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首辅的心尖宠》 第1章 沈云漪 自食恶果的褚盈盈 阳春三月,江南知府后院,一处掩映在青松翠柏处奇形怪状,形态各异的假山群中。 一穿着粉色绣桃花襦裙的十一岁少女褚盈盈,正亭亭站在假山群中最高的假山之上,笑吟吟地望着下面只有八岁的女孩儿,招手道,“云漪你赶紧上来啊,站在这儿看风景,能看得好远,风景瞧着也更美了呢。” 金色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绿色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树影,春风吹拂,树叶摇晃摩挲间,响起一阵簌簌声,地上的树影也随之晃动。 被喊作云漪的八岁女孩儿是沈知府的嫡女,她就站在假山下,仰着头,细腻如白瓷的小脸上染着粉色霞光般的红晕,水灵灵的眸子弯起,犹如一弯新月,夜空里的星光好似全都聚集在那双眸子里,显得格外明亮动人。 沈云漪梳着两个包包头,上面缠着大红的宝石流苏,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沈云漪甜甜地应了一声,“好,盈盈姐,我这就来。” 沈云漪的声音甜甜软软,就像是棉花糖,仿佛能拉出甜甜蜜蜜的丝儿,听得人心都化了。 褚盈盈所在的假山,是一整块黄色太湖石,不知是人工后天雕琢,还是自然形成。这座假山有一层又一层的台阶,直通顶部,很方便人拾级而上。 沈云漪今日穿着月白折枝杜鹃花苏绣褙子,下面套着藕荷色如意纹百褶裙,因为裙子一直延伸到脚底,不方便攀假山。于是沈云漪提着裙角,迈着欢快的步伐,一步步踩着台阶,由下而上,一直来到假山顶。 假山顶处是一处平顶,足以容纳三四个成年人,因而当沈云漪上了假山顶,站到褚盈盈身旁时,也不显得拥挤。 站在假山顶的沈云漪,放眼望去,美景尽收眼底,甚至能看到知府府邸外的些许景色,其中隐隐有摊贩忙碌的身影,还有商铺在门口挂着的迎风飘扬的幌子。 “云漪,从这看景色,很美吧。” 正在欣赏美景的沈云漪被褚盈盈的声音唤醒,转头看向褚盈盈,一阵春风吹过,扬起了褚盈盈身上穿着的绣着桃花的裙摆,一时间好似桃花飞扬,在这青松翠柏中,无疑是万绿从中一点红,格外美丽。 沈云漪点头,“很美。” 褚盈盈美眸一闪,似有诡谲幽深的光芒在其中忽隐忽现,粉嫩的唇畔微微向上勾起,“既然风景美,那云漪你就好好欣赏吧。” 沈云漪收回看褚盈盈的视线,继而重新眺望远方的景色。 在沈云漪专心看风景时,褚盈盈的脚向后移了两步,来到沈云漪身后。 褚盈盈死死盯着面前的沈云漪,眸子里渐渐涌上狂狷凶狠,颤巍巍地举起双手,就像是正同敌人搏斗的野兽,露出狰狞恐怖的獠牙,势要将敌人咬碎见血。 终于,褚盈盈举起的双手不再颤抖,美眸闪过一丝狠色,一咬牙,双手用力往前一推,想将眼前的沈云漪推下假山。 就在褚盈盈的双手要碰到沈云漪的刹那,一直在前面保持不动的沈云漪忽然侧过身子,完美避开了褚盈盈的推搡。 褚盈盈因为沈云漪这一避,来不及收回力道,身子直直往下坠去,“啊!” 从高空往下坠落的褚盈盈,俏脸惊慌一片,拂过面上的春风也不再温柔,更像是锋利的刀子,能割破血肉,直刮骨头。 褚盈盈终于落地! 褚盈盈是面朝下落地,额头中间正巧撞到了一尖锐凸起的石头上。 石子狠狠扎破了褚盈盈的娇嫩的额头,褚盈盈痛得再次尖叫出声,“啊!” 这一声叫直冲云霄,惊得停在树枝上小憩的鸟儿扑愣着翅膀,纷纷飞离。 石子划**,流出许多鲜血,顺着额头一直往下流。 血腥味直直钻进褚盈盈的鼻里,粘稠、鲜红的血液在脸上蜿蜒流淌,就像是毒蛇吐着的红信子,令人不适反感。 褚盈盈只觉得浑身的骨头像是被石磨给狠狠碾了一遍,她微弱破碎的口申口今声响起,挣扎着翻着身子,每动一下,浑身的骨头好似更疼了,隐隐好像还能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等到褚盈盈彻底将身子翻过来,虚弱地喘着气,眯着眼望着站在假山顶的沈云漪,金色的阳光遍洒在她的身上,恍惚间犹如仙女下凡,神圣不可侵犯,隐隐有些瞧不真切。 褚盈盈的意识渐渐散去,眼底迷蒙一片,望着沈云漪的眼神也逐渐涣散,明明看不真切,沈云漪嘴边那抹若有若无的嘲讽的笑容却特别清晰,似乎是在笑她害人不成反害己,自食恶果。 最终褚盈盈彻底陷入了黑暗中。 * 正轩厅是沈知府沈家航会客的花厅,建筑高敞宏丽,堂内陈设雍容华贵。 沈知府夫人南宫氏身着宝蓝色绣芍药纹春衫,外面罩着一件红色薄纱,光彩照人,英气逼人。 沈知府沈家航穿着一件天青色直缀,温文儒雅,风姿俊逸。 他们夫妻二人隔着一张放着罗汉松盆景的黄梨木长桌,各自端坐在黄花梨玫瑰椅上。 他们身后是一副孔子教学图,一左一右处又摆着两黄梨木高架,上面放着相同的宫粉底鹤鹿同春如意瓶,里面插着的是开得正盛,色如朝霞的桃花;最上头高悬着“忠孝仁义”的匾额。 南宫氏和沈家航此时的脸色却不是很好,因为有一穿着草绿色柿蒂纹刻丝褙子,年纪同南宫氏相仿的妇人正站在两人的面前哭骂。 细看妇人的相貌,跟褚盈盈有三分相似,这正是褚盈盈的母亲陈氏。 陈氏一双三角眼睁得极大,细长的眉毛高高挑起,配着那高凸的颧骨,纸片薄似的嘴唇一张一合,尽显尖酸刻薄。 “可怜我好好的女儿来了一趟沈家,却被那心肠歹毒的推下假山,还毁了容。能不能救过来都不一定,这件事沈知府你一定要给我一个说法!否则我绝不罢休!” 陈氏的声音本就尖锐,加上她这会儿又掐尖着嗓子,拔高嗓门地吼,那声音更是能刺破房顶,听得人恨不得捂住耳朵。 南宫氏本就厌恶陈氏,忍得浑身紧绷,才克制住没有反驳回去,一听陈氏竟对女儿沈云漪含沙射影,哪里能忍,“你口中恶毒的人说谁呢?” 南宫氏出生将门,性子本就泼辣厉害,陈氏有些怵南宫氏,可是想到褚盈盈,刚缩回去的一点胆子立即又膨胀数倍,“说的就是沈云漪!怎的两人一起去假山,沈云漪安然无恙,而盈盈就生死未卜,毁了容貌?” 陈氏说着,狠狠一拍大腿,形如市井泼妇,“沈知府,可怜我那小姑子嫁进沈国公府后,没几年就守了寡。我那小姑子在沈国公府真是熬油似的熬着啊。现在国公府的千金又害我女儿,这是什么道理?” 沈家航出身沈国公府。父亲是老沈国公,母亲是当今太后亲女,明康帝的同胞姐姐——定阳长公主。定阳长公主生有四子,沈家航排行第三,同二哥沈家全是双生子,两人感情极好。 沈家全娶妻褚氏,可是没几年外出公干,遇水匪,掉入河中,连尸骨也没找回。 褚氏得到消息后,昏倒,接着被诊出有孕,后生下一女沈云柔。 再加上陈氏的公公褚老爷子对老沈国公有恩,故而每次褚家人提起在沈国公府守寡的褚氏,沈国公府的人大多会让上两分。 见沈家航沉默,陈氏刻薄的面上当即挂上得意之色,又要开口时,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甜甜开口,“爹,娘。” 原来是沈云漪过来了,她就站在门槛外,换了一件郁金色敷彩轻容花裙,裙摆处用金丝勾勒出满满的鲜花艳鸟,颜色艳丽多芬。 陈氏一见沈云漪,便想到正躺在床上生死未卜的亲女褚盈盈,三角眼猛地睁大两分,大吼一声,“沈云漪你个小贱人,你害我盈盈,我要你偿命!” 陈氏边说,边向沈云漪冲去,瞧那架势真恨不得将沈云漪给撕了。 南宫氏大急复大怒,“你敢!” 早在陈氏动时,屋内外离得近的下人便纷纷挡在沈云漪面前,将陈氏拦住,南宫氏也快步来到沈云漪跟前,搂着沈云漪,担心她被陈氏那泼妇伤到。 陈氏被拦着不能靠近沈云漪,心下大急,破口大骂,“沈云漪你个小贱人,你害我女儿,你——” “住嘴!”开口的是沈家航,“事情究竟如何,还没有弄清楚,请褚夫人你积点口德。再者,我沈某人也不是泥巴捏的,任由人当着我的面欺负我女儿。” 喝住了陈氏,沈家航才对着沈云漪招手,“云漪,你过来。” 南宫氏仍搂着沈云漪,在经过陈氏时,用锋利如刀的眼神警告陈氏,后者被南宫氏盯得不敢妄动。 等沈云漪来到沈家航面前,南宫氏才坐回原来的位置,松开了沈云漪。 沈家航问道,“云漪,你们去假山那儿,为何一个下人都不带?” 沈云漪回答,“是盈盈姐说的,就我和她两个人去,说是下人跟着碍事。” 南宫氏眯着眼,斜晲着陈氏,眼里的讽刺就跟锋利的刀子似的割着陈氏的脸。 陈氏被南宫氏盯得心头火起,三角眼里喷着火,只差没头顶冒烟,“沈云漪,你好歹毒的心啊!盈盈把你当亲妹妹,你却故意将盈盈骗到假山,还把她推下去。你就不怕有报应吗?” “又不是我推的盈盈姐。我们上了假山后,我欣赏够了风景,便想下去。谁知我一转身,就看到盈盈姐这样。”沈云漪说着,举起白嫩的双手,手心向外,重重推了两下。 沈家航和南宫氏面色大变。 第2章 怒扇耳光 滚 给自己挖坑 南宫氏骤然起身,快步冲到陈氏面前,脚上穿着的天蓝色云丝绣鞋,就跟一阵蓝色旋风似的,快得只能让人看到片片残影。 陈氏还没定神,南宫氏的脸便在她面前倏然放大。 接着,南宫氏一手抓着陈氏的领子,一手左右开弓,狠狠扇着陈氏的脸。 清脆响亮的耳光声清晰无比地传递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陈氏想挣脱开南宫氏的手,可南宫氏抓着陈氏的手就跟铁箍似的,令她难以动弹。 而南宫氏扇着陈氏耳光的手好像钢铁铸成,每一下都无比有劲,打得陈氏痛呼不止,哀叫连连。 南宫氏连着打了陈氏数十下耳光,陈氏的脸早就被南宫氏扇得红肿一片,肿得跟馒头似的,稍动一下嘴角,便疼得钻心裂肺,直叫她倒吸一口冷气。 南宫氏直到打累了,才像扔垃圾似的甩开陈氏,伸出食指指着陈氏的鼻子,两者之间只差了零点零一毫米,怒骂道,“你褚家不会养女儿,这一个两个的都养成什么德性!?” “你少拿你褚家女儿在沈国公府守寡说事。你褚家的姑娘就是扫把星,丧门星!二哥就是被你们褚家姑娘给克死的!要不是你褚家的姑娘从嫁进沈国公府起,便一天到晚作作作,二哥也不至于英年早逝!” “我们沈国公府给你们褚家留着脸,可现在看来你们褚家的人都是给脸不要脸!你的女儿竟然敢害我云漪,好大的胆子啊!” 沈云漪暗暗看了眼沈家航,见他俊脸沉下,黝黑的眸子里乌云翻涌,可见他此刻的心情很不平静。 陈氏忍着脸上剧烈的疼痛,龇牙咧嘴道,“我家老太爷对——” 陈氏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南宫氏狠狠啐了一口打断,“你还有脸提你家老太爷?当年你家老太爷是为我家老国公说过几句公道话。可就那么几句话而已! 这些年来,你们褚家从沈国公府要了多少好处啊?就是一字千金,沈国公府也早就还完了你褚家的恩情了!更别提二哥的命也因为你们褚家人赔了进去!” 南宫氏的面庞因愤怒而绯红一片,与她身上春衫绣着的大红芍药不分上下,整个人犹如怒放的地狱火莲,绝美而又充满危险。 “赶紧带着你那心如蛇蝎,自食恶果的女儿给我滚出去!”南宫氏指着陈氏的手转而指向大门的方向。 陈氏急了,顾不得脸上的疼痛,说道,“可盈盈现在生死未卜,她——” “我管你女儿死不死!”南宫氏没好气地打断陈氏的话,“我的怜悯同情绝对不会给予一个要害我女儿性命的人!你走不走?不走的话,我这就吩咐人把你们扔出去!” 陈氏咬着嘴唇,三角眼里全是怨恨不平,不甘道,“之前说的给盈盈请名医诊治——” “做梦吧你!赶紧带着你女儿滚!我警告你,要是敢在外面胡说八道,败坏云漪的名声,我一定扒了你们的皮!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陈氏最后只能捂着脸,吩咐下人带着褚盈盈慌乱而又匆忙离开。 陈氏离开后,南宫氏浑身的劲儿一下子都泄了,就像是气球被扎了一个洞,放完气后,变得瘪瘪的。 南宫氏踉跄着重新回到座位坐下,将旁边站着的沈云漪搂入怀中,搂着沈云漪的手很是用力。 沈云漪被南宫氏搂得有些疼,不过在感受到南宫氏透过薄薄春衫而传来的颤抖时,她心下一酸,伸手反抱住南宫氏,甜美又含着安抚的声音响起,“娘,您别担心了。我没事。” 南宫氏松开沈云漪,英气的面容上一片肃然,“早跟你说了,那褚盈盈不安好心。你就那么傻,被她几句话给糊弄住了?” 沈云漪吸了吸白皙秀气的鼻子,含着骄傲的软糯声音随之响起,“娘,你女儿我那么聪明,能被褚盈盈害到吗?我早就知道褚盈盈不安好心,我是将计就计。这不,褚盈盈自食恶果了。” 沈云漪说完后,看向南宫氏的眼神里全是“求夸奖,求表扬”要是身后再长一条大尾巴,一定会得意非凡地摇啊摇。 南宫氏却没发现沈云漪的表情,因为她眼角余光瞥到了沈家航,立时咬牙切齿起来,“老爷以后还是别跟我们过了,赶紧去褚家,跟褚家人过得了!” 沈家航面上布着的沉沉阴云逐渐消散,嘴边牵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夫人,你们才是我最亲近的人,孰亲孰远,我心里清楚。 虽说我看在父亲和二哥的份儿上,对褚家人多有忍让,甚至时时帮忙。但是这一次,褚家人触到了我的底线,我的亲人,任何人都不许动!谁都不可以!” 沈家航儒雅的眸子里迸射出凛凛霸气,这一刻,他不像是文官书生,更像是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浴血奋战的铁血将军。 南宫氏消了点气,嘴上仍然不依不饶,“光说有什么用,得记住你自个儿的话才行。” “这是自然。”沈家航忙不迭地应承,继而对着沈云漪道,“云漪,你方才说你早就知道褚盈盈对你不怀好意,你是故意将计就计?” 沈家航的嘴边扬起一抹温暖细腻的笑容,犹如春日的杨柳,随风飘荡,能漾到人的心坎儿,令人如沐春风,更衬得他英俊的面容温润如玉。 沈云漪连连点头,“是啊。” 很快,沈家航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黑眸幽深一片,好像一下从温暖的春天掉入寒冷的冬日,周边的温度瞬时下降,时不时还有冷风刮过面庞。 南宫氏也终于反应过来,明白了沈家航的意思,一时间怒火冲天。 沈云漪哪怕没回头,都能感受到身后南宫氏犹如岩浆般炽热而又汹涌澎湃的怒焰。 沈云漪真真是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冰火两重天,前进不得,后退不行。 最后,沈云漪斟酌了一下,僵硬而又缓慢地转头,对着南宫氏讨好一笑,“娘,你女儿我那么聪明,能被褚盈盈算计到吗?” 回应沈云漪的是南宫氏伸手狠狠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平时南宫氏也时不时点沈云漪额头,但那是为了表现对沈云漪的宠爱,显示亲昵,下手很是温柔。 可这一次,南宫氏真的怒了,这一点用了不小的力气,在沈云漪白瓷似的肌肤上留下一点红印,犹如雪地的一点红,格外明显。 南宫氏瞧着那一点红,心疼了,旋即想到沈云漪做的事,立马将那一点心疼压下。 沈云漪捂着额头,委屈不已。 沈家航凉凉开口,“夫人,你说该如何惩罚云漪。” 沈云漪幽幽望向沈家航。 南宫氏低头看到沈云漪腰间挂着的如意络子,还有一苏绣双蝶荷包,沉声道,“打二十个络子,还有绣五个荷包。要是不做,以后就别想出门了。” 沈云漪哀嚎不止。 第3章 白白 清幽雅致的闺房内,如意菱花窗敞开着,靠近窗户的位置有一棵梧桐树。随着春日的到来,梧桐树抽出碧绿的嫩芽,像是一朵朵绿色的小花,细腻温暖的春风拂过,梧桐树叶簌簌作响。 离窗户不远处,摆着一张红木雕狮纹圆桌,有四个红木圆凳围着,沈云漪正坐在其中一个圆凳上。 沈云漪低着头,白皙又有些肉肉的手指犹如飞舞翩跹的蝴蝶,正灵活编织着葱绿和嫩黄两种颜色的丝线,没片刻功夫,便已打出金鱼的雏形。 一穿着丁香色梭布褙子,瓜子脸,相貌俏丽,年约十二三岁的婢女隔着红木圆桌,站在沈云漪对面,整理着针线篮子里的各色丝线。 偶有春风拂过,吹起沈云漪鬓边调皮的碎发,直往她白瓷似的脸上飘。 碎发像是小刷子,在脸上轻轻刷着,叫人酥酥痒痒的。 沈云漪似是有些不适,微微皱起眉头,打络子的手一停,伸手将左右两侧的碎发各自别到耳后。 正整理丝线的婢女见状,动作一顿,说道,“小姐,您累了吧。要不歇歇,奴婢给您去厨房拿些点心吃?” 沈云漪立即停下手上的动作,将刚有些金鱼雏形的络子往桌上一放,脖子向后一仰,猫咪似慵懒又软糯糯的声音响起,“嗯。雨雁还是你好,会心疼我。哪里跟我爹娘似的,就会欺负我。” 雨雁有些忍俊不禁,来到沈云漪身边,轻捧起她的手,接着温柔地按了起来,“小姐,不是奴婢多嘴。老爷和夫人这次可真是没罚错您。您胆子也太大了一点,这万一要是出点什么事,那该如何是好?” 雨雁懂医术,按摩功夫一流,沈云漪被按得,疲惫酸涩立马一扫而空。 沈云漪原本正闭着眼睛享受,听到雨雁的话,眼睛顿时睁得圆圆的,就像是炸了毛的猫,“我那么聪明,能出事吗?” 雨雁按摩的动作不停,嘴上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其实老爷和夫人还是心疼你的,他们也没罚你什么,不就是打二十根络子和做五个荷包吗?” 沈云漪吸了吸秀气的鼻子,瞥到桌上才刚打好一点的络子,满是幽怨的声音响起,“我最不喜欢做这些了。更别提娘连我偷懒耍滑的机会都掐断了。” 瞧着沈云漪一脸幽怨,甚至有些生无可恋的表情,雨雁差点没笑出来。 南宫氏深知沈云漪喜欢耍小聪明,爱偷懒。 平时南宫氏乐得宠沈云漪,大多时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一次,南宫氏是下了狠心要给沈云漪一个教训。 南宫氏要求沈云漪打的二十个络子,都是指定了样式,没一个是简单的,都要费心费力,绝不是轻松活。 荷包也同样如此,沈云漪想绣最简单方便的图案打发,那是不可能的。 雨雁给沈云漪按摩完手指,刚放下沈云漪的小手,便见一圆脸,瞧着稳重,身着牙色暗绣宝相花纹对襟窄袖春衫,也年约十二三岁的婢女,手中抱着一白色猫儿进来。 婢女是沈云漪的另一个大丫鬟紫苏。 紫苏掀起红玉髓珠子串的珠帘,抱着猫儿进了屋子,朝沈云漪走去。 珠帘落下后,珠子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还晃悠了一会儿,才归于平静。 沈云漪一见紫苏手中抱着的白色猫儿,水灵灵的眼睛骤然睁大,喜悦之情几乎要从眼里溢出。 只见紫苏手中抱着的白猫,毛发如雪,洁白无瑕,偏生头顶有一撮金色的毛,令它与其它猫儿比起来,显得与众不同,好似猫中皇者。 白猫有一双天蓝色的眼睛,好像碧蓝的天空被雨水冲刷过后的颜色,格外的澄澈干净。 白猫在见到沈云漪时,天蓝色的眼里闪过一丝喜色,不等紫苏将它放下,便要跳出她的怀抱。 紫苏察觉出白猫意图,忙蹲下身子,方便白猫行动。 白猫很快从紫苏的怀里跳出,它与沈云漪只隔了几步的距离,在它灵活的爬行下,没片刻功夫便来到沈云漪跟前。 白猫先是一跃跳到沈云漪身旁的红木圆凳上,然后又一跃跳到了圆桌上,接着便趴伏在桌上,眼睛半阖着,懒懒喊了一声,“喵——” 沈云漪轻柔抚摸着白猫的毛发,那触感就像是最顶级的柔滑丝绸,光滑柔顺,令人爱不释手,只想永远摸下去,“白白,就那么几步路,你也等不及啊?” 白猫叫白白,这名字是沈云漪取的。 “白白,你都好久没来了,我好想你啊。”沈云漪边说,边继续温柔地抚摸着白白的毛发,越摸越觉得舒服,心道难怪在现代,那么多人喜欢撸猫,这滋味儿真是太好了。 白白不是沈云漪养的猫,而是有一次白白不知怎的出现在沈云漪的院子里。 人跟猫也是讲缘分的,沈云漪在见到白白的第一眼便喜欢上了。 沈云漪也想过找到白白的主人,跟白白的主人买下白白。只是白白每次都是来无影去无踪,沈云漪派人跟过白白,结果跟到一半,白白便跑得见不到影了。 沈云漪为此还好生遗憾了许久。 沈云漪眼睛不错地盯着白白,吩咐雨雁,“雨雁,去厨房拿肉丸子,白白最喜欢吃肉丸子了。” 原本还半阖着眼睛的白白,在听到“肉丸子”后,立即睁开了眼睛,天蓝色的眸子里满是激动,在沈云漪摸它毛时,还很配合地蹭了蹭。 沈云漪瞧着白白人性化十足的举动,笑得眼睛弯弯,一只手继续撸猫,另一只手点了下猫脸,“你个小吃货,听到吃的就精神。” 雨雁得了沈云漪的吩咐,很快去厨房拿肉丸子。 没多久,雨雁端着红木托盘回来,托盘上除了有沈云漪要的肉丸子,还有一碟子雪白,切成片状的云片糕,以及一碟子红彤彤,色泽鲜艳,切成小方块状的山楂糕。 沈云漪奇道,“这么快?” 雨雁一边边将红木托盘上摆着的肉丸子,云片糕还有山楂糕一一放到桌上,一边回答,“云片糕和山楂糕是现有的。奴婢去厨房时,才知道今儿个午膳就有肉丸子。因此肉丸子也是早早备好了,只要一炒就行。” 第4章 二哥沈文浩 肉丸是用上等的鸡肉和猪肉混合制成,再配上厨师精心调配的独门酱汁,上面又洒了碧绿的葱花,色泽浓郁,香气扑鼻,引得人食指大动。 白白一看到肉丸,天蓝的眸子里闪过浓浓的喜色,头埋进盘子里,用小米粒似的牙齿吃着肉丸。 雨雁细心,将原本对白白略显得有些大的肉丸切成了四块,这样极方便白白吃。 沈云漪将手从白白的背上移开,见白白吃得高兴,不由嗔了一句,“馋猫。” 沈云漪曾经担心白白是猫,不适合吃加了许多调味料制成的菜肴。 因而有一次特地叮嘱厨房只用白水加点盐巴将肉丸烫熟就行。 谁知水煮的肉丸端上来后,白白天蓝色的眸子里全是嫌弃,还用前爪将面前的盘子推开,明显一副,“大爷我看不上这水煮丸子”的表情 自此,沈云漪就只给白白准备原汁原味的肉丸了。 沈云漪看白白吃得高兴,原本没什么胃口的她,忽然间也想吃点东西。 沈云漪捻了一块云片糕吃起来,糕点香甜松软,清甜可口,很是美味。 沈云漪配着茶水,连着吃了两片云片糕和两块山楂糕才停了下来。 这时,白白也将一盘子的肉丸吃完了。 盘子里总共也就只有十二片肉丸,结合起来也就是三个肉丸,这分量不算多。 白白吃完肉丸后,惬意地眯起眸子,再次趴在桌上,懒懒而又满足地叫了声,“喵——” 沈云漪看着白白猫脸上左两点,右三点,毫不对称的酱渍,笑得眼睛弯弯,正想开口吩咐紫苏去打盆水给白白擦脸。 这时,门外传来小丫鬟惊喜的响声,“二少爷您来了。” 随着丫鬟话落,一穿着宝蓝色祥云纹直缀的男孩儿忽地进了屋子,他大步向前,伸手撩起珠帘,动作很是粗鲁,故而珠帘放下后“哗啦啦——”的响,摇晃了好一阵儿。 没片刻功夫,他已径直坐到沈云漪旁边的红木椅上,将手中用黄纸包着的东西随意放到桌上。 男孩儿是沈云漪的亲二哥沈文浩,同沈云漪是龙凤胎。 不同于沈云漪的肌肤白皙,沈文浩的肤色却是小麦色,浓眉大眼,英气十足,显得很是勇武阳刚。 沈家航和南宫氏的肤色都挺白皙,偏生出了沈文浩这异类。 据南宫氏说,沈文浩同她的大舅舅南宫雄肤色相似,都说外甥像舅,这话果然一点没错。 沈云漪看着还在剧烈摇晃的珠帘,无奈地将视线投向眼前的沈文浩,“二哥,后面又没有人在追你。你说你走得那么急做什么?要是爹看到你这样,又要说你了。” 沈文浩咧嘴一笑,满不在乎地摇手,“这不是在你这儿吗,爹不在,没事的。咦——这死猫也在这儿?” 沈文浩终于看到了趴在桌上休息的白白,眼睛一瞪,很是嫌弃。 白白早在沈文浩进来时,便睁开了眸子,嫌恶地扫了眼沈文浩,便懒懒移开。 沈云漪瞪了眼沈文浩,不高兴道,“什么死猫?白白活得多好,哪里死了?” 沈文浩继续用嫌弃的眼神盯着桌上的白白,嘴巴一瞥,“妹,在你心里,一只猫都比我重要!” 沈云漪哭笑不得道,“二哥,哪里有跟猫吃醋的。不就是白白有一次咬了你,都没咬出血。再说那一次还真是你不对,白白正在吃肉丸,你进来就伸手抓着白白地后背,把它悬空举起来,它能不害怕吗?” 害怕之后就是白白愤怒了,露出米粒似的,却又尖锐的牙齿对着沈文浩的手背狠狠一咬,好在沈文浩躲得快,但还是被咬了一下,连皮都没破,就是留下了挺深的牙印。 自此,沈文浩和白白就结了仇,双方都看对方不顺眼。 白白忽地一跃跳到红木圆椅上,接着又从椅子跳到地上,须臾间,只见一阵白影从眼前划过,白白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沈云漪望着白白离去的方向,幽幽道,“看来白白也不喜欢二哥你。这不,你一来了,白白就走了。” 沈文浩一点也不想多提那死猫,大声吩咐,“赶紧泡茶啊,我都快渴死了!” 很快,便有穿着粉色春衫的丫鬟端来茶水,递到雨雁的手里,接着雨雁又递给沈文浩。 沈文浩接过青花瓷茶杯,掀开茶盖,大口喝起茶水,咕噜咕噜。 沈文浩很快将一杯茶喝了个干净,还有些意犹未足,“再泡杯来,不够喝。” 沈云漪见状,说道,“亏得爹不在。要是爹在这儿,二哥你又要被念叨了。对了,大哥呢?” 沈云漪有一大哥沈文瀚,今年十一,年纪不大,与沈家航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的温润如玉,雅致无双。 沈文浩回答,“书院放假。大哥跟同窗去郊外踏青,所以就不回来了。对了,妹妹,我跟几个兄弟把褚林江堵在巷子里狠狠打了一顿。” 褚林江是褚盈盈的兄长,今年有十三了。不过褚林江文不成武不就,俗称草包是也。 沈云漪眸光一闪,说道,“二哥,你不怕褚家人找上门来告状啊?” 沈浩文不在意地摆摆手,“这有什么好怕的?褚盈盈竟然敢害你,我这当二哥的能不为你出头吗?就是大哥也在书院里狠狠下了褚林江的脸。” 说话间,茶水又端上来了,沈文浩接过茶杯,咕噜噜地又将一碗茶喝了个干净,接着胳膊一横,擦了擦嘴角,继续道,“我就不信褚家人还有脸来咱们家告状。就是他们敢,爹也不会站在他们一边。当哥哥的为妹妹出头怎么了? 再说褚林江今年也都十三了!我的兄弟年纪最大的也就十一。褚林江好意思说被我们一群半大的孩子打了吗?” 沈云漪心里暖暖的,像是浸泡在白烟袅袅的温泉里,没多久,浑身都暖暖的。 沈文浩放下手上的茶杯,献宝似的拿过桌上放着的用黄纸包着的东西,“妹妹,不是说娘被褚家的人气得不行吗?我用节省下来的月钱给娘买了上好的三七,你看看。” 第5章 假三七 秦墨尘 说话间,沈文浩打开了用黄纸包着的三七。 沈云漪取了一块三七,仔细打量着,渐渐的,弯弯浅浅的眉毛不由蹙了起来。 沈云漪又将三七放到挺翘秀气的鼻边,用力嗅了嗅,一股辛辣味直冲鼻子。 沈云漪将手中的三七放到沈文浩面前,软糯糯的声音里含着不可忽视的认真和郑重,“二哥,这是三七?” 沈文浩反问道,“这不是三七是什么?” 沈云漪一手拿着三七,一手指着三七的顶端,“这应该是莪术。真正的三七,会有狮子头。可这三七,你看看这狮子头很不自然,有明显刀刻的痕迹。还有三七闻起来可不会有味道,莪术闻着却有一股辛辣味。” 沈云漪对雨雁道,“雨雁你来看看,这到底是不是三七。” 雨雁来到沈云漪身旁,接过沈云漪手中的三七,仔细打量了一会儿,接着面色一沉,缓缓摇头,“小姐说的没错,这的确不是三七,而是莪术。奴婢真没想到小姐竟能分得出三七和莪术。” 沈云漪心道,她不懂医术,只是前世曾经看过一部电视剧。 电视剧的名字,沈云漪早就忘记了。只记得其中有一段女主跟卖假药的人据理力争,拿着冒充三七的莪术侃侃而谈。 沈文浩大怒,重重拍了下红木桌子,桌上用黄纸包着的莪术,还有沈云漪打了一半的络子以及放针线的篮子都被他这一掌给打得颤了颤。 沈云漪问道,“二哥,你这药是从哪儿买的。” 沈文浩回答,“我托同窗买的。事后我那同窗告诉我,这药是从至善药铺买的。” 说到最后,沈文浩小麦色的脸上浮现出丝丝不好意思。 沈云漪抿着唇,水灵灵的眼睛里燃起两簇小火苗,白瓷似的肌肤也染上了淡淡的红晕,呼吸陡然重了两分。 “至善药铺卖假药真是卖上瘾了!”好一会儿,沈云漪才愤愤开口。因为生气,沈云漪软糯糯的声音都显得有些尖锐,眼睛也瞪得圆圆的。 沈文浩瞥到桌上的莪术,眉头一皱,嫌弃地将莪术推远,说道,“至善药铺可是殷家旁支人开的,他们背后可是有殷贵妃和安王撑腰,他们有什么不敢的。” 殷贵妃是明康帝的宠妃,生有一儿一女,自入宫来,便荣宠不断。皇后去世后,殷贵妃在后宫的风头更是无人可及。 太子是皇后所出,但是身子孱弱,不为明康帝所喜。明康帝极其喜爱安王,有传言他早就想废了太子,改立安王为太子。 至善药铺的东家是殷家人,却只是殷家旁支,只因为背靠殷贵妃和安王,便垄断了江南药业。 至善药铺卖假药还不算什么,这几年来,凡是有敢跟至善药铺作对的,通通都没好下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这些早就不新鲜了。 沈文浩恨恨道,“卖假药都卖到我头上了!我定要找至善药铺算账不可!” 沈云漪幽幽道,“二哥,就简单地算账吗?” 沈文浩眨了眨眼,不明所以道,“除了算账,我还有什么能做的?” 沈云漪忽地伸出双手,用力按住沈文浩的双肩,水灵灵的眸子里全是认真,一字一句道,“二哥,咱们就任由至善药铺这样无法无天?我想干一票大的,你敢不敢跟我一起?” 沈文浩被沈云漪眼中的认真和决然震住了,下意识问道,“妹妹,你想干什么大的?” 沈云漪松开了沈文浩的肩膀,上半身往前一倾,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出了计划。 随着沈云漪的话,沈文浩的眼睛越睁越大,口水猛咽。 说完后,沈云漪便重新坐直了身子。 “妹妹,你疯了吧?要是爹知道我们做的事,一定不会放过了我们两个!” 沈云漪努努嘴,不甘心道,“可我就是想做。二哥,你就说帮不帮我吧。我是看不惯至善药铺这些无耻的行为了!再忍下去,我是真的要憋死了!” “咱们才来江南没多久,就碰到一家被至善药铺害的家破人亡的人家。他们是为什么被害的?就因为他们的药田被至善药铺的人看中,他们不愿意卖。就被至善药铺的人联合当地官府,给他们强加罪名,最后他们——”家里长辈皆亡,只留下了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以及一个还在襁褓中没断奶的婴儿。 沈文浩沉默了,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握成拳,挺直的脊背也倏地弯了下来。 忽地,沈文浩的眼里迸射出明亮耀眼的光芒,紧握成拳的手重重砸了一下桌子,发出闷闷的响声,“好!我干了!” 沈云漪灿然一笑,双眸弯弯,声音甜得好像能拉出丝儿,“我就知道二哥你讲义气!” * 白白从沈云漪这里出来后,从沈家后院墙壁的一处狗洞出来,接着爬过了两条热闹喧腾的大街,绕进了一处清幽僻静的胡同,在一处三进,挂着“秦府”的宅子处停了停。 秦府的主人只有十一岁,姓秦,名墨尘。 秦墨尘此时在他的书房内。 靠墙壁处摆着宽大的黄花梨书架,里面磊着满满的书。离书架不远处,摆着一张又长又宽的汉白玉书桌,左上角的位置整整齐齐摆着一叠书,右上角的位置放着由水晶雕刻成五峰山形的笔架,中峰最高,其余渐次,峰顶较尖,毛笔由短到长依次悬挂。笔架旁是一方形雕莲花端砚。 靠着窗户的位置,放着一张红木方桌,上面摆着着狮子踩绣球鎏金錾花铜熏香炉,盖钮为一端坐的狮子,左脚踩一绣球。狮子活灵活现,毛发毕显。丝丝缕缕的烟雾从细碎的小洞中腾腾升起,香味清幽,令人心神安宁,心旷神怡。 秦墨尘正站在书桌前,书桌上正摊着一张洁白平滑,细腻匀整的宣纸,他左手按着纸的边沿,右手握着毛笔,右臂悬空,全神贯注地在宣纸上写字。 秦墨尘虽只有十一,但他容貌俊美,鼻梁高挺,恍如谪仙,一双墨玉般的眸子轻轻浅浅,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哪怕只是一个侧脸,都完美无缺,连一丝的瑕疵都找不到。 第6章 长得太好了 秦墨尘挥舞着手中的毛笔,动作轻盈,笔法娴熟,笔墨横姿,如行云流水,运用自如,无一丝停滞。 最后收笔时重重往下一点,又倏地提笔收回,真是矫若惊龙,一气呵成!他行笔迅捷,笔力险劲,笔势遒劲奔放。 秦墨尘低头看着刚写完的一幅字,墨玉般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满意,将手中的毛笔重新挂回笔架。 这时,一团白色的身影从敞开的窗户跳了进来,一下跳到了汉白玉书桌上,喊了一声,“喵——” 秦墨尘墨玉般的眸子淡淡扫了眼他手边的白白,在看到白白猫脸上的酱渍时,眸光骤然一深。 白白往前爬了两步,它的猫爪沾染了泥土,在汉白玉的书桌上留下了梅花似的黑色爪印。 秦墨尘的眸光又深了两分。 白白顺着秦墨尘的视线看去,终于注意到了被它弄脏的书桌,天蓝色的眸子里闪过慌乱之色,急切地叫了两声,“喵喵!”声音又短又急。 白白又用爪子去擦桌上的脏印子,结果是越擦越脏。 白白终于放弃了,移了移身子,整个身体趴在被它弄脏的地方,好像只要遮住了脏印子,那脏印子就不存在了,颇有些掩耳盗铃。 秦墨尘见写完的字干得差不多了,便将字卷了起来,放到一旁,清冷却又含着丝丝磁性的声音从那张极好看的嘴唇里流泻而出,“哪家的食物那般好吃,你这月都偷偷溜出去几趟了?” 白白天蓝色的眼珠子四处游移,就是不同秦墨尘对视。 转眼三日过去。 这一日春光明媚,杨柳依依,春风温暖宜人,时不时能听到鸟儿停在枝头,发出的啁啾声,这些声音汇集在一起,奏响了美妙的交响曲一般。 今天也是沈云漪同沈文浩约定好的日子。 沈云漪请沈文浩找了一家被至善药铺害的家破人亡的苦主,让他去至善药铺那儿大闹。 事情闹大后,肯定会有不少人在周围看热闹,到时候就会有不少的捕快捕头出现,将至善药铺的主事人抓走! 捕快捕头之所以会出现,多亏了沈文浩跟县令公子是好友,他跟县令公子要了能出动捕快捕头的签文,事情才能如此顺利。 沈云漪就是打得事情闹大后,沈家航不能再和稀泥,因为种种考虑放任至善药铺这毒瘤。毒瘤还是越早铲除越好。 雨雁和紫苏是沈云漪的贴身大丫鬟,这些事自然瞒不了她们。 自从知道沈云漪的打算后,雨雁和紫苏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忧心忡忡。 眼见沈云漪要出门,雨雁劝道,“小姐,您就别去了吧。其实——那么大的事还是得跟老爷商量一下。” 沈云漪正在换出门的衣裳,她想低调,不叫人注意,所以只穿了一件藕荷色绣折枝玉兰花交领裙,头上梳的两个包包头也没用宝石流苏,只用了两根鹅黄色纱布缠绕,很是素雅干净。 “要是跟爹说了,他一定不会同意。” 紫苏嘴角一抽,表情有些不自然,“小姐,您明知老爷不同意,还要去做,这是不是不太好。” “我已经决定了!现在的情况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我绝对不会退缩的!再者,我觉得我是在做好事。” 雨雁和紫苏在心里不约而同道,是在做好事,可想着就叫人瘆得慌。 沈云漪昨天缠了南宫氏许久,才令南宫氏松口,允许沈云漪今天出门。 马车早早就套好,等在大门外,沈云漪带着雨雁和紫苏两人出门。 停在大门外的马车,四个角落都挂着五彩宫绦,四面皆用精美,价值不菲的丝绸包裹,赶马车的是年约四十的车夫,一张憨厚的国字脸,一见沈云漪出现,便打了个千儿,“见过小姐。” 沈云漪摆摆手,让人起来,接着又有小厮搬来小几,她踩在小几上,在紫苏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撩起帘子,钻进马车里。 紧接着,雨雁和紫苏也纷纷进去。 马车的空间不算太大,因此没有摆设什么,沈云漪进了马车后贴着马车壁坐着,雨雁和紫苏两人分别坐到沈云漪两侧。 随着马儿嘶吼的声音传来,马车一晃,沈云漪的身子也跟着抖了抖,马车便徐徐前行。 沈云漪吩咐马夫将马车停在天香楼,便让他自行找个不远的地方停着。 天香楼是江南有名的酒楼,四层楼,碧瓦朱薨,飞檐反宇,大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络绎不绝,热闹得不行。 离天香楼没多远的地方便是至善药铺,站在天香楼门口,一眼就能望到至善药铺。 至善药铺占地辽阔,一个药铺足足有三层,据说方圆几十里内就只有这一家药铺。 曾经倒是有另外一家药铺,坐堂的大夫医术还挺高明,不过至善药铺哪里能容忍身边有这样的存在。 至善药铺无所不用其极,用了无耻卑鄙的手段陷害对方,又是害的对方家破人亡,悲惨凄凉才罢休。 沈云漪伸着脑袋,四处张望,“人应该来了吧。二哥跟我说他找的人十二岁,穿着白色衣裳。看时辰,差不多了。” 沈云漪正说着,眼神蓦地停留在一个人身上。 那人身上就穿着白色衣裳,年约十一二,只是他长得真是太好了! 沈云漪前世今生自认见过不少好看的人,但是这个人绝对是其中的翘楚! 虽然那人身上没有穿着多华丽的衣裳,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白色衣裳,但就这么一件普普通通的衣裳偏生让他穿出了锦衣华服的感觉。 那墨玉般剔透无暇的眸子流光溢彩,深邃迷人,温暖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好似给他增添了一层圣洁的光芒,犹如天上谪仙下凡。江南的钟灵毓秀好似全都集中在那人身上,直让人感叹,老天爷真是鬼斧神工,竟造就出这样的人来。等再过几年,也不知这人会如何的风华绝代,俊美无俦。 沈云漪喃喃道,“殷家可真是作孽啊!把这样的人害的家破人亡,他们的良心都不会痛吗?” 沈云漪说完,小跑冲向不远处的男孩,正巧男孩也是朝着她的方向走,更准确地说是朝着天香楼而去。 第7章 认错人 沈云漪和男孩离得不远,没多久两人便相遇,只是在相遇后,男孩径直略过沈云漪,直往天香楼而去。 沈云漪傻了一下,扇贝似的浓密睫毛颤了颤,下意识伸手拉住男孩的胳膊,男孩停住脚步,墨玉般的眸子含着诧异看向沈云漪,“我不是让二哥通知过你,我今日穿藕荷色的裙子,头上缠着鹅黄色的纱布,你怎么没认出我?” 男孩在沈云漪开口后,墨玉般的眸子里诧异更浓。 沈云漪见周围人来人往,不好多说什么,便拉着男孩往一旁稍显人少的小摊说话,雨雁和紫苏见状忙跟了上去。 紫苏很想对沈云漪说,她是不是弄错人了。 这男孩眉眼间并无戾气仇恨,一点也不像是背负深仇大恨的人。再者这人身上穿的虽说像是普通的白色衣裳,但她眼尖,发现这白色衣裳上还绣着银线,只是并不明显,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紫苏想开口提醒沈云漪,谁知沈云漪把人拉到一旁说话,她根本无从提醒。 沈云漪松开了男孩的胳膊,眼睛眨也不眨,里面全是认真,“你放心,你就只管去至善药铺闹,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无耻卑劣,到时候就会有捕快捕头过来抓人。” 男孩墨玉般的眸子一凝,飘逸宁人的眉毛向上一挑。 沈云漪见男孩不说话,以为他是担心自身安全,柔声安抚道,“我是沈知府的女儿,我说过,我一定会保你平安。我定不会让殷家的人报复你。” “你是沈小姐?” 开口的并不是沈云漪跟前的男孩,声音是从后面响起。 沈云漪狐疑地转过头,入眼处又是一穿着白色衣裳,年约十一二的男孩,只见他眉眼间缭绕着一股不是他这年纪该有的戾气阴沉,身形瘦削,整个人都跟皮包骨似的。 忽然间,沈云漪意识到这才是她二哥找来的人。 就在这一瞬间,沈云漪身后的男孩也开口了,“沈小姐应该是认错人了。” 沈云漪身子一僵,呆若木鸡,白瓷似的小脸忽地爆红,完全是羞的! 过了许久,沈云漪才动作僵硬地重新将脑袋转回去,白皙又有些肉肉的食指搅在一起,讪讪一笑,“那啥——我弄错了,不好意思。” 沈云漪此刻完全听不到其他声音,周围小贩高昂的叫卖声,行人谈话声,来往的马车轱辘声......这些声音好像一下子全都静止了,她只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感受到脸上升高的热度,火辣辣的烫。 沈云漪恨不得地上立即出现一条缝隙,好让她能钻进去,就不用面对这样尴尬的事了。 男孩没多说什么,只是对沈云漪轻轻一笑,这一笑好似明月从乌云中挣脱而出,美不胜收。只是这会儿沈云漪没有欣赏美色的心。 男孩紧接着抬步离开,转眼间,人便进了天香楼,看不到身影了。 沈云漪的尴尬也缓解了不少,强打起精神,跟正主说话。 男孩进了天香楼后,立即就有小二上前招呼,在男孩报出包厢名后,神色立时恭敬了两分,领着男孩朝着三楼而去,一直走到三楼最里面的兰字房。 推开门后,便是一阵优美动听,如鸣佩环,珠落玉盘,泉水叮咚的美妙琴音。 弹琴的并非妙龄少女,她年纪已逾四十,在天香楼,人称她素娘,总爱穿着素雅的青色衣裳,容貌清冷,不苟言笑。 男孩进来时,正是一曲终结。 原本正在闭眼听曲的沈家航猛地睁开眼睛,含笑的眸子看向站在门外的男孩,语气亲切,“墨尘你来了,赶紧进来。可惜你来晚了,没能听到素娘弹奏的这一曲。” 素娘有规矩,每天只为客人弹奏一曲,绝不多弹,无论谁都不能例外。 秦墨尘含笑进了屋子,对着沈家航抱拳行礼,接着坐到沈家航的对面。 素娘弹奏完,起身朝沈家航弯腰,然后便抱起放在案桌上的琴,转身离去,毫无留恋。 素娘向来就是这般清冷,不近人情,又沉默寡言。 “墨尘,为何来晚了?”沈家航有些奇怪问道。 秦墨尘眸光一闪,淡笑回答,“来时,被一点事情绊住了。” 沈家航也就不再多问。 秦墨尘的眸子忽地定在了那敞开的雕花窗户,从窗外望去,对面正好是至善药铺,可将底下风光一览而尽。 秦墨尘离开后,沈云漪简单跟正主交代了几句,就躲在离至善药铺不远的一处卖阳春面的小摊,喊了一碗阳春面,心不在蔫地用筷子挑着吃,静待事情发展。 正主叫马和源,他就是原本药铺在至善药铺方圆几十里的少东家。 至善药铺的人派人去马家威胁,要用白菜价买下他们的药铺。 马和源的祖父是倔性子,再加上马家的药铺开在那儿都几十年了,是从祖辈传下来的,根本不理会至善药铺的威胁。 结果就是至善药铺陷害马家,说他们医死了人,草菅人命,马和源的祖父和父亲都被抓到官府严刑拷打,没了命。马家的财产也都被官府没收,实际上最后是官府和至善药铺两两分赃。 马和源的母亲自从家里出事,便一病不起。 马和源和他只有十四的姐姐艰难撑着马家。 马和源对至善药铺的恨意是一日深过一日,就是跟至善药铺的人同归于尽都在所不惜! 所以当沈文浩找上他时,在他们承诺能保证他家人的安全后,马和源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便答应了。 马和源左手提着铜钹,右手握着锤,重重敲响了铜钹,没多久,他周围就聚集了不少人。 至善药铺的人发现有人要闹事,当即就要抓人,只是每当他们要靠近马和源时,总被人不着痕迹地挡住,让他们无法靠近。 以前不是没人来至善药铺闹事,不过至善药铺势大,早在人闹事前,便把人给解决了,那些人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马和源见人差不多了,嘶哑着嗓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至善药铺对马家做的那些天怒人怨,令人发指的恶行吼了出来。 情绪是能传染的,马和源身上的悲凉,恨意,还有无助几乎能化为实质,感染着周围人的心。还有马和源颤抖如筛子的身体,更令人能感受到他那浓浓,无处宣泄的恨意。 第8章 被发现了 听着马和源那声声泣血,字字含泪的嘶吼,不少人的脑海里都浮现出至善药铺横行霸道的恶行。 对普通百姓而言,至善药铺几乎垄断了江南药业的一半以上,逼得他们只能从至善药铺买药。 偏生至善药铺将药价定得极高,而且还总是卖假药,让老百姓有苦难言。 再加上沈云漪又叮嘱沈文浩买通几个人在人群中煽风点火,推波助澜,激起百姓心中的怒火。 果然,几项叠加,人群中的气氛渐渐变得紧张暴躁起来。 至善药铺的人见事情有些失控,忙要以暴力抓住马和源,将场面控制下来。 几乎是至善药铺的人刚要动手,不远处便有一群穿着身着红衣,腰挂表明捕头捕快身份的腰牌,怀揣铁尺、绳索,犹如一条狰狞红龙浩浩荡荡,气势汹汹袭来。 沈云漪见捕头捕快出现了,心顿时跳到嗓子眼,刚夹起的阳春面又滑进了汤碗里,溅出了几滴汤汁,有的溅到了她的脸上,她也毫无知觉。 雨雁发现了,取出随身携带的帕子,细心为沈云漪擦脸。 沈云漪正等着捕头捕快把至善药铺的主事人抓走,这时,身穿月白色绣竹纹的沈家航出现了,他比捕头捕快的速度慢一点,是在领队的捕头跟至善药铺的人发生冲突后,他才赶到。 在看到沈家航时,沈云漪手里的筷子“啪嗒——”一下摔在桌上,樱花般粉嫩的嘴唇也张得大大的,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 沈家航似乎是在同至善药铺的掌柜交谈,声音不大,沈云漪离得有些距离,因而没听清,只能从沈家航黑了的脸色,以及至善药铺掌柜那得意洋洋,一脸反派的表情中看出至善药铺的人很是嚣张,并且占了上风。 沈云漪雪白的贝齿轻咬嘴唇,双眸喷火,她恨不得冲到沈家航跟前,抓着他的肩膀摇晃,让他有魄力,有胆气地指挥人赶紧把至善药铺的掌柜抓起来! 可惜想象很美好,事实很残忍,最后那些捕头捕快来时气势汹汹,去时犹如斗败的公鸡,蔫了吧唧。 “咦?他怎么在老爷身后?”雨雁疑惑的声音响起。 沈云漪正沉浸在功亏一篑的痛苦中难以自拔,耳边冷不丁地响起雨雁的声音,立时朝着雨雁看去。 雨雁伸手遥遥一指,指的方向正是沈家航那儿,不过她指的不是沈家航,而是他身后的人。 那张脸长得太好了,沈云漪又刚刚见过没多久,自然认得出来,这不就是她弄错的那个人吗? 沈云漪前脚认错了人,把计划通通告诉他,后脚事情正在进行中,沈家航就带着他来了。 这实在令沈云漪不能不多想。 事情没能办成,沈云漪有些蔫蔫的,无精打采地回了家。 刚踏进大门,沈家航身边的管家陈路平迎面走来,他身穿一件棕色长袍,留着两撇小胡须,眼睛不大,却时不时有精光一闪而过。 陈路平是沈国公府的家生子,五六岁时就被选为沈家航的书童,一直陪着沈家航长大。等到陈路平娶妻生子后,便从书童成为沈家航身边的大管家,及受沈家航信任。 沈云漪等人见到陈路平也会喊一声“陈叔” 陈路平给沈云漪见了礼,说道,“小姐,老爷,夫人在正轩堂等您。” 顿了顿,陈路平环顾四周,见周围没人注意,这才低声提醒道,“小姐,待会儿见了老爷和夫人,您别倔,好生认个错,老爷和夫人那么疼你,不会重罚你的。” 沈云漪心下一沉。 沈云漪闷闷跟着陈路平往正轩堂走去,在经过由砖石砌成,须弥座的巨大山水影壁时,沈云漪的脚步停了停。 只见影壁上群山连绵,崇山峻岭,千岩万壑,底下流水潺潺,水面映着群山的倒影,动中有静,静中有动。 沈云漪停下是见沈文浩正小跑着过来,这才驻足等他。 沈文浩来到沈云漪身旁,微微喘着气,额头隐隐有汗水浸出,时不时用警惕的眼神偷瞄陈路平。 陈路平无奈往前快走几步,拉开同沈文浩和沈云漪两人的距离。 沈文浩这才放心,压低了声音,紧张道,“妹妹,咱们做的事情,爹都知道了。” 沈云漪抬头望天,见天空如此碧蓝澄澈,她的心却像是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霾,难以展颜,幽幽道,“二哥,这事我已经晓得了。爹喊我们过去,是要罚我们吧。” 沈文浩的脸上立时露出世界末日般生无可恋的表情,有气无力地点头,“可不是。妹妹,听我兄弟说,是有人出卖咱们,给爹通风报信,所以爹才会那么快就得到消息。” 出卖?不知为何,沈云漪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一张好看到不可思议的脸,是他吗? 怀着沉重的心,沈云漪和沈文浩就跟蚂蚁搬家似的,往正轩堂走,陈路平也不催促两人,任由两人慢悠悠的。只是那段路再长,也终究有走完的时候。 心神恍惚间,沈云漪晃悠悠地穿过了垂花门,又经过一花团锦簇,鸟语花香的花园,转眼间,正轩堂便近在咫尺了。 沈云漪和沈文浩站在正轩堂的门槛外,只见沈家航沉着脸,双眸幽深,有压抑不住的怒火蹭蹭从那双黑眸中冒出。 南宫氏则是不停对沈文浩和沈云漪挤眉弄眼,似是在提醒他们两个小心识趣点。 右侧的一排位置,还坐着两个人。 两个人,沈云漪都认识。 一个不就是沈云漪今天刚认错的人,叫什么,什么身份,目前还不知道。 另外一个穿着冰蓝色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竹纹的衣裳,面容虽还有些稚嫩,但已能看出以后的温润雅致,长大后,定又是一翩翩佳公子。 这就是沈云漪的大哥沈文瀚,此时他看向沈云漪和沈文浩的眼神里全是担忧。 “跟木头似的杵在外面做什么?还不赶紧进来!”沈家航怒斥道。 沈云漪暗暗撇嘴,与沈文浩一同抬脚踏进堂内,一直来到正中央。 沈家航重重一拍桌子,沉闷的响声传进堂内每个人的耳朵里,更像是重锤击打在人的心上。 沈文浩二话不说,“扑通”一声,直接跪下。 第9章 没错 沈云漪没跪,低着头,盯着在空中漂浮的细粒尘埃。 正轩堂内的窗户都敞开着,金色的阳光折射进来,照在漂浮在空中的灰尘,这些灰尘上好像也染上了浅浅的金色光辉。 沈云漪觉得这会儿的她就跟漂浮在空中的灰尘一样,弱小无助,随风飘摇,也不知会飘到哪儿去。 沈云漪正在自哀自叹时,沈家航喘着粗气,就如暴怒的狮子在咆哮怒嚎,“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啊!说说,还有什么是你们不敢做的?” 南宫氏忙道,“老爷,孩子还小,不懂事。就是做错了什么,慢慢教就是了。” 沈家航沉着脸,阴测测,刀子似锋利,泛着寒光的眼神射向南宫氏,嘴角向上一勾,尽是讽刺,“夫人,云漪不是在禁足绣荷包,打络子吗?她今儿个是怎么出去的?” 南宫氏一噎,黑溜溜的眼珠子四处游移,置在双腿上的双手也不由紧握成拳,双脚下意识往里移。 沈云漪抬起头,直视沈家航,不卑不亢道,“爹别怪娘,是我硬缠着娘,百般恳求,逼着娘同意我出门。” 沈家航没看沈云漪,只对南宫氏恨铁不成钢道,“夫人啊,你太宠云漪了!” 要是换做平时,南宫氏保不定来一句,说得你好像不疼女儿一样。 只是这会儿,南宫氏正心虚,不敢开口。 跪在地上的沈文浩说道,“爹,事情跟妹妹没关系,都怪我。您要罚就罚我好了,别怪妹妹。” 沈云漪急了,白瓷似的小脸因为急切而染上了一抹绯红,堂内明明温度宜人,她的额头却隐隐浸出汗水,“不关二哥的事,都怪我!是我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着二哥答应我。爹若是要罚,只管罚我一人就是。” 沈家航黑幽幽,一眼望不到底的眸子紧紧凝视着沈云漪,似乎用凌厉的视线给沈云漪圈了一处看不见摸不着,却让人能真实感受到的区域锁着她,“你可知错?” 沈云漪抿着嘴,有些耷拉的背倏地挺直,水灵灵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同沈家航对视,虽然一字未说,却在用肢体语言表示她不认为自己错了。 沈文瀚无奈道,“妹妹,还不赶紧跟爹认错。” 沈云漪一字一句道,“大哥,爹要罚,我认了。可要我认错,我不会认。因为我不认为自己哪里做错了。” “呵?你说什么?你不认为自己哪里做错了?这么说,你还认为自己做得很对?”沈家航气得声音都有些破碎了,呼哧呼哧,跟拉风箱似的。 沈云漪从未见过沈家航如此,可见他这一次被气得有多厉害。 “爹,咱们家来江南的时间不长。我都听说了不少至善药铺干得那些天理难容,丧尽天良的恶事!至善药铺的罪,简直是罄竹难书,擢发难数!” 因为愤怒,沈云漪软糯糯的声音听着有些沉重,原本泛着甜味的声音里好像也浸染了苦涩,令人舌尖蓦地一苦。 秦墨尘墨玉般的眸子打量着站在堂中间的沈云漪,她的身量不高,甚至有些娇俏玲珑。偶有射进堂内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令她瞧起来颇有些圣洁神圣,正义凛然。 看着这样的沈云漪,怕是会让人惊奇,这般娇弱矮小的身体里为何会藏着这样巨大的力量,还如此富有正义感,令人无法不侧目,同时——也让人觉得她有些傻得天真了。 “我知爹为何会忍让至善药铺,不就是至善药铺的东家是殷家旁支,他们背靠殷贵妃和安王,因而父亲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沈云漪说着,雪白的贝齿轻咬樱红的嘴唇,她咬得很用力,似是想将嘴唇咬破,水灵灵的眸子里也溢出丝丝怨怼,“爹,咱们家比殷家强多了吧。爹的父亲是老国公,母亲是长公主,外祖母是太后,亲舅舅是当今皇上!” 沈云漪吸了吸秀气白皙的鼻子,咬得有些发白,还留下牙印的嘴唇不屑一撇,“殷家算什么?只是靠殷贵妃和安王才起来的,毫无底蕴。”在现代俗称暴发户。 沈家航忽然不生气了,俊容上的黑色瞬间散去,冒着火苗的黑眸像是被浇了一桶冷水,连一丝也没留下。 这样的沈家航给人一种错觉,好像方才雷霆暴怒,火冒三丈的人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人。 “爹,您是知府,您对得起身上穿的官袍,对得起您治下的黎民百姓吗?” 南宫氏惊呼,“云漪!” 秦墨尘侧目,墨玉般的眸子上上下下打量起沈云漪,心道,果然是受宠的,要不绝对不敢这样说话。 沈云漪也知她是在老虎嘴上撩虎须,行为很不明智,只是她这些话藏了好久,实在是忍不住了。 沈云漪眼角余光瞥到正在打量她的秦墨尘,先是蹙眉,继而狠狠一瞪,愤怒充斥着她软糯糯的声线,“本来我今天都要成功了,谁知小人作祟,害得我功亏一篑!” 沈家航一愣,一时间没反应沈云漪口中的小人是谁,见她瞪着秦墨尘,这才了然,旋即大怒,“浑说什么?还不赶紧给你师兄道歉!” 秦墨尘看向沈家航,好似完全没将沈云漪的话放在心上,浅浅一笑,说道,“师叔,不妨碍的。” 师叔?师兄? 沈云漪顿时清楚了秦墨尘的身份,原来他就是沈家航最近一直挂在嘴边,赞不绝口,沈家航师兄的嫡传弟子秦墨尘啊。 人长得的确是没得挑,只是这人品叫人不敢恭维。 沈文瀚脸色一沉,低声斥道,“云漪,赶紧跟师兄道歉,你的话太过份无礼了。师兄绝不会是你口中的小人。” 沈云漪扁扁嘴,不服气地嘀咕了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大哥你别被某个人模狗样的小人给骗了。” 人模狗样的秦墨尘挑了挑眉,墨玉般的眸子忽地一深。 “沈云漪,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很厉害是不是?别的我都不说了,你让马和源去至善药铺闹事,你想过他以后该怎么办吗?你以为至善药铺的人不会报复他?” 面对沈家航的质问,沈云漪面不改色地回答,“我当然想过。等事情了了,我会送马和源一家离开江南,前往京城。我还特地给祖母修书一封,请她帮忙。就是殷贵妃和安王知道了,也不敢动祖母护着的人。” 秦墨尘看向沈云漪的眼神里隐隐含着浅浅的赞赏,原来还有点脑子。 “还不算太傻。你既然不认错,就在这儿好好待着,明儿个我再来问你!”沈家航说完,起身,大步往外走去,在经过沈云漪时,步伐顿了顿,随即又大步离开,“文浩你出来!” 沈文浩脸色一苦,对沈云漪做了一个“咱们都自求多福”的表情,便麻溜起身,跟着沈家航离开。 沈家航离开了,其他人也纷纷离开。 秦墨尘在离开时,还深深看了眼沈云漪,后者回以不客气的瞪视,就像是炸了毛的猫儿,恨不得冲上去对着他那张俊美如谪仙的脸来上一爪。 第10章 送被子 送吃的 夜幕降临,皎洁的明月高悬夜空,繁星点缀在明月周围,月光星光交相辉映。 正轩堂内清冷孤寂,只有沈云漪一人,她坐在一黄花梨玫瑰椅上,身旁的桌子上放了一盏烛台,燃烧着儿臂粗的红蜡烛,这灯是入夜后,丫鬟送进来的,保证能烧到明天天亮。 夜风寒凉,吹得昏黄的烛光摇曳晃动,映衬着从窗外洒进来的月光星光,使正轩堂瞧着格外的清冷,只有偶尔传进来的虫叫声和鸟叫声,才增了几分热闹。 沈云漪坐在黄花梨玫瑰椅上,整个后背都靠在椅背上,头往后仰着,双手捂着肚子。 好饿啊! 沈云漪早上挂念着至善药铺的事,根本没吃几口东西。 离府后,沈云漪也只叫了一碗阳春面,可也没吃两口。 回到家,就是被沈家航训斥,然后就是被留在正轩堂,一个人静思己过,下人除了送了两杯茶水,还有入夜后,端来一盏灯,竟连半点吃的也没拿来。 沈云漪三餐规律,连着两顿不吃,真是快要饿疯了,就像是有一团火在胃里烧,又像是有一只手在狠狠抓着她的胃,好难受! 沈云漪正饿得抓心挠肺时,门口传来了响声,她寻声望去,只见南宫氏左肩扛着两条被子,右手也抱了一条折好的被子,左顾右盼,跟做贼似的,猫着步偷偷进来。 沈云漪奇怪道,“娘,您做什么?” 南宫氏快步来到沈云漪跟前,将肩膀上的两条被子往地下一扔,又将手里折叠成方块的被子放到空桌上,没好气道,“还能做什么?你爹是下了狠心要罚你了。你难道真要在这儿坐一夜不成?还不赶紧过来帮忙铺被子。” 沈云漪心里一暖,忙起身,跟着南宫氏一起铺被子。 南宫氏在地上铺了足足两条被子,沈云漪帮忙拉着被子的两角,很快被子就平平地铺在地上。 南宫氏接着将桌上放着的被子放到铺好的被子上,边做边说,“你今儿个就只能这样将就一晚了。明儿个好好跟你爹认错道歉。” 被子铺好了,沈云漪双腿并拢,双手抱着膝盖坐在被子上,听到南宫氏的话,倔强道,“我没错,我为什么要道歉?” 南宫氏看着沈云漪那张被烛光照耀的倔强小脸,伸出食指重重一点她的额头,惹来沈云漪的呼痛。 “你爹这一次可真是被气坏了,我嫁给你爹那么多年,还没见你爹气得那么厉害过。就凭你和你二哥两个那么胆大包天,你爹就该气!还有想想你白日里说得那些话,你啊,真是被宠坏了。” 沈云漪不想继续她错没错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娘,怎么不给我带些吃的,我好饿啊!” 南宫氏伸出两只手给沈云漪看,没好气道,“你娘我就只有两只手,只够给你拿被子,怎么给你拿吃的?你犯下那么大的错,饿一饿也是该的!” 沈云漪幽怨无比地看向南宫氏。 南宫氏硬起心肠,冷酷转头,不跟沈云漪对视,“明日除了跟你爹道歉,还得跟你师兄道歉。墨尘那孩子多好啊,你个没规矩的竟当着人家的面说他是小人?你娘我的脸真是臊得慌!” 沈云漪嘀咕道,“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向着他。” “那是因为你没理!好了,我也不能在这儿多待,免得叫人发现。”南宫氏临走前又细细叮嘱了沈云漪明日一定要乖乖认错道歉,这才踏着夜色,匆匆离去。 南宫氏离开了,她的叮嘱声也消失了,正轩堂内一下子又变得凄冷孤寂。 好一会儿沈云漪松开抱着双腿的手,低头,有些委屈地摸了摸肚子,“肚子啊肚子,今晚就只能委屈你了。” 沈云漪正想关窗睡觉,想着睡着了就不饿了,这时,门口又有响声传来。 沈云漪心道,难道是娘心疼我,所以又给我来送吃的了? 这么一想,沈云漪立即欣喜地朝大门的方向看去,见来人不是南宫氏,而是秦墨尘时,脸上的惊喜之色生生凝固在脸上,僵硬不已。 秦墨尘举着一黑漆雕海棠提盒,闲庭漫步地踏进门槛,在沈云漪的瞪视下,从容地将食盒放到一桌上,接着又淡然坐下。 沈云漪这才注意到秦墨尘身上穿的衣裳,他还是穿着白日的那件白色衣裳。 原本被沈云漪认为是普普通通的白色衣裳,原来并不普通,因为那白色衣裳上竟绣着银线,勾勒出祥云图案,那银线似是在外浸染了月色光华,隐隐闪着银光,低调中透着奢华。 沈云漪恨不得狠狠甩自己一耳刮子,太眼瞎了! 秦墨尘理了理衣摆处不存在的褶皱,昏黄的烛光照在他的脸上,令他墨玉般的眸子也染上了层层暖意,犹如暖玉,“我想着师妹这一日怕是都没吃什么,所以为你带了些吃的。” 秦墨尘边说,边打开黑漆雕海棠提盒,从中取出一团花瓷碗,也不知里装的是什么,只它还泛着白烟,可见是热的,还有甜蜜的香味冒出,直往沈云漪的鼻里钻。 沈云漪很没骨气地狠狠嗅了嗅,口水疯狂分泌,本就饿的肚子一时间好像更饿了。 接着,秦墨尘又取出了一碟子黄橙橙的小米糕,上面还点缀着红枣,看着格外诱人。 沈云漪再次很没骨气地狠狠吞咽了一下口水,如果拿这些好吃的人不是秦墨尘的话,她早就饿狼扑虎地冲过去吃了。 沈云漪闭上眼睛,不停在心里念叨,“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 只是闭上眼睛,陷入黑暗后,那诱人的香气更是直直往鼻子里钻,好像比之前睁眼时还要扩大了数倍,引得沈云漪嘴里的口水分泌得更厉害了。 低沉含着丝丝磁性,听得人耳朵能怀孕的声线缓缓响起,“师妹认为是我向师叔告密出卖你的?” 沈云漪猛地睁开眼睛,怒瞪着秦墨尘,“难道不是?” 沈云漪忽然发现她坐在地上,秦墨尘却坐在椅子上,她这样仰着头跟他说话,颇有些低人一等的感觉,很没有气势。 沈云漪站起身,坐到秦墨尘的对面,与他对视,甜美的小脸上一片认真肃然。 第11章 郑重道歉 缘由 沈云漪认真,秦墨尘同样回以认真,俊美如谪仙的脸上一派凝重,“我没有出卖师妹,更不曾对师叔提起过一句。” 沈云漪微微抬起下巴,水灵灵的眸子里全是不以为然,“二哥告诉我,是有人出卖了我和他,所以爹才那么快得到消息。你跟我说说,我前脚认错人,把我的计划都告诉你,后脚爹就知道了,而二哥也说是有人出卖,不是你又是谁?” 秦墨尘墨玉般的眸子不经意间扫向沈云漪手边桌上的烛台,那儿臂粗的红蜡烛烧了一段,在烛台上堆积成红蜡平坡,想必等到了白日燃烧尽后,就成了小山了,“那就是他弄错了。” 不等沈云漪开口,秦墨尘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我同师叔约在天香楼三楼的兰字房。那时,房间内的窗户正打开着,能将对面至善药铺底下的一举一动全都看个清清楚楚。” 沈云漪所有要质问的话顿时堵在喉咙中间,上不去,下不来,白瓷似的小脸涨得红红的,就连脖子也绯红一片,好一会儿才干巴巴问道,“那爹是如何知道我的。” 也不知是不是沈云漪的错觉,她总觉得秦墨尘看向她的眼神里似乎含着同情,很快,秦墨尘的话令沈云漪清楚,她并没有想错。 “师叔见至善药铺那儿闹大了,便带着我去至善药铺。结果在经过一处小摊时,正好就看到师妹,你当时右手举着筷子,夹了几根面条,却久久没有放进嘴里。师妹,师叔不傻,他可是看了你好一会儿呢。” 沈云漪脸红得几欲滴血,在秦墨尘含着戏谑的眼神下,放在大腿上的手,各自伸出食指不停地搅啊搅。 秦墨尘察觉到沈云漪的动作,挑了挑眉,他记得白日沈云漪发现认错人后,也有这样的小动作。 沈云漪突然起身,绕过地上铺着的被子,朝秦墨尘走去,在离秦墨尘只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接着右手抱左手,对秦墨尘行了一个作揖礼,真诚道歉,“师兄,是我太莽撞,没调查清楚事情真相就冤枉你,请你原谅。” 秦墨尘很好脾气地笑了笑,“师妹言重了,我说了,我没放在心上。东西凉了就不好吃了,吃点东西吧。” “师兄大度,可我不能仗着师兄大度就不知好歹,连歉也不道。”沈云漪行礼的手仍然没有放下,固执地盯着秦墨尘。 秦墨尘在触到那双倔强的眸子时,心微微一动,唇边的笑意真切了两分,“师妹的道歉我收下了。坐下吃东西吧。” 沈云漪这才放下手,双眸亮晶晶地盯着桌上诱人的食物,几乎是在一眨眼的功夫就坐到了秦墨尘对面,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块小米红枣糕吃起来。 小米糕香甜软糯,吃进嘴里,隐隐还有股奶香,应该是放了点牛奶,真的是太好吃了。 秦墨尘还给沈云漪带了一碗桂花炖官燕。 碗里的燕窝黄橙橙的一片,期间还夹杂着零星的桂花,舀了一口燕窝吃进嘴里,桂花蜜的香甜瞬间充斥着整个口腔,然后顺着喉咙直接留下。 秦墨尘侧头看着沈云漪吃东西,见她两颊塞得满满的,随着她的咀嚼,就跟小仓鼠似的,很是可爱。 秦墨尘给沈云漪带的吃食分量不多,小米红枣糕总共就三块,做得也是小巧玲珑。桂花炖官燕也就一小碗。 沈云漪全都吃完,也就吃了个六分饱,仍有些意犹未足。 秦墨尘一边将沈云漪吃完的碗碟收入提盒,一边道,“临睡前别吃太多,否则恐积了食,对身体不好。” 沈云漪连连点头,因为吃饱了,水灵灵的眸子惬意地弯成了一轮新月,说出的话好像也浸了方才吃的桂花蜜,甜丝丝的,“我懂,师兄是为我好。” 秦墨尘将东西收拾好后,又继续开口,“师妹可是认为你没做错,明日也不打算同师叔道歉。” 沈云漪甜甜的小脸变得又有些苦苦的,努努嘴,“我是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惩恶扬善错了吗?” 秦墨尘摇头,“师妹可知至善药铺是要提供军需药材的。东胡近日蠢蠢欲动,很有大军压境之势,因此朝廷早就开始做准备,除了责令镇守厉城(与东胡接壤的城池)的祁老将军严阵以待,又早早下令户部,兵部准备需要的药材,粮食还有兵器等一应军需。” 沈云漪一愣,蝶翅似的睫毛不停眨动,在眼圈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沈云漪忽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一个她根本不敢接触的事实,她抿了抿嘴唇,艰难开口,“师兄,你是想告诉我,因为我做的事,让至善药铺的人找到借口,他们想在军需药材做什么?他们是想延迟交药材的时间?” 沈云漪说着,自己先摇起头来,“不可能的,事关军需,至善药铺哪儿来那么大的胆子。我不相信。” 秦墨尘反问道,“他们为什么不敢?” “至善药铺要是敢拖延军需,固然我爹作为知府会担责任,可他们也同样讨不了好!真耽误了战事,哪怕是殷贵妃和安王也保不了他们。” “至善药铺的人不是傻子,没有好处,只有坏处的事,他们除非傻了,否则肯定不会去做。可若是——”秦墨尘声音一顿,接下来的话像是锋利的宝剑,瞬间刺破了沈云漪自欺欺人的屏障,“有了好处的话,他们自然会去做。” 沈云漪颤着声问道,“他们能有什么好处?” “自师叔成为知府以来,他不是不知至善药铺干得那些天怒人怨,罪大恶极的事。只是处在师叔的位置上,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能不谨慎行事。” “师叔也不是什么也没做,他自任知府以来,颁布了不少限制至善药铺利益之事,甚至还打算抬举其他药铺的人同至善药铺对抗。师叔的这些行为,至善药铺的人都知晓,只是因为师叔的身份不一样,他出生沈国公府,靠山又硬得很。” “因此至善药铺的人不可能同师叔硬着抗,只能私底下想法子。” 第12章 弥补错误 随着秦墨尘的话,沈云漪的身子连连颤抖,她坐的位置正对着窗口,一抹清冷幽蓝的月光由窗外照在她的侧脸,照得那惨白的脸青白一片。 秦墨尘墨玉般的眸子似在随着窗外射进来的月华流转,眸子好似也染上了月华的清霜,使他看起来有些神圣不可侵犯,更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军需事关重大,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至善药铺自然是担当不起。可在合理的范围内拖一拖,殷贵妃和安王还是保得住他们的。再者,要是能以此逼迫师叔让步,他们所得到的好处绝对远远超过他们冒的险。” 沈云漪樱花般潋滟的粉唇好似瞬间失去了光泽,毫无血色,惨白一片,嘴唇翕动,喉咙像是被人掐住,软糯糯的声音里像是掺了沙子,又沙又粗糙,,“所以我的行为就给了至善药铺拖延的借口吗?” 沈云漪的眸子睁得极大,眼底氤氲着潋滟水色不知在何时干枯一片,只是固执地盯着秦墨尘。 在沈云漪的注视下,秦墨尘缓缓点头,“不错,师妹的举动给了至善药铺极好的借口。至善药铺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毫无下限。而师叔却是方正君子。师叔不敢拿厉城的大军做赌,连一丁点的险也不敢冒。相反,至善药铺的人敢得很。” 沈云漪眼底最后一丝亮色散去,挺直的背部倏地耷拉下来,置在双腿上正在不停搅动的食指紧紧勾在一起,很用力很用力,勾出了渗人的白色。 沈云漪无精打采地低着头,露出一抹纤细白腻的脖颈,含着泣音的声线响起,“我错了。” “师妹不必如此耿耿于怀。” 沈云漪抬起头,干涸的眸子里又染上了水色,不是原本澄澈动人的潋滟水光,而是悔恨痛苦的泪光,“师兄你不必安慰我。” “师妹误会了,我不是安慰你。哪怕没有师妹这一出,至善药铺近期也打算行动了。师妹只是正好撞上了。这也是我为何没有阻止师妹的原因。 沈云漪抿了抿嘴,藏在眼里的泪水险些一个控制不住地要落下,只是她死死忍着,长而浓密的睫毛上好似也被眼中的泪水打湿,湿润润的。 “我犯下的错,我必须自己解决。” 秦墨尘来了兴致,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漫不经心,显得有些懒散的声音响起,“师妹打算如何解决?” 沈云漪含着泪水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狠色,脸颊鼓起,似是在咬牙,一手紧握成拳,狠狠砸在桌上,恶狠狠道,“就说至善药铺的东家偷盗贡品,这罪名够大了吧!就是把至善药铺的东家全家人抓起来,直接砍了都行!” 很难相信这样凶狠残忍,杀气腾腾的话是从眼前这么个娇软弱小的小姑娘口中说出来的。 秦墨尘目露诧异,紧紧盯着沈云漪由惨白而又染上血色的脸,似是想看到她的心里,“师叔和师婶皆是端方耿直之人,没想到师妹竟有如此——玲珑心肠。” “对待君子,自然是以君子之礼。可对待小人,就无须用君子之礼,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难道不好?爹就是太君子了,这才被至善药铺的人拿捏住。” 秦墨尘深以为然地点头。 得到了秦墨尘的肯定,沈云漪勇气大盛,“至善药铺连厉城的十几万将士都不放在心上,连国家兴亡都不顾,他们已经不算人了,根本就是被利益驱使的畜生!对待这样的畜生,我难道就不能算计他们?” “能,自然是能。我只想问师妹一句,你打算如何做?” 几乎是在秦墨尘话落,沈云漪便将右手手腕上那一墨玉手串取下放到桌上,清冷月光照在手串上折射出幽幽光泽。 秦墨尘盯着桌上的墨玉手串,眸色一深,接着拿起手串仔细打量,“这是千年檀木手串吧,形如墨玉,坚硬无比。据说是五年前西域进贡的宝物,后来皇上孝敬了太后,而太后又给了定阳长公主。” 秦墨尘说着,重新将手中的檀木手串放到桌上,继而看了眼沈云漪,“不曾想定阳长公主竟将这样的稀世奇珍给了师妹。” 沈云漪骄傲道,“祖母最疼的就是我了!“ 沈云漪指着桌上的檀木手串道,“这可以说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宝物,至善药铺的东家敢偷这宝贝,他全家死上十次都不够!” 秦墨尘对沈云漪的话不置可否,只问道,“东西是有了,我只想问师妹一句,这手串如何能放进殷家。” 沈云漪想也不想地回答,“找个武林高手,把这么个小小的珠串放进殷家,还不是小事一桩吗?” 秦墨尘完美好看的嘴唇以微不可见的幅度抽了抽,虽然很轻微,但沈云漪还是发现了,“师妹,哪儿来的那么多武林高手。至善药铺的东家害得那么多人家破人亡,多的是人想找他们报仇雪恨。 因而至善药铺东家的家可是请了许多好手护卫,家里的墙更是筑得极高。你想找什么武林高手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这怕是很困难。就是真有这样的人,没个一两个月,你怕是找不到的。” 一两个月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电石火花间,沈云漪脑海中浮现一团白色,毛茸茸的身影,眼眸里迸射出极亮的光芒,似将有些幽暗的正轩堂也照亮了两分,“一时间找不到人,但是可以用动物啊!白白是最好的选择了,它可有灵性了!我就没见过比白白更有灵性的猫,就是不知道白白这会儿在哪儿。” 沈云漪没注意,随着她的话,秦墨尘的脸色忽地有些古怪,“师妹你口中的白白是——” 沈云漪回答,“白白是一只猫啊,浑身白毛,头顶上有一撮金色的毛,很通人性,特别喜欢吃肉丸子,跑起来速度可快了,我让人跟过它,都没跟得上呢!” 秦墨尘确定沈云漪口中的白白就是他的猫了,没想到世上竟有这般巧的事。 “师妹你口中的白白是我的猫。” 第13章 愿意帮忙 沈云漪一时间没反应秦墨尘的话,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双眸瞪得圆圆的,小嘴微张。 这样的沈云漪不由地让秦墨尘想到了自家那贪吃,会讨好人的猫儿。 沈云漪臀部稍离椅子,身子越过桌子,朝秦墨尘的方向倾去,颤着手抓着秦墨尘的袖子,激动得语无伦次,“师——师——师兄,白白是你的猫儿啊!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秦墨尘低头看了眼沈云漪抓着他袖子的手,她白皙又有些肉肉的手虽然在颤抖,却把他的袖子抓得很紧,他很快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嗯。还有我的猫儿不叫白白。” 沈云漪随意问道,“那叫什么?” “没名字,我就喊它猫儿。” 沈云漪蹙眉,有些严肃地说道,“还是得取个名字。难怪每次我喊白白时,它都很激动,这说明白白也是渴望有个名字的。” 是吗?秦墨尘有些怀疑。 要是别的时候,沈云漪一定会抓着秦墨尘好好谈论一下白白的名字问题,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所以白白的名字问题就暂时放到一边。 沈云漪可怜兮兮,又小心翼翼,好似生怕秦墨尘会拒绝,软糯糯的声音里含着深深的恳求,“师兄,你帮帮我好不好?求求你了。” 触到沈云漪那双麋鹿似的眼睛,雪亮而又澄澈,又如晶莹透亮水晶石般的清澈湖水。 秦墨尘的心微微一动,在沈云漪紧张的注视下,缓而坚定地点头,“好,我帮你。” 沈云漪忐忑紧张的眸子里瞬间迸发出浓烈的喜悦,几乎能化为实质,让人能感受到夏日的热情绚烂,又好似能灼热人的心。 “师兄你真是太好了。” 秦墨尘促狭地说了一句,“不认为我是小人了?” 沈云漪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下,羞赧不已地垂下头,闷闷道,“师兄,我已经知道错了。对了,我去过殷家,知道殷家后宅的布局。” 说起正事,秦墨尘也无心打趣沈云漪了,将桌上置着的食盒放到另一侧的桌上,让沈云漪细细将她知道的殷家后宅地图比划出来。 过了约莫一刻钟,沈云漪才说完她所知道的,颇有些口干舌燥,双眸却是亮晶晶的,心情也是无比的雀跃。 秦墨尘拿起沈云漪放在桌上的千年檀木手串,墨玉般的眸子里一片郑重,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在沈云漪的耳边响起,似是含着令人心安的力量,“师妹放心,我定不负所托。” 秦墨尘举着提盒,起身离开。 沈云漪忙跟了上去,一直送秦墨尘到了门口,目送他踏着月色离去。 明明秦墨尘的肩背没有多宽厚,好像也没有多少力量,沈云漪却觉得秦墨尘的肩背比任何人都要宽厚,蕴含着无限的力量。 直到秦墨尘一个转弯,消失在一片郁郁葱葱的丛林,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沈云漪才转过身, 解决了心头沉着的巨石,沈云漪的心里松快多了,脱了鞋,爬上地铺,拉过被子盖上身子,闭眼时,嘴角都是翘的。 翌日,太阳撞破幽深的夜幕,猛地向地平线冲击,天际渐渐出现火烧云的景象, 清晨的阳光透过紧闭的窗户纸,洒在沈云漪的小脸上,白瓷似的小脸粉红粉红,连绒毛都能瞧得一清二楚,就像是粉彤彤的水蜜桃。 当阳光移到沈云漪紧闭的双眸时,她有些不适地动了动眼睛,蝶翅般的睫毛不停轻颤,没多久便幽幽睁开眼睛,从被子里伸出小手在眼上来回揉搓。 几乎是沈云漪刚醒,南宫氏后脚就进来了。 以沈云漪的角度看去,看到的是倒着的南宫氏。 刚醒来的沈云漪,脑子还有些晕晕的,迷迷糊糊的,好一会儿才意识过来,原来是南宫氏来了。 沈云漪麻溜坐起身,开始套起铺在被子上的裙子,南宫氏来到沈云漪身旁帮忙,又简单帮沈云漪梳了个包包头。 沈云漪边穿裙子边问,“娘,您那么早过来,会不会惊动爹?” 南宫氏为沈云漪套裙子的动作倏地重了两分,没好气道,“你爹昨晚在书房睡的!你爹待会儿怕是就要过来了,记得认真给你爹道歉,听到没有。” 沈云漪小脸上的迷糊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郑重,软糯中含着坚定的声音响起,“娘,我知道错了,我一定会跟爹认错道歉。” 南宫氏正给沈云漪梳头,闻言,不由失手拉了一下她的头发,痛得沈云漪小脸皱成包子皮,委屈道,“娘,痛。” 南宫氏没理沈云漪,快速帮沈云漪将剩下的头发梳好,又将被子简单折叠,接着便左肩扛着两条被子,右手抱着一个被子,做贼似的,猫着步离开。 南宫氏离开没多久,沈家航果然来了。 可能是经过一夜的缓冲,沈家航瞧着没那么生气了,面沉如水,双眸平静,配着身上穿的靛蓝色的杭绸袍子,更显端正不阿,威严十足。 沈家航的身后还跟着南宫氏,沈文瀚还有秦墨尘。 沈云漪的眸光不由看向秦墨尘,后者对他轻轻点头。 沈云漪心中大定。 等沈家航和南宫氏分别坐到主座上,沈云漪不等沈家航开口,便一脸情真意切地开口道歉,“爹,我知道自己错了。我太自以为是,自作主张,还固执地认为自己是正义的一方。昨天甚至还对爹不敬,我错得太厉害了。” 沈云漪想到昨儿个说的话,恨不得时光倒流,在她开口前,就死死捂着嘴巴,或者直接当个哑巴的好。 沈家航心里的火气因为沈云漪的话散去不少,眸光缓和了几分,看向沈云漪的眼神也透着一股暖色。 “爹是从大局出发,是担心至善药铺以此为借口延迟准备军需药材的事,我——” 沈家航打断沈云漪的话,皱眉道,“你如何知道的?” 沈云漪低着头,不想出卖秦墨尘。 秦墨尘主动起身,对着沈家航俯身一拜,满是歉意的声音响起,“师叔,昨晚我来见了师妹,把所有事情都跟师妹说了。师叔若要责罚,还请责罚我就是。” 第14章 答应 完美解决 秦墨尘今日穿的是一件月白色绣竹纹的直缀,以碧玉簪束发,与衣上的青竹交相辉映。飘逸俊秀的眉下,是一双墨玉般的眸子,泛着墨玉独有的深沉冷色。 秦墨尘今年只有十一,但他的身材在同龄人中算是高挑,清瘦而又挺直的背脊就如他衣上的青竹,坚韧不拔,傲然挺立。 沈家航收回视线,摆摆手,“你这也不算错,起码让我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懂事认错了。说来,我还得感谢你才是。” 秦墨尘歉意一笑,当那双墨玉般的眸子里折射出愧疚不安时,就像是一把小钩子能勾住人心,“我做得还不止这一件事,还有另一件。” 沈云漪抢先一步道,“爹,不关师兄的事,是我求师兄帮忙的。” 接着,沈云漪便将千年檀木手串的事说了。 不知内情的沈家航,南宫氏还有沈文瀚齐齐目瞪口呆。 沈家航举起右手,伸出食指指着沈云漪,眸子倏地睁大了两分,“你好大的胆子啊!你说你这做的叫什么事?小人行径!” 沈云漪抿着唇,眼底闪过不服气,呼吸陡然重了两分,“爹,对待君子自然要守君子之礼。可对殷家那些小人,用君子之礼有用吗?对付小人,就该用小人行径!” 沈云漪咬着唇,潋滟的水眸里燃着两簇小火苗,娇弱矮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比昨天还要强上两分的气势力量,“爹,我昨日问,您对得起身上穿的官袍,对得起您治下的黎民百姓?现在我可以说,您对得起您身上穿的官袍,对得起您治下的黎民百姓。我很幸福,也很骄傲有您这样的父亲。” 沈云漪说着,身体里的血液好像都在沸腾,像是万马齐奔,发出的震天马蹄声,惊得人的心狂跳不已,似要从胸膛跳出,“同样的,殷家的那些人,他们已经不能称得上是人了!殷家干的那些伤天害理,罪不容诛的事,简直是数不胜数。” “如今殷家更无耻地以拖延军需药材的事威胁爹您,他们简直就不是人!他们难道忘记了他们是大楚人?忘记了在厉城的十几万浴血奋战,用生命护卫大楚疆土的将士?我做的事,远不如他们做的万分之一!” 秦墨尘侧眸看向沈云漪,墨玉般的眸子里闪涌着叫人看不清的复杂光芒,须臾,他垂下眼眸,长而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南宫氏忽地道,“老爷,云漪说得没错。我是南宫家的女儿,我父亲和大哥镇守宛城,长年与北戎作战,护卫大楚。边关的将士在拿命跟外敌拼啊!可有些人真真是披着人皮的畜生,为了那点所谓的私心利益,就不顾边关十几万大军的性命,他们还是人吗?” 一直震惊盯着沈云漪的沈文瀚,许久,才收回震惊的目光,转而对沈家航说道,“爹,我也觉得妹妹没做错。对待殷家那群已经称不上人的畜生,用些——不算太君子的手段,也没事。况且这都是为了边关的十几万将士着想。” 沈家航闭上眸子,从他紧握的双拳,上面盘旋蜿蜒着一条条狰狞的青龙,还有上下翻滚的喉结,不停轻颤的睫毛,就连眼皮也在微微颤抖,可见他内心的不平静。 沈云漪急了,“爹,事情是我做的。卑鄙也是我卑鄙,我是女子,不用遵循所谓的圣人之言吧。您赶紧带人去殷家拿那串千年檀木手串,逼着殷家不敢拖延军需药材的事才是正经的! 等您回来,您要打要骂,我都认了。爹!” “师叔,师妹说得没错。事情不怪师妹,最该怪的是我才对。若无我的猫儿帮忙,师妹就是再想,事情也不能成。” 南宫氏急道,“老爷!您别犹豫了!” 沈家航也加入劝说大军,与沈家航如出一辙的温润面容上也浮现出急色,“爹!这时候就别如此迂腐,妹妹既然已经将事情做成,您就——” 沈家航猛地睁开眼睛,双目如电,那双眸子不是平时的温润,也不是生气时的深沉阴暗,而是带着一股开天辟地,一往无前的决心和坚定。 沈家航并没有开口,缓缓站起身子,双手负在身后,走的每一步好像都很用力,似要在踩过的地上留下痕迹。 沈云漪紧张地注视沈家航,直到他经过她的身边,无奈而又妥协地低头看了眼沈云漪,“回来再罚你。” 沈云漪的心里霎时间像是百花齐放,万紫千红;又似燃起了绚烂的烟花,五彩缤纷,樱花般粉嫩的嘴唇咧得大大的,恨不得弯到耳后根。 沈家航问秦墨尘,“檀木手串放在哪儿?” 秦墨尘立即回答,“在前院和后院之间的假山林中,就在那最矮的假山的石洞中。” 沈家航点点头,得到答案后,不再犹豫,大步离去。 沈云漪双眸晶亮,对着秦墨尘无声地说了一句,“师兄,谢谢你。” 沈家航带人去殷家的事,沈云漪没能亲眼看到,可事后听人绘声绘色地说了。 沈家航向江南总兵借了三百兵,直接包围了殷家,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殷家搜出了沈云漪“被盗窃”的千年檀木手串。 千年檀木手串是西域贡品,明康帝孝敬给太后,太后又赏赐给定阳长公主,最后由定阳长公主赐给了沈云漪。 殷家胆敢偷盗贡品,光这一条罪,沈家航现在就可以直接将殷家所有人都抓起来,格杀勿论! 殷家人直说这是陷害,沈家航也不恼,只让殷家人拿出证据,否则他立即就能将殷家人以偷盗贡品罪全都砍了! 证据?有什么证据? 就算殷家人想事后制造点所谓的证据,如今当着沈家航的面也是不能的。 至善药铺的东家,也就是殷家那旁支子弟深知沈家航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定有目的,咬牙问道,“沈大人究竟想如何?” 沈家航手里把玩着千年檀木手串,眸光温柔,嘴边的笑意亦是温润,“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往大了说,就是殷家偷盗贡品,本官依法办事,那殷家怕是要死不少人。” “要想往小了说,其实也不难。就说本官的女儿来殷家时,不小心丢了这手串。” 沈家航话锋一转,“本官最近苦恼得很啊,至善药铺可是要供给厉城大军药材,这可不能延迟,出什么差错啊。” 至善药铺的东家除了低头认栽,哪里还有其他法子。 事情就此完美解决。 第15章 出门 遇上 沈云漪的闺房,如意菱花窗敞着,因昨夜刚下了雨,吹进屋内的春风也带着清凌凌的水汽,拂在人的脸上有些凉丝丝的水润,院子里的梧桐树还有草木的枝叶上似还残留着昨夜的雨水。 沈云漪坐在红木圆椅上,手中的粉色绸缎布用圆形棚子固定着。 沈云漪一手握着圆形棚子的一端,另一只手,大拇指和食指拿着绣针,在圆形棚子固定出的圆圈处挥舞着手中的绣针,针从布中穿过,又从下往上穿。 只见粉色绸缎布上已经出现一株白玉兰还有紫玉兰。 盛开的白玉兰一片洁白,好似白玉雕琢,又似琼林披雪。紫玉兰花朵硕大,色泽艳丽如荷花,望之若云蒸霞蔚。 沈家航在解决了至善药铺的事,回到沈家后,便宣布了对沈云漪的处罚。 原先打的二十个络子和五个荷包不变,再罚写二十篇大字。 沈云漪乖乖认罚,没有说半个“不”字。 雨雁和紫苏发现沈云漪这次受罚可比上一次乖觉多了。 上一次沈云漪做荷包打络子心不甘情不愿,干一会儿就休息一会儿。 这一次沈云漪认认真真,连着做上两三个时辰都不喊一声累。 雨雁在红木桌对面帮沈云漪整理丝线,触到沈云漪那弯着的白皙脖颈,还有认真的侧脸,不由道,“小姐,您都做了许久了,歇歇吧。” 沈云漪头也不抬,手上的动作不停,毫不犹豫地拒绝,“不用,我不累。”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丫鬟的喊声,“二少爷您来了。” 正专心致志绣荷包的沈云漪停下手中的动作,将绣完大半的荷包放到桌上。 没多久,穿着鸦青色菖蒲纹茧绸直缀的沈文浩便映入了沈云漪的眼里。 不同于以往走起路来风风火火,此刻的沈文浩走得极慢,套用他之前的话就是走个路,为何要走得跟六七十的老人一样慢慢悠悠,那就不是大老爷们儿该干的! 不止如此,沈云漪发现沈文浩走路的姿势很怪异,瞧着有些瘸,左腿深,右腿浅,在掀红玉髓珠子串成的珠帘时,沈文浩的动作也温柔多了,几乎没发出什么响声。 沈云漪看着看着,眼眶一红,“二哥,你是不是被爹打了板子?爹打了你多少下?我问娘和大哥,你都受了什么罚,他们都不告诉我。” 沈文浩见沈云漪下一刻就要哭出来的模样,心里一急,行走的速度快了两分,立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沈云漪忙起身,快步上前扶住沈文浩,“二哥,你慢点走,不急。” 沈云漪又吩咐紫苏,“我记得衣橱里应该有一块处理好的白狐狸皮。紫苏,你去找出来,铺在椅子上。” 沈文浩摆摆手,“我哪儿那么娇气,用得着铺什么狐狸皮。” 沈云漪故作凶狠地瞪了眼沈文浩,“我的地盘我做主,我说用得着就用得着。” 紫苏转身进了内室,没多久便拿出一大块白狐狸皮。 白狐狸皮毛色均匀雪白,无一丝杂色,是难得的好皮子。 沈云漪得到这白狐狸皮后原本是打算用来做围脖,只是来到江南后,天气就暖和了,于是便吩咐紫苏将白狐狸皮收在衣橱。 紫苏很快将手中的白狐狸皮铺在沈云漪旁边的椅子上。 沈云漪扶着沈文浩,慢慢踱步到椅子旁,接着沈文浩小心翼翼,动作缓慢地往下坐。 