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幕后神国》 第一章 复活镇的神 复活镇百年前还是圣地边上的孤独小镇,那时暴风里扶立圣像的教士们不会想到,披丝绸露肚皮的异族舞女会满大街都是,巫师们能够肆无忌惮地追求亵渎的魔法,异教徒的僭主可以堂而皇之地霸占本属真教徒的教堂,纸醉金迷。 教宗口中堕落的地狱一景,从圣像被砸碎开始。 圣地沦陷,故此百年来禁欲守旧的复活镇,短短十年间欣欣向荣,野蛮生长。 而几年前。 陈亦连夜搞定汉语言系答辩论文,扒桌上小憩一会时,绝对想不到会一觉穿越到这里。 在这里,自己有了个读音相近的名字:晨伊。现在已在镇上生活了五年。 监狱里。 晨伊仰望着滴水的天花板,周遭光线黯淡,锁死的铁闸门、堆在角落的稻草,簇拥着的衣衫褴褛的囚犯、方方正正的四壁,眼前是个牢房。 脸颊瘦削,漆黑的头发,晶莹的淡灰眸子,肌肤微泛苍白,是娇惯的人过起苦日子的颜色,十六岁,肺痨似的乡绅感。 晨伊算下日子,已被拘役七日,每天只有一顿粗麦粥果腹,腹部紧紧靠向肋骨。 他因在异教徒的斋日里吃肉食,而忍受牢狱之灾。 咔。 监狱的门突然开了。 狱长模样的男人提灯缓缓走进阴暗的地牢,身后跟着个年轻狱卒。 “那个叫晨伊的,出来。”狱长操着口不算流利的克希语。 晨伊默默地站起身,狱卒麻利地打开牢门,野蛮地揪住晨伊的衣领推搡出去。 “我们的斋日里,你竟然敢吃肉食!卑贱的真教徒!”狱卒憎恶地骂道。 “别废话,押他出去。”狱长吩咐道。 异教徒狱卒按住晨伊的手,跟着狱长,把他押到大厅。 狱长拣出两张亚麻纸,丢到晨伊面前。 晨伊粗略扫过,那是份缴税契约,自从复活镇被异教徒占据以来,真教徒必须遵照着异教徒的习俗行事,不可犯其忌讳。 否则的话,便要像自己一般,被判处拘役并额外缴纳一笔惩罚性税款。 斋日是异教徒祭祀神明的节日,在这天里,异教徒们自日出到第二天日落,都绝不会沾一点荤腥。 而出于异教徒统治者敛财的目的,将不满或是家境宽裕的真教徒安上犯忌的罪名,趁着斋日关入监狱,这等情况并不在少数。 晨伊并非故意买肉食,而只是在斋日把昨天剩菜拿出来吃,因此也被抓入监牢。 “记着,一周内交齐三十枚里德银币,剩下的税款每周十枚里德银币,直到交齐一百二十里德为止。我主的眼永远盯着你,我们随时都可以把你抓回来。” 晨伊对狱长的威胁不置可否,默默接过契约,在两份上都签下名字。 走出监牢,已是黄昏,厚压的乌云飞下小雨。 雨滴飞落,沾在晨伊发丝上,他哆嗦一下,泛起饥饿感。 “回家要好好吃一顿。 徒步迈在雨中,左拐右拐,很快就到了不起眼的街巷边,延展而出的长蓬下,摆着空空如也的书摊,边上立着绾发髻的堂妹。 少女身材颀长,瘦弱的体态顶着圆润柔美的脸盘,鼻梁短而小巧,即便雨中亦生辉的淡金浓发,有种理应上壁画的触感。 她是叔叔婶婶的独女,穿越以来,自他们为守护圣地战死后,在这个家里,她是唯一的亲人。 “哥哥,没事吧...饿吗,家里还有馅饼。”黑德薇希焦急地关切道。 看见黑德薇希,晨伊习惯性地戏谑道:“我好饿啊,一整个馅饼都是我的” 他精神的模样让人松了口气,黑德薇希笑道:“当然,我亲爱的哥哥,你知道,我没法吃东西。” 晨伊迈过书摊,这是骑士叔叔留下的皮革店,兼卖书租书的业务。由于在真教徒居住区,繁杂的苛税下,经营不善,勉强维持生活是他们的常态。 屋子里头,一切都很消瘦。 “家里还有多少存款吗”晨伊想到了什么,问道。 黑德薇希犹豫片刻,道:“十六枚里德银币,一百零二枚迪尔铜币,三升精小麦,还有一颗胡椒。” “...他们要收一百二十里德。” 屋里顿时陷入沉默。 晨伊身上满是雨水,脱下灰麻色夹襟外套,挂到椅背,他从干燥的柜子里拿干馅饼,黑德薇希站在一旁,木质圣像前的,摆着小巧的法阵,交汇的光芒闪烁。 黑德薇希默默地看着晨伊,良久以后,小声提议道:“要真撑不下去...不如把我暂时停掉...” “那时的你,可不是你了。” 黑德薇希普涅。 叔叔的女儿...其实在十三岁时就过世了。 现在他所见的黑德薇希,不过是由魔法演化而成的记忆虚影,她是叔叔和婶婶用记忆拼凑起来的女儿,继承了黑德薇希的一切,相同的姣好容貌,温柔活泼的性格,包括那十三年的记忆。 而维持法阵的运转,从来都需珍稀昂贵的魔法材料。 倘若某天法阵停转,那个演化至今的记忆虚影将在一瞬间崩塌破碎。 即使再度重启,黑德薇希也不会是原来的黑德薇希了。 吃过干巴巴的馅饼,晨伊独自回到书房,让黑德薇希不要打扰自己。 “真是艰难的生活。” 仅凭皮革店微薄的收入,平日勉强维持生计已是极限,眼下再添上新债,整个家已经到了摇摇欲坠的边缘。 “不过,其实也不算什么。” 晨伊笑着呢喃,掀开窗帘,乌云间,隐隐窥见满月。 因为...我是复活镇的神。 晨伊阖上眼眸,平躺到木床上,里头填满稻草,罩了张薄床单。 困意逐渐包围,仍觉半睡半醒,晨伊迅速进入梦中。 雨声,先听见雨声,在睁开眼睛前。 渐渐的,自己在梦里睁开眼睛,看见一面紧锁的青铜大门。 苍白色的大雨旋绕自己而下。 青铜门横立眼中,自己看见斑驳的铜锈、剥落的金箔、看见绘本里屡见不鲜的枯死万年的圣树、蹲伏的巨人和脚下渺小匍匐的各色生物,说不尽的宏大苍凉、看见神祗般的人物三降生,又三衰亡...青铜门的图案短时间变化无数,一年、两年、十年...成千上万年,难以丈量的时间洪流在青铜门上竭力咆哮,奔涌不息。 半响后,耳畔有谁在低语着癫狂。 脑子炸开般剧痛,如同被钢叉串起脑花架火上炙烤一般! 原始的恐惧充斥胸腔,到处乱撞,有什么细微的东西掐紧气管,拼命长大嘴巴,却感觉不到空气流入。 即使经历过不知多少次,晨伊仍觉难耐。 重新睁开双眸,自己落在乌色云海上,四面八方,屹立千柱,它们拔地而起,有如支撑天地。 青铜门不知何时在远处高耸而立,仿佛有无形的塔支撑着它。 面前,云雾汇聚,没有形体的阶梯堆成高台,荒凉古朴的御座立于其上。 宛若神国。 晨伊缓缓登台,落座。 整个复活镇宛若微缩的模型落在眼中。 仿佛在天空上长了双眼般,晨伊以俯视的视角,复活镇的景致尽收眼底。 尽管只是依偎群山环中的小镇,然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从新生儿夜里第一声啼哭,等待生产的男人喜极而泣,到老人在亲友的悲怮中渐渐咽气,失声痛哭的丧服夫妇...镇中的一切细节,都可一一被自己听到、见到、感知到。 晨伊的扬起手,轻轻触碰复活镇。 一切都在此刻暂停,新生儿的脐带长长的,老妈子慌忙地掏着剪刀;病危的老人那口没咽下的气就这样卡在喉咙中,穿丧服的夫妇,眼泪粘在脸上。镇上那微微雨滴尽数悬停空中。 自己掌握的并非一地国王或皇帝的世俗冠冕, 而是更偏近于昔在今在以后永在的全能权柄。 晨伊怔怔地看着复活镇,霎那失神。 当自己刚来到这躯体时,并没有立刻觉醒这份能力,而是在与复活镇毗邻的圣城被异教徒攻破之日。 那个满月,自己第一次在梦中来到这里。 短暂的失神,晨伊放大复活镇,目光穿过屋子的一角,自己的躯体正安静地躺在床上。至于黑德薇希,她的脑袋斜靠到椅背上,面前摆着本投影书,那孩子看书看睡了。 “欠了一百多里德,先解决一下。” 神也要还债啊。晨伊无奈地想着。 念头翻转,御座侧旁,一座小巧的三重钟楼升了起来。 苦难钟楼,这是晨伊取的名字。 它需要晨伊的身体在复活镇遭受苦难,积攒到一定之时,方可对整座复活镇进行修改。 简单来说,它是自己兑换神力的货币。 钟楼的一二层,质朴的灯火亮着。 第二章 回应 放大复活镇的一角,晨伊的目光落到监牢。 自圣地沦陷的那个满月夜起,对于复活镇的各类篡改从没停过。 比如说把人喝的水突然变成石头,或者摆弄某个英俊小伙对贵妇的憧憬,又或是把贵族乡绅府库的金币化成鸽子,飞入寻常百姓家。 无论真教徒还是异教徒,近十年间总是目睹各类奇幻诡谲,百般寻觅亦无所得,最后只好感叹于神迹屡次显现,这座百年前的孤僻小镇仍是神眷之所。 放大监牢,视角落入内部,燃着灯芯草灯的典狱长室,蓄着半须的狱长伏案点选契约。 典狱长室建于地下,通风环境并不算好,灯火燃烧的烟雾久久不散。 迟疑片刻,晨伊移开监牢的视角,落到男爵的城堡上。 有句话说得好,要解决问题,最好找他上级,而不是找他本人。 放大城堡,视线落入内部,城堡分上下层,整体呈圆形,被几座塔楼簇拥,自男爵投降异教徒后,复活镇发展起了繁荣的农贸,几年来还拓建了瞭望塔,都是上好的石料堆砌。 阿泰男爵的房间在上层城堡。 丧妻未娶的阿泰男爵同儿子吃罢晚饭,在例行的晚祷后,早早地命仆人点燃蜂蜡烛,回房歇息。 真教里,由蜂蜜制成的蜡烛被人笃信具有神圣气息,识时务的阿泰男爵早早投降于异教徒,为保留爵位改了信,私底下却还保持着真教信仰。 刮去圣像画墙饰的房间,他从衣柜里翻出圣像,双手合十,把蜂蜡滴下的烛油抹上额头。 “我主啊,请听我祈祷...请您可怜为父的一片苦心,犬子罗纳德实在愚钝、顽劣,实在难以继任,请您启迪他罢......” 晨伊清晰地听到他的祈祷。 男爵的独子罗纳德,自己也有所听闻,不只是简单的愚钝那么简单,据自己观察和旁人的闲言碎语,罗纳德被高烧烧坏过脑子,智商有所缺陷,语言异常,还会重复地做奇怪的行为。若不是做过驱魂,定会被人当作鬼神附身。 蜂蜡烛泛幽幽火光,丝丝缕缕的雾气带蜜糖香。 阿泰男爵闭上双眼,口中念念有词。 云海御座上,晨伊熄灭了苦难钟楼二层一半的灯火。 蜂蜡烛燃剩一半,阿泰男爵正打算结束祷告。 忽地,他感觉到眼皮似有千钧重,紧紧阖实,无法睁出哪怕一丝裂隙。 蜜糖圣洁的甜香格外浓郁。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阿泰男爵从心灵到脚后跟都在震颤。 我主...要回应了! “我不可应许你。”晨伊缓缓道。 神圣,纯粹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阿泰男爵脸上的表情霎那僵硬,不可明说的惶恐涌上每根发丝,他极力作虔诚卑微姿态。 “为何如此...我主啊,请原谅我的不虔诚,然我只是假意改信,仍是全心全意地侍奉您。” 然久久未有回应。 阿泰男爵心急如焚,倘若不是需在神明前保持绝对谦卑,他早已似热锅蚂蚁样踱步。 捕捉着他的神色,晨伊旋即又组织好玄而又玄的语言。 良久,神音入耳。 “我非因你不虔诚,乃是因你不良善。” 阿泰男爵闻言寒毛耸立。 “若你良善,何需让我子民受苦,遭伪神信徒压迫!”晨伊稍稍提高了音色。 “我该怎么办...我主,请给予您谦卑的仆人一点指引。”阿泰男爵更为谦卑。 神明给出回应。 “施善罢,唯有施善。” “虔诚与否,与我无关。” 半响,阿泰男爵再也闻不到浓郁的蜜糖味,眼皮也一下轻了,他战战栗栗地睁开双眸。 “施善...”他不禁呢喃。 很快阿泰男爵便想到什么。 异教徒的哀悼日里,往往会有真教徒受人诬陷迫害,这一点,作为小镇统治者的他不会不清楚。 只是手底的异教徒们每每会上供一笔不小的数额,故此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原来如此吗,我主啊,我将迷途知返。” 见阿泰男爵领悟,晨伊收回视线,挪开视角,再度一览整个复活镇。 他对自己这番显圣还算满意。 阖紧阿泰男爵双眼,不仅是刻意营造神圣感,还与苦难钟楼有关。 权因它的最顶层,铭刻着一条真阿文箴言。 【神人不可相见、不可相知。】 如此平淡的一句,久看之后,会忽觉沉淀千年的厚重。 晨伊不是作死的性格,这几年来一直严格遵守。 盯着复活镇,晨伊想到什么,旋即调动云雾,幻化出一个一模一样的虚影。 “再推演一遍十年后的未来吧。” 如果只是能够随意篡改复活镇的一人一物,晨伊不会认为自己拥有什么神权,充其量比一个男爵更有威能点。 但自己可以推演小镇的未来,一窥日后景象。 苦难钟楼的二层灯火,全部熄灭,一层也仅剩一半。 整个小镇虚影迅速运转起来,时间飞快流逝。 晨伊感觉就像王国风云五倍速一样,虚影在极短的时间内,演绎复活镇的生老病死、人间纠葛。 “一张古老的巫术手稿落到镇上唯一的巫师:卢西乌斯的手上。” “来历不明的古老预言终遭破译,只有前半句:男爵将死于信仰。” 和以往一样的开局...晨伊心里思忖。 那则不知从何而来的魔法手稿...几乎出现在每次推演中。 而这次出现在卢西乌斯手里。 “男爵在一年后感染风寒病倒,因他的虔诚,私底下坚持启用真教徒医师,最后在腹泻疗法和放血疗法的两大圣法伺候下,魂归天际。” “他的孩子即位,天生呆傻的罗纳德最后被食物噎死。” “巫师卢西乌斯接管复活镇,对镇上真教徒征收重税,狂热的异教徒贵族们大规模强迫镇民,乃至麾下农奴改信。而这离男爵离世仅仅五年。” 晨伊一览全景,在心里快速过滤信息。 “又一个哀悼日里,由真教徒乡绅领导的农奴起义爆发,‘不要伪神’、‘让我们的教士回来’朴素的口号震耳欲聋。异教徒的统治被推翻,巫师卢西乌斯被绞死,邪祟的双眼被挖下,遭野狗咬碎分食,异教徒们的血浸满街巷,无论妇孺。” “真教徒的统治持续两年后,意图光复圣地的真理军踏足这片土地,受到真教徒的热烈欢迎,然而,真理军强征税款,最后把此地洗劫一空。” “光复圣地运动失败,真理军离开这片土地,带走了一切,只留下没有尽头的瘟疫。瘦骨嶙峋的镇民们饥肠辘辘...最开始是家犬、马匹、树皮...而后是染疫的尸体、烹煮家人未寒的尸骨,最后..连易子相食都成了最轻的罪行。整个复活镇陷入癫狂!” “缓过来异教徒们重新盯上复活镇,挥舞长矛的骑兵踏碎低矮的镇墙时,昔日屠杀异教徒的真教徒加倍偿还了血债。” “十年后的那天,复活镇被付之一炬。熊熊大火九日不熄。” ........ 饶是推演过无数次,晨伊都不禁觉得窒息。 “又是整个复活镇覆灭的结局” 基本上每次篡改复活镇,晨伊都会尝试推演十年后复活镇的结局。 每次篡改,无论多小,都会引起结局的变化。 这似乎是蝴蝶效应。 但无一例外,这座昔年孤僻的城镇仅历经昙花一现后,不久便要化作历史的尘埃,唯留下癫狂可恐的痕迹。 或是血流成河、或是付之一炬、或是崩于山洪...在这之前,总要沉浸在人间炼狱之中,最后毁灭于天地不容。 “可能...只有正确的蝴蝶效应,才会导向我想要的结果。”晨伊自语道。 还有十年...慢慢来吧。 盯着复活镇,晨伊慕然觉得有点小。 扩大神国范围,不单单复活镇,主宰王国乃至帝国百载兴衰 很快,晨伊打断了自己的想法。 不要想太多,还是得做好眼前的事。 ............. 阿泰男爵彻夜未眠。 他沉浸于被神注视的喜悦与惊慌之中。 连早饭都无心下咽,阿泰男爵早早吩咐仆人服侍自己出门,听到罗纳德还在酣睡,脚步不禁慢了些。 打理好着装,离开城堡,男爵翻身上马,短短两刻钟便从城堡赶到监狱外。 “男爵大人,您怎么突然来这里”守夜的狱卒大吃一惊。 “狱长先生在哪”男爵问道。 见男爵来势汹汹,狱卒不敢耽搁,连忙道:“狱长彻夜整理契约,哀悼日犯戒的真教徒很多。” “带我去见他。”男爵的口吻不容置疑。 在狱卒的带路下,阿泰男爵踏入地下监狱,不消多时,狱长慌慌张张地从典狱长室走出,衣着来不及打理。 “男爵大人有什么事要吩咐”狱长以为阿泰男爵急着收取哀悼日的税款,把锁好的钱箱搬出,“收上来的税款都在这里了,里面的里德银币我都做了记号。” “狱长先生,我来这里,是要赦免这些真教徒,绝不是要收此不义之财。”阿泰男爵一字一顿道,“牢房里所有犯戒的,一律还他们自由。你整理上的契约现在就给我烧掉。” 狱长以为自己听错了,摸摸脑袋。 “而你那些已经收上来的里德...一份份还回去要忙很久,全部扔到河里,让河水把钱还给真教徒。” 狱长直觉阿泰男爵在发疯。 ............. 太阳刚刚升起,晨伊草草吃过干馅饼便出门了。 复活镇有条贯穿全镇的河流,名叫蜜河。 他顶着冒半个头的太阳,早早等在蜜河下游。 第三章 死魂病 没入湍急河水的数百枚银里德很快流到和缓的下游,当晨起濯洗衣物的澡堂女仆和妇人无意间抓出一枚银币时,就注定这掉馅饼的好事会一传十、十传百。 乡绅、医生、管事的异教徒、骡夫、乃至农奴与贪心的教士,一时间齐聚蜜河两旁,脱下衣服跳进水里,急不可耐地抢夺顺流而下的银币。 晨伊在河段最下游,水才没过大腿。 把捡来的银里德拎干水,放进包袱里,来得够早,晨伊短时间内便搜摸了四十六里德,差不多一枚半罗纳金币。 黑德薇希三个月的材料有着落了。 摸一摸沉甸甸的包袱袋,四十六银里德,几乎等于城里木工两个月的薪资,晨伊油然满足。 “怎么不是享福钟楼...”晨伊惋惜道。 篡改复活镇的神力源泉——苦难钟楼,必须要让自己遭受苦难才会燃起灯火,而关在牢狱里的那几天,为钟楼灯火积蓄了几乎一层。 不过细想也合理,如果是享福能燃起灯火,那不是什么好处都占了就好像十五的时候能发起投降,不能发起胜利。 晨伊并不贪心,上中游也被别人挤占,这里不会有更多的银币,站起身离开。 “该去魔法学院了,今天有课。” 他是镇上魔法学院的入门学徒。 学院长是镇上唯一的巫师:卢西乌斯,一位异教徒,一位傀儡大师。 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晨伊左拐右拐,高大的老旧建筑落入眼中。它由老教堂改建,微供的圆穹顶,整体有罗曼式大开大合的风气,三座尖且圆的高塔屹立四方,并不与老教堂相搭,乃是魔法塔,投下阴森的影子。 说是学院,然而不过三十几名学徒,复活镇九百来人,而其中有资质研习魔法的,本就少之又少。何况,在真教徒的观念里,巫术始终是遭人忌讳的不洁。 晨伊是学院唯一的真教徒。 他一开始加入魔法学院的理由很简单。 免费。 这世道,无论真教还是巨王教,都倡导知识无价,只是会收取一定的小麦或布料。 而招不上学生的学院,算是把知识无价贯彻到底,卢西乌斯不收取任何物质上的费用,只要学生资质足够,便能够入学研习魔法。 话虽如此,绝大部分学生都是异教徒,这些外来者本就比真教徒更为富裕,并不在乎费用。 晨伊来到学舍,这本是教堂的大厅,圣像被移到一旁,石桌横立水晶球,神龛换成了深色石板,还留着木炭笔的痕迹。 学舍早早就来了人。 几个穿绣丝蓝袍的青年坐在前座,与晨伊的地位截然不同,他们轻慢地瞟一眼晨伊,其中的高个问道:“异教徒,你去捡钱了” 对他来说,自己才是异教徒。 “捡了。”晨伊笑着回答。 那些正式学徒相视一笑,眼里带着嘲弄和傲慢,没露骨的讽刺,只是一种看笑话般的轻视,对这些富裕的异教徒而言,真教徒往往被排除在圈子外,何况是平民。 晨伊轻叹口气,明明之前引导过他们对自己的仇视情绪,怎么还是这样不冷不淡呢。 光靠他们的轻视,苦难钟楼积蓄起来太慢了。 晨伊不想主动惹事,但很希望别人主动惹自己。 过不了几刻钟,学徒们陆陆续续走进学舍,各自落座,入门学徒们有意无意地坐到那些正式学徒附近,实在融不进圈子、家境贫穷的学徒们零散地凑到另一边。无论怎样,没有人愿意凑到一个真教徒身边,晨伊孤零零地坐在后座。 在真教徒眼中,异教徒固然是不洁净的,而异教徒眼中,真教徒何尝不是呢 晨伊笑了笑。 这种被集体孤立的感觉固然难耐,然而想到苦难钟楼灯火渐燃,就有种丰收的喜悦。 “看来引导情绪还是有用。” 晨伊知道,他们看到自己时,都会有意无意地由衷厌烦,就像大学午睡时,那个打王者喊得最大声的舍友一样。 因为自己摆弄了他们的情绪...其实不止情绪,他们的生命、爱情、自由、命运...自己无一不可摆布。 就像有自由意志的提线木偶。 区别在于,晨伊想不想而已。 巫师卢西乌斯,他从侧门登台,长且花白的胡子,巫师帽下眼眶深陷,苍老扭曲的皱纹,老者的背形佝偻,并非向后弯曲,而是向前,整个腹部顶在前面,胸部却往后倾,不难猜想其脊椎是何等扭曲。 “今天,我们讲魔法的禁忌。”卢西乌斯的声音嘶哑,干涩,脸庞消瘦,尽管见过多次,晨伊瞥见衣摆间数不清的浓黄瘤印,还是不禁瞳孔微微一缩,恶心油然而起。 高大的圣像投下压抑阴影。 “研习魔法,必是求知,然而,知识亦有禁忌。” 死魂病 卢西乌斯在石板上写下单词晦涩难明,而且是用于吟诵魔法的白金文。 晨伊盯着那从未听过的名词,莫名地头晕。 千柱云海之上,他隐隐感觉到什么在涌动。 “死魂们从古老血脉中复苏,暴虐、邪崇,带有偏执的扭曲欲望。血脉越古老,越深受其害,无数人视之为血脉的诅咒。当死魂病蔓延之时,苍白色的骤雨将倾盆而下!全因探寻神明的禁忌而起!” 声音嘶哑刺耳之余,卢西乌斯布满血丝的眼珠颤抖,怪异得反常,衣袖下的瘤印隐隐有黑影涌动。 晨伊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瞟向其他人,那些异教徒却若无其事般端坐在那。 他皮肤泛起鸡皮疙瘩,难道这些异教徒没有这种感觉吗 卢西乌斯狠狠地扫向所有人,落到晨伊时,心头顿起无名火。 “晨伊!我刚讲到哪了!” 晨伊怔了怔,站起身,缓缓道:“因探寻禁忌...从古老血脉中复苏的死魂病...” 反常...很反常...巫师...还有这些异教徒们... 难道是因自己引导了他们情绪的缘故 “记住...永远畏惧神的禁忌!” 话音刚落,石板上诡谲的单词像钻入脑海一样,晨伊不由自主地死死盯着它。 久而久之,脑子涌上缺血的晕眩感,就像蹲久了一样。 用力拍拍脑袋,晨伊努力深呼吸... 慢慢地,晕眩过后,晨伊抬起头。 一切都正常了,晨伊再度看向那个晦涩的单词,脑海平静。 目光落到卢西乌斯上时,这丑陋的老人语气虽严肃,却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和缓。 “坐下,以后好好听课。” 晨伊缓缓落座,呼吸不由喘急。 自己刚才...看到幻觉了 因为那千柱云海 摸了摸额头,晨伊用眼睛余光扫过异教徒们。 怪不得他们没有反应... 那古怪的晕眩后,他感到一阵难言的疲惫。 很快到了自习,晨伊站起身,准备先行回家,学院规矩一直散漫。 各围成圈子的异教徒们相互交谈,或独自看书、借阅笔记,或整理袍子的褶皱,稍显熙攘的声音在圣像前回荡,神圣而舒缓的气氛。 独自一人坐一桌的晨伊没有惊动任何人,他尽量轻轻地起身,不发出太多的声响。 晨伊理顺衣袖,向外走去。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瞬间。 石板旁、圣像前,整个学院的人齐刷刷地扭动头颅,僵硬而呆滞,盯向门外。 原本背对着大门的,以非人的姿态弯曲脊椎,脑袋倒垂,停滞半空。 谈天说地、借阅笔记、整理衣衫...他们的身体仍在做自己的事。 第四章 启迪 晨伊揣着钱袋回到家里,迎上黑德薇希诧异的目光。 “哥哥,你也去淘银币了吗” “哦,你怎么知道”晨伊搬开柜子夹层,从里头摸出个小木箱。 四十六枚带记号的银里德落入箱里,教人幸福的清脆哐当声,黑德薇希不禁露出银齿,半响捂住嘴巴,这未免太不矜持了些。 “运气真好,感谢我主眷顾。”黑德薇希双手合十,作祈祷样,她身上的连身长裙,裙摆长及脚踝。 晨伊直觉好笑,妹妹这是跟自己祈祷么 “听说惩罚的宗教税不用缴了。”晨伊随口道。 黑德薇希惊喜道:“真的你说的是真话” “这钱可是男爵把收上的税款扔河里来的,你看,都带记号。”晨伊解释道 “愿主恩赐他。”黑德薇希真挚道。 黑德薇希的无心之言落在耳里,晨伊思绪动了动,旋即笑道:“主会如此,祂的意旨。” 把藏钱的小木箱放好,晨伊收拾下衣着,黑德薇希在旁提醒哪儿的衣皱没抚平,领口没理好。 坐到书摊前,晨伊翻开还没看完的《古克希语释义》,前世作为汉语言系学生的他,自然对这世界的语言抱有极大兴趣。 翻到一页,上头讲克希人的名字来历。 晨伊敏锐地捕捉到“黑德薇希”这个名字。 黑德薇希普涅。 古克希语里黑德薇希,意为战争、动乱,延申到真教含义,又有“禁忌”的意思。而普涅,好像源自异教徒的亚温语,意为“纯洁”。 黑德薇希,纯洁禁忌... “还未皈依我主的古克希人认为,名字拥有预言的效力,很多克希语名字也由此流传下来。”末了,作者补充了一句,“这自然是愚昧迷信,不知我主才是真理。” 晨伊滋滋有味地翻看《古克希语释义》。 不远处,一群身着丧服的镇民抬着棺材走过。 晨伊瞟了眼,那似乎是昨天老人病故的那一家。 真教牧师领在最前头,抬棺的老人子女们神情悲戚,默默听着牧师诵经。 “主啊,愿您祝福他即将升天的魂灵吧,愿他在您的国安息。” “魂灵噢,不要迷了路,跟着天使的方向吧,您一直善良且谦卑,去听天使唱吧。” “善有善报,非在来世。 恶有恶报,只在今朝。 因这乃理想国。 祂的国。” 他们一边唱着,一边远行。 “喂,我要借本书。” 听到声音稚嫩,晨伊回过头,一个深蓝袍子的孩子把铜币叠在书摊上。 “伊德莱...你没去上课” 晨伊自然认识他,他是巫师最小的正式学徒伊德莱。 他脸上鼻青脸肿。 “你怎么被人揍了”晨伊不免幸灾乐祸。 在镇上,身为异教徒的伊德莱不是让人讨喜的孩子。 “你笑什么”伊德莱愤怒莫名,“一群婊子养的真教小孩。” “你被别的小孩揍了为什么” “为什么...我不过在母猪屁股里头塞了火药,还没来得及点。”伊德莱嚷嚷道。 晨伊一阵沉默。 “真有想象力。”他无语道,“真是牛欢喜里头塞鞭炮。” “牛欢喜、鞭炮”伊德莱捕捉到个没听过的单词。 好吧,在他听来,就像happybeef一样稀奇。 “额...一种菜。”晨伊转移话题,“你要哪本” 晨伊收起铜币,点数下,一共五枚迪尔铜币,恰好够两天,伊德莱不是头次来借书。 铜迪尔重20克左右,六七个铜迪尔能换一枚银里德。 呼了口气,伊德莱咬紧牙关道:“经书,我要借真教的经书。” 晨伊闻言吓了吓:“你确定你不是异教徒吗” “我被他们拿异教徒的名义又揍了顿,足足两顿”抱怨后,伊德莱认真道,“吾王之王不管用,我试试真教的。” 晨伊倒没想到伊德莱这么务实,其实无论信的是真教诸神,还是巨王教的巨王,只要在复活镇里,能回应他们祈祷的只有自己。 “好吧,我拿给你。”从书摊里翻出本克希语和亚温语双语对照的经书,晨伊好笑问道:“你虔诚地求问我们的神,岂因异教徒没有神可以求问么” “我不知道。”伊德莱简单道,接过书,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目送伊德莱远去,晨伊也没在意。 到上午收摊,租书的没多少,除去伊德莱,也就两个教士,钱箱里躺着十一枚铜迪尔,要维持整个家的运转,光靠租书远远不够。 晨伊收着书摊,大多是亚麻纸制成的平装本,成本也在二到五银里德不等,主要还是墨水费,售价要贵上一银里德,而装订漂亮的精装本,只卖不租,主要还是用来撑门面。 “你好,先生,请问有《和平讲义》吗” 晨伊仰起头,微卷波浪的发梢是最先看到的,肌肤光滑五官秀美的脸庞,嘴唇的线条显得娴静,鲜明微弯的眉毛,同发色相近的棕眼睛,自有异族的古典柔和美。她黑紫相间的长袍宽大,系了祷告讲经用的颂珠。 “《和平讲义》,那是精装书,不能租,只能买。” 见着她,晨伊不禁勾勾嘴角,那可是镇上最好看的姑娘,虽说是个异教徒。 她两个月前来到镇上,听人说,她是讲经院主祭的孙女。 而一个月前,自己小小地引导过她的情绪。 在她眼中,仅仅是某个上午路过书摊的惊鸿一瞥,由此埋下情愫的种子。 洛梅阿蹲下身子,她拣起那本还没收起《和平讲义》,是异教徒的学士编纂的典籍,她眨眨眼睛,小声问:“先生,前些天怎么没开镇上可只有你一个书摊,我没地方买书了。” “我因为犯戒被抓去蹲牢了。”晨伊有些不好意思道,“昨天刚放出来。” 洛梅阿半垂眼睑,也稍羞赧道:“噢,这样么” “除了《和平讲义》,还有《受戒讲义》,也是精装本,你要么” “《受戒讲义》也有吗我奶奶一直想要。”洛梅阿眼睛一亮,“谢谢先生,你真懂我。” 晨伊禁不住暗笑,不仅是因淑女效力的喜悦,还因能连卖两本精装本。 因洛梅阿几次的光顾,本来充门面的它们也有了去处。 洛梅阿从怀里掏出香袋,拣出一颗胡椒。 晨伊小心翼翼地把胡椒收起,拿布稳妥地包起来,那可是胡椒!紧缺时比金子还贵的香料!加上这颗,家里就有两颗胡椒,完全够买半头猪! 这女孩总喜欢用胡椒买东西,仿佛家里有规矩,不能沾钱这庸俗物样。 对此,异教徒们对她有个亲昵的称呼:胡椒姑娘。 不时瞟过她渐渐远去的身姿,那腰间晃荡的颂珠,晨伊心脏砰砰悸动。 数年前古朴御座落入眼帘的那刻起,就注定了自己与橡子味的苦涩爱恋无缘。 ................... 满月前后两天,都能登上神国。 而今夜亦是满月。 晨伊早早上床,阖上双眸。 天旋地转及难耐的痛苦后,晨伊又来到千柱云海之上。 晨伊惊讶地发现,苦难钟楼的灯火积蓄到了一层半。 “奇怪...光是学院里受冷眼的话,不可能这么快...”晨伊心里思虑,“难道是因为...我看到那个单词时,所遭受的折磨” 想来想去,唯有这个解释。 复活镇的城堡处,晨伊听到男爵在向自己祷告。 “我应许你。”晨伊遥遥一句,便让他睁开双眼。 这微缩的复活镇,男爵看起来如蝼蚁大小,他欣喜若狂的模样,在狭小的空间像蚂蚱般乱蹦。 “赞美诸神、感谢我主!主啊,主啊...” 晨伊把目光从那移开,在城堡往下两层,落到正在酣睡的罗纳德身上。 蓝绿纹饰绘满墙壁,壁炉噼啪乱响的卧室里,酣睡羊毛垫上的十四岁的罗纳德感觉被谁摇醒了。 他混混沌沌的睁开双眼,却只见到一片空白,眼珠十分暖和。 晨伊有听说过他蠢,却不清楚内情,权衡片刻,试探地问道:“告诉我,罗纳德,十减去六等于几” 贵族的孩子一般都有教士或是老师教导简单的数理知识。 “什么是十减六”罗纳德不由自主地说真话。 晨伊愣了下,这也太过痴傻了。 “额...十只牛被抓走六匹,还剩多少匹” “还剩多少匹,可能六匹牛把十匹牛给吃了。”罗纳德答非所问,他觉得这个梦很奇怪,嘴角不禁流口水。 晨伊无奈地屈指敲敲太阳穴。 “或许是得了病...小时候高烧的后遗症。” 据镇民的议论,他有智商缺陷,语言异常,常常答非所问,还会重复地做奇怪的行为。 “有点像...自闭症。” 不一定是生理上,也可能是心理上的问题... 瞟了眼一层半的灯火的苦难钟楼,晨伊有了点别的想法。 指尖轻轻一抬,点在罗纳德的额头上,微不可察的光芒钻进他的眉心。 这是启迪。 自闭症患者往往有空间或机械记忆的天赋。 教给他数学 那么得先来点基础的。 “罗纳德,你要记住。”晨伊顿了顿,庄严道:“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第五章 神的数字 罗纳德有惊人的数学天赋。 确切来说,是极强的记忆能力与数学天赋相辅相成。 启迪之后,他那几乎过耳不忘的记忆力,刚说完的话能够分毫不差的复述一遍,空间能力更是让人惊叹。 当自己教完九九乘法、除法与正方形、三角形等基础几何的三十分钟后,罗纳德便尝试运算四位数的乘法,起因只是自己顺手教导他竖式计算,他像调皮的孩子得到新玩具一样,乐此不疲地反复计算,只因结果新奇且无穷。 “3261乘以6121...等于19960581...”当他第一次计算出四位数乘法后,其他四位数计算霍然提快几倍。 很快,他发现新的玩法,“把100分一半,变成50,把50分一半,变成25,把25分一半...” 罗纳德的脸庞露出迷茫。 半响,正准备解答,晨伊却听罗纳德恍然道:“变成12和1的一半。” 晨伊怔了怔,这孩子要自己悟出分数来了 是自己启迪的权能,还是天赋所致 亦或是两者都有。 很快,罗纳德继续分下去,1的一半变成1的一半又一半,1的一半又一半又一半,他口干舌燥。而晨伊的惊讶不止于此。 因为罗纳德想到了另一件事。 “一个馅饼,能分成三份,我一份,爸爸一份,妈妈一份,可是1怎么分成3份” 钟楼的灯火渐熄,晨伊意识到时间不多,把分数教给他:“把1分成三份,等于三分之一...” 待晨伊把分数的概念讲清楚后,苦难钟楼的灯火已消耗到仅剩一层,晨伊缩小了视角,结束这次显圣。 “真是惊人的数学天赋...”晨伊心中感叹,因为最后,罗纳德竟然在思考勾股定理。 他旋即自嘲地想:“自己不会无意间把这世界的拉马努金培养出来了吧” 目光从城堡移开,晨伊瞟了眼异教徒的讲经院,想到洛梅阿宽大长袍下有多窈窕,心里痒痒。 要不...下次积蓄灯火后,让她完全倾心自己 轰隆。 莫名的云海翻滚声打断了晨伊的思路,他疑惑地抬起头。 晨伊紧紧盯着声音来源,那似乎来自与苦难钟楼相对的位置,苦难钟楼在自己左侧不远,声音来自右侧。 轰隆。 没有听错,云海卷动中伴随隐约雷鸣。 “那是什么...”晨伊好奇地盯着。 然而,仅仅只有雷鸣,久久未有别的变化。 “可能我要继续显圣才能促进千柱云海的变化”晨伊作出猜测,不免激动,要知道,这是五年来,云海第一次有别样的变化。 晨伊准备把思绪带回去思考,正打算离开,最后看眼复活镇,无意间扫到熟悉的身影。 伊德莱跪在圣像前,手里捧着经书,一板一眼地祈祷。 “我唯一真实的主,孕育诸神的父,请...听你卑微仆人的虔诚祈祷...” “您是我主之主,我...父之父,感谢您...予我智慧,将我抛下天国...” 他阖紧双目,努力背诵拗口的经文。 “看来真跟他说的一样,换个神信了。”晨伊觉得好笑,不打算回应他的祈祷。 第二天一早,晨伊把麸皮面包切片泡酒里,慢慢等它泡软,这由皮层、胚芽、糊粉层及胚乳等麸皮杂合大小麦子烤成的面包是平民惯常吃的主食,少有肉食,除非是节日,复活镇的平民才会久违地炖点羔羊肉或鸡肉。 “哥哥,异教徒的哀悼日过去好久了,好像快到赶集的日子了。”席间,黑德薇希提醒道。 复活镇自被异教徒统治以来,便照着异教的习俗行事,按他们的历法,哀悼日一过,几个星期后就到办集市的朝圣日,集市持续三十天到四十五天,头一个星期和末一个星期都不会有宵禁。 由于毗邻圣地,异教徒诸国的朝圣者或行商相当一部分会途径此地,届时集市的规模可谓人山人海。 晨伊咬了口终于泡软的面包,发酸的味道充盈口腔,算算日子,确实也差不多了。 “嗯,我后天就去乡下看看,那里的猎户应该有新鲜的动物皮。” 家里皮革店半年的收入都得仰仗这场集市,只要皮新鲜往往都能卖出个不错的价格,毕竟行商们倒卖到圣城往往会大赚一笔。 这规模盛大的集市,是受异教徒统治开始才有的好事,连镇上最虔诚的神父都没法反驳。 .......... 因兴奋而睡眠不足的阿泰男爵小心推开儿子的卧室门,迎面撞见罗纳德扒扶桌上闷头大睡,手中仍攥着羽毛笔,他踮起脚,瞧见那张密密麻麻写满数字的亚麻纸,惊诧的笑容挤上脸庞,干涸的墨水味更甚早晨郁金香的甘甜。 “我主啊,赞美您!”记忆里痴痴傻傻的儿子,在一晚上运算出他也看不懂的复杂数字,阿泰男爵的崇敬无以言说。 罗纳德似乎被吵醒了,他懵懵懂懂地从桌子上起来,抽起那张满是数字和图形的亚麻纸,笔尖落到纸上写了几秒才发现墨水干了,他蘸蘸墨水,自顾自地运算自己出的数学题,连父亲在身后也没发现。 “罗纳德,我亲爱的罗纳德,这些都是你写的”阿泰男爵见儿子转醒,激动地问道。 “二乘以二等于四,三乘以三等于九,它们都是乘以自己...什么乘以自己等于二什么乘以自己等于三”罗纳德咕哝着,笔耕不停。 被冷落的阿泰男爵并不气馁,反而为儿子专心研习而感到高兴,自己的儿子已经开始研究数学了,以后研究建筑、研究神学,直至管理一整个男爵领,届时成就绝对比自己只高不低,要知道,他可是受过神眷的孩子! 要请个数学老师,我主已做得够多了。阿泰男爵不再要求别的,“不应向神奢求更多”,是每个真教徒都清楚的教义。 “一个馅饼可以分成三份、两头奶牛可以生出六头乳牛、爸爸曾从林子里打来三只鹿,每个地方都有数字,数字无处不在...” 阿泰男爵惊觉,在自己沉浸于激动的间隙,罗纳德已从另一个方向思考数学。 紧接着,他听到一句浑身震颤的渎神之言。 “那么...神的数字是什么” 第六章 亵渎魂灵 自己的儿子对数学抱起极大的兴趣,阿泰男爵心情却有些坐立难安。 只因儿子入了魔般研究数学,吃午饭时主动跟自己要关于数学的书籍,然而不到五分钟,儿子就因不识字而要求自己的财政总管念给他。 这自然苦了财政总管,阿泰男爵亦犯难,偌大的城堡,识字的不过寥寥几人,而且都身兼要职,又临近办集市的时日,工作繁忙。 阿泰男爵本人倒有闲暇,奈何他贫瘠的识字量只够处理日常的收支财报。 “我尊敬的男爵,罗纳德已经缠了我一整天,”财政总管总算脱开身,诉苦道:“一天下来,除了读书,我还得应付他刁钻的数学问题,还有书上晦涩的单词,让人抓狂,男爵,这样下去,我根本无法办好几个村庄的财报。” “抱歉,总管,我该给罗纳德请个数学老师。”阿泰男爵歉意道。 “这最好不过了。”财政总管急于摆脱那知名的傻子,趁热打铁道:“我有一个人选,镇上除她外,没人能更适合教导罗纳德了。” “谁是个女人”阿泰男爵反问道。 “是的,讲经院的伊莎主祭,她博学多识、数学上更是造诣颇深,精通克希语和亚温语,授课不成问题,是个和蔼仁慈的老人,此外,讲经院内还存有不少数学书籍。” 阿泰男爵稍加思索,犹豫道:“主祭不必忙于神学” “一年前,伊莎主祭便将讲经院的工作交付了继任,生活清闲,整日陪伴孙女洛梅阿,想必也乐意接下这工作。”财政总管道。 阿泰男爵点了点头,他倒不担心罗纳德的信仰问题,因他明白...儿子对真教的信仰不虔诚,对巨王教也无感,这个呆傻的孩子也不会为信仰争辩。 “好吧,我差人去请伊莎主祭,还有什么事吗” “男爵,巫师...不,学者大人要求找犯人们试喝改进后的麻风魔药。”财政总管及时改口,原是真教徒的他对巫师讳莫如深。 阿泰男爵皱皱眉头,巫师的小儿子患有麻风,早已失去了痛觉,亦无药可医,爱子心切的巫师唯有自己调配魔药缓解小儿子的病症,但在喝下之前,他都会要求自己安排人手试药。 这事已不新鲜,大多时候都由男爵安排犯人试药,每次巫师都会出资帮犯人赎身,还有大笔补贴钱。 但眼下...为回报神明,阿泰男爵早已赦免了犯戒的囚犯的自由身。要知道,复活镇只有几百人,除开哀悼日前后,平日因犯罪入狱的镇民绝不会多。 “我主啊,这是您的考验吗”阿泰男爵心中感慨,他只好艰难道:“帮我转达学者,我没法安排犯人试药。” 财政总管一时犹疑:“男爵,其实可以先让犯人们试完药再释放,以往学者都会帮犯人赎身,你可以把赎身钱赐给犯人,再补贴点,这样既全了美名,也不拂了他的面子。” 阿泰男爵摇摇头,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自己的儿子好不容易摆脱整日痴傻的状态,尽管仍不尽人意,可阿泰男爵明白,不应向神索求太多,亦不可违了神的吩咐。 ......... 照旧守着书摊过了一天,今天的收入比昨天少上不少,除了伊德莱续借一天外,就无人光顾了。 晚餐时分,晨伊炖煮苹果豌豆,还买了河鱼煮汤,加上一块切好的麸皮面包,三个菜,一个人来说其实也算丰盛。 对,一个人。 黑德薇希眼巴巴地盯着冒热气的鱼汤:“你真奢侈,哥哥。” 鱼不算腥,晨伊拔了点去鱼腥的野草,加上前世的煲汤手艺,火控得很好,满满地鲜甜味。 而这对看得到、闻得到、唯独吃不到的黑德薇希来说,未免太过折磨了。 “胡椒姑娘买书付了一颗胡椒,稍微奢侈点嘛。”晨伊翻出奶酪,切片摆到一旁。 “也是...唔,好香。”黑德薇希目光没从鱼汤离开过。 奶酪、炖水果或蘑菇、麸皮面包...对于这种枯燥单调的生活来说,一顿鱼汤是多么稀奇新鲜。 记得自己还小的时候,家里时不时能吃羔羊肉、筛掉麦麸的白面包、还有作饭后甜点的果糜布丁...闻着鱼汤味,黑德薇希不禁遐想。 但那算不算自己的记忆呢 这无缘无故,不着调的想法,黑德薇希怅然若失。 堂妹若有所思的模样落在眼底,晨伊疑惑不已。 这孩子怎么了青春期 回过神来,黑德薇希瞧见晨伊看着自己,双颊发烫,半响喃喃道:“快吃吧,哥哥,快吃。” 晨伊抓一片面包,淋点鱼汤,又叠上炖烂的水果,等面包软些后方才下嘴。 没发酵的面包,即使泡软了,还是脆脆的。 “还是自己拿去烤的面包好吃。”晨伊随口道。 “嗯嗯,我听人说,城市里的面包店会往里头塞木屑,甚至石子的都有。”黑德薇希附和着,眼睛瞟了眼汤里的鱼头,很快又收回来。 捞出块鱼肉,只加了点盐,其实不够入味,晨伊拿奶酪夹着,送到嘴里。 甜中带微酸的味道,还算可以。 这么多年,晨伊觉得自己学会了在匮乏的食物里苦中作乐。春卷、白切鸡、水煮鱼...他倒是想做些记忆里的美食,但这调料匮乏的世界,连盐价都奇高无比,十几二十银里德买上一升都算便宜。 “哥哥...等会能盛点鱼汤...还有鱼肉给我么”黑德薇希鼓起勇气,小声提议道。 “唔”晨伊心里疑惑,她是记忆投影,没法触碰到现实的物质。 “我想闻闻,闻久点那种...就当我吃了吧。”她不好意思道。 “当然可以。”晨伊笑了笑,起身盛了满满一碗,摆到金发少女的脸前,“好好吃吧,黑德薇希。” 黑德薇希扬起脸,赧然一笑:“太多啦。” 话虽如此,她没还回去的打算。 “等会吃完我再吃个水果。”感觉吃不饱,抱着饭后一苹果的想法,晨伊还想吃点甜的东西。 “别吃生水果,野蛮人才这么干。”黑德薇希心忧地提醒道。 ........... 不是完全满月的夜,登上神国比昨天更为痛苦。 青铜门钟吕似的颤鸣,伴随梦里苍白色的大雨,晨伊感觉脑子有尖针由内刺破脑壳。 不知过了多久,晨伊再度位临千柱云海上。 依旧一览复活镇。 宵禁后的小镇,街道上行走的只剩下巡逻的卫兵,偶有教士、祭司、医生。 “男爵请了个数学老师” 目光落到城堡,晨伊瞧见一个红衣服的老妇人被男爵迎进城堡。 “洛梅阿的奶奶”晨伊小小吃惊,出于对胡椒姑娘的好感,自然也对深居简出的伊莎主祭有所关注。 “祝您受吾王之王眷顾,阿泰男爵。”伊莎主祭四指掐冠冕礼。 巨王教尊奉神话时代里脚踏双蛇的伟大王者,他们的传说里,那以山为剑的王,流放创世的真教诸神。 几乎完全冲突的教义,数千年间,彼此视之为血仇。 “...亦望您受眷,主祭大人。”阿泰男爵犹豫道。 晨伊自然察觉到男爵的回答模棱两可。 既不想得罪神,又担心暴露自己对异教的不信。 “带我去见贵公子吧,男爵大人。”伊莎主祭温和笑道。 庆幸伊莎主祭没发现端倪,男爵松了口气,他领着伊莎主祭到罗纳德卧室外,抱歉道:“主祭大人,罗纳德天生愚钝,最近突然迷上数学,又不识字,或许会问些冒犯幼稚的问题,望您能见谅。” “不碍事、不碍事,我的大人,”连说两句不碍事,主祭笑呵呵道:“笨孩子都是没长翅膀的天使,所以童言无忌。” 听到这里,男爵放宽了心,果真如传言般仁慈和蔼。 二人进屋,就看见伏案速算的罗纳德,身旁的仆人为他准备了几支沾好墨的羽毛笔,待他写到换笔时,便接过那支没墨的削尖沾上墨水。 由此,罗纳德得以几乎不停顿地在麻纸上写下各个数字。 “罗纳德、罗纳德。”男爵喊了两句,上前拍了拍罗纳德,道:“我请了伊莎主祭来教你数学,礼貌点,罗纳德。” 教数学罗纳德停下笔,望向门外的伊莎主祭,嘴角灿烂地勾起:“太好了爸爸,我被我的题难住了,老师,能帮我解题吗” 伊莎主祭闻言呆愣下,俄而和蔼笑了,道:“当然可以,小罗纳德,你这么急,恐怕没人比你更好学了。” “你好,伊莎主祭,快过来吧。” 晨伊遥遥看着这个场面,他有些好奇地瞟了眼罗纳德的麻纸。 罗纳德在求三角形的面积,一个直角三角形,看上去并不稀奇。 但仔细一看,那个直角三角形上画上了十几个辅助用的,等宽的长方形。 晨伊吓了吓,这是在求极限微积分 “主祭老师,这个三角形,能够画上无数个长方形,长方形每个的面积都不同,但每个与三角形不重合的小三角的面积都是相等的...”罗纳德并不会组织语言,他费力而激动地叙述了这些后,到最后连自己想求什么都说不清。 伊莎主祭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和蔼,到迷惑好奇,最后皱紧眉头。 她瞥了眼男爵,苦笑道:“小罗纳德可一点也不愚笨。” 男爵怔了下,旋即露出骄傲又心虚的笑容,不知如何开口。 “我不是傻瓜,一直不是,我一直知道,”罗纳德抢道,“有个看不见的老师教了我最基础的乘除法、还有几何。” “看不见的老师”伊莎主祭面露疑惑。 “是的,看不见的老师,他被光包裹着...” 云海之上,目睹这一切的晨伊皱了皱眉,再追究下去,没有心防的罗纳德肯定会暴露一切。 暂停时间,轻车熟路的,晨伊的指尖落到伊莎主祭上。 “你不会再追问这事。” 丝缕微光降入城堡,钻入伊莎主祭的额头。 引导他人的情绪和思维,这事晨伊不知做过多少次。 按下复活镇,时间再度流逝。 伊莎主祭缓缓起身,目光不再落在罗纳德身上,似没了追问的兴趣。 然而, 她猛地转头,苍老的双眼死死盯向窗外。 踏前一步,面目朝天。 她脸上的皱纹拧在一起,压抑不住愤怒的咆哮: “亵渎的魂灵,你何以窃取神明的权柄!” 第七章 灵使 “邪祟的魂灵,你何以窃取神明的权柄!” 猛然的,晨伊感觉到灵魂冰凉。 就好像冥冥间,那份权柄,终会被人随时夺走一般。 悚然的惶恐逆流冲上大脑,高高在上的安全感如薄纸般被搅碎,晨伊双手抓住御座,即使在梦中,鸡皮疙瘩的触感依旧真实。 晨伊手足无措,复活镇的时间依旧在流逝,那红衣老妇一手抓住窗棂,半个身子探出,指向天空某处,愤怒地辱骂。 停! 晨伊伸指点向复活镇,时间再度停滞不前。 按压脑勺,晨伊堪堪从刚才的惊愕中缓过来。 让她死! 这是晨伊惊愕之后脑子里第一个想法。 复活镇还在他的掌握之中,这个主祭超脱不了那近乎全能的权柄,让她死,心肌梗塞、摔死、猝死、肺部窒息、老死...只要愿意,种种老年人应有的死法都将在瞬息间扼住她,毫无动静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如果她不死,迟早会发现整个复活镇被他人摆弄,而在那之后,那些异教主祭、巫师们将调查、甚至毁灭整个复活镇,以渎神之名。 怀璧其罪的道理,晨伊忽然深有感触。 只要她死了,没人会发现这个秘密。 晨伊抬起手。 动动指头,便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无需双手染血。 “等等...不能这样,一个主祭无缘无故死在男爵的城堡里,必然会引起异教高层的注意...” 到那时,自己会更容易暴露。 “不能杀死她...不能让她死,而且...她是洛梅阿的奶奶。” 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那就让她忘掉这些。” 只有遗忘,是最好的办法。 如果忘不了,再...... 晨伊已有注意,手指点向伊莎主祭:“你会忘掉,我想让你忘掉的一切。” 微光落下,晨伊忐忑地让时间再度流逝。 “刚才...我们说到哪了”伊莎主祭茫茫然地转过头,她看向男爵和罗纳德,歉意地微笑道:“抱歉,男爵大人、小罗纳德,人老了,实在记不清。” 阿泰男爵脸色苍白,罗纳德也一脸不解,他正想开口。 停。 “看来成功了,让男爵和罗纳德也忘掉吧,包括我启迪他的那份记忆。” 苦难钟楼的灯火尽数熄灭,两点微光落到他们身上。 晨伊盯着城堡三人,罗纳德手忙脚乱地跟伊莎主祭请教数学,老主祭俯身温和地解答,同他一起思考,阿泰男爵适时离开房间,不作打扰。 一切恢复正常。 晨伊还是吊着半口气没松,耐心等待教学结束,伊莎主祭与男爵告辞,在卫兵的护送下回到讲经院...直到伊莎主祭入睡,都无别的动作,才把那半口气松下。 “唉,以后对主祭或者巫师这些外来者,都要小心行事,最好不行事。”危机过后,晨伊泄了气般瘫在御座。 他恍然间想到了胡椒姑娘,她柔美易娇的容颜,淡棕随风飘摇的发梢。 当然,已经行事的不算。 苦难钟楼再无灯火,晨伊扫过复活镇,每次打算离开时,他都会再看一眼。 就像退出游戏前会看一眼装备一样。 “伊德莱又在祈祷了嗯,这次背得比之前更熟了。”晨伊只是单纯看看,没法也不打算回应。 “钟楼没灯火了,得想办法添上。”瞟了眼苦难钟楼,真要回应,自己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而且对异教徒有所动作,消耗的灯火似乎更多些。 念头一动,眼中的千柱云海霎那消散,晨伊感觉背部硬邦邦的触感,自己回到床上,没有睁眼,原始的困意涌入脑子。 没有多想,晨伊很快便入睡。 ................ 讲经院。 伊莎主祭平躺在床上,呼吸绵长而安稳,八十多岁的老人还能有这么平稳的呼吸,再活十几年不成问题。 黑暗中,老妇人的眼睛慕然瞪大! 苍老无神的瞳仁徐徐翻上,独留一片眼白。 眼眶陷下,一条漆黑光滑的触手涌出,顶起双眼。 没有瞳仁的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仿佛穿透它,盯向天空! 滑溜溜的漆黑怪物,宛似蛞蝓般自伊莎主祭的身体钻出。 主祭的身体迅速泄气般塌下,空瘪胸背皮囊相贴。 “那魂灵,到底是哪来的!又如何窃取到吾王之王的权柄!” 蛞蝓状怪物不敢高声,身体里漆黑黏糊的器官蠕动,这是它们的“嘴” “无声无息间,我的情绪就被牵动,若不是这具躯体灵性极高,我甚至无法察觉哪怕一点异样。” 它看向苍老的躯体,那是自己在八十多年前打造的躯体,并凭此走到主祭之位,灵性之高,仅仅逊色于教内九大蒙福祭祀。 也几乎是它这种生物所能走到的极致。 “而且...不止情绪,连这具躯体的记忆也能抹除!绝对不是...可以衡量的存在!” 复活镇不时传出有真教神迹现世,虔诚遵奉巨王的它凭着好奇,以及让这躯体安度晚年的想法来到此地。 这世上,无论哪个宗教,总有些地方传出神迹现世的传言,绝大多数是某些人的把戏,或是有邪物作祟。 它原以为复活镇不过是成型的魂灵作祟,最多是有真教在背后支持。这也是她那时震怒质询的原因。 然而,事态的诡异远超它的想象。 正因如此,它油然生起恐惧。 尽管讲经院有教内的圣器,能够造出幻境、屏蔽窥探,它依然等待了良久才从主祭躯体钻出。 “...不能再次惊动他,可能...只要他想,不止自己,连整个复活镇都能瞬息间毁于一旦。” 它做好最坏的打算。 “这具躯体会被盯上,我要先藏起来,先藏住...除了去教罗纳德数学,都得留在讲经院。然后慢慢等到某一天老死,这样才能瞒过他。” 之后等待良机... 这渎神的邪祟魂灵必将毁灭! 它在地板上蠕动,俄而,从体内长出触手,打开衣柜。 里头静静躺着一位古典柔美的少女。 洛梅阿。 它小心翼翼在额头切开一条缝,慢慢地钻了进去。 “以后,我必须用洛梅阿来生活。”它不得不舍弃灵性极高的主祭躯体,而改用十五年前塑造好的,近乎毫无灵性的少女。 活动活动关节,她重新适应了身体,脑子一下轻松了,是少女应有的无忧无虑,当更换躯体时,她的心绪也会一下与之相配。 “唔...十五岁了,这个年纪的女孩都会结婚,我也应该。”洛梅阿自言自语道。 要尽量让这具躯体跟别的平凡少女一样。 不断塑造躯体,同时以老人、妇人、少女的形态行于世间,这是灵使的天性。 三重圆环、三位一体。 所以洛梅阿就是伊莎。从来都是。 “要嫁给谁...”她试着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晨、晨伊怎么样”她双颊稍烫,很快被独属少女的心境侵染。 “没什么灵性、长得也蛮好看的,完完全全一个平凡人,那可恐的存在绝对不会留意。” 她如此笃定。 第八章 烤面包 巫师卢西乌斯有个患麻风的小儿子,当他鸠占小教堂,以巫术玷污圣座时,镇上的真教徒便乐于解释为诸神对邪祟的诅咒。他的儿子掉光的眉毛,溃烂的脸庞,宽大的麻袍,总是最好的证明。 连他儿子的妻子,也只能是具不会感染麻风的魔法傀儡。 镇上的真教徒们总在揣测,或许他儿子死了,卢西乌斯也会造一个傀儡,以此掩盖他那遭神遣的恶行。 真教构建的世俗认识中,巫师被视为魔鬼的代行,欠收、洪水、瘟疫都能与其扯上关联,他们往往遭人唾弃、鄙夷、肮脏和恐惧,流放、驱逐是他们最多的经历,某些原教旨的真教国家里,更有不计其数的巫师被圣洁地处死,以诸神之名。 而在复活镇,绝大多数人都是真教徒。 “学者大人要找人试药”狱长一脸不解,坐在他对面的是卢西乌斯的一位正式学徒罗曼。 他知道,罗曼与巫师儿子走得很近。 绣丝蓝袍的学徒道:“是的,老师新配了一种麻风魔药...之前的麻风药,已经不起效用了。” “为什么找我学者大人应该知道...我这里已经没几个犯人了。”狱长苦涩道,“男爵赦免了很多犯人,都是犯戒的真教徒,多么荒唐。” 往年哀悼日后,他都有上百枚银里德进袋,相当于大半年的薪资,大头是契约钱,小头是犯人的赎身钱。 平白无故少了大头,狱长咬咬牙硬吞就是,现在连小头都要丢掉,他实在觉得不可理喻。 罗曼点了点头,然后从怀里掏出沉甸甸的小袋,推到狱长面前。 “老师也知道,他刚从男爵那里碰壁,狱长先生,除了剩下几个犯人外,还希望你从别的地方找人,起码找够二十人试药。老师儿子的病情已经不能再拖了。” 狱长小心接过小袋,拆开绑绳,表情霎那停滞了。 里头全是罗纳金币。 狱长努力眨眼挤走贪婪,抬头诧异地看向学徒。 他咽了咽口水,道:“好吧,只要学者大人保证死不了人,补贴钱够多,我愿意找来二十个人,大人的儿子,卡西姆是个好孩子,它不该遭这种罪。” “放心,狱长,这只是麻风药,不会死人,可能会痛点,至于补贴,老师说,每人六十银里德,愿意跟进实验的,就再加三十银里德。”罗曼顿了顿,补充道:“而报酬,狱长先生手上这些,只是其中三分一。” 狱长先生的瞳孔缩了缩,以往每人赎身加补贴钱不过四十银里德,足足涨了一半,何况还不经自己手。 “让学者放心吧,我会安排好人手的。” ................... 集市的日子逐渐接近,镇上的烤炉会开一次火,晨伊早早起身,把早先备好的面团拣到篮子里,三十多个,沉甸甸地挂在手上。 黑德薇希揉着眼睛,她看上去刚醒:“哥哥...你要去烤炉吗” “嗯,我拿了三十多个。” “好多...我们吃得完吗” “你是猪还是我是猪”晨伊调笑她:“到时集市的时候可以卖些。” 黑德薇希恍然大悟:“那可得多拿点。” 顿了顿,她还嘴道:“我可不是,你是,一直是。” “没时间再捏面团了。”晨伊说着,拎着篮子出门。 家里其实一直过着相对清苦的生活,这样子,苦难钟楼能够慢慢积蓄灯火。 昨晚黑德薇希忽然想吃鱼,晨伊想,她以后还会不会想吃或许,为了黑德薇希,偶尔来一顿好的,改善改善伙食其实不错。 所以晨伊想烤多点面包去卖,集市的时候多换点钱。 钱本身对于自己并无意义,自己是复活镇的神,只要想,甚至能够让自己坐进城堡里。 只是如果这样,晨伊担心苦难钟楼难以积蓄灯火。 “...就好像有作弊器,但又必须限制自己作弊一样。”晨伊作想。 拎着篮子往烤炉的方向去,即使天还蒙蒙亮,路上也有些跟晨伊有同样目的的妇人。 遥遥能听见异教讲经院早祷的钟声庄重响亮,而后是教堂的钟吕,音色昏沉,晨伊记得,真教尖塔上半残的钟早已锈迹斑斑。 真教徒的钟是不能先于讲经院敲的,也不许修缮。 “哦,小晨伊” 晨伊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 手里拿着小篮,面容苍老,脸上洋溢温和的笑容,包着红鸟头巾的老妇人佝偻着背,头发花白。 艾米奶奶,她是艾米杂货店店长的母亲。年轻时在镇上当过很长时间的媒婆和稳婆,基本小镇有一半的新生儿都跟她有关,天冷的时候还会给穷人家送柴火和面包,就像所有人的教母一样。 自己家落魄时,叔叔婶婶也拿了他们不少柴火。 “艾米奶奶你这么大年纪还来烤面包吗”晨伊微笑道,“愿你受庇护。” 艾米奶奶是复活镇上年岁最高的,据她自己说,已经有八十多岁了。 艾米杂货店也因物美价廉,特别是面包从不掺木屑沙子,而广受镇内镇外的欢迎。 “也愿你受眷顾。我还精神得很,每晚睡得很香,还有很多年才被我主叫去当天使。”艾米奶奶感叹道,“这么早就来烤面包,真勤奋,以后会有个好妻子的。” 晨伊闻言笑了笑,心里浮现少女的身影。 “要我说,小晨伊,你是骑士的侄子,要找就找镇上的女孩啊...”艾米奶奶刚说完,摸了摸脑勺,“瞧我,又犯了当媒婆的老毛病。” “没事,艾米奶奶,其实我有看上的女孩了。”晨伊补充道:“是镇上的。” “噢,真好啊,最好是真教徒...不是也没关系,孩子信我主就好。”艾米奶奶笑呵呵地说着。 当然不是真教徒...晨伊换了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艾米奶奶聊着。 一阵秋风刮过,艾米奶奶打了个冷颤,即使她多穿了件羊毛马甲,她忽然道:“今年会更冷啊,你家要柴吗” 晨伊愣了愣,笑道:“不用,家里够钱买了。” 艾米奶奶闻言面露笑容,她总是这样,镇上的人说,她肚子咕咕叫的时候,总会先想到别人饿不饿。 走到镇上公共烤炉处,不止真教徒,也能看到一些贫苦的异教徒的身影。 晨伊眼尖地瞧见一个棕发身影。 洛梅阿她怎么也拎着篮子往烤炉去 她可是讲经院主祭的孙女。 晨伊迟疑片刻,步子不觉放缓,最后...还是佯装漫不经心地快步路过她身边。 艾米奶奶疑惑地看着晨伊走快,而后露出恍然大悟的微笑。 “是你晨伊先生...” 心里的焦急不过半秒,晨伊如愿以偿的听到洛梅阿打招呼。 “哦你也来烤面包吗” “嗯。”洛梅阿小声解释道:“我奶奶常说,要和贫苦信众同行,所以我来烤面包了。” 晨伊笑道:“那你是第一次来公共烤炉,来,我帮你烤吧,胡椒姑娘。” 她羞涩地点了点头,晨伊快手拿过她的篮子,怕她反悔。 “你要吃到我帮你烤的面包啦。”晨伊故意调笑道。 洛梅阿撇过头,一言不发,双颊跃上绯红,她真好看。 再偷看两眼,晨伊满意地转过身。 第九章 万物的尺度 晨伊烤面包的手法是公认的上佳,先把一块小饼贴上去试温,待饼皮烧得红中带黄,还有点点焦斑时,是最好的火势,因面包比饼更难受热。 和其他力气大的小伙一下把百几个面包摆进去,拿长柄面包铲将面包翻身,滚烫的烤炉,通红的炉壁,不断冒出的烟气把晨伊烘出热汗。 忙了整整一个上午,终于到了交班的时候,大概烤了上千个面包,晨伊没有细数。 交班前,晨伊特意拿余温烤完洛梅阿的面包,能烤得软些。 “一、三...六,才六个面包。”看来她是来体验生活的,这点晨伊并不意外。 烤炉价格昂贵,维护费时间一久也高得惊人,而公共烤炉很久才开一次,往往一次要烤很多。 洛梅阿拎来的面包,筛掉的麦麸也比别人多,离白面包也不远。 晨伊把自己那份装回篮子里,她那份叠在上头。 烤炉外,那些送来烤面包的妇女们围在树荫下谈天,真教徒一圈、异教徒一圈,洛梅阿站着,同那几个坐在树根上的异教徒讲经。 “祂座下的天使说,‘要守和平的,不是拿镰犁的,而是执刀兵的,因要明悟的,不仅是愚钝的,更是聪慧的,人以水土造的躯,需为和平之义而举刀兵...’” 每讲一句,她便转动手里头的颂珠,讲的大概是《和平讲义》里的箴言。 晨伊这下犯难,男人本就不好去妇女那里,何况是异教徒。 无奈下,他只好找上相熟的艾米奶奶。 “呀,你要托我把面包给那胡椒姑娘。”艾米奶奶扫了眼篮子,“这可真白啊,是个金贵姑娘。” 艾米奶奶也听过胡椒姑娘的名头,看看晨伊,又看看秀发随风飘摇的洛梅阿,若有所思。 “一把年纪了还要替人说媒啊。”艾米奶奶咕哝一句,笑了。 晨伊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艾米奶奶把篮子拎了过去,没同那些异教徒交涉,逮住洛梅阿,交代了几句,面包就到了洛梅阿的手里。 她扬起脸,那双娇艳的眸子移了位置,几个异教徒彼此面面相觑,主祭之女在看一个真教徒。她们心照不宣地默念祈祷的经文。 晨伊打了个手势。 洛梅阿犹豫下,还是点了点头。 偏转过头,她转下念珠,又念上了《和平讲义》,解释经句。 待妇女们分了烤炉房的面包,纷纷互相告别,烤面包的小伙们留下一个看住烤炉的火,下午还要烤,暂时不能熄。烤炉不是很禁用,要是坏了,需要维修好几天。 晨伊只是上午那班,可依旧等到几乎所有人都离开。 那些听她讲经的异教徒也走了。 正是正午,太阳染上瘟疫似的秋瑟,阳光不毒,萧瑟的风下,神圣庄重的钟声一下接一下地响彻小镇的上空,教堂残钟不会敲在午时,是讲经院的大钟,响在午祷前。 洛梅阿倚靠在温热的烤炉墙上,看着讲经院远远突出的塔顶,目不斜视。 晨伊拍了拍手,她悠悠转过脑袋。 “先生...你那手势...其实我没看懂” 晨伊吓了吓,又听她问道:“那手势是什么意思” “让你等我一下。”晨伊哭笑不得。 “那我误打误撞了。”洛梅阿羞涩一笑。 你等这么久就是为了问这个晨伊想想,还是不说这煞风景的话为好。 “走吧。”良久,晨伊道。 洛梅阿应了声,她跟在他身边,两人间隔了一米多。 按前世的经验,这会应该聊些共同话题才对。 即使对彼此有所好感,倘若总是面面相觑,也会骤然冷淡。 聊些什么呢 没几秒,晨伊便发觉两人一直是书摊前的交集,从未多说过几句话。 心中踌躇,晨伊焦急不已,几次欲言又止。 身后响着稍稍急躁的颂珠转动声。 可不曾想,洛梅阿先开口道:“先生...你让我等你,应该有什么话才对。” “啊、额...”她的话对现在的情况来说,更像是逼宫了,晨伊只好随意道:“洛梅阿,像你这样的姑娘应该有姓。” “有的,我的姓是罕希...是我奶奶的姓,我是她养孙女。”洛梅阿小声道:“我的姓名的意思是,跟从信仰者。每个人姓名都有含义,你呢先生。” 指间的颂珠声缓了下来,慢慢受她拨动。 “......我没有姓氏。”尴尬地沉默了下,晨伊只好道。 大多数平民都没有姓氏,除非祖上阔过,曾建立起一个庞大的宗族,或者自取一个,只是不免遭下里巴人笑话。 事实上,有些贵族也没有姓氏,比如阿泰男爵,当别的贵族称呼他时,往往会用“复活镇的阿泰”,把镇名当作姓氏。 洛梅阿意识到说错话,歉意道:“我说错话了...因为你的名字不像是克希语或者亚温语,所以...” “没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可能父母随便取的,”晨伊玩笑道,“跟从信仰者是跟从你们的神吗” “不仅仅是我们的神,也是你们的神,先生。”洛梅阿纠正道,“诸神远行之后,便唯有吾王之王一位了,祂是所有的神” 不觉间找到话题,晨伊想谈下去,道:“其实...巨王教是怎么看真教呢...我其实没怎么读过经。” 洛梅阿来了兴趣,道:“怎么说...在我们眼里,真教徒都是盲从的、我奶奶说,教里有个专门的称呼,叫愚钝者。是因为真教徒反应太慢了、冥顽不灵,或者是被别有用心者蛊惑了,忘了诸神已然远行,世间只剩吾王之王,没有及早醒悟、及时皈依。” 她拨动着颂珠,后面的话打着小小的节拍。 “是吗,巨王神话里说,吾王之王统合了一切权柄,已然全能的,那为何不让大家都醒悟呢”晨伊悠然问道。 洛梅阿却一脸严肃道:“吾王之王自然无所不能,无所不晓,可是祂仁慈,故而既给人愚笨的权利,又给人聪慧的权利,这是祂所恩赐的选择的权利。” “和真教牧师说得很像。”晨伊回忆了下道。 真教里头,也有诸神恩赐权利的说法,祷告时镇上神父总说,若以聪慧的人转而选择作愚笨的,那他便从头到脚是圣洁的,因他领悟到了恩赐的意义,乃是神圣的愚人。 “嗯嗯,真教只是落后的,也不见得都不对。”洛梅阿点点头,她一板一眼道:“在神的面前,人是渺小的,并无意义,当然,我说的人包括精灵、矮人等等...” 晨伊想说什么,最后反辩道:“既然人渺小,又无意义,那为什么而活呢” 洛梅阿虔诚道:“我们行于世间,是为了试炼信仰,倘使感动神明,因此得救,人生才算不虚此行。” 晨伊皱皱眉头,没说什么,他没想到洛梅阿这么较真。因她是主祭之女的缘故吗 她辩难似道:“神愿行之,可以把善的讲成恶的,恶的作好的,只是祂仁慈,不愿见得此般苦难。” “人能做的,唯有信仰而已。”她如此道。 “是吗,可是...”晨伊停顿了好一会,最终温声道:“人,是万物的尺度。” 洛梅阿转过脸,满脸震惊和不解。 手指间拨动的颂珠噼噼啪啪地相撞...... 第十章 圣药 上午烤完面包,下午就得为皮革店的事着想,临近集市的日子,忙碌是常态。 家里虽说开的是皮革店,但自叔叔离世后,他的封邑——一间染坊便收归男爵所有,而念及过往的情份,这间位处乡村的染坊对自己收费只有别人的三分一,从猎户农民那收各类皮革,再到染坊织染,最后在集市时摆上店面。 一手拎着称砰和戥子,另一手挂个小锣,晨伊来到男爵领的鲱鱼村,村口竖立纪念圆环架,标记了位置,很好认。村名虽跟鲱鱼有关,这里却不产鲱鱼,而是盛产一种叫比斯鱼的河鱼,据说被不知哪任男爵错认成鲱鱼,那年头神断法还颇为盛行,所以有了这村名。 “奥布里大叔,这猪皮重三磅,八银里德,加十一铜迪尔。” “狗皮我看看,一磅六,六银里德。” “玛丽,你这羊皮毛没刮好,只能五银里德,不能再多,这布织得不错,很长,二银里德,多给你三铜迪尔。” ...敲着铜锣,村头广场木枷的架台上,晨伊吆喝着收皮布,团团包围的村民们琢磨着价位,收上来的皮布堆到租来的驴上,一叠接叠。 花了整整一个上午,终于把一个村能收的皮布基本都收上,晨伊绑好驴上的皮布,收起铜锣,但没急着走。 远远地,走来一个格外矮小瘦弱的身影,那是矮人女孩莱莉,她单单一件丘尼卡。 “晨伊先生,等等我爸爸,他去公共烤炉拿面包了。”她稚声稚气道,嘴唇周围长了幼小的胡茬,这是矮人即将进入青春期的标志。 “好的,莱莉。” 晨伊摸了摸莱莉的脑袋,她爸爸碎山与叔叔是好友,是村里的猎户,不是故事里常见的铁匠,即便矮人都有不错的技艺,但不是每个矮人都能当铁匠,一个男爵领需要的铁匠可能就一两个。 不到一刻钟,蓄着快垂地的长须,矮壮的身影远远出现在地平线上,他也一件长袖丘尼卡,矮人的穿着没那么讲究,迈着短腿,急匆匆地抱着一叠灰色皮跑来。 “碎山大叔,这是狼皮”晨伊不禁讶然,狼皮处理得很粗糙,上面还有没洗净的血。 待碎山走近,晨伊才看见他的脸颊格外瘦削,泛着饥黄色。 “是的,孩子,我蹲森林里蹲了三天。”碎山挤出皱巴巴的笑容,眼眶深陷。 “碎山大叔,你怎么杀的狼...” 狼是群居动物,一般出现在森林深处,最差也是一对,而且极为狡猾,上山的猎户们往往都躲着走,其实比起碎山怎么杀的狼,晨伊更想问他为什么要冒险杀狼。 “呸,”碎山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有头刚生产的母狼,公的不知去哪了,一直不见,可能死了,我追着母狼到洞穴,一斧头砍了它脖子。” 见晨伊上手称皮,碎山恳求道:“孩子,帮我多算点,我妻子得了风寒,病得很厉害。” 晨伊恍然大悟,怪不得碎山要上山杀狼。 拿称砰秤好后,晨伊数着磅数,往戥子上称了十三银里德。 碎山张张嘴巴,凹陷的双眼不禁欣喜。 晨伊又添上五枚铜迪尔道:“这些给大婶买点肉,找个时间,带大婶去镇上找教士看看。” 自己的神国仅限于复活镇,并不囊括整个男爵领。 “孩子,谢谢,谢谢,雷蒙德有个好侄子。”碎山的眼眶不禁涌出泪水,“加上这些,只要我再拿到狱长那十五银里德...” “狱长那拿十五银里德”晨伊疑惑不解。 谁都知道,复活镇的典狱长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你不知道很正常,孩子,我也是刚知道。”碎山打量四周,打手势让晨伊弯腰,凑到耳边道:“狱长派人过来说,男爵进了批新制的疗伤药,谁愿试喝就给谁十五银里德。” 男爵新进了批疗伤药 晨伊不禁迷惑,自己这几天都会留意城堡,可从无听过这消息。 不过十五银里德不是小钱,晨伊也很想看个究竟。 “走,碎山大叔,我们一起看看。” “爽快,不愧是雷蒙德的好侄子,”碎山爽朗大笑,“城堡该把那副盔甲送还给你。” 他说的是被阿泰男爵收回的骑士铠甲。 雷蒙德在圣地去世后,他的铠甲经由异教徒之手,用驮马运到男爵手上。 不顾男爵指令,为守护圣银大教堂而前往圣地的雷蒙德,自然被解除了骑士身份。 晨伊不再多想,问道:“狱长在哪镇上” “伐木村,那个有伐木场的村子。”说完,碎山回头吩咐莱莉自己回家。 伐木村,那可是在男爵领边境。晨伊心想。 男爵领上不少几个村都没有村名,少数有圆环架或路边神祠来划定位置,伐木村是俗成的叫法。 晨伊牵着驴的缘故,二人走得不快,所幸在黄昏前到了村门口。 无需仔细去找,远远便能看见一群人挤在村头,围着镇上来的狱长与几个狱卒、一名教士。 但情况同碎山讲的不同,不是试喝便有十五银里德,而是五银里德卖一小瓶。 “这非寻常的药水,乃是我教祭祀借真教古法,与你们的神父一同配下的古药,其最主要的,还是圣像画上的红颜料。” 那狱卒有声有色地吆喝起来,敲打着锣饷,许多别处来的村民都前来围观,里里外外地抢着分发下的药水,这世界的人,虔诚得惊人,长老模样的老者慌忙挤开人群,竭尽所能地掏出三银里德,一小袋盐,只求换得一瓶带圣像画颜料的药水,东西堆在狱卒手里的钱箱里,合十的手请求不立即饮下,而是摆到村教堂供奉。 遭到拒绝的村庄长老只得当场饮下药水,不多时便痛得满地打滚,随狱长来的教士宣扬说,这是天使在戒你,细数罪恶和善行,两两相减后才有现世的幸福。 不一会,村庄长老几乎骨头散架般起身,疼痛过后,双手合十虔诚忏悔,那教士取来圣水抹他额头上。 “天使戒过了,是个善人。” 人群中一阵惊呼,忙围起村庄长老问,未完全从晕眩中转醒的村庄长老迷迷糊糊地说了些幻觉,教士在旁解读,天旋地转的感觉被说成天使在牵起他,痛得模糊不清的视觉,被讲成天国那不可描述的光,神乎其神下,人群一哄而起,争抢起那神圣的药。 碎山悻悻骂道:“狗娘养的混蛋,哪来这么大的来头。” 他拉起晨伊的肩膀,道:“别被骗了,他们早前说是新进的疗伤药,可没说过是那什么圣药。” 晨伊也觉得好笑,自己就在这里,可从未没见过什么天使。 “碎山大叔,他本来说十五银里德试喝的” “钱的事,我不会听错。”碎山如此道,看见晨伊眼里浓浓的好奇,劝道:“你不会信了他那匡人的鬼话,要是喝了,你就是亏了二十银里德!” 听到他的话,晨伊本只是想想,现在更要付诸行动。 “是的,我就想亏二十银里德。”抛下这句,晨伊挤进人群。 目不转睛地盯着狱卒手里堆砌的银铜币,狱长满意地点了点头,而扫到另一箱装着盐袋、鸡蛋、布料等杂七杂八,摇了摇头。 毕竟不是现钱。狱长不免觉得可惜。 哐当。 俄而,他清楚地看见完完整整的五枚银里德丢进钱箱。 抬头看去,不免觉得那人长得眼熟。 那人从狱卒手里接过麻风魔药,朝他礼貌地笑了笑。 狱长凑近看眼钱箱,清晰地看见那最上面的五枚,全是带记号的银里德! 第十一章 晚安 晨伊当场喝下魔药。 魔药落肚,片刻后胃肠便有种火辣的灼烫感,脸颊憋红,紧接着,皮肤点状的灼烧痛感,宛如在感受麻风病人溃烂肌肤所无感的疼痛,晨伊跌坐在地,耳边一切呼声虚幻起来,连眼睑都在痛!阖不上也张不开,这等折磨足足持续了一分钟,晨伊渐渐失去痛觉,麻麻刺刺的痛苦让人惊慌,眼中色彩虚幻,脚步虚浮。隐隐有什么...在肚子里涌动。 良久后,眼前回归正常,重获光明后,晨伊大口喘气。 “这种虚幻的感觉...里面加了变色龙血肌肤发烫...是六脚蛤蟆肝...这些不是调麻风魔药的材料吗”晨伊脑子还是混沌沌的,很快便意识到这不是什么圣药,而是某种魔药。 被坑了。 晨伊心痛那五银里德之余,还是由衷感到喜悦。 他隐隐感觉,苦难钟楼灯火渐燃。 “没事吧,孩子。”碎山扶起他,问道。 “没事...”晨伊道。 “看吧,天使又戒一人,又是一个善人。”教士手指沾着仅剩不多的圣水,正打算抹到晨伊头上。 教士见晨伊阖上眼,虔诚地受圣水,问道:“孩子,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说实话,我看见了我主,那是个浑身有光的。”晨伊顿了顿,抬眼盯着教士道:“祂说祂会盯着你。” 不知为何,看见他神秘莫测的微笑,教士莫名地心慢半拍。 “异教的神也会眷顾那位先生,他的主会盯着他。”晨伊颇有深意的祝福道。 教士讪讪走回狱长身边,狱长疑惑道:“他说了什么” “只是...祝福的话。”教士顿了顿,又道:“他说你们的主会盯着你。” 狱长怔了怔,嗤之以鼻。 巨王教的教义之一,是守清身,不可教庸俗污染灵魂。 “我的灵魂可没碰过钱。”狱长嗤笑道。 ......... 再三劝说碎山下个月找个时间带妻子到镇上,晨伊卡着宵禁的点回到家里,迎面听见黑德薇希的埋怨,他敷衍着,点亮灯芯草灯,动物油脂燃烧的气味刺鼻,贵族用蜂蜡,平民用灯芯草,总之,这不是个缺光的年代。 浸了动物油脂的灯芯草灯点燃后往往带有浓雾,晨伊推开窗户,防止浑浊的烟雾久久不散。 “我买了一大堆皮,等着明天送去染坊。”晨伊切下片面包,泡在酒里。 水不算干净,烧开水又要柴火,浸劣质酒里泡软是个最经济的选择。酒精有杀菌的功效。 虽说是劣质的麦酒,把面包泡到里面,酸中带甜的口感,其实不错。 黑德薇希点了点头,这几年来的例行流程,她再熟悉不过。 晨伊狼吞虎咽地吃下片面包,很快又切下一片。 这片还没泡多久,就被吞到嘴里。 眼瞧晨伊又切了片,黑德薇希吓了吓,这是第三片了。 这种厚实没发酵的面包,她印象里,平时哥哥吃一块就很顶肚子了。 不知怎的,今晚哥哥好像格外的饿。 可能太累了吧。 待晨伊切下第五片的时候,他方才后知后觉地放下小刀。 “不能再吃了。”晨伊心想,然而肚子还是有点空空的感触。 晨伊还是不由地把那片面包吞咽下去。 肚子里有什么在翻滚,可能是胃液。 胃有点重,可能吃太多了。 晨伊把面包包好放回柜子里,莫名有种空落的感觉。 黑德薇希皱皱鼻子,咳嗽两声,晨伊回过神。 “灯太臭了,早点睡吧,哥哥。”她柔声道。 灯芯草灯燃烧起来确实很臭,晨伊惊讶于自己顶得住那股味吃了这么久。 熄掉灯,晨伊爬上床。 今夜是这月最后一次能登上神国。 那折磨人的痛苦再度显现,喝药时的疼痛与之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只是这疼不会引起苦难钟楼的变化。 落座在御座上,远方被无形之塔托举的青铜门给人苍凉的触感。 复活镇落于眼帘。 即使见过很多遍,那种能肆意篡改一切的感触依旧教人沉醉。 晨伊升起苦难钟楼,灯火足足有一层半。 “...怎么这么多”晨伊迷惑不已,按过往的经验,今天这种情况,顶多只有半层。 不过,多了也好。 晨伊没有细思,放大复活镇的视角,受俯视的芸芸众生再度落眼。 他先留意到艾米杂货店。 壁炉燃烧的卧室,艾米奶奶坐在床上,身边是家里的大儿媳玛丽。 “没事,玛丽,不用担心我,房间够暖了。”只见大儿媳递去杯牛奶,艾米奶奶慢慢饮尽。 “妈妈,晚上火熄了会不会太冷。”玛丽忧心问道。 “不会、不会,还是很暖,暖得起不来。”艾米奶奶呵呵笑道。 她把木杯子放回玛丽手上,上半身哆嗦一下。 玛丽慌忙地扶住她手臂。 艾米奶奶缓了会,柔和道:“别紧张,玛丽,就是一个饱嗝没打出来。快回去睡吧,明天店里要准备集市的东西。” 闻言,玛丽放下心,她转过身走出房间。 待儿媳的脚步声在廊里消失后,艾米奶奶抓起被子捂着嘴,压着喉咙咳嗽。 即使在烧着壁炉的房间里,她还是咳嗽不已。 目视这一切的晨伊怔了怔。 艾米奶奶的身体,没她自己说得那么好。 毕竟八十多岁了。 晨伊停住了复活镇。 在降罚狱长前,还是先把目光放在艾米奶奶身上。 听她跟叔叔婶婶说过,自己前半生和丈夫张罗杂货店,自丈夫早死后,抱着让他上天国的念头,每年都给教堂捐款,分发面包和柴火给镇上的穷人。而等到膝下的两兄弟长大成人,接管店面,后半生便行走于各个人家,为人说媒、接生,每当穷苦人家里有人离世,都会收到杂货店的面包和盐。 镇上的人都说她以后能做天使。 她爽朗地笑纳,毫不谦虚,总说以后就是要同丈夫一起做天使的。 晨伊想,在善有善报前,其他先不急。 “我予你赐福,艾米奶奶。”他道。 微不可察的光芒落下后,复活镇重归正轨。 艾米奶奶感到喉咙一阵暖和,想咳嗽的又干又辣的感触,消失得无影无踪,呼吸瞬间畅通了。 俄而,她眼帘疲倦,止不住地想合上。 多少年了,好久没有这样的困意了。 越上年纪的老人,越少有个好觉睡。 艾米奶奶意识到什么,这座镇子常有神迹的传言,是受诸神眷顾的小镇。 “赞美您。”她轻轻说完,阖上眼皮。 她预感到有个好梦。 “晚安,艾米奶奶。” 第十二章 新的钟楼 待艾米奶奶安然睡去,晨伊移开视角,目光落到监狱。 苦难钟楼如此多的灯火,显然,自己不止亏了二十银里德。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真常见的桥段。”晨伊自嘲道。 世间悲欢故事总因过于常见而俗套。 而先写俗套段落的大家总能写成经典。 “以后我要自己写本经。”晨伊自言自语地笑道:“不能直接动笔,要托人转述。” 狱长不在监狱里,晨伊把视角移到他家,只见到他熟睡的妻子。 “嗯去哪了”晨伊开始不断切换视角,找寻狱长的身影。 最后,在镇上洗衣浴场边上的酒馆里,晨伊找到酩酊大醉的狱长,还有教士和狱卒们。 “多少,那食人魔生出的脑子给了多少!”狱长脸颊醉红地大笑着。 “八十六银里德!还有快一升盐和杂七杂八的。”记钱的狱卒一旁醉醺醺道,葛朗台似的狱长大方了回,那银钱全算他们的。 教士手里捧着木杯,斯文地抿着浑浊的麦酒:“狱长大人,学者那里...给了多少银钱” 几个狱卒纷纷竖起耳朵,配合狱长做这差事,多多少少知道些内情。 狱长猛灌口麦酒,打了个饱嗝,伸出六根手指。 “六十铜迪尔”教士大吃一惊,那算下来足足有十银里德一个人。 “迪尔里德!”狱长哈哈大笑,“一个六十银里德!三十多个!那群农奴,就是猪跟食人魔杂交的脑子!” “整个酒馆,我现在就能买下来!”狱长吐着醉气道。 一个六十银里德,三十多瓶麻风魔药,快两千多银币!莫说买下酒馆,置办一个有十几头公牛、母牛,圈二十头绵羊的庄园完全不成问题。 而两千多银里德,只有收上来的八十多分到他们几人手上,几个狱卒暗骂他吝啬如侏儒的同时,也惊叹巫师出手阔绰。 惊愕过后,教士眼里流露贪婪,小声道:“狱长大人,按事先说好,我得分三成。” 狱长瞪起眼,醉血色的脸在昏暗灯光下凶神恶煞,吐字震声道:“一成!只有一成!” 教士被喝住,狱长站起身,狠狠盯住他,眼睛要剜出肉来。 “一成...主会诅咒你...”他颤声留下这句。 “教士,去你的主和我的主,”狱长冷笑道:“经书里还讲,哀悼日后一个月不能喝酒,不可碰女人,去他的,我那狗日的身体碰和灵魂有什么关系!” 教士差点抓不稳木杯,只见狱长招呼几个狱卒,喝道:“你们几个,今晚也去他的主!带教士去洗衣浴场,你们搞几个,我全买单!” 早就明白两千多银里德自己无份的狱卒闻言纷纷欢呼,粗俗地推杯换盏,把酒水淋到各自头上。 晨伊遥遥看着这些,方才知道自己不是亏了二十银里德,而是六十。 “绷。”晨伊不禁吐出母语。 几个狱卒硬灌教士劣质的麦酒,把他驾着到洗衣浴场,眼下即便宵禁,周遭没有火光,但洗衣浴场里头偷偷亮着火把,又在酒馆附近,摸着黑,狱长带着狱卒教士踏进里头。 而洗衣浴场里头,常常有年龄各异的洗衣女仆服侍。 “鸨母妈子。”狱长熟捻地吆道。 把一切停住。 晨伊并无现身的打算,也没必要在狱长面前显圣。 显圣、以那带光的面貌出现、引导情绪...不过是千柱云海权柄的一个部分。 “就好像打篮球只是科比的一部分。” 只是后来没找到另一部分。 晨伊熄灭灯火,已有了想法。 狱长见老鸨弓着腰掂着脚小跑过来,陪着笑脸道:“狱长大人要来洗浴” “不止我,还有这教士和几个小伙,叫几个最年轻的出来!” 说完,狱长丢下几枚银里德,猴急钻进洗浴的篷子里头。 没过多久,一个妙龄少女举着烛火被送了进来,嫣然一笑。 狱长屏住呼吸,顺势扶住她的香肩,柔软的触感,浴后的香气扑鼻。 少女楚楚动人地低头解下他的衣物,借着酒劲,狱长拍拍她脸颊,让她张嘴,俯下身勾住。 外头似乎下了大雨,狱长听不清别的声音,醉意浓烈的他眯上眼睛。 有什么堵住他的嘴唇,他稍有疑惑,什么时候人能长两张嘴。 他半睁开眼,七八英尺的壮硕人影在眼前晃荡。 烛火闪烁,尸灰色带鳞的皮肤,肥大叠着赘肉的肚腩,粗壮的手臂,漆黑狭小的瞳孔,猪食般的腥臭味挤满他口腔,丑陋的食人魔在极力服务! 这不是最关键的,这食人魔有两个头! 一边满嘴獠牙,另一边黄牙钝口! 狱长瞳孔睁大,难以言喻的恶心和恐惧挤占身体每一寸,他下意识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挣扎,但这无疑在跟食人魔挠痒痒。 那食人魔缓缓举起原本俯下的脑袋,羞涩的露齿笑了。 狱长胃液翻滚,喉咙鼓动,却立刻被堵上了嘴。 昏暗中,他瞥见了那七八英尺下的东西。 公的! 血液上涌,他昏死过去,脑子再也受不住,想解脱自己。 然而不知为何,不到半秒转醒。 篷子外的帘子被风卷起,又一个食人魔走进来。 他将清晰经历一切。 ............ 晨伊看着猪圈里被拱来拱去的狱长,很快便切过视角,不忍再看。 食人魔是个幻象,真正上手的是公猪们。 或许狱长清醒过来,会庆幸那些只是猪。 不忍再看只是因恶心,但...反正恶心不到自己。 苦难钟楼仅剩一层的灯火,晨伊看向那剩下几人,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 “篡改了这么多次,还是先推演一遍,剩下的,记到下次。” 晨伊刚刚投射出虚影,正打算运转。 就在此时。 轰隆! 转过头,这次他清楚看见云海卷动。 比之前所注意到的要更为剧烈。 恍惚间,云海雷霆交错,仿佛有雷鸣自大地的裂隙诞生,直击天空! 心房里仿佛听到来历不明的颤鸣,晨伊扶住御座,极力捕捉那虚幻的鸣声,渐渐的,那声音压过雷鸣,什么野蛮的东西在敲、在撞,回过头。 那无形塔托住的青铜门赫然在前! 晨伊违背自己意志地盯起青铜门苍老变化的图案,喧嚣的雨正在门上下着,没有那种撕裂脑子的痛苦,他没来由的恐慌,不均匀的雨线开始扭曲,他看见年复一年的风暴,苍白的雨水淹没整个苍穹!他看见哀嚎的大地,死透的雨水!最后,一座衰亡的城一闪而逝... 御座右侧,一座钟楼缓缓升起。 其上,唯有经书上的箴言。 【善有善报,非在来世。 恶有恶报,只在今朝。 因这乃理想国。 祂的国。】 第十三章 我...死了 祂的国... 待眨眼间青铜门高挂远方,晨伊缓过气来,重新审视那新升的钟楼。 上面铭刻着经书的真阿文箴言。 晨伊盯着钟楼,其同样是三层,同苦难钟楼相较,风格截然不同。 它宽大,球形的镂空穹顶,里头有互为倒立帆拱,球心立有古钟,塔身旋绕着三道螺旋廊柱,通向钟楼之内。 “善有善报,非在来世,恶有恶报,只在今朝...这是真教经书的箴言,也是...主神亲口说的。”晨伊反复扫阅钟楼的铭语。 他抬头看向高挂的青铜门,扫视两座钟楼, “因为我用权柄让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所以唤醒了这座钟楼”回顾今天所作所为,晨伊推断。 这千柱云海...同真教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以往只是可能性很高的推测。而现在,看到这句出自经书上的箴言后,晨伊更加确定了。 新升钟楼的灯火足有两层燃着。 “惩恶扬善么...” 宗教大都是劝人向善的...在前世,那是迎合绝大多数人的价值观,扬善惩恶大多是只是宗教传播的手段,而不是目的。 确切来说,宗教不是天生是善的,只是它需要迎合世人。 比如, 释迦摩尼曾同牧羊女讲:男子是七宝之体,女子乃五漏之躯。 受蛇蛊惑的是夏娃而不是亚当。 祆教的血裔圣婚,拜火为尊。 “而在这里,诸神似乎是...先于一切存在的。难道...善恶是被界定好的”晨伊不禁怀疑道。 真教记载里,诸神创造了世界,而后唯一的主神自久远的年代降生。所以教内虽有诸神,却几乎独独供奉唯一主神。 在这真的有某种神秘权能存在的世界。恐怕真的有不是循序渐进诞生,而是事先被造好的事物存在。 晨伊没有全读完过真教的经书,包含真典重修前后,有近百部经书于各个纪元先后现世。 而广为流传的,是记载主神第二次衰亡前后的《第二衰亡录》,以及诠释救亡、神迹故事的《试炼》。 后者是离这年代最近的经书,由圣徒路德维希,丹斯切尔帝国的废帝撰写。 可因成书时代太近,《试炼》的真实性广为研经学士怀疑,乃至于被偏原教旨的古板修会打做伪典。 其也是少有的,清晰描述了起源神话的经书,同以往经书的只言片语迥然不同。 真教神话里,久远得连精灵们都记不清的某个年月,诸神们聚在尚未枯死的圣树下,那是凡间神国。因那是界定世间的祂降生的日子。 祂先托那火造的天使告知诸神们是祂的化身,即是祂的父又是祂的子。 祂又托那水做的精灵告知万物是祂第一次生,即是祂将三降生三衰亡。 祂最后托那混沌无序的万事万物,一切的一切... “...去讲善有善的归乡,恶有恶的去处。”晨伊喃喃道。 根据书中记载,诸神在主神第三次降生后尽数远行世间,为是父是子的祂即将到来的衰亡哀悼。圣树枯死,主神取出树根造下天国,让诸神的工匠,好巨人奥达写下这个纪元最后的经书,后者用头发编织成一个个文字。 而那本经书,已然遗失。 仅留下主神亲口所述的最后一句流传于世: “衰亡从来并非独我不缺。 就好像生命所到之处, 都必将迎来终结。” 《试炼》的起源神话就到此为止,后面便是诸神之子降世,重新整合破碎分裂的真教,敕封世间第一位圣徒,续写经书的史诗传说。 “不过...如果考虑到巨王教的神话,在主神第三次衰亡后就起了分歧...”在复活镇这受异教徒统治的地方生活,家里又有书摊的业务,晨伊当然也看过其他宗教的经书。 巨王教里讲的是,神话时代,那脚踏双蛇的王者,他挥舞巨剑,流放诸神,诸神皆割发已示顺从,从此远行世间。 那王者收归世间所有权柄,登临那主神造下的天国,跨过了那面象征神权的圣盾。 而诸神之子乃是那王者差遣下凡间的天使。 除去巨王教,得益于魔法学徒的身份,晨伊翻阅过不少古籍。 在这世上,宗教信仰普遍存在,互有借鉴沟通。 构建北地与中部大地世俗伦理的真教; 符文的故乡,西部群山,受巫师们追逐古老而神秘的龙与巨人; 从遥远群山而来,祝福白桦森林的漂泊精灵们却对龙嗤之以鼻,笃信生命是从一个世界走到另一个世界的双世信仰; 南大陆由真教分支发展而来的苦难灵庙,遵奉异端的黑袍主神,广泛吸纳巫师、地精等受冷眼的种族; 以及如矮人异端神、深渊教、魔女教等等诸多异端邪教等,数以千计或大或小的崇拜遍布每寸热土。 ...如果...如果自己成了所有宗教的神,不止一个小小复活镇的神...... 弥合一个世界,一个神... 晨伊不禁遐想。 “算了,别想太多,还没想太多的能力。” 晨伊及时止住,扫过眼复活镇,赫然发现有人影鬼鬼祟祟地站在家门之外。 谁 晨伊拉近视野,人影一身黑麻袍,脸被布包住,仅留下双目在外,那没被包住的空隙,可见其皮肤溃烂。 “这种装扮,皮肤溃烂...卡西姆”晨伊只想得到镇上唯一一位麻风病人。 晨伊皱皱眉头,眼见卡西姆抬手敲门,动作急促紧张。 “宵禁了,他过来干什么”思虑片刻,晨伊决定离开神国。 意识模糊间回到肉体里,咚咚的敲门声尤为清晰,晨伊从床上爬起,走出房门便看见被吵醒的黑德薇希,后者懵懵然地问他谁在敲门 “我去看看,你回去待着。”晨伊道。 推开屋门,迎面撞上卡西姆慌张的神色,晨伊佯装讶异道:“卡西姆,为什么...” 卡西姆的脾性在学徒间有口皆碑,一直很好相与,对于父亲不愿借予学徒阅览的典籍,他时常会以委托抄书的名义,让学徒们上门翻阅。 他同自己的关系,绝对说不上差,毕竟晨伊也要托他借阅学院典籍。 卡西姆忙做“嘘”的手势,脖子间的圣画吊坠摇晃,压低声音道:“我是趁着我父亲不注意赶来的,没时间了,先让我进去。” 犹疑片刻,他侧开了身,让卡西姆走入屋内。 “出什么事了” 晨伊盯着匆匆入内的卡西姆,后者拢了拢身上的袍子,沉吟良久,冷不丁地开口道:“晨伊,我劝你快点离开复活镇,越快越好,明天就走,你和伊德莱,还有罗曼...应该是仅剩还没被我父亲侵蚀的了。” 卡西姆的话过于不明就里,晨伊疑问道:“什么意思什么侵蚀” 麻风病人闻言抬起脸,他双眼布满血丝,道:“你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晨伊顿时泛起紧张,忙问道:“什么” 卡西姆撕开他一条手臂的袍子,晨伊吃惊地看向他的小臂,那不是皮肤发黄溃烂的手臂,而是完好无缺,麻风病人不该有的小臂。 而他的大臂依然溃烂,泛黄泛黑,不见完肤。 两相应衬下,晨伊倒吸口冷气,空气中泛着异样的气氛。 卡西姆把手臂收起,他抓住那条小臂,像按住什么不详之物,颤声道:“一切都要从那天晚上说起。麻风...一直以来都是不治之症...我也早知自己命不久矣,可是...突然有一天,很平常的一天,我的妻子喂我服过药后,我照例晚祷,祈祷到一半...困意太深,撑不住睡着了。” 晨伊眉间凝重,静静听着。 “我那时每晚都祈求吾王之王庇护我父亲、我大哥和妻子。你知道,我早已对自己的病情不抱期望了。” 卡西姆的声音压得很低,惊慌震颤着他的喉结:“第二天,我突然发现,我那只手的皮肤完好如初...不知这样形容是否正确,可能对我来说,溃烂结痂的皮肤才是如初的模样。总之...我那时整整一天都在感谢神明,我的妻子看着我,微微在笑。” 晨伊百思不得其解,心头的疑惑沉重:“完好如初了” 卡西姆深深地看了晨伊一眼,接着道:“我以为是神明显灵,我刚开始是这么以为的,大家都说,这座镇子是受神明眷顾的地方,我也不时听过神迹显现。” 晨伊不作表情。 “后面,我的另一只小臂也完好如初了,我更加谦卑的感谢神明,从早到晚,我的妻子劝我不必这样,我当时斥责了她。当晚...我觉得更困了...”随后,卡西姆嘲弄地笑了,“我以为是神明显灵的前兆。” 卡西姆吞了口唾沫:“我强撑着没睡,想看看天使是什么模样的...邪门...邪门,根本不是天使!” 他拧转头,双眼通红道:“我看见我被绑在床上,我父亲割下他学徒的皮肤,念着咒语,一片又一片地黏到我身上!” 晨伊为之一振,颈后发凉。 “我的妻子,她最先发现我醒了,她是魔法傀儡...她一直是我父亲的帮凶!她看着我,微微笑。”卡西姆压抑不住惊惧,声调提高道:“然后不止是他,那些学徒、我父亲、他们都转过头来看我,都在笑!” 晨伊不免被卡西姆语气里的惊惧侵染。 “我父亲坦白了我一切,他说他在书里找到了救我的办法,他说只要把我皮肤都黏上,选用最具灵性的肌肤,都黏上!然后...”卡西姆停顿了一下,“用血祭...和不知哪里的可恐邪神,取得联系,我就能重获新生。” “我假意赞成我父亲,与我父亲虚与委蛇...他不知从何本亵渎神明的古籍里得知了这些,他的意识被那禁忌的知识侵蚀了,而他...用不知什么方法,支配了几乎所有学徒的意志。”卡西姆的语气极为绝望,“我无法阻止他,他是镇上唯一的巫师...我只能尽力找到没被他侵蚀的学徒...让他们快走。” 卡西姆撇过头,悲怆道:“我要去找伊德莱了...他应该也没被支配...起码我没在那些学徒里看到过他。快走吧,晨伊,我父亲疯了,他要拿富有灵性之人来血祭!今晚,他要做第一回献祭!” 留下这句警告,卡西姆匆匆起身,只是简单答复了晨伊几个问题后,急忙趁着夜色赶去别处。 晨伊满脸凝重,卡西姆顶着宵禁过来警告自己,绝不可能是开个玩笑,尽管突如其来,但容不得他轻视。 而上次推演...那来历不明的巫术手稿落在卢西乌斯手里,也让他对卡西姆的话多信几分。 “先回到神国,推演一遍复活镇,看看会发生什么。” 晨伊转身进房,回到千柱云海之上。 停住复活镇,晨伊抬起手把复活镇的虚影又唤了出来。 苦难钟楼一层,新升的钟楼...暂且叫它善恶钟楼为好,也有两层。 总计三层的灯火,原本自觉窘迫的晨伊发现自己一下子阔了。 几年下来,他知道,苦难钟楼总是越往上点燃灯火越要遭更多的难。 “还是那张古老的巫术手稿,落到了卢西乌斯的手上。” 相同的开局,这次依旧是落到卢西乌斯手上。 以前也有落到别人手上过,但结局同样是既定的覆灭。 晨伊不觉奇怪,复活镇的虚影继续运转。 咔、咔、咔。 不过三十秒,复活镇的虚影停住了,如被按下暂停键。 晨伊怔愣住,等待良久,虚影竟无再度运转的迹象。 “怎么回事”晨伊百思不得其解,放大虚影,满心疑虑的察看每一处。 片刻,目光落在自己家里,一身黑衣,脸颊挂泪的黑德薇希悲恸失神地跪在圣像前。 屋内,毫无血色的少年静静躺着,无法抚平的面目狰狞! 虚影如实呈现,自己身体的肚子裂开了血迹干涸的大洞,撕裂的痕迹呈撕咬状,不是由外而内,而是由内而外! “我...死了” 晨伊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急忙收起虚影,晨伊转而盯向复活镇,镇子东边的皮革店,划到自己家里,越过屋檐,他看向自己的肉体。 在神国上,他清晰看到。 就着清冷的月光,瘦弱的躯体里,肚皮下有东西在蠕动! 拉近,再拉近,待晨伊透过肚皮,看到体内时。 一只丑陋、苍白色的虚幻蠕虫,黏在小肠上爬动着,肆意啃咬肠子。 万般悚然下,晨伊触碰蠕虫,那一刻清晰感受到那怪物的意志,那寄生虫的意志。 它要吃掉肠子,然后成为自己的肠子! 第十四章 降临 即使梦中,那阵恶心的呕吐感依旧真实。 晨伊压抑住恶寒,停住复活镇,熄灭灯火,那头大快朵颐的蠕虫被无形的手拎了起来。 弥合好被撕开口子的小肠,晨伊盯起那只蠕虫,身形虚幻,呈苍白色。 “他是怎么到我肚子里的...” 晨伊想起那瓶喝下的魔药。 今夜的苦难钟楼的灯火因此而燃,足有一层半。 原本不解来由的晨伊顿时恍然大悟。 “卢西乌斯的麻风魔药。”晨伊皱紧眉头,指尖泛惊愕的凉。 在他的学院研习过魔法,即便是入门学徒,晨伊也自然知道寻常麻风魔药如何调配:六脚蛤蟆肝、变色龙鳞片、变色龙血、苦参、常用的纯水...还有必不可少的经文诵念,乃至事前的斋戒沐浴。想来想去,绝无可诞出这种虚幻蠕虫的东西... “这魔药是改过配方的。”晨伊厌恶地瞥了眼蠕虫,“往里头加了这种来历不明的蠕虫。” 而他旋即想到不止自己,那伐木村的几十名村民都当场服下那所谓圣药,加上卡西姆今夜的警告,后背一阵寒意。 那异教巫师究竟...想做什么! 再无等待思索的理由,晨伊马上把视角挪到由小教堂改建的魔法学院。 巫师卢西乌斯,他立在炼金坊里,圣像雕塑投下的阴影落于绘制魔法三角的黄铜招灵台,魔法书、黑柄刀、三足铜铃,仪式法阵冒着诡异幽蓝色亮光,静止着的时空里,他的嘴张开着,似在吟唱着什么。 晨伊小心翼翼的重启时间。 “...那灰暗的魂灵...渡过魂桥的死魂们,”起初卢西乌斯用的是亚温语,还能大概听懂,而后随着仪式法阵的加剧运转,他口中已是专门诵法的白金文,技艺不精的晨伊仅仅勉强听懂,那是召唤、唤醒某物的意思。无疑是招灵魔法。 死魂们 死魂病! 那天见过卢西乌斯以白金文写下的晦涩单词又一次重现在脑海。 因探寻神明的禁忌而起,随着苍白骤雨而来...晨伊不禁回想起那时一切。 而当晨伊想起那单词的刹那,脚下的云海如浪潮向外涌动,仿佛在排斥什么,分明没有痛苦或恐惧,脖颈却泛起细密的冷汗。 “卡西姆好像说得没错...” 幽蓝色的仪式法阵光芒大现,晨伊死死盯住复活镇,目光不移。 当光芒收敛,卢西乌斯仰起头,看向窗外。 月色幽深,似乎并无别事发生。 而后一霎间,晨伊汗毛耸立。 因他看见,一个住宿在学院的学徒,不受控制地弯下身,掐住脖子,竭力呕吐。 喉咙鼓动间,一块血黑色肉团被吐到地上。 它在蠕动,用腥臭的肉体往巫师那蠕动。 另一个学徒也趴在床上,呕吐出血黑色的肉团,随后不省人事地摔到地上,表情狰狞。 晨伊缩小视角,凝视整个夜色下的复活镇。 一个、两个、三个...而后十个、二十个...越来越多学徒拼了命地从嘴里吐出血黑色肉团,神色无不狰狞,这副异常疯狂的景象,那几十个诡异的肉团蠕动着,起初慢如蜗牛,而后如硕鼠飞快蠕动前行,一路留下滑腻的血色液体。 全是那天...看见那单词的学徒... 而他的肉体也紧紧抓住脖子,企图竭力吐着什么。 晨伊的后背一寒。 原来那天苦难钟楼多出来的灯火,也与此有关... 整整一刻钟,肉体没有吐出任何东西。 晨伊扫了眼蠕虫,难道是被它吞掉了 宵禁下的复活镇,不是只有晨伊察觉到异象。 教习罗纳德数学的伊莎主祭抬起头,眼神凌厉。 “死魂的气息何以如此浓郁...那个方向,卢西乌斯” 还是那魂灵作祟 伊莎主祭紧绷面目,极力不流露出异样。 努力不面露一丝犹豫。 她犹豫且思虑的,不是如何解决那几近入味的死魂气息,而是该不该去解决。 若是那魂灵作祟,她动身前往,岂非羊入虎口。 换做平时,她早就携带讲经院的法器清除这遭神谴的邪祟污秽。探寻禁忌的巫师最终引来沦陷北土的死魂注视,受其蝇头小利蛊惑,最后饮鸠止渴般追逐知识还不自知。 这等情况,她已见证过成千上百遍。 “愚蠢恶毒的学者们,比那些引发苍白骤雨的真教徒还要卑劣。”伊莎在心底怒骂。 犹豫间,伊莎扫过俯身做题的罗纳德一眼。 她旋即意识到关键所在。 “那肮脏的魂灵只是抹去我的记忆...若我察觉异象不处理,反而更遭怀疑。” 如此,伊莎彻底想通,她转头跟罗纳德道:“小罗纳德,老师要回一趟讲经院。” 罗纳德懵懵然地回过头。 千柱云海之上,晨伊目睹所有肉块在黯淡的夜色下往学院汇聚,或钻或爬,半刻钟之内,尽数聚在巫师的招灵台上。 他胸前的数七符咒剧烈发烫发光,法袍被烫出焦痕,神秘学上,那是符咒警告佩戴者,响应遥远呼唤的灵体,其真名之重根本非其所能驾驭。 卢西乌斯猛然扯下数七符咒,瞬间手掌被灼热的符咒烫伤,他丢开符咒,无视这一切。 “德法斯、卡罗卡拿其...”他坚定不移地诵念白金文,另一只手按在翻开的魔法书上,随着他的呼喊,肉块很快凝结到一起,爬动留下的血色粘液随处可见。 晨伊正准备终结这可恐的景象,然而,于夜色下急行的伊莎主祭落入眼中。 “她来干什么她是这巫师的同伙,还是...” 卢西乌斯抬手扯下屋里某个蒙着白布的东西,还未雕刻好的肉色石头,分出的四条肢体线条细长均匀,有如完整人身。 魔法傀儡。 卢西乌斯本就是个傀儡大师,连麻风儿子的妻子也是魔法傀儡。 肉块顺着他的指引,迅速爬到尚未完全雕好的石头之上,以其为骨,沾黏其身,污秽的仪式法阵冒出苍白色的浓烟,光线黯淡的炼金室里格外显眼。 待肉体成型,卢西乌斯转而以亚温语诵念起异教的经语:“吾王之王,施展伟力,您卑微的侍从愿献身一切,吾王之王,教化万物,为您卑微的侍从作主保,降下神使、天使、灵使......” 他攥起黑柄刀,在手掌中划出一道伤口,紧接着,他生生剜下一块肉。 “吾王之王遣下的圣海因里希,执掌金门钥匙的座下天使,祂命请您为我主保,为我主保,盯着那魂灵,盯着那魂灵。” 唤灵仪式极为必要的步骤,乃是以神之名,祈请祂座下的使者主保,震慑即将到来人世的魂灵。 卢西乌斯旋即把手伸入祝圣好的水中,朝逐渐凝聚的躯体,癫狂地、嘶声力竭地怒喊,以白金文:“降临!降临!命你降临!把我可怜的卡西姆带回来!” 仪式法阵的苍白浓烟听他号令般,急速凝结成雾,盘踞在炼金室天花板下,愈发浓郁,逐渐呈乌黑色,不知有多少雨水凝聚其中。 晨伊再也等不及携带法器匆匆赶去的伊莎主祭,抬手熄灭灯火,越过浓雾,触碰那急剧运转的仪式法阵。 第十五章 混合语言 当指尖触碰那魔法图案的一刻。 暴虐无序的情感顺着指尖逆流而上,如同滔天洪流席卷而来。 被黑雾包裹,那生物每一寸都长满了螺旋扭曲的肉质角,双足上,姑且能称作指甲的东西,长成树根盘旋模样,丑陋的浑圆躯体,有道狭长裂缝。 浓郁的苍白烟雾自它而出,教人心底泛慌,晨伊看见它的角不断往外生长、延申,企图闯开那愈来愈近的法阵,响应污秽的呼唤。 “降临!降临!命你降临!”卢西乌斯的声音自法阵另一头而来,响彻整个空间。 那生物不断延申肉角,生长速度极快,不消多时,那被打开的召唤裂痕触手可及。 晨伊心中隐隐有不详的预感,这等可恐的怪物绝不能降临在复活镇。 他挡在裂痕之前。 肉角延展到身前停了下来,似是发现有什么挡住了去路,那生物身形抖动,烟雾大作,黑雾熊熊滚动,晨伊能感触到它的震怒和憎恶,遭到无名小卒冒犯的震怒! 它浑圆身躯的裂隙缓缓张开,一只巨大而无瞳仁的竖眼,随着裂隙愈张愈开。 它的愤怒一如汹涌浪涛席卷,残暴地拍打孤舟。 晨伊忐忑不安,恐慌顺发丝针蛰头皮,虽无躯体,依旧仍有泛鸡皮疙瘩的触感。 终于它身躯的裂隙完全打开,巨大的竖眼横立在前,缓缓地,一颗潜藏的瞳仁滑至中心。 晨伊按捺着惊慌,直视那生物。 那生物的目光缓缓落到来者身上。 不过半响,它迅速阖上裂隙。 盛怒下张开的竖眼,急忙收回眼皮之中,延展出来的肉角以比先前更快的速度收回。 浓郁的苍白烟雾飞快聚拢收敛,滚动的黑雾霎那平息。 晨伊怔愣住了,抬起指尖,尝试感触它的情绪。 害怕... 还有一丝丝郁闷... 那竖眼生物,不知有无听觉器官,然而,它确切能捕捉到周遭一切声音。 它只听到祂说:“我不允你降临。” 它急速往后倒退,远离那召唤裂隙。 等待良久后,那气息已远。 它缓缓睁开竖眼,肉质角摸了摸已经不存在的脑袋。 离开那召唤裂隙,晨伊只见卢西乌斯面前的法阵霎那黯淡无光,惊愕、恐慌、疑惑...种种感情布满巫师的脸颊。 “降临!听从圣海因里希,执掌金门钥匙的座下天使受保人的命令,你给我降临!”他嘶声力竭地呐喊着,然而,招灵法阵纹丝不动。 “吾王之王的神使、天使、灵使,我祈请你们逼迫那卑劣的怪物,让它降临,降临!” “灵使来了。” 伊莎心里咕哝,她极高的灵性,全然感知到仪式被莫名中断了。 她的手按在墙上,手心颂珠猛然拨动。 “纳斯我,科阿罗纳。” 尽管只有刹那,晨伊依旧听清了她的言语,却无法一时分辨意思,那并不是亚温语或白金文,可是却有两者的影子。 前句的音与后一句的首音衔接如此顺畅,绝非强硬拼接,语言学上来说,倒像亚温语同白金文的混合。 墙壁自手掌起轰然碎裂,卢西乌斯满脸愕然地看向来者。 “是你,伊莎主祭!”他全然未曾想到,这一个小小的复活镇竟然有能察觉到他仪式的人存在。 伊莎没有废话,她眼下的躯体虽苍老,然思维迅捷,她转动颂珠,喃道:“洛门阿。” 晨伊闻言本能性一怔,但旋即想到那大抵是同音或近音的混合词。 亚温语同白金文的混合词...如果在亚温语里是跟从信仰者那在亚温语和白金文的混合语言里是什么 对白金文一知半解的晨伊唯有盯住炼金室的景象。 卢西乌斯脸庞迅速充血,涨成淤红色,宛似猪肝。他左手费力举起魔杖,陡然间,五根指头缩小一寸,惊骇下,不止五指,整只手掌都在缩小,不止左手,整只手臂都在缩小,整个人都在缩小,仿似返老还童般身体急剧萎缩。 他骇然大叫,却发现,自己声音清脆,婴儿啼哭。 “我可怜的卡西姆。” 到后面,卢西乌斯皮肤皱成一团。最后,声音渐渐停息,身体长出一层薄膜,再看炼金室的景象,他已化成极小的胚胎。 晨伊眨了眨眼,巫师聊无影踪,像从未出生过。 一旁蠕动的肉块失去联系者,瞬息死了般瘫了下来。 伊莎主祭从地上拣起数七符咒,盯着那熄灭的法阵。 “数七符咒都烧成这样...”她打了个寒颤。 倘若那可恐生物完全降临,除非三个躯体同时在场,否则她只有勉力生还的机会。 教她惶恐的,还有另一处。 法阵停下了... 卢西乌斯本人绝无自己停下法阵的可能。 是那肮脏魂灵停下了法阵! 几乎无声无息间,法阵里头的生物就停下响应。 “肮脏的魂灵...你何以心安理得地盗用不属于你的权柄!”伊莎主祭只敢在心头痛骂。 遥遥云海之上,晨伊对此毫不知情。 “洛门阿,在那个混合语言里是‘降生’的意思”晨伊既震惊又好奇。 他不过是个入门学徒,对于浩如烟海的知识而言,连一叶扁舟也称不上。 “而那个混合语言里的单词...只要念出来就能成真跟巫师念咒一样,不过...白金文念的东西要更多。” 思考间,晨伊注意到城堡那边的动向,墙壁崩裂的巨响引起了镇上卫兵的注意。 伊莎主祭也有顾虑,她探出灵性扫荡一番后,拣起那本魔法书便匆忙离开。 “我要过去一趟。”晨伊心道。 巫师死了,魔法学院办不下去,...如果不趁机会去把一些书给捡回来,以后可能再也没有学魔法的机会了。 观察了遍城堡的动向,卫兵们赶到那里起码要三四刻钟,晨伊匆忙离开云海之上。 镇上宵禁,教士、稳婆、医生外,都不许私自出门上街,晨伊也不敢打灯,就着清冷的月光,凭记忆寻路。 左拐右拐下,他很快来到由小教堂改建的学院门前。 “卢西乌斯的藏书基本都在魔法塔里,那些才是真正值用的。” 教堂里神秘学书籍,大多都是基础入门,晨伊也基本翻阅过了,家中亦有抄本藏书。 而魔法塔里唯有巫师自己能翻阅的,绝对弥足珍贵。 魔法塔上有锁,不过还好,仅仅是普通的木锁,晨伊也带好钳子,咔嚓一声,藏书魔法塔的大门吱吱呀呀地开了。 一阵浓郁沉闷的书味扑鼻而来,晨伊拿火镰点燃手里的灯芯草灯,光晕下,似能看见神秘学面纱即将揭露的一角。 第十六章 永生是漫长的惊叹 晨伊事先在神国上观察过魔法塔内部,没有什么防盗法阵之类,也无甚禁忌,举灯踏入塔里,高耸的塔内其实仅有两层,仰头看天花板可知是小型帆拱结构,墙壁边列着一个接一个书架,晨伊快速扫视书名。 三四刻钟的时间,当然不可能把所有书席卷一空,晨伊早已拣选好要顺走的书。 分别是:记载了招灵魔法的进阶知识与各神使、天使、灵使轮值的时间的《祝圣前后》、还有记载炼金配方和服用规则的《万神的金匠与巫婆》、描写西部群山的学徒生活的《三色黄昏树下的日子》,这三本不一定是这里头价值最高的,但却是眼下最适合自己的。 把以上的书都拣到怀里,晨伊发觉还有余手,扫视了一遍。 书桌上摆有两本书,一本是翻开一半的,不知道写什么的《陈年往事》和另一本是书名看上去是记录灵性规则的《降灵夜》。他把两本一并带上。 抱着五本书,晨伊直觉发了,旋即又一阵惋惜。 “可惜不能全部盗走。” 趁着卫兵还没赶到学院,晨伊抱着这些书一路小跑回家,掂着脚走进家门。 黑德薇希还在睡觉,她房门虚掩,能听见细微鼾声,虽说是记忆投影,可除了摸不到碰不着外,作息、喜好之类的都同常人无异。 晨伊把书籍堆到桌上,再度点燃灯芯草灯,推开不靠街边的窗户,好让臭味既好散掉又不被人查宵禁。 先看看那两本书写什么的。 晨伊翻开《降灵夜》。 “我是一个真教徒,又是一个巫师,我不是天生是真教徒的,因我是六岁受洗,却天生能看见灵体。” 这页大概算序言,一个好的序言往往能让人知道作者要写什么,晨伊完整看完,这书大抵是作者编纂的自传,同时描绘那彼端的灵界与天体国度,算是寓教于乐。 “好吧,灵界离我有点远。”晨伊自言自语道。 据那短暂的学徒经历,卢西乌斯曾表示过,对于在座所有学徒而言,接触灵性灵界之事还为时尚早。 晨伊挪开《降灵夜》,翻起那本《陈年往事》。 这么多书里拿了《陈年往事》,晨伊当然不是随手为之,是因这书封上写的不是亚温语或白金文,而是真教里常用于写作经书的真阿文。 识字的真教徒,几乎都能熟捻运用真阿文,晨伊也不例外,加上前世语言学的天赋,通读真阿文书籍不成问题。 而真阿文是大部分真教国家的书籍内使用的普世文字,据晨伊对比观察,这门语言是一种表意文字,高度发达且复杂,已经脱离象形的范畴,是一种屈折语。语言学里,一般而言,古汉语、古英语、德语等被视为屈折语,其词缀经常表达多种意思。 以汉语为例:“汗”和“江”,都有“氵”偏旁,却描述的是不同事物。 即便真阿文是大部分真教国家书籍里的常用文字,对于在真教世界广受迫害的巫师而言,有关神秘学的书籍,使用异教异族的语言与吟诵魔法的白金文反而是最为常见的,以真阿文写作的魔法书籍,晨伊见过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真阿文读起来,比亚温语或看不懂的白金文读起来顺畅多了。 晨伊翻开扉页,通常会写作者名的这页却一页空白,又翻一页,也不见名讳,大概是作者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隐去了姓名。 “永生是漫长的惊叹。” 开篇第一句便捕捉住晨伊的目光。 “写下这句时,我不得不引用精灵语的诗与其相搭,但我可怜的执拗,又不容我写下的句子并非原创。” “【故我为月加冕,群星静听宣判。】” “【此前举利剑征服黑暗,此后与孤独相谈甚欢。】” 翻过几页,晨伊一目十行地速览,这是一直以来的习惯。 很快,他便弄清楚,这书写的是什么。 《陈年往事》的作者大抵是位女性,笔触纤细间带着不厌其烦的繁杂叙述,大到城市样貌,小到生活习俗或建筑样式,一一侃侃而谈,笔触古典而优雅,语句使用格外老派讲究,这点晨伊通常只在经书上见到。 她在写一座城,以一位修女的视角,一座经书里曾出现过寥寥几行间的城,起初晨伊还带疑惑,翻过几页,便知晓她所写的乃是古老圣都,巫师口中因探寻神明禁忌而淹没于苍白骤雨间的城市。 这个发现让他尤为惊愕。 庇佑之城、诸神庭院、赐福之地、万都之圣徒、所有仁慈之所。她如此形容。 “受天上拯救、命运之主、执掌永恒、三降其生、三衰其亡的主神眷爱之地。” “每当我几次提笔想写下这句时,我总能想起年少爬上教堂塔顶,俯瞰城市一角,修道院屋檐上的厚实积雪,头顶着冬日艳阳,我流汗了,可冷风一吹,那热汗一下冷冷地黏在脸上,变化之快,教人始料未及。” 她的写作手法是这样的。 又翻过两页,晨伊看见一张绘有巨大长角竖眼的简陋插图。 下面配文:“原谅我无法将它画得真实,只能用这不合礼数教养的简陋笔触,倘若太过形象,莎草纸便无法承载它的重量,尽管它不过是一只不大不小的死魂眷属(当然,在我眼里)。” 晨伊反应过来,这东西正是巫师卢西乌斯今晚打算召唤之物。 而后她写下它真名的头一个单词:拉奥。 “拉奥...”晨伊不禁以真阿语呢喃,忽然,头皮像被什么轻轻地蛰了下,几乎微不可察。 他接着看下去:“它是看管魂桥的小小眷属,大概嘛,类似狱卒或者车夫,它能指引死去的魂灵们返回现世,可能圣都的毁灭,少不了它的功劳,这点...我也是在母亲离世后知道的。” “如果灵性极高的天才,可能轻轻呼喊它真名的头两个字,便能得到它的回应。只是可能,比如我。” “读到这里的读者们不妨可以尝试下......这只是开个玩笑,能读到这本书的人,总不会是神秘学菜鸟吧原谅我强写出来的幽默感。谁都知道,冒冒失失地诵念真名,从来不会是件好事。(若真有不自量力的学徒,还请阖上本书,及早丢在记忆里头。)” 读到这里,晨伊怔了怔,旋即勾了勾嘴角笑了。 “我就是不自量力的菜鸟。”他自嘲道。 或许自己可以试着在千柱云海之上诵念一遍 慕然间有了想法,晨伊匆匆翻几页后合上书,把警告都读上遍后,思虑片刻,那时自己明确感受到拉奥的害怕情绪,应该不会有姓名之忧、或危及神国之事。刚好自己要回去做一遍推演,而神国的钟楼亦不缺灯火,足够在诵念真名前推演一遍,诵念真名后推演一遍,这样,就算不是万无一失,也能说得上是小心谨慎。 第十七章 秘密结社 越过痛苦,再度位临神国,今晚是这月登上神国的最后一夜。 晨伊俯视复活镇,那些卫兵已然赶到学院,面对倒塌的墙壁百思不得其解。 自己没有留下踪迹,全然不必忧心,晨伊暂停住复活镇的一切,驱动它的虚影。 虚影听命运转,展现未来之景。 “不是卢西乌斯,这次是...伊德莱无意间得到了手稿。” 因自己的插足,卢西乌斯已死,手稿落到他人手里,晨伊毫不惊讶。 那手稿是必定出现的,必定来到这孤僻的小镇,晨伊见过它以各种形式出现,被商人转卖、外来巫师遗留、某处挖开的宝藏,甚至被鸟叼着掉下来、夹在某处书页里无意间找到...它的出现没有规律可言,但这诡谲的手稿是命中注定出现的。 “伊德莱...没有解读出手稿的内容。他十分好奇,找到了巫师的麻风儿子卡西姆一同解读。” “来历不明的手稿又一次被艰难破译,只有前半句:男爵将死于信仰。” 开局不出晨伊意料,他感到郁闷,每次都是男爵。 很快,他想到什么。 男爵...不一定得是阿泰男爵吧如果是别人当上复活镇男爵... 晨伊把这简单的猜测记在脑子里,继续观察。 俄而便见城堡内外黑衣缟素。 “男爵打猎时为救麾下骑士被野猪撞下山崖,救回来后,坚持先对主神弥撒再受救治,最后在圣祭中失血而死。” “罗纳德继承爵位,痴迷于数学的他无心管理领地,其事务全数交予他人管理。” “掌权的异教徒们写信要求副尊派人接手复活镇,异教的副尊派遣麾下兄弟,以守护朝圣路之名接管此地,狂热的贵胄大规模强迫真教徒,乃至麾下农奴改信,驱赶教士,把教堂改建作讲经院。” 晨伊快速过滤信息,类似的状况,见过不止一次了。 “由真教徒乡绅领导的起义爆发,却被残酷镇压,异教统治者报复性地杀戮了每一个反抗的真教徒,其余为参与起义的,尽数被剥夺镇籍,打为农奴。” “异教统治者迁入大量异教徒入镇,从此复活镇成了完全的异教城镇。这份安稳没有持续多久,真理军们踏足这片土地,目睹真教徒们的惨痛遭遇,怀揣着极大愤怒攻陷了复活镇,肆意屠杀掠夺。” “当那些沦为农奴的真教徒们再度回到复活镇时,却发现无论异教徒或真教徒,原来富庶的复活镇已一无所有。” “光复圣地运动失败,真理军离开这片土地,回到城镇的农奴们什么也没得到,依靠半塌的房屋,枕寒风入眠。” “当异教徒们重新回到复活镇时,只见一路在风中冻死饿死的真教徒,与异教徒们不知所踪的尸骨。” “十年后的那天,复活镇永远陷入久寂的荒凉,再无任何问津踏足。” 到命定那一日,自己所认识所不认识的一切,都将走向终结。 看过不知多少次的悲惨结局,晨伊心情已接近麻木了,可沉闷还是挤占胸膛,良久,他勉强吐一口浊气。 纵使每次篡改所带来的蝴蝶效应致使结局不尽相同,然而...毁灭往往是永恒且注定的。 “...呼唤一次那个真名,再做一次推演。”晨伊收起复活镇的虚影。 仔细回忆了遍书上看到的真阿文读音,晨伊谨慎地吐字道:“拉奥。” 一派安宁与死寂。 晨伊不解地挠挠脑勺。 在脑海里再确认了一遍,他重新喊道:“拉奥。” 与刚才一般相同,久久未有回应。 衰败凋亡的古老圣都,某处深沉黑暗的空间里。 巨大的竖眼猛然睁开,死死盯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匆匆忙忙往里头缩。 它瞳仁颤抖,带着慌张,延长的肉质角,焦急地摸着身体上的一片空荡荡的地方。 待那圣洁的声音再度响彻这方空间,拉奥再也忍不住,一边后缩之余,一边散出黑雾,雾气凝结成模糊的书籍形态,它拿肉质角飞速翻阅,翻到在某一页,终于停了下来。 踌躇片刻,它小心触碰上面的某个单词。 不消多时,雾气从书籍变化成一辆样式古典的马车,一侧如祷告窗样式,窗户镂空花纹,正前门形如经书上的金门,车檐四角,前两角雕有圣徒像,一手抱经卷、一执剑展翼,后两角是王与后双像,花纹绘饰,极尽繁杂,这等尊荣,理应是唯有白马里的处子配来牵拉。 “为什么叫醒我,拉奥。” 祷告窗后,传来女人慵懒深邃的询问,她宛似从某场大梦中醒来。 拉奥舞动自己的肉质角,黑雾随之涌动,尽力说明一切。 “原来这样...你说你在一次例行回应召唤中,有个神祗般人物降临了”女人的声音带着玩笑,“真怪,我可未曾听过这年代还有人登神,而且...也不应该。” 