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车夫》 烟花 每一朵灿烂的烟花背后都有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 ——马化龙 每个学生心中都有一个难忘的老师,每个老师头脑里都有一个记忆犹新的学生。在我十几年的教学生涯中,马化龙就是这样一名刻在我记忆中的学生。 时钟退回到2009年的6月25日,那是一个晴朗的夏日,山东省高考分数查询的日子,虽不是什么特殊的节日,但从早到晚,鞭炮声就未曾间断。午后,虽然一中南大门上的钟表时针已经指向下午7点,太阳还拖着它长长的尾巴迟迟不愿离开,用印象派画家的手法给西边的天空涂抹出一片灿烂的云霞。 还未参加期末考试的高一和高二的学生,在班主任老师的带领下排着整齐的方队早早地来到教学楼外的小广场,等待着一年一度的烟花绽放。去年观看过一次的高二同学略显得平静一些,新高一的孩子们就显得兴奋了许多,说笑着、谈论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显露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我也带着自己的新学生来到了学校给安排好的地点热切期待烟花的盛开。 等待的时间总是走得很慢,半个小时感觉像过了半天。19点30分,随着蜿蜒在地上长蛇般鞭炮的炸响,烟花开始了它的表演。5000响的鞭炮只是个序幕,每一次炸响的声音里都传达着一个榜上有名的学子快乐的心情。二踢脚好似一直优秀的学霸,入学就是平地惊雷,毕业仍旧声震云端。拉着长哨上天,在高空绽放花伞的是一直上进、终于梦圆的优秀生,而那些起初悄无声息,又突然在空中闪现的无疑是一匹匹黑马。 “王奈老师!”一个略带兴奋熟悉的男低音挤过拥挤的嘈杂声钻进我的耳朵。 “马化龙!你怎么来了?”我惊讶中有点欣喜。“今天学校允许高三毕业生进校观看烟花,只需要在门卫处登记一下即可,我就是想来看看属于我的那朵烟花!” “你知道哪一朵是属于你的?”我笑着问。 “知道。” “哪一朵?” “那朵初看起来是颗哑弹,后来终于灿烂的。” 听他这样说,沉思了片刻,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老师,你知道吗,其实每一朵灿烂的烟花背后都有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 “你那朵烟花背后应该也有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吧?” “有,——你想听吗?” “你想说吗?” “想。”马化龙说得很干脆。 “我们去我办公室吧,这里太吵了。” 安排好需要班长处理的事物,穿过因观看烟花而变得躁动、兴奋的拥挤人群,我们两个一前一后的来到了我的办公室。 烟疤 反省是一面镜子,他能将我们的错误清清楚楚地照出来,使我们有改正的机会。 ——海涅 办公室里只有两个还没有找到对象的雄性单身狗沉浸在伏案备课中,窗外的烟花丝毫没有引起他们的兴趣,甚至我和马化龙走进来,都没能让他们的双眼离开面前的教材,抬起头来看我们一眼。 “没去看烟花吗,二位?”我一进来就打破了他们创造的安静备课氛围。 “啊,王老师。‘人民教师像头驴,不用扬鞭自奋蹄’,浪漫第二,工作要第一嘛。”靠近门口的曹老师听到我进来,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回了一句。 “工作太长,烟花太短,努力备课,拒绝浪漫。”临窗的陈老师即兴来了首打油诗。 “坐这吧。”在临后窗的办公桌前,我拉过来旁边的一把椅子。 “喝点什么?开水,还是茶水?” “如果可以的话,给我来杯茶吧,王老师!” “龙井,日照绿,还是铁观音?” “铁观音吧,谢谢。” 我取了一个干净的玻璃茶杯,加了适量的铁观音,在饮水机上接了一杯开水,放在马化龙面前的桌子上,黑绿的铁观音茶团在开水热气的蒸腾下开始缓缓转动。窗外的烟花燃放的正要进入主题。 我对他笑了笑说道:“你愿意讲,我就洗耳恭听。请开始你的故事吧。” “你还记得三年前高一刚开学时的那个我吗?” “烫了一个泰迪头,带着个耳钉,像个小流氓。分班时,看到你的样子,当时着实吓了我一跳。心想:这个刺头以后可能给我添不少麻烦。”我没有藏着掖着,对他实话实说。 “这都是你能看到,还有很多是你没有见到的。”说着,他撸起了体恤上的小短袖,露出了一排三个小型的圆形伤疤。 “这是伤疤,还是接种牛痘疫苗时留下的痘?牛痘不应该这么多呀。”我有点惊讶。 “烟头烫的疤。”说出来后,马化龙绷了绷嘴唇。 “每一个伤疤都代表着回家一次的反省。初中时,特别的叛逆,翘课、早恋、打架,早就厌学了,可我爸还是觉着我将来应该考一所大学,一味地坚持让我读高中,最后不惜高价让我走进了一中的大门。那时候总觉着他很蛮横不讲理,有时候甚至觉着他很愚蠢,对,就是愚蠢,也许这就是青春期的幼稚和叛逆吧,傻傻地自以为是。” 窗外的烟花还在继续,杯中的茶叶有些已经开始慢慢展开。端起水杯轻轻地摇了摇,喝了一口,突出的喉结随着咽下的开水上下动了动,马化龙指着最底下的一个烟疤继续说道:“这个烟疤是我在高中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烫烟疤。回家是因为打架,打架是因为早恋,早恋是因为厌学,而厌学则是因为青春期的叛逆。以前的回家反省,我爸作为货车司机总是缺席,我妈对我的教育则是无能为力。而这次,我爸没有缺席,他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而这个决定或许将影响我今后的一生。” 说着话,马化龙不自觉的双手合十放在鼻尖上碰了碰,高高的鼻梁上一双眼睛渐渐眯成一条线,看了看窗外,透过烟花,仿佛看向了很远的黑夜。 我起身端起茶杯,又给他接了一杯,他起身接过去,放在桌上,坐下,清了清嗓子准备继续讲他的故事,不知他又会给我带来怎样的惊讶或惊喜。 车夫 长大不是活了一个大大的年纪,而是需要一次有思考的经历。 ——马家驹 茶叶多半已经展开,像极了此时马化龙内心的思绪,在杯中上下翻动。茶水的颜色也开始由浅变深。窗外,烟花燃放的更加炫丽,高低错落,色彩斑斓。马化龙收回目光,看着我继续讲起来。 “‘知道为什么给你起个‘化龙’的名字吗?’我爸在和我打了一天的冷战之后,首先打破了僵局。 ‘不就是望子成龙吗!我是马,怎么能成龙?难道我是白龙马?你也不是龙王啊。’ ‘我不是龙王爷,我就是一匹马。你爷爷给我取名叫家驹,就是希望我能像一匹真正的马,不断往前跑。我只是初中毕业,没有什么文化,也就没有什么大本事,幸好会开车,当个货车司机勉强能够养活你娘俩,也算对得起我这个名字了。老话说‘一代更比一代强’你怎么着也得好好的念个高中。’ ‘货车司机挣钱也不少,我可以接你的班。’我好像很占理似地冲着我爸吊儿郎当地说。 ‘货车司机这是近代才有的称呼!你知道货车司机真正的身份是什么!在古代货车司机就是个车夫。车夫,你明白吗?’ ‘车夫怎么了,挣钱不少,还能开着车全国各地跑。’ ‘你就是没经历过世事,看来我就是把你宠坏了,让你这么天真。看来,长大不是活了一个大大的年纪,而是需要一次有思考的经历。’谁能想到我爸能说出这样的真理,后来想想他真就说出来了。 父子间的谈话总是不欢而散。谁知第二天一大早,我妈就把我叫了起来。睡眼惺忪的我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就被我爸拉上车离开了家。 ‘我们这是干吗去?’我满是疑惑不解。 ‘带给你一次经历,送你个长大的机会,让你体验一回开着车全国跑的乐趣,你不是想当个车夫吗?’我爸诡秘地冲我笑了笑。 ‘我还没准备好呢。’ ‘不用了,你妈都替你准备好了。’说着用眼神示意我看看后座。 一个行李包,应该装着换洗的衣服。一塑料袋下熟的饺子。旁边还有一包煎饼。 ‘出门饺子回家面,你妈专门给你包的三鲜馅。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既然被强行带上了贼船,我也只能按部就班。”我暗自高兴地吃着,又假装无奈地回应着。 ‘咱这是去哪儿啊?’ ‘济南。’ ‘干嘛去?’ ‘拉苹果。’ ‘往哪?’ ‘天津。’ 九月的泰山,仍然那么高大,没有因为夏雨的冲刷有分毫的削减。西麓的层林由两个月前的墨绿开始变得斑斓。坐着老爸驾驶的新买的解放牌13米仓栅式货车,奔驰在104国道上,看着车窗外变换着的纷呈的景色,吃着老妈精心包制的水饺,那一刻我很自负地认为自己厌学是最正确的选择,却不知道接下来几天的经历少有惊喜,更多的是惊吓。但当时我的内心却是充满了无限的期待和遐想。 老黑 不论财产有多少,拥有一条狗,你就更富有。 ——路易斯·沙宾 马化龙说到这,看了看窗外,烟花的燃放已经接近尾声,而他故事的精彩处才刚刚开始。 “货车刚刚驶出泰安市区,老爸就将车开进了国道边的一个中石化加油站。 ‘我加油,你遛老黑。分工明确,别耽搁。’刚刚把车停稳,老爸就开始给我分配活。 ‘好嘞,你老就擎好吧!’我想到自己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早把先前的不愉快抛诸脑后,快乐的答应了。 老黑是只五岁的狼狗,也就是人们说的德国牧羊犬,简称德牧,是老爸从一个朋友那要来的。光亮的皮毛显示着他的健康,粗壮的四肢昭示着他的健壮。因为背部大量的黑色狗毛,于是他就有了这么一个土里土气的名字。 要说跑货车,为什么还要带着一条狗。这其中的原因我也是知道的。先前跑货车是没有带狗的,自从油价高了以后,总有一些人在你停车休息的时候,偷你的油。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不可能始终保持警觉的状态,于是就有人想到了带一条狗上路,就像带了一个哨兵、保安和朋友。 老爸在油箱旁边装了一个狗笼,从此那就成了老黑的家。每次发车拉货,老爸都会带上他。‘喂他点狗粮,再给他喂些水,然后牵着他遛一遛,让他也活动活动筋骨。’老爸一边下车一边吩咐我,他的吩咐就像是命令不可违抗。 ‘放心吧。’我取了狗绳,跳下车,欣然答应。 作为一只大型犬,老黑的活动量其实很大,如果长时间关在笼子里,他也会变得狂躁不安,甚至抑郁。 ‘汪——汪汪——’看到我,老黑先是热情地打了个招呼,等我给他系上狗绳,打开铁笼,于是就一跃而下,然后摇着快乐的尾巴原地打了几个圈。狗粮和水很快被他风卷残云般消灭殆尽。 ‘走,老黑。’听到我的指令后,老黑摇头摆尾地跟着我在附近转了几圈,拉了一回,尿了数次,如释重负,一身轻松。我也顺道解了个小手。 ‘好啦,走啦。’老爸冲着我两个吆喝了一声。 ‘加了多少油?’回到驾驶室,我随口问了一句。‘所有油箱都加满了。1800多块。’ ‘这么多?’我虽然知道油价高,可还是有点惊讶。 ‘昂,要不然呢?你以为呢?还觉着你爹挣得多吗?’老爸用一种近乎调侃的调调冲着我接连发问。 ‘怪不得要带着老黑,他可是我们家功臣啊!’我隐隐地感觉到此次老爸让我跟车并不是像我以为的那么简单,事实上,接下来发生的一件又一件事情也在不断地印证我的隐忧,刷新我的认识,给了我一次深刻的教育。只不过这次跟车跑长途的深远意义,我只是到后来才慢慢地认识到。” 意外 除了音乐,我在生活的其他方面完全是个白痴。 ——周杰伦 烟花已经燃放结束了,各班级的学生在各班主任或班长的带领下开始有序地回到教室。杯中的茶叶也已经完全展开,好似一叶叶小舟翻腾。 “驶出加油站,车辆回归正轨。随着国道两旁的美景不断变化,我的心情也开始变得活跃起来,虽不是金榜题名,状元登科,却也有种‘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畅快。 ‘听首歌吧,老爹!’ ‘music88.7——,听众朋友们大家好,您现在收听的是山东交通广播fm88.7的音乐之声。’老爸打开收音机后,一个好听的富含磁性的男中音正在播报。