沈云漪在沈文浩坐下后,才重新坐回去,“二哥,爹打了你多少板子啊。” 沈文浩无所谓地摆摆手,“没多少,也就三十板子。” 沈云漪惊呼,甜甜软软的声音忽地变得尖锐,显得有些破碎淋漓,“就三十板子?爹亲自打的吧。那时候爹那么生气,你这三十板子得被打得多疼啊。” 沈云漪的眼眶又红了红,跟兔子眼睛似的,泪光渐渐在眼里聚集。 沈文浩着急道,“妹妹,你别哭啊。哥我一个大男人挨几板子怎么了?哥以后可是要当大将军的人啊!提前受点皮肉之苦也好。以后上了战场就不是挨板子了,可是要挨刀子的。” “二哥你别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错得厉害,连累了你。”沈云漪噙着泪光的眸子有些幽怨地望向窗外,似乎是在紧盯那颗长了不少绿叶的梧桐,又像在通过梧桐看别的,“这件事告诉我,做人做事不能太自以为是,自作聪明,否则就很容易做错事,还会连累旁人。” 沈文浩不想继续这沉重的话题,转而说道,“妹妹,今儿个我来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上次我不是跟你说是有人出卖咱们,爹才那么快得到消息的?事情是我弄错了,没人出卖我们。出卖我们的更不是师兄。” 沈云漪当即从复杂的情绪中回过神,粉红的唇瓣暗暗一撇,幽幽说道,“二哥,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 转眼,又是三日过去。 沈家航和南宫氏见沈云漪这些日子都老老实实,认真领罚,又是真心知错的模样,疼女儿的心占了上风,松口解了沈云漪的禁足,允她可以出门。 沈云漪一听能出门,二话不说就带着紫苏和雨雁两个大丫鬟出门。 今日的天气不错,有太阳,只是被一朵又一朵,一层又一层的白云遮住,天空澄澈碧蓝,吹来的春风令人也泛着一股温柔和煦的暖意,就像被江南水乡姑娘精心保养的纤纤素手拂过面庞。 街上也很是热闹,小摊摊主的响亮招客声,偶有为街头卖艺的喝彩声,不远处还有一些孩子在一起玩耍的嬉笑声。 “师妹?” 沈云漪正觉得一双眼睛都不够打量眼前的景象时,身后蓦地响起一道熟悉的男声。 沈云漪转过身,见那白衣翩翩,俊美不凡的人不是秦墨尘又是谁。 秦墨尘加快步伐来到沈云漪身旁,墨玉般的瞳眸好似浸染了丝丝暖意,带着股子亲切,“师叔和师婶同意你出门了?” 沈云漪故意道,“师兄难道不怀疑我是背着爹娘偷偷溜出来的?” 秦墨尘笃定道,“你不会。” 第16章 赔礼谢礼 既然跟秦墨尘遇见了,沈云漪便同秦墨尘一同游行。 秦墨尘也没拒绝,来到沈云漪身旁,同她并肩而行。 微微春风扬起秦墨尘的洁白无瑕的衣袍,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这时,遮着太阳的层层白云散去,明媚的阳光遍洒大地,当那张俊美的面容笼罩在阳光下时,更衬得他如九天仙人下凡。 沈云漪记得前面不远处是博古斋,转头跟秦墨尘征求意见,“师兄,我想去博古斋逛逛,可以吗?” 博古斋是一家专门经营玉器的老店,在江南的名声很大,才来江南几个月的沈云漪已经是他们家的老客了。 秦墨尘轻轻颔首,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在沈云漪的耳畔响起,可能是阳光太过温暖,使他平时有些清冷的声音也熏染了几分暖意,“好,我陪你去。” 秦墨尘和沈云漪又往前走了走了一段路,在经过一家卖豆腐的小摊,又径直走了一段距离,便到了博古斋。 博古斋朱瓦碧薨,古色古香,从外就透着一股时间悠长而沉淀出的古韵味。博古斋的牌匾红色为底,黑色大字。据说博古斋开了有近百年,牌匾上的字是请百年前的大儒杨松先生所提。 杨松先生的字是出了名的飘逸出尘,瘦劲清峻。博古斋牌匾上的字正是如此,不过可能因为是杨松先生年轻时所提,在飘逸出尘间还透着股洒脱不羁。 沈云漪和秦墨尘拾级而上,越过了三层石阶,进了博古斋。 博古斋内的客人不是很多,只有三三两两的客人。 博古斋的掌柜姓杨,人都称他杨掌柜。 杨掌柜年逾五十,身穿一件不起眼的棕色长袍,脸上皱纹横生,眼里瞧着好似透着浑浊,只是定睛看去,就能发现那双耷拉着的眼皮下的眼睛里,时不时就会射出精光。 杨掌柜自然认识沈云漪,也认出了她身后的秦墨尘,“秦公子,沈小姐。” 沈云漪笑着道,“杨掌柜,有什么好东西可不许藏着掖着,赶紧拿出来让我和师兄两个瞧瞧。” 杨掌柜从柜子下取出一铺着红绸的雕花托盘,上面罗列着各式各样的玉佩玉环,还有未经雕琢的天然玉石,一时间颇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老朽可不敢糊弄两位,这些可是店里新到的,而且绝对是一等一的珍品。” 沈云漪见过的好东西不少,自然知道杨掌柜所言不虚。 沈云漪也没被这么多好东西迷了眼,当即看中了在正中间的一块圆形的羊脂白玉,她取过那块羊脂白玉,触之生温,玉质光滑,上面还刻了山水,栩栩如生,精妙绝伦。 沈云漪将玉佩对着秦墨尘比划了一下,“师兄,这玉佩很适合你啊。” 秦墨尘一愣,墨玉般的眸子闪过一丝诧异,“给我的?” 沈云漪理所当然地点头,甜甜软软的声音响了起来,其中还夹杂了几分不好意思,“师兄,虽说上次同你道歉了,可那就是口头上的。我一直想着准备个赔礼。今儿个就是没遇到师兄,我也打算来博古斋的。” 秦墨尘墨玉般的眸子忽地一深,涌动着令人看不懂的光芒,随即,他眉眼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圈下投下一层阴影,遮住了所有的情绪,摇头道,“师妹不必破费了。” 沈云漪仍然固执地抓着手里的玉佩,“这不是破费不破费的问题,我冤枉了师兄,就该赔礼。更别提师兄还帮了我那么多,我总得有些表示吧。师兄要是不喜欢这玉佩,那我再挑就是。” 沈云漪说完,便打算将手中的玉佩重新放回托盘,再继续认真挑选。 秦墨尘拦住她,“这便很好。” 沈云漪眨了眨水灵灵的眼睛,狐疑地打量秦墨尘,“真的?师兄你不是糊弄我吧?” 浅浅的笑意在那双墨玉般的眸子里流转萦绕,秦墨尘那张俊美如谪仙的脸上也似染上了浅浅的动人红晕,失笑道,“师妹,你难道对自己的眼光就这般没信心?” 沈云漪对自己的眼光自然是很有信心的,当即就选定这玉佩。 这玉佩价格还真不低,居然要五百两银子。 沈云漪也不嫌贵,她见过的好东西多,知道这东西就值这价格。 杨掌柜要帮沈云漪将玉佩包起来,沈云漪却道,“杨掌柜,你先别忙。” 沈云漪接着对秦墨尘说道,“师兄,我看不如我帮你打个络子,把玉佩装起来,挂在身上如何?这玉佩我觉得——用金线配着黑珠儿线,一根一根的拈上,打成络子,装这玉佩。师兄,你觉得好嘛?” 秦墨尘点点头,嘴上却道,“太麻烦师妹了吧。” “麻烦什么啊。既是给师兄的赔礼,又是谢礼,自然是该用心准备,这样才能体现我的诚心。我只问师兄,我说的你可喜欢,若是不喜欢,我再想。” 秦墨尘道,“师妹所说已是极好。那我就等着师妹的礼物了。”心里却琢磨着,等到沈云漪生辰时,得给她准备一份重礼。 沈云漪见秦墨尘同意,灿然一笑,这一笑如百花盛开,灿烂夺目,博古斋好似也因她的笑容而亮了几分。 似是被沈云漪感染,唇边的笑意也含了几分真诚。 沈云漪买下玉佩后,便同秦墨尘离了博古斋。 秦墨尘抬头望了下天,见已到午时,便对沈云漪道,“师妹送我如此大礼,我便请师妹去天香楼用一顿午膳好了。” 在博古斋耽误了不少时间,沈云漪经秦墨尘提醒,才后知后觉她已饥肠辘辘,想到天香楼的美食,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好啊。” 正值用膳时分,天香楼内人头攒动,早已客满。 秦墨尘本想请沈云漪去包厢内用饭,可包厢内都已有人,只有大堂还有两个位置。 沈云漪也不挑,指了一靠窗的座位,“师兄,咱们就坐那儿吧。说来我还没在大堂吃过饭,体验一下也不错。” 沈云漪既然不反对在大堂吃饭,秦墨尘便不多说什么,去了靠窗的座位。 第17章 强拜师 沈云漪和秦墨尘在临窗的位置,面对面地坐下。 秦墨尘白衣翩翩,容貌出尘脱俗,俊美恍若谪仙,窗户外是一处草坪,栽种着几颗大树,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密集树叶,在秦墨尘的脸上洒下一片斑驳的树影,更衬得他眉目如画。 沈云漪娇俏可人,笑容甜美得似能吹散洒落在白皙小脸上的阴影。 两人坐下后没多久,就有穿着蓝色布衣的小二过来招呼。 秦墨尘点了几道天香楼的招牌菜,接着点了桂花炖官燕当甜品,又问沈云漪有什么想吃的。 沈云漪摇头,“师兄,很多菜了,足够咱们吃了。” 沈云漪接着吩咐小二,“再给我打包一份红枣燕窝糕和龙井茶糕。” 秦墨尘奇怪道,“师妹若是想吃可以点,为何要打包带走?” 沈云漪回答,“这不是我要吃,是打包带回去给我爹娘的。我爹喜欢吃天香楼的龙井茶糕,我娘喜欢吃红枣燕窝糕。糕点的钱我付。” 秦墨尘却道,“我给吧。就当我孝敬给师叔和师婶的,师妹别跟我如此见外客气。” 沈云漪想了想,点头同意。 天香楼上菜的速度倒是快,没多久就将秦墨尘点的菜肴都送了上来,还有沈云漪要的两份打包带走的糕点也送了过来,用黄纸包着,两份,一上一下,摆得整整齐齐。 沈云漪很喜欢吃天香楼的蟹粉狮子头,这也是天香楼的招牌菜。 只见白瓷盘上装着四个蟹粉狮子头,淋上浓郁的酱汁,上面又点缀着几根青菜,顶上还放了一朵小蘑菇,可谓是色香味俱全。 沈云漪第一个夹的就是蟹粉狮子头,咬一口,口感松软,肥而不腻,又有蟹肉的清香,好吃得让人恨不得将舌头都吞下。 秦墨尘见沈云漪吃得高兴,连那双水灵灵的眸子也弯成了新月状,不由也夹了一个蟹粉狮子头吃起来。 沈云漪享用着美食,忽而有些可惜地开口,“要是在包厢吃饭的话,说不定就能听素娘弹琴了。素娘弹琴可好听了,我一家人都喜欢听。就连我二哥那样最不喜欢乐器的人,也喜欢听素娘弹琴。”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沈云漪眼睛一瞥,不经意间就瞥到了正从楼梯拐处下来的素娘。 素娘手里仍然抱着她的琴,穿着一袭天青色的薄纱裙子,眉头紧皱,清冷的眉眼间有一股让人一眼就看清的烦躁。 等到素娘下楼梯,沈云漪才发现了跟在素娘身后的人,是两个女人,而且都是熟人啊! 沈云漪脱口而出,“褚盈盈!?” 跟在素娘身后的两人正是褚盈盈和陈氏。 看到褚盈盈出现在这里,沈云漪不由挑了挑眉,她还以为褚盈盈伤得有多重呢,这才过去多久,又活蹦乱跳的了。 褚盈盈身着一袭烟霞红纱笼纱裙,包裹出她隐隐诱人,正在发育的美妙身材,额头正中间描绘着一妖冶的嫣红莲花,更为之增添了一份艳色。 只是这份艳色出现在一个十一岁的少女身上,总让人觉得十分违和。 沈云漪将手中的筷子放到盘子上,好整以暇地打量着褚盈盈。 沈云漪之前听说褚盈盈毁容了,陈氏在褚家破口大骂。 现在—— 唔——褚盈盈额头正中间的确是被尖锐的石子划破,留下了难以消磨的痕迹,不过褚盈盈在疤痕处画了一朵殷红的莲花,很完美地遮挡住了原来的伤疤。 至于褚盈盈的伤,那假山石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再加上底下是郁郁葱葱,松松软软的草坪。褚盈盈从假山石上摔下,能受多重的伤? 沈云漪正在心里腹诽,有一小二端着菜从沈云漪这一桌经过,嘴里嘀咕着,“又来烦素娘了。” 沈云漪耳朵动了动,见小二已经从她眼前走过,便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小二过来。” 小二闻言,身子一顿,麻溜地转身,重新回到沈云漪这一桌,殷勤道,“小姐有何吩咐?” 沈云漪问道,“你方才说又来烦素娘,这是什么意思?她们难道不是第一次来吗?” 小二回答,“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三天前,褚小姐便来天香楼堵素娘,说她仰慕素娘的琴艺,想拜素娘为师。素娘说她暂时不愿收徒。谁知褚小姐竟是一个有耐心的,连着三天,每天都来天香楼堵素娘。今儿个不止褚小姐来了,没想到储夫人也来了。” 沈云漪看了一眼身后的雨雁,后者立即会意,取出一枚银裸子递给小二。 小二收到赏银,连连道谢,然后就转身,继续送菜去了。 秦墨尘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转头看向素娘。 此时,素娘已经下了楼梯,褚盈盈和陈氏紧跟其后。 褚盈盈眼见素娘要走,快走几步拦住,精致的脸上一片急色,“王大家,我是真心喜欢琴,也是真心仰慕您的琴艺,求您收我为徒吧。我可以发誓,我会用心跟您学习,还会将您当成师傅一样尊重孝敬。” 素娘被拦住去路,皱眉,视线投向挡着她路的褚盈盈,见她面上一片急色,额头也隐隐浸出汗水,正紧张忐忑地等待她的答案,心仍然没有半分波动。 “褚小姐,我并非什么大家,你还是跟其他人一样喊我素娘即可。再者,我说了,我并没有收徒的打算。江南琴艺出众的女师比比皆是。我相信褚小姐一定可以选到一个你满意的。” “你少给脸不要脸!”一脸阴沉暴戾的陈氏冲着素娘破口大骂,“王素娘,我告诉你,本夫人忍你很久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就是一个给人弹琴的乐师罢了!少一天到晚地摆出一副清高模样。 “我女儿看重你,愿意拜你为师,是给你脸!你少给脸不要脸!你不就是摊上了沈知府,每次只要沈知府来,你就一定会为他弹琴,怎么,你是不是想给沈知府做小啊?也不看看你多大年纪了,有没有那本事?沈知府家还有个母老虎,你怕是——” “你说什么!?”沈云漪本来正想上前为素娘解围,慢了一步,就听到陈氏满嘴的污言秽语,还敢影射她爹和素娘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 素娘更是被陈氏的话气得浑身颤抖,双眸死死盯着陈氏,用尽浑身的力气,每个字都像是吼出来的,“储夫人慎言!休要胡言乱语!我与沈大人之间清清白白,莫要辱了沈大人的清誉。” 第18章 当众道歉 “你竟侮辱我爹清誉!还羞辱我娘!”沈云漪白瓷似的小脸气得通红,水灵灵的眸子里仿佛涌动着炽热涌动的岩浆,说话间,小跑到陈氏跟前,秦墨尘跟在她身后,一同而来。 陈氏见来人是沈云漪,还有一个不认识的毛头小子,三角眼的眼尾高高向上挑起,纸片薄的嘴唇抿着,就跟薄而锋利的刀片似的,本就刻薄的面容,瞧着好似又刻薄了两分,“还有没有规矩?不愧是沈知府的千金啊,见到长辈也不知打招呼,还敢冲着我这个长辈大呼小叫的。” 沈云漪气得喘着粗气,双眼喷火,甜甜软软的声音也变得粗重,“你——” “师妹。”秦墨尘的声音忽地响起,犹如夏日的一股清泉,凉丝丝的,瞬间浇灭了沈云漪心头的怒火,理智回笼了两分。 秦墨尘不急不慢地来到沈云漪身边,他好像永远都是这样的闲庭漫步,胸有成竹,好似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 直到秦墨尘站到她身边,秦墨尘身上散发的气息一瞬间将她全身笼罩,沈云漪蓦地心安。 “褚夫人,你的确是我师妹的长辈。不过难道在你心里,你这个所谓的长辈还能压过师妹的亲生父母不成?” 陈氏想也不想道,“本夫人何时说过这样的话,你休要胡言乱语!” 秦墨尘墨玉般的眸子扫向在大堂内用膳的众人,接着对众人弯腰一拜,“想必各位都是明理,明辨是非之人。方才褚夫人言语之间竟说沈知府同素娘有不清不楚的关系,这不止是侮辱了素娘的清白,更是侮辱了沈知府的清誉。想请问大家一句,在下的话可有错。” “没错!沈知府虽来江南不久,可他是个好官!岂容人往他身上泼脏水!”一穿着青色直缀,年约十七八的书生愤然站起,怒瞪陈氏,声援秦墨尘。 有了第一个站起的人,接着便有第二个,第三个...... 直到大堂内超过一半的人都陆陆续续,接二连三地站起来,秦墨尘才高声道,“多谢诸位为我师叔仗义执言。” 秦墨尘接着看向陈氏,那双清冷的墨玉眸子里像是藏了一把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宝剑,随时能刺向陈氏,在这样凌厉的视线下,陈氏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陈氏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先是一怔,继而大怒。 “我若是没记错,褚大人如今是从五品的官职吧。” 沈云漪纠正秦墨尘的话,“师兄,你弄错了。褚大人如今是正六品的官职!” 秦墨尘一脸恍然大悟,“原来是褚大人如今是正六品的官职啊,是我弄错了。” 陈氏一张脸一阵红一阵白,气得牙齿哆嗦,恶狠狠瞪着秦墨尘。 沈云漪很自然地接了秦墨尘的话,下巴微微抬起,一脸得意,“褚夫人,在我心中自然是我父母比你重要了。你侮辱我父母,我这当女儿的如何能不站出来维护他们。麻烦你当众向我父母道歉,否则我绝不罢休。” 秦墨尘见沈云漪处理得当,往后退了一步,将事情全都交给她。 忽地,秦墨尘眉头紧皱,他感受到了一道很不善的视线。 秦墨尘抬头望去,只见站在陈氏身旁的褚盈盈正幽幽看着——沈云漪,那双眸子幽深深邃,不带一丝感情,好似九幽地狱,她额间的那朵妖冶殷红的莲花好似变得愈发妖冶诡谲,叫人不寒而栗。 沈云漪全副心思都在陈氏身上,一时间没注意到褚盈盈。 秦墨尘往前走了一步,正好挡在褚盈盈看向沈云漪的视线里。 秦墨尘墨玉般的眸子里陡然眯起,藏在眼中的锋利宝剑不再隐藏,而是直接射出,瞬间插入了褚盈盈的那双幽深诡谲的眸子里。 褚盈盈慌乱移开视线,躲在陈氏身后,不同秦墨尘对视。 陈氏这里被沈云漪压得哑口无言,最终被逼得只能当众道歉,“方才是本夫人失言,还请沈小姐见谅。” 沈云漪见陈氏低头,立时得意洋洋,本想得理不饶人一番,但在瞥到身旁秦墨尘那张完美清冷的侧脸时,兴奋的心情一顿,继而道,“褚夫人除了当众道歉外,还请你去我家,当着我爹娘的面道歉。这道歉还是当面道歉才最有诚意不是。” 眼见陈氏要开口,沈云漪强先一步,“我父是正五品知府,褚大人只是六品。褚夫人你污蔑上官夫妇,按律是要罚的。不过看在咱们是亲戚的份儿上,再加上我父母一向宽厚,想来只要褚夫人你亲自登门,诚恳道歉。我爹酿自不会跟你计较。” 陈氏差点没按捺下心头的怒火,张口就要骂人,褚盈盈却已先开口,“云漪说得很是,我娘向来就是这性子,有口无心,亲自登门道歉,这也是应该的。” 陈氏总不能拆女儿的台,恨恨别过脸不说话。 “娘,除了要给沈叔叔道歉,您还得跟王大家道歉啊。” 陈氏差点没噎死,死死瞪着褚盈盈,后者不退不避,直直与陈氏对视。 最后还是陈氏认输,向素娘硬邦邦,又毫无诚意地道歉,“王大家,方才是本夫人有口无心,不小心说错了话,还请你原谅。” 素娘冷冷道,“还请褚夫人尽早改了你的有口无心,免得得罪更多的人。” “你——” 褚盈盈拉住陈氏,一脸诚恳地开口,“王大家,我是真心想拜你为师,学习琴艺。还请你好生考虑。” 褚盈盈可能是深知继续待在这里讨不到什么好处,以眼神示意陈氏离开。 陈氏本就不想再继续留着,狠狠一甩袖子,在经过沈云漪时,脚步一顿,重重哼了一声,接着才大步而去。 陈氏和褚盈盈离开后,沈云漪又向大堂内的人道谢,并且让小二给每一桌都送一壶龙井,账算她的。 沈云漪见素娘要离开,笑着邀请,“素娘,不如同我和师兄一起用顿饭吧。” 素娘脚步一顿,深深看向眼前笑意真诚灵动的沈云漪,轻轻点头,“好。” 素娘将手中的琴递给了雨雁,由她拿着,接着便跟沈云漪一同坐在长木椅上。 第19章 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素娘可能是不饿,只用了一碗桂花炖官燕,一点龙井虾仁和一点韭菜炒蛋,便放下了筷子,优雅地取出帕子擦了擦嘴,接着端起茶杯,打开茶盖,用茶盖拨了拨碧绿的龙井,轻轻一吹,才喝了一口茶。 素娘放下茶杯后,转头看向身旁的沈云漪,清冷无波的眼神里隐隐闪动着不一样的光芒,“多谢。” 沈云漪看向素娘,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素娘露出灿烂甜美的笑意,水灵灵的眸子弯成一轮新月,眼底似有星光涌入,明亮动人。 秦墨尘抬眸看了眼沈云漪,在触到她那双明亮的眸子时,心里微微一动。 随即,秦墨尘敛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只是那睫毛似在不停轻颤,睫毛投在眼圈下的阴影也跟着一晃一晃。 秦墨尘清楚素娘在谢沈云漪什么。 沈云漪毫不避讳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邀请素娘坐在一桌同食,这是表明她对素娘的信任,她在告诉所有人她相信素娘和她的父亲没有半点不清不楚的关系,他们之间清清白白,坦坦荡荡。 这也是素娘这般清冷孤傲之人向沈云漪道谢的原因。 秦墨尘回忆着同沈云漪之间的点点滴滴。 沈云漪完全就是泡在蜜罐里,被父母放在心尖上,兄长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娇娇女。 沈云漪的性子因而简单单纯,又有些嫉恶如仇,富有正义。 偏生,沈云漪经历的事情太少,接触过的黑暗——几乎等于没有,因而手段粗糙,做事冲动,没什么大局观,闯下祸事而不自知。 秦墨尘不能不承认的是沈云漪像是黑暗里一束明亮的光,是那样的珍贵,那样的引人追寻;沈云漪又像是冰天雪地中的一个暖手炉,能暖到人的心窝里。 秦墨尘忽然有些明白师叔为何这般宠着沈云漪,这样娇娇软软,犹如阳光一样的姑娘,谁舍得在她的脸上染上忧愁。只恨不得为她挡去世间所有的风风雨雨,让她安然快乐地长大。 有的人天生就是适合被宠着疼着,无疑,沈云漪就是这样的人。 素娘忽地说道,“沈小姐可愿跟我学琴?” 沈云漪一怔,不停眨动着眼睛,像是在消化素娘的话,好一会儿才伸出右手食指,反指着自己挺翘的鼻子,“素娘你是要收我当徒弟吗?” 素娘反问道,“你不愿意?” 沈云漪放在身前连连摇晃,脑袋也跟着一起摇,“不是,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想收我为徒。难道是发现我天赋异禀,在琴艺上天纵奇才,能成一代大师吗?” 沈云漪越说,双眸越亮,双颊也因激动而升起红晕。 秦墨尘嘴角一抽。 素娘也难得一怔,过了许久才道,“沈小姐在琴艺上是不是有天赋,这点我不清楚。不过我想挑的徒弟是心思纯净,能认真钻研琴艺之人。” “褚盈盈呢?”沈云漪问道。 “心思繁杂,动机不纯,我在她的那双眼睛里看不到一丝对琴的热爱,有的只是贪婪。琴在她的手中只是达成某种目的的工具罢了。”素娘一针见血地评价。 沈云漪脸上激动的红晕退去,眼底若有所思,素娘的声音很快令她回过神,“沈小姐可愿意跟我学琴?” “心思纯净,这点我承认。不过我不确定我是否能认真钻研琴艺,我好像稍微有那么点懒。”沈云漪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着,露出半个拇指甲盖的大小。 素娘向来平平的唇角竟微微向上勾起,清冷的面容上绽放出美丽的笑颜。 素娘平时不爱笑,乍然一笑,真有令人惊艳之感。 “沈小姐好好考虑考虑,跟我学琴是要吃苦的。”素娘脸上的笑意犹如昙花一现,倏地就消失不见,甚至给人一种错觉,好像她根本不曾笑过。 沈云漪认真点头,“好,我回去后一定好好考虑。要是我答应同你学琴,我定会努力,绝不偷懒。” 素娘起身,从雨雁的手里拿回她的琴,看样子是打算离开,不知想到什么,她并未抬步离开,而是转头提醒沈云漪,“小心点褚小姐,她方才看你的眼神——” 素娘皱起眉头,似是不知该如何启齿,“褚小姐对你心存恶意,小心为上。” 提醒完沈云漪,素娘抱琴离开,须臾间,便看不到人影了。 等到素娘离开后,秦墨尘才开口,“师妹,你同褚小姐之间有何不同戴天的血海深仇?” 沈云漪一愣,“不共戴天?血海深仇?我跟褚盈盈就一个仇吧,那还是她主动要把我推下假山,结果自食恶果,自己掉下去了。” 沈云漪说着,就将她和褚盈盈之间的那点纠葛告诉秦墨尘。 秦墨尘右手食指一弯,在桌上轻轻敲打,发出富有节奏的“咚咚——咚咚——”声,“事情什么时候发生的?” 沈云漪回答,“半个月前吧。准确地说,不到半个月。” “不太对。你刚才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褚夫人的身上,所以没注意到褚小姐。褚小姐看你的眼神里充满了恨意,绝对不是一朝一夕能形成的。” 沈云漪道,“褚盈盈认为我害她毁容了,所以恨我啊。有的人哪怕是自己作恶,自食恶果,却不会想自己有什么错,而是把所有的错误推到别人的身上。” “还是不对。褚小姐对你的恨意太深,我用的不共戴天,血海深仇,绝没有错。那样的恨意——”秦墨尘说着,眉头一皱,墨玉般的眸子显得有些缥缈,“没个几年绝对不可能。甚至几年还太短。” 沈云漪相信秦墨尘的判断,小脸绷着,眉头蹙起,软糯糯的声音里含着不解,“我二伯母是褚家人。还在京城时,褚家人来沈国公府,大多是去二房。我跟褚盈盈之间的交集真的很少。” “在我五岁时,褚盈盈的父亲被调到江南为官,然后就没交集了。一直到最近,我爹来江南当知府,这才重新跟褚家人有了牵扯。褚盈盈来过我家几次?四次还是五次吧。” 沈云漪转头看向身后的雨雁。 雨雁记性极好,一定记得。 雨雁回答,“五次。小姐,奴婢也发现褚小姐看您的眼神有些——虽然她一直忍着,可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眼底的不善便流了出来。” 第20章 郑王表哥将至 沈云漪和秦墨尘讨论了许久也没探究出个结果,见时间不早了,就起身离开天香楼。 沈云漪和秦墨尘跨过天香楼的门槛,金色温暖的阳光遍洒在身上,和煦如三月杨柳柔软枝条的春风吹拂在脸上,乌黑的秀发轻轻飘动,令人惬意地眯起眼睛。 秦墨尘正要开口说送沈云漪回家,这时,有一身着靛青色直缀,年约十二三,圆脸,长相颇有几分可爱的男子朝着他跑来。 沈云漪认出了来人,是秦墨尘的一个小厮,好像是叫周一铭。 周一铭来到秦墨尘近前,打了个千儿,在秦墨尘摆手让他起来后,立即道,“公子,沈知府派人传话,让您立即去衙门一趟,说是有要事。” 秦墨尘闻言,看了眼身旁的沈云漪,后者贴心道,“师兄,我爹既然有要事找,你就去吧。我自个儿回去就行了。” 秦墨尘转身,一指身后穿着天蓝色衣裳,比他大了两三岁的小厮,“双福,你送师妹回家。” 双福一脸严肃地应道,“是。” 秦墨尘安排好后,便匆匆离去。 沈云漪也转身回了沈家。 双福送沈云漪回到沈家,就转身回了秦府。 沈云漪回到家后没多久,就有一穿着粉色褙子的丫鬟迎面而来。 直到丫鬟走近前,沈云漪认出了来人,是南宫氏身边的大丫鬟石榴。 石榴对着沈云漪福了福身,接着道,“小姐,夫人让您回来后就去她那里。” 沈云漪本来正往她的院子走,听到南宫氏找她,当即改了行程,原要朝一条鹅卵石小径踏出的脚,当即换了相反的方向,朝着另一处栽种着青竹的院落走去。 南宫氏院子的左侧角落处栽种着一片竹子,远看,那竹林绿得像一块毫无瑕疵,翠绿诱人的翡翠;近看,竹林又像一道绿色的屏障,春风拂过,竹叶簌簌作响。除了碧绿的竹子,低头一看,还有几颗春笋,穿着浅褐色的外衣,头上还戴着一顶顶缀有黄色穗子的帽子,一个个就跟嫩生生的娃娃似的,可爱极了。 沈云漪欣赏了一会儿竹子的美态,这才抬步,跨过缝隙里里冒出青苔的石阶,朝着南宫氏的院子而去。 南宫氏正召了几个管事说话,沈云漪进去后,找了个离南宫氏十分相近的椅子坐下,乖巧安静。 正巧,南宫氏也将事情都吩咐完了,挥了挥手,便让屋内的管事都下去了。 等到管事一一离去后,沈云漪立即将在天香楼发生的事告诉南宫氏。 南宫氏正端着茶杯打算喝,一听沈云漪的话,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在桌上,茶盖跳了跳,有零星的茶水溅出,眼尾高高挑起,双眸喷火,“陈氏那不要脸的东西!她心是脏的,眼也是脏的,所以看什么都是脏的!以后我要你爹天天去天香楼单独听素娘弹琴,我看谁敢说什么。 被我发现谁敢嚼舌根,我撕了那人的嘴!” 沈云漪起身,来到南宫氏身边,小手从她的背部由上往下地温柔抚摸,好奇道,“娘,您好相信素娘啊。” 南宫氏瞪了眼沈云漪,“难道你也信了陈氏那些脏话?你——” 沈云漪忙道,“娘,别冤枉我啊。我由始至终都是相信素娘的。我在师兄的帮忙下,逼着那人道歉后,就请素娘与我同桌用膳。我的行为表明了我相信素娘的态度。” 南宫氏满意点头,拉过沈云漪的手拍了拍,“这才对,这才是娘的好女儿。” 沈云漪好奇问道,“娘,您和爹之前是不是认识素娘啊?你们是不是故交好友啊?如果是,为何从来没听你们说过,你们——” 南宫氏打断沈云漪喋喋不休的问题,伸手轻点了下沈云漪的额头,没好气道,小孩子家家的,哪儿来那么多的问题。对了,素娘要收你为徒,教你弹琴,这多好的事啊,为何不答应?” 沈云漪把对素娘的回答又跟南宫氏说了一遍。 南宫氏对着沈云漪无可奈何地摇头,“就知道你是个懒丫头。罢了,你自己考虑吧。” 南宫氏说着,拍了下脑门,发出短促响亮的“啪”声,“看我被气得都忘记正事了。你郑王表哥三日后要来。” 沈云漪双眸一亮,兴奋地反握住南宫氏的手,惊喜道,“娘,您说得是真的吗?郑王表哥要来江南?” 南宫氏重重点头,给了沈云漪肯定的回复,“是,三天后,你郑王表哥就来了。” 当今太后生有两子一女,次子明康帝,女儿定阳长公主,二人皆还在世。 太后的长子便是郑王。传闻当年先帝更看重郑王,想立他为储君,只是郑王对皇位无意,只愿当一逍遥王爷。皇位这才落到了当今明康帝的手中。 郑王早逝,只留了两个儿子,分别是郑王妃和一侍妾所出。那侍妾生下郑王次子,血崩而亡。 郑王妃所出的嫡长子继承了郑王爵位,侍妾所出次子,太后和明康帝念在已故郑王的情分上,封为齐王。 郑王妃所出的嫡长子同样早逝,只留下了沈云漪的表哥萧景(如今的郑王),今年十二。 太后很不喜欢萧景,听说是因为太后不喜郑王妃,厌屋及乌之下,对萧景极为厌恶。明康帝对待去世兄长留下的后人倒是极为厚待。 沈云漪作为定阳长公主最宠爱的孙女,经常陪着她进宫。 那是沈云漪第一次进宫,她才三岁,在皇宫玩儿得有点疯,还把身边的下人也给甩开了,迷失在一处假山林中。 沈云漪那时候吓坏了,急得差点没哭,后来就遇到了才六岁的萧景。 萧景对沈云漪不错,安慰了她不说,还带沈云漪去了慈宁宫。 沈云漪自此和萧景有了情分。 沈云漪在慈宁宫呆的时间长,亲眼见识过太后是如何冷待萧景,动不动罚跪,张口就是让萧景滚。 沈云漪将萧景帮了她的事告诉定阳长公主。 可能是看在最宠爱的孙女的份儿上,也有可能是真的疼惜去世兄长留下的嫡亲血脉。 一般只要定阳长公主撞到太后为难萧景,就会出言帮忙。太后看在唯一的女儿的份儿上,也没做得太过分。 一来二去的,沈云漪同萧景相处得很是不错。 第21章 郑王萧景 萧景到的那日,下着蒙蒙春雨,细雨淅沥,地下沙沙作响,像根透明的银针,从天而降,也像璀璨的珍珠,纷纷落下,滋润着绿色的大地。 萧景先是去了官府,会见了一众江南官员,一直到了临近午膳的时候,萧景才跟着沈家航来到沈家。一同来的还有秦墨尘。 南宫氏早早就将沈府打扫干净,布置周全,还吩咐下人将在书院的沈文瀚和沈文浩也喊了过来。 萧景身穿一件深紫色绣艳丽曼陀罗花的锦袍,领子处隐隐透出穿在里面的中衣,隐约能看出上面也绣着的艳丽图案。萧景的眼睛梦幻迷离,四周略带红晕,眼形似若桃花,睫毛长,眼尾稍向上翘,满眼风流,让人心神荡漾。 萧景的五官偏艳丽,瞧着很女性化,偏生这样的五官长在萧景的脸上,不知为何瞧着一点也不女气,反倒是有一股肆意风流,洒脱不羁。 萧景坐在黄花梨玫瑰椅上,慵懒地靠在椅辈,双手似是随意放在椅子扶柄上,简单的坐姿硬是坐出了大佬坐姿,那双迷离醉人的桃花眼在扫向沈云漪时,露出微微笑意,眼底的迷离似散去了两分,透出两分真心。 再看秦墨尘今日穿着一件素雅的月白色银线勾祥云纹锦袍,就是沈云漪第一次见他时穿的衣裳,头戴碧玉簪,束起乌黑头发,那双墨玉般清冷的眸子好似被外面的春雨氤氲出点点水汽,长长的睫毛上也沾染上了一点水珠,显得格外清澈动人。 萧景和秦墨尘同样的俊美出色,不过两人的美完全是两种风格。 萧景的美偏艳丽风流,洒脱不羁;秦墨尘的美是清冷脱俗,恍若谪仙。 两人年纪相仿,就已如此出色,等再过几年,不知会俊美什么地步。 萧景面对沈家航和南宫氏时,十分尊重,艳丽的面容正色了几分,先是寒暄了一番,接着又将老沈国公和定阳长公主托他带的礼物献上,同时还有他自己准备的礼物。 萧景又提出他住不惯驿馆,想直接住在沈家。 沈家航一口同意。 用过了午饭,萧景回了南宫氏为他准备的院子休息。 第二日,沈云漪正在打给秦墨尘的络子,手里黑色和金色的线好似活了一般,在她的手中灵活飞舞。 外面忽地传出丫鬟的请安声,“奴婢见过郑王” 沈云漪手中的动作一停,知道这是萧景来了。 没多久,萧景的身影就从那红玉髓珠帘中映入沈云漪的眼中。 萧景还是穿着正红这般艳丽颜色的衣裳,不同于昨日,手中空空,今日他的手中多了一柄碧玉为柄的折扇。 萧景用手中的折扇挑起红玉髓珠帘,露出他那张艳丽却不失俊美的脸,进来后,挑着红玉髓珠帘的扇子倏地落下,红玉髓珠子相互撞击,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沈云漪将手中已出雏形的络子放到桌上,起身要给萧景行礼,。 萧景强先一步,手中的折扇置到沈云漪的肩上,声音低沉了两分,迷人的桃花眼含着笑意,“这才多久不见,表妹难道就要和我生疏到这份儿上不成?” 沈云漪起身的动作一顿,从善如流地坐下,吩咐紫苏泡茶。 萧景这才满意地坐到沈云漪身旁,桃花眼瞥到桌上已成雏形的,由黑线和金线打的络子,不由道,“这络子看着像是男子佩戴的。” 沈云漪点头,“嗯,这是给我师兄打的赔礼加谢礼。” “师兄?表妹说的是秦墨尘?” 沈云漪眨眨眼,歪着脑袋看向萧景,“表哥你知道我师兄啊?” 萧景握着折扇的手一挥,折扇瞬间打开,扇面是缂丝,折扇上画的是万里扬帆。只见波澜壮阔,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一挂着白色帆布的大船正在海上航行,远处群山连绵,上方皓日当空,白云飘荡。 “自然知道。秦墨尘可是表叔的得意师侄,虽说他身上还没取得功名,但是表叔对他的器重显而易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萧景轻轻挥动着手中的折扇,扬起散在肩头的墨发,话锋一转,“师妹着实是让我刮目相看啊。看来以前是我小看师妹了。” 沈云漪不解道,“表哥此言何意?” 萧景倏地没了声音,动了动那双好看丰满的嘴唇,无声念出六个字,“千年檀木手串” 萧景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因而沈云漪读出来了。 沈云漪有些诧异,乌黑明亮的瞳仁不自然地四处游移,白皙而又肉肉的两根食指搅在一起,“师兄你知道的好多啊。” “唰——”的一声,萧景将手中的折扇合起,那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里一片肃然,“我知道得自然多了,来江南,肯定得做一番准备啊。不过有件事我倒是很好奇,表妹你就只这样了吗?” 正心虚的沈云漪有些不解地望向萧景,“表哥,你可别跟我打哑谜了,有什么就说。什么叫我就只这样了?” “至善药铺这一次是不敢拖延厉城的军需药材了,可是下一次呢?其实不止军需药材的事,至善药铺干的那些天理不容,丧尽天良的恶事,我就是刚来江南,也听说了不少。” 沈云漪小脸一垮,粉嫩如樱花的唇畔紧紧抿着,水灵灵的眸子也骤然暗沉下来,好一会儿才道,“我爹不会任由至善药铺这样继续为非作歹,祸害百姓的。师兄跟我说了,我爹已经采取了很多手段了,而且还打算扶持其他的药铺。” 萧景笑了,那笑意透着讽刺,就跟又细又长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向沈云漪的心,“师妹,你有没有想过以表叔的身份,若是公然扶持哪家药铺,定会招来别人的议论。说不准远在京城的某位御史就要参师叔一本了。 还有就是师叔想扶持哪家药铺,也得看看人家愿意不愿意。至善药铺身后的可是殷贵妃和安王。为了那么点所谓的利益就跟殷贵妃和安王对上,你说换做谁,他们都得好生想想吧。” 这些问题,沈云漪从未想过,经萧景这么一说,她的心渐渐下沉,好像完全沉不到底。 第22章 需要考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空气中似乎也弥漫着沉重紧张的气氛。 萧景也不催促沈云漪,再次挥开手中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好一会儿,沈云漪才看向萧景,一脸严肃,“表哥,你今儿个来我这儿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说了那么多,肯定有目的。咱们也别打哑谜了,你就开门见山好了。” 萧景挥着折扇的动作一顿,紧接着再次若无其事地扇着,风流多情的桃花眼没投向沈云漪,而是看向敞开的菱花窗,只见外面芳草萋萋,梧桐芬芳,白云缥缈,碧天如水,“表妹,我方才说了那么多,其实想表达的就一个意思。治标不管用,得治本才行。” 沈云漪问道,“如何治本?” 萧景将手中的折扇合起,握在手中,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风流多情的桃花眼里满是认真,“自然是扶持起一家药铺,彻底打压下至善药铺了。” 沈云漪道,“我爹已经在做了。” “表妹错了。表叔只能是暗地里扶持,可做不到全力扶持。你说这样扶持起来的药铺能彻底打压下至善药铺吗?” 沈云漪心里一动,雪白的贝齿咬着樱花似的唇瓣,乌黑的瞳眸里一片纠结,“所以呢?表哥想如何?” “我想在江南开一家药铺,然后扶持起来,彻底打压下至善药铺。”兜了半天,萧景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沈云漪眨眨水润润的眸子,长长的睫毛跟着一起眨动,好似翩跹的蝶儿,“表哥,你什么时候对开药铺感兴趣了?你可千万别跟我说你因看不惯至善药铺,所以才想抱打不平,为民请愿啊。” 萧景手中的折扇在他的指间完美地转了几个圈,划出道道圈影,他歪着脑袋,眸中含笑,“这自然是其中一个原因了,还有就是我想多挣点钱。” 沈云漪嘴角一抽,“表哥,你不缺钱吧。” 萧景如今是郑王,享受的可是双亲王俸禄。 明康帝极其宠爱萧景,因此赐了萧景千亩良田和庄子。 萧景何止是不缺钱啊,整个一大富翁啊。 “谁会嫌钱多?” 沈云漪不买账,“只为了钱就开药铺同至善药铺打擂台。别说赚钱了,前期要搭进去的钱就不少。这算得上是亏本买卖了。” 萧景又道,“齐王同殷贵妃走得很近。我跟齐王一脉有多不对付,表妹,不需要我多说吧。” “不止如此吧?” 萧景用手中的折扇一敲沈云漪的脑袋,力气不大,但也让沈云漪不满地摸着头,怒瞪着他,“表哥!” “表妹,作为女孩子别这般刨根究底。总之,你只要确定我做的是好事不就成了。” 沈云漪摸了摸被萧景用折扇打的地方,好一会儿才放下手,“表哥,只要你想,这药铺随时能开。你跟我说什么?” 萧景正色道,“自然得跟表妹说了。我在江南呆的日子不会长。药铺要是遇到什么事,需要表妹你帮忙啊。” 沈云漪眸子顿时睁得极大,反手指向自己,“我?表哥,你太高看我了。我能帮你做什么?” “师妹太小看自己了,你能做的事情很多。别的不说,你知府千金的身份,就能带来不少的便利。师妹,你想想咱们联手把药铺做大,把至善药铺彻底压下,再夺了至善药铺为军中供应药材的事,你说这多好啊。” 萧景的声音很是低沉,充满了诱惑,就像是伊甸园里诱哄夏娃偷吃智慧果的蛇,有那么一刻,沈云漪差点就想脱口应下。 好在最后一刻,沈云漪的理智回笼,不去看萧景那双仿佛能迷惑人心的桃花眼,平复了一下剧烈的心跳,“表哥,我好好考虑考虑。” 沈云漪没有直接应下,萧景也没有不高兴,笑着道,“好,表妹好好考虑,我不急的。” 直到萧景离开,沈云漪还愣愣坐在红木圆椅,有些愣神地盯着萧景坐着的位置,久久回不过神。 三日后,沈云漪给秦墨尘打的络子打好了,打算亲自将玉佩和络子送给秦墨尘。 沈云漪跟南宫氏说了原委,南宫氏当即允许沈云漪出门。 沈家距秦墨尘的家不远,沈云漪连马车也不做了,就这么走过去。 沈云漪到了秦府,秦墨尘正带着小厮出门。 沈云漪喊了一声,“师兄。” 秦墨尘快走几步,来到沈云漪身旁,笑着道,“师妹好雅兴,是路过还是特意来的?” 沈云漪回头看了眼紫苏,后者立即将手中的大红祥云纹方盒送到沈云漪的手中。 沈云漪拿过盒子,转头,双手捧着盒子,递给秦墨尘,“自然是特意过来的。络子我打好了,便将玉佩和络子一起送来。” 秦墨尘接过沈云漪手中的盒子,打开一看,只见里面赫然就是沈云漪之前挑的圆形山水画玉佩,还有黑色和金色线交织的络子,两者相映生辉,相得益彰。 秦墨尘墨玉般的眸子在看到盒子里的玉佩和络子时,暖意融融,瞧着竟比天上的暖阳还要暖上两分,“师妹费心了,我很喜欢。” 秦墨尘说着,将盒子里的玉佩和络子取出,他身后的一小厮,沈云漪认得,那是双福,立即上前。 双福从秦墨尘的手中拿过玉佩,放进络子里,然后弯腰,将络子挂在秦墨尘的腰间。 沈云漪往后退了几步,打量着秦墨尘。 秦墨尘今日穿的是一件竹青色直缀,以白玉簪束发,脚上穿的也是浅蓝色祥云纹鞋,跟他以往的穿衣风格一样,都是偏浅色调,除了腰间才挂上的络子是黑金色交织。 好似在淡雅的画作上蓦地出现了一道极深的色彩,却不显突兀,反倒增添了一份浓墨的惊艳。 沈云漪看着看着,耳边忽地响起一声熟悉的“喵——” 沈云漪环顾四周,很快就看到在离秦墨尘不远处的地方,一穿着蓝色衣裳,年纪十二三岁的男子手中正抱着一猫儿,那猫儿不是白白又是谁。 沈云漪认出了男子,是秦墨尘另一个小厮,叫双寿,长了一张娃娃脸,很是可爱。 第23章 李如松 沈云漪一看到白白,水灵灵的眸子立即弯成一轮新月。 白白在看到沈云漪时,天蓝色的眸子眯起,软软又糯糯地喊了一声,“喵——” 秦墨尘转身,看了眼抱着白白的双寿,后者立即蹲下身,松开了手。 在双寿松开手的刹那,白白就从他的怀里跳出,朝着沈云漪的方向奔来。 两者间的距离不远,白白跑得又快,只见一道白影从眼前掠过,白白就奔到了沈云漪跟前。 白白到了沈云漪跟前,坐在地上,上身略微伸直,瞳孔微微放大,尾巴竖起后轻轻摇摆,仿佛充满了期待。 沈云漪笑着蹲下身,伸手温柔地抚摸白白头上金色的毛发。 白白直起身子,沈云漪又伸出另外一只手放到白白跟前,只见白白抬起爪子,轻轻挠着沈云漪的手心,那感觉痒痒麻麻的,像是被羽毛划过。 白白挠完后,又张嘴,用米粒似的牙齿轻咬着沈云漪的手指头。 逗弄了一番白白,沈云漪才伸手抱过白白,然后站起身。 被沈云漪抱在怀中的白白,用头、下巴蹭她的脸,弄得沈云漪脸上又是酥酥麻麻的,不由地轻笑出声。 沈云漪轻轻掂了掂白白,抬头看向秦墨尘,笑着道,“师兄,白白好像重了。” “喵!”缩在沈云漪怀里的白白高声叫了一声,眯起的天蓝色眸子睁大了两分,很是不满地瞪着沈云漪。 秦墨尘道,“自你将肉丸子的方子送来后,这猫儿每天都要吃。吃了那么多肉,能不胖吗?师妹若是嫌重,就将这猫儿给双寿抱着吧。” 沈云漪摇头,旋即低头,温柔地看向怀里的白白,“还是我抱吧。白白一只猫儿能重到哪里去。师兄,你为何老是猫儿猫儿地喊,还是喊白白吧。你看我喊它白白,它多高兴啊。” 秦墨尘挑挑眉,视线从沈云漪的身上转到她怀里的白白,并没有开口应了。 沈云漪没等到秦墨尘的回答,心里暗暗失落,接着问道,“师兄,你若是有事,便自行去吧。我带着白白逛也是一样的。” “我今日也是闲逛。师妹若是不介意,我可以与你同行。” 沈云漪当即就应了。 秦墨尘和沈云漪并肩而走,身后各自跟着两人的小厮和丫鬟。 秦墨尘时不时侧眸扫向身旁的沈云漪,只见她也是时不时低头看怀里的白白,一只手抱着,另一只手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似的温柔抚摸白白的毛发。 沈云漪那双水灵灵的眸子里好似泛着光,像是万千星辰涌入眸中,明亮动人。再看她白瓷似的小脸泛着红晕,就是最美的桃花也难媲美。樱花似的水润嘴唇一直向上勾着,可见她的心情愉悦。 沈云漪抱着白白,心情的确是很好,只是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边的笑意渐渐散去,明亮的眸子里也渐渐浮现一抹忧愁。 秦墨尘见状,问道,“师妹这是怎么了?莫非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不成?若是不介意,可以说与我听听。看看我是否能为师妹解忧。” 萧景要开药铺同至善药铺对着干的事,沈云漪没告诉沈家航,一时间也找不到个商量的人。 沈云漪闻言,忽地看向秦墨尘,在触到那双墨玉般的眸子里散发出的关心时,她心下一暖,便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师妹在烦恼要不要参与?” 沈云漪忽然间没了抱白白的欲望,好像白白也不能填补她空荡荡的心。 沈云漪转身,将手中的白白递还到双寿的手里,接着便转过身,说道,“嗯。我觉得表哥做的是好事。可是——我又觉得表哥的目的没那么简单。我担心我要是参与了,又会弄巧成拙,甚至闯祸。” 秦墨尘心下了然,有点点细碎的光芒在眼中闪烁,他微微低下头,与沈云漪的视线相对,“师妹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别的我就不说了,只问师妹一点,难道你不参与,王爷就会歇了开药铺同至善药铺作对的心?” 沈云漪想也不想地回答,“自然不会。” “这不就行了。师妹参与还是不参与,改变不了什么。至于师妹说的,担心会闯什么大祸——”秦墨尘声音顿了顿,接着道,“师妹,你也不小了。我相信你是有判断能力的。别因为一次的错误,做事便缩手缩脚,畏畏缩缩起来。这不是你的性子。” 秦墨尘的话为沈云漪拨开了弥漫在眼前,遮住前方道路的薄雾,令她豁然开朗,心胸也陡然开阔,眼前的景色顿时一亮,端的是天高地阔,山清水秀。 说话间,沈云漪和秦墨尘已经走出了巷子,来到了繁华热闹的街道。 街道两边是各色茶楼,酒馆,当铺,街道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此起彼伏的招客声你方唱落,我再起。 沈云漪想着秦墨尘又帮了她那么大的忙,得好生请顿饭才行,只是这离天香楼挺远,暂没发现出名的食铺,不禁有些失落。 这时,从对面迎面走来一群人。 那群人大多身穿官服,上面都是鸂鶒补子或是鸂鶒补子,从官服上的补子图案能看出,官职都是七八品,有些人沈云漪还认得。 那些官员都簇拥着一穿着靛青色锦袍,腰束犀牛角带,正中间嵌了一颗方形白玉,年纪二十出头,面容白净,只是眉眼间瞧着有些阴鹜,在众多官员的簇拥下,缓缓而行。 沈云漪认得那人是谁,嘴角一撇,“原来小李公公也来了。” 沈云漪口中的小李公公名叫李如松,是明康帝身边的大太监李忠的远房侄孙,听说两人早就出了五服,压根儿没多少血缘关系。 李忠自幼就陪着明康帝,深受宠幸。 明康帝登基后,李忠便成了司礼监掌印大太监,而且还是东厂督主,权力极大。 李如松是李忠的侄孙,深得李忠信重。 李忠可是将李如松当成接班人,人人都道,李如松怕是第二个李忠,司礼监下一任掌印太监,下一任的东厂督主了。 第24章 撞到 解围 秦墨尘自然也看到了迎面而来的一行人,在看到被众多官员簇拥的李如松时,墨玉般的眸子顿时一深,正要开口,前方突变。 只见从一挂着“钱记当铺”招牌的铺子里,忽地一年约七八岁的男孩被推了出来,好巧不巧,正撞在李如松的身上。 几乎是那男孩一撞上,立即就有好几个官员将男孩从李如松的身上推开,有一个肥胖,挺着大肚子,个子稍嫌矮小的官员抬手狠狠给了男孩一巴掌,骂咧咧道,“瞎了你的狗眼!竟敢撞到小李公公,本官看你是活腻歪了!” 沈云漪见状,眉头蹙起,呼吸陡然重了两分,往前走了几步,高声道,“这儿是出什么事了,怎得这般热闹?” 沈云漪说着,目光不由投向男孩儿。 只见那男孩儿黑黝黝的,身上穿着带补丁的衣裳。衣裳洗得发白,穿在他身上,很是不合身,露出一长截手臂和小腿。可见男孩的家境不是很好,只是男孩有一双很倔强明亮的眼睛,哪怕脸被打肿,也没流一滴眼泪。 沈云漪笑着道,“这人瞧着同我二哥似乎有些像啊。这人是得罪了小李公公吧。我替他求个情,不知小李公公可否看在我的份儿上,原谅这人一次?” 李如松自然认出了眼前人是谁,不是定阳长公主的心肝宝贝儿孙女沈云漪,又是哪个。 李如松脸上挂起客套的笑容,弹了弹方才被男孩撞脏的地方,说道,“县主真是客气了。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我又如何会跟一个小孩子计较。” 沈云漪五岁时,定阳长公主便向太后为她求了县主的封号,只是平时没什么人用县主称呼沈云漪。 秦墨尘道,“都说小李公公有文人雅士的宽容大方,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今儿个见到,真是令在下敬佩折服。” 李如松脸上的笑意真诚了两分,就连那阴鹜的眼神也温和了几分,扫了眼秦墨尘,“原来是沈知府的师侄秦公子啊。秦公子果然是翩翩如玉,极有眼光啊。” 李如松接着对沈云漪道,“县主若是没别的吩咐,那我等就先离开了。” 沈云漪点点头,“那就不打扰小李公公你们的正事了。” 李如松行礼后,这才带着众人一同离开。 沈云漪一直目送李如松一行人离开。 李如松一行人没走多久便停了下来,似乎是李如松的脚上踩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方才那打男孩耳光的矮胖八品官当即蹲下肥胖的身子,抬头,满脸谄笑,“还请公公抬脚,下官帮您好生擦干净鞋。” 紧接着李如松抬起脚,那八品官脱下李如松脏了的鞋子,用他的衣袖狠狠擦着那脏了的地方,直到擦干净了,才帮李如荣重新穿回鞋子。 沈云漪看得一阵牙疼,画面太美,太辣眼睛。 很快,李如松一行人又往前走,没多久,他们的身影渐渐缩小,直到看不到人影。 沈云漪这才对雨雁道,“雨雁,回去后,跟母亲说一下今儿个发生的事。我记得库房里有上贡的雪青绸缎,请娘取出一匹送给小李公公当赔礼。” 沈云漪又看向男孩,柔声道,“弟弟,你哪里受伤了?要不我送你去看大夫?” 男孩摇头,紧紧抿着嘴唇,好一会儿才道,“谢谢小姐。还有我今年九岁了。” 沈云漪一愣,这男孩有九岁?看着不像啊。 沈云漪见男孩儿瘦骨嶙峋,身上没几两肉。 沈云漪好一会儿才注意到男孩手中拿着一酒杯,不大,不是什么名贵材质,应该是铁制的,上面还生锈了。 沈云漪又侧头看了眼那钱记当铺的招牌,明白男孩怕是拿这酒杯来当铺典当,只是当铺的人见东西太破,又不是什么古董,所以不收,还蛮横地将男孩推出去,这才撞上了李如松,遭了祸。 沈云漪再次看向酒杯时,眼中带着惊喜,“哎呀!我早就想买个古朴厚重的酒杯,只是一直没遇到合适的。没想到今儿个叫我撞上了。你这酒杯怎么卖?” 男孩吃了一惊,问道,“小姐要买这酒杯?” 男孩接着喃喃道,“这是我娘家里祖传的酒杯,要不是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我娘也不会卖了家传的宝贝。” 男孩双手举起手中铁锈斑驳的酒杯,认真道,“小姐方才救了我。我没什么能报答小姐的,这酒杯便送给小姐了。” 沈云漪转身对雨雁道,“拿个十两银子。” 雨雁很快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掏出两个五两重的银锭子递给沈云漪。 沈云漪一边从男孩的手里拿过酒杯,一边将手里的十两银子递给男孩,谁知,男孩的手向后一缩,抿着嘴,狠狠摇头,“酒杯当我送给小姐的,不要钱。” “帮你,只是举手之劳,可不用你拿你母亲的家传之宝来谢我。我爹要是知道我敢如此,怕是要请我吃竹笋炒肉了。你莫非是想害我挨打?” 男孩慌乱摇头,急切道,“不,不是,我,我是想报答小姐。” “别紧张,我知道你是好意。既然不想害我挨打,这银子你就拿着。酒杯是你的家传之物,我会帮你好好收着,若是有一日,你想赎回,只管来找我就是。我是沈知府的女儿。” 男孩沉默了,沈云漪也不催促,静静等着男孩做决定。 不知过去多久,男孩才慢悠悠伸出手,似乎很是艰难,“多谢小姐的大恩大德,来日我定会报答。” 沈云漪将手中的两个银锭子放到男孩手中,并道,“我待会儿让紫苏送你回去,免得有那心怀不轨之人盯上你。之后,我再派两个人守着你家,你别紧张,这只是以防有人事后找你泄愤。” 小小孩童身怀巨款,难免引人注目。 李如松也不是那等心胸宽广之辈,前头答应沈云漪网开一面,指不定后脚想起男孩冲撞他的事,又找人报复。 男孩再次谢过沈云漪,这才揣着沈云漪给的十两银子转身离开,紫苏忙跟着上去。 沈云漪把玩了一下手中的酒杯,便转身交给雨雁拿着,“回去后,将这酒杯好好保管起来,可别随便塞一个地儿,等要找的时候倒找不到了。” 雨雁笑着应道,“小姐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 第25章 上门 待看不到男孩和紫苏的身影,沈云漪才继续跟秦墨尘逛着。 一直到用午膳的时候,沈云漪找了一家酒楼,虽说名气不比天香楼,但也是有口碑的。 同秦墨尘用过午膳后,沈家航派人来找秦墨尘。沈云漪这才跟秦墨尘告辞,回了沈家。 直到太阳收起耀眼的光芒,渐渐西沉,天空也逐渐变得幽蓝,紫苏才回来。 紫苏道,“小姐,奴婢已经送那男孩回家了。那男孩家住石头村,姓郑,叫郑旭东。郑旭东的父亲郑刚三年前服了兵役,至今一点消息也没传回。在这三年里,是郑旭东的母亲包氏养着全家。 包氏的婆婆也在一年前去世。至此,郑家就只剩下郑旭东和包氏两人。孤儿寡母的,郑旭东和包氏的日子及其难过。 村里人见包氏母子俩的日子难过,总会时不时伸手帮一把。只是村里并不富裕,能帮的地儿少。再者,包氏也是个有骨气的,很少接受别人的帮助。也是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才拿出了她娘家祖传的宝贝让郑旭东来城里当了。” 沈云漪问道,“有安排人在郑家附近看着吗?” 紫苏回答,“小姐放心就是,已经挑了两个伶俐的小厮守在郑家附近,若是小李公公真的去找郑家麻烦,您立马就能知道。” 雨雁也道,“小姐,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将今儿个发生的事情同夫人禀报了。夫人也开了库房,取了一匹上贡的雪青色绸缎,打发人送去给小李公公了。” 一连过去三日,郑家那儿也没传出什么消息,沈云漪只当李如松收了歉礼,就将这事翻篇过去,不放在心上了。 谁知这一日,在郑家附近守着的小厮传了消息过来。 当时沈云漪正在梢间练着字。梢间就在卧室隔壁,虽说屋子不大,但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书桌,书架,各类书籍等一应俱全。 沈云漪闻言,写字的手一顿,旋即抬起,蹙眉看向雨雁,“李如松真的去找郑旭东的麻烦了?” 雨雁回答,“小姐,不是小李公公去郑家找麻烦,而是褚家派人去郑家了。” 沈云漪的眉头蹙得又紧了两分,将手中的宣笔放在书桌右上角处摆着的青白玉五子笔架上,奇怪道,“褚家?郑家怎么跟褚家扯上关系了?” 雨雁的脸上也不由露出几分怪异,“褚家这三日,派了好几拨人去郑家,说是要接包氏和郑旭东母子俩去褚家。包氏似乎并不认得褚家人,自然是拒绝褚家人的邀请。可是谁知褚家人如此有毅力,连着派人去请。包氏被吓坏了,这才跟守着他们的小厮说,想请小姐救命。如今人已经在府外了。” 沈云漪正想说让雨雁请包氏和郑旭东进来,谁知南宫氏就派了她的大丫鬟石榴来请沈云漪去会客的花厅,说是褚家人来了。 沈云漪暂时按下了见包氏和郑旭东的心思,吩咐雨雁将他们母子带进府里,先好生招待着。 沈云漪到了会客的花厅时,见里面人还不少,南宫氏身穿樱色绣栀子百花度蝶苏缎长衣,头戴点金蝶翅滚珠步摇,对着陈氏和褚盈盈很是冷淡。 出乎沈云漪意料的是萧景竟然也在。 一身红衣玄纹云袖衣,背靠在身后的玫瑰椅上,手中还是握着那柄碧玉为柄,缂丝扇面,万里扬帆图案的折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桃花眼里不再是散漫不羁,反透着一股讥诮。 原是陈氏不断奉承萧景,时不时在他面前说褚盈盈的好话,瞧那架势似乎恨不得下一刻就将褚盈盈塞给他。 再看褚盈盈穿着淡粉色绣红色菊花的交领褙子,上面的红色菊花鲜艳夺目,沈云漪却觉得远不如她额头间的那殷红莲花来得艳丽。 褚盈盈似是很不耐烦陈氏对萧景的奉承,满脸疏离,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沈云漪进来后,简单喊了陈氏一声,“褚夫人。”这样便算是打了招呼。 陈氏眉头一挑,三角眼里闪过一丝怒气,像是下一刻就要发作,在褚盈盈暗暗拉了一下她深蓝色绣着宝相花纹的衣袖后,才闭口不言。 沈云漪直接坐到陈氏和褚盈盈的对面,萧景的下首位置。 褚盈盈莞尔一笑,嘴角下侧浮起两个小梨涡,犹如镶嵌在脸上的耀眼珍珠,“今日,我和母亲前来,一是为了在天香楼时,我母亲的无心之语来道歉。” 沈云漪挑挑眉,拉长了声音,甜甜糯糯的声音好似也变得粗糙起来,就像是锯木头时发出的尖锐刺耳声,“哦?无心之言?当初褚夫人在天香楼说那些话时,可一点也不像是无心之言啊。还有,这都过去多久了,要道歉早就可以来了吧。为何直到今日,褚夫人才登门道歉啊。” 陈氏面色一变。 褚盈盈就连眉头也没有动一下,脸上的笑容还是那样的完美,梨涡还是那样的亲切美丽,“实在是杂事缠绕,这才耽误了。” 南宫氏扯了扯嘴角,“褚夫人该知道七出之条里可有一条是口多言。还望褚夫人能引以为戒,不要再犯了。我家老爷的清誉,可容不得其他人玷污!就是素娘也是清清白白的人,更轮不到别人往她的身上泼脏水。” 沈云漪附和道,“没错!我的师傅哪里能容得别人往她的身上泼脏水,我第一个不答应!” 这话一出,不止陈氏和褚盈盈诧异,就连南宫氏也诧异了。 褚盈盈素白的小手陡然紧握成拳,美眸一眯,一颗心顿时像是被放在油锅里来回煎炸,疼得她恨不得立即变脸,只是死死忍着。 陈氏狐疑道,“可不曾听说你拜了素娘为师啊。” 沈云漪微微抬起白皙的下巴,双眸明亮如星,“素娘提出要收我为徒,我原先说要好生考虑。如今我已考虑好,我愿意同素娘学琴。” 萧景将手中的折扇合起,桃花眼若有如无地扫向褚盈盈变青的俏脸,意味深长道,“本王听说有人死皮赖脸地想要拜素娘为师,可素娘就是不同意。表妹,不曾想素娘如此看好你,竟主动提出要收你为徒啊。” 褚盈盈面色大变。 第26章头一次见 稀世奇珍 褚盈盈好不容易忍下的滔天恨意还有难堪等等负面情绪,被萧景轻飘飘的几句话又卷了起来,脸上的笑意终于维持不住,嘴角一拉,梨涡随着消失,脸上像是重重被人打了几百下耳光,火辣辣的烫。 陈氏怒急,“王爷你——” “本王如何?本王难道说错了?本王又不是在说褚姑娘,褚夫人你又何必如此激动呢?”萧景好看的嘴唇高高向上勾起,桃花眼的眼尾也跟着一起高高挑起,说不出的俊美邪魅,只是落在褚盈盈和陈氏的眼中,却是十足的可恶。 褚盈盈一只手放在玫瑰椅的扶柄上,感受着扶柄上凹凸不平的花纹,紧紧握着,似是恨不得将扶柄捏断,甚至捏碎,“沈夫人,今日我和母亲除了道歉外,就是想向云漪赎回她前不久买下的酒杯。” 沈云漪问道,“你要那酒杯做什么?” 褚盈盈紧握着扶柄的手一松,重新端庄地放回膝盖,背脊挺得直直的,一派大家闺秀的模样,“实不相瞒,那酒杯是郑家之物。而那郑家同我褚家有点关系。自从得知郑家日子过得艰难,我便同母亲商量想将郑家的孤儿寡母接到府中好生照顾。” 褚盈盈说着,美眸氤氲淡淡的薄雾,手里捏着绣着水仙的浅蓝色帕子擦了擦眼角,继续道,“那酒杯虽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但也是郑家的家传之宝。亲戚一场,我自然得帮他们将传家之宝赎回。” 这番话说得委婉动听,深明大义,南宫氏的脸色也缓和了两分。 沈云漪看向褚盈盈的眼神却十分古怪。 “我愿出一百两重新买回酒杯,若是不够,价钱可以再加。” 沈云漪道,“你说褚家同郑家母子两个有亲?你说的和我知道的事似乎不太一样啊。你是派人去郑家接人了,可对方根本不认识你们,没同意不说,如今还来找我求助。” 玩味之色在那双桃花眼里流转,萧景勾唇一笑,“哟,这就有意思了。表妹,听你的意思,那郑家母子如今就在沈府啊。不如让他们过来,有什么话,锣对锣,鼓对鼓地说个明白清楚,这岂不好?” 沈云漪点头。 跟沈云漪一起过来的是雨雁,她吩咐雨雁去将包氏和郑旭东带上来。 趁这空隙,南宫氏狐疑的目光不由投向褚盈盈。 没多久,雨雁就带着包氏和郑旭东母子两个进了花厅。 包氏瞧着很是苍老,脸上皱纹横生,就连眼角也布满了细纹,身穿带许多补丁的粗布麻衣,头上只插了一根雕成莲花的木簪,依稀能看出她的容貌很是清秀,想必年轻时也是一位美人。 包氏倒是没有普通农妇的畏畏缩缩,虽然惊诧沈家的富贵,还有房屋的华丽,却不畏不亢,自有一股浩然正气。 郑旭东就要紧张多了,看那样子,要不是有包氏领着,怕是都不敢踏脚,生怕踩脏了地儿似的。 包氏和郑旭东进了花厅后,来到正中间,弯了弯身子,柔声道,“见过各位贵人。” 南宫氏看了眼萧景,后者道,“这是沈家,本王只是一客人罢了,由您全权做主。” 在听到“本王”二字后,包氏的身子明显一颤,又很快镇定下来。 南宫氏道,“起来吧。请你们二人过来,是有一事。” 接着,南宫氏就将褚盈盈方才的话说了。 包氏看向褚盈盈和陈氏的眼神顿时戒备起来,护着郑旭东往后退了好几步,“褚夫人,褚小姐,我实在不知郑家何时有你们这般富贵的亲戚。无论是包家还是郑家,都没有一门姓褚的亲戚,连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亲戚里也没有姓褚的。” “呵呵——”萧景低低笑出了声,“这年头竟然还有富贵人家非要死乞白赖地认门穷亲戚,本王活到今天,第一次见到。” 沈云漪附和道,“可不是,我活到今天也是第一天见到。按理是穷亲戚喜欢拼命找富贵人家扯上关系,认个亲戚吧。” 褚盈盈被萧景和沈云漪两个一唱一和的,闹得羞愤不已,俏脸羞红一片,愈发衬的额头正中间的那殷红莲花妖艳无比,“郑夫人,我仰慕你人品,怜惜你如今的处境。你放心,只要你来褚家,我定把你当长辈一样孝敬,就是你儿子,我也会为他请最好的老师,教他读书识字。” 谁知褚盈盈话一落,包氏眼里的惊恐之色愈浓,几乎要化为实质溢出眼眶,“褚小姐,我们两家毫无关系,当不得褚小姐如此。” 陈氏忍无可忍地破口大骂,“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我盈盈心善,愿意接你们两个入府。你们两个不知道感恩戴德,还在这里推三堵四,真真是不识好歹的穷酸破落户!” “娘!”褚盈盈怒道。 包氏反倒平静下来,沉声道,“褚夫人说的不错,我们就是穷酸破落户,攀不上褚家这样的贵人。” 褚盈盈急了,“夫人现在三餐不继,连你的儿子也饿得面黄肌瘦,为何不愿意接受我的好意?我——” 沈云漪打断褚盈盈的话,“你没听到对方的话吗?人家不愿意。” 褚盈盈今日出师不利,先是得知沈云漪拜了素娘为师,又被萧景冷嘲热讽,包氏又如此反感她,理智被羞愤怒火一点点燃烧干净,脱口而出,“沈云漪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从包氏的手里得了稀世奇珍,你——” 褚盈盈猛地闭上嘴,眼底懊恼一片。 萧景来了兴致,侧头问道,“表妹,你得了个什么稀世奇珍,说来与我听听,也让我好生见识见识。” 不等沈云漪开口,包氏苦涩一笑,“什么稀世奇珍,只是一破烂的铁酒杯罢了,毫不值钱。沈小姐大义,看东儿可怜,拿出十两银子买了那酒杯,我该感激沈小姐才是。” 萧景却是若有所思,手中的折扇一合,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另一只手的手心,慢悠悠道,“表妹,把那酒杯拿出来,咱们好生看看如何。” 沈云漪一口应下,又吩咐雨雁去取酒杯。 第27章 大势已去 狼狈离去 酒杯是雨雁亲自收起来的,才过去没多久,她自是记得放在哪里。 只是片刻功夫,雨雁便重新回了花厅,素白的双手捧着一只铁锈斑驳的酒杯 沈云漪看了眼雨雁手中的酒杯,对着身旁的萧景抬了抬下巴,雨雁立即会意,将手中的酒杯递给萧景。 萧景从雨雁的手中接过酒杯,细细打量起来。 萧景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就像白玉雕琢而成的完美杰作,很是好看。 这般好看的手指捏着东一块西一块铁锈的酒杯,看得人生怕这粗糙的酒杯将那完美无瑕的手指给割坏了。 南宫氏的目光不由投向萧景手中捏着的酒杯。 花厅朝阳,此刻厅内门窗大敞,萧景做的位置正对窗口,金色的阳光照射在萧景身上,衬的那双如白玉雕刻而成的手指愈发晶莹透明,也将那手指捏着的酒杯照了个一清二楚。 南宫氏也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虽比不上那等专门鉴宝的掌柜,但也有几分眼力。 南宫氏无论是横看,亦或是竖看,皆看不出酒杯是什么宝贝,喃喃道,“这是——稀世奇珍?” 褚盈盈一双美眸异彩连连,紧紧凝视着萧景手指捏着的酒杯,纤细的身子也在轻轻颤抖。 萧景将褚盈盈的异样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勾唇一笑,“这酒杯瞧着的确不像是什么宝贝啊。” 几乎是萧景话一落下,褚盈盈急切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王爷说得很是,本就不是什么宝贝,不就是一普通的破铁酒杯。只是这酒杯虽不值钱,也是郑夫人的家传宝物,意义非凡。” 褚盈盈抿了抿嘴,咬牙道,“若是一百两太少,我愿出五百两银子买这酒杯。” “盈盈!”陈氏不可置信地惊呼出声。 沈云漪瞧陈氏一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模样,暗暗好笑,想来若非这里那么多人,陈氏都要起身抓着褚盈盈的双肩死命摇晃呐喊了吧。 萧景没理会褚盈盈,只对身后一身着浅蓝绸缎衣,年约十五六岁,瞧着颇为稳重的小厮道,“清风,本王记得你曾说过,有的宝贝外面会镀上一层铁,就跟镀银一般,只是工艺更为复杂,许多人甚至连听也不曾听过,是也不是。” 清风回答,“小的曾经的确说过。也的确是有这么一门手艺,这年头,会这手艺的人也着实是不多了,怕是也就那些古董行当里积古的老人才会。” “你没积古,可你不也会吗?去,好好看看这酒杯到底是不是个宝贝。”萧景边说,边将酒杯抛给清风,后者立马伸手接过。 褚盈盈面色一变,大惊复大急,“王爷何必费这个事,不就是一普通的破铁酒杯,哪来的——” 萧景打断褚盈盈的话,桃花眼中波光一闪,端的是潋滟风流,只是从那双好看完美的嘴里说出的话就叫人愤怒了,“本王就是乐意费这个事,褚小姐你有意见吗?你有意见也行,憋着,说了也没用。” 沈云漪差点没笑出声,因为憋笑,洁白如瓷的小脸上绯红一片,水润的眸子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清风手里拿着酒杯,说道,“想知道这酒杯到底是不是宝贝,这不难。不过需要一些工具。” 沈云漪立即道,“需要什么只管说,从库房里取就是。若是库房没有,只管派人去外面买。” 清风向沈云漪道谢,“多谢沈小姐。” 清风拿着酒杯,也没走远,就去了花厅隔壁的屋子,请人去拿了他放在房里的工具,缺的一些东西,他列了单子,正巧,那些东西不是稀奇物,沈家的库房里都有。于是自有下人为清风去取。 褚盈盈脸上一阵青白之色,隐隐又透着灰败,整个人的精气神好像一下子散了好几分。 蓦地,褚盈盈看向包氏和郑旭东,目光里的势在必得还有急切,再次令包氏心慌不已。 褚盈盈声如春风,和煦温柔,又如涓涓细流,委婉缓慢,“郑夫人,我是一片诚意请你来褚家做客。我之前所说,绝无半句虚言。只要郑夫人和郑公子能来褚家做客,我们全家上下都会将你们当成最尊贵的客人。” 包氏毫不心动,掷地有声的拒绝再次响了起来,“褚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也早就给了褚小姐答案。” 陈氏大怒,“你别给脸不要脸!你——” “够了!”南宫氏打断陈氏的话,英气的眉眼间全是不耐烦,声如重石,又如寒冰,又沉又冷,“褚小姐今日来的目的,我都清楚了。那酒杯是云漪之物,云漪你愿意卖吗?” 沈云漪想也不想地回答,“不愿意。” 南宫氏继续道,“褚小姐想来得到答案了。至于褚小姐要接郑夫人母子去褚家,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做人还是别太枉顾别人意愿的好。起码在沈家,我是绝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发生。” 萧景捧场道,“表婶说得好。” 褚盈盈自知大势已去,今日来沈家,真的是一个目的也达成不了,心里不由大恨。 褚盈盈的心底似是火山爆发,滚滚炽热岩浆喷射而出,在心里不断沸腾流淌,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烧成了火人,额间的莲花似也被烧得愈发鲜红妖娆。 褚盈盈深吸一口气,动了动嘴角,好一会儿才扯出一抹笑容,就像是最拙劣的画手硬生生画上去的,说不出的尴尬僵硬,“沈夫人说得很是,我自不会强人所难。” 说了几句场面话,圆回了一点面子,褚盈盈和陈氏便匆匆离开。 褚盈盈和陈氏离开后没多久,清风就重新端着酒杯回来。 清风指着酒杯给萧景和沈云漪看露出的一片绿色,虽说只是大拇指甲盖的一小片绿色,但在那一片铁锈的包围中,那一点绿显得明显,绿得仿佛能滴油。 萧景和沈云漪都是见过不少好东西,是识货的,一见这绿,顿觉不凡。 萧景看了眼清风,懒洋洋地问,“你可瞧出这到底是何宝贝了?” 清风回答,“虽说只露出那么一点绿,可要小的猜,如果将外面包裹的东西给除了,全都露出来后,应该是帝王绿酒杯。” 第28章 帝王绿酒杯 查一查 沈云漪想过酒杯会很值钱,只是万万没想到会这般值钱。 酒杯虽然不大,小巧玲珑的,所用的帝王绿翡翠不多,但应该也有三分之一的手镯吧。 萧景笑着道,“恭喜表妹了,用了十两银子,买了这么个宝贝。” 沈云漪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看向站在厅内的包氏,“郑夫人,原先不知这酒杯是这样的稀世奇珍,如今知道了,我可不能再占夫人如此大的便宜。十两银子买个帝王绿酒杯,我真是——” 包氏摇头,脸上一片郑重,瘦得两颊凹陷,几乎看不到肉的脸上此刻像是在发光,使她看起来格外正气凛然,“沈小姐这话着实是让我汗颜了。当时沈小姐根本不知这是帝王绿酒杯,却因为同情东儿,愿意拿出十两银子买,这是沈小姐的大义。” “酒杯,沈小姐买了,那就是沈小姐的东西。同我再无关系。无论它是好是差,那都是沈小姐的。” 一番话,令厅内众人齐齐侧目。 萧景桃花眼一深,难得正色了两分,看向包氏的眼神里也含了一丝赞赏还有一丝尊重,“家境贫寒,身处逆境,还能有这般风骨,着实难得了。” 包氏对着萧景行了个不太标准的礼,“谢王爷夸奖。” 接着,包氏又对沈云漪道,“沈小姐如果真的觉得过意不去,我想求沈小姐收留民妇和东儿。民妇实在是怕了褚小姐。怕是我和东儿一离开沈家,就要被褚家人请去褚家做客了。” 南宫氏道,“褚盈盈方才可是说了,要是你们愿意去褚家,他们一家人都会把你们当成最尊贵的客人。” 包氏不为所动,那双布满细纹,看着很是苍老的眸子明亮如星,有着看透世事的澄澈,“我同褚家无亲无故。褚小姐却如此热情。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信不过褚小姐。” 萧景又赞了一句,“有见识,你看着真不像是一个普通农妇啊。” 包氏回答,“启禀王爷,民妇的曾祖父是一名秀才。我虽是女儿,却是家中唯一孩子,因此也跟着长辈读过一点书,认识几个字。” 沈云漪想了想,说道,“你既然想留在沈家,那就留下吧。你看看你是想在厨房帮忙,还是去绣房帮忙,每月工钱就跟管事婆子一样。至于你儿子——让他去私塾读书吧,束脩,笔墨纸砚什么的,我给。” 包氏一惊,忙不迭道,“这如何可以。沈小姐愿意留下我们母子,这便是天大的恩德,如何能让沈小姐如此费心,我是万万不敢受的。” 沈云漪伸手一点清风手中的酒杯,笑着道,“我用十两银子买了一个帝王绿酒杯。我真是赚大了,而你也亏大了。只是帮你儿子交一份束脩钱和笔墨纸砚钱罢了。算起来,我还是赚的。你要是不同意,这酒杯你拿回去。” 包氏这才不再多说。 包氏想了想,选择了去绣房干活。 南宫氏吩咐人带包氏和郑旭东下去。 酒杯继续由清风剥落外面的铁皮,好早日呈现出完整的帝王绿酒杯,再交还给沈云漪。 萧景起身告辞,沈云漪跟南宫氏道,“娘,我去送送表哥。” 南宫氏点头,沈云漪立马转身同萧景并肩而走。 出了花厅,穿过一月亮门,走在一处鹅卵石小径,沈云漪总是欲言又止地偷看萧景。 鹅卵石小径的左右两侧栽种了不少花草树木,时不时有春风拂过,树叶簌簌作响,鸟语花香。金色的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洒下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萧景侧眸看向身旁的沈云漪,身着大红衣裳的他在一片花草树木中格外显眼,是最艳丽的一抹红,能瞬间攫住人的目光,“表妹,短短的一路上,你都偷看了我几眼了。莫非是觉得我长得太好,所以忍不住偷看我?” “表哥是长得好。”沈云漪很自然地承认 沈云漪这般坦荡荡,倒是让萧景一噎,挥开手中折扇,将眼前一株挡在跟前的树枝撂到一旁,说道,“表妹有什么事,直说就是。” 沈云漪笑着道,“表哥,你怎么知道我有事要说啊?” “表妹之前对我可没如此亲热,我要走,还特地来送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沈云漪挺翘的鼻子一皱,有些不满,“表哥,这话不是方才郑夫人对褚盈盈的评价?这会儿你又用来说我,岂不是说我跟褚盈盈是一样的人?拿我跟褚盈盈相提并论,这是对我的侮辱!” 萧景对此不置可否,只道,“还没说你这会儿如此热情,究竟是为了什么。” “就是想请表哥帮个小忙罢了。我想请表哥帮我查一查郑夫人母子两个。” 萧景挑眉问道,“你觉得他们两人有问题?” 沈云漪摇头,“我不是觉得他们两个有问题,是觉得褚盈盈有问题!看褚盈盈一副恨不得立即抢了郑夫人母子回褚家的样子,傻子都能看出不对劲儿了。褚盈盈有那么好心吗?其中肯定有问题。” 提起褚盈盈,萧景脸上的神色也变得玩味起来,桃花眸中精光烁烁,嘴唇一掀,“褚盈盈是有问题。如果郑家母子的身份真的不一般,她是从哪儿知道的?她莫非能掐会算不成?” 沈云漪心里一动,眼神一凝,眼睫一垂,扇贝一般的睫毛在眼下映出淡淡的阴影弧度,“可能不是郑夫人母子有什么问题,可能是他们的亲人,或者是跟他们有联系的人。 “郑夫人的丈夫听说服兵役多年,一直都没什么消息,指不定现在混出头,成了大将军呢?反正表哥好好查查郑夫人母子,还有同他们关系亲近的人吧。” 萧景点点头,应承下来,“好,我帮你查。表妹小心点褚盈盈,她对你不安好心。” 沈云漪忽地看向萧景,后者道,“她看你的眼神就跟看不共戴天的仇人似的。虽然褚盈盈极力掩藏,但不经意间还是流出了那么一点。” “表哥,师兄跟你说过差不多的话。” 第29章 同意 恨意 “英雄所见略同啊!”说话间,沈云漪和萧景走过了鹅卵石小径,再往左走,越过一处小池塘,便是萧景住的院子了。 萧景应下了沈云漪所求,便让沈云漪回去。 沈云漪脚步不动,抬头,双眸亮晶晶地看向萧景,抿了抿嘴,垂在两侧的小手紧握成拳,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表哥,这些日子我想了很久。我答应你之前说的事了。” 萧景有些诧异,奇怪道,“不是说要考虑吗?就考虑了这么几日?” 沈云漪道,“我相信表哥你的人品。虽说我知道表哥你开药铺的目的不简单,但只要表哥能坚守底线,别跟至善药铺那群丧尽天良的畜生似的,卖假药,害的一群无辜之人家破人亡,甚至不顾边关几十万将士的性命。” 沈云漪握成拳头的手似乎又紧了两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离沈云漪极近的萧景听得清清楚楚,再看她双眸也燃起了两簇小火苗,可见是愤怒到了极致。 “表哥,你会坚守底线的吧。至善药铺干的那些畜生事,你不会做吧?”沈云漪小心翼翼,又有些忐忑地盯着萧景,生怕从他那张好看的嘴唇里听到拒绝的回答。 萧景收起眼底的玩世不恭,面色一正,认真回答,“自然不会。” 沈云漪松了一口气,语气再次变得轻松,“那就行了,表哥,我帮你。虽说我不觉得自己能帮什么忙,可只要我能帮得上的,我一定会帮。” 沈云漪像是在给萧景做出某种承诺,金色的阳光洒在那张如羊脂白玉般的小脸,毫无瑕疵,竟连毛孔也看不到,使她看起来格外的圣洁庄严。 圣洁庄严一词用在一个只有八岁的女孩儿身上,似乎很不恰当,可此时的萧景,脑海里只闪动着这个词。 “小心褚盈盈。别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若是一个不小心,疏忽大意了,指不定就被褚盈盈算计到了。” 再说褚盈盈和陈氏出了沈府。 明明是温暖宜人的阳光,褚盈盈却觉得那阳光比夏日的骄阳还要烈上三分,照得她心头火起,暴戾横生,险些控制不住。 褚盈盈跌跌撞撞地坐回轿子,穿了大半个街道,回了褚家。 褚盈盈心绪翻腾,翻江倒海,脑袋晕晕沉沉,一时间一句话也不想说,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坐到那张紫檀雕海棠花架子床上,合着眼,靠在床柱上。 陈氏不放心褚盈盈,于是也跟了进来,再看到浑身颓废的褚盈盈时,立时破口大骂,“你说说你,好端端地去沈家做什么?不是去自取其辱吗?酒杯酒杯没买到,想接的郑家人也没接到!” 想到在沈家发生的事,陈氏就生气,抬手重重拍了两下手边的榉木六方桌,“说起这事,我还想问,你是怎么知道那破铁酒杯竟是帝王绿酒杯?可惜啊,要是真能五百两银子把酒杯买回来,那真是赚大发了。” 褚盈盈心情本就不好,耳边陈氏那叽叽喳喳的声音更是令她心烦意乱,闭着的眸子紧了两分,沉声道,“娘,你别说了。” “我如何能不说!?那酒杯的事先不说了,我还就好奇了,你怎么就盯上了包氏母子俩,不过两个穷酸破落户,你还非把他们当成个人物。看看你敬着他们,人家只把你当瘟疫,避之不及!” 陈氏说得也累了,再看褚盈盈还是那副颓废丧气的样,不由叹了口气,抬步来到褚盈盈身边坐下,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说你看重包氏母子有何用?你最该盯着的是郑王才是。你同郑王年纪相仿,你又是这般出色的人才,若是能嫁给郑王,成为郑王妃,以后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啊。” 褚盈盈睁眼了,勾唇,讽刺一笑,“郑王?嫁给她当王妃?呵——” 陈氏皱眉,“你这阴阳怪气的做什么?莫非你还看不上郑王不成?” “先不说郑王了,你之前非要拜王素娘为师,卑躬屈膝,低三下四的。你那样子,我看着就生气!结果呢?人家根本没看上你,居然主动收沈云漪那小贱人当徒弟,真是气煞我也!” 褚盈盈懒得同陈氏多说,双眸幽幽盯着不远处的红木梅花纹衣橱,上面的梅花雕刻得栩栩如生,仿佛活了一般,“事情还没完呢。今日之耻,我会一样一样全都还回去的。谁都不能羞辱我,谁都不可以。” 褚盈盈抓住床架,长长的指甲在床柱丧摩着,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你不喜郑王也就罢了。毕竟瞧郑王那样子,对你似乎也无意。就郑王那长相,瞧着也是风流的。听你爹说,过段时间,勇威侯世子要来江南,到时候你可得抓紧机会,可别——”陈氏兴致勃勃的话,在褚盈盈那双骤然变得幽冷深邃,宛若九幽地狱的眼神下,忽地有些说不下去了。 褚盈盈一字一句地问道,每个字似乎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是发自灵魂的呐喊,“娘,你说什么?你说谁要来江南了?” 陈氏吓了一大跳,紧张地吞咽口水,不自觉地移动臀部,离褚盈盈远了一些,“我说勇威侯世子要来江南了。盈盈,勇威侯世子身份贵重,可是太子妃的亲侄子,如今在锦衣卫任职,前程不可限量啊。” 褚盈盈只觉得她浑身的血液在沸腾咆哮,犹如高山崩裂,海水呼啸,恨意直冲喉咙,恨不得将手里握着的床柱给捏碎,甚至是捏成粉末。 陈氏忐忑道,“盈盈你这是怎么了?为何我一提勇威侯世子,你就这般奇怪?你难道同勇威侯世子有仇?可就是咱们在京城时,你同勇威侯世子也无多少交集啊。” 褚盈盈用尽了生平所有的力气,死死将滔天的恨意还有痛苦压了下来,松开了床柱,再次闭上眼睛,冷声道,“我同勇威侯世子自然是没有什么交集了。这次勇威侯世子来江南,我定会好生招待他,一定会。” 第30章 慕容信 过敏 沈云漪从南宫氏那儿也得到勇威侯世子慕容信要来江南的消息,随意听了听,便抛到脑后。 转眼间,又是五日过去。 这五日,清风加班加点,终将那酒杯外的铁皮全部去掉,呈现出一只完美的帝王绿酒杯。 只见那帝王绿酒杯绿得浓厚,仿佛能滴出绿色的油来,美得动人心扉,惊心动魄。 沈云漪吩咐雨雁将酒杯好好收起来,又询问了包氏和郑旭东的情况,得知他们在沈府过得挺适应,便不再多问。 慕容信也来了江南。 也是这时候,沈云漪才知道慕容信竟然进了锦衣卫,成了从四品的锦衣卫镇抚使。 慕容信年纪不过十二,便是从四品的官儿,真是叫人不能不唏嘘。 慕容信堂堂的侯府世子,进了锦衣卫,着实是令人不可置信。 萧景手中折扇轻敲沈云漪的脑袋,桃花眼里精光一闪,似笑非笑,“李忠同殷贵妃和安王走得极近,东宫的地位愈发岌岌可危。西厂就先不说了,自从李忠得势,完全被边缘化。若是东宫再不抓牢锦衣卫,怕是真的要被殷贵妃和安王一系彻底打压下来。” 沈云漪嘀咕道,“慕容信为了东宫可真是够拼的。” “是够拼的,不过——” 沈云漪问道,“表哥,不过什么?” 萧景但笑不语。 慕容信来了江南的第二日,便来沈家拜访。 那一日,沈文瀚和沈文浩也在沈家。 沈家航请了秦墨尘来家中说话,萧景也在,沈云漪歪在南宫氏身边,笑得眉眼弯弯,听着他们说话。 听下人禀报说慕容信来了,挑挑眉,吩咐人将慕容信请进来。 很快,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慕容信大步进来。 慕容信在京城时就是出了名的冷,年纪不大,却总是板着一张脸,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沈云漪曾在宴会上偶尔碰到过他几次,心里不由腹诽,他未来一定是冰山美男。 一段时间不见,慕容信看着更冷了,眉眼虽还稍显稚嫩,却一片冷然,五官如刀削般棱角分明,双眸好似含着冰刃,只一眼,就叫人冷飕飕的。 慕容信进来后,先是给萧景行礼,接着又对沈家航和南宫氏行礼,再对沈文瀚等人行了平礼。 南宫氏一叠声地吩咐下人上茶和点心。 沈云漪听着慕容信和沈家航打交锋,终于清楚慕容信今儿个来是为了什么。 慕容信是想捏着至善药铺前段时间想要延迟军需药材的事做文章,鼓动沈家航将事情闹大。 沈家航完全不接慕容信的话,把话题往其他地方引。 沈云漪见慕容信腮帮子似是鼓了鼓,冰冷的眼里也闪过懊恼,想来慕容信才十二,忍气功夫还没练到家。 这时,下人端上来了茶水和点心。 茶水没什么稀奇的,今儿个端上来的点心着实是精致。 只见白圆盘上摆着做成了粉色荷花形状的点心,一盘上共有四朵,做得惟妙惟肖,精致绝伦,仿佛真荷花。 除了荷花,上面还点缀了荷叶,小桥还有流水,还有一艘小船,瞧着还有人在泛舟游湖。虽说只是摆设,做得没荷花精致,可也十分难得了。 盘子上的糕点就像是一幅美丽的风景画,赏心悦目。 萧景看到这糕点,不由赞道,“好精致的糕点。” 慕容信瞧着盘子里的糕点时,眸子里的寒冰隐隐有融化迹象,又像是有暖意一闪而过。 南宫氏觉得奇怪,好端端地怎么忽地上这般精致好看的糕点,心里纳闷,嘴上却道,“也就是样子做得好看,大家都尝尝吧。” 沈云漪迫不及待地捻了一块糕点,放到嘴边,张嘴咬了一口。 糕点的味道很是不错,泛着浅浅的桃花香,口感绵绵,甜而不腻,非常可口。 沈云漪正要开口称赞时,忽然发出一声巨响。 慕容信也伸手拿了一块糕点吃,他才刚吃了一口,脸色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双眸圆瞪,点心从手中掉落,双手紧紧抓着脖子,似是呼吸困难。 慕容信的小厮南富见状,着急道,“世子,您怎么了!” 南富慌乱间瞥到掉在地上的糕点,大喊,“一定是糕点里有毒!你们要害世子!” 沈云漪惊到了,抓着糕点的手一松,慌忙对着身后的雨雁道,“赶紧去看看慕容世子。” 雨雁懂医术,虽说不是什么神医,但是现在也没什么更好的人选了。 雨雁立即来到慕容信身旁,南富本想拦着,可却被其他人制住。 雨雁拿出随身携带的药丸喂给慕容信,慕容信顿时开始猛吐,空气中散发出难闻的酸腐味。 沈家航和南宫氏两人也早早就打发人去请大夫。 慕容信吐过以后,情况好了一点,总算不是那副无法呼吸,好像下一刻就要活活憋死的样了。 南富松了一口气,当即对沈家航道,“沈知府是什么意思?我家世子好好地来沈家做客,结果差点被毒死,还请沈知府给个交代。” 萧景手中的折扇扫过厅内众人,桃花眼里满是严肃,平添了几分摄人的气势,“你说表叔给慕容信下毒?你看看清楚,糕点都是一样的,我们也都吃了。怎的,我们都好好的?” 南富想也不想道,“那就是世子吃的糕点有毒!” 雨雁见慕容信的情况好转了之后,这才开口,“看慕容世子的样子,不像是中毒,倒像是对什么过敏。” 