拉奥摸摸脑袋,随后慌忙舞动肉角解释。 “他在召唤你仅凭声音”诧异下,女人终于带上一抹严肃,呵斥道:“怎么搞的,你如何惹上这等人物,胆敢这样,如此不堪大用。” “拉奥。” 悠悠的远声传来,意欲辩解的拉奥垂下竖眼,整个身体在打颤。 女人自然也听见声音。 马车内沉默半响,传出声悠悠叹息。 “唉,看在你是我可怜眷属的份上,我与你一同去见他。先说清楚,若你不得活,我不必救你。”女人冷漠的言语落下,拉奥像松了口气般,竖眼稍稍阖上。 ......... 千柱云海处,晨伊坐在御座上,喊了三次,都未有听见一点回音,正纳罕着,忽然看见那屹立千柱之处,有什么在微微颤抖。 晨伊感触到,那是某种对沟通联系的请求。 是拉奥 念头一动,晨伊不动声色地给予许可。 远空浮现一粒小点,不急不徐的速度抵近云海,由模糊到清晰,能看见巨大竖眼用肉质角托举着一辆古典马车。 晨伊眼睛微微一眯,不免有些激动,这可是自己的神国第一次迎来客人,端正坐姿,高且稳地坐在御座上。 拉奥平稳的落在云海上,轻轻放下马车,而后挪动竖眼身体,退到马车之后。 “您好,我是拉奥的主人。”祷告窗后,传来女人的声音,“望容我先自我介绍,我是秘密结社的社长瑟琳娜。” 女人的嗓音深邃,晨伊不禁讶异,音调与通常后天习得真阿文的人不同,隐隐偏近于纯正的真阿文口音,古意十足,此种腔调很老派,最多只在大城市的教堂举行弥撒时有所听闻,已经很久未有人日常使用了。 “秘密结社”晨伊好奇道,原本只想呼唤拉奥试一试,未曾想还能有幸遇到一些神秘组织,“你为何来到这里” 晨伊的话音落耳,他能感觉瑟琳娜那头陷入短暂的沉默。 “为了拉奥而来...您的口音...”她的声音有种奇妙的魔力,光听到就知道她在蹙眉,“容我为我的冒犯道歉,我已好久未听过真阿文,不曾知道音调还能这般...奇妙变化。时光真像个小孩,不小心就到了变声期。” 晨伊怔了怔,这等修辞语气,加上那繁杂的语调,还有那恭恭敬敬待在马车之后的拉奥,他很快便把那本《陈年往事》同她联系起来。 “您是《陈年往事》的作者” 第十八章 古言 瑟琳娜眯起眼睛盯着云海御座上的祂,祂身影模糊,泛着虚幻的光晕,想来是某种幻术的缘由,刚这样想,她却没有找到蛛丝马迹。 “是的,请问您是自那里知道拉奥的真名的么” 她无不试探地问道。 “不错。” 得到肯定的答复,瑟琳娜双指扣住下巴。 看来还没到“见物知名”的程度。 目睹此等庞大的神国而弥漫她心头的凝重稍稍散了些。 那头的晨伊顿了顿,又道:“《陈年往事》写得很好。” “感谢您的赞美,这是我的荣幸。”她的话听上去未免自傲,点到为止的。 “大人,我听拉奥叙述了一切,它在响应召唤时碰到了您,这许是场误会,当然,这只是一面之词。在您看来,它可有冒犯您之处” 晨伊静静听着瑟琳娜的解释,要说拉奥有何冒犯,硬要挑的话其实不能算没有,可自己不是那等小气的,道:“其实也没有,我呼唤它的名讳,不过是对神秘学抱有好奇。” “那就好,感谢您原谅我不知礼数的眷属。” 晨伊觉得自己听见她放松下来,把手掌安置到大腿上,这实在是种奇妙的感觉,明明看不见,可肢体语言能真切地感触到。 “您对神秘学抱有兴趣”她询问道。 拉奥忐忑地微抬竖眼,它的主人似乎对眼前这神祗样的人物毫无畏惧,只有止乎于礼的谦逊。 晨伊点点头,幽默道:“是的,说到底,我不过是敢冒失诵念灵体真名的菜鸟。” “是我贻笑大方了。”她回以幽默。 瑟琳娜长长地“嗯”了声,随后道:“如您所闻,我是秘密结社社长,说来惭愧,秘密结社不过我一人而已。好吧,其实也从无多少招收成员的打算。尊贵的大人,除非是您。” 她不咸不淡的恭维话落耳,晨伊有些心虚。 “秘密结社...是做什么的呢” “简单来说,用秘密买秘密。只要您说出自己的一个秘密,我这边会用您想知道的对等秘密来交换,当然,我有权拒绝回答。水晶球会告诉我,您所述秘密究竟有多么隐秘,多么...不可告人。”瑟琳娜没一点殷勤。 “也就是说,我可以拿自己的秘密交换你知道的信息”晨伊问道。 “没错...何不做个简单的演示。”窗后顿了顿,道:“您信仰什么哪个教” 晨伊本想说真教或是巨王教,但其实自己并不真心信仰这些。 而这女人可能有辨别真假的能力。 “额...我没有信仰。”晨伊如实回答后,迟疑了片刻,补充道:“非要说的话,信小孔里的山丘和...骏马刻着的思想。” “...好吧,真是小众的信仰。”隔着祷告窗,瑟琳娜愣了愣,平淡道:“这样别致的神灵肯定给您提供了难言的...眷顾。” 长桌上,水晶球流露出淡蓝色微光。 “蓝光,代表低评价的秘密。”她的嗓音宛似魔女,蛊惑又清脆,“现在,我可以回答您一个对等的问题。” 疑惑凝上眉头,真是奇妙,晨伊想了想,旋即问道:“我能不能拿我的秘密,去换别人的秘密。” “当然可以,只要价码足够,我能让您得知这世上近乎所有秘密。”她的语气听起来精神了些。 “即便你不认识秘密的对象” “即便我不认识秘密的对象。”瑟琳娜以陈述来确认。 听到这里,晨伊不觉地心情激动。 摩挲下巴,晨伊随口挑了个问,权当验证:“阿泰男爵的孩子是谁” “如您所愿。”瑟琳娜利落答应。 而后,祷告窗后便响起轻微的吟诵,水晶球的光芒开始变化,由蓝转紫,又由紫转红,三种颜色随后混合一起,分离出来,晶莹的球体内,它们逐渐化成各个点,连成星座。 “无上的秘密,请告诉我,他所欲窥见之事。” 她的话音刚落,晨伊的双目不自觉地被水晶球吸引,奇妙的无形魔力下,移也移不开。 几乎微不可察的吟唱,球体星座大放光芒,四周顿时空灵。 空灵散去时,晶球光彩变换后,最后流露淡蓝光芒。 “阿泰男爵的孩子名叫罗纳德。”瑟琳娜说道。 尽管早有准备,晨伊还是暗暗称奇。 真能用秘密交换秘密,那岂不是能打听到任何问题的答案 想到这里,晨伊旋即换了个思路。 说起来,她听到我用于交换的秘密,然后运用某种神秘权能获得另一个秘密,这样...不是一下收获两个 “若我告知你秘密,你告知我另一个秘密时,岂不是你获得了两个秘密” 拍了拍手,瑟琳娜赞许道:“真是富有智慧,我的客人。” 她也不吝于隐藏,直截了当道:“‘秘密’是我的源泉,无论您想问的是什么,只要您想从我这里探寻秘密,于我而言,都是稳赚不赔。” 晨伊沉吟片刻,照她所说,以秘密交换秘密这看似公平的买卖,对于所谓客人而言,有可能小赚,也有可能稳赔不赚。 而自己又确确实实有不少疑惑想寻求解答。 除非有什么能规避她得到自己的秘密的同时,不知道秘密的内容。 想了想,晨伊很快有了想法,试探性问道:“我有个秘密想要知晓。” “请说。”她不啰嗦。 “我想问,魔法或者说巫术...是从何而来。”晨伊问道,这是一个他一直想知道的问题。 “好吧,这真是个广泛的命题。”瑟琳娜用于口语的词汇很多,她顿了顿道:“我只能回答与您给出的秘密评价相等的。” 晨伊正打算开口。 但他想到什么,转口道:“其他语言,你也听得懂吗” “您想用其他语言无论您说的是矮人语、北兽人语、安威客语、卡利斯矮人语,甚至是精灵语,无论有多么偏僻,我都能与你流畅交流,这世上可没有我不会的语言,而秘密结社也不限语言。”尽管觉得奇怪,瑟琳娜还是道。 点了点头,晨伊活动活动喉舌, 晨伊试探道:“法兰西是很有骑士传统的国家,而路易十六即是国王也是...法兰西无头骑士。” 水晶球泛起蓝光。 沉默的祷告屋里,自己甚至能感觉到瑟琳娜明显的怔愣。 而后沉思,最终迷惑。 “这是...什么语言如此...古怪。”瑟琳娜疑惑不已。 “我家乡的语言。” 闻言,里头的女人沉吟片刻,而后道:“好吧,毕竟秘密结社不限语言。我会告知您结果。” 听瑟琳娜如是说,晨伊沉下心,打好算盘。 “请接纳这个秘密吧。”说完,又是同样的仪式。 片刻后,她缓缓叙述道:“这世上,有一小撮的幸运儿,掌握或接触过某些神秘与奇迹...有人不知克制,为非作歹,又有人怜悯众生,施展仁慈,这些人,他们被称为显圣者。这点,您应该清楚。” “他们是如何操控这些神秘与奇迹的呢您应该并不尽明白。其实说来简单,他们所靠的,乃是语言。” 听到这话,晨伊条件反射地懵了懵:“语言” “准确来说,是一种古老的语言,它是几乎所有语言的源头,古老而神秘,历经数万年洗礼,曾是几乎所有种族的母语,您可想到,无论是岁月悠久的精灵,还是野蛮粗鲁的兽人,从南到北,由西到东,整个世界对于太阳都是同一个称呼或许正因如此,它才蕴含伟力。” “它名为古言,相传乃是世间万神用来作诗颂唱的,为了教人看懂,好巨人奥达拿头发一个个打造了它们。” 古言晨伊暗自嘀咕。 “当然,即使是显圣者,也不一定能听闻或意识到自己的力量来源是古言。好吧,您听到了不可多得的秘密。”瑟琳娜此时打住,晨伊支付的筹码,只够她说到这里。 第十九章 傀儡 古言... 即使是显圣者,也不一定能听闻或意识到自己的力量来源是古言。 晨伊想了想,恐怕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好吧,指的就是我。”晨伊暗暗自嘲。 晨伊倒没有为自己知识欠缺而羞愧,更没想端着复活镇之神的架子,他心里头对古言产生浓浓的好奇。 毕竟自己是学语言出身的。 思虑了一会,晨伊意识到,无论伊莎还是卢西乌斯,在与某种神秘沟通时,会出现白金文的身影。 “我想问你,白金文便是古言么”晨伊讲出了心里的猜测。 “我的客人,我希望能告诉您一个确切且完整的答案,纵不能称为真理,也能称作公理,但...”瑟琳娜巧妙地停顿住,勾人好奇道:“我这里,只有秘密才能交换秘密。” 奇怪...她明明听不懂中文... 却对秘密格外执着。 马车里头的女人显而易见地对秘密来者不拒。 看她的言行,好像只要是秘密就行,无论秘密的内容是什么。 结合瑟琳娜之前所说,晨伊马上意识到:她掌握的古言应该是“秘密”。 不过,就算能猜到,其实也毫无作用。 瑟琳娜的言行举止,就没有隐藏的打算。 “好吧,要多高评价的秘密”晨伊先问道。 “我还想同您说,以后要先支付筹码才能回答,看来没有事先说明的必要,您富有贵族教养,我的客人。”瑟琳娜话说得巧妙,语气却不冷不淡,“比蓝色评价高一点,红色。” “嗯...世上有两个汉尼拔最出名,一个汉尼拔爱吃人,另一个汉尼拔爱吃罗马人。”晨伊佯装郑重道。 水晶球仅仅泛蓝光。 “抱歉,我无法回答您的问题,请换个秘密吧。”瑟琳娜淡淡道。 晨伊点了点头。 连说两个秘密会不会得到红色评价 晨伊决心小小尝试。 “君士坦丁堡陷落,第三国际解散。” 水晶球依旧泛起蓝光。 晨伊甚至能听到瑟琳娜在马车里挑了挑眉毛。 这只能算蓝色低评价,加上前几次的诉说秘密,而红色评价更高一点,晨伊有了参照系,稍加思索...... 最后,他随口道:“我以前叫陈亦。” 水晶球缓缓泛出蓝光,晨伊怔了怔,不到三秒,蓝色迅速被一派红色侵染,他听到瑟琳娜倾了倾身子,正打算开口,然而...红色就似被驱逐的蠕虫,光团飞快收敛,新生的青色挤占了整个水晶球。 青色没来得及宣告它的胜利。紫,高贵无上的紫,唯书中帝国皇帝方配身着的紫袍,球体晶莹剔透的颜色令人沉醉,直教晨伊想起前世为无数诗人颂唱的罗马紫。 马车里,她沉默几乎满溢而出。 紫光评价,那是极其罕见,几乎最高评价的秘密。 这种可遇不可求的紫光秘密,瑟琳娜漫长的一生以来都未曾见过有十次。 然而她听不懂那种语言。 惊喜之余,瑟琳娜贪婪又气忿地盯着水晶球。 她花了一生中大部分时间学习语言,即使偏僻深奥的群山精灵语亦能妙语连珠,包括诸多已无人再用的死语,都在她所能娴熟运用的范围内。 秘密结社的社长,怎能不渴求秘密。 良久,缓过神来的瑟琳娜佯装平淡地开口道:“我的客人,您的筹码太过丰厚...所以您大可换个问题,或者...我再多回答些,也可以留着,把多出来的筹码,留到之后再用。 晨伊一阵惊喜,他收敛住神色,大度道:“不必换个问题,我会多问些,如果有多,就留到下次吧。” “好。”瑟琳娜点点头,她利落地开始吟诵咒语。 双目再度被水晶球吸引,晨伊知道移不开,索性一直盯着。 她吟唱之后,球体不断变化的星座停顿,光辉耀眼而空灵。 水晶球流露淡红光芒。 “白金文并不等同于古言。”瑟琳娜如此说道。 “哦”自己的猜测没对,晨伊不由更加好奇。 “就我所知,古白金文是追逐知识的白金巫师们为没有形体的龙语编纂的文字。我可以同你说,龙族有他们独有传承知识的秘法,同时过耳不忘,以及龙族对分享的忌讳,无需也并不想要文字。”瑟琳娜的语调不变,道:“而纯粹龙语...是近乎于古言的语言。” 近乎于古言的语言。 晨伊暗暗把这记下。 哪天复活镇天空飞过一条龙,自己就把它抓下来。 “你刚才说...古白金文”晨伊很准确地捕捉到字眼。 “不错,古白金文,现在...绝大多数人所习得的白金文,都是历经时代更迭,不断简化和修改过的。”瑟琳娜如此道。 晨伊点了点头,这很好理解,语言是不断变化的,从不固定,就像古英语是屈折语,词形变化复杂,而现代英语逐渐向分析语发展。 而汉语也是如此。 “我没什么想问的了,可以...占卜下一个秘密吗”想来想去,晨伊只有用“占卜”这单词来描述瑟琳娜的行为。 出乎意料的,瑟琳娜回绝道:“...抱歉,恐怕这几天都不能了。” “您支付了一个紫光秘密的筹码...对我来说,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完全消化,‘秘密’是我的源泉不错,只是华贵的花园经不起大水漫灌,就像猎户短时间难以走遍群山,我不知我的比喻是否恰当且便于理解。”她解释道。 晨伊佯装明白地点头。 “好吧,我的客人,我差不多该告辞了,如果您想联系我...《陈年往事》的倒数第二十六页的第十一个单词,将它换成白金文诵念,秘密结社将听到您的呼唤。”瑟琳娜留下联系秘密结社的方法。 见拉奥不紧不慢地伸出自己的肉角,把马车举到头顶,晨伊想到了什么。 “拉奥,巫师召唤你,是为了什么为了治好某人的麻风病吗” 突然被注意到,拉奥的眼珠子颤了颤,它缓缓转过眼,不敢懈怠,极力挥舞它的肉角。 晨伊没搞明白它在干什么。 半响,瑟琳娜善解人意地开口道:“它不知道什么是麻风病。” 晨伊继续听下去。 拉奥换了种舞动方式。 “它说,它是魂桥的看守,只有把变为死魂的灵魂们带来现世的权能。”瑟琳娜顿了顿,翻译道:“那个巫师召唤它,是想让一个魂灵回归现世。” 晨伊蹙紧眉头。 “哪个魂灵” “它说,”瑟琳娜分辨拉奥的动作,“他叫卡西姆。” ................... 黑夜之中,黑麻袍的身影格外不显眼。 卡西姆踏入炼金室,前来调查的卫兵们尽数离去,他越过那残破的招灵法阵,深深地看了地上的法袍一眼。 他不知道,本来进行招灵仪式的卢西乌斯何以不见踪影。 只不过,他们之间断开的灵性链接告诉他,他的父亲已然死亡。 于他而言,这无疑是天降横福。 原本用于对付父亲所用的蠕虫,也不再有用武之处。 推开炼金室大门,月色下的寂静长廊,枫柏影子交错斑驳,枝叶彼此摩挲,独他一人前行。 教堂正间,他推开圣像,拿出钥匙解锁背后的暗门,缓步走入其中。 蜂烛点燃,他侧头看见一个接一个的消瘦身影安安静静地躺在昏暗之中,恍然回到那日无意间走进暗门后,惊骇瞥见无数个被遗弃于此间孤独中的“自己”。 那无数个傀儡。 “父亲,我想拥有自己的生命。” 他难以按耐住脸颊上滚烫的泪水,攥着脖颈的圣画吊坠。 “我想拥有人性...” 企图呼唤邪神的,从来不是卢西乌斯。 得以探寻禁忌的,从来不止卢西乌斯。 第二十章 祂不存在 送别了瑟琳娜,晨伊慢慢坐回御座上。 仰头可见高悬于空的青铜门。 他拨弄复活镇,终于看到卡西姆静静地站在暗室里,面对着不知多少个与他一模一样的魔法傀儡。 蜂烛火光摇曳。 “我想拥有人性...吾王之王,请您回应我。” 晨伊将复活镇暂停。 自己不曾想到,自己所见到的卡西姆,其实是一具魔法傀儡。 “推演一遍吧。”晨伊喃喃道。 他想要推演一遍,再做决断。 复活镇的虚影凝聚而出,晨伊撑着脑袋,看着复活镇的虚影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运转。 “渴求拥有人性的卡西姆,在最后一次祈祷后,弃绝了吾王之王,加入异端修会,皈依邪神。” 晨伊把手按压在眉心上。 所谓最后一次祈祷,便是卡西姆眼下这一次。 很快,晨伊便看见那超自然般必定出现的手稿,它由异端修会的修士交予卡西姆的手中。 “学院解散,卡西姆与伊德莱、罗曼共同组建三人结社,期间也对自己发出了邀请。” “自己并没有加入结社,三人结社着手手稿破译工作,而伊德莱、罗曼受其蛊惑,尽数皈依异端神。” “一年后,异教的王裔途经复活镇朝圣,无意间撞破男爵向真教主神祈祷。” “一个月后,自圣地而来的察经院逮捕了男爵,控诉他亵渎神明的罪行。男爵惨遭处死。” “几乎同一时刻,手稿再度被破译,依旧是那前半句:男爵将死于信仰。” 晨伊看见卡西姆高举手稿,入魔般惊叹异端邪神的威能。 “男爵死后,异教徒们接管复活镇,罗纳德被赶出城堡,流落街头,卡西姆收留了他,邀请其以数理帮忙构筑神秘模型。” “真教徒们没有逃脱被强迫改信的命运,王裔在此设立察经院,审判一切不信罪名,大量真教徒被贬为奴、剜去双眼,复活镇一夜间成为异教城镇。” 过程依旧是相似的,晨伊屏住呼吸,看着那发生过无数次的人间惨剧。 “卡西姆与罗纳德,两个狂热者,痴迷于召唤邪神之事,其余两人受其鼓动,四人割腕流血,企图建立联系。” 晨伊瞳孔一缩,他看见卡西姆把培养罐里乳白色的蠕虫一个个夹出来。 尽管只有一瞬间,但他还是认出那与自己肉体里的几乎一模一样。 自己喝下的魔药,不是巫师调配的,而是卡西姆。 晨伊心头渐起杀念。 推演的时间流速很快,晨伊眨眼间便看到联系仪式被打断,沟通邪神的降临符印彻底崩碎。 那是这个推演里的自己所为。 “卡西姆没有被‘我’杀死,他仿佛得到什么启迪,迅速与异端修会切断联系,重新皈依巨王教。”晨伊讶异地看着这一切。 “三人结社并不理解卡西姆的做法,在激烈的争论后,伊德莱与罗纳德站在卡西姆一边,坚决信奉邪神的罗曼被逐出秘密结社。” “在卡西姆的带领下,伊德莱、罗纳德,三人全心全力地破译巫术手稿的下半句。而此时,真教徒的起义爆发了。罗纳德在推导公式时被暴民杀死,伊德莱亦不能幸免于难,卡西姆趁混乱之中带走几年总结下来的关键手稿,逃出生天。” “这一回,异教徒与真教徒们互相屠戮对方,血与火之夜,每个人都沉浸于厮杀之中,最后,真教徒艰难胜利。真理军再度到来时,复活镇的活人已所剩无几。” “最后一位异教徒,卡西姆,把自己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中,没日没夜地翻阅古籍,破译那巫术手稿的下半句。” 晨伊身体不禁前倾。 卡西姆,是破译手稿的关键 “然而,当卡西姆即将推导出第一个单词之际,真理军在劫掠的过程中闯进地下室,卡西姆未经审判,便死于屠刀之下。” “之后,复活镇,再度覆灭。” 晨伊凝住了眉头。 这次推演,让他确定了一件事。 卡西姆,与他的三人结社,是破译手稿的关键。 而推演告诉自己,差一点,卡西姆便能破译出手稿下半句的单词。 转机... 这是拯救复活镇的转机。 慕然把握到了这关键信息,晨伊放下虚影,转头看向暗室内,攥着圣画吊坠做最后祈祷的卡西姆。 原本犹疑剥去卡西姆生命的想法,悄然放下。 复活镇的时间回归正轨。 阖紧双眼,卡西姆仍能感觉到,那不知多少个“自己”躺在那里,仿佛被废弃的他们身上仍有怨灵,满怀怨毒地注视着仍活着的他。 “吾王之王...他们说这是受神眷的小镇,请您倾听您卑微信徒的祷告。”卡西姆攥死手上的吊坠,“他们在看着我,他们在问我,为什么我活了下来,不是像他们一样,永远死在这里。让他们宽恕我吧,我是因比他们完美,所以我才活了下来,才得以存在。” 完美的性格,完美的执念...完美的麻风病,卡西姆摩挲身上剥落溃烂的皮肤。 “我同我父亲所记得的卡西姆一模一样。” “告诉我,吾王之王,我该像他们这般死去吗” “若果真是如此,那便太不公平。” 卡西姆喃喃着话语,唯有寂静的夜与之相伴。 久久寂静环绕,毫无回音。 他叹了口气,俄而,表情刹那狰狞:“吾王之王,因我是傀儡,便不配称为信徒么!” “在这所谓受神眷的小镇,你何以听不到我彻夜的祈祷!” “你聋了吗!” “该死的东西!该死!”卡西姆扯下脖上吊坠,无不扭曲愤恨道:“经书上说你是至善至美的神,卢西乌斯下地狱去了!若这是你所为,你何不再进一步,拯救我!” “你没聋,因为你不存在!” “你不存在,从来都无你这个神!你不过是婊子养的亚温人编纂出来的虚伪之物,一个凡人造的僭主!” 卡西姆憎恶地骂着,他喉咙沙哑,嗓音战栗。 “我弃绝你!你这不存在的伪神!” “我在。” 钟吕般庄严的声音霎那敲在脑子里,卡西姆表情霎时凝固。 “你在哪,你给我出来!装神弄鬼的东西!”回过神来,卡西姆怒叱。 “我无所不在,又无所在。” 卡西姆忽地反觉自己的双目不知被什么阖上,睁不开一丝裂隙。 蜜糖香,他嗅到浓郁的蜜糖香,手里燃烧蜂烛,火苗格外温暖,烛油滴落手中,毫无灼烫。 卡西姆那难以概括的复杂情绪,只有一个单词能清晰表达。 震颤。 “不,祂不存在,你只是个装神弄鬼的东西,我知道,你也是个巫师!或者是那个搞死卢西乌斯的!祂不存在,祂若存在,何以听不见我的祈祷,祂何以存在!” “存在就是被感知。” 刹那间,卡西姆身体一颤,僵硬在原地。 这句话何等深邃。 “我思故我在。” 卡西姆如遭雷击,他张张喉咙,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无法说出。 存在...感知,我思...我在...一遍、两遍...成千上万遍,卡西姆在脑子里不断重复那两句话。 他感到体内某种东西在动摇,某种东西在降临,那种他一直渴求的东西。 人性。 “我皈依您...” “我...唯一的神。” 第二十一章 破译秘密 晨伊没再做过多的干涉。 因卡西姆的情绪告诉自己,他已然没有皈依邪神的打算。 与其说他放弃了皈依邪神的打算,倒不如说他庆幸自己及时显圣,断绝了他误入歧途的念头。 晨伊旋即施以引导,让他清除那些寄生人胃里的蠕虫。 而为了让他得到巫术手稿,晨伊又暗示他大可与异端修会接触,假意改信,日后悔过。 目光落回神国内,两次推演与显圣,两座钟楼的灯火已所剩无几。 “不够再推演一遍了。”晨伊可全然没想到刚阔不了一会,又一下穷困下来。 扫过善恶钟楼,晨伊记起那几个狱长的从犯。 “该做点好事了。”晨伊拣选复活镇的场景,很快便把他们锁定。 好吧,这是个得充分发挥想象力的活计。 教士,既然信神而不行善事,那就让他周游地狱。 “希望他能写出《神曲》。” 这个狱卒,油嘴滑舌地诓骗他人,食人魔出现过了,要有点新想法,嗯...让他跟另一个狱卒... ...... 晨伊绞尽脑汁教一些恶趣味又稀奇的想法实现。 然而,他回过头看向善恶钟楼,惊讶地发现钟楼灯火在减少。 仔细观察,是当自己惩恶时,钟楼燃起一小部分灯火,但因显圣的消耗,总体呈减少趋势。 “一开始有两层...其实是我这几年无意间扬善惩恶的积蓄” 晨伊扣住下巴,想来想去,也只能如此解释。 两座钟楼的灯火仅剩寥寥数盏,加起来约莫三分之一。 例行公事地扫过复活镇,晨伊顺带凝视起拉奥举着马车来的方向。 想要再度同瑟琳娜兑换秘密,只能等到十几天后再度登上神国时。 如果现世的自己灵性够高,应该...能在现世呼唤瑟琳娜前来。 《陈年往事》的倒数第二十六页的第十一个单词,将它换成白金文诵念。 “很好的加密手段。” 晨伊离开神国,回到现世。 躺在床上,凝望低矮的天花板,晨伊喃喃道:“古言吗” 按瑟琳娜所言,恐怕自己的神国也出自于古言的权柄。 晨伊坐到书桌前,再度点燃灯芯草灯。 火一经燃,动物油脂燃烧的臭味扑鼻。 翻开《陈年往事》的倒数第二十六页,晨伊找到那个单词。 “换成白金文...意思是:银血的魔女。”晨伊在脑子里默默道。 “她说,古言的本质是语言。”晨伊若有所思颔首。 语言。 晨伊想了想,拧开墨水盒,抓起羽毛笔,在亚麻纸上留下文字。 这世界,自己所能娴熟应用的语言:真阿文、克希语。 “不能完全掌握的语言,应该是亚温语和白金文,而亚温语应该是我现在比较能容易掌握的。” 巨王教同真教一般,语言并不统一,不过在教徒们间,亚温语是使用人数最多的语言,晨伊回忆了些常听见的亚温语,其同克希语十分相似,不仅在同个语系,不少词汇只要变个音调便可互通替换。 “大概是粤语和闽南语的区别,不过有不同的文字。” 或许哪个岁月里,两种语言的使用者曾是同一个民族。 既然二者相似,语法也不会有太多区别,语言的三要素是语音、语法和词汇,对于晨伊而言最大的困难就只剩词汇了,克希语是表意文字、亚温语则是表音文字,高度发达且复杂,已经脱离象形的范畴,是一种屈折语。 “我听到伊莎主祭使用某种神秘力量之时,诵念了一种类似亚温语和白金文的混合语言。”晨伊写到这里,笔触停顿了下,推测到什么,心脏蹦蹦直跳,“我可以把其他语言尝试混合起来,从而追寻到古言的踪迹” 照坐在马车里,看不见容貌的女人所述,远古时代,古言曾是所有种族共同使用的语言。 既然当今近乎所有语言都源自于古言历经万年的演变。 那么把其他语言融合起来,追寻古言的踪迹,完全可行。 “怪不得,她懂得几乎所有的语言。”晨伊不禁呢喃。 由此逆向推导,更加证实了自己的推测。 晨伊不免心情激动。 可惜,不到半刻钟,晨伊便意识到问题所在。 “光我所知,这世界就有北兽人语、安威客语、卡利斯矮人语、龙语、真阿文、白金文...等等,期间经历上万年的演变发展,各个地方,不同种族不同信仰不同民族乃至不同一个村,谁知道会诞生多少毫无关系的新生词,至于语法语音词汇,又有成千上百的变化,还不包括各类不同的文字,甚至不存在文字...乃至已经因无人使用而灭绝的死语。” 被自己浇了盆冷水,晨伊一下冷静下来。 通过硬推语言来追寻古言,只有理论上的可能。 而自己对这广阔的世界仍知之甚少。 【永生是漫长的惊叹。】回忆起《陈年往事》的开篇一句,晨伊恍然间感触到字里行间的孤寂和沉重。 “如果继续兑换秘密下去...可能某一天,她能够破译出我的语言。”晨伊想了想,很快便无了焦虑。 被破译了也没事,自己还会英语、俄语、德语、日语、韩语...还有粤语。 ................ 古老圣都,数不尽的风暴、雷霆与骤雨。 圣灵圆环大教堂,砸碎的巨型圣像圣碑,路边爬满青苔的末代王妃大理石像,城中残破不堪的王宫与城左死寂的王室陵园。 千年以降,这座于经书中失掉名讳的圣都,死在了可恐的诅咒中。 一座尊贵马车独立圣都的偏僻一角,遗弃无数马车的街道,死魂们时而游荡而过,却不约而同地对它视而不见。 “他用的是什么语言”久违地再度翻阅大书库的藏书,瑟琳娜自诩对每本书了如指掌,可寻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 悬浮于马车上的巨大竖眼挥舞着它的肉质角。 “拉奥,你说他可能是自创语言让我拿别的语言来对照”瑟琳娜不屑地笑道,“若没足够的种群使用语言,那只能算死语,而我的水晶球可不会对死语作出反应。” “拉奥,不要拿你贫瘠的知识去丈量永生的长度。”她如此道。 拉奥失落地垂下肉质角。 马车里,瑟琳娜缓缓抬起手,古老苍凉的文字浮于指尖。 “不过,你倒提醒了我,我何不试着破译它呢” 水晶球那抹艳丽华贵的紫光循著马车里的咒语缓缓抽出,划过光弧。 “无上的秘密,请破译这个紫光秘密。” 拉奥垂下眼盯向马车。 煞那间,它的触角极其恐惧的惊慌挥舞。 它的瞳孔瞪大,满是不可置信。 它与瑟琳娜的灵性链接...突然断了! 半响,它看见马车毫无征兆,由外而内地向下凹。 马车里传出雷霆落下般的震响! 凹痕愈来愈多,愈演愈烈,仿佛在被某种无形可恐的存在挤压、碾碎! 马车的形体迅速扭曲! 拉奥发出疯狂的嘶吼,企图与什么对抗,尝试朝马车伸出肉质角,刚一触碰,它的身体就在扭曲崩溃,被碾为血肉的恐惧震慑着它,嘶吼霎那转为悲鸣。 不知多久,马车终于停下一切动静,残破不堪的凹痕遍布各处,赫然缩了整整一圈。 “该死...”瑟琳娜虚弱的声音传出。 重新建立起灵性链接,拉奥惊恐地发现: 它的主人遭到前所未有的重创! “他到底什么来头!” 第二十二章 主保圣人 匆匆起床,迎着日头,晨伊生起木泥灶台的火,早早温煮奶酪。 奶酪是艾米杂货店里买的,他们家的味道一直不错。 黑德薇希往往会睡得晚些,通常骑士家庭里,女人会比男人晚起,这是约定俗成的克希规矩,迎面看见她梳理好走出房间,眨着疲倦的薄眼睑。 “哥哥...唔,周一了,该小晨祷了。”她掰着手指数日子,惊呼道。 按真教的律法,秋风刮起后每个周一,都是例行晨祷的日子,鸡鸣后朝圣像祷告一回,赞美主神及其天使,随后诵赞当地主保圣人的名讳,谦卑地邀其共祷,并献上祝福,而后进行半天的冷斋,期间不可食用或屠杀热血动物。这叫小晨祷,也被叫做小斋戒。 她知自己哥哥不甚虔诚,黑德薇希急急忙忙地踱步至圣像长桌,面朝木质圣像,俯身祷告,祈求圣人与主神原谅他们的懈怠。 “经书上说,祷告时行跪礼会更虔诚。”晨伊仍不紧不慢,调笑她道。 “主啊,请原谅他,”飞快一句,黑德薇希转头念叨道:“只有教士才许行跪礼,哥哥,你总不虔诚。” “我当然对我自己虔诚。”晨伊顺口道。 哪知她变了脸色,“那会遭圣人责罚的。” “主会原谅你。”黑德薇希迅速补充。 “那你会吗”晨伊随口回道。 黑德薇希不答话,拿眼睛催促他。 再慢点就不会。他读懂了她的意思。 晨伊加快了手上的速度,融化的奶酪装到碗里,在她好看的眸子死盯下,将干柜里的圣餐饼拣出。 镇上的神父,要求信徒们晨祷时穿戴不得随意。只是恰好家里本就没有名贵衣服,晨伊不必换掉身上的亚麻丘尼卡。 黑德薇希是换好再出房的,没染过色的灰白长裙与短袖丘尼卡,衣领扣得妥帖,裙子和丘尼卡的连接处露出半只口袋。 圆圆的薄饼似象牙,白中泛黄。 “我亲爱的哥哥,您可有什么同主告罪的吗”黑德薇希操起真阿文,念起祷文,目不斜视道。 “不曾有。” “我亲爱的哥哥,您可有过不感恩我主之时” “亦不曾无。” 这通常是夫妻间例行的祷告问话,由妻子问丈夫,若没有伴侣,就由家里年纪小的问年纪大的,若家里独身一人,便自问自答。 问过话后,黑德薇希尽量放空嗓音,虔诚而圣洁:“克希人的主保圣人,与明月为邻的圣维娜卡纳:我愿您此生终身奏于月畔湾。我主虔诚且谦卑的信徒——普涅的黑德薇希,望您引领神圣的光照耀此名词构建的俗世,望您与我共祷。” 晨伊阖着双眸,静静等待所谓圣人降灵。 主保圣人,即由真教敕封的司掌地方、职业、知识等的守护圣人,按经书所言,千千万万的生灵,圣人最为主所眷顾宠爱。 圣人祈祷时,神迹将如春雨顷刻而降,而恳请圣人转达祷告,将更为具有效力。 晨伊记得没错的话, 克希的主保圣人,与明月为邻的圣维娜卡纳,是经书载明的世间最后一位活圣人。 之后,真教再也没有敕封过活人圣品。 “圣维娜卡纳,以月洗净我们身上的淤泥,为我们的灵魂涂抹膏油,即使再孤独的夜,亦有您倾神之音,诉人衷肠。圣维娜卡纳,流尽银血的圣徒。”妹妹是如此虔信,晨伊识时务地尽量放空心灵。 晨伊对他们口中的主秉持拿来主义乃至不信,莫过于说是种思维惯性了。 因我自己就是复活镇的主。晨伊自嘲道。 而后,便是例行的各自祷告,黑德薇希逼迫哥哥阖紧眸子,自己也阖紧,不过稍眯出缝隙,检查了这不虔诚的哥哥一遍,旋即小声同神明告罪,诵念了遍主神的尊品:天上拯救、命运之主、三降其生、三衰其亡...俄而闭声,只有小且薄的唇在动。 晨伊不知道她在祈祷什么,至于自己,没什么好祈祷的。 等待良久,晨伊睁开眼,黑德薇希依旧阖着虚幻的眼睑,嘴唇轻轻努动着。 她在哼圣歌,大抵是《主在哪里》。 她最终睁开了眸子,指挥自己拣起圣餐饼。 晨伊照例掰开圣餐饼。 黑德薇希按照礼仪要求,将小手搁在晨伊手掌上方,尽力不同他接触,若碰上后一穿而过,那多尴尬。 在她的祷告声里,圣餐饼最后摆在圣像两侧的盘子里。 无趣而神圣的晨祷结束,黑德薇希精神多了,她说自己的声音会教圣人传到神明耳畔的。 “嗯嗯,可能不用圣人也能让神听到。”晨伊附和道。 “你祷告了什么,哥哥”黑德薇希听到他不甚在乎的语气,问道。 “额...问问祂老人家能不能创造一个祂搬不动的石头。”晨伊胡诌道。 黑德薇希拧住可爱的秀眉,道:“说什么奇怪话。” 晨伊来了逗弄妹妹的念头,道“还问问祂,需不要信徒帮祂舞刀弄枪,毕竟西边的骑士们一直在为全知全能的主提供军事服务。” “你这样不诚心,会遭圣人天使责罚的。”黑德薇希忧心忡忡道。 桌上圣像下,是叔叔朝圣带回来的土,那朝圣过的土。 她这会怕祷告格外显灵。 可是,不虔诚的哥哥还不住口,晨伊说着歪理:“或许不诚心,更能让神注意,经书上不知多少恶人得以听到天使的话,改邪归正,成就圣品的故事呢。” 黑德薇希盯起他。 “你想想嘛,虔心祷告的信徒千千万万,我主听都听烦了,听不烦也不一定能注意到你,与其如此,倒不如在圣像前说自己是异教的信徒,激起神明逆反心理。”晨伊挑战妹妹的虔诚。 这等行为,类比来说,就像在如来佛祖面前高呼安拉至大。 可能一怄起气来,不小心气急眼,两方就为了一个信徒大打出手。 黑德薇希冷下脸,她厌恶哥哥不虔诚,乃至玩笑神明的模样。 她“哼”了声,又心头不安,张张嘴想反驳,俄而怕辩不过被带进去。这种兄妹辩架过往发生过很多次,被哥哥绕进去,把自己吵输甚至吵哭早已屡见不鲜,想到这里,打头起就心底输半截。自己可恨又不虔诚的哥哥,她转着那睫毛下的碧色眼珠,不想将气馁露馅,指尖叠到一起,黑德薇希不说话,她索性佯装不在乎道:“我不同你说这些。” 晨伊怔了怔,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本来备好弯弯绕绕一下没有用武之处。 最终,还是让她误打误撞地寻到决胜的手段。 吵架的兄妹总比不吵架的亲。晨伊的认识里,当哥哥的欺负妹妹是常态,一段时间不有点争辩就跟关系冷落掉一样。 晨伊耸了耸肩,稍稍好胜道:“我知道你会认同我的话的,现在气上头不听而已,可能你下次就想小小实践一下。” “说什么傻话,我每次都为你祈祷,成千上万遍。”最后,她还是劈头盖脸的一句。 不过是夸张而已。晨伊怔愣了下,压抑着莫名而来的心虚,暗暗嘀咕。 不看双颊气涨红的妹妹,晨伊转过身去。 第二十三章 洛门阿 抱着《陈年往事》,晨伊再度坐到书摊前。 后天将是忙碌的一天,因为要把皮革送去染坊,盯着那些织染农妇开工,这是件苦差事,这两天算偷得浮生半日闲。 黑德薇希法阵的生效距离不过到家门口,也没法到书摊当监工。 晨伊坐在木凳上,一页页地翻看《陈年往事》,这多少出于对瑟琳娜的兴趣,也因这书比干巴巴的魔法知识来得有趣。 她说所有权能有源自古言...晨伊又记起伊莎主祭昨晚转动颂珠所诵出的亚温语和白金文的混合语言。 “洛...门...阿。”晨伊尝试照记忆里的声调念出来,却磕磕绊绊。 又尝试念了几遍,越念越觉得拗口又难读,根本难以连成顺畅的音。 而且也没有什么权能显现。 “真怪,为什么我会念不出来” 思考间,瞥过安静的巷子,他看见熟悉的身影快步走来。 “小晨伊,出大事了。”艾米奶奶高声道。 “怎么了,艾米奶奶。”晨伊竖起耳朵,放下书,躬着背的艾米奶奶急匆匆地健步走来。 自己的赐福果真生效了。 艾米奶奶停下也没气喘,她不可置信道:“我告诉你...巫师,那个巫师,也就是你的学院老师,他失踪了。” 晨伊微不可察地勾起嘴角,原来是说这个。 镇子上唯一一位巫师失踪,对于整个复活镇来说,确确实实是少有的大事。 他假装吃惊道:“我...我从没想过...到底怎么回事,艾米奶奶。” 艾米奶奶摇摇头,和缓道:“我也是刚从邻居嘴里听到,知道你是他学徒,所以先来跟你说一下...要我说,这真是我主在上...赞美祂,遣下天使惩戒了这巫师,那座遭改建亵渎的教堂...可是我儿子受洗的地方啊。” 她面露喜悦而和蔼的笑颜。 好吧,其实是神亲自干的。晨伊在心里道,他旋即适当展现出些许慌张:“是、是吗,那...我的魔法...” 艾米奶奶闻言叹了口气,规劝道:“小晨伊,说实在的,我一直不希望你研究什么炼金术,炼金术只不过是现在年轻人的好听话,我们那代人,都是喊巫术的,这可不是个好东西。你不知道,当我听到雷蒙德的侄子要学巫术时,我是多么吃惊,你叔叔可是我见过最虔诚的真教徒——愿他在天国安息。” 晨伊懵懵地点头。 上了年纪的老人常会犯起说教的老毛病,她又敦敦教诲:“小晨伊,我当了很多年的稳婆了,镇上大多孩子都碰过我的手,黑德薇希也是我剪的脐带——也愿她安息。巫术那玩意,其实稳婆是最有机会接触的,要知道,旁人有个小毛小病,特别是女人,稳婆要常常弄点草药熬汤。可我一直恪守主的教诲,敬而远之。我见过不知多少女人的经血,可哪怕异教徒里最心灵丑陋的,也没有比巫术更污秽。” 晨伊不好辩驳什么,只得装作诚恳同意的猛点头,最后露出大彻大悟的表情。 艾米奶奶一口气说完这些,长舒了口气,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没有疲惫的迹象,双手合十地赞美神明。 “小晨伊,你是聪明的,我知道你懂得这些。”她顿了顿,好事地笑道:“那个姑娘,胡椒姑娘,愿她是个好姑娘。我听那些异教徒说,是个心善温柔的,可她不是真教徒,你要坚定自己的心,不要被她蛊惑去,异教可和真教不同,是崇尚什么学者的。” 晨伊无奈地点头。 说曹操曹操到,耳尖的两人听到颂珠远远碰撞响,艾米奶奶噤了口,一时心虚下,倒不好久留起来,随口叮嘱晨伊几句,离开了书摊。 转过脸,晨伊遥遥看见她,不禁露出微笑。 洛梅阿同他对上眼神,稍稍别过,低着头踱步到他书摊前。 “又来买书吗”晨伊先开口道。 “嗯,”她弯下腰,挽起手臂的袖摆,漫无目的地房间翻拣书摊的书。 “先生,你在看真教的经书”翻了良久,洛梅阿佯装忽然发现道。 “不是,是神秘学相关的书。”往她面前摊了摊,晨伊讶异道:“你认得真阿文” 自己代表妇人的躯体,就是真教里头,已誓发终身愿的圣女执剑修会的骑士长,洛梅阿怎么认不得真阿文。 “我有学过。”为了合理,她解释道:“为了同真教徒辩经。” 晨伊点点头,以往也有真教神父为了同异教辩经而研习亚温语的传闻。 既然她是伊莎主祭的孙女,那她会不会懂些关于古言的事。 自己固然在复活镇有所谓无上的权柄,可其实对这个世界知之甚少。 “有听说吗,洛梅阿,巫师失踪了。”晨伊心忧道:“我只能自己研究神秘学了。” 洛梅阿闻言怔了怔,结结巴巴道:“啊,是吗我现在才知道。” 瞟了她一眼,毕竟伊莎主祭是她奶奶,或多或少知道内情,晨伊倒没有怀疑。 她扬起脸,柔声问他:“既然这样,先生,你还要研习神秘学” “嗯,我想...拥有更多的知识和...怎么说,力量吧。”说到这里,顿了顿,晨伊顺口问道:“我曾问过巫师,魔法源自于什么他具体的回答我忘了,总之好像说...源自于白金文,特别是古白金文...你是主祭的孙女,知道些什么吗” “我...不是很清楚,你想知道些什么吗若我知道,会回答的。”洛梅阿犹豫道。 她并不希望晨伊继续研习魔法。 若是晨伊继续研习神秘,他身上的灵性将远超以往,如此...或许会引起那肮脏存在的注意。 这样...自己能不能瞒天过海就不好说了。 而晨伊...也不免遭殃。 她转动茶色的眼珠,上上下下地扫过眼前的少年。 “怎么说...你知道为什么...我有些时候尝试念白金文,却没有相应的效果,甚至念得不顺畅...”晨伊差点把昨晚听到的“洛门阿”说漏嘴。 “...可能是不虔诚吧,我见过奶奶请求天使降下神迹,她也会喃喃些什么语言,因为她日夜诵经,虔诚且谦卑,天使才来帮她呢。”洛梅阿含含糊糊道。 她挽起袍子下摆,慢慢蹲了下来。 不虔诚 晨伊脸色浮过一抹古怪。 如果虔诚的话便能唤来神迹,那何必用什么语言,而且...那同自己昨晚所见所闻有所偏差。 “虔诚...”晨伊咀嚼这单词,“真的是虔诚吗” 洛梅阿咬了咬嘴唇。 在昨天前,自己不曾想到他这般不信。她原以为他是个虔信的真教徒。 人,是万物的尺度。 神明如此全知全能,拥掌无上权柄,照这般说,岂不是可以拿人来丈量神吗 洛梅阿不可置信他能说出这样的话。 回想起这些,她的手无所事事又急躁地拣弄书籍,纤长的浓睫毛发颤。 “如果你虔诚的话...会被天使听到的,世间一切也会因虔信而同你沟通,念白金文也只是更容易让神明听到而已。”洛梅阿忍不住道,算是对昨天的回驳。 刚说完,她便小心翼翼地瞟着晨伊的脸,捕捉他的表情,眼珠抬起又放下,不停地上下滑动。 因虔信而沟通...念白金文更容易听到刹那间,晨伊好像捕捉到什么。 难道...语言只是媒介,想到这里,晨伊不禁激动颤抖。 联想到自己无法顺畅念诵出“洛门阿”。 什么虔诚...那是灵性不够高! 晨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即使自己掌握再多的语言,甚至由此逼近瑟琳娜口中的古言。 可若灵性不够高,也无法顺畅诵念,乃至...就在脑子里却完全无法出口。 “原来是这样...”晨伊自言自语道。 刚想说什么,劝他醒悟,可洛梅阿目光又落他脸上,他的表情看不出一点悔过的迹象。 她有些紧张,想打断他的思路,飞快道:“...先生,神秘的世界可远比你想象得危险。” 第二十四章 罪宗 “...先生,神秘的世界可远比你想象得危险。” 晨伊饶有兴致地看向洛梅阿。 少女停下翻书的手,脖颈纤白,同她的手一样,这十根不愿碰金钱的指尖,连同毫无灵性的躯体,皆是纯洁无暇的,她出生于自己浇灌的羊水中,不假她人之手。 “为什么这么说...”晨伊有些好奇。 洛梅阿吸了口气,喉头微颤,不知从哪说起的感触。 她垂着眸子,迟疑多时,开口道:“神秘学...魔法...其实从来不是什么好东西。当你操控摆弄火焰时,有没有想过,亦有人操控摆弄你的命运呢当你探寻追逐知识时,有没有想过,知识就如捕鼠笼子里放的奶酪一样呢。” “剑与魔法,游侠冒险,以及书里那中所谓隔帘隔世的骑士之爱。先生,当你向神秘学,以灵性献上和平之吻时,绝不能见到,它背后面露獠牙的模样。” “于神以水土造的白纸躯体而言,灵性...”她顿了顿,“就是污秽。” “研习神秘必然需求灵性,神秘学里说的三重世界,即所谓自然世界、天体国度、神圣空间,我们活在自然中,群星、皎月、太阳,运行于天体国度,而你们真教口中的诸神...也是我们的吾王之王,祂居于天国,同祂的天使、神使、灵使们,那便是神圣空间。” 晨伊边听边点头,这些繁杂而基础的理论,自己自然懂得。 “先生,你可还记得成为学者七誓里的第一誓愿是什么”洛梅阿突如其来地问道。 学者七誓。 就像世俗骑士加入武装修会骑士团时,都必须誓发绝财、绝色、绝艺这终身三愿。神秘学界,每位学徒开始研习魔法时,也必须发下终身誓言,以神的名义。 “记得,第一誓是...此后虔心信神。”晨伊刚说完,便意识到自己与之相悖。 “何以要虔心信神呢,你要知道,在那充斥污秽之路前进时,若无神的指引,必将遭邪魔伪神蛊惑心神,听从无穷的欲望,坠入深渊。” 洛梅阿危言耸听道:“曾有个不信神的巫师,与魂灵交易,拥有了救治世人的神奇医术,再可怕的不治之症,到他的手里,每每能妙手回春,受他恩惠的人无不一一赞颂他的医术和品德。” 还没等晨伊说然后。 “但后来,他死了,被他救助的病人烹食了。” 晨伊诧异地挑了挑眉毛。 “因那些病人,都失去了器官,他以为治好了肝病,其实是魂灵吃掉了肝,他以为治好了肺病,其实是魂灵切掉了肺,而这一切,在他试着治愈心疾时才真相大白。 他以为自己曾救下无数人,挽救无数生命,但那些病人...都在一个月里接连离世。” 听到这里,晨伊稍稍前倾身子,问道:“信神便不会被蛊惑了吗” “若不是前路污秽危险,学者们的招灵仪式又何须呼唤天使主保呢”洛梅阿没有直接回答。 “那我一直都是虔诚的真教徒啊。”晨伊笑道。 如果信教能求得庇护,自己肯定会是最虔诚的前列。 想到这里,晨伊忽然想到什么。 自己何不自己庇护自己 洛梅阿怔愣了下,倒没想到晨伊会说这话,她自然不信,见他执迷不悟,继续警告道:“先生,若你仍想追寻神秘学,我是没法阻拦你的,只能同你说些我在奶奶那听到的见闻。” “哦是什么吗,洛梅阿。”晨伊点了点头,洗耳恭听。 “那些邪秽的魂灵之中,有几个尤为出名,比如传说里,巫术的开辟者:罪宗,按《罪恶之书》的记载,祂本是天国出生,受吾王之王点化的天使。 罪宗本应由圣火造的躯,却受那异端堕落的污染。 故此,吾王之王说他是如今一切罪恶的源头。 而污染亵渎了天使圣洁的,乃是名为卡尔的死魂,原谅我,只能用极端邪崇来形容它。 它问罪宗:‘天堂是什么样的’ 卡尔狂热而病态地追逐世间一切称得上美的诗词歌赋,蛊惑那些本应纯洁的诗人歌者。一些异端魔法书里,曾有说过,若以诗歌成功取悦卡尔,将获知世间最深奥的隐秘。 而罪宗在遇上它后, 将神赐下的原初圣殿毁于一旦。 仅仅为了回答卡尔唯一的问题, 写下它毕生追寻的一句诗。” 洛梅阿顿了顿,口中诵念几句箴言,祈求神明原谅,而后才缓缓道: “‘我生在天国,又怎会想象得出天堂的模样’” 我生在天国,又怎会想象得出天堂的模样。 晨伊的神色从诧异转为震惊,眉头开始凝重,再反复咀嚼,最后毛骨悚然。 凡人皆在追逐往生极乐之所,追逐那无上的死后天堂。 罪宗是在说... 对于生在天国的天使来说, 祂们从来没有天堂 还是说生在天国的人, 所见一切皆是地狱 洛梅阿瞧见他凝重思虑的神色,以为自己的话把他吓怕了,忙找补道:“话虽如此,只要有神的指引,神秘的世界亦不尽数是可恐之事。” “是吗,你差点把我吓怕了。”晨伊收拢起思维,笑道。 洛梅阿不太好意思,继续道:“有些奇怪的生物魂灵,比如吧,鬼鲁蛇,它拥有极其灵敏的听觉,行事迅速又极端狡猾,乃是冷血生物,却有极高的狩猎欲望,以肢解摧残生灵为乐。” “可是,它十分害怕...正能量。” 晨伊怔了怔,她这时说的单词是亚温语的,直接翻译到脑子里,应该是什么...善良灵性。 “也就是说,如果遇到它,只要你一直诵念好人好事、行善事迹,它就会感到极度痛苦和畏惧。”洛梅阿也不禁笑了笑,“只要捉住它,一直在它耳朵边念,它会被活活说死。” 晨伊勉强忍住笑,强装严肃问道:“诉说的事迹越感人泪下,对它造成的痛苦就越多” “嗯嗯,当然。”胡椒姑娘点了点头。 晨伊暗暗思衬: 那岂不是以后遇到了,可以对它念八荣八耻,感动华夏十大人物 前世自己陪着奶奶看过很多期。 “有没有害怕负能量的生物”晨伊问道。 “自然也有,”胡椒姑娘乐于分享这些,而眼前的心上人也听到兴致勃勃,“灵水母,它是害怕负能量的,喜欢出现在废弃的教堂或讲经院里,你如果跟他说些快乐的事,它会非常开心,还会给你送它积攒的灵晶,可如果你说些绝望痛苦的经历,会躲着你不出现,要是忍无可忍,它会拿毒液泡泡吐你。” 心太善听不得 晨伊忍俊不禁。 第二十五章 诱发灵性 “对了,洛梅阿,你想找哪本书呢”想到她是来找书的,晨伊如此问道。 洛梅阿一下呆住了,她慌慌张张地动手翻动摊子上的书,“是啊,我是来找书的。”这样喃喃着,她尽力让手在忙。 晨伊怀疑她没看清书名。 她拣了很久,左挑右选,不时抬头扫他一眼。 晨伊提议道:“我来帮你找吧。” 洛梅阿扬起脸,羞涩一笑,细声道:“唔...《巡礼记》有吗讲经院虽然有一本...但多备一本总不是坏事。” “我找找。”晨伊低下头,翻动着堆起的书,总算从底下的位置找到她所说的《巡礼记》,标题是用真阿文写的,晨伊有所印象,是劝导真教徒皈依的异教经书。 《巡礼记》是平装的。 “五银里德。”晨伊道。 洛梅阿脸色犯难。 晨伊忽然想起,自己好像没见过洛梅阿买过远远低于一颗胡椒的东西。 “送你吧,胡椒姑娘,”晨伊灿烂一笑,“谢谢你同我讲这么多。” 洛梅阿稍作犹豫,也不推辞,双手接下后,提议道:“如果,先生你想找些同神秘学相关的书,其实可以来讲经院借阅,不过...那只有我教信众方可阅览。” “你想劝我改信”晨伊觉得好笑,直接道。 洛梅阿也不否认,诚恳地点点头。 主祭之女的伴侣是真教徒,多荒唐。 “这样吗。” 如果自己真的改信了,那虔信的妹妹肯定会气忿得发疯,何况晨伊本来就对什么宗教不感冒。 话虽如此,晨伊也不想直接回绝伤洛梅阿的心,毕竟自己也在意她。 想了想,晨伊说道:“你知道...我本来就不甚虔信。” 如果信哪家的神能拯救复活镇,自己虔心去信也无所谓。 复活镇的毁灭,是所有的覆灭。 晨伊未曾见过自己不死的结局。 “倘若...一切都无可挽回地走向终结,连神都将如此,那么又能怎么办呢”所以,晨伊这样问道。 凝重挤上眉头,洛梅阿刚想说什么,巷子外走来穿长袍的孩子。 伊德莱。 他脚步匆匆地走到书摊前,看到洛梅阿,伊德莱的脸色诧异又心虚。 “伊德莱,你要来还书”晨伊眼尖地瞟到他手里揣着的书。 算算日子,他租的经书也到还书的日子了。 伊德莱点点头,旋即又道:“不止来还书。” 说完,他朝洛梅阿掐指行冠冕礼,念了句亚温语祝福话,洛梅阿也照礼回了句。 把真教经书飞快地放到书摊上,伊德莱开口道:“晨伊,巫师死了,你知不知道” 晨伊明显地诧异了一下,艾米和洛梅阿不过是说不知所踪,可伊德莱竟直截了当地说他死了。 洛梅阿瞥了眼,很快又收回。 “我只知道他失踪了。”晨伊如此道,“你哪里听来的” 伊德莱也没隐瞒,兴奋道:“卡西姆跟我说的,昨晚他还警告我早点离开复活镇呢。” “所以” “嘿,你真性急,卡西姆又来找我,巫师死了,我们这些学徒没地方学习魔法。而卡西姆是我们这里最优秀的,他打算弄个小的兴趣结社,不让魔法塔里的知识无处可去。”伊德莱吹嘘道:“当然,我是其中最优秀的一员。” 推演里的三人结社... 晨伊稍作沉吟。 最后做的一回推演里,卡西姆一手组建的三人结社在其带领下集体皈依异端邪教,最后从他们手中得到那张手稿。 那次推演里的自己,是拒绝他们的邀请。 然而,最后卡西姆也没有破译出手稿的全部内容。 那么这一次不妨试一试。 自己决心继续研习神秘学,有结社支持,起码不会事倍功半。 “你是来邀请我加入的”晨伊直接问道。 伊德莱愣了愣,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猜的。”晨伊应道 不知洛梅阿想到什么,她担忧地看了看自己。 “好吧,你来不来,卡西姆只暂定了四个人,分别是你、我、他自己和罗曼。”伊德莱年纪小,不懂什么是废话。 “研习神秘学的话,我答应。”晨伊回答得干脆利落。 “好,你现在没事做吧,没事就可以先跟我过去一趟,今天可是结社正式成立的一天。”伊德莱转达卡西姆的话,语气不免激动。 对于他这年纪的孩子来说,一个神秘学结社的成立那是寻常人童年绝不会碰到的事,以孩子贫瘠的见识和无穷的想象力,相当于就此写下英雄故事的序章。 晨伊想想,这两天本来就闲,不然也不会出来看书摊。 “好,我现在就过去。” 晨伊朝洛梅阿歉意一笑,小声地跟她道歉。 忽地,洛梅阿凑到他耳边,扯住他袖子道“你小心啊。” 她说完放开,不好意思地偏过脸。 她是害怕我因探究神秘而受蒙骗吗...晨伊心头涌起些许暖意。 “我收拾好书摊就走啦。”晨伊道。 洛梅阿点点头,转过身:“我也要走了,该回讲经院。” 没几步,她又转过身,认真道:“你那个问题...请等我想好妥帖的答复再同你说。” 她这回头也不回地走了。 晨伊不在意洛梅阿想出什么个所以然,这只不过是随口问出的问题而已。 他花了些许时间收拾好书摊,和家里的妹妹打了声招呼后锁好家门。 “走吧,伊德莱。”晨伊道。 伊德莱早就等不及,他快步地领在前头。 路上的行人比之前多了不少,巫师卢西乌斯失踪的消息引来镇上不少人到学院看热闹,不论真教徒或异教徒。 卡西姆自然不会把聚集地点定在魔法学院。 不过根据推演出来的结果,按照异教的继承法,那座魔法学院还是得由卡西姆继承的——卢西乌斯的大儿子远在圣地,并非照顾与陪伴父亲之人。 伊德莱掏出信笺,照着上面所写的绕过魔法学院,左拐右拐,最后终于走到一处空地。 那里站着一位容貌秀丽的女人。 她朝两人礼貌地笑了笑,面部动作不见僵硬。 “请你们等下我的卡西姆,他去找罗曼了。” 她是卡西姆的傀儡妻子,佐伊。 看过那次推演,晨伊并不意外佐伊会出现在这里。 即使父亲卢西乌斯死了,卡西姆也没有将相伴自己多年的傀儡妻子抛弃。 面前的女人眉宇和蔼,表情自然,再怎么仔细看,都难以找到傀儡的痕迹。 佐伊在克希语里的意思是:生命。 伊德莱随意坐到树根上,佐伊善意地提醒他小心弄脏袍子,晨伊就静静站着,耐心等待卡西姆的到来。 “佐伊女士,卡西姆还要多久这次聚到一起,就只为了成立结社”由于同佐伊不算相熟,晨伊礼貌地加上尊称。 “怎么可能,卡西姆跟我说,还得为接下来的仪式和行程做准备。”没等佐伊开口,伊德莱兴奋地嚷嚷:“那肯定是一场游侠式的冒险。” 佐伊无奈地看了看伊德莱。 摇摇头,她小声道:“卡西姆大概还要几刻钟。不只是成立结社,他跟我说过:要凑齐诱发灵性的材料,他手里有魔药配方和仪式方法,却没有足够的材料,现在只能完成两场仪式,之后要在集市上凑齐剩下的。” 诱发灵性的仪式。 正是自己现在所缺。 此前的推演里,他未有见过自己诱发过灵性。 晨伊意识到自己无法成功吟诵出“洛门阿”是因灵性不足,而以几年入门学徒学到的知识来说,灵性是需要诱发的。 灵性就像一个被蛋壳包裹住的蛋液,需要木槌敲击,其中的蛋液方可倾泄出来,同时,又要将其引导收敛进躯体里,这就是诱发的意义。 他还记得,当时书上是这样形容的。 但怎么诱发灵性,那本专供入门与初学者阅读的基础神秘学书籍没有写出确切办法,只是说诱发需要相应的星象轨迹、仪式、主保人等等,而不同类型的诱发所需与侧重的星象轨迹、仪式、主保人各不相同。 饮用魔药,则是一种辅助诱发的手段。 晨伊还没有诱发过自己的灵性。 一是因为对神秘学还是知之甚少、不清楚诱发灵性该具体如何行事,二是因为诱发所需的各种材料筹备起来十分困难。 “卡西姆应该已经诱发灵性了吧。”晨伊试探性地问道。 “是的,所以,他是打算帮结社的其他成员诱发。”佐伊如此说道。 帮助结社其他成员诱发晨伊小小地诧异一下,除去卡西姆,结社未诱发灵性的有三人,看来卡西姆要下足血本。 突兀之间,外头传来踩碎落叶声。 “都来齐了吗” 晨伊回头一看,脸上缠着麻布的卡西姆领着穿绣丝长袍的罗曼,二人并肩走到空地上。 卡西姆走上前,随后立刻介绍道:“晨伊,他是罗曼,学院的正式学徒。” “嗯,我叫晨伊,入门学徒。”晨伊开口道。 尽管两人都是学院学徒,但几乎完全没有过交流。 “你好,我是罗曼。”他简单不啰嗦地自我介绍。 罗曼上下扫过晨伊,眉间不免皱起,不知为何,晨伊给他的第一印象不算太好。 他没有明确表现出反感,侧了侧身。 晨伊敏锐地捕捉到罗曼的眼神,才记得学院的学徒们基本都被自己引导过情绪。 之后得收回一下。 “佐伊,你有和他们说什么吗”卡西姆径直走向佐伊。 佐伊道:“亲爱的,我把你交代的事说了一遍。” “那好吧。” 卡西姆吻了下她的额头,然后打手势让坐树根上的伊德莱起来,罗曼站到他身侧,晨伊也往前靠了些。 “想必大家都知道为什么来这里。”见众人洗耳恭听,卡西姆道:“昨晚...我找过你们每一个人,对你们发出警告。” “我的父亲,卢西乌斯,他疯了,企图探寻禁忌,最后死于邪神的蛊惑。”说到这里,卡西姆又道:“学院已经不会再开下去了,即使我父亲误入歧途,我的知识与天赋也远不及他。而我亦没有学者身份,继续主持学院也不合法理。” 巨王教允许且鼓励巫师们追逐神秘探寻知识的同时,也对所有信教的巫师们颁布过数以百计的律令。 而最为著名且基础的学者七誓便出自两千三百年前,由掌管教内总权的尊首亲自颁布的《天上赦令》。 其明晰地规定了,蒙吾王之王对知识的恩赐,以及三使与经书指引,巫师有权并被允许在信神的前提下,追求神秘哲学,且应竭尽所能归纳入神学的范畴内。 对巫师以及背后魔法、炼金术、占星等的宽容,与真教世界的极端排斥形成鲜明对比。 故几千年来,神秘学有关的书籍,绝大多数都是用亚温语或白金文写就的。 “而为了让我拉哈德家族的魔法传承不因此断绝,我希望并诚恳地邀请你们与我一同成立神秘结社,一同探寻魔法,追逐知识。” 卡西姆的话带着鼓动的情绪,在场几人本就早有意向,自然不用多说什么,纷纷点头应许。 “要不先定个名字”罗曼道。 他沉吟片刻,道:“执掌金门的圣海因里希结社” “火龙结社,蓝脚印结社。”伊德莱很有精神地嚷道,两个名字都出自故事小说。 “那么,你呢”卡西姆笑了笑,转头看向晨伊。 “额...三人结社”晨伊对叫什么没有追求,随口把推演里的名字说了出来。 卡西姆怔了下,很快收敛神色。 “晨伊,这里可不止三个人。”佐伊提醒道。 “好吧,还是看我们的社长。”晨伊把球踢给卡西姆。 卡西姆很有仪式感地拢起两侧袖子,认真道:“我想...天国结社。” 闻言,晨伊不免盯了盯他。 这是个很神学且虔诚的名字。 看来,自己昨晚的回应,导致现实与推演出现的偏差,就从这里开始。 “蝴蝶效应。”晨伊暗暗想到。 “为什么”最不满的是伊德莱,“这不像个探寻神秘、破除迷信的学者该选的名字。” 卡西姆耸耸肩,道:“我还不是学者,名字就这样定了,我一票通过。” 伊德莱丧气地垂下脑袋。 卡西姆咳嗽两声,大家转过头看向他唯一外露的双眼,听他说道:“那么,大家都知道,想要成为学者,必须先诱发灵性。” 晨伊竖起耳朵,在场几人里,唯有卡西姆经历过诱发。 “星象、仪式、主保人,星象与主保人,我早有安排,五天后的一系列星象是十年难得一见,绝不能错过,主保人的话,我以邀请圣地的一位贤者,大家不必担心,而仪式,无论是材料与相应的魔药,都仅够两次,但也勉强足矣,可是有一点你们必须放在心上...” 说到这里,卡西姆换上一副严肃的口吻道:“知识,这几天我们必须尽可能地翻阅神秘学书籍,唯有以足够高深的知识,我们才能获得世间万神的认可。” “知识从来是诱发最为关键的一环。” 第二十六章 数二贤者 “你要做诱发仪式” 几乎是晨伊放下书的同一刹那,洛梅阿如此问道。 “嗯。”晨伊阖上《陈年往事》。 忙了整整两天,盯着那些织染工,从泡到水里洗净,到染好一次后晾干,这两天都从复活镇到染坊来回,即便疲惫不堪,可晨伊权把看书当作放松,接收神秘学知识的同时,又没把皮革店的业务落下。 晨伊读书总是读得很快,短短几天,《陈年往事》就被翻剩三分一。 “你当真要诱发灵性”洛梅阿再度问道。 晨伊直视她的眼睛,勾起嘴角笑了。 “是啊,胡椒姑娘。” 他瞧出洛梅阿眸子里的不安。 “卡西姆已做好仪式准备,主保人是克里木学者,是圣地来的贤者,你有听过吗”晨伊主动同她说这些。 听到这名字洛梅阿舒缓了些,道:“克里木现在贤者的名头越来越泛滥了,不过他确实是有名誉的。我奶奶提到过他。” “哦”晨伊对这些事知之甚少,这几年来在复活镇按部就班地生活,限制了见识,唯有三次出过男爵领,其中两次是去圣地,到圣银大教堂后的墓地,为叔叔一家献花。 “克里木伊本,他曾在圣地最大的讲经院——青红讲经院任过领读,那是仅次于主祭的圣职,我奶奶说他是个虔信又包容的。”洛梅阿旋即又道:“若说神秘学的造诣,他的学术成就首屈一指,通晓并推断出许多天使、灵使的神名,甚至还有神使,他也是凭此排上数二贤者的,有他的话,我放心你了。” “数二贤者吗”晨伊喃喃。 神秘学与神学常常是交汇而并非彼此切割,所谓数一、数二、数三,就晨伊所知,是源自于真教对于神迹伟力的区分,在经书里,把诸神的人间显圣以数一到数七来划分,一些末级神以及被贬为灵体的神大多在数一与数二区间,而数三数四,则是次级神的显圣区间,以此类推,直到数七,其亦被称为主神数或诸神之子数。 而到了神秘学界,其被嵌套入了三重世界的观念,将数一数二被应到自然世界,数三数四对应到天体国度,数五数六对应到神圣空间,数七则凌驾于一切数,为超然之数。 按巫师间的共识,唯有贤者能够列数,即使是数一,也足以为各家王宫的座上之宾。 “还是得千万小心啊,先生。”洛梅阿前倾身子,“即使是数二贤者主保,也不能完全保证诱发仪式不出差错,要我说,不做诱发,权当兴趣来研习神秘学,那是最好不过了。” 洛梅阿又在劝说自己,晨伊烦恼地敲敲脑勺,想了想,柔声道:“卡西姆告诉我,卢西乌斯此前几乎控制了所有学徒,所以...我害怕,即便这次幸免于难,但谁能保证下次呢我想多获得点资本,以求自保。” “还有卢西乌斯的失踪...卡西姆说是因神降下了责罚,可...实在有点不明就里。” 听到这,洛梅阿脸色泛白。 “小声,先生,小声。”她急促道:“渎神的话不能乱说。” 她捉不准那魂灵有没有盯着这里。 晨伊不知她缘何如此,不过也噤口不言。 刚从同她说的缘由,全是现编的。 自己之所以坚定探索神秘学... 全因瑟琳娜告知自己,世间所有的权能皆源自古言。 照这样说,自己的千柱云海便与古言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倘若能探索到它的源头,就极有可能寻到拯救复活镇的关键。 “洛梅阿...”晨伊仰头看着她。 “怎么了,先生” “我那个问题,你有答案了吗”晨伊随口问道。 “其实有了。”胡椒姑娘认真道。 “哦”晨伊问道。 倘若...一切都无可挽回地走向终结,连神都将如此,那么又能怎么办呢 自己那时是这样问的。 洛梅阿吸了口气,缓缓道:“倘若一切都无可换回地走向终结,连神都将如此。” “那时,”胡椒姑娘顿了顿,坚定道:“神会拯救一切。” 神会拯救一切 晨伊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这算什么回答。 “我该走了,不打扰你了,先生。”时候不早,洛梅阿这样道。 她转过身,理了下袍子,起脚离去。 “等下,洛梅阿。” 鬼使神差地,晨伊叫住了她。 胡椒姑娘一下把整个身子都转过来。 “怎么了” 吸了口气,晨伊努努嘴轻松道:“要不...你以后不要叫我先生了,直接喊我名字怎么样” 绑了彩带垂下的淡棕发梢随风飘摇着,她煞白了小脸,少顷,连耳根都泛起红晕。 这多关键的一步。 “嗯..嗯。”她努力点头,垂目看着地面。 她的心意晨伊再清楚不过了,他朝洛梅阿笑了笑,逗她道:“算了,我喜欢听你叫我先生。” “唉”洛梅阿抬起脸,神色凌乱,带着焦急。 “你叫我先生好听。”晨伊补充道:“喊我名字也行,只是我喜欢听你喊我先生。” “噢...哦哦。”洛梅阿懵懵懂懂地颔首。 她没再留,转过身就溜了。 ............. “总管,你是说,几天后要运来一批刑徒”阿泰男爵揉揉眉头,感到棘手不已。 财政总管回以肯定,严肃道:“...是一群真教徒,包括圣银大教堂的神父克里斯托弗。” 阿泰男爵抚摸着椅子上的鹿头装饰,问道:“是什么罪名,要遭什么罚” “渎神,男爵...亵渎了吾王之王,讲经院准备判他们火刑。”财政总管面色动容,“据说神父帮一位巨王信徒做临终弥撒,那家子生活穷苦,请不起本教的信士、主祭,最后求到了教堂里。” 阿泰男爵抓着胡梢,叹息问道:“可怜的神父...光是这样,还不至于受火刑。” “是的,可是...”财政总管压低声音道:“那信徒受弥撒的当晚,青红讲经院的钟塔便遭天上雷霆,随后起火...主祭彻夜祷告,同时派人彻查此事,最后查到克里斯托弗神父身上。” “他们认为是神父的弥撒玷污了巨王信徒的纯洁灵魂进而造至神明的怒火”阿泰男爵全然明白了事情严重。 “恐怕是这样,我的男爵,不过,神父拒绝在认罪书上签字,大概是被流放,而当时的帮凶要被处以火刑。” “唉。这不是我能插手的。” 他叹了口气,自己不过小小的复活镇男爵,在自己的男爵领上亦要受制于异教徒,阿泰男爵只有默默同神忏悔。 财政总管又道:“男爵,有件相关的事要交代一下。” “说吧。” “那一批刑徒会在复活镇停留几天再被运到圣地。所以要关在我们复活镇上一段时间。”财政总管顿了顿,说出现在的难处:“狱长不知为何受了极大刺激,闭门不出,监狱恐怕缺个文书。” 复活镇上看管监狱的本就不多,而狱长是其中唯一识字的。 “调些别的抄写员去吧。”阿泰男爵道。 “可是...我们的抄写员绝大多数被派去领地上各个村庄整理税目,仅剩的也忙于这次集市的准备,没法脱身。”财政总管如实交代,“我们要暂时聘个文书...而且要同时会克希语与亚温语。” “确实是个难处。”阿泰男爵摸了摸鹿头装饰,问道:“你有人选了吗” “实不相瞒,确实有一个。”财政总管顿了顿,继续道:“我听杂货店的艾米说,您昔日麾下的骑士雷蒙德,他的侄子,经营着镇上唯一一个书摊,而且不止面向真教徒,想来能流利使用克希语与亚温语。” 第二十七章 洛梅阿的信 “男爵派人找你去监狱当文书”黑德薇希即讶异又疑惑,“要集市了欸。” “嗯,按镇民的义务,这件事我不能推辞。”顿了顿,晨伊又道:“不过,他们说会派人帮我把染好的皮革运回来,同时还会给我补贴。” “多吗不多可别去。”黑德薇希在意道。 “一天两铜迪尔,大概十来天左右,期满还有十铜迪尔。” 对于晨伊来说,这个补贴算是满意,十天下来有三十铜迪尔,换算下来大概五银里德。 “那算是不错的。”黑德薇希展颜一笑。 “下午我就要去接手工作了,等会就要过去。”晨伊小小地撒了个慌。 实际上是明天开始接手工作,下午要去完成诱发灵性的第一个仪式,也是与主保人克里木的头次见面。 ............ 黄昏之际,晨伊沿着蜜河快步,左拐右拐下,来到学院。 没有结果的调查下,男爵确认了巫师不知所踪的事实,并签署文件,将学院过渡给卡西姆继承。 卡西姆解散了学院,昔日还算熙攘的小教堂当下沦陷于长久的寂静,从此成了独属天国结社的聚会场所。 四座眼熟的魔法塔落入眼帘,晨伊轻车熟路地推开教堂大门。 “晨伊,就等你了。” 卡西姆等人早早聚在大厅石桌前。 伊德莱百无聊赖地蹲在圣像下,两只手攀着圣像的手,这孩子对信仰带着叛逆的轻视。罗曼则安定得多,他坐在长桌上翻阅书籍,袍子下摆垂到桌背。 卡西姆检视着这一次仪式所用的材料。 “我不知道你们这么早,”扫视了一圈,晨伊问道:“克里木学者还没到吗” 卡西姆摇摇头,道:“学者的蓝羽鹦鹉送来信,他要迟点,不过肯定能赶上今晚的星象。” 晨伊微微颔首。 诱发灵性不是单单一个仪式便能顺利完成的,而是一系列的仪式,或断续或不间断,根据魔法学派的不同,进行仪式次数与内容也不尽相同。 主流的白金魔法,也是他们这一派,将仪式分三次,以学派主旨“生命”、“死亡”、“超然”依次对应。 卡西姆交代过首次生命仪式的大概,主要是搭配仪式材料,绘制星象,以此打开灵视之眼,观测天体国度。 “我们要由此窥见生命的渺小,而非沉浸其中。”卡西姆现在补充道,“不必慌张,即使仪式失败,也无性命之虞。” 晨伊和罗曼闻言点了点头,除了伊德莱,因为缺少仪式材料的缘故,年纪最小的伊德莱被排除在诱发灵性外。照卡西姆计算,大约是在下个月,那时的星象仅比这几天的要差一些。 几人开始安安静静地等待克里木。 不知过了多久,谁都没发现数二贤者克里木冷不丁地站到了门外,他长且厚的鹰钩鼻,嘴唇又厚又老,身材短小,不够一米六,耳朵尖长尖长。 他杵着橡木手杖,利利落落地踏进小教堂,走到一半,重重地敲击地板,惊到了每一个人,清脆的撞击声,使人不得不挪起眼珠,注视克里木直眉下鹰似的眼睛,他满足于这种感觉。 “克里木贤者,您什么时候来的”卡西姆无不恭谨道,他转过身,同克里木一一介绍在场的众人。 介绍过后,克里木摩挲长须,他罩衫式的袍子严重拖地了,这不耽误他摆出威严地态度:“学徒们,我受卡西姆,也即是故友之子所托,来为你们诱发灵性,以不致使传承断绝,后继无人。” 虽然他身材短小,但在场众人不敢有一点轻视,那可是一位数二贤者。 要知道,他们以往的老师,浸法数十年的卢西乌斯不过仅仅是学者。 “星象即将行至最佳,已经没多少时间让我们互相熟悉,我也没必要和你们互相熟悉,我们不多耽搁,现在就过去。”克里木说做就做,即刻转头,雷厉风行。 “克里木贤者的性格就是这样,”卡西姆朝晨伊和罗曼苦笑着解释。 晨伊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仪式地点在观测星象的最佳位置,复活镇郊外的一处土丘,克里木率先登山土丘顶,他从袍子里掏出黑柄刀,这是种巫师常用来威胁灵体与绘制魔法圆的仪式刀。 贤者很没风度地趴到地上,将黑柄刀插入土中,绘制划痕,晨伊看出来了他是亲历亲为的实干派。 卡西姆心有灵犀地拎着早已捣碎的药草上前,黑糊状的膏,里头有些许晶莹在月色下反射,那是红蓝宝石粉末。橡子粉、月亮草、多肉仙人掌、蜥蜴血、以及发酵过头的葡萄酒与宝石粉末,他在事前毫无保留地交代了这魔药的配方。 克里木快手快脚地刻好魔法圆,掏出怀表,那是矮人的新兴玩意,他对着天上麋鹿座与羽翼座交汇的星空再三确认。 “午夜前还有四小时,现在这个时间,是圣白舍尔天使在轮值,刚刚好。”克里木嘀咕道,他转过头,催促道:“你们两个,快点站到这里,跟着我念祷词,沟通天体国度。” .............. 这具纯洁躯体,洛梅阿是在阵阵祝福声中出生的,一位灵使屏绝所有灵性的造物,自出生起便要永远纯洁,躯体、思想、与爱,所以她尽量不触碰金钱,隔绝庸俗,以诵经度日,当她以圣洁度过少女时代,走完灵使之路的一环,那将与无数羽毛一同白日飞升,自此受万千尊崇,身体与思想,那是洛梅阿诞生以来便有的,那么,便仅剩爱了。 点燃桌上的蜂烛,洛梅阿郑重地坐到桌前,隔绝窥视的圣物与她仅咫尺之距。 斋戒数日,求取数次预言与占卜,她终究拣起羽毛笔,把久备的莎草纸摊好在桌上。 “我们的伟大总祭,我们航船的掌舵手,吾王之王的人间意志的代行者,我带着恭谨无比的语气,向您献上最尊崇的问候。” 写完第一段话,洛梅阿刹那失神。 她眼下写信的对象乃是总掌一切教内事物的圣殿总祭,那位人间天使,神明的人间代行,唯有真教教宗能与其相提并论。 她原打算再等待一段时间,再多做观察,以免操之过急。 “晨伊...”她喃喃着,眼神不觉坚定,“我不能再等了。” “踌躇许久,终于能落笔告知您此事...” 第二十八章 拒绝 粘稠的膏状物涂满了地上魔法圆的每一寸,晨伊与罗曼分立魔法圆的两侧,克里木贤者立在园外,对着魔法圆的中线。 晨伊深吸一口气,这是首次诱发灵性的仪式,要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对面的罗曼也没淡定多少,晨伊察觉到他双手互相摩挲,眼神闪烁,时而落在克里木贤者身上,时而落在魔法圆上。 “你们仰头看星空。”克里木如此道。 闻言,二人不约而同地仰头望天,因璀璨而虚幻的群星,散落天幕各处,深蓝色的秋夜,风高,大地寂寥。 看似乱而无序的群星,将其最亮的部分互相连起,能分别构筑出九颗星的麋鹿座与十七颗星的羽翼座。 神秘学上认为,麋鹿是好运与良善的象征,而羽翼则往往同天使、灵使等神圣生物挂钩。乡间也总有迷信,一个即虔信又良善之人,离世前的弥撒里,能见到天使牵着麋鹿自星夜里走来。 麋鹿座与羽翼座这温和星象,无疑与首次仪式相衬。 “默念祷词。”待星象到达最佳位置,克里木掐准时间道。 晨伊阖上双眸,心中开始默念克里木教导的祷词: 统率秋风的天使圣白舍尔, 自天国降世的圣洁存在, 高风、落叶、枯败、与涌动的火, 我祈求您动用您所掌的四象,为我主保, 高风散去浓雾,落叶埋葬死亡, ...... 默念祷词间,晨伊兀然感觉秋风自四面八方而来,夹襟外套的衣摆随风而动。 敏锐地感受到天地变化,克里木泼洒祝圣过的水,口中念念有词,以亚温语:“吾王之王的天使,统率秋风的圣白舍尔,施展祂的神迹,展现祂的仁慈。” 刚颂完此段,他旋即转而用白金文呼唤麋鹿座、羽翼座,呼唤其背后的灵体,听从天使的命令,打开天体国度的缝隙。 晨伊感到脚底板一阵烫,仔细感知,是来自脚下魔法圆里的膏状物,那股烫透过了鞋垫。 尽管好奇,但克里木没说话,晨伊就不会睁开眼睑。 一段长且繁难的白金文颂词,克里木小幅度划动黑柄刀。 俄而,某个瞬间,他突兀地停下声音。 时间仿佛凝固,四周一派寂静,唯有风的声音。 脚底板渐渐变得灼烫,开始出现阵阵刺痛,与之截然相反的,则是莫名而来的寒风,仿佛针刺一般,穿过衣衫,蛰在每一寸皮肤上。 眼眸里的黑暗迅速变得模糊,各类奇异少见的色彩兀然显现,瞬息间混合到一起,色块浓郁得透出油彩味,深红与深蓝混成黑、深绿被白色淡化、橙色眨眼而逝,勾兑成浓紫,混乱不堪。 目眩得令人头晕,肌肤冷冷的刺痛,脚底板却烫得令人发指,尽管难耐,但这种不适与每次登上神国的痛苦相较,只是小巫见大巫。 魔法圆外,三人看着这一切。 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卡西姆看见罗曼不由自主地剧烈抽搐,身形摇晃,几欲摔倒,原本合拢的双足分开,苦苦支撑着身体。 当他转眼观察晨伊时,仅仅看见攥紧的手心与因不适皱起的眉头,一时惊诧不已。 “这真教徒...” 卡西姆听到克里木的嘀咕,转头看去,便见贤者一闪而过的意外神色。 “才刚刚开始,没那么顺利,灵体还未打开国度裂隙。”克里木似乎察觉到什么,回头小声道。 良久,混乱不堪的色彩收敛起来,晨伊并未因而松一口气,转瞬间,他就感到大脑有些许凉沁。 点状的细细麻麻的触感布满脑袋,被什么细小的触手抓住,晨伊在书中读过,这是通灵的前兆,有什么在试图接管自己的意识。 “怎么有些看不太清的触手。”蹲坐在草地上的伊德莱咕哝道。 克里木扫了伊德莱一眼,眸子里有隐晦的欣赏。 贤者回过头,鼻子处裂开一道小缝,一只肉质的眼钻出硕大的鹰钩鼻。 那眼睛盯向星空之外,时刻警惕。 “诵念天使的祷词,三遍以后睁开眼。”他语速极快,“引导它,而不是被它引导。” 清晰的话语落入耳畔,晨伊默念祷词,将注意力集中到脑袋里,尝试幻想自己有个镊子,将一条条黏着脑袋的细小触手剥离,直到仅剩不到十条时,晨伊忽然有了能够牵扯它们的感觉。 晨伊记着数,诵念完三遍祷词后,缓缓睁开双眸。 星空。 无垠而幽邃。 九星的麋鹿座、十七星的羽翼座,璀璨至极,其余散落的星,尽数以飞快的速度黯淡,天穹如倒挂的海,它们沉了下去。 麋鹿与羽翼,晨伊感受到有什么看不清的东西在勾勒它们,看不见却能感知,古怪至极。 “看清它们的形状,引导你们脑子里的触手,顺着去勾勒它们。”克里木鼻子上眼睛转动,“勾勒完两个星座,你们的灵视之眼将彻底睁开,若果只勾勒一个,那不过是个残次品。” 耳畔传来克里木的呼喊,晨伊与罗曼不约而同地牵扯脑袋里的触手,尝试绘制星象。 晨伊盯着星空,牢牢盯着,那天体高挂之所,牵扯起触手,他感受到它们从头皮钻出,飞快地跃上星空。 先是九星的麋鹿座,晨伊从它鹿角的尖端起始,将触手从一颗星连到另一颗星。 每牵上一条连线,晨伊便兀然发觉触手在渐渐虚弱,粗浅地推算一下,连完两个星座、共二十六颗星还是绰绰有余。 克里木用鼻子上的眼睛清晰地看见,当罗曼勉强将麋鹿座勾连其中三颗时,晨伊已连接起五颗星辰。 他为巨王信徒的落后皱了皱眉。 “最后一条。” 晨伊连接上麋鹿座最后一颗星,完整的麋鹿像落入眼中,不乏幼鹿嗷嗷待哺的生气。 他不知道自己的进度,只是尽力去勾勒星座而已。 “之后是羽翼座。” 晨伊凝视十七星的羽翼座。 触手轻柔且迅速地往羽翼座飞去,即将接触的霎那,晨伊瞳孔一缩。 羽翼座的星辰...似乎往后挪开些许。 错觉吗 短暂的失神后,晨伊舞动触手,急急掠去。 整个羽翼座十七星集体颤动,如惊弓之鸟般快速地远离触手。 不是错觉。 晨伊怔愣住了。 先前克里木贤者可未曾说过这种情况... 他暂且缓下触手的移动,羽翼座却未曾停下远行的脚步。 羽翼座在拒绝自己 晨伊不信邪,触手转瞬飞掠过去,然而同羽翼座的距离越来越远。 他直直盯着它们,牢牢盯着。 羽翼座仿佛到达穹顶,晨伊愕然看见十七颗星蒙上薄薄的云雾。 晨伊想追到雾气之上,触手向那飞去,不断飞去。 云雾前,触手兀然停住。 晨伊愕然地看见,那连绵不断的千柱虚影! 象征神圣天使的羽翼座越行越远,直至与千柱相碰。 千柱虚影涌动,赫然将羽翼座十七星撞散! “于神明以水土造的躯而言,灵性就是污秽。” 突如其来地,洛梅阿说过的话回响在脑海里。 不是羽翼座在拒绝自己。 而是千柱云海在拒绝羽翼座。 拒绝彻底睁开的灵视之眼! 第二十九章 天使 晨伊大口喘气,双足发颤。 掌心处,稀薄的热流汇聚,一只虚幻的眼眸浮现,比正常眼睛小了足足一半的。 那十七星如同之前的群星般,沉入大海似的苍穹。 他想朝着天使而去,可天使离他而去。 卡西姆身上的灵性感触到了晨伊发生不小的变故,他疑惑又难以置信地看向晨伊。 反而是原本落后的罗曼,成功勾勒起两个星座。 克里木拧起眉毛,鼻子上的灵视之眼方才盯着星空之外,警惕来历不明的魂灵扰乱仪式,刚刚才回到二人身上,他盯起晨伊,问道:“这样虚幻的灵视之眼,你只勾勒起一个星座” 晨伊抬起手,掌心处那飘渺不实的眼珠,证实了克里木的问话。 “毕竟是真教徒。” 克里木简单地撂下这句,他转而看向罗曼。 后者的眼眸出现在锁骨处,血肉的眼睑半睁开着。 “还算不错,”克里木看见罗曼身躯摇摇晃晃,道:“站不稳是正常现象,你们要学会把灵视之眼同肉体的眼睛区分开来。” 罗曼渐渐适应,身体和心灵重回宁静,卡西姆朝他微笑,以表祝贺,前者微微颔首。 随后,卡西姆上前拍拍晨伊的肩膀。 “不必失落。”他道。 晨伊点点头,盯着掌心虚幻的灵视之眼,陷入沉思。 “终于回去咯。”伊德莱不知什么时候叼起一根草,嚷嚷道。 .............. 回到家中,躺在床上,晨伊横竖睡不着。 夹襟外套挂在椅背上,身上只一件丘尼卡,晨伊把它压出汗来。 月光下,晨伊抬起手,掌心是虚幻的灵视之眼。 睁开。 灵视之眼响应得并不及时,过了好几秒,那眼睑缓缓分开。 晨伊屏息凝神,举起掌心,以灵视之眼观察四周,为了注意力集中,他阖上眼睑。 坐上就会吱呀的木椅、泛黄的书桌、屁股下的单薄板架床、堆满杂物,结下蛛网的架子...晨伊扫视着这些,同肉眼所见不同,它们的虚影层层叠叠而出,色彩斑驳。 灵视之眼睁开不过一分钟,晨伊便感受到不适,有什么东西从体内抽离,那或许是灵性。 “呵...”阖上灵视之眼,晨伊喘了口气。 凝视掌心阖上的眼眸,晨伊心头淡淡失落。 他忘不掉羽翼座被千柱撞散四周的那一刻。 “...千柱云海之上,是神的权柄...所以拒绝了灵性的污秽”晨伊唯有这个猜测。 事实已成事实。 接下来还有两场仪式。 晨伊重新打起精神。 “下次是‘知识仪式’,要进入天体国度,与诸灵们交易知识。” 异教的教义里,真教诸神被祂流放出神圣空间,世间万神不得不远行至天体国度,以无穷无尽的知识,作为国度的唯一钥匙。 天体国度神秘混乱且变化莫测,克里木作为主保人,届时要将他们领入其中,承担监护与引导之责。 到那时,诵念的咒语、各类魂灵真名,以及神使、天使、灵使的神名都必须因势利导、因时而异。 稍出差错,便不无落入万劫不复,永世受困天体国度的可能。 自己要拯救复活镇。 不能出任何差错。 无缘无故地,洛梅阿下午的回答挤进脑子里: “倘若一切都将无可挽回地走向毁灭...那时,神会拯救一切...” 晨伊脑子里重复着这话。 我是复活镇的神,它的主。 咚咚咚。 晨伊针蛰般从床上弹起来。 他竖起耳,仔细去听。 咚咚咚。 细微的敲门声,从屋外传来。 举着灯芯草灯,晨伊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 女孩,一个从未谋面的女孩。 小姑娘仰着脸,水灵灵的眼睛看着晨伊。 “先生,”女孩怯生生地开口,举起手摊开手心,“我能要块面包吗。愿我主庇护你。” 里面是半枚铜迪尔。 晨伊怔了怔,问道:“你是谁谁家的孩子。” 女孩脸上浮现惊慌。 “我带你去找卫兵。” 她拨浪鼓似的急忙摇头,道:“我叫安妮,我妈妈也叫安妮,没有爸爸,教父是克里斯托弗。” “克里斯托弗”晨伊愣了下,那与即将送来的那批刑徒的神父同名。 晨伊试探问道:“他是个神父吗” 安妮脸上露出犹豫,一句话也不说。 “你跟我说,我不告诉别人,还卖你面包。” 小姑娘摸了摸空瘪的肚子,实在经不起劝诱,反问道:“真不告诉别人” “真的。”晨伊肯定地点点头。 “是神父,圣银大教堂的神父。”小姑娘说着,把手里的铜迪尔递了递,“拜托,先生,我好不容易逃掉。” 晨伊接过那半枚铜迪尔,反问:“逃掉” 安妮却什么都不肯说,目光带着恳求。 晨伊猜到了什么,径直回屋,从柜子里拣出三块干馅饼包好。 “面包太硬了,没刀你也没法切,这些馅饼没那么硬。”他说着,递了过去。 小姑娘接过馅饼,随即抓起一块狼吞虎咽起来,显然饿了很久。 晨伊一时动了恻隐之心,问道:“要进来吃吗,现在太晚了,已经宵禁了。” 闻言,安妮放下馅饼,眸子里跳出惊喜,她确认道:“真的吗我能进去休息吗” “是的,进来吧,我给你装水。”晨伊完全推开门。 安妮没心防地走进屋子里,她小声问他自己能不能坐到餐桌上,晨伊自然不会拒绝。 不消多时,一块干馅饼没了踪影,她把桌子上的饼渣也拣到嘴里吃。 “谢谢你,你真好,先生。你会受庇佑的。”拣完饼渣,她感谢道。 “你说你是逃掉的,你是被卫兵押来的犯人”晨伊冷不丁地问道,“跟神父和母亲一起” “你怎么知道的”安妮呆了呆,很快道。 “猜的。”女孩给出的线索太多了。 安妮有些坐立难安,她稍哀求道:“先生,你也是真教徒,求你不要把我带到卫兵那...我妈妈好不容易才把我手上的绳子割掉的。” 晨伊叹了口气,向神发誓,同她做出保证,然后要求她说清楚发生了什么。 安妮迟疑了下,这时候道:“妈妈说,因为异教徒的教堂被雷劈了,所以我们被他们抓了起来,还有神父。” 她不会说“讲经院”这单词。 “我们被判处火刑,神父也要被流放,上囚车的时候,绑我手的卫兵说按他们经书的教义,是要善待孩子的,所以他绑的绳子又细又松,我妈妈拿石子割掉了,然后叫我跑。” 这么小的孩子也要被判处火刑 他不免震惊。 晨伊也是有所耳闻,但并不确定。 再多问几句,安妮也说不出更多,只有些路上的事。 “谢谢先生,这块干馅饼我能留着吗”安妮吃剩了一块。 “留着干什么” “留给天使吃,”小姑娘扬起笑脸,“我妈妈说,大家被火烧的时候,有天使会来接我们。” 第三十章 克里斯托弗 一早,黑德薇希看到家里多了个陌生女孩时,脸上的惊诧是藏不住的。 “她是刑徒的孩子,从那里逃了出来。”晨伊同她把昨晚的事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 “这么小的孩子,也要被...”黑德薇希不免染上悲愤,“我主在上。” “姐姐你好,愿你受庇护。” 安妮半昂着脑袋看黑德薇希,这姐姐看起来并不真切,虚影似的她激起了安妮的好奇,她很想伸伸手,但双手还是安分地搁在背后。 “安妮,你叫安妮对吧,我是黑德薇希普涅,”黑德薇希蹲下身子,担忧问道:“你之后打算怎么办,想留在我们家吗” 安妮摇摇头:“我很想留在你们家,可我妈妈让我去镇上的教堂,找那里的神父,把这个小圣像带给他,然后听他安排。” 说着,她从衣兜里掏出拇指大的银质小圣像。 找镇上的神父...晨伊和黑德薇希对视了一眼,他们都是真教徒,不会不认识神父,平日晨伊也有去望弥撒,与曼努埃尔神父亦是相熟,他不是克希人,而是丹斯切尔帝国来的,主持教堂有二十多年,平日不苟言笑,乃至容不得孩子们在弥撒时不安分。 他也是真教徒们的医生,不时能看见他到男爵领的村镇上,行医布道。 “你要找曼努埃尔神父,我可以带你过去。”晨伊道。 安妮点点头,勾起嘴角朝他们笑了笑,很有教养地献上祝福。 趁着早祷的机会,晨伊领着安妮出门,她头上多包了层方头巾,虽说头巾往往是已婚妇女所戴,但祷告时,孩子,特别是女孩子包层头巾,亦被视为虔信的象征,并不稀奇。 教堂后院,亲眼看着安妮被修士领到神父跟前。 晨伊看见,曼努埃尔长长地凝视她手里的银质小圣像,口中不停地同神明告罪。 而后,曼努埃尔回过头,对晨伊道:“谢谢,你把我姐姐的孩子带到这里,谢谢,我主与诸神会祝福你。” 他说着,掐三指行了圆环礼。 晨伊回礼后,看见安妮同自己挥手再见。 他笑笑了,挥挥手,转身离开。 要赶去监狱了... 走出教堂,晨伊叹了口气。 那批真教徒,不久会被押过来。 晨伊早早赶去了镇上的监狱。 “下午那批刑徒要被押到这里。”狭窄的过道外,姗姗来迟的财政总管同他交代,“一群真教徒...你要做的,就是把他们的名字记下,包括身高、性别、罪状、地区等等,记住,两种语言各记一份。” 财政总管指了指一名狱卒,道:“希森是这里的老人了,什么东西在哪里,什么东西放哪个位置,你可以问他。” 名为希森的异教徒朝晨伊抱以友好的微笑。 坐进砖石搭成的狱长室,晨伊想到不久前才从狱里被放出,不禁百感交集。 “希森,墨水和登记用的亚麻纸在哪”晨伊问道。 “文书,在你身后的第二排第二个格子,里头有红黑墨水以及羽毛笔和芦管笔,它上面的格子里,是登记犯人的纸,柜子旁的箱子,你一般不用管,那是领地法庭下发的文件。” 希森有条不紊地介绍,晨伊从柜子里翻出用了一半的红墨水和黑墨水,前者是由红木屑和醋以及树胶混合制成,后者是木炭与树胶勾兑。 晨伊翻阅之前的犯人登记表,所谓登记用的亚麻纸,其实上面没有制式的划线或方框,空白的纸面,仅仅是纸张背面较普通纸张更黄。 “姓名在最上面,然后是性别、地区、身高排成一行,再到下面列罪状...嗯,我大概懂了。”晨伊拿着两张登记表比对。 “文书,除了这些,我还得说些监狱的规矩。”希森咳嗽了一声。 晨伊洗耳恭听。 紧接着,希森开始讲述监狱里习惯规矩,监狱的狱卒宵禁前要巡视牢房一次,点一次数,早上鸡鸣后又巡视一次,同样点数,犯人不多的时候不会安排人守夜,但显然这几天不在此列,所以每晚要留两个人守夜,狱长不在,由老人来安排...这些都没有明文记下来,而是口口相传。 “我得说一句,文书,”希森没什么对真教徒的不满,“如果你看到别的狱卒同从犯人那拿了什么东西,跟我说一声就行,不必记到纸上。” 晨伊恍然,这句话的意思不就是让自己瞒下来吗,他也识趣,微微颔首。 希森松了口气,笑道:“工作顺利,愿神庇佑你,文书,我等会带你看看监狱内。” 待希森领着晨伊看过监狱内,又将狱卒们一一介绍给他,晨伊回头整理了下文件,弄清楚分好类后,仰头看窗外,不觉间到了下午。 监狱外一阵吵闹,晨伊赶忙走出去,拢好衣袖。 一出监狱,便看见一批衣衫破烂的犯人双手受缚,其中有男有女,面带凄苦和悲戚,身材消瘦,领头走的,是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身上唯一件单薄的修士袍,腰背微躬,苍老的面容神色恬静。 几个面生的异教徒押在后面,在用亚温语争执着什么。 “那个女孩跑了,你们怎么看押的”卫兵队长骂道。 “我是按着经里的要求善待孩子,专门拿的一条细点绳子绑手,”那被骂的卫兵狠狠道:“谁知道那猪猡养的小鬼把手上的绳子割破了。” 与他们接头的希森一脸无奈,他只想赶快了事,道:“先把这些人押进来,剩下那女孩,我报给上面想办法,赶快,不然宵禁前都登记不完。” ................. 那群真教徒真要被处以火刑。 希森确切地同晨伊告知此事。 尽管早有心里准备,晨伊还是满心震惊。 “这事会传遍大街小巷。”他如此道。 “全是那神父的错,即使是异教徒,我也愿他们的灵魂在火中安息。”希森耸耸肩道,“差不多时间了,快去登记吧,罪状都是渎神。” 点点头,晨伊拿起墨水瓶与羽毛笔。 推开廊道的木门,希森和另一个狱卒守在外头,狭窄的过道,铁栅栏同灰溜溜的墙壁咫尺之隔,高悬的小窗,透着下午的光,细且微弱,牢房未免太过昏暗了,以至于晨伊差点错过第一个牢房里的犯人。 “你好,愿我主祝福你。”平淡而温和的嗓音响在牢房里。 听到声音,晨伊转过头,里面坐着穿修士袍的老人,他单独被关在这里。 “我是文书,也愿你受祝福。” “你是来登记我们这些犯人的”老人和蔼地问道。 “不错,你是...”晨伊迟疑片刻,推测道:“克里斯托弗神父” 晨伊蹲下身,拧开墨水瓶,将笔尖沾墨。 “是的,我是克里斯托弗,平民出身,没有姓氏。” 克里斯托弗交代道,他似乎对此有所了解,十分配合地讲诉自己的出身、身高等等,以及简略的生平。 待到晨伊的笔触落到罪状时,克里斯托弗停下声音。 “文书先生,我未曾渎神。”看着晨伊勾描完最后一个单词,克里斯托弗如此道。 “我照着要求写,神父。” 晨伊抬起头,发觉克里斯托弗平静地凝视他。 “我体谅你,文书先生,愿我主祝福你。” 仿佛刚才的话只是告知,而不是辩解。 “我照着我主说的,尽力拯救每一个人。”克里斯托弗抚平修士袍,“我有多爱祂,只有祂知道。” 第三十一章 信仰 不算途中逃掉的安妮,共十四个真教徒,男人八个、女人五个、还有一个矮人男孩。 晨伊不声不响地在另一个牢房蹲下,似乎是为了避免牢房间互相串通,关人的牢房间空了好几间空牢房。 里头七个男人,昏沉的光落在他们脚下,他们衣衫褴褛,身材瘦削,神色或坚毅或慌张。 “我是文书,来为你们登记。”晨伊道。 剃了修士头的男人走到牢门前。 “你是领头” “我是识字的。”修士这样说道,他扬起手,指了指坐在牢房各处的刑徒,“我们都是神父克里斯托弗的教子。” “好,先登记名字,”晨伊把亚麻纸放到地上,拧开墨水瓶,“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米路艾伦斯,圣地来的。” “白银卡纳人”圣地名为白银卡纳。 “对。”修士给予肯定回答。 接着,晨伊一一记下他的信息,罪状一处,按例写下渎神。 “我们不曾渎那伪神,神父也不曾。”修士平静地争辩道:“他只是希望那人能升上天国。” “我只管登记。” “我也只管说出真相。”修士如此道。 晨伊道:“帮我喊下一个过来吧。” 接着修士唤来另一个刑徒过来,后者悲戚怯懦的眼神上下打量那亚麻纸, “修士,我们真的要遭火刑!”他打颤着声音,惊慌在喉结里上蹿下跳。 修士点了点头,道:“...我们若真就此殉难,会有天使领我们回去的,神父没有做错,我们也没有。” “唉,为了神父。”脸颊凹馅的男人喃喃着,转脸看向晨伊,“你能不能帮我写一遍,我儿子的名字。我努力记住,上天后好眷顾他。” 晨伊无言地颔首。 “米哈伊尔,他叫米哈伊尔。” 晨伊照着他的话,用真阿文写了遍到纸上。 那男人反复盯了好几遍,干枯的手指小心地摩挲那行字。 “你呢” “我我不重要。” “我要登记你的名字。” 那男人后知后觉地愣了愣,俄而道:“跟神父一样,克里斯托弗,跟神父一样,他送我的名字。” “回去吧。”修士道。 在修士的配合下,晨伊一一登记他们的名字,地区,简略描述一番身材,统一在罪状上,写下渎神。 如他们所说,他们都是神父的教子,教名都是神父取的,孩提时,都受过他的洗礼。 隔了几米远,第三个牢房里,也是最后一个牢房,关着妇女们与矮人男孩,晨伊如之前一般蹲下,还没等开口,就有一位十七岁的少女走上来。 她问道:“尊敬的文书先生,您能帮我写封信吗” “写封信” “是的,我是修道院的修女,也是个画家,我希望你能写封信给我的弟弟。”她顿了顿,晨伊瞟见她眼眶泛红,显然是哭过。 不止是她,里头仍有微微的啜泣。 “好的,先为你登记吧,你的名字是” “艾莉娜,我只有教名。”她这样说道。 “很好的名字,跟你的举止一样。”晨伊道。 她名字的意思是“高贵的”。 “谢谢您的赞美,愿我主庇佑您,”艾莉娜顿了顿,伶俐地补充道:“我想您不是异教徒,您会克希语。” 晨伊点了点头“我也会亚温语。” 他旋即又问道:“你要写什么我现在能帮你写下来先。” “谢谢您,那就现在。”她恬静笑道。 晨伊掏出小刀削尖羽毛笔,沾上墨水,把一张崭新的亚麻纸铺开,示意艾莉娜可以开始。 “亲爱的布尔德,” 她卡了一下。 晨伊仰头瞧见她嘴唇颤抖,却吐不出一个字。 良久,她终究道:“圣地不缺油彩,我安顿下来,总算再见到克里斯托弗神父,你我的教父。到那后,我想要个安静的环境画画,修道院的人很好,空出了一间客房给我作画室...”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说错了哪一句,便连声道歉,沉吟片刻后才继续说下去。 “那天我出去采风,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大街,有个老人离世了,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他的家人直到晚上才发现。他们是可怜的一家人,棺木都没法备上,跟我们以前一样。” 讲到这里,晨伊意识到,她在说弥撒的事。 “他在大街上默默离世,毫无征兆的,神父无意间看见,于是远远地立在门口,默默诵经诵了一天。后来,那家人实在太过贫苦,找上了神父,就跟以前的我们一样。” 艾莉娜长长而平静地叙述这一切,到信的末尾,她留下一段话给弟弟。 “在我不长的一生里,很多很多的东西都很短暂,我画过繁星点点,画过寂静的群山、还有垂泪的湖中仙女,画过圣女垂泪的宗教画...它们都太短暂了。所以后来我试着画永恒的死亡。因此多了很多奇怪的问题。 我还记得,我小的时候同神父说过,一切都会死掉,连我们的主最后都衰亡,完全不在了,永远的不在了。 这一下难倒了神父,我问了个高深的问题,你看,我永远比你聪明。 后来,神父同我说: ‘你还活着,被每个人爱着, 你怎么能说,神不在呢’ 我画过很多逝去的东西... 现在轮到我死了, 愿你娶个好姑娘。” 说完这想了很久的话,艾莉娜泛着泪,坚强地朝自己笑了笑。 晨伊只能同她说,自己会帮她寄出去。 “谢谢您,愿主眷顾您。”她如此道。 晨伊请她让别人也过来。 艾莉娜先把矮人男孩招呼了过来。 “你好,先生。”矮人男孩很礼貌地打招呼。 晨伊从他眉宇间看不见害怕。 “你不怕吗” “怕什么呢怕火...刑吗”矮人男孩费力地说出那拗口的单词,随后挺起胸膛,“我不怕的。” “为什么”晨伊扫视牢房一眼,没有一个女人过来照看男孩,“你父母呢” “死掉了。”矮人男孩道。 隔着牢门,艾莉娜凑近晨伊道:“他父母很早为守护圣地战死了。” 晨伊点点头,自己的叔叔也是。 “他们是天使。”矮人男孩补充道。 “是天使” 小矮人点了点头,炫耀道:“我以前有个没出生的妹妹,妈妈生不出来,我也见不着她,然后爸爸跟我说,她是个天使,已经飞走啦。” 晨伊沉默不语。 医学不发达的时代,难产并不少见,而婴儿若难产而死,身边的人则会安慰父母,这个孩子是个天使,一生下来就飞走了。 这孩子,是把父母同妹妹类比了吗 “我也能成天使。”矮人男孩认真道。 晨伊不再多问别的,通过艾莉娜,他默默记下矮人男孩的名字,出身,罪状上还是那句。 时间已近黄昏,晨伊透着窗户无意间瞥见天空。 晚秋深蓝色的天空,橘橙似的棉花云真美,仿佛孩子长双翅膀飞上天,拿蜡笔涂出来似的。 咚。 教堂的钟声响了,那座庄重的残钟。 异教统治下,迟迟不能修缮的钟。 哗哗。 匆忙回过头。 晨伊看见真教徒们,他们不约而同地跪伏到地上,一个接一个,亲吻脖子的圣像吊坠,双眸轻轻阖住,面容挂着宁静的凄切。 “我们都是主的孩子,每一个降生就像是被主抛下, 因为我们是主的孩子, 所以抛下在前,拯救在后...” 异口同声的祷告里,他们单薄的躯体,某种东西迸发着生命。 那是信仰。 第三十二章 手稿 “安妮,别乱跑。” “抱歉,曼努埃尔叔叔,我摘了些墓地的蒲公英。”安妮举着一小撮蒲公英,呼地一下吹散了。 她旋即哼了哼《主在哪里》的小调,这是孩子们都会的圣歌。 墓地在教堂边上。 曼努埃尔是个严肃的人,他蹲下身,抓住安妮的肩膀,告诫道:“听着,安妮,你不要也不能乱跑,你想要蒲公英,可以让修士帮你去捡些,不能出教堂去,也别到大厅。” 安妮乖巧地点头,道:“我知道了,神父。” “唉。”曼努埃尔叹了口气,“愿天使爱你,安妮...迟些日子,我会带你坐船,去索拉的修道院。” “我要离开这里”安妮挠挠小脑袋。 “是的,我的孩子。” “那能等我见到天使来接我妈妈之后吗,曼努埃尔叔叔,求你了。”安妮扔掉蒲公英枝,双手攥到一起,恳求道。 曼努埃尔发皱而干硬的脸庞僵了僵。 他滑动喉结,良久后,缓缓道:“安妮...可能你还小,不能懂,但...我在准备辩稿,知道吗法庭要用的东西,我要到异教徒的讲经院去,为了你妈妈和克里斯托弗,我要为他们辩护。为我们的神,做最后的努力。安妮,你乖乖待在这里。” 安妮懵懵然地听完这些,这又长又难的句子里,有好些她听不明白的单词,譬如“辩护”、“辩稿”、“讲经院”...她只知道曼努埃尔动用了大人得不能再大人的语气,要求她乖乖待在这里。 “我知道了,曼努埃尔叔叔。” 曼努埃尔微微颔首。 .............. 已然解散的魔法学院,卡西姆举着油灯,踏着木质旋梯而上。 这座位于小教堂西面的魔法塔,由砖石堆砌而成,是四座魔法塔里最高的,足有五层,二三层安置书籍、魔法器具与炼金素材,同寻常的魔法塔配置并无两样,卡西姆无意在其中驻足,他两个阶梯两个阶梯地跨上去。 四层是他的父亲即造主,经年累月积攒的世界各地的地图、隐秘手稿、或大或小的神秘集会组织的联系方式、甚至于异端邪神召唤之法。 卡西姆轻车熟路地从其中一个书架里抽出一本牛皮书,浓重的纸酸味扑鼻,他皱了皱麻巾下的鼻子。 牛皮书的封面被精心织出浮雕,正中位置,两条卷成圆柱的羊皮被缝在上面,形如一张微和的嘴,弧度饱满,其中黝黑的牛皮,仿佛深渊吞噬着一切。 卡西姆在一旁的书桌前坐下,油灯放在桌角。 他慢慢将左手从袍子伸出,大臂糜烂的肌肤裸露在外,左后臂处,两坨挤住的肉不紧不慢地分开,拉丝的粘液滴在桌上,一只肉眼凸了出来。 这是卡西姆的灵视之眼。 原本是傀儡的他,因太过合卢西乌斯记忆里小儿子的形象,乃至于为他作主保,诱发了灵性。 睁开眼睛的卡西姆,也觉醒了自己的自由意志。 “离第一次仪式已经过了两天,今晚就是第二次仪式了。”卡西姆嘀咕着,翻开面前的牛皮书。 由于是牛皮,每一页的材质都很厚,导致看起来厚实的牛皮书,真翻起来不过四十多页。 卡西姆一下便翻到他想翻的那页。 上面有一串咒语,使用古白金文语法,然用词是现在的白金文单词。 “来自天体国度的彼端,” 卡西姆把那串咒语以当下白金文的语法重新排列,念诵着,呼唤着, “孤独的黑影,为人间受难的伟大者,祂的神圣信徒。” 他感受一丝阴冷的风陡然旋绕周围,继续诵念, “于此仅你我所知之地,我召唤你,请与我联系!我召唤你,传达信笺之鬼。” 合上书,封面上羊皮纸卷出的嘴张得极大。 嘴里的黑牛皮如螺旋深渊般卷动。 少顷,婴儿般骨质的手自螺旋中心伸出。 纸骨间抓着信笺。 卡西姆双指捻起信笺后,那条骨手伫在那里,静静等待。 他拿小刀挑开火漆,将里面的信纸拣出。 上面是亚温语。 “虔信的卡西姆,我们已经知晓你对苦难之主的虔诚,故从你看到这封信的那时起,你就是我们亲爱的兄弟与同工。还望你继续虔心侍奉我们的苦难之主,以世间苦行磨砺己身,欢迎加入放逐修会。” 卡西姆匆匆掠过那些恭维话,寻找着这信最值得注意的信息。 他看到倒数第二段。 “我的同工,我们得到一张古怪的手稿,它由我们同样虔诚的线人兼信徒所得,上面的语言古老且怪异,即使我们修会最渊博的学者都无法尽数破译,仅能确认同你所在的复活镇有关,若你对其有什么所知,麻烦写信告知我们。” 最后一段是惯例的问候语与恭维话。 一张手稿 卡西姆拧了拧眉头,对其一无所知。 他按照吾王之王的神启,依旧与这异端修会保持联系,故此,卡西姆抓起芦管笔,蘸上铁胆墨汁,写下回信。 写好后,他盖上火漆,放到骨手的指骨间。 骨手慢慢缩了回去。 “卡西姆。” 他被吓了吓,听声音是克里木,他连忙把书放回架子,起身走到栏杆边,伏出半身,看见矮小的身子站在一楼。 “克里木贤者,是要准备第二次仪式了吗” “是时候了卡西姆,跟我去炼金室,我们要调配灵药。”克里木的声音不容犹豫。 卡西姆快步走下楼梯。 .................... 临近下午,晨伊草草回家吃过晚饭,命令黑德薇希早睡后,便推门而出,及时地聚到魔法学院。 讲经院与教堂的钟声接连响彻小镇的天空。 晨伊来得算早,学院只有卡西姆和克里木,三人等了好一会,罗曼和伊德莱方才姗姗来迟。 五人聚齐,便马不停蹄地往复活镇外赶,依旧是相同的那座土丘。 天渐渐黑下,大地像敲打破鼓一样,任由寒风捶打胸膛。 趁着星象未运行到最佳位置的间隙,克里木转过身,面对罗曼和晨伊,交代起天体国度之事。 “届时我们要饮下灵药,完全打开灵视之眼,记住,天体国度极其危险,而且时间破碎,不同的星辰间寄宿着不同魂灵或诸神,其中污秽亵渎者,多不胜数,其中权能亦超脱想象,绝不可有一丝懈怠。 具体来说,你们要跟紧我,我们会以灵体姿态进入天体国度的裂隙,而后穿过灵性洪流,切莫被其中不属于你的情绪影响,我诵念谁的神名,你们也必须立即跟上,不然将被灵性的洪流撕碎。 而后,我们将面见‘历史星辰’,穿过历史长廊,经历那宏大叙事的冰山一角。 最后来到群星座前,以知识恳请世间万神万灵,赐予灵性!” 来试水推了,说点话 来试水推了,星期天零点开始。 首先真的非常感谢吧友们,感觉没有吧友,我前期铁一直单机,非常感谢。真写出名头了给你们章推。(泪) 整本书对我来说其实是个遍写遍学的过程,有些地方可能没控制好,又可能不够精彩,我只能够努力去写,按照一个既定的大纲,尽量去处理好,尽力去熬过这本书。 因我在知乎上看到蛤蟆大大和喷神说过,熬过一个完本的书,是对新人来说非常重要的过程。 我有一个相对完善又有趣的世界观,一个比较精彩的故事,怎么表达出来,对我来说仍是个难题。 所以我尽量去熬,写出自己想写的故事。即使在这段时间里我想出很多更好更精彩的开头,我也得继续把这本书写下去,去熬过中间的部分,去经历百万字的处理,然后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去写。 老实说,这是一个自我怀疑的过程,我不断在别人的书,不断总结,这个过程甚至对我造成了打击,特别是看《道诡异仙》的时候,它写得太好了,我差点道心破碎。(笑) 对我来说,主要学习的,是结构、悬念、套路等方面处理,这方面我实在太青涩了。我只能努力用它们写故事的手段,不断从中学习,不断的成长。 我想我要坚持下来,把这条路走完。 最后求追读,求追读,拜托大家了。 《我的幕后神国》来试水推了,说点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三章 天体国度 再度站到魔法圆间,足下的圆阵留有三个供人站立的空间,晨伊看见克里木睁开鼻子上的灵视之眼,后者仰望着星辰,静静等候星座运行到最佳位置。 天上星辰,依旧是麋鹿座与羽翼座,同时,还有新生的五颗星的象牙座。 “先饮下灵药。” 拧开灵药,晨伊将其中蔚蓝色粘稠药水一饮而尽。 一阵血液倒涌的晕眩感冲击大脑,晨伊咬住嘴唇苦苦忍耐,不消多时,那阵晕眩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阵漂浮地虚浮感,仿佛灵魂与身体不协调,慢上半拍的感触。 “睁开灵视之眼,看向天空,诵念圣白舍尔的咒文。” 话音落耳,晨伊默念咒语,匆匆睁开残次的灵视之眼,将手心举起,举目看夜空。 起初不过是那三个星座极为耀眼,周遭尽是漆黑的夜海,晨伊诵念着咒语,以亚温语,不断祈请圣白舍尔作主保,瞬间,秋风席卷大地,他感受到自己在风中飘摇,垂目一看,身体未曾动摇,是灵魂,自己的灵魂,立于风中。 “吾王之王座下的圣白舍尔,我祈请您为我们作主保,以风中灵魂为誓,直至天体国度...”克里木的声音响起。 话音刚落,秋风围绕旋聚魔法圆,不在地上肆虐,直扑上天。 三个星座后,漆黑的夜海里,渐渐浮出光点。 “圣哉、圣哉。”克里木以白金文道。 晨伊以灵视之眼直视苍穹。 黑夜。 细砂般散落的群星。 这震颤下压的星穹。 举目艳丽。 数万光年外的光,无尽的尘埃,它们像梵高画样螺旋扭转,螺旋,璀璨的光彩交错。 良久。 群星慢慢分隔两侧。 宇宙睁开了眼睛。 晨伊愕然地扫视周围,恍然之间,已走进群星的光彩里。 身旁的克里木与罗曼,他们飘渺的躯体冒着蓝光。 晨伊低头一看,自己亦是如此,这让他不禁想起黑德薇希。 “跟着我。”克里木严肃道。 他飘向前方星云密布处。 晨伊正纳闷如何跟上,心念一动的刹那,自己的灵魂便迅速地跟在克里木之后。 星海里畅游的感觉实在奇妙,周遭的星光仿佛近在咫尺,难以知道那是否为死去的光,但晨伊不敢懈怠,紧紧跟着克里木。 转眼间,克里木慢了下来。 跟在身后的二人放缓速度,克里木鼻子上的眼睛转动,他皱眉道:“灵性洪流...要来了。” 晨伊闻言举目远眺,遥遥可见,蔚蓝璀璨的光芒往某一点汇聚,拖长的旋臂折射无垠辉色。 “跟紧点,跟着我诵念神名。”克里木撇下这句,他动身继续往前飞去。 二人匆忙跟上,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晨伊微张嘴巴,时刻准备。 遥远的光点停止汇聚,淡蓝色光冕由小变大。 晨伊瞪大眼睛,亲眼目睹到, 那蔚蓝色的洪流,无尽被凝聚起来的星光,铺天盖地,奔涌而来。 “执掌金门钥匙的圣海因里希!”克里木近乎是吼道。 眼帘里,洪流直直奔涌,晨伊感受到灵魂的动摇,莫名有种哭泣的冲动,随即,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涌上脑子,那里有个金发的小女孩...心头一阵怜悯感。 “执掌金门钥匙的圣海因里希!”晨伊呐喊。 他的灵魂瞬间如飞箭般在逆流而上,那种哭泣的冲动瞬息而过。 俄而,晨伊回到克里木跟前。 罗曼也在几秒后回归。 克里木松了口气,他道:“灵性洪流不止一次,各不相同,方才是‘怜悯’的洪流,所以念天使的神名有所作用,接下来的洪流,你们要念邪魔或灵体的真名。” “要念什么,贤者大人。”罗曼问道。 “阿马洛。”克里木吐出一个白金文单词。 晨伊默默把它牢记在脑子里。 三人继续在星海里前进,越过不计其数的星辰,向着麋鹿座、羽翼座、象牙座,总计二十八星的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克里木的脚步再度慢了下来。 晨伊条件反射地朝远处望去。 又一道灵性洪流在凝聚。 克里木与罗曼都做好了诵念真名的准备。 晨伊看着那光点,瞳孔猛缩,兀地打了冷颤。 云雾,那光点的光晕上缠绕着白色的云雾。 他的灵视之眼猛然颤抖。 灵性洪流再度奔涌而来。 洪流愈发接近,晨伊看清了那云雾。 以及其内千柱的虚影。 灵性洪流击中自己的霎那,暴虐、毁灭的情绪迅速席卷大脑。 “阿马洛!”晨伊猛地吟诵。 瞬息间,暴虐的情绪稍稍平静,有什么压制住了它们。 就在晨伊松一口气时,灵性洪流陡然汹涌。 如决堤的洪水,势不可挡。 晨伊呆了呆,旋即疯狂地吟诵真名。 不起效用。 那真名压制不住千柱云海虚影下的灵性洪流。 眨眼闭眼。 烧毁的教堂、轰然倒塌的讲经院。 废弃荒凉的城堡,碎石瓦砾偏地。 公共烤炉仅剩烤架,艾米杂货店内爬满蜈蚣。 他看见浑身是血的洛梅阿,她失神落魄地坠入火中。 皮革店里,本应闪烁的法阵,已然熄灭,他的妹妹,黑德薇希,记忆投影永远地崩塌了。 无可避免地,暴虐的触感在脑子里肆意乱撞, 他没能拯救复活镇! 愤怒、憎恨、悲哀...澎湃地负面情绪充斥着大脑。 自己在无尽的洪流间,不断向下坠落...... 克里木与罗曼迟迟没有等到晨伊逆流而上,克里木拧紧眉头。 直至洪流平息,亦不见灵魂的踪影。 克里木悠悠长叹道:“他...可能要永远留在这里了。” 罗曼煞白了脸色。 “继续前进吧,我们没办法把他带回来。”克里木决然道。 在无垠的星海里找到一个灵魂,无异于大海捞针。 洪流之中。 晨伊不知自己被灵性洪流冲到哪里,他感到脑子发涨,麻木的愤恨充斥着整个大脑。 洪流渐渐平息,一丝理智钻进脑子。 他转过头。 巨大的无曈之眼,眼皮蠕动,在最低处,那似眼又似口的可恐之洞,静静等待迷路的灵魂坠落。 晨伊方才看见,不止是他,周遭数以万计的蔚蓝色灵魂,皆在往下坠落。 “阿马洛!” 没有任何回应。 无垠的星海越离越远,漆黑的极夜将千百个灵魂温柔地碾碎,如梦似幻的死亡。 晨伊拼命地呐喊那个白金文,从头到尾,直至那无曈之眼近在咫尺,整个空间也无任何回音。 要诵念念邪魔或灵体的真名。 晨伊清晰地记着克里木这话。 既然阿马洛不行... 晨伊慕然想到, 《陈年往事》倒数第二十六页,第十一个单词。 “银发的魔女,”即将坠入无曈之眼,晨伊拼了命地以白金文呐喊:“瑟琳娜!” 第三十四 历史长廊 古老圣都的一角。 少有的骤雨平息的日子。 刚刚修缮好的马车里,瑟琳娜把它停在一座圣徒像前。 坚毅间不乏柔美的脸庞曲线,一手执剑,锋刃对准手腕,单膝跪地,阖上双眸的容颜面对一群白鸽。 被切开的手腕,留下大理石雕刻成的血,布满灰尘。 维娜卡纳。 像前立有残破的碑,刻有正正方方的真阿语。 圣女像下,瑟琳娜安静地翻阅书籍。 忽地,她抬起头。 “谁...在天体国度呼唤我”瑟琳娜心起一丝愠怒,她不喜欢看书时被人打扰。 瑟琳娜侧了侧脸颊,习惯性地扣住下巴,“唔,微弱的灵性,若不是在天体国度,根本难以听到他的呼声。” 奇怪,如此微弱的灵性,怎会得知自己的存在。 秘密结社不是第一次被呼唤,也不是第一次被来自天体国度的声音呼唤,但她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微弱的灵性在呼唤自己。 难道... 瑟琳娜慕然想到了什么。 “是祂的眷属” ................ 晨伊看着无曈之眼愈发接近,心中油然升起难以衡量的恐惧。 他试着努力往上浮,然而巨大的空洞瞳孔有如黑洞吞噬浮游生物般,将四面八方的灵魂吞入其中。 “瑟琳娜,银发的魔女。”晨伊再度呼唤,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迟迟未有回应,晨伊微微低头,自己已是最接近无曈之眼的一批灵魂。 绝望与无力自心底油然而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平静走入死亡,要么坦然接受,要么极度可恐。 “瑟琳娜...”晨伊发出最后一声无力的呢喃。 话音刚落,遥远的天幕一角,星辰汇聚之所,一道灰白的裂痕缓缓洞开。 晨伊睁大眼睛,盯着其中跃出尊贵马车。 眨眼之间,那马车如瞬移般,它的轮廓同晨伊一下拉近。 晨伊回过头,吞噬万千灵魂的无曈之眼在视野里急速缩小。 他本以为是马车向自己靠近,没想到是自己在被拉向马车。 “您好,我是秘密结社的瑟琳娜。” 同此前一样,晨伊听到了她将双手十指的指尖紧贴,掌心搁放大腿上。 “我想问您,您为何呼唤我的名讳。” 晨伊怔了怔,一时错愕,欲言又止。 瑟琳娜不认得自己 很快他便想到了问题所在。 【神人不可相见、相知】...难道在千柱云海之上时,她看不到我的长相 应该是这样。 反应过来的晨伊一时噤口,盯着马车的动静。 “嗯是个聋子还是哑巴”晨伊又听到她在蹙眉,“抱歉,我这还没开放聋哑人服务,请回吧。” 晨伊被逼的没法,只好开口:“您好,我叫晨伊。” “好吧,晨伊先生,请容我问您,”他又听到瑟琳娜玩味地盯着自己,“怎么,您是怎么得知秘密结社的真名。” 她说秘密结社的真名... 银发魔女不是她的真名 眼下情况不容晨伊细想,他感觉有某条无形丝线自马车而出牵扯着自己,不掉下去,而这全取决于瑟琳娜的心头一念。 “您又怎么想到在天体国度呼唤结社,是谁同您说的” 脑子急速运转,晨伊突地有了明悟,瑟琳娜是在试探自己,她对自己并没有多少兴趣,而是对她口中的“谁”。 晨伊心底一定,立刻就明白该如何作答。 “一个...浑身带光的...我没法用‘人’来称呼他...我不知道他是谁,他让我在天体国度遇到危险时,诵念那串真名。” “噢...有趣。请您继续说下去。”瑟琳娜不急不缓地催促道。 晨伊感觉到马车离自己近了些许。 那牵扯的丝线抓得更紧,晨伊迅速思考该如何回答来维持千柱云海之上的神祗形象。 几秒的沉默后,晨伊徐徐道:“我...我不知道怎么说下去,我...在做出诱发灵性的决定后,做了一个梦...睡前点了蜂烛,梦里面,我闻到一阵阵浓郁的蜜糖香,紧接着,就来到一个云海之上的地方。” 瑟琳娜微微颔首。 神祗们都喜欢托梦来指引人。 “他...我一开始以为是天使,可他坐在华贵的御座上,我是个虔诚的真教徒,不曾知道天使会这样冒犯。” 晨伊顿了顿,摆出回忆的模样。 实际是抓紧时间现编。 “我问他是谁” 刚说完,晨伊打了个激灵,因为他听到瑟琳娜蹙了蹙眉。 迅速平缓下情绪,晨伊继续道:“他说,他是第二人称的‘主’,而我现在...应该称呼他为‘祂’。” 瑟琳娜一时愕然。 现在应该称呼他为‘祂’ “这是祂的原话” 晨伊愣了下,瑟琳娜的反应是他没想到,干脆顺水推舟道:“‘你应该以【主】作为第二人称唤我,现在应该称呼他为【祂】。’怎么了,瑟琳娜...大人。” 马车里,瑟琳娜倒吸一口凉气。 她不清楚,这是否那句话是否是一语双关。 一语, 两个时间,过去与现在的双关。 倘若如此,祂比自己想象得更为神秘和强大。 “晨伊先生,我真挚地劝您,应该如祂所言,以‘祂’来称呼。”瑟琳娜冷冷道。 晨伊恰当好处地表现出懵然。 瑟琳娜凝视着他,淡淡道:“我提个微不足道的建议,希望您对祂能有更多的尊崇,这是您的荣幸,而不是祂应有的。” 晨伊半懂不懂地点点头,继续问道:“那我接着说下去” “我问祂为何要把我带来这里。”见晨伊识趣地改了称呼,瑟琳娜微微颔首。 “‘祂说,因为祂在关注我。’”晨伊顿了顿,又道:“我问祂为何要关注我” 晨伊刹时停住了。 瑟琳娜前倾身子,被吊起的好奇心提到嗓眼:“祂说什么” “抱歉,瑟琳娜大人,那种话...委实是太过不信,太过不敬,我...甚至觉得是渎神,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晨伊嗓音在打颤,眼珠垂下。 很快,他眨眼看到马车离自己远了许多。 “尊敬的先生,我望您有双识时务的眼睛,”瑟琳娜悠悠的威胁落耳,“要知道,对于没有骆驼的沙漠行商而言,一壶水比黄金要重上许多。” “我说、我说。”晨伊也担忧自己玩脱,连忙道。 自己又向马车靠近了。 晨伊缓了缓,斟酌片刻,沉重道:“祂说:‘人,是万物的尺度。’” 而后,马车里久久未能传出声音。 默然的寂静凝固在这方圆几米内。 许久。 “纳瓦诺米。”何等深邃。 “巴塞弗迪。”亵渎神明。 无缘无故地,晨伊直觉瑟琳娜颤抖的嗓音尤为悦耳。 他不确定有没有蒙过去,稍显慌张地盯着马车。 而晨伊这等表现,落在瑟琳娜眼中,为刚才那番话语更添上了份可信。 “或许...对祂而言,这不能叫不信。”