解释道:“那个包厢中是妖族的七长老,她是凤凰的变异,出生时一身黑羽,按辈分来说,她其实还是族长的姑姑。” 顿了顿,唐衍又补充了一句:“她活了很久……所以很有钱。” 凌霄正要打趣,忽的听见已经安静下来的场中又出来一道不要命的声音:“十万妖石。” 他顺着声音望去,看见了魏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至包厢门口,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地望着拍卖台上的东西。 七长老大约是想不到有人会和自己挣,她愣了片刻才开口道:“十一万。” “十二万。”魏知说。 “十三。”七长老蹙眉。 “十四。”魏知道。 对面的包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有了动静:“二十万。” 魏知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三十万。” 这一下,就连大长老都骇然抬头看了过来。 第073章 都死了,敢对本座动手的 拍卖会下方传来了诸多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哪怕明知拍卖会的房间有隔断的作用,纵然元婴期大圆满的高手都无法窥探包厢内的一举一动,但依然还是有不少人忍不住好奇,陆陆续续地走出包厢,朝着喊出“三十万”妖石的那间房看了过来。 要知道上一次在拍卖会上喊出这个价格的,是一本黑阶三品的修炼心法,传说中那人拍下心法之后,不过十年时间,便从元婴期中期修炼至大圆满,成功渡劫飞升上界。 大长老嘴角微微抽搐。 其实在那神秘人拿着此物来拍卖之后,凤明并非完全没有在它身上找出什么妖异之处,他在黑棍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丝极为隐秘的龙气,这才起了将它送给魏知,还程寰一个人情的念头。 不过拍卖会有流程,凤明也没有办法直接买下此物,这才让魏知他们前来拍卖。 实际上,大长老对七长老那边也早有预估,他猜测七长老会抛出二十一万的妖石来竞争,以正常的价格而言,魏知或许只需要二十二万就能拍下黑棍。 谁知道这厮居然不按常理出牌,喊价的时候嚣张得仿佛自己真的拥有了三十万妖石一般。 众目睽睽之下,大长老也不能冲上去把魏知抓下来暴打一顿,只能咬着牙重复道:“三十万妖石,还有更高的吗?” 在场没有人吭声。 三十万妖石已经足够支撑一个上万人的家族,近一年的基本花销了。 金锤落下,大长老拖着一口气宣布道:“恭喜零三六房获得天字六九号拍卖品。” 谁也不知道,大长老看似带了一抹笑的身体下,已经脸红脖子粗地把魏知翻来覆去地骂了一万遍了。 凌霄已经看傻了眼:“想不到魏知居然喜欢这种又黑又长的东西……” 他本能地想要上前拍魏知的肩膀,手却被云平秋蹙眉抓住了。 云平秋望着魏知的背影,眼神有些冷。 “师兄?”凌霄的手指蜷了起来。 “先撤。”回答的人却是程寰。 她抓起桌上的沧溟剑,站起身来。 七长老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包厢走了出来,盯着他们房间的样子像是要把他们生吞活剥了似的。 在一群看热闹的人中,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的包厢。 拍卖会这种地方,拍下一件宝物只是开始。 凌霄也是个知晓厉害的人物,当即不再多言,拽着还在发愣的唐衍,和程寰他们从包厢后面的密道离开。 这是拍卖会为了保护客人专门开通的密道。 魏知反常地走在队伍最前方。 凌霄走到一半,也看出了不对劲,迟疑着握着手里的竹箫,走至程寰身畔。 程寰按住了他的胳膊。 密道尽头,是一座刻满各种禁制的房间。 拍卖会结束后,会有人把拍下的东西送到这里供客人查收。 魏知推门走了进去。 凌霄要跟上,程寰对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一个人去。 凌霄眉头微蹙,有些担忧地想要开口,程寰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无事,在外面等我。” 云平秋看了程寰一眼,难得出声道:“小心。” 程寰点点头,这才进了门,然后反手将门关上。 唐衍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想要上去推门,就被凌霄一把勾住了脖子。 “师父她——” “在这等着。”凌霄没有像往常一样与唐衍调笑,他望着门的眼神有些冷厉。 唐衍喉结一滚,默默地站在了一旁。 房内,大长老早已等候在此。 桌上放着那根长约数十米的黑色巨棍。 魏知进去的时候,大老张脸色已经很难看了,等程寰进去,他就跟进了水的油锅一样,劈头盖脸地就骂了起来:“你也不管管你徒弟,拍卖的时候不能稳着点吗?虽说是要送你们,可你们也太不把钱当钱了吧!!!” 魏知看都没有看他,径直走到黑棍面前,低头打量着它,仿佛在思索着什么事情。 程寰懒懒地掀起眼皮,瞥向暴跳如雷的大长老:“我们已经很稳了。” 大长老鼻孔里嗤笑一声。 程寰毫无愧色地甩锅道:“凌霄原本想喊价五十万的。” 大长老:“……” 程寰一脸诚恳:“我阻止了他。” 大长老被程寰气得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能言善辩的人。 在他看来,能动手绝对不动嘴,不过程寰他们如今救出凤箫儿之后,大长老空有一身修为,却无处可使。 程寰见好就收,她微微一笑,抢在大长老说话前出声道:“这件事算我欠你们妖族一个人情。” 大长老冷哼一声:“能还?” 程寰平静地道:“听师父说,凤明飞升在即,可凤箫儿因擅用禁术,妖丹有损,修为停在了元婴期大圆满,可能再无法更进一步,飞升至上界与凤明团聚。” 方才还暴跳如雷的大长老安静下来,眯起了眼。 程寰没有吊他的胃口:“我知有一丹药可以修复凤箫儿妖丹,不过需等我修至元婴期大圆满后,才能为她炼制。” 大长老没有出声,他打量了程寰片刻,终于松口道:“希望你不会食言。这黑棍乃一神秘人送至拍卖会,他修为极高,妖王也没有把握轻易留他。他说,或许那神秘人也是刚刚经历过四九天劫……怀璧其罪,七长老那边你们无需担心,但是出了妖界,万事小心。” “多谢。”程寰拱手道。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希望你记住今天的承诺。”大长老说。 程寰微微一点头。 大长老回头看了黑棍一眼,这才走出了房间。 程寰目送他离开,待她转身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魏知用手在那根又粗又长又黑的棍子上来回抚摸的样子。 程寰眉头微蹙,抬手设了个结界,沉着脸走到魏知身后,冷声开口道:“你是谁?” 魏知没有开口。 他的手指在黑棍上一敲,那根原本没有人可以控制的黑棍在他手里奇异地缩成了仅有手臂上。 程寰双眼一眯,手里的沧溟剑骤然出手。 魏知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左手懒懒地夹住了惊人的一剑,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来,他望着程寰,低低地笑了一声,好整以暇地开口说道:“小家伙,敢对本座动手的人都已经死了。” 第074章 魏知啊,可别折磨师父了 程寰见自己的攻击被他信手拈来的挡了下来,神色一冷,却没有退缩:“既然如此,你为何落到如此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虽说你是前辈,但未免言过其实了吧。” 魏知虽然还顶着那张熟悉的脸,可给人的感觉已经截然不同。 他整个人说不出来的冷肃沉郁,哪怕是抬眼的动作都是慢吞吞的,却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逼迫感。 那是久居上位后常会有的漠然与疏离。 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程寰,似乎在想这后背竟然如此胆大包天,不由嘴角一勾,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有趣。” 魏知的人还在笑,手却缓缓抬了起来。 苍白修长的食指轻轻地朝着程寰的额头伸了过来。 程寰哪怕在面对凤明的时候,都没有这种动弹不得的压迫感。 她调动了浑身的灵力,依然无法反抗那根手指若有似无的禁制。 电光火石间,魏知的手已经点在了程寰的额头上,有些凉。 程寰后背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送你点小礼物,当作谢礼吧。”魏知微微一笑,程寰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灵力沿着魏知的手指,不容拒绝地闯入了自己的身体中。 程寰体内原本并没有特别稳定的灵力与魔气离奇地安分下来。 她浑身一颤,待回过神来的时候,魏知正茫然地望着她。 “师父?” 程寰抿着唇,打量了他片刻,紧绷的背脊缓缓松弛下来。 魏知有些困惑地看了看周围:“我们怎么在这里?” “你刚刚……”程寰见魏知茫然的样子,下意识地想隐瞒,可一想到两人之间十年的分隔和江月白的劝告,程寰话到了嘴边又拐了个弯:“你不记得了吗?” 魏知头下意识地一偏。 这是一个回想的动作。 程寰说:“在包厢的时候,你忽然花三十万妖石拍下了这根黑棍,然后我们就到这里了。” 魏知咬着后牙,并没有任何记忆。 程寰瞥了他一眼,继续道:“似乎有位前辈借你的手,拍下了这件物品。” 魏知猛地抬头:“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程寰似笑非笑地道:“有。” 魏知身子一僵,随后上前抓起程寰的手,不容置疑地用灵气进入了她的体内,检查她是否受伤。 程寰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她笑眯眯地望着魏知紧张的样子:“他害我欠了妖族一个大人情。” 魏知毫不犹豫地回道:“我还。” “啧。”程寰的爪子不规矩地在魏知的后脑勺上一摸:“别担心了,那位前辈似乎没有恶意。” 不然的话,方才他就对自己下手了。 魏知没有吭声。 程寰收回了自己的爪子:“不过下次可别随便让人用你身体了。” 魏知不知想到了什么,鬼市审查地红了脸:“好。”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除了师父。” 程寰下意识地点头,随后又感觉哪里怪怪的,忙低咳一声,岔开了话题:“那人应当和你有些渊源,这黑棍连凤明都拿它无法,他居然可以缩小它的形状。” 说着,程寰走上前去,拿起那根已经只有手臂上的黑棍,在手里晃了两圈:“只是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 魏知不知为何,看见程寰纤细的手握着那黑黑长长的黑棍时,从头红到了脚:“师父……” “你怎么了?”程寰被魏知的反应吓了一跳。 魏知欲言又止。 程寰忙放下黑棍凑过来看他。 魏知顿了顿,小声地道:“我刚刚摸它的时候……” “嗯?” “我跟那根黑根似乎有感应。”魏知说着,本能地举起手来:“我似乎可以控制它。” 说完,魏知心念一动,那黑棍居然真的随着他的心意漂浮了起来,然后飞到他的身前。 程寰不由一惊:“奇怪了,按理来讲,灵宝与修士之间确实会有所感应,但通常是在滴血认主后,你好像并没有在它上面滴血吧。” 魏知也有些困惑。 他是在方才程寰摸黑棍的时候,感觉到奇怪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个时候他觉得程寰的手像是摸在了他身上一样。 不过这样的话,魏知绝对不可能告诉程寰。 两人琢磨片刻也没有琢磨出什么结果。 倒是魏知对这件三十万妖石的灵宝很是满意。 程寰见状也不由说道:“正好你尚未获得灵宝,若是喜欢,倒可以收下。只不过现在尚不知道它有什么攻击力。” 魏知低头思索片刻:“我能感觉到它很硬。” 程寰的思想不受控制地拐了个大弯,她故作镇定地道:“世间灵宝都比较坚硬。” 魏知说:“它特别硬。” 程寰扬眉道:“哦?” 魏知沉默片刻,忽然从江月白给的储物腰带中翻出了一柄长剑。 程寰眼睛一亮:“这是师父游历时获得的宝剑,名为逍遥。按品阶来分,应当是黄阶九品,就算是元婴期也能用上。” 魏知把逍遥剑放在桌上,拿起黑棍,深吸一口气猛地敲了下去。 桌碎剑裂。 两人面面相觑。 程寰过了片刻才上前捡起被轻而易举砸成两截的逍遥剑,然后忍不住又去看了看魏知的黑棍:“可以啊,好像真的很硬。等你到了元婴期,靠着这黑棍,估计一棒子就能砸死一个金丹期的修士。” 魏知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就它了。” 程寰说:“既然你打算拿它当灵宝,总该赐个名。” 魏知一愣:“师父帮我取一个?” 程寰不由笑道:“本命灵宝,自然是自己取的更好了。” 魏知眼睛也不眨一下:“我喜欢师父取的。” 程寰一脸愁苦:“你让我取名,倒不如让我跟你大战三百回合,可别折磨我了。” 魏知嘴角一咧:“那就叫大战三百回合了,小名三百。” 程寰:“???” 魏知收起三百,笑得十分无辜:“师父不愧是师父。” 程寰被人夸和被人骂都和家常便饭一样,可迎着魏知那双晶莹剔透的眼,她还是不由自主地移开了视线,撤了结界,给在外面的凌霄传了个消息,让他们进来。 第075章 又坑我,三百果然是很硬 凌霄几乎是一脚踹开门的,他先是仔仔细细地看了程寰一番,发现她没事之后才又挂起了那副欠揍的笑容:“你们两个鬼鬼祟祟搞了这么久?” 程寰没有理会凌霄一语双关的话,她眼珠子一转,近乎温柔地对凌霄招了招手:“想不想知道方才拍下的东西是什么?” 凌霄心里好奇,可一看见程寰笑眯眯的样子,又本能地心生警惕:“我没钱。” “看你说的,我是那种爱钱的人吗?”程寰一脸不赞同。 凌霄心底嘀咕得厉害,可架不住他的好奇心作祟,他迟疑片刻,还是点头道:“我看看。” 程寰用手肘撞了撞魏知。 魏知把三百拿了出来。 凌霄仔细看了一番:“这东西怎么能卖到三十万妖石呢?之前还又粗又长又黑,现在好了,只剩黑了。” 程寰眼皮也不掀一下地道:“它很硬。” 凌霄轻嗤一声:“谁还不硬了。” 程寰问:“不如让它敲你一下?” 凌霄不由后退半步:“你该不会是想让魏知偷偷用灵力吧?” 以他金丹期的修为,倒是完全不怕被敲一下,但若是魏知用了灵力,那就不好说了。 魏知不等程寰开口,就认真地道:“我不用。” 凌霄迟疑地望着他。 魏知不闪不避。 最终,凌霄还是经不住好奇,上前说道:“先说好,绝对不能用灵力哦。” “这是自然。”魏知点头。 凌霄这才松了口气。 魏知握着三百,真的就这么轻描淡写地举起来,敲在了凌霄的头上。 凌霄只觉得一股难以抗拒的压迫力自上而下,他匆忙想要抵抗,却还是晚了一步,被魏知像种萝卜一样,直接砸到了地里,只露出半个脑袋。 魏知握着三百,十分无辜:“我留手了。” 言外之意,他原本可以将凌霄整个人全部砸进地里去。 凌霄虽没有受伤,可半个身子进了土里,脸色仍旧是难看到了极点:“魏知你大爷的——” 三百落下。 这次凌霄连头都没有了。 程寰拽着魏知和目瞪口呆的唐衍迅速逃离了现场。 云平秋叹了一口气,上前将凌霄拔了出来。 凌霄面红耳赤,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怒骂道—— “狗日的程寰!又坑我!!!” 有了三百,魏知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不少。 不过他们后来研究过好几次,依然无法找到三百究竟是何物有何用处,只能简单粗暴地用来敲东西。 好在三百确实硬得有些离谱,几乎是一敲一个准。 魏知有次玩得兴起,还特意拐了唐衍去了榕仙城的斗兽场,挑了几只金丹期的妖敲了玩。 约莫过了两天,凤明便找上了他们。 飞升在即,凤明寻了好友和不少妖族,特意办了一场宴会。 程寰他们认识的人不多,吃饱喝足便回了别院。 如此又过了三日,宴会结束,程寰等人也准备离去。 唐衍原本想要和程寰一起离开,却被凤箫儿留了下来。 他在人界已久,无法习得人界心法,需在妖族经过特殊洗礼后,方可进行妖族特有的修行。 唐衍想了想之后,便留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修为低弱,反而会拖累程寰他们。 临行前夜,凤明和凤箫儿带着唐衍,唐衍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前来与程寰等人送行。 程寰扫了一眼,发现凤明带了不少好东西来。 她知道他应当是知道了自己许诺大长老的事,了然地笑道:“前辈放心,我应下的事情,定会完成。” “我信你。”凤明低低一笑:“听唐衍说,你们要去十方境?” “是。”程寰也没有隐瞒:“我此前得了一本功法,后半卷在十方境内,我想去看看。” “与魏知一同?” “自然。” 程寰知道凤明不是那种废话很多的人,这么问应当是有什么后话。 果然,凤明的目光顺着程寰转到了凌霄身上:“二位呢?” 凌霄一怔,没想到凤明会有此一问。 他其实没有什么目的地。 凌霄下意识地看向云平秋:“师兄可是要回剑宗?” 云平秋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他出来的目的便是解决阴日,如果阴日已散,他自当是回宗复命。 凤明笑了笑,不疾不徐地开口道:“若是宗内无急事,我倒是建议你可以朝十方境走一走。” 云平秋眉头微蹙,未直接答话。 凤明说:“你灵魂一分为二,如今仅有一半,故无法用灵泉修复。我能感知到,你的另一半魂魄或许在十方境中,你若想解开自己身上的谜团,往十方境走,或许能找到答案。” 云平秋沉声问道:“前辈如何感知?” 凤明没有回答,反而是转而望向凌霄:“你应当知道,我此话不假吧。” 凌霄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道:“我得知师兄出事的消息,确实是在十方境。不过等我赶到的时候,掌……霜寒已经带走了师兄。” 不等云平秋拒绝,凤明又开口道:“还有一事。” “请讲。”程寰说。 凤明看了凤箫儿一眼,沉声道:“我此番飞升,对妖族而言却是一场莫大的损失。阴日一事我仔细想过,感觉瘟疫并非那些魔族的目的。” “何出此言?”程寰不置可否。 凤明早就知道程寰的性子,耐心解释道:“虽然却是有很多人感染瘟疫,可对魔族而言,并无任何实际的利益。” 顿了顿,凤明接着道:“不过在经历此事后,我不得不飞升上界,妖族如今留给了箫儿,众长老因魔气入侵修为尽失,坦白讲,如今妖族元气大伤。另外,道宗这段时间恐怕也不平静吧。” 程寰眼中笑意一敛。 以江月白为首的道宗三杰,如今可谓支离破碎。 江月白闭关后,他们小三杰中也仅仅剩程寰一人。 凤明说:“自从人妖魔大战后,魔族退居十方境,这些年看上去倒还风平浪静,然而最近一段时间,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暗中都被削去了不少实力。我觉得魔族在未来一段时间,恐怕会有些大动作。” 程寰无奈地一笑:“前辈,就算是天塌下来,我们也只是一群金丹期的修士而已。” 凤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然从怀中掏出了一枚妖绿色的符印。 第076章 我不看,大家写了谁的名 程寰本能地往后一仰身子。 凤明缓缓说道:“这是我妖族的长老印,你持此印,可调动我妖族长老位下的所有人,每年还可领取一万妖石的供奉。” “这不好吧……”程寰干笑两声。 凤明双手一弹,那长老印已经飘在了程寰的眼前。 “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你能帮上妖族一二。”凤明说道。 “我就说这不好吧。”程寰揉了揉脸,却还是收下了长老印:“先说好,我可不一定能像你一样。” “这是自然。”凤明以退为进:“你也无需太过忧虑,就当是救了箫儿和唐衍的谢礼吧。” 程寰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没有揭穿他的他小心思。 凤明活了这么多年,这点故作淡定的脸皮还是有的。 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的凤箫儿目光在众人身上掠过,忽然出声说道:“几位这些日子可有去狐妖庙?” 程寰等人茫然地看了看彼此。 “那是?”程寰问。 凤箫儿责备地看了凤明一眼,这才轻声道:“狐妖在我族主姻缘,妖族的人都喜欢去狐妖庙求姻缘。在狐妖庙中有一颗长情树,只要把爱的人名字挂上去,狐妖就会保佑两人相爱。” 话音刚落,凌霄像是被踩了脚一样立刻正襟危坐:“我没有喜欢的人。” 程寰低咳一声:“这只是传说。” 魏知和云平秋一个看天,一个看地。 凤箫儿也没有多提,似乎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而已。 几人又聊了片刻,凤明一家人便告别而去。 程寰等人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诡异的沉默下来。 最后还是程寰打破了沉默:“明日一早要走,我便先回房休息了。” “对对对,大家早点休息。”凌霄难得没有闹着要出去玩。 魏知跟着策划给你换站起身来。 一行人连云平秋是否要去十方境都没有问,就匆匆各回各屋。 入夜。 妖界热闹异常。 许多受凤明之邀来参加宴会的并没有急着离去,而是在榕仙城到处闲逛。 不得不说,妖界相比于规矩众多的人界和荒芜一片的十方境,可以说是妙趣横生,瑰丽无穷。 长夜灯如昼,月挂柳梢头。 位于榕仙城城北的狐妖庙外人流攒动,许多男男女女携手来此,偶尔一瞥间,都是带了几分羞涩的笑意。 庙内烛光流转,有不知名的凤箫声遥遥传来。 随着夜色渐浓,人群渐渐散去。 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逆着人群滑入了狐妖庙中。 狐妖庙的尽头,是一颗遮天蔽日的红色长情树。 不同于外面的喧嚣,长情树附近宁静异常,连风声都仿佛在此停滞。 树下早已立了一个人,他背对着外面,负手而立,仰头望着树梢。 黑衣黑发,唯有从长袖中露出来的一双手白得惊人。 一旁的花灯正巧悬在他的脸侧,或许是离得太近,暖色的红光将那人鲜明的轮廓映月开来。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那人转过身来,紧抿的唇角往上一扬,眼中闪着莫名的光芒。 原本冷漠的脸庞在这一笑之下犹如寒冰初破,桃花临水般,美不胜收。 “师父……” 程寰被抓了个正着,脚下一晃,差点摔在地上。 魏知身形一闪,双手扶住了她。 程寰心头蓦地一跳,她瞥了魏知一眼,站稳了身形,故作淡定地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她想到凤明说的话,当即有些警惕地瞪着魏知:“你不会信了凤明的鬼话,要找什么喜欢的人吧?” 魏知微微一笑:“我只是在这里等师父。” 程寰做贼心虚地看了看周围:“我就是睡不着,出来晃晃。” 魏知没有拆穿她。 漂亮的眼眸中盛着程寰的身影,仿佛只要一笑,就会溢出来。 程寰警觉地道:“别把我来狐妖庙的事情说出去。” 魏知正要点头,身子就是一僵。 程寰意识到不对劲,顺着魏知的目光转头望去,就看见凌霄鬼鬼祟祟地正要躲起来。 “……”程寰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凌霄在光秃秃的院中绕了一圈,终于发现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后,只得尴尬地走了出来。 他眼尖地发现魏知手上一根红色的丝带,眯起了眼:“这是什么?” 魏知举起自己缠着红丝带的左手,一脸无辜地道:“挂长情树上的东西。” 凌霄不怀好意地长嘘一声:“你想写谁的名字?” “师父。”魏知出声道。 程寰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凌霄戏谑地吹了一声口哨。 魏知舔了舔下唇,出声道:“我问过了,长情树有祈福的效果,所以如果想要为谁祈福,也可以将他的名字写在红丝带上,然后挂到树上。” 程寰干笑两声:“这样啊。” 凌霄本来要反驳,可话到了嘴边,鬼使神差地一转,出声附和道:“哈哈哈哈哈对对对,我也是在外面听到别人说这里可以祈福,才特意过来的。” 三人对视一眼,似乎无形中达成了某种默契,人模狗样地纷纷谴责凤明目光狭隘,只说狐妖庙可以求姻缘。 魏知的红丝带上已经写上了程寰的名字,他的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丝带,忽然侧头对程寰问道:“师父也写吗?” 程寰瞥了一眼凌霄。 凌霄没有吭声。 程寰迟疑地道:“我不信鬼神。” 魏知却是拿了一根新的红色丝带,递到了程寰面前。 程寰有些无奈地接过红丝带,抬手在上面认真地写了一个名字。 魏知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双眸中浮起了好看的笑意。 凌霄妆模作样地也拿了一根红丝带,低头开始写名。 程寰凑过去要看,凌霄忙躲到了一边。 “罢了,我不看。”程寰没有追上去。 凌霄有些狐疑。 程寰当真站在原地,示意自己不动。 凌霄松了口气,开始低头认真地写下名字。 他的字不算好看,好在一笔一划的,多了几分虔诚的意味。 待写完,凌霄还未抬头,就听见自己肩膀处传来程寰放肆的笑声。 凌霄一低头,看见了一个悄悄咪咪站在自己肩上的小纸人,它探头探脑地盯着自己手里的红丝带,早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第077章 太年轻,只有唐衍在睡觉 “程寰你他妈有病吧!!!”凌霄跳了起来,抓起小纸人就朝程寰冲去。 程寰眼疾手快地躲开,藏在魏知身后:“别别别,我不说,保证不说。” 魏知侧头看了一眼程寰抓着自己胳膊的手,眼神柔了下来:“别闹了,先挂上去吧。” 凌霄不肯罢休。 魏知眉头一蹙,三百已经出现在了手中。 凌霄想起自己被敲到土里的模样,嘴角一抽,顿时安分了。 程寰和魏知将自己的红丝带挂在了树上,凌霄记挂着方才程寰偷看自己的仇,特意挑了个离这狗师徒远的地方,准备把自己的红丝带挂得离他们远一些。 树上早已挂满了红丝带。 凌霄心情不爽,力道大了些,自己的红丝带不小心把树上已经挂着的一条撞了下来。 “……” 程寰看热闹不嫌事大,走过去捡起那根红丝带,嘴角一咧:“你完了,凌霄,坏人姻缘,天打雷劈。” 凌霄慌张地解释道:“它自己掉下来的。” 程寰本想让凌霄挂回去,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怎么了?”凌霄好奇。 程寰眉梢一扬,没有回答,只是面色古怪地把红丝带重新递给了凌霄。 凌霄接过来多了几个心眼,仔细看去,下一瞬,他就像是炸了毛的猫一样,整个背脊都弓成了一条紧绷的直线。 这条掉下来的红色丝带没有写任何人的名字,只是被人迟疑着画了一只猴子的图案。 但凌霄能够清楚地感知到,从这条红色丝带上传来的云平秋的气息。 凌霄怔怔地望了半晌,他几乎可以想象到云平秋穿着那件剑宗的弟子服,将无问放在一边,面无表情画猴子的模样。 当他眼睛垂下来的时候,挡住了眼眸里的冷意,总给人几分深厚多情的错觉。 “云师兄他……”凌霄拿着红色丝带,一开口竟有了一些不知所措的意味。 程寰见他这般,破天荒地没有嘲讽他,只是轻声道:“他大概也来过。” “他来做什么呢?”凌霄眼巴巴地望着程寰。 程寰嘴角一抽:“……祈福吧。” 凌霄拿着红色丝带,不吭声了。 程寰等了半天也不见他有动作,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你打算在这里过夜?” 凌霄下意识地摇摇头,摸摸索索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把云平秋写的红丝带温柔地放了上去。 三人同行回了大长老府上。 到别院的时候,魏知无意地扫了唐衍的房间一眼。 房门紧闭,黑灯瞎火。 程寰不由乐了:“看来就他一个人真的在睡觉了。” 魏知的目光如影随形地缠在程寰身上:“小师弟历来心眼少。” 凌霄顶着一对带着倦意的眼,叹了口气:“真是太年轻了。” 折腾到深夜,三人总算是回房休息。 第二天临行的时候,唐衍大概是睡足了觉,精力充沛,哭得惊天动地。 要不是凤明信誓旦旦地保证,等他学会了妖族修炼之法,有了自保之力后就可以前去寻程寰,唐衍恐怕能当场哭断气过去。 或许是凤明的话起了作用,云平秋放弃了回剑宗的念头,打算与程寰他们一同前往十方境寻自己的另一半魂魄。 这让凌霄高兴得几乎要原地蹦起来。 于是乎一行人就在唐衍震耳欲聋的哭声和凌霄笑得合不拢嘴的快乐中暂且告别。 凤明又送了程寰不少好东西。 程寰照单全收。 此去路程遥远,程寰懒得御剑,便祭出了凤明送的飞云天舟。 云平秋坐在舟头,维持着飞云天舟的运行,看着远处不知在想什么。 凌霄虽然坐在程寰和魏知旁边,余光是始终在云平秋的身上逡巡,他低头无意识地转着手里的竹箫,随口问道:“这里去往十方境应该需要小半月的时间吧。” 程寰在飞云天舟上给自己搭了个小窝,她躺在青鸾编织而成的羽绒中,懒洋洋地摇头道:“我打算先去一趟九仙岛。” 魏知蓦地抬起头来。 九仙岛是天机阁势力附近的一个小岛,紧邻虚无之海,再过去就是十方境。 不过与妖界一个在南,一个在北,难免绕了一圈。 凌霄不由纳闷地问道:“你在那岛上藏了什么宝贝?” “魏知的家在那里。”程寰说。 凌霄看了一眼魏知,聪明地没有追问下去。 他虽然看上去成天吊儿郎当,可对于程寰和魏知的事从来都不是刨根问底的性子。 魏知沉默片刻,却出奇地开口:“我自小无父无母,是九仙岛的一处富裕人家收养了我。” 凌霄没想到魏知会主动讲自己过去的事,一怔之后眼神放软了几分。 魏知垂下眼眸,缓缓道:“他们待我极好,但我四岁那年忽然发了一场高烧,请了很多大夫依然束手无策,差点死去。后来有一天我醒过来的时候,家里人包括狗全死了。” 凌霄脸色一沉:“可有查出凶手?” 魏知摇头:“我后来流落至十方境,是师父捡到的我。” 凌霄动容地道:“我也是被师兄捡回去的。” 他心下一动,抓着魏知的手,激动地道:“放心,好兄弟,我会帮你报仇的。” 魏知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程寰将魏知的反应看在眼里。 她其实对魏知的性子很了解,知道他说出自己身世是考虑到之后一行人会朝夕相处,若隐瞒太多难免有所隔阂。 这才三言两语将凌霄说得眼泪汪汪的。 他说得简单,程寰却没有忘记自己第一次在十方境见到魏知的时候,他歪着头一脸认真地说“他们都说我是魔,不是人”的模样。 那一夜的变故之下,唯一活下来的魏知经历了多少猜疑和歧视,程寰已经不得而知。 但她一直很庆幸当年自己将魏知从十方境里带了出去。 凌霄闲不住,没待多久就又去招惹云平秋了。 待他走后,魏知迎着程寰似笑非笑的眼神,摸了摸鼻尖,老老实实地替程寰倒了一杯妖界带来的酒。 “师父都知道了?”魏知小声地道。 他其实并没有跟程寰提过太多自己以前的事,没想到程寰竟然知道得这么多。 所以魏知当着凌霄的面提及小时候的事,也是换了一种方式在讨好程寰。 程寰抬手拿起桌边的酒:“我查过。” 第078章 腰不痛,师父还是睡床吧 魏知眼睑微垂:“师父可以直接问我。” 程寰喝了一口酒,眼里氤氲出了几分薄薄的醉意:“你的身世既然我能查出来,其他人也能查出来。” “师父的意思是?” “去帮你擦屁股。”程寰戏谑地望着魏知的屁股。 魏知低咳一声,耳根红了起来。 程寰戏弄完魏知后心情颇好,她弯腰过去将空掉的酒杯凑到魏知面前。 魏知笑着为她再次斟满酒。 程寰说:“凤明的话,你怎么看?” 魏知想了想:“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魔族蠢蠢欲动倒是可窥一斑。” 顿了顿,魏知继续说道:“师父可是担心我们这次去十方境的时候,魔族会有小动作?” 程寰说:“你身上的魔影始终是个隐患,此次去十方境来回至少两月,若不将这件事处理干净,我难以安心。” 魏知嘴角抿了抿,但最终没有忍住,笑了出来:“多谢师父。” 飞云天舟上始终没有地面好玩。 好在魏知早已偷偷藏了不少妖界捕来的鱼,换着花样给程寰做。 凌霄在吃了一次魏知的鱼后,每次看见魏知都笑成了一朵花,成天跟在他屁股后面“魏哥长”“魏哥短”的。 等程寰一行人到达九仙岛的时候,凌霄整个人已经肉眼可见的圆润了一圈。 九仙岛紧邻虚无之海,名字虽然仙风道骨,实际上却更像是凡间的小镇。 岛上终年有海雾弥漫其中,远远望去,像是漂浮在雾中一样。 九仙岛岛主常年闭关,几乎没有露过面,传说中他曾经是道宗弟子,与江月白师父同辈,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在一次游历到九仙岛后,便停留在此,不再回宗。 听说,九仙岛岛主本名吴斛,因胆小怕事,又被人偷偷称“干不死真人”。 这些年不少魔修蠢蠢欲动,渡过虚无之海进入九仙岛,吴斛依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好不容易出山了,也没有动手,反而跑去找上天机阁,死皮赖脸寻了天机阁出手帮忙。 一来二去间,这个九仙岛岛主几乎成了虚名。 在岛主之下,共有八位仙君,在一开始的明争暗夺后,如今势力划分趋近于平和。或许是出于不想打破这种平衡的原因,也没有人想过要把吴斛搞下来,自己上位。 程寰他们没想掺和进九仙岛的纷争中,因此并没有前去拜访任何人,只寻了一处客栈打算落脚。 魏知和凌霄两人几乎是同时奔向柜台。 云平秋被他们争先恐后的样子吓了一跳:“他们怎么了?” 程寰想了想说道:“大概是太久没花钱了,手痒。” 云平秋虽然觉得困惑,也并没有多言。 他注意到客栈里面不少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他们身上。 相较于天机阁其他地方,九仙岛偏僻又荒凉,也从未听说有什么风水宝地,故而来的修士极少。 倒是有许多修炼至金丹期的修士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这片鸟不拉屎的地方。 他们偷偷摸摸打量的目光让云平秋本能地感到了不适。 手中的无问微微颤抖着,似乎是感知到了什么异常的东西。 程寰似乎察觉不到那些古怪的目光,她甚至还勾起了一抹笑,懒洋洋地回望过去。 云平秋凝眉思忖片刻,传音于程寰道:“程师妹,此地有些古怪,若是可以,你尽快处理完你与魏知的事,我们早日离开。” 程寰笑眯眯地传音回道:“我们今晚会出去一趟。” 云平秋没有多问,只叮嘱道:“万事小心。” 两人说话间,魏知和凌霄便一前一后地走了回来。 程寰瞥见魏知手中的门牌号,斜睨了他一眼:“两间房?” 魏知苦恼地一摊手:“客栈人多,委屈师父了。” 凌霄低咳一声,同样歉意地对云平秋道:“我和师兄一间房。” 程寰眉梢微扬,望了望周围零星的人群,全完不明白客栈人多从何而来。 魏知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加镇定。 程寰在魏知忐忑的目光中,伸出手来,白皙的手指勾住了门牌号,往回一扯,她低头打量着门牌号,戏谑地道:“我倒是还好,只是委屈你了。” 魏知望着程寰的神情,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四人相继上楼。 云平秋倒是没有和凌霄同房,毕竟两人皆是男子,他胸口的情咒在凌霄面前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魏知跟在程寰身后,迟疑地看着她。 程寰拍开房门,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魏知见她进了房,一颗心七上八下,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小心翼翼地跟着进了房间。 房内,程寰将两张椅子拼在一起,抱了一床被子正要放在上面。 魏知:“……” 程寰将被子铺完,转身望向魏知。 不等她开口,魏知已经揉着自己的腰抢先说道:“师父,我腰好疼,感觉是在使用飞云天舟的时候耗费了太多灵力。” 程寰十分理解:“没关系,我睡椅子。” 魏知苦闷地放下自己的手:“师父还是睡床吧。” “腰不痛了?”程寰问。 “痛。”魏知说。 “???” “不过要是师父睡椅子的话,就不只是腰痛了。”魏知叹了口气:“还会心痛。” 程寰看着魏知一脸认真的样子,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她走过去用手指在魏知额头上弹了一下:“这些天你就跟凌霄学了这个?” 魏知眼神一闪,捂着额头抱怨道:“总不能学他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吧。” 程寰想象了一下魏知四处爬树的样子,忙阻止道:“离他远点。” “嗯。”魏知抬手摸了摸程寰铺的被子,眼神柔了下来。 程寰想着夜里要出去,便早早爬上了床,准备歇息片刻。 等她醒来的时候,魏知缩在两个椅子上,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思索着什么,左手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被角,像是格外喜欢程寰铺的被窝一样。 程寰忍不住笑了一下,半坐起身,懒懒地靠着床头笑道:“想什么呢?” 魏知缩在被子里,只露了半颗脑袋,看上去漂亮而乖巧。 他听到程寰的声音,目光直直地落在了程寰的身上,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想小时候的事。” 第079章 擦屁股,还有什么漏掉的 程寰心头一软,她望着缩成小小一团的魏知,喉咙有些发酸。 她有很多问题想问他,想问他小时候过得好不好,捡到他的那户人家有没有让他吃好睡好。 他在流落到十方境以前是怎么过的? 那些欺负过他的人都得到报应了吗? 在那些流落他乡孤身一人的日子里,他最害怕的是什么,最想要的又是什么? 可是这些话在程寰的心头飘来又飘去,半晌落不到地。 她终究没有出现在魏知那些颠沛流离的岁月里,问得再多也不能感同身受。 魏知仿佛看出来程寰的踟蹰,他从被窝里面钻了出来:“师父觉得我们要先去哪里?” 程寰收敛了心绪,远远地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说道:“你不是已经有想法了吗?” 魏知低笑一声:“师父不是说要帮我擦屁股?” 程寰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翻身下来,走到魏知面前,用脚踹了踹椅子脚,打了个哈欠说道:“我陪你。” 魏知见程寰哈欠连天的样子,憋着笑也起了身:“我养父母在九仙岛曾有几分名望,所以那件事知道的人挺多的,不过都是凡人,处理起来倒是容易。” 说完,魏知打开窗,祭出三百,翻身站了上去。 程寰站在房间里面没有动。 魏知摇摇头,将三百变大,对程寰道:“师父,上来吧。” 程寰这才落在了三百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半靠着魏知,双臂紧了紧。 魏知感受到程寰的动作,一股热气从脚底蹿了上来,他故作镇定地问道:“师父在做什么?” 程寰又紧了紧自己的胳膊:“凡间骑马的时候,不都这样让马走的吗?” “……”魏知顿时什么小心思都没有了。 他带着程寰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当年的那些凡人,趁他们入睡间,用法术抹去了他们对于魏知一事的记忆。 程寰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地看魏知翻箱倒柜,如入无人之境。 没一会儿就靠着魏知的背,懒懒地闭上了眼。 她在妖界的时候,为凤箫儿挡了一道天雷,尚未彻底调理好身子,时常会觉得乏盹。 魏知见她迷迷糊糊的,不由放轻了动作。 一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他才来到了最后一户人家。 这家人住的地方十分破落,门前连棵树都没有,仿佛阳光都懒得眷顾此地。 但当年这户人家与魏知养父母家境其实不相上下,两家人相交甚好。 魏家出事后,魏知处处被人欺负,不少人猜疑是他杀了魏家所有人,可没有确切的证据。 后来是这家人收留了魏知。 他原以为自己的苦难好歹告一段落,谁知道趁魏知不备,他们竟找来了所谓的仙人,要杀了魏知和他身上那诡异的魔影。 魏知连夜逃了出来,辗转到十方境,直到遇见程寰。 魏知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找到了这家人的卧室。 床上躺着的男人已经没有当年的强壮凶狠,生活和岁月将他折磨得有些不成人样。 魏知却没有丝毫怜悯之意,他面无表情地望着那人,抬起手来,一股森冷的灵气如蛇一般缠上了那人的脖子。 如今,魏知仅仅需要一个念头,就能让这人生不如死。 魏知眸光森冷,脸上再看不见丝毫与程寰相处时的乖巧温顺,就连他在外人面前维持的谦谦君子形象也一扫而空。 整个人透着一股骇人的寒意,露在袖口外的手白得泛冷。 床上的男人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 魏知手指一动,正要收紧缠在那人身上的灵气,半靠在自己背上的程寰忽然往旁边一歪,似乎滑了一下。 魏知忙反手扶住程寰。 程寰的脸贴在他的掌心中,她嘟哝了一句模糊的话,又睡了过去。 魏知怔了怔,换了个姿势,让她整个人可以更舒服地靠着自己。 再回头看床上的男人时,魏知的神色已经平静下来。 修士终究不同于凡人,为了限制修士对凡人的屠戮,天地规则默认动手杀了凡人的修士,杀孽之罪将在四九天劫中翻倍化为心魔。 魏知静静地看了床上那人片刻,只是抬手抹去了他的记忆,便带着程寰离去。 两人飞至院外的时候,魏知察觉到一个招引邪祟的黄阶阵法落在了那个人家的院中。 他忙回头一看,程寰却像什么都没做似的,懒懒地趴在他的肩头。 魏知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和程寰一道回了客栈。 魏知前脚刚踏进房间,程寰后脚便醒了过来。 她拎着自己的沧溟剑走至窗边,开了窗,跟没骨头似的靠在窗户边上:“都处理干净了?” 魏知想了想说:“当年那些凡人我都记得清,没有遗漏。” 程寰瞥了魏知一眼,没有追问他为什么将这些人记得一清二楚。 人能这么长时间的记住另外一个人,要么在乎在了极点,要么恨到了极点。 她微微扬起头,让外面的风吹在自己脸上,有些凉:“只有凡人么?” 魏知灼灼的目光从程寰脸上移开,垂眸沉思。 程寰掰着手指头盘算道:“魏府上上下下少说也有一百多号人,说没就没了,这看上去也不像是凡间的手段。” 魏知不是没有查过这件事,但他当时年纪尚小,魏家出事的时候他已经烧得陷入昏迷,完全不知道周围的情况。 等醒来的时候,除了一地的尸体再没有任何痕迹。 加之后来又流落十方境,一眨眼十几年过去,再想查清楚这件事难上加难。 不过魏知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自己小时候的记忆,突然睁开了眼:“还有一个人。” “谁?” “柳鹏。” 程寰在脑子里搜寻了一遍:“未曾听过。” “他是八位仙君之一,位列第四。”魏知说:“在我发烧前,他曾路过魏府,养父招待他在府上住过一夜。除此之外,魏府与修仙之人并无任何交集。” 程寰收回自己吹了半天的脑袋,关上窗,伸了个懒腰朝床上走去:“既然如此,明夜我们去他府上探一探,趁早了解此事。” 魏知没有异议。 如今天色将明,柳鹏又不是没头没脸的人物,他们须得更近谨慎。 只不过两人并没有料到,第二天不等入夜,客栈外就被重重巡逻的护卫所包围。 第080章 程少侠,果真是气度不凡 一眼扫去,那些护卫修为皆在灵动晚期以上,领头的甚至有金丹中期的修为。 客栈里零星的几个客人聚集在饭厅里,窃窃私语。 凌霄和程寰对望一眼,右手转着竹箫蹭到了其中一桌附近,靠着自己一张嘴没多时就探听到了消息。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怎么回事?”云平秋问。 外面的护卫来来回回,几乎整条街都有他们的人。 凌霄坐了下来,沉声回道:“昨天夜里,九仙岛的八仙君之一柳鹏被人杀了,现在全岛戒严,禁止出入,直到查出凶手。” 闻言,程寰和魏知不由一愣。 凌霄偷偷摸摸地瞥了一眼附近,小声道:“怎么不早点通知我们,我们也好连夜走。” 程寰没想到自己什么都没说,已经坐实了罪名,她不禁反思了一下自己平日的行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是我。” 凌霄无声地看向魏知。 魏知摇头。 程寰低咳一声:“这次真不是我们。” 虽然她和魏知原本打算今夜去寻柳鹏的。 凌霄狐疑地打量了他们一眼,神色严肃下来。 他知道程寰是那种把天捅破了也无所谓的人,自然不会在这种事上瞒他们。 “那你们昨夜?” “出去了一趟,但不是找柳鹏。”程寰如实说道。 凌霄眉头皱了起来:“这么说来,此事与我们毫无关系?” 程寰缩了缩脖子,举起筷子给自己的碗里夹了不少肉,才讪讪地开口说道:“倒也不全是毫无瓜葛。” “……”凌霄眉梢一跳,压制住了自己想一筷子把程寰抽飞的念头,揉了揉眉心:“你还是一次性说完吧。” 程寰将碗里的肉堆成了一座小山,才放下筷子不疾不徐地道:“我们昨天没找他麻烦,但是计划是今晚去找他的。” 凌霄动作一顿:“你们刚要去找他,他就死了?” 程寰无奈地摊了摊手:“就是这么巧。” 要不是顾忌到周围有人,凌霄已经拍着桌子卷起袖子和程寰打起来了。 他没好气地道:“以你的运气,这应该不是巧合,是被人盯上了。” 程寰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我居然如此瞩目?” 凌霄:“……” 好端端的,他担心一条狗干嘛! 他看着明显不太担心的程寰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程寰想了想,拿起了桌上的筷子。 凌霄忍无可忍地按住了她的手。 魏知脸色一沉。 凌霄只觉得自己的手像是被什么森冷的东西盯上了一样,他本能地缩了回来,却还是瞪着程寰:“这个时候了你还吃?” 程寰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然还能做什么?” 凌霄下意识地回道:“跑啊。” 程寰怜悯地看着他:“怪不得你总是打不过我。” 凌霄:“……” 云平秋抢在凌霄掀桌子之前,开口说道:“这附近金丹期以上的修士恐怕至少有四十人,更别提岛上的那几位仙君了。他们既然封了岛,我们人生地不熟,很难找到方法逃出去。” 凌霄看着云平秋的脸色比看着程寰好多了,他忙收敛起自己张牙舞爪的模样,故作乖巧地问道:“云师兄的意思是?” “等。”云平秋说:“对方既然没有直接下手,应当是有别的目的。” “师兄不愧是师兄。”凌霄崇拜不已。 程寰:“???” 她怎么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 不过程寰没有时间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了。 在凌霄对着云平秋一顿猛夸的时候,客栈外不紧不慢地进来了一个人。 他长得不太像修仙的人,显得过于豪放不羁了。 一身白色的短褂皱巴巴地披在身上,头发随意地扎了个髻,看起来不太精神,不过一双眼睛又黑又亮,无端给人一种沉稳的感觉。 仿佛是匍匐在夜色中的巨大山脉,不动声色,却又百年不改。 他没有带任何随从,就一个人穿过了门外层层的守卫,笑眯眯地站在门口,然后视线朝内一望,落在了程寰等人的身上。 程寰被他看了一眼,只觉得自己浑身的灵力都快凝滞了。 这老头的修为,恐怕和江月白差不多,已然早就步入了元婴期大圆满。 老头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程寰的余光朝其他桌一瞥,发现似乎只有自己能够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威压,当即不动声色地运转体内的灵力,不让自己露出异样。 老头眼神一闪,收起了威压,旁若无人地停在了程寰对面的空位上,和蔼地问道:“我可以在这里坐吗?” “请。”程寰默默地在心里记了一笔账。 老头拉开凳子,在她对面坐下。 他瞥了一眼面色警惕的众人,笑了笑:“请恕我不请自来,第一次见面,我且介绍一下自己。我是九仙岛的岛主吴斛,想必这位就是程寰程少侠了。” 程寰眉梢一抖,皮笑肉不笑地道:“何以见得?” “说来惭愧,我平日里沉迷推演观星之道,对面相略知一二。”吴斛摸了摸自己并不存在的胡子,一脸诚挚地道:“我看少侠气度不凡,谈吐非俗,此等年纪有如此修为之人,世间仅有道宗程寰一人了。” …… 吴斛一句话说得桌子上的几个人都沉默了。 云平秋还好,没有多言,凌霄已经忍不住给程寰传音吐槽道:“这老头子是瞎了眼吧,不然怎么会觉得你气度不凡,谈吐非俗。” 程寰可没有忘记这老头子进来的时候,刻意用威压冲自己示威的样子,她心里冷笑一声,陪着吴斛演戏道:“听闻天机阁的唐秋月也已经步入金丹期。” 吴斛面不改色:“她没有温文尔雅。” “剑宗的赵棠?” “她不及你风流潇洒。” “古楠?” “岂能与你想比。” 凌霄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插嘴说道:“当真如此?” 吴斛举起右手,双指朝上,眼睛也不眨一下地道:“老夫所言字字发自肺腑,程少侠绝对是修真界绝无仅有的少年英雄。” 说完,他动容地望着程寰:“未曾想在这里能遇见程少侠。久闻程少侠英名,今日有个不情之请,想要拜托给你。” 第081章 我害怕,毫不犹豫绕着走 “如果我不想呢?”程寰甚至没有去问吴斛要她做什么。 “程少侠不会的。”吴斛平静地道。 言外之意,若是程寰拒绝的话,她也拒绝了程寰少侠这顶高帽子,那么她万一在九仙岛出了什么意外,也无人可知。 吴斛说完之后看了一眼店小二,示意他过来,放了一枚金币在桌上,笑眯眯地问程寰;“想吃点什么?” 程寰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魏知面无表情的抓住一大把金币放在桌边,表情可以称得上温文有礼了,他慢吞吞地说道:“我有钱。” 吴斛的目光第一次落在了魏知身上。 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坐在程寰旁边,背脊笔直,像极了某个大门派里养大的弟子,一双眼睛却不似年轻人的光芒万丈,反而显出几分沉郁森冷来。 倒是个不好糊弄的角色。 吴斛很快做出了判断,他对着魏知笑道:“这位少侠是?” 是你爹。 魏知不动声色地掀起眼皮,露出了一个如沐春风的笑容:“道宗,魏知。” 他天生五官长得极为精致,笑起来的时候自然比吴斛那张老脸不知道好看到哪里去了。 吴斛的笑容不由僵硬了一瞬。 他抬手揉了揉脸,总算是收起了自己那张强挤出来的笑脸。 魏知点了一些零碎的小食。 有他在的时候,程寰大可闭着眼睛只负责吃便可。 吴斛不再东拉西扯,他径直开口说道:“想必几位已经知道了昨天夜里,柳鹏死在了自己府上。” 程寰没上钩,她诧异地问道:“柳鹏是?” “……”吴斛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王八羔子,维持着和蔼的表情说道:“程少侠初来乍到,或许不知,柳鹏是九仙岛的仙君之一,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说着,吴斛咬牙切齿地道:“只怪我一时疏忽,让贼人钻了空子,若是被我抓到,我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凌霄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老头子倒是装得人模狗样,当初八大仙君为了抢地盘争得你死我活的时候,吴斛可是半点影子都没有见着。 吴斛无声的望向凌霄。 凌霄原本想嘲讽两句,却忽然感觉到有人踢了踢自己的小腿,他嘴角一抿,难得收敛了自己张牙舞爪的脾气解释道:“我是为柳鹏有你这样的老友感动的。” 魏知偷偷朝程寰靠了靠:“师父?” 程寰传音道:“我刚踢了他一脚。” 魏知惊讶不已:“他没跟你打起来?” 程寰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他可能以为是云师兄踢的吧。” 魏知不由对蒙在鼓里的凌霄生出了几分同情。 店小二把小食端了上来。 魏知毫不客气地放在了程寰面前。 凌霄手慢了一会儿,只来得及抢到一把葵花籽。 程寰吃了东西,终于慢悠悠地问道:“岛主可有线索?” 吴斛东拉西扯半晌就等着这句话,他及时露出了悲痛的神情,愤懑地道:“柳鹏已经是元婴期修为,想要不动声色地杀他并不容易。凶手虽然残忍,却露了马脚,我在柳鹏府上寻到了他的气息。” “岛主不愧是岛主。”程寰面不改色。 凌霄和魏知默默地低下了头。 没想打这句话放诸四海皆可用。 吴斛尚不知道程寰等人对这句话都快听腻了,他被程寰夸得一愣,过了片刻才拿出一张画卷:“这是我查到的凶手,请程少侠过目。” 凌霄抬手接过画卷,在桌上展开。 那是一张没有什么特色的脸,不丑不美,普通到就像路边随处会碰见的一个人。 程寰历来对人记不住,她下意识地去看魏知。 魏知思索片刻,摇摇头,示意自己也没有见过这人。 程寰抓起画卷,饶有兴致地望向吴斛:“这是?” “杀柳鹏的凶手。”吴斛说。 “没别的了?”程寰问。 “重要吗?”吴斛嘴角一咧:“重要的是,他确实杀了刘鹏,穷凶极恶,好在程少侠见义勇为,抓住了他。” 程寰戏谑地道:“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做了这样的事?” 吴斛说:“程少侠谦虚了。” “我不过是金丹期修为,又有何能耐抓住杀柳鹏的凶手。” “凶手也只是金丹期,与程少侠不相上下。” “金丹期杀了元婴期?” “他卑鄙无耻。” 程寰握着画卷没有吱声。 半晌,她慢吞吞的开口道:“这是一笔交易?” 吴斛眼珠子一转,微笑道:“没有我的帮助,你们似乎出不去九仙岛。” “但前辈应该希望早日将杀害柳鹏的凶手就地正法吧。”程寰平静得道。 如若不然,吴斛不会找上他们。 可以看出来,吴斛不希望有人继续追查这件事。 他虽然是岛主,可这些年下面的人早就起了异心,吴斛若是没有足够的证据,很难阻止他们追查。 所以他需要程寰他们。 只要有他在一旁推波助澜,以程寰正道第一人的名气,她若是指认了凶手,其他仙君也不能再多说什么。 吴斛被程寰轻描淡写地道破了窘境,知道自己的小算盘被程寰看了个透。 他很快调整了对策,笑着道:“程少侠说得是。” 说完,吴斛抬手打算抓些小食缓解被识破的尴尬。 魏知眼疾手快地挡住了他,毫无歉意地道:“不好意思,这是我买的。” “……” 吴斛眉梢一抖。 他又不是没钱!!! “既然是交易,前辈可以给我什么?”程寰掌握了主动权,懒懒地开口。 吴斛咬着后牙:“你想要什么?” 程寰眨了眨眼,无辜地道:“我好像没有什么需要的。” 吴斛在心里将程寰翻来覆去地骂了个遍。 这小狐狸…… 程寰这么一说,吴斛彻底处于了被动的局面。 吴斛几乎可以预料,接下来不管自己提出什么交换条件,程寰都会不断的试探自己,最后提出最有利的。 这无疑于让他成为了待宰的羔羊,还是自己送上门的那种。 可他目前除了程寰,确实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九仙岛鲜有外人,否则的话吴斛也不至于找上程寰。 他对程寰可是久仰大名,能绕着走绝对毫不犹豫。 第082章 快看我,没人想骑我身上 有些无奈地舔了舔后牙,吴斛垂头丧气地道:“十万金币可好?” “好啊。”程寰点了点头。 “我知道程少侠并不需要这等俗物,我还有——”吴斛说到一半,突然愣住,他难以置信地盯着程寰,像是她被什么东西附体了一样。 其他人的表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纷纷震惊地瞪着程寰,想知道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吴斛狐疑地打量着程寰。 程寰坦然地任由他看着:“前辈还有其他事?” 吴斛沉吟片刻,出声道:“居然如此,下午的时候我会派人请诸位到府上作证。” “好。”程寰毫不犹豫。 吴斛又看了她几眼,然而还是看不出什么破绽,只得揣着满腹疑问离开了。 整个过程中,魏知等人都没有说话。 程寰那一点头,把所有人都给点懵了。 等吴斛一走,凌霄就迫不及待地扑到程寰面前询问道:“你又想干嘛?不会是放长线钓大鱼吧?” 程寰一脸正色:“你不觉得他很诚恳吗?” “……”凌霄翻了个白眼。 程寰蹲在椅子上,幽幽地叹了口气:“我被他打动了。” “呵呵。”凌霄半个字也不相信。 不过既然程寰答应了,凌霄也拿她没有办法。 他吃饱喝足后便拉着云平秋要出去逛。 云平球想着到十方境后多有不便,便叮嘱了程寰几句,和凌霄一道出了门。 等他们走后,魏知给程寰倒了酒,似是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师父为何帮他?” 程寰端着酒杯,侧头望着魏知:“你怎么不觉得我在打鬼主意?” 魏知垂下眼睑:“我又不是凌霄。” 言外之意,他比凌霄更了解程寰。 程寰笑了一下,她抖了抖腿:“唔……我确实没打算再敲诈他。” 魏知侧耳倾听。 程寰说:“师父走之前跟我提过,若是我们此行遇到吴斛,能帮的地方稍微帮一下。” “吴斛当真是道宗弟子?”魏知想到了传言。 “嗯,说起来,他是师父的师伯了。”程寰饮了口酒,她喝酒的时候习惯将头仰起来,半眯着眼。 魏知的目光有些滚烫。 程寰放下酒杯:“不过具体我也不清楚,师父很少提他以前的事。” 说到这里,程寰眉头微蹙。 魏知迟疑地道:“那师父怎么还收了他十万金币?” 在人界,一枚金币与妖界的一枚妖石价值相似,在魔界的话则是魔晶。 程寰耸了耸肩:“他主动的。” “……”魏知回想了片刻,没有说话。 程寰夸张地长出一口气:“他进来的时候,还用灵力试探我。” 魏知立刻改口:“收得好。” 程寰笑弯了眼。 吴斛下午的时候果然派了人来接程寰他们。 程寰他们还在房内,就忽然收到了两条陌生的灵识。 “程少侠,看我,看看我!我是岐黄,岛主让我来接你!你准备好了吗!我已经感觉到了你的气息,你快出来吧!我和小南南已经在天上等你们啦!” “在下苍南,奉岛主之命前来接送诸位。” 程寰:“……” 她带着魏知等人出去的时候,果然看见客栈上空飘着两条体型巨大的横公鱼。 金橘色的身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看上去好看极了。 客栈外已经围了不少人。 左边那条横公鱼见到这么多人,居然还刻意摆了摆尾巴。 云平秋看了一眼,神色微沉:“这两条横公鱼修为不弱,恐怕至少是元婴晚期了。” 这等修为与其说来接他们的,倒不如说是来押送他们。 凌霄看出吴斛的小心思,冷哼一声,握着竹箫的手蠢蠢欲动。 程寰慢吞吞地斜了他一眼,提醒道:“十万金币。” 凌霄没有吭声。 程寰比了个手势:“五五分。” 凌霄喜笑颜开地收起竹箫:“岛主真是太客气了。” 说完,凌霄望着程寰那张一看就老奸巨猾的脸,忍不住在心中再次感慨。 吴斛究竟是混得有多惨,才会跟她做交易啊。 左边的横公鱼等了一会儿没见到人,又开始给程寰传讯:“程少侠程少侠,你出来了吗?有没有看到我?你抬起头,我就在天上,那两条帅气得一塌糊涂的横公鱼就是在下啦。” “人呢人呢人呢?” 程寰嘴角一勾,走出了人群。 她一动,右边那条一直没有动静的横公鱼就注意到了。 一双宛若琉璃的眼珠子看了过来。 左边的横公鱼还在蹦来蹦去的。 程寰手中的传音符不断传来消息。 “少侠?看见我了吗?我给你跳个舞吧!” 程寰没有理会传音符,她抬起头迎上右边那条横公鱼的视线,抱拳道:“苍南前辈,在下程寰。” 苍南听她道出自己的名字,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神色:“你好。” 直到两人说了话,左边的那条横公鱼才终于回过神来:“咦?程少侠,你什么时候出来的?对了,你怎么猜出来小南南的,我们可是长得一模一样呢,就连岛主都分不出我们谁是谁。” 程寰无声地看了他片刻后说道:“岐黄前辈有些与众不同。” 岐黄的尾巴翘得更高了:“哈哈哈哈哈哈哈程少侠眼光不错。” 苍南一摆尾,直接把岐黄高高翘起的尾巴给拍了下去,他从天上飞了下来,落在程寰面前:“上来吧。” 程寰和魏知果断爬到了苍南的背上。 凌霄也死皮赖脸地跟了上去。 岐黄愣了愣:“没人想骑我身上吗?我超厉害的,小南南可无聊了,我能在天上飞着的时候跳个八字型呢。” 说着,他眼巴巴地望着剩下的云平秋。 云平秋握着剑,转身走向了苍南。 “不好意思,我喜欢无聊一点。” 岐黄大受打击。 两条横公鱼腾空而起,留下了窃窃私语的众人。 “那可是岛主的坐骑啊。” “岛主现身了?” “诶,你们有没有听见岐黄大人刚刚叫那个人什么——程寰!莫非就是道宗的那个程寰吗?” “那可是鼎鼎有名的大英雄,她怎么会来我们这个地方,应该是听错了吧。” …… 岐黄显然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性子,他见没有人肯骑他,干脆化为了一个身披黄袍的少年,也挤上了苍南的背。 第083章 别声张,这是道宗的秘密 他自顾自地在程寰对面坐下,有些兴奋地道:“你真的是道宗的程寰吗?我可算见到活人了!” 程寰微微一笑。 岐黄一副自来熟的模样,他好奇地看向程寰手里的剑:“啊,这就是传说中的那病沧溟剑吗?程少侠,当年就是用这把剑割下魔君——啊!” 岐黄没能说完后面的话,苍南直接用尾巴卷起他,将他塞到了自己的脑袋上方,沉声警告道:“别闹。” “小南南……”岐黄被抽懵了。 苍南回头看了程寰一眼:“抱歉,岐黄不是有意的。” 程寰敛去眼底的寒意,笑了笑:“无妨。” 或许是知道岐黄的话有些出格,苍南很快将程寰他们送到了吴斛府上。 吴斛身为一岛之主,住的地方自然格外气派。 府上云遮雾绕,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程寰他们走了好一会儿才来到府上会客的大厅。 大厅里没有人。 除了正中的主座外,两旁已经摆好了数十把木椅。 苍南将程寰他们带到了左边最前方的位置。 程寰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去,岐黄垂着脑袋站在程寰身后,没敢吭声。 他虽然不知道苍南为什么要打断他,可还是从众人的反应中感知到自己提了不该提的话。 岐黄沮丧地长出了一口气。 他还以为自己能够给程寰留下一个好印象。 “岐黄前辈。”程寰忽然转过身来。 岐黄猛地抬起头,看了程寰一眼,又快速把脑袋埋了下去:“何事?” “岛主呢?”程寰问。 岐黄欲言又止。 他生怕自己又说错话。 程寰哪里会看不出来岐黄在想什么,不过她没有直说,只是放轻了语气,有些低落地道:“我刚来九仙岛,和岛主还有八位仙君皆不相识,有些担心。” 岐黄被她一说,热心肠不由自主地跑了出来,他忙安慰程寰道:“放心好啦,岛主不爱生气的,而且八位仙君也特别和蔼,你别怕!要是有人找你麻烦,我就吃了他!” 凌霄听岐黄说八位仙君和蔼,不由嗤笑一声。 若当真如此的话,吴斛就不会找程寰帮忙了。 他要指认谁是凶手,其他人哪敢多说半个字。 而且现在看来,吴斛分明告知了所有人来此的时间,却只有他们按时到了。 吴斛这些年在九仙岛还剩多少威望,这恐怕并不如岐黄所言。 程寰冷不丁地问道:“岐黄前辈可认识杀害柳鹏的凶手?” 岐黄虽然还是人身,尾巴却偷偷从衣袍下方钻了出来,在地上拍得啪啪作响:“你可问对人了,那凶手我百年前就认识。当年岛主还带着我跟他打了一架,啧,我可是一点没给岛主丢脸!把他的灵兽打得嗷嗷直叫!” “他是?”程寰问。 “呃……”岐黄愣了愣,他想了半天没想出个头绪,只得求助地看向苍南:“小南南,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花九千。”苍南说话的嗓音有些低,像是从深海里传来的一样。 程寰几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摇了摇头。 苍南并不意外:“花九千是三百多年前横空出世的一个人物,曾经是通神院的惊世天才,曾经一直牢牢地占据天榜第一的位置。” 岐黄两眼放光:“小南南知道得真多!” 苍南瞥了他一眼:“那是因为你什么都不记。” “嗨呀,不是有你吗?”岐黄甩着尾巴。 苍南没有出声,眼神却柔了下来。 凌霄摸着下巴思忖道:“所以说,这件事其实就是吴斛和花九千两人之间的恩怨,跟我们并没有太大瓜葛?” 岐黄不赞同地道:“怎么会呢,你们可是抓住了花千岁。” 云平球沉声问道:“可岛主不是说,花千岁只是金丹期的修为吗?” “这个嘛,花千岁活了这么久,认识的人早就飞升的飞升,死的死了。那八个仙君跟你们一样,也不认识花千岁啦,岛主已经废了他的修为,说他是金丹期的,他就是金丹期的啦!”岐黄一脸自豪地道。 程寰却没有放下心来。 在陆瑶一事过后,程寰对于通神院这三个字历来谨慎对待。 这花千岁一方面是从通神院出来的人,另一方面刚好又和柳鹏扯上了瓜葛,程寰总觉得这个世上并没有那么多的巧合。 只是岐黄大大咧咧,苍南又谨慎小心,程寰很难从两人身上挖出太多东西,只得暂且作罢。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仍不见吴斛到来。 凌霄已经无聊到研究起了岐黄的尾巴。 岐黄大大方方地任由凌霄趴在自己的尾巴上:“别着急,岛主很快就来了。那几个仙君已经在来的路上,他们一到,岛主自然就出现啦。” 程寰像是十分随意地问道:“岛主现在在何处?” “岛主当然是在睡——”岐黄的话到了嘴边,意识到不妥,忙改口道:“岛主很忙的,日理万机!” 程寰没有拆穿他:“我还以为岛主在睡觉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会呢。”岐黄干笑两声:“程少侠误会了。” 程寰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可我早上见到他的时候,他就睡着了。不过岛主还是厉害,睁着眼睛也能睡着。” 岐黄不疑有他,震惊地睁大了眼:“我没听过有人这样睡觉的。” 程寰神神秘秘地冲岐黄招了招手。 岐黄眼巴巴地凑过去。 程寰刻意压低了声音:“你知道岛主是从道宗出来的吧?” “当然。” “偷偷告诉你,这是道宗弟子的不传之秘,也只有道宗弟子能够睁着眼睛睡觉,这可以迷惑敌人,让敌人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是真的睡,什么时候是假寐。” 岐黄惊疑不定。 程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不信的话,下次你不妨试试他。” 岐黄困惑的眨了眨自己的眼睛,然后认真地点点头,看向程寰的眼神十分感动:“这可是道宗的不传之秘……” “所以千万不要说出去。”程寰说。 “一定!”岐黄郑重其事地在嘴巴上做了个贴封条的动作,一回头,就看见了四双满是同情的眼睛正望着自己。 第085章 凭什么,不过是金丹期的 就在岐黄不明所以的时候,苍南忽然一抬手,按住了他那条啪啪啪直拍的尾巴:“有人来了。” 岐黄“嗖”地一下将尾巴藏在了衣袍里面。 门外,大摇大摆地走过来七个人。 他们轻车熟路地进了吴斛府上,不时还侧身对着一旁的古树指指点点,全然没有意识到已经晚到了一两个时辰。 凌霄轻啧一声,毫不客气的说道:“怎么看起来比我还嚣张,我好想揍他们哦。” 岐黄认真地劝道:“里面修为最低的五仙君,也已经是元婴晚期了。” 说完,他还格外严肃地看了凌霄一眼:“你现在才金丹中期。” “……” 真是谢谢你的提醒。 说话间,七位仙君已经进了门。 为首的那位在看见程寰他们坐在主座的时候,眼睛眯了起来:“这位少侠?” 没人回他。 岐黄偷偷地传音给程寰:“这是大仙君。” 大仙君没有得到回应,脸色顿时一沉。 不过他很快又妆模作样地笑了出来:“在下九仙岛五仙君之首。” 岐黄似乎不喜欢他鼻孔看人的样子,罕见地冷哼一声,指着程寰介绍道:“这是岛主特意请的程少侠。” “程少侠?”大仙君一愣。 岐黄挺了挺胸,骄傲地道:“道宗程寰,正道第一人,西州最年轻的金丹期修士,道符双修,在金丹期就已精通黄阶九品阵法,道宗掌门江月白亲点的代掌门。” 饶是程寰,也不由老脸微红。 站在大仙君后面一个穿着粉色薄衫长相妖异的男子闻言冷笑一声:“说了半天,不过是一群金丹期的小子罢了。” 他们的修为远远高出程寰他们,自然也没把这群人放在眼里。 论资排辈的话,程寰他们仅仅算是后辈。 “五仙君,这是岛主的客人,你这是不尊敬程少侠,还是不尊敬岛主啊?”岐黄看上去对这个五仙君也没什么好印象。 相较于苍南,岐黄是出了名的不管不顾。 五仙君在他手下吃过不少苦头,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地骂他。 他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虚伪地笑道:“自然不敢对岛主不敬。” 言外之意,只是单纯地看不上程寰他们罢了。 说完,五仙君站回了大仙君背后。 他刚落定,就察觉到一股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五仙君没来由地后背一寒,等他抬头望去的时候,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仿佛适才那道杀意只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程寰像是听不出来五仙君的嘲讽一样,她还笑眯眯地对她们招了招手:“既然都是岛主叫过来的,诸位前辈别站着了,都坐啊,不要客气。” 五仙君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说得轻松,坐哪里呢? 程寰他们一行人已经一屁股坐在了最前方的首位上,现在要坐的话只能坐在他们下方。 因此几个仙君没有一个肯动的。 程寰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眼里的笑意更浓了:“原来诸位前辈喜欢站着。” “你——”五仙君冷笑着想要站出来。 在众仙君末尾,一个穿着墨蓝色衣袍面容冷峻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径直坐在了座椅的最末方。 程寰侧头看向他,下意识的呆了两秒。 可以说,这个人是程寰至今为止见过面容最好看的一个人,魏知的俊更多在于他那双眼睛,云平秋是冷厉孤傲,凌霄则是清爽古怪。 可这个走出来的男子仅仅五官的比例,就已让人移不开眼。 魏知的鞋底在地上轻轻地一滑。 程寰忙收回自己的视线,瞬间坐得规规矩矩,目不斜视地像是道宗那几尊高高在上被众弟子敬仰的雕像。 岐黄看向那人的目光倒是没有了看其他人的不喜,他咬了一下下唇,轻声说道:“这是八仙君。” 程寰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更自然:“八仙君看上去似乎……驻颜有术?” 岐黄默默地看了她一眼:“他今年二十八岁。” 程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凌霄盘腿坐在椅子上,探头探脑地打量着八仙君:“他不会是走后门进来的吧?” 岐黄脸色一变:“别说出去。” 凌霄不由和程寰对视一眼。 别说出去和别胡说可是两个意思。 凌霄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说,居然猜对了。 他本想再追问两句八仙君走的什么后门,就看见岐黄有些懊恼地低着头,显然是不肯再多说此事了。 不过凌霄倒也不急。 他看得出来,岐黄这张嘴怕是守不住什么东西,加上有程寰在,没缝的蛋也能被她硬生生砸一道出来。 八仙君坐下后,其他仙君总算是不情不愿地依次坐下。 大仙君坐到了程寰对面的首位,在程寰旁边坐着的是一个圆乎乎的胖子。 程寰笔直地坐了一会儿已经装不下去了,她揉了揉腰,试探地凑近那胖子,还未开口,胖子已经主动对她拱手道:“程少侠,在下九仙岛六仙君,人称小胖仙君。” 程寰估摸了一下他的身量,觉得小胖这个词还是太低估他了。 小胖仙君乐呵呵地道:“早就听闻程少侠年纪虽小,可天赋了得,修为惊人,是江掌门最为看重的弟子,曾经在帝山一剑荡平所有妖邪,少年英雄莫过如此。” 程寰忍不住侧头。 帝山她是知道的,杀了天魔她也知道,但一剑荡平所有妖邪是什么东西? 魏知神色一闪,在程寰旁边轻声说道:“师祖。” 程寰恍然大悟。 小胖仙君感慨道:“只是没想到程少侠竟然如此年轻。” 程寰微微一笑:“前辈是在说我没有高手样子吗?” “我并未此意。”小胖仙君忙摆手解释道:“只是在传闻中,程少侠似乎更加稳重一些。” 说着,他不由自主地看向程寰蹲在椅子上的模样,斟酌着道:“现在一见,觉得程少侠有些……嗯,深藏不露。” 程寰理解的点了点头:“我知道,前辈是觉得我不像个名门正派。” 小胖仙君欲哭无泪。 他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好在吴斛总算是姗姗来迟,解救了被程寰捉弄得连话都快不会说的小胖仙君。 第085章 太嚣张,我好想揍他们哦 吴斛一落座,众人的表情都变得微妙起来。 除了那个八仙君看也不看吴斛,其他仙君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落在了吴斛身上。 程寰倒是不着急,他们一人抓着一把从客栈带出来的葵花籽,慢吞吞的嗑着。 唯有云平秋正襟危坐。 大仙君没忍住率先打破了沉默:“不知岛主可否听说了柳鹏一事?” “自然。”吴斛点头。 大仙君见他不继续往下说,顿了顿,咬牙提醒道:“柳鹏是我们的好兄弟。” 吴斛叹了口气:“所以我和大家一样感到悲痛。” 说着,吴斛还刻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可惜半晌没揉出眼泪来。 大仙君:“……” 程寰懒得看他们绕来绕去,打了个哈欠,眼角被困意氤氲出了几分湿意。 大仙君正愁不知道怎么应付吴斛,见程寰打哈欠,忙将视线落在程寰身上,喟然长叹:“想不到程少侠与柳弟素不相识,也为他的遇害流泪。” 程寰的手讪讪的停了下来,然后默默地放下。 她不是。 她没有。 大仙君显然不需要程寰做出任何反应,他挤出一张悲愤的脸,大声地道:“程少侠尚且如此,我等作为柳鹏的兄弟,更不能坐视不理。岛主,这件事一定要严查凶手!给柳鹏一个交代!” 其他仙君纷纷点头。 程寰怜悯地看着大仙君。 说实话,若是吴斛没有准备,恐怕真被大仙君拿着这么义正言辞的理由给查出什么东西来。 虽然程寰尚且不知道吴斛想要隐瞒什么,不过显而易见的是吴斛不希望有人继续查柳鹏的死了。 吴斛坐在最上方,一脸正色地颔首:“大仙君说得对。” 大仙君愣了片刻。 在他印象中,吴斛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这么多年,大仙君也就只有这次隐约抓到了吴斛的小尾巴,不然的话,他不会至今乖乖地安心做八大仙君之首。 早在吴斛退隐的时候,大仙君就靠着坑蒙拐骗,让后来的仙君去夺吴斛之位。 无一例外,这些人都因各种各样的原因死于非命了。 在场的仙君,实际上从三仙君往后,都已经换了无数个人。 意识到吴斛不好对付之后,大仙君便安分了很多年。 吴斛居高临下地望着大仙君,眼底闪过几分戏谑地意味:“忘了告诉诸位,柳鹏一事已经水落石出,凶手现在就关押在后山地牢,废去了全部修为,插翅难飞。” 大仙君神色一僵,他很快回过神来:“此事需慎重对待,岛主可不要被人蒙骗,随意抓了个人就当做凶手。” “大仙君误会了。”吴斛笑道:“我并没有悬赏捉拿凶手。” “那凶手是?” “说来也是凶手倒霉,在他设计杀害柳鹏的时候,正巧被程少侠撞见。大家都知道,程少侠可是正道第一人,看见这等恶事怎会袖手旁观,当即出手将凶手抓拿。可惜的是,程少侠路过的时候太晚了,柳鹏还是被凶手残忍地杀害。”吴斛总算是挤出了两颗眼泪。 大仙君听完吴斛的话,总算反应过来自己这一趟是白来了。 他以为自己抓住了吴斛的小辫子,谁知道吴斛早就把屁股擦得干干净净,就等着他凑上来。 大仙君气得脸色发白:“她一个金丹期的小子,凭什么抓到凶手?” 岐黄出声提醒道:“大仙君,刚刚还不叫人家程少侠吗?” “她算什么少侠?!”大仙君怒道。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六仙君暗道一声不好,有些烦闷地吐了一口长气。 程寰正道第一的位置并不在于她的修为,而是她杀魔君,救了一千多个正道弟子与凡人。 对他们这些老一辈而言,自然不把程寰金丹期的修为放在眼中。 可程寰在年轻一辈里声望如日中天,若说在杀魔君之前,程寰和通神院唐星河、剑宗云平秋等人还难分伯仲,在斩杀魔君之后,程寰的名声已经远远超过了所有人。 如此一来,她那些看上去不着调的性子也被年轻一辈捧为潇洒不羁。 大仙君这话,无异于在质疑整个正道捧出来的一个“少年英雄”。 简单来说,如果程寰算不上少侠,那谁算? 不提别的,这是世界已经没有一个魔君可以用作扬名立万的垫脚石了。 程寰似乎并没有对大仙君的质疑表示不满,她只是将自己的瓜子壳放在了桌上,轻描淡写的道:“大仙君此言何意?” 岐黄看热闹不嫌事大:“大仙君是觉得程少侠配不上正道第一的名头了?” 凌霄添油加醋地吹了一声口哨:“不然大仙君去做这正道第一的位置吧,九仙岛人杰地灵,定是比一阁二宗三院更加出彩。” 大仙君被他们一唱一和,气红了脸。 九仙岛莫说和道宗比,就连与盈钱院相比,都犹如蚍蜉与大树。 元婴期的修为看着唬人,却苦于没有拿得出手的功法与灵宝,若真让大仙君碰上一阁二宗三院的人,他这个元婴晚期的修为,恐怕还比不上别人元婴中期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吴斛这些年死死地压在了他们头上的原因。 五仙君站了出来:“我等并无恶意,只是很好奇程少侠是怎么抓住凶手的。” 吴斛微微一笑。 还好他之前为程寰编造了一套勉强能堵住他们嘴的谎话。 程寰看也没看五仙君,只低头笑了一声:“抓凶手这件事还需要细说吗?” “自然。”五仙君不依不饶。 “这样啊。”程寰终于是把目光落在了他身上,她历来在挑食这件事上有着得天独厚的本领,仰起下巴看人的时候总会显出几分刻薄与嘲讽。 五仙君悄无声息地握紧了拳头。 程寰用目光上上下下地把他奚落了个遍,才慢悠悠地开口说道:“我们昨天刚到九仙岛,觉得好奇,便出门散了散步,谁知道刚巧碰到凶手杀害柳鹏。五仙君也知道,我这人其他优点没有,就是热心肠。” 五仙君嘴角一抽,跟喝了隔夜茶一样难受。 程寰缓缓站起身,徐徐继续道:“所以我看见凶手后,就冲了上去,打了他一巴掌。他懵了一下,我趁机制服了他。” 第086章 这能跑?简直有点离谱了 此话一出,就连凌霄等人都忍不住捂眼。 吴斛更是脸色微冷,想要把程寰从大厅扔出去的心都有了。 他们之前分明不是这样说的。 程寰这话,无疑是把在场的七位仙君当成傻子来糊弄了。 五仙君脸色发红,瞪着程寰,语气不满地怒道:“程少侠莫不是在敷衍我们?” 程寰含笑道:“我认真的。” 五仙君冷笑出来:“哈,我活这么多年从未听过如此离谱之事。诸位可有听过?” 众人没吭声。 倒是魏知静静地望着程寰,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五仙君面露怒容:“哪里来的臭小子瞎了眼地乱——” “啪!” 一声干脆利落的巴掌声打断了五仙君的话。 五仙君捂着右脸,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程寰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面前,嘴角的笑意被冷厉盖过,看向五仙君的目光中带了几分杀意。 那杀意一闪而过,程寰忽然勾起唇,又是一巴掌狠狠地甩到了五仙君的脸上。 满场寂静。 五仙君气得暴跳如雷,可他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地禁锢在了原地,只能硬生生挨了程寰两巴掌。 程寰笑着在众人震惊的脸上一一看过去,见他们都不做声后,才微微一笑道:“诸位还有什么疑问?” “你——”五仙君刚一张口,脸上又是一巴掌。 他从未受过如此羞辱,更何况对方还是个金丹期的后辈,当即气得气血翻涌,浑身直抖。 然而饶是他再愤怒,脚就是没有办法挪动分毫,就连周身的灵力都仿佛不听使唤的凝滞了。 程寰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道:“还想挨巴掌?” 五仙君恨不得将程寰千刀万剐。 他想要说话,可脸上火辣辣地疼提醒着他乱开口的下场。 吴斛紧绷的后背松弛下来,他坐在椅子上,笑眯眯地看向程寰:“程少侠果真是深藏不露。” “过奖。”程寰重新坐回座位上,不再去看五仙君。 吴斛开始装好人:“这困兽阵被程少侠如此改进,当真是精妙无比,难怪五仙君都中了招。不过五仙君也没有恶意,不知程少侠可否先放他出来?” 程寰掀起眼皮,懒懒地一勾手。 