雨雁说完,取了慕容信吃的那盘子糕点,咬了一口,咀嚼了两下,接着咽下,“糕点我吃了,什么事也没有。” 这就是证明糕点无毒。 南富一噎。 这时,请来的大夫也到了。 那大夫一身棕色长袍,提着药箱,年约四十,国字脸,一脸方正,正喘着气,想来是匆匆赶过来。 不等大夫行礼,沈家航便道,“还请大夫先给病人诊治。” 厅内唯一瞧着像是病人的就只有慕容信了,大夫立马开始为慕容信诊治。 大夫翻了一下慕容信的眼耳口鼻,又拿出脉枕,给他诊脉,好一会儿才道,“这位公子是吃了什么,导致过敏。幸而救得及时,否则怕是就回魂乏术了。我给这位公子开个药方,只要公子按时服用半月,身子就能彻底好了。” 第31章 与褚盈盈有关 听到慕容信没事,众人才松了口气。 慕容信虽说性命无忧,可十分虚弱,暂时不好移动,沈家航便吩咐人将他抬去最近的厢房休息。 南宫氏这里也吩咐下人清理慕容信吐出的秽物,又着人端进来鲜花,驱散屋内难闻的酸腐味。 慕容信的小厮南富留了下来,事情到此还没有结束。 沈家航派人将做糕点的婆子带上来。 很快就有一身型粗壮,脸蛋圆圆,白白胖胖,嘴边右下角长了一颗大痣的婆子进来。 沈云漪认得这人,是大厨房的二管事,丈夫叫黄四,人都称她黄四家的,平时喜欢说三道四,争着表现,不过灶上的手艺的确是不错。 黄四家的还当她做的点心得了贵人的称赞,喊她来领赏的,谁知进来后,发觉气氛有些不对,不由有些惴惴不安,眼珠子四处漂移。 沈家航不相信黄四家的敢害慕容信,可要说巧合,事情也太巧了。 方才沈家航问了南富,他作为慕容信的贴身小厮,竟也不知慕容信会对什么过敏。 沈家航简单将事情说了一遍,黄四家的吓得面色惨白,“扑通”一声对着沈家航跪下,哭天喊地,“天地良心啊!老爷,就是借奴才十个胆子,也不敢害人啊!” 沈家航问道,“你这点心都用了什么材料。” 黄四家的立即回答,“奴才是用桃花拧了汁子,再配上蜂蜜,白糖,面粉,糯米粉还有一点肉豆蔻油、” 萧景一双桃花眸扫向南富,问道,“你家世子对这里面什么东西过敏?” 南富皱着眉头,迟疑道,“我家世子虽说不爱吃甜的,但是偶尔也会吃些甜糕点。蜂蜜,白糖,面粉还有糯米粉什么的,按理是不至于让世子过敏的。桃花的话——我记得世子偶尔也会喝点桃花酿,没见世子出什么事啊。” 沈文瀚道,“那就只剩下爱肉豆蔻的油了。你家世子对肉豆蔻的油过敏?” 南富眉头皱得更紧了,“应该不会吧。在来江南前,世子有一段时间睡得不是很好,太医院的太医就为世子开了肉豆蔻的油,让世子服用,说是能让世子夜里睡得安稳。世子吃了一段时间,也没见世子出事啊。” 给慕容信诊治的大夫此时也在,他一摸山羊胡,若有所思道,“可能不是单一的东西让慕容世子过敏。可能是两者或者两者以上的东西合起来才让世子如此。” 沈文瀚想了想道,“八成是桃花和肉豆蔻油吧。” 沈云漪盯着跪在地上的黄四家的,忽然问道,“你今儿个怎么就想到做这糕点?这糕点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黄四家的面露迟疑,好一会儿才道,“其实这糕点不是奴才想出来的,是别人教奴才的。” 南宫氏问道,“谁教你的?” 黄四家的回答,“是褚小姐教奴才的。” 秦墨尘和萧景的眼底不约而同地闪过意味深长之色。 沈家航吩咐陈路平去褚家请褚盈盈过来。 南富此时却道,“沈大人,那褚小姐同我家世子无冤无仇的,她作甚要害我家世子?再者,连我这个从小跟世子一起长大的贴身小厮,都不知世子可能会对桃花加肉豆蔻的油过敏,褚小姐又如何得知?” 萧景把玩着手中的折扇,桃花眼微微一闪,在瞥到他手边桌子上摆着的荷花糕时,勾唇一笑,“有时候觉得越不可能的事,就越有可能发生。” 南富心里一动,问道,“王爷的意思是褚小姐害了我家世子?” 萧景淡淡道,“本王可什么也没有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众人都没有再开口。 沈云漪侧头看着他手边的糕点,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糕点上,衬的那荷花糕愈发活灵活现,好似活了一般。 沈云漪看着看着,心里却无端生寒,好似眼前的根本不是美味的糕点,而是外表裹着糖,里面却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终于,褚盈盈到了。 来的不止褚盈盈,陈氏还有褚盈盈的父亲褚洪洲也到了。 褚洪洲是六品官职,身上穿着的是鹭鸶补子的官服,可能是来得太急,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将身上的官服换下,就这么穿着赶过来了。 褚洪洲相貌憨厚老实,在对着沈家航和萧景时,显得格外局促紧张。 沈家航请褚洪洲,陈氏还有褚盈盈坐下,等他们全都坐下后,才将发生的事情说了。 陈氏着急道,“沈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怀疑盈盈不成?真真是好笑,我家盈盈同慕容世子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何要去害慕容世子?还有盈盈同慕容世子并不熟稔,她打哪儿知晓慕容世子会对什么过敏?沈大人可别硬往我家盈盈的头上泼脏水啊!我可不依!” 褚盈盈双眸涌上泪水,长而卷翘的睫毛一颤一颤,上面也沾了几点晶莹的泪珠,如雨打的娇花,纤弱的身子微微轻颤,看着好不可怜,“冤枉啊!我只是想着前些日子得罪了沈夫人和云漪,所以才想着弄些好吃的糕点,以此赔罪。万万没想到会连累了慕容世子。幸而慕容世子无碍,要不然我就万死难以赎罪了。” 褚盈盈说完,双手合十,嘴里念着“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她今日穿着的是一件莲青色宝相花纹妆花缎长裙,衬得她此刻的模样愈发虔诚,就连额间那妖冶的莲花仿佛也成了圣洁之花。 褚盈盈这幅作态,顿时打动了不少人,沈云漪就听到身边的沈文浩嘀咕了一句,“应该跟她没关系吧。” 沈云漪问黄四家的,“褚盈盈教你这道糕点时都说了什么?” 黄四家的飞快看了眼褚盈盈,紧接着收回目光,回答沈云漪,“褚小姐也没跟奴才说什么,只跟奴才说了糕点的做法,还有就是让奴才在有贵客上门时,再做这道点心,说是能讨贵客的欢心。到时候奴才也能得好。” 秦墨尘道,“时机真好。贵客上门时特地做。” 褚盈盈雪白的贝齿轻咬殷红的嘴唇,珍珠似的泪珠滚滚落下,顺着苍白的小脸向下流淌,哽咽道,“秦公子这话是何意思?” 第32章 异常 沈云漪挑挑眉,斜晲着褚盈盈,“别哭啊!不知情的人看到,还当我师兄欺负你,才害得你哭了。可我师兄欺负你了吗?没有吧。” 陈氏怒道,“这还叫没欺负?有什么话就直说,少这样绵里藏针,指桑骂槐的,欺负谁呢!?” 沈文瀚低声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只有那等心里藏奸之人,才会听什么都以为是在针对她。” 沈云漪对着沈文瀚竖起大拇指,赞道,“大哥说得好!精辟!” 沈云漪又好整以暇地看向褚盈盈,奇怪道,“我郑王表哥应该比慕容世子更算贵客吧。你怎么不在我郑王表哥来时让黄四家的做这糕点,偏生要等慕容世子来的时候做呢?” 萧景来了兴致,整个身子往身后的黄花梨玫瑰椅的椅背上一靠,目光懒懒眯起,那眯着的一条缝里却折射出锋利的锐光,比那寒光凛凛,吹毛断发的匕首也不遑多让,“本王也好奇啊。莫非是看不起本王,觉得本王比不上慕容世子?” 褚盈盈吸了吸鼻子,手里捏着绣着牡丹的粉色帕子擦着脸上的泪水,哽咽道,“王爷说得哪里话。民女哪里敢看不上王爷。不过这糕点是民女这几天才想出来的,因而才——” 沈云漪扁扁嘴,“真巧。都说无巧不成书,你这巧得,连戏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萧景附和道,“表妹可以找人专门写出戏本子,就写这个,保管能大火。” 褚洪洲迟疑片刻,犹豫着开口,“王爷,沈大人,下官的女儿是绝对不可能害人性命,她本性纯良,连杀鸡都不敢,更遑论杀人?况且——下官听到现在,根本没有证据证明下官的女儿对慕容世子下毒手。” 沈云漪道,“是没证据啊。别说证据了,连动机都没有。我们从头到尾也没说过是褚盈盈对慕容世子下手。” 陈氏冷笑连连,三角眼不怀好意紧紧盯着沈云漪,“你是没直说盈盈对慕容世子下毒手。可你话里话外不就是这意思?真当所有人是傻子不成?” 事情到这里只能是无疾而终,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褚盈盈对慕容信下手,褚盈盈连对慕容信下毒手的动机也没,至于其他巧合,就只能说是巧合了。 闹了这一出,沈云漪有些累了,起身就朝自己的院子走。 沈云漪在经过一处池塘时,秦墨尘喊了她一声,她抬起的脚步顿时放下。 池塘不大,用汉白玉为栏杆围着,里面遍植荷花。 如今是春天,荷花还未盛开,池塘里是一片片碧绿的荷叶。 看着这满池的荷叶,沈云漪就想起了方才吃的荷花糕,还有慕容信那狂吐,险些窒息的样子,心不由沉了两分。 沈云漪转头看向迎面而来的秦墨尘,他身姿修长,身上的雪白锦服没有一丝花纹,金色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愈发衬得他宛若天人,俊美无俦。他的背脊挺直,犹如宁折不弯的青竹,坚韧不拔,有气有节。 沈云漪看着迎着阳光向她而来的秦墨尘,不禁有些愣神,他从未见过比秦墨尘更加优雅如画的男子,他的脸上没有笑容,那双墨玉般的眸子也散发着微微的清冷气息,连那温暖的阳光也没有照暖他的眸子两分,就像是天山山巅的那一抹白雪,清冷孤傲。 思绪纷飞间,秦墨尘来到沈云漪身旁。 秦墨尘身上那股独有的好闻的墨香顿时令沈云漪惊醒,那墨香不浓不淡,就跟秦墨尘身上独有的气质一样,干净清冽。 秦墨尘微微低头,凝视着沈云漪,被这双墨玉般的眸子凝视着,好像他的眼中只有你一人,因为他的视线格外的专注认真,“师妹可是在想方才慕容世子过敏,差点出事?” 沈云漪敛下心头微动,点点头,“嗯。我就是怀疑褚盈盈。太巧了,那么多巧合加在一起,绝对就不止是巧合了。偏生没证据证明褚盈盈是故意害人的。” 秦墨尘没附和沈云漪的话,换了一个话题,“师妹可知道褚林江。” 沈云漪一愣,有些不解秦墨尘为何突然提起他,但还是道,“自然知道啊。褚林江不就是褚盈盈的亲哥哥,十足的草包。” “这些日子,文清书院测试,褚林江拿的都是甲等,而且排在前三,都快追上你大哥了。” 沈云漪眸子猛地睁大,不可置信道,“不可能!就褚林江那草包?不是我不相信有人能厚积薄发,一鸣惊人,可褚林江不学无术,不喜读书,只喜欢跟他的一群狐朋狗友在外吃喝玩乐,就他还能得甲等?还直追我大哥!?” 沈文瀚,沈文浩还有褚林江都在文清书院读书。本来以褚林江的条件和资质根本没有机会进文清书院,是沈家航花了大力气才把人给塞进去的。 沈云漪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只差没跳起来。 秦墨尘注视着沈云漪那双睁得极大的眸子,不由想起了家中的白白,虽说眼睛瞳孔的颜色不一样,但其他方面真的很像,心下一软,嘴边也牵起了淡淡的笑意,“可这就是事实。不过有一件事很奇怪。” 沈云漪问道,“师兄,你还是把话一次性说说完。这样说一半留一半的,不是存心叫我难受?” “这件事是你二哥找我主动说起的。你二哥怀疑是褚林江提前知道了考试的题目,这才有那么好的成绩。” 沈云漪板着张脸,严肃道,“我也开始怀疑了。不过褚林江哪儿来那么大的本事提前弄到考试题目?总不能是收买了老师吧。文清书院老师的品德我还是相信的。” “我师傅同文清书院的院长是旧相识,我跟院长提议,下一次的测试就用备用的试卷。结果,你猜褚林江考的如何?” “跟他以往的成绩一样,倒数前三里一定有他吧。” 秦墨尘笑着点头。 沈云漪有些明白秦墨尘的意思了,玩味之色在眼里一转,似笑非笑,“哟,这一用备用的试卷,褚林江就考倒数。不用备用的试卷,就能考正数前三。这差的是不是太大了?褚林江究竟从哪儿提前知道试题的?” 第33章 褚盈盈是重生的 秦墨尘双手负在身后,墨玉般的瞳眸里有细碎的金光闪烁,眸光缥缈深邃,凝视着眼前的池塘,“是啊,我也好奇褚林江到底是从哪儿得到的试题。这一次,用了备用的试卷,褚林江考完后,整个人失魂落魄。你二哥见状以为褚林江考得不好,本想对他冷嘲热讽一番。谁知竟听到褚林江喃喃自语。师妹,你猜褚林江都说了什么?” 沈云漪嘴角一撇,“我哪里能猜到褚林江说了什么。” 电石火花间,像是有一道惊雷在脑海中劈过,将遮挡在眼前的层层迷雾也给劈散,沈云漪脱口而出,“褚林江说的不会同褚盈盈有关系吧。” 秦墨尘眼底含了一丝赞赏,“师妹说对了。褚林江在考完后,一直喃喃自语说着,这次妹妹怎么弄错了,不该啊。” 这次弄错了,那说明前面都是对的。 褚林江之前能得到测试的题目,全是褚盈盈帮的忙! 褚盈盈哪儿来那么大的本事竟然能得到文清书院测试的题目? “今日,本想同师妹说这件事。谁知正巧出了慕容世子险些丧命的事,这更让我确定了心里的一个想法。褚小姐有问题,不简单。” 沈云漪脑袋昏昏沉沉,在这温暖的环境下,竟隐隐有些手脚发凉。 褚盈盈的一切异样都在表明,她很有可能是重生的! 就在沈云漪惊疑不定时,秦墨尘低沉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在她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那位褚小姐可能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师妹,你得小心她。” 沈云漪瞳孔猛地一缩,骤然看向秦墨尘,双手双脚都不知摆在哪儿才好,“师兄,你难道不觉得可怕吗?褚盈盈这样的人——” 可怕的不止褚盈盈,她是重生;沈云漪是穿越,在古人眼里应该都是异端邪类吧。 “卢生黄粱一梦,梦尽一生。这样的事虽少,但也不值得人如此大惊小怪的。” 沈云漪心头悬着的重石缓缓落下,无措的手脚也终于找到了位置放,暗暗松了口气,再看向秦墨尘时,眼里含了一分她自己也没有察觉的亲近,“师兄,若是那褚盈盈真的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你有没有想过从她的嘴里——” 秦墨尘嗤笑道,“没想过。” 沈云漪好奇道,“为什么?谁不想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谁知褚盈盈知道的以后就一定会发生,一点变化都不会有?再者,要从褚盈盈口中打听什么,太麻烦。还有就是褚盈盈太蠢了。” “蠢?” 秦墨尘反问道,“褚盈盈难道不蠢?” 不等沈云漪开口,秦墨尘继续说道,“褚盈盈所知道的以后八成同你有深仇大恨,因此处处针对你。不止是跟你有仇,与那慕容世子肯定也有仇怨,否则不会一出手就是要对方的性命。 “这般急切利用所知的以后报仇,手段浅显粗糙,自以为别人手中没证据,奈何不了她。殊不知她这样的行为落在别人眼中,才是最大的蠢货。” “褚盈盈真以为知道点所谓的以后,就能高人一等,将一切掌握在手中?你看,只要将测试试卷换成备用的,褚林江照样是垫底之人,不会有任何改变。” 话落,见沈云漪一脸沉思,秦墨尘又道,“不过要说褚盈盈知道的以后一点用也没有,那也不对。起码这一次褚盈盈就用了她所知道的以后,差点害的慕容世子没命。师妹,你小心一点,褚盈盈很有可能也会利用她所知道的以后对你做什么。” 沈云漪自信道,“我不会被褚盈盈害到的!” 秦墨尘勾唇一笑,“希望师妹能说到做到,千万别大意了。对了,师妹是不是托郑王帮忙调查包氏母子。” 沈云漪眨了眨眼睛,问道,“师兄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的师傅曾经给郑王讲过几天课。” “师兄,那你同郑王表哥也是师兄弟啊。” 秦墨尘摇头,“不算,顶多是认识。郑王那儿似乎查到了点东西,可能这两日他就会来找你。” 秦墨尘将要说的话说完后,便离开了。 沈云漪一直目送秦墨尘离开,直到秦墨尘的身影彻底消失,才幽幽收回视线。 雨雁把秦墨尘和沈云漪的对话全都听了个正着,忧心忡忡道,“小姐,褚小姐如果真的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又同您深仇大恨,那真是不能不防啊。要不要告诉老爷和夫人?” “防是要防的。至于告诉爹娘——”沈云漪停了停,抬头望了眼澄澈碧蓝的天空,好一会儿才幽幽道,“试试看吧,我觉得他们怕是不会相信。”毕竟像秦墨尘这样开放的古人,实在是太少了。 秦墨尘正厢说萧景查到了包氏母子的一点情况,在沈云漪回了院子,刚坐下没多久,萧景就来了。 萧景坐下,紫苏立即为她端来了碧螺春,他接过后,用茶盖拨开漂浮在上空的碧绿茶叶,这才抿了一口,然后放下。 “表哥,是查到什么关于包氏母子的消息吗?”沈云漪问道。 萧景手中折扇一开,闲散风流地摇着扇子,轻拂起乌黑的墨发,更衬得他整个人如林中妖,山中魅,端的是邪魅风流,“没有。表妹,你让我查包氏的丈夫郑刚,就一个名字,我打哪儿一下子就查到什么。” 沈云漪也不气馁,又道,“表哥总不会特意来我这儿喝茶吧。表哥,你究竟查到什么了?” “查到了另外一件蛮有意思的事。褚小姐也在查一个姓郑的人,不过不叫郑刚,而叫郑宇定,查的是厉城那儿的军队。” 沈云漪问道,“都姓郑?除了姓,还有什么相似的?” “应该说除了名不一样,其他都一样。姓郑,出自石头村,年纪三十有二,妻子包氏,有个儿子叫郑旭东。” 沈云漪眉头紧蹙,喃喃道,“这名字怎么就不一样了?” “不知道。”萧景直接摊手。 沈云漪又问,“褚盈盈查到了吗?” “她怎么可能查到什么。褚家可没人从军,再者厉城离江南可远了,她能那么快得到消息,那才奇怪了。表妹对那褚盈盈还是多加小心的好,别被她给坑了。” 第34章 至仁药铺 孙菲玉 沈云漪看了眼萧景,说道,“师兄跟我说了同你差不多的话。” 萧景手中折扇一收拢,放到桌上,“小心无大错。那褚小姐可真是够邪门儿的。也就是慕容信的那小厮,叫南富的是个蠢货,被褚盈盈几句话就打消了疑虑。慕容信要是清醒着,事情绝对没那么简单就过去。” “不过褚盈盈倒是做了一件好事,她调查的是厉城的军队,说明郑刚很有可能就在厉城。范围一下子缩小了很懂,方便我查了。” 最后,萧景离开时,还不忘提醒沈云漪小心褚盈盈。 过了七日,在沈家养病的慕容信便好了个全乎,向沈家航告辞。 正如萧景所说的,他完全不相信有这般巧合之事,身体康复后,除了没放下至善药铺的事,便是调查褚盈盈。 吃了那么大的亏,慕容信绝对不会忍气吞声,更不会让事情就这么过去。 可惜的是,无论慕容信如何调查,都查不到褚盈盈是如何知道他对桃花加肉豆蔻油过敏的事。 慕容信暗暗恼怒的同时,又让人紧紧盯着褚盈盈,不信抓不到他的把柄。 时光匆匆,转眼间一月悄然从指尖划过。 在这一月里,沈云漪拜了素娘为师,学习琴艺,特地在沈府举办了一隆重的拜师宴,告诉所有人她拜了素娘为师。 还有就是萧景的药铺也开了,他找来了之前被至善药铺害的身败名裂,并且被夺了供应军需药材差事的田家人。 要说在至善药铺之前,江南最大的药铺就是田家了,现在田家的当家人是田志新,今年不过二十有五。 沈云漪还见过一次田志新,别看年纪只有二十五,人却显得很是沧桑稳重,想来被至善药铺害的家破人亡后,他经历了不少坎坷折磨。 萧景一干就干大的,不止开了药铺,还要买药田,自己种植药材,需要的银子海了去了。 药铺取名为至仁药铺,一听名字就知道是在跟至善药铺打擂台。 沈云漪想着她也算是合伙人,再者也想早点将至善药铺给干下去,便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来支持萧景。 除了定阳长公主送的贡品,那些东西瞧着好看,价值连城,但不能卖。 沈云漪名下还有定阳长公主,沈家航夫妇为她准备的田地铺子,全是最好地段的,还有那些价值不菲的首饰古董,她也通通拿了出来。 粗略估计,沈云漪拿出的钱财起码也值半个大钱庄了。 萧景见沈云漪送来那么多银子,除了感动外,更多的是有些沉重,“表妹,你不会是喜欢我吧?那可真是——” 沈云漪没好气道,“你想哪儿去了!你是我表哥!跟我大哥二哥一样的存在。我说表哥,你可真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萧景闻言,如释重负,重重吐出一口气,“这就好,我也是只把表妹你当成妹妹。” 沈云漪故意道,“表哥,你长得好,可你的美不合乎我的胃口。” 萧景眼圈四周的红晕像是深了两分,好似桃花飞扬,风情万种,又如漫天霞光,唇边勾起极美又动人的弧度,像是千万把小钩子,齐齐钩着你的心,开口时,声音低沉,像是浸染了百年佳酿,听得人醉醺醺的,“表妹,难道还有比我长得更好的?” 沈云漪心神一荡,脸上温度陡然升高,一股电流瞬间流遍全身,酥酥麻麻又痒痒,“表哥,你别这样。我真是有些受不住。表哥你这艳丽的长相是不太合我胃口,我更喜欢我师兄那样的。” 萧景收起脸上男狐狸精似勾引人的姿态,神色一正,眉头一扬,“你师兄啊?那的确是个人才。怎的,表妹你动春心了?” “我才多大,动什么春心啊。”沈云漪没好气地将手中的盒子塞给萧景,“表哥最近如此大手笔,就是有金山银山怕是也吃不消。诺,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表哥你收下吧。” 被塞进手里的盒子像是火炉,烧暖了萧景的心,他抓着盒子的手蓦地一紧,郑重道,“表妹放心,钱我会尽快还你的。” 沈云漪摆摆手,“可别急着还我钱。我这钱不急的。药铺我也有一份子,这钱慢慢来就是了。” 又是一月悄然而过,眼瞅着就到了春日的末尾。 江南的五月初并不热,拂来的风儿还是温温柔柔,还有些水润润的,令人很是舒服。 今晚,有灯会,很是热闹。 沈云漪自听说起,心就痒痒的,打算晚上出去逛逛。 沈家航和南宫氏打算两人独自出去,算是夫妻情趣,沈云漪总不能当电灯泡凑过去。 沈文瀚跟同窗一起游玩,沈文浩请了他衙门那群兄弟。 沈文浩见沈云漪没人陪,便道,“要不我推了同那帮兄弟的聚会,跟你一起逛好了。” 沈云漪心下微暖,摇了摇头,“别了,二哥难得有这样休闲的时候,别为了我推了。我找其他人就是了。” 绣房为沈云漪准备了好几套衣裳,其中有一件碧蓝色的裙子,上面绣着的竟是灯笼纹。 衣裳上的纹路多见花鸟,少有灯笼纹的,这乍一看,还蛮不错的。 紫苏见沈云漪喜欢那件灯笼纹的裙子,便道,“这是绣房新出来的花样,小姐若是喜欢,不如今晚就穿这件?” 沈云漪点点头,今晚是灯会,她再穿灯笼纹的裙子,正好相称。 入夜,接到小摊林立,张灯结彩,将漆黑的夜幕照得如同白昼。 沈云漪邀了通判之女孙菲玉一同逛灯会。 孙菲玉今年十三,鹅蛋脸,面色略有些黑,鼻翼两侧有几颗零星的雀斑,倒是平添了几分娇俏。 沈云漪和孙菲玉约定在沈家门口相聚,两人同坐一辆马车。 沈云漪上了马车,只见孙菲玉正靠在马车壁上,见沈云漪上来,面露微笑,在看到沈云漪身上的衣裳时,不由一愣。 沈云漪在看到孙菲染身上穿的衣裳时,也不由一愣。 无他,沈云漪和孙菲染两人穿的衣裳竟然撞上了,竟都是灯笼纹,除了颜色不一样。沈云漪是碧蓝色,而孙菲玉是正红色。 第35章 遇刺 孙菲玉莞尔一笑,眼波一转,纤纤素手一指沈云漪身上的衣裳,笑着道,“咱们今儿个可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沈云漪深以为然点头。 没多久,外面响起马鞭抽打马儿的声音,马儿嘶鸣了一声,马车便徐徐向前行驶。 很快,听得外面传来马夫的“吁——”的一声,行驶的马车渐渐停下。 孙菲玉和沈云漪一前一后,踩着小厮搬来的小木凳,下了马车。 只见外面更是灯火辉煌,夜空之上明月皎洁,繁星璀璨,与灯光交相辉映,相得益彰,真真是美不胜收,叫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孙菲玉和沈云漪并肩前行,身后跟着各自的下人。 孙菲玉转头,眼眸含笑,在万千灯火的照耀下,那双眸子显得格外的温柔,“云漪,我够贴心吧。这样的日子里,专门赴了你的约。” 沈云漪正四处张望,只觉得一双眼睛都不够用,听到孙菲玉的话,不由吸了吸鼻子,拉长了声音,低声道,“我怎的听说徐家公子前些日子领了差事去隔壁县,至今还没回来?孙姐姐是因为未婚夫不在,所以才愿意跟我出来吧。要是徐家公子在,孙姐姐肯定立马弃了我,选择徐家公子。” 孙菲玉面色羞红,轻咬着嘴唇,没好气地伸手一捏沈云漪白皙挺翘的鼻子,哼了一声,“就你最促狭。也不知以后什么男儿能消受得起你。” 说笑一番,孙菲玉目光忽地定在不远的一处卖灯笼的小摊上,目光灼灼,“云漪,咱们去那摊子看看吧。那家的灯笼做得好生精致啊。” 沈云漪顺着孙菲玉的目光望去,见孙菲玉看中的那家小摊的灯笼,做得的确是很精致,叫人见之心喜,赞同道,“好,就去那家看看。” 忽地,沈云漪耸了耸鼻子,一股香甜,叫人食指大动的气味直直往鼻子里钻,她四处张望,寻找是从哪儿传来的香味。 一转头,隐约看到有一支起油锅,正在炸油果子的小摊,确定闻到的香甜美味的气味是从那儿传出来的,立即道,“紫苏,去买点油果子。一闻这味儿,我就有些馋了。” 沈云漪又问孙菲玉,“孙姐姐,你吃吗?” 孙菲玉摇头,“我就不吃了。” 得了沈云漪的吩咐,紫苏应了一声,便去买油果子。 沈云漪和孙菲玉则是朝着她们看中的灯笼小摊走去。 沈云漪和孙菲玉到时,那里正有一男一女的客人围着,他们似是看中了一个灯笼,正在询问价格,谁知摊主像是听不到他们的话,一直沉默坐着。 最后那一男一女似是被气到了,男子骂了一句,“真是晦气,看来这是个聋子!咱们走吧。” 沈云漪有些奇怪地看向眼前的摊主,他穿着一身棕色衣裳,低着头,直能看到他黑乎乎的头顶,很是沉默。 孙菲玉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凑到沈云漪的耳朵边,跟她咬耳朵,“这人不会真的是聋子吧。” 孙菲玉话一落,一直低着头的摊主忽地抬头,在看到孙菲玉和沈云漪时,他的眸子陡然睁大了两分,透出几分奇诡怪异,令人心里发毛,身子一颤。 沈云漪正想跟孙菲玉说,不如换一家看灯笼吧,谁知孙菲玉突然兴致勃勃地一点挂在最高处的一只灯笼。 那灯笼外面画着嫦娥奔月的图画,只见灯笼上的嫦娥薄薄施铅粉,盈盈挂绮罗,将嫦娥随时会随风飘去的美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老板,嫦娥奔月的灯笼怎么卖?”孙菲玉目不转睛地盯着嫦娥登月的灯笼地问道。 几乎是孙菲玉的话一落,沉默不语的小摊老板猛地从桌下抽出一把匕首,那匕首在万千灯光的照耀下,散着凛冽摄人的寒光。 孙菲玉和沈云漪都被这一幕给惊到了,不等她们做出什么反应,小摊老板突然起身,推翻身前的桌子,立即桌上的一应物品全都跟着倒塌,他大步跨过桌子,双目猩红,带着一股与人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狠辣,握着匕首朝孙菲玉和沈云漪刺来。 沈云漪和孙菲玉身后跟着的下人慌忙上前护主,只是那小摊老板就跟疯了一样,挥舞着手中的匕首,带着悍不畏死的狠劲儿,就是要杀孙菲玉和沈云漪。 沈云漪和孙菲玉这里的动静闹大了,惊动的这一片的人作鸟雀状,惊呼着离开,四处逃离。 凭借着一股狠劲儿,小摊老板很快突破了挡在沈云漪和孙菲玉跟前的下人,眼见着孙菲玉近在眼前,他高举着匕首狠狠朝着孙菲玉刺下。 沈云漪大喊一声,“孙姐姐!” 这一声有些晚了,那匕首刺到了孙菲玉的脖子上,被刺中的地方顿时鲜血涌流。 小摊老板仍不满意,再次举着匕首,朝孙菲染划去。从沈云漪的角度看去,那匕首像是在孙菲染的脸上划。 小摊老板突然转移了目标,放弃了孙菲玉,径直朝沈云漪而来。 雨雁死死挡在沈云漪跟前,不让小摊老板对沈云漪下毒手。 只是雨雁不会武功,想取出身上随身带着的药粉,可小摊老板的行为太过疯狂,根本不给雨雁一点时间和机会。 渐渐的,雨雁快抵挡不了小摊老板,眼见着小摊老板举着匕首要对沈云漪下毒手。 那时,沈云漪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我小命不保了!” 就在千钧一发时,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手猛地抓住了小摊老板的手腕。 沈云漪感受到被一阴影笼罩,下意识抬起头,挡在她身前的不是秦墨尘又是谁。 秦墨尘的脸一半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明亮耀眼,另一半则掩映在阴影之中,他墨玉般的眸子里一片清冷肃然,不算高大的身躯此刻就像是顶天立地,充满了力量的巨人保护着沈云漪,蓦地让人心安。 小摊老板被秦墨尘握住手腕,眉头狠狠一皱。 小摊老板年纪比秦墨尘要大多了,身材也高大,很快就挣脱开秦墨尘抓着他手腕的手,挥动着手中的匕首,似是想解决秦墨尘这个拦路虎。 秦墨尘一介书生,也就只会一点拳脚功夫,应付得还真是有些狼狈。没一会儿,秦墨尘左胳膊上就被划了一刀。 沈云漪惊呼,“师兄!” 第36章 获救 缘由 好在这时候秦墨尘的两个小厮双福和双寿赶了过来,巡逻的捕头捕快也冲了过来,又过了片刻,萧景也带着人来了。 小摊老板疯了似的,力大无比,连着出动了四五个勇武有力的男人都没制住他,最后是又加了四五人,这才将人制住。 孙菲玉早就瘫倒在地上昏倒,秦墨尘的左胳膊上鲜血直流,浸透了身上白色的衣裳,宛若盛开的血色花朵。 萧景带人来了后,领头的,年约三十多的捕头向萧景行礼,“见过王爷。” 萧景沉着脸,随意挥了挥手,“这里你处理一下。好好审审这人。” 萧景见沈云漪一张小脸在月光的照耀下惨白一片,粉嫩的唇畔也失了血色,双眸睁得极大,里面全是惊恐不安。 萧景吩咐人将沈云漪,秦墨尘还有孙菲玉送去了最近的药铺。 孙菲玉情况最严重,一进了药铺,就被抬到里室,由大夫进行诊治。 沈云漪和秦墨尘就留在外间,药铺不大,只有两个坐诊的大夫,药柜靠在墙壁处,每个抽屉上都写着药名,柜台前,有两个学徒正在忙活。 今晚大多数人都出去游玩了,因此药铺里并不忙,竟只有沈云漪一行人。 秦墨尘只伤了胳膊,由药铺内的另外一个年约四十,国字脸的大夫为他处理。 大夫先卷起秦墨尘的袖子,露出了被匕首划破的伤口。 沈云漪紧紧盯着,只见那伤口血粼粼的一片,还有血肉被翻了起来,很是狰狞恶心,她看着看着,泪水渐渐涌上眼眶,哽咽道,“师兄,是不是很疼?” 秦墨尘看了眼沈云漪,安抚道,“还好。我没事的,只是皮外伤。” 正在给秦墨尘清洗伤口的大夫也道,“的确只是皮外伤,好在没伤到筋骨。” 正说话间,萧景端着一碗正冒着袅袅热烟的碗进来,坐到沈云漪身边,将手中的碗递给她,“把这安神定惊汤喝了。” 沈云漪接过萧景手中的药碗,只见药碗里的药汁黑漆漆的,她吹了吹,这才慢慢喝起来。 就在沈云漪喝药的功夫,大夫已经为秦墨尘包扎好了伤口,叮嘱道,“这位公子的伤不重,回去后记住三日别沾水,每日都要记得重新换药,换纱布包扎。大约一个月,这伤便能彻底好了。” 沈云漪这里的药正喝了一半,闻言,不由停下喝药的动作,问道,“我记得爹那儿有御赐的上好金疮药。师兄若是用那药包扎,是不是能好得快点?” 大夫看了眼沈云漪,点点头,“御赐的金疮药自然是极好的,用那药自是比普通的药要好多了。” 沈云漪一喜,“那我回去就把药送来给师兄。” 沈云漪接着又将剩下的半碗安神定惊汤喝完,将空了的药碗放到手边的桌上,雨雁在一旁捧上一碟子蜜枣,“小姐,吃点蜜枣甜甜嘴。” 沈云漪捻了一颗蜜枣放进嘴里,轻轻一咬,瞬间蜜枣的甜味充满口腔,驱散了药汁的苦味儿,她转头问萧景,“表哥,孙姐姐怎么样了?” “伤了手臂,还有——”萧景说着,伸出右手手指,在脖子右侧,从下往上比划着,一直比到了脸上稍低的位置,“脖子上也被划了一大道,幸而没划破脸,不过也就差那么一点点了。性命是无忧,不过脖子那儿会不会留疤痕,那就不清楚了。” 沈云漪双眸顿暗。 “表妹,我记得长公主不是给了你一个功夫很不错的婢女,你出事的时候,她为何没在你身边?“ 紫苏当即面露愧疚,要跪下来请罪,沈云漪拦住她,“不怪紫苏,是我馋炸油果子,就吩咐紫苏去买。谁知就那么一刻功夫就遇到这样的事。” 萧景的声音很快又响了起来,“表妹,刚才我离得远,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会儿你好好说说。” 秦墨尘也看向了沈云漪。 沈云漪眉头紧皱,一脸不解,“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和孙姐姐在看那小摊上的灯笼,孙姐姐当时指了一个嫦娥奔月的灯笼,那小摊老板就忽然疯了,从桌下抽出一把匕首朝着我和孙姐姐刺过来。” 秦墨尘沉声问道,“师妹你不认得那小摊老板?” 沈云漪回答,“当然不认识,无冤无仇,见都没见过。” 萧景右手握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另一只手的手心,“人已经被抓起来,送去衙门了。那些官差也不是吃素的,肯定能撬开那人的嘴巴。想必很快就能有答案了。” 沈云漪遇刺的事很快传到了沈家航等人那儿,沈家航和南宫氏当即没了游玩的心,亲自来接沈云漪回去。 南宫氏搂着沈云漪,上下打量,在确定沈云漪没出大事后,才微微松了口气。 沈家航更是郑重向秦墨尘道谢。 第二日,就有人上门来禀报审讯小摊老板的结果。 来的是衙门的师爷,姓孙,年近四十,留了两撇八字胡,长了一副精明样,人本身也十分精明。 沈云漪也好奇那小摊老板的事,便跟沈家航说,她也要留下来听。 沈家航同意了。 孙师爷道,“那小摊老板叫冯老实。要说那冯老实之前人是很老实,花了大半的积蓄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婆娘。冯老实对他那婆娘可真真是爱到了骨子里。谁知那婆娘却是个喜新厌旧,嫌冯老实没出息,竟跟了一外地的商人跑了。” “自婆娘跑了后,冯老实大受打击,整个人都有些神神叨叨,瞧着很不正常。冯老实的婆娘最喜欢穿的就是灯笼纹的衣裳,还喜欢冯老实亲手扎的嫦娥奔月的灯笼。冯老实之所以对沈小姐和孙小姐两个下毒手,就是因为两位小姐都穿了灯笼纹的衣裳,孙小姐还看中了那嫦娥奔月的灯笼。” “冯老实怕是把对他那跑了的婆娘的恨记在两位小姐身上了。” 南宫氏狠狠一拍桌子,大怒道,“这是什么道理?他婆娘跑了,他恨他那婆娘才是,无缘无故牵扯到我女儿身上,这是什么道理?” 第37章 下场 没关系 冯老实当街刺杀沈云漪和孙菲玉两个官家小姐,这是大罪。 县令为了给孙家和沈家一个交代,再者,按照大楚律法,冯老实也是罪当伏诛。故而冯老实被判了秋后处决。 沈云漪坐在临窗的位置,单手撑在黄花梨方桌上,双眼迷蒙地盯着窗外的梧桐树,临近夏日,梧桐树的树叶愈发繁盛,绿油油的,风儿吹过,吹得树叶簌簌作响。偶尔会有鸟儿停在梧桐树上栖息,发出清脆的叫声,没过片刻,鸟儿又纷纷离去。 雨雁给沈云漪端来了一杯玫瑰露,盛在錾花鎏金碗里,碗中似绽放出朵朵鲜红的花儿,美不胜收,“小姐,用点玫瑰汁子吧。好在您和孙小姐都没大碍,那冯老实也得了报应。您就别再想了,多思伤神啊。” 沈云漪转头,抬了抬下巴,示意雨雁将玫瑰汁放到桌上。 雨雁按照沈云漪的指示照做。 等雨雁将錾花鎏金碗放到桌上后,沈云漪将撑着下巴的手放下,小脸上满是严肃,“光冯老实一人吗?” 雨雁不解道,“小姐您的意思冯老实背后还有其他人?莫非是有人指使冯老实不成?” “不是指使,而是有人故意利用冯老实。我就好奇了,绣房的绣娘一般缝制衣裳,多选用花鸟虫草当图案,极少用灯笼纹的。怎的偏生这一次就绣了灯笼纹?更巧的是那冯老实跟人跑了的婆娘最喜欢的也是灯笼纹,而那灯笼纹又能刺激到冯老实。” 拿着鸡毛掸子在沈云漪闺房里打扫的紫苏正好出来,将沈云漪的话听了个正着,眉头一蹙,问道,“小姐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别人设计的?谁?是谁要害小姐?” 沈云漪背脊挺得直直的,双眸沉沉,小嘴紧紧抿着,好一会儿才开口,“雨雁,紫苏你们两个好好查查绣那灯笼纹裙子的绣娘,看看她都跟谁接触过。特别关注一下褚家。” 雨雁眼睛猛地睁大。 沈云漪补充道,“褚家里再着重关注褚盈盈。” 三日后,雨雁和紫苏就将沈云漪吩咐的事调查了清楚。 雨雁道,“小姐,都查清楚了。原本那绣娘还不肯说,后来奴婢吓了吓,她才说了实话。那绣娘说她同褚家的一个厨娘是同乡。是她那同乡跟她说起在裙上绣灯笼纹的事。说灯笼纹少见,又应当夜的景,做好了定能讨主子的欢心,赏赐也能得不少。” 沈云漪暗暗咬牙,“褚家的厨娘?那厨娘跟褚盈盈又有什么关系?” 沈云漪话一落,就听到廊下的小丫鬟高声喊道,“秦公子来了。” 很快,秦墨尘的身影就出现在红玉髓珠帘后,他单手还抱着白白。 沈云漪起身,飞速奔向秦墨尘,殷勤地为他掀开帘子,见秦墨尘抱着白白,有些不赞同道,“师兄,你胳膊还伤着,抱白白做什么?” 秦墨尘越过红玉髓珠帘,闲庭漫步地走了进来,在红木圆桌旁坐下,说道,“我是用没伤的手抱白白的,没事。” 沈云漪注意秦墨尘竟然喊了“白白”想来是认可了白白这个名字,心下一喜。 沈云漪坐到秦墨尘身旁,看向秦墨尘怀中的白白。 像是注意到了沈云漪的注视,白白天蓝色的眸子与沈云漪凝视,喊了一声“喵——”算是打招呼了。 沈云漪瞧着白白可爱的模样,心里痒痒的,对秦墨尘道,“师兄,让我抱抱白白吧。” 秦墨尘没反对,将手中的白白递给沈云漪。 沈云漪小心地将白白从秦墨尘手中接过,然后放到腿上,温柔地撸起猫来,感受着手下那如光滑如丝绸的美妙触感,沈云漪心头的火气也散了几分。 很快又有下人给秦墨尘端了茶,秦墨尘抿了一口,就放到了桌上。 “师妹这次差点出事,就没好生查查?” 沈云漪心里一动,撸猫的动作一顿,旋即又再次抚摸起白白的雪白的毛发,“查了,还查出点东西来了。” 秦墨尘墨玉般的眸子一凝,继而一笑,“是不是查出跟褚家有关系,更准确地说是同褚小姐有关系。” 听秦墨尘提起褚盈盈,沈云漪心头散去的火气又重新聚集,直往天灵盖冲,摸着猫毛的手指一弯,呈九阴白骨爪,弄痛了手下的白白。 白白正享受着沈云漪的爱抚,哪里能受得住这突如其来的粗鲁对待,惬意眯起的眸子猛地睁大,差点没从沈云漪的双腿上跳起来,“喵!喵!”声音又短又急。 沈云漪意识到抓痛了白白,立即松开了手,忙不迭地再次温柔抚摸,低头,嘴上不停道歉,“白白不好意思啊,我方才太激动了。我错了,你大人——不是,你大猫有大量,原谅我一次吧。” 白白抬眸,懒懒扫了眼沈云漪,很快垂下眸子,再次合上眼,似是在说,这次就原谅你了,要是再有下次就绝不原谅。 秦墨尘看着眼前沈云漪和白白的相处,嘴角不由向上牵起,清冷的面庞上也染上了些许暖意,“师妹如今知道是褚小姐在背后做了手脚,你打算如何?” 沈云漪刚安抚好白白,闻言,想也不想道,“我可不是那等被人欺负算计了,却不吭声的。自然是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秦墨尘瞅着眼前的沈云漪,平时的沈云漪像是软软白白又无害的小兔子,很是可爱,让人只想保护逗弄。可是一旦惹急了她,沈云漪这只小兔子就会露出牙齿,对着敌人狠狠咬下去。 沈云漪问道,“师兄,孙姐姐是不是也是褚盈盈算计的?” 秦墨尘摇头,“孙小姐那儿还真的跟褚盈盈没什么关系,起码,我什么也没查到。” “那看来孙姐姐那儿的确是跟褚盈盈没关系了。” 秦墨尘挑眉道,“师妹就不想可能是我没查到呢?” 沈云漪注视着秦墨尘,那双水灵灵的眼睛里流淌的全是信任,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相信师兄,更相信师兄的能力。师兄既然说孙姐姐那儿跟褚盈盈没关系,那就一定没有。” 第38章 反击 触到沈云漪满是信任的眸子,秦墨尘的坚如磐石的心像是被撬动了一小块;又好似冰山被温暖的阳光一照,隐隐有融化的迹象。 秦墨尘掩饰性地端起桌上的茶杯,重新喝起茶来,等到心跳平复后,才幽幽开口,“师妹打算如何做?” 沈云漪的手温柔地抚摸着白白雪白柔软的毛,白瓷似的小脸上却呈现出咬牙切齿的表情,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几分凶狠,“褚盈盈不是喜欢利用她的先知吗?成,我倒是想看看她的先知有没有告诉她子是个妖孽邪物!” 秦墨尘问道,“师妹想如何做?” 沈云漪道,“我记得前些日子听爹说洪家村的祠堂倒塌了,导致洪家村不少村民伤亡。” 秦墨尘隐隐有些猜到沈云漪想做什么,墨玉似的眸子紧盯着沈云漪,等她继续说,“若是外面传洪家村的祠堂之所以会倒塌,是因为褚盈盈这个妖孽邪物。师兄你说,褚盈盈会如何?” 秦墨尘像是第一次认识沈云漪,身子向后靠了靠,上下打量着沈云漪。 沈云漪被打量得心里发慌,忐忑问道,“师兄你怎么了?难道你是觉得我太恶毒了?” 在沈云漪紧张的注视下,秦墨尘缓缓摇头,“没有。我只是有些奇怪你竟然能想到这样的法子。”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奉还!”沈云漪从不认为自己是那种被人打了左脸,还要把右脸送上去让人打的。 秦墨尘评价道,“法子听着不错,可施行起来有困难。首先你怎么往外传褚小姐是妖孽邪物,再者就是往外传了,如何让人相信?” 沈云漪显然是有准备的,双眸明亮如星辰,白瓷般光滑细腻的小脸熠熠生辉,“我外公与昭明寺的圆惠大师有旧,我只要将褚盈盈害我的事跟我娘一说,我娘一定会帮我说动圆惠大师。有圆惠大师开口,褚盈盈这妖孽邪物的名头就定了。” 秦墨尘戳破沈云漪美好的幻想,一针见血道,“圆惠大师是真正的得道高僧,光是所谓的旧情是不可能让他直言说一个女子是妖孽邪物。” 沈云漪却道,“不用圆惠大师直言,只要别人去问时,保持沉默,或者说些不算谎话的话。不对,我相信以圆惠大师的道行指不定真的能看出褚盈盈是妖孽邪物。” 秦墨尘这次赞同了沈云漪的话,点头道,“利用自己的先知,肆无忌惮地害人,的确称得上是妖孽邪物。正邪皆在一念间,褚小姐怕是得了不一样的大造化,她若是以此为善,乃无上功德。” 沈云漪接着道,“可她偏偏以此为恶,不择手段,铲除异己。像褚盈盈这样的人,注定是走不远的。” “圆惠大师那儿没问题了。你打算如何将事情传开?”秦墨尘提醒道,“师妹最好避开点师叔。师叔是真正的端方君子,人品高尚,他怕是不会赞同师妹的行为。” 沈云漪摸着白白毛的动作一停,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抓着白白的背,“我好像只能找我大哥和二哥帮忙,可偏生我大哥和二哥那儿避不开我爹。” “师妹好像忘记我了。莫非我在师妹眼中就如此无用?” 沈云漪双眸立时大亮,双眸灼灼,紧紧盯着眼前的秦墨尘,只觉得眼前的秦墨尘的形象是如此的高大,品德是如此的高尚,对他的敬仰崇拜之情更是如滔滔江水般绵延不绝。 秦墨尘像是被沈云漪的表情逗到了,不由轻笑出声,“这事情就交给我了。” “师兄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秦墨尘一离开,沈云漪就迫不及待地去找了南宫氏,将褚盈盈故意设计,让她穿上灯笼纹的衣裳,打算借冯老实的手杀她的事说了。 南宫氏大怒,当即就要去褚家找褚盈盈算账,沈云漪拦住了她。 “娘,无凭无据的,咱们找上门去,人家肯定不承认。到时候咱们能拿对方如何呢?” 南宫氏双眸喷火,怒道,“难道事情就这样算了?想想真是不甘心!” 沈云漪立马把她和秦墨尘商量的事同南宫氏一五一十地说了。 南宫氏并未一口应下,面露迟疑,喃喃道,“你爹怕是不会同意。” 沈云漪小脸一板,不悦道,“娘,对付小人就该用小人的法子!您想想我这次差点被刀子捅了啊!您想想我受了多大的委屈啊!您帮不帮我啊!?” 沈云漪边说,边拉起南宫氏的胳膊摇晃,晃得南宫氏脑子昏昏,一时间无法思考,又想到沈云漪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好一会儿才咬牙道,“帮!娘帮你!” 沈云漪不再摇晃南宫氏的胳膊,嘴角咧得大大的,笑靥如花,双眸弯弯,脑袋搁在南宫氏的肩膀上,撒娇道,“娘,我就知道您最好了。” 有了南宫氏的帮忙,圆惠大师那儿就没问题了。 沈云漪派人通知秦墨尘,后者也立即行动起来。 没多久就传出了洪家村的祠堂之所以倒塌,是因为有妖孽邪物作祟,而那妖孽邪物就是褚通判(褚洪洲)的女儿褚盈盈。 这话越传越广,甚嚣尘上,几乎传得满城风雨。 在有人去请教昭明寺的圆惠大师,那褚盈盈到底是不是妖孽邪物,圆惠大师双手合十,悲天悯人地说了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 问的话与回的话颇有些牛头不对马嘴,可是经过众人口口相传,就成了圆惠大师也认为褚盈盈是妖孽邪物,以后定会害人。 受了害的洪家村人竟然包围了褚家,声称要褚家将褚盈盈交给他们处置,不能让那妖孽邪物继续害人。 事情闹大了,沈家航不能不出面。 褚家自然不可能放弃褚盈盈,洪家村的人又不愿轻易罢休,最后折中处理,有一颇有名气的道长出了个主意,说是只要将褚盈盈绑起来,用沾了狗血的鞭子狠狠抽到她二十鞭子,就能将褚盈盈身上的邪物给赶走。 第39章 被打二十鞭 探望 陈氏哪里能接受心肝宝贝儿女儿被沾了狗血的鞭子打二十下,哭天喊地,带着仆妇丫鬟还有家丁拦着。 褚家的下人再多,能多过一个村吗? 褚洪洲见民情沸腾,二十下鞭子若是不打,事情怕是就过不去,只能咬牙吩咐下人将陈氏“送”回房间,又喊了人把褚盈盈绑到临时架起的木桩上。 新鲜的狗血早就放到木桶里了,有大半桶,呈黑褐色,浓浓的腥气味直直往人的鼻子里钻,叫人不由皱起眉头。 道长拿了一根牛皮鞭子,沾了狗血,手一挥,鞭子就如同灵活舞动的长蛇,精确无比地打在褚盈盈的身上,顿时留下一道血痕。 褚盈盈立时花容变色,面容狰狞,尖声大叫。 道长并没有因为褚盈盈脸上的痛苦之色而有所犹豫,手中的鞭子滴着黑褐色的狗血,再次扬起,狠狠挥向褚盈盈。 对别人来说,短短的二十鞭子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 对褚盈盈来说这短短的二十鞭却像是过了半辈子,在这期间,褚盈盈不知昏迷了多少次,接着很快又会被打在身上的鞭子痛醒。 来来回回地昏迷又醒来,令褚盈盈精疲力尽,浑身都被汗水浸湿,乌黑的头发黏在脸上,额头正中间的那朵妖冶莲花仿佛也失去了原本艳丽的色泽,好像干枯萎靡了似的。 沈云漪得知褚盈盈被打了二十鞭子后,当晚就发了热,很是凶险。 褚盈盈命倒是大,到了第二日,竟然挺过来了,只是身子十分虚弱。 沈家航事后还是知道了沈云漪等人在其中都做的好事,本想找沈云漪说道,却被南宫氏拦住。 也不知南宫氏对沈家航说什么了,总之沈家航并未再追究这件事。 沈云漪得知褚盈盈遭了大难,双眸亮晶晶的,有无数细碎的波光在眼底流转,粉嫩如桃花瓣的嘴唇高高向上扬起,“褚盈盈出事了,我得去探望她啊。准备一下,我要去褚家。” 顿了顿,沈云漪吩咐道,“就穿那件灯笼纹的裙子。” 雨雁道,“小姐,那裙子不吉利,您穿它做什么?” “是不吉利,可去探望褚盈盈,还是那件灯笼纹的裙子最好。” 雨雁不再多劝,指了个小丫鬟帮沈云漪去取衣裳。 沈云漪同南宫氏报备了一下要去探望褚盈盈,南宫氏眉头皱起,本不想同意,但在触到沈云漪可怜兮兮,又渴望的小眼神时,叹了口气,“你想去就去吧。身边多带几个人,别叫那些不长眼的人伤了你。” 沈云漪小鸡啄米似的点着脑袋。 褚家距离沈家不远,沈云漪坐上马车,闭上眼,打了一会儿的盹,便到了。 下人很快搬来了一小矮凳,沈云漪扶着紫苏的手踩在矮凳上,接着再从矮凳下来,双脚落在地面上。 进了褚家,由褚家的管事婆子带路到了花厅等候。 褚家不大,只是两进的宅子。褚盈盈的祖父褚振是国子监祭酒,褚家是有名的书香门第,最看不上黄白之物,也不善打理田产铺子,故而褚家并不富裕。 沈云漪百无聊赖地坐在太师椅上等。 没多久,方才为沈云漪带路的婆子就回来了,圆圆的脸上露出谄媚讨好的笑容,“多谢沈小姐关心我家小姐。只是我家小姐身体未愈,担心过了病气给沈小姐。所以今日就不见沈小姐了。” 沈云漪挑挑眉,自顾自地站起身,“我既然来探病,肯定就不担心过什么病气了。我同盈盈姐的交情哪里是什么病气能阻的了的。褚家我来过,也认路,我自个儿去。” 沈云漪说着,绕过婆子,径直往褚盈盈的闺房走去。 婆子一惊,伸手要拦沈云漪,紫苏一抬手,状似轻轻挥开婆子拦路的手,可那一掌下来,骨头似乎都要碎了,疼的婆子龇牙咧嘴,哪里还顾得上去拦人。 绕过一处小花园,又穿过一石洞,沈云漪就到了褚盈盈的闺房。 沈云漪也没让下人通禀,自己就领着下人进了屋子。 沈云漪绕过一紫檀底座,绘梅兰竹菊的屏风,入目处就是褚盈盈撑着身子,靠在栀子花弹墨迎枕上,如海藻般乌黑的秀发披散下来,衬的那张小脸愈发雪白,连一点血色都无,额间的嫣红莲花也失去了光泽色彩,变得黯淡无光。 一穿着粉色绣桃花褙子的丫鬟手里端着海棠形白瓷碗给褚盈盈喂药,那丫鬟,沈云漪认得,是褚盈盈的贴身丫鬟叫迎夏。 褚盈盈在见到沈云漪的刹那,双眸陡然射出滔天的恨意,似要织成铺天盖地的巨网将沈云漪层层网住,然后彻底绞杀,连一丝灰也不留。 沈云漪像是没注意到褚盈盈充满恨意的眼神,笑靥如花,竟比五月的艳阳还要灿烂。 沈云漪莲步轻移,来到褚盈盈的床边,伸手要拿过迎夏手中的药碗。 迎夏紧抓着手里的药碗,面露难色。 沈云漪没看迎夏,笑吟吟地看向褚盈盈,轻声道,“怎的,我想亲自喂盈盈姐你吃药,莫非盈盈姐嫌弃我不会伺候人,还是看不上我呢?” 褚盈盈合上眸子,沉声道,“我哪里敢看不上你。只是我可不敢让你喂药。罢了,既然你想喂,那就喂好了。把药给云漪吧。” 褚盈盈一发话,迎夏立即将手中的药碗交给沈云漪,又从善如流地起了身,将位置让给沈云漪。 沈云漪坐到迎夏直接坐的位置上,一只手端着药碗,另一只手捏着白瓷勺柄,轻轻搅着褐色的药汁,用勺子盛了药,轻轻吹了吹,然后将盛着药的勺子送到褚盈盈的嘴边,“盈盈姐吃药啊。这药凉了,可是会影响效果的。” 褚盈盈张开嘴,吃下了沈云漪喂的药。 沈云漪也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给褚盈盈喂药。 一个殷勤喂,一个配合喝,没多久,一碗药就见底了。 沈云漪将空了的药碗递给一旁站着的迎夏,“怎的没准备蜜饯呢。刚吃了药,嘴苦,去取点蜜饯来给盈盈姐甜甜嘴。” 迎夏看向褚盈盈,在后者轻轻点头后,她才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见迎夏下去,沈云漪似笑非笑道,“盈盈姐可真是会教丫鬟,看看这丫鬟教得多听话啊。对了,盈盈姐你看我今日穿的衣裳好看吗?这灯笼纹的裙子是不是别有一番风味啊。” 第40章 警告 褚盈盈睁开眸子,看了眼沈云漪身上穿的灯笼纹裙子,眸光有些不自然地闪烁,又很快移开视线,声音犹如轻烟,叫人听不真切,好似会化在风中,随即飘散,“云漪长得好看,什么衣服穿在你身上都美。” 沈云漪扬起的嘴角忽地落下,身子朝褚盈盈的方向一伸。 霎时间,沈云漪的脸在褚盈盈的面前放大,褚盈盈能清楚看到沈云漪那洁白如玉,毫无瑕疵的小脸,还有她眼中毫不遮掩的讽刺,就跟锋利的小刀子似的。 “我能有这么一件好看的衣裳,多亏了盈盈姐你啊。这衣裳可是你特地吩咐你家的厨娘,说动我家的绣娘做的。因为这件衣裳,我前些日子可是差点出事。盈盈姐,你说我是不是该好好谢谢你啊?” 最后一句话,沈云漪完全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平静的目光陡然变得凶狠,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野兽,恨不得用锋利的牙齿将眼前的笼子咬碎。 褚盈盈心重重一跳,紧接着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你的意思,我不明白。我累了,若是——” 沈云漪突然伸手扣住褚盈盈的下巴,逼着她同自己对视,褚盈盈大怒,“你——” “褚盈盈,少把所有人都当傻子。你有了奇遇,让你有了未卜先知的本事。”沈云漪一字一句地说着,她每说一个字,褚盈盈的眼睛就睁大一分,平静的眼波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沈云漪松口了褚盈盈的下巴,嘴巴一撇,冷声道,“别如此惊讶。我不是说了吗,别把所有人当傻子。褚盈盈你以为自己很高明吗?你这些日子都做了多少奇怪,叫人摸不着头脑的事,需要我帮你一件一件数出来吗?”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褚盈盈低垂着眉眼,蝉翼般的睫毛轻颤不已,她的侧影看着是那样孱弱,楚楚可怜,惹人怜惜。 沈云漪嗤笑出声,“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我懒得跟你争辩。不过有一点,我是得先跟你说清楚,别再自以为是,自作聪明地对我下手。你真以为我拿你没法子不成?这一次你被传为妖孽邪物,被沾了狗血的鞭子狠狠抽了二十下,滋味儿如何?” 褚盈盈猛地抬头看向沈云漪,眸光像是千千万万根泛着寒光的银针,几乎同时射向沈云漪,她咬牙道,“这次是你害我!?”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的回礼如何?看着你,我就不禁想起圆惠大师对你的评价,多行不义必自毙。褚盈盈,老天爷给你的福气,你还是好生收着,别再做害人害己,愚不可及的蠢事。” 褚盈盈没有开口,只是紧紧抿着嘴唇,惨白的小脸上也浮现了浅浅的红晕,双眸似有零星的火星迸射而出,额间那朵失去光泽的莲花似也重新焕发了生机,变得艳丽无比。 “要不咱们就好好斗斗法,看看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下一次,你怕是不会有这般好命,只是被打二十鞭子。”沈云漪微微抬起下巴,双眸凛冽,娇娇软软的小小身体里却陡然爆发出极大的力量。 沈云漪虽是坐着,与褚盈盈相对而视,却无端给人一种她正在居高临下俯视褚盈盈的错觉。 说话间,迎夏端了一碟子蜜饯进来,见气氛有些不对,忙来到褚盈盈身边,关切道,“小姐您没事吧?” 沈云漪起身,看了眼褚盈盈,“你可要把我的话牢牢记在心上才行啊。” 沈云漪说完,不等褚盈盈有什么反应,转身就带着雨雁和紫苏两个离去。 褚盈盈一直盯着沈云漪的离去的方向,哪怕沈云漪的背影都消失不见了,她仍死死盯着。 藏在花开富贵锦被下的双手死死抓着底下的床单,恨不得抓出几个洞来,褚盈盈双眸幽冷,比冬天屋檐下垂挂的冰棱还要冰还要尖,干燥起皮的嘴唇翕动,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迎夏却读出了褚盈盈的话,她在说,“沈云漪,咱们来日方长!” 沈云漪一出褚家的大门,便见到等在不远处,身穿竹青色绣银线锦袍,金色的阳光洒在衣服上,银光闪闪,仿佛在他身上镀了一层光,眉目如画,周身清冷的气息也散了几分,犹如天人。 沈云漪见秦墨尘的腰间挂着她打的络子和她买的玉佩,心里一喜。 秦墨尘也见到了沈云漪,抬步,缓缓朝着她走来。 秦墨尘来到沈云漪身旁,低头看了眼沈云漪,说道,“师妹是打算回家,还是逛逛?” 沈云漪回答,“难得出来一趟,自然是逛逛了。” “我陪师妹一起好了。” 沈云漪欣然应下。 沈云漪和秦墨尘并肩,缓缓而行。 秦墨尘侧眸看了眼沈云漪,见她眉眼间一片舒朗,毫无郁色,想来褚家这一趟很是顺利。 “师妹就打算这样放过褚小姐了?” 沈云漪正四处张望,想着去哪儿逛逛,秦墨尘的声音忽地在耳畔响起,便转头道,“我警告过她了,还掀了她的老底儿。我就不信她还敢惹我。” 秦墨尘轻笑出声,那笑声浅浅,细细听去,竟还有几分讽刺,就跟针似的扎向沈云漪的心窝上,“师妹,褚小姐那样的人最多是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时间长了,她肯定会忍不住再做什么的。” 秦墨尘说着,声音陡然低沉下来,墨玉般的眸子也倏地一冷。 明明是艳阳天,沈云漪却蓦地一冷,那是从心里升起的一股寒意,叫人头皮发麻,身子发抖。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沈云漪右手抬起,又重重落下,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动作,“师兄,你是让我弄死褚盈盈?可我从来没有杀过人啊。”前世今生都是如此。 秦墨尘眸子里的冷意散去,恢复了正常的声音,“师妹你太心软了。” “也不是心软。”只是沈云漪前生受到的教育都是尊重生命,因此她做不到随意去取别人的性命,“师兄你呢?换做是你的话,你会如何对褚盈盈呢?是杀了她还是留着她?” “都可能。” 第41章 生辰 沈云漪水灵灵的眸子轻轻眨动,面露不解,“除了她,我能理解,是为了斩草除根。留着是为什么?” 秦墨尘好看的嘴唇轻启,吐出的话却跟刀子似的,直插人心,“因为她蠢!那样的蠢人,你想想她就算知道一些什么了不得的,一旦她动了,立马就能被人察觉。指不定盯着她,会有不少意外的收获。还有——” 沈云漪追问道,“师兄,还有什么?” “我若是留下她,最大的原因是想着给自己留下一块磨刀石,以此来磨炼自己。” 沈云漪一吸白皙小巧的鼻子,拉长了声音,意味深长道,“师兄,你难道就不怕阴沟里翻船?要知道她挺邪门儿的。” “人这一生会遇到形形色色的许多人,比她精明厉害的人多不胜数。连一个褚盈盈,你都惧怕,你说说你面对其他厉害的人物时,又该如何?你就能确定其他人不邪门儿,没什么旁门左道的手段,让你防不胜防?” 沈云漪一愣,秦墨尘的话像是为她打开了一道新的大门,开阔了更深的眼界。 沈云漪有些懊恼,因为褚盈盈是重生的,她就忍不住把人妖魔化,觉得她无所不能。 不过看看褚盈盈干的那些事,沈云漪嘴巴一歪,她好像真的不是很聪明。 秦墨尘回答完了沈云漪的问题,墨玉般的眸子扫视四周,此时他们已经离了胡同,进了热闹的大街。 秦墨尘伸手指了个卖豆腐脑的小摊,问沈云漪,“师妹,王记的豆腐脑做得极好,又嫩又滑,你可要尝尝?” 沈云漪被秦墨尘说得勾起了食欲,在褚家同褚盈盈你来我往的,还真是有些饿了。 沈云漪点点头,“嗯。我想吃。” 秦墨尘和沈云漪来到豆腐脑的摊子。 雨雁忙拿出帕子擦长板凳,擦干净后,才道,“小姐坐吧。” 沈云漪很快坐下,而小摊的老板是个四十多的汉子,他婆娘正忙着煮豆腐脑,双手并用,很是熟练灵活。 秦墨尘问沈云漪要甜的还是要咸的,沈云漪回答,“要甜的。” 秦墨尘要了咸的。 没多久,秦墨尘和沈云漪的豆腐脑就上来了。 秦墨尘的咸豆腐脑上放了咸菜,香菜,看着很是诱人。 沈云漪的甜豆腐脑上放的是红豆沙,红豆煮的很烂,铺在如白玉的豆腐脑上,看得人食指大动。 沈云漪迫不及待地握住勺子,盛了一口豆腐脑吃,红豆沙的香甜混着豆腐脑的香滑,滋味儿真是太好了。 用完了豆腐脑,沈云漪和秦墨尘又在大街上逛了一个多时辰,秦墨尘这才送沈云漪回沈家。 转眼间,又是一月过去,不知不觉就进入了六月。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李如松联合至善药铺同慕容信斗智斗勇,双方手段频出,很是热闹。 萧景就趁这个时候,让田志新加紧发展至仁药铺,趁机从至善药铺的身上撕下了好几块肉,壮大了不少。 慕容信和李如松都是有公差在身的人,他们在江南耽误的时间已经够久,不能再继续耽误下去,两人只能先启程离开江南,回京城。 萧景却没有走,他对沈家航和南宫氏道,“我打算在表妹生辰过后再离开。” 沈云漪的生辰是在六月中旬,眨眼间便到了。 这一日,沈云漪打扮得很是喜庆,身穿大红百蝶花卉纹妆花褙子,下面套着同色的裙子,梳着双丫髻,各自缠绕着红宝石流苏,白皙小巧的耳垂上也戴了一副鸽子血的红宝石耳环,整个人瞧着就像是一团热烈的火,好不喜庆。 沈云漪今日的生辰安排是晚上一家人在一起用饭,白天就邀请了在江南的好姐妹庆祝。 南宫氏直接拨了沈云漪一百两银子,让她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不必在意银子。 沈云漪将小宴安排在开满荷花的池塘边,那儿有许多高大的树木,枝繁叶茂,绿荫遮阳,带来一片清凉爽快。 沈云漪邀请的客人不多,只有七位,褚盈盈也在其中。 沈云漪私心里是一点也不想邀请褚盈盈,可谁让褚盈盈的亲姑姑是沈云漪的嫡亲二伯母,两家沾了亲戚关系。 这样的场合,沈云漪总得给褚盈盈下个请帖。 沈云漪原以为褚盈盈不会来,谁知她竟来了。 经过一个多月的养伤,褚盈盈身上的伤也好全乎了,瞧着竟比没受伤前还要丰腴了两分,一袭浅金五彩裙,衬得她小脸红润,双眸潋滟,竟比池塘里盛开的荷花还要娇艳。 关于褚盈盈是妖孽邪物的流言,来参加沈云漪宴会的人或多或少都听过一些,故而这些人都特意同褚盈盈保持距离。 好似褚盈盈是什么脏东西,离得近了,就要倒霉。 褚盈盈自是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很是恼火,面上却仍然挂着得体温柔的笑容,额间的殷红莲花也重新焕发了生机,变得光彩夺目。 最让沈云漪高兴的是孙菲玉也来了。 沈云漪有定阳长公主送的宫里秘制的,一年只产五盒的极品祛疤生肌膏。祛疤生肌膏可是宫里贵人求之不得的护肤佳品。 沈云漪原本是不要的,她还那么小,用这般好的护肤品做什么?只是定阳长公主执意要送,沈云漪也只能收下。 在孙菲玉受伤后,沈云漪很庆幸自己手里有这么一盒品极品的祛疤生肌膏。 孙菲玉用了祛疤生肌膏后,胳膊和手臂上真的是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就跟之前一样。 孙菲玉很是感谢沈云漪,前段时间要不是在家里养伤,她早就登门向沈云漪道谢了。 因此,孙菲玉今日来得极早,又准备了厚礼,既是恭贺沈云漪的九岁芳辰,又是谢沈云漪送的祛疤生肌膏。 下人早就摆了大圆桌在树荫下,只等沈云漪吩咐,一道道精心准备的菜肴就会送上。 沈云漪吩咐雨雁去传菜,很快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纷纷端上了桌子,从果子点心,到凉菜热菜,一一上来,叫人不由眼光缭乱,目不暇接。 第42章 王凤瑶 菜肴全上齐后,沈云漪就招呼大家吃东西。 沈云漪捻了一块冰皮绿豆饼。莹白的外皮,隐隐透出绿色,就跟冰种翡翠似的,很是诱人。 沈云漪轻轻咬了一口,入口绵密清甜,松软可口,清清凉凉,在这六月的天里吃这样的糕点,最是舒服。 “不是说郑王也在沈家吗?不如请郑王出来一见?”沈云漪刚吃完手里的冰皮绿豆饼,黄鹂般美妙动听,娇中含媚,媚中又含着软的声音响了起来。 开口的是一年约十二岁的少女,只见她穿着金红牡丹缀琉璃珠长裙,在这绿荫下,缀在裙上的琉璃珠闪闪发光,熠熠生辉。少女的容貌更是出色,杏眼桃腮,天生丽质,在一众少女中出落得是最漂亮的。 要论五官精致,沈云漪不输给开口的少女,只是她年纪小,五官还未长开,透出几分稚气,故而比不得少女。 开口的少女叫王凤瑶,是王县令的嫡女。 沈云漪同王凤瑶的关系一般般,并且不是很喜欢王凤瑶的为人出事。 不过沈文浩同王凤瑶的弟弟关系好,再说上次至善药铺的事,王凤瑶的弟弟帮了很大的忙,事后还被他老子狠狠责打了一顿。 沈云漪生日前,沈文浩私下里来找沈云漪,请她给王凤瑶送个帖子,邀她赴宴。 沈云漪看在沈文浩的面子,才给王凤瑶下了帖子,请她来自己的生辰宴会。 听说王凤瑶一生下来,院子里的花儿朵儿就瞬间绽放,而王县令也是在王凤瑶出生后才被委任了县令之职。 这让王县令深信王凤瑶是有造化,是不一般的人。 之后没多久,有个算命先生给王凤瑶算命,说她将来定会大富大贵,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是天生的贵人。 这就更让王县令夫妇爱王凤瑶入骨。 从王凤瑶的名字里就可见王县令夫妇对她的期许,凤啊,那多贵重啊。 要说王凤瑶也争气,越长大,相貌就越出色,一千个人里也挑不出那么一个来。 王凤瑶天生一把好嗓子,声如黄莺,听得人骨头发酥。 王县令特地请了大家教导王凤瑶弹琵琶,唱曲子。 王凤瑶学得也出色,没学几年就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弹得一手的好琵琶,唱的歌更妙。 不止王县令夫妇相信王凤瑶是有大造化的,就连王凤瑶自己个儿也相信她是有大造化的,以后定是要当人上人的。 孙菲玉笑着道,“王妹妹怕是吃酒吃多了,所以糊涂了。这里都是姑娘家,哪里能让外男进来呢?王妹妹赶紧多吃点菜,压压酒气的好。” 沈云漪年纪小,所以宴席上根本没有酒水,就连不醉人的果子酒也没准备。 王凤瑶雪白的贝齿轻咬殷红的嘴唇,杏眼一黯,失落地垂下头,好不叫人怜惜,没说一字,却像是道尽了千言万语。 孙菲玉的喉咙里像是卡了一块石头,上不去下不来,噎得她面色涨红,好不难受。 沈云漪不去看王凤瑶,对着孙菲玉笑吟吟道,“光吃东西,好像无聊了一点。要不咱们玩儿击鼓传花吧,大家觉得如何?” 孙菲玉眼睛一亮,双手一拍,赞道,“这主意好,有趣又好玩儿。” 其她人也纷纷附和。 王凤瑶见没人理会她,甚至离她近得人也不着痕迹地远了她,心里恼怒不已,差点扯断手中的帕子。 倒是褚盈盈原本坐在王凤瑶身边,在其她人都远着王凤瑶时,褚盈盈主动靠近。 沈云漪暗暗将褚盈盈的行为收在眼里,并不做声。 沈云漪指了个丫鬟去取鼓,再去花园折只鲜花。 王凤瑶似是觉得坐着没趣,又没人理会她,自来被众人捧在手心里,受尽万千宠爱的她,是受不住这样的冷落。 王凤瑶轻哼一声,忽然起身,连个招呼也不打,领着丫鬟,掉头就走。 褚盈盈见状,也忙起身跟了上去。 孙菲玉皱着眉头,凑到沈云漪耳边小声道,“你就不该请王凤瑶来。你看看你好好的生辰宴会,因为她弄得多扫兴。” 沈云漪低声道,“看在我二哥的面子上请的,别理她就是了。咱们且乐咱们的。” 孙菲玉笑着点头,忽而道,“只是没想到褚家小姐竟同王凤瑶如此交好。也真真是奇怪了,论门第,褚家不知比王家高多少,褚家小姐却如此巴着王凤瑶,也不知是为何。” 沈云漪来了兴致,问道,“褚盈盈一直扒着王凤瑶?” 孙菲玉见沈云漪不知这一处,便向她解释,“我也是听人说过那么一耳朵。好像是很早之前的事了,褚家小姐就经常去王家拜访,还时不时送礼物给王凤瑶。只是王凤瑶的性子高傲,像是有些瞧不上褚小姐,因此一直没理会。不过这一次,褚小姐和王凤瑶两个要成为闺蜜好友了。” 沈云漪挑挑眉,心道,塑料姐妹情吧。 这时,丫鬟也搬来了小鼓,去花园折了一支开的正盛的鲜花,是连着树枝一起折下的。 沈云漪定了规则,谁要是接到花,就表演一个节目,唱歌弹琴,或是讲故事说笑话,这些皆可。 众人齐齐说好。 玩儿了两轮击鼓传花,这时,有一粉衣丫鬟凑到紫苏耳边小声嘀咕了一番话,紫苏面色一变。 紫苏趁着正有接到花儿的小姐在讲故事时,来到沈云漪耳边轻声说了一番话。 沈云漪上扬的嘴角立时落下,眸光一沉。 就在沈云漪旁边的孙菲玉察觉到沈云漪的情绪变化,不由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不成?” 沈云漪轻声解释,“王凤瑶那儿惹出事了,我去看看。” 等到讲故事的小姐说完,沈云漪赞了一番,又道,“我这里有点杂事需要处理,大家先自行玩儿着。我很快就回来。” 沈云漪说完,将雨雁留下,领着紫苏而去。 穿过了一座小桥,又过了一处月亮门,最后才到了一处草坪,这里已经是男客居住的院子。 沈云漪到时,看到的就是王凤瑶哭得伤心欲绝,埋怨哀伤的目光时不时看向萧景,褚盈盈在她身旁安慰。 萧景桃花眼里冰冷一片,就连空中那轮艳阳也无法驱散他眸中的寒光一分,他今日穿的也是大红绣金线锦袍,腰间竖着犀牛角腰带,中间嵌着圆形白玉。 明艳的红与眸中的阴沉冰冷形成鲜明的对比。 第43章 赏耳光 滚 沈云漪快步来到萧景身旁,饱含关切的声线响起,“表哥,出什么事了?” 不等萧景开口,正在柔声安慰王凤瑶的褚盈盈便皱眉说道,“王爷未免也太欺负人了。瑶儿只是无意间闯入,不慎撞到了王爷。瑶儿也同王爷道过谦了,王爷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不依不饶,非要欺负瑶儿一个弱质女流?” 在褚盈盈的话里,萧景就是一个仗势欺人,无恶不作的恶霸。 沈云漪懒得理会褚盈盈,双眸只盯着萧景,“表哥,出什么事了?” 萧景敛去桃花眼中的冷意,举着手中折扇一指正在轻声哽咽,泪珠挂在雪白面上的王凤瑶,“表妹,这是你请来的客人?你这客人请的实在是不如何。我还真是好奇了,一个姑娘家怎么就好端端地绕到这儿来的。” 王凤瑶落泪的动作一顿,眼珠子继而落得愈发厉害,纤细孱弱的身子不停轻颤,好似风中飘零的落叶。 褚盈盈将王凤瑶护在身后,冷声说道,“方才我已经说了,瑶儿是无意间闯入。王爷何必揪着这个问题不放?王爷未免也太小肚鸡肠了吧。” “无意间闯入?不止表哥好奇,我也好奇,这差不多是半个沈府的路程了,王小姐究竟是怎么无意间闯进这儿来的?怕不是无意,而是故意,存心,蓄谋已久吧!” 最后三个词,沈云漪越说越重,就像是重锤狠狠敲打在人的心上,叫人心胆具颤,魂儿也跟着抖了抖。 王凤瑶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响起,少了几分媚和娇,多了几分弱和颤,“我就是随意逛着,谁知就逛到这里来了。我是见王爷的身上挂着的玉佩被灌木丛勾住,所以才上前帮忙。王爷不领我的好意也就罢了,为何要如此羞辱我呢?” 萧景收回指着王凤瑶的扇子,手上一挥,扇子随即打开,重重扇着,“少在本王面前摆出这么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你这点心机在本王跟前还不够看!你不就是存了勾引本王的心思。本王这会儿就明确告诉你,本王看不上你。你少白费功夫!” 王凤瑶猛地抬头看向萧景,萧景那张俊美风流的面容被眼中的泪水迷得模糊一片,看不真切,可是萧景嘴边挂着的那抹讽刺不屑的笑容却清晰无比地映入她的眼中,更像刀子直直插在她的心上。 王凤瑶好似听到了心碎的声音,那是情窦初开,却旋即破碎的声音。 褚盈盈冷声道,“王爷未免太过自作多情了。王爷虽说身份尊贵,不过也不是所有女子都要往王爷的身上扑。起码瑶儿不会。” 萧景似笑非笑地看向褚盈盈,“说得真好。不过这是对本王不敬吧。今儿个是表妹的生辰,本王也不愿意在她生辰之日处罚人。这样好了,明儿个本王派人去褚家赏你二十嘴巴。本来只用十下,可你既然跟王凤瑶如此要好,那她的十下就由你受了。” 褚盈盈面色大变,“王爷你——” 萧景打断褚盈盈的话,不容置疑道,“本王怎么了?是不是嫌二十下嘴巴太少?你再多说一个字,本王就给你增十下。多两个字,本王就给你增二十下。你只管多说。” 褚盈盈心里就是有再多的怨恨和不耐,也只能紧紧闭上嘴巴,不发一言。 沈云漪见事情处理完,便同萧景道,她先回去。 萧景点头,“回去吧。本来没打算喊你过来的。不过担心你不来,我就直接对这两个扰人兴致的东西下狠手,会扫了你生辰宴会的兴致。” 沈云漪离开了,萧景对王凤瑶和褚盈盈两个更没好脸色了,双眸一冷,红唇向上一扬,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直接吐出“滚!” 王凤瑶和褚盈盈转身离去,很是狼狈不堪。 王凤瑶哭得有些厉害,双腿都有些软了,褚盈盈和她的丫鬟一左一右地搀着她走。 王凤瑶这样子也不能回沈云漪那儿,别人一看就能发现不对。 王凤瑶也不想继续留在沈家,褚盈盈便道,“那咱们不如直接离开沈家?” 王凤瑶想了想,哭得有些红肿的眼皮颤了颤,“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褚盈盈带着王凤瑶上了她的轿子,好在轿子够大,两个人一起坐着,紧紧靠在一起,也能坐下。 一时间也没法给王凤瑶打水净面,褚盈盈就只能拿自己的帕子给王凤瑶擦脸,一边擦一边道,“不是我多嘴,瑶儿你这般品貌,以后定是有大造化的。郑王身份固然贵重,可你的大造化,以后嫁的男子指不定身份比郑王还要高呢。” 褚盈盈的话说进了王凤瑶的心坎儿上,她吸了吸鼻子,双手紧紧抓着裙子,低声道,“我固然是有大造化的。可在江南,能见到的贵人少。目前见过最大的贵人也就是郑王了。” 褚盈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在江南能见到的贵人是少,可要是到了京城,能见到的贵人就多了。” 王凤瑶一愣,飞快抬头看了眼褚盈盈,嘟起红唇,不甘道,“可我父亲在江南为官,我又如何去京城呢?” 褚盈盈为王凤瑶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将帕子收起,接着握住她的双手,一脸亲切,“瑶儿,我一见你就觉得亲热得很,想着咱们跟亲姐妹也没什么两样了。我哪里能见你这般的品貌一直蹉跎在江南呢?虽说江南富裕,但是比不得京城贵气啊。” 王凤瑶闻弦歌而知雅意,反手握住褚盈盈的手,莞尔一笑,亲热道,“褚姐姐,其实我一见你也觉得亲热得很。我家里就我一个女孩儿,没个姐姐妹妹的。如今有了褚姐姐,我就像是有了个亲姐姐一样。” 褚盈盈脸上的笑意一深,“那我也有了个亲妹妹。瑶儿也知我祖父是国子监祭酒,在京城也算是有些人脉。不过京城的官位向来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我会好生寻访寻访,帮王叔父挪个位置,起码得进了京城才是。以瑶儿你这样的人品进了京城,定会贵不可言的。” 第44章 长寿面 最喜欢的生辰贺礼 沈云漪回去后,继续招待众人,对于王凤瑶和褚盈盈自出去了就没有回来,并不多说。 众人心里自是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也没多问,今日来沈家,主要是来参加沈云漪的生辰宴会。不必将褚盈盈和王凤瑶两人放在心上。 入夜,夜幕笼罩大地,明月如圆盘高悬在夜空之中,繁星点缀在明月旁,与地上点亮的灯火交相辉映,互相映衬。 晚上,就是沈云漪和家人一起庆祝生辰。 沈云漪还邀请了萧景和秦墨尘两人参加。 晚膳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只是几道家常小菜,最特殊的就是南宫氏亲手做的长寿面条。 青瓷团花碗里盛放着一条长长不断的面条,里面是猪骨头熬的浓郁汤汁,上面洒了碧绿的葱花,看得人食指大动。 每到沈家航,沈文瀚,沈文浩还有沈云漪生辰的时候,南宫氏都会亲自为他们做长寿面,以此庆祝。 沈云漪最喜欢吃的就是南宫氏做的长寿面,只觉得比吃过的任何面条都要香。 一碗长寿面,沈云漪吃了个干干净净,连汤汁都喝得一滴不剩。 萧景连着吃了两碗长寿面条,对这南宫氏心满意足道,“我还未吃过如此好吃的面条,这一次真是沾了文浩表弟和表妹的光了。” 沈云漪和沈文浩是龙凤胎,他们的生日是在同一日。 沈文浩今日也举办了宴会,是南宫氏帮着操持的。萧景参加的自然是沈文浩举办的宴会,举行到一半,他有些无聊,这才随意走动,但是也没走远。 王凤瑶突然撞上来,还一副腻腻歪歪,娇羞无比,眼含春光的样子,令萧景倒足了胃口。 南宫氏笑道,“我的手艺我知道,也就是普通的长寿面罢了,哪里有王爷说得那么好吃。” “普通的长寿面由表婶做出来,那就是不一样的。” 说话间,萧景拿出了给沈云漪的礼物,至于给沈文浩的,早在宴会前就给了。 在萧景拿出礼物后,秦墨尘也紧接着拿出礼物。 萧景送的是一金项圈,上面镶嵌了各色宝石还有名贵璎珞,拿在手里也沉甸甸的。 沈云漪挺喜欢萧景送的金项圈,甜甜道谢,“谢谢表哥。” 沈云漪又打开了秦墨尘送的礼物,是一对粉色独山玉的耳坠。独山玉雕刻成水滴形状,晶莹剔透,色若芙蓉。 沈云漪也向秦墨尘道了谢。 散席后,沈云漪便朝自己的院子走,在经过一处小道时,有一人影立在那儿,被层层树影遮挡,看不真切。 紫苏提起手里的灯笼,往前照了照,昏黄的烛光照在秦墨尘那张俊美出尘的脸上,沈云漪立即认了出来,“师兄你怎么在这儿?” 秦墨尘抬步朝着沈云漪走去,嘴角微微向上牵起,被月光照的有些清冷的脸微微被笑意软化了几分,“特地在这儿等你。方才宴席上,我见师妹似乎对我送你的耳坠,似乎不是很喜欢。” 沈云漪道,“我哪里不喜欢我了。师兄送我的耳坠很漂亮,我很喜欢啊。” “喜欢是有,但没有很高兴。” 沈云漪眨了眨眼睛,在月色下,秦墨尘那双墨玉般的眸子显得越发清冷,她有些奇怪道,“我真没想到师兄会特地来问我这个。其实那耳坠,我是真的很喜欢。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师兄的另外一样东西。” “白白?” 沈云漪连连点头,“师兄你真聪明。我可喜欢白白了。今儿个师兄要是把白白当作给我的生辰礼物,那我一定会很高兴的。指不定一个激动下都会生生晕倒呢!” 秦墨尘失笑道,“师妹说得也太夸张了。把白白直接送给你,那不行。” 沈云漪饱含期待的眼神立时暗了下去,整个人都无精打采,垂头丧气的。 很快,秦墨尘的话又让沈云漪打起了精神,“我是说把白白送给师妹,这的确不行。不过我可以和师妹交替着养白白。每月上旬,白白我养。下旬交给师妹如何。” 沈云漪的眸子顿时亮光大绽,竟比天上璀璨的星辰还要亮上三分,忙不迭地应道,“好啊好啊。师兄你真是太好了,你简直是世上最好最好的师兄了。我的命太好了,竟然能有你这般好的师兄。” “师妹,你这会儿嘴巴甜得就跟抹了蜜似的。” 沈云漪低着头,接着又飞快抬起,欲言又止地看向秦墨尘,双手揪着衣裳,羞羞答答道,“师兄,明儿个就是下旬了,你会把白白送来给我吧?” “会。明儿个就把白白送来给你。” “谢谢师兄!” 很快,秦墨尘踏着月色离去,沈云漪一直目送他离开。 沈云漪只觉得这个生辰过得实在是太幸福,太完美了! 一直到晚上睡着了,沈云漪的嘴角都还高高扬着。 在沈云漪生辰过后,萧景就提出要回京城了。 沈云漪去了萧景住的院子,见屋内的好几个下人正在忙碌着收拾行礼,萧景正靠在罗汉床上,炕桌上放着一碟子切成小块的红彤彤的西瓜,上面还插了好几根牙签,方便人食用。 萧景握着牙签,将西瓜举起来放到嘴边,慢悠悠地吃着,看到沈云漪,对她招了招手,“表妹来了,赶紧过来。这西瓜甜的很,我让人给你上一盘。” 沈云漪脱了鞋子,上了罗汉床,与萧景相对而坐,看了眼正在收拾行李的下人,接着幽幽看向萧景,“看来表哥你是要离开了,我心里怪不舍得的。” 说话间,就有丫鬟端来了一盘切好的西瓜,同萧景那一盘一样,切成小块,上面插着牙签。 西瓜很甜,汁水很足,沈云漪的心里却是空落落的。 “以后我还有来江南的机会,表妹不必如此。还有表妹以为你在江南能待多久?表叔可是长公主的亲儿子,皇上的亲外甥,来江南当知府只是为了镀一层金。等熬到了资历,自然就可以回京城了。” 沈云漪又吃了两块西瓜就不吃了,“我还是有些舍不得。表哥,你回到京城后,若是能不进宫就别进宫吧。”沈云漪担心萧景会被太后为难。 萧景眸光一暖,旋即勾唇一笑,漫不经心道,“太后她老人家大人有大量,不会跟我计较的,别担心。” 第45章 萧景离开 和谈 沈云漪动了动嘴巴,还想再劝。 萧景却不想再提这话题,又用牙签插了一块西瓜放进嘴里咀嚼,接着道,“我离开江南后,至仁药铺若是有什么为难的事,表妹可得伸把手帮帮。” 沈云漪郑重点头,歪着的身子坐直,甜糯的声音里满是认真,“表哥放心,能帮的我一定帮。” 萧景也不再嘱咐,像是忽然想到什么,说道,“对了,看我这记性。表妹不是托我查包氏母子的事吗?我至今都没查到什么有用的。就是查包氏的丈夫郑刚,目前也没得到什么消息,包括褚盈盈正在查的郑宇定,也好像没这个人。” 萧景不提,沈云漪都快忘记这事了,她愣了一下,很快道,“能查到最好,不能查到也无妨。表哥,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褚盈盈查的郑宇定是厉城军队的人,最近厉城那儿如何?” 沈云漪虽远在江南,是一普通闺阁女子,但是也得到了东胡已经集结了大军攻打厉城的消息,听说目前战事正胶着,双方都未分出胜负。 提起战事,萧景声音沉了两分,也没了吃西瓜的心情,“东胡这次来势汹汹,这仗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打完的。好在厉城的将领大多都是身经百战,物资人力也都往厉城倾斜。这仗一定能胜,只是所需的时间怕是不短。” 战争的时间拉长胶凝,那就代表着伤亡,哪怕没亲眼看到,沈云漪也能想象到战场上尸骸遍野,漫天血光的场景。 只盼着战争能早早结束,少些伤亡。 七日后,萧景离开江南回京城,沈云漪和秦墨尘去送萧景离开。 约莫过了半年,天气渐冷,身上也穿上了皮袄棉衣,厉城那儿的战事也有了结果,同东胡算是打了个平手,大楚和东胡和谈。 和谈的内容却叫沈云漪气得直想爆粗口,小脸因气愤通红一片,犹如天边最艳丽的一抹晚霞,腮帮子鼓鼓的,咬牙切齿道,“这是什么道理?咱们又没有输,和谈也就罢了,却要给东胡十五万两白银,茶叶盐铁若干。不知道的,还当咱们大楚大败,所以才要付出那么多的东西求和呢!” 沈文浩比沈云漪更气愤,浑身紧绷,一手紧握成拳,重重砸在手边的黄梨木方桌,锤得桌上的茶杯也跳了跳,“就是!和谈什么和谈,要我说就该继续打!把东胡那群蛮人给打怕了,把他们彻底打服气,再也不敢来侵犯我大楚才是!” 顿了顿,沈文浩补充道,“不对,是该让东胡主动向我大楚赔偿银子才是!” 沈云漪附和道,“二哥的话有道理,正该如此。” 沈家航分别瞪了眼沈云漪和沈文浩,沉声道,“你们两个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少在这里大放厥词。” 身着宝蓝色杭绸直缀的沈文瀚,那张同沈家航有七分相似的脸上也露出不赞同之色,犹豫片刻,说道,“爹,弟弟和妹妹的话其实也有道理。就算是和谈,付出的东西也太多了。最近不少茶馆里,都有书生义愤填膺地议论这事,几乎可以说是群情汹涌了。” 沈家航没有回答沈文瀚的话,转而看向一直保持沉默的秦墨尘,问道,“墨尘,你说说你对这事是什么看法。” “这仗大楚打不起,也不能打。皇上会有这样的决定,我不觉得奇怪。”好似有令人看不懂的复杂光芒在那双墨玉般的眸子里流转,秦墨尘清冷的面上像是披了一层又一层淡淡的薄雾,叫人看不透他内心深处的想法。 沈文浩不服气道,“我大楚泱泱大国,地大物博,岂会将一小小的东胡放在眼里。这仗有什么打不起的。打不起更是无稽之谈,可笑得很!” 秦墨尘看了眼沈文浩,继续淡淡说道,“这些年大楚天灾人祸不断,国库的银子早就不知往外流了多少。更别提朝中的那些贪官污吏又贪了多少银子。” 随着秦墨尘的话,沈云漪沉默了。 秦墨尘的话简单翻译一下就是大楚没钱,打不起仗。 “还有最近北戎那儿也不平静,很有可能也要起战事。” 南宫氏急了,“北戎会起战事?” 南宫氏的父亲和大哥就在北戎,若是北戎起了战事,他们两个就危险了。 沈家航安稳着急的南宫氏,“只是说有可能。并不一定。” “大楚应付不了两面开战,所以必须得尽快解决东胡那边的战事。给的十五万两白银,还有盐铁若干,听着多,可是比起继续这场战事所付出的代价要少多了。” 沈云漪的心里像是有无数情绪在乱窜乱撞,让她想要放声大喊大叫,放纵情绪发泄。 不知过去多久,沈云漪才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低着头,嘀咕道,“不还是大楚太弱了。要是大楚国力强盛,就是两面开战又如何?” 沈文浩深以为然地重重点头附和,“可不是!还是咱们太弱,要是我参军,我一定会——” “闭嘴!”沈家航没好气地打断沈文浩的慷慨激昂。 沈文浩不服气,最后在沈家航那双幽深又满含警告的眼神下,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彻底闭上了嘴巴,低下了头。 “这些话在家里说说也就算了,谁都不许往外说些什么。听到了没有?” 沈云漪有气无力地回答,“听到了。” 秦墨尘见沈云漪一副有气无力,无精打采,全没有往日的精气神,不由道,“有件事,师妹知道了,应该会高兴一点。” 沈云漪不甚感兴趣地问道,“师兄,什么事啊。” 秦墨尘道,“这一次东胡要求的白银其实不是十五万两,而是整整二十五万两银子。” 沈云漪感兴趣了,不解道,“为什么会少了十万两银子?难道是咱们据理力争的结果?不对啊,东胡会如此轻易地就让步十万两?不太可能吧。” 沈家航不知秦墨尘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件事,但也接了下面的话,“墨尘说得没错。是因为有一将领捉住了东胡的二皇子。因此东胡才愿意让步十万两,最终只要求十五万两白银。” 第46章 郑宇定 好运 沈文浩的脸上一改之前的颓废,双目放光,兴致勃勃问道,“爹,哪个将领如此有本事?这真是大大扬了我大楚的威名啊!” 沈家航没回答,开口的是秦墨尘,他盯着沈云漪,好看的嘴唇吐出三个字,“郑宇定。” 沈云漪喃喃重复,“郑宇定?这名字听着好耳熟啊。” 沈文瀚的脸上漾出一抹浅浅的笑意,说道,“自是耳熟。最近茶楼客栈里说书的大多都是在讲郑将军的事。郑将军在那些说书人的口中简直成了在长坂坡,七进七出的赵子龙。” 沈文浩眼底的亮光更盛,双手紧握成拳,声音难掩激动,说出的话甚至都隐隐有些颤巍巍的,“要是有机会能见一见那郑将军就好了。” 沈云漪却道,“我肯定不是因为在茶楼客栈听到说书人提起郑将军,才觉得耳熟的。这些日子,我都不曾出门过,更没有听过书。” 沈云漪喜欢出门逛,可是最近天气冷,江南的冬天不止冷,那湿冷好像能钻进骨头缝里。 这样的天气,沈云漪更喜欢呆在家里。 就像现在,厅内摆着黄铜掐丝炭盆,里面正燃烧着上好的银丝炭,菱花窗紧闭,没有一丝寒风透进来,屋内暖洋洋的。 秦墨尘看了眼沈云漪,墨玉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可能郑宇定这个名字,师妹不太熟悉。想来师妹一定记得郑刚这个名字吧。” 沈云漪愣了一下,脑海中有一道白光闪过,惊叫声卡在喉咙,死死忍着。 沈家航的目光在秦墨尘和沈云漪之间来回游移,好笑道,“你们两个是在打什么哑谜,说的话叫人一点也听不懂。” 沈云漪没回答沈家航的话,反而问道,“爹,那位郑将军是什么情况?他家住哪里?