瑟琳娜这话不知是对晨伊说还是自言自语,总之,她下句话明确是对晨伊说的:“好吧,如果您再见到祂,还望您能为我美言几句,这是我救您的小小要求。” 晨伊连忙点头。 开玩笑,自己美言给自己。 “记住,同我这样的人出手救你相比,这个要求全然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瑟琳娜以认真得稍带威胁的口吻。 晨伊哪能不答应。 瑟琳娜想到什么,问道:“你说你要诱发灵性,现在进行到哪了” 她不知不觉地没再用尊称。 “额...应该准备进入历史长廊了。”晨伊大致推算了下。 “这样啊,历史长廊,真教人怀念。” “瑟琳娜大人,您对历史长廊有多少了解。”晨伊反倒带上了尊称。 “呵。”晨伊听到瑟琳娜的手再度十指轻贴放在大腿上,“历史长廊,顾名思义,当你穿越历史长廊之际,你将见到你印象里的所有历史,这个过程相较于世界来说,仅是瞬息,而对你来说,却是尤为漫长的岁月,你将从中领悟、获取你印象里的历史知识、经验。记住,是你印象里,而不是真正的历史。这相当于...对你所知的一个总结,最后被送到群星座前,面见万神。” 这样的长难句,瑟琳娜老调的真阿文,晨伊只能听懂大概。 “而在历史长廊的尽头...”她恰当好处地停顿,口吻多了分冷峻的狂热。 “你会看到自己的秘密,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第三十五章 别动我的圆 被瑟琳娜的马车以无形的丝线牵扯着,晨伊惊愕看见,马车游刃有余地同每一条灵性洪流擦肩而过,最近的那次,晨伊目测仅有几米。 心惊胆颤的同时,他又为此啧啧称奇,要知道,克里木带领着他与罗曼面对铺天盖地的灵性洪流时,没有一次能提早绕道躲开,皆是直面洪流,与之相较,瑟琳娜似乎能提前预知洪流的方向与来源。 越过不计其数的灵性洪流,马车的速度缓了下来,就在晨伊疑惑好奇之时。 巨大、宏伟的深红色星辰静静地伫立漆黑中,远远看去,星辰的球心处被洞开了一条狭长隧道,深不见底。 仰起头,可见烟波浩渺的银河。 晨伊才发现,挂缀无尽的星辰天幕已远,如球状的帘子悬挂四方,不知不觉间已然深入天体国度。 “这就是名为‘历史’的星辰”晨伊问道。 “是的,神秘学上,它是最出名的天体之一。”瑟琳娜慵懒道:“自我孩提时代起,它便已经苍老如斯了。” 晨伊打量四周,忽见身后的远处下方,两道熟悉的身影正在往历史星辰而去。 动了动身子,晨伊打算同瑟琳娜辞别。 “你想回去”瑟琳娜猜到他的意图。 “...是的。”晨伊犹疑道。 马车内,瑟琳娜托起一只手臂,晨伊感知到她的目光落在克里木身上。 “一个数二。那是你的主保人”她问道。 “是的,他是我这次仪式的主保人。”晨伊如实回答。 “数二而已,”瑟琳娜顿了顿,用词优雅地提议:“不如由我来做你接下来旅程的主保人,你可当作一位前辈少有的好心,少有仅于我而言。” 晨伊面露犹豫。 瑟琳娜淡漠而轻视道:“他对你而言,确实是个不可多得又百里挑一的前辈。” 她接以冷笑:“但你光遇到我,就是千万分之一的奇迹。” 晨伊直直地盯着马车。 眼神在克里木与马车间来回两遍,晨伊想来想去,谨慎问道:“好...有什么代价吗” “我是秘密结社社长,所收取的筹码,唯有秘密。”晨伊感受到瑟琳娜在扫视自己,“但你太过孱弱,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趣。” “所以...只是一个前辈的好心”晨伊不可置信地反问。 这样说的话,免费 “不,你要先欠着。”瑟琳娜如此道。 犹豫片刻,晨伊想到方才穿越灵性洪流之时。 同无法对自己搭以援手的克里木相比,瑟琳娜作主保无疑要安全得多。 “好。”晨伊作出肯定回答。 “那么我将带你进入历史长廊。”马车内,女人叮嘱道:“再说一遍,里面你所见的,皆是你印象里对世界历史的认知,你必须也将从中领悟,这取决你知识的广度,最后对你此生所知进行总结,所以...多看多感触。” 对历史的认识。 晨伊尴尬地挠挠脑袋,受限于复活镇的信息不甚流通,自己对整个世界历史的认知可谓知之甚少。 为数不多清晰的,仅有圣地沦陷。 估计届时进入历史长廊,将经历一遍圣地的城墙在异教徒的铁蹄下轰然倒塌。 自己的叔叔婶婶也是因此而死。 想到这里,晨伊不禁觉得有些沉重。 瑟琳娜打量静默的晨伊。 残次的灵性之眼。 并不像对自己所知所学颇有自信之人,估计他知悉的历史绝不会多。 最后总结而出的,更不会有多珍稀。 她看晨伊的眼神稍带怜悯。 当然,这不能否认是不是祂的安排。 瑟琳娜作出了合理的猜测。 “请带我进去吧,瑟琳娜大人。”晨伊回过神来道。 “如你所愿。” 话音刚落,晨伊看见马车陡然移动到深红星辰的巨洞前方。 星空下,漆黑深邃的隧道,有种静谧的美感。 “进去吧。” 晨伊刚一点头,双目所见一切猛然被铺天盖地的白光覆盖。 ............. 天旋地转。 晨伊发自内心地感觉到不适,生理性的恶心呕吐感油然而上。 他再度感受到被引力牵扯坠落的感觉,脑袋发胀。 胸口发紧,晨伊眸中的白光还未散去,呼吸逐渐困难,他不知道灵体状态下还会经历这些。 不知过了多久。 脑子的晕眩感逐渐减弱,刺眼又铺天盖地的白光,无声无息间消散了,晨伊再度睁开眼睛,仰头不再看见星空,而是一派蔚蓝的苍穹。 “米卢斯跟上,跟上!” 身后传来急促的催促声,晨伊回过头,后者身着罗马式的分节式甲,脚上草靴,健壮的手臂大力地拍自己肩膀。 这里是哪里 晨伊发觉自己手里握着什么,举起一看,赫然是长不过小臂的格拉迪剑。 自己身上亦是相同制式的分节式胸甲,腿部毫无防护,足部是一双布靴。 “跟上,快跟上。” 怔愣中,晨伊跟在说话的士兵后面,他似乎是一位小队长。 “派德蒙第二栋宅邸里好像有希腊人躲了进去,米卢斯,你过去检查。” 听到这里,晨伊忽然觉得那队长的语言熟悉,同自己学过的英语、俄语有某种相似。 拉丁语 “米卢斯,还愣着干什么!”队长站在断壁残垣之中,恶狠狠地冲着晨伊道。 “啊、遵命。”晨伊开口应道,自己第一时间用的语言,也是拉丁语。 多少回过神来,晨伊连忙遵照队长的命令,往派德蒙第二栋宅邸而去,那里有希腊人躲了进去,加上自己身上的铠甲,恐怕自己位于罗马征服希腊的历史之中。 没时间给晨伊多做思考,他快步走向那所宅邸,石头堆砌而成的房屋灰白美丽。 木门虚掩,晨伊一脚踹开。 一个老人蹲在地上,三根手指捻着木枝,抬头犀利地瞥了晨伊一眼,重新埋头研究。 “这里有希腊兵躲了进去,请你让开,配合我检查。”晨伊语速极快地命令道,攥紧剑柄的双手满是汗水。 身着长袍的老人抬起头,傲慢地盯着晨伊,挥了挥手,做出驱赶的手势。 无缘无故地,晨伊直觉肾上腺素飙升,被冒犯的恼怒冲上大脑。 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手比脑子还快,晨伊大步流星地朝老人冲去。 嚓。 等晨伊回过神来时,老人已无力地倒在自己身上。 他的腹部,被手里的短剑洞穿,血腥味溢入晨伊鼻孔。 “走开,别动我的圆...”老人临死前,有气无力地留下遗言。 那是句希腊语。 晨伊低下头, 地上赫然是个内切圆。 ...阿基米德。 印象里的历史... 原来如此。 晨伊抬起头,不知哪里冲出的希腊士兵,他们双目布满血丝,手臂满是青筋。 乱刀之下,一命呜呼。 第三十六章 昔在、今在、以后永在 晨伊亲眼目睹那具名为米卢斯的躯体被乱刀砍死,泄愤的希腊人专门剜下了眼睛踩碎。 灵魂渐渐往天空飞去,阿基米德所在的城,叙拉古逐渐化作细微小点,连同整个西西里岛的轮廓,而后连亚平宁半岛即意大利半岛的轮廓都难以分辨,晨伊不知自己具体离大地多远,只知道自己似乎浮游于星空之中,亲眼目睹眼前的蓝色星球,过往的故乡急速地公转,时间的流逝翻了数倍。 当蓝色星球放缓之际,晨伊的灵魂被大地牵扯一样,极速坠落。 漫天遍野的白挤占眼帘。 不知过了多久,晨伊缓缓睁开眼。 举目可见荒漠,零散的棕榈树立在泥土堆砌的房子边,低矮的平屋檐,稻草和木头搭建的窝棚,几只土鸡躲在棚下乘凉。 粗糙低矮的栅栏边,小男孩把半个身子趴在上面,头上戴着树叶扎成的花冠,往里头飞撒饲料。 看着他,晨伊心头莫名油然生起亲近感。 “过来...”他想接着喊,却喊不出男孩的名字。 晨伊低头,自己面前是一条横木,他手里拿着锤,木钉散落在地。 “怎么了,爸爸。” 面容可爱的小男孩屁颠屁颠地跑来,叉开蹲到地上,双手托脸看着晨伊。 “孩子,你不要乱玩钉子,否则,不乖的小孩以后会被钉上。”晨伊想了想,笑着告诫道。 “我才不会。”小男孩半懂不懂地点点头。 他点头的片刻。 晨伊忽然感觉一切事务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运转,以至于自己根本看不清哪里是哪里,斗转星移,天地昼夜交替不过半秒,晨伊只知道自己不知何时站在了某个宽阔的广场里。 那个戴花冠的男孩,长大成人了。 他头上的冠没有枝叶,唯有荆棘。 他身后是十字架。 晨伊目睹他被一下下地钉到十字架上,硕大的刑架同他瘦弱的躯体形成极大反差。 失血而死。 热泪滚烫。 而后,灵魂脱离了那具躯体,晨伊看清了那躯体来自哪里。 迦南地。 整个巴勒斯坦地区迅速缩小,如过眼云烟般没留下过多的影像。 星空里,晨伊浮游其中,蓝色星球再度落入眼里。 它极速旋转,晨伊赫然发觉,它眼下在逆时针旋转,不只是它,其余行星都在逆时针旋转。 不消多时,白色再度挤满眼帘。 睁开双目,晨伊眼前一派山川秀丽,钟灵毓秀。 打补丁的破袍,一个老人端坐在突出的山崖上,他神色恬静,凝视着天上云海。 晨伊不知他坐在那里多久,只知已经很久很久。 不计其数的天地玄黄交替,几经风吹雨打,春夏秋冬,他任山风捶打。 黄昏之际,早春的清澈天空,远方黑压压的山峦,西斜的夕阳投照着老人,落下轮廓模糊的影子。 所见一切,一派迷蒙。 忽地,他缓缓回过头,朝晨伊意味深长一笑。 “道可道,非常道。” 晨伊原以为是对他人说,环顾四周。 仅自己一人,立于此方天地。 再回过头,老人已然不见。 地上还印着模糊的影。 灵魂再度飞快爬升,晨伊看着那蓝色星球如前几次般公转。 再度被白色覆盖眼帘。 这一次,晨伊是奥斯曼士兵,推开一扇没有堵好的小城门。 君士坦丁堡,陷落了。 又一次回到星空,他稍等片刻。 睁眼之时,看见一个女人,她雍容华贵,落落大方,独坐窗棂之前。 油灯微亮着,她接过晨伊磨好的墨,慢条斯理地落笔。 纸上,她写下三个字。 光源式。 不过间隙,晨伊转眼间回到星空,又转眼间来到大殿之上。 他的同伴,手中攥着一张皮卷,身正不斜地立在朝堂上。 晨伊稍稍仰头,直勾勾地目视玄色之人。 后者察觉视线,回以睥睨一眼。 震颤。 晨伊浑身震颤,脚步颤抖。 之后的事难以记清,只记得自己同伴抽出剑后不久,自己便死于乱剑之中。 ... 许久,许久,许久。 晨伊不知走过多长的历史长廊,亦不知究竟还有多长的历史长廊要走。 一时是目睹所有神像被砸碎的祭司,一会是被车裂的商鞅, 一时是温泉关的波斯人,死在希腊人的剑下,一会是踏上苏格兰的维京人,身边的船员是无骨者。 一时因薪资而刺杀罗马皇帝,后者是解决三世纪危机的世界光复者——奥勒留。 一会是早逝的埃及法老,仅能入睡未修完的金字塔内。 一时身在雨林中,周遭衣难蔽体的土著们围绕巨大雕像跪拜,口呼一串数字:2012。 一会又是牧羊女,静静听着一个僧人的教诲,后者坐于菩提树下。 一时又见头顶法冠,饰巾垂肩,圣带、长白衣、主祭服,将皇冠小心翼翼地安在自己头上,不尽尊崇地称呼他:罗马人的皇帝,而朝堂的群臣高呼法兰克的王。 ....... 他如走马观花般去经历自己所知的历史,不知其数。 晨伊不知还要走多久,还要经历多少历史。 蓝色星球逆时针在转,在往过去转。 一转、两转、 成千上万转。 那熟悉的白色覆盖双眸。 晨伊平静地接受着灵魂下坠。 良久。 睁开眼,他什么也没看见。 四面八方,浸没于无尽又粘稠的漆黑内,难以挣扎,无法挣扎。 晨伊觉得很挤,手脚难以松开。 漆黑似乎是种粘胶,黏稠又挤压,让人心烦。 使出吃奶的力气,晨伊撑开双手,试着推动那漆黑一片。 恍然间,晨伊发觉,自己的双腿与双手,将脚下所站着之地与头顶的漆黑,一并缓缓分开。 漆黑,仍是无边无际的漆黑,没有一丝一毫情感,绝对理性的黑暗。 深渊这词语竟不足以同它类比。 不含任何杂质的黑暗,仿佛随处都是黏稠的黑洞,深沉幽邃,黝黑而阴沉,没有风、没有动静,唯有静默而孤独的死。 “怎么没有光。” 原本只是下意识的声音。 然而,一切的一切, 第一个话音起始之际。 万丈的光从四面八方而来。 霎那间天地的万事万物,此前未曾有,此后也不会再有如此灿烂。 最后一个话音落下之时, 黑暗罹难。 晨伊心内毫无波澜,没有祂本以为自己会有的震撼。 因一切皆是理所当然。 因过去、现在、未来,三者同在。 挥起手,万丈云雾霎那升起,数以千计的通天之柱,那座御座、青铜门再度落入眼内。 祂深深地凝视了一眼。 刹那,祂知晓了自己过去明白,而且即将明白的事。 千柱云海随之微微颤动,很快平息。 祂散去这景象,静静等待。 身后没有任何声响,祂却能感知到动静。 在回头之前,祂就知道,那是历史长廊的尽头,也知道自己会走进去。 “我从历史里吸取到了什么”祂自问。 “什么也没吸取到。”祂又自答。 亦无需吸取。 因昔在、今在、以后永在。 第三十七章 灵魂破碎 晨伊踏入历史尽头的那一霎那。 原本的超然如云烟散去,再没能有过去、现在、未来三者同为一体的感触。 晨伊一下怅然,这种感觉就像,从立体瞬间坠入到平面里面。 “刚才...过去跟未来好像没什么不同,‘现在’也是,三个连起来,就好像一个球,而我能够同时从所有角度观测...”晨伊试着在脑子里总结那种感觉。 滚动眼珠,晨伊瞧见脚下一条漫长的结白阶梯,四周尽是模糊光雾。 “那个时候的我眼里,过去是既定的,未来也是既定的...然而又能感知到未来是不定的,过去也是不定的。” 所有都一文不值,又拥有无上价值。 任何概念都是物质,任何物质又都是概念。 晨伊实在难以用语言精确描绘那等超然的感觉,它不存在于某个可以用语言准确描述的区间,而是几乎所有区间的集合。 很怪。 很玄。 或许真正高深的感触,都是看上去能理解,实则难以探究根本。 不知不觉中,晨伊脚下的阶梯仅剩三分之一。 阶梯终点,屹立一扇光晕构造的大门。 晨伊将手放在大门上,深吸口气。 “会看见连自己也不知道的秘密...” 晨伊不禁忐忑不安。 脚下阶梯纯白,不染纤尘,两侧光雾模糊的墙壁,白蒙蒙的虚幻世界,既不神圣又非污秽,唯有书上常言介乎两者之间的神秘感。 转头看向阶梯的上方,一堵光雾墙屹立那里,堵住了回头路。 犹豫几秒,晨伊推开大门。 光影重叠的世界里,所见所闻一切都不真切,晨伊举手按住太阳穴,努力适应这虚幻的视觉。 滴答。 昂起头,晨伊看见了一滴苍白的雨水,极慢极慢地坠落。 混沌不清的天幕,苍白的骤雨倾盆而下,惶恐不安下,晨伊目光向上,天色呈现出病态般的晦涩不明。 映衬得整个世界行将就木、形如枯槁。 “这里是哪” 景象晦暗重叠,晨伊唯能勉强瞥见倒塌的圣像、静立雨中的大教堂、被一根根哥特式飞拱支撑,衰败荒芜的宫墙。 晨伊错愕又不解地看着这一切。 似乎是对自己所问的回答... 眼前景象极速变化,色彩转动留下拖影,晨伊清晰地看见天地旋转,与以往不同,他毫无晕眩之感。 迷蒙蒙的世界,不断重叠又不断旋转的景象,难以分辨其中的建筑轮廓,不知怎的,越是目睹旋转,晨伊的胸口越是发紧,起初是呼吸的急促,然后上气不接下气,眼下竟有中窒息感,仿佛一大团棉花卡在喉咙,仅能勉强呼吸,整个胸膛都被凹了下去。 渐渐,一切突兀停下。 晨伊看着拖影慢慢褪去,紧接着,又一次看见天幕落下苍白雨水,此前所见的建筑扭曲形体,倒塌、破碎,没入土里,浓郁的死寂弥漫,整片大地陷入无尽的荒芜,唯有千柱。 呀啊。 遥远的某处,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 晨伊猛然回头。 一个不真切的背影,他似是男子,身上一席古典长袍。 看到他的一瞬间,一个念头不知何时闯入大脑,晨伊兀地知道他就是方才的婴儿。 “世界,你好。” 他缓缓回过头。 “伪神,你好。” 话音刚落... 画面顷刻碎裂,晨伊亲眼目睹所有事物都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倒流,他清晰地感觉到灵魂在分裂,聚合,直至破碎! 回到苍白骤雨弥漫的孤城。 雷霆下砸,发出撕裂大地般的惊吼,它是从天而降,还是从大地的裂隙里出生它高呼暴雨,大滴大滴的苍白雨水泼天而下,密密麻麻,咆哮着撕扯狂风,再媾和,再撕扯,如此反复,狂暴不安的天穹下,连伫立成百上千根石柱的宫殿也不住颤抖、俯首。 晨伊脑子仿佛在燃烧,无法计数的针蛰般的光刺向大脑,他跌坐在地,苦苦翻腾挣扎,所有理性的思想刹那炸开,仅剩感性的痛苦和折磨。 狂乱,已经没法称得上狂乱,破碎与震颤,是他眼下所有感触的母题,目光捕捉不到任何景象。 不止是他在颤抖。 整个历史尽头都在随之颤抖! 原本形如枯槁的景象,此刻寸寸粉碎,显出光雾的本相,阶梯墙壁,无一不在沸腾滚动,剧烈摇晃。 可恐的变化不知持续多久... 晨伊惊恐而茫然里,神智逐渐回归,视觉渐渐恢复, 虚影。 千柱云海的虚影赫然落入眼内。 缓缓的,那份破碎的痛苦逐渐平息,仅剩下若有若无的悸痛。 千柱云海平息了这些... 晨伊缓缓称起身,环顾四周,自己眼里的历史尽头分崩离析,破碎的光雾漂浮着,徐徐汇聚,弥合。 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伪神, 难道他是真神吗! “该死。”晨伊扫视脚下的历史尽头。 这便是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揉揉太阳穴,晨伊不知道自己窥视到的具体是什么。 只知道若不是有千柱云海,自己恐怕会活生生的灵魂破碎。 历史尽头缓缓汇聚起离开的道路,呈现在自己眼前。 重拾心情,晨伊面色沉重地踏上光雾汇聚的道路。 踏出十几步,周遭漫起遮天蔽日的白光。 几秒后,晨伊重新睁开眼睛。 缀满星辰的天幕,身后即是那颗深红色的“历史星辰”,晨伊惊愕地发现,它比之前所见,更来得黯淡。 仰起头,那座尊贵的马车静静漂浮在不远处。 许久的沉默。 “为什么...‘历史’会在瞬息间黯淡”晨伊听到瑟琳娜面色古怪,语调凝重,“又为什么...你会回到这里,而不是被送到群星座前。” 晨伊闻言怔愣住了。 自己亦清晰记得,“知识仪式”的最后一步是走过历史长廊后,被送到群星座前,面见世间万神,而后受赐诸神的灵性。 而现在,他从历史长廊走出,仍以灵体姿态漂浮星空。 “我很好奇...你经历了怎么样的历史,又在最后看见什么样的秘密,以至于...”晨伊听到她瞟了眼历史星辰,“以至于由古言显化的星辰,都为此黯淡。” “我...”晨伊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然而... 无论晨伊怎么试图活动喉咙,都无法吐出任何一个音节。 而且,不止如此,晨伊惊讶地发现, 自己只记得说了什么,却完全记不得是什么语言,甚至连语音都无法记起,哪怕一个音节! 第三十八章 古言特性 瑟琳娜凝视着呆立原地的晨伊,淡淡问道:“话到嘴里,说不出口,无法发音” 反应过来,晨伊猛地点头。 “这情况确实少见,可也并非不曾有过。”瑟琳娜回想着,道:“看来你在历史尽头看见隐秘至极的秘密,真教人好奇。” 晨伊直勾勾地盯着马车。 察觉他的视线,瑟琳娜“啧”了声:“怎么” “我听祂说...你掌握着‘秘密’。”晨伊试探地加重音问道。 “此言非虚。”古调十足的真阿文短语,瑟琳娜徐徐转折道:“然而...我远不至于主宰世间所有秘密,乃至肆意篡改、修纂、破译。” 马车内,瑟琳娜搁下拒绝意味明显的话:“若你想让我破译你的秘密,请恕我回绝,我可不知,这将带来多少污秽。” 晨伊悻悻然地闭上嘴,环视四周,目光旋即落在黯淡的历史星辰上。 “我该怎么回去” “我不介意当一回向导。”瑟琳娜答道,“若是去到群星座前,自有诸神将你送回,不过眼下这情况,嗯...要走去灵性生物聚居之所,从那里回归自然世界。” “走” “一个概括性的说法,具体描述动作...是‘漂浮’,只是没法准确表达‘穿过’的意思,白金文里有相应的词语,真阿文没有,很遗憾。”瑟琳娜解释语言起来极为严谨。 晨伊不禁想起,自己学过的俄语也有类似情况。 俄语里头,是没有“小说”这个词的,他们只有“短篇小说”、“长篇小说”等。 这同俄国的文化地理环境等有密不可分的关联。 想到这里,晨伊举一反三地察觉到了什么... 真阿文里没有表示‘漂浮又穿过’的具体词汇,是不是能够以此推断出,使用真阿文的真教世界,与天体国度等神秘学不甚接触,因而没有这个词生存的土壤。 晨伊提出设想,又反推一遍印证:真教世界确确实实对巫术讳莫如深。 “她说过,世间所有语言几乎都是由‘古言’演绎而来,那么既然真阿文里不存在这词,那么古言里也可能没有这词。” 想到这里,晨伊猛然发觉自己找到了一条追寻古言的路。 如果一个词,在一个语言里存在,在另一种语言里不存在,那么就有可能,古言里不存在这词。 这是种排除法。 “古言具有普世性。” 推导出这条结论,晨伊不免因激动而颤抖。 当然,也不乏在语言演绎中遗失词语的可能。 毕竟语言是不断变化的。 但这推导出的结论,却有很高的合理性。 花了几秒平复心情,晨伊舒口气,缓缓道:“瑟琳娜大人,我们走吧。” 灵性生物的聚居之所。 当晨伊看到大团大团的水母们漂浮星宇间,不禁啧啧称奇。 “这些是灵水母么” 它们的圆伞头顶着不计其数的缝隙,每随它们移动一次,触角张合之时,缝隙随之睁开,露出细小的眼珠子,弯成月弧状,颇似笑脸。 “是的,一种能感知情绪的生物,在神秘学的女性研习者间颇受欢迎,当然,这不妨碍它们成为最基础的灵性材料。”瑟琳娜没多少语调地叙述这些。 虽说如此,但每问必答,不厌其烦。 “你可以带走一只纪念,”马车内,她随口道。 “怎么抓”晨伊也有点手痒。 “讲些好人好事,它们就会靠近你,或者念某个好人的名字,它们能感知到,因此靠过来,然后期待你讲好人好事。”瑟琳娜道。 吸了口气,晨伊沉默片刻,有点不好意思地分别念了艾米奶奶、雷蒙德等人的名字。 果不其然,水母们顷刻间纷纷汇聚而来。 一张一合的触角,脑袋像一朵朵圆伞花一样,时而皱起时而舒开。 晨伊环视水母,大多呈荧蓝色的水母里,有少数几只偏向绯红。 他打算抓一只回去送给黑德薇希,粉红的或许更讨喜,眼疾手快的伸出双手,一把将其中之一拢到怀里。 水母们见来者不善,惊慌失措地一哄而散。 被拘到手里的绯红水母拼命地张合脑袋,这实在太无力,它花了十来秒意识到这点,开始吹吐淡紫色的泡泡,晨伊微微把头往后捎捎,还没到脸上就上浮掉了。 “这是双生水母。”瑟琳娜瞥了眼说道。 “双生水母” “双生水母有两具躯体,一般一个在天体国度,另一个在自然世界。如果控制了两个,交到两个人手上能互相传话,就是个还算能用的传信鸽子。”瑟琳娜介绍道。 “噢。”晨伊按住它头顶的正中心,双生水母萎了般皱了下去,没再吐出泡泡。 “接下来不用停了。”他道。 .................. 复活镇的郊外。 克里木与罗曼的灵魂回归躯体,卡西姆注意到后者脸色异常惨白,正准备上前询问,却发现晨伊的躯体毫无动静。 “卡西姆。”克里木盯着晨伊一动不动的躯体,“他的灵魂被洪流冲散了。” 卡西姆呆立片刻。 “贤者...这怎么回事...他被永远留在天体国度了吗”卡西姆转脸看向罗曼,“怎么回事,罗曼” 惊魂未定的罗曼脸色煞白,俄而道:“我亲眼看见,灵性洪流冲来的时候,他不知是不是没诵念真名,最后淹没在洪流之中。” 真如他们所说,就意味着,晨伊的灵魂永远困在天体国度,无法回归。 天国结社还未成长起来就经历牺牲。 卡西姆闻言,一时难以接受。 克里木阖上鼻子上的灵视之眼,直眉拧起,叹了口气:“准备他的后事吧,以真教徒的习惯。那镇子上歧视神秘学的真教徒们,必将此认定为不洁的死亡,不得弥撒。我会托我认识的真教神父过来,他常常操办这种事。记住,这位真教徒为探寻知识而死。” 在场的所有人沉浸在些许悲怆中。 卡西姆率先掐三指行冠冕里,亲吻脖子的圣画吊坠,随后诵念送别死者的经文。 克里木与罗曼也分别行礼、亲吻吊坠,顺着卡西姆的经文继续诵念。 寂静的乡间田野,安魂的经文声阵阵。 过了许久。 星夜下。 晨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第三十九章 展现神性 瑟琳娜的马车停在了三个星座围成的裂隙间,晨伊的灵魂自星宇降下。 手里抓着那只双生水母,晨伊看见马车消失裂隙中,便让自己的灵魂下沉。 寂静的大地上,顺着风的诵经声微微入耳。 拘着双生水母,晨伊缓缓下降,仔细听清了他们所诵之言,不免觉得好笑。 而后,是难以言喻的失落。 自己未能觐见诸神受赐灵性。 这就意味着,接下来自己无法参加最后一个仪式。 起码在白金学派的通识里,自己已与诱发灵性无缘。 尽管这并不意味着自此无法探究神秘... 晨伊转脸,再看一眼星空。 繁星点点,星光浸染尘世的静谧。 晨伊盯着羽翼座,忆起不久前星座被千柱云海撞散的景象。 还来不及感慨,历史尽头,那个站在荒芜大地的人,转身的惊鸿一语,再度浮现脑海。 说是人并不准确,权当作一个概括的词。 晨伊没法准确定义他。 “伪神,你好。” 倘若我是伪神... 那么谁是真神 晨伊有种直觉,那个人所言的伪神,绝非天体国度的诸神一类,乃是偏似异教徒的吾王之王与真教主神。 他凝视星空。 紧接着,晨伊张大嘴巴。 本是夜空的苍穹,自羽翼座所在之处,一条裂缝徐徐撕开。 露出白昼。 千柱云海从中探出,裸露到自己眼中。 晨伊猛然记起,自己在历史长廊里看过它一眼。 “奇怪...怎么我不能理解我看到它时,知道了什么...” 晨伊清晰记得那等超然感触,也记得自己看见千柱云海时明白了什么,然而,当它们落到脑子里的时候,却全然无法理解。 就好像低维生物没法理解高维的思考。 抛开这些...自己留下的那一眼,似乎给千柱云海带来了什么变化。 晨伊朝着云雾之上伸出手。 指尖传来若有若无的触感。 如同被无形之手牵住。 转瞬之间,晨伊已坐到御座之上。 没有过往登上神国时的丝毫痛苦。 摊开手心,晨伊举起那只残缺的灵视之眼。 他看见云雾里,一座迷幻、破碎的钟楼,它摇摇欲坠,屹立在两座钟楼间,构成三角结构。 把御座、青铜门一并算上,更是绝对的黄金比例。 晨伊起身靠近钟楼,寻找箴言。 果不其然,钟楼的底座上,同样铭刻一句箴言。 【抛下在前,拯救在后。】 “抛下在前,拯救在后......”晨伊呢喃道。 注视起这座不真切的钟楼,它的样式比其他两座来得古老,撑住钟楼的六柱仅剩残缺一柱,其余尽是基座,碎片漂浮空中,似乎遭到某人的破坏。 钟楼里燃着小半层火焰,久久注视下,晨伊转到钟楼另一边。 晨伊惊讶的发现,底座另一侧上有一行被强行刻上的字迹,并非真阿文,而是象征神秘学白金文! 【展现神性!】 这两句话肯定都跟点燃钟楼灯火有关。 “这座钟楼的灯火也跟其他两座钟楼一样,是显圣的货币吗” 直觉告诉晨伊没有那么简单。 迟疑片刻,晨伊伸出长着灵视之眼的手,用指尖轻轻触碰钟楼内淡金色的灯火。 火苗一下被什么吸引住,自指尖缠绕而上。 晨伊盯着那火,眼见它如蛇般绕指,淡金色的火于掌心凝练。 火焰凝缩之际。 “纳乌所。”晨伊情不自禁地吐出这个单词。 又念了遍,晨伊瞳孔一缩。 真阿文里,纳乌克希的意思是“欺诈”... “纳乌所”的前两个音节与其几乎完全一样,语调却与古真阿文相近。 而“所”这个音节不知出自于哪个语言。 “古言!”晨伊惊诧道,“不...应该是类似伊莎那时念的某种混合语言。” 合理猜测的话,应该是还未演化完全的古真阿文。 如果结合瑟琳娜此前所说,古白金文是为龙语编纂的文字,而纯粹的龙语是近乎于古言的语言。 越追溯古言的语言,便越拥有其伟力。 古言具有可追溯性。 晨伊大胆地推断。 而后他意识到这一点时,便明白,这座钟楼的灯火能够带给自己不同的古代单词。 “纳乌所。”晨伊吐出那个单词。 掌心的灵视之眼,瞳孔处跃出淡金火焰。 维持三秒左右,晨伊就感到自己微博的灵性无法支撑。 而且晨伊感到有种自己未能完全掌控的感触。 只能施展其一部分权能。 “应该能带回自然世界。”晨伊有这种预感。 按照神秘学的三重世界论,千柱云海大约是某处神圣空间。 “不过展现神性...”晨伊又盯起那被刻在底座另一侧的白金文,“这句话是对前一句箴言的解释” 如果是,那如何展现... 晨伊忆起历史长廊的最后,昔在、今在、以后永在的自己。 是追逐那种超然境界 倘若真是如此...如何追逐... “一个伪神,展现神性。”想到什么,晨伊自嘲道。 ............... 复活镇。 临近宵禁,镇上大多数门户禁绝灯火,卫兵举着火把巡夜,检查哪家里还有长时间燃灯点烛的,复活镇的建筑聚在蜜河两旁向外辐射,建筑间彼此摩肩擦踵,尽是稻草或木板堆建的屋顶,多是石块粘土垒出的墙,可纯木造的也不少,一旦起火,严重起来,大半个复活镇都要毁于一旦。 禁绝灯火的门户里,讲经院不在其中之一。 安放圣物的偏房里,洛梅阿直视着面前的男人。 后者身穿前开型罗安袍,以朴素绳索系住腰带,细长布条缠绕脖颈,简朴的打扮,唯有其鲜明的黑衣,能表明其身份乃是巨王教的领读。 “卧发领读,你为何来到这里” 这么短的时间,自己写给总祭的信应该还在路上。 洛梅阿不认为他是因复活镇的魂灵而来。 “为克里斯托弗,伊莎主祭。”领读卧发开口,声音沙哑而虚弱。 “克里斯托弗,那个圣银大教堂的神父”洛梅阿继而问道:“你为他来干什么” 卧发抓住臂膀,沉默良久后道:“主祭,我是来看管他的,防止他逃跑。” 洛梅阿闻言蹙蹙眉,克里斯托弗之事,她这两天也有听闻,仅是为一位本教信徒做弥撒,即使有传言,有雷霆降到圣地的青红讲经院,可这未必不是巧合。 “我很不解,这太奇怪了。”洛梅阿徐徐道。 卧发深深地看了隐居于此的洛梅阿一眼。 紧接着,领读扯起臂膀上的外袍。 理应完好无损的手臂,赫然断开一截,整只小臂不见踪影,血淋淋的伤口处,爬满啃咬血肉的灰白蠕虫! “苦难灵庙的‘小丑’袭击了圣殿!”卧发顿了顿,按捺颤声道:“圣物失控了!” 洛梅阿闻言一滞,心头倒生寒意。 圣物失控,往往只有一种结果...苍白骤雨! “而克里斯托弗了解控制圣物的古言!” 第四十章 圣地 晨伊回到自己的肉体时,发觉自己被罗曼和卡西姆抓住四肢,抬担架样抬了起来。 他下意识猛地一挣扎,整个人翻倒在地,把抬着他的二人也扯倒。 伊德莱吓得惊呼道:“鬼啊!诈尸了!” 鼻尖满是草味,晨伊站起身,猛地咳嗽。 罗曼和卡西姆站起身,惊疑不定地盯着他。 “你们退后,很可能是某个灵体窃夺了他的躯体!”克里木一步向前,反应过来道。 几人闻言脸色一变。 灵魂一旦迷失在天体国度,回归便自此遥遥无期。 这是巫师间的常识。 而短时间内出现回归躯体迹象,极有可能是游荡的灵体趁虚而入,霸占了本人的躯体。 这种情况,神秘学的书籍里不乏记载。 “等等,我真是晨伊。”晨伊麻利地爬起来,急忙道。 克里木闻言,张开鼻子上的灵视之眼,眼珠从肉疙瘩里凸出。 他扫视晨伊的灵魂,微弱的灵性,几乎同之前毫无变化,侵占躯体的灵体大多不会灵性如此微弱。 “你...真是晨伊”克里木疑惑道。 他是第一次见到,在短时间内回归躯体的灵魂。 若这是真的,足以做一场学术研究,拿到学者沙龙上做正式发表。 “是...我能够证明。”晨伊朝着惊异的几人无奈地耸耸肩。 接着,卡西姆向前一步,沉吟片刻,飞快地问出数个问题。 他问的其中几个颇有诱导性,但晨伊一一准确作答。 “奇怪...你是怎么回归的”卡西姆也满是不解。 “我也不知道...”晨伊拿出此前想好的说辞,“我迷失在灵性洪流后,一连念了好几个我知道的真名,不知是哪一个...把我带了回来。一睁眼就看见你们把我抬着走。” 一旁的克里木闻言微微点头,自言自语道:“确实有记载过诵念不同的真名,最后幸运回归的事...不过都在十几年后。” 他抬起头,“你很幸运,真教徒。” 见他们信了自己一番说辞,晨伊松了口气。 俄而,克里木板起脸,无不严肃道:“不过,鉴于你‘知识仪式’的失败,很遗憾,你已丧失诱发灵性的资格。抱歉,你要为你自己的失误和不幸买单。” 话音落耳,几人看向晨伊的眼神都带着不同程度的失落和怜悯。 晨伊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当然,我要告诉你,在别的学派或许还有诱发灵性的方法,但真教徒...我劝你不要轻易尝试。”克里木语气凝重地告诫道,最后微微叹气,“就说这么多吧。” ................. 回到家里,晨伊拖下羊毛长套衫和披肩,松开腰带,从干柜里取出肉干,拿刀切片,灵性的消耗不止在精神上,肉体的饥肠辘辘更是常态。 法阵中心涣闪着光,扎着木髻的黑德薇希怨念十足地盯着他。 “怎么这么晚宵禁了。” “帮忙整理监狱的文件。”晨伊含糊道:“放心,不用交宵禁钱。” 宵禁时还在街上晃荡的话,被卫兵拦住是要缴纳两铜迪尔的宵禁钱。 “你还没睡吗” 黑德薇希眼下还是套古典连身裙,系着布披肩,不是作睡衣的丘尼卡。 她摇摇头,不顾哥哥转话题的想法,追问道:“监狱哪会需要整理得这么晚,我问过别人了,你定是在骗我。” 晨伊咋咋舌,妹妹可没那么好糊弄。 “你...不会跟着异教徒们去找洗衣女工了吧”咬咬唇,黑德薇希忧心忡忡地道,“我常听人说,那些异教徒作风坏得很,连灵魂都沾着污垢。” 晨伊闻言满头黑线。 镇上的洗衣澡堂,除去洗衣洗浴外,多付一铜迪尔,能唤来洗衣女工服侍,这点人尽皆知,而光顾澡堂最多的,是生活相对富裕的异教徒们。 晨伊倒没光顾过,主要没那个心思,加上有洛梅阿,倒也不急。 见黑德薇希怀疑味十足,晨伊忽地心思一动。 “纳乌所。”低声诵念一句,晨伊以灵视之眼直视妹妹。 “我真是在监狱整理文书,第一次上手,整理得比较晚。” 快速说完这句,晨伊即使阖上了灵视之眼。 “这样吗,那我信你。”黑德薇希态度一下转变。 晨伊笑着点点头。 目光瞟了眼掌心。 而刚才施展古言的过程,自己冥冥间感受到什么,同古言的联系好似加深了些许。 “说谎...合理的欺诈...能够加深联系。”晨伊试着总结那般感触。 就像在获取这个古言的认同,将其烙印在灵魂里。 奇妙的感触。 .............. 吃过夜宵,听着黑德薇希的睡前念叨,晨伊揭开家里的蓄水桶,舀水擦洗身体。一番清洗后,很快回到房间,躺到床上。 晨伊阖上眼睛,试着能不能前往千柱云海之上。 没有回应。 “果然还是得在满月前后几天才行。”晨伊嘀咕道。 他不禁回想起历史尽头的一幕。 那时,整个历史尽头都在颤抖,自己的灵魂也在不断破碎。 这从未有过的痛苦,晨伊打了个寒颤,心有余悸。 如果我是伪神... 那么千柱云海之上是伪神权柄 晨伊尝试解析那人的话。 很快,他又想到另一种可能。 有没有可能... 千柱云海之上是真神权柄... 而自己确实是伪神。 一个僭越御座的主... 思想的闸字一经打开,涌出的想法是堵不住的,晨伊越想越觉得,不无可能。 数年前,自己首次登上千柱云海神国,是在真教圣地白银卡纳沦陷于异教徒之手后。 或许,战乱中,有什么封印被释放,有什么圣物被打碎...想到种种可能,晨伊倒吸一口凉气。 可能自己不是命定地被选中,只是被馅饼砸到的幸运儿而已。 “而这只能在圣地才能寻到答案。” 圣地...圣地...圣地 脑子里咕哝着这单词。 陡然间,晨伊一时间想到一个人。 “克里斯托弗!他就是从圣地来的,圣银大教堂的神父。” 圣银大教堂。 全称为:流淌银血的圣维娜卡纳与诸圣人的虔诚教堂。 晨伊忘了不知那本经书古籍记载的传说,那是写在经书重修前的旧本。 银血家族的圣维娜卡纳为了挽救即将淹没于苍白骤雨的古老圣都,为求熄灭诅咒,以剑割破手腕,流尽一身银血。 她甘之如饴,枕着圣诗于银棺入眠,随后乘着棺木升天,与明月为邻。 第四十一章 吟游艺人 一连过了十来天,临近集市,途径复活镇的各族朝圣者、旅人、行商等也将多起来。这是复活镇的通识。 晨伊和黑德薇希立在窗边,前者理着衣襟,瞧见一个赶狗的异乡人途经家门。 皮带束起的紧身对襟长衣,高而滑稽的衣领,大红色的连肩垂缨风帽,黄而黝黑的肤色,一看便能认出是南边群岛来的山卜人,暗蓝的脸颊,是长时间涂抹油彩的痕迹。 他腰带间别有笛子;装毛线球的口袋,几根毛线外露;两皮鼓挂在腰间;足边宽鼓却紧口的尖角靴;背着老旧的鲁特琴;明明显显的吟游艺人。 这大概是这段时间最早的一位异乡人。晨伊心想。 吟游艺人别过头,注意到窗边的二人,嘴角勾起六十度,分毫不差,露出麻利殷勤的笑脸,带着艺人独有的僵硬。 黑德薇希被这诡异的笑惊到,退开一边。 晨伊板住脸,想一想,拉扯嘴部肌肉,下唇朝下,嘴角挤出褶皱,露出希斯莱杰式的笑脸。 两人相对着笑。 吟游艺人嘴勾着,头没回过去,脚步未停,直至消失在巷子里。 这时,黑德薇希再看向窗外,吟游艺人已经走了。 “太奇怪了。”黑德薇希咕哝一句。 看他的方向,是在往异教徒的聚居地走。 晨伊蹙了蹙眉。 “可能只是个神经质点的艺人,他们都这样。”晨伊如此道。 理好身上的外套,尽量穿出体面来,天气冷,晨伊扣上披肩。披肩家里有三块,一块羊毛的、一块布的,边上绣了点丝绸、一块麋鹿皮做的,也是披肩里最值钱。 同黑德薇希告别,晨伊出门了。 途径复活镇的空荡荡木枷,放秸秆的推车搁在台下,昨晚下了雨,车痕、马蹄、鞋印遍布的泥尘路,凹凸不平,发臭的雨水积在随处可见的泥坑里。 现在是下午,晨伊要去监狱坐狱长室,顺便整理文书。 转过一家长屋的拐角,三米高的鸽子笼下有妇女喂鸡,栅栏不高,只跟六岁孩子齐高。 很巧,晨伊的目光远远撞见那个吟游艺人。 后者拦住一个卫兵,拿蹩脚的亚温语问东问西。 不一会,他往镇的西边去了,那是异教徒富人的聚居区。 晨伊看着他远去。 走到监狱门口,晨伊看见包着蓝绿头巾的熟悉身影。 艾米奶奶佝偻着背,看见晨伊,连忙迎了上去。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好好推到晨伊手上。 “给你,孩子。” “怎么了,艾米奶奶。”晨伊接过包裹,疑惑地看着。 “孩子,这里头有干馅饼和一个木圣像。”艾米奶奶垂下眼睛,她缓缓道:“干馅饼你晚上吃,奶奶想请你把木圣像还给克里斯托弗神父。” “克里斯托弗神父”晨伊没有推辞,毕竟艾米奶奶一直对自己家多有帮助。 “是的,那可是个会行神迹的好神父,我丈夫——愿他安息,他之前漂泊到圣地,差点饿死,是克里斯托弗神父救济了他,并送了他一个木圣像。他离世前,叮嘱过我把木圣像还回去,可是一直没有去圣地的机会,加上那时我拖着两个孩子... 小晨伊,我本来想进去探视,但异教徒不允许我进去。 我托你把木圣像还给他,顺便代我问候他平安。”艾米奶奶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 “好吧,我知道了,艾米奶奶。” 晨伊抱着包裹进监狱。 推开狱长室的们,希森迎了上来,看起来等候了多时。 “文书先生,今天晚上有人要来探视。” “探视”晨伊面露疑惑,想到艾米奶奶刚才的话,“不是不许探视吗” 希森解释道:“是的,押人过来的队长说不许探视,但...探视的是伊莎主祭和一位领读,他们派人送来队长的信。” “原来如此...他们过来探视做什么”晨伊问道。 “这我并不知情,只是跟你说一句。”希森摊摊手道,“所以我们今晚巡视得早一些,早些清点人数。” ................ 复活镇的异教徒聚居区。 即将入夜,一座三层高待小园子的石造宅邸的门前。 门框下的小女孩,丝绢腰带,绣图案的外套扣得整齐,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乖顺的小黑狗。 吟游艺人赶着脚边的小狗,小女孩身边站着个真教奴仆,长套衫的衣质比一般平民来得好,他是这座宅邸的管事。 “欧德是吧,我家主人请你进去表演,三铜迪尔,不算赏钱。”管事说道。 临近集市,镇上途径复活镇的吟游艺人也会多起来,而自己主人又恰好爱看异乡人的戏法、听些广为流传的史诗。 不巧,管事置办今晚的食材时,碰到这名叫欧德的艺人,于是叫来宅邸。 “真可爱的女孩。”欧德朝女孩勾起六十度笑。 女孩往后缩了缩,可是舍不得小黑狗。 “放尊敬点,她是我主人的女儿。”管事提醒道。 小黑狗挪动四肢爬到女孩脚边,幼细的舌头舔舐她的皮鞋,女孩蹲下身,娇笑着摸小黑狗的头,后者颇有灵性地拿舌头扫了扫她的掌心。 欧德吹了吹狗哨,小黑狗快步跑到他脚边。 几人走进宅邸。 温暖的客厅壁炉,头戴软帽的贵妇与富态十足的中年亚温人盘坐在软垫上,一个小男孩坐在他俩间,好奇地扫视门外走进来的吟游艺人。 小女孩几步扑到母亲怀里,欧德朝他们行了个礼。 “尊贵的先生、夫人,我是欧德。愿吾王之王庇护你们。” “你好欧德,愿你也得庇护。”中年亚温人直了直臃肿的身体,“我是阿卜杜勒法拉德。” 接着阿卜杜勒一一介绍了遍家人的名字,包括管事的,后者不禁稍稍挺起胸膛。 欧德一一行礼。 “先生,你要表演什么” 小男孩好奇问道,他看着欧德打开自己腰带里布袋,从中拿出油彩涂抹脸颊,毛线球放在地上。 “别没礼貌,法迪。”贵妇人把小男孩拉到身边,朝欧德歉意一笑。 抹了半张脸的惨白底色,铅味浓重,欧德嘴巴上涂上红汞,微裂的眼角勾出铁胆墨汁。 “没事的,尊贵的夫人,”欧德勾起僵硬的笑容,将毛线球塞到手上,蹲下身摸了摸小黑狗的脑袋。 “我要砍脑袋,砍这只小狗的脑袋,再好好缝上去,这是我最得意的表演!” 看着乖顺小黑狗,小女孩被吓得惊呼... “我先给您表演这个戏法如何” 那只黑狗站起身,裂开狗嘴勾出笑脸。 第四十二章 领悟 晨伊点选名字时,听见克里斯托弗大声诵经,其余真教徒跪坐地上,双手合十,附和着神父的声音,轻声祷告。 身旁的狱卒狠狠地踢了脚铁栏杆,克里斯托弗仅瞥了他一眼,似是闻所未闻,真阿文的诵经声没有中断。 狱卒无奈地摇摇头,这种情况几天来已见怪不怪了。 加之这一批刑徒来历,过往教训犯人的办法,也无法上手。 晨伊听着熟悉的经文声,面无表情。 点选好犯人的数量和名字,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临走时,克里斯托弗朝自己和蔼地笑了笑,坐在秸秆上行了个圆环礼。 “愿主赐福你。”他以真阿文道。 晨伊也回以一礼。 回到狱长室,晨伊掏出两本从家里带回来的书,一本是学习白金文书籍,以亚温语写就,另一本是《祝圣前后》,从学院带回来的那本,记载了各神使、天使、灵使的轮值时间。 晨伊主要翻阅白金文那本,争取这个月内跨过入门阶段,基本掌握其常用语法和两千个单词。 语言都有一定的共通性。 通常来说,句子里一般会有主语、谓语、宾语。 举个例子,汉语中,“我爱你。”一句,“我”是主语、是动作的发起者,“你”是宾语、是动作的承受者,“爱”则是谓语、是动作本身。 有些语言主谓宾位置与汉语不同,比如德语中的反语序,有些语言则习惯省略,比如日语,但只要按照这个基础框架来套进去,总能发觉语言的规律。 相比高度复杂的真阿文,白金文是一种表音文字,全音素文字,反而没那么发达复杂。 这或许是很少有人用于日常生活的缘故,不少真阿文的日常词汇,在白金文里都没有相对应的,而神秘学词汇,也不乏白金文里存在,而真阿文没有的。 不知看了多久书。 晨伊揉揉被动物油脂燃烧味折磨的鼻子。 他靠到椅背上,阖上眼睛稍作歇息。 咚咚。 房间外传来敲门声。 “请进。”晨伊道。 希森推门走了进来,道:“文书,伊莎主祭和领读来了。” “来了吗,他们在哪” “已经去了牢房那边,他们吩咐我们不能打扰。” “哦...”晨伊应和了一声。 希森只是做个通知,他离开时帮忙捎上门。 “白金文的构词法,主要是用合成法。”翻了百来个白金文单词,晨伊喃喃道。 所谓合成法,即是两个词或更多的词合成一个词。 比如汉语里,“油灯”,便是由“油”与“灯”两个单字词组成。 非合成法的词,即“蝴蝶”、“蜈蚣”、“葡萄”这种,单拿出一个字来说,并无意义。 另一个角度来说,构词法的泛滥,也可以从中多少看出原生词汇的缺乏。 “既然白金文主要是用合成法...古白金文又是为龙语编纂的文字,龙语又是接近于古言的语言。”晨伊推导道:“这是不是意味着...古言的原生词其实并不多。” 仔细想一想,凭着学习语言的经验,这确实是合理的推断。 记了单词,晨伊看向语法。 白金文拥有第四人称。 晨伊试着拿记忆里的罗马音标注第四人称。 除去你我他,以及其复数形式:你们、我们、他们外。 还有我们kamei(不包括“你”)、我们kamelai(包含“你”)、你我nalui(我+你)。 当然,放到前世语言学里,这种算不算第四人称,其实颇有争议。 晨伊只是方便学习,标注出来而已。 拿羽毛笔肆意在亚麻纸上按语法组句,来当文书除了有薪资外,墨水、羽毛笔、纸张都无需担心,任意使用,要知道,这些东西可不便宜。 能写而不是干在脑子里记的情况下,晨伊的白金文学习比在家里顺畅得多。 希森敲门后,又进到狱长室里。 “文书,主祭和领读离开了。” “怎么样”晨伊随口问道。 希森耸耸肩,道:“你问错人了,大人物的事我们怎可能知道。不过我看到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领读还念叨什么‘仪式’。我想让几个狱卒送他们回去,还被主祭狠狠瞪了眼。” 晨伊挠挠头,旋即意识到,可能这同克里斯托弗有关。 “今晚是我守夜吧。” 晨伊记得今晚是轮到自己守夜。 “不错,我跟你,你守牢房的过道,我守门口。”希森肯定道。 “好,现在就过去吧。”晨伊阖上书,放到一旁,从柜子下翻出一盏油灯。 希森消失在门口,很快带着灯油走了回来,晨伊接过后装入其中。 离开狱长室,晨伊独自走到过道,把木凳放地上,希森则在门口附件的木桌上坐下。 晨伊百无聊赖地扫视牢房,大多数真教徒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转过眼睛,晨伊看见克里斯托弗未曾入眠。 从怀里揣出圣像,晨伊走了过去。 “怎么了”克里斯托弗面向晨伊,“孩子。” “神父,我这有一位信徒的圣像,艾米奶奶...你知道吗”晨伊把那座小圣像掏出。 克里斯托弗迟疑一下,旋即恍然道:“艾米...老劳伦斯的妻子吗...愿她身体健康,愿祂祝福她。” “她说,之前一直不能去圣地,只能托我把这圣像还给你。”晨伊见克里斯托弗接过圣像,起身离开。 克里斯托弗目光从圣像上离开。 他凝视着晨伊的背影。 “等下,孩子。”克里斯托弗叫住他。 晨伊转过身,问道:“还有什么事吗,神父。” “你身上有古言的气息。”克里斯托弗凝视晨伊。 晨伊的脸色微微变化。 “还是真阿语系的古言,我能感知到它,你也是显圣者。”克里斯托弗如此道。 晨伊好奇又凝重地盯着克里斯托弗,显然,神父知道更多关于古言的知识。 “神父,你知道些什么”晨伊焦急问道。 克里斯托弗意味深长地盯了会晨伊,而后缓缓道:“你是晨伊,对吗我认得这个名字。” 晨伊微微颔首,却不知道他如何认得自己的名字。 似乎知道晨伊的疑惑,克里斯托弗道:“我认得雷蒙德——愿他安息,他是我见过真正品德高尚的,为守护祂的地上神国而就义牺牲。我很高兴,能见到他的侄子,普涅家的唯一继承人。” 膝下无子的雷蒙德,唯有晨伊这个侄子。 “这座受神眷的小镇,”克里斯托弗感慨着,皱纹挤占的眼睛温和地望着晨伊,“主赐福了你,也在试炼你。” “赐福...试炼” “我不知你有没有听过,灵性是种污秽。”克里斯托弗问道。 “我听过。”晨伊道。 “赐福,即诸神赋予我们人前显圣的权能,而试炼...”克里斯托弗顿了顿,口吻肃穆,“当我们以灵性驱使古言之时,万分切记,不可沦为古言的囚奴,不可为自身的人性支配。” 晨伊竖耳倾听。 “换言之,我们理应...借我主的神性,压制古言,否则...”克里斯托弗在“否则”上加了重音,“自魂桥而来,那深渊里的死魂们,会与显圣者建立灵性联系,在其躯体内复苏,苍白骤雨随之而来。” 晨伊听得半懂不懂,疑惑愈发加重。 “孩子,可能你对你所持有的古言领悟不深,当你渐入佳境之时...最开始你会听到来历不明的呓语,而后是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最后陷入情绪之中,分不清自己,直至永无止境的癫狂...”克里斯托弗不急不缓地吐字道:“那是此前不计其数,掌握此古言之人的记忆,他们留下的灵魂烙印!” 晨伊闻言一滞。 也即是说,古言的前主会给古言留下烙印... “这些东西会一直影响你,或突如其然、或潜移默化,要么你沦为死魂,要么你通过试炼,彻底掌握古言。”克里斯托弗说着,问道:“你掌握的是哪个古言不必告诉我如何读,只需告诉我意思。” 晨伊迟疑片刻道:“欺诈。” “那么,随着你对古言的领悟加深,你会开始有意无意地撒谎,不由自己地撒谎,而后习惯于欺诈。除非,你彻底掌握古言。” “我该如何掌握古言”晨伊定了定神问道。 克里斯托弗笑了笑,如同良师:“还是领悟,唯有领悟,尝试理解它,与它同为一体,又时刻分离。” 越是领悟,越会受死魂影响,但只有领悟,才能彻底掌握古言。 领悟... 晨伊猛地意识到什么。 “真阿文,天生便是侍奉我主的语言,所以,真阿语系的古言,天生就需要显圣者领悟其中神性。”克里斯托弗进而解释道。 神性... 展现神性。 那座虚幻钟楼基座上刻下的文字,仍让人记忆犹新。 “什么是神性”晨伊下意识问道 “这是个宏大的命题,足够吵上上千年,而我不过数一,”话音落完,克里斯托弗垂下头,陷入沉思,“别急、孩子,让我好好想想。” 晨伊攥紧油灯的提把,耐心等待。 良久,神父徐徐而道:“作为人,只需记住,当你诚心祈祷,或可欺瞒神明,然不可欺瞒自己,当你受难,漂泊流浪,企欲忏悔改过,不可不问一己初心。你哪知,神没有在侧耳倾听呢” 第四十三章 戏法 阿卜杜勒栓上壁炉的锁,火焰蔓延新添干柴,呛人的烟雾被浮力赶出烟囱,夫人早早入睡了,他能听到平稳的呼吸。 他双腿撑起肥胖的躯体,腾挪到床边,床脚铺着丹斯切尔式的黑羊毛垫,把背部倚靠到床背上,阖了阖疲倦的双眼。 阿卜杜勒不禁回忆起吟游艺人精彩的表演。 欧德那时把黑狗按在地上,骨根一下就软,它满脸萎靡,幼齿里猩红的狗舌,焉焉地吐出大半截,这极富的人性表情让他啧啧称奇。 欧德拿起一把剪刀,架住黑狗的脖颈。 阿卜杜勒听着孩子们的惊呼,看着他咔嚓咔嚓,清脆地剪断黑狗的脖子。 欧德随后把狗身抱起,头身赫然是分离的,切口却没有一滴血。 剪刀也没有血迹。 阿卜杜勒记得女儿被吓得大哭,战栗不止,夫人和儿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黑狗,脸色煞白,自己皮肤也凹凸不平,是鸡皮疙瘩。 欧德朝他们笑着,白底鼻红的小丑脸滑稽可笑,狗身放回头颅接口处,毛线球里牵出丝线,一针一针地缝上去。 又听他喊了几句,阿卜杜勒没有听清,估计是别的语言。 声音落地时,小黑狗一下站起,活蹦乱跳,嘴角弯了起来。 不可思议。 阿卜杜勒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戏法。 甚至怀疑是某种巫术。 欧德表演了两次,说一次为他女儿表演,一次为他儿子表演。 收起回忆,阿卜杜勒慢条斯理地将整个人躺到床垫上。 燃烧柴火的房间,处处是暖意。 “太神奇了,明天让人再去找一次。”阿卜杜勒咕哝感慨道。 哒哒。 阿卜杜勒束起耳朵,旋即放下,声音很轻,是小孩将脚踏在地板上的声音,再仔细听,应该是自己儿子。 哒哒。 “加里波在干什么。”过了两分多种,阿卜杜勒依旧听到儿子的脚步声,他恼怒又疑惑地想着。 阿卜杜勒直起身,将脚搁到地上,想穿便鞋,昏暗房间里,双脚扫来扫去半天仍一无所获。 他皱皱眉,俯下身,双手在羊毛垫上摸索。 另一种哒哒声入耳。 自己的女儿也走出了房间阿卜杜勒想不通这两孩子今晚搞什么鬼,瞥了眼身边熟睡的妻子,他没叫醒她的打算,借着壁炉光,他找寻自己的羊毛便鞋,可能被踢到床底了。 嘎。 某处门被推开的声音响起。 阿卜杜勒心脏剧烈泵动一下,他转头看向卧室的门,仍紧紧阖着。 他松了口气,急躁地往床底伸手。 转回头的片刻, 昏黄的壁炉光下,两个小孩手牵手的模糊轮廓出现在木门上。 阿卜杜勒摸到毛绒绒的一团。 那应该是自己的鞋。 他打算抽出来,黑漆漆的床底里,一只冰冷的小手陡然搭上手腕! 阿卜杜勒心脏刹那停住,旋即猛然狂跳,惊慌抽起,冰凉的手掌死死扣住不放。 他瞳孔猛缩,顾不上自己的便鞋,拼命挣扎,拍打那只手,费尽全身力气猛然拔了出来。 张开手掌, 他看见一撮狗毛,黏在指间。 阿卜杜勒浑身一颤,惊声尖叫地往床上缩,手掌按在床垫上,脸上神色骇然不已。 他想转身摇醒俯身,手掌往后靠了靠,然后... 按在一只冰凉的小手上。 阿卜杜勒颤颤巍巍地回过头。 短幼的长套衫,他的女儿,双目翻白,小巧的脑袋无神地微昂着,昏暗的壁炉光下,脖子上一条狰狞的伤口,被一根根丝线缝住。 阿卜杜勒惊恐地尖叫起来,神色崩溃,他拧转脑袋,只期望这是噩梦一场。 接着,他看见儿子,六岁的男孩,像狗一样从床底爬了出来,儿子的身体长满狗毛。 脖颈上的丝线突兀而诡异。 “我先给您表演这个戏法如何” 那张拿铅抹得惨白的脸,倒挂在窗外。 欧德勾出僵硬的笑容。 黑狗叼着一把剪刀,架在儿子的脖颈上。 ................ 魔法学院。 卡西姆坐在魔法塔里,警惕里巡视过塔内后,娴熟地把牛皮书抽了出来。 “我遵照您的指引,吾王之王。”他轻声念了句,再度坐到书桌前。 精心织出浮雕的牛皮书封,卡西姆凝视着其上微张的嘴。 噤声之口,苦难灵庙遵奉的标志之一,据教内的神学家所述,这是源自于南方氏族制的生殖崇拜,以及巫师们对灵视之眼的追求,还结合兽人、地精、矮人们等原始信仰。 源自真教圣马德尔修会发展起来的苦难灵庙就是这样扭曲的异端载体,以苦行为最根本的教义原则,广泛吸纳各个地区的不同信仰。 卡西姆重新翻开牛皮书,找到那串咒语。 依旧如上次般,将咒语以白金文的语法重新排列,解开布条,露出受麻风折磨的皮肤,睁开那只灵视之眼。 “孤独的黑影,为人间受难的伟大者,祂的神圣信徒...” 念诵了一连串咒语后,婴儿般的骨手自螺旋中心伸出。 卡西姆拣起那张信笺。 挑开火漆,他摊开里头的信纸。 “虔信的卡西姆,我亲爱的同工。 灵庙的小丑已携带那份手稿前往复活镇,我们已要求他跟你联系,还望你配合他的一切行动。 那份手稿毕竟与复活镇有关,就交给你,我们希望你能够从中破译有用的信息,据灵庙的学者们推测,其中或许蕴含着我们的神,伟大的苦难之主降生的信息。 倘若果真如此,那么,我们此前承受的所有苦难都有意义,我们将是祂眷顾的第一批神使。” 潦草的字迹,卡西姆看出其中掩饰不住的激动。上次回信,他建议苦难灵庙将手稿交给自己破译。 他继续看下去。 “小丑除了交接手稿外,还有一项重要任务。你知道,那位亚温人令人作呕的伪神,以及他们的邪恶异端教派,对我们苦难灵庙的教士们百般折磨和羞辱。所以,我们借由我们伟大的主的神力,降下了神圣的责罚。 他们的圣物失控了! 我要求你配合小丑,阻止他们,想尽办法阻止他们修补圣物的仪式! 除此之外,他身上还有一项秘密任务,我暂时不便与你透露。” 卡西姆看到最后,瞳孔一缩。 圣物失控了。 他很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至于那一项秘密任务,更叫卡西姆警惕。 卡西姆按捺下心中惊慌,抓起芦管笔,飞快地写下回信。 第四十四章 为更伟大的仪式 欧德很耐心地清扫房间的血迹。 他打了两桶水,都是从厨房的水缸里,拖把是棉布制的,上手起来十分舒适,大约清理了七八成,还有结痂黏在上面的,欧德拿火镰点燃炉灶,噼啪的柴火升腾,水烧开后,沾了冷水抹布浸进去,他仔细仔细地擦掉每一点残留。 一白一黄,两条新训化的小狗,被黑狗肆意扯咬,他们还不能很好地适应身体,黑狗亲昵地分别撕下一只耳朵、半条尾巴。 从半夜忙到上午,眼下的地板总算干净,一晚没睡的欧德十分困倦,原本住有主仆十人的宅邸,除去两个孩子,每一个都被欧德安顿好了,基本上下半生都无需担忧。 欧德回到卧室,迎面安安稳稳躺在床上的夫妇,化妆经验丰富的他,十足贴心地为二人收敛好了遗容。 他掏出一个罐子,里面是阿卜杜勒的鲜血,在极度惊恐下流出的鲜血,于他而言,这是极好的灵性材料。 欧德双指沾血,抹到嘴唇、眉心、锁骨。 吹了声狗哨,黑狗摇着尾巴箭似跑来,身后跟着两条小狗。 他蹲下身,摸了摸狗头,睁开了脸颊上的灵视之眼。 血液浸到指跟,欧德细节地搁到瓶口抖一抖,指腹贴到刚刚清扫好的地面,机械地勾勒苦难灵庙的噤声之口,优美的五条曲线结合起来,竟是如此邪秽,黑狗兴奋地叫唤着,欧德不禁赞叹苦难之主权柄的宏伟。 五条线分别连接魔法圆的五个祭品,作为常年经历流浪生活的吟游艺人,欧德早已学会就地取材,以阿卜杜勒的血为基底,五角分别安置黑面包、豆蔻、未成年人的碎指甲、铁片、白银。 这是受灵庙改进过的通灵仪式。 欧德眼疾手快底从黑狗的尾巴处拔下一撮狗毛,撒在噤声之口的中心。 他无比虔诚地跪拜到魔法圆前,睁大灵视之眼。 “来自天体国度的彼端, 孤独的黑影,为人间受难的伟大者, 您的卑贱信徒,祈求您的指引......” 祷文刚一诵念,欧德的双目即刻布满血丝,迅速翻出眼白,接受着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举起,逆关节地扭转,凭空舞动,以求勾勒出相应的景象,嘴角流淌腐臭的黑血。 黄白两小狗看着这一幕,被吓得靠在一起,瘫软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 欧德的眼珠回到眼眶里。 “那一带有座真教的教堂,愚钝者们的教堂...神父是曼努埃尔。”他锁定了某个区域。 欧德舔舔嘴唇,站起身,“必须找到下一个祭品,才能缩小锁定范围。” 黑狗见仪式结束,愉悦地吠了一声,低下头舔弄绘制魔法圆的鲜血。 欧德亲吻脖子上的吊坠,一张卷好的手稿攥在手心,喃喃道:“苦难之主啊,您卑微的仆人必会收回您的权柄,这件事,远在克里斯托弗之上。” 为了更伟大的仪式。 .................... 后半夜,晨伊询问克里斯托弗圣地沦陷那夜发生了什么。 克里斯托弗是亲身经历者,他讲了许多。 异教徒们推倒了白银卡纳的城墙,理应受诸神眷福的圣地沦陷,那是血腥的一夜,他们几乎屠杀了所有反抗的男性真教徒,女人、孩子,或个别健壮的男人用于卖作奴隶,或充入仆从军。 那些异教徒士兵们野蛮地闯入圣银大教堂,砸碎了每一个圣徒的雕像,卷走几乎所有金银礼器、刮去装饰的黄金、甚至连修士脖子上的圣像吊坠也未能幸免于难。 “那时的我,为了庇护躲在教堂的民众,将仅剩的圣物交给了他们的首领,也是他们口中的次尊。”克里斯托弗如是说。 晨伊没从他的话里得知自己想要的信息,即千柱云海的来历,同他追问细节。 克里斯托弗却告诉自己,最好的办法,是进行通灵。 而后,见自己如此执意,神父咬破手指的鲜血,将一滴血交给自己。 “孩子,不要忘记你的叔叔。” 神父以为自己是为了叔叔雷蒙德。 晨伊微微颔首,不作别的解释。 雷蒙德战死后, 五年来,自己不是没去过圣地。 雷蒙德为守护圣地而死,尸身葬在了那里,圣银大教堂后面长满一年蓬的墓地,第七排左起第五位,他去过三次。碑上刻着:雷蒙德普涅,拥有与姓氏相衬的高贵品行,唯愿天使赐福他。 每回去圣地的时候,黑德薇希都会失落好一阵,凑巧把目光落到她身上,都能瞧见少女的怅然。 临行的那天,妹妹才会叫住自己,沉吟片刻,抿抿嘴同他说:“顺便也去看看我的。” 这个时候,晨伊往往会怜爱地看着她,会心一笑,点一下头。 第七排左起第六位,灰石制的墓碑上,铭刻着:黑德薇希普涅,我们家可怜而可爱的天使,永远都是。 .................. 躺在床上回忆了遍昨晚的事,晨伊扑腾一下坐起身。 穿上两块布简单缝起的便鞋,他径直走出房门,迎面就撞见黑德薇希把玩自己带回来的双生水母。 “哥哥,说些坏事它真会吐泡泡欸。”黑德薇希惊奇道。 “噢,你说了什么” “我把哥哥不虔信的事全说出去。”黑德薇希眨眨眼,故意道。 晨伊无奈地摊摊手。 普涅家金发的女孩把虚影的手抚到双生水母头上,后者用毒液泡泡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升腾的泡沫一个接一个地穿过她的掌心。 只见黑德薇希扭了扭身子,旋即双手合上,朝着水母诵念经书里头的箴言。 “所有善的,都是应嘉许的,诸神的善同凡人的善,别无二致,不应有差。善分大小,然理所当然地以大善压迫小善,这是主所不许的。” 很快,双生水母愉悦地弯起眼珠子,圆伞样的脑袋舒开。 晨伊想起了瑟琳娜之前说过,双生水母有两具躯体,如果控制了两个,交到两个人手上能够互相传话通信。 如果两个人不认识,不知能不能如此,会不会联系到类似甘道夫一类的隐修巫师 神秘学的事件,充满了奇遇。 晨伊咳嗽了声,让妹妹的注意转移到自己身上。 “我要到外面一趟,去一趟学院,然后要做个小仪式。” “要早点回来。”黑德薇希叮嘱道。 “嗯。”晨伊含糊地应了声。 他要去准备通灵仪式,先到学院去拿些材料。 晨伊走后,黑德薇希一会念些恶事,一会又诵起经文,瞧着水母弯起眼珠来不及吐泡泡的模样,觉得实在可爱。 可怜双生水母被折磨得晕头转向。 玩了好一会,黑德薇希也玩厌了,她坐到餐桌上,翻看起某部骑士文学。 哥哥不在家的时候,她总是如此。 她没注意到,听过她祷文的双生水母缓过来后, 某粒眼珠子,微微冒光。 第四十五章 通灵仪式 晨伊在学院遇到了卡西姆。 他迈着大步走着,那独一无二几乎包裹全身的穿着,实在无法让人认不出来。 “你要去哪卡西姆。”晨伊叫住了卡西姆,后者的马上停下,稍显慌张。 “你这时候过来学院做什么”卡西姆反问道。 晨伊如实回答道:“拿些仪式材料,准备一个小小的通灵仪式。” “好吧,我把仓储的钥匙给你,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卡西姆快步走来,解开腰间的钥匙串,戴着手套的手解开其中一把。 见卡西姆如此利落地将钥匙交予自己,晨伊稍稍吃惊,但还是收下。 “记得锁好。”搁下这句,卡西姆急匆匆的离开。 晨伊望着卡西姆远去的背影,不禁疑惑。 最后一次仪式不是今天...也无需这样着急做准备。 难道... 晨伊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想到,卡西姆如此匆忙,极有可能是去与异端教会接头。 那张巫术手稿,要出现了。 尽管心头疑虑,晨伊思虑片刻后,没有作出跟踪的打算。 一是他还未事先做好准备,贸然如此,很难保证不被发现。 二是对眼下自己的实力有清晰的认知,真阿语系的古言“欺诈”,迄今为止,还从未使用于实战中。 除非自己能登上神国。 “还有几天...才到有满月的时候。”晨伊摇摇头想到。 先把“欺诈”掌握好。 自昨天克里斯托弗的一番解释后,晨伊便试着去领悟...“欺诈”中的神性。 他预感这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推开仓储室沉重的木门,晨伊飞快从木架子上,浆着一个个标签的瓶瓶罐罐里,点选自己要用的材料。 一瓶用于稀释血的纯水、两克胡椒、巨魔的碎指甲、小片白银。 几样材料集齐后,晨伊没有趁机毛点东西的打算,老老实实地锁上木门,旋即离开学院。 越过下午复活镇的大街,晨伊快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抱着材料回到家里,晨伊把东西堆到餐桌上,这可惊到了看书的黑德薇希。 “好多奇奇怪怪的东西。”黑德薇希好奇道。 “嗯...都是仪式要用的。”晨伊道。 黑德薇希对晨伊探寻神秘学见怪不怪了,进行仪式的次数虽说稀少,但也有过两三次,每次哥哥都在客厅里。 这也是她要求的,便于监督。 从书房里拿出一个小玻璃瓶,晨伊将神父的血缓缓倒入纯水里,再小心翼翼地把玻璃瓶放回去,无它,玻璃瓶太过贵重了。 摇晃纯水,待蒸馏过的纯水被血染出淡红淡黄的颜色,晨伊将指尖轻轻浸进去,涂抹自己的额头,以及灵视之眼所在的手心。 而后,在地上绘制魔法圆,其中心图案,是真教遵奉的真理圆环,其环内外三处,每处120度,分别写上不同的天使尊名,共六个。 最后的魔法圆,围绕其圆弧绘下经书上的箴言,写到一半发现指尖已干,晨伊不得不再沾一次水。 绘制好图案,晨伊起身把以往从教堂带回的圣水取出。 几样祭品分别搁置三处,晨伊泼洒圣水到魔法圆上,特别是祭品。 一切准备就绪,晨伊屈膝跪在魔法圆前。 每种仪式都需要一个启动仪式的开关,神秘学上将其称之为“仪式奇点”。 通常情况下,仪式奇点是某段咒语、某种灵性材料,但越隐秘的仪式,其仪式奇点或稀奇古怪或苛刻至极,不止其仪式奇点,包括其本身也是。 “吾王之王,再造天国的唯一神祗。 我对您怀有诉说不尽的赞美与尊崇。 在此,恳求您差遣座下神使、天使、灵使,为我主保...” 晨伊阖上双目,睁开掌心灵视之眼,诵念仪式咒语。 祈求主保的咒语是亚温语,触发仪式奇点的则是白金文。 这是种魔法常识。 随着咒语转化为白金文,在一旁黑德薇希的目光下,魔法圆涣散起淡淡的蓝光,响应召唤的灵性渐渐浓郁。 由记忆投影组成的黑德薇希,对此带有与生俱来的感触。 没有人注意到,双生水母通体绯红的躯体,数只触手攀上陶造的水缸边缘。 魔法圆的蓝光愈发浓郁,晨伊渐渐感受到来自彼端的呼唤,是圣地白银卡纳的方向。 接下来,只需将意识下沉入魔法圆即可。 晨伊的脑袋微微垂下,灵视之眼对准运转得如火如荼的魔法圆。 双生水母的触手猛地向外一拉,它皱起的躯体飞了出去,圆伞花样的脑袋对准魔法圆,划过优美的弧线。 黑德薇希一声惊呼,试图阻止水母,唤醒哥哥。 然而已经太迟了。 水母径直地砸向魔法圆中心。 它摊在那里。 难以计数的眼珠子里,有一粒微微冒光。 .................. 辱骂声中,曼努埃尔灰头土脸地走出讲经院。 他为辩护克里斯托弗神父而来,为此,平日对异教不屑一顾的他特地翻阅巨王教的经典。 然而,等到了讲经院内,递交信笺后,坐到异教徒的丝绸垫子上之际,曼努埃尔与伊莎主祭的辩经,以他的哑口无言告终。 本以为自己做足准备的曼努埃尔,特意选择了利于自己的几个论点,极力论证青红讲经院的雷击,仅是一介巧合。 然而,他辩经的所有论点,一一被伊莎主祭驳回,甚至从真教的经书里,将曼努埃尔的论据彻底推翻。 以为胜券在握的曼努埃尔,却发现其在真教理解上同自己不相上下,甚至更胜一筹。 曼努埃尔唯有脸色灰败地漫步返回教堂,以期在下次辩经里找回一席之地。 讲经院的阁楼处,洛梅阿眺望曼努埃尔的身影消失在街道中,手掌转动颂珠。 领读安然地坐在对座,一样将自己的颂珠攥在手心。 “我实在难以相信,仅是灵庙的小丑是如何解开圣物的封印。”洛梅阿缓缓道。 领读心跳漏了半拍,回道:“那个小丑可不一般。” “一位数一何以将数二贤者重创”洛梅阿疑惑道。 “我...实在难以描述那时的场面...”领读顿了顿,仍心有余悸。 “究竟发生了什么,说清楚。” “好吧,好吧。”卧发领读揉着脑袋,转动颂珠的手速加快,不可耐烦的语气带着急躁。 他抬起头时,表情狰狞而惶恐:“他召唤了狂人!一位狂人!那恐怖生物该死的问题、可憎的呓语,侵蚀了我,它只问了我一个问题,我的古言就重创了我!我差点被死魂夺取躯体,灰飞烟灭! 他绝对拥有与我反义的古言! 他问我,主啊,还要承受多少苦难,才得以超然!” 第四十六章 以神之名 真教的圣地之一,因圣维娜卡纳流淌银血以图挽救圣都之举而筑城的白银卡纳。 亦因巨王教内,至死追逐知识的第九圣徒巴希尔哈桑晚年病逝埋骨于此,又被其视为“求知之城。”,世间万神的求学之所。 真教的圣地与巨王教的圣地,其重合之所极为繁多,同为两教圣地者不胜枚举,然而,眼下唯有白银卡纳位于整个真教世界与巨王世界的交界之处,针尖与麦芒之上。 虚幻迷离的世界,刹那呈现于眼前。 晨伊立在城墙上,看见异教徒的矮人铁炮,顺着火绳,药池内的黑火药刹那引燃,扑鼻浓郁的呛人烟雾炸了开来,巨大的重铁球雷鸣轰击城墙,骇然的巨响猛锤大脑,要敲出脑浆。 而后晨伊看见俯身躲避碎石的克里斯托弗,他拖拉着城墙上跌落的士兵,口中呢喃着弥撒的经文,因他们或许下一秒就要咽气。他好几次险些被高射的箭矢砸中。 圣银大教堂,诸圣徒像前,供奉石碗内,近百盏烛火摇曳颤栗着,烛光几欲熄灭,又几次顺着细微的白烟重燃。 这大厦将倾的真教圣地。 这是克里斯托弗的记忆。 晨伊从城墙上轻轻跳下,越过伤痕累累的士兵,越过流离失所的居民,越过离散哭泣的孩子们,直直往圣银大教堂而去,高大巍峨的拱门,五彩斑斓的玫瑰窗,记述宗教故事的浮雕...神圣而庄严的触感,教人踏上第一个白色台阶时,就不禁低下头颅,给予神明最高的尊敬。 晨伊怀揣着揭开真相一角的激动,疾步走到拱门之前,手指轻轻伸向阖紧的大门。 画面顷刻破碎。 晨伊怔愣当场。 紧接着,晨伊感到自己的意识猛然上升,脑子一片剧痛,意识脱离那片记忆,恍惚间横跨两界,他看见克里斯托弗的记忆碎裂转换,又同时看见魔法圆的中心,那只绯红的双生水母。 画面破碎后便开始转换。 晨伊的意识被扯回仪式内,苍穹下裂开的乌云,死透的苍白雨水倾盆而下,风暴的怒吼响彻四面八方,一闪即逝的雷蛇成百上千道。 他又来到这座衰败、历经千年孤独的圣都,这座无人参加其葬礼的城池。 晨伊转而看见自己置身于铺满鹅卵石的宽阔大道上,眼前一座巍峨的环形大教堂。 他刹时回忆起瑟琳娜的《陈年往事》。第一圣徒环形大教堂,共七层的庞大教堂,最高处为钟楼,最里处是为昔日教宗之居所,唱诗班、祈祷室位之其右,左为主教厅,最前之教厅与星辰花园共享中心,它们共组三字,俯视时为圆环三字,内外三重。 教堂七层分别为大理石铺砌地砖的教厅与星辰花园,王室祈祷厅、经书室、教宗内宫、教宗祈祷室、圣遗物陈列室、大圣钟。 这等宏伟繁杂的建筑样式已弃绝了近千年之久,连同古老圣都。 寂静的教堂外,破败不堪,坍塌四处的残垣随处可见,青苔密布,沉重的死寂塞满了每处缝隙。 晨伊原想左右张望,却感觉到脑子里哪根筋猛然一绷。 紧接着,教堂的结满蛛网的大门徐徐推开,不胜摧残的吱呀声格外刺耳。 浑身蓬乱纤长毛发,大麦提袍破烂不堪,他低垂脑袋,兽口紧紧闭合,高大而消瘦的躯体如同倒立的金字塔,手掌似被硫酸溶解,仅剩残缺的骨骼! 指跟处戴着一枚绯红的黄金戒指。 水母的虚影若隐若现。 “回答我...”他古老的腔调有气无力。 落入自己耳畔,又刹那炸开! 疯癫、尖锐、暴虐、狂躁的呓语不知从何而来,穿透整个大脑皮层,晨伊感觉到头颅里的脑浆滚动,惊慌失措地乱撞一通。 “主啊,还要承受多少苦难,才得以超然!” 疼痛,麻而刺的痛感折磨得人癫狂。 脑子在发涨,不停地发涨,青筋一根根凸起,疼痛刺激着每一个细胞,某个时刻,晨伊感受到,清晰的感受到,脑子炸开了...... 有东西涌了出来! 【“欺诈,最完美的欺诈,最伟大的欺诈...我要去欺诈死神,我要去给死神说谎!我能也要欺骗死亡!”】 歇斯底里的狂笑席卷大脑,晨伊听着来历不明的言语,身体不断冒起鸡皮疙瘩。 鸡皮疙瘩转化为深深的骇然,他突兀地发现,自己竟开始不由自主地沉浸入那种情绪里,那种企图欺骗死神的癫狂情绪。 死魂! 那个生物步步靠近,高大身躯所投下的阴影,瘦如铁,他嘴唇张开,企欲再度发问。 回答他,回答他! 晨伊勉力凭依仅剩无几的清晰,手掌按压着发涨的脑袋。 自己的指尖竟在自行颤动,毫不听命令的,脚步慢慢向前,该死,自己根本不想向前,死魂、古言的死魂在夺取自己的躯体! 必须回答他,不能让他再问出来! 晨伊仰起脸,死死盯住那生物。 超然... 晨伊努力回忆起历史长廊的最后,自己俯视一切之际,那等感触,那等三者同在的感触。 人从历史中吸取的唯一教训,就是人不会从历史中吸取教训。 而主无需吸取。 因昔在、今在、以后永在! 纳乌所! “所有过去,即是未来,所有未来,决定现在,”晨伊按压住向前的膝盖,“这既是超然!” 古言耗尽灵性的数秒。 “唯有受尽过去、现在、未来的苦难,方可超然! 这是我说的, 这是主说的!” 纳乌所。 我欺诈你... 以主的名义,欺诈你! 话音刚落,晨伊耳边,痛苦折磨的呓语,逐渐消失殆尽。 恍然感受到过往死魂的记忆与自己剥离,就好似浆糊被铲刀刮下,与此同时,晨伊感受到从脚底板延申到头皮发梢的清醒。 以致于对那非人生物,回以平淡的蔑视。 这...是真阿语系的古言,所谓神性。 那生物刹时呆住,长达数十秒的静默后,他双唇合实,骨骼的手掌缓缓按在头颅上。 他极度痛苦地哀嚎,失去人性般,野兽无二般地咆哮! “啊唳!” 唯有咆哮, 唯有痛苦万分的呐喊。 愤怒、无助、暴虐、以及兽性下的渴求...整个天地都在随之颤动不已。好似无休止的苦痛充斥那非人生物整个躯体,每一寸肌肤、每一片指甲。 他的哀嚎下,晨伊却油然心生平静。 以至于张开双臂,迎接暴雨倾盆。 原来如此。 真阿语系的古言,天生就是神性的古言。 故此,以神之名,与神相关,从来也永远会是它的方向,它的道标,它的锚点。因为信仰即是如此。 狂风暴雨之间,晨伊领悟到。 “欺诈”的第一步。 假借权名。 甚至,假借神名。 以神的意旨。 第四十七章 尝试总结 这头非人生物陷入某种挣扎,持久回荡的痛苦哀嚎,致使密麻的雨幕仿佛都慢上了些。 晨伊感受自身灵性的前所未有的虚弱,掌心残缺的灵视之眼,已耐不住疲倦,半睁不睁的勉力微张眼睑。 然而,与自己的收获相较,一切都微不足道。 非人生物伸出手,指尖指着晨伊。 晨伊下意识地往后缩一缩。 只见他骨头间的绯红戒指大绽光芒,晨伊眼前的景象刹那被绯光挤满,受尽死魂诅咒折磨的古老圣都,其影像逐渐飘渺虚幻,直至聊无影踪。 风暴、骤雨、衰败...那座万城之圣徒独有的意象,眨眼间便仅存在记忆里,实在是种不真切。不过神秘学本就不够真切。 意识回归躯体,晨伊跌坐在地,大汗淋漓,贴身的丘尼卡不知何时被浸湿,他缓了口气,麻利地脱下外罩衫,顺手一把按住蠕动触手想蹦跶的双生水母。 晨伊按压住它圆伞样脑袋的圆心,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它。 它即刻萎靡不振,触手无力垂下,数十眼睛全都阖紧。 “你搞的鬼”晨伊如此道。 双生水母不会回答他,皱住脑袋。 “该死的东西,明天我就去监狱翻出十年来的命案。”晨伊威胁道。 双生水母畏畏缩缩地努努眼睛,它微微举起触手,凭空舞动着什么。 晨伊凭借不算丰富的神秘学知识,辨识这缺乏灵智的生物想说什么,俄而皱起眉头。 他手指扣在下巴,问道:“你可以随时沟通两个区域,联系那个非人生物” 晨伊原本下意识觉得无用,然而转念一想。 如果遇到危急关头,把这只双生水母丢出去,那是否,敌人也会听到那非人生物的,叫人疯狂的问题。 若果真如此... 自己岂不掌握了一件能侵蚀别人的神奇物品。 晨伊盯着双生水母,想到这种价值,双生水母无疑就是自己除去古言“欺诈”外,最大的杀手锏。 稳定能给予别人癫狂,轻则失神,重则死魂复苏。 虽说或许是一次性,但单论能力,是自己手里最好的。 当然,是在自己没法登上神国的前提下。 晨伊提起水母,转过脸便瞧见黑德薇希一脸忧心的模样。 “哥哥,没事吧,我没想到...” “没事,不过这只水母,我得找个地方看管起来。”晨伊柔声说道。 其实算因祸得福。 如果不是直面非人生物,自己不会如此之快地领悟古言“欺诈”,甚至得以又一次窥见古言的规则。 晨伊把水母扔进陶水缸,小心翼翼地把它扔进书房,特地找来一个木盒,推上栓子,将这只能沟通非人生物的双生水母关了进去。 等会要到监狱值勤到宵禁,晨伊打算再求取一滴克里斯托弗的血,不过在这之前,晨伊坐到书桌前,从架子上翻出墨水瓶和羽毛笔,铺开亚麻纸。 小刀削尖笔头,木屑混树胶制成的廉价墨水,其字迹、顺畅度等都没法同昂贵的铁胆墨汁相提并论,其主要在泛用和廉价,特别是在复活镇这不缺森林的地。 【“真阿语系的古言天生是有关神性的古言,所以要从神性的角度领悟‘欺诈’。”】 【“换言之,真阿语系的其他古言也是如此。”】 【“既然真阿语系如此...那么其他语系也是要从神性的角度领悟吗。”】 笔落到这里,晨伊稍作暂停,仔细回忆一遍有关的记忆。 【“不,应该不是,其他语系的古言,应该需从不同角度领悟。”】 【“而真阿语系的古言与神性相关,或许是因为...真教的主神与诸神。”】 真阿文被教会用于祭祀礼拜弥撒等几乎每一个宗教活动。 而包括克希语、丹斯切尔语、米鲁语在内的一系列真教世界语言都在真阿语系之内。 【“其他语系呢...古白金文是为龙语攥写的语言,白金文又是用于神秘学的文字,领悟需要契合神秘与龙”】 晨伊笔耕不停。 继续向自己提出问题。 【“领悟古言的契合角度,究竟同什么有关,什么是它们的显化”】 晨伊陷入长久的沉思。 他努力回忆着前世的语言学记忆,那历代人不断实验、不断发现、不断总结语言规律,又不断同这由神明先决的世界结合思考。 许久,晨伊慢条斯理地将笔尖搁在刀锋上,清脆的咔响,写钝的笔尖重新锋利。 沾上墨水。 【“同那语系下的种族民族们,他们的生活习性、地理位置、社会文化、历史渊源等有关!”】 这符合逻辑。 换而言之,可以籍由此推断领悟古言的契合角度。 而对自己而言,想进一步领悟“欺诈”,或许也需从各个方面,了解整个真教世界的历史。 “‘欺诈’的使用方面,合理的角度,嗯...让人信服的角度,能够让‘欺诈’更为全面的发挥,而因为我手上的古言是真阿语系的,以神之名欺诈,也能为‘欺诈’提供加持。” 晨伊快笔写下两条使用准则: 【“合理的欺诈。”】 【“以神之名。”】 “或许我天生就该当个神棍,即使我根本不信。”晨伊自嘲道。 仔细想想,神棍确实是比较容易能够领悟“欺诈”的。 因为以神之名的欺诈,天生就是合理的,加上还有神棍的身份为自己做背书。 然而想到这里,晨伊顿然怔住了。 ...以神之名去欺诈,这算神性吗 怀疑的念头一闪而过,晨伊恍然地思考着。 他攥起羽毛笔,挤入墨水瓶里,百般想找到个合理的解释,却无从下手。 坐了很久。 仍然想不出多少思路,晨伊只好放弃,把问题留在脑子里。 “没有更多的想法了,就记到这里。”晨伊折起亚麻纸,妥帖地夹在《陈年往事》内。 上面所写的内容都是用中文写的,保密性已然足够,无需特意找个匣子锁起来。 差不多该去监狱了。 晨伊开窗看了眼天色,快近黄昏,记得不错的话,今晚天国结社要举行举行最后一个诱发灵性仪式。 尽管卡西姆有过邀请,晨伊也没去参加,毕竟诱发灵性,基本与自己无缘了。 晨伊整理了下桌面,起身出门。 夕阳西下。 穿过复活镇泥泞的大街,这座百年前孤寂的小镇,镇里镇外因即将到来的繁华集市忙碌起来,堆着木板、面包、葡萄酒或麦酒等各色各类的推车在宽阔的广场来来往往。 由镇上最大最老的教堂改造而成的讲经院们前,也聚集了好一批异教徒,他们排着队有序地挤进院里,为即将而来的朝圣之旅求取神明庇护,各自低头诵经,个别打扮殷实的,手中攥着好几串名贵颂珠。 晨伊远远眺见了洛梅阿。 胡椒姑娘立在外头,一个小凳子上,她蒙着面纱,异族的古典淡蓝头巾,丝绸的巾角塞在耳廓里,转动手里的颂珠,领着几个信士传经,即使是秋意渐浓的日子,她也因鼎沸的人声而燥热得发梢湿淋淋的,娇嫩的肌肤泛红。 她无意间瞥过眼,一下就瞧见晨伊。 后者朝她笑了笑。 怕被信徒们察觉,洛梅阿小心翼翼地勾了勾嘴角,又有些担心他没注意到,特地盯了他一会。 洛梅阿拨动着手里颂珠,滑动的珠子泛起滚烫,传到她指尖。 她怔了怔。 “...怎么回事,苍白...骤雨” 第四十八章 我们缘何而信 安妮被抓了回去。 异教徒们查到了曼努埃尔的教堂,那个时候,他正好在外辩经,而安妮也恰巧以为是叔叔回来了。 被认出来的安妮没有再度走运,她被拖着扯着地绑起双手、拉出教堂,冲上去阻止的修士反被推倒在地,磕破脑袋,淋淋的血迹侵染了教堂的瓷砖,被吓怕的女孩连哭都忘了,干干地瞪着眼睛,布鞋里的脚丫子软了,她几乎是整个膝盖拖在地上被拉进监狱的,以至于刑徒们最后看见她裤腿被磨破的凄惨模样。 打开监狱大门,安妮一下坠到她慌张的母亲怀里,这一会儿,她终究后知后觉地哑着声音掉眼泪。 刑徒们与异教徒,几乎以同样仇视的目光盯着对方。 而当晨伊来到监狱,侧耳能听见廊道里孤幽的哭泣。 “那个逃掉的女孩被抓回来了。”一直值守监狱的希森同晨伊说道。 晨伊闻言霎那失神,俄而问道:“她是叫安妮吗” “对,你还得登记一次...多可爱的女孩,即使是真教徒...”希森抱着旁观者的怜悯,道:“只能说被那神父连累了。” 晨伊没有说话,默默地蹲下身,从柜子里翻找红黑墨水、羽毛笔、还有亚麻纸,手指夹着粗糙的纸面。 希森以为他这就要去登记,特意推开了门,然而却见他迟迟地坐在木桌前,方才拣出的物件静静搁置着。 狱卒只好悻悻然地自己走出狱长室,顺手带上门。 晨伊久久坐在那里。 教堂钟声响起,低重而沉闷,隔着几扇墙,仍能听见如约而至的阵阵祷告声。 灿金色的余晖黯淡,夜色疲倦,站在木框窗户边,可以看见淡色的灰云,小镇稀稀松松地渐起灯光,烦闷黏得如汗,晨伊沉沉地吐了口浊气,拣起羽毛笔。 灯罩里的火光瘦如铜丝,泛着铁锈味。 晨伊拎着灯,揣着那些物件,推开廊道的门,女人们哑哑地啜泣听得更清晰了。 缓缓踱步走到牢房前,那些女人们一见到油灯光,条件反射似地警惕地盯着他。 晨伊蹲下身,瞧见窝在妇人怀里的安妮,她疲惫地半眯眼睛,眼眶泛红,是哭累的,她妈妈,一个瘦削的女人,攥着她的手,在她耳畔边,同她脖颈上的圣像祷告。 艾莉娜挪着膝盖爬了过来,“文书先生,你是要...” “我要帮安妮登记。”尽管不近人情,晨伊还是缓缓道。 “文书先生...能明天吗安妮很累。”艾莉娜请求道,已近夜晚,目光所及都模糊不清,她脸颊骨的轮廓若隐若现。 晨伊放眼望进里头,他们单薄的身体无力地倚靠墙壁,无精打采地噤着口,只是拿眼睛扫视自己。 长时间的刑徒生活,牢房的真教徒们食不果腹,瘦弱是常态,早晚饭仅仅是一顿麦糊,即使如此,他们每天的祷告依旧如圣银大教堂的烛光,万般灿烂。 安妮撑起眼皮,她看见了晨伊,揉揉眼睛,“先生,我还是进来了。”她细弱声音道。 女孩从母亲怀里脱开,搂着母亲的额头亲了口,在耳畔说了些什么,妇人带着她到牢门前。 “文书先生,谢谢你帮了我的安妮。”妇人随后同晨伊说了句祝福话。 安妮坐在地上,不好意思地扬脸朝晨伊笑了笑,她转头问艾莉娜,“艾莉娜姐姐,是要登记吗” 艾莉娜点点头。 女孩坐直身子,晨伊拧开墨水瓶,把亚麻纸铺到地上。 她的母亲一一讲述了安妮的情况,她不是婚生子,是原先圣地某位爵士的种,异教徒攻陷圣地时,她爸爸早早坐上去索拉帝国的船,往南边逃了,现在估摸在为索拉的圣君效力,这是已成定局后,从帝国寄来的手信里得知的。 晨伊如实记下这些。 “...她才七岁,连修道院都没待过多久...,”她的母亲说着说着恸哭了,“主啊,你怎么忍心让这样的孩子受难呢。” 安妮听着,懂事地抹去母亲窝在脸颊骨上的眼泪,亲吻她的脸颊,细声地说着母亲同自己说过的天使,那些缠着白袍、羽翼干净洁白的人儿... 她们身旁的艾莉娜眼角噙着泪,阖紧眼睑祈祷。 整个牢房陷入长久而无力的悲戚,受吻的圣像吊坠,合十的双手,与其说是祷告,莫过于说是对神明的无声诘问。 晨伊无话可说,默默地起身。 提着油灯,他走过长长的廊道。 “孩子。” 晨伊回过头。 克里斯托弗坐在牢门前,老态龙钟的面目,眉毛仿佛比昨天更弯了。 晨伊走了过去,蹲下身,克里斯托弗挤出和煦的笑容。 “神父,我领悟到我的古言了。”晨伊开口道。 “是的,我能感觉到,它与你的联系更深了。”克里斯托弗和缓道,“这么短的时间,孩子,你在与神接近,无疑,你受祂眷顾着,这是祂的意旨。” 晨伊摸了摸太阳穴,理了理心中的疑惑。 “神父,你说,以契合神性的角度领悟真阿语系的古言,”停顿片刻,晨伊问出自己的问题,“我的古言是‘欺诈’,故此以主之名,以神的意旨,去煽动、去欺瞒...这算神性吗我还是不理解,什么是神性。” 克里斯托弗稍稍失神,微微垂头,沉吟良久。 廊道里,虔诚的阵阵轻声祷告响着,漫长且悲泣。 放任孩子走上火刑柱...那也是主的意旨么没人如此说,但晨伊仿佛能听到真教徒们祷告声里的诘问,一种存乎思想的质疑。 晨伊安静地等候着神父的回答。 “你看过我的记忆了圣地沦陷那日。”半响,克里斯托弗道。 晨伊摇摇头道:“仪式...失败了,可能哪个环节没弄好。” “这也是常事。”克里斯托弗道。 神父垂着头,莫名地沉吟良久,缓缓道:“你知道,很多事总命不由己。我也曾徘徊迷惑不已。” 他摩挲着脖颈上的圣像,“倘若你看过我的记忆,你会看到,你的叔叔,雷蒙德叮嘱我不可让圣物流落他人之手,我的挚友,卡洛扬主教也告诫过我,万般为难之际,唯需以身殉道。唯有如此,才能走到天国。” 尽管对晨伊这样不信的人,改信不过乎一念之间,但仍能理解天国对世人的意义。 “你也会看见,我如何将神明的圣物双手奉上。那些虔诚的信徒们诅咒我...如今这样境地,都是那时应得的。因我致使圣物落于他人之手。 我曾经迷茫,或许不是曾经,现在也有。 但...我想,我缘何而信主呢 而主又缘何而使我信呢” 克里斯托弗温和地问着,他不是在问晨伊,也不是在问自己,而是对于曾听过的质疑的回答,对祷告声里的诘问。 “在我不过一介修士时,我同我的恩师,踏上了朝圣之路。 那真是遥远的过去,上岸前,我们遭遇风暴、怪物、暗礁...上岸后,吝啬的奸商、风餐露宿的生活、倒塌的山路...危险苦难总是层出不穷。 我每天都在想,圣地还有多远,天国又有多远 漫长而艰难的旅途令人生厌。 而某一日,我看见我的老师,艰辛路途里,为一位睡梦中咽气的异教老人弥撒。 我问他为什么。 ‘要知道,教宗说过,救异教徒不算救人,杀异教徒也不算杀人。’ 他说, ‘别无二样,我的孩子,别无二样。 若只有身体在朝圣,那样毫无意义。’ 我问他朝圣的意义在哪里。 他同我说, 世人随手为之的善,都是主的天国 所以,拯救是最大的意义。’” 说到这里,克里斯托弗沧桑眼睑下的眼睛朦胧起来。 油灯里火光摇曳。 “我为那场弥撒犹豫过,迟疑过,如今沦落,日夜间我总不经意后悔。 即使往事如烟,时过境迁, 但过往的行径仍可撼动心灵。” 神父的嗓音和缓而轻颤。 连同皮肤皱起的指尖都在颤抖。 “你知道么,神就在那里。 ...拯救的意义就在那里。” 晨伊无言以对,唯有静静坐着。昏暗的牢狱里,轻微的祷告声,不知何时停了。 没有任何时候,比此刻更宁静。 克里斯托弗轻轻托起圣像,紧紧地贴着额头。 宽大的修士袍,它的衣褶沉了下去,静了下来。 “他们不会死,我会到圣地去。”良久,神父忽然道:“我会认罪,该牺牲的只有我,被烧死的只会是我。” 晨伊诧异地看向他。 克里斯托弗面容平静,仿佛早有决定。 “我会亲自签上那一行字,亲自同那些异教徒说,我亵渎了他们的神。 所以,我认罪。 我宣判我自己有罪。” 晨伊怔愣住了,一时不知何从言语。 半响,晨伊才下意识道:“神父,你无疑在否定信仰,宣判主有罪。” 克里斯托弗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轻吻手中的圣像。 为了拯救,他宣判他的主有罪。 为了信仰,他否定他的信仰。 如他之前所说的, 克里斯托弗如今再说:“是的,所以,我有多爱祂,只有祂知道。” 第四十九章 辩经 于即将踏上朝圣路的异教徒而言,复活镇的神父,曼努埃尔的到来,无疑是一天里最晦气的事。 他身着朴素的大麦提修士袍,手里怀抱经书,步子沉稳地踏入讲经院,全然不顾异教徒们厌恶的目光,这时的他,还不知道异教徒们即将闯入教堂,将他的侄女扭送入狱。 “神父,你是来辩经的”蒙着薄纱,洛梅阿迎上前。 曼努埃尔点点头,他手指点出圆环礼,“愿你们的神赐福您,请告诉我,伊莎主祭在吗” “也愿您会受祝福,”洛梅阿转动颂珠,古朴的檀香珠子没过多的装饰,然仅凭其香料的材质,便胜过无数黄金,“请待我转告奶奶。” 曼努埃尔朝洛梅阿道谢,他站到一旁,高大的墙柱边,他凝视雕刻天使的石柱,那原本是属于真教的,异教的经书里,他们的吾王之王以主神的继任者自居,位临天国,故此石柱最顶处,衔接天花板的圆环基底下,权杖冠冕相交的浮雕,雕刻的痕迹极新,曼努埃尔嗤之以鼻。 曼努埃尔环视这由教堂改建的讲经院,本应铺纯黑布毯作过道的大厅,眼下被挖空出半米高的深坑,灌注清水,每位异教徒上前时,总要跪下双膝,手指沾上这他们眼中的圣水,涂抹到额头、脸颊,俯身朝圣像画下跪,而后才起身,阖紧双眼跨过乳白石砖铺就的过道,他们视为圣桥,走过此路,他们触碰高大圣像画的橡木框。 由此,他们便认为自己得到护佑。 “主啊,原谅这些受蒙骗的人吧。”曼努埃尔在心头默默道。 披挂祭披,身着带饰条长袍,伊莎主祭身上大抵与高级圣职人员无差,她拄着长杖。 “异教的神父,你仍要同我辩经”她问道。 “不是同你,而是同你们的神。”曼努埃尔回道。 伊莎主祭淡然一笑,她转过身,往客室而去。 一旁的异教圣职作出请的手势。 神父大步向前。 ............... 时近黄昏。 曼努埃尔再度辩输了。 上次辩经后,他彻夜翻阅异教经书,原从吾王之王存不存在切题,去论述克里斯托弗的无罪,即降于讲经院的雷霆,不过是诸神之失,而非神罚。 他论述吾王之王并不存在,由此并无也不可能有神罚,真教的经书里,三者同在的主神也未有预言过吾王之王将于后世降生,登临祂的天国。 那时,见伊莎主祭陷入长久的思考,面露犹疑之色。曼努埃尔一时自以为占尽上风。 而后,伊莎主祭说,吾王之王亦是三者同在的神,祂从来并非在后世降生,而是在先前就与主神同在,故此,主神从未有言过吾王之王将在后世诞生,因吾王之王一直与主神永在。 若只是此般言语,曼努埃尔仍有雄辩的资本。 然而,伊莎主祭仅仅简单一句:“经书重修后,你们真教的经书,又有多少被篡改过又多少次否定曾经的古老圣都。” 曼努埃尔脸色都变了,一时语塞。 传说史诗里,圣都被古老家族的死魂们吞噬陷落,成为不可提及的亡魂之城。 亚因家族的教宗斋戒十年,于教历324年得到天使带来的神谕,重修经典,记为“经书重修”。 由此作为突破口,曼努埃尔的论点接二连三地被驳斥,甚至沦作伊莎主祭反击的武器。 辩论临近结束,曼努埃尔淋淋的冷汗,手指到脚跟一阵冰凉。 “愿您受到祝福。”曼努埃尔努力维持最后的体面,脚跟不稳地走出讲经院。 走过展露泥土本色的大街,曼努埃尔攥紧手里的经书,不断诵念经文,恳求神明宽恕他的失利。 当他来到教堂之时,却见绑着绷带的修士,以及地上一滩未干的血迹。 “神父,安妮被带走了。”修士哭诉道。 话音刚落,曼努埃尔浑身都在哆嗦,好似耳蜗里灌了铁水般,他手里按着经书,急促地呼吸着。 他没问“你说什么”或之类的话。曼努埃尔急躁地冲进教堂,跌跌撞撞地跑遍整个教堂每个角落,包括后院的墓地,都寻不到女孩的身影。 他的侄女,安妮,被异教徒们押回了监狱,与自己的姐姐一起,即将送去圣地,送到火刑柱上。 曼努埃尔口中声声念着主,连晚祷也不顾,失魂落魄地撞开告解间的房门,久久坐在雕花窗棂前,透过镂空花边的微光沉寂哀戚。 这静得可见漂浮灰尘的告解间。 不知何时,曼努埃尔发觉有一道人影遮挡住了光芒。 “这个时候不接人告解。”曼努埃尔冷冷道。 “浓郁的绝望情绪。”那人似是自言自语道。 曼努埃尔抬起头,他看不清窗棂外对方的身影,这种老式的告解间,对于双方,都是互相隔绝的,为了信徒更好地忏悔自己的过错。 “听着,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也不管你是谁,要告解就等明天,现在我不接人告解。”曼努埃尔忍不住地厉声道。 过往来者不拒的曼努埃尔,眼下全无听人告解的心情。 “不,神父,我不是来告解的。”那个人将双手举起,遮挡住了窗棂的镂空,“我是一个艺人,会弹鲁特琴的吟游艺人。” “那么好,艺人先生,请你回去,让我一个人静一会。”曼努埃尔沉下声道。 “好的,神父,在这之前,我要向你提个小小的要求。”那人笑意浓烈。 曼努埃尔不知为何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我不管你的什么要求,我现在只要你走,离开这里。” “别急,神父,别急,你已经够绝望了,再来点恐惧如何。”说完这句,曼努埃尔看见窗棂外,那人缓缓站起身,远离告解窗,推开房门。 曼努埃尔松了口气,他双手抱着额头,重重叹气。 想到安妮是如何被拖着扯着拉出教堂,曼努埃尔狠狠地一拳锤到桌上。 他揉着额头,烦闷的绝望充斥内心。 啪。 身后,一只不知哪来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曼努埃尔寒毛竖起,逆流而上的恐惧掐住咽喉。 “神父,我先给你表演个戏法如何” 方才听到的声音,笑意浓烈地响在身后。 声声阴冷的犬吠响彻教堂的后院。 第五十章 同你我发誓 今晚无需晨伊值夜,宵禁前他便回到家里。 垂直于街道的窄型房子,正对着街道的是皮革店,也是书摊,准备到集市上卖出的皮革都交付给城堡的财政总管,后者同晨伊保证集市期间每尺皮革以不低于五铜迪尔的价钱销售,倘若不足,由男爵领的财库代为支出收购。 这个价格,其实比皮革店这几年集市时的均价要高上一些,不过高得不多,想来财政总管事前精打细算过。 皮革店后是客厅兼餐厅,客厅连接着书房、主侧卧室,楼上还有一间客房,那是以前晨伊常睡的地,自叔叔婶婶离世后,晨伊便搬到楼下主卧来,原先的客房也就空置下来,成了存放材料杂物间,再往上点是小阁楼,大祷告时用的礼器、圣像一类,都存放在那里,包括黑德薇希的神秘材料。 “回来啦”黑德薇希合上手里的书,指尖摩挲书封,起身迎道。 “当然,我的妹妹。”晨伊随口应着,往木造炉灶里铺上干柴,拿架子上的火镰点燃,水缸里舀水倒入铁锅。 待水烧沸,晨伊把熏肉干切片,连同洗净脱壳的麦仁倒进锅里,为了营养均衡,少不了水果干和盐。 汤勺勾匀着铁锅里色泽黯淡的麦糊,卖相虽说不行,但营养上还算不错,何况不用多费功夫。 晚饭烧好后,晨伊盛出麦糊,翻出家里的粗面包,切片呈上麦糊,淡淡肉香的甜味麦糊几次落肚,面包也软得差不多了。 黑德薇希在一旁看哥哥吃着,同他谈天:“昨天监狱里值夜得怎么样” “其实还好,就是通宵守夜,期间也能看书打发时间,不过...总体还是挺无聊的。”晨伊说着。 说着,晨伊顿了顿,又道:“克里斯托弗神父,他是信主的。” 黑德薇希不明所以,她奇怪道:“这有什么,神父就得信主啊,神父不信又品德败坏,那才稀罕又奇怪。” “不,我是说,”晨伊放下手里的面包,“我的拿来主义被他动摇了。吃饭前我甚至想赞美诸神。” “这才好,”黑德薇希又可乐又厌弃道:“我倒是希望你受感动去发誓愿呢。” 晨伊瞟了黑德薇希一眼,笑道:“我要是当了教士,准会领着大家假意改信异教,日后悔过。” 妹妹打了个激灵,她昂昂纤长的脖颈。 “说什么傻话。”虔信的黑德薇希恼道,而后双手合十,小声祈求天使别把这话传达给神明。 而后,黑德薇希,她托着耳畔跟脸颊,指尖贴触挽成桃瓣的淡金发髻,上上下下地盯着他。 吞咽着面包,晨伊被看得发毛。 “怎么了” “你是不是受那胡椒姑娘蛊惑了。”她冷不丁地问道。 “什么” “假意改信的念头...哥哥。”黑德薇希不安地柔声问道:“异教徒总是愚钝者、愚钝者甚至蠢人地喊我们。你与那异教姑娘...谁都知道走得近。你是不是受她蛊惑了” 晨伊没想到妹妹能联想到这个,只好无辜道:“没有的事,只是随口胡诌。” 黑德薇希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俄而,她深深地看了哥哥一眼,然后语气古怪地问道:“我听艾米奶奶说...你想娶她吗” 晨伊怔了怔,妹妹的问话像撞在脑子里一样,沉默半响,指尖不禁颤抖,感受到热流涌上面颊,他咧咧嘴唇深呼吸,这是种出乎本能的敏感。 这是头一回被家人揭露恋情的触感,晨伊没有经验。 “听我说,黑德薇希,还没到那种地步...好吧,确实有想法。”晨伊坦诚道。 “噢...”听到这话,黑德薇希多少泄了气地应着,旋即打起精神道:“我听人说,她可是主祭的孙女。” 尽管法阵投出的记忆投影无法涉足到皮革店,黑德薇希也能透过木板裱着的窗棂,不算远地见过洛梅阿的相貌。 “嗯...你在担心什么” “我......”话头踢到自己这,黑德薇希缓缓道:“我担心你的信仰。” 原来是这样,晨伊平静下心情,温声同妹妹保证:“我发誓,我不会背弃我们的神” “真的向谁”黑德薇希撑着脸蛋问道。 “...向我们的神。” 见晨伊信誓旦旦地说着,黑德薇希垂下眼睑,又道:“不成,不止这样,哥哥你还得跟自己发誓...还有跟我,你这样不信。” “好吧,我同你我发誓。”晨伊笑了笑道。 晚饭间的插曲很快过去,晨伊爬上阁楼,拣选着维持记忆投影的神秘材料。 由月亮草和灵水花炼制的香油、盐、纯水、一小粒豆蔻和小节檀香木...林林总总拣十来件,晨伊挤出这狭小的阁楼。 算算日子,大概明天凌晨,零点时就能够登上千柱云海之上。 不过,这些日子平淡无奇、无多少波折,两座钟楼的灯火积蓄大抵不会多。 ................. 讲经院内。 徐徐下压的天幕,宛似坠落星辰下。 洛梅阿坐在丝绸垫子上,指尖急促地转动颂珠。 为什么...圣物会从晨伊身上感应到苍白骤雨... 即使想过神秘学的探究之路上,或多或少地接触苍白骤雨不可避免,然而,在这座受魂灵摆布的复活镇...容不得洛梅阿不忧心忡忡。 “要和他问问...不,先暗中去他家看看。”洛梅阿心道。 瞥了眼圣像画前,默默求取有关圣物预言的卧发领读,洛梅阿并未将复活镇之事告知他,因迄今为止,自己仍未收到总祭那边的指示。 “主祭...”不知何时,卧发领读缓缓站起,蘸取池中圣水涂抹额头。 “如何了你预言到了什么”被打断思路的洛梅阿回过头问道。 “那个袭击圣殿,致使圣物失控的小丑,苦难灵庙的人,他来到了复活镇。”卧发领读口吻严肃道。 洛梅阿闻言皱了皱眉头,问道:“他的目标是克里斯托弗” 卧发领读颔颔首道:“众天使告诉我,他的命运轨迹是通向复活镇监狱。” 洛梅阿眯眯双眼。 “主祭,绝对不得让他对克里斯托弗下手。”卧发领读极其郑重道。 洛梅阿点点头。 “拯救”,那是主持圣银大教堂的克里斯托弗,一直以来所掌握的真阿语系古言。 第五十一章 卡努奥达 教堂里里外外地围了三层,镇民们的人头攒动,没几人看见曼努埃尔的尸体,却都能自修士们惊慌失色的面孔看出神父死状是何等凄惨、脆弱,绝大多数人听闻此事面容惨淡,口中主啊诸神啊地诵念不停,不乏有好事者试图闯进教堂一探究竟,却被看守的修士们扯着骂着拖出来,唾弃的诅咒话不停。 “曼努埃尔神父死了”书摊前,晨伊从脸色不安艾米奶奶嘴里听到此事,一时心惊,“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 “...不是好死的,横死的。愿神怜悯他,惩戒那卑劣的凶手。”艾米奶奶忌讳地说道。至于确切死因,男爵已差人去调查,她说自己并不知情。 晨伊倒吸凉气,安妮昨天才被抓去监狱,今早便传来曼努埃尔横死的消息,尽管不知其中是否有关联,但直觉告诉自己,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小晨伊,我同你说,他死在异教徒的朝圣日前,前两天还去了他们的教堂辩经,定是那些邪秽的异教徒搞鬼...你每天都去监狱,那里的狱卒全是异教徒,要小心些。”艾米奶奶叮嘱道。 不用她说,晨伊也不敢懈怠。 “对了,小晨伊,克里斯托弗神父还好吧还有那些主的信徒。”艾米奶奶拍拍脑勺问道。 “神父...神父还好,他们每天都在神父的带领下,做晨祷和晚祷。”晨伊简练地说道。 “他是个好神父,小晨伊,你也是主的信徒,要看着那些异教徒欺辱他们。”艾米奶奶点点头道。 交代完这些,她很快离开了,说是要去到别的家里去打听,她也是刚刚得知这事,还在到处打听的阶段,杂货店由她的两个儿子打理,艾米奶奶每天都很清闲。 监狱里头的文件差不多打理好,晨伊也值过夜,今日一整天不用到监狱去。 “算算时间,朝圣日要到了,克里斯托弗他们也快要离开复活镇了。” 他们是要在异教徒的朝圣日,被送上火刑柱的。 而之前介于通灵仪式的失败,晨伊厚着脸皮跟克里斯托弗再要了一小瓶他的血。 至于其他仪式材料,还要再到魔法学院去取,得去找卡西姆,不过暂时不用急。 晨伊安安稳稳地坐到书摊前,摊开亚温语白金文双语对译的神秘学书籍,继续学习白金文。 ............. 夜幕降临前。 伊莎主祭草草地写下一封信笺,简单拿火漆盖上,交由讲经院内的圣职送到城堡里,信里以身体原因推脱了今晚对罗纳德的数学讲习。 尽管心知罗纳德被那肮脏魂灵动过手脚,但他的数学天赋依旧令她惊诧,伊莎主祭数次人生累计的数学知识,每讲某一部分,那部分便会迅速消耗,几天便无限接近于底,为此只能不断去讲解新的知识点,从简单的平面几何讲到尼亚学派的透视、圆锥曲线,从解释逻辑证明到如今最前沿的无穷小分析,连一开始本打算浅尝辄止的天文学,罗纳德已能熟练推断星座推移演变的规律,甚至演算出彗星到来时机,后来伊莎主祭在天文学著作里得到验证。 咚咚。 敲门声响起,伊莎主祭拣起一旁的颂珠,缓缓起身开门。 卧发领读站在门口。 “走吧,主祭。”他按住那只已断的手,徐徐道。 伊莎主祭披上绣金丝饰条的大麦提袍,袖管同宽,由上而下成喇叭状,这宽袍法衣的样式,追溯起来,源自索拉帝国边陲民族,真教帝国尚未建成的诸王部落时期,远在圣理军光复圣地运动前,那时丹斯切尔帝国初显颓态,巨王世界的次尊们传教、征服、再传教、再征服,乃至令高居圣盾下的皇帝胆寒,愚钝者们的教宗日夜不尽颤抖。 伊莎主祭攥紧手中颂珠。 乌云遮蔽的夜空,漆黑如墨,黑得连巡街守卫们的火炬都似是飘荡,如鬼火样。 伊莎主祭与领读,分别立在街道墙角旮旯,尽量往高处,好盯着监狱出现哪怕一点响动。 领读掏出一枚金罗纳,这丹斯切尔人铸造的钱币,正面皇帝头像,背面帝国金环冠冕,因成色极佳的缘故,也常常用于神秘学的钱币占卜上。 “小丑准备来了......小丑准备来了。”领读睁开灵视之眼,心头默念。 放空心绪下,随后他将金币高高抛起,金罗纳翻滚旋转数圈,落在卧发领读的掌心。 代表肯定的正面,小丑准备来了。 卧发领读心头一紧,将金币塞回衣袋,朝伊莎主祭使了使眼色。 寂静的复活镇上,二人沉住气,警惕地盯着黑暗的街角巷落。 灯光,摇曳的火苗先出现在监狱正对着的街道尽头,二人一下沉下呼吸,紧接着,层层叠叠的黑夜里,一位背负鲁特琴,身着对襟长衣的人影浮现,脚边跟着一黄一白两只小狗,昏暗的灯光下,宽大垂缨风帽如同黑暗里的血盆大口。 “就是他。”说完这带行动信号意义的话,卧发领读踏步向前,飞快冲刺,手指抓向断臂截口的蠕虫。 注意到卧发领读,欧德将手抬起,脸颊上的灵视之眼睁开了周围的血肉,一手在另一侧抹上铅制的惨白色彩。 卧发领读的脚步瞬间停顿片刻,欧德不高的黑影里,狗哨声轻轻吹响,黄白两犬飞扑向卧发领读。 领读将指尖的蠕虫洒向两犬,后者未长满的狗毛一触碰到蠕虫,便飞速发黑弯曲,仿佛是碰到烙铁般,蠕虫们将细小的喙口对准毛下皮肤,肌肉瞬息溶解出发黑小洞。 它们发出尖利的惨叫,分明是犬吠声,却如人般凄惨, “卡努奥达。” 欧德念着,脸颊上的眼长出血丝,瞳孔刹那涣散。 领读大踏向前,清晰看见他的灵视之眼,瞳孔再度汇聚之际... 欧德抬起手,沾满鲜红的色彩,往左脸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卧发领读神情一僵,旋即毫不犹豫的抬起左手,猛力地扇向自己。 二人动作几乎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卧发领读的脸颊,骨头在掌心中碎裂,被扇出鲜艳血色,若有第三者仔细对比,会发觉鲜血的位置几乎和欧德脸上的色彩相差无二。 卡努奥达...这语音同南方一民族语言——山卜语有几分相似,意为“共苦”。 当古言吟诵者承担痛苦时,他的作用对象会承担相应的痛苦。 卧发领读倒吸口凉气,张开嘴,正欲吟诵。 他面前的吟游艺人,指尖夹起一根穿毛线的银针。 狠狠往嘴唇刺去。 “缝起来吧。” 第五十二章 被干扰的占卜 卧发领读的下唇破开一个骇人的小洞,紧接着上唇不受控制地贴起下唇,他猛然抓出蠕虫,朝欧德泼洒。 后者屹然不动,任由蠕虫灼破长衣,乃至钻进肌肤里。刺脑的痛感出现在相同的位置,卧发领读便意识到这是个错误的选择。 没有形体的线连上双唇,空气从洞穿的孔洞流淌着,欧德吹响狗哨,手指拉出丝线,从上唇刺下。 “利马西克马洛。”卧发领读拼命从牙缝里蹦出字来。 “马洛”是仪典亚温语的形容词词缀,意为“无可置疑的”,“利马西克”则是腔调古老的白金文,其连接形容词变体,意为“无效”。 亚温语与白金文的混合语言,比起龙,更契合神秘学角度,其一的表现便是对象灵性越高,越易受影响。 二者合起来,即“无可置疑的无效。” 粗浅的划定里,当古言有一个词缀时,即为数一。 卧发领读的嘴唇骤然分开,欧德的手指未停地穿过下唇时,卧发领读毫发无伤。 因为欧德的古言无效了,而且无可置疑。 吟游艺人对此古言效果哪怕有一点猜测和疑惑,他的“共苦”都会无效。 欧德一怔,骤然反应过来,然卧发领读已近身前一米,蠕虫抛向他脸颊上的灵视之眼。 尖锐的狗哨声响起,欧德倒掠脚步,黄白两犬表情狰狞地飞扑而起,蠕虫尽数落在它们的身上,小孩般稚嫩的哀鸣,蠕虫不仅灼穿它们的肌肤,深入其中的几只肆意啃咬它们的内脏。 欧德撑开双唇,猛然拔断丝线,极其残忍,光看着便让人感触到难言的疼痛。 淌血的双唇努动,欧德吟诵道: “来自天体国度的彼端, 孤独的黑影,为人间受难的伟大者, 您的卑贱信徒,祈求您的指引......” 仪式用语,卧发领读心头咯噔一下。 小丑要召唤狂人! 但...魔法圆在哪里 他的灵视之眼瞬息间张望四周,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踪迹。 只听欧德吹响一声狗哨。 黄白两犬的身体急速膨胀,它们苦痛地哀鸣着,犬吠着,双目淌出悚然的血泪,肢体反着骨骼扭曲交缠。 而后,倏尔炸开,浓郁的腥臭味下,血液绘写的魔法圆赫然现露于狗皮上,腐臭的内脏血肉尽成祭品。 以卧发领读的灵性,“无可置疑的无效。”作用对象只有一个。 他无法无效这个魔法圆! 卧发领读猛然冲前,却见欧德身体如同被丝线拖曳般以更快的速度倒掠。 欧德勾住嘴角,娴熟地以艺人独有的僵硬微笑,唇齿耸动不停。 “洛门阿。” 欧德的灵视之眼慕然瞪大。 狗皮绘写的魔法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逝...不,与其说是消逝,不如说是倒流。那些作为祭品的腐臭血肉,竟逐渐... 新鲜! 伊莎主祭转动颂珠,苍老的躯体静静立在监狱门外。 卧发领读的掌心,弹出一条接一条的蠕虫。 僵住的笑脸,吟游艺人惊恐的肉眼下,灼烫的蠕虫飞跃而来,轻易地洞穿脸颊,细小的喙口啃食着整只灵视之眼。 卧发领读猛然将一把黑柄匕首插入吟游艺人长衣下的左胸,鲜血勃然而出。 狠狠一拧。 彻彻底底搅碎心脏。 吟游艺人的身体顿时失去泵动的血管支撑,手里的油灯跌落在地,双腿顿时瘫软,整个人颓然倒地。 卧发领读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尽管有伊莎主祭在旁,全程依旧现象环生。 “解决了,伊莎主祭。”卧发领读回头道。 伊莎主祭慢条斯理地挪步而来,仔细检查后,她拣起吟游艺人丢下的油灯。 昏暗的灯光里,许多东西看不真切。 “他彻底死了。”卧发领读道。 伊莎主祭举起油灯,照向吟游艺人笑容凝固的脸。 “等等...”伊莎主祭延展出眼眶里的灵视之眼。 她蹲下身,手指按到吟游艺人的脸上,狠力抹去厚实的油彩,仿佛抹掉人皮一样。 油彩失掉精神般脱落,似是遇热熔化。 卧发领读瞳孔一缩,差点失神尖叫出来,脚底板陡然寒凉。 他平复情绪,扫视那尖长的,长满狗毛的嘴。 “怎么可能...” 随着吟游艺人的油彩尽数抹去,黑色僵死的狗脸显露在外。 不是那苦难灵庙的小丑。 怎么可能... 卧发领读牵起吟游艺人的衣袍,里头的小臂、盆骨、下肢...没有一条人类的肢体,不是强行用丝线与黑狗的肢体缝起。 倘若这里的不是苦难灵庙的小丑... “他在哪到底在哪” 卧发领读急忙从衣兜里掏出金币,夜色下漫着辉光。 “小丑就在这里,小丑就在这里。” 搁置在掌心,卧发领读心头默念占卜之事,按耐住心绪,将手中金币稳稳抛出。 金罗纳高高跃起,于空中不断翻腾滚动,卧发领读盯着它旋转不知多少圈,心头依旧不断默念。 滑过细微的弧度,金罗纳跃到最高处,开始下坠,稳稳地下坠。 随后,卧发领读瞳孔微缩。 离掌心不足几厘米之际,金币微不可察的顿住,突兀而强行地多转了半圈。 落在掌心,正面的皇帝头像落于眼帘。 占卜被干扰了.... 原本应该是代表否定的背面。 难道事前的占卜... 卧发领读慌忙起身,满脸写着难以置信。 .................... “啧啧。” 街巷里,吟游艺人的装束下,欧德缓缓漫步在巷子里。 “妄图预知命运结果的异教徒,如此轻慢、如此不自量力...”他那长期涂抹色彩,发蓝的脸颊按耐不住地勾起六十度笑容,“殊不知,可以肆意愚弄命运的,唯有我的主。唯有祂,才得以同命运交易。” 厚黑乌云下压,欧德的脚步不紧不慢,尖而宽的靴子有意无意地踏出声响。 曼努埃尔通灵后的记忆,指向这里。 想到那窃夺权柄的气息近在咫尺,欧德不禁激动得发抖,狂热自心脏捶打脑浆,不仅捶打,亦是肆意搅动。 转过街角,欧德走进一条眼熟的小巷,脚步放得更慢。 “原来如此,书摊吗我到过这里。”欧德站在原地,扫视这在眼里留过印象的景致。 寂静夜色下,皮革店锁紧门窗,里头灯火摇曳,动物油脂燃烧的刺鼻气味阵阵。 欧德从口袋里缓缓抽出银针,丝线的一端推进孔洞。 “我无上敬爱的苦难之主,我已经在追逐您指引的命运。”他不尽激动得颤声道。 第五十三章 戏法再现 昏黄的灯光下,书房里,晨伊翻阅着手里的《降灵夜》,静静等候月相变化,算算时间,不必等待太久。 夜间寒风掠过街巷,面前的灯火匍匐摇曳,二楼与阁楼,木造楼梯晃动传来沙沙声响,似乎是太过老旧的缘故。 “我是一个矮人旅行家,到过一个古怪的矮人社会,他们自称丘尔矮人。他们的皮肤有似卓尔精灵,光滑的暗蓝色,女性不长胡子,供奉着一个古怪的异教神。在那里,我看到他们拥有奇异的缝织技术。 他们会为尸体缝制人皮!” 光线很暗,书中的花体亚温字,明明是印刷而成,其勾勒的形体细看下有种莫名的扭曲,光线下仿佛立体般延申黑影,看不太清,晨伊倾下脑袋,继续阅读。 “他们说,这是他们的神恩赐他们的能力。他们每个人,都这样获得永生。 而被他们缝起人皮的尸体,都会离奇地起死回生,有的只有几天,有的长达数月。 他们很热情,邀请我参加他们的祭典...” 怪异的一章故事。 整本《降灵夜》记载了作者遨游灵界时的所见所闻,晨伊重新看向开头,作者说这是他本人从某个矮人灵体的嘴里听来的。 而在如此多的故事里,每个故事都十足怪异。 晨伊没有细想,准备搁置脑后,手指捻起页脚,轻轻翻出下一页,继续看下去。这时候他兀地听到下楼梯的脚步声。 怎么回事...是风太大了 晨伊回头盯向紧闭的门口,秋夜的寒风不息,老旧的木造楼梯隐隐约约沙沙地晃动着。 应该是听错了,黑德薇希走动没有声音的,家里又没有别人。 晨伊挪动灯芯草灯,把它从正对着窗户边的地方挪开点,防止被风吹熄。 他继续翻起《降灵夜》,沙沙声下,喉结微微提起。 “我见到他们把活人缝进尸体里,先剥开尸体,把泵动的内脏一一摆放进去。 死人就这样活了,他们围着他欢笑着,唱着歌,烤着活人身上的肉,喝着活人血酿成的酒。他们让我吃,其实我扔掉了,他们让我喝,其实我吐掉了。 我佯装对他们可恐的行径毫无在意。 这里太过诡异,我要走了,得走了,我只想离开这诡异的地方,回到我温暖家乡。 他们却说,这里就是我的家。 我不得其解,但陡然的寒意涌上我身体每一处。 我抚摸起身体,从胸中的正中到肚脐,我摸到了...一根一根缝起来的丝线。 原来我也是刚刚活过来...” 读到最后一个字,整个诡谲的故事历历在目,晨伊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开始狂跳,喉结颤抖。 他将手放到左胸上,努力试图安抚跳动的心。 咚咚。 晨伊顿时整个人僵了僵,一时分辨不出那是风在撞门,还是...有人敲门。 站起身,晨伊托起灯芯草灯,缕缕浓烟飘向窗外,一下便被寒风打散。 推开门,空荡荡的客厅,窗下因阴影而灰白的圣像,木造楼梯在晨伊眼帘里轻轻晃动着,一切都很安静。 粗略地巡视了一遍,晨伊没有发现出风吹进家里外的任何动静。 稍稍松口气,晨伊转过身,走回房间,头也没回地关上房门,看来只是错觉。 踱步走到书桌前,晨伊把灯芯草灯轻轻放下,抬起头准备关上些窗户。 双手放到木把手上,晨伊突然停住了。 感觉到什么东西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晨伊缓缓扭过头... 一张铅白的脸,被鲜血涂抹似的嘴唇,嘴角高高上翘,荒诞诡谲的小丑面孔。 “你好,我先给你表演个戏法如何” 心脏几乎提到嗓眼,晨伊生理性地屏住呼吸,直直地盯着这有几分面熟的吟游艺人。 整个书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欧德捻起银针,将丝线一厘米一厘米地,不急不缓地抽出来。 “你是谁”良久,晨伊按捺住颤音问道。 “如你所见,我是一个吟游艺人。”欧德那僵硬的笑毫无改变,字句似是从牙缝的空气中窜出。 “你为什么来这里”晨伊稍稍退后一步,问道。 欧德玩味地扫了扫晨伊,嘴里冷静地蹦出狂热而愤恨的话:“你这窃夺我主权柄的无耻窃贼,又何以理所当然地挥使不属于你的权能。” 