五仙君身上那种动弹不得的感觉终于一扫而空。 他当即召出法宝就要朝程寰杀过去,吴斛制住了他:“不得胡闹。” 五仙君看了看吴斛,又看了看其他仙君,哪里还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困兽阵并不算什么精妙的阵法,但程寰将此阵改进后竟能困住阵中的修士,五仙君从未见过改进后的困兽阵,加之一时不察,这才着了道。 被吴斛这么一拦,五仙君渐渐冷静下来。 以他们的修为,若是程寰当着众人的面搞什么花样,其实应当有人能察觉,但直到五仙君被困住,吴斛也才看出来程寰是用了困兽阵困住了他。 想来在其他人还没有来的时候,程寰已经暗暗埋下此阵,早已做好了请君入瓮的准备。 五仙君心下微沉,收敛了对程寰的轻视之意,他知道今日是在这里讨不了好了,但来日方长,程寰的修为摆在那里,他有的是将今天的仇报回来。 思及此处,五仙君深吸一口气,收起脸上的怒意,将法宝收了起来:“是我鲁莽了。” 程寰眯起了眼。 吴斛松开五仙君。 他慢悠悠地一一望向众人:“程少侠既然能困住五仙君,擒住凶手也并非天方夜谭。” 大仙君冷哼一声,别开了头。 倒是小胖仙君乐呵呵地点了点头:“岛主说得极是,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八仙君面无表情,仿佛此事与他毫无瓜葛。 吴斛的目光在八仙君脸上不着痕迹地多停留了片刻,才收了回去。 小胖仙君站起身来:“既然凶手已被程少侠擒下,不如现在就让我等见见凶手,问明缘由后将他就地正法,为柳鹏复仇!” 吴斛看了苍南一眼。 苍南点点头,然后走出了大厅。 大仙君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不过事已至此,他就算在地上撒泼打滚,也没有办法改变任何。 吴斛和小胖仙君一起,一唱一和地吹捧着程寰。 程寰脸不红心不跳地听着。 凌霄听他们越吹越夸张,忍不住挪了挪屁股,正要说话,就看见程寰不动声色地冲他比了个“五”的手势。 凌霄想到自己快要分到手的五万金币,顿时安分了。 就连看向吴斛的眼神都充满了喜悦和幸福。 吴斛:“……” 这是中邪了么? 苍南去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回来。 吴斛和小胖仙君你一句我一句的时候,忽然神色一僵,面色变得古怪起来。 小胖仙君看出吴斛的不对劲,开口问道:“岛主?” 吴斛没有回答,他猛地站起身来,朝外面走去。 程寰迟疑了片刻,原本不想去,结果吴斛突然回过身来,一卷袖将他们一行人带走,留下几位仙君在大厅里面面相觑。 吴斛去的地方是后山的地牢。 这里看上去阴森森的,像是根本没有什么人常来。 想来吴斛常年不在府中的传闻并不是假。 苍南站在地牢外面,眉头微蹙:“岛主,人不见了。” 众人皆是一怔。 吴斛大步朝内走去,地牢中,除了光秃秃的石头什么都没有。 以他的修为,其实已经能够感知整个地牢内,不可能有人潜伏。 除非那人的修为比他们还高。 程寰和魏知对望一眼。 凌霄好奇地在里面找了一圈。 吴斛站在地牢中,神色被阴影所挡住,看不真切。 “奇怪了,花九千明明被废去了修为,怎么能逃走呢?”岐黄不解地问道。 吴斛没说话。 程寰无辜地挤出一抹笑。 这都能跑。 简直离谱! “诶,这里有字。”岐黄忽然出声道。 众人忙朝他在的方向走去。 在地牢角落的一块小石头上,一行淡淡的血迹证明着曾经真的有人被关在地牢之中。 在看清楚那行字写的是什么之后,吴斛的脸色更难看了—— “狗日的吴斛。” 程寰无声地在心里赞同地点点头。 第087章 算一卦,今日不宜见血光 留字的那人显然不是仓促之间逃走,他竟然还有闲心在字后面画了一张吴斛的半身像。 程寰默默地看了片刻,然后又去看了一下吴斛的脸,觉得画里的吴斛完全被美化了。 若不是她知道这里的人和吴斛有关,又有旁边那行字,恐怕根本不会把画里的人与吴斛联系在一起。 ……落差太大。 一直没有说话的吴斛面无表情地擦去石头上的血迹,缓缓转过身来。 程寰心头顿时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吴斛已经哑着声开了口:“既然如此,就劳烦程少侠再抓一次凶手了。” 程寰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她缓缓说道:“这是另外的价钱。” “好说。”吴斛毫不犹豫,铁了心要把这件事扔给程寰。 程寰哪里看不出这是个烂摊子,当然不肯当即答应下来。 于是吴斛热情地挽留他们在府中居住。 七位仙君尚不知道凶手已经逃了,一脸茫然地被吴斛也安排在了府中住下。 云平秋是最后一个进门的,他转身就将门关上,把一路跟来的岐黄挡在了门外。 “你打算怎么办?”云平秋开门见山地问道。 程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她手刚一伸,就看见魏知已经倒了茶放在了她手边,不由一笑,随即又收起笑意,无奈地道:“当然不能答应那老头的。” 凌霄将椅子转了过来,半趴在椅子上,学着吴斛方才的语气,吊儿郎当地道:“程少侠不是嫉恶如仇见义勇为吗,怎么这次要拒绝了。我看吴斛挺有钱的,十万块眼睛也不眨一下。你现在说加钱他肯定也愿意。” 程寰一脸正色:“我不是爱钱的人。” 凌霄:“……” 正道的眼光果然不太好,居然捧出了程寰这样的人。 云平秋低咳一声,沉吟道:“但岛主看上去不像会轻易放人的样子。” “他现在手边没人。”程寰摊了摊手:“今天的那几个仙君感觉各有各的想法,哪怕是总打圆场的小胖仙君,可能对他也没有几分敬重。” 凌霄赞同地点头:“不过他为什么这么急着结束这件事,难道柳鹏是他杀的?” 云平秋蹙眉:“不排除这个可能。” 程寰没有说话,反而看向魏知。 魏知迎着程寰的目光,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应当不是。” 凌霄不解:“为何?” “虽说他杀了柳鹏所以不想让其他人查下去,看上去没有问题,可我觉得整件事情的重心其实不在于柳鹏。”魏知说。 程寰笑眯了眼:“我也这样想。” 两人一言一语打着哑谜,凌霄无奈地道:“麻烦你们说点正常人能够听懂的东西。” 程寰漫不经心地伸出一个手指,对他摇了摇:“你没有发现这件事情里有个奇怪的人吗?” “谁?”凌霄问。 云平秋抬头道:“花千岁。” 凌霄脑子灵光一闪,有些明白了程寰的意思:“也是,若是要找一个杀柳鹏的凶手,不算什么难事,他甚至可以将人杀了,再让你出面,没有必要将人关在地牢,除非——” “除非他自己没有办法杀这个人。”云平秋说。 凌霄听到他接自己的话,眼睛弯了起来:“师兄好聪明。” 程寰抬头道:“要是我没记错,这是我先提的?” “师兄讲的我能听懂。”凌霄眼睛也不眨一下。 云平秋不由自主地侧过脸去。 凌霄从椅子上坐直了身子:“不过以吴斛的修为,他既然都能抓住花千岁了,怎么会没有办法杀他呢?” 众人沉默了。 许久,程寰才缓缓开口:“我想到一个可能。” 凌霄眼睛一亮:“什么?” “为情所困。”程寰缓缓道。 “……” 众人无声地再次沉默良久,程寰叹了口气:“既然想不出来,那就暂时别想了,这不影响我们跑路吧。” 凌霄托着下巴:“吴斛不会轻易放你走的。” “要是有人愿意去抓凶手呢?”程寰问。 凌霄顿时来了精神,他明白过来程寰的意思,不由叹服道:“还是你老奸巨猾啊。” “比起你我自愧不如。”程寰这时候倒是很谦虚。 “不不不,我都是跟你学的。”凌霄说。 云平秋等两人闹了个够,才出声说道:“程师妹打算让谁出面?” 程寰想了片刻,挑眉询问道:“大仙君如何?” 凌霄想了想大仙君那张明明很努力掩饰却总是一副恨不得将吴斛取而代之的脸,不由说道:“他修为不低,人又傻,挺适合的。” 门外,岐黄的脸已经皱成了一团。 他举着手在门口比划了半天,也没有想好要敲门进去说什么,最后只能一脸愁苦地蹲在门口。 吴斛凶手没有带来,反而是让众人留在府上过夜,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倒也不妨碍其他仙君在心里默默地揣测。 但直接找吴斛问,显然是问不出什么的,他们也不敢对吴斛硬来,想来想去,不少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程寰这里。 还未入夜,程寰的房间就传来了敲门声。 云平秋开了门,大仙君一副要债的脸站在门外,他挤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并不怎么熟练地寒暄道:“程少侠,吃了吗?” 程寰掀起眼皮,有些不耐烦地指了指桌上的饭菜:“大仙君的眼睛若是没有用,可以送给有需要的人。” 大仙君脸色一僵,差点就拂袖而去。 程寰愁苦地叹了口气:“若是早日将凶手就地正法,我们也不用留在吴府吃这些白粥了。” 大仙君耳朵竖了起来,他强压下对程寰的不满,僵硬地笑道:“程少侠也不想留在这里?” “当然了,客栈里面的美食可比吴府的好吃多了。”程寰道。 大仙君笑得嘴角都快抽搐了:“既然如此,程少侠为何不催岛主将凶手早日处死?” 程寰放下筷子,神神秘秘地对大仙君招了招手。 大仙君咬牙切齿地靠了过去。 程寰压低了声音:“岛主怎么跟你们说的?” 大仙君道:“岛主说他算了一卦,今日不宜见血光。” 凌霄:“……” 第088章 单独聊,为何不答应岛主 程寰嗤笑一声:“这你们也信?” 大仙君两眼一亮,还故作镇定地说道:“他毕竟是岛主。” “哎……”程寰叹了口气。 大仙君忙问道:“莫非程少侠知道岛主为何不肯处置凶手?” “自然。”程寰微微一笑。 大仙君洗耳恭听。 半晌。 大仙君脸上的笑容都快僵硬了,仍不见程寰有后话。 他又是个脾气急的,当即有些不满地嘟哝道:“所以岛主为什么不处置凶手?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如果是的话,我可以出一份力。” 程寰慢条斯理地喝了半碗粥,才开口说道:“大仙君猜得没错。” 大仙君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急躁。 程寰偏偏慢吞吞的,就连说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凶手确实出了些问题。” “是什么?” “不能说。” “!!!” 看大仙君的脸色,像是有种掀桌子揍人的打算。 程寰无辜地问他:“大仙君还有什么事吗?” 大仙君此时恨不得把程寰脑袋砸开来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不过在吴斛府上,大仙君又不敢真的做什么。 程寰倒是心情颇好,她甚至还对他笑了笑:“若是无事的话,你可以回去了。我们也没有准备给你吃的饭,不好意思了。” 大仙君拂袖而去。 房间的门被他甩得框框作响。 凌霄望着他愤怒离去的背影,纳闷地问道:“怎么改主意了?” 程寰坐得难受,干脆又蹲到了椅子上:“你不觉得他太蠢了吗?” 凌霄想了想,深有同感:“确实,吴斛看上去比他聪明多了。” 程寰无聊地伸了个懒腰:“要来个聪明点的,最好和吴斛一样虚伪,这样的话,他要去追凶手才能拿出一个让吴斛无法拒绝的理由。” 聪明人往往不会第一个出头。 所以大仙君离去之后,第二个到访者才敲了门。 云平秋再次开门。 凌霄原本猜的是五仙君,结果门一开却是一个笑容满面的胖子。 小胖仙君端着一个木质的托盘,上面放了不少好菜,一看就十分可口。 凌霄顿时觉得他的面容都变得顺眼起来。 小胖仙君站在门外,用美食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足了,才笑眯眯地走进房间:“叨扰了,诸位。” 他一说话,凌霄就不由低声对程寰道:“有那味了。” 小胖仙君一怔:“什么味?” 凌霄道:“虚伪。” 小胖仙君笑容不改:“凌道友谬赞。虽然修仙之人讲究辟谷,但诸位刚到九仙岛,作为主人,自然要备些当地特色的美食。几位道友可要尝尝?” 程寰用行动回答了他。 桌上的白粥几乎在一瞬间就被程寰卷进了储物袋。 干干净净的桌面正等着小胖仙君把美食放上去。 “程少侠果然不拘一格。”小胖仙君做任何事情之前都不忘夸程寰一句。 凌霄露出了钦佩的眼神。 小胖仙君似乎是特意来给程寰他们送吃的,三言两语之下,已经聊起了九仙岛的风土人情。 没一会儿,程寰他们连大仙君年轻的时候接连被七八个道侣抛弃的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凌霄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恨不得小胖仙君再多讲一些。 小胖仙君绝口不提凶手一事。 倒是程寰在他开始讲五仙君八卦的时候,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小胖仙君可知道我们之前和岛主去地牢见到了什么?” 这还是程寰第一次主动提。 云平秋和凌霄都不由齐齐看向了她。 魏知倒像是早就知道程寰会这么做一样,低头平静地又给她倒了一杯茶。 他像是能够在这件事里找到无穷的乐趣似的。 小胖仙君笑得眼睛都快找不着了,他慢悠悠地道:“既然岛主只带了几位道友去,想必是不方便我们知道。” “你就不好奇吗?”程寰问。 小胖仙君叹了口气:“好奇心害死人啊。” 程寰吃饱喝足,快乐地摸着自己的肚子:“说得也是,方才大仙君来过,就非要问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我已经答应了岛主,自然不会把凶手逃走的事情告诉他。” 凌霄:“……” 这也能硬聊。 小胖仙君神色不变,似乎并没有听出来程寰的话外之音,他赞叹地望向程寰:“程少侠果然是个重情重诺的人,在下佩服。” 程寰瞥了他一眼。 小胖仙君依然是乐呵呵的。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小胖仙君才道了一句“天色已晚”便离去了。 等他一走,凌霄好奇地问道:“他是真的没听出来,还是装的?不会转头就跑去找吴斛要查凶手了吧。” 程寰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敲了敲:“听是听出来了,但他好像不愿意趟这趟浑水。” “何以见得?”凌霄问。 “从在大厅的时候,他就一直没有跟着大仙君他们闹腾,但也不见他和吴斛交好。”程寰说:“这人似乎两边都不愿意沾惹。” 凌霄想了想:“这不会是天机阁出来的吧。” 云平秋问:“为何?” 凌霄说:“世人都知道,天机阁端水大师嘛,道宗那谁不就去了天机阁吗?” 程寰垂下眼睑。 魏知难得出声道:“不知道下一个进来的会是谁?” 程寰听出他在转移话题,无声地看了他一眼。 凌霄尚不知道程岩的事情,下意识地接了一句:“五仙君吧,我看他对这件事似乎热心得很。” 不过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在小胖仙君后面来的人并不是他们七个人中的一个,而是苍南。 他一进来,凌霄不由自主地坐直了几分。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见苍南,凌霄就想起了剑宗那些神色严厉的师叔师伯们。 苍南进来后,反手关上了门,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想和你单独聊聊。” 他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不过已经用目光说明了自己的意思。 凌霄和云平秋对视一眼,起身出了门。 魏知跟没有听见似的,无动于衷地坐在程寰旁边。 程寰笑道:“抱歉,他有些黏人。” 苍南忍不住看向魏知。 他实在没有办法将魏知和黏人这件事放在一起。 不过苍南没有深究,他也没有坐下,只是站在程寰和魏知对面沉声问道:“为何不答应岛主?” 第089章 我怕死,根本不想去找他 程寰神色不变,她甚至没有抬头,只垂眸在小胖仙君带来的美食里翻翻捡捡。 “我还在考虑。”程寰说。 苍南凌厉地看着她:“我不是为岛主而来。” 程寰终于是抬起头来,懒洋洋的目光落在苍南身上,顿了顿,继而露出了几分戏谑之意:“那就是为他了?” 程寰没有说出那人的名字,苍南却没有否认。 程寰低低地笑了一声:“你大可劝他去休息。” 程寰不是不知道,岐黄始终在外面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房里进来的这些人,都没有逃过岐黄的眼。 苍南沉默了一下后说道:“他听岛主的话。” 程寰轻啧一声:“辛苦前辈了。” 苍南没有否认,他站得笔直,一身白色的衣袍被他穿出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我不喜欢强迫别人,只是想知道你为何不愿答应?” 程寰眨了眨眼,似笑非笑地道:“我怕死。” “明白了。”苍南点点头,似乎并没有觉得程寰这个想法有什么不对。 他当真没有继续劝程寰,只是留下了一句话:“我会帮你”便离去。 程寰若有所思。 “师父在想什么?”魏知问。 “你不觉得这个岛上的人都奇奇怪怪的吗?”程寰说。 “嗯。”魏知说:“岛主经常不在,几个所谓的仙君看似以大仙君为首,但感觉五仙君心机其实比大仙君更深,苍南看上去与吴斛并并非主仆,大概是因为岐黄才留下。” 程寰听他分析,心不在焉地抓了一把桌上的话梅,放在嘴里,却很快皱起了一张脸,到处找可以吐的地方。 一只白皙的手出现在了程寰面前。 程寰抬眼看去,魏知伸着手,轻声道:“吐吧。” 魏知的手长得十分好看,看上去骨节分明,每一根指节都像是被精心雕刻出来的。 程寰看了两秒,不自觉地喉结一滚,把那颗酸涩不已的话梅吞进了肚子。 魏知吓了一跳,忙站起来拍她的背:“师父……” 程寰难受地连着吞了好几口唾沫,捂着胸口顺了顺气,艰难地道:“吞下去了。” 魏知收回了手,抬起桌上的茶杯,本打算递给程寰,手伸到一半又鬼使神差地拐了个弯,直接将茶杯放在了程寰嘴边。 程寰没料到魏知会有这个动作,当即僵住了。 魏知一脸认真地凑过去,盯着她问道:“还难受吗?要不要喝茶?” 程寰:“……” 话挺正经的,眼神怎么这么怪。 程寰不自在地张开嘴。 魏知手腕一抬,耐心地喂程寰喝了半杯茶。 程寰觉得有些违和,可魏知坦然的样子让程寰觉得自己或许是多想了。 这么一想,程寰就渐渐放松下来。 她又懒洋洋地缩回了椅子里面,放下了那种如临大敌的僵硬感。 “你觉得这些人去找吴斛查凶手的几率大吗?”程寰问。 魏知放下茶杯,视线从程寰湿润的嘴角滑过,随后不动声色地坐回了原位:“不大。” “为何?” 魏知沉默片刻,抬手用结界将房间隔了起来:“师父本就不想让他们去找吴斛吧。” 程寰摸着下巴,笑着看向魏知:“哦?” “若是师父当真不想插手这件事,恐怕吴斛还没有用什么卦象将这些仙君留在府上,师父已经把花千岁逃走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哪里还会等着别人送上门来。” 程寰没有出声,只是用眼神示意魏知说下去。 魏知笑道:“师父既然答应过师祖,就一定会帮忙。”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极为认真。 程寰不由一愣,然后眼角染上了几分温和的笑意:“我可是跟苍南前辈说了,我怕死。” “所以师父会准备得更加周全。”魏知说道。 程寰听了魏知的话,心头一跳,看向魏知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 她确实没有打算扔下这堆烂摊子,既然答应过江月白,程寰无论如何也会帮吴斛一把。 只是吴斛这老家伙不知道在防着什么,总是不肯说实话。 岛上其他人也鬼鬼祟祟,关系莫名。 程寰明知道岐黄是听了吴斛的话,过来打探他们在做什么,还故意大张旗鼓地和凌霄他们商量怎么让这些仙君主动去找吴斛寻凶手的下落,只是做给岐黄看罢了。 要在短时间内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岐黄是程寰选的突破口。 但是程寰有这个念头是在吴斛带他们去地牢的时候,她还没有来得及同凌霄与云平秋商量,谁知道魏知已经猜出来她的想法。 程寰看着魏知的眼神一时有些复杂。 半晌,她欣慰地想到:不愧是自己养出来的孩子。 真贴心! 魏知眼睁睁地看着程寰的神色从惊讶到困惑再到欣慰,眼底的笑意僵住了。 程寰自以为看穿了魏知为何如此了解自己,放下了摸着下巴的手,抖了抖腿:“我刚已经传音给凌霄和云师兄了,岐黄看这么多仙君进进出出,估计早就急得火烧屁股,只要再给他添把火,不愁撬不开他的嘴。” 魏知撤了结界。 岐黄在外面急得用尾巴在地上啪啪啪直拍。 吴斛告诉过他,不要让程寰他们偷偷跑掉。 可现在人是没有跑,其他仙君却坐不住纷纷去找程寰他们探听消息。 他可是知道花千岁跑了的人,吴斛那个不宜见血的卦象一说,就连他都不信,更别谈这些虎视眈眈的仙君了。 眼看着程寰房中的人来来去去,岐黄一会儿又站起来,一会儿又蹲成一团。 按照以往这个时候,岐黄已经在后山的温泉和苍南两个人快快乐乐地泡澡了。 可现在这种情况,岐黄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到最后苍南甚至都进了程寰的房间,岐黄想要偷听,却发现苍南设了结界,只得抓头挠腮地等着他出来。 不过苍南出来后,凌霄和云平秋又进了屋,这一次足足小半个时辰都没有人进出。 程寰还不知是不是发现了自己在窥探,在房间外布了个阵,饶是以岐黄的修为,也无法探知房内的情况。 岐黄在外面坐立不安地等了片刻,就有些待不住了,咬咬牙,他故作镇定地敲开了程寰的门,走了进去。 第090章 不重要,重要的是元婴期 门内,程寰正俯身摆着什么东西。 凌霄和云平秋眼巴巴地等着她。 两人手中都拿着武器,并不像休息的样子,反倒是在等着什么。 岐黄当即一怔:“程少侠这是做什么?” “走人。”程寰头也不回。 岐黄惊呆了:“程少侠这么快就有凶手的线索了?” 凌霄用看傻子的眼神望着岐黄。 岐黄回过神来,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程少侠不想去抓花千岁吗?” 程寰停下动作,回头看了他一眼:“花千岁什么修为?” 岐黄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元婴大圆满。” 程寰问:“我什么修为?” 岐黄看了看她:“金丹期,不过程少侠身上的灵气有些古怪,我一时也分不清你是金丹期的哪个境界。” “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元婴期大圆满。”程寰转身继续画阵,同时还不忘嘱咐道:“魏知行李收拾好了吗?” “收好了,师父。”魏知说。 凌霄和云平秋两人在一旁没有吭声,但显然是要跟着程寰走的。 凌霄意味深长地总结了一句:“好一个鸠占鹊巢。” 程寰画阵的速度很快,眼看阵法就要成型了,岐黄急了,不由上前抓住程寰的胳膊:“程少侠,你不能走。” “十万金币我不要了。”程寰果断道。 “这不是钱的问题!”岐黄口不择言:“你不是答应过江掌门要帮岛主的吗!!!” 话音一落,程寰转过身来。 岐黄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放开程寰。 四双眼睛直勾勾地齐齐望着他。 岐黄慌慌张张地往后一退,居然是转身想跑。 程寰哭笑不得的看他落荒而逃,闪身出现在了岐黄的身前。 岐黄如临大敌,整个尾巴都翘了起来,把衣摆撑成了一个巨大的蘑菇状:“我不知道!” 程寰:“……” 她分明还一句话都没有问。 岐黄也回过神来,警惕地盯着程寰。 “岛主和我师父之间——” “不知道!”岐黄严阵以待。 程寰微微一笑:“我不问。” 岐黄狐疑地看着程寰。 程寰似乎看出了岐黄在担心什么,她转过身坐回了椅子上,没有再挡在岐黄身前。 岐黄若是要走,根本无人拦他。 可岐黄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禁锢在了原地,半晌没有挪动脚步。 程寰早有所料,她慢吞吞地开口道:“岐黄前辈为何一定要我去抓花千岁?” 她没有再提吴斛,岐黄紧绷的后背微微放松了不少。 岐黄回身,目光尽量不去看程寰,只是望着她面前的小木桌:“你曾经抓过他,自然能抓他第二次。” 程寰耸了耸肩:“那是岛主安排的。” 实际上程寰至今没有见过花千岁本人,除了一副普普通通的画像。 岐黄抿紧了嘴唇:“我可以帮你。” 程寰问:“我可以理解岛主为何不找诸位仙君,但岐黄前辈与苍南前辈似乎与岛主关系不错,为何不直接像岛主请缨呢?” 岐黄沉默了数息后说道:“我曾与花千岁结下灵兽契约,他是我的主人,我不能对他下手。” 程寰眼神一闪:“那前辈打算如何帮我?” 岐黄认真地道:“虽然我不能主动攻击他,但我可以帮你们挡住他的攻击,你们只管放心出手便是。” 程寰幽幽地望着一脸自信的岐黄,有些心疼苍南了,她缓缓说道:“岐黄前辈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 “什么?” “他把你打死了。”程寰说。 岐黄呆住了。 过了好半天,他才怔怔地摇头:“没想过。” 程寰诚挚地劝道:“不如从现在开始好好想想。” 岐黄已经没办法好好想了。 这可是他想了好久才有的主意,原本以为天衣无缝,没想到成了天方夜谭。 “前辈与花千岁有主仆契约,可岛主为何不亲自出手?”这次说话的人是魏知。 岐黄还没从程寰的话里回过神来,他本能地回道:“岛主没办法杀他。” 凌霄两眼一亮,兴奋地追问道:“难不成岛主对花千岁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情愫?” “当然不是!岛主怎么会喜欢他!他也只是因为禁制的关系而已!”岐黄猛地抬头反驳道。 凌霄吹了一声口哨:“哦,禁制啊。” 岐黄反应过来,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 他天性单纯,鲜少与人结交,当初背着苍南偷跑出来,就被花千岁骗去签下了灵兽契约,现在碰见程寰一行人,脑子里藏着的秘密都被快他们扒了个光。 程寰见他急得手足无措,两眼泛红,无声地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岐黄前辈,我们也不是有意要知道九仙岛的秘密,只是如你所见,我们一行人不过金丹期的修为,若是不能坦诚相待,我们也不敢轻易冒这个险。” 岐黄咬紧了后牙,闷不吭声地打量着程寰。 程寰笑容诚挚。 她当初靠这张脸在道宗坑蒙拐骗的时候,可以说所向披靡。 岐黄哪里经得住。 迟疑片刻,岐黄终于松了口:“你说得对。” 凌霄无声地摇了摇头。 还是太年轻啊。 “我和苍南是从虚无之海出来的,我生性好玩,但苍南总担心我出事,所以管得很严,有一次我跟他吵架后,偷偷跑到九仙岛,便遇见了花千岁。糊里糊涂的,我跟他签下了主仆契约。”岐黄一五一十地道。 说着,他有些懊恼地又补充了一句:“想必你们也看出来,花千岁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 众人:“……” 花千岁是个什么样的人还值得商榷,但岐黄智商不行倒是展现得淋漓尽致。 要换了苍南在这里,根本不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就和程寰掏心掏肺。 程寰在岐黄的目光中,笑着点了点头:“嗯,花千岁太卑鄙了。” 岐黄深以为然,犹如找到了知音,顿时后面的话也利索起来:“当时花千岁才是九仙岛的岛主,吴斛不知道为什么被他关在后山的地牢,就是白天我们去的那个地方。后来吴斛用计救了我,花千岁逃走,我为了报恩,决定留在岛主身边五百年,苍南担心我,也留在了九仙岛。” 第091章 可知情?柳鹏究竟被谁杀 岐黄听出凌霄的话外之意,一张脸涨得通红。 他紧张地抬手摆了摆,结结巴巴地道:“不是这样的,岛主……岛主是好人。” 凌霄短促地笑了一声,想要说什么,却见云平秋看了过来,当即乖巧地坐得笔直,还不忘默默地捂住自己的嘴。 饶是如此,他从手掌上方露出来的一双眼睛仍旧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想法。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尤其是对所谓的名门正派而言,“好人”总归是属于赢的人。 “你继续讲,别理他。”程寰一副与凌霄不是同类人的样子。 岐黄忍不住被她牵着走:“花千岁曾经对所有关在地牢的人都下过禁制,所以岛主没有办法真的杀他。这一次好不容易抓住了他,原本想请你动手,却被他逃了出去。” 程寰沉思须臾:“柳鹏的死,你可知情?” 岐黄犹豫了一下,脑袋上下一点:“是岛主杀的。” 不等程寰开口,岐黄就慌忙解释道:“柳鹏曾经是花千岁的嫡系,这些年明里暗地对岛主下了无数次手,岛主不得已,这才杀了他。” 程寰不置可否。 在岐黄的口中,吴斛几乎成了一朵被迫无奈复仇的白莲花。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魏知一眼。 他们之前怀疑过柳鹏与魏府的死有关,可现在死无对证,唯一还能追查的就是岐黄口中的花千岁。 顿了顿,程寰像是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此处毗邻虚无之海,再过去便是十方境。那花千岁如此作恶多端,可是与魔修有关?” “自然没有。”岐黄这次回答得很快:“我看他出手过,是正道的功法。” 程寰的嘴角不自觉地抿了一下。 岐黄没有注意到程寰在想什么,他把一切说完之后,反而有些如释重负:“其他的你应该都猜到了,岛主常年不理世事,所以几位仙君都想取而代之,岛主自然不敢将这件事交给他们。恰巧你们到了九仙岛,岛主便想要让你们出面帮忙解决这件事。” 程寰别有深意地勾起了唇:“是有些巧了。” 几乎就是程寰他们前脚刚到,后脚柳鹏便死了。 岐黄接着道:“我的五百年之约马上到期,如果不帮岛主处理好这件事,我也不敢放心和苍南回虚无之海。所以……” 岐黄没有说完,只是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程寰。 程寰沉吟半晌,终于是点了点头。 岐黄一激动,没稳住,顿时化为了原身,变成一条巨大的横公鱼。 可是房间哪有这么大。 岐黄直接将门窗撑破。 魏知眼疾手快地抓住程寰的胳膊,带着她径直飞到了空中。 云平秋和凌霄各自飞向另一边。 岐黄有些尴尬地看着下方破损的房间,一动也不敢动。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之际,一双冷白的手在岐黄的身体上一按,岐黄瞬间缩成了一条巴掌大的横公鱼,被他握在手中。 苍南穿着白袍,凌空而立,对着程寰点了点头:“抱歉,我带几位去新的房间吧。” “有劳。” 或许是不想程寰他们和几位仙君多接触,苍南把他们带到了吴府北面的院落。 院外,一块木牌上刻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字“睡你妈的”。 凌霄被如此别致的院名怔住了。 “这是岛主的手笔?”凌霄是个想到什么就会问的。 苍南面无表情地走在最前方:“不是。” “那是?” 苍南避而不谈:“这里是上一任岛主的府邸,岛主入住后并没有更改府上任何布局。” 凌霄茫然地眨了眨眼。 等苍南走后,凌霄总算是回过味来:“这是花千岁写的?” “倒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程寰想到了地牢里花千岁留下的那行字,笑了一下。 凌霄狐疑地眯起了眼:“总觉得他们关系怪怪的。” 云平秋沉声道:“岐黄前辈的话仍有不少疑点。” 程寰没有否认:“没办法,从他那里已经挖不到什么东西了。苍南倒是可能知道得更多,但对付他有些费脑筋。” 凌霄深有所感:“同样是鱼,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师父住哪里?”魏知忽然问道。 程寰随手指了一间靠着池塘的房间:“就那里吧。” 魏知点点头:“那我住旁边。” “好啊。”程寰笑眯了眼。 凌霄眼珠子转了转,偷偷地看向云平秋。 云平秋也选了一间离他们不太远的房。 “我和你一间。”凌霄想也不想地道。 “这里房间挺多的,就算你们一人一间,也能轮流睡上小半个月。”出声的人是魏知。 程寰不由看向了他。 魏知不是那种会主动搭话的人。 一般是凌霄不知死活地凑上去,魏知才会理他片刻。 云平秋被魏知一说,下意识地想要改口。 凌霄看出云平秋的想法,当下一急,腰间的竹箫飞了出去,干脆利落地分别在每个房间上面点了一下。 等竹箫飞回来的时候,所有被它点过的房间都塌了一半。 凌霄一脸坦然地道:“师兄,没有别的房了。” 云平秋望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进了一间房。 凌霄连忙跟上。 魏知的目光落在程寰身上,轻声道:“还剩一间房。” 程寰侧头看向他。 要是她没有看错的话,凌霄动手的时候分明还留了三间房。 但又一道灵气混在其中,把剩下的一间房也给敲塌了。 魏知垂眸不语,双手却不自觉地握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的小把戏有没有骗过程寰。 程寰收回视线,走向剩下的另一间屋:“若是吴斛要赔偿,你赔。” 魏知笑弯了眼,高兴地跟了上去:“好。” 吴斛还不知道自家院子被人胆大包天地敲成了一片废墟。 他在书房一个人翻看着一本有些破旧的书。 苍南把岐黄放到温泉后,便单独过来了。 吴斛正低头在纸上写着什么。 “岛主。”苍南走进书房。 吴斛抬起头,手里的毛笔还淌着墨汁:“如何?” “她答应了。”苍南说。 “啧。”吴斛看上去有些失望:“那我这东西不是白准备了。” 第092章 我担心,可是魏知没分寸 苍南朝着吴斛手里的纸一看,上面写着“清玄谷恭候大驾”,抬头是“道宗程寰”,落尾则是“花千酒”。 “……” 吴斛颇有些遗憾地摇摇头。 似乎一点也不觉得伪造书信是一件多么不要脸的事。 当然以苍南对他的了解,或许吴斛正是以不要脸为傲。 “花千酒在清玄谷?”苍南问。 “正在去的路上。”吴斛说着,抬手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一个黑色符文,眼神微沉。 苍南没有再问了。 他抬眼瞥向吴斛身后,那一面墙壁上没有挂着什么字画,反而是被人乱涂乱抹地画了无数形态各异的小人。 若是乍眼之下认不出画的是谁,在看见满墙“狗日的吴斛”后,一切已经十分醒目了。 苍南冰冷的眼神微动,像是有风拂过海面,泛起几圈涟漪,不过他终究不是岐黄那样的性子,所以最后什么也没有问,退出了房间。 清玄谷一行宜早不宜迟,次日一大早,程寰他们便已经准备出发。 吴斛留在府上。 让程寰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决定并没有遭到任何仙君的反驳,他们除了提出一同前去,便安分得像是被苍南偷偷揍了一顿似的。 尤其是大仙君,红光满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千里迢迢去娶自己的道侣。 一行人浩浩荡荡,凌空而起。 下面不少人抬着脑袋,好奇的看向他们,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值得九仙岛的所有仙君尽数出动。 有看热闹的好事者甚至在下面啪啪啪鼓掌。 岐黄被他们的快乐所感染,快乐地摇着尾巴,热情地邀请苍南背上的程寰等人:“真的不要试试我吗?” 程寰不动声色的拒绝道:“来日方长。” 岐黄羡慕地望着苍南背上的四个人,有些寂寞地在空中翻了个身。 在他们背后,七位仙君紧紧跟随。 不过若是仔细看去,还是能看见他们之间有些不太明显的小团体。 程寰一行人的脑袋凑到一起,低声议论道:“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嗯,吴斛这次居然没有主动提给我钱的事。”程寰有些不满。 凌霄无声地看了她一眼:“我是说后面那堆跟屁虫。” 程寰眼皮都没有掀一下:“他们跟上来有什么好奇怪的。” 岐黄忍不住加入讨论:“他们连十万金币都没有收。” 凌霄赞同道:“狗要是没有见到肉,是不会这么积极的。” 程寰蹙眉道:“你怎么这么了解狗?” 凌霄磨了磨牙,张牙舞爪地扑过去。 一直没有动静的魏知忽然一抬脚,挡了凌霄一下,凌霄差点从苍南的背上飞出去,好在云平球抬手接住了他。 “别闹。”云平秋低头看向凌霄。 凌霄像是被顺毛的猫,乖巧地坐在云平秋旁边。 魏知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脚:“无论如何,后面那几位应该都另有打算,否则不会这么乖地跟在后面,而且昨天的时候,这群人看上去还不依不饶的,一定要查杀柳鹏的凶手,今天就突然收敛下来,怎么想都不正常。” “说得在理。”程寰说。 凌霄看傻了眼:“这不我刚提的吗?” 程寰毫不客气地道:“魏知说得比较简单易懂。” “呵呵。”凌霄翻了个白眼。 敢情这是把之前自己的话原封不动的还回来。 魏知在程寰面前话总是很多,像是这样程寰就能看他几眼似的。 “所以他们为何突然转变态度?”岐黄好奇不已。 众人齐刷刷地回头看向七位仙君。 许久,程寰主动开口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大仙君看上去春光满面。” 岐黄听了程寰的话,认真地盯着大仙君观察片刻,上下晃了晃自己那颗脑袋:“好像是的。” 程寰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你再想想,他们此行一定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 凌霄听到这里已经意识到不对,坐直了身子,坚决不去踩程寰挖的坑。 偏偏岐黄还不知道,他老老实实地想着程寰的话,目光如炬地落在大仙君身上。 大仙君整个人看上去有些不同寻常的兴奋。 他不时侧过头去,同五仙君说着什么。 两人似乎察觉到了有人观察,抬起头来,正巧对上岐黄探究的目光。 五仙君笑容一僵,忙落后半步,走在了大仙君后面。 岐黄看着他们的动作,脑子里灵光一闪,回过神来:“果然不对劲!大仙君和五仙君两个人很不对劲!” “哦?”程寰故意拖长了声音。 岐黄来了精神,振振有词地说:“这两人之间的关系绝对不单纯!在几个仙君里面,偏偏就是五仙君和大仙君走得近!” 顿了顿,岐黄的目光忽然诡异地落在了凌霄身上。 凌霄被他看得头皮一麻:“干嘛?” 岐黄踟蹰地说道:“他们两个人就像你和云平秋一样。” 凌霄被岐黄的话吓一跳,差点被自己口水给呛住。 他连着拍了拍胸脯,做贼心虚地瞥了一眼云平秋,大声否认道:“我和师兄可是正大光明的。” 岐黄无辜地道:“我也没说你们偷偷摸摸啊。” “哈哈,岐黄前辈别理他,他这人想法很龌龊的。”程寰乐得看笑话。 “程寰你大爷的——”凌霄卷起袖子就扑过去。 魏知身形一闪,挡在了程寰面前,两人很快从苍南的背上直接打到了空中。 岐黄还是第一次看见他们打架,不由惊呆了,他茫然地看了看低头擦剑的云平秋,又看了看笑眯眯看戏的程寰,小声提醒道:“你不劝劝他们吗?” 程寰摆摆手:“我再怎么劝,他们也不会答应让你加入打架的。毕竟前辈已经是元婴期了,可别欺负小朋友。” 岐黄:“……” 他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魏知和凌霄两个人已经打到只剩下两团模糊的身影。 远远的,从两团光影中传来一声闷哼。 云平秋擦剑的动作一顿。 程寰开口问道:“云师兄可是在担心凌霄?” 云平秋嘴角不易察觉地绷紧了一瞬:“他有分寸。” 程寰幽幽地叹了口气:“可魏知没有。” 话音一落,云平秋已经提剑冲上了那两团打得正激烈的人影。 第093章 又不傻,当然不会自己试 没过多久,云平秋就拎着哼哼唧唧的凌霄回来了。 他的额头上被魏知的三百敲了两个包,一左一右,滑稽地鼓了起来。 “师兄,疼。”凌霄眨巴着眼,要死不活的,仿佛是头上被人砸了两个大窟窿一样。 云平秋从怀里拿出了一瓶药,递给凌霄。 凌霄没有去接:“我看不见,师兄帮帮我吧。” 云平秋望了他片刻,抬手挖了一块丹药,按在了凌霄头上鼓起来的包上。 凌霄顿时觉得浑身都舒坦了。 魏知忽然后悔方才没有偷偷在自己手上也来点伤了。 程寰半躺在横公鱼上,百无聊赖地望着后面的一群人。 魏知变戏法似的从储物腰带中拿出了一壶好酒,放在程寰面前。 程寰的眼睛顿时亮了,她总算将目光从几位仙君身上移开,落在了魏知身上,笑眯眯地道:“这可是大长老地窖里私藏的,你什么时候拿的?” “他没看见的时候。”魏知一脸坦然。 程寰对他竖起了大拇指,然后凑近酒壶,近乎贪婪地深吸一口气,只觉得一股清凉的异香从酒里传来,原本有些疲倦的四肢都仿佛注入了新的灵力般,舒服极了。 她舍不得一口喝掉,偷偷伸了舌尖舔了一口,顿时快乐地眯起了眼。 什么花千酒,什么吴斛全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魏知好笑地看着程寰的小动作,他出声问道:“师父觉得他们在打什么主意?” 程寰闻言笑了笑:“请君入瓮。” 魏知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却没有追问,显然和程寰想到了一块去。 程寰正要再喝上一口,魏知却抬手拿走了她手里的酒壶。 “?” “不能喝太多。”魏知收起酒,视线在程寰湿润的唇边顿了顿。 程寰瞪他。 魏知不为所动:“师祖嘱咐的。” “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自然是听师父的。”魏知说着,忽然十分自然地抬起右手,用大拇指擦去了程寰嘴边残留的酒渍。 他的动作很快,程寰脑子难得空白了一刻。 总觉得像是自己的幻觉一样。 魏知垂下眼睑,声音温和:“不过师父应当会听师祖的,少饮酒。” 程寰眯起眼打量着魏知。 这脸还是印象中那张脸,只不过比小时候长得更加凌厉了些,不再像个软绵绵的小包子一样。 可程寰还是本能地觉得有些微妙起来。 她半晌想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最后只能收回目光,无意识地舔了舔方才魏知用手擦过的嘴角。 带了几分说不明道不清的味道。 像是除了酒以外,还有些别的。 程寰没忍住,又舔了一下,没琢磨出味来,干脆放弃了。 魏知死死地低着头,没有让程寰看见自己被某种渴望刺激得几乎要快泛红的眼。 此去清玄谷约要三日的功夫。 有苍南在,程寰他们倒也不觉得赶路疲惫,只是成天待在天上难免无聊。 程寰闲不住,干脆拿出自己在榕仙城拍卖会上拍下的一本炼丹术开始折腾。 在她的想象中,炼丹与符箓之道极为相似,她既然在符箓一道上如鱼得水,炼制丹药也不算什么难事。 可惜程寰很快发现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 她对着面前放着的一大堆看上去有些一言难尽的材料闷不吭声。 偏偏凌霄非要嘴贱地说上两句,于是直接被程寰逮到,连着喂了吃了两次,凌霄便说什么也不肯和程寰一起在苍南背上了。 岐黄控制不住好奇也尝了一次,然后苦着脸默默地和苍南保持了好几米的距离。 其实吧,程寰的丹药也算不上失败,毕竟药效是有的,不过不管她怎么试,丹炉里的丹药永远成不了形,跟非要和她作对一样。 程寰怀疑自己拍了一本假的炼丹入门书。 魏知看着程寰越来越黑的脸色,蹑手蹑脚地凑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小声地道:“要不从清玄谷回来之后,我陪师父重新去一趟拍卖会?” 程寰慢吞吞地转过头来:“你也觉得是书的问题?” “绝对是。”魏知眼皮都不眨一下,全然没有说谎的自觉。 “师父究竟想炼制什么?”魏知忍不住问道。 程寰拿出书,翻了翻,然后愁眉苦脸地道:“聚灵丹。” 魏知倒是听过这种丹药,是灵动期大家族弟子经常会服用的一种丹药,可以帮助灵力聚集,更早地迈入金丹期。 在各大宗派里,低等级的弟子也能每月领取数量不等的聚灵丹。 因为其炼制简单,功效粗暴,聚灵丹是众多炼药师入门常学的一种。 可惜饶是药君在此,也绝对认不出程寰丹炉里那一滩不可名状之物竟然是聚灵丹。 大概是魏知主动凑过来,给了程寰几分荒诞的底气。 她忍不住用手指沾了一点炉内之物,伸到魏知嘴边:“要不你尝尝?” 魏知在那团不可名状之物和程寰白嫩的手指上来回看了好几次,才终于在程寰期待的目光中,视死如归地凑了上去,含住程寰的指尖,伸舌一舔。 程寰看他没有像凌霄那样慌不择路地逃走,有些紧张地开口:“如何?” 魏知没有吭声。 程寰急了:“说呀。” “……嗯。”魏知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字来。 程寰愣住了。 这是什么评价? 好歹也说句好或者不好吧。 不等程寰想出个所以然来,就看见魏知忽然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祭出三百,从苍南的背上飞了下去。 程寰捧着孤零零的丹炉,茫然的目光落在了唯一留在苍南背上的云平秋身上。 “云师兄……” 云平秋站起身来:“我去前方探探路。” 程寰无奈地叹了口气。 目睹了一切的苍南忍无可忍地斜睨了她一眼:“既然这么想知道丹药如何,怎么不自己试试?” 程寰一脸震惊:“我又不傻。” 苍南无声地移开了视线。 或许是不想也成为下一个凌霄,苍南后面飞行的速度提升不少。 等他们到达清玄谷外的时候,才过了两日。 清玄谷在一处四面环山的山坳中,说是山谷,但却想凭空踏进了进去,远远望去,只有一层厚厚的雾气,其他什么都看不见。 第094章 真要命,先吃鱼还是吃药 “前面有个大阵,已经没有办法飞行。”岐黄解释道。 凌霄的神情变得一言难尽:“你的意思是我们要走进去?” “对呀对呀,是不是很久没有这么新奇的体验啦?就当是来玩的吧。”岐黄说着,又想起来不对劲:“不过道宗和剑宗应该都有这么类似的护山大阵,只有持令牌的弟子才能在山中飞行。听说天机阁的护山大阵,整个天机阁也只有十个人拥有令牌呢。” 程寰立刻划清界限:“我们道宗可不是天机阁那种做派,在道宗猴子都可以上树。” 凌霄一听到猴子耳朵就敏感地竖了起来:“姓程的你骂谁?” 程寰格外无辜:“我在说猴子,你是吗?” 凌霄咬牙切齿的磨了磨后牙,看样子像是在想象把程寰一口一口撕碎的快乐。 魏知抬头看向前方巍峨的高山,出声问道:“翻过这座山就到了吗?” 岐黄惊奇地否认:“当然不是,青玄谷外有九十九座高山,你翻过着一座山,应该还有三四座,大概明天晚上我们就能到了。” 凌霄顿时放弃了:“我还是在这里等你们吧。” 程寰回头看他:“万一我们进去的时候,花千酒出来了怎么办?” 凌霄被程寰说得后背发麻:“他没这么闲吧。” 岐黄歪头想了想,认真地道:“我觉得他就是这么闲的人。” “哦?”凌霄露出了怀疑的眼神。 岐黄指了指后面站着的众仙君:“不信你问小胖仙君。” 凌霄蹙眉回想了一下:“你不是说他们都不认识花千酒吗?” “是吗?”岐黄抓了抓脑袋:“大概是我记错了吧,不好意思啊,活太久就是会有这种麻烦,记事情总会颠三倒四的。” 凌霄:“……” 他越发觉得此行不靠谱了。 岐黄热情地对小胖仙君招了招手:“快,来讲讲你的故事。” 小胖仙君没想到他们忽然提到自己,不由一愣,然后他表情古怪地说道:“凌霄小友,你还是跟我们进去吧。” 凌霄看他支支吾吾不肯说,顿时眯起了眼:“所以花千酒把你怎么了?” 小胖仙君讪笑两声,声音不自觉小了许多:“没……没怎么……” 凌霄眉梢一扬。 岐黄见他一直不走,有些焦急地挥手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让他在海里光着身子泡了一年才放他上岸。” “为何?”凌霄问。 小胖仙君一提到这件事就觉得十分委屈:“我那个时候才金丹期,听说有天榜大比,就想去看热闹。哪知道我第一轮就碰上花千酒,刚报完名字他脸色就变了,一点也不给面子一招击败我不提,还在夜里偷偷抓了我,把我扔到海里,逼着我在里面不停游来游去,一直到我瘦了一半,才放我上岸。” 凌霄惊了:“你没有求救吗?” 小胖仙君欲哭无泪:“花千酒抓到我的时候,我正在洗澡,什么都没有带,连个传信的玉简都没有,那个地方又在海中,常年没人经过。” “那你消失一年,没有朋友寻你?” 小胖仙君嘴唇一抖,五官肉眼可见地抽搐了一下:“我没有朋友。” “真可怜。”凌霄由衷地感慨道。 程寰看了小胖仙君一眼,出奇地没有奚落他。 凌霄想象了一下自己在海里跑着的画面,不再闹腾,老老实实地跟着大部队往山上爬。 岐黄正准备让其他仙君跟上,一回头就看见大仙君两眼亮晶晶地盯着前方,像是有什么宝藏在等着他一样。 他愣了一下,正要问程寰,就看见大仙君收敛了神色,和五仙君低声聊着什么。 岐黄困惑的揉了揉眼睛,很快将此事抛在脑后。 不能飞行,一直走路还是让他们觉得有些疲惫。 再说这里没有人像吴斛那样火烧屁股似的一定要马上抓住花千酒,导致天黑之后一行人就拖拖拉拉地寻了片空地准备休息,次日再出发。 越往山中走,周围越是寂静。 程寰他们和几位仙君默契地划出了楚河汉界,两不相扰。 岐黄和苍南则坐在树上,不知道在聊什么。 魏知寻了干柴,点了火,在储物腰带里掏了一会儿,直接在火堆旁边摆出了一个小桌子,上面放满了几壶好酒。 凌霄看得目瞪口呆。 程寰像是早就知道魏知会有此准备,她也在储物戒中翻翻找找,最后扔出几条凤明送的冉遗鱼,让魏知烤。 魏知接过来试了几根树枝都觉得不太好用后,干脆用三百串起几条冉遗,这才安安心心地开始烤鱼。 肥嫩鲜美的味道瞬间让凌霄精神一震,看向魏知的眼神要有多狗腿,就有多后腿。 云平秋的注意力却没有放在鱼上,他眉头微蹙,手里的无问始终没有放下过:“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座山里太安静了。” 凌霄的视线在冉遗和云平秋中间迟疑了一下,才落在云平秋身上:“嗯,方才我们进来的时候,还能看见一些飞禽走兽,可现在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 顿了顿,凌霄道:“不过既然这是花千酒的老巢,有点什么也不奇怪,主要是——程寰你大爷!” 随着凌霄的一声怒吼,程寰已经趁他与云平秋说话的时候,眼疾手快的从三百上面扒下三条鱼,自己拿了一条,然后给了魏知两条。 三百上面顿时空空如也。 程寰一脸坦然的问道:“有事?” 凌霄无声地望着她手里的鱼。 程寰说:“鱼,我给的,魏知烤的,有什么问题?” 凌霄哽住了。 确实他从头到尾什么都没有做。 不过凌霄显然不会被这么事情难住,他气急败坏的表情一收,变脸似的忽然对程寰扬起了一个热情洋溢的笑容:“程师姐啊。” “想吃鱼啊?”程寰问。 凌霄乖巧无比地点了点头。 程寰笑眯眯地掏出一个炼丹炉来。 凌霄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要鱼还是要命,这真是个难以选择的问题。 魏知在一旁吃得很香。 凌霄咬咬牙,对程寰伸出了手:“先吃鱼,再吃药!” 第095章 胆子大,是哪里来的狠人 “成交。”程寰拍了拍魏知的肩膀,递给他一条新的冉遗,魏知接过来熟练地放在三百上,开始烤鱼。 凌霄抱着炼丹炉,想到一会儿要吃的东西,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心疼用来烤鱼的三百,还是心疼自己。 魏知烤完鱼,递给凌霄,凌霄接过来之后就蹲到云平秋旁边,推了推他的胳膊:“师兄,吃鱼。” 云平秋大约是在想事情,他下意识地接过来,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冉遗鱼的清香从舌尖涌上脑袋,云平秋回过神来,他不由放下烤鱼,看向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凌霄:“你呢?” “我不想吃。”凌霄说。 他觉得自己吃完程寰的丹药后,应该不会再想吃烤鱼了。 云平秋怔了怔,他分明记得从妖界出来的时候,凌霄天天跟在魏知屁股后面就是为了骗他的鱼吃。 凌霄被云平秋看得心里七上八下,他忙岔开话题:“师兄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云平秋拿着烤鱼的手微微一紧,他静默片刻,方才出声道:“我在想大仙君前后态度转变这么大的原因。” 凌霄愕然。 程寰轻声一笑:“我倒有一个猜测。” 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魏知的眼神带着旁人没有的笑意,竟显出几分柔软。 程寰难得不自主地清了清嗓子,低声道:“先前大仙君等人不知道凶手是谁,他们是知道之后才随我们一同来清玄谷的。” 凌霄恍然大悟:“所以他们是为了花千酒?” 程寰点点头:“既然花千酒能策反一个柳鹏,也不缺一个大仙君了。其他人应该也是抱有这样的念头。” 云平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样一来,岂非这些仙君对吴斛并不忠心,都选了追随花千酒?” 凌霄想了想:“会不会花千酒对他们下了禁制?若是背叛他,就会爆体而亡这种。” 程寰却是轻笑一声,侧头瞥了一眼另一边的众仙君:“但你们不觉得,大仙君这幅红光满面的样子,更像是要去娶老婆吗?” 凌霄本来想嘲笑程寰胡说八道,可转头一看竟然真的见到了大仙君一脸兴奋的样子。 “……” 众人脑海中纷纷浮出了一些不太好的画面。 半晌,凌霄小心翼翼地确认道:“花千酒……是男的吧。” “应该是。”程寰顿了顿,又谨慎地补充道:“至少从吴斛给的画像来看,是的。” 凌霄在这种时候脑子总是转得比其他人快,他有些兴奋地回忆道:“可是吴斛和花千酒之间看上去也不太正常。” 云平秋冷冰的脸上有些异样:“他们有何不正常?” 凌霄义正言辞地道:“这还用想吗?正常人谁会在逃命的时候还留个狗日的吴斛,甚至画一幅画像。” 云平秋被问住了。 他眉头缓缓凝成一条结,又忍不住松开。 如此反复数次,才艰难地开口道:“可是吴斛前辈看上去也并非风流倜傥的人。” 凌霄想到吴斛那张明显有些年纪的脸,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魏知冷不丁地道:“花千酒看上去也很普通。” 云平秋不由自主的冒出一句:“这样一对比,大仙君居然有些好看。” 程寰对他刮目相看。 “云师兄,你终于开窍了。” 凌霄却开始不乐意了,他苦着一张脸开口说道:“师兄喜欢大仙君那样的?” 云平秋:“……” 程寰露出了钦佩的神情:“云师兄果然不同凡响,难怪这些年一直没有道侣。” 云平秋本能地反驳道:“我只是不喜欢女的。” 魏知对他刮目相看。 果然,不爱说话的人一旦开口,只会比其他人更可怕。 饶是以程寰的见多识广,也目瞪口呆地看向云平秋。 他真的是那个熟悉的云师兄吗? 真的不是被凌霄附体了吗? 程寰张大了嘴。 只觉得自己还是不够了解云平秋。 她不由自主地去看凌霄,就见到凌霄整个人嘴巴大得可以塞下半个拳头。 程寰本能的比划了一下自己的爪子,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不过凌霄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她身上了,他心情复杂的望着云平秋,千言万语涌到喉咙。 云平秋被三个人的目光盯着,总算有些清醒了。 他反应过来其他人误会了什么,忙解释道:“我也不喜欢男的。” 凌霄紧绷的背脊放松下来。 程寰好奇地追问道:“所以云师兄喜欢?” 云平秋被问住了。 他喜欢什么,好像从来没有想过。 若不是这次阴日离开剑宗,见到程寰他们,云平秋仍旧觉得日子就该是剑宗那样,万年不变。 想了许久,云平秋才不确定地开口说道:“小孩吧。” 凌霄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了。 他墨蓝色的眼眸陡然一沉,艰难地深吸一口气,正要说什么,手里就是一轻。 下一刻,程寰直接把一丹炉的药都塞进了凌霄嘴里。 一股经人头皮发麻的怪味让凌霄什么念头都没有了。 他恼怒地跳起来,直接朝程寰扑去:“我去你的!程寰你有病吧!” 程寰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只轻声道:“魏知……” 凌霄拒绝的话还未开口,魏知的三百已经出现在了他的头顶。 两人不容分说地斗了起来。 岐黄迷迷糊糊地听见声音,想要睁开眼,眼皮上就是一暗。 苍南熟练地用手盖住他的眼皮:“无事,继续睡吧。” 岐黄困惑地道:“可我听见魏知和凌霄打架的声音了。” 苍南沉默片刻:“不会出事。” “哎呀,我不是担心出事!”岐黄焦急地说道:“我是想看热闹呀!” “……”苍南默默地收回了手。 他低头看了一眼同样在下方看热闹的程寰,无声地想到:所以他们究竟是为了谁打架啊? 等魏知和凌霄两个人安分下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程寰抱着炼丹炉靠在树下睡得正香。 云平秋睁眼看见他们安然无恙回来之后,这才闭目休憩。 魏知两人没休息多久便又继续启程,朝着山下走去。 差不多下午的时候,一行人总算是抵达了谷底。 让程寰他们惊讶的是,在这个看上去毫无生气的地方,居然有一排密密麻麻的房子。 岐黄看得瞠目结舌:“哪里来的狠人,敢住花千酒旁边啊?” 第096章 没关系,我可以等着你饿 程寰没有出声。 他们绕着这圈房子走了没多久,便逐渐发现了不对劲。 魏知率先停下了脚步:“我们好像在原地打转。” 程寰低头下,移开脚步。 脚下,是她一开始的时候留下的一道印记,他们走来走去,居然回到了刚来的地方。 凌霄蹙眉问道:“是幻阵吗?” 他是看着程寰问的。 在他们这群人里面,程寰对于阵法无疑是最为精通的。 “不太像。”程寰观察片刻,抬手指向左前方一扇破破烂烂的木门说道:“进去看看。” 魏知毫不迟疑地朝那间木屋走去。 其他人察觉到了异样,纷纷打起精神。 木门没有锁,看上去还有些年代了,门边有些磨损的痕迹。 风一吹过来的时候,木门就自顾自地吱呀摇晃起来。 门缝开开合合间,隐约可以看见有灰尘扑面而来。 门内空无一人。 看不出是里屋还是什么,房间里只有角落的地方有一张瘸了腿的小桌子,它孤零零地靠着墙角,顽强地支撑着。 放眼看去,别说是放东西了,仿佛若是不小心撞了它一下,就能把它当场撞散架似的。 在桌子上面,还有一个看上去像碗一样的物体,只不过碗里的东西,饶是一群人见多识广,也没有认出来是什么。 凌霄倒是心有余悸地瞥了程寰一眼:“这跟你炼的丹药差不多。” 程寰一巴掌推开他,朝凌霄背后走去。 凌霄这才注意到自己方才站的位置后面还有一扇小小的门。 只不过房间里面实在太昏暗了,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 程寰还没有去开门,小木门倒是嘎吱一声,被人从里面拉开了一条缝。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看了过去。 “谁啊?”门缝里,一双黑黢黢的眼睛露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被这双眼睛盯上的时候,所有人都本能地感觉到了十分不适。 像是被一条毒蛇给盯上了一样,给人一种头皮发麻的不安感。 但是下一瞬,里面的人笑了出来,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你们找谁啊?” “花千酒。”程寰径直说道。 她开口的速度极快,其他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门里面的人愣了一下:“村里没有这个人。” “村?”程寰敏感的反问道。 “对啊,你们没有看见外面有很多房子吗?”似乎是觉得隔着门没有说服力,里面的人终于是打开了门,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 见到她后,程寰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看上去才十几岁的小女孩,刚比她腰部高了一点,扎着两个小小的羊角辫。 大概是因为她格外瘦小的缘故,所以衬托得她的眼睛格外的大。 要是不笑的话,看上去有些渗人。 程寰低头望着她:“你一直在这里?” “是的呀。”小女孩理所当然地回道。 “这几天有没有见过外来的人?” “好多。”小女孩说。 凌霄眉头皱了起来。 这破地方怎么看都像有很多人来的样子。 小女孩比划了一下:“大概都和你们一样高,不过我一个人都不认识。” “他们人呢?” “在等月光。” “什么?” 小女孩歪着头,笑眯眯地解释道:“等月光出来,村子才会活过来。所以现在你们见不到他们的。” 凌霄插了一句:“那为什么我们能看见你?” “因为我和你们一样,还是人啊。”小女孩咧开了嘴。 “……” 岐黄默默地抱紧了苍南的胳膊。 他第一次听见有人把自己是人说得这么恐怖的。 程寰面色不变:“什么意思?” 小女孩耐心地说道:“这个村子里的人,只能活在月光下,但是只要月光不灭,他们就不会死去。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加入这个村子的。再多不久,就是村子一年一度招人的时候啦!” 程寰沉默片刻,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秋水,应该是叫秋水。”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总带着几分湿漉漉的水意,倒真像极了一泓秋水。 魏知忽然出声问道:“你来这里多久了?” “快两年了。”秋水说到这里,有些懊恼的咬了咬下唇:“但是去年人太多了,轮到我的时候,加入村子的名额已经满了,所以我又多等了一年。” “一直在这里?”魏知问。 “对啊对啊。” “吃什么?”魏知声音微沉。 一行人蓦然抬头。 是啊,从他们昨天进来到现在,整个清玄谷都没有看见任何食物,就连房间里也不像有吃的。 那秋水是怎么活下来的? 程寰忽然一侧身,走向角落的木桌,她抓起桌上那个碗,若有所思地道:“吃这个?” 秋水抿了抿唇:“对的。” 程寰把碗递到了她面前。 秋水不解地看她。 “吃来看看。”程寰饶有兴致的道。 凌霄一言难尽地别过头去。 他总觉得自从程寰开始炼丹之后,就对让别人吃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格外起劲。 秋水不由后退半步:“我现在不饿。” “没事,我可以等你饿。”程寰说。 秋水迟疑的看着她,半晌,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接过程寰手里的碗,动作僵硬地抓起碗里的东西吃了下去。 程寰惊讶地挑眉:“居然真的可以吃啊。” 秋水嘴角一抽:“这是当然,不然我怎么能活这么久。这里没有吃的也没有喝的,他们都是靠月光活下去的。只要你们也和我一样,加入了村子,也能不吃不喝地活着了。” “可是我渴了。”程寰忽然道。 秋水蹙眉:“不是说过了吗,村子里没有水。” 程寰的目光落在了秋水身上。 她依然在笑,秋水却被她看得不由身子一缩。 程寰意味深长地说道:“没有水,血也行。” 岐黄瞪大了眼,几乎要怀疑程寰中邪了。 好在苍南拉了他一下,没让他出声。 其他仙君在一旁也没有动。 秋水望着众人,脸色难看起来:“你们到底要干嘛?” 程寰嘴角一勾。 魏知的三百出现在了他的手里。 秋水身子一颤,忽然拔腿就朝门外逃去:“救命——!!!” 第097章 真难得,这人比你还欠揍 木屋的门没有开,像是被一层无形的结界挡住了。 秋水有些狼狈地一头撞在木屋上,跌落在地。 魏知的三百悬在她的头顶,眼神冷冰:“你究竟是谁?” 秋水咬着唇,眼神委屈到了极点。 加上她本来就还是小孩子模样,很容易让人产生几分恻隐之心。 魏知缓缓走了过去,他在秋水面前停住,微微俯身,黑色的长发就从背后滑到了脸侧,挡住了他的神情。 秋水看见了他毫无温度的双眸。 魏知嘴角一勾,悬在秋水头顶的三百毫不留情地落下。 “我说!!!”秋水闭上眼,惊恐地大叫出声。 头顶的三百停住了。 一缕头发被无情斩断,飘落下来。 秋水战战兢兢地睁开眼,脸色白得可怕。 魏知收回三百,直起身,又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秋水却忘不了刚才看见的眼神,她后怕地往门口缩了缩,恨不得离魏知更远一些,这才小声地开口说道:“我……我是花千酒的人。” 大仙君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秋水没有注意到,继续说:“是他派我来的,他说你们这几日会路过此地,让我将你们引到谷里的月池去。” “月池?”凌霄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 “我没有骗你们,这个村子真的是有月光照耀的时候才会复活,但是村里的月光不是你们平时见到的那个,而是从月池涌出来的。”秋水道。 说完,生怕他们不相信,秋水又指着窗外:“不信的话,你们看外面,天色几乎就没有变过,一直是昏沉沉的。因为这里没有月亮,只是月池。” “月池是谁造的?”凌霄问。 “……花千酒。”秋水答。 凌霄摸着下巴,眉梢一挑:“这么一说,岂不是花千酒控制了整个村子,成了这个村的造物主?他要是不让月光出现,整个村子就永远是死的。” 秋水没有说话。 “月池里面有什么?”程寰忽然道。 秋水身子一颤,不自觉地咬紧了后牙。 魏知不动声色地看了过去。 秋水心惊胆战地缩成一团,声音低得几乎快听不清了:“每年想要加入这个村里的人,都会被花千酒关在月池中,等他们被月池净化,就成为了村里人,才会被从月池放出来。” 魏知和程寰对视一眼。 看来这个所谓的净化,就是花千酒控制这些人的某种手段了。 具体如何,应当要去月池看了才清楚。 “每年都会有人来么?”程寰问道。 “是。特别对于凡人和修为低得修士来说,长生不老是一件很大的诱惑。所以自从村里的名气传开之后,每年都有数千人来这里。”秋水顿了顿,接着道:“不过净化需要一年的时间,所以花千酒每一年才会开启一次月池。” 岐黄听得目瞪口呆:“每年数千人?这也太丧心病狂了。” 要知道花千酒用吴斛的身份已经整整一百年,这么多年下来,被月池净化的人数想想都觉得恐怖。 “花千酒在哪?”出声的人是大仙君。 秋水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我也不知道,花千酒很神秘,我也很少见到他。” 大仙君又不说话了。 自从进了清玄谷,大仙君的话就越来越少。 他像是在纠结着什么事,一直有些心事重重。 秋水见他们问得差不多了,有些不甘心地朝程寰看去:“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要不是程寰突然要喝自己的血,魏知也不会出手,更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 程寰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一开始。” “怎么可能!”秋水难以置信:“你之前明明还什么都不知道,问我吃什么,还让我吃了——” 秋水说到这里,反应过来,脸色格外难看:“你是故意让我吃的?” 程寰微微一笑。 秋水自嘲地摇了摇头:“想不到你为了骗我说出花千酒的事情,这么早就开始布局。” “不。”程寰否认了。 秋水用眼角睨着她,仿佛在说程寰敢做不敢当。 程寰笑容更深,她用一种堪称温和的语气缓缓说道:“我只是想看你吃那摊东西。” “……” 秋水这下脸都绿了。 凌霄从秋水的神情里,难得找到了几分感同身受。 他诚恳地对秋水说道:“相信我,这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这里到月池要多久?”程寰估摸了一下时辰。 “你们去不了。”秋水有些疲惫地说道。 她脸上再也没有那种笑盈盈的神情,透露出一股死寂。 凌霄似笑非笑地上前。 秋水抬眼道:“你们抓我也没有用,我对云平秋而言不过是一个花钱雇的外人而已。月池是他最大的秘密,除非他愿意,否则没有人能找到路。” “花钱雇的?”凌霄惊了一下。 “很奇怪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需要人,我需要钱,有何不对?” 凌霄鬼使神差地冒了一句:“你家里人同意吗?” 秋水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凌霄的意思,顿时怒了:“我已经三百岁了!只是长得矮!” 凌霄看她的目光越发同情:“三百岁了还不如花千酒……” 秋水想杀了凌霄的心都有。 “花千酒……是个什么样的人?”魏知问。 秋水瞳孔一缩,表情有些复杂地道:“能拿这么多人命去炼制月光,能是什么样的人?” 程寰说:“你不也想加入吗?” 秋水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却别过了脸。 许久,她顾左而言他地道:“他只对一个人好。” “谁?”凌霄问。 “叶重。” 众人面面相觑。 又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程寰很有经验地望向岐黄,等他的回答。 可惜这一次岐黄也是一脸茫然:“没听过这号人物。” 秋水嘴角一扯,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你们当然没听过,他只是一个凡人。” “凡人?”岐黄怔住:“那他……” “死了。”秋水吐出两个字,又不肯继续说了。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有个男声慢条斯理地传来:“诸位道友千里迢迢前来,薛某有失远迎,实在抱歉。” 凌霄闻言,嘴角一抽,转头盯着程寰:“这人说话怎么比你还欠揍?” 第098章 在逗我?这玩意儿叫永生 木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不过门口没有站着人,而是在更远一些的地方站着一个看上去白白净净的斯文男子。 想来他是用了些法术隔空开的门。 来人故意没有说话,等赚足了目光后,才拱手笑道:“在下薛见山,东洲人,幸会幸会。” “……”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 薛见山似乎也并不在意,他好脾气地继续说道:“这里简陋,还请诸位随我一同,到寒舍落脚。” 岐黄问道:“你家在何处?这里的房子看上去都挺破破烂烂的。” “这自然只是些小把戏。”薛见山说完,举起右手,打了一个响指。 只见在他背后的房屋像是活了过来,没一会儿,一条崭新的路出现在了前方,蜿蜒至远处。 凌霄的神情有些一言难尽:“我真的很想揍人。” 程寰轻描淡写地道:“这人至少是元婴晚期的修为。” 凌霄默默地收起了自己的竹萧。 在薛见山的带领之下,这一次他们终于没有在原地打转,逐渐走出了这一片木屋。 不知又走了多久,前方忽然传来了嘈杂的说话声。 随着越走越近,这些声音也逐渐变大。 当真有一种村子在渐渐活过来的幻觉。 复行数十步,众人来到了一处宽阔的广场。 周围是一圈造型奇特的灌木丛,中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除了立着的十几个人。 他们原本在热热闹闹地说着什么,听到动静纷纷停了下来,转过身齐刷刷的盯着程寰他们。 岐黄无声地数了一下:“我们人多。” 程寰低笑一声:“岐黄前辈,你是不是把秋水和薛见山也算成我们的人了?” “……”岐黄尴尬地抓了抓后脑勺:“对哦,差点忘了。” 说完,他忙斜眼瞪着秋水与薛见山:“你们快过去!” 秋水和薛见山走了过去。 众仙君紧随其后。 岐黄:“???” 一时间,程寰他们这边只剩下六个人,和对面人多势众的样子一对比,显得有些可怜巴巴的。 “不好意思,他们也是我的人。”清冷的声音凑够人群里面传来。 就在他出声的时候,原本挤成一团的人自动分成了两列,露出一条道来。 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站在人群最末端。 若不是其他人对他过于恭敬,程寰他们哪怕在外面碰见这人一百次,也不一定能认出来。 程寰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辨认出来,这人身上挂的不是什么奇装异服,而是不知道哪里捡到的好几件衣服,胡乱地挂在身上,远远看去就像一头黑熊一样。 就连他的脸上也被头发和胡子淹没,几分让人分不清正面和反面。 岐黄一看到他,脸色就变了,咬牙切齿地怒骂道:“花千酒!” 程寰等人大吃一惊。 程寰原本还以为吴斛那幅画是故意的,没想到花千酒本人比画上还……放浪不羁。 这么一对比,吴斛当时拿来找他们的那张画绝对是昧了良心。 程寰默默收回了自己之前骂吴斛的话。 花千酒隔着厚厚的毛发望向他们:“几位是吴斛请来的帮手?” 程寰直截了当地说道:“听说,你囚禁了他一百年。” “吴斛说的?”花千酒的神色看不清楚,但从他的声音听上去,他像是毫不惊讶:“他挺会骗人的。” 程寰不置可否:“月池是你制造的?” “是。”花千酒点头。 “你对那些村民做了什么?” “永生。” “这个世界上没有永生。” “只是你没有见过。”花千酒忽然抬起头,看了一眼昏沉沉的天空,沉声道:“快了,月光快出来了。” 他说到月光的时候语气很温柔,细细听去,甚至还有几分缠绵的感觉。 天色更沉。 最后一点光也被黑暗吞没。 一片寂静中,花千酒脚下忽然闪过一个手指头大小的黄色光点,继而是秋水和薛见山脚下。 像是突然间掉落的雨一样,只是晃神的片刻,地面已经密密麻麻地跳动着数不清的小光点,它们浩浩荡荡,连接在一起。 凌霄看得合不拢嘴。 “这他妈……” 所有的光点犹如繁星一样,熠熠生辉。 笼罩在清玄谷的黑暗被这片星点照亮,如梦如幻。 他们就像是站在了一轮巨大的圆月上面,美得不可思议。 借着月光,程寰终于是能够看清花千酒的双眼。 那是一双和他身上的混搭极为不符的眼睛,灿若星辰,仿佛装着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 在灌木丛后面,一排排的房屋陆续打开了门。 一个接一个的人从里面钻了出来。 “娘!” “快来这边。” “哈哈哈哈,好久不见啦,邱大哥。” “今晚可要不醉不归。” “当然当然!” …… 热热闹闹的声音如同雨后春笋,接二连三地冒了出来。 这群人里面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倒真像是一个活生生的村子。 岐黄看了一会儿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们怎么好像看不到我们?” 话音刚落,有个小孩子就笑着跑了过来,准备去找岐黄身后的小伙伴玩。 岐黄看他没看路,差点要撞到自己,忙朝旁边躲去,结果身旁正好有个老爷爷没站稳,岐黄本能地想要扶住他,就看见老爷爷的身子从自己手上穿了过去,摔在地上。 岐黄的手僵住了。 “是鬼魂?”岐黄愣愣地收回自己的手。 魏知摇了摇头:“不像。” 花千酒温和地道:“这是永生。” 岐黄不解。 花千酒温柔地看着在广场上奔跑的众人:“他们还活着,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一切,只要月光不灭,他们就永远能够存在在这个世界上。这不是永生,还是什么?” 岐黄惊奇地反驳道:“他们看不见我们,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永远活在这里,你管这叫永生?” 花千酒忽然看向他:“你活着是为了什么?” 岐黄被问住了。 这怎么不按规矩来呢? 明明是他先问的! 花千酒微微一笑:“我们终其一生,不就是为了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做喜欢的事吗?世界再大又如何,其他人又如何?最幸福的时候,永远都是和自己最喜欢的人在一起的那一刻。” 说着,花千酒羡慕地看向广场上的人:“他们现在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 第099章 能咋的,来都来了走个屁 岐黄被他说懵了。 好半天才从牙缝里面蹦出一句话来:“我是神兽,是不会喜欢人的,我只喜欢鱼,金光闪闪的鱼。” 花千酒滔滔不绝的样子顿住了。 凌霄毫不客气地嗤笑出声。 花千酒气得浑身直颤,若不是脸上乱七八糟的毛发太多,估计已经让人看见了他苍白的脸色。 程寰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凌霄面前,看着花千酒,目光别有深意地扫过在他身后的众仙君:“永生这种事,对凡人和修为低的修士来说,确实有不错的吸引力,但几位仙君都是元婴期的人,看你的样子不算太有钱,他们这么跟着你,怕是有别的目的吧?” 花千酒深深的望了程寰一眼:“果然是正道第一人。” 他抬起手来,地上的月光跳到了他的指尖:“如果我说,这些月光还能复活人呢?” 凌霄脸上的笑容缓缓收了起来。 他直起身子,望向花千酒的眼神多了一些别的意味。 花千酒淡然地说道:“若只有永生,自然乏味。可月池能够复活死去的人,几位或许还不能体会,可仙君们活得久,失去得也多。因为失去了,才更想要重新拥有。” “这么形容吧。”花千酒走上前来:“岐黄,如果有一天苍南死了,你难道不想复活他吗?” 岐黄还是第一次听到苍南会死这件事,神兽生命漫长,按岐黄这样的年纪,在神兽中甚至还能算个小孩子,当然不会去想生老病死的问题。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苍南。 花千酒的目光落在程寰与魏知身上,他像是看出了什么,勾起唇来:“你也是吧。” 程寰没有回答。 花千酒低低地笑了一下:“我看得出来,我们是一类人。” 魏知神色一冷,三百已经握在手中。 程寰抬脚走到了魏知前面,平静地看着花千酒:“月池真能复活人?” “这是自然。” “凡人也行?” 花千酒嘴角抿了一下,又飞快地松开:“是。” “所以也能复活叶重了?”程寰说。 她虽然用的是疑问的语气,可说话的声音却不容置疑。 花千酒的眼神瞬间变了。 他看着程寰的视线像是针一样尖利,恨不得能戳进她的心里,指尖的月光闪了一下,继而整个谷底的月光都灭了。 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烈火上。 周围热热闹闹地村民凭空消失,似乎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 花千酒的眼神冷得可怕。 他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秋水,声音沙哑:“看来秋水告诉了你们不少事情。” 秋水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我不是,我只是跟他们说了——” “嘘。”花千酒竖起食指,在嘴边轻轻一放:“秋水,我讨厌别人话比我多。” 秋水咬着下唇,不敢吭声了。 只剩一张煞白的脸,找不到半点血色。 花千酒再转过身来的时候,已经在他身上看不见半点阴暗的情绪了。 他又恢复了初见时的模样,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是,我想复活他,但是月池上面的阵法我研究了快一百年,也没有彻底明白,现在只能如你们所看见的,让这些人获得永生。所以我想请你帮忙。” 程寰无动于衷地回道:“给我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花千酒沉默片刻,开口说道:“来都来了。” “……” 狗日的吴斛。 程寰不动声色地在心里骂道。 她来之前有考虑过这些仙君会不会有别的想法,就像柳鹏一样被花千酒给策反了,可万万没想到,才刚看到花千酒,这群人就齐刷刷地站过去了。 对面其他人姑且不论,光是元婴期的就是十个人。 程寰再默默回头看了看自己这边,除了苍南和岐黄,其他人都是金丹期。 果然是来都来了……走也难走。 道宗的人在制造烂摊子这件事情上,果然是有得天独厚的天赋。 花千酒没有步步紧逼,反倒是温和地笑了一下:“当然,如果你们不愿意,我也不强求。但不妨去看看,也许你也对月池的秘密感兴趣呢?” 程寰懒懒的掀起眼皮,觉得自己对月池的兴趣还没有对揍吴斛的兴趣大。 只是两边实力悬殊太明显,程寰觉得倒不如先退一步。 她皮笑肉不笑地道:“那就打扰了。” “今天时辰不太早了,就先住下吧,明天我会带你们去月池。”花千酒说。 魏知抱着三百,径直问道:“我们住哪?” 花千酒笑眯眯地道:“这取决于你们想要几间房。” “一间。”程寰说。 魏知的眼神顿时亮了起来。 花千酒几乎以为他方才瞪自己的眼神只是错觉。 凌霄震惊的看着程寰,好家伙,不愧是你。 程寰笑着补充道:“一人一间。” 魏知和凌霄同时叹了口气。 花千酒的视线从两人脸上扫过,笑着回道:“我们只有三间房了。” 魏知和凌霄再次挺直了背,竭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更加镇定一些。 程寰意味深长地道:“我终于知道吴斛怎么输的了。” 但凡吴斛能有花千酒一半的聪明,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花千酒抓了吴斛,可是把他在地牢关了一百年。 吴斛好不容易捉了花千酒,才一天,人跑了。 清玄谷的房间很有花千酒的特色。 进去的时候,程寰都担心自己力气用大了,把门给推翻了。 凌霄却十分满意:“好房子。” 