之前有没有用过别的名字?他如今怎么样了?” 南宫氏有些奇怪道,“平时也没见你对谁如此好奇。今儿个是怎么了?” 沈文浩也问道,“爹,您要是知道什么,就赶紧说啊!我也好奇。” 面对沈云漪和沈文浩两双急切求回答的眸子,沈家航也没卖关子,“那位郑将军据说是江南人士,好像只是普通农户出身。家住哪里什么,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那郑将军之前好像的确不是郑宇定这个名字。” 沈云漪顿时心跳如鼓,近了近了,她忍着激动问道,“那位郑将军为何改名字呢?” 秦墨尘道,“好像是那位郑将军之前被厉城的一个将领赏识,嫌他原来的名字不好,便改了。后来那郑将军又被派去东胡,所以一直就用着那名字,故而在厉城也一直查不到他。” 这就是解释了,为什么无论是萧景还是褚盈盈,都没有在厉城查到郑宇定,或者说是郑刚。 “郑将军立下大功,他原本只是不入流的九品小官,皇上亲下圣旨赞赏不说,还将他提到了正五品的官职。” 从九品到五品,这真的是一步登天啊!做火箭飞升也没那么快的。 沈文瀚面露不解,茫然道,“如此破格提拔,怕是不合规矩。难道都没人拦着吗?” 沈家航道,“郑将军这次着实是与国有功,再者皇上因为与东胡的战事,龙颜不悦,难得有一件高兴事。没谁会如此没眼色触皇上的霉头。” 沈云漪迟疑要不要将郑宇定的消息告诉包氏母子,她有五六成的把握确定郑宇定就是包氏的丈夫郑刚,可还是不能完全确定。 沈云漪决定还是等确定了再说。 转眼就过了年,到了元宵节。 到了夜晚,家家户户都点了灯,夜幕好似也被万千灯火染红,从高处往下看就是一条蜿蜒盘旋的火龙。 这个元宵,沈家人都没有出门,因为家里来了一个客人,那就是沈文浩最近一直挂在嘴上,敬佩不已的郑宇定。 郑宇定虎背熊腰,一脸络腮胡子,腰佩一把大刀,气势凛凛,浑身都散发着铁血军人的杀伐威武之气。 沈家航和南宫氏都有些奇怪,他们同郑宇定这军中新秀可没什么交情,对方突然上门做什么? 沈文浩自见到郑宇定,一双眼睛就死死黏在他身上,移都不移一下。 只有沈云漪知道郑宇定的来意,原本只有五六分的猜测,顿时就上升到了九分! 等到郑宇定开口,说明来意,沈云漪就确定十分了。 南宫氏有些惊讶,万万没想到郑宇定竟然是包氏的丈夫,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了。 南宫氏忙让人将包氏和郑旭东请出来。 包氏多年没见丈夫,虽说眼前的人同记忆里的丈夫有些不一样,但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当家的!” 郑宇定见到包氏和儿子,也是激动万分。 郑宇定同妻儿叙旧一番,便再三感谢沈家航和南宫氏。 沈家航和南宫氏自是一番谦逊。 沈云漪却忽然说起帝王绿酒杯的事,那东西太贵重,偏生她又只用了十两银子买下,心里总是有些虚。 包氏正了脸色,“那酒杯已经卖给沈小姐了,那就是沈小姐的东西。万没有因为事后我知道那东西是无价之宝,就翻脸讨回的事。” 郑宇定也表明了态度,沉声道,“沈小姐,我没读过多少书,可也知道什么叫诚信!你救了我婆娘和儿子,是我们郑家的大恩人,别说帝王绿酒杯了。你就是开口要我的命,我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沈云漪不再开口。 郑宇定在江南呆了一月有余,除了感谢沈家人,就是为他去世的母亲迁坟,还有就是带着妻儿去厉城居住。 郑宇定的母亲去世,他本该守孝,问题是现在厉城不平静。郑宇定说了,他娘要是还活着,也盼着他能在厉城多杀几个东胡贼子,保家卫国。 陈氏自从得知包氏和郑旭东是郑宇定的妻儿,便天天在褚盈盈跟前念叨,“若是早知道这事,当初就是抢也该把人给抢来咱们家!那郑宇定可是得过皇上赞赏的将领啊,以后前程不可限量啊!沈家人怎的就这般好命!尤其是那沈云漪!真真是气煞我也!” 第47章 两年后 担心 陈氏气了半天,转头见褚盈盈坐在临窗的位置,窗户敞开着,外面月明星稀。 褚盈盈抬头望着天,双眼无神,毫无焦距,那双眸子与外面的夜幕一般,又黑又沉。 陈氏没好气地来到褚盈盈身边,伸手一推她的肩膀,怒道,“我跟你说话呢!你没听到啊!?你说说你,当初你要是再坚持两分,咱们不就将郑家母子接进家里,如今跟郑将军攀上关系的就是咱们家了。” 陈氏这一推用的力气不小,褚盈盈只觉得肩膀一痛,眉头一皱,转头不悦道,“母亲少冲着我发脾气。想来母亲是忘了如何对郑家母子的。母亲当时的态度可是很不客气。当初若非母亲拖我后腿,我怕是早就将郑家母子接到家里了。” 陈氏的脸色立时一阵青一阵红,就跟调色盘似的,煞是好看,她气得伸手指着褚盈盈,怒道,“我可真真是养了一个好女儿啊!听你话里的意思,你是怪我这个亲娘了!?” 陈氏说着,狠狠一拍大腿,哭嚷道,“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啊!我这生了个什么女儿啊,如今羽毛还没长满,就只拣高枝儿飞去了!我——” “够了!”褚盈盈冷声打断陈氏的话,陈氏不依,还要再说,再触到褚盈盈那双比夜幕还要冷沉阴暗的眸子,心骤然一缩,讷讷不敢再开口。 褚盈盈见陈氏安静下来,这才重新看向外面的夜幕,明月比朵朵乌云层层遮住,就连璀璨的星辰似也黯淡了几分,她勾唇一笑,额间的殷红莲花似也跟着她的笑容越发妖冶诡谲,“来日方长,一时的得意算什么,走着瞧吧。” 时光匆匆,转眼间又是两年过去。 沈文瀚和秦墨尘参加了这一届的科举,先是从童生试开始,一直到秀才试,两人全都考过。 最厉害的是秦墨尘,连中小三元。 要知这可是在江南,文风盛行。 秦墨尘能力压众多江南学子,夺取小三元,不可谓不厉害。 沈文瀚就要逊色不少,考试的成绩在第三到第十一之间晃悠。 秦墨尘和沈文瀚的身上有了秀才功名后,两人打算再参加这一届的乡试,如今两人正在努力复习。 沈家航想着秦墨尘一人在家,并无长辈照看,便让他搬进沈府外院。 秦墨尘没拒绝沈家航的好意,搬进了沈府外院,每日同沈文瀚一同读书复习,偶尔沈家航为他们讲课。 南宫氏也关心正在备战乡试的大儿子,总是时不时打发人去给他们送滋补的汤水,亦或是糕点。 沈云漪偶尔也会自动请缨给沈文瀚和秦墨尘送吃的。 这一天,沈云漪便亲自去给沈文瀚和秦墨尘送吃的。 这会儿是用过午膳的一个多时辰后,秋日的太阳还是有些烈,温度也比较高,还有些燥热。 秦墨尘和沈文瀚两人,是在沈文瀚的书房读书复习。 沈文瀚的书房外栽种了一片桂花,刚一进来,就有沁人心脾的桂花香往鼻孔里钻,远远望去,那一丛丛桂花好似金色的蝴蝶,又好似银色的彩带,缠绵的飘呀飘,飘落下来,飘到了地上。 守在书房外的下人见沈云漪过来,忙打了个千,又进去禀报。 没多久,沈云漪就进了书房。 沈云漪进去时,看到的就是沈文瀚和秦墨尘一人占据了一个书桌。 无一例外,沈文瀚和秦墨尘的书桌上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笔墨纸砚也是应有尽有。 见沈云漪进来,沈文瀚和秦墨尘都抬头看了眼。 沈云漪看了眼身后的紫苏,后者会意,将手中的红木食盒放在桌上,接着打开,取出里面的两碟海棠酥,还有一炖盅,又拿出两个小碗和勺子。 海棠酥做成了海棠形状,惟妙惟肖,五朵花瓣呈弯曲状,开着粉色的小花,颜色浅红,花蕊金黄色,灼灼灿灿,别有一番风采。 至于炖盅里的则是红枣燕窝,最是滋补不过。 紫苏将两碟海棠酥分别放到沈文瀚和秦墨尘的桌上,又打开炖盅,分别在小碗里盛了燕窝,再次送给秦墨尘和沈文瀚。 沈文瀚和秦墨尘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正在做的事,收起了书本,开始用起糕点,吃起红枣燕窝来。 等到两人用的差不多了,沈云漪还是没离开,而是欲言又止地看向秦墨尘。 一看沈云漪的样子,就知道她是有话要跟秦墨尘说。 秦墨尘很是贴心地起身,然后离了书房,沈云漪飞快跟上去。 秦墨尘出了房间,来到屋角处,正有两只鸟儿从顶端屋檐扑棱着翅膀飞离。 秦墨尘半阖着眸子,侧头看了眼身旁的沈云漪。 沈云漪今年十一了,已经算是少女了,较之两年前,她容貌长开了许多,原本精致的五官多了一丝少女独有的韵味儿,白瓷似的脸颊上染着一抹红晕,犹如天边最美丽的晚霞,双眸水润明亮,似有繁星闪烁。 沈云漪环顾四周,见书房的下人都离得有些远,这才跟做贼似的开口,“师兄,这次乡试褚林江也要参加。” 秦墨尘还真不知道褚林江要参加这一次的乡试,没时间也没兴趣了解。 沈云漪原以为她说了以后,秦墨尘会有些反应,谁知秦墨尘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没变过,甚至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沈云漪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师兄,褚盈盈很邪门儿啊。褚盈盈连文清书院平时测试的试题都知道,你说这乡试的题目她是不是也会——” 自从得知褚林江要参加乡试,沈云漪的心里就一直悬着这件事。 褚林江捐了个秀才功名,因此才有资格参加乡试。 “师妹,你想说什么还是直接说吧。” 沈云漪正了正神色,说道,“师兄,你难道不觉得这样不公平吗?别人寒窗苦读十年,都不一定能中举。褚林江就靠褚盈盈那邪门儿的本事,能提前知道试题。若是被褚林江占了一个举人名额,那被挤下去的人岂不是——更别提要是褚林江因此得了解元,那就——” 秦墨尘淡漠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情绪波动,墨玉般的眸子泛起了些许涟漪,就像是平静的湖水里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接连漾起。 第48章 换试卷 秦墨尘伸手反指着自己,面色古怪,“师妹,难道在你眼里我就这般无用?我连褚林江都比不上?” 沈云漪双手齐齐摇摆,声音急促,拔高了两分,“不是不是!” 声音有些响,惹得书房外的下人不由朝着沈云漪和秦墨尘看去。 沈云漪见状,又压低了声音,水润的眸子里满是讨好之色,那眼神让秦墨尘想起了白白,每当做错什么事,它就是这般模样。 “师兄在我心里自然是最厉害的。褚林江就是知道试题是什么,也比不过师兄的。不过——”沈云漪说着顿了顿,有些迟疑道,“师兄我知道你是冲着解元去的,只是你真的确定自己一定能考中解元?我不是不相信师兄的实力,正是因为太相信所以才有些担心。” 秦墨尘淡淡问道,“哦?为什么?” “师兄年纪轻轻就能中举,可知是何等的天纵奇才。难道师兄就不担心若是考官知道师兄年纪太轻,所以想压一压师兄,故意让你落榜呢?” 沈云漪并非无的放矢,历史上的张居正就是如此。 秦墨尘想也不想道,“师妹杞人忧天了,你说的事情不会发生的。因为师叔是知府。师叔不会坐视有谁因为我年纪轻而故意压我的成绩,甚至是让我落榜,只要我实力足够,我就能得到我想要的。” 秦墨尘眉眼淡淡,语气更是毫无起伏,就如平淡的白水。 沈云漪偏从秦墨尘的身上看出了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 “那是我多虑了。算了,要是褚盈盈真的知道这次乡试的题目,褚林江因此中举,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沈云漪一脸的无可奈何,只是小脸上仍然残留着郁闷,双手不停拉扯着腰间配着的络子垂下的五彩流苏,看那架势,似是恨不得想将流苏扯断。 秦墨尘眸光微动,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想要这次乡试公平,其实也不是难事。” 沈云漪眼神一亮,急切地紧紧盯着秦墨尘,“师兄你有法子是不是?我就知道师兄你最厉害了!什么事情到了师兄你这里,就不叫事情了。” 秦墨尘瞧着沈云漪脸上的急切讨好之色,失笑不已,“行了,你就别给我戴高帽了。” 沈云漪转而又有些担忧,“师兄,你如今也在复习,为乡试做准备。这件事会不会影响你复习啊。若真的如此,那就算了。” 秦墨尘心里一暖,像是有涓涓暖流在心里流淌,并不是很热,也并不是很烫,是那种能暖人心,恰到好处的舒服,“不必担心,小事而已,不需要我做什么。” 沈云漪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解决了心头大事,沈云漪离去时的脚步也松快了许多,就跟欢快的鸟儿似的。 秦墨尘一直目送沈云漪离开,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才收回目光,转身回了书房。 自秦墨尘应下这件事,沈云漪就一直等着秦墨尘动作。 离乡试也就只有半个多月了。 很快,沈云漪就得到了她想要的,并且知道秦墨尘都做了什么。 褚林江不学无术,说白了就是一纨绔子弟。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褚林江的好友自然也大多是这样的人。 不过因为褚家是书香门第,褚林江身边围着的那些人大多自然也是读书人家的子弟。 秦墨尘只是让人给褚林江的那些朋友传了点消息,说褚林江要参加乡试考举人。 都是朋友,谁能不了解对方的情况啊! 压根儿就没人相信褚林江能考中举人,虽说是朋友,可他们一点也不介意看对方的笑话。 褚林江被他的那些好友嘲笑讽刺,他又是自尊心极强的人,哪里能受得住如此,二话不说就把褚盈盈让他特地看的题目都跟那些朋友说了。 最后也不知是如何传的,竟然传成了褚林江看的那些题目就是乡试要考的。 事情越传越广,竟连乡试的主考官都隐隐听说了一些。 刚开始没人把这些事放在心上,每年只要到考科举的时候,就会出现一堆的所谓真题。 可结果呢?那些所谓的真题全是假的,没一样是真的! 只是这次传的有鼻子有眼睛,还说是京城国子监祭酒那儿传出来的,这就不由让人心里嘀咕了。 乡试的主考官就找人去弄了一套所谓的乡试题目,一看可是不得了,这上面果然有不少题目是乡试上要考的! 乡试的主考官十分确定他并没有泄露考题,那考题都封得好好的,褚家人是如何知道的? 乡试的主考官也不能大张旗鼓地调查这件事,临近乡试,若是闹出什么大动静,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他少不得要吃挂落。 如今的试题是不能再用了,乡试的主考官只能当即改了试题,换了一套新试卷。 转眼就到了乡试,秦墨尘和沈文瀚带上了南宫氏为他们准备的一应物品前往考场。 沈云漪和南宫氏则是不断去大大小小的寺庙求佛祖保佑他们能够高中。 秦墨尘和沈文瀚出考场的那一日,南宫氏带着沈文浩和沈云漪去接。 沈云漪见秦墨尘和沈文瀚的面色有些苍白,脚步虚浮,面露担忧之色。 等回到沈家,家里早早就请了大夫,等秦墨尘和沈文瀚一进了屋子坐下,就有大夫来了给他们诊脉。 在大夫说秦墨尘和沈文瀚只是太劳累,不过他们年轻,身子底子好,没什么大问题时,沈云漪等人才松了一口气。 沈文瀚吃着南宫氏端给他的桂花燕窝,刚吃了两口,突然抬头道,“这次倒是巧,我对面就是褚林江。” 听到“褚林江”三个字,沈云漪挑了挑眉。 沈文浩立即道,“哥,褚林江那厮参加乡试,他能写什么啊?他怕是比我还不如吧。” 南宫氏拍了下沈文浩的胳膊,“就你厉害。” 沈文浩摸着被南宫氏拍了的胳膊,嘀咕道,“本来就是。” “褚林江在考场上的表现还真是有些奇怪。我发现他在看试卷时,就跟见鬼了似的。那模样——我也不知该怎么形容了。” 沈文浩道,“褚林江不会呗,脸上肯定跟见鬼似的。” 沈云漪在心里腹诽,是发现试卷上的题目跟褚盈盈给他的,没一个一样吧。 第49章 争吵 高中 自证清白 褚林江回到褚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同褚盈盈吵架,“褚盈盈你个骗子!这就是你跟我说的,只要看你给的那些题目,我就能考中举人?屁!你说的那些题目,没一道有!” 褚林江在考场上看到试题后,先是一惊,继而心里就涌起滔天的怒火。 在考场几天,褚林江心里的那团邪火不断在燃烧,烧得越来越旺,把他的五脏六腑,心肝脾肺肾全都烧了一遍。 如今离了考场,见到念叨了好几天,恨得咬牙切齿的人,褚林江就再也忍不住了。 褚盈盈双眸幽深如水,不带一丝感情地打量着眼前疲惫但又暴躁的褚林江,许久才冷笑道,“你质问我?我还没有质问你呢!褚林江你真当我不知道你做的好事是不是?我跟你说了,我同你说的那些事不要告诉任何人,我说的是任何人!” “可你呢?你告诉了多少人?被你那群狐朋狗友一激,你就全说了。那时候我就狠狠骂过你一次。我也跟你说了,这一次的乡试你不必参加了。是你自己不信邪,非要参加。” 陈氏本来正想关心儿子,谁知儿子一回到家,就跟褚盈盈吵起来,她在一旁听了半天都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行了行了,都别吵了。一家子兄妹,打断骨头连着筋,有什么事好好说。” 褚盈盈脸上的冷笑就跟锋利的刀子似的,恨不得将褚林江身上的肉一片又一片地给割下来,额间的嫣红莲花更是几欲滴血,“褚林江你就是一个废物!是一堆扶不上墙的烂泥!有你这样的兄长,真是我褚盈盈的悲哀。” 褚林江大怒,抬手就要打褚盈盈。 陈氏一慌,双手抱住褚林江抬起的手,“你疯了!这是你妹妹,你怎么能打她呢!” “娘,你听到这死丫头是怎么跟我说话的?她有把我当兄长吗?” 陈氏冲褚盈盈怒吼,“还不赶紧跟你哥哥道歉。” 褚盈盈面无表情地转过头,不再看褚林江和陈氏,“可惜我不是男儿。我若是男儿,还有褚林江这个废物什么事。” 褚家的烦恼不止如此。 乡试成绩很快出来,秦墨尘高中解元。 沈云漪在得知秦墨尘高中解元后,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双眸弯成一轮新月,兴高采烈道,“师兄,你若是在会试和殿试上夺魁,你便是连中六元了!自大楚立国起,就不曾有连中六元的人物呢。真希望师兄你能当第一个。” 沈云漪发现秦墨尘哪怕是高中解元,也只是笑了一下,那一笑就像是清晨荷叶上的晶莹露珠,被朝阳一照,立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文瀚也中了举人,他也同样是第一,不过是倒数第一。 沈家航对沈文瀚的成绩很是满意,夸道,“以你的年纪,能考中举人,已经很是难得了。我本想着以你的水准,怕是不会中举。如今能中,为父便很欣慰了。” 向来低调的沈家航,因为长子和师侄都中了举,连着开了三天的流水席。 沈家这三日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宾客车马皆是络绎不绝。 相比起沈家的热闹,褚家的情况就比较糟糕了。 乡试的主考官在放榜后来了一次褚家,虽说不是直接兴师问罪,但话里的语气也不是很好。 褚盈盈倒是面不改色,直接将京城里褚祭酒寄给褚林江的题目拿给乡试的主考官,连着七年的,各类题目皆有。 “大人,小女给兄长的题目皆是祖父这些年出的题目,只是选了几道经典又较为生涩的题目给兄长。小女莫非有什么地儿做错了?” 乡试的主考官翻了翻褚祭酒出的那些题目,之前乡试的题目的确有很多在这上面,但那都是几年前的,最近的也就是这一两年的。 总不能说褚祭酒有能掐会算的本事,几年前就能算出今年乡试的题目吧。 这话若是传出去,别人只会笑掉大牙,一个字也不会相信。 乡试的主考官只能将这一切都归结于太巧了,随意说了几句客套话,就离开了褚家。 等人一离开,陈氏立马说道,“没想到公公如此厉害,几年前出的题目就能压中乡试。可惜这一次事情传出去了,要不江儿这一次就能中举了。” 褚盈盈不屑冷笑,“不会再有下一次的机会了。” 陈氏不解,“为何?” 因为其他乡试的题目,她一样也不知道,褚林江那样的草包废物中什么举去? 陈氏还要再说,褚盈盈不想听陈氏的话,抬步离开。 褚盈盈抬头望着天,天上白云朵朵,不断变化着形状,就好像人的一生,变幻莫测,捉摸不定。 褚盈盈似是有些疲惫,踉跄地靠在一颗大树上,扶着粗壮的树干,大口大口喘着气,似是带着不服输的狠劲儿,咬牙切齿道,“还没完,还没完......我不会就这样认输的。” 自秦墨尘中举,眨眼间,又到了来年春日。 如今的至仁药铺经过萧景留下来的全力发展,再加上沈云漪和秦墨尘的暗中相助,就是沈家航暗地里也总是拉偏架,给好处。 至仁药铺终于发展得不差于至善药铺了。 而给军中供应药材的差事也终于要换了,京中马上要派官员和太监来江南,择选药铺。 沈云漪得到消息后,连衣裳都来不及换,穿着身上的湖蓝色的散花如意云烟裙去了秦家找秦墨尘。 沈云漪到了秦家,就由周一铭带路来到秦墨尘的书房。 秦墨尘正在书房看书。 白白蜷缩在临窗的矮几上,金色的阳光打在他雪白的毛发上,就像是一金灿灿的球儿。 白白察觉出动静,睁开天蓝色的眸子,在看到沈云漪时,懒懒喊了一声,“喵。” 秦墨尘将手中看的书反手扣在书桌上,抬眸看向沈云漪,并且吩咐双寿,“给师妹上玫瑰露。”他清楚沈云漪不太喜欢喝茶。 沈云漪选了离秦墨尘最近的位置坐下,因为来得太急,小脸绯红,额头隐隐有汗珠浸出,“师兄,我不是来喝东西的。马上要重选供应军需药材的商家了,这事你听说了没有?” 秦墨尘点头,“当然知道了。我连来的是谁也清楚。” 第50章 仇潘 沈云漪一听到消息就来找秦墨尘,还没弄清楚来江南的官员和太监是谁,便问道,“师兄,来的人是谁啊?” 秦墨尘回答,“兵部主事范平囯,太监则是仇潘,也是西厂督主丁东书的义子。” “西厂督主丁东书的义子?来江南择选供应军需的药铺,这可是重要差事啊。西厂能拿到手?自东厂得势以来,西厂就开始做冷板凳,有油水,亦或是什么重要的差事,通通没西厂的份儿。” 秦墨尘靠在椅辈后,双眸垂下,长长的睫毛轻颤,在眼圈下投下一片阴影,白白也忽地睁开眼睛,从矮几上一跃到秦墨尘的书桌上,一道白色的弧度线在半空中划过。 再看白白已经挪到秦墨尘的手边,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秦墨尘放在桌上的手。 秦墨尘抬眸看了下手边的白白,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白白的脸,时不时惹白白发出“喵喵!”的急促声,“总之这一次西厂是将择选药铺的差事拿到手里了。” “范平囯和仇潘都是谁的人?是殷贵妃和安王一系的人吗?” 秦墨尘的手指不知戳到了白白哪儿,看白白那架势似乎要跳起来咬人。 白白四只蹄子立在书桌上,天蓝色的眸子睁得大大的,同秦墨尘对视,好一会儿,自然是白白落败,无精打采地转身跳下书桌,来到沈云漪脚边。 沈云漪弯下身子,将白白抱到膝盖上,没好气地戳了下白白的额头,“就跟师兄好。你在我那儿的时候,什么好吃的不紧着你,我院子里的人哪个对你不好?只要师兄在,我一定是被你抛弃的一个。” “范平囯是东宫的人,绝不可能站到殷贵妃和安王那边。” 沈云漪一喜,“范平囯那儿就不用担心了。仇潘呢?虽说李忠像是投靠了殷贵妃和安王,但是指不定西厂为了出头,也投靠了殷贵妃和安王呢?” 沈云漪对此还是有些担心的。 “现在仇潘有没有投靠殷贵妃和安王,这点咱们不知道,就别多想了,徒增烦恼罢了。等人到了再说。” 沈云漪按下心头的万千思绪,小脑袋一点一点。 不到五日,范平囯和仇潘就到了江南,两人住进了驿馆。 就在第二天晚上,至善药铺的当家人殷方请了仇潘去天香楼吃饭。。 殷方今年四十有余,肚子凸起,留了一把山羊胡,身穿杭绸万字纹衣裳,眼底时不时有精光闪烁,在看对面只有二十的男子时,面露亲切,像是在对自家关系亲切的侄儿。 二十岁的男子穿着青色直缀,上面并无一丝的花纹,靠在酸枝木太师椅,隔壁桌上放着一纱罩灯,昏黄的烛光透过薄薄白色的纱罩晕染出浅浅暖黄的光芒,洒在男子的脸上,衬的他肤色白皙,面如冠玉。 此人正是仇潘。 不认识的人见到仇潘怕是要当他是风度翩翩,气质上佳的读书人。 饭桌上更是摆满了地道的江南菜,龙井虾仁,狮子头,鸡汤煮干丝,西湖醋鱼...... 道道精工细作,香气扑鼻,叫人食指大动。 殷方指着桌上颜色清淡,虾仁玉白,茶叶碧绿,芡汁清亮的龙井虾仁对仇潘道,“听闻仇公公喜爱吃虾,不如尝尝看这道龙井虾仁是否合胃口。” 仇潘从善如流地举起筷子夹了一块虾仁放入口中咀嚼,好一会儿才笑着点头,“不错,这龙井虾仁的味道很是美味。殷老板有心了。” 殷方脸上愈发笑成了一朵菊花,皱纹都堆积在一起,“仇公公喜欢就好。素闻仇公公的义父丁督主喜欢玉石,正巧我这里新得了几块上好的玉石,请仇公公鉴赏鉴赏。” 殷方转头,对着身后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很快小厮就捧着红木托盘上前,同时掀开了托盘上盖着的大红绸布。 只见托盘上罗列着好几块形色不一的玉佩,有青玉红玉,有紫玉,墨玉......还有一整块还未雕琢的玉石,碧油油的,一看就知是上等极品。 仇潘的目光在托盘上的玉石上一一扫过,目露惊喜,随即掩去,“殷老板这礼就太重了。无功不受禄啊。无端端的,我哪里好意思收殷老板如此重的礼。不妥不妥。” 殷方板着脸,似是有些不高兴,“仇公公这是说得哪里话。殷某一见仇公公就觉得有缘。殷某向来是喜欢交朋友的。如今不过是给朋友准备一点见面礼罢了。莫非是仇公公看不上殷某,所以才不愿意收下殷某为你准备的礼物?” 仇潘道,“殷老板这话叫我无地自容了。殷老板是什么人啊,可是殷贵妃娘娘的娘家人,算起辈分,您还是殷贵妃娘娘的亲堂弟,是安王殿下的舅舅。” 殷方摆摆手,“不过是旁支罢了,关系早就不亲近了。也就是托娘娘和王爷的福,才能有饭吃。我心里自是惦记着娘娘和王爷的恩德。” 仇潘正色道,“殷老板说得很是。宫里无皇后,殷贵妃的身份最为贵重。再者,殷贵妃为人温柔和善,我虽说只是一太监,可心里对殷贵妃娘娘的敬重也是一点不少。只盼着能为娘娘做点事。” 殷方心里一动,继而叹气,眼里流出难色,“仇公公真是有心了。” 仇潘见状问道,“殷老板可是有什么难事?若是有,只管说出来。我虽说只是一个太监,可若是能帮的,一定会帮。就是看在宫里的殷贵妃娘娘的份儿上,不能帮,也得想法子帮啊。” 几乎是仇潘话落,殷方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仇公公对娘娘的心,殷某真是动容,来日若是有机会定会禀报殷贵妃娘娘。好让贵妃娘娘知道仇公公对娘娘的忠心。” 仇潘眼神一动,手不经意碰掉了搁在白瓷盘团花纹上的竹筷。 竹筷掉在红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仇潘似是毫无察觉,只是激动道,“还是殷老板知我的心啊。殷老板若是真能帮我在殷贵妃娘娘跟前说几句话,我感激不尽啊。” “好说好说,这只是小事罢了。现在我这里倒是有一桩难事,也是贵妃娘娘和安王的难事。若是公公愿意帮忙的话,那我在贵妃娘娘和王爷跟前怕是能更好地为你说话啊。” 第51章 暗选 仇潘眼眸一转,随即眉眼低垂,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绪,叹了口气,无奈道,“殷老板是想说这次择选供应军需药铺的事吧。” 殷方大喜,“仇公公果然是个聪慧明白人。” 仇潘抬眸看了眼殷方,正要伸手给自己倒杯酒,殷方便给身边伺候的下人使了个眼色。 当即就有一穿着蓝衣的小厮来到仇潘身边,端起酒杯,为他斟酒,只见一柱水线自从上而下滑落入酒杯中,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 酒杯中的酒水只倒了七分满,接着小厮便端起酒杯递给仇潘,后者从小厮的手里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将手中的酒杯重新放回桌上,“殷老板,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我这心里自然是向着殷老板的。若是只有我一人,那我二话不说,直接定了殷老板也行。可这事不止我一个人做主啊。” 殷方眼底闪过暗色,声音冷沉,“仇公公说的是范大人?” 仇潘点点头,脸上无奈之愈浓,右手食指弯曲,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下的红木桌,发出“咚咚——咚咚——”清脆的响声,“殷老板才是通透人啊。范大人可是东宫的铁杆儿,同殷贵妃娘娘和安王是——唉,就是我想偏着殷老板,有范大人在,我怕是很难做啊。” 仇潘眉眼一动,注意到殷方置在膝上的手忽地握紧,又忽地松开,反反复复,眼里更是时不时有暗光闪烁。 “仇公公可有法子让这次择选药铺改为暗选。”不知过了多久,殷方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仇潘眉头一皱,敲打桌子的声音戛然而停,若有所思道,“暗选?这——若是仔细操作一番,倒是不难。” 殷方忙举起桌上的酒杯朝仇潘敬酒,一脸亲切,“那就有劳仇公公了。我定不会忘记在殷贵妃娘娘和安王的跟前为仇公公说话的。” 仇潘也笑着举起酒杯,同殷方敬酒,双方的酒杯撞在一起,发出“当”的一声,两人相视而笑,接着不约而同地饮下了酒杯中的酒水。 到了沈云漪抚养白白的日子,秦墨尘抱着白白来到沈云漪的院子。 沈云漪院子里的下人正忙着将屋子里冬日的摆设换成春日的。 秦墨尘到时,就有下人将那大红猩猩毡的帘子收起,换成碧玺珠子穿成的珠帘。 眼见秦墨尘过来,紫苏忙上前为秦墨尘掀起珠帘,喊了一声“秦公子”,接着轻声道,“秦公子来了,真是太好了。小姐正生气呢,也就秦公子的话,小姐最能听进去了。” 秦墨尘抬眼看去,只见沈云漪坐在临窗口的位置,单手撑着下巴,水灵灵的眸子里正喷着火,好像是在十分认真地注视着窗外的那棵梧桐树,可仔细一看,就能发现沈云漪的心思根本不在那棵梧桐树上。 白白见到沈云漪倒是高兴,在秦墨尘的怀里就高兴喊道,“喵——喵——” 沈云漪回过神,放下了撑着下巴的手,回头一看,在看到秦墨尘和白白时,眼底积攒的怒火一扫而空,樱花般的粉唇轻轻弯起,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师兄你来了。” “把白白给你送过来。”秦墨尘说着,蹲下身子,放下白白。 白白一脱离秦墨尘的怀抱,二话不手就朝着沈云漪跑去。 白白一跑到沈云漪的脚边,沈云漪就弯下身子将白白抱起来,放到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又吩咐身旁的雨雁,“还不赶紧给师兄泡茶,泡最新的雨前龙井。” 雨雁见沈云漪不生气了,立即笑着应了,亲自去给秦墨尘泡茶。 紫苏又给秦墨尘搬了个红木圆椅,放到离沈云漪不远的位置,说道,“秦公子请坐。” 秦墨尘一撩身上穿的碧青色锦袍坐下,墨玉般的眸子含着轻轻浅浅的笑意,比洒进屋内的春光还要明媚温暖上两分,“师妹这儿是发什么火?说来听听,看看我是否能为师妹解忧。” 一听秦墨尘的话,沈云漪好不容易按下的火气又蹭蹭往上升,温柔抚摸白白的动作也粗鲁重了两分,惹得白白不满地睁大眼睛,低声叫了两声急促的短音,“喵!喵!” 沈云漪意识到手重了,忙低头安抚白白,“抱歉啊,我不是故意的,不会再弄痛你了。” 可能是沈云漪的认错态度很好,白白这才满意地重新半阖上天蓝色的眸子,懒懒缩成一团,重新享受起沈云漪的爱抚。 秦墨尘见状,说道,“师妹别太惯着它了。它在你这儿呆的脾气可是大了不少。” 沈云漪却道,“白白多可爱啊,对它好点怎么了?师兄对白白是太苛刻了。” 秦墨尘不想在白白的问题上,跟沈云漪多争辩,只问道,“师妹还没说因为什么生气呢。” 沈云漪的注意力一下子被拉回,小脸紧绷,嘴唇紧珉,呼吸好似也一下重了两分,“师兄,殷方见过仇潘了。听说殷方给了仇潘极重的见面礼,好多玉石呢。殷方的手笔可真是大啊!不就是玉吗?我也不缺! 外公那儿新发现了一座玉矿。外公和大舅派人给我娘送了好多上等的极品和田玉,说是给我娘和我打首饰,或者留着把玩儿。我给仇潘送一座小玉山,我看殷方如何跟我比!” 宛城和厉城各自有几十万的大军,这些年大楚国库空虚,要养如此大的军队很是吃力。 幸而宛城和厉城处竟发现了金矿,银矿,玉矿还有铁矿。 铁矿自然是归国家所有,宛城和厉城那儿是一点也不许碰。 可金矿,银矿还有玉矿,宛城和厉城的主帅有一定的处置权,除了供养军队,朝廷默许厉城和宛城的军官私下动用一点。 就是再苛刻的御史都不会因此而弹劾,这已经是多年来约定俗成的规矩了。 秦墨尘听着沈云漪的话却不禁笑了。 秦墨尘已然十四,到了男子发育的时候,他也进入了变声期,同大多数男孩儿一样,声音有点偏公鸭嗓,喉结也再渐渐凸出。 沈云漪却觉得秦墨尘的公鸭嗓挺好听的,低沉喑哑,他刻意放低了声线,因此声线里好像含着丝丝磁性,很是悦耳动听。 第52章 无稽之谈 沈云漪听得耳朵有些酥酥麻麻的,不禁伸手摸了摸有些痒痒的耳朵,莫名其妙道,“师兄,我是说了什么好笑的话吗?你为何笑得这般开心?” 秦墨尘渐渐止住了笑声,墨玉般的眸子里还残留着浅些许笑意,眸中的清冷疏离散去不少,反倒氤氲出淡淡的潋滟水光,“师妹可知你方才像什么样?” 沈云漪不解,问道,“我方才像什么样?” “师妹方才不就是在跟殷方比,谁更有钱吗?师妹可真是够财大气粗的。师妹,你说说,是你钱多,还是殷方多?或者换句话说,你和殷方能比出个高低长短吗?” 沈云漪一噎,也没了继续撸猫的兴致,将白白抱起放到临窗的桌上。 没了沈云漪小手的爱抚,白白立即睁开了天蓝色的眼睛,不满叫道,“喵!喵!” 沈云漪看了眼白白,随意安抚,“安静会儿,我跟师兄有正事要谈。” 白白委屈地蹲在桌上,嘴巴一撇,白色的猫胡也跟着一颤一颤,看着好不可怜,只是这会儿沈云漪可没有功夫安慰它。 “师兄,那咱们这会儿该怎么办?总不能什么也不做,任由仇潘被殷方收买吧。”沈云漪一想到仇潘被殷方收买,彻底站到殷方一边,心里就像是有一团火在烧,急得不行,坐立不安。 相较于沈云漪的急切,秦墨尘还是那副云淡风轻,安之若素,泰然处之,好似天上的白云,随心所欲地变幻,无拘无束,“担心又能如何?咱们阻止不了殷方收买仇潘。跟殷方比谁更有钱,这行为更傻。其实我觉得师妹你的关注点错了。” 沈云漪眨了眨眼睛,水灵灵的眼睛里一片茫然,好奇道,“师兄,我的关注点儿哪里错了?” 秦墨尘道,“师妹难道就只得到殷方收买仇潘的消息,难道就没得到殷方请仇潘将这次择选药铺改为暗选吗?” 沈云漪了然,继而就是懊悔,抬手拍了下脑袋,雪白的贝齿咬着嘴唇,留下了深深的牙印,“我怎么就那么傻!?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没在意,光记着殷方收买仇潘的事了。师兄,那现在该怎么办?” “很简单,把事情传出去就成。历年来择选药铺皆是明选,由百姓旁观。这一次为何要暗选?事情闹大了,那位范大人就不会置之不理。再者还有师叔。” 沈云漪迟疑道,“可择选药铺的事同我爹没有多大关系。” 秦墨尘反问,“师妹你确定没有多大关系?范大人和仇潘是相互制衡,他们两个不分上下,势均力敌,这时候要打破平衡,自然是需要第三方。师妹你说说这第三方是谁?” 沈云漪低头想了想,很快抬头,双眸明亮无比,好似漫天星辰涌入眼中,兴奋道,“我爹!” 秦墨尘赞赏道,“不错,就是师叔。这些年师叔明里暗里帮了至仁药铺多少,想必师妹心中有数。” 沈云漪兴奋过后,水润潋滟的眸子里又涌起担忧,“可我还是担心。” 这时,雨雁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一青花瓷茶杯,还有一粉瓷团花碗,里面盛的是黄色澄澈的苹果汁,这是沈云漪喝的。 秦墨尘端起茶杯,打开茶盖,香气浓郁,用盖子佛了佛飘在色泽翠绿茶水上如雀舌的茶叶,又轻轻吹了吹,这才喝了两口,甘醇爽口。 雨雁又将苹果汁递给沈云漪。 沈云漪没什么胃口,随意用勺子晃了晃苹果汁,喝了一口就放下了,“师兄,你说万一要是输给了至善药铺,那该如何是好?” “咱们把能做的都做了,结果如何,就不是咱们能够掌控的。师妹不必杞人忧天。” 沈云漪努努嘴,幽幽望着趴在桌上犯懒的白白,不禁道,“还是白白幸福,什么事都不用操心。哪里需要跟我们似的,有那么多烦恼。我若是能有师兄这般的胸怀就好了。” 秦墨尘瞧着沈云漪小老人似的模样,不由好笑,“师妹年纪轻轻,别总唉声叹气的。不知情的,还当师妹已是四五十的老妇。” 不等沈云漪开口,秦墨尘又问,“那位褚小姐最近如何?” 沈云漪不知秦墨尘为何突然提起褚盈盈,但还是回答,“褚盈盈啊,自从被我警告过,这些年就老实得不得了。褚盈盈也就是跟王凤瑶走得很近,两人好得跟亲姐妹也没什么两样。” 秦墨尘眉头一挑,似笑非笑道,“王凤瑶?可是王县令那命格贵不可言,将来一定会飞上枝头当凤凰的那位千金?” 沈云漪双眸晶亮,连连点头,“对啊。师兄你也听过啊。以前我听说的时候,只是笑笑,并没有多放在心上。这会儿我倒是相信了。指不定那王凤瑶真的是有大造化的。” 秦墨尘看了眼沈云漪,话里含着淡淡的戏谑,“师妹也可以趁着王小姐还未飞上枝头,提早跟她打好关系。” 沈云漪想也不想道,“我才不要呢。我跟王凤瑶脾气不和,话说不到一处去。再说,就王凤瑶那性子,就算她哪天真的能飞上枝头,不是我诅咒她,指不定哪天她就掉下来了。” 秦墨尘不再多说,起身离开。 打消暗投的事就交给秦墨尘了,沈云漪相信他一定能做到。 没两天,沈云漪就听到了外面传的这次择选军需药铺要暗投的事,传得沸沸扬扬,连街上的乞丐都能说出个二二三四五来。 驿馆仇潘的房间。 仇潘好整以暇地坐在太师椅上,眸光淡淡地盯着眼前唾沫横飞,趾高气昂的范平囯。 范平囯抓住了殷方和仇潘的把柄,对着仇潘横眉冷眼,趾高气昂,“仇公公,这外面传你收了殷方的好处,因此想将择选药铺改为暗投,不知有没有这回事?” 仇潘神色不动,淡淡道,“无稽之谈罢了。范大人何必如此小题大做,弄得好像出了什么大事。” 范平囯却道,“这若还不是大事,那什么是大事?” 范平囯说着,双手抱拳向北方的位置拜了拜,“我等奉皇命办差,自该尽心尽力,兢兢业业,一丝不苟。怎能以此牟利,此乃辜负圣上的信任,实乃国之蠹虫!” 第53章 结果 一更 范平囯说话时,双眸直直盯着仇潘,他口中的“国之蠹虫”说的是谁,真真是叫人一眼便能看个清楚明白。 仇潘像是没听懂范平囯的话,也可能是听懂了,却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身子往后一靠,好似更闲适懒散了几分,“范大人的话,我的确是没明白。国之蠹虫自是不能放过。范大人若是发现了哪个国之蠹虫,趁早将人抓了绳之于法,这才是正理” 范平囯大怒,气得身子发颤,往前两步,伸出手指怒指着仇潘,“仇潘,你真当本官拿你没法子不成!?” 仇潘眼睛一眯,看着范平囯指着他的手指里,眼里全是冷意,抬手将范平囯指着他的手指挥开,“我忘记告诉范大人了。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这样指着我。范大人还请自重!” “仇潘你个阉人!你——” “范大人和仇公公在吵什么?你们奉了皇命来江南办事,办的还是同一件差事,自该同心协力才是,为何吵了起来?本官在外面就听到了两位的吵声了。” 范平囯和仇潘齐齐看向门外,只见迎面而来的人不是沈家航又是谁。 沈家航身着一件天青色杭绸锦袍,腰佩犀牛角带,嘴边牵着温润的笑意,好似一股凉风,能吹散人心底的烦躁气闷。 在沈家航进来后,一直端坐在太师椅上岿然不动的仇潘也起了身,对着沈家航拱手,“见过沈大人。” 沈家航对着仇潘轻轻点了头,又看向范平囯。 范平囯运了运气,扯出一抹平和的笑容,跟沈家航打招呼,“沈大人。” 沈家航笑着道,“咱们都是为皇上办事,自该齐心协力,力气朝一处使才是。哪里能自个儿先内讧起来。莫叫外人看了笑话。” 仇潘笑着请沈家航坐下,又淡淡看了眼范平囯,“范大人要不要坐,就看范大人的了。” 仇潘忽地自嘲一笑,“是了,范大人向来看不惯我这阉人,怕是不稀罕坐我房间里的椅子。” 沈家航道,“仇公公此言差矣。范大人对你哪里会有如此大的误会。再者,这儿是驿馆,可不属于任何人。” 沈家航的话算是给范平囯一个台阶,他吭吭吃吃道,“沈大人,本官今日是给你面子。” 范平囯说完,一撩下摆做到了沈家航身边,看向仇潘的眼神仍然十分不善,“想来沈大人也听到外面的流言了。外面那些流言可是传得沸沸扬扬。虽说择选军需药铺的是我和仇公公,可这里是江南。沈大人作为知府,想来也不会真的什么也不管吧。” 仇潘似是没听出范平囯话里的针对,弹了弹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神色清冷,“那些流言不过是空穴来风,无须多听。” 范平囯狞笑,“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我怎的听说至善药铺的东家殷方可是给了仇公公你很厚的见面礼啊!” 仇潘想了想,接着面上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哦,是了。范大人说的是殷老板转交给我的那些玉石是吧。那些玉石都是殷老板对宫里殷贵妃娘娘的一点心意。殷老板毕竟是殷家人,说来还是殷贵妃娘娘的亲堂弟呢。这当堂弟的给堂姐送点礼物,应该没什么吧。” 范平囯怒道,“你——” 沈家航打圆场,“范大人,仇公公的话也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殷老板要送殷贵妃礼物,谁能说得出一个错字?” 范平囯转眸,那双不大的眼睛里全是不可置信。 沈家航没理会错愕的范平囯,只对仇潘道,“可外面的那些话实在是说得太难听了,而且很不利于仇公公你的清白。当然,本官是很相信仇公公的,知道你为人最是公正不阿,绝不徇私,可外人不知啊。” 沈家航话锋一转,“再者,原本择选军需药铺向来是明投,这突然来一个暗投,实在是叫人不能不多想。” 范平囯得意一笑,认为沈家航是站在他这一边,当即再次咄咄逼人起来,“沈大人的话很有道理。这暗投的事,仇公公总得给我们一个交代吧,否则很难让人相信仇公公你的清白。” 仇潘毫不心虚,理所当然地开口,“这有什么难交代的。明投暗投,说白了,也没什么两样。再者,如果选择暗投的话,可以节省不少的人力物力,这也是节流不是。皇上向来提倡节俭,我也是随着皇上的意思做。” 仇潘若有所思地瞅了眼范平囯,面露难色,“莫非范大人觉得节俭是错?还是认为皇上不该节俭?” “你个无耻小人,我何时说了反对皇上节俭!?你休要往我身上泼脏水,我对皇上是一片忠心!”范平囯气得狠狠一拍手边的桌子,骤然起身,不大的眼睛顿时瞪得跟铜铃似的,一对眼珠子险些没瞪出来。 沈家航起身,双手放到范平囯的肩上,微微用了点力气,压着范平囯坐下,“范大人,仇公公自不是这个意思,你也别太小题大做,如惊弓之鸟了。” 范平囯坐下后,沈家航接着坐下,不由看向仇潘,开口时,语气含了一丝责备,“仇公公,你方才的话未免太过分了。” 仇潘很快没甚诚意地认错,“一时口快,还请范大人见谅。” 沈家航不等范平囯再次开口,便道,“明投也无须废多少人力物力。现在外面的流言传得如此厉害,若是再一意孤行选择暗投,怕是百姓们会对选出来的结果产生怀疑。再者,对仇公公你的名声也不好。” 仇潘眉头紧蹙,面露难色,“这——” 范平囯立即道,“仇公公莫非到此刻还要坚持暗投不成?这真是叫人不能不怀疑,仇公公你是不是真的跟至善药铺的殷方有什么勾结了!” 仇潘正色道,“范大人说得哪里话!罢了罢了,既然沈大人和范大人都认为明投比暗投好,那我还多说什么。我一片好心,免得被人当成奸佞小人。” 范平囯得意一笑,自以为是破了仇潘和殷方的阴谋,心情舒爽不已,仿佛在三伏天喝下了清凉的冰饮。 仇潘将范平囯的表情尽收眼底,低头,勾唇一笑。 第54章 珍珠 比试起 二更 一间不起眼酒楼的包厢内,两身着普通衣裳,瞧着没什么身份的两个男子正围着一张方桌,面对面坐着。 隔着一座绣梅兰竹菊的四扇屏风,婉约能见一女子正在素手抚琴,美妙悦耳的琴音从女子的指尖流泻而出,让人好似能看到江南明媚婉约的春景,又好像欢快的鸟儿在吱吱啼叫,不由令人心旷神怡。 如此琴音并没有令围坐在方桌的两个男子的心情明媚舒朗两分,他们的脸色不约而同有些阴沉,年纪大的男子一手紧紧抓着酒杯,似要将手里的酒杯捏碎。 两个男子正是殷方和仇潘。 不知过去多久,还是仇潘率先打破了难言的沉默,低声道,“殷老板,不是我说,这一次你实在是太不小心了。怎么就没能管好底下的那些下人,让他们清楚什么可以说,什么不可以说。” 殷方的面容瞬时扭曲,五官在这一刻好像都被挤错了位置,耳边响起的悦耳琴音更是令他心头烦躁不堪,将他心头的怒火陡然又往上勾了好几分。 殷方阴沉着脸,摆了摆手,“让那女子下去。” 很快屏风后的女子停止了弹奏,琴音戛然而止,没过多久,女子便抱琴离开。 殷方运了运气,随即无奈叹息,一脸惭愧,“这一次的确是在下的过错。是在下没管好手下的人,让他们在外胡说八道。听说这一次倒是连累了仇公公,这让在下愧疚不已啊。” 仇潘似是想到了什么不高兴的事,双眸一冷,继而像是无可奈何,手里把玩着小巧玲珑的白瓷酒杯。 白瓷酒杯摸着润如白玉,无一丝瑕疵,早已被仇潘的手给焐热了。 “殷老板严重了,咱们俩的关系还谈什么连累不连累。那位范大人就是一条疯狗,却咬不了人,只是那狂吠声着实是叫人心头不喜。” 殷方对着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捧着一雕海棠花的红木匣子上前,接着打开匣子,只见匣子里全是一颗颗圆润莹白的珍珠,似将有些暗沉的房间也给照亮了两分。 仇潘眉眼一动,伸手似是要抚摸匣子里的珍珠,不知想到什么,伸到一半的手又重新收了回去,“果然是好东西。” “这是给仇公公的赔礼。” 仇潘叹了口气,状似无奈,“殷老板有所不知啊。就上次你给我的那些玉石,都被范大人抓着说了我许多不是。这会儿我要是再拿这些珍珠,到时候怕是——” 殷方忙道,“仇公公这说得是哪里话。这些都是我孝敬宫里的殷贵妃娘娘的,只是请仇公公你转交。仇公公帮了我如此大的忙,别的不说,给点辛苦钱总是应该的。难道在下就如此不懂规矩不成?” 仇潘这才笑了,对着他身后的人一使眼色,那人很快上前盖上了匣子,然后接过,又退到仇潘身后。 见仇潘收下了珍珠,殷方阴沉的脸上总算露出了微微的笑意,“接下来的事还得请仇公公多多帮忙才是。” 仇潘叹了口气,一脸无奈,“殷老板,你说咱们是什么关系?若是能帮,我如何会不帮你。可你也知道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啊。自从出了暗投的事,那位范大人盯我可是盯得越发紧了。我是动辄得咎啊,若非我还有那么一点脸面,那位范大人怕是都想将我直接抓了下大狱。” 听仇潘提起范平囯,殷方刚刚上扬的嘴角又倏地落下,眼底时不时有阴光闪烁,咬牙切齿道,“那位范大人,在下也听说过,脾气可真是大啊。” 殷方不想多提范平囯,只对仇潘道,“仇公公的难处,在下自然是知道的。仇公公放心就是,在下自然不会为难仇公公,只希望仇公公心里是向着在下。其实向着在下,也就是向着宫里的殷贵妃娘娘还有安王啊。” 仇潘了然一笑,停下了把玩酒杯的动作,亲自为殷方倒了一杯酒,紧接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举起酒杯向殷方敬酒,“殷老板的意思,我全都明白。我这心里向着的是谁,殷老板还能不知吗?” 殷方得意一笑,端起酒杯,同仇潘一碰,视线相对间,两人好像隐隐达成了什么协议。 转眼就到了择选药铺的日子。 那一日天朗气清,天空澄澈碧蓝得好像被雨水冲刷过,白云飘飘,吹来的春风温暖宜人,就像是江南姑娘精心保养的纤纤素手拂过人的脸颊,只让人感受到了无限的温柔缱绻。 择选药铺的地点就定在了知府衙门不远处的一处地方,那里早几日前就被官府的人圈了布置场地。 在临时铺就的高台上,沈家航,仇潘和范平国各自穿着官服,从左到右依次坐在太师椅上,头顶上有深蓝色的麻布制成的伞盖着,将他们笼罩在阴影之下。 这一次择选药铺前些日子就已经进行了一番遴选,最后只剩下至善药铺和至仁药铺,因此今日就是要在至善药铺和至仁药铺之间再选出一个。 至善药铺的东家殷方穿着一件棕色直缀,脸上挂着势在必得的自信笑意,轻蔑的视线时不时掠过他身旁离得不远的田志新。 田志新今日穿着一件白色锦袍,年轻的脸上有着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沉稳,就像是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早就将所有的喜怒哀乐皆一一隐去。他的背部挺得直直的,整个人像是一柄出鞘的宝刀,锋利无比,像是能劈山镇海,蕴藏着惊人的力量。 四周每隔五步就有佩刀的衙役守着,围观的百姓则是在规定的区域内待着,不能跨过地上用朱砂勾勒出的一条又粗又长的红线。 今日来看热闹的百姓不少,人山人海,远远望去,就像是密密麻麻,五颜六色的小点。 好在人虽多,但是沈家航早就派了人维持秩序,以免发生踩踏伤亡事件。 百姓的骨子里还是有些惧怕官员,没有谁会无缘无故非要跟官府的人作对,故而一个个都还是很老实守规矩,偶有几个不服气,骨子里有些野的,也早就被敲打了,缩着脖子,不敢闹腾。 第55章 人山人海 在这人山人海中,有一行人格外引人注目,他们在人群比较靠比试台的位置。 一男子身穿月白色绣祥云纹锦袍,只见那锦袍上的祥云图案是用金线勾勒,金色的阳光洒在上面,金线熠熠生辉,散发出丝丝灼目耀眼的光芒。 男子双手负在身后,剑眉飞扬,眸如墨玉,瘦削的身子如青竹挺立,宁折不弯,风姿独秀,傲骨嶙嶙。 距离他不远的还有一男子,身量较他矮了一些,长得十分健壮,不同于一般男子白皙的肤色,他的肤色是小麦色,双眸有神,只是此时他的嘴巴翕动不停,像是在念叨什么。 两个男子将一个身量十分娇小,身穿天蓝色衣裳的男子夹在中间。 这三人正是秦墨尘,沈文浩还有沈云漪。 沈云漪先是看了看身边犹如青竹,高她许多的秦墨尘扁了扁嘴,接着又转头看向另一侧的沈文浩,眼底幽怨愈浓。 沈云漪低头看了看自己娇小的身材,心里不是不委屈的。 秦墨尘也就算了,是她的师兄,年纪又比她大了几岁,长得比她高正常得很。沈文浩却跟她同岁,两人一前一后出的娘胎,没差多少时候,为何身高也差了那么多? 沈云漪前世就不高,一直盼着今生能长得高一点,可照目前的情况看来,她怕还是跟前世一样,长不了多高,仍是娇俏玲珑型的。 沈云漪正郁闷间,耳边不断响着沈文浩的念叨,“你说说你堂堂的知府千金,好端端地女扮男装不说,还混在那么多人里,这像什么样子?要是被人冲撞了,那该如何是好?” 沈云漪随手指了周围几个护着她,帮她隔离人群的小厮,有秦墨尘的贴身小厮双福,双寿还有周一铭,沈文浩的小厮也在,“那么多人护着,我能被谁冲撞了?二哥,你不总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像娘们儿似的唠叨多话,怎的你如今那么多话?” 沈文浩的喉咙里顿时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棉花,上不去下不来,小麦色的脸上透出丝丝红晕,咬牙切齿道,“就你伶牙俐齿。” “二哥你就别说了。这里本来没人能认得出我。你再多说两句,指不定别人立马能从你的话里知道我是谁了。” 沈文浩将沈云漪的话听了进去,不再多说,只道,“妹妹,你长得不高,怎的不站到最前面去?这样才能看得清楚啊。” 沈文浩的话瞬间在沈云漪的心上插了两箭,心里拔凉拔凉的,生无可恋道,“我当然想站到最前面去。可要站到太前面,被爹发现了,那该如何是好?这里的位置正好,算是靠前,但是也不在爹的眼皮子底下。” 秦墨尘侧眸看了眼沈云漪,低沉含着磁性在沈云漪的耳畔响起,“师妹如果是担心师叔发现的话,我想你不用担心了。” 沈云漪和沈文浩齐齐看向秦墨尘,四只眼睛里闪动着一样的神色,皆是在问,“为什么?” 触到沈云漪和沈文浩询问的目光,秦墨尘不由笑了,他想着这两兄妹长得不是很像,性子也有些南辕北辙,瞧着真不像是一对龙凤胎。 可有时候仔细观察,就能发现沈文浩和沈云漪还是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比如此刻。 秦墨尘慢条斯理地开口,同时又朝沈家航的方向看了一眼,“因为师叔已经知道了。” 沈云漪猛地睁大眼睛,僵硬地转动脑袋,朝沈家航的方向看去,不知是不是心里有鬼还是怎的,她真心觉得沈家航的目光正穿透层层人群,精确无误地投向她。 沈云漪猛咽口水,差点没哭出来,“爹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回去以后我肯定惨了。” 瞧着沈云漪苦着脸,白瓷似的小脸皱成一团,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秦墨尘的心里不仅没有同情,反倒是觉得蛮可乐,想了想,还是道,“师妹无须担心事后师叔会对你如何。” 沈云漪来了精神,双眸灼灼地盯着秦墨尘,眼神里的热度令秦墨尘都有些受不住,“师兄,爹为什么不会罚我?” “师妹来这儿,已经跟师婶说过,而且师婶同意了。有师婶在前挡着师叔,师妹如何会受罚。” 沈云漪豁然开朗,一改之前的颓废,双眸亮晶晶的,金色的阳光洒在黑黝黝的眸子上,好似在上面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对啊!我已经跟娘说过了,有娘在,我肯定不会出事了。来来来,咱们站到最前面去,这样才瞧得清楚。” 沈文浩问道,“不怕爹了?” 沈云漪吸了吸白皙的鼻子,又朝沈家航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一次开口时,就没多少害怕了,“没听师兄说吗,有娘在,什么事也不会有。” 沈文浩不再多言,前面的位置本就有双福和双寿占着,沈云漪这里要向前,很是容易。 三两下功夫,沈云漪就站到了最前面的位置,秦墨尘和沈文浩还是一左一右地站在她身边护着。 沈家航的确是知道沈云漪今日女扮男装来了这里,不是因为他眼尖,能从那么多人眼里,一眼发现女儿,而是南宫氏提前跟沈家航报备过了。 原本沈家航是万万不同意的,却被南宫氏说服。 这几年,沈云漪在至仁药铺上费了多少的心思和心血,沈家航这个当父亲的自然是看在眼里。 胜败可以说是就在今日一举,沈云漪如何能不挂心,如何能不想着亲眼来看一看。 作为疼爱女儿的父亲,沈家航被劝动了。 主要是南宫氏跟沈家航保证,沈云漪女扮男装,绝对不会被任何人发现身份,他这才松了口。 知道女儿在,沈家航心里放心不下,所以目光总是若有若无地投向人群里,更准确地说是在沈云漪的身上,不过频率不高,免得被人察觉。 范平囯离沈家航近,发现了沈家航的异样,朝人群里瞄了一眼,只一眼,自然是发现不了什么不对的,便道,“不知沈大人在看什么?” 沈家航面不改色,云淡风轻道,“没看什么。只是见今儿个来的人不少,担心出什么事罢了。” 第56章 第一场比试 一更 范平囯挑衅地看了眼仇潘,皮笑肉不笑,“是啊,今儿个来的人可真是不少啊。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谁要是想睁着眼睛说瞎话,做什么不公的事,这是万万没可能的。” 仇潘半阖着眸子,听着范平囯意有所指的话,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范平囯自觉无趣,又对沈家航说道,“本官听说沈知府的千金同至仁药铺有些关系,想来沈知府的心里也是看重——” 沈家航眼神一凛,犹如出鞘,泛着寒光的宝剑,声音虽不高,却含着浓浓的警告,“范大人慎言!小女一个女孩儿家,在闺阁中自是学习女红,读《女戒》《女则》亦或是学习琴棋书画。本官的女儿可不会去行商贾之事。” 仇潘半阖的眸子睁开,似笑非笑,“范大人才来江南多久,都听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要我说,人云亦云的那些流言蜚语,范大人还是别放在心上的好。免得说出来,惹人笑话。” 先是被沈家航厉声呵斥,接着又被仇潘咸一句,淡一句的话打脸,范平囯的脸上立时一阵红一阵青,就跟调色盘似的,好不难看。 范平囯也自知他方才失言了。 范平囯原本的打算是想提醒沈家航,他的女儿心向至仁药铺,以此好让沈家航站在他这一边。 现在倒好,范平囯颇有些偷鸡不成蚀把米,惹了沈家航的厌恶不说,还被仇潘捡了好,真真是后悔莫及。 范平囯这里不由对沈家航低声道歉,暂且不提。 沈家航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示意范平囯主持竞选一事。 范平囯理了理头上的官帽,得意地看了眼仇潘,谁知仇潘连个眼神也没给他,不禁气急。 范平囯起身,往前走了几步,高声宣布,竞选开始。 第一场比试是治病,很快就有两个衙役,一前一后抬着竹制的滑竿,上面躺着一中年男病人,只见他面色惨白,目露痛苦,双手捧腹。 殷方这里派出的代表是一个老大夫,头发胡子有大半都花白了,身穿锦袍,脸上流露出和殷方一样的自信之色。 秦墨尘说道,“这是洪斌,之前是太医院的太医。自从离开太医院,便来了江南,就进了至善药铺当大夫,等闲不出手。” 沈云漪歪着脑袋,使劲儿想了想,又戳了戳沈文瀚,“二哥,我记得在咱们三岁还是什么时候,宫里是不是有个姓洪的太医因为给宫里贵人看病出了错,被打了板子,然后被赶出皇宫的?” 沈文浩摸着下巴,想了想,好一会儿才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那时候年纪太小,记不太清楚了。真要是这个洪斌,那他医术不怎么样啊。” 田志新派出的也是一名老大夫,年纪比洪斌还要大,头发胡子几乎就看不到什么黑色,背脊也弯了,不过他眸中流露出的神色与田志新如出一辙,不服输还有自信。 秦墨尘又道,“没想到田志新请了他出来。” 沈云漪还真不认识田志新派出的老者,闻言,问道,“师兄,这位老人家是谁啊。” “他是田志新的嫡亲叔公田继仁,是一名医术高超的大夫。只是后来他被人状告医死了人,被打了板子下了大狱,后来还被判了流放。郑王在用了田志新后,就吩咐人替田继仁翻了案。” 沈文浩道,“师兄,田继仁的案子是真的还是假的。” 秦墨尘想也不想道,“假的。那所谓的被医死的人,在田继仁被判了流放后,就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小摊吃阳春面。” 沈云漪嘴角一抽,“至善药铺的人还真是胆大妄为,什么都敢做。” 说话间,比试场上,洪斌和田志新都已经给病人把了脉,然后写下了病人的病状还有治疗的药方。 看完病的病人很快被抬了下去,没多久又有一捂着手腕,不断喊疼,年纪瞧着七八岁的孩子被抬了上来。 洪斌和田继仁又开始了新的看诊。 结束后,孩子被抬了下去,又有一孕妇,据说只怀了两个月的身孕,被抬了上来。 等到孕妇被抬下去后,这一轮的比试结束了。 洪斌和田继仁所书的东西也被收了上去,交给范平囯,仇潘还有沈家航。 三人各自看完手中的,然后又互相交换,一直到将洪斌和田继仁写的结果都给看完了,三人才开始讨论。 仇潘率先开口,“洪大夫和田大夫给三人的诊断都大同小异,就是开的方子也是如此。不过关于最后一个孕妇的诊断结果就有很大的差异了。洪大夫诊断的是孕妇害喜严重,并且吃得不够好,身子虚弱。田大夫诊断的就有意思了,说孕妇怀了双胎。” 范平囯道,“孕妇才不过两个多月,田大夫就能把出双胎,这正是说明了田大夫的医术高明。仇公公莫非有什么意见不成?” 仇潘伸手指着田继仁所写的“双胎”诊断,好笑道,“就是太医院的院判大人都不敢在孕妇只有两个多月的身孕时,就断定孕妇怀的是双胎。田大夫哪儿来这般大的本事?不过就是民间的普通大夫罢了。” 范平囯争辩道,“仇公公这是看不起民间的大夫了?要知道民间也是有许多高人的。” 沈家航见仇潘和范平囯还要继续争论,开口道,“咱们现在等结果就是,两位何须如此。还有其他人在呢,莫得惹人笑话。” 仇潘和范平囯纷纷闭嘴,只是对视间,仍是刀光剑影,针锋相对,毫不避让。 那三位病人是抽签抽出来的,除了田继仁和洪斌要给他们看诊,还有五位大夫给病人看诊,四位是民间抽签出来的大夫,另外一位是跟着范平囯和仇潘一同来江南的太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沈云漪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十分急躁。 秦墨尘转身,看了眼双寿,后者立即会意,拿出一羊皮制成水囊,上面还挂着宝石穗子,瞧着十分华丽,递给了秦墨尘。 秦墨尘接过水囊后,又递给沈云漪,“师妹喝点东西,静静心。” 第57章 反转 胜! 秦墨尘给的水囊一看就是全新的,因此沈云漪直接拿到手里,拧开盖子,喝了起来。 沈云漪原以为水囊里的是清水,谁知不是,是十分清甜可口的豆浆。 豆浆顺着喉咙流下,心头的急躁仿佛也因它而平复了许多,沈云漪喝了几口,就重新盖上盖子,将水囊还给秦墨尘,“谢谢师兄,我好多了。” 在沈云漪喝完豆浆没多久,就有人给沈家航等人送来了五位大夫诊断的结果。 为了方便沈家航,范平囯还有仇潘看,所以一式三份。 三人接过纸,匆匆翻看起来。 仇潘在看到关于孕妇的诊断结果,不由笑了,冲着范平囯挑了挑眉,扬了扬手中的纸,“范大人可看清楚了。这五位大夫诊断出来的结果跟洪大夫诊断出来的是一样的,孕妇吃的不好,害喜严重,身子虚弱。” 范平囯自然也看到了关于孕妇的诊断结果,面色铁青,咬着牙,腮帮鼓起,脸上的肉一动一动,却找不出一个字来反驳仇潘的话。 殷方等人距离沈家航的位置可不远,虽说不能将他们的话听个清楚,却也能听个大体明白。 殷方兴奋一笑,嘴角只差没咧到耳后根。 田志新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沉默的田继仁忽然开口,“草民确定自己没有诊断错误,那位孕妇怀的,的的确确是双胎,绝没有错。” 仇潘眉眼一冷,斥道,“放肆!谁许你大放厥词的?什么叫你确定自己没有诊断错误?你看清楚了,这里可是五位大夫共同诊断出来的结果,他们其中可有一位太医!莫非你真认为自个儿的医术天下第一,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田继仁努力挺直弯曲的脊背,眼前浮现的是在流放途中,他被看守的衙役侮辱鞭打的场景,他唯一的儿子更是被殷方的人报复,打断了双腿,那鲜红的血液时时能令他从梦中惊醒,之后再也无法入眠。 田继仁一字一句地说道,“草民确定自己没有诊断错误。” 仇潘怒了,正要开口吩咐人将田继仁拉下去打,沈家航和范平囯齐齐开口阻止。 范平囯道,“仇公公如此激动做什么?说不准这田大夫说的都是真的呢?” 仇潘回以范平囯的是连连的讥诮冷笑。 沈家航说道,“仇公公,等另一个人的结论出来,若是证明田大夫是错的,再罚也不迟。” 仇潘皱眉,挥着手中的一叠纸,发出“哗哗——”的响声,“沈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已经有五个大夫给出了结果,还需要谁的?沈大人这突然之间加了一个人,却没有同我打个招呼,这未免太过了吧。” 范平囯立即道,“沈大人事先跟本官打过招呼,本官同意了。” 仇潘阴测测的眼神投向范平囯,后者仰着脖子,丝毫不让,“本官同意后,忘记提醒仇公公了。还请仇公公见谅啊。” 仇潘整张脸都笼罩在阴影之下,那张俊秀的面容因而显得阴沉无比,嘴唇一扯,抿成一条直线,“我倒是好奇沈大人究竟请了哪位高明的大夫,他的话就一定能准?” 沈家航道,“本官请的是圆惠大师。” 圆惠大师! 圆惠大师除了是得道高僧,他的医术向来也为人所称道。 当今皇上明康帝曾经来江南微服私访,在田野乡下为毒蛇所咬,随行太医束手无策。后来是正在乡下为穷苦人家看诊的圆惠大师救了明康帝。明康帝这才保住性命。 事后,明康帝对圆惠大师甚为感激,下旨褒奖不说,还赐了圆惠大师“圣手仁心”的牌匾。 仇潘双眸一眯,好一会儿,嘴角向上一勾,“沈大人可真是有心了。” “不敢当公公的这句有心,都是为皇上办差。” 仇潘似是看不得范平囯脸上得意的笑容,毫不客气地打击,“范大人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若是圆惠大师诊断出的结果跟洪大夫等人是一样的,那结果不还是一样的吗?” 范平囯脸上的笑容一顿,却不愿意被仇潘看笑话,梗着脖子道,“仇公公还是莫要高兴得太早!田大夫也还是有翻盘的机会的。” 沈云漪的目光紧紧注视着沈家航的方向,见他们三人像是争执起来,刚平复下的心情又开始急躁起来,“师兄,事情好像僵持住了。也不知圆惠大师那儿如何了。” 因为出了事故,沈家航吩咐人向众人解释了一番。 沈云漪接着轻声嘀咕,“也不知道爹会不会——” 不等沈云漪说完,秦墨尘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不会。” 沈云漪哀怨地看了眼秦墨尘,“师兄你就不能让我心里有点安慰吗?” “师叔是端方君子,你说的事他不会做。师叔唯一会做的就是公正公平。” “我这会儿好希望爹不要公正公平,那该有多好啊。” 圆惠大师的诊断结果终于来了。 圆惠大师没有亲自出面,只是将他的诊断结果写下来,只写了一份,送到了沈家航的手中。 当诊断结果一到沈家航的手中,仇潘侧过身子,范平囯更是直接离开座位来到沈家航身边。 沈家航将圆惠大师的诊断结果一张一张看过去,前两个病人的诊断情况没什么好说的,没有任何异议。只有第三个孕妇的情况—— 圆惠大师的诊断结果是——跟田大夫一样,诊断出那怀孕只有两个月的孕妇怀的是双胎。 范平囯大喜,“看来大家都错了,只有田大夫是对的,他的诊断结果和圆惠大师是一样的!” 范平囯因为激动欣喜,声音拔得极高,那声音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传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沈云漪大喜,双手交叉合十,握得紧紧的,白白又有些肉的手背上不怎么明显的青筋都微微爆了出来,声音也因激动有些许的颤抖,“师兄你听到了吗?田大夫赢了!他赢了!” 秦墨尘点点头,墨玉般的眸子也染上浅浅的笑意,嘴角不明显地往上勾了勾,轻轻应道,“听到了。田大夫赢了,至仁药铺这一回合赢了。” 第58章 第二场比试 范平囯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一脸得意,脸上的肥肉也激动得一颤一颤,似笑非笑地看向身旁的仇潘,“仇公公,如今圆惠大师的诊断结果出来了,你总不会有什么怀疑了吧。” 仇潘似是被范平囯得意的表情刺激到,口不择言起来,“圆惠大师也是人,谁能保证自己一定不出错?想来就是圆惠大师也不能吧。” 范平囯像是抓住了仇潘的把柄,当即高声吼道,“沈大人,你听听仇公公的话!仇公公竟然怀疑圆惠大师的诊断结果!仇公公这行为未免也过分了吧!” 仇潘咬牙,声音因为陡然拔高而有些尖锐,就跟锋利的针尖摩擦铁块时发出的声音一样,“范大人休要胡言乱语!我何时说我怀疑圆惠大师的话了。我只是说是人就不能保证自己不出错,这话难道有问题?范大人可别断章取义冤枉我!” 沈家航打圆场道,“范大人和仇公公两人就别吵了。这样好了,咱们不如问问在场的百姓,看看他们是否相信圆惠大师的判断。” 沈家航指了一人,让他将圆惠大师的判断结果告诉围观的百姓。 沈云漪见状,立即给沈文浩投了个眼神,沈文浩立马明白,吩咐了他带来的两个小厮,随即爆发出剧烈的响声,“相信圆惠大师!相信圆惠大师!” 有沈文浩和他的两个小厮带头,气氛瞬间被点燃,高亢的声音传递到每个人的耳朵里,他们的心像是被这声音点燃,心里的激情如烈火熊熊燃烧,双眸晶亮,也跟着高声喊着,“相信与圆惠大师!相信圆惠大师!” 圆惠大师是得道高僧,经常给穷人家义诊,不收分毫,在江南的名声极好。江南百姓对圆惠大师极为敬重信仰。 沈云漪听着身边响起的那震耳欲聋,几乎要响彻天际的喊声,笑得合不拢嘴,水灵灵的眸子弯成了一轮新月,开心过后,也跟着一起喊。 在沈云漪身旁的秦墨尘不知是被周围的气氛感染了,还是被沈云漪感染了,他也跟着一起喊。 仇潘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范平囯则是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 沈家航起身,往前走了两步,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沈家航这个知府在众人心里也是挺有地位的,百姓见状,渐渐停止了高喊,场面顿时又安静下来。 沈家航安抚好了百姓,转头看向范平囯和仇潘,问道,“范大人,仇公公,你们说这一场该如何判。” 范平囯斜晲着仇潘,“仇公公,本官对你很是尊重,说说吧,你是什么想法。” 仇潘吃人的目光射向范平囯,恨不得眼神化刀,将范平囯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割下来,皮笑肉不笑,“圆惠大师是得道高僧,那么多百姓都相信他,我又能说什么?莫非能不顾民意不成?这一轮自是至仁药铺赢了。”最后一句话,完全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范平囯越发得意起来,对着沈家航道,“就请沈大人宣布结果吧。” 当沈家航宣布第一轮比试是至仁药铺赢了后,沈云漪高兴得差点没跳起来,只是忍住了这种冲动,双眸明亮如星。 就在这时,原本遮挡住太阳的层层白云忽地散开,太阳完完全全地露了出来,顿时光芒万丈,好像也在为至仁药铺高兴。 仇潘与殷方暗暗对视一眼,两人的神色皆不是很好看。 第一轮比试结束,很快就开始了第二场。 第二场比的是熬药。 至仁药铺和至善药铺派出的人选不变。 至仁药铺仍然是田继仁,而至善药铺还是洪斌。 给田继仁和洪斌的药材,药罐都是一模一样,从切药材,到生火熬药,全都由田继仁和洪斌独自完成,任何人不许帮忙。 当沈家航宣布开始后,田继仁和洪斌很快行动起来。 先是切药,田继仁和洪斌的速度很快,从沈云漪的角度看过去,好像只能看到片片残影,一小会儿的功夫,药材就被切成一片一片的。 沈云漪转头问秦墨尘,“师兄你说这一轮田大夫能赢吗?” “很难。”秦墨尘回答。 沈文浩有些不服气,“我看田大夫很厉害啊,看这切药的架势,我就是个门外汉也能看出他的厉害。田大夫怎么就很难赢了?” 沈云漪心里也是如此想的。 秦墨尘双眸紧紧凝视着已经切完药,正在生火的田继仁,“田大夫太老了,而且当初他被流放受了不少的苦,这身子——你们难道就没发现田大夫的动作比起那位洪大夫,的确是要慢上一点吗?而且没对方流畅。” 沈云漪和沈文浩一听,立即开始对比起田继仁和洪斌两人的差别来,发现的确如秦墨尘说的一般。 秦墨尘的声音很快又响了起来,“这位洪大夫一手熬药的本事听说极为出众,据说当年在太医院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沈云漪的眼睛片刻也不离开田继仁,喃喃道,“这一轮田大夫不会输吧?” “输了又如何?还有第三轮。” 沈文浩撇嘴道,“要是第二轮能赢,那自然得赢了。赢了第二轮,就不用再比第三轮了。” 沈云漪立即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 四周的温度好似也被烧着药罐的火焰燃得高了两分,再加上急切的心情,沈云漪的额头都沁出了细细密密,晶莹的汗珠。 终于在众人紧张的等待下,田继仁和洪斌几乎是同时熬完了药。 田继仁和洪斌熄了火,用白布包着药罐柄,然后举起药罐,在白碗中倒入了棕色,冒着热乎乎白烟的药。 这一番熬药的行为实在是很费时费力,田继仁做完这一切,脚步一踉跄,差点摔倒。 还是田志新一直关注着田继仁,及时从后面扶住他。 沈云漪见状,不能不承认秦墨尘没说错。 对比田继仁的身体不支,洪斌熬完药虽然也面露疲惫,却好歹能撑住。 这一次,沈家航将之前五个评定药方的大夫喊了过来,让他们当众检查。 很快,五位大夫被带了过来,除了一个身穿官服,显然是太医院的太医,其他都是穿着普通衣裳,是来自民间的大夫。 第59章 败 第三场比试 一更 五位大夫对着摆在他们面前两碗刚熬好,还冒着滚滚热烟的药汁检查起来。 五位大夫都是先闻了闻药汁,接着又取了一点药汁品尝,最后五人开始窸窸窣窣地讨论,声音很轻,沈云漪听不到,愈发心乱如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五位大夫也出了结果,他们一致认为洪斌熬的药更为出色,能更好地发挥药性,故而判定洪斌胜。 这一次,笑容得意的人成了仇潘,脸色难看的人成了范平囯。 仇潘故意道,“要不要再将圆惠大师请来,让他也好好看看这两碗药?” 范平囯的脸色又难看了两分,沈家航面色不变,“不必了。哪里能事事都麻烦圆惠大师。既然五位大夫一致认为是至善药铺的药熬得更好,那这一轮胜的自然就是至善药铺。” 仇潘笑着道,“那就请沈大人公布结果吧。” 沈家航很快宣布了至善药铺胜利。 沈云漪的小脸立时拉了下来,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很是不满,“怎的就至善药铺赢了呢!爹怎么就不知道——” 秦墨尘正等着沈云漪继续往下说,谁知她不开口了。 “还有第三轮,你别紧张。你朝田志新那儿看看。” 沈云漪顾不得难受失落,视线立即投向田志新,看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便问,“师兄,你要我看什么?” “你没发现田志新并不太在意这一场的输赢吗?” 沈云漪一愣,立即重新看向田志新,见他眉眼淡淡,并没有因为输了第二轮,就面露颓废伤心,不由道,“莫非他认定自己第三轮一定能赢?” 很快就开始了第三轮比试。 第三轮比的是药材贵重,也就是至善药铺和至仁药铺分别拿出一珍贵药材,谁的药材最珍贵,那就赢了。 这一轮先展示药材的是田志新,他拿出了一碧玉制成的长盒,然后打开盒盖,只见里面躺着的赫然是一支人参。 那人参胳膊,腿都长齐全了,胖乎乎,远看还真像是个胖娃娃。 不知是不是错觉,围观的百姓离得那么远,竟有人说好似闻到了沁人心脾的人参香。 “这人参是打哪儿来的?”秦墨尘自然也能看出人参的不凡,这样极好的东西不是田家目前能拿出来的。 沈云漪得意洋洋道,“我祖母的!这可是千年人参,是我祖母当年压箱底的嫁妆!我郑王表哥知道这一次的比试题目后,去求我祖母讨这人参一用。我祖母当然没答应。” 沈文浩补充,“郑王表哥去求千年人参自然是没求到,可你给祖母写了封信,祖母二话不说就派人把这千年人参送来江南给你。祖母真是疼你。” 沈云漪自豪道,“祖母当然最疼我了!” 朝众人展示完了千年人参,田志新便上前将千年人参交给了沈家航三人。 沈家航当然认出了这千年人参是他母亲定阳长公主之物,犹记得他小时候想摸一摸这千年人参,定阳长公主尚且不同意。 谁能想到沈云漪一封信,定阳长公主就愿意将千年人参借出,亲儿子和亲孙女之间的差距未免也太大了一点吧。沈家航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范平囯看着千年人参,眼底连连冒光,惊叹道,“这想来就是千年人参了!果然是名不虚传啊!我光闻闻这人参香就觉得浑身舒畅。好!好!至仁药铺这一次能拿出这样的好东西,想来供应军需药材的事交给至仁药铺,他们一定能做得妥妥当当,丝毫不差。” 仇潘扫了眼范平囯,冷声道,“比试结果还没出来呢,范大人是不是说得太早了?说不定至善药铺拿出的药材能比这千年人参更出色呢?” 范平囯嗤笑不已,显然是不相信至善药铺还能拿出比千年人参更为出色的好东西来。 接着就是至善药铺展示药材。 在至仁药铺拿出了千年人参这样的好东西,殷方也只是惊讶了一番,很快就收敛了神色。 沈云漪本来胜券,在看到殷方那自信的表情后,心里开始打鼓,忐忑道,“师兄,你看看殷方的表情,他难道真的还能拿出比千年人参更出色的药材?不可能吧。” 品相如此好的千年人参就是宫里也再找不出第二株了。殷方哪儿来那么大的本事拿出更好的? 很快,沈云漪就看到了至善药铺展示的药材。 殷方拿出的药材也同样是用玉盒装的,那玉盒的材料竟比至仁药铺拿出来的还好。 沈云漪眼尖,看出了至善药铺装药材的盒子竟然是用祖母绿翡翠制成的,不由大呼败家,“至善药铺可真是大手笔啊。祖母绿翡翠虽说比不上帝王绿翡翠,但也是极品翡翠了。用那么多上等的祖母绿翡翠制了那么大的药盒,他们可真是敢用。” 仇潘一看殷方拿出的药盒,顿时笑了,“看来这次至善药铺拿出的药材也十分珍贵啊,看这药盒就不是凡品了,也不知这里面装的药材会有多珍贵了。” 范平囯轻哼一声,“别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吧。” “到底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还是有真材实料,咱们拭目以待好了。”仇潘不甘示弱。 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下,殷方得意地缓缓打开玉盒,向众人展示药盒里的药材。 众人随着盒盖的打开,也终于看清了药盒里的药材是什么。 原来药盒里的是一株血灵芝,哪怕沈云漪离得有些远,都能看清药盒里的血灵芝颜色鲜红如血,几乎没有杂质。 沈文浩出身沈国公府,自小见过的好东西也不少,远远一看,也发现了药盒中血灵芝的不凡,摸着下巴,迟疑道,“这是血灵芝吧?好像也蛮好的,不比那千年人参差吧。” 沈云漪很想昧着良心来一句,这血灵芝哪里能比得上千年人参,只是有些说不出口。 等到殷方将血灵芝送到沈家航三人手里,仇潘立即颤巍巍地伸手抚摸药盒中的血灵芝,“我在宫里见过的珍稀名贵药材也不少了,却从未见过品相如此好的血灵芝,这药香似是比方才的千年人参还要浓郁一些啊。” 第60章 假的 二更 范平囯却道,“依我看来,还是至仁药铺拿出的千年人参更为珍贵。” 仇潘指着祖母绿翡翠盒子中的鲜红灵芝,似笑非笑地看向范平囯,“范大人,你说说这血灵芝比方才的千年人参差在哪里?范大人可莫要因为一己的私心,故意将好的说成差的,又将差的说成好的。” 范平囯眼睛一瞪,高声骂道,“仇公公你话里又是什么意思?本官一心为公,只知为皇上尽忠。我何来的一己私心?今儿个,仇公公你须得把话给说个清楚明白,否则本官定不会罢休!” 短短的功夫,范平囯就跟仇潘对峙争辩起来,渐渐的双方都控制不住声音,隐隐有闹大的趋势。 沈家航这才开口,“两位就别吵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吵起来,两位就不担心丢脸?” 范平囯和仇潘当即停止了争吵,齐齐看向沈家航。 仇潘道,“沈大人说得很有道理。这会儿要是吵起来,的确是很丢脸。不过既然是比试,总得分出个胜负吧。如今是最后一轮,决定胜负的一轮。无论是至善药铺拿出的血灵芝,还是至仁药铺拿出的千年人参,全是极为珍贵的药材,难分伯仲。可就是再难分,也得有个结果。” 范平囯紧接着道,“仇公公这话有道理。就是再难分胜负,也必须得有个结果才行。这一次择选供应军需药铺的差事,是本官和仇公公。如今本官和仇公公的立场相对,就需要第三人来决定。沈大人是江南知府,再没有比沈大人你更适合的人选了。” 范平囯双眸灼灼地盯着沈家航,仇潘也不遑多让,食指一下一下敲着椅子的扶柄,意味深长道,“听闻沈大人最是公正不过。只盼着在这件事上,沈大人也要公正才行啊。” 范平囯怒瞪仇潘,“仇公公少含沙射影,话里藏针。沈大人自会公正。倒是仇公公可别在沈大人做出公正的决断后,又说沈大人徇私,那就过分了。” 沈云漪虽听不到沈家航等人在说什么,但是隐隐也能猜到应该是仇潘和范平囯意见相对,现在请沈家航出来做最后的决定。 “爹啊,你可千万别拖后腿。千年人参一点也不比血灵芝差。血灵芝也不比千年人参好。你一定得做出正确的选择啊。” 沈文浩也紧张,紧紧凝视着鹅沈家航,生怕沈家航选了至善药铺。 比起沈云漪和沈文浩两人的紧张不安,秦墨尘就轻松随意多了,只朝沈家航那儿看了一眼,紧接着很快收回视线,看向了一脸闲适的田志新。 秦墨尘再次很快收回视线,垂眸,纤长浓密的遮住了眼底所有翻滚涌动的情绪,须臾间,眼底的所有的情绪又在瞬间归于平静。 沈家航这里并不好受,范平囯和仇潘四只眼睛紧紧盯着他,无论他做什么决定,另外一方必定有话要说。 就在沈家航张口要说出他的决定时,田志新忽然往前几步,一脸正色,“大人,草民有话要说。殷老板拿出的这株血灵芝是假的。” 殷方先是一惊,继而大怒,“田志新你胡言乱语些什么!?我拿出的血灵芝如何会是假的。你这是在信口雌黄,是在污蔑我!求大人为草民做主。” 仇潘眸子眯成了一条细线,从那条细线中射出阴冷如刀的寒芒,嘴角向上一勾,划出嗜血的弧度,“这无端污蔑他人,这可是重罪。来人啊,把田志新拉下去打二十板子。” 仇潘话一落,范平囯当即开口拦道,“仇公公,事情还没有个定论,你就这样贸然打田志新板子,这怕是不好吧。沈大人,你说该如何。” 眼见有得了仇潘吩咐的衙役要去抓田志新,只是没得到进一步的指示,这才停了下来。 沈家航示意要抓人的衙役退下,接着看向田志新,下巴一抬,“本官给你个机会证明至善药铺拿出的血灵芝是假的。可你若是无法证明,那你这板子就必须得挨了。” 田志新看向还在沈家航手中的血灵芝,问道,“不知沈大人可否将这血灵芝交给草民?” 沈家航将手中装着血灵芝的玉盒递给一旁的衙役,吩咐他将血灵芝交给田志新。 衙役将手中装着血灵芝的玉盒交给田志新,便重新退到了沈家航身后。 田志新看着手里颜色如血,红得有些触目惊心的血灵芝,眼底划过丝丝暗色,指着血灵芝问殷方,“殷老板,你这血灵芝可是前些日子从一西域商人那儿得到的?” 殷方不耐烦回答田志新的问题,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能不回答,粗声粗气道,“不错,我这血灵芝的确是从一西域商人的手中得到。这血灵芝绝对不可能是假的!我请了十位医术高明,善于辨别药材的名医反复检查过,他们确定这的确是难得的珍品血灵芝。” 田志新的嘴角微微向上勾起,明亮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不仅没有照暖,反倒衬得他嘴边的笑容越发的阴暗嗜血。 触到田志新嘴边的笑容,殷方的心蓦地紧张起来,好像事情正在逐渐脱离他的掌控,令他无端心烦意乱起来。 “殷老板,有一西域秘法,专门喜欢制作所谓的珍贵药材。比如这血灵芝,从外表看,甚至大多数人检查都认为它是珍贵的极品血灵芝。可实际上,只要将血灵芝从中间一切为二——” “是了,殷老板请人来检查这血灵芝,只会从边边角角切那么一点碎末来检查。中间的东西怕是根本没有机会查探吧。” 田志新对着沈家航道,“沈大人,只要将这血灵芝一切为二,到时候就能真相大白了。” 殷方一时间也摸不准田志新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什么西域秘法,根本闻所未闻!只是他赌不起,于是他忙看向仇潘。 仇潘接收到殷方的祈求眼神,当即开口呵斥田志新,“混账,品相如此好的珍贵血灵芝,岂能因为你一句话就切开?莫非是你自认拿出的千年人参比不过殷老板的血灵芝,故意如此,混响视听吧。” 第61章 得胜 覆灭 范平囯在仇潘的话音一落,立即便开口,“仇公公如此激动做什么?血灵芝是真是假,只要一切为二不就能知道了。到时候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仇潘冷笑道,“范大人上下嘴皮子一掀,说得倒是轻松简单。品相这般出色的极品血灵芝可是能当做传家宝一代一代传下去的。这要是一切为二,价值怕是要降低不少。换做是谁,谁能愿意呢?” 范平囯阴阳怪气道,“别是心虚不敢验吧。” “范大人这就强人所难了吧。要是别人要毁了你的传家之宝,不知你是否愿意?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仇潘拉长了声音,意有所指。 沈家航听范平囯和仇潘又争论起来,太阳穴突突跳动,看向拿着血灵芝的田志新,“田志新,的确不能因为你一句话就切了这株血灵芝。否则对殷老板也太不公平了。” 田志新说道,“沈大人,若是切开这血灵芝后,不能证明它是假的,那么至仁药铺便自动认输。” 沈云漪急了,差点没冲进去捂住田志新的嘴巴,“他疯了!这样的话都敢说!” 秦墨尘却道,“他没疯,若是没把握,定不会说这样的话。田家输不起,这一次他只能赢。” 殷方心乱如麻,好像有无数的纷乱的麻线缠绕着他的心,根本找不到个头解开,他只确定一件事,那就是万万不能将血灵芝切开,如果药是假的,那代价他承受不起! 殷方顾不得别人会如何想,拼命给仇潘使眼色。 仇潘收到殷方使的眼色,立刻道,“我还是不同意。那么多人——” 仇潘话说到一半,谁知田志新就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只见寒光一闪,在殷方的惊呼声下,利索地将玉盒内的血灵芝一切为二。 仇潘一惊,继而大怒,狠狠一拍椅子的扶柄,猛地站起身,“你放肆!来人啊——” 范平囯随即站起身,拦着仇潘,高声截过仇潘的话,“仇公公,还是先看看血灵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再说。” “你——” 田志新很快高举起一半的血灵芝,将血灵芝被切的横切面展示给沈家航三人。 哪怕沈家航三人不是大夫,对医术也不精通,可是在看到血灵芝横切面处露出的东西后,无比确定,血灵芝绝对是假的,因为血灵芝的横切面处露出的根本不是灵芝肉,而是一堆杂七杂八,五颜六色,根本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 殷方这时也扑到田志新身边,要去抢夺他手中的血灵芝。 田志新没有奋力阻拦,在沈家航等人看清楚血灵芝的真面目后,笑着将手中的一半血灵芝重新放回玉盒,然后连药带盒还给殷方。 殷方猩红着双眸,死死盯着田志新,似是恨不得将眼前的人给千刀万剐了! 