吟游艺人的话落耳,晨伊心头莫大震惊,他没来得及仔细思考欧德的话,只看见背着鲁特琴的吟游艺人将银针缓缓举到自己的眉心,嘴角咧起。脸颊的灵视之眼缓缓睁开,血肉的眼睑收了起来。 看到这个动作,晨伊浑身一颤,肌肤泛起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直觉下,掌心残次的灵视之眼猛然睁开。 “卡努奥达。” 欧德的灵视之眼瞬息布满血丝,涣散的瞳孔又极快地汇聚。 他随即,将银针狠力刺向额头,即将刺破头骨。 “纳乌所。” 晨伊蹦出古言,掌心上的灵视之眼,细小的金色火苗猛然跃动,思维迅速转动。 他语速极其之快,蹦出简短的句子:“经书上说,你无法杀死我。” 欧德的手停住了,狭长的针尖离眉心不过半厘米,即将抵触上去,刺穿额头。然而,他目光虔诚,缓缓放下。 “真有意思...” 话音刚落,晨伊朝他脸上猛力一拳,欧德的身体倒后几步,嘴角仍咧开笑着。晨伊的脸上突兀地一阵巨大的疼痛,仿佛那一拳不仅是打在欧德脸上,还是打在自己的脸上。 咔嚓,脸颊骨破碎的声音,通过骨传导,清晰地响彻在脑子里。 这一霎那,晨伊便明白,那是眼前吟游艺人的古言作祟。 拖延时间,拖延时间...晨伊在心头呢喃。 欧德仍勾着嘴角,他脸颊上的灵视之眼血丝数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涨。半秒不到,晨伊的灵视之眼不禁颤抖,头晕目眩的感觉冲上他的脑海。 自己的“欺诈”没法再持续了。 仅仅不过两秒,晨伊感觉到灵视之眼支撑不住,猛地合上,一秒后才勉强撑开。 然而就是这一秒,欧德挣脱了“欺诈”。 欧德举起银针,往肉眼猛然一刺! 晨伊的眼睛乍然迸裂,鲜血喷涌而出。 诉说不尽地惊恐蔓延起每一寸肌肤。 “别急,先缝起你的嘴。”欧德狞笑道。 所以下一秒。 晨伊企图捂住血液喷涌的喉结。 第五十四章 我命你死 失力感以脖颈为圆心蔓延至大脑每个神经末梢,每一条血管的血都在往那里去,往那里去。 晨伊拼命按压住脖颈,看见欧德嘴角溢出鲜血,他捅进去脖颈的银针恰好堵住了伤口,仅仅只有些许血液流出。 而自己,那被洞穿的脖颈,毫无阻碍地喷涌鲜血。 那涂抹油彩的小丑脸颊,笑吟吟地靠过来,阴魂不散。 晨伊的视觉开始模糊,失血带来的疼痛绝不算最为痛苦的,其逐渐带来的麻木,失力的触感才最为绝望。 生命这本应具有抽象概括性的名词,此刻如此直观地随着时间流逝,晨伊勉强按住伤口,连血液撞上指尖的触感都开始不真切。 自己还能活多久 一分钟两分钟 晨伊勉强抬起头,脑子里的直觉告诉自己,最多活不过五分钟。 复活镇的神...只能活不过五分钟了 不...自己不是什么神...是那夜伊莎主祭口里肮脏的魂灵、是历史长廊尽头里,那回身之人嘴里的伪神,是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吟游艺人,他口中的窃贼... 欧德步步逼近,他从衣兜里掏出另一根针线,不是对着他自己,也没必要对着他自己,他扬起荒诞可笑的小丑面孔,针尖对准晨伊的脑袋。 该死、该死。 求生意志下,晨伊下意识地四处摸着,墨水瓶、羽毛笔、书...晨伊试图举起,却发现手指的力气随着血液流失,喉咙传来窒息感,所见一派模糊晕晃。 随着胸腔肺部紧缩,晨伊的意识渐渐模糊,不得不努力拉回现实,他试图翻找着,无力地翻找着,起码能拖延吟游艺人脚步的东西。 一个匣子...微弱地触感告诉晨伊,是木制的。 木匣子... 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晨伊猛地将它甩欧德。 极近的距离下,欧德没有闪躲的空间,木匣子直直撞向欧德的脑袋,晨伊立马感受到头颅被硬物撞击的细微痛楚,因为失血的缘故,连痛感都不真切。 “纳...乌所。”仅仅是说出几个音节,肺部的空气就极速流失,胸腔下陷,血液喷涌得更加剧烈,“你不会受它影响。” 本就残次的灵视之眼,虚弱如斯,有效时间不过半秒。 话音刚落,晶莹绯红的双生水母猛地蹦出,数十只眼睛,其一眸中金光闪烁,它蒲扇着触手,圆伞的脑袋撞向欧德的大腿。 半秒已经够了。 吟游艺人的瞳孔瞬间瞪大,连同脸颊上的灵视之眼,漆黑的瞳仁因恐惧而颤抖。 如此熟悉的气息,欧德不会不记得。 “为什么...你能跟他联系!跟我主的......狂人!”欧德接下来的言语卡在喉咙,眼中一切迅速失真。 他的意识被拉扯入苍白骤雨弥漫的古老圣都。 晨伊无力地靠着墙根垂落在地,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力气,窒息感、眩晕感层层叠叠地加剧,自己甚至能想象出肺部在萎缩,不断萎缩。 他不知欧德什么时候意识回归躯体,双生水母仅仅是触碰到欧德,而非像自己那时一样,直接干扰了通灵仪式。 昂起头,晨伊努力睁开肉眼,目光直视寂静的夜空。 月相。 月相。 十... 九... 晨伊以倒数极力维持意识,视觉渐渐丧失,分明眼睛睁着,却除了黑暗什么也落不进脑子里,寒风在窗外呼啸而过,晨伊只能听到窗户微微在响,却不知窗扇不停撞着墙壁,似要将自己撞得彻底散架。 八... 七... 六... 晨伊刹那失神,差点彻底沉陷昏迷中,血液染红了麻制的丘尼卡,衣摆滴滴答答地落血。 五... 四... 欧德缓缓苏醒,睁开的灵视之眼里头,带着诉说不尽的愤怒。 “该死的窃贼!” 晨伊没有听清,他只知道自己捂住伤口的手无力地垂下了,血液再没有阻碍地肆意喷涌,勃勃流淌。 三... 欧德拣起地上的长针,跨过水母,将长针对准晨伊的额头。 二... 一... 雨声,依旧是先听见雨声。 横立眼前的青铜门。 那一霎那,晨伊恍然自觉脱离了躯体,一阵超脱灵魂的感触。 斑驳的铜锈与剥落的金箔。青铜门的出现伴随着难以忍耐的痛苦,然而,这一次,晨伊觉得是如此舒畅而幸运。 景象不断变换。枯死万年的圣树、围绕着注定衰亡者之棺木的诸神们、天使、精灵、万事万物为此哀戚得流淌泪水......苍凉的史诗在青铜门上变化无数次,那印象里的神话传说是如斯厚重。 耳畔炸开癫狂的呓语,晨伊再度感受到,不知多少次感受过的恐惧,蔓延全身,那种超越死亡的恐惧,连颤抖都不被允许。 良久、良久... 支撑天地的千根高柱,落于眼前。 三座钟楼静静伫立。 受无形之塔托举的青铜门。 晨伊坐到御座之上。 明明无法捕捉,然而黄金切割线的轨迹清晰而真切,毫无虚幻缥缈之感。 晨伊抬起指尖,按到复活镇上。 欧德的针尖离自己肉体的距离,仅仅只剩下不到一厘米。 神国上,晨伊刹时放松,贪婪地大口呼吸,仿佛要把流失的空气全部吸回。 瞟过所剩无几的钟楼灯火,两座钟楼加起来,仅仅不过一层灯火。 主要是苦难钟楼。 拉进复活镇,晨伊将指尖触及到自己身上。 钟楼灯火迅速熄灭,晨伊看见那些流淌而出的鲜血缓缓倒流,身上染满鲜血的丘尼卡,血液如露珠般飘起,回到伤口之处。 随后,脖颈上的伤口缓缓愈合。 而后,晨伊将目光移到吟游艺人之上。 “他对我使用了古言,必须合上他的灵视之眼。” 晨伊自言自语,一粒微光降下。 欧德脸颊上的灵视之眼颤抖瞳仁,无法抗力地闭合起来。 瞥过一眼钟楼灯火,已然所剩无几。 晨伊皱了皱眉,这无法支撑自己直取欧德性命。 忽然间,他想到了一点。 对了,“欺诈” 在神国之上吟诵“纳乌所”会如何 晨伊拉近复活镇的景象,直直盯着欧德那张涂满油彩的面孔。 “纳乌所。”顿了顿,晨伊接着道,“我是你的主,你唯一的主,我命你停下。” 而后,晨伊小心翼翼地让复活镇回到正轨。 欧德的指尖停住了,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晨伊看着他,吟游艺人浑身按耐不住地哆嗦,眼角淌出激动的泪水,他整个肩膀都在抽搐。 隐隐发觉,在千柱云海之上,自己的古言权能似乎被放大了数倍。同时,他看见,那座虚幻钟楼,所剩无几的淡金色火焰又单薄几分。 “我无上敬爱的苦难之主啊,您又把您慈爱的视线落到我这卑微之人身上了。”欧德颤着声音喃喃着,“您...自行收回了权柄,这无上伟力。” 他棕色的双眸里,眼前所见漆黑长袍的神祗形象,投下高大阴影,一言一语,一举一动无不宏大威严,他看不见祂的面孔,却能与那悲天悯人的受难感同身受,那种宽恕世间万物的慈悲,祂是孕育“苦难”的母,是他的主,他为之痛哭流涕。 “苦难之主,我愿为您献上一切,请您再度给我指引。”欧德匍匐下身,双膝跪下,姿态虔诚而狂热。 “我命你死。”他听见祂淡淡道 “遵照您无上的指引。” 接着,晨伊的瞳孔微缩。 涕零的吟游艺人慌慌忙忙地拣起两根长针,他颤抖的双手,并非害怕而是兴奋,毫不犹豫地对准太阳穴,唰地皮肉开绽。 他的眼睛慢慢翻白,躯体无力倒下。 再也没有一丝气息。 因于他而言, 神不容置疑。 第五十五章 信仰凭依 欧德的尸体瘫软在书房里,晨伊彻底松下一口气,靠到椅背上。 吟游艺人瞬息而死,长针刺入的是太阳穴,不是动脉或静脉血管,无多少鲜血溢出,死前勾笑中泛泪的面孔,真教人不寒而栗。 晨伊不知他的名字,也弄不清他的来历,却听懂他口中的亚温语称谓:“苦难之主”,这源自于真教圣马德尔修会的异端信仰,自己也略有耳闻。 苦难灵庙,这是一种遍布南方,特别是南方群岛之上的信仰。复活镇集市时,除去巨王信徒和真教徒,亦不乏各族商贾艺人途径这一带,他们顺着朝圣路往白银卡纳去,晨伊那时也能碰见各类信仰者,苦难灵庙的苦行僧侣也是其中之一,他们鼓吹主神并未衰亡,而是为世间受难,鼓吹效仿主神受难者,可入死后天国。 据自己从各类经书释义集里所见,他们彼此以同工相称,不设且不承认教宗或其他人间代行,其内部组织架构,颇有某种公民议会的风范。 回忆到这里,晨伊叹了口气,除了这些粗略的知识外,自己对苦难灵庙一无所知。 晨伊观察起不久前显形的虚幻钟楼,自己刚才没有观察错,以古言显圣之际,钟楼的灯火会熄灭些许。 起身走近钟楼,晨伊挠挠脑袋,虚幻钟楼的灯火这段时日不增反减,而钟楼背后的白金文箴言,赫然是【展现神性】。 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还未展现过神性。 “神性...”晨伊喃喃着。 如此广阔的命题,加上自己本身的神学造诣不深的缘故,千方百计想追寻蛛丝马迹,仍是白白做工,一无所获。 晨伊绕着虚幻钟楼踱步片刻,重新回到御座之上。 “这座钟楼...是因历史长廊的我瞥过一眼而出现的,那是否意味着那时的我展现了神性。”霍然间,晨伊捕捉到关键点。 “再去一次历史长廊” 然而,进入历史长廊前,需要等候星象,再以仪式推开天体国度的裂隙,即使仪式材料等问题能解决,晨伊也并不觉得凭自己能安然无恙地横穿灵性洪流。 “等等...瑟琳娜或许有办法。”晨伊想到了秘密结社,凭她对天体国度的熟悉,说不准能再带自己来到历史星辰前。 想到就做,晨伊站起身,活动活动喉咙,以白金文诵念秘密结社的真名。 千柱云海没有多少变化,晨伊安静坐在御座上等待。 渐渐的,一粒黑影现于远方苍穹。 顶端四角立有四圣徒像的尊贵马车由巨大的竖眼怪物托举着,平平稳稳地落到云海之上。 面熟的拉奥低垂微合的竖眼,不敢抬高,它将马车从肉质角上放下。 “您好,秘密结社的尊贵客人。”瑟琳娜简短而不失礼地招呼道。 “你好,瑟琳娜,”回到神国之上,晨伊心底多了份底气,气定神闲道:“我已看完《陈年往事》,确实是难得的佳作。” 自己身上找不到一点天体国度时的谦卑。 想到这里,晨伊顿了顿继续道:“我非常感谢你,于天体国度间,对我所看中之人伸出援手。” 晨伊听见马车内,女人轻轻地挑起眉头。 所以,他又道:“你的高尚品德已在我的神国间传扬。” “这实在微不足道,但能得您注意,我的荣幸。” 瑟琳娜将手搁到大腿上,这细微的动作,晨伊能听出她的放松和丝丝愉悦。 “在我的观念里,即使是微不足道,也需以慷慨报之,有句古老的俗语恰好能形容,”面对瑟琳娜,她的语调富有感染力,晨伊有些情不自禁地繁杂叙述,“滴水之恩,涌泉想报。” “嗯,充满哲理。”瑟琳娜笑了笑,“生灵们的智慧总令人称奇。” 于她而言,话语要么简练,要么繁杂,没有介于中间的情况。 “那么,您是为此事而唤我”她旋而问道。 “这确实是一部分原因,我想,之前紫光秘密剩下来的筹码,足以为此付账。”晨伊顿了顿,接着提出自己的想法,“除此外,我希望你能再带他去往历史长廊前,为此,我可以先行支付一个紫光秘密。” 晨伊在瑟琳娜前来之前,便已经精打细算了一番,按先前的经验,自己说出原本的名字便是紫光秘密,那么,自己的过去、显圣的复活镇等等...乃至神国上的钟楼名讳、箴言,或许都能算作紫光秘密。 而且,自己不仅能以汉语,还能以英语、日语、俄语,甚至粤语诉说秘密,无需担心她破译出秘密内容。 “恕我回绝。” 晨伊稍稍错愕。 难道瑟琳娜不为所动 “您或许有所不知,人的一生,仅能步入历史长廊一回。”瑟琳娜徐徐地解释道,“那是一个人对其所知所学的历史总结,而这种总结,一旦定下,就极难改变,它就如同一个民族种族赖以生存的习俗观念,经历过无数积淀。 而历史星辰,不会为意图再度步入历史长廊之人敞开门扉。” “原来如此...”晨伊不免油然失落,这样看来,自己岂不是无法再度重现三位一体的感触 “除非...他进入下一生。”瑟琳娜的话刚让晨伊微微抬头,却又道:“但这可不是真教世界的信仰凭依。” “真教世界的信仰凭依”晨伊好奇问道。 对于知识,瑟琳娜不吝赐教:“尽管有狂妄者宣称,神因信仰而诞生,也可因不信而衰亡。 然此不过无稽之谈,这世间一切,皆由神明先决,诸神不求人信,因祂此前便是存在的,诸神也不求人不信,因祂此后亦是永生的。 真教经书里的天国与冥狱,确确实实地存在,他们死后或坠入冥界,或魂归天国,而这便是真教徒们的信仰凭依。所以真教徒死后不会有下一生,而是入天国或冥狱。” “那我想问你,能进入下一生的,是哪一宗教的信仰凭依”晨伊不免些许兴奋。 自己虽然是真教徒,但... 自己可以改信啊。 不悔过那种。 瑟琳娜淡淡地扫了御座上神祗般的人物一眼,不免为之诧异... 如此口吻,是以宏大权能为凭依的轻视,还是单纯的无知 她不敢加以断定,隐约的念头更倾向于前者。 “精灵们的信仰,无论是漂泊精灵还是群山精灵,他们的信仰里,生命,是从一个世界走向另一世界的轮回。” 第五十六章 神性存乎人间 精灵 晨伊从未见过精灵。 自己仅仅是自神秘学书籍里得知过,精灵们分为群山精灵与漂泊精灵两大种族,除此外,还有一部分由漂泊精灵演变而来的卓尔精灵。 除此之外,晨伊实在一无所知。 连精灵本身晨伊都知之甚少,那如何改信他们的宗教。 “除了他们以外呢”晨伊问道。 瑟琳娜摇头道:“或许有些名不见经传的信仰会有类似的凭依,然而...实在少见,连我也知之甚少,您知道,我常为知识的浩瀚无涯而错愕不已。” 如此回答,晨伊唯有无奈。 忽地,他想到什么,问道:“瑟琳娜,请你为我占卜:如何展现神性” 雕有四圣徒的马车陷入沉默。 一侧的拉奥见状低低地匍匐下身躯,它从与主人间的灵性链接里感觉到什么。 晨伊仿佛听到她整个人错愕地定住在那。 半响,瑟琳娜的脸色变沉,目光幽深几分,开口的音节甚至错了调:“愿、不、抱歉,原谅我无法为其占卜。” “为什么”晨伊感到些许疑惑。 “好吧,简单来说,这超出我能力范围太多太多了,这是一个极其艰深的秘密,多少圣徒探寻一生,都难以探寻出其中奥秘。即使以我对‘秘密’不算浅薄的领悟,若要得知其中隐秘,恐怕我所谓的永生将就此戛然而止。不仅如此...或许...不,是甚至,原谅我的用词不准。连‘秘密’也将就此破碎,一些语言里,或许再也没有这个单词及概念。”这抑扬顿挫的长难句里,她的语调恢复如初。 然而,瑟琳娜仍能感受到,深红精丝长礼服下左胸砰砰泵动,以至于她不得不叠起双腿,挽起褶皱层叠的裙摆。 “我仅仅能告诉您,我常于哲人口中听闻之事:‘神性存乎于人间。’” 她口中的“人间”是一个概括性的词,并不仅仅包括人类社会。 听到瑟琳娜的回答,晨伊皱了皱眉,实在是一头雾水。 “好吧,感谢你的回答。”晨伊无奈道。 “我的荣幸,”瑟琳娜试探地问道:“请问,还有什么能为您效力” 晨伊思考片刻,很快便想到了欧德,这个邪教徒绝不是无缘无故袭击自己,得弄懂其背后原因。 “我希望得知...欧德是为何要袭击我选中的人。”晨伊如此说道。 马车内,瑟琳娜似乎做了个简单的占卜推算,俄而道:“这似乎是个青光秘密。” 青光秘密,自己记得不错的话,比最低评价的蓝光秘密高上两个评价。 沉吟片刻,晨伊照旧以中文道:“被我选中的人,住在复活镇。” 星辰汇聚,水晶球悄然泛起蓝光,顷刻间侵染绯红,没多少停留,青色的光团于圆心间炸开,晕染了整只晶莹剔透的球体。 青光不断晃动,似要再度转化,晨伊听到瑟琳娜不禁前倾,心想自己这次是不是亏了,重重的柔软光团互相勾融,不知交叠混合多少次,才止住渲染的势头。 球体光团还是青色。 瑟琳娜不免些许失望。 即便她依旧听不懂那种语言。 很快,晨伊听见她收敛了什么,坐直身子。 “如您所愿,我此刻便求取您所欲知道的秘密。”而后,瑟琳娜利落地吟诵咒语。 熟悉的感触,晨伊主动将目光放到水晶球上,知道无法从那移开。 冗长繁复的吟唱,数个星座于球体上变化,让人发自内心地,赞叹那等美丽且空灵,晨伊不禁想起以往纪录片里的星云,无限宁静。 待球体流露出淡青光芒后,瑟琳娜清了清嗓子。 “他为苦难之主而来。 因他收到清算人议会传达的神谕,他们的元老,告诉欧德,在复活镇,苦难之主在遥远的过去,与命运定约,布下过伟大仪式。而欧德,他受命去解决掉一位名为克里斯托弗的神父,与一个谋夺权柄的窃贼。而后者一旦达成,苦难之主将收归属于祂的权柄。” 瑟琳娜的回答不带任何多余的感情与主观臆断,仅仅是在做最简单的叙述。 晨伊眉头拧在一起,指尖扣上下巴,说不上的疑惑感触涌上心头。 苦难之主将收归属于祂的权柄... 这千柱云海之上,难不成属于苦难之主 说起来...自己最早的钟楼,便是唯有受难才得以积攒灯火的苦难钟楼。 晨伊揉揉眉心,如此推理,似乎眼下的猜测十分接近答案,也算是合理。 不、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 再仔细想想,或许是贪婪在心头作祟,晨伊逆推一遍,豁然有了另一种猜测。 说不准...他们口中的苦难之主,是因渴求得到千柱云海,方才如此传达神谕。 就像是ck3里面,引经据典地伪造法理,宣称自古以来。 如此,所谓的苦难之主也不过一介伪神。 晨伊试着大胆推断。 “原来如此。”晨伊自言自语道。 “您想到什么了”瑟琳娜顿了顿,而后建议道:“苦难灵庙,我其实多少有些了解,倘若苦难灵庙对您选中的人不利,容我建议您暂且把他送来秘密结社,交由我来庇护,当然,这仅是微不足道的建议。” “不必担心,”虽说熟悉,但晨伊并不会对瑟琳娜放心,“伪神而已。” “......” 瑟琳娜唯有沉默。 她不再多言。 只是稍稍按紧裙摆。 若此刻仅有她与拉奥,瑟琳娜不介意以此教育自己的眷属: 不可随意流露自己的表情,再大的惊诧,唯有不改颜色,以沉默相对,便足够了。 “那么,是我多言了。”瑟琳娜口吻平淡道。 晨伊点点头,瑟琳娜那平静得不见波澜的语气。 加上她之前那番交由秘密结社庇护的话。 或许在她眼里,算不得什么。 晨伊在脑子里简单推测。 “那么...请问您还有什么吩咐吗我想我差不多该告辞了。”马车内,瑟琳娜沉吟片刻,这般说道。 “好吧,我没有别的事了。”晨伊微微颔首道。 “很高兴与您相谈。那么,再会了,我尊贵的客人。” 话音落下,马车左侧的拉奥收到了什么指示般,缓慢地抬起匍匐的身体,肉质角伸长,放到马车底座四角,将其不急不缓地举起。 用不了多久,它与马车的身影,便消失在千柱环绕的远方天穹,了然无踪。 第五十七章 古言诺拉里奇 意识回归躯体。 晨伊如重获新生般,大口大口地吸气,体验那份来之不易的呼吸畅快感。 “咳、咳!” 吸吐空气太猛,晨伊剧烈地咳嗽了几番。 欧德的尸体,双膝保持着跪地姿势,身体向后弯曲。 晨伊一脚把他踢到在地。 伸手捡起地上扑腾的水母,晨伊以嘉奖的眼神扫了它几眼,而后笑道:“回头跟你说几件好人好事。” 绯红的双生水母听懂了般眯起数十只眼睛,努了努触手。 可惜,神秘学知识匮乏的晨伊没有看懂它现在讲一段的意思。 把沮丧的水母放回木匣子里,晨伊合上盖子,转头看向断气的吟游艺人。 “死都死了,摸点东西。”说着,晨伊走上前,毫不忌讳地摸向他别腰间的口袋。 指尖毛茸茸的触感,晨伊一下掏出来,一个毛线团。 仔细看了圈,实在看不出有何异样,晨伊丢到一边。 另一个口袋,晨伊摸到了金属质感的东西,拣出一看,是根黄铜狗哨。 “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身边好像跟了条黑狗。” 晨伊这才依稀记起。 然而,只有他一人过来袭击自己,黑狗不见踪影。 狗哨和毛线团,都是对自己无用的东西,晨伊挠挠头。 真没好东西 晨伊摸向欧德最后一个口袋。 丝绸的柔顺触感,晨伊摸了摸,丝绸触感下显然是亚麻纸,一下掏了出来。 巴掌大小,漆黑丝绸书封,其中心绣有噤声之口,晨伊翻开第一页,文字是亚温语。 《受难录》 随意翻过几页,晨伊便笃定,这是一册经书,而且只有一小册。 晨伊打算翻到最后一页看一眼。 丝绸书封翻开,《受难录》的最后页码裸露眼帘,晨伊赫然看见一串手写的字体。 “是白金文...不是亚温语。”晨伊把它放到桌上,提起灯芯草灯,仔细阅览。 “我的...同工欧德,这本...《受难录》,乃是我主赐下的经书原典的仿造品,即使是仿造而来,其亦...蕴含干扰...占卜、预言等假借‘命运’...窥视的能力,这取决于你的灵性。” 下方,以暗红色的墨迹绘下了星象轨迹,其星体排序极为难得一见。 勉强将最后一页的字迹辨认完,晨伊倒吸口冷气。 也即是说,带着这本经书,便能干扰占卜或预言...晨伊双眼发亮,这绝对是件好东西,应该称得上“神秘物”。 收起一小册《受难录》,晨伊继续在欧德的尸体上寻找有用的东西。 然而花了小半小时,除去缝在补丁里的三枚银里德,和一些铜迪尔零钱外,找不到多少有用的。 一把丢开吟游艺人的尸体,晨伊站起身,是时候要处理一下尸体了。 “最好趁现在,不然明天黑德薇希发现了就不难办了。”晨伊心想道。 即便方才不久前极为危急,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声响。 拖起尸体的衣领,晨伊拎起铲子,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一步步地拖行出去,还好欧德没有流出过多的鲜血,不然清理起来尤为麻烦。 解开木栓,晨伊探头扫了眼巷子,没有看见有人过来的踪迹,把欧德的尸体拖了出来。 “该丢到哪嗯...拉到镇外埋上。”想到这里,晨伊不免庆幸自己家不在城镇中心。 拖曳着欧德的尸体,晨伊干脆把他背上,小腿发力,快步走在巷子里。 左拐右拐,晨伊仔细盯着街角巷落,左右张望。 哒哒。 晨伊竖起耳朵,隐约听见脚步声,心脏一提,屏住呼吸,躲进墙角的阴影里。 “主祭,就在这边。”用的亚温语,显然是异教徒,晨伊仔细倾听,“占卜没有被干扰。” 晨伊怔了怔,攥着铲柄的手冒汗。 他们再找这个吟游艺人! 因为自己放下了那本经书,所以他们能够占卜到他的位置... 晨伊感到一阵棘手,早知道自己那时该把那经书带在身上。 哒哒... 脚步声愈发接近,晨伊整个背部贴到墙上,提心吊胆。 俄而,晨伊听见他们走过这个巷角,稍稍探头一看。 一位是领读模样的男人,另一位,借着月光,晨伊看清是伊莎主祭。 他们走过几步便停下,晨伊心头一紧,领读从怀里掏出一枚金币,月光下尤为刺眼。 他要占卜... 然而,就在自己目光专注在金币时,伊莎主祭猛地回过头。 晨伊吓得怔了怔,赶忙缩回脑袋。 伊莎主祭的眼神停了停。 “不必占卜了,或许会再被干扰,应该就在附近,再找找。”伊莎主祭语速加快道。 卧发领读看了看伊莎主祭,点点头,将金币攥到手心。 见二人身影逐渐远去,晨伊终于稍稍松口气。 .................... 第二天。 通宵清理血迹,晨伊睡到接近中午才被黑德薇希叫醒。 妹妹一脸不满地盯着自己,晨伊被盯到发毛。 “怎么了” “今天是要早祷的。”黑德薇希努努嘴道。 她这一说,晨伊也记起,今天是周一了,确实该到圣像前例行早祷。 晨伊叹了口气,只好同黑德薇希抱歉。 “只是错过一次的话...没事吧。”晨伊顿了顿,低声念了句纳乌所,睁开灵视之眼,“昨晚带了点文书回来家里整理,太累了。” “这样吗...”黑德薇希蹙起的眉宇泄了下来,“你不要太累,哥哥。” “你自己晨祷了吗”晨伊说着,翻身下床。 “嗯。”黑德薇希点点头。 “有念圣歌吧,”见黑德薇希又点头,晨伊就知道她唱的是什么了,“《主在哪里》” 那是首孩童蒙学的圣歌,广为流传。 【主啊,你在我们身边吗你能听到歌声吗,那是人世间,所有苦难的人们一同歌唱...】 晨伊一想起,曲调自然而然地跃到耳边。 简单吃过午饭,晨伊出门赶去监狱。今天自己要值守中午到下午这段时间。 推开狱长室的门扉,希森迎了上来,告知道:“那些真教徒要被送走了。” 晨伊怔了下,问道:“什么时候,明天” “不,下午迟点就要启程,你要想的话,可以去见他们最后一面...额,我知道你跟他们关系比较好。”希森耸耸肩道。 “谢谢你,希森。”晨伊道谢后,也没避讳,转身往牢房那边去。 踏入廊道,晨伊便听见克里斯托弗叫住自己。 “孩子,我们要被送走了。”神父温声地交代道。 晨伊点点头,走过去,蹲下身,面对着盘腿而坐的神父。 “神父,我刚刚知道...” “我是算着时间的,异教徒的朝圣日快到了,我们也该被押去圣地了。”克里斯托弗语调平稳,毫不见对死亡的恐惧。 晨伊当然记得他之前所说过的话。 “神父,你真的要”他下意识问道。 克里斯托弗笑了笑,没有多做回答。 “好吧。”晨伊喃喃道。 和煦的日光下,大体宁静的监狱,可以看见灰尘漂浮。 “孩子...你是雷蒙德的侄子。”克里斯托弗忽地道,他的目光炯炯地盯着晨伊,“我相信雷蒙德,也相信你。” 克里斯托弗莫名而来的话让晨伊不禁竖起耳朵。 “怎么了神父” “我想教给你...我的古言。”克里斯托弗嗓音平和道:“诺拉里奇,它的意思是:拯救。” 第五十八章 不必担心,主在那里 刑徒们被异教徒们押解到街上,镇民们闻讯拥挤在街道两旁,他们或以愤恨地目光看向异教徒卫兵,或握着圣像哀悼着。 谁都知道,他们要被送到圣地去,要被处以火刑。 走在最后头,牵着母亲手的安妮,她小声哼着《主在哪里》的小调。 克里斯托弗走在前头,他如别人般手脚受缚,弯着眉毛,木质的圣像吊坠悬在修士袍前,神父表情恬淡。 人群间,包着方头巾的老妇人挤出人群,她怀揣着包裹。 “艾米奶奶!”周围的镇民试图叫住她。 艾米奶奶却因而脚步急促,卫兵没有拦住,她几下小跑到克里斯托弗前。 “神父、克里斯托弗神父,”艾米奶奶拧头看了眼围上来的卫兵,她急忙朝神父道:“这里是些干馅饼,还有一点银里德。” 克里斯托弗用受缚的手接过包裹,朝艾米奶奶和蔼地笑了笑:“谢谢,主会庇护你的,艾米。” “神父,你路上小心,好神父,我丈夫一直感谢你。” 艾米奶奶眼眶挤出泪水,卫兵警告她禁止靠近。 “不必担心,”克里斯托弗顿了顿,微微笑道:“主在那里。” 卫兵动手推搡着艾米奶奶,她不断往后靠着,挤回人群里,她好不容易地脚跟站稳,双手合十前,看见神父脖颈下,木质圣像晃晃荡荡着...... 街角人群里,晨伊的目光随着他们渐行渐远。 ................. “诺拉里奇。” 入夜后,草草吃过晚饭,晨伊便睁开灵视之眼,尝试着吟诵古言“拯救”。 克里斯托弗临行前将这古言教给自己,因他信任叔叔雷蒙德,由此信任自己。 晨伊拿小刀割破手指,几滴鲜血滴落。 他朝伤口处晃荡手心里的少许光芒,割破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呼。”吁出一口气,晨伊转过身,抽出夹在《陈年往事》里用于记录的亚麻纸,提笔把克里斯托弗的话记下。 记得自己在记住古言“拯救”后,询问克里斯托弗,古言只要记住读音便能为人所用,那么危机时,敌人听到自己的语音后,岂不是能吟诵自己的古言。 晨伊的笔尖落到纸上。 【“克里斯托弗神父说,若双方使用同一个古言,领悟高的人吟诵出来后,领悟低的人再吟诵,反而会被自己的古言所伤。而且,领悟低的人会为领悟高的人作嫁衣。这一点上,无关乎灵性。”】 晨伊把这条规则记到纸上。 “也即是说,就算听到别人的古言,如果不知道其语系,没有领悟...也没办法发挥多少效力。”晨伊喃喃道,“所以只是知道读音,并没有作用。” 收起亚麻纸,晨伊拣起桌角的一瓶鲜血,那是克里斯托弗留给自己通灵仪式的血。 “明天去找卡西姆拿些材料,嗯,克里木贤者已经离开很久,罗曼和伊德莱都已经诱发灵性。不知道卡西姆下一步要让天国结社做什么。”晨伊心想着。 罗曼与伊德莱的诱发灵性十分成功,远非自己可以比拟。 晨伊并不失落,自己直接掌握了古言,而他们或许连古言是什么都不一定懂得。 “毕竟直接吟诵白金文咒语,配合一些神秘道具,也足以发挥效力。”晨伊想着,“咒语能有效力,或许因其中蕴含着古言。” “拿到材料后,就在后天进行通灵仪式吧。” 明晚,晨伊要到监狱值勤守夜,而后天恰好整日休息。 而保险起见,晨伊打算通灵前到登上神国,为自己主保。 ........................ 送走了卧发领读,洛梅阿回到十五岁少女的躯体里。 由祈祷间改建的书房里,洛梅阿坐到桌前,昨晚的事挤占了整片脑海。 “...昨天晚上,晨伊拖着他的尸体”洛梅阿自言自语。 主祭躯体的灵性极高,那时她察觉到残留的灵性,所以回过头去,便看见晨伊拖曳着什么,躲藏在角落之中。 “晨伊杀了他吗...应该是,但...怎么做到的”洛梅阿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潜意识里蹦出念头。 是那个魂灵暗中摆布复活镇的魂灵! 那魂灵盯上他了! 洛梅阿顿时心绪慌乱。 是的,之前讲经院的圣物也感应到他身上留有苍白骤雨的痕迹。 如此思考下去,其中的可能性愈来愈高。 洛梅阿抓着浓棕的秀发,不愿置信地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明明没多少灵性,怎么会被注意到。不应该的、不应该的。” 这些天来,对于那潜藏的魂灵,她有过诸多猜测,怀疑过其是某个堕天使的灵体残魂,又怀疑过其是自古老圣都里逃逸而出的诡异死魂,或是流放天体国度的某位神祗的投影...... 总而言之,自那悄声无息地抹除伊莎躯体的记忆起,洛梅阿便知道,暗中潜藏复活镇的魂灵,其权能绝非眼下的自己能够度量。 “怎么被盯上...先生,你是怎么被盯上的,你的灵性明明...”洛梅阿的自语里,流露着深深无力,“灵性...诱发灵性,对,你前往过天体国度。所以.....” 指尖穿在额上发梢间,洛梅阿的心情眼下难以言喻,难耐、苦涩、抑或是纠结与心伤,掌心压着脸颊骨,她眉头拧紧,眼皮挤着眸子。 “该死,明明警告过你的。”胡椒姑娘恨恨道,“明明警告过的,怎么不听呢...先生。” 洛梅阿深深地感到无力,凭自己根本不可能将晨伊拖出那魂灵的视线范围。 而自信笺寄出至今日,她仍未有收到教内总祭的回信,难以谈上什么援手。 良久,洛梅阿扬起脸,“不、不一定。可能只是偶然...或许只是他拥有什么神秘物,他叔叔留给他的,别想多,别想多,罕希。” 翻滚的心绪逐渐安定,洛梅阿轻抚胸口,暗暗下了决定。 她要去看看。 暗中去晨伊家里确认。 “迟点,找个时间,快宵禁的时候,带好圣物,嗯...以这副躯体过去,不能用主祭的躯体,那具或许还被它盯着。要去确认一下,就站在外边。” 第五十九章 老朋友 魔法塔内,卡西姆手捧着羊皮卷,粗看下,着实朴实无华,唯有磨损的卷角,泛黄的卷面,能看到历史的痕迹。 这张羊皮卷,是苦难灵庙的欧德送来的。 卡西姆盯着其上的句子,不过两段,其字形古老而神秘,不是表音文字,而是表意文字,字形仍有象形残留,除此之外,或许还有别的异样。 可自己不是语言学者,不敢断定其他。 卡西姆拆开欧德一并送来的信笺。 “我们亲爱的同工,对于这张手稿上的语言,我们依旧所知甚少,即使教内最渊博的学士,也仅能推断其文字,或许同某些数理有关,这真是一种奇怪的语言,它并不像特别加密而来,而是每一个字体蕴藏数理。这或许是同某些矮人语言有关。 我的同工,这就是我们所知的全部,我已尽可能列出对你有用的信息。希望你能找到破译的方向。” 卡西姆略过最后的问候语和恭维话。 捧起手稿,照着油灯阅览,卡西姆反复细看。 “如果是数理,那可不是我的专长。” 虽然探寻神秘学必须具备一定的数理知识,但在神秘学上,数理往往充当辅助工具。 多数学者并不具备钻研数学的能力与耐心。 卡西姆撑着额头,久久思考。 “如果说数理,那么...”卡西姆想到了一个人,“罗纳德” 他听过讲经院的人提起过罗纳德的数学天赋。 尽管罗纳德的愚笨众所周知,然而,最近卡西姆又突然听闻他颇有数学天赋的传闻。 “不...罗纳德脑子不太正常,除了他...还有呢。”卡西姆仍稍有纠结,“伊莎主祭...更不行,让她知道我在接触异教修会就麻烦了。” 好吧,多次思虑,自己唯有罗纳德一个选择。 “找个机会,把他吸纳进天国结社,要求他绝对保密,只能这样了。”卡西姆无奈地自语。 ................. 晨伊舀水清洗餐具,得益于骑士家庭的过往,家里留有一套木质餐具,种类齐备,无需像一般镇民一样,直接切下面包当盘子,铁锅里的汤勺轮着公用。 “你要到书房画魔法圆”黑德薇希不置信道。 “嗯...我怕像上次一样,被什么干扰了。” 晨伊其实是在找借口,他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登上神国主保,即使是妹妹。 “好吧,小心些,”黑德薇希抬抬眼睑,关心道:“别关门。” “啊...” “我得看着。”黑德薇希一本正经,“神秘学...很危险,不然大家也不会说是巫术。当然,我不是反对你哥哥...你知道我的意思。” “你担心我”晨伊简练地帮她表达想法。 嗝。 黑德薇希打嗝似的语塞了。 “嗯,是的。”她缓过来,承认道。 晨伊笑了笑道:“那我虚掩着门。” “嗯嗯。”黑德薇希颔首表示同意。 洗完餐具,晨伊走进书房,虚掩房门,留下一个人的大小。 已经入夜,晨伊吁出一口气。 “克里斯托弗神父或许已经到圣地了,不知道...” 晨伊记得不错的话,异教的火刑时间同真教相反,不在白天,而是晚上。 想到这里,晨伊不免怅然。 “先画好魔法圆。” 晨伊心想着,拣出从学院拿来的材料,卡西姆很大方。 用纯水稀释过的血,晨伊绘好魔法圆,图案依旧是真理圆环,写下经书上的箴言。 六个天使尊名,晨伊只写了三个,因为另外三个尊名起主保作用,而自己无需他们主保。 摆放好祭品,晨伊泼洒圣水。 晨伊屈膝跪坐魔法圆前,阖上双眸。 再度经历往常一般的痛苦后,他登上神国。 千柱云海之上,晨伊俯视着复活镇。 如往常样简略一扫。 “洛梅阿,她要出门”晨伊只是瞟了眼,视线便挪回到自己身上。 拉近视角,晨伊挥挥手,熄灭掉两座钟楼仅剩的灯火。 微光落下,指尖抬起,晨伊在魔法圆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回去前,他看见客厅里的黑德薇希,来回踱步,几次想凑到书房外,又几次忍住。 意识重回躯体,晨伊吟唱起仪式咒语,启动仪式奇点。 “吾王之王,再造天国的唯一神祗。 我对您怀有诉说不尽的赞美与尊崇...” 阖上双目,晨伊睁开掌心灵视之眼,以白金文触发仪式奇点。 魔法圆涣起蓝光,那三个自天国写下的名字,焕发截然不同的金色光芒。 眸里景象迅速转换。 晨伊再次踏入克里斯托弗记忆片段。 半塌的塔楼,镶入投石的房屋,昔日辉煌高耸的教堂尖塔已被折去一半,可见半埋土里巨钟,四处皆是残垣断壁。 眼前的圣地,已然沦陷了。 此时已经入夜。路上随处可见横倒街头的真教徒,面色苍白,衣衫褴褛,没有沦为奴隶的他们大多是城内交得起赎金的乡绅贵族。 异教徒们,不论贫富,皆跪在广场,双手紧攥,无比虔诚地祈祷,即使庆宴已过,仍能一窥到夺回圣地的愉悦,其中不乏原本就生于圣城者。 高大巍峨的圣银大教堂,此刻墙壁浮雕碎落一地,仿佛摇摇欲坠。 教堂破碎的台阶上,大厅内。 来不及逃出圣地的老弱妇孺们聚到这里,或倚靠墙角、或躺倒在地、或相互慰籍,他们躯体瘦弱,苦苦守着劫后余生的宁静。 晨伊看见熟悉的面孔,艾莉娜剪着破旧衣服作绷带,神父的弟子安抚着惊魂不定的平民,安妮依偎在她母亲的怀里,水灵灵的眼睛满是不安。 供奉在诸圣徒像前的石碗,烛光熄灭了大半。 克里斯托弗神父,他蹲在断肢的伤兵前,其伤口仅仅经过粗糙处理,士卒脸上写满哀戚和绝望。 “神父...我该怎么办主啊,我没守住你的天国...神父,主会原谅我吗...主在哪里”士卒胡言乱语着,额头滚滚发烫。 “没事的,会没事的...孩子,闭上眼睛,好好休息...好好休息。”克里斯托弗安慰着士卒,脸上写满疲倦沧桑。 “克...克里斯托弗。”虚弱的嗓音自神父身后传来。 克里斯托弗回过头,残破的修士袍,包扎着的额头下,面容苍老,是他的挚友,卡洛扬主教。 神父走过去,缓缓蹲下。 “我还有多久死老朋友。”卡洛扬主教盯着神父,沙哑道:“你的医术是我们间最好的...别骗我,告诉我,我还有多久见主” “卡洛扬...或许还剩三天。”迟疑片刻,克里斯托弗如此道。 “好吧,该死的异教徒,要把我送去见主了。”卡洛扬自嘲地笑了笑,又因扯到伤口嘶了声,“老朋友,主我是见到了,可我怎么把祂老人家的神谕传下来呢” 克里斯托弗看着依旧幽默的挚友,不禁笑了,笑着笑着,又努力皱住眼皮。 神父安慰几句,正欲起身离开时,卡洛扬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老朋友...我听说,异教徒的次尊,要求你交出圣物。”卡洛扬炯炯地盯住神父,死死不放,“克里斯托弗,我以本名称呼你...我只有唯一的遗愿,教堂的圣物:圣徒宝血,绝对不可交予异教徒之手,你宁可毁掉它!你不可怀着愚昧的仁慈,这是我的最后遗愿。” 克里斯托弗阖紧干燥的嘴唇,一言不发。 卡洛扬压低声音吼道:“克里斯托弗,‘万般为难之际,唯有以身殉道。’不要告诉我,你忘了这句箴言。” 神父回头,环视每一位流离失所的难民。 “若你交出圣物,即是玷污神明,必会坠下地狱,克里斯托弗。”卡洛扬的眼珠泛起浑浊泪花,“老朋友,我不想上了天国,却得知你在地狱...” 第六十章 主在哪里? 朦朦胧胧的细雨,落在教堂后院的墓地。 克里斯托弗拖着躯体,奋力托起石碑,碑上刻着主人的名字:雷蒙德普涅。 “雷蒙德...”神父细雨中呢喃着,捧起湿润的泥土,夯实碑下。 圣地沦陷的第三天,雷蒙德的尸体被找到了,那些投降的士卒们,把这位复活镇的骑士送到大教堂来,他浑身血迹干涸。克里斯托弗还记得,是自己抚平了他的眼睑。 雷蒙德被葬在他女儿的身旁,如他之前要求的那样。 克里斯托弗张了张干燥的嘴唇,此刻本应诵念经文,他却难以言述。 主会庇佑你,神父本打算这样说的,此前他也说过无数。 然而,雷蒙德战死了,安息在碑下。 “雷蒙德,”良久,克里斯托弗缓缓道:“你是我们间最优秀的一员。” 神父扑打修士袍上的泥土,起身回到教堂大厅内。 昏暗的苍穹,乌云低低压着,仿佛要倾覆圣地。 这里是圣地,理应是地上天国。 “老朋友,你安葬了雷蒙德。”克里斯托弗听见身后,挚友卡洛扬的嗓音奄奄一息,“也该安葬我了。” 克里斯托弗凝视着他,不知如何回话。 “这里是圣地,是离主最近的地方。放心,我会去往天国的。到那里,无论真教徒或是异教徒,都将放下刀剑,为彼此架起犁铧。”时日无多,卡洛扬仰着头看天花板,透光的彩窗上,碎玻璃绘满信仰的良善。 卡洛扬阖上双眼,他没咽气,头太晕了,只是阖上双眼,休息一会。 神父站起身,环视着不复昔日辉煌的教堂。 或面熟或陌生的难民们倚靠一起,颤抖的动作,悲苦而惊慌,挤在圣徒像下,他们亲吻着圣像,双手合十着,用各自的声音,低低地诵念经文,泪痕干涸在脸庞。 圣地沦陷了。 他们每个人都知道,所以祈祷着,希望主能知道。 克里斯托弗看见安妮。 女孩偎依在妈妈怀里,母亲酣睡的呼吸下,不安而好奇地盯着身边断肢的伤兵。 跨过躺倒在地的难民们,神父走到伤兵跟前,检视伤口。 伤兵一连烧了两天。 “神父,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主在哪里”伤兵哭恸着,他意识模糊,眸中的瞳孔逐渐失掉焦距。 他无意识地伸着手,指甲断裂,指根抽搐颤抖。 克里斯托弗唯有尽力安抚他,为他诵念经文,弥撒的经文,同他说,这里是圣地,是离主最近的地方,在这里的忏悔,都能传到天国。 伤兵没有向主忏悔。 他痛苦地拍打脑袋,一只手伸出来,叫喊着:“妈妈、妈妈...主在哪里...妈妈...回家...妈妈。” 伤兵呼唤着母亲。 克里斯托弗的面容滞着,神父念不出经文,每个音节都卡在喉咙里。他眼角含泪。 一双小手握住伤兵伸出的手。 安妮,她小心翼翼地从熟睡妈妈坏里走出。 她握着伤兵的手。 难民们被伤兵的叫喊声惊到,他们听着伤兵念着母亲、念着故乡,回过头时,彼此看见对方面上干涸的泪痕。 “回家,妈妈...快回家...妈妈。”伤兵没有念着主,他喊着妈妈。 主在哪里 教堂里,他们彼此失措地互相看着,摩挲着圣像,他们互相凝视对方的表情,麻木的脸庞上,同样的迷茫、同样的惊慌、同样的苦难......寻找不到答案。 ...难以计数的,渴求回答的目光,他们看向神父,看向克里斯托弗。 神父攥着圣像,想自经文里寻求答案,却不知从何而起。 主在哪里 我们的主, 何以至世人受苦受难呢 克里斯托弗沉默着。 久久沉默着。 一遍又一遍地听着,伤兵意识模糊的叫喊。 “主啊,你在我们身边吗” 稚嫩而空灵的声调,握住伤兵的手,安妮低下身,小声地唱起。 “你能听到歌声吗 那是人世间, 所有苦难的人们起身歌唱。” 《主在哪里》,那是每个孩子都学过的歌。 “主啊,长夜为何如此漫长 遥远又艰难, 我们的天使又在哪个故乡 那里是连绵的青山。 那里有美丽的姑娘。 我何时胜利归故乡 回到母亲身旁。” 起初是女孩小声唱着,羞涩而轻声,她的母亲幽幽转醒了,朦胧间抱住女孩,轻轻附和。 倚靠圣徒像的难民们,他们猛地颤抖。 连日的苦难,层层麻木里,女孩的歌声唤醒了什么。 他们努着嘴,那根名为希望的弦,震颤着。 “主啊,你在我们身边吗” 不知是谁接着领头,歌声被接了起来。 一道、两道...成千上百道歌声汇聚一起,刹那响起,高声合唱。 “你能听到歌声吗 那是人世间, 所有苦难的人们起身歌唱。” 教堂内,不知多少人,信徒们搀扶着彼此的肩膀,站了起来,响亮地唱了起来,不由自主,情不自禁。 “主啊,长夜为何如此漫长 遥远又艰难, 我们的天使又在哪个故乡 那里是连绵的青山。 那里有美丽的姑娘。 我何时胜利归故乡 回到母亲身旁。” 原先小声唱诵的安妮,她脸颊羞涩地绯红,嗓音没有顾忌,彻底放开了,她仿佛是指挥,领着大家合唱。 “主啊,你听到每个人都在歌唱, 受难的鲜血, 世间的良善, 所有的信仰, 直至每一寸热土都洒落曙光。 纵使硝烟弥漫,阴霾在上, 我们依旧声音高昂, 因世间所有不公,终将得到审判。 因世间所有苦难,终将得以丈量。” 人们扶起彼此,在圣像前站起,高声着,合唱着。 歌声团结在一起,无尽嘹亮。 暂且忘却苦痛,忘却贫寒。 以歌声死死抓住希望。 诸圣徒像前,合唱的人群间,克里斯托弗环视这烛光不再的教堂,这点亮过无数烛光的教堂。 然所有过往,从未如此刻灿烂。 连眼前的伤兵都在迷糊间轻和着歌唱。 歌声里,克里斯托弗缓缓站起。 神父缓缓往大厅外走着。 “你要做什么”路过角落,卡洛扬叫住了他。 卡洛扬从挚友脸庞上看到了什么。 “诺拉里奇。”克里斯托弗缓缓开口道。 拯救。 “停下,克里斯托弗,停下,你只是被一时情绪所动。”卡洛扬按住疼痛欲裂的额头,叫喊道。 然而,神父步履未停,大厅内,他面对着存放圣物的暗室。 神父的手,按住那扇只有他能推开的门。 “你何以背弃我们的主!背弃我们的信仰!”卡洛扬低声吼道,“你会遭诅咒,不得上天国,会坠入地狱,痛苦将残忍漫长!在里面,一次又一次地死亡!” “你错了,信仰从来不是求取什么。”克里斯托弗目不斜视,“死亡也从不是难事,但人生总是如此,信仰总要如此。” 他的耳畔,响彻着一串又一串的歌声。 克里斯托弗站在万千歌声里,回过头,仿佛一下置身久远的过往。 孩提时的自己闯入教堂,只为偷一块圣像前的面包。 修士们把他按到地上,辱骂他、唾弃他,将嘴里的面包撕扯下来。 而一双宽大的手推开了修士,一位神父抱着经书,将他扶起。 从克里斯托弗接过面包起,他就知道。 或许信仰, 只需一位神父,一块面包,一本经书。 然后拯救, 如此而已。 第六十一章 我与你定约 明明是虚幻的景象,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然而,晨伊此刻能清晰听到他们的歌声,如此真切。 晨伊看着克里斯托弗将额头抵在石门上,溢出些许鲜血。 而后“嚓”地一声,沉重的石门缓缓而开。 克里斯托弗抹去额上鲜血,走入暗室。 晨伊却看不见其中景象,似乎有什么封闭了克里斯托弗在暗室内的记忆。 待神父从中走出时,双手捧着精致的银瓶,其中装盛鲜血。 圣维娜卡纳的宝血。 鲜血自离开暗室起,沸腾作响。 神父按压着银瓶,仍旧止不住丝缕鲜血溢出。 瓶口处,银色的血滴落地。 晨伊看见那滴鲜血如氧化失色般,急速失去光泽,转而苍白。 连绵不绝的歌声里,血滴缓缓浮起,往后院飘荡着。 晨伊追逐着这滴鲜血跑了出去。 一排排的墓地,阴雨下死寂。 那滴鲜血,掠过一块块石碑,毫不停留,似在筛选。 最后,晨伊看见它,在第七排某块灰石制的墓碑上,静静悬停。 黑德薇希普涅,我们家可怜而可爱的天使,永远都是。 碑上铭文这样刻着。 晨伊眼睁睁地看见鲜血没入其中泥土里,而后再无动静。 记忆景象在此之后戛然而止。 神秘学通识上,这意味着,通灵仪式的答案就在眼前。 晨伊陷入错愕与迷茫。 黑德薇希...这是怎么一会事 我的千柱云海...是这样来的 晨伊不可置信地伸出手,试图再度推进通灵仪式。 只是这样...只有这样 然而,记忆景象已经开始缓缓褪去。 景象一寸寸地褪色,仿佛没入空气中,晨伊转身走回大教堂内。 他依旧陷入惊愕中。 不知不觉地,晨伊踱步到暗室石门前。 抬起头,晨伊慕然看见。 石门上,铭刻着真理圆环,而圆环上,赫然是自己在千柱云海上刻下的名字,焕发着金色光芒。 晨伊瞳孔一缩,不禁轻轻触碰圆环。 似乎自己在千柱云海上刻下的名字,为这场仪式带来了异常变化。 随后,原本逐渐褪色的景象卡住了,半秒后,新的色彩从头填入其中。 景象迅速变幻。 就好像为彩窗填上一片片马克赛玻璃。 晨伊看见时间在顺流而下,每一分每一秒,都从过去通往现在。 通灵仪式明明是重现记忆,眼下却将现在的画面呈现。 两教的圣地再度落入自己眼底,白银卡纳的城市中心,高大的火刑柱耸立着,干柴堆满柱底。 人群彼此拥挤,无论真教徒或异教徒、无论贫富老弱,人们从火刑台蔓延到圣银大教堂的七层台阶外。 克里斯托弗双手合十,在诸圣徒像前,万千烛光里。 垂着头,他低声祷告着。 身后,是那些随他流浪各地的刑徒们,大家簇拥着,攥紧圣像,凝视着神父的背影。 祷告的最后,克里斯托弗高高举起圣餐,慢慢地放到圣像前。 转过身,他听见刑徒们眼角酸涩,泣不成声。 他的弟子,修士艾伦斯走上前来,颤声道:“神父...不必这样,你不必死的。” 克里斯托弗慈爱地抚摸修士的脑勺,没有说话。 “你没有犯错,你没有罪,你不应签那认罪书的。”在自己的教父面前,修士喃喃着。 神父凝视着他。 “‘理应坚守真理,如此方入天国’不是吗,这是经书上说的,也是你说的,不是吗”修士啜泣着,泪珠连串落地。 “是的,是的,你说的没错,”神父终于开口。 “为什么,为什么,神父,你在背弃真理...你在...”修士难以接受神父的选择,忍不住地诘问道。 克里斯托弗嗓音温和:“然而,靠着爱我们的主,在这一切事上,已胜之有余了。” 修士怔怔无言了。 “米路艾伦斯,我以姓名称呼你,”神父挪开抚摸他脑袋的手,“这里交给你了。” 神父缓缓起步,一边走着,一边同他们告别,安妮、艾莉娜、与自己同名的教子、艾伦斯......他们哭泣着,呢喃着挽留的话。 神父站在大门外,而后缓缓走下七层台阶。 人们看见麻制的修士袍出现在那,一传十,十传百地转头盯着神父。 克里斯托弗走在隔开人群的过道上。 “烧死他,烧死他!” “把这肮脏的真教徒烧死!” “吾王之王看啊,我们要惩戒这亵渎你的怪物!” 不知谁带头,异教徒间爆发起鼎沸的呐喊,他们憎恨着、诅咒着克里斯托弗,因他渎神的行径,因他玷污了他们同胞的灵魂。 真教徒们则哀泣着,不少人纷纷阖眼,不愿看到他们的神父,遭此劫难。 克里斯托弗神色恬静,一言不发,向着火刑台而去。 愤怒的异教徒间,青红讲经院主祭低垂面容,双手合十,说不出口的愧疚下,只是轻轻地扫视克里斯托弗。 主祭跟前,克里斯托弗停了脚步。 辱骂声刹时鼎沸,更叫不堪的话语肆意倾泻而出。 主祭阖紧双眼,嘴唇紧闭,是他判下的火刑,他等候着神父的憎恶。 “主祭先生,你知道,有些事,它往往重于生命。” 神父轻轻拂过主祭的肩膀。 “所以我宽恕你。” 主祭睁开眼,满脸错愕,目光久久停住了。 神父继续向前走着。 “克里斯托弗。”主祭张了张嘴,“你是真正的神父。” 克里斯托弗笑了笑。 “哈尔德,是你闯入的教堂,但我宽恕你。”走到一名青年士卒前,他温声道。 “法希尔,是你看押我们流浪受难,但我宽恕你。”那名面熟的卫兵目光诧异。 “弗达,你的名字意思是‘赎罪’,你辱骂过我,但我宽恕你。” “加齐,你缚起了我的双手,但我宽恕你。” ........... 唾骂、惊呼、咆哮一层叠一层,那重重的憎恶中。 克里斯托弗一边走着,一边宽恕每一个人。 直到他走到火刑台上。 他最后一次亲吻圣像,缓缓解下,放到一旁。 一位异教徒拿起麻绳,粗暴地将他的双臂反绑火刑柱上。 “是你要烧死我,”克里斯托弗喃喃道:“我宽恕你。” “为何要宽恕我,”异教徒嗤笑道,“愚钝者的神父,因你最后的伪善” “不,”克里斯托弗长长地凝望他,“因为宽恕,即是拯救。” 异教徒士卒怔了怔,咬咬牙,手上的动作加快。 “这可憎的真教徒!快烧死他!” “烧死他,让他下地狱!” “这神父就是亵渎神圣的恶魔!” 立着火刑台的泥地广场,脚下人头涌动,淹没在处死神父的兴奋中,声音尖锐嘈杂。 克里斯托弗阖上眼,入耳皆是唾骂、诅咒。 异教徒士卒朝人群高举火炬示意,而后,缓缓将火炬丢到干柴里。 噼啪的火焰声燃起,人群爆发惊呼,或群情激愤,或哀声哭叹。 “主啊,你在我们身边吗” 克里斯托弗回想起交出圣物的那一夜,轻声而沙哑地唱起。 “你能听到歌声吗 那是人世间, 所有苦难的人们起身歌唱。” 火焰愈烧愈旺,灼烧的痛感传至肌肤,克里斯托弗咬紧牙关。 脚下的火焰顺着火刑柱的鲸油蔓延而上,很快,克里斯托弗眼前唯见火光,他浑身在燃烧,灼痛刺激着每一寸肌肤,深入骨髓。 恍惚间,克里斯托弗自火舌的夹缝里,看见刑徒们,他们站在圣银大教堂。 那些二十年前受自己洗礼的孩子们,都长大成人了。 那些这几年来受自己洗礼的孩子们,愿能安稳成长。 克里斯托弗和祥地笑了。 他渐渐习惯灼烧的痛感,渐渐麻木。 “主啊,长夜为何如此漫长 遥远又艰难, 我们的天使又在哪个故乡 那里是连绵的青山。 那里有美丽的姑娘。 我何时胜利归故乡 回到母亲身旁。” 歌声,异教徒们听到歌声。 是谁在起身歌唱 泣不成声的真教徒间,不知是谁听到神父的嗓音,他们围着聚着,一同唱起,歌唱着《主在哪里》。 “主啊,你在我们身边吗 你能听到歌声吗 那是人世间, 所有苦难的人们起身歌唱。” 不知怎地,真教徒们的歌声压过了异教徒们的憎恨,压倒了愤怒与厌恶。 晨伊,走在他们之间。 祂缓缓登上火刑台。 “我听到了,”晨伊喃喃着,“我听到了。” 受难的鲜血。 世间的良善。 所有的信仰。 直至每一寸热土都洒落曙光。 克里斯托弗在火中,逐渐失去五感,亲眼看见火舌钻入眼睛,感触着肌肉被火焰烧成灰烬,他在失去最后一丝听觉前,听见所有人的高歌。 莫名的,意识模糊间,他感受到一丝温暖,而不是灼伤。 他能感知到,有谁站在自己跟前。 克里斯托弗努力将头颅微微抬起,脖子已没多少力气,睁开已失明的双眸。 “主啊...请与我定约。 宽恕他们。” “为什么”祂问道。 大火之中,烟雾弥漫。 克里斯托弗奄奄一息: “因为你在这里。” 所以, 拯救就在这里。 良久、良久。 神父觉得过了很久、很久,但又觉得或许只是片刻。 “我与你定约,克里斯托弗。” 诺拉里奇。 拯救。 宽恕即是拯救。 这是他与神的约。 克里斯托弗了却遗愿,轻轻阖上双眼,笑得安然和祥。 圣银大教堂内,不忍亲眼见神父殉道的艾伦斯待在圣像前,跪坐祈祷。 “然而,靠着爱我们的主,在这一切事上,已胜之有余了。” 忽地,神父的话语在脑海里回响。 他猛然抬头,刹那失神。 诸圣徒像前,他头次见烛光如此灿烂,便预感到以后再不能见了。 因为那一天,神目睹了信仰的模样。 第六十二章 封圣 歌声, 他们的歌声何以压过异教徒们的憎恶。 异教徒们为克里斯托弗身上的火焰欢呼,朝真教徒们挤去,肆意倾泻着愤怒。 真教徒们顿时起骚乱,然而,高歌未停。 主祭站到台上,大声喝止这些愤怒的异教徒们,极力要求安静。 “肃静!肃静!信徒们肃静!” 然而,异教徒们依旧将歌声视作对神圣火刑的挑衅,煽动的暴论不见平息,盛怒的人群冲击真教徒们,推搡高歌的人们。 他们怒吼着,咆哮着,甚至动用暴力,试图打断真教徒们的歌声。 “诺拉里奇。” 庄严的声音,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为何,在每个人的耳畔炸响。 无论哪教的信徒,他们不自主地,转过脑袋,目光纷纷落在火刑柱上。 火焰还在翻腾,还在燃烧。 在场的异教徒,都坚定认为, 火焰在净化,净化神父的邪祟,净化对神明的亵渎... 不, 火焰不是在净化。 人们双眼睁大... 跃动的火舌间,隐约能看见,克里斯托弗不知何时,仰着头,和祥地阖着眼睑。 火焰是主的天使, 克里斯托弗神父,沐浴在光影里, 在超脱。 信仰的心跳,同他们诉说着这一切。 他们明明看不到,却能感知到,那浑身有光的,站在克里斯托弗跟前。 真教徒们涕零着眼泪,双手合十。 主啊,主啊。 主祭苍老的眸光满是不置信。 真教的主... 复活了! 浴火的克里斯托弗,他原本焦黑的躯体,逐渐融入神圣的光影里,他的面容逐渐虚幻,双手轻轻举起,自熊熊烈火中走出,踏上无形的阶梯。 他缓缓攀升,顺着拂过每人心头的微风,向着与人间截然的宁静星夜,抑或称其作天空、苍穹。 总之,他向着世人向往的高邈天国而去。 神父低下头,再看一眼人间。 他知道,他知道。 拯救就在这里。 他卷着火焰,冉冉升天。 随着克里斯托弗渐行渐远,躯体不再落于视觉间,众人的目光回归大地,放到火刑台上。 祂站在那里。 主祭手心的权杖攥出汗水,他拼命按捺心灵的震颤,以信仰压抑信仰。 流光溢彩的祂,将眼神投了过来。 无论青壮男子,亦或是老弱妇孺,无论真教徒或是异教徒,一一屏住呼吸,仿佛心头压上大山。 他们仿佛能听到神的悲悯。 神威如岳。 心脏不住颤抖,泪水无声流淌,他们说不出一句话,仿佛被剥夺了语言,发声的念头戛然而止,匍匐的冲动撞击着每人最脆弱的弦,仿佛多站一秒,都值得庆幸。 祂似在审判。 祂似在丈量。 但... “我,宽恕你们。”祂停顿一下,“这是我与他定的约。” 圣洁光影下。 久久无声。 即使祂已不知何时离去。 而后,唯有此起彼伏的恸哭。 人们看到,以后也无法忘掉。 自此后千百年的史册,都绕不开今日。 今日将在数以千计的壁画上长久不衰。 世人以后将如此提及圣银大教堂的神父: 于火中宽恕,圣徒克里斯托弗。 ................... 瑞塔萨伦岛。 伯安兰城。 真教信仰汇聚之地。数以万计真教徒的信仰故乡。 这座由蓝白大理石构成的神圣城市。伯安兰正是圣城中的圣城。 宏伟的教堂攀附山峰而建,降生大教堂。神话传说里,它是由主神的次子,天国降生的圣诺尔天使,跌落人间所化。 建筑设计宽大而宏伟,仰头可见各色壁画或垂下的镀金吊灯,随处可见的鲜艳红毯,券拱的廊柱支撑四壁,线条的处理上十分规矩,大量使用居中对称的设计,对流线性的尽可能避免,强调教会的庄重感和历史感。 大厅内,诸神围绕主神棺木而泣的石像,神圣之外,平添一份静谧的阴郁和哀痛。 降生大教堂,重修真典的亚因教宗曾说,它代表着对主的绝对尊重。 嗡! 主的钟颤鸣着。 本应只在弥撒响彻的大教钟颤鸣着 诸神前的灯芯循着钟声,一一燃起,烛光如飞瀑。 静默夜色下,霎时灯火通明。 圆衣红袍的主教们尽数惊醒,半小时不到,齐齐聚集在圆环教厅内,彼此互相告礼,打量面上的惊骇,哗然沉入人群中。 “为什么大教钟为何突然响了” “不应该...是谁撞响了教钟,还是它...在自鸣” 某位主教的低声猜测,瞬间将众人的惊愕堆叠, “不可能...自鸣...教会已经数十年无人封圣了。” “劳伦斯,你别忘了,圣人品只有下凡天使才能敕封...” “别说圣人品,连真福品,自白银卡纳沦陷以来,都已绝迹于这沉沦的年代了。” 哗然之间,大教钟再度响彻,钟鸣如海浪,一叠接着一叠,主教们不约而同地双手合十,亲吻圣像。 许久,钟声的间隙里。 三重礼冠,两侧饰巾垂肩,白发苍苍、虔诚睿达的老者自后厅徐徐走出,长白衣下摆及地,以圣索系住,圆环丝绸祭披盖住双肩。 老者手中的教宗权杖,随着他的脚步,一次次地拄地。 “主庇护您,我们敬爱而蒙福的教宗。” 主教们熙熙地同教宗告礼。 教宗提起衰老的手臂,缓缓行圆环礼。 “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主的忠仆们。” 教宗拄着权杖,扫视主教们疑惑而诧异的神色。 “不止大教钟,其余五大教堂,九座圣钟,没有一座不在响彻。” 众主教们屏住呼吸,敬畏与虔诚毫无掩饰,不尽流露。阖紧双眼前,他们看着教宗转过身,背对着众人,拄着权杖,走到诸神与主神像前。 教宗抬起手,抚摸圣像前,铭刻古真阿文的石板,自古老圣都毁灭后,真典重修,这座伯安兰城,便成了新的万城之圣徒。 “数十年来,终于,再度有人被敕封圣徒。”背对众人的教宗,高举权杖,话语里,庄严和肃穆诉说不尽。 即是多有猜测,主教们依旧怔愣片刻,随后纷纷淌出热泪。 主仍然庇护世人。 即使圣地失陷,天国仍对信徒们敞开门扉。 他们其中几位激动得跌坐在地,如婴儿般嚎啕大哭,喜极而泣下,互相拥抱彼此。 不知过了多久,钟声渐渐平息, 没人看到,教宗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真典石板,指尖颤抖不已。 真典上赫然多了一句: 宽恕即是拯救。 他没有声张,他隐瞒下来。 不仅仅是敕封圣徒,那个祂,重新与世人订下了约。 而这已是千百年未有。 “为什么...明明诸神已遭流放。明明...忠于主的天使们...明明...天国已然...”教宗呢喃着,无人能听到,他心里的惊涛骇浪、惶恐不安。 虔信的恸哭里,教宗找不到答案。 推一本朋友的书,《旧日音乐家》 你,社畜,穿越了,重回校园,梦想中的音乐专业。 但,这里是蒸汽轰鸣的旧工业世界,你被卷入一场惊悚奇诡的连环死亡事件。 你有点慌,好在手机黑屏前几秒,你读到了一条神秘短信… …种种探索迹象表明,这波穿越不正常,在世界污秽不堪的表象之下,混乱的秘史和异质的真相徐徐揭开: 「隐知,移涌,相位,礼器,见证之主」——此为「有知者」的非凡之路; 「灵感,作曲,钢琴,指挥,交响乐章」——此为「艺术家」的神圣生涯。 重现前世古典音乐作品就能一路攀升非凡,于是卡洛恩范宁在成为音乐大师的路上越走越远。 “世界充满缺憾,但终将有人亲见辉光。” ps:克苏鲁+音乐职业文,维多利亚时期,蒸汽朋克画风,体系设定新颖。喜欢克苏鲁或音乐的书友们,可以去支持一下。 《我的幕后神国》推一本朋友的书,《旧日音乐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三章 谱写神话 虚弱。 意识并未回归躯体,而是落入千柱云海之上。 云海御座,晨伊阵阵头晕,这是源自灵魂的割裂感。 “这次显圣不仅...消耗了我全部灵性...还透支了我的灵魂” 晨伊试着睁开灵视之眼,掌心却眼睑疲倦。 他虚弱地扶住额头,歇息片刻。 力气渐渐回归,晨伊站起身,之前耗尽灯火的善恶钟楼,此刻却燃起半层,但自己的目光没有过多停留。 晨伊看向那座虚幻破损的钟楼。 淡金色的灯火燃着,第一层无比瑰丽。 除此之外,残破的钟楼,基座也修缮如初。 “这便是...展现神性吗”晨伊自语道。 钟楼底座后,由白金文刻下的箴言“展现神性”。 晨伊转过目光,落回基座自带的箴言上。 “展现神性”是对原来的箴言的解释吗 还是其中一句意指钟楼的修缮,另一句意指灯火的增添。 晨伊不知道。 他仰起脸,环视整个千柱云海。 千柱云海起了变化。 钟楼燃起的灯火仅是其一。 晨伊凝望无形之塔托举的青铜门,浮雕图像徐徐转换,哀悼主神之死的诸神们,打造文字的巨人,铸造圣剑的诸神之子......神话传说、宗教寓言,经书上或经书外的,顷刻显露,又顷刻消散,直至在古老圣都的浮雕上长长停顿,最后..... 晨伊瞪大眼睛。 燃烧的火刑柱,仰望星夜,卷起火焰冉冉升天的圣徒。 今夜的事迹,似与其他神话史诗同重,谱写其上。 那时的画面雕刻在青铜门,占了足足六分一。 其余地方皆是空白。 晨伊踱步靠近无形之塔。 “填满了会发生什么...”喃喃着,晨伊登上台阶,试着触碰门扉。 霎时,晨伊瞪大眼睛,直直盯着青铜门。 史诗的沉重挤满胸腔。 太阳照常升起的宏大冲刷大脑。 仿佛能追溯历史,逆流而上,回到圣树还未枯死的年月。 模糊虚缈间,自己脑海里,只有一个单词。 一个自己,说不出、看不懂、记不住的单词。 自己却能理解其意思。 信仰凭依! 良久,晨伊满背皆是冷汗,后退几步,差点从高塔上跌落。 还好及时扶住台阶,晨伊撑住身体,转身缓缓自无形之塔走下。 “真教的信仰凭依是天国与地狱,那...如果填满六处,是不是...能够打造天国了”没多少思路,晨伊唯有大胆猜测。 来到虚幻钟楼之前,晨伊伸出指尖,悬到钟楼前,淡金灯火延展,缠绕而上。 弗洛路...诺拉里奇。 弗洛...与真阿文的“宽恕”的形容词变形有几分相似。而“路”是...真阿文里,形容词与名词间的结构助词。 “宽恕的拯救...” “宽恕”这个词,在真阿文里,可以是名词、也是动词,更是形容词。 克里斯托弗说,宽恕即是拯救。 这是他对拯救的领悟...... 晨伊按压额头,陷入沉思。 与自己定约的克里斯托弗,自己似乎也继承了那种领悟。 “弗洛路诺拉里奇...意思是...不仅拯救外伤,还可宽恕心伤...嗯,应该是这样。” 以晨伊对真阿文的理解,“宽恕”是个比较抽象的词,主要用于精神层面,特别是与信仰密切相关。 “宽恕的拯救...嗯,遇到不能拯救的就不宽恕。”晨伊收回思路,笑道。 钟楼的灯火仅剩半层。 晨伊再度伸出指尖。 升腾的灯火并未如之前那样启示出某个古言,而是往掌心旋绕,在晨伊惊奇的目光下,灯火逐渐汇聚成实体,凝实成一枚古代铜币。 残余的火焰,于掌心绘下一个真阿文单词。 “厄运嫁接...”晨伊盯起钟楼。 这座钟楼不仅能凝练出古言,还能凝聚出寄存古言权能的神秘物 看来是这样。 晨伊凝视起手心铜币,“厄运嫁接...能嫁接厄运的意思,是自己的厄运嫁接给别人,还是别人的厄运嫁接给自己还有,该怎么使用掷硬币吗” 铜币两面都有雕像,一面是象征命运的四根丝线,另一面则是丹斯切尔帝国的金叶冠冕。 按常理推断,冠冕为正面,丝线为背面。 虚幻钟楼凝聚铜币后,不久前满满一层的淡金色灯火,已经不足七分之一。 晨伊不再求取,将剩余的灯火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攥起铜币,晨伊打算回到世间时再试。 坐到御座上,晨伊扬起手,照常浮上复活镇。 “咦” 复活镇的虚影外,赫然出现一座小巧精致的教堂。 “哦”晨伊拉近教堂。 “这是...圣银大教堂!”心中一片震惊,晨伊认出它门前七层台阶,其内的诸圣徒像、以及后院的墓地。 晨伊看见一批一批的真教徒自门外涌向教堂,涕零着亲吻着圣像,为诸圣徒的石碗献上烛火。 自己的神国...不局限于复活镇了 尽管整座圣地,仅有圣银大教堂的虚影出现在千柱云海之上。 但晨伊按捺不住内心激动,圣银大教堂的出现,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的神国能够通过某种手段,逐渐覆盖整座圣地...... 晨伊遐想之际,无意瞥过复活镇一眼。 “洛梅阿,她怎么在我家外面。” 疑惑间,晨伊拉近视角。 洛梅阿围着房屋走动,然后在书房的窗户外停下脚步。 她小心地踮起脚尖,双手按在阖住的木窗户上。 玻璃价格昂贵,通常多是教堂或领主才会用一些来装裱门窗。 所以,那扇窗户被两块栓活塞的木板阖上。 晨伊记得,自己没有锁上木窗,他皱皱眉头。 “先回去一趟,看看洛梅阿来干什么...”晨伊无奈地揉揉眉心。 晨伊起身,徐徐走下千柱云海。 一阵恍惚,意识回到躯体内,晨伊适应了一下身体后,厄运铜币放进衣兜,轻轻地从魔法圆前站起。 离开仪式,魔法圆上焕发的光芒渐渐黯淡,包括那三个自己在千柱云海写下的名字。 偏头看了眼窗户,晨伊不发出声音地走到书桌侧边。 合住的窗户从外边开出一条缝隙,两块木板慢慢地分开,可以看出,洛梅阿十分小心。 晨伊笑了笑,拨开粗毛呢窗帷,站到窗户边。 待两块木板彻底打开,晨伊走上前去。 “洛梅阿”他佯装讶异,“你在这里做什么” “呀!” 胡椒姑娘尖叫地跌坐到柔软的草地上。 第六十四章 传扬 洛梅阿想不到晨伊恰好站在窗边,她跌坐在地时,晨伊还从窗户里伸手,打算拉住她。 “你怎么在这里。”晨伊觉得好笑,又有些担心,道:“没摔到什么吧洛梅阿。” 胡椒姑娘抖地面红,她撑着身子站起,羞赧道:“先生,我、我没事。” “我出来一下。” “啊”胡椒姑娘还没反应,晨伊便一只手攀住窗户,另一只手按住窗框,跨起上本身,从里面钻着、翻了出来,手掌抓住窗槛,期间差点把粗毛呢窗帷扯落,他稳稳落地,拍拍手。 一下晨伊站到自己跟前,洛梅阿反应不及,后退几步。 “洛梅阿,你怎么过来了,怎么在书房外,鬼鬼祟祟的,你在偷看我”晨伊随口开着玩笑,转过脸,却看见她面上难堪尴尬。 “我...”洛梅阿顿了顿,手心攥紧着,慌张道:“不是...不是,没有这样。” 晨伊疑惑的表情下,她弯下身,捡起掉地上的油灯,扑打长袍的灰尘,拖延时间,脑子不停思索着,铜框装裱的灯罩里,火焰扑朔,映衬着胡椒姑娘忽忽闪闪的长长睫毛。 “那你为什么...” “我、我...”争取到些许时间,洛梅阿组织好语言,“我听我奶奶说...你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她边说着边拨弄灯罩。 “...怎么回事”晨伊十分不解。 被什么东西缠上 如果真是,自己在千柱云海之上怎么没有看到 洛梅阿犹疑片刻,还是道:“苍白骤雨...奶奶说你身上有苍白骤雨的气息...这是怎么回事...” 话刚说完,她边意识到,自己这样直接问,恐怕不会得到什么答案。 “苍白骤雨...什么时候”晨伊愣了愣问道。 “前几天...你路过讲经院的时候,你知道,奶奶是主祭,她...对这种污秽的气息比较敏感。”编着谎话,洛梅阿语速放缓,她忧心地看着晨伊,唯有寄托他能对自己诚实些。 晨伊恍然记起,那日自己通过双生水母,灵魂与意识,被拖曳到古老圣都。 恐怕是自那里返回时,身上沾染了苍白骤雨的气息。 “我...那时做了通灵仪式,然后不知为什么,突然整个人被拉扯到...一个地方,似乎是书上的古老圣都里。” 洛梅阿怔愣一下,焦急道:“你怎么知道古老圣都的” “卢西乌斯...学者之前在课堂上讲过。”晨伊选择性地说道。 “那又是怎么被...扯进去的”刚说完,她便意识到自己焦急得失态了。 洛梅阿恨不得瞪自己一眼,自己揪住自己的耳朵告诫:要冷静些。 晨伊没意识到她心里有鬼,只觉得她关心自己,挠挠耳鬓道:“我其实不太清楚。” 她的问题,晨伊不好回答,只能尽量模糊,抬高眉毛,舒缓面容,表示懵懂和迷茫。 洛梅阿又问:“好吧,先生...你做通灵仪式的血,是从谁身上取来的” “克里斯托弗。”晨伊补充道:“我想去看看圣地沦陷的那段时间,我的叔叔发生了什么。” 洛梅阿凝视着他,想确认他有没有说谎。 她的心思,倾向于他不会骗自己。 “先生...最好小心些,我提醒过你,神秘学很危险,古老圣都,那是个可怕的地方,惹上什么怪事都不出奇,我希望,如果真发生什么,你能过来讲经院。”胡椒姑娘相信了晨伊脸上的迷茫,“你只需要知道,我们能够...驱魔,我不能再说更多了。” 她想,会不会是自己太神经质,太多疑了。 “噢噢。”晨伊拍拍脑勺道,“真发生什么,我会过来的。” 洛梅阿闻言吁了口气,她稍稍扫视晨伊的家,今晚起码不是没有收获。 而凭她从晨伊口中听说的,问题出现在克里斯托弗的血上,似乎与那魂灵没直接的牵连。 只是自己一时想多了。 打量洛梅阿表情,晨伊见她相信了自己的说辞,想了想,问道:“对了,洛梅阿,你有见过,一种背面是四根丝线,正面是丹斯切尔的金叶冠冕的铜币吗这是出自哪个皇帝的” “四根丝线、金叶冠冕”缓下来的洛梅阿,语气没那么急促了,“我好像在哪见过...嗯...是帝国南边,哥宾共和国古时候的货币,四根丝线,代表着‘春夏秋冬’四根命运之线。据那里的习俗,每年不时掷硬币,能把厄运给掷走。” 听到这里,晨伊眼睛一亮。 照这样推断,那枚铜币,应该能将使用者的厄运掷走。 不过,厄运掷走,走去了哪 “噢,还有,那里的人不会面对面掷硬币,那样很不礼貌,会把厄运转移到别人身上。” 洛梅阿的补充恰好回答了自己的疑惑。 也即是说那枚铜币,能把厄运转移给别人身上。 这无疑是件好东西,大有作用。 晨伊不禁道:“胡椒姑娘,你知道得真多。” “噢,我听我奶奶说的,”洛梅阿羞赧道,“老人懂得的总比我们多。” 没什么要可说的,胡椒姑娘挪了挪铜灯,正打算告别。 “哥哥,你在哪...你怎么在那”少女的惊呼下,两人都抬起头,看见黑德薇希趴到窗上。 “你怎么进去书房了,黑德薇希。”晨伊愣了愣,问道。 “我、我在门缝没看见你,所以进去了,你怎么不在书房,真吓人!”促狭后,反而是黑德薇希不满地嚷嚷。 “你还把窗帘扯掉啦,怎么从窗户跳出去了!” “我...顺手就跳出来了。” “你把整个人都顺手了吗”黑德薇希瞥见胡椒姑娘,知道是同哥哥相熟的异教徒女人,冷淡道:“这就是你的通灵仪式怎么灵魂在外面” 她本想换个词根,说成“幽会仪式”,以表达自己的不满,可又想到这未免伤别人的心,咽回喉咙里。 迟疑了下,黑德薇希回想起母亲教过的礼节,同洛梅阿礼貌道:“很高兴见到你,愿你一切安好,姐姐。” “也愿你安好。”洛梅阿反应过来,做了手势,“我听说过你,黑德薇希,你是先生的妹妹,你的容貌早已在我们间传扬。” “谢谢你的夸奖。”黑德薇希尽管知道是客套,但听着还是高兴,她转了转眼珠,以更好的礼数回道:“在我们间传扬的,是你的品德。” 第六十五章 宝血选择 胡椒姑娘的奢望是,前两具躯体一一衰亡后,这具无秽之躯,在正午一点,所有人昏昏欲睡的时候,乘着羽毛与枫叶升天,自时间的长河,跨越三重世界,觐见至天国门前。此外,最好能死后封圣,圣遗物流传后人,所讲过的哲言,都期望能记在壁画上或经书里。然后,某天黄昏,白发苍苍的晨伊能在痴呆中回忆起他的圣人妻子,念叨她名字时,能忽然听见天使们吹着木笛,看着自己从天上来,牵起他的手,往永无止境的幸福去。 所以现在,黑德薇希的话,教她觉得,离奢望又近一步。 她羞躁而柔和地朝黑德薇希点点头。 胡椒姑娘抱着铜灯,主动道:“是我来找先生的,我有些事想问他,抱歉,这么晚来打扰你们。” 黑德薇希点点头,接受了洛梅阿的解释。 “好了,我该走了,要宵禁了,先生,你们也快休息吧,祝你们晚安。”洛梅阿说着,她朝晨伊眨眨眼睛。 晨伊温柔地笑着看她,挥了挥手,“洛梅阿,晚安。” 拎着铜灯来的洛梅阿走了,晨伊抬头跟妹妹对视了片刻。 “哥哥,家里的门是上门栓的。”黑德薇希无奈道。 晨伊也想起来,家里的门不是镶嵌在木门上的门锁。 “好吧,我爬上来。” 说着,晨伊攀起墙壁,踩着稍微突出的地基往书房爬,黑德薇希后退了一些身位,看着哥哥钻回书房里。 “我等会安上窗帘。”还没等妹妹开口,晨伊率先道,又补充,“我跟你保证没有下次。” 黑德薇希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全被提前预判的哥哥堵回肚子里, “那好,”她顿了顿,小声道:“你突然出去,我有点被吓到了。” “还以为上次那样又出意外” “嗯。”黑德薇希简单应道:“你还要弄仪式吗” 听到“仪式”这单词,晨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都弄好了。” “那我回去睡觉了。”黑德薇希说完,侧身从门缝出去了。 晨伊吁出口气,拿毛布擦掉地上的魔法圆,祭品被消耗掉了。 坐回椅子上,点燃灯芯草灯,晨伊抽出夹在书里的亚麻纸和羽毛笔。 “那滴从银瓶里溢出的血,落到的是黑德薇希的墓地上。”晨伊记在纸上,“那为什么...是我登上了千柱云海,不是黑德薇希” 刚一写下,潜意识的想法一个个冒出。 晨伊在某本神秘学书籍上看到过,圣物寄宿圣人残余的灵魂,脱离封印后,会有选择继任者的倾向。 “难道...是因为,那滴血不是选择黑德薇希,而是选择了普涅家我是叔叔的侄子,所以...” 晨伊知道,家族间,彼此拥有薄弱的灵性链接,又被称作心灵感应,就比如,孩子遇难时,母亲胸口突兀的刺痛与恐慌,又比如,已经离世的老人,在忌日或生日的托梦。 大概,那滴银血顺着那灵性链接,来到自己身上。 “可是...那为什么不是,落到为圣地战死的叔叔身上,而是黑德薇希。” “难道真是选择了黑德薇希...可是黑德薇希为什么没有...而是我登上了千柱云海之上,不、不对,”晨伊喃喃着,转过头,目光仿佛穿过房间,“它选择的黑德薇希,不是我的黑德薇希。” 自己差点忘了,长久陪伴自己的黑德薇希,只是一个记忆投影。 流着普涅家血的堂妹,已逝世多年了。 “它选择了黑德薇希,可是...因为黑德薇希已经离世,所以顺着血脉...来到了我身上” 仔细思考一番。晨伊还是觉得古怪,自己仍所知甚少,难以理顺。 选择一个已离世的人,这滴血的选择未免太过古怪了,逻辑上很难成立。 总不可能是无意间落到黑德薇希的墓上的。 他只能把这些思路先记下。 “嗯...这滴血是圣维娜卡纳的宝血,必须多了解同她相关的信息。”晨伊只知道她是克希的主保圣人,也是最后一位活着封圣的圣徒。 “还有...那滴血不像是直接造就了千柱云海,更像是打开千柱云海的钥匙。” 晨伊凭借自己所知,作出最有可能的推断。 又潦草地写下一些潜意识里的想法,晨伊搁下羽毛笔,吸了口气,把快写满的亚麻纸从头看了一遍。 看完后,晨伊重新夹入《陈年往事》里。 “先休息,消耗太大,明晚登上神国,推演一遍看看,呼,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晨伊站起身,摆放好椅子,离开书房。 ................... 瑞塔萨伦岛。 伯安兰城。 降生大教堂里,每位主教都有独属自己的祷告间,彼此样式相近,教宗的祷告间也是一样。为了应对冬季来临时,瑞塔萨伦岛刮寒风的日子,壁炉是必不可少的,里头一对铁炉篦,篦两端装饰有天使雕像,贴了银箔,折射火光。 教宗就坐在这种温暖的祷告间里,他的手掌摩挲大腿上的黑绒毛毯。 他凝望窗的另一边。 隔着告解窗的祷告间总是最好的密谈地点。 贫苦骑士团的团长,马尔科双手交叠着,坐在教宗对面。 “我的伟大父亲,至高的主在人间的代理人,你是说...你想让我们去调查谁被敕封了吗”马尔科斟酌着词句。 “我的孩子,是的,你应该也听到大教钟的钟声,数十年来,我们又多了一位圣徒。” “赞美我主,感谢我主。”马尔科不由地做起手势,“我的伟大父亲,我和我兄弟们乐于接受这项任务,但...我们的目标在哪” “我求取的预言告诉我,在圣地,在白银卡纳。” “那座我们失去的城市主啊,诸神啊,这神圣的指引。”马尔科拧起眉头,肃穆又颤声道:“我的伟大父亲,我们理应再度发起光复运动,同那愚蠢的丹斯切尔皇帝合作,举起刀兵,夺回主和诸神的圣地。” “冷静,马尔科,”教宗语气稍带呵斥,他不敢将自己的疑惑托出给马尔科,只能道:“首要任务,能弄清楚新圣徒是谁然后查清楚,是哪位天使敕封的圣徒。不要被冲动蛊惑。” 马尔科闻言镇定下来,而后道:“我的伟大父亲,您认为我们该如何着手调查” 教宗沉吟了下,说:“暗中去调查,追寻天使或神迹的足迹,既然敕封圣徒,必会有神力残余,记住,圣地还在异教徒手中,不要大张旗鼓,秘密执行。” 马尔科耸耸灰色的眉毛,道:“我的兄弟骑士们总是行事光明,富有美德...恐怕难以秘密执行...不过,我知道一个修会有能力胜任。” “哪个修会” “圣女执剑修会,那些修女骑士们,也是我们骑士团的附庸骑士团。” 第六十六章 动摇信仰 洛梅阿回到讲经院,走入主祭的卧室,解下腰间的颂珠,放到桌上。 看了眼床上的躯体,拉开麦秸椅,洛梅阿坐到窗门边的桌前。 壁炉里柴火燃烧着,木框描上了仿大理石的花纹,椭圆框里的油画像高挂墙上,画幅背景素净,描绘门扉似开未开的天国。 已经够亮,洛梅阿熄灭油灯。 “会不会是我过于神经质了,太多疑了。”洛梅阿自语,“卢西乌斯死前,镇上研习神秘学的学徒这么多,不可能刚好是他被盯上...若说诱发灵性,卡西姆、罗曼都是已经诱发灵性,伊德莱的灵性潜力更是远超他们,晨伊怎么可能会被盯上。” 要说疑点,洛梅阿仔细想了想,除去晨伊所说被拉入古老圣都外,并无别的疑点。而沦陷于苍白骤雨的北土如此广袤,谁知道那暗藏的魂灵出自哪里 “就算是...那也跟克里斯托弗有关,同他没有直接关联。”洛梅阿步步排除自己心中的顾虑,“而克里斯托弗也不见得就有关联,他是从圣地来的。” 克里斯托弗,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已经登上火刑台。 洛梅阿平息下心神,尽管仍有些放心不下,她也做好不时去晨伊家窥视观察的打算。 嘚咚嘚咚嘚咚... 颂珠一连串颤动,把洛梅阿从平静拉了回来。 洛梅阿拣起颂珠,辨认每颗珠子上的经文变化。 “有信圣地来的” 洛梅阿稍稍迷惑,或许是卧发领读的回信。 打开衣柜,洛梅阿坐了进去。 而后,瞳仁徐徐上翻,眼白裸露,漆黑光滑的触手自五官涌出。 她的灵使本体,蛞蝓状的漆黑生物,缓缓钻出。 洛梅阿在地板上蠕动,慢慢地拖动到床边,延展柔软滑溜的躯体,自主祭的四肢上爬,钻入五官之中。 稍作适应后,主祭缓缓起身。 再度拣起颂珠,主祭翻出《和平讲义》,照着颂珠的经文一一解密排序,在第七十二页上停住。 “来自神圣空间的信使,” 主祭以亚温语念诵起一串咒语, “受吾王之王点化驱使的孩子们, 身躯虽渺小,信念却坚贞,无所顾忌,无所隐瞒。 于此仅你我所知之地,履行你们的职责,我召唤你们,布拉多森林的传信妖精。” 第七十二页上的经文字迹随着咒语的吟诵,字体不断开始扭曲,纸页泛起黯淡的黄色,随后如被抹除一样,一行一行的消失。 纸业空白后,点点微光跃到纸面,主祭知道,那是传信妖精们一字一句、毫无偏差地书写信笺的内容。 随着信笺写了一小半,主祭阅读信笺内容,是青红讲经院的来信。 “我亲爱的伊莎主祭,吾王之王同样虔信的信徒, 我必须告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克里斯托弗升天了。” 看到这里,她的心脏像被锤子猛敲了一下,满脸都是震惊。 主祭看着那些颤抖的笔迹,就知道震惊的不止自己。 “原谅我无法详细叙述事情经过,我现在只是匆匆写下此信,除了你,还有别的主祭们和我们的伟大总祭。 我只能告诉你,克里斯托弗,他被绑上了火刑柱。我本以为他会在火中殉道,完成封印圣物的领悟仪式,...圣物虽然成功封印,但克里斯托弗...他似乎被封圣了。” 前文提及克里斯托弗升天,主祭便早有预料,即使如此,她还是陷入莫大的震惊中。 封圣...只有天使能封圣,哪位天使敕封的圣徒 主祭接着看了下去, “此事,我必须及早告知圣殿、告知我们的伟大总祭,接下来只能草草描述。 克里斯托弗宽恕了每一个人,走上火刑台。然后,他受火焰灼烧时,轻唱了圣歌,在场的真教徒们也一并起身歌唱。 随后,一个能被感知到,却看不到的人出现了,他...不、祂,(原谅我的亵渎)祂似乎把握真教的权柄,极为神圣宏大,连数三的我,都不禁颤抖。 祂说,祂宽恕了我们,这是祂定的约。 我不敢妄加猜测,祂或许只是一位...天使,仍固守真教的天使,可是... 难道愚钝者们的天使都拥有如此伟力 如此的...令人匍匐、令人胆寒,乃至于... 动摇信仰!” .................. 骑士团或者又称骑士兄弟会,若想加入这类武装修会,除去严苛的考核外,成员必先誓发终身三愿,分别为:绝财、绝色、绝意,即隔绝钱财、隔绝婚姻、以及对命令与神明的绝对服从和遵从。 圣女执剑修会,也被划归到武装修会之中。 其成员皆是各地遴选的修女们,最开始是作为随军医师团而活跃,然随着光复圣地运动的愈演愈烈,圣女执剑修会逐渐壮大,不可避免地发展成一支武装力量,而由于对传统与信仰的固守,修会依旧是由女性组成,包括马夫、侍从,皆是征募而来的农村妇女。 迄今为止,修会内已有足足五十名骑士,三百位军士,以及数百位侍从仆役,总部位于外泽艾舒尔王国境内的莎洛男爵领内,除去莎洛领,邻近的两块男爵领亦位于她们的统辖内。 即使作为贫苦骑士团的附庸,圣女执剑修会的独立自治权依旧得到良好保障,对于贫苦骑士团的一般命令或请求,修会有权无条件拒绝执行。 除非,是骑士团团长,亲自以狮鹫血盖印的黑巾命书。 黯淡的清晨渐渐明亮,早晨的雾霭弥漫,一群群寒鸦振翅高飞,掠过城堡的圆环装饰。阳光辉映在校场一排排的银色甲胄上,修女骑士们跪在教堂内,做着晨祷,听着钟声鸣响。 年近四十的会长詹妮特,她趁着晨祷,攥紧团长派狮鹫寄送过来的黑巾命书,找来了其余四位骑士长,修会内大小事务,皆由她们商讨。 她们聚到会议厅内,落座长桌前。 “嬷嬷,出什么事了”说话的是尤多西雅,她面容姣好,秀发淡棕,二十七岁,是她们间最年轻,也是学识最渊博的。 “忠于主的姐妹们,我无意打断你们的晨祷,”说着,会长詹妮特摆出那封黑巾命书,“尤多西雅,看这个,黑巾命书。” 被黑色丝绸巾带装饰的信笺落在众女眼前,骑士长们一一倒吸口气。 “怎么了嬷嬷。教宗要再度筹备光复圣地运动”一位灰发女骑士严肃地问道。 “不、并不是。”会长詹妮特将丝绸巾带扯开,将其中用狮鹫血盖印的信纸抽出,“白银卡纳,我们丢失的圣地,有人被封圣了。” 霎时,整个会议厅陷入莫大的震惊中,难以置信的沉静里,她们能听见彼此的手臂颤抖的声音,逐渐喘急的呼吸。 第六十七章 我的半身,我的主舵 尤多西雅,她脸色迅速变化,又最快地回复过来。 “如果只是告知,那么没必要用黑巾命书,嬷嬷,信上是不是还提到了别的事。”尤多西雅问道。 见尤多西雅如此快地从震惊中回复,会长詹妮特欣赏地点点头。 而后她道:“确实不止如此,马尔科团长,他要求我们派遣骑士或军士前往圣地调查,而这也是我们的长项。” 圣女执剑修会虽说作为武装修会,然而,全由女性成员组成的弊端在于,正面战场的交锋上,她们远不及其他武装修会,事实上,自建会以来,她们直接与异教徒交锋的次数,不过六场战役,虽说大获全胜,但都是作为后备力量投入战场中。 而更多的,则是完成随军医护、侦察情报、护运物资等工作。 “有什么人选吗会长。”一位与詹妮特同龄的骑士长问道。 詹妮特双手交叉,摆放到桌上,道:“这正是我想问你们的。你们知道,那里被异教徒侵占去了。” 而后,她犹豫片刻,又补充道:“信上转述了教宗的话,这场封圣,似乎有些古怪,教宗担心或许是异教徒们的阴谋,当然,这是我推断的,恐怕寻常人员不能胜任这种任务。” 她目光侧移,挪到尤多西雅身上,后者托着下巴思考。 “矮人卡莉如何,她可以乔装成男性,加上她姐姐辅助。”灰发女骑士提议道。 执行调查任务,她们一般是派遣两人或三人一起行事。 “不行,卡莉是南边来的,白银卡纳可是在北方,很容易露馅。”另一位骑士长否决道 “罗娜呢她是北方人...不过,让谁跟她一起噢,爱丽丝可以。”与会长同龄的骑士长问道。 詹妮特会长想了想,摇摇头否决道:“可能不行,爱丽丝要回家照料母亲,她母亲染了重病,我已批了她的假。” “詹妮特会长,既然主的代言人如此说,”尤多西雅将手放下,她直勾勾地盯向詹妮特会长,道:“那么,我只有一个人选。” 詹妮特会长对视上她的眼神,一时便想到是谁,稍稍怔愣。 “琴杜伊尔。”尤多西雅吐字道。 “疯了吗,尤多西雅!”灰发女骑士拍桌,激动道:“你竟敢提议那个疯精灵。” “她的情报有一次不准确、不及时吗”尤多西雅没作表情道。 灰发女骑士气道:“我主在上,那精灵以秘法,清查折磨他人灵魂来获取情报,如此亵渎!别忘了,她是个刺客,以前就是,现在也是。” “别忘了,大部分都是异教徒,杀异教徒不算杀人。”尤多西雅淡淡道,“而且,除去秘法,她的隐蔽能力、侦察能力、还有对修会的忠诚,都是我们有目共睹的。” 其余几位骑士长闻言,都认真考虑起她的提议。 尤多西雅说完,转头看向会长詹妮特:“会长,既然教宗怀疑背后是异教徒的阴谋,那么...就更应该让琴杜伊尔前往,她熟捻克希语、亚温语、真阿文、还有丹斯切尔语。而且,我估计,圣银大教堂已落入异教徒重重监视中,只有足够有能力的人,才能胜任这份工作。” 詹妮特闻言心中一阵动摇,她扫视其余骑士长们,叹了口气道:“那么,我们照规矩举手投票。” 会长并没有问是否还有其他选择,在场的骑士长们也由此看出会长的倾向,她赞成尤多西雅的提议。 刷刷声下。 四比一。 “那么,就派遣琴杜伊尔前去探查真相。” 会长詹妮特庄重的宣告声下。 尤多西雅摩挲淡棕的发梢,神色淡然。 洛梅阿,我的半身,我的主舵。 这应该对你的境地有利。 我相信琴杜伊尔,她能够将你遇到的邪祟魂灵,调查清楚。 .............................. 翌日下午,晨伊看见一批接一批的真教徒们跨过准备集市的人们,涌向镇上的教堂,不禁疑惑,曼努埃尔几天前才离世,按克希人的忌讳习惯,不过三天是不会光顾死人的地方。然而,真教徒们群聚教堂内外,膜拜圣像,高唱圣歌,对主不吝赞美之辞,少部分有见识的,还顺带赞美了诸神。 路过的艾米奶奶恰好回答了他的疑惑。 “小晨伊,圣地显了神迹!赞美我主,赞美祂。” 晨伊吓了吓,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消息就从圣地传到复活镇。 “克里斯托弗神父,赞美他,愿他安息。”艾米奶奶吟诵了几句常听的经文,又道:“神父他升天了,在火中走上了天国,主啊,这是多么伟大的神迹,不止如此,大家还看到了主,神父受火刑时,瞬间乌云密布,神父领着所有人高唱圣歌,主啊终于显圣了,祂举手便是雷霆,降下大雨熄灭了火焰......”艾米奶奶有声有色地讲起,经多人转述的故事。 晨伊听到后面,艾米奶奶还说,主降下天使惩处了几乎所有的异教徒,血流成河,主又将鲜血化成牛奶,赠给真教徒们,并宽恕他们。 按按额头,晨伊稍有无奈,传说总会在周折下掩盖住本来面目,自己当时根本就没有对任何人动手,更不可能将鲜血变成牛奶。 说到最后,艾米奶奶露出愤恨,这对于她来说,是少有的。 她说:“那些异教徒,无知亵渎的异教徒,竟然公开说,是他们的神显了神迹,因为仁慈而且同情真教徒的遭遇,可耻!真是可耻!” 晨伊闻言,稍有惊诧,又很快想明白了,巨王教自诩吾王之王为主神的继任者,再造天国的唯一神祗,当然不可能说是真教的主降下神迹。 “克里斯托弗神父,他是圣人,我们的圣徒,”虽然教会还未认定,但这种说法已经传开了,艾米奶奶合十双手,又虔信地念了几句经文,转过头道:“对了,小晨伊,我刚去了教堂,我认为你也该去亲吻圣像,你叔叔是虔诚的真教徒,主也会庇佑你的,” “我下次去,艾米奶奶,愿主祝福你。”晨伊摆摆手道。 第六十八章 集市 看见衣衫褴楼的山卜人都要搭起帐篷,在笛鼓的喧嚣声中,小镇广场上,满是果篮、麦子、烤好的面包、鸡鹅等家禽扑扇的羽毛;雀跃着跳舞的异教徒们,把自己喝得跟野兽一样醉醺醺;靠边缘的角落,几个蓬尖高翘的帐篷,皮肤白皙或微黄的大小姑娘们,坐在篷子里头,时不时掀开帘子,望一眼那些换上舞女装束,大胆摇晃肚皮与裙摆的姐妹们。 她们恰好与路过的自己对视上时,晨伊就知道,好吧,朝圣日到了,集市来了。 一片繁华的闹市,卫兵们巡视街道。 集市的节庆总会很乱,不止亚温人跟克希人,山卜人、低地矮人、侏儒地精各色少见的民族或种族都会在这一个半月扎堆,围着木枷台,哪个角落都有摊子,哪都有稀奇的东西,比如低地矮人,当街挥舞他们的望远镜。 卫兵们除去看管小偷小摸、争执喧哗外,还得监督用马、牛、驴等驮运货物的商人,不得让那些畜生当街排泄。 晨伊刚刚做完监狱的工作,对那帐篷内钻出来的脑袋摆摆手,无视妓女们殷切的目光,走过熙攘的集市。 身后突然传来一派惊呼哗然,晨伊侧了侧脸,原来是一只高大的巨魔,它的獠牙被修平,披着袍子,背驮着沉重的货物,小丘一样,脚趾踩出一个个浅坑。 巨魔粗壮的手指上,戴着人类脖子宽的戒指,十分稀奇,不过晨伊没多留意,他径直往魔法学院去。 卡西姆提前派人过来送信,信上说:晚上有一场神秘研讨会,在男爵的城堡里进行。 事实上,神秘研讨会只是附带的,男爵城堡里主要举行的,是场宴请贵族领主、骑士乡绅的宴会,在采光最好的大厅,按传统分四张大长桌,前后两座壁炉,一大一小,有仆人不停添柴火。 根据异教规矩,宴会若提及宗教,只能谈论本教而不得谈论其他宗教,但在复活镇,男爵为了兼顾双方,往往不会将话题推到神学上。 而复活镇的神秘研讨会,是近几年巫师卢西乌斯主持的,时间在宴会第一轮晚餐后,邀请途径复活镇的学者和学徒们参加,靠着卢西乌斯的名望,还几次邀请过贤者参会。 卢西乌斯死后,神秘研讨会自然落到卡西姆手里置办。 卡西姆这些天也一直在准备,不过晨伊要在监狱看班,即使知道,也没法参与具体工作,因此也不知道具体内容。 照着记忆往学院走,镇民们一下被集市聚到广场,街巷难免掉入冷清里,晨伊一路上看不到几个人。 临近学院,晨伊碰到了伊德莱,后者走在自己前面,没看到自己。 本想打声招呼,但想了想,晨伊从衣兜里掏出厄运铜币。 试一下。 食指和拇指扣住铜币,晨伊轻轻一抛,据观察,抛这枚铜币不需要睁开灵视之眼,只需消耗灵性。 哐。 硬币稳稳落在手心,晨伊看向伊德莱。 只见伊德莱走着走着,突然一个趔趄,脚尖好像碰到了什么,只听见伊德莱尖叫一声,直啃啃地摔倒在地。 晨伊怔了下,平移目光,发现他脚边有块不大不小的石子,卡在泥地里。 自己之前可没看到那有颗石子。 如果没有抛掷厄运铜币,不是伊德莱摔倒..... 那么会不会自己碰到这石子摔倒 晨伊收起厄运铜币,以自己现在的灵性,大概能够抛五次。 “伊德莱,你怎么了”晨伊佯装什么也不知情,走过去将他扶起。 “摔倒了呗,这遭诅咒的石子。”伊德莱骂骂咧咧,“你也现在去学院” “对。” “我以为你退出了,诱发灵性后没怎么见过你。”伊德莱道。 “我去了监狱看班,一天两铜迪尔。”晨伊解释道。 “才两铜迪尔能买什么”伊德莱听到报酬后更不解,显然对他这种富庶家庭的孩子来说,不能理解,一天两铜迪尔是多高的薪资。 晨伊耸耸肩,道:“嗯...六块面包,不过现在集市,只能买两块。” 自己说的面包当然不是白面包,而是拿粗麦混麸皮、还有橡子什么的磨成出的麸皮面包。 “噢。”伊德莱点点头。 两人路上没多说什么,直至走到学院。 他们踏进门,就看见卡西姆和罗曼,二人早早在学舍里等候,站在黑板旁。卡西姆那白手套包裹的手,抓着粉笔,写上一个个文字。 晨伊仔细看去,立刻起了鸡皮疙瘩。 这是...那巫术手稿上的文字! 晨伊再三辨别,尽管卡西姆写得比较歪扭,但自己还是能认出字形。 “哦,你们来了。”卡西姆转过头,招呼道。 罗曼也回过头,朝他们点头示意。 卡西姆转出讲台,清了清嗓子,交代道:“好吧,信上虽然介绍了,但我担心讲得不清楚,现在再讲一遍。” “啊、哦。”晨伊把目光从黑板上收回,遮掩神色。 “我们要先参加宴会,第一轮晚饭后,我会提醒你们,到时你们就到侧厅去。我的佐伊,她会是这场研讨会的主持人,要有礼仪,献上和平之吻,你们知道。记住,这不是我们结社的小打小闹,而是场研讨会。”卡西姆的脸庞做不出表情,何况被麻袍裹着,只有眼神和口吻能表达他的严肃。 “正式开始后,可以放松些,会先有个娱乐活动,一个小小的赌博,赌星象。” “赌星象”伊德莱新奇地问道。 “这项娱乐一直都是学者集会的常备节目,星光石,知道吗”卡西姆知道伊德莱年纪小,见识也不够多。 “知道。”伊德莱点点头。星光石,是种常见的魔法材料,具有记录星座的能力,外表类似鹅卵石,多出现在清澈的湖泊边,石体表面有些许斑点散射银光,横切开后,其中会出现星象图。 “赌星象,就是根据星光石表面的斑点,来推测出切开后的星象。我设置了一点彩头,一块星光石,一枚银里德,记住,别赢太多,当然,我也不太相信你们有赢多的能力。”卡西姆顿了顿,玩笑道:“就算是学识渊博的克里木贤者,十块也有两块错。” 第六十九章 研讨会 至少在这小镇里,一场晚宴不似城市贵族宴会,每时每刻都有过多的规矩。 “抱歉,这里没有女主人。”阿泰男爵看着宾客们一一落座,高举手中的酒杯,笑道,“按照习惯,你们都该亲吻女主人的戒指,不过,这里只有男主人的靴子。” 在场宾客们一片哄笑,除去些恪守礼仪而拘束的文书学者们,他们不敢笑得过于放肆,以免被同行瞧不起。 结社四人坐在背光的右桌,跟文书学者们坐一起,左桌是骑士乡绅们,他们穿着打扮或正式或随意,用铅制和铜制的餐具。 男爵领附近的领主贵族及其家眷,他们坐主桌,用银质餐具,大部分是旧贵族,也即是跟阿泰男爵一样,改信异教的。那一桌有几个仆人站身后备着,还有小壁炉,几乎是大厅最温暖的地方。 还有一张空的长桌,上面放着提前备好的克希名菜:烤乳猪,选的是刚断奶的猪崽,光腌制就用了数种香料,因此这道名菜也占了整场宴会三分一的开销,竖着放到中间偏上的位置,既不阻碍视野,也能让人一览乳猪的色相。 随着主厨拎出盘子,咔嚓划开乳猪的肚皮,横竖分切出几个部位,而后,众人的目光下,主厨举圣餐般地将盘子举高,狠狠一摔。响亮的破碎声里,宴会一开始就进入了高潮。 “敬我们的神。”阿泰男爵起身,高声道。 几位改信的领主意味深长地瞥了眼,笑了笑,也应和起这暧昧的话。 “敬我们的神。” “敬我们的神。” “敬我们的神。” 还有几位新贵族,他们是纯正的亚温人,也不试图纠正,只是小声地来一句“敬吾王之王。” “圣地、圣地出了神迹!一个神父,他上了天国!”一位醉醺醺的胖子领主,他朗声阔论道:“神父克里斯托弗,大家都说他是个圣人,最差也是个真福!” 阿泰男爵肉眼可见地,因兴奋而颤抖喉结,但还是打住道:“奥布里,现在不适合谈这个,喝酒。” 看见身旁亚温人的脸色,胖子领主识趣地换了话题,说:“我听说,一个吟游诗人说,丹斯切尔的皇帝,他被人刺杀了。” “什么!”主桌几个领主贵族纷纷回头凑过脸去,家眷们也不禁竖起耳朵。 “那个乔治皇帝,他去视察工地,然后被人淹死了。” 贵族们有贵族们谈的事,主桌的宾客们一下打开话匣子,就着所听所闻的局势高谈阔论起来。 坐在长桌上,晨伊享受起木叉子下的美食,每人都会分得一块烤鱼肉、烤鹿肉,和羊肉糊,比起家里常年寒酸不变的食物,已经极为丰盛。 晨伊瞟了眼同桌其他人,结社几人对自己面前的酒杯一动不动,这是卡西姆之前叮嘱过的,除了他们,其他学者学徒们,也仅仅是轻抿一口。 一次晚宴要吃两轮或更久,第一轮晚餐结束的标志与吟游诗人有关,弹着鲁特琴的两位诗人,他们得合唱完两首史诗,分别在开餐时和开餐后。晨伊慢条斯理地切肉,不时舀一勺灰色的羊肉糊,吃得出是新鲜的羔羊肉。 不知吃了多久,待吟游诗人唱完《奥瓦奴之歌》,第一轮晚餐结束了。 “到侧厅去。”卡西姆拍了拍晨伊的肩膀。 晨伊微微颔首,从桌子前站起身来。 不止研习神秘学的人,其他宾客也有些站起身来,活动身体、解决需求,晚餐分数轮,也是为了给宾客们歇息时间。 随着卡西姆的带领下,二十来位学者学徒们一并前往侧厅。 侧厅门前,佐伊和三位侍女站着。 卡西姆走上前去,挽住妻子的手。 “晚上好,学者学徒们,这位是我的妻子佐伊,也是这场研讨会的女主人。” 佐伊上前一步同他们行礼。 回礼后,晨伊照着卡西姆的眼神暗示,率先上前,牵起佐伊的手,她戴着丝绸手套,翡翠戒指套在外面。 晨伊礼仪性地轻吻戒指上的宝石,而后快速放下,不多看女主人一眼。 有人领头,即使是乡下人也知道怎么做,众人们纷纷礼节性地献上和平之吻,有序地拥挤侧厅。 侧厅不大,但还是能容下二十多个人,有新添上柴火的壁炉,毛毯铺着,所有人一进门,便看见一张长桌,其上摆放着一盘一盘的星光石。 学者们都轻车熟路地走到长桌两旁,提前打量起星光石的样式,有几位耐心地跟身边的学徒介绍这项常见的活动。 佐伊站到桌前,宣布道:“在研讨会正式开始前,我们得先进行一场娱乐活动,如你们所见,我们准备了五盘星光石......” 同卡西姆紧张的眼神不同,佐伊显然对这种场面,十分熟捻。 介绍过规则后,佐伊吩咐侍女们上前,将四盘星光石收起,桌上仅留下一盘,将它们一个个拣出,排列到桌子上。 晨伊眼睛一亮,扫视一圈周围的学者学徒们,这正是自己熟捻厄运铜币的机会。 众人围了上去,彼此也谦让,只有伊德莱和其他一些没多少见识的学徒们有些跃跃欲试。 “这些是春季的星座。”佐伊介绍道,星光石表面的斑点,是可以辨认出是大概的时节。 一位学者捡起一块,辨认其光斑,道“这肯定是巨木座,四星的,长方几何。” 侍女递过小刀,学者当众横切星光石。 星光石的横切面裸露众人眼前,赫然是五粒银色斑点,按正方形排列。 “很遗憾,是方石座。”佐伊摇头宣布道。 那位学者朝其他人尴尬地笑了笑,咳嗽两声,拣起别的石头。 晨伊小心掏出厄运铜币。 稍稍走到人群后面,小小地抛起一个弧度。 有两个学徒和一位学者又选好的星光石,讲出对应星座,一一切开后,没有一个正确,不禁摇摇头。 晨伊走上前去,扫视着一个个星光石。 身旁站着位蓝袍学者,他白发苍苍,名为门罗,卡西姆有介绍过,他是在场众人里最富名望的。 门罗抓着望远镜,拿着一枚表面有七个斑点,仔细观察。 他抓了那枚星光石很久,不断地转动石头,眉头紧锁。 最后,门罗还是摇摇头,将那颗星光石放回原处。 晨伊想了想,随手抓起那颗星光石。 第七十章 卡西姆:神是绝对存在的 晨伊捡起那颗星光石,源自于脑子里一闪而过的灵感。 这种灵感甚至都没有在脑子里确切下来,而是一种突然起意。 “难道是...铜币的影响”晨伊嘀咕道,辨认起上面的斑点。 而后,晨伊诧异地发现,勾连起石头上的斑点,一下就想到几个对应的星座。 “应该是...狐兔座”晨伊斟酌后,选出最相似的,转过头朗声道:“狐兔座,这颗星光石。” 周围的人看了过去,晨伊的打扮不似学者,待他将星光石放到侍女手上,交给众人阅览后,更是纷纷摇头。 “这应该是春兔座。”罗曼开口质疑道,他盯着晨伊,这个灵视之眼残缺的真教徒。 其余几位学者,草草看过后,三位赞成是春兔座,一位说是麋鹿座。 他们没有否定晨伊的话,只是笑笑看他,毕竟他只是学徒身份,推测错误也是常有的事。何况不是自己的学徒。 门罗转过脸,他盯起晨伊,问道:“你觉得是十六星的狐兔座” “是的。”晨伊心里也稍有忐忑,但还是道。 “我在麋鹿和狐兔之间犹豫了很久,”门罗笑了笑,自嘲道:“所以我换了一颗,就当老人为保全自己的名声。” 听到门罗学者这样说,众人眼神疑惑,有些不置信地看向晨伊。 连一直旁观的卡西姆,他也将目光落了过来。 “切开吧。”晨伊朝侍女说。 侍女将小刀递过来,晨伊接过,刀刃放到星光石横面,深吸一口气,缓缓切下。 星光石比鹅卵石要软,刀刃也没有遇到多少阻碍,众人的目光下,星光石的横面被一分为二,银色斑点露在表面。 “一、二...”晨伊数着,稍稍惊喜道:“十四、十五、十六。” 银色斑点的排序,上六星勾下两个角,其余十星勾勒出尾巴和身体,俨然就是春季星象的狐兔座。 “很有眼光和天赋,学徒。”讶异下,门罗学者笑道。 周围的人没有想到真是狐兔座,眼睛一下瞪大,目光诧异又感叹,刚才讨论的几位学者互相看了看,随后低头掩饰尴尬,罗曼更是不声不响地走远了一点。 晨伊笑了笑,谦虚道:“这没什么,门罗学者,我是一时走运,而你有渊博学识。” 门罗学者闻言,幽默道:“神秘学的研究可以脱离学识,却离不开运气,在这里,学识总比不过运气。” 他说完,拿起另一颗同样观察很久的星光石,朝侍女说:“切开吧,十三星的黑象座。” 侍女递来小刀,门罗学者娴熟地将星光石切成两半。 移开上面那瓣星光石,门罗学者低头数起星数。 “一、二...”他怔了怔,道:“只有十一星,看来我眼花了。” 晨伊转过头,反应过来,心里一阵抱歉。 在自己抛掷铜币的时候,门罗学者是最近的那个。 随着学者学徒们切开一块块星光石,一盘又一盘的盛上,整个娱乐活动也接近尾声。 虽然开头失利,门罗学者终究凭借丰富的经验和学识,推测对了十五个星座。 卡西姆凑到妻子身边,问道:“佐伊,晨伊推测对了几颗” “我的卡西姆,”佐伊柔和道:“十颗,第三多。” 卡西姆嘴巴张了张,讶然地打量了会晨伊:“叫人惊讶,或许就跟门罗学者说的一样,很有眼光和天赋。” 随后,他惋惜道:“可惜...诱发灵性的时候出了变故。不知道,白金学派以外,别的学派有没有办法补救。” 佐伊眨眨眼睛,提醒道:“你可以在交易的环节问一下,我想,不会很贵。” “但问题是...可能没人清楚。”卡西姆无奈地耸耸肩。 佐伊不再同丈夫交谈,她上前和众人宣布,娱乐之后,轮到“富有学术氛围”的时间。那是对“神秘研讨时间”的指代词。 几个侍女收拾星光石,把桌子抬走,推出一张长矮桌,亚温人是坐在垫子上的民族,所以,学者间的研讨,也会在一张张的垫子上进行。 门罗学者是他们间最有名望,学者间的名望如何来谁都知道,是在每次研讨里的辩论而来。 他一坐到垫子上,就捋着胡须开口道:“我是个不信者,是个不信的学者。” 这平淡的话,如同一声惊雷,炸在每个人耳蜗里。 周围学者闻言呆了呆,他们齐齐将目光投向门罗学者。 要知道,学者七誓里,第一誓便是,此后虔心信神。 卡西姆变了变脸色,凝视门罗。 “别担心,同行们,我只是在诉说一种新出现的观点。”门罗学者顿了顿,接着解释道:“它源自西部群山,在白金学院的学者间流传。” “白金学院...真的是白金学院吗多亵渎的观点。”一位学者半信半疑地确认道。 “是的,不过,我认为还是很有道理。他们将它称之为无神主义...或者实用主义。”门罗学者说了两个陌生的单词。 在脑子里,晨伊费了点力气将它们从白金文转译成亚温语。 “我事先表明立场,我赞成他们的观点。”门罗学者这么一说,把在座众人的胃口都吊了起来。 卡西姆直直地盯着门罗学者,没有急着说话。 晨伊身旁的伊德莱,求问过巨王教又求问过真教的他,收拢双腿,露出极大的好奇。 “他们认为,诸神与吾王之王,不过是神明而已。神有神关心的事,而人应该关心自己。一只羊羔,能活七八年,一个人,也能活过七八十年,那么对于羊羔来说,人就是神,这点上,人与神并无二样。”门罗学者诉说着新观点,口吻兴奋。 周围的人作出思考的动作,在神秘学研讨会,很多知识并无忌讳。 卡西姆一时呼吸急促,敲击地板,继续竖耳倾听。 “当然,这并不是关键,关键在于...”门罗顿了顿,像极按住史诗最后一句不唱的吟游诗人,待目光纷纷聚焦自己身上才道:“他们认为,绝对的神不存在,神只是相对的存在,也即是说,神明的永生,只是相对人而言,对于更广阔的时间来说,不过一瞬。” “门罗学者。” 众人纷纷回头,说话的是卡西姆。 晨伊也看向他。 “我要驳斥你。”卡西姆淡淡道。 “噢你请说,卡西姆学者。”门罗学者作出手势。 “要我说,若谁真的相信了它,谁就上了当,远的来说,有因信仰救助世人的贝伦德、有为吾王之王,而甘愿被石子砸死的卡托,近的来说,便是真教的神父,克里斯托弗,他活活被火焰灼烧,又因信得救,若没有信仰,这便不会发生,获得这种宝贵无神主义的人,是否还有为不相识的平凡人而牺牲的良善他们否定神明,也就获得不用负责、事不关己的快感。神秘学,不应空谈神秘。” “这说服不了我。”门罗学者皱皱眉头,脸色动摇道。 “这个无神主义,不过人提出的观点,站在人的层面,而未站在神的层面丈量。” 卡西姆话虽简短,却尤为有力,门罗学者扶住胡须,不禁深思。 “至于说‘神只是相对存在。’”卡西姆轻轻举起脖颈上的圣画吊坠,“在这座受神眷顾的小镇,我曾听到神谕。” 话音刚落,在场学者学徒无一不面露诧异。 门罗学者抬起眸子,也凝视着卡西姆。 晨伊愣了下。 “祂说:‘存在就是被感知。’”卡西姆扫视众人,虔诚而严肃道:“‘我思故我在。’” 众人先是瞳孔微缩,仔细咀嚼后,眼睛陡然睁大,嘴巴张了张,难言心中震惊。 门罗学者仿佛变成了雕像,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回过神来时,慌乱地低下脑袋,几经思考,却找不到辩驳的话语。 素来自诩学识渊博的门罗学者,面对这两句简练而深长的话语,唯有深深的无力。 “我想,正因为如此。”卡西姆抬起头,深深地望上方看,“神是绝对存在的。是绝对的存在。” 第七十一章 雷蒙德的佩剑 他们凝望着卡西姆,那个坚称自己听过神谕的麻风病人。 托起下巴,抓住鬓角,那些学者们沉思那两句箴言,越想便越为之折服。 门罗学者抬起脸,捋着胡须,郑重道:“我得说,你没有完全说服我,但卡西姆学者,以我的学识无从辩驳,我必须承认,若真是神谕,那神已胜人太多太多了。” 话说完,学者学徒间爆发一阵掌声,为卡西姆的学识,为门罗的风度。 卡西姆缓下口气,连忙谦虚地推脱。 晨伊脸色稍稍古怪,从众地拍起手掌。 研讨时间以两人出色的辩论开始,作为学徒,晨伊一直在旁听,少有开口参与其中,即使有,也多是附和,这种学术上的讨论,以晨伊现在的知识面,能听懂都已十分勉强,难以说出什么成文的观点。 期间,晨伊注意到,卡西姆和门罗学者,他们就像没有争执过那样,平和地交换学识,频频点头赞成对方的观点,这也是寻常研讨会常见的,学者们对神秘学的探讨总没有隔阂。 研讨时间很长,大约一个半小时,期间还有仆人过来告知众人,第三轮晚餐开始的消息。 富有学术气氛的时间结束,佐伊走到众人之间,抱歉地通知众人,即使某些学者谈得兴起,也只能不舍地结束讨论,互相留下旅馆地址。 “那么,是时候轮到交易环节了。”卡西姆同他们道。 通常来说,交易不是研讨会的重头戏,毕竟巨王教的不少城市里都有相应的交易所,但也通常被视为研讨会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某些时候,还是赃物出手的机会。 卡西姆筛选过参会的人选,他并不想赃物在这研讨会上出现,那样会让名誉受损。 其中一位学者扶了扶袍子,首先道:“你们知道,我是一位药剂师,我要出手两瓶珍贵药剂,一瓶能促进伤口愈合,另一瓶能暂时提升灵性。” 说完,学者从牛皮包里拣出两瓶药剂,放到众人眼前。 一深蓝一淡绿,玻璃瓶里颜色瑰丽。 “晶莹透明得跟琥珀一样,相信有眼力的大家都能看出来,这里面可没有多少杂质。”学者夸赞道,“三十五银里德,或者一枚金罗纳。” 星光石里赢了十银里德,晨伊本来对提升灵性的药颇有兴趣,但一听价格,只能把脖子缩回去。 “三十二银里德,我不需要你的玻璃瓶。”靠门那边,一位学者出声了。 “好,成交。”卖药的学者将两瓶药剂递了过去,后者掏出两个空瓶,分别倒完后,将瓶子和银币递了过去。 之后又有几桩交易,有的成功,有的无人问津。 除了实际的物品外,还有交易信息。 “有谁懂得骆目语的相关信息,我这里有一串咒语是关于骆目语的。” “我们之间可有人知道南方的古代法师遗迹有几名骑士在那边失踪了,若能提供相关信息,我愿意支付十五银里德。 “我要出手一个名额,一位附魔大师的预约名额,买下这个名额,一年后,你可以让他为你打造一把符文武器。” ........ 交易接近尾声,卡西姆清了清嗓子,环视一圈后问道:“我们之中,有谁知道白金学派外,如何诱发灵性的确切信息,比如美德学派、玛尔洛伊学派...” “卡西姆学者,你为何问这个,白金学派可是主流。”一位学者不解道。 “白金学派虽然是主流,可古代先贤们,并不全出自白金学派。”卡西姆回答道,“有谁知晓吗” 然而,学者学徒们纷纷摇了摇头。 卡西姆叹了口气。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当仆人过来告知最后一轮晚餐准备开始的消息时,研讨会也宣告结束了, 众学者学徒们由仆人领着,去参加最后一轮晚餐,分食那道克希名菜,烤乳猪。 晨伊也随着他们站起身,正准备走出门时,一位仆人拉住了自己。 “你是雷蒙德的侄子,晨伊吗”那仆人问道。 “是我...怎么了”晨伊回问道。 “男爵大人,他在书房等你,他希望你到书房去和他见一面。”仆人道。 男爵要找自己,晨伊感到一头雾水,问道:“男爵大人找我做什么” “男爵他说,”仆人转述道:“克里斯托弗,让他想到了雷蒙德。” “好吧,我会过去,带路吧。”晨伊听到后点点头道。 走过廊道,左拐右拐下,仆人将晨伊带到书房前,示意晨伊自己推开房门。 推开房门,晨伊走进书房内。 “欢迎,孩子。”阿泰男爵坐在椅子,桌边摆着烛台,他脸颊醉醺醺的通红,仍十分有礼节地朝晨伊做了个手势,“希望你能吃得好。” “我吃得很好,男爵。”晨伊朝男爵行礼道。 “好吧,晚餐间隙不长,我尽量长话短说。”阿泰男爵站起身,他深吸一口气,道:“孩子,对于你叔叔,我很抱歉,尽管几年前我就跟你说过了,那时形势所迫,但...还是很抱歉。” 晨伊稍稍地吸了口气,听到仆人传达的那句话时,自己也大概猜出男爵为何找自己。 “我知道的,男爵,我未有怪责过你。去圣地,这是叔叔的选择。”晨伊叹口气道,雷蒙德选择去圣地时,阿泰男爵已经投降异教。 “孩子,很高兴听你这么说,雷蒙德,他曾是我最优秀的骑士。”阿泰男爵努努嘴笑了笑,怀念道:“我还记得,他跟我头次去打猎的下午,那天他射死了一只野猪,两头麋鹿,而我,连只兔子都没逮到。” 很快,阿泰男爵咳嗽两声,收敛起回忆,道:“孩子,相信我的仆人跟你说了,是的,我受了克里斯托弗的感触,我是听到了他的故事,才又记起雷蒙德,请你原谅我的记忆力。 因为听到神父的事,所以我记起了雷蒙德,晚宴前,我问过我的总管,他说你已经十六岁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酒意上涌,阿泰男爵喘了几口气,接着道:“说了这么多,我说、我想说,我想弥补你,孩子。你就当作,一个上年纪的人没有忘去过去的信念和情感,想对过去的遗憾作补偿。” 晨伊有些诧异,随后问道:“男爵大人,你想怎么弥补” 要知道,对于一位骑士的侄子来说,还是背叛领主的骑士,阿泰男爵没有照拂的义务。所以晨伊才会诧异。 “你知道,你叔叔是我的骑士,他的装备都是我置办的,也在城堡里。”顿了顿,阿泰男爵继续道:“你毕竟不是骑士,也未经骑士训练,盔甲按情理来说,不能送给你,但你叔叔的佩剑,我想,它适合交到你手上。” 叔叔的佩剑晨伊的眼神一下严肃又激动。 一柄锋利的长剑,从来都是骑士的灵魂。 第七十二章 长剑禁忌 待最后一轮晚宴结束,每人都分到了一块烤乳猪,酥脆的表皮,流油软嫩的肉块,晨伊还是头次吃到如此多的香料味。 得益于异教徒的朝圣日,每年这一个多月,城堡都有不菲的税收入账,所以例行的宴会也一年比一年豪奢。 晚宴结束后,晨伊留座在大厅内,待阿泰男爵安顿完那些领主贵族们,以及送别那些乡绅文书。 阿泰男爵回到大厅,他招呼晨伊过去,为了保持清醒,他比平时少饮了许多,弯下身从壁炉上借了火点燃火炬。 “走吧,去库房。” 晨伊点头起身,跟着男爵走进城堡的内院,途径两座小吊桥,走到校场,阿泰男爵停下来,举着火把辨认位置,集市的缘故,城堡里大多数卫兵都被派去巡街了。噗呲呲的嘶声,旁边是马厩,马骚味溢了出来。 “这边。”阿泰男爵说。 走过马厩,他掏出库房的钥匙,连排的木造库房里,兵器库在最里头。 拧开门锁,阿泰男爵领着晨伊走入其中,刀有刀架、戟有戟台,武器各有分类,晨伊稍稍略过眼,便看见手办剑、链头槌、乌鸦啄等十几种武器,以一个男爵领的标准来说,丰富非常。 阿泰男爵走到兵器库最里头,翻出一个长条形的木盒,轻轻一抹,手指满是灰尘,他在火光下辨清上面的标识后,呈到晨伊脸前。 “孩子,这便是你叔叔的剑。”他边说着,边把火把塞到墙壁上的铁火炬架上。 晨伊接过长条形的木盒,放到地上,阿泰男爵递过来一把钥匙。 钥匙插入锁孔,拧转后,晨伊打开木盒。 黄得发棕的麦秸间,一柄狭长的长剑,静谧地躺在里面。 剑身即使蒙尘,火光下,仍是瑰丽的淡银色,配重球是深灰色的,自十字剑格延申至剑锋的血槽,美丽又平滑,锋刃粗看下长且直,细细观察,晨伊看见剑身中部微凹的弧度,如体态匀称的美人腰,啧啧称奇,自己不是第一次见它,但确实多年未见了。 “它的名字,我想你知道:世间的坚贞。”阿泰男爵怀念道:“但你或许不知道它以前的名字。” “以前的名字”晨伊抬头问道。 阿泰男爵顿了下来,拿衣袖拭去剑格的灰尘,“在这里。” 低眼看去,那是真阿文,晨伊试着念道:“...禁忌” “回忆下,克希语里,那个单词怎么念。”阿泰男爵意味深长道。 “禁忌...海..德”晨伊念叨一遍,睁大眼睛道:“黑德薇希” “是的,你的堂妹。这不是他第一柄剑,却是他女儿出生后锻下的。”