岐黄不解:“哪里好?” 凌霄眨了眨眼:“你不懂。” 岐黄:“……” 他转头去看魏知:“你也觉得好吗?” 魏知点了点头:“嗯,不错。” 岐黄呆住了。 难道是他的问题吗? 真的是他不懂欣赏吗?! 六人分开进了房,花千酒或许是为了让他们放心,三间房离得都不远。 魏知等人走了之后,有些为难地站在房中:“师父,只有一张床,你——” 话音未落,程寰已经爬上了床。 魏知眼神一暗,补完了后半句:“你睡床上吧。” 房里不像吴斛的府上还有椅子可以拼,魏知跟个柱子一样杵在床边。 程寰或许是有些困,上床之后就面向着床不吭声了。 魏知贪婪地看着她的背影,目光灼灼。 第100章 吓到了?花千酒那个疯子 他想起花千酒白日里说的话。 “我们终其一生,不就是为了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做喜欢的事吗?” 魏知的呼吸不觉重了几分。 他就像是陷入了一个可怕的梦魇,昏暗中两只眼睛沉得骇人。 程寰忽然回过头来。 魏知本能地呼吸一滞,随即很快又露出了他在程寰面前最为习惯的表情,温和地道:“师父?” “你不睡?”程寰问他。 她两只眼睛亮晶晶的,身侧还留了半张床的位置。 此情此景,魏知若是还不明白,他就该和唐衍一样被扔在妖界了。 “睡!”魏知飞快地爬上床。 程寰平躺下来。 这张床其实蛮大的,既然两个人睡在上面,依然有一人宽的空间,更何况魏知还鬼使神差地努力让自己的身子靠着床边。 真躺在一张床上的时候,魏知比站在床边还要忐忑。 虽然明知道程寰没有别的意思,魏知一颗心仍旧在胸腔里中了邪似的突突乱跳。 他半条胳膊都已经悬在了床边,整个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看来今晚没法睡了。 魏知苦笑一声,他看着程寰闭着眼睛的侧脸,视线背叛了理智,放肆地在程寰脸上逡巡。 同样一张脸,睁眼的时候和闭目全完是两种样子。 程寰在朋友面前虽然总是使坏,可依然能够感受到几分暖意。 但当她闭着眼睛不说话的时候,眼角眉梢间就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感。 哪怕是入睡,她也总习惯性地皱着眉。 仿佛将陆遥的事情深深地藏进了隆起的眉山里。 魏知抿紧了唇,想要伸手去抚平程寰隆起的眉心,心念刚一动,就冷不丁看见了程寰睁开的眼。 程寰的眼角还带着沉沉的睡意,她历来讨厌别人吵自己睡觉,哪怕是凌霄也知道绝对不能在程寰没有睡醒的时候招惹她。 魏知有些庆幸自己的手还没有伸出去,他抿紧了唇,正要说话,便看见程寰侧过身来,正对着他,右手搭在了他的眼睛上。 手分明是冷的。 魏知却觉得自己的眼皮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烫着了一样。 “别怕,师父在呢。”程寰迷迷糊糊地开了口,右手轻轻地盖在魏知的眼睛上。 魏知只觉得一股灵力在自己后背轻轻一托,就将他悬空的身子轻轻地推回了床上。 程寰的脸近在咫尺。 魏知整个人都僵住了。 程寰没有注意到魏知的反应,她已经困到了极点。 年轻时肆意妄为仿佛总算遭了报应,身体再也没有以前那样能折腾了。 只是她感觉到魏知快掉下床了,才下意识地醒了片刻。 没一会儿,程寰再次沉沉睡了过去。 魏知定定地望着她半晌,确认她不会再醒了,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将程寰的头虚空抱在了怀中。 和程寰想必,魏知现在清醒到了极点。 他觉得自己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在叫嚣着四处奔涌。 大抵是过于兴奋,魏知的灵识比平日里更加敏感,以至于当有人正要靠近他们房间的时候,魏知已经本能地召出了三百。 来人在门外不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 魏知垂下眼睑,轻轻地放开程寰,在她身上设了个结界,不让她被轻易吵醒后,翻身下床开了门。 门外的人原本还在天人交战,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进去的时候,猝不及防和魏知打了一个照面,当即愣住了:“魏知?” 魏知没有吭声,他反手关了门,倚在门上看着深夜到访的秋水。 秋水有些怕他。 看见是魏知出来,她甚至有种转身就逃的冲动。 “找我师父?”魏知忽然出声问道。 他的声音很轻,隔着浓厚的夜色传来,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意。 秋水迟疑了一下,才站在原地开口道:“我来是想跟你们做个交易。” 魏知眉梢一扬,没有接话。 秋水深吸一口气,飞快地道:“我想离开这里。” “花千酒不给你钱了?” “……那是骗你们的。”秋水道。 “哦?” “我来这里原本是以为月池可以复活人,可后来发现根本不是这样。”秋水说道:“可进了清玄谷后,想要离开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魏知一言不发。 显然秋水说的话他毫无兴趣。 秋水咬咬牙:“离开的地图在花千酒手里,只要我们能拿到,就能够出去了!” “没兴趣。”魏知转过身,打开房门就要回屋。 秋水急了:“难道你不想出去吗!就算花千酒不会杀你们,你就甘心一辈子和这些人留在这里!像花千酒那个疯子一样吗!” 魏知的动作停住了。 秋水偷偷松了口气,嘴角扬了起来。 还好。 她就知道只要目的是一致的,魏知他们还是会跟自己合作。 “不好吗?”魏知的声音似笑非笑。 秋水有些微怔:“什么?” 魏知的手离开了门,他转过身来,走到门口的台阶处,居高临下地望着秋水。 他虽然在笑,可眼神凉得像寒冬里的一盆冷水,从头淋下。 秋水想起白日里他想杀自己的那个眼神,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打了一个寒颤。 魏知缓缓道:“能和自己喜欢的人留在这里,不被打扰,不好吗?” 秋水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反驳道:“这里没有其他人!花千酒只想复活周青,和这群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在一起而已!” 魏知歪着头,像是在思考秋水的话。 四周寂静无声。 魏知的眼中仿佛盛着头顶无边无际的黑暗:“你说得对,这样不好。” 秋水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她本能地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危险。 魏知看着她,笑了出来:“最好连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也不要有,就两个人,就两个人留在这里足够了。” 秋水被他说得往后一退,不小心踩到地上的石头,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刚要跑,又看见魏知收敛了所有的神色,笑容里多了几分温暖和善意。 “我只是在说花千酒那个疯子。”魏知俯下身来,对秋水伸出了手:“吓到你了吗?” 秋水看着那只白皙好看的手,半晌没敢去碰,只是战战兢兢地自己站了起来,不知道魏知究竟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 她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今天头脑一热就跑过来了。 第101章 等一等,屋里有个老熟人 魏知的身影在黑暗中有些朦胧。 他见秋水自己站起来,不以为意地收回了手:“离开这里需要地图?” 秋水没想到他突然换了个话题,有些没拐过弯来。 她本来不想细说这些事,可一对上魏知那张挂着笑意的脸,秋水就觉得自己被一股可怕的恐惧掐住了喉咙。 她定了定神,开口回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莱芜派。” 魏知怔了片刻才在自己脑海中找到这个莱芜派的印象。 别看如今西洲一阁二宗三院,各大门派繁荣昌盛,一些小门派更是如雨后春笋,不断冒出。 但在很早很早的时候,整个西洲只有一个门派,那就是秋水所说的莱芜派。 传统说,他们是上古神的遗脉,哪怕是刚出生的婴儿,也有金丹期的修为。 在莱芜派,最没有出息的弟子经常被骂的一句话就是“成天睡睡睡,也不好好修炼,再这样下去只能一辈子做个渡劫期的废物。” 但就是这样一个独占一方的门派,有一天忽然销声匿迹了。 在那之后,西洲才逐渐出现了人妖魔三足鼎立的趋势,再之后就是三界混战,魔族逃入十方境,妖族隐居妖界了。 秋水看魏知的神色,便知道了他也听说过,当即接着说道:“清玄谷据说就是莱芜派曾经一个分支的旧址,花千酒发现的月池也是莱芜派的人所留,只是年代久远,上面的阵法已经破损,他花了近百年的时间依然没能完全掌握,这才想到了程寰。” 魏知淡淡地道:“月池真能复活人?” 秋水摇了摇头:“如果用一万个人的命能换一个人活,我不知道这叫不叫复活。” 魏知露出有些惊讶的神色。 秋水说:“我觉得你师父在看见村子里的人时,应该已经猜到了。月池是将这些人的灵魂抽出来一半,换句话来说,他们只是祭品,花千酒从头到尾要复活的人只有周青。你师父应该也是放不下这些可怜人,才留下来的吧。” 魏知嘴角一勾:“师父毕竟是道宗弟子。” 一提到程寰,魏知眼里的冷意就散去了。 哪怕是在昏暗中,他的眼睛也散发着格外漂亮的光芒。 秋水不由自主地呆住了。 好一会儿,秋水才回过神来:“整个清玄谷其实都在大阵之中,所以如果要出去的话,一定要花千酒手里的地图。” “这些年你没有尝试偷过?”魏知问。 秋水叹了口气:“你也看见了,我的修为不过才金丹期,当时来的时候,是想要复活我父母,可如果是用这么多人命换他们活过来,我觉得我父母一定也不愿。可是不提花千酒,就连在他身边忠心耿耿的薛见山我都打不过。” “忠心耿耿?” “这些年花千酒找了很多人帮忙,那几位仙君也是被他陆陆续续收买的。花千酒很懂利用人心,不过大家各取所取,这些仙君也并非不可说服,只是薛见山有些不好对付。他跟了花千酒许久,从未背叛过他。” 魏知刚想说什么,却忽然察觉到周围有异,声音一沉:“有人来了。” 秋水吓了一跳,她左右看了一下,果断选择了魏知身后敞开的门,钻了进去,反手关上门。 魏知眉头微蹙,他转身想要将秋水扔出来,身后已经传来了脚步声。 薛见山欠揍的声音慢悠悠地在他后面响了起来:“魏道友,好巧啊,你也睡不着出来散步吗?” 魏知想到屋内睡觉的程寰,垂下眼眸,收回了自己要开门的手,转过身来微笑道:“嗯。” 薛见山冲他晃了晃手里的酒:“喝一杯?” 魏知没吭声。 薛见山自顾自地在院里的桌上放下了酒,还倒了两杯,冲魏知伸手示意了一下。 魏知原本不想理他可看见薛同知拿出来的两个金闪闪的酒杯,神色一亮,慢吞吞地挪了过去。 “魏道友为何失眠?”薛见山隔着酒壶打量着魏知的神色,轻声开口。 魏知瞥了他一眼,声音里没有什么情绪,甚至脸上还挂着几分微笑,说出来的话却是有些烦躁的:“关你屁事。” “……”薛见山的笑容一僵。 魏知被秋水和薛见山接二连三的打扰已经很不耐烦了。 若不是他们,原本这个时候魏知应该抱着程寰睡觉的。 这下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抱下一次。 魏知琢磨着是不是趁今夜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清玄谷的房子也给拆了。 就像之前在吴斛府上一样,没有机会就要自己制造机会。 薛见山很快调整好了神色,他端起酒杯,掩去了自己的尴尬,重新开口道:“可是因为想要离开清玄谷?” 魏知抬起头来。 他本来想把两个酒杯都偷走,结果薛见山已经喝了一个,看来只能拿自己面前这一个了。 薛见山见他抬头,以为自己说中了,当即意有所指地道:“其实,这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魏知摸着自己面前的酒杯。 是个宝贝。 魏知眼睛微亮。 薛见山把他陡然兴奋的神色收入眼中,微微一笑:“不瞒你说,要离开清玄谷最难的不是不被花千酒发现,而是要拿到他房中的——” “地图。”魏知打断了他的话。 薛见山张大了嘴。 魏知飞快地道:“此处是莱芜派旧址,所以若是没有地图,我们都出不去。” “你——” “地图只有花千酒有。” “我——” “你这杯子挺好看的。” “啊?” “我想要。”魏知认真地道。 薛见山已经不知道自己的嘴该张着还是闭上了。 好一会儿,薛见山才努力咽下了自己嘴里的酒:“魏道友既然喜欢——” “多谢。”魏知飞快地将杯子的酒倒在地上,收起了酒杯。 要不是薛见山修为不低,魏知根本连这些废话都不愿与他说。 只是程寰惹的麻烦事已经够多了,魏知觉得自己应该让她省点心。 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的行为,魏知默默给自己鼓了鼓掌。 很有礼貌,棒棒的! 薛见山不自觉地咬住了后牙,有些一言难尽地望着魏知。 魏知忽然脸色一变。 薛见山见状,提起精神,这才察觉到有人过来,他长袖一挥,卷走了桌上的酒壶和酒杯,四处看了看之后,果断闪身进屋:“借我避避。” 魏知:“……” 屋里有人。 你的老熟人。 第102章 出不去,我们要拿到地图 也不知道薛见山进去之后看到了什么,居然忘了把门给关上。 所以当大仙君鬼鬼祟祟地摸着夜色过来,看见魏知站在敞开的门外时,立刻眉开眼笑地冲他晃了晃手里的酒,熟练地推着魏知往里走。 “哎,魏知小友,怎么站在这里,刚好我有事找你,我们进去——说。” 大仙君一脚踏进房门,和门内贴墙站着的秋水和薛见山打了个照面。 秋水和薛见山一脸幽怨地看了过来。 大仙君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魏知:“我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不等魏知回答,大仙君努力地眨了眨眼:“你们在别人房间偷情?” 薛见山:“……” 秋水涨红着脸,大声反驳道:“我不是!” “大仙君想加入?”程寰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大仙君这才注意到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他抬头看去,就看见盘腿坐在床边,裹着被子一脸看戏状的程寰。 “……” 程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要不先关上门?” 大仙君迟疑片刻,默默地反手将门关上。 魏知走到程寰床边停住:“师父,吵醒你了?” 程寰看了他一眼:“我还没有困到房间里进人也能睡着的地步。” 秋水等人低下头,闷不吭声。 他们进来的时候,程寰很明显在床上睡得正欢,和他们想象中的辗转反侧完全不一样。 说起来,睡不着的是他们三个人才对。 “找我有事?”程寰问。 秋水下意识地看了看旁边的两人,欲言又止。 她没有想到的是,今晚程寰的房间过于热闹了。 薛见山低头看着地板。 大仙君则望着自己的鞋子。 程寰笑了一下:“看来不是来找我的,既然这样,我和魏知出去散散步,你们慢慢商量。” “等等——”秋水忍不住叫住了她。 程寰掀开身上的被子,就要起身。 若是没有其他人在,秋水倒没有什么顾忌的必要。 可一时间秋水也分不清薛见山和大仙君是打的什么主意,若是轻易开了口,说不定自己就别想活到明天了。 眼看程寰和魏知已经朝外走去,薛见山咬咬牙,终于是出声道:“我们要出去。” 秋水听见薛见山的话十分惊讶,在她看来,薛见山和花千酒好得就想要穿同一条裤子似的。 程寰像是看出来秋水在想什么,不紧不慢地问道:“该不会你也不忍心用这么多的人命换一个人复活吧?” 早在秋水找上门来的时候,程寰其实就醒了。 她将魏知和这些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薛见山沉默半晌,出声回道:“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已故之人。” “哦?” “我是为了一个活人来的。” “现在呢?” “她要走了。” 程寰的眼睛眯了起来。 她的目光落在了秋水身上。 秋水瞪了薛见山一眼,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 程寰意味深长地轻啧一声,随后看向还在看鞋子的大仙君:“大仙君呢?” 大仙君苦笑一声,轻声道:“我要是说自己是逃出来的,你们信吗?” “逃?”秋水的耳朵竖了起来。 大仙君缓缓抬起头:“我们被花千酒安排到了另一边的房间,半夜的时候我忽然醒过来,发现不对劲,因为以我现在的修为,不可能忽然睡过去什么也察觉不到。” “果然,在我检查了房间之后,在枕头下捡到一只瞌睡虫,后来我听到隔壁有异动,就悄悄跟了出去,然后看见了花千酒将隔壁的五仙君和小胖仙君从房里背了出来。”大仙君说。 程寰回想了一下小胖仙君的身材,好奇地问道:“他怎么能背两个人?” 大仙君一怔,随后比划道:“五仙君被他背在怀中,小胖仙君被他夹在了胳膊下。” “这样啊。”程寰若有所思。 大仙君又接着道:“我偷偷跟了上去,就看见花千酒将他们仍在了月池中,我虽然对阵法没有太多研究,可看样子月池好像能抽取灵魂,我担心花千酒发现,就匆匆离开。” 秋水听了大仙君的话,面露骇然之色:“他竟然对自己人也开始下手了!” 程寰无动于衷地望着大仙君:“我觉得花千酒不像是那种会夹着小胖仙君的人。” “为什么?” “这个姿势太丑了。” “……”大仙君嘴角一抽:“或许是情急之下,他顾不得这些。” “但他们都昏迷了。” 大仙君见程寰越说越离谱,忙开口打断了她:“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等花千酒从月池回来,就会发现我逃走了!我们要在他没有回来之前,赶快离开这里!” 秋水恼怒地瞪着大仙君:“你怎么不早说!” 大仙君无辜地道:“你们没有给我开口的机会。” 要不是看在大仙君是个元婴期的高手份上,秋水恐怕已经冲过去跟他打起来了。 “有个小小的问题。”程寰摸着下巴出声道。 “什么?”大仙君迎着程寰的目光,心里七上八下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群人里面大仙君最怕的就是她。 “你也是元婴期大圆满了,打不过他?”程寰问。 大仙君神色一僵。 众人的视线齐齐看了过来。 大仙君挤出一个笑容,摊了摊手:“打不过。” 程寰笑着没吭声。 大仙君悄无声息地握紧了手。 “也是,吴斛都打不过,你自然也不行。”程寰忽然收回了自己咄咄逼人的视线,对魏知道:“你去叫凌霄他们。” 魏知看了一眼房间里的其他人。 “没事。”程寰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大仙君:“有大仙君在呢,只要花千酒不出现,想必我们都是安全的。” 大仙君一时间也摸不准程寰的意思,只得干笑两声:“放心,我会保护他们的。” 魏知这才出了房门。 秋水沉声道:“离开的地方在花千酒手中,拿不到地图,我们还是出不去。” 薛见山点点头:“花千酒从来不将地图离身,始终藏在怀中。” 秋水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样一来,我们岂不是还是要去和花千酒打一架?可若是在外面,倒也无妨,只是这里是莱芜派的遗址,花千酒掌握了不少这里的机关阵法,我们这些人恐怕不够。” 第103章 这么巧,我也第一次知道 程寰不以为意地低头抚着自己的衣角:“大仙君有何妙策?” 她虽然是在用询问的语气,可眼神却十分笃定,显然毫不怀疑大仙君有解决的办法。 大仙君面色波澜不惊:“我在跟踪花千酒的时候发现,他将地图遗落在了房中,所以偷了过来。” “这么多人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大仙君居然做到了,不愧是大仙君。”程寰说。 大仙君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火辣辣的,他讪笑两声:“运气而已,运气而已。” 两人一来二去间,薛见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 可看程寰并没有拆穿大仙君,薛见山迟疑片刻,并没有多说什么,只默默地朝秋水靠了半步。 谁知道秋水一看见他过来,就警惕地往后退了好几步,狠狠地瞪着他:“你想干嘛?” “……”薛见山的脚停在半空中,尴尬地悬了一会儿才放下。 魏知推门走了进来。 他脸色有些难看,身后空荡荡的,并没有跟着人。 “他们不见了。”魏知说。 程寰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张黄纸,低头在上面快速地画了起来。 秋水见她毫不惊讶,忍不住问道:“你早就知道他们会失踪?” 程寰没有回她,一直到最后一笔落下,她才侧头看向秋水:“你忘了自己是怎么吃的那盆东西?” 秋水:“……” 是她多虑了。 以程寰的心思,怎么可能不早做准备。 符纸上很快浮现了两个小点。 程寰收起符纸:“往北十三里是什么地方?” “月池。”薛见山回道,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清玄谷我只有一个地方没有去过,那就是月池,花千酒不让任何人靠近那里。” “你没好奇过?”程寰问。 薛见山耸了耸肩:“之前和我一起进来清玄谷的还有一个人,他去过,到现在也没有回来,大概是死在里面了。花千酒掌握着这里不少的阵法与机关,就算是元婴期大圆满在清玄谷中,也斗不过他。” 秋水立刻说道:“我不去。既然已经拿了出谷的地图,为何不先走再找人回来救他们?” 魏知冷冷地看向秋水。 只一眼,秋水就跟被他看透了似的,从头凉到了脚。 但魏知并没有多说什么,很快又收回视线。 薛见山沉吟片刻:“秋水说得在理。” 程寰笑着看向大仙君。 大仙君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开口:“去月池。” 秋水愣了片刻:“你不会是想去救跟你来的那几个仙君吧。” 大仙君从怀里拿出地图:“不是我想去,是出谷的必经之路就在月池。” 秋水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这要是被抓住……” 大仙君说:“留给你们考虑的时间不多,花千酒从月池出来之后,一定会去我住的地方查看。从这里到月池和那边到月池,刚好是有个分岔的路口,我们只能抓紧时间,趁花千酒去我那里的时候,快速离开。” 秋水还是有些迟疑。 她对花千酒的惧怕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纵然秋水一直觉得自己并非将别人的人命看得珍贵,可见到村子里近万的人时,秋水还是觉得自己浑身发麻。 她永远都记得刚到清玄谷的时候,以为真的有复活父母的办法,然后就看见了月光撒在广场中,无数的人诡异地从黑暗中走出来,在广场中交谈的场景。 他是个疯子。 程寰淡淡地扫了秋水一眼:“就算你留下来,花千酒还会留你?” 秋水身子一颤,咬咬牙,沉声道:“我跟你们走。” 程寰从床上跳了下来,一行人朝外走去。 大仙君说:“我在月池回来的那个分岔口留了丝神识,花千酒路过的时候,我就会立刻知道。” “他到哪儿了?”薛见山问。 大仙君闭目一会儿,然后睁开眼睛说道:“在回来的路上了。” 有了地图,程寰他们在这里总算不像是无头苍蝇了。 一行人又走了一会儿,大仙君停了下来,挥手示意大家暂且躲起来:“就在这里吧,前方就是分岔口了,等花千酒走后,我们再过去。” 秋水和薛见山都没有异议。 “大仙君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程寰抱着沧溟剑靠在树干上。 “什么?”大仙君问。 “花千酒没有去找你,他直接过来了,然后碰上我们。”程寰说。 大仙君怔住了。 秋水的神情又开始慌了起来。 就连薛见山脸色也格外凝重。 程寰忽然勾起唇,轻轻地笑了一下:“我只是随口一说,既然花千酒将瞌睡虫放在了你们的房间,他自然是要继续去找你们了。” 大仙君松了口气:“是我考虑不周。” 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 大仙君站在最前方,手里还拿着酒,跟出来散步似的。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大仙君才打破了沉默:“走吧,他已经朝我之前的房间去了。” 程寰后腰一用力,离开了树干,与魏知一起跟在大仙君后面。 秋水谨慎地落了半步,和薛见山一起走在最后。 若是真有什么风吹草动,她显然是会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跑。 只是其他人不知道是没有看出来她的小算盘还是压根不在意,没有一个人提出让她走快一点。 “大仙君。”程寰垂眸望着走在前方的大仙君。 “嗯?” “我还有个问题。” “你说。” “大仙君平时穿鞋子的时候,总是喜欢把鞋后跟踩下去吗?”程寰问。 大仙君迟疑了一下:“怎么了?” “无事。”程寰笑笑:“只是我认识一个人,也喜欢这样踩着鞋跟。” 大仙君没有说话。 他走了几步,才重新开口问道:“谁啊?我认识吗?” “大仙君应当很熟。”程寰说。 “哦?” “是吴斛。” 话音方落,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将大仙君的头发吹了起来。 他像是有些惊讶:“这么巧?我也是第一次知道。” 程寰笑笑。 大仙君对他们又做了一个停下的手势:“这里有机关。” 说完,大仙君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金沙,对着前方抛洒出去,像是一缕月光似的。 很快金沙落地。 前方的路上出现了许多交错的金色丝线,如同网一样。 大仙君回身解释道:“大家不要碰到这里的线。” 秋水有些后怕地长出一口气:“这里居然有这么隐蔽的机关。” 若不是大仙君提醒,他们恐怕已经走过去了。 大仙君笑着拍了拍胸口:“别担心,我们有地图。” 第104章 你的大,你的比他们都大 一行人避开金色的丝线,继续往前走。 因为没有月光,所以周围一片昏暗,路边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只有不知名的灌木丛散布两旁。 这一次没有走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个分岔路口,一左一右,延伸至夜色中。 程寰他们无声地等着大仙君。 大仙君站在最前方,拿着地图,背影很挺拔。 不看脸的话,大仙君的背影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 只不过这种时候,大家也没有兴致去欣赏大仙君的风姿。 因此原地傻等了一会儿,秋水就忍不住开口问道:“大仙君,我们走哪边?” 大仙君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不知道。” 秋水怔了怔:“不是有地图吗?” 大仙君僵硬的回过身来,将手里的地图展开面向他们:“这里脏了……” 地图上,原本清晰的路线被水渍晕开,变得模糊不清。 程寰鼻子动了动:“酒?” 大仙君讪讪地回道:“我好像不小心把就撒在上面了。” “……” 秋水欲言又止。 这么不靠谱的人凭什么能活到元婴期大圆满啊! 天道能不能长长眼睛! 薛见山稍作沉吟,然后站了出来,他从怀里拿出了两枚锈迹斑斑的铜钱,神色肃穆地念了个决,然后将铜钱一扔。 铜钱落在地上。 众人屏气凝神。 薛见山弯腰捡起铜钱,在所有人火热的目光中,慢慢开口:“此行大凶。” 秋水惊了:“你刚不是在算走哪条路?” 薛见山说:“六十四卦象本就来源于对天道的感应,可此地是莱芜派遗址的缘故,诸多手段皆受限制。” “能说得简单点吗?”秋水问。 “我要是能算出来走哪条路,就不会被困在这里了。”薛见山说。 秋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你刚刚算了个什么?” “大凶啊。”薛见山道。 “这不用算我也知道啊!”秋水觉得自己快要窝里反了。 魏知正要说话,就看见程寰不紧不慢地抬起右手,遥遥一指:“走右边。” 她的语气极为肯定,其他人先是一愣,随后想到她对阵法一道十分精通,不由松了口气。 大仙君走上程寰指的那条路,低声笑道:“看来你已经破解了这里的阵法。” “怎么会?”程寰说。 “那你怎么说走右边?” “反正没人知道走哪边,迟早都要选一条路,不是吗?” 大仙君觉得自己的脚步有些迈不下去了。 他刚刚就不该走这么快。 程寰无所谓地越过他,走在了最前面:“你们也可以选另一条。” 魏知一言不发地紧跟在程寰背后。 剩下的三人对视一眼,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他们面对花千酒的时候本就是弱势,现在若分开的话,胜算更低。 因为不知道这条路会通往哪里,所以大家都做足了准备。 薛见山的武器毫不意外就是他的铜钱,秋水则是靠她的眼睛,至于大仙君的武器就有些庞大了。 是两把半人高的锤子。 秋水惊呆了:“好大。” “是有些大。”程寰下意识地多看了两眼。 魏知神色一沉,他故作镇定地走在程寰身边,召出了三百。 不过跟之前不起眼的小黑棍不一样,魏知这一次召出来的三百足足有十几米长。 秋水和薛见山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挂在了三百的一头。 大仙君:“……” 程寰看着两人挂在三百上面飘来飘去,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她瞥了魏知一眼:“别闹,放他们下来。” 魏知没有动。 程寰眼珠子转了转:“你的大,你的大。” 魏知这才满意地将三百恢复了平日的长短。 秋水和薛见山落在地上,心有余悸的看向魏知的三百。 单论修为的话,薛见山其实比魏知还高。 可方才三百把他穿到天上去的时候,薛见山感觉到了一股威压落在自己身上,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办法避开。 路的尽头是位于山顶的一间房。 和下面程寰他们住的房间不一样,山顶的房间一看就很有花千酒的特色。 很混搭。 要不是它勉强还有个房顶和大门,程寰他们恐怕要以为这是一堆烂木头。 “你的地图就是从这里偷的?”程寰回身去问大仙君。 大仙君看上去已经有些懵了:“不是啊。” 秋水追问道:“你不是说从花千酒房间偷的?” “谁知道他这么多房间啊。”大仙君道。 “这么说你们三个人都没有来过这里?”魏知突然出声。 “没有,这房子看上去就不太能住人的样子,我们——”薛见山的话一顿,他忽然反应过来魏知的意思:“你是说,我们走对路了?” 程寰意味深长地道:“这就要看你们是不是真的除了月池,其他地方都去过了。” “进去看看。”薛见山提议道:“之前大仙君的地图没脏之前,不是显示出去的路要经过月池吗,也许房间里面会有通往月池的道……路。” 薛见山话还没有说话,程寰和魏知已经大摇大摆地推门走了进去。 大仙君和秋水紧随其后。 秋水回过头来看向还站在原地头头是道分析的薛见山:“你干嘛?快点啊。” 薛见山默默地跟上。 房间里面没有光。 程寰掐了个手决,四朵暖黄色的小烛火就落在了房间的四个角落,将房内的情景一一照亮。 房间里面没有什么惊喜,甚至比从外面看起来更加凌乱。 可以看出来花千酒对于生活算得上一窍不通了。 魏知只看了一眼就失望地收起了目光。 任何没有闪闪发光的地方,都是垃圾。 魏知想着,视线偷偷地落在了薛见山身上。 也不知道他手里还有没有其他金光闪闪的杯子。 薛见山本能地觉得后背一凉,可他回过头去,又什么都没有发现,只看见魏知一脸认真地盯着窗户,只得困惑地转回了头,打量起花千酒的房间。 房里甚至没有床,只是在靠窗的地方有一团厚厚的草堆,从上面的痕迹来看,应该就是花千酒平日睡觉的地方了。 在草堆后面,是一张不知道从哪里偷的桌子,桌子瘸了一条腿,仔细看过去,还能见到桌子腿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第105章 等一等,你先把它收起来 薛见山蹲下身看了一会儿,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这桌子有些眼熟啊。” 程寰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听说在西岐曾经有个依附于道宗的门派,叫仙音宗。他们的传承很特别,所有的功法是刻在一张桌子上的,但是后来有人胆大包天去他们门派偷了这张桌子。仙音宗掌门拼死反抗,只留下了一条桌子腿,从此仙音宗就没落了。” 薛见山惊奇万分地扶着瘸了腿的桌子:“难道这就是仙音宗那张失窃的桌子?” 秋水不解:“可西岐不是你们道宗的地盘吗?花千酒曾经是通神院的弟子,又怎么会跑去西岐,然后又千里迢迢把这桌子搬过来?” 程寰没有回话。 她走到桌边,特意又掐了一朵火光照着桌面。 不同于房间乱七八糟的摆设,桌子上倒是整整齐齐地摆放了一大堆书籍。 约莫是经常被人翻阅的缘故,这些书籍从侧面看上去都有些岁月的痕迹了。 不过凡间的书几乎很难有太长的保存时间,加上从房内的其他物件来看,花千酒不是一个太过小心的人,所以还是能够看见这些书有的地方坏了几页,又被人牛头不对马嘴地粘了回去。 魏知捧起其中一本,眉梢一扬,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论如何豢养一只上古神兽?” 程寰拿起下面一本:“我在十方境的那些年。” 秋水斜眼一看:“天机阁的日常二三事。” 薛见山略作思索后总结道:“这似乎都是几百年前,凡间很流行的话本。我曾经听师父的师父的师父讲过,凡人都挺喜欢看这些的。” “花千酒又不是个凡人。”秋水下意识地道。 魏知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不是说他想复活一个凡人吗?” 秋水一怔。 程寰手里的书实在是年代太过久远了,她刚一翻,里面就掉出来一张泛黄的纸。 程寰还未弯腰,一只干净袖长的手已经从旁边伸了过来,稳稳地接住了那张纸。 “这是什么?”秋水很快围了过来。 大仙君将纸翻了个面,轻声道:“一张画像。” 画画的人笔法有些稚嫩,但好在画里面的那个人气质不俗,哪怕是隔着纸张,一股舍我其谁的傲意也嚣张地透了出来。 那是一个穿着浅白色衣袍的男人。 黑色的头发没有全部束起,只是象征性地用发带扎了两缕,其他的头发就随着他擦肩的动作,落在了他怀里的剑上。 众人无声地看了半晌,最后默契地摇了一下头。 这是一张十分陌生的脸。 “若是苍南在就好了。”薛见山说。 以他的年纪,或许见过画中的人。 大仙君拿着画,没有出声。 程寰摸着下巴忽然说道:“这人会不会是周青。” 薛见山恍然大悟。 秋水不懂:“为何?” 程寰指了指画:“你想想,对花千酒来说,除了周青,其他人的命都不算命,那他珍藏在房间里的画,也必然不可能是别人。” 秋水努力地想着程寰的话,最后依然茫然地摇头:“万一这画是他随便放的呢?” 程寰无声地连着翻了好几本书,没一会儿,就从里面拿出了数百张不同的画像。 有坐在石头上擦剑的,有低头点灯的,有蹲着烤鱼的…… 或动或静,但显而易见都是同一个人。 薛见山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抿了抿唇,眼神黯了下来。 秋水看着一屋子的画像,猛地一拍巴掌:“我想到另一个可能。” “什么?”薛见山问。 秋水一脸凝重地道:“会不会这人是花千酒的仇人,他才画了这么多,也许就是这人杀了周青呢!” 薛见山:“……” 程寰古怪的看了秋水一眼:“你是不是没有喜欢过别人?” 秋水脸色一红:“自己一个人过不好吗?” 薛见山和魏知同时抬起头来,异口同声地果断回道:“不好。” 秋水吓了一跳:“这儿大声干嘛啦!” 魏知默默地转过头去。 薛见山低头盯着自己的铜钱。 程寰狐疑地盯着魏知:“你——” “我去外面看看!”魏知心虚地打断程寰,拿起三百就要往外走。 结果他太紧张了,手里的三百掉在地上。 “砰——” 地面猛地震了一下。 魏知呆住了:“我没有用力。” 程寰脸色微沉,还未开口,地面又是一颤。 随后,程寰他们所站的地方忽然往下陷,一群人跟滚豆子一样滚了下去。 下面似乎并不是一条单一的甬道,程寰他们刚落下去没多久就被分隔开来。 一片混乱中,一只手抓住了程寰的胳膊,将她带到了怀中,用身体挡住了周围嶙峋的石壁撞击。 程寰的头被他压在怀中,什么也看不见,只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等他们终于滚到了尽头,周围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 程寰点了一朵火苗,照出了魏知的脸。 魏知还维持着抱她的姿势。 或许是两个人的距离隔得太近了,程寰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几分奇妙的紧张。 她的观感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 就连魏知呼吸间吹拂在她头顶的热气,都像是能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身体一样。 程寰有些不自在地蹙眉道:“魏知,你先将三百收起来,咯到我的腰了。” 魏知身子僵住了。 “怎么?”程寰见他没动静,忙问道:“该不会是又失控了吧。” 三百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来头,魏知一路上费了不少时间,也只会将它变大变小。 但是魏知还不能熟练地掌控他,所以有一次他和凌霄打架的时候,三百忽然变成了几百米长,差点将凌霄砸了个半死。 “不是……”魏知迟疑地开口。 “那怎么了?”程寰问。 魏知脸色微红,别过脸去。 程寰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了落在地上的三百。 “……” 程寰差点就从魏知身上跳起来。 不过她历来习惯了在魏知面前装出一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样子,所以僵硬片刻,她故作镇定的准备起身。 “等等——”魏知忽然痛苦地叫了一下。 程寰动作一顿。 第106章 扔出来,你们怎么在这里 魏知深吸一口气:“师父慢点。” 程寰直起身子,左脚落在地上,右脚刚要离开魏知的身上,又听见魏知倒吸一口凉气。 “???” 魏知脸色有些白,他苦笑一声,对程寰说道:“师父,你起来的时候,可以不要压着我的腿吗?” 程寰:“……” 魏知委屈地说道:“它断了。” 程寰无声地注视着自己右脚踩的两条腿:“哪一条?” “左边。”魏知说。 程寰小心翼翼地收起了自己的脚。 她将三百捡起来,放在了魏知手上:“怎么搞的?” “刚才在石壁上面撞了一下。”魏知说。 “怎么不用个结界?” “忘了。”魏知小声地道:“我看师父掉下去了,就急着追上来。” 程寰眯眼打量着他。 魏知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加镇定一些。 换作平常,魏知倒是不会出这种事,只不过他一想到自己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那句“不好”,脑子就有些转不过来了。 程寰看了他一会儿,弯下腰去:“我看看。” 说着,程寰伸手在魏知左腿上检查了一番。 她动作不算轻柔,但魏知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让程寰有些狐疑:“没反应吗?” 正常腿断了应该会很痛吧。 该不会是摔成了个残疾? 魏知闷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有。” “什么反应?”程寰下意识地问。 魏知的脸诡异地红了。 程寰等了半天没有听见魏知回答,便抬起头来,正巧撞见了魏知通红的脸。 “师父……”魏知下意识地屈起另一条腿。 程寰脑子终于冷静下来,明白过来自己方才的动作有多不靠谱之后,僵硬地收回手,给了魏知一枚丹药:“先吃吧。” “好。”魏知接过丹药径直放进了嘴里。 程寰左右打量了片刻:“这里应该是个洞穴,花千酒的房间正巧就在洞穴上方,我们现在已经掉到洞穴里面了。” “嗯。”魏知扶着墙站起身来,他本想用三百当拐杖用的,结果手刚从墙上离开,身子已经稳稳地被程寰接住。 程寰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更加平静一些:“你怎么看?” 魏知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他放心地把自己的身子靠向程寰:“我觉得花千酒应当在这里。” “哦?”程寰扶着魏知往里走去。 “秋水和薛见山这么多年都没有拿到过地图,总不至于大仙君刚来,花千酒就中了邪似的把地图放在房中,等大仙君去偷吧。”魏知说。 程寰嘴角一勾:“万一呢?” 魏知怔住了。 他想起程寰在外面问大仙君的话,有些难以置信:“可大仙君他不是……” 魏知的话一顿,他似乎明白过来程寰的意思,眉头缓缓朝着中间聚成了一座小山丘。 程寰懒懒地掀起眼皮,瞥了魏知一眼:“不过我现在也只是猜测而已。” “师父总是对的。”魏知乖巧地道。 “啧。”程寰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眼睛却忍不住弯了起来。 走了没多久,程寰的脚步停了下来。 前方隐约能看见一些亮光,只不过程寰他们光是站在洞口,就已经给闻到了里面呛人的血气。 程寰抬头去看魏知,见他也一脸凝重,声音不由低了下来:“你也闻到了?” 魏知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这里似乎也有莱芜派的阵法,我方才用灵识探去,像是进入了一片雾气中,并不能查探清楚。” “我也是。”程寰话音刚落,神色就是一动。 前方,岐黄的声音没有丝毫掩饰,全完没有在别人地盘上的自觉性,他大声地道:“你找到了吗?我找了一圈好像什么都没有。” 回答他的人显然有些不耐烦:“你不是说感应到他们在这里吗?” 岐黄有些委屈:“可我真的没有看见人啊。” 程寰闻声,不由加快了脚步。 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岐黄和五仙君忽然搅在一起了。 其他人呢? 五仙君看上去十分暴躁,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转身朝洞穴更深处走去。 岐黄忙叫住他:“诶,小南南说了让我们在这里等他,不要乱跑。” “你自己在这里慢慢等死吧!”五仙君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岐黄追上去,想要拉住他:“不行,你不要乱跑,这里机关很多,万一你不小心碰到了,会给小南南惹麻烦的。再说了,你不觉得这里有些奇怪吗,我总觉得有种不好吃的味道。” “……” 程寰嘴角一抽。 不好吃——也是绝了。 她见岐黄一直跟着五仙君跑,忙拿出玉简想要传音过去,可岐黄已经一脚踏进了前方的一处矿洞中,程寰的消息就像之前的灵识一样,消失在了一片无形的雾气中。 程寰脸色一沉,当即顾不上其他,抓起魏知就快速冲了过去:“把他扔出来。” 魏知不用程寰细说,便已明白她的意思,当即手里的三百骤然变长,当机立断地伸到前方,手腕一抖,直接将岐黄挂在了三百上方,然后往回一扔。 岐黄一屁股摔在地上,有些茫然地看着程寰和魏知。 “你们怎么在这里?”岐黄觉得屁股有些痛,他揉着屁股站起身来:“不是,五仙君呢?” “他进去了。”程寰说。 岐黄呆了一下。 程寰转过头,神色凝重地望像前方。 就在他们前面七八步远的地方,原本一人高的通道突然变得空旷,往上看去,一缕月光正从上方倾泻而下,像是瀑布似的。 通道和洞穴连接处,一股无形的墙隔绝了所有的灵识。 这也就是为什么之前岐黄跑进去之后程寰传音他没有反应的原因了。 岐黄从程寰身后探了个脑袋出去,然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股毛骨悚然的恐惧感从脚底冒了出来。 只见在月光下方,是一个不见边际的池子,池子中央是个祭台,上面刻着密密麻麻地符咒。 隔着远远的距离,都能感觉到从那符咒上传来的骇人威压。 这还不是最让岐黄觉得恐怖的。 他惊讶的是池子里面并非是什么池水,也不是月光,而是浓厚的不断翻滚的血液。 第107章 我可以,我经常不带脑子 在这片血水中,数不清的人浸泡其中,只留了个脑袋在上方。 方才跑进去的五仙君也赫然在列,只是他已经和血池里面的其他人一样,紧闭着眼,没有了生息。 魏知观察了一会儿,蹙眉道:“这里就是花千酒口中的月池吗?” “应当是。”程寰抬手指向祭台上方那缕月光:“那里是不是还有个人。” 他们神识没有办法窥探洞穴里面,祭台距离又比较远,光凭眼睛的话,程寰只能隐约看见一抹衣角。 魏知眯起眼睛:“有点像。” 岐黄忍不住问道:“难道是周青?” 程寰和魏知对视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都没有说话。 岐黄有些瞠目结舌地望着一血池的人:“这些好像都是晚上花千酒用月光复活的那些人。” 他原本还在想,花千酒是不是真的找到了一种能让人活在月光中的办法,直到看见这一池的人,才断了这个有些天真的念头。 程寰忽然回过头来:“你怎么在这里?其他人呢?” 岐黄将视线移开,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们分开回房间后没多久,小南南就突然坐起身来,跟中邪一样往这里跑。我跟着他出门的时候,看见凌霄和云平秋两个人也是。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没来得及叫醒你们。” “再后来,凌霄和云平秋就进了里面,我只来得及拦下小南南。小南南说这里有古怪,让我不要乱动,他去找救凌霄他们的办法,后来我就看见其他仙君也进来了。”岐黄指向血池那边:“他们都去了里面。” 程寰转过身,朝着洞穴交界处走去。 魏知眉头微蹙,瘸着腿跟在程寰后面。 程寰倒是没有像五仙君那样一股脑的进去。 只不过越是靠近交界处,程寰的动作越慢。 等她停下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一声不吭。 岐黄只能看见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忍了忍,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开口追问道:“怎么了,你查出什么了吗?” 程寰没有说话。 岐黄想要上前,却被魏知一把抓住了胳膊。 “她……”岐黄的话戛然而止,他张着嘴目瞪口呆地看着魏知。 魏知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漆黑的双眸中像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疯狂涌动,似乎想要从他的双眼中爬出来。 哪怕明知道魏知只是个金丹期的修士,岐黄依然被这样的眼神吓得动弹不得。 就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上了一样。 “别动。”魏知一开口,声音就哑得被火烧过似的。 岐黄紧绷着后背。 他和苍南这种神兽,对于危险总是比其他人更加敏感。 魏知缓缓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过了数息,他重新睁开眼来。 眼底疯狂的情绪已经被他尽数收敛起来,只有眼角的一抹残红看上去十分触目惊心。 魏知松开岐黄,程寰正巧转过身来。 “师父……” 程寰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从魏知眼角扫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魏知一番,见他无事后才看向岐黄:“岐黄前辈没有感觉到?” “感觉什么?”岐黄不懂。 魏知陡然望向岐黄。 岐黄被他们两个人的视线看得浑身不自在,总觉得自己像是要被他们两个人拆了吃进肚子一样。 幻觉! 一定是幻觉! 他可是元婴期的前辈! 岐黄鼓足勇气瞪着眼睛看了回去,只是一碰上程寰的眼睛,岐黄就焉了一口气。 程寰忽然笑了出来:“前辈来我这边。” 岐黄莫名其妙的走过去。 程寰和魏知的目光顿时亮了。 岐黄:“???” 难道他刚才走路的姿势太帅了? 程寰对他解释道:“这里藏着一个幻阵,可以勾起人心底深处最隐秘的欲望,所以那些人在途经这里的时候,才会中了邪一样往血池走。” 岐黄四处看了半天:“幻阵?” 程寰抬起手来,她刚要动手,一行血已经落在了地上。 魏知一手扶着墙,一手还保持着伸出来的手势。 “这点小事就不劳烦师父了。” 魏知的手上有一道巴掌长的口子,正往下流着血。 程寰默默得看了看他:“只要一滴就够了。” 魏知:“……” 程寰熟练的从怀里开始掏丹药,她本来想拿出一枚,顿了顿,她干脆一股脑把装丹药的葫芦都塞到了魏知手中:“有备无患。” 魏知笑了笑,收起丹药。 在魏知的血落在地上之后,一个诡异的阵法出现在了众人脚下。 阵法上的符文在吸了血之后开始疯狂地涌动。 岐黄看见血,头皮都麻了。 程寰对着岐黄招了招手。 岐黄背脊瞬间绷成一条直线:“要干嘛?” “这个幻阵跟根据阵中的人心中所想,衍化出万千幻境。”程寰指了指自己左手边的某个点:“我们要进血池里面去找凌霄他们,所以劳烦岐黄前辈帮我们镇守一下这个幻阵了。” 岐黄茫然地抓了抓脑袋:“为什么是我?” 程寰无声地看了他一眼。 她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发现岐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他没有任何非得到不可的东西,这个幻阵才对他毫无影响。 “因为前辈修为高。”程寰认真地道。 岐黄有些难以置信:“但其他仙君也有元婴期的。” “他们内心邪恶。”程寰说。 岐黄被夸得晕晕乎乎。 程寰趁机将他拉到了阵中。 大约是程寰的话影响了岐黄,他强忍住自己对血的不适开口问道:“我要做什么?” “站在这里,放空自己。” 岐黄眨了眨眼。 “我能理解前一句,但是不太懂后一句。” “前辈只需要什么都不想即可,你就当自己没有带脑子。”程寰说。 若是阵中的人想到任何,都会让里面出现天翻地覆的变化。 心中所想即是阵中世界,犹如镜花水月。 岐黄歪着头思索片刻,恍然大悟,他拍了拍胸脯,兴高采烈地保障道:“放心吧,我太擅长这个了,以前吴斛就经常夸我没带脑子!” 程寰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她觉得自己完全无法感受到岐黄在兴奋什么。 大概这就是神兽的天赋异禀吧。 第108章 说得是,我没见过更硬的 程寰本想自己一个人去,但魏知一声不吭地就挪到了她身边。 他虽然没有说话,不过搭在程寰肩上的爪子很明显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程寰幽幽望着魏知放在自己肩上的手:“不能乖乖等在这里?” 魏知果断摇头:“不行。” 程寰叹了口气。 魏知以为她担心自己,嘴角一扬,故意半垂着双眸,深情地望着程寰:“我不放心师父自己进去。” 程寰感同身受:“我也不放心。” 魏知眼里的喜悦之意都快溢出来了。 程寰侧目瞥想他的左腿:“本来就危险,你还断了腿,万一出事了你跑不快怎么办?” “……”魏知默默地收回自己的手,一瘸一拐就朝洞穴走去。 程寰看着他气呼呼的背影,无声地笑了出来。 还是跟小时候一个性子。 她慢吞吞地跟了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岐黄脑子里真的没什么东西,他们进去之后并未遇见危险。 说起来简单,可若不是有岐黄,以程寰如今的修为,其实也没有办法真的破了这个幻阵。 程寰最先找到的是刚才看见的五仙君。 他坐在血水中,下面一片血污,可脸干净得像是冬日里刚落下的雪。 程寰打量了他一会儿,忍不住道:“这样一看他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魏知淡淡地道:“再讨厌的人,只要是闭上眼睛都挺顺眼的,当然如果是一辈子都闭上了,就更好了。” 程寰轻啧一声,没有接话。 火气还挺大。 她不动声色地走过去,魏知看也不看她,就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一瘸一拐地朝着另一边走去,和程寰保持了数米远的距离。 “……”程寰眉梢一扬:“搭把手,把他搞出来。” “我只会连累师父。”魏知说。 程寰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怎么没有小时候好哄了。 她记得自己以前逗完魏知之后,只要招招手,这孩子就又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了。 程寰沉吟些许,她原本想用灵力将五仙君扔出来了,可看见魏知双手抱胸站在远处,程寰就抬脚走了进去。 只是飘浮在池子上方倒是不用祭出沧溟剑。 程寰居高临下地站在五仙君前面,比划了一下之后又绕到五仙君后面,抬手弯腰想要将他抱出来。 她的手还没有碰到五仙君,一根黑色的长棍已经凌空而来,有些暴躁地挑起五仙君,毫不客气地将他扔出池子。 程寰似笑非笑地直起身来。 魏知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将她从池子上方抱下来,让她站在地上,抬手擦去她脸上不小心溅到的血。 程寰适时地鼓掌道:“哇哦,好厉害哦。” 一看见程寰那双带着笑意的脸,魏知哪里还不知道她是故意的,他有些无奈地长出一口气:“师父。” “还有凌霄,云师兄,大仙君二仙君三仙君——” “我去。”魏知打断了她。 程寰笑眯了眼。 魏知找人的速度很快也很粗暴。 程寰有些怀疑会不会这些仙君其实本来什么事,最后被魏知摔死了。 好在魏知还是对凌霄、云平秋两人区别对待了。 至少他们是被魏知用三百一左一右挑着出来的。 程寰觉得凌霄恐怕这辈子都不想看见自己被挂在三百上晃来荡去的样子。 魏知把他们放下来,靠着池边。 程寰没有去理其他几个仙君,只是开始检查凌霄和云平秋的情况。 虽然说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可程寰对这些仙君并没有特别了解,倒不如让他们继续躺着。 “怎么样?”魏知问。 他倒是不见得有多关心凌霄和云平秋,只不过程寰在两人身上扒弄的时候,目光已经没有在他身上了。 程寰收回手,想了想回道:“时间比较短,倒没有什么大问题,现在只是陷入幻境了而已。” 说到这里,程寰忽然想到了什么,起身从储物戒寻了半天,寻到一枚半个拳头大的圆形物体。 饶是魏知跟在她身边见多了奇奇怪怪的东西,依然被震住了:“师父这是……” “特制的破幻丹。”程寰说。 “丹?”魏知难以置信地反问道。 “它不像丹药吗?”程寰捧着那枚破幻丹,有些难过地说道:“这可是我在路上炼得最好的一次了,只是大了些。” 魏知想起程寰一路上那些难以下咽的丹药,艰难地点了点头:“挺……挺好的。” 反正不是自己吃。 程寰顿时高兴起来。 不过等她想要把丹药喂给凌霄的时候,就遇到了难题。 毕竟这枚破幻丹确实有些太大了。 程寰强行塞了几次都失败了,干脆扔给魏知。 魏知接过来无奈地道:“师父没想过把它碎成小块?” “想过。”程寰认真地道。 魏知一怔。 程寰说:“不过失败了,所以至今还这么一大块放在储物戒里。” 魏知抱着破幻丹想了想:“不如用三百试试?” 程寰眼睛一亮:“对哦,我还没有见过比它更硬的。” 一路上魏知靠着三百已经敲得凌霄见到他就炸毛了。 魏知瞥了程寰一眼,语气古怪地回道:“师父只是还没有碰上而已。” “???” 魏知却不往下说了,他把破幻丹放在地上,拿起三百用力一砸。 大概是因为程寰将破幻丹形容得太硬,魏知特意加重了力气。 棍落丹碎,破幻丹不再是拳头大的一枚了,碎成了一地的药渣子。 “……” 程寰和魏知对视一眼,无声地达成了某种默契。 他们低下头去,难得心虚地用手捧起地上的药渣子,一个掰开凌霄的嘴,一个塞药,最后魏知右手一抹,地上的那些药渣子也凭空消失,彻底没有了罪证。 没一会儿,凌霄幽幽睁开眼来。 不知道在幻境中看见了什么,凌霄的表情冷到了极点。 他睁眼的第一瞬间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竹萧,没有摸到,顿时神色一寒,正要起身,就看见了蹲在自己面前的程寰和一旁站着的魏知。 凌霄愣住了。 程寰快速又果断的开口道:“你中了幻阵,刚醒。” 凌霄瞳孔一缩,冷静下来看向周围。 第109章 话没错,可他怎么想揍人 “应当是花千酒的把戏,你们都过来了。整个月池都是莱芜派的一个大阵,你们中的这个幻阵只是其中一环,是让你们沉浸在其中,无法反抗。”程寰说道。 凌霄点点头,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有些感激地看了程寰一眼。 他自然是知道,以程寰的性子不是这种喜欢马上解释的人,只是中了幻阵的人,往往出了幻境之后仍然会难以反应过来,就像是做了一个很沉的噩梦,醒来的时候依然残留着几分心悸。 若是修为低的修士,如果不小心进入一个高等级的幻阵中,哪怕得救,也一辈子无法走出幻境了,只能疯疯癫癫地活着。 程寰若是不及时提醒,凌霄虽然不至于继续陷入幻境中,但难免这么快回过神来。 即使是朋友,凌霄也不愿意将自己幻境中的事情摆在他们面前。 程寰无疑是明白他的。 只不过凌霄的感动只持续了一会儿,他很快看见了同样在一旁中了幻阵陷入幻境的云平秋。 “师兄——” 凌霄短促地叫了一声。 “要是能被你几嗓子叫醒,这莱芜派的幻阵也太没用了。”程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那怎么办?”凌霄抬头看着她。 程寰默默地再次掏出一枚破幻丹。 不等凌霄反应过来这是什么鬼东西,魏知已经熟练地拿出三百,敲碎,从地上捧起来,放到云平秋怀中。 大概是从头到尾魏知的动作都太过熟练和理所当然,凌霄居然没能第一时间回味过来不对劲。 等魏知都收了手,他才如梦初醒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你刚刚给师兄吃的什么土?” “不是土,是破幻丹。”魏知好脾气的解释道。 “你见过这么大的丹药?!”凌霄难以置信地比划了一下。 魏知顿了顿:“你太夸张了。” “?” “没有脑袋那么多,也就是拳头大小。” 凌霄激动地说道:“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也太大了吧!” “大小不重要。”魏知说。 “那你说!重要的是什么!”凌霄站起身来。 魏知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凌霄被他看得心里一咯噔,顿时底气不足地后退了半步:“等等……” 他觉得自己也不是很想听了。 可魏知已经用前所未有的热情对凌霄笑了一下:“重要的是,你刚才也是这样吃的。” 凌霄垂死挣扎:“是吃了丹药……还是吃了地上的土?” “破幻丹很硬。”魏知说。 凌霄洗耳恭听。 魏知接着道:“只能敲碎。” 凌霄看样子恨不得把破幻丹从肚子里面吐出来:“你们就没有想过不要把它放地上吗?” “想过的。”这次说话的人换成了程寰。 凌霄立刻调转视线盯着她。 程寰平静地说道:“可是换地方的话,太麻烦了。” “……” 魏知忽然道:“他怎么还没醒?” 凌霄本想扑上去和程寰打起来的身子一顿,他忙扔下程寰去看云平秋。 魏知说:“你刚吃完,我们还没说话你就醒了。” 凌霄顿时不干了:“程寰你是不是给假药了!” “怎么可能,这是我独门秘方,不会有假。”程寰道。 “那就是偷工减料!”凌霄十分肯定。 程寰在云平秋面前蹲下,仔细检查他的情况。 凌霄也知道事情的轻重,乖乖收起了自己张牙舞爪的样子,学着程寰的样子蹲在另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程寰。 程寰一抬头就对上凌霄囧囧有神的目光:“……你这样看着我,我会觉得自己像个大夫。” “不是吗?” “给云平秋接生的大夫。”程寰说。 凌霄磨着后牙,倒是没有方才那么紧张了。 不知道为什么,程寰身上总有一股奇异的力量,仿佛有她在,一切困难都能解决似的。 凌霄以前在剑宗的时候没少惹下祸,可就连云平秋面对着剑宗那一山壁的门规也毫无办法,只有程寰每次来的时候,也不懂她给霜寒灌了什么迷魂药,总能让霜寒放他一马。 当然这种话凌霄也不敢当着他们的面说,毕竟有一次被霜寒抓住之后,凌霄被罚抄了整整三千遍的门规。 可惜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抄完……恐怕以后也没有机会了。 程寰瞥了凌霄一眼,语气有些古怪地开口说道:“人没事。” “那师兄怎么醒不过来?” “这里的幻境折射出的是人心底最深的执念。我们现在能呆在这里是因为守着阵中的岐黄心念纯粹,没有什么执念。”程寰顿了顿,面色复杂地望向云平秋:“可云师兄似乎对幻境中的东西太过执着了。” 凌霄听完程寰的话呆住了。 就连魏知都露出有些惊讶的神色。 其实以凌霄的经历,他陷入幻境不肯出来的可能性更大,可谁知道居然是云平秋醒得比他更晚。 想到平日里云平秋毫无波澜的脸,魏知忍不住想到,难道云平秋的执念比凌霄更深? 凌霄有些不敢细想,他望着云平秋紧闭双眼的脸,久久说不出话。 他很想知道,云平秋的执念是什么? 可他又害怕。 是剑宗吗? 凌霄咬着下唇,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有办法让他早点醒过来吗?我们毕竟在花千酒的地盘,若是拖太久恐怕会有变故。” 程寰想了想:“可以,这很简单。” 凌霄和魏知齐刷刷看向程寰。 程寰站起身来,卷起袖子,对着云平秋的脑袋用力敲了两下。 魏知:“……” 云平秋睁开眼来。 程寰得意地炫耀道:“看,这不就醒了吗?” 凌霄咬牙切齿地握紧拳头。 话是这样说没有错,可他怎么这么想揍程寰呢! 云平秋醒过来之后,他也并没有问发生了什么。 显然他知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 程寰飞快地道:“大仙君怀里有离开的地图,是从月池出去的。” 凌霄回头:“这里就是所谓的月池?” 池水中,刺鼻的血气疯狂翻涌。 凌霄摸了摸鼻子:“倒像是魔修的手笔。” 程寰想了想:“这些人其实没死,只是都陷入了幻境中,所谓的月光应当是类似于指令的东西。” 第110章 你快上,我觉得你比他疯 “所以月光出现的时候,他们就不在环境中了?” “不,只不过还给了他们部分记忆而已。”程寰说道。 云平秋没有说话。 他似乎在想什么东西,目光偶尔会落在凌霄身上。 凌霄被月池吸引了注意力,没有察觉,他继续问道:“可这样一来的话,岂不是根本没办法复活人?花千酒那个疯子的话果然不能相信。” “倒也未必。”程寰转身,看向池边密密麻麻地符咒。 凌霄装模作样的也看了看,不过他并不懂阵法符文这些,看了没一会儿居然觉得困了。 程寰没有拆穿他,她收回目光,出声说道:“这里其实有两个阵法。” “两个?”凌霄不解。 “一个就是岐黄站的那里,它是一个幻阵,也就是你们和池中这些人中招的地方。中了幻阵的人会失去意识,进入血池之中,每当月光落下的时候,才会离开这里。” “另一个呢?”凌霄追问。 程寰抬手,朝着最上面的祭台上面一指:“剩下的那个,就是这个聚灵阵了。” 凌霄听完程寰的话,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他是听过这个聚灵阵的,这个阵法在修真界可谓赫赫有名。 传说中它是从莱芜派遗留下来的一个古阵,黄阶九品,甚至趋近于黑阶,据说但凡还剩一丁半点的灵魂,都能通过聚灵阵重新活过来。 只是这个聚灵阵被称为邪阵是因为它并非像别的阵法吸收的来自天地或者灵宝灵药里的灵气,而是人的灵魂。 当初莱芜派的那个大能虽然用聚灵阵复活了自己的道侣,可他的道侣得知为了救自己牺牲了无数的人,便自绝阵中。 那位大能也大受刺激,彻底堕入魔道,从此不知所踪。 聚灵阵也成为了一个传说。 谁知道花千酒找到的这处清玄谷中,竟然就是当初那位大能用来复活道侣的聚灵阵,只是年代久远,聚灵阵本身有损,这才导致花千酒花了上百年的时间依然没有复活想要的那人。 程寰接着道:“幻阵应当是花千酒自己加上的,以他的想法,应当是不想杀带掉这些人,只想从每个人身上抽调部分灵魂。” 凌霄对此嗤之以鼻:“一辈子活在幻阵中,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说完,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偷偷地去看云平秋。 可惜云平秋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倒是魏知接了凌霄的话:“嗯。” 倒不如杀了干脆。 只是这样的话,他从来不会当着程寰的面说出来。 “花千酒先前想让你来月池,应当就是想修复这聚灵阵。”凌霄不太懂这些,只得眼巴巴地望着程寰:“所以他花了一百年的时间还没修好?这脑子是怎么在天榜占据第一的。” 程寰眯起眼,没有跟着凌霄破口大骂。 她虽没有见过聚灵阵,可以她来看,这聚灵阵已经被花千酒修补得七七八八了,只不过有些粗糙,可毕竟有这么多人在幻阵中,一人抽一魂出来,应当是足以复活的。 可程寰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 面对花千酒,这是她最大的依仗。 凌霄打量着祭台,忽然道:“所以那上面的人是周青?” “也许。”程寰说。 “也许?”凌霄回头瞪她:“难不成花千酒口口声声为了周青,背地里却勾搭了其他人?哇,虽然我不认识周青,但我觉得花千酒很垃圾。” 程寰无语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只是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古怪感。 只是无论是花千酒还是周青,都是几百年前的人了,程寰就算脑子再聪明,对着这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老不死,也不能什么都猜得一清二楚。 凌霄卷起袖子:“管他的,总之那上面肯定就是花千酒想复活的那个人,我们把他偷走,要是碰到花千酒还能挡一挡。” 凌霄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 他竹萧一扔,原本只有小臂长的竹萧就变成了一条墨蓝色的方舟,凌霄上了方舟,便往祭台上飞。 可惜他还没飞到祭台上,就被一堵无形的墙给挡住。 凌霄眯起眼,想要硬闯,却被弹了下来。 云平秋忙飞身接住了他。 凌霄本来没有什么事,但看见云平秋过来,干脆逼出一口血,虚弱地倒在了云平秋怀中。 云平秋:“……” 他不是瞎。 只不过云平秋没有机会拆穿他,因为就在他接住凌霄的那一刻,机台上面缓缓走出来一道令人过目不忘的身影。 花千酒跟头小黑熊一样,总能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他低头看着赖在云平秋怀里的凌霄,粗声粗气地道:“乱动别人的东西,不好吧。” 凌霄惊奇不已:“你居然说周青是个东西?” 花千酒瞥了他一眼,聪明地没有在这个问题上争执。 凌霄夸张地叹了口气,为自己那句不是东西没有骂出口感到深深的遗憾。 不过虽然花千酒的衣着和胡子很奔放,他的声音却带着一股平和和温柔。 可惜在场没有一个人懂得欣赏。 花千酒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似乎毫不意外会在这里看见他们一群人:“几位匆匆的来,又匆匆的去,是我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吗?” 凌霄嘲讽道:“你招待人的方式就是把人扔池子里泡着?” “不好吗?”花千酒反问道。 他说话的时候轻轻地歪了一下头,明明只是一个细小的动作,却足以让下面的人严阵以待了。 这可是一个实打实的元婴期大圆满。 “这么好的话,你怎么也一起进去泡一泡?”凌霄问。 花千酒叹了口气:“只要周青能够复活。” “所以你囚禁了这么多无辜的人,就是为了复活一个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凌霄冷笑。 “他没死。”花千酒蹙眉反驳道。 凌霄:“……我以为这句话的重点在前面。” “对我来说,重点是他。”花千酒道。 凌霄现在知道为什么薛见山和秋水都说花千酒是个疯子了。 没法聊! 凌霄缩在云平秋的怀里,冲程寰使了个眼色:“快,该你上了!我觉得比起在疯子这条路上,你有丰富的经验!” 第111章 花前辈,借点血给我用呗 程寰似笑非笑地看着凌霄。 凌霄默默地住了嘴,把脸转向了云平秋的胸口。 云平秋:“……” 他要怎么告诉凌霄,这个姿势实在有些尴尬。 花千酒戏谑地把目光转向程寰:“我对你很失望。” 程寰面色不改:“对我失望的人太多了。” 花千酒说:“我没想到你会临阵逃脱。” 程寰品了品花千酒这个临阵逃脱,侧头笑道:“我以为之前你是在征求我的意见。” “不是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花千酒幽幽地道:“就像你出生的时候,你妈也没有问过你意见。” “所以我蛮讨厌她的。”程寰耸肩。 “哦?” “我有个问题很好奇。” “你讲。” 程寰看向花千酒旁边躺着的那人,缓缓说道:“你有问过周青的意见吗?” 花千酒听了这话,陡然一怔。 他像是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眼底闪过几分手足无措的意味。 他甚至下意识地转头去看祭台上躺着的那人,可惜那人从始至终都闭着眼,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叹息着告诉他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花千酒深吸一口气,竟将牙关咬出了“咯咯”的声音,好一会儿,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沉声道:“他不会留我一人。” 说完,花千酒又本能地重复了一遍:“他不会。” 若换了平时,凌霄肯定少不了一顿冷嘲热讽。 可看着站在祭台上咬紧牙关的花千酒,凌霄胸口仿佛被一团棉花给结结实实的堵住了,闷得厉害,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最后只是僵硬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程少侠。”花千酒似乎恢复了冷静:“你能活到现在,应该感受到我的诚意了吧。我无意为难你们,你们若是想走,我也不拦,只是我需要你帮我修复这聚灵阵。” “这是请求?”程寰问。 “不。”花千酒咧开嘴,毛绒绒的脸上露出了一口白牙。 他一抬手,一道幻影就徐徐出现在众人面前。 “苍南!”凌霄低呼出声。 他瞬间站直了身子,竹萧已经握在手中。 花千酒的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别担心,他只是被困住了。只要你们帮我复活周青,我就放他出来。” 魏知冷冷地道:“他是吴斛的人。” 言外之意,其实他们不一定非要救苍南。 花千酒笑容不变:“我想让岐黄知道苍南被我抓住了,轻而易举。” 岐黄此刻处在幻阵中心,他若是被花千酒算计,看见被困住的苍南,一激动之下,幻阵会随着他的想法变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但程寰他们显然不敢赌。 程寰抬头看着他:“所以我让岐黄站在阵中,你早就算到了?” “是。”花千酒拿回了主动权,不紧不慢地提醒道:“别忘了,我来清玄谷已经整整一百年了,这里的每一个阵法,我都烂熟于心。” 程寰沉默许久,开口说道:“我需要上祭台看看阵法。” 花千酒微微侧身:“当然可以。” 魏知想要跟着程寰上去,程寰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在下方等着。 “师父……” 程寰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保证不乱来。” 魏知这才退了半步,只是视线依然目不转睛地落在程寰身上。 程寰倒是轻松。 她飞身上了祭台,花千酒负手站在一旁。 祭台上方并没特别大。 上面躺着的男人和花千酒房里的画像一模一样。 只不过因为闭着眼的关系,没有了画像上面的风流肆意。 程寰还记得在那些画中,周青意气风发的样子。 大有一副不将所有规则放在眼中的狂妄之意。 见程寰一动不动地盯着周青,花千酒不乐意了:“程少侠,你该看的是阵法,不是人。” 程寰收回视线,淡淡一笑:“只是有些好奇,你费了这么大的心思都要复活的人,究竟什么样。” “我以为你在我房间里面看得很清楚了。”花千酒说。 “你监视我?”程寰眉梢一扬。 “这很意外?”花千酒反问。 程寰一脸正直地道:“我以为你没有这么卑鄙无耻。” “……”花千酒意识到自己跟她在口舌上的争执除了让自己更生气以外,并没有任何好处,终于识趣地闭了嘴。 他深吸一口气,本想用苍南威胁程寰,好不容易准备好了一肚子话,冷笑刚挂在脸上,就看见程寰已经抛下他开始检查祭台上面的符文。 花千酒就跟重重一拳砸在了空中一样难受。 只不过看程寰面色凝重,花千酒硬生生压下了自己的怒意。 过了很一会儿,程寰才直起身。 花千酒想要问,却又控制住了,生怕程寰看出自己焦急。 程寰乐了:“你想复活周青这件事还有什么值得掩饰的?” 花千酒被她怼了一句,只是蹙眉问道:“如何?” “看得出来你尽力了。”程寰说。 花千酒反应过来程寰的言外之意,脸色微红。 不过好在他脸上的胡子头发结成了一团,倒是看不出来什么。 花千酒低声辩解道:“我本就不擅长阵符一道。” “好在你比较谨慎,没有擅自改动这里的符咒,否则我也毫无办法。”程寰说完,她抬手用发带将头发扎起,拿出沧溟剑,正要往自己手上割,就觉得后背一凉。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见魏知面沉如水地盯着她。 程寰尴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指,转头看向花千酒:“那个……花前辈啊。” 花千酒几乎是受宠若惊。 要不是他确信程寰没有被人夺舍,恐怕已经出手了。 咬咬牙,花千酒许诺道:“只要你能帮我完成此阵,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是有个要求。”程寰说。 “什么?”花千酒提起一口气。 程寰朝他比划了一下手里的剑:“借点血给我用呗。” “……” 花千酒虽然没有什么天赋,不过好歹走火入魔般钻研了一百年,大抵也知道有的阵法一定精血描绘符咒。 他瞥了程寰的剑一眼,有些豪放地一挥手,干脆利落地在自己手上割了一条口子,鲜血如注般落下。 程寰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沧溟剑。 真熊…… 第112章 复活了?我怎么好想跪下 “你当真不用止一下血?”程寰问。 “不疼。” “我的意思是,你流这么快,我画阵需要半天时间,万一流干了怎么办?” 花千酒无所谓地道:“我又不是什么凡人,血多得是。” 程寰眯起眼。 花千酒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低咳一声,干巴巴地催促道:“快点画。” 可惜的是,程寰这一画就足足过去了半日。 花千酒在一旁眼睛也没有眨一下,一口气悬在胸口久久放不下来。 他甚至觉得自己好几次都出现了恍惚,以为程寰画完了,可一定神,她依然弯腰在刻着符咒,完成聚灵阵。 如此大起大落,花千酒的呼吸不禁急促许多。 等程寰再度停手直起腰来的时候,花千酒已经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真实了。 他偷偷地咬着自己的舌尖,微微用力。 程寰像是看出了他的忐忑,直截了当地出声说道:“可以了。” “可以了?”花千酒忍不住再一次确认。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发现清玄谷这个地方,看见这个聚灵阵时欣喜若狂的样子。 然而在一切准备妥当之后,花千酒才知道这个聚灵阵已经破损,需要修补后才能使用。 他只得自己埋头开始学,可惜天赋不够,整整一百年过去,他总是不得其法。 他其实能感觉到,自己就差一点点了,但就是这么一点点,足以让花千酒使劲浑身解数也无法跨入。 也是这一百年,他逐渐意识到在这个世间,有的事情是你哪怕拼了命尽了力,也依然徒劳无功的。 程寰鲜少地没有笑,她点了点头,抹去了手上的血:“可以了。” 花千酒激动地上前半步,可又很快停下,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还躺着没有反应的周青:“那他……” “只是阵修复好了。”程寰说:“但尚未启动此阵。” 花千酒被她说得讪笑了两下。 他望着程寰,欲言又止。 程寰歪头问道:“你想自己来?” “如果可以的话。”花千酒谨慎地道。 “倒也不难。”程寰将启动的方法告知了花千酒。 花千酒聚精会神地听着,然后走到阵中。 程寰看着他的身影,却没有立刻走下祭台,反而是握着沧溟剑,神色不明。 花千酒小心翼翼地启动了阵法。 凌霄在下面早就等得焦头烂额,他见半晌没有动静,忍不住道:“不会是没弄好吧?” 魏知却没有质疑程寰,他一脸凝重地望向血池里面乌压压的人头,声音沙哑:“来了。” 话音刚落,原本沉寂如死潭的血池池面忽然晃了一下。 像是有一颗小石子落在了池中。 紧接着,整个池面都开始剧烈摇晃,突然间,池子里面的血喷涌开来,诡异地落在了祭台的符文上面。 它们像是有意识一般,在符文上面疯狂流动。 这样持续了小半柱香的功夫,一切忽然停止了。 然后一幕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画面出现了。 只见一滴金黄色的月光出现在了祭台上方。 两滴…… 三滴…… 只是一眨眼的时间,整个祭台被浓郁的月光所笼罩,继而这些月光从祭台上瀑布般倾斜而下。 池中的血被月光一扫而空。 原本阴沉诡异的血池竟真的成了一泓月池。 就在月光注入池中的刹那,所有池中闭着眼睛的人忽然睁开了眼。 他们没有像之前花千酒在广场给程寰一行人看的那样,活蹦乱跳地彼此交谈,而是齐刷刷地从月池中起身,一脸敬畏地望向祭台,嘴里念着一串陌生的咒语,随后双手放在头顶,摆了一个奇异的手势,最后整齐地朝着祭台跪了下去。 月光蔓延开来。 凌霄望着祭台的方向,只觉得自己头脑一热,情不自禁地弯下膝盖,就要跪下。 魏知的三百落在了他的膝盖上。 凌霄疼得龇牙咧嘴,但也瞬间清醒过来。 他看着密密麻麻用同一个姿势跪向祭台的众人,又看了看一旁脸色凝重的魏知,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云平秋应当也是刚被魏知敲醒,原本就冷厉的脸上更加严肃。 他手里的无问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什么,竟然发出了战栗的声音。 “这月光……令人好不舒服。”凌霄沉声道。 “嗯。”魏知淡淡地回应道,却是不动声色地上前半步,站在凌霄和云平秋面前,蹙眉看向祭台上方握着沧溟剑的程寰。 唯一兴奋的人,只有花千酒。 他火热的目光落在周青身上,嘴唇小幅度地颤抖着。 祭台之上,那双紧闭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眼终于轻颤了一下,然后缓缓睁开来。 那是一双极为好看的眼。 细长的眉目间,仿佛将天地间所有的桀骜不驯都深深地刻在上面。 然而他的眼皮和嘴唇都很薄,无端给人一种不近人情的疏离感。 花千酒浑身颤抖,被毛发糊了一脸的脸上没忍住,落下了两行热泪。 他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在那人身边跪了下来。 “周青……” 花千酒抬起手,血顺着手腕落在了周青白色的衣袍上。 他这才想起自己一直忘了处理手上的伤口,忙飞快地收回自己脏兮兮的那只手,换了一只手想要去扶周青。 周青约莫是刚醒,神情有些呆滞,他学着花千酒的动作也伸出了手,似乎是想要去接住他的。 下一刻,周青的手毫不留情地插进了花千酒的胸口,带血的五指径直穿透了他的整个人,从后背穿出。 变故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愣住了。 