田志新回以殷方一灿烂的笑容,凑到殷方的耳边,轻声道,“殷老板,当初你陷害我田家供应的军需是假药,害的我田家几乎家破人亡。如今你也尝到这滋味儿了,觉得如何?” 田志新的声音很是轻柔,就像是柔软的羽毛,听在殷方的耳朵里,却瞬间在他的心里激起了惊涛骇浪。 殷方上下两排牙齿不停打颤,目露惊恐,一只手捧着玉盒,另一只手抓着田志新的衣领,颤着声道,“是你!?是你害我!?那西域商人是不是也是你的手笔!” 田志新好整以暇地欣赏着殷方因为恐惧而扭曲狰狞一片的脸,将殷方抓着他衣领的手挥开,理了理衣领,慢悠悠地开口,“殷老板怕是糊涂了。你的话,我是一个字也听不懂。殷老板若是能查到我同欺骗你的西域商人有什么勾结,大可以报官抓我。不过这一轮比试,是殷老板你输了。” 殷方哪里听得进田志新的话,手里的玉盒倏地从手中滑落,疯了似的去攻击田志新,“一定是你害我!一定是你害我!早知道我绝对会斩草除根,不会留下你这祸害!你——” 范平囯伸手指着殷方,怒道,“还不赶紧把这疯子拉开!疯言疯语的,惹人笑话!” 这一次很快就有衙役上前制住殷方。 由于殷方就跟疯魔了似的,连着出动了五六个衙役才将他制住,可就是被制住后,殷方仍然猩红着双眸死死盯着田志新,嘴里的骂声一刻也没有停。 范平囯深知这一次的比试,至仁药铺赢了,嘴里却故意问道,“仇公公,你说如今是个什么结果?谁输谁赢呢?” 仇潘不去看范平囯,只对沈家航道,“沈大人宣布结果吧。” 眼见殷方还在不依不饶地叫骂,沈家航皱起眉头,吩咐抓着他的衙役把人带走。 很快,殷方就被带走了,场中一下子安静了不少,沈家航也宣布了结果,至仁药铺获胜。 沈云漪在听到沈家航宣布的结果后,笑靥如花,激动地抓着秦墨尘的胳膊,,“赢了赢了!师兄你听到没有,赢了!终于赢了!” 秦墨尘看了眼沈云漪抓着他胳膊的手,很快移开视线,轻轻点头,嘴角轻轻向上一牵,“听到了,赢了。” 确定至仁药铺胜利,成为了供应军需药材的商家,范平囯和仇潘收拾整理了几天,便启程离开江南。 在此期间,殷方曾经三番两次去求见仇潘,只是都被仇潘找借口推辞了。 沈云漪知道至善药铺完了,失去了供应军需的差事,可想而知殷贵妃和安王会如何恼怒,他们就不会放过殷方。 一旦没有殷贵妃和安王的庇护,至善药铺曾经干下的那些天理难容的恶毒之事,很快就会得到报应。那些苦主是不会放过至善药铺的。 面对那么多人的疯狂报复,至善药铺除了覆灭一途,不会再有第二条路。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至善药铺干了那么多恶事,造了那么多孽,也是时候还了! 沈云漪一点也不会同情至善药铺! 甚至对于至善药铺即将遇到的倒霉事,心里只觉得痛快,那些被害之人终于能得到应有的公道了。 第62章 离开前夕(一更) 转眼到了五月,柳丝已是悠长悠长,在暖风里一晃一晃的;五月开的最好的就是槐花。枝头上成串的槐花远远望去,就跟洁白的雪似的,空气中也弥漫着槐花的香味,沁人心鼻;风中偶有槐花飘荡,脆弱而瘦小,落在人的肩膀上,让人有被惊动的喜悦。 短短的几个月的时间,曾经作为江南庞然大物的至善药铺轰然倒塌。 至善药铺失去了供应军需药材的差事,就如同老虎没了牙齿,只能任人宰割,更别提想咬老虎肉的人更是不少。每个人咬上一口,都足以咬死至善药铺。 沈家航也收到了吏部调令,要他进京任职。 沈家航要离开京城,沈云漪等人自是要跟着一起。 秦墨尘也要跟着一起去京城,因为他要参加会试。 沈家航将一家人召集起来,目光从南宫氏,沈云漪,沈文瀚和沈文浩之间一一扫过,接着道,“吏部的调令比较急,所以我得先轻装简行,带着人离开江南。夫人你们可以先留下,好好整理行装,然后再启程。” 南宫氏闻言,点点头,提醒道,“就是要轻装简行,身边的人也得带够了,免得路上出什么岔子。” 沈家航应道,“夫人放心,这道理我明白的。” 南宫氏看了眼沈云漪,又看了眼沈文浩,不由叹气,“这要是回京城了,浩儿和云漪的生辰就没法子庆祝了。” 沈文瀚迟疑道,“要不在江南给二弟和妹妹过了生日再离开,这也是可以的。” 沈云漪摇头,直接拒绝,“大哥心疼我,这我知道。只是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要过生辰,就耽误了行程。” 沈云漪不由看向沈文浩,后者想也不想道,“我是男子,过不过生辰都一样,只是觉得委屈了妹妹。” 沈家航最后拍板,“这次浩儿和云漪的生辰怕是没法子庆祝了,等回到京城,再补一个也就是了。先收拾东西,准备回京。” 没几日,江南又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素娘以一首自创的琴曲《惜花吟》名镇江南,奠定了她大琴师的地位,一时间想要拜素娘为师,跟她学琴的人络绎不绝。 只是素娘拒绝了所有来拜师的人,只道她已经收了徒弟,此生不会再收徒。 正被众人追捧的素娘身穿她平时最爱的天青色薄纱裙,外面罩了一件同色比甲,正在沈家做客,由南宫氏和沈云漪招待。 沈云漪这几年一直随着素娘学琴,也见证了素娘这些年的变化。 以前的素娘眉眼间总是含着清冷忧愁,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像是用坚冰竖起了一道屏障,将所有人都隔绝于外。 现在的素娘眉眼间的清冷忧愁散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舒朗开阔之意,虽然人还是清冷,但是比以前瞧着要好相处多了。 南宫氏看向素娘的眼神里,满是感叹,“如今素娘你可以说是名震江南了,有多少闺阁千金,大家小姐想跟着你学琴。可你却只收了我家这没什么长进的当徒弟,真是浪费了你绝佳的琴艺啊。” 沈云漪一听,顿时不干了,嘟着嘴巴,“娘,我还是不是您女儿了?有您这么埋汰亲生女儿的吗?” 沈云漪就坐在南宫氏身边,南宫氏一伸手就捏住了沈云漪白皙挺翘的鼻子,“你还有脸说,跟素娘学了几年的琴艺了。我听你的琴还是平平,你敢说你没堕了你师傅的名头?” 南宫氏松开沈云漪的鼻子后,沈云漪当即委屈地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我很用心地跟着师傅学习琴艺啊。可我也不懂,为何我就是没多大的进步。” “琴艺技巧什么都可以慢慢学,重要的是心。若我只在意琴艺,早就可以选个琴艺高超的人当弟子了。云漪有这心,并且心思纯净,哪怕琴艺不算上佳,我也是欢喜的。谁说我的徒弟就一定得是琴艺高超,这才不能堕了我的名头?名头是什么?不过是世人给的罢了,我从不在意。” 沈云漪对着素娘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师傅通透!不愧是我的师傅!” 南宫氏看向素娘的眼神难掩复杂,仍敬佩道,“我就是个俗人,可达不到你这样的境界。我这傻女儿没让你失望就好。素娘,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了,不知你——” 沈云漪立即道,“师傅您也跟着我们一起回京城吧。我想继续跟您学琴。您在江南无亲无故的,我远在京城,会担心您的。您是我师傅,正所谓如师如父,师傅跟母亲也没什么两样。得您倾心教导,我想好好孝敬你。” 听到沈云漪说的把素娘当成娘,南宫氏并没有不高兴,也加入了劝说行列,“素娘,既然云漪有这心,你不如就答应了吧。” 在面对沈云漪和南宫氏两双灼灼眼睛的注视下,南宫氏心里似有暖流流淌,身上的温度也升高了两分,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轻声道,“好,在江南呆的时间也够长了,去京城也不错。” 沈云漪大喜,“师傅,您去了京城,不如就住在国公府吧,我——” 这一次,素娘直接拒绝了沈云漪,声音虽轻,却含着不容忽视的坚定,“不必了。我自有住处。” 沈云漪还想在劝,南宫氏却拉住她的袖子,在沈云漪看过来时,对着她轻轻摇头。 沈云漪顿时不强求了。 素娘见气氛有些尴尬,便转移话题,“那位褚小姐一家好像也要回京城了。” 沈云漪睁大了眼睛,惊讶道,“褚盈盈一家要回京城?” 南宫氏道,“嗯,听说褚大人也被调回京城了。” 素娘眉头轻蹙,似有难以启齿的话,最终还是说道,“沈夫人,你们还是多小心那位褚小姐。我虽然跟褚小姐的交集不多,可这些年每次遇到那褚小姐,她都给我一种很诡异的感觉。尤其是褚小姐对云漪更是不怀好意。” 南宫氏面露煞气,冷笑连连,“当初褚盈盈就害过云漪,好在这些年她老实安分,否则她要是再敢闹上门,我非亲自扒了她的皮不可!” 第63章 冲突(二更) 在南宫氏看不到的地方,沈云漪暗暗撇嘴,心道,褚盈盈哪里老实安分了,那一次她和孙菲玉差点出事。 褚盈盈也就是当初被沈云漪警告了,也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有其他打算,这几年的确是安分得很。 沈云漪不知想到什么,眼波一转,笑着问道,“娘,除了褚家要回京城,王县令是不是也被调到京城了?” 南宫氏诧异地看向沈云漪,“你是如何知道的?听说这次王县令之所以能被调回京城,多亏了褚家帮忙。褚家和王家何时有那么好的关系,真是叫人费解。” 沈云漪嘴角撇得越发厉害。 褚盈盈正在她房里指挥着丫鬟收拾行李,凡是一个箱子装满,便有一旁伫立的小厮将箱子抬走,统一放置。 陈氏到时,褚盈盈这里正忙得不可开交,地上放着一个又一个的箱笼,零乱杂七杂八的东西一堆。 一时间陈氏只觉得没地儿踩脚,不由眉头紧皱。 褚盈盈见陈氏过来,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继续指挥下人收拾行礼。 陈氏忍着心头的不耐,避着地上的箱笼,还有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由丫鬟搀扶着来到褚盈盈身边,“这些东西交给下人做就是了,何须你亲自盯着。” 褚盈盈淡淡道,“要回京城了,母亲那儿的事情怕是也不少。我这里就不劳烦母亲你费心了。” “你是我女儿,我能不费心你?”陈氏说着,长长叹气,一脸可惜,“早知道素娘如今能名震江南,成为一代大琴师,当初我就该多费点功夫,就是逼也得逼着她收你为徒。沈云漪怎的就如此好命!被素娘看中,主动收了当徒弟。” 提起当初拜素娘为师却失败,而素娘转头收了沈云漪的事,褚盈盈双眸瞬间覆上层层翻涌滚动的阴云,额间的嫣红莲花几欲滴血,“事情早已过去,母亲不必再说了。” 陈氏如何能不说?最近这些日子只要想起当初的事,她的心就痛,像是有一只大手在狠狠抓捏着她的心,日日难以安枕。 陈氏又要开口,再触到褚盈盈阴沉的脸色,到了嘴边的话立时咽了下去,“罢了罢了,如今就是再后悔,也是于事无补了。当初的事情是没什么好再说的了。只是盈盈,你对那王凤瑶那般好是做什么?” “原本靠着你祖父,你爹这次回京城是能升上一升!可你倒好,不想着自个儿的亲生父亲,倒是为那八竿子打不着边的王家人着想。你祖父也不知是如何被你说动的,还真的费了不少功夫把人调进京城。” 一说起这事,陈氏就满腹的抱怨,连带着对褚盈盈也生了埋怨之心。 褚盈盈对陈氏的抱怨和怒气不以为意,语气淡淡,就像在打发什么阿猫阿狗,“母亲,做人眼皮子可不要太浅。今日我所付出的,来日定会得到丰厚的报酬。” 陈氏努努嘴,站久了,倒是也累了,立马就有丫鬟很有眼色地给她搬了张椅子,也给褚盈盈搬了一张,两人几乎同时坐下。 陈氏坐下后,忽地看向褚盈盈,说道,“你不会是看中王凤瑶,想她当你的嫂子吧?” 饶是褚盈盈也没想到陈氏会说出这话,眸子倏地睁大,嘴角控制不住地连连抽搐,深吸了两口气,含着薄怒的声线响起,“这样的话,母亲以后莫要再说了!” “看来你是没这打算,这就好。王家身份卑微,那王凤瑶我看着也不是个好的,那狐媚轻狂样,我——” “够了!”褚盈盈冷声打断陈氏的话,眼里的不耐烦几乎要溢出眼眶,“母亲须知祸从口出,以后还是谨言慎行得好。凤瑶是有大造化的,你说她配不上哥哥?呵——”该是褚林江那个废物配不上王凤瑶吧。 听出褚盈盈话中颇有些看不起褚林江的意思,陈氏立即不满了,伸手指着褚盈盈,骂道,“那是你亲哥哥!以后你嫁人了,还得你亲哥哥为你撑腰。你如今倒是先看不起你哥哥了!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 陈氏越说越生气,伸手又狠又重地拧了下褚盈盈的胳膊。 褚盈盈感受到胳膊上传来的痛意,伸手重重一推陈氏,好在陈氏身边的丫鬟得力,忙从后面扶住了陈氏,要不然陈氏准得摔个马大哈。 陈氏在下人的帮助下稳住了身子,重新坐好,接着不可置信地看向褚盈盈,“你——你——你这个不孝女,你居然对我这个亲生母亲动手,你难道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褚盈盈方才气急之下对陈氏动手,心里的确是有些后悔,不过那一点后悔在听到陈氏的话后,立时如缥缈的青烟,瞬间烟消云散,“若非母亲太过分,我也不会如此。母亲也看到我这里有许多事情要做,还请母亲移步离开吧。” “你——”陈氏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猛地站起身,头还有些晕眩,居高临下,咬牙切齿地瞪着褚盈盈,“好!好!好!我可真是养了一个好女儿啊!你现在本事大了,厉害了,不把我这个亲娘放眼里了。你要是真这般有本事,先帮你父亲升官,再帮你哥哥考取个功名!等到了那时候,你再横吧!” 陈氏骂完,气冲冲地转身离开,在被一个箱子绊了脚后,狠狠踢了下箱子,倒是把自己的脚给踢痛,本就不好的心情不禁越发糟糕。 褚盈盈望着陈氏愤怒离去的背影,勾唇,讽刺一笑。 迎夏弯下身,在褚盈盈的耳边轻声劝道,“小姐,夫人这次怕是动了真火了,您不如找个机会同夫人服个软。夫人毕竟是您母亲,不会怪您的。” 褚盈盈不以为意道,“不必了。我母亲那人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无须在意。我就是要母亲知道,我可不是从前那个对她言听计从,她说什么我就做什么的女儿了。我的人生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谁也不能操控。”我要的,我也一定会拿到,谁也拦不了。 第64章 启程 暴雨 褚家倒是比沈家更早启程去京城,他们同样是褚洪洲和王朗(王县令,王玉瑶之父)先轻车简从前往京城。女眷等人都是等到收拾好行囊才离开。 褚家和王家的女眷启程两三日后,沈云漪等人也启程回京城。 一转眼,沈云漪等人已行了半个多月的路程,在路上奔波劳碌,总是比不上家里舒服,因此众人的脸色都有些恹恹的。 沈云漪和南宫氏坐在同一辆马车上,每人各自带着两个下人。 沈云漪选的自然是雨雁和紫苏两人,南宫氏选了一个婆子和她的大丫鬟石榴。 沈云漪靠在马车壁上,有些无精打采,膝盖上窝着一团雪白的毛茸茸的东西,定睛看去,不是白白又是谁。 秦墨尘跟沈云漪同路,沈云漪自动接过了照顾白白的差事。 一路上,若不是能时不时逗逗白白解闷,沈云漪只会更加无聊。 相较于沈云漪等人的疲惫,无精打采,白白倒是有精神多了,该吃就吃,该睡就睡,一点颓废劳累样也瞧不出。 外面正下着暴雨,六月的天气真是说变就变,方才还是艳阳天,须臾的功夫,云气上蒸,肤寸而合,阴云滚滚,暴雨倾盆而下。 暴雨打在马车盖上,树上,地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听得人的心也跟着那声音一跳一跳的。 因为外面正下着暴雨,本来在外面,骑着马在马车前的秦墨尘,沈文瀚和沈文浩也钻进了他们的马车。暴雨天气,不好行驶,因此马车行驶得很是缓慢。 忽地,马车停下,南宫氏奇怪道,“怎的停了?莫非是看到客栈了?” 南宫氏说完,掀起马车帘子,往外看去。 沈云漪就坐在南宫氏身边,跟着南宫氏一同探出脑袋。 客栈什么连个影子都没有,两侧只有枝繁叶茂的大树,树叶的颜色被雨水冲刷得深了好几分,雨水落在马车盖上,又倾斜流到地上,溅出一圈又一圈的小水花。 这里不是官道,只是普通的泥路,故而被滂沱的大雨冲刷得泥泞不堪。 很快,南宫氏和沈云漪便明白马车为何停下了,因为在她们前头有一辆马车停着,隔着重重雨幕,能看到前面一辆马车是落入了坑里,马车里的人都下来站到一旁焦急等着。 那行人的主子是一男一女,年纪都不大,男的隐约瞧着也就十二三岁,女的也就八九岁,相貌倒是不错,瞧着挺清秀的,下人为他们撑着油伞遮雨,大雨落在油伞上,顺着伞滴滴落下,然后落入泥泞的地上,有的还溅到了人的衣服上。 马车外正在赶车的马夫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夫人,这是小路,根本容不了两辆马车过去。前面有一辆马车拦着,得等到他们过去了,咱们才能走。就是换路也不成,这雨太大了,还是得赶紧找个客栈落脚,等这雨过去才好。” 南宫氏见前方正在抬马车的一行人并无什么进展,因为雨声太大,担心下人听不到她的声音,声音拔高了好几分,“你们去几个人帮帮前面的马车,帮他们把马车抬出来。” 下人高声应了一句,“是。” 很快就有三个小厮披着蓑衣,头戴斗笠,去帮前面的人抬马车。 南宫氏见状,掀起帘子的手放了下来,沈云漪却接了过去,重新将帘子抬起。 南宫氏奇怪道,“云漪,你这是做什么?” 沈云漪伸手指了指正等在一旁,由下人在一旁撑伞的男女,“娘,我觉得这两人有些面熟。” 南宫氏本没有太注意那行人的容貌,一听沈云漪说觉得眼熟,便定睛望去。 虽说隔着层层雨帘,将前方人的容貌打得有些模糊,可仔细看去,依稀还是能看清对方的容貌。 那十二三岁的少年长得很是清秀,身上的料子看着也不错,眉眼清正,是个不错的;再看那女孩儿,衣裳就不说了,身上的佩饰也不是那普通货色,看着有些价值。 “他们想来不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家里的钱财应该不少。不过我看身份应该不是很高,他们的身上没有大家族的那种仪态风度。你说眼熟?我怎得没发现?这两人看着眼生得很。云漪,你是从哪儿见过他们?” 沈云漪道,“我没见过他们。可就是这样才奇怪了,我没见过他们,怎么就觉得这两人眼熟。娘,你说这样正常吗?” 雨雁的声音响了起来,“夫人,小姐,虽说在马车里,可一直掀着帘子,雨水怕是会溅进来。若是因此得了风寒,那该如何是好。” 南宫氏深以为然,示意沈云漪将帘子放下。 沈云漪虽说心里仍然觉得奇怪,但还是乖乖地放下了马车帘子。 没过多久,帮前方人抬马车的小厮回来,说前方的马车已经被抬了出来,他们也往前行驶,他们也能上路了。 马车再次行驶后,沈云漪仍然蹙着眉头,在想遇到的那两位年轻男女,心里也是十分奇怪,她为何会觉得两个陌生人眼熟呢? 南宫氏见沈云漪眉头紧蹙,小脸绷着,不由好笑起来,“别想了。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罢了,没什么好想的。” 沈云漪想了许久,没能找到一个答案,只想得脑袋越来越疼,闻言,甩甩头,不再去想。 沈云漪心道,可能真的是她想得太多吧。 外面下着的滂沱大雨渐渐小了,到最后只有豆大点的雨滴不停落下,沈云漪一行人也终于遇到了一家客栈。 眼见外面的天色也暗了,星辰的光辉隐隐约约透过乌云露出来,南宫氏决定暂时不再赶路,在这客栈投宿一晚。 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客栈,说不上富丽堂皇,只能称得上是野间小店,屋檐处悬着两灯笼,借着灯笼光,沈云漪打量着眼前的客栈,只有两层,瞧着很是破败,客栈的牌匾都缺了一个角,柱子墙壁上的漆也掉了许多。 南宫氏见状,眉头紧蹙,显然对客栈的环境十分不看好。 沈文瀚道,“娘,在这荒郊野外的能有个客栈歇一晚就不错了。好在就一晚。” 南宫氏自是明白这个道理,叹了叹气,“娘哪里是吃不了苦,是担心你们几个。” 第65章 再遇 中毒而亡(一更) 南宫氏和沈云漪一行人进了客栈后,正巧遇到了路上马车陷入泥坑里的一行人。 对方显然也认出了南宫氏和沈云漪,两人来到她们跟前,福了福身,开口的是十二三岁的少年,他真诚道谢,“方才多谢夫人和小姐帮忙,我和妹妹感激不尽。夫人和小姐一行人的住宿伙食,不如就交给我,也算是表达我对夫人和小姐的谢意。” 南宫氏见少年彬彬有礼,谈吐也算得宜,不由对少年升起了两分好感,不过她是不可能同意的,正要开口拒绝,楼梯拐角处出现两女子,她们身后跟着各自的丫鬟。 “是你们?” 沈云漪循声望去,只见站在楼梯拐角处的两个女子不是褚盈盈和王凤瑶又是谁。 这几年,王凤瑶越发长开了,五官艳丽动人,犹如盛开的芍药,美得极具攻击性。王凤瑶身穿石榴红的碧霞云纹衣,红色真的很适合她,衬的她的容貌更显艳丽张扬。 再看王凤瑶身边的褚盈盈,穿得就要淡雅肃静多了,水绿色的漩涡纹纱绣裙,面色阴沉,双眸幽深如水,就像是暗夜里平静的大海,内里正在翻涌着惊涛骇浪,好像随时都会爆发,淹没所有的一切。 褚盈盈双眸紧紧凝视着一处,沈云漪以为褚盈盈是在看她,后来发现不是。 过了片刻,沈云漪才确定褚盈盈看得不是她,而是那对兄妹。 被褚盈盈那样不善幽深的目光一动不动地凝视,哪怕就是木头人怕是都能有反应,那对兄妹也终于察觉到了。 只有八九岁的女孩儿似是被褚盈盈的眼神吓到了,面色一白,惊慌地躲到了少年的身后。 少年将女孩儿遮住,目露不悦,沉声质问,“这位姑娘,咱们素昧平生,素不相识,你为何用这样的眼光看我和妹妹?” 褚盈盈慌乱收回视线,对着身旁的王凤瑶轻声说了几句,接着两人缓步下了楼梯,“这位公子的话好有意思,我并没有看你,只是见到亲戚了,所以一时间有些愣神罢了。” 鬼扯! 沈云漪嘴角一撇,问那对兄妹,“你们真的不认识她?” 少年不知沈云漪为何有此一问,却坚定摇头,“从未见过。” 沈云漪又问褚盈盈,“你真的不认识这对兄妹?” 说话间,褚盈盈和王凤瑶已经下了楼梯。 褚盈盈和王凤瑶对着南宫氏行了行礼,南宫氏随意摆摆手,让她们起来。 褚盈盈一边起身,一边回答,“云漪的话真是有意思,那位公子都说不认识我了,我又如何能认识他呢?” 褚盈盈和王凤瑶跟南宫氏打了招呼,又吩咐小二送些饭菜到她们的房里,便同南宫氏告辞,接着又转身离去。 南宫氏一行人较多,客栈里剩余的房间却不多了,南宫氏只能算着剩下来的房间,让几个人挤在一个房间里。 比如南宫氏就要带着沈云漪一起睡,连着沈云漪的两个大丫鬟雨雁和紫苏,还有南宫氏的一个婆子和大丫鬟石榴。 沈文瀚和沈文浩两兄弟则跟秦墨尘挤在一个房间。 这样挤挤,房间还就真的勉强够了。 少年见状,不由插嘴道,“夫人,我这里可以让出两个房间,这样你们就能住得宽敞了。” 南宫氏笑着道,“不必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少年见南宫氏拒绝,也不再多说。 少年领着他妹妹上了楼梯,去了他们的房间。 沈云漪望着少年兄妹你去的背影,眸光深深,也不知在想什么,忽地,沈文瀚说了一句,“我看这对兄妹倒是有些亲切。” 沈云漪诧异道,“大哥,你也觉得这对兄妹看着亲切面善吗?那时候在路上,我见到他们就有这样的感觉。总觉得有些眼熟,可偏生就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他们。我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我想太多了。” 赶了那么久的路,沈文浩早就累了,就想赶紧回房间休息,然后吃热乎乎的饭菜,见沈云漪和沈文瀚两个谈论起那对兄妹,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道,“什么眼熟亲切啊,那两人不就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能眼熟什么啊?我看是因为那两兄妹长得还不错。” “人都不是那样。看到长得好看的人,心里就欢喜两分。大哥,妹妹,你们就别多想了,一定是这样没错了。” 沈文瀚想了想,笑着道,“这次二弟可能真没说错。” 沈云漪心里还是存着怀疑,真的是这样吗? 南宫氏显然也因为赶路太过疲惫,只想赶紧好好休息,吩咐了老板和小二准备好饭菜还有热水,便领着沈云漪去了房间。 客栈不止是外面瞧着破,里面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布置得很是简单,一张大床,上面有两条棉被,并一张圆桌,围着四个椅子,就再无其他装饰了。 好在,这客栈挺干净的,沈云漪还能接受。 小二倒是送来了好几条棉被,不用说,这些棉被就是给雨雁等人打地铺用的。 没多久,热乎乎的饭菜也送上来了。 两素一荤,全是普通的农家饭菜,好在瞧着挺清爽,配着香喷喷的大米饭倒是能吃得下去。 吃饱了肚子,沈云漪舒服多了,正要开口时,外面传来了一声惊呼。 沈云漪的小心肝跟着跳了跳。 南宫氏放下手中的筷子,皱眉,吩咐石榴,“去看看,外面都出了什么事?” 石榴应了一声,便去外面看发生了何事。 没多久,石榴就回来了,转身关上了门,面色凝重,“是出了事。就是夫人在路上帮过的那对兄妹,他们吃了客栈送过去的饭菜。有一道菜那对兄妹一点也不喜欢,所以没动。剩下的饭菜就赏了丫鬟。谁知那丫鬟吃了那一盘完全没动过的菜后,竟中了毒,如今人已经去了。” 毒! 南宫氏猛地看向她和沈云漪刚吃剩下的菜肴,胃里的食物正在翻涌滚动,差点没吐出来。 雨雁看出南宫氏的不适,忙道,“夫人,这些饭菜奴婢都看过,绝对是没毒的。” 南宫氏的脸色总算是好了几分。 第66章 王凤瑶的丫鬟(二更) “我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沈云漪说着就要起身,南宫氏忙抓着沈云漪的手,没好气道,“你个姑娘家去看什么?不许去!这客栈别是黑店吧,饭菜怎的会有毒。” 沈云漪被南宫氏抓着胳膊,一时间动弹不得,又听到南宫氏的话,不由道,“娘,您想太多了。这店一点也不像黑店。退一步说,就算是黑店,咱们带了多少人啊,而且有不少好手,一个打他们五个绝对没问题。” 南宫氏的心这才放下两分,见沈云漪还是一副要出去的模样,脸色一板,“你不许去。” 沈云漪立即使处撒娇大法,抓着南宫氏另一只手不停晃着,娇滴滴能滴出水,糯糯的像拉出的甜丝儿的声音响了起来,“娘,我不会出事的。我带着紫苏呢!就让我去吧,要是不去亲眼看看,我今晚怕是会睡不着了。” 南宫氏最受不住沈云漪这般撒娇,抓着她胳膊的手松了两分,语气也松动了几分,“那儿刚出去了人命不吉利,再说这种热闹有什么好看的。” 沈云漪的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上不去下不来,噎得不行,“娘,您还不了解您女儿我啊。我是那种看人命热闹的人吗?我是想去确定一些事。” 南宫氏自知失言,见沈云漪一脸急切,终于不再拦她,松开了抓着她胳膊的手,然后道,“我同你一起去。” 南宫氏要跟着一起,沈云漪也不反对。 出事的地点是那女孩儿的房间,离南宫氏和沈云漪的房间不远,就隔了四间房,没多久功夫就到了。 沈云漪和南宫氏到的时候,屋里已经有不少人在了。 只见一具面色发黑,双眸睁大,表情痛苦,双手紧紧抓着脖子,一看就是死不瞑目的女尸,此刻了无生息地躺在地上。 女孩儿早就吓得不行,正躲在少年的身后,依稀能看到她颤抖不停的身子。 沈云漪见沈文瀚,沈文浩还有秦墨尘也来了,眼睛一亮,偷偷蹭到秦墨尘身边,小心低声问道,“师兄,你怎得过来了?” 秦墨尘侧眸看了眼沈云漪,说道,“知道你会来,我也来看看。” 沈云漪心里一动,立即道,“师兄,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事跟褚盈盈有关系。” 秦墨尘没正面回答沈云漪的话,只是说道,“太巧了。”巧得让人无法不怀疑。 客栈的老板,老板娘,两个厨子还有小二也都过来了。 客栈的老板年约四十,长得白白胖胖,一脸和气,老板娘也是个胖胖的妇人,不过长得五大三粗,肤色也不白皙。两个厨子一个胖一个瘦,他们的表情都不好看。 客栈老板进来看到地上躺着的尸体,吓了一大跳,惊恐地吞咽口水,久久回不过神。 少年不停安慰着受惊的妹妹,好不容易将妹妹安抚下来,这才转身厉声质问,“你们客栈送来的饭菜居然有毒!?你们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代!否则明儿个天一亮,我就去报官!” 一听少年说要报官,客栈老板当即回过神,双手抱拳,对着少年一通讨好,“公子,我们都是老老实实的生意人,不会做那等伤天害理的事。我——我也不明白,好好的饭菜怎么就毒死人了!?” 客栈老板一张白胖的脸差点没挤成包子,一脸委屈。 少年却没有这样轻易放过客栈老板,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躺在地上的尸体就会是他和妹妹! “你不明白?好一个你不明白啊!你看看地上的尸体,你竟有脸说出不明白!” 客栈老板差点被少年的话挤兑得哭出来。 秦墨尘忽然道,“这位公子,如果这客栈老板真的要对你们兄妹下手,那就不会只在一盘菜里下毒。要下毒干脆就全都下了,这样你们必死无疑。” 客栈老板立时感激地看向秦墨尘,连连道谢,“多谢这位公子为我说话,多谢这位公子。我是真的不明白怎么会出了这样的事。今儿个客人太多,我一直忙着招呼,哪儿有功夫去厨房。等等——老胖,瘦子,你们两个说说,菜是你们做的,怎么就吃死人了!” 客栈老板当即瞪着不大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两个厨子。 一直安静的客栈老板娘也说话了,双手叉腰,伸出粗壮的手指指着两个厨子,“还不赶紧说实话!是不是你们存了什么歪心思,才给客人下毒啊!” 被指到的老胖和瘦子双腿一软,差点没直接跪下,两人苦着一张脸,指天发誓地说他们是冤枉的,他们什么也没做过。 沈云漪忽然问道,“除了你们以外,还有谁去过厨房。” 老胖和瘦子当即停下赌咒发誓,皱着眉头仔细想着。 好一会儿,老胖才迟疑着开口,“今儿个客人多,要的饭菜也多。我和瘦子两个一直忙不歇地做饭。饭菜做好了,也就小明进来把菜端出去。” 一直沉默安静的小明差点没跳起来,他才十四五岁,是客栈老板夫妇唯一的儿子,不过没继承他们胖胖的身材,长得挺瘦的。 客栈老板夫妇一听事情牵扯到儿子,也立马对着老胖和瘦子怒骂。 小明继承了亲娘骂人的功力,那本事一点也不比骂街的泼妇差,“呸!什么叫你们菜做好了,就我进去端啊。我爹和我娘今儿个倒是一直忙着招呼客人,没时间去厨房,所以今天去的都是我。可又不止是我一个人进厨房端菜了。 我记得我进厨房的时候不还有一个丫鬟因为等不及,也进厨房了!你们两个怎么不说她!” 丫鬟! 沈云漪急切问道,“丫鬟?哪个丫鬟?今日来投宿的人怕是身边都带着丫鬟吧。” 小明想也不想地回答,“是穿着蓝色裙子的丫鬟。那丫鬟我记得,是那个穿着石榴红裙子小姐的丫鬟,好像是叫——杜鹃。” 小明的语气渐渐肯定起来,“没错,就是叫杜鹃的!” 王凤瑶的丫鬟?沈云漪原以为小明说出的丫鬟会是褚盈盈的。 第67章 嚣张跋扈 死契丫鬟 因为事情牵扯到王凤瑶的丫鬟杜鹃,南宫氏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吩咐身边的婆子去请王凤瑶带着杜鹃过来说个清楚。 婆子朝客栈老板问清楚王凤瑶所在的房间,然后便去请人。 此时,沈文浩有些奇怪地开口,“无冤无仇的,王小姐图什么啊?非要害人性命。” 没人能回答沈文浩的话,因为此时他们也没个答案。 沈云漪心里有些猜测猜测,只是没证据,不好说。 很快,王凤瑶就过来了,来的不止是她,褚盈盈和陈氏也一同来了。 陈氏可能有些不喜掺和进这样的人命官司里,一张脸黑得能滴出墨汁来。 屋内的人不少,房间却不大,因此有的人堵在了房门口,见褚盈盈一行人过来,当即侧过身子,给她们让了道儿。 王凤瑶可能是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小脸气得绯红一片,整个人好似怒而绽放的火莲,一双美眸也在喷着火,还没进屋子,骂咧咧的尖叫声就响了起来,“真是好笑,出了事,不怀疑别人,竟然怀疑我的丫鬟!?你们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看不起我,故意如此的吧!” 南宫氏对王凤瑶骄横的态度十分不满,眉头一皱,冷声道,“只是你的丫鬟去过厨房,所以才请来问问罢了。若不是你的丫鬟做的,说清楚不就好了。” 王凤瑶还是忌惮南宫氏的身份,收起了脸上的怒火,侧过身子,抓过身后穿着蓝色衣裳的杜鹃,开口时,语气还是很冲,“沈夫人,你看看我这丫鬟多老实忠厚,她可能下毒杀人吗?” 被王凤瑶拉到前头的杜鹃身子颤抖得跟筛子似的,眼珠子四处乱转。 沈云漪收回打量杜鹃的眼神,淡淡道,“老实忠厚,我看不出来,倒是蛮像做贼心虚的。” 王凤瑶美眸倏地睁大,雪白的贝齿紧紧咬着嘴唇,喘着粗气,胸膛上上下下起伏不定。 少年冷声道,“王小姐,你的丫鬟现在就是有下毒的嫌疑。我和妹妹差点出事,希望你能配合查清事情的真相。也好给枉死之人一个公道。” 王凤瑶正是被沈云漪的话气得不轻的时候,少年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她的怒火瞬间又高涨了好几分,她怒瞪少年,“你算什么东西!?轮得到你对我大呼小叫,教我如何做事?盈盈说得真没错,你们商户人家就是不懂规矩,满身铜臭味——” 沈云漪打断王凤瑶的话,抬了抬下巴,指向少年和他的妹妹,“等等,褚盈盈告诉你,他们出身商户?褚盈盈,你不是不认识他们吗?你从哪儿知道他们出生商户的?” 随着沈云漪的话,屋内众人的视线齐刷刷投向褚盈盈。 褚盈盈的心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恢复跳动后,心跳如鼓,险些没跳到嗓子眼。 陈氏不干了,“看什么看!我盈盈怎么了?看看那对兄妹,虽说穿戴得不错,可就是满身的铜臭味,一点礼仪规矩也不懂,这屋子都因为他们而臭烘烘的,叫人待不下去!” 少年双目喷火地瞪着陈氏,双手紧握成拳,脖颈上的青筋也一根根爆起,他妹妹更是一个受不住,直接低声哭泣起来。 南宫氏摇摇头,“你说话未免也过分了。这两兄妹哪里有你说得这般不堪。” 陈氏斜晲了眼少年和他身后的妹妹,眼底满是不屑和讽刺,那眼神就跟刀子似的不断割着少年的自尊还有他的心,“商户子女能高贵到哪儿去?平时他们这样的身份,连咱们家的门槛儿都不配进!至于说死了人——一看那就是个丫鬟,签了卖身契的吧。一个入了奴籍的丫鬟,死了就死了,兴师动众地作甚?纯粹就是耽误工夫。” 一直躲在少年身后的女孩儿探出头,泪流满面道,“翠兰很好,她就算只是一个丫鬟,也是一条人命啊!” 女孩的话只能继续换来陈氏的讽刺奚落,“真不愧是商户出身,果然没规矩没教养。连基本的主仆规矩都不明白。没事了吧,我们就先走了。要报官,请随意,有本事在路上抓了我们。我倒是要看看,哪个官会脑子进水,因为一个丫鬟,来抓官家小姐。” 顿了顿,陈氏补充了一句,“就是你们兄妹死了,那又如何?别说我们没做,就是做了,你们也是白死!” 好嚣张跋扈的话! 少年白皙的面容几欲滴血,从心里升起一股浓浓的无力,在这群官家女眷面前,他一个商户子的确没有任何资格谈什么所谓的尊严。 陈氏要带着褚盈盈和王凤瑶离开,没人拦着,的确是没有立场。 南宫氏算是在场辈分最高的,看了眼少年兄妹,又低头看了眼死尸,叹了口气,“先将这丫鬟的尸体埋了,立个碑。天气太热,这丫鬟的尸体放不住的。” 沈云漪不甘心道,“娘,就这样什么都不做了吗?你看她那嚣张的样子,看得我想——” “咳咳——”南宫氏警告的目光射向沈云漪。 秦墨尘墨玉般的眸子在这显得有些暗沉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的深邃,那双眸子好似正折射出深浅不一的光,“那些话是不好听的,可要说完全没道理也是不对的。要为这丫鬟讨公道,也不是完全不行。只要他们的主人家坚持报官。不过这丫鬟死前要是签了死契的丫鬟,就是主人家再坚持报官,想得到个什么结果也是难。” 一直在轻声低泣的女孩儿停止了哭泣,一双眼睛哭得跟核桃似的,打着嗝儿,断断续续道,“翠兰是孤儿,她——她是签了死契的。” 沈云漪没话说了,最后一点希望也没了。 再看少年的样子,也不像是会愿意为了一个丫鬟就不管不顾,死命出头。 沈云漪也不能说少年冷血,说他错了,人活在世上,总是有这样那样的无奈。 最后,丫鬟的尸体被带出去处理。 少年给客栈老板一分量很足,鼓鼓的荷包,请他帮忙在他们离开后,为丫鬟处理后事。 第68章 是头猪!(一更) 翠兰的尸体被抬了出去,房间里死过人,少年不可能让妹妹继续住在这间房,便让她妹妹跟下人换了一间房。 要换的房间就在隔壁,因而没一会儿功夫,房间就换好了。 事情暂时就这样解决了,沈文瀚和沈文浩两兄弟累得不行,想要离开,探寻的目光不由投向南宫氏。 南宫氏见两个儿子精神不振,疲惫不堪的样子,心里大为心疼,催着他们赶紧回房休息,“快回去休息吧。我也要带着你们妹妹回去休息了。” 沈云漪却道,“娘,我有几句话想问问他们。” 南宫氏瞪了眼沈云漪,后者可怜巴巴,水汪汪的眸子又直直看过来。 最后妥协的自然是南宫氏,她伸手一点沈云漪的额头,“就你事情多。行了,我跟你一起去找他们兄妹。” 沈云漪等人还在原来那处死了人的房间里。 见南宫氏答应,沈云漪的好话张嘴就来,“我就知道娘最好了。” 秦墨尘也道,“我同师婶和师妹一起去看看。” 沈文瀚和沈文浩正要开口时,南宫氏便道,“你们两个就先回去休息吧。那两兄妹又不是犯人,咱们那么多人去做什么?” 沈文瀚和沈文浩想想的确是这个理,便没有再坚持跟着一起过去。 沈云漪等人去了隔壁的屋子,敲了敲门,很快门从里面被打开,正遇到少年吩咐下人去厨房亲自熬碗定神汤,药材都是随身带着的,以防在路上出现什么意外的情况。 少年有些诧异地看向沈云漪一行人,接着很快收起脸上的异样,面上挂起得体的笑容,“各位请进。” 少女正坐在桌边的圆椅,纤细瘦削的身子不停轻颤,可见今晚闹的事把她吓得不轻。 南宫氏简单说了一下来意,就将主场交给沈云漪。 沈云漪也不懂她究竟想问什么,便问少年他们的名字,他们的年纪,还有他们的父母,以及家庭情况......杂七杂八的问题问了一堆。 少年有些奇怪,不过沈云漪曾经帮过他们,问的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他便简单回答了一下。 沈云漪这才知道少年叫李宇,今年十二岁,女孩儿叫李若,今年只有八岁,他们的确是出生商户,父母也都是经商的,虽说有几分家财,但是名声并不显亮,并非什么有名的巨贾商人。 沈云漪紧紧盯着李宇,忽地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知道沈国公府吗?” 李宇一震,下意识道,“沈国公府?这是自然知道的。沈国公府可是大楚顶尖的贵族。”是他们这样的普通小商人望尘莫及的存在。 沈云漪又问,“你真的不认识褚盈盈?就是那穿水绿色裙子的姑娘。” 李宇再次想也不想地摇头,“从未见过。褚盈盈这名字,我也是第一次听。就是同我家有来往的人家,或者亲戚里面也没有姓褚的。” “你们要去京城吗?” 李宇摇头,“这一行并非要去京城。” 李宇想了想,将他们这一行的目的地告诉了沈云漪。 “以后呢?以后会去京城吗?” 南宫氏听沈云漪问得越来越不像话,暗暗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别再如此。 李宇倒是没有觉得被冒犯,面对沈云漪,他也觉得蛮亲切,挺有好感,知道对方身份高,却没有看不起他这样的商户子弟,这就尤为难得。 李宇真诚回答,“这我就不清楚了。以后具体要去哪里,还得家中父母做主。” 沈云漪拉了拉南宫氏的袖子,在南宫氏看过来后,示意她弯下点身子。 南宫氏有些不解,但还是照着做了。 沈云漪凑到南宫氏的耳边嘀咕了一番话,南宫氏的脸色古怪起来。 等沈云漪的话说完,南宫氏站直了身子,对着身后的婆子吩咐了一番。 婆子有些奇怪,但还是很快取出随身携带的一缀珠蝴蝶结子递给李宇,“将来李公子若是去了京城,碰到什么麻烦事,就拿这蝴蝶结子去沈国公府后街数过去第七间屋子,那家的当家人姓吴,你跟他说要找方山家的就成。” 李宇接过婆子手中的蝴蝶结,面色古怪,“沈小姐,我以后不一定会去京城。” “我感觉你会去。有备无患总是好的。”沈云漪也就是以防万一。 李宇向南宫氏和沈云漪道谢,“多谢沈夫人,沈小姐。我明日一大早就要和妹妹离开,怕是没机会跟两位道别,再次就提前告别了。” 沈云漪惊道,“明儿个一大早就离开?那么急?” 李宇解释,“一是路程有些赶。二来——在这客栈遇到这样的事,我也实在是不想多留了,尽早离开才是最好的。” 沈云漪不再多言。 离开了房间,沈云漪又对南宫氏道,“娘,我想去看看大哥和二哥,有些话要说。” 南宫氏朝秦墨尘看去,又看向沈云漪,“你啊。罢了,早点回来。” “知道了。”沈云漪立即甜甜应道。 沈文瀚等人的房间是在另一侧,男女的房间是分开两侧,那时候要不是跟南宫氏撒娇求情,沈云漪应该是要比秦墨尘等人早到李宇那儿。 天色已黑,客栈下面还点着油灯,光线暗淡,二楼房间内还有几间房依稀亮着灯,大多房间都是暗暗的,可能那些人早就熄灯休息了。 这朦胧昏暗的光线足以人辨明方向了,雨雁和紫苏倒是有些担心,双眸睁大,紧紧为沈云漪看路,生怕她被绊倒。 “师妹想同我说什么?”走了不到十步,秦墨尘低沉的声线就响了起来。 沈云漪一点也不奇怪秦墨尘能猜到,她说去找沈文瀚和沈文浩说话,本就是一个幌子罢了,真正的目的是有话要跟秦墨尘说,“师兄,我真的觉得李家兄妹脸熟,而且感觉还蛮亲切的。原本我只当是我自己想多了。可如今出了褚盈盈要毒杀李家兄妹的事,我越来越相信自己没猜错。” 秦墨尘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可能下毒的是王小姐的丫鬟杜鹃啊。” 沈云漪直接翻了个大白眼,压低着声音,骂咧咧道,“王凤瑶就是头猪!” 第69章 经过(二更) 秦墨尘抬起的脚落了下来,沈云漪没注意到,脚还往前走了一步,后知后觉发现秦墨尘落到她身后,忙又缩回脚,退到秦墨尘身边。 秦墨尘伸手一指前面的房间,那间房的烛火已熄,外面挂着一破木牌,上面的字迹也不甚清晰,压低了声音说道,“师妹,那就是王小姐的房间。” 沈云漪还真不知道走到王凤瑶的房间了,眨了眨眼睛,很快回过神,真想在门外大声狠狠骂王凤瑶一顿。 只是在看到周围的房间大多也都暗着,担心影响到别人的休息,这才作罢。 沈云漪盯着房间大门的眼神喷着火,死死压低着声音,说出的话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每个字好像都被咀嚼了千八百次,“我有说错吗?王凤瑶不就是一头猪!我看王凤瑶光那张脸蛋好,脑子里装的全是稻草!她整个就是褚盈盈手中的提线木偶,连她的贴身丫鬟都听令于褚盈盈,她那个当主子的竟一点也不晓得!白痴!” 秦墨尘微不可见地轻轻点了点脑袋,墨玉般的眸子闪过赞同,可见是认可沈云漪这番话,“走吧。”他们一直停在一个姑娘的房门口,这叫什么事。 沈云漪又狠狠剜了几眼王凤瑶的房间,刀般锋利的视线似是恨不得刺透房间的大门,再狠狠刺向房间里的王凤瑶。 “师妹怀疑李宇同国公府有关系?”再次前行后,秦墨尘的声音很快响起。 沈云漪也不瞒着秦墨尘,将心头的怀疑说了,“说实话,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忽然间想到了就问了。” 秦墨尘比较着李宇和沈家航两张脸,没发现有什么相似之处,便道,“那位李公子长得不像沈家人。” 沈云漪道,“是不像,我把家里的亲戚都想了个遍儿,也没想到像的。可李宇兄妹就算不是跟沈国公府有关系,他们的身份也一定有问题。否则褚盈盈不会直接对他们下死手。” 沈云漪说着,长长叹了口气,惆怅道,“说来褚盈盈在有些方面的确是比我们占优势,总是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重生女的优势还是很大的。 “师妹若想解了心中疑惑,大可以从褚小姐那儿下手。” 沈云漪摆摆手,“算了吧,褚盈盈会说那才怪了。难道拿把刀子去威逼她啊。这根本就不现实,我连想也没想过。我想请师兄帮个忙。” 眼看着到了客房的另一侧,马上就要到沈文瀚等人住的屋子,沈云漪便不再耽搁,直接说出了目的。 秦墨尘并不压抑,眉眼低垂,凝视着沈云漪,示意她说。 “我想借师兄的小厮周一铭一用。” 秦墨尘的三个贴身小厮,每个都是有本事的。 双福记忆极佳,将秦墨尘身边的人情往来安排得毫无错漏,为人精明厉害。 双寿武艺极好,据说他一个人跟十个好手打得迎刃有余。 周一铭也会点武艺,不过没有双寿武艺出众,他更精通的是医术毒术。雨雁曾私下里跟沈云漪说过,周一铭的医术和毒术远超于她。不止如此,周一铭还擅长隐匿追踪。 秦墨尘隐隐猜到沈云漪借周一铭是为了什么,沉默片刻,便点头答应,“好。明日在李家兄妹离开后,我让一铭跟他们一段路。” 目的达成,沈云漪脸上立即绽放出灿烂的笑意,双眸弯弯,将有些暗沉的过道也给照明了几分,“师兄,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天色也不早了,你赶紧去休息吧。”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里,一道微弱的光亮在客栈的柴房边亮起。客栈的柴房在客栈的后角落,周围杂草丛生,月暗星沉,平添了几分阴沉沉的气息。 借着微弱的光芒,依稀能分辨出那是两个女子的身影。 很快,一道颤巍巍,全是惊恐的声音响起,“褚——褚——褚小姐,您——您——您不是说那只是普通的泻药,为什么——为什么会死人!?” 说到“死人”时,女子的声音因为恐惧惊慌而陡然拔高了几分。 “你浑说什么?你难道想惊动其他人不成?”这声音很是熟悉,含着浓浓的警告。 杜鹃简直快要疯了,但她的确不想惊动其他人,低声而又不甘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褚小姐是你跟我说,你看不惯李家人的态度不好,所以想给他们一点教训,让我给他们的饭菜下泻药。明明是泻药,为什么成了毒药?” 褚盈盈手里拿着火折子,由火折子点燃而产生的点点火星照在褚盈盈的脸上,衬得那张脸幽深诡谲,犹如鬼魅,偶有一阵风儿拂过,吹起了她的秀发,远远望去,可不跟女鬼一般。 “你还有脸问我?我不是吩咐你将那些药洒在李家兄妹饭食的每一道菜上,你为何只洒在一盘菜上。” 杜鹃咬着嘴唇,很想忘记的场景却清晰无比地浮现在眼前。 杜鹃拿着褚盈盈给的所谓泻药去了厨房,用做菜太慢,她家小姐等不及的理由去催促厨子。 杜鹃去的时候也巧了,给王凤瑶准备的饭菜正好做完,两个厨子正在做李家兄妹的饭菜。 杜鹃原本还在想有什么机会能偷偷下药,这时候小二小明也进来催菜,将两个厨子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杜鹃就趁着那个时候下了药。只是时间太短,再加上杜鹃一个慌乱下就将一包药全都洒在了一盘菜里。之后杜鹃,就随意用手指头搅拌了一下,看不出被下了药的痕迹。 杜鹃喃喃道,“若是我真的在所有菜里都下了药,李家兄妹就真的都——那时候我一定活不了,我一定会死!褚小姐,你跟李家兄妹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要害他们的性命!” 说到最后,杜鹃的颤抖哽咽的声线里竟含了质问,这令褚盈盈十分不满,盯着杜鹃的眼神也渐渐变得幽深深邃,好似还泛着红光。 杜鹃被这样的褚盈盈吓到了,那视线就像是正在吐着红信子的毒蛇,令人不寒而栗,脚步不受控制地往后退去。 如果可以,褚盈盈真想直接了结了杜鹃,可惜不行。 第70章 安抚 抓住 褚盈盈放缓了声音,声如三月春风,温暖细腻,一只手握着火折子,另一只空闲的手抓过杜鹃的手,“都是我大意了。竟将泻药和老鼠药弄混了。唉——幸好李家兄妹无事,否则我这心里也愧疚得很啊。” 杜鹃只觉得被抓着的手像是被恶鬼的爪子抓住,让她恨不得立即挣脱开褚盈盈的手,然后撒腿逃跑,好在她忍住了。 “杜鹃,你哥哥如今在我父亲跟前听差办事。我父亲可是说了,你哥哥是个有能力有本事的,以后啊,你哥哥前程不可限量,连带着你家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 这话无疑戳中了杜鹃的死穴。 杜鹃的哥哥十分不争气,偏生是家里的独子,一家子都得为他考虑着想,每每还得为他收拾烂摊子。 若不是褚盈盈帮忙,给了杜鹃的哥哥一份前程,杜鹃一家子会被他那个哥哥拖累成什么样,那可真是不一定了。 见杜鹃的态度松软下来,褚盈盈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已经没事了。死的只是一个普通丫鬟罢了。李家兄妹不也已经决定息事宁人了吗?你就把心放下来,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就行。” 除了这样,杜鹃还能如何? 第二日,天蒙蒙亮时,太阳从地平线升起,散发出明亮的光芒,大公鸡高昂的啼叫声也响了起来。 这时候,人陆陆续续起来,而李家兄妹这时已经收拾好准备离开了。 沈云漪等人正在客栈一楼的大堂吃早饭。 早饭并不丰富,只是普通的包子白粥,再配上一些小菜。 褚盈盈起得比沈云漪等人还要晚一点,她昨晚为了安抚杜鹃,费了不少心力,第二日起得就有些晚了。 得知李家兄妹已经离开,褚盈盈双眸陡然一沉,吩咐了迎夏一番,这才收拾齐整,去敲了王凤瑶的门,和她一起下去吃早饭。 王凤瑶可能因为昨晚的事,心情不是很好,美艳的小脸阴沉一片,下了楼梯,来到大堂后,自以为不着痕迹地狠狠剜了两眼沈云漪。 沈云漪只将注意力放在眼里的早饭上,在夹起一个泛着绿油油颜色的包子咬了一口,接着就对身边的南宫氏道,“娘,这野菜包子蛮好吃的,很清新爽口。回去后,倒是可以让厨房偶尔弄些野菜包子吃吃。” 南宫氏笑着点头,“味道是不错,偶尔吃吃还行。你要喜欢,等回去后,娘就吩咐厨房偶尔给你做做。” 沈云漪高兴地连连点头。 沈文浩不喜欢野菜包子,就喜欢吃泛着油光的肉包子,“野菜包子有什么好吃的,还是肉包子香。” 吃完早饭休息了一阵,南宫氏就准备离开,沈云漪正要开口说话,这时,只见客栈门口出现两个人。 沈云漪认出了来人,一个是周一铭,另外一个——不认识。 周一铭手提着男子的领子,跟抓小鸡仔似的把人拎了进来。 那个被周一铭拎着的人浑身无力,全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走了。 南宫氏是认得周一铭的,却没认出周一铭拎着的人是谁。 褚盈盈在看到被周一铭拎着的人时,瞳孔瞬间缩成一点,手里夹着的包子也掉到了桌上。 周一铭进来后,直接将手中的人往地上一扔,那人被扔在地上,痛苦地口申口今。 周一铭向秦墨尘复命,“公子。” 南宫氏不解地看向秦墨尘,问道,“墨尘,这是怎么回事?等等,这人身上穿的好像是褚家小厮穿的衣裳吧。” 陈氏原本事不关己,一听到“褚家”两个字,顿时炸了,“沈夫人你休要信口雌黄!什么跟我褚家有关系,这人——” 陈氏指着被扔在地上,面色因为痛苦而扭曲一片的男子,在看到男子的脸后,她所有的话立时戛然而止,因为她认出眼前的人了。 陈氏自然不会认不出她家小厮穿的衣裳,再加上这小厮还算得力,故而陈氏对他很有几分印象。 陈氏认出了人,不由更加生气,狠狠一拍桌子,怒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抓我褚家的小厮,还把人打成这样,你们是在耀武扬威,不把我们褚家放在眼里不成!?” 秦墨尘看了眼周一铭,后者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缓缓开口,“启禀公子,小的听从您的命令一路尾随李家人,果然就发现了这人鬼鬼祟祟,不怀好意地跟在李家人的车队后。在这人想跟李家的人套话时,小的抓住了他,然后问了他一点事。这人说他是奉了褚小姐的命令才跟踪李家人的。” 陈氏万万没想到这事情会跟褚盈盈扯上关系,惊讶得嘴唇大张,呆若木鸡,眼珠子连动也不会动了。 沈云漪好笑地看向褚盈盈,“你不是说你不认识李家兄妹吗?怎的如此关心他们,还特地派人尾随。” 褚盈盈经过刚开始的愤怒羞恼,如今已经恢复了平静,冷冷扫了眼在地上犹如废物一样的男子,接着淡淡道,“一个小厮的话罢了,他的话能听吗?指不定是他看李家人富贵,所以想跟上去要点好处吧。” 沈文浩嘴巴一撇,不屑道,“傻子才信呢。” 沈云漪却信了,一脸真诚又严肃地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啊。这样见财起意,意图不轨的小厮绝对不能放过!这样的人就该送官!师兄,一事不劳二主了,你再让周一铭把这小厮送去官府,让县令好好审一审他。” 沈云漪这样不按常理出牌,令褚盈盈也有些手忙脚乱,一时间竟找不到词来反驳。 陈氏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刚吃下的食物好似也在肚子里翻涌,险些没吐出来,“沈云漪,你别太过份了!?” 南宫氏能让陈氏当着她的面欺负她的女儿? “褚夫人的话可真是有意思。我的女儿哪里过分了?遇到这样的不平事,自然得将恶人交给官府处置了。” 陈氏尖声道,“这是我褚家的下人!要如何处置,我褚家人说了算!不用你们沈家越俎代庖!你们沈家势大,可也不能这般欺负人!可怜我小姑子在沈家熬油似的熬着,你们这些沈家人还如此欺负人!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吧!” 第71章 送官(一更) 陈氏不提在沈国公府守寡的褚氏还好,一提,南宫氏的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越俎代庖?你们褚家人说了算?我还真要越俎代庖一番了,看看你们褚家人能如何?” 褚盈盈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额间殷红的莲花正散发着幽幽渗人的色泽,“沈夫人,这是我褚家的小厮,他的卖身契可还在我褚家。沈夫人的确是没有资格代我褚家处置这下人。来人啊,把这小厮的卖身契拿来给沈夫人看看。” 陈氏身边的婆子脸色顿时难看下来,凑到褚盈盈耳边,轻声嘀咕了一番。 随着婆子的话,褚盈盈冷静的表情被打破,咬着牙,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可见是气得不轻。 沈云漪见状,立即道,“不会是这小厮不是出嫁的家生子,而且签的是活契,然后这活契也到了期限。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小厮已经不是褚家的小厮了,而是普通老百姓了。” 沈云漪每说一个字,褚盈盈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可见沈云漪说得并没有错。 秦墨尘道,“师婶,既然如此,咱们将这小厮送官,那就什么问题也没有了。” 沈云漪补充道,“娘,给县令打声招呼,虽说事情跟李家兄妹有关系。但是李家人都走远了,要是再去追他们,未免耽误人家行程了。就让县令跟褚家人好好商量就行了。” 沈文浩笑着拍手,嘴角咧得大大的,“妹妹说得好!正该如此!我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等鬼魅小人的伎俩。” 陈氏气得恨不得立即晕过去,双眸血红一片,似是想眼前的人呢全都生吞活剥了,“你们别太过份了!” 南宫氏很快就让陈氏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过分,她真的派人拿着帖子,将小厮送去了官府。 陈氏也没工夫跟南宫氏吵架折腾,因为衙门的人来了。 原本以褚家的门第是不必将一个县令放在眼里的,问题是有沈家发了话,在沈家和褚家间,毋庸置疑,县令选择的一定是沈家。 南宫氏领着一群人悠哉悠哉地离开客栈,继续朝京城而去。 南宫氏在上马车前,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客栈,说道,“真不懂褚盈盈跟李家兄妹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跟对方过不去。” 沈云漪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指不定褚盈盈跟李家兄妹上辈子有仇呢。” 南宫氏颇有些哭笑不得地看向沈云漪。 秦墨尘离得近,正好听到南宫氏和沈云漪的对话,不由说了一句,“师婶,可能师妹这一次歪打正着了呢?” 南宫氏笑着摇头,显然没信沈云漪和秦墨尘说的。 一行人停在一处茶寮喝茶休息时,沈云漪找机会私下偷偷问秦墨尘,周一铭抓住褚家那小厮的具体情况。 秦墨尘也不觉得这些事情有什么好瞒的,便一五一十地说了。 周一铭在发现褚家的小厮靠近李家的人后,没等那小厮多说几句话,就上前抓了人。 秦墨尘又将褚家小厮问了李家人什么说了。褚家小厮问李家人他们是要往哪儿去,几乎是他刚一问,李家人还没什么都没说,就被周一铭发现,然后抓住,用药粉把褚家小厮迷得晕晕乎乎,又揍了几拳。 后面的事情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因为沈云漪都清楚。 沈云漪有些奇怪,“要打听李家人往哪儿去,不该是在客栈问更方便吗?” 秦墨尘道,“褚小姐想的是在客栈就将李家兄妹解决了,这样根本无需清楚他们要去哪儿。” 沈云漪脸上立时露出恍然大悟之色,“没错,就是这样。现在褚盈盈就别想知道李家兄妹往哪儿去了,人早就走远了。褚盈盈又要应付官府那儿的事,有她头疼的了。” 沈云漪说着,不由幸灾乐祸起来。 正如沈云漪所想的,褚盈盈这里可不是正处于水深火热,一个脑袋两个大的时候。 好在犯事的只是褚家的小厮,人家也没做什么杀人放火,伤天害理的事,县令就是听了沈家人的话,要治一治褚家人,但也过分不到哪儿去。 可就是如此,褚家人也有些精疲力竭,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摆脱了麻烦。 事情一解决,陈氏又开始骂骂咧咧,“天杀的沈家人!回到京城后,我非要去沈国公府问问,他们还有没有半点把咱们家当亲戚!” 陈氏骂着骂着,余光扫到一旁脸色阴沉的褚盈盈,顿时怒从心头起,抬手狠狠一点她的额头,“我倒是忘了,还有你!我说你是疯了不成?你吃饱了饭没事干啊,派人去追李家人做什么?” 褚盈盈方才正想着事,分了神,才被陈氏点了个正着,额间传来的疼痛,令她眉头一皱,眼神不善地看向陈氏。 陈氏被看得有些发虚,表情有些不自然,随即想到这些日子的麻烦,那点子心虚顿时烟消云散,继而更加恶狠狠地瞪向褚盈盈。 褚盈盈懒得同陈氏计较,她想得更多的是李家兄妹,耽搁了这些日子,再想派人去追他们,这根本就不现实。 就如此放过李家兄妹? 褚盈盈闭上了眸子,心里有一团怒火在四处乱撞,每撞到一个地方,又烫又疼。 陈氏又骂咧咧地说了褚盈盈几句,见她毫无反应,顿觉无趣,一甩袖子离开了。 王凤瑶见陈氏离开了,这才来到褚盈盈身边,先是安慰了褚盈盈一番,接着迟疑地开口,“盈盈,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李家人?之前李家人差点中毒,不会真的是杜鹃做的吧?杜鹃又是——” 褚盈盈猛地睁开眼睛,眼神如锋利的刀子瞬间射向王凤瑶,后者被看得心跳慢了一下,娇艳的小脸失了脸色,变得苍白一片。 褚盈盈忙收起眼底的厉色,放缓了声音,抓过王凤瑶的手,“凤瑶,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能不清楚吗?还有杜鹃,她可是你的贴身丫鬟,你说以她的胆子敢下毒杀人吗?你别多想了。” 王凤瑶胡乱点着头,心里的怀疑却怎么也挥之不去,对褚盈盈和杜鹃的怀疑深深埋在了心里,面上却扯出一抹笑意,反握住褚盈盈的手,“我当然相信你了。也是我糊涂了,怎的说出这样的话来,你可别跟我计较才是。” 褚盈盈笑意吟吟,“我当然不会跟你计较了。咱们可是亲如姐妹,我跟谁计较都不会跟你计较的。” 第72章 沈国公府(二更) 七月盛夏,烈日当空,碧蓝碧蓝的天空没有一片云彩,好似云彩也被烈日烤化了。太阳正毒,晒得人额头汗水直流,大地也被骄阳晒得直发烫,好似要冒烟,轻薄柔软的绣鞋踩在地上,也能感受到从地板上传来的滚滚热度,烧得人直发烫。 沈云漪一行人下了马车,站在沈国公府前。 秦墨尘没有跟着一起来沈国公府,而是回了他在京城的宅子。 沈国公府占地辽阔,一个府邸就占了大半条街,外观恢弘大气,散发着沉重古朴的韵味。 正门之上有一匾,黑底金漆,上书“沈国公府”四个大字,端的是笔走游龙,龙飞凤舞。正门两侧各立着一头石狮,威风凛凛,栩栩如生。 沈国公府门前的下人见到南宫氏一行人,当即上前行礼,又有婆子上前为南宫氏等人撑油伞,好挡住头顶烈日,接着开了正门,迎南宫氏等人进门。 进了大门,赫然出现四顶轿子,周围各立着四个小厮,显然是抬轿之人。 这自是为了南宫氏,沈云漪,沈文瀚还有沈文浩准备的。 沈文浩一看轿子,扁了扁嘴,“我是男子,坐什么轿子。赶紧给我准备匹马儿,这样才痛快。” 南宫氏横了眼沈文浩,“痛快什么痛快。也不看看这天有多热,莫得多事,赶紧上轿。” 被南宫氏说了一通,沈文浩不敢再多说一句,老老实实地在南宫氏上了轿子后,随意挑了一顶坐了进去。 四顶轿子在一垂花门前停下,抬轿小厮俱肃然退出,又有婆子上前打起轿帘,扶南宫氏和沈云漪下了轿,也有婆子去扶沈文瀚和沈文浩两人,只是两人都拒绝了。 沈云漪和南宫氏各自扶着婆子的手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两侧各种植了不少新鲜花卉,花红草绿,香气袭人。 正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红木架子大理石绘山水屏风。转过屏风,小小四间厅房,厅后便是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是古色古香,雕梁画栋。 正房的院前还放着两个大缸,里面栽种了不少荷花。荷叶像撑开的张张绿伞,亭立在水面之上,似层层绿波。荷叶之上是一朵朵全开的粉色荷花,在阳光的照耀下,是那样的妩媚清秀。 屋外守着的丫鬟婆子一见南宫氏等人,先是行了礼,然后掀起湘妃竹帘子,高声道,“长公主和侯爷早就盼着三夫人了,如今总算是盼着了。” 沈云漪进了屋内,只见屋里极宽敞,一对年约五十的夫妇一左一右端坐在紫檀雕海棠罗汉床上。身后的黄花梨架子上摆着相同的汝窑花瓶,上面插着时令鲜花。屋子四周都放着冰盆,传来凉丝丝的冷意,还有丫鬟立在各自的主子身后,不停打着扇子。 男子穿着家常的靛青色袍子,须发皆白了一半,面容严肃,留着山羊胡,在见到沈云漪,沈文瀚还有沈文浩时,老眼里隐隐流露出慈爱之色。这就是老沈国公沈锐。 女子身穿一袭朱色的勾勒宝相花纹服,脸上的皱纹极少,尤其是同一旁的沈锐比起来,用碧玉蝙蝠纹扁方盘起的头发,大多还是乌黑的,只隐隐透出点白发,可见她保养得宜。这是沈云漪的亲祖母,当今太后亲女,明康帝的同胞姐姐定阳长公主。 定阳长公主一双眸子自沈云漪进来就紧紧盯着沈云漪,一错不错。 南宫氏领着沈云漪三兄妹给沈锐和定阳长公主行礼。 行完礼后,定阳长公主忙不迭地对着沈云漪招手,“赶紧过来,祖母的心肝儿哦!你这一去江南三年,祖母想你想得是心都疼了。” 沈云漪乳燕投林似的奔向定阳长公主的怀里,伸手抱着定阳长公主,闻着定阳长公主身上传来的淡淡檀香,只觉得心里十分踏实,“祖母,我在江南也可想你了。晚上都想得睡不着觉呢!” 沈云漪的话一出,坐在下面的几个女孩儿,不少都低下头,暗暗撇嘴,难得不约而同地想到一块儿,沈云漪真是够会拍马屁。 定阳长公主吩咐人搬来一个绣墩,就放在她旁边,让沈云漪坐在她身边。 南宫氏见状,领着两个儿子,从地下两溜十六张楠木圈椅里选了三张椅子,依次坐下。 南宫氏等人一坐下,坐在她上首的一穿着浅蓝色夏衫,头上也没戴什么首饰,只用了一根银簪,眉眼间透着深深愁苦,年约三十的妇人开口了,“三弟妹,我大哥一家之前也在江南。不知他们是否得罪了三弟和你,若是有,我在这里跟你赔礼。” 此人就是陈氏经常放在嘴上,在沈国公府守寡,熬油似的熬着的褚氏。 褚氏身边一身着水绿色云雁细锦裙,眉眼间的愁苦几乎与褚氏如出一辙,年约十二三岁,只是因为年轻,所以愁苦之色没有那么浓厚。 她身姿纤弱,眼底涌入晶莹的泪水,如风中摇曳的纯洁白莲花,看得人好不怜惜,“三婶,若是我大舅舅一家得罪你了,我向你赔罪。只求你别怪我大舅舅他们。” 少女是褚氏唯一的女儿沈云柔,也是沈家全的遗腹女。 原本回到沈国公府,南宫氏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能跟丈夫团聚,又回到阔别已久的家。 只是没想到那么快,那点喜悦之情就被眼前的褚氏母女的作态给消得七七八八。 坐在褚氏对面,与褚氏只差了一个位置,身着一袭月白色的梅花纹纱袍,容貌娇俏,年约十三四,眉毛细长,眼波一转,浓浓的算计也跟着一同流转,“这若是有什么误会还是得赶紧说清楚不是。三婶,你也知道二伯母和二妹身子孱弱,这一个弄不好,可别让她们忧思更重,伤了身体。到时候祖父可不得心疼死。” 沈云漪看向说话的少女,她是如今沈国公沈家安的嫡长女沈云清,今年十四,性格厉害霸道,三年不见,这性子瞧着倒是愈发厉害了几分,还学会了挑拨离间,搬弄是非。 第73章 沈家众人 坐在沈云清上首,穿着云紫色如意襟暗纹锦衫,头戴如意双喜蝙蝠玉凤头金步摇,年纪三十多,身材有些发福,圆脸,哪怕脸上已施了不少的脂粉,可也难以遮掩住眼底的青色。 这是沈云清的母亲,也就是如今的沈国公夫人赵氏。 赵氏伸手拍了下沈云清,语气里含着淡淡的责备,“怎的跟你二婶和三婶说话的。真是没规矩,没大没小的。” 接着,赵氏又对南宫氏歉意一笑,“三弟妹见谅,云清这丫头是被我宠坏了,说话太直。不过她说话虽直,可这说得到底都是实话不是。” 沈云漪窝在定阳长公主怀里,看着正跟南宫氏道歉的赵氏,不由撇了撇嘴。 要说赵氏可是个厉害人物。沈云漪的大伯沈国公沈家安可是个风流人物,美妾纳了一个又一个,可偏生沈家安的子嗣不多。只有赵氏为他生的一儿一女,女儿沈云清,儿子沈文泽,今年只有六岁。 还有就是沈家安的一个妾室钱姨娘生的三小姐,只有十二岁的沈云玲;以及另外一个极为受宠的妾室朱姨娘生的六小姐,只有十岁的沈云宁。 作为姨娘,她们是没资格来给沈锐和定阳长公主请安,不过沈云玲和沈云宁倒是来了。 沈云玲性子胆小,一直怯怯地低着头,就跟慌张不安的小兔子似的。 沈云宁因为生母朱姨娘受宠,又得沈家安的宠爱,倒是比起一旁的沈云玲要强多了,可在沈锐和定阳长公主前也不敢多说话。 定阳长公主半搂着沈云漪,双眸含着讥诮,冷眼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这时,坐在南宫氏对面,一身穿一袭莲青色的撒花软烟罗裙,眉眼间透着爽利利落,与南宫氏年纪差不多的妇人开口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三嫂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这人是沈云漪四叔沈家行的妻子杨氏。杨氏的性子就跟她的相貌一样,爽利利落,是个痛快人。只是因为她只给沈家行生了沈云歆一个女儿,就再也没有给沈家行添个儿子而感到愧疚不安。 要说沈家的男人除了沈国安是个风流种子,喜欢纳妾,喜欢漂亮年轻的姑娘。其他几个都跟沈锐一样,对妻子一心一意,没有纳妾。 杨氏在沈锐和定阳长公主两人跟前极为拘束,恨不得一言不发,将自己缩成一个点儿,这样就没人能注意到她。 要沈云漪说,杨氏真的是想多了。对定阳长公主来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子有儿子那自然是好,可要是没有,那也就是天意。儿子自己不愿意纳妾,定阳长公主也不愿意当什么恶婆婆,硬给儿子塞小妾。 沈家安那些妾室也不是定阳长公主塞的,全是他自己找的。 杨氏的女儿沈云歆更像他的父亲,浑身都是书香气,好似江南水乡的女儿,温柔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我娘说得对,我也不信三婶会是不讲道理的人。” 见所有人都说了话,定阳长公主才慢悠悠地开口,“都说完了?” 定阳长公主在沈国公府就是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她一开口,不管话有没有说完,都没人敢再多说一句。 定阳长公主先看向褚氏和沈云柔,她们被盯得身子直发颤,对定阳长公主的恐惧是深入骨髓的,“今儿个老三家的带着孩子们回来,本公主心里高兴舒坦。你就看不得本公主心里高兴舒坦,非要给本公主添堵?” 褚氏猛地起身,跪到屋中间,哭着道,“婆婆,我——我万万不敢。” 定阳长公主半搂着沈云漪的动作温柔无比,吐出的话却跟最锋利的刀子似的直插人心,“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你做都已经做了,这会儿跟本公主说不敢?把你的眼泪收收,老二被你的眼泪给克死了,本公主还不想死呢。” 定阳长公主的话无疑像是重重的耳光狠狠打在褚氏的身上,她再也受不住,匍匐在光可鉴人的描花瓷砖上。额头紧紧贴在冰凉的瓷砖上,凉意透过额头传递全身,令她浑身发抖。 沈云柔面色惨白,起身,踉跄地来到褚氏身边跪下,颤着声道,“祖母,我母亲真的是无心的。” 沈锐见沈云柔如此,眼底闪过一丝怜惜,在瞥到定阳长公主冷酷无情的面色后,心下叹气,转头不再理会。 定阳长公主皱眉,上上下下地打量沈云柔,奇怪道,“你跟你娘真是像了个十成十。本公主怎么看,怎么都看不出你身上有一点像沈家人的地方。” 沈云柔脸色又白了两分,豆大的泪珠滚滚落下,匍匐在地上哭泣的褚氏一时间颤抖得也愈发厉害。 定阳长公主懒得再看跪在地上的褚氏和沈云柔,似笑非笑的目光投向赵氏和沈云清。 赵氏不由后悔方才嘴快了两分,正要拉着沈云清起来,然后跟褚氏和沈云柔一样跪着。 定阳长公主却先开口了,“甭起来了,也别跪了。本公主不缺跪的人。老大媳妇,你给本公主听好了。你对老大屋里那些姨娘丫鬟做什么,耍什么心机手段,本公主通通懒得管。” 定阳长公主的语气陡然变得凌厉无比,就如出鞘的宝剑,泛着寒光,又带着凛冽的锋芒,“可你那些手段要是敢在本公主跟前耍,想把本公主当傻子的话,那你的如意算盘就打错了。谁要是敢让本公主不痛快,本公主绝对能让她不痛快上千倍百倍,你可千万别想试试。因为你试不起。” 赵氏虽说没被吓得哭出来,脸色却也变得青白青白,强扯出一抹尴尬僵硬的笑,“儿媳谨遵婆婆教诲。” 定阳长公主收起凌厉的视线,淡淡道,“最好是能谨遵,盼你说到做到。” 定阳长公主又看向沈云清,在她开口前,赵氏便急切说道,“婆婆,是儿媳没有教好云清。儿媳保证以后一定会好好教导她。” “难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你也知道你没教好女儿啊?”定阳长公主似笑非笑地说道。 第74章 敲打 沈云清一愣,小脸继而雪白一片,却倔强地梗着脖子,紧紧凝视着定阳长公主,无论赵氏如何拉她的袖子,甚至暗暗掐了一下她的胳膊,她也毫不动摇。 赵氏和沈云清这点小动作,自是没有逃过定阳长公主的眼睛,她看了眼沈云清,很快就收回目光,搂着沈云漪的手改为轻拍她的背,“云清,别一副倔强,不知错,好像全天下就你最对,最厉害的样子。说实话,你这样子,本公主看得真是——” 沈云清睁得大大的眼睛里涌起泪水,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眼眶里的泪水落下。 “你是沈国公府的嫡长女,是国公亲女,你身份是高,你有自傲的资本。但是——”定阳长公主的话锋忽地一转,“可京城里身份比你高,才情比你高,容貌比你强的女子比比皆是。你爱争强好胜,可世上人那么多,你是争不完也强不完的。还有你自以为聪明,会算计,殊不知你这种聪明算计落在别人眼里,只叫人觉得好笑。” 沈云清被定阳长公主的说得,藏在眼眶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地滚滚落下,当着那么长辈,屋内还有不少下人,外面也有不少下人候着。 那些人听到定阳长公主的话,他们会如何想?等这些话传开了,她还有什么脸? 沈云清再看到被定阳长公主护在怀里,当成心肝宝贝儿的沈云漪,眼里闪过深深的嫉恨。 “你小时候,你就已经透了点这意思。本公主敲打过你娘,也说过你。可能真的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么多年了,你这性子一点没变,倒是越发叫人厌恶了。” 赵氏请罪道,“是儿媳没有教好云清,请婆婆恕罪。” “难得你有自知之明。” 赵氏的脸色一时间也变得难看无比。 定阳长公主却不再同赵氏母女说什么,慢悠悠地看向杨氏,后者浑身紧绷起来,紧紧捏着手中绣着荷花的帕子,哪怕在这凉丝丝的环境下,都忍不住冒出一身冷汗。 定阳长公主只是看了眼杨氏,没说什么,这令杨氏大为松了一口气,若非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都想举帕子擦一擦额头沁出的汗水了。 “老三媳妇,说说你们在江南跟褚家都生了什么事。” 南宫氏想了想,三年前掉下假山的毕竟是褚盈盈,而不是沈云漪,就是直截了当地说了,没证据也无可奈何。再加上有沈锐和二房的褚氏母女在,到底会闹得太难看,只能避重就轻说了。 定阳长公主多精明的人,听着南宫氏避重就轻的话,猜都能把事情给猜全了,面上陡然覆上层层寒霜,屋内的温度好似一下子下降了许多,冷得人发颤。 缩在定阳长公主怀里的沈云漪察觉到定阳长公主的情绪变化,忙抓过定阳长公主的另外一只手轻轻拍着,又甜又软的安慰声响起,“祖母别生气了。我一点亏也没有吃。” 定阳长公主的心情好了不少,低头看了眼在她怀里的沈云漪,笑着抽出被沈云漪抓着的手,点了下沈云漪的额头,“你的胆子也是大的。你那时候要是真的吃亏了,本公主保管去褚家闹个天翻地覆,让他们别想有个安稳日子过!” 定阳长公主又看向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褚氏,还有在一旁面色惨白得恨不得下一刻就要晕倒的沈云柔,“本公主还没死呢,哭什么丧!” 褚氏不敢哭了,直起身,死死咬着唇,逼着自己不再抖。 “本公主还当你们褚家女儿都是一路货色。全是那等身形纤瘦,如弱柳扶风,话还没正经说上两句,就先掉几滴眼泪,好像别人欺负了你们。以前褚家大房和二房的姑娘,本公主也见过,跟你们是如出一辙,不愧是褚家姑娘。” “怎的,褚家大房那——”定阳长公主顿了顿,经过身旁穿着棕色万字纹褙子,一脸严肃的老嬷嬷的提醒,才想起来,“褚家大房那个褚盈盈去了江南后就改了性子了。江南可真是一个好地方啊。” 沈云柔不甘道,“那次大表姐从假山上摔下来,听说伤得极重,她——” “活该。”定阳长公主打断沈云柔的话,冰冷无情道,“还有别忘了你姓沈,是沈家的女儿,可不是褚家的女儿。你要是那么喜欢褚家人,干脆就别当沈家姑娘,回褚家算了。” 沈云柔顿时不敢再多说一个字,无数次的教训告诉沈云柔,千万别把定阳长公主的话当成是开玩笑,否则你真是连哭的机会都没有。 南宫氏想了想,还是将路上遇到的李家兄妹,并且报官的事说了。 就是这会儿不说,想来等褚家人进京后,陈氏那嘴巴也一定会说,而且还会添油加醋地说。 褚氏顾不得哭了,转头看向南宫氏,哭得肿如核桃的眼里全是埋怨,“三弟妹未免太过分了吧!褚家是我娘家,是国公府的姻亲。就为了下贱的商户子弟,你竟将事情闹大报官!?你可有半点念着姻亲之谊!” 定阳长公主难得赞赏地看了眼南宫氏,“做得好。” 褚氏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不知过去多久,脖子僵硬地一点点地转动,先是看定阳长公主,接着看沈锐。 沈锐对褚氏的视线避而不见。 “本公主说做得好,怎么了?无冤无仇,萍水相逢就心存歹意。商户子弟怎么了?难道就不是人了?至于你口中的姻亲之谊——褚氏,你记性不太好是不是,本公主早就警告过你,在老二被你个扫把星,害人精害死后,所谓的姻亲之谊早就没了。本公主看你是一段时间不被敲打,骨头就轻了两分,记性更是差了许多。” 褚氏的心顿时掉进了冰窟窿,脸上的皮一层又一层地被定阳长公主毫不留情的话揭下,难堪羞耻种种负面情绪涌入心头,恨不得当即放声大哭。 “这话不止是对二房说的。更是对你们所有人说的。记得自己的身份,记得自己是沈家人。要是有不愿意把自个儿当沈家人的,现在就说出来。本公主放你们离开。” 第75章 纤云院 争执(一更!求首订!) 敲打了一番屋内的人,定阳长公主心疼沈云漪舟车劳顿,见她小脸上满是疲惫,便让沈云漪先回院子休息,等到晚膳的时候,一家人聚在一起,给他们接风洗尘。 褚氏和沈云柔也被带到了偏间,下人打了水,拧了帕子,为她们二人净脸。 很快,一行人都离了屋子。 屋内冰凉凉的,很是舒爽,外面的太阳还很烈,哪怕有屋檐挡着,也叫人头晕了晕,尤其是方才哭得厉害的褚氏和沈云柔,她们两个的身子忍不住晃了晃,好在有下人扶着。 沈云宁眼波一转,关切之色随之流转,无害而怜惜地看向沈云清,“大姐你没事吧?其实祖母的话也没错,大姐你是——” 沈云清要杀人的目光瞪向沈云宁,恶狠狠道,“你个庶女算什么的东西!?轮得到你对我冷嘲热讽的?” 沈云宁眨着无辜的眼睛,可怜兮兮道,“我就算是庶女,也是父亲的女儿,是国公府的千金。我可没像大姐你一样被祖母如此教训。” 赵氏眯着眼,看向沈云宁的眼神里全是不善还有在这烈日下也化不去的深深冷意。 南宫氏皱眉道,“公公和婆婆就在里面,你们要不要再吵得大声点惊动他们?” 赵氏收回看沈云宁的视线,冷声道,“回去!” 赵氏说着,一甩袖子,领着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沈云歆对沈云漪道,“五妹,你的纤云院,我还从未去看过。不如我跟你一起回纤云院看看?” 杨氏欲言又止地看着沈云歆,最后什么也没说。 沈云漪笑着点头,“好啊,三姐能来,我高兴得很。” 沈家的规矩是姑娘到了八岁就能有属于自己的院子。沈云漪离开京城去江南时,正好八岁,当时定阳长公主就将纤云院给了沈云漪,不过沈云漪还没来得及住进去。 纤云院在沈国公府是个不一样的存在。 听说定阳长公主嫁进沈国公府后,没多久就在离她住得不远处的地方选了最好的位置,建了纤云院,说是要留给以后的女儿住。 谁知定阳长公主是个没女儿缘的,一连生了四个儿子,就是没有个女儿。 后来有了孙女,赵氏曾以为定阳长公主会将纤云院留给作为嫡长孙女的沈云清。谁知等沈云清年纪渐渐大了,赵氏明里暗里问了许多次,定阳长公主皆毫无反应。 最后定阳长公主竟将纤云院给了沈云漪,差点没气坏赵氏和沈云清两个。 纤云院距离定阳长公主的院子不远,沈云漪和沈云歆就没坐滑竿,由婆子撑着油布伞,专挑有遮挡的阴凉处走,倒不是很热。 沈云漪等人离开后,定阳长公主淡淡扫了眼沉默的沈锐,勾唇,讽刺一笑,“本公主方才如此打你最心疼的儿媳还有孙女的脸,你是不是很难受啊?” 沈锐无奈道,“公主这说得是什么话?” 定阳长公主冷笑道,“你问本公主说得是什么话?你怕是明白得很吧!这会儿在本公主跟前装什么装!?” 还在屋内伺候的下人纷纷低着头,只恨不得两只耳朵聋了,什么也听不到才好。 方才提醒定阳长公主的严肃嬷嬷扫了一圈屋内伺候的下人,沉声吩咐,“还不赶紧出去。” 得了嬷嬷的吩咐,屋内的下人纷纷低着头,鱼贯退出。 这嬷嬷姓孙,人都称她孙嬷嬷。 孙嬷嬷是从小就伺候定阳长公主的,跟着定阳长公主嫁进沈国公府。后来由定阳长公主做主外嫁,嫁了一个挺有前途的举人。 孙嬷嬷同举人丈夫感情融洽,过得很是幸福。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兮旦福。 孙嬷嬷的举人丈夫两年后得了急病去世,偏生孙嬷嬷也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孙嬷嬷的丈夫是独子,没有什么能帮衬的人。 族里的人看中了孙嬷嬷丈夫的财产,竟威逼孙嬷嬷这个寡妇。 好在孙嬷嬷也不是泥巴捏的,性子也是厉害,好不容易重新跟定阳长公主联系上,得了定阳长公主的庇护,保住了家里的财产。 孙嬷嬷又从族里挑了老实本分的人家过继了子嗣。 孙嬷嬷担心一人护不住儿子,就重新回到定阳长公主身边伺候。 定阳长公主待孙嬷嬷仍然很亲切,对他过继来的儿子也不错,让他去了沈家的族学。孙嬷嬷的儿子早年外放为官,之后孙嬷嬷就全心全意地效忠定阳长公主,再无其他念头。 沈锐的太阳穴凸凸地跳,闭着眼,很是烦躁,“你方才说老二媳妇和云柔,我有说一个字吗?” “你敢说吗?你有脸说吗?因为你,老二死了,你这辈子就该心怀愧疚,你这辈子就该永远记着老二,记着你身上的罪孽!”定阳长公主双眸猩红一片,死死盯着沈锐,似是恨不得将沈锐脸上每一寸肌肤都扫一遍。 一说起去世的二子沈家全,沈锐所有的烦躁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心上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又狠狠撕开,鲜血涌流,痛不欲生。 “你痛了?你沈锐居然还知道痛啊!?你忘了老二是怎么死的了?要不是你非逼着老二娶褚氏那个丧门星,扫把星,老二会死?褚氏就是一根搅屎棍,从嫁进国公府就没有一天安静的!一天到晚跟老二闹,还跟老二说什么本公主不慈,国公府规矩大,她不舒服,非要老二提分家。” 说起当年的往事,定阳长公主眼底布满了泪水,眼前似是浮现出他二子的音容样貌,“老二就是被褚氏那贱人烦得不愿意在家里多待,临近过年竟讨了差事离开京城。谁知就——死的怎么就不是褚氏那贱人!?” 丧子之痛无疑是定阳长公主最不愿意回忆的事,每一次说起这事,不止是沈锐痛苦难耐,她也一样。 孙嬷嬷心疼地扶住定阳长公主的肩膀,嘴唇翕动,哽咽道,“公主您别这样,二老爷最是孝顺,他若是知道您如此,他怕是会不安的。” 定阳长公主悲怆地闭上眼睛,任由泪水在脸上满眼,嘴唇颤抖,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到最后却只有一句,“那也是个不孝顺的,本公主养他到那么大,他却比我先一步走了,让本公主承受这锥心的丧子之痛!” 沈锐挺得直直的,犹如高山般挺立又充满力量的背脊渐渐弯了下来,声音里全是沙哑痛苦,布满细纹的老眼隐隐有晶莹的泪光闪烁,“老二是去了,可云柔毕竟是他留下的唯一骨血了。就是看在老二的份儿上,你也该对她好一点。” 定阳长公主的眼睛猛地睁大两分,伸手指着沈锐,“呸!本公主凭什么要对沈云柔好?她是老二的女儿,可你能从她的身上看出半分老二的影子?沈云柔倒真不愧是褚氏的女儿,娘俩儿真是从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沈锐对此无话可辨,这些年,他也试图从沈云柔的脸上寻找沈家全的痕迹,只是这么多年了,他也不曾找到半分。 定阳长公主此时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不再是沉浸在丧子之痛中,无可自拔的可怜妇人,收回了指着沈锐的手,淡淡道,“本公主知道你这些年明里暗里接济了褚氏和沈云柔不少,只是本公主懒得戳破。毕竟如你说的,一个是老二的遗孀,一个是老二的唯一的骨血。” 沈锐看了眼定阳长公主,深知她肯定还有其他话。 果然——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云漪回来了。本公主不管你如何,就一点,你要是敢为了沈云柔委屈云漪,本公主是万万不会允许的!到时候别怪本公主不给你面子,非要褚氏和沈云柔两个难堪。” 沈锐倒不嫌定阳长公主厉害,说话难听,只是有些奇怪,“你那么多孙女,为何就如此疼云漪?唉——我也明白,云漪的确是个好孩子,可你对她太好了,其她孙女瞧着,心里哪有不嘀咕的。” 定阳长公主抬手重重拍了下手边的桌几,眉头高高挑起,整个人说不出的凌厉,“嘀咕?有本事就来本公主跟前嘀咕,没本事就藏在心里,别叫本公主听到!” “你问本公主为何如此疼云漪?每到了老二去的那段日子,本公主谁也不想见,你们也都不敢来打扰。可本公主永远不会忘记,只有两岁的云漪,她还只是那么个小小的人儿。” 定阳长公主说着,眼底浮现慈爱之色,一只手比划着两岁时沈云漪那矮矮的身材,“云漪那时候穿着大红的衣裳,端着本公主最喜欢吃的桂花糕,她捧得还不太稳,就这样跑到本公主跟前。胖乎乎的小手拿起一块糕点要送到本公主的嘴边,她太矮,就踮着脚,软乎乎地跟我说‘祖母不难过,祖母吃糕点。’那场景,哪怕到死,本公主都不会忘记。” 沈锐叹了口气,点点头,“云漪是个孝顺的,这点我也清楚。” 定阳长公主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听到沈锐的话,嗤笑道,“你清楚?你清楚什么?你要是清楚云漪是个好孩子,你会只顾疼沈云柔?少拿老二说事,你就是觉得亏欠了褚家是吧?呸!沈锐,本公主告诉你,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蠢货!褚正竣(褚盈盈的祖父)的如意算盘打得多好啊,当年就只是说了几句话,倒是叫你个傻子记了那么多年,把亲生儿子舍了出去不说,到现在仍然看顾着褚家。” 沈锐嗫嚅着嘴唇,喃喃道,“得人恩果千年记,当年——” 定阳长公主再次“呸”的一声打断沈锐的话,“你慢慢千年记去吧。