阿泰男爵说着,又道:“他第一柄剑,是他妻子的名字,也就是你婶婶,梅丽莎。” 晨伊抚摸剑格上的名字,上面涂了金漆,这似乎象征着她那头柔软金发一样。 可想而知,黑德薇希对普涅家的意义。 至于为何改名,不用说,晨伊心里也清楚。 黑德薇希过世了。 后起的名字:世间的坚贞,即意味着,叔叔雷蒙德,自此后献身于神明。 “拿起它吧,挥动它试试。”阿泰男爵道。 晨伊将手掌按到剑柄上,深吸口气,拎起后,双手握紧剑柄,退后几步,到稍稍空旷的位置,朴实地下挥,感受仿佛划开空气的锋利,手心激动的汗水,染湿剑柄的灰尘。 禁忌、或者说黑德薇希,不知是什么钢打造的剑刃,它轻盈且锐利。长度相较寻常长剑要短些,因此不仅适合双手,单手持握时,花多点力气,亦能挥舞。 阿泰男爵这时起身,建议道:“我得跟你说,我希望你不会有挥剑的机会,我也希望你不要与人起私仇争执。你毕竟未经骑士训练。” 说着,阿泰男爵找出一个牛皮剑鞘,晨伊接过手,将禁忌收入其中。 阿泰男爵深吸口气,“我是说,如果你愿意成为一位骑士,现在训练,也不算迟。” 晨伊攥着长剑。 骑士,对于平民来说,那是多么大的荣誉。 整个男爵领,两千多户家农民,仅仅十六位骑士。 而这已经远胜寻常男爵领,毕竟不是每个男爵领,都刚好坐落在一条朝圣路上。 “抱歉...男爵,恐怕我暂时没法进行骑士训练。”犹豫之后,晨伊回绝道。 以现在的情况,自克里斯托弗升天后,千柱云海之上,起了新的变化,自己仍需继续探究神国、神秘学,还有研习古言。 而苦难灵庙的欧德的到来,让晨伊心里更添了一分警惕。 即使眼下,依旧无法拨开疑云,晨伊觉得自己该紧张起来,复活镇,自己的神国,已经被他人盯上了。 而那张巫术手稿,已经确切地出现在复活镇上。 事实上,晨伊今晚便打算登上神国,再推演一次小镇的未来。 “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阿泰男爵没想到晨伊会拒绝,呆了呆,而后缓缓道。 ................ 今夜没有宵禁,但随处可见巡街的卫兵,告别男爵后,晨伊抱着禁忌,他在城堡里用舀水擦拭过了。 转开家里的门锁,晨伊径直走入屋子里。 “黑德薇希。”晨伊喊道。 妹妹,她从卧房里走了出来,看见晨伊点燃了灯芯草灯,手里抱着什么。 “你回来了,哥哥抱着的是什么” 转过脸,晨伊笑道:“黑德薇希。” “什么黑德薇希...我不站在这里吗”她挠了挠耳鬓,不解道。 “黑德薇希就是黑德薇希。” 黑德薇希听得迷糊,她感觉到哥哥有意如此,道:“什么嘛,你肯定又在糊弄我。” 听她这一说,晨伊不卖关子,直接将长剑放到餐桌上。 就着火光,晨伊看见黑德薇希,妹妹眼睛一下瞪大,捂住嘴,连好看的眼眶都在打颤。 “爸爸的剑,世间的坚贞...你说的是它。” “傻瓜,所以我说,黑德薇希就是黑德薇希。”晨伊宠溺地朝妹妹笑了笑。 黑德薇希这时才恍然明白,她的记忆告诉她,这把剑,它原来的名字,是为...自己而取的。 自己...真的是自己吗 它该叫...世间的坚贞..... 黑德薇希刹时失神。 不,自己不应该,自己这时应该沉浸在喜悦中,捕捉回那种感动,回到那种感动的情绪里,别多想,黑德薇希,别多想。 这样想着, 温柔的灯火下,她簌簌地淌起眼泪。 第七十三章 第一个音节 登上千柱云海,晨伊扫视那三座钟楼,以及被无形之塔托举的青铜门。 挥了挥手,晨伊唤起了复活镇与圣银大教堂的虚影。 “嗯...米路成了新的神父。” 看向教堂内,跪在圣像前的米路低头祷告,晨伊听了会,大概是敬慰克里斯托弗与主的话语。 晨伊没有再多留意圣银大教堂,自己神国的主要部分,还是复活镇。 “那巫术手稿,它到了卡西姆手上。”晨伊往学院看去,“卡西姆...他在祷告。” 麻袍与绷带缠身的卡西姆,他跪坐在柔软的垫子上,在存放傀儡的暗室里,朝着描绘天国的圣画像祷告,那代表着巨王教的吾王之王。 “吾王之王啊,我已遵您的旨意,得到那份手稿,那些邪教徒告诉我,手稿上的文字与数理有关。”阖紧双目,卡西姆站在暗室里祷告着,“然而,以我低微的能力,实在难以破译其中言语。” 晨伊倾听着他的祷告,指尖轻扣扶手,沉思片刻。 在上次的推演里,卡西姆找上了罗纳德,也因而在罗纳德的协助下,几乎破译出手稿的下半句。 晨伊喃喃道:“如果早点找上罗纳德...会是另一个结局,嗯...应该能往好的方面发展。” 话音落尽,两座钟楼的灯火渐熄。 暗室内,卡西姆虔诚的阖紧眼睛,攥住手中的圣画吊坠,耐心等待。 他首次得到回应的祷告,就是在这暗室之中,在无数个“自己”面前,他相信,这里是他离神最近的地方。 蜂烛。在他的垫子前。 等待良久,卡西姆忽然闻到蜜糖的香气。 他顿时有些局促,但尽量平静下来。 “罗纳德,”祂说着。 卡西姆的眉头,稍微诧异地耸了一耸。 吾王之王也认为罗纳德是关键吗卡西姆一时暗暗庆幸,自己的想法与神明不谋而合。 “你会,且要去找罗纳德。” 钟吕的声音落耳,卡西姆霎那一僵。 他的注意一下集中在前句上。 我会... 吾王之王,您早已知晓我的想法、我的未来了吗 卡西姆瞳孔微缩,呼吸不禁急促。 自己方才还为与祂不谋而合而沾沾自喜...... 原来是祂早已将目光落到未来。 卡西姆即刻恢复谦逊的态度,虔心地求问道:“吾王之王啊,我该如何说服罗纳德” 云海之上,晨伊抵住太阳穴,是的,该如何说服呢 很快,晨伊想起卡西姆所说的,文字与数理有关。 与数理有关... 而罗纳德,在自己的作用下,他眼下对数学极为痴迷。 晨伊有了想法,降下意旨。 谦逊与敬畏的作用下,卡西姆将身体匐低,以求去神明的回答。 “你只需说,‘复活镇的数理,就在其中。’” 神音落耳,卡西姆怔了怔,只要这样,就可以了 再稍等片刻,他还是没有听到,神明的话语。而且,他的眼睛不再被阖紧,而是能缓缓睁开。 看来这就是吾王之王的全部提示了。 卡西姆即便犹疑,但不会也不敢去质疑。 “吾王之王,我遵奉您的意志。”卡西姆虔心道。 他站起身,缓步走出暗室。 晨伊看着卡西姆自暗室走出,瞟了眼钟楼灯火,若再说下去,恐怕就不够推演一次了。 “那句话是我有意夸大了点...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嗯,罗纳德的话,应该能。”晨伊这番猜测,出于对自闭症患者的单纯的信任。 晨伊坐直身子,将虚影投映而出。 “只有复活镇的虚影,没有圣银大教堂的...”晨伊是照旧投射虚影推演,却发觉无法凝聚出圣银大教堂的虚影。 “是因为复活镇是我的根基吗还是因为我没有掌握圣地” 晨伊有诸多猜测,但只能暂时搁置一边。 “先推演吧。” 那两座实体钟楼的灯火尽数熄灭。 复活镇的虚影,又一次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运转。 “卡西姆成功邀请罗纳德加入天国结社,罗纳德开始着手破译工作。” 晨伊难以一览全部细节,只能专注在关键的人物身上,快速过滤信息。 “一个精灵她来到小镇,开始调查小镇,调查...魂灵” 晨伊皱起眉头,这来历不明的精灵直奔自己而来。 “很快,手稿被破译出第一句:男爵将死于信仰。” “翌日,投降异教的男爵被杀死了!那精灵伪装成仆人,为求通灵,把男爵杀死了。” 晨伊没有想到,这次的死于信仰,竟然会是这种形式。 他的心脏一下被提了起来。 “仓促忙乱下,罗纳德即位男爵,通灵后的精灵意欲刺杀罗纳德,再度通灵,获取更多的信息。” “即将成功之际,精灵死了,被‘我’杀死了。” 晨伊稍稍放松下来,舒了口气。 “即位男爵的罗纳德,无意也无心管理男爵领,尽数交由下属,他自己则尽全力配合结社破译手稿。” “半年后,受克里斯托弗封圣的影响,异教高层授意异教的王裔搜查复活镇,并审判清查那些为向克里斯托弗祈祷的人。王裔自东向西,经过康达镇来到这里。 作为一地男爵,罗纳德被首先逮捕,被恶意诬陷,剥夺其所有权力,以免对接下来的审查造成阻碍。被关入监狱前,罗纳德为天国结社留下最后的笔记。罗纳德被送往圣地,三个月后处死。” “结社决心为罗纳德复仇,在他们的调查下,他们发现,王裔的灵魂已被替换!” 苦难灵庙。 晨伊手指抓紧扶手。 紧接着,晨伊看到王裔被他们刺杀,然而,伊德莱、罗曼都死在了途中。自己也...重伤残疾。 “卡西姆,结社最后的成员,遭到打击的他,以更坚贞的心神,开始闭门不出,没日没夜地破译手稿。” “三年后,真教徒的起义再度爆发,却换来了异教徒们残酷的镇压,不费吹灰之力,因在之前的审判清查中,真教徒们中最坚定的那部分,都已死在审判中。” “真理军,他们...提早来了,为什么” 当看到身着蓝白铠甲的骑士们出现在复活镇,晨伊一下紧张,在往常的推演里,他们都是六七年后才会到来。 “因克里斯托弗的封圣,刺激了整个真教世界...真教徒们逐渐狂热,夺回圣地的口号,早已传遍真教诸国。 ‘战争,是我们对异教徒的唯一赦令!” 丹斯切尔的朱宫皇帝,自称‘死后即可为圣徒’的他,与教宗联合发出号召,新的光复失地运动开始了。” 蝴蝶效应。 自己敕封克里斯托弗的蝴蝶效应。 晨伊刹那失神后,紧紧盯住复活镇。 复活镇,要提前毁灭了么 晨伊几乎将手心攥出血来。 “复活镇被真理军攻破,他们屠杀了每一个异教徒,卡西姆还在破译手稿,不断计算着一个个公式,翻开数以千行的笔记。” 晨伊身子前倾,盯住运转的虚影,盯住卡西姆。 “‘我’...‘我’挡在了他们面前。” 晨伊屏住呼吸,他知道自己只为争取时间,再争取多一点时间。 “‘我’死了。” 晨伊不禁为之一滞,但当他将目光移到卡西姆身上的时候。 卡西姆... “他破译出后半句第一个音节!” 第七十四章 复杂 晨伊看见了笔记上的表音。 那个音节是...“诺” “诺...拉里奇”晨伊下意识地蹦出这个单词,继续看着复活镇。 卡西姆死了,被真理军以主的名义杀死了。 复活镇依旧迈向了应有的结局。 晨伊仍不知道,“诺”是否意味着“诺拉里奇”,还是其他单词。 就算是“诺拉里奇”,后半句远比前半句长,不止一个单词。 “但...仍有转机,仍有希望...卡西姆,他破译出了后半句的第一个音节。” 晨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封圣的蝴蝶效应,影响如此之大。” 晨伊不由地想到,因克里斯托弗的升天,异教的王裔前来彻查复活镇,意图光复圣地的真理军提前踏足此地...... “不过,推演也让我有了个框架,”晨伊托住下巴,思索着,“王裔...他被苦难灵庙的人替换了灵魂,还有那精灵刺客,她是为了调查魂灵而来...魂灵与伊莎主祭有关可是...她好像是信仰真教的。难不成是双面间谍。” 不管怎么样,晨伊清晰地认识到时间的紧迫。 “不能让她杀掉男爵,因为她杀掉男爵,罗纳德仓促继位,复活镇才会这么快被架空,必须提前阻止她...可是,她有极高的伪装技艺。”晨伊心头漫起阴云。 “不对...关键点不一定在她身上,手稿里说,男爵将死于信仰,每一回推演,就算不是她,男爵也会以各种方式离世。” 男爵将死于信仰,就如挥之不去的阴霾,似乎不论怎么样,男爵都会死于信仰。 “如果换掉阿泰男爵...会不会是另一个男爵死...比如,异教徒们废黜男爵,然后推选...不对,亚温人的教法里,根本就不存在男爵。” 阿泰男爵是因及时投降异教徒,他才保留了“男爵”封号,但...在亚温人的教法里,是不允许贵族出现的。 虽然只是名义上。 但依然无法跟“男爵”手稿里的内容对上。 只有他儿子即位,才会保留“男爵”封号。 如果亲自把男爵杀掉,让罗纳德提前即位...晨伊冒起个大胆想法。 不对,这一样落实了手稿上的话。 “...或许男爵无论如何都会死,但...只要在这个推演的框架里,拖延再久些,罗纳德,他或许能给卡西姆留下更多的笔记。”晨伊想不出结果,只能按合理而有利的方向推测。 “必须阻止那精灵刺客,该死,这一个半月都是集市。” 集市期间,来往于复活镇的人不是一般的多。 “还有苦难灵庙,他们也盯上了复活镇,罗纳德的死,也有他们从中作梗。” 晨伊在脑子里梳理着思路。 自己执着于破译手稿,因那手稿实在太过古怪,每一次都会现世,又每一次,只完全破译了第一句。 所以他想,复活镇注定毁灭的秘密或许就在其中。 晨伊感到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古言、神秘学、推演、精灵、苦难灵庙、手稿、男爵、卡西姆、信仰凭依...... 那些关键要点,逐个逐个地蹦出脑海。 自己只能试着将它们互相勾连,连成一条一条的线,然后连成一个面,乃至一个立体。 晨伊直觉头痛。 复活镇接下来的未来,比自己想象得更复杂。 就像站在现在,又试图将未来和过去汇聚,三者一一对应,考虑顺序、包含和交叉,摆脱线性思维。 但在这期间,又容易顾此失彼、或是陷入某个点中。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把手上的事情先做好。”晨伊喃喃道。 而现在手头的关键点便是: 对付精灵刺客与苦难灵庙。 心绪安定后,晨伊从千柱云海向下望去,准备扫过一眼后,就回到身体里。 目光掠过自己家。 对了,黑德薇希。 晨伊猛地拍了下脑袋。 “差点忘了...还有要点...黑德薇希,圣徒宝血,它落入的是黑德薇希的墓中。”这样想着,又一个思路蹦出晨伊脑海,“瑟琳娜...或许能跟她求取秘密,不知有没有用...但还是得试试。” 还有精灵的来历,苦难灵庙的相关信息,或许都在能够求取秘密的范围内。 思考片刻,晨伊觉得可行,当即以白金文呼唤秘密结社的真名,随后静静地坐在御座上。 没有等待很久。 远处天空,瑟琳娜的马车被巨大的竖眼怪物托举而来。 马车平稳地落在云海之上时,拉奥照例低垂竖眼,将马车放下。 “我的尊贵客人,您好。”瑟琳娜简练地招呼道。 晨伊笑了笑,寒暄了几句。 瑟琳娜就像没有别的顾客一样,几乎是随叫随到。 “请问,您再度唤我前来,是期望交易秘密么” 交易过几次,彼此熟悉,瑟琳娜少了许多拘束,口吻随意。 “不错,我期望交易秘密。”晨伊也不啰嗦,直截道:“为了那个秘密,我可以为此支付紫光秘密。” 瑟琳娜闻言,倾了倾身子道:“噢,那可真叫人好奇。” 她做好了倾听的准备。 晨伊深吸口气,缓缓道:“请你为我占卜:圣维娜卡纳的宝血,是不是选择了黑德薇希,如果是,为何选择黑德薇希。” 本以为瑟琳娜会干脆的答应下来。 但晨伊...仿佛听到了瑟琳娜的滞涩。 她颤抖起来,不是因恐惧或是害怕。 而是某种,重重锤击心脏柔软的颤抖。 这是晨伊听出来的。 “你怎么了,瑟琳娜” 话音落了许久,马车里的女人才终于缓了过来,“圣女维娜卡纳。真是久远的名字,在我还年轻的年代,我就听过她流淌银血的事迹了。” 晨伊听到,瑟琳娜垂下脸旁,扣住下巴,沉吟良久。 “我的灵性告诉我,这是个紫光秘密,而且,极为隐秘。嗯...”她长长地嗯了声,“勉强还在我的能力范围内,那么,请您支付筹码。” 晨伊已心有想法。 “不过,”瑟琳娜转折道:“我得告诉您,求取紫光秘密,我得准备一个特定且复杂的仪式,这需要几天甚至数月的时间。” “好的,瑟琳娜。”晨伊微微颔首,求问瑟琳娜总比自己推测更为准确,照往常道:“我与克里斯托弗神父定下了约。” 晶莹的球体上,蓝光仅仅一闪而逝,随后的绯红也未有过多停留,青色光团稍作迟滞,柔美的光团梦幻般互相叠加,融汇,直至勾勒出高贵的紫。 紫光秘密,无可置疑。 第七十五章 忒修斯之船 凝望着泛着紫光的水晶球,瑟琳娜的心痒无以言述。 但那古怪的语言,她仍旧一无所知。 只能把一个个音节记在脑子里,还好她的记忆力,从来都不差。 瑟琳娜深深吸一口气,她的目光落回御座上,道:“那么我遵从您的要求,去求取您所期望得知的秘密。” “非常感谢。”晨伊道。 “我的客人,鉴于您支付了一个紫光秘密,如我之前所说,我需要一定的时间消化,如果您还想求取秘密,我只能回答一个到两个评价不高的秘密。”瑟琳娜缓缓交代道。 晨伊想了想,直接问道:“苦难灵庙,他们将会替换一位异教王裔的灵魂,我想知道,他们如何做到的。” “将会”瑟琳娜怔了怔,旋即苦笑道:“您是看过预言才来找我求问的吗恕我直言,求取秘密并不能预知未来,还没发生的事,又怎么能称得上秘密呢抱歉,对此我无能为力。” 无法求取,因为还没发生...... 原来是这样,瑟琳娜的话很有道理。 没有发生过的事,不能称作秘密。 瑟琳娜掌握着“秘密”这一古言,这可能也是她的领悟。 晨伊换了个角度问道:“那么好,我想求问,苦难灵庙,他们是如何做到替换他人灵魂的” “嗯...您很有逻辑学家的思辨性,”瑟琳娜欣赏地微笑,“如此,您已触发‘秘密’的奇点,我可以为您占卜。” 晨伊微微颔首,同时不禁思考。 触发“秘密”奇点...原来如此,只有向瑟琳娜求问秘密,才能满足占卜秘密的条件,触发奇点。 换言之,如果不去求问,瑟琳娜便无法凭空求取,因为没有触发奇点。 神秘学上,数字“0”代表宇宙诞生前的状态,没有万物,只有混沌。而诸神们的出现,创造了数字“1”,它是宇宙的第一准则,万物的起源,数字“1”与创造“1”的过程,被抽象化地称作:奇点。 而仪式奇点的概念也源自于此。 这点上,与“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有几分相似。 想到这里,晨伊初步理解后,又想到, 瑟琳娜或许是故意说出来的。以几次相处的经验,她不是会说漏嘴的人。为什么...为了与我交换信任 “这是个红光秘密,请您支付筹码。” 瑟琳娜的声音打断了晨伊的思路。 “好。”晨伊点点头。 如果是交换信任... 那么或许,自己也该以这世界的语言来叙述,以示诚意。 况且只是个红光秘密。 心中下了决定,晨伊斟酌片刻,以真阿文道:“卡西姆,他是一具魔法傀儡。” 水晶球果然焕出红光。 瑟琳娜点点头,晨伊听到她满意地笑了笑。 “无上的秘密,请告诉我,祂所欲窥见之事。” 晨伊如往常般被球体吸引去目光。 星座更替,连绵的空灵感触,四溢而散,光彩变化,流露出深层的红光。 “苦难灵庙,他们替换他人灵魂,具体的手段,只有苦难之主知道,也是祂亲自为之,”瑟琳娜刚说到这,顿了顿,转折道:“但有几个前提: 一是击溃受替换者的心防,让其陷入几乎无可逆转的自我怀疑; 二是在完成替换灵魂前,受替换者不可从怀疑中醒悟; 三是替换灵魂这一过程,是循序渐进的,他们不是直接把原来的灵魂驱散或湮灭,而是一点一点地剥离,又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灵魂填充进去,就像寄生一样,吸取原有灵魂的养分,养育自己的成长。” “完成这三个前提,就能替换一个人的灵魂”晨伊问道。 “不错,好笑的是,”对苦难灵庙,瑟琳娜给予礼貌的轻蔑:“他们并不将之称为‘灵魂替换’或类似的词语,而是‘本质的升华’和‘改变本质’。 还引用他们的伪典辩称:‘本质的升华’就如同为航船更换龙骨、帆布。 多么自欺欺人啊。” 晨伊予以肯定的点头。 更换龙骨、帆布... 忒修斯之船 这样一看,苦难灵庙的“灵魂替换”的理念,跟哲学上的忒修斯之船很是相似。 “您可还有吩咐我还能再占卜一个评价不高的秘密。”瑟琳娜这时道。 “好。”晨伊当然还有,开口道:“我想知道,伊莎主祭,与一位精灵刺客的关系。” 瑟琳娜倾听灵性的回答后,道:“蓝色,低评价的秘密。” 晨伊一下疑惑,没想到这秘密评价竟然这么低。 他旋即随口说了个简单的秘密,支付了筹码。 瑟琳娜轻声吟唱咒语。 水晶球再度变化色彩,很快便定格在蓝色光芒上。 “嗯...秘密告诉我,她们没有关系。”瑟琳娜微抬眸子,缓缓道。 没有关系 晨伊难以置信。 怎么会没有关系 只有伊莎主祭会把自己称作魂灵。 晨伊陷入迷惑之际,瑟琳娜轻轻开口了。 “您是从预言获悉,然后求问我的吗” “预言...可以这么说吧。”晨伊回道。 推演未来,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称之为预言,而且比预言更加的清晰。 “噢,那或许将会有,也或许真的没有,总而言之,秘密不是还未发生的事。”瑟琳娜摩挲发梢,回答道。 听到这话,晨伊的疑惑消解了些许。 或许...现在确实没有关系。 就在晨伊放松思维的时候...... 等等,不对。 伊莎主祭的记忆不是被自己抹除了吗 难道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抹除了的记忆回来了 晨伊陷入更大的迷惑之中,下意识往复活镇投去目光。 自己每次登上神国,出于警惕和对洛梅阿的关心,都会往讲经院扫一眼。 没有发现过异常。 古怪...古怪。 揉揉眉心,晨伊一时找不到思路。 只能等那精灵出现,盯着她的行踪,才能找到其中答案了。 叹了口气,晨伊想到。 “那么,瑟琳娜,我已没有想要求问你的事,非常感谢,你与秘密结社光临。” 瑟琳娜今日已经没法再做占卜,所以晨伊如此说道。 “我的荣幸。”瑟琳娜也请辞道:“那么我也该告辞了,对了,后天起,我需要准备仪式,来求取那个与圣女维娜卡纳有关的紫光秘密,估计这段时间,都无法回应您的呼唤,若您还有秘密想要求问,最好趁明晚唤我前来,我能勉强为您再占卜一个红光秘密。” 第七十六章 自杀者不得上天堂 瑟琳娜离开后,晨伊望向镇上的那些旅馆,复活镇有一些平日空置,到集市或是别的节庆才会开张的旅馆,这样能够免去平日的税收。 精灵刺客如果出现在复活镇,那么她肯定会找间旅馆住下,晨伊预先记住那些旅馆的位置,以及周边的街巷。 随意扫过几眼,晨伊看到山卜人们,他们一群一群地聚在酒馆的公告牌前,熙攘吵闹着。 还有别的旅馆,各有各的景象。 紧接着他看到学者们暂居的旅馆。 “无神主义。”晨伊记起研讨会上,门罗学者说过的话,“...嗯,如果门罗学者说得不错的话,无神主义似乎是关注人本身的哲学。” 受前世的影响,晨伊对这种关注人本身的观点,带着天然的认同感。 门罗学者在研讨会上,给自己留下得印象不错,加上他口中的新思路,晨伊带着些许的好奇,看向门罗学者的房间。 一副桌椅、麦秸填充的单人床和一个膝盖高的储物箱,是这类旅馆通用的配置。 门罗学者,他举着蜂烛,拉开小桌前的椅子,把烛火放到桌角。 晨伊看着他从包裹里抽出一本笔记本,羽毛笔沾上铁胆墨汁,在笔记本上写作。 “承继历1112年、10月6日,也是真教的主神历3013年、9月12日。今日,我参加了卡西姆学者的研讨会。” 这是他的日记,门罗学者边写边自言自语,这是上了年纪的学者们,通有的老毛病。 “卡西姆学者的言论让我惊叹,我原以为无神主义,不说能折服所有人,起码也能让他人挑不出毛病,但卡西姆学者,他的智慧与辩才更胜他父亲,也胜过我。‘存在就是被感知,我思故我在。’令人感慨,我直至现在也无法辩驳。” 写到这里,门罗学者笔尖悬停,似在犹豫,几秒后才又写到, “他说这是他听到的神谕。我对此持怀疑态度,谎称自己听过神谕的神棍不在少数。当然,我亲爱的丽贝卡,我不是在说卡西姆是神棍。 这里是受神眷顾的小镇,这里的人都这么说。...我实在难以置信,一直当作是迷信或是吹嘘。不过今天,我有些动摇了,亲爱的丽贝卡。” 晨伊看见他几次写到“亲爱的丽贝卡”。 丽贝卡...她是门罗学者的家人或者好友 只是写在日记里...难道说他要撕下来寄出去 晨伊继续看向那不信的学者。 “无神主义告诉我,神只是比一切生灵睿达许多的智者。可是,若真如卡西姆学者所说,或许无神主义的眼光太浅了。” 门罗学者说着,后面几个单词写得艰难,显然对他来说,否定原有的想法并不是易事。 “亲爱的丽贝卡,你说...神是不是真的绝对存在,倘若真是如此...唉...那是否真的,自杀者不能上天堂” 门罗学者声音颤抖,他搁下笔,双手捂住胸口的圣画吊坠。 无论是巨王教还是真教,都在经书里规定过,若无神的旨意,杀戮无辜的本教信徒是不得上天堂,要坠下地狱的。 而自杀,亦算作对本教信徒的杀戮。 所以自杀者不能上天堂。 “我的丽贝卡、于连的母亲...你真的坠入地狱了吗”门罗学者颤着嗓子道。 听到这里,晨伊明白,他口中的丽贝卡,应该是他的妻子。 门罗学者缓缓举起圣画吊坠,额头垂下,轻抵住吊坠。 “这里是受神眷顾的小镇,吾王之王啊,请您告诉我,我的妻子,可在地狱” 他阖紧双眼等待,呢喃着经文。 良久,没有回应。 门罗学者落魄地将圣画吊坠放下。 他重新捡起羽毛笔,蘸上墨水。 “好吧...祂没有听到。”门罗学者抱着严谨的精神,嘲笑自己,“也可能是对无神主义的报复,我实在太不信了,神没必要回应不信的人,没必要回应...那些只为求取利益的祷告。 我想告诉你,丽贝卡。我真的期望诸神与吾王之王只是相对存在的,甚至...不存在。这样便没有地狱。你也不必受苦。” 千柱云海之上,晨伊默默听着门罗学者的呢喃,看见他在日记上写下的一字一句。 晨伊莫名有些伤感。 不过两座钟楼都已了无灯火,自己没法回应他的祷告。 “而且,我从未见过天国或是地狱。对于你的妻子,我也一无所知。”晨伊不禁道。 再无事可做,晨伊走下千柱云海。 意识回归躯体,他在床上躺下身来,将《受难录》放到一边,以避免别有用心之人对自己占卜或窥视。 希望今夜有个好梦。 ....................... 讲经院内。 洛梅阿就着淡色的月光,走到圣像画前,乳白石砖铺就的过道,她跪坐在垫子上,照着朝圣的礼仪,蘸取两侧的圣水,涂抹到脸颊、额头,双掌合十,轻声颂起经文。 每颂完一段,她转动一次颂珠,再蘸一次圣水,轻吻面前的经书。 七次之后,洛梅阿盈盈起身。 “颂珠在发烫”洛梅阿举起颂珠,辨认其上经文变化。 “...有信,尤多西雅送来的。”她一下神色吃惊。 洛梅阿快步走入房间,现出灵使本体,钻入酣睡中的伊莎体内。 适应身体后,主祭站起身来,翻出真教的经书,照着颂珠的经文,翻到对应的页数。 “来自神圣空间的信使,”主祭缓缓诵念召唤咒语,等待传信妖精们的到来。 字体随着咒语的吟诵,不断扭曲,待纸张泛出暗黄色后,上面的每一行每一句,都无影无踪。 妖精们开始书写信笺的内容。 “我的半身、我的主舵。 圣女执剑修会的会士,精灵琴杜伊尔,她已踏上了前往圣地的道路。意求探清克里斯托弗封圣的真相。” 主祭看到这里,表情稍稍紧促。 她心情复杂。 克里斯托弗果然封圣了,而封圣那天,恰好也是晨伊通灵那夜。 这两者...必然有所联系。 主祭,或者洛梅阿,她不知如何是好。 默默地, 她从主祭的躯体钻出,回到少女的躯体内。 “先生...这到底怎么回事呢”洛梅阿低声道。 洛梅阿继续看了下去。 “我的主舵,忠于愚钝者的天使们,祂们已经尽数随着诸神流放,被束缚封印的祂们,实在没多大的可能,下凡敕封圣徒。所以...我只能将这次封圣,与复活镇的魂灵联系起来。你我都知道,那魂灵拥有吾王之王的权柄。这绝对是他窃取来的。 琴杜伊尔,她才能杰出,虽不通晓古言,然而她的能力,未必比数二要差。 她是位狂热的信徒,当然,听命于我的。 而我暗示过她,复活镇有整件事的调查方向,她将前往复活镇。 在这里,我建议你,我的主舵,你需要伪装成一位暗中改信的真教徒,否则,和她的合作将尤为困难。 而这封信接下来的部分,是能够暂时命令她的血咒。我的主舵,你务必记下。” 第七十七章 谦卑 翌日一早,卡西姆给城堡递去请柬,正午的时候,便有仆人过来回函,自己能够拜访罗纳德了。 卡西姆不免忐忑,说实话,以一句话劝服一个人,他此前从未想过。 “你在怀疑神明吗卡西姆。”他猛地质疑自己,让自己心态安定下来。 卡西姆不禁想起昨夜的研讨会结束后,仍有学者与学徒们过来询问自己,是否真的是神谕,自己彼时竭尽虔信,眼下却企图怀疑神明。 “荒唐。”卡西姆笑了笑,骂自己道。 昨夜,自己可亲耳听见,祂早已知晓自己的未来。 “吾王之王,护佑您的谦卑信徒吧。”他握着圣画吊坠,低声道。 正午的集市,秋阳高挂,空气暖得出奇,却是一天最冷清的时候,那些广场上支起的帐篷,纷纷掀下门帘,那些远道而来的商人们,他们睡在自己的货品里,舞妓们更是抓紧时间补觉,昏昏欲睡的小镇广场,木枷台上,两个小偷,被木枷锁住手掌和脑袋示众,汗水直刷刷地往下流。 卡西姆走过广场,不顾拦街揽客的矮人们,后者推销他们的望远镜,据他们自夸,比鸟瞰镜还要远十倍不止。 径直往城堡走去,给卫兵出示自己手里的回函,卡西姆被放了进去,由仆人领到男爵的书房。 “你好,卡西姆,愿神庇护你。”阿泰男爵主动道。 “也愿吾王之王庇护你,我尊贵的男爵。”卡西姆礼貌道,顿了顿又说:“男爵大人,如我信上所说,我希望能够与罗纳德见上一面,共同讨论数学。” “我对此十分欢迎,请跟我来吧。”阿泰男爵起身领路道。 巫师卢西乌斯失踪后,阿泰男爵根据异教继承法,将魔法学院这地产交由卡西姆承继,故此,卡西姆对阿泰男爵的印象不错。 而对阿泰男爵而言,巫师的离开,无疑是件好事,他因此少了许多的麻烦与掣肘,对卡西姆的印象也较为友好。 看到卡西姆的请柬,阿泰男爵很高兴有人能来拜访儿子。镇上一直有流言,跟痴呆走得近,会染上同样的病,连仆人也不敢跟罗纳德有过多交谈,更别谈主动拜访一个痴呆。 阿泰男爵心道:“主啊,赞美您,拯救了罗纳德,也拯救了我。” 他心情愉悦,脚步不由轻快。 卡西姆不知道男爵为什么看上去比自己还急,只好加快步子跟上。 “罗纳德。”男爵敲了敲另一间书房的门,而后推门而入。 他的儿子,正匍匐在书桌前,手中的羽毛笔,证明着一道数学难题。 罗纳德没有打断自己的思路,稍稍侧过头,朝卡西姆微微颔首道:“你好。” 阿泰男爵见此,抱歉地朝卡西姆笑了笑,说:“他总是这样。” 卡西姆见罗纳德如此冷淡,更叫他忐忑,硬着头皮道:“没事,男爵,我理解那种对数学的痴迷。” 阿泰男爵离开房间,卡西姆慢慢走近罗纳德,瞟了眼桌边用完的羽毛笔或芦管笔,目光落到亚麻纸上一条接一条的推理。 卡西姆一时诧异,随着他草草看眼题目,是几何,再看推导,发觉第五步开始,自己已经难以理解时,那种不安,更是难以言喻。 所以,他静静地等候罗纳德解完题目。 足足一个小时,罗纳德就当卡西姆不存在一样,他自顾自地推导几何题目,不断在草纸上尝试各种方向,偶尔又停下来,敲敲脑门,回忆公式。 终于,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后,他找到了正确方向,眼前的几何难题迎刃而解。 罗纳德这时也露出了小小的微笑,像个孩子一样,高高举起解题的亚麻纸。 “罗纳德。”卡西姆总算找到机会开口。 “噢,你在这里。卡...”罗纳德回忆了下,“卡西姆,你是来跟我讨论数学的” “是的。”卡西姆没把罗纳德的无礼放在心上,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张亚麻纸,放到桌上。 “这是什么”罗纳德瞪大眼睛好奇道。 “这是我找来的数学题目,一个特殊的数学题目。”卡西姆重复着,掩盖心头的不安。 “什么题目特殊,有多特殊”罗纳德不停扫视那张亚麻纸,翻到背面也没找到一个数字,满脑子疑惑。 上面唯有一串古怪的文字。 那是卡西姆抄录下来的,巫术手稿上的文字。 “我告诉你,这些文字,蕴含数理。”卡西姆深吸一口气,“复活镇的数理,就在其中。” 话音落耳,卡西姆忐忑地瞟了眼罗纳德,惊诧地发现,后者瞪着眼睛,连指尖都在颤抖。 “这可是受神眷顾的小镇。”他呆呆地呢喃着,“复活镇的数理,不就是神的数理吗神的数字!” 罗纳德像是饿狼看见羔羊一般,抢夺似地抓起亚麻纸,瞳孔张大着,仿佛要把那串文字记在脑子里。 卡西姆呆愣半响,他不曾想到,罗纳德如此狂热。 如吾王之王所说。 吾王之王... 卡西姆想着,溃烂的手臂一阵刺感,连脚尖都在起鸡皮疙瘩。 “...在神面前,人,理应竭尽所能的谦卑。”一个句子,藏在脑海潜意识的句子,就这样蹦了出来。 卡西姆想,这句话或许应被记到经书上。 罗纳德盯着纸上的文字很久,却找不到思路,他不禁看向卡西姆。 面对狂热的罗纳德,卡西姆提出自己的要求。 “罗纳德,我得告诉你,这其中不仅与数理有关,更与神秘学有关。”方才的忐忑全然不见,卡西姆平静道:“若你不懂神秘学,你无法解出其中数理。” 罗纳德懵懵地点点头。 “卡、卡西姆先生...我、我该去哪学习神秘学,去哪!”他结结巴巴而激动地求问道。 这正好落入卡西姆的圈套。 卡西姆神秘地笑了笑,开口道:“你知道,罗纳德,神秘学,它比数学更加少见,一个农奴,他也会数数,但他绝对不懂,什么是三重世界,唯有同时通晓神秘学与数学,才能解开上面的数理。” 卡西姆循循善诱下, 罗纳德盯着上面那串文字,久久盯着。 第七十八章 苦难之主的来历? 晨伊昨晚做了个噩梦。 “喝、喝。”晨伊坐起身来,喘着粗气,自己似乎一觉睡到下午。 晨伊按压着额头,“该死...怎么回事” 具体内容,他一醒便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一些破碎的片段。 “梦到了什么...梦到了什么,”晨伊努力回忆,“对了,纳乌所,跟古言有关!” 猛地捕捉住片段,晨伊摊开手,睁开残缺虚幻的灵视之眼。 晨伊阖紧肉眼,将灵视之眼对准自己的脑袋。 梦中破碎的片段,逐渐清晰,幻象涌入大脑。 一个地精与人类混血的男人,他打扮滑稽可笑,走在黯淡阴沉的大街上,手里牵着一位妓女。 【“我可爱的女士,你是个处女。”】 男人说完,女人愣了愣,旋即大声嘲笑男人。 【“菲比,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小!付得还这么少!”】 男人肆意大笑,牵着她走到巷子里,脱下女人本就少得可怜的衣衫。 紧接着,晨伊和女人都瞪大眼睛。 女人惊呼着。 【“你看!”】 男人笑个不停,毛骨悚然的笑声,回荡在小巷间。 女人尖叫着,她看见老鼠被男人的声音惊到,涌到巷子里。她双臂赶忙搂住男人的脖子。 这时,男人凑到女人耳畔,嗓音即使压低,还带着地精天生的尖利, 【“你等一会就会猝死。”】 【“什么,你说什么”】女人觉得自己听错了,刚刚自己的注意被老鼠吸引,肯定是听错了。 她猝死了。 【“哈哈!纳乌所、纳乌所!”】男人满意地笑了,发癫地尖声叫喊:【“我领悟了!我领悟了!最伟大的欺诈!”】 噩梦的最后,地精与人类混血的男人,他侧过脸。 他望向那只窥视梦境的灵视之眼。 他咧开嘴角。 【“你才是...我的死魂!”】 在男人发出最后一个音之前,晨伊连忙阖上灵视之眼。 “喝、喝。”大口喘气,他心悸不已。 晨伊不可置信地按压着额头。 掌心的灵视之眼颤抖,自己的灵性有种绷紧的感觉。 “刚才那瞬间,我竟然觉得自己才是...虚假的。 我差点...就被欺诈了。” 死魂诅咒。 晨伊面色凝重,随着自己领悟古言,如克里斯托弗所说,死魂在自己身上显现了。 “怎么这么突然...”晨伊坐起身,一下摸到旁边的《受难录》。 手指碰到书封,其表面滚烫,晨伊反射地将手缩回。 “嘶。” 晨伊讶然地将目光挪到它身上。 “是它” 神色一下凝重,晨伊本来的考虑是,阻碍别有用心之人对自己占卜或窥视,才将它放到一旁。 说起来,这本从欧德身上捡来的《受难录》,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了,自己还没来得及仔细看过,只是简单翻过几页,看过一两个老土的寓言,比如:一对亲如兄弟的朋友,因女人而反目成仇,最后因放不下尊严,而视彼此为死敌,苦难之主祝福了其中一位,最后他们一死一伤。受伤的自此悔悟,放下冤仇。 待《受难录》不再发烫,晨伊翻开第一页,入目是亚温语,他仔细看着前言。 【我亲爱的同工们,我怀着对我主的无比尊崇和谦卑,写下这段前言。 对于那些,不久前皈依的同工,我必须告诉你们。 主神并未衰亡,祂只是身处不远的将来与未来之中,为世人承受苦难,祂是孕育“苦难”的母, 而受难,是我们的主,祂的恩赐,亦是祂的试炼......】 晨伊飞快地读完这几页狂热亵渎的前言。 苦难灵庙不愧是真教的圣马德尔修会发展出的异端邪教,在真教的经书记述里,主神已然衰亡,而这段前言,显而易见地推翻了真教的理论。 翻过前言,晨伊看向《受难录》的正文。 据前言所述,《受难录》记载的,都是苦难之主亲口说的,亲自显圣的。 【世间不存良善,万物皆是羔羊。圣徒亦无善行,世人如畜生受难。】 等等,晨伊反复在脑海里吟诵这话。 世间、世人、圣徒... 羔羊、善行、畜生...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晨伊陡然用中文道。 这两句话如此相像...... 难道是巧合 苦难之主... 祂...难道与自己的来历...一模一样 这是晨伊不曾料想过的。 这样想着,一些思路蹦出,晨伊猛然回想起某个问题,注意一下被转移。 他尝试将脑子里几个关键要点勾连起来。 “欧德为所谓...谋夺权柄的窃贼而来...” “而我把绯红水母丢向他的时候,他说‘你为何能联系上我主的狂人。’” 晨伊按压着太阳穴,感觉到这些关键要点能逐步连结成,一个幕后之网,然而,少了些衔接点,实在勾勒出完整的答案。 “巫术手稿,也是苦难灵庙的人带过来的...”再度联想起这个,晨伊眉目凝重。 复活镇的覆灭,其背后也有苦难灵庙的身影。 为什么要毁灭复活镇...因为复活镇是千柱云海的神国根基 想到什么,晨伊惊呼道:“对了,千柱云海上的第一座钟楼...是苦难钟楼。” 苦难之主...瑟琳娜说过,祂掌握的古言是“苦难”。 苦难灵庙是为了千柱云海的权柄而来... 千柱云海绝对与苦难之主的权柄有关!与祂掌握的古言有关! 只是几年前的推演里,为什么...没看见过苦难灵庙的身影... “不、只是我没看见,不代表没有发生,没有在幕后发生!”想到这里,晨伊倒吸一口冷气。 何况,自己只能推演复活镇,镇外的未来,自己全然没有办法推演,由于信息传播的闭塞,自己也无法得悉多少镇外的情况。 就如推演里,那位异教王裔,若不是天国结社着手调查,自己也根本不会知道,他被苦难灵庙替换了灵魂。 幸亏自己不断地推演、不断地改变,才能够捕捉到一个个蛛丝马迹。 想到这里,晨伊一阵后怕。 “苦难灵庙...集市里,肯定也有苦难灵庙的人混了进复活镇。” 晨伊站起身,深吸一口气。 自己要循着这个方向调查。 第七十九章 山卜人 噩梦与《受难录》脱不开关系,晨伊感觉到古言“欺诈”,其中的死魂开始蠢蠢欲动,灵性依旧被什么绷紧着。 在面对黑德薇希时,晨伊甚至不由自己地撒了谎。 “哥哥,你怎么又这么晚才起”她埋怨着。 晨伊本打算这么说:“做了个噩梦,睡过头了。” 然而,话到嘴边,他却下意识道:“没有,我早就起了,没有出来,一直在里面看书。” 晨伊的瞳孔滞了滞,吃惊地捏了捏喉结。 “啊午餐也不吃”黑德薇希没有信这拙劣的谎话。 “额...昨晚吃得太饱了。”晨伊又撒个谎,以求圆上先前的谎。 不过...这到底是出于我自己的意志...还是受古言的影响。 古言的死魂们,在潜移默化的影响自己。 细思下,晨伊不由心惊。 “现在我去做午饭。”晨伊想到什么,忽地道:“抱歉,刚才骗了你,昨晚做了个噩梦,睡过头了。” 晨伊说出真相后,恍然间,拥有灵视之眼的掌心,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灵性终于放松下来,不再有绷紧的感觉。 “原来如此...我告知了真相,做出了与‘欺诈’相悖的举动...于是就暂且,摆脱了死魂的影响。”晨伊心想着,手指不由扣上下巴,这习惯性的动作。 这就是克里斯托弗所说的,同为一体,又时刻分离。 “...神父说得没错的话,那么...随着我对古言领悟的加深,就越容易受其中死魂的影响。但他也说过...只有不断领悟,彻底掌握古言,才能摆脱死魂的影响。” “第一次受死魂影响,是在古老圣都,那时我差点失控,第二次,是昨晚的噩梦。两次他们都提到了,‘最伟大的欺诈’。” 领悟何为最伟大的欺诈,便能彻底掌握古言“欺诈” 边回忆着,晨伊生起了炉灶的火。 ............... 收拾好一身行头,晨伊打算到镇上收集信息。 “信奉苦难灵庙的,很多是山卜人,虽然不是每个山卜人都信苦难灵庙。” 晨伊记得不错的话,苦难灵庙是由南方群岛上,四处漂泊经商的山卜人传播开来的。 山卜人没有固定的语言,有说本民族的山卜语,有说亚温语的、有说矮人语的、甚至还有人使用地精的语言,他们往往会多种语言,无论是买是卖,无论干不干净,一概没有禁忌,他们的货品多种多样,经常让人弄不清来历。 “去问问艾米奶奶”晨伊想到。 因为艾米杂货店的缘故,同艾米奶奶交好的镇民很多,之前一直也是艾米奶奶,同自己分享镇上的传闻。 路过集市,晨伊拐过几条街道,停在艾米杂货店前。 艾米奶奶正好坐在门前的长椅上,背部倚靠着泥砌的墙壁。 她张望到晨伊,微笑道:“你来买东西吗小晨伊。我叫我儿子按原价给你。” 艾米奶奶有两个儿子,一位叫波尔、一位叫维克,波尔是哥哥,两兄弟共同打理杂货店。 “不是,艾米奶奶,”晨伊顿了顿,道:“我来找你,是想跟你打听,这几天镇上有没有什么事发生。” “有没有什么事”艾米奶奶闻言露出努力回忆的神情。 “文森特他夫人,好像要生了,挺着肚子好几个月了。”她恍然道,“康达镇的史蒂夫,他省吃俭用,趁着集市,过来给他完好无损的女儿买了个娃娃,他的两儿子...被他送去了他们镇的修道院。好吧,不适合提他们,你知道,他们是近亲通奸的崽子,身体是连在一起的。” 艾米奶奶一连说了好几件事,但都是鸡毛蒜皮的日常小事。 晨伊无奈地说:“还有别的什么吗比如说...跟山卜人有关的。” “山卜人,那些异端信徒噢!对!”艾米奶奶显然记起了什么,“我听人说,今天有个姓普鲁斯特的,他要和另一个叫克里马的人决斗。” “决斗”晨伊竖起耳朵。 “对,好像说...普鲁斯特说克里马未经他同意,强暴了他的妹妹,克里马拒不承认,他们要决斗,交给他们的神裁决。”艾米奶奶露出鄙夷的神色,“他们好像之前还是朋友,多么野蛮,这些没开化的异端信徒。” 说完,艾米奶奶念叨了句“愿主祝福你我。”,并做了个圆环手势。 “决斗...交给他们的神裁决...神断法”晨伊回了句祝福话后,不禁低下脑袋思考。 神断法不仅在山卜人间广泛存在,在真教世界与巨王世界也并非鲜有,然而真教世界和巨王世界,除了蛮族群聚的地方外,真正使用神断法的时候是少之又少,而在某些商业共和国,神断法是被法律明令禁止的。 “艾米奶奶,这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噢,是别的夫人跟我说的,她们昨晚看到山卜人们聚到旅馆外吵闹,那里好像张贴了告示。”艾米奶奶道。 “谢谢你,艾米奶奶,我该走了。”晨伊说告别道。 艾米奶奶笑着点点头,“愿主祝福你。” 晨伊看见她举起手中的圣像,念了经文。 自从自己赐福艾米奶奶后,她身体硬朗了,比以前虔信了很多。 离开艾米杂货店,晨伊赶往广场上的集市。 集市依旧那么嘈杂,异教朝圣者和行商们络绎不绝,在广场上采购自己所需,晨伊挤在人群里。 他草草地扫过一遍集市,找上一个看上去好说话的山卜人,后者拨弄着摊子上的望远镜和一众小物件。 “客人,你要买望远镜吗南边矮人制造的望远镜,他们的技术一直比人类好!”山卜人殷勤道,他的亚温语很流利。 “不,我想向你打听些消息。”晨伊道。 那山卜人没有因此冷了脸,而是道:“客人,只要有钱,什么消息都能打听到。” 晨伊知道这是山卜人惯常的夸大其词,也没有啰嗦,直接问道:“普鲁斯特和克里马,他们要决斗在哪决斗,什么时候” 山卜人苍蝇似地搓了搓手,殷勤地朝晨伊笑了笑。 晨伊看到,掏出两枚准备好的铜迪尔。 “普利斯特今天放了狠话,要在后天进行神断决斗,在旅馆门前!”山卜人停了停,又殷勤地朝晨伊笑了。 晨伊等了会,明白了他的意思,又扔出两枚铜迪尔。 “大方的客人,我们的主跟你们的主,都会庇护你的!”山卜人热切地说着,“普鲁斯特的妹妹,她是个妓女,克里马说他们俩互相爱慕,是鸳鸯一对。他还没答应决斗,不过我想也快了。” 第八十章 事先声扬的决斗 【神断法,古老、野蛮、又神圣的无上法律,山卜人这四处漂泊行商的民族,总有什么维系着他们对彼此的认同,要我说,就是他们口中的苦难之主,以及融合了教会法精神而诞生的民族习惯法。这样一看,圣马德尔当年的传教之举,无疑是过错一件,不是每个民族都能开化,都能不曲解我们真教的信仰。】 这是晨伊在神学书籍里看到过的一段描述。尽管带着浓浓的歧视,但似乎又十分贴切。 晨伊从那山卜人口中了解到,他们的神断决斗,有几项严苛的规矩和讲究。 首先是,虽然现场会有类似裁判的公证人,但只有他们的神能裁决。 其次,决斗前必须守一天斋戒,一旦开始,就不得停止。 最后是,败者必须死,会坠入苦难之主创造的地狱,而胜者,亦要留下杀人的那只手臂。 “比起决斗...更像是神秘学所说的血祭。”晨伊嘀咕道。 一些边境的蛮族或部落兽人们,当地的萨满们,在节庆之时,常常以血祭来唤醒某位神祗显圣,血祭的种类各异,决斗也是其中常见一项。 除了那位山卜商人,晨伊还找过几位山卜人打听过,笼共花了近一银里德,得到的信息却没多少差别。 不过,有位山卜人还提到一件事:“客人,虽说我们山卜人行商在外,没有写在纸上的规矩,但是按传统...我们的神断决斗,一般的传统是不会事先声扬的,而是在决斗当天,才会告知别人,也即是当天宣布决斗,当天就得决斗。” 真照这么说,背后很可能有蹊跷。 “必须了解事情经过,”晨伊心想,“最好找到当事人。” 这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 “如果克里马接受了决斗,后天就是决斗时间,已经来不及慢慢调查了。” 想到这里,晨伊下了决定。 回家收拾了下行头,保险起见,晨伊带上了厄运铜币、长剑禁忌,而与苦难之主有关的,包括那只水母在内,他都没有带上。 据先前的打听,普鲁斯特露宿复活镇比较偏郊外的酒馆,做售卖廉价香料的生意,他的妹妹则被他送到了灰皮车内,那是一种山卜人常见的旅行“洗身车”。 推开吱呀响的大门,晨伊踏进酒馆里。 下午的酒馆刚刚开张,人并不多,晨伊一眼就看见了,皮肤暗黄的红发山卜人,他身材健壮,坐在靠窗的赌桌那,跟对面的山卜人赌骰子。 按其他山卜人的描述,他应该就是普鲁斯特。 “抱歉,打扰一下。”晨伊趁着他们赌完一局的空隙,走上前去。 两个山卜人齐齐把目光投了过来。 “你是普鲁斯特”晨伊看着红发山卜人,问道。 “是我,你是哪位”面对眼前的不速之客,普鲁斯特反问道。 晨伊打量了下眼前的山卜人,普鲁斯特,这不像山卜人的名字,而他的容貌,似乎也有些克希人的血统。 “我叫晨伊,想打听决斗的事。”晨伊偷偷睁开灵视之眼,“纳乌所。” “你为什么要打听”普鲁斯特警惕起来,他身旁的山卜人也盯住晨伊。 “我是男爵手下的骑士,”晨伊拍了拍腰间的长剑,“你们山卜人要在复活镇里决斗,男爵让我来调查清楚。” 假借权名,这是自己对“欺诈”的领悟。 普鲁斯特神色缓和下来:“尊贵的骑士大人,原来您是奉同样尊贵的男爵大人的命令过来。” 见他们果真放下警惕,晨伊继续道:“别误会,男爵没有干预你们决斗的打算,只是想了解情况。” “决斗,其实我没根本打算决斗!”普鲁斯特叫喊道。 他健壮的手臂不小心把桌上的骰子杯给弄掉了,旁边山卜人帮他捡了起来。 “没打算决斗”晨伊一时迷惑。 “您想,骑士大人,克里马是我的朋友,他不过是强暴了我妹妹,一个妓女,我犯不着跟他决斗。”普鲁斯特嚷嚷着解释。 他这话说得晨伊一阵恶心,但还是按捺住了,继续问:“那你为什么要提出决斗” “嘿,我妹妹被强暴了,虽然她是个妓女,但克里马没付钱!作为她的兄长,我男人的尊严遭到了侮辱。骑士大人,你肯定能理解那种心情。”看着眼前的骑士,普鲁斯特十分恳切地回答道。 他接着说:“我不想跟克里马决斗,他是我朋友,我只要他丢了脸面或是付两倍的钱,这样我才能找回尊严。不然,我为什么要将这场决斗事先声扬。” “因为你只想找回尊严所以发出决斗,又事先声扬”晨伊觉得不可思议,“太荒唐了。” “骑士大人,我们山卜人就是浮夸又荒唐。”接着,普鲁斯特请求道:“如果可以,我尊贵的骑士大人,我想拜托您能帮我去找克里马,劝告他不要接受决斗。不然我们之间肯定有一个人死,他是个瘦木杆,真决斗了,死的肯定会是他。如果大人不愿意,我今晚也要去找克里马说清楚。” “好吧。”弄清楚些许原委后,晨伊答应下来,正好自己也打算去找克里马询问。 离开时,晨伊丢下一枚铜迪尔道:“请你们喝酒。” “赞美您!愿我们的主,你们的主都庇护你!”普鲁斯特惊喜道。 “我可不愿你们的主庇护。”晨伊心想道。 克里马住的旅馆在复活镇的另一角。 晨伊快步赶着路过去,趁着天黑前,在旅馆的公告牌前,找到了克里马。 这个血统纯正的山卜人,真的就跟普鲁斯特所说的一样,瘦得跟木杆一样,没多少肉。 吟诵古言后,晨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克里马,我是男爵手下的骑士,你们山卜人要在复活镇决斗,我奉男爵的命令过来调查清楚。” 克里马转过身,用他深凹的眼睛打量晨伊,道:“对,骑士大人,是我要去决斗,普鲁斯特说我强暴了他妹妹,这纯粹是污蔑!他妹妹是我的恋人,是心甘情愿的!说看在我是她哥哥朋友的份上。该死的普鲁斯特,他有意陷害我,我必须决斗!” 说完一大堆,克里马揣了口气,又道:“骑士大人,我已经找好公证人了,明天我就亲自接受他的决斗。” 晨伊没想到他真的会接受决斗,他与普鲁斯特,一个瘦弱一个健壮,体型的差距就摆在那里。 “嗯你找了公证人了” 克里马往旅馆的围栏里指了指,晨伊远远看见,一个披着袍子的,两米多高的巨魔,他满是鳞质皮肤的粗大手掌,正拎着个骰子杯赌钱。 “一头巨魔当公证人” 第八十一章 蹊跷 克里马闻言脸色一变,严肃道:“骑士大人,那可不是一般的巨魔,是斯坦祭司!埃尔斯坦。有姓氏的。” 晨伊回头看向克里马,听他继续道:“斯坦祭司是我们山卜人的商队祭司,我劝您尊敬点,他可是我主的祭司。” 苦难灵庙的祭司... 晨伊侧眼瞟那袍子巨魔,心中警惕。 巨魔这种生物,尽管有些军队将之驯化作大象一般的战宠,但在绝大多数人的眼里,它们野蛮而恐怖,浑身是鳄鱼似的细密鳞片,坚韧又刀枪不入,唯二的弱点,在咽喉和眼睛。 晨伊觉得不可思议,一只茹毛饮血的巨魔,顶多不过五岁小孩的智商,竟然能胜任仪式繁多的祭司工作。 尽管觉得离奇,晨伊也没傻傻地直接询问克里马有关情况,而是说起另一件事。 “好的,克里马。”晨伊转过话头,问道:“我得跟你说一件事,普鲁斯特并不想跟你决斗。” 克里马怔了怔,随后露出怒容道:“这什么意思他在耍我” “克里马,这是一场事先声扬的决斗,他只是虚张声势,他给你时间拒绝。”晨伊强调道:“普鲁斯特只是想找回尊严,他不想跟你决斗,只要你跟他道歉,或者付钱,他说这件事就结了。” 克里马听到后,脸上的愤怒瞬间垮了,道:“晚了!晚了!我已经找了公证人,已经答应了决斗!我还跟他妹妹承诺过,赢了决斗就带她走!我不能反悔,公证人是斯坦祭司,不能反悔,不然我们的主会降罪的,我死后会坠入我主的地狱。” 听着克里马的话,晨伊又一次瞥了眼那头巨魔,他位置很远,又背对着这边。 “你为什么会答应下来以你的体型,怎么会答应这场决斗。” “他妹妹说我能赢,她说本来应该是普鲁斯特赢的,但我们的主赐福了我,给了我好运气。”克里马说道。 “她说你就信了” “为什么不信”克里马下意识地反问,随后解释道:“我们的主,伟大的苦难之主,只要我们在人间受难,祂便会赐福我们。我从出生起,就一直遭受苦难,你看我这样瘦弱,爱的人还是位下贱的妓女,又被朋友冤枉背叛,是我在受难,我怎么不会赢” 信奉苦难灵庙的信徒认为,受难越多,就越容易被赐福,就拥有更大的能力。 他一连串话语里,晨伊捕捉到这一信息。 但...他真的被赐福了 晨伊上下扫视克里马,没有从外表看出受赐福的痕迹。 或许要到千柱云海之上,才能看出点什么。 而且,蹊跷,整件事很蹊跷。 普鲁斯特说克里马强暴了自己妹妹。 克里马却矢口否认,并说他妹妹是自己的恋人。 这场决斗的最关键、最蹊跷的部分,在普鲁斯特妹妹身上。 仰头看了眼天色,现在才下午,离入夜还很远,自己没法登上千柱云海之上。 “先去打听巨魔祭司的事,再去试探一下普鲁斯特的妹妹,然后今晚登上神国,把整件事理清。” 暗暗下了决定,晨伊离开了旅馆的公告牌,到集市上打听关于巨魔祭司的事情。 找了几位山卜商人,花去了快半枚银里德,晨伊互相印证并梳理打听来的信息。 山卜人的商队是自发组建的,没有多少约束力,而斯坦祭司,是他们凑钱请过来的商队祭司。商队里也有些山卜人信真教或是巨王教,他们也请了真教修士和巨王圣职。 斯坦祭司虽然是只巨魔,但灵智与常人无异,不仅熟捻仪式,还擅长言谈,他把自己的巨魔身份视为苦难之主的试炼。 还有山卜人说,男爵领上的另一座小镇,康达镇有山卜人的旅居区,斯坦祭司在那里停留过,似乎去找了另一位祭司商量事情。 “从打听的消息来看,似乎没什么疑点,但...不能放松警惕。他是苦难灵庙的祭司。”晨伊心道。 普鲁斯特的妹妹在一辆“洗身车”里,那是山卜妓女们常用的旅行车,为了避免有伤风化,城堡好几年前就禁止了洗身车停到镇广场上的集市,所以他们通常会停在复活镇的边界上。 晨伊正打算前去找洗身车聚集的地方,却看到急匆匆往巨魔祭司所在的旅馆而去的门罗学者。 “门罗学者你要去哪”晨伊条件反射地警惕起来,问道。 “是你,学徒。”门罗学者讶异道,他还认得晨伊,接着他转过身,压低声音道:“学徒,我问你,你有没有见到一头披着袍子的巨魔,我要找到它。” 晨伊心头凝重下来,道:“我有看到过,它是山卜人的商队祭司,门罗学者,你为什么要去找它” 听到晨伊的问话,门罗学者却不打算回答,严肃道:“谢谢你,学徒,但这是我的私事。对了,我建议你,别离苦难灵庙的祭司太近,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晨伊皱皱眉头,门罗学者如此着急,背后的原因肯定不简单。 门罗学者转身走开几米后,晨伊睁开灵视之眼,吟诵道:“纳乌所。” “门罗学者,我或许能帮你,我是男爵的骑士。”晨伊追上他。 门罗学者回过头,不知为何,他对眼前的少年油然生起一股信任感,但碍于情感,又不想说太多。 “学徒...它跟我妻子的离世有关,我只能跟你说这么多,这是我的私事。”门罗学者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晨伊低头看了眼手心的灵视之眼,前几次面对普鲁斯特或克里马,这些灵性孱弱的普通人,使用“欺诈”后,都是知无不言,而面对一位学者,古言的效力显然不如之前。 “先去找普鲁斯特的妹妹,然后尽早登上神国。” 穿过大半个复活镇,晨伊在蜜河的下流看到一辆辆拥挤在一起的灰皮车,全是山卜妓女们的“洗身车”,穿着暴露的山卜女人们,她们簇在河畔,一边谈天一边等候夜晚来临,那是顾客上门的时间。 晨伊一靠近过去,女人们纷纷看了过来,一个年纪偏大的山卜女人凑上前去。 “你来找普鲁斯特的妹妹”问情晨伊意图后,山卜女人道:“现在没到她的接客时间,而且发生这么大的事......” “我不是来做这事的,我是领主的骑士,来调查整件事的经过。”晨伊动用古言道。 听到是骑士,山卜女人神色一下紧张,生怕男爵要赶走这些“洗身车”,让她们没有生计,道:“好,我现在带您过去找她。” 第八十二章 预言 “就在那马车里面”晨伊见山卜女人点点头,便道:“你回去吧,我自己找她。” “好、好,我知道,骑士大人。”山卜女人连连点头。 晨伊待她远去后,面向那两层纯灰帘子挡住车门的马车,走到车辕前,掏出厄运铜币,用力抛掷。 铜币落到手心,是四根命运之线的那面朝上,经过自己在研讨会上的几次实验,当命运之线朝上的时候,意味着厄运被掷了出去,而反之,帝国金叶冠冕朝上时,就意味着厄运没有被掷出去,能不能掷出厄运,全凭运气。 换言之,能掷走厄运,本身就是一种好运。 晨伊扶住剑柄,爬上车辕,敲了敲门框。 “是谁哪位”女人用的是克希语。 “我是领主的骑士,过来调查你哥哥的决斗。”提前使用过古言,晨伊淡淡道。 “啊、噢,骑士大人,请等我一下,我没穿衣服,马上出来见你。”女人说着,车内响起翻身下床,打开柜子的声音。 晨伊静静地等候。 咔。 晨伊听见好似机械卡上的声响。 蹙了蹙眉,晨伊感到脖子有些痒,侧了侧脖子,手指挠了挠。 唰! 两层帘子倏地凸起一个细小的尖角,金字塔似的,晨伊的神经滞涩半秒后,忽地疯狂震颤,眼里一切仿佛放慢下来,一支银色弩箭穿破两层帘子,发出撕破布料的哗啦声。它纤细的箭身,掠过他的耳廓,划落鲜血。 刚刚好,晨伊因为脖子发痒,而侧到一边挠了挠。 没来得及心悸,肾上腺素的作用下,晨伊大脑发热,直接拔出长剑,透过帘子直接刺了进去。 剑尖径直将帘子穿出窟窿,握住剑柄的手指,感受到刺破血肉的淋漓。晨伊咬住牙,身体往前顶去,隔着门帘,用力将长剑一推,唰地,透过骨传导来到指尖的声音,晨伊能听到内脏像气球一样被挑破,接着又穿破了一层皮肤,由内而外。 一切都很静,帘子外,晨伊甚至能想象出,里头的女人因喉咙涌上鲜血,无法叫喊的呜咽。躯体卡住剑身,烂皮囊样地滑落在地。 拔出,刺入,晨伊又透着帘子来了一剑。 渐渐恢复了些冷静,揭开帘子,晨伊看见躺倒在地的山卜女人,她没有衣物,躯体纤细美丽,她很年轻,因此格外有生命力,还没断气,女人不可思议地看着晨伊,眼珠打颤。 小臂大小的弓弩,掉在一边。 “你为什么要杀我”晨伊狠声问道。 哇地,女人吐出嘴里的鲜血。 “没事,就算你死了,死后通灵,我也一样能得到答案,你还是快点死吧。”晨伊淡淡道。 女人听到后,投出求饶的眼神。 晨伊便抓起床上的衣服,按到伤口处,凭着简单的知识,暂时止住了血液的急速流失,女人吃痛地哀嚎。 “放、放...过我,苦难之主...会赐福你的...”女人嚷道。 “那你还是死吧。”晨伊提起染血的长剑。 “不、不,”女人嚷叫道:“我不是普鲁斯特的妹妹!...我侵占了她的躯体...斯坦祭司...祭司叫我这么干的!” 侵占了她的躯体... 灵魂替换! 晨伊恶声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的决斗,背后有什么阴谋” “我不知道...不知道...祭司让我干的,救我...帮我止血...拿火烤...”女人虚弱地叫喊道。 晨伊不为所动,接着问:“克里马,他受了什么赐福” “命、命运...救我,我主是跟...命运交易的神...救我,求你救我!”女人哭咽道,掺血的口水流出嘴角。 “继续说,我才会救你。”晨伊笑道。 “嫁接...祭司说,普鲁斯特和...克里马的命运替换了,嫁接了...所以克里马会赢...我知道的就这些了,救我,求求你...我随便你做...求你!”她说着,试着挪开无力的手臂,袒露胸膛。 晨伊见不得女人这么惨,一剑把她结果了。 杀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晨伊没有察觉到,自己没有丝毫的不适和负罪感,就好像以前就杀过。 切下一块布,晨伊沾满了鲜血,留着用来通灵,而后顺手捡走一旁的弓弩和几根弩箭。 “该回去了,快点走,被发现就坏了。”草草擦掉剑上的血,晨伊拎着弓弩,急急忙忙走下车辕,仰头看见已近黄昏。估计自己回到家不久,天就会黑下来。 快步穿过一条条街巷,花了近半小时,晨伊从小镇另一头走到家门前,天色已晚。 “黑德薇希,我迟点再做饭。”晨伊草草同妹妹交代后,直接推门进卧室。 躺到床上,晨伊阖上双眼。 刺脑的疼痛迅速蔓延起来,晨伊忍耐着,自己依旧难以习惯,每次都如此痛苦,就像有什么在排斥自己一样。 回到千柱云海之上,晨伊坐上御座。 “这场决斗,果然跟那巨魔祭司有关。”晨伊接着猜测道:“一只灵智低下的巨魔,竟然能成为祭司,恐怕也被灵魂替换过。” 还有那女人提到的命运嫁接。 也是那祭司所为。 他到底要做什么 一时弄不清祭司的意图,晨伊忽地想到,自己可以求问瑟琳娜。 “瑟琳娜明天才开始准备仪式,今晚还能回答一个红光秘密。”晨伊下了决定,诵念秘密结社的真名。 不久后,晨伊远远地看见马车的身影与拉奥。 “我尊贵的客人,若你是明晚找我,恐怕我无法回应。”落地后,瑟琳娜淡淡道。 拉奥照常低垂身体。 她随后又道:“即使你今晚找我,我也只能求取一个红光秘密。” “感谢你能回应我的召唤,瑟琳娜。”晨伊顿了顿,道:“一个红光秘密,已经够了。” “很乐意为你服务。”瑟琳娜礼节性道。 晨伊吸了口气,“我想求问斯坦祭司,它为何要让克里马和普鲁斯特决斗。” “刚刚好,红光秘密。”瑟琳娜简练道。 接着,晨伊说出早已准备好的红光秘密,用的是真阿文。 瑟琳娜微微颔首,“那么,我为你求取秘密。” 俄而,马车内传出咒语的吟诵,晨伊盯起长桌上的水晶球。 水晶球色泽变化不断,直至最后停在一片红色光芒中。 马车内,瑟琳娜缓缓吐露:“斯坦祭司,它在幕后操纵这场决斗,是为了按《受难录》所载的方式,进行一场血祭。” “血祭的目的是什么”对上了此前的猜测,晨伊接着问道。 “‘经书箴言,手足相残,踪影降世,便为明悟。’”瑟琳娜复述着什么,抬抬眼睑,凝重道:“一个预言,它想唤来...它的主,即使仅仅残影一道。” 第八十三章 主是教人领悟的 “它想唤来...他的主,自未来降生的苦难之主,即使仅仅残影一道。” 话语落入耳蜗那刻,晨伊的瞳孔猛地一缩,嘴唇不由打颤。 “...唤来苦难之主”晨伊收拢心态,问道。 “是的...自未来降生的苦难之主。”瑟琳娜的声音也无比惊诧,“即使仅是残影,但那是一位神祗,足以让...绝大多数目睹祂的显圣者们,被自身的死魂吞噬。” 晨伊的指尖不禁抬起,又急促敲在把手上。 “还有呢他只是为了血祭而血祭” “就我的窥探,”瑟琳娜顿了顿,缓缓道:“它是因一个预言,教内的预言而寻求血祭...去到一个叫复活镇的地方。 苦难灵庙善于屏蔽窥探、占卜和预言,原谅我,无法再告诉你更多。 不过...或许不必担心,预言不一定都见得准确。” 晨伊听到这番话时,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教内的预言,而是瑟琳娜所说的“一个叫复活镇的地方。” 恐怕...自己神国的根基,已经在这次求取秘密中,被她察觉了。 想到这里,晨伊油然生起一丝慌张,又极快地压抑下去。 “噢,有趣。”晨伊游刃有余道:“教内的预言,或许是那伪神亲传神谕吧。” 自己本想顺着这个,说:复活镇是我选中之人的居所,用此类的话来遮掩解释,但话到喉咙时... “如果这样,反而可能暴露得更多,被她看出辩解的痕迹。” 所以,晨伊谨慎地阖上嘴巴。 “我的尊贵客人,若那祭司意欲做对你或你选中之人不利的事,秘密结社乐于提供帮助。”瑟琳娜狡猾地好心道。 “不必劳烦了。”晨伊简练道。 瑟琳娜听到,也不再多说,俄而,她主动告辞道:“那么,若没有再求问我的事,我想我该告辞了。” “谢谢你,瑟琳娜,我也没有想求问你的事,欢迎秘密结社的再度光临。”晨伊平常道。 随着拉奥如常地将马车举起,秘密结社渐行渐远,晨伊松了口气,除了第一次外,自己面对瑟琳娜,从未有如此紧张过。 “那么,该解决一下那头巨魔了。”晨伊准备将目光投向复活镇,“即使是一个预言。” 然而,晨伊瞟了眼两座钟楼,记起在昨晚,所有灯火都被消耗一空。 “该死...”晨伊按了按额头,“得跟之前杀欧德一样,亲自过去解决它了。” 做好决定,晨伊看向复活镇的旅馆,准备事先观察。 “它的房间在左起第二间,二楼,里面...很平常,大部分是苦难灵庙的宗教法器,没有什么异样。” “它本人...站在旅馆的门前,嗯怎么这么多人” “等等...普鲁斯特和克里马,他们怎么现在就要决斗!” ................... 斯坦祭司,它高大的身影屹立在手里的火炬投下的光下,浑浊的眼睛扫视面前的普鲁斯特和克里马。 “你们现在就应决斗,这是最好的时候。”斯坦祭司庄重道,“当天宣布决斗,当天就得决斗,这才是我们的传统。” “祭司...其实我根本没想决斗!”普鲁斯特嚷着道,他本来是找克里马解释:“我只是...想要求克里马把我丢掉的尊严还回来。” 克里马攥着手中的弯刀,犹豫不决,也看向斯坦祭司。 斯坦祭司冷漠地说道:“克里马找了公证人,不管你如何想法,决斗已经生效,我以祭司的身份要求,现在,决斗开始。否则,你们将被革除教籍,死后坠入我主创造的地狱。” 听到“革除教籍”,二人脸色几乎同时一变,这不仅仅意味着被他们的主所抛弃,还意味着自己的亲人、自己以后的血脉,都将被苦难之主抛弃,不仅死后必下祂的地狱,此后的命运再无神明庇护。 “决斗吧,你们的胜负由我们敬爱的苦难之主来裁决。” 斯坦祭司冷笑着,看着这两个祭品。 若不是普鲁斯特的妹妹突兀死亡...自己还能等到后天再公证决斗。 而现在,自己已等不了这么久了。 “经书箴言,手足相残,踪影降世,便为明悟。” 教内解读预言的几位长老告诉斯坦祭司,它会在一场血祭中,窥见苦难之主的残影,被仁慈的祂启迪,从而完成自己对古言“眼睛”的领悟。 “然而,主,不可直视。”临行前,某位长老如此告诫他。 斯坦祭司记了下来。 眼下,想到即将完成血祭,即将到来的领悟,斯坦祭司不由得血液上涌,手臂兴奋地颤抖。 而普鲁斯特和克里马,则是他精心挑选而出,印证预言的祭品。 苦难灵庙的决斗血祭,源自于《受难录》中的记载,一对亲如兄弟的朋友,因其中一人的妻子与另一位通奸,而踏上彼此敌视之路,在一场决斗中,瘦弱的杀死了健壮的,在留下了杀人的手,虔心追随苦难之主。 “我的主,请您在血祭的最后,现出您伟大的身影。”斯坦祭司阖紧双眼,做着受难礼的手势。 接着,它睁开眼,也睁开灵视之眼,吐出一个古老单词:“帕摩底马尔” 眼珠耸动,往着一左一右,截然相反地方向,分别看向普鲁斯特和克里马。 普鲁斯特与那眼睛对视之际,陡然间,脑子里爆发出受难、流血的冲动,他拧着双眼,狠狠地盯上克里马。 克里马从那眼睛里,读到了普鲁斯特妹妹,对自己温存的爱,冥冥中存在某种命运感召,拨动了他从未有过的高傲,即使身躯瘦弱,他却以为已然身获赐福。 他攥着手里的弯刀,趁着普鲁斯特还没将刀从鞘里拔出之际,疾疾地踏了上去,猛地往普鲁斯特脖子一砍。 普鲁斯特抽着弯刀,不知怎么地,他感受刀锋似乎卡在刀鞘里,尤为滞涩,见克里马冲到跟前时,才勉强拔开,挡住了那一下。 抽出弯刀,普鲁斯特大吼一声,靠着健壮的躯体,蛮横地往克里马身上一撞。 克里马倒退几步,不屈服地将刀锋往上一划,他没来由地对普鲁斯特产生无尽的愤怒。 普鲁斯特对上克里马怒火中烧的眼睛,那像一头公牛,没有肌肉,仅剩尊严的公牛,他有种奇怪的感觉,自己的健壮似乎在流失,流到克里马身上,他握着刀的手打颤着,自己真该与克里马决斗吗 健壮的反而在犹豫。普鲁斯特不知为何找回了理智,这种在死斗中不该有的理智。这时,克里马往他的大腿砍去。 危机时刻,普鲁斯特堪堪挡下克里马砍腿的一刀。 他被刀锋碰撞的响声惊醒,他看着克里马挥来一刀又一刀,犹如骤雨。明明应该是自己,该在决斗里挥刀,该在战前怒吼,而不是克里马,自己比他健壮,他砍过来的时候,自己的身体根本没因害怕而颤抖,而是他的心在颤抖。 意识到这点,普鲁斯特猛喝一声,像是史诗里记载的北方蛮族,他看到克里马,因连续挥刀而逐渐体力不支,克里马快握不紧刀了。 自己得找回尊严,自己决斗就是为了找回尊严,即使是一场事先声扬的决斗! 克里马,他露出了破绽,他因太过用力,双腿没有站稳,摇摇欲坠。 普鲁斯特抓准了时机,猛地向下砍去。 生物临死的预感拨动了普鲁斯特残存的尊严,然而,他偏偏错以为陡然间找回了自我。 克里马摔倒了,刚刚好地,躲过了那致命一刀。 也很是恰好地,他没抓稳手里的刀,想挡住普鲁斯特那弯刀时,把它甩了出去。 最后,很不幸的,普鲁斯特喉咙被刀锋刺穿,最薄弱的部位,破开窟窿,止不住地喷涌鲜血。 这是场事先声扬的决斗。 本不应发生的决斗。 健壮的反而犹豫, 瘦弱的反而无畏。 这是命运的嫁接。 与命运交易,分得权柄的苦难之主,从未来降下残影。 斯坦祭司此刻,手臂大大地伸张开来,虔心地等候祂降世的残影。 谁都知道, 主是教人领悟的。 第八十四章 不可直视主 “克里马,遵照我们的传统,剁掉你杀人的那只手。”斯坦祭司耸动它的两只眼睛,盯着克里马道。 人群间爆发一阵激烈的欢呼,决斗的事虽说突发,却依旧引来的一大群山卜人围观,倒不如说,当天宣布,当天就决斗,事发突然下,反而回到了山卜人的传统之中。 他们大声呐喊着克里马的名字。 克里马喘着粗气,他油然感受到不真实,普鲁斯特断气的身体还在地上微微抽搐,那时明明是握不稳而甩掉的弯刀,却夺去了普鲁斯特的性命。 欢呼声中,他后知后觉地跪到地上,不可置信地捂住嘴,紧接着,孱弱的身体陡然迸发出一阵狠力,他昂起头,兴奋地嘶吼,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克里马呐喊着普鲁斯特妹妹的名字,他的妓女恋人的名字。 “砍手!砍手!克里马!懦夫死了!你活了!” “跟经书里一样,砍手!再把你的手送给普鲁斯特的婊子,让她为你那断手戴戒指!”说完,人群间爆发哄笑。 “克里马万岁!胜者万岁!” 山卜人们鼓动着,吵闹着,那些混杂在他们之中的克希人、亚温人或矮人,没人想过平日势利、殷勤又谦卑的山卜人会如此的疯狂,就如对长久压抑的报复,在宁静的爆发。 克里马起身扫视人群,享受着属于胜者的欢呼,他藐视地踢了踢死掉的朋友,由此引得人群好不热闹,他提起刀,望了望斯坦祭司,得到后者肯定的点头后,深吸一口气。 刀刃落下,克里马大叫一声,决斗后,本就孱弱的他早已脱力,那弯刀穿破皮肉,卡在骨头里,他痛得面目狰狞,嚎着,人群一下被这可恐的嚎声吓得静了半秒,但随后,是怂恿的呼声。 斯坦祭司很有耐心地,等着克里马把那只手给断掉。 随着克里马抖地嚎了声,他那手断掉了,指头还在抽搐,他胜利地举起断掉的手臂,享受山卜人的欢呼,而后视线模糊,喊了两声医生,虚脱地躺倒在地。 斯坦祭司看向那支断掉的手,面露疑惑。 “主呢...我的主呢...不应该在断掉手后,便降世在我眼前么”心里疑惑后,斯坦祭司陷入慌张,“仪式怎么不起效用难道...哪一步错了” 斯坦祭司随后涌出悔恨,如果是哪一步错了,那么之前的布置都将前功尽弃,而自己...恐怕已经被人盯上。 “不可能,自己明明照着经书上布置...极为慎重...难道预言错了”斯坦祭司陷入无止尽的疑惑与迷茫。 然而,接下来的那一秒,它的灵魂为之一颤。 它旋即阖上双眼。 ....................... 晨伊并不能确定,斯坦祭司是否会跟欧德一样,在自己动用古言后,斯坦祭司便会听命自杀。所以自己要赶到现场,在斯坦祭司受到欺诈后,便将意识拖回现世,用弓弩亲自取下那只巨魔的性命。 而当他匆匆赶到旅馆后,便看见克里马断掉的手臂与倒在血泊里的普鲁斯特。 惊疑下,晨伊却未曾见到苦难之主的残影降世。 “预言不一定都见得准确...”晨伊记起瑟琳娜的话。 那么... 晨伊没有懈怠,而是坐到墙角,闭上双眼。 难以言喻的痛苦之后,晨伊登上神国。 “纳乌所。” 御座之上,虚幻钟楼的灯火熄灭少许。 晨伊将目光,投向斯坦祭司。 高大的躯体屹立在火光下,阖上双眼的斯坦祭司露出异色,它隐隐约约感觉到什么,噢,原来是灵魂,自己的灵魂在因兴奋而颤抖。 终于,自己将要领悟的古言“眼睛”! “预言果然没错!”斯坦祭司按捺不住激动,高大的躯体哆嗦,“经书里的话果然没错,我的血祭成功了,我主的残影,要降世了!” 斯坦祭司激动得不成样子,难以平静,唯有期待,接着,它油然感到指尖被什么缠绕,噢,那是自己敬爱的苦难之主,那即将降下的无上恩赐。 若非要在神面前保持绝对的谦卑,斯坦祭司早已兴奋得手舞足蹈,尽管那只是一道残影,而非神本身。 它已忘乎所以,自己终得领悟! “我敬爱的主啊!” 它按捺不住,睁开双眼,睁开灵视之眼,亲眼去见,去目睹它的苦难之主。 幽如深渊的漆黑长袍,自无上的御座垂落,宏伟而神圣的阴影投在斯坦祭司身上,它不禁热泪盈眶,自己的主,受无数生灵敬爱的苦难之主,如此悲悯地注视着自己,仿佛祂就是受难的化身,祂就是“苦难”的至高代表,孕育“苦难”的母,那种无与伦比的仁慈、那种自未来而至的睿达,令斯坦祭司不禁匍匐。 斯坦祭司跪倒在地,双手张开着,哭咽地乞求着:“我敬爱的主,您...如此慈悲,如此爱您的信徒,为我们受难的主啊,您最谦卑而愚笨的信徒,万般乞求您,启迪我的领悟,启迪我的‘眼睛’。” 祂没有说话。 恸哭的斯坦祭司, 感觉到什么东西,堵到了自己眼睛上。 咔。 唰地刺痛,鲜红的血液从眼珠喷涌而出,它嘶声闷喝一声,感受眼睛被某种尖锐的东西贯穿了,手中的火炬摔落在地。 “这是...我主赠予的苦难,赠予的试炼!一定是这样,我主如此慈悲!”剧烈的疼痛下,斯坦祭司心中狂热无法言喻,它瞪大另一只完好的眼睛。 随之而来的,是另一声咔响。 斯坦祭司感受到那种尖锐,彻底贯穿了整只眼珠,直直地传到脑子里,它精神刹时浑沌,穿刺的剧痛,仅仅一瞬便再无感知。 此等苦难... 我敬爱的苦难之主,您是如此爱我! 斯坦祭司不禁大笑不已,失去眼睛的它即将领悟,“眼睛”的意义。 接着,它喉头一热。 什么东西,刺穿了皮肤,卡住整个喉咙。 它意识到什么,努力睁大眼睛,却看不见主,因它的眼睛已被弩矢刺穿,回应它的唯有阵阵麻木。 斯坦祭司没有鳞片覆盖的皮肤,泌出冷汗,它的神经绷紧,涌上将死的感觉。 “是错觉...苦难之主如此慈爱...” 然而,失力的冲动却说不了谎。 斯坦祭司感到灵性在离开它,它的灵视之眼,也被刺穿了。 “为什么,为什么主的残影...没有启迪我,为什么!不应如此、不应如此!”它企图发出绝望的哀嚎,然而却全堵喉头的匕首上。 “...不、残影降临了,预言没错...预言不会错...”血液不住地喷涌,逐渐流失生命的触感,让斯坦祭司无力挣扎。 自己明明看见了残影,明明... 而看见残影之后..... “噢,原来如此,” 恍惚间,它逐渐迷失意识的脑子里,涌出了什么。 不可... 不可直视主... “原来这就是‘眼睛’的意义。” “我...领悟了。” 刹那明悟的斯坦祭司,惨笑着,轰然倒地,彻底断绝了所有生机。 它如预言所说的,领悟了。 而因预言所说的领悟, 晨伊的千柱云海之上,虚幻钟楼填补上一小块碎片,燃起了些许灯火。 第八十五章 看见天国 月色下,黑德薇希坐在餐桌前,她面对着圣像。 “快到周一了,还有两三天,又该晨祷了。”黑德薇希嘀咕着。 她不禁想起晨伊,那不在乎教会律法的哥哥,咕哝道:“你怎么总是不守教会法,弥撒也少去,晨祷也散漫。” 黑德薇希不喜欢哥哥的不信,然而又无可奈何,她想过为何哥哥这样不信,有过诸多猜测,但...没有一个足够准确,好似那种不信是与生俱来,就好像是主赋予的不信。 黑德薇希期望哥哥多信一些,她每回晨祷,都有同克希的主保圣人——圣维娜卡纳祈愿过,她冥冥有所感觉,圣维娜卡纳听到了自己的祈愿,因此也同哥哥说过,自己的声音会教圣人传到神明耳畔里。 然而,晨伊毫不在乎,还说什么“可能不用圣人也能让神听到”之类的亵渎话,他如此不诚心。 所以黑德薇希,有时也害怕祷告格外显灵。 她合十双手,面朝圣像,轻声道:“与明月相伴的圣维娜卡纳啊,我主谦卑的信徒——普涅的黑德薇希,祈求您去同主说,饶过我哥哥的不虔诚吧,他只是恰好遇上迷途,终会改悔的。” 她随后又诵念主神的尊品:天上拯救、命运之主、三降其生、三衰其亡。 这四方尊品是真教徒最常念诵的,黑德薇希记得,一些古老的经书上记载,其实主神共七方尊品,只是后面三方尊品:万王之王、牺牲受难、重铸始终,不知哪个年代,就不再念诵了,若强行念出来,虔诚的自己都会觉得有莫名的违和感。 特别是“万王之王”,念出来时,总觉自己在诵念异教的伪神,他们口中的“吾王之王”。 至于“重铸始终”这尊品,黑德薇希只在很老很老的经书里见到过,在绝大多数经书里,都没有提到过了。 “‘牺牲受难’的话,小时候听得多一些,渐渐的,长大以后好像就没再听到了。”她嘀咕道,嘴里的小时候,自然是早夭的黑德薇希的记忆。 黑德薇希的目光落到书房里,哥哥研习神秘学的地方。 自己的哥哥,什么时候能领悟、能改悔呢。 恐怕只有主才能让他悔悟吧。 “嘿,他肯定会说,他就是主。”黑德薇希觉得这样说不妙,或许会被圣人听去,补充道:“自己的主。” 黑德薇希双手合十,垂下脑袋,手指抵在额头上,在圣像前告罪。 “相信主吧,黑德薇希,”她自言自语道:“主是教人领悟、使人改悔的。” 话音刚落。 倏地,黑德薇希的指尖颤了下。 圣像前,维持记忆投影的法阵,细微地晃动。 书房里,那只匣子里的双生水母,感应到什么,睁开那一只灿金色的眸子。 银月的光线在窗棂的裂隙间,顷刻碎成一段一段,她恍惚间,惊鸿地瞥见云海之上,屹立千柱的神圣之地。 “怎么...了。” 她不知怎么的,模糊地听到灯火燃起的声音。 黑德薇希冥冥中感觉到,自己能有此惊鸿一瞥,源自于某个虚幻破碎之物的修补。 半秒后,黑德薇希重新睁开眼,圣像、法阵、餐桌、书房...家中的场景又落入眼帘。 “这是...怎么回事,我刚刚是看见了...天国吗” .............. 不知是哪位山卜人,他瞧见大腿上被什么溅到了,昏黄的火光下,俨然看见是温热的血。 他疑惑地回头一看,人群围绕克里马欢呼,喧哗嘈杂,沉浸在狂热而上涌的热血中,他们纷纷去沾取普鲁斯特尸体边上的血,以分享胜利者的荣耀。 接着,他突兀地,看见不远处,摔落在地的火炬。 昏暗的火炬,焰光黯淡,火星四溅。 轰然倒地的高大躯体,血液如河流涌动着,干燥的泥地里,绽着一朵朵血花。 他来不及反应,拉扯旁边的妻子,后者呆怔后,凄厉的尖叫起来。 随着这声突兀尖叫,撕裂重重的喧嚣欢呼,人潮们涌了起来,一大片的脑袋,拧了过去,他们未曾从狂欢中回过神来,便看见他们的斯坦祭司,倒在一片血泊中。 那只巨魔祭司,双目穿刺,没有鳞片覆盖的柔软喉咙,勃勃地流出血作的瀑布,始作俑者,却不见踪影。 “啊——” 女人们接二连三惨叫惊醒所有人,有些山卜人夺路地逃开,就如他们一窝蜂地涌来,现在又一窝蜂地散开,几个胆大的山卜人凑到死去的祭司身旁,骚乱爆发了,乒乒乓乓的声响,惊扰着胆颤的心脏。 晨伊早就躲进人群,趁着重重叠叠的骚乱,指尖因兴奋而颤抖。 “杀一只巨魔...好像跟杀头麋鹿没什么区别。”晨伊在心头呢喃,雷蒙德还在时,自己跟他去打过猎。 当然,前提是不做任何反抗的巨魔。 晨伊也没多少杀人的感觉,更没有他人提到的负罪感。 “或许我不觉得自己杀过人。” 现在想想,欧德严格来说是自杀的,而巨魔祭司,它并不是人。 不对,不是还有普鲁斯特的妹妹吗 晨伊兀地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一点。 “...我好像杀人没有负罪感。” 就好像以前杀过一样... 而几乎每次都是在...吟诵古言“欺诈”后... 难道这也是古言的死魂们潜移默化下的影响 是的,自己在欧德前没杀过人... 但这不代表着,而那些暴虐的死魂们,其他通晓古言“欺诈”的人没有杀过人。 晨伊一阵后怕。 没来得及多想,晨伊看见那些举着火把卫兵们往骚乱的中心赶去,黯淡的夜色下,唯有掠过的一道道昏黄火光,四散逃逸的人群,没有人留意到自己,渐渐松下一口气。 “呵...接下来,就是做场通灵。”晨伊攥紧手中,染了斯坦祭司血的布。 既然它是苦难灵庙的祭司,那么很有可能知道些什么。 还有普鲁斯特被替换灵魂的妹妹,自己或许能从中了解苦难灵庙的常用手段,未雨绸缪。 他不能让苦难灵庙的人,如推演里的一般,将复活镇推向毁灭之中。 “还有门罗学者,我要知道他为什么会去找这头巨魔。”脑子急速转动,晨伊快步走着,“他跟苦难灵庙很可能有什么牵连。” 匆匆赶回家门前,晨伊有些害怕黑德薇希发现自己身上溅了血迹,而若是脱掉衣物,那样更加可疑,更难以解释。 迟疑片刻,晨伊思考道:“我就和她说,自己去看了山卜人的决斗,撒个慌...撒个慌...” 转开门上的锁,晨伊推门而入。 “对了,还有几天要晨祷了,这次不能忘了。” 第八十六章 准备通灵 “你又去出去了。”无意间窥见天国,面对不信的哥哥,黑德薇希多了些底气,接连逼问道:“怎么也不和我说” 那无疑是天国,云雾之上,神圣至极,屹立的千柱,又如此瑰丽,黑德薇希相信,那即是经书中描绘的天国。 她想,是自己的虔诚感动了圣维娜卡纳,得以被领去,窥见天国的一角。 晨伊举了举手,就着月光,黑德薇希瞧见了他身上的血,“呀”地吓了声。 “哥哥你怎么了,好多血。”黑德薇希的语气一下软了,她眉宇忡忡。 “你喊我声‘亲爱的哥哥’,我才同你说。”晨伊故意道。 这种语气,哥哥大概是没什么事,黑德薇希听到这话,心脏还没来得及剧跳,就慢了下来,不过还有些心悸。 “好,亲爱的哥哥。”她照着说。 吸口气,晨伊口吻尽量放松道:“我去看了决斗。” “决斗哪里有决斗”黑德薇希吃惊道。 “一间旅馆前,两个山卜人在决斗,我离得太近,不小心被溅到一身血。”晨伊撒谎撒得有模有样。 “你是为了看决斗才出门”黑德薇希半信半疑。 晨伊找起灯芯草灯,拿火镰点上,说道:“是啊,卡西姆找我去凑个热闹。” 黑德薇希没怎么接触过卡西姆,随自己怎么编。 “好吧,我相信你。”突发奇想的,黑德薇希眨了眨眼睛,模仿以前见过的礼仪,弯下身,浅浅鞠躬,轻笑道:“我亲爱的哥哥,我相信你。” 晨伊知道她在玩笑,调起那繁文缛节的腔调,配合道:“我欢迎你的相信,我美丽的金发少女,这乃荣幸一场。” 黑德薇希捂住嘴,笑个不停。 她的高兴不是没来由的,先是在祈祷中窥见天国,又听到哥哥平安无事,所以突然想这样玩一下,哥哥也很配合。 想了想,她主动道:“哥哥,你知道吗,我刚才在圣像前祈祷的时候,看见了天国。” “哦是怎么样的,”晨伊不是很在意,这虔心的妹妹编谎话来诓骗自己也不是不可能,所以道:“你肯定是看错了,我可从来没看到过天国,我们以前的神父曼努埃尔,他也没说过自己看过天国,克里斯托弗神父,我之前和他有过交流,也没听过他说,自己看过天国,可能是你的错觉。” 听他这么说,黑德薇希怔了怔,是啊,那些比自己更虔心的、誓愿服侍主的神父们都没看过,自己怎么可能看到呢,会不会是错觉 她低头犹豫起来。 晨伊兀然想到一句话,能很好地逗弄黑德薇希,在脑子里转译一下,道:“天穹大地,都不仁慈,把万物当作牲畜,圣徒天使,亦无善行,将世人视作无物。” 黑德薇希听了,她扬起脸,条件反射地瞪着他:“你又乱说胡话。” “这不可不算胡话,没人见过天国,有什么办法”晨伊耸耸肩,得寸进尺道:“你能反驳我” “我不听你这话,也不打算反驳你!”尽管这样说着,黑德薇希默默把这话记下,等着某日准备好后,再和他吵。 “对了,你看到的天国是怎么样的。”既然她这样,晨伊索性回到不久前的话题。 谈起这个,黑德薇希放下刚刚的芥蒂,兴致勃勃道:“在一片洁白云海上,有不知其数的柱子,真的,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圣洁的地方。” 话语落耳,本打算挑刺的晨伊,霎时呆住。 “你说什么” “嗯洁白云海和很多根柱子,”黑德薇希想了想,以为晨伊要挑刺,有些犹豫道:“其实可能是幻觉,我也不清楚...” 晨伊心中波涛不止,深深地看了黑德薇希一眼,张了张嘴,缓下紧张,柔声道:“黑德薇希,或许那真是天国吧。和我说一说,你怎么看到的。” ................. 翌日一早。 昨夜黑德薇希的话在心里掀起轩然大波。 晨伊差点彻夜失眠,起身推开窗户,就着外头清冷的月光,不断在亚麻纸上写下猜测,又不断划掉。 然而,总感觉缺失了什么,实在无法由此推出答案。 最后,晨伊意识到再想下去也不一定有结果,而明天还要做通灵仪式,强迫自己放弃思考。 起身后草草吃过午饭,晨伊早早地赶去学院。 “你要通灵材料”卡西姆将头别过来,“库存还有,不过你是不是通灵太频繁了些。” “可以说是吧...但我确实需要通灵。”晨伊有意避免撒谎,“我有些事想要弄清楚。” 卡西姆没有再多过问,而是道:“那好吧,结社本就凭着共享的原则。晨伊,我很高兴看到你没有放弃研习神秘学,即使没有完成诱发灵性。” 晨伊默默地点头。 卡西姆顿了顿,又真诚道:“我说这话,确实有些是出自同情和...怜悯,但我希望能从你身上看到坚定的意志。” “谢谢你,卡西姆。”晨伊道。 卡西姆将挂在麻袍的钥匙串提出,缠住绷带的手,将其中一根拣出,交到晨伊手上。 “对了,卡西姆。”晨伊想到了什么,突然道。 “怎么了”卡西姆回问。 “你了解精灵吗”晨伊问道:“不是妖精、也不是地精,而是精灵,那些尖耳朵,箭无虚发、美得不像话的,你知道那些精灵有什么习性吗有什么癖好或习惯” “你想去寻找精灵”卡西姆挑挑眉毛,道:“如果你不是游侠骑士小说看多了的话,我不建议你去寻找精灵。我只知道,他们太神秘了,又极度排外,长生却又短视,追逐感性以致于缺乏基本理性,我对精灵了解不多,全在神秘学上,当然,里面不乏偏见。” “好吧,你能多说点吗我看的书远没你多。”晨伊如此说着,他期望在琴杜伊尔现身前,了解足够多的,关于精灵的知识。 “我没见过精灵,也没法跟你说更多...不过,精灵们都是出自西部群山的...”卡西姆想起某个人,建议道:“你可以去找门罗学者,记得吗,研讨会上谈论无神主义的门罗学者,他是出身白金学院的学者,那是神秘学某种意义上的‘圣地’,它就位于西部群山之中,群龙乱舞之所。” 白金学院,每个研习神秘学的人都听过白金学院的鼎鼎大名,晨伊也不例外。 其真名为安珀迪学院,而因学院的巫师们常常身穿绣有三条金色饰带的白色学者袍。“白金”之名更为世人所知。 白金学院位于西部飞龙山脉深处,据传由为寻觅精灵而踏入深山的巫师们创建,传言其本院位于遥远群山之山脚,与精灵为友。 如今神秘学的主流文字——白金文,就是出自白金学院的伟大创造。 而白金学派,也是数百年来的神秘学主流学派。 “好吧,那我找个时间去请教门罗学者。”晨伊补充道:“有关精灵的事。” 以及,门罗与斯坦祭司的关系。 第八十七章 她自杀了 旅馆里,门罗学者疑惑地盯着上门的晨伊。 “门罗学者,抱歉打扰,”晨伊顿了顿,道:“您知道精灵的事吗卡西姆说,您学识渊博,我可以向您请教。” “噢。”听到是有关学术的问题,门罗学者放下本就不多的戒心,加上对卡西姆的好感,请他进屋,“老人都有好为人师的毛病,进来吧,学徒。” 晨伊走进屋子,门罗学者将一张麦秸椅搬了过去,晨伊道谢后,规矩地坐下。 “你想问关于精灵的事打算了解些什么”门罗学者问道。 晨伊踌躇一会,道:“大概是...有关整一个精灵种族的问题。” “这种概括性的问题,看来你对精灵了解的不多。”见晨伊点了点头,门罗学者笑了笑,回答道:“那么我就和你讲讲,精灵是个怎么样的种族。” 晨伊坐直身子,竖耳倾听。 “精灵,其实分三种,分别是先行精灵、君治精灵、还有...卓尔精灵。 先行精灵们聚居在西部群山深处,一片奇异的迷雾中。 他们的神话中,早在主神降生前,精灵先祖与诸神于白树下缔约,使得精灵得以摆脱生死束缚,得以长生。” 门罗学者顿了顿,他捋捋长须,回忆了一下,又说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白金文是起源于龙语的传说” 晨伊点点头道:“我曾在某本古籍中看过,古白金文,是古代先贤们为龙语编纂的文字。” 门罗学者面露惊诧,反而不可思议道:“真是如此我原以为只是传说。” 晨伊怔愣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 “学徒,你是在哪本古籍里看到的”门罗学者追问道。 “抱歉,门罗学者,我已经忘了,只是看到过,你知道,神秘学的书籍太多了。”晨伊搪塞道。 “说的也是...”门罗学者平静下来,心情惋惜。 眼前的学徒不可能知道,若这传说真被验证,那是多么伟大的发现。 “不过,你能有幸看到,只能说明,你拥有令无数人羡慕的运气。”门罗学者笑着道,“你也远比一般学徒博识,对了,卡西姆学者是你的导师吗如此富有学识的他能有你这种学徒,我并不稀奇。” 晨伊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真要说的话, 可能要反过来。 门罗学者也没有在这话题上多深究,而是道:“让我们回到精灵的话题。 白金学院追寻远古智慧,笃信龙之智慧及其庇佑。 然而,先行精灵们却对龙嗤之以鼻。 甚至,对诸神与吾王之王,都持怀疑态度。 我之前所说的无神主义,其源头,可以追溯到先行精灵们。 他们十分排外、追求复古, 高高在上,神出鬼没,极少出现在世人眼中。 甚至连我,也未曾见过他们一面。” 说了这么多,门罗学者喝了口水,沉吟片刻,继续开口: “君治精灵,他们亦被人称作漂泊精灵。 因世上第一次苍白骤雨爆发后,作为精灵的其中一条宗族,被流放出遥远群山。 他们在祝福白桦森林定居,建立精灵国度,实行选王制,故称君治精灵。 虽然仍较为封闭复古,但对于精灵来说,已是极为开放和先进。 那些小说文学、神秘学书籍记载的精灵们,多是他们。” 晨伊边听边点头,照这么一说,那精灵刺客估计是君治精灵。 “还有卓尔精灵呢” 门罗学者耸耸眉毛,道:“卓尔精灵,也被称为暗精灵。他们是精灵们的异种,甚至前两种精灵不将他们视为精灵,而是视为亵渎的存在。他们皮肤呈暗紫色,头发也多是白发。 卓尔精灵们仿佛遭诅咒一样,被无数种族、宗教排斥,我曾远远地看见过卓尔精灵,不知为什么,突然心生厌恶,他们就像是污秽的化身,接纳他们的种族宗教很少很少。 其中就有山卜人和...苦难灵庙。” 听门罗学者提起苦难灵庙,晨伊一下警惕起来。 “门罗学者...卓尔精灵,他们信奉苦难灵庙么” 门罗学者听出晨伊的语气,他叹了口气道:“是的,苦难灵庙,那个异端教派,他们广泛吸纳山卜人、学者、卓尔精灵等被排斥的种族。” “门罗学者,关于苦难灵庙,您到底知道些什么,你之前为什么要去找苦难灵庙的斯坦祭司。”精灵了解得够多了,晨伊问起这个问题。 门罗学者努了努眉头,犹豫踌躇。 晨伊暗暗睁开灵视之眼,使用古言。 “门罗学者...不知你有没有听到,昨天晚上,主持一场神断决斗的斯坦祭司死了。”晨伊顿了顿,又道:“卡西姆和男爵都在调查这件事。” 门罗学者的脸色一变,担心惹上麻烦的心理下,他终于开口道:“...这件事跟我没关系,我只是...去问些问题。” “问些问题” “是的,关于我的妻子丽贝卡,她...是山卜人,已经离世了。”门罗学者又道:“你知道,山卜人大多信奉苦难灵庙,她也不例外。而苦难灵庙,又宣称他们的苦难之主,创造了地狱。” “您...害怕妻子坠入地狱” “被你猜到了。”门罗学者苦笑了一下,“我的妻子是自杀的,而自杀者不得上天国...如果不上天国,那么她可能...” 门罗学者没有说下去。 晨伊听见学者沉重哀叹的呼吸。 他本不打算再问下去。 “或许...仅是这个理由你难以相信,但...”门罗学者却主动交代:“确实如此,她的离世,责任全在我的身上,年轻的时候,我倾家荡产在神秘学上,与她没日没夜地争执,我全然不懂得何谓感情,当我的儿子于连出世...我告诉她,我要把神秘学教给他。 ‘你打算养出个魔鬼吗有一个就够了。’ 我打算劝说她,教她想起往日热恋的柔情。 她也确实回忆起了,但依旧坚决。 我与她再度争执,还为此冷战了很久,最后,我屈服了,表面上答应了她。 是的,只是表面上。 在于连十岁的时候,我暗地里偷偷教导他神秘学,那孩子很有天赋,比我更加聪慧,灵性的潜能远胜于我。 我兴奋得不得了,想到他未来甚至可以成为一位贤者,我没有按捺住冲动,和丽贝卡诉说了一切。 她很冷静地听完了。 那一天表现得很平常。 如往常那样喂鸡、织布、做饭。 然而... 凌晨,因对我的积年累月的愤怒, 她自杀了。” 第八十八章 燃火 门罗对三十年多年前的过往耿耿于怀。 以致于他给晨伊展示日记时,止不住地滚滚淌泪。 “关于你的妻子,斯坦祭司,是怎么回答你的”晨伊沉默良久,吐字道。 门罗学者的表情滞涩,道:“...她已在地狱。” 晨伊闻言,想说什么,然而,只有在心底默默叹息。 “我...不知道,这是否是真的,或许他在骗我...苦难灵庙的话并不可信。”门罗学者苍白的眉毛拧在一起,“然而,然而......” 晨伊不知如何安慰,自己未曾见过地狱,只知道自己动容不已。 “我不知道如何是好,我爱她,而且很确定,我的爱坚贞不渝。”门罗说着,拭去泪光,摇摇头,挤出沧桑的笑容:“祝我死后下地狱吧,学徒,毕竟神明不会亲自走入地狱。” 晨伊呆住了,好半天才得以道:“不必这样,门罗学者,我相信你的爱终会得回报。” “为什么” “因为神会听到。” ..................... 静静地等到入夜。 晨伊待在书房内,房门照之前说的,虚掩着,他也不知什么时候,黑德薇希会偷偷凑到门缝瞄两眼。 拣出从学院拿来的材料,刚好够两次仪式,晨伊拿出那两张布,挑出染了巨魔祭司的血的,其上血迹干涸,晨伊将布条浸泡到纯水里。 好一会后,晨伊沾上其中的液体,在地上绘下魔法圆,真理圆环的图案出现在地板上后,晨伊犹豫了片刻,照上次般,只写了三个天使尊名。 他想再为自己主保一次。 之前那回,能从过去的记忆,跨越到克里斯托弗所在之地... 而这一次,巨魔祭司已死,自己不知道在观看完过去的景象后,会跨越到何方。 “不会是地狱吧”晨伊咕哝道。 毕竟苦难灵庙的信徒,经常会提及,苦难之主创造的地狱。估计那就是苦难灵庙的信仰凭依。 泼洒圣水后,晨伊屈膝跪坐魔法圆前,闭上双眼。 忍受痛苦,登上神国。 由于自己杀掉巨魔祭司和普鲁斯特妹妹,善恶钟楼的灯火燃起了少许。 同时晨伊也注意到,另外的那座虚幻钟楼,尽管大体仍是破碎不堪,但它的基座似乎完全修补好了,灯火也比此前多了些许。 熄灭钟楼灯火,晨伊降下微光,在魔法圆上落下名字。 而后,意识回归躯体。 “那个预言背后的目的是什么究竟是谁,在幕后操控了这一切”默念求取的答案后,晨伊吟唱起仪式咒语,启动奇点。 晨伊睁开手中灵视之眼,魔法圆涣散出蓝色光芒,如此前一般,那三个写下的名字,烁起金光。 晨伊感到意识逐渐脱离,通灵的景象变化不断。 一座圆形神庙,镂空的圆形天窗,将阳光切割得神圣又虚幻。 晨伊看见,斯坦祭司立在一片阴影里。 他面前的长老,拄着拐杖,气息犹如残烛。 “长老,我已铭记预言。”斯坦祭司弯下身,垂着头,无比恭敬道,“我会及早领悟‘眼睛’。” “记住就好,我的同工。”长老说着,抚摸它粗大的头颅,“然而,主,不可直视。” 斯坦祭司点点脑袋,问道:“长老,这个预言从何而来又是如何求取的” 长老沉吟片刻,盯着眼前的巨魔,缓缓道:“是主亲自降下的。” 一旁的晨伊陷入莫大的震惊中,而后拧住眉毛。 那个苦难之主,亲自降下的预言 如此大费周折... 只为一位教内的祭司 “是我们敬爱的祂亲自!”斯坦祭司意识到什么,急忙收敛神色,眼珠颤抖不已,压低声音“为何为何如此眷福于我!” 长老犹豫片刻,正打算开口。 而后他竟皱起脸色,缓缓转过头。 晨伊霎时惊愕。 他的视线在往自己站立的位置而去! 通灵的景象旋即泛起涟漪,声音画面模糊不清,难以分辨。 晨伊意识到,这是苦难灵庙对于窥探、占卜、预言的屏蔽。 良久后,画面慢慢重回正常。 晨伊看见斯坦祭司,依旧立在长老面前。 “原来如此,我已明白。即使祂对我的眷福是顺手为之,但我对祂的崇敬已然无以复加。”斯坦祭司满脸尊崇。 顺手而为之...这预言果然另有目的。 晨伊抬起眼,看见自己从神国写下的三个名讳,铭刻在神庙的圆形天窗上。 晨伊不急着登上去,等着眼前的景象结束。 “长老,若我不幸,途中死于非命,我主是否会依旧眷顾我”斯坦祭司忐忑地发问。 “不必担心,我的同工。”长老神秘一笑,“你会坠入我主创造的地狱。” 闻言,斯坦祭司刹时恐慌:“我依旧会坠落地狱!” “冷静,斯坦,”长老冷冷道:“那是最特殊的一方地狱,是苦难之主最完美的造物,也是对我们这些虔信者的眷福。 即便那里没有太阳,也与人间相差无二。 那里有王、神职贵族、以及不胜数的奴隶。 你我这些虔信者,必是神职贵族。 那里有座几乎通天的巨塔, 只要建下它,你我即使坠落地狱,依旧可以重返人间。” 画面到这里,便彻底停止住了。 记忆的景象开始一寸寸地褪色。 这是通灵的终点。 晨伊仰起头,凝望那圆形天窗上,三个冒着金光的名讳。 隐隐约约觉察到什么,晨伊往那飞去。 轻轻触碰这圆形的天窗。 褪色的景象卡住了,晨伊环视四周,奇异的色彩填入景象的每一寸。 时间奔涌流动,从过去通往现在。 晨伊静静等待。 直至天窗透过的光,都被暗沉的色彩覆盖。 待景象停止流动。 四方黯淡,本该无穷的天空,却堵上红黑色的陆地,有如洞穴,只是无限广阔,自己仿佛位于大地之下。 晨伊惊觉自已步入某处阴森之地。 四周满是砂石,脚下的大地,一派死气沉沉。 阴寒冷寂的风掠过,晨伊自指尖泛起冰凉,压抑的感触涌了上来。 黯淡无光,荒芜绝望。 大地的颜色,如同发黑的血。 那个经书上出现过无数的单词,浮出心头。 地狱。 晨伊低头看自己的身躯,虚无而神圣。 如此前与克里斯托弗定约时一样。 抬眼环视这片大地,目睹无数幽暗虚幻的人影,那是无缘享受天国之福的魂灵。 遥遥地,传来煎熬的呼号,晨伊隐约感觉到手心一阵悸动。 诺拉里奇。 古言“拯救”,因身处地狱而颤鸣。 “诺拉里奇,燃起炬火吧,驱散我周围的黑暗。”感受到古言的悸动,晨伊轻声诵念。 掌心处,“拯救”升起了细微火光。 自己将它用于照明。 那火光燃起之时。 整片原本死寂绝望的大地,刹时沸腾起来。 恐惧的哀嚎、撕裂的尖叫。 无数幽魂们,如有感应般,齐刷刷地转过身,贪婪地盯着那无垠阴暗里,那突兀的火光。 幽魂们如水中鲫鱼们,蜂拥着、鱼贯而来,他们尖利的嚎叫,卷起阵阵腥风,令人作呕,阴森中,骸骨泵动的咔咔声响,教人头皮发麻。 晨伊垂下头。 不知何时,猩红的血水,涌到脚边。 第八十九章 地狱纪行 “拯救”在颤鸣,仿佛这地狱里,有什么值得拯救。 晨伊行在血水上。 手中的火苗微弱,却是唯一的光。 顺着流淌的血水,晨伊抬起眼。 一个五岁大的男孩,他用膝盖匍匐前行着,呆滞地张着嘴,腥臭的血水,从他口中流下。 脸上失了血色的男孩,细小的脖子上,有一根粗壮的虚幻麻绳,勒出深深的血痕。 男孩生前是被父亲勒死的。 且那麻绳还在不断收紧。 顺着那根麻绳,晨伊看向绳子的尽头。 鬼魂样狂笑的脸,男孩的父亲大笑着,把他勒进地狱。 男孩就像是他的驴马,父亲也如驱赶牛车,远远扯着,由男孩拉着残疾的他前行。 祂挥了挥手,男孩的父亲如云烟消散。 晨伊走到男孩身旁。 男孩仰起脸,满是迷茫, 晨伊轻轻弯下腰, 他转眼目露贪婪。 露出獠牙,男孩挣扎地爬起,膝盖内弯地扭曲着,他扑了过来,妄图抢夺那火那光。 然后,他也消散了。 值得拯救的不是他。 晨伊继续走在地狱的大地上。 那些幽魂们,涌着过来,如同飞蝗。 他们往着祂而去,举目望去,尽是仇视的凶光。 祂一边走着,一边挥手驱散。 绝望在数以万计的幽魂间,他们哀嚎着,悲泣着,眼睁睁地看着祂将自己连同绝望一齐湮灭。 祂走在自己的光影里。 那些幽魂们如同扑火的飞蛾,又湮灭在火中。 他们黑压压地挤在地平线上,仿佛无穷无尽。 最后他们因恐惧匍匐在地,让出一条大道。 掠过这些幽魂们。 继续往远方前进,晨伊感觉到一道阴森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 回过头,一个穿着兽皮,拿着石斧的野蛮人,他远远地跟在身后。 晨伊没有管他,狂风自四面八方而来,摧残着瘠薄大地,远方的幽魂们被狂风剥下一层层的皮,哀鸣不已,这幽冥之国,满目疮痍。 而祂在狂风中屹立。 随着祂的行走,狂风愈是咆哮,大地愈是战栗。 格格不入的祂行走在地狱里。 被隐藏在黑暗的可憎怪物们忌惮地凝视。 它们的出现,使扭曲和骇然,凝固在幽魂的面孔上。 晨伊发现,方才驱散的森寒,随着自己走过,又转眼间被身后的阴暗迅速挤占。 远远的,没有雾气的大地,现出山崖的轮廓。 祂听到远方石崖处, 有人迎着狂风竭力呼喊, “收起那火那光吧,它在使我们的世界哀鸣、惧怕不已。” 晨伊怔了怔,之前不曾想到,自己随意燃起,用于照明的火,会有如此后果。 方才自己在接受“拯救”的指引。 “拯救”也源源不断地带来神性。 晨伊收起火光,往着石崖而去。 血色的石崖下,一位蓬头垢面,浑身血污的男人,被穿刺在数根尖锐木桩中。 他抬起脸,因一半的下颚被硬生生穿裂,只能努动另一半的下颚。 “您惊扰了这潭死水。”男人说话时,黑色的血从下颚溅出来。 “你是谁”晨伊问道。 “我是一位诗人。因才华横溢,被苦难之主囚禁在这里,”男人言语不尽悲怆,“为地狱书写诗章。” 接着,在晨伊的目光下,他努动身体往下沉,竭力将膝盖跪地,身体发出猛力,挤着自己的脑袋,磕起头来。 “求求您,求求您,施舍我一句诗吧,我的才华耗尽,不想永远受这穿刺酷刑,”他恸哭着,眼眶挤出血来,“只要有一句诗,我就能挣脱这些木桩,享受片刻的自由。” “为什么” “我可以为你做向导,带您游历地狱。” “好。” 男人闻言,欣喜若狂,血泪泊泊地流着。 晨伊环视这片荒芜地狱,淡淡道:“嫉妒、贪婪、骄横,正是燃烧人们心灵的三个火星。” 这出自《神曲》。 男人仰起脸,刺穿躯体的木桩仿佛听到号令,缓缓地退了出来,他双手撑在地上,晨伊看见那些黑漆漆的血窟窿,密密麻麻。 男人站起身,扭正自己的一半下颚,而另外一边,他边痛嚎着,声音凄厉,边将它折断下来,丢到地上。 “噢,信仰的君,拯救的主,我应该这样称呼您。”男人挖掘着脑子里的溢美之词,“那句话是多么富有哲理,三个我也写不出来。” 信仰的君,拯救的主。 这是远古时代,对真教主神的称呼。 “走吧,带我游历地狱。”晨伊淡淡道:“我要去见打造地狱的主。” 主见主。 男人浑身激颤,他直起残破的躯体,自我介绍道:“我叫穆尔,将带您游历这九重地狱。” 晨伊未有理会,回过头,指着那一直跟着自己的野蛮人问道:“他是谁为什么跟着我” 穆尔仔细分辨了那野蛮人,面向晨伊惊诧道:“他没有名字,但我认得他!” “嗯” “他是世上第一个用火的人,虽带去了光,却也毁灭了人的美德, 致使贪欲兴盛。故而坠落地狱,受永恒追逐之苦。 他正想追逐您手里的火。” 穆尔带着音调地说道。 野蛮人见他们发现自己,急忙转过身,一溜烟地跑开了。 晨伊目睹他远去。 “我们走吧。”祂说道。 穆尔走在前面领路,很快,他们走到一片昏暗的原野中。 一群纤夫打扮的幽魂们,他们拖拉着巨大的灰木船。 灰木船上,满脸毛发的小人,按压着与他身材不称的木浆。 “里加,我和这位尊贵的存在,想要渡过两届冥河。”穆尔仰起头,朝着小人道。 里加怒瞪着他,而后上下打量晨伊,露出殷勤的笑容。 “两枚金币,两枚金币。”他搓着手道。 穆尔从肚子里抠出两枚黏在肠壁上的金币,抛到灰木船上。 里加接过后,放下船梯。 他们登上了船。 晨伊低头一看,浑身泥泞的纤夫们,他们托扯着巨船,往河中心走去。 幽暗的河水上,漂浮着一张张的人脸。 “他们犯了什么罪”晨伊指着纤夫们问道。 “他们本是人间各地的纤夫, 却不愿吃苦,终日懒惰, 故而坠入这里,为航船托扯。” 穆尔说着,目光带着鄙夷。 庞大的灰木船,很快驶向了对岸。 那些纤夫们,其中少了好几个人。 祂和穆尔下了船,晨伊发现河的对岸,比刚才地势更低。 “这里是另一重地狱,我们会不断往深处走。”穆尔恰当时机地介绍道。 晨伊点了点头。 “不止信奉苦难灵庙的人。”接着,穆尔又说道:“所有人都会坠落地狱,只是罪重的坠得更深。 而在不同的地狱,要受不同的苦。” 第九十章 神曲 愈在地狱行走,晨伊感受到“拯救”的呼唤愈是强烈。 那神性也愈渐浓郁。 穆尔在前面引路,没多过久,他们看见灼热滚烫的岩浆,一只人头鸡身的庞大生物卧在一块浮岩上,它的身体被烘烤得色泽光亮。 晨伊看见数十只小鸡,围绕在它的身下,不断啄食那香气四溢的躯壳。 “信仰的君,拯救的主,”穆尔指着那头生物,道:“那是鸡人,它原本只是普通的公鸡,受了不知哪位真福点化,成了鸡人。” “它又为何坠入地狱” “噢,它还是鸡的时候,吃了主人家剩下的烤鸡肉,”穆尔拿自己另一半下颚,大笑道:“那恰好是它妈妈的,妈妈,它尝到了妈妈的味道。” 诗人扶正因大笑而差点脱落的下颚。 他又开口道:“因为这个罪,它得受被自己的子女啄食肉体的苦。” 那人头鸡身的生物忽地尖声嚎叫,原来是有一只小鸡,啄破了香脆的表皮,咬到里头的内脏。 “尊贵的您,您要尝尝这肉吗,我保证肉质鲜美,它的脆皮和嫩肉,可是这地狱为数不多的享受。”穆尔殷勤地说道。 晨伊摇摇头。 他们继续前进。 走过凝固的玄武岩,越过滚烫的岩浆。 听到铛铛的声音,响个不停。 穆尔抬起头,惊呼自己立在高大的阴影里。 晨伊也抬头望去,有个巨人铁匠,他跪在地上,以铁块蒙面,封住眼睛和嘴部,双手放入岩浆的飞瀑。 他注意到那两位,拧过头,看了过去。 晨伊看向穆尔。 穆尔没有直接介绍,而是朝他叫唤: “你这不知罪的铁匠, 打造无数神兵利器, 又夺去了多少生灵性命” 巨人铁匠闻言,痛苦地拧动铁块蒙住的头颅,他将双手举起。 手心满是岩浆,他抓住粗大铁块的边缘,将铁块烫得又红又软,就在刚才,还冷得发硬。 他生生地将铁块从脸上拔下,连着皮肉扯出,泊泊流血的面孔里, 不知多少肉块凝聚,没有生气。 那骇人的头骨裸露,他面对着穆尔和晨伊。 “你不用说,你不用说, 光是天使神灵,便三十又有一, 我痛苦,我愧疚, 每日每夜不得安宁。” 说着,他将蒙面的铁块,放到岩浆里。 等着烧软后,再贴到脸颊,往眼睛和嘴巴一送。 他贴上铁块,又将那罪孽的手,浸泡滚烫岩浆内,接受洗礼。 巨人不再理会穆尔和晨伊。 走过巨人铁匠,及其那岩浆飞瀑。 穆尔作着向导,带着晨伊,往下走了又一重。 迎面看见万千奔马,以上万条铁链,将一个瘦骨嶙峋、披盖华衣的人,拖在满是尖刺的大地上,不断地划破他的肌肤,削去本就不多的皮肉。 “我无罪、我无罪,我是他们的王,他们的王!”那人如此凄嚎。 那身着华衣的人,将浑身的血都几乎流干了,尖锐的地刺,都沾满了血迹。 “你为何坠入地狱”晨伊朝他问道。 那人被疼痛折磨,没法听到。 “信仰的君,拯救的主,”诗人指着他, “他没法回答您,您且听我说。 他本是部落英雄,却听信蛊惑, 以为人们必须要有国王,这是最大的过错。 又是骄横又是贪欲,毁了人们天生的美德。 天上降下雷霆,本欲警示,他却错以为在加冕他的国。 他成世间第一位王, 所以落得此等结果。” 晨伊凝视着那华衣之人,发现链接他与铁链的,是王冠形状的枷锁。 他双手抓紧那枷锁王冠,死死抓着,绝不松动。 “什么时候,他将这整一重地狱染红, 什么时候,他就赎清了自己的罪过。” 穆尔总结地说。 诗人走上前,双指扣上,放到嘴边,拿那半边下颚,吹响起错调的哨。 两匹奔马脱离了缰绳,踏着尖刺,来到他们之前。 晨伊和诗人坐上奔马。 他们在尖刺的大地驰骋,看见不知其数的受难灵魂。 地狱又往下了一层。 一阵阵阴风掠过。 晨伊和诗人下了骏马,把它们赶了回去。 诗人对这里似乎很熟悉,他跑在前头。 攀过一处土丘,穆尔“啊”地兴奋叫喊。 晨伊跟上他,往下望去。 奇形怪状的粉黑肉山,被无数幽魂环绕,他们被欲望逼迫,奋力耕耘,哀声喘息,受此折磨。 令人作呕的肉山蠕动着,黏稠的血浆喷涌而出,将每个人浸没。 随着每个孔洞的填补,肉山如竖笛般响着歌。 莺歌燕舞,淫靡之所。 晨伊和诗人从土丘走下。 他们听到远远地,一声幽幽长叹。 那是个游侠被绑在石碑上,被一个个小孩子打扮的肉块提剑穿刺。 诗人说自己不认得他,要亲自去问。 他们走了过去,即使被剑刃不断穿刺,游侠也只是叹息。 “你为何坠入地狱”晨伊问道。 见到有来客,游侠幽幽地开口说: “你们不像此地魂灵,应是无辜之人, 但终会坠入地狱,即使像我这样有善心。” 穆尔不满,扬声道:“注意你措辞,祂可是信仰的君,拯救的主。” “你做了什么”晨伊问道。 “你们瞧这些刺我的孩子。”被缚的游侠说着,“我原本是他们的恩人。” “恩人”穆尔不解道,他扫视那些穿刺游侠的幽魂们, “分明是怨仇一件, 这些幽魂如此愤恨。” 游侠又是叹气,满目皆悲, “这些孩子,都是妓女的种。 常常露宿街头,活在歧视中。 他们好可怜,他们好可怜。” 这更叫晨伊和穆尔不解。 “我是伦索的游侠,旅途腰挎长剑, 趁着夜,我刺死他们,流了一地的血。” 穆尔大声尖叫,骂道: “你为何屠戮这些孩子,你为何如此卑劣” “我分明帮他们解脱,他们真的好可怜!” 游侠大声驳斥道。 “这明明是好事一件,怎么谁都不能理解” 游侠哭诉着,又是长叹: “他们反而要将我穿刺折磨。 罢了罢了,世人都是善恶不辨, 无人如我,敢于将双手弄得污秽不洁。” 晨伊和穆尔不再理会游侠。 继续向下,他们去将剩下的地狱都看见。 这幽冥之国,拥有各种各样的罪孽。 不得超脱的魂灵们,恸哭遍野。 他们走到最后一重地狱,紧闭的青铜大门前。 那有条地狱三头犬。 它有三个咽喉,油污而黝黑的胡须,无数鬼魂在它脚下匍匐。 它享受着沉眠。 晨伊抬头看向似曾相识的青铜大门。 其门扉两侧,雕刻着诗篇。 【通过我,进入痛苦之城;通过我,进入永世凄苦之深坑;通过我,进入万劫不复之人群。】 这出自《神曲》。 晨伊隐隐对苦难之主的身份,有了猜测。 穆尔凝视门边的三头犬。 “它是最后一重地狱的看门狗,守着苦难之主最珍爱的地狱。”穆尔介绍道,“我们偷偷过去,不要将它惊醒。” 走过如此多重地狱,这时,晨伊却没有继续跟着穆尔前进。 祂只是问道:“穆尔,你是为何坠入地狱” 穆尔霎时浑身激颤。 “你为何称呼我为信仰的君,拯救的主对于我,你知道些什么” 闻言,穆尔小心翼翼道:“您真要我回答” “回答我。”祂语调平静。 “我为何坠入地狱...”穆尔沉吟片刻,缓缓道:“我有我的过错。” “什么过错” “我向天使求问过。”诗人勾起那一半下颚,挤出笑容,“而且欺瞒了您,我其实名叫卡尔。” “我想与伟大的您,做场交易。” 第九十一章 信仰与希望 卡尔。 晨伊记起了这个名字。 洛梅阿曾说过,那个致使原是天使的罪宗,毁掉圣殿,堕落深渊的始作俑者。 “你是故意被穿刺在那里的。”晨伊问着:“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求取过预言,知道您会到来。”卡尔回答道,“我的目的很简单,如同我的古言‘求知’。” 卡尔朝祂微微鞠躬行礼。 “信仰的君,拯救的主, 我想与您做场交易。 我想向您求知,求取答案, 因我想求得领悟,从而晋升。” “我为什么要与你交易”晨伊嗤笑地问道。 “因为我知道,如何将复活镇挽救,逆转毁灭的命运。”卡尔努动他挂脸上的下颚,尽量做出笑颜。 晨伊皱了皱眉头。 这是自己一直以来,不断推演的目的。 “不仅如此,我亦可带您面见来自未来的苦难之主,解答你一直以来的疑惑——苦难之主到底是谁为什么无数次推演里,复活镇都将毁灭” 卡尔的话语极具诱惑力。 晨伊有些动摇。 他又说道:“我发下血誓,您回答这个问题,绝无危险。” 说完,卡尔身上窟窿一下扩大,一颗泵动的心脏被他取出。 “我将誓言刻在上面,对于我这种死魂来说,违背誓言,就等于灰飞烟灭。”卡尔狂热而尊崇道,“而且为表诚意,我可以告诉您一些隐秘之事。” 晨伊这时微微颔首。 “我答应你,你现在即可展现诚意。”晨伊开口道。 “好,”卡尔深吸一口气,道:“关于苦难之主,我可以告诉您...祂来自未来。” “来自未来。”晨伊疑惑道。 “是的,苦难之主并非出自现在,而是来自未来,”卡尔说着,面容颤抖,“祂与命运交易,从未来而来。” 晨伊闻言,沉吟片刻。 苦难之主来自未来... 祂到底是谁 祂在这世上留下的每一个痕迹,都能与自己的记忆对应。 难道是未来的我 可是...为什么会说我窃取了祂的权柄 思考良久,晨伊问道:“你要求问我什么” “我要求问的,也与你的古言‘拯救’有关。”说着,卡尔殷笑道:“跟我来吧,信仰的君,拯救的主。” 晨伊盯着卡尔,他似乎所知甚多。 他们走到青铜大门前,晨伊仰起头,其上浮现六处画面,它与自己的千柱云海之上的青铜大门极为相像。 而不同于自己只有克里斯托弗一处浮雕,这青铜大门每一处画面都被填满。 随着他们的前进,那守门的地狱三头犬被惊醒,它站起庞大的躯体, 它张开血盆大口,愤怒地朝他们嘶吼。 还不待晨伊抬手。 卡尔吟诵起咒语,一道光刃汇聚手中,向它扬去。 它其中一颗脑袋,像行割礼、割包皮一样被切掉了。 三头犬痛苦地呜呼哀嚎一声,一边愤恨地看着他们,一边远远的跑开。 “不必劳烦尊贵的您出手,消耗那珍贵神性。”卡尔毕恭毕敬道。 晨伊不做回答。 卡尔将青铜大门推开一个细微门扉。 晨伊跟着他走了进去。 “这里,便是苦难之主最珍贵的地狱。” 晨伊顺着他的话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几乎通天的乳白色巨塔。 以及血黑大地上,一位位搬运石块的山卜人,还有那些脚手架,简易的窝棚搭建的城区。 圣职穿着的人高高站在某块巨石上,对着那些山卜人指手画脚,指挥着他们搭建巨塔。 晨伊仔细观察这里的居民,他们的血肉凝实,毫无鬼魂般的虚幻。 除了没有太阳,这里似乎与人间无二。 晨伊很是诧异。 “容我为您介绍。”卡尔声调庄重地介绍道: “这是苦难之主照着故人的追忆,打造的最满意的地狱。 你看,那些奴隶们,那些信奉苦难灵庙的山卜人们,几乎死后都会来这当奴隶。 他们在建造的那座塔,那是通往人间的塔,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 只要建好这座塔,他们就能重返人间! 而有奴役他们的王公贵族,洗脑他们的神职人员,不断鞭策他们,鼓舞他们,为重返人间而努力。 你看这里似乎与人间无二, 因为祂说‘他人即地狱。’” 听在耳朵里,晨伊记得这句熟悉的话。 那原本是法国哲学家萨特的名言。 卡尔转过身,面朝晨伊:“然而,他们永不可能建下这座塔。看看那里吧,拯救的主。” 晨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一只宏伟、畸形的蠕虫巨兽,从地表钻了出来。 面对愈来愈高的巨塔,它憎恶地嘶吼,狠狠地将巨塔撞塌。 巨塔倒塌,人群哀嚎恸哭,奴隶慌乱地逃离着,躲开那些坠落的巨石。 