花千酒脸上的泪甚至还没有干,他弯腰的动作仍旧是向着周青,却因为被他突然的动作,而定在了原处,后背弯成了一道奇异的姿势。 他有些茫然地眨了下眼睛。 周青嘴角一勾,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花千酒身子一颤,整个人的生命力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 被活生生抽干的感觉并不好受,花千酒痛苦得一张脸拧在一起,却始终静静地望着周青,没有推开他。 他像是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近乎疯狂地盯着周青的脸。 第113章 小蝼蚁,也敢对本座叫嚣 周青穿透花千酒的手指骤然握成了拳,他缓缓开口,声音被兴奋灼烧出了几分怪异的沙哑:“聚万人灵,容万人血,化为吾魂,重塑吾身,莱芜——” 周青的话戛然而止。 一道比雪光还要刺目的剑光狠狠扫来,所过之处月光都被一荡而空,剑锋上似有万年积雪,沉稳森严,又犹如秋风扫落叶,风卷残云。 周青原本不以为意,可当剑光扫来的时候,他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丝危险,不得不中断法术,将自己的手从花千酒胸口抽出来,愤怒地寻向偷袭之人。 花千酒身子一软,倒在了祭台上。 他的眼睛依然一动不动地望着周青。 程寰手里的剑并未收回,她提剑走来,低头在花千酒的后腰上一踹,声音冷得如同在寒潭中浸泡过数万年似的:“别看了,他不是周青。” 花千酒一怔。 “周青”又露出了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古怪笑容:“哪里来的小辈,信口雌黄。” 程寰不慌不忙地开口:“聚灵阵名字带了个灵,让人以为是修补魂魄,实际上修补的却是元神。前辈,周青不过一介凡人,又从哪里来的元神呢?” 花千酒猛地抬起头来,他嘴唇微颤,想要说什么,却像是什么也说不出口。 不知他是否信了程寰的话,一时间竟不再去死盯着“周青”。 程寰原本只是在修补聚灵阵的时候,感觉有些奇怪,但她因为对这个阵并不熟悉,也无法确认,直到看见“周青”的手毫不留情地穿透了花千酒,竟在吸食他的元神。 她觉得周青并非会对花千酒下手的人,否则花千酒也不会跟瞎了眼,花了这么多年的时想要去复活她。 “周青”的反应无疑证明了程寰的猜想。 她眯起眼,继续说道:“前辈对聚灵阵如此熟悉,莫不是莱芜派曾经遗落下来的人?” 世人总将上古遗地当做宝穴,每一处遗地的面世,都是一场腥风血雨的争夺。 然而那些在遗地中的古人,当真就是和善无害吗? 如今许多大能尚且因为四九天劫,压制着自己的修为不愿渡劫,那些古人又岂会个个都心甘情愿地赴死。 “周青”被程寰说中,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他低吼一声,整个人朝着程寰扑过来。 程寰旋身避开,往后跃去。 “周青”长袖一挥,数百道黑气化为蛇状,缠上程寰。 只不过他虽然有些掩饰,却被程寰一眼识破了黑气中潜藏的魔气。 她在修炼昊天诀之后,对于魔气的敏锐程度早就非常人能比。 程寰一边挥剑与黑气缠斗,一边生出了一个毛骨悚然的想法。 在传说中,莱芜派是西洲最为古老的门派,在它存在的时候,整个西洲并没有其他任何势力,只有不少莱芜派的分支。 换而言之,那个时候并没有任何魔修的概念。 那这“周青”体内的魔气从何而来呢? 究竟是魔修作祟,才有了莱芜派后面的分崩离析,销声匿迹,还是说莱芜派本身就是一个魔修的聚集地? 然而这样一来,所谓的西洲,所谓的几十万年的传承,就是建立在这样的荒诞之上吗? 只是一个恍神的功夫,一道黑气已经顺着程寰的剑缠了上来。 眼看就要爬上程寰的胳膊,三百破空袭来,将黑气一棒子砸散。 凌霄和云平秋也加入进来。 “周青”近乎嘲讽地看着他们:“不过几只蝼蚁,也敢在本座面前造次。” 他甚至没有用到任何灵宝,只不过再一挥袖,原本只有蛇状大小的黑气融为一条巨大的黑龙,轻蔑地低头俯视众人,随后一张嘴咬了下来。 “退。”程寰没有硬抗,果断低喝道。 其他人没有任何怀疑,纷纷往后撤去。 然后黑龙的速度比他们更快,眼看着程寰他们就要被一口吞没,一条巨大的鱼尾凭空而来,拍在了黑龙身上。 同时程寰他们只觉得一股妖气将他们用力往后一拽。 程寰他们没有抵抗,直接被拽到了岐黄身后。 岐黄见他们无事,松了口气:“里面怎么了?” 他离得有些远,看不见里面的情况,直到黑龙出现,岐黄才觉得不对劲。 程寰沉声道:“晚点说,这老不死的恐怕半只脚已经踏进了化神期,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飞升。” 岐黄一惊。 要知道化神期和元婴期大圆满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度过了四九天劫,从而成功地摸索到了某种天地法则的边缘。 也就是说,在化神期以后,灵丹灵宝之类的反而没有那么大的差距了,胜负往往是出现在对天地法则的感悟之上。 半只脚踏入化神期,从某种程度来说已经能调动些许天地法则。 岐黄的脸色有些难看:“怎么会没有飞升?” “不知道,应当和莱芜派本身有些关系。”程寰道。 “我们先撤。”岐黄当机立断。 他比程寰他们更加清楚半步化神意味着什么。 程寰他们颇有些惊讶,因为他们原本以为岐黄虽然是神兽,不能沾杀孽,可还是能挡一挡的。 岐黄挠了挠头,简单直接地解释了一句:“打不过,小南南的话,还能挡一下。” 程寰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放出一个半步化身的老家伙。 她暗暗骂了花千酒一句,当即要撤。 “周青”古怪的笑声传了过来,像是在耳侧响起:“打扰了本座的兴致,还想走?” 程寰神色一凝。 不等他们有任何反应,原本还在洞穴中的黑龙忽然出现在了他们脚下。 程寰他们几个人尽数落在黑龙嘴中,想逃窜的机会都没有。 黑龙的嘴重重合了上来。 程寰咬咬牙,刚要动手,就感觉自己被一团白色的东西所包裹。 黑龙的嘴没有落在他们身上。 程寰眯起了眼。 白色的东西仿佛也并不是特别想保住他们,只是顺手帮他们挡了一下,所以很快就松开了他们。 程寰他们定神望去,只见面前站着一只像狐狸的灵兽,通体雪白,但背上却有两个奇长无比的角。 凌霄呆住了:“这是?” “是瑞兽乘黄。”岐黄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道:“这怎么会……” 第114章 是瑞兽,怎么他比你更猛 乘黄浑身洁白如雪,比横公鱼看上去还要神圣。 可背后的一个大血窟窿却硬生生地透出几分污秽的邪气。 程寰眯眼望着那个血窟窿,声音清冷:“花千酒的真身竟是乘黄。” 虽然在祭台上,花千酒说漏嘴,程寰猜到他恐怕并非人族,但没有想到会和岐黄一样是瑞兽。 要知道,在凡间的传说中,见乘黄者,皆为上天选中的天命之子。 凌霄看了看花千酒,又看了看岐黄,惊讶地开口道:“怎么都是瑞兽,人家就比你凶猛呢。” 说话间,花千酒已经扑过去,和黑龙缠斗在了一起。 岐黄脸色微红,赧然道:“我们瑞兽是很温和的,哪怕是小南南也只是话很少,因为得了天地气运,哪怕成天睡觉修为也会比其他灵兽涨得快,但是也绝对不能沾杀孽,否则将无法感应四九天劫,永远停留在下界。” 说完,岐黄沉默半秒,轻声道:“花千酒身上杀孽很重,他应当是无法飞升了。而且,就算是轮回,这些杀孽也会一直跟随着他,直到他多行善事,庇护更多的凡人,才有可能重新感应到四九天劫。” 凌霄抬手指向恨不得要和黑龙斗得你死我活的花千酒,语气古怪地道:“他还能多行善事?” 到底是同为瑞兽,岐黄还是忍不住替花千酒说话:“他知道错了。” 凌霄:“……” 他一直以为认错这种事情,是要自己亲自来承认的。 不同于程寰他们一群金丹期的修为,花千酒可是实打实的元婴期大圆满,加之瑞兽的神通,因此他和那莱芜派的老不死打起来的时候,已经远不是程寰他们能够插手的局面。 黑龙发出了一声嘹亮的龙吟,程寰他们所站的地面都在随之摇晃。 程寰忙设下结界,但黑龙和花千酒碰撞在一起的时候,她的结界都在疯狂地颤抖着,摇摇欲碎。 一个是半只脚踏入了化神期的莱芜派老妖怪,一个是绝无仅有杀孽缠身的瑞兽乘黄。 前者还有些忌惮自己老巢被拆了,后者却已经不管不顾,近乎发了疯似的,翻江倒海。 可怕的实力面前,程寰难得有种一叶扁舟位于浪潮中的紧迫感,原本一直停滞不前的心境竟隐约有了些许变动。 不过这里终于不是感悟之地,程寰忙让自己冷静下来。 莱芜派那老不死像是没有了耐心,他眉头微蹙,整个人忽然被浓浓的黑气所包围,那副周青的躯壳被黑气所吞噬,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花千酒发出了一声暴戾到极致的怒吼,身形暴涨,他顾不得自己浑身是血,竟燃烧自己的妖丹,强行提升了自己的妖力。 刹那间,程寰面前的结界“噗嗤”一下碎掉了。 魏知见状,手里的三百顿时变成了一个牢笼的样子,将他们紧紧地关在里面。 凌霄有些忐忑:“这玩意儿顶得住吗?” “它很硬!”魏知面色严肃。 幻阵早就被花千酒两人打架的余波破坏,程寰他们得以用灵气去窥探外面的场景。 只见黑龙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和花千酒元身差不多高大的黑影。 程寰心中一凛。 她下意识地去看了魏知一眼,见到魏知也同时望了过来,两人默契地没有多言。 那莱芜派老不死的化为的黑影,竟和魏知与陆遥他们身上的魔影有几分相似。 只不过看上去更为暴虐和凶悍。 花千酒燃烧妖丹后,已经化为了一道耀阳的亮光,像是熊熊燃烧的昼日一样,狠狠地撞向黑影。 下一刻,无数难以形容的惨叫响起。 就算程寰他们用了隔音咒,依然无法抵挡那叫声的侵袭。 万鬼齐哭,隐约间还夹杂着风啸雷鸣。 程寰死死地盯着那黑影,握紧了手中的沧溟剑。 忽然间,漫天的黑影充斥了整个洞穴,将花千酒包裹其中。 花千酒那耀眼的亮光像是悬挂在天际的最后一抹余晖,无情地被夜幕所掩盖。 光没了。 黑影渐渐化为了一道人形,虽然没有面目,却透着一股难以匹敌的猖獗之气。 云平秋手里的无问发出了凄厉的狰狞声。 他低头看了一眼无问,又看向那黑影:“他究竟是什么……东西?” 程寰摇了摇头。 就连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场景。 是元神? 还是灵魂? 程寰甚至没有办法知道那莱芜派的人现在到底是生是死。 黑影看也没看程寰他们,他缓缓落在祭台上面,一招手,一只只有小臂长的乘黄就出现在了他的脚下。 黑影用脚踩着它,声音沙哑而骇人:“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对本座出手了,小乘黄,你的这点妖力,不如就献祭给本座吧。” 他抬起手,虚空一拢。 花千酒痛苦地躬起了身子,死死地盯着黑影。 可惜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了。 近千年的妖力,被黑影缓缓吸食。 就连岐黄都有些看呆了:“怎么会?他怎么能够吸食妖力?他分明身上没有妖气啊。” 身为妖族,岐黄不是没有见过同类被人抓捕的。 但若是要吸收妖族的妖力,要么就是同为妖族,因为有妖丹的存在,所以能够直接吞噬另一方的。 另一种便是人捉捕到妖族之后,将其炼制成灵宝或是丹药,但绝对没有直接吸食妖力这种存在。 程寰眉头拧成了一道死结。 她总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可一时片刻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到过。 花千酒艰难地张开嘴,试图凝聚最后的妖力,和黑影殊死一搏,然而黑影早就看穿了他的想法,一脚踹下来,直接把花千酒的妖力踹得四分五裂。 没过多久,花千酒体内的妖力就被吸食得干干净净。 他倒在黑影的脚下,眼睛依旧死死地睁着,像是不甘心,又像是别的什么。 黑影冷漠地踹开了他,神念一动,花千酒的妖丹便从他的体内飞了出来,浮在半空。 岐黄见状,忍不住要上前。 就在他动的一瞬间,一只修长而好看的手悄无声息地伸了出来,轻描淡写地握住了花千酒的妖丹,旁若无人地握在手中,站在了花千酒面前。 第115章 是假的,从一开始就设计 黑影猛地抬头,一刹间,愤怒和恨意充斥在他的眼中,最终化为了咬牙切齿的两个字:“吴斛。” 吴斛还顶着大仙君那张脸,他半脱着鞋子,两脚踩在上面,握着妖丹,看也不看黑影,弯腰抱起地上的花千酒,把妖丹放回了他的体内,这才侧头看向黑影。 “没人告诉你,不要乱动别人养的宝贝吗?”吴斛望着他,缓缓吐出两个字来:“宋维。” 被他唤作宋维的,正是莱芜派的老不死。 他收起了黑影,化为一道人形,面色复杂地盯着吴斛。 凌霄捂住嘴,小声道:“难道这人用人家周青的身体,敢情长得像头黄鼠狼啊。” 化作人形之后,宋维眼中的风起云涌再无任何掩饰。 他看向吴斛的目光中充满了深刻的恨意,说话间甚至激动得有些颤抖:“想不到你还活着。” “我今年尚且不到六百岁。”吴斛说。 “什么意思?”宋维一怔。 “你一个快六万岁的老废物都没死,我怎么会死。”吴斛解释道。 “你——”宋维脸色一怒,随即拂袖道:“本座不与你多费口舌。” “哦?”吴斛眉梢一扬。 凌霄偷偷地对岐黄勾了勾手:“你不觉得他这个神色很像一个人吗?” 岐黄默默地望着程寰的背影,然后点了点头。 凌霄意味深长地道:“道宗莫非是祖坟没选好,净出些欠揍的人。” 话音刚落,凌霄就感觉自己屁股被一股灵力狠狠地拍了一下。 他忙捂着屁股跳了起来。 吴斛面不改色地看着他。 凌霄瞪着他半天最终还是偃旗息鼓。 打不过,能咋的! 吴斛收拾完凌霄,这才又去看宋维:“你今天不仅很喜欢费口舌,也很有耐心。” 宋维没出声。 吴斛轻轻地笑了一下:“看来当初我闯入这里,打断了你复活,果然让你元气大伤啊。居然连对付一个元婴期大圆满的小神兽,也这么辛苦。” 说着,吴斛低下头去,从怀里掏出一枚复原丹,凑到花千酒嘴边。 花千酒没有动。 他望着吴斛,神色复杂。 “乖,快吃。”吴斛用丹药碰了碰他的唇。 花千酒还是不动。 吴斛眯起了眼,干脆威胁他:“你现在的伤势,离死也差不多了。” 花千酒竟然还闭上了眼,不去理他。 吴斛轻啧一声:“不想见周青了?” 花千酒猛地睁开眼,只不过他伤势太重,这个动作做起来不仅没有半点力度,反而有些软绵绵的。 他伸出舌头,卷走了吴斛手上的复原丹,还不忘对着他的手指狠狠地咬了一口。 吴斛熟练地撬开他的嘴,收回自己的手指,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安分点。” 想了想,他或许觉得自己这语气不够凶狠,又补充了一句:“不然吃了你。” 花千酒别开头,默默运转妖力,让复原丹修复着自己的伤势。 吴斛碰了个壁,有些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不过吴斛显然不是一个话少的人,他见花千酒不理自己,就抬头去折腾宋维了。 “都这么久了,还不死心?”吴斛问。 宋维看着他戏谑的神情,渐渐回过味来,他咬牙切齿地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吴斛很无辜。 “四百年前,我刚要复活,你闯进清玄谷打断了我,幸好莱芜派阵法众多,我留了一丝元神潜藏其中,骗你离开。”宋维沉声道:“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知道我并没有死,只是并没有办法找到我的那一丝元神。” 吴斛没说话。 宋维越说越愤怒:“花千酒来清玄谷发现聚灵阵,他把周青的尸体放在阵中,你早就算到了吧!你知道我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知道我会趁机上了周青的身体,知道我会利用花千酒复活,就是为了骗我出来,对吧?” “这可就冤枉我了。”吴斛眨了眨眼:“我是知道你元神藏在清玄谷中不假,可我又怎么会知道花千酒会路过这里,知道周青之死,知道他想要复活周青。退一万步讲,你若是当时觉得花千酒与我有关系,也不会这么乖乖地碰到周青身体里面等着我上门吧。” 宋维那颗豆大的脑袋瓜子终于是难得聪明了一回,他猛地一颤,抬手指着吴斛:“怎么不可能,你要是周青,当然知道这些。” 花千酒懒洋洋舔着毛的动作一顿。 所有人都看向了吴斛。 只有程寰眼底没有太多意外之色,反而是有些怜悯地看了一眼花千酒。 宋维的话原本只是脱口而出,可无疑让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自己也猛然醒悟过来:“你当真是周青?” 吴斛叹了口气:“这很重要吗?” “哈哈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难怪这么巧。”宋维怨毒地道:“真是可怜了这小乘黄。他还以为周青是因他而死,心中有愧,才惹了一身杀孽也要将他复活。” 吴斛沉默了一下,出声道:“我确实很早就知道他。” 程寰等人的耳朵齐刷刷竖了起来。 吴斛低头摸了摸花千酒,花千酒却是缩起了身子,裹成一团,显然不想被他碰。 吴斛沉默地收回了手,开口说道:“五百年前,我在道宗的时候见过他。天榜大比的时候,我拿了第一,他在第一轮就被淘汰了。” “他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但我看见他的时候就认出来他是一只乘黄,只是按妖族的年纪来说,还尚未成年,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胆子,刚敢来人界。” “瑞兽修行自来比人快,花千酒很快连着数年拿下天榜第一,这也让通神院几个老不死的注意到他的身份。瑞兽浑身是宝,若能炼制丹药的话,价值不菲,所以通神院的一个长老就盯上了他。” “我当时得知消息,又碍于道宗弟子身份,不能直接言明,便化身周青与他来往,想在与他相熟后,劝他早日回到妖族。” 吴斛低下头去,看了一眼怀中伤痕累累的花千酒,无声地长叹一口气:“可惜还是晚了一步,那通神院长老趁我外出之际,设下陷阱困住了他。我当时杀了那长老,救他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想到你那缕元神,便假装自己为了救他死在困兽阵中。” 花千酒身子一颤,咬着后牙,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假的。 原来从第一次见面,就是假的。 第116章 无所谓,你不想求我的话 花千酒想到自己这些年的愧疚,怀念,想到自己第一次知道聚灵阵的兴奋,激动,恍惚间陷入了一种不真实感。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多缠绕的情绪。 如果可以,他不会偷偷摸摸从妖族跑出来。 他化了形,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勉强算个人了,现在看来不过是自己的妄想罢了。 做人干嘛呢? 花千酒苦笑一声,毛茸茸的爪子更紧地抱住了自己。 宋维落入吴斛的陷阱,却从这种拆穿他的对峙中找到了几分快感:“所以花千酒到九仙岛,入清玄谷,寻聚灵阵,这一切早就在你的计划之中,对吧?” 吴斛原本要点头,可怀里抱着的乘黄却像是压在了他的心上。 他难得没有说话。 宋维大笑出声,语气刻薄地嘲讽道:“为了抓住我,竟然还装模作样离开道宗,可笑。在你的计划中,下一步是什么?是杀了我,还是带着我的这缕元神回道宗,谋一个掌门之位啊?” “我与道宗已无瓜葛。”吴斛说话的时候,视线却落在了花千酒身上。 花千酒的耳朵不着痕迹地动了动。 吴斛刻意叹气道:“通神院毕竟与道宗是同气连枝的同门正道,从我杀了他的时候开始,就回不去了。” 那长老抓乘黄炼丹的这一举动,对修道者而言无可厚非。 只是偏偏吴斛想要救下花千酒而已。 “就为了杀我?”宋维抬起头,看向吴斛的眼神十分纠结。 他可以确定,自己与吴斛无冤无仇,就算是想要复活的想法偏激了一些,也不至于让吴斛赌上这么大也要对自己不依不饶吧。 “你这个眼神比道宗的无情道还难懂。”吴斛说。 程寰听到无情道的时候,眼神有些波动。 她还以为只要江月白在修炼无情道。 宋维摇了摇头:“我真是佩服你,为了对付我,不仅可以欺骗一只无辜的瑞兽,还放弃了道宗光明坦荡的未来。亏我还以为,这小乘黄一心想要复活的那个人,对他是真心的。” 吴斛看傻子似地看着宋维:“没一点能说对的,难怪你这么容易就上钩了。” 宋维一怔:“哪里不对?” “第一,我杀通神院那老头,并不是为了,只是想救他。”吴斛淡淡地道。 花千酒忍不住想要去看吴斛,却又咬牙忍住了。 吴斛的声音从他的头顶传来:“第二,若是可以,我也不愿欺骗他,可除此之外我并没有更好的办法找出你的这缕元神。这一点是我的错,不过从今以后,我不会再骗他。” 花千酒心头一颤,不受控制地抬起头去,看见了一张带着笑意的脸。 吴斛已经换回了原本的脸,五官其实与周青极为相似,只是因为总在笑,所以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花千酒一时间有些呆了。 看他愣住,凌霄却是不忍直视地捂住了眼。 果然是个容易上当的小瑞兽。 太年轻了。 这样想着,凌霄又偷偷打量了一下程寰,再看了看吴斛,恨铁不成钢地道:“看见没看见没,道宗的人就是这样骗人的!” 魏知和岐黄同时看了过来:“你说谁?” 程寰笑眯眯地弯起了眼:“我也觉得吴斛是个老骗子。” 老骗子是你! 凌霄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句,却势单力薄,只能老实地把骂人的话吞回肚子里面去。 道宗的人呐…… 没一个好东西! 吴斛抬头摸了摸花千酒的角。 花千酒别开了脸,但这一次却没有咬他。 吴斛眼底浮出一抹笑意:“废话说了这么多,你要是还没想出逃生的办法,就该我出手了。” 宋维被识破了心底的小算盘,脸色一变,随即冷哼一声:“想要我束手就擒,没那么容易!” 说完,宋维整个人化成了一条黑龙,一抬头就将所有的月光吞进肚子,整个月池瞬间干干净净,黑龙比之前更为暴虐,它高昂着头,粗大的尾巴狠狠地甩了过来。 洞穴因这狂暴的冲击而震颤起来,一时间天昏地暗,只剩下可怕的摩擦声在耳边炸裂。 魏知到底不能长时间的控制三百,所以当尾巴扫过的时候,三百化为的笼子一下子消失了,程寰果断扔出了数十件防御宝物,都在眨眼间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破碎。 程寰瞬间脸都青了。 一只白皙的手插到了黑龙体内,轻轻一抽,一颗残破的元神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随着元神被抽出,那黑龙也消散在了天地间。 原本血池里面的人跟下冰雹一样砸在了地上。 岐黄看不下去,用妖力托了一下,才没有让这些人直接砸成半死。 吴斛右手握着宋维的元神,轻笑出声:“五百年前,你尚且败在我手上,如今不过是半缕元神,也配在我面前叫嚣?” 宋维的元神上魔气弥漫,他有些不甘心地破口大骂:“我不是输给你,是输给了你的心狠手辣!” 吴斛不以为意,他垂眸望着那残破的元神,问道:“有一个小小的问题想要请教你。” “呵呵,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你死了这么多年,是如何得知道宗,得知我的?”吴斛问。 宋维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一样,瞬间没声了。 吴斛的眼神温柔不已,说出来的话却是冰冷的:“这些年,是说在给你通风报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宋维笑了出来:“想知道的话,求我啊。” 吴斛微微眯起了眼。 宋维嘲讽地道:“我说你怎么迟迟不对我动手,原来如此。对,不仅有人给我通风报信,莱芜派的秘密也远比你猜得更多。你不想求我也无所谓——” “求你。”吴斛面无表情地道。 宋维:“……” 他以为求应该是一个动作,至少是个态度。 吴斛冷淡地道:“我求完了。” 宋维愣了一下之后很快回过神来:“既然你不愿诚心求我,我们可以换个方式,你杀了乘黄,将他的妖丹给我如何?” “不如何。”吴斛毫不犹豫地回道。 宋维还要说话,吴斛已经一手捏碎了他的元神。 他甚至连再多一个字的机会都没有,就彻底消散在了天地间。 第117章 太年轻,身子可不只打架 或许是吴斛的动作太快,以至于等他抱着花千酒从祭台下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最后还是花千酒故作不经意地开口问道:“你怎么不诈他一下?” 吴斛摇摇头:“就算他说了,我也不信,倒不如自己去查。” 顿了顿,吴斛冷静地说道:“我只相信自己看见的东西。” 花千酒闻言,暴躁的在吴斛手上咬了一口。 敢情他就是太信自己看见的东西,才被吴斛骗了这么多年吧。 吴斛被咬了一口,有些莫名其妙。 饶是他再聪明,也没有办法将花千酒的所有小心思都看得一清二楚。 吴斛一脸困惑地收回自己被咬出血的手,轻咳一声,望向程寰:“我知道你们还有很多问题,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我将这里处置之后,同我回府,如何?” “好。”程寰没有拒绝。 她确实有一肚子的疑问没有问出来。 吴斛说是善后,最后却是抱着花千酒安安稳稳地躺着,指挥着凌霄忙前忙后。 云平秋跑过去帮忙。 岐黄倒是毫不关心莱芜派和宋维,只是焦急地问吴斛:“岛主,小南南呢?宋维之前把他关起来了。” “我已经传信给他了,他一会儿就过来与我们会和。”吴斛说。 “一会儿?”岐黄敏感地道:“怎么不现在过来?” 吴斛幽幽地指着忙前忙后的凌霄和云平秋,笑眯眯地道:“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干活。” 凌霄听到他的话,没好气地回过头来瞪着他:“你看我像喜欢的样子吗!” “不像。”吴斛脸色不变:“不过谁让你打又打不过我,还是后辈呢。” 凌霄默念了好几遍“打不过打不过”之后,才咬牙切齿地转过身去。 程寰似笑非笑的瞥了吴斛一眼:“岛主不急着回去?” “我有什么好急的。”吴斛靠在墙上,眼皮也不掀一下:“毕竟弱的人不是我。” 程寰别过头去,看向和云平秋一起正在忙忙碌碌搬人的凌霄,若无其事地说道:“岛主莫不是忘了我问过你的话?” “什么?”吴斛笑着反问。 “你很喜欢踩鞋子。”程寰说:“吴斛是这样,大仙君是这样,周青也是这样。” 吴斛的笑容僵住了。 怀里的花千酒正在专心致志地修复伤势,虽然将他的妖丹抢了回来,可花千酒毕竟是瑞兽,就像岐黄说的,一直到杀孽洗清,他已经没有办法感应四九天劫了。 程寰终于去看吴斛:“你能轻而易举击败宋维,应当也是触摸到了天地法则,至少也是半步化神的修为。我虽然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才留在下届,但应该能猜到你是想陪他留在下届。只是你虽然聪明,可要知道人心是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背叛的。” 吴斛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程寰说:“以花千酒的性子,哪怕因为岐黄和吴斛起了冲突,应当也不会做出留字画这样的操作的。我都能发现你踩鞋底的习惯,更何况是与你朝夕相处的人。在周青不在的日子里,他恐怕早就把周青的每根头发丝的样子都刻在了脑子里。否则的话,也不会发了疯地要复活他。” 吴斛勉强笑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程寰沉默片刻,神色纠结而复杂,半晌才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回道:“师伯,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幸运,不曾经历过重要的人死去这件事的。” 她没有再叫吴斛岛主,而是叫了一声师伯。 吴斛猛地抬眼,定定地望着她,好一会儿,他才干笑了两声:“我已非道宗弟子。” “是师父叫我来的。”程寰直言不讳。 吴斛喉结一滚,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眶微红,他猛地起身,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似的,大步走向凌霄那边,不耐烦地大声道:“小家伙你也太磨叽了,算了,我自己来。” 说完,吴斛勾了勾手指,地上那些密密麻麻地人就齐刷刷地站了起来,然后跟在了他的身后。 凌霄默默地看了片刻:“你不觉得这样很吓人吗?” “废话很多?”吴斛横了他一眼。 凌霄老实闭嘴了。 这些人中了幻阵,虽然不死不老,可到底凡间岁月一晃而过,因此吴斛也没有把他们送回以前的家,而是尽数带回了府上。 清玄谷的也被他彻底封印起来,除非他允许,否则其他人根本无法进入。 当然吴斛不是那种喜欢麻烦的人,所以他回到府上之后,第一时间一脚踹醒了小胖仙君,把一堆烂摊子都扔给了他。 可怜的小胖仙君一睁眼已经回到了府上,还要面对着密密麻麻地一群人,当即头都大了。 他眼尖地看见了混在人群中的秋水和薛见山,难以置信地道:“岛主这是想让人将我取而代之吗?” “当然不会。”吴斛真挚地道。 小胖仙君松了口气:“我就知道,岛主给我的爱是不会消失的。” “不过如果你没有处理好这些人,不仅爱会消失,你也会消失。”吴斛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胖仙君两腿一软,心如死灰地一屁股坐在了五仙君的脸上。 五仙君一睁眼见到一个硕大的屁股,呼吸一滞,干脆晕了个彻底。 小胖仙君愁苦地长叹一口气,准备找人帮手,他的视线刚落在程寰等人身上,还未开口,程寰一行人已经呼啦啦消失得一干二净。 “……” 生活很难,小胖落泪。 吴斛说是等回府之后与程寰他们详谈,结果还不是扔下了他们,抱着花千酒急匆匆地就进了房间。 程寰他们等了好几天,干脆开始拿吴斛要多久出来打赌。 凌霄还记着自己在清玄谷被当苦力的时候,当即咬牙切齿地捶桌子道:“我要是花千酒,醒过来之后一脚就把他踹开!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岐黄倒是很诚恳:“我们瑞兽都很善良,不记仇。” 苍南若有所思地望向岐黄,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平秋不是背后议论他人的性子,也没有发表态度。 最后魏知想了想,说道:“这取决于吴斛的身体和花千酒的身体。” 岐黄一脸茫然:“关身体什么事?瑞兽真的很善良的,他们不会打架。” 魏知看向他:“你的身子只能用来打架?” 第118章 叫师伯,所以才更信不过 岐黄茫然地望着魏知,还想追问,就被苍南捂着耳朵直接拖出了院子。 凌霄啧啧称奇地感慨道:“魏知你变脏了。” “我怎么了?”魏知无辜地掀起眼皮:“难道横公鱼的身体不能用来做丹药吗?” 凌霄:“……” 这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怎么这么熟练啊! 说话间,吴斛的房间里传来了一声惊呼。 虽然只有一个敦促的音节,但不难听出是一个女人的。 程寰等人顿时精神一怔。 没多久,吴斛从房里走了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刚一转身,就对上了四双充满谴责的眼睛。 就算是平日里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云平秋,此时脸上也多了一些鄙夷之色。 吴斛不由一愣:“这是?” “你藏了人。”程寰果断地道。 “我——” “花千酒真惨。” “他——” “你真不是人。” 凌霄等人立刻点头。 吴斛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头:“我没藏人。” 程寰他们的视线齐刷刷地变成了鄙夷。 哦豁,敢做不敢当。 吴斛本来不想解释,可一想到程寰那张不饶人的嘴,权衡之后还是耐着性子说道:“我没说过,花千酒是男的吧。” 这一次,愣住的人换成程寰他们了。 他们这才想起来,其实没有人见过花千酒的样子,他们见到的时候,她整个人毛发缠住了脑袋,后来又直接变成乘黄的真身。 凌霄眨了眨眼:“可她说话的时候明明是男的。” 吴斛脸色微红:“这不重要。” 程寰意味深长地眯起了眼。 啧。 不仅渣男,还是个占有欲很强的渣男。 她一双眼睛跟会骂人似的,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吴斛也被她看得脸上火辣辣的。 他低咳一声,忙开口说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这取决于你的坦白程度。”程寰答。 “你还不相信我吗?”吴斛一脸真挚:“毕竟都叫过师伯了。” 程寰幽幽地道:“所以才更信不过啊。” 吴斛的笑容一僵:“有的问题不一定要诚实回答。” 程寰正气十足:“所以我们不一样。” “……”吴斛败下阵来。 他左右一看,见院中四张凳子已经坐得满满当当,并没有给他留出空间。 这要是换了几个仙君,在吴斛看过来的时候已经眼尖地给他让位置了。 偏偏几个人知道他和花千酒的事情后,现在对他态度很复杂。 吴斛深吸一口气,看向凌霄:“让一让。” 凌霄冷笑一声。 吴斛一抬手,抓起凌霄的肩膀就将他扔上了天。 “你大爷的!!!” 凌霄的怒吼跟着他的身体一起飞上了天。 吴斛松了口气。 还好,至少自己还能打得过。 他大摇大摆地在凌霄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因为想要快些把程寰他们赶走,吴斛也没有绕圈子,开门见山地径直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莱芜派的事情其实我到现在都没有调查清楚,毕竟他们在西州称王称霸的时候,我师父的师父的师父的师父都还没有影。” “我之所以知道清玄谷只是在一次前往十方境游历的时候,因为和人起了冲突,所以暂时在清玄谷中养伤。”吴斛说。 程寰眉梢一扬:“你没打过?” “我只是断了一条腿!但他死了!”吴斛咬牙切齿地道。 “哦。”程寰淡淡地应了一声。 吴斛眼角一跳。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拾起被程寰打断的话:“也许是运气好,我在清玄谷中突破到了元婴晚期,也就是突破的时候,我感受到了很细微的一缕魔气,我顺着魔气找到了月池,碰上正要复活的宋维。后来的事情你们也都听过了。” 程寰若有所思:“所以莱芜派和魔修有什么关系?” 吴斛沉默下来,他没有立刻回答程寰的话。 显然这个问题对他而言并没有很容易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吴斛才重新开口:“说不出来。我这些年也算是见过不少魔修,可宋维身上的魔气给我一种特别的感觉。你们应当知道,正道成为魔修,多是经脉逆行,所以魔修的功法与正道截然不同吧。宋维身上虽然魔气很甚,不过他用的功法确实纯粹的正道功法。” 魏知不知想到了什么,正要开口,程寰已经不着痕迹的打断了他:“师伯这些年,可有听说过魔君陆瑶?” 吴斛抬头看了程寰一眼,明亮的眼神似乎看透了程寰心里的小算盘。 不过他没有追问什么,只是回答着程寰的问题:“听过些许,江月白曾经问过我他的情况。可惜他察觉得太晚,陆瑶已经进了通神院,江月白本想把人救出来送到我这里,却在通神院中察觉到了一股神秘的力量,不得不放弃。后来再听到的时候,陆瑶已经死了。” 吴斛没有提程寰带着陆遥头颅上道宗的事情,程寰静静地看着他。 吴斛面不改色。 程寰无声地收回了视线,换了个话题:“那通神院走的是召唤神灵的路子,会不会召出了什么远古时期的大神。” 吴斛嘴角勾了一下,露出一个并不怎么和善的笑容:“只怕不是神。” “这是何意?”程寰虚心求教。 吴斛这次沉默得更久了。 他似乎是不想让程寰知道得更多。 程寰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一下,勾唇道:“其实我后来见过陆遥。” 吴斛没有上钩。 程寰拖长了声音,不紧不慢地继续道:“他告诉我,魔影其实是从通神院里出来的。” 吴斛猛地抬头,他的神色瞬间变了,不再是懒洋洋的,反而带着一种针一样的尖锐。 程寰无声地松了口气。 实际上陆遥并没有这样说过,只是程寰这些年一直在猜测陆遥的魔影是怎么来的。 明明只是混进了通神院,为什么偏偏是陆遥在召唤神灵的时候出了问题呢? 通神院存在了这么多年,陆遥若是真是千古以来第一人,就不会运气差到被方渐青算计到后面的地步了。 所以程寰一直觉得,陆遥绝对不是第一个用通神院功法最后召出魔影的人。 第119章 请教你,令牌有何不妥处 虽然这十年因为陆遥的原因,正道之人对魔影趋之若鹜,但凡出现魔影的人下场比魔修还惨。 通神院更是带头参与。 然而在陆遥之前,那些在通神院召出魔影的那些人呢? 在陆遥之后,那些身负魔影的人,真的是凭空刚冒出来的吗? 吴斛闷不吭声地用眼神逼视了程寰半晌。 程寰只是一脸放松地抱着沧溟剑,并不焦急。 终于,吴斛松了口,收回打探的视线:“我在陆遥出事过后,偷偷进过通神院,看见过一个弟子召出魔影,然后被岳以恒亲手杀死。” 程寰皱起了眉:“亲手杀了?” “嗯。”吴斛显然也有些困惑:“我确实曾经怀疑过魔影和通神院的关系,现在看见的状况是,通神院的通灵术是有可能召唤出魔影的,只是这些魔影从何而来,和神灵有什么关系,通神院在其中又扮演什么角色,这些我仍在调查中。” 说完,吴斛想到程寰和陆遥那不清不楚的关系,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总之你尽量别去和这个门派的人起冲突,他们藏起来的那个东西,至少也是半步化神期。除了我,整个西州都没有人能够与之一战。” 程寰倒是没有怀疑,但她仍然有些不解:“师伯怎么这么肯定?” “这么跟你讲吧,半步化神期其实就是元婴期大圆满度过了四九天劫,感应了天地法则后,用某种手段强行留下了下界。在度过四九天劫后,会有一种很玄妙的感应,你会清楚地感知到这片大陆所有的同类。”吴斛说:“所以我可以肯定,西州半步化神期的除了我,就是通神院那家伙了。” 魏知忽然问道:“你不肯飞升,是因为乘黄,还是道宗?” “你说呢?”吴斛笑了笑。 魏知却没有回答。 吴斛身后,花千酒的影子投在了门上。 显然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了。 吴斛笑眯眯地说道:“既然可以一举两得,又何必去深究。” 魏知不以为意地别开了脸。 他不像吴斛这样对死心眼地认准了道宗。 对魏知来说,除了程寰这天地间的一切都不重要。 他之所以觉得天是蓝的,花是香的,是因为有程寰的存在。 是程寰把他从暗无天日的十方境中拉了出来。 “总之,通神院和莱芜派的事情,你要多注意。你们现在不过金丹期,路还很长。”吴斛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一枚纯黑色的令牌落入了程寰手中。 程寰低头一看,不由微微收拢了手指。 “你应当认识这令牌。九仙岛虽说我是岛主,但自从道宗剑宗式微之后,天机阁聚集各门派精英,打着端平一碗水的名称,实际上就在悄悄削弱每个门派的势力,偏偏那些傻子还看不清,猪油蒙了心一样给天机阁塞弟子,好像被天机阁选中是多么荣耀的事情。” 吴斛冷嘲一番,才有些不甘不愿地道:“为了减少弟子伤亡,天机阁在所有前往虚无之海通向十方境的入口处都设了天机处。九仙岛属于金吾处丙支。” 程寰握着那天机阁的令牌,嘴角仍旧是擒着一抹笑意,眼神却已经锋利起来。 吴斛说:“你们若是想要去十方境,要么有天机阁各处的令牌,要么需持有通行的文书。” 程寰晃了晃手里的令牌:“这令牌有何不妥之处?” 吴斛饶有兴致地望向程寰。 程寰面不改色地说道:“若能直接用的话,你也不会说后半句话了。” 云平秋忍不住出声猜测道:“难道这令牌是假的?” 吴斛高深莫测地摇摇头。 他显然是对让程寰猜来猜去有莫大的兴趣,因此很快就把视线又投向程寰。 程寰挺直了背,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对这种肮脏下流的手段并不熟。” 吴斛脸色一僵。 他还什么都没说,怎么就肮脏下流了。 程寰用脚轻轻地踹了踹魏知的小腿:“你觉得呢?” 魏知倒没有像程寰那样挤兑吴斛,只是毫不犹豫地回道:“杀人越货。” 程寰忍不住一笑:“怎么不考虑一下?” “我相信他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魏知道。 吴斛咬紧了后牙,再不同这两人卖什么关子,顶着火辣辣的脸快速说道:“这令牌确实来路不正,我在清玄谷的时候,与人起了冲突,杀了他之后才发现他是天机阁金吾处的大统领。” 程寰轻啧一声:“师伯很喜欢与人起冲突啊。” 吴斛现在已经完全不想和程寰玩什么你猜我猜的小把戏了,他恨不得赶快把程寰他们塞进包裹扔进虚无之海里。 因此干脆没有理会程寰的话,自顾自地说:“这令牌里虽没有什么危险之处,但总归是其他门派的物品,我也不太知道你们贸然使用会不会有危险。所以安全起见的话,你们还是去金吾处丙支拿通行的文书吧。” 正巧赶回来的凌霄听到吴斛的话,揉着自己的屁股不乐意地嘟囔道:“这文书不好拿吧。” 吴斛回头看了过来。 凌霄警惕地祭出自己的竹萧。 他可不想再上天一次了。 但这次吴斛显然是真的不想节外生枝了,居然没有把他扔上天,只是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凌霄:“天机阁虽然有些卑鄙,可也是名门正道,成立金吾处也是为了不让一些修为低下的弟子被人蛊惑,前往十方境。程寰现在不但是正道第一人,还是道宗代掌门,光明正大地拿文书,有什么难?” 凌霄:“……” 对不起,他居然没有看出来程寰还是个正道。 他一直觉得程寰应当是个反派的。 “不过带着你这个小魔修,却是有些麻烦。”吴斛忽然改口。 凌霄背脊一僵,却没有说什么。 吴斛这样半步化身的修为,要识破他的身份并不是什么难事。 凌霄眼珠子一转,立刻收起竹萧,亲亲热热地凑到吴斛面前,眨巴着眼:“前辈有何妙策?” “嗯?”吴斛被凌霄变脸的速度吓到了。 凌霄熟练地说道:“实不相瞒,在第一次见到前辈的时候,我就被前辈的神机妙算折服了。莱芜派是什么,那可是让现在的一阁二宗三院都要跪下的老祖宗,但是前辈略施小计,就杀死了莱芜派那老妖怪,真是太令人佩服了。” 第120章 真出事,也轮不到我来哭 吴斛张大了嘴。 说起来,自从碰到程寰这群人以后,吴斛还是第一次受到这么热情的待遇。 凌霄趁热打铁:“连宋维这样的高手在前辈面前的时候,连屁都不敢放一个,更何况是拿文书这种小事了!前辈一定有什么办法吧!我已经做好了洗耳恭听的准备!” 吴斛努力让自己笑得不要太明显:“这个嘛,确实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那当然,再难得事有前辈出马,不都是手到擒来?”凌霄毫不犹豫地继续拍马屁。 “咳。”吴斛被夸得通体舒坦,倒豆子一样把自己的打算倒了出来:“丙处现在是天机阁的内门弟子赵匡新负责,但她女儿在一年前去了十方境就出了意外,救回来之后一直没有醒过来,所以赵匡新找了不少人,想要治好他女儿。” 凌霄愣住了:“你看我们这几个人谁像能治病的?” “试试呗。”吴斛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再说,不是有程寰在吗?” 凌霄果断扔下吴斛,去抱程寰的大腿。 吴斛看他像个猴子一样蹿到程寰的身边,忍不住道:“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自己被过河拆桥了。” 凌霄一脸认真:“当然没有。” “哦?” “至少我等离开这里。” “……”吴斛舔了一下后牙,忍住自己将凌霄暴走一顿的念头,下了逐客令:“别人女人还躺着呢,你们不赶紧的?” 凌霄想也不想地道:“放心,她要真出事了,也轮不到我来哭。” “但她死了,赵匡新就会很难过,赵匡新很难过,你们的文书也会很难过。”吴斛道。 “我现在就去!”凌霄立刻站起身来,拽着云平秋就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魏知虽然起身了,却没有动,而是在等程寰。 程寰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吴斛:“这块令牌既然是你从金吾处统领那里抢来了,他死了,谁是现在金吾处新的统领?” 吴斛无辜地眨了一下眼:“我怎么会关心这种事。” 程寰打量着他。 吴斛无动于衷。 片刻,程寰收回视线,带着魏知朝院外走去。 赵匡新的住处离吴斛府上不远。 程寰他们去的时候,门口正好还站着四五个人,看样子他们似乎是一起的。 毕竟那一身质朴到有些破洞的衣服,程寰也就在花千酒身上看见过。 唯一不质朴的应当就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挑着的大箱子里,箱子上贴满了封条,倒看不出里面是什么。 程寰的目光在封条上面停了一会儿。 为首的那人约莫三十来岁,他瞥见程寰他们,顿时笑眯眯地过来搭话:“几位小朋友是来投奔赵长老的?看着也不像家境贫困的样子,怎么没带点礼品上门。” 程寰眉梢一扬。 哪里来的人,说话比凌霄还欠骂。 这话若是被赵匡新听见了,还以为他是多么喜欢收礼呢。 凌霄已经探头探脑地准备看好戏了。 毕竟以他对程寰的了解,嘲讽人的本事她若是排第二,便无人认第一。 凌霄一直觉得程寰的天榜是靠一张嘴打下来的。 这可不是无的放矢。 在凌霄还未离开剑宗的时候,也参加过一次天榜大比?他第一轮赢了之后兴高采烈的去看程寰?就见到程寰剑都没有出,直接把通神院一个刚入门不久的弟子硬生生说哭了。 这件事传到凡世中的时候?已经变了味。 什么道宗程寰年纪轻轻却修为惊人?仅仅一个眼神就压迫得通神院最看好的弟子屁滚尿流。 第二年前往通神院报名入门的人径直少了一大半,道宗那一年排队的人却可以绕整个西岐一整圈。 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通神院的人看见程寰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谁知道程寰看了那人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不紧不慢地说道:“是我考虑不周,多谢提醒。” 话音一落,凌霄用力地揉了揉眼睛。 就连云平秋都忍不住去看程寰。 倒是魏知没有多少意外之色。 程寰笑起来的时候欺骗性十足,加上她态度诚挚?没一会儿那为首的中年人就被程寰套得一干二净。 “何必前辈?这么说你们几位都是天符宗的人,听说了赵匡新女儿的事情,特意赶过来的?”程寰笑眯眯地问道。 “那是,难道你们不是为了那一万金币来的?”何必大大咧咧地反问到。 程寰摸着自己装着已经不知道金币的储物戒,镇定地回道:“我们只是乐于助人。” 何必:“……” 天符宗的人有些脸红。 何必倒是觉得还好?毕竟天符宗穷是真的穷,他不由自主地对程寰吐苦水说道:“我这也是没有办法?以前一个人的时候还好,现在收了几个内门弟子?还有一两百个外门弟子,想要养他们?不得不想办法赚点钱。” 说到这里?何必有些兴奋起来?他搓了搓手,对程寰他们炫耀道:“在九仙岛,我们可是最大的门派了。我看你们几个小朋友连上门送礼都没有人,应当还没有拜入什么大门派吧。乐于助人虽然好,可也要寻个门派落脚,万一出了什么事也有人帮助。不是我吹,我们天符宗穷是穷了一些,却比其他门派都要团结。” 程寰假装听不懂他的话,点了点头:“前辈说得对。” 何必以为她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可又看得出来,程寰几个人根骨都不错,有些不愿意错过。 他咬咬牙,正要把话挑明,就看见赵匡新府上的大门打开了。 一个穿着蓝色长袍浓眉大眼的男人走了出来。 何必是认知这个人的。 那是赵匡新的大儿子赵禹,他十分宠爱自己那个偷偷跑到十方境的妹妹,所以他妹妹赵卉出事后,赵禹非常自责,短短一年,为了赵卉东奔西走,整个人憔悴不少。 何必有些激动地握了握拳,深吸一口气,迎了上去:“怎么劳烦您亲自——” 赵禹从何必身边擦肩而过,径直走到程寰面前,惊喜万分地道:“这位想必就是道宗的程寰程少侠了!” 第121章 金吾处,想必你也认识他 何必:“???” 道什么宗? 赵禹灼灼的目光几乎让程寰以为自己头上顶了一本绝世功法。 她低咳一声,十分矜持地微微一点头。 赵禹整张脸都焕然新生,他下意识地去抓程寰,然后抓住了一双冰冷的手。 魏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 赵禹却已经顾不得自己抓错人了,他欣喜地道:“我可算等到你了!吴斛说你这几天就会来,原来是真的!” “吴斛?”程寰笑容不改,像是随口反问了一句。 赵禹没有听出来程寰的试探之意,只一脸兴奋地回道:“是啊,阿卉昏迷后我多次找吴斛出手,都没能见到人。直到半个月以前,他突然来我府上,说你会来这里,有办法解决小卉昏迷的事情。我当时以为是在做梦,因为后来我再去他府上,也没能再见到他。没想打你真的来了!” 程寰眯起了眼。 半个月以前偷偷找上赵禹,想来应该是吴斛本人,而不是花千酒了。 程寰并不意外花千酒关不住吴斛,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什么时候来这里,也被吴斛提前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到底是在打什么算盘呢? 程寰飞快地收敛了自己的思绪,不动声色地对赵禹道:“不如先让我们看看令妹的情况吧。” “当然当然!”赵禹本来就着急,他还以为程寰他们哪怕来,也还需要吃个饭之类的,没想到她直接就要去看赵卉,赵禹顿时更加激动了。 他喜不自胜,正要说点夸赞话,就看见程寰笑眯眯地望着自己的手:“不过这样恐怕不好带路吧。” 赵禹这才意识到自己死死的抓着魏知的手,忙尴尬地缩了回来,有些紧张地道歉着:“不好意思,是我太激动了,这位是……” “我徒弟,魏知。”程寰说。 “哦!”赵禹拖长了声音,努力地想到底谁是魏知,毕竟程寰都已经是正道第一人了,这个徒弟怎么也不会是什么不声不响的人物。 可饶是赵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关于魏知的任何信息,最后只能讪讪地挤出一句:“久仰久仰。” 还好魏知看上去并不介意,赵禹松了口气,对他好感不由自主多了几分。 程寰扫了一旁已经呆若木鸡的何必一眼:“他们——” 赵禹这才注意到旁边站着的何必一行人,他虽然救人心切,可到底还是留了几分涵养,当即压下自己的焦躁,对何必他们点了点头:“几位是?” “天符宗。”何必脑子里已经一团浆糊,说话更是不过脑子,脱口而出地道:“我们听说救醒你妹,就有一万金币,便过来了。” 众人:“……” 赵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程寰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大概是知道为什么天符宗这么不景气了。 以这种说话方式,天符宗还没有惹下大祸?已然是十分幸运。 何必说完?看赵禹的脸色也知道自己约莫是又说了不该说的话,当即有些懊恼。 程寰出声道:“这位天符宗的前辈?在炼丹一道上颇有心得?或许也能为令妹提供一些帮助。” 何必惊讶地看向程寰。 他们方才可一直没有聊到过炼丹一事。 程寰看出何必在想什么,笑着解释了一句:“你们箱子上的符文?我正巧在一本炼丹的书上看见过残图。” 何必挠了挠头:“这是我瞎折腾的。” 程寰这次是真的有些惊讶了。 不过有赵禹在,程寰没有多问什么。 在她打圆场之下?赵禹的脸色没有那么难看了。 路上程寰问起了赵卉的情况。 以吴斛那老奸巨猾的性子?不可能毫无目的地让他们过来跑这一趟。 赵禹一提到这件事,就忍不住叹气:“说起来都怪我,小卉出生后因为年纪小,所以一直都很宠她?只是父亲管得很严。一般我们天机阁的弟子?到了金丹期,就会有门内的师兄师姐带着,前往十方境历练,但父亲说什么也不让小卉去。” “小卉没办法,只好过来缠着我。我原本也很担心?可是有一次正好金吾处的大统领要去十方境,小卉不知从哪里听见了?又跑过来要我答应,我看她确实对十方境很好奇?加上那一次又有大统领同行,我就偷偷给了她通行的文书。” 说到这里?赵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才接着道:“可谁知道小卉进去后?趁夜偷偷地溜走了,等再找到的时候,人就昏迷不醒。都怪我,如果我没有心软就好了。” “她半夜溜去哪里?”魏知忽然出声。 赵禹被他这么一问,也是怔住了。 好一会儿,赵禹才回道:“也不知道,小卉平时很乖的,也许是平时看太紧了吧,哎。好在当时大统领帮忙,不然我们可能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小卉。” 何必听了半天,好奇地道:“小卉一个金丹期的修为,她半夜溜走的话,大统领都没有察觉吗?” 赵禹:“……” 很显然,何必的担忧并没有在赵禹的考虑范围之内。 何必还没看出来问题,不知死活地又补了一句:“这大统领也太弱了吧。” “慎言!”赵禹这次脸色都变了。 这话若是传出去,不仅何必有麻烦,说不定还会牵扯到他们。 何必讪讪地住了口。 赵禹咬咬牙,尽量让自己不去计较赵禹的口不择言,他沉声道:“大统领虽然上任不到五年,却能力非凡,就算是在天机阁,也是说得上话的角色。甚至等他从金吾处退位后,就有可能进入天机阁的长老院。” 凌霄对天机阁似乎没有什么好感,有些吊儿郎当地吹了一声口哨:“谁啊,我怎么没听过。” 说话间他们已经穿过了长廊,赵禹在赵卉居住的别院门口停了下来,对程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才道:“想必程少侠也很熟悉,我们金吾处的大统领与你同是道宗出来的。” 程寰身形一顿。 走在她身后的魏知眼底不着痕迹地闪过了一抹黑影。 赵禹毫无察觉地缓缓开口:“道宗,程岩。” 第122章 见笑了,不过是个小玩意 程寰几乎是本能地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腕,似乎还记得当年自己被一刀一刀扎下的痛苦。 魏知面如寒霜,眼底的黑影几欲蔓延出来。 一只小小的手在他脸上轻轻拍了拍。 魏知低下头去,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小纸人,正从自己的领头探出来,鬼鬼祟祟地收回了那只拍过自己脸的手。 见魏知看过来,小纸人不规矩地又在他下巴处摸了摸。 魏知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后牙,脸颊因为过于紧绷的情绪显出了有些凌厉的弧度。 他狠狠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眼中那蠢蠢欲动的黑影总算是沉寂下来。 小纸人奖励般蹭了蹭他的脖子。 程寰面色如常地踏进院中,她侧过头去,掀起眼皮不冷不淡地瞥了一眼赵禹,轻声道:“他是我师兄。” “师兄?”赵禹愣了一下。 且不说赵禹很少听过程岩和程寰的关系,光是程寰说话的语气,就让他有些毛骨悚然。 虽然程寰提到程岩的时候神态如常,甚至还带了几分笑意,可赵禹在她看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心跳骤然落空,像是不小心从石梯踩空下去,不受控制地滚落山脚。 赵禹惊疑不定地看着程寰,试图在她眼中找出什么,但他与程寰其实没有那么熟悉,甚至整个修真界,对于这个正道第一人印象也有些模糊了。 程寰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赵禹的窥探之意,她左右环顾了一番,随后指着最中间的那扇门问道:“令妹是在这个房间吗?” “啊?对的!”赵禹忙上前替他们开了门。 房间里面的摆设比较精致,看得出来,赵匡新和赵禹两个人的确比较宠赵卉。 至少光床边用千年鲛珠摆放的祈福阵就价值数万金币。 何必显然也注意到了床边的祈福阵,他面露惊讶之色:“千年鲛珠……好大的手笔。” 赵禹苦笑一声:“我和父亲也是没有办法,不过只要能让小卉醒过来,再多的钱也无所谓。” 何必叹了口气:“若只是祈福的话,我知道一个效果更好的,还便宜。早知道你们这么有钱,我上个月就该来了。” 赵禹:“……” 他现在把这个人踹出去还来得及吗? 何必不太会看人脸色,他径直走到祈福阵面前,蹲下去看了半天还不够,干脆直接趴在地上,脸都快要贴到阵上了。 饶是赵禹再隐忍,此时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何必甚至抬起手想要去碰那千年鲛珠。 赵禹眉头一蹙,正要开口,何必收回了手,站起身来,十分肯定地道:“你们这个祈福阵找的应当是符宗的大长老亲自布下。” 赵禹脸色再次变了。 他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好在何必根本不是那种需要他开口的人?何必自顾自地接着道:“祈福阵完成之后,令妹是不是虽然没有醒过来?但看上去更加有精气神了?可是周围服侍的人却觉得浑身乏力?甚至灵力阻滞,无法运转?” “……”赵禹睁大了眼?看向何必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样。 他斟酌片刻,觉得此事无需隐瞒?便点了点头:“正是。” 凌霄恍然大悟:“难怪我们进来之后?整个院子都没有看见任何服侍的下人。” 赵禹请符宗大长老一事并未宣扬,没想到被何必从阵法上看出了门道。 他惊奇地问道:“何先生可知是为何?我在发现院中弟子身体有异后,特意来查过,但并没有查到任何问题。”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何必已经摇身成了何先生。 不过他看上去并没有特别在意这点事情?在提到阵法的时候,整个人眼睛都在发亮:“你们是不是从来没有查过这个祈福阵?” “这……”赵禹原本想说祈福阵是符宗大长老所布,应当不会有问题,加上一般这些擅长符道的人性格都比较偏僻,寻常修士对此并不精通?所以他们也一直没有往祈福阵上面去查、 “倒不是阵法有问题。”何必弯下腰来,在赵禹震惊的目光中?果断地抓起阵中的一颗千年鲛珠。 鲛珠离了阵,瞬间黯淡下来。 原本熠熠生辉的鲛珠化为了毫无光泽的苍白色?仔细看去,上面隐约还有奇怪的暗影在流动。 何必拿着鲛珠端详半晌?眉头渐渐朝着眉心隆起:“这祈福阵被魔气所侵袭?阵中的鲛珠自然也失了原本的作用。” 赵禹的脸色瞬间白了:“魔气?但我金吾院丙支附近有天机阁大统领亲自设下的防御阵?就算是元婴期高手前来,也能第一时间察觉。” 何必没有说话。 毕竟他更擅长的是炼丹一道,阵法会稍弱,对于魔气更是见之不多。 正苦思冥想间,程寰的声音幽幽传来:“不是阵法的问题,也不是鲛珠的,问题出在她身上。” 何必顺着声音一抬头,就看见程寰越过已经被破坏的祈福阵,走到赵卉床边,径直拉开了床帘,半个身子都探了进去。 在场的其他人碍于性别倒没有她这么不客气。 所以等程寰都已经一屁股在赵卉床边坐下来之后,其他人才忽然反应过来。 赵禹听了程寰的话,忙走上前去:“程少侠何意?” 程寰没有回答,她低头在赵卉身上检查片刻,忽然一抬头,腰间的沧溟剑绕着赵禹的手腕飞了一圈后,干脆利落地回了她身前,半浮在空中。 赵禹大惊失色。 他没想到以程寰金丹期的修为,自己竟然没有避开这一剑。 程寰抬手,就着赵禹的血,在赵卉的额头快速地画了一个符。 她的动作很利落,脸色却十分凝重。 何必最先认出来程寰画的是什么,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招魂阵?可是这个阵法,在十年前就失传了,我也只是在黑市偶然间撞到一页残卷。这阵法虽然等级不高,但可借助精血窥见魂魄所在,你从哪里学到的?” 程寰最后一笔落下,直起身来,平静地道:“我没学。” “?” “这是我无聊自己弄出来的一个阵法。”程寰平静地道:“小玩意儿罢了,见笑了。” 何必:“……” 他不太能笑得出来。 第123章 并没有,人人眼红的宝物 不过现在到底不是追问程寰怎么想出招魂阵这种东西的时候。 因为在程寰布下阵法不久,赵卉的眼皮忽然颤了颤。 那原本属于赵禹的血,诡异地从她额头渗进了她的身体里,最后只留下些许残影。 程寰感知了一会儿,睁开眼来。 赵禹紧张地看着她:“怎么样?” “果然。”程寰轻声道:“她醒不过来是因为缺了一魂。” 赵禹不解:“但父亲也亲自查看过,小卉的灵魂并没有缺损啊。” “有脏东西进去了而已。”程寰垂眸盯着赵卉的脸,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厌恶,她忽然猛地抬手袭向赵卉的头。 赵禹一惊,忙去抓程寰的肩膀。 可手还未碰到程寰,就被一根巨大的黑棍狠狠地打了一下。 赵禹毕竟已经是元婴期中期,虽未回头,但也知道是魏知出的手。 一个金丹期的小孩子,赵禹没有放在心上。 谁知道那黑棍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赵禹不躲不避地挨了一下之后,整个人都是僵了片刻。 就像是……被打得魂飞魄散了似的。 他惊讶地一挑眉,那边程寰的手已经落在了赵卉的额头。 程寰神色冰冷,她手下用力,往外狠狠一扯。 赵卉顿时露出了格外痛苦的表情,嘴里发出奇怪的惨叫声,她甚至睁开了眼,恶狠狠地瞪着程寰。 这一下,就连关心则乱的赵禹都看出了不对劲。 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阻止程寰。 云平秋感受到程寰出手后,自己手中的无问战栗的颤抖,他出声解释道:“道友稍安勿躁,程师妹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我的无问对魔气向来感知敏锐,令妹体内应当是混入了这东西。” “这怎么会!”赵禹呆住了。 赵卉看上去痛苦到了极点,她甚至抬起手来,想要去抓程寰,却被程寰左手死死地按在床上,同时右手用力一拽,一道黑色的魔影被她硬生生从赵卉的身体里面拽了出来。 在场的人瞬间反应过来。 尤其是赵禹,他长居九仙岛,与魔气打交道的次数众多,当即下意识地出手,击溃了从赵卉体内扯出来的魔影。 等魔影散去之后,赵禹才有些难以置信地回过神来。 他先是看了看自己,又去看了看程寰。 赵禹不是没有和十方境的魔修打过交道,甚至于他连魔影都曾斩杀过。 但每次碰到这些魔气?就连赵禹都觉得非常难缠。 一来在对抗魔气的时候?稍不注意就会被他趁虚而入。 二来魔气生生不息,极难被根除。 所以赵禹他们除魔的时候?需要很多人出动?尤其是碰到魔影的时候,还需要动用天机阁留在丙支的净魔阵。 可赵禹回想着方才程寰简单粗暴地把魔气扯出来的样子?恍然若梦。 以至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本能地揉了揉眼睛。 程寰淡淡地道:“魔气易伪装?所以很多时候都难以被察觉?令妹灵魂中也只混了这一缕而已。” 说完,程寰似乎才发现赵禹目瞪口呆的样子,她低笑一声,开口说道:“我刚好对这些东西有点研究。” 赵禹想起她十年前提着魔君陆遥头颅上道宗的事?清醒过来。 “是我疏忽了。”赵禹收起自己怀疑的眼神。 “魔修狡猾?前辈警惕些才是正常的。”程寰侧过头去,把平静下来的赵卉放在床上,不等赵禹发问,她就主动说道:“赵卉体内有一魂被留在了十方境,只要找回那一魂?自然就能醒过来。” 赵禹问:“可有那一魂的线索?” “有。”程寰从床上站起身来,看了凌霄一眼?这才继续回道:“在十方境遒云山脉中。” 凌霄脸上看热闹的表情凝固了。 赵禹表情也很凝重:“确定?” “除非你们有一个不是赵匡新亲生的,否则用你的血寻出来的地点不会有错。”程寰说。 赵禹没有出声了。 倒是何必一脸兴奋地问道:“难道是那个传说中有去无回的遒云山脉?” 说完?他也不在意并没有回答他,自顾自地道:“听说在遒云山脉有很多难以得见的灵草?九年前听说剑宗掌门霜寒在妖界拍下的那棵双生蒂莲就是一个散修从遒云山脉寻到的。” “要是我有那颗双生蒂莲就好了。”何必露出了羡慕的目光。 凌霄在听到双生蒂莲的时候?眼神冷到了极点。 他平日里总是在笑?但当五官规规矩矩地出现在它们该出现的地方时,就会透出几分妖邪之气。 程寰轻轻笑了一下:“遒云山脉也被称为元婴墓地。因为总有好东西从遒云山脉被人寻到,所以很多元婴期的高手也纷纷对此眼红。可惜进去的元婴期修士,一百个人,也不一定能回来一个。” 凌霄忽然道:“遒云山脉诡异的地方就在于,能不能活着出来似乎与修为无关。卖出双生蒂莲的那个散修才刚刚步入金丹期而已。他拍卖的时候说过,自己进遒云山脉并没有碰到任何危险,就是走进了一座山,爬到顶,上面有一个池塘,池子里面有这朵并蒂双莲,他采下来,然后就送妖界拍卖了。” 何必问:“他没有碰到危险吗?” “按那个散修所言,他在遒云山脉碰到的危险,还不如在十方境的时候碰到一个魔使恐怖。” 何必惊住了。 他并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只是隐约知道并蒂双莲被霜寒拍下,当然他也不存在什么懊悔不已,毕竟天符宗已经到了他要出钱努力挣钱的地步了。 但何必当时还是有些遗憾自己没有亲眼看到那传说中万年难遇的并蒂双莲。 何必想了想,追问道:“那个散修后来还去过遒云山脉吗?” “当然没有。”凌霄冷笑了一声:“他以为并蒂双莲一脱手,自己就安全了,未曾想对那些老不死的元婴期高手来说,最重要的并不是这东西。并蒂双莲虽是万年难遇,可它功效局限,倒也不至于人人眼红。” 虽然不老但是是元婴期的赵禹觉得自己莫名被骂了。 何必好奇心上来,压根没听出来凌霄的冷笑:“那是什么?难道他身上还藏了什么好东西,没有拍卖?” 凌霄似笑非笑地望了过来。 何必被他笑得头皮发麻。 第124章 误会了,我们是为了正义 明明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何必却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更像是个少不更事的小孩子。 凌霄把何必看得脸色发白,才玩味地开了口:“一个能活着从遒云山脉出来的人,本身就是令人眼红的宝物。” 何必不解:“什么意思?” 凌霄一字一顿地道:“后来,有几位元婴期大圆满的老不死,找上了那个散修。一个金丹期的修士,连元神都没有,所以他们退而求其次,将他的灵魂禁锢起来,折磨了七七四十九天,试图找出他是怎么安然无恙离开遒云山脉的。可惜就像他说的,他只是走进了一座山,看见了一座池而已。” 何必久久没有吭声。 赵禹以为何必是被吓住了,开口解释道:“修真界也并非尽数此般败类。” 何必缓缓转过头来,盯着赵禹,然后慢吞吞地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我要是去一趟,能不能也这么好运。” “……” 赵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何必才好。 那可是元婴期修士也不敢轻易涉足的遒云山脉,不然的话,也不至于让那几个元婴期大圆满的老不死不要脸地对一个金丹期修士下毒手。 不等赵禹想出合适的话,就看见程寰也懒洋洋地点了点头:“我此行去十方境,正巧也是要进遒云山脉。” 赵禹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怎么不知道遒云山脉什么时候已经说进就进了。 何必倒还好,这程寰可是道宗的代掌门,怎么脑子也突然忘带了。 赵禹忙劝道:“程少侠慎重,就算是这近百年,能从遒云山脉出来的也不过两三人。那散修更是绝无仅有的好运。以程少侠如今的声望,若是要什么灵草灵宝,大不可必孤身犯险。” 何必跳出来道:“并蒂双莲可是有价无市的宝贝。” 程寰微微一笑:“前辈误会了。” 她一脸正色:“我此行并非为什么奇珍异宝,只是不知几位是否还记得之前的阴日。我们受师门所托前往妖界调查后发现,这背后有魔修作祟。师父传讯告知我,瘟疫的来源应当在遒云山脉中,所以我此行也是师命在身。” 赵禹面容一动:“程少侠不愧是正道第一人,小小年纪,胆识非凡。” “前辈过誉了。”程寰微微一低头,瞥向赵卉的床:“遒云山脉并非修为高就能顺利进出的,令妹的一魂如今落在遒云山脉中,前辈若是不嫌弃的话,我愿尽力帮你寻找令妹的魂魄归来。” 赵禹大喜过望:“这可使不得。” “天机阁与道宗历来交好,这不过是顺手为止而已。更何况,我们此番过来,一是听说了令妹之事,想要出一份薄力,二也是特意来取通行的文书。”程寰柔声说道。 赵禹感动不已。 凌霄看了看何必,又看了看程寰,无声地长叹一口气。 说起来,凌霄可以肯定,这何必应当没有什么坏心眼,就是纯粹想去遒云山脉看看。 可程寰心里估计早就打好了小算盘,说出来的话却是冠冕堂皇。 看赵禹这个样子,程寰现在恐怕让他上刀山,下火山,恐怕看在赵卉的份上,赵禹也愿意咬牙一试。 哎。 程寰话锋一转:“不过在这之前,令妹的身体状况就要你们自己多费心了。何前辈精通炼丹之术,由他为令妹炼制保魂固魄的丹药,应当是手到擒来。” 赵禹忙去询问何必。 何必在程寰出手的时候,原本还以为到嘴边的金币飞走了,谁曾想现在又飞了回来。 他哪里会推辞。 很快,赵禹就拿了何必的方子,出去差人寻药材。 何必左右看了看,干脆就在院子里开始炼药。 他用来炼药的丹炉有些奇特,只有一个脑袋那么大。 上面刻着一些谁也看不懂的花纹。 程寰眼睛一亮,故作不经意地走了过来:“前辈不介意我看你炼药吧。” “不介意不介意。”何必很快把自己的东西铺了小半个院子。 程寰还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别人炼丹,当即饶有兴致地看何必忙上忙下。 云平秋出于礼貌,并没有去看。 凌霄倒是不在意这些,只不过炼丹的过程实在无聊,他待了没一会儿,就又跑去找云平秋了。 院子里很快只剩下了三个人。 何必在看自己的丹炉。 程寰看他炼丹。 魏知则一动不动地盯着程寰。 一时间,只有火苗偶尔发出“啪啦”的炸裂声。 “前辈对并蒂双莲很熟悉?”程寰似乎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在一本书上看过。”何必说:“我当时听说妖界在拍卖并蒂双莲,赶过去的时候,已经被霜寒买走了。我后来还去过剑宗,想要看一眼并蒂双莲到底长什么样,可惜霜寒说他已经用掉了。” 程寰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院外被凌霄缠得无可奈何的云平秋,悄悄设了个结界,出声问道:“前辈能否给我讲一讲这并蒂双莲。” 何必一提到丹药,就有些停不下来。 不过天符宗的那些弟子并没有那么爱听他谈这些,所以当程寰问的时候,何必有些兴奋地就开始给她解释:“并蒂双莲的本体,其实是最常见的雪莲,但每隔万年,才会有一株并蒂双莲的出现。传说中,它开了灵智,会模仿和学习自己看见的东西。” 程寰眉梢一扬。 魏知有些好奇地问道:“植物也有灵智?” “万物皆有灵,只是灵兽之类的修炼更简单,仅仅百年,便有些许灵智,尤其是上界的天妖一族,出生时不仅灵智全开,更是落地便有金丹期的修为。但植物修炼极难,并蒂双莲在整整万年之后,才不过有了人类七八岁的灵智。” 何必顿了顿,又接着道:“不过听说并蒂双莲十分聪明,我在书上看见,数万年前,有个修士碰上了并蒂双莲,本想将它入药,可短短一年时间,并蒂双莲灵智已进化到和成人无差,甚至模仿那位修士故去的道侣,最终修士没忍心对她下手,还与她共结连理,最后双双飞升上界。” 第125章 收获丰,下次记得还叫我 魏知听完并蒂双莲的故事,半晌憋出一句话来:“并蒂双莲能也生孩子?” “……”何必愣住了。 程寰下意识地反驳道:“感情这种事情,跟孩子没关系的。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怎么样都是好的。” “那师父喜欢什么?”魏知反问到。 程寰猝不及防,舌头顿时打了结,半天没能弹出半个字来。 何必茫然地眨了眨眼:“这很重要吗?” 程寰低咳一声,仓皇地将自己的目光从魏知身上移开,落在丹炉上:“所以前辈的意思是,并蒂双莲是有可能化为人形的?” “书上是这么说的。”何必一提到这个,就有些遗憾:“可惜我没有[]见到霜寒拍下的那株并蒂双莲。外人皆以为并蒂双莲最大的作用是炼制丹药,却鲜少有人知晓并蒂双莲有灵智一事。” 程寰忽然道:“所以照前辈所言,如果我有一天魂飞魄散,别人拿了并蒂双莲,便可以让我复活?” “复活一事乃逆天行道,更何况魂飞魄散了。”何必否认道:“如果并蒂双莲真能有此奇效,当初哪怕是霜寒也并不一定能拍下它。” 程寰追问道:“可我要是还残留了些许魂魄呢?把我的残魂放在并蒂双莲中,假以时日,我也不能重活于世吗?” 何必被程寰胆大包天的想法震住了。 他皱起眉头,一时间也忘了去看自己的丹炉,只顾着想程寰说的事情。 好一会儿,何必才抬起头,果断地否决道:“这不可能。” “为何?” “并蒂双莲之所以化形,是它自己有灵智。若是将残魂放在其中,它并没有修复魂魄的作用,只不过会根据残魂里的记忆,模仿出一个你来。”何必说到这里,笑了一下:“至于这样化形出来的你,还算不算得自己,就看其他人怎么想了。” 程寰若有所思。 何必不由多看了她几眼:“生老病死哪怕对于修士来说,都是常态,你不必对此过于执着。” 程寰知道他误会了,却没有解释,只是笑了笑:“谢前辈提醒,只是方才听了前辈的话,对并蒂双莲生出了一些兴趣。” 何必迟疑了一下,开口道:“你们还不知道当年那株化形的并蒂双莲的结局吧。” “前辈请讲。”程寰说。 “他们飞升上界后,有大乘期的高手一眼看出了并蒂双莲的本体,他对此起了几分兴趣,所以直接从那个修士身边抢走了并蒂双莲。”何必说道:“对修士来说,并蒂双莲是他的道侣,对那位大乘期的前辈而言,并蒂双莲不过是一株偶然开了灵智的小花罢了。你们——啊?我的丹炉!” 何必忽然站起身来?慌慌张张地灭了手,揭开丹炉?把里面的丹药慌慌张张往外倒。 不过已经晚了。 他们聊得太久?忘了看火,里面的丹药尽数裂开。 三人面面相觑。 程寰摸了摸鼻子?小声道:“这也能吃的。” “这能吃?!”何必瞪大了眼。 “我经常炼成这样。”程寰指了指魏知:“他们吃了很多,现在还没死。” 何必望着魏知的目光充满了怜悯?他语重心长地出声道:“辛苦你了。” 程寰:“……” 魏知勾起了唇:“师父只是还未熟悉炼丹一道而已。” 何必叹了口气?心疼地收起自己炼坏的丹药,用开始往丹炉里面扔药材。 程寰想要上去帮忙。 何必警惕地抱住了自己的丹炉:“我自己来。” 程寰有些遗憾地蹲回了地上。 何必到底心软,一看程寰蹲在地上,就松了口:“要不你试试?” 程寰双眼一亮。 魏知无声地揉了揉眉心。 程寰捧着何必的丹炉?兴奋地挽起袖子开始炼丹。 魏知第一次把目光从她身上挪开?无声地从自己的储物腰带中开始掏东西。 何必见他放了一堆药材在地上,有些眼热,却还是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加镇定:“聚魂固魄的丹药药材用不了这些,我方才放的那些足够了。” “前辈误会了。”魏知抬起头来认真地看向何必:“这是给你的。” 何必惊住了:“给我做什么?” “赔礼。”魏知说。 何必不解地看着他。 一炷香后。 何必看着丹炉里面那完全称不上是丹药的一团奇怪物体,脸色发黑。 他一声不吭地收起魏知摆在地上的赔礼?拿过丹炉,背对着程寰?开始第三次炼丹。 程寰捧着自己炼坏的丹药,格外忧愁。 “师父不必担心。”魏知劝道。 程寰心中一动:“你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 魏知默默地看了程寰片刻?幽幽地道:“我的意思是,就算师父再炼坏一百次?我也还赔得起。” 程寰惊了:“你怎么这么多钱了?” 自她将魏知从后山带出来不过两月而已。 魏知诚恳地道:“拿的。” “在哪?” “大长老家里。” “……他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魏知想了想。 程寰目瞪口呆半天?才开口说道:“别人不知道的时候拿的东西?叫偷。” 魏知迟疑了一下:“要还回去吗?” “藏好!”程寰果断道。 魏知笑了出来。 何必炼丹的速度很快。 等赵禹回来的时候,何必已经将丹药装好,放在桌上了。 赵禹捧着一大堆药材,惊讶不已:“我以为我是去取你炼丹的药材的。” “这是药材,也是炼丹的。”何必凑上去检查赵禹抱着的药材,确认无误后才抬起头来,对他笑道:“不过不是给赵卉用的。” 说完,何必想到方才魏知给的赔礼,补充了一句:“算是给我的谢礼。” “谢礼?”赵禹怔住了。 “难道你们丙处不打算给我谢礼?”何必脸色变了。 赵禹忙说道:“我们本来打算给金币。” “我拿了金币,还要自己去换药材。” “……” “这样不是更好吗?”何必问:“省去了我自己换药材的时间。” 赵禹张大了嘴。 短短一会儿不见,何必这张嘴怎么像是被程寰附体了似的。 不过何必已经炼了丹药,赵禹也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计较。 他把药材递给了何必,诚挚地鞠躬道:“多谢前辈了。” 何必拿了药材,笑容满面:“不辛苦不辛苦,下次还有这种好事,记得叫我!” 赵禹:“……” 第126章 打扰了,有些事想问师父 何必给赵卉炼了丹药,程寰他们也很快拿到了通行的文书。 不过让程寰没有想到的是,何必遣散了与他前来的天符宗弟子,也要前往遒云山脉。 程寰惦记着他那炼丹之术,欣然与其同行。 一行人当晚便决定前往十方境。 因为九仙岛和十方境中间隔着虚无海,所以从这里出去的修士一般都是搭乘天机阁营运的“龙渊舟”。 龙渊舟停靠在九仙岛的渡口。 程寰他们到达的时候,只看见近百条龙渊舟停靠在水面上。 远远望去,漆黑一片。 每一条龙渊舟上都竖着天机阁的旗帜,无风而动。 在舟的两侧,刻着足以抵挡元婴期大圆满全力一击的防御阵法。 可以看出天机阁在龙渊舟上是下了血本的。 赵禹解释道:“因为这些年去十方境历来的弟子众多,金吾处负责掌管虚无之海一带。虚无之海面积广阔,以前各门派弟子出行一定要由门派长老亲自掌舵,但有了龙渊舟后,不管是出行的门派弟子,还是其他散修,都可以花费金币乘坐我们的龙渊舟前往十方境。” “生意好吗?”程寰冷不丁地问道。 赵禹脚下一晃,正色道:“龙渊舟的初衷并非为钱财,是为了减少弟子伤亡,提供方便。就像给几位的通行文书一样,若是金丹期以下的弟子,是不能拿到通行文书,前往十方境的。” 走到龙渊舟脚下,更能感受到这尊庞然大物带来的压力。 程寰他们站在龙渊舟旁边的时候,一抬头就像在看一座小山一样。 赵禹提到龙渊舟难免有些自豪:“这些龙渊舟能容纳五百名修士,穿越虚无之海到十方境,仅仅只要半个月时间,而且每一条龙渊舟上,会有一位元婴期大圆满的天机阁长老加上数十名元婴期弟子做护卫,确保舟上弟子安全。” 大约是眼前这条龙渊舟即将出行,在舟尾处已经排上了一条长龙。 入口处有两个天机阁弟子一边查验通行文书,一边放行。 凌霄一看到这么多人,头都大了:“早知道我们晚点来的,这排队也不知道要站到什么时候去了。” 赵禹微微一笑:“那边是普通入口。” 程寰饶有兴致地抬了抬眉梢。 赵禹没有拐弯,直接抬手对他们指向龙渊舟舟头的方向:“几位随我来。” 赵禹将他们带到了另一个入口,不同于舟尾密密麻麻的人群,舟头只有零星几个人。 看穿着打扮,应当不是世家弟子,就是门派内也叫得出名号的内门弟子。 赵禹说:“这里不用检查通行文书,也无需排队,上去之后还有单独的房间,而且每日都会提供从虚无之海捕杀的无尾鱼,食之可强身健体。” 何必瞠目结舌:“有钱真好。” 程寰低咳一声,矜持地点了点头:“前辈费心了。” 赵禹把程寰他们带到了各自的房间。 凌霄颇为失望:“一人一间?” 赵禹没听出来他的失望,介绍道:“这是我特意为几位留的最好的房间。” 凌霄垂死挣扎:“我们没这么多钱。” 赵禹忙解释说:“这都是免费的,你们为了小卉辛苦一趟,我怎会再让你们破费。” 凌霄无奈地长叹一口气:“可我想花钱啊。” 赵禹:“???” 程寰一巴掌拍开怨天尤人的凌霄,对赵禹道了谢。 赵禹又送了他们不少东西,一直待到龙渊舟起程才离去。 凌霄磨磨蹭蹭地等云平秋进了房,才回了自己房间,还不忘偷偷给门留了一道缝。 何必看见了,贴心地提醒道:“凌霄你的门没关好,小心别人进来了。” 凌霄:“……” 大门砰地一声关上。 何必一脸茫然地回了自己房间。 走廊上只剩程寰和魏知两人。 不知为何,程寰忽然有些心虚。 其实还不到休息的时候,一个人在房间里面也是无聊,程寰本想让他们都去自己房间的,结果凌霄做贼心虚地先回了房。 等只剩魏知一个人的时候,程寰邀请的话到了嘴边,又鬼使神差地停下了。 狗日的凌霄。 程寰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魏知无声地望着程寰,似乎在等她进屋。 程寰不自觉地摸着自己的沧溟剑,抬手放在门上:“我先回房了。” “好。”魏知点头。 好个屁啊。 程寰有些暴躁地在门上抓了一下。 这小子平时的机灵劲呢? 怎么现在就跟瞎了眼一样! 程寰挤出一个笑,推开了门:“你也早点回房吧。” “好。”魏知还是点头。 程寰有些烦躁地进了房,反手关上门。 