你一个人愿意千年记,那是你的事,别算到整个沈家的身上。回头警告褚正竣那老东西,敢犯到本公主的头上,本公主一定扒下他身上的一层皮,让他好看!” 沈锐不想多说褚家的事,这些年,跟定阳长公主说起来,也从未有过什么结果,只道,“咱们当长辈的,还是别太偏心了。其他看着看着心寒啊!也不利于他们之间相处融洽。” “本公主活了这么大把年纪,难道还要看别人脸色行事不成?心寒?他们有什么资格心寒?沈云清心里全是小算计,真当本公主看不出来?去年本公主得了风寒,她说亲自给本公主熬药,实际上呢?药是下人熬的,她就坐在一旁由人捶着背,扇着扇子,悠哉等着。这叫孝顺?” 沈锐一噎,这件事他也清楚。 “还有沈云柔,她更了不起了,说是担心本公主的病情,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安眠,所以就给本公主抄经,祈求本公主身体早日康复。沈云柔真是厉害啊,抄的是血经,十个手指头都割破了。孙嬷嬷,那血经上的血是什么?” 孙嬷嬷板着脸,认真道,“启禀公主,那全是鸡血。至于二小姐手上所谓的割破十根手指头,的确是割了一根手指头,另外九根说是嫌痛怕疼,故而没割。” 沈锐已经不想同定阳长公主的视线对视,主要是太丢人了。 弄虚作假到长辈头上,沈锐想起当时他还在定阳长公主跟前替沈云清和沈云柔两个说话,只觉得老脸上火辣辣的烫。 “本公主自幼在皇宫长大,真情假意,本公主分得太清楚了。一眼就能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沈云清和沈云柔还当他们是天下第一聪明呢。呵——两个蠢货!” 沈锐老脸抽搐,好一会儿才道,“孩子还小,等大了就好了。” 定阳长公主似笑非笑地扫视着沈锐,视线如刀,紧紧贴在沈锐的肌肤上,令他感受到彻骨的寒意还有刺痛,“沈锐你知道自个儿最大的毛病是什么吗?那就是心软糊涂。不过好在你的心软糊涂不是在朝堂大事,而是在家里这些事情上,否则你真是无药可救了。” “你说沈云清和沈云柔两个小?云漪比她们更小吧。本公主那次病了,云漪在江南知道消息后,为本公主跑遍了江南大大小小的寺庙,求了好几十个平安符。连着吃了一个多月的斋,连一点油星子也没碰。什么叫孝顺?这才叫孝顺!这才是真心孝顺!” “沈锐,本公主放着那么孝顺贴心的好孙女不疼,跑去疼那些自作聪明,把本公主当白痴的孙女?你蠢,就不要以为本公主跟你一样蠢!话,本公主今儿个跟你说了个明白清楚,盼着你也能牢牢记住。要不然等沈云柔犯到本公主手上的话,本公主一定撕了她的皮,帮她好好长长记性!” 第76章 姐妹私话(二更!求首订!) 沈云漪和沈云歆这厢不知定阳长公主和沈锐之间有这么一番对话,她们二人此时已到了纤云院门口。 沈云漪打量了一番纤云院,转头看向身旁的沈云歆,“三姐,纤云院是重新修葺了吗?瞧着好新啊。” 沈云歆点点头,“嗯。祖母一得了三伯要回京城的消息,就吩咐人重新将纤云院修葺了一番。所以这院子从外看就跟新的一样,进去看看,里面更好呢。” 沈云漪笑着抬步往纤云院走。 纤云院里面的确很好,院子里摆了跟定阳长公主那儿一样的大缸,里面植着新鲜的荷花。离大缸不远处,还开辟了一处花丛,栽种着不少的鲜花,偶有蝴蝶和蜜蜂停在花上。 院内有几个小丫鬟正在扫地,还有几个婆子正在指挥着,见沈云漪和沈云歆进来,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向她们行礼。 沈云歆指着那处花丛对沈云漪道,“祖母说你最喜欢新鲜的时令花卉,所以吩咐下人,等到了什么季节,就在那花圃处栽种什么花儿。秋季是菊花,冬季是梅花,春季就栽桃花。或者你有其他喜欢的,栽种其它花卉也是一样。” 沈云漪感受到定阳长公主对她的真切疼爱,目光放暖,柔声道,“祖母真好。” 见沈云漪就这样一直站在院子里,为她撑伞的紫苏不由开口,“小姐不如进院子里说话吧。外面还热着呢,小心中暑。” 沈云漪回过神,点点头,跟沈云歆一起进了屋里。 定阳长公主早就拨了不少下人来纤云院伺候,下人知沈云漪要来,屋内早就摆放了冰盆,沈云漪和沈云歆一进来就凉飕飕,冰爽爽的,很是舒服。 沈云漪和沈云歆脱了鞋,上了临窗口的炕几,隔着碧绿色弯角雕梅花小炕桌坐着,下人很快上了用井水凉过的酸梅汤给她们。 酸梅汤酸酸甜甜,喝着很是舒服,沈云漪连着喝了半碗这才停下,用帕子擦了擦嘴,环顾了一下屋子,“三姐,我怎的看着屋子里的摆设——有些好像很眼熟啊。” 沈云歆显然也对酸梅汤很是喜欢,喝了小半碗才停下来,不时用勺子搅动着碗里剩下的酸梅汤,听到沈云漪的话,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怪得祖母疼你。你这眼睛可这是够尖的。一眼就看出这屋子里有不少东西很眼熟啊。可不是眼熟吗?祖母从私库里拿出许多好东西放在你这屋子里。” 沈云漪脸上露出恍然大悟之色,点点头,伸手一一指过她觉得眼熟的东西,“怪得我说这里有不少东西很熟悉呢。那花架子上的哥窑青釉冰裂纹瓶。还有那紫檀木唐伯虎山水画屏风,多宝架上摆着的水晶如意寿星摆件,汝窑浮雕蝙蝠纹盏......这些我记得都是祖母私库里的好东西。” 沈云歆有些讶异地看向沈云漪,停下了搅拌酸梅汤的动作,“你记性可真好。这都过去三年了,竟然还记得。祖母到底从私库里给你拿了多少东西,我是不清楚。不过你方才说的这些,我倒是确定是祖母私库里的拿出来的。” 沈云歆说着,忽地有些欲言又止。 沈云漪见状,不由道,“三姐,咱们那么多姐妹,我跟你的关系最好。咱们之间有什么话不能说的。莫非是我离了京城,在江南呆了三年,你跟我的姐妹情谊就淡了不成?” 沈云歆忙道,“自然不是。” 沈云歆环顾四周,见周围伺候的下人皆是沈云漪身边的丫鬟,虽说跟着沈云漪去了江南三年,但她依稀有些印象,深知她们都是嘴牢之人,这才道,“祖母从私库里拿了那么多好东西给你,大伯母和大姐私下里有颇多怨言。” 沈云漪不以为意,动了动身子,摆出最舒服的姿态靠在身后的织金重锦引枕上,懒懒道,“这不是正常的。大伯母和大姐一直因为祖母偏爱我,所以很是不喜我。” 沈云漪看了眼沈云歆,问道,“三姐,你会不会因为祖母最疼我,心里就——” 沈云歆温柔的脸上闪过一丝浅浅的怒意,抿着嘴,不悦道,“云漪,你就是这般看我的?” 沈云漪正了正脸色,伸手拍了下嘴巴,“看我这嘴真是不会说话。三姐,我哪里会这般看你。只是想着咱们三年没见了,虽说一直有书信往来,可人心易变。我是不希望三姐你变的。正如我方才说的,姐妹之间,咱们的关系最好。” 沈云歆这才重新恢复成之前温柔如水的表情,莞尔一笑,“说完全不嫉妒那是假的。不过祖母是长辈,她想疼谁,自能疼谁,难道还要跟谁商量不成?再者,我跟你的情况不一样。我娘只生了我一个女儿,都没能给父亲生个儿子,祖母——” 沈云漪不高兴了,打断沈云歆的话,“三姐,这都三年不见了,你怎么还是——” 沈云漪意识到自个儿的语气不是很好,声音也有些响,连忙压低了声音,低声道,“三姐,我早就跟你说过,祖母真没多在意四婶只生了你,没能生儿子。我说句不是我该说的话,祖母要是真的如此在意,能生儿子的女人还少了?从外面抬个良家妾,再不济从府里挑几个好生养的丫鬟塞给四叔。这难道很难?” 沈云歆低着头,双手紧紧抓着身上的衣裳,雪白的贝齿紧咬着嘴唇,从沈云漪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她脸上的纠结。 沈云漪心下叹了口气,深知沈云歆是被杨氏日日夜夜的叹息给闹得心里的结是越来越深,这结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开的,便道,“还没恭喜三姐呢。听说三姐定了翰林院韩大学士的嫡次子韩绍。” 提起未婚夫,沈云歆脸上的纠结立即散去,白皙的小脸染上粉红的红晕,犹如天边最灿烂艳丽的晚霞,美艳动人,她抬头,嗔了眼沈云漪,“你惯会取笑我。” 沈云漪双手撑在炕桌上撑着下巴,挑挑眉,“三姐,我哪里取笑你了?是你的未婚夫不是韩绍,还是你没有定给韩家啊?” 沈云歆被沈云歆的话说得脸色又是一红,撑起身子,越过炕桌,就要挠沈云漪的痒痒。 沈云漪的身子忙往后退,跟沈云歆在小小的炕上你进我退地动起手来,直闹到两人都大汗淋漓,气喘吁吁,沈云歆才松了手。闹了一番,沈云漪和沈云歆的小脸都泛着红晕,额头上也有细密的汗珠沁出。 沈云漪好笑地看向沈云歆,“我说三姐,不就是打趣了你一句,你这温柔小娘子立马化身河东狮。要是未来三姐夫看到你那般,怕是要吓得不敢娶你喽。” 沈云歆剜了眼沈云漪,“就你促狭。我就等着什么时候有个厉害男人收了你才好。” 沈云漪得意洋洋地抬起下巴,“三姐你就慢慢等着吧。我定亲还早呢。再者,将来不是男人收了我,而是我收了他!“ 沈云歆对此不是很相信。 沈云漪又问,“三姐,什么时候让我见见未来三姐夫?” 沈云歆摇头,脸上的红晕渐渐散去,抿着嘴,低声道,“他外出游历了,说是要两三年才能回来。” 沈云漪一愣,眉头皱起,“外出游历?两三年才能回来?三姐,我记得你定亲没多久吧。这才定亲,人就往外跑?”一去还去那么多年? 沈云漪对韩家的印象一下子差了不少。 沈云歆瞧出沈云漪的不喜,忙为韩绍解释,“好男儿志在四方,哪里能为了儿女私情耽误呢?” 沈云漪一言难尽道,“三姐,你可真是贤惠。三姐,这亲事是你自己中意的?还是——” “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亲事是父亲为我看中的,跟母亲商量了,他们都觉得好,所以就定下来了。” 沈云漪迟疑道,“三姐,除了四叔和四婶的意思,你自己的意愿呢?你愿意吗?” 沈云歆点头,脸上退去的红晕又渐渐浮现,眼底浮现一抹水意,那是女儿家的情窦初开,是对爱人的思念,“韩公子很好,对我彬彬有礼,很是温柔。他——父亲跟我说,他会是一个好丈夫。” 沈云歆像是害怕沈云漪再说什么令她害羞难为情的话,忙转移了话题,“不止是我定了亲,大姐也定了亲。” 沈云漪跟沈云清的关系一般般,更准确地说沈云清还十分嫉恨沈云漪,她无甚兴趣道,“这我知道。大姐是一年多前定的亲,定的是礼部尚书的嫡长子岑立明。” 沈云歆道,“无论是大伯父,还是大伯母,甚至是大姐,都对这门亲事很是满意。” 沈云漪弯起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炕桌,发出沉闷的“咚咚——咚咚咚——”声,“可不满意嘛!岑家可是皇上最信任的人家之一啊。不过听说岑家的名声不是很好。”岑尚书为官也颇有些不择手段,为人所不齿。 沈云歆蹙眉,眉眼间也笼起一层淡淡的忧愁,“这话祖父也说过。只是大伯父说,谁当官能清清白白,一点手段也不使?还说大姐和岑公子两情相悦,早就情定终身,他们当长辈的也不能棒打鸳鸯,非得拆散一对有情人。” 沈云漪才喝下去没多久的酸梅汤正逐渐涌上喉咙,嘴角连连抽搐,“听得我好想吐。” 沈云歆嗔了眼沈云漪,倒是没责怪,只是道,“这话可别在大姐跟前说。否则大姐怕是要闹起来的。” 沈云漪点头,“这是自然。祖母难道就同意这门婚事?祖母向来也不怎么瞧得上岑家的门风啊。” 沈云歆叹了口气,“祖母是不大同意这门婚事,谁知祖母刚透了那么点意思,大姐就要死要活的,非说祖母不疼她,要拆散她跟岑公子。她还说——” 沈云漪接道,“大姐是不是还说要是不能嫁给岑立明,她就不活了,还不如死了的好。” 沈云歆惊讶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猜都猜到了,还能如何知道。祖母之后就不管了吧。” 沈云歆微微颔首,“嗯。祖母在大姐一闹起来就说,婚事是她自个儿选的,那就别后悔,她是不会再管了。” 沈云漪眸光一闪,“大姐惨喽,祖母明显是生气了,以后大姐那儿无论出了什么事,祖母怕是都懒得管了。” “大姐最近的脾气一直不太好,云漪,你若是跟大姐撞上,能避就避开吧。”沈云歆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沈云漪奇怪道,“大姐最近脾气有什么不好的?不是跟如意郎君定下了亲事,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如今京城有双姝——” 沈云漪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追问,“京城双姝?那就是京城最美的女人了?谁啊谁啊?” 沈云歆回答,“第一位是户部尚书的嫡女云梦诗。” “云姐姐?”沈云漪回忆了一下云梦诗的容貌,认真道,“云姐姐的确很美,如今三年过去,想来是越来越美了,难怪能当得京城双姝之一啊。还有一个呢?是谁的容貌竟然能跟云姐姐相提并论。” “钟首辅的外孙女钟灵毓。” 钟首辅可是一个传奇人物,从一介寒门子弟爬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之位。只是命不太好,只有一女,于是招了一个入赘女婿上门,生了一儿一女,皆姓钟。 都是京城顶尖贵圈里的小姐,就算不是很熟悉,但也是见过的,沈云漪回忆着钟灵毓的容貌,有些奇怪道,“钟灵毓?她长得倒是不丑,也能说得上是美。可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她的容貌跟大姐其实半斤八两,不分伯仲吧。怎的选上的是钟灵毓,而不是大姐?” “难道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钟灵毓如今成了绝色大美人,能跟云姐姐媲美的大美人?” 沈云歆摇头,“云家小姐的容貌的确能称得上是冠绝京城,这毫无疑问。而钟小姐——她的容貌跟云小姐比起来其实差了不少。只是钟小姐是钟首辅的外孙女,当时论这京城双姝时,大伯母和大姐费了极多的人力物力,钟家那儿也使了不少的力气。最后——” “钟灵毓赢了,大姐输了。”沈云清感情不是输在容貌上,而是输在家世上啊。 不过真要是只比容貌的话,沈云漪才不信整个京城就真的就找不出能压过沈云清和钟灵毓,并且能跟云梦诗媲美的人来。 第77章 沈佳 陆毅豪(三更!求首订!) “评京城双姝是在三个月前。这期间祖母又费了不少银钱重新修葺纤云院,还从私库里拿出不少好东西。大姐的心情就越发糟糕,说是雪上加霜都不为过。” 沈云漪心道,莫怪祖母不喜欢沈云清,这性子实在是叫人难以喜欢。 不想再提沈云清这扫兴的话题,沈云漪转而问道,“三姐,你和大姐都定下了亲事,为何二姐还没定下?” 沈云歆脸上露出迟疑之色,咬了下嘴唇,轻声道,“以二姐的年纪其实也可以先定亲。只是二伯母想将二姐嫁回褚家。祖母知道二伯母这想法后,大怒,说是宁可让二姐一辈子在国公府当老姑娘,都不许她嫁回褚家。” 古人亲上加亲倒是正常得很。 只是定阳长公主实在是厌恶透了褚家人,完全没想过再跟褚家有什么姻亲之谊。 “自从祖母发了大火,二姐的事就这么耽误下来了。祖父也没说什么,显然也不愿意再跟褚家联姻。” 褚家是多遭人嫌弃啊。 沈云漪正在心里腹诽时,沈云歆温柔的声线又在耳畔响起,“姐妹们一直由于先生教导上课。最近于先生有事,所以请了几天的假。那于先生——” 沈云歆口中的于先生,沈云漪清楚。原本教导家中姐妹读书的先生不是于先生,而是另外一位年纪大的陈先生,不过因为年纪太大,最后只能辞教。于先生是后来的。 于先生名叫于静怡,是三十多的寡妇,颇有些文名,是在沈云漪离开京城,去江南后才来沈家教课的,因此没见过。 只是这些年,沈云漪在跟沈云歆的通信中,倒是提起过这于静怡。虽说当学生的不好说先生的不是,可沈云歆的字里行间,话里话外对于静怡的感官实在不是很好。 沈云歆向来与人为善,温柔如水,很少说人坏话。沈云歆对于静怡有那么多不满,可见于静怡的为人不如何。 “于先生比较严厉,她——“沈云歆似是在纠结该如何措词,“她若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听听也就是了。无须放在心上。” “三姐,不会是那于先生羞辱过你吧?还有羞辱学生的先生?再是先生,咱们也是国公府的千金,长公主的亲孙女,轮得到她来羞辱!?”沈云漪双眸喷火,呼吸陡然粗重了两分。 见沈云漪生气,沈云歆忙安抚道,“不是不是,哪有那么严重,什么羞辱不羞辱的。严师出高徒,没你说的什么羞辱。不过那于先生的脾气是不如何。” “三姐,我就好奇了。能叫你这么个老好人都不喜欢,忍不住在信里说她几句的人,祖母怎的不早早打发了这样的先生?” 沈云歆沉默了片刻,接着道,“于先生的确有才,这点毋庸置疑。” “有才的人多的是。有才不是最重要的,人品才是最要紧的!” “于先生是大伯母特地请来的。要说那于先生也不是真的做了什么天理难容,令人发指的恶事,你让我去找祖母说什么呢?况且哪里有当学生的说先生的不是。罢了罢了,也是我多嘴了,不该跟你提起于先生。” “若那于先生配当一个先生,我自然会尊师重道。可若是那于先生不配的话,就别怪我不尊重她了。” 沈云歆见沈云漪的神情不似作伪,心里已经开始有些打起鼓来,只盼着到时候别闹得太难看才好。 深夜下起了倾盆大雨,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只剩下豆大的雨滴,屋檐的颜色被雨水冲刷得深了好几分,不停有雨水顺着屋檐落下。 经过一夜雨打的荷花倒是显得蛮有精神,荷花和荷叶上缀着晶莹的雨珠,豆大的雨滴落在缸里,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离大缸不远处的花丛,鲜花被昨夜的雨水倒是击打得有些蔫蔫的,好在没死。 沈云漪看着有些心疼,吩咐雨雁,“找几个懂花圃园艺的,好好把这些花儿整理一番。若是早知道会下那么大的雨,昨晚就该准备个布帘遮着。” 雨雁道,“谁也没想到昨晚会忽然下那么大的雨。这样好了,以后每晚睡前,都做个布帘挡着,免得这些花儿因为雨水太大而被淹死。” 沈云漪点头,“这样行。” 吩咐完,沈云漪就去了定阳长公主那儿请安。 每房的儿媳,孙女还有孙子都要去给定阳长公主和沈锐请安,至于沈家航等人就不必了,需要去上早朝,回来后再请安也是一样。 定阳长公主一般都是将孙女留下,孙子打发去学习,儿媳也一并让她们离开,那是沈云漪在的时候。 自从沈云漪离开,请安照旧,定阳长公主就没留下谁说过话。 如今沈云漪回来了,定阳长公主又开始搂着她说话。 沈云清满是嫉恨地看着缩在定阳长公主怀里的沈云漪,在定阳长公主冰冷的眼神看过来后,立即收回了视线,垂着头,双手紧握成拳。 定阳长公主正想将其他人都打发了,只留下沈云漪说话,这时,有婆子进来禀报说是老姑奶奶领表孙少爷来了。 老姑奶奶指的是沈锐嫡亲的妹妹沈佳,只比沈锐小了两岁。要说沈佳也是个可怜人,嫁了人,跟丈夫感情不错,可是她丈夫是武官,后来战死沙场就这么去了。 沈佳自此守了寡,好在还有一个儿子在。沈佳因为儿子是在战场上死的,所以坚决不允许儿子从武。沈佳的儿子倒是听话,读书考科举,谁知在考完院试后,一个风寒又去了。 接连死了丈夫和儿子,沈佳差点没生生哭死,好在沈佳还有个孙子陆毅豪。 自儿子死后,沈佳就将陆毅豪当成了命根子。 沈佳想着上战场有危险,考科举也有危险,只恨不得陆毅豪什么都不做,只需每天呆在家中,当个纨绔子弟也成。 还是沈锐瞧着沈佳这样不像样,骂了沈佳一通,又问了陆毅豪自己的意思,他是想从文还是想从武。 陆毅豪最终选择的是从武。 很快,便有一老妇人和十六岁的少年款款进来。 沈佳身穿一件深紫色暗纹褙子,头上并没有戴多少首饰,就一根十分普通的金簪。沈佳的嘴角紧紧抿着,眼皮耷拉,脸上的皱纹很深,背脊微微弯着。 沈佳虽说比沈锐小两岁,但因为丧夫又丧子,使她看起来比沈锐要老得多,头发也花白了一大半。 再看扶着沈佳的陆毅豪,身穿一件宝蓝色锦袍,虎背熊腰,剑眉星目,英姿勃发,在看到定阳长公主怀里的沈云漪时,对她微微点了点头。 沈云漪也笑着对陆毅豪眨了眨眼睛。 沈佳是长辈,在场的除了沈锐和定阳长公主,其她人都要起身行礼。 定阳长公主松开了沈云漪,后者跟其她人一起起身,给沈佳行礼。 沈佳坐下后,扫了一圈众人,淡淡道,“都坐下吧。” 沈佳连片刻的寒暄都无,就冲着沈锐哭惨,眼泪说来就来,捏着帕子不停擦着眼角,“哥哥,我如今的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可怜我先是死了丈夫,后来儿子也去了。陆家就只剩下我和豪儿相依为命,可怜我们两个老的老,小的小,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盼头啊!” 坐在沈家身旁的陆毅豪的脸色顿时爆红,局促不安,屁股底下像是长了钉子,连一刻也不愿多坐。 沈云漪很理解陆毅豪的心情,沈佳每次来沈国公府,无一例外,都会卖惨,然后从沈锐这里讨这样那样的好处。 沈云漪没想到她离开京城三年,再次回来,沈佳仍然未有丝毫的改变。 沈锐还未开口,沈云清阴阳怪气的声音响了起来,“听姑奶奶话里的意思,你的日子是过不下去了?姑奶奶现在难道是连饭都吃不起了?咱们到底是亲戚,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要是姑奶奶连饭都吃不起了,咱们国公府肯定会给姑奶奶留一口饭,对了,就是表哥也留在国公府多吃一口饭也是成的。” 沈云漪皱眉,沈云清的话未免也太过份了,只差没指着沈佳和陆毅豪的鼻子骂他们是上门乞讨的乞丐了。 沈佳大怒,转身就狠狠给了沈云清一巴掌,打得沈云清捂住脸,一脸不可置信。 “你算什么东西!?轮得到你对我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的?国公府还轮不到你做主!?”沈佳骂得双眸圆瞪,唾沫横飞,接着转头看向沈锐和定阳长公主,脸上的怒容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怜兮兮地道,“哥,公主,难道你们也看不起我这个死了丈夫,没了儿子的?你们也嫌弃我一直来国公府打秋风不成?如果是,以后我就是饿死了,我也不会再来国公府!” 沈锐皱眉,“你是我亲妹妹!我还没死,这国公府就由我做主当家!我要给你什么,谁能说什么?谁敢说什么!?” 沈锐这话别看是对沈佳说的,实际上真正对的人是沈云清。 沈云清捂着被沈家打的脸,低着头,眼里是汹涌翻腾的恨意,她不服气!她哪里说错了?沈佳隔三差五地来国公府打秋风要好处,不是乞丐又是什么?国公府的一切都该是袭了爵的大房的,沈佳多拿了,他们大房的东西不就少了? 得了沈锐的支持,沈佳立时得意洋洋起来,眯着眼,似笑非笑地打量沈云清,“有哥哥这话,妹妹我就放心了。有些人啊,就是没自知之明,也不看看自个儿有几斤几两,莫怪人家钟首辅的外孙女和云尚书的亲女儿能被评为京城双姝,有的人啊,就是费尽心机也评不上。” 沈佳的话无疑又在沈云清的心上狠狠插了一刀子,立时鲜血涌流,痛不欲生。 沈佳还要开口,沈云漪却道,“姑奶奶,我从江南带回来不少那儿的时兴首饰,正想派人给您送过去呢。您正好来了,不如这会儿就好好鉴赏鉴赏?” 沈佳要骂人的话顿时咽了回去,看了眼定阳长公主怀里的沈云漪,端着架子道,“首饰是好,可别跟有的人似的,把我当成上门来打秋风的。” 沈云漪蹙眉,有些不高兴了,“姑奶奶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您是我姑奶奶,我是您嫡亲的侄孙女。这当晚辈的孝敬长辈不是应该的?能跟什么打秋风扯上边儿?姑奶奶若是不要,怕不是看不上那些首饰,而是不把我当侄孙女吧。” 这话说得沈佳心里舒畅,方才被沈云清勾起的火气也散了不少,又自觉有了面子,矜持点头,“嗯。我对首饰也有一番见解,就帮你好生看看。” 沈云漪吩咐紫苏回纤云院去拿首饰。 纤云院距离定阳长公主这里不远,没多久,紫苏便拿着一红木雕海棠的匣子回来。 沈佳接过紫苏手中的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有不少的金钗玉钗,各色步摇以及手镯耳环,皆是江南最新的样式。 “这江南时兴的首饰跟京城的到底有些不一样。姑奶奶品味好,若是喜欢这些,那就戴着。不喜欢就重新熔了再打新的也是一样的。” 沈佳一看到那么多漂亮名贵的首饰,心里就跟开了花儿似的,嘴上却道,“我年纪大了,哪里还能戴这些鲜亮的首饰。” 定阳长公主道,“你老什么老,你还不得看着豪儿娶妻生子,再看着曾孙长大?要不你能闭上眼?” 沈佳深以为然,重新盖上了匣子,脸上也挂上了几分真心的笑意,“你的孝心我就收下了。” 沈佳说完,还是忍不住刺了一句沈云清,“人跟人啊就是不能比。看看云漪多懂事孝顺,再看看有的人——啧啧——难怪评不上京城双姝。” 沈云清低着头,纤弱的身子不停颤抖,她今日穿的是一件绛紫色的软银轻罗百合裙,远远看去就像是风中飘零摇曳的紫色小花,好不可怜。 陆毅豪说道,“祖母,我想去见见大表哥和二表哥。” 沈云漪立即道,“表哥,你要去见大哥和二哥啊,不如我跟你一起去吧。正好,我找大哥和二哥也有点事。” 第78章 醋意(四更!求首订!) 定阳长公主点点头,看了眼手边小几上摆着的几碟子糕点,伸手一指,“你们两个都去吧。把这鸡油卷儿和菱粉糕装着带走,这是瀚儿和浩儿最喜欢吃的。” 很快就有丫鬟取了食盒,将小几上的鸡油卷儿和菱粉糕装了,然后交给紫苏。 沈云漪和陆毅豪起身向长辈告辞,便往沈文瀚和沈文浩那儿去。 天上骄阳似火,万里无云,沈云漪受不住火辣辣的太阳,就吩咐下人帮她撑伞。陆毅豪则拒绝了别人为他撑伞。不过,两人也大多是挑选阴凉有遮挡的地方走,倒也还算舒服。 这个时候,沈文瀚和沈文浩正在外书房读书。 出了内院,经过一处汉白玉的雕花照壁,四周种植了不少高大的树木,沈云漪见周围下人都离得远,这才低声开口,“表哥,你哪里是想去见我大哥和二哥,是找个借口出来吧。” 被拆穿了的陆毅豪也不恼,摸了摸鼻子,“就你鬼机灵,三年不见了,还是一样。我是在那儿呆不下去。我祖母——” 沈云漪明白陆毅豪的未尽之言是什么,他是为沈佳这样隔三差五来沈国公府要好处感到羞愧,偏生他作为孙子又拦不住沈佳。 沈云漪道,“表哥,姑奶奶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陆毅豪放下了摸鼻子的手,面上一片凝重,重重点头,“这我自然清楚。只是——” “表哥,还是你脸皮太薄,什么时候你脸皮厚了,应该就没感觉了。其实我觉得祖父的话很对,那些东西都是他的,他想如何就如何,轮得到晚辈插嘴?再者,祖父对姑奶奶这个唯一的嫡亲妹妹还是很疼爱的,更别提姑奶奶的确是苦。祖父多给点东西怎么了?其实不用姑奶奶说,祖父也会给的。” 陆毅豪面上闪过感激之色,抿着嘴,好一会儿才道,“舅祖父对我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我以后一定会报答舅祖父的。” 沈云漪笑道,“祖父要的不是你的报答。祖父就盼着你能好,以后多孝顺姑奶奶也就是了。” 沈云漪说着,又四下打量了一番,声音又压低了几分,“表哥,我离开的这三年,你跟叶姐姐——” 陆毅豪有些黝黑的面容顿时通红一片,着急地四下张望,眼见着没人注意,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你可真敢说。” 一看陆毅豪的样子,沈云漪就猜到了,坏坏一笑,眉头挑了又挑,“表哥,看来你跟叶姐姐很是不错啊。那你为何还不跟叶姐姐定亲?你十六了,叶姐姐也只比小一岁,今年也十五了。不说成亲,可定亲没问题吧。” 一听沈云漪的话,陆毅豪也顾不上羞涩不好意思了,红晕渐渐消散,长长叹了口气,“我自然是想成亲,就是退一步先定亲也好。可是祖母——” 沈云漪明白了,沈佳不同意。 “你就没有多求求姑奶奶吗?” 陆毅豪不由更加丧气,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在他的身上,使他看起来格外的凄凉沧桑,“我求了,可祖母就是咬着牙不同意。这三年,祖母看的紧,我都——你又不在,我很少能找到机会给她送些东西。” 看陆毅豪这般可怜,沈云漪立时心软了,“我现在回来了,那一切都会好的。表哥,你要相信有志者事竟成,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只要你好好求姑奶奶,她一定会同意的,你是她唯一的孙子啊。我呢,可能帮不上你大忙,不过帮你送点信送点东西,那还是可以的。” 陆毅豪立即惊喜地看向沈云漪,因为太过激动,都有些控制不住音量,“真的?” 沈云漪不高兴了,“作为你的表妹,你说我能骗你吗?表哥,你这次来国公府,是不是也存着让我帮你转交东西的心啊。” 陆毅豪不好意思地笑了,“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表妹你。” “我就说表哥你没那么好心专门来国公府看我。我还当是我离开京城三年,好不容易回来了,你才迫不及待地来国公府看望我呢。感情不是。男人啊,果然都是重色轻妹。”沈云漪吸了吸白皙挺翘的琼鼻,显然是对陆毅豪有些不满了。 陆毅豪忙道,“不是的,我这次来国公府也是真的想来看望你。表妹,在我心里,你跟我亲妹妹也没什么两样。” “行了,看你还算真心的份儿上,我原谅你了。” 沈云漪不知道的是,她和陆毅豪这一番作态被不远处,被层层叠叠的树叶遮挡住的人看了个全,唯一能叫人看清的是透过层层叠叠树叶缝隙中透出的那双墨玉般的眸子,好似是染上了烈焰的温度,此刻正在冒火。 那人正是秦墨尘,他离沈云漪和陆毅豪两人有些远,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的就是沈云漪和陆毅豪两个谈笑风生,好不开心。 陆毅豪不时对沈云漪伏低做小,目露宠溺无奈之色,而沈云漪白瓷似的小脸上不知是被晒的,还是因为开心激动,而染上动人的红晕,面如桃花,娇艳动人。 秦墨尘猜是后者。 郎情妾意! 这个词一在脑海中产生,秦墨尘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秦墨尘伸手抓住挡在他跟前的树枝,手一用力,“咔嚓——”一声,树枝断了。 秦墨尘身后跟着的双福傻了,不由道,“公子——” 秦墨尘好似没听到双福的声音,抬步往前走,整个身影露了出来。 秦墨尘往沈云漪和陆毅豪的方向而去,离得近了,沈云漪自然发现他了。 沈云漪见到秦墨尘很是高兴,等秦墨尘走近了,便介绍他跟陆毅豪认识,“表哥,这是我师兄秦墨尘,他可厉害呢!在江南连中四元!” 沈云漪又给秦墨尘介绍陆毅豪,“师兄,这是我陆家表哥,是我姑奶奶的亲孙儿。” 陆毅豪也听说过秦墨尘,见沈云漪对他的态度亲切,便笑着打招呼,“原来是秦公子,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秦墨尘嘴角扯扯,露出了无懈可击,堪称迷人的笑容,只是那笑容落在陆毅豪的眼里,怎么看怎么有些奇怪,这笑意似乎有些不善。“陆公子。”秦墨尘只觉得心头在冒火,烦躁得不行,他将一切归咎于今天的天气太热,所以才会如此。 秦墨尘只是跟陆毅豪淡淡打了一声招呼,便对沈云漪道,“师妹这是要往哪儿去?” 沈云漪回答,“跟表哥去我大哥二哥那儿。” 秦墨尘扫了眼陆毅豪,接着很快收回视线,对着沈云漪道,“正巧我也有事要去,不如跟你们同去?” 沈云漪直接应了,于是这一行人里又加了秦墨尘。 到了沈文瀚和沈文浩所在的外书房,秦墨尘随意找了些话他们说,陆毅豪也只能硬着头皮找话题。 陆毅豪的眼神时不时看向沈云漪,后者接收到他急切而又苦恼的视线,立即了然,这是想将东西交给她,偏生众目睽睽下不好给。 沈云漪眼珠子一转,对着紫苏挤眉弄眼。 紫苏很快明白了沈云漪的意思,偷偷来到陆毅豪身后。 陆毅豪心里一喜,双手负在身后,宽大的袖袍动了动,很快一大红的长方形锦盒从他的手里递到了紫苏的手里。 陆毅豪和紫苏的动作极快,一切就发生在眨眼间。 紫苏一拿到东西,收起来后,就若无其事地重新回到沈云漪身后,低着头,别提有多老实了。 殊不知这一切都被秦墨尘看在眼里,心头那股无名火烧得更厉害了,明明这书房里摆着不少冰盆,凉丝丝的,很是舒爽,可他就是觉得热,说不出来的热。 沈云漪和陆毅豪达成了目的,便要离开,回定阳长公主那儿。 离了外书房,秦墨尘忽然对沈云漪道,“师妹,我有些事要同你商量,不知——” 秦墨尘说着看了眼陆毅豪,后者心领神会,笑着道,“表妹,那我先去舅祖父那儿。” 沈云漪点点头。 秦墨尘抬步往树荫下走,层层叠叠的茂密树叶遮住了烈阳酷晒,在地上投下斑驳的树影,给人带来阵阵清凉。 沈云漪等着秦墨尘开口,却一直没等到,只见秦墨尘抿着嘴,墨玉般的眸子散发着一种阴沉郁闷之色,背脊挺得直的,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宝剑,凌厉万分。 沈云漪等了许久,都不见秦墨尘开口,有些奇怪道,“师兄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秦墨尘深深凝视着沈云漪,许久,才轻启嘴唇,“师妹,你是国公府千金,私相授受什么,还是别做的好。” 私相授受? 沈云漪万分不解地眨着眼睛,长而卷翘的睫毛不停轻颤,犹如翩飞的蝴蝶,“师兄,我能问一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私相授受什么?跟谁私相授受?” 沈云漪目前还没想到她自个儿身上。 沈云漪这副作态落在秦墨尘的眼中就成了装无辜,故意装傻!这令他心头的邪火一时间烧得越发厉害,直往天灵盖窜! “没什么,师妹自个儿心里有数就好。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秦墨尘这会儿是一点也不想再见到沈云漪,大步离去。 沈云漪盯着秦墨尘好似散发着熊熊怒火的背影,整个人愈发不好了,回头问紫苏,“你听懂师兄话里的意思了吗?我一点也没懂。师兄是在说谁私相授受啊?总不会是我吧。” 紫苏很想说,她觉得秦墨尘说的就是你,只是自家小姐又没有做跟其他男人私相授受的事,这就很令人奇怪了。 “小姐,奴婢也不清楚。” 沈云漪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好一会儿才摇头,“不想了,师兄有时候说话就是怪怪的,叫人听不懂。” 沈云漪抬步往定阳长公主那儿去。 沈云漪到时,沈佳已经从沈锐那儿要了不少的好东西,很是高兴,又好生跟沈锐加深了一番兄妹之情,这才心满意足地带着陆毅豪回去。 沈云漪看向陆毅豪,对着他挤眉弄眼,表示她一定会帮忙送东西。 见沈云漪如此,陆毅豪满意一笑,跟着沈佳离去。 几乎是沈佳才一脚跨出门槛,赵氏便急匆匆赶来,两人撞了个正着。 赵氏要给沈佳屈膝行礼,沈佳凉凉的声音响了起来,“你的礼我可是当不起。你养的女儿看不上我,想来你这当娘的更是瞧不上我。我这人啊,最讨厌的就是那等装腔作势,表里不一的。当初哥挑选长子媳妇,真是看走眼了。” 沈佳好生奚落了一番赵氏,见她羞愧得面红耳赤,这才满意地嗤笑一声,怀着愉悦的心情和轻快的脚步离去。 沈佳的话就像是重重的巴掌狠狠打在赵氏的脸上,让她的脸一阵红一阵青,好生难堪,她没多少工夫难受,忙进了屋内。 定阳长公主抬眸看了眼赵氏,没说什么,只是从小几上放着的一碟子香蕉里掰了一个,然后剥皮,剥好后递给沈云漪,“尝尝,这香蕉甜的很。” 沈云漪笑着接过,甜甜道,“谢谢祖母。” 赵氏进来后,便给沈锐和定阳长公主行礼,可他们谁都没许赵氏起来。 沈锐怒道,“你养的好女儿!” 这话一落,赵氏当即跪下,“公公息怒。” 一直在座位上低着头的沈云清也忙起身跪到赵氏身旁,作为大房庶女的沈云玲和沈云宁也不能在嫡母和嫡长姐跪着的情况下,她们坐着,只能闷闷离开作为,陪着一起跪。 沈云宁跪下后,不停在心里腹诽,沈云清真是个喜欢害人害己的扫把星。 沈锐不喜欢骂女眷,可这会儿真的是忍无可忍了,指着跪在地上的沈云清怒骂,“那是你姑奶奶,我倒不懂了,什么时候你一个当晚辈的都能指着姑奶奶的鼻子骂了!老子给出去的东西都是自个儿的,老子想给谁就给谁,轮得到你插嘴?你心疼个什么劲儿!” 见沈云清被沈锐骂得那么惨,坐着的沈云柔眼底闪过幸灾乐祸的光芒,嘴角也暗暗向上勾起。 赵氏忙道,“公公息怒,云清还小,她说的那些话都是有口无心的,她——” 沈锐更怒了,打断赵氏的话,“你给我住口!年纪小?她都多大了?再过个两三年就能嫁人了,这叫年纪小?她那些话才是她最想说的吧!” 第79章 比不上 郑王府(五更!求首订!) 沈云清低着头,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的眼眶落下,滴落在冰冷的瓷砖上,发出清脆的滴答声。 沈锐见沈云清哭了,一时间不由更加生气,“哭什么哭!难道还骂错你了!?你是不是还当自个儿很对?” 一直温柔注视着沈云漪吃香蕉的定阳长公主也终于移开了视线,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沈云清,“是不是在心里想,你根本没错。你那姑奶奶就是个没脸没皮的,隔三差五就来国公府打秋风要好处,你根本没说错一个字。” “你是不是还在心里骂你祖父是个老糊涂虫,被你姑奶奶几句话就给糊弄了。而你沈云清说的都是事实。” 定阳长公主的话无疑是说中了沈云清的心思,一时间滴落在瓷砖上的泪水流得更快了,她不敢抬头,不敢让人发现她眼底的神色。 赵氏慌乱磕头,因为动作太急,梳得整齐的发髻也散乱开来,头上的步摇金钗东倒西歪,“公主明鉴,云清万万不敢有这样的心思啊!她——” 定阳长公主不耐烦地打断赵氏的话,“行了,沈云清有没有那样的心思,本公主心里清楚得很。沈云清太年轻了,所有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她那点心机道行真的不够看。” 定阳长公主又转头问沈云漪,“云漪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沈云漪正好将最后一口香蕉吃进嘴里,听到定阳长公主的问题,连忙将口中的香蕉咀嚼碎了咽下,然后回答,“那些东西都是祖父的,自然是祖父想如何处理就如何处理。” 沈锐看向沈云漪的眼神里全是满意。 沈云清不甘地咬着嘴唇,眼底全是不屑冷笑。 很快,定阳长公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沈云清你是不是在想云漪就是个马后炮,见你说了实话倒了霉,这才违着心意胡说,以此好博得本公主和老国公的欢心。” 沈云清今日的刺激受大发了,所有的理智几乎都被怒火羞愤给冲刷得一干二净,她猛地抬头,双目血红地直视定阳长公主,“难道不是吗?” 定阳长公主没理会沈云清,只对沈云漪道,“云漪说说你心里的想法。” 沈云漪的甜甜糯糯的声音很快又响了起来,“大姐,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并不是要讨祖父和祖母的欢心才那么说的。你方才对姑奶奶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话我并不赞同。” “姑奶奶的确是嫁出去的女儿,可你别忘了,你也是女儿家。莫非等你嫁出去了,以后就跟国公府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就是你受了委屈,在婆家被人欺负了,你也不指望娘家帮你出头?我想你应该不会存着这样的想法吧。” 沈云清气急,“我跟她不一样!” 沈锐气极反笑,“你跟你姑奶奶有什么不一样?你不是女人?哦,是了,的确是不一样。你姑奶奶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妹妹,而你只是我众多孙女里的一个。要论亲近,你的确比不上你姑奶奶。” 沈云漪说道,“大姐,陆家的情况其实不差。姑奶奶也绝对没有到那种过不了日子的地步。甚至可以说陆家还是挺富有的。姑奶奶的确是来国公府要过不少东西,可祖父给的都是他私库里的,那全是他自己的东西,没动过国公府的库房。” 定阳长公主凉凉加了一句,“有些人怕是把本公主和老国公的私库也当成自个儿的了,凡是本公主和老国公动用一点,他们心里就不舒坦。云漪,接着说。” “姑奶奶其实是怕,她先是没了丈夫,后来没了儿子。哪怕有祖父帮衬,她的日子也不好过。姑奶奶不断从祖父那儿要东西,只是为了有安全感,以此好确定祖父是在乎她的,国公府是她的后盾。其实——”沈云漪欲言又止起来,不知下面的话该不该说。 定阳长公主道,“有什么想说的就说。” 有了定阳长公主的话,沈云漪这才继续道,“其实我想说的是,做人眼界还是开阔一点,看得远一点。别总是盯着那一亩三分地,眼界窄了,心也窄了,这日子能过得舒坦吗?” “哈哈——”定阳长公主看向沈云漪的眼神里全是满意,笑着抚摸着沈云漪的脑袋,赞道,“说得好。” 沈锐也不由看向沈云漪,他似乎有些懂了为何他的妻子最宠爱的孙女就是她,比起其她几个孙女,沈云漪的确出色太多了,这出色多的地方不是容貌才学,而是心胸。 定阳长公主捕捉到沈云清咬着嘴唇,含泪的眸子里明明白白写着“不服气”三个字,不由摇头,“看来你的话是白说了,有些人根本就没听进去。罢了,听不进去就听不进去。” 定阳长公主问沈锐,“你想如何罚沈云清。” 赵氏求情,“公公,云清真的知道错了,她——” 沈锐抬手阻止赵氏继续往下说,“我是老了,但还没瞎,她有没有知错,我看得很清楚明白。沈云清禁足一月,好好抄抄《女戒》《女则》,学学如何当一个大家闺秀。” 这惩罚已经很轻了,只是沈云清的心里还是不服气,因为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出了这一遭事,沈锐直接将所有的孙女都打发了。 一出了定阳长公主的院子,沈云宁就不甘又不满地揉了揉膝盖,“大姐,你一人犯错,害的我们跟你一起受罚。这未免也太过了吧。” 沈云清横了眼沈云宁,后者丝毫不怕,反而梗着脖子道,“我哪儿说错了?大姐,不是我说话难听,这就是你太不知好歹了!连长辈也不敬,才会被祖父罚抄《女戒》《女则》!” “你给我住口!”赵氏怒骂,“你身为庶女,竟敢对嫡长姐冷嘲热讽,需不需要我这个当嫡母的好好教教你规矩?” 沈云宁先是一怔,继而毫无畏惧道,“我犯错,父亲自会罚我,就不劳母亲你担心了。” 沈云漪和沈云歆不想卷入这旋涡中,同时心里也清楚她们不可能闹大。 赵氏不可能在刚刚被定阳长公主和沈锐敲打后就去罚沈云宁,被沈家安知道了,一定会指责赵氏这个当嫡母的不慈。 沈云漪和沈云歆走了一段路,离赵氏一行人有些远了,沈云歆才对沈云漪道,“六妹也太嚣张了一点,她就不怕大伯母事后对她做什么不成?” 沈云漪嘴巴一撇,不以为意道,“六妹有什么好怕的。六妹的生母朱姨娘极得大伯父的宠爱,爱屋及乌下,六妹也得大伯父的宠爱。要是大伯母真的罚了六妹,大伯父定会为她出头的。” 沈云漪离开京城前,朱姨娘虽说得沈家安的宠,好歹有个度。 回到京城后,沈云漪打听了一下沈国公府的情况,得知沈家安如今是真的极宠朱姨娘,而朱姨娘和沈云宁在沈家安的后宅也是极不老实安分,跟赵氏这个主母对着干了好多次,不过事情没闹大。 沈云漪相信事情要是闹大了,或者沈家安真的宠妾灭妻,定阳长公主和沈锐绝对不会如此坐得住。 秦墨尘离开沈国公府后,直接上马,朝郑王府而去。 郑王府占地辽阔,占了大半个街道,从外观看郑王府恢弘大气,雕梁画栋,古色古香,可一进去,就发现郑王府的建造更多的是一种江南水乡的韵味。 郑王府内有小桥流水,有亭台楼阁,亦有花团锦簇的花园,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秦墨尘自大门进了郑王府,由下人一路引着往萧景的随心阁而去。 随心阁是萧景平时在王府呆的时间最长的地方,那只有三间房,屋外左右各自植着一片青竹,有枝有叶,傲然挺立,偶有微风吹过,竹叶簌簌作响。 高悬的牌匾上龙飞凤舞写着“随心阁”三字,说不出的洒脱不羁,亦有说不出的柔肠情怀。 秦墨尘大踏步进了随心阁,只见在临窗处摆着一张竹制的摇椅,萧景正坐在摇椅上,抱着白白,不时从手边桌上摆着的一青碟子里捏一条炸好的小鱼干喂白白。 随着萧景的动作,摇椅一晃一晃,有时萧景会在白白张开嘴时,故意将手往后一缩,让白白咬不着小鱼干。每当这时候,白白就会瞪着天蓝色的眼睛,很不高兴地看着萧景。 萧景则会哈哈大笑。 萧景身穿一袭浅紫色绣银线锦袍,层层叠叠的铺在摇椅上,潋滟的桃花眸的眼尾微微向上挑起,美得动人心魄,风华绝代。 萧景注意到秦墨尘进来,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板着脸,身上散着寒气,桃花眸一凝,接着眉头一挑,“你什么时候学得跟慕容信一样喜欢浑身泛寒气?叫人恨不得离你三尺远?” 萧景说着,给了身后的青竹一个眼神。 青竹很快就吩咐人为秦墨尘搬了个椅子,后者坐了下来,冷冰冰道,“你看错了。” 萧景眼底的趣味更浓了,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秦墨尘,“你这是打哪儿受了气过来?不对,是还有人能给你气受?世上能有这样的人?” 秦墨尘的脑海里仍然漂浮着沈云漪和陆毅豪那郎情妾意,打情骂俏的场景,身上的寒气又重了两分,“师妹跟她的表哥——” 萧景桃花眸里精光一闪,意味深长道,“原来是为了表妹生气啊。表妹跟她哪个表哥如何?我也是表妹的表哥啊,不过肯定跟我没关系。自表妹回了京城,我还没见过她。说说,表妹的哪个表哥?” 萧景也不去猜是哪个,主要是猜不到。沈云漪的表哥太多了,年纪适合的也多,真要一个个排除太麻烦了。 秦墨尘方才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板着脸,一字一句道,“你想多了,我没想问。” 萧景无趣地一撇嘴,抱起白白掂了掂,颇觉得手中的白白很有些分量,“我看你该改名叫胖白。” 秦墨尘朝萧景举起的白白看去,问道,“它胖吗?” 萧景反问,“你难道还觉得它不胖吗?它起码比我离开江南的时候要胖了一圈,这还不胖?” “喵!喵!喵!”被举起的白白脸上尖叫,声音又急又短,天蓝色的眸子紧紧盯着萧景,爪子还时不时朝萧景的脸上比划。 “你肯定不会把猫儿养得那么胖,那就只有表妹了。难道女人养猫就喜欢把猫养胖了?”萧景回忆着他所知道的那些被女人养的猫,好像的确都挺胖的。 秦墨尘不想多谈什么猫儿胖不胖,又不想提起沈云漪,转移话题道,“你这些年在京城如何?” 萧景将举着的白白放下,可能是真的觉得白白太胖,也不喂它吃小鱼干了,而是温柔地抚摸它雪白的毛发,那丝绸般的触感令人流连忘返,让他忍不住加快速度来回抚摸,“我在京城还能如何,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呗。倒是东宫那儿的胃口是越来越大了。当初在江南择选供应军需的药铺,东宫帮忙算计了至善药铺,事后可是接连狮子大开口啊。” 当年殷方被西域商人蒙骗买的假血灵芝,从头到尾,至仁药铺并无任何人参与。因为设局的是东宫一系的人,而且做的是了无痕迹,查无可查。 秦墨尘对东宫狮子大开口,半点也不觉得奇怪,勾了勾唇,眼底闪过一丝讽刺,“总归你是没叫东宫的人从你身上占到便宜,不是吗?” 萧景笑道,“这是自然。从来只有我占别人便宜的份儿,哪里能叫别人从我身上占到便宜呢?东宫事后还想在江南的盐引和织造局那儿再咬下一块肉,而且是从我的嘴巴里夺食,这我能答应吗?” 秦墨尘眼中波光一闪,似笑非笑道,“你引了安王和东宫斗吧。”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是萧景最喜欢做的事。 萧景冲秦墨尘勾唇一笑,那一笑宛如开在地狱两侧的彼岸花齐齐绽放,美丽妖娆,却又充满致命的危险,“你真是太了解我了。东宫要是真的再在盐引和织造局那儿咬下一块肉,东宫的势力不就强了。这哪里行。 安王和东宫最好是势力相当,不分伯仲,这样咱们才能在其中浑水摸鱼,做咱们想做的事情,不是吗?我这样体贴善良的人,哪里会不将东宫的打算告知安王呢。” 一番话说得那叫一个娓娓动听,不急不慢,可是隐藏在其中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也是令人难以忽略,稍不注意就要被伤个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秦墨尘嘴角一抽,善良?体贴?这跟眼前的人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第80章 云梦诗 叶语嫣 解围(一更) 沉默间,秦墨尘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简洁明了地说了一个字,“陆。” 正好整以暇,十分享受抚摸白白乐趣的萧景不由看向秦墨尘,潋滟的桃花眸眨了又眨,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刚才不还在说东宫和安王吗?忽然间来个“陆”做什么,是哪个陆? 愣怔只是一瞬间,萧景很快响起秦墨尘之前说的沈云漪的表哥,姓陆的表哥—— 萧景想了想,立即就明白秦墨尘说的是谁了,桃花眸里兴味愈浓,嘴边扬起不怀好意的笑意,“我知道了,你不会是看到表妹跟她的陆表哥相处亲密,所以你吃醋了?” 秦墨尘的眸子陡然睁大,似是十分惊讶,随即眼底闪过一丝讽刺,“你说我吃醋?我像是会吃醋的人吗?” 萧景收起眼中的兴味,上下打量着秦墨尘,很是认真地说道,“会,你很像是会吃醋的人。不对,我这话说错了。你不是像是吃醋的人,而是你这会儿就是在吃醋!你喜欢上我表妹了?这是好事啊,像我表妹那样漂亮,出身高贵,心底善良纯洁的好姑娘,你喜欢她,这很正常。” 秦墨尘没有脱口反驳萧景的话,反而是在心里不断问自己,他真的喜欢上了沈云漪吗?喜欢是什么? 秦墨尘从未喜欢过一个姑娘,也不知喜欢一个姑娘是什么感受,是什么样子。 像是看懂了秦墨尘心里的纠结疑惑,萧景有些飘忽,就像是天边云彩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也别纠结喜欢是什么了。你问问自个儿,见到表妹时,你会高兴吗?嘴角会不自禁地往上扬吗?还有见到表妹跟其他男人关系亲密,你的心情是不是就会十分糟糕?心里就像是有一团邪火在烧,让你哪哪儿都不舒服?” 随着萧景的话,秦墨尘的脸色一怔,像是被戳中了心事,嘴唇翕动,似是想反驳,却无话可反驳。 “你懂得倒是不少。”良久,秦墨尘才幽幽开口。 萧景嗤笑道,“你以为我是你这个没出息的?本王虽未娶妃,但是侍妾,红颜知己可是不少。比你这个傻愣青要懂得多多了。” 被说成傻愣青的秦墨尘看了眼萧景,嘴角抽了抽,没说什么。 “你说的是陆毅豪吧。你看到陆毅豪跟表妹相处得很亲密?你还真不用吃陆毅豪的醋,他跟表妹什么也没用。” 秦墨尘问道,“你如何知道的?你看到他们如何相处了?” “没看到。不过有件事你不清楚,陆毅豪有心上人,不过那人不是表妹。而且表妹在离开京城去江南前就知道,陆毅豪还托表妹帮他给心上人送过东西。” 秦墨尘原本郁闷的心顿时开朗疏阔起来,真真应了那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只觉得眼前一片明亮,处处鸟语花香,之前的郁气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秦墨尘心情好了,随意问了一句,“陆毅豪的心上人是谁?” 萧景桃花眸中精光一闪,淡淡说出答案,“叶语嫣。” 秦墨尘一愣,下意识道,“是她?” * 沈云漪得了陆毅豪的嘱咐,自然是巴不得早早将事情办成。, 陆毅豪的心上人叫叶语嫣,她的父亲是户部尚书云落凡妻子的亲哥哥。叶语嫣父母早逝,她父母去世前将她托付给云夫人,于是叶语嫣就住在了云家。 沈云漪跟南宫氏说了她明日想去云尚书府邸看望云梦诗。 沈云漪自然不能大咧咧地就这样去了,得先拜上请帖才成。 沈云漪在离开京城去江南前就跟云梦诗的关系不错,南宫氏也蛮喜欢云梦诗那个充满灵气的姑娘,听沈云漪要去云家做客,也不反对,当即就派人去云家送了拜帖,说沈云漪第二日要去拜访。 翌日,烈日仍然当空,将大地炙烤的火烫烫的,踩在地上都能感受到一片灼热。 云落凡虽说是户部尚书,按说户部是富得流油的地方,可是云落凡为官清廉,住的宅子是御赐的,虽然大,可是里面却十分简谱,并不奢华。 沈云漪下了马车,在云府门前就有人等着,领着沈云漪往里走。 在经过一处影壁时,一手拿一柄牡丹薄纱菱扇,身着一袭象牙白色的细纹罗纱,头上并无多少首饰,只是用几朵素净的珠花装饰。 沈云漪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是云梦诗。 云梦诗今年十四,就像是空谷里幽然绽放的空谷幽兰,可能是来得太急,羊脂白玉般的小脸上染上了动人的红晕,洁白的额头也有细密的汗水浸出,随着她的靠近,似有阵阵幽香扑鼻。 不知不觉间,云梦诗就到了沈云漪跟前,唇边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容,声音如水,温婉动听,“云漪你才回京城没多久,就来看我,真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 沈云漪盯着云梦诗的脸,不禁看呆了,直到云梦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才惊得她回神,她笑着道,“云姐姐难怪你被评为京城双姝之一,我一个女人看你都要看呆了,更别提男人了。” 云梦诗面色又红了红,水眸一转,伸出纤纤素手一点沈云漪的肩膀,“哪儿来的登徒子,这般油嘴滑舌。” 沈云漪直接抓过云梦诗没拿扇子的胳膊,笑吟吟道,“我这登徒子今儿个非得好好轻薄轻薄你不可。” 云梦诗无奈地看着抓着她胳膊的沈云漪,“你不嫌热啊。” 沈云漪想也不想道,“不热。云姐姐你这身体可真是妙啊,冬暖夏凉的。我抓着你,就跟抱着一块玉似的,好舒服。” “别在这耽误了。咱们进屋子里休息去。” 沈云漪连连点头,“嗯嗯,不在外面耽误了,的确是热得慌。” 云梦诗领着沈云漪往她的院子去,走到一半,有婆子急匆匆赶来,在云梦诗耳边轻声嘀咕了一番。 沈云漪没去听他们说了什么,只是猜测八成出了什么要紧事,因为云梦诗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 “云漪,我有事情得先去处理,不如你先去我的院子坐坐,我很快就来。” 沈云漪道,“不如我去叶姐姐那儿吧。我也好久没见叶姐姐了,想得很呢。” 沈云漪松开了云梦诗的胳膊,云梦诗没有立即走,而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扇子,眼波一转,丝丝了然随之流转,“我就说你才回京城没多久就特地登门来看我。感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你今儿个真的想见的人不是我,而是表姐吧。” 沈云漪义正言辞道,“我既想见云姐姐,又想见叶姐姐,这难道不成?正好你们在一处,我来了云家,不就都能看齐了?这有什么不好?” 云梦诗笑着用扇子轻轻一拍沈云漪的肩膀,“油嘴滑舌。” 云梦诗不再耽误工夫,带着人急匆匆离去。 沈云漪则有下人带路去了叶语嫣的院子。 叶语嫣虽然父母双亡,但是云落凡对妻子这个侄女很是看重,她的院子离云梦诗的不远,没走多久就到了,而且院子也很是精致。 沈云漪才进了院子没多久,就见在一抄手游廊处,一穿着大红绣芍药褙子,相貌妩媚,细长的眉毛却高高挑起,年纪大约十四五岁的少女正在破口大骂另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少女。 另一个少女身着澹澹色的锦绣双蝶钿花衫,相貌不是绝美,却透着一股难得的灵气韵味,哪怕那红衣少女正对着她破口大骂,她也只是有些微微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就再无其他动作。 这两人,沈云漪都认识。 红衣少女是云梦诗的庶出长姐云梦瑶,而另一个正被骂的就是陆毅豪的心上人叶语嫣。 因为愤怒,云梦瑶那张美艳的面容狰狞一片,就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修罗恶鬼,此刻的她哪里还有半分大家闺秀的姿态,“叶语嫣,你算什么东西!不就是个克父克母的扫把星!是我们云家看在亲戚的份儿上,养着你这个扫把星。没有云家,你早就饿死了!” 沈云漪离她们有些远,又有树木遮挡,因而她们没有发现。 眼见带着沈云漪来的下人要开口,沈云漪看了眼她,示意她别说话。 叶语嫣淡淡道,“我很感激姑父将我养大,姑父的恩情我不会忘记。” 云梦瑶那张脸正对着沈云漪,因此她清楚地看到云梦瑶那张脸是如何变得越来越狰狞,只差没露出两颗又尖又长的牙齿,化身吸血鬼了,“你感激?你感激个屁!你这是感激的态度?叶语嫣我知道你是看不起我庶出的身份。我就算是庶出又如何?我也是云家的女儿,我父母双全!我还定了勇威侯府这样的好亲事,你呢?你能跟我比吗?” 云梦瑶定了勇威侯府的亲事?不会是跟慕容信吧?沈云漪不由在心里想着。 “恭喜表姐定下了这样的好亲事。” 云梦瑶得意了,细长的眉毛又挑高了两分,涂着大红唇脂的嘴唇也高高向上勾起,“叶语嫣你嫉妒我吧?不过你嫉妒也没用!我告诉你,你就是个寄人篱下,吃云家用云家的恶心东西!在云家人面前你就只配低着头,你得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你——” “叶姐姐吃云家的?用云家的?这我怎么不知道。”沈云漪听不下去了,绕过树木,往叶语嫣那儿走去。 云梦瑶没认出沈云漪,只是打量着沈云漪身上的穿戴,猜出她的身份不一样,而且她隐隐觉得沈云漪挺眼熟。 叶语嫣打量了下沈云漪,唇边很快绽放出一抹笑意,“云漪。” 沈云漪来到叶语嫣身边,然后停下,笑着应了,“叶姐姐。” 接着,沈云漪看向云梦瑶,“云大小姐,你还没回答我方才的话呢,什么叫叶姐姐吃云家,用云家的。咱们赶紧锣对锣,鼓对鼓地说个清楚明白。免得叫叶姐姐平白无故地担上个坏名声。” 云梦瑶终于弄清眼前的人是谁了,沈国公府的沈云漪,跟云梦诗和叶语嫣的关系极好,想到她方才的话被沈云漪听了个正着,她一张脸不禁红了白,白了又青,就跟调色盘似的,煞是好看。 叶语嫣拉了拉沈云漪的袖子,含着丝丝恳求的声音响起,“云漪,方才表姐只是跟我说笑,也没——” “叶姐姐,我在云大小姐说话呢,你先别说话。云大小姐,还请回答我的话。“ 云梦瑶紧紧咬着嘴唇,心里十分恼恨沈云漪的步步紧逼,丝毫不让,在心里把沈云漪骂了个狗血淋头,只觉得世上没有比沈云漪更讨厌的人。 “云大小姐怎的不说话了?你没话说,不巧,我很有话说。叶姐姐这些年的确都住在云家,可叶姐姐的父母将她托付给云尚书时,可是给了云尚书整整六万两银票,说这些银票就当感谢云家抚养叶姐姐的酬劳。 叶姐姐是五岁的时候来的云家,到如今已经差不多十年了。叶姐姐一个人就是每天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怕是一个人一年也用不了六千两银子吧!还有你说的叶姐姐是什么扫把星?扫把星是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啊。” 眼见云梦瑶被沈云漪质问得哑口无言,眼泪都要流下来,叶语嫣又忍不住要为她说话。 这时,云梦诗处理完了事情,赶了过来。 云梦诗一进来,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如果是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一幕,见云梦瑶一副快要被逼哭的模样,一定会以为是沈云漪和叶语嫣联合欺负云梦瑶。 只是云梦诗太了解云梦瑶的为人了,别人很难欺负到她,一般都是她欺负别人。 沈云漪也注意到了云梦诗,凉凉开口,“云姐姐,我倒是不知道叶姐姐住在云家,居然成了吃云家的,用云家的,在云家人心里,她还成了扫把星。” 云梦诗猛地看向云梦瑶,温柔的眸子里闪着怒色,“大姐,你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叶语嫣打圆场,“表妹,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我跟表姐有几句口角罢了,说开了就好了。” 沈云漪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叶语嫣,“叶姐姐,你就是脾气太好了。所以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跑来欺负你!” 被骂成是阿猫阿狗的云梦瑶,藏在眼眶里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一跺脚,转身跑了出去,没多久就看不到人影了。 叶语嫣望着云梦瑶离去的背影,忍不住说道,“何必呢。” 沈云漪不高兴了,“什么何必?叶姐姐也就是你脾气好,要是谁敢在我跟前说这些有的没有的,我直接大耳刮子上去了。什么人啊!还有——” 沈云漪注意到还有云梦诗在,也不好说出陆毅豪如果知道叶语嫣受了那么多委屈,他指不定要多心疼,肯定会为她出头的话。 叶语嫣见气氛不好,笑着邀请云梦诗和沈云漪进屋内说话。 叶语嫣的屋子装扮得很是清丽素雅,没多少名贵的装饰,说白了就是简朴大方。 沈云漪和云梦诗坐下后,叶语嫣吩咐下人上用井水凉过的酸梅汤,因为她清楚沈云漪不喜欢在夏日喝热茶。 刚跟云梦瑶杠了一场,沈云漪还真是有些口渴了,一口气喝了半碗的酸梅汤。 沈云漪还没忘记方才的事情,于是问叶语嫣,“叶姐姐,云大小姐经常来找你麻烦?经常这般羞辱你?” 叶语嫣迟疑着开口,“其实表姐人不坏,也就是嘴巴上厉害了一点。其他时候她也不会这样的。” 沈云漪对叶语嫣的话报以大大的怀疑。 云梦诗用指甲刮着盛着酸梅汤的白瓷团花碗,双眸盯着碗内的焦糖色的汤汁,叹了口气,幽幽开口,“之前我就听说大姐经常来找表姐你的麻烦。我也找表姐你问过,可你每次都说没什么。也是我不好,真的当什么也没发生。” 沈云漪一听,心里顿时对云梦诗有些抱歉,“云姐姐,方才是我态度不好,还请云姐姐原谅。” 云梦诗摇摇头,“不怪你,这件事我的确有失察的地方。我母亲去世前就叮嘱我要好好照看表姐,可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倒是让人如此欺负表姐,这让我如何能对得起母亲的在天之灵?” 叶语嫣颇有些哭笑不得,“听你们说的,不知道的,还当我是被人折磨成什么样了。我说真的,表姐除了说话难听点,其他真的什么也没做。” 沈云漪努努嘴,“她是什么也没做,不过恐怕不是不想做,而是不敢做吧。叶姐姐,云梦瑶今儿个为什么找你麻烦?虽说我不太喜欢云梦瑶,但她又不是疯狗,想一出是一处,想找你麻烦了就找你麻烦,肯定有原因吧。” 叶语嫣眼神闪烁,不跟沈云漪对视,语气有些飘忽不定,“哪儿来的这么多原因,没什么原因。就是表姐的心情不太好,所以才来找我发泄了一通罢了。真的没什么的。” 别说沈云漪不相信了,就是云梦诗也不相信。 沈云漪看向叶语嫣身后穿着粉红褙子,长了一张圆脸的丫鬟,“竹桃,你跟我说说云梦瑶为何要找叶姐姐麻烦。” 竹桃是叶语嫣的贴身丫鬟,可以说叶语嫣没什么事是竹桃不清楚的。就连陆毅豪和叶语嫣的事,竹桃都清楚。 叶语嫣转头看了眼竹桃,然后轻轻摇头。 沈云漪直接用手固定住叶语嫣的脑袋,逼着她只看自己,然后看向竹桃,“别看你家主子,这会儿就盯着我看。要是你主子生气了,我带你回国公府。” 沈云漪自然不是要彻底带走竹桃,而是带竹桃回国公府一个月,到时候再回叶语嫣身边,那时候叶语嫣什么气都消了。 云梦诗也道,“竹桃你知道什么,你就说,我也给你做主。” 竹桃看了看沈云漪和云梦诗,又看了看叶语嫣,一咬牙,说道,“大小姐的心情的确不好,所以才对小姐说那么难听的话。而大小姐的心情之所以不好,是因为她向小姐借钱,小姐拒绝了。” 沈云漪松开了捧着叶语嫣脑袋的手,有些奇怪,“云梦瑶找叶姐姐借钱?云梦瑶借钱做什么?买衣裳?还是买首饰?” 叶语嫣绝对是个财主,叶家就她一个女儿,叶家所有的财产都在她手里。 云落凡是正直之人,绝对不会侵占叶语嫣的钱财。在叶语嫣十五岁前,那些钱财都是由云落凡派人管着,等叶语嫣一到十五岁,云落凡便将叶家的钱财都交还给叶语嫣。 叶语嫣得到自由,一听沈云漪的话,便忙不迭地说道,“对对!表姐就是跟我借钱买衣裳和首饰,没其他的。” 云梦诗面色一沉,问道,“竹桃,大姐找表姐借钱到底是为了什么?” 竹桃心想既然都说了,那就干脆全说了得了,便道,“之前是借钱买衣裳首饰,那钱倒是不多。可最近不是了,说要搭伙做生意。” 云梦诗问叶语嫣,“表姐,竹桃的话是什么意思?搭伙做生意?大姐要做什么生意?” 叶语嫣迟疑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沈云漪道,“叶姐姐这有什么不好说的。真不是我瞧不起云梦瑶,就她那脑子能做什么生意?而且看她的样子,一定跟你狮子大开口了吧。指不定她从你这儿弄不到银子,就去其他地儿想法子了。要是闯出什么大祸,你说该如何是好?” 沈云漪的话可能是触动了叶语嫣一直担忧的事,她犹豫着说道,“我知道得其实也不多,表姐没跟我说多少。表姐只跟我说是勇威侯府好像有一门极好的生意,可她手里缺本钱,想跟我借个两万两银子,说是不到一年,就会连本带利还给我。” 沈云漪惊道,“什么生意能不到一年就回本,还能连本带利?” 做生意有赚有赔,谁能保证自己一定赚钱? “我就是如此想的。我问表姐到底是什么生意,她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我心里就愈发没底,也劝表姐别掺和勇威侯府的生意。我才劝了两句,表姐就很生气,之后说话就越来越难听。” 竹桃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什么生意啊,根本就不是。” 沈云漪等人齐齐看向竹桃,后者道,“奴婢也是才知道没多久。是大小姐的奶嬷嬷吃多了酒说的,是大小姐的未婚夫欠了一堆的赌债,正想方设法地借钱还赌债呢。大小姐担心她未婚夫,所以也正忙着筹钱,于是就把主意打到小姐身上了。” 第81章 无用(二更) 沈云漪问道,“云梦瑶的未婚夫是谁啊?” 云梦诗回答,“是勇威侯府二房的嫡子慕容劲。” 沈云漪听说过慕容劲,在京城居住,对各家的情况不说了若指掌,但是大体情况还是得清楚一二。 沈云漪就曾经被南宫氏压着背诵京城这些贵族人家的情况,对慕容劲有些印象。 沈云漪对慕容劲的印象自然不是什么好印象。 勇威侯府如今的当家人是太子妃的嫡亲哥哥,目前勇威侯府因为勇威侯老夫人还在,所以没有分家,两房住在一起。 勇威侯府二房是庶出,慕容劲的父亲身上只担了个闲职,管着勇威侯府的庶务。慕容劲是二房唯一的子嗣,在二房是被宠上天的存在。 一般被这样溺爱的孩子都会成为纨绔子弟,慕容劲不是例外,他就是一个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是样样俱全。 沈云漪离开京城前,慕容劲在京城的纨绔子弟中就已经小有名气了。 沈云漪面露古怪地看向云梦诗,“云姐姐,云伯父怎的愿意将云梦瑶许配给慕容劲那么个纨绔子弟?” 云梦诗绝美的瓜子脸上露出丝丝难堪,但还是回答,“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也就是你不在京城,所以没听说。大姐和慕容二公子闹出了一点事,大姐又在家里闹腾,说她跟慕容二公子两情相悦,情定终身,若是不能嫁给慕容二公子就——” 沈云漪立时明白了。 难堪的话说完,云梦诗很快恢复了正常,将事情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接着道,“这事耽误不得,今日父亲正好休沐在家,我得去跟父亲说清楚。” 云梦诗说完,很快起身离开,片刻就看不到人影了。 见云梦诗离开,周围伺候的下人都是心腹,沈云漪这才对着身后的紫苏使了个眼色。 紫苏很快拿出一大红的长方形锦盒递给沈云漪。 沈云漪接过盒子,然后递给了叶语嫣,“叶姐姐,这是送你的。” 叶语嫣美眸一转到大红的长方形锦盒上,眼底涌起无限的情谊,温柔地打开了盒盖,只见里面赫然躺着一根玉簪,玉质虽不是最顶级的,就是雕工也没有多好,瞧着甚至有些粗糙。 叶语嫣看玉簪的眼神却是那样的温柔,仿佛能滴出水来,纤纤素手抚在玉簪上,就像是在抚摸最心爱的物件。 沈云漪眼尖,发现锦盒下还藏了一封信,不由在心里贼笑了几声。 叶语嫣也发现了,小脸浮现羞涩的红晕,不好意思地将锦盒重新盖上,接着递给身后的竹桃,吩咐她将东西收起来。 叶语嫣对沈云漪真诚道谢,“云漪多谢你了。” “这有什么。叶姐姐你高兴,我就高兴了。”沈云漪说着,眼露迟疑之色,想了想,还是又往前凑了凑,凑到叶语嫣耳边,低声问道,“叶姐姐,你跟表哥——你是什么想法?” 惆怅和忧愁渐渐浮现在叶语嫣那双明眸之上,她长长叹了口气,嘴边的笑意也变得苦涩,“我当然想跟他在一起,只是你也清楚我跟他之间的阻碍是什么。不过我相信他一定能解决所有的问题,我跟他一定能在一起的。” 沈佳有那么好解决就好喽,沈云漪不由在心里道。 沈云漪又问,“云伯父呢?他知不知道你和——” 叶语嫣咬着嘴唇,轻轻点头,“姑父知道的。不过姑父见他一直没有动静,曾经私下里跟我提过,要另外帮我选一门亲事,只是我拒绝了。” 一时间,沈云漪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只能不断劝叶语嫣,她和陆毅豪一定能有情人终成眷属,老天爷不会薄待他们的。 沈云漪陪叶语嫣说了许久的话,又接了叶语嫣给陆毅豪的信,这才起身离开。 沈云漪在马车上,忽然想起定阳长公主很喜欢吃品芳斋的薄荷糕,便吩咐车夫绕到品芳斋。 沈云漪下了马车,品芳斋的生意极好,外面已经排起了不短的队伍。 沈云漪点了个小厮去品芳斋买薄荷糕,再买些酸梅糕和条头糕,这两样也是品芳斋的特色糕点。 如今已经是下午五六点的时候,太阳不是很烈,逐渐收敛起耀眼的光芒,变成了一个金灿灿的圆盘,光芒并不灼人。这时候的天空蓝蓝的,像一个干净的天上之湖,渐渐往幽深的颜色变化。 沈云漪干脆下了马车,在品芳斋这一片随意走动,耳边时不时响起小贩的叫卖声,鼻尖也时不时充斥着各类小吃的香味,引得人食指大动。 沈云漪正逛着,耳边忽地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师妹。” 沈云漪转身看去,只见不远处,穿着月白色绣银线锦袍,负手而立的俊美男子不是秦墨尘又是谁。 并不耀眼灼热的光芒洒在秦墨尘身上,锦袍上绣着的银线发出浅浅的银色光芒,像是在他的身上也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芒。 秦墨尘缓缓朝着沈云漪走去,走得并不快,每一步却是那样的踏实,似带着无穷的力量。 沈云漪就这样看着秦墨尘缓缓近前,“师兄,你怎么在这儿?” 秦墨尘墨玉般的眸子紧紧凝视着沈云漪,眼底闪烁着叫人看不懂的光芒,听到沈云漪的话,微微垂眸,淡淡道,“随意逛逛。” 秦墨尘没有撒谎,他的确是随意逛到这儿,只是没想到他和沈云漪如此有缘分,这都能遇上。 秦墨尘又想起了萧景的话,不禁在心里反问自己,他喜欢沈云漪吗? 目前,秦墨尘自己也得不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不过有一点,秦墨尘确定了,在见到沈云漪时,那颗燥乱不安的心忽地平静下来。 沈云漪就像是夏日的一股清泉,能浇灭人心头的烦躁,给人带来清凉舒爽;沈云漪又像是沙漠中踽踽独行的行人,在即将干渴而死时遇到的珍贵水源,瞬间带给人无穷的生命力和爆发力。 沈云漪身后的紫苏看向秦墨尘的眼神有些奇怪,她怎么觉得秦公子看着自家小姐的眼神好像有些怪异,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从云府出来?” 沈云漪警惕的视线立即投向秦墨尘。 秦墨尘勾唇笑了笑,那笑意在余晖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神秘莫测,意味深长。 秦墨尘发现沈云漪两根食指正不停搅着,一脸纠结,不由觉得好笑。 过了好一会儿,沈云漪又问,“师兄,你知道我去云府做什么吗?” “你说呢?”秦墨尘不答反问。 沈云漪嘴角一抽,她最不喜欢秦墨尘这样了,紧紧盯着秦墨尘,不想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只是秦墨尘仍然笑得那样无懈可击,毫无破绽。 “我相信师兄你是知道的。不过师兄你是从哪儿知道的?” 秦墨尘又反问,“这重要吗?” 沈云漪眸子睁大,重重点头,“当然重要!” 秦墨尘弹了弹锦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云淡风轻道,“我不觉得这重要。你真正该觉得重要的是有些事不该传出去。师妹,你说对吗?’ 沈云漪听懂了秦墨尘话里的深意,他不就是在说,陆毅豪和叶语嫣有私情的事不能传出去。 沈云漪不敢想要是陆毅豪和叶语嫣有私情的事情万一走漏了风声,那该如何是好。 陆毅豪身为男子,他的情况还好,事情不会太过糟糕。可对叶语嫣一个女子来说,外面的流言风语足以杀死她一个弱质女流。 见沈云漪水灵灵的眼眸中流露出惊恐害怕之色,秦墨尘心一软,嘴上却不容情,“原来你也知道害怕。那你还帮他们。” 沈云漪回过神,嘟着嘴,幽幽道,“可我就是不帮,他们也会——我帮了,这样还能隐秘些不是。师兄,你就告诉我,你是从哪儿知道的。” “我从哪儿知道的,你就不用管了。不过你可以放心,不会有更多人知道。” 沈云漪很相信秦墨尘的话,见他如此说了,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就在沈云漪要彻底放心时,秦墨尘的声音又适时响起,堪比恶魔之音,“这会儿就放心了?你是不是放心得太早了一点。事情还是得从根本解决,你这样偷偷摸摸的有什么用。” 沈云漪当然清楚秦墨尘说的从根本解决是什么意思,不禁长长叹气,抬头望向空中渐渐西斜的血色残阳,“要是能从根本解决,谁不想呢?问题是没法子从根本解决啊。” 秦墨尘嗤笑了一声,这一声嗤笑就像是锋利的刀子,不过不是冲着沈云漪的,更像是冲着—— “那只能说明他无用!” 沈云漪嘴角一抽,眼神古怪地看向秦墨尘,忽地眼睛一亮,兴致勃勃道,“师兄,你那么厉害。我相信你一定能解决这问题吧。” “这问题不该我解决。”不等沈云漪开口,秦墨尘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若是连如此简单的问题都解决不了,你说他还配得到心上之人吗?要么是那人太无用,那么是那人根本无心。” 顺着秦墨尘的话,沈云漪细细去想,越想越觉得秦墨尘说得没错。 是啊,要是陆毅豪连个沈佳都不能解决,他是不是太没用了?或者说他根本没有用心解决,是叶语嫣不值得他用心吗?还是—— 沈云漪想着想着,脑子里就像是缠了一团乱麻,不知打了多少个结,根本找不到源头解开。 忽地,沈云漪脑海中亮光一闪,又像是有一道锋利至极的宝剑瞬间斩断了搅成一团的乱麻,眨了眨眼睛,“师兄,我真是被你给绕进去了。我还能不知道他们之间是怎么回事吗?我可是一路看过来的。主要是他太孝顺,所以不忍心罢了。” 秦墨尘冷酷无情的声音很快响起,“那只能说明他太无用。” “师兄,要是换做是你呢?难道你能做到两全其美不成?” 秦墨尘墨玉般的眸子里再次闪动着叫人看不懂的光芒,嘴角向上一勾,不同于以往流于表面的笑意,这笑容似是含了几分真心,“我不会跟他一样。我若是有了心爱之人,无论前方挡着什么,我都会一一移开。我所爱之人就只能是我的,谁也挡不住我。” 明明秦墨尘的声音很淡,可听在沈云漪的耳边却好似万道惊雷同时响起,将她震得心跳如鼓。 沈云漪从秦墨尘的话里听出了一种开天辟地,劈风斩浪,一往无前的勇气还有决心。 沈云漪一点也不怀疑秦墨尘是否能做到,有的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只要他站在那儿,就能让人相信。 无疑,秦墨尘就是这样的人。 沈云漪回过神,这回轮到她眼神复杂地盯着秦墨尘了,“要是他能跟师兄你一样就好了,那他想来早就能得偿所愿了。” 可惜的是,陆毅豪不是秦墨尘,或者说,世上像秦墨尘这样的人真的很少很少。 这时,沈云漪派去买糕点的小厮回来了,她正打算跟秦墨尘告辞。 这时,从不远处的一间当铺里,一形容狼狈,穿着补丁衣裳的中年男子被推了出来,他手中的一副字画也掉落在地上,露出一部分。 沈云漪低头一看,这是一幅字,虽然没露完整,但是只从露出的字上就能看出这绝对是大家所书,字不止好,更具有风骨。 露出的除了几个字还有一个红色印记,上面印着的是“残斋先生” 沈云漪歪着脑袋,开始在脑海里搜索“残斋先生”,好像没听说过啊,真的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沈云漪正在沉思间,突然觉得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太对,抬眸看向身旁的秦墨尘。 沈云漪从未见过这样的秦墨尘,他墨玉般的眸子里再不见半点的光泽,有的只是暗沉漆黑,好似深不见底的幽渊,浑身散发着的气息更是诡谲幽深到了极致。 沈云漪离秦墨尘近,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身上那种极致的隐忍还有在某一瞬间爆发出的强烈情绪。至于是什么情绪,沈云漪不是很清楚,不过能确定的肯定不是什么积极乐观的情绪。 秦墨尘的失态只是在一瞬间,好似就在沈云漪眨眼的那一功夫,他又恢复了平静。 这给沈云漪一种错觉,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她眼花了。 第82章 于静怡 冲突 将中年人从当铺里推出来的当铺伙计只有十七八,身量很高,清秀的脸上满是不耐烦,指着中年男人破口大骂,“你以为什么破烂玩意儿都能进钟氏当铺不成?赶紧拿着你的破烂东西走!” 破烂玩意儿?沈云漪低头看向那露出几个字的字帖,这样的好字帖居然被称为破烂玩意儿? 沈云漪往前走了几步,蹲下身子,将字帖捡了起来,见字帖沾上了地上的尘土,伸手拍了拍,将字帖上的尘埃拂去。 秦墨尘在一旁将沈云漪的动作尽收眼底,他的目光深邃且幽深,再触到沈云漪那细腻白皙的侧脸,眼里似有点点暖意,还有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亮色。 中年男子稳了稳身子,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坚定的声音响起,“这不是什么破烂玩意儿!这是残斋先生亲手所书,这是——” 回应中年男子的是当铺伙计的“呸”声,“什么残斋先生!?那就是个卖国贼,奸佞小人!他的字就不该有,应该毁了才是!” 当铺伙计的目光倏地落在握着字帖的沈云漪,眼里全是狠辣。 沈云漪握着字帖的手不由又紧了两分,“如此好的字为何不能有?还有这字帖不是你的,你有什么资格替主人毁了它?” “沈小姐这话就没道理了。你难道没听到伙计所说的卖国贼吗?一个卖国贼的字有什么值得留的。” 沈云漪的身后骤然响起一道高傲的女声,眉头又紧皱了两分,回头看去,只见一穿着碧绿色孔雀纹长裙,年约十三四的少女正在五六个丫鬟的簇拥下,款款而来,她就像是最高贵的公主,又像是正在开屏展示自身美丽的骄矜孔雀。 沈云漪见来人隐隐有些眼熟,很快她就想起这人是谁了,钟首辅的外孙女钟灵毓,也是和云梦诗齐名的京城双姝之一。 在亲眼见到钟灵毓以后,沈云漪更确定钟灵毓能被评为京城双姝,靠的完全就是家世。 钟灵毓的相貌也属上乘,浑身散发的高贵骄矜气质,比公主更胜一筹。可只说容貌气质,沈云漪觉得她差云梦诗不少,沈云清倒是跟钟灵毓不分上下,难分伯仲。 沈云漪皮笑肉不笑地跟钟灵毓打招呼,“钟小姐。” 说话间,钟灵毓已经来到沈云漪跟前,视线朝沈云漪手中握着的字帖一扫,随即不屑勾起嘴角,“沈小姐莫非没听到我说的话吗?这是卖国贼的字,就不该存在。沈小姐还是尽早毁了手中的字才是正经的。” “我不知钟小姐口中的卖国贼是谁,只是由字观人,残斋先生定是心胸宽广,心有丘壑之人。这样的好字叫人珍惜都来不及,为何要毁了它?” 钟灵毓嘴边的冷笑又弄了两分,仿佛冬日屋檐下挂着的又尖又长的冰棱,能直直刺入人心,“心胸宽广?心有丘壑?呵——沈小姐还是慎言的好。你口中的残斋先生的罪名可是由当今皇上亲自定下的。” 沈云漪一惊。 钟灵毓眼波一转,丝丝恶毒随之流转,红唇轻启,说出的话比眼镜蛇吐着的红信子还要毒上三分,“沈小姐如此维护残斋先生,是对皇上不满,还是你也是残斋先生的同党?看沈小姐你如此维护残斋先生的字帖,想来是沈家跟残斋先生——” 沈云漪眼神一冷,恨不得从地上抓一把土塞进钟灵毓的嘴巴里,让她赶紧闭嘴! “钟小姐这话,我就不能赞同了。残斋先生一家的罪名的确是由皇上钦定的。可钟小姐说沈小姐喜欢并且维护残斋先生的字,就是与残斋先生同流合污,这就有失偏颇了。”一身穿青色直缀的男子从人群中挤了进来,对着钟灵毓笑意吟吟地说道。 来的也是熟人,那人不是仇潘又是谁。 沈云漪对仇潘的印象不是很好,因为在江南的时候,仇潘选择站在殷方一边。只是这会儿仇潘又帮她说话,这让沈云漪的心情不禁复杂起来。 钟灵毓偶尔也会进宫,自是见过仇潘,见他为沈云漪说话,眼神倏地一冷,“我的话哪里失偏颇了?” 仇潘淡淡一笑,“钟小姐,照你话里的意思,只要喜欢残斋先生的字,那就是跟残斋先生同流合污的话。那么要抓的人可真是太多了。就我知道的,朝中有不少人收藏了残斋先生的字,而且爱若珍宝。不止如此,就连皇上也收藏了一副残斋先生亲手所书的字帖,而且还时不时拿出欣赏呢。” 仇潘话锋一转,惊道,“莫非钟小姐要说皇上——” 钟灵毓再不复之前的高傲镇静,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儿,差点没跳起来,“你住口!本小姐何时影射皇上了,你一个阉人休要往本小姐的身上泼脏水!” “钟小姐身份高贵,我自然不敢往你的身上泼什么脏水了。只是钟小姐这会儿也该说个清楚明白,沈小姐喜欢残斋先生的字,故而维护,这又有什么错?” 钟灵毓自知继续待在这里,怕是讨不了什么好,狠狠一剜沈云漪,接着又瞪了眼仇潘,怒而转身离开,就连裙子上的孔雀纹也好似染上了怒焰,艳丽了好几分。 钟灵毓离开后,沈云漪眼神复杂地向仇潘道谢,“多谢。” 仇潘并不倨傲,微微点头,“沈小姐客气了。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仇潘说完,越过沈云漪一行人就要离开,再经过秦墨尘时,身子微微一顿,与秦墨尘的视线飞快相触了一下,接着两人很快若无其事得各自移开视线,好像方才短短的相触根本不存在。 从外人看来,的确是不存在,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发现。 沈云漪见中年男子的衣着就知他的情况不好,而且他看来也是十分喜欢珍惜喜欢残斋先生的字,否则也不会选择当了。 沈云漪柔声询问中年男子,“这字我买了,不知阁下是否愿意割爱。” 中年男子嘴唇翕动,高大的身躯一震,最后哽咽道,“多谢小姐。” 沈云漪对着身后的紫苏使了个眼神,紫苏很快从袖子里掏出一包银子,鼓鼓的,约莫有个三四十两。 紫苏将一包银子全都递给中年男子,后者并没有接,摇头道,“太多了。” “不多,或者说是太少了。”如此好的字,哪里是区区的三四十两银子能买下的。 最后中年男子还是收下了沈云漪给的银子,再三道谢后,转身离开。 “你就不怕惹祸上身?”一直沉默的秦墨尘忽然开口了,墨玉般的眸子里流转着幽深的光芒,残阳如血,似在他的眸子里似也染上了一抹血色。 “我不怕。”沈云漪微微抬起下巴,语气里含着几分自得,以沈国公府的家世,她的确不需要害怕,“师兄,残斋先生是谁啊?为何我从未听过。” 秦墨尘笑了笑,“你没听过是正常的,记得的人不愿意提,甚至是讳莫如深。不知道的人——那就更不需要知道了。” 沈云漪一听秦墨尘的话就知道他是清楚的,原本还想再问,在瞥到手中的字帖后,终究没再多问什么。 沈云漪同秦墨尘告辞后,上了马车,很快车夫一扬手中的马鞭,马车便往前行驶,只在宽敞的大道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轱辘痕。 秦墨尘负手而立,目送着沈云漪离去,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沈云漪回到国公府后,吩咐人将从品芳斋买来的糕点摆在白瓷盘上,然后去孝敬定阳长公主和沈锐。 定阳长公主看着盘子里上摆放整齐,碧绿晶莹的薄荷糕,眼底闪过一丝满意,用筷子夹了一块薄荷糕吃了起来,很是清凉爽口,吃完后还有种凉丝丝的感觉,让人回味无穷。 沈云漪趁定阳长公主和沈锐吃糕点的功夫,将在大街上发生的事情说了。 沈锐正吃着条头糕,闻言,将口中的条头糕咀嚼吞下后,便将手中的筷子放下,问道,“你那字呢?” 沈云漪将字交给紫苏保管,闻言,看了眼紫苏,后者很快将字交给沈云漪。 沈云漪接过后,转手又给了沈锐。 沈锐将字展开一看,瞧着上面十分熟悉又很陌生的字,老眼里隐隐有怀念之色,“的确是他的真迹。” 在看到纸上残留的尘土,就像是美玉蒙尘,令人心生可惜,沈锐见状眉头狠狠一皱。 定阳长公主只是扫了眼,接着继续若无其事地吃着糕点,然后对着沈云漪慈爱开口,“这字的确是好字,你喜欢收着就是。钟家丫头的那些鬼话,一个字都别放在心上,让她有本事来本公主跟前叽歪,要么让钟首辅那老东西去皇上跟前告状,本公主等着!” 有了定阳长公主的话,沈云漪立马什么担忧也没了。 离了定阳长公主这里,沈云漪在回纤云院的路上,遇到了南宫氏派来的丫鬟。 