接着,晨伊便看见那些王公贵族们,他们将一群一群的奴隶,束缚在牢笼里,巨大的牢笼仿佛餐盘。 那些奴隶们满脸悲壮和光荣,被进献到蠕虫巨兽面前。 蠕虫巨兽拧住身躯,仿佛无比厌弃,但还是大快朵颐。 “每当那座塔建到接近人间时,这头蠕虫巨兽便会出现,将它毁于一旦,多么徒劳!”卡尔颂扬般说着。 “你要向我求问什么”晨伊打断他的颂扬,问道。 卡尔没有不满,反而态度恭敬。 “信仰的君,拯救的主。”卡尔微微垂头,恳求道:“我想求问你,什么是...拯救的良方” 晨伊感受到,当他问出那句话时。 古言“拯救”在不断鸣叫。 而他身上,有种神秘的权能,作用在自己身上。 拯救的良方 晨伊在心头呢喃着这句话。 沉吟片刻,晨伊给出答案。 出于神性, 祂说:“信仰。” “为什么”卡尔问。 “因我目睹过信仰的模样。”晨伊回答。 然后,出于人性, 晨伊又说:“还有希望。” 卡尔点了点头。 “信仰与希望,这就是您的回答,多么简单的道理,我对您的崇敬如滔滔江水络绎不绝。”他奉承道。 晨伊盯着他,知道这个问题绝对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卡尔果然道:“我希望,您能亲自验证您的答案,这些可怜的山卜奴隶们,都在等待着救主。” “我要亲自去验证”晨伊讶异地问道。 “是的,只是空口回答,我无法从中领悟古言‘求知’。”卡尔笑着,“您要亲自进入其中,为您的答案验证。” 晨伊皱皱眉头。 这个问题果然没那么简单。 “我怎么进入其中” 听到问题,卡尔回答道:“很简单,暂时剥离您的人性,您毕竟不属于这里,是千柱云海的神性,支撑着您行走地狱。 而要进入这里,苦难之主最珍贵的地狱,还未剥离人性的您,会被拒之门外。” 晨伊听在耳里。 照卡尔这么说,自己的人性,就像错误的钥匙,打不开进入这里的锁。 而神性,就像是钳子,直接剪断锁。 但... 晨伊并不信任卡尔,也不知道剥离人性会发生什么。 “我拒绝为答案验证。” 第九十二章 出埃及记 卡尔脸色不善。 俄而,他笑道:“不,您已接受我的求问。哪怕是吾王之王,也必须回答我的问题。” 晨伊凝视着他。 “这就是‘求知’的权能,我可是数五啊,拯救的主。”表情狰狞,他疯狂地威胁道,“我必须晋升,我必须领悟!为了求知,我早已致使天使堕落!我可以抛弃一切,把您永世囚禁在这里!” “接受你的求问,就是古言‘求知’的奇点”晨伊问道。 卡尔转脸收敛起疯狂。 他转而谦卑地说道:“是的,我恳求您,为您的答案验证。” 随着他恳求的话语,晨伊感觉到某种神秘的权能作用在自己身上。 但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 晨伊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掌心。 灵视之眼内的古言“拯救”,它在雀跃着,渴望回答这个问题。 在这地狱里,仿佛有什么值得拯救。 这可能,也会是自己对“拯救”的领悟。 加上,卡尔知道该如何拯救复活镇,以及与苦难之主有关的信息。 “我应许你。”晨伊淡淡道。 卡尔几乎跪伏下来。 “多么伟大,信仰的君,拯救的主。”卡尔说着,眼泪泊泊地流,“现在就让我为您暂时剥离人性。 您会在里面经历一段时间,但无需担心。 地狱二十年,不过人间一天。” ............................. 当晨伊进入那人间地狱时。 祂霎时感觉记忆在一点一点地迅速流失。 “原来人性,也包括作为人时的记忆...” 晨伊意识到时,已转眼身处满是窝棚的城区里。 然后,祂忘掉了自己的名字。 忘掉了复活镇,忘掉了洛梅阿,忘掉了黑德薇希....... 几乎所有都忘记了,只是觉得很熟悉,却无法记起。 祂环视街道,看见衣衫褴褛,匆匆走过的山卜人们,他们奔走哭嚎着,为同胞们的死,和那弥漫每个人心中的绝望。 每个人从祂身边掠过,没有人能看见祂或碰到祂。 祂也不知道要去哪。 漫无目的地走到广场上。 远远看见一处高台,几个衣着残破的苦役被绑着跪在那里。 那是从采石场趁乱逃出苦役们,他们被几个身着软甲的卫兵抓了回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砍断了他们的脚指。 凄惨的声音下,每个人的脸色苍白。 他们互相告密,把藏在人群中的苦役揪了出来,那是组织逃跑的首领。 卫兵的头领,一位贵族,他从怀里掏出钱袋,奖赏了那些告密的人,并大加赞扬。 他说:“我们之中总有品德高尚的!勇于将这些寄生虫们消灭。” 那些奴隶们从众地鼓起了掌。 至于被揪出来的苦役首领,他被压到高台上, 卫兵手起刀落,直接砍断他整只脚踝。 接着,卫兵又挖掉了他的眼睛。 把苦役首领推到人群中,任由其自生自灭。 人群慌乱地躲开,不敢靠近他,唯恐惹上麻烦。 这里随处可见压迫。 祂抬头看向上空,那里没有天穹,也没有太阳,只有厚厚的,压在每个人头上的漆黑地幔。 地幔下的那头蠕虫巨兽,连带着铁牢笼,饱餐着那些被当作祭品的奴隶。 蠕虫巨兽并不喜欢吃这些山卜奴隶。 因为, 他们太苦。 祂转过身,不知要去做什么。 神知道自己的目的。 验证那个答案。 但如何拯救,如何验证 祂很迷茫。 几乎空洞的回忆里,找不到任何办法。 神看见一个瘦弱的男孩,他背对着围聚广场的人们,趁着别人不注意,偷走了一位贵族仆役的面包。 反应过来的贵族仆役,将他追赶,大声唾骂着。 然而,男孩左拐右拐,灵活地在各个窝棚里穿梭。 仆役没法追上他,只能破口大骂。 神注意到那男孩,跟了上去。 祂看见男孩进入一处奴隶的聚居地,那里的窝棚比一般的更加残破不堪,失了生气的老弱病残们,他们窝在各自的邋遢角落,麻木而失神。 一位年青的上等奴隶,他衣着偏新,扫视着这些老弱病残,大声责骂道:“有你们这些蛀虫拖累,我们怎么可能重新回到人间!” 没有人驳斥,少数几个人因脱力而晃荡着脑袋,像是在点头。 “一群该死的饭桶,我们山卜人就是因为这样,才要在这遭罪!该死的山卜人!懒惰、贪婪、一事无成!”他大声辱骂着整个民族。 “是的,即使这是最好的地狱,我们山卜人就这样,是的,您说的没错,快回去休息吧。”一位老乞丐打发道,“留我们这些残疾的在这里等死就好,让我们好好想几句遗言。” “菲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你这死瞎子!不信苦难之主的真教徒!”那上等奴隶一下找到倾泻口,“安德里王每日为建塔而操心,没有一天不是处理政事到深夜。 还有祭司大人们,日夜为我们祈祷,宽慰我们的灵魂,你看你们奉献了什么! 我们山卜人就是被你们这些寄生虫给祸害了。倘若每个人都能不求回报,努力劳作,我们的塔早就在巨兽发现前建好了! 我求求你们动动猪脑子,学学那英雄马里尔,他虽然跟我们一样是低贱奴隶,却只需一点面包和水,便能一天拖运数十吨石头!” “英雄马里尔后面怎么了”老菲格不屑地问道。 “牺牲了,但被我们永远铭记。”上等奴隶骄傲地说道。 老菲格嘘声道:“连遗言都没留下,我们这样的人好歹能留句遗言。” 在这里,再度死亡便代表着魂飞魄散。 上等奴隶见没有人受自己的话感召,驳斥老菲格,怒火中烧,骂道:“你们就等死吧!想你们那该死的遗言。下个月,这里三分之一的人要被送去采石场!” 神看着这一切,稍稍抬头,注意到窝棚里,有所谓英雄马里尔的雕像。 祂也看到,那偷面包的男孩,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将面包放到泥水里泡软。 这里没有干净的水。 男孩掰开一半,递给了老菲格,那个瞎子乞丐。 “老菲格,拿着,我好不容易偷来的。” “噢,是你,孩子。”老菲格接过,即使失明,也知道是谁。 老乞丐又把面包掰开一半,递给男孩道:“带点给丽贝卡,她是少有的好人,能一直待在这照顾我们这些残疾。” 丽贝卡... 祂觉得这名字有点熟悉。 神继续默默地看着。 听着老菲格的话,男孩点点头。 “孩子,我还不知道,那天一时好心分给你一点面包,会有今天的回报。”老菲格说着,抚摸男孩的脑袋,“主会庇佑你。” “哪个主”男孩疑惑地问道,“我以前听我妈妈说,这世上有很多个主。” 老菲格知道,男孩说的以前,是指还在世时。 “当然真教的主,说过了,我是真教徒。”老菲格睁着黑窟窟的眼眶,“我不是天天给大家讲经文吗” 男孩半懂不懂地点点头。 神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 这时的祂还不知道。 祂将会在这里,遇到祂的摩西。 尝遍世间苦难后,他带着还未泯灭希望的人,走出压迫他们的埃及。 第九十三章 主存在的证明 抓着那块面包,男孩攀着窝棚的梯子,左拐右拐,登上两层又下一层,这个庞大的奴隶窟,各样奇怪的搭建方式都有,又十分简陋,踩上去呀呀作响。 男孩爬到一个木造的房间里,他看见一个山卜女人帮人看病,地板上,断掉手的奴隶呻吟着。 这个奴隶窟,聚集着被贵族们赶出的奴隶们,那些奴隶们一得了什么大病,若七天内好不了,就会被赶来这里,就像是丢到垃圾场一样。 所以这里绝大多数都是老弱病残。 而这名为丽贝卡的山卜女人,她心肠太好,主动从外面来到这里为人看病。 她据说是上等奴隶出身。 是的,上等奴隶。 这座地狱里,奴隶们也分等级,有明确的法律规定。 那些去建造巨塔的奴隶们,他们就是上等的奴隶,年轻力壮,干劲非凡,而根据法律,他们的家人也会是上等奴隶。 除了他们,某些来到这座地狱的人们,因为灵魂纯粹,很适合做祭品,所以也是上等奴隶。 大多数上等奴隶们,他们并不屑于跟普通奴隶走在同一条路上,连面对一些小贵族时,也不会给多少脸面。 男孩见过几个上等奴隶,他们提起自己要建塔的使命时,总会昂扬地挺起胸膛。 有些奴隶还会被奉为英雄,他们死的时候,聚集在王家广场的奴隶们,总能看见王公贵族的眼泪。 他们总会庄严的说:公正的法律保障了奴隶们的生命权,但总有些富有美德的,甘愿为所有人奉献。 当然,男孩还记得另外一件事。 那是老菲格说的: “一直有一场针对我们的大屠杀,不是拿剑刃,也不是带枪戟,而是拿那成文的法律、一个为所有人好的美梦、不断逼迫人奉献的精神,对每个人进行无声地屠杀。他们永远都说,只要重返人间,所有的承诺都能实现。” 这种的话,男孩觉得很新奇,所以一直记下。 他还听说过,老菲格是雅各商业共和国出身的山卜人,那个元首是人民与元老院选举出的国家。 抹了抹脸上的汗,男孩走进丽贝卡的窝棚。 “丽贝卡阿姨,这是我拿来的面包。”男孩说道。 丽贝卡转过身,接过那块面包,笑道:“谢谢你,孩子。” 男孩扫了眼地板上的奴隶,他的手被粗布包扎好了,然而,面容还是惨白的颜色,他昏迷着。 “他估计活不了多久了。”丽贝卡掰下坚硬的面包,放到嘴里,“他因为连续两次没有采到足够的石头,所以被人砍掉了手。” 男孩点点头,觉得那奴隶有点眼熟,“我好像见过他。” “哦,这不奇怪,他妻女都在这里住,他偶尔会过来探望。”丽贝卡平淡地说道:“上一年的时候,被砍手的是他女儿,因为他打了个盹,将一块好石材给弄碎了。 那石块是用去雕刻英雄马里尔的。” 男孩怔了怔,良久才道:“原来我真的到了地狱...” 丽贝卡凝视着他,她听这男孩说过,他那里发生了战乱,而他睡了一觉,就来到了这里,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男孩是睡梦中死的。 而且由于年纪小,灵魂还未壮大,下地狱后,便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不过在这奴隶窟,没有名字的奴隶不在少数。 “没事,地狱也就这样。”丽贝卡宽慰着男孩,说道:“想着爱我的丈夫,我可以把这里当作天国。” 一旁伫立的神,默默地听着这些话。 祂看着丽贝卡,想到了什么,却回忆不起来。 给丽贝卡送完面包后,男孩攀着木板,往下走的时候,看见一个断掉双手的女孩。 女孩瘦骨嶙峋,跟她面黄肌瘦的母亲差不多。 她母亲就站在女孩身边,忧心地看向丽贝卡的住所。 男孩默默地爬了下去。 女孩可怜地盯着他手里的面包。 男孩原本打算直接离开,女孩却小跑过来,用没有手掌的手臂拦住自己。 “求你给我妈妈一点,求你给我们一点。”她努力挤出眼泪,“我们之前就是饿死的...” 女孩将脑袋靠向面包。 男孩凝视女孩,他知道,如果自己不拔腿就跑,那女孩绝对会用嘴去抢。 她母亲就远远地看着这一切。 “放开我,我就给你。” 听到后,女孩放下了手臂。 男孩没有食言,将面包放下,抬起手肘把面包砸成两块。 “谢谢。”说完,女孩迅速地拿手臂夹住了大的那块,头也不回地跑回母亲身边。 男孩叹了口气,拿起仅剩的面包。 他妈妈教过他,要永远善良。 男孩把面包塞到衣兜,小心地张望四周,害怕有人冲出来,抢走或偷掉自己的面包。 花了点时间穿梭杂乱的窝棚,男孩回到老菲格身边。 老菲格是男孩最信任的人。 失明的他扶着墙壁站直身,和其他奴隶们讲着经文。 山卜人大多信奉苦难灵庙,而苦难灵庙的经书讲,苦难之主就是主神,主神复苏后,就成了苦难之主。 所以,真教的著名经书,也被苦难灵庙用作经书。 而很多信徒,也不会将它们分得很清。 “圣徒奥勒良说:我走了一整天,走了五百多帝国里,可还是找不到天国......”老菲格朗声说道。 神听着,祂好像记得,没有一个叫奥勒良的圣徒,经书上也没有这句子。 事实上,确实没有一本经书记载过这些。 老菲格讲的经文,绝大多数都是他自己编的。 也常常互相矛盾。 他生前毕竟不是修士,也没有完整看过一本经书。 老菲格也不在意,这是否算作亵渎经书。 他有个高尚的理由为自己背书——自己是在传播信仰、唤醒希望。 男孩拍了拍老菲格的大腿。 “哦,你回来了,孩子。”老菲格低头道,尽管他看不见男孩,“我在讲圣徒奥勒良的故事。” 男孩应了声,然后把刚从遇到的事说了一遍。 老菲格听着,当他听到男孩把面包分给女孩时,脸上满是动容。 男孩像个期待表扬一样,昂起脖子,又有点不好意思。 老菲格蹲下身,双手按着他的肩膀。 “孩子,看着我的眼睛。”老菲格说着。 男孩听话地看向那空洞的眼眶。 老菲格面朝着男孩,却对着在场众人朗声道:“这个孩子,他又把面包分给了别人。 而我们这里每一个人,也都吃过他带回来的面包!” 倚靠在墙边的奴隶们听着,都看向男孩和老菲格,他们的目光满是感激。 “你们很多人问我,主真的存在吗”老菲格说着。 主存在吗 祂听着,这个问题很让自己熟悉。 祂也看向他们。 老菲格面朝男孩,他庄重地说:“这个孩子,他就是主存在的证明。” 注意到别人的目光,男孩转过头瞟了眼,又不好意思地将脑袋缩回去。 “孩子,继续看着我的眼睛。” 男孩重新盯着老菲格的眼睛。 就这样对视了很久,老菲格的脸庞颤抖。 “孩子,我告诉你,你要记住。”他喃着声道:“你这善良的眼睛,就是主存在的证明。” 男孩懵懂地点了点头。 如许多人一样,他不是很能理解什么是主。 他其实很想问:为什么自己是主存在的证明 老菲格站了起来,他同那些听他讲经的奴隶们连声道歉,接着让男孩跟自己进入旁边房间。 那是老菲格的住处。 老菲格在这个奴隶窟很有威望,据说领导过骚乱,所以被挖瞎双眼,丢到这里。他常常帮忙分配食物,又为人裁断矛盾,像是个公正的法官,至少比奴隶窟外的公正。 走进老菲格的住所,男孩看着老乞丐蹲了下来,他翻找着什么东西。 男孩坐到自己的床铺上,他暂住在老菲格的住所里。 老菲格找得大汗淋漓,但还是没找出来。 他口中嘟囔着“奇怪,明明放在这里。” “老菲格,我为什么是主存在的证明...”男孩没按捺住疑惑:“主难道真的存在” 老菲格还在翻找着东西,没抬起头,道:“主当然存在,祂无所不在。” 男孩半懂地点了点头,还想继续发问。 老菲格却早有预感,含糊道:“别问了,长大点你就会懂了,孩子。” 接着,男孩看见老菲格“啊”地欢呼了声。 老菲格将一根烛台和蜡烛从柜子的深处拖了出来。 “这烛台还在,这烛台还在,赞美我主。”他说道。 男孩好奇地看向那烛台。 老菲格扶着墙壁,面朝男孩的位置,笑道:“好看吗可惜我没法看到它长什么样了。我死了之后要把它送给你。 你看,我想为你找到这烛台,我就找到了,这就是主存在的证明。 你看,主让我遇见了你。” 第九十四章 盗窃 这里没有太阳,只有稍微亮点的时候,和很黑暗的时候。 男孩每日抬头看见的,是黑压压的地幔。 老菲格说要把那宝贵的烛台留给他,这几天,男孩想伸手去摸一模,都被老菲格给瞪了回去。 “你得等我死了后,才能碰我这宝贝。”老菲格这样说。 男孩只好打消摸烛台的念头。 残缺的记忆里,男孩记得母亲说过,要永远善良。 所以他去看过几次那断手的女孩,给她们带去一些面包,当然,都是偷出来。 男孩跟那女孩成了朋友,误打误撞下,跟一个名叫罗曼的孩子也成了朋友。 当男孩在床铺上跟老菲格说起这事的时候,老菲格的表现很是忧心。 “孩子,你还小,我不希望你交那么多朋友。”他说。 “为什么,老菲格。” “因为在这奴隶窟,朋友是很容易消耗的。”老菲格担心自己说得不够清楚,道:“他们可能某一天,就不知不觉地不见了。” “哦死掉了” “嘿,你真直接,或许我不该为你操这心。” 老菲格说着,猛地一阵咳嗽。 他身体不好,有些时候在梦中,也会因咳嗽而惊醒。 咳了好一阵,老菲格艰难地缓过气来道:“你离摸烛台不远了,小伙计。” 男孩听着一阵伤心,没有说话。 “不必担心,不是第一次死了。”老菲格说着,命令男孩合上眼睛。 老菲格则不用这样做,他没有眼睛。 第二天一早。 男孩起床的时候,看见老菲格照常祈祷。 老菲格面前没有圣像,只有那根烛台,他说自己没舍得用,从未装上蜡烛,点亮过。 男孩也没见过烛光。 老菲格说他见过,在贵族的家里,有上百根蜡烛,每时每刻都是很光亮的。 男孩努力想象那场面,大概是十来座篝火堆到一起。 老菲格摸了摸男孩的头,说道:“等我弄来干净的水,给你洗礼的时候,就点亮这座烛台,让你见见。” 本来是该神父来洗礼的,但这里没有真教的神父,老菲格不介意僭越一回。 反正他做过更僭越的事——编经文。 男孩点点头,只是不抱期待。 这话说了很久了,说过很多次了。 只是奴隶窟想要弄来干净的水,那实在太难太难。 老菲格走出住所,那些没法去劳作的奴隶们,在这里等死,或者去市场站着,等着路过的贵族们看上。 老菲格坐到众人中间,即使失明,他也能准确地坐到那里。 除去讲自己编出来的经文外,老菲格最喜欢的就是吹嘘自己当年的事迹。 特别是被放到庄园工作的时候,他说自己鼓动起了一群勇敢的奴隶,共同反抗贵族。 “哦,那场骚乱。”有个奴隶不识趣道。 老菲格转过脸,面向声音来源,挤着眼眶,努力作出“瞪”的样子。 “那是场起义。”他正色道。 “只有十几个人的起义连暴乱都算不上。” 那奴隶说完,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小心地打量老菲格。 他本以为老菲格会怒火中烧。 然而,老菲格丧气地垂下头。 “那时我还太年轻,人们也都太麻木了。” 男孩听过很多遍了,他拿石子砸着雕像。 那激励奴隶劳作的英雄马里尔雕像。 一旁的神打量着那座雕像。 祂知道,那英雄马里尔,不但压迫自己,死了以后还在压迫别人。 每个人都很尊重那受王公贵族尊重的英雄,哪怕偶尔会大骂那些上等奴隶或贵族们,但谈及所谓英雄时,总会一点坏话都说不出。 还有谈到国王安德里的时候,也是这样。 别人这样,老菲格却嗤之以鼻。 他总是会私下同男孩说,自己起义时砸碎了多少雕像。 “那个英雄不好吗”男孩这样问过他。 “当然不好!可以说,没有人比他更邪恶,他受了那些王公贵族们,还有祭司蛊惑,误以为在做奉献!就是个婊子!那不是主的意志!” 老菲格这样唾骂所谓英雄。 ............... 男孩交了朋友,按他的想法,当然要为朋友做点什么。 特别是那断手的女孩,男孩觉得她和她妈妈好可怜。 她之前是饿死的,他们家是全家一起饿死的。 现在他父亲奄奄一息,她和她母亲依旧饱受饥饿折磨。 所以男孩跟另一个朋友罗曼,跑出了奴隶窟,去到专供奴隶们交易的市场上。 混乱的市场里,大多都是奴隶,穿着好的,有的是贵族们的仆役,有的是上等奴隶。 而不好的,有些是一般的奴隶,他们可能是在劳作间隙,到市场售卖些东西,当然,法律上没有允许普通奴隶可以拥有私有财产,所以只要他们的主人想,就能够把他们的积蓄塞进兜里。 还有些的,就像男孩或奴隶窟的人们一样,是无主的奴隶,老菲格跟男孩说过,他们不享有自由权,但实际上自由,然而有个小问题是,很容易自由着自由着就死了。 所以无主的奴隶们,往往会急于站在市场上,以极低的价格售卖自己,对贵族祭司们感激涕零。 “那里有个祭司,他在那讲经布道。”罗曼指着那站在高台上,身披黑衣的苦难灵庙祭司道。 “他会讲些什么” “我记得一些...就是我们山卜人现在受的苦难越多,以后的重返人间就有多幸福。 而且我们山卜人是最能吃苦的民族,比其他民族都要优越。”罗曼照着回忆,说道最后,很是兴奋。 男孩恍惚间记起老菲格的话,那个共和国出身的山卜人,道:“是吗...可老菲格说过,山卜人不是天生要吃苦的。” 罗曼并不同意男孩的话,他最崇拜的,就是英雄马里尔。 神看着这一切,明白这就是马里尔给山卜人的压迫。 然而,马里尔带来的,或者说,那高高在上的安德里王带来的,是一种广泛的麻木。 每个人都为活下去发愁。 没人想再死一次,因为那样就真的魂飞魄散了。 男孩跟罗曼在市场上穿梭,又看见高台上,有奴隶处死奴隶,犯了罪的他们,两个人中只能活一个,必须互相决斗。 那些奴隶的头颅被剑砍掉在地上时,山卜人们爆发出剧烈的欢呼。 仿佛真的处死了他们之间的寄生虫。 神跟在男孩身后。 在这座地狱,无法吟诵任何古言。 神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祂觉得这画面很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难道山卜人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祂看向那座重新开始建造的塔。 蠕虫巨兽因饱餐而沉睡。 那些身强体壮的上等奴隶们,他们趁着这个机会,开始前赴后继地建造那座能重返人间的塔。 那座塔建得越高,就越是难建。 他们口中的安德里王,为这座塔付出了无数心血。 这座地狱的王室,为了这座塔,累死过几代王,即使每一次都会被巨兽毁灭。 祂摇摇头。 什么是...拯救的良方 卡尔那时这样问。 在这无法吟诵古言的地狱,自己又如何去验证那个答案... 男孩也看到那座重新开始建造的巨塔。 老菲格常跟他说:“大家只记得累死了几代王,却不记得山卜人累死了几代人。” 然而,老菲格也说他自己不知道,如果不去建造那座巨塔,他们该如何重返人间。 男孩盯了那巨塔好久。 直到罗曼拉了拉他,提醒他,自己找到目标了。 男孩顺着罗曼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几辆贵族的马车,造型精致。 几个仆役将一箱箱的面包装进去。 这座地狱,有种不需要阳光的特殊黑麦,然而产量少,需要大量种植,那是专供奴隶吃的麦子。 那种黑麦磨成的面包,也远远比男孩以前吃过的麸皮面包要硬很多。 “我们只要偷到一箱,能够吃好久好久。”罗曼眼馋地说道。 男孩也点了点头,奴隶比任何人都知道食物的珍贵。 不过,男孩也在担心,偷走一整箱面包,以他们的力气而言,会不会有些困难。 他把这事跟罗曼说了。 罗曼却不那么觉得。 “别怕,”罗曼刚想说他的名字,但很快就想起来,“额...我本来想喊你名字,差点忘了你没名字。” 男孩无奈地耸耸肩。 转着眼珠想了想,罗曼问道:“作为朋友,要不要我给你取个名字” 男孩摇摇头道:“不用,老菲格说,哪天他弄来干净的水,给我洗礼了,就帮我取个教名。” 罗曼也没多说,他指向那辆马车,道:“你比我熟练,我去吸引他们注意,你偷偷搬走一箱,搬不动的话,就扔一点面包走。” 男孩答应了这计划。 第九十五章 这里还有烛光 当罗曼成功缠上那些仆役的时候。 男孩悄无声息地凑到马车边,飞快地将一箱面包试着抱起。 沉甸甸的木箱,男孩意识到自己没法全拿走,连忙将里头一些丢到一旁。 他也发现,这些面包都是精致的白面包,似乎是要拿到某处宴会上的。 拿都拿了,男孩管不了这么多,勉强抱起木箱,照着原来的路线跑掉。 然而,一个仆役恰好转过头,看向这边。 “有贼!有贼!”仆役嚷起声。 男孩的脚步一下迈得更开,他现在已经跑开了,躲在嘈杂的人群里,那些仆役追不上他。 不过,男孩也管不上罗曼,只能寄希望于他平安无事。 穿梭在闹市,男孩灵活地抱着箱子,钻进大街小巷。 待他回过头,没有看见有人追来,自己已经成功甩开了。 低头看着这些面包,男孩很有成就感地笑了。 他昂起头看了看天上的地幔。 这里没有太阳,没有阳光,所以谷物面包也价格高昂。 早上和夜晚的区别,只是早上会亮一些,入夜则会暗下来,仿佛有种看不见的阴霾笼罩。 男孩跑到奴隶窟外面时,停了停脚步。 男孩看见之前的那个上等奴隶,他又来到这里,高高在上地对着所有人叫唤。 “一群等死的货色!我是来告诉你们,这几天要重新给塔打地基,所有人都忙了起来,”上等奴隶站在一张凳子上,俯视着在场的奴隶们,“萨林老爷叫我过来,给你们施舍个机会——他要一批做杂活的人,我想来想去,交给你们这些残疾来做最好。” “怎么,要我去给老爷想句遗言吗”老菲格打断道:“我们都是在这等死的人!只有想遗言最在行。” 上等奴隶狠狠地盯着老菲格,“别打断我说话!老瞎子!” 他旋即又同在场的奴隶们讲了一大通,诸如“重返人间”“重新见到太阳”之类的话,老菲格和几位奴隶则在下面一句一句地挑刺,所以任那上等奴隶说得口干舌燥,也没人有动静。 见到这样的场面,上等奴隶大声唾骂他们,骂这些寄生虫们,连被鞭打的资格都没有,妄置他们重返人间的理想。 “是的,鞭子落在上等人身上,就像是主人跪在地上给他挠痒。”老菲格大笑道,“他想当那英雄马里尔,给那安德里王舔靴子。” “你这贱种!”上等奴隶大骂一声,冲到人群猛地往老菲格脸上扇一巴掌。 老菲格身边的奴隶们扑了上去,他们扭打在一起,老菲格摸摸干巴巴的脸颊,笑着朝被殴打的上等奴隶说:“是的,这里的人都是贱种,要是安德里王站在我面前,我把这巴掌还给他。” 老菲格朝被按倒地上的上等奴隶吐了口唾沫。 “丢出去吧。”他和身边的人说。 男孩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等结束后,才走进奴隶窟。 奴隶们出了一口狠气,他们看见男孩带回面包,人群间爆发一阵欢呼。 他们“面包男孩”“面包男孩”的喊着他。 老菲格朝他笑了笑。 男孩喊了句老菲格,然后拣走几块面包,说自己要带点面包给那对母女。 剩下的面包就留在了这里。 ..................... 然而。 当男孩回到老菲格住所时,看见拿着咬了两口面包的老菲格一脸严肃。 “孩子,这些是白面包。”老菲格一字一句道。 他干瘦的手,攥着那咬了两口面包放到男孩面前。 老菲格本想着吃一半,留着半块给男孩。 却不曾想,落到嘴里时,是柔软的触感。 那时他就意识到不对。 待再吃一口后,才终于确定。 “有什么问题吗”男孩疑惑道。 “你是在哪偷的”老菲格没有回答,继续问。 “市场,那里有好几辆贵族的马车,我们偷了其中一箱,不,其实只有半箱。”男孩被问得有些局促。 老菲格悠悠地叹了口气,缓缓道:“这可能是要送去某个庄园办宴会的,孩子,希望他们不会找上门来吧。” 男孩愣了愣,他当时有想到,但...... 只听见老菲格又问道:“刚才你说:‘我们’” “是的,我跟罗曼一起去偷的。”男孩刚说完,就意识到不好。 罗曼好像还没回来! 惊慌不安的氛围持续了很久。 早晨逐渐黯淡。 入夜了。 一群卫兵,押着伤痕累累的罗曼出现。 男孩透过住所的窗户,惊愕地看着这一切。 老菲格按着他的肩膀,刚刚有个奴隶进门,告诉他一切。 罗曼在逃跑时摔了跤,被抓住了。 他们偷的是杰弗里子爵的面包,那位老爷听到后勃然大怒,那些面包是用来宴请那些上等奴隶们,宴请那些建塔时伤残的人。 这些神圣的食物,却被卑劣的行径玷污了。 男孩盯着罗曼,骇然地看见,他的其中一只手被砍断了。 恐惧在男孩的心里升腾着,这没有太阳的天穹下,他吓得流出惊慌的眼泪。 一只干瘦的手掌,按上他的脑袋。 男孩看向老菲格。 “别害怕,别害怕,” 老菲格蹲下身,嗓音沙哑地,颤声着和他说: “是我偷的,是我偷的。” 男孩哑住口了,瞪圆了眼睛,满是慌乱。 他把男孩一把推到地上,用尽狠力。 老菲格挺着残烛样的胸膛,他啪地推开木门,朝着那些卫兵呐喊:“我偷的,把我抓去吧,我指使的。” 他跪到地上,从怀里掏出那咬了两口的白面包。 卫兵们鄙夷地盯着他。 “我偷的,砍掉我的手吧。”老菲格嘶吼着,“砍掉这祈祷的手,砍掉你们同胞的手!” 奴隶们跪在那些卫兵前, 男孩全身发抖。 “砍掉这双曾想解放你们的手! 我这戴过枷锁的手,你们砍掉,它就彻底解放了!” 卫兵的首领,他走到老菲格前,指着鼻子骂:“你这种卑劣的货色,哪里算我们的同胞!每个人都在建塔,独独出了你们这些害虫!看看你的眼睛,你以前就是害虫,才被挖掉双眼!” 首领挥挥手,几个卫兵把神志不清的罗曼踢到一旁,罗曼径直地倒在地上,那些奴隶们惶恐地看着他们。 “我不愿沉沦黑暗,才被挖掉眼睛。”老菲格拧着嗓子愤怒地吼,“我即使死,也不为自己悲怆!” 隔着窗户。 男孩盯着老菲格,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涌。 那张没有眼珠的面孔,始终不肯转向这里。 ................. 第二天夜里。 老菲格回来了,他遍体鳞伤。 双手都被砍断了,粗劣的包扎着。 老乞丐走得很不稳,摔到家里的床铺上。 男孩摸着他的额头,滚滚发烫。 “我要死了,终于要死了。”老菲格说着,他昏昏沉沉地从床铺上坐起。 他知道男孩在身边,他说:“我一直期待着。” 男孩哭肿了双眼,啜泣着。 老菲格听到了。 老乞丐那双只剩手臂的手,努力按在男孩的肩膀上。 “把...我的烛台...拿出来。” 男孩用力地点点头,他把老菲格的宝贝烛台,从一众杂物里翻了出来。 烛台放到老菲格怀里。 老菲格笑了,他低头亲吻这烛台。 “孩子...它归你了。”老乞丐沙哑着,慈蔼地和男孩说。 男孩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老菲格静静听着。 他没有打断,只是默默在心里,编着经文。 自己所讲的经文都是编的,但自己觉得,那从未脱离主的原意。 因自己永远在传播希望。 男孩握着烛台的手,布满泪痕。 等男孩哭够了。 老菲格拿断掉的手,抚摸他的额头。 “帮...它...装上蜡烛。”老菲格说着,他有些接不上气,他快死了。 男孩听话地,将仅有的蜡烛装到烛台上。 “点...点火,点亮它。”颤着声,老菲格不容置疑道。 男孩边哭边拿出火镰,把它点亮。 老菲格花尽力气,跪坐到烛台前。 “好美的烛光。”他黑窟窟的双眼看不见,却这样说。 眼中一片黑暗,他苍老发皱的肌肤,感受到烛火温暖。 “孩子,这些天,还是有很多人问我,主真的存在吗” 老菲格说着,他想了很久很久的遗言, “你觉得呢孩子。”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男孩泣不成声。 老菲格将额头抵他额头上,轻轻地。 感受到孩子额头的温暖,他说: “你看,主让我遇见了你。 我相信,主让我遇见了你。 让我为你的善良挺身而出, 这就是主存在的证明。” 男孩猛地用力点头,把老菲格的每一句话记在心里。 老菲格触碰到男孩脸上的泪水。 热泪涌出眼眶,老菲格将额头缓缓抬起。 “孩子,记住,主啊、主啊,祂曾说:...‘即使没有太阳,也不是没有希望’....记住这个,记住,孩子...不要像我一样,还有......” 说着,老菲格阖上眼睛。 仿佛那些挣扎反抗的过往,那最光辉的生命,一遍遍地重演在失明的双眼前, 最后一次,他说出编好的经文,以及想了很久的遗言, 老菲格面朝那烛台,感受到那烛光温暖,神色渐渐和缓, 他奄奄一息,柔和又郑重地说: “从今往后,不要泯灭希望。 你看,这里还有烛光。” 男孩看着那燃烧的蜡烛,那黑暗中的烛光。 老菲格在一片黑暗包围的烛台前,花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臂合在一起,就像以往般将双手合十。 他低下头,作着祈祷的模样。 老乞丐咽了气。 细微的烛光如此温暖,仿佛有位天使站在灵魂上,而主就站在身旁。 第九十六章 此后便去拯救 男孩看着老菲格渐渐发硬的躯体。 他的眼泪不止地往下流,呜咽着。 老菲格的躯体逐渐虚幻起来,男孩意识到时,猛然把他抱住,可是,老菲格越来越瘦弱,男孩抱到最后,只能抱紧自己。 老菲格的躯体消散了。 带着所有过往,他安息在烛光前。 男孩抱起老菲格的衣物,学着他的模样,将双手合十,男孩哽咽着,将额头抵到烛台边。 “...主啊、主啊...” 蜡烛燃烧着,滴着一颗颗晶莹的泪。 “...主啊、主啊...”男孩学着老菲格的语气,流着泪,祈求着。 他的额头,感受到烛火如此温暖。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闻到芬芳的蜜糖。 紧接着,男孩浑身都在颤抖,他感受到,身后如此温暖。 那里似乎有一道,看不见、摸不着,又真真切切存在的光。 祂站在那里。 祂还记得,步入地狱之时,祂感觉到,这地狱有什么值得拯救。 什么值得拯救 神似乎听到祂自己的回答。 那些信仰历经磨难, 那些还未泯灭希望的人。 “你、你是谁”男孩哽咽着,他试着止住泪水,“你是主吗” “或许吧。”祂说。 “你在哪”男孩颤声问着。 “我无所在,又无所不在。”祂回答。 “你真的存在吗”男孩又问,他害怕自己看见的是幻觉。 存在。 神记得,有人也问过类似的问题。 “我在即我在。”祂说。 男孩听不懂,但还是点起头,让自己看上去像是懂了。 “你从哪来” “我从所有地方来。” 神说着,看向那男孩抱紧的衣衫。 “我来这里,是为验证一个答案。” “一个答案”男孩疑惑又诧异,他的眼圈很红,没再哭了。 “关于信仰与希望。” 信仰与希望。 男孩听着,把它们牢牢记在心里,就像记着老菲格的话一样。 神走到男孩的面前。 祂凝望着那燃烧的烛光。 祂被老菲格离世之际的信仰所呼唤。 “主...老菲格,他死了。”男孩呜咽着。 “是的,”神低下头,看着那男孩,“然而,有些东西它超脱死亡。” “主啊,老菲格原本说...等洗礼后,要给我一个名字...”男孩学着老菲格,在烛光前跪坐下来,“你能为我洗礼吗能给我个名字吗” “不,还不能。”祂这样说着。 祂还没拿回人性。 还没拿回为人的记忆。 “但我可与你定约。” “定约”男孩不解的呢喃。 “永恒的约,自你而起,不因你的死而终结, 直至希望被人泯灭,直至信仰脆弱,难经磨难。” 神这样说着,看着男孩。 祂好似已经知道他的结局,冥冥中有所注定。 “信仰与希望,你带着它们,此后便去拯救。” 烛火快要熄灭了。 男孩抬起脸,鼓足勇气道:“我答应你,主,我与你定约。” “其实,”祂凝望着渐息的烛光,“地狱并非地狱,仍可再造人间。” 随后, 灯火温吞地熄灭了。 主离去了。 男孩望着这一派的黑暗。 他站起身,抱起烛台,将它小心收好。 男孩拉开柜子,找到一本书,封皮老旧又肮脏,翻开其中几页,他不识字,看不懂那些字,也不知道,那就是老菲格的日记,很早的时候,在眼睛还没瞎的时候写下的。 “我以后要识字,要看懂这些东西。”男孩暗暗下定决心,“主啊,等我拯救这里,你要给我取个名字。” 男孩把老菲格留下的衣衫,铺到床上。 枕在上面,他还是忍不住地淌眼泪。 .................... 老菲格死后过了很多天。 残疾的罗曼疯了,白天抱着腿,躲在屋子里,晚上的时候,整夜整夜地嘶吼,到处乱窜,当他看到英雄马里尔的雕像时,会跪到那里,不停地亲吻雕像的脚尖,他是孤零零来到这地狱的,除了男孩,再没有别人关心他。 罗曼某天终究失踪了。 男孩推开罗曼住所的房门时,只见空空如也。 他问遍大半个奴隶窟,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 大家也很快忘了他。 男孩还在做偷面包的事,不偷面包,他们都没法活,但男孩学聪明了,他不再无私地把面包送出去,而是从奴隶们手里换些有用的物件。 自老菲格死后,男孩去得最多的地方,是丽贝卡的诊所,因为她识字,所以男孩辛苦变卖那些物件后,便找上丽贝卡,给钱求她教自己识字。 丽贝卡同情这男孩,她同男孩说:“如果你想的话,可以时常来我诊所帮忙,就当作识字的费用。” 男孩很高兴地答应了。 而每到夜里,男孩试着接过老菲格讲经的任务,他开始复述老菲格以往讲过的经书故事。 不过,一个小孩的记忆总是有限,男孩记不得那么多,理所当然地,无意间走上老菲格编经文的老路。 幸运的是,这些留在这等死的奴隶们没有一位识字,也不在乎那么多,有得听就是了,他们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某一天夜里,有位奴隶提起。 “哈立木老爷那里,好像有人被打死了。” “这一点都不稀奇。”有位奴隶道。 奴隶被主人打死的事,确实不在少数,只要不是上等奴隶,根据法律规定,只需要赔偿一笔钱给奴隶亲属就行了。 “不止是这样,他的妻子和女儿在这之前就饿死了,哈立木老爷连钱都不用赔,就白白打死了一个奴隶。” 听到这里,男孩的神经颤了颤。 尽管不知道名字,但他好像知道是谁了。 在场的奴隶们唏嘘几句,便不在这话题上深谈,对这些等死的人来说,哪怕身边的人死了,都能当作一种麻木的习惯,掀不起多少波澜,他们对彼此视而不见,对自己也视而不见。。 只有男孩握紧拳头,狠狠地敲动心脏。 让它泵动起来,不那么平静。 男孩挤住眼睛,奋力涌出眼泪。 他不想把这变成习惯。 男孩要永远记着这种感觉,这种悲怆,就好像他记得母亲要永远善良的话一样,就好像每天晚上,他都要把老菲格说过的话,全部对自己复述一遍。 男孩终于涌出眼泪,一下便泪流满面。 从满是泥砂的地上,男孩攥起一颗手掌大的石块,朝着那压迫每个人的雕像,狠狠地丢去。 石头撞在马里尔雕像的头颅上,磨出一道痕迹。 第九十七章 可我心里 男孩在十五岁时成了某个贵族的农奴。 或许用“农奴”这个单词并不贴切,毕竟很多农奴严格来说并非是奴隶,而是一种用劳动赎买权利的农民,可是在这里,所谓农奴,就真的只是务农的奴隶。 事情是自然而然发生的。 男孩在奴隶窟每日去丽贝卡的诊所识字,不时便到市场去偷面包,凭着精湛的技艺,加上万分的小心,每每都能得手。 随着年岁的增长,男孩逐渐沉稳下来,他已经学会了真阿文,能看懂老菲格留下的日记,几乎每天都会看一遍,记在心里。 而后,男孩...十五岁了,或许应该用男人来称呼他,毕竟在很多地方,十四岁都能算成年了。 总之这个曾经的面包男孩,他在十五岁那年,大概是在前四分之一年(这里没有四季)的某一天,他潜入某个贵族家中,盗走了一摞的纸和一盒子的羽毛笔和三瓶墨水。 回到家里时,男人摊开一张亚麻纸,他深吸口气,提起笔,歪歪扭扭地写下自己的日记。 他把十五岁之前的往事尽量记了下来,那些重要的时候,自然不能避免地写到老菲格的死,以及烛光中,那个“我在即我在”的主。 事无巨细地记下那些,男人花光了无数心思和力气,以致于写到最后有种解脱的触感。 写完这些后,他又写下自那夜起,至今日的回忆,男人惊讶地发现,每一天都是大同小异的,昨天和今天没什么不同,他每天在奴隶窟讲经文故事,又每天去偷盗,最后夜幕降临时,如往常般回到床榻上。 一成不变。 这种对麻木的审视惊醒了他。 每每走在人群中,他总感觉自己在同一个地方流浪。 现在看来,是整个民族在麻木的荒原里流浪。 当男人把日记记到今天时,他似乎冥冥有所顿悟,想起那个生自雅各共和国的山卜人,他重新翻看起老菲格的日记,那是一个老人最年轻的时候写下的,有种难以言喻的生气,字与字,句与句间,蕴藏着饥饿愤怒的野兽。 那野兽吞食了男人,男人也欣然接受了它。 某天夜里,当他抓住一个石子砸向奴隶窟的马里尔雕像。 男人常常这样,起初是出自孩童时期好玩的心理,但现在,他从心底否定那个雕像。 那个石子不大,大概半只手掌大。 而英雄马里尔的雕像,早已在男人经年累月的石子下残破不堪,随处可见痕迹,和稍稍下陷的凹痕。 马里尔的雕像是单膝跪下的,一只手将巨大的石板托在背上,另一只手按在地上,那满是肌肉的石质腹部往内里凹,一根根青筋凸在皮肤外。 精心雕刻的面部,马里尔神情悲悯,眼睛直勾勾地往上看,好似在盯住远方那座未建好的塔。 男人扔出石子的力度不大,只是平常的力度,石子划过一个高高的弧线,砸到了那雕像的托举石板的手腕上。 啪的一声。 那只残破的手被砸断了,掉在地上。 那些奴隶们听到声响,纷纷转过脑袋看去,他们没想到会被砸断。 他身边的奴隶们很慌乱,涌到马里尔雕像边,企图将那手黏上去,还有些奴隶,拿责备的目光扫视他。 托着石板的手砸断了,沉重的石板还在背上。 男人的心里,也有一只野兽,嗷嗷待哺。 至于男人是怎么成了农奴的,那是在下半年。 一些小贵族们总会到市场亲自甄选奴隶,拣选一些年轻健康的,送到自己的农庄上,那里远离城区,男人看到了摆脱流浪的机会,在一个早晨,他打听好哪位贵族农庄亟需农奴,找准时间站到那贵族面前。 “大人,或许你农庄上缺一位年轻的。”男人如此同那贵族说。 贵族上下打量他,掐了掐方正的肩膀,而后殷笑着吐字:“好,好,二十铜德里克,一季度十铜德里克。” 对于一般主动到市场上贱卖自己的奴隶来说,这是很合算的价格。 这不是没有原因的。 一是因为这位名叫达拉布贵族是众多小贵族的一员,刚刚继承家业的他,还需要亲自到农庄上监督奴隶们劳作,甚至是帮忙搭把手。 二是因为男人在近十年的偷盗生活中,没有亏待过自己,他不时会偷来那些供给贵族们的肉类,所以他比一般奴隶来得健壮些,这座地狱,很多地方都与人间无二。 可是又有不计其数的人,沉沦在这麻木的荒原中。 那座乳白巨塔建到一半了。 如此显眼的塔,它如此美好,它背后的寓意又如此令人着迷。 待建成之际,所有坠入这里的山卜人都可以重返人间,去建造山卜人的国。 贵族们这么说,祭司们也这么说,山卜人受尽苦难后,终会建下属于他们的国,所有承诺都会兑现。 但美好的事物,便能理所当然地压迫吗 人理应为美好而斗争,而不应被美好压迫。 这是男人在老菲格的日记里看到的话。 男人也曾偷来过蜂烛,求问那“我在即我在”的主。 山卜人还要受多少苦难,才能够建下那座塔,重返每个人梦寐以求的人间,重新站在阳光下。 主只是说: “苦难没有意义,拯救才有。” 男人明白了什么。 他左胸心脏里,那头野兽在叫唤。 ............... 告别了丽贝卡,告别了奴隶窟,那些受过他恩惠的奴隶们,哭了一整晚,或许再见不到这么好的人了。 男人上了贵族的马车,里头还有别的奴隶。 所以,十五岁那年,男人来到一片种植黑麦的农田上。 那位买他的达拉布,这种小贵族,他不敢勒紧农奴们的缰绳,所以男人劳作完后,总有不少的空闲。 男人保持着写日记的习惯,他把这当作每天的总结,那重复在田垄里劳作的时间,总会有各样地想法蹦出来。 在这里,男人交了一群朋友,因他为人太宽厚了,他不是刺头,又总能恰到好处地为他人争取到利益,又秉持着从老菲格那学来的公正,帮这些不识字的农奴们裁决纠纷。 而且,男人会讲经,每夜都有农奴围在他身边,听那些他从老菲格日记看来的,或他自己编造的经文故事。其中,凯克和科尔文听得最起劲,也是男人的忠实拥磊。 他的主人,贵族达拉布惊诧地发现,农奴们团结在他的身边,只要他出现,农奴们总会不由自主地劳作得更加卖力,只为早点干完休息。 有男人在,达拉布渐渐不再担心农庄的事,这贵族开始整日待在自己的宅邸里。 许是小贵族的身份带来的良心,偶尔的时候,达拉布会请祭司到农庄上,同这些农奴们讲经布道,宽慰他们的精神。那个时候是不用劳作的。 某天,祭司来了,他照往常一样,站到高台上,面朝着农奴们。 “我们现在还没有重返人间,是因为我们山卜人受的苦难还不够多,当我们所有山卜人那意志教我们敬爱的主听到后,祂会收回那惩罚我们的蠕虫巨兽,看着我们的塔修到人间。” 祭司同这些盘坐地上的农奴们侃侃而谈。 然而,场上只有稀稀疏疏的掌声。 祭司疑惑地环视着在座的农奴们,他们的目光盯着祭司,里头有某种质疑,教他不寒而栗,祭司抚着身上的绣着银线的长袍,清清嗓子。 这祭司想同在场所有人,去讲那英雄马里尔和安德里王的伟大故事,而把每个人感动得落泪,这是他以前一直做过的。 他刚刚开口... 人群中,男人站了起来。 祭司迷惑地盯着男人,不知道那人为何站起,他想让那人坐下。 “你说的是哪位主”男人顿了顿,又道:“这世上的主有很多。” “当然是我们的苦难之主,只有祂,如此仁慈,将所有死去的山卜人包容在这最好的地狱中,”祭司看到男人眼里的鄙夷,带了些怒意地说道,“懒惰、贪婪的山卜人越多,他们便会拖累所有人,辜负安德里王的期望与英雄马里尔的意志。我们也将受此牵连,永远留在地狱,以此惩戒我们!这是场试炼,源自我们敬爱的苦难之主!” “可我心里有一位拯救的主!” 第九十八章 起义 多年来,男人不断地思考,不断与自己辩驳,又每次将另一个自己说得哑口无言。 凭着这些,男人辩倒了祭司,那个高台上的人被说得满脸通红,他不安而愤怒地敲着高台的护栏。 而那些观看辩论的农奴,他们为男人叫好,因为男人没有名字,所以他们以“首领”或“农头”称呼他,他们簇拥到男人身边,其中那个叫凯克的,问他能不能将那位拯救的主,分给他们。 “主就在那里,当你追寻良心时,祂就站在你身边,无需你刻意求取。”男人这样说。 那祭司听着这些渎神的话,气上脑袋,拍打护栏,见没人理会自己,祭司羞愤地低下头,气冲冲地撇下他们走了。 晚上的时候,达拉布还疑惑那祭司为什么没留在这里过夜。 “老爷,他落荒而逃了。”一位名叫麦伦的农奴这样说。 “逃逃什么,有什么好逃的他打骂你们了吗”达拉布更是不解。 若是那祭司对他农庄上的农奴动手,这贵族是绝不允许的,这里每一个人都是他无比宝贵的财产。 “没有,老爷,他跟我们的农头吵了起来,关于主的问题。”农奴麦伦如实回答。 “主你们农头是个懂神学的”达拉布很吃惊,想了想,又问道:“那他识字吗” “识!农头他绝对识字!我看见他有些时候在地上拿木枝写些什么。”农奴麦伦看到达拉布语气里想提拔男人的意向,主动地说起好话。 达拉布刚刚好有一个十二岁的独子,他正愁找不到可以胜任的习字老师。 很快,男人便被达拉布召到宅邸来,贵族老爷坐在餐桌上,亲昵地邀请他坐到桌上来吃饭。 “农头,”达拉布也这样称呼他,“我得请你教我儿子识字,以后每月多给你五铜德里克。” “我可以答应,但......”男人盯着他的老爷,“我晚上来教,早上一样还是得去务农。” 达拉布惊讶而感激地看向男人,这贵族头次见到如此有责任心的奴隶,差点眼角淌出眼泪,他大声赞扬这男人,说男人是这座庄园不可或缺的副手。 达拉布随后赞扬起自己,在众仆人面前。 “只有我这样勤恳善良的人,才会被我们敬爱的苦难之主眷顾。”他说。 “不,”男人不合时宜地打断了他,“苦难不眷顾人,眷顾人的苦难并非苦难。” 达拉布诧异地看着男人,尽管他没听明白,但能说出这种话,这男人无疑是富有学识的,达拉布觉得自己没选错人。 男人第二天就搬到庄园的宅邸上,一间狭小但物件齐全的房间。 他搬好所有自己的东西,将老菲格和自己的日记,连同那烛台一并收好藏起后,男人就火速地赶回田垄上。 男人接过某位农奴手中犁田的马,朝他笑了笑。 那些农奴们由此知道,男人没有抛弃他们。 .............................. 教人识字不是一件易事。 特别是教导一位贵族的独子。 达拉布的儿子卡塞尔,他身上看不到愚钝的迹象,恰恰相反,卡塞尔比他的贵族父亲更加精明机灵,这种孩子并不少见,且绝大多数,小时候都会听不进别人的话。 男人也为此烦闷,除了头几天外,卡塞尔并不给这位老师面子,特别是男人没比他大几岁。 而这种孩子,通常也有惯例的驯服办法。 “卡塞尔。”男人把他摊开的书本合上。 卡塞尔疑惑地抬头看他。 “走,我们出去。”男人说道。 那晚,男人打着出去玩的名义,把卡塞尔带出了庄园,这个贵族的孩子,被男人带到田垄上。 男人找来看马的农奴,要来了钥匙,他牵出那匹犁田的马。 长久被达拉布关在宅邸里的卡塞尔是第一次这么近的接触马,尽管那批老马瘦弱,马掌缺了角,但也足以让卡塞尔称奇。 男人爬到马上,老马身上没有马鞍和马镫,所以他直接坐到脊背上,把卡塞尔拉了上来。 那匹马吃惯了苦,它很坚强,加上两人一个十五岁、一个十二岁,老马嘶鸣了几声,很快就蹬起蹄子来。 男人趁着农闲为它做了简易的缰绳,他赶着马,带着卡塞尔越过庄园的护栏,往森林去。 那黑黝黝的森林,老马跑得不快,但它确实在跃入森林,卡塞尔看着这新奇的风景。 男人手中举着火炬照明。 他检视着每棵树上的痕迹,扯着马上的缰绳,他领着卡塞尔,跑到了溪流边。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见男人下马,卡塞尔不禁问道。 “揍你一顿。”男人把卡塞尔扯下马。 他一把将卡塞尔抛到溪水里,很有分寸地,一拳锤到手臂上。 卡塞尔吃痛,他一下红了眼,起身还击。 男人接住了他每一拳,卡塞尔打来两拳,男人就还一拳。 直到卡塞尔浑身吃痛,绣丝的衣服里,肩膀手臂淤青红肿,再没有一丝力气。 但卡塞尔玩得很畅快,面对这个少有的对手,他兴奋地跟猴子样嚎叫,还在跃跃欲试。 男人把他的脑袋按进水里。 卡塞尔总算求饶了。 “你要杀死我!奴隶!”卡塞尔的眼睛都被水泡红,气急道。 “你要能识字,我就一星期杀你一次。”男人说道,一巴掌拍到卡塞尔肩膀上。 卡塞尔吃痛地挤着眼睛,怔了怔,旋即勾出笑容:“好、好!我答应你!” 男人不再理会卡塞尔,他盯起那源源不断的溪流。 “这里一样有水,一样有麦子。”男人思索着,喃喃道。 卡塞尔不管男人在思索什么,他指着男人,道:“嘿,你没有名字,要不要我来赐你一个名字” “不,我有。”男人却给出否定的回答。 “什么名字”卡塞尔很吃惊。 “未来有。”男人如此道。 直至多年后的起义里,卡塞尔还是觉得那是个很奇妙的回答。 ....................... 在卡塞尔识字的过程中,男人无法规避地谈到自己的思想,那多年来的总结,正值最不安分的年纪的卡塞尔,这个贵族家的少爷,当他碰到这些时,轻易地就为此吸引。 卡塞尔不倦地汲取那些思想的同时,亦为男人口中“我在即我在”的主而着迷,这份着迷源自于神秘感与新奇感,随后便被,那老菲格与男人共同凝结的信仰所征服。 “祂说‘苦难没有意义,拯救才有。’”卡塞尔新奇地问道。 “是的,”男人从窗户凝望,看向那些农奴们的简陋住所,“山卜人不是天生就要受苦的。” “那拯救的意义是什么” “它的意义在于...”男人吐出了自己,用将近十年的时间换来的答案,“和风细雨,又滚滚雷霆。” 一旁的神,他们看不见的神,祂转过头,凝视着男人。 每日起早务农,同其他农奴们讲经,每夜去教卡塞尔识字,教述讨论信仰与希望。 这无疑是安逸的日子,持续了几年。 可是,男人明白这种生活不是自己应有的。 事实上,命运也不会毫无波折。 达拉布在外出打猎中,不小心失足摔下悬崖。 当他的仆人们找到他时,地上就仅剩衣物了。 厄运总是一波接一波来的。 达拉布的农庄,很快被一位子爵亲戚盯上了,他派人接管了这里,由于达拉布没有留下遗嘱的缘故,他强行地否定了卡塞尔的继承权,并声称卡塞尔只有继承宅邸而没有继承庄园的资格。为此,那位子爵联合其他几位子爵。 很快,势单力薄的卡塞尔连宅邸都不能待了,法院已判决卡塞尔只有暂住权,这项权利一直到成年。 新接管农庄的子爵,他并不像达拉布一样,每天都要为农庄的收成操心,如同其他贵族一样,他派来他的私人仆役和卫兵,用作当这些农奴们的监工。 那种只管种地的清闲日子结束了。 农奴们被戴上了更重更沉的枷锁,除去种地外,他们被命令进行纺织、养殖等,还有强加在身上的义务劳动,以及每季度都要上缴财产的四分之一。 一下投入到累死累活的劳役里,不少农奴难以支撑病倒了,当土地的收成不足时,子爵会强行征收他们一半的财产,以作补足,直到农奴交不上二十铜德里克时,子爵会派来新的,更年轻的农奴,将原来的农奴砍断一只手指后,像替换零件一样驱赶。 这些农奴们重新坠入地狱中。 而那同他们讲经文故事的男人。 某天夜里,男人攀着窗户,爬进了卡塞尔的房间。 男人按住他的肩膀,仅仅吐出一个单词,却绷紧全身的青筋。 “起义!” 第九十九章 希望在前 起义的失败是可以预见的。 男人与卡塞尔鼓动那些农奴们的时候,只有三分之一的人愿意跟上来,当他们或打死或俘虏了所有子爵的人时,剩下的农奴们才急匆匆举起草叉加入他们。而且对男人的指挥或命令十分懈怠和不安。 这样的情势下,起义的失败几乎是无法规避的。 事实上,到了第三天,子爵带着五十多个卫兵,骑着高头大马来到农庄上时,守在庄园外的农奴率先投降了一半。男人收到这消息的时候,便明白起义已经结束了。 这场早夭的起义无疑沉重地打击了男人的热情,好在他早已习惯了磨难,在那些卫兵赶来宅邸前,就组织剩下的农奴愿意跟上自己的,就跟上来,站到自己身边。 最后只有五个人愿意跟上来,其中还包括卡塞尔,原本七十多农奴的起义,最后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结束了。 神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这六个人趁夜逃出了庄园,他们带走了三匹马,因为只有三个人会骑马,这些人穿梭森林,途中还走丢一位,当他们逃到子爵领外的一个村庄时,只剩五个人了。 “起义结束了,农头。”一个健壮的农奴,他在地上牵着马,朝男人说道。 “是的,凯克,结束了。”男人艰难地接受这个事实。 男人环视眼前的村庄,以及还跟着他的人,凯克、卡塞尔、科尔文、麦伦。 他心情痛苦,多年来的努力,却只有这寥寥几人跟到了现在。 而且他还不知未来会如何是否仍如今天般命途多舛,这些人又是否会跟着走到最后。 自老菲格安息以来,男人从未如此不安过,他头次经历人生的大败。 已经很晚了,他们不敢敲哪个人家的门,进去住宿,因为像这种村庄,几乎所有人都是奴隶,只有一两个贵族身份的人住在这里,那些奴隶们出于恐惧,忠心耿耿。 今晚的经历已经足够令人心惊,若被某位奴隶察觉去找贵族通报,他们非死不可。 好在这五个人对农田十分熟悉,他们在黑暗中找到了麦秸堆,照着农奴的方式,睡到了上面,卡塞尔并不习惯,但困意与疲惫席卷下,还是很早地入睡了。 男人没有谁,拿出那烛台,他逃走时带走这些最重要的东西。 蜂烛安放好在烛台上,由于逃得仓促,这蜂烛在马上断了一大截,咔咔地用火镰点燃,男人合起满是茧子的手掌。 黑漆漆的田垄里,刮过寂寥的风,男人的心砰砰跳着,好似起义的余热未尽,自己已尝到足够摧毁一个人的苦难,又岂会放任信念轻易地被磨灭。 他祈求那拯救的主的指引。 “主啊,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明明受着压迫,也知道自己受压迫,却如此畏惧反抗呢甚至缺乏站在我身旁的勇气” 男人求问着,自己知道起义不是振臂一呼,更不是某天的心血来潮,这也是老菲格在日记里的总结,然而,自己分明用善行团结了他们,用信仰宽慰了他们,却落得如此狼狈结果。 燃烧的烛火里,男人又感受到了,“我在即我在”的主,静静地站在他的身旁。 男人这几年所做的一切,神全都知晓。 “你只需记住, 还未泯灭希望的,永远是寥寥少数。 所以, 希望在前,信仰在后。” 神如此说完,烛火就自然而然地熄了。 男人猛地站起,祂的话回荡在脑海里,重重地敲击自己的心脏。 他环视着躺在麦秸里昏头大睡的奴隶们,他们备受苦难摧残的面容,直至睡眠时也无法平息。 男人感觉脑子里有什么,左胸处,那头饥饿野兽,亟需他来喂养,用思想。 他在黑夜的下方踱步,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男人踱步了很久,徘徊在那一片黑压压的麦田上,时而为突然诞生的观点思考,时而同自己辩论,一如往常。 直到夜幕消逝,白昼涌起。 男人已明白。 那头饱食的野兽,朝着胸膛外的所有事物咆哮。 绝大多数人麻木于苦难中,已不知希望为何物。 “唤醒...”男人连唇舌都在打颤,“唤醒那些还未泯灭希望的人!” .................... 失败往往能让人领悟更多。 公鸡刚刚鸡鸣时,男人叫醒了几位同伴,如往常般同他们简单地讲经,讲述那位拯救的主。 那四人惊诧地发现男人短短时间内从失败的阴云中走了出来。 “农头,”卡塞尔现在也这样喊他,“你真有精神。” “是的,比那匹给公马犁了两天两夜的母马还有。”科尔文如此说道。 面对团团围住自己的同伴们,他们惊诧又讶异的目光,男人只是大笑着说:“走,我们准备下一次起义。” 凯克站了起来,高个子的他抖落掉身上的麦秸,粗鲁地抓着虱子,去牵马,往男人那里走去。 卡塞尔,他背着一把贵族用的长剑,那是他的父亲留给他的,那早先稚嫩的眼神,逐渐开始坚毅,他站到男人身旁。 科尔文早已翻身上马,他前世是骑兵,练得一手好骑术,那母马踱着步,走过来,在科尔文缰绳的驱使下,亲昵地将马头拱向男人。 麦伦,很多年前在领主面前为男人说好话的,他思维敏捷,直接地问男人,该去哪里起义。 这些年并非一无所获。 已有人站到自己身旁,矢志不移。 男人抬起头,目光放长,往着孩提时期居住的城市,那座乳白的巨塔,它一步步地向遮蔽天穹的地幔而去,男人能预感到,那头蠕虫巨兽即将再度破土而出,摧毁那座塔,吞噬那个压迫山卜人的美好理想,这周而复始的苦难,麻木了所有人。 那座塔又将被摧毁。 又将有一批人被献祭。 “我们有个使命。”男人朝着围绕着他的四人说道,语调尤为平静,又不容置疑, “不仅是主的旨意,更是发自一己良心, 唤醒那些还未泯灭希望的人,以我们的信仰将他们团结在一起。 我们将历经磨难,备受摧残, 直至将所有枷锁斩断。 直至将整个民族从压迫中解放!” 第一百章 艾兰必因 这五个人从宅邸逃出的时候,带走了能带上的所有东西,包括钱币和一众金银器皿。 在男人的指挥下,他们在离开这个暂歇的村子后,便顺着路直接去到下一个小镇。 凑巧的是,这座小镇在举行血祭,以求取悦苦难之主,为保佑那远在天边的巨塔顺利落成。 苦难灵庙的祭司,他站在高台上,底下一群奴隶簇拥在那,看着他面前,一个被绑在柱子上的年青山卜人。 男人看着那遭血祭的年青人,被人蒙住双眼,堵住了嘴,祭司举起仪式弯刀,将他的肚皮缓缓地切开,边切边念经文祝圣。 卡塞尔盯着这些,他头次见到如此残忍的画面。 而偏偏,那些奴隶们听从祭司的命令,跪到地上,集体向苦难之主求乞,对那年青山卜人的死熟视无睹。 高个子凯克愤恨地盯着这个,攥紧的双拳在打颤。 男人只是说:“我们要找到和我们一样,对此愤怒的人,总有人不愿屈服。” 待这整场血祭结束,那些奴隶们各自去忙活自己的本分。 他们随便找了一处人家,打听到这整个村庄都是祭司的,他们都是祭司的奴隶。 那家奴隶对他们十分殷勤和小心,不敢懈怠,一口一口“老爷”地喊着,把他们当作路过的贵族。 由于逃得及时,他们还带上了宅邸里的贵族着装,加上那三匹带出来的马,没有人把他们当作逃跑的奴隶。 “死的那年青人是谁”男人问道。 “老爷,是阿卜杜勒莱兑弗,”奴隶躬着腰。 “他有兄弟姐妹吗” “有,他虽然是个病痨,但有个年青力壮的弟弟,也叫阿卜杜勒。”奴隶如实回答。 “为什么要将他血祭”凯克忍不住地问道。 “这位高个子老爷,因为他是病痨啊。”奴隶很讶异地回答,不知道这问题有什么好问的。 凯克憋住涌到气管喉头的怒气。 “带我去找他弟弟。”男人朝奴隶说。 奴隶很听话地为他们领路,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带着这些人穿过田垄,越过护栏,在村子的边缘,一个窝在桥底的角落里,找到了阿卜杜勒,那个年青人的弟弟。 男人看着他,看见他死死盯住村子里头,祭司居住的神庙。 让奴隶回去后,男人走下斜坡,来到阿卜杜勒面前。 “你哥哥死了。” 阿卜杜勒拧过头,带着怒意地凝视男人。 男人只用一句话便折服了他。 “走,我们带你报仇。” 这天的黄昏时分。 六个人闯入祭司的神庙,拿着准备好的几把伐木斧,还有两把长剑。 祭司跟他的仆役还没反应过来,便倒在突如其来的刀剑下。 阿卜杜勒一遍又一遍地举起伐木斧,将那祭司从脑袋到肚皮,全都开了一遍。 五个人静静地看着这个愤怒的人。 “你们要去哪”阿卜杜勒浑身都是血迹,他缓缓道,“带上我,我给你们当奴隶。” 出乎阿卜杜勒意料的,男人指着那祭司说:“你不是奴隶,你的枷锁已被你自己斩断了。” 阿卜杜勒愣愣地看着这个男人。 “走,跟我们来, 我们带上同你一样愤怒的人, 我们去唤醒那些不愿屈服的灵魂。” 这一天的夜里,他们壮大了,离开村庄时,已是八人的队伍。 晚上的时候。 他们已远离了那座村庄,这些人坐到草地上,围绕着篝火。 男人坐在他们之间,翻开那本日记,上面记述着经文句子,以及自己每一次的总结。 “主说:‘我无所在,又无所不在。’” “主又说:‘地狱并非地狱,仍可再造人间。’” 男人说完,开始同这些人解释经文。 每天晚上他都会这样,男人明白,要想拯救,必须让他们抛弃掉原有的,劝人受苦受难的神,接受新信仰。 “农头...地狱不是地狱的话,那是什么”科尔文不解地问道。 “它可以是人间。”男人说着,拔起地上一棵草,“你看着这颗青草,这里一样有水,一样有麦子,与人间没什么两样,我们可以在这里,再造人间。 我们要砸碎那英雄的雕像,推翻王宫里的安德里王。” 除了卡塞尔,在场的几人,不禁产生莫大的震惊,上半句就已经足够罪大恶极了,推翻安德里王那是何等的大逆不道。 科尔文小心地问道:“可是,农头,没有了国王,我们该怎么办” “主见过世间第一位王,在地狱里受尽折磨。”男人凝视着他,“主说:‘以为人们要有国王,这是最大的过错。’” ..................... 三个月后,男人的队伍迅速壮大。 从一开始从农庄带回来的五个人,到三个月后,他们已经聚起六十多人,全部出自那些受尽苦难压迫,仍不泯灭希望,仍不屈服的人。 男人几乎每晚都讲经,那拯救的主,自此深深铭刻在每个人心中。 队伍壮大后,他们开始劫掠那些贵族们,这些人几乎每个人都对他们恨之入骨,加上受男人感召,他们没有下不了手的理由。 这些劫掠来的财富,男人将大部分用来购买粮食、武器、防具,留下小部分备用,没有一点用在享受上,即使手底有人劝诱。 面对那少数几个受钱财蛊惑的人,男人说:“你想让我作压迫你还有你家人的人么” 这些企图劝诱或禁不住诱惑的少数,一旦被发现后,都会遭到严厉的惩罚——男人制定了数条规矩。 这只队伍就没有粮食不充足的时候。 而在短短时间聚起如此多人的另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是: 这群人走到哪里,就把粮食分到哪里。 随着他们带来的,还有那有别于苦难之主的信仰,那位“我在即我在”的拯救的主。 当整只队伍即将壮大到百来人时,男人意识到单靠劫掠贵族而得来的财富,已经不足以维持整只队伍,他们必须有自己的一方领地。 为保能安稳地继续发展起来,男人近半个月来,不断摊开地图,和同伴们讨论,最后,他们选择了濒临荒漠的边陲之地,一个名为萨拉尔领的男爵领,据他们打听,那里有座旧城堡,但由于男爵,比起成日灰暗、冷冰冰的城堡,更喜欢他位于农庄的宅邸,所以空置下来。 而且经他们打听查探,因奴隶们的服从,男爵甚至没有提拔近卫或骑士的打算,连卫兵们的训练,也常常空置。 一块史前巨石上,男人跟卡塞尔坐在那里,面前是从某个贵族的马车上搜出的地图。 男人指向萨拉尔领,它位于整张地图的东南角,估计走到那里,远方那座巨塔,将在重重云雾里,隐没身形。 “它应该有个新名字。”卡塞尔同男人说,“首领,我们将夺取它,该给它一个名字,象征我们的新生。” “说得很好,卡塞尔,”男人朝卡塞尔笑了笑。 男人旋即觉得勾起嘴角的弧度不自然,十分僵硬,回想起来,自己很久没笑过了。 “命名吧,我的朋友,为我们的主。”卡塞尔说着,“推翻安德里王后,我将写下长诗,记下这些日子。” “那会是一首史诗。” “绝对是。”卡塞尔顿了顿,半开玩笑半严肃道:“史诗从今天开始。” “不、不是今天。”男人凝望着手边的烛台,“是多年以前。” “想个名字吧,无论是哪天开始,今日都将是一个重要章节。” 关于那即将诞生的,山卜人新的国。 男人面对着地图,良久后,凝望烛台。 他抱着难以言喻的情绪,吐出一个真阿文名字: “艾兰必因。” 那是被经文记载的名字,是一位圣人的,他以终身流浪各地,为贫苦之人医治疾病而闻名,他走到哪便将信仰带到哪。 许多年之后,当卡塞尔垂垂老矣,已经写下无数长诗的执政官,临终时会回想起那个没有名字的人,那个尝遍世间苦难的人。 卡塞尔会回想起那边陲之地,回想起荒漠上的日出日落,那时的他总能见到,男人走在人群中。 在所有斩断枷锁的山卜人中,艾兰必因,将有一个新的寓意。 希望起始之城。 第一百零一章 不可动摇 夺去萨拉尔领的过程格外顺利。 男人与卡塞尔乔装成贵族,带着几位伪装成近卫的手下,这些人全都身着铠甲。 他们被奴隶们当作领主的客人,领路到宅邸前。 有奴隶进门通报男爵,后者满脸疑惑地从宅邸踏出没几步,就被一个箭步冲上去的高个凯克俘虏了。 那些意图夺回男爵的奴隶卫兵们大吼着冲了上来,然而面对这群久经历练的人,不过两刻钟,战斗就结束了。 在男爵的领路下,他们很快就劝降了城堡为数不多的卫兵,那些卫兵都缴械后,他们如承诺地放他们一条生路,只是全部监禁起来。 随后,他们将这男爵押到领地的广场,命令那管事的把所有奴隶们喊过来。 把畏惧当成习惯的奴隶们,他们不敢有任何懈怠,很快就聚集到广场之中。 当着领地上奴隶们的面,高个凯克站在台上,把男爵的脑袋给砍了下来。 那些奴隶们面面相觑,随后爆发出一阵骚乱和惊慌,但那百来人的队伍看管住了场上的秩序,这些身着盔甲或佩戴武器的人颇有威慑力。 男人走到台上,将贵族的脑袋提起,奴隶们亲眼看着那狰狞的面容缓缓消散。 他说:“从今天起,你们被解放了。” 台下一阵沉默。 不知多久,一个奴隶壮起胆子,起身问道:“这位老爷,什么是解放” “第一个意思是:你们的收成,有七成是你们的。”男人宣布道,“第二个意思是:你们再也没有老爷了,你们自己就是自己的老爷,没有足够的粮食,谁都不能让你们服劳役。” 当这简短的话落下后,不知是谁先领头,人群间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奴隶们雀跃地呐喊“解放”这词,尽管绝大多数人是第一次听到。 那些随着男人久经历练的手下们,他们叫喊得比谁都凶。 卡塞尔站上了高台,等待欢腾的人群安静下来后,他开始一条一条地宣布法令。 每说完一条,男人便以简单的语言去总结,这领地上原有的奴隶们都听明白了,无论哪条法令,都比贵族当他们主子时要好。 而法令的最后一条,即是宣读新信仰,废除旧信仰,废除血祭等等,以拯救的主去替代苦难之主。 “真福米凯尔曾说:‘平等地爱人,才是真正的爱主。’”男人以此作为总结。 当所有法令宣读完后,管事的奴隶凑了上来,他搓着手,小心又殷勤地问道:“这位新老爷,大家都还不知道您的名字。” “我不是老爷。”男人以犀利地眼神扫视他。 管事的连鸡皮疙瘩都泛了起来。 只听他说:“跟我主一样,没有名字。” ..................... 男人的队伍就在这里盘踞了下来,驻扎进城堡内。 萨拉尔领也更名为艾兰必因,城堡也是叫艾兰必因城堡。 他们掌管这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砸碎所有雕像。 不管是英雄马里尔,还是所谓安德里王。 男人开始组织建设这里,奴隶们并不能立即适应没有领主的生活,毕竟平日的劳作都是领主遣那些上等奴隶过来监督。 男人把土地都分了出去,并亲自带人组织劳作,被解放的山卜人们很快就懂得了,当田地属于自己的时候,该如何去做。 待一切都落实安顿好后,男人扩张了领地的军队,颁布了新的军规,这些原本孑然一身的边缘人们,自然坚决拥磊男人的每一项决定。 男人也没有亏待这些意志坚定的人,为每个人分去土地,每七天组织三次训练,训练当日,土地交由领地上的农民们耕种,这些农民有权得到土地十分之一的收成。 男人按照老菲格的日记里,对雅各商业共和国的描述,在领上的几个村庄废除了上等奴隶的监督权,兴建了村社,并遣人去组织监督。 有些奴隶还活着的时候,就是人间的村社成员,接受起来轻车熟路。 而苦难灵庙原本的神庙,男人将祭司废除后,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改信,要么死。 祭司问有没有第三种选择,比如流放。 男人自然不会允许男爵领被他们夺取的消息这么早就传出去,何况是由一位识字的祭司传出去。 所以祭司改信了,男人分给他一片土地,命令工匠们将神庙改建成教堂,而祭司就在这里充当助祭,主持教堂的本堂神甫则由男人亲自挑选。 艾兰必因就这样完全成为他们的领地。 领地上的所有奴隶被解放出奴役生活,这些农民渡过几天的适应期后,对新生活爆发出极大的热诚。 而这些天来,手底总有人劝谏男人承继原有的男爵头衔,都被他言辞拒绝了。 对此,有人这样问他: “如果您不是男爵,您用什么名义来领导这些农民” “我是执政官,它不是头衔,而是职位,我因受你们拥护而出任此职。”男人说道。 ........................ 城堡祈祷室里。 原本同苦难之主有关的痕迹已大多被男人下令抹去,现在,男人庄重地将烛台放到长桌前,他将面包放到烛台下,为烛台装上蜂烛。 点燃烛火,男人跪坐在垫子上。 男人合十双手,轻声同那“我在即我在”的主诉说。 他同主诉说这些天以来的事情。 包括他如何强硬地推行新的法律,鼓动领地里的山卜人们,将那些仍想作威作福的上等奴隶们进行公审,又如何规范着整只队伍的纪律,进驻这里后,他们肉眼可见地懒散下来。 男人又讲到眼下的困难,这里毕竟是濒临荒漠的边陲之地,十分缺乏水源,他们必须尽可能地组织工匠们,兴建水井等设施。 “主啊,现在每个人都知道这里叫艾兰必因,旧名字连同他们的老爷一起,被他们亲自扫走了。” “卡塞尔,他每天也都如我般向您祈祷,现在安顿了下来,他说他想写就一首长诗,献给整个艾兰必因。” “我们中最高个的凯克和最好的骑手科尔文,他们已经是出色的神父了,每日都会跟着我,到农民间去讲述经文。” “不过我有些担心麦伦,他总是为一些贵族辩护。” 男人阖紧双眼,蜂烛燃烧着,他倾诉着一切值得倾诉的,他相信,那“我在即我在”的主全都听在耳内,看在眼里。 “主啊,他们很快就接受新信仰,只需和他们说:您是拯救的主,而所有人都不必再沦为奴隶,这就是苦难之主与拯救的主最大的不同。” “主啊,他们接受信仰起来是如此简单,我担心他们背弃起来也是如此容易。 不过,我相信,再度找回希望的人,不会轻易向苦难屈服。” “主啊,我们将建下无数个艾兰必因,直至我们推倒那座塔,砸碎每一个雕像,推翻那座王宫里的安德里王。 我永远记得我们的约。” 神默默听着,祂的目光投向这个男人。 仿佛能超越无数时间长河,捕捉到男人此后的命运轨迹。 因祂昔在今在以后永在。 神轻轻地挥了挥手。 蜂烛燃烧的香气浓郁起来,男人变得更加激动,他的主又要自己面前现出身形。 “我说,”神凝望着男人,“若以后将失去一切,遭遇无尽坎坷,你将如何” 男人闻言,不禁抬了抬头,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合十的双手颤抖起来,那是惊慌。 “你害怕再经历磨难了吗” “不,主,我毫无惧意,即使人的一生,往往由不得自己。” 男人抬起头,他看不见主,面对着烛台上摇曳的火焰,渐渐地,目光坚决。 “为什么”神问道,祂想听到男人的答案。 “茫茫的地狱中,唯有我不可动摇。” 男人没把下面的话说下去。 就好像老菲格,至死也未曾动摇。 神看着他。 光芒投在男人的身上,仿佛烛火烧在他的胸膛。 第一百零二章 解放者 男人有了个新称呼:解放者。 起初只是卡塞尔这曾经的小贵族这样称呼他,颇带玩笑性质。而不知不觉间,这个名号在军队里传开了,这些跟着他一路走过来的人们,发自内心地崇敬他,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个称号。 这些人不会当面这么喊他,但当这些人面对其他人时,“解放者”是绝对不会略过的称呼。 艾兰必因领迅速地建设起来,一年后,男人选择扩张领地,以求解放更多的奴隶。 军队已经扩招至一百五十人,在男人的监管下,训练不曾懈怠过,这些饱含斗志的人们,他们团结在男人的领导下,主的旗帜下。 有这样一只不缺斗志与武器的军队,他们轻而易举地接连攻占其他两处男爵领。 位于边陲之地的一个好处就是,领地易主的消息很难甚至不会传出去,加上这群人每到一处,除去分发粮食外,便是将所有人的枷锁斩断,因此,他们饱受人们拥护。 随着他们的扩张,无数人改信拯救的主,绝大多数都是受尽压迫的奴隶们。 至于那些从上等人沦落的个别奴隶,在少数几次战斗中,这些人抵抗得最为激烈,男人将他们交由被解放的人们判决。 他们大多被处以死刑或是流放进荒漠。 领地的扩建下,“艾兰必因”这名字逐渐不仅指代某一个男爵领,而是指代所有在解放者统辖下的领地。 在卡塞尔的提议下,三个男爵领,被统称为艾兰必因城邦国。 随着城邦国的建立,新的成文律法也必须推行到城邦国的每一寸土地。 男人从老菲格在日记里的记载汲取知识,在那些关于雅各共和国的记载里。 城邦大会就在男人与卡塞尔的主持下建立了,各村庄拥有等份的参会名额,参会代表大多是当地推举的乡贤。 大会审核各项推行至各地的法律,以麦穗与陶片进行全体投票。 而其中最为重要的一场大会,便是关于旧有律法的正式废除。 新的成文律法虽已广泛的推行至各地,但旧有的律法仍在城邦公民间发挥效力。 而且也不缺乏,提倡保留旧有律法,新律法与旧有律法同时并行的乡贤。 “公民们,我们都是刚斩断枷锁的人,前不久还在田垄上劳作,一下废除所有旧律法,那该给我们带来多大的混乱。” 麦伦现在代表着那些乡贤,站在所有人的面前,提倡道。 支持保留旧有律法的麦伦,他是最早跟着起义的人之一。 在这等情况下,卡塞尔站了出来。 卡塞尔做了一番演讲,以令人动容的措辞,论述旧有律法的种种不合理,同时将历经磨难的过往,所目睹过的压迫,绘声绘色地诉说。 人群间爆发出阵阵激烈的掌声,直到有人敲响钟锣,卡塞尔的演讲时间结束。 最后,男人走了出来,大家望着这位解放者。 他只用了一句话,便赢得了所有人的拥磊。 “我只知道,不,所有人都知道,” 男人停顿片刻,手指因激动而颤抖, “我们的良心凌驾在压迫人的旧法律之上!” 随着一尊英雄马里尔的雕像,被人们推出,极有仪式感地,以主的名义将它砸碎。 旧有律法自此被彻底地废除了。 新的成文律法,受无数枚表示同意的陶片拥磊。 随着城邦大会的闭幕,每个被解放的奴隶,都有一个新的称呼:公民。 一切都在走向更光明的未来。 以致于,卡塞尔日后在长诗中如此写下: 【这受主的旨意,更受良心的感召。 希望起始之城,如此将信仰与希望落入人心。 自此以后, 这饱受苦难摧残的民族, 所有漂泊流浪的山卜人, 他们将新法律带到何方, 哪里就是他们的故乡。】 ..................... 艾兰必因城邦国建设了整整三年,男人看着城邦军队从最开始仅有五个人的队伍,发展壮大至五百六十二人,这其中包括随军工匠、医师、神父等。 即使是再迟钝的贵族,也迟早会察觉到一个新兴的势力在临近的地方崛起。 事实上,那些边陲之地的贵族们一开始只是以为男爵领被哪家亲戚兼并了而已,然而,当他们查阅谱系的时候,惊愕地发现,领导整个城邦国的人不在任何谱系中,甚至没有名字,他们只知道,那人被称为解放者。 贵族们开始惊慌起来,特别是男爵一类的小贵族,这些人一开始打算向城邦国臣服。 艾兰必因城邦国以最快的速度接受了小贵族们的臣服,同时又以最快的速度,给了这群小贵族们一个新身份:公民。 “他们只有接受公民身份,或者带着爵位死去两种选择。没有任何的中间余地。”城邦大会上,男人如此说。 那些一开始臣服的男爵领一个个地被吞并,原本摇摆不定的贵族们彻底地明白城邦国的意图,这些人联合起来,组建起上千人的奴隶军。 对应地,他们将男人称呼为“谋逆者”,并在他们操办的贵族联合会议上,将“解放者”这个称号从法律上彻底否定。 正面战争就在下半年爆发了。 五百多人组成的城邦军队,尽数身着用铜铁打造的胸甲与头盔,整齐地排成一线。 这支军队众志成城,举盾顶着奴隶军们的弓箭与投石前行。 男人站在军队之中,他全副武装,坐在马上,身旁的卡塞尔手持旗帜。 头顶的天穹,地幔昏暗,男人意气风发,拔出长剑。 凯克、科尔文、麦伦、卡塞尔、阿卜杜勒,最初的那些人,如今仍坚定地站在自己身旁。 待步兵行进到冲锋距离,男人拍马上前,高举长剑。 “冲锋!向旧法律冲锋,向旧雕像,向旧王!” “向旧信仰!” 荒漠平原上下,军队爆发出冲锋的战吼,先是步兵向前拼杀,那些奴隶军仅仅稍作抵抗,便溃败在昂扬斗志下。 随后,成队的骑兵,马匹短跑到一定距离后,朝着那些坚定抵抗的敌军冲杀过去,那是由贵族亲自指挥,上等奴隶组成的亲兵。 骑兵们挥舞弯刀或骑枪,向那些被步兵吸引,或被溃逃的奴隶军冲得混乱的贵族亲兵们,挥舞屠刀,撕裂和斩杀一个又一个的奴隶亲兵。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碾压,这些还未泯灭希望的人,一旦从枷锁中解放,便爆发出无可匹敌的气势。 直到所有贵族全部俘虏后,男人才发现,整场战役从开始到结束,仅仅持续了不到一小时。 男人屹立在欢呼胜利的士兵们之中,他下了马,走到人群中。 “解放者万岁!执政官万岁!” “艾兰必因万岁!” “荣耀归于我主!” 男人倾听着他们的欢呼,沉浸其中。 “主啊,看到了吗” 这位执政官明白还有更广阔的土地等着他们解放,等着一场又一场的胜利。 这时没有人会想到,男人将在不久后经历一场大败。 为此被迫逃亡入荒漠中,流浪整整九十天。 那将是一段无比残酷的苦难,他原以为自己坚不可摧,却在那差点被磨灭了所有斗志。 然而,当他走出时。 所有还未泯灭希望的人,也即将走出压迫他们的埃及。 第一百零三章 王都敌军 短短几年,艾兰必因城邦国壮大到两个伯爵领大小,而这时,王宫的王公贵族们再怎么迟钝,也能意识到不对。 安德里王被惊动了,这个主持建塔的王者,他已满头白发,垂垂老矣,却如狮子捍卫自己的领地一样,对新生的艾兰必因城邦国抱有极大的警惕。 自从上次巨塔倒塌以来,已经过了近十年,而这一次,他亲眼见到巨塔修建的高度已远超以往,地基更是使用精挑细选的石材,无比扎实。 安德里王自认富有雄才大略,登基数十年来勤勉治国,亲自主持巨塔修建工作,并不顾诸臣反对,将一些上等奴隶及其家人册封为贵族。 他曾命宫廷祭司曾求取预言,预言中说,这地狱间,山卜人的国将在下个十年间壮大繁荣。 “这权有赖于陛下的英明统治,下个十年,所有山卜人将在陛下的麾下重返人间。”宫廷祭司如此讨好他。 安德里王对此深信不疑。 一日,安德里王召集诸臣,从群臣口中听到所谓“解放者”,以及他们推行的新信仰和新律法后,勃然大怒。 “我是山卜人的王,此间地狱的唯一王。 历代诸王,皆为我们的巨塔而奉献所有,多少代先祖累死病死,如此高贵的灵魂,全数消散在这地狱中。 我们怎可允许,那些谋逆之徒带着伪神,去推倒我们的巨塔!致使山卜人的塔,不因巨兽,而是毁在自己手上。 这里是山卜人的国!我的国!” “陛下,那群奴隶之中,肯定还有未被腐蚀蛊惑的人,我们劝服他们归顺,同时大举进攻,一举毁灭那个城邦。”一位公爵如此建议道。 安德里王欣然应允了此事。 ................ 艾兰必因城邦国在两个月后收到王都决心大举进攻的消息。 城邦大会为此进行了接连数日的激烈辩论,最后在麦穗与陶片的表决下,城邦国上下一心,一致抵御外敌。 而城邦国的执政官,那位解放者,男人力排众议,在大会上通过暂时剥夺城邦大会权力的法律,直至战争结束,一切权力归于执政官。 由此,男人能将所有权力把握在城邦军队中。而且,即使敌人夺取艾兰必因城邦国的大部分领土,也无法通过城邦大会,从法律上废除他的执政官职位或是解散城邦军队。 当然,那些王公贵族们更有可能做的,是粗暴地将公民们变回奴隶,用武力废除掉所有新律法。 艾兰必因的城邦军团已经增长至六千多人,由四千多步兵,一千弓弩手,以及两百多骑兵与数十辆战车组成。这些公民们的意志高昂,即使听到王都有三万大军往这里开拔的消息,仍旧面不改色。 男人将城邦军团分成三部分,有自己指挥先锋军团,麦伦作为副手及副军团长,总计一千五百人,而一起出生入死多年的卡塞尔,则领导人数两千的左军团,人数三千的右军团则由高个子凯克指挥。 当前形势下,若将军队驻守在领地上的几个城堡,必会陷入重围之中,然而这里位于边陲之地,城堡内的水源和粮食支撑不起军团长时间驻扎的消耗。 城邦军团没有,也不能选择坐以待毙。 男人选择主动出击。 很快,男人领导的先锋军团便与某位领军的公爵交锋,在一处适合野战的平原上。那位公爵迫切地想换取战功,以此赢得荣耀。 男人站在稍高的土丘上,亲吻手中长剑。 “主,我知道你在看着我。” “执政官,我主会庇护我们的。”他的副手,麦伦如此说道,“我们终将解放所有被奴役的山卜人。” 这位对被剥夺田产的贵族们给予同情,以及曾为旧法律辩护的麦伦,数次战役中,他展现出了颇为出色的局势判断能力。 男人朝麦伦微微颔首后,望向前进的军团。 他没留意到麦伦眼中闪过的一抹异色。 两军一经接壤,这支饱经大小战役的军团不负男人所望的,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千来人的军队,瞬间冲垮了公爵的阵线。 面对整齐的胸甲、长枪、弯刀,那些衣衫褴褛的奴隶士卒们有的甚至还未接战便落荒而逃。 没过多久,敌军便只剩公爵以及他的奴隶亲兵们在顽强抵抗。 然而,在军团的团团包围下,这群人尽数被杀或被俘,他们的公爵和几位伯爵,在奴隶亲兵的拼死保护下逃脱了。 面对着第一场胜利,男人稍稍松了口气。 王都的军队看来并无多少战力和士气,与他们的百战之师截然不同。 男人攥住了拳头,仿佛胜利垂手可及。 ................ 夜晚,先锋军团在一处领地城堡内驻扎下来,男人清点战果,并为士卒们安排了小小的庆宴,以此庆祝这场战争第一次胜利。 先锋军团在这里等候着左右两军团会合后,再度主动出击。 待男人几乎忙完所有政务后,他面向烛台,稍稍双手合十后,便起身去参加庆宴。 身为军团长却不在场,这实在无利于激励士卒。 然而,来到宴会现场时,男人只看见军官们没有全部到场。 而他的副手,也即副军团长麦伦也不在。 “麦伦去哪了”男人抓住一位酩酊大醉的军官问道。 “执政官,麦伦副军团长收到消息,说在六十王国里外的垂木镇上,看到敌军几位贵族聚集,他认为是早上逃窜的公爵,率领别的军官和一些骑兵赶了过去。”军官边汇报着,边打了个嗝。 “这简直是被冲昏了头脑!”男人骂了声,自己实在想不到,麦伦竟然会如此莽撞。 在宴会上踱步片刻,男人当即下了决定,那是最初跟着自己起义的兄弟,同时也是先锋军团的副军团长,追击时还带去了几乎三分之一的军官! 以防万一,自己必须带着整个先锋军团前去支援! 不再犹豫,男人当即下令打断宴会,命令所有军官赶回各处兵营,组织好所有人穿上铠甲,携带武器,半个小时后,他们必须启程赶去垂木镇。 第一百零四章 荒漠 失败总是突如其来,超乎意料之外。 先锋军团开拔到垂木镇十王国里外,一派黑夜里,男人站在土丘观察时,眺望到浩浩荡荡地火炬随着马蹄从四面八方涌来。 男人意识到自己将被悲剧的闪电击中。 尽管长年的戎马生涯让男人即刻反应过来,命人吹响号角,然而,正值黑夜,加上麦伦带走大部分军官的情况下,整个军团少有的出现了混乱,正是这等破绽,造成了军团命中注定的溃败。 那些横跨冲锋骑枪、身披精良盔甲的上等奴隶们,他们骑着具甲战马冲锋在前,如一只巨型梭子,瞬间凿开先锋军团的阵线。 先锋军团的混乱扩大了,男人当即身先士卒,带领骑兵冲杀进敌阵中,高声呼唤士卒们的斗志。 受众人爱戴的执政官亲自与敌军拼杀,士卒们渐渐停下混乱,他们重拾起斗志,用长矛将那些骑兵们挑下马来。 然而,在暂时抵住一波攻势后,几乎所有人都看到敌军的火炬,连绵不绝般地朝这里涌过来。 而不知哪个地方,有眼尖的士卒惊呼: “麦伦副团长的旗帜,是麦伦副团长的旗帜!” 随着敌军的逐渐接近,麦伦副团长的旗帜出现在敌军中的消息瞬息间传遍整个先锋军团。 男人在重重火光中辨清旗帜样式后,血液顷刻凝固了。 他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很多想法: 麦伦或许被俘了,他的旗帜也被缴获。不,麦伦对局势有极为清晰的判断,可能及时撤走的,但撤退过程中丢下了旗帜...... 然而,当男人以极好的视力看清旗帜后,他惊愕地发现,那张旗帜毫无破损的痕迹,近似崭新。 他看见麦伦站在旗帜下,指挥着那些奴隶骑兵冲锋。 ................... 先锋军团在垂木镇外被击溃了。 这无疑是艾兰必因城邦国首次战败,而且是极为惨烈的失败。 夜战、伏击、缺乏军官以及背叛,即使先锋军团展现出极为惊人的斗志,然而失败依旧是不可规避的,事实上,即使面对此等不利条件,整只军团也是坚持半小时后才被击垮,而不是如他们面对过的绝大多数敌人一样,一触即溃。 在骑兵的拼死护卫下,男人逃了出来,他未曾想到失败的闪电来得如此突然,也未曾想过麦伦竟会背叛,以致于慌不择路,在黑夜里缺乏方向的情况下,他和仅剩的两名骑兵往北逃去。 等回过神来时,男人接连喘着气,失败的阴云缠上了他,头次觉得艾兰必因城邦国原来是如此的易碎,甚至经不起一次背叛。 “我们...跑了多少王国里了”男人勉强冷静下来,朝身旁的骑兵问道。 “执、执政官,”骑兵也心有余悸,“可能三十,不,四十王国里了,我不知道,我们跑得太快了。” 另一位年青骑兵,他的脸色因马匹的颠簸而发寒发白,说不出话来。 荒漠夜间,寒冷的空气携带风沙,捶打在他们脸上。 男人往向他们逃跑的路径,一连串的马蹄印留在路上,即刻精神一绷。 “四十王国里不够远,再跑远点,直到能确定甩开他们才行!”男人沙哑地说道,他眼眶干燥,“不然他们能顺着马蹄印追上来,该死!” 男人迫切地祈望这荒漠,在他们身后起一场沙暴,即覆盖掉所有痕迹,也阻挡住敌人的去路。 在男人的命令下,三人那鞭子驱赶马匹。 干燥寒冷的夜间荒漠,马匹在脚下狂奔着,四只蹄子踏得打颤,一重重席卷沙尘的风不仅在折磨人,更在折磨畜生,男人明白不能慢下来,为了跑得更快些,他们不得不将身上的盔甲扔下,一个劲地赶马。 终于,狂奔了仅仅二十多王国里后,男人听到身后传来沉重的响声。 他扯住缰绳停了下来。 一位骑兵的马支撑不住,它直直地栽倒在沙漠里,着地的头颅硬生生地砸开个小坑。年青骑兵也被甩了出去。 男人想驱马走过去,却感到即使是站立着,自己的马也是颤栗不已。 战马已经疲惫不堪。 “执政官...我的马跑不动了。”那年青的骑兵颤着声音,带哭腔道。 年青的骑兵每一寸器官都在胆颤,他感到无比的恐惧。 另一位骑兵勉强扯着马走了过来,苦涩道:“执政官....我的马也要支撑不住了。” 男人狠狠地咒骂了声自己的战马,后者垂着头低沉地嘶声,他无能为力地从马上爬了下来。 “牵着马走,我们尽量走快点,找到一个高点的土丘,给它们缓口气。”男人凭着仅有的理智道。 两位骑兵听从命令,三人合力将倒地的那匹战马扶起,走了一小段路,却那些那匹战马已经摔崴了脚。 若放在平时,只需让它修养一段时间即可,但眼下时间紧迫,男人不清楚敌人是否已顺着一连串的马蹄印追了过来。 “麦伦!畜生养的!”男人咒骂着,他盯着那匹崴脚的战马,同年青骑兵说道:“把它留在这吧,这账算在我跟麦伦头上。” 年青骑兵早有预感,他凝视陪伴自己好几年的同伴,战马的情谊对一名骑兵来说,是难以割舍的。 他忍不住地,泪水涌出眼眶。 战马温顺地舔舐他流泪的脸庞。 “再见,美人。”年青骑兵慌张地说道。 那匹战马就这样被留在风沙中,目睹主人跟其他两人地远去。 它昂头朝天嘶了声,驮着空荡荡的马鞍,挪着崴掉的脚在荒漠上艰难行走。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朝泪别战马的年青骑兵问道。 “布莱。”他说道,失去战友的惊慌,布满了脸颊,“执政官...我、我们还要逃多远” 叹了口气,男人没有回答,询问另一位骑兵的名字。 “我叫约翰,执政官。” “你们的名字,我都记住了。” 男人、布莱和约翰,他们走了近千步后,终于找到一处高耸的土丘, 他们仅剩两匹战马,拿下马匹上的马桩,找了块坚硬些的砂地,将马桩打下,两匹马栓在上面。 三人没将布料铺到地上,更不敢生火,今夜足够让人心惊胆颤。 作为执政官也是军团长的男人,他不可推卸地,担当起守夜与看管马匹的任务。 “布莱、约翰,”男人眺望远方,说道:“你们只能休息三小时,抓紧时间。” 战马的屁股上,驮着为数不多的水源与粮食。 由于出击得匆忙,甚至不足以支撑两天。 荒漠寂寥,一望无际。 男人一边警惕着追兵,一边默默地祈求着主。 第一百零五章 沙暴 卧在砂地上,男人忽然听到轻微的马蹄声。 “该死,怎么追得这么快!”男人抖地起身,把那两名骑兵叫醒。 布莱和约翰猛地起身,休息不足下,脑袋昏乱,当他们听到男人说敌人在往这边赶时,一下被吓得清醒过来。 三人把两头战马拍醒,急忙爬上马鞍。 男人叫布莱坐上自己的战马。 布莱错愕地看向男人,两人同骑一匹战马,会拖累马的速度。 “我是执政官。”男人眼神坚毅,道:“我因受你们的拥护而出任此职。” 布莱感到唇舌在打颤,他不再犹豫,一把爬上战马的马鞍。 三人骑着两匹战马,在荒漠中狂奔起来,两匹战马小歇了一会,在马鞭的催促下,迸发出极快的速度。 风呼呼地吹着漠地,他们没有时间辨认选择方向,只能尽量往土丘多的地方赶,以求拖延敌人的步伐。 他们跑得很远很远,直到男人几次下马,都没有听到马蹄的声音时,三人才开始缓了下来,寻找一处高大的沙崖,重新打入马桩。 “执政官...我们应该彻底甩开他们了,我有这种预感。”布莱喘着气说,声音颤抖。 男人仿佛听到他的灵魂,在寒风中战栗。 布莱抱着脑袋,在沙崖下蹲坐下来,这场战败几乎摧残他的心志。 约翰也好不到哪去,疲惫地坐到地上。 男人扶着战马,干涩的双眼布满血丝,刚刚下马时,他差点就摔落下来。 “约翰,你来守会夜,我得闭一会眼睛。”男人沙哑地说道。 约翰听到点了点头。 男人随意地躺到地上,十足疲倦,他稍稍松懈下来。 然而一合上眼,男人恍惚间仿佛看到麦伦的旗帜,从黑夜里头奔来。 他猛地慌张起来,抖地起身。 一旁蹲着的布莱转头看向男人,以为执政官发生了什么,眼神恐慌。 “没事,没事,布莱。”男人看出布莱已经承受不起更多的恐惧,如此道。 男人再度躺回砂地里。 麦伦! 男人憎恶而痛苦地想着这个名字。 麦伦背叛了他,一起走了许多年的麦伦,就这样背叛了所有人。 最初跟着自己起义的四个人,无一不是他的挚友,男人刚刚松懈下来,便差点被背叛的悲痛击垮心防。 男人起身,想从身上摸出什么,每当他痛苦迷茫时,会摸出的烛台。 然而,他什么也没摸到,才恍然想起,那座烛台被留在了城堡里。 这茫茫的荒漠中,他无法听到主的指引。 他陡然心惊肉跳,慌张得要命。 这一切,源自于麦伦的背叛,以及自己那时慌忙地带着整个军团去驰援。 男人抱着憎恨睡着了。 仅仅四小时,他就将自己惊醒了。 天亮了,脸上满是沙尘,男人擦掉了那些沙子,站起身,他发现疲惫不堪的约翰,在守夜中昏睡了过去。 男人被这吓了一跳,心悸攀附上来,他把约翰叫醒。 约翰懵懵懂懂地抬起头,迎面看见男人的怒容。 “该死的东西,我叫你守夜的!”男人愤声道:“要是敌人追过来了,我们都得死!” 约翰被如此愤怒的男人吓到了,他赶忙起身,连连道歉着。 男人环视四方,伏地没听到马蹄追赶的痕迹,终归松了口气。 “没有下次了,约翰。”男人转身指向年青的骑兵道:“去叫醒布莱。” 约翰连连点头,他跑着去把布莱摇醒。 布莱站了起来,他的脚步不稳,险些摔了一跤。 战败的阴云下,失去战马,布莱仿佛失掉了魂魄。 男人打算启程,尽早返回艾兰必因,然而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件至关重要的问题。 他们只顾着逃亡,早在荒漠里失掉方向。 “我们该往哪去我们该往哪去!” 恐惧下,布莱把刚才没摔的跤,一下摔了出来。 这年青的骑兵小声呜咽起来。 “别慌,布莱!”男人安慰他,“别慌,我们照着记忆走回去。” 约翰将布莱搀扶起来,近乎是推的,把他推到男人的战马上。 都坐上了战马,他们踏上了漫漫归途。 ...................... 走了将近一个上午。 荒芜的大漠里,一路上看不见植物的踪迹。 男人的嘴唇干裂,始终不敢喝一口水。 他害怕喝下第一口,就止不下来。 由于军团动员的匆忙与仓促,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准备过多的水和粮食,马匹上的水和粮食,都是之前准备的。 两匹战马走了一整个上午,才能够喝上一点水,吃上一巴掌的口粮。 人与战马都疲倦得难耐。 “执、执政官...”布莱抬起发寒惨白的脸,颓然地说道:“我们...整个军团的人...都死了。” 布莱已经神志不清了。 “冷静、布莱,冷静,先锋军团肯定还有别人逃了出来。”男人安慰道。 布莱将自己摔下马。 他哭着道:“我听到他们都死了!” 约翰可悲地凝视着布莱,颤声提议道:“他疯了,把他丢在这里吧。” 男人转头看向漫漫的大漠,又转头看了看布莱。 他攥紧拳头。 终于,男人命令道:“把他带上,把他带上。” 约翰犹豫地看了看男人。 “约翰...把他带上。”男人花了极大的力气,“抛下一个,就会抛下第二个。” 约翰听到,连忙下马,将布莱推到自己的马上。 三人继续在大漠中行走。 走了大约十来王国里,昨晚的风沙已经将来时的马蹄印全部掩盖,男人也不知道他们的方向有没有错,只能一股脑地继续走。 好歹已经甩开了敌人。 男人只能苦中作乐。 这种心情不会持续多久。 走了大约半小时,他们忽然听到有风呼呼地撕扯大地。 紧接着,瞬间,黄沙自北面横扫过来! 砂石刹那席卷翻滚,扯着恶魔般声音,漫天飞舞,在空气中四处弥漫。 沙尘暴。 男人猛地咒骂一声。 这场该死的沙暴在最不及时的时候,来得最及时。 这似是命运的捉弄,叫人始料未及。 狂风席卷下,男人浑身被打得抽痛,他声嘶力竭地叫约翰紧跟自己。 刚说完,沙子就黏到喉咙里头。 他们必须找个地方躲过沙暴。 主啊, 庇佑他们! 第一百零六章 祂可是拯救的主 在沙尘暴即将将他们连人带马彻底摧毁之际,他们终于找到一处砂崖下的洞窟,勉强地牵着马躲了进去。 洞窟外,狂沙大作,将本就不多的光芒撕扯殆尽。 他们三人蜷缩在洞窟深处,倚靠在匍匐下来的马背上。 寒冷与饥饿侵蚀着他们,男人起身,将马上的些许柴火丢下,以及在洞穴外,随手拔下来的植物枝叶,生起了篝火,随后又将为数不多的粮食和水分下去了些。 他分给了布莱与约翰各半片面包,自己却是四分之一。 “执政官...”约翰犹豫道。 “快吃吧,我们能走出去。主庇佑着我们。”男人挤出笑容道。 约翰点点头,他吃起面包,喝了一点水,待吃完后又喝了一点水。 而布莱却迟迟未动,面包呆在手心里,神情呆滞。 “食物不多了...执政官,水也不多了,主抛弃了我们。”布莱嘀咕着。 男人望向他。 “执政官,这是主的旨意吗”布莱昂起头,失神地问道。 “布莱,打起精神来。”约翰意识到不对,喊道。 “我们失败了,战败了,我们的军团毁了,全完了,大家都死在那里,艾兰必因就要亡了,” 布莱的脸色刹时激动, “告诉我,我们的执政官,这也是主的旨意吗!” 迷茫与绝望,已经摧垮这年青骑兵的意志。 身旁的约翰惊慌失措地看了看布莱,也看了看男人,他一样迷茫,但却不敢说出口。 “你在说什么,布莱。”接连的质问下,男人缓过来,刚想继续说什么。 “可你说过,祂可是拯救的主啊!” 布莱悲鸣道。 他的话如雷般在男人心里轰鸣。 祂可是拯救的主啊! “何以不来拯救我们呢” 他求问着,泣不成声, 布莱抱着身子,蜷缩在那里。 男人努了努嘴,说不出一句话。 狂沙在洞窟外撕扯着,遮天蔽日,整个洞窟昏暗无光。 布莱蹲坐在那,他呢喃道: “执政官, 我们山卜人是注定要遭难的。 谁都改变不了。 连主都将我们抛弃了。” 我们整个民族是不会被解放的。 因为枷锁生来就拷在每个人手上。 布莱没再说下去,他几乎没有力气了。 男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他自己也在动摇。 洞窟内一下沉默下来,只有风沙撞到墙壁的声音。 良久,良久。 “吃东西吧布莱,我们先走出去。”男人轻声说道。 布莱麻木地点了点头,举起手上半块面包,拿颤抖的牙齿撕咬起来。 他没有碰那水壶。 男人默默地阖上双眼,约翰小心地凑了过来。 “执政官,我想,布莱不是有意的,他只是...”顿了顿,约翰犹豫了一会,问道:“执政官,主会拯救我们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让我歇会吧。”男人喃喃道。 布莱的问话,男人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 主啊, 难道山卜人真的是注定要遭受苦难的吗真的是要一直被奴役的吗 风沙呼啸地刮着,嘈杂的声音没有停息的迹象。 那些年一直以来的努力如泡沫一样。 转眼间就碎在布莱的质问中。 男人的脑子昏昏沉沉,肮脏黯淡的洞窟里,他没有力气抬起眸子。 倦意席卷上来,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在催促他沉眠。 沙暴愈来愈大了,原本只在洞外肆虐,现在连洞窟深处,也有狂沙扑鼻。 男人实在太疲倦了,太累了,他没有再去想布莱和约翰的问话,也没有在意狂沙往这里涌来,他只想好好休息一下,先睡一会。 男人睡着了,让自己暂时歇一歇。 ...............................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被狂躁的风沙吵醒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沉沉地睡了一觉,自己的疲惫有所缓解。 洞窟只剩些许微弱的光线,男人冥冥中感觉少了些什么,他站起身,摸索着,他扫视整座洞窟,两匹马、粮食、和水,约翰靠在马背上熟睡..... 布莱呢 布莱不见了! 男人意识到不对,往洞窟更深点地方走,又从中走出,什么也没碰到。 “布莱!布莱!”男人大声地喊着那年青骑兵的名字。 约翰被吵醒了,他慌慌张张地站起身,面对着男人。 “约翰,布莱去哪了”男人径直问道。 “执政官...”约翰脸色悲哀,语气犹豫,似是知道内情。 “告诉我,布莱去哪了!”男人肃声问道,黯淡光线下,眼睛通红。 约翰没有忍住,他呛出哭声:“布莱走了,执政官,布莱走了!” “走去哪了为什么走了!”男人闻言为之一滞。 “昨天晚上,我守夜守得快要睡着的时候,他突然站起身,要往外面走,”约翰一字一句地如实交代:“我想拦住他,却被他推开。” “然后呢” “我问他要去哪,他说沙暴会持续很久,粮食和水根本不够,水,特别是水!”约翰说着。 男人听到后,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他还说了什么,有说别的什么吗” 男人的声线不禁颤抖。 “他说,他听到自己的战马在叫他,在等他。”约翰顿了顿,带着哭腔道:“他还说,如果主来了,他惟愿能拯救你, 你是我们的执政官。” 男人听着,瞥见那地上,一口未动的水壶。 他眼角酸涩。 布莱离开了,什么也没带,径直走入了漫天黄沙之中。 男人没有说什么,本就话不多的他,彻底地在洞窟里沉默了。 他整日双手合十,额头抵在手指上,祈求着沙暴早日结束,祈求主庇佑自己走出荒漠,他的烛台远在千里之外,或许已经落入了敌人手中。 或许...整个艾兰必因城邦国,已经沦陷了。 那新的律法被废除,当作废纸一张,那些斩断枷锁得解放的人们,他们或许又遭人压迫,又被人奴役。 男人没法确定这些,正如他没法见到他的主,那“我在即我在”的主。 他甚至无法确定,主是否还在看着他, 抑或是早已对他失望,抛弃了他。 “不会的...不会的...”男人按捺着不安,无力地安慰自己,“主会记得我们的约。” 自布莱走后,约翰的精神也慢慢在苦难中瓦解了, 约翰整日守在洞窟前,不顾沙尘刺向双眼,他死死盯着沙暴,接连两日祈求,却一无所获后,他放弃了。 他开始时而为沙暴有一丝停息的迹象而大呼小叫,欢声翻腾,又时而见沙暴加重,而咒骂这座地狱,咒骂自己,咒骂所有。 在摧残下,约翰已经神经兮兮了,他的脸枯黄了,眼眶深陷,他某次主动说要守夜,一连守了两天,一刻钟也没合眼。 他每次分得食物,都紧紧地将面包缩到怀里,又贪婪地盯向男人手里的,即使那块面包比自己的还要小一半。 某夜,轮到男人守夜,守住他们好不容易生起来的篝火。 多日的沙暴,缺少粮食与水源的情况下,男人疲惫不堪,那夜又太过疲倦,自己以往自诩坚定,如今又这样不堪折磨。 他没能完完整整地守上一夜,而是在途中不觉间入睡了。 男人睡得很沉。 在沙暴的这些天里,为了节省体力,他每天都睡得很沉。 只是这一次,当他醒来的时候。 两匹战马里,最健壮的一匹,已经没了踪迹。 地上唯有被割断的马绳。 随着马一起消失的,还有约翰。 男人慌忙地起身,如之前喊布莱一样,喊着约翰的名字。 这次却无人应答。 浓烈的危机感转瞬蔓延心头,男人连忙摸索仅剩的一匹瘦弱战马,检查它马背上的物资。 绝大多数的物资,消失不见了。 约翰背叛了他,带着物资逃了,独自闯进了沙暴中。 留给男人的,仅剩下两片面包,和不足半壶的水。 命运的多舛教人始料不及。 男人头次感到如此无助与绝望。 他连颤抖都做不到了,跌坐在地上。 “主啊,主啊!” 第一百零七章 拯救灵魂 男人双眼布满血丝,脑袋发胀地疼。 沙暴稍稍歇了会,男人有预感,厄运依旧对他虎视眈眈。 男人按压着胸口,那颗心脏,平静得异常,良久才能感觉到微微的泵动。 胸口的野兽疲惫了。 他骑上战马,这头畜生已经很瘦弱了,人吃得少,马也没多少口粮,这几天卧在洞窟里,只能吃少许的干草。 黄沙一望无际地弥漫。 为了节省水源,男人这几天实在渴得不行,才会轻抿一口水,尽管如此,由于约翰的背叛,他仅剩的半壶水,也终于要见底了。 “该死。” 男人不敢开口,怕带走多余的水分,只能在心中咒骂。 却连心底的声音都孱弱了,有气无力。 绝望,男人唯有感觉到深深的绝望。 “我快死了...”男人刚这样想,又强迫自己支起身体,扯着缰绳催促战马奔跑,“不,还没有,要...找到绿洲...哪怕找到点植物。” 连战马的眼中都布满血丝。 它勉强弯下脖子,尽力作出奔跑的姿势,它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还要催促自己,还要鞭笞它。 它痛苦地嘶鸣起来,却被男人勒紧马嚼。 “跑,快跑...只剩我辆了。”男人凑到它耳朵边,喃道。 风刮了起来,掠过他们,沙尘缭绕,那涂炭生灵的沙暴随时都会涌起,将他们掩埋! 它极力奔跑着,踏过深深的痕迹。 跨过冰冷的巨石,跨过重重沙漠,瘦弱的战马一路狂奔。 它的肌肉边跑边打颤,勒紧的马嚼沉闷地低吼着。 灰色的肌肉线条,紧紧贴着腿骨,它还在奔跑! 它要带着男人穿过恐惧与绝望,它要穿过这即将涌起的无情沙暴。它要跑,继续跑,它踏着瘦铁的蹄子,它朝大地怒吼! 可它还是累了。 战马撑不住,它的四根蹄子抖得厉害。 最终,它的右前蹄踏到一块砂石上,那是微不足道的砂石,甚至没有半只马掌大。 可那依旧击垮了这匹战马,它的右前蹄猛地一滑,其余三根蹄子被牵连,僵了寥寥一秒。 它的四肢休息了一秒。 那颗疲倦愤怒的头颅,带着瘦削的身躯,硬生生地栽倒在砂地上。 这匹瘦弱却坚强的战马被击垮了。 男人摔倒在地上,它摔倒时,马背压倒在男人小腿上,他咬紧牙,闷声痛呼。 他将痛苦打碎,咽在嗓眼里。 狠狠地将脚从中拔了出来,男人的脚骨折了,他不顾不适,强硬地爬了起来。 男人拍打着战马,唤它起身,希望它能重新站起来。 “起来,起来,我们走出去...” 战马只是悲鸣着,勉强地抬起头,拿嘴轻触着男人的手。 它轻轻嘶声着,舔舐男人的手臂。 随后,它将脑袋放下,阖上了全是血丝的眼睛。 男人抚摸它的脑袋,眼睛又干又酸。 它安息了。 男人在荒漠中起身,无言地凝视那渐起的沙暴。 “主啊,你将我抛弃了吗” 男人迷茫着,接连经历失去与背叛,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在这荒漠中走下去。 他渴求主的回答,哪怕只有一句微不足道的回应也好。 眼前唯有逐渐涌起的狂沙,成群鬣狗样地撕咬大地。 多少希望都石沉大海。 这次也不例外。 男人强撑起身体,他解下战马上水壶和粮食,拖着骨折的腿,一瘸一拐地,往着附近的洞窟走去。 厚重的绝望压迫着他,男人脑袋昏沉,长时间地缺食缺水,他眼中的景色渐渐模糊起来,晃荡不已。 他胸膛的野兽,有气无力地匍匐着。 爬进洞窟,男人险些摔到地上,喘着粗气,他奋力把身体挪进去。 倚靠在墙壁上,男人盯着洞窟外的狂沙,它们肆虐着大地。 男人稍稍阖上眼睛,疲倦一下冲了上来。 他抓紧拳头,拿指尖将自己的手指戳痛,重新睁开眼睛。 “布莱布莱!”男人惊诧地看见那年青的骑兵,后者靠在马背上。 他闭上眼睑又重新睁开,布莱不见了。 男人明白,自己出现了幻觉。 自己快死了! 只能努力睁大通红的眼睛,以免再度陷入幻觉里头。 可这无济于事。 约翰和麦伦出现,两个背叛者,他们一前一后地在自己眼前晃荡,享受着锦衣玉食,将那些被解放的人们的脊椎压弯。 男人憎恨地盯着他们。 却只换来接二连三的嘲笑。 他猛地闭上眼。 幻觉没有就此平静下来。 男人听到有一个声音响起,他转过头,看见卡塞尔的脸。 卡塞尔满脸血迹,半边的脸庞被战火烧焦,他淌着热泪问道:“你为什么在痛恨他们” “卡...卡塞尔,你怎么会...” 卡塞尔跪在他的面前,痛哭流涕。 “你该痛恨我!” “什么...!” “我没有守住堡垒...所有公民又成了奴隶,整个城邦国被毁于一旦!执政官...我们失败了,艾兰必因没了...” “不可能,不可能!”男人绷紧青筋嘶吼着。 幻觉,都是幻觉... 休息一会就好,休息一会就好... 真的...只是幻觉 卡塞尔还跪在他的面前,拖着仅剩半边的残躯。 恐惧与绝望压迫着男人。 “我该痛恨自己...” 男人呢喃着,陡然感到一种比死更可怕的东西。 自己快要屈服了! 他原以为唯有自己不可动摇。 此刻却被接二连三的磨难击垮。 “主啊,你将我抛弃了吗”男人无助地哭诉着。 真的将我抛弃了吗 可你明明是拯救的主... 久久的。 主没有出现,也没有回应。 有生以来,男人感到如此孤独。 这是最大的苦难。 男人阖上眼睛,泪水夺眶而出。 他的胸膛,那头野兽也没了生气,他曾孜孜不倦地喂养它,以求朝这压迫所有人的地狱怒吼。 男人止不住地流淌泪水,身体似乎也因这水分流出,而不断虚弱。 他唯有将愤怒倾泻在自己身上! “没有名字的人,如何拯救整个沦落的民族!” “何以如此托大,如此傲慢,将艾兰必因毁于一旦。何以如此...” “你又如何配得上与主定约,犯下此等大错,又何以在此祈求拯救! “那是个陷阱,明明有时间想到的,你为什么不去想呢...” 男人痛恨自己的无能与无力。 这个不断挣扎的灵魂,要彻底屈服了。 自己的面前,幻觉将胸口的野兽具现了出来,头昏脑胀下,自己盯着它。 野兽已奄奄一息。 男人感觉,自己的手臂,似乎环到胸口的野兽上,此前亲手以思想饲养的野兽,眼下将被自己亲手绞死。 恍惚间,似乎一切都入夜了。 男人忽然看到,自己手里握着一根烛台。 它残破不堪,只要往地上一丢,它将彻底碎裂开来。 丢掉它,也意味着,将自己曾坚不可摧的信仰,彻彻底底地粉碎。 让自己安息吧。 至少在死前最后一刻。 都结束了。 丢掉它吧! 男人抬起手,将烛台向着洞窟里坚硬的砂石地。 自己举了起来,随时准备挥下后,彻底松开手。烛台划破空气,自己向下挥了。 烛台即将脱手之际。 一只干巴巴的手掌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男人转头看向手的主人。 他是个老乞丐,他有着残烛样的胸膛! 老菲格炯炯地看着他。 “尽管扔去吧。”老菲格沙哑着,柔和地和他说:“可主已拯救了你的灵魂。” 男人僵住了。 一切仿佛往日重现。 手中的烛台不知何时,安置好了蜂烛。 烛光温暖地燃烧起来。 男人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奴隶窟里那间狭小房间。 有位小男孩,发现了自己,他抹干泪水,眼眶依旧通红,他捧着烛台。 小男孩走了过来,就和老菲格一样,将额头抵在自己的额头上,轻轻地。 自己听见小男孩的稚嫩声音, “从今往后,不要泯灭希望。 你看,这里还有烛光。” 男人低下头。 温暖的烛光烧在他们的胸膛上,而从那时起直至现在,主都一直站在身旁。 第一百零八章 不能 狂沙呼啸着,摧残着这荒漠大地。 男人站起身。 他脑袋很晕,因缺食缺水而发胀,他迅速,以至于有些慌乱地拧开水壶的口子。 男人按着额头,方才所见的一切,缓缓黯淡了色彩。 他知道,那可能只是临死前的幻觉。 那些幻觉或许毫无意义。 他或许依旧不能从这绝望的荒漠走出。 但也足以让心中的火焰重燃。 “我得走出去,走出这里。”男人面朝着洞窟外的滚滚黄沙。 水不多了,干粮也不多了。 绝对无法撑到沙暴平息。 这个重新站起来的男人,他挺着饱受摧残的胸膛,任凭重生的野兽怒吼。 他要走出去。 深吸一口气,男人径直走入漫天沙暴中。 黄沙肆虐,天穹混沌下来,光线艰险地穿透飞扬的沙砾,折射其中,狂风时而从西方,时而又从东方而来,没有规律,它狂躁不安,想叫生灵都匍匐,都掩埋在这桀骜沙暴中。沙暴在覆灭,在摧毁! 男人艰难地在沙暴中前行着。 一只小腿已经骨折了,男人感到它开始轻微发肿,可能过两天后,将肿出挤满淤血的一大块,男人一瘸一拐,他眯着眼睛,手掌按在眼前,挡住扑面的沙尘。 这方才还生命垂危的男人,全身每一寸肌肤都迸发出难以言喻的力量,他甚至连伤口动用上来了,只为继续前行。 这不是回光返照,将在燃烧后转瞬即逝,而更像预谋已久的爆发,一种暴雨前死寂的迟疑。 男人前行着,听见风声呜呜地嘶厉嚎叫。 他满身黄沙,拖延着脚步,大腿一次又一次地没入深深的沙尘中,只需倒下一次,他将转瞬被狂沙掩埋。 这桀骜的沙暴想要摧毁他,摧毁这个重新找回灵魂的人!摧毁这个还未泯灭希望的人! “不,”男人听见心中的呐喊,“你不能!” 男人以自己所能的最快速度行走,几次都差点跌倒,又及时站稳,他身下的沙尘愈积愈厚。 这些从四面八方,被狂风席卷而来的沙子,犹如长了无数只手,企图将这前行的人困在这里,永远留在这里! “你也不能!” 男人坚定地用双腿拓开一段接一段的路途,如乘风破浪般,不顾身后多少凄厉哀嚎。 再没有挫折能阻挡他,没有绳索能绞死心头的野兽。 男人将手臂动用起来,拖扯着整个身躯前进。 他要走出去,走出这里。 回到艾兰必因,回到被解放的人们之中。 沙暴显然愤怒了,狂风比此前任何时候都来得凶猛,沙浪重重,豆大的骇人沙砾,利箭般刮过来,掠过来,它要叫人匍匐!剥去人的皮肉,化为尘土下的冤魂白骨! 男人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前路,被厚厚沙障阻挡的归途。 “你依然不能!” 他听到心头沙哑的呐喊。 这残破不已的身躯中,有具再不愿屈服的灵魂。 倘若灵魂有其重量,那么这世上没有一具躯体能够承担。 即使摇摇欲坠,男人仿佛随时可能被狂沙击倒,但他依旧前行着。 扬起的沙砾骤雨般袭打他,这阻挡不了他的脚步,他径直穿过一重又一重的沙幕。 桀骜沙暴终究错算了,它不会知道,这男人再也不会被击垮。 再大再狂躁的沙暴终究是有止境的。 渐渐的,男人感到沙砾开始无力,风浪逐渐衰弱,脚下的沙海越走越薄,身后的大地不再狂躁不安。 他独自一人从漫天沙暴中走出,这似是奇迹。 回过头,男人凝望着逐渐平静的荒漠。 “你不能摧毁我。” 他如释重负。 ........................... 走了几乎整整一天一夜,男人终于看到植物的踪迹。 那是一株芦荟,有着肉质饱满的绿色枝叶,一簇一簇地扎根在沙土里。 男人急不可耐地冲了上去,几乎是扑过去地,他用所剩无几的力气掰下一片芦荟叶,撕开表皮后,贪婪地吸允里面的汁水。 汁水吸完后,他生吃掉其中的芦荟肉,滑腻凉快的透明叶肉划入喉管里,男人拍拍胸口,以防被噎着。 男人一块接一块地掰断,不断地吸允汁水,吞食芦荟肉。 口渴和饥饿慢慢缓解了,甚至因为突然填入东西而轻微绞痛。 几乎将一团芦荟的所有枝叶都掰光后,男人填补了多日来的饥饿和口渴,拍拍手,站起身,恍然发觉已临近入夜。 “有芦荟的话,这附近应该有水源,或许有片绿洲。”补充了水分,男人自言自语道。 沙地上还有其他芦荟,它们是一片片地生长的,像是长条的绿带子。 