门外,没一会儿传来魏知开门,进房,关门的声音。 程寰忍不住抬脚踹了踹门口的招财树。 不得不说,赵禹准备的房间确实不错。 与其说是独立的房间,倒不如说是独立的小院。 进门后先是一个巨大的客厅,绕过屏风,才是睡觉的地方。 程寰也不困,她晃了一圈后,蹲在客厅的椅子上,拿出了赵禹给的地图。 遒云山脉在十方境东南处。 算是比较深入的一个位置了,就算是程寰,也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十方境是魔修的老巢。 就在程寰盘算着到底从什么线路进去比较安全的时候,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程寰心烦气躁地抓起地图,塞在怀中,一脸不爽地开了门:“干嘛?” “师父。”魏知乖巧地站在门口。 程寰跟变脸似的,瞬间笑了出来。 不过她察觉到自己的反应,忙又压下扬起来的嘴角,故作镇定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有些修炼上的事情,想问师父。”魏知说。 程寰扬起声音,重复道:“是一些修炼上的事啊?” “是。”魏知笑着看程寰欲盖弥彰的反应。 程寰一脸正气地把魏知放了进来,顺便还鄙视地看了一眼里凌霄禁闭的门。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啊…… 魏知进了程寰的房间。 程寰把自己怀里的地图递给了魏知,迫不及待地开始偷懒:“来得正好,你看看我们去遒云山脉的路线。” 魏知拿着地图,面色古怪地在程寰胸口处看了一眼,随后匆匆地移开视线。 程寰一回头,见魏知不仅没有动,反而跟被火烧了一样,面红耳赤的站在原地,不由问道:“怎么了?” 第127章 想知道?不如去揍他一顿 魏知难得纠结,他支支吾吾半天才开口问道:“师父不是有储物戒吗?” “有啊。”程寰摸不着头脑。 “下次师父记得把地图放储物戒里。”魏知说。 程寰望着他,恍然大悟:“说得也是,万一被人偷了就不好了。” “……”魏知嘴角一抽,没有解释,拿着地图坐在了桌边。 他像是背上背着一柄无形的尺子,坐下来的时候背脊也是笔直的。 不像程寰,哪怕不蹲在椅子上,整个人也懒洋洋地趴到桌上去了。 浑身上下,仿佛没有一块硬骨头似的。 魏知把地方在桌上展开,他看见地图上方已经被程寰标出了一个圈,不由笑了一下:“师父为什么一定要去遒云山脉?” 程寰一本正经地缓缓道:“为了正义!” 这是她用来糊弄赵禹的说法。 魏知不置可否,只是顿了顿,扬声道:“昊天诀下卷是在这里?” 程寰挫败地叹了口气:“你太聪明,我会没有成就感的。” 魏知一脸诚挚:“是师父教得好。” 程寰低咳一声,做贼似地左右看了一圈,见房里没有其他人,这才松了口气。 说来奇怪,或许是被吴斛和凤明这两个老不死的影响,程寰现在面对一男一女的时候,总会格外敏感。 连带着看魏知也带了一些不自在。 只不过她并没有想把这些小心思放在魏知面前。 程寰盯着地图,抬手在十方境上面一指:“整个十方境地图都还算清晰,但所有的路延伸到遒云山脉就断掉了。也就是说,没有人能说出究竟怎么到遒云山脉去。那些侥幸从里面出来的人,大多像那个寻到并蒂双莲的散修一样,糊里糊涂地进去,糊里糊涂地出来,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所以我们要自己进去寻路?”魏知问。 “倒也不全是。”程寰沉吟片刻,从储物戒中找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了魏知:“打开看看。” 魏知接过小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滴精血。 他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谁的?” “赵禹啊。”程寰得意地道:“我白天的时候,偷偷溜了一滴。” 魏知的脸色更古怪了:“师父把别人的精血一直带在身上?” 程寰下意识地反问道:“不然呢?要供起来吗?” “倒也不必。”魏知建议道:“不过踩在脚下也是可以的。” 程寰瞥了一眼魏知,见他神色居然不像是在说笑,不由一愣:“赵禹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刚刚。”魏知说。 “???” 魏知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师父的意思是,可以通过这滴精血,寻找赵卉那一缕被禁锢的灵魂,从而寻到进遒云山脉的路?” “聪明。”程寰由衷地道。 魏知忽然问道:“师父觉得赵卉的事,会和程岩有关吗?” 程寰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 “程岩啊……”程寰缓缓念着这两个字,眼神冷得吓人。 半晌,程寰才再次开口说道:“也许就是他把赵卉的灵魂藏了一半在遒云山脉。” “为何?” “我觉得他就是这种人!”程寰义正言辞。 “……”魏知沉默片刻:“师父说得对。” 程寰也知道自己毫无证据,她长叹一口气:“这些年我在沧溟山上,也只是偶尔听到程岩的消息。坦白讲,我对他没有那么了解了。” 魏知没有出声。 他知道程寰说的是什么意思。 当年陆遥祭天台叛逃后,程寰带着他四处游历,鲜少与人交往。 但对这位当初放走陆遥的同门师兄,程寰仍旧是存了几分信任。 偏偏就是这点信任,让程寰和魏知都付出了格外惨痛的代价。 “不过我觉得应该与程岩关系不大。”程寰突然改口。 魏知不解。 程寰说:“禁锢人灵魂的事情,他当然做得出来,只是如果换了他来做,断不会还留个尾巴,画蛇添足地把赵卉送回来。更何况十方境是什么地方,毁尸灭迹再完美不过了。” 魏知深有同感:“赵禹恐怕连赵卉的头发丝都找不到。” 程寰沉吟了一下:“但赵卉的残魂既然在遒云山脉,肯定和遒云山脉脱不了关系。” “可惜我当初在十方境,也并未听人谈及过这个地方。”魏知说。 “倒也不是全完一无所知。”程寰出声道。 魏知惊道:“哦?” 程寰说:“还有一个人应当知道。” 魏知问:“谁?” 程寰抬头看着魏知,缓缓吐出两个字来:“凌霄。” 魏知下意识地绷直了后背:“他会告诉我们吗?” 说完,魏知就反应过来说错了话,有些仓促地抿紧了唇。 程寰也是愣了一下。 她目光沉沉地落在了魏知身上。 魏知被她看得有些手足无措,一张嘴反反复复地开合数次,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解释。 程寰似笑非笑地开了口:“要不然你用三百敲死他试试?” 魏知听程寰这么一说,紧绷的背脊终于松了下来。 他苦笑一声:“师父说笑了。” 程寰却没有笑,她的目光直直地落进魏知眼底:“我知道你历来不信任何人,尤其是程岩一事过后。” 魏知猛地抬头,对上了程寰冷厉的视线。 他不由咬紧了后牙,并没有辩解。 程寰忽然抬起手来。 魏知已经准备好她像小时候那样,每次自己做错事的时候就一巴掌拍在自己头顶上。 虽然不疼,可魏知总觉得程寰那一巴掌重得让他快要呼吸不过来。 他深知自己的本性,狂妄自私,只是在认识程寰之后,他才努力去模仿和学习一个正道之人应该有的宽容、平和。 所以当程寰巴掌落下的时候,魏知就觉得自己没能藏好自己的本性,被程寰抓了尾巴。 他每次都忐忑不安,很怕程寰的巴掌落下后,就会赶自己走。 就像她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毫不留情斩杀了十方境里的魔修一样。 可魏知想象中的巴掌没有落下来。 程寰的手只是轻轻地放在了他的头顶,温柔有耐心地揉了揉。 魏知抬起头来。 程寰轻声道:“但你要知道,你活着,从来不是为了那些坏的人。” 第128章 你大爷,现在才开始关心 魏知怔怔地望着程寰。 她的眼睛像是藏着万千世界的古井,不笑的时候总给人一种格外认真的错觉。 让人忍不住顺着她的目光不断往下,探进井底深处。 魏知呼吸一沉,蓦地移开了视线,近乎仓促地站起身来,以至于没有衡量好自己和桌子的距离,大腿重重地撞在桌上。 程寰吓了一跳:“没事吧,可别又断了腿。” 魏知抿了抿唇,不去看程寰的眼睛,干巴巴地道:“我去找凌霄。” “看你急的。”程寰还以为魏知是因为遒云山脉的事情,轻笑了一下:“去吧。” 顿了顿,程寰又叮嘱道:“万一打起来,记得下手轻点。” 魏知:“……” 他平时和凌霄有那么喜欢打架吗? 魏知不由开始反思自己。 他眼前不断浮现着程寰望着自己的样子,还有摸着自己头的温度,前脚轻后脚重地飘出了房间。 刚一开门,魏知就看见对面走廊上的凌霄鬼鬼祟祟地趴在云平秋的门前,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魏知刻意加重了脚步声。 凌霄猛地站直身子,做贼心虚的转过身来,见到是魏知,长出了一口气,脸也拉胯下来:“你干嘛?” 不等魏知开口,凌霄忽然眯起了眼,看向魏知身后的门,随即像是抓住了鱼一样的猫,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你刚刚在程寰房间里?” “是。”魏知没有否认。 “可以啊,兄弟。”凌霄由衷地佩服道:“这是铁树开花了?” 魏知懒洋洋地靠在门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我和师父在商量十方境的事。” “我懂,商量嘛。”凌霄嘿嘿一笑:“排排坐床上也能商量。” 魏知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冷不丁地道:“所以你现在是去找云平秋商量的?” 凌霄的笑容凝在了脸上。 魏知漫不经心地开口说:“在床上商量?还是在桌上商量?” 凌霄明知道魏知是故意的,还是不受控制地想到了很多乱七八糟的画面,他面红耳赤地反驳道:“他是我师兄。” “所以你去找你师兄做什么?”魏知问。 凌霄向来灵活的舌头在嘴里打了个结。 他小心翼翼地往云平秋的房门看了一眼,有些心虚地走了两步,离开了云平秋的房门:“谁谁谁说我是去找师兄的!” “那你出来是?” “程寰!我找程寰!”凌霄咬牙道。 魏知眯起了眼。 凌霄死鸭子嘴硬。 两人互相盯了半天,魏知勾起了唇,侧过身来:“真巧,师父正好有事问你。” 凌霄:“……” 他现在改口还来得及吗? 以凌霄对程寰的了解,一般她找上自己的时候都没什么好事。 凌霄眼珠子转了转。 魏知看穿了他的想法,笑眯眯地问道:“还是说你想先去找你师兄?” 凌霄迟疑了一下。 身后,云平秋的房门开了。 凌霄没有回头,光听见声音就已经跳了起来。 “我我我我我找师兄干嘛!我是出来找程寰的!”凌霄咬牙切齿地走向魏知,一脸悲壮地推开了程寰的房门。 云平秋露出有些疑惑的神情。 魏知没有解释,只是看着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也进了房,关上了门。 凌霄一进门就风风火火地蹿到了桌上。 他跟瞎了眼似的,好好的椅子不坐,非要一屁股坐在桌上。 程寰面无表情地拉着椅子往后一挪,这才避免了被凌霄一脚踹在头上的命运。 凌霄想着自己本来这个时候应该在云平秋的房间,结果莫名其妙来了这里,看着程寰,当即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找我有事?” 程寰眯眼看着他那只晃来晃去的脚,提醒道:“你这个姿势有点危险。” “确定不是你危险?”凌霄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脚,示意自己只要伸直了腿,就能踹到程寰身上。 程寰笑了一下。 凌霄本能地坐直了身子,警惕地盯着程寰,以防她忽然出手。 谁知道程寰并没有任何动作,可凌霄还是被一根熟悉的黑色长棍横扫下桌,滚到了地上。 “魏知!”凌霄捂着屁股,一脸愤怒地从地上爬起来。 魏知握着三百,歪头看他:“云师兄没有教会你,坐有坐相?” 教你大爷。 凌霄在心里默默骂道。 明明在外面的时候还直呼云平秋大名,一到程寰面前就学会卖乖巧地叫云师兄了。 道宗果然都是些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凌霄揉着屁股选了一个离程寰最远的位置,蹲在椅子上不甘不愿地道:“你们道宗就是这样以多欺少的吗?” “当然不是。”程寰果断否认道。 凌霄用自己的眼神狠狠地鄙视了程寰的敢做不敢当。 程寰平静地解释道:“对付你一个小魔修,能叫以多欺少吗?这叫除魔卫道。” 凌霄脸色一变,他本能地回头,没有见到云平秋后才瞪了程寰一眼:“你做个人吧!” “云师兄早就知道你身份了,你何必遮遮掩掩。”程寰说。 “知道跟接受是一件事吗?”凌霄眼睛瞪得更大。 程寰不紧不慢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没有接受?” 凌霄哑住了。 沉默好一会儿,凌霄放弃了和程寰争论的念头。 他干巴巴地转移了话题:“魏知说你找我。” “是有些事想要问问你。”程寰说完,却没有继续开口,只是用一种极为复杂和纠结的眼神望着蹲在椅子上的凌霄。 凌霄被她盯得头皮发麻。 没过多久,凌霄坚持不下去了,他忍不住打破了沉默:“有什么事不能直接问的?你这样看下去,天都要黑了。” “好吧。”程寰收回目光,轻声问道:“你是怎么入魔的?” “……”凌霄听到程寰的问题,猝不及防,脚下一滑,“砰”的一下又摔到了地上。 这一次,他没有急着起来,只是坐在地上,右手还扶着椅子,整个人看上去呆若木鸡。 魏知忍不住出声:“你要是觉得不方便的话——” “程寰你大爷的!”凌霄怒道:“都这么久了你才想到关心我怎么入魔的!!!你脑子里都是魏知吗!!!” 第129章 恶心人,骗了师兄这么久 魏知原本听到凌霄骂人的时候,三百已经都快把凌霄挑飞了。 结果一听到凌霄后半句,三百拐了个弯,轻轻在凌霄的头上拍了拍。 “别胡说。”魏知瞪了凌霄一眼,语气却温柔得可怕,顺带还给了凌霄一个鼓励的眼神。 会胡说就多说点。 凌霄:“……” 程寰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换了一个蹲着的姿势:“当时正好碰上了陆遥的事。” 凌霄张了张嘴,听到陆遥的名字,收起了自己张牙舞爪的表情。 程寰说:“我当时去帝山的时候,没有见到你,云师兄说你练功的时候,被狗吓到,受了惊,所以在门内修养。” “这你也信?”凌霄难以置信。 “本来是不信的。”程寰意有所指地道:“不过嘛,一想到这件事发生在你身上,也觉得不足为奇了。” 凌霄磨着后牙,居然无法反驳。 他生平第一次开始觉得自己以前的人生真是过于鸡飞狗跳了。 程寰很快继续道:“帝山过后,陆遥入魔,从祭天台逃走,之后我提着陆遥的头颅回道宗,但是伤势过重,只留了残魂在沧溟山上,直到阴日出现,才离开了道宗。” 期间,程寰虽然有问过云平秋凌霄的现状,但得到的回答都是凌霄被面壁思过,所以程寰的玉符传音也没能有任何回应。 加上陆遥的事情,程寰当时无暇深究凌霄这边的异状。 等她听说凌霄入魔一事,已经是她受程岩所害,只剩残魂的时候了。 当时江月白带来这个消息的时候,程寰不管不顾,非要下山去寻凌霄。 但她当时不过是刚刚踏入金丹期,没有办法像元婴期的修士一样,将灵魂化为元神离体。 所以当她的魂魄离开江月白布下的阵法时,没多久就岌岌可危,几欲消散。 若不是江月白察觉异样,把她抓回沧溟山,恐怕别说十年,就算是一百年,程寰也无法再活下来了。 当然这些事情程寰并没有打算让凌霄知道。 她无声地看着在地上坐着的凌霄,目光沉沉,似有千言万语,却又融为了深不见底的黑。 凌霄沉默许久,才声音沙哑地开了口:“我当时并非练功受伤,而是在一次修行的时候,被师……霜寒发现了体内有异,他们说,在我身体里面有魔气。” 魏知听到魔气两个字的时候,视线落在了凌霄身上,欲言又止。 凌霄没有察觉到他的变化,他闭了闭眼,似乎在回想那段完全改变了他一生的时光:“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自己的身世。原来我的父亲,是魔族的魔君朱雀,他手下有七个小魔王。死在凤明手下的柳宿,就曾经是我父亲的属下。” “当年霜寒杀了我父亲之后,发现了尚是婴儿的我。他一时心软,就把我带回了剑宗,让师兄带着我。”凌霄说话的速度很快,没有给程寰他们任何打断的机会。 像是只有一口气把所有事情讲出来,他才痛快一般。 凌霄说:“在发现我体内的魔气后,霜寒并没有杀我,他让我回十方境,说在十方境,才是我的家。可是我不愿。” 凌霄苦笑一下:“我从小学的是剑宗最正统的归墟剑法,师兄总夸我天赋异禀,长大以后,一定是剑宗最值得骄傲的弟子。可是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的,我要离开剑宗,去一个从小立志要斩妖除魔的地方。” “师兄心软,还在试图找压制我体内魔气的办法,可惜没有成功。”凌霄缓缓说道:“终于有一天,我体内的魔气已经无法掩盖,剑宗开始有魔修潜入宗内的流言。也就是那个时候,陆遥从祭天台逃走,所有宗门开始对魔修噤若寒蝉。我知道,再留下去只会连累师兄,所以我留了信,离开了剑宗。” 程寰想要说什么,却化为了无声的叹息。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凌霄斩妖除魔的决心。 那会儿,凌霄总是拿着一柄比他身高还高的剑,他的天赋是所有师兄弟里最好的,甚至超过了云平秋,却依然每天起得比其他人都早,练剑的时间远远超过同门。 程寰记得,云平秋每次和自己出行历练的时候,后面总跟着一个小屁孩。 一开始的时候,云平秋还要抱着他。 后来凌霄开始窜个子,云平秋就不再抱他。 程寰当时每次看到这个故作正经的小孩子都想要逗他。 一转眼,小孩子已经长成了一只上蹿下跳的猴子。 凌霄深吸一口气,眼睛有些酸。 其实他刚去十方境的时候,还揣着几分一切如常的幻想。 他甚至还每天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给云平秋写信。 大概是不想让云平秋担心,平日里凌霄稍微有点事,都会拽着云平秋的衣角哭哭啼啼撒娇半天,可当他第一天进入十方境,战战兢兢地前往新上任的魔君府上被设计,差点半条命都没有的时候,凌霄还一边给云平秋说十方境的山比剑宗大,一边小心翼翼地擦掉了信尾的血迹。 等到后来,凌霄在十方境站稳了脚跟,依然觉得自己有一天是可以回剑宗的。 他甚至想过,等他努力努力再努力地修炼后,将朱雀府掌握在自己手中,就带着朱雀府和剑宗联手。 直到凌霄救下的一个剑宗女弟子,毫不留情地一剑插入他的胸口时,凌霄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这么的不切实际。 那个剑宗女弟子仇恨的眼神,凌霄到现在还记得。 “恶心的魔修!亏云师兄曾经被你骗了这么久!想不到你竟然是魔君之子!” 骗? 师兄是这样告诉别人的吗? 凌霄有些恍惚。 可他接到云平秋约他去十方境北荒原的消息时,依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赴约了。 等待他的,是正道早已埋伏好的陷阱,以及万剑穿心的剧痛。 救走他的,是星宿。 那个从他进十方境开始,就喋喋不休,跟个老头子一样跟在他身后不厌其烦告诉他,魔修与正道水火不容的小魔王星宿。 盛怒之下,凌霄杀了数十名前来埋伏的弟子后,负伤逃逸。 第130章 不哭了,是男人就来干架 “后来呢?”程寰问。 “后来……”凌霄睁开眼,视线落在了桌面摊开的地图上,他缓缓说道:“后来知道那是一个误会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一来我受了伤,二来不想见他,师兄为了寻我,在十方境中遇害。霜寒亲自来十方境救走了他。” “我私下找过霜寒,想见师兄,他都拒绝了。”凌霄长出一口气,揉了揉自己有些僵硬的脸,挤出一个笑来:“想来师兄应当是受伤很重吧。我也是听说了他下山一事,才从十方境赶到西岐的。” 魏知眉头微蹙:“受伤?这么说,你也不知道云师兄在十方境里发生了什么?” 凌霄摇了摇头。 魏知想到何必讲的并蒂双莲的故事,恍惚间意识到了什么。 他抿紧了唇,别开脸去。 程寰不知在想什么,好一会儿,她才站起身来,走到凌霄的面前,缓缓蹲下身,扶着凌霄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抱歉。”程寰拍了拍凌霄的肩膀。 她并没有说多余的话,可凌霄身子一颤,嘴巴张了又合,有些激动地喘了喘气,像是竭力忍着什么,却终究被情绪击溃,哭得稀里哗啦地扑向程寰。 不过他的脑袋并没有顺利落在程寰怀中。 魏知面无表情地拉开了程寰,代替了他的位置。 凌霄的脸贴上魏知胸口的时候,哭声一顿。 他一抬头,看见了冷着脸的魏知。 呆呆地看了他片刻,凌霄抓起魏知的手,放在自己的后脑勺上,然后不管不顾地扑进了他的怀里,畅快淋漓地哭了出来。 凌霄已经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这么哭过了。 好像离开剑宗开始,他就被一只无形的手推着,莫名其妙地走进了十方境,又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里。 那封离开时不知天高地厚留下的信,像是一个巴掌一样,在每晚的梦里,狠狠地落在他的脸上。 或许是凌霄抱得太过用力,魏知诡异地没有推开他。 他想起自己被当做魔修,扔到十方境里的时候。 想到那些暗无天日,混混沌沌的岁月。 想到程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那惊艳的一剑。 阳光落下,那一身道宗的弟子服明亮而干净。 鬼使神差的,魏知被迫搭在凌霄后脑勺上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乖,别哭了。” 话音一落,凌霄的哭声顿住了。 他僵硬地抬起头来。 两人面面相觑。 下一秒,魏知和凌霄不约而同地松开对方,往后退了大一步。 凌霄想到自己居然在他怀里失态,更是冷哼一声,低头一声不吭地踩着自己的鞋子。 程寰低咳一声:“不哭了?” 凌霄:“……” 魏知斜眼看他:“小屁孩。” 凌霄横了他一眼,两人毫不客气地厮打在了一起。 程寰等他们打够了,才打着哈欠拿起桌上的地图,抬指弹了弹:“北荒原旁边,就是遒云山脉,只是地图上并没有标记出确切的道路。” 凌霄捂着头顶被三百敲出来的包,语气不善地道:“我当时在北荒原待了快一年,并没有见过去遒云山脉的路。” “待了一年?”程寰问。 “对啊。”凌霄道。 程寰的手指在北荒原处轻轻一点:“我们从这里去。” “先说好,我可真的没有见过去遒云山脉的路。”凌霄果断道。 “没指望你。”程寰瞥了他一眼:“凤明说,云师兄的另一半魂魄也许在十方境中,既然当初他是在北荒原出事的,我们也该从这里查起。” 凌霄有些紧张地问道:“万一不在呢?” 程寰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那就继续查。” 凌霄捂着头,惴惴不安的情绪却奇迹般地平复下来。 十方境内危机四伏,程寰他们后半月也没有闲着,纷纷在各自的房间苦修。 魏知顺利地突破到金丹中期,把凌霄气得咬牙切齿。 程寰离下一阶段的突破倒还早,所以她干脆在何必房里进进出出,学了不少炼丹之术。 不过程寰都已经能把半本书倒背如流了,一到上手的时候,又是一轮鸡飞狗跳。 等龙渊舟在十方境落地的时候,程寰依然没能成功炼制出一炉丹药。 她有些惆怅地收起了自己的丹炉。 凌霄等人却无声地松了口气。 还好,暂时逃过一劫。 龙渊舟停在了十方境的入口处。 程寰他们这批有单独房间的人同时也有先下去的权利。 此时天色已暗。 程寰他们按照地图,沿着大路进入十方境,准备朝北荒原出发。 和妖界一样,十方境的树木远远高于人界。 两旁巨大的树矗立两旁,疯狂地朝着天空生长着。 一眼望去,竟有些看不见头。 因为刚入十方境,程寰他们谨慎地没有往内走太深,而是准备寻一处歇息一夜后,再出发。 程寰根据地图,选了十方境入口十公里左右的一座大山。 一开始离开龙渊舟的时候,程寰他们身后还有些散修同行。 不过他们显然比程寰他们更熟悉情况,来这里的目的也更加明确,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程寰他们的视野中。 等程寰他们到达要休息的大山时,周围已经没有了人。 凌霄正要说话,忽然脸色一变,抬手朝着自己头上一抓。 不过他什么也没有抓到。 两道赤金色的影子已经从他的头发上飞了出去,化为两道黄光,最后一道光落在地上,变为苍南的模样,另一道光则兴奋地飞到了空中,径直成了一条横公鱼的样子,上蹿下跳。 程寰认出了他:“岐黄前辈。” “呀,小程寰!好久不见呀!看到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哈哈哈哈哈,想不到吧想不到吧,我也来啦!”岐黄激动地用自己的尾巴在空中扑腾着。 凌霄一脸惊讶地摸着自己的脑袋:“你们一直藏在我头上?” “对呀对呀,不这样的话,我们也很难逃……也很难溜出来嘛。”岐黄说。 凌霄一想到自己一路上顶着这样两只瑞兽,身子就僵住了。 他应该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放心啦,我嘴很严的。”岐黄像是看出凌霄在担心什么,开口道:“我和小南南都不是什么八卦的人啦,选你是因为这一群人里面,你发现我们的机会最小啦。” :。: 第131章 送给你,前辈一定会喜欢 “为什么?”凌霄问。 “因为你笨啊。”岐黄义正言辞地道。 凌霄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 打不过,别生气! 凌霄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你们到十方境做什么?” “保护你们啊。”岐黄撇嘴,似乎觉得凌霄这个问题毫无意义。 凌霄愣住了:“是吴斛?” “当然啦。”岐黄与他大眼瞪小眼:“不然你以为九仙岛上还有谁能指挥我。” 凌霄狐疑地道:“我的意思是吴斛怎么觉得我们此行危险重重?” 岐黄拍得啪啪作响的尾巴停住了:“当然,你们——嗯,你们长得这么好看,在外面多危险啊。难道你们出行前,门内长辈没有告诉你们,长得好看的人在外面要好好保护自己吗?” 凌霄茫然地摇了摇自己的脑袋。 岐黄格外真挚地瞪着自己一双金黄色的眼睛:“总之你只要知道,我和小南南很猛,有人找你们麻烦,我们就揍飞他!” “那真是太好了。”凌霄喜笑颜开:“前辈可要好好保护我。” 岐黄见他被糊弄过去了,松了口气。 还好没说漏嘴。 不然下次有这种出来玩的任务,吴斛一定不交给自己了。 程寰面无表情地看着表情明显放松下来,不断打量着凌霄的岐黄,没有信他的鬼话。 岐黄真的不是一个擅长撒谎的性格。 看来吴斛那老狐狸,还有些事情没有告诉自己。 狗日的。 程寰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审视的目光,思忖片刻,走上前去:“这一路辛苦二位前辈了。” “不辛苦不辛苦!我早就想出来透气啦!九仙岛可无聊了。”岐黄如实道。 程寰从怀里拿出一瓶丹药:“对了,这是我在龙渊舟上炼制的丹药,前辈不妨试试。” 岐黄的脑袋凑到药瓶面前,用力嗅了嗅:“这是什么?” “超级无敌护甲丹,可以保养鳞片的。”程寰一本正经地介绍:“这样前辈在化为横公鱼的时候,就更威风了。” 岐黄大喜,顿时变为人形,抬手拿走了程寰手里的丹药。 他火急燎燎地打开瓶盖,看见里面并非想象中的样子,而是像粘稠的液体一样,不由一愣:“不是丹药吗?” “这样擦起来比较方便。”程寰说。 “说得也是!”岐黄倒了一点出来,在自己的尾巴上擦了擦,果然发现鳞片更加灿烂了,顿时大喜过望:“太好了!小程寰果然好厉害!” “前辈喜欢就好。”程寰客气地笑了一下:“那我们寻个地先休息吧。” “好。”岐黄小心翼翼地收起药瓶,还不忘警惕地瞥了一旁无动于衷的苍南一眼:“你不许偷。” 苍南:“……” 有苍南他们在,程寰他们确实轻松许多。 很快一行人就选了一处两山之间的平原准备休息。 凌霄一眼看中了最大的一棵树,他迫不及待地跳到树下,宣誓主权:“我睡这里。” “好。”程寰没有意见。 凌霄反倒是警惕起来:“你不会是打算趁我睡觉的时候,偷偷把我踹下去吧。” “你想多了。”程寰说道。 凌霄狐疑地观望着她。 以他对程寰的了解来说,他觉得自己每次都是想太少,才被她折腾得生不如死。 程寰默默地从储物戒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房子,将灵力灌注进去。 很快,那巴掌大的房子就变大成为一栋三层的小阁楼。 程寰鄙夷地望向抱着大树不肯松手的凌霄:“我有房子不住,干嘛要去睡树下?” 凌霄:“……” 岐黄拉着苍南,很快钻进了一楼的房间。 何必也选了一间。 凌霄还抱着大树垂死挣扎:“这里风景好。” “你慢慢看。”程寰和魏知也转身进了小阁楼。 凌霄可怜巴巴地望向云平秋:“师兄,你看今夜月色很好,不如我们一起在野外赏赏月?” 云平秋冷淡的看了他一眼,随后一身不吭地转身进楼。 凌霄懊恼地踹了踹大树。 野外怎么不好了! 他咬牙切齿地蹲在树下,背对着小阁楼,在地上画了一个面目狰狞的程寰。 正犹豫着要不要把云平秋也加上的时候,云平秋的声音在他头顶落下:“画什么?” “师兄?”凌霄诧异地抬头,看见云平秋手里抱着厚厚的被褥。 他有些慌张地一脚抹去地上的画,干巴巴地道:“师兄,我又不是凡人了,不冷。” 云平秋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只是俯身在地上铺了一个小窝,然后躺了上去。 凌霄看着他留出来的半张被子,嘴角一勾,爬上去躺在了云平秋旁边。 “师兄困吗?”凌霄小声地问道。 “还行。”云平秋回道。 凌霄摸着自己手里的竹萧,跃跃欲试地开口:“我给师兄吹个箫吧。” 云平秋不太拒绝别人。 凌霄当他默认了,当即兴奋地半坐起身,把竹萧放在了嘴边。 一曲落下,云平秋向来淡定的表情出现了一些困惑。 “如何?”凌霄眼巴巴地望着云平秋,等一个表扬。 云平秋慢吞吞地移开视线,避而不谈:“我们睡吧。” 凌霄惊喜不已:“才吹了一曲,师兄就困了,以后我常给师兄吹吧!师兄就不会睡不着了!” 云平秋:“……” 倒也不必。 相较于外面吹冷风的两个人,在阁楼里面的一行人倒是快乐许多。 魏知从妖界带来的冉遗鱼没有吃完,他原本只是给程寰烤,但香味很快把其他人都吸引过来了。 岐黄更是吃得停不下来。 他就算是化为人形的时候,也喜欢留一条横公鱼的尾巴。 以至于他的衣袍总要比苍南的长,才能藏起尾巴来不被别人发现。 可岐黄大概是吃得太开心了,坐下来的时候尾巴高兴地翘了起来,程寰看着一个有鱼尾巴的横公鱼快快乐地吃着冉遗鱼,嘴角忍不住一抽:“前辈吃鱼的时候,不觉得有压力吗?” “什么压力?”岐黄说话的时候,也不影响他吃的速度。 程寰默默地看向他的尾巴。 “这个啊。”岐黄随手把尾巴塞到了自己的衣摆里:“当然没有压力。你们正道杀魔修的时候,不也没有压力吗?” :。: 第132章 抓稳了,我可不会负责的 “……”程寰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怎么,难道你有?”岐黄问。 “没有。”程寰摇头。 她只是总觉得,以岐黄的脑子说不出这么精辟的话。 鱼饱吃足,自然也到了闲聊的时候。 魏知正在烤最后一条鱼。 岐黄虽然手里的还没吃完,但视线已经不由自主地飘了过去。 不过魏知烤完后看也没看他,直接把冉遗鱼放在了程寰怀里的碗上。 岐黄看着程寰碗里那叠用鱼堆起来的小山,神色间的羡慕一览无遗。 程寰似乎没有察觉到岐黄火热的目光,她一边专心致志地将鱼肉从鱼刺上剔下来,一边头也不抬地开口道:“还没吃完,前辈不如讲个故事吧。” “讲什么?”岐黄说话的时候,视线也没有离开过烤鱼。 他甚至还悄悄地吞了吞口水。 程寰想了想,侧头看向他:“遒云山脉。” 岐黄皱起了眉,努力回想了一下:“嗯……遒云山脉能有什么故事,它山上又没有冉遗鱼,穷不拉几的。” “前辈去过?”程寰问。 “当然没有!”岐黄忙否认道:“我就是听说的,咳,听说的。” “那前辈还听说过什么?”程寰倒也不急。 “我想想。”岐黄咬着自己的手指,苦思冥想:“有了!我小时候听族人说,遒云山脉里面藏着很多宝贝!” “这我知道了。”程寰道。 “很多人都死在里面了!”岐黄咬咬牙。 “也听过了。”程寰无声用鱼头指了一下在旁边埋头吃鱼的何必:“何必前辈讲过。” 岐黄的脸垮了下来,埋怨地瞪了一眼何必:“他偷我的故事。” “前辈可以讲一点新鲜的。”程寰说。 岐黄崩溃了。 他求助地看向苍南。 苍南无动于衷。 岐黄尾巴在地上拍来拍去,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苍南叹了口气,出声道:“我族一直居住在虚无之海中,对遒云山脉确实了解不多。不过我曾经听父亲提过,遒云山脉似乎是某个神秘门派的遗址。” “你父亲是族长?”何必忍不住猜测道。 他看苍南也并不像是一只普通的横公鱼。 “不是。”苍南摇头:“他才是。” 何必惊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岐黄,说话也不过脑子起来:“你爹是族长?” 难怪横公鱼一族日渐衰落。 岐黄擦了擦嘴边的口水,看向何必……手里的鱼,轻声道:“你误会了,我爹死了,现在横公鱼的族长是我。” 何必:“……” 灭族吧。 没救了。 他默默低下头去开始啃手里的半截冉遗鱼。 岐黄哼唧两声,正要解释,忽然神色一动。 苍南收敛的笑意,脸色凝重地低声道:“有动静。” “是什么?”何必慌慌张张地问道。 “兽潮。”苍南严肃地回道。 何必匆匆握紧了手里的鱼,脸色煞白:“怎么会?十方境内的魔兽都居住在极北的万兽界内,平日里鲜少出没,外围更有重重阵法,若是偶尔有修为高的跑出来倒还正常,怎么会有兽潮呢?” 苍南闭目感知片刻:“大概有三万只,光是元婴期的便超过了一百只。” “这也太夸张了吧!”何必惊慌失措地祭出法器:“别说了,先撤吧!” 苍南点了点头。 他一点头,所有人都没有异议了。 一百只元婴期的魔兽,这阵势就算去围攻道宗,也难分输赢啊。 程寰来不及收起阁楼。 兽潮来得极快。 他们出阁楼的时候,已经能听见不远处魔兽的咆哮声了。 惊人的数量让整个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怎么回事?”凌霄和云平秋飞快凑上来。 “不知道?这些魔兽疯了。”何必拽紧自己手里的半截烤鱼?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开玩笑,那可是三万只魔兽啊。 真要碰上了?踩成肉泥都算好的。 “快走。”苍南直接化为了横公鱼。 程寰他们果断爬到他的背上。 何必正要跟上?腰上一紧,就被岐黄卷到了他的背上。 “你——”何必正要道谢?岐黄已经腾空而起。 何必没有见识过岐黄在空中上蹿下跳的样子,差点从他背上滑下去?幸好关键时刻他抓住了岐黄的鳞片。 饶是如此?何必还是被折腾得几欲想吐。 这比他第一次学会御物飞行还要离谱。 何必深吸一口气,弱弱地开口道:“劳驾,能否飞得稳妥些。” “小兄弟,我们在逃命啊!就不要这么多要求了!”岐黄老神在在地教育道:“再说了?没看见我是什么吗!是鱼!是在海里的鱼!你让我在水里游我肯定安安稳稳?你让我在天上飞,我也不太熟练啊。” 何必无声地看向一旁安稳飞行的苍南。 同样是鱼,别人怎么就不一样! 岐黄像是看出了他的控诉,叹了口气:“其实吧,我没吃饱。” 何必:“???” “好饿。”岐黄有气无力地道:“我快飞不动了?你抓稳了,万一摔下去?我可不负责。” 虽然话很多,但一点也不耽搁岐黄看向何必手里的鱼。 何必总算脑子灵光一闪了一下?他迫不及待地把剩下的鱼都塞到了岐黄嘴里。 岐黄快乐地拍了拍尾巴,安分了。 何必松了口气?他试图在岐黄背上坐下来?刚调整好姿势?就听见背后“轰”的一声巨响。 他慌乱地回过头去,看见方才他们住的阁楼化为了一片尘埃。 那些原本还算在远方的魔兽在夜色中露出了狰狞的身影。 何必崩溃了,紧张地在岐黄背上拍了一下。 岐黄回头瞪他:“你打我干嘛!” “我是让你加速!”何必讷讷地道。 “加速是这样的吗!”岐黄怒了。 “我看凡人骑马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何必下意识地解释道。 “我不是马!”岐黄大声吼道。 “……对不起。” 何必认错的速度很快,但拍岐黄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 “小心——” 隐约间何必似乎听到一声惊呼,可不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直接被岐黄从背上扔下来,丢进了嘴里,眼前陡然一黑。 他还要说什么,便感觉到一阵猛烈地撞击袭来。 即使是在岐黄嘴里,何必都被震得好半天没有意识。 第133章 追上去,给他们一点教训 另一边,苍南见到岐黄被一只毛绒绒的大手拍飞,眼睛瞬间红了。 他低吼一声,回头见到了一头高约数百米的巨猿,它双眼呈诡异的碧金色,光是释放出来的威压已经让程寰他们感觉到体内的灵力都凝滞了。 黝黑的毛发在黑夜中散发着淡淡的光泽,它举着的巴掌落在地上,顷刻间,地面直接被砸出了一个几十米深的大坑。 凌霄声音有些干涩:“是万兽界排名前三的碧金泰坦。这家伙怎么跑出来了?” 程寰瞳孔一缩。 沉稳如她,此时也不由呼吸重了几分。 她是听江月白提过碧金泰坦的。相较于魔修,江月白千叮万嘱过,让她千万不要去万兽界惹里面的魔兽。 传说中,万兽界早在魔修进入十方境之前就存在了。 里面的魔兽不知道活了究竟多少年,至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深入到万兽界中心。 苍南哑着声:“你们先走。这家伙,我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岐黄被他一巴掌拍飞,只怕已凶多吉少。 哪怕自己已经是元婴期大圆满,在面对碧金泰坦的时候,那种来自血脉的战栗感都无法掩饰,更何况是还在元婴晚期徘徊的岐黄了。 程寰无声地从苍南的背上跳下来,却没有离开,只是握着沧溟剑,神色平静。 魏知站在她的身后。 凌霄和云平秋纷纷拿出了自己的法器。 就连何必,都咬咬牙,开始往外拼命掏丹药,塞给程寰他们。 “这是什么?”凌霄好奇地问。 “壮阳的!”何必回道。 凌霄:“……” “呸,说错了,壮灵力的。”何必紧张得满头大汗:“总之你就吃吧,吃了跑得大,力气快!” 凌霄有些语塞:“你这么一说我更不敢吃了。” “别废话了!”何必一抬手,直接把药塞进了凌霄嘴里。 程寰他们也纷纷服了丹药。 何必在炼丹一术上确实有独到之处。 程寰不是没有服用过这种提升灵力的丹药,但还没有碰到这种水到渠成的感觉。 不同于其他丹药那种将灵力硬塞到体内,经脉充斥着快要爆裂的痛苦,何必的丹药服用后仿佛是从丹田里面源源不断提供的灵力。 碧金泰坦的目光看了过来,似乎被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蝼蚁所吸引了。 苍南舔了舔自己的后牙,悲愤难平,族纹层层燃烧,原本黄色的鱼鳞上流光溢彩,妖力绘成了一个个诡异的符文。 他正要冲上去,就听见了岐黄焦急的传音:“小南南你干嘛呀?快逃啊!” 与此同时?程寰他们也听到了。 苍南愣了一下:“你没事?” “我皮这么厚,能有什么事!快跑快跑!”岐黄出声道。 苍南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你在哪?” “我早跑了几十公里了?他一拍我?我就刚好飞走,谁还傻不拉几地跟个泰坦怪拼命啊。”岐黄说。 差点就要和碧金泰坦拼命的苍南:“……” 他深吸一口气:“我们先撤。” 说着?苍南就准备让程寰他们到自己背上。 谁知道一回头,周围已经一散而空。 程寰他们已经只剩半个残影。 “……” 苍南默默地自己飞了起来。 碧金泰坦歪头看了他们一会儿?等到一群人都缩成一团小影了?才困惑地眯起眼来。 “二哥,怎么了?”碧金泰坦旁边,一只只有它一半高的巨猿粗声粗气地问道。 “刚刚是不是有人想揍我?”碧金泰坦问。 “……”巨猿沉默片刻:“他们已经逃了。” 碧金泰坦怒了:“你怎么不提醒我!” “我以为二哥你想放他们走?”巨猿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二哥刚才难道不是在想放他们走?” “当然不是!”碧金泰坦愤怒地一跺脚。 又是一个深坑。 巨猿熟练地躲到了另一边:“那二哥在想什么?” 碧金泰坦认真地道:“我在想?是不是有人想揍我。” 巨猿:“……” 眼睛不好的话,建议治一治。 “三妹要是知道了,肯定又会骂我蠢。”碧金泰坦闷声道。 “三姐这么喜欢二哥,不会的。”巨猿昧着良心劝道。 碧金泰坦沉默了。 以巨猿对他的了解,知道他又在努力思考自己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果然?足足过了好一会儿,碧金泰坦才娇羞地跺了跺脚:“讨厌?别这么说。” 他身形庞大,这一脚跺下去?一些来不及躲避的魔兽直接被它剁到了地里。 巨猿:“……” 二哥你真的不适合娇羞。 “还追吗?”巨猿强作镇定。 “追。”碧金泰坦粗声粗气地道。 巨猿一愣:“但是大哥要我们速去遒云山脉。” 碧金泰坦不情不愿地又跺了跺脚:“大哥让我带了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只魔兽出来,你带一半去追他们?我去遒云山脉。” 巨猿没有吭声。 碧金泰坦忽然道:“不对?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只魔兽没有办法分成一半和一半。” 说完?碧金泰坦用得意的目光望向巨猿,像是在等他夸自己。 巨猿无声地看了他片刻,说:“二哥,我们只剩三万三千只魔兽了。” 碧金泰坦皱眉沉思。 又是半炷香的功夫。 碧金泰坦怒吼一声:“谁杀了我的兄弟们!还有三——三百——三百三十三只魔兽呢?” 巨猿低头看向他的脚:“被您跺伤了,我派人送他们回了万兽界养伤。” 碧金泰坦涨红了脸:“我不是故意的。” 巨猿总算知道为什么自己出来之前,兄弟们都同情地看着自己了。 他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那我带人去追他们?” “嗯。”碧金泰坦凶狠地道:“给他们一点教训。” “杀了?”巨猿记得之前除了两只横公鱼外,其他的都是人类。 虽然他对上其中一头横公鱼会有些麻烦,但是兄弟多啊。 碧金泰坦瞪了他一眼:“你怎么天天喊打喊杀的!没点魔兽的样子!” 巨猿快崩溃了:“二哥觉得魔兽的样子是?” 碧金泰坦再次深思。 巨猿:“……” 他就不该问。 巨猿努力保持着微笑。 第165章 站出来,就是你杀了谢怀 程寰看着遒云山脉,心中一动,她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睑,掩去了自己心中的诧异。 她能感觉到,在前方的山脉中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她。 难道那些金丹,当真是因为昊天诀? 那周青与遒云山脉又是什么关系? 就在程寰低头思索的时候,又是两拨人马一左一右刚好落在了他们身旁。 热热闹闹的喧哗声跟墨汁落入清水中,开始在暮色中蔓延开来。 程寰抬起头来,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新到的人。 因为星宿的关系,程寰他们旁边之前一直没有人敢靠近,故而这两拨人的身份倒是比较容易猜测了。 尤其是站在程寰左边的那几个人,看向程寰的视线都算不上善意,明显露出几分讥讽与狠厉之色,想来应当就是星宿提醒她要小心的白虎麾下。 程寰视若无睹地扫过那群人,视线落在了右边。 青龙还是玄武? 不等程寰猜出来,一直站在外围处观望的众魔修倒是开始议论纷纷。 “朱雀青龙白虎的人都到齐了,看来就差玄武!” “啧啧,玄武那批人真的是一如既往的磨蹭。也不知道今天还能不能等到他们了。” “当然能啊,你也不想想,这次本来就是四位魔君大人联手布了阵法,玄武要是不来,岂不是把这个机会拱手让给了其他三家?” “嘘!你们小声点,万一被玄武麾下的人听到了,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小子,你这就是白担心了。你以为玄武麾下的人能有多快?我早上走的时候,看见那些人还在镇上喝汤呢。” “……” 这些人的窃窃私语尽数落在了程寰耳中。 她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那群应当是青龙麾下的人。 星宿慢吞吞地道:“领头的那人是尾宿,是个闷葫芦,你不用理他。” “你讨打?”尾宿撩起眼皮,冷冷地瞪着他。 不过星宿似乎与他关系还算不错,因此没有理会尾宿,只对程寰叮嘱道:“他带的五个人里面,你要注意站在旁边那个跟他一样的闷葫芦,这小子叫公孙业火,是他徒弟,脾气也是一样臭。” 公孙业火穿着一件墨绿色的长衫,一双眼睛与常人不同,呈现橙黄的色泽,目光流转间,似乎是有雷光闪过。 居然是个单雷灵根的家伙。 程寰不动声色地想着,她远远地对公孙业火点了点头。 看星宿的态度,应当是觉得这人不像会背后下狠手的那种。 公孙业火注意到程寰,明显愣了一下。 尾宿也是发现了不对劲:“老家伙,你朱雀的人呢?” 星宿嘿嘿一笑:“这不就是吗?狄从青你也知道,他性子比你徒弟还孤僻,应当是打算自个进去,我也不好勉强他。” 尾宿仔细打量了程寰他们几个人,眉头皱了起来。 他想要说什么,却顾虑到这里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说话场所,有些郁闷地憋回了肚子。 两拨人这边聊得热火朝天,白虎那波人脸色自然难看起来。 于是领头那老头子不冷不淡地哼了一声。 程寰只觉得自己心神一荡,喉咙里不由涌上一抹甘甜之气。 她若无其事地将嘴里的血吞回肚子,似笑非笑地回过身去。 星宿顿时拉下脸来:“毕瘸子你干嘛?” 毕宿的短袍之下,有一只裤管明显空荡荡的。 他身上若有若无地散发出魔气的波动,显然是在元婴期大圆满压制太久,魔气过于庞大,已经有些压不住了。 毕宿阴沉沉的目光盯着程寰:“我跟这位小朋友有话要谈,你别插嘴。” “跟你个瘸子有什么好谈的。”星宿嘲讽道。 毕宿眼底闪过一抹血腥的杀意,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听说就是她杀了谢怀。” 星宿漫不经心地踏出一步,站在程寰面前。 凌霄已经不客气地高声骂道:“你是腿瘸了不是眼瞎了,谢怀分明是被楚江开杀的,关程寰什么事?” 毕宿看也不看凌霄,他知道凌霄在星宿眼中的地位,自己若是动了他,星宿怕是要跟自己拼命。 不过程寰嘛…… 毕宿冷冷地道:“我手下的人看见了,楚江开进你的房间找了你,你们即是熟识,便与谢怀之死逃不了关系。所谓的正道第一人,就是躲在魔修背后,敢做不敢当?” 毕宿的话,让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程寰看了过来。 作为带着陆遥头颅上道宗的正道第一人,十方境的魔修都死听过这个名字的。 只不过他们一直没有将程寰对上号。 程寰顶着那些各怀心思的目光,嗤笑一声:“若是说两句话就算熟识的话,我现在与你也算了。那你是不是也与谢怀的死脱不了关系呀?” “你——”毕宿怒目圆瞪。 程寰懒洋洋地摸了摸鼻子,不等毕宿想好骂人的话,一张嘴就把他再次堵了回去:“再说,你能不要脸地用元婴期大圆满修为偷袭我一个金丹期的后辈,我也拉不下脸偷袭你一个腿瘸的啊。” 毕宿气得怒火攻心,当即一掌就朝程寰劈去。 星宿慢悠悠地接住了毕宿的攻击,还不忘在他身上再扎一刀:“毕瘸子,人家年轻人说话是直了些,但是你总不能因为别人说了真话都动怒吧。程寰,来,跟他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道歉这种事,程寰可熟练了。 她一改先前嘲讽之色,露出一个诚挚无比的笑容,诚恳地道:“抱歉,我不该讲实话。” 毕宿气得跳脚。 忽然间,一直看着他们闹腾的尾宿道:“人来了。” 话音刚落,又是一拨人落在了场中,想必就是姗姗来迟的白虎麾下了。 尾宿看着他们,眉头又拧成了一团麻花:“泽天,毕宿呢?” “他在镇上喝汤,让我们先来。”泽天一开口,雄浑的声音震得地面都颤了两下。 他长得虎背熊腰的,倒像是白虎那边的人。 尾宿觉得有些不对劲,却说不出来原因,只得又自个儿闷在心里琢磨。 反倒是星宿摸着下巴打量着泽天,目光微沉,不知道又在打些什么鬼主意。 泽天一行人的到来让毕宿也顾不上去找程寰麻烦了。 第166章 小家伙,到了里面要小心 “好了,既然人都到齐了,就不要再耽搁了。诸位,你们只要捏碎手中的玉符,就可以传送到遒云山脉中。”星宿淡淡地道:“事不宜迟,出发吧。” 毕宿神色阴沉地盯着程寰,意味深长地道:“小家伙,到了里面可要小心啊。” 程寰瞥了他一眼,就回到魏知身边,跟凌霄、云平秋站在一起,捏碎了手中的玉符。 只见玉符碎掉的一瞬间,璀璨的光线骤然射出,将程寰他们各自笼罩其中。 下一瞬,光束中的人便消失在了原处。 原本那些以为会有封印打开,想要浑水摸鱼的魔修纷纷露出了失望的眼神。 就在这时,遒云山脉里面忽然有一道碧金色的金光爆射而出,“啪”的一声砸在了一个正要离开的魔修头上。 “哪个傻逼打我!”那魔修本能地抬手一抓,便看见一枚从未见过的金丹出现在自己手中。 哪怕并不知道这枚金丹里面到底蕴藏着什么,但光是从金丹上面层层传来的波动,已经让那魔修的呼吸粗重起来。 这股力量…… 魔修近乎颤抖地抬起头来,只见原本平静的遒云山脉不知为何,接二连三地射出数十道相同的金光。 原本呆若木鸡的魔修们终于是回过神来,纷纷扑向那些奇特的金丹。 僧多肉少之下,没多时他们便已杀红了眼。 寂静的夜,被血光浸染。 星宿他们悬浮半空,近乎冷漠地看着下面的人厮杀。 他们知道,最猛烈的竞争尚未到来。 无论最终是谁拿到遒云山脉中的金丹之秘,都不会轻而易举地走出这片区域。 一行人寻了个角落,默契地开始闭目调息。 一场大战将至的暴风雨正如同浪潮般,层层交叠,滚滚而至。 遒云山脉内。 一个握着长剑的青年孤身走在荒凉萧条的路上。阴风发出刺耳的低鸣,无孔不入地钻入体内,激起一股难以形容的颤栗感。 除了一轮血红色的残阳,周围什么也看不见。 一眼望去,除了黑乎乎的土地,还是黑乎乎的土地,甚至连枯树都没有。 程寰微微眯起了眼。 自从传入遒云山脉后,落地的时候她便与魏知他们失去了联系。 虽然玉符能够传信,不过他们都没有遒云山脉的地图,放眼望去每个地方都相差无几,所以一时间也没有办法碰头。 程寰轻啧一声,心底生出几分诡异的不耐烦起来。 再往前走,周围开始出现了些许断壁残垣。 勉勉强强能够看得出来,这里曾经有不少人居住过。 只是时间有些久了,程寰靠近查看一番后依然没有任何头绪。 “师父……”魏知的声音忽然从程寰怀中传来。 程寰低头,瞥了一眼被自己胡乱塞在胸口处的传信玉符,眉梢往上一挑,那股萦绕在心中的不耐烦奇迹般地平复下来:“怎么了?” 魏知有些委屈地说道:“师父不在,我不知道该往哪边走。” 程寰嘴角极快地勾了一下,声音却十分镇定:“别撒娇。” 魏知那边没有吭声。 程寰无意识地摸着自己手中的沧溟剑,以为自己太过严厉了。 没一会儿,魏知再次开口:“师父,我碰到凌霄了。” “云师兄呢?”程寰问。 “还没有遇上。”魏知答。 程寰沉吟片刻:“你们那边可有其他异状?” “没有,我进来之后就是一片空无一人的荒原,只有一条笔直的路。我方才就是在这条路上看见凌霄的。”魏知说。 “嗯。”程寰把自己这边看见的那些被破坏的屋舍讲了讲。 “奇怪了,我在剑宗和十方境都从未见过和遒云山脉的记载,若是这里曾经有这么多人存在,不该一点消息都没有啊。”说话的人是凌霄。 程寰摸着自己的剑,没有立刻接话。 她倒是比凌霄想得更多。 如果那些金丹真的是因为昊天诀的关系,那么周青曾经生活在这里吗? 和他在一起的那些人又是谁? 思忖间,程寰忽然停下了脚步。 在她前方,有四个人正围着一个男修,在他身边坐成了一排。 程寰的手不动声色地握紧了剑。 她下意识地在胸口处的传信玉符上轻轻一按:“我这边有人。” “谁!”魏知声音陡然紧绷。 “放心,我去看看。”程寰拍了拍传信玉符。 “师父小心。”魏知沉声道。 他也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便很快收敛了自己的声音。 程寰看不见,在自己走过去的时候,魏知用三百直接抽在了凌霄屁股上。 凌霄捂着屁股跳了起来:“魏知你他妈有病吧!” “走快点,别磨蹭。”魏知不耐烦地催促道。 凌霄骂骂咧咧地捂着屁股,却也加快了速度。 出现在程寰前方的是四个完全陌生的人。 程寰记得从遒云山脉进来的那些人的长相,她只是没有见过狄从青,不过再怎么样狄从青也只有一人,显然不是面前在伙人。 为首的那个人身高近一丈,即使坐着也跟一座山一样,比程寰仍然是高出了半个脑袋。 在他旁边的另外三个人虽然也异于常人,不过对比之下倒是显得娇小玲珑。 果然……进入遒云山脉中的不只是四位魔君手下的人。 程寰一靠过去的时候,除了大块头以外的其他三个人都立刻站了起来。 他们神色紧绷地盯着程寰,显然是想要扑过来。 程寰松开了手中的沧溟剑,摊了摊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只是抬手指向被他们团团围住的那个男修,笃定地开口:“那是个黄阶傀儡。” 三人动作一僵,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坐着的大块头。 程寰无声地打量着大块头,总觉得他有些眼熟,却又说不出在哪里见过。 实际上,以程寰的性子是不会主动出来的。 偷偷摸摸地跟在这群人后面打家劫舍才是她的作风。 不过就在程寰看见他们的时候,她本能地感觉到那个大块头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只是一直没有出手。 暗自衡量片刻,程寰这才主动走了出来。 第167章 太离谱,进门挨了一顿揍 大块头瞪着一双碧金色的眼睛盯着程寰。 程寰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欠揍。 许久,大块头粗声粗气地道:“你懂?” 程寰看向被他们团团围住的傀儡,出声道:“这是一具用元婴期修士制成的黄阶傀儡,没有自我意识,也不像有人在操控,应当是个半成品。只要破了他的防御,倒不是什么危险之物。” 大块头无动于衷。 倒是另外三个人一听程寰所言,纷纷愁眉苦脸地大吐苦水。 “对对对,这家伙太经折腾了,我打他他毫无反应,他揍我倒是挺疼的!” “我们来到这里之后就看见他拦在路上,我当时还想这是哪个不长眼睛的家伙,怎么现在变成了傀儡!我最讨厌这东西了!” 程寰双手抱在胸前,左手托着自己的下巴,她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黄阶傀儡,蹙眉道:“你们打不过?” 她能感觉到,那个一只不吭声的大块头身上似乎有某种危险的能量。 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大块头的实力恐怕不容小觑。 就算是冯良在这里,估计也能被他一拳砸死。 按理来说不应该拿这个黄阶傀儡毫无办法。 那三人应当是之前吃尽了苦头,又不敢跟大块头埋怨,故而程寰一问的时候,他们跟倒豆子似的喋喋不休地抱怨道:“不是我们不行,是这个傀儡太古怪了,不管什么攻击落在他身上,都会弹回来。” 程寰抿紧了唇。 说话的那人见她似乎不信,忙卷起袖子站了出来:“不信的话,我试给你看啊!” 说完,他就骂骂咧咧地一圈砸向中间的黄阶傀儡。 程寰站在一旁,也能感受到这一拳已经不只是金丹期大圆满的修为了。 这群人……是怎么进来的? 不等程寰细想,黄阶傀儡身上骤然爆发出一股强横的能量,竟然是一拳又砸了回去。 出手的那人顿时被拍飞到半空,飞向远处。 足足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他才灰头土脸地跑回来:“看吧,不是我们的问题,是这个傀儡实在是太可恶了!” 另外两人顿时点头附和:“你下手越狠,他娘的被揍得越惨。老子这辈子都没这么惨过,简直了!” 程寰无声地看着他们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就连大块头脑袋上都顶着一个滑稽的血窟窿。 她迟疑地问道:“你们被他……你们揍了他多久?” “我们来到时候就在这里了!一开始谁也没想过这家伙这么难缠,直到你来之前,我们都还在跟他打!” 程寰托着下巴的手默默地按住自己的嘴角,才让自己没有笑出声来。 难怪他们看上去跟被人抢劫了一样。 他们抱怨完毕,这才发现程寰从始至终没有动过手,不由纳闷地道:“你不试试吗?这里只有一条路,若是不能打败他,我们都没有办法往前走。” 程寰摇了摇头:“不了。” 三人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程寰静静地看着他们:“你们伤势都不轻,应该什么方式都试过了,我再出手也不过是多一个被揍的而已。” 三人:“……” 就在这时,大块头忽然愤怒地一跺脚,整个地面都随之微颤。 他咬牙切齿地道:“竟然只是一个半成品?!” 程寰一怔。 这位大哥,你在说什么? 其他三人显然对于大块头这种牛头不对马嘴的说话方式习惯了,他们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去捂他的嘴,可一对上大块头那双碧金色的眼睛,他们又老老实实地退回了原地。 “二哥……小黑进来之前让你尽量别说话。”生怕程寰看出什么不对劲,三人还是鼓足勇气,小声提醒道。 程寰眉梢一扬:“你们还有人?” 三个人的动作僵住了。 哦豁。 要完了。 小黑回来会揍死他们的!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大块头又跟回过神来一般,看着程寰粗声粗气的问道:“你有办法?” 程寰留意到他说话不似正常人,她想了想,开口道:“我想检查一下这傀儡。” 大块头冷冷地盯着她。 换了其他人,恐怕早就在这样的眼神下两腿发软。 但是程寰或许是被盯习惯了,她反倒是耐着性子等大块头开口。 其他三人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话还是不该说话,挨着站着一排,从高到低,眼巴巴地望着大块头,心里无声地祈祷小黑快点回来。 许久,大块头移开半步,闷闷地道:“当然可以。” 程寰:“……” 她走上前去,绕着那句黄阶傀儡仔细的查看一番。 有了先前那人身体力行的前车之鉴,程寰并没有动用什么灵力。 她在绕到傀儡身后的时候,终于是发现了不对劲。 “咦?” 三兄弟齐刷刷看了过来。 程寰轻笑一声:“原来如此。” 三兄弟抓耳挠腮,不知道她究竟在讲什么。 他们小心翼翼地凑到程寰旁边,试图学着她的样子检查那傀儡。 不过三个人都不是什么心细之人,翻来覆去半晌没见到什么异状,一开始出手那人甚至是忍不住抬手伸向傀儡。 不出意外,他再一次飞了出去。 三兄弟只剩下了两兄弟。 等他再回来之后,程寰才开口解释道:“这具黄阶傀儡因为是半成品,没有灵识,也无法攻击,只能防御,原本不算什么难对付的东西,不过在他后颈处,有人留下了一个黄阶阵法,这才导致你们的攻击都被反弹出来。” 众人恍然大悟,随后又陷入苦闷:“这样一来,岂不是没有办法打过他了?” “倒也不是。”程寰说:“这个阵法应当是黄阶八品,只要有元婴期大圆满的修为,就能砸破了。” 三兄弟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瞥向大块头,然后又很快收回来,干笑两声:“怎么可能有元婴期大圆满的人进来。魔君都说了,这里只能是元婴以下才能进入。” 程寰抬手按了按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有些无可奈何地道:“那魔君有没有告诉你们,除了魔君手下的人,其他也没有人能进来。” 三兄弟大义凛然:“这是自然,我们都是玄武麾下。” 第168章 做错事,倒也不至于下跪 程寰想起姗姗来迟的白虎五人,总算是反应过来这群人是怎么混进来的了。 她放下手,长叹一口气:“几位,你们的化形术好像……失效了。” 三兄弟的表情明显愣住。 程寰揉了揉眉心:“遒云山脉中应当有什么特殊的阵法,化形术、幻阵之类的都无法使用。” 三兄弟手忙脚乱地彼此看向对方的脸,纷纷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有些慌乱地抬手想要挡住自己的。 这样一来,大块头显得冷静许多。 程寰这才有点相信他们是以大块头为首的了。 大块头沉稳地看向程寰,一本正经地接上了她先前问的话,淡定地回道:“我们是玄武麾下的。” “???” 饶是程寰心思聪慧,也足足惊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块头的意思。 他居然是在回答自己方才的话? 联想到大块头奇怪的举止,程寰露出几分错愕之色。 这家伙未免也太迟钝了吧!!! 五人面面相觑,难得陷入了沉默。 三兄弟疯狂交换眼神:怎么办!露馅了! 大块头故作镇定:我还可以再装一会儿。 程寰硬着头皮,打破沉默:“我对几位的身份没有丝毫兴趣。” 三兄弟从手缝里面露出自己窥探的眼神。 程寰说:“我可以帮你们解决这个黄阶傀儡。” 三兄弟看看程寰,又去看大块头。 大块头沉默的时间更久了。 他极为艰难地思考完程寰的意思后才开口问道:“怎么过去?” “你们只需跟在我身后即可。”程寰面色有些迟疑:“不过这是我的师门之谜,不便让诸位看见,所以还请诸位闭上眼,封闭灵识。” 大块头继续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他点点头:“嗯。” 程寰松了口气。 她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根绳子,让他们每个人抓住。 大块头和三兄弟老实闭眼。 程寰走在最前面:“跟上了。” 说完,她牵着这四个人高马大的家伙,直愣愣地走向黄阶傀儡,然后直愣愣的经过他,最后停下。 “好了。”程寰低咳一声:“大家睁开眼睛吧。” 三兄弟的反应到底是比大块头更快,闻言迫不及待地睁眼,果然那傀儡已经在他们身后了,不由纷纷瞪大了眼。 发生了什么! 程寰轻轻地长出一口气,对这四人的脑子已经不抱希望。 她其实什么都没有做,只不过是发现只要不对黄阶傀儡动手,那黄阶傀儡并没有任何主动攻击的意思。 偏偏这四个家伙都是能动手绝对不动脑子的,一见面就劈头盖脸地跟黄阶傀儡打起来,白白挨了好几顿揍。 不过眼下程寰对他们的来意与身份并没有摸清楚,所以根本不会把这种事情告诉他们。 她熟练地催出半口血来,抬手“虚弱”地擦掉,还不忘放轻了声音,有气无力地道:“我们快走,我只能控制那傀儡半盏茶的功夫。” 三兄弟大概是被黄阶傀儡揍怕了,听程寰这么一说也顾不得等大块头反应过来了,熟练地抱起还在发呆的大块头,头也不回的往前逃去。 程寰回头看了一眼那黄阶傀儡,却没有立刻离开,反而是走过去,略作思索,随即干脆利落地破坏了傀儡身上的阵法,然后将它收进储物袋,这才跟上去。 三兄弟举着大块头,四个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程寰身上。 见程寰走进,他们神色间明显地出现了些许紧张之色,就跟看到了什么妖魔鬼怪似的。 程寰一眼看出了他们心中的顾虑,并没有凑上前去,而是特意站在离他们稍远的地方,低笑道:“诸位,我还要在这里等我朋友,就不与你们同行了。” 三兄弟紧紧绷着的后背跟被人抽了骨头一样软了下来。 他们不约而同地疯狂点头,过一会儿又仿佛意识到了自己的表现过于热情,便又挤出三个僵硬的笑容:“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大块头还没反应过来。 三兄弟连寒暄都不愿,举着大块头又头也不回地逃离了程寰。 就像是再多停留片刻,就会跟倒豆子一样把那丁点小秘密倒给程寰。 程寰站在原地,并没有试图跟踪他们。 若是可能她自然是想要在这些人身上再挖出一些东西,不过…… 程寰想到之前他们进来的时候,冒充玄武麾下的泽天一行人,还没被星宿他们识破。 不管他们用了什么手段,显然都不是什么简单的对手。 更重要的是,他们顶替了泽天一行,泽天他们呢? 要知道带领泽天的可是二十八小魔王中的壁宿。 程寰思索间,三兄弟已经举着大块头消失无踪。 因为没有地图,程寰只能顺着前方的路往前走去,一路上她又见到两个类似的黄阶傀儡,可惜都是半成品。 程寰也客气,一一将他们收入囊中。 如此行到暮色四合,程寰收下第四具黄阶傀儡后,没有再继续往前,而是停在原地,沉声开口:“阁下跟了我一路,也该出来见见面了吧。” 周围空无一人。 就连风声也不知什么时候小了下去。 程寰眉头微蹙,心念一动,沧溟剑猛地从剑鞘中飞了出来,冷厉的剑光朝着身后一闪,干脆利落地斩下,一个白色的小纸人被剑光直接砸到了土里,半晌没能爬起来。 “咳咳……师……师父……” 魏知的声音从白色小纸人身上响起。 程寰冷冰冰的眉梢间涌上一抹错愕之色。 她握着飞回来的沧溟剑,转身走向那白色的小纸人。 小纸人努力地从土里爬出来,想要走向程寰。 不过魏知对于这种操控之术并没有程寰那么精通,以至于小纸人走两步就要摔一跤。 等他好不容易磕磕绊绊地走到程寰面前的时候,迎着程寰严肃的眼神,心里一虚,小纸人顿时失去控制,直接跪倒在程寰面前。 “……”程寰垂眸盯着跪着的小纸人,慢吞吞地开口:“倒也不至于跪下。” 小纸人委屈巴巴地撑着程寰的鞋子站起身来:“魏知错了。” 第169章 怎么了,师父说错什么话 程寰带着魏知,倒也不像先前那样急匆匆地赶路了。 她寻了处空荡的角落将自己搜集到的黄阶傀儡摆成一排。 因为阵法被破坏的缘故,这些半成品的傀儡失去阵法的操纵之后木头人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程寰将他们全部翻过来趴着,仔细查看他们后颈处的阵法,不时发出自言自语的声音。 魏知跟在程寰身边这么久,自然是知道她此时已经沉浸在阵法之中,便不再出声,操纵着小纸人一本正经地为程寰护法。 程寰蹲在地上,偶尔抬手试图修改傀儡背后的阵法,遇到不对劲的地方,她总是下意识地咬着手背,但很快又嘀嘀咕咕地画了下去。 如此整整过了三天,程寰才终于直起身来。 她伸了个懒腰,瞥向一直守在自己旁边的小纸人,好心情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主动道:“这些人背后的阵法没有什么攻击性,不过可以将落在傀儡身上的攻击反弹回去。我改了下阵法上面的符文,他们暂时不会攻击我,不过想要操控他们还是太难。” 程寰有些无奈。 从之前大块头他们的遭遇来看,这些黄阶傀儡的肉身恐怕已经堪比以肉体淬炼入道的元婴期大圆满体修还要强横。 若是可以自由操控这些黄阶傀儡,程寰他们这次的遒云山脉一行恐怕会轻松许多。 不过这话要是被何必这样对阵法符文有所研究的修士听见,估计会恨不得抓起程寰暴打一顿。 修改阵法这种操作,非天赋异禀难以做到。 很多人哪怕会按图索骥地布置阵法,却不具有自己创造或修改阵法的能力。 魏知早已习惯程寰这般,小纸人举着两片薄薄的手,努力地鼓了鼓掌:“师父好厉害。” “嘴倒是挺甜。”程寰横了魏知一眼,眼底的笑意却更明显了。 她回头盯着被自己修改了颈后阵法的四具傀儡,想了想,开始一边走过去一边挽袖子。 魏知注意到程寰的动作,敏感地问道:“师父还要做什么?” “这些傀儡原身皆是修士,我想看看他们身上能不能找到一些证明身份的物件或是线索。”程寰道。 “我来!”魏知想也不想地立刻说道。 程寰无声地看着还不到自己脚踝的小纸人。 “师父已经忙了三天,你先休息,调息一下,我来查就好了。”魏知说。 程寰觉得有些古怪,不过她本来就是个能躺着绝不站着,能动嘴绝不动手的懒人,当即拎起小纸人朝着傀儡一扔,自己则在一旁的巨石旁边坐下,靠着石头示意魏知赶快动手。 魏知结结实实地摔在傀儡身上,他操纵着小纸人,摇摇晃晃地挪到傀儡的后腰处,用脑袋努力地将他们抵着翻了个身,然后咬牙切齿地开始去解傀儡的腰带。 小纸人到底不同于自己动手。 魏知折腾半天,腰带没解开,反而把小纸人的手夹在了腰带里面。 “……” 魏知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就在他气得牙痒痒的时候,熟悉的剑光从一旁掠下,轻而易举的割开了傀儡的腰带,魏知的手也终于得以解脱。 魏知回过头去的时候,沧溟剑已经回到了程寰手中。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道宗弟子服懒洋洋地靠在石头上面,双眼轻闭,若不是微微勾起的嘴角泄露了她的好心情,恐怕根本没有人将她和方才出手的那人联系在一起。 魏知的目光迟迟没有移开。 好一会儿,他才转过身去窸窸窣窣地在那些傀儡身上翻找起来。 四个傀儡身上都没有什么铭牌或者武器。 魏知找了半天最后只拿到一张小心翼翼折起来的纸。 于是小纸人双手拖着那张比他大了足足两倍的残纸艰难地走到了程寰面前。 不等魏知开口,程寰便睁开了眼睛。 显然从始至终她的注意力就没有离开过魏知。 魏知当然也注意到了程寰的动作,他眼底一黯,有些郁闷地垂下头去。 他原本以为自己过来程寰至少能帮到程寰一些,谁知道哪怕自己在的时候,程寰依然十分警惕,根本得不到休息。 程寰哪里会知道魏知脑子里在想这么多东西,她只是觉得看魏知那小纸人跑来跑去的样子很好玩才没有歇息的。 有些茫然地扫过低落的小纸人,程寰俯身捡起他拖着的那张纸。 那张纸被小心翼翼地保存得很好,程寰注意到魏知是在一个黄阶傀儡怀中找到的,外面还里三层外三层地包上了一层白布,白布上面画着防腐的阵法。 程寰原本是想自己研究这张纸的,但是视线余光处瞥见了垂头丧气的小纸人,想了想,程寰伸出一只手去,示意魏知爬上来。 魏知盯着她的手,慢吞吞地走过去,趴在了程寰的胳膊上。 程寰被他整纳闷了。 刚刚过来的时候不还挺开心的吗? 程寰苦思冥想也想不出来魏知是哪里不对劲了。 她迟疑了一下,斟酌着道:“你这傀儡术似乎进步了不少。” 魏知终于是抬起头来。 程寰恍然大悟。 原来是一开始自己说他学艺不精闹脾气了啊。 自觉发现了问题的程寰嘴巴又开始管不住了:“其实你已经很棒了,只是这傀儡术是我十几年前自创的小把戏,平日里捉弄一下同门师兄弟倒也不妨,真动起手来,这小纸人毫无用处。” 程寰本来的意思是想说傀儡术本身不够好,谁知道话音刚落,原本已经抬起头的小纸人这次干脆把脑袋埋在了胸口和双腿间,看上去比刚才还惨。 自诩从未在嘴上功夫上输给谁过的程寰哑然了。 她低咳一声,有些尴尬地转移话题:“你看这纸啊,必然是从什么书上撕下来的,既然保存完好,那一定是对他们有什么重要意义。唔……由心而发,顺心而为,这功法听上去怎么有些熟悉?” 魏知瞥了一眼程寰手里的纸,闷闷地回道:“冲虚经。” 程寰愣了一下:“那是什么?” 魏知总算是抬起脑袋,无声地盯着程寰,直到确认她的神色不似作伪后,才叹了口气说道:“师父,这是道宗弟子的入门心法。” “……” 第170章 说慢点,你是怎么看出来 幸好江月白不在这里,不然恐怕直接就被程寰气得心魔乱声,四九天劫也完全不用渡了,直接等着被天雷劈成渣算了。 程寰一本正经地望着魏知,语重心长地道:“我不是入门弟子了。” 魏知:“……” 程寰一字一顿的开口:“我是代掌门。” 魏知无声地别开了脑袋。 程寰逗完他之后心情好了不少,她吹了声口哨,直接抓过魏知附身的小纸人,放在自己怀中。 魏知“蹭”的红了脸,原本就不算特别熟练的傀儡术顿时失效,小纸人失去支撑,软绵绵地趴到了程寰胸口处。 另一边。 凌霄瞅着忽然脸色通红的魏知,狐疑地问道:“你干嘛?好端端走路怎么脸红了?” 魏知故作镇定:“风吹的。” 凌霄完全不信。 不过他并不知道魏知在程寰那边搞的小动作,只眯着眼打量着魏知:“你很不对劲啊,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的,你这脸红的哪里像被风吹的,是被下了药吧。” 魏知横了他一眼,没吭声。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俯身在小纸人上。 眼前是一片黑压压的,什么也看不见。 似乎是摔倒了。 应该是方才撤出得太快,掉地上了。 魏知这样想着,就双手撑地想要起身。 不过这地的触感…… 魏知迟疑着抓了两把,随后对上了程寰一脸震惊的神色。 他低下头去,终于看见了方才抓的是什么地方,这一次,小纸人直接两腿一蹬,死了个彻底。 不管程寰怎么折腾,小纸人都没有了反应。 程寰原本还有些尴尬,可魏知这个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的反应又让她不着调地生出了戏弄之心。 她站起身来,一边捡起地上被魏知扒得干干净净的四个傀儡,一边分出了一丝元神悄悄溜了出去。 魏知尚来不及从方才的场景中冷静下来,胸口就被人不轻不重地抓了一下。 程寰独有的小黄纸人耀武耀威地从他的怀里探出了头。 魏知如遭雷击,张嘴磕磕绊绊半晌,都没能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凌霄眼尖地看见了在魏知胸口处的小黄纸人,再瞅着魏知通红的脸色,联想到魏知一路上的反应,猛地一拍手,目瞪口呆地大吼出声:“程寰你他大爷的也太脏了!我拿你们当兄弟!你们背着我做这种事情!” 魏知被他吼得总算是稍微回了些神,他眉头轻蹙:“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凌霄指着从在魏知衣襟处钻来钻去的程寰,低吼道:“你敢说她之前没躲在你衣服里面偷偷干些什么!” 魏知想到程寰捏自己的那一爪子,僵住了。 “我猜中了吧!”凌霄得意洋洋地道:“看不出来啊,玩挺野的。” 说着,凌霄鬼鬼祟祟地凑到魏知胸口处,低声问程寰:“这玩意儿怎么弄的,教教我呗。” 程寰没好气地一巴掌扇在他鼻子上。 不过因为小黄纸人的关系,倒是有些不痛不痒。 凌霄看出程寰此刻是个软柿子,顿时两眼一亮,想到了从前自己被程寰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日子,阴测测地笑了一声,卷起袖子就要把她从魏知怀里扯出来。 不过他的手还没碰到小黄纸人,整个人已经被魏知用三百熟练地锤飞到空中。 “魏知你个狗——嗷——” 三百把还在空中的凌霄再次锤飞。 凌霄:“!!!!” 你大爷的! 等凌霄灰头土脸再回来的时候,已经乖巧老实很多。 他郁闷地摸着自己脑袋上被魏知敲出来的大包,默默地选了一个离魏知稍远的位置站住。 “我说你们要是真的很闲,能不能考虑一下这个鬼地方到底怎么搞啊。”凌霄苦恼地道:“这都走了好几天了,什么都没有看见,就跟到处乱晃似的。” 更重要的是,云平秋进来之后虽然没有失去联系,但却总是不吭声。 很多时候凌霄跟他说几十句话,他才会回一句。 就连他们讨论如何会和的时候,换作平日里云平秋应当都会说两句,但这次他几乎只会在最后才出声。 “这里此前外面有个巨大的幻阵,所以没有人能够说出里面具体的路线,而且进来之后似乎也有不少奇奇怪怪的阵法,导致我们的灵识能够查探的范围很低,很难直接通过灵识找到同伴。”程寰说。 “就不能直接说解决办法吗?”凌霄不耐烦地反问道。 程寰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我有办法?” 凌霄撇了撇嘴:“一般你开始装的时候,就是有办法的时候了。” 程寰的小黄纸人对他招了招手,等凌霄不解地凑过来之后,她和善地问道:“装什么?” “逼——你大爷的!”凌霄话音未落,小黄纸人从魏知的怀里跳出来,扑到他的鼻子上,劈头盖脸就对他一顿拳打脚踢。 程寰揍了个畅快淋漓。 凌霄挨了个鼻青脸肿。 他卷起袖子跟个小黄纸人打在了一起。 魏知沉着脸走过去,左手抓起凌霄,右手拿过小黄纸人,笑容温和:“师父,别闹。” 小黄纸人委屈巴巴:“他打我。” “狗先动的手!”凌霄怒道。 魏知抬起三百就把凌霄敲到了土里,只留下一个脑袋在外面,他笑着摸了摸凌霄的头:“你也别闹。” 凌霄:“!!!” 狗男女! 魏知将小黄之人捧在手心里,轻声道:“好了,师父说说你的办法吧。” 程寰瞅着被揍到土里去的凌霄,快乐地晃着自己的两条腿,跟之前魏知坐在她身上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言简意赅地道:“我这些天找到了四具黄阶傀儡,我把发现他们的地方标记下来,发现他们每个人站的位置连起来的话,像是阵法的某一个部分。” 凌霄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不知死活地追问道:“这怎么看出来的?” “简单啊。”程寰说到这个就来劲了:“无非就是你找到一张白纸,以自己所在的地方为中心,依次标出每一个黄阶傀儡所在的方位,我一开始碰见的黄阶傀儡,在坎位,坎代表着坑洼洞穴,近水,主凶,第二具黄阶傀儡则是在——” 第171章 没脑子,到底要怎么会和 “等等!”凌霄越听越茫然,赶紧打断了她。 程寰无辜地望着他。 凌霄满是警告意味地开口:“说点人能听懂的。” 程寰陷入了沉思。 她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明白。 不过眼看凌霄已经走在了爆炸的边缘,程寰还是好心地如他所愿,诚恳地说道:“简单来讲,我靠脑子猜出来的。” 凌霄愣了愣,下意识地反问道:“难道我没有脑子?我怎么没猜出来!” 程寰和魏知的目光同时看向了他。 凌霄回过神来,咬牙切齿地转移了话题:“所以我们到底要怎么会和?” 说完,凌霄生怕程寰又开始长篇大论,于是快速地补充道:“简单点。” 程寰原本还想跟他谈一谈自己发现冲虚经的事情,这样一看,凌霄那丁点脑子在云平秋闷不吭声的举动下也不翼而飞。 无奈地叹了口气,程寰直截了当的给凌霄他们指了一个方向。 从那几个黄阶傀儡的方位来看,程寰再往北行三四日应当就能到达阵法中心了。 程寰把位置和注意事项交代了一遍后,又不放心地多问了一句一直听他们说话没出声的云平秋:“云师兄,你可还有其他问题?” “没有。”云平秋冷声道。 凌霄抿紧了唇。 程寰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住了嘴。 她至今还没有找到机会告诉凌霄并蒂双莲的事情。 有了方向,程寰他们总算不再是无头苍蝇似地到处乱转了。 至于其他进了遒云山脉的人,程寰除了一开始碰见的那三兄弟和大块头,再也没有见过其他人,也不知他们是迷路了,还是早已有其他办法前往遒云山脉阵中。 如果是后者的话…… 程寰垂下眼睑,无声地加快了脚步。 那一页冲虚经被程寰单独放在了怀中。 那些傀儡……是道宗的弟子么? 更让程寰困惑的是,那些傀儡在遒云山脉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眼下收集的线索太少,程寰设想了不少可能都没有确切的证据,不知不觉间,程寰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来到了一处高耸入云的山前。 孤峰入云,山腰处白茫茫的雾气团团围绕。 程寰很快反应过来这里竟然和道宗的沧溟山有几分相似。 居然一不小心又进了幻阵。 程寰有些头疼。 这遒云山脉的主人用的这些阵法倒不见得有多厉害,不过一环叠着一环,一层覆着一层,稍不注意就会落入新的阵法中,稀奇古怪的东西层出不穷,若是心志不坚的人不慎闯入这里,恐怕会吃尽苦头。 也难怪之前那些元婴期的老家伙试图到遒云山脉中寻宝落了个有去无回的下场。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程寰的闯入,原本缠绕在山腰的白雾忽然沸腾起来,跟被风吹动似的,开始朝着周围蔓延。 雾气越深,天色越暗。 很快那座像极了沧溟山的孤峰也消失在了雾气之中。 程寰冷笑一声,她并没有急着去寻出路,反而是闭上眼,信步闲庭般走了几步,大致摸清楚这个幻阵的阵法之后,漫不经心地走到阵眼之上。 漫天的白雾跟碰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潮水般退去。 程寰再次睁开眼来。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那座挡在她面前的沧溟山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程寰不由一怔。 按理来说不应该这样,程寰绝对不相信在遒云山脉中会出现一座道宗才有的沧溟山。 难道幻阵中还有其他人? 程寰想到了他们来的途中,在九仙岛清玄谷之中也碰到了一个极其类似的阵法。 那个所谓的月池,不正是一个巨大的幻阵吗? 联想到这一点之后,程寰便再次查看了这里的幻阵,发现它跟清玄谷的那里有异曲同工之妙。 莫非这里也是那个传说中的莱芜派的地盘? 思及此,程寰右手扶住了沧溟剑的剑柄,脸色微沉,谨慎地朝着沧溟山上走去。 幻阵中出现的这个沧溟山十分逼真,至少以程寰这个在上面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眼光来看,都是惟妙惟肖的。 不过这里也跟程寰印象中有所不同。 在陆遥出事之前,沧溟山倒是热闹得很。 程寰时常满山追着道宗的弟子跑。 然而自从陆遥入魔一事传出去之后,这座山头就安静下来。 程寰以游历之名四处游荡,道宗又俨然恢复了那万年大宗的沉稳与庄重。 那几年鸡飞狗跳的日子仿佛是一场幻梦。 这幻境中的另一个人显然还停留在程寰小的时候。 在他看来,沧溟山是极为热闹的。 蜿蜒向上的山道上,到处都是笑容满面的年轻弟子。 