‘方文山在和周杰伦合作创作了《东风破》之后,今年两人又合作推出发行了两首旋律优美、歌词韵味十足的新歌《菊花台》和《千里之外》,好,那么下面就让我们一起来听一下他们的《双节棍》。哈哈哈,开个玩笑,一首好听的《千里之外》送给大家。’ ‘屋檐如悬崖,风铃如沧海,我等燕归来。时间被安排,演一场意外,你悄然走开。故事在城外,浓雾散不开,看不清对白。你听不出来,风声不存在,是我在感慨。梦醒来,是谁在窗台,把结局打开,那薄如蝉翼的未来,经不起谁来拆。’周杰伦含混不清的吐字听起来,却有一种特别的朦胧感,很好听。 ‘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你无声黑白。沉默年代,或许不该,太遥远的相爱。我送你离开,天涯之外,你是否还在?琴声何来?生死难猜,用一生去等待——’费玉清软糯清亮的声音听起来,让人感觉很舒服。 如果就这样一路欢歌那该多好,可是天不遂人意,好景不常在。车辆驶出泰安,离开国道,在一个我忘记了名字的不知道几级的公路上刚刚行驶了有十多分钟,就在一个村镇外的一座小桥前被两个人给拦了下来。一根粗绳横穿马路,拴在两旁粗大的杨树上。 ‘二十块钱。’一个老太太,看起来将近七十岁了,脸上的皱纹和老年斑很明显的显示着她的苍老。 ‘为什么?’我很生气,质疑道。 ‘不为什么,小伙子。拿二十块钱,然后放你们过去。’老头应该和老太太是一对夫妻。 ‘你们这是拦路抢劫,这是违法,你们知道吗?’我有点气急败坏。 ‘违法?那你告我们去。想过去,二十块钱。’老头有点蛮横。 ‘你!’我指着老头的鼻子,‘简直不可理喻啊。’我已经愤怒的快炸了。 ‘给他们钱。’老爸很平静地对我说。 ‘不给,凭什么?’我把钱包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这孩子,听话!’老爸一把夺了过去,拿出二十块钱,给了老太太。 ‘还是你爸是个明白人啊,小伙子!’老头说着解开了拦路绳。 ‘凭什么呀?’我想不明白。 ‘花钱消灾,你不知道?你看这两位加起来得有一百五十岁了,他们若要往你车前一躺,那就不是二十块钱能解决的事了。’老爸看起来早已见怪不怪了,平静得很。 后来听说老俩口是因为村长打残了他们的儿子,去上访没有人给他们解决,于是就有聪明人给他们出了这么个主意,要钱只是手段,目的是引起有关部门的注意。事情结局如何,我最终也不得而知。” 价钱 获取信用是需要付出很高代价的。 ——杰罗尔德 大部分学生已经回到了教学楼,透过门缝和窗户不断传来熙熙攘攘的讨论声。杯中的茶叶已经完全展开,原本看起来一点的茶叶团现在已经充分的舒展,充满了整个茶杯,大有将开水挤出茶杯之势。 “这茶好喝,”马化龙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开始有点苦,然后慢慢的散出一丝丝淡淡的甘甜,像极了高考,也像极了人生。” “经过一番波折,虽然有意外,但好在钱不是很多,最终我们还是来到了装货地点——济南水果批发市场。找到联系人,就准备开始装货了,可麻烦事又来了,真是祸不单行啊。” ‘我们不是谈好的40块一吨吗,你们怎么能变卦呢?’我爸这次没有‘花钱消灾’,和装车的人理论起来,‘做买卖得讲信用啊。’ ‘信用能比钱好用?’装车的老板虎背熊腰、一脸横肉,‘猪肉长钱了,你不知道?’ ‘猪肉涨价,跟我们装苹果有什么关系啊。’老爸不依不饶。 ‘我这些员工装车有多耗费体力,你看不到吗?不吃点猪肉哪有劲给你们装车。我们得吃肉啊!’装车老板拍了拍老爸的肩膀,‘计划赶不上变化大,你得学会适应,知道吗?’ ‘那也不能60块一吨啊,’老爸略带着点哭腔,‘你也得让我挣点吧,你这样我真挣不了多少了。’ 最终经过联系人协调以50块钱一顿的价格谈妥了。 ‘这次你怎么不花钱消灾,敷衍过去呢?’我不明白老爸这次为什么这么较真。 ‘你知道一车装多少吨货吗?’老爸面对着我说着,然后伸出四根手指。 ‘4吨?’‘你是真不懂啊!四十吨,我的好儿子。’老爸的表情略微有点浮夸,‘40吨,40块钱和60块钱差多少,不用我给你算了吧。’ ‘800块。’我有点吃惊,‘这么多!’ ‘现在我们也少挣了400块钱,可不是10块、20块钱的事,我的宝贝儿子。’ ‘这些人也忒他妈黑了吧。’我的愤怒又一次不请自来。 ‘真正卖力气干活装车的伙计也只是挣个力气钱,其实这些钱最后都装进他们老板的腰包了。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叫什么来着,“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从古至今不都是这样吗,别给我说你没学过啊。’ ‘那这回装车又花了2000块啊。’我想起了加油的钱。 ‘本来1600块钱可以解决的事。’老爸话里透着点遗憾。 ‘我们这趟出车最终能挣多少?’我开始怀疑自己最初对货车司机盈利的判断。 ‘你觉着呢?’老爸有点故弄玄虚。 ‘怎么着也得挣个万儿八千的吧。’ ‘我也不知道,因为还有很多不确定因素在前途等着我们爷俩呢。你只需要知道的是货车司机没有一夜暴富的,只有一夜倾家荡产的。’老爸一脸严肃。 40吨的烟台富士装车完毕以后,大半天过去了。期间,父亲和我又吃了个午饭,煎饼卷大葱加烧肉。老黑也得到了充分的运动。父子俩、一只狗,继续上路。不过此时的我,心情已经不再如刚刚离家时那样平静或者说兴奋。经过黄河时,我的心好像母亲河那混浊的水浪一样在翻涌。 独眼 时间蚕食着少年的青春,现实蚕食着青年的理想,金钱蚕食着壮年的善良,苦难蚕食着老年的健康。 ——王奈 水杯中的茶叶经过时间的浸泡,露出了它该有的色彩,一种能够勾起人喝水欲望的颜色。所有的学生都已经归位,时针指向了八点,教室里持续的传来第二节晚自习的上课铃声。 “不好意思,打断你们一下。”陈老师出门后又折返回来很客气地说,“王老师,你要走,带上门就行,我去盯第二节辅导,就不带钥匙了。” “好的,知道了。”我冲他笑了笑。 “出了济南,经过德州,我们就上高速了。”马化龙喝了口茶继续说道。 “停车,取卡。一路向北。” “‘高速路也得收费吧?’我问老爸。 ‘世上哪有免费的早饭、午饭和晚饭。有,也只能是个施舍或者陷阱。’ ‘怎么收费呢?’‘就咱家这车一公里一块五左右吧。’ 说话间,我们已经在高速上以七八十迈的速度跑开了。 ‘大车不是限速九十吗?九十迈不是最省油的速度吗?你是不是可以再快点?’我一连问了老爸三个问题。 ‘你说的那是小轿车,且不说我踩一脚刹车,三个油就没啦,三个油就是十多块。’老爸用手在嘴上搓了搓,‘我们拉这么沉的货,你知道要把这车刹住得需要多远的距离吗?万一有个紧急情况,根本刹不住。’ 二百公里的路程我们走了两个多小时。在经过一处服务区时,路被封了,要绕到服务区。刚进服务区,就有两名貌似交警的男子过来收费100块,说是进服务区的匝道限速40,我们超速了。怪不得我刚才看到匝道边上有个人在抓拍。老爸心想着‘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交就交吧,交上就没事了,可谁知后面还有故事。 交了罚款,已经在服务区了,就在这休息片刻吧。我上了个厕所,老爸抽了颗白将。刚要上车走人,背后一个瘆人的声音传来。 ‘把它挂车上,保你们平安。’我回头一看,是个猫脸老太太,独眼,一只手里举着一串类玉似的塑料或石头汽车挂件,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把。 ‘五十元。’ ‘不要。’ ‘不要别后悔。’ ‘后悔个鸟蛋。神神叨叨,以为我是吓大的,什么他妈的人都想挣老子的钱,滚蛋。’我气急败坏的‘砰’的一下关上了车门。 ‘你脾气还挺大,出门在外一定要明白和气生财。你不买就算了,干吗要说脏话呢。’老爸对我开始念起了他的生意经。像个唐僧——年少轻狂的我那时就是这么觉得。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怎么说话呢,你个小王八蛋。嘿,你看,说来说去怎么倒霉的都是我。’老爸用手划拉了两下稀疏的短发。 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让我又不得不想起这个老太太,想起她说的话。有些事、有些钱可能就是成长的代价,只不过有时代价会有点大。” 备胎 备胎和书一样,都是到用时才知道不可少。 ——马家驹 临近期末,考试之前的复习备考紧张而有序,这从窗外不断飘来的朗朗的读书声就能感受得到。 “好熟悉的声音,常言道‘书到用时方恨少’,可是老师你知道吗,‘备胎和书一样,都是到用时才知道不可少。’这是我老爸的名言,这句名言之所以能够被创造出来,完全是现实的功劳。 话说第一天结束的时候,我们停宿在一个大车专业停车场。放出老黑,拴在油箱附近。晚饭后,刷牙洗脸睡觉,老爸开了一天的车,显得很疲惫,但还是让我睡后座,自己坐前座。 ‘还是你躺会吧先,我不累。你开了一天的车,累坏了吧,老马虽然识图,但应该不抗造了吧!’我戏谑地跟老爸开起了玩笑,我觉得自己开始慢慢地了解这个男人的不易。 ‘别对我太好了,我怕我会骄傲的。’‘臭小子,敢这么说你爸。好吧,我先躺一会儿,你要注意着点,下半夜我再替你。’一米七五左右的老爸半蜷缩在后座上,拉过那件老旧的军大衣搭在身上。 ‘放心,你还不相信你儿子吗?再说,除了我你也没有别的选项不是。’ ‘呼——呵——,呼——呵——’…………我是真的很羡慕那些倒头就睡的人,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或许秒睡也是上帝的恩赐,只送给那些善良的人。 ‘鹏鹏,鹏鹏。’老爸唤着我的乳名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后背。 ‘啊!’我一下惊醒了,‘我怎么睡着了!’有些自责。 ‘我刚才听着怎么有些动静。你看着驾驶室,我下去看看。’说着就要起身。 ‘你是不是太紧张了?’我一把把他按下去‘还是我去吧。’ ‘好吧,看看老黑,看看油箱,对了,再到车后面底部看看备胎。’老爸像个年老的女人。 ‘行行行,知道啦。’说着跳下了车。 ‘回来,给你这个拿着。’说着老爸递给我一个弯曲的铁棍。后来我才知道那玩意叫拐把,是货车的手动钥匙。‘那也得防着点。’ ‘好嘞。’我接过来,攥在手里。看了一圈,一切都挺好的。‘没问题,一切安在,老佛爷,您就放心就寝吧。’ ‘嗯,呼——呵——,呼——呵——’不过第二天起来,自己又转了一圈。 ‘你昨晚看到几个备胎?’ ‘几个?不就一个吗?’ ‘哎,我就是忘了告诉你,我们的车备胎是个双胞胎,现在被拐跑一个。’ ‘啊!!!’我能想象当时的嘴张得有多大。‘多少钱?’ ‘别提钱,你现在一提钱,我脑瓜子就嗡嗡的。’看得出老爸的难过。‘要知道备胎多重要吗?800多块钱的备胎和书一样,都是到用时才知道不可少。’ ‘这事是不是与那个猫脸的独眼老太有关?老黑怎么没有动静?’ “这谁能知道呢,或许是被人下药了,你去看看他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反应。这真是家门口生霉菌——霉运到家了。”父亲耷拉个脑袋说着丧气的话。 救狗 人生的磨难是很多的,所以我们不可对于每一件轻微的伤害都过于敏感。在生活磨难面前,精神上的坚强和无动于衷是我们抵抗罪恶和人生意外的最好武器。 ——洛克 教室里高昂的读书声持续不断地传来,杯中的茶水也已经变得很酽,我们的故事也即将进入**。 “车子早已进入河北地界,可还没有到沧州。国道上路况比较复杂,行驶速度自然就降了下来。中午时分,我们到了一个县城的郊区。在一个十字路口,车子又被两个交警拦了下来,之所以说又,是因为这一路逢县必有查,有查必超载,车子也确实超载了,不超载就基本上挣不到钱。老爸递驾驶证的时候总是同时放二百块钱在底下。他做的很隐秘,可还是被我看到了。交警查了车,收了罚款,驾车吃午饭去了。但这并不是我要说的重点。俗话说‘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面’,我要说的是后面即将发生的事。 ‘短停比不上慢跑,’老爸说,‘既然已经在这了,时间也到中午了,我们就顺便在这吃个午饭吧。’ ‘好吧。可是我们没有什么菜了。’ ‘我守着车,你看前面那几栋楼了吗?那里是住宅区,附近应该有便利店和熟食店之类的,’老爸指着右手边大约三里地远的地方,‘你去买点吃的喝的,如果有的话,可以顺道买点驴肉。’ ‘行,保证完成任务。’我给老爸敬了个非常不标准的礼。 ‘没有卖驴肉的,好在有卖驴肉火烧的。’大约半小时以后,我怀揣着几个驴肉火烧回来后侥幸地跟老爸说道。 ‘先别管吃饭了,赶快打个车。’老爸抱着老黑,转过脸来冲着我喊。 ‘怎么啦,这是?’我看到老爸用手摁着老黑的腹部,有血从老爸手缝里渗出来。 ‘别问了,先拦辆出租,快,快点!’老爸十分地着急。看到一辆出租开过来,我赶紧招手。可是司机一看,是只狗,还有血,一脚油门就开走了。最后终于是拦下一辆好心的司机,应该也是个爱狗人士,直接将老爸和老黑拉到了最近的一个宠物医院。 ‘这是刀伤啊,幸亏来得及时,也没有伤到重要器官。’宠物医生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救治,终于保住了老黑的命。 这是我印象中第一次见到老爸流泪,真的是有点侠骨柔情。五年的风雨相伴,狗狗对主人的忠诚是什么感情能比得了的呢? ‘简直要了我的命啊。’老爸已经有点泣不成声。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才半个钟头。咋就弄成这个样子?’ ‘你离开后,我放出老黑,拴好,就去驾驶室抽了颗烟,心想着提提神,谁知道没一袋烟的功夫就睡着了。突然就听见老黑叫,睁开眼,烟快烧到手了。 “呜——,汪汪;呜——汪汪汪。” “日他娘,有人偷油。”我自言自语骂了一句。拿了拐把就从车上跳下来了,刚下来就看到老黑扑向其中一个偷油贼,紧接着就听到老黑“嗷欧、嗷欧”地叫了起来,再细看时,老黑已经躺在地上,身上流出了鲜红的血。原来那个贼手里抓着一把尖刀,刺进了老黑的肚子。’ 老爸有点有气无力。 ‘他们人呢?’我追问道。 ‘跑了,总共四个人,一人开车,一人放风,两人偷油,其中一个脸上有刀疤,脖子处有纹身,开个改装过的五菱面包车。我竟然站在这一动没动!我太怂了——你是不是很看不起老爸?’ ‘这也没办法,他们人多。油被偷走了吗?’ ‘大约有五十升吧,二百多块钱,我太没用了。’老爸耷拉着头不断地自责。 车祸 亚当和夏娃的生命果孕育了生命,牛顿的物理果给这个世界带来了宏观力学,乔布斯的科技苹果给我们带来了不一样的电脑和手机,而我们拉的这车苹果却给我们惹了麻烦。 ——马家驹 老黑已经不能够再呆在他的小狗窝里了,于是我们就将老爸的旧军大衣铺在后座上,将老黑安排在了那里,本想着是给他一个舒服一点的地方,没想到最终却让他丢了卿卿性命。 话说活人不能让尿憋死,活没干完,工作还得继续,收拾收拾情绪,带着复杂的心情继续上路。 车子刚进天津地界,老天爷就开始下雨。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凉,而此时的凉意又多了一层生活的不如意。雨水不仅带来了寒凉的心情,而且湿滑了马路,致使老爸紧握着方向盘,模糊了行车的视线,致使前挡风玻璃上的雨刷器不停地来回摆手。 天津经济的发展是看得到的,道路上的车辆开始变得多样起来、豪华起来——宝马、奔驰、奥迪、林肯、凯迪拉克……时不时的还能看到一些不知道名字的豪华跑车。车子也渐渐多了起来,宽阔的马路慢慢地变得拥挤了,路况也越来越复杂。 我和老爸沉默了很长时间,彼此都没有说话,可内心里都翻江倒海般地汹涌澎湃。 正行驶间,在一个红绿灯路口,突然斜刺里穿出一辆电动三轮车来,一个老头从辅道上开着电动三轮闯红灯横穿马路,刹车已经来不及了,如果撞上去,老头必死无疑。说时迟,那时快,老爸猛地一打方向盘撞向了右前方的一根粗大的电线杆——咣——哐——巨大的撞击声震得我耳鸣目眩,晕了过去。 等我再醒来时,已经过去几分钟或者是十几分钟又或者是几十分钟以后了。肋骨传来一阵阵巨大的疼痛,疼痛也让我变得清醒了许多。再看老爸时,他也醒来了,嘴唇不断的抖动还伴有不停的恶心般的咳嗽,双腿不停地哆嗦。由于系了安全带,我们两个还是相对幸运的,性命无忧。 而老黑就没有能够逃脱此劫,巨大的惯性将他狠狠地甩向了前挡风玻璃,要了他的狗命。 惊魂甫定,老爸和我解开安全带下车检查,这时候才发现老爸的左腿膝盖被狠狠地撞了一下,发出剧烈的疼痛。后来检查发现膝盖骨粉碎性骨折,导致老爸再也无法驾驶大货车了。 车子的前保险杠完全给撞进了车头里,两侧的大灯都已经被震碎脱落下来,耷拉着,像被热水煮过的死鱼的眼睛。 开电动三轮的老头则早已不知到哪里去了。 有几筐苹果在巨大的撞击下,被摔落在地上,散落一地,滚得到处都是苹果。有一些滚在马路上的,被来往的车辆轧的稀碎,成了一片片苹果泥。 老爸动不了,不能任由苹果满地跑。于是我就忍着腹部的疼痛下车捡苹果。 “谢谢,谢谢,谢谢啊。”看着我捡苹果,一些路过的人也纷纷开始捡拾,我对着他们不停地道谢。 也没有人理我,只是冲我尴尬地笑了笑,继续捡拾。有些人捡的拿不了了,就带着苹果离开了。 “放下,放下,你们怎么能趁火打劫啊?”我一边从那些抢拾苹果的人手中抢夺苹果,一边大声的斥责。 “操恁娘”老爸拖着受伤的左腿从车上下来,冲着抢苹果的人们大声谩骂,“谁再抢,我敲死他。”说着老爸在头顶挥了挥拐把。 “吃你几个烂苹果怎么了?我们是从地上捡的,又不是从你车上拿的。”抢劫的人不情愿地说着,逐渐地带着抢到的苹果离开了,只留下我和老爸斜立在雨水中,像两只落汤鸡呆呆地定格在那里。 亚当和夏娃的生命果孕育了生命,牛顿的物理果给这个世界带来了宏观力学,乔布斯的科技苹果给我们带来了不一样的电脑和手机,而我们拉的这车苹果却给我们惹了麻烦。 再约 未曾清贫难成人,不经打击老天真。 ——《增广贤文》 “叮铃铃……”的下课铃响起来,打断了马化龙的故事。时间也来到了8:50,楼道内立刻热闹起来,喧哗声不断传来。杯中的茶水在经过我又加了几次开水之后已经没有多么酽了,看起来清淡了许多。 “我原本以为,开着大车奔驰在祖国的阳光大道上,致富的幸福路在面前不断向前展开,不断向远处延伸,欣赏着道路两旁的风景应该是一种难得的享受,可谁知道竟有这许多的磨难。” “‘未曾清贫难成人,不经打击老天真。’这次的经历看似经历了很多的磨难,或许对于你的成长来说并不是坏事。” “您说的很对,不是有句话‘副兮祸之所依,祸兮福之所伏’吗?这次短暂而漫长的经历教会了我许多东西,我了解父亲的不易、社会的复杂和生活的压力。从那次反省回到学校之后,我简直就像变了个人,现实的压力转变成了学习的动力,学习成了我最愿意做的事情。你很难想象现在这样一个小平头、戴眼镜的男孩子和当初那个问题少年联系起来了吧?其实这都是那次经历带给我的改变。”马化龙深有感慨的总结自己的故事经历。 “生活带给我们许多磨难,但生活里也有许多的甘甜。高考金榜题名当然值得高兴,这也是你努力后应得的回报,可是,化龙,我想告诉你的是,人生不只是高考,也不应该止于高考。其实就像这茶水一样,人生也总是先苦后甜,美丽幸福的生活在你努力后,才刚刚向你伸出手,未来的路还要继续追赶。”我把自己的想法抖搂出来,“你的故事很生动,你的未来应该会更快乐。” “谢谢您的鼓励,‘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过去的事会成为我一直前进的动力的,未来的事就交给未来吧。或许您听着这是个故事,可这样的故事或许每天都在上演。” “其实,我想给你说的,用一句话来说就是,我们要学会感谢,感谢生活赐予我们的一切,幸福也好,苦难也罢,都是生活赏赐给我们的宝贵财富,让我们的生活不单调、不乏味,让我们的人生富有独特的魅力、与众不同。” “我知道了,谢谢您,老师!这个故事我藏在心里三年了,今天一吐为快,既是一种释放,也是一种重新思考。您是一位好听众,非常感谢您愿意倾听我的故事。”马化龙的眼睛里又透出清澈的光。 “作为老师,愿意倾听每一位同学真实的心声,我也应该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告诉我。”我冲他笑了笑。 “时间不早了,您是不是还要盯一下第三节辅导?我就不耽误您了。”站起身,马化龙客气的说,“还是要再次谢谢您!” “你客气了。好吧,我们就此再见吧。”我也站起身和他握了握手。 临出门时,马化龙又转过头对我笑了笑,说:“老师,其实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情,您还想听吗?” “那我们就再约个时间吧。”我拿起备课本,也随着他走出办公室,冲着他笑了笑说。 失眠 有些人,临睡稍一思想,就会失眠;另有些人,清醒时胡思乱想,就会迷迷糊糊地入睡。 ——钱钟书 听了马化龙的故事,回到家洗漱完,躺在床上,故事中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轮番上演:无论是他胳膊上的烟疤,还是忠诚却又命运悲惨的老黑;无论是长相奇特、行为古怪的猫脸独眼老太,还是那个不遵交规骑车任性的三轮老头;无论是随意涨价的装车老板,还是那帮肆意抢劫,伤狗害命的偷油贼;无论是抓拍收费的假交警,还是趁火打劫的真流氓。一个人悲剧的造成可能有许多的因素,但一群盲目、混乱的人共同的伤害,可能会给别人带来无法弥补的伤痛。 孟子提出“人之出,性本善。”荀子则认为“人之出,性本恶。”作为一名教师,我则觉得人的出生“性本空”。出生的婴儿像一张白纸,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完全在于后天的教育。 多年的积习让我不可能对于这个故事无动于衷,于是失眠注定是不请自来的伴,失眠中让我不由得想起前几天读到过的一首诗: 乌云遮月的夜晚 只有几点星光闪现 昏黄的街灯 似渴睡人的眼 反衬着我的无眠 那个反复在大脑里的疑问 再一次划过心田 如果出卖我的灵魂 魔鬼会给我出一个怎样的价钱 或许很低吧 因为我的生命如野草般低贱 似大海里的一叶孤帆 看不到灯塔照耀的海岸 像沙漠中飘泊的孤蓬 寻不到栖息的源泉 上帝能力有限 魔鬼才会充斥人间 是谁说着甜言蜜语 像一根萝卜挂在拉磨的驴前 把憨厚和诚实哄骗 既然时间就是金钱 不要再给被驱赶的肉体上 披一个冠冕堂皇的外衣 并美其名曰“奉献” 既然都是为了吃饭 就别在一个锅里扯淡 龟玉毁于椟中 虎兕越出栅栏 茅石供上祭坛 果农在太阳下耕耘 谁人在品尝它的甘甜 穿着嫁衣者 从未有过光明正大的裁剪 最大的恶人 往往有一张善良的容颜 背后却想着要谁好看 藏有一双小鞋 要给谁穿 只有无眠的人 才见识过真正的黑暗 不是日月无光 要知道没什么黑暗 比得了人心的阴险 世间最高超的画皮 竟是人脸 这是现实的手笔 文学的创造怎能与它匹敌 或许离开 哪怕堕入地狱 成为魔鬼的情妇 也好过载满诱惑的谎言 看吧! 从明天开始 我要转变 规律作息 健康饮食 活一个大大的年纪 有健康的身体和扭曲的心理 笑看那些对我撒谎欺负我善良的老狐狸 化成尘埃,埋进土里 然后在一个晴朗的日子 我要瞪着鄙弃的眼神 对着他的坟头唾弃 并大声的咆哮 还能不能撒泡尿照照自己 还能不能像原来一样高居人世 你最牛逼 对, 我就要这样 一个强壮的身体 一个扭曲的心理 谁爱说就让他说去 我只当他是放屁 我要勇敢做自己 不断怀疑 所有的不合理 不断鄙夷 不断唾弃 现实叫我沉默,可积习却不愿意,于是我打算遵从自己的内心,把后面的故事继续讲下去,当然故事的得知是我再次和马化龙见面时才又得以被告知的。 疯狂 担忧一个人时,最扰乱人心的就是夜长梦多;思念一个人时,最能安慰人心的也是夜长梦多。 ——王奈 我们两人再次见面是再半年后的寒假里,我们约在了大年初一,大家都有时间的日子。马化龙大学放假回来了,知道我喜欢喝点酒,提了两瓶剑南春。大年三十的烟花虽然已经悄无声息,但空气中弥漫着的硝烟的味道还在不断地刺激着人们的嗅觉,提醒着人们昨天夜里获得的祝福和快乐的气息。 “来就来吧,你还带着酒。” “知道您老爱喝点,就捎了两瓶。” “我记得你报考的是交通大学,是什么大学来着?” “西南交通大学,在四川成都,剑南春就是当地的名酒。” “让你破费了。” “老师,您还跟我客气。您瘦了,老师!”马化龙看到了我的变化。 “衣再宽,也兜不住对你的思念;人再瘦,也装得下想你的念头。担忧一个人时,最扰乱人心的就是夜长梦多;思念一个人时,最能安慰人心的也是夜长梦多。”语文老师的寒酸劲一上来,我就兜不住。 “哈哈哈哈,这话你应该对我师母讲吧。”两个老爷们是不是显得有点基情,马化龙忍不住大笑。“衣带渐宽终不悔,为听故事人憔悴啊,我是一直期待着听你故事后文呢,朝思暮想,衣带渐宽啊。”我说出了自己的心事,“其实这半年,我的肠胃一直不好,住了一回院。医生说是溃疡性结肠炎,饮食需要严格限制,辛辣的东西绝对不能吃,烟酒最好也要戒掉。” “原来如此……”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楼外传来了鞭炮声。“多么熟悉的声音。”我若有所思,“像不像去年七月在学校里听到、看到的烟花?” “像,又不像。”马化龙想了想说道。 “什么意思?” “说它像,是因为声音听起来都是噼里啪啦;说它不一样,是因为鞭炮里的味道不一样。” “那这次的鞭炮声里,你又会给我带来怎样的故事呢?” “您准备好听了吗?” “我洗耳恭听,您准备好讲了吗?” “我再接再厉。” “还是铁观音?”我起身准备给他到点什么。 “铁观音。”还是那样的斩钉截铁。 我同样取了一个透明的玻璃杯,只不过比上次的杯子更大了点,冲了一杯开水,看开水在杯中携带着茶叶翻滚,熟悉的情景再次浮现,只不过不知道这次马化龙又会带给我怎样的故事,我的内心也一如这翻动的茶叶热切地期待着他的新故事。 “左腿受伤的老爸,已经不能开车,后来经过联系当地的交通警察,在他们的帮助将货送到了预定地点。”马化龙接着上次故事的尾巴讲了起来。 “那你们最终挣到钱了没有?”我也感觉自己这样问有点八卦,但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挣钱?没有把命丢在路上就已经是万幸了,哪里还敢奢望挣钱!”马化龙回忆起一切,“只不过后来修好车回程时捎带回来一些海鲜,算是少赔了一点。” “回程时,还算安全吗?” “父亲腿受伤,只能请了一个老乡过去把车开回来的,过程还算顺利。” “后来呢?” “后来也是说来话长、一言难尽呀。” “我们有的是时间不是吗?” “记得上次我跟你说过,那次跟车改变了我,其实那次出车改变的何止是我,甚至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我的改变只是其中影响最小的一个,而我爸的改变才是最大的,甚至可以说变得——疯狂。” 访客 尼采说‘到女人那里去,别忘了带上你的鞭子’;可是要到一个男人那里去,不要忘了带上你的酒。 ——马化龙 “疯狂?” “对,用‘疯狂’是最准确的。”马化龙看着我的眼,“我也很难想象当初那个疼爱儿子、喜欢狗狗,愿意‘花钱消灾’的好男人会变得疯狂。最终他也为自己的疯狂付出了更大的代价。” “更大的代价?” “我带您去个地方吧!”沉默了很长时间后,马化龙说了这么一句。 “哪里?” “去了您就知道了。您愿不愿意?”这话听起来很神秘,却也成功地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好吧,上刀山,下火海,我都舍命相陪。”我半开玩笑地说。 “放心吧,要不了您的老命,哈哈哈哈哈。”马化龙也是半开玩笑,半是安慰我,“记着带上身份证。” “还需要身份证?” “需要。” “好吧。” “你的车?”楼下,停车一辆老桑塔纳,我看到马化龙拿出钥匙开车,有点小惊讶。 “嗯,我老爸留给我的。” “什么时候学的?” “就去年暑假。” 马化龙开车,我坐在副驾驶上,两个人一路向南。城中到处洋溢着张灯结彩的喜庆,透露出浓浓的年味。街上的人很多,可能都是出门给亲朋好友拜年的吧。车子——无论是汽车还是电动车、自行车——一律洗涮得干干净净。行人一律是穿戴整齐、满面春风,看起来是那么的光鲜亮丽。 我们两个驾车出了城,然后左拐,来到了城东南的一个医院——l城监狱附属医院。看到目的地,我隐隐地感觉可能会有我想不到的事情出现。 “这里?” “对。” “谁?怎么啦?” “一会儿,您就知道了。” 马化龙将车停在了医院对面和医院隔着一条马路的停车场,下车后,从后备箱里提出两个果篮。 “嗨,我怎么就忘了带点东西!”我有点自责,“作为一个老师竟然忘记了,真是不应该。” “没事,都替您准备好了。”马化龙笑了笑,“再说你也不知道我们是要来这不是。尼采说到女人那里去,别忘了带上你的鞭子;可是要到一个男人那里去,不要忘了带上你的酒。” “哪有酒?” “看!”马化龙掀开一个果篮,底下藏着一瓶酒,两盒烟。 “嘿,好家伙!” 提着果篮,穿过马路,我们就来到了到医院朝南敞开着的大门前。四个大红灯笼高高地挂在门上的横梁上,两扇大门的门心各张贴着两个大字:欢渡——春节。门边上贴一幅对联:世上沉疴逢妙手,人间青史记良医。门口左侧一个岗亭,有一个荷抢的门卫持枪站着,神情严肃,不苟言笑。 “这字写错了吧,欢度春节的‘度’应该不带三点水。”我的职业病总是时不时惹人烦。 “对啊,我记得您教过我们的。” “不应该啊,那么大一个单位。” “所以说啊,老师,您任重而道远。” 说完这话,马化龙和我抬脚就要走进医院。 “干嘛的,你们?”门卫拦住了我们。 “对对对,不好意思,我们是来看病号的,需要登记一下的是吧。”马化龙突然想起了什么。 “好的,那你们跟我来吧。” 在传达室里我们两个都被详详细细地询问了一边,并做了十分认真的登记,然后才被放行。我看到马化龙在探访病人栏里写着302房3床。 医院的面积并不大,可能主要是因为监狱是为了保外就医的劳改人员而设置的,门诊楼并不是很大,完全没有一般的县级人民医院那么气派和豪华。病人也并不是很多,整个住院部的楼里都很安静,楼道里散发出医院独有的消毒水的味道,两侧的墙上挂着一些中外医疗卫生事业方面的杰出人物,其中有我知道的,也有一些我不知道的。护士站有两个值班的女护士,看起来年纪都不大。 自从进了医院大门,马化龙的表情瞬间就严肃了,之后我们两个之间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直到见到那个他想引荐给我的人。 病人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纳兰性德 “爸!”马化龙一进病房就看到马家驹靠在床头,双眼正呆呆地看向窗外。看样子,这个姿势他已经保持很久了。 虽然是个三人间的大病房,但是其他两个病床都空着,所以病房里显得很空、很大。 “鹏鹏,来,来,来。” “这是我的传奇老爸。”马化龙向我介绍眼前这个依靠在病床上的男人。 细看时,我有点吃惊,虽然我的心中对他也有一个大体上的轮廓,但眼前的这个男人与我之前对他的想象完全不一样。他显得很苍老,应该有五十多岁的样子,完全不像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该有的相貌。头发脱落的很严重,只有几根灰白色的短发稀疏倔强地保留着。面容还算干净,胡子没刮,脸显得很瘦削,或许是高鼻梁的原因,显得两个眼窝有点深,看到马化龙来了,精神一下变得精神起来。 “这就是我给你说起过的王奈王老师,你们认识吗?”马化龙介绍我给他老爸认识。 “您好。”看他躺床上不方便,我主动伸出了右手。“我们应该是见过面的,只不过没想到您的变化有点大。” 其实我是见过马家驹的,两年前的一个家长会上,他来过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您好,您好。对对对,我是去参加过一次家长会的。来来,坐,坐吧。”马家驹显得很热情,“鹏鹏,奥,就是化龙,他小名叫鹏鹏,跟我说起过您。您很善良,很爱自己的学生,对化龙也非常的关心,我在这里谢谢您了!”双手握着我的右手,显得有点激动。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谁让我是个老师呢,您说是不是?”我坐在了临窗的一把陪护椅上。 “我知道老师也不容易,可也不是所有的老师都像您这么好。” “您这是太夸我了。” “我这里绝对没有过分夸大的意思,要是没有您,我们鹏鹏哪能考上那么好的大学,那能有他的今天,我们家怎么能出一个大学生?” “这都是您家孩子自己争气,努力学习换来的,我也只不过是助了他一臂之力而已。”没想到他把我夸得那么好,弄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好了,好了。您俩就别客气了。”看到我有点不好意思了,马化龙赶紧过来帮我解围。 “爸,看我给您带了什么什么好东西。”马化龙拿过一个果篮,用手打开,去掉上面的水果,露出一瓶牛栏山二锅头,两包白将。 “好小子,还是你最懂你老爹。”父亲在儿子的头上轻轻地拍了一下。 “少喝,少抽,慢慢戒掉,最后不喝也不抽。”马化龙看着他老爸一脸严肃吩咐道。 “是是是,但你也不能让我一下子就都戒掉了。”马家驹一边辩解,一边拿出一盒白将解开,抽出两颗,“老师,您也抽颗?” “不了,我戒了,谢谢您。”刚戒烟不到半年的我可不敢再造次,“您这是得了什么症候啊?” “高血糖引起的糖尿病足。” “那我说句有可能惹您不高兴的话,您可不能再喝酒抽烟了,这会让病情更加严重的。” “我也知道,医生也反复地嘱咐强调过了,可几十年的习惯了,也不能说戒就能戒掉的。”马家驹觉着有点不好意思,赶紧转移话题,转脸对马化龙说“你给你老师削个苹果吃吧。” “好嘞,一会我也给您削一个。” “不用客气了,我不太想吃,真的。”我说。 “那好,我给您冲杯茶吧?” “不必了,真的。我们一起来的,你也知道我不渴,我此行来的目的是听故事。” “那好吧。”马化龙说着话,两手在双腿上搓了搓,“后面的故事就让我老爸来给您讲吧。” 缘起 人们都说上帝想要一个人灭亡,先要让他变得疯狂;其实上帝想要某个人疯狂,也得先要让他不断接近灭亡。 ——王奈 “其实,让您来,是我的意思。”马家驹猛抽了一口烟,吐出来又吸进去,然后又缓缓地吐出来,形成一个烟圈,在空中向斜上方飘,越来越大、越来越淡。“鹏鹏给我讲了他跟您唠的所谓的故事,那都是他知道的,其实更多的事情他不知道,都在这藏着呢。”说着马家驹用左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也想跟您说说。” “我非常愿意做您的听众。” “鹏鹏,你去看看护士站的护士在吗,问问她们,今天上午的消炎药能不能晚点输。”老马把小马支开了,应该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鹏鹏是不是没怎么跟您说到过他妈妈?”看马化龙离开了,老马偷偷地问我。 “嗯,说得很少。” “老了。”老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什么,老了?嫂子才多大年纪呀。” “自杀。” “自,自杀。”我有点受惊过度。 “鹏鹏一直不知道。话说这应该是两年前的事了。”老马一边瞅着门口,一边悄悄地告诉我。 “三年前我的左腿因为车祸废了,不能再开大车了。家里的负担一下子加重了,鹏鹏很不容易才能上个高中,不能因此就给耽搁了,于是担子都落在了鹏鹏他妈身上。 一个只有初中学历的农村妇女没什么文化,只能跟着人家学着做月嫂,挣些钱补贴家用。如果工作不断,一年应该也能挣些钱,可是人生往往是事与愿违。后来有一次在人家做月嫂,没多久就回来了。我很奇怪,一般都得半年多,少则也得三五个月,可那次没一个月就回来了。问她,她也不说。有一天就走了,喝了家里灭老鼠的药。” “怎么这么……,老天爷怎么可以只是没有睁开眼看到你家里的一切呢?”我忍不住为他们家的遭遇鸣不平。 “这事我一直没有跟鹏鹏说真话,我就跟他说他妈是得了急病走的。我怕跟他说了真话,他会更难受,更加影响他的学习。”老马用水杯把烟头打湿丢尽了垃圾筐。 “您知道,当时鹏鹏一年的学习费用有多少吗?” “两万块钱应该用不了吧?”作为老师我认为一般的学生也就花这些钱,可是我忘了马化龙上高中走的是高价生。 “两万?两万只是他入学费用的一半,仅入学费就四万多,再加上每学年的学费和生活费以及杂七杂八的费用,一年六万块钱左右吧。”老马算得很清楚。 “这么多!”我单单知道有高价,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这些钱在我腿没有受伤,正常跑大货车的头几年,还是可以出得起的,虽不说很容易,但也不是很勉强。可是我的左腿伤了,再加上老黑的死让我也很痛苦,大货我是再也不愿意跑了。家里的生活收入一下子就断了。” “日子再难,还得往前看。” “是啊,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老马接着说,“可谁能料到他妈又在我的伤口上撒了一把齁咸齁咸的盐。” “真的是不容易啊,太难为你了。”我心里想:人们都说上帝想要一个人灭亡,先要让他变得疯狂;其实上帝想要某个人疯狂,也得先要让他不断接近灭亡。 “腿伤了不能开大车,于是家里的大货就只能出售,因为是事故车,也没有人愿意出很高的价钱,原价30多万的车最终被我以15万的价格卖给了同村另一个开大货的。后来又用卖车的钱买了一辆桑塔纳,跑起了黑出租。” “开出租本就不是很容易,黑出租应该更不容易吧?” “如果腿没有受伤的话,也不可能干这一行。” “过程应该挺艰难的吧。” “最恼人的是各种检查和罚款。”老马咬了一下自己的牙,“所以每天都要打游击,既要防着交警,还要顾着出租司机,甚至有时候还要注意同行。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给你上一课。” “罚款多嘛?” “多不多先不说,‘罚款’是根本起不到作用的,我为什么跑黑车,指定是有原因的,没人过问你的原因,也没人关心你的死活,只是从表面上罚款,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孩子的学费压力那么大,换做谁在这种情况下也会让他不得不去冒险。没有被罚,当然幸运;被罚了款,只能接更多的活,开更多的车。” “其实,有时候我真的很佩服您。您就像海明威的小说《老人与海》里面的主人公圣地亚哥。” “剩什么牙哥?” “圣地亚哥。他是一位老渔民,他曾经说过一句很有名的话‘你可以把我打到,但是你不能把我打败。’” “您这话真是说到了我的心里,以前我总感觉自己很怂,活得很窝囊,可是后来我才渐渐地真正认识到我不能再这样活着了,我绝不认输,所以我才变得有点疯狂。对,就是‘疯狂。’” “这个词你儿子也给我说起过,人们不是说‘再不疯狂我们就老了’吗。”我故意将“疯狂”和“老”两个词的发音说得比较重。 “那,你准备好听我的故事了吗?我就跟你说说我疯狂的故事吧。” 要命 路是脚踏出来的,历史是人写出来的,人的每一步行动都在书写自己的历史。 ——吉鸿昌 “一开始都是知道情况的亲戚朋友们给介绍生意,然后我事先印一些名片,每次出车都随着分发一些。零七年农村有车的人家并不多,所以生意还可以,每天都不闲着,慢慢的生意就越来越多了。”老马往上挪了挪身子,靠在床头上开始讲起来。 “人们生活条件越来越好,身子也就越来越娇贵。冬天天太冷,所以坐车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一开始生意还不错。” “若是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谁不是这样想的呀,可老天爷对我不厚啊。” “您这是有苦衷啊。” “这就要说一说零七年正月十五晚上发生的事情了。”马家驹抬头向斜上方看了看窗外的天空,长出了一口气继续说,“那天是小年,我记得很清楚,鹏鹏妈包的猪肉萝卜馅的饺子,萝卜馅是用挖萝卜灯剩下的萝卜心绞的。吃过晚饭,鹏鹏妈像往常一样将挖好形态各异的萝卜灯插好灯芯,缠上棉绒,浇上棉油,放在大门和各处需要上供的地方,一时间,整个家里亮堂堂的。 看了会元宵晚会,我就睡去了。大约十点半到十一点前后的时候,就听见鹏鹏妈唤我起床。原来是有活,大半夜的,我本来不想接,可是对方打电话说多给钱,现在想想还真应了那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 “看来是有危险。”我大体上猜到了一些事情,可是让我没有想到是事情发生的要远比我想象的惊险。 “电话是原来坐过车有我名片的人打的,到了地点差不多夜里十一点半多了,也没有进村,人就在村口等着我呢,最终也不知道打电话的人家在哪里。” “什么样的人?” “一停下车,我就后悔了,副驾驶上先上来一个彪形大汉,一脸凶相,虎背熊腰的光头,脖子上一条金链子晃晃悠悠,左手带一个大金戒指,一看就不像个好人,我就知道麻烦了。”老马叹了口气,“后来,后座上又上来三个人。驾驶座后面一个人,个子挺高,大长脸,左脸上有道疤很明显,皮肤较黑。中间那位戴一副金丝边眼镜,面皮白净,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看起来文质彬彬。右边是个瘦子,个不高,深眼窝看起来很阴。” “您这是遇到歹人了吧。”我有点替他担心。 “我从看到他们那一刻起就知道没什么好事了。”老马仍然有点后悔地说,“可也没有什么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干到底了。” “‘你,你们这是要去哪?我的车油可能不多了,远道去不了,要不你们再找别人吧。’我心里想这趟活不能接啊。 ‘你别害怕啊,我们不是坏人。’中间那个戴眼镜的人开口说话了,‘听说你是个老司机,这附近的道都比较熟,就麻烦你把我们送到z城天玺娱乐城就行。到了地方,钱,我们会多付你两倍,但是请你不要走大道。您,明白我的意思吗?’看起来他应该是他们的头。” “‘各位大哥,你们就饶了小弟吧,我知道规矩,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谁也没有见过,我什么也不会说出去。’当时,我满脑子里嗡嗡的,有着强烈的求生欲。您可别笑我,这种情况下,一般人腿都软了,谁不害怕。” “‘废什么话,赶紧开车。’副驾上的光头凶巴巴地冲着我嚷了一句。 ‘哎,你别吓唬他,没事您只管开车就行。’眼镜男说话声音不大,但他们都没再作声。小瘦子给我换了前后的车牌,我也就只能硬着头皮上路了。” “这一路可折磨人!”我都替他捏把汗。 “一开始很紧张、很害怕,因为不经意间我看到光头后腰别着什么东西,鼓鼓的,不是枪就是刀。后来经过几个大路口虽有警察检查,但好在由于我很熟悉各个小路,及时地改变道路躲了过去。说警察而不是交警,是因为我很熟悉交警的警服不是那样的。” “‘你做的很好,车开得也很好,我们不会亏待你的。’看着我开车绕过了几处检查之后,眼镜男看似安慰我说。 ‘谢谢,谢谢啊。’可能随着我专注于开车,我紧张的内心也慢慢地放松了下来,‘别的不敢说,要说开车,我绝对敢说没几个人能比我强,就这附近的小道比我熟悉的人没几个。’我也开始骄傲于自己对道路的熟悉,‘沿着这条小路走到头,然后右转,然后再直走五百米左右有座桥,过了桥就是z城地界了。’我也为这一路的顺利感到些许的幸运,可谁知我高兴得有点早。” “‘坏了,’车子开到桥前,我才看到桥因年久失修坏掉了,为了重修堵住。,一块大牌子在车灯的照射下,几个大字很显眼——桥梁维修,道路不通,请绕行;带来不便,敬请谅解。‘路堵了。’” “‘别着急,你再想想这附近还有其他路吗?’眼镜男声音显得还算平静。” “‘我知道的应该就只有这一条。’我想了一会才说。我原本放松的心情一下子又紧张起来。” “‘他妈的,你这是要误老子的事啊,信不信,我弄死你。’光头一下子暴躁起来,不知什么时候手里攥了一把刀。” “‘啪!’眼镜男狠狠地搧了光头一巴掌,眼镜男刚想回头说了一个“我”,‘啪!’又是一巴掌,眼镜男狠狠地瞪了光头一眼,没说话。”说实话当时我差点尿了。 “过了一会,‘嗯——’眼镜男右手半蜷大拇指和四指分开托在下巴上,声音很轻地呼出一口气,‘别害怕,你再好好想想。’转头对我说。”我只能冷静下来再好好想一想。 “‘好像还有一条道,不过好像有红灯。我很久没从那里走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情况。’我冷静下来又想起了一条道。” “‘好,那就去你说的这条路看看。 “我只能改变方向。”老马显得有点无奈,“可谁知接下来的事,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后怕。” 飙车 你要知道在赛道外的某个地方,这个世界指定有一个无冕之王是你不知道的大神级的存在,不在领奖台,而在茫茫人海。 ——马家驹 飙车 “那是一条两车道的城乡公路。”马化龙对我说,“平日里我也很少走。” “最后怎么样了呢?” “经历了我平生第一次疯狂飙车。” “我调转车头,凭着记忆找到了那条道,由于附近新修了一条四车道的新路,往日里有些车的路,现在车也不多了,更何况是三更半夜,车辆更少了,一路上几乎没看到几辆车。” “‘距离你说的红灯还有多远?’眼镜男再一次说话是在走了一段路之后。 ‘不远了,应该也就二三里的路程吧。’ ‘把速度降下来。你两个眼睛放亮点,三,别冲动。’眼镜男分别嘱咐我、大长脸、小瘦子和大光头。” “果然有红灯,仍然在使用,可是没有警察。我当时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反正是红绿灯路口没有警察。到路口正赶上红灯。” “‘冲过去。’光头冲着我说。 ‘慢着,停下。别让摄像头看出有什么异样。’眼镜男是真的很镇静。” “等红灯的那十几秒,感觉很漫长。”老马深有感触地说。 “那应该没什么事啊?” “绿灯,起步,过路口,刚走了有七八百米,就在前面看到一辆警车正打着警车特有的闪光灯往前开。” “‘大哥。’瘦猴说了一句。‘师傅速度再慢一些,别停车,往前开。’眼镜男声音也有点变化。我的手抖的厉害,开大货都没这么抖过。也许是警车注意到后面的车有点不同,竟然在道边停了下来。 ‘提速,提到最大,冲过去。’眼镜男突然让我加速。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手脚机械地听着眼镜男的吩咐,‘挂五档,油门踩到底’大长脸给我说了上车后的第一句话。 我们跟警车刚刚擦肩而过,警车专有的急促、尖锐的‘呜呼~呜呼~’声就响起来了,同时开始追赶我们。 ‘前面的车辆请靠边停车,接受检查。前面的车辆请靠边停车,接受检查。’警车开始向我们喊话。” “‘别停车,不然我弄死你。’光头拿着刀子又一次抵在了我的右肋骨上。既然已经为贼开了船,就只能开下去了。我那叫一个狂飙啊,就看着时速表110、120、130不断地飙升,最后直接到了180迈,一辆普桑硬是让我开成了法拉利,双车道的城乡公路愣是让我整成了f1赛道。你要知道在赛道外的某个地方,这个世界指定有一个无冕之王是你不知道的大神级的存在,不在领奖台,而在茫茫人海。人不逼自己一把,谁也不能真正了解自己的潜力有多大。” “古人不是也说‘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吗?看来人都不如别人了解自己。”我插了一句,“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 “是啊,您这句话有水平,文绉绉的,一听就是个老师说出的话。”老马又开始夸我。 “最后怎么样了?” “走大路我是跑不掉的,但是小路我就比警察熟悉多了,从大路上拐进小路,三拐两拐我就把警察拐迷糊了。最后终于将四个人送到了z城天玺娱乐城。眼镜男让大长脸给我拿钱,看起来得有两万多,比我们一开始商定的价格高的太多、太离谱。 ‘钱,我就不要了吧。’我一边摘假车牌一边说。 ‘不要可不行,老大吩咐的,一分也不能少给。’大长脸容不得我商量。 ‘我要是拿了,你们不会是要杀人灭口吧?’我有点害怕。 ‘你是电影看多了吧。’大长脸想笑又没笑出来。” “‘你就拿着吧,说不定以后我们还会找你帮忙。’眼镜男看着我说。 ‘可是这钱比我们起初商量的多太多了。’ ‘这次很感谢你,车技不错!’眼镜男说着用纸巾帮我擦了擦脸上的汗,然后头也没回地走了。” “故事就这样结束了?”我有点意犹未尽又有点不假思索地问。 “结束了,”马家驹或许是觉着我的问题有点轻率,“怎么可能,这只是一个开始。” 护士 余谨以至诚,于上帝及会众面前宣誓:终身纯洁,忠贞职守,尽力提高护理之标准;勿为有损之事,勿取服或故用有害之药;慎守病人家务及秘密,竭诚协助医生之诊治,务谋病者之福利。谨誓。 ——南丁格尔 “确实太吓人了。”这事听起来就挺吓人。 “不是挺吓人,而是太吓人了,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马家驹记忆犹新地说,“好在有惊无险。” “而且收获也不少,两万块钱都赶上我半年多的工资了。”我深有感慨。 “惊险系数不是一般的高,好在钱也是真不少,鹏鹏一年的生活费有着落了。” 看来这件事给马家驹的心里着实留下了很深的影响,对于一个身有伤残,而家庭负担又很重的男人来说,钱有时候比命都重要,或许正是这笔不小的收入影响了他后来的故事的走向。 “爸,护士说药都是提前开好的,太晚可能会影响药效,还是尽可能的遵照医嘱按时按量地输液比较好。”马化龙应该是跟护士商量了一会无功而返。 “这些个护士怎么这么死心眼?”马家驹显然有点不高兴。 “这也不能全怪护士,她们需要按照医生吩咐的去做。”我半是劝慰他,半是为护士开脱。 “是啊,护士还说了,总感觉这间病房有人在偷偷抽烟,这是不允许的。还问我是不是我给你捎来的,我看你就满满地戒了吧,免得让我也跟着你难堪。”马家驹劝他老爸说,“不给你买吧,显得我不孝顺;给你买吧,对你身体不好,还违反纪律规定,我太难了,我。” 正说着话呢,说曹操曹操就到,一个值班小护士推门进来了,推着一个医疗仪器。 “来,做个红外线吧。” “这是做什么的?”我这个充满好奇心的门外汉就是有这么多问题。 “红外线治疗仪,用来活血化瘀、消炎止痛的。”小护士一边说着,一边在马家驹的两条腿和双脚上缠上了仪器。 “是不是又抽烟了?”小护士的鼻子显然对香烟的味道很敏感,看着马家驹说,“你这种病情不能再抽烟了,会加重你的病情的。你得配合我们的治疗,如果再这样下去,神仙也没辙。” 小护士显然有点生气。 “好好好,我遵命就是。”老马虽然心里不痛快,但嘴上还是答应着,笑着脸说“烟不抽了,酒少喝点不要紧吧?” “最好也戒了,实在戒不掉,只能少喝。”小护士看老马态度还算可以,语气就稍微和气了些。 “到时候会自动关掉,我们会来取的。”小护士转过脸对站在一边的马化龙嘱咐道。 “好的,好的,知道了。” 进了医院大门就得听大夫的,说让你吃药就得吃药,说让你输液就得输液。这就像进了理发店就得听理发师的一样,说让你低头就得低头,说让你坐直了就得坐直了。人在屋檐下就得低头,不低头就得碰头。 这个小护士走后不久,又来一个稍微比刚才那个大一些的护士。 “大叔,输上液吧。”很客气。 “好吧。” “今天输哪只手?” “左手吧。” 液体装在一个棕黄色的袋子里,显然是不能见光的特殊药。一个走了一个来,一上午来了许多回,一会儿测个血糖,一会儿量个血压,一会又来送口服药,真是忙的不亦说乎,让我不由地想起了护士鼻祖南丁格尔的誓言“余谨以至诚,于上帝及会众面前宣誓:终身纯洁,忠贞职守,尽力提高护理之标准;勿为有损之事,勿取服或故用有害之药;慎守病人家务及秘密,竭诚协助医生之诊治,务谋病者之福利。谨誓。” 真想对她们这群可爱的白衣天使说一声辛苦了,可谁让她们把我想听的故事也给打断了,也就终于没有说出口。 等到该输的输了,该量的量了,该吃的吃了以后,病房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总算安静下来了。”我长出了一口气。 “那我就接着说我的故事吧。”老马会心的一笑。 “接着讲?”马家驹看着我两个说,“我错过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一个疯狂故事的开头而已。”老马安慰自己的儿子,“接下来的故事你要愿意听,就一块跟着听吧。” “我听过吗?” “一直藏在我心里,除了警察跟谁都没有提起过。你跟王老师绝对是我唯二的平民听众。” “那接下来的故事,我可要一个字也不愿意落下。”马化龙对他父亲的秘密也好奇很。 二手 二手车在手,你别无所求。 ——大兵二手车 “事情有惊无险地度过,时钟依旧每天按部就班、马不停蹄的上着班,从未要求过下班,也从未犯过懒症,生活中的一切都回归正轨,街市又恢复成往日里的太平。”马化龙书接上回继续讲起他的故事。 “这不挺好吗?”我说。 “是挺好,就这样又过了几个月,每天照常出车,虽然挣钱不多,但日子还算过得不错。直到有一天,一个电话又打乱了我平静的生活和平静的心。” “还是那帮人吧?”我猜测着问。 “对,也就是这个电话开启了我后来的疯狂模式。” “他们说了什么?”我追问道。 “电话是头一天中午打的,说是让我第二天一早去l城大兵二手车去一趟,到时候有人给我联系。” “你去了吗?” “一开始我也是拒绝了,有了上次的经历,虽然说挣了一些钱,却也差点把命搭进去。所以我一听说是他们找我就直接拒绝了。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如果我不按照他们说的做,他们会把我上次的事情透露给警察,甚至还拿鹏鹏的安全要挟我。没办法,最后我只能按照他们的要求做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马化龙抢在我前面急不可耐的问道。 “第二天一早,按照事先约定的时间,我就来到了他们所说的大兵二手车交易场。一个坐落在城郊的空旷的场院,铁丝网大门半掩着,铁门两边一副对联好像广告——二手车在手,你别无所求!透过铁门可以看到院子里停着几辆轿车,一眼能看到的有帕萨特、凯美瑞、卡罗拉、思域、桑塔纳、捷达、palo等,还有几辆皮卡基本上都是丰田、尼桑等日系车,但都没有车牌。门内一个小伙子,看起来有二十一二岁,个子不高却挺壮实,寸头圆脸,黝黑的皮肤,脖子里带个夸张地大金链子。” “‘做什么的?’看到我把车停在铁门前,大金链子黑着个脸上前来盘问我。” “‘昨天你们的人打电话说让我今天这个点到这里来。’我简单的给他说明原因。” “‘你是叫马家驹?’大金链子很谨慎。” “‘对对对,就是我。’” “大金链子没再说什么,把门开开了。我上车开进去往里走,就看到在一排平房中间有一个房子开着门,门口两边各有一个人,左边一个靠墙站着,卷发,正抽烟。右边一个杀马特,坐着,正拿一本漫画书在看,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只看着嘴动,谁都不看对方。” “‘桑塔纳,一点八个油。’卷发看到我从车上下来看了我一眼,敲了敲车头的发动机舱说,‘七成新。’” “‘我不是来卖车的,你们的人昨天给我打过电话。’我赶紧解释。” “正说着话,屋里走出一个人来,个不高,很瘦,高高的鼻梁,深陷的眼窝,像没有睡醒的样子,猛看起来像个大烟鬼,原来是上次那个瘦子。” “‘你来了。’瘦子一看是我,‘挺准时。’” “‘你们交代的事,我怎么敢不准时。’我笑着对他说。” “‘哈——’瘦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家驹,家驹是个好同志。来来来,到屋里来。’说着就把我拽进了屋里。” “‘我这里有包东西需要你帮我送到z城天玺娱乐城,到了那里你就把车停在正对着娱乐城门口的私家车位上,东西放进车位后绿色的垃圾箱里,你就离开,半个小时后回到垃圾箱拿上包走人。’瘦子说话的时候一脸的严肃,‘包里的东西你不要看,回来时包里有你的酬劳。’” “‘我怎么去呢?走什么道?’我感觉不是个好差事,本能地想抗拒。” “‘你明白。’瘦子阴骘地看着我笑了笑继续说,‘你明白吗?’瘦子看着我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点了点头,知道指定是走小路无疑了。包裹放后备箱里,开车离开了大兵二手车场。” 报酬 真正的价值并不在人生的舞台上,而在我们扮演的角色中。 ——席勒 “阳春三月的齐鲁大地春暖花开,天气一片晴好。温度适宜,湿度舒适。道旁高大的杨树上时时传出来叽叽喳喳地鸟叫声,看来是麻雀三三两两地成群欢聚,大有一副不愁有虫吃的样子。看起来应该是吃饱了之后,正忙着相亲找对象,好把小麻雀来哺育。两只燕子,穿着真正的燕尾服,像两个精灵,又像是两个绅士,或许是朋友,又可能是父子或母女,也许是一对夫妻。时不时地停在道旁的电线上单腿独立,偶尔不稳,像似在走钢丝玩杂技。” “我们山东的春天是真的很美丽。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山东的水土很养人。”我很骄傲自己山东人的身份,于是就说了一句。 “是啊,开着车,行驶在乡村公路上,放眼往远处看去,一大片一大片满是油油的绿。春风过处,麦苗不断生长,混合着新浇地的泥土香扑面而来。置身其间,让人很容易就能感受到生命勃发的力量,让人兴奋,使人愉悦。有时转过一个弯,突然就会看到一片广阔的麦地,有时候还会有一两个风筝高高地飞悬在宝石蓝的天空,大部分时候是一个白胡子老汉领着一两个半大孩子。” “如果只是这样开着车无忧无虑地生活,那应该比神仙还逍遥吧。”马化龙插了一句。 “这让我想到曾经看到的一首诗: 半生无是处, 老家三亩田。 小小一处院, 平房四五间。 有妻有儿子, 有盐也有甜。 与妻说说话, 哄儿聊聊天。 古琴有一把, 闲来弹一弹。 临翁隔篱问, 是否有棋盘? 白鹅浮绿水, 东床口流涎。 丹青山水秀, 细看有渊源。 寒冬大白菜, 三秋瓜果鲜。 饮酒不会醉, 喝粥有人添。 闲来遛遛狗, 绳子不必拴。 鱼戏萍莲下, 鸡栖榆柳巅。 不因五斗米, 弯腰世人前。 千金散殆尽, 腹有取款单。 了却红尘事, 融身大自然。” 我语文老师的酸劲一上来,想刹都刹不住。 “要不都说语文老师都是半个文人呢,我看完全就是个大诗人。”马家驹不知想到了什么,对着我夸起来。 “对对对,老师说起话来就是有水平。”马家驹也附和着儿子的话。 “哎呀,看看你们父子两个,一唱一和地,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这诗是我从书上读到的别人作的,不是我写的。”我赶紧解释说。 “那也很厉害,读到过就能记住背下来,现在张口就能背出就很厉害。”老马不依不饶。 “好好好,谢谢,谢谢。”我赶紧接受,顺势转移话题,“就不要说我了,还是接着说你的故事吧。” “这次一切都很顺利,一路顺风顺水,平安无事,半程中,我还停车抽了颗烟,尿了一泡。”马家驹说着笑了笑。 “你难道就没看一看,里面装的什么吗?我说的是包裹里面。”马化龙很好奇包裹里装的东西。 “我也很好奇,确实也想看一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东西,这么重要、神秘,还得小心翼翼。”马化龙顿了顿接着说,“可是,关键是有了上次的经历咱也不敢啊。” “那后来呢?”我只好往下问。 “后来,我按照事先说定的时间把车停在了正对天玺娱乐城门口的私家车位上,下来车,就发现车后面有一个和之前瘦子跟我描述的一模一样的绿色垃圾箱。我把带来的包裹放进垃圾箱,锁上车,到附近的一个甏肉干饭点花十分钟吃了一份饭,要了一份米饭、一块甏肉、一份卷尖、一块豆腐泡和一份海带,最后又喝了一碗八宝粥。” 马家驹看来很喜欢吃这样的饭。 “确实很好吃,我也经常吃,味道确实不错。” 我也很喜欢吃甏肉干饭。 “吃饱喝足,出来,在门口又抽了一颗烟。扔掉烟头,我慢慢悠悠地回到停车处,正好用了二十分钟的时间。这也是事先要求好的,咱也不敢超前也不敢太慢。走到垃圾箱旁边,我弯腰伸手进去,果然包裹就放在里面,只不过和先前放的时候重量不一样,变得轻了许多。