男人顺着芦荟们往下走,一簇簇的芦荟越见越多,脚步不由加快,他已习惯在荒漠中行走而不怕摔倒。 很快,远远地,他看见土丘的上端,冒出个棕榈树的树冠。 尽管早有预料,男人还是说不出心中有多兴奋,他弯下身子,双手按在土丘上,攀爬地跃到土丘顶端,眼前的美丽景色豁然开朗。 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流水潺潺,它顺着下坡缓缓流淌,沿岸可见一棵棵的棕榈,错落地排布。 除了棕榈、芦苇,还有些仙人掌以及其他植物扎根在柔软的砂地里,男人往绿洲跑去,兴奋激动地捧起一手掌的水扑到脸上。 男人无意间仰起头,看见一株根须奇形怪状的树木横立在头上,它树体深棕、健壮,树干通直,十来米高,是一株富有生命力的胡杨。 男人解开水壶,放到河里,将整个水壶装满装沉,男人满足又激动,将它的壶嘴对准喉咙灌,然后接起水,扑到小腿淤血肿胀的地方。 终于得救,男人长长地舒了口气,将疲惫地身体躺倒胡杨下,面朝着天穹的地幔,后脑勺枕着树根,轻轻地阖上眼睛。 “主啊,赞美您。” 夜色下,神站在他站过的土丘上,远远地看着他。 男人接连遭受失败与背叛,他的战马死了,他的小腿骨折了,他甚至险些放弃所有希望。 但这个尝尽世间苦难的男人,他活了下来,即使仍然深陷漫无边际的荒漠中,但他坚强地活了下来。 他还未泯灭希望。 神预见到男人走出荒漠的一天,那只是时间问题,因为没什么东西再能摧毁他。 男人已经走出了他心中的埃及。 接着,就是带领整个民族,带领所有被解放的人。 神能预见到那一天。 第一百零九章 绿洲 时间在不知不觉地流逝。 男人已经流浪了七十多天。 自从穿过骇人的沙暴,走到绿洲后,重获新生的男人,开始冷静地审视自己的境况,他明白,自己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 他不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走下去。 而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该循着绿洲的踪迹走下去,或是顺着溪流,那样总会走到有人聚居的地方,确定自己的位置。 话虽如此,确定绿洲的走向,与保证自己不在途中偏离方向,还有时不时的沙暴,沙漠的豺狼、蝎子等各种毒虫野兽,没有一件事是简单的。 就跟以前一样,许多磨难阻碍着他。 倘若这些苦难发生在普通人身上,或许早已摧毁了那个人的神志。 但男人不一样,他已重获新生。 这些天来,男人唯有一步步地向前走,有时甚至纯凭着直觉与运气寻找方向。 翻过一座不高的土丘,男人拖着使不上多少力气的脚,他小腿的骨折,在两个月前,淤肿得最为严重,男人只有拿夜间冰凉的沙子敷到上面,苦苦咬牙坚持。 淤肿持续了一个多月,最严重时甚至有拳头大小,十分骇人,男人每走一步都痛得异常,不得不放慢脚步,乃至原地停留,但旺盛的生命力终究降伏了它,小腿慢慢自愈了。 尽管仍有些一瘸一拐和刺麻的疼痛,不过能支撑他维持正常的行走。 或许小腿会彻底好起来,又或许这刺麻的痛感将伴随自己的一生,男人没有在意这些。 这七十多天来,男人几度遭遇沙尘暴,全都是狂风大作,砂石遍天的景象,命运总是阻碍他,阻止他回到艾兰必因城邦国。 男人却极力与命运的多舛相搏。 在沙子上猜出一个又一个脚印,男人的鞋被磨破了,他现在是光着脚的,身上的衣衫也破旧不堪,满满地蒙上一层沙尘。 一个月前,男人在某处绿洲里对着湖水照过自己,看到自己眼下的模样,乱蓬蓬的头发又长又卷,被沙子黏着,结在一起,胡须冗长,面容沧桑,黄黑黄黑的,仿佛一下老了几十岁。 他有想过自己的面容会备受摧残,却没想到会到此等程度,这出乎了男人的意料。 透过脚底板,男人感到脚下的沙子比之前的柔软,而不是沙沙的散乱触感,心情一阵激动,他又找到一处绿洲了。 “不知道艾兰必因怎么样了...”男人随后油然泛起一阵担忧,他害怕当自己走出荒漠,却得知整个艾兰必因城邦国沦陷的消息。 “主啊,庇佑他们,庇佑这些好不容易得自由的人们。”男人合起手掌,祈求道。 男人的脚步加快了,攀上沙丘,又从沙丘上滑下,他就这样越过一个接一个的沙丘。 终于,他遥遥眺见一个庞大而平滑的沙丘,如同满月一样圆润,沙丘下,一个满是芦荟、仙人掌、骆驼刺、罗布麻、甘草等等植物的绿洲显现到眼前。 男人不禁发出感慨,流浪荒漠这么多天,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美丽的绿洲,天上可见几只飞鸟掠过,三两成行的野骆驼啜饮蜿蜒的河水,那里有连片的草地,微风拂过,一切都静谧和祥。 紧接着,男人的眼睛一亮。 他看见几栋建在绿洲里的屋子,即便十分矮小,但连成一片,看上去是用砂土堆砌而成的。 头次看见有人的影踪,男人赶忙滑下沙丘,走进那片绿洲之中,停在棕榈树枝叶上的,羽毛洁白的鸟儿,被他惊到了,扑扇着翅膀往远方掠去。 那些屋子是顺着河流建的,接近下游,男人沿着河流过去。 过不了多久,男人走近那些屋子,看见有个胡须灰白的男人在河水里剥洗着动物。 男人往那里走近,清清嗓子,按捺住激动道:“抱歉打扰,我在沙漠里迷了很久的路,请问这里是哪里你是谁” 胡须灰白的男人这时抬起头,也看见了他。 “...我是比詹...这里是我们的村子,你是”这位名叫比睿的人惊讶于男人如此落魄。 “我是...”男人迟疑了会,道:“我是艾兰必因人,我没有名字。” “艾兰必因人...几个月前才来了一个,”比睿嘀咕着,连忙起身,上下扫视男人道:“不过我能看出你确实流浪了很久,你跟我们一样也是逃往荒漠的奴隶” 男人愣了愣,旋即道:“是的。” 从比睿的话里,男人听出这村子的人,似乎都是往荒漠里逃跑的奴隶。 男人走了过去,比睿让他坐到河边的石头上休息,比睿则往屋里去,走出来时端出了一片面包和一碗水。 男人连连道谢地接过后,问道:“你说,几个月前才来了一个” “啊,你问这个,确实是来过一个。”比睿拍拍脑门,“他骑着马来到这里,像是得了疯病,神志不清。他死了。” “死了他叫什么名字”男人问道。 “约翰,”说着,比睿意识到什么,警惕起来,问道:“那是你的同伴” “...不能算是,他把我抛在荒漠里,怎么了”男人简短地叙述完后问道。 “他几个月前来到这里,我记得是白天,我们救济了他,他反而抓走村长的女儿拿剑威胁我们,要我们交出家里的钱袋。” “然后呢” “然后有个胆大的小伙,偷偷从背后上前,一棒子敲下去,把他敲死了。”比睿满不在乎道。 男人有些唏嘘,不过这是约翰应得的下场。 拿水泡软面包,时隔数日, “这里的人都是逃出来的奴隶”男人接着问道。 “是的,基本都是,我们逃往荒漠里,然后误打误撞地来到这里,之后也不断有别的奴隶禁不住重压,不知不觉地逃来这里,定居了下来。”比睿说道,然后他想起了什么,道:“对了,几年前,我们听到了艾兰必因的名字。” “然后呢” “很奇怪,我们都觉得很奇怪,或许这样说你的家乡不是很妥当,但...它好像突然出现一样,然后,我们就很少看到有奴隶经过了。” “噢。那里没有奴隶。”男人说道。 “没有奴隶!”比睿很惊奇,“那贵族谁来养活” “也没有贵族。”男人补充道。 比睿听到后有些恍然大悟,“那应该跟这里一样。” 男人不置可否。 随后,他看见比睿挠挠脑袋,看着自己。 比睿问道:“要留在这里吗我们村子一直很缺年青人。这可是少有的大绿洲,还没贵族发现,我们甚至能从地下河里钓鱼。” 男人眺见不远处,一片接一片的麦田,套着犁铧的骆驼,嚼着地上的野草,几位老人坐在棕榈树下,孩子们玩弄骆驼高大的双峰,不时惊呼,羽毛洁白的飞鸟一群一群地掠过这里,一派安宁祥和。 男人摇摇头。 “不了,我走过的路太长太长,流浪得太久太久,该回去了。” 第一百一十章 主的安排 比睿接待了男人,给他介绍了自己的妻子和一大一小两个儿子,让他在自己家里歇息了一天。 在这绿洲的小村,逃出来的奴隶村民们养就了淳朴的性格,对同样是奴隶身份的人抱有很大的同情。 那晚,男人梳洗过后,粗糙地修剪了胡子和头发,睡得很安稳,安稳得有点不习惯。 他明白这种命运不属于他,所以当男人从睡梦中清醒后,连忙起身,他收拾起自己的物件,迎面看见比睿在屋外梳洗骆驼。 “谢谢你,比睿,我该走了。”男人快速道。 “这么快不再歇息几天”比睿没有挽留男人,他只是讶异,“你现在就要回去我还想招待你一顿晚餐。” “感谢你的好意,比睿,我的朋友,”男人眺望远方,绿洲以外的地方,“可我确实该回去了,回到艾兰必因,那个有新律法的地方,你最近有听到那里的消息吗” “昨天你就问过我一次,没有,我没听到过,不过我能知道的是,这里应该离那不算太远,”比睿指向东南方向,说道:“可能在那个方向,有些从那边逃过来的人,他们提到艾兰必因这名字。” “谢谢,比睿。”男人望向比睿手边的骆驼,它毛发梳洗后很柔顺,黑色的眼睛美丽温和,两座驼峰敦实圆润,“比睿,我能要你的骆驼吗我用东西来换。” “噢你为什么不说‘借’” “因为我可能不会回来。”男人答道。 “你真实诚,”比睿笑了笑,他拍拍骆驼的下腹,回过头跟男人说道:“你用什么来换” 男人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道:“这匕首是我身上唯一值钱的,我在荒漠里全靠它来割芦荟,很耐用,上面虽然没有装饰,但做工精良。” 比睿迟疑了片刻,接过匕首,挥了挥,笑道:“好吧,可能有些钝了,我回头磨一下。” 男人眼睛一亮:“所以” “它归你了,我给你配个鞍子。”比睿摸了摸骆驼的鬓毛,把它牵到屋子前。他走进屋,从里头拿出鞍子、缰绳和骆驼套子... 比睿帮骆驼一一安上,先是套子,而后是缰绳,最后把鞍子铺好,他转身叫男人走过来。 “你得喂它点吃的,让它认识你。”比睿准备好的饲料拿出来,抓起黏糊糊的一块,放到男人手上,使了使眼色。 男人照着比睿的指示,将饲料放到骆驼嘴边。 温顺的骆驼低下嘴巴,很快就将手上的饲料舔舐了一干二净。 男人朝比睿笑了笑,后者点了点头。 走到骆驼侧面,男人爬着上了鞍山,两个驼峰一前一后。 “谢谢你,比睿,如果我能回来,我会把它给带回来,当然还有别的谢礼。”男人一时难掩兴奋,朝比睿接连道谢,“我知道,那匕首不够这匹骆驼的价格。” “别这么说,那个叫约翰的,他来的时候还给我们村子带了匹好马来。”比睿把一个包裹递给了男人,走到前面牵起骆驼,带着男人走出绿洲。 没过多久,他们沿着蜿蜒的河流,走到绿洲的边界。 眼前又是茫茫一片的黄沙,还有圆滑起伏的沙丘。 比睿松开骆驼,拍了拍马鞍,打手势,示意男人该自己向前走了。 男人点点头。 “还是谢谢你,比睿。” 比睿凝望着他,想了想,告别道:“把这当作主的安排吧。” 男人愣了愣,旋即问道:“哪位主” 这世上的主有很多。 “你心中的主。” ........................................... 这个没有名字的男人,他骑了两天两夜的骆驼。 路上没有碰到绿洲,不过比睿给他准备了不少干粮和水,男人每每在入夜前找到一处洞窟,他牵着骆驼到里头休息。 休息过后,男人又踏上了回家的路,心中隐隐感觉自己没有走错方向,只是要花些时间。 而且,人不会在沙暴频发的地方定居,男人一路上没有碰上沙暴,更让男人确定了心里的想法。 在第五天的一个午后,男人穿过连绵成团的土丘,骆驼的蹄子踩到地上的触感越来越硬,男人明白,这意味着沙子越走越薄,自己离艾兰必因近了。 流浪了将近九十天,男人不禁心情激动,而没多久,又转瞬陷入少许恐慌里。 艾兰必因...是否已经被灭亡了。 这种想法是挥之不去的,男人攥紧骆驼的缰绳,差点让骆驼停下来。 男人察觉到后,放松缰绳,拍拍骆驼,让它继续前进。 如果艾兰必因毁灭了,男人知道自己绝对无法原谅自己,但一切尘埃未定,自己没有死在荒漠中,而是一次又一次穿过生命的禁区走了出来。 倘若艾兰必因毁灭,那就带着愤怒将它重建。 男人清晰地知道自己的想法,他也知道,若真是此等结果,自己命中注定将要重建它,因主已将拯救的良方赠予了自己。 走了将近一个上午。 坐在驼背上,男人牵着骆驼踏上沙丘,远远眺见大地上突兀一角,灰黑色,男人定睛一看,瞬间便整个脸庞都在激动,那是城堡的一角,是由巨石砌成的。 终于要穿过荒漠的边界,男人的心情难以言喻,催促起座下的骆驼快步奔跑起来。 骆驼听话地跨起四腿,一下驰骋在荒漠中。 当一座又一座的沙丘都被掠过,男人仿佛拨开迷雾般,凑近看到一座市镇,他的呼吸急促起来,知道不是海市蜃楼,这座市镇完好无损,一切祥和,还未被战火波及。 尽管小镇蒙上了一层警惕悲戚的气氛。 到了市镇边缘,男人跳下骆驼,牵着它,走在马蹄与车轮印纵横的道路上,他对这座小镇有印象,应该说,他对艾兰必因城邦国里几乎每一座市镇都有印象。 镇上的卫兵比平时多了些,来回巡视街道,有位卫兵在离他不远处停下来,上下将他扫视了一遍,确定这落魄至极的可怜人没法对市镇造成威胁后,就离开了。 男人找上路上一位头顶水桶的妇女,等妇女将水桶放下,他清清嗓子,问道:“这里还是艾兰必因吗” “你是外乡人这里一直是艾兰必因。”妇女很是疑惑地看了看男人。 “我是说,艾兰必因...还没陷落吗”男人犹豫许久,问道。 “当然没有!只是战事不顺,你在诅咒我们!”妇女的目光鄙夷。 男人和她的眼神对视上,一下激动起来,她目光里的鄙夷教自己是何等的快乐和兴奋。 “好的,好的,谢谢,我得去一趟酒馆。它在哪个位置”男人得去酒馆打听些消息。 第一百一十一章 执政官 男人踏入酒馆里,阴郁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 十来二十个健壮男子,他们颇为颓废地坐在各张桌子上,面前是喝尽或只喝了一半的啤酒。 男人觉得奇怪,战争已经持续了三个月,这里却有这么多的健壮男子,而没有被武装起来,这些人其中几位身上还配挂弯刀。 胡须发白的老板烦闷地在柜台前撑着身体,他的双眼满是血丝,见到男人走进,没多少好气道:“这里只有一桶啤酒了。” 男人从他颓丧的表象里,窥见愤怒的眼睛。 “这里发生了什么这座小镇。”男人走过去问道。 “发生了什么”老板觉得好笑,“你是哪来的乡巴佬,不知道城邦大会要召开了我们要投降了” 召开城邦大会投降! 这两条消息如轰雷般炸到男人的心胸。 自己分明记得,在战争开始之初,自己分明通过了法令暂时剥夺了城邦大会的权力。 男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老板,接连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城邦大会怎么能被召开!难道要在大会上通过投降决议么!” 听到这些问话,老板油然地愤怒了,额头青筋暴起:“我哪知道!先锋军团全军覆没了,其他军团只能龟缩城堡里。那些乡贤们,猪猡养的懦夫,竟然联合起去到艾兰必因的城堡逼宫,要求我们接受国王的要求,和平投降!” 老板好不容易找到能倾诉的人,把一切都说了出来。 安德里王的进攻受挫,难以拿下艾兰必因城邦国,群龙无首的城邦国军团也无力出击迎敌,局面就这样僵持下来。 而备受战争波及的地方乡贤们联合起来,要求重新召开城邦大会,恢复城邦大会权力,要求整个艾兰必因城邦国接受安德里王优渥的投降条件:包括册封新贵族、免税三年、确保地方自治等。 “再优渥的投降也是投降!这一群猪猡!”老板愤愤不平地骂道,“城邦国还没建成前,他们就是这里,除了贵族外过得最好的一批人。” 男人听到这里,大抵猜出七七八八,眼下形势艰难,据老板所说,城邦国,已有两座城堡,连同十数个村落沦陷,那里的人被征收掉所有的余粮,重新成了奴隶。 老板诉着苦,他说自己的大小儿子都满怀热血参军,大儿子英勇战死了,小儿子却不得不缩在城堡里,满腔怒火无处复仇。 接着,老板转而唾骂起失踪的执政官:“我们的执政官,他是个懦夫,最大的懦夫!你想想,他死在了那里!两只手朝天,什么都不用管了!主啊!” 还没待男人有所反应,身后便传来一阵声响。 那人很健壮,几乎是掀起桌子地站起身来。 他的脸庞通红,不知是因醉意还是愤怒,他盯着柜台前的老板:“执政官还没死!一定没有死!” “对,失踪了,阿尔明,你们尽管去信那一套说辞吧。”老板不依不挠道,“你以为你们拿起武器是为了什么你是该去打仗的!不是在这喝酒!” 十几个男人转过头来,其中又有一个人站起,扯着嗓子道:“婊子养的畜生,我们付过钱的!” “你们这群该死的东西,我付出了儿子!”老板眼眶通红,他叫骂着,流出眼泪,“我的大儿子,他可才二十四!” 这下整个酒馆静了下来,那站起的人憋住了通红的嗓子,默默地重新坐下。 老板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抹掉眼泪,颓然靠在柜台前,朝男人笑了笑,辛酸道:“起码我还有小儿子。” 他整理了片刻的心情,问道:“说吧,你要多少啤酒” 男人将双手搭上柜台,按压着木制的边框。 “我不是为了喝酒回来的。”男人沙哑着嗓音道。 “这没多大关系,这帮饭桶也不是为了喝酒而喝酒的。”老板应声道。 这时,刚刚那个起身表示执政官还没死的阿尔明,他朝男人道:“你是城邦国哪个偏僻村子来的我瞧你不知道情况。” 男人点了点头。 阿尔明收敛起了怒气,缓缓开口说:“你应该知道先锋军团覆灭了。” “我很清楚,比任何人都清楚。”男人平静回答。 这种语气让阿尔明愣了愣,他上下扫视这流浪汉一样的人物,总觉有些面熟,又看不出什么不凡。不过那凌厉的眼神教他有些肃然起敬。 阿尔明又说道:“不管你知道些什么,但...我们快要投降了,形势太艰难了。” “你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阿尔明听到后,他的目光愤怒,并不是对男人,他随后开口道:“我告诉你,我的村子在城邦国的边缘,我一来到这地狱,就是给那里的老爷盖房子、挖石头、种粮食,我起初想反抗,却被鞭子折磨得不成人样,和我一起来到地狱的侄子被活活饿死了,在那之后,我被他们驯化了!你说我怎么想的” 阿尔明边说边愤怒地拍起桌子。 男人默默听着。 “两年前,艾兰必因拓张到我的村子,将我们的老爷绞死,我有了新身份,不再是奴隶,而是公民!一个重获自由的人!” 说到最后,阿尔明语气悲哀。 因倘若投降,有些人将成贵族,有些人又将沦为奴隶。 “那群该死的乡贤!”一个士卒闷了口酒,喊道。 接着,士卒将目光放过来这里。 男人转过头,与他对视。 士卒刹时怔愣住了,他手里的木酒杯差点摔到地上。 他怀疑自己眼花了,喝酒喝得太多,又反复地盯紧男人,终于,他按捺不住地惊呼道: “执、执政官!” 阿尔明回过头,他还没反应过来,疑惑地说道:“你在说什么,喝多了把我吓了一跳。” 那士卒没有理会阿尔明,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邋遢的男人,继续惊道:“我不会看错的,真的是执政官!主啊,我以主的名义保证!” 所有人都被这声惊呼给吓到,齐刷刷地,他们先转头看了眼士卒,又顺着士卒的目光看去。 柜台的老板更是瞪大双眼。 而男人平静地坐着,一动不动。 第一百一十二章 没有名字 酒馆老板差点跌到地上,口中喃喃着:“不可能。” 然而,那士卒已经扑到男人的身前,他抓紧男人的肩膀,长长地对视着,涌出眼泪道:“执政官,真的是执政官,我不会看错的,我见过他!执政官,我们的执政官,你终于回来了!” 酒馆里其他士卒们纷纷站起,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男人,几个见过执政官的,纷纷在记忆里比对,这眼睛,这鼻子,虽然面容糟乱邋遢,但却与记忆的印象实在太相符了。 “对,绝对是执政官!” “执政官,是我们的执政官!” “那个没有名字的执政官!” 士卒们互相确认,随后疯了一样涌到桌前,他们不好意思靠男人太近,几乎全都挤在了阿尔明身边,他们围着那个男人,他们期待以求的男人。 酒馆老板听到他们的话,颤颤巍巍地撑着柜台,瞪大眼睛在士卒们脸上寻找一丝说谎的痕迹,可是没有,老板在郁闷中彻底慌乱了。 主啊,谁会想到这邋遢的男人是执政官,谁会将这流浪汉一样的人跟执政官联系起来。 “真的回来了,我们的执政官!”士卒在“我们的”上面加了重音,这正值壮年的男人,眼泪流得不像样。 跟男人交谈的阿尔明呆愣当场,他张大嘴巴,觉得不可思议,他们的执政官回来了,就坐在自己的面前,简直如梦一样。 “执、执政官...真的是你”阿尔明看着男人喃喃道。 “我从那场战役里逃了出来。逃进了荒漠之中,现在回来了。”相对于在场众人的震撼,男人很平静地拎了拎身上残破的衣衫,以证明自己所讲的一切都真实可信。 “执政官,您遭遇了多少磨难!”一位士卒激动地说道,“将您折磨成这样!” “不,”男人轻颤嗓音:“你们经历的远比我多。” 听到这话,老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这座酒馆原本死气沉沉,连新添置的桌椅都透着腐朽的味道,这些想醉死在这的士卒们,围在这里,每个人都前所未有的激动,他们陡然被唤起了生气。 “这是个艰难时刻。”男人说道。 士卒们听到后,便立即想到城邦大会,想到即将接受投降的事实,他们稍稍沉重地低下脑袋。 “执政官,有人说我们已经事实上投降了。”一位年青士卒稍有悲观道。 “只要我们投降,会有很多人被封为贵族,就算不能也能免税...那些乡贤是这么说的。”另一位士卒开口道。 “他们每天都在呼吁我们投降,说失去了先锋军团,就等于我们失去一切。”阿尔明开口道。 “阿尔明,说什么!我们还有两个军团,还有四千多人,还有我的小儿子,还有我!” 突然,老板激动地说道,他大力拍着木造柜台,拍得吱吱呀呀地响。 男人听着他们或不安或坚定的话语。 “那我要问你们两个问题,只有两个。”男人顿了顿,环视这些不久前颓丧的士卒们,平静地开口道:“好,第一个问题,我们还有多少力量抵抗” “我们还有十多座城堡,还有不知多少的农田。”一位士卒说道。 “还有卡塞尔军团长,还有凯克军团长、科尔文副军团长,我们还有一群军官。”另一位士卒道。 男人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他们纷纷说出自己的答案。 “还有两个军团,四千多人!”而当目光落到酒馆老板时,后者抢着说道。 随后,老板敲着桌子,对视上男人的目光,激动道:“不,还有每一个人!” 听着不同的回答,男人点点头,冷静地问道:“倘若你们每个人都被封为贵族,你们会接受投降吗” 酒馆陷入一片沉静中。 士卒们屏住呼吸,这近乎是某种拷问,他们互相对视片刻,像是在确认对方的眼神。 “不,不会!”老板拍起桌子,率先说道。 “为什么” “因为我的两个儿子不想他的朋友被奴役。”老板一字一顿,花尽力气道:“而我不想谁家的儿子又被奴役。” “我不接受投降!”又有一位士卒喊道:“我以前是个奴隶,现在是公民!” “我也不接受!”坐在男人正前面的阿尔明说道,“我们的良心不允许,我们的公义不允许,我们的主不允许!” “我不接受!” “不接受!那将和以前没有区别。” ......... 男人听着不同的回答,却都指向同一个答案。 他缓缓站起身。 在场众人的目光紧跟着执政官,看着这个历经磨难而回归的男人。 随着男人站起,他们都不禁前倾身子。 “那么跟我来吧,我们去找卡塞尔,”男人缓缓说道:“我们去出席城邦大会。” 士卒们的表情纷纷动容,他们向男人靠过去,簇拥着所有人的执政官。他们屏住呼吸,二十多道期望的目光看着男人。 “我去告诉那些打算投降的人,打算妥协的人,我听到了你们的呼声。” 男人环视在场众人,那一张张脸庞,或年少或年老,或瘦削或健壮,或年轻气盛,或老成持重,这些面孔里,无一例外的神色坚毅,他们亦在看向着自己, “我听到了人民的呼声!” “我听到了,” “就让他们听到,整个民族在呼唤解放!” 掷地有声的话语落在每个人的心头,如同惊雷炸在每个人的耳畔,又久久回响! 在场所有人连脚跟都激动得战栗,他们群情激愤,嗓音打颤地呐喊, “让他们听到!” “让所有投降的人听到!” “让雕像和国王,让我们的敌人听到!让旧世界听到!” ......... 这些人簇拥着男人,走出酒馆。 人群激动而兴奋,呐喊着这些日子以来的憋屈和愤怒。 老板一同呐喊跟着出去一会,恍然记起自己有家酒馆,慌乱又匆忙地跑去锁上门,他随后拔腿追上人群。 这二十多个公民,他们不顾卫兵们阻拦,带着执政官,涌上街头,一边往城堡走,一边呐喊着战前听来的口号。 他们几乎异口同声,拼命地朝所有人呐喊。 “战争万岁!” “公民万岁!” “解放万岁!” “我们的执政官万岁!” “所有都万岁,唯有投降不万岁!” 执政官回来的讯息,在呐喊声中,瞬息间遍布大街小巷。 整座市镇的人们起初不可置信,随后看到他们拥护的男人,互相确认,比对记忆后,加入了声势浩大的人群,这些人共同呼喊,声音撼动天地。 其中发生了一起轶事。 有位妇人鼓起勇气,挤到人群中找到执政官,去问了个她觉得有些不该问的问题。 “执政官...真的是执政官吗” “是我。”男人点点头,“有什么事吗” “我想给我家满月的小儿子取个和你一样的名字。” 妇人的神色有些慌张且激动, “执政官,您真的没有名字吗” “没有名字。” 说完,男人想到了告诫自己永远善良的母亲,想到了为自己而死的老菲格,想到了一直坚定的卡塞尔,想到了教自己识字的丽贝卡,想到了疯掉的罗曼,想到了凯克、科尔文和阿卜杜勒等战友,想到了无数个名字,他想到了每个遭受苦难的人们。 “每一个名字。” 第一百一十三章 城邦大会 在之后的共和历里,这是个很关键的年份。 这一年是最艰难的一年,先锋军团全军覆没,执政官失踪三个月,整个艾兰必因城邦国危在旦夕,重新召开的城邦大会决议通过投降...... 无论哪一件事情单独出现,都是一种史无前例的重大打击。而眼下这一年,城邦国及其全体公民面对着最致命的威胁。 但没人会想到,城邦国将在这长夜中迎来滚滚雷霆,后者斩破夜幕,呼唤人民共有的良心、公义、希望与信仰,那个没有名字的执政官回来了。 包括沙伦的查比尔和扎马勒马希尔,前者是乡贤中最具威望的代表,后者以高明的辩才屡屡致敌手窒息而著称。 包括眼下,为城邦大会进退两难的卡塞尔。 卡塞尔是在军营里商讨敌军移动轨迹时得到消息,近三个月来劳累过度,睡眠不足的他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当他要求报信的士卒再说了两遍后,依旧本能地质疑其真实性,怀疑是敌人放出的拙劣诡计,为了致使他们轻敌。 毕竟,谁都很难相信,一个失踪足足九十多天的人会回来。 在报信的士卒以主的名义发誓后,卡塞尔总算半信半疑,他告知士卒,将那些自称执政官的人带到城堡里的书房,自己得亲眼去确认。 卡塞尔没有轻视这件事,但当他与军官们讨论完敌人的动向后,已经入夜,一离开军营,他匆匆地骑马赶回城堡。 最后,卡塞尔连披风都没解下,从仆人那夺过照明的烛台,急促地走了三层楼梯,终于,他推开虚掩的书房门时,整个身体为之一震。 “卡塞尔,”男人朝他笑了笑,“多亏你给我时间梳洗。” “执政官...农头!真的是你,你真的回来了!”卡塞尔差点涌出眼泪,不过他及时压抑住了。 听到一个久远的称呼,男人神色怅然。 卡塞尔走上前与男人拥抱,两人的情绪都十足激动,直到男人重拍了卡塞尔的肩膀,后者才放开他。 很快,男人收敛起思绪,问道:“我听说,城邦大会要重新召开了” 卡塞尔听到后,一时情绪复杂,既有对没处理好政务的愧疚,又有一丝悲哀。 “是的,那些乡贤代表们几乎联合了起来,向我们逼宫。” “我明明记得我在大会上暂时剥夺了大会的一切权力。怎么回事”男人问道。 “但你不在了。”卡塞尔顿了顿,“他们辩称决议到此废止,要求恢复权力,重新召开大会。” “还要通过投降的决议”男人冷笑道。 “你知道,形势艰难。”卡塞尔无意为他们辩解,但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安德里王能一直征召奴隶兵,几乎无穷无尽,就像一堵厚重的土墙,以为挖开了一点,实际上根本造不出一点伤害。” “我的错,我毁掉了整个先锋军团。”男人叹了口气道,“但我和你说,他们只需要一场致命的失败,就会顷刻土崩瓦解。” 卡塞尔听着,双眼一亮。 “是的,你回来了,我们的执政官,我无条件相信你。” 男人坐到长椅上,道:“那么先解决城邦大会的问题吧。我记得你得作为反对派去演讲。” “你要出席演讲不,你一定要出席。”卡塞尔如此说道。 “对,得让你先上。我有个小计划。” ................................... 城邦大会在三天后准时召开了。 对于反对投降的人来说,形势远比想像得更艰难。 城邦大会是由各地推举的乡贤代表组成的,主张接受有利投降条件的乡贤们占大约四成,而明确反对投降的只占二成,剩余的都是摇摆不定的中间派。 而主张投降的代表,是以辩才著称的扎马勒马希尔,在过往数年召开的大小会议上,扎马勒未曾输过任何一场辩论,据了解他的人说,他不是活着下地狱的,他的大诗人父亲才是,他则是在这地狱里出生的。 正式开始演讲辩论前,扎马勒与乡贤中最有威望的查比尔商谈。 “扎马勒,我只需你鼓动那些中间派就足够了。”查比尔说着,“以我的威望,没有主张和平的人会倒向另一头。” 不错,在投降派的口中,投降被“主张和平”这个短句给修饰了。 “我知道,只要那执政官不回来,论威望,没人能比得过他。不过他不会回来了。”扎马勒以轻松的口吻说道。 “回来”查比尔嗤笑道,“那个执政官早已死了。” 不久后,有侍从过来通知他们该入场。 扎马勒和查比尔相视一笑。 公民大会是最开始的艾兰必因城邦的露天广场举行,有简单的栅栏,以及卫兵看守,所有乡贤代表坐在木制的长椅上,围成圆型。 圆形中留有一片空地,上面屹立着三米高的白色石台,那是演讲者站的地方,他们必须以雄辩尽可能地折服足够的代表,保证决议能够被通行或是否决。 按照事前抽签的顺序,由反对派的代表卡塞尔先行上台演讲,然后再到扎马勒。 由于存在后发优势的缘故,为了保证公平,前者有资格要求再演讲一轮,以作为陈词演讲。 这是新法律定下来的。 在乡贤们的目光下,卡塞尔径直走上白色石台。 他的演讲长达三刻钟,主要是强调城邦国不接受投降的要求,同时阐述眼前的境况。 卡塞尔演讲的语气极为恳求,而内容却枯燥乏味,缺乏号召力,在查比尔的有意驱使下引来嘘声阵阵。 最后卡塞尔声明本次城邦大会的召开其实并不符合法律。 演讲结束了,他在稍显稀疏的掌声中退场,背影远远看上去尤为落寞。 “他失误了。”扎马勒同查比尔说道。 查比尔点点头,满意道:“我等着你给我带来好消息。” 随后,扎马勒起身离开长椅,脚步迅速地走到白色石台上。 环视在场的所有代表,扎马勒如往常般深吸一口气。 他有自信,在卡塞尔失败的衬托下,自己将完成一场足以名留史册的雄辩。 “所有乡贤代表们,我们的副军团长说,”扎马勒颇有节奏感地停顿了一下,“我们的城邦大会是不合法的。” 在场的乡贤们听到这话,都纷纷有些心虚。 然而在这种关头,扎马勒熟悉无比地,陡然宣布道:“我得跟你们说,他错了,这代表全体公民的意志!我们的法律是全体公民通过的,这意味着,全体公民的意志,才是真正的法律!” 台下的卡塞尔攥紧拳头,扎马勒明显在诡辩,在曲解自己的意思,偷换自己的概念。 “别怕,卡塞尔,让他诡辩去吧。”乔装后的男人同卡塞尔低声说道。 卡塞尔点点头,放松拳头。 白色石台上,扎马勒继续着演讲, “有些人污蔑我们是在投降,是在妥协。对于这种言论,我可以很清楚地告诉你们,全体乡贤代表们,我们只有后者,我们绝不是投降!” “为什么要妥协我得告诉你们,‘妥协’从来不是一个不好的单词,它是一个中性的单词。我们每个人总是时常妥协,全体乡贤代表们,你们在各自的村子里没化解过纠纷吗” “我得告诉你们,这场战争只是一场民族的纠纷,虽然规模庞大,但它只是一场纠纷。 难道在纠纷中选择和解是一种投降吗不,不是,那是一种智慧,一种山卜人血脉相传的智慧。” 说到这里,扎马勒看见不少原本的中间派面色动容了,满意地微微颔首。 同时,他也看见反对派乡贤代表们,拿吃人的眼神盯着自己,仿佛恨之入骨。 但这完全可以接受,扎马勒要做的,就是争取中间派的支持。 “相信你们也听到卡塞尔副军团长所说,我们经历了重大的失败,我们现在形势艰难。那些对妥协怀有负罪感的人们,我知道你们实在太过善良,我得说,我们不是主动去妥协的,我们是为了和平而妥协的,而且,是形势逼迫我们妥协的。 想想,公民们,乡贤代表们,我们的先锋军团覆灭了,整个城邦国可只有三个军团,我们比所有人更清楚失败的阴影! 那些主张继续开战,继续持续纠纷的人们,难道要将整个城邦国置于不顾吗 我们是在尽最大的努力来争取和平!” 这句话落地,长椅上的查比尔率先鼓掌,随后他附近的“主张和平”派们,也纷纷给予热烈的掌声,在这些人的牵动下,掌声又从中间派中响起。 待掌声平息后,扎马勒尤为满意,继续自己的演讲。 “和平对我们是有利的!首先,在场所有人都能被封为贵族。我们的血脉自此光荣!其次,城邦国还能维持自治,城邦大会也能照常召开。光是这两条,我就能说,我们没有不接受妥协的理由。而我们要付出的代价,仅仅只是缩减一个军团而已。” 说着,扎马勒比出一个“微不足道”的手势。 “还有一件事,大家可别忘了,我们与国王从未宣战。是的,这也是我说这只是一场纠纷的主因。我们没有对国王下过战书,国王也没有对我们下过战书。” 扎马勒说的不错,艾兰必因城邦国与王都未曾宣战过。 王都的敌军是不宣而战的,对安德里王来说,清剿叛乱为什么要特意宣战倘若如此,岂不是承认艾兰必因城邦国彻底独立的事实 而后扎马勒意识到演讲时间即将结束,竭尽所能地作出一个漂亮结尾。 “全体乡贤代表们,我们不要再为纠纷流血,不要再为纠纷牺牲,我们只有一个要求:和平、和平、永远和平!” 第一百一十四章 呼唤解放 扎马勒精彩的结尾引发了场上热烈的掌声,那些“主张和平”派与动容的中间派们,他们接连鼓掌,而查比尔带着亲信们更是直接起身,竭尽所能地鼓掌。 掌声下,扎马勒优雅地朝乡贤们做了告别手势。 随着扎马勒退场,不知多少人的目光落在了卡塞尔的身上,等候他进行最后一轮的演讲。 扎马勒坐到查比尔身旁。 “干得不错,扎马勒。”查比尔说道。 “我相信这是场足以名留史册的演讲。”扎马勒望向卡塞尔,“而且在副军团长的衬托下。” 众人的目光下,卡塞尔走下席位,缓缓登台。 当卡塞尔走到台上。 “我得请一位公民来替我演讲。”他平静地朝众人说道。 这话清晰地落在场上时,众人一片哗然。 “替他演讲” “副军团长不亲自演讲了怎么回事” “途中更换人演讲,这不是没有先例,但......” ...... 在场的乡贤代表们露出不同程度的慌乱,如此重要的议题上,竟途中更换演讲人,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只是“主张和平”派们最快缓了过来,纷纷松了口气,互相朝彼此相视一笑。 而最慌乱的,无过于是反对派的乡贤们。 他们如同炸窝一般,匆忙地讨论起来,事发突然,他们此前完全不知道卡塞尔要更换演讲人。 再如何讨论,反对派们的忐忑和不安是无法抹去的,有些人不禁怀疑卡塞尔打算临阵脱逃,以此谄媚“主张和平”派和倾向投降的中间派们。 不论如何,卡塞尔在众人的目光下缓缓下台了。 而随着卡塞尔回到席位上,副军团长身旁的人慢慢地站起,那是个戴着兜帽,衣着朴素的男人。 众人的目光开始围着这男人打转,小心翼翼地猜测究竟是何方人物,哪位高明辩手。 男人的脚步走得不紧不慢,游刃有余。 他花了近一分钟的时间走到三米高的白色石台前。 一步一步地,男人缓缓登台。 不知为何,“主张和平”派们看到这男人如此有条理的步伐,心里都泛起丝缕的不安。 扎马勒更是狠狠盯着他。 当他在白色石台上站稳,双手按在演讲台上时。 “我已经很久没来到这里了。”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随后,男人将兜帽缓缓摘下。 “全体乡贤代表们,我是你们的执政官。” 简简单单的话语落下。 霎那沉静后。 全场陡然陷入剧烈的沸腾之中。 执政官... 执政官回来了! 在场不少人都曾见过执政官的面容,当他们仔细与记忆比对时,惊诧地发现,那真的是他们的执政官,他们不会认错。 “执政官!” “真的是执政官!” 听到确定的回答,每个人的心脏又被敲上一击重锤! 环绕着石台的长椅上,人们的神态各异。 那些倾向投降又心虚的人,他们有的甚至瘫软在长椅上。 “主张和平”派们,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来回看了很久,又不得不相信。 扎马勒的手心攥出汗水,神色慌张。 而他身旁的查比尔更是脸色惨白。 反应最热烈的无疑是反对派,不少人流下热泪,彼此拥抱,欢呼执政官的归来。 男人环视起城邦大会的所有人。 待稍稍平息后,他举起手,示意所有人安静下来。 尽管突兀和懵然,城邦大会很快便重新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这个男人。 失踪九十多天的执政官突然回来了,这实在太过难以置信。 众人的目光下,男人开口了。 “在主的见证下,我有不可推卸的使命来进行此次演讲。” 第一句话落下,在场众人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 “对此,我非常感谢扎马勒的演讲,他给了我很大的启发。” 扎马勒听到后,表情猛地紧绷,不敢错漏男人任何一句话。 男人却陷入良久的沉默。 演讲总是妙语连珠,一串接一串,争分夺秒。 在演讲上的沉默,往往会被人视为迟疑或怯场,人们很少能忍受演讲陷入沉默。然而奇异的是,此时此刻,没有人会觉得不耐烦。 半响后。 “这真是个艰难时刻。”男人又一次这样说。 席位上,扎马勒表情起了些许变化,他有些怀疑什么,但不敢确定...... “我必须承认,”男人的目光投向妥协派们,“我们已经走到失败的悬崖边上。” “我们不得不面对的事实是,先锋军团,整个城邦国三分一的生力军,由于可耻的背叛与我的不当指挥,全军覆没在垂木镇。我们失去了两座城堡,十数个村庄。” 扎马勒的身体微微前倾,脑子里多了一丝不甚实际的幻想,他身边的查比尔亦是如此。 他们听出了男人语气中的一丝颓丧。 或许执政官已失去了斗志...扎马勒如此作想。 白色石台上,男人按住石台,继续说道:“敌人是如此来势汹汹,声势浩大。我曾经坚定主战,眼下却不得不面对战争难以为继的困局。” “我也必须承认,扎马勒说得很有道理,这只是一场纠纷,妥协也确实是个中性词,我们可以和解,接受国王丰厚的条件,从而实现和平,永远的和平。是的,我们还未宣战,一切都来得及。” 由于大会十分安静的缘故,每个人都能清晰听到男人的声音。 “主张和平”派们流露不可思议的脸色,他们有些不曾想到,胜利来得这么突然。 反对派听到这里,不禁流露出失望,难以置信地看着男人。他们原以为执政官将是最坚定的人,却陡地给他们泼一盆冷水。 “全体乡贤代表们,我得告诉你们,我们不是没有妥协的可能。” 所有人听到这话,忍不住地接连哗然。 他们的执政官,主张接受和平了! 白色石台上,男人深吸一口气,环视四周。 “在一种情况下,在这一种条件下,我们会选择妥协。” 查比尔不禁坐直身体,哪一种情况,什么条件他不害怕执政官提出更多的条件,事实上,聪明人都知道,王都方面早就留有让步的空间。 他唯一害怕的,就是执政官不接受投降,强行解散大会,但眼下,这似乎无需担心。 “全体乡贤代表们,我得告诉你们,我们接受妥协的条件,所以接下来,我将会连续使用‘如果’这个单词。” 男人平静地扫视所有人,半响后,缓缓开口: “如果、如果没有人因为弄坏雕像的石块而被砍断手脚;如果没有人站在市场上等待贩卖;如果没有人在人间饿死,落到这里又一次饿死;如果没有人被挖去双眼,扔到奴隶窟里自生自灭;如果没有人被依法剥夺一切权力,被当成财产、畜生,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如果旧法律,不是保障祭司贵族,保障雕像,保障国王,不是保障致使人民尝遍苦难的压迫者们! 如果这些都没有发生过。 那么我们将选择妥协,我们将选择投降。 可你们告诉我,有没有过这些苦难的人,有没有过这些可恨的压迫!” 场上的众人,顿时从哗然跌落到寂静之中。 那历经九十多天磨难归来的执政官,拿着无形的钳子,拷问他们的良心与公义。 “如果没有这些事,那我也不必起义。 可你们每个人都见到过,这些压迫真真切切地发生了。现在它们发生了,并且以后继续发生。 我跟你们说,我曾见过一个孩子:他仅仅因为偷一些面包,贵族在宴会上用的面包,便在十几岁都不到的年纪被砍断手脚,疯掉了,最后不知所踪。 我曾见过一对母女:女孩的爸爸,因为英雄的雕像,而被砍断双手,他后来死了,而这对生前就饿死的母女,又再一次饿死在这地狱之中。” 男人边说着,将过往最可悲的记忆,一字一句地抖落出来。 “苦难灵庙的祭司曾说,山卜人是注定要受苦受难的。贵族国王曾说,只要建好那座塔,我们便能重返人间。他们无数次这样说,无数人都曾相信过,甘愿为此奴役。” 那些“主张和平”派们以及倾向妥协的中间派们,被逼得节节败退,近乎窒息。 不少人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立场,重新去考虑扎马勒刚才的演讲。 男人回过头,望向身后,拍了拍石台,平静道:“让他们进来吧。” 不知是哪里收到指示,又不知是哪里将指示传达下去的。 席位上的乡贤代表们,突然听到大地仿佛在抖动,在颤鸣。 紧接着,乡贤们看到近百人拥挤着,推搡着,闯入会场,这些人或身着盔甲,或衣着朴素,或年青力壮,或年老力衰,他们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簇拥在白色石台下,簇拥着他们的执政官。 那个曾走入人群中讲经书的男人,又在簇拥他的人群中站立。 这百来人起初十分嘈杂,在男人抬手示意安静后,迅速地静了下来,齐齐地看向他。 “我要告诉你们,从艾兰必因被建成的那天起,我们就做好与一切为敌的准备。” “我们与枷锁为敌,我们与国王为敌,我们与旧法律为敌,我们与旧的一切为敌!” 那些簇拥着执政官的人们,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纷纷挺起胸膛。 “扎马勒说过,这是一场纠纷,因为我们之间从未宣战过,是的,他说得不错。所以...” 男人顿了顿,面朝所有人, “我们宣战!向旧世界宣战!” 话语如重锤落下。 每个人的心灵都被震慑住了。 城堡大会的席位上,或兴奋,或惊骇,或恐慌,或坚定,他们的神色各异,但无一不在战栗。 石台边上,那些簇拥着执政官的人们,清晰地听到了执政官掷地有声的话语,他们攥紧拳头,耐心而满怀怒火地等候着。 “全体公民们, 我们或许注定失败,重新戴上枷锁,重新被奴役,重新因为弄坏一块石头而被斩断手脚。可能明天,可能星期一、可能星期三、可能星期五,可能就在今天。 我们的信仰备受磨难,我们的希望即将泯灭。” 男人说着,以凌厉地眼光,凝视那些“主张和平”派们,视线仿佛穿透灵魂。 “我们到了悬崖边上,面对失败的阴影,失去的难以计数,城邦国危在旦夕。所以有些人,他们失去了希望,抛弃了信仰,选择妥协与投降。 那么现在,让他们听听人民的呼声!” 白色石台旁,那些汇聚起来的人们,他们紧紧地盯着任何打算投降的代表们。 这近百人,他们攥紧拳头,挺立胸膛,仿佛接下来要做的事,会花光全身力气。 “宣战,我们宣战!”他们群情激愤,异口同声:“我们竭尽全力宣战!” 男人望向这近百人,这些簇拥他来到这里的人们,问道:“到什么时候为止” “直到解放全体人民为止!” 他们的声音足以撼动天地。 席位上的乡贤代表们,那排山倒海的呼声下,纷纷动容,大多数人难以按捺住激动,先是反对派们集体站了起来,加入到这呼唤之中,而后是几乎所有中间派,他们彻底动摇了,以及近一半的“主张和平”派。 “宣战,我们宣战!我们竭尽全力宣战!” “到什么时候为止!” “直至解放全体人民为止!” 在场总共三百四十二人,此时此刻, 每个人都能听到, 人民众志成城呼唤解放! 那些没有站起的“主张和平”派们,他们油然地害怕,颤抖。 扎马勒和查比尔,脸色十足惨白。 良久后,城邦大会上的呐喊逐渐平息下来。 男人站在白色石台上,冷淡地问道:“告诉我,想要投降的代表们,听到人民的呼声了吗” 那些依旧坐在长椅上的人,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回答。 男人也没有再搭理他们,他不只是面对乡贤代表,而是面对所有人,继续自己的演讲。 “我要告诉你们,在这地狱里,曾发生过数以万计的不公审判。 那些贵族祭司,拿着有利于他们的法律,驱使我们去建造那座巨塔,驱使我们去建造奴隶英雄的雕像。 倘若我们妥协,当我们中某一个人,站在他们的法庭上时,将会受到怎样的审判 旧法律会为我们辩护吗贵族祭司会为我们伸冤吗 若站到法庭上,连我们的律师都为他们辩护。他们想为我们戴上枷锁,奴役我们,叫我们屈服。” 人们倾听着,男人所说的话,没有一个人不清楚。 因为他们或多或少都经历过,或是听说过。 “告诉我,你们现在要屈服吗”男人声音温和地问道。 “绝不!”人们异口同声。 “你们现在要奴役吗” “绝不!”人们依旧给出否定的回答。 “你们现在要为自己和自己的子孙重新戴上枷锁吗” “不,绝不!” “好、好。”男人直起身,他的心志从未如此坚定。 而男人看向欲言又止的侍从,明白自己的演讲时间快要结束了。 现在,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男人汇聚,等候着执政官做最后的陈词。 男人环视在场的每一个人。 面无血色的“主张和平”派,被动容而跟着站起的中间派,以及至始至终都坚定的反对派。 “为什么我们宣战”男人的语调平静。 那些站起的人们彼此簇拥得更紧了,前倾身子,往中间的白色石台靠。 “因为这里有一群呼唤解放的人们, 这里有一群不愿屈服的人们, 这里有一群不愿为自己或自己的子孙重新戴上枷锁的人们,” 男人的声音逐渐高昂,连发梢都在颤抖。 “我们宣战, 我们向压迫人的旧法律宣战, 我们向雕像与国王宣战, 我们向旧有的一切宣战! 直至将旧世界推翻, 直至将整个民族解放!” 男人的嗓音愈来愈高,情绪愈来愈激烈,直至攀上顶峰。 众志成城的人们,他们屏息凝神,等候着男人最后一句话,一道滚滚雷霆。 “因为不是某一刻,不是某一个人,更不是某些人, 而是每时每刻,是整个民族在呼唤解放!在呼唤将枷锁斩断,在呼唤将旧世界推翻!” 第一百一十五章 适当的进攻 每当日后历史学家与神学家们,研究到这一日时,总会惊叹那个没有名字的执政官,经历是如此传奇。 他的一生不断经受磨难,几乎尝遍人间苦难,他一生总共起义两次,一次失败得落魄无比,另一次却一举颠覆了天地。 命运的多舛伴随他,但又未曾将他摧毁,旧世界的诅咒攻讦着他,他不管不顾,只与新世界相拥。 他不是未曾偷生,然而一次比一次生得顽强。 这个秉承信仰与希望的初代执政官,无论是他的到来,还是最后的牺牲,都是一件谜团。 后世众说纷纭里的史料,有说执政官最后病死在军营里,也有说执政官在王都的攻城战中捐躯了,甚至还有他亲手将第一剑砍在那巨塔上后,便被主的天使接走了,将新世界留给所有人。 不论如何,关于那一年,最具有考证价值的,是第二任执政官卡塞尔遗留下的数首长诗,这个老人辞世时是七十多岁的高龄,他是出生在这地狱的灵魂。 那关键的一年的关键日子,卡塞尔长诗中的记载是: 【新世界如此危在旦夕、新信仰又如此风雨飘摇。 但他站了出来,那没有名字的男人, 他过往是和风细雨, 眼下是滚滚雷霆, 他让所有人都听到: 人民众志成城呼唤解放! 红色是同意的陶片, 黑色则是否决。 投票吧!公民们! 表决吧!代表们! 让红如风暴浪潮般淹没黑吧! 无论此后如何艰难, 我们依旧宣战, 唯有战火重燃,我们才得解放!】 卡塞尔的文采总是让修辞学家们倾佩不已,在他描述里,历经磨难的艾兰必因城邦国自此重获新生。 然而,卡塞尔在长诗中对战争的描写是匮乏的,与其说是卡塞尔本人的文学修养问题,倒不如诗歌这种体裁,对于千变万化的战争来说,是难以描写的。 两百年后的历史学家与神学家们,只能够从长诗中知道,艾兰必因城邦国其后经历了两场重大战役。 第一场是米尔平原之役。 .......................... “形势还是很艰难。”身着蓝白罩袍锁甲,男人坐在军营中,面对卡塞尔、凯克、科尔文和阿卜杜勒等数人说道。 凯克和科尔文,他们在其他地方听到执政官回来的消息,还不等男人下令召开战争会议,便带着卫队骑马连夜赶了过来。 听到男人的话,在场众人纷纷点头。 卡塞尔这时开口说道,“我们紧急征募了大约三千人,全都身强力壮,但没有多少战斗经验,还在后方训练。” “一个星期,能完成基本的训练吗”男人问道。 “很难,起码要两个星期,”卡塞尔顿了顿,又开口道:“不过他们斗志昂扬,我估计训练后,起码能完成一轮有效的冲锋,如果可以,或许还能作第二轮冲锋。” “对一般的奴隶兵,这就足够了。”男人说道。 “说得对,三千人哄一嗓子,能把七千个奴隶兵吓挎。”高个子凯克朗声道。 而科尔文思索了片刻,转头问卡塞尔,“卡塞尔,没法征募更多的人吗” 卡塞尔摇摇头,似乎对着问题早有预料,回答得干脆利落:“别说铠甲,一般的武器都不够,后勤也难以跟上,总不能让公民们拿着草叉跟敌人作对。” “好吧。”科尔文无奈地点点头,随后道:“这些天,国王一直在从各地征调奴隶。” 在场的气氛稍稍沉重了些,城邦国不过两个伯爵领大小,能再征召出三千人都已十分极限,许多村庄少了近四分一的劳力,而国王的奴隶兵却能从各地征调,无需配备铠甲,甚至武器也有几人共用一件。虽然极为容易击溃,却能够源源不断地补员。 这个时候,男人突然开口了。 “不,我们不需要频繁地跟他们作战。”男人将身体前倾,身上的锁甲沙沙作响。 所有人都望了过来。 “他们及时有数支两万人的奴隶军团,但是根据几次交战的经验,却能够被我们以一千五百人的军团击溃。” “说的不错执政官,所以我们才能守住这么多城堡。”一位军官说道。 “我想说,我们竟然能一次击溃两万人的奴隶军团,那么我们能不能...”男人顿了顿,扫视在场的众人,说道:“连续击溃几个奴隶军团。” 众人刹时屏住呼吸,他们不是没有过相似的想法,可是直觉与固有的认识又很快将其否定。 “一个军团的溃逃,将会影响几个军团,根据侦察兵的观察,他们为了防止奴隶兵逃跑,几乎五个军团都聚集在米尔平原。” “我们的组织力量远比他们强,只要在一天内击溃一个军团,接下来就是清扫战场。” “而且敌人还在等待我们投降决议的通过,昨天宣战的消息不会传得这么快,敌人也不可能迅速动员起来,离开米尔平原。” 说到这里,男人做了个手势,“只要一场适当的进攻,我们就能将敌军一举击溃。” 众人听到这里,都不觉地开始兴奋起来,他们也亲自与敌人拼杀过,一个王国能调动起五个两万人的军团,那是建立在士卒几乎都是奴隶的事实上的,如此,便不得不面对士气低落、容易溃败等问题。 片刻后,谨慎的科尔文开口道: “可是...执政官,我们即使击溃了这五个军团,但必然会被他们重新组织起来,你知道,国王最不缺的就是奴隶。” 而这是艾兰必因城邦国面对的,最为艰难的问题。 “我知道,我无比清楚,所以...”男人接着提出,预谋已久的想法,“我们一路横穿过去,就像长矛,直接捅到国王的心脏上,在国王调动之前,依靠我们的组织能力和士气,用两个军团攻克王都。” 这无比大胆的话语落下,所有人纷纷为之一窒。 直取王都 “我们的军团人数对比敌人,从来都是劣势,我们不能靠无数次击溃敌人来换取战争胜利,这绝不可行。我们必须要一劳永逸,用连续的战役,一举击溃敌人,不能再给国王调动奴隶的机会。” 听到这里,高个子凯克一时兴奋,他觉得完全可行,猛地站起。 “说得对,执政官,走,去找麦伦复仇。我去砍下他的脑袋!” 第一百一十六章 米尔平原 “我们宣战的信使已经出发。”卡塞尔身着罩袍锁甲,站在男人身边道。 男人手里握紧许久未见的烛台,他自荒漠中归来,做好一切安排后,便赶忙取回自己的烛台。 烛台饱经时间的风霜,它是老菲格传到自己手上的,原本镀上的银箔,都已经剥落得七七八八了,露出里面铜质的本貌,几年来,它的边边角角又生了铜锈。 “新征募的三千人都训练好了吗”男人别好烛台到腰带上。 “按你的指令,只训练了一个半星期,我知道时间紧迫,”卡塞尔顿了顿,继续道:“已经将他们分别补入三个军团里了。” 艾兰必因城邦国重新组建了先锋军团,靠着其他两个军团调来的士卒,以及新征募的公民,组建总共两千五百人。 男人的手搭在长剑的剑柄上,道:“我吩咐宣战的信使在后天会去到米尔平原,他们不会知道我们的信使是来宣战的,毕竟在不久前,我们还准备妥协,接受他们的投降条件。” “是的,等信使去到的时候,我们的军团也已经动员到米尔平原,随时发起攻势。”卡塞尔笑着说道,他对此次战役颇有信心。 “等我们的旗帜,主的旨意突然出现到米尔平原上时,”男人顿了顿,说道:“让他们措手不及吧,在混乱的动员中被击溃。” ...................... 后日下午,米尔平原战役爆发了。 当三个军团的旗帜出现在米尔平原上时,敌人的混乱甚至远远超出了男人的预想。 如之前所料的,敌人根本就没做好再度动员的准备,在那些贵族收到的讯息和认识里,不久之前,艾兰必因城邦国正在准备投降,他们的总军团长兼公爵,甚至还为此宴请军营中的贵族及其仆役,以庆祝来之不易的胜利。 然而,战火就这样再度重燃了,那些贵族们也尝到了命途多舛的滋味。 几个军团的营帐,彼此靠得很近,甚至有两个军团互相交错的驻扎,这足以看出大部分贵族们的管理混乱与战争经验的匮乏,还有组织能力上的一塌糊涂。 由城邦国的军团骑兵发起第一轮冲锋,三个军团,总计一千人的骑兵,如一枝利剑般往上等奴隶聚居的营地而去,一边放火,一边用弯刀收割一个个寻找武器的上等奴隶,这些公民们饱含怒火,城邦国建立前,他们便最为痛恨那些帮贵族作威作福的上等人们。 平原是最容易让火势蔓延的,加上奴隶兵成堆的挤在同一个地方里,熊熊的大火很快便连绵起来,黑烟滚滚下,不少奴隶们顾不得拿上武器,直接趁着混乱的态势,拔腿就慌乱逃跑。 然而,男人并不想这些奴隶四散而逃,而是有方向的,朝着其他军团逃窜,成团地去冲散那些奴隶军团,带来更多的混乱。 所以,军团的步兵们很快便行动起来,为了速度,他们直接将盾牌背到背上,有的甚至不配盾牌,成百上千的步兵们朝那些逃窜而来的奴隶兵们战吼,提剑冲锋。 那些奴隶兵们远远看到军团步兵,便被吓怕了,他们调转方向,往回逃跑,往还没着火的营帐,往其他军团的方向。 一些执意要向军团那方向逃窜的,他们的血肉很快就被弯刀劈开了,这些奴隶们没有盔甲,不少人更来不及拿起武器,战斗进行得顺利无比。 在恐惧的驱使下,敌人的混乱不断扩大,军团骑兵及时从敌军营地撤出,带来敌人已经成团崩溃的消息,男人知道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重要,他们要行动足够迅速,不能给敌人组织起来的机会。 因此,让骑兵与战马休整三刻钟后,男人便下令朝另一个军团的营地放火冲锋。 艾兰必因城邦国的军团人数虽少,然而组织能力和士气都远胜奴隶兵,加上人数少便于指挥,男人的命令迅速地得到执行。 其余步兵也继续行动,配合少量的弓箭手,数千人很快便带着旗帜出现在下一个奴隶军团营地前,执行与之前同样的策略,有条不紊地推进,驱赶那些逃窜的奴隶兵,直到下令冲锋为止。 就这样,敌人的奴隶军团一个接一个地崩溃了,逃窜制造了一系列连锁反应,甚至不用骑兵放火,奴隶兵们推倒的火盆就将上百个军帐点燃了。 男人受到几个侦察兵带回来的讯息,确认敌人五个军团都已经陷入混乱后,毫不犹豫地,下令弓箭手将箭袋里的利箭全数倾泻,而步兵一定要保持编制,有序地进攻,不能推进过深,也不能被敌人的混乱影响。 箭雨齐下,遮天蔽日,哀嚎遍野,敌人凄厉痛苦的声音传到了军营这边,男人能想象到,那些贵族们如何慌不择路,却又死在自己奴隶的踩踏下。 ........................ 临近黄昏的时候,战争结束了,这几乎是单方面的屠杀,三个军团,七千多人,仅仅付出了数十人伤亡的代价,大多数仅仅是轻伤,而不幸阵亡的几个,军官们甚至清楚地知道死因,其中有一个是不小心滑倒,然后恰好滚到敌人的剑下。 男人一面派出小股骑兵部队追击残军,以彻底摧垮敌人的心志,一面又派人打扫战利品,金银财宝一概忽视,敌人遗留下的弓箭、武器、铠甲、战马、攻城器械等物资才是军团所需。 “执政官。”凯克径直地走入军帐内。 “怎么了,凯文。”男人抬起头,看见凯克一脸严肃。 凯克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道:“我们找到了麦伦的近卫。” “他知道麦伦在哪!”男人迅速地反应过来,胸口的野兽愤怒地低鸣,“还有,那些被麦伦带走的军官呢” “我们已经拷问过他,他什么都交代了,麦伦带走的军官,凡是不愿投降的,都被杀掉了,仅剩的军官们,一部分被送去王都,交给安德里王彰显功绩,一部分留在了奴隶军团里,这一部分要么逃窜了,要么就被我们俘虏,重新加入到军团,从士卒做起。” 第一百一十七章 坚定 在战败的消息传回去前,城邦国的军团必须先一步或同时抵达王都下。 如此急速的行军,带着完备的攻城器械前去必然是赶不及的,而经过几位军团长商讨后的做法是,仅仅携带重要与轻便的器械零件,临近王都城墙下时再进行组装。 至于一路补给问题,根据科尔文的推算,他们将携带两日的粮草,同时倚靠劫掠附近贵族的囤积就地补给。 在这样的严密行军中,工匠们是被重点保护的。 城邦大会通过宣战决议的第二天,便紧急抽调或打造了二十多辆马车,坐在里头的,不是军官或是将领,而是随军前行的五十多位工匠,目的就是为了,能够抵达王都城墙下时,在一天乃至更短的时间内,打造包括攻城车,攻城锤,配重投石机等攻城器械。 艾兰必因城邦国为了此次攻势,几乎是孤注一掷,城邦国内的城堡被抽调了大部分的守军,近三分之二是城防空虚的,剩下三分之一,是极力动员当地公民参与驻防,才勉强拥有足够的守备力量。 而男人的预估是,当城邦国抵达王都,进行围城之际,安德里王会首先动员其他地方的贵族组建军队,对抗王都城墙下的城邦军团,而不是直接进攻防御空虚的艾兰必因城邦国。 这不仅是他一人的预估,更是参与战争会议的军官们的想法。 首先,奴隶军团虽然人数众多,但以其行军能力,直接进攻艾兰必因城邦国,对贵族们来说是漫长的旅程,根据从俘虏们里拷问来的情报,奴隶军团自组建起来,便一直存在成规模的逃役现象,所以贵族们是一路征召,一路向艾兰必因城邦国行军。 其次是,作为一位国王,安德里王绝不会放任王都长期陷入围城中,那无疑是在挑战王室的尊严。 当会议有人提出质疑,安德里王会从理性考虑,号召王国内其他地方的贵族们进攻艾兰必因城邦国。 而卡塞尔的回答是:“我向你保证,绝不会。我以前是个小贵族,比很多人更清楚贵族礼节尊严那一套,贵族们是格外注重颜面的,生命可以侵犯,但颜面不行,而国王,那可是最大的贵族。 别忘了,指挥战争的,不是严丝合缝的水力机器,而是人。” 就这样,经过一天半的休整后,城邦国的三个军团朝王都进发了。 这群经过大胜,斗志昂扬的公民们,爆发出来的力量可谓惊人,夜幕降临时,他们奇迹般地行军了足足五十王国里。 沿路上,军团碰到米尔平原战役里,小股的溃逃部队,为了保证行军的速度与安全,男人只是抽调部分骑兵去驱赶,并且尽量不与敌人交战。 那些溃逃的部队终究没有影响到军团的脚步。 夜晚时,没有多少时间挑选驻扎地点的缘故,三个军团不得不驻扎在一些不算高耸的山丘或土丘上。 如果这时被成组织地进攻,那将是场不可逃脱的惨剧。 然而经过米尔平原战役后,贵族们成组织进攻的可能基本被摧毁了,而王都又暂未收到战败的消息,这是一段空窗时期。 营帐内,独处的男人将烛台放到桌上。 他有条不紊地装上蜂烛,用锁子甲包裹的双手打起火镰,这十分麻烦,但他不可能脱去铠甲。 蜂烛点燃了,昏黄美丽的烛光燃起。 “主啊,我们快到王都了。” “我有预感,即使过程曲折,我们终将顺利地攻克王都,公民们走到王宫,走到那座巨塔之下,亲手将它推翻。” “主啊,您知道我以后的命运吗” 男人轻声诉说着,额头抵在手指上。 神默默地看着他 从烛光燃烧的第一天起,祂的目光就好像穿透了时间长河,看到他命中注定的结局。 “我知道。” 男人耸起眉毛,胸膛的野兽也跟着颤动。 “你想知道么” 问话落入耳内,男人不禁双手颤抖,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又停滞了许久。 “不必了,我的主。”良久,男人微微笑了,轻声道,“我已明白许多。” 男人不知道命运的轨迹,可他知道,一生命途多舛的自己,在完成使命前的那一刻,都不会被命运的利剑刺穿。 神凝望着他,时间好似瞬息即逝。 当年那哭泣的孩子,如今已临近拯救的终点。 “去吧。”祂说着,“那有你我的约。” 听到这里,男人不禁心情激动,实在难以言说,自己此生最大的使命即将画上句号,不知所措么,或许有些吧。 想到即将到来之事,男人没有如牛负重,也没有如释重负,他期待着约成之日,约成的那一刻。 那一刻会是如何,这是难以想象的。 苦难将会彻底地离这民族而去吗离所有山卜人而去吗 男人稍稍扬起头,发现这是自己最关心的。 他沉吟着,思考着,尝试询问心中的野兽,却依旧找不到答案。 将所有人拯救,那便意味着没有苦难了么 不、不会。 一直以来的经历给出否定的答案。 但男人依旧不知道答案为何。 “主啊,拯救之后,便不会苦难了么”男人求问他的主,“您只同我说如何去拯救,还未告诉我,拯救之后,苦难何去何从了” 神陷入沉思。 这近二十年来,神亦曾思考。 祂看着男人尝尽苦难,挺身而出,拯救并解放。 拯救之后,苦难会如何 与之类似的, 解放之后,压迫会如何 斩断枷锁后,枷锁会如何 新法律确立后,旧法律会如何 .........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仍静静等待着。 那“我在即我在”的主,拯救的主,不仅是他的信仰,更是他的良师,是他的思想起点。 良久,神将目光投了过来。 “苦难是永恒的,它如同死亡,因死亡亦是永恒的。” 男人听到后,刹时凝住了呼吸。 他不是动摇了,却觉得不知如何是好。 “主啊,既然永恒,那怎么算是拯救呢拯救不是为了将苦难抹除么”男人不禁发问。 神没有回答,却是问道:“生是什么” 男人不知如何回答,他思考了良久,道:“生是死的反面,生与死是对立的。” “不,”神落下一句话:“生是对死的背离。” 生是对死的背离... 男人听到后,恍然如遭雷击。 生并不是独立存在,也并非与死对立。 死是永恒的,寂静的。不死即是生。 “善是对恶的背离。”神继续说道。 不恶即是善。 因恶也是永恒的。 男人屏住呼吸,他等候着最后的答案。 “拯救是对苦难的背离。”神最后道。 不苦难即是拯救。 “主啊,你是说,苦难是永恒的,而只要有一瞬间的不苦难,便是拯救吗”男人按耐不住地说道。 所以拯救之后再拯救。 男人的疑惑得以解答,心中舒畅起来。 他情不自禁道:“主啊,感谢您赐予我坚定的信仰。” “不,”神凝视他,“坚定的是你。” 第一百一十八章 审判 为了争取成功搭建攻城器械,即将靠近王都城墙时,男人特意下令全军放缓步伐,顺带在周围地带休息,搭建营地,砍伐周边树木,组装零件。 男人在王都生活的几年,观察过王都的地势,清楚地记得王都附近有几座很高的山丘,上面遍布树林。 在侦察兵回报确认后,男人果断地在那座山上驻扎,并靠着一路收割贵族们的粮仓和钱财,囤积了足够的粮草。 至于水源,王都本就建在临近几条河流的位置,不然也难以发展得如此庞大,男人将五百多人驻守在河道上游,这套他再熟悉不过,当年艾兰必因扩张的时候,为了避免强攻城堡的损失,军团经常会通过截断并坚守水源来迫使敌人投降。 营地不是建在山顶,而是北面平缓的半坡,那恰好对准王都最矮的南面城墙。 白天的时候,城邦军团没有立起营帐,这是为了避免敌人察觉到他们的到来,因为成群的营帐太过显眼。 城邦军团紧紧搭建骨架后,便在男人的命令与亲自监督下,马不停蹄地砍伐树木,搭建攻城器材。 这时,随军的五十多位工匠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尽管行军迅速,路途遥远颠簸,但工匠们做的都是马车,伙食不仅优先得到保证,也是所有人中最好的,仅一个多小时的歇息后,这些或年青或老练的工匠们纷纷昂扬起斗志。 木材、螺拴、铁钉和各种工具掀起尘土,在木屑纷飞的营地里,工匠和军仆们处理起一段段的原木,丈量高度,以免过高或过矮。 因事前充足的准备和合理的调度,两座云梯在夜幕降临前便搭建好了,他们是在山丘的往西偏南的位置搭建的,这全是为了瞒住敌人的耳目。 降下夜幕前,借着黄昏的微光,士卒们行动起来,将帐篷搭上骨架,数千人的城邦军团没有发生混乱,一切都井然有序的进行。 黄昏即将远去,男人站在山峰高石上,拿起瞭望筒观察王都的情况,王都内一切如初,形形色色的奴隶们游荡在街道上,此时准备宵禁了,卫兵们驱赶他们,王都中心几处高大宏伟的宅邸,以及倚靠着高墙,攀附地势的宏伟王宫,那里笙歌燕舞,灯火通明,多么耀眼,即使其余灰暗一片。 王都的防备松弛,男人没有看到大规模组织奴隶兵的动向,松了一口气,看来国王还未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失败的战败也还没来得及抵达王宫御座前。 男人看到,王都北边,临近城墙处的高耸白色巨塔,它已建了三分之二高,离那地幔愈来愈近,巨塔不知是第几次建造了,男人想到那只蠕虫巨兽,若继续搭建下去,它不久后又将从地底钻出,将那巨塔推倒,享用被献祭的奴隶们。 “但这一次城邦军团会先一步将巨塔推倒,并彻底摧毁,永不再建。”男人自言自语道。 入了夜,整个军团营地禁止点燃火盆,士卒也必须安静待在营帐内,只有巡夜的士卒才被允许佩戴火把。 而山丘的另一侧搭建攻城器械的脚步并未停止,工匠们使用少量的火把照明,连夜开始搭建配重投石机,时间十分赶,他们必须彻夜工作。 而巡查那里的卡塞尔和男人说,工匠们的干劲比白天更足。 很快,一夜就这样结束了,士卒们在拂晓之际便动身将营帐的皮革解下来,半小时后,整个营地的营帐又只剩近千个光秃秃的骨架。 而工匠们依旧在奋力,男人亲自去视察他们的营地,五十多位工匠工作了一天一夜,却只有两个人实在撑不住了,暂时离开休息。 “投石机还要多久。”男人朝工匠的首领问道。 “可能还得一个白天。”抓着钉锤,工匠首领说道。 “那进攻再等一天了...”男人喃道。 然而,工匠首领回头看向了身后的工匠们,又转过头笑道:“执政官,既然你亲自来监督,可能只需要半天。” 男人眼睛一亮,抬头扫视那些奋力工作的工匠们,因自己的到来,他们的干劲更足,速度也更快了。 下午的时候,配重投石机终于搭建好了。 男人立即下令将云梯、配重投石机运下山丘,到指定的地点。 卡塞尔、凯克等人也纷纷开始行动,他们动员起整个城邦军团七千多人,各自佩戴好铠甲武器,集结在山坡下。 男人骑着战马。 整个城邦军团七千多人,蓄势待发,男人踏着马蹄从西走到东,从部队的起始走到尽头,巡视着一张张坚毅的脸庞,上面泛着一颗接一颗的硕大汗水。 男人高昂起声音,进行这一场至关重要的战前演讲,也可能是最后一场演讲。 他以主与艾兰必因城邦的名义,先阐明的军队的目标,即是攻破城墙后,以最快的速度攻入王宫,从而占领整个王都。 然后,男人亲手将战旗交给数个领队军官,金色的旗穗随风晃动,与之的,还有象征指挥权的长剑。而后,男人阐明这场战役过后,每个人的薪俸都将翻三倍,王都内的各个贵族仓储,其中战利品,尽数分送给所有人,这引得整个军团齐声欢呼。 最后,男人拉扯着战马的缰绳,让马首对着王都昂扬起来。 “全体士兵。 还记得我告诉你们吗当我们踏入贵族们的法庭时,他们会以旧法律审判我们,驱使我们去建造那座塔,去建造奴隶英雄的雕像,压迫自己,压迫别人。 他们想为我们戴上枷锁!奴役我们,教我们屈服! 我要说, 此刻我们举起刀剑,这同样是场审判。 是拯救的主对苦难的审判, 是良心与公义,对压迫的审判, 挺身而出吧! 以鲜血呼唤鲜血, 以刀剑呼唤解放! 我们将走出地狱,斩断所有枷锁!” 山坡下,所有公民齐身战吼,那团结起来的声音,排山倒海,足以撼动天地。这些无比高昂的声音,背后凝聚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从艾兰必因城邦国到王都城墙下,六百七十五王国里,从旧法律到新法律,从旧信仰到新信仰,从苦难到拯救... 几乎每个人都团结在这尝尽世间苦难的男人的旗帜下。 这些被拯救的人们, 这些还未泯灭希望的人们, 在众志成城呼唤解放。 曾抱着烛台哭泣的男孩,他不再是,也永远不是孤单一人。 第一百一十九章 攻城 当云梯和投石车的庞大身躯出现在大地,再迟钝的人也会察觉到情况不对。 王宫内,安德里王还在等待城邦国接受投降的好消息传来。 这位垂垂老矣的王者,仍自觉自己精神十足,以为能长命百岁,他坐在书房内,刚刚在王家林苑打猎回来,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 心情渐佳的安德里王摇晃铃铛,召来陪侍的宫廷童仆,那是个被阉割的男童,他推开书房虚掩的门,跪到安德里王的跟前。 “去请王宫祭司过来吧。”安德里王顿了顿,“我昨天跟他求问了预言。” 童仆接过了旨意,起身离去了。 没过多久,辉煌的宫殿内,王宫祭司踏着急匆匆的脚步,他在童仆的带领下,穿过一个个的精致的雕像、艳丽的水池。 王宫祭司心情激动得难以言喻,安德里王昨日求问的预言,乃是山卜人何时能够返回人间,这是历代王者都求问过的,然而绝大数时候,或一无所知,或只知道遥遥无期。 而这一次,王宫祭司却收到了十足明确的答案。 他不等童仆先进书房,而是推开了虚掩的门,径直半跪在安德里王面前。 “祭司啊,你为何如此匆忙”安德里王疑惑地问道。 按照常理,应是童仆先推门,得到安德里王旨意后,再将门外的祭司带入书房,而这次却一反常态。 “陛下,只因我得到了受我主眷顾的预言。”王宫祭司不尽激动道。 安德里王听到后,立即直起身体,他的胡须毛发皆在颤抖,耸动喉结道:“说,快说给我听。” 王宫祭司抚摸了下嗓子,颤声地说出原句:“三日之际,人间既降。” “三日...”安德里王怔愣片刻,“我们的巨塔怎么在三日内建完” “陛下,主的意志超脱一切,不可揣测,”王宫祭司朗声道:“或许时机成熟,我们敬爱的苦难之主将降临这地狱,让巨塔一日内建成,带着我们重返人间。陛下,这全是您的英明统治与日复一日的无尽虔诚感动了上天。” “赞美我主,您谦卑又虔诚的仆人安德里,无时无刻不再求乞您的怜悯。”听到祭司的话语,安德里王按捺不住,他抬起双手,连续做了三次苦难礼,又诵念经文虔诚祷告。 祭司取出焚香,点燃它,放到身前,完全跪了下来,跟着安德里王一起诵念经书。 就在安德里王沉醉于一遍又一遍的祷告中时,匆忙而连续的脚步声,突兀地响在宫廷宽敞的回廊。 为了避免打扰自己的祷告,安德里王挥手示意童仆出去将来人拦住。 童仆没有出声,也不敢出声惊扰祷告,微微颔首后,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书房,拦住觐见国王之人。 而后,书房外的脚步声虽然停了下来,安德里王仍然听到些许急躁的原地徘徊的声音,他脸色稍微岔愤,又反应过来,自己仍在祷告,必须放空心灵,以虔诚去恭候圣洁的苦难之主。 良久后,祭司率先站起,而后安德里王缓缓站起。 “祭司,我去看看是谁。”安德里王说完,推开书房门走出。 他拖起王袍的下摆,迎面看见身着盔甲的禁卫队长。 禁卫队长看见安德里王,急忙单膝跪了下来,匆忙道:“陛下,城墙下、城墙下...” “城墙下怎么了”安德里王接过童仆递来的权杖。 “敌人,有敌人在攻城!” 安德里王稍稍错愕,这实在太不真实了,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所以没泛起多少紧张。 王都上一次被围,还是在百年前的一场贵族叛乱,持续了仅仅半年,便同意了先王的和解条件,而后在回到封地的路上被先王的突袭击溃。 “什么敌人,你说错话了” “陛下真的是敌人在攻城,是艾兰必因的叛臣!” 面前的禁卫队长慌张重声地重复了几遍,安德里王僵住原地,瞳孔瞪大。 “艾兰必因...艾兰必因...麦伦,那个叫麦伦的!叫他去守城!他了解那群奴隶。” ..................... 近百年没有兵临城下,王都的城防松弛可想而知。 男人驻扎在山坡下起,便拿瞭望筒仔细目测城墙高度,以免云梯过矮攀不上城墙,他赫然看见,城墙高度与自己离开那年没有多少差别,几米高的,就该是几米高,甚至还有些地方缺了角。 尽管如此,城墙的厚度还是令人叹为观止,为了不浪费攻城的投石,配重投石机仅仅投过两次后,便被男人下令调开,等寻找到城墙薄弱处再进行推上战场。 号角和喇叭被领军的士卒们吹响,城邦军团的士卒们将成捆的木条竖起,把战斗盾牌背在后背,这一个个防箭大楯被他们推到前面,这些可以说是一次性的,是为了防止战斗盾牌上插满羽箭,过重而影响战斗。 云梯出现在王都城墙外,守军顿时一片混乱,匆忙间组织起稀疏的防备,零散的投石、羽箭呼啸而过,隆隆地砸到云梯车上。 除了高大方正的云梯车,前进的步兵们还有几座小型长梯和攻城槌,他们奋勇前进着,身后百米多外,士卒与军仆们搭建起一排一排的栅栏,用来掩护弓箭手防箭,随着一米多高的栅栏就位,弓箭手们在科尔文的命令下,抬起右手,扣紧弓弦和羽箭。 他们瞄准云梯车两侧的混乱守军们,一声令下后,成百上千支羽箭“唰”地飞窜而出,密密麻麻,遮蔽了小片的天空,盖在了城墙上下,压迫那些守军不敢上前,进一步地制造混乱。 “侦察兵回来了吗哪段城墙薄一点!” 男人攥紧剑柄,紧张地盯着眼前的局势,他站在弓箭手们后的帐篷外,高个子的凯克亲自上了前方督战,卡塞尔在调动骑兵,守护住投石机,南面是有城门的,攻城槌在往那边缓慢地靠拢。 此刻王都守军混乱,敌人措手不及,所以他们才前进得如此顺利,一旦他们重新组织起防御,他们的攻城压力将成几倍增长。 而只需找到一处薄弱的墙壁,投石机将其砸碎后,己方攻城的压力将会一下小很多。 第一百二十章 麦伦 凯克顶着木条捆成的大楯,领着步兵们冲在最前头,当云梯车即将驾到前头时,他丢下大楯,解下背后的筝型盾,一马当先地踏上云梯车,从车厢内两侧士卒让开的过道登城。 将登城的板条放下,凯克大吼一声,拎起单手战锤,一步就踏到外头,径直将一个刚拔出弯刀的奴隶兵敲烂,后者没有头盔,头骨狰狞地凹了下去,整个人皮革一样软倒地上。 随着这一声战吼,后面跟着的步兵们也持住兵器,蜂拥地冲出云梯车,朝那些刚刚集结好的守军冲杀过去,老兵先登城墙,其后是新兵,基本是四人编成一小队的形势,两人拿长矛,一人拿刀盾,一人拿锤盾,他们照着常年的训练,互相配合,嘶喊着“荣耀归于主”“铲除暴政,消灭暴君”,一刀一锤地将身无片甲的奴隶兵们杀倒、吓怕。 一时间,血液与刀光四溅。 他们的旗兵砍断了城墙上国王的旗帜,将艾兰必因的旗帜插上去飘扬。 男人拿眺望筒看着这一切。 披着铠甲戴着头盔的士卒们英勇奋战着,男人转过眺望筒看去那些观察城墙的侦察兵们,焦急地等待。 先登上城墙的士卒们奋力拼杀着,以此掩护后登城墙的战友们与猛烈撞击大门的攻城槌,男人按紧长剑的剑柄,屏息凝神,希冀城墙上的士卒们吸引到足够的守军,以让攻城槌顺利撞破王都的大门。 “主啊,庇佑我们吧。”男人喃喃道。 紧接着,他看到科尔文指挥的弓箭手们又一次搭起羽箭,将弓弦拉满,抬高,瞄准城墙上的几座箭塔。 拖曳火焰的羽箭飞跃上箭塔,缺乏保养修缮的箭塔在连续的火箭中一触即燃,腐朽衰落的木板如流星般坠下,火星四溢。 火焰中,高个子凯克拎着铁锤,身边有两个同样英勇的士卒,他竖起盾牌,撞倒了披着铠甲冲向前的上等奴隶,饱含恨意的双眼,用铁锤敲挎了敌人惊恐的脸庞。 城墙上,无数守军士兵哀嚎着,鱼涌地逃下这段城墙,身披重铠的凯克怒吼一声,领着士卒们有序地拼杀,恐惧的捶打下,大多奴隶兵溃不成军。 无数胳膊挤着胳膊,互相推搡,夺路而逃,碎肉和血块乱飞。 凯克高高地立在城头,领着一组接一组的士卒,冲杀那些守军,敌人已经开始调度了,远远能看见一批盔甲锃亮的上等奴隶拿着盾牌和弯刀赶来。 忽地,他拧住眉毛,嘴唇颤抖,一枝熟悉的旗帜出现在另一侧城头上。 那是麦伦的旗帜。 ............. 营地里,男人提起眺望筒,惊讶地看见城墙上的守军开始组织起来,一批披着盔甲的上等奴隶集体出现在城头,他们威风凛凛,同周遭逃亡的奴隶兵们截然不同。 “怎么回事...上等奴隶怎么来得这么快,而且组织能力这么好...”男人凭着眺望筒,隐约看见那些上等奴隶们分成两排,前排搭起盾牌,后排搭起长矛,朝着登上城墙的城邦士卒们推进,维持着极好的纪律性,同其他奴隶兵们以及他们曾见过的上等奴隶们迥然不同。 男人还来不及深究,有传令兵驱着奔马赶来。 “执政官!城门破了!” 传来一个好消息,男人不禁兴奋,朗声道:“叫第二、三编队的骑兵们准备,推进出空间就冲进去。” 看来不必找薄弱的城墙了。 男人如此想到。 只要夺下一段城墙及王都内的一部分,就意味着整个王都开始崩溃,他们能稍作驻扎后快速杀到王宫。 然而,不久后,男人通过眺望筒,看到城墙上的步兵们开始逐渐收缩起来,那些严密排列的上等奴隶们组成紧密的方阵,颇有纪律的步步紧逼,这种情况在国王的军队里极其罕见,他们中还有国王的禁卫军,男人立即猜想,这是为了压住那些上等奴隶们听从命令。 “...难道是...麦伦!”男人顿时想到什么。 艾兰必因城邦国的军团对比国王的奴隶军团,一大优势就在于严密的纪律性,团结有序的小队战阵,以及个体的精锐程度。 而眼下,那些受麦伦训练和编制的上等奴隶们,他们也拥有了同样的方阵,加上王都用作士兵的上等奴隶,基本都身负精良的盔甲与锋利的武器,同时在长期良好的伙食下,身材高大,基本比城邦军团士卒要高上半个头。 一时间,即使城邦步兵们在城墙上稍占优势,也无法将这些推进过来的上等奴隶们赶下城墙。 “狗养的麦伦!”男人咒骂道。 被撞开的城门,城邦步兵们一涌进去,便碰到大批国王的禁卫军,这些头盔别着羽翎,手拿精良的弯刀与盾牌的禁卫士兵们,具有极强的韧性和士气,攻城槌攻破城门前的这段时间,让国王及时地将禁卫军调了过去。 步兵们靠着在最开始的冲锋和推进,将禁卫军们逼退了一段距离,双方拥堵在一起,拿盾牌推搡,刀剑劈砍。 可是紧接着,在禁卫军严密的防守下,城邦步兵们的推进便遭到了阻碍,他们推进出的空间,根本不足以给骑兵开道,流出足够的冲锋空间。 可以说,在推开那段空间前,他们都将是孤立无援。 “该死!”男人心急如焚,思虑对策。 侦察兵此前几次过来回报,都还没有找到城墙的薄弱处,如果无法砸塌城墙,配重投石机除了威慑外,再无其他作用,就像是大号的弓箭。 王都的守军们已经逐渐从混乱中恢复过来,他们开始组织反攻,调度比此前所见的,快了足足一截,男人立即确定是麦伦在指挥,后者以前是先锋军团的副军团长,同时拥有对局势的优秀判断能力。 “传令兵!”男人大声扯了一嗓子,把传令兵叫到自己身前,“我得带人赶去城门,亲自指挥,必须要推进去,推出一段让骑兵进城的空间,你立刻去叫卡塞尔准备好!配重投石机也要拖出去来,掩护我们进攻!” 他一边说着,一边翻身骑上战马,摘下腰间的烛台,轻吻台侧。 “主啊,请怜悯。”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机会 城墙上下都在殊死搏杀,男人带领着身披重甲的卫队,骑着战马,指挥少数能在马上射箭或持弩的精锐跟上。 当离城墙仅剩一半距离时,除去少数马上能射箭的精锐,其他人都翻身下马,由随从的军仆将战马们带回营地。 箭雨哗哗地飞向城头,为他们打着掩护。 一具接一具的死尸从城墙上滚落,大多是敌人的,也出现了自己人的身影,男人明白城墙上的搏杀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 男人和卫队们握着各色的武器,能马上拉弓的骑兵们举着盾紧跟后面,待到敌人弓箭与投石无法造成威胁的角度,男人叫他们拉住马的缰绳,朝城门内的禁卫军放箭。 十多只飞箭唰唰地落到防守的禁卫军们的身上,突遭箭矢袭击,他们不可避免地出现惊慌,男人这时带着身边的卫队们闯入战场,他提起剑,跨过一位推进的步兵,直接将后者身前的禁卫军的小腿上划开口子,骇人的白骨裸露,那里没有着甲。 那禁卫士兵惨叫地跌落,很快就身葬在戳过来的长枪下。 “执政官!是执政官来了!” 步兵们注意到男人与他的卫队,一时士气大震,蛮横而无畏地向敌军压过去。 配合着那些骑马的弓驽兵,禁卫军们被突如其来地短距离冲锋逼退了,男人握紧长剑,找好位置,又一剑透过盾牌的裂隙,刺向一个禁卫士兵的面部。 步兵们的冲杀以及弓矢,将禁卫军推出了一段距离,但依旧不够,步兵们挥舞弯刀和长矛,找着一个个缝隙,或砍或拍或刺,教敌人丢下一具具尸体,那不断从高处射来的箭矢,教禁卫士兵们难以有力还击。 渐渐地,右边的禁卫军撑不住了,他们上方,不远处的城墙就站着城邦士兵,黑压压地涌满城头,给了他们极大的压力。 右方的禁卫军出现了破绽。 男人注意到这些,挺着筝型盾,大声指挥道:“朝右边突破。” 步兵们果然挺着盾往那里冲了过去,他们有的甚至尽可能放低盾牌,举起弯刀灵活地拼杀,一道道刀光砸到敌人的甲胄上,哐哐的嘈杂声不绝于耳。 见一些禁卫士兵注意到自己在指挥,男人稍稍退到步兵们的身后,处于保护下,他有些后知后觉地双手轻颤,自从艾兰必因城邦国建成以来,男人已经很少亲自上阵拼杀了。 推进的速度猛然增快,步兵们已完全挤进城门内,围成偏尖锥的半圆,靠着老兵们娴熟的配合,在一个个敌人身上增添伤口。 那些拿弓弩的骑兵们在城门,找准时机和角度,将箭矢击到禁卫军的身上。 不知什么时候,男人看到推进速度慢了下来,禁卫军士兵们开始重整,后排的士兵将盾牌举高以为自己和他人阻挡箭矢。 禁卫军们经过一开始的慌忙后,渐渐井然有序。 男人昂起头,抬高望去。 他愕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麦伦扯着马头,亲自到城门的不远处督战,他接连不断地打着手势,下着命令,身边还有几个上等奴隶围着。 “麦伦!”男人怒火中烧。 最早前跟着自己起义的同伴,不仅背叛了自己,此刻还指挥着守军给自己造成即将致命的阻碍。 愤怒的驱使下,男人欺身向前,一道长矛恰好冲了过来,他稍微侧过去,剑尖向下,顺着右肋往上一条,持矛的禁卫军士兵就这样被他戳破的喉咙,临死前还在求生欲的驱使下,将身旁的同伴扯倒了。 他的同伴旋即死在冲上来的步兵的刀剑下。 尽管执政官再度斩杀敌人,这举动极大地激励了步兵们的士气,但禁卫军依旧防守得顽强,好几次差点将他们反推回去。 被执政官带过来的卫队,这群精锐紧盯着执政官的身影,迅速地上前,将砍杀敌人的执政官保护在盾牌后。 咚! 城墙上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如同惊雷炸起,场上的交战双方不约而同地停了一下。 男人最快反应过来,大声激动道:“我们的投石机,我们的投石机!” 步兵们听到这话,立即回过神,将战场的些许陷入惊慌和错愕的禁卫军士兵们砍倒。 远处,见到禁卫军们步步后退,麦伦的脸色一变,人马嘶鸣,他顾着指挥城墙上下,没有认出城门处奋战的男人。 “守住、叫人下来守住城门,不然我们全完了,我全完了!”麦伦握住弯刀的手在颤抖,他的神色教人害怕。 爆裂的声音再度响起,又一颗巨石被抛到城墙上,墙体轻轻震颤,声响却好似它已摇摇欲坠。 男人明白,如此厚度的城墙,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将之轰塌的,投石机此时的意义,在于威慑,吓破敌军的胆子,他回过头,看见远放,一排排的骑兵蓄势待发,明白自己即将夺出一段骑兵入城的空间。 必须趁着敌军被投石机震慑的机会,撕开眼前的防线。 不然等敌军意识到投石机不能造成实质性伤害,城门的步兵将面对成倍的推进阻碍。 “公民们,为了公义!为了解放!”男人嘶声吼着,几个卫队精锐跟在他身侧,冲锋向前。 数根剑刃、刀锋、长矛朝男人而来,作为执政官,男人全身着甲,那些武器穿破撕裂了他的罩袍,撞得锁子甲沙沙直响。 男人忍耐着刀兵撞在身体上的疼痛,端起剑,朝眼前的敌人,接连砍击了两下,那士兵一直顶在前面,已接近力竭,握盾牌的手稍稍一松,便露出破绽,男人将他的眼睛戳破了。 步兵们见执政官英勇向前,亦挺着盾牌压过去,举着刀剑长枪或砸或砍。 咚! 轰隆! 这次声响奇异,远比之前的动静要大,男人不禁抬头一望,原来配重投石机砸跨了头顶的箭塔残骸,巨石落在城墙上。 紧接着,箭塔的残骸断开了数根支柱,仅剩一根苦苦支撑,片刻,男人看着它戛然断开,硬生生地从城楼上滑落下来。 箭塔彻底倒塌,其最宽大的屋棚从天而降,恰好砸在那些退后的禁卫军们的身上。 哀叫与痛嚎刹时响起,禁卫军原本严密的阵型刹时打散。 箭塔的倒塌,以及倒塌的位置,全是运气使然,还是主的庇佑。 男人不知道,他来不及思考,因眼下有个将敌人彻底击溃的机会等着他。 第一百二十二章 王宫 男人领着步兵们齐身战吼,他们怒鸣起来,争前跃了上去,往那些遭到箭塔砸散的禁卫军冲杀过去,他们横着推过去,懵然与惊恐间,禁卫军们被这冲锋一举击垮了斗志,战阵松散,不再为彼此举盾,而是转身拔腿逃亡,丢下那些被倒塌的箭塔砸中的同伴们。 步兵们追杀逃兵,用盾牌撞倒,然后拿弯刀或战锤结果对准没有盔甲覆盖的地方,结果他们的生命。 寥寥一刻钟,近百人毙命当场,男人领着人冲杀有可能重新组织起来的禁卫军,一马当先地砍倒一个接一个的禁卫士兵,身旁的卫队也跟着杀去,长期的僵持让他们憋满怒气,此刻全数倾泻出来。 步兵们的冲杀一举推进出数十米的宽阔空间,由此也松散了战阵,指挥的麦伦在混乱中勉强组织了一批弓手,将箭矢尽可能地飞窜过来,以此换得撤退的空间和时间。他下令放了两拨箭,便扯着马去组织撤退。 不知是那个弓手,勇敢地朝男人射出一矢,击在男人脖子上的罩衣和锁子甲上,力气劲足,布料破裂,整个锁子甲哐哐动摇,牵扯出疼痛,几根铁环碎裂出来。 快被砍杀的冲动支配的男人被这一箭惊得冷静下来,那一箭再往上一些,就能穿过他的脸庞,可它没有,而是扎进脖子上的锁甲,这好似主的警醒。 男人冷静下来,他回头看向城门外,卡塞尔领着骑兵们,伏着身躲避城墙上的飞矢和投石,战马嘶鸣,执旗的骑兵吹起昂扬的号角。 “停下,分开、分开,骑兵来了!”男人当即下令步兵们让出一条大道。 很快骑兵们前,数十根斜着冲撞而去的骑矛,风尘滚滚地掠过步兵们,直直地找上逃窜的禁卫军,他们猛然加速,矛尖偏下,轰然刺穿一个个禁卫军,血花四溅。 步兵们看见这壮烈血腥的场面,纷纷举起武器盾牌欢呼,庆祝他们终于夺下城门。 “万岁,箭塔万岁!” “执政官万岁!” “主降下的箭塔,主降下的神罚!” 那些骑矛径直断裂,断矛穿过一具具接近气绝的敌人,他们被撞得滚开几米,跌倒在地。 骑兵们的骑矛本就设计成容易断裂的形式,如此能在冲锋刺杀敌人时,避免冲锋的力度将自己摔下马。 卡塞尔跟在骑兵们的后面,当即下令冲锋的骑兵们返回,重整编队。 男人走到卡塞尔身前,后者将自己马上预备好的骑矛丢给骑兵们。 “卡塞尔,你看住城门,派一些骑兵追击,我带人上城墙,营地今天就可以安置在城内。” “你得给我留些步兵。” “留两队给你。”男人说完,即刻指挥起步兵们跟上自己,去将城墙上的守军们肃清。 男人提起剑,带着步兵们跨步踏上城墙。 ............. 焚风夹杂着泥尘和血腥乱舞,卷着火舌,天上陡然炸起惊雷,当男人与步兵们乍然出现在那些城墙的守军背后时,没有人能无视那份恐惧,前后夹击下,那些还没来得及撤退的上等奴隶们,或推或挤地摔下城墙,或是在城墙上死在城邦军团的屠刀下。 半小时后,王都南面的防御力量基本被肃清,除去南面的城门外,王都的东边和西边的城门都被他们接手,尽管遇到一定的抵抗,但在城邦军团的骑兵与步兵齐下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坚持。 王都陷入一派混乱中,随处可见奴隶们蜂拥地逃出大街,又被两边的士兵逼回家中,至于那些贵族们,他们收拾好金银,有几家企图靠着家里的奴仆强闯出城,全被拦在城门外。 阿卜杜勒领着士卒轻易地击溃他们,抓住了那些贵族,将他们的脑袋一个个砍掉。 “别杀我、别杀我,先生别杀我!”贵妇被压到士卒们前,惊恐得痛哭流涕,“我没对你们挥过武器,是那些奴隶干的,不是我!” “别碰我女儿,别碰她!”白发苍苍,绣满金丝的老贵族吼道,哭泣道:“求求你们,放了她,这些东西全是你们的了...” 阿卜杜勒冷漠地扫视他们,心中陡然炸起暴戾。 “为什么你要怕没了女儿呢”他平静地问道,满是茧子的手慢慢抽出刀,“你们怎么不怕我们没了兄弟姐妹” 阿卜杜勒很冷静叫人蒙住老贵族的眼,这是他最大的宽容。 接着,哗地一声,那贵妇的脑袋摔在地上,瞪大着惊恐的眼睛。 阿卜杜勒连血都没擦,将老贵族的头也快手快脚地切了下来。 在这样恐怖的威慑下,王都内再也没有人敢强闯城门逃出,无论贵族还是奴隶,都安安分分地躲在家中,惊慌地等候。 城邦军团稍作休整,便在科尔文的指挥下将营地迁了进来,他们还没来得及仔细清点伤亡。 男人提着长剑,卡塞尔站在身边,后者道:“这是我第一次来王都。” “那你第一次来就能把它占了。”男人笑道,随后问道:“三个城门都封锁好了吗” “基本封锁好了,除了一开始逃掉的人,没有人再逃出去了。”卡塞尔说着,他的目光落到王都的北边,那里有微隆的山丘,一座恢宏高大的王宫攀附其上,两座高大的英雄雕像立在王宫的大楼梯前。 “他们应该退到王宫去了,我说,背叛者麦伦就在里面,还有安德里王。”卡塞尔说道,他举目远眺着这王都,那远方高耸的巨塔,及时染上战火,这座都城依旧辉煌无比。 “嘿,农头,你说安德里王算暴君吗我听说,他好几次提拔奴隶们,力排众议授予不少上等奴隶们贵族身份,连在奴隶中也有口皆碑,他真的是暴君”卡塞尔问道。 他转过脸,却碰见男人凌厉的眼神。 “农头,我只是说说。”卡塞尔的语气不免弱了。 “卡塞尔,他是,没有一个国王不是。”男人没有看他,死死盯向那座塔,“无论他做过多少好事,提拔过多少奴隶,为多少奴隶流过眼泪,这改变不了他国王的身份,改变不了一座座压迫人建起来的雕像。我们得处死他,必须处死他,他的血不干净,我们的血才干净!” 说完,男人翻身上了战马,拉着缰绳,道:“带上老兵和精锐们,我们组织人手攻上王宫,不能拖下去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重遇丽贝卡 眼前的胜利若不及时把握,将转瞬即逝。 虽说城邦军团已经大抵封锁了主要的街道,看管住了各处的奴隶们,男人依旧不免担心安德里王趁乱潜逃出王都。 简单的战后祷告后,男人调度起了城邦军团的士兵们,留下部分人看守城门。 那些精锐与老兵们,谨慎地在前面开道,高个子凯克和卡塞尔跟在男人身后,他们即将带人包围王宫,彻底将这种王都征服,将国王处死。 男人扫视着这熟悉的街景,街道上奴隶与贵族们四处逃窜,留下混乱的残骸。 眼前的路越走越熟悉,男人兀然看见城外的巨塔越来越近,再低下头,他们离市场很近了,就是自己当初偷面包的市场。 男人下意识地往街道的左右望去,很快,随着队伍的前进,他一眼就看见了熟悉的奴隶窟。 一个老妇人,她站在奴隶窟门口,招呼着一个接一个的奴隶们进去避难。 男人的视力很好,他一下就看清那老妇人的容貌。 丽贝卡。 她已经很老了,腰背都弯下来,满脸皱纹,她穿着粗布麻衣,指挥着奴隶们躲起来。 不知是不是命运的安排,丽贝卡抬起头,她与男人对视。 尽管时光荏苒,磨去了许多记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当年那个被老菲格照顾,在自己这识字的男孩。 他长大了,威风凛凛地骑在战马上,身上的盔甲布满刀痕,隆起的黝黑络腮胡,眼眶深邃,双手有力地攥紧缰绳。 主啊,这时间的飞逝真是不留情面。 十多年过去,他的变化如此之大,简直换了个模样。 丽贝卡还是通过那双眼睛认出了他,那双善良的眼睛。 重新看见故人,男人心脏蹦蹦地跳,转动缰绳,他和身边的同伴说了句:“我过去一下,你们不要停。” 接着,男人便驱使着马来到奴隶窟前,那些躲藏在里头观察的奴隶们,见自己靠近,害怕得缩回了好奇的脑袋。 “是你真的是你”丽贝卡一时想不起男人的名字,半响后,后知后觉地记起他没有名字。 “丽贝卡...”男人呢喃道,“谢谢你教我识字。” “你回来了你为什么回来,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好大动静。”丽贝卡颤着声说道,难掩激动。 “我为解放整个民族而回来。”说完,男人拧了拧马头,“抱歉,丽贝卡,我不能在这耽搁,祝你安好,之后再叙旧吧。” 丽贝卡听到后,点了点头,和蔼道:“去你该去的地方吧,之后再回来找我这老太太也不迟。” 简单地交流后,久别的两个故人又要分别了,男人感慨良多,却又不得不收起来。 他牵着缰绳,回到队伍之中,凝望起远方攀附山势的王宫。 命运就在那里。 ................ 富丽堂皇的王宫内。 宫宇中仿佛凝结浓重的惨雾,安德里王拖着臃肿的躯体,面色惨淡地坐在御座上,手中握紧权杖,额头上的镶满宝石的王冠比任何时候都戴得端正。 安德里王不可置信地瞪大瞳孔,扫视每一个惊慌失措的朝臣,以及躲进王宫避难的贵族们。 “怎么、怎么,那群叛贼怎么打入王都了!怎么能打入王都里来!”安德里王扯住嗓子,喉结滚动,大声斥骂着朝堂众人,“一群无能的饭桶,你让你们家族的血脉蒙羞,你们的德行根本配不上这高贵的血!” “陛下,他们只是一时占据城门,我们只要重新整备好,这些叛贼就会一触即溃。”禁卫军队长跪在地上,慌张地说道。 “占据了城门把本王围困在王宫里,吓得这些饭桶们瑟瑟发抖,这叫占据城门!”安德里王怒骂道。 几个承受能力弱的贵族,见到国王如此盛怒姿态,吓得跌倒在地。 见到这群贵族如此孱弱,安德里王提起全身的火气,从他们的祖先开始,将这群朝臣和来王宫避难的贵族们骂得狗血淋头,唾沫飞溅,足足三刻钟后,才因气息不畅,咳嗽着停下。 发泄完后,安德里王稍稍回过神,面向身旁瑟瑟发抖的长子道:“加洛,叫他们,那群叛贼们过来,卸去刀兵,在宫殿里觐见我,你是要继我位的,你该提起勇气,叫他们来觐见我,我将敕封他们爵位,送他们回到封地。” 长子呆楞住了,这位公爵兼王子怎么也不敢如此行事,也不曾想到父亲如此有魄力,说不出一句话。 “你也是个废物,该死的东西!”安德里王见长子久久未有回应,暴跳如雷,刚骂完,又变了脸色,哭嚎道:“你逃吧,叫人带你逃吧,出了这座城,以后必要夺回来!” 怯懦的长子唯唯诺诺地点点头。 厅堂里的贵族们见此,接连露出哀求的神色。 “陛下,让我们去护卫公爵大人吧。” “陛下,请让我们跟着公爵大人。” “我儿子,他是公爵的玩伴,带上他吧。” “公爵殿下,请让我们跟你一起逃吧。” 面对这群恐慌的贵族们的哀求,安德里王不仅充耳不闻,待此起彼伏的哀求声稍微歇下,他再度皱起怒容,像愤怒的狮子,再度辱骂这群贵族。 贵族们被骂得双手双足都在打颤,跪到大厅的羊毛地毯上。 安德里王斥骂完了,坐稳在御座上,朝御座前的诸人喊道:“麦伦,麦伦!只有他可以信任,你们这群废物唤他过来。” 禁卫队长赶忙起身离开宫殿,他逃着出了大门。 过了不久,身披盔甲的麦伦急匆匆地踏上不知多少级的阶梯,走进这富丽堂皇的王宫内。 “麦伦,你组织人手带着他,我的儿子逃出去。”见麦伦到来,安德里王指着长子道,“你原是叛贼与奴隶,蒙受我的恩赐才有如今的伯爵身份,现在,我把我的一处公爵封地给你,以后你就是王国的公爵。” 麦伦点点头,他的脸色凝重而惨淡,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他实在没有想到,执政官从那场埋伏中活了下来,当他得知执政官失踪一个月的消息后,便断定那个没有名字的男人不知死在了何处。 只是不曾想,命运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国王陛下,”麦伦单膝跪下,没有感谢安德里王的赏赐,而是问道:“那你该怎么办” 安德里王此时端坐御座,高高在上。 这个垂暮的王者说道:“我是王,只能死在王座上。” 第一百二十四章 长子出逃 “殿下,跟我来吧。”麦伦领着王国的继承人,安德里王的长子,往王宫的另一头而去。 “麦伦,你要带我去哪”长子疑惑不解,他照着麦伦的话跟了上去。 走了将近三刻钟,长子发觉麦伦离王宫的中心愈来愈远,而且没有停步的打算。 麦伦眼下是禁卫军的总指挥,同时在安德里王的临时授意下,将国王的私奴们武装起来,用来加强王宫防守。 此刻,麦伦却带着他往远离王都的方向而去。 “麦伦,你究竟要去哪,已经够远了。”长子原以为麦伦是要带他去见一批护卫,将自己送出王都。 麦伦回过头,他鹰一样地眼神扫得长子发怵。 “殿下,你以往是怎么称呼其他贵族的,现在就该怎么称呼我。”麦伦的语气冷冽,抱着威胁,“我现在的爵位是公爵,你也只是个公爵。” 长子倏地被这锋芒毕露的话吓得惊起冷汗,他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安危全系于这新晋贵族一人之上。 “麦、麦伦公爵。”长子慌乱道。 麦伦别过头,用眼角余光盯他,“不用说话,安静跟我来。” 长子忐忑地点点头。 他们来过王宫的宽阔花园,列位奴隶英雄的大理石雕像安置在喷泉上,他们托举着中心的巨盆,那里盛着的是国王雕像,身披丝绸王袍,头顶王冠,左手权杖,右手长剑。 麦伦走到雕像前,一脚踏入喷泉里。 长子看着麦伦将一只手放到雕像上,然后围着国王雕像旋转,按照三、一、四、六的顺序触碰托举国王雕像的奴隶英雄。 而后,长子瞪大了眼睛,在他惊诧的目光下,列位奴隶英雄们的手纷纷与国王雕像分开,后者缓缓退后,不知哪里的孔洞被打开,喷泉的水下沉,直至干涸,里面露出一条暗道。 “这、这是”长子惊诧不已,他在此生活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这里有暗道。 “这是以备不时之需的密道,是陛下告诉我的。”麦伦顿了顿,说道:“走吧,殿下,我们到你的封地去。” 说完,麦伦取出两身连帽披风,丢到长子的手上,自己则快速披挂到身上。 “到我的封地去,‘我们’麦伦公爵,你不是要防守王宫吗!”长子声带颤抖,“我父亲给你下过命令,要你把守王宫!” 麦伦狠狠地盯了他一眼,长子立刻吓得噤声。 “记住,只有我活着,你才会活着,殿下。”麦伦面容拧出恐怖的神色,上前抓住长子的肩膀,将他猛地往暗道里一推,“滚进去吧,我在出口准备了一队骑兵,足够护卫我们逃出去了。” 长子跌了个踉跄,好不容易扶着墙壁站稳脚跟。 “你父亲死后,一到封地,我们就为你加冕,这地狱还有无数贵族,有国王的名头在,我能号召起一批接一批的军团。” 长子发着颤,从声音里听出不尽的贪婪。 ........................... 城邦军团的精锐们终于闯到王宫前,期间偶尔有忠于国王的上等奴隶们拿着刀剑自暗中冲出,稍稍引起了麻烦和骚乱,但这阻挡不了他们的脚步,这一千多人轻易地解决了他们,把这些人的尸首抛到街头,让其慢慢消散。 王宫前的大阶梯上,立起了一道道栅栏,由那最顶端的禁卫军队长一声令下,上百只羽箭飞窜而下,由高往低,在这狭窄的路段出口,颇有威慑。 “举盾!”凯克高呼,率先将盾牌顶起。 城邦军团士卒们眼见箭矢飞来,也立即反应过来,听从命令将盾牌瞬息间举起。 男人和卡塞尔翻身跳下战马,王宫的地形让战马没有可用之处,主要还是步战。当然,他们也带了些骑兵,那是为了追击敌人用的。 尽管凯克喊得及时,但仍然避免不了有些人反应不及,被箭矢击中,幸运的便仅仅落在甲胄上,不幸的便被箭矢刺穿脸庞。 那几个受伤的士卒挎倒地上,被身边的人拖到后面。 “推进过去。”凯克喊道。 于是,士卒们挺着盾牌,迎着王都的大阶梯上,一根接一根的羽箭飞矢,由着它们扎到筝型盾上。 他们有条不紊地推进上去,没有再度出现慌乱,反而是禁卫军队长不得不将前面的弓箭手唤回来,眼睁睁地看着城邦军团推倒一个接一个的栅栏。 随着弓箭手们的步步后退,禁卫军们的士气逐渐衰弱,倒是城邦军团们,在步步紧逼间士气高涨。 待步兵们行进到一定距离,禁卫军队长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再一次大声下令。 一时间,在大阶梯拐角或是高大廊柱后躲藏的弩手们刹时探了出来,一具具强劲的十字弩从刁钻的角度,将弓矢激窜而出。 饶是这些饱经战斗的老兵精锐们,这短短的时间里,也无法及时反应过来,他们慌忙举盾,抵达从各个角度飞过来的箭矢,城邦军团出现了一瞬息的混乱。 高个子凯克的背后中了一箭,扎在头盔上,十字弩近距离下的冲击力是极为可观的,健壮无比的他一时眩晕。 “冲上去,冲锋,保护国王!”那禁卫军队长莽足气喊道。 他身后的禁卫军与上等奴隶们,昂天战吼了一声,自高向低冲杀下来。 “重整队形,重整队形,别乱!”男人这时及时接过指挥,“国王就在里面,胜利就在里面!” 听到执政官的命令,本来受慌乱打击的城邦军团士气高涨,重整旗鼓,前排的步兵不顾飞矢,勇毅地将盾牌顶在前面。 即便坚守王宫的禁卫军们,绝大多数都有必死的觉悟,由此迸发出强韧的力量,然而,这不过是强弩之末。 在禁卫军们有序且无畏地推进下,上千人从王宫的大阶梯挤到狭窄路口,竟给人种密密麻麻看不清尽头的感觉,这些刚刚攻占王都的公民们,自然不可能将胜利拱手相让。 那一个个冲杀过来的禁卫军们,如同堵到矛尖的野狼,看似凶狠无比,实则接二连三地,被刺穿喉咙,夺取生命。 第一百二十五章 麦伦在哪(改了个书名) 攻占王宫的过程比预想中艰难,但他们终究顺利攻下了。 首先是王宫庞大且复杂,攀附山势而建,有数座王家花苑与各类殿宇,各类房间成百上千座,随时都有隐藏的奴隶或禁卫军拔刀相向,不知多少人中了其中暗藏的飞箭。 一支箭羽划过男人的耳畔,他急忙低下头,提起盾牌,身后又有一支箭矢窜到他身上,砸穿了残破的盔甲,卡在连环的锁甲里头。 稍微的慌张后,男人身边的近卫即刻顶着盾牌上前,去将那潜藏的敌人揪出,乱刀砍死在地上。 这一带很快就被肃清了,他们伏出了一定的伤亡。 高个凯克从某个房间里,拖扯着一个年老阉仆过来。 “那是谁凯克。”男人问道。 “执政官,他是这王宫的仆人,说自己在这活了很多年。他求我们别杀他。”凯克回道。 “是么”男人闻言立即走了过去,上下打量这瑟瑟发抖的年老阉仆。 年老阉仆的衣衫华贵精致,比一般贵族的质地要好,他双手攥起,尖细地恳求道:“您是他们的首领吧,求求你们饶过我,我知道去大厅的路,陛下就在那。” 阉仆的声音和老奶奶一样。 “这里离大厅还有多远”男人直截问道。 “不远,走两个花园就到了,我可以带你们去。”年老阉仆激动说道。 男人思索片刻,旋即朝凯克道:“你组织三队步兵跟他过去,等人回报后,我们再跟着过去。” 凯克点点头,王宫里埋伏层出不穷,他能理解男人的谨慎。 年老阉仆这时跪到地上,乞求道:“大人,我得求您一个保证,事后不杀我,不让我掉脑袋。” “我跟你保证,快带我们的人过去吧。”男人回答得干脆利落,不愿浪费时间。 年老阉仆连连点头,凯克大声调来了三队步兵,对他们一阵吩咐,这一百多人押着这个年老阉仆走了。 男人蹲坐到角落里,心情不免急躁。 在还没处死国王前,男人绝不会认为他们胜利了,城邦军团连夜向王都行军,攻克王都,目的就是为了国王,攻陷没有国王的王都和攻陷一般城市并无区别,只要国王还在,他就能源源不断地号召那些贵族们组建各自的军团,前来剿灭艾兰必因城邦国,而且进攻将一次比一次更猛烈。 而处死国王,整个王国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必会陷入极大的混乱之中,那些离心离德的贵族们最多组建松散的联合,日长夜久,将陷入勾心斗角、互相攻伐的局面。 届时,艾兰必因城邦国不仅能存续下来,更能得以迅速扩张,将贵族们一次又一次地击溃。 男人一边烦躁着,一边耐心等待。 过了不久,凯克急匆匆地走了回来。 “怎么样,凯克。”男人站起身来问道。 “执政官,那边的人遇到了一点埋伏,但只有两个人受了轻伤,一个人重伤,”凯克顿了顿,兴奋道:“那阉仆没骗我们,那里确实是大厅,安德里王就在里面。” 男人立即抬起脚步,边走边道:“跟我过去吧凯克,那边的人肃清了周围了吗” “正在肃清,不过整座王宫的防守应该完全被我们清除了。”凯克跟了上去,说道。 于是,两人留下些许士卒驻防后,抓紧时间跟着传信的士兵前往安德里王所在的大厅。 沿路途经两座美轮美奂的花园,随处可见有城邦军团的士兵驻扎,整座王宫几乎每寸角落都被他们控制了,男人稍稍安了下心。 而后,他们走入一段花岗岩铺就的镜廊,天花板与墙壁都绘满了彩画和国王公爵们的肖像画,构图精致,色彩艳丽。 镜廊大约百米长,男人走得很快,甚至超过了带路的传信士兵,他有些按捺不住激动。 终于,等他们走出镜廊后,来到铺满大理石的广场,国王的雕像立在正中心的位置。 往上看去,一段大长阶梯后,坐落着一间乳白色的华美宫厅。 男人听在那里,深吸一口气。 “我们上去吧,凯克。”男人说道。 凯克点了点头,他攥紧拳头,咧嘴笑道:“我还想叫卡塞尔、科尔文还有阿卜杜勒他们过来,一起来看那国王吓得屁滚尿流。” 男人摇头笑道:“之后会看见的。” 他们踏上了大厅的阶梯,大厅的门口已经由城邦军团的步兵们把手,两扇乳白的大门被推开了,露出里头宽敞的殿宇。 宫殿里,一众贵族们匍匐哭泣着,忽然察觉有人进来,目光纷纷投向门外,盯着进门的男人。 男人仰起头,看见安德里王披着黑貂尾加冕礼服,身上的王袍色泽光滑,王冠稳当地戴在头顶,左手紧握权杖,右手放在王座的扶手上。 与一众惊慌失措的贵族们不同。 安德里王的面容如山岳般威严,臃肿的躯体上,一双肃穆的眼睛盯着男人,眼神不是在面对叛臣或逆贼的仇视,而是在斥责自己的臣民,何以胆敢如此冒犯王威。 见男人走了进大厅,双足踏在觐见红毯上,安德里王的身体前倾,双唇微张,正打算开口。 只听男人冷淡道:“把那人拖下来吧。” 安德里王呆愣住了。 随着男人的话语落下,高个子凯克带着两位看管大厅的士兵,脚步迅速地踏到王座前的小台阶上。 安德里王柱动权杖,企图威慑这些无礼之徒,破口大骂道:“你们就是这样对你们的国王的吗!” 身后的士兵被惊得有些发颤,凯克却没有反应,他粗暴而强硬地抓住安德里王的肩膀,近乎摔地一样,将安德里王拖下王座。 贵族们见国王遭如此无礼对待,摔倒地板上的样子又如此落魄,他们连声哀嚎。 “安静。”男人冷冷说道。 贵族们一下被吓得噤声。 安德里王奋力地双手撑住地面,企图站起身来。 男人走到国王面前,一脚把王冠和权杖踢开。 执政官蹲下身,揪住国王的头发,一巴掌扇到那丰润的脸颊上。 安德里王被疼痛给惊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男人,耻辱与愤怒顺着血管涌上,他竟敢如此对待国王。 他原本设想在王座前展开一场足以名留史册的辩论,事已至此,他已接受自己的悲惨命运,只求在史诗或典籍中,留下一位国王应有的颜面。 安德里王却不曾想到,这男人如此粗暴地,将自己的颜面撕碎,将他所有的尊严当着不知多少人的面,彻底击垮。 “我对你没什么好说的。”男人盯着他,狠狠道:“麦伦在哪!还有你的儿子在哪!” 安德里王不知道,从一开始,他们之间就没有辩论的可能。 第一百二十六章 等待 男人没有在大厅里看见麦伦和安德里王的长子。 前者是背叛了整个艾兰必因城邦国的人,后者则是王位唯一的合法继承人。 男人一开始的打算是处死安德里王,然后将安德里王的长子带回城邦国进行公审,逼迫其签署退位协议,从法律上废除王位。 再不济也要将安德里王与其长子一并处死,保证王国没有合法继承人。 然而眼下大厅内只有安德里王,并不见国王长子的身影。 “你找我儿子,”安德里王嘶着声道,“你想要这王冠!我告诉你,绝无可能!” “我对你的王冠没兴趣。” 男人将安德里王扔下,起身看向凯克。 “逼问这里的贵族,不肯回答就摘掉他的手。”男人如此说道。 凯克对这等残忍的事向来不感兴趣,但眼下并没有别的办法,道:“或许你该找阿卜杜勒,不过我现在愿意代劳。” 男人点点头,看着凯克走向那些害怕得发颤的贵族们,开始逼问。 两位士卒把国王死死按压在地上,一个按着脑袋和手臂,另一个按住双腿,让安德里王以脸贴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们一边按着,一边不禁打量国王掉地上的王冠、攥死在手里的权杖和加冕礼服。 呀,多么华贵,眼下又多么狼狈。 两人有些难以置信,那雕像基座上的安德里王,就这样被自己压在这里,他没长四只手或两个头吗他的权杖不会迸出闪电吗他没有他的主来眷顾他吗 那样的话,国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两个士兵这样想。 另一边,凯克走到发抖的贵族们面前。 眼前的是一家子,为首最年老的伯爵,直勾勾地盯着凯克,他身边是妻子和儿子,扑一旁的廊柱下,不敢直视这投下巨大阴影的高个子凯克。 “都听到了吗”凯克揪住伯爵,狠声道:“告诉我,麦伦和王子去哪了” 伯爵的神色慌张,没见到凯克进一步动作后,反而投出贵族的眼神。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会说。” “不知道还是不说”凯克淡淡问道。 伯爵咬咬牙,笃定眼前这奴隶身份的人不敢对自己动手,开口道:“我忠于国王陛下。” 凯克听到后,不再多说,一把将伯爵的脑袋按到地上。 旁边的母子一阵惊呼,扑了过来,却被凯克一脚踢开。 “你们上来把这位伯爵按住。”凯克朝旁边的士兵命令道,特意在“伯爵”上加了重音。 看管大厅的士兵很快上前,尽全力地把不停挣扎的伯爵按压住。 凯克拔出腰间的弯刀,对准手腕。 伯爵瞪大眼睛,浑身都在颤抖,拼命想收回手,却被死死按住。 一声惨然的痛嚎后。 咔的一声,手起刀落,一只血淋淋的断手被丢到大厅中央。 “我还是第一次见贵族砍手,而不是奴隶。”凯克站起身,无不讽刺地朝那些贵族们说道。 当真砍掉一个贵族的手后,炸起连连的哀嚎和惊呼,贵族们拼了命地往墙角缩去,别过脸,不敢直视这惨状。 很快,凯克走到另一位贵族面前。 那贵族毫不犹豫地,当即跪倒在凯克面前,痛哭流涕地将大厅发生的事尽数倾诉而出,从头到尾,包括国王怒骂群臣,麦伦被国王册封公爵身份,被命令护卫王子逃跑...... “执政官,那公爵王子逃了,给麦伦带走了。”凯克连忙走过来说道。 “带走了...看来麦伦也跟他一起走了他们走去哪了出城了”男人接连说出疑惑。 说完,男人陷入更深的疑惑。 如果出城了,眼下各个城门都被城邦军团把手,自己只带了一千多人攻克王宫,余下的五千多人里,又有一千人看管住各大街道,其余的看守城门。 这种情况下,若果真强闯城门而出,肯定会有人过来回报,麦伦和王子是怎么逃出去而不被发现的。 就在男人思考时,那个带路的年老阉仆小跑到男人面前。 “大人,我想到王子往哪里逃了,我知道一条密道!”阉仆语气迅速又小心翼翼,不时扫视被压到地上的安德里王,“那条密道在大厅后面的花园里,能直接通到城外。” “通到城外”男人问道。 接着,他看到被士兵压在地上的安德里王剧烈挣扎起来。 安德里王猛地抬起头,恶狠狠的眼神投向阉仆。 安德里王的脑袋很快又被人压了下去。 “不用害怕,你继续说。”男人平静道。 阉仆咽了口唾沫,点点头:“那是百年前建下的,能直接通到巨塔的方向,目的是为了让国王能随时过去监督,我曾见过,很窄,只能容一个人。” “那个密道在哪,赶快带我去。”男人道。 年老阉仆殷勤地点头,作出请的手势。 凯克这时上前道:“执政官,我跟他去看,你还是赶快派人出城去追,只能容一个人的话,没法带马进去。他们离开有一段时间了。” 话语落入耳中,男人点点头道:“说的不错,我现在就带人去追,你叫人看好这里。” “你亲自去”凯克诧异道。 “嗯,现在就去,不能拖了。”男人边说边走出大厅,“我要亲自完成我的约。” 凯克没有阻止,他说道:“好,我立即去叫骑兵来。” “尽量快,有一队就行。”男人拢紧身上残破的罩袍,指尖轻轻触碰了腰间的烛台。 凯克立即派人去传信。 男人则跟着几位士卒从大厅外走出,穿过镜廊和花园,来到王宫外。 没过多久,王宫的大阶梯外,聚起三十二人的骑兵,他们牵着战马,抱紧骑矛,腰佩弯刀,等候下一步的命令。 男人点点头,走过去,翻身骑上战马,举起手朝他们下令:“我们出城,尽快追上王子和背叛者麦伦。” 骑兵们当即纷纷上马,在队长的带领下齐声战吼。 男人和骑兵们打着战马上的缰绳,马蹄踏起,往远处那座乳白色巨塔奔去。 他们离去的大道上的砂石滚滚,溅起烟尘。 