沈云漪便去了南宫氏那儿。 沈云漪到时,沈文浩也在。 南宫氏对着沈云漪招了招手,沈云漪立即欢快地坐到南宫氏身边,甜甜喊了一声,“娘。” “从你祖母那儿出来是吧。正巧,今儿个有事要跟你说。你祖母说了,咱们一家回了京城,也该举办个宴会庆祝庆祝。还有你和浩儿的十二岁生辰也因为要回京城而耽误了。你祖母的意思是一起办,所以这宴会要办得隆重些。” 沈云漪脑袋时不时点点,表示自己明白了。 “我喊你们过来,就是想问问你们有什么想法,到时候我好跟你们大伯母商量。” 沈文浩率先道,“我没什么想法,娘你看着办吧。” 沈云漪歪着脑袋想了想,“我也没什么想法,我想请的人,想来娘都清楚,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娘,宴会什么时候举行啊?” 南宫氏道,“半月后。” 沈云漪悠哉的日子又过了两天,之后她有事了,因为给沈家女孩儿上课的女先生于静怡处理完了她的私事,所以要开始上课了。 沈云漪对读书也不反对,在江南也是一样要读书,该学的课程,她从未落下过。 翌日,沈云漪早早起来,洗漱完毕,简单用了早膳后就去了明思堂。 沈云漪到时,沈家的女孩都到了。 明思堂最前方的正中间的台阶上摆着一张汉白玉书桌,后面高挂着一副孔子教学图,台阶下左右各置两张书桌,三排,共六张,沈云清等人早就各自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今日要学的是《论语》,故而沈云清等人的书桌上全都摆着一本《论语》右上角处还有笔墨纸砚。 沈云漪见沈云歆旁边的书桌空着,她跟沈云歆交好,立即就坐到沈云歆旁边的书桌。 沈云歆朝沈云漪眨了眨眼。 在沈云漪将带来的《论语》等物放在桌上的功夫,沈云清的声音响了起来,就跟蜜蜂的针,虽不长,扎人却疼得很,“五妹是不是来得太晚了一点。姐妹们都到齐了,就只有你没到。五妹也不小了,贪睡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再者,五妹来得这样晚,是不是太不尊敬师长了。” 沈云歆蹙眉道,“大姐的话未免太过了。只要在于先生来课堂前人到了,那不就可以了?何来的不尊敬师长?还有五妹来得其实也不算太晚,哪里就贪睡了?” 沈云清剜了眼沈云歆,皮笑肉不笑道,“三妹跟五妹的关系可真是好啊。我这才一开口,三妹就迫不及待地为五妹说话了。也是,在三妹的心里,怕是也没把我这个大姐放在眼里吧。” 沈云柔轻声说道,“三妹,五妹,你们还是给大姐道个歉吧。都是一家子姐妹,何必如此呢?” 沈云漪这会儿也将《论语》还有笔墨纸砚都放好了,听到沈云柔的话,嘴角一扯,“二姐的话可真是有意思,我和三姐为什么要给大姐道歉?难道是我们姐妹争吵了吗?好像没有吧。” 沈云漪又对沈云清道,“大姐是长姐,想来是不缺身为长姐的心胸气度,定不会只抓着这么点小事不放。大姐,我说得对吗?” 沈云清别沈云漪噎得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照沈云漪话里的意思,要是她继续抓着这话题不放,就是她没长姐的风度,不配当长姐了? 沈云宁单手撑着下巴,目光在沈云清,沈云漪还有沈云歆之间来回移动,脸上忽地挂上甜美无害的笑容,对着沈云清撒娇似的说道,“大姐你别生气啊。其实有时候你说话是难听,而且一点也没个大姐的样。三姐和五姐的话没错啊。” 沈云清刚被沈云漪气得不行,如今沈云宁又在一旁说风凉话,更是令她气得火冒三丈,重重一拍书桌,怒指着沈云宁,“你算什么东西!?你一个卑贱的庶女也敢这样对我说话!谁给你的胆子!?” 沈云宁脸上的笑意挂不住了,咬着嘴唇,眼底浮现晶莹的泪水,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道,“大姐,我就算是庶女,但也是父亲的女儿,你何必如此羞辱我?我得去去问问父亲,难道就因为我是庶出的就该被大姐你侮辱吗?” “你还敢去告状!?沈云宁,你真当我——” 沈云漪打断沈云清的话,因为她清楚再由沈云宁说下去,怕是会说出更难听的,“大姐,你莫非真的想把事情闹大?若是闹到祖母跟前,你怕是讨不了好。” 沈云清恶狠狠地瞪了眼沈云漪,倒是没说什么难听的。 沈云宁立即看向沈云漪,感激道,“五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你——” 沈云漪似笑非笑地看着沈云宁,“六妹,你年纪最小,别失了你这年纪该有的天真可爱。” 沈云漪对满怀小算盘的沈云宁也没喜欢到哪儿去。 争论间,身着一袭青衣,头上梳着圆髻,只用了一根朴实无华的碧玉簪束发,三十有余的妇人走了进来。 沈云清等人立即端坐好,方才的争吵好似只是错觉,整个课堂鸦雀无声,只有冰盆内的冰块爆裂的声音偶尔响起。 这妇人便是于静怡了,沈云漪还是第一次见。 于静怡的相貌只是中等偏上,板着脸,显得十分严肃,嘴角抿得紧紧的,双眸平静无波,只是当那双眼睛扫向你时,会令你无端紧张。 沈云漪对于静怡也有些了解,她是寡妇,丈夫死后,族里的人以她无子为由,收了她夫家的家产。于静怡倒是有本事,没有因此一蹶不振,甚至去寻死,反倒是愈发努力用功读书,为自己博得了不小的名声。 赵氏也是看中于静怡的才名,这才重金礼聘她来教导国公府的姑娘学习。 于静怡站到她的书桌前停下,目光在明思堂内的众人内扫了一圈,凡是被她扫过的人,纷纷挺直脊背,坐得愈发端正。 于静怡在看到沈云漪时,停留的时间长了一些。 沈云漪暗暗挑眉,她发现于静怡对她的印象很不好啊,她没错过于静怡在看向她时,眼底的不善还有挑刺。 “我是各位姑娘的先生,虽说姑娘们都出生国公府,身份高贵,按理我是不该多说什么。不过我既然教导各位姑娘,有些话就不能不说。” 沈云清道,“先生谦让了,您是我们的先生。我们既然受教于您,自该听您的教诲。” 于静怡矜持点头,目光直直射向沈云漪,那双薄薄的嘴唇吐出的话就跟冰刀似的,又冷又锋利,“诸位都是国公府的姑娘,身份高贵,读书能明理。学习琴棋书画能够陶冶情操,开阔胸怀。哪怕是偶尔去郊外赛马,或是打马球,也有利于锻炼身体。” “不过——还请各位姑娘谨记自己的身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士农工商,商为最末。堂堂国公府的姑娘身份尊贵,万不该行那下贱的商贾之事!若是被人知道,怕是要贻笑大方,为人所耻笑!别人若是知道我于静怡教出一个喜欢行商贾之事,自甘堕落的千金小姐,我的面上也同样无光。” 原本沈云漪还只是怀疑,可是如今她很确定于静怡针对的就是她。 于静怡看着她说这样的话,针对的人如果不是她的话,太阳除非打西边出来了。 沈云清和沈云柔偷偷瞥向沈云漪,眼里难掩幸灾乐祸。 沈云歆则是万分担忧地看向沈云漪。 沈云漪倒不恼怒,淡淡道,“于先生想必也是读过圣贤书的,还请于先生做人还是坦荡点好,说话也同样坦荡点好。于先生这样语蔫不详,话里话外都说国公府姑娘。国公府姑娘多得很,谁知道于先生你说的是哪一个。” 于静怡眉头一皱,本就冰冷严厉的视线不禁又深了两分,看向沈云漪的眼神也是愈发不善,“我是给人你留着脸。姑娘家的,还是得懂得点礼义廉耻才好。” 沈云清也“好心”劝道,“五妹,于先生是先生,你不能对先生不敬啊。” 沈云漪压根儿不理沈云清,双眸直视于静怡,视线相撞,瞬间撞出霹雳哗啦的火星,“莫非有了先生的身份,就能肆无忌惮地污蔑人了?要想当先生,不止需要才学,人品也一样需要!像是那种有才无德之人,配当先生吗?最起码那样的人,我沈云漪是不认的。” 于静怡自来沈国公府,何时被人如此羞辱过,双眸陡然睁大,里面怒火重重,尖锐的声音几乎能刺破屋顶,震得人耳膜都痛了,“好!好!好!我教了那么多人,还不曾有一个如沈五小姐你这般!看来是我不配教导你!我于静怡也不想有沈五小姐你这么个自甘下贱,从事商贾的弟子!” 于静怡这就是指名道姓了,连最后的遮羞布也撕破了。 沈云歆听不下去了,双手紧握成拳,似是给予自己勇气,“于先生的话未免太过分了!于先生也知五妹是国公府的姑娘,却一口一个下贱,堕落。于先生这是在羞辱五妹,还是在羞辱国公府。” 于静怡猛地看向沈云歆,后者的心跳在一瞬间停下,握着的拳头里早已汗湿一片,黏糊糊的。 沈云清责备的声音响起,“三妹这话就不对了。于先生哪里是羞辱国公府,分明是就事论事。五妹做的不妥,于先生指出来,这有什么错吗?三妹就算跟五妹的关系好,也不该顶撞先生啊。” 沈云漪似笑非笑地看向一脸义正言辞的沈云清,轻笑一声,淡淡道,“大姐可真是尊师重道啊。” 沈云清被沈云漪淡淡的眼神盯着,颇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冷声道,“五妹,我知你得祖母的宠爱。但你也不能因此胡作非为,胆大包天,竟连先生也不放在眼里。五妹还是赶紧给先生道歉,这才是正理。” “无错,我如何认?”沈云漪说着,缓缓站了起来,她的身量没有于静怡高,再加上于静怡站在台阶之上,更是不知高出沈云漪多少,于静怡完全就是俯视沈云漪。 偏生沈云漪微抬起下巴凝视着于静怡,气势丝毫不弱,甚至隐隐能压过于静怡。 “于先生说我从事商贾,敢问一句,证据呢?” 于静怡看着眼前淡定沉静向她询问证据的少女,眼里的厌恶不禁更浓了,几乎要化为实质溢出眼眶。 “沈五小姐有没有从事商贾,你自个儿难道不知吗?竟还有脸反问我。” “于先生的话可真是有意思,说我从事商贾的人是你,这会儿却连个所以然也说不出来的人,仍然是你。于先生世间的道理公道,不是你这样上下嘴皮子一掀就成的。我的清白名声更容不得你污蔑!”沈云漪的声音偏软偏甜,可是这会儿她的声音掷地有声,每个字好像都充满了力量。 于静怡被气得双眸猩红,走下台阶,来到沈云漪面前,眼睛睁得极大,眼珠子似也要瞪出来,又干又薄的嘴唇翕动不止,显然是气到了极致,“沈五小姐可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沈五小姐莫非真当你在江南做的事情,没人知道吗?沈五小姐的记忆如果不好,那我提醒你一句,至仁药铺!想来沈五小姐对此很有印象吧。” 沈云漪面不改色,根本没有于静怡想象中的慌乱紧张,还有被戳破时的尴尬,“我对至仁药铺自然是有印象的。那是我郑王表哥的产业,这又如何?” 于静怡狞笑,此刻她脸上的淡泊威严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脸上狰狞一片,皱纹层层叠叠堆积在一块儿,显得愈发狰狞刻薄,宛如地狱爬上来的修罗恶鬼,“这又如何?沈五小姐说谎话的本事可真是高超啊!竟能说出这又如何的话来。至仁药铺不光是郑王的产业,沈五小姐在其中也插手不少吧。” “于先生知道的可真是多。我还真是好奇了,至仁药铺可是在江南,于先生你一直在京城,你说的这些都是从哪儿听到的?” 于静怡眼神一闪,严厉而又讽刺的声音再次响起,“沈五小姐休要顾左右而言其他!沈五小姐还不承认吗?” “我承认什么?我需要承认什么?于先生,如今是我问你,你这些乱七八糟的所谓真相是从哪儿来的?身为先生,不辨是非,张口就给人定大罪名,要毁人清誉。你说说你还配当一个先生吗?你有资格当先生吗?”沈云漪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于静怡,似要将她身上穿的衣服寸寸撕下,直刺人心。 于静怡何时被人如此羞辱过,扬手就要打沈云漪,后者盯着于静怡扬起的手,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响起,“你敢动我一下试试看?” 于静怡挥到上空的手怎么也落不下,尤其是在触到沈云漪冰冷,又含着警告的眼神时。 “于先生,你还是好好说说,你到底都是从哪儿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于静怡恨恨甩下扬起的手,冷哼一声,“乱七八糟?呵——这都是事实!沈五小姐伶牙俐齿,巧舌如簧,实在是叫人佩服。关于沈五小姐经营商贾之事,整个国公府谁人不知。事实如此,容不得你狡辩!” 沈云漪勾唇冷笑,“整个国公府都知道?呵——我还真好奇了,怎的就整个国公府都知道了?他们都知道什么了?” 沈云歆立即道,“我就从未听说五妹从事商贾的事,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沈云柔咬着嘴唇,怯怯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啊。” “今儿个于先生可真是提醒我了。整个国公府的人都知道我从事商贾,我还真得好好问问祖母,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于先生的课,我是听不了了。我可不能让我的名声继续坏下去。”沈云漪说完,抬步就要越过于静怡,明显是要离开明思堂,去找定阳长公主。 于静怡眼睁睁看着沈云漪绕过她,一直走到了门口,立时大惊,随即大叫,“还不拦住她!” 沈云清也吓到了,她没想到沈云漪的性子如此烈,顶撞于静怡这个先生不说,这会儿更是打算直接去找定阳长公主告状,她是真的不怕把事情闹大啊。 沈云清能想到的,于静怡自然也想到了,哪怕身处在这冰凉的环境中,背后仍然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看向沈云漪的眼神里也带着恐惧。 沈云漪像是看懂了于静怡眼中的意思,勾了勾嘴角,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腰间挂着的鲤鱼络子的流苏,“我为何要怕事情闹大?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倒是那等乱嚼舌根,毁人名声清誉,心里有鬼祟的人才该害怕担心才是。” 沈云漪的确是不害怕,她可没在至仁药铺占股,更没有参与过至仁药铺什么事。 当然,沈云漪也不否认她的确是帮过至仁药铺许多,不过那些忙都是暗地里帮的,而且有沈家航和南宫氏帮忙遮掩着。沈云漪明面上就是什么也没有做。 沈云漪其实隐隐也能猜到于静怡的消息是从哪儿得来的,眼神不由泛着丝丝寒气。 沈云清既没料到事情会闹到这一步,也害怕沈云漪真的去找定阳长公主告状,忙起身,来到沈云漪面前,想伸手抓过沈云漪。 沈云漪直接避开沈云清伸过来的手,眼神冰凉。 沈云清抓空了手,颇有些尴尬,心里对沈云漪的不识抬举恼怒不已。 “五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何必闹大呢。就这样算了,咱们好好听课才是正经的。” 第83章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算了?大姐你的‘算了’可真是够轻飘飘的。凭什么算了?受到侮辱的人是我,被污蔑清誉的人也是我。原来在大姐的眼里,我的清誉名声不值一提啊。” 沈云清暗恨沈云漪说话不留情面,将她的脸皮都一点点撕下来扔在地上,但只能继续强笑,“五妹,事情要是闹大了,外人会如何说?这对你的名声很不利。再者,说一千道一万,于先生毕竟是先生。哪里有当学生的跟先生顶撞作对的。” 沈云清暗暗看了眼于静怡,后者接收到她的视线,嘴唇抿得紧紧的,脚步也没有移一下。 沈云清见状,大怒不已。 “于先生,五妹年纪小不懂事。你是先生,想必定能谅解五妹才是。”沈云清很是和善地对于静怡开口,离她很近的沈云漪却能听到她的磨牙声。 于静怡一点也不想跟沈云漪低头在,在她看来哪里有当先生的跟学生低头的,这无疑是奇耻大辱! 可是摆在于静怡眼前的就两条路,要么低头,要么沈云漪去找定阳长公主,将事情闹大,届时她想必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于静怡在心里衡量许久,最后一咬牙,僵硬的声音响起,“此事是我没有弄清楚,委屈了沈五小姐。” 沈云漪不为所动,坚持道,“既然于先生没将事情弄清楚,那么我这就去找祖母,好生将事情理清楚才是正经的。” 于静怡面色大变,她万万没想到她都低头了,沈云漪却还如此不依不饶,这简直是—— 沈云漪懒得理会于静怡如何想,抬步就要离开明思堂。 于静怡大喊,“还不拦住她!” 守在门口的两个丫鬟当即伸手拦住要离开的沈云漪。 沈云漪盯着拦在她面前的手,随即将视线投在手的主人身上,“你们确定要拦我?你们是沈国公府的丫鬟,可不是于家的。” 拦着沈云漪的丫鬟面露迟疑,最后将手放下,给沈云漪让了路。 沈云清忙挡在沈云漪跟前,眼底喷着火,咬牙切齿的声音响了起来,“五妹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先生都向你道歉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非要这般不依不饶,还要将事情闹到祖母那儿。祖母年纪大了,怕是不能动气。五妹可不要不孝啊。” 说到最后,沈云清的话里充满了威胁。 “我不觉得自己过分。在大姐眼里,我的名声清誉不值一提。可在我心里,我的名声清誉很重要。我很清楚一点,若是我这一次忍气吞声了,祖母才会生气!作为国公府的姑娘,作为大楚最尊贵的长公主的亲孙女,我得懂得维护自己的尊严!也是在维护祖母的尊严!”沈云漪仰着头,双眸晶亮,小脸上满是倔强还有不退让。 沈云清气得胸膛上下起伏,眼神凶狠,似是恨不得生吃了眼前的沈云漪,“我劝大姐还是赶紧让开的好。大姐你能拦我一时,莫非还能拦我一世不成? 我要是大姐的话,我就会选择跟我一块儿去找祖母,将事情说个清楚明白。” 沈云漪说着,停了停,转头看向于静怡,“当然,不止大姐可以跟我一起去,于先生也一样可以。” 沈云清不甘地最后问了一句,“五妹就非要如此?” 沈云漪没开口,只是看着沈云清,眼里透出的坚定并无丝毫移动转变。 沈云清咬牙切齿道,“好!好!好!既然五妹非要如此,那就一起去见祖母好了!” 沈云歆也起身来到沈云漪身旁,伸手握住沈云漪的小手,温柔如水的声音响起,“我陪你一起去见祖母。” 沈云宁眼珠子一转,也起了身,“看来先生也不打算上课了,那就一起去见祖母好了。” 于是到最后就是明思堂内的所有人都浩浩荡荡地去了定阳长公主处。 沈锐今日倒是不在,他赴了老友的约。 定阳长公主在听到于静怡带着沈云漪等人过来,不禁有些奇怪,正是上课的时候,来她这儿做什么? 定阳长公主这里还不知明思堂发生的事,但还是让于静怡等人进来。 众人进来向定阳长公主行过礼后,于静怡率先开口,“五小姐甚是尊贵厉害,看不上我这个所谓的先生。我也无颜再留在国公府教导诸位姑娘,还请长公主允许我离开。” 沈云漪看了眼于静怡,不屑地勾起嘴角。 于静怡这是打算先发制人,先不说事,直接以退为进,这就会给人一种是沈云漪做错了什么,逼得于静怡要辞教离开沈国公府的感觉。 定阳长公主的脸倏地一沉。 沈云清也适时开口,“五妹,你还是主动跟先生道歉吧。想来只要你道歉了,先生定会宽宏大量地原谅你。” 沈云歆有些着急道,“祖母,事情不是这样的。是——” 沈云清打断沈云歆的话,声音严厉,“三妹,我知你和五妹的关系好,但你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地袒护五妹。难道五妹没有对先生不敬吗?难道五妹的所作所为符合一个学生对先生的态度吗?” 沈云歆张口结舌起来,她想反驳沈云清的话,只是她不善言辞,一时间找不到话反驳。 因为沈云漪对于静怡的确没有学生对先生的尊重,从某种程度来说,沈云清的话没错。 只是沈云歆想说沈云漪也没错,是于静怡太过分,所以沈云漪才会对她不尊重。 沈云歆急得额头上沁出大颗大颗的汗珠,纤细的身子也在隐隐发颤。 沈云漪握住沈云歆的手,稍微用力地抓了一下,温声道,“三姐你别急,公道自在人心。祖母明察秋毫,绝对不会别人的几句话就妄下结论的。” 沈云歆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小脸上急切的红晕也渐渐消散,回握住沈云漪的手,朝她温柔一笑 沈云漪安抚好沈云歆后,便对定阳长公主道,“祖母,当时在明思堂的下人有不少,请祖母将那些人喊来,让她们重复一下在明思堂发生的事,无须她们说什么,只须她们将我,于先生还有大姐说的话重复即可。就算不能做到一字不差,大体意思想来差不到哪儿去。” 定阳长公主看了眼孙嬷嬷,后者立即对着身旁的身着粉衣褙子的丫鬟轻声叮嘱了一番。 孙嬷嬷刚叮嘱完,定阳长公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再派人把老大媳妇她们四个喊过来。” 孙嬷嬷应道,“是。” 赵氏等人来得比较快,前后脚地过来。 一路上,赵氏可能是听来人说了发生了何事,面色不是很好看,再给定阳长公主行过礼后,便道,“母亲,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如此大动干戈。于先生毕竟是——” 赵氏后面的话在定阳长公主冰冷眼神的注视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南宫氏被赵氏的话气到了,冷哼一声,“大嫂的话,我可不赞同。什么叫不是大事。莫非在大嫂眼里,我的女儿就这般不值钱,能容人随意欺负?” 赵氏咬着牙,忍不住刺了一句,“三弟妹是个厉害的,生的女儿也是厉害的,整个国公府就没人不清楚。三弟妹无须妄自菲薄。” 就在赵氏和南宫氏争论间,明思堂的下人都被带了过来。 有守在明思堂门口的两个丫鬟,还有在屋内伺候的四个婆子。 定阳长公主扫了一圈明思堂的下人,眸子半阖,懒懒开口,“说说,方才在明思堂都发生了什么事。” 几个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个人的眼底都带着挣扎犹豫之色,显然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定阳长公主眉头一皱,孙嬷嬷见状,古板又严肃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莫非是没听到长公主的话不成?才发生的事,有什么记不得的?若真记不得了,那就不是记性差,而是根本没记性!这般没记性的下人,国公府可不需要。 无须你们说什么,只要将明思堂内人众人的话复述出来即可,不用做到一字不差,大体意思却不许有错。” 明思堂的下人听着孙嬷嬷的话,心顿时跳到了嗓子眼,慌忙中,齐齐跪下,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明思堂的事。 的确是才发生没多久的事,下人都能说个七七八八,若是有遗漏的,马上就有人能补上,连只开口了没两次的沈云柔,她说的几句话也被复述了出来。 随着这些下人的话,定阳长公主半阖的眸子渐渐睁开,嘴角一勾,全是讽刺,“这些下人说的没错吧,可还有遗漏。或是她们哪儿说得是假的。” 沈云清面色惨白,与她身上穿的大红的裙子形成鲜明的对比,尤其是当定阳长公主那跟刀子似锋利的眼神看向她时,更是让她的心跳都慢了一拍,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上面全是黏答答的汗水。 “看来这些下人没记错,复述得也没错了。”定阳长公主说着,看了眼站得笔直,犹如青松绿柏,拧着不弯的于静怡,“本公主也好奇你是打哪儿听说云漪从事商贾的。” 面对定阳长公主的问话,还有她身上散发出的威压,于静怡的肩膀上似是承受了泰山般的压力,她死死撑着,咬牙道,“我难道说错了?沈五小姐莫非没有从事商贾?她——” 定阳长公主重重一拍手边的小几,拍的小几上放着的茶杯也跟着跳了跳,沉闷的声音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叫人的心也跟着跳了跳,“你是耳聋,而是耳朵不好使?本公主问的是你打哪儿听说的!本公主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你这些臭清高的文人架子,少在本公主跟前摆,你还不够资格!就是当世大儒,也不敢在本公主的跟前放肆!你于静怡算什么东西,比得上那些名满天下的大儒吗?” 于静怡在京城的确是小有名气的女先生,可要跟名满天下的大儒相比,差得可真不是零星半点。 于静怡一张脸青了红,红了又白,脸上满是受了羞辱的委屈不甘,就连那挺得如青松翠竹的背脊也弯了弯。 瞧着这样的于静怡,沈云漪很不厚道地偷笑了,觉得于静怡活该。 “本公主看你不止是耳朵不好使,这会儿就连嘴巴也不好使了是不是?刚才不是还会说话吗?怎的这会儿就不会说了?若是真不会说话,你的舌头也没必要留着了。” 定阳长公主轻飘飘的话却在于静怡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这是要割了她的舌头!? 于静怡气得一时间都忘记她和定阳长公主之间的身份差距,颤巍巍道,“长公主莫要太过份了!我就算只是一介平民,可也轮不到——” “于静怡你莫要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你是教导我国公府姑娘的先生。若是我国公府的姑娘课没学好,你作为先生要责罚她们,本公主不会多说一个字。可你得谨记自个儿的身份,你只是先生!” “国公府姑娘的名声轮不到你上下嘴皮子一掀,给他们拍板定论。本公主的孙女有没有从事商贾,没人比本公主更清楚。本公主说没有,那就是没有。想仗着先生的身份欺负本公主的孙女,谁给你的胆子?别太把自个儿当一回事了。国公府给你脸,你才有脸。 你若是自个儿不要脸的话,那也别怪别人不给你脸。” 定阳长公主的话真的是生生将于静怡一张脸彻底撕了下来,狠狠扔在地上,反复用沾了泥土的脚尖碾!这是对于静怡最大的羞辱! 于静怡的心里好似火山喷涌,赤焰岩浆汹涌喷射而出,烧得她所有的理智全都荡然无存,不管不顾道,“长公主好大的威风,国公府好高的门第!请恕我才疏学浅,不能再教导国公府的姑娘,还请长公主另请高明!” 定阳长公主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眼前好似铁骨铮铮,不为权势所动的于静怡,“看来你真的是一点也没有把本公主的话放在心里啊。本公主才跟你说别太把自个儿当一回事,你转眼就把自个儿摆得跟天一样高。 于静怡你以为你能威胁谁?你不想教就别教,国公府能请到的女先生多的是,比你有名气,比你更有才华的更是比比皆是。而你离开国公府,你信不信,本公主能让你寸步难行,天地之大,却再无你于静怡的容身之处。” 第84章 最好了 沈云漪满眼崇拜地看着定阳长公主,双眼里全是亮晶晶的星星。 定阳长公主真的是太霸气厉害了! 定阳长公主就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告诉于静怡,我就是能用权势压死你,你所谓的傲骨风骨在我跟前不值一提! 服气吗?不服气!难受吗?很难受! 再不服气,再难受,你也给我憋着! 沈云漪用崇拜的眼神盯了定阳长公主许久,这才缓缓看向于静怡,要是这时候,于静怡还能梗着脖子继续用她的文人傲骨跟定阳长公主对峙,那么—— 沈云漪都不能不佩服于静怡了,虽说于静怡的人品有问题,但是身上的文人傲骨是真的一点也不少,起码她真的算是一个清高的读书人。 不过——于静怡有这样的真正文人傲骨吗?沈云漪对此很怀疑。 定阳长公主丝毫不在意于静怡难看的脸色,扯了扯嘴角,“现在能回答本公主,你是从哪儿听到云漪从事商贾的?” 于静怡垂在身侧,掩藏在宽大袖袍里的手紧紧握成拳头,长长的指甲甚至刺破了手心,她却毫无感觉,心底的羞愧早就胜过了手心的那点疼痛,“无意间听国公府的下人说起。” “哪个下人。” 于静怡眼神一闪,淡淡道,“时间久了,记不太清楚了。” 定阳长公主嗤笑一声,眼波一转,全是不信的神色,“记不清楚了?于静怡你也不算老,这记性可真是不太好啊。” 于静怡原本还在心里担忧定阳长公主若是继续问下去,那她该如何回答,谁知定阳长公主却不再问了,“你是真的要离开国公府?” 于静怡心头一跳,她说要离开国公府,自是以退为进,摆着架子。可是经过定阳长公主的轮番敲打,她早就歇了那心思,只是这会儿要再说不愿离开,实是太丢面子,她一时间有些进退维谷,不知如何是好。 定阳长公主似是看穿了于静怡心头的想法,冷声道,“看来你是不想离开了。既然不想离开国公府,那就做好你该做的。好好教导姑娘们读书,其他的事别多听,别多问。本公主从来不喜欢给人第二次机会,一旦有了第二次,那就等于是没有。你可明白本公主的意思了?” 于静怡忍下心头翻腾,几乎要破体而出的羞恼,恭声咬牙谢道,“我明白。” “你在本公主跟前该自称草民。一口一个‘我’的,可真是没规矩。” 于静怡作为教导国公府姑娘的先生,一般国公府的主子都会给她几分面子,没人会太在意这称呼问题。现在定阳长公主就这样直接指出来,无疑是狠狠打了于静怡一巴掌。 于静怡面色涨得通红,握成拳头的手又紧了两分,羞恼道,“草民明白了。” 定阳长公主懒懒“嗯”了一声,似是对于静怡这谦卑的态度十分满意,淡淡道,“接下来是国公府处理家事的时候,你退下吧。” 孙嬷嬷接着很快让屋内其她伺候的下人也退下。 于静怡见她只能跟一堆下人一起退下,心里的恨意更是“蹭蹭——”往天灵盖上窜,烧得她舌尖发烫,好似一开口,就能喷出火来。 除了愤怒羞恼,于静怡的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深知这件事就如此过去了,这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孙嬷嬷捕捉到于静怡转身时,眼底的那一抹松快,心下暗暗摇头,心道于静怡真是高兴得太早了。 作为定阳长公主的心腹,孙嬷嬷对定阳长公主心里的想法还是能猜到个五六分。 定阳长公主明显是彻底厌恶上了于静怡,这一次之所以没有彻底发落,只是念在骤然将于静怡赶出国公府,对府里的姑娘的名声不利;再者就是把于静怡赶走了,要再寻个好先生,怕是不容易,而且十分耽误姑娘们的功课。 出于这些考虑,定阳长公主才勉强留下于静怡。不过只要一旦有合适的机会,再寻到可以代替于静怡的好先生。定阳长公主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于静怡赶走。 于静怡和屋内伺候的下人都离开了,定阳长公主先将目光投向沈云歆。 在定阳长公主的注视下,沈云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里紧紧捏着那张角落上绣着桃花的帕子,面上全是紧张。 见沈云歆如此,定阳长公主的眉头紧皱,显然是十分不喜她这作态,不过最后还是赞道,“你做到了一个姐姐该做的事,这点很好。” 沈云歆在听到定阳长公主的话时,有一瞬间的愣怔,等反应过来后,欣喜激动齐齐涌上心头,眼底也隐隐有泪光闪烁。 这是沈云歆那么多年第一次被定阳长公主夸奖。 定阳长公主也就夸了沈云歆一句,接着便看向沈云清,“云歆做到了一个姐姐该做的,你呢?你跟本公主说说,你可认为你做到了一个姐姐该做的?或者说,你做的事情是一个当姐姐的人该做的吗?” 说到最后,定阳长公主的语气陡然变得凌厉,双目如剑,给人以无穷的压力。 赵氏忙拉着晃神的沈云清跪下,因为下跪的动作太过用力急促,膝盖和瓷砖相撞时,发出沉闷的响声。 沈云漪听着那声音,都替赵氏和沈云清疼了一下。 晃神的沈云清疼得“滋——”了一声,小脸扭曲一片。 赵氏也疼,只是她顾不上那一点疼痛,跪下后,就着急地向定阳长公主请罪,“母亲息怒,千错万错都是儿媳的错。云清还小,所以——” 定阳长公主皱眉,不耐烦地打断赵氏的话,“你给本公主闭嘴!别跟本公主说什么孩子小,所以什么所以。你这些话没说腻歪,本公主都听得腻歪了!” 被当众训斥的赵氏,脸色涨红一片,似能滴出血来,只恨不得地上出现一条裂缝,她好钻进去。 定阳长公主懒得跟赵氏多说什么,只问沈云清,“回答啊!你在明思堂不是很能说吗?这会儿怎么就哑巴,不会说话了。是不是要本公主吩咐人帮你张开嘴啊!?”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沈云清的眼眶里落下,她的身子宛若秋风里飘零的落叶,不停颤抖,每个字每句话像是有千斤重,艰难吐出,“我错了,求祖母原谅。” “口服心不服。本公主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作态!本公主不缺你这认错的话听!沈云清啊沈云清,本公主早就提醒过你,你心里那点小心思,小算盘,瞒不过谁,别把自个儿当天下第一聪明人,你不是!” 沈云清双手撑在被冰盆散发出的冷气而湿润冰冷瓷砖上,借此稳定摇摇欲坠,好像下一刻就会倒下的身子。 “沈云清你知道本公主这一次最恶心厌恶你什么?你以前只是有些小聪明,这一次却是蠢得连自己是谁都忘了!你沈云清是沈国公府的女儿,你姓沈!你不帮着自家姐妹,跑去帮着外人欺负自己妹妹,你脑子是被驴给踢过了吧!” 定阳长公主越说越生气,因为说得太急,故而连连咳嗽起来。 沈云漪担忧道,“祖母——” 孙嬷嬷忙着帮定阳长公主顺气,又端了小几上的甜汤递给定阳长公主。 定阳长公主挥开递到眼前的甜汤,待不咳嗽了,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沈云清,你真是蠢得叫本公主大为惊叹!本公主真的怀疑,你是不是本公主的血脉!本公主为何会有你这般愚蠢的孙女!” 沈云清哽咽道,“尊师重道,这不是应该的吗?我哪里做错了?” 赵氏惊呼,“云清!”这时候还跟定阳长公主对着干,这是疯了吗? “尊师重道?方才本公主那么不给于静怡脸,你怎么不出来维护她?能帮着于静怡欺负你妹妹,就是不敢跟本公主对着干,你是这意思吧。你要是真尊师重道,本公主还能高看你两分,可惜你不是。” 定阳长公主似是真的对沈云清失望了,懒得再同她说什么,继而看向跪在沈云清一旁的赵氏,“于静怡从国公府的下人的嘴里听说云漪从事商贾?赵氏,如今这国公府的中馈可是你管着。你跟本公主说说,你是怎么管的?” 赵氏心里一跳,“母亲,是我没管好下人。我——” “看来沈云清喜欢把人当傻子的毛病,是跟你学的。是你没管好下人,还是故意的。本公主心里有数。” 在定阳长公主那双不带一丝感情,却又洞若观火的视线下,赵氏那些为自己想好的辩解的话,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本公主看你一个人管着那么大的国公府,你怕是力有不逮。以后——”定阳长公主的视线投向其她三个儿媳,在看到褚氏时,二话不说移开视线,连片刻的犹豫也无,“以后老三媳妇和老四媳妇跟你一同管家。” 赵氏猛地抬头看向定阳长公主,双眸瞪得极大,眼珠子几乎都要瞪出来。 定阳长公主接下来的话差点没让赵氏失态得当场哭出来,“至于你们谁管什么,由本公主划分。” 赵氏身子一软,差点没在地上瘫成一团泥。 杨氏咬着嘴唇,迟疑道,“母亲,我——我是不是不太适合管家啊。” 定阳长公主皱眉,“你有什么不适合的。以后老四会不分出去单过?你以后难道不要自己掌着家?别跟本公主说什么你不会。” 虽然定阳长公主的话里并没有训斥严厉,杨氏还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抿了抿嘴,说道,“母亲,我说的是不适合。” “你有什么不适合?现在国公府没分家,本公主说的话才算数管用,你听懂了吗?”定阳长公主实在是被杨氏这扶不起来的阿斗样子气得不行,“你的不适合是不是想说你没给老四生儿子,所以你不配管家啊?你有没有生儿子,跟你管不管家没关系!听懂了没有?” 没儿子一直是杨氏心里最大的痛,被定阳长公主这样当着众人的面直接点出来,眼眶一红,差点没哭出来。 在定阳长公主像要吃人的目光下,杨氏不敢再多说,讷讷应了。 定阳长公主挥了挥手,让众人退下,只留下沈云漪。 沈云漪坐到定阳长公主身边,甜甜又带着歉意的声音响起,“祖母,今日累您动怒了。” 定阳长公主看了眼沈云漪,伸手一捏她又软又白的小脸,“后悔把事情闹大了?” 沈云漪很坚定地摇头,“不后悔。将事情闹大,我是一点也不后悔。我只是心疼祖母动怒,气大伤身啊。” 定阳长公主对孙女的关心很是受用,伸手搂过沈云漪,另一只手摸着她毛茸茸的脑袋,“你祖母我还没有老到被这点事情给气到伤身的地步。不过看到那些不争气的,的确是生气。好在你还争气,脾气也跟祖母我年轻的时候一个样子。” 沈云漪用脑袋蹭了蹭定阳长公主的手,笑嘻嘻地伸手抱住定阳长公主,“我是祖母的孙女,当然像您了。” “我的孙女不少,可像我的就你一个。其她的——不提了。”定阳长公主显然也不想多提那几个孙女,继而道,“你就记住了,你是本公主最疼爱的孙女,谁也不能给你气受!谁要是欺负你,狠狠打回去,有什么事,本公主给你担着!本公主活到这把年纪了,难道连个最疼爱的孙女也护不住不成?” 沈云漪被定阳长公主的话说得心里暖暖的,依偎在她的怀里,瓮声道,“祖母,我就知道您对我最好了。” “祖母现在就盼着你能好好的,以后再找个好人家,祖母就真的没什么不放心的了。”定阳长公主说着,眉头一皱,“你爹太老实,你娘脾气太直。他们的眼光怕是也不太好,有祖母帮你把关,一定给你挑个最好的夫婿。” “我才不要嫁人,我要一辈子陪着祖母。” 定阳长公主好笑地拍了下沈云漪的后背,语气幽幽,“姑娘家哪里有一辈子不嫁的。祖母当年其实也不想嫁人,就想当一辈子的公主,那多自在。嫁人后,日子就不顺心了。尤其是你祖父那个臭脾气,天天顶得我心疼。” 沈云漪不赞同道,“祖父对您多好啊,在您跟前,从来就只听您的。” 定阳长公主对沈云漪的话不置可否。 第85章 新情况 夜空犹如黑色的幕布笼罩大地,其上繁星点缀,时隐时现,圆盘似的明月高挂,温和的月光洒落在大地的每一处角落。 定阳长公主双腿盘坐在罗汉床上,她不喜烛火晃悠,便只在靠近门的地方摆了两盏灯,她手边的小几上放着一圆润硕大的夜明珠,散发出幽润明亮的光辉,足以将他所在的一片照得亮亮的。 孙嬷嬷知定阳长公主今日发了火,便为他准备了绿豆百合汤,下火降燥的极佳甜品。 绿豆熬得沙沙的,百合略有点苦味,不过冰糖的甜味中和,因而很是适口。 绿豆百合汤很合定阳长公主的胃口,她一下子就吃了半碗,这时,沈锐也回来了。 见沈锐回来,定阳长公主只是抬眸看了眼,接着便若无其事地继续吃着。 沈锐已经从下人的口中得知今天发生了什么事,见定阳长公主的脸色不好,心下叹气,坐到了定阳长公主身边。 定阳长公主又吃了两口就没胃口了,将绿豆百合汤放到手边的小几,接过孙嬷嬷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然后道,“有什么话就说,欲言又止地看着本公主做什么?” 顿了顿,定阳长公主似笑非笑地看向沈锐,“是不是觉得本公主今日脾气太大,也不该发火啊?” 沈锐瞪了眼定阳长公主,没好气道,“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糊涂的人不成?云漪也是我的孙女,她被人污了名声,我这当祖父的能不管?要说几个孙女里,云漪的脾气的确是最像你。这一次,她没做错,这种事就是不能忍,不能让!该闹就得闹!” 沈锐的态度令定阳长公主缓和了两分脸色,开口时,声音也温柔了两分,“总算你还不是老糊涂,说了一个祖父该说的话。那你想说什么。” 定阳长公主其实也清楚沈锐想说什么,只是不说,等着沈锐亲自说。 沈锐的脸色果然有迟疑起来,想了想,还是道,“老大媳妇有些地方是做得过分了,你让老三媳妇和老四媳妇一起管家,这也没错。只是你都喊上老三媳妇和老四媳妇,偏生落下老二媳妇。你让老二媳妇如何想?你这也太打老二媳妇的脸了?” 定阳长公主眯起眼,丝丝嘲讽从眼睛眯着的缝隙里射出,皮笑肉不笑,“哟!本公主就知道你一开口就是为褚氏说话,你可真是没叫本公主失望啊。本公主也就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本公主就是故意的,故意不让褚氏管家,你是不是很生气啊?生气也给本公主憋着!本公主不惯你的脾气!” 沈锐早知定阳长公主的脾气,只道,“咱们当长辈的得一碗水端平,你总说我偏心,可你这会儿——” “沈锐,你跟本公主说偏心?你还真是好意思说的出口啊!就褚氏那个扫把星,克死了本公主的儿子。本公主没往死里折腾她,就是本公主大度了!本公主都佩服自己这么多年来只是无视褚氏,而没对她做什么,这真是太难得了!” 一说起二儿子沈家全的死,沈锐沉默了。 “管家?你也不看看褚氏配不配管家!?真当我这些年把褚氏无视到底啊?老三媳妇和老四媳妇别的不说,虽说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可总归有一点是好的,起码把自个儿的小家管得不错,下人明面上也是服服帖帖的。” 定阳长公主嘴角一勾,嘲讽一笑,“可是褚氏呢?本公主是真好奇褚家究竟是怎么教女儿的,就教出褚氏那样的糊涂虫,把自个儿的小家也管的乱七八糟,女儿也没教好,教得跟她一样,未语先落泪,好像别人欺负她一样。” 似是想起褚氏那恶心的作态,定阳长公主眼底的嘲讽愈发浓厚,“你才回府里没多久就知道这事,呵——是不是褚氏派了人在你跟前抱怨啊。褚氏别的不会,找你抱怨诉苦倒是精通得很。褚氏——呵——” 沈锐对此无可辩驳,因为的确是沈云柔来他跟前哭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过这也没耽误她将要说的都说了。 想到去世的二儿子沈家全,再想到褚氏和沈云柔这些年的做派,沈锐的眼底终于浮现出一抹疲惫还有不易察觉的厌恶,“罢了罢了,这事你既然做主了,那就这样好了。老二媳妇在管家上的确是有所欠缺。” 定阳长公主有些惊奇地看向沈锐,像是没想到他真的这样轻易地就松口,不过这对她来说是好事,不用浪费唇舌了。 翌日,沈云漪很是从容地继续去明思堂上课。 沈云漪面对于静怡时并无异样,倒是于静怡对着沈云漪有些尴尬,到最后干脆无视沈云漪。 沈云漪对此也不介意,她也没指望于静怡这个师傅有多喜欢她,她们就这样相处,那就最好了。 沈云漪打算给定阳长公主和沈锐打几根络子,做几个荷包,正跟雨雁两人挑着色,这时,紫苏从外面进来,掀起由一小片一小片湘妃串成的珠帘,很快来到沈云漪身边。 紫苏道,“小姐,褚盈盈那儿有情况。” 很久没听到褚盈盈了,乍然听到这名字,沈云漪不由挑了一笑眉毛,手里挑选丝线的动作没停,“哦?褚盈盈怎么了?” “褚盈盈被选为了福柔公主的伴读。” 沈云漪要去拿黑色丝线的手一顿,转而看向紫苏,“褚盈盈被选为福柔公主的伴读?” 紫苏重重点头,算是回应沈云漪。 沈云漪来了兴致。 褚盈盈是重生女啊,一般重生女最喜欢做的事不就是提前跟以后会飞黄腾达,有大造化的人打好关系吗? 当初的郑宇定是,王凤瑶是,如今的福柔公主想必也会是。 福柔公主是殷贵妃之女,安王的亲妹妹,今年只有十二岁,十分的刁蛮任性。 沈云漪跟定阳长公主进宫,偶尔跟福柔公主碰上,那人对她可真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褚盈盈当了福柔公主的伴读,冲的应该不止是福柔公主,冲的很有可能的是福柔公主的同胞兄长安王。 安王啊—— 沈云漪的眼底闪过丝丝深意,安王可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之一啊! 现在安王一派和东宫的斗争据说已经白热化,连她一个闺阁女子都听说了不少。 东宫占的是名分大义,太子就算身子弱,但她是嫡长子,谁都不能质疑他的正统地位。 再者太子的母族和妻族都很有力,东宫的势力不容小觑。还有太子有嫡长子楚郡王。 楚郡王今年只有十四,但是都说他温润如玉,温和有礼,深有皇子之风,极得朝中众人的称赞,凡是教导过他的老师也无一不竖起大拇指。就连明康帝也很是喜爱楚郡王这个嫡长孙,哪怕对太子一般般,对楚郡王这个嫡长孙却十分宽厚优待。 安王——安王最大的支持就是宫里宠冠后宫的生母殷贵妃,以及明康帝的宠爱了。 沈云漪想到褚盈盈成了福柔公主的伴读,莫非以后胜利的是安王? 要不要提前去抱安王的大腿呢?沈云漪的心里闪过这想法。 很快,沈云漪就摇头否决了这一想法。 现在跑去抱安王的大腿,根本就不实际! 论辈分,安王是沈云漪的表叔,只是关系不太亲。这会儿忽然跑去抱大腿,根本不实际,别把其他人都当傻子! 要是安王是沈云漪的表哥,沈云漪这会儿去卖萌撒娇,指不定还有一丝丝的可能性。 况且光沈云漪一人跟安王打好关系也不成,要是想整个沈国公府都投靠安王,那不如做做梦来得快。 定阳长公主和沈锐绝对不会同意! 定阳长公主和沈锐的态度很明确,绝对不会掺和夺嫡之争! 凭借定阳长公主的身份,沈国公府的权势,他们的确有资格不掺和。 沈云漪总不能用褚盈盈是重生的,她现在抱了安王大腿来劝定阳长公主他们投靠安王,提前抱新君大腿吧。 一想到这里,沈云漪的身子就抖了抖,定阳长公主和沈锐怕是会把她当疯子,沈云漪可是一点也不想尝试。 再者,沈云漪很清楚她跟褚盈盈都算不死不休了,就是她真的起了投靠安王的心思,有褚盈盈在也不会成功。 沈云漪想着想着,忽然顿住,她想那么多做什么,她又不想去投靠安王。 两日后,秦墨尘来国公府见沈文瀚和沈文浩。 沈云漪得到消息后,提前去了沈文瀚和沈文浩那儿,以送点心为名,去看秦墨尘。 等到秦墨尘要离开,沈云漪立即提出要送他。 秦墨尘饶有深意的看向沈云漪,没说什么,笑着点头。 沈云漪带秦墨尘观赏国公府的大湖。 国公府的大湖可以说是美极了,占了一大片,种植了许多的荷花荷叶。 真真应了那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湖面上还有色彩缤纷的鸳鸯在嬉戏玩闹,时不时惊起小小的浪花,撞得荷花荷叶摇曳不止。 这里不止可以观赏荷叶荷花,还可以泛舟湖上采莲子,河边就停了一艘木船,上面置放着船桨。 秦墨尘和沈云漪站在树荫下,欣赏着眼前的美景,很是令人心情愉悦。 沈云漪看着眼前的美景,心情也不由轻快舒畅了许多。 “师妹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沈云漪侧眸看向秦墨尘,见他负手而立,身穿青色绣竹纹锦袍,他这个人就像毅力挺拔的青竹,哪怕在树荫遮挡下,整个人好似也泛着光一样,叫人移不开眼。 沈云漪幽幽道,“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师兄你啊。” 沈云漪接着就将褚盈盈如今是福柔公主伴读的事情说了。 秦墨尘听完,挑挑眉,很是平淡道,“所以呢?” 瞧着秦墨尘一副波澜不惊,好像沈云漪只是说了今天天气很好的话,沈云漪震惊了,“师兄,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褚盈盈如今是福柔公主的伴读啊!你又不是不清楚褚盈盈有些邪门儿。你说褚盈盈是不是看中了安王?” “安王”两个字,沈云漪压得很轻很轻。 秦墨尘侧着头,见沈云漪一双水灵灵的眸子轻颤不已,带着长而卷翘的睫毛也在轻颤,让人想伸手感受一下。 秦墨尘觉得手有些痒,负在身后的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不停搓动,墨玉般的眸子陡然一深。 “师妹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云漪眼睛眨得更厉害了,“师兄,我的顾虑比较多。可你不一样啊,你指不定可以投靠安王获得一份前程呢?” 秦墨尘嗤笑一声,视线重新投向不远处的荷叶荷花,“不需要。再者,你就没想过那位褚姑娘是去安王那儿做卧底,为东宫做事吗?” 这个可能—— 沈云漪嘴角一抽,“师兄,你别逗我了。这绝对不可能!褚盈盈就是疯了,也不会存着这样的心思。况且跟在福柔公主身边,褚盈盈能得到什么所谓的安王情报?况且安王难道是傻子,轻轻松松就被褚盈盈套了情报?那安王也没本事跟东宫争那么多年了。” “是啊,东宫的人不是傻子,安王也不是傻子。偏生那位褚姑娘的脑子似乎不太好。你说她如今成了福柔公主的伴读,又有什么用?” 沈云漪听出秦墨尘对褚盈盈的看不上,心里深以为然,“可她知晓很多咱们不知道的。还有以后的很多事情。” 重生女的优势啊!沈云漪不由在心里感叹。 “谁说以后的事情一定会一尘不变。一个小小的举动,或者一个微不足道,不起眼的人物就有可能改变那位褚小姐所谓的以后。当然,也不能说那位褚小姐所知道的以后真的一点用也没有,借鉴一下还是可以的。就是不能借鉴,我也不认为有什么好遗憾的。” 沈云漪忽然发现纠结了好久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啊! 为什么总去想褚盈盈是重生女,为什么总去想褚盈盈投靠了安王,那安王以后就一定胜利者。 退一步说,就算安王是胜利者又能如何? 安王就是登基,也不敢对沈国公府做什么。 安王作为要争皇位的人,脑子有,那么就不会轻易被褚盈盈打动,起码不可能像某某言情小说里,爱褚盈盈爱得死去活来,活来死去,连江山社稷也不顾吧。 想想安王的为人,离情种真的有很大的距离。 第86章 进宫 翌日,天朗气清,骄阳的温度仍是那般炽热,偶尔微风吹过,吹得纤云院外种植的大树树叶簌簌作响。 定阳长公主派人给沈云漪送了一套浅紫蜀锦绣金线的罗裙。 蜀锦光滑璀璨,金线在其上勾勒出莲花图案,栩栩如生,摇曳生姿,莲花正中间还镶嵌着米粒似的珍珠,散发着浅浅的莹润光泽。 除了罗裙,定阳长公主还送了几支珠花,是用纱布制成的,只是中间的花蕊或用宝石,或用珍珠,素雅中透着点点奢华,很是精巧。 没有女人不喜欢漂亮的衣裳首饰,沈云漪自然也不例外。 定阳长公主派来的丫鬟除了送衣裳珠花,还带了一句话,说是定阳长公主让沈云漪穿上这套裙子,戴上这些珠花,待会儿要带她进宫看望太后。 沈云漪手里正把玩着一只粉色纱布的珠花,爱不释手,闻言问道,“祖母是就带我一个人去?” 丫鬟恭声回答,“启禀五小姐,除了您,还有二公子。” 沈云漪点点头,以前定阳长公主一般都是带沈云漪一个人去宫里,不过偶尔也会带着沈文浩一起。理由是沈云漪和沈文浩是龙凤胎,是吉兆,带进宫,太后看着欢喜。 沈云漪在丫鬟离开后,便吩咐雨雁和紫苏为她穿衣梳头。 沈云漪还年轻,也不用梳多复杂的发式,头发只简单梳了个小髻,大半青丝垂下,放在一侧的肩膀上,梳着髻的一侧,戴上了三朵珠花。 沈云漪打扮好后,就朝定阳长公主那儿去。 沈云漪到时,大房,二房还有四房的姑娘都到了,沈文浩也在。 沈云漪打量着沈文浩,见他也穿着青色蜀锦锦袍,腰间束着碧玉带,头戴紫金冠,一派风流富贵。只是沈文浩对这打扮很是不习惯,总是时不时扭动一下肩膀。 沈云漪对沈文浩心里的想法心知肚明,不就是不喜欢打扮得如此正经,觉得别扭嘛。 沈云漪一进来,众人的目光都投在她的身上。 十二岁的少女正是青涩可人,像正在成长的水蜜桃,散发着这个年纪的少女独有的韵味。 沈云漪五官精致,面容似白瓷,毫无瑕疵,一身浅紫色的蜀锦绣金线罗裙包裹出她纤细的身材,发间的珠花更是画龙点睛,为之平添了几分素雅清丽,隐隐中透着奢华。 沈云清双目泛红地盯着沈云漪,更准确地说是盯着沈云漪身上穿的蜀锦,“五妹妹可真是有福气。向来就有一寸蜀锦一寸金的说法,我如今才只有一套蜀锦制的衣裳,用的蜀锦也是普通。哪里能比得上五妹妹身上的这件上贡的极品蜀锦。” 定阳长公主就看不上沈云清这酸劲儿,扫了眼沈云清,淡淡道,“浩儿和云漪身上的蜀锦是本公主给的,你有意见?” 沈云清咬牙,忍着正在流血的心,“不敢。” 定阳长公主冷笑,是不敢,却不是不会。 赵氏的视线在沈云漪和沈文浩之间来回游移,忽地道,“母亲是要带浩儿和云漪进宫看望太后?” 定阳长公主的举动并没有瞒着谁,所以众人是知晓的。 定阳长公主“嗯”了一声,点点头,“嗯。” 赵氏的心里涌起深深的不甘,捏着帕子的手忽地紧了两分,“像云柔,云歆还从未去过慈宁宫呢。不如母亲也带她们开开眼?” 赵氏故意漏掉沈云清,反而把沈云柔和沈云歆拿出来当先锋。至于沈云玲和沈云宁两个庶女,赵氏连提也不会提。 沈云柔眼睛骤然一亮,不过不敢去看定阳长公主,渴望又可怜的无助眼神投向沈锐。 沈云歆却是惊了惊,杨氏更是慌乱道,“云歆从未进过宫,若是见到太后娘娘,怕是会失了礼数。云歆还是不用去了。” 沈云歆也道,“我娘说得很是,我不适合进宫。” 定阳长公主似笑非笑地看向赵氏,看得赵氏心里直打鼓,就在她坐立不安时,定阳长公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怎的光说别人,你自个儿生的呢?” 赵氏强扯出一抹笑,“云清又不是没进过宫。宫里的丽妃娘娘很是喜欢疼爱云清这个表侄女。所以还是把进宫的机会让给其她人好了。” 丽妃生有福宁公主,今年十一,在宫中不争不抢,很是安静。丽妃是赵氏的表姐,两人的关系很是不错。 定阳长公主似嘲似讽地夸道,“你可真是为别人着想啊。本公主要带谁进宫是本公主的事,轮不到你插嘴。心里酸就酸,非要把别人拿出来当挡箭牌。本公主跟你说过你的那点小心思别用在本公主的身上,不够看。看来你是真的一点也没有听进去啊。” 赵氏一惊,忙要起身请罪,“母亲见谅,我——” “行了,少请罪。也少说些有的没有的。时候不早了,浩儿,云漪,咱们这就进宫去。” 在定阳长公主起身后,沈文浩和沈云漪立即上前一左一右地扶着她,祖孙三人领着一群下人,浩浩荡荡地离开。 沈文浩和沈云漪坐在定阳长公主那豪华大马车上,马车四个角挂着风铃,周围披着轻盈遮光的锦缎,里面就像是一个房间,所有的东西应有尽有,连冰盆都摆了两个,故而马车内很是凉爽舒服。 马车徐徐而行,定阳长公主就靠在马车上半阖着眸子休息,沈云漪和沈文浩见状,保持沉默。 沈文浩和沈云漪不停用眼神交流,你挤挤眉,我眨眨眼,你动动肩膀,我戳戳手指,一路上倒是不无聊。 沈国公府距离皇宫的位置并不远,很快就到了皇宫。 偶有威风吹过,掀起了马车窗户盖着的锦缎,沈云漪朝外一看,见马车已停在宫门外,一行执戟的士兵正要拦马车,在看到马车上的标识时,立即收回了动作,任由马车往皇宫走。 沈云漪知道这是为何,太后极宠爱定阳长公主这个亲女儿,允许定阳长公主自由出入皇宫,无须禀报。故而看守皇宫的士兵在看到马车上定阳长公主的标识时,才会这样轻易放行。 马车进了皇宫后一路行驶,在行到一处琉璃影壁时,定阳长公主等人下了马车,立即就有宫人抬了两顶软轿恭候着。 定阳长公主对着沈云漪招了招手,柔声道,“云漪,你跟祖母坐。浩儿你一人坐。” 沈文浩颇有些嫌弃地看了眼那软轿,用粉纱遮着,娘们兮兮的,嘴角一撇,“祖母,我是男子,我还是走着去慈宁宫就成了。” 沈文浩那点小心思自然瞒不过定阳长公主,后者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他,又对着守在软轿旁的嬷嬷吩咐,“去取滑竿儿,本公主的孙儿不喜这软轿。” 嬷嬷应了一声,很快就吩咐人取来了滑竿。 沈文浩接受不了娘们兮兮的软轿,但是对滑竿还是能接受的,咧开嘴角,笑着道,“多谢祖母。” 定阳长公主和沈云漪毫无顾忌地上了软轿,没多久,沈文浩的滑竿儿也由两个小太监抬了过来。 沈文浩立马上了滑竿,很快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朝着慈宁宫而去。 慈宁宫琉璃碧瓦,雕梁画栋,斗拱上是苏氏彩画搭袱子。慈宁宫的宽敞的院子里摆着两个盛了七八分满水的大缸,还有一铜制的仙鹤立在高竖坐台。仙鹤栩栩如生,单脚站立,飘飘欲仙。 一晃眼,沈云漪也有三年多不曾来慈宁宫了。慈宁宫还是跟记忆中的一样金碧辉煌,丝毫不见陈旧。 明康帝对太后极为孝顺,每年都要大肆修葺慈宁宫。上贡的好物件儿,不是先从明康帝那儿过,而是先经了太后挑选,才轮到明康帝。 明康帝的行为落在众人眼中,谁不竖起大拇指夸赞,说他是难得的孝子,对太后更是一片孝诚之心。 很快就有一穿着深棕色暗纹褙子,头发大半都花白了,脸上皱纹横生,年纪起码有六七十的老嬷嬷快步出来。 沈云漪还记得这老嬷嬷,她是张嬷嬷,太后身变的第一心腹,只比太后小个两岁,如今也六十八了,一直伺候在太后身边。 就连明康帝和定阳长公主小时候,也是由张嬷嬷照顾着长大。 别看张嬷嬷年纪大,腿脚倒是十分利索。听说张嬷嬷是个高手,三年前,沈云漪就亲眼见过她徒手碎核桃,核桃捏在她手心里,轻轻那么一抓,核桃就碎了。 定阳长公主见到张嬷嬷,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快步迎上去,“随便打发个宫女太监来就是了,何必亲自过来呢。” 张嬷嬷笑着道,“老奴想早点见到公主,心里高兴舒坦。” 张嬷嬷又看向沈文浩和沈云漪,眼神一闪,“这是公主的那对龙凤胎的孙辈吧。果然是一等一的出众,各个都钟灵毓秀。” “他们才回京城,想着母后平时不也总跟我说想念他们两个皮猴,所以就把他们带来了。”听张嬷嬷夸奖沈云漪和沈文浩,定阳长公主眼底的笑意深了深。 定阳长公主听到殿内隐隐传出的笑声,眉头一凝,问道,“谁陪着母后呢?” 张嬷嬷回答,“是齐王世子和惠淑郡主在陪着太后。” 沈云漪的嘴角暗暗撇了撇,就连沈文浩也撇了撇嘴。 太后生有两子一女,除了明康帝和定阳长公主这一儿一女,还有一个便是郑王。 郑王英年早逝,不过他的正妃为他生下一个儿子,一个侍妾也为他生了一个儿子。正妃和侍妾竟然是在同一天生产。 郑王的两个儿子命也好,一个继承了郑王爵位,另外一个被明康帝封为齐王。 继承了郑王爵位的那位也是英年早逝,只留下了萧景这么个儿子。要说萧景的命也挺苦,父亲早逝,母亲也早早去世。在郑王府里,只有郑王老太妃这个祖母还活着。不过郑王老太妃体弱多病,常年在郑王府,几乎没怎么见过外人。 再说齐王一脉,如今的齐王是先郑王的孙儿,第一代齐王也没摆脱英年早逝的命。不过齐王倒是活得长久,还有不少的孩子,只是嫡出就两个,一个是如今的齐王世子萧铭,今年十三。还有就是惠淑郡主萧可卿,今年十一。 沈云漪和沈文浩对萧铭两兄妹十分不感冒,因为那俩仗着太后和明康帝的宠爱,脾气别提有多差了,眼睛只差没长在脑门上看人。 再者,萧铭和萧可卿私下里的那些欺辱弱小,横行霸道的行为,沈云漪和沈文浩也看不惯,梁子是早就结下了。 别说沈云漪和沈文浩,就是定阳长公主也不是很喜欢萧铭和萧可卿两人,若非念着他们是已故兄长的血脉,她怕是早就翻脸了。 定阳长公主脸上的笑意收了收。 张嬷嬷见状,一边说起其他兴事,一边领着定阳长公主等人进殿。 越往里走,那欢声笑语就越明显。 很快,定阳长公主和沈云漪一行人就进了正殿。 只见一身着正红绣凤凰宫装,头发与张嬷嬷一样花白了大半,只是脸上的皱纹却不多,有些耷拉的眸子里满是笑意,正斜靠在紫檀雕海棠的罗汉床上,由宫人在一旁挥动着孔雀羽长柄扇子扇凉。 这就是大楚的太后。 从太后那张不年轻的脸上能依稀能看出她年轻时的风华绝代,还有绝色姿容,哪怕人已老了,她身上岁月沉淀下的高贵雍容的气质却是愈发浓厚,不经意间的一个扫视,也带着高高在上的和无与伦比的威严。 再看围坐在太后身边的一男一女。 男子穿着靛青色锦袍,头戴白玉冠,相貌倒是英俊,只是傲气十足,生生降低了好几分颜值,叫人很是不喜。 女子一身一袭冰蓝色的霞彩千色梅花娇纱裙,手拿一柄牡丹薄纱菱扇,脸上的红晕好似娇艳的海棠,相貌极美,只是与身边男子脸上同出一辙的高傲,也生生降低了她的美感。 这就是齐王世子萧铭和惠淑郡主萧可卿。 沈云漪心道,萧铭和萧可卿这两兄妹,那么多年没见,还是一样的讨人厌。 定阳长公主只需给太后屈膝行礼,沈云漪和沈文浩则要跪下磕头行大礼。 太后不等沈云漪和沈文浩跪下,便道,“都是一家子,哪来那么多礼数,免礼了。快搬几个椅子来,吃点甜瓜去去热。” 第87章 太后发了话,沈云漪和沈文浩自然从善如流地停了下跪的动作。 没多久,就有宫人搬来了三张椅子,待沈云漪等人坐下后,又有宫人端来了切好的甜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用牙签戳着,放在晶莹剔透的水晶盘上。 沈云漪和沈文浩谢过太后,便吃起了甜瓜。 这个季节的甜瓜还是很甜,汁水充足,甜瓜切开前是用井水凉过,所以吃着很是舒坦。 太后打量着沈文浩和沈云漪,轻轻点了点头,“这是你家的那对龙凤胎吧,你家老三之前是去江南了,他们也跟着一块儿去了。算算也有三年多没见了,两个人出落得是越发好了,也越来越有灵气。” 定阳长公主笑着看了眼沈文浩和沈云漪,接着对太后道,“母后的话跟张嬷嬷可是差不多,可见我这两个孙子孙女真的是疼,惹人疼。” 太后忍俊不禁地伸手拍了下定阳长公主,“你可真是够会往自个儿脸上贴金的。不过你这两个孙子孙女的确是不错,是好的。” 萧可卿似是不满太后对沈文浩和沈云漪的夸奖,在太后看不到的地方狠狠剜了眼两人。 沈文浩的眼睛立即瞪得跟铜铃似的,凶狠无比地反瞪回去。 沈云漪不瞪萧可卿,用牙签戳了一块甜瓜,放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对着萧可卿笑,笑得那叫一个灿烂,眼睛都弯成了新月。 萧可卿没被沈文浩的瞪视气到,却被沈云漪的挑衅气到了,握着扇子的手陡然一紧,呼吸也沉重了两分。 别看定阳长公主正在跟太后说话,就没注意别人,她自是发现了萧可卿和孙子孙女之间的小交锋,眼神倏地一冷,“惠淑这是做什么呢?是不欢迎我这个姑奶奶?所以故意摆脸子给我看?” 见定阳长公主冰冷的视线看过来,萧可卿慌乱地低下头,可怜兮兮道,“姑奶奶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最敬重您不过了,能见到您,我心里高兴得很。” 定阳长公主嗤笑,“你那可不像是高兴。不是给我脸子看,那就是给浩儿和云漪了?他们两个又是哪里得罪你了?说给本公主听听,本公主替你做主如何?” 太后见萧可卿低着头,可怜巴巴,心里不由心疼,嗔了眼定阳长公主,“你这当长辈的,对小辈如此严厉做什么?看把孩子吓的。” 定阳长公主没顺着太后的话下台阶,反倒是发作起来,“民间的有些话可真是说得好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都嫁出去几十年了,都是当祖母的人了,早就不是母后你的亲女儿了!现在您的曾孙女在您心里的分量都比我重。” 太后有些诧异地坐直身子,真的是诧异,这样的事情以前也有,定阳哪次不是笑笑就过去,这一次为何发起火来? “看来我以后是不用再到慈宁宫了,免得母后看到我这不孝的女儿生气。也免得我年纪一大把了,还要受小辈的气!母后就好好跟您最疼爱的曾孙,曾孙女说话吧。我这讨人嫌的也不继续留着碍人眼了,这就走了!” 眼看定阳长公主要起身离开,太后忙抓住定阳长公主的手腕,半是无奈半是妥协,“要哀家说,还是你当太后吧,看你这脾气大的,一句话不对就发作,都敢给哀家这个亲娘脸子看,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要是别人听到这话,定会诚惶诚恐地下跪求饶,不过定阳长公主不会! 定阳长公主就势重新坐到椅子上,瞥了眼抬起头,脸上全是慌张的萧可卿,嘴角一勾,“我这哪里是发脾气啊。我这样不受宠,都被小辈甩脸子的没用东西,配发什么脾气啊。” 太后一听,两侧的太阳穴“突突”地跳,这是她唯一的女儿,也是从小宠到大的,别看都当祖母了,但不还是她的女儿,哪里有不心疼的。 太后松开了抓着定阳长公主手腕的手,叹了口气,说道,“你是哀家唯一的女儿!皇上唯一的同胞亲妹妹,是大楚最尊贵的长公主!谁敢给你甩脸子,谁敢说你不受宠?哀家和皇帝都饶不了他!” 沈云漪在一旁瞧着定阳长公主发作,看向定阳长公主的眼神不由愈发崇拜,她祖母就是威武!不愧是她沈云漪的亲祖母! 萧铭比萧可卿要能认得清形势多了,忙笑着道,“姑奶奶见谅,可卿被宠坏了,但是绝对不敢对姑奶奶不敬。是可卿难得见到两位表兄表姐,心里高兴,一时间有些没能控制住情绪。” 定阳长公主似笑非笑地看向萧可卿,眼里的通透精明似是让她无处躲藏,心里的那点小心思更像是晒在阳光下,“一时间没能控制住情绪?这情绪啊还是得好好控制才成。人啊,得记住自己的身份,得看清自己几斤几两,别以为仗着谁的宠幸,就真的能目中无人,不可一世了。” 太后看了眼定阳长公主,哪里不知女儿这话是说给她听的,这女儿真是被宠得没什么不敢说的。 萧可卿在齐王府受宠,在宫里,太后和明康帝也宠着她,早就养成了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心态,何时被人如此奚落过。 偏生奚落发作她的人是定阳长公主,当最大的靠山太后也不站在她身边,萧可卿除了低头还能如何? 萧可卿委屈巴巴地认错,“姑奶奶,可卿错了。我是见到表兄和表姐两个,太开心了,一时间情难自已。” 沈云漪和沈文浩不约而同地扁扁嘴。 沈云漪笑着道,“惠淑郡主,我和兄长与你也是多年不见。故而这一见到你,也是十分的情难自已。没事,咱们都情难自已,就互相理解吧。” 萧可卿还打算事后找太后告状,说沈文浩和沈云漪故意给她摆脸子瞪眼睛。谁知沈云漪把一切都归到情难自已上去,这让她事后如何告状? 见萧可卿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沈云漪心里大呼痛快,她以前没跟萧可卿打过交道吗?能不知道萧可卿喜欢事后告状打小报告的德性吗?沈云漪太清楚了! 定阳长公主哪里能不清楚沈云漪的那点小心思,见她唇边那抹狐狸似狡黠的笑意,忍不住笑出了声,“是啊,都年轻,可不是情难自已。” 太后到底心疼萧可卿,见她气得不行,便道,“江南新上贡了一批首饰。哀家年纪大了,不适合戴那些年轻人戴的。可卿你年轻,那些首饰就给你了。” 萧可卿顿时高兴起来,得意的眼神不由扫向沈云漪,想从她的脸上看到羡慕嫉妒恨的表情。 结果却是让萧可卿失望了,沈云漪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她想象中的羡慕嫉妒恨更是不存在。 定阳长公主不舒服了,“母后难道就只疼曾孙女?不疼外曾孙女的?这也未免太厚此薄彼了。” 太后无奈道,“忘不了你最疼爱的亲孙女!哀家这儿还有一匣子圆润明亮的南珠,年轻姑娘戴着更好,打珠钗也好,串成手链,项链,或是打耳环都行。” 定阳长公主这才满意了,“我就知道母后最不会偏心了。不过云漪和浩儿是双胞胎,这光赏了云漪,不赏浩儿一些东西,这不好吧。” 太后看向沈文浩,想了想道,“你这孙儿一看就是文采风流之辈,哀家赏他上好的笔墨纸砚一套,以此勉励他好好用功读书。” 沈文浩的表情立时有些古怪,沈云漪则是暗暗在心里偷笑,她的二哥最不喜欢读书了。 定阳长公主也深知沈文浩的性子,笑着道,“笔墨纸砚还是算了。我这孙儿啊,更喜欢舞枪弄棒,倒是一点儿也不像他父亲。” 太后有些吃惊,打量起沈文浩,见他虽然打扮得一派风流富贵相,长得确实颇为健硕,眉眼间一片刚毅勇武之色,“不像他老子,是随了他祖父。当年女婿也是战场上的一员虎将啊。说来女婿的四个儿子倒是一个也没随他。” 沈国公沈家安吃喝玩乐是一绝,不过在沈锐和定阳长公主的眼皮子底下可不敢做什么出格的。 已经去世的沈家全就不说了,生前也未对习武有什么兴趣。 沈家航和沈家行两个都是文官。 沈文浩一听太后说他像沈锐,当即停了停胸脯,豪情万丈道,“启禀太后,我一直以祖父为目标,将来我也要征战沙场,护我大楚河山,将那些狼子野心之辈通通赶走!” 太后来了几分兴致,笑着对沈文浩招了招手,“孩子,你来哀家这边。” 沈文浩起身,坐到了太后身边。 太后打量着眼前的沈文浩,又看了看定阳长公主,语气里含着怀念,“哀家还记得当初你祖母小时候,那时候她年纪比你还小,也就八九岁的样子。你祖母来找哀家,仰着头说,她以后要当女将军,保家卫国,征战沙场。没想到几十年后,她的孙儿说了跟她差不多的话。” 定阳长公主一愣,几十年的时间真的是太长了,消磨了太多人和事,有些记忆也变得模糊起来。 随着太后的话,定阳长公主想起了当时只有八九岁的她,那时候她好像真的做过这样的事。 “亏母后还记得,小孩子家家说的孩子话罢了,有什么好记的。” 太后意味深长道,“当父母的,自是会记得孩子的一点一滴。你虽说没能当女将军,不过好歹嫁了个国公将军不是,也算是弥补了你的遗憾。” 太后浑浊的老眼里浮现出丝丝怀念之色,很快回过神,继而对沈文浩道,“哀家记得皇帝那儿有一把西域进贡削铁如泥的匕首。哀家待会儿就派人跟皇帝讨了那匕首送你。” 身为男人谁会不喜欢削铁如泥的宝刀,沈文浩自然也是喜欢的,眉飞色舞地道谢,“多谢太后。” 萧可卿见沈文浩得了太后另眼相看,嘟着嘴巴拉过太后的胳膊撒娇,“太后,表哥得了您的赏赐,可哥哥还什么都没有呢。太后可不能偏心。” 太后的确很宠爱萧可卿,拍了拍她白皙柔嫩的小手,安抚道,“哀家不偏心。皇帝那儿还有一把宝弓,想来正适合你。到时候哀家也一并讨来赏给你了。” 萧铭立即道,“多谢太后,我就知道太后疼我。” 沈云漪扁扁嘴,萧铭和萧可卿这两兄妹没其他本事,哄太后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瞧把太后哄得眉开眼笑,眼底的宠溺之情几乎要溢出来。 这时,有一宫女进来禀报说是郑王来给太后请安。 沈云漪眉头一挑,心道表哥来了。 太后在听到萧景来请安时,含笑的眉眼立时拉了下来,双眼深邃,里面的情绪晦暗难辨。沈云漪却从太后的眸子里看出了深深的厌恶。 沈云漪其实不懂,萧景跟萧铭兄妹明明都是先郑王一脉的后人,为什么萧铭和萧可卿两人受尽太后的宠爱偏疼,而萧景别说冷待了,从小到大,萧景在太后这里每每都要被糟践一番。 过了片刻,太后淡淡的声线响起,“方才说到哪儿了?继续说啊。” 定阳长公主动了动嘴巴,似是想开口,不知想到什么,最终还是闭口不言。 萧铭和萧可卿两个继续方才的话题,你一言,我一语地哄着太后。 沈云漪见状,眸子微微睁大,太后这是要完全无视萧景,任由他等着了? 沈云漪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了个好主意。 沈云漪时不时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眼神又急又担忧。 沈云漪连着转了好几次,自是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萧可卿想到方才被沈云漪将了一军,吃了大亏,有心报复回来。 萧可卿眼波一转,想起沈云漪和萧景的关系极好,猜到沈云漪此刻的异样怕多是为了萧景,心里不由拿定了主意。 “表姐这是怎的了?老是朝门口看,是在看什么?还是在担心谁啊?莫非是在担心郑王?”萧可卿意味深长的声音响了起来。 沈云漪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喜色,面上却透出不安,“是啊。我在江南时,若非郑王表哥挺身相救,我差点就一命呜呼。郑王表哥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想我自回到京城,还不曾见过郑王表哥呢。” 第88章 殷贵妃 定阳长公主眉头一皱,问道,“怎么回事?为何没听你父母说起。” 沈云漪道,“毕竟我当初没事,爹娘也是担心祖母您担忧,所以只是简单说了一下。” 接着,沈云漪便讲起她和孙菲玉在江南看花灯时,遇到刺杀的事。 在沈云漪的诉说中,当时的场景真的是危险惊悚,在千钧一发,雷霆万钧之际,若不是萧景如天神及时出现救了她和孙菲玉,她的小命就真的不保了。 沈云漪夸大了当时的紧张又危险的气氛,着重凸出萧景的英勇还有见义勇为,至于秦墨尘暂时就简单提一下,现在最重要的是萧景不是,事急从权。 定阳长公主太了解沈云漪这个孙女了,她也想起沈家航给她的信里的确是说了那么这事,不过只是一笔带过,说得不清不楚,想来是怕她担心。 沈云漪现在说的,定阳长公主只信了三分。 当时的场景危险,这点毋庸置疑;萧景救了沈云漪,这点也不用怀疑。 只是事情到底有没有沈云漪说得那般危险,还有萧景是否真的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定阳长公主对此还是挺怀疑的。 定阳长公主自是不会当着太后的面扯沈云漪的后腿,她也明白沈云漪为何要如此,心有余悸地开口,“你们也真是,这样大的事情竟都不跟我提起,竟让我这会儿才知道。说来是得谢谢景儿那孩子,那是个好的,若不是他,我怕是都见不到你了。” 定阳长公主说着,眼眶一红,眼里隐隐有泪水闪动,这就是三分真情,七分做戏了。 沈云漪和沈文浩忙劝慰定阳长公主,“祖母您就别伤心了,您看我这会儿不是好好的吗?” 沈文浩也道,“祖母,害妹妹的那丧心病狂的恶魔早就被绳之于法了!您就别难受了。” 定阳长公主吸了吸鼻子,然后看向太后,“母后,景儿可是云漪的救命恩人。做人可不能忘恩负义。云漪在殿内好好坐着,让景儿在外面站着被烈阳酷晒,没这样的理。” 太后深深一吸气,又沉沉吐出,闭上眸子,淡淡道,“去把人请进来。” 张嬷嬷应道,“是。” 很快,萧景进来了。 萧景身穿绯色蟒纹锦袍,脚踏镶嵌着红宝石的锦靴,身形挺拔,面容俊美迷人,一双桃花眼顾盼流转间,尽是动人心魄的华丽。 沈云漪暗暗对萧景使眼色。 萧景了然一笑,他算是知道为何这一次来慈宁宫有这般好的待遇了,想来定跟沈云漪有关系。 萧景站定后,恭敬向太后行礼,“参见太后。” 太后神色复杂难辨地盯着眼前的萧景,好在这人长得并不像——否则她看着他,怕是连一刻也无法忍耐。 太后再次深深一吸气,触到定阳长公主含着恳求的眼神,忍着心里的厌恶,吩咐道,“还不赶紧搬张椅子过来。” 很快就有太监为萧景搬了一张椅子。 萧景看着那离太后很有几分距离的椅子,眉头一挑,这可真可以说是他在慈宁宫获得的最好的待遇了。 萧景腹诽间,却没耽误给太后道谢,“谢太后赐座。” 待萧景坐下,太后复杂的眼神再次投向他,那眼神复杂到让沈云漪也找不到任何词来形容。 沈云漪不明白太后对萧景的感情为何会那么复杂,总之有一点毋庸置疑,那就是太后十分厌恶萧景,发自内心的厌恶。 太后对萧景的那种厌恶,就好像萧景根本不是她血脉相连的后人,而是恶心的脏东西,让她多一眼都不愿意看。 按理,太后是可以不让萧景来请安,可太后不知怎么想的,给萧景定下了每十天来请安一次的规矩。 就在沈云漪心里腹诽时,太后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救了云漪,这点很好,做到了一个哥哥该做的事。” 太后说着,语气很是温柔,就连看向萧景的眼神里也含了一丝满意。 太后是发自内心的满意。 太后很清楚她唯一的女儿对沈云漪有多疼爱,若是沈云漪真的出了什么事,定阳怕是会伤心万分。 “太后谬赞了,表妹有危险,我这个当表哥的如何能不救。”萧景并不居功自傲,眉眼低垂,声音平静如水,毫无起伏涟漪。 萧可卿皮笑肉不笑道,“怕是只有云漪有危险,郑王才会挺身相救吧。别人——比如我这个当堂妹的遇到危险,堂哥怕是连眼睛也不会眨一下,就直接走人吧。” 不等萧景开口,定阳长公主就不悦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想含沙射影什么?是说景儿不该救云漪,还是说景儿和云漪有什么?想说什么,你就给本公主明明白白,直接了当地说了。本公主最讨厌别人绵里藏针,指桑骂槐!” 萧可卿雪白的贝齿咬着嘴唇,眼里全是不甘。 太后见状,淡淡道,“去给郑王端碗绿豆汤,哀家记得他喜欢吃。” 很快,就有宫女给萧景端了一碗用井水凉过的绿豆汤。 萧景起身谢恩,然后从宫女的手中接过绿豆汤,用勺子搅了搅,眼里闪过丝丝讽刺。 绿豆汤啊——萧景其实并不喜欢吃,他夏日更喜欢吃的是西瓜,或者是酸梅汤。 绿豆汤是萧铭和萧可卿两兄妹喜欢吃的。 萧景想着,一口一口将碗里的绿豆汤全是吃完。 这时,又有宫女进来禀报,说是殷贵妃带着福柔公主和福馨公主来向太后请安。 福柔公主是殷贵妃亲生,今年十二。福馨公主不是殷贵妃所出,她的生母只是一低阶嫔妃,在生下她后就去世了。明康帝便将福馨公主交给殷贵妃抚养,今年福馨公主也十五了。 太后听到殷贵妃来请安,眼底划过深深的厌恶,她今日看在女儿的份儿上,给了萧景几分好脸色。可不想再见叫她讨厌的人。 太后正要开口让人将殷贵妃打发走,萧可卿的声音却响了起来,“太后,贵妃娘娘带着两位来看您,这也是一片孝心。我知道太后您是最仁善和蔼的,还是见见贵妃娘娘和两位公主吧。” 意味不明的光芒在眼底流转荡漾,定阳长公主似笑非笑地看向萧可卿,眼神如刀,似是能看到她的心里,“你何时跟殷贵妃的关系如此好了?本公主若是没记错,这可不是一次两次了。” 萧可卿紧张地吞咽口水,小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尴尬僵硬,扯了扯嘴角,“我——我是心疼两位公主。” 定阳长公主轻哼了一声,不再多说。 萧可卿的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在发现太后那双浑浊幽深,含着打量的眼神,意味深长地看向她时,萧可卿刚放下的心骤然又提了起来。 在萧可卿没忍住想要跪下认错时,太后终于移开了视线,淡淡道,“既然殷贵妃是有孝心的,就让她进来吧。” 太后的吩咐一落,很快殿内又出现三位宫装丽人。 领头的妇人身穿身着一袭玉涡色的流彩飞花蹙金翚翟袆衣,梳着朝云近香髻,头顶左侧斜插着一支银鎏金掐丝点翠花卉小簪,右边稍高的位置插着丽水紫磨金步摇,额间垂着粉色水滴形宝石坠子,随着她莲步移移,而轻轻晃悠。 沈云漪知道殷贵妃今年三十有五,如果不是清楚殷贵妃的真实年龄,她只会以为殷贵妃是二十五六的少妇,肤如凝脂,犹如毫无瑕疵的羊脂白玉,水眸潋滟动人,红唇饱满水润。 只说外貌,殷贵妃实在是当之无愧的绝色佳人,难怪自她十五入宫,至今二十年,一直深得帝宠,宠冠六宫。 再看殷贵妃身后的两个公主,那个头高,身穿烟罗紫的晚烟霞紫绫子如意云纹衫,个子高挑,面上骄矜,皇家公主气派一显无遗的少女,正是福馨公主。 还有那个子最矮,相貌同殷贵妃十分相似,脸上全是娇蛮之色的少女,就是殷贵妃亲生的福柔公主。 沈云漪的目光不由投向了站在福柔公主身后一直低着头的少女,那少女穿着一袭妃色的紫燕纷月裙,眉眼低垂,瞧着恭顺无比,稍不注意,就会错过她。 如果不是沈云漪对她太过熟悉,还真是会漏过她,那不是褚盈盈又是谁。 沈云漪饶有兴致地打量褚盈盈,话说褚盈盈才当了福柔公主的伴读没多久吧。这才多长的时间啊,福柔公主就带褚盈盈来慈宁宫,褚盈盈的本事不小啊。 似是察觉到沈云漪灼灼的打量视线,一直低垂着眉眼的褚盈盈暗暗抬头朝沈云漪的方向看了一眼,瞳孔骤然紧锁,针似的刺向沈云漪。 可能是褚盈盈想起她正在慈宁宫,不敢太过放肆,只看了沈云漪一眼,很快再次低下头。 殷贵妃领着福柔公主和福馨公主给太后行礼请安。 太后在看到殷贵妃那孩子那张美丽动人的面容时,眼底怒气翻涌,眼里的厌恶比看萧景时更为浓厚。 沈云漪甚至能感受到太后陡然沉重了好几分的呼吸。 殷贵妃半蹲着身子,太后不叫起,她自然不能起来。 时间短还能坚持,时间一长,殷贵妃的身子开始左右摇摆起来,站立不稳,就是她身后的福柔公主和福馨公主也没好到哪里去。 出乎沈云漪意料的是,褚盈盈的平衡感倒是保持得很不错,一动不动,整个人宛如雕塑。 萧铭投了个视线给萧可卿,后者面露难色。 萧铭隐隐有些不悦,却又能理解萧可卿,便自己开口,“太后,贵妃娘娘和两位公主行礼的时间似乎长了——” 最后的两个“一点”还没说出来,萧铭就主动闭上了嘴巴,因为太后要杀人的不悦视线看向了他。 太后动火了,萧铭还是有些害怕的,不敢再多说。 太后阖上眸子,冷声道,“起来吧。” 殷贵妃等人起来后,太后也不吩咐下人搬椅子,就让她们这般站着。 殷贵妃和福馨公主面不改色,倒是福柔公主沉不住气,将不满和不高兴明晃晃地写在小脸上。 太后随意找着话题跟定阳长公主说,偶尔跟沈云漪和沈文浩两人说说话,甚至就连萧景也问到了,只冷落着殷贵妃一行人,连带着萧铭和萧可卿两兄妹也被冷落。 萧可卿受不得冷落,又见福柔公主一脸不高兴,眼珠子一转,说道,“太后,不如我们几个女孩子去外面的花园逛逛,一起说说话,这样也好增进增进感情不是。” 沈文浩的心立即提了起来,本想直接拒绝,但是当着太后的面如此,怕是不妥当,便道,“好啊,我跟着一起。” 萧铭笑着道,“女孩子在一起,咱们男人凑过去做什么。正好,咱们几个男子年纪相仿,不如找个空地比划比划弓箭拳脚,这岂不好?” 比划弓箭拳脚,这自然是沈文浩喜欢的,只是他放心不下沈云漪。 沈文浩再傻也能看出萧可卿跟沈云漪不对付。 太后似乎对这提议很是动心,阖着的眼皮掀了掀,点点头,“这提议不错。不过也别去远了,就在慈宁宫附近。” 太后这话就是同意了。 太后一发话,坐着的人都一个个起身,转身离了慈宁宫。 殷贵妃还要继续留在慈宁宫,哪怕当个没人注意的木桩子,她也得继续留着。 沈云漪很是有些佩服殷贵妃,这样的场景不是一次两次了,任谁被如此无视羞辱,哪怕泥人都会动气。可是殷贵妃却能一一忍下,难怪能宠冠后宫二十年,这份忍功就值得人佩服。 沈云漪也清楚殷贵妃为何被冷落也要时不时来慈宁宫请安,不就是明康帝孝顺太后,殷贵妃为了讨好明康帝,所以才不能不来太后这里尽孝心。 沈云漪正在心里腹诽,手忽然被人抓住,抬头一看,见抓着她手的是福馨公主。 福馨公主重重捏了两下沈云漪的手,同时下巴朝福柔公主和褚盈盈那儿一抬,接着便若无其事地松开了沈云漪的手,又暗暗拉开了距离,好似方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前面福柔公主和萧可卿聊得正是高兴,根本没注意到福柔公主和沈云漪这一番动作。 在外人看来,就是福馨公主宽大的袖袍不小心碰到沈云漪。 第89章 自食恶果 沈云漪有些奇怪地看向已经跟她拉开距离,走在她前面的福馨公主。 沈云漪不是傻子,自然能明白福馨公主方才的行为是什么意思,她是在提醒自己,福柔公主和褚盈盈怕是会对她使坏,要她小心注意。 褚盈盈对自己一直心存恶意,沈云漪对此是心知肚明。沈云漪和福柔公主虽没什么龃龉龌龊,但是福柔公主生性高傲娇蛮,一直不满她在慈宁宫受冷遇,而沈云漪却受太后宠爱。 不过沈云漪来慈宁宫的次数也不多,撞到太后冷落福柔公主的情况也少,所以这仇也没积多少。 福柔公主如果真的要对自己做什么,沈云漪更相信她是被褚盈盈怂恿鼓舞的。 沈云漪眼底闪过一丝兴味,饶有兴致地盯着褚盈盈,她的本事可真是够大的,那么快就把福柔公主掌握在手中了。 也不知是该说褚盈盈厉害,还是说福柔公主太蠢,或者两者都有吧。 沈云漪最好奇的还是福馨公主为何要帮她。 沈云漪蹙着眉回忆着她和福馨公主的交集,顶多也就是见面点头的交情罢了,不值得福馨公主特意提前为她通风报信吧。 沈云漪想了一圈,也没想出个答案,甩甩头,不再去想。 沈云漪一行人就在离慈宁宫不远处的花园玩耍,四周绿树成荫,花团锦簇,挟着热意的风儿拂过,带来一片浓郁诱人的花香,偶有蝴蝶蜜蜂停在鲜艳的花朵上,又飞快振动翅膀离去。成片的绿荫遮住烈日,带来一片清凉,四周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侍卫守护,宫人太监也离得不远,随时等着主子的召唤。 一到花园,福柔公主就带着萧可卿离沈云漪远远的,福馨公主自然只能跟着。 沈云漪一个人呆着也不无聊,她跟福柔公主等人不是一路人,没什么话说,在这里欣赏景色,倒是也舒服。 福柔公主时不时用刀子似的眼神剜着沈云漪,后者被剜了也不恼,还对福柔公主灿然一笑,那笑竟比天上的太阳还要明艳。 福柔公主顿时被气了个仰倒。 萧可卿将一切尽收眼底,眼波一转,又朝沈云漪看了一眼,接着叹气道,“福柔公主还是别跟沈云漪对上的好,她是定阳长公主的心肝宝贝儿,定阳长公主可护着她了。” 福柔公主冷哼一声,双眼喷着愤怒的火焰,骄横的声线响了起来,因为愤怒,声音陡然拔高,“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是公主,她算什么东西!?” 褚盈盈低垂着眉眼,长长的睫毛轻颤不已,遮住了眼底翻涌的诡谲还有丝丝算计,幽幽道,“沈小姐可是个厉害人物,谁跟她对上,谁就会吃亏。” 福柔公主本就是个高傲的人,最受不住的就是别人的激了,看向沈云漪的眼神愈发不善,“沈云漪厉害?呵——真是好笑,本公主倒是想见识见识沈云漪有多厉害!她是不是比本公主更厉害!” 福馨公主皱眉看向褚盈盈,接着劝福柔公主,“四皇妹,你跟沈小姐无冤无仇的,何必为了意气之争,非要同对方过不去。这样也会得罪了定阳姑姑。” 福柔公主闻言,面露迟疑之色。 褚盈盈眼神一暗,看了眼福馨公主,雪白的贝齿轻咬嘴唇,眉头紧蹙,“福馨公主跟沈小姐的关系很好吗?怎的处处为沈小姐说话呢?” 福柔公主看向福馨公主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怀疑。 福馨公主眼神一冷,浑身气势大绽,又冷又沉的声音响起,“放肆!你算什么东西?一介小小的臣女,竟然质问本公主!四皇妹,你这伴读的胆子是不是太大了一点,还是你也根本未把我这个皇姐放在眼里。” 福柔公主忙道,“二皇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可是我亲皇姐,咱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情谊更是跟其她人不能比的。我哪里没把你当姐姐。” 福柔公主跟福馨公主的关系不错,的确有几分姐妹之情。 福柔公主跟福馨公主低头说了软话,便怒瞪着褚盈盈,“之前看你还是个懂事贴心的,这会儿怎的就如此不知事?还敢质疑二皇姐,褚盈盈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紫苏是习武之人,耳力比一般人好,虽说离得远,但是隐隐也能听到福柔公主一行人在说什么。 紫苏听福柔公主等人好像起了龃龉龌龊,不由凑到沈云漪的耳边幸灾乐祸,“小姐,福柔公主她们好像内讧了。” 沈云漪的耳朵没有那么尖,离得那么远还能听到对方在说什么,不过看她们的脸色也能猜到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其中褚盈盈绝对是占了下风,因为她脸色最难看。 想想也不奇怪,在福柔公主那四人中,身份最低的就是褚盈盈,谁都可以拿她撒气,她还没地儿说,除了忍,还能如何? 