看见程寰的时候,他们还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恭恭敬敬地跟她打招呼:“小师姐回来啦!” 程寰握着沧溟剑的手不受控制地攥紧了。 她面沉如水地穿过这些幻影,轻车熟路地来到山顶。 依然是一个巨大的石台。 程寰记得自己小时候都是在上面练功的。 石台旁边,有一个方方正正的四合院。 明明是和沧溟山截然不同的房子,却让程寰心头一跳。 她总觉得这个四合院有些眼熟。 蹙眉走向四合院,程寰迟疑片刻,推开了最左边的那间房。 空空荡荡,不过房间里面满是奇奇怪怪的符和阵法,倒也不难猜出来这是她自己的房间。 程寰心中的困惑更甚。 他们进入遒云山脉里的这群人,她实在想不出会有人的幻境竟然是这个。 她从自己的房间里退出来,顺势走向左边那间。 只有自己半人高的魏知眼巴巴地从房间里面蹦了出来,激动地跑到程寰面前:“师父!” 程寰眼看他过来,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摸了个空。 魏知的身影从她身子里面钻了出去。 ……又是幻影。 程寰直起身来,依次推开了剩下的两个房间,不出所料,江月白和凌霄都在房中。 除此之外,房里并没有其他人。 奇怪了。 程寰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遍自己先前碰到的那些人,似乎都只是阵中的幻影。 莫不是这幻阵中的另一个人不在沧溟山上? 第172章 违师命,脾气现在变大了 程寰这么想着,就要转身离开,便听见山道处传来了脚步声。 云平秋握着无问,顶着那张冷得吓人的脸走了上来。 “程师妹。” 程寰看了他一眼,便准备绕过他下山。 “程师妹?”云平秋困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发生了何事,怎么急匆匆的?” 程寰的脚步僵住了。 或许是见多了对她视若无睹的幻影,云平秋跟雪一样冷得浸骨的声音也显出了几分人气。 程寰近乎是有些发懵地转过身去。 引入眼帘的是云平秋没有表情的脸。 他分明是困惑的,可一直以来刻在骨子里面的端正却让他连皱眉这样的动作都十分罕见。 程寰被惊讶占据的脑袋终于缓缓清醒过来,她这才慢慢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眼前的云平秋不是幻影,却也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穿着那套已经有些磨边的白色素衣,约莫是功法的缘故,整个人显得冷白异常,但眼眸却是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一样,氤氲开来。 除此之外,在他身上看不见其他颜色,就像快要褪色的水墨画,离得近了,都能闻到年代已久的气息。 程寰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右手一软,手里一直握着的沧溟剑“当”的一声落在地上,她看也没看自己的剑,近乎踉跄着上前两步,想要出声,可所有的情绪纷纷涌上喉咙,将她要说的话堵得严丝合缝。 云师兄…… 程寰张大了嘴,艰难地呼吸着。 她甚至不敢伸手,害怕一不小心就把眼前这缕寻之不易的残魂戳破了。 何必讲的并蒂双莲一事,无法面对的何止是凌霄。 云平秋定定地望了程寰许久,忽然摇了摇脑袋,有些无奈地笑道:“对了,差点忘了,我如今也是一缕残魂而已,程师妹看不见我也很正常。” 程寰心中一凛。 没有明白过来云平秋的意思。 云平秋说完便又转身朝着四合院走去。 伴随着他的到来,四合院俨然又换了模样,变成了沧溟山上那栋孤零零的小木屋。 程寰见他似乎以为自己看不见他,便跟了上去。 云平秋毫不迟疑地推门走了进去。 门内,霜寒和江月白分别坐在两张椅子上,他们中间的桌子摆着一个敞开的盒子。 程寰只探头看了一眼,便如遭雷击,恍惚间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霜寒看见云平秋的时候,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云平秋却视而不见,只是平静地走到两人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还未起身,霜寒愤怒地一巴掌拍在桌上,愤怒地低喝道:“云平秋!你这是何意!” 云平秋平静地直起身,他走到桌旁,放下手里的无问,苍白的手小心翼翼伸向桌上的盒子。 盒子里,一截巴掌长的蛟龙尾骨被翻了出来。 云平秋拿过那截蛟龙尾骨,郑重其事地放回盒子,然后在霜寒的怒视中,将盒子推到江月白手边。 做完这些,他也没有看江月白,只是后退几步,对着霜寒躬身跪拜下去:“师父,我既已将蛟龙尾骨交于江掌门,便再无收回之意。” 霜寒怒到极点,反而是笑了出来:“怎么,去了一趟十方境回来长脾气了?自己落了个孤身野鬼的下场,还有闲心担心别人?” 云平秋的头扣在地上,神色平静:“程师妹遇难,我未能及时察觉,是为不义,小师弟入魔,我却去寻他,是为不忠,师父待我如父,为我寻了蛟龙尾骨,我却拒之不受,是为不孝。” 霜寒嘴唇轻颤。 云平秋沉声道:“师父,我想救她。” “好!好!好!”霜寒猛地站起身来,再也没有剑宗掌门人的沉稳,激动地低骂道:“既然这样,都别想活了!你们几个小兔崽子就这样飘着吧!” 江月白叹了口气,把装有蛟龙尾骨的盒子放在云平秋旁边,淡淡地道:“程寰若是知道,也必然不会同意。你且随霜寒回剑宗,我会再想办法的。” 云平秋抬起头来,清冷的眼神对上江月白,似乎看进了他的心底:“江掌门,蛟龙尾骨仅此一根。” 江月白抿紧了唇。 云平秋铁了心要把蛟龙尾骨给程寰,他跪在霜寒面前,久久不肯起身。 霜寒似乎跟他杠上了,两人就这样足足一坐一跪足足三天,霜寒才终于无可奈何地松了口。 他颓然地站起身来,整个人看上去格外疲惫:“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有一天,程寰知道真相会如何?” 云平秋一脸坦然地道:“那就恳请师父和江掌门不要提及。” 霜寒想要骂人,可对上云平秋的脸,千言万语又吞回了喉咙。 程寰早已涨红了眼,被这迟来的真相一口狠狠地咬住,疼得她眼眶不自觉地浸满眼泪。 云师兄…… 在她印象里,云平秋其实是跟他们看起来更格格不入的一个。 每次程寰和凌霄两个人打得鸡飞狗跳的时候,云平秋总是一手一个,跟训小朋友似的,把他们按在地上。 他喜怒不形于色,程寰其实是不太能猜出他在想什么的。 加之后来陆遥的事情带给程寰的冲击很大,程寰好几次想要同云平秋商量这件事,但是碰上他冷冰冰的脸,又默默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以云平秋的正直,恐怕会直接把自己抓到霜寒面前,然后把陆遥的事一五一十地吐出来吧。 程寰深吸好几口气,看着跪在地上的云平秋,终于没有忍住,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她当初怎么会以为云平秋不肯帮她呢? 明明每次一起出去游历的时候,云平秋总会给他们三个人都带一份他们各自喜欢的小礼物。 明明每次是云平秋领队的时候,自己和凌霄总是最轻松的,好几次他们在镇上吃吃转转,云平秋就已经擒了妖带他们回师门复命。 明明自己帮助陆遥逃跑的时候,云平秋早就发现了不对劲却没有告诉任何人…… 明明师兄一直在帮着自己的啊…… 程寰哭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第173章 程师妹,师兄来得太晚了 程寰用力地擦着自己通红的眼。 云平秋却完全看不见她,只是恭敬地跪在霜寒面前,沉声道:“多谢师父。” 霜寒叹了口气:“明日与我一同回剑宗吧。” “好。”云平秋说完,天色便是一转,很快陷入了沉甸甸的黑。 云平秋待在房间里,却没有睡,只是呆呆地坐在床边。 程寰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好在一旁干看着。 好一会儿,云平秋忽然抬起手来,那只曾经执剑天涯的手毫不迟疑地插进了自己胸口。 因为是灵体的状态,自然不会有什么鲜血飞溅的情况,不过程寰还是看得眉梢一跳。 她这才看见,云平秋的手上似乎有个什么符文。 灵体自然是没有办法刻符文的,唯一的解释是云平秋在遇难之前已经刻下了这一个符文。 程寰忽然想起来,凌霄说云平秋去了十方境找他。 难道是那个时候开始,云平秋已经做好了回不来的准备? 不等程寰细想,云平秋的手慢吞吞地在身体里面掏着什么。 一般来说,修士的灵体是比肉体更加敏感和脆弱的,别说把手放在里面掏来掏去,程寰在沧溟山飘来荡去这么多年,江月白连风都生怕她多吹一次。 云平秋没有什么表情,他只是低着头,不是太熟练地动着,眼睑眉梢间竟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温柔来。 许久,他终于将手从身体里面抽了出来,随着出来的,是另一个模糊的残影。 程寰这才发现,他居然是把自己的灵魂硬生生分成了两半。 只是云平秋本来就这方面就不太擅长,哪怕接住了阵法之力,可如此简单粗暴地剥离方式,依然让他的灵体受到了难以恢复的损害。 做完这些,云平秋的灵体看上去愈发透明。 他抬眼看向站在床边的另一半魂魄,虚弱地开口:“明日,你便随师父回剑宗吧。” 那一半魂魄看着他,冷声问道:“你呢?” “我?”云平秋笑了笑,却是摇摇晃晃地起身,不肯再说下去了。 程寰只觉得自己脑子一片空白,已经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所有人都以为,云平秋的魂魄是在十方境中被撕裂的,原来不是。 霜寒在十方境中找回了他完整的魂魄,他却硬生生分成了两半。 伴随着云平秋的残魂踏出房门,程寰所处的环境再次一转。 沧溟山陡然崩塌,出现在程寰面前的是十方境外的弑仙镇。 程寰不敢想象云平秋一缕残魂是怎么从道宗,千里迢迢地赶到这里的。 但是从云平秋越来越透明的灵体可以看出他这一路显然吃够了不少苦头。 程寰步履沉重地跟在云平秋后面,一路随着他进了遒云山脉。 云平秋一开始还有一个清晰的方向,后面眼神就逐渐变得茫然起来。 残魂离体,如果没有好好修养的话,记忆就会渐渐变得混乱。 可云平秋似乎不敢停下来。 他只要一停下来,神色就会变得格外焦虑不安。 周围的雾气缓缓淡了下去。 程寰亦步亦趋地跟着云平秋,看他跟个无头苍蝇一样绕来转去。 再无数次路过同一个地方之后,云平秋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不对。 他有些迟疑地看着周围,冷冰冰的脸上露出了有些委屈的神色。 程寰哑着声音,小心翼翼地开口:“师兄,你要去哪里?我带你去,好不好?” 云平秋转过身来,看着程寰,脸上写满了惊讶之色。 程寰猛地瞪大了眼。 一路上程寰都试图在跟云平秋说话,明知道只是幻境,但她依然想要跟他说说话。 似乎这样,堵在她身体里面那些疯狂错乱的情绪就能找到也合适的出口,不至于让她崩溃。 但现在云平秋显然已经听到了她的声音。 程寰深吸一口气,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努力放轻了声音,似乎害怕吓到云平秋似的:“师兄你还记得我吗?” 云平秋蹙眉盯着她,像是在竭力回想什么,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他已经一个人飘了太久。 程寰看得出来,云平秋这缕残魂的状态不是很好,她生怕刺激他,也不敢继续追问,只是努力对他笑道:“师兄要去哪里?” 云平秋茫然地看着她。 程寰的笑容几乎要维持不住。 她飞快地抹了一把眼泪,故作镇定地道:“我现在可厉害了,这里的幻阵都困不住我,师兄想要去哪里,我就带你去哪里,好不好?” 云平秋还是没有回答。 四周安静到只剩程寰怦怦直跳的心跳声。 她大气也不敢出,通红的双眼中尽是惶恐,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云平秋的这缕残魂也消失了。 程寰绝望地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 她以为自从程岩那件事过后,自己已经成长到足够冷硬。 然而这样孤魂野鬼般在遒云山脉游荡的云平秋却轻易地击溃了她。 就在程寰快要绝望的时候,云平秋忽然抬手,有些笨拙地放在程寰的眼角下,不太熟练地蹭了蹭。 程寰眨巴着眼,屏住了呼吸。 “别哭了。”云平秋的嘴唇终于上下一分,沉稳地开口:“程师妹。” 程寰欣喜若狂,她听见自己的心脏几乎要从胸口里面撞出来的声音。 她想要笑,可眼泪又在不停往下掉,最后只得有些滑稽地注视着云平秋,颤着声说道:“是……师兄……” 云平秋的目光依然清冷,不过眼底的暖意却缓缓浮了起来,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程寰,有些欣慰地道:“活下来就好。对不起,师兄当年去得太晚了,没能救下魏知。” 程寰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 云平秋见状,有些手足无措地想要安慰她,可他的手径直穿过了程寰的肩膀。 他抿紧唇,有些慌乱地收回了手,眼里的不安一闪而过,很快板着一张脸用程寰熟悉的口吻说教道:“好了,这么大的人了还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若是被其他同道中人看见,岂不成了笑话。” 程寰吸着鼻子,挤出一个笑来:“师兄,你要去哪里呀?” 云平秋抿着嘴唇,想了想,才开口回答程寰道:“我……我要去找凌霄。” 第174章 不信她,师兄是因她而死 程寰迎着云平秋那双浓黑如墨的眼,她正要出声,肩膀上藏了一路的小纸人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跌跌撞撞地程寰的肩上跑下去。 可惜他学艺不精,才一迈开腿就一头栽了下去,摔到地上,要不是程寰留意到他,用灵力托了一下,只怕他脑袋都已经摔断了。 他慌慌张张地想从地上爬起来,不过这傀儡之术看起来只学了个皮毛,哆哆嗦嗦半晌也没能站起身,干脆是连滚带爬地来到云平秋脚边,小心翼翼地抓住了他的鞋子,泣不成声地哭了出来。 “师父……”魏知的声音在程寰身后响起。 程寰一看他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想来凌霄在看到自己和魏知的小纸人之后觉得好玩,便缠着魏知学了点皮毛,藏在自己身后准备捉弄自己。谁曾想这一路过来竟然碰上了云平秋。 程寰抿紧了唇,却是连让凌霄起来的底气都没有。 毕竟如今她得以重获肉身,多亏云平秋将霜寒为他寻到的蛟龙尾骨给了自己。 云平秋低头无措地望着在自己面前抖成一团的小纸人。 不知道为何,他觉得自己脑中一片,像是被藏在了厚厚泥土中的种子,在春雷落下之后,即将顶破头上那闷得人透不过气的黑土,重见天日。 凌霄哭得声嘶力竭,从齿缝间挤出来的声音更是破碎得几乎快分辨不清:“师兄……” 师兄…… 云平秋仿佛听到了自己脑子里面种子钻破土壤的声音,轻轻的,却足以让人惊醒。 然而等待他的不是风和日丽,而是万鬼齐啸阴冷肃杀的场面。 云平秋只觉得自己体内似有千刀万剐,平静的脸上忍不住出现了一丝痛苦之色,一股冷到极致的剑意从他身上骤然爆发出来,以他双脚为中心的地面顿时冰冻三尺。 若不是程寰眼疾手快地将凌霄附身的小纸人拎了起来往后退去,只怕凌霄附在小纸人身上的元神早已被剑意横扫。 无形的剑气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网,铺天盖地地蔓延开来,在坚固的寒冰上面划出了成千上万的裂壑。 “不好!”程寰心里咯噔一下。 云平秋的残魂承受不住这么多的剑气。若是他不能控制自己,这缕残魂也会被剑气横扫而空的! 凌霄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他咬着后牙想要冲进去,却被程寰两根手指头拎起来,扔给了魏知。 “你们在这里等着。”程寰冷声道。 魏知和凌霄附身的小纸人都没有办法抵抗这剑气,如果跟自己进去的话,怕是会有危险。 她抓起沧溟剑,飞身进了漫天的剑气里。 凌霄完全没有听见去她的话,挣开魏知的手还要往里冲。 魏知眉头微蹙,再去抓他。 凌霄干脆一扭,小纸人的胳膊便断了。 魏知扣着他的肩膀将他带了回来,狠狠地压在地上。 凌霄对这傀儡之术并没有魏知那么熟悉,在地上扑腾半天,手断了,脚瘸了,依然无法从魏知的身下挣脱出去。 他崩溃地大吼道:“让我进去!我要去找师兄!” “云平秋被心魔所缠,剑气反噬,你进去除了送死毫无意义。师父会带他出来的。”魏知平静地道。 凌霄气得冲昏了头脑,口不择言地骂道:“师父?要不是你师父!师兄根本就不会这样!那截蛟龙尾骨明明是他的!” 魏知眉头微蹙。 凌霄破口大骂:“陆遥因为她而死!师兄因为她而死!你醒醒吧!跟在她身边你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放开我!我要自己去救师兄!” 魏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有那么一时片刻,凌霄觉得魏知是想要掐着自己的脖子的。 但他没有。 魏知整个人看上去快要和夜色融为了一体,他冷冷地望着凌霄,脸上再没有了平日里伪装的温润,声音冷得直往人心底去:“该醒醒的人是你。” “凌霄,云平秋是为谁而死的,你真忘了吗?” 魏知敏锐的话像是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凌霄身上。 他忽然停下了挣扎,整个人被抽干了力气一样,瘫倒在地上。 许久,凌霄抱着自己的腿,再也没有闹腾,只是死死地盯着程寰进去的方向,等着那个人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 如果可以,他想跟他说一声对不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终于出现了两个人影。 程寰背着比她高了不少的云平秋,缓缓走了出来。 早已等得如坐针毡的凌霄却没敢第一时间起来。 他难以置信地愣了一瞬后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用剩下的一条腿一蹦一跳地迎上去。 凌霄原本想要直接去看云平秋的情况,可一见到程寰,他就有些不自在地握紧了拳头,好一会儿,从牙缝里面挤出了两个字:“抱歉。” 程寰听到他没头没脑地这句话,再看了看他缺胳膊少腿儿的样子,几乎也猜出来自己进去之后,他和魏知之间怕是因为自己起了争执。 程寰没有多说什么,她俯下身,对凌霄伸出了手:“师兄现在状况不是很好,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你们两个上来。” 凌霄正要爬上去,却被魏知抓住脑袋,从程寰身上扯了下来。 “???” 魏知似乎并没有特别开心,他拎着凌霄,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一副要自己走的架势。 凌霄纳闷了。 这又是搞什么。 程寰却是收回了手,若无其事地道:“行,那你们跟在我后面。” 魏知没有吭声,凌霄觉得他抓着自己的手十分用力,显然是气到了极点。 可凌霄想破了脑子也没想出来魏知在气什么。 之前程寰进去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凌霄一脸狐疑地被魏知抓着,跟在程寰和云平秋后面,四人找了一个看上去还算宽敞的山洞。 程寰将云平秋放在了山洞中。 凌霄一时间也顾不上魏知的怪异,扑上去看云平秋:“师兄怎么样了?” 程寰的眼睑眉梢都绷成了直线,透出几分凝重来。 她微微迟疑了一下。 第208章 别乱动,万一人整死了呢 “天魔也和魔影一样吗?”凌霄问。 塔灵抬起手指,朝着天上一指,他还没张口,一道惊雷就劈在了他的脚边。 可以预见,如果塔灵还要继续往下说,下一道雷就不只是警告了。 塔灵耸了耸肩。 凌霄没有想到,他们一直追求的天道背后竟然还有这么多的秘事。 他迟疑一下:“所以魔影也关在这里面?” 塔灵点头。 “可我没有见到。”凌霄还是有些懵。 “相信你,你不会想看到的。”塔灵平静地看了看他:“那些魔影对心智影响极大。我之前曾经住在第七层,然而自从主人出去之后,这些魔影无人镇压,我一个人没有办法控住他们,为了不让自己被他们吞噬,我才选择往下住,可惜现在哪怕在这一层,我的力量也越来越薄弱。” 程寰回想那个人叫自己去第九层找他,不由问道:“那位前辈如果在第九层的话,第八层是什么?” “天魔。”塔灵说。 程寰屏气凝神:“厉害吗?” “全盛时期堪比大乘期。”塔灵说。 “大什么?!”凌霄饶是做足了准备,还是吓了一跳。 “以你金丹期的修为,杀死你估计只需要一个眼神吧。”塔灵好心解释道。 凌霄果断转头对程寰道:“我们还是走吧。” 程寰没有动,她摸着沧溟剑,眼皮微抬,平静地道:“全盛时期堪比大乘期,那现在呢?” “大什么?!”凌霄饶是做足了准备,还是吓了一跳。 “以你金丹期的修为,杀死你估计只需要一个眼神吧。”塔灵好心解释道。 凌霄果断转头对程寰道:“我们还是走吧。” 程寰没有动,她摸着沧溟剑,眼皮微抬,平静地道:“全盛时期堪比大乘期,那现在呢?” “化神期。”塔灵的话并没有让程寰他们放松下来。 要知道,受天地规则的制约,渡劫成功后皆会被接引至上界,就像凤明一样。 当然也有可能和莱芜派的老妖怪,不知用了手段强行留在下届,却也只能是半步化神的地步,且终日躲躲藏藏。 凌霄对这些东西没有什么好感,他骂骂咧咧地道:“这玩意儿不怕被天地规则发现吗?” “他怕什么?”塔灵反问。 凌霄猛地反应过来。 既然是分身,他本来就属于天道的一部分。 天道拿那些东西毫无办法…… 忽然间,凌霄觉得自己脖子有些勒。 他本能地侧过头去,看见一直在他背后昏睡的白芜终于是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醒了?”凌霄抖了抖肩膀:“醒了就赶紧下去,我都背你一路了。” 白芜眯着眼看他,没有动。 凌霄没耐心地反手去扯他的衣服。 结果白芜死死地抱住他的脖子不肯松开。 他的力气不小,凌霄差点没喘过气来。 程寰注意到凌霄这边的动静,她眸光一沉,直接抓住白芜的胳膊往两旁掰。 可白芜就是不肯松开凌霄。 程寰手下一狠,毫不犹豫地拧断了白芜的两条胳膊,这才将他从凌霄的身上抓起来。 白芜一落地,不顾自己两条已经软趴趴的胳膊,又要扑向凌霄。 凌霄定神一看,怒道:“这他娘的是中什么邪了。” “不知道。”程寰话音未落,白芜已经冲了过来。 凌霄跟他也没有什么生死大仇,又想着他是公孙业的师弟,没有下狠手。 可如此一来,白芜就占了上风。 凌霄被揍得头昏脑涨,低骂一声,他的竹萧往上一抬。 凌霄原本是想学程寰先把白芜的腿打断,至少别让他这么张牙舞爪、活蹦乱跳的。 结果凌霄动的时候,白芜也正巧动了。 于是竹萧稳稳地击中了白芜的腿间。 白芜:“……” 凌霄欲哭无泪。 他的灵宝脏了! 好在这时程寰也出了手,四道无形的灵气化为绳状,将白芜定在地上。 白芜还要抬头,三百已经落下。 魏知熟练地把白芜砸到了地里,埋了起来。 大概是他的动作太过流畅,塔灵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离魏知远了一些。 “吓到了?”程寰笑眯眯地看他。 塔灵一看,自己居然和程寰靠得近了,不由头皮一麻,又挪了位置,最后停在凌霄旁边。 凌霄正在用魔气疯狂地清洗自己的竹萧。 程寰走到白芜面前,蹲下来,拿开了魏知的三百。 白芜扭过头来。 在他脸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隆起,很快,那个隆起变了位置。 就像是在白芜的皮肤下有什么虫子在蠕动一样,而且那条虫仿佛要从白芜的皮肤里面钻出来。 白芜发出了痛苦的喘息声。 凌霄迟疑道:“要不把虫挑出来。” “万一死了呢?”程寰问。 “……” 凌霄在十方境中待了这么久,对这种不为人齿的蛊虫也知道一些。 白芜的痛呼声越来越大。 就在凌霄还在琢磨这个蛊是什么的时候,程寰挽起袖子对着白芜的脸就是一巴掌。 干脆利落。 原本还蠢蠢欲动的蛊虫没防住,被程寰一巴掌拍晕过去。 白芜也倒在地上。 众人默默无言。 凌霄和塔灵前所未有默契地站在一起,和程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程寰没好气地道:“躲我干什么,不是应该看看自己身体里面有没有这奇怪的东西?” “关我们什么事?”凌霄反问。 “他跟公孙业看起来和尾宿关系不错,若这蛊虫在外面就潜伏在他体内,尾宿不至于没发现,所以很有可能是我们被传送进来的一瞬间,被人动了手脚。”程寰的脸色并不算好看。 凌霄原本听了程寰的话很气愤,结果一看程寰阴测测的神情,就默默地平复下自己的怒意,顺带替那个下蛊之人在心里点了根蜡烛,以示同情。 从认识到现在,凌霄从来没有怀疑过程寰的脑子。 塔灵还不够了解程寰,他看程寰他们中了招,凉凉地扔下一句:“怕了?” “不是。”程寰盘腿坐下,将沧溟剑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微微一笑:“我只是有些讨厌虫子,在想怎么让那个倒霉蛋死。” 塔灵也在心里开始点蜡烛。 第209章 都闪开,谁都别想要动我 他倒是对程寰的脑子没兴趣,不过短暂的接触下来,塔灵对程寰的人品有了绝对的信心。 至少他们拿走白芜储物戒后,白芜依然感恩戴德的画面他可是偷偷看见了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塔灵完全无法相信程寰可以解开天灵阵。 虽然解阵容易布阵难,这个天灵阵已经存在了近千年,假以时日,程寰也不一定能学会怎么布下同样的天灵阵,但塔灵还是不希望有任何人可以像黑塔主人一样。 就算有,也应当和黑塔主人般光风霁月。 一想到这里,塔灵看着程寰的目光更幽怨了。 看过白芜的样子,魏知和凌霄都不敢怠慢,纷纷坐下查看自己体内的情况。 内府中,一枚金丹正悬在丹田之上。 丝丝缕缕的莹白气流通过丹田流入四肢百骸。 如果星宿能够看见程寰金丹的话,此刻定然已经惊住。 因为那金丹他给程寰看的那颗一模一样,金丹表面是完美融合的灵气与魔气。 不过程寰至今不能像星宿拿出的金丹一样,将这融合之气像灵力一样随心所欲地使出来。 这也就是她为什么一定要拿到昊天诀上卷的缘故。 程寰很快找到了盘踞在自己金丹上的一枚白色虫卵。 还没有芝麻大,加上暂时没有孵化,修士平日里修炼的时候,才会注意到自己的内府。 下蛊之人显然抓住了这一点,在进来遒云山脉又或者是黑塔的时候,定然不会有太多打坐修炼的时间,这时候下手,确实很难防备。 蛊虫长得又快又烈,等发作的时候,大概就和白芜那样,在睡梦中不知不觉成为了蛊虫的容器。 寻了蛊虫,程寰便调动体内的灵气冲蛊虫而去。 可不知那蛊虫究竟是什么,灵气过去的时候,它不仅没有死,反而变大了一些。 程寰蹙眉。 她停下了灵气,尝试着用魔气去碰那蛊虫。 “嗤——” 已经有拇指大的虫卵突然破了个洞。 眼看蛊虫就要钻出来,程寰忙停下自己所有的动作。 几乎要冒出个头的蛊虫也跟着停下。 程寰的眼睛不悦地眯了起来。 她是真的讨厌虫…… 下蛊之人估计是想到这里面有她也有魔修,所以无论用灵气还是魔气都会刺激到蛊虫,反而让它能更快地生长。 换了常人,这时恐怕已经停了下来。 不过程寰明显不是一个会被吓退的人。 更何况,要让她带着这只来历不明的蛊虫去找下蛊之人,这和送上门也差不多。 想了想,程寰干脆让自己从那颗金丹里面剥离下来的融合之气朝蛊虫靠去。 蛊虫没有动静。 程寰松了口气,果断借着融合之气将蛊虫包裹其中。 若是以程寰的性子,她是想将这蛊虫直接杀个干净的,可惜昊天诀缺了上卷,程寰只能做到让这蛊虫没办法在她体内作祟。 看来还是要赶紧找到昊天诀上卷啊。 程寰睁开眼的时候,凌霄的脸色已经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显而易见,他应当也是遭遇了和程寰同样的事情,只不过他没有融合之气,并不能像程寰那样让那蛊虫乖乖待着,只得暂且住了手。 魏知倒不像凌霄那般阴沉,可神色依然紧绷。 程寰一动,他的视线已经落在程寰身上:“师父?” “我没事。”程寰回道。 魏知这才笑了出来:“那就好。” 凌霄凉飕飕地道:“为什么没人问我好不好?” 程寰说:“你脸色看上去就像是命不久矣。” 凌霄抬手比了个圆柱形的手势:“这么大一个虫子在我里面,我何止是命不久矣。” “我有办法。”程寰说。 “什么办法?”凌霄一喜,随后瞥见脸还肿着的白芜,立刻捂住自己的脸,警惕地盯着程寰:“想都别想,我就是死也不会被扇巴掌的。” 说完,凌霄又谨慎地补充道:“扇其他地方可以考虑。” “放心,不打你脸。”程寰说。 凌霄依然没有放下戒心。 程寰笑得格外真诚:“不信你可以转过去。” 凌霄将信将疑地转身,他原本只是捂着自己的左脸,转过去之后,他惴惴不安地把自己右脸也捂住了。 饶是他五官长得讨人喜欢,可这套动作做下来…… 还是透出了一股浓浓的傻气。 塔灵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凌霄本就来怕程寰又搞什么坏事,此刻看塔灵一笑都觉得他洞察了先机,有些敏感地瞪向他,浑身汗毛倒竖,差点就要拔出竹萧。 结果不等他体内的魔气有所运转,屁股上已经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 凌霄直接一个踉跄,撞在了塔灵身上。 塔灵面无表情地接住了他。 凌霄面红脖子粗地转过来:“你干嘛呀?” “说了不打脸。”程寰笑眯眯地道。 凌霄一怔,他忙去看自己体内的蛊虫,发现蛊虫已经被一股莹白色的气流所包裹,安安分分地躺着。 他小心翼翼地尝试调动自己体内的魔气,那蛊虫也没有反应,一改之前气势汹汹的模样。 凌霄顿时乐了:“嘿,还真行啊。你居然真的会干人事?” 程寰若无其事地收回自己踹了凌霄的脚,对魏知笑了笑。 魏知的笑容难得有些僵硬:“师父不会也想踹我吧。” “你想吗?”程寰问。 魏知果断摇头。 “那过来。”程寰对他招了招手。 魏知走到程寰面前。 程寰抬手,原本是想要去碰魏知的肩膀,结果手伸到一半,手跟不听使唤似的,鬼使神差地拐了个弯,最后落在了魏知的额头中间。 白皙的食指在额间一点,一团莹白的融合之气就进入了魏知体内。 原本魏知也修炼了昊天诀,可他体内的魔气越来越重,导致他没有办法像程寰这样控制融合之气。 魏知一看到那团光的时候已经明白过来。 他甚至没有去检查自己体内的状况,在程寰收回手以后,魏知已经笑道:“谢谢师父。” “不看看它?” “不用。”魏知说:“我信师父。” “胡说八道。”程寰一边骂着,心情却好了不少。 可惜她的好心情完全感染不到凌霄。 凌霄把程寰方才的举动完完全全、仔仔细细地回想一遍后,咬牙切齿地开口:“程、寰!” 第210章 “你也要谢我?”程寰挑眉。 “谢你大爷啊!”凌霄指着魏知:“你怎么不踹他!你是不是故意的!这东西根本就不用踹吧!” “怎么不用,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程寰一本正经。 凌霄双手抱胸盯着她。 程寰却不说了。 “怎么不说了?” “……还没编好。” “……” 凌霄扑向程寰,半途却被魏知劫去,两人很快打在一起。 塔灵茫然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才有些颤抖着问道:“为什么他们打起来了?不是你踹了凌霄吗?” 他有些跟不上事情发生的速度。 程寰叹了口气,幽幽地道:“他们年轻,比较冲动,见笑了。” 塔灵:“……” 他不太能笑得出来。 为什么这家伙能够解天灵阵啊! 天道能不能开开眼,劈她一下! “对了。”程寰却还嫌不够,穿过魏知和凌霄的战场,来到塔灵面前,笑容满面。 塔灵现在一看她笑就跟见了鬼似的。 他一时间不知道捂脸好还是捂屁股好,一双手手足无措地犹豫半天,最后干脆朝着程寰伸出去,十指朝上,掌心朝前:“有话你直说,别过来啊。” 程寰笑眯眯地看他。 塔灵低咳一声,底气不足地补了一句:“我警告你。” “我没有恶意。”程寰垂下眼眸,再抬起的时候,又是一副温温和和的样子:“我是想跟你坦白一件事的。” 塔灵后退半步:“倒也不必。” “但我良心不安。” “……没关系。”塔灵说完,就要捂起耳朵。 “我是来找昊天诀的。”程寰没有给他逃避的机会,果断开口。 方才还在撒泼打滚般的塔灵跟被人一脚踩了尾巴,他激灵一下,警惕地瞪着程寰:“什么昊天诀?” 程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连昊天诀的名字都知道,你觉得我在诈你?” 塔灵双肩紧绷,垂在双侧的手悄无声息地握成了拳,随后,他用一种有些尖锐的冷笑声开口说道:“不错,这黑塔中确实有昊天诀的传承,不过哪怕摆在你面前,你也学不会的。当初那些人跟着主人来到十方境,这么多弟子,没有一个真正获得主人的传承。” 程寰认真地听完塔灵的话,彬彬有礼地道:“一千年前,道宗有位前辈带正道弟子至十方境中,还与万兽界的魔兽达成协定,黑塔主人离开的时候,也差不多在这个时间。我猜测……” “你别猜!”塔灵粗暴地打断她。 “那你说?”程寰顺势说道。 塔灵:“……” “我只是猜一下。”程寰淡淡地道:“黑塔主人是道宗之人,昊天诀也是他创造的。我之前和金猿聊天的时候,误以为那人是周通,现在看来,周通也是追随黑塔主人的众人之一。难怪当时被金猿看出来我其实并不知道内情。” 塔灵一会儿张嘴,一会儿合上,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打断程寰还是任由她说下去。 分明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程寰却还是猜得八九不离十。 许久,塔灵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昊天诀不是你能学会的。” 程寰微微一笑。 她突然一抬手,按在塔灵的肩膀上。 一股熟悉的融合之气就涌入塔灵的体内。 他仿佛被人当场掀了逆鳞,脸色苍白。 “托周通前辈的福,我正巧学了一点昊天诀的下卷,来这里也是想找上卷功法。”顿了顿,程寰又继续道:“魏知的情况你也看见了,他身上的魔气和灵气一直在起冲突,我很需要另一半的功法。” 塔灵抬头看了一眼魏知:“他身上何止魔气与灵气的冲突,纵然学会昊天诀,他身上这魔影也不是好打发的。” 程寰蹙眉:“师兄修炼昊天诀之后,确实控制了魔影。” “魔影的力量也有高下之分的。”塔灵说:“他身上的魔影还未完全苏醒,等醒过来的时候……” 塔灵没有再说下去。 魏知似乎完全没有听出来塔灵的言外之意,他只是平静地说道:“就算是一丝希望,我也会抓住。” 他没有退路。 “昊天诀在另一个小世界中。”塔灵出声道。 程寰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松口,不由有些诧异。 塔灵没好气地道:“我只是说在什么地方,没说你就能学会。再说了,主人说过,昊天诀并非他私藏,但凡想学之人,都可以学。” 凌霄狐疑地道:“那岂不是所有人都能学会了?” “呵呵。”塔灵刻薄地笑了两声。 凌霄被他笑得浑身发麻:“什么意思?” 塔灵回想起那人告诉自己的话,笑了笑,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哪有这么多天赋异禀之人,修真界里还不是傻子多,特别是正道中人。” 洗耳倾听的其他人纷纷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程寰倒是勾起了唇。 别的修士有什么绝世功法,都恨不得藏着掖着,生怕别人学去了。 这人倒是一副“你们都不如老子聪明”的样子。 程寰抬头朝着头顶上方看去,她倒是忽然间很想去第九层见见那个人留下的灵识了。 她知道,自己就算上了第九层怕是也见不到真人。 不然的话塔灵也不会被那些魔影挤到最下面一层。 “但这一层的小世界这么多,我们又要去哪里找?”凌霄问。 “不知道。” “没点线索或者提示吗?” “没有。” “那靠什么找?” “缘分。” “……” 凌霄默默站回程寰身后:“你自己努力吧,我对这什么昊天诀也没什么兴趣。” “不急。”程寰想了想,她倒不觉得塔灵是在诓她,从黑塔主人的行事作风来看,他确实很有可能搞出“随缘”的东西。 她能破解天灵阵之后,这一层的小世界对她而言已经没用太大作用。 至少在第九层,程寰现在可以说是来去自由。 沉吟片刻,程寰看了看还在昏睡中的白芜,突然对塔灵露出了一个诚意满满的笑容:“前辈。” 塔灵被这一声前辈叫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他结结巴巴地问道:“干嘛?” 第211章 “有些事情想和前辈商量。”程寰好脾气地道。 塔灵听了这话,本能地反驳道:“都说了看缘分,我也不知道昊天诀在哪里。” “不是昊天诀。” “?” “我想请前辈帮忙看看,黑塔里面到底进来了哪些人。”程寰说。 实际上,从一开始星宿说黑塔是四位魔君麾下各出五人,可一方面程寰已经知道金猿他们顶替了白虎魔君麾下泽天的位置,一方面她又始终觉得关越跟她那个神秘的师兄不像只是留在外面看热闹的。 只是程寰但现在为止都没有任何关越他们的消息。 既然现在没有明确的线索让程寰知道在哪个小世界才能找到昊天诀,她自然希望更稳妥一些。 她始终觉得,齐恒和诸葛明那一批人有些古怪。 而且他们身上都已经发现了蛊虫的存在,那一起进来的其他人呢? 塔灵没想到程寰会提这种要求,这不算什么麻烦事,塔灵本来要脱口答应,转念又想到进来之后程寰他们就没拿正眼瞧过自己,顿时觉得这是个挽回自己脸面的好时机。 他清了清嗓子,拿腔作势地挺直腰板,刚要说什么,就看见程寰眨巴着眼,声音软得跟浸了水一样:“前辈,拜托啦。” “……”塔灵吓得完全忘记自己本来要说什么。 他沉默一会儿:“有人说过你脸皮厚吗?” “没有。”程寰果断答道。 “现在有了。”塔灵说。 “我习惯了各种流言蜚语。”程寰镇定地说:“毕竟像我这种天赋,总容易遭人嫉恨。” 塔灵无声地移开了视线。 他终于意识到,程寰不是脸皮厚,是根本不要脸。 黑塔里关押的那些魔影会影响人的心智,只要不是跟魔影对上,塔灵在黑塔中能做的事情还是很多的。 但他现在已经没有办法让自己的灵识覆盖整个第九层,只得一个世界一个世界地搜索过去。 “人还挺多的。”塔灵很快找到了第一波人:“有四个家伙跟你们一样,也关在小世界中,现在还在团团转。” “长什么样?”程寰问。 “普普通通吧。”塔灵说:“没什么特点,也没听见他们说话。” “哦。”程寰指了指身后:“那是青龙那群人,跟白芜一起的。” “估计出不来了,也是够倒霉的——咦?怎么还有这么多倒霉蛋。”塔灵一怔。 “怎么?” “这还有几个看上起就像坏人的。” “……是白虎麾下的。” “我觉得你在诽谤别人?你都没见到人,就把帽子扣别人头上。” “我只是合理地猜测。” 塔灵鄙视地看了她一眼后,才又开始去找。 让他有些惊讶的是他本来是以为自己要找好几个世界才能找齐人,结果在同一个小世界中发现了越来越多的人。 更重要的是,这一次的人他还认识。 “金猿?这家伙怎么也来了。”塔灵狐疑地道。 程寰联想到黑塔主人和魔兽做的交易,加之这些年魔兽的遭遇,开口道:“应当是来寻黑塔主人的。” “嗯?”塔灵还没反应过来。 他看着程寰,蓦地想起了主人曾经于万兽界的约定,嘴唇一颤,又不吭声了。 程寰心里偷偷低骂了一句。 每次提到黑塔主人,塔灵就把嘴闭得死死的。 非得要她一点一点地去撬开才能偷到一丁点的消息。 可程寰也不敢说太多,有上次金猿的事情做警告,程寰明白在黑塔主人的事上自己说得越多,越容易被拆穿。 毕竟关于那个人最后的记载也过去了一千多年…… 塔灵脸色有些复杂。 不知道是不是不想谈金猿的事,塔灵后面指人的时候快了很多。 关越与楚江开果然也混在了队伍中。 除此之外,狄从青似乎并没有进黑塔中。 但是让程寰想不明白的是塔灵并没有找到并蒂双莲的踪迹。 自从他们找到云平秋的残魂后,跟着他们进来遒云山脉的并蒂双莲便失去了消息。 凌霄垂下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程寰出声说道:“他没有和我们进黑塔,兴许还在遒云山脉外。我们出去后,再去寻他。” “嗯。”凌霄深吸一口气,并没有多言。 “那个黑衣服小伙子和冰灵根的小姑娘是你们的人?”塔灵忽然道。 程寰点点头:“怎么了?” “他们好像遇到了些小麻烦。”塔灵说:“按他们走的方向,没多久就会和白虎那群家伙撞上。” “楚江开实力不俗,若只是齐恒他们的话,应当不至于有事。”凌霄说。 塔灵凉凉地道:“你是不是忘了,大家都中了蛊。” 凌霄:“……” 塔灵又补充了一句:“除非下蛊的人是楚江开。” 凌霄嘴硬道:“万一齐恒也中蛊了呢?” “我觉得不太可能。” “为何?” “除了楚江开两个人以外,青龙的人也在朝齐恒他们走过去。看他们的动作,就跟有人引路一般。”塔灵竖起一根手指冲着凌霄摇了摇:“年轻人,遇事先动动脑子。” 凌霄被怼了个鼻青脸肿。 他倒不是想不到这些可能,可是方才塔灵说的并蒂双莲一事让他有些心浮气躁。 凌霄但凡是遇到和云平秋有关的事情,总是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他知道关心则乱,却又做不到程寰那样。 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凌霄干脆一屁股坐到白芜旁边,不再添乱。 程寰对塔灵说的事情没有太多意外。 在发现一行人中蛊之后,程寰怀疑最深的便是齐恒那群人。 准确的说,她对诸葛明的忌惮更深。 从短暂的接触来看,齐恒并不能顺利控制自己体内的魔影,甚至有被魔影吞噬的迹象,这样的人,应当不会是五人队的队长。 哪怕他因为魔影的关系,爆发的实力或许会更强大,然而魔影若真的吞噬了他,最危险的反而是跟在他身边的人。 这个问题程寰能想到,诸葛明乃至青龙魔君不可能想不到。 程寰比较好奇的是齐恒进来到底有什么作用。 这样一个随时可能对自己人下手的不安分因素,并不是共同协作的好选择。 金丹期大圆满的魔修数量不少,受制于修为上限,总的来说差距不可能天差地别。 除非他们有一个不得不带上齐恒的理由。 不解决这个麻烦,程寰并不能彻底放心。 第212章 不打扰,你们慢慢找出路 塔灵看见程寰半垂着眼,就警惕地抱紧了胳膊:“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前辈既然是塔灵,在这黑塔中想必能呼风唤雨,为所欲为,掌握所有人的生杀大权吧。”程寰说。 塔灵:“……” 这是他刚见面的时候用来唬程寰他们的话,没想到程寰现在有模有样地还给了自己。 他没好气地道:“你不是都知道是假的了吗?” 魏知微微一笑:“他们不知道啊。” 塔灵面无表情地睁着两只黑白分明地眼睛看了过去。 他算是明白了,这师徒两人一唱一和的,就没一个好东西。 妥妥的王八蛋师徒。 绝了! 另一个小世界里。 程寰他们并没有直接去找齐恒他们,而是带着白芜寻到了公孙业他们。 塔灵隐了身,偷偷地跟在程寰他们背后。 因为看过白芜中蛊的样子,程寰一眼就看出来公孙业他们的状态不对劲,显然是已经被蛊虫控制了。 来的时候凌霄讲了不少关于蛊虫的事,程寰也大概猜测到为了控制这些蛊虫,是需要下蛊之人分神操作的。 这和分神差不多,极其考验精神力。 这里的人修为都差不多,更有金猿这样不知道究竟活了多少年的魔兽存在,只是下蛊还好说,可若想要精准地控制这么多人几乎不可能做到。 那下蛊之人倒也聪明,他仗着这些人身上都有蛊虫,也并没有花太多心思控制每一个人,像程寰碰到的公孙业他们,除了公孙业看上去跟平时没有太大差别,跟在他身边的另外三个人却目光呆滞,动作僵硬。 “公孙业”回头观察了一下后面三个人的情况,见他们磨磨唧唧的,忍不住催促道:“都跟上。” 说完,他一扭头却撞上了一个人。 “公孙业”头也未抬,果断出手凌厉地往前一拍。 可惜这一击并没有得手。 来人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举动,故而轻轻松松地避开了他的攻击。 “公孙兄,这才分开多久,怎么脾气变得这么暴躁。”程寰懒洋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公孙业”一抬头,看见了站在面前的程寰等人。 他瞳孔急剧地缩了一下:“是你们?” 程寰双眼极轻地眯了一瞬:“公孙兄看上去很惊讶。” “倒也没有,只是我们似乎一直没有见到你们一行人。” “我们去了另一个地方。” “这是何意?” “这座黑塔传送进来的时候,似乎把我们传送到了不同的幻境中。我们刚从另一个幻境出来,就正巧碰见你们了。”程寰说得格外真诚。 在破解天灵阵之后,她十分笃定这里面的人应当并不会发现这并非单独存在的小世界,只以为是比较高深莫测的幻境。 果然,“公孙业”没有丝毫怀疑,只轻轻地撩起眼皮,沉声道:“果然如此,我也怀疑过是不是在幻境里,只是我们都不太精通阵法一道。你既然能出来,是不是找到了破解幻境的办法?” “是。”程寰没有隐瞒。 凌霄猛地抬头,欲言又止。 “公孙业”舔了舔嘴角,试探着问道:“那是?” “我凭什么告诉你。”程寰说。 “公孙业”的表情僵住了。 魏知和凌霄同时别过脸去,生怕自己笑出声来。 偏偏程寰还嫌不够似的,视线朝着“公孙业”身后一瞥,似笑非笑地道:“你后面那几个人看上去怎么跟中邪似的,一个个无精打采的。” 这话落在“公孙业”耳中,他整个人背脊都不由自主地绷紧,眼角小幅度地往上一提。 看得出来,“公孙业”背后的人对于模仿他人得心应手。 要不是他们知道了蛊虫的事情,恐怕都没有这么轻易地看出来“公孙业”脸色细微的表情变化。 只是一瞬,“公孙业”已经神色如常地回道:“我们进来之后一直没有休息过,所以他们有些累了。” “哈哈,是啊是啊。” “都快困死了。” 后面的人纷纷点头附和。 “这样啊。”程寰若有所思。 “公孙业”一口气悬在了喉咙。 他进入黑塔之后,就有查看过自己蛊虫的情况。 就连金猿一行人,包括偷偷进来的关越他们,他都没有放过。 虽然以他目前的能力来说,想要跟控制公孙业一样控制金猿是不可能的事,不过能在他体内埋下蛊虫,顺势再在金猿体内动些手脚,是他很擅长的事情。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对程寰他们体内的蛊虫感应十分模糊,他本来还怀疑过是不是被程寰他们发现了,但现在一看,应当是程寰他们在另一个幻境的缘故。 只要再耐心等上两天,留在他们体内的蛊虫破卵而出,这几个人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正在心里不断琢磨着这些,“公孙业”听见程寰又开了口:“你们真是太辛苦了,其实若是找不到离开幻境的办法,原地休息也挺好的,不用这么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乱窜。” “……” “公孙业”总觉得程寰是在骂自己,可他没有证据,毕竟程寰看起来格外真诚。 他有些牙疼地点点头:“……你说得对。” “公孙业”又继续说道:“你们既然从幻境出来了,现在有何打算?” “这个嘛……”程寰拖长了声音。 “公孙业”真怕她又冒出一句“我凭什么告诉你”。 庆幸的是程寰这次居然真的回答了他:“我们打算去找那个金丹上的功法啊。这里幻境应该挺多的,一个一个找过去还要不少时间。” 凌霄看程寰一个人演得越来越起劲,忍不住加入其中,他扔了个白眼过去,不耐烦地道:“跟他们废话这么多干嘛,还不早点走。” “走,这就走。”程寰对“公孙业”一行挥了挥手:“就不打扰你们了,我们先走了。” “等等——” “公孙业”哪里会放他们走。 一来,程寰他们走之后蛊虫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顺利孵化,二来他确实被困在了这幻境中,没有破解之法。 若是能让程寰留下,等蛊虫孵化后,他能控制这人后,何愁没有办法离开? 想到这里,“公孙业”出声道:“几位请留步。” 第213章 谈合作,我想送你们上路 凌霄瞪了他一眼:“我们不会带你的。” “公孙业”挤出一个笑容:“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邀请几位和我一同上路。” 闻言,魏知眉梢往上一扬。 他有点想送这个人上路。 凌霄则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瞥向程寰。 程寰站在魏知旁边,表情一如既往的……不怀好意。 他们本就打算跟上“公孙业”他们。只是三言两语之下,变成了“公孙业”挽留他们。 凌霄不动声色地对魏知使了个眼色,偷偷传音道:“所以你到底看上了她什么?” 魏知传音回道:“关你屁事。” 凌霄:“……” 他就不该张嘴。 “公孙业”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鬼主意,还热情地说道:“你们也看出来了,黑塔中变幻莫测,除了幻境肯定还有其他麻烦事在等着。与其我们一开始就分头乱窜,倒不如大家共同合作,等见到功法后,再公平竞争,如何?” “公孙业”说得诚挚,程寰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她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番“公孙业”,才在他紧张的期待中开口道:“我记得你以前没这么能说会道。” “公孙业”面不改色:“实不相瞒,这并非我的主意。” “是吗?”程寰似乎来了兴致,甚至朝前走来两步,她蹙眉沉思后猛地一抬头:“难道你们其他人已经合作了?” “……是。” “谁提的主意?” “公孙业”没有回答,反而把问题抛了回去,试探地道:“你觉得是谁?” 程寰无辜地摇头,还不忘用手肘撞了撞始终在一旁看戏的魏知:“你觉得会是谁?” 魏知低头看向程寰不规矩的胳膊肘,眼神微暗,漫不经心地回道:“齐恒吧。” “为什么?”程寰问。 “随便猜的。”魏知说。 程寰埋怨地瞪向他。 这也太敷衍了…… 不过由于身高的关系,程寰这一眼不仅没让魏知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反倒是让他有种被人用手爪子在心上不轻不重挠了一下的错觉。 魏知不由抿紧了唇,深吸一口气,慌张地移开自己落在程寰身上的目光。 也不知道魏知猜对没有,“公孙业”顺着魏知的话往下说道:“不错,是齐恒联系了我们。不仅是我们一行人,金猿他们也在赶往和齐恒汇合的路上。” 程寰恰到好处地露出来一丝“迟疑”。 像是她已经快被“公孙业”说服一般。 “公孙业”观察着她的神色,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而且你们还不知道吧,这次进来的可不止我们这些人。” 说完,“公孙业”信心十足地等着程寰他们大惊失色。 可惜等了半天,“公孙业”依然只看见众人面无表情的脸。 “……” “公孙业”忽然心里就没有底了。 好在程寰捧场地出声道:“什么?竟然还有其他人?这也太离谱了!星宿明明说过只有我们才能进来啊。” 程寰说话的时候,眼里写满了戏谑之意。 凌霄忍不住传音道:“你这演得也太假了。” “你懂什么,这叫欲擒故纵。”程寰传音怼道。 程寰的表情没有丝毫惊讶,“公孙业”一时间也揣测不出来她究竟说的是真是假。 就在他有些怀疑的时候,眼角余光除,“公孙业”看见程寰握着沧溟剑的手微微发白。 仔细看去,剑柄上面还有几不可见的汗珠。 “公孙业”紧绷的嘴角缓缓舒展开来。 他心里冷笑一声:差点就被糊弄过去了。 认定程寰是在虚张声势后,“公孙业”谈吐间都轻松不少。 他开口说道:“诸位别紧张,我们的目的都只在那神秘的功法上,我之所以说有其他人混进来也并非想要敲诈你们或者威胁你们。说起来,混进来的两个人你们也认识。” 程寰将信将疑:“谁?” “公孙业”左手持着折扇,轻轻拍在右手掌心上,没有急着回答程寰。 程寰眼里有了几分竭力忍耐的焦急之色。 “公孙业”愈发淡定。 他冷静地打量着程寰的神情,等她快要忍不住的时候,适时地缓缓说道:“关越和她那个穿黑袍子的师兄。” 听到这里,程寰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一副差点站稳的样子。 魏知明知她在演戏,还是伸出手稳稳地在程寰后背上托了一下,声音沉沉地叮嘱道:“师父小心。” 程寰感觉到魏知贴在自己后背的手,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一个侧身,抬手抓住魏知的衣袖,飞快地在他怀中埋了一下。 方才还一本正经的魏知手顿时握成了拳。 藏在头发里的耳朵可耻地红了起来。 这一幕放在“公孙业”的眼里却成了程寰故意借这个动作掩饰起自己慌张的情绪。 他笑着没有拆穿。 要知道程寰之前跟关越的关系还不错,可关越进来并没有告诉她,她现在一定想了不少东西。 “公孙业”耐心地等程寰藏好“慌乱”的情绪,松开魏知,转过身来。 他故作关心地问道:“怎么,她没和你说吗?在弑仙镇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们关系挺好的。” 程寰六神无主地摇摇头,强作镇定地回道:“我也是刚认识她不久,看她是个小女孩,又一个人,便没什么防备。” “公孙业”聪明地没有说关越和楚江开的坏话,而是意有所指地劝慰道:“也许她有什么苦衷吧,毕竟你对她的好我们都看在眼里,当初你还差点因为这个,惹上谢怀这个麻烦,跟白虎那帮人有了冲突。” 程寰却似乎完全听不进去“公孙业”的话了。 她嘴角朝着右上方斜斜的一勾,鼻子里冒出一声不冷不淡地嗤笑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嘲笑自己太过相信关越。 “不提这些了。”程寰挥挥手,心灰意冷地说道:“你说得对,比起其他人,我们才是正正经经选进来的人,还没看见功法就闹内讧,岂不是让那些外人看了笑话。我们和你一起,先和齐恒他们汇合吧。” “公孙业”心中冷笑,表面还温温和和地点点头,与程寰同仇敌忾地道:“好!不管怎样,都不要让他们捡了便宜!” 程寰格外“感激”地看着“公孙业”,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上了路。 第214章 鱼不错,但你不是个东西 这个小世界并不算小。 “公孙业”他们如果一直御剑飞行,倒是能够一次性抵达目的地。 只是以防万一,“公孙业”每天都会例行检查所有人体内的蛊虫。 都是“自己”的师弟们,亲近起来不算什么奇怪的事,“公孙业”有把握在程寰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很快完成这件事。 只要他好好抓住机会…… 瞥了一眼跟在自己身侧的几个人,“公孙业”打算从最近的那人开始入手。 他踩着折扇不动声色地靠了过去,准备借着搭肩膀的姿势检查蛊虫。 手刚要抬起来,程寰的声音就从后面传来:“公孙兄。” “……” 兄你大爷。 “公孙业”不着痕迹地收回自己蠢蠢欲动的手,挤出笑容,转头去看跟在后面的程寰:“怎么了?” “公孙兄和自己的师兄弟们关系很好?”程寰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公孙业”和跟他同行那人的距离。 “嗯,我们几人从小一起长大,自然关系会比较亲近一些。” “真是羡慕啊。”程寰感慨一句。 “公孙业”嘴角一抽,暗道不用羡慕,等你体内的蛊虫孵化出来后,你也跟他们一样了。 程寰幽幽地道:“不过你和他们关系这么好,怎么到现在了,还没有发现白芜被凌霄背着跑了一路呢。” “公孙业”的表情骤然在脸上冻结成冰。 因为……他忘了。 因为蛊虫的缘故,“公孙业”对于这些蛊虫给你发作后的人,天然有一种随心所欲的掌控感。 以至于他看见白芜的时候,只当他和其他人一样已经是蛊虫孵化的阶段。 蛊虫孵化的时候,宿主会陷入昏昏沉沉的睡眠,等醒过来的时候,蛊虫已经破卵而出,就算这时候察觉不对劲也早已于事无补。 “公孙业”见惯了因为蛊虫而昏睡的人,习惯性地没把白芜的异样放在心上。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程寰,藏在衣袖中的手已经暗暗开始运气。 气氛顿时有些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魏知忽然笑道:“莫非你和白芜的关系不好?” “公孙业”不动声色地松开手,有些勉强地笑了一声,同时目光还意味深长地落在白芜身上,飞快地扫了一眼:“白芜师弟自小跟我不太亲近。” “原来如此。”程寰恍然大悟,她指了指还趴在凌霄身上的白芜:“不过一直让我们的人背着也不是个事,你看?” “我来吧。”“公孙业”说着,就踩着扇子朝凌霄靠去。 凌霄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移开脚步:“不必了。” “公孙业”也不勉强。 他推测白芜体内的蛊虫正在孵化阶段,这时很难有什么大问题,倒也不必他时刻盯着。 “公孙业”收回手,只当这是一个不痛不痒的小波折。 日头过半。 “公孙业”忽然停下,提议道:“我们先休憩片刻?” “好。”程寰他们没有异议。 “公孙业”满意地勾起嘴角。 机会来了! 有了和白芜不算亲近的事情,“公孙业”也没敢继续上演兄弟和睦的场面。 他坐在树下,疯狂地盘算着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做,才能不让程寰他们怀疑地挨着和自己这些师弟有接触。 程寰他们似乎完全不知道“公孙业”在盘算着什么。 魏知甚至熟练地拿出烤鱼架,心无旁骛地开始烤鱼。 闻着那滋滋的冉遗鱼香气弥漫过来,“公孙业”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他倒不是馋什么口舌之欲,只是冉遗鱼体内富含充足的灵气,食之大补。 一动不动地看着程寰他们一人一条鱼地吃,“公孙业”心里很快有了一个不着痕迹检查蛊虫的方法。 他从储物戒里拿出一些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烙饼,慢条斯理地走向最近的那个师弟,弯腰把烙饼递过去,还不忘说上一句:“看馋了吧,你们尚不能完全辟谷,这些日子东奔西走的,也没吃上什么好东西,正巧这里还有我们在弑仙镇买的一些饼。” 师弟乖乖地抬头。 一只白皙而好看的手横空接过“公孙业”手中的烙饼。 程寰的轻笑声随之而来:“公孙兄,怎么给自己的师弟吃这种无滋无味的东西。” “公孙业”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自己的笑容:“我没有准备别的。” “早说嘛。”程寰将“公孙业”的烙饼一扔,还不忘踩上两脚,然后将香喷喷的烤鱼递给在地上坐着那小师弟:“给,既然都已经打算合作了,吃我们几条鱼也不算什么。” 烤鱼还是烙饼?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公孙业”眼睁睁看着程寰自作主张地把烤鱼分给了他的师弟们。 程寰分完,正巧见到“公孙业”一脸纠结地盯着自己,她想了想,把最小的那条烤鱼递给了他:“公孙兄也试试?魏知的烤鱼可好吃了。” “公孙业”强笑着接过,在程寰笑眯眯的注视下,咬了一口。 灵气四溢。 “公孙业”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鱼是好东西,可惜人不是东西。 一行人再度出发。 眼看天色将晚,“公孙业”有些急躁起来。 一开始还被好好控制着的三个师弟开始出现了一些撞树撞人的举动。 偏偏每次还都被程寰看见。 “公孙业”只得干巴巴地解释道:“他们大概是累了。” “平日里还要多修炼啊。”程寰语重心长地叮嘱道:“你这个做师兄的,不能太惯着他们。” “公孙业”有点想揍人。 他咬牙后牙说道:“不然我们再休息一下?” “也行,我看他们都累得六神无主,两眼发虚了。”程寰点点头。 “公孙业”已经分不清她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在试探自己了。 程寰总有一种把话说得让人想要揍她的本事。 好在这次落地后,程寰不等“公孙业”找点什么借口,便主动上来说道:“我们去附近查看一下,你要和我们去吗?” “公孙业”眼珠子一转,指着自己那三个累趴下的师弟。 程寰明白了:“那行吧,我们尽快回来。” 不…… 您慢点。 “公孙业”终于是送走了程寰他们。 第215章 别吵架,有什么事打一顿 程寰他们走后,“公孙业”并没有立刻去查看蛊虫的动静。 他耐着性子盘腿打坐调息。 没一会儿,果然是察觉到了程寰他们去而复顾。 “公孙业”心中冷笑一声。 没多久,程寰他们终于离去。 “公孙业”缓缓睁开眼来,脸上再没有丝毫笑意,一双瞳孔诡异地变成了纯黑色,并且越来越大,眼睛里再也看不见一丁点的眼白。 若是仔细瞧去,会发现他瞳孔里的黑色并非正常的色泽,而是无数条黑色的蛊虫在疯狂地蠕动,最后从眼眶里面透了出来。 不知道此时他身体里,这样的虫还有多少。 在“公孙业”看不见的地方,程寰他们正藏身在塔灵设出来的单独的结界中,光明正大地站在“公孙业”身前打量他。 不同于那些隐身的阵法或者灵宝,塔灵给程寰他们折腾出来的这个结界,几乎没有办法察觉。 他之前就是藏在这个结界里,一路跟着程寰他们。 “公孙业”的鼻孔和耳朵已经开始有黑色的蛊虫爬出来。 他目光温柔地看着那些蛊虫,然后抬手熟练地把蛊虫抓出来,最后塞到嘴里。 众人:“……” 凌霄脸色一阵抽搐,他胸口一挺,魏知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 “咕噜——” 凌霄无辜地瞪大了眼。 “吞下去了……”凌霄欲哭无泪。 魏知一脸冷漠地收回自己的手,还不忘在凌霄衣服上擦了擦。 塔灵默默地远离了凌霄,他凑到程寰边上,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不直接走,还特意让他知道你回来偷看了他?这不会让他警惕吗?” 程寰斜斜地看了看他。 塔灵本能地察觉到她没有什么好话,忙捂住耳朵:“当我没问。” “我是正道,他是魔修,更何况,我们都想要拿到那本功法。我如果毫无保留地跟他合作,那才更值得怀疑。”程寰说。 塔灵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又默默地吞回喉咙里面。 可他又不是那种忍得住的性子,反反复复好一会儿还是出声问道:“你这次怎么没有冷嘲热讽?” 程寰眨眨眼:“我不是那种人。” “……你是。” “嘘,快看,公孙兄憋不住了。”程寰忽然竖起一根食指。 “公孙业”确定程寰他们离开后,再没有丝毫掩饰。 他走到了一个师弟面前,居高临下地张开嘴。 一条三根手指头粗的蛊虫就从他嘴里缓缓爬了出来,落在那师弟胸口,贪婪地扭着身子,朝着那师弟的耳朵里爬去。 凌霄只看了一会儿就败下阵来。 他捂着嘴,蹲到地上,脸色惨白。 没一会儿,塔灵也蹲在了他身边。 两人没出息地吐得昏天黑地。 眼看着那条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大蛊虫快要钻到那师弟的耳朵中,“公孙业”蓦地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神色一慌,仓促间咬断了嘴里还未完全爬出去的蛊虫。 “……” 操! 这可是他花了十几年才培养出来的! “公孙业”忍着心痛,飞快地藏起掉落在师弟身上的半截蛊虫,咬牙切齿地转过身去。 “出什么事了?”程寰一愣:“公孙兄,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有些分歧,吵了一架,见笑了。” “公孙业”脸上还挂着僵硬的笑容,心里已经把程寰乃至道宗的先人们翻来覆去地骂了个遍。 这是干嘛啊! 你们不是去四处转转吗! 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 一天天的,死盯着自己干嘛! 难道你们没有自己的师兄弟吗!没看见我都快烦死了! “公孙业”几乎要崩溃了。 他从来没有如此后悔过,之前邀请程寰他们一同上路的决定。 “公孙业”就差把滚远一点写在脸上。 从一开始他还试图装模作样地不让程寰发现破绽,做出同盟的样子。 可每天程寰一叫“公孙兄”之后总没好事,能把他原本的计划打得七零八碎。 一来二去间,“公孙业”已经越来越暴躁。 程寰他们几个人在看人表情方面,没一个迟钝的。 对于“公孙业”滚远一点的请求自然也看在眼里,不过他们成心视而不见,“公孙业”气得脸都红了。 塔灵偷偷地看着“公孙业”的表情,无奈地长叹一口气,默默裹紧了自己的衣服。 从始至终塔灵都知道程寰每次都是故意的。 不过某人最混账的地方在于,她每次都不挑明,总把“公孙业”放在火上翻来覆去地烤。 每次在他觉得露馅的时候,程寰总能找出一些恰到好处的理由,让“公孙业”觉得还能再装一装,然后又每次都恰准了“公孙业”动手的时候,冷不丁地出现打断他的计划。 伤害不高,但侮辱性极强。 是个人都会被玩坏。 “公孙业”已经开始按捺不住地焦躁。 他甚至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程寰若有所思地道:“原来是吵架了,我们也不方便多听,这样吧,我们还是再去转转。” 说完,程寰当真带着魏知和凌霄又走了。 “公孙业”已经分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按理来说,终于送去了这三尊大佛,他应该是很庆幸的,可一想到自己一天下来的忍辱负重,他又恨得咬牙切齿的。 简直想把程寰他们生吞活剥了以泄愤。 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公孙业”格外犹豫地看着已经快昏迷过去的三个师弟。 他刚一抬手,又回想到程寰三番五次的打断,伸出去的手便有些迟疑了。 “公孙业”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应该没有这么倒霉吧……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公孙业”还是咬牙靠近了他们。 蛊虫在三人的体内再次生龙活虎。 “公孙业”已经能够想象得到,再等上几天,这些蛊虫就会彻底占据每个人的身体,所有中蛊之人都会完完全全地为他所控。 到时候,哪怕是面对那个金猿,“公孙业”也觉得自己有一战之力。 想到这里,“公孙业”一天的坏心情总算一扫而空。 “公孙兄……” 程寰的声音在“公孙业”背后不轻不重地响起。 第216章 果然啊,留给脸皮厚的人 “公孙业”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扭曲起来。 坦白讲,程寰的声音其实格外好听,尤其是当她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语气说话的时候,给人一种十分享受的感觉。 可惜“公孙业”全完没有半分享受的心情。 他现在只想把程寰的嘴用什么东西给狠狠地缝上,让她再也出不了声。 “公孙业”几乎快被程寰折磨疯了。 你他娘的…… 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的呢! “公孙业”不明白事情怎么忽然发展成了这样。 明明是他在打程寰的主意,他才是该占据上风的那个人,怎么一天下来,自己反倒是弄得提心吊胆的。 回头看着程寰春风满面的脸,“公孙业”甚至想要撂担子不干了。 好在仅剩的理智让“公孙业”强忍住冲动,他嘴唇颤了两下,挤出一句还算正常的话来:“回来了?” “嗯。”程寰指着那三个躺在地上的人:“看上去他们气色好了很多。” “公孙业”试探地道:“应该是休息够了。不如我们连夜赶路?这样明天一早就能和其他人碰头了。” “好啊。”程寰笑眯眯地道。 “公孙业”悬了一天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不给程寰后悔的机会,“公孙业”让自己那三个师弟赶紧起身,跟屁股被火烧了似的,全力赶路。 所幸这一夜风平浪静。 “公孙业”终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到达了目的地。 不出所料,齐恒他们几个人早已在这里等候。 金猿并不在,程寰看见了黑猿和三兄弟。 只一眼,程寰就发现他们应当也中蛊了。 关越也混在队伍中,楚江开不知所踪。 程寰一看这人数,不由和魏知交换了一个眼神。 金猿和楚江开的实力都不在金丹期,稳稳压过在场所有人一头。 偏偏这两个人同时不在,程寰估摸着应当是下蛊之人用了什么招把他们暂时支开。 大概是被程寰他们折磨了一路,“公孙业”并没有多耽搁,径直了当地说道:“既然大家都到了这里,想来也是暂且放下了彼此之间的仇怨,打算携手合作。我——”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打断了“公孙业”的话。 “公孙业”无奈地看了过来。 程寰无辜地举手示意:“我觉得你讲得好。” “公孙业”脸色变了变,最后干脆道:“既然是诸葛兄提出的合作,不如让诸葛兄来讲吧。” 其他人木讷地点头。 很明显,同时控制这么多人已经是下蛊之人的极限。 原本按照计划,程寰他们身上的蛊虫已经孵化,可是他们被传送去了别的小世界的缘故,导致计划没有办法顺利进行。 加上碰见程寰他们的时候,用的是“公孙业”的身体,并没有太大的把握制服他们。 不过现在嘛…… 诸葛明灯不紧不慢地走出来,俨然一副领头的趋势。 他淡淡地扫了一眼程寰众人,抬起手,慢吞吞地开口:“诸位。” 程寰无声地给魏知使了个眼色。 魏知点头。 程寰眉梢一扬,忍不住传音问道:“你点什么头?” “师父不是在说,你怀疑下蛊的人是诸葛明灯吗?” “有这么明显?”程寰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分明一句话都没有说。 魏知笑弯了眼,没有解释,只是传音问道:“师父怎么怀疑他?” “他就差把坏人两个人写在脸上了。”程寰说。 “倒也是。”魏知认真打量了诸葛明灯一番:“是有点丑。” 程寰:“???” 怎么就开始侮辱人了。 诸葛明灯的视线再次扫了过来。 他本想警告程寰他们不要做小动作,他又不是瞎。 结果一侧头诸葛明灯就看见程寰一脸同情地望着自己。 “……”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脸上出现了片刻的呆滞。 好似被下蛊的人是他。 不过好在诸葛明灯很快回过神来,他接着说道:“谢谢诸位信任我,实际上,我找你们汇合并不仅仅只是想要凝聚我们所有人的力量。不瞒大家,我其实另有打算。” 说完,诸葛明灯刻意等着程寰他们给点反应。 程寰笑眯眯地看着他。 魏知……看着程寰。 凌霄则背着白芜,一脸嫌弃。 诸葛明灯:“……” 你们是不是太淡定了。 还好诸葛明灯不缺捧场的人。 见程寰他们不接他的话,“公孙业”便主动站出来:“不知诸葛兄的打算是指什么?” 诸葛明灯似笑非笑:“你猜。” “公孙业”冥思苦想,最后拱手道:“还请诸葛兄明示。” 两人一唱一和,凌霄听得叹为观止。 若不是他早就知道这些人都被诸葛明灯所控制,几乎都要跟着诸葛明灯说的思路走了。 诸葛明灯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道:“我找到了功法所在之地。” 这一次,程寰终于有了些反应。 凌霄露出些许错愕之色。 诸葛明灯没有放过他们表情的变化,自信一笑:“就在这个小世界中。” 凌霄眉头微蹙。 这厮怎么运气这么好。 凌霄有些怀疑地问道:“你怎么找到的?” 诸葛明灯笑意更深:“自古以来,宝藏有缘者得之。” 凌霄宁愿相信程寰嘴会说人话,也不想相信诸葛明灯是有缘者。 “你们知道我进来后碰见了什么吗?”诸葛明灯问。 程寰摇头。 诸葛明灯下巴微抬,眼睛轻轻地眯了起来,缓缓吐出两个字来:“塔灵。” 程寰:“……” 这可真是巧了。 诸葛明灯见程寰不吭声,以为她被吓住了,得意地道:“塔灵为我指明了功法所在之地,我们只需要联手进去,自然能拿到神秘的功法。” 程寰不动声色地朝着虚空中一瞥。 她知道塔灵此时就在他们附近,不过为了避免诸葛明灯发现,他们都看不见塔灵。 凌霄在程寰抬眼的瞬间已经回过味来,他瞠目结舌地传音道:“老程啊,你好像遇到对手了。” 他们还没来得及用塔灵搞事情,对方已经抢了先。 果然啊,机会都是留给脸皮厚的人。 第217章 这么快,是赶着去投胎吗 程寰饶有兴致地舔了舔后牙,漫不经心地问道:“诸葛兄为何不自己将功法收入囊中呢?怎么看,你都不像是这么好心的人啊。” 诸葛明灯莫名其妙被程寰怼了一脸,他眼底闪过一丝阴郁,很快又掩饰过去,淡淡地道:“若是可以,我自然希望能够单独拿到功法,但是我去过那里之后发现,想要拿到功法一定要所有人前去。” “为什么?”程寰总是在一些令人头疼的时候表现出锲而不舍的求知欲。 诸葛明灯说:“这是考验。玄天子前辈,也就是塔灵,他说黑塔主人要求必须所有进入黑塔之人全部参与考验,才能开启试炼。” 程寰目光一闪:“如果我们不去呢?” 诸葛明灯:“……” 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想砍人过。 好在他有的是人可以骂程寰。 于是乎“公孙业”又站了出来:“你们难道不想拿到功法吗?” “不想。”程寰眼镜也不眨一下。 “那你们进来做什么?” “找师兄。”程寰淡定地道。 “公孙业”气结。 大概是一时间太过激动,诸葛明灯对这些中了蛊虫的人控制得并不像方才那么完美。 所以放眼望去,几乎每个人都顶着一张气得七窍生烟的脸。 这些截然不同的五官做着相同的表情,怎么看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程寰视若无睹:“不过我们暂时也没有找到离开的办法,如果你们有,不妨告诉我们。” 诸葛明灯沉声道:“只要玄天子前辈才知道出去的办法。” 说到这里,诸葛明灯放松下来:“你们既然想出去,也是要和我们同行的。” 坦白来说,如果一开始诸葛明灯还想带着程寰他们,经过了一路的折磨后,他只想这几个人有多远滚多远。 可金猿和楚江开他是绝对不能带的。 这两人无论是谁发现了破绽,他都完全没有抵抗之力。 所以诸葛明灯使了个计,让楚江开以为金猿抢走了关越,两人现在还打得不亦乐乎。 程寰听完诸葛明灯的话,若有所思。 她侧头看着魏知:“乖徒弟,你怎么看?” “……”魏知耳根可疑地红了。 以她对程寰的了解,从她开口的时候魏知就猜到她在打什么鬼主意。 偏偏也不知道程寰怎么想的,忽然开始逗他。 魏知有些无可奈何地配合着程寰:“我不信他。” “哦?”程寰抬眼。 “师父,我们本就跟他有过节,万一他只是想骗我们过去凑人数呢?不如我们自己寻出路吧。”魏知说。 “有道理。”程寰笑弯了眼。 两人一唱一和,气得诸葛明灯面红耳赤的。 “不过嘛。”程寰突然看向诸葛明灯:“我们跟黑猿还有公孙兄他们关系还不错,他们应当是想拿到功法的,闲着也是闲着,不妨帮帮他们的忙。” “公孙业”强笑着开口:“……多谢。” “应该的应该的。”程寰摆摆手。 诸葛明灯跟踩了狗屎一样难受。 再次上路,诸葛明灯的速度快了不少。 偏偏程寰还凑到“公孙业”旁边,一本正经地嘀咕道:“这诸葛兄飞这么快,是赶着去投胎吗?” 诸葛明灯只觉得自己血气翻涌,却又不能被程寰看出来。 我赶着送你去投胎! 诸葛明灯咬紧了后牙,脸色阴狠。 诸葛明灯说的地方并不远。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程寰他们便来到了一处空旷的平原上。 深黄色的沙砾中,能看见大片大片的断壁残垣。 虽已经成为废墟,不过依然能够感受到这里曾经的宏伟壮大。 在废墟的中央,是一个相对保存得比较完好的黑色祭坛。 祭台上有一个奇怪的方形凹陷。 凌霄觉得有些眼熟,不由多看了几眼。 魏知传音道:“是进来的时候,用的那四张玉符。” 程寰诧异地一挑眉。 诸葛明灯靠过去的时候,圆形的祭坛便沿着玉符分成了四个小块,然后往周围散开,露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逼仄涌道。 先前还一直懒洋洋的程寰瞬间绷紧了身子,后颈崩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尚未进去,程寰已经从这个入口感觉到了一股魔影特有的气息。 但她不是特别确信,便看了魏知一眼。 魏知的头下幅度地往下一点,印证了程寰心里的猜测。 凌霄不知道他们在眉来眼去些什么,不过他只要不在云平秋身边,脑子还是能够派上些用途的,当即传音问道:“是魔影?” “嗯。”程寰又朝着虚空看了看。 可惜塔灵不能现身,他们也没法交流。 只是诸葛明灯到这里来做什么? 正琢磨着,诸葛明灯已经直起身来,率先走到甬道口:“诸位随我来。”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些许压抑不住的兴奋。 程寰他们走在最后。 进入涌道后,隐隐能闻到一些浓稠的血腥味。 越往里走,血腥味越重。 程寰不由蹙眉,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凌霄传音道:“这些血是新鲜的。” “原来如此。”程寰平日不太闻这些味道,没有凌霄这么敏感。 凌霄问:“可若是遒云山脉一直封闭着,这里怎么会有新鲜的血液?” “谁说一直封闭着了。”程寰反问。 “不是吗?”凌霄仔细回想了一下关于遒云山脉的传言。 “是鲜少有人出去,不是没人进来。”程寰说。 凌霄恍然大悟:“这么说,那些元婴期的人,是进了这里面。” “也许吧。”程寰不置可否。 涌道的尽头,是一个宽大的洞穴,洞穴里都是沉寂的水。 从涌道延伸出了一条笔直的路,覆盖在水面上。 路的中间是一个能容近百人的圆台,圆台上有一个黑色的铜像。 程寰他们走至圆台,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们正巧站在了关越身边。 关越面无表情地望着黑色的铜像,目光呆滞。 程寰看得好玩,忍不住戳了她的脖子一下。 关越的脖子一歪,差点脑袋掉了。 程寰忙把她脑袋扶正。 诸葛明灯没有注意到程寰的小动作,他近乎热切地注视着铜像,然后对齐恒勾了勾手。 齐恒走上前来,伸出手,割了一道口子。 血珠“啪嗒”一声滴落在黑色的铜像上。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第218章 我先进,你应该不会介意 黑色的铜像就像活了过来,扭动着贪婪地吞噬了那滴血珠。 见了血的铜像发出嗡嗡的回响声,随后铜像一张嘴,一颗暗黑色的圆珠子便悬在它的嘴里。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暗黑色的圆珠子骤然炸裂,化为漫天的血雾,弥漫在整个洞穴中。 凌霄本能地打了个寒颤,轻声吐槽道:“这血雾让人好不舒服。” 程寰也感受到了。 血雾尽头,是一扇散发着粘稠血腥味的大门。 一道似从远古而来的低啸声从门内传来。 黑色的铜像似乎正沉沉地注视着圆台上的所有人。 血雾翻滚,缓缓流入血门里。 血门内,苍凉而厚重的声音缓缓响起:“终于来了。” 声音里弥漫着令人想要顶礼膜拜的威严。 “是天玄子前辈!”诸葛明灯当即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双手向前,额头紧紧地贴在手背上面。 在他跪下之后,其他人也齐刷刷跪下去。 仍站在原地没有反应的程寰三人便显得格外瞩目了。 “好了,孩子们,起来吧。我不需要你们的跪拜。”天玄子沉声道:“来吧,接受我的考验。只有通过考验的人,才能拿到你们想要的功法。” 众人目光灼灼。 “考验的方式很简单,从现在开始,你们依次进来。”天玄子人在血门中,却依然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 忽然间,血雾中出现了一只手,径直指向离门最近的一人:“你,进来。” 程寰认得那人是和公孙业一起的。 应当也是公孙业的师弟。 被那只手一指,他木讷地起身,恭恭敬敬地走进了血门里。 凌霄看着那人进去的时候,不知为何,有种情不自禁跟着进去的冲动。 没多久,天玄子的声音再次响起:“下一个。” 在诸葛明灯蛊虫的控制下,公孙业的另一位师弟也进了血门里。 凌霄想要说什么,程寰对他摆了摆手。 从进入这里开始,她就完全察觉不到塔灵的存在。 不知道是塔灵躲起来了,还是根本没有进来。 又或者…… 出了什么意外。 进去的人越来越多。 圆台上很快不足半数的人。 “下一个。”天玄子继续说道。 这一次,却没有人记着站出来。 诸葛明灯回头瞥了一眼程寰,似笑非笑地道:“你们不进去吗?” “你们先。”程寰说话的时候,还往后退了半步,目光中流露出警惕之意,似乎是在怀疑诸葛明灯的目的。 诸葛明灯没有纠结,已经到了这里,他也不怕程寰他们逃了。 更何况,他见到程寰惴惴不安之后,愈发想让她多被这股不安折磨一段时间。 等她已经焦头烂额无法掩饰的时候,再让她进去,体会什么是绝望方能泄心头之恨。 这样想着,诸葛明灯便转移了目标。 他想了一会儿,抬手指了指跟在自己身边的一个小师弟,出声道:“进去吧。” 那人没料到诸葛明灯会选自己,当即打了个哆嗦。 诸葛明灯的蛊虫并没有用到自己人身上,需要控制的人太多,且修为并不弱,能省下一些控制蛊虫的精力,他自然要省。 “我……”那人哆哆嗦嗦地并不想动。 他并不知道诸葛明灯要做什么,可一路过来,他一直跟在诸葛明灯身边,就算是瞎了眼也能察觉到诸葛明灯不太对劲。 