提着包,回到车上,你们猜里面是什么?”马家驹故做神秘地问我们两个。 “指定是钱吧。”马化龙反应很快,抢先我一步说了出来。 “对对对,应该就是钱吧。”我应和着。 “钱是不假,可你们知道有多少吗?” “这谁能猜出来呀,”马化龙不假思索地说,“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告诉我们吧。” 老马没说话,缓缓地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马化龙应该感觉他爹这趟活没怎么费劲,一百块就不少了。 老马还是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一千?”马化龙声音的分贝比之前高了一些,并且略带着些狐疑。 马家驹仍然摇了摇头,然后说:“一万。” “这让我又想起了作家席勒的一句话:真正的价值并不在人生的舞台上,而在我们扮演的角色中。”我插了一句。 “你这钱挣的也太容易了吧。”马家驹对他老子说。 “我也觉着有点容易,所以这才有了后来的故事。” 包裹 孩子们到时候会产生的不安、疑惑和好奇心,我认为要做能解开那些疑惑的东西才行,虽然我不知道做不做得到。但在那样的情况下,那些活在当时的孩子们,我们应该给他们什么样的电影,这次我必须抱着这想法去做。 ——宫崎骏 “液输完了。” 看到药袋里的药快输没了,我赶紧提醒马家驹。他只顾着听故事竟忘了他老爸还输着液呢。 “呀,差点回血。”马家驹有点不好意思的对他老爸说,“对不住啊,老马。” “没事,回点血,要不了你爹的命。”老马笑着说。 将输液管关掉,马化龙转过脸按了按墙上的呼叫按钮。 “怎么了?”墙上的喇叭里传来了一个女声。 “十三床没液体了。”马化龙赶紧回答。 “好的,知道了。滴——滴——滴——”对方挂掉了。 一会来了个小护士,就是一开始输液的那个。 “一定要记着提前说。”小护士看了看马化龙吩咐道。 “好的,好的。”马化龙笑脸答应着。 “另外,你的手不要乱动,否则很容易鼓针。”小护士这次是对老马说的,“该吃的药都知道怎么吃了吗?” “知道,知道。都知道。”马家驹也很识趣地赶紧拿起一把药来回答说,“这个是九点吃的,这个是饭前吃的,这个小的是吃第一口饭的时候随着饭一块吃的,还有这个长点的是饭中吃的,这个一半的是饭后吃的。” “那就行,别忘了吃就行。”小护士很尽职,转过脸要走时又回过头来对马化龙说,“换液体记着要提前说。” 马化龙没说话,举起右手,冲着小护士做了个ok的手势。 “第二次去送货是一个月后,那天也是个晴朗的日子。来到大兵二手车场,看门的大金链子看到是我的车,直接就开门放我进去了。门口还是那两个人——卷发抽烟男和漫画杀马特。”小护士走后,老马书接上回继续说他的故事,“只不过,这一次,都变得比第一次见面热情起来了。” “‘老马,老马,我就说你行吧,’瘦猴见到我显得很高兴,‘我就是很看好你,胆子越小,智慧越高,我就觉着你能成事,老伙计。’瘦猴看起来有点亢奋,两个眼窝还是很深。” “‘我就是个车夫。’我说。”老马车夫的思想很严重地影响着自己。 “说着话的时候,卷发抽烟男拿出一个包裹放进了我的车里,和上次的一模一样,是一个蓝白相间搭配的单肩的李宁牌旅行包。细看时,你才会注意到这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旅行包,包明显经过了刻意的加工——包的两侧各有一个刺绣,一边刺了个‘张’字,一边刺了条身子盘起来头高高地昂着吐着信子的大长虫。”说着话,老马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好像在说是这样一条蛇。 “应该比上次的重一些,这从卷发抽烟男的肢体动作上就可以看出来。”老马接着说。 “这次路上怎么样?”马化龙忍不住打断了他老爹的话。 “这次很顺利,甚至比第一次还顺利。”老马显示出一副很轻松的样子。 “轻车熟路。”我说,“您这是驾轻就熟啊。” “对,就是一切都很顺利。”老马说,“一切都是跟原来一样,只不过最后我拿到的钱比上次更多了,上次包里有两沓,一沓五前,总共一万块。这次包里多了一沓,一万五。” “你就没看看包里究竟是装的什么东西吗?”马化龙的好奇心更加重了。 “没看。”马家驹回答得很干脆,“管他呢,只要给的钱多,管他呢,当时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我心里也想着好奇心真是个奇怪的东西,于是突然就想到了宫崎骏的一句话“孩子们到时候会产生的不安、疑惑和好奇心,我认为要做能解开那些疑惑的东西才行,虽然我不知道做不做得到。但在那样的情况下,那些活在当时的孩子们,我们应该给他们什么样的电影,这次我必须抱着这想法去做。” “那你后来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东西了吗?”我也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了一句。 “这就要说到我第三次再去送货发生的故事了。”老马说。 “第三次发生了什么事?”马家驹听起来比较着急。 “别着急,听我慢慢给你讲吗。”老马慢条斯理地边回忆边讲。 大集 天色无晴雨雾朦,长街短巷未人空。如山商品便宜价,买卖无欺妇少翁。 ——王志情 “第三次运货是在又过了一个月以后的一天。”老马向上翻了下眼珠回忆着说道,“那天天气有点热,多云,也没有风,整个空气里都闷得很。” “六月份的天气是应该比较热了。”我插了一句。 “是啊,地里的麦子有的已经收完了,棒子的幼苗都长得扎把高了。”老马对于农活很熟悉地说到,“开着车经常会看到有些路上有晾晒的新收割的麦子。” “有时候挺危险的吧?”我说,“轧到了,会不会打滑?” “谁说不是呀,本来道就很窄吧。好在我的车技还算可以。别的不敢说,就说开车这件事,在我们这,我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老马一说开车技术眼睛就亮了起来。 “嗯,嗯嗯。”马化龙都听不下去了,“老爸,你又开始了啊。” “好好好,我不说,可本来就是啊。” “可我们还是想听你第三次运货的故事。”我提醒他说跑题了。 “奥,好吧,我接着说。”马化龙轻轻地清了清嗓子继续说。 “那天应该也是高三的孩子们考高的日子,”马化龙好像又想起了一切,“我从大兵二手车场接了货,比上次更多了,然后沿着原来的老路走了一段,然后再换一条新路,你知道乡村公路四通八达,各种小道交错纵横,我总是能够随心所欲的选择一些新路来走。” “看来,你是很熟悉各条道路啊。”我感概地说。 “你要知道,我从十几岁就开始跑车,到现在已经跑了将近三十年了,什么车没摸过,什么道没走过,什么人没见过啊。”老马说起开车就很自豪。 “你应该也算老江湖了。”我笑着对他说。 “老江湖不敢说,但至少也算见过些大世面,懂得些人情世故。”老马说。 “你看,你看。”马化龙对着老马说,“又来,又来。” “臭小子!” “赶紧说故事。” “在经过n镇时,恰巧赶上农村赶大集。”老马挪了挪身子继续讲他的故事。 “农村大集,你赶过吧?”老马转脸问我。 “赶过,我也是从农村考出来的,小时候经常跟着爸妈赶集,农村大集还是很热闹的。”我解释道。“卖牛羊的、卖桌椅的、卖玩具的、卖布匹的、卖鞋服的、卖鱼虾的、卖米粮的,那真是一个接一个,热闹的不一般。吃的、喝的、玩的、用的,真是应有尽有。有吆喝的,也有静等的;有行商,也有坐贾。用近代诗人王志情的一首诗形容最好不过了——‘天色无晴雨雾朦,长街短巷未人空。如山商品便宜价,买卖无欺妇少翁。’有时候人多的比肩接踵,现在想想还是很想去赶一回的。” “你说的还真是,不过这大集上人多,道可就不好走了,附近也没有可以绕行的路了,调转车头,回去再改道,很有可能耽误时间,所以当时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开。” “应该不好走吧。” “人多是一回事,这大集上人员也比较复杂。人多,就会有趁着拥挤干些偷偷摸摸勾当的小偷,他们甚至是往来各大集市的有组织的专业小偷团伙。”老马好像对他们也有一定的了解。 “这些人,我也是听说过的。他们真的很讨厌。农村赶大集的都是些穷苦劳动人民,挣点钱不容易,其实也没有多少钱。可他们不管男女老少,甚至专门挑老弱病残下手,真的是让人很气愤。”我也对他们这些人略有耳闻。 “我开着车刚走进大集有个五六十米的距离,就被一个女人拦住了。女人个不高,穿个豹纹裙,皮肤白皙细嫩,大波浪的头发,眉毛显然是刮掉后又画上的,薄薄的嘴唇涂着鲜艳的口红,嘴角左侧上边有一颗小黑痣。挡在我的车前,趴在我车头发动机舱盖上,一边‘哎呦、哎呦’地假装吆喝,一边手里拿一条纱巾在我车头上来回晃悠。” “滴滴——滴——”我使劲按喇叭。 “‘按什么按。’小黑痣用手狠狠地拍了拍车头,‘你撞着老娘了,你得赔我。’” “‘我陪你可以啊,就是不知道你老公愿不愿意?’我打开车门,下来冲着她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路过的人听到后,也都在笑。我以为她是碰瓷的,但最后我也没给她一毛钱,看到经过的人们都在笑,她就悻悻地离开了。” “这么容易吗?她一分钱也没要你的?”马化龙看起来有点不相信他老爹说的。 “我并没有真的碰到她,反而是她故意来碰瓷的。”马家驹解释道,“一开始我也不是很明白她到底搞得什么鬼,你要说是碰瓷吧,我也没给她什么钱。你要说不是碰瓷吧,确实是她主动往我车上碰的。直到后来过了十多分钟后,我才明白。” “后来发生了什么?”马化龙总是比较着急地想知道他老爹的故事。 “我开着车慢慢地走出大集,路上的人越来越少了,各种果树林——苹果林、山楂林、蜜桃林和鸭梨林在道路两边不断出现,多了起来,偶尔还能看到一片西瓜地。看到西瓜,就觉着口渴,转过脸来想拿水喝,突然就发现后座上的包裹不见了,我的汗刷的一下就冒出来了,脑子嗡嗡地,心想‘坏了,指定是刚才停车时,有小偷,给我偷走了。’我赶紧调转车头,往回找。正走着,就碰上了一个光着膀子、穿着皮夹克的小青年骑着一辆摩托跑车带着小黑痣迎面而来。” “‘吱——嘎’就停在我车前面了。” “‘你们?’我刚想开口,就看见那女的从背后摘下一包,正是我丢的。” “皮夹克停下车,取过包,走到我车前,将包放在头上,弯腰从车窗递给我,然后对我说了一句我半懂不懂的话。‘对不起啊,大哥,我们也不知道您是地龙会的人,对不起了。’” “我接过包拍了拍上面的尘土,也只能故作镇定地说:‘里面的东西没动吧?’ ‘没动,绝对没动。我一看见包上的标志,就没敢动。’ ‘那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啪’,小伙子照着自己的脸狠狠地搧了一巴掌,‘大哥,小弟有眼不识泰山,以后再也不敢了。’ ‘那还不赶紧滚?’其实,我也快装不下去了,手心里一把汗。”老马说着不自觉地搓了搓手。 “他两个走后,我调转车头继续上路。越想越觉得这件事蹊跷:碰瓷的惯犯和小偷竟然因为一个包上的标志就完璧归赵了,还毕恭毕敬、小心翼翼地赔不是。这个地龙会到底是个什么组织?越感到奇怪就越好奇包里的东西,于是再转过几个弯,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我停下车,打开了那个包裹,想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什么?里面装的什么东西?”小马急不可耐。 “最上面盖了一些旧报纸。揭开报纸,底下露出来的是一袋袋白色的东西,猛一看,看起来像冰糖,仔细看时,看起来像是从冰块上敲下来的碎冰块。装在一个个小塑料袋里,每袋有半斤左右,具体有多少袋,我也没数。” “**,根据你描述的来看,应该**。”我惊讶地说到,“电视、电影中,尤其是**拍的一些武打动作片中经常会看到的一种毒品。”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知道这东西肯定很值钱,不然也不会给我那么高的报酬。” “你这是运毒,是犯罪啊。”