沈云漪想着,也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 褚盈盈这应该叫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吧! 哈哈—— 沈云漪都能猜到褚盈盈八成不断用这番话勉励自己,支持着她继续忍,继续往前行。 沈云漪还真没有猜错,褚盈盈的心里就是不断在默念这段话,逼着她将心里翻腾燃烧的怒火死死压下,脸上重新挂上得体完美的笑意,“福馨公主见谅,是臣女失言了。只是臣女有句话不吐不快,沈云漪是有定阳长公主撑腰,不过那又如何? 福柔公主是贵妃娘娘所出,有安王这个兄长,又深得皇上的宠爱,沈云漪再如何,也只是臣子之女罢了。能比得过福柔公主尊贵吗?” 福柔公主显然被褚盈盈恭维到了,脸上重新露出笑意,对褚盈盈的态度也缓和了两分,眼里隐隐透着满意。 福馨公主讥讽道,“褚盈盈,你跟沈小姐曾经结过仇吧,否则为何这般不遗余力地怂恿福柔找沈小姐的茬?你把福柔当什么了?当你手里的报复的刀子?褚盈盈,你可认得清自己的身份?” 面对福馨公主的质问,褚盈盈面不改色,“福馨公主说的是,臣女的确跟沈小姐有不少的龌龊龃龉。臣女同福柔公主说这番话,要说心里一点私心也无,那自然是假的。只是臣女也是真心为福柔公主着想。 那位沈小姐的确太目中无人了。方才在慈宁宫,太后冷待贵妃娘娘和两位公主时,臣女好似看到了沈小姐的眼底闪过幸灾乐祸。” 褚盈盈说着,目露犹豫,但还是继续道,“可能是臣女看错了吧。” 福馨公主嘴边的讥诮愈浓。 福柔公主却是将褚盈盈的话听了进去,看向沈云漪的眼神愈发不善。 萧可卿想到在沈云漪手底下吃的亏,又瞥到沈云漪脸上挂着的云淡风轻又惬意的笑意,心里不由更为恼怒,“其实不止褚小姐看到了,我也看到了。沈云漪当时还特地多看了两眼你呢,那眼神全是幸灾乐祸还有看好戏。” 福柔公主本就有些信了褚盈盈的话,再加上萧可卿这个证人的证言,一时间更为确信沈云漪方才在慈宁宫就是看她笑话了!福柔公主的自尊心大为受挫,眼睛睁得大大的,就跟铜铃似的,漆黑的两颗眼珠子恨不得直接瞪出来。 福馨公主极为了解福柔公主的性子,一看她的样子就知,她怕是信了萧可卿和褚盈盈的话。 在这种情况下,福馨公主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只盼着沈云漪够聪明谨慎,还有她方才的提醒能有点用,她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 紫苏一直暗暗观察福柔公主一行人的举动,见福柔公主气得咬牙切齿,一副要吃人的模样瞪着沈云漪,不禁紧张道,“小姐,福柔公主的样子有些不太对。” 沈云漪也注意到了,“看到了,八成要来找我麻烦了。没事,大不了她找我麻烦,我掉头就往慈宁宫跑,我看她能怎么办。” 突然,福柔公主提着长而华丽的宫裙朝着沈云漪奔来,她跑得很快,就像是一只离弦的箭。 褚盈盈和萧可卿的眼中不约而同闪过喜色。 福馨公主倒是有些担忧地望向沈云漪。 沈云漪有些好奇福柔公主想做什么,是冲过来打她一下,还是冲到她面前后,故意摔一跤,污蔑是她动的手。 沈云漪觉得后者更有可能,也更像是福柔公主这样性子能做出来的事情。 福柔公主渐渐靠近了,沈云漪转头就要往慈宁宫跑,她才不会傻乎乎地继续留在原地等着福柔公主来陷害。 沈云漪刚准备跑,这时,意外发生。 离沈云漪还有一小段距离的福柔公主身子突然向一侧顷了顷,接着猛地向前一扑,摔倒在地,小脸扭曲一片,尖叫出声,那声音尖锐得将停留在树枝上栖息的鸟儿也扑愣着翅膀纷纷飞离。 沈云漪更是想直接捂住被震得有些发疼的耳朵。 沈云漪狐疑地盯着在她不远处哭得撕心裂肺,小脸都哭花的福柔公主,眼神有一瞬间的呆滞,这情况是不是有些不太对。 福柔公主如果是要陷害沈云漪的话,她这离得是不是太远了一点?这距离不太好栽赃是沈云漪对她下的毒手。 在远处的褚盈盈等人也发现事情不太对。 褚盈盈见福柔公主那么快就“摔跤”,还在心里骂福柔公主愚蠢,陷害人也得聪明点啊! 可是在听到福柔公主那尖锐的叫声,还有哭得跟花猫似的脸,褚盈盈发现她想错了,福柔公主不是为了陷害沈云漪才如此,而是—— 沈云漪离得近,更快确定了真相,福柔公主是真的摔了,而且这一摔还摔得不轻,她两手抓着穿着宝相花纹云头锦鞋的右脚,除了哭,还不停倒吸着冷气。 沈云漪确定福柔公主是崴了脚,从小娇生惯养,刮到手破点皮都觉得委屈得不行的福柔公主,崴脚的痛苦足以令她感到受了天大的罪。 远处的福馨公主率先回过神,提着裙子小跑到福柔公主身边,同时高喊,“还愣着做什么!?没看到福柔摔了吗?要你们这些狗奴才有何用!” 福馨公主这一发话,守在一旁的宫女太监纷纷回过神,一股脑地冲到福柔公主身边。 福馨公主靠近了,也发现福柔公主是崴了脚,见她小脸痛得扭曲成一团,心里不是不心疼的。 福柔公主崴了脚,痛得不行,对着冲到她身边的下人挥着巴掌,谁碰都被打。 福馨公主见这里越来越乱,眉头皱得紧紧的,中间的折痕都能夹死一只苍蝇! 沈云漪为了不再受福柔公主的高音贝,破铜锣嗓子的折磨,建议道,“赶紧取个软轿,送福柔公主回宫,再请个太医为她看脚。”其实脚崴了,还是能由人扶着走路的,不过看福柔公主这架势,她是绝对走不了的。 福馨公主沉声吩咐,“没听到沈小姐的话吗?还不赶紧照做!” 很快,软轿抬过来了。 福馨公主吩咐一个力气大的嬷嬷将福柔公主横抱起来,然后温柔地将她放在软轿上。 上了软轿的福柔公主狠狠剜了眼沈云漪,眼中的恨意更浓了。 沈云漪被福柔公主看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里不解这关她何事。 福柔公主崴到脚了,福馨公主和褚盈盈陪着福柔公主离开,沈云漪和萧可卿回了慈宁宫。 沈云漪等人都没注意到,在不远处,枝干遒劲,树叶繁茂的大树后藏着一人,那人的眸子透过层层茂密的树叶将不远处发生的事情一一看在眼里,嘴角不由一勾。 沈云漪和萧可卿回到慈宁宫后,发现慈宁宫多了一人,是个五十出头的男子,身穿宝蓝色五爪金龙纹的锦袍,上面的五爪金龙色泽鲜艳,栩栩如生,好似即将腾云驾雾飞上天空。 男子虽然已五十出头,但是保养得宜,双目如鹰隼锐利,时不时透出渗人的精光,但是在面对太后和定阳长公主时,眼里却是那样的温柔和蔼。 这便是大楚的帝王明康帝。 殷贵妃则是温顺默语地立在明康帝后,偶尔从下人的手中端过茶杯递给明康帝。 第90章 萧烨 明康帝见沈云漪和萧可卿进来,看向她们的眼神也是十分的温和慈爱。 沈云漪明显感受到明康帝看萧可卿的眼神更为慈爱温柔。 沈云漪和萧可卿进来没多久,沈文浩等人也进了慈宁宫。 沈文浩等人行过礼起身后,太后便问,“出什么事了?听下人说了两句,好像说福柔摔了一跤?那么大的姑娘了,连走路都不会,居然还能自个儿摔着?” 沈文浩深以为然地点头,他和萧景等人所处的场地离沈云漪等人的不远,在听到福柔公主那尖锐的叫声时,还真是吓了一跳。 沈文浩没说的是,他觉得福柔公主的叫声就跟女鬼尖叫一样,要不是这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还真是有些瘆得慌。 萧可卿看了眼沈云漪,咬了下嘴唇,嘴比脑子反应快,“我——我方才好像看到是沈小姐推了一把福柔公主。” 话落,殿内众人的眼睛齐刷刷看向萧可卿。 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萧可卿不由紧张地推延口水,脚也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明明殿内凉丝丝的,她的背后却生生被吓出了一身汗。 萧可卿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沈文浩气急,看那架势差点没挽袖子,冲到萧可卿跟前,领着她的领口,像抓小鸡似的把人拎起来,“你说什么!?你竟然污蔑我妹妹!谁给你的胆子!?” 萧铭站到萧可卿跟前护着,不善道,“沈公子这是什么意思?你一个男子莫不是要对可卿一个弱质女流动手?” 沈文浩心中的怒火一路直窜到天灵盖,早就将他的理智给烧了个一干二净,他满是怒气的声音响起,“是我欺负弱质女流,还是萧可卿欺负我妹妹?竟然好意思说我妹妹推的福柔公主?她这是什么意思?” 定阳长公主呵斥道,“浩儿,当着太后和皇上的面,你逞什么威风,还不赶紧退下。” 沈文浩还是很听定阳长公主的话,闻言,敛下怒气,重新回到沈云漪身旁,只是视线一刻都没有离开萧可卿。 萧可卿躲在萧铭身后,完全不敢同沈文浩对视。 殷贵妃娇滴滴,宛若少女的声线响了起来,“惠淑郡主怕是看错了,沈小姐心地善良,如何会对福柔下手呢。” 定阳长公主眼中闪过丝丝讽刺,嘴角向上一勾,扶了扶头上戴着的红宝石牡丹步摇垂下的宝石流苏,“是不是误会,还是得查清楚。本公主的孙女可容不得别人上下嘴皮子一掀,就往她身上泼脏水。那是欺负本公主的孙女呢,还是没把本公主放在眼里,当本公主好欺负呢。” 萧可卿更害怕了,恨不得打死刚才脑子抽了的自己,到了这地步,她只能继续硬着头皮往下说,“我——我——我方才离得其实也不近,也就恍惚着好像看到沈小姐推了一下福柔公主,好像又没有。不如还是去问问福柔公主究竟是怎么回事的好。” 萧可卿还是为自己留了后路,只说恍惚好像,不过她确定福柔公主怕是恨死沈云漪了,绝对不会放过报复沈云漪的机会。 太后派了张嬷嬷去问福柔公主。 谁知回来的不止是张嬷嬷,还有在担架上,一起被抬过来的福柔公主。福馨公主和褚盈盈立在担架两侧,跟着一起过来。 福柔公主的右脚上了药,缠上了白色的纱布,她被抬进来后,满是恨意的目光死死盯着沈云漪,似是恨不得生吃了沈云漪。 福柔公主一被放下,殷贵妃立马低泣着来到她身边,蹲下身子,怜惜充斥着一双美眸,少女般白皙柔嫩的手似是想触碰福柔公主崴了的右脚,不过担心伤到她,手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殷贵妃抓着福柔公主的手,重重一捏,美眸含泪,要落不落,哽咽道,“福柔,当着你父皇,皇祖母等人的面,你一定要实话实说,可不能有半点欺瞒。” 明康帝问道,“福柔,你的脚是怎么崴的?” 福柔公主想也不想,理直气壮地回答,“启禀父皇,儿臣是被沈云漪推的,这才崴了脚!” 沈云漪嘴角一抽,万分无语地看向福柔公主,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福柔公主眼神不闪不避地与沈云漪对视,眼皮子也没眨一下,若非她这会儿只能坐在担架上,气势怕是真的能压沈云漪一头。 沈云漪从福柔公主的眼底看不到半丝的心虚不好意思,好像她说的就是真话。 福柔公主并不觉得自己说谎了。 在福柔公主的思维里,她要不是为了陷害沈云漪,能跑向沈云漪吗?如果不是为了跑向沈云漪,她就不会因为跑得太快而崴了脚。所以归根结底,这件事错误最大的人就是沈云漪! 沈云漪将她害到如此地步,福柔公主恨不得沈云漪立即付出代价!心虚尴尬什么,在福柔公主这里根本不会有! 萧可卿听到福柔公主的话,暗暗松了口气。 殷贵妃差点没急得哭出来,抓着福柔公主的手又狠狠用力一按,“福柔,你是不是疼糊涂了,怎的尽说糊涂话呢?” 福柔公主收回同沈云漪对峙的眼神,泪眼朦胧地看向殷贵妃,可怜巴巴道,“母妃,就是沈云漪推的儿臣。儿臣可是公主啊,难道只因为沈云漪是姑姑的亲孙女,就比儿臣这个当公主的更尊贵不成?” 定阳长公主面色一变,眼神陡然变得凌厉无比,起身,踱步来到福柔公主身边,接着居高临下地俯视,“你说是本公主的孙女推了你,害的你崴脚是不是?如果真是本公主的孙女做的,本公主亲自给你端茶道歉认错。可要不是云漪做的,是你信口雌黄,本公主的孙女可不是那么好污蔑的。 本公主的脸也不是那么好打的!本公主可绝对不会轻易地善罢甘休,非要讨个说法公道不可!” 福柔公主面对沈云漪时,还敢与之对视;但是在面对气场全开,霸道厉害的定阳长公主,她就一点勇气也没了,缩了缩脖子,躲在殷贵妃身后,完全跟鹌鹑似的。 “我没胡说,当时有二皇姐看到了,可卿也看到了,还有我的伴读褚盈盈也看到了。她们都可以为我作证。”萧景好看的桃花眸一闪,嘴角一勾,笑着道,“福馨公主同福柔公主姐妹情深,想来一定是向着福柔公主的。至于惠淑郡主——” 萧景说着停了停,低沉的声音拉长了好几分,每个字似都含着淡淡的警告,“惠淑郡主方才说的是好像恍惚,我只想问一句,你到底是确定还是不确定。” 福柔公主灼灼的视线立即投向萧可卿,语气里全是鼓励,“可卿你别怕。你看到什么就直说。父皇和皇祖母都在这儿呢。” 沈云漪附和福柔公主的话,重重点头,“福柔公主说的很是,皇上和太后也在呢!这要是当着皇上和太后的面说谎,那就不止是犯了欺君之罪,还有欺太后之罪了!惠淑郡主可一定要说实话啊!” 沈云漪在“实话”两个字上着重咬牙强调。 萧可卿心里天人拉锯,一边促使她赶紧开口附和福柔的话,另外一边欺君和欺太后大罪的大山也重重压在她的心上,让她的心沉甸甸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我——”左右为难的萧可卿最后很没出息地当了鸵鸟,继续了刚才的说话,“我的确是没有看清,只是恍惚好像中看到沈小姐推了福柔公主,我不太确定。” 到最后,萧可卿还是加了一句不太确定,免得到最后出事牵累到她。 福柔公主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萧可卿,在心里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 福柔公主又看向褚盈盈,只盼着褚盈盈可别跟萧可卿似的没出息。 萧景的目光几乎是和福柔公主的眼神同时落在褚盈盈的身上,一双桃花眼里流转着令人胆颤的光芒,打量了一番褚盈盈,俊美的面容上露出恍然之色,“这位是褚小姐吧。本王若是没记错这位褚小姐在江南好像被圆惠大师——” 褚盈盈娇艳的面容立时惨白一片,额间的嫣红莲花好似也失去了光泽。 沈文浩经过萧景的提醒,也想起来了,双手一拍,兴奋道,“我想起来了,褚盈盈被圆惠大师断定为邪物,还被沾了狗血的鞭子抽了几十下!” 褚盈盈这会儿不止是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就连鲜红的唇畔也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色泽,好似枯萎的花儿,了无生机。 沈云漪赞道,“表哥,二哥,你们的记忆真是太好了,一点都没记错啊。” 明康帝皱眉,“被圆惠大师定为邪物?这样的人也配进宫当福柔的伴读?贵妃,你就是这般为福柔挑伴读的?” 殷贵妃咬牙请罪,“是臣妾失职,未能明辨是非,求皇上恕罪。” 福柔公主嘀咕了一句,“儿臣觉得褚盈盈挺好的,儿臣蛮喜欢她的。圆惠大师的话也未必准,真要是什么邪物,褚盈盈还能这么活蹦乱跳地活着?不得早早来个厉害和尚或是道士抓了她。” 殷贵妃横了眼福柔公主,后者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了嘴巴。 太后嗤笑了一声,“你既然喜欢褚盈盈,那就让她继续留在你身边当伴读好了。” 殷贵妃一惊,“太后——” “是你自个儿的亲女儿说喜欢,哀家不过是成全她罢了。” 福柔公主面色不变,她说的是实话,真心觉得褚盈盈合她心意,说的话也对她的心思。什么邪物不邪物的,福柔公主完全没放在心上。 沈云漪开口了,“福柔公主,当时我好好地站在那儿赏花看风景,是你忽然朝我跑过来。谁能想到你自个儿跑着跑着崴了脚,这如何能怪我?你说我推你?我记得你倒下的时候,你我之间应该还隔了那么长的距离。” 沈云漪说着,双手比划出大约半米的距离,心里估摸着,当时差不多就是这距离。 “我和你之间离了那么远,我真是蛮好奇,我是如何推你的?难道我要这样推你?”沈云漪说着,身子往前一顷,双手重重往前一推,“我如果真的是这般推你的,那么惠淑郡主说的应该就不是恍惚好像,而是一定了。” 演示完,沈云漪重新站直了身子,一脸淡然冷静。 定阳长公主嗤笑道,“当时旁观的侍卫,宫女还有太监应该不少吧。” 福柔公主咬牙道,“那些侍卫,宫女还有太监的话如何能信!?” 定阳长公主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响起,“那你自个儿说,你是不是离云漪还有那么长的距离才摔倒的。” 福柔公主咬牙不说话,面色涨得通红。 定阳长公主又问福馨公主和萧可卿,至于褚盈盈,她直接忽略了,“你们两个说。” 萧可卿抿了抿嘴,迟疑道,“我离得有些远,恍惚间没能看清。” 沈云漪嘴角一撇,忽然觉得她都快不认识“恍惚”这个词了。 定阳长公主迫近一步,带给萧可卿更大的压力,“又是恍惚,又是没看清。你都没看清,还敢说是云漪将福柔推倒的。你可真是厉害啊。” 萧可卿身子抖了抖,又往萧铭的身后缩了缩,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藏起来,最好整个人都缩成一个点,这样就不会有人能注意到她。 萧可卿再次后悔,当时怎么就脑子一昏地开口污蔑沈云漪了呢?真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害得自己落到进退维谷的地步。 福馨公主直接道,“我当时正在赏景,不曾注意。” 定阳长公主轻哼一声,倒是没有多为难福馨公主。 这时,有下人进来禀报,说是礼亲王世子萧烨求见。 太后点点头,淡淡道,“让烨儿进来吧。” 很快一身穿天蓝色祥云纹锦袍的男子大步进来。 萧烨今年十六,剑眉星目,俊美爽朗,身上有一股侠士的肆意豪爽之风。 历代礼亲王皆是大楚萧氏皇族的宗正,地位极高。 就沈云漪知道的,明康帝如今十分忌惮礼亲王一脉,想让如今的齐王,也就是他的嫡亲侄儿代替礼亲王一脉,成为新的宗正。 再说如今的礼亲王论辈分,是当今皇上的亲堂哥。礼亲王命不好,生了不少孩子,只有一个嫡子萧正恒活着。萧正恒娶了妻后就生了萧烨一个,后来纳了不少妾,就再也没生出一个孩子。 第91章 萧正恒的妻子在生下萧烨没几年后就去世了,萧正恒后来遇到一个所谓的真爱寡妇,非要娶她当正室,连那寡妇生的女儿也要认了当亲女儿,这事一度成为京城的大笑话。 礼亲王自是不愿萧正恒娶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寡妇当继室,偏生萧正恒对那寡妇真真是动了真心,为她跟礼亲王斗争,还在京城闹出了不少笑话。 曾经有一度,上到皇宫贵族,下到贩夫走卒,几乎人人拿礼亲王府当笑谈。 偏生萧正恒对那寡妇真的是情深不改,心如磐石,心思多年不变。 最后礼亲王气急,求明康帝夺了萧正恒身上的世子之位,转而给了萧正恒唯一的儿子萧烨。哪怕是没了世子之位,萧正恒仍然对那寡妇一心一意,至今还在乐此不彼,踊跃积极地为京城百姓制造笑料。 萧烨进来后,分别给明康帝,太后,定阳长公主还有殷贵妃行礼。 行完礼后,萧烨低头看向正坐在担架上的福柔公主,眼里闪过一丝同情,“福柔公主以后跑步还是小心点,这跑太快了,看看,这一不小心就崴了脚。这样多不好啊。” 福柔公主怒指着萧烨骂,“你胡说什么?本公主哪里是自己崴了脚,分明是被沈云漪推的!” 定阳长公主眸光一闪,笑着问道,“你说福柔公主是自个儿崴脚的?” 萧烨点点头,“不错。我本是要来给太后请安,正好路过花园,正巧就看到福柔公主奔向沈小姐的场景。本来我没多在意,谁能想到福柔公主跑得太快太急了,还没到沈小姐跟前就自己崴了脚摔了。” 萧烨说着,有些奇怪道,“福柔公主说是沈小姐推的你?不是吧,我记得当时你和沈小姐之间还隔了那么远。” 萧烨两手比划出一段距离,跟沈云漪方才比划的距离差不多,“我见沈小姐当时就站在那儿,身子也没有弯一下,她该如何推公主你呢?” 福柔公主显然是属于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她气得差点没从担架上跳起来去跟萧烨拼命,“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心里向着沈云漪,所以才故意——” 太后打断福柔公主的话,眉头紧皱,眼里全是厌恶,甚至不愿意多看她一眼,好似多一眼,就会脏了眼睛,“照你的意思,只要不顺着你的话说,那就全是向着云漪,全是污蔑你?你这个公主当得好生威风啊!” 殷贵妃跪下请罪,“太后恕罪,福柔年纪小,她不懂事,是臣妾教导无方。” 太后轻轻点头,扫了眼跪在地上请罪的殷贵妃,讽刺道,“难得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是你自己教导无妨。” 殷贵妃的脸上当即火辣辣的烫,像是被人重重打了无数下的耳光,难堪羞辱等等负面情绪一齐涌上心头。 “皇兄,母后,事情弄清楚了吧。我带孙儿孙女进宫来探望母后,谁知我的孙女竟在宫里受了大罪。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说皇宫不欢迎我,我不该来啊。” 明康帝柔声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是朕的嫡亲妹妹,母后的亲女儿。皇宫就是你的家,谁敢不欢迎你。” 定阳长公主丝毫不给明康帝面子,直接嗤笑出声,“我只看到皇兄你的亲女儿欺负我的孙女。皇兄你得给我一个说法吧。我说过,我的孙女,谁也不许欺负!当着我的面儿,都敢如此欺负我的孙女,我堂堂长公主的脸往哪里放?” 定阳长公主说着,目光流转到藏在萧铭身后,恨不得所有人都忘记她的萧可卿,“惠淑,你还记得你刚刚说过的话吧。你好像恍惚看到云漪推了福柔,你跟本公主说说,你到底是怎么好像恍惚看到的?” 被定阳长公主点到名字的萧可卿差点没哭出来。 萧铭感受到身后萧可卿的颤抖害怕,有些心疼,挺身而出道,“姑奶奶,妹妹只是说她好像恍惚中看到,她自己也并不确定,她并不是——” “本公主问你了?你多什么嘴?惠淑的舌头是没了?还是不会说话了?” 萧铭一张俊脸青了红,红了又白,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低着头,不再说话。 太后见状,无奈道,“你何必跟孩子动气呢?别失了身份。” “母后,在您心里这嫡亲的曾孙和曾孙女就是不一样啊。反正是比外曾孙女,还有我这亲女儿要重要得多。得了,我都明白了。以后我都不进宫了,免得进宫讨人嫌,也累得自己的孙女受委屈。以后母后就多疼你的嫡亲曾孙和曾孙女就行了。我这女儿啊——呵——早就不值钱了。” 太后眼睛一瞪,“你可真是会拿刀子戳哀家的心。哀家活了那么大把岁数,一只脚早就踏进棺材了,另一只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迈进去。哀家心里最重要的人就是你了,你竟说这样的话。” 沈云漪有些奇怪,最重要的人是定阳长公主,太后为何不把明康帝加进去? 沈云漪偷偷朝明康帝那儿看了一眼,见他面无异色,好像对此并无感触。 定阳长公主眉眼一动,似又软化的迹象,但还是咬牙道,“母后的话说得可真好听。但也得做些实际的,让我感受到我在您心里是最重要的。今儿个我最宠爱的孙女受委屈了,她受委屈,可比我自个儿受委屈,更让我心疼难受。母后,皇兄,你们就跟我说说,今儿个的事该怎么弄。” 明康帝看向沈云漪,若有所思道,“朕记得,好像曾经封了云漪为县主?” 因为时间有些久,而且当皇帝的总有这样那样的事处理,对此还真是有些记不清了。 明康帝身后身穿绯色斗牛服,年纪与明康帝相仿,面无胡须,肤色却白净的男子弯腰,低声道,“皇上没记错,您的确封过沈小姐为县主。” 沈云漪知道这人,东厂督主,司礼监大太监李忠,也是李如松的远房堂伯公。 说起李如松,沈云漪在屋内扫了一圈,倒是没看到他。“前几年,定阳就找朕说要封你为郡主。只是当时事情多,一时间给耽误了。如今正好,你是定阳最宠爱的孙女,封个郡主也不为过。” 沈云漪心道,这是补偿吧。 心里的腹诽并不耽误沈云漪谢恩,她对着明康帝恭敬行礼,“臣女谢皇上隆恩。” 明康帝笑看着沈云漪,忽地转头对定阳长公主道,“难怪你这般宠她,原来是因为她最像你。别人就是谢恩,怕是也要谦虚一番,她倒是就直接行礼谢恩了。” 定阳长公主对明康帝封沈云漪为郡主的事很是满意,态度当即缓和了不少,嗔道,“明明心里喜欢,为何要说不要不喜?我最讨厌那等口是心非之人,我的孙女像我又如何?皇兄,光封了郡主可不够,封地呢?可不许用什么穷乡僻壤的地儿搪塞,我可不依啊。” 明康帝道,“封地选出来后,送到你那儿,你亲自选。你选好了,朕再下旨,这可好?” 定阳长公主当即笑靥如花,还亲自接过下人手中的茶盏递给明康帝,“我就知皇兄最疼爱我这皇妹了。那就多谢皇兄了。” 明康帝接过定阳长公主手中的茶杯,用茶盖掀了掀碧绿的茶叶沫子,抿了一口,然后看向太后,“女眷的事就交给母后处理吧。朕不插手。” 定阳长公主灼灼的视线当即投向太后,意味深长道,“母后,儿臣可要好好看看我在您心中是如何最重要的。” 太后没好气地拍了下定阳长公主,还暗暗翻了个白眼,“你就会戳哀家的心窝子。” 定阳长公主努努嘴,她向来不喜欢放在口头上的疼爱,只有用实际行动表现出来,那才是真的。 “连个女儿都教导不好,还配当贵妃?” 太后淡淡的话在殷贵妃的心里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她猛地抬头看向太后,漆黑的瞳孔紧缩,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瞪出来。 殷贵妃如泣如诉,哀怨惆怅的目光幽幽投向明康帝,后者却淡定品着茶,连个多余的眼神也没给她。 殷贵妃既失望又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生无可恋地收回视线,等待着太后下最后的决断。 “罢了,看在你伺候皇上那么多年的份儿上,又生了一儿一女,把不是你生的福馨养得也不错的份儿上,这贵妃你继续当着。” 要说殷贵妃刚刚还身处在地狱之中,那么这会儿就立即重新回到人世间。 殷贵妃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早就被太后吓得冷汗直流,整个后背几乎都浸湿了。 这也令殷贵妃再次清楚地意识到,整个后宫都是由太后说了算,太后一句话可以让她升天,也能一句话让她下地狱。 “以后每日来慈宁宫,帮哀家抄佛经,捡佛豆。” 沈云漪挑眉,来次您共抄佛经捡佛豆可是苦差事,不是装装样子就行,而是要一丝不苟,由人在一旁盯着完成。 殷贵妃伏身下拜,半分不甘也无的美妙声线响起,“臣妾遵旨。” “至于福柔——” 福柔公主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太后,虽然太后从未处罚过她,但是每次太后只要轻飘飘地看过来,就足以令她恨不得立即拔腿逃跑。 福柔公主可怜巴巴道,“皇祖母,孙儿受伤了,需要好好养伤。” 沈云漪嘴角一撇,言下之意,就是她不想受罚。 “脚是崴了,手可没受伤。净竹(张嬷嬷)你等会儿亲自动手,打福柔左手手心二十下。” 张嬷嬷应道,“是,老奴明白。” 福柔公主差点没晕倒,忙将双手藏在身后,哭着求情,“皇祖母,孙儿都受伤了,不能再挨打,要不然会伤上加伤,还会——” “再加五板子。”太后不悦道。 福柔公主不敢再说,簌簌落下的眼泪也死死忍在眼眶里,不敢落下。 定阳长公主见状满意了,再次看向落下的最后一人,“母后,还差一个呢。您可别偏心啊。” 藏在萧铭身后的萧可卿真是恨死定阳长公主了,她从未见过比定阳长公主更过分的人了,她就不能放过自己吗? 萧铭也怨恨定阳长公主,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为萧可卿求情,“太后,妹妹从头到尾只是说了恍惚间好像看到沈小姐推了福柔公主,并没有——” 定阳长公主冷笑着打断萧铭的话,“够了!别把所有人都当傻子!还恍惚好像呢?真当什么恍惚好像是免死金牌了。陷害人,往人头上泼脏水,只要来句恍惚好像,到最后就能什么事也没有?这梦做得也太好了一点。” 定阳长公主骂完了萧铭,又对太后道,“母后要是不舍得罚惠淑,那儿臣也没意见。反正这嫡亲的曾孙女就是比曾外孙女还有亲女儿重要。儿臣啊,是早就明白这理了。” 定阳长公主就是在堵太后,后者叹了口气,倒是没怪定阳长公主,反倒是对萧可卿十分不满,“传哀家懿旨,降惠淑为县主。” 一直藏在萧铭身后的萧可卿终于露出了身子,不可置信地看向太后,耳边似是惊起了万道惊雷,此时此刻,她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只能听到她心碎的声音。 萧可卿悲怆万分地喊道,“太后!” 太后别开眼不去看萧可卿,冰冷的声音响起,“回齐王府禁足,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出来。” 定阳长公主努努嘴,对太后这惩罚很是看不上。 别看太后把萧可卿从郡主降为县主,但是这爵位的事可以降也能升啊!这不都是太后一句话的事。 太后只说了降爵位,封地什么的连提也没有提,可见太后是早就拿了主意,找个机会,就恢复萧可卿的郡主之位。 这算什么?对萧可卿而言,根本没有伤筋动骨,更是毫无损失。 不过定阳长公主倒是没有再咄咄逼人下去,毕竟是自己的亲娘,今儿个也够给她这个女儿的面子了。更别提,定阳长公主今儿个真真是里子面子全都拿到手了,还是能稍微适可而止一下。 沈云漪也明白了太后的心思,不过看萧可卿那副天都塌下来的模样,心里暗暗好笑,这位当事人好像一点也不懂啊。 第92章 定阳长公主和沈云漪一行人离宫时,已是金乌西垂,落日熔金,天空被夕阳染得红红的,好像铺上了一层绮丽柔和的红纱,美得如梦如幻。 沈云漪和定阳长公主两人坐在马车里,沈文浩提出想在外面骑马。 定阳长公主见临近傍晚,没有烈日酷晒,便点头同意。 沈文浩兴冲冲地骑上大马,就在马车一旁,跟着一起缓缓前行。 定阳长公主躺在马车内的美人榻上,让沈云漪将在花园内发生的事都说一遍。 沈云漪也不瞒着定阳长公主,从头到尾都说了,说完后,问出了心里一直存着的疑惑,“祖母,我跟福馨公主没什么交集,她为何要提前告知福柔公主要算计我呢?” 这是沈云漪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定阳长公主阖着的眼皮子动了动,眼珠子好像正在转动,过了片刻,她睁开眼睛,嘴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福馨可真是有心了。她喜欢你表哥。” 沈云漪眨了眨眼睛,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萧景。 这个念头一在脑海中闪过,沈云漪就想狠狠拍拍她的脑瓜子,她是傻了不成。 福馨公主和萧景可差着辈分,而且两人都是萧氏皇族中人。 福馨公主喜欢谁,也不可能喜欢萧景啊! 沈云漪在心里拨拉着她的表哥,她的表哥还真是不少,一时间真弄不清楚福馨公主喜欢的是她那个表哥。 定阳长公主的声音很快又响了起来,打断了沈云漪内心的种种想法,“福馨喜欢的是你陆家表哥。” 陆家表哥?沈云漪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很快,沈云漪又飞快眨着眼睛,她就只有一个陆家表哥,那就是陆毅豪啊!可是陆毅豪喜欢的是叶语嫣啊! “是不是在想豪儿那孩子喜欢的是叶丫头。” 沈云漪的眼睛微微睁大,心里立时掀起了惊涛骇浪,心几乎要从胸腔处跳出来,她眼珠子四处飘移,干巴巴道,“祖母,您在说什么呢?” 定阳长公主坐直了身子,伸手一点沈云漪的额头,这一点颇用了几分力气,“还在祖母跟前耍滑头?你真当我不清楚你在去江南前就帮豪儿和叶丫头互相传递东西?” 沈云漪顾不得额头上的微微的疼痛,脱口问道,“祖母,您如何知道的?” 定阳长公主轻哼了一声,“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真当我老糊涂了不成?好在你有分寸,做事小心谨慎,没被其他人察觉,也不需要我帮你遮掩补漏洞。” 沈云漪也不纠结定阳长公主是如何知道的了,坐到定阳长公主身后,讨好地挽着她的胳膊,“祖母,那您觉得陆表哥和叶姐姐的事能成吗?” 定阳长公主直接道,“不清楚。” 沈云漪不解。 “其实前年的时候,豪儿就求了你姑奶奶(沈佳)他和叶丫头的事。” 沈云漪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问道,“姑奶奶答应了吗?” 定阳长公主好笑地反问,“你说呢?” 沈云漪意识到她又问了傻话,要是沈佳同意了,陆毅豪如今和叶语嫣就是未婚夫妻了。 “后来没过多久你姑奶奶就来找我和你祖父,说叶丫头是个狐狸精,狐媚子,不要脸地专门勾引男人。” 沈云漪皱着眉头,反驳道,“叶姐姐不是什么狐狸精,狐媚子,也没有不要脸地勾引陆表哥。” 定阳长公主看了眼沈云漪,“你祖父也说了差不多的话。你祖父对叶丫头还挺有好感,劝你姑奶奶同意豪儿和叶丫头的事。只是你姑奶奶死也不同意,说叶丫头丧父丧母,是个不祥人,只要她在,就不会允许叶丫头进陆家的门。” 沈云漪的表情有些古怪,不是她刻薄,要戳人心窝子。而是沈佳不也接连丧夫丧子,前些年连儿媳妇也去了,只剩下她和陆毅豪两个相依为命。别人说起沈佳,怕是也喜欢说她是丧门星,克夫克子吧,她怎的就那么嫌弃叶语嫣呢。 “福馨对豪儿起了心思,殷贵妃派人给你姑奶奶透了点意思。你姑奶奶大喜过望,当即就要答应。不过豪儿倒是对叶丫头情深一片,平时都不敢跟你姑奶奶争,可是在你姑奶奶要他娶福馨这件事上,跟她据理力争。” 沈云漪问道,“争赢了吗?” 定阳长公主没说话,沈云漪很快反应过来,陆毅豪绝对是争赢了。 陆毅豪要是没争赢的话,这会儿他应该就是福馨公主的驸马了。 “豪儿若是能说动你姑奶奶,他倒是有机会娶叶丫头。可若是说不动,他们两个怕是就——”定阳长公主摇摇头,不再多言。 沈云漪一想到陆毅豪和叶语嫣两个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就为两人心痛,摇了摇定阳长公主的胳膊,“祖母您最厉害了。不如您帮帮表哥和叶姐姐吧。” 定阳长公主低头看了眼沈云漪,淡淡道,“如何帮?你那姑奶奶别的本事没有,在你祖父跟前一哭二闹三上吊,她比谁都厉害。我要是来硬的,你信不信她能更硬。况且这到底是陆家的事,我插起手来名不正言不顺。” 这说得也有理,沈云漪心里刚升起的一点火星又熄灭了。 “再者,你陆表哥若是连娶到心爱之人的本事都无,那他还是趁早歇了心思吧。就是真的娶了人,他也护不住。” 沈云漪有些古怪道,“祖母您的话跟师兄的话真是不谋而合。” 定阳长公主眸光一凝,“你师兄?是秦墨尘那孩子吧。” 沈家航曾经特地带着秦墨尘去见定阳长公主和沈锐,那样一个容貌出色,气质出众的男儿,让定阳长公主和沈锐无法不喜欢。更别提还有沈家航的面子情分在里头,那就更喜欢了。 想到秦墨尘那脱尘的外表,极佳的才学,定阳长公主心里一动,低着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沈云漪。 沈云漪被定阳长公主看得心里发毛,眨了眨眼,不解道,“祖母您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定阳长公主问道,“云漪,你觉得你师兄如何?” 沈云漪想也不想地回答,“好啊!我师兄当然好了!” 沈云漪松开挽着定阳长公主的胳膊,掰着手指头数秦墨尘的优点,“我师兄长得好,人品好,又聪明又厉害。年纪轻轻,就已经连中四元!而且是在江南那样文风盛行的地方连中四元呢!我师兄对我也好。” 沈云漪自己也没有发现,她在说起秦墨尘时,小脸上好像发着光,一双眸子也熠熠生辉,粉嫩如樱花的唇畔也微微向上扬起。 定阳长公主的眼底闪过丝丝的笑意,饶有兴致道,“对你好?唔——” 沈云漪听出定阳长公主话里似含有其他意思,歪着脑袋问道,“祖母,师兄对我好,这怎么了?我可是她师妹啊。” 定阳长公主笑笑,没再说话,“是没怎么。” 定阳长公主触到沈云漪那还跟孩子似水灵清澈又灵动的眸子,无奈摇头,的确还是跟孩子一样,没长大呢。况且秦墨尘那孩子她也不熟悉,还是再看看吧。 福柔公主的宫殿 福柔公主一人缩在那张紫檀雕花拔步床的床角,脸上还残留着一道道未干的泪痕,可怜巴巴地盯着她刚被打了二十五下板子的左手,此时那被打的左手已经上了药,也用白色纱布包了一圈又一圈。 殷贵妃坐在拔步床上,绝美的面容上阴沉一片,偶尔看向缩在床角的福柔公主,眼里全是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福馨公主坐在绣墩上,离殷贵妃不远;褚盈盈正恭顺地立在不远处,低眉顺眼,安静得仿佛能与空气融为一体。 殷贵妃一只手握着拳头抵着额头,沉闷的声音响起,“福馨,将花园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不要有丝毫隐瞒。” 福馨公主应道,“是。” 很快福馨公主的声音缓缓响起,屋内除了她的声音外,就再也听不到其他声响。 福馨公主也没有添油加醋,而是实事求是,将个人说了什么话皆一一说了。 福馨公主说完后,也不发表自己的意见,便闭上了嘴。 殷贵妃抵着额头的拳头放下,化拳为指,指着福柔公主,“你个糊涂东西!你跟沈云漪有什么深仇大恨,还特地跑去陷害她?你要是能陷害成功,也不说什么了。可你看看如今你都成了什么样!” 想到平时捧在手心的女儿先是崴了脚,又被打了手心,殷贵妃如何能不心疼。 福柔公主被满脸怒气的殷贵妃吓到了,又往床角缩了缩,一直靠到墙壁,无处可缩时才停了下来,哭着道,“您还是不是我母妃?我被人欺负了,您不帮我做主,竟然还骂我!?” 殷贵妃被福柔公主这蠢货样气了个半死,真心怀疑她这样聪明的人为何会生出这般蠢钝如猪的女儿! 殷贵妃到底心疼女儿,不再多指责福柔公主,阴测测的视线投向褚盈盈。 褚盈盈一发现殷贵妃看向她,当即跪下,“是臣女的错。臣女因为一己私欲,又看不得沈小姐目无公主,竟挑拨公主对沈小姐出手,害的公主受罚。臣女实在是罪该万死,求贵妃娘娘降罪。” 福柔公主这会儿也忘了哭,替褚盈盈求情,“也不是褚盈盈挑拨的,我就是不喜欢沈云漪那高高在上,目无尊卑的样子,所以才——” 后面的话在殷贵妃的横眼下咽了回去,福柔公主咽了咽口水,心道,她现在自身难保,褚盈盈还是靠她自己吧。 殷贵妃美眸喷火地瞪着跪在地上的褚盈盈,好大的胆子啊,竟敢拿她的女儿当筏子,把她的女儿玩弄于鼓掌之中! 殷贵妃更恨的是褚盈盈被圆惠大师定为邪物的事,若是早知有这一出,她是万万不会同意褚盈盈当福柔的伴读。可惜太后发了话,现在就是想赶人也是不能了。 褚盈盈低着头,感受到头顶殷贵妃那渗人的视线,不禁头皮发麻,心里恨透了将她害到如此境地的萧景和沈云漪。 忽地,头顶上渗人的视线,还有沉重的压力消失了,殷贵妃笑意隐隐,满是和蔼温柔,犹如三月春风的声线响起,“起来吧。今日这事也怪不得你。方才是本宫见福柔受苦,气急之下才对你发作。” 褚盈盈没想到殷贵妃对她竟一句重话也无,就这样放过了她,心里不由大为庆幸。 褚盈盈起身后,殷贵妃又道,“今日你也累了,先出宫回家,好生休息两天再进宫吧。” “是,臣女谨遵娘娘教诲。” 褚盈盈离了福柔公主的宫殿,在一处抄手游廊处遇到了来看望福柔公主的安王。 安王身穿绛紫色麒麟锦袍,三千墨发用金冠竖起,他继承了殷贵妃的好相貌,但是容貌却不显得女气,反而格外俊朗迷人。只有十五岁的安王,他身上的王者之风尽显,令人恨不得臣服在他的脚下。 随着安王一步步地靠近,褚盈盈能清楚地听到她跳得越来越快的心,这是她此生选定的良人,也是她此生的依靠,是她实现所有的依仗。 待安王来到近前,褚盈盈已经收拾好心情,对着安王行礼,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顺畅,宛如从仕女图里走出的仕女,优美极了。 “褚姑娘免礼,你是福柔的伴读,见到本王无须如此客气。” 褚盈盈起身,抿着小嘴,潋滟的水眸轻轻扫过安王,就像抓人心的钩子,想将人心勾住,“礼不可废。再者——” 褚盈盈说着,雪白的贝齿轻咬红唇,水眸里流出丝丝伤心难过,看得男人恨不得将她立即搂进怀里,好生安慰一番,“今日臣女犯了大错,心里实在是愧疚难安。” 安王看向褚盈盈的眼里带了一丝怜惜,宽慰道,“褚姑娘不必介怀。今日的事,本王也听说了一些,其实也怪不得褚姑娘。母妃也就是因为心疼福柔,这才迁怒了褚小姐。褚小姐放心,本王待看望过福柔后,便向母妃为你求情。” “那就多谢王爷了。王爷对臣女的大恩大德,让臣女何以为报。” 安王向褚盈盈走近了一步,他比褚盈盈高,微微低头,语气低沉,含着若有若无的情愫,“本王以为褚姑娘都明白的。” 第93章 福柔公主今日实在是受了不少罪,又哭又痛,早就疲惫交加,再用了一碗安神汤后,便沉沉睡下。 殷贵妃让福馨公主回她自己的宫殿,她和安王则去了她的储秀宫。 殷贵妃只留了她的心腹嬷嬷石嬷嬷,将其他的宫娥太监通通打发下去。 殷贵妃坐下后,见没外人在,绝美的脸蛋顿时一沉,眼底全是阴沉沉的恨意,咬牙切齿着,两侧的腮帮子也跟着一鼓一鼓。 安王坐在离殷贵妃不远的位置,见殷贵妃生气,便端起桌上的茶壶,又拿起倒扣的茶杯,倒了一杯茶,然后递给殷贵妃,“母妃别动怒,喝点茶水降降火气。” 殷贵妃给了安王面子,接过他手里的茶杯,一饮而尽,心里的火气却没有因为这小小的一杯茶而消失,“今日真是气坏本宫了!一个小小的褚盈盈竟然敢挑拨福柔为她报仇,她好大的胆子啊!最可气的就是你妹妹,人头猪脑,事到如今,竟还为褚盈盈说话!” 提起褚盈盈,安王眼底掠过一丝讽刺,“褚盈盈啊——方才儿臣在路上遇到她了,她还勾引儿臣呢。” 殷贵妃心里一凛,“风儿,你不会被褚盈盈给迷惑吧?” 安王嗤笑一声,下巴高抬,俊美的面上一片狂妄,有着睥睨天下的霸气凛然,“母妃,您太小看儿臣了。您说儿臣能被褚盈盈那么一个小小的女子迷惑吗?褚盈盈就是喜欢自作聪明,她真以为她有几分姿色,对着儿臣欲拒还迎一番,儿臣就会上钩?心里就只有她一人?” 褚盈盈那点心思在安王面前,那就跟透明的一样,完全不够看。也就是褚盈盈以为自己的手段有多高超,只要她想,天下男人都会臣服在她的脚底下。 殷贵妃细细打量了一番安王脸上的神色,见他不似作伪,这才道,“你心里有数就好。要不是看在褚祭酒的份儿上,本宫当时就想狠狠发作褚盈盈一番。可惜太后发话让褚盈盈继续当福柔的伴读,还有事情都发生了,再发落又有什么用。褚祭酒是国子监的祭酒,桃李满天下,在清流里的地位不低,拉拢了他,对咱们有好处。” 安王深以为然地点头,把玩着腰间挂着的虎形玉佩,“嗯,若非看在褚祭酒的份儿上,儿臣也懒得跟她虚以委蛇。比褚盈盈更知情识趣的女儿一抓一大把。褚祭酒那老狐狸,一直独善其身,不给别人把柄,滑溜得就跟泥鳅似的。” 殷贵妃接道,“谁能想到他有那么蠢的一个孙女,完全就是一白痴。不过褚祭酒那老东西同意他孙女当福柔的伴读,这就是一个信号。以前母妃还想着让你收了褚盈盈也无妨,只是如今听说褚盈盈被圆惠大师说是邪物,这就——” 古人总是有些迷信的,对这些得道高僧的话还是挺重视的,尤其是跟邪物沾边的时候。 安王神色一凛,把玩着腰间玉佩的手也顿了顿,凝眉道,“有这事?” 殷贵妃沉着脸点头,“嗯。” 安王随即又若无其事道,“那也无妨。褚家又不止褚盈盈一个女儿。再者,褚盈盈就算进儿臣的后院,顶多也就是一个侧妃。不过现在看来,她是不配当侧妃了,一个姨娘之位足以。” 安王说着,忽然饶有兴致道,“褚盈盈是邪物?说实话,这点儿臣可不相信。如果邪物都跟褚盈盈一样蠢,那邪物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殷贵妃可能也想到了褚盈盈的蠢,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这话也是。罢了,再说吧。一个姨娘罢了,不值得多说。” 翌日,明康帝就派人将给沈云漪选的封地送到定阳长公主的手里。 定阳长公主见那些封地都是富饶安稳的,大为满意地点点头,后来选了一处离京城较近,又较为富饶安稳的地。 定阳长公主这里一选好,明康帝就下了圣旨册封沈云漪为郡主,还赐了封号——端慧。 定阳长公主对“端慧”这个封号十分满意,心道,她那皇兄总算是做了一件叫她满意的事。 定阳长公主这里高兴,其他人的心情就颇有些五味陈杂,甜酸苦辣咸什么滋味儿都有。 赵氏和沈云清的脸色最难看。 那时定阳长公主略过沈云清,给沈云漪请了县主的封号,那时她心里就不服气。 现在更好了,沈云漪直接由县主成了郡主!把她生的国公府嫡长女又放到哪儿去? 偏心!偏心!实在是太偏心了! 赵氏全身像是有一把邪火在到处燃烧,烧的浑身没个角落都冒着火苗,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嘶吼着不甘,她不甘道,“母亲可真是疼爱云漪,就是可怜云清到现在身上还一点爵位也无。” 定阳长公主正在欢喜“端慧这个封号,听到赵氏的话,也不生气,“是啊,本公主就是宠云漪,就是喜欢她,乐意为她求郡主封号。你要想给你女儿求,这也不难,自个儿去求,能求到是你的本事。本公主绝对不会拦着你。” 赵氏咬牙,若非还记得定阳长公主的身份,差点没直接张口反驳,,她要是能求,还需要说这话? 又过了两日,沈云漪一家都穿戴整齐,打扮得精神奕奕。 南宫氏和沈家航决定今日全家去南宫府,探望南宫氏的亲人。 沈云漪也很久没去舅家,很是兴奋。 一行人来到国公府大门口,南宫氏昨日就吩咐了小厮套马车,所以在他们出来前,就有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等在国公府大门前。 沈家航和南宫氏还将秦墨尘也喊了来。 沈云漪等人刚到大门口,秦墨尘就到了。 一袭竹青色祥云纹直缀的秦墨尘,脚穿月白色勾金线的靴子,整个人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俊美得犹如天人。 南宫氏打量着面前的秦墨尘,赞赏地点了点头,说道,“我父和我大哥当时在宛城就十分欣赏你,还曾在家书中提过你。这次你也去南宫家,让他们看看被我父亲和大哥夸赞的俊杰。” 沈云漪好奇道,“娘,师兄那三年不是一直待在江南吗?什么时候去过宛城?” 沈家航解释道,“是你师兄来江南前,曾经去过宛城。其实不止是宛城,你师兄曾跟着你师伯去过不少地方。” 沈文浩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问秦墨尘,“你去过宛城,那去过厉城没有?我一直想去宛城和厉城,可惜一直没机会。师兄赶紧跟我好生说说宛城和厉城的事。” 顿了顿,沈文浩的声音里含了丝丝抱怨,“师兄怎的不早点告诉我,你曾经去过宛城和厉城?那我也能早点听你说了。” 秦墨尘俊颜含笑,面对沈文浩的抱怨,脸色未变,“你也不曾问过我啊。” 沈文浩一噎,哼哼唧唧了一番,“那我这会儿知道了,师兄之后可得好生找机会跟我说说。” 秦墨尘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沈云漪歪着脑袋,笑着道,“我也要听!我也喜欢!” 沈家航看着一儿一女如此,俊容上划过无奈之色,眼底却是满满的宠溺,正要开口让众人上马车时,不远处一骑着黑色大马的中年人急匆匆赶来。 那人骑着马停在了沈国公府的大门前,沈家航认出了骑在马背上的人,眉头一皱。 中年男人很快下了马,因为太过急促,险些没从马背上摔下来,好在最后拉着缰绳,稳住了身子。 中年男人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一见沈家航,眼底立即爆发出浓浓的喜悦。 沈云漪只觉得眼前好像有一阵残影掠过,一眨眼的功夫,中年男子就到了沈家航跟前。 中年男人对着沈家航抱拳行礼,一起身就道,“大人,小礼亲王又带着那邹氏和花忆莲来了顺天府,正在顺天府闹腾。” 中年男人正是顺天府的师爷,是沈家航的得力助手,他姓文,人都称他文师爷。 文师爷口中的小礼亲王自然就是萧正恒。萧正恒的世子之位提前传给了萧烨,故而他身上没了爵位,身份有些尴尬,别人就干脆称他为小礼亲王,算是敬称。 邹氏就是萧正恒的那位真爱寡妇了,花忆莲就是邹氏的女儿。 沈云漪有些奇怪道,“小礼亲王若是有什么事,该去找身为宗正的礼亲王吧。皇族的事,一般都是交由宗正处理啊。什么时候要顺天府管了?” 宗正在萧氏皇族的地位高,分量重就是因为一般萧氏皇族的这些大大小小的事,都是由宗正处理。除非真的是什么捅破天的大事,这才会由明康帝处理。 这向来是皇族的规矩,哪里有顺天府处理皇家事务的。 文师爷听到沈云漪的话,差点没直接哭出来,“按理一般皇族的事是交由宗正处理。只是礼亲王说了,事情关系到他的亲儿子,他作为宗正得避嫌,免得别人说他徇私。所以关于小礼亲王的事就交给顺天府处理了。” 沈云漪嘴角一抽,她很有理由怀疑,礼亲王这是想祸水东移。 沈文浩更是干脆骂咧咧起来,“哪里有这样的道理。明明该宗正管的事情,凭什么让爹管啊!” 沈文瀚拉了下沈文浩的袖子,低声道,“这事情爹会处理,你就别叫了。” 沈家航是一点也不想处理,自回到京城成了顺天府尹,他觉得办十件案子也没有比应付萧正恒来的累,今天他带着一家人去岳家,萧正恒又来闹事,真真是—— “那点事情你处理就是,无须多说。” 文师爷差点没直接当着沈家航的面晕倒,身子晃了晃,好不容易稳定身形,一张脸又苦了两分,“大人,小的处理不了啊。小礼亲王只差没把顺天府给拆了,小的怎么处理啊?还是请大人去趟顺天府,安抚小礼亲王吧。” 沈家航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方才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他又不是不知萧正恒有多胡搅蛮缠,让顺天府其他人去应付,这也太强人所难了。 要是平时,沈家航顶多烦躁生气一番,可是今日他是要去岳家的!早就说好的事,他岂能言而无信! 一时间,沈家航不由为难起来,颇有些进退维谷。 在沈家航为难之际,南宫氏的声音很快响了起来,“还是公务要紧,你先去顺天府处理事情吧。我带着孩子们回去就是了。” 沈家航眉头紧皱,皱起的折痕似能夹死一只苍蝇,“可是咱们早就跟岳母说了,今日我也要去。若是我不去,岳母那儿——” 南宫氏摆摆手,“我娘不是不明道理的人,她能明白的。说来,你这顺天府尹当得也是够惨的。无论你去六部哪儿当官,都比当这顺天府尹好。” 沈云漪对此深以为然。 沈家航面色一正,“在哪儿当官都是皇上的旨意,哪里能由着自己的选。皇上信任我,才让我当了这顺天府尹,我自不能辜负皇上的信任。” 南宫氏也不恼,忽地对沈家航露出一灿烂至极的笑容,“你说得真有道理,快去吧,小礼亲王正在顺天府等着你呢。” 沈家航的脸色立时难看起来,终于不再耽误工夫,吩咐下人取了一匹马,翻身上了马。 文师爷见状,紧跟其后,两人片刻的功夫就不见人影,只留下一阵飞扬的尘土。 南宫氏见沈家航离开,就让众人上马车。 沈云漪和南宫氏上了前头一亮较为华丽的马车,沈文瀚兄弟和秦墨尘三人上了后面一亮颜色暗沉,古朴中透着韵味的马车。 当马车行驶后,沈云漪靠在南宫氏的肩膀上,低声问道,“娘,爹这次言而无信,您就真的不生气啊?” 回应沈云漪的是南宫氏没好气地弹了下她的额头。 沈云漪当即捂住额头,抬起头,幽怨地看向南宫氏。 “你爹那叫言而无信吗?这又不是你爹想的。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沈云漪放下了捂着额头的手,重新靠在南宫氏的肩膀上,“娘,您可真好。要是遇到那等小肚鸡肠,蛮横不讲理的,肯定是会怨恨的。” 南宫氏面露得意,“那是,我可是你爹的贤内助呢。” 第94章 南宫家距离沈国公府很有一段距离,穿过了一条街道,又行了挺久,才到了目的地。 沈云漪下了马车,看着眼前的南宫府,好像跟记忆中一模一样,一点变化也无。 南宫家是武将,宅子倒不显得精致富贵,反透出一股粗犷豪迈之气,从门口的两尊石狮子上就可见一斑。门口的两尊石狮子雕刻得并不精细,顶多只是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是狮子,那些细致的雕刻一点也无。 再看头顶红底金漆的“南宫府”三个大字,是南宫氏的父亲南宫雄亲自书写,字写得不错,但是字体豪放肆意,大开大合。起码在沈云漪看来,很像武将写的。 沈云漪等人一到,一直等在门口,身着石青色衣裳,四十出头的男子就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见过姑奶奶,两位表少爷,表小姐还有秦公子。老夫人早就吩咐老奴在这儿等着了。” 此人是南宫府的管家,姓李。 李管家有些奇怪,看了一圈,为何没看到沈家航,只是他聪明地没有问出来。 南宫氏听李管家提起母亲,面上露出丝丝笑意。 很快一行人就进了南宫府。 沈云漪的心里再次感叹,南宫家真真是跟她记忆中的差不多,没什么变化,外面是,里面也同样是。 在南宫家是不用想看到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花团锦簇了,南宫家府邸中规中矩,没什么特色。套用南宫雄的话说,弄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做甚?屋子好住就成了。 南宫氏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南宫老夫人所在的院子,这院子的布置跟南宫家的整体风格一样,简单朴素,几乎没什么特别的装饰。 南宫氏一行人穿过院子,越过一架汉白玉骏马奔腾屏风,入目处就是一头发花白,备显老态,但很是和蔼慈爱的老夫人,这就是南宫氏的母亲南宫老夫人。 南宫老夫人身穿黑缎镂花红底暗纹对襟襦衣,只见她梳着祥云髻,戴着四蝶银穿花璧云凤纹步摇,在看到南宫氏时,顿时热泪盈眶,激动不已。 南宫老夫人年轻时候跟着南宫雄在战场上吃过不少苦,年纪大了以后,看着就比同龄人要老态许多。 南宫氏见到南宫老夫人同样激动,领着孩子们给南宫氏老夫人行礼。 南宫老夫人忙道,“起来起来,都快起来。好孩子,都到外祖母这儿来。” 南宫老夫人的话一落,立即就有下人端来五个绣墩依次放到南宫老夫人近前,方便南宫老夫人同他们说话。 南宫氏等人一坐下,坐在南宫老夫人右手下侧第一个位置,三十不到,长着这一行倒三角眼,瓜子脸,脸上无肉,长相颇为刻薄的妇人开口了,“妹妹,不是说妹夫今儿个也要跟着一起过来吗?怎的没看到人呢?” 沈云漪记得她,这是她的二舅母耿氏,不过她是二舅舅南宫耀的继室,生了一女南宫星,今年十岁;还有一个儿子南宫棋,今年五岁。 南宫耀的原配也留下了两个儿女,女儿南宫月,今年十四;还有儿子南宫靖,今年十二岁。 南宫氏向来不喜她这个多嘴多舌,挑拨是非的二嫂,拂了拂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淡淡道,“顺天府正好有点事,我便让我家夫君先去处理公事了。我在这里还得跟娘告罪一番。” 耿氏夸张的声音响了起来,“哟!原来在妹夫心里,来看望岳家不是大事,公事才是最要紧的。” 秦墨尘清冷的视线幽幽投向耿氏,“南宫二夫人是说,公事其实不要紧吗?这话倒是让我不明白了,正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师叔努力做好公事,为皇上效忠,这难道不重要?” 耿氏脸上得意的表情一凝,坐在她身旁穿着鹅黄色折枝花织锦褙子,只有十岁的南宫星立时瞪着秦墨尘,“你是谁?竟然敢这样对我娘说话?” 南宫老夫人皱眉,不悦道,“星儿。” 坐在耿氏对面,一身葱绿色缠枝牡丹花对襟窄袖褙子,面容平静祥和的妇人打量着秦墨尘,有些不确定地开口,“你是墨尘?我记得相公的信里曾经提过你,对你可是赞不绝口,一直说他若是有你这样的儿子,怕是做梦都能笑醒。” 开口的是南宫大夫人徐氏,他只有一字南宫擎,只有十六岁,去年便去了宛城,跟在南宫雄和他父亲南宫忠身边学习打仗调兵。 秦墨尘对着徐氏微微颔首,“不才正是秦墨尘,不敢当南宫将军的夸赞。” 徐氏笑着摇头,“你当得起。我看你——” 徐氏盯着秦墨尘的眼神渐渐有些朦胧,似是在透过他看故人,“看着你,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人。” 沈云漪有些好奇,“大舅母,您说的故人是谁啊?” 徐氏回过神,摇摇头,“一个可怜人。” 沈云漪见徐氏没有多说的意思,也不再追问。 南宫老夫人这才呵斥耿氏,“女婿没来,我这个当岳母的还没说话,轮得到你开口?” 耿氏低着头,一脸不甘心。 见耿氏老实了,南宫老夫人才问南宫氏,“女婿在顺天府里有什么大事急着处理?”对沈家航说要来,却没来,南宫老夫人的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南宫氏回答,“本来都要上马车了,顺天府的文师爷急匆匆赶来,说是小礼亲王,邹氏还有那花忆莲如今就在顺天府,差点没把顺天府给拆了。夫君本不想去的,是我催他去的。” 一听是萧正恒,徐氏直接嗤笑出声,“原来是小礼亲王啊,那可是京城有名的痴情种啊。” 耿氏讽刺道,“大嫂心里怕是难受吧。当年大嫂闺中好姐妹的境遇可是——” 南宫老夫人打断耿氏的话,“越说越没分寸。当着孩子的面胡吣些什么东西。” 耿氏扁扁嘴,不再开口。 “你们几个小辈出去玩儿,或是在一起说话都成,在我们跟前你们怕是放不开。”南宫老夫人将围在跟前的小辈都打发了。 一出了南宫老夫人的院子,沈云漪就挽着南宫月的胳膊,要和她一起回她的院子。 沈云漪和南宫星的关系不好,两人交情平平。 秦墨尘等人就跟着南宫靖一起,南宫棋年纪太小了,耿氏不放心,所以没让他一起跟着。 沈云漪和南宫月回了她的院子。 一见南宫月的院子,沈云漪叹了口气,“表姐,不是我说,你这哪里像是姑娘家的屋子。” 南宫月的屋子里几乎没什么摆设,装饰得极为素雅,一色玩器全无,案上只有一个双耳团花瓶中供着数枝粉色鲜花,并几本书,茶奁茶杯而已。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衾褥也是十分朴素。乍一看,就跟雪洞似的,空荡荡的。 南宫月笑笑,并不开口,待和沈云漪围着榉木圆桌坐下,便吩咐身后身穿粉红色比甲,与她差不多年纪的丫鬟去泡茶,“雁儿,去泡茶。” 雁儿应了一声,就去泡茶。 南宫月笑着道,“祖父不喜奢华,对装饰什么也不放在心上。我是祖父的孙女,自然该听他的教诲不是。” 沈云漪道,“表姐休拿这些话堵我。祖父虽说不喜奢华装饰,但也说了,女儿家需要娇养。别人就不说了,就是大舅母院子里的装饰都比表姐你这里强多了。” 说话间,雁儿端着泡好的茶进来,正巧听见沈云漪的话,一边拿起扣在桌上的茶杯倒茶,一边道,“表小姐,我家小姐也是年轻轻的姑娘,自然是喜欢鲜艳的颜色,也想把屋子装饰得好一点。可每每屋子里有什么好东西,只要被夫人和二小姐看到就会被抢走——” 南宫月打断雁儿的话,“什么叫抢走,少在云漪跟前胡说。” 雁儿倒好了茶,将茶壶放在桌上,努努嘴,“可不是抢走。每次说是借,结果呢?这一借就没有还回来过。表小姐,我家小姐也不是心疼那些东西,只是其中有些可是先夫人留下来的。小姐去找老爷,可老爷他——” “够了,别说了。”南宫月板着脸打断雅儿的话,继而对沈云漪道,“你难得来,倒是让你看笑话了。” “表姐,咱们三年多没见,难道你把我当外人了?看什么笑话,这些事情我以前又不是不晓得。现在看来,二舅母她们是越来越过分了。二舅舅怎的都不管管。” 南宫月嗔道,“那是长辈,你这话可别在外人跟前说。” 这时,外面有丫鬟的声音响了起来,“二少爷你们怎的来了?” 沈云漪定睛看去,只见南宫靖,沈文瀚和沈文浩纷纷进来。 南宫靖长得很是白皙,身穿浅青色直缀,只用一根青色发带束发,瞧着就跟风度翩翩的书生似的。 南宫靖的确就是书生。 沈云漪的二舅舅南宫耀不喜舞枪弄棒,倒是对读书有兴趣,南宫雄也未拦着这个儿子从文。只是南宫耀的天赋有限,在二十七考中秀才后,再努力也没考中举人。 南宫耀身上只有一个捐来的闲职,并且在家里管着庶务,时而跟府中的清客吟诗作对,好不快意。 南宫靖倒是继承了南宫耀喜欢读书的性子,如今十二,身上已有童生的功名。 沈云漪发现沈文瀚和沈文浩两人的表情有些古怪,尤其是沈文浩,看他的样子像是恨不得拉着南宫靖离开。 沈云漪见状,心里猜测,其中怕是一定有情况。 果然,南宫靖一开口就证实了沈云漪心里的想法。 “姐,我记得娘的嫁妆里有一把乌金宝弓,你快拿出来。” 南宫月有些奇怪道,“你平时不是最不喜欢这些东西,如今要那乌金宝弓做什么?” 南宫靖想也不想地回答,“二表哥喜欢那乌金宝弓,说是想见识见识,咱们都是一家人,这有什么不行的。若是二表哥真的喜欢,就是将那乌金宝弓送了他,这也无妨啊。” 沈文浩忍不住开口为自己证清白,高声道,“我没有!表哥,我真没那意思。表姐,你别听表哥的,乌金宝弓可是先二舅母的遗物!我是绝对不会动那心思的。” 南宫靖眉头一点点皱起来,看看沈文浩,又看看南宫月,语气里满是不解,“二表哥,你难道没把我们当一家人吗?” 这回轮到沈文浩不解了,“表哥,你是我嫡亲的表哥,我当然把你当一家人了。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既然是一家人,那为何要说两家话呢?不就是区区一把乌金宝弓,能比得上咱们的亲戚情谊吗?”南宫靖理所当然地说着,“母亲想要那尊白玉观音,说是三弟年纪小,她想请尊观音回去拜,好保佑三弟健康长大。对了,说起那白玉观音,姐,你怎的还没将那白玉观音送到母亲那儿去?” 说到最后,南宫靖的语气里含着责怪。 沈云漪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南宫靖,嘴角抽了抽,“白玉观音?可是先二舅母嫁妆里的那尊白玉观音?听说那白玉观音可是由相国寺早已圆寂的定安大师开过福,世间都没几尊。” 也是那白玉观音还有乌金宝弓太过出名,沈云漪才会记得。 南宫靖点头,“表妹你的记性真好,就是那尊白玉观音。咱们都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那就该相亲相爱。白玉观音再贵重也只是外物罢了,有什么不能给的。” 南宫靖的一番话,别说沈云漪了,就是沈文瀚和沈文浩也跟看稀奇物种似的看着他。 沈云漪终于明白南宫月的房间为何跟雪洞似的空无一物了,还有不过是三年多没见,南宫靖怎的就变成如今这样子?虽说三年多前的南宫靖就有些傻气天真,但是也远远没有现在这样天真可笑。 沈云漪不由同情地看向南宫月,只见她美眸含泪,垂着头,大颗大颗的泪珠滴落在她抓着鹅黄色裙子上的手背。 南宫靖见南宫月不说话,不禁有些生气,“姐,你真是跟母亲和三妹说的一样自私无情,难道在你眼里,那些外物比咱们一家人的情分还要重要吗?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第95章 屋内只飘荡着南宫靖的声音,还有从外面传来的长长蝉鸣声,像是在附和南宫靖的话。 沈文浩忍无可忍地说道,“表哥,你就这样轻易将先二舅母的遗物拿出来送人,你——你难道都不觉得自个儿对不起先二舅母的在天之灵吗?” 南宫靖奇怪地看向沈文浩,渐渐的,他看向沈文浩的眼神跟刚才看南宫月一样的失望,“表弟,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我原以为我姐姐就够自私了,不曾想,你竟也如此自私狭隘。我真的不懂,不就是那么一点东西,就算贵重一点,那又如何?比得上咱们一家人的情分吗?” 沈文浩的喉咙里像是被人硬塞了一团棉花,上不去下不来,一张脸涨得通红,最后不再看南宫靖,大口大口喘着气,看那样子,好像下一刻就要被活活噎死气死了。 一直沉默的沈文瀚也面色古怪地说了一句,“表弟,那些都是先二舅母留下的遗物,你这样随意送人,先二舅母在天之灵会不会伤心难过。” 南宫靖想也不想道,“当然不会!我娘肯定跟我一样,绝对不会看重这些身外之物的。况且那些东西也没给别人,是给了母亲,三弟和三妹他们啊。都是一家人,说白了不就是左手给右手,有什么分别吗?” 这回无语的轮到沈文瀚了,他动了动嘴巴,最后还是一言未发地重新闭上嘴。 沈云漪问道,“表哥,我看你的样子是给了二舅母他们不少好东西吧。那二舅母他们这些年都给了你什么好东西?” 南宫靖一噎,立即没了刚才的滔滔不绝。 雁儿愤愤不平道,“从来只有夫人朝二少爷和小姐要东西的,奴婢就没见过二夫人他们给什么好东西。” 南宫靖不满道,“放肆!谁许你这般说母亲和三弟三妹他们的?都是一家人,何必这样斤斤计较。一家人非要这样计较来,计较去,计较着是你给我的东西多了,还是我给你东西少了?真要如此,那还算一家人吗?” 沈文浩像是缓过了气,“我怕是这辈子都不能有表哥你这样的通达。那乌金宝弓,我真的不想要,原本还想看一看,现在真的是连看的心也没了。师兄还在外面等着,我出去跟师兄说话。” 沈文浩说完,抬步就走,大步大步离开,好像身后有什么人在追他。 没过多久,沈文瀚也道,“我也不好一直待在女眷房里,我先走了。” 沈云漪这会儿是一点也不想见到南宫靖,见身旁的南宫月还在落泪,便道,“表哥,我跟表姐两个姑娘有话要说,你一个大男人不好一直待着吧,这不合适。” 南宫靖也觉得不合适,见南宫月似在垂泪,眉头一皱,忍不住说道,“姐,做人还是得心胸开阔点,别太无情无义,也别总盯着那么点东西。你如此吝啬小气,以后的日子要如何过?” 沈云漪差点没忍住从桌上拿个杯子扔他。 南宫靖离开后,沈云漪吩咐雁儿去打水。 南宫月也终于抬起头,只见她小脸上满是交错纵横的泪痕,双眼红肿一片。 南宫月侧过脸,避开沈云漪的视线,苦笑,含着浓浓鼻音的声音响起,“云漪,今儿个让你看笑话了。” “表姐,我哪里会是看笑话的人。这些年先二舅母留下的东西是不是都被那边的人找这样那样的理由拿走了?” 南宫月死死咬着唇,将鲜红的唇瓣咬得发白,眼眶里的泪水再次簌簌落下。 雁儿端着铜盆回来,一边将铜盆放下,将铜盆边放着的帕子浸在水里,然后拿起来拧干,温柔地替南宫月擦着脸。 “小姐自然是想护着先夫人留下的遗物,可是只要夫人他们不顺心,老爷和二少爷就会来指责小姐小气,不大方。小姐妥协过,拿出不少东西。剩下来的可是先夫人的心爱之物,那是万万不能拿出来的。” 沈云漪光听就能想象到南宫月这些年过得有多苦,耿氏他们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南宫耀和南宫靖这样血脉相连,生生往你心上戳刀子的亲人。 沈云漪又问,“外祖母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一切?” 雁儿为南宫月擦干了眼泪,重新在盆里洗着帕子,边回答,“老夫人知道后,倒是管过几次。可是每次老爷和二少爷就会去老夫人那儿说些都是一家人,拿出那么点东西又怎么了的话。老夫人插手过几次,也没法再管了。” 南宫月脸上的眼泪已经被擦干净,眼眶虽还红红的,但眼底的泪水似是在方才流尽,清明水润一片,“云漪,祖母的年纪也大了,我不能不孝,让她再为我担心。母亲留下的那些东西,我是一样都不会再拿出来。 那些都是母亲的心爱之物,也是她留给我和弟弟的,那些都是弟弟以后的立身之本。我就是拼了命,我也得护着。” 南宫月就像是一战意凛凛,英勇无敌的女战士,势要将来侵犯的敌人通通杀干净。 转眼就到了用午膳的时候,沈云漪和南宫月一起回了南宫老夫人的院子里用午膳。 南宫家的主子不多,所以男女不分席,方才没露面的南宫耀也出现了。 身后有不少丫鬟执着酒壶,随时准备伺候着倒酒。 桌上的菜肴很是精致,乍一看,有一大半都是南宫氏,沈文瀚,沈文浩还有沈云漪喜欢吃的。 南宫耀的相貌也是偏文弱型,南宫靖长得跟他很像。 南宫耀指着一条红烧鱼道,“妹妹,我记得你是最爱吃鱼,尤其是鱼尾巴。这鱼可是我早早就吩咐管家去买的,买回来的时候还是活蹦乱跳,新鲜得很,现杀现烧的。这鱼的尾巴肯定香,你快尝尝。” 南宫耀说着,就用公筷将鱼尾巴夹了,越给南宫氏。 南宫氏和南宫耀之间隔着耿氏等人,于是南宫氏忙举起碗接住了南宫耀夹的鱼尾巴,放下碗后,笑着道,“还是二哥疼我,这么多年都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 南宫耀放下手中的公筷,笑着道,“我就你这么一个妹妹,我不疼你,我疼谁去。” 沈云漪眼波一转,嘟着嘴唇,撒娇道,“二舅舅,你就我娘这么一个妹妹,那也就只有我这么一个嫡亲的外甥女。那你疼不疼我这个唯一的外甥女啊?” 秦墨尘见沈云漪忽然撒娇,略微一想,墨玉般的眸子里便闪烁着丝丝了然,尤其方才他可是听了沈文浩不少的抱怨。 南宫耀道,“你是我嫡亲的外甥女,也是唯一的,我这当舅舅的自然疼你。我知道你喜欢吃龙井虾仁,这虾也是新鲜得很,买回来的时候也是活的。看看府里做的江南菜地不地道,合不合你胃口。” 龙井虾仁离南宫耀有些远,他站起身,再次举起公筷夹了一只龙井虾仁,沈云漪举起碗接过了南宫耀夹的虾仁,一双眸子笑得弯了起来,软软糯糯的甜甜声音响了起来,“我就知道二舅舅你最疼我了,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 南宫耀被沈云漪这么软乎乎地看着,心里阵阵发烫,作为舅舅的自豪感也升了起来,“还喜欢什么,只管跟舅舅我说!” 沈云漪白瓷似的小脸上闪过不好意思,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开口了,“既然舅舅发话了,那就不能不说了。二舅母手中可是有一尊宝石树盆景,听说通体都是用上等的宝石雕刻而成,很是珍贵。我早就知道那样好东西了,心里也惦记着——” 耿氏的脸随着沈云漪的话渐渐发白,抓着筷子的手也陡然一紧,手指捏得白白的,手背上的青筋也一根根爆起来,杀人似的视线射向沈云漪。 沈云漪压根儿不去看耿氏,继续道,“当然了,那可是二舅母的心爱之物,我可不好意思让二舅母直接送我。不过借我把玩一段时间还是可以的。那东西好,我想着起码得把玩个——” 沈云漪忽然朝着耿氏露出一抹灿烂明媚的笑容,右手伸出三根手指,“三年是最少的!要是能再多,那就更好了。” 南宫氏拍了下沈云漪伸出的三根手指,没好气道,“你还真是好意思开口。” 南宫氏转而对南宫耀道,“二哥,你别听云漪瞎说,她人小,说着玩儿的。” 沈云漪一脸失望,“原来不行啊。既然不行那就算了,也是我想太多了。” 南宫耀哪里能看得沈云漪这失望的表情,当即道,“不就是一宝石树,这有什么。别说只是借了把玩,就是直接送给云漪也是无妨。” 耿氏差点没直接对着南宫耀怒吼,她的东西,凭什么南宫耀就直接给“借”出去了,尤其是这借了还不一定能拿回来。 “其实不止是那宝石树,二舅母的手里不还有一副书圣的真迹,还有商朝的青铜酒杯,还有......”沈云漪一下子说了十来样好东西,其中有不少是耿氏压箱底的嫁妆,还有的就是从南宫月手里要来的。 耿氏年纪大,好歹还能忍住。南宫星年纪小,直接重重一拍桌子,怒瞪着沈云漪,“你凭什么抢我娘的东西?你个土匪,你不要脸!” 晶莹的泪珠当即在眼眶里打转,沈云漪吸吸鼻子,可怜巴巴道,“原来是我要的东西太多了,都被人当成土匪了。二舅,就当我方才的话没说。” 南宫耀怒瞪南宫星,厉声道,“还不赶紧给你表姐道歉!你娘是怎么教你规矩的,竟敢对表姐无礼!那些东西别说你表姐只是借,就是直接送了又怎么样?都是一家人,非要计较着那么点东西,你们何时变得这般庸俗了!” 耿氏差点没气地吐出一口老血,好熟悉的话,只是以前这些话都是南宫耀对南宫月说的。如今这话成了对她说的,耿氏的感触可想而知。 南宫老夫人发话了,“好了。耀儿,你别如此天真了,你没看出你妻子还有你女儿根本就不想把东西给云漪吗?” 南宫耀不是看不出来,只是不想承认,他一直以为他的妻子是那样的温柔大方,不会为这些俗物所动容,谁知道耿氏就是个大俗人。 “老二家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朝月儿要了多少东西,我个老婆子都是看在眼里的。月儿不肯给,你就撺掇着老二和靖儿去逼月儿。老二你方才对耿氏的那些话也跟月儿说过很多次吧。” 南宫靖的脸上仍然带着迷茫不解,喃喃道,“都是一家人,那么点东西有必要——” 南宫老夫人忍无可忍地打断南宫靖的话,眼底满是怒气,“够了!这样的蠢话不要再说了!那么点东西?你可知外面的穷苦人家,有时候为了区区几两银子就敢谋财害命,你倒是大方,一给就给价值连城的宝贝。 看看你那继母,云漪才说了一个宝石树,她就跟身上被割了肉一样。那么点东西?也就你和老二真不愧是父子,不把这么点东西放在心上。” 南宫老夫人像是气狠了,继续道,“老二家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把你这些年从月儿手里借的东西全都给我还回去,一样都不许少。” 耿氏急了,进了她手那就是她的东西了,凭什么给别人! 不等耿氏开口,南宫老夫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不给也可以。把云漪方才要的东西全都给她,一样都不许少。我觉得还给的太少,你在郊外不是有三间温泉庄子,也都送给云漪好了。” 耿氏的眼睛一寸寸睁大,不可置信地瞪着南宫老夫人。 “一个月内将东西全都还回去。要是有缺漏,或是不还,就从你的嫁妆里拿等值的东西赔。不,得双倍赔。” 耿氏气得双眼发红,真是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还有,从今天起,不许谁在用什么都是一家人,给那么点东西有怎么了说话。亲兄弟,明算账!再让我知道谁敢,那就家法伺候!听到了没有!” 南宫家的家法可不是普通家法,那完全是军法!一场家法下来,半条命都没了。 第96章 耿氏和南宫星还没来得及害怕,南宫老夫人严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今儿个的事谁若是传出去半分,那也同样家法伺候!无论男女!” 顿了顿,南宫老夫人补充道,“也无论年纪。” 南宫老夫人看向秦墨尘,歉意一笑,“今日倒是叫秦公子看笑话了。” 秦墨尘笑着道,“老夫人说笑了,今日承蒙南宫家热情款待,在下很是愉悦满足。今日在下只是来南宫家做客,并无其他。” 南宫老夫人脸上的笑意加深,皱纹也更挤在脸上,“秦公子果然是通透人。” 南宫老夫人打量着眼前身姿挺拔,相貌俊美得犹如谪仙的秦墨尘,眼神一闪,眼前的人最吸引人的不是容貌额,而是那股气质,就像是极品的玉石,圆润通透,带着看透世情的澄澈清明。 这令南宫老夫人不由想起了—— 南宫老夫人的眼神闪了闪,最终没说什么。 用过了饭,南宫氏便同南宫老夫人告辞,要带着孩子们回去。 南宫老夫人也没多留,如今都在京城,以后多的是机会回来看看。 徐氏和南宫月两人送南宫氏一行人离开。 一行人来到南宫府的大门口,不等大门打开,南宫月就对南宫氏深深一拜,“姑母,还请您别怪责云漪。云漪都是为了我才出头的。” 南宫月说着,苦涩一笑,正午十分的阳光格外明媚灿烂,只是那阳光洒落在她的身上,也无法驱散她身上浓得几乎化为实质的落寞沧桑,“姑母,我是个没用的。母亲留下的遗物,我没本事保护。眼睁睁看着那些东西被人一件件抢走。每每想起,我皆黯然落泪,却无计可施。若非表妹,那些东西我怕是真的这辈子都拿不回来了。” 南宫氏本来还对沈云漪的做法感到不满,但在看到这样的南宫月后,长长叹了口气,声音柔软,“你放心,我不会跟你表妹计较的。既然东西都拿回来了,你就好好保管。有你祖母发话,那些人不敢再打那些东西的主意了。” 南宫氏这里在同南宫月说话,徐氏自出来起,就一直紧紧凝视着秦墨尘。 沈云漪好奇道,“大舅母,您一直盯着师兄做什么?” 徐氏回过神,并没有从秦墨尘的身上收回视线,只是敛起了眼中的回忆还有丝丝惋惜痛楚,“你师兄跟我一位故人很像。” “哪个故人?”方才沈云漪就好奇,只是徐氏没回答,也不知这会儿徐氏愿不愿意说。 沈文瀚和沈文浩也齐齐注意着,显然也是好奇的。 徐氏仍然摇头,并没有回答的意思,“逝者以往,没什么好说的了。秦公子,你跟我那位故人倒不是容貌有多相似,只是我一看到你就会想起她。你的年纪也——” 秦墨尘并未因徐氏的话而动容,墨玉般的眸子闪烁着温润的光芒,好看的嘴唇轻启,吐出的字像是被阳光照暖,“可能只是巧合吧。” 徐氏紧紧凝视着秦墨尘,喃喃道,“巧合?真的只是巧合吗?” 过了片刻,徐氏自嘲一笑,“可能真的是巧合吧,是我自己想太多了。” 沈云漪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压根儿没怎么听懂。 离了南宫府,在要上马车时,沈云漪忽地道,“娘,这都过了午膳时候了,爹还在顺天府没回来。那爹岂不是连午膳也没有用?这都过去多久了。” 沈文浩刚钻进马车里,闻言,将身子从马车里探出来,双手抓着马车壁,说道,“爹在处理小礼亲王的事情,自然是费工夫了。我回京城这些日子,都说要看热闹,就得看小礼亲王。可至今都没机会呢!要不,我给爹送饭去。”顺带去看看热闹。 南宫氏还没说话,沈文浩就被马车里的沈文瀚给拉了进去,沈云漪依稀能听到从马车里传出的低斥声,“少胡闹。” 长子教训次子了,南宫氏便不多说什么了。 秦墨尘还未上马车,便道,“师婶,要不我去酒楼买些吃食送去给师叔吧。” 南宫氏心动了,却道,“这是不是太麻烦了?” 秦墨尘笑着道,“这有什么麻烦的。其实我正好有事想去找师叔,这只是顺便罢了。” 沈云漪道,“我跟师兄一起去吧。正好我想买些糕点带回去给祖父和祖母。” 南宫氏看了眼沈云漪,犹豫着点了点头,“你想去就去吧,不过一路上得听你师兄的,可不许胡闹。” 沈云漪吸了吸挺翘的鼻子,不满道,“娘,你女儿我像是会胡闹的人吗?” 在马车里的沈文浩奋力挣脱开沈文瀚,一得到自由,当即再次扒着马车壁,不甘道,“娘你就是偏心!妹妹想去就能去,我怎的就不能去?同胞兄妹,还是一前一后出娘胎的,这待遇差得也太多了。” 沈云漪眼波一转,狡黠的光芒随之流转,“二哥,你要是姑娘的话,你也一样胡被宠着的。” 沈文浩撇撇嘴不语。 南宫氏是要乘坐马车回国公府,沈云漪自然就不方便上马车了。 南宫氏便请徐氏派了一顶轿子送沈云漪去顺天府,秦墨尘则是驱马走在前。 在秦墨尘去酒楼一食盒饭菜提出来后,沈云漪问了雨雁,知道离顺天府没多远了,便跟秦墨尘提议他们走着过去。 秦墨尘没反对,将食盒交给身后的双福,与沈云漪并肩而行。 街道很是热闹,人来人往,小摊摊主的叫卖声你方唱罢,我又响,还有不少食摊,冒着滚滚白烟,散发着各种浓浓的食物香味。 正午时分的太阳将人的影子照得短短的,沈云漪低头一看,他和秦墨尘的影子有一部分重合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沈云漪眨了眨眼睛,很快抬起头,侧头看向秦墨尘,“师兄,残斋先生是谁?” 秦墨尘可能一时间没想到沈云漪会忽然提起残斋先生,脚下的步伐一顿,接着再次若无其事地往前行,“你没查过?” “派人查了,只是一直没查出什么结果。好像别人对残斋先生都讳莫如深,不愿意提及。” 秦墨尘轻轻咀嚼着“讳莫如深”四个字,眼底闪过深深的讽刺,“师妹应该知道钟首辅吧。” 沈云漪点点头,“嗯,自然知道。钟首辅好像没有叫残斋先生的别号吧,还有钟首辅的字没残斋先生写得好。” “钟首辅前任的首辅是林首辅,也就是残斋先生。” 沈云漪迟疑着说道,“林首辅?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林家啊——当初真可以说是满门煊赫,烈火烹油。林首辅作为首辅,是文人之最,他有两子一女。长子从军,是前任的厉城主帅。次子则是户部尚书。” 沈云漪的眼睛睁大了两分,心道,果然是煊赫无比啊! “那林家如今呢?” 秦墨尘的双眸好似被一层又一层的云雾遮住,叫人看不透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好一会儿,他勾唇一笑,那笑有讽刺,有悲凉,亦有无尽的悲伤,“如今?如今自然是灰飞烟灭,无人提及了。” “林家怎么了?”沈云漪心里其实隐隐有所猜测,盛极必衰,林家怕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才会导致全家覆灭,甚至都无人敢提及的地步。 “林首辅的长子,也就是厉城的前任主帅被称与东胡合谋,身为户部尚书的次子更是资敌以重。后面你能想到了,煊赫一时的林家就此覆灭。” 沈云漪虽然没亲眼见到林家覆灭的清净,可随着秦墨尘的话,她似乎也能看到林家家破人亡,烟消云散的场景,就如红楼梦里的荣国府和宁国府,任之前如何的煊赫,一朝倾覆,令人无限感叹唏嘘。 “当时就无人为林家说话吗?林家真的与东胡通敌?”沈云漪的声音渐渐不确定起来。 秦墨尘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我并不清楚当时的事,不好妄下评论。只是看残斋先生的字,便知他是胸有沟壑,正气凛然之人。那样的人,我真的是无法相信他教导出的儿子会通敌。” “皇上相信啊。当初凡是为林家求情之人,无论官职大小,一律贬为庶民。甚至有人死谏,皇上便下令夷三族,自此无人敢为林家说话。林首辅在狱中撞墙而亡,他的长子和次子跟随。 皇上本想将林家人抛尸乱葬岗,由野兽分食。后来是林首辅在文人中的地位太高,皇上也担心过犹不及,这才给了林家人一口薄棺。别说林首辅父子三人了,就是林家只有五岁大的孩子也一样不曾幸存,斩立决。” 哪怕被炽热的阳光照着全身,沈云漪仍然忍不住遍体生寒,凉气冷意从脚底一直流窜全身,令她全身的血液好像也冻僵了,“五岁的孩子也不曾幸免!?大楚历来有规矩,不满八岁的孩童不被判死刑,只会判流放。为何林家的五岁孩童却——”渐渐的,沈云漪说不下去了。 “因为那孩子姓林啊,皇上不想留下任何一个林家的孩子。任何一个。哪怕是五岁的孩子也不行。” 在沈云漪的记忆里,明康帝虽然威严,但也是个慈爱的长辈。 现在再回想起明康帝那张脸,沈云漪忽然觉得恐怖起来,帝王的冷血与绝情,真的是令人不寒而栗。 沈云漪双手交叉,搓了搓胳膊,似乎这样能让她重新暖起来,她忽然想起来,“林首辅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吗?她如今怎么样了?罪不及出嫁女,她想来如今还好吧。” “林首辅的女儿是安阳侯的已故的妻子。” 沈云漪皱眉,“安阳侯?是我知道的那个安阳侯?” 秦墨尘笑了,“难道大楚还有第二个安阳侯不成?” 沈云漪的表情顿时变得古怪至极,中午用的膳食更是不断在胃里翻腾,差点没吐出来。 话说京城有两大情种,第一就是萧正恒了,为了一个寡妇邹氏隔三差五地就在京城闹笑话。第二个就是安阳侯! 安阳侯之所以被誉为情种,是因为他对安阳侯夫人韩氏情深义重,哪怕韩氏只为他生了一女容思秋,就再无所出,他也不纳妾。故而安阳侯的深情为人所称赞。 不过京城大多数人对安阳侯是十分不屑的。 韩氏是安阳侯的表妹,家道中落投奔安阳侯。安阳侯与韩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生了情谊。 只是老安阳侯夫人不喜韩氏,便为安阳侯聘了高门千金为妻,将韩氏远远打发走。 后来听说安阳侯的原配妻子因为陪伴老安阳侯夫人回了老家,当时有青莲教的教众发动叛乱,导致老安阳侯夫人和原配妻子遇难。 安阳侯得到消息后,当即调遣兵马去救人,只是半路上得到韩氏出事的消息。 安阳侯竟然放着老母和原配妻子不顾,转道去救了韩氏! 事后,老安阳侯夫人倒是没事,那是原配妻子亲自将青莲教的人给引走,这才救了老安阳侯夫人一命。 要知道当时原配夫人正身怀六甲!那是一尸两命啊! 原配妻子去了不到三个月,安阳侯就娶了韩氏为继夫人,自此对韩氏一心一意,为不少人所称羡。 虽然安阳侯一直不愿意提起这件事,甚至是想要掩盖这事,只是知道的人仍然不少,沈云漪就听过。 沈云漪是从徐氏的口中听说的,徐氏同安阳侯的原配妻子是闺蜜好友,对安阳侯是十分不屑。徐氏每次提起安阳侯,除了辱骂不屑,再无其他。 徐氏倒是不曾跟沈云漪说起安阳侯的原配夫人是谁,故而沈云漪至此都不知道。 沈云漪万万没想到安阳侯的原配妻子竟是林首辅的女儿! 除了韩氏,哪个女人嫁给安阳侯都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啊!林首辅的女儿也太惨了吧。 “等等,林首辅和他的两个儿子难道连——”沈云漪说着,嘴巴又紧紧闭了起来,算算韩氏扶正的日子,好像差不多就是林家出事的时候。 林家已然满门倾覆,就是想为出嫁女撑腰,也是做不到的。 沈云漪怀揣着复杂的心情,跟秦墨尘一同缓缓而行,有时候她甚至会走到秦墨尘的跟前。 秦墨尘也不介意,加快速度,重新来到沈云漪身边。 没多久,沈云漪和秦墨尘就到了顺天府。 沈云漪有些奇怪的是,顺天府外为何都没有围观的百姓。一般审案子,百姓都会围在周围看热闹。 似是看出沈云漪的疑惑,秦墨尘淡淡道,“一般案子自然会允许百姓旁观。只是小礼亲王的事有些特殊,事关皇家的颜面,所以师叔就吩咐衙役将百姓驱散。” 沈云漪了然,这是要给礼亲王留面子。 沈云漪和秦墨尘靠近后,立即就有衙役上来拦人,在看到秦墨尘后,立即放行,“原来是秦公子,这位是——” 显然衙役是认识秦墨尘的,知道秦墨尘的身份。 秦墨尘指着沈云漪介绍,“这是师叔的女儿。” 衙役们了然,这是沈府尹的千金啊。 秦墨尘随意问了一句,“小礼亲王的事还没解决?” 一个长得较胖的衙役摇头,“没有。府尹也真是为难了。” 沈云漪也有些同情自家亲爹了,这都沦落到被手底下的衙役同情了。 秦墨尘和沈云漪往衙门走,在衙门看到的一切还真是让他们有些吃惊。 一身着墨色沉香缎衣裳,年约三十出头,身姿挺拔,长相颇有几分风流的俊美男子正对着坐在明镜高悬牌匾下的沈家航絮叨。 这人就是萧正恒了,听着萧正恒絮叨的那些话,沈云漪有些想笑。 “沈大人,你看看这金铺老板和伙计过不过分。他们对我的夫人和女儿如此不敬,是不是该重罚?狠狠罚?沈大人,我也就奇了怪了,那么点小事,你不赶紧当机立断地判了,为何要拖那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