就仿佛诸葛明灯早就知道在这座黑塔中会发生什么。 诸葛明灯古怪地笑了一声:“去啊,你不是想要功法吗?” 提到功法,那人的表情明显一变。 他咬咬后牙,迟疑片刻,终于是走进血门中。 仅仅片刻,血门中传来惊恐的尖叫声。 一道浑身是血的影子似乎要从门里冲出来,可刚伸出一只手,便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卷了回去,再没有任何声息。 平台上,一片寂静。 没有中蛊虫的几人纷纷看向那扇血门。 那只带血的手掌让人不禁汗毛倒立,以至于诸葛明灯身边原本还想要观望的其他人顿时要逃。 诸葛明灯却早有所料,他甚至不必动手,早已下在这两人身上的蛊虫瞬间钻入了他们的四肢百骸。 不同于程寰他们身上的蛊虫,诸葛明灯跟这些人接触的时间长,要想控制他们不过是一念之间。 诸葛明灯几乎已经不在意在程寰他们面前暴露。 圆台上人越发稀少。 血雾中那股令人极为不舒服的血腥味愈发浓厚,跟蛇一样黏糊糊的,阴冷潮湿地缠在人身上。 终于,诸葛明灯的视线落在了“关越”身上。 “关越”面无表情地从程寰身旁站出去,僵硬地要往血门去。 “等等——” 程寰抬手拉住了“关越”的胳膊。 “关越”神色有些阴沉地看她:“前辈?” 程寰拽着她的胳膊往后一拉,同时自己上前,和“关越”交换了位置。 “我有点想进去看看。”程寰却没有看她,只盯着诸葛明灯,似笑非笑地道:“可以让我先进吗?” “当然。”诸葛明灯挥挥手,“关越”便老实地站在圆台上。 程寰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握着关越胳膊的手。 她方才趁着和关越接触的时候,已经把融合之气放入她的体内。 不过关越身体里面的蛊虫已经长大,程寰也只能暂时保住她不彻底变成蛊虫的宿主。 好在关越他们来历神秘,程寰见到她的时候便发现她并没有跟其他人一样,完全被诸葛明灯所控制。 她稍微动点手脚,应当能让关越清醒片刻。 程寰一动,魏知已经如影随形地跟在她身后。 诸葛明灯蹙眉:“天玄子大人说了,只能一个人进去。” “我们形影不离。”程寰说。 “不行。”诸葛明灯阻止道。 程寰撂担子不干了:“那行吧,我们不去了。” 诸葛明灯气红了脸。 天玄子沙哑的声音从血门中传来:“无妨,你们一起进来吧。” 诸葛明灯这才避开了身子。 凌霄伸了个懒腰,也跟到程寰身边,笑眯眯地道:“两个和三个差别也不大,不如我们一起吧。” 天玄子没有反对。 诸葛明灯自然也没有说话的余地。 程寰他们三人并肩步入了血门之中。 第219章 来这里,给你想要的力量 就在他们进去的刹那,血门似乎是兴奋地颤了一下。 周围的血雾更加浓稠而黏腻。 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程寰他们进去的刹那,“关越”的眼神中闪过一抹挣扎。 诸葛明灯面色阴沉地盯着程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血门,无声地冷笑出来。 血门中倒没有想象中那么渗人。 只是有一片无穷无尽的黑色水域,一开始只有鞋底那么深,越往里走,水面越往上蔓延,等程寰他们停下来的时候,水面已经涨到了膝盖处。 周围安静得可怕。 隐隐约约间,能听到一个若有似无的声音,像是召唤似的,指引着程寰他们来到了一尊近乎万丈高的巨大雕塑面前。 雕塑和他们在外面看见的黑色铜像外表相似,是个面容俊逸的男子。 不过对比之下,外面那个黑色铜像就跟个小孩子的玩具一样,气势上输了一大半。 程寰无声地看着巨大的雕塑,右手稳稳地握着沧溟剑。 凌霄见程寰盯着雕塑,忍不住问道:“你没感觉到吗?” “什么?” “我看到这个东西的时候,像是被人在胸口锤了一拳,晕得厉害。”凌霄说。 程寰眉头轻拧,去看魏知。 魏知轻轻摇摇头,示意自己并没有这种感觉。 程寰想了想,站在凌霄面前:“你小心。” 她隐约间猜到了这个天玄子是个什么东西了。 塔灵之前说过,黑塔中镇守着无数的魔影,甚至还有一尊天魔。 它们最擅长蛊惑人心,吞噬神智。 程寰和魏知因为昊天诀的原因,受到的影响没有凌霄这么大。 所以从进这里开始,凌霄每次的反应都是最严重的。 凌霄从程寰的神色中猜到了什么,他没有逞强,手腕一抖,竹萧已经被他握在手中,黑色的魔气在上面隐隐缠绕。 塔灵说,天魔全盛时期堪称大乘期,即便如今也有渡劫期的修为。 光是一尊石像,也让程寰感受到一阵心悸。 她不动声色地舔了舔后牙。 一阵诡异而遥远的歌声在空寂的门内传来。 古老而苍凉,由远及近,从四周缓缓包围过来。 程寰有些讶异地抬眼。 她一直以为,天魔这种东西应当是邪秽之物,可这歌声里的厚重感又带了些许神秘而荒凉的气息。 或许是太过久远,模糊了正邪的边界,让人心头一荡,凭空生出几分天地苍茫白驹过隙的悲凉感。 伴随着歌声越来越近,地上的水慢慢聚集起来,流向程寰他们面前那个巨大的雕塑。 “这他娘的是什么玩意儿?”凌霄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水越来越黏,最后慢慢成了一个人的形状。 他们方才竟然是站在这东西里面! 凌霄后背的寒毛瞬间全部立了起来,不由自主紧张地吞了吞嘴里的口水。 若是这天玄子有雕塑这么大,都不用出手,光是抬脚落脚,就能踩死他们三个人。 好在最后那道模糊的人影缩小成了正常人的身高。 程寰他们终于见到了这位天玄子的真面目。 平心而论,天玄子长得格外俊逸,星目剑眉,就连鼻梁都稳稳当当地长得不偏不倚。 他穿着一件天青色的金蚕线衣,腰间是一条同色的腰带,约莫三指宽,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 举手投足间,有股仙风道骨的感觉。 凌霄张大了嘴:“不会是搞到真的了吧。” “什么真的?”天玄子微微一笑,声音似空谷滴水,清脆与悠远混杂,让人情不自禁地生出几分亲近之意。 凌霄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你也太像个正道中人了。跟你一比,塔——” 凌霄蓦的收声。 他意识到自己方才居然差点说了不该说的话,心中愈发警惕。 星宿将凌霄接到十方境中的时候,为了避免他不小心着了道,加上后来凌霄因为云平秋的事情,心境波动,容易走火入魔,故而星宿特意给过他一个护身的玉佩。 有玉佩在,寻常的幻境对凌霄起不到任何作用。 除非像此前莱芙派在清玄谷布下的幻阵。 可莱芜派那可是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家伙啊。 凌霄忙拿出自己的玉佩一看,玉佩中间已经有了一丝裂缝。 天玄子仿佛并没有看见凌霄的小动作,他语气温和地道:“我是塔灵,自然是正道之人。奉主人之命,我在此关押邪秽之物。你们应当便是为了昊天决而来吧。” 凌霄心中一动。 天玄子没有错过他的反应,出声说道:“怎么,看样子你还不知道昊天决?” 凌霄摇头。 天玄子笑了:“不过你这两位朋友,看上去已经修炼过昊天决下卷了,你们既然同为昊天决而来,你竟然一无所知?” 凌霄猛地抬头看向程寰。 程寰和魏知背对着他,看不清楚表情。 天玄子的视线在魏知身上淡淡地扫过:“真是令人怀念的味道。” 程寰心头一紧,还未有所行动,魏知身上的魔影已经飘了出来。 凌霄嘴巴张得大大的,已经不知道自己该看程寰还是魏知。 魏知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 以程寰对魏知的了解,他必然不会在这种时候让自己担心,哪怕有些许不适也一定装作无事,除非他已经完全没有办法忍住。 “居然想用昊天决控制魔影,真是暴殄天物,自讨苦吃。”天玄子勾了勾手指,魏知就跟被人掐住脖子一样,脸色惨白一片。 在这之前,他们从来没有碰到任何一个人,光是看一眼,就把程寰和魏知藏起来的这些秘密看得干干净净。 “你究竟是谁?”凌霄沉声问道。 “我是塔灵啊。”天玄子笑着说道。 “不。”程寰冷冰冰地注视着天玄子:“你只是被关押在黑塔中的天魔而已。” 天玄子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他却是不理程寰,转而对凌霄招招手:“过来,你难道还要相信两个压根没对你说实话的人吗?来我这里,接受试炼,我会传你完整的昊天决。” 凌霄握着竹箫,咬牙往前走去。 “凌霄!”程寰喝道。 天玄子淡淡一笑:“来,来我这里。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渴求着力量,我能感觉得到。你是对的,只有绝对的力量才能守住你爱的人。” 第220章 真荒唐,不过是区区蝼蚁 听闻天玄子的话,凌霄抬起头来,双眼赤红。 露在墨绿色领口处的喉结往下沉沉地一滚,凌霄哑着声问道:“你真的知道我想要什么?” 天玄子没有说话,只是高深莫测地看着他。 凌霄直接从程寰和魏知两人中间穿了过去,走向天玄子。 “好孩子。”天玄子抬起手来,想要摸凌霄的头。 不过他才刚有动作,凌霄忽然毫无征兆地出手,他手里的竹萧用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骤然射出,拖出一串模糊的残影,直奔天玄子的胸口。 与此同时,清脆的剑吟声响起。 程寰的剑已经化为漫天剑影,悬在天玄子头顶。 魏知的魔影也藏在程寰的剑影后,瞄准了天玄子的后辈。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三人竟然齐齐毫不留手地使出了杀招,看这架势,显然是动用了全力。 剑啸,魔泣。 天玄子的手还停留在空中,整个人已经被翻腾的魔影所包围。 过于庞大的力量让原本停滞的空气都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纷纷尖叫着逃离。 漫天的魔影中,沧溟剑的剑光亮得惊人,犹如刺破黎明的那抹利光,足以驱散所有黑暗。 天玄子脸上露出一个说不出什么意味的笑容。 可是不管怎么来说,作为被偷袭之人,他都不应该在这种时候笑。 除非他完全没有将程寰他们的攻击放在眼中。 程寰心下一沉,反手已经把怀里能扔出来的符全砸到天玄子身上。 天玄子被困在原地无法闪避。 然而他似乎原本就不打算躲闪。 迎着程寰的目光,天玄子有些玩味地抬起手,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一刹那所有的剑影、魔气还有威风凛凛的魔影都全部停了下来,僵在半空。 无论三人如何调动体内的灵力,都无法再进天玄子身半分。 程寰第一次碰到渡劫期的人,万万没想到天玄子举手投足间竟然能对他们压制成这样。 她脸色剧变,最终显出几分厚重感来。 就像是退潮后的海岸上匍匐的巨大石块。 天玄子不慌不忙地伸出一根食指,在已经僵在半空中的那些攻势上轻轻一戳,也不见得怎么用力,程寰他们三人的攻击就如泡沫般,烟消云散,再也寻不到丝毫踪迹。 天玄子低低一笑,好整以暇地开口:“区区蝼蚁,也敢在本尊面前放肆,真是荒唐。” 他勾了勾手指,凌霄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飘了起来。 天玄子的手掐住了凌霄的脖子。 恐怕的威压之下,凌霄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难怪一开始天玄子对凌霄他们没有一点防备,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他们三个反了天,也难以奈何这老东西。 “我最讨厌骗人的小鬼了。”天玄子顶着一张仙气飘飘的脸,说出来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让我想想,该怎么折磨你才好。” “想你大爷。”凌霄不是个嘴上会放软话的家伙,他就跟天玄子手里那不是自己的脖子一样,破口大骂:“不装塔灵了?躲在这暗无天日的黑塔中弄虚做鬼,白长一张脸了!” 天玄子收紧了手。 凌霄能听见自己脖子咯咯作响的声音。 他知道但凡天玄子微微用力,就能让他脑袋和身子彻底分家。 忽然间,他瞥见天玄子掐着自己脖子那只手有些不对劲。 不同于天玄子那张白皙好看的脸,这只手有点粗粝,而且手背上还有一个眼熟的白虎印记。 那是白虎麾下的人都会纹的一个纹身! 凌霄蓦地对程寰道:“他没有肉体,这具身体是刚才进来的人的!” 程寰反应过来。 天玄子的天魔本体他们或许束手无策,可方才进来的那些人不过是金丹期的修为,这样的肉体承受能力有限。 程寰再次提剑。 天玄子冷笑一声:“本尊就算没有身体,你们依然不是对手。” 话音刚落,程寰的“碧海潮生”已至。 刺目的剑光带起足以摧枯拉朽的攻势,狠狠地轰向天玄子。 天玄子脸色如常,只是冷漠地用另一手轻而易举地握住了程寰的沧溟剑。 程寰他们猜得没错,天玄子的身体是没有办法任由他们攻击的。 只是天玄子在这句躯体外面巧妙地裹上了一层本体的魔影,这才让程寰他们的攻击都没有办法真的落到他夺取的这具身体上。 “冥顽不灵,早就说了,这点雕虫小技就——” 天玄子的话戛然而止。 他有些本能地回头,看见凌霄已经落在地上,一脸晦气地拨开还掐着他脖子的那只手。 而天玄子的手腕处不知道被什么齐刷刷地斩断,无数的魔影蠕动着覆盖了伤口,连血都没有流。 天玄子眼中闪过一抹震动之色。 他能感受得到,手腕的伤口处仍旧残留着伤他的气息。 是昊天诀凝练的融合之气! 程寰冷冷地动了动沧溟剑:“老东西,还不放手,是想我替你把这只手也斩了?” 天玄子松开沧溟剑,反手一推。 程寰早有所料,带着剑顺势往后一退,然后很快站稳身形。 天玄子有些忌惮地盯着程寰,眼神闪烁不定:“小畜生,你不是只修炼了昊天诀下卷吗,为何能凝练出这融合之气?” 程寰暗自松了口气。 她从塔灵的话里推测出来融合之气对这些天魔有克制作用。 不过她现在用的这些融合之气,都是从星宿给她的那颗金丹提炼出来的,刚刚那一击已经是她最后剩下的一点融合之气。 这种事情当然不能让天玄子知道。 可是程寰也发现天玄子虽是知道昊天诀,然而并不能自己修炼,对于昊天诀具体的功法也并不了解,不然不会误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凝聚融合之气了。 程寰嘲讽道:“我会什么东西,关你什么事?你难道不知道,活着的秘诀就是少管闲事吗?” 天玄子没有急着动手。 他谨慎地猜测道:“不过你体内似乎并没有融合之气,你现在还不是太熟练吧。” “……” 程寰有些头疼。 天玄子猜得不算对,可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好事。 第221章 小畜生,你这是在威胁我 程寰故作镇定:“你可以试试?反正你还有一只手。” 天玄子:“……” “你这是在威胁我?”天玄子轻声问道。 “我只是替你考虑。毕竟占着别人一个金丹期魔修的身体,对你一个渡劫期的老家伙来说,有点太委屈了。”程寰道。 天玄子脸色变了又变,终于是撕破了那张温文尔雅的脸,双眸中魔影重重,浑厚的灵力涌荡而出,似积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火山,怒吼着冲破了山顶,随后烈焰浓浆奔腾而下。 气势所过之处,万物荡然无存。 天玄子一巴掌朝着程寰拍了过去。 魏知的魔影毫不犹豫地挡在程寰前面。 就在天玄子的手快要拍向他们的紧要关头,一道金色的锤影破空而来,狠狠地砸在天玄子的手上,直接把他的手砸了个稀巴烂。 天玄子:“……” 程寰无辜地道:“我提醒过你了。” 天玄子瞧着自己被捶得皮包碎骨的手,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半空中,楚江开左手拎着关越,右手提着一把暗金色的带有无数巨刺的铁锤,缓缓落地。 “抱歉,下手重了些。”楚江开一如既往地顶着一张冰山样的脸道歉道。 “你——” “稍等,我先问点事情。”楚江开打断了天玄子的话,他走到程寰面前,忽然又想到什么,忙回头补充了一句:“不好意思。” “……” 天玄子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程寰觉得要不是他活得够久,恐怕都快气死过去。 “打扰一下。”楚江开拎着关越在程寰面前晃了晃:“冒昧问一下,您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她中蛊了。”程寰言简意赅地道:“关越之前给我了我一枚玉符,说捏碎的时候你可以立刻传过来。” “我知道。”楚江开和金猿为此还打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 程寰低咳一声:“我的意思是,她身上的蛊虫是诸葛明灯干的。你和金猿之间应当有所误会。” “诸葛明灯呢?”楚江开问道。 程寰指了指外面。 “多谢。”说完,楚江开就要提着关越出去。 天玄子怎么会放他走。 冷哼一声,天玄子拧断自己已经无用的手掌,扔到一边,已经失去双手的手臂上凝结着惊人的气势,遮天蔽日的魔影在他手臂上汇聚,最后化为一道鹰状的巨鹰,浩浩荡荡地俯冲向楚江开。 楚江开反手用锤想要挡住,却被巨鹰击退,带着关越直接往后急速地退了数十步,才堪堪站稳。 他有些迟疑地看向自己脚步在地上划出的影子,出声问道:“渡劫期?” “还算有点眼力。”天玄子浑身都快被魔影所覆盖,他出手的次数越多,这具躯体显然越难承受住他的力量。 都不用程寰他们出手,天玄子的脸上已经开始出现斑驳的裂纹。 黑色的魔影与白皙的肌肤交织在一起,看上去诡异而渗人。 可惜楚江开的眼力没有天玄子想象中那么好。 只是问了一句后,楚江开便又拎着关越和自己的大锤子往外走。 天玄子看见他的举动,懵了片刻。 以至于等天玄子回过神来的时候,楚江开已经快到血门处了。 他忙抬手往后一拉,魔影就像他的手似的,抓着楚江开的肩膀要往回。 楚江开用嘴叼着关越的衣角,左手出现了另一把巨锤。 他就着用嘴叼着关越的姿势,左右开弓,两锤子把天玄子的魔影给砸了回去。 同时整个人也出了血门。 天玄子勃然大怒。 他看出来楚江开也是半步渡劫期的修为,他本来没将他放在眼中,没想到他手里的锤子如此古怪。 单独分开的时候,和普通的灵宝相差无几。 可当两把巨锤同时用上的时候,俨然是黑阶灵宝的气势。 天玄子猝不及防,这才让楚江开钻了空子。 他怒吼一声,气势汹汹地要穿过血门。 可他的头刚探出血门,迎面而来的就是一个毛茸茸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他的脸上。 天玄子的脑袋还没有那个拳头大。 一拳之下,他半个身子都直接瘪了下去。 与此同时,金猿怒气冲冲的吼声从外传来:“楚江开!你逃不掉的!” 金猿一脚踏入门中。 和之前程寰他们见到的时候不同,金猿在同楚江开打斗的时候,已经半化为猿猴的模样。身高数十丈,浑身毛茸茸的,跟一头长了荒草的小山丘一样挤进血门内。 天玄子还没有他的膝盖高。 金猿一脚正巧才在了天玄子的身上。 “嘎吱——” 程寰他们默契地移开视线,没去看这血肉横溅的画面。 凌霄见楚江开和金猿的出现打断了天玄子,顿时察觉到这是个赶紧溜掉的好机会。 他忙传音给程寰和魏知:“快撤。” “撤撤撤!”程寰回道。 凌霄微微一笑,闪身欲走,然后笑容便僵住了。 程寰和魏知两人都已经快到血门门口了,哪里还需要等他开口。 原来真正傻的人竟是自己…… 凌霄面无表情地贴着金猿的身子出了门。 金猿进来后并没有看见楚江开,困惑地眨眨眼。 他正要往里进,忽然感觉到一股极为尖锐的危险,像是一根针一样,扎在他的后脖颈处。 金猿只是长得粗矿,平日反应慢了些,但他作为魔兽的本能依然在。 毫不迟疑的,金猿直接掠身往后,同时身上所有的长毛都硬了起来,像是盔甲一样,覆盖在金猿身上。 然而还是晚了。 就在金猿退出去之后,一滴黑色的水滴却是覆盖在了金猿的胸口处。 那水滴对比起金猿此刻的形态,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 可就在一片寂静中,那枚水滴奇异地没入金猿坚不可摧的身体中。 程寰惊讶地抬眼。 要知道,金猿是头偏防御型的魔兽,他本身又已经又元婴期大圆满的修为,放眼整个西州,都难以找到可以伤到他的对手。 这也就是为什么明知道他反射弧比其他人长,万兽界的其他人还让他到处乱跑的缘故。 用黑猿曾经偷听到的话就是——“反正也打不死”。 可现在,那水滴却没入金猿的身体中。 “爆——” 天玄子懒洋洋的声音从血门内响起。 下一刻,金猿的胸口处由内而外,炸出了一个拳头大的伤口! 第222章 别乱晃,脑袋要被你晃掉 金猿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的胸口处,眼中涌出诧异之色。 随后他愤怒地一吼,下意识地捞过一旁的黑猿拎到自己面前,大声质问道:“怎么回事?” 黑猿:“……” 程寰见状,忙出声制止了金猿晃着黑猿的动作:“前辈,他们都被诸葛明灯下蛊控住了。你这样晃他,会被他脑袋晃掉的。” 金猿忙收了手,把黑猿放在地上,目光狠厉地去寻诸葛明灯。 他是见过诸葛明灯的。 不过是个金丹期的小家伙…… 金猿一脚就朝诸葛明灯踩去。 他踩得随意,诸葛明灯可不敢视而不见。 这一脚下来他估计和天玄子用的那局肉身也没有任何区别。 诸葛明灯连忙侧身一滚,情急之下他也顾不上自己这个动作好不好看了,可惜金猿的巴掌有随后落下。 该死的毛猴子! 诸葛明灯低骂一声,有些匆忙的急吼出声:“天玄子大人救我!” 就在诸葛明灯话音落下的瞬间,一直黑色的巨手径直从血门内伸出,诡异地出现在诸葛明灯的头顶上方,隔开诸葛明灯和金猿,同时反手朝着金猿的掌心拍去。 金猿浑身一震,往后退了两步。 天玄子沙哑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在本尊面前杀人,未免太过嚣张了吧。” 天玄子顶着那张已经不成人样的皮从血门内缓缓走出。 楚江开看到这个东西的时候,心里本能地生出几分厌恶。 金猿感受到从天玄子身上传来的能量波动,双眸中凌厉的寒光闪动:“渡劫期。” “很惊讶吗?”天玄子咧开嘴。 他一笑,脸上的血块就挂不住地往下落,看得人十分作呕。 “是有一点。”金猿说:“天雷没把你劈死,也是离谱。” 天玄子的笑容顿时一僵。 被关在黑塔中这么久,天玄子见到这群修为不如自己的,难免有些炫耀之意。 谁知道金猿全完没有将他放在眼中,那楚江开也仗着手里的黑阶灵宝,玩了自己一道。 天玄子冷笑着再度出手,黑色的手掌撕裂空间,朝着口出狂言的金猿脑袋抓去,看那架势,显然是想要给金猿一点教训。 一旁的楚江开叼着关越,双锤往前一轮,眼神冷厉地盯着天玄子的手掌,两柄巨锤迎上黑色的巨手。 “滚开!”金猿的拳头此时也到了! 三人的攻击重重地撞在一起。 魏知的三百果断撑出一个保护罩。 那强横的力量炸裂开来,竟是让整个空间都有了被撕裂的倾向,无数狂暴的能量以三人为中心席卷开来,诸葛明灯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被余威波及,整个人狠狠地砸在圆台上,一口滚烫的鲜血“哇”的喷出来。 天玄子脸上闪过一缕惊异。 金猿的拳头与楚江开的双锤都正巧砸在黑色的巨手上。 也不知是不是三者碰撞传来的摩擦声,空气里一圈圈无形的能量古怪地波动着。 黑色的巨手竟是硬生生抗住了金猿和楚江开的攻击。 天玄子脸色有些苍白,那具强行霸占的肉身完全承受不了这么可怕的能量,彻底碎裂开来。 他本人则现出了天魔的原身—— 一团面目模糊的黑影。 “给我破——” 金猿粗暴地一喝,紧接着他整个人彻底兽化,胸膛处原本被击穿的伤口也肉眼可见地快速愈合,本就巨大的拳头在灵力的灌注下陡然再爆涨了近一倍。 一股无形的劲气从他的拳头处灌入黑色的巨掌中。 由内而外,天玄子由魔影聚集而成的身影炸成了无数的小碎片。 原本坚硬难催的巨手也陡然消失。 双锤落下,巨拳砸入。 天玄子被砸得四分五裂,连个巴掌大的魔影都找不着。 程寰见状,脸色却愈发凝重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天玄子消失得太过轻易。 轻易得就像……金猿和楚江开的攻击根本没有落在他身上一样。 金猿同样困惑地看着自己的拳头。 楚江开没有金猿表现那么明显,可手里的双锤并没有收起来。 “这天玄子在搞什么?”凌霄忍不住道:“他看上去也不是这么不经打的人啊。难不成还要跟莱芜派那个老不死一样躲起来,让我们找不到,偷偷修炼好几千年再惊艳所有人?” 程寰听到凌霄的抱怨,脑子还没来得及转过来,可身子已经下意识地给出了反应:“小心!齐恒!” 她只来得及说了这两个字,金猿和楚江开虽然不明白她的意思,不过眼下两人都本能地对着齐恒下了杀手。 然而还是晚了! 毕竟金猿和楚江开跟齐恒并不熟,去寻他位置的时候稍微花了一点点时间。 “以我之身!祭我之道!天理若存!证我之心!”齐恒上半身的衣袍已经碎裂,胸口的封印瞬间爬至全身。 他虔诚地捧着一团黑色的魔影,毫不迟疑的,将那团魔影朝着胸口孤注一掷地拍去! 刹那间,齐恒表情痛苦地抽搐起来。 可他的目光却是死死地盯着程寰。 “杀……杀了……她……” 很快,齐恒的双眸也被魔影所占据。 齐恒……不,现在应该叫他天玄子了,他懒洋洋地扭动一下脖子,同时低头好奇地看着自己的手心,仿佛在适应这具新的躯体。 凌霄蹙眉:“齐恒是给这狗东西准备的炉鼎?” “不。”程寰没有忘记之前和齐恒交手的时候,在齐恒体内本就封存着魔影。 若只是炉鼎的话,方才进去那些人很明显都没有办法承受住天玄子的力量而没有办法让他发挥出如今的实力。 除非齐恒有特别之处! 电光火石间,程寰已经想了很多。 天玄子这具新的躯体显然是为他量身准备的。 此时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已经让金猿和楚江开都面色凝重,更何况还在金丹期的程寰他们。 光是渡劫期的威压,就让魏知拼尽全力才能维持着三百呈现出一个牢笼的形状,将他们护在其中。 蓦然间,程寰想明白了天玄子为什么选择了齐恒—— 在齐恒身体里封印的那道魔影,原本就是他! 第223章 打不过,这老杂毛太猛了 天玄子不知什么时候,偷偷将分身的魔影封印在齐恒身体中,又或者,不只是齐恒。 早在很久之前,天玄子已经用分身挑选过很多人了! 齐恒恰巧是被他选中的最好用的炉鼎,能够稍微长时间的承受住天玄子的力量,所以诸葛明灯才特意将他送进来。 他们根本就不是来寻什么昊天诀的,他们进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天玄子! 楚江开面沉如水,他对着程寰点点头。 程寰:“???” 她觉得自己并不是太明白楚江开的意思。 不过楚江开显然理解错了程寰的反应,他觉得以程寰的脑子应该知道他要做什么,于是放心大胆地一扭头,把嘴里叼着的关越扔了过去。 程寰他们只看到人影一闪,她下意识地就往后一避。 关越重重地摔到地上。 楚江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阴气沉沉。 “抱歉抱歉。”程寰低咳一声,抬起手肘左右各撞了一下,于是魏知和凌霄迎着楚江开不悦的眼神,默契地俯身,一个人抬着关越的脑袋,一个人抱着关越的脚,将她横抱起来。 程寰冷静地抱住关越的腰:“接住了。” “……”楚江开那张没有什么波澜的脸上也忍不住嘴角一抽。 不过眼下形势也允许他多说什么。 金猿在天玄子占据齐恒身体的时候,已经低吼一声,紧接着滔天的金光从他的体内蔓延而出,在他的身体表面形成了一道坚固的光罩,汹涌的煞气从他身体弥漫开来,驱散了他周边的残留的魔影。 金猿的眼睛呈现出一种澄澈的碧金色,瞳孔缩成两条赤金色的竖线,看上去诡异而危险。 他本就数十丈的身躯在狂涌的灵力下继续变大,坚硬的兽毛一根一根,如同剑刃一样立了起来。与此同时,骇人的凶戾之气四散开来。 这是万兽界内活了上千年的碧眼金猿! 传说中,碧眼金猿体内仍旧残留着上古血脉,是以金猿虽然只是元婴期大圆满,却足以碾压玄武麾下派来的人,并且不着痕迹地杀掉他们领头的人,混迹进去遒云山脉。 在上古血脉的催化下,此时的金猿就算面对半步渡劫期的敌人,也有一战之力! 在金猿实力毫不保留爆发的时候,楚江开将关越交给程寰后,也终于展现出自己全部的力量。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古怪的封印,赤红色的纹路,透着远古与贵气。 程寰注意到,这个封印和关越交给自己的那枚玉符上的符文一模一样。 “有趣。”天玄子注意到楚江开的变化,嘴角毫无笑意地往上一提:“居然是从那里来的,难怪你被魔影入体这么久,却依然还没被吞噬神智。不对——” 天玄子身为天魔,对魔影的感知程度在场恐怕没有人能超越他。 “哈哈哈哈哈哈,居然是这样。”天玄子的视线落在昏迷不醒的关越身上:“你很关心她吧。” 楚江开没有回答。 天玄子却根本不需要他开口。 因为他已经掌握了楚江开的秘密:“你的魔影,是从这小姑娘身上引过去的,难怪以你的背景,也会对昊天决感兴趣。坦白讲,本尊不想跟你家族结仇,若是想要解决你身上的魔影,本尊也可以。这样吧,你可以带着那个小姑娘离开,本尊还能帮你解决你身上的麻烦,如何?” “抱歉,没兴趣。”楚江开说完,双手握锤,灵力灌注之下,暗金色的锤身上面隐隐约约显露出无数神秘的符咒,随即,楚江开的双锤化为漫天锤影,直接轰破面前的一切,毫不迟疑地朝着天玄子脑袋狠狠地轰去。 金猿身上的金色光芒也如同奔腾的河流般,卷起浩浩荡荡地能量,咆哮着奔向天玄子。 面对已经踏入渡劫期的天玄子,两人都没有放松警惕,全力之下,几乎是要把这片空间给搅得天翻地覆。 尤其是楚江开的双锤所过之处,竟然出现了骇人的空间裂缝。 若是不小心卷进去,便会迷失在漫无边际的空间中,再也出不来。 甚至是直接被空间裂缝周边的罡风绞杀,魂飞魄散! 然而纵然是面对这样的攻击,天玄子也不慌不忙。 他右手一挥,无数的魔影凭空而起,在他的身前化为一道坚实厚重的黑色盾牌。 盾牌周围,魔影森森。 只是刹那的功夫,三人的攻击再次重重地撞在一起。 惊雷似的轰鸣滚滚而至,一波接着一波,魏知的三百在余波里化为了原形,若不是楚江开出手的时候,在程寰他们周围布下了一个防御结界,恐怕程寰他们已经不受控制地被卷进了空间裂缝里。 到那个时候,可真就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别挣扎了。”天玄子淡淡的笑声从战场传来:“你们两个若是碰上普通的渡劫期,或许还能三成胜率。可惜碰见了本尊。” 程寰骇然。 楚江开和金猿都没有反驳,意味着天玄子说得没错。 半步渡劫与渡劫期之间,竟然差了这么多吗? 果然,楚江开与金猿的联手攻击并没有打碎天玄子面前的黑盾。 反倒是两人被天玄子分出来的魔影折腾得捉襟见肘。 没多久,金猿身上已经布满密密麻麻的伤口。 楚江开的状况看上去好一些,不知是不是天玄子不想招惹他背后的人。 程寰不动声色地看了魏知一眼,却正好看见魏知注视着他。 “……” 程寰快速地移开视线,故作镇定地道:“看上去这老家伙有点太猛了!” “师父在怕什么?”魏知问。 程寰愣了愣,不知魏知是在试探自己还是别的意思。 她很快挤出一个笑容,反问道:“当然怕,难道你还有别的办法?” “……有。”回答的人是凌霄。 程寰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凌霄竟然真有,她吓了一跳:“这可是个渡劫期的老杂毛。” “那就再找个老杂毛来。”凌霄说着,将竹箫别在腰间,双手飞快地一动。 程寰看出来他似乎是在结印。 可若是凌霄一早有这一招,也不至于拖到现在才用。 唯一的可能是他要做的事情代价极大。 程寰脸色微变:“凌霄!” 第224章 快跑啊,跟个棒槌一样干嘛 凌霄置若罔闻。 程寰要伸手去拦他,可凌霄周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制止了她的动作。 很快,一枚赤红色的圆珠子出现在凌霄的两手中间。 那珠子细看之下,能瞧见一个朱雀样的纹印。 一股格外奇特的波动从赤红色的圆珠子上传来。 程寰眉头紧拧,她虽然没有办法破除凌霄身上的屏障,可不代表没其他人出手。 天玄子的手本来已经穿透金猿的胸口,此时却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危险的气息,猛地回头。 他的目光落在凌霄手中的圆珠子上一凝。 “朱雀祖灵?”天玄子不由惊呼一声:“你小子怎么会有朱雀祖灵?” 凌霄没理会他,只咬牙掐着手决。 天玄子眼中寒光一闪,毫不迟疑地扔下已经半死不活的金猿,随即身影诡异的在原地消失,片刻后骇然出现在凌霄面前,而后魔影涌动,夹带着惊人的力量,狠狠地拍向凌霄。 凌霄哪里经得出他这么拍,顿时身子斜飞出去,一口热血喷洒出来。 若不是身上的那屏障,恐怕光这一下,凌霄已经身死魂消! 看起来天玄子对于所谓的朱雀祖灵也格外忌惮,这才想要在凌霄没有召唤出来之前,将他打断。 一击未死,天玄子脸色阴沉下来,眸中冷光不断。 凌霄手中的圆珠子越发鲜红,就像是快要熊熊燃烧起来的火焰,在半空中剧烈地颤动起来。 天玄子见状,干脆朝着自己身侧一拳轰出,接着右手一拉,将凌霄扯向自己,看他的动作,竟然是想要将凌霄扔到空间裂缝中去。 不好! 程寰心中咯噔一下。 她和魏知几乎同时出手,然而以金丹期抗衡渡劫期,正如蚍蜉撼大树,天玄子的动作只是停滞了一眨眼的功夫,凌霄的身子就再次朝着空间裂缝飞去。 眼看凌霄即将被天玄子扔进空间裂缝中,一道并不起眼的身影暴掠而出,挡在凌霄身前。 他反手抓住凌霄将他推离空间裂缝,自己则被靠近空间裂缝的罡风吹得四分五裂。 一切发生得太快,程寰他们只来得及看见那人一闪而过的脸。 是消失很久的并蒂双莲…… “师兄!”凌霄怒吼一声,他猛地一咬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圆形珠子上,一字一顿地开口:“恭请朱雀祖灵!” 话音一落,红色的圆珠子顿时爆发出无数漫天的火焰。 那火焰和程寰他们平日里见过的都不一样,所过之处,所有事物都化为虚无。 就连不小心靠近了些的金猿,毛发都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烧焦味。 若不是楚江开顺手将他往后拽,金猿怕是已经烤成了一只熟得发香的烤肉。 熊熊火焰复又缓缓凝聚。 凌霄半浮在空中,他的眉心有一个朱雀样的符印,正在不断往下滴血,让他原本伶俐讨喜的脸看上去有些渗人。 他上半身的衣服已经碎成片,两根遮天蔽日的翅膀在他身后骇然展开。 翅膀上已经分不清是火焰还是羽毛,正在不断地往下掉落。 四周那些黑色的水泽被烈火烤得毫无踪影。 凌霄的双瞳已经变成了烈焰的红色,恐怖的力量波动从他的身体上传来。 不同于天玄子,凌霄身上的能量显然更加暴虐。 如同随时都会爆发的火山,岩浆黏腻且沉沉地涌动着。 显而易见,凌霄此时已然拥有了渡劫期的实力。 凌霄手中的火焰化为了一柄造型奇特的巨大弯刀,就在弯刀成型的时候,凌霄整张脸上都已经满是鲜血。 他展翅一飞,火焰凝聚而成的弯刀“唰”的一声掠向天玄子。 或许是火焰过于明亮的缘故,天与地好像都在这一瞬间黯淡下来。 天玄子冷哼一声,魔影化为巨掌,双手试图接住弯刀。 两个渡劫期的能量碰撞开来,周围的空间再也无法承受。 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空间裂缝可怕地出现在周围。 随着空间裂缝越来越多,一些空间裂缝竟然是汇聚在了一起。 凌霄身上的血越来越多,跟火焰混在一起,红得分不清究竟是什么。 “走——” 凌霄忽然咬着声吼道。 程寰一怔。 楚江开却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他见多识广,不夸张的说,空间裂缝这种东西他格外熟悉。 所以楚江开在一片乱战中发现了不对劲。 一个黑色的通道藏在无数大大小小的裂缝中,若不是仔细看去,根本没有办法察觉。 凌霄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和天玄子死拼! 他知道自己只是召唤出朱雀祖灵,并不能和天玄子久拖。 那可是实打实的渡劫期! 故而凌霄只是借着出手的机会,在空间裂缝的掩饰下撕裂黑塔的结界,让程寰他们可以从通道逃出黑塔。 察觉到这一点后,楚江开毫不迟疑地卷过程寰他们怀中的关越,朝着通道掠去。 金猿被揍了个半死,却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天玄子见有人逃出去,闪身欲拦。 凌霄挡在他面前,阴沉沉地开口:“当我你爹的面拦人,你想什么呢?” 天玄子瞳孔微缩。 凌霄在他面前装了一下,回头却急冲冲地对程寰他们怒吼道:“你们两个跟个棒槌一样傻站着干嘛!跑啊!” 他都快被这什么朱雀祖灵烤成灰了! 结果平时逃得挺快的两个人还杵在原地不动。 凌霄差点被他们气得吐血。 “走走走。”程寰好像是刚回过神来,她在魏知背后推了一下,示意他快走。 魏知没有动。 程寰无奈地飞到前面。 凌霄看他们都进了通道,这才松了口气,自己也一口火喷退天玄子后,匆匆忙忙地进入通道中,想要逃出了黑塔。 他整个人几乎已经被烤得浑浑噩噩。 星宿告诉过他,他想要召唤朱雀祖灵至少也要等元婴期之后,否则的话,肉身很难承受祖灵的力量。 就在凌霄快要到通道口的时候,他眼前一黑,整个人都有些力不从心。 哦豁。 要死了。 凌霄这样想着,整个人就被一只手稳稳地抓住,扔出黑塔。 恍惚间他似乎看见有另一道影子贴着自己而过。 第225章 收好剑,师父肯定要骂我 等凌霄睁眼的时候,通道已经关闭,他躺在黑塔外的空地上。 周围整整齐齐地躺了一排人。 “老子可真猛。”凌霄半死不活地叹了口气:“程寰你大爷的,我告诉你,我这次可是半条命都没了,你可要把你藏起来的那些丹药让我好好补一补。” 凌霄没有听到回答。 他愣了愣。 回想起方才匆匆见到的那个身影,凌霄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坐起身来,仔仔细细打量着周围。 四周被他身上残留的火焰烤得寸草不生,焦土一片。 楚江开…… 关越…… 金猿…… 就是没有程寰的身影。 魏知半跪在黑塔的门前,背对着他们,凌霄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敢去看。 一直以来,凌霄骨子里都有点怵这个在程寰身边总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小徒弟。 哪怕程寰总是在他面前夸魏知是多么的听话多么的乖巧又多么的和她心有灵犀,总之,在程寰的嘴里魏知简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宝贝。 可凌霄还是忘不掉自己曾经看见魏知将那些试图对程寰下手的人偷偷折磨致死的画面。 无论是修道,还是修魔,归根到底都是在寻找自己的道。 是在天道的允许之中的。 然而凌霄总觉得,魏知修的不是道。 他的人生是从程寰出现在他面前开始的,他修的是一个人。 一个遥不可及的人。 但是现在,这个人进了黑塔之中。 凌霄艰难地走到魏知身后,抬起手想要碰他的肩膀,伸到一半又僵硬地收回来,只是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对不起,她是为了救我……” 魏知没有说话。 凌霄咬着后牙:“我现在修为有限,短时间内只能召唤一次朱雀祖灵,没……没办法再打开黑塔。我让星宿那个老头子过来,他老奸巨猾的,肯定有很多办法。” 魏知只一动不动地看着黑塔的大门。 “魏知……” 凌霄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手足无措过。 魏知一点反应都没有。 凌霄脑子里不由“轰——”的一声巨响,忍不住想他该不会是自杀了吧。 这个念头来得匪夷所思,然而一想到这人是魏知,凌霄又觉得并非没有可能。 他再顾不上其他,上前猛地抓住魏知的胳膊,将他身子拧向自己。 魏知漆黑如墨的双眸静静地看着他,既没有发疯,也没有死。 他只是垂眸瞥了一眼凌霄握着自己的手:“怎么了?” 凌霄被他的反应折腾得格外茫然。 他搞不清楚魏知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只好谨慎地出声道:“程寰她……她刚刚救了我。” “嗯。”魏知不冷不淡地应了一句。 凌霄觉得自己差点被魏知这句嗯应得一口气上不来晕过去。 他真怕魏知再说出什么让自己目瞪口呆的话,眼下已经有一个在黑塔里面生死不明了,要是再疯一个,凌霄觉得自己不如干脆一刀把自己砍了算了。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擅长处理烂摊子的人,魏知这样古里古怪的,已经让凌霄原本就战战兢兢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他一颗心已经吊到嗓子眼,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了:“你可别吓我啊兄弟。” “我吓你干嘛?”魏知竟然还笑了一下。 凌霄一张脸青一阵白一阵,血气蹭蹭蹭就往上涌。 真他奶奶的…… 完了个蛋! 这真是疯了吧。 他们还能活着出遒云山脉吗? 魏知打量着凌霄的脸色,仿佛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我知道师父在黑塔里面。” “她是为了救——” “不是。”魏知打断了凌霄。 凌霄:“……” 现在不是吃醋的时候吧。 魏知几乎快把凌霄吓哭了,他却低声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师父早就决定要留在黑塔中了,哪怕不是你,她也会回去。” 凌霄听了他的话,急得头都快秃掉。 这怎么已经疯得有点离谱了。 “她留黑塔里面做什么?这黑塔有什么好的,指不定那什么昊天决根本就不在黑塔中,关押的天魔都跑出来了,那塔灵躲得倒挺好!程寰脑子这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到是被塔灵坑了!”凌霄反驳道。 魏知却是摇摇头,笃定地道:“师父不会死。” 凌霄气乐了;“万一呢?” 魏知眼神一沉。 那一瞬间,凌霄觉得自己浑身的冷汗都渗出来了。 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魏知又恢复了一脸平静,他甚至用堪称温和的眼神望着他:“不说这个了。你的伤怎么样了?” 凌霄被他看得一哆嗦,差点把舌头咬掉:“……没、没事。” “骗人。”魏知说。 “……” 凌霄疯了。 魏知起身,弯腰捡起自己落在地上的三百和沧溟剑。 凌霄这才注意到程寰居然是把她的剑扔了出来。 魏知把三百和沧溟剑交叉别在身后,低声一笑:“我要帮师父把剑收好,不然等她出来的时候,剑没了,会骂我的。” 凌霄说去都不太利索了,他结结实实地吞了一口唾沫,欲言又止。 魏知看起来比他淡定很多:“你有联系星宿的方法吧。” “……有。”凌霄说。 “让他来吧,不然以你的状态,怕是撑不到走出去。”魏知道。 “可我们还在遒云山脉。”凌霄迟疑。 “那老家伙有办法。”魏知说。 凌霄将信将疑地拿出星宿交给他的玉符捏碎。 他本事不抱什么希望,只是想先哄着魏知让他别发疯,结果没一会儿,星宿果真是坐在他的无尽酒壶上,匆匆赶来。 凌霄还没来记得说话,星宿已经阴沉着脸从无尽酒壶上落下,出现在凌霄身前,熟练地抓过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嘴,无数的丹药便哗啦啦往他嘴里硬塞。 都是些极品的灵药。 入口便化为灵力,修复着凌霄体内的经脉。 凌霄倒不至于被呛到,但是星宿快把他下颌捏碎了。 “等——” “闭嘴。”星宿冷声打断他。 凌霄从来没有见过星宿这么难看的脸色,至少他偷偷把星宿头发烧了的时候,也不见他有多么生气。 这还是星宿第一次这么粗暴地打断他。 凌霄乖乖地住了嘴。 第226章 要翻天,你应当要回道宗 星宿简直要把凌霄吃了的心思都有了。 他当初把朱雀祖灵交给凌霄的时候,是觉得这孩子二十多岁了,总该有点他父亲性子里的冷静与沉稳。 退一万步,星宿千叮万嘱过不到元婴期一定不能强行召唤朱雀祖灵,不然他这个小身板根本承受不住。 星宿把话说得很明白,他提前把朱雀祖灵给凌霄是因为在朱雀祖灵的温养下,凌霄的修炼速度能提升得更快。 他以为自己说的是人话了,偏偏凌霄不当人,全让把他的话当做耳边风。 或许程寰说得是对的,凌霄这层人模狗样的皮剥开之后,不就是一只上窜下跳的猴子吗? 星宿气得半死。 剑宗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怎么就把凌霄教得如此莽撞不懂事呢! 等把凌霄灌得直翻白眼,星宿才收起自己的药葫芦,瞥了一眼四周,蹙眉问道:“怎么回事?” “这个,说来话长。”凌霄道。 “长话短说。”星宿怒道。 “程寰没了,天魔来了。”凌霄果然很简短。 星宿:“……” 好在这时魏知替凌霄开口道:“你可知黑塔中关押着天魔?” “听过一些。”星宿回想片刻:“黑塔乃天地诞生之灵物,不过破损惨重,至今没人将他修复。他的最后一个主人来自道宗,那人得到黑塔后,据说关了很多脏东西进去。但是后来就一直没了消息。” 说到这里,星宿忽然反应过来:“难道你们在黑塔里面碰到那些魔影了?” 凌霄摇头:“不是。” “那就好。”星宿松了口气。 以他的修为,碰到那些家伙依然感到头疼。 凌霄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无奈地道:“是天魔,刚刚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们在黑塔中碰见天魔,他和诸葛明灯这些人勾结在一起,齐恒被当作炉鼎送了进来。白虎他们一开始就没想拿什么功法,他们是想把天魔救出来!程寰因为救我,现在还在黑塔中。” 星宿张大了嘴。 你刚刚可没说这么多。 “白虎……”星宿托着下巴,他是知道黑塔里面那个天魔的,即使没有恢复全部实力,天魔也有渡劫期的修为。 这种实力,别说西洲,就算放眼整个下界都属于可以横着走的实力。 没想到白虎那帮人居然疯成这样,想把这玩意儿放出来! 凌霄才顾不上到底是白虎魔君脑子里在打些什么鬼主意,他见星宿似乎是知道黑塔,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那我们要怎么进这个塔里?程寰还在里面。” “进不去。”星宿毫不迟疑地道。 “怎么会?我们进去的时候,不就一个人拿着一道玉符,往那门上一放,黑塔的门就开了吗?”凌霄急了。 星宿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他本不想说太多,可想到凌霄那比牛还倔的脾气,星宿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道:“那玉符是开启黑塔的四把钥匙。” “那再找啊!”凌霄说。 星宿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凌霄。 凌霄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难不成还是一次性的?” 星宿无声地摇摇头。 凌霄:“……” 他有点想骂人。 这糟老头子就不能直接把话说明白吗? 星宿说:“黑塔的最后一任主人是一千年前从道宗来的,说他是天纵奇才也不为过。那时候十方境中魔修几乎要把魔兽赶尽杀绝,他拿出黑塔和当时的四位魔君签下协议,将万兽界划给魔兽,他则把黑塔的钥匙一分为四,答应四位魔君每二十年他们可以各派五人进入黑塔中修炼。” “四位魔君是这么不偷不抢的人?”凌霄怀疑。 “抢了。”星宿说。 “???” “没打过。” “……废物。”凌霄骂。 星宿瞪了他一眼:“当时的朱雀魔君是你父亲。” 凌霄安分了。 “那黑塔可以控制时间的流速,在里面修炼十天,相当于外面一年。”星宿道:“那人后来把黑塔放入遒云山脉中,要求只有元婴期以下的魔修才能进入。” 凌霄又开始斜眼。 星宿这次不等他开口直接说道:“那人阵法造诣极深,四位魔君没办法破阵,只能等着二十年一次的钥匙出现。不过元婴期以下这件事情让他们对黑塔的热情也逐渐减退。” 凌霄倒是明白星宿的意思。 一来,四位魔君早已不止元婴期的修为,他们自身无法进入,二来,真若是天赋惊人者,从修炼开始到踏入元婴期也就二三十年的事,进黑塔的意义并不大。 “所以慢慢的,四位魔君也不再提黑塔之事。”星宿说到这里,面色微凝:“现在看来,当初那些金丹的出现就很古怪。遒云山脉这么久都没有出现金丹,偏偏就是这段时间出现了,才让四位魔君再次动了要进遒云山脉的念头。” 凌霄说:“白虎应当早就与天魔取得了某种联系,程寰猜到齐恒是他们挑选了无数次的炉鼎,因为那天魔有渡劫期的修为,下界很难找到合适的肉身夺舍。” 星宿颔首:“总之,若是要进黑塔,只有等二十年后钥匙再度出现。” 星宿聪明地没有说完。 四把钥匙分别在四位魔君手中,他这边因为朱雀魔君的关系,实际上的钥匙是由他在掌控,青龙那边他关系还算好,这点人情倒能拿下。 玄武虽然磨磨蹭蹭,可至少也没有什么大的愁怨,坑蒙拐骗总有办法。 但是白虎那边……他既然与天魔合作,想必此后不仅十方境,恐怕整个西洲的局势都会发生巨变。 只是星宿看得出来魏知平日里和程寰两人形影不离的,这些话一旦说出去魏知应当难以接受。 凌霄跟在星宿身边这么久,多多少少也能猜到这老头子打的是什么算盘。 然而他若是糊弄其他人还好,糊弄魏知……怕是适得其反。 凌霄这么想着,却听到魏知平静地道:“嗯。” 凌霄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星宿斟酌着道:“天魔一旦出来,外界恐怕要翻了天。听说道宗掌门正在闭关,你应当是要回道宗吧?” 第227章 等着瞧,本尊要拿你炼器 魏知这次沉默了一会儿,才微微点头应道:“是。” 星宿有些语塞。 魏知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跟凌霄差不都。 然而道宗如今青黄不接,自那位在遒云山脉不知所踪后,道宗声势已经大不如前,加上道宗只收三位内门弟子的缘故,程寰那一代,陆瑶死,程岩入天机阁,再往上江月白闭关,方渐青与季风灰不知所踪。 思来想去,道宗内门弟子如今竟只剩了魏知和在妖族的唐衍。 若是平日还好,剑宗看在两宗世代交好的份上,多少会帮扶一下,偏偏天魔在这个时候重现于世。 想了想,星宿无声地叹了口气,朝着近处的黑塔一指:“你放心,遒云山脉附近有那位的阵法,就算是天魔,也打不了黑塔的主意。你且先回道宗,钥匙一事我会替你留心。” “好。”魏知深深地看了一眼黑塔,转身欲走。 楚江开拎着还在昏迷的关越,迟疑片刻跟在魏知身后:“我同你去。” 魏知回头看他。 楚江开晃了晃手里的关越,他从星宿的话里听出来魏知的处境,此次若不是程寰他们一行,楚江开未必能顺利从黑塔中出来。 他不是个擅长说话的人,不过想要帮魏知一把感谢程寰他们的意思很明显。 金猿也说道:“若是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都可以到万兽界来找我。” “多谢前辈。”魏知没有拒绝。 凌霄见状也忍不住了,他正要开口,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 凌霄猛地转头去瞪星宿。 星宿笑眯眯地道:“你跟我走。” 凌霄疯狂摇头。 星宿说:“这事没得商量,你以为你强行召唤朱雀祖灵,吃点药就完事了?” 一提到这件事,凌霄就有些理亏。 于是乎,他颇为郁闷地踹了星宿一脚。 星宿见他老实了,这才解开了他嘴上的禁言令。 凌霄总觉得有些发怵,哪怕魏知一直没有表现出什么过激的变化,可以凌霄对他的了解,他不是这种坦然接受的人。 至少在程寰这件事上。 魏知绝对比凌霄还不冷静。 迟疑着,凌霄说道:“黑塔这里我会帮你留意,你此去道宗……自己小心。” 魏知点点头,他的视线越过凌霄,短暂地看了黑塔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楚江开抱着关越跟在他身后。 金猿也准备离去。 凌霄看着魏知越来越远的背影,心里突突直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快要发生了。 “走吧。”星宿摸了摸凌霄的脑袋,目光微沉。 这天……怕是要变了。 凌霄难得没有挣开星宿的手,他回头望着黑塔,许久没有说话。 他们甚至不知道天魔有没有从黑塔中出来。 以他渡劫期的修为,想要瞒住所有人简直是轻而易举。 即使到现在,凌霄都有种做梦的不真实感。 从他们进入遒云山脉开始,还算是顺风顺水,凌霄做过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跟诸葛明灯那帮人打得你死我活。 他万万没有想到事情在最后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快得令人反应不过来。 就像是忽然间做了一个漫长离奇的梦,或许梦醒了,一切就会恢复原状。 可惜不是。 凌霄收回自己落在黑塔上面的目光,语气沉沉地开口:“等伤好了,便送我去一趟朱雀秘境吧。” 星宿神色复杂地望着凌霄,片刻,他点了点头。 很快,遒云山脉再度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风低啸着从土地上卷过。 来一阵,去一阵。 黑塔中。 天玄子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在凌霄他们出去的时候,分明看见程寰为了救凌霄从外面掉了进来,但现在黑塔里已经没有了程寰的踪影。 天玄子当然不认为程寰有能力躲过自己的灵识,他稍加思索就明白过来,当即冷声道:“把她交出来。” 没有人应声。 回答他的,只有忽然噼里啪啦砸在他身上的雨。 只是以天玄子的实力,他甚至眼皮都没有眨一下,这些雨就被隔绝在了他的身体之外,近不了他半分。 天玄子面色微沉,一字一顿地道:“塔灵。” “叫你爹干嘛?”消失许久的塔灵缓缓出现在天玄子面前。 天玄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把人交出来。” “什么人?”塔灵眨巴着眼:“人不是都在你眼皮子底下逃了吗?你自己无能,现在找我要我做什么。” “你是在考验本尊的耐心吗?”天玄子冷冷地开口。 他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周围的魔影蠢蠢欲动地渐渐汇聚。 “哇,好怕怕哦。”塔灵夸张地拍拍自己的胸口,说出来的话却能把天玄子气个半死不活:“你威胁别人,倒还有可能,你要是能杀我,我还能活到现在?” 天玄子眼中闪过一抹森冷的杀意。 他长袖一挥,无数的魔影便呼啸着狠狠地穿透了塔灵的身体。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塔灵就被魔影撕碎成无数片。 但当魔影消散,塔灵的身影再次出现:“没用的,我是塔灵,只要黑塔没有被摧毁,我就不会死。” 天玄子没说话。 也不知道他是被塔灵给气懵了,还是在琢磨着怎么才能将塔灵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还杵着干嘛?”塔灵一瞪眼:“难不成你费了这么多心思逃出封印,就是为了多看我两眼。早说啊,你早说我天天都去看你,何必折腾这么大的阵仗呢。” 天玄子脸都绿了:“等本尊恢复实力,势必将你这小塔灵炼入本尊的灵器中。” 塔灵不甘示弱:“等黑塔有了新的主人,一样能再封你一千年。” 天玄子:“……” 漫天的魔影蛮不讲理地再次撕碎了塔灵的身体。 周遭的一切被天玄子宣泄似的几乎毁了个底朝天。 这一次,塔灵并没有再现身。 黑塔本就是用来镇压天魔的,天玄子拿他没有办法,只得阴沉着脸离开。 许久。 塔灵才再度出现。 他抬起手,朝着虚空中一捞,将藏起来的程寰扯了出来。 第229章 季师伯,你可算是醒来了 在凤明飞升之后,唐衍随凤萧儿留在妖界不姜山学习妖族修炼之法。 但三年前凌霄忽然传信于他,让他速回道宗看着点魏知。 一开始唐衍并不知道为什么凌霄会觉得魏知不对劲。 他甚至觉得,在短暂的分别过后,魏知看上去比以前话更多了。 唐衍还大着胆子试图问过魏知程寰的事,魏知总是摸着程寰的沧溟剑说程寰会回来的。 魏知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格外冷静,加上唐衍对魏知和程寰都有种盲目的信任,久而久之,唐衍都完完全全相信了魏知的说辞。 然而后来唐衍也慢慢发现魏知的不对劲。 有好几次唐衍都听见魏知用一种格外宠溺的语气在低声说话,但每次唐衍过去的时候,又什么人都没看见。 而且唐衍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他自诩在妖族中也算是仗着血脉优势修炼速度很快的,可是魏知回到道宗后的修炼速度堪称恐怖。 没有人知道魏知如今的实力究竟有多强,只是江月白闭的是死关,魏知回来的时候只是程寰的弟子,道宗众人或许愿意听程寰这个代掌门的,却不愿听魏知的。 唐衍从不姜山赶过来的时候,魏知已经把不服他的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很快,唐衍走到了沧溟山顶。 山顶上,魏知盘腿坐下树下修炼。 他侧对着唐衍,晨光经过或稀疏或茂密的树叶分割开后,落在魏知脸上的时候显得他的脸有些阴晴不定,仿佛再炽热的阳光都没有办法温暖他的身体,以至于他的脸看起来有些毫无人气的冷厉。 这三年道宗的人或多或少都私下议论过魏知突风猛进的实力。 唐衍知道这不仅仅是天赋,这三年里,他好像从来没有见过魏知休息过。 他似乎总是很忙。 “师兄……”唐衍小声地开口道。 闻言,魏知缓缓睁开眼来,他转过头看向唐衍,勾起了一个得宜的笑容,适才在他脸上那种阴晴不定的感觉一扫而空。 “是唐衍来了啊。”魏知放开自己盘在一起的双腿,站起身来,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还对唐衍招招手:“找我何事?” “凌霄说,十方境中的四位魔君已经全部诚服于天玄子,或许很快就会穿过虚无之海,来我们这边。”唐衍低声道。 “我知道了。”魏知点头:“凌霄怎么不亲自前来?” 唐衍脸上闪过一抹迟疑,他有些生硬地继续着方才的话题:“他还说,天机阁、通神院、盈钱院、含书院都已经有联合的意愿,如今就差剑宗和道宗没有表态了。” “凌霄呢?”魏知又问道。 他还在笑,可语气又给人一种凉飕飕的感觉。 唐衍不由自主地就吞了吞口水,结结巴巴地道:“季……季师伯……醒了……” 魏知猛地站起身来,将沧溟剑和三百别在腰后,朝山下掠去。 唐衍慌慌张张地跟在他后面:“师、师兄,凌霄让我别告诉你。” 魏知头也不回地道:“谁是你师兄?” “……你。”唐衍小声地道,有些惴惴不安地追着魏知。 魏知的身影化为一道黑色的遁光,飞向主峰。 道宗的主峰现在乱成了一团麻。 路上人头簇动,就连原本在其他峰当值的道宗弟子都跑了过来。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昏迷了好几年的季风灰忽然醒了。 他这一醒,一些原本就看不惯魏知一跃而上的弟子和原本就是季风灰追随者的弟子便纷纷心怀鬼胎地赶来主峰。 在主峰上面,季风灰和凌霄已经打得不可开交。 季风灰能和江月白、方渐青一起成为上一代的道宗三杰,天赋自然不算差。 凌霄如今刚摸到元婴期的门槛,对上元婴期大圆满的季风灰,理所当然地吃了些亏。 他脸色有些白,握住竹箫冷冷地盯着季风灰:“季老狗,你这是何意?” “这句话,应当我来问你吧。”季风灰长剑一抖,却没有置凌霄于死地,而是忌惮地看了一眼始终没有出手的楚江开,沉声道:“你一个魔修,大摇大摆进入道宗不提,还带着几个身份不明的人在我道宗的山上指手画脚,未免太不把我道宗放在眼里。” 凌霄嘲讽地道:“楚江开和关越可是魏知请过来帮忙的朋友,至于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对道宗指手画脚了?季老狗,别以为你醒了就能怎么样,道宗如今是魏知在管,跟你有什么关系?” 季风灰脸色铁青。 他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手里的剑已经狠毒地朝着凌霄的脖颈袭去。 “休得放肆!不过是个魔修!今天我哪怕斩了你!也理所应当!”季风灰出手狠辣,凌霄连连后退。 楚江开正要出手,却听见凌霄传音道:“你别管,这老头子有些难缠,你若是帮了我,到时候很难在道宗待下去。我逃起来不是问题。” 季风灰见楚江开收手,下手越发狠毒。 看上去似乎要把凌霄直接给斩杀在主峰上,作为自己醒来之后震慑其他人的第一步。 凌霄也没想到季风灰会跟自己拼命,他眉头微簇,眼看季风灰的剑朝着他的眉心刺来,凌霄准备捏碎星宿给他的玉符时,忽然一道黑光闪过,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蛮横无理地插入战场中,毫不留情地朝着季风灰的手腕拍去。 季风灰猝不及防,手腕一软,长剑落在地上。 来人显然毫不留情,季风灰手腕被砸得变了形。 “谁?”他脸色一沉,猛地抬头朝着门口望去。 只见魏知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腰间系着暗纹的腰带,身后别着沧溟剑,右手一勾,方才打断季风灰手腕的三百就乖乖地回到了他的手中。 “季师伯,别来无恙。”魏知似笑非笑地开口。 季风灰看见沧溟剑的时候,眼角不着痕迹地一抽,他很快拉下脸,怒喝道:“魏知!你敢以下犯上?程寰就是这样教自己徒弟的?你——” 季风灰话音未落,脸上已经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魏知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消失得干干净净。 季风灰被这一巴掌打得有些懵,若不是脸上火辣辣地疼,他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了。 第228章 天道崩,还可以逆天改命 程寰此时的脸色算不上好看。 她一现身,几乎是有些不耐烦地径直问道:“你之前说的话,可都是真的?” “你选择留下,不就说明你信了吗?”塔灵反问。 程寰看着他,既没有反驳,也没有其他反应。 塔灵多少已经有些了解她的脾气,他有些无奈地站起身:“跟我来。” 程寰看了一眼摆了一地的尸体,没有立刻跟上去。 中蛊之人,都没有逃过天玄子的攻击,就连诸葛明灯此时都被拦腰斩成两截,没了生息。 就在程寰想要再抬脚的时候,躺在地上的黑猿胸口却微微动了动。 程寰蹙眉走向他,发现黑猿虽然伤重,但并没有生命危险。 不得不承认,有的时候魔兽的生命力可比人旺盛多了。 程寰给黑猿服了药,将他放在一旁干净的石头上,这才跟上塔灵。 塔灵没有催促她,只是等程寰收拾完之后,抬手撕出一条空间裂缝,然后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程寰在空间裂缝前站了片刻,也抬脚跟上。 想象中被撕裂成无数片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塔灵有些赞赏地道:“你胆子挺大的,居然不怕被空间裂缝卷进去。” “这不是。”程寰说。 “哦?”塔灵饶有兴致地抬眉。 “以你如今的实力,根本撕破不了空间。不然的话,也不会连个天玄子都关不住。”程寰平静地道:“所以这应当只是一个传送阵。” “……”塔灵嘴角上下一抽,看起来有点想骂人。 大概是在程寰这里被毫不客气地怼了一顿,塔灵后面都没有再多嘴。 约莫半个时辰左右,塔灵他们才从漆黑的通道中走出去。 出现在程寰面前的是一处断崖。 断崖下,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在哭泣着。 塔灵说:“这里是黑塔第一层关押魔影的地方,在悬崖下面,全是失控的魔影。” “失控?”程寰在塔灵身侧停住,侧头看他。 “正如之前告诉你的,通神院召唤出来的东西,都来自遗弃之地,所以既有神灵,也有魔影。当通神院的弟子召唤出魔影之后,往往会有两个结果。一是被通神院发现,毫不犹豫的斩杀,这样一来,他们召唤出来的魔影就会成为无主之物,被扔到黑塔中。” “如果运气好侥幸逃脱通神院的追杀,这些弟子也很难有个好下场。因为魔影天生具有吞噬的本能,他们有自己的意识,长时间和魔影待在一起,会逐渐被魔影吞噬神智。越是强大的魔影,越能快速地成长。”塔灵说。 程寰垂下眼睑。 “魏知身上的魔影就属于后者。只不过他现在身上的那个魔影并没有彻底苏醒,不过以他刚巧金丹期的修为,你应该已经察觉到他身体出现的问题了。”塔灵道。 程寰琢磨了一会儿,觉得塔灵在昊天决和魔影的了解上都比自己更深,想要瞒他毫无意义,便坦然把自己的困惑说了出来:“魏知一开始修炼昊天决的时候,魔影是得到控制了的,可最近这段时间他身体开始出现了状况。” “昊天决乃主人所创,它可以将灵气与魔气融合,如同你们看见的那些金丹一样,你体内的魔气便是因为昊天决得以和灵气安分相处。”塔灵道。 “那魏知呢?” “他跟你不一样,他身上除了魔影,体内还有灵气与魔气。这么说吧,昊天决走的平衡之道,如果魏知身上只有两种东西,自然可以通过昊天决达成平衡。”塔灵说。 程寰思索着塔灵的话,顺势道:“你的意思是并不是昊天决的问题,而是魏知体内是三股力量并存,所以没办法发挥出昊天决的作用?” “对。”塔灵点点头:“昊天决只能平衡两股力量,灵气、魔气、魔影,他必然要舍弃一种。当然,最好是能舍弃魔影,不过这玩意儿你也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 “那昊天决……” “在这悬崖之下。”塔灵道。 “你先前不是说不知道?” “出尔反尔这种事情你应当比我更熟练。”塔灵说。 程寰:“……” 她谨慎地靠近悬崖边,还未探头,便听见了悬崖下万鬼齐哭般的利啸声。 一股渗透的凉意从悬崖底部传来。 程寰脑中无端生出了许许多多并不属于她的念头。 她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塔灵的手抵住了她的后背。 “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留下来吗?”塔灵的声音低低从身后传来。 程寰愣了愣,随后摇头。 “主人曾经推演过天命,卦象显示,天魔出,天道崩。”塔灵沉声道:“他告诉我,如果他没有回来,那么希望我做一个跟我平时相反的决定,或许会有改变的契机。” “为何?” “我乃顺应天道所愿,为镇压天魔而诞生于天地间,从某种程度来讲,我是顺天命的……”塔灵欲言又止。 程寰却明白过来。 她心里差不多已经对天道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然而不等她细想,塔灵在她背后重重一拍,程寰整个人朝前扑去。 悬崖下数以万计的魔影几乎是狂欢着奔向了她。 狗日的塔灵! 程寰咬牙坠入万魔之中。 悬崖上,依然是风平浪静。 塔灵一动不动地站在悬崖边上,黑色的眼眸深不见底,所有的情绪都被一层一层沉甸甸地压到了最下层,再看不真切。 “天魔出,天道崩。”塔灵喃喃地说道:“主人,真的还有逆天改命的机会吗?” 一阵风过。 黑塔再度沉寂下来。 就如同从未有人到访过一样。 然而天魔已逃出黑塔,修为高至渡劫期的他,必然会在外面掀起腥风血雨。 白驹过隙,沧海桑田。 冥冥之中许多事情就这么莽莽撞撞猝不及防地来了,彻彻底底地改变了既定的生活,且覆水难收。 三年后。 西岐镇,道宗沧溟山。 已经有些大人模样的唐衍沿着沧溟山的石梯一阶一阶地往上。 他的速度很快,可快到山顶的时候,唐衍又小心翼翼地放轻了脚步。 第230章 跟我冲,一定就藏在里面 “季峰主。” 魏知好整以暇地看着季风灰,嘴角缓缓地浮现出笑意来,可惜这笑意并没有传到眼里,以至于他的眼睛还是冷冰冰的。 事实上,魏知不笑的时候,他的五官标准得找不到任何瑕疵,或许是情绪藏得很深的缘故,他看上去总有种古怪的温和感。 这也就是为什么每次魏知和程寰站在一起,其他人都觉得魏知才是个名门正派。 可是魏知一旦笑起来,他那种没有笑意的眼睛就会突兀地生出几分薄凉与阴狠。 季风灰迎着魏知那双黑白分明的眼,觉得自己像是一条阴冷潮湿的洞穴中的毒蛇给盯上,不由自主地就往后退了半步,气势瞬间弱了两分:“放肆!魏知你敢反了不成!” “我不明白季峰主的话。”魏知说。 季风灰指着凌霄的鼻子骂道:“你把这个魔修放上山来做什么?” 魏知没说话。 季风灰以为他怂了。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魏知的时候,他还没有自己的腰那么高。 小小的一团,只要自己勾勾手指,就能不动声色地掐死他。 后来程寰离开道宗,魏知也跟他走了。 这些年季风灰鲜少听过魏知的事情,往往有他消息的时候,都会有程寰出现。 不过是一条程寰养的狗罢了…… 季风灰见魏知不吭声,底气不由重新回到体内,说话都大声起来:“你难道不知道凌霄已经离开剑宗,去往十方境,和那些魔修鬼混在一起了吗?” “这样啊。”魏知眼皮一抬。 季风灰玩味地看着他,熟练地打一棒子给一颗糖,语重心长地说道:“魏知,看在你师父的份上,这件事我不会宣扬出去。你也是年纪小,被魔修哄骗,蒙蔽了双眼。放心,只要你随我出手,将这魔修拿下,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说完,季风灰便抬手朝凌霄抓去。 然而不等他的手碰到凌霄,一道黑色的魔影已经像是棒槌一样重重地敲在季风灰的胸口处。 季风灰被捶得当场飞出去,撞破房门,直接狠狠地摔在了外面空旷的平地上。 若不是被地上的石柱子挡了一下,季风灰估计都飞下山去了。 他顾不得骂人,只捂着胸口惊疑不定地回想着魏知方才击飞自己的魔影。 魏知握着三百,不紧不慢地踩着被撞破的门,走了出来。 两人的目光一接触,季风灰本能地打了个寒颤。 从五官来说魏知和陆遥截然不同,哪怕是最后入了魔,陆遥依然是光风霁月的样子,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总是在期待着什么。 可走过来的魏知逆着光,半张脸都藏在漆黑的阴影里面。 他走路的姿势十分笔直挺拔,哪怕是让剑宗那批老不死的来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然而等他走近的时候,季风灰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魏知一直藏在阴影中的眼。 那双毫无掩饰的眼睛里犹如利剑出鞘,隐隐有血气翻腾,散发着令人心神剧震的寒意。 有那么一瞬间,季风灰以为自己看见了杀上二宗三院的陆遥。 季风灰声音都忍不住发颤:“你……你身上怎么会有魔影?你你你你你和魔修搅和在一起了?!” “季峰主看错了。”魏知温声道。 季风灰颤了半天,越发确信魏知身上是有魔影的。 他冷笑一声,拿出玉符就要将这件事传出去,可是一只有些黏腻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季风灰侧头一看,脸色煞白。 抓住他手腕的,正是一直令他惊惧不已的黑色魔影。 陆遥杀上道宗的那一天,若不是护山大阵,他差点就死在了这古怪的魔影手下。 心头突突直跳,季风灰想也不想地就要甩开魔影的手,可惜无论他怎么动,都扔不掉握着他手腕的魔影。 魔影的身躯越来越大,像是要把季风灰包裹其中。 季风灰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断裂,他控制不住地惨叫出来,手里握着剑发疯似地乱砍。 “别过来!都别过来!” “滚啊!” “不是我害的你!不是我!” “啊!!!” 季风灰的惨叫慢慢消失在魔影中。 唐衍听着季风灰的惨叫声,想要出去,却被凌霄从身后拉住,不让他动:“别去。” “师兄他——”唐衍欲言又止。 他侧头看着凌霄的脸,咬着后牙没有挣开。 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了。 很快,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那些心思各异赶来主峰的道宗弟子终于赶到。 凌霄松开唐衍,唐衍快步就往外跑去。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唐衍认识。 那是季风灰收的外门弟子,似乎是叫秦阳,天赋不算好,五十多岁了才到元婴中期。 早年季风灰在的时候他还算安分,老老实实当着季风灰的狗腿子,自从季风灰在后山晕过去之后,失去靠山的他不得不忍气吞声。 现在听闻季风灰醒了,秦阳真真切切地激动不已,满是兴奋地吼叫着冲上来:“师父——师——” 魏知挡在他的前方,手里的三百还未收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秦阳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他蹙眉盯着魏知,不满地道:“听说师父醒了。” “你听错了。”魏知道。 “怎么可能!”秦阳冷笑一声:“师父醒来的时候,就已经传信给我,让我来主峰接他!魏知,你莫不是还想霸占着道宗,把我们当狗使吧。” 秦阳早就看魏知不顺眼。 三年前,魏知归来,他原本以为程寰消失后,再怎么也该轮到他们管理道宗。 没想到魏知反手拿出掌门令。 眼下季风灰一醒,秦阳终于能够扬眉吐气。 魏知垂下眼睑,语气温和:“季峰主并没有醒。” 秦阳有些不冷静,他在季风灰没出事之前,借着他的名义作威作福,惹下不少麻烦,所以季风灰昏迷后他着实过了一段灰头土脸的日子。 眼看季风灰醒过来,他迫不及待地就带着自己的亲信大摇大摆地冲上主峰。 见魏知大有不让路的样子,秦阳大手一挥,气势汹汹地道:“给我闯进去!师父一定就在里面!” 第231章 不确定,当真还会回来吗 身后毫无动静。 秦阳有些困惑地转身。 在他身后,平日里与他最为亲近的弟子此时脸色惨白,粗重地呼吸着:“师……季……他……” “话都不会说了?!”秦阳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 凌霄似笑非笑的声音从魏知背后响起:“他的意思是,你踩到你师父了。” “胡说八道什么!”秦阳下意识地一低头,整个人陡然僵住。 在他脚下,季风灰紧闭着眼,一动不动。 凌霄看热闹不嫌事大,阴阳怪气地嘲讽道:“不会是踩死了吧。” “师父!”秦阳忙移开自己的脚,跪下去看季风灰。 魏知说:“季峰主只是晕过去了。” 秦阳口不择言:“你放屁!师父若是没有醒!他怎么从自己的房间到主峰了!” “有人想要劫走他。”魏知道。 “你不要信口开河!” “我赶来的时候,正巧看到一位神秘人要劫走季峰主的身体,我虽救下了他,却让那神秘人逃了。”魏知眼睛也不眨一下。 秦阳哪里会信:“怎么可能!师父他明明就醒了!” “是么?”魏知面色如常。 秦阳心里咯噔一下,忽然反应过来。 他确定季风灰是醒了的。 因为他是收到季风灰的传信才赶来主峰。 可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季风灰再次昏迷过去,出手的人不用想,就是魏知他们。 就连季风灰都挡不住他们,自己若是执意下去…… 阳光落在秦阳身上,将道宗的一草一木都氤氲出几分温柔的模样,但秦阳却在这片好春光里陡然惊出了一背的冷汗。 他牙齿咯咯直颤,不受控制地上下抖着,整个人有种立刻掉头就走的冲动。 会死的…… 会被他杀死的…… 秦阳几乎不敢去看魏知的眼睛。 “季峰主应当没有受伤。”魏知说:“你既然是他的弟子,不如暂且将他交给你照顾?” “……我——我——”秦阳半天没能吐出半个字来。 若是换做之前,他恐怕兴高采烈地答应下来。 要知道要是他能像个办法让季风灰醒过来,哪怕是不择手段,他也能借着季风灰在道宗的威势,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但是现在,秦阳那根迟钝许久的神经终于是敏锐了一次。 从季风灰醒来到现在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 哪怕季风灰对架空拥有掌门令的魏知这件事蠢蠢欲动,但这毕竟不是说做就能做的事。 秦阳他来的路上还盘算过上百个怎么和魏知周旋,怎么威胁他,怎么慢慢把掌门令坑蒙拐骗地拿到手。 然而等秦阳真的赶到的时候,魏知已经毫不犹豫地将事情处理得干脆利落,甚至……有些狠辣。 在他的眼中,没有周旋,没有权衡。 挡他路的人,只会成为下一个季风灰。 永远也不会有醒过来的机会…… 秦阳抖得不行,魏知却弯下腰来,心无芥蒂地拦腰抱起季风灰,当着众弟子的面一脸郑重地把季风灰交给秦阳。 秦阳完全不敢动。 只能任由着魏知不容置疑地掰开他的手,就着他跪着的姿势,把季风灰交到了他的手中。 魏知的声音在他头顶轻轻落下:“照顾好季峰主。” 秦阳从牙缝里低低地应了一声,也不知是同意还是不同意,整个人双腿一软,抱着季风灰一屁股重重地坐在地上,尘土飞扬。 魏知看也没看他。 他站起身来,慢条斯理地取出一张白色的方巾,仔仔细细地擦干净自己的手,随后对着噤若寒蝉的道宗众人开口说道:“十方境中,朱雀、青龙、玄武、白虎四位魔君已尽数归顺于天玄子。从即日起,道宗所有在外历练的弟子尽数返回山门,不得私自外出。” “是!”众弟子齐刷刷回道。 “唐衍。”魏知又道。 “师兄。” “你亲自去一趟剑宗,将此信交给霜寒掌门。”魏知递给唐衍一封信。 唐衍接过的时候愣了片刻,若只是信的话,完全可以传音过去,为何师兄要让亲自跑一趟。 不过出于对魏知的信任,唐衍并没有多言,只点头应道:“好,师兄,我会尽快回来的!” “嗯。”魏知看向凌霄:“护山大阵就交给你了。” 凌霄欲哭无泪:“我光是看那些阵法,头都大了,你以为谁都是程——” 凌霄的话戛然而止。 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讪讪地捂住嘴,一溜烟果断跑路:“我去修补护山大阵了。” 魏知不知在想什么,片刻,他才不轻不重地吐出一口长气。 这个动作让他本来因为紧绷而上提的肩膀往下一沉,藏在黑色衣袍下的肌肉轮廓一闪而逝。 季风灰的事情就像是一个小插曲。 魏知很快把事情有条不紊的交代下去。 关越和楚江开站在房间里,无声地望着魏知的背影。 “前辈当真……还会回来吗?” 关越小声地问道。 楚江开没有回答。 关越沉沉地叹了口气。 等处理完这边的事情过后,魏知这才又回了沧溟山。 程寰留下的东西都在房间里。 这些年魏知又偶尔添了些物件,都是程寰曾经提到过的。 他记下来了,也做好了那个人会回来的准备。 可是…… 如果不回来呢…… 魏知没敢细想。 程寰的床上铺上了他从妖界得到的阳灵草,睡上去的时候柔若无物,冬暖夏凉,还有助眠的功效。 枕头也是魏知亲自取了万年朱木所刻,可驱晦气,护心境。 毫不夸张的说,程寰这张床可以用穷尽奢华来形容,凌霄当初只看了一眼便死活要把这张床偷走,不过最后以被魏知揍得鼻青脸肿告终。 饶是如此,凌霄现在每次看见这张床依然两眼放光。 用他的话来说,若是一个灵动期的小伙子躺在这张床上,什么也不干,整天吃了睡睡了吃,不到一年修为也能突飞猛进。 魏知默默地注视着特意给程寰留的床,他以前总嚷着要跟程寰睡一起,现在却并没有爬到程寰床上,而是自顾自地在床边坐下,上身靠着墙,脑袋小心翼翼的贴到床的边沿。 似乎多碰到一些,都是逾矩。 第232章 过来睡,小屁孩还怕黑吗 寂静的房间里,魏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更为沉闷地在胸腔中跳跃。 他小的时候,总是黏着程寰。 一开始程寰是给他单独开了房间的,可当天夜里魏知就蹑手蹑脚地推开了程寰的门,小心翼翼地趴在她的床边,看她闭着眼睛熟睡的样子。 可惜那会儿他年纪小,当场就被抓了个正着。 魏知慌到极点,身上的魔影不自觉地跑出来,他仓皇地想要解释,程寰却一把把他捞起来,盯着他上上下下地看了半天,最后不正经地笑出来:“小屁孩还怕黑?” “……”魏知不甘不愿地点了点头。 程寰将他一把塞到自己怀中,右手搭在他的后脑勺上,轻轻地拍了拍:“好了,睡吧。” 后来很久之后魏知总是会想起那个夜里温暖的怀抱。 可惜后来他长大后,程寰再也没有这样抱过他。 师父…… “怎么?想我抱你?”床上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魏知闭着眼都知道是程寰。 然而他没有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睁开。 “说话呀,小魏知。”那声音见他没反应,愈发变本加厉,几乎是快要贴着魏知的耳朵低语了:“还是说,你躺在我床上的时候,想的不只是我抱着你,对吗?” 魏知忍无可忍地睁开眼来,眼前,程寰似笑非笑的脸都快要贴上了他。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好看极了,像是有光似的。 尤其她半笑不笑的时候,那种混着温柔与挑衅的神情,像一只握成拳的手,轻轻地敲在魏知胸口。 他听见自己心脏快要跳出胸膛的声音。 魏知仓促地闭上眼。 假的。 只是心魔而已。 “程寰”不依不饶,她的手环过魏知的脖颈,从他身后轻轻揽着他,纤细好看的手指轻车熟路地撩开魏知的外袍,往里面滑去:“怎么不敢看我?” 魏知咬紧后牙。 “这不是你一直想的事情吗?” “程寰”的话针一样扎进魏知的心头。 他抓着“程寰”的手往外一抽,然而“程寰”像是对他的举动早有所料,翻身已经躺在床上,定定地望着魏知,低声说道:“过来,让师父看看你。” 魏知的眼尾已经有些红了。 “程寰”反手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够了!”魏知怒喝一声,一巴掌朝着床上的心魔拍去。 