我提醒他。 “是啊,要不然,我们今天怎么会在这里相见啊。”老马看了看马化龙后,转过脸来对我说。 看来他内心早已平静地接受了现在的一切。 “这次最后怎么样了?” “两万五千块,五沓。” 老大 巨大的财富背后都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眼镜男 “货运的越来越多,钱给的也越来越多。”马家驹继续讲他的故事,“后来又送了两次,我慢慢地也有点飘了,于是就把车子的内外全改装了一下。发动机换了个2.4l的,座椅全都改成了真皮的,车漆全都重新改成了黑色的。” “原来是什么颜色的?难道不是黑色的?”我问道。 “原来是白色的,很容易脏,看起来也不显高级。”马家驹解释说,“黑色显得车子更亮一些。后来,我又装了八个索尼公司的喇叭,你别说,这日本货音质就是好,没杂音。我特别喜欢beyo d的歌,再送货时,打开音响,边开边听边唱,太爽了。” “他们的《海阔天空》特别好听。”马化龙也很喜欢听他们的歌。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怀着冷却了的心窝漂远方。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天空海阔你与我,可会变?多少次,迎着冷眼与嘲笑,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的理想。一刹那恍惚,若有所失的感觉,不知不觉已变淡。心里爱,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老马和小马看着我,用不是很标准的粤语来了一首二重唱。 “好听,好听。”我也只好跟着点个赞。 “第六次运货的时候,已经是阳历九月份了,我记得比较清楚,因为正好是孩子们开学的时候,交警也好,其他警察也好,应该都去学校附近维持秩序去了。路上有一些送孩子上学的车,有骑电动车的,有骑摩托车的。有面包车,也有轿车,一路上零零散散、断断续续的。” “我怎么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去的了。”马家驹想了想说。 “你是坐公交去的,我没有能送你。”老马说,“我那天起得比较早,给你收拾好上学需要带的包裹和生活费,我就先出发了。” “这次送货挺顺利吗?”我想让老马把话题转移到送货上来。 “这次还是挺顺利的,路上也没出什么幺蛾子,就是到了天玺娱乐城门口停下车的时候,和平常不太一样。”老马顿了顿,“原来停车的时候,一直没见到有什么人来拿货,都是我走了以后,取货的人才来。我回来的时候,取货的人早已经离开了。” “这次呢?” “这次我刚停下车,就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大汉上了我的车。都露着膀子,左胳膊上都纹着一条长虫,和送货的包裹上的刺绣图案一样。” “‘这次不要把货放进垃圾箱啦,我们直接拿走,你也跟我们走。’他们说话根本不容你不同意。下车,锁车。他们一人提着货,一人拉着我的胳膊走进了天玺娱乐城。” “里面是什么样子的?” “虽然一直把车停在这里,但是我也一直没有进去看过。第一次进去,真是开了眼,大厅上下两层,一楼是个迪吧,五彩的灯光晃动中,一些穿着奇装异服的青年人,留着怪异的发型,在聒噪的音乐里,摇头摆尾。二楼是一个个包间,透过大玻璃窗,可以直接看到一楼大厅,有的玻璃窗用猩红的窗帘遮着,看不到里面的摆设。” “他们把你带到哪去了?”小马有点担心他老爸。 “我们并没有上二楼,而是直接从一楼大厅穿过,经过厨房,然后从后门出来了。出来后,后门停着一辆帕萨特,我就被他们带上了车,上车后我就被蒙上了头。” “‘你们这是干嘛?’我有点害怕。” “‘别害怕,都是这样,这是规矩,我们老大要见你。’其中一个胖子冲着我说。” “他们把你带去了哪里?”我很好奇他们的位置。 “具体什么地方,我也不是很清楚,因为被蒙着头,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应该是先往西走了,因为期间我听到了火车运行的声音,而火车道在城西。然后应该是往南走了,我听到有塔吊工作的声音,应该是经过了建筑工地,而城南正在开发建设一些新小区。再之后还应该经过了学校,因为经过时正好有学生在跑操喊口号。最后在经过一个垃圾处理场之后,车子就开始往上走,应该是上山了。垃圾场自然是闻出来的,说上山是因为之后,我坐姿的重心一直向后靠,也就是说车子始终是向上走的。” “哇,老爸,你太厉害了吧,简直可以当侦探了。” “这都是我多年开车总结出来的经验。老司机的智慧是你能想得到的吗,臭小子。”老马显然对于自己的判断很骄傲。 “最后你们到了哪里?” “具体我也说不好是哪里,但应该是南部的山区里。”老马解释道。 “他们老大,你见到了吗?”我问老马。 “你应该想得到吧?”老马反过来问我。 “眼镜男?”我想了想说。 “除了他,还能是谁?只不过比先前胖了一些,上嘴唇留起了一撮小胡子。”老马说。 “‘老朋友,他们没有难为你吧?’一见面,眼镜男一只手端着杯红酒,一只手揽着我的肩膀笑着说。” “‘还好吧,就是蒙着眼容易晕车。’我赶紧幽默地回了一句。” “‘老司机还会晕车,你是个聪明的人。’眼镜男眯起眼睛来看了我一眼,继续笑了笑说,‘听说你最近生意不错,收入满意吧?’” “‘都挺好。’我当时也是相当满意自己的收入的。” “‘我这个山庄怎么样?’” “‘相当大气,有钱人才能住的起的大别墅。’这是一个欧式的大庭院,地上四层,地下一层也许是两层的大别墅,宽大的庭院里一个诺大的泳池,车库里停着几辆豪车,匆忙之间一瞥,只看到有一辆迈巴赫和一辆法拉利,剩下的没看清。‘您怎么这么富有的啊?’” “‘巨大的财富背后都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好好干,将来你也能拥有的。’眼镜男好像是在鼓励我。” “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眼镜男让手下给了我五万,然后就怎么去的就怎么回来了。”老马说得好像很轻松。 “再然后呢?”马化龙不依不饶。 “再然后,我又送了两次。” “没发生什么事吧?” “你说呢?” 马家驹看了看窗外l城监狱的岗楼。 再见 人生如戏,总要落幕;只要戏种还在,新戏还会来。 ——王奈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早在我第三次运货的时候,警察就已经注意到我了。”马家驹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继续说。 “那当时为什么怎么没有什么事呢?”马化龙很不解。 “第三次之后,我就对车进行了改装,白色的车改成了黑色的。”马家驹回忆说,“第四次运货的时候,路上就有警察在查车,并且只是查白色的车,所以那一次,我侥幸躲过一劫。” “后来呢?” “第五次我换了一条道,还是碰到了警察查车,什么轿车都查,只是快查到我车的时候,他们接了个电话,都走了,让我又躲过一劫。” “看来你很幸运啊。” “原来我也以为是自己很幸运,但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警局内有眼镜男的线人,并且官职不低,临时把他们调走了。” “这是眼镜男使钱了。”我说。 “有钱能使鬼推磨,大家都是为了工作,工作都是为了生活,谁不缺钱,谁不爱钱啊。”老马深有感慨地说。 “再后来呢?” “再后来,第六次,我就更小心了。”马家驹说。 “这中间就没发生什么事吗?”马家驹问道。 “中间没什么事,只是后来回想起来才感觉到这期间隐隐约约地总感觉着有人在跟着我一样,那天早晨一出门就有这感觉,包括在去大兵二手车场和去天玺娱乐城的路上,甚至在天玺娱乐城门口。”老马继续说,“后来被捉到了,才知道原来警察在我第五次运货之后,就查出了眼镜男在警局的线人,只是不知道眼镜男在哪里。” “哦,我明白了,所以警察就故意地放你送货,然后跟着你去找眼镜男,是不是?”马家驹好像一下子破案了似的。 “应该是这样的,只不过经过天玺娱乐城,警察们应该是跟丢了。”老马说,“所以才有了我第七次送货的经历,然后就被捉,再然后我交待了所有知道的事情,最后就因为我的糖尿病足,来到了这里。” “眼镜男呢?”我很想知道这个男人的下场。 “不知道,最终警察也没有找到他。”老马说,“警察找到了他的豪宅,翻遍了整个地方,也没有找到他。后来,在号子里听说他可不止这么一处豪宅。” “这真是狡兔三窟啊。”我觉着这人太狡猾了。 “谁说不是呢,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知道他不是个一般人。” “你后悔吗?”我问他。 “后悔,还是不后悔,我也说不好。”“你要说不后悔,我后来挣得钱,除了自己藏起来的一部分,都被没收了。鹏鹏今后这几年都要更努力才行啊。” “你要说后悔,那一段时间是我过的最开心的时候,挣了一些钱,最起码供得起鹏鹏上学,没有因为学费耽误了鹏鹏的学业,这也是我最愿意看到的。让他今天能拥有的这一切,我怎样都行。”老马看了看考上名牌大学马化龙,脸上显示出很欣慰的表情。 “孩子好,怎样都行。你是个好父亲、好司机。”我说,“很感谢您相信我,愿意把您的故事讲给我听。这是一个看似疯狂的故事,但疯狂的背后有很多的是无奈,也有很多的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爱与期望。” 马化龙低着头不说话,也看不见他是不是在流泪。 之后我们都沉默了许久,窗外的天空越接近中午时刻越晴朗了许多。不知什么时候,谁家的鞭炮第一个炸响了起来,然后就是一个接一个的燃放鞭炮的声音不断传来。 “该起针了。”一个身穿浅粉色护士服的小护士进来说了一句。 道别了马家驹,回到家时,都已经午饭时刻了,我想留马家驹一起吃个饭,被他拒绝了,我知道他要去哪里,和谁一起吃饭,也就没有再勉强挽留他。 这件事,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期间,我和马家父子再也没有见过面。 直到前几天,单位有事出差,乘高铁,在高铁站遇见了十多年未曾谋面的马化龙,他已然成长为一位高铁驾驶员了。高高的个子,脸部的轮廓更加的鲜明了,高高的鼻梁,突出的喉结,宽阔的肩旁,再加上一身帅气的制服,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的精神。 “收入挺高的吧?” “没有当年我爸一回挣得多,好在都是合法的。” 看来他内心受到的伤害也早已平复了。 “你父亲现在还好吧?” “还好。由于表现良好,二零一二年的时候就被提前刑满释放出来了。就是腿脚不太方便,上下楼需要有人照顾。” “还抽烟喝酒吗?” “早都戒了。在那样的环境中,想不戒都不行啊。现在也没有什么其他嗜好了,就等着抱孙子呢。”马化龙满脸笑容很灿烂地说,“您生活的怎么样?” “还好吧。学生一届一届地送,我也就一点一点地老了。” “您还是那么帅,加上岁月的智慧,您比以前更有魅力了。” “又故意夸我呢。”虽然知道是夸张,我听了还是很高兴,“怎么样,开高铁是个什么感觉?” “比桑塔纳好多了。”马化龙幽默地说,“时速三百多,造价几个亿。晚上不用开,直达目的地。” “驾驶高铁虽然很看起来很高大上,但是也比较累并且有点单调乏味吧。”我想听他给我讲讲后来他和高铁的故事。 “还好吧,就是需要三十分钟左右踩一次踏板。” “有故事吗?” “你想听吗?” “你想说吗?”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放声大笑。 后来,我总是会想:“人生如戏,总要落幕;只要戏种还在,新戏还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