心魔一散而空。 魏知的手落在了冷冰冰的床上。 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了…… 魏知有些愣愣的。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里空得厉害。 似乎所有的情绪都被一头不知名的巨兽猖狂地吞噬而空。 魏知有些狼狈地站在房间里。 房门被毫无诚意地敲了两下。 魏知神色一动,回过身来,看见推门进来的“程寰”。 若是平日,魏知可能不会做什么,但一想到方才那个心魔的样子,魏知心烦意乱地一巴掌拍过去。 这一次,心魔没有消散。 凌霄怒骂的声音破空而来:“我干你大爷的,你又发什么疯!老子这次敲门了!” 魏知动作一僵,收回了手。 他灵识往外一扫,发现来的人确实是凌霄,这才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实际上魏知的眼睛已经很久看不见人了。 一开始他还只是偶尔会看到心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看谁都是程寰的样子,平日里非得用灵识扫一遍人才能认出来眼前究竟是谁。 不过刚才他心浮气躁之下,直接把凌霄也当成心魔,这才一言不吭地出手。 魏知垂下眼睑,不去看顶着程寰那张脸的凌霄:“手滑,不好意思。” 凌霄揉着自己因为挡下魏知攻击而有些酸痛的手腕,视线落在魏知的脸上:“你眼睛怎么了?” 魏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语气平静:“没什么,有些看不见东西。” “我找何必来给你看看?”凌霄狐疑地道。 “小问题。”魏知说。 凌霄没有信。 方才魏知出手的时候,他分明都已经站在房间里面,但凡长了对眼睛的人,也不会对他动手。 偏偏魏知等自己出声后才反应过来。 凌霄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魏知的眼,聪明地没有追问,只是反手关上门,并设了个结界,这才出声问道:“剑宗出什么事了?” 魏知眉梢一抬,没吭声。 凌霄知道跟魏知谈话,越是拐弯抹角越讨不到好处,果断把自己的猜测直接说出来:“你让唐衍亲自去剑宗把信交给霜寒,是想让唐衍去看霜寒的情况吧。” 魏知沉吟片刻后开口:“是。” “发现什么了?” “只是我个人的猜测。”魏知说:“如今天玄子掌握十方境,西上穿过虚无之海只是时间的问题,按理来讲,正道这边面对一个渡劫期的修士,想要结盟才是最正常的事情。” “道宗不也没有答应结盟之事?”凌霄问。 魏知不冷不淡地斜睨着他:“我只是暂时不想和通神院那群人接触。” 凌霄深以为然:“那帮家伙,也不知道和天玄子有什么关系,万一同盟的时候忽然倒戈,确实麻烦。” “但剑宗不知道魔影的事情,他们为什么没有答应下来?”魏知反问。 凌霄怔住。 “霜寒历来不爱与人为伍,这些年除了与道宗稍微亲近些,平日里本就与其他门派关系较浅。”凌霄说。 “以你对霜寒的了解,他会拿剑宗的生死来赌吗?”魏知又问。 凌霄沉默了。 他对霜寒的印象已经没有那么深。 小的时候他在剑宗没少挨过霜寒揍。 剑宗的禁闭室实际上已经蒙尘许久,但凌霄的出现让剑宗禁闭室热闹得和大街差不多。 程寰每次去剑宗找凌霄的时候,他不是被霜寒拎着往禁闭室扔,就是被霜寒在禁闭室里打。 “霜寒对剑宗的感情挺深的。”凌霄闷闷地道。 “所以即使他再不爱与人来往,面对天玄子这件事也足以让霜寒做出一个有利于剑宗的决定。”魏知说:“如果没有,那很有可能是霜寒现在做不了决定。” “你的意思是……霜寒出事了?”凌霄神色一冷。 第233章 我替你,你想去黑塔便去 魏知神色没有什么变化。 凌霄盯着他,忽然道:“不对,若只是这样,不至于让你派唐衍过去。” 黑塔一事过后,凌霄随星宿回了十方境,他在进朱雀秘境之前,特意让唐衍从妖界赶往道宗看着魏知。 不过他也知道唐衍的作用微乎其微,所以从朱雀秘境出来后凌霄马不停蹄地赶来道宗。 近两年的时间里凌霄和魏知用朝夕相处来形容也不为过,从他的角度来看,魏知比三年前……更疯了。 魏知平日里看起来倒没有什么,甚至比程寰平易近人得多,可行事的手段往往剑走偏锋,几乎不拿自己的命当一回事。 凌霄觉得自己这两年头发都快秃了。 魏知没有否认,他不疾不徐地说道:“我前几天去了一趟掌门闭关的地方。” 凌霄不由一怔:“江月白?他不是闭死关吗?” 元婴期大圆满冲击渡劫期之前,往往都会有一段长时间的闭关。 因为修为易长,心境难磨。 故而在闭关的时候他们多会借由一个又一个的心梦,磨练道心。 很多元婴期大圆满的修士卡在这一步中,又或是被心梦所困,更有甚者道心破损,数万个日夜的苦修化为虚无。 魏知说:“三年前,我在回道宗的路上给掌门传了信。三年过去,他纵然是在心梦中历练,也该结束了一段,看见我的信了。” “可你不是说程寰只自己选择留在黑塔中吗?她没有性命危险的话,江掌门选择继续闭关也理所当然。他若能一举突破至渡劫期,或许还能趁飞升之前对天玄子做点什么。” 凌霄说完,无意识地抬起眼,正好对上魏知的眼神,他心头突地一跳。 他本能地放轻了声音,战战兢兢地猜测道:“你难道不是这样告诉江月白的?” 魏知点头。 明明还是一副神情平淡的样子,甚至还不如把季风灰揍晕时候那般暴虐,可他眉骨下方的双眼却透出一股尖锐的、深不可测的寒意。 凌霄忍不住道:“你说了什么?” “我告诉掌门……”魏知顿了顿,沉声继续道:“师父被天玄子抓住了。” 凌霄:“……” “所以无论如何,掌门不会置之不理的。”魏知说:“于是我前几天闯进了他闭关的地方。” “他人没了?” “不,人还在,但我在他身上感觉到了魔影的存在。”魏知缓缓说道。 凌霄的心沉了下去。 先不提道宗的重重戒严,江月白本身已经元婴期大圆满的存在,即使这样,魔影依然没有惊动任何人对他下手了。 难怪魏知在察觉到霜寒古怪的行为后,派了唐衍亲自去见霜寒。 “江月白他现在?” “那魔影修为甚高,我目前没有办法把他从掌门身体里面驱赶出来,只能暂且困住那道魔影。如果掌门能够清醒过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魏知说。 凌霄没有追问另一种情况。 对道宗来说,若是江月白一旦出事,那恐怕很难在这场浩劫中存活下来。 凌霄想了想,追问道:“可如果霜寒真的有问题,他避而不见,又或者哪怕见了,唐衍也很难发现问题所在吧。” 魏知古怪地勾起唇,扯出一个不太温和的笑容,低声回道:“无论是见或者不见,他们应当不会让唐衍安安稳稳的回来,也不会直接把唐衍强留在剑宗,那太明显了。” 凌霄若有所悟:“也是,唐衍的性子出了名的大大咧咧,你若是让我去的话,剑宗怕是会有所警惕,但唐衍去他们应当不会打草惊蛇,不过也不会放过这个送上门的好机会。你身上的魔影,至今没有暴露过,想要对道宗出手,那么留点都给在唐衍身上,再用他接近你,是最好的方式。” “唐衍现在只是金丹中期,他们下手的话,在他身上的魔影修为不会太高,否则就会像天玄子那样,肉身无法承受。”魏知淡淡地道:“对付一个不到元婴期的魔影,倒不算什么难事。” 凌霄听完魏知的话,张大了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默默地吞了回去。 以前程寰还在的时候,他们很多时候都是程寰在拿主意。 凌霄和云平秋都会偶尔说些什么,只有魏知,从始至终只站在程寰旁边,跟中了邪似的,无论程寰怎么说,他都一副“师父就是对的”的模样。 凌霄当初赶到道宗,一方面是不放心魏知身上的魔影,担心他因为程寰的事走了偏路,另一方面也是觉得魏知年纪轻轻,会不会斗不过道宗那群虎视眈眈的家伙。 直到他看见魏知把道宗的人收拾得服服帖帖,凌霄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真正地认识过这个跟在程寰身边的人。 屋外的阳光撒在魏知的脸上,将他眼底的情绪照得清清楚楚。 他别脸去,似乎不想出现在阳光下。 这是凌霄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魏知的侧脸。 从正面看,魏知的五官算得上风度翩翩,即使是不苟言笑的时候,把他往其他人面前一推也一副正道君子的好相貌。 可从侧面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他的眉骨有些孤峰高耸的模样,剑脊般的鼻梁清晰鲜明,缺了几分柔和的弧度,以至于他的侧脸撕破了那张翩翩君子的面具,露出几分偏执和疯狂的本性来。 纵然他的嘴唇往上提了些许,依然透着一股长久压抑而终于形由心生的紧绷感。 凌霄浅色的双瞳盯着魏知的侧脸看了半晌,轻轻地唤了一声:“哎。” “嗯?” “你想去黑塔的话,就去吧。道宗我帮你看着。” 魏知转过脸来。 凌霄耸了耸肩,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加轻松:“反正季风灰一时片刻醒不过来,楚江开也在这里,我压着这群人还是能做到的。” 魏知深深地看着凌霄,没出声。 凌霄故作惬意地一笑:“怎么,信不过我?” 不知过了多久,魏知终于是有了反应。 他摇摇头,淡淡地道:“谢了,不过我还是想留在这里。” 凌霄笑容微僵。 “她说会回来,我信她。”魏知闭了闭眼,说:“而且师父若是回来,发现我没有替她守好道宗,她会难过的。这是她的家。” 第234章 你忘了,是怎么脱衣服吗 入夜,沧溟山。 月冷星稀,寒鸦掠空。 何必在门口犹豫数次之后,终于是推门而入。 浓烈到刺鼻的酒气迫不及待的从房中冲了出来,虽然设想过无数屋内的情景,真瞧见的时候何必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魏知斜躺在木制的卧榻上,白色的内衫没有系,就这么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狭长的眼睛懒洋洋地眯成长缝,哪里还有半点翩翩公子的气息。 似是听见的声音,魏知掀起眼皮,冷冰冰地瞥了何必一眼,同时修长的手指往旁一勾,勾住了半个胸膛高的酒坛子。 就在何必以为魏知又要喝的时候,便听见“砰”的一声碎响,酒坛子在脚下碎了个七零八落。 何必忍不住蹙眉。 在他的印象中,魏知是克制和隐忍的,天大的事情,都藏在了他古井无波的眼神之下。 摔了酒坛子,魏知心情像是好转了一些,他近乎挑衅地勾了勾唇,毫不留情地又连着摔了好几个。 “凌霄让我来看看你的眼睛。”何必绕过那些碎瓷片,朝卧榻走去。 魏知不答话,只反手再勾了一个酒坛子过来。 何必蹙眉按在了他的手上:“你是不是看不见了?” “看不见?”魏知终于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不,我看得太清楚了。” 何必微怔:“但凌霄说……” 何必还想说什么,却在触及在魏知的视线之后尽数咽回了喉。 魏知挣开何必的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肩头的衣服又往下滑了一大截,露出大片肌理分明的胸膛:“我能看见,不必担心我。” 他只是已经没有办法靠眼睛分辨所有人。 雨声簌簌。 魏知歪歪扭扭地走到窗边,推了窗,雨水混着寒风狠狠地拍在他脸上。 每一个人都顶着同一张脸,同一张假的脸。 魏知古怪地笑了一声:“若是可以,我倒宁愿自己瞎了得好。” 何必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仓皇地后退半步,望着魏知的背影,半晌,他拿出一个朱红色的药瓶放在一旁的桌上,低声道:“这是清心丸,一日三次,按时服用,你——” 冷雨长夜,浩瀚的寂寞一层层地压了过来。 何必硬生生住了口,无声地叹了口气,退出房门。 魏知无知无觉地望着窗外,看得眼睛都酸了,才慢吞吞地收回了眼。 紧闭的房门再次被推开。 魏知回身看见了程寰的脸。 他本能地用灵识扫过她,发现并没有其他人的气息。 ……是心魔。 程寰其实早就在外面等了好久。 她从黑塔出来后便马不停蹄地赶来道宗。 身为道宗代掌门,程寰破坏起道宗布置的机关可是一点都不留情。 她趁夜摸上沧溟山,本来是想给魏知一个惊喜,结果刚要进去,何必便来了,于是程寰躲在外面,百无聊赖地等着何必走后,这才推门而入。 和三年前相比,魏知似乎长高了一点。 他束了发,没有穿外袍,白色的内衫胡乱地裹在身上,露出来的胸膛隐隐藏着几分强劲。 或许是喝醉酒的缘故,魏知的眼睛满是血丝,看起来比平日里更加锋利,有些盛气凌人的感觉。 明明只是随便地撩起眼皮看了一眼程寰,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可他周遭的空气却变得凛冽起来,像是无形的利剑刮在人身上。 程寰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很快提起神来,想要给魏知打招呼,结果魏知只是看了她一眼后便径直躺到床边。 程寰:“???” 小兔崽子胆子怎么肥了。 程寰面色古怪地盯着魏知。 搞不懂魏知在想什么。 她不动,魏知便自顾自地拿了酒,也不用杯子,揭开酒壶上的封印后就举起酒壶,头一仰,大口大口地灌注嘴中。 程寰看得眉头微蹙:“怎么染上喝酒的毛病了?” 魏知没理她。 从鬓发中露出的脸被酒意侵染成一片酡红。 冰冷的酒水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滑入胸口,隐于内衫中。 即使这样,魏知还是小心地没有让酒流到程寰的床上。 浓烈的酒气呛得人两眼发红。 程寰拧着眉头走过去,她顺手甩下一个结界,不让道宗的其他人闯上来看见魏知烂醉如泥的样子。 要是被道宗弟子看见魏知现在的模样,恐怕又会被有心之人借故做些文章。 程寰沉着脸走到魏知旁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声音微冷:“别喝了。” 魏知醉眼惺忪,他抬眼瞥了程寰一眼,近乎挑衅似的又喝了一口,随后含着酒气,对程寰勾了勾手。 程寰困惑地弯下腰去。 魏知右手勾住程寰的领口,拉着她往下一沉,嘴唇几乎要贴着程寰,逼人的酒气与灼热的热度同时传来,程寰下意识地要往后退,结果被魏知一句话定在原地。 “程寰,今天怎么这么安分?” “……” 程寰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纠结他直呼自己的名字,还是该反问安分是何意。 不过她本来就是个对辈分没有那么在意的人,想了想,程寰选择了先问后者:“何谓安分?” 魏知定定地看着她,片刻,他低低地笑了出来。 程寰看得有些走神。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见的缘故,魏知不再像程寰记忆中那样的不动声色。 当年那个总是在她身边默默点头忙上忙下的小团子不知不觉账户长成了锋芒毕露的模样。 下过雨后的月光比平时更加森冷,落在魏知脸上的时候,照得他的脸透出一股冷峻的月白色。 可他看向程寰的眼睛黑得不见光泽,一黑一白之下,露出一种肃静和尖锐的矛盾感。 程寰听见自己心脏突然很重又很缓慢地跳了一下。 魏知的手拉着程寰,高挺的鼻梁在程寰的脸上轻轻扫过,低声说:“你难道忘了,自己是怎么脱了衣服想要勾引我的吗?” “……” 程寰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错愕得色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魏知,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家的小徒弟一样。 偏偏魏知从她眼中读出了另外的情绪, 第235章 想过没,他若是不愿意呢 他抓着程寰的衣领顺势向上,大逆不道地握住程寰的下巴,意味深长地道:“难不成这次想让我亲自动手了?” 程寰的表情已经可以用五彩斑斓来形容了。 说实话程寰来的路上想了很多。 她其实是有些慌张的。 因为三年前她在天玄子出现的时候,塔灵让她留下,她根本没有和魏知商量的机会,只得借着救凌霄的关头,一头钻进黑塔整整三年,只给魏知留下了自己的沧溟剑和江月白交给她的掌门印。 十年又三年,程寰有些不敢细想魏知会变成什么样。 纵然她在塔灵面前始终表现得一副老神在在,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样子,可真当踏进道宗山门的瞬间,程寰已经慌了。 不然的话,她不会左一个借口右一个借口地在山脚下磨蹭到入夜,才跟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地走上来。 在黑塔苦修时程寰想过很多再次见面的场景,她以为自己会没个正经地出现在魏知面前,看他红着眼又默默无声地叫自己。 但她万万没想到会碰上这么一个魏知。 程寰忽然意识到,一直以来她都错了。 她总是习惯了那个无论她做什么,都会全盘接受的魏知。 以至于就像进黑塔的决定,她明知魏知会生气,依然仗着他肯定原谅自己固执地待了三年。 说得好听些,她是为了魏知身上难以控制的魔影,是为了所谓的天命,是为了更长远的打算。 直到现在,她看着酩酊大醉的魏知,她终于开始思考,她似乎从来没有问过魏知想要什么。 当年只是一伸手的功夫,程寰就把魏知带离了十方境。 这些年魏知跟着她东奔西跑,她原本一直觉得这是因为她和魏知心有灵犀,默契十足的原因,细细想来,是魏知迁就她更多。 魏知没有看懂程寰一瞬间想了什么。 他有些意兴阑珊地松开手,挥了挥:“自个儿玩去,我今天不想理你。” 程寰已经开始察觉不对劲。 魏知好像并没有认出她来。 微拧的眉头往两旁一松,程寰不退反进,她往前一站,右腿挤进魏知的两腿中间,半俯下身,左手按住魏知的后脖颈,语气古怪地问道:“怎么了?心情不好?” 魏知没有回答。 看样子他想把程寰推开,但或许是被酒意冲撞着,他整个人有些懒洋洋的,又或许是醉得厉害,这心魔的手居然有了些活人的温度,魏知放任自己的后脖颈贴着程寰的手。 “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程寰这次真的很无辜:“我没有。” 魏知嘴唇一勾:“即是心魔,我做什么,想什么,你还会不明白?” 程寰按着魏知的手一用力,差点想要一巴掌拍在魏知的脑袋上。 心魔…… 这家伙到底做了些什么! 强忍着怒意,程寰硬邦邦地开口:“不懂。” 魏知摇了摇脑袋,当着程寰的面喝光最后半壶酒,有些抱怨地一挥手:“什么垃圾心魔。” 说完,魏知迷迷糊糊地醉了过去。 程寰低头无声地看着抓住自己胸口的手爪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魏知却已经呼吸一阵深一阵浅的睡了过去。 “……” 程寰听见自己后牙磨得咯咯作响的声音。 “我是不是打扰了什么?”塔灵贱兮兮的声音从程寰身后响起。 “没有。”程寰面无表情地拉开魏知的手,弯腰拿走他手上的酒。 房里被魏知闹得乱糟糟的,到处都是酒渍和摔碎的酒壶。 程寰勾了勾手,地上的东西就全部被扔到外面。 房间内又是一副干干净净的样子。 做完这些,程寰才俯身环住魏知的腰,同时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脖子上面绕到肩膀,起身将他抱起来,然后放到床上。 塔灵想要爬上床,却被程寰一胳膊挥开。 他委屈地抱着自己的脑袋:“我只是想看看他。” 程寰眯眼看他。 塔灵指着床上的魏知,夸张地比了个手势:“心魔!这么大一个心魔!你真不打算让我看看?” 程寰指着床边的位置:“看可以,别上床。” 塔灵很心碎:“你变了,你在黑塔里面跟我相依为命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你的相依为命是指把我推到一群魔影里面吗?”程寰反问。 塔灵老实了。 他绕到程寰指的地方,仔细检查一番魏知的情况,脸上轻松的表情缓缓凝结,等他最后松开魏知的时候,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这不该啊……” “怎么?”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魏知体内因为有灵气、魔气和魔影三种东西,昊天诀很难维持这三股力量的平衡吧。”塔灵指着床上的魏知,沉声说道:“但就算如此,有昊天诀在,魏知也还能撑上七八年,足够你在黑塔来来回回两次了。可他现在心魔缠身,有些……有些走火入魔的征兆。” “可有办法?”程寰问。 塔灵迟疑了。 程寰看上去想把他给砍了。 塔灵忙解释道:“我不是说他没救了!不然我让你练昊天诀上卷干嘛!不过他现在被心魔所困,情况特殊,不能像之前云平秋那样。贸然出手的话,命我是能保下来,可是很容易坠入魔道。” 程寰本想说就算魏知成为魔修,她也会尽全力护他! 如同凌霄一般。 可视线落在魏知身上的时候,程寰的话却拐了个弯,回到喉咙里。 塔灵看出来程寰所想,低声道:“他若是不愿呢?” 程寰的手轻轻握成拳头。 魏知还躺在床上,不知有多久没好好休息过,眼角处透出一股浓浓的倦意。 程寰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魏知的时候。 那会儿她其实不知道魏知身上有魔影,只简单地觉得,这么一个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小孩子,如果能长大的话,应该也能和江月白一样成为万人敬仰的存在吧。 但是现在…… 魏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程寰的时候,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梦里还是又见到了心魔,只是本能地抓住程寰的手,低低地唤了一声:“师父。” “……嗯。”程寰难得纵容魏知不规矩的动作,轻声道:“是我,我回来了。” 第236章 转过去,提了裤子不认人 魏知躺在床上,瘦高的影子被月光拉得细细长长。 他的脸上蒙着一层冷白的月光。 整个房间都像是被月色浸染过,月白的桌椅,月白的木床,月白的墙面。 唯独魏知眼中那两颗漆黑如墨的眸子,在白玉无瑕的脸上,闪着摄人的光芒。 仿佛漾了水一样,轻轻一晃就会倾洒出来。 “一个小小的心魔,也学会了骗人。”魏知似笑非笑地勾起唇来。 程寰第一次体会到那种有理没处说的感觉。 塔灵已经在魏知醒来的时候,隐入程寰腰后那座小小的黑塔中。 “罢了。”魏知抬起手,勾住程寰的脖颈,轻声道:“我今天心情不好,你便容我放肆一次吧。” 程寰心头一咯噔,还未细想魏知的放肆是怎么个放肆法,便觉得自己脖颈处的那只手一用力,她仓皇地跌到魏知怀中,被他结结实实地搂住,侧身压下。 “……魏知,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程寰又好气又好笑。 魏知没回答,只是竖起食指不轻不重地在程寰唇上一压,随着酒气一起,浑浑噩噩地坠入梦乡。 他一个人走了太远的路,真的有些累了。 程寰下意识地反手轻轻地拍着魏知的后背,像是小时候那样哄他入睡。 夜,越发静谧。 最后一丝月光也隐在树梢之后。 魏知灼灼的体温不断传来,程寰目光沉沉地望着魏知的脸,久久没有移开。 她自小爱看些杂书,能下山之后也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 所以哪怕是程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在这久别重逢中察觉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古怪。 魏知对她……仿佛已经超越了师徒之情。 程寰垂下眼睑,无声地看着魏知压在自己唇上的手指。 她不是没有碰见过被人爱慕之事。 程寰刚上山的时候,长得机灵可爱,一双眼睛跟会说话似的。 道宗这些年收来收去都是些男弟子,故而江月白把程寰带上山的时候,自然有道宗弟子注意到程寰的存在。 程寰十岁的时候,有位不怕死的道宗弟子便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捧着一堆自己精心浇灌的花,面红耳赤的到沧溟山上来程寰。 可惜太过紧张,一见到程寰便膝盖一软,噗通一声重重地跪了下去。 “小……小师姐……”那弟子说话都快结巴了:“我……我喜欢你!” 程寰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地瞪大眼,最后弯下腰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你膝盖不疼吗?” “……” 事情的结果,是以陆遥听到程岩告状后,风风火火地杀上苍冥峰,把那个敢觊觎自己小师妹的外门弟子扔到山下去游历十年。 陆遥看着懵懵懂懂的程寰,撒了平生第一个慌:“小师妹,别信男人的鬼话。下次再有人对你告白,他一定是有所图,把他揍下山就完事了!” 程寰捧着花,若有所思。 等程寰再大一些的时候,陆遥开始若有似无地对她提及其他门派的青年才俊时,程寰已经学会了熟练地把人揍下山。 再之后,也没人敢再对她生出什么男女之情了。 毕竟,打不过…… 程寰活了这么些年,即使面对霜寒时,都能三言两语哄得霜寒喜笑颜开。 但对于男女之情她至今还停留在当初陆遥把人揍下山的回忆里。 魏知是喜欢自己么? 程寰皱起了眉。 她好像从来没有问过魏知究竟是怎么看自己的。 就连这段师徒关系也是她先提出收魏知为徒,魏知便答应下来。 魏知的五官在黑暗中显得越发凌厉。 当初那个软乎乎的小团子,好像一眨眼就长成了一个有些陌生的大人。 程寰抬起手,想要去碰魏知的脸。 可真当碰到的时候,她又跟被火烫了一般飞快地缩回来。 是因为心魔…… 还是他真的喜欢上了自己…… 程寰抿紧唇,久久没有睡着。 与之相反的是,魏知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他不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只记得梦里人来人往,而怀里的心魔逼真得令他不忍松开。 待得兵荒马乱的梦境终于安静下来时,他才乏力地睁开眼来,一下袭入眼帘的强光让他不适地眯起了眼。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看见半躺在自己旁边,笑眯眯看着自己的人。 “早。”程寰打了个哈欠。 魏知的脸色陡然一沉:“谁让你上这张床的?” 程寰看他:“你不也上了?” 魏知忙侧头一看,随后有些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下来。 速度之快,看得程寰瞠目结舌。 若不是她很确定周围没有人,差点就以为自己和魏知这是被捉奸在床了。 她这么想着,顺口就说了出来。 魏知沉着脸瞪他:“休得胡说!” “好好好。”程寰好脾气地点头。 他有病。 他最大。 魏知见她还赖在床上不走,冷声道:“还不滚下来?” 程寰鲜少听见魏知这样跟自己说话,觉得有些好玩。 一直以来在她面前的魏知都还算乖巧听话,别说一张床了,就算自己想要看上了剑宗那老头子的床,魏知说不定都会半夜闯上剑宗帮自己偷回来。 小兔崽子! 程寰心里偷偷骂了一句,然后懒洋洋地从床上爬下来,倚着一根床柱子笑道:“这样可以了吧。” 魏知没吭声,转身去桌椅那边拿自己脱掉的外袍。 他穿衣服的时候,睫毛软软地垂下来。 魏知的睫毛不算密,但是又长又细,透出几分清冷感。 程寰也不知道早就看过魏知换了多少次衣服,可或许是因为察觉到魏知对自己古怪的心思,程寰的脑子也跟着不对劲起来。 她的目光一直随着魏知穿衣服的手上下游移。 灼灼的视线让魏知完全无法忽视。 魏知停下自己换衣服的动作,他冷冷地瞪着程寰:“转过去。” 程寰吹了一声口哨,讨人嫌地道:“昨天一起睡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害羞,提了裤子就不认人了?” 魏知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看得出来,若不是眼前这个心魔还顶着程寰的脸,魏知恐怕早就拿三百把她敲成碎末了。 第237章 是魔修!为何还执迷不悟 穿好衣服,魏知便要出门。 程寰侧过脸来,撩着眼皮看他:“去哪?” “你一个心魔会不知道我去哪?”魏知反问道。 程寰:“……” 真是不好意思了。 她这个心魔也太不合格了。 魏知显然不想跟程寰废话,程寰撇撇嘴,偷偷地捏了个小纸人钻到魏知背上,等魏知走后,熬了一夜没睡的她才翻身上床,准备好好休息一阵。 另一边。 魏知出门后便收到了凌霄的玉简,急匆匆朝主峰赶去。 主峰上,人挤着人,放眼望去,都是黑压压的头顶,几乎分不清谁是谁。 细细碎碎的声音始终没有停过,哪怕每个人都放轻了声,可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渐渐的声音变得吵杂起来。 凌霄站在石台上,他身后是愤愤不平的关越和面无表情的楚江开,身前则是义愤填膺的秦阳。 秦阳背后,道宗弟子一波接一波的赶来。 “凌霄!让魏知出来说话!你一个魔修!一而再再而三地插手道宗一事,把我道宗的脸面放在哪里!”秦阳一改昨天灰溜溜逃走的萎靡,字正腔圆,掷地有声。 凌霄拦住快要和秦阳打起来的关越,沉声道:“我对道宗的事务并无兴趣,只是关越是我朋友,你对她出手,我为何不能帮?” 秦阳指着自己肿起来的左半边脸,怒道:“是她先动的手!” 关越的脑袋从凌霄背后探出来,指着他斥责道:“你先信口雌黄!污蔑魏知前辈的!” 秦阳听到她的话,却没有狗急跳墙地反驳,反倒是双肩微沉,像是胜券在握的样子。 凌霄来得晚,并不知道关越和秦阳是因为什么打起来的,不过一看秦阳的样子,凌霄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忙拉了关越一下,示意她别乱讲话。 可惜已经晚了。 秦阳顺着关越的话题,阴测测地一笑:“我污蔑他什么了?” “你——”关越气得想骂人,可因为凌霄的动作,她只说了一个字就咬着后牙不吭声。 关越知道,以她的性子很容易被套话。 可秦阳方才说的真的很过分! 凌霄眯起眼,轻声道:“看来是个误会,关越,给秦阳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关越不情不愿地从凌霄身后走出来。 她还没开口,秦阳已经打断了她:“道歉?哈哈,凌霄,你当我是三岁小儿这么好糊弄吗?你怎么不敢问问她,她所谓的污蔑,究竟是怎么回事。” 凌霄的眉头轻轻地朝着中间一蹙。 “昨天我在山下的时候,接到师父的传信,说他醒了!”秦阳径直开口:“可我带着弟子来到主峰的时候,师父却晕了过去!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凌霄不动声色地道:“我们一直照看着季风灰,他从头到尾都没有醒过。” “你是觉得我在嫁祸你们了?”秦阳反问道。 凌霄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我没这么想,你误会了。” 秦阳怒极反笑地点点头,他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冷笑道:“师父的事若是误会,那这个呢?”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秦阳的手上。 楚江开眼神微动,似乎是想要冲去上把信给毁了。 凌霄不动声色地横了一步,挡在楚江开面前,不让他冲动。 这时候若是出手,那秦阳不管手里的信是什么东西,他们都落了下风。 “信?”凌霄沉静地开口。 秦阳举着信,回身对着后面密密麻麻的道宗弟子,大声说道:“这封匿名信里,讲了一个离奇的事情!一件让我道宗脸面尽失的事!” 众弟子哗然。 “秦阳这又是做什么?” “贼心不死吧。” “可他看起来也没有那么蠢。” “昨天把季峰主带回去的时候,他好像没说什么。” “那信里有古怪……” 窃窃的私语不断传来。 其实以道宗弟子的修为,哪怕是外门弟子,都已经学会了逼音传信,完全用不着这样掩耳盗铃般小声议论。 不过他们议论的时候,纷纷偷偷打量着凌霄的脸色,显然是想要通过他的反应来衡量他和秦阳谁的话更可信。 凌霄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那些人的目光中含着多少的窥探之意,他从容地走到秦阳面前,还抽空理了理自己的衣衫,笑容满面地说道:“愿闻其详。” 秦阳只当他死到临头还在强装,不由笑意更冷,他灵气传入信中,信里的字便浮现在所有人面前。 关越脸色一变。 就连楚江开的神情都算不上轻松。 秦阳没有放过他们的紧张,恶意地拖长声音,缓缓开口:“这信中说魏知已被魔气缠身,沦为魔修的旗子。可笑我道宗数千年传承,如今沦落到被一个魔修的旗子所控,更是让前朱雀魔君遗子骑在道宗弟子头上耀武扬威!这难道不是天大的笑话!不是惊人的耻辱吗!” 道宗弟子的视线从那些字上移到凌霄身上。 关越指着秦阳骂道:“你血口喷人!魏知前辈不是魔修的人!若不是魏知前辈!道宗这三年怎么可能还维持着一阁二宗三院的位置!难不成靠你这个天天吃里扒外窝里乱横的废物吗!” 关越和凌霄厮混久了,别的没学会,骂人的功力倒是与日俱增。 以至于明明占据着上风的秦阳反倒是脸色难看到极点。 “他若不是魔修,为何修为突飞猛进?他若不是魔修,为何这封信会出现在我手中!”秦阳振臂高呼:“醒醒吧!十方境中魔修早已蠢蠢欲动!这不再是太平盛世!那些肮脏的家伙!无孔不入的家伙已经开始在我们名门正道中埋下棋子!我们若是还执迷不悟,不用等魔修攻过来!道宗已经被魔修搞得鸡飞狗跳!扫榻欢迎了!” 秦阳的话落在道宗弟子的耳中,他们看向凌霄的目光已经变了意味。 凌霄的手缓缓摩挲着竹萧,同时传音给楚江开:“若是打起来,你护住关越便可。我已经让魏知暂时别过来了,这秦阳估计是有备而来,信的真假姑且不论,魏知身上的魔影经不住查。先找机会脱身,我想办法解决这秦阳。” 第238章 你污蔑,我没理由叛道宗 对于这种煽动舆论的家伙,凌霄倒是不惧来点阴的。 等他夺了秦阳的舍,是非黑白还不是由他随便说。 秦阳察觉到众人的情绪,他转身提剑,高呼道:“杀魔修!肃道宗!诸位师兄弟!且随我一起——啊——” 秦阳未说完的话变成了一声惨叫。 整个人还没碰到凌霄,就被猛地拍飞出去,重重地摔在了人群中间,“哇”地吐出一大口血,沾透大半个胸膛。 凌霄睁大了眼,他非常确信自己什么都没有做。 风刮得更大了,在耳边呼呼作响,刀子一样,割在脸上,生生作疼。 在凌霄身前,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男子。 穿了一件黑衣,束着发,随意地站在众人前方,那模样,就像他本该就出现在这里一样。 凌霄用了片刻就从背影认出来人,当即气得嘴角都向下歪去。 他不是已经叫魏知不要来了吗! 道宗弟子在一愣之后也回过神来,他们神色各异地盯着魏知,双手已经戒备地放在了武器上面。 秦阳的话对他们还是起了一些作用。 三百和沧溟剑都被魏知别在腰后,他甚至没有动用任何武器,就把秦阳揍得毫无还手之力。 一时间,秦阳说的魔修一事悄然在众人心头扩散,形成了一座沉甸甸的小山。 魏知没有理会凌霄暴跳如雷的传音,他没有丝毫波澜的声音缓缓传开,仿佛是厚重的雾霾中敲响的古钟,钟声一层一层地铺散开去:“秦护法,有什么信是不能当面给我看的吗?” 秦阳捂着胸口站起来,看向魏知的目光已经充满凌厉:“何必装模作样,你和魔修勾结一事,难道没有数吗!” 千万人的目光,重重地压向了魏知。 关越呼吸一沉。 即使明知自己并不在目光的中心,关越仍然感觉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压抑。 “秦护法,光凭一封信就来指控我,会不会太心急了。”魏知淡淡地道。 说来奇怪,他的声音明明很轻,可落在每个人的耳朵里面的时候,又格外清晰。 秦阳没想到魏知居然还嘴硬,他举着信都快贴上魏知的脸了,却又想到自己方才被揍的时候,努力地克制住自己,甚至还往后退了两步,缩在道宗弟子里面,冷冷地质问道:“那你怎么解释这一封信。” “巧了。”魏知黑白分明的双眸注视着他,嘴角一勾:“我也收到了一封同样的信。” 众人哗然。 秦阳一怔:“你胡说什么?” “是不是胡说,秦护法不妨亲自看看?”魏知说着,屈指一弹,手里拿着一封信平静地道:“这信中说秦护法你投靠魔修,暗中将道宗的消息传送至十方境,导致这些年道宗弟子在十方境中历练是遇害。” 秦阳听得脸色煞白,气急败坏地反驳道:“一派胡言!这信上说的简直离谱!我在道宗这么多年,一心为道宗,怎么可能和魔修勾结!!!就凭着一封来历不明的信你想嫁祸我?” 魏知反问道:“难道秦护法不是?” 秦阳脸色由白转红。 “再说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是十六年前拜入程寰门下,由江掌门亲自传授入门心法。秦护法又是何年何月入的道宗呢?”魏知问。 秦阳差点握不住手里的信。 他年纪比魏知大不假,不过他天赋并不出色,比魏知入门整整晚了两年,而且还是季风灰收的外门弟子,不管是时间,还是地位,都远不如魏知。 道宗每代只传三位入门弟子。 按照规矩,秦阳甚至还要客客气气地叫魏知一声“师兄”。 魏知朝着秦阳走来。 他走路的时候背脊挺拔如剑,举手投足间好看得令人移不开眼。 只是秦阳现在完全没有心情管魏知走得好看还是不好看,他只想让魏知赶紧滚远点,别靠近自己。 他胸口到现在还痛。 好在魏知并没有对他出手。 魏知拿过秦阳手中的信,慢条斯理地翻了翻,随后懒洋洋地抬起头来,不知道他是在看秦阳,还是在看他身后的道宗弟子,只听得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响起:“秦护法,我想我和你手中的信都做不了太确切的证据吧。要是策反,我在道宗师承程寰,又得江掌门亲自点拨,不客气的说,我算得上前途无量。我有什么理由背叛道宗?” “至于秦护法你——”魏知顿了顿,棱角分明的嘴角往上一提,露出一个并不让人愉悦的笑容,接着道:“听说你为了成为外门弟子,送了不少钱。” 秦阳一口气差点卡在胸口,呛得他上气不接下气。 他成为道宗弟子的事情全完不能细看。 秦阳父母只是凡人,可秦阳一门心思地想要进入道宗,还给自家父母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话,这才让他父母松口把家里所有的财产交给他。 秦阳拿着这些钱,侥幸换来一个并不光鲜艳丽的位置——他被安排在季风灰的别院扫地。 后来秦阳动了些心思,才讨好季风灰被他收做外门弟子,然后一步步爬到护法的位置。 秦阳本以为自己也算是翻身逆袭,结果季风灰去了一趟后山,人就晕过去了,至今未醒。 他是不相信后山有什么妖魔鬼怪的,可秦阳守了季风灰这么久,还是没有任何办法。 直到昨日季风灰给他传信说他醒了,他才匆匆从山下赶回来。 结果吧……风风火火地冲上主峰,一脚踩在又晕过去的季风灰身上。 秦阳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 魏知的话,让方才还和秦阳站在一起的道宗弟子不着痕迹地往外散开。 他们这里面有些人是知道秦阳有些不择手段的。 只不过碍于季风灰,很多人吃了亏也没敢多说什么。 现在被魏知一提,秦阳的事情又被翻出来。 “……我承认我过去有的事情做得没有那么对。”秦阳心思急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很快出声道:“不过自从师父出事后,我对道宗的付出想必大家都看在眼里!哪一次入门弟子出事,我不是跑在第一位!哪一次其他门派来找茬,我不是挡在你们前面!” 第239章 是误会,并非扔下季峰主 秦阳越讲越激动,他大概是说得自己都快信了,双眼泛红,声音里面已经有了一些颤抖的哭意:“就连师父……就连师父出事之后,都是我带着门下弟子衣不解带地守着他。” “我不想斥责谁,也不想怪谁,可为什么师父躺在那里昏迷不醒的时候,你和程寰还要扔下他去什么妖界!为什么从来没有人理会过师父!”秦阳斥问道。 那些季风灰门下的弟子有些动容。 确实,江月白无论对季风灰还是方渐青看起来都并不上心,尤其是程寰成为所谓的正道第一人之后,江月白宁愿不闭关都满天下地跑。 他虽然没有明说,不过很多人都猜测程寰应当是和陆遥一战伤了身体,不得不在沧溟山疗伤,江月白是去喂她寻疗伤之法。 只是正道第一个人这个名声实在是太重了。 它不仅压在程寰身上,也压在每一个道宗弟子身上。 每每出门历练,羡慕者有,妒忌者亦有。 遇到后者的时候,道宗弟子往往吃能吃个哑巴亏。 不为别的,因为江月白不在道宗! 他们连个主持公道的人都没有。 原本的窃窃私语在秦阳的话落地后再次化为了令人压抑的沉寂。 凌霄的手握着竹箫始终没有松开。 他算是看出来,秦阳在道宗这些年别的本事没学到,煽风点火倒是自学成才。 也难怪季风灰会看上他这种人。 魏知始终没有打断秦阳的话,由得秦阳为所欲为。 一直到秦阳说完,魏知才撩起眼皮看向他。 秦阳刚好站在魏知的正对面,他眼底的冷笑被魏知的视线给严严实实地冻住。 一刹间,秦阳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危险。 他不由自主地绷直了身子,望着魏知的眼中闪过一丝慌张。 不过转念一想,秦阳又觉得自己太过夸张。 只是程寰养的一条狗而已…… 他还拿自己怎么样? 这样想着,秦阳又有了几分底气。 “秦护法。”魏知说话的声音仍旧没有什么波澜,似乎完全没有被秦阳的话所影响。 甚至连道宗弟子那些饱含深意的眼神对他来说也无动于衷。 秦阳还来不及分辨魏知是装的还是怎么的,就听到他笑着说道:“你对季峰主的照顾我们都看在眼里,也没有忘记,不过秦护法是不是在照顾季峰主的时候,落下了些东西。” “什么东西?”秦阳一怔,不明所以地问道。 他以为魏知是在拖延时间,眼角眉梢已经藏不住的得意之色。 “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魏知笑容更深,说话的声音堪称客气,他不紧不慢地接着道:“一点点马脚而已。” “???”秦阳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以至于他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魏知的意思,还下意识地低头去看了一下自己的脚。 魏知好脾气地解释道:“秦护法,你看错了,是露了马脚,不是你的脚。” 秦阳心头一凛,他自觉并没有任何把柄会落在魏知手中,当即反驳道:“你不要拖时间了!” “你如果认为我在拖时间的话,这样吧,我们一同去看看季峰主,如何?”魏知说。 秦阳搞不清魏知在玩什么把戏,他心头突突直跳,想要拒绝,可当他看到魏知眼神的时候,又像是被一桶冷水泼醒。 他明白过来魏知的目的。 如果自己在这种时候拒绝,先前魏知说的那些事情就会发酵,他的拒绝会成为一道名为嫌疑的口子。 到那时候,道宗弟子不管怎么看魏知,至少对自己也不会太信任。 秦阳心有余悸地把拒绝的话吞回了喉咙里面,强挤出一个笑容,阴阳怪气地道:“好,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手段。” 魏知点点头,压根没有回应他。 秦阳气得想要跳脚。 你就装吧! 我就不信你还能翻出花来! 魏知越过秦阳,朝山下走去。 在他面前是秦阳那一系的弟子。 秦阳心头忍不住一乐。 若是自己这些弟子拦住魏知,他可丢脸丢大了。 结果魏知才刚一动,面前拥挤的人潮哗啦啦往两边散开,潮水般让出一条小道来。 秦阳:“……” 没用的家伙! 季风灰被安置在青阳峰上。 房间挺大,布置得也算干净,周围还摆了不少祈福的阵法。 看得出来秦阳是真的希望自己这师父早点醒过来。 秦阳大摇大摆地跟在魏知背后。 魏知带着人停在季风灰面前,却没有去检查季风灰的身体。 秦阳忍不住催促道:“你还在等什么?” 魏知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叫师兄。” “……”秦阳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叫你大爷啊! 但是事情好不容易到了这一步,秦阳用自己仅存的理智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正要把那两个字叫出口,结果魏知一摆手,表情冷淡地说:“算了。” 魏知没有多说什么,不过脸上的嫌弃之意十分醒目。 显然是觉得秦阳不配叫他。 秦阳的神情也冷了下来。 他沉着脸盯着魏知,下巴在不知不觉间往上抬了一些,就是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不一样了。 像是那些谦卑的、惴惴不安的情绪都从他身上褪了下去。 “你还想如何?”秦阳问。 魏知面色仍旧是波澜不惊。 秦阳近乎要把自己的后牙咬碎。 总是这样…… 总是一副谁也瞧不上的样子…… 秦阳恨不得马上看见魏知身败名裂,被道宗弟子一拥而上撕成碎片的样子。 只要再忍一忍,再忍一忍…… 他大口喘了几口气。 魏知目光落在季风灰身上,终于是再次开口:“季峰主出事后,我和师父去了妖界,是为阴日骤现,瘟疫横行,并非扔下季峰主不管。” 秦阳:“?” 你刚刚怎么不解释! 秦阳直觉有些不对劲。 魏知说:“在妖界我们凑巧遇见妖王凤明,在他的帮助下,我们找到了破解阴日的办法,不过师父因为被天劫波及,受了重伤。掌门听闻后赶到妖界,为师父疗伤,并提到自己闭关一事,把掌门印交与师父,希望她代管道宗。” 第240章 没证据,但一定是你做的 凌霄虽然不知道魏知打算做什么,却不禁有些叹服地看向他。 相对于秦阳那歇斯底里的指控,魏知有条不紊的陈述反倒是显得不慌不忙,有理有据。 并且润物细无声地让程寰和魏知都有了江月白这个人做靠山。 对整个道宗来说,江月白的存在就如同一根定海神针,但凡跟他的名字沾点边,都会蒙上一层值得信任与托付的光环。 秦阳方才说了半天,忽略了最关键的一点便是程寰和魏知都是江月白手把手带出来的。 凌霄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看向人挤着人的道宗弟子,果然见他们的表情都发生了些许的变化。 秦阳脸上刚恢复不就的血色刷地一下又下去了。 他勉强地挤出笑来:“现在可不是你煽情的时候。” 魏知不紧不慢地瞥了他一眼。 他看人的时候总是没有太多情绪,以至于让秦阳的得意、不安、愤怒都成为了一种可笑的存在。 非要形容的话,秦阳觉得……觉得魏知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掌门临走之前,告诉我和师父季峰主的昏迷有蹊跷。”魏知缓缓道:“实际上这次十方境的动作掌门早有所料。想必各位师兄弟还记得当初陆遥一事吧?” 道宗众人不禁沉默。 不同于外界对陆遥喊打喊杀,道宗这些弟子,特别是年轻一辈的大多数是陆遥手把手教出来的。 陆遥入魔的时候,他们比任何人难以相信,但又无能为力。 他们曾经以陆遥为荣,最终又因为陆遥而背负重重骂名。 在这些剑宗弟子的心里,始终还是有个小小的角落在期待着陆遥的事情有所反转。 那是手把手带他们入门的二师兄啊! “掌门说,陆遥师兄不是那种会入魔的性子,故而那日之后,他便一直暗中调查陆遥入魔背后的真相。”魏知说:“果然,掌门发现那魔影就像是有灵智的心魔一般,会逐渐对宿主进行夺舍。在十方境中,如今能让四位魔君聚集在一起的也并非我们平日里接触的魔修,而是一个堪比渡劫期的魔影,天玄子!” 魏知的话真假半掺。 他没有直接说出天玄子的实力,避免这些人的恐慌。 对陆遥的魔影之事同样有所隐瞒,不过足以让道宗弟子从他的话中纷纷各自猜测背后的事情。 终于,人群中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魏知师兄的意思是季峰主的昏迷,和魔影有关?” 魏知淡淡一笑,他没有回答,只是走向季风灰身边,按住他的肩头轻轻一碰。 一道若有似无的魔影就从季风灰的背后缓缓浮现。 虽未成形,但在场的道宗弟子都是见过陆遥的魔影的。 因此眼尖的弟子一瞬间就认出来:“是!是魔影!陆遥师兄也是这样的!!!” “这么说季峰主和陆遥师……和魔君陆遥当时一样,都是被这魔影趁虚而入了?” “可是魔影如果和我们平日里见到的魔气不一样的话,又是从何而来呢?”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些魔影很像……嗯……很像通神院那些被召唤出来的神灵。” 这话一出,本来还窃窃私语的众人猛地住嘴,骇然地望向彼此。 魏知说:“掌门还在查魔影的出处。但是秦护法,掌门与我都很好奇,为何你衣不解带地照顾之下,季峰主会被魔影附身?” 秦阳张大了嘴:“不可能!师父昏迷的时候,明明没有这种东西!我每天都检查过,他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魏知摇摇头,慢吞吞地说道:“就连陆遥都无法抵抗魔影吞噬心智,季峰主这么久了,又怎么会一点端倪都没有露出?” 秦阳脑子“轰”的一声,完全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下意识地上前想要去瞧季风灰身上的魔影,却被魏知不动声色地抓住胳膊,拦在原处:“秦护法,有件事情你可能还不知道。” “什么?” “前段时间与剑宗的联络事宜都是你在做,对吧?” 秦阳想要点头,可又不知道魏知在打什么算盘,并没有动。 可惜这件事无论他点头还是摇头,道宗弟子都看在眼里。 魏知把和剑宗联络的任务交给秦阳的时候,秦阳还以为是自己的机会来了。 然而现在迎着魏知有些漠然的眼神,秦阳的心脏快要从胸腔跳出来了。 他反反复复回想一遍自己与剑宗联络中间,并没有出任何差错。 在季风灰昏迷不醒之后,秦阳收敛许多,至少没有明目张胆地在做些留有把柄,让人口舌之事。 想到这里,秦阳冷静下来,沉声说道:“是,不过我与剑宗所有的书信来往都可以公之于众,你大可查查,我到底有没有做对道宗不利的事情!” “不必了。” “哦?” “查不出来。” 秦阳神色微闪:“你什么意思?” “秦护法,剑宗掌门也已经被你们所控,和季峰主一样,这中间你们来往的书信,又有何查的必要?”魏知说。 秦阳脸都绿了:“你胡说八道!!!” “我昨天派唐衍前往剑宗,就是去查看剑宗的情况。”魏知微微垂下眼睑,这个动作让他的眼神格外的冷厉:“秦护法,我觉得在唐衍回来之前,你还是先自己的别院,不要外出为好,以免徒增嫌疑。你觉得呢?” 秦阳觉得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当魔影在季风灰身上出现的那一刻,秦阳已经输得彻彻底底。 秦阳被道宗弟子暂时性地关在了别院中。 季风灰也被单独保护起来。 魏知亲自在秦阳住处布下阵法,防止他逃脱。 道宗弟子等候在外。 秦阳看着他面无表情的冷脸,终于是回过神来,表情狰狞地指着魏知:“是你!魔影是你放的!” “秦护法。”魏知看他的时候没有笑,一双眼睛深不见底,把所有的情绪沉沉地压在最下方,永无天日。 他顶着这样一张有些冷厉的脸,说话的语气却是平静的:“你有证据吗?” 秦阳咬着牙:“除了我,只有你和师父接触过!昨天是你把他打晕的!” 第241章 做交易,我知道谁陷害你 “秦护法说笑了。季峰主可是元婴期大圆满的修为。”魏知落下大阵的最后一笔,直起身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身后,黑白分明的双眼盯着秦阳。 那双形状有些锐利的双眼微微地眯起,眸光中闪着比剑光还要森寒的冷意。 秦阳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魏知却并没有对他动手,反倒是忽然笑了出来,唇角勾起的弧度可以用如沐春风来形容。 可惜秦阳并不知道,魏知哪怕是在提到程岩的时候,露出来的笑容也和现在如出一辙。 “秦护法想必是并不熟知阵法吧。”魏知说。 “你……”秦阳心头已经,他骇然看向魏知布下的大阵:“你对它做了什么手脚?” 魏知只是笑。 秦阳被他笑得双脚发软,本能地扑过去:“让我出去!我可以告诉道宗弟子!我之前都是陷害你的!你让我出去!” 魏知的三百横在秦阳面前:“陷害?” 秦阳吞了吞口水,紧张地道:“我如果告诉你,你能保证让我离开吗?” “可以。”魏知略作思索后点点头。 秦阳深吸一口气,后悔莫及地从牙缝中挤出缘由:“那封信是有人放在我房间的,信上写的那些东西你都看了,我当时收到的时候,其实还有另一封信,是告诉我怎么陷害于你。” 魏知仿佛有了些兴趣,看向秦阳的目光也不再是冷冰冰的,他的三百微微往后一收,神色间似有松动之意:“谁放的?” 秦阳舔了舔下唇,刻意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等魏知的脸上有了焦急之色,才慢悠悠地道:“他没有留下姓名,不过我素来谨慎,故而房间中始终留了一丝神识,以防有人趁我不在时进我房中。对那人来说很不凑巧的是,我的那缕神识正好看见了他。” 魏知声音里多了些急切:“是谁?” 秦阳没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别院旁边的阵法。 魏知垂下眼,许久,他出声道:“道宗不能留你,否则我说出去的话反而引来别人怀疑我。不过我可以为你在阵法中留一个破绽,待我出去之后,你只需要从我留的地方走,便可安然无恙离开。” 秦阳没答应:“魏师兄,你至少也该让我看到你的诚意吧。” 魏知沉默了。 “还是说你并不想知道陷害你的那个人是谁?”秦阳信心十足地问道。 魏知脸上有些挣扎之色。 半晌,他才沉下双肩,有些不甘不愿地走到已经画好的阵法上,快速地调整起来。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魏知再次停下来。 “我想我的诚意很明显了。” 魏知身后,即使是秦阳也感觉到了一处阵法之力薄弱的存在。 他这才冷笑一声,吐出魏知想要的东西:“我并没有看见他的脸。” 魏知脸色猛地一变:“你玩我?” 秦阳眯眼打量着他的神色,紧绷的背脊放松下来:“不过我看见了他的背影。” “秦护法是觉得我可以通过一个背影认出来人?” “不。”秦阳说到这里,脸色也变得古怪起来:“只是他的身份有些特殊。” 魏知并不太相信地挑起眉。 秦阳始终注意着魏知的神情,见状他彻底放下心来。 他看得出来,魏知确实因为自己的话有了懊悔的情绪。 看来他在阵法上改动的东西远比自己那句看到背影价值更高。 这么想着,秦阳扭了扭脖子,看向魏知的视线中多了些别的意味:“我看到那个人,穿着天机阁的衣服。” 他说得很慢,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魏知。 果然,魏知在听到秦阳的话之后,眼皮不受控制地一抬。 那是格外惊讶的表现。 秦阳摊手:“你别不信,我只是把自己看见的告诉你。至于他是天机阁的人,还是只是披着天机阁弟子服的人,我就不知道了。” 实际上秦阳还多隐瞒了一句。 他看到那个人的时候,那人穿的是天机阁高层弟子的服饰。 就算在天机阁中,那个人的地位也并不低。 魏知没有说话,好像在思考秦阳话里的可信度。 秦阳任由他打量着。 许久,魏知才缓缓移开脚步,露出身后的出路:“你若是骗了我,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 秦阳耸耸肩,心中却有些不屑。 魏知将信将疑地离开。 秦阳一直等他走后,才回屋收拾好自己这些年藏起来的灵宝丹药。 魏知有一点说得没错,他确实不能留在道宗了。 季风灰身上的魔影很有可能和魏知有关,可秦阳没有丝毫证据。 如果季风灰真是魏知打晕过去的,那么他继续留下来的话很可能会落到和季风灰一个下场,倒不如先行离开。 而且…… 秦阳面色微沉。 那个陷害魏知的人既然在天机阁地位不低,他只要拿着这一点去威胁那人,不愁在天机阁混不到一个位置。 道宗在江月白闭关,陆遥入魔,程岩进天机阁后声望已经一日不如一日。 与其留在这个半死不活的门派和魏知争来争去,还要面临性命之忧,去天机阁寻那人不失为一个更好的选择。 这样想着,秦阳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然后抱着自己的行囊,走进了魏知留下的通道里。 和他想象中会传送的场景不一样。 秦阳进入之后像是踏入了一条漆黑的甬道。 他有些狐疑地往前走去,前方越来越暗,只能面前看见一点点路的影子。 秦阳又走了许久,终于是看到一个出口的轮廓。 他忍不住加快脚步跑过去,然而快到尽头他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出口,而是一个比季风灰身上还要庞大和凶戾的魔影。 遭了! 秦阳意识到自己上了魏知的当,忙转身往后跑,可惜他对阵法一道可谓一窍不通,魏知给他留的根本不是什么生门,而是绝对无法逃脱的死路。 门内,秦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魔影吞噬得一干二净。 而门外,魏知已经回了沧溟山,他推开房门,面无表情地透过阵眼看着秦阳自投罗网,一直到他身死道消后,魏知才收起阵眼,随后拿出自己之前用来质疑秦阳的那封信,缓缓展开。 信上空无一字。 程寰打着哈欠懒洋洋地靠过来,朝着信上一瞥,低声笑了出来:“处理得很好,对付秦阳那种人,诈一诈什么都给你吐得一干二净了。” 第242章 大爷的!你还知道回来啊 魏知侧头看向这个话很多的心魔。 倒地是刚生出来的心魔,全然比不上其他心魔老练。 坦白讲魏知是觉得这个心魔有些……蠢的。 他原本不想理她,可入眼处程寰笑吟吟的神情却比其他心魔都像极了本尊,他眼神微动,想到若是师父看见自己这些处理事情的手段,或许会觉得自己心机过重,又或许会警惕自己是不是还藏了别的,但总归不该是高兴吧。 这么想着,魏知鬼使神差地缓下脸色,对笑眯眯的程寰一抬手。 手背朝外,指心向内。 那是身居高位会逐渐习以为常的居高临下感。 程寰被他招得一愣,不明所以地靠过去。 “给我倒杯茶。”魏知淡淡地道。 “……” 程寰的表情格外精彩。 她大概是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被魏知呼来唤去的一天。 程寰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当真走过去给魏知沏了壶茶。 不过光看那茶叶乱翻的样子,程寰也猜出来味道不怎么样了。 魏知接过茶,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啜着,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程寰不是个能闲得住的性子。 她见魏知双腿上下交叠,捧着茶杯低头慢吞吞喝茶的样子,又忍不住凑过去:“秦阳死在自己的别院里,这件事情瞒不了多久,你打算怎么做?” 魏知含着温热的茶,慢条斯理地让茶水从喉咙滚过。 这个动作让他的喉结很明显地上下一滑。 程寰下意识地舔了舔下唇。 “他从自己别院逃走,坐实了他做贼心虚,我自然是要去抓他。”魏知缓缓道。 程寰眉梢不由一挑。 原来魏知说要给秦阳留个破绽让他走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一箭双雕的准备。 可怜秦阳不但没逃出去,连死了都要背上魏知扣给他的黑锅。 程寰由衷地叹道:“做得好。” “……”魏知原本要放下茶杯的动作一僵。 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最后又只是重新捧起茶杯,又饮了一口。 程寰想起方才自己盯着他喉结看的画面,本能地把目光往下一移,然后看见被魏知别在腰后的沧溟剑与三百。 一左一右,斜斜地交叉在一起。 程寰不由自主抬手去碰自己的剑,还未拿到,魏知却是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别碰我的剑!” 程寰:“……” 那是我的。 谢谢。 魏知说完之后反倒是自己一怔。 他不由看向自己握着的手。 以往的心魔还没有实体,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握着了。 程寰从魏知短暂的失神中猜出他在想什么,不由背脊一僵。 魏知该不会猜出自己的身份了吧。 程寰一颗心七上八下,也不知道这样贸然间让魏知认出自己,会不会让他走火入魔。 这也就是程寰为什么不敢直接告诉魏知自己身份的原因。 魏知定定地望着程寰,蹙眉松开右手:“心魔已经强到可以实体化了么?” 程寰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松一口气还是该哭。 魏知扔下这么一句话后,便不再理她,开始处理道宗来往的事务。 三年前魏知回道宗之后,很快对道宗的内部进行了一次清理。 天玄子野心昭昭,魏知不想在面对这样一个对手的时候,道宗自身还漏洞百出。 更何况…… 魏知垂下眼,面无表情地点开从天机阁的来信,眼神清冷如冰。 程寰折腾半天魏知都只当她不存在,只得偃旗息鼓,扔下魏知准备出去找个能帮上忙的。 她一走,魏知才微微侧过头,露出了有些困惑的神色。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魏知总感觉这个心魔散漫得有些过分了。 过了快一天了,她居然一次衣服都没有脱。 简直没道理! 另一边。 凌霄带着道宗弟子收拾完剩下的残局后,一口气都没歇上。 大概是他看起来比魏知更容易亲近的缘故,道宗弟子更喜欢找他帮忙。 凌霄整个人都有些崩溃。 他来到道宗的时候只是想看着点魏知,别让他走了歪路,结果一来二去间,他现在连道宗弟子在游历时遇上剑宗弟子,心生爱慕又难以启齿都要管。 等凌霄终于是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几乎是拖着脚步有气无力推开的门。 他一边推门还不忘给魏知传信:“我告诉你啊,我真的受够了!你们道宗的弟子也太笨了些吧,你能不能别总是待在沧溟山下,我好累,身体累,心也累。” 魏知冷淡的声音从玉简传来:“你前几日跟我说的钱的事情——” “开个玩笑!我可喜欢道宗了!”凌霄立刻改口:“不过你也知道,十方境那边被天玄子接手后,我这……囊中羞涩啊。不如这样,你再给我二十万魔晶,怎么样?”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 魏知显然根本懒得搭理他。 凌霄把玉简一塞,反手正要关门,忽然间背脊一直。 三年下来,凌霄也已经有金丹期大圆满的修为了。 不出半年他势必能迈入元婴期。 因此凌霄在进门的时候,敏锐地发现房中多了一道极为强横的气息。 他若无其事地轻轻合上门,竹箫出现在右手上,沉声问道:“何方高人?” 屏风后,一道修长的身影懒洋洋地走了出来:“见到高人怎么不赶紧跪下啊?” 程寰笑眯眯地望着凌霄,眼中毫不掩饰自己的调侃之意。 凌霄愣了两秒,眼中闪过难以置信之意。 他深吸一口气,还是没忍住,攥着竹箫就要上去揍程寰:“你大爷的还知道回来啊!!!程寰你是狗吧!!!一声不吭地就自己钻到黑塔里面!!!” 程寰不躲不闪。 就在竹箫快要落到她身上的前一刻,又是一道清冷的声音出现在房中:“凌霄,别闹。”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凌霄听到这个声音猛地睁大了眼。 他的攻势戛然而止,就着举着竹箫的姿势,红着眼看向出现在程寰面前的那个身影。 师兄…… 师兄。 凌霄抿着唇,朝着前方一扑,结果扑了个空。 他怔了怔。 云平秋那张冷峻的脸上出现了些许无奈:“我这只是魂体。” 第243章 怀疑他,我倒觉得不太对 闻言,凌霄明亮的双眼一黯,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下一沉,随即又很快强挤出一个笑容,殷殷地望着云平秋,故作轻松地道:“魂体也没关系,能再看见师兄,已经很开心了。” 云平秋对他招了招手,他似乎是笑了一下,可惜速度太快,让人来不及捕捉。 凌霄小心翼翼地靠过去,不过这次为了避免自己期望落空,他刻意和云平秋之间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以免再碰到他。 云平秋把他的动作看在眼里,轻声道:“虽然只是魂体,但我成为程寰鬼使之后,她如今修为增涨,我也能偶尔凝聚为实体,只是时间不会太长。” 凌霄眨巴着眼,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云平秋举起自己的手,凑到凌霄面前:“看,已经快回到魂体了。” 凌霄深吸一口气,一把抓住云平秋的手,扑倒他的怀中,声音沙哑:“师兄。” 程寰看着两人,无声地退出房间。 等凌霄再想起程寰,打开门放她进去的时候,已经快到半夜。 云平秋恢复为魂体状态,有些歉意地看了她一眼。 以他的修为,程寰想要长时间的维持他凝聚为实体,需要耗费不小的精力。 托云平秋的福,凌霄看向程寰的目光终于平和许多。 他甚至有心情给程寰递了一杯酒,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怎么才回来?魏知舍得放你出来?” 一说到这里,程寰喝酒的动作便是一顿,她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没吭声。 凌霄察觉到她的古怪,心头一紧,忙疯狂暗示道:“你既然道宗的代掌门,归来之后,道宗自然听从于你。我这个外人,也该功成身退了。” 言外之意,显然是恨不得程寰赶紧把自己手里的破事都接过去。 他怕自己再这样下去,不用等天玄子动手,他快亲自把道宗这些弟子给偷偷杀了。 “凌霄啊。”程寰对他勾了勾手,示意他靠过去。 凌霄抗拒地没有动。 “实不相瞒,我昨日便回了沧溟山。”程寰也不强迫他,只开口说道:“三年未见,如今道宗蒸蒸日上,足见你管理有方,治下严谨。身为魔修,却在正道中混得如鱼得水,又可见你心思缜密,八面玲珑。” 凌霄:“……”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在剑宗无往不利的拍马屁一道在程寰面前始终行不通了,敢情这家伙自己就是个无师自通的马屁大师。 区区一个道宗代掌门真是屈才了! 凌霄嘴角忍不住一抽。 他还以为程寰一回来,自己终于能够拍拍屁股轻松一下,但现在看来程寰还有别的意思? 凌霄不动声色地回道:“你看错了。” 程寰见他不咬钩,当机立断地换了个方式,诚恳地道:“魏知还不知道我回来。” 凌霄斜眼看他:“你忍得住不去看他?” 程寰斜睨回去:“你这话什么意思?” 凌霄毫不客气地说道:“我还以为你连夜摸上道宗就是为了偷偷摸摸钻进他的被窝呢。” “……” 程寰差点被酒呛住。 好在她历来脸皮较厚,很快把昨晚发生的事情从脑海中晃出去,轻咳一声,半真半假地道:“我昨晚确实见了他,不过他没有认出我来。” “怎么会?”这一次换凌霄愣住了。 他握着酒杯,好看的手指不下心滑进酒里也没注意,只是难以置信地说:“就魏知那脑子,你哪怕化成灰铺在道宗山下,他也能一寸一寸地给你拼回原样。” “……你是有多恨我?”程寰问。 凌霄琢磨着程寰的话,微微坐直:“你说真的?” “嗯。”程寰把杯里的酒囫囵饮尽,斟酌着道:“他把我认作了心魔。” 凌霄瞪大了眼,却很快冷静下来:“难怪……” 程寰不由看向他:“你察觉到了?” “也不算吧。”凌霄说:“我没有想到会是心魔,我还以为是他眼睛出了问题。” “嗯?” “他的眼睛似乎认不出别人,每次有人来的时候,他都是先用灵识探过后才能察觉到来的人是谁。”凌霄联想程寰的话:“不过他倒是一眼认出了你,虽然只是心魔,会不会是他现在已经把每个人都看做是你了?” 程寰的眉头拧了起来。 她没想到的是魏知的情况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 云平秋沉声道:“若是这般的话,魏知怕是极易走火入魔。” 程寰握着酒杯没吭声。 走火入魔还算轻的,魏知现在身上的灵气、魔气、魔影还有心魔乱成一团,换了常人恐怕早已成为了不知什么东西的怪物。 程寰都不知道魏知是怎么保持着清醒到现在的。 凌霄也意识到情况的不对,他抬手在自己眉心揉了揉:“是我大意了。” 三年前魏知神色如常地离开遒云山脉,凌霄心里虽然觉得古怪,但没有想到会发展到这种程度。 他本能地把魏知这几年的举动反反复复想了一遍,忽然脸色一寒:“坏了。” “怎么?”云平秋问。 凌霄微微一顿,他望向程寰,见她神色如常之后才谨慎地开口:“我也不太确定,或许是我多心了吧。不过你说魏知心魔入体,我总觉得怪怪的。天玄子虽然还没有对正道下手,不过十方境里四位魔君联合的举动已经让正道这边有所察觉。” 程寰示意凌霄继续说下去。 “他们也探听到一些天玄子的消息,如今一阁二宗三院的掌门及长老倒是知道天玄子渡劫期的实力,但为了避免引起恐慌,对外和对门下弟子说的是天玄子乃半步渡劫。”凌霄放下盘在椅子上的腿,继续道:“天玄子不是哪个门派可以单独抵御的,所以天机阁为首,一阁二宗三院和其他门派已经有了联手的打算。” 程寰并不意外这个局面,只不过在听到天机阁的时候,她不由地想去摸自己的沧溟剑,却摸了个空。 “道宗自然也受邀在内,可魏知似乎对联盟一事并没有那么热衷。”凌霄说到这里,观察了片刻程寰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奇怪的是,他和通神院的书信来往十分频繁。” 第244章 别见外,叫我苟哔就好了 凌霄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完。 他知道程寰会猜到自己的意思。 然而出乎凌霄意料的是程寰听完他的话之后脸色并没有特别大的变化。 凌霄怔了怔,他有些没想到程寰跟个棒槌似的,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难道是没听懂? 黑塔三年把人关傻了吗? 于是乎凌霄语重心长地解释道:“你不觉得以魏知的性子,他可能是想顶着天玄子那边的压力,对通神院动手吗?” 程寰若有所思,微微点头,矜持地说道:“不愧是我徒弟。” “……” 凌霄的表情有有一瞬间的扭曲。 原来棒槌居然是他自己! “诶。”程寰忽然抬手推了推凌霄的胳膊:“星宿那边怎么说,天玄子到底什么时候打算冲过来啊?” 凌霄已经被程寰接二连三地话捶地麻木了。 他垂着眼半死不活地盯着程寰,咬着牙道:“我怎么知道?” “你可是魔修啊!前魔君之子!”程寰两眼冒光。 “……”凌霄放弃了和程寰对抗的幻想,挥挥手,有气无力地说道:“他虽是天魔之体,不过齐恒的身体还是很难承受他的力量。我听星宿说,至少这一年他没有办法亲自现身。但是那四个魔君的话,恐怕也不会这么安分。所以魏知这时候想要动通神院,简直是疯了。” 程寰不置可否:“通神院这件事确实不能急。” “哦?”凌霄倒是提起兴趣。 “通神院那边和魔影之间的关系不清不楚。”程寰沉吟道:“道宗现在连个元婴期大圆满的都抓不出来,硬来肯定是找死。” 顿了顿,程寰问:“师父闭关还要多久?” 凌霄一提这件事情,脸色就愈发难看:“你还不知道吧,魏知在江月白闭关的地方去过,发现他体内有魔影入侵。现在江月白仍在闭关的地方,不知道能不能……” 说到这里,凌霄下意识地去看程寰的脸色。 程寰看起来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慌张。 三年未见,程寰的面貌和之前相比倒没有特别大的变化。 可凌霄总隐约感觉到从程寰骨子里流露出来的某些东西比之前更为摄人心魄了。 程寰轻轻放下手里的酒杯,手指又细又长,骨节分明的样子令人有些移不开眼。 “师父闭关前,我曾经在他身上留了道符。”程寰平平淡淡地道:“这倒不是什么麻烦事,你找个机会带我进一趟师父闭关的地方,我自然有办法救他。” 凌霄:“……” 程寰从凌霄的脸上读出几分不对劲。 她信心满满的神情一顿:“怎么?” “魏知不信任道宗的人,故而在江月白闭关的地方设了阵法,但凡闯入都会引起他的注意。”凌霄说着,别有深意地看向程寰:“你看起来似乎并不想他知道你回来?” 程寰哑然,半晌,她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把自己的顾虑说给凌霄听。 凌霄点点头:“这倒也是,何必也说过,魏知现在的情况很不好,你强行让他接受你回来一事,万一走火入魔——” 察觉到程寰神色不悦,凌霄的话拐了个弯:“那你打算怎么做?” 程寰勾勾手。 凌霄一脸不乐意,却还是忍不住把耳朵凑了过去。 程寰对着他嘀咕半晌,凌霄的脸色越来越古怪。 最后,他夸张地叹了口气:“魏知不会打死你吗?” 程寰竖起食指,冲他左右一摇,慢吞吞地道:“是我们。” “……” “我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程寰说。 “我现在把你交出去来得及吗?” 程寰笑容真挚:“那他就知道我先来找你,没去找他这件事。” 凌霄无声地骂了一句脏话。 翌日。 天光刚泛白,大片大片的浓云还沉沉地挤在夜幕上,重重地压向山脊时,道宗山脚下已经有数十道身影聚集着。 纵然这几年天机阁风头正盛,通神院也紧追而上,道宗作为曾经的大宗派底蕴依然慑人。 奇山峻岭间,云遮雾绕平添几分仙气。 在道宗山脚下,是看不见道宗的全貌的。 路过之时只能见到无数高低起伏的山脊匍匐在云雾中,最诡异的是,那云雾仿佛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所凝结,一动未动。 山前,数十个身姿各异的少年依次站成三列。他们看起来最大的也只有二十来岁,放在其他小门派或许也算得上天之骄子,然而在道宗山脚下时,脸上依旧露出格外拘谨的神色。 唯独站在队伍最后方的一人身子已经歪出队伍,甚至还懒洋洋地靠着一棵树,就差把站没长相,坐没坐相写在脸上。 和她离得近的紫衣少年反反复复偷偷打量她许久,一会儿又叹气,一会儿又摇头,看起来似乎是在恨铁不成钢。 “怎么,我占了你的位置?”靠在树上的那人不冷不淡地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了过来。 紫衣少年没想到她会忽然跟自己搭话,吓得一口咬到自己的舌头,捂着嘴面红耳赤地摆手。 “不不不……你这个位置……真是……真是……”紫衣少年真是半天,也没能真出什么东西。 他舌头好不容易在嘴里转得利索些,便忍不住探了个脑袋过去,小声地道:“你这样会不会太嚣张了。” “怎么说?”靠在树上的人自然是稍微改了些面貌的程寰。 和魏知那张随时随地可以拉出去骗小孩子的脸不同,程寰的五官是有些锋利的,只不过她每次一笑的时候,眼角的凌厉感就会像冰雪消融似的,硬生生多出几许容易亲近的假象。 紫衣少年果然很快上钩,他非但不觉得程寰的动作有些出格,反倒是觉得这人和善从容,不禁多说了几句:“这不都在等着道宗的师兄来接我们嘛。虽说多半没有办法入选内门弟子,不过外门弟子已经很不错。别看现在什么人都没有,指不定那些道宗的师兄师姐正在暗中打量我们。” 程寰眯起了眼:“你是?” “啊,忘了说,我叫苟哔,是东海域苟家的人。” “……好名字。”程寰面不改色地夸完,也顺势搬出自己取的新名字:“魏逞逞。” 第245章 抽灵签,你们轮流走上来 苟哔歪着头琢磨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道:“诚实的诚?” “不。”程寰意味深长地笑道:“逞威风的逞。” “……” 苟哔无声地望着程寰靠在树干上的样子,默默地道:是挺威风的。 程寰笑眯眯地看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跟能看进人心里似的,她挑起了眉,漫不经心地说:“别怕,道宗也不会因为你站得直,就收你做入门弟子的。更何况——” “何况什么?”苟哔竖起耳朵。 程寰抬起手,在苟哔肩上轻轻一拍,笑道:“你半个身子都歪出来了。” 苟哔:“!!!” 程寰反手一推,苟哔被她推回队伍中。 苟哔慌慌张张的站稳。 两人的举动已经引来不少人的瞩目,按理来说,苟哔应该乖乖地埋下头假装无事发生,可他就是忍不住去偷偷看程寰。 和他们不一样,程寰就跟随便披了件衣服出门,头发还有些毛躁地在耳侧立起来,幸好她眼睛生得好看,这种毛躁感让她看起来也不算落魄,反倒是生出几分慵懒和倜傥之意。 程寰被苟哔瞥来瞥去的动作逗乐了。 她看得出来,苟哔是个家教很严的人。 人是顽皮了些,只是也做不出直勾勾盯人看的事请。 苟哔视线来来回回,终于是程寰又抓住一次。 他咬咬下唇,这次学聪明了,并没有靠过去,而是传音道:“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只是……只是觉得你有些眼熟。” “是吗?” “你好像程寰前辈啊。” “……”程寰的笑容一僵。 可惜苟哔年纪小,又不擅长察言观色,并没有察觉到程寰的不对劲,他说完之后也觉得有些不妥,忙传音解释道:“我我我……没有恶意,我小时候贪玩,偷偷溜出家的时候被一个魔修抓住了,刚好被程寰前辈顺手救了。方才看你笑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像,现在看又不太像了。” 苟哔挠了挠头,不知想到什么,叹了口气:“程寰前辈比你好看多了。可惜听说人困在十方境里面,出不来,这么多年没有音信,恐怕早就被魔修练成炉鼎了吧,又或者被魔兽撞见,一口一口吃得干干净净。真是可惜。” 苟哔说完,就着摇头的姿势去看程寰,他还以这个魏逞逞在听到程寰名字的时候,会跟自己多些话可以聊,结果方才还笑眯眯的程寰,一脸古怪地盯着苟哔。 没来由的,苟哔觉得自己脖子有些凉。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并没有什么古怪,不由纳闷地蹙眉。 不过,不等他想出来程寰为什么忽然变脸的时候,盘旋在道宗群山上的云雾忽然动了。 就像是有风吹来,云雾开始流动。 山门洞开,山间绿涛一涌而过,风拂处,鹤唳声若有若无。 哪怕在山脚下,依然能远远瞥见道宗群山上一掠而过的白色身影。 灵气扑面而至,顺着层层默青色的石阶往上看去,一道古朴的石碑上龙飞凤舞地写有“道宗”二字。 山下的少年纷纷面露惊色。 原以为仙气缥缈只是一种虚幻的形容,可真当站在道宗山脚下的时候,那浓郁环绕的灵气当真给人一种手可摘星辰的万丈豪情。 还未进山,那种钟鸣灵犀的奇妙感已经让众少年心中的焦躁一扫而空,整个人呼吸都轻了不少,似乎天大地大,自可驭鹤而去,乘风直上。 一行穿着白底蓝纹道宗弟子服的人凌空而至。 苟哔目光火热。 对于修仙之人而言,御物飞行之法大多掌握在这些大门派中,像他们这种顶着仙门世家的名头,实际至今也仅仅刚触碰到金丹期的边缘。 平日里想要御空飞行,多半是要借助各种飞行符或者可以飞行的灵宝,很难做到信手拈来。 走在最前方的那人自然便是魏知。 同样的弟子服,穿在他身上总显得与众不同。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脸色显得比别人白,对比之下一双眼睛黑沉沉的。 身上别无装饰,只在腰后别着一柄剑,一根棍。 偏偏就是这样,他迎面走来的时候却有种让人说不出来,也移不开眼的味道。 走得近了,魏知的脸上才浮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只不过他哪怕在笑的时候,其他人依然不敢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看。 仿佛天生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凌厉感。 “……好帅。”苟哔目瞪口呆地喃喃说道。 他和其他人不熟,不由自主去找程寰,想要同她分享自己的激动,结果一侧头,苟哔看见方才还歪歪扭扭靠着树的程寰笔直地站在树下,劲瘦的腰被腰带勾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 不知从哪里来的光,透出树叶稀稀疏疏的间隙,在她眼中落下斑驳的光。 程寰就这样顶着一双水盈盈的眼,直直地看向魏知。 苟哔已经不知道先看谁好了。 任谁被程寰这么直勾勾的看着,都忍不住心跳加速。 可惜魏知是个瞎的。 他的视线甚至没有在程寰身上多停留半秒,便半垂着眼眸把凌霄直接扔出来。 凌霄话比魏知多太多。 他一站稳就熟稔地开始招呼道:“欢迎各位加入道宗,我是这次负责接引你们的人,凌霄。想必你们也对道宗的入门仪式也有所耳闻。” 说到这里,凌霄顿了顿,朝着魏知一瞥:“喂,动动。” 魏知撩起眼皮一挥袖,一个半人高的签筒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签筒里,密密麻麻地躺着无数黑色的长签。 凌霄说:“你们轮流上来,抽取一根灵签。” 话音落下,却没有人动。 程寰无声地扫过前方密密麻麻的脑袋,伸了个懒腰,不紧不慢地拨开人群朝前走去:“麻烦让一让。” 她嘴上说着麻烦,实际所过之处,原本挤在一起的人都诡异地让出一条路来。 苟哔只是一晃神的功夫,便已经错失拉住程寰的机会,只得大着胆子传音道:“你别这时候逞能啊,那灵签可是决定你命运的,抽中了可要拜入签上之人门下的。” 程寰头也没回,似笑非笑地说:“你知道修为比你高的人,能感知到你传音吗?” “……”苟哔猛地抬头往前一看,果然看见凌霄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 他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给埋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