透过烟尘,神目睹他们远去。 今在、昔在、以后永在的神,自烛光燃起之时,便以了然男人的命运。 此时此刻,男人的命运即将迎来终结,在那之后,余下的时间,不过是生命消逝前的轻声叹息。 他接过老菲格的烛台时。 死亡从一开始就走向了他。 神默默地望着男人离去的大道。 他的身影渐行渐远。 “老菲格,”神轻轻道,不知看向何处,也不知对谁说,“你在等着他吗” 良久,祂的四周一片静谧。 神静静等待着。 身后有缕缕微风拂过,抚平了路上的砂石。 “嗯。” 轻声的应答,除了神以外,没人能听到。 失去双眼的老乞丐,嗓音苍老而温和,手里捧着烛光,“主啊,我等着他一起,去到斩断枷锁的地方,去到点燃万千烛光的地方。” 第一百二十七章 追逐 三十多匹战马,载着身负盔甲的骑兵们,奔腾地出城。 一路扬起风沙,男人抬头便看见那座乳白色的巨塔,高大恢宏,往着覆盖地幔的天空而去。 骑兵们都身着轻便皮甲罩袍和特帽盔,骑矛夹在腋下,双手握紧缰绳,这是战马们能良好负担的重量。 他们跨过山隘,自高坡下飞掠而过,男人要求他们拿出接近冲锋的速度,旗手高高竖着艾兰必因城邦旗,飘荡的旗帜紧紧跟在男人身后,指引着后来者们方向。 这座传说中能通往人间的巨塔,是建在山丘上的。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能在白色的塔上看到密密麻麻的黑点与棕色的线,隐没在淡薄的云雾中。 男人知道,黑点是建塔的上等奴隶们,棕色的线是一根根架在巨塔上的脚手架。 推倒它,推倒那座压迫所有人的塔! 男人离它愈来愈近,这种念头在心中就越来越强烈,他握住战马的双手颤抖,不能自已。 他们急速骑着马,冒着阴霾下沉的天穹,向前追击着。 “执政官,我刚刚看见了马蹄印!”身后举着城邦旗帜的骑手叫道。 “往哪里”男人没有停下战马的脚步。 “塔那边,几乎正对着!”骑手答道。 男人拉扯缰绳,稍微调整了方向,正对着乳白的巨塔而去。 他们面向着巨塔的北边,顺着铺了五层各类砂石的大道,两侧有小路交错的泥地和灌木丛。 远远看着的巨塔便足够宏伟壮观,待他们不断接近后,那种庞然得难以想象的观感一下震撼到所有人。 男人仰起头,迎面看见宽宏的阴影。 两侧是山隘与稍高的缓坡,他们走着爬向山丘的大路。 忽地,男人预感到了什么,巨塔的阴影里好似有死亡潜藏! “冲锋!冲锋!冲过这里!” 然而,预感来得为时过晚了。 山隘两侧,陡坡之上,如受惊的鸟儿般,一支支木弓探了出来,那些上等奴隶们,光着臂膀,没穿盔甲,排排箭矢射出,破着风而来。 哐当的响声装在盔甲上,男人身下的战马因刺痛而悲鸣,几根箭矢中在它大腿上,它垂下头,莽足劲往前一冲。 其余的骑兵也是这样冲出了密麻的箭矢,他们条件反射的俯下身子,由此躲避箭矢,少部分箭矢刺穿他们的皮甲与战马的血肉,引起人马齐齐悲鸣。 “上去,他们没有盔甲!” 男人将遮面盔扣下,扯着缰绳,抽出长剑,领着众人往缓坡上冲锋。 这些都是临时从箭塔的劳工里征召的上等奴隶,还没来得及穿戴盔甲,最前头的奴隶被来势汹汹的战马吓倒,紧接着,马背上的男人将长剑下劈。 哗啦地,血液从那奴隶的脖颈喷出。 其余骑兵见执政官勇猛冲锋在前,左手夹住骑矛,右手拔出弯刀,涌上两侧缓坡,砍瓜切菜般,将一个个奴隶兵的血肉划开。 仅仅三刻钟,那些把弓的上等奴隶们便死的死,逃的逃。 可战斗还未结束。 男人忽地听见连续的马蹄声于山隘外的平野上踏响。 “列阵,列阵!” 粗略地判断多少人后,男人喊道。 说完这话,男人用马刺蹬了坐骑一脚,战马吃痛下,急忙跑下缓坡。 其余三十二位骑兵纷纷跟上。 身负箭伤的战马们鸣叫一声,它们随着骑手的控制,下了缓坡,小跑地跟在男人身后。 一跑出方才的山隘,男人迎面看到几十个骑着驮马的上等奴隶们或步行的上等奴隶,拿着各色的武器,从左右两侧而来,他们没有列队,也无什么规矩,只是奋力地往他们冲杀过去,只为拖延住他们的脚步。 在身影与身影的裂隙间,男人看见远处两个身披黑兜袍的身影,往着上等奴隶们的背后逃去。 “该死,不能让他们逃了。”男人旋即举起长剑下令,“整队,列阵,我们准备冲锋!” 接着,男人回头点选六位骑兵,道:“你们几个,不能陷入缠斗,跟着我来。” 骑兵们接过命令,带头的队长也没有多说,只是表示,他们会尽快追上来。 而后一声令下,骑兵们纷纷举起骑矛,列出楔形阵,在战吼下,朝驮马上的上等奴隶们冲锋。 马蹄踏响平野,战马们俯下覆盔甲的脑袋在小跑后冲锋,三十多根骑矛抬起,矛尖泛着冷冽的反光。 上等奴隶们身下的驮马如何能跟战马比,在战马们发出野兽般嘶鸣时,那些未经历过战事,仅是日复一日托运石块的驮马们,吓得激发了原始本能,四蹄打颤,几匹驮马甚至不顾主人的操纵,逆着缰绳往身后逃去,速度飞快。 剩余的驮马们在战马的冲锋前,勒紧了马蹄,害怕地俯下脑袋,从一开始的冲锋变成小跑。 那一个个骑兵,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近,直到最后,猛然加速,冲到上等奴隶们的脸上。 而后,驮马们的马尾,与骑兵们的马头交错而过,骑兵们大喝一声,全身力气灌注的骑矛赫然断裂,身后是被刺穿的敌人。 人马哄叫。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平野上炸开了锅,胆小的纷纷逃窜,抛下武器,如离散的羊群般狂奔。 男人此时抓紧机会,与刚才挑选的六位骑兵,趁此越过了这群上等奴隶们,离开了战场,蹬起马刺,径直往着麦伦与王子逃跑的方向而去。 转瞬间,他们跃出了山隘,奔驰的马背上,几人先后排列,他们的战马受了箭伤,由此也激出这些畜生的全部潜能。 最后,当他们跨过一座山丘,男人终于再度看见两个身着黑兜袍的身影。 他们身旁跟着八位骑兵,急速地往远方逃窜,马不停蹄。 为首的麦伦有所预感地回过头,恰好和男人的视线撞上。 遮面盔的裂隙里,男人的眼中,怒火在翻腾。 “追上你了,麦伦!” 他一声令下,身边的六位蹬起马刺,直直地朝着麦伦和王子一行人,挺起预备的骑矛,呼啸着,轰然而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追上麦伦 麦伦咬紧牙关,憎恨地看向穷追不舍的男人。 “主啊,你在庇佑他么”麦伦念叨着,触碰腰间淬毒的匕首,旁人不知他说的是哪位主,“我愿以他所能给的百倍奉献于你,我的主。” 主在上。 如果不处理掉穷追不舍的男人和他的几位骑兵,以麦伦和长子的速度,被追上是迟早的事,而且是毫无回击之力的,从身后被骑矛贯穿。 只见他勒紧缰绳,拧转马头,麦伦朗声道:“甩不开了,转身列阵!他们只有七个人!” 那几名身负轻甲的上等奴隶听命,接连调转马头,麦伦身边的长子识时务地躲到上等奴隶们的后面,接过奴隶手里的旗帜,手中抱着一把十字弩。 麦伦提起骑矛,蹬起马刺,将战马刺得生疼,怒吼道:“冲锋,在神明的护佑下!” 随后,他一马当先,领着上等奴隶们冲过去。 男人察觉到麦伦的反应,立即大喊调整整形。 身边的骑兵们斗志昂扬,极为有序地横列开来,随着男人下令,他们驱赶起战马小跑十米后,迅速进入冲锋状态。 双方的骑矛几乎同时放平,悍不畏死地往对方轰击。 一百五十米... 一百米... 双方的距离以狂风一样的速度拉近着,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 七十米... 三十米... 待还剩最后十米之际。 男人拉起缰绳,猛踩马刺,战马怒鸣起来,争前跃半步,强壮地后腿蹬高,接近于跳跃的姿态。 男人将矛尖微微朝下,猛地伸出,对准上等奴隶的喉头,后者也伸出骑矛。 骑矛发出沉闷的重响,顷刻断裂,而后那上等奴隶被冲撞过来的骑矛堵住了整个喉咙,一只手还拉紧缰绳,整个人失重一样向后倒去,他身下的马匹被巨响与血腥惊到,刹时肉蹄不稳,连人带马地重摔在地。 上等奴隶死前伸出的骑矛刺到了男人的左肩上,轰然的巨痛震麻半边的身体,拉紧缰绳,男人挺了过来,左边的罩衣和锁子甲碎得到处都是,穿出了大洞。 男人由着战马冲出一小段距离后,即刻将它拉回,拔出长剑,转过马身。 这一轮冲锋下去,麦伦身边的八位上等奴隶伤毙了四位,而自己这边也不算太好,两位牺牲在马背上,剩下一位摔下战马,受了重伤。 “拔刀,那个披黑衣服的,杀掉他!”近距离下,本就没有长矛发挥的空间,加上他们已经没有备用的骑矛,男人下令所有人拔出弯刀。 麦伦也在此时将马头拉回,愤声下达了近乎同样的命令。 于是,两拨人不约而同地拔出武器,蹬起马刺朝对方而去。 男人盯上麦伦,调整马头的方向,后者也在朝向自己,挥起手中的弯刀。 男人将长剑放平,斜斜往未被盔甲保护的喉咙一刺,爆裂的声音再度响起,麦伦及时缩下了脖子,剑锋打在头盔上,硬生生地牵扯整个覆面下凹。 而麦伦挥过来的弯刀,横扫过来,将男人右部的肩甲砍掉,骨头几乎痛得开裂。 男人双肩都在剧痛,赶忙驱马跑远,麦伦紧紧地追着他。 这时,男人忽地拉紧战马的缰绳,战马旋即停住几近冲锋的脚步,一剑往身后要追上的麦伦劈去。 这种动作是极其危险的,若这剑没劈中,或没造成过多的伤害,那么等待男人的将是足以毙命的一击。 危险的同时,这下劈的动作也能将对手打得措手不及,麦伦刚抬起手挥刀想砍后背,却被这一剑惊得猛然收回手,然而已经太迟了。 那势大力沉的一剑,加上麦伦自己马匹冲击力的加持,砍倒了剑柄的五指上,尽管负有链甲,但依旧将他握刀的手,其中的骨头应声震断了。 麦伦狠狠咬住嘴唇,握紧弯刀,不管不顾地往马腿砍去。 男人身下的战马惊叫一声,双肩虚弱的他一下没有坐稳,被这畜生摔下马来。 倒地的男人挣扎着站了起来,其他骑兵在与别的敌人缠斗着,相互砍杀,眼下自己面前只有麦伦。 麦伦驾着马,把弯刀放到左手,又同时夹住缰绳,迂回后直直朝男人冲撞而去。 马蹄声如雷鸣。 男人连滚带爬地飞扑出去,握着剑的手往上一扫,斩在蹄子的薄弱处,将麦伦的战马的后马蹄砍断。 麦伦也摔倒下马,他及时从战马上调整位置,双腿幸运地没被压到马身下,那畜生嘶声痛呼。 男人的右肩稍微缓了过来,左肩依旧麻痹,而麦伦也是相似的处境,左手握紧弯刀,腰间淬毒的匕首晃荡。 战场的哀鸣怒吼不断,麦伦听见多是自己的人在哀嚎,难言的急躁涌了上来,表情狰狞,挥着弯刀冲过来。 男人挥剑砍去,弯刀挡住剑锋,麦伦拿手肘撞去,砸到男人盔甲破裂的左肩。 后退两步,男人差点长剑脱手,怒喊一声,举剑斜刺过去,一把剑带着狂风扎来。 麦伦躲闪不及,长剑径直刺破左胸上方的锁甲,他沉闷地痛呼。 男人拧住眼神,愈战愈勇,右手又挥剑斩下,麦伦后退不及,将身体下倾,半跪而下,抬起弯刀又挡住这次斩击,左手上的震颤却愈来愈大。 男人的左手稍稍缓了过来,勉强握住剑柄,双手持剑,极近的距离下,别起手肘,往麦伦下凹的覆面盔撞去。 头颅忽遭一击,即便有覆面盔保护,但依旧将麦伦打了个晃荡。 就在男人举起剑,准备乘胜追击,奋力砍下去的时候。 一根箭矢,从远处飞来,直直瞄着男人而去,男人躲闪不及,那根箭矢撞进了盔甲破裂的肩膀。 哗。 刺痛涌上大脑,男人咬紧牙关,抬眼看向射箭之人,那正是安德里王的长子,正在慌乱地为十字弩装上箭矢。 男人当机立断,一脚踹到麦伦身上,抢夺了他那把弯刀,莽足力气,甩了出去。 长子的瞳孔睁大,头次亲身经历战事的他毫无经验,竟然呆愣住了,面对那旋转着飞过来的弯刀不管不顾。 唰地一声,弯刀的刀刃砸进长子的血肉,他痛呼一声,摔落下马。 男人赶紧回过头,麦伦不知何时拔出了腰间的匕首,蹬起双腿,飞扑地刺过来。 即使男人反应得很及时,那匕首的尖刃还是洞穿了他的小腿,倒转,搅动,男人闷喝一声,将要失去力气的左手握住剑身,右手抓住剑格,往麦伦的后脑勺猛砸,狠狠地砸! 一下接着一下。 直到麦伦彻底失去力气,滑落地跌在地上,平野的草地满是覆面盔下的鲜血。 第一百二十九章 返回艾兰必因 两日后,他们处死了国王。 就在王都,在中央的大广场上,就是那个国王表彰和册封贵族、上等奴隶的广场。 他们把雕像全砸碎了,将国王当面处死,而安德里王的长子,也在王宫中签署了退位决议。 这场胜利无疑是空前成功的。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中。 男人病倒了。 麦伦临死前的匕首,刺入了他的小腿,当时他便晕死过去,直到醒来时,才被告知自己被骑兵们带回。 而军医不得不同男人宣布一个沉痛的消息。 尽管抢救及时,然而那毒已深入骨髓,艾兰必因城邦国的执政官,至多活不过一个月。 没过多久,男人便发起热病,起初的几天,他还能巡视军营,在主帐里与众人商讨下一次进攻,可之后,那滚烫的额头让他意识到,自己果真走在死亡的路上。 “撤回去,我们必须撤回去,处死了国王,已经算完全成功了。”卡塞尔的话不由分说,“必须把执政官带回去疗养。” 主帐里,男人本想将之驳回,然而,发烧的痛苦冲昏了他的头脑,他微张着嘴,说不出反对的意见。 就这样,城邦军团带着在王都被解放的奴隶们,开始拔营返回艾兰必因。 卡塞尔连派人寄送几封书信,要求城邦国立即准备好一批医术高超的医生。 他们风雨兼程,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返回艾兰必因城邦国。 男人被送到了城邦国的后方。 悉心照料下,热病在几天之后好转了,但男人被匕首刺伤的腿,却日渐发黑、淤青,渐渐坏死,医生们最开始照着医书上的话,以绳子束紧小腿,可依旧阻止不了毒素日益深入,痛得男人每日晕死过去才能入眠。 医生们纷纷束手无策,几日后,有人大胆地提出砍断那条坏死的腿。 这是医书上没有载入的偏方,一提出便被众人驳回。 然而男人深受痛苦折磨,强迫地以执政官的身份下达了命令。 “砍掉这坏死的腿。” “执政官,那可是见都没见过的偏方。”医生诧异而慌张地说道。 “可我得挺过去,再挺一会。”男人的声音不容置疑。 最后,男人的腿被截断了,手术意外的顺利,出血被顺利止住,惊讶得提出建议的医生,在手术过后跪在地上,感谢主的恩典。 只是男人依然隐隐有预感,死亡还是离自己愈来愈近,截断那条腿,不过是拖缓了它的脚步。 术后不可避免地出现了高烧,安静的休养,悉心的照料下,男人凭着意志坚强地挺了过去,每晚不敢让自己彻底昏睡,只敢保持浅眠。 高烧之后,由于受伤的小腿已被截肢的缘故,男人渐渐不再感到那么痛苦,死亡的预感依旧强烈,但男人开始一天比一天清醒了。 这不是好转的倾向,而是生命离世前的回光返照,一种和缓的叹息。 靠着这份清醒,男人安排起后事。 “卡塞尔。”病榻上,男人提起羽毛笔,签署起一份法律条文。 卡塞尔努力止住眼神里的哀伤,他坐在病榻旁。 男人发力地攥住羽毛笔,断断续续地在亚麻纸上落下自己的名字,把它稳当地交到卡塞尔手上。 “从现在起,你就是新的执政官了。”男人说道。 卡塞尔双手接过那张亚麻纸,放到大腿上,握紧一只手,忍不住地按压眼眶。 男人默默地阖上眼睛。 他快要死了。 “卡塞尔,去吧,把这法律条文带给别人宣读。”男人缓缓开口,“让我待一会。” 卡塞尔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默默地收起法律条文。 “主在上,我相信你会康复的。”关门前,卡塞尔说道,别的话,他实在无法说出。 “但愿吧。”男人靠在枕头上道。 知道自己死期将至,男人不觉得恐惧,而是觉得难以言喻的平静,他有生以来从未这样平静过。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病榻前,其余皆是片影,病房摆着盆栽,安静而祥和。 男人睁开眼,转过脸,凝视着落入病房的阳光。 烛台放在他左手侧。 他胸口的野兽虚弱无比,站了起来,紧绷着身体,那是没有药物可以缓解的。 “或许我该出去。”这些天他一直待在病房里。 “不,不是或许。”男人自言自语,“我该出去,一个人走走。” 不知是怎样的心情,或许是想再见一眼艾兰必因城邦国究竟如何了,男人挪过身,将仅剩的一只腿放到地上。 刚一站起,男人便险些摔倒。 “差点忘了自己断了条腿。”男人自嘲地,苦涩笑道。 他把那根烛台拿好,系在腰间,拣起床边那根拐杖,那是仆人们放在这里的,为了方便扶着男人出门走走,晒晒太阳。 这个曾独自穿越荒漠的人,此刻不得不拄起拐杖。 男人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探出眼睛朝走廊四下张望。 就好像小时候偷面包,事先做好观察一样。 走廊上没有人,男人稍稍舒了口气,他一手撑着拐杖,弯下身,蹑手蹑脚地行走。 一路上,男人躲着打扫的仆人们,窜梭在一根根廊柱后,直到他来到杂物房,十分勉强地翻过窗,所幸没有弄出声响。 男人的脚踩到了草地上。 “跟以前东躲xz一样。”男人的口味稍有怀念,他知道自己还未彻底丧去偷东西的天赋。 男人拄着拐杖,一步接一步地离开给他休养的宅邸,往着街道上去。 这里是艾兰必因城邦国的后方,也是他走出沙漠后,来到的市镇。 他曾带着酒馆里,颓丧的士卒们,走上街道游行呐喊。 尽管这记忆并不遥远,可男人还是不禁有些怅然。 这时,教堂响起庄重的钟声,在空中回荡。 好像是追思礼拜,男人回过神,仔细辨别它敲了多少下,发觉到,教堂似在为哪位逝者作追思。 “去酒馆看看吧。”男人轻声道。 他想起那个失去儿子的酒馆老板,以及那些拥簇着自己的士卒们。 男人拄着拐杖,烛台在腰间摇晃。 他就这样走上街道,眼下是午后,所有人都昏昏欲睡的时间,街道上稍有冷清,没多少行人。 有些人看到这个拄着拐杖的男人,扫了两眼,没多留意,不是每个人都见过执政官。 男人照着记忆,往那间酒馆慢慢走去。 但还是有人仅仅见过执政官一面,便从此印象深刻,无可取代。 当男人走过一间长屋时,一个妇人抱着婴儿,坐在长椅上,有人挡住了阳光,所以她抬起头。 “呀!”妇人小小地尖叫一声。 男人回过头。 “执、执政官主在上...”妇人不敢置信道。 男人认得她。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那个让他取名字的妇人。 男人做出“嘘”的手势,朝妇人微微笑了。 妇人有些紧张,点了点头,而后她看见执政官空荡荡的裤脚,慌忙道:“执政官,我听说您病了,病得很厉害......” “没那么严重,我还好好的。” 男人说完,看向妇人怀里的婴儿。 “多可爱的孩子啊。” “是啊,您还记得我吧...他是个男孩。”妇人有些语无伦次。 “记得,”男人微微颔首,凝望着孩子轻轻合上的薄眼睑,吐泡的小嘴,光滑的肌肤,“他有名字了吗” “呀,有了,”说起孩子,妇人笑了起来,看了看怀里的婴儿,柔声道:“叫奈宝希尔,他奶奶取的。” “奈宝希尔,好名字。”男人顿了顿,缓缓说出寓意,“主的礼物。” 接着,男人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该走了。 妇人有些紧张地点点头。 男人转过身,拄着拐杖,一步步地往酒馆去。 街角出,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远远地盯上了那个缺了腿的男人。 男孩的目光落到摇晃的烛台上,有些手痒。 他是这市镇出了名的坏孩子。 抱着获得一件战利品的心态,男孩偷偷跟了上去。 第一百三十章 追思礼拜 咚、咚。 男人又听到教堂悠扬的钟声。 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踩在地上,顺着教钟的声音,一步步往酒馆走去。 酒馆的大门敞开着。 男人伸手握住门框,将自己的身体挪了进去。 他往酒馆内扫了眼,酒馆里聚了一批身着便装的士卒们,这不稀奇,现在本就是军队的休息时间,士卒们举杯畅饮,说着荤话。 柜台处,站着的不是那日的酒馆老板,而是一个作工的侍者,他拿着抹布擦着柜台。 “啤酒今天免费。”侍者头也没抬,说道。 男人愣了愣。 侍者见他没久久没有回答,这才抬起头,打量这男人。 “你是新来作工的”男人问道,自己之前没见过这侍者。 “对,我是老板侄子。”侍者说道。 “哦,老板呢他去哪了。”男人问道。 侍者有些惊奇地看了男人一眼,说道:“看来你不常来,叔叔去教堂了。今天是我堂兄的追思礼拜。” 男人走到柜台前,要了杯啤酒。 侍者立即走出柜台,打开酒桶,把木杯放下,装了满满一杯。 边走过来,侍者边说道:“今天是叔叔追思我堂兄的日子,所以啤酒免费。” 他拿下巴指了指那些纵情喝酒的士卒们,道:“那些基本都是堂兄的战友,一个编队里的。” “是你叔叔的小儿子吗”男人犹豫片刻问道。 “对,你认识我堂兄”侍者有些惊奇道。 “不,我没见过,只是听你叔叔说过。” “哦,不管怎么样,放开喝吧,过了今天就要收钱了。”侍者把啤酒推到男人面前。 男人接过啤酒,挪着脚,一步步往酒馆里头走去。 酒馆外,打算偷东西的男孩朝里头张望了一下,人太多,实在不好上手,犹豫了一下,没有进去。 随着男人走进,纵情畅饮的士卒们也注意到他,转过头,打量男人的容貌。 紧接着,一声惊呼陡然爆发了,偏角落的位置,一位健壮男子陡地站起来,他激动得难以置信道:“执政官!” 男人抬眼过去,自己记忆力不错,一眼认出他来,他是阿尔明。 “好久不见,阿尔明。”男人沙哑着声音道。 听到这声“执政官”的惊呼,士卒们纷纷将目光投过去,之前见过执政官的,也接连惊呼起来。 男人抽出一把椅子,缓缓在他们之间坐下。 他喝了口啤酒,大麦的甜味与酒的苦涩在喉舌间炸开。 “大家,好久不见,不必为我起身。”男人说道。 那些打算起身或已经起身的士卒们坐了回去。 “执政官...”阿尔明咽了咽口水,忧心地问道:“你怎么样了” “怎么了”男人反问。 “我听说你...身体不太好。”阿尔明小心说道。 其他的士卒们将身体前倾,执政官身体状况不明朗的消息,是瞒不住的,几乎每个人都知道,而且为他担忧。 “是的,断了条腿。”男人豁达地说道,旋即不再多谈,换了话题,“我想问问你们,战事怎么样了” 尽管疗养的日子里,卡塞尔每日都会派人送来战报,男人依旧有些担心这位副执政官为他的身体考虑,向他隐瞒了什么。 “嘿,我们处死了国王,还准备公审他的儿子,执政官,你肯定比我们还清楚,”阿尔明兴奋地说道,“我有个驻扎前面的朋友写信过来,说那群贵族们已经乱作一团了,都在争国王的王座。” 接着,男人又同余下几位士卒求证,这才放心地点点头。 “执政官,我们都在等你身体好起来,”阿尔明喝了口啤酒,他不识字,却记得男人的演讲,说道:“你瞧,这里是个新世界,那边还有个旧世界等着推翻。” “在免费的啤酒里”男人笑着说道。 “对,免费的啤酒,”阿尔明站起来同几位士卒高呼一声,他们灌了口啤酒,放声大笑,而后道:“敬大乔休尔和小乔休尔,敬老板的伟大儿子。” 大小乔休尔...男人顿时意识到,那似乎是是酒馆老板的大儿子和小儿子。 阿尔明重新坐下,他开口道:“执政官,你知道吗小乔休尔也牺牲了,今天是他的追思礼拜。” “我从老板侄子那听说了。” “对,老板昨天晚上特意到军营里来,一间间帐篷地把我们找来,”阿尔明灌了口啤酒,咽了下去,“上一次这么做,是七天前,那天是小乔休尔的葬礼。” “然后呢” “葬礼那天,我们一群男人哭得稀里哗啦的,老板也是,快把脊椎给哭断了。昨晚找来的时候,他带着两条羔羊腿,扯着嗓子又吼又骂,叫我们今天来给小乔休尔欢庆。” “欢庆” “不错,老板叫我们欢庆他回到主的怀抱,用自己的牺牲去换来了胜利...他还说了很多,我记不得了,总之,他叫我们来欢庆。” 男人边听着边点点头。 和士卒们寒暄一会后,男人打算离开了,他想到教堂去一趟。 “再见,我该走了。” 男人将拐杖拄在地上,撑着行走。 “执政官!” 哗地,阿尔明首先站了起来。 男人回过头去。 只见阿尔明嘴唇颤抖。 他身边的士卒们,一个接一个地站起,凝望着男人瘦削的背影。 几乎是同时间的,他们举出右手,齐刷刷地朝男人行圆环礼。 “执政官,我们的执政官!” 他们的声音是颤鸣的,是不由自主的。 除了这句之外,这些士卒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再见,我亲爱的公民。” 男人一只手撑住身体,挺直身体,回了圆环礼。 “愿主祝福。” 男人挤了挤眼睛,转过身,一步一步地往酒馆外走去。 他独自一人前往教堂。 教堂的钟声很悠扬,是新铸不久的大钟,一下下地回响。 追思礼拜,是逝者下葬七日后,追思与祈祷的礼拜仪式。 男人走在街道上,往那里靠近。 躲藏的孩子看见男人走出,急忙忙地跟在后头。 酒馆离教堂不算远,即使拄着拐杖,行动不便,男人离教堂的距离也清晰地缩短着。 当他走到教堂的白拱门前,便看见酒馆老板,他一身便装,坐在教堂内的长椅上。 一位神父站在台上,讲着安慰与勉励的经文。 最前排的长椅前,台下站着一群白衣服的孩子们,他们背着手,一个靠一个地站好。 男人轻手轻脚地走进,坐到酒馆老板身旁。 酒馆老板还以为是哪位不速之客,他抬起眼一看,却见到执政官的脸庞。 他一下呆住了。 男人却说到:“乔休尔...他叫乔休尔对吗” “啊...是的,执政官。”老板合拢惊诧的嘴,小声道:“执政官,你总能把我怔住。” “抱歉打断了你的心绪。” “不,其实没有。”老板十指交叉,“我没有心绪。” “没有心绪” “对,该悲伤的时候已经过了。”老板直了直身体。 神父的祷文快结束了,接下来,该到唱诗班去颂唱圣歌,祝福逝者的灵魂。 孩子们要唱的,是《主在上》,一首弥撒与葬礼时都常常唱响的圣歌。 老板接着说道:“我的大小乔休尔,他们都离开了。这实在是件没有实感的事,不知你有没有类似的感觉。” “我同意。” “你看,仅仅一个公告栏上的名单,就宣布我的小乔休尔也离开了,这实在难以置信,他们可都是强壮又勇敢的人。” 说完,老板转过脸,看着执政官,眼睛逐渐湿润起来。 “他俩的鲜血会浇灌这里,对吗”老板一字一句的说。 “我相信,”男人顿了顿,“这里将有他们浇灌而出的花园。” 老板松了口气般,整个人靠坐在长椅上。 唱诗班的孩子们,他们开始齐声歌唱,旋律动人,声音清脆。 “执政官,我和你说,”老板皱着眼睑,嘴唇颤抖,喃喃道:“我前天做了一个梦。” 男人默默听着,胸口的野兽安静地匍匐着。 “我的大小乔休尔,他们撬锁进了酒馆,你知道,每晚我都会把酒馆锁上。” “大乔休尔永远那样不安分,小乔休尔什么都听他哥哥的,他们把我的啤酒偷光了,喝得酩酊大醉还不说,到处都弄得一团糟。” “接着,他们蹑手蹑脚地爬着楼梯到我的房门前,把我的锁也撬掉了。” 老板说着,干皱的脸上弯出笑容, “他们是一起来到我枕头边的,把我给摇醒了。” 男人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老板。 唱诗班的孩子们,歌唱天国的颂歌,追思逝者的声音,一句一句唱响着。 “嘿,这两混账醉醺醺的!”老板笑着骂道。 男人凝视着他,也笑了。 接着,老板捂住上唇与鼻子,眼珠打着颤,嗓音沙哑: “他们问我有没有为他们感到骄傲。” 话语在这停顿了,老板的嗓音哑住,嘴唇张动,好几次想开口,却不知怎么说。 男人轻声问道:“你说了什么。” “‘有,当然有。’我是这样说的。” 老板笑了,眼泪流淌下来, “这两混账跟我笑嘻嘻地说:‘嘿,爸爸,我还以为你从来都不为我们骄傲呢。’真是两混账,从来都是。” 这个接连失去两个儿子的老板将话音落下后,唱诗班的孩子们的歌声,也恰好停下了。 那首圣歌的最后一句是: 主在上, 请接纳这善良的灵魂。 主在上。 老板握紧长椅的扶手,花尽全身力气站了起来,拼命鼓掌。 孩子们憨态可掬地朝他鞠躬点头。 他回过头,朝男人笑道: “于是,我儿子的追思结束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生命的最后 男人胸口的野兽依旧紧绷着。 酒馆老板儿子的追思礼拜结束了,他们站起身,老板邀请他去喝杯啤酒。 “不了,我是自己出来的。”男人说道。 老板的脸色稍微诧异,但只是稍微而已,他叹口气道:“那我只有劝你早些回去。” 男人没有回答,撑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荒漠流浪的日子里,他的小腿骨折过,所以现在很快就习惯了这种走路方式。 当走出教堂时,生命流逝的感觉在脑子里重现,男人旋即意识到时日无多了。 所以他回过头,朝老板挥手告别。 男人的呼吸开始一次比一次急促,他站定住,努力深呼吸,好不容易才将这感触缓解。 “该回去了,出来太久了。”男人喃喃道。 他拐过一个街角,这里光线昏暗,狭窄得几乎只能容下一个人。 男人的脚步平缓,担心过快会加快呼吸速度,腰间的烛台稳当地系着。 身后,一个黑影小心翼翼地朝他靠近。 一只小手瞄准那座锈迹斑斑的烛台,飞快地靠过去。 啪。 男人倏地转过身,将那孩子的手腕抓得死死。 他自小是偷面包长大的,一晃多年,现在仍对此熟捻无比。 “你要偷东西”男人直勾勾地盯起孩子。 那男孩一下被盯得发毛,就像被一只狮子盯着,他哆哆嗦嗦。 “先生...”男孩不知为什么,在这凶狠的男人面前只能点头。 “为什么”男人低沉着嗓子,听起来又像怒吼。 男孩哑住了,不知道怎么开口。 男人狠狠地盯住他,眉头紧皱,野兽般的瞳孔在颤鸣。 这似是拷问,可男人不仅是在拷问男孩,更是在拷问艾兰必因,更是在拷问男人自己。 那孩子不会知道,眼前这男人,灵魂深处比他还要惊慌失措。 “为什么”男人的语气透出凶狠。 那孩子打了个机灵,几乎快哭出来道:“我只是觉得好玩,只是觉得好玩,我想要那烛台。” 这位前执政官愣了下。 男人翻江倒海的心情刹时平复。 “你说,只是因为好玩,不是别的”男人的语气柔和多了。 那孩子搞不明白男人为何方才还凶狠无比,眼下又和缓下来,只有乖乖点头,连连道:“是的,先生,对不起,先生,主会祝福你的,先生。” “不是因为饥饿、贫穷,不是因为疾病急需钱用,不是因为任何痛苦或者悲惨的事吗”男人又一遍确认道。 “不是...只是好玩...我很抱歉,先生,我错了。”那男孩拿出最大的认真说道。 男人松了一口气。 “我会放过你,但你要记住...”男人松开了手,孩子的手腕通红。 “记、记住什么...”孩子害怕地问道。 他划起手指,朝孩子作圆环礼,他很虚弱,最后连手臂都在轻颤,他将指尖点在孩子额头上。 “从现在起,主拯救了你的灵魂。” 他说完这话, 陡然感觉到生命松懈下来。 野兽匍匐下来,安详地阖上眼。 于是,男人转过身,拄着拐杖,一下一下地敲在地面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男人卖力地爬进杂物房的窗后时,撑不住地气喘吁吁。 他想不到自己会虚弱成这样,身体已与老人无异。 男人靠在墙边休息一会,之前怎么走出去的,这时又怎么走回去。 当他抓着楼梯的扶手,走上房间所在的楼层时,差点花光了一生的力气。 男人走回病房门前,推开那扇木门。 卡塞尔竟在病床边站着。 看到彼此,他们都很惊讶。 “你怎么回来了”还是男人先反应了过来。 “我...有种莫名的预感,就像...主的指引。”卡塞尔走了过去,将断腿的男人扶上病床。 男人躺在上面后,解开腰带的烛台,抱在手里。 “卡塞尔,你知道吗,我出去了一会。” 卡塞尔点点头说:“当我看到这里没人的时候,我一点都没慌张。我预感你只是出去了一小会。” “你的预感准得出奇。”男人说道。 “或许只有这一次,你去看了什么” 男人仰起脸,凝望着卡塞尔,他的眼睑虚弱了,要花点力气撑起:“很多,很多...我去看了一位母亲和婴儿,酒馆里的公民们,为小儿子作追思礼拜的老人...还有偷我东西的小孩。” “主啊,他敢偷一位执政官的东西。”卡塞尔说完,笑着纠正了自己的措辞,“前执政官。” “他偷我东西,这不重要。”想了想,男人笑道。 “你笑了,我一直觉得你不是很习惯笑。”卡塞尔说道。 认识这么多年,男人常常以不苟言笑的面目示人。 “因为很多时候需要我严肃点。”男人收敛起笑容说道。 卡塞尔想了想,问道:“你说那不重要,那重要的是什么” 重要的是什么... 男人仔细地想了想,一时难以表述,只能道:“我不知道。” “噢,这很没意思。” “是的,很多事都没意思。”男人不禁地阖起眼睛。 他从指尖涌起了困意,想就此睡下。 可是想到什么,他又陡然把自己惊醒,拿手撑着身体。 一睡一醒后,男人更加虚弱了。 “我说,卡塞尔,我快死了。” 卡塞尔的表情僵住了。 这位新执政官强打起笑脸,无奈道:“我...” 话还没说完,男人便打断了他,强硬道:“不必叫医生,也不必叫神父来,你得接受它。” 卡塞尔只好点点头,却不知该说什么。 是男人先开了口。 “生命的最后,我们来谈谈诗歌吧。” 卡塞尔看着他。 “你还在写那首长诗对吗”男人问道。 “对,有段时间耽搁了,但现在,一切情况都好,整个王国乱了起来,我们在准备行动了。”卡塞尔说道。 接着,他又有些惊奇道:“我还不知道你懂诗歌...” “是的,我不懂,但还是来谈谈吧。那首写给艾兰必因的诗。” 卡塞尔直了直身体,他拉近了椅子,靠得更近些。 “那我们来谈吧,”卡塞尔说道,“先说开头。” “对,开头,你是怎么写的”男人的语气平缓。 “诗的开头就像女人的眉眼,那最能抓人心房。”卡塞尔轻快道。 “我能听懂这比喻,不过我更想听原文。”男人无奈道。 “好吧,”卡塞尔清了清嗓子,“‘此诗得从一场注定失败的起义说起。’” “还不错。” “为什么” “和别人写的不一样。”男人简单道。 卡塞尔稍有无奈。 男人抬起手,抓紧烛台,咳嗽一声,他的脑袋有些晕了,开口道:“你继续说。” “接下来就写到了起义,这诗我还没写完,就写到这里。” “对,那一场失败的起义,我们经历了它。” “有你,有我卡塞尔,有科尔文,有凯克...”说到这里,卡塞尔犹豫起来。 “还有麦伦,”男人顿了顿道:“我们不能拿现在来否定他。” “好吧,那得有个意象,给麦伦一个意象,或许每个人都要有一个。”卡塞尔飞快道。 “这交给你来想吧。”男人说道。 “那你自己呢,你的意象该是什么”卡塞尔瞟了眼他手中的烛台,问道:“烛光吗毕竟你一直是我们的领袖。” 男人奋力地连连摇头。 卡塞尔便阖紧嘴,等着他回答。 他在床上深吸一口气,缓缓道:“烛台吧。” “为什么...” “烛光已在你们身上。” 于是,关于这个没有名字的男人,他的意象就此敲定了。 接着,卡塞尔和男人继续谈论那首长诗。 一首长诗该有什么,该写些什么,就在这漫长的言谈中,从起义到新法律的推行,从面临最大威胁到攻克王都...几乎敲定完了,仅仅剩下结尾。 而随着时间流逝,男人越说下去,便越是有气无力。 卡塞尔也察觉到这点,他的声音开始颤抖。 男人将烛台抱在怀里。 “关于结尾,我没什么好说的。”男人轻声开口道。 “这结尾没有你的原话,便称不上好结尾。”卡塞尔坚持道。 男人沉吟住了,任由所剩无几的时间逝去。 良久,他精疲力竭道:“一切都是顺理成章地。” “只有这句” “只有这句。”男人确认道。 男人彻底靠到床上,从刚才到现在,他都拿手掌撑着身体。 他轻吻烛台,把它抱在胸前。 卡塞尔脑子里的预感颤鸣了。 “谢谢,真是完美的死亡。”男人说道。 卡塞尔眼眶湿润。 “那么,”男人奄奄一息,“我该走了。” 主在上。 他取尽生命的最后一丝力气,朝这多年以来的老朋友,挤出微笑。 卡塞尔的双眼酸涩,泣不成声。 是的,这个没有名字的男人,就这样失去了生机。 卡塞尔看着男人抱紧的烛台,它锈迹斑斑。 他不知该说什么,方才与自己,漫长地谈论诗歌的男人,多年以来的领袖与朋友,就这样离世,这实在没有实感。 卡塞尔双眼湿润,连嗓子也是湿润的。 他离开了,就这样平静地安息了。 卡塞尔将双手合十,他不知自己祈求什么,只是觉得,该这样静静等待。 木造的窗棂上,淡蓝色的窗帘被微风拂起。 “诺拉里奇。” 有道声音自遥远的地方而来,穿透一切,在此时此刻响起。 卡塞尔睁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男人抱紧的烛台,自己点燃了。 温暖的烛光燃烧起来... 接引着这个饱经摧残的灵魂。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主在上 无穷无尽的黑暗里。 男人感觉自己置身深渊之中。 这仿佛是比地狱更深的地方,黝黑阴沉。 男人从黑暗中爬起来,他陡然迷茫,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也不知自己该往哪里走。 他只有漫无目的地向前走。这是种麻木的感觉,他被强行推着走,不得停留。 黑暗里的一切,不是安静的。 远方传来声声的哀泣哭嚎。 男人觉得熟悉,他急忙走近,便看见一对母女拥抱着,她们瘦得无比可怜,哀恸着饥饿的痛苦,她们好似在寒风中颤抖,朝他人卑微地求乞。 他无能为力,唯有越过她们,继续行走。 每走一步,他感到有什么压到背上,那好像是苦难。 不知走了多久,男人又听到了哀鸣,这次比之前的更为可怕。 一个瘦削的人,他被祭司绑在台上,被一刀刀地切下血肉,祭司高声欢呼血祭。 似曾相识的画面,男人的双手颤抖,不禁上前去触碰,那份苦难的画面却倏地去到另一侧,依旧阴魂不散,这比地狱更深的地方,好像在嘲笑他,戏弄他。 背上更重了,男人只能继续前进。 这份黑暗漫无边际,随着他越走越远,听到的悲苦越来越多。 无穷无尽的苦难挤压在他的身上。 人们哀嚎着,恸哭着,跪倒地上,他们已受尽磨难,却依旧要继续承受,他们饱经摧残。 男人的心情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沉重。 他的背上的苦难拖垮了他的脚步,几乎要将他彻底压倒。 男人不知道他走了多远,也不知道自己还该走多远。 那些苦难是如此可悲可恨,又茫茫看不见终结。 直到当他走到某处时... 这时,无垠的黑暗与悲苦中... “诺拉里奇。” 声音刹那响彻天地。 男人的眼前,一点烛光陡然燃起。 他的手里不知何时抱着烛台,它锈迹斑斑。 男人感受到了温暖,握着燃烧着火焰的烛台。 路途是如此遥远,好似花一生都不会走完,可男人抬起腿继续前进着。 黑暗挤压着他,男人又看见了一份悲苦。 那是个被砍断手的孩子,他疯了,又哭又笑。 这个时候,男人轻轻举起烛台,烛光下,孩子断掉的手腕上,光芒缓缓凝聚起来,一双新生完好的手,重新出现在他手腕上。 孩子吃惊地看着男人。 他将孩子身上的悲苦照亮驱散。 男人笑了笑,抱着烛台,继续向前,一步步地走。 那些他尝尽的苦难。一遍遍的重现。 男人穿越重重的苦难。 这条路是如此悲苦,如此艰难。 然而,他抓紧那一点烛光。 苦难压不倒他,永远无法摧毁他。 因那一点不灭的烛光,引导着他的方向,引导着这个尝尽世间苦难的灵魂。 男人走了很久很久,直到走到某个尽头,前面再也没有路了。 他抬起手中的烛台,用烛光照亮前方。 眼前是一扇门,门的缝隙间透着神圣的光影。 男人推开了它。 圣像、神父、长椅、翻开的经书、唱诗班......画面清晰的出现在他眼前。 男人恍然置身教堂中,那作追思礼拜的教堂。 高大的肋拱窗口,穹顶的壁画色彩纷繁,柔和的光线散入窗棂,一块块的彩玻璃焕发艳丽的光泽。 地砖上的九排的长椅坐满了人,长椅两边也站着许许多多的人,他们攥紧手中的圣像。 男人看向他们,卡塞尔、凯克、科尔文、丽贝卡、阿卜杜勒、酒馆老板、阿尔明...那是一张纸熟悉的面孔或陌生的面孔,无论年青或衰老,无论瘦弱或肥胖...男人知道,他们都是被解放的人们。 他们眸中含泪,努力朝彼此挤出微笑,尽量看上去不那么悲伤。 一只只白鸽,掠过教堂的窗棂外。 男人意识到,这是自己的追思礼拜。 “几天前,我们失去了他,一个被我们所爱的人......” 神父诵念着经文。 唱诗班那三十多个孩子,他们背着手,安分地站在台下,静静等候着。 待神父眼眶湿润,诵念完最后一句经文后,默默地合上经书。 “主啊,祝福他吧,人们啊,追思他吧!” 于是,孩子们唱响圣歌。 声音婉转悠扬。 咚、咚... 教钟顺着他们的歌声敲响,一下又一下。 如此响亮。 男人举着烛台,走在人群间,向前走着,不紧不慢,好似一步一步地踩在钟声上。 孩子们的嗓音是如此清脆,顺着音乐的旋律,祝福着他,追思着他。 “主在上...请怜悯...” 长椅上的人们,合十双手,垂下头,他们轻声呼唤主,恳求主,去接引那被他们所爱的灵魂,吟诵着,呢喃着。 男人往着圣像前行着,一步步走着。 孩子们的歌声没有停,众人的祈祷也没有停。 这尝尽苦难的灵魂,此时此刻,被所有解放的人们祝福着,追思着。 最后,他走到圣像前。 悠扬的歌声也即将结束,孩子们唱到最后一句。 “主在上, 请接纳这善良的灵魂, 主在上。” 男人回过头,随着圣歌落下, 唱哭的孩子们抹着脸颊两侧,人们纷纷震颤,再也忍不住眼眶里的眼泪,彼此起身拥抱。 他明白,他明白。 那不仅仅是一群孩子在歌唱。 也不仅仅是在场的参加这场追思的人在拥抱。 他知道,他知道。 这是, 受尽磨难的人们,齐声歌唱信仰。 奋力挣扎的人们,起身拥抱希望。 男人朝世界微笑,看向圣像,不再回过头了。 再见,卡塞尔,再见,丽贝卡,再见,凯克,再见,科尔文,再见,阿卜杜勒...... “再见,新世界。” 迈向明天吧,被解放的人们。 男人轻轻触碰圣像。 手中的烛光陡然明亮,温柔地将他包裹。 男人睁开眼时,看见一个破旧的屋子,他记得,那是老菲格的房子,他在奴隶窟里。 他走上前去,脚步陡地轻快。 当他走到房门前时,停了下来。 “主啊,我完成了与你的约。” 而后,男人安静等待。 神站在他身旁,从来如此。 “摩西,你叫摩西。”祂说。 男人轻声问道:“有何寓意吗与我定约的主。” 每个名字都有其寓意。 “因你尝尽世间苦难后,” 神缓缓地同他说: “带着还未泯灭希望的人们,走出压迫他们的埃及。” 男人轻轻点头,他已完成与主的约。 他推开了那扇门。 真是熟悉的房间,狭小的窗棂,吱呀的床榻,一如既往的破旧,一如既往的简陋。 在窗棂前,站着有残烛样胸膛的老人。 烛光透过衣衫,像天使张开翅膀。 老菲格捧着烛光等他,等候着这个尝尽苦难的灵魂。 摩西笑了,开心的笑了。 “好久不见,孩子。”老菲格咧开嘴笑了。 “老菲格,老菲格。” 摩西说不出更多的话,重复着他的名字。 老菲格和蔼地看着他。 “嘿,跟我来吧。 我们抱着信仰,抱着希望。” 摩西抱着烛台向前,问道: “我们要去哪” 老菲格眼眶湿润,温和道: “走吧,我们走吧, 去到斩断枷锁的地方。 去到点燃万千烛光的地方。” 摩西点点头,他将自己的烛台放在这里,握住老菲格的手。 后来,他们离开了。 黑暗里,那一点烛光不灭,永远明亮。 ........................... ........................... ........................... ........................... ........................... 共和历兴起的许多年后,历史学家们从繁重如山的史料中,不断总结,不断研究,而后试着去还原猜测一件事: 垂垂老矣的卡塞尔在临终前,总会不经意地翻开自己的长诗。 那是一本诗歌选集,第一首便是献给艾兰必因的长诗。 结尾是这样写道: 一切都是顺理成章地。 孑然地来,亦会孑然地离开。 他离世了,这苦难的人永远灵魂昂然。 他安息了,我希望他安息在主的身旁。 我心情平静,他也是。 因为, 主在上,主在上... 第一百三十三章 命运 祂取回了所有。 在摩西的生命陡然松懈的那一刻。 晨伊屹立在这座地狱之上。 所有景色一览入眼,时光荏苒。 那座几近通天的塔倒塌了,不是被蠕虫巨兽,而是被新世界的人们推倒,新任的执政官卡塞尔站在一派废墟前,升起艾兰必因的旗帜。 如此,解放整个旧世界只是时间问题。 就好像死亡从一开始就走向了摩西。 毁灭也从一开始走向了旧世界。 “卡尔。”祂缓缓道。 那是引诱天使堕落者的名讳。 身后,那座由地狱三头犬看守的永世凄苦深坑的大锁,万劫不复的钥匙,痛苦之国的城门慢慢洞开。 失去半个下巴的卡尔跨出一步,便来到了晨伊身侧。 他豁然单膝下跪,语言无不恭敬:“信仰的君,拯救的主,多么伟大的答案,多么伟大的神迹。” 卡尔并不吝啬赞美之辞。 “又一位圣徒,不...是神人,在您的指引下,前往了高邈天国之所在,而我光是同您求知,便是此生最大的荣幸。” 晨伊低下头看他。 祂能感觉到,卡尔的灵魂深处,某些东西已经开始截然不同,甚至超脱了卡尔本身。 显而易见的是,关于“拯救”,近乎彻彻底底地重塑了卡尔的古言。 晨伊能看到,“求知”意味着对真理的追寻,而自己的回答与验证,致使他的古言,不断向世间的真理靠近。 然而,卡尔的变化,同自己身上的相比,似乎有些不值一提了。 祂摊开掌心,拯救的火焰是纯金之色。 “信仰的君,拯救的主...”卡尔抬起头,喉结颤抖,此时,他的崇敬是纯粹的,其中没有一丝污秽,“您的‘拯救’已有至高至圣之重。” 卡尔张张嘴,还想再说下去。 “仅仅一丝而已。”晨伊却将他未来要说的,现在说出口了。 “那也足以压倒一切。”卡尔喃喃道。 晨伊仰起头,看向覆盖天穹的地幔,目光仿佛穿过九环地狱,直达千柱云海之上。 正如此前自己所感知到的,自从进入地狱以来,古言“拯救”便一直颤鸣,来到这座苦难之主最珍视的地狱之后,它便雀跃不止。 如今,晨伊领悟了“拯救”。 信仰与希望... 纯金火焰静静燃烧着,它不再颤鸣,但这不是死寂,而是沉静下来,耐心等候。 晨伊凝视着它,直达火焰深处,那事物被纯金色的神性包裹,祂缓缓将其揭开,看到一个尊名。 天上拯救。 晨伊的“拯救”在往主神的七尊名之一靠近着,并已有一丝至高至圣之重。 “卡尔,完成你的诺言吧。”晨伊淡淡道。 卡尔闻言,不紧不慢地站起身。 “信仰的君,拯救的主,我即刻引您与祂相见。” 卡尔停了停,将头颅谦卑地垂下。 晨伊看着他,不,不是垂下,而是被他即将要说出口的话语压倒。 “人的拯救已经完成了,”卡尔顿了顿,“剩下的,就交给神吧。” 主与主。 卡尔抬起手,口中吟诵咒语。 随着每一词每一句从他口中吐出,卡尔伤痕累累的躯体,逐渐开裂,新的伤口撕裂了旧的,他泊泊流血,如此狰狞。 而后,一条无形之道在鲜血中显出原型。 卡尔走到无形之道上。 晨伊缓缓跟上。 “在我引您去见苦难之主的这段路,请由我回答您一直以来的疑惑吧。”卡尔说道。 “说吧。” “好,”卡尔深吸一口气,捏住嗓子,好似突破某种阻力一样,将一字一句蹦出:“复活镇究竟为何会毁灭” 卡尔是先发问,而不是直接回答。 晨伊从背后凝视他。 原来如此。 卡尔在此之前对复活镇为何会毁灭,毫不知情。 是自己的对“拯救”的回答与验证,致使他进一步领悟古言“求知”后,才动用古言去求得问题答案。 卡尔的双目泛起血丝,嗓音沙哑起来,猛力将一句话吐出:“因为‘命运’,它注定了这一切!” 古言“命运”! 晨伊猛地意识到,卡尔口中的“命运”并没有那么简单。 那不是哪个语系的古言,而是最纯粹,最开始,仅为诸神所知的初始古言。 “哪一位‘命运’”卡尔继续问道。 晨伊有些意外,卡尔本可就此打住,不必深究。 这个引诱天使堕落者,灵魂里有种他固守至今的品德准则。 “‘命运之主’!”卡尔说完,他的喉咙涨大,好像随时都会炸开。 卡尔没有停下,似乎这痛苦对他无关紧要,甚至他本人的存亡都对他自己无关紧要。 “复活镇该如何挽救”卡尔继续一字一句地问道。 晨伊看见他问出这个问题时,绷起灵魂的青筋。 “无可挽救!” 当卡尔将这回答脱口而出时,整个身体战栗不已。 “不,不是这个回答!这不是真理!”卡尔抓挠着肿胀的喉咙,声嘶力竭道:“‘求知’!我以灵魂命你告诉我!复活镇该如何挽救!” 话音刚落,卡尔跪倒地上,浑身抽搐,伤口一个个地长出来,扭曲不已。 接着,他开始如野兽般失去理性地痛嚎,在无形之道上弹起又落下,蹦蹦跳跳的,他将手伸入只剩半边下巴的喉咙,疯狂地抠着什么。 良久,卡尔的身体慢慢缓了下来,他瘫软地趴在地上。 努动的嘴唇里,颤颤巍巍地,吐出唯一的回答。 “只有主知道。” 祂默默地站立着。 ................................... 等了大约一天。 卡尔才勉强从无形之道上站起。 “信仰的君,拯救的主,”他拿仅剩半个下颚的脸,挤出殷勤的骇人笑容,“我已回答了您两个问题,仅剩最后一个了。” “苦难之主到底是谁”晨伊淡淡道。 卡尔连连点头,直起身体,又开始在无形之道上前行,“这个问题,不必我再去‘求知’,我现在就继续引您去见祂。” “那就走吧。”晨伊点了点头。 “信仰的君,拯救的主啊,不止您期待着见祂,祂也一直期待着见您。”顿了顿,卡尔微微一笑,补充道:“不然,我可没有在地狱里等候您的机会。” 第一百三十四章 错算 脚下这条无形的道路很长。 晨伊看见它通向地幔的幽深裂缝,祂得走到尽头,直到走到登上苦难之主神国的阶梯。 “信仰的君,拯救的主啊,”卡尔在前方引着路,说道:“我只能将您带到阶梯前,以我这卑微的死魂身份,是无法踏足祂的神国的。” “因神人不可相知,相见。”晨伊轻声道。 卡尔并不意外祂说出自己打算说出的回答。 晨伊继续前行。 只有神能面见神。 卡尔继续引着路。 与充斥各色痛苦的九环地狱相比,眼前的无形之道,实在过于普通了,一路上都在苦难之主珍视的地狱的上方,景色并无多少变化。 而且,无形之道是笔直的,没有任何弯绕或拐角,与其说卡尔在领路,不如说他仅仅只是走在前面,即使他现在停下,晨伊也能直接走到苦难之主的神国阶梯前。 不知过了多久,晨伊与卡尔终于走到了幽深裂缝前。 里面漆黑深邃,看不见尽头,叫人觉得绝望,然而,那种绝望是无比瑰丽的,如同美神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祂看,然后努动柔嫩的香唇说:“请回吧。” 卡尔停了下来。 “信仰的君,拯救的主,请原谅我就此停下,”卡尔毕恭毕敬地说道:“这是不得已的事,然而,我必须停下来,否则将永生永世困于其中。” “连临近数六的数五都会如此”晨伊问道,又替他回答,“不,这一切权因你是死魂,这无尽绝望之所,就如你的温柔乡,你一旦踏入,便永生永世沦陷其中。” 卡尔毫不意外,轻轻点头,谦卑道:“诚如您所知。” 晨伊回过头,直视着他,这个掌握‘求知’的死魂。 “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晨伊淡淡问道。 即使身负一丝至高至圣,即使能穿透一切,看见卡尔的灵魂深处,祂并不是能知晓,卡尔所知的一切。 比如,关乎世间万神之事。 卡尔苦笑,他仅剩的半边下巴很是松动,摇摇欲坠。 “此时此刻,我唯一可以说的,唯一能告诉您的,正是祂想告诉您。”卡尔如此说道,“您即使现在不知道,以后也会知道。 “那便现在说吧。”晨伊回道。 如此,卡尔唯有遵从命令般地点头,而后谨慎地将一句话吐出。 “您是祂所剩无几的人性。” 晨伊怔了怔。 仅剩无多的人性... 苦难之主究竟是谁... 果真是未来的自己吗 晨伊深吸一口气,祂明明完全没有吸气的必要。 难道未来的我近乎失去了人性,而眼下的我还未全然失去 很快,晨伊回过神来。 “我知道了。”祂缓缓道,回过头。 卡尔深深鞠躬,抬手行圆环礼,见祂渐渐走入其中,也即将转过身。 而在他转过身之际。 “卡尔,引诱天使堕落者,”神圣的声音自裂缝中传来。 卡尔不明所以地将目光投向那里。 “从今往后,你亦是...”祂顿了顿,“与神求知者。” 卡尔定在了原地。 他那摇摇欲坠的半边下巴,再也支撑不住,沾黏的皮肉断裂开来,重重摔落在无形之道上。 卡尔浑身颤抖,不能自已。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蹲下,将掉落的半边下巴捡起,然后对准上颚原来的位置,稳稳当当地安置上去。 .............................. 晨伊走入了裂缝之中,举目可见,四面八方,皆是无垠深渊。 四周静谧,吞噬所有光芒的漆黑遍布,深不见底,又近在眼前,希望让人向往,可此刻,永恒瑰丽的绝望不尝不是如此,教人沉沦其中。 晨伊继续走,直到走到无形之道的深处,那有一条向上的宽敞阶梯。 当祂踏上第一个阶梯时,四周的景色陡然变化。 晨伊无需左右张望。 祂能察觉到,四周无垠的深渊,缓缓往这里靠拢,一点一点地接近,似在打量即将走到神国门扉前的祂。 晨伊走上第二个台阶,深渊靠拢的速度加快了,到第三个台阶时,它靠拢的速度已然肉眼可见。 那深渊仿佛有生命般,祂每走上一个台阶,它便愈来愈近。 晨伊毫不在意。 当祂临近阶梯的后三分之一的路程,四周的深渊已经靠拢到咫尺之间。 那是苦难的尽头,瑰丽无比的绝望。 晨伊抬起头,刹时,漆黑的深渊上,长出一支支或干瘪或肥厚的手,成千上万,朝着祂逼过来,涌过来,深渊好似要将祂拉入其中,永远使之沉沦。 众生悲恸之墙。 晨伊知道它的名字。 那些深渊里长出的手,不断逼近,无限地接近祂,然而,仅仅是无限地接近,它们无法触及到祂。 祂能听到那些手摇晃着,似在用自己的语言表达触不可及的哀鸣。 它们不值得理会,晨伊一步步地走,直至走到一处门扉前。 那依旧是扇青铜大门。 祂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晨伊无法穿透这扇门,直接看见另一位主。 “苦难之主是未来的我...或许会是千柱云海。”晨伊喃喃道。 祂将双手按到门扉上,缓缓将其推开。 不断靠拢的深渊,成千上万的手顷刻缩回,此时一下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后掠,疯狂地复归原样。 它似在害怕着什么。 片刻。 晨伊将眼前的门扉缓缓推开了。 祂已预料到自己的惊讶,那应该是看见门后是千柱云海之上的惊讶。 “为、为什么...” 垂直于街道的窄型房子,正对着街道的皮革店,门外就是书摊。 这是晨伊的家。 祂错算了。 那不是看见千柱云海之上的惊讶。 圣像前。 祂面戴千层面纱,身上的衣袍漆黑无垠,手臂怀抱长剑,露出结白的手腕,那分明是女子的臂弯。 晨伊怔怔地看着祂。 祂赤着脚,脸上的面纱层层滑落。 少女身材颀长,瘦弱的体态顶着圆润柔美的脸盘,鼻梁短而小巧,即便雨中亦生辉的淡金浓发。 有种理应上壁画的触感! 察觉到有人步入神国后,早有预料的祂,睁开眼睛,缓缓开口。 “天穹大地,都不仁慈,把万物当作牲畜,圣徒天使,亦无善行,将世人视作无物。” 祂的话语好似狂风呼啸。 晨伊的记忆被唤醒了。 是的...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无论是“他人即地狱。”,无论是圣维娜卡纳的银血选择,无论是青铜门扉上,关于神曲的刻字... 而自己早该想到。 祂来自未来。 “黑德薇希,纯洁禁忌。”晨伊呢喃着。 祂的理性之城骤然间已几近崩塌。 黑德薇希缓缓扬起脸,凝望着晨伊。 “我亲爱的哥哥,窥见未来的感觉如何” “侵占我权柄的感觉如何” 第一百三十五章 拯救的主 受无数生灵敬爱的苦难之主,祂即是受难的化身,祂就是“苦难”的至高代表,孕育“苦难”的母,当直视那种无与伦比的人次,那种来自未来而至的睿达,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庞时,祂的双眸直视着晨伊.....难以言喻的感觉骤然跃起。 这种感觉就好像... 你正准备看下一段文字! 是的,就是这种抽象的文学性感觉。 除了如此形容,晨伊无法用其他语言来表达,那些事物都太单薄了。 祂头皮发麻。 “为什么...” 眼前的黑德薇希平静地凝望晨伊。 “哥哥,你要知道,”浑身黑袍的祂,轻声笑道:“不是现在决定未来,而是未来决定现在。” 睿达的话语落入耳中,晨伊渐渐冷静下来。 祂以平淡的目光凝视苦难之主,自己的妹妹,其信徒数次对自己不利,同时亦是推演中无数次毁灭复活镇的元凶。 眼前的黑德薇希是从未来而来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时, 怀抱长剑的黑德薇希,恣仪恬静,柔声道:“何不坐会呢,毕竟我很久没见过你了。” 祂站起身,走上前来,弯下腰挪开了晨伊身边的椅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晨伊怔愣住了。 这确实是黑德薇希会做的。 ...也是黑德薇希所不能做的。 “你看,生命真如奇迹,”黑德薇希扬起脸,“我本不能触碰,现在却能帮你挪开椅子了。” 晨伊轻轻坐到椅子上,面朝着黑德薇希。 “黑德薇希...”祂张了张嘴,轻声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是你” 黑德薇希很平静,显而易见不急于回答哥哥的疑问,只是道:“我将要沉睡了,等到我成神的未来降临,才会苏醒。” 祂们之间,没有晨伊一早预想的剑拔弩张的气氛,而是难以阐述的平静氛围,就好像以往在家里一样。 黑德薇希怀念地凝睇祂,毫不避讳地同哥哥的目光交接着,明白这不会在未来出现,仅存在往昔之中。祂眸中的怀念是绝望的。 晨伊也注视着黑德薇希,祂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黑德薇希,明白后者亦是如此,可祂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致使黑德薇希成了苦难之主。 “牺牲受难,这是你的权柄么”晨伊问道。 “是的,”黑德薇希顿了顿,小声道:“你问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可以同你说出全部,我与你不一样,我总不想和你隐瞒。” 实在难以置信,祂或许根本不是苦难之主,晨伊恍然觉得眼前的黑德薇希,依旧是那虔诚乖顺的少女,会同自己撒娇,会埋怨自己。 “那么发生了什么呢黑德薇希。”晨伊放缓了语气。 “世界是荒谬而不可理喻的。”黑德薇希将怀抱的长剑放平到腿上,碧色的眸子从没离开祂,“复活镇毁灭后,你自然也死了。” “在那之后呢” “千柱云海...你是这么称呼它的,对么”黑德薇希说道。 晨伊微微颔首。 “在漫长的岁月前,它有另一个名字:圣树之根。” “圣树之根...”晨伊重复了一遍。 “还记得经书上的传说吗,天国是用枯死的圣树打造的。”黑德薇希继而说道:“我也是很久之后,才将它与那久远的神话联系起来。” 晨伊没有说话。 黑德薇希又说道:“你死之后,我登上了那里,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你曾做过什么。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如此不虔信,当我去到那里时,一切都铺开到我眼中。” “我...注定无法拯救复活镇吗”晨伊轻声问道,祂的口吻,好似在谈一件无关的事。 “命中注定的...我也不会让你去拯救。”黑德薇希抬起长剑的剑柄。 “你要阻止我” “我会的。” 祂对妹妹的回答并不觉得不可置信,反而是理所当然。 黑德薇希这会柔声道:“做一位神多奇妙啊,我哪里会撒手” 晨伊凝视着来自未来的妹妹,平淡地问道:“所以你便要将复活镇毁灭数次要将我置之于死地” “你是我所剩无多的人性,我为何不将你早些剥离呢”黑德薇希长剑搁在臂弯上,垂下眼睑,“反正你注定要死的,而这世间没有你灵魂的归所。” 黑德薇希无情的话语落下,祂如竖塔一样,于狂风中屹立不倒。 祂继续问道:“那么请你告诉我,为何你没有承继我的拯救,反而是苦难呢” “因为在未来,我是苦难之主。”黑德薇希如此回答。 晨伊完全明白了。 也无需黑德薇希再说一次。 如那句话一样,不是现在决定未来,而是未来决定现在。 “如果那时...你早些同我说,你便是...”说到这里,黑德薇希的嗓音停顿了,“不,不会,你一说,我便会死,溘然长逝,你是爱我的。” 晨伊直直凝视着祂。 “你说这世间没有我灵魂的归所,那我死后将会到哪里去” “这不是我能回答的问题。”黑德薇希扬了扬好看的指尖,“换一个吧,哥哥。” 然而,晨伊已经没什么好去问的了。 祂从椅子上站起身,黑德薇希明白祂要离开了,将长剑抱在臂弯里,走到祂跟前。 “绝望是种幸福。”黑德薇希柔声道,“你死后,我会赐予过去的我永恒的绝望,让她明白,希望看似触手可及,却是触不可及。所有对你的拯救,都是妄图与妄想。 毕竟,有什么能拯救一位拯救的主呢” 晨伊凝望黑德薇希,抑或是苦难之主。 祂沉默了,沉默了很久。 黑德薇希静静等待,这是祂的神国,祂知道祂在想什么。 “如果复活镇注定毁灭...”良久,晨伊轻声说。 “你注定会拯救我。”黑德薇希替祂将下半句脱口而出,摇摇头,“正因如此,拯救才是对苦难的背离。你看,你就这样造就了现在的我。” 晨伊无话可说了。 黑德薇希伸出手,臂弯里的长剑自然而然地滑落了,手臂上的黑袍下落,洁白的小臂环住了晨伊的脖颈。 这里是祂的神国。 所以无可置疑地,黑德薇希那娇小的手臂将哥哥的脑袋拢了下来,直到自己正对着晨伊的脸庞。 而后,黑德薇希踮起赤脚,轻轻地吻在祂的额头上。 那分明是个早安吻。 “这是以前所不能为你做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抛下我,拯救你 “你将我最珍视的地狱糟蹋得一塌糊涂。” 放开晨伊,黑德薇希如此说道。 “不过没有关系,我无需干预,我知道,它总有一天会恢复成原样,仅仅是有所偏差。” 晨伊默默无言。 黑德薇希漫不经心地说:“我早想到地狱里会育出一位神人,却不曾想到是你的,而非苦难灵庙。” “你同命运交易,岂会想不到”祂问道。 “神明的命运是注定的,却唯有自己能够窥视,过程会变,但结果不会,因为那是在未来注定好的。”黑德薇希继续道,“我知道的是,地狱会孕育出一位神人。” 晨伊旋即陷入沉思。 “知道”这个词,此时此刻,由黑德薇希吐出,存在着非同一般的含义。 而试着思考,晨伊便明白其含义究竟是什么。 仅仅用一句话便能概括: 主知道,主创造。 “因为你知道,未来的地狱中会出现一位神人,所以,神人便在不久前现于地狱。” 此时此刻,晨伊深刻地明白,未来决定现在的含义。 祂深深地看着黑德薇希,苦难之主,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妹妹。 “是的,地狱是我的信仰凭依。”黑德薇希勾出微笑,“如果我不知道,那么你无论如何,也无法遇见摩西。” 晨伊从黑德薇希沉静的眼眸里,读出了这句话蕴含的意义。 确切来说,无论遇见哪一个人,他都不会是摩西。 倘若黑德薇希不知道地狱会有一位神人现世,神人便绝对不会诞生在地狱之中。 进一步说,倘若黑德薇希不知道某个概念,那么地狱就不会存在某个概念。 比如,祂不知道“生命”,这九环地狱将不会存在“生命”这个概念。 “你如果不知道我,那么我还能走入这地狱吗”晨伊轻声问道。 “好问题...可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呢”黑德薇希如此回答。 而后,祂垂下眸子,睫毛颤抖,继续说:“如果当真不知道,你即将踏入地狱,又未踏入的时候,我便能知道你。” 晨伊轻轻点头。 晨伊并不疑惑黑德薇希为何如此毫无保留地回答自己。 祂猜想,黑德薇希是这样想的:因为黑德薇希知道复活镇命中注定迎来毁灭,而自己也无可避免地走向死亡,所以...无论黑德薇希回答多少问题,说过什么话,都不会改变这一点,因为未来决定现在。 “我该走了。”晨伊轻声说道。 “离开吧,我也准备沉睡了,直到‘我’成为苦难之主的那天。”黑德薇希托起裙摆,怀抱长剑坐回圣像前的椅子上。 “我希望你不知道那件事。”祂几乎要走出客厅了。 “除非这世上再不存在‘知道’吧。” 一张张轻薄的乌色面纱飞扬起来,系在祂的衣衫上,将那张理应上壁画的脸庞潜藏。 “今天重新见到你,这实在太宝贵了,”最后,阖上眼睑前,黑德薇希说道,“要知道,过去的我可不会见到现在的你。” ............................. 晨伊离开了。 无需卡尔引路,晨伊只需切断通灵仪式的联系,便能穿越九环地狱,返回复活镇。 而自己之前,之所以在神国上写下名讳后,能通过通灵仪式去往圣地与地狱,是因为“拯救”在呼唤自己。 和上次一样,意识并未回归躯体,而是落入千柱云海之上。 御座上,晨伊感到前所未有的虚脱的触感。 但和此前不同的是,晨伊眼中一切都清晰了,好似能一下捕捉到成因所在。 领悟“诺拉里奇”后,因那一丝至高至圣的气息,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改变了。 这种感觉是神奇的,同时也不是容易概述,简而言之,自己能试着以神性看待世间一切。 “以往我一直想着先处理手头的事,先把现在的事做好,一步一步来,但是...”晨伊抬起手,凝视那朵纯金火苗,“‘现在’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自己能冥冥中感触到未来。 而晨伊也明白,为何自己会如此虚脱。 游历地狱折损了自己为人的灵魂。 晨伊的目光看向无形之塔托举的青铜门,浮雕图画自他的视线触碰起,便徐徐变化,诸神之子的降世,不肯认他神的真福,坠落陨灭的古老巨龙...当神话传说、宗教寓言演绎之后,青铜门上,现出两座浮雕画。 一幅浮雕画不必说,是卷着火焰冉冉升天的克里斯托弗。 而另一幅浮雕画。 是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手中抱着不灭的烛光,穿越重重苦难。 “神人吗。”晨伊轻声呢喃。 从卡尔口中听到“神人”这单词时,晨伊便明白其含义。 其意为:此人来自于神。 具体理清与解释起来,是件十足艰难的事,自主神第三次衰亡以来,有关于“神人”的研究与辩论其纸张厚度足以堆叠出半个大陆。 而有一种通俗易懂,又被普遍接受的解释便是:此人被神选召。 目光落到千柱云海上,晨伊看见善恶钟楼与虚幻钟楼分别燃着灯火。 前者三层灯火,快要满溢而出。 而后者,两层淡金色灯火,近乎是在熊熊燃烧。 晨伊只看虚幻钟楼一眼,便明白那些淡金色灯火落在自己手上时,将会出现什么。 “天上,”晨伊轻声自言自语,“有关于古言‘天上’。” 天上拯救。 那是主神享有的尊名与权柄。 晨伊没有急于靠近虚幻钟楼,更没有急于推演复活镇的未来。 因为他得回去了,见见那个为自己着急的妹妹。 ................. “呀、呀。”她连喊两声,“你可终于回来了!” 晨伊看着黑德薇希,这个虚幻的金发少女。 “是啊,回来了,你直接进来了”晨伊柔声道,“我不是说过,不要打扰我吗” 蹲着的黑德薇希连忙站起来,她拍打长裙下的膝盖,反而埋怨道:“你在说什么我原以为你的仪式只有一会,可现在呢,天已经亮过,都已经再一次入夜了!只有主才知道我对你有多担心!” 晨伊点点头,地狱二十年,人间一天,自己在地狱待了很久很久。 “黑德薇希,你说得没错。”晨伊没有辩驳,忽然道。 “怎么了”黑德薇希反倒疑惑了。 “那句话,‘只有主才知道我对你有多担心!’” “怎么了,你要嘲笑我吗,”黑德薇希知道哥哥是不信的,所以误以为晨伊要嘲笑自己,“那可是真话!” “不,我相信你。”晨伊认真道。 黑德薇希上下打量他,这才缓缓点头。 她迟疑片刻,有些好奇地问道:“哥哥,你通灵之后...见到了什么” “我见到了...拯救。”晨伊原本想说地狱。 “多么含糊的回答。”黑德薇希继续问道,“再清晰些。” 晨伊想了想,小声道:“我好像做了个梦,然后回到了家。” “你究竟拿的是谁的血,怎么会回到家然后呢”黑德薇希很是惊奇。 “很多都记不清了,毕竟我通灵太久了,灵性消耗太大。”晨伊说道。 “那你还记得什么” “记得一句经文。” 黑德薇希凑过前来,脸快要贴上哥哥,虔诚而开心道:“你竟然会记得经文,我相信,这是主的启示。” “嗯。”晨伊轻声应了句。 “请同我说吧。” 黑德薇希双手合十,她快将眼睑阖上了。 晨伊的眼睛看着她,自己的妹妹,自己从苦难之主的口中明白了一件事,自己终将会做,且命中注定要去做的事。 “抛下在前,拯救在后。” 黑德薇希,抛下我,拯救你。 希望大家能帮忙推下这本书(上架感言) 开章名义:希望大家能帮忙推推这本书,安利一下。 为什么希望大家能帮帮忙呢...因为这本书的成绩不是很好... 老实说,其实很多时间,我有几次想过放弃这本小说,直接去开下一本。 可是,因为总能在书评和吐槽看到大家的夸奖,所以我就一次又一次地坚持下来。 这是种很痛苦又很快乐的过程。(小声说一句,为了看好评,我基本一小时刷一次作家后台...) 我以前跟大家一样是个老书虫,在亲手写小说之前,我都不知道写小说是件很艰难的事。 同时在亲手写之前,我是不会知道,自己几乎天天卡文... 加上我写小说的速度其实并不快,慢的时候可能一小时一千字,最快的时候也只能一小时两千...加上构思的时间,每天四千字的更新,要花我五六个小时。 有些时候还会没灵感,就是比如: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写。我该怎么把故事导向接过去想把那个地方写得有趣,但怎么写才会有趣 种种问题思考起来,从来不是迎刃而解的。 我身边几乎同时开书的四位作者,已经切了三个人... 有位比我成绩好的,切起来快得离谱。 我自己也好几次想过放弃。 之前有书友说过,前面写得不是很好什么的,或者说疑似虐主文劝退... 所以有些时候我在想,是不是因为前面的瑕疵,导致成绩不是很好。 不如就切了吧,开下一本了,把故事留到下一本。 然而,有些时候不得不感慨命运的奇妙,我想切的那一天,评论区一天来了五个好评! 五个啊! 算了,写下去吧。 因此我还是坚持了下来。 为了坚持下来,我试着不看别人的成绩,然后晚上翻翻评论区的好评一个个看,不断地在学校的操场散步,放空心灵寻找灵感。 很多时候,我总是会想: 为什么我要写书呢 这个答案其实很简单。 以前我也是老书虫,基本是从小学看到大学的。从很早的《诛仙》看到现在。 而很多时候我想做出跟主角不一样的选择。 所以,我想创造属于我自己的故事,跟绝大多数人不同的故事。 为此我可以说是修炼了一年,准备一个独特的世界观和体系,一些其他人作品所没有的精神内核,不断地思考,研究,磨练自己的问题。 做了这么多,当我的手放到键盘上,准备敲字的时候,我只为了一件事而来。 我要震撼我自己的灵魂! 我要让自己直视自己的故事时,情不自禁地起鸡皮疙瘩。 对我来说,故事是万岁的,其他都要比它小一岁。 所以大家能看到: 克里斯托弗吟唱着圣歌于火中封圣; 摩西在荒漠中挣扎,直到带着还未泯灭希望的人走出埃及。 我要震撼我自己的灵魂! 我写小说就是为了把自己写得颤抖! 看了这么多年的网文,我忘掉了很多很多情节,因此,当我开始写这本书的时候,我就想到,只有震撼灵魂的情节是不会被遗忘的。 说到这里,接下来,我们来谈谈这本书的内容吧。 我研究过一段时间的神学。 所以我更能理解信仰是什么。 我其实翻看过其他人有关于神国的小说,大多数这类型的小说,可能由于作者没有深入地了解过,他们的小说里缺乏了一件很关键的事物。 信仰。 就是...你感觉好像确实主角是神,拥有神国什么的,但是,书里面的世界,对神明的信仰感,却是非常缺乏的。 有些小说里,会简单地使用信仰值,信仰计量表之类的。就好像信仰是一种理性的数字,它可以量化然后转化为能量... 如果这样,信仰也就成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 因为我是一个想着创新的人,所以我不喜欢,也不想用什么信仰值,更不想主角有什么系统之类的(我不喜欢系统)。 而我思考这个问题时,信仰就自然而然地,与我的故事联系起来。 在我眼里,信仰有其意义。 因此当我构思出克里斯托弗的剧情后,便能够明白,信仰足以震撼我的灵魂。 那么,我该以怎么样的思想去构思关于信仰的故事呢 我经常思考,经常与自己辩论,不断地钻研神学,翻看各种书籍... 最终,我得到了自己的答案。 人是信仰神的,而神也是信任人的。 有了这个答案后,我得以更好地构筑我的故事。 而我要做的第一步就是: 我得先让“晨伊”去信任人。 所以当晨伊会遇见克里斯托弗,在后者选择拯救后,那种信任感就已经开始建立起来了。 说到晨伊,有些人只看前面,然后留言说...什么有人性,不是他想看的神...然后不看了,还叫别人也别看... 看到这些评论是很难受的。 因为晨伊会是一位完全的人,也是完全的神。 我关于神学的知识影响了我。 完全的人与完全的神,其实是神学上的公论,本来就是不冲突的。 而如果从一开始写一位神获得人性,那样就会很奇怪... 所以我是写晨伊由一位人获得神性。 对了,有几位书友有留言说到过《我就是神!》,让我可以去学学。 那位作者也是老作者的,《我就是神!》我后来也有找时间看过,说实话确实有不少的受益,有点感谢那位作者能写出这样的作品吧。 不过,两本书其实思路不太一样...确切来说,落脚点有些不同。 《我就是神!》写的更类似于造物主与文明演化。 而我写的,更像是《荷马史诗》与弥赛亚的故事... 形象点说,前者的神比较高高在上吧。 而这本书的神,是圣徒口中“爱着我们的主”。 虽然同样都具有史诗感,但我的话,我很追求那种——震撼心灵的感觉。 神学上来说,即是:convince ......................... ......................... 好不容易写个上架感言,希望大家不嫌啰嗦。 接下来,我想谈谈文笔。 我是很追求文笔的人。 而且我能写到现在,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文笔支撑着我。 我希望能写出好的句子。 有件事我一直记得,大概在初中的时候,有一篇题材是关于文笔与文采的作文,我记得我写的很好,不过具体内容忘了。 我唯一记忆犹新的,就是当时光是一个开头,就把整个年级的语文老师给震撼住了。 开头是这样的: “我接下里的文字,你一读你就知道你会怅然了。” 这个开头一下把老师们征服了。 然后拿了59分吧,好像是。 我的语文老师说,这句话有点文学大家的味道。 这句话一直激励着我,迫使我不断地磨练自己的文笔。 所以在本书里,文笔一直都是在线的,有不少句子都是我精心写就,或是积累多年的。 ........................... ........................... 说了这么多了,我们回到开头。 就是希望大家能帮忙推推、安利下这本书,推荐给身边的朋友,发发帖子什么的... 我可以稍稍不要脸地说本书的质量一直是在线的... 起码没有“的地”不分... 希望大家推书...其实还有一个有些不要脸的原因是:有些写的没我好的书,成绩却比我好很多很多...这是种很大的落差。 对了,感谢下一直支持我的书友们、点吧的吧友们、胆小橙还有我的编辑,给了我不少支持。 码字去吧,我得去写出更好的剧情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皇帝与牧首 丹斯切尔帝国的皇帝“出生者戴基乌斯”,据说他的出生是一起神圣之事,他的母亲迪奥多拉多米提乌斯西恳,在生他的时侯,不是用子宫,而是用嘴巴,因为那天迪奥多拉的羊水破了,顺着肠道倒涌上来,失去保护的戴基乌斯,不得不追循羊水的去向,所以他游进了母亲的食管里,把自己给游了出来,对了,是用蛙泳的,天知道他怎么学会的蛙泳。母亲把戴基乌斯,也是未来的皇帝吐出来的时候,身边是站着位修女嬷嬷,于是,在后者的见证下,羊水成了为戴基乌斯施洗的圣水。 这几乎可以称得上神迹。 皇帝的母亲迪奥多拉是丹斯切尔的传统贵族,拥有西垦家族的高贵血脉,其世代拥有元老院的席位,在戴基乌斯之前便出过一位皇帝,戴基乌斯现在是第二位。 现今教宗同这位传统的东方皇帝之间的联系,依旧是密不可分的,按照未成文的历史习惯,瑞塔萨伦岛教宗叙职时,降生大教堂都需向皇帝派去信使,除了带去好消息外,还要求得皇帝的倾尽全力捍卫教宗权威的誓言。 教宗他老人家已然历经了三位皇帝,而面对第三位戴基乌斯时,后者雄才下不合年纪的狡猾常常让教宗感到力不从心,与其通信,往往是件难事。 但人间又有人被敕封圣徒之事,使得教宗不得不重新面对这件难事。 所以高居青色皇宫的戴基乌斯收到了这封信笺。 面对信笺,戴基乌斯整整一晚未曾入眠。 这位广为人所赞誉的皇帝,在教宗的笔迹中亲自确认此事后,除了感谢与赞美主外,唯一想到的便是,再一次号召全体真教世界,组建真理军,开启轰轰烈烈的光复圣地运动。 “丹斯切尔已和以往不同了。”皇帝站起身,自言自语道。 确如他所说,经历三任皇帝的励精图治后,帝国与巨王世界的部族之间的交战中屡屡得胜,于北方边境线的位置一代比一代更远,国内大小改革不断,这个历经数千年的古老帝国,此时焕发出勃勃生机。 反而是新生几百年的索拉帝国,凭依着诸王联盟建起,却随着年老的圣君日渐昏聩下,一年比一年衰弱,以致于丢失主的圣地,纪念圣维娜卡纳的城市沦陷成异教徒们亵渎的智慧之城。 有了想法的皇帝当即决定召见丹斯切尔大牧首,不是在行宫,而是在皇家御苑,他得先试探后者的想法。 郁郁葱葱、麋鹿四处遁走的皇家御苑, 穿着狩衣,身披紫袍的中年男子立在山坡上,身边站着一位年纪相彷、身披修士袍的男人,他正是丹斯切尔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牧首——约翰尤利乌斯。 戴基乌斯皇帝拉着弓弦,朝着几棵大树间,若隐若现的麋鹿们,风吹拂着草丛,为它们遮掩踪迹。 “陛下,今天除了您以外,共治皇帝殿下也要召见我。”约翰毕恭毕敬道,在这位开明的戴基乌斯面前,他没有那么多的约束。 “教那位副帝等上一上午吧。” 戴基乌斯说着,朝密林处射出一箭。 箭尖划破长空,哗啦地颤鸣,落入远方时,能听见麋鹿的嚎叫。 “即使副帝有耐心等上一上午,中午时我还得回教堂去。”约翰见皇帝抄起匕首,正要上去给战利品断气,开口道。 “不错,侍奉主与诸神是你的天职。”皇帝停下脚步,旋即问道:“约翰,什么时候你忙得连陪我狩猎的时间都没有了” “在我决心侍奉主与诸神的时候。”约翰答道,“有事快说吧,陛下,您现在没有戴上您的金叶冠冕。” 得到约翰的答复后,皇帝便不再迟疑,直接道:“约翰,我想你已经知道,圣地有人被敕封圣徒,赞美我主。” “蒙主的恩典,蒙她的怜悯,”诵念两句经文后,约翰毫不犹豫地颔首,抬起手作了圆环礼,道:“这可是比您加冕登基还来得重要的大事,我怎么会不知道。” “今天,瑞塔萨伦岛的主教与我确认了此事。”皇帝开口道。 瑞塔萨伦岛的主教自然指的是当今教宗,除去我的伟大父亲外,这位主与诸神的人间代言人,还有诸如:圣父、所有人的大主教、最高神父等等称呼。 “这并不稀奇,教宗一直都是虔诚博学之人。”约翰说道。 约翰与戴基乌斯,在其还未政变之前,便早早的相识了,前者以丹斯切尔牧首的名义为其背书,并在政变当夜劝降了守门卫兵,从而让戴基乌斯得以兵不血刃地闯入皇宫,将先帝及其长子共治皇帝的双眼剜去并囚禁起来。 之后,约翰又在元老院与帝国大会中,以牧首的身份为戴基乌斯出席辩护,当众赦免了皇帝杀人的罪孽。 而戴基乌斯加冕登基后,约翰只是向他要求一个小小的承诺。 “关键不在于瑞塔萨伦岛的主教,我的朋友。”皇帝转过身,直视着约翰,“而在于圣地。” 话语落入耳朵,约翰竖起耳朵,不住地行起圆环礼。 “我们是时候,该去光复圣地了。”戴基乌斯皇帝缓缓开口道,神情严肃。 约翰接连行起圆环礼,口中“主啊”“主啊”地念个不停。 半响,约翰从皇帝的眼神中再度确认那份决心后,深吸一口气,低声问道:“我的皇帝,您说的是真理军” “正是真理军,那群野蛮的强盗以及光复圣地的信徒...”皇帝说道。 “主啊,蛮族比异教徒还难缠。”约翰不禁说出这句谚语,接着又诵念几句经文后,目光狂热地盯向皇帝,“什么时候去号召那群蛮族,受主卷顾的皇帝陛下,出生者戴基乌斯!” 皇帝收拢起手上的弯弓,放到一边,匕首也收回鞘内,任由高天上的秃鹫窥视草地上,那头奄奄一息的麋鹿。 “待元老院通过着神圣的决议后,”皇帝也行起圆环礼,继续道:“约翰,我承诺过,在主的见证下承诺过,必定会肃清通往圣地的门户,如今数十年首次有人被敕封圣徒。我想,主已经在催促我完成对你的承诺了。” “赞美她。”约翰又一次深吸一口气,不断地行圆环礼,“主的安排真是不可捉摸。”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天上与命运 “天上”与“命运”。 晨伊拎起羽毛笔,在亚麻纸上落下这两个单词,是用克希文写的。 前者,晨伊清晰知道,它是古言“拯救”晋升的关键,一旦获悉真阿语系的古言“天上”,那么自己将无限接近于主神的七尊名之一。 “那也是我彻底掌握千柱云海之上的关键。”晨伊自语道。 自从游历地狱后,“拯救”的那一丝至高至圣,使得自己现在无论哪天晚上,都能登上千柱云海之上。 晨伊知道,千柱云海已经认可了自己的。 接着,他的目光落在“命运”上。 “命运吗...” 晨伊从卡尔口中得到了回答,复活镇无论如何都会迈向毁灭,这是因主神的尊名权柄之一“命运之主”在背后作祟。 “黑德薇希掌握的是‘牺牲受难’...所以是苦难之主,而我手中的是‘拯救’,所以是拯救的主,而‘命运之主’...却更像是神的名讳。” 晨伊垂下眼睑,手指托在下巴上,一个想法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难道...“命运之主”即是古言亦是神明 “多么奇异...”晨伊不禁道。 想到什么,晨伊站起身,从书桌的角落里翻出一个木箱,双手掂量了一下重量。 将木箱打开,里头的灵水母差点蹦了起来。 “你变胖了”晨伊戳着它的脑袋道。 灵水母委屈地垂下花团样的脑袋。 晨伊举起掌心,张开灵视之眼,纯金火苗跃起。 凭着灵视之眼,晨伊看见了灵水母数十只眼睛里,那唯一一颗灿金色的眸子。 “怪不得...怪不得...”晨伊抚摸着它,轻声道:“原来从那时起,未来的她便与现在的她建立联系了么” 这样一来,为何灵水母跃到通灵仪式时,自己会遇见古老圣都的狂人,就能得到解释了。 “你去过古老圣都”晨伊问道。 灵水母举起它的触角,五六根触角不停挥舞着。 晨伊点点头道:“你没有去过,但是你的双胞胎兄弟就在那里,你们是共享记忆的。” 灵水母将花团样的脑袋往下点了点。 “那你应该认识那个狂人吧。”晨伊继续道。 晨伊不会忘记,那个从圆环大教堂里走出的狂人,痛苦而狰狞地询问自己,如何才能得以超然。 【“主啊,还要承受多少苦难,才得以超然。”】 狂人那时是这样说的。 自己也是在那时,体会到死魂作祟的触感。 晨伊看见灵水母点点头后,又挥舞起一根根触角解释起来。 晨伊一边看着,一边分辨。 其实以自己现在所掌握的神秘学知识,很难完全看懂灵水母的肢体语言,只不过,那一丝至高至圣改变了自己,自己能一下明白灵水母想要说什么。 “你是说,他的名字叫约翰。是一位半精灵,曾经是真教的一位枢机主教,后面得到圣马德尔的点化,皈依了苦难灵庙。” 晨伊默默把这些记了下来。 按照记载,苦难灵庙是由圣马德尔传播到大陆南部后,逐步演化出来的。 按理来说,苦难灵庙的诞生比黑德薇希的诞生还要早。 “不过,对于那位黑德薇希来说,从未来对过去施加影响,恐怕不是什么难事。”晨伊心里思忖着。 眼前,灵水母的触角还在挥舞。 晨伊看明白了它的意思。 灵水母说自己记得的东西不是很多,每只灵水母的记忆力是有极限的,它们只能记得一些印象深刻的事情。 它说它记得,约翰是为了寻找一个古言的踪迹而进入古老圣都的,又在其中遇见圣马德尔,受其点化后,便开始一天比一天疯狂。 而最近几天,约翰已经安静下来,不能说恢复理智,只能说能够勉强地进行交流。 最后,灵水母用自己的触角,询问晨伊问它这个问题做什么。 “我想去一趟古老圣都。”晨伊说道。 灵水母一下紧张起来,脑袋下的触手不停。 晨伊看明白它是在警告自己古老圣都有多么危险。 然而,晨伊却知道自己必须且必定会踏足古老圣都。 晨伊将木盒子轻轻合上,放回原位。 “圣维娜卡纳,在我和黑德薇希之间,你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这是晨伊想要前往古老圣都的最大缘由。弄清楚这点,或许正是自己挽救复活镇的关键之一。 因圣维娜卡纳的银血,自己才得以登上神国,才得以成为拯救的主。 然而,未来的黑德薇希曾说,自己侵占了她的权柄。 祂所说的不错的话,那么圣维娜卡纳的银血,一开始选择的确实是黑德薇希。 晨伊很难不相信,自己与黑德薇希之间,圣维娜卡纳没有扮演某个重要角色。 “而黑德薇希一直以来,邀请共祷的圣徒正是圣维娜卡纳,克希的主保圣人。”晨伊喃喃道。 这背后有看不见的命运之线,将他们一一连接在一起。 想要前往古老圣都,除了因为圣维娜卡纳外,其实还有一层缘由。 晨伊拉开木椅重新坐下。 窗户边的粗毛呢窗帘随风飘扬着。 晨伊回忆起昨晚登上神国,上前触碰虚幻钟楼的灯火。 虚幻钟楼消磨了近一层的灯火,汇到自己手心中,只为了告诉自己。 古言“天上”就在古老圣都。 “看吧,一切事物都在将我引去古老圣都。”晨伊喃喃道。 古言是一切神秘力量的源头。 掌握古言“拯救”的自己可以拯救。 而“命运之主”,它是否可以编排自己的命运 “真是可怕的古言...”晨伊呢喃。 恐怕纵使自己主观上千方百计拒绝前往古老圣都,但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发生,迫使自己不得不前往古老圣都。 与其如此,倒不如欣然接受前往古老圣都的命运。 然后不断地追寻,不断地猜测,不断与命运相搏,直至找到挽救复活镇与黑德薇希的办法。 晨伊深吸一口气,是时候该做一些准备了。 苦难之主,也即是未来的黑德薇希,曾说自己决计无法拯救复活镇。 “黑德薇希,如果我拯救了复活镇,你会怎么样呢” 晨伊回过头,目光仿佛穿过合得严严实实的木门,落到在圣像前看书的少女身上。 第一百三十九章 至高至圣的改变 晨伊确定自己要前往古老圣都,但问题是...如何前往而自己要做多少准备前往 没有一件事是简单的。 “如果放到别的时候,可以求问瑟琳娜,然而,她现在正在为我求取秘密。”晨伊站起身,收拾好桌上的东西,“求取关于:圣维娜卡纳的宝血为何选择黑德薇希的秘密。” 如果能解清这一点,晨伊相信,自己就能够弄清楚圣维娜卡纳究竟在自己与黑德薇希之间扮演怎么样的角色。 “无法求问瑟琳娜的话,”晨伊思虑着,“那么就只有从洛梅阿和她奶奶,还有巫师的圈子能够获悉些关于古老圣都的消息。” 但是后者,晨伊不对卡西姆等人保有太多的希望。 而前者... 晨伊不禁地想到那个即将来到复活镇的精灵。 自己还不知道精灵刺客是否已经来到复活镇,但如果现在自己贸然找上洛梅阿和她奶奶,或许会被她们盯上。 晨伊揉了揉眉心,这样看来,无论哪一个,自己都难以借助其力量。 至于那位精灵。 “她会去刺杀男爵...” 晨伊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或许复活镇真的无法避免毁灭的结局,但早一步和晚一步,对晨伊来说,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无数次推演告诉他,男爵的离世,是复活镇毁灭的。 自己必须有足够的时间去挽救复活镇。 “那么,先把那位精灵刺客解决之后,再前往古老圣都。” 分清先后顺序,晨伊决定道。 ........................... 下午的时候,晨伊打算出门。 集市还没结束,街道里外都是熙熙攘攘的。 精灵的踪迹实在难以捉摸,晨伊只有去酒馆之类的地方探听消息。 在之前的推演中,那位精灵刺客是假扮成侍女刺杀了男爵,把握住这点,晨伊大致推断,精灵刺客在事前可能已经把城堡内外摸得清楚。 “谁能够将整个城堡的底透给一个刺客呢...大概只有喝醉酒的不称职的守卫了。”晨伊如此作想。 当从思虑中回过神来,站到依旧繁华的小镇广场时,晨伊忽然震住了。 是个好天气,干燥的凉爽顺着风而来,太阳高高挂着,并不毒辣。 人们各自聚着,互相打招呼,开玩笑,谈论家常与主,各种各样的八卦散落下来,分不清谁是谁的。广场各处,热闹喧哗是止不住的。小贩牵着驮马,偷偷拉到一旁墙角叫它排泄;山卜人搭起占卜的营帐,叫卖着一个铜迪尔一次;肉摊上的刀勺声,新鲜宰杀的绵羊嗷嗷痛嚎,肠子掉到地上,滑得屠户抓也抓不上,其他绵羊不顾时候地交合起来,乱成一团.....一切的一切,顺着异教讲经院的神圣而庄严的钟声,嗡嗡地汇成一片。 晨伊看向来来往往的人群与生灵,尘土飞扬,喧闹的脸庞上,他们躯体中,自己清爽地看见一个个的灵魂,或在眉心,或在心房,这些虚幻的灵魂光团,他们游动着尾巴,延展出无数细密的神经,主宰着自己的躯体。… “是那一丝至高至圣带来的改变...” 晨伊知道,自己的灵魂侵染了神性,对灵魂的感触远比以往敏锐。 这种感触难以言喻,晨伊置身闹市中,却又好像置身千柱云海之上,俯瞰着这里的一切。 晨伊渐渐平静下来,此时,他忽然觉得,这没什么好惊奇的。 这份逐渐到来的平静,唯有一个词语能够描述“超然”。 “我的惊奇源于我的人性,而神性却又让我平静下来。”晨伊在心中喃喃,“真是奇妙,我现在即有人性,又身负神性么。” 晨伊越过这喧闹的广场,向着镇上最大的酒馆走去。 讲经院恰好坐落在去酒馆的必经之路上,由教堂改建的讲经院,门口排起长长的队伍,晨伊看见他们都是披着厚重的头巾和风袍,模样风尘仆仆,应该是第一批从圣地朝圣回来的异教徒们。 他们大多是前往白银卡纳的,异教的朝圣日习俗,要求信徒们尽量前往最近的圣地朝圣,而白银卡纳正是离复活镇最近的圣地。 晨伊的目光没有落在朝圣归来的异教徒们太久,他往站在门边木造高台上的少女看去。 洛梅阿还是跟之前那样,披着薄面纱,淡红色帽子和厚实的祭祀袍,转动手中颂珠,朝信徒们诵念着经文。她显然站了很久,大汗淋漓了。 “洛梅阿的灵魂,好奇怪。” 晨伊凝视着胡椒姑娘。 洛梅阿那厚实的祭祀袍下,晨伊感受到自己的目光遭到了阻碍,她手中的颂珠,隐隐涣散着别样的光彩,好像在为她一层一层地贴上伪装。 尽管如此,晨伊还是在颂珠还没发烫前的几秒里,看见洛梅阿身上竟然有两个灵魂。 一个灵魂茁壮而黏稠,而另一个灵魂还很幼小,还在孕育。 而无论哪一个都是洛梅阿。 “洛梅阿...你藏着什么秘密吗”晨伊轻轻呢喃。 不过,她是伊莎主祭的孙女,身上藏着什么秘密都不稀奇。 见洛梅阿在那辛苦的讲经布道,自己也有事要忙,便不走近打扰她了,晨伊这样想着,径直穿过人群,继续往镇上最大的酒馆而去。 木造的高台上,洛梅阿忽然打了个机灵。 嘴巴里的经文截然而止。 她摊开手,滚烫颂珠差点把她烫出个水泡。 接着,洛梅阿条件反射地抬起头,似是命运的指引,她一眼就瞥见那穿过人群的晨伊。 那匆匆投过去的目光,洛梅阿陡地睁大眼睛。 晨伊渐行渐远的背影里,有什么事物扑面而来,穿透这具无暇的躯体,直击灵使的灵魂深处。 她浑身颤抖,本体在躯壳内沸腾了。 灵使的本体只会因神性沸腾。 而她对这种沸腾并不算陌生,可是,她只在不知多少年前,伸手触碰天国门扉时才感受到过。 “...怎么会是...”洛梅阿喃喃道。 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那理应是个错觉。 然而,灵使的本能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洛梅阿轻轻摘下面纱的一角,抹去不知是热汗还是冷汗的水珠。 “先生,你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进行查看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三十九章至高至圣的改变免费阅读. 第一百四十章 山卜人圣职 晨伊准备推开酒馆掩上一半的门时,便听到一道高昂而蹩脚的声音。 “安静,我要求你们安静!” 晨伊推开门走进酒馆,便看见一个昂着脖子的山卜人,他正值壮年,身上是苦修的袍服。 再扫视酒馆其他人,三两成群地聚在各处,既有克希人,也有克希人,矮人,还有山卜人...闹哄哄地他们被高声叫喊的矮人吸引住了目光。 不过,酒味和骰子的声音没有停下。 只见山卜人一下跳上酒桌,再次操着蹩脚的克希语道:“我要求你们安静听我布道,不然就把你们赶出去!要知道,你们今天的啤酒都是我请的客。” 山卜人暴躁地叫道。 “知道他是怎么回事”晨伊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朝身边微醉的克希人问道。 “额,他好像是信...伪神的异教徒,”那位克希人拿酒杯放到桌上,撑住手,继续道:“就跟他说的一样,今天酒馆每人能都喝杯免费麦酒,他请的客。” “他请客是为了布道”晨伊继续问道。 “对。”克希人回答后,灌了口麦酒。 这时,有人朝酒桌上的山卜人圣职叫喊:“嘿,你信的是哪位神” “当然是我们敬爱的苦难之主。”山卜人圣职高声道。 “这跟我们没关系,你这异教徒!”几位亚温人人嚷道,他们同坐一桌,把酒杯里剩下的麦酒灌完,“谢谢你的酒,但我们来酒馆是来消遣的,不是费时间听你布道的!” 这几位亚温人纷纷站起身就要走。 “尽管想着离开吧,你们一要跨过酒馆的门,就要滑倒。”山卜人圣职叫嚷道,接着以微不可察地声音念了一句咒语。 几位亚温人不以为意,他们正头也不回往着酒馆外面去,抬起脚就要跨出去。 啪、啪... 紧接着,第一个跨出去的,左脚踢到右脚,率先倒了下去,惊呼尖叫地时候,又把另一个人的衣领扯住。 被他扯住的人,摔倒前想站稳,慌忙间把脚跨出去,却又因此把躲闪着的克希人给绊倒...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以不同的原因,不同地方式摔倒在地。 整个酒馆的人哗然了,目瞪口呆,惊呼着这件奇事。而后或攥起圣像,或口诵经文,祈请各自的神。 连晨伊身边的克希人都赶忙朝着地上,把口里的淡麦酒吐了出来,作起圆环礼。 晨伊面无表情地看着那高高站着的苦难灵庙圣职。 那个山卜人的衣衫简朴,俨然是普通的圣职,晨伊凝视他的灵魂,也与普通人无异。 待酒馆的喧哗纷纷安静下来后,他们有些敬畏地看着那山卜人。 “看到那几个摔倒的人了吗”山卜人圣职指着那几个狼狈地站起来的克希人,“因为他们违背了经书上的文字,经书上说:‘凡收取,必给予。’你们肯定记得这句经文。 我知道,你们真教和巨王教也有类似的话,但是,那些经书是可耻地伪造的,你们都被瞒骗了。” “亵渎,这是亵渎神明!”一位克希人拍着桌子站起来,脸庞通红地骂道,“再说下去,我立刻把你脑袋砍下来!” 酒馆里接连响起附和的声音。人们鄙夷又愤怒地看着那高高站着的山卜人圣职。 “你觉得我说的不对,可以不听,尽管试着踏出这酒馆的门吧!”山卜人圣职叫道。 那位克希人闻言,狠狠地瞪了圣职一眼,叫道:“我不知道你在玩什么把戏,那群人肯定是你请来的小丑。” “那你踏出去吧。”山卜人圣职指着酒馆的门道。 克希人站了起来,他挪腾着粗壮的身体,一步步走到酒馆的门前,深吸一口气,跨出一步。 果不其然地,他因为后脚跟站不稳而滑倒了。 酒馆里,顿时“主啊”“吾王之王啊”地惊叫声响成一片,而信奉苦难灵庙的山卜人们,他们当即跪倒在地,感谢赞美苦难之主的伟力。 “看吧,因为有我主的旨意,你们都踏不出这酒馆的门。我要告诉你们,凡是不尊我主的,继续执迷不悟的,以后都得坠落我主的地狱。” 那山卜人圣职满意地看着这一切。这种事情他已经做过很多次了,他对此娴熟无比,每回都能借此点化几位异端或异教徒皈依苦难灵庙,就如同他们的先知圣马德尔一样。 晨伊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第一回他念了咒语,晨伊能看见他躯体内,灵视之眼悄悄打开,他无疑念的是白金文,至于触发的魔法,似乎是苦难灵庙独有的,关于命运的魔法。 而第二回...好吧,那确实是个托。 山卜人圣职环视着没有再试着走出去的人们,准备开始布道。 晨伊不愿浪费时间听人布道,直接站起身来。 “你要做什么!”山卜人圣职惊叫道。 “抱歉我是来这里喝酒问点事的,请你下来一下。”晨伊说道。 “不愿听我布道你尽管跨出去!”山卜人圣职盯着他,高举双手,“我是灵庙大长老的长子洛伊德,现在代替斯坦祭司的职务,以我的血担保,你若跨出这酒馆的门,必会被我主的闪电击中。” 大长老的长子代替那个巨魔祭司的职务 晨伊的目光来到他的灵魂上。 他在说谎,晨伊分辨着他灵魂的触角,一个只有三成真话的谎言。 他确实代替了斯坦祭司的职务...不过,他并不是什么洛伊德。 ...灵庙大长老的长子确实叫洛伊德...而这个人,好像仅仅是认识灵庙大长老的长子... 晨伊吐了口气,很直接地往酒馆的木门走去。 临近木门,晨伊感知到,山卜人圣职在低声诵念咒语,摇了摇头。 众目之下,只见咒语声中,晨伊很简单地跨了出去,在门外站立了一会后,在山卜人圣职慌张的眼神下,重新走了进来。 酒馆里的人们陷入冷寂的沉默。 山卜人圣职冷汗都流出来了。 片刻后,趁着他人对自己表露质疑之前,山卜人圣职率先指着晨伊怒骂道:“魔鬼,他有魔鬼的庇护!他连异教徒都不是,他有肮脏的魔鬼的庇护!” 酒馆里,人们彼此对视,一时间不知怎么是好。 “我们敬爱的苦难之主,伟大的苦难之主会惩戒他的,大家不必惊慌,虔诚的信徒们啊,将他捉出去。”边说着,山卜人圣职朝那些酒馆里的苦难灵庙信徒们连忙挥手。 晨伊默默地走到山卜人圣职站立的桌子前。 “魔鬼!”山卜人圣职继续嚷道,他冷静下来,咒语失灵的情况不多见,但也不是没有,“你必受苦难之主惩戒!” 晨伊张开手心的灵视之眼。 接着,山卜人圣职撞上他的目光,顿时打了个激灵。 只听他平静地说:“我和你们的主对视过,祂没说要惩戒我。”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发烫 如此亵渎的话语。 山卜人圣职却无法提起一丝一毫的愤怒。 反而深深的胆寒。 好似他的话语就跟天使或者神使的目光一样,能穿透躯壳,直击灵魂深处。 山卜人圣职张张嘴,面对着晨伊,理性告诉他那是假的,此人怎可能面见神明,然而一种无形的不容置疑的力量,却一遍遍地强调晨伊话语的真实性。 打了个踉跄,山卜人圣职惊慌的眼睛看着晨伊,身体一边从桌子上下来,一边说道::“我...我要同我的大长老说,你记住你那亵渎的话。” “走吧,别妨碍我。”晨伊轻声道。 山卜人圣职不自觉地点点头,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点头,只知道自己脚步紧绷地夺门而出,留下酒馆里面面相觑的众人。 “没事,只是个骗子而已。”晨伊指着那亚温人道:“之前几位摔倒的是运气不好,而这个人和刚才的人是一伙的。” 克希人脸色刹时苍白,被揭穿后,他一眼都不敢望向别人,就急急忙忙地逃出了酒馆。 晨伊望着他们逃跑的背影远去。 “那个圣职...他认识大长老的长子洛伊德,或许要盯上他一段时间。” 晨伊在心中作想。 ................... 短暂的骚乱平息后,酒馆又恢复如常,该玩骰子的玩骰子,玩纸牌的玩纸牌... 经一位醉鬼介绍,晨伊找上号称这一带消息最灵通的人士,几乎每个大点的酒馆都有这类消息贩子。 当然,他们常常会编假消息来骗人,或是添油加醋。 因为他们不一定知道事情的全部,甚至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又必须要让客人物有所值。 “嘿,我聪明的兄弟,打会纸牌吗”看见晨伊走来,那位矮人招呼道。 晨伊坐到他对面,没有接过纸牌,只是道:“我不想慢慢谈。” “那就快说吧。愿无论哪位主都庇佑你。”矮人也无所谓道。 “你知道关于精灵的消息吗”晨伊问道。 “精灵”矮人怔了一下,蠕动厚实胡子下的两片嘴唇道:“那可真是少见,你竟然打听精灵的事。不过我确实知道些精灵的消息。” “哪方面的”晨伊发问。 “看你要哪个地方的,”矮人继续说道:“最近谈到精灵...我从那些朝圣回来的亚温人那打听到,圣地那边好像有精灵的踪迹。” 圣地 闻言,晨伊直了直身体。 而如果说到圣地,晨伊第一反应便是那精灵与克里斯托弗的封圣或许有所关系。 “你这消息要多少钱”晨伊道。 “两银里德,如果是其他国家铸造的银币,那就具体看重量。”说着,矮人想掏出戥子。 晨伊皱皱眉头,将两枚银里德放了出来:“我有银里德。” 矮人露出殷勤狡黠的笑容,那与故事里憨厚的形象并不相符,他称量了一下,咬了咬,满意地说道:“丹斯切尔人的钱币就是比其他地方的值钱对吧。”… 晨伊点点头。丹斯切尔帝国铸造的金银币近十年来,一直以良好的信誉著称,尽管复活镇被笼罩在巨王世界下,然而在这些临近那古老帝国的地方,通行的大多是丹斯切尔的金银币。 矮人拍拍手,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确实有人在圣地见过精灵,虽然少见,不过你知道,精灵里也有信真教或者巨王教的,也不算稀奇。” “只有一位吗” “应该是,很多描述都差不多。”矮人顿了顿,继续道:“是位女精灵,应该是金发,身上好像穿着皮甲。经常在那个...神父升天的广场还有讲经院还有教堂附近闲逛,说实话,这样的人很多,如果不是因为她是精灵,没人会注意。” 听到这些描述,晨伊基本能确定她是因克里斯托弗的封圣而来。 “除此之外呢”晨伊又问道。 “没有了。”矮人摊了摊手,挠挠生茧的耳朵,“没人会直接找上一个陌生人问个究竟。” “好吧。”晨伊点了点头,站起身,离开前道:“你没有说谎,虽然你经常说谎。” 矮人怔了怔,脸庞上的胡子不由地抖了抖,酒液滴落在地。 “谁、谁告诉你的我不会!我是个.....” “诚实的消息贩子” 矮人听到这句话就噎住了。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晨伊离去的背影。 走出酒馆,转过街头,晨伊从兜里掏出厄运铜币,在与矮人交谈前,自己暗中掷了一会。 在铜币的效力下,矮人因为患上了一小会的厄运,而没有选择说谎。 “如果他信真教、巨王教还有苦难灵庙的话,那么死后大概会下地狱,或许是第八层,关押欺诈者的地狱。” 晨伊见过九环地狱,自然知道每一层的罪名与责罚是什么。 接下来,他接连在几个酒馆辗转,找消息贩子买情报,将带出来的钱几乎花光了,得到的回答却都大同小异。 晨伊大概能确定的是,那位精灵刺客现在还在圣地,还没前往复活镇。 “好吧,该回去了。见见以后的苦难之主。”晨伊玩笑地心声道。 越过喧闹不停的小镇广场,穿过熙攘的人群,晨伊走入巷子里,往着家的方向。 连着跨过两个拐角,晨伊走到门前的巷子里。 摆放书摊的位置上,一位抱着细纱头巾的少女在那静静站着,好像在等候自己。 洛梅阿。 晨伊远远地看着她将手中的面纱叠起,看起来在这等了很久。 他快步迎了上去。 洛梅阿也看见了他,先开口道:“先生。” 晨伊敏锐地察觉到,那语气和以往有些不同,带着浓浓的不安。 “怎么了,洛梅阿,”晨伊佯装没察觉道:“今天不摆书摊。” 凝视着晨伊,洛梅阿的手攥住腰间颂珠,感受到一颗颗刻着经文的珠子滚滚发烫着。 她回想起不久前的颤抖,因那独属于天国的气息而颤抖。 “先生...你究竟是怎么了” 洛梅阿没有理会晨伊的话,忽如其来地说道。 “什么怎么了”晨伊道。 话音刚落下,她好像盯着敌人般上前一步。 “你得告诉,绝对要告诉我,诚实和说我,求你,”颂珠越来越烫,洛梅阿的心脏也随之躁动,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慌张,只是有些魔怔地吐着一句句话。 “告诉你什么”晨伊平静地问。 洛梅阿有些受不了他此刻的平静,为什么他还能平静呢,灵使很不解,她现在是无比焦躁的,浑身发热,厚实的祭祀袍下,腋下都要被热得长痱子。 仿佛不是颂珠在烫她的手,而是她的手在烫颂珠。 “克里斯托弗,先生你见过他!还拿他的血做过通灵!你得跟我说关于他的事,求你,我求你。” “为什么” 洛梅阿再也忍不住了,她快要失去理智,抬起手,啪地把颂珠拍到晨伊的手心上。 她激动说道:“这是件圣物,可以察觉神圣与邪恶的圣物,它现在因你而发烫!不,不只现在,它之前因你身上的邪恶发烫,现在又因你的神圣发烫。你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告诉我吧,先生。”。。 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进行查看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四十一章发烫免费阅读. 第一百四十二章 撼动 “你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告诉我吧,先生。” 晨伊的思绪在她的问话里飞远了。 在经院哲学上千年的讨论中,那些白发苍苍中作古的修士学者们,会把信仰分作三种。起初只是粗浅的划分,却在后来,一代一代人的完善下,渐渐成了神学上的公论。 它们分别是: 信念、信任、以及撼动。 如果以简单地解释来说的话:信念,是对神明信仰的坚贞不屈、至死不渝。信任,则是相信神明,相信祂的所言所行。 那么如何解释“撼动”呢 这是一个值得辩论的话题。 因为这个词语实在是太模糊了。 单从词语的本身讲述,“信念”是个名词,“信任”能作名词也能作动词,而“撼动”,它是纯粹的动词。 动词往往是捉摸不定的。 所以,对于“撼动”的理解以及注释实在是浩如烟海。 它的形式也是多种多样的,可能只是一道阳光恰好洒在圣像上,一段无意间看到的文字,也可能是一场远胜以往的沙尘暴,或某时某刻倾盆而下的大雨与电闪雷鸣......它随时都可能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 在某些时候,它被理解为,一种主对失落者的救赎。在另一些时候,它又被理解为,神明对不信者的震慑...... 晨伊对这些概念很清晰,因普涅家一家子都是虔诚的信徒,而自己也阅读过许许多多的书籍。 他握着颂珠,盯向洛梅阿,轻声道:“那么你呢” “我...”胡椒姑娘一下噎住了。 晨伊和缓的目光下,她猛然觉得自己无所遁形,就好似血族害怕阳光一样。 她再度感触到那天国门扉的气息,本体在躯壳内沸腾起来,毫无平息的迹象。 胡椒姑娘陡然生起惊慌,她刚想攥住颂珠,却恍然察觉,自己在情绪激动下,将颂珠拍到了晨伊手上,她太忧心他了。 晨伊睁开灵视之眼,纯金火焰在瞳孔里燃烧着,他握住那个圣物,上下扫视少女躯壳内的灵魂。 那不是人的灵魂。 如果放到以往,晨伊是要被怔愣住,惊诧不已的。可现在,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一丝至高至圣下,晨伊慕然看到洛梅阿的命运走向,自己不仅是在直视她,更似在用无形的手,在千柱云海之上,推演她的未来。 就如同,自己昔日位临地狱,于烛光中看见摩西的结局。 “你不是也瞒着我吗你又怎么要求我诚实呢我看到了你的灵魂。”晨伊柔声问道,“你不仅仅是洛梅阿,对吗” 洛梅阿的瞳孔猛缩,肉体打着颤。 她毫无灵性的纯洁躯体里,潜藏着蠕动的粘稠灵魂,因自己神性的注视,她在惊慌失措,灵魂比肉体抖得还厉害。 “还我吧...我不问你了,不问你了。”洛梅阿颤着声说道,她想将颂珠要回。… 理智告诉她,自己必须要问出个究竟,她不该就这样放弃。可是,理智在感性面前实在太脆弱了。 她不知道是什么影响了自己的判断,是因他身上来自天国的气息,还是因自己身为灵使而导致的情绪激动与颤抖 洛梅阿面对着他的目光,恍然觉得好像神在看着自己,看穿自己的一切伪装,一览自己的命运。 “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这太亵渎了。”洛梅阿不禁自语。 “你藏着什么秘密呢”晨伊没有把颂珠给她,上前一步,轻声询问这个他上心的少女。 洛梅阿看着他的脸庞,她觉得陌生又熟悉,他是自己心中所属,不然自己不会经文也不念了,就等在这里,自从她的半身:修女骑士尤多西雅寄来信笺起,她就已经隐隐有所猜测,可她始终不愿去思考,不愿去直面。 直到今天,晨伊在走过讲经院门前,洛梅阿看向了他,那是惊鸿一瞥。 “这太亵渎了...原来你就是...”回想起这些,洛梅阿难以置信。 晨伊一把抓住她的手,因洛梅阿的自语落到了自己的耳朵里。 【神人不可相知,相见。】但洛梅阿...她是一位自天国出生的灵使。 洛梅阿泛起鸡皮疙瘩,她猛地想抽回,却被晨伊牢牢抓住不放。 晨伊盯着少女,快将抖成筛子的她盯出泪花来。 “那些朝圣者还在觐见圣画不是吗他们长途跋涉自圣地返回,你却放下了你的经文,早早地过来等在这里。” “别说了、别说了,你太亵渎了!你这愚钝者的魂灵!”洛梅阿扬起脸,嗓音快沙哑了。 她的话落入自己耳朵里。 晨伊突然明白她通灵那晚为何会来到自己书房的门窗下。 原来如此。 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晨伊抓紧她的手,再度开口问道:“我就是你要找的魂灵。有位精灵要来是吗为了调查你口中的魂灵。你知道这件事是吗” 洛梅阿呆愣住了,口中喃喃着“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 “我怎么不可能知道这件事。”晨伊笑着说,“我现在就站在你面前。已经没什么好调查的了。” “...你是谁...你究竟是谁”洛梅阿不再挣脱开他的手。 她不明白,这个自己的心上人,为何会知道这么多,就好似...吾王之王一样...无所不知。 晨伊凝望她,伸出手指抹掉她眼角的慌张泪花。 “你是哪位天使...还是哪位被流放的神明投影...” 洛梅阿呢喃道,任由他的指尖在脸蛋上摩梭。她心里其实有其他答案,但她不敢面对...因那违背了经书所载的神话,太过亵渎了。 晨伊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记住,你放下你所信的经文来找我,明明还有那么多的朝圣者,你依然离开了讲经院。” 他凝望着这个自己上心的少女,凑到她的耳畔。… 神性与人性在自己身上融汇交织着。 “你违背了自己的信念。”晨伊一字一顿地说,“只为了到我身前,然后此时此刻,被我撼动了。” 这位灵使的汗毛竖起,连灵魂都僵住了。 晨伊放开了洛梅阿,揉了揉她的脑袋,那一头柔顺的淡色棕发。 “回去吧,你之后还会来找我的。”晨伊柔声说道。 晨伊摊开她的掌心,将颂珠稳当地放她手上,又合拢了她的手掌,洛梅阿全程没一点反应。 拿过颂珠,洛梅阿僵了半响,才后知后觉地挪动起自己的双腿。 她走到一半,晨伊忽然叫住她。 “胡椒姑娘,记得自己的姓名吗你曾告诉过我的。” 胡椒姑娘没敢回头,艰难地把自己的脑袋点了点。 洛梅阿罕希。 她还说过,每个人姓名都有含义。 晨伊记得很清楚。 “那么,答案就在你的名字里。” ......................... ......................... 太荒唐了,太荒唐了。 洛梅阿回到讲经院的时候,觉得天旋地转。 她几乎是被其他女圣职们扶进房间,整个人失魂落魄地坐到麦秸椅上。 洛梅阿的思绪飞散了很长的时间,她什么都不记得,只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绝对是胡思乱想。 现在,她大抵缓了过来。 “洛梅阿...他只是...只是个亵渎的魂灵,别慌...” 胡椒姑娘站起身,试着抚平自己的思绪,不再继续慌乱下去。 “他说的不是真的,你没有背弃信念,没有背弃信仰...”洛梅阿顿了顿,继续心声道:“你只是被迷惑了,被可耻地迷惑了。这并不可怕,多少圣人都被魔鬼迷惑过。” 尽管心有余悸,洛梅阿还是冷静了下来,她为自己的行为寻找起一条条理由,逐渐构建起坚不可摧的防御。 洛梅阿试着直面不久前的那段不堪。 “我得离开这里,不能再留下来了。”洛梅阿凭着理智作判断,“他就是那魂灵!我怎么会...还不算晚,我不能落在最后一段上。 胡椒姑娘认出那字迹是总主祭亲笔写的,没有他人代笔。 “吾王之王的孩子,虔信而谦卑的灵使洛梅阿罕希。 关于那魂灵以及这一切的谜题,我为此求问过伟大的吾王之王。 而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 答案就在你的名字里。” 胡椒姑娘的全身每寸肌肤,没有一块地方不再打颤。 毫无疑问,她再一次被撼动了。 洛梅阿罕希。 意为追随信仰。。。 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进行查看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四十二章撼动免费阅读. 第一百四十三章 我的信念 晨伊很早就起来了,换好衣服,便走出了房间。 “哥哥,明天去礼拜吗”黑德薇希瞧见他走出房门,问道。 “礼拜” “明天是大晨祷。”黑德薇希继续道,“我们不去望弥撒吗” 晨伊犹豫片刻,说道:“算了,最近时间紧。” 黑德薇希听到后,哀声叹气道:“你又时间紧了,我都不知道你忙些什么。” 晨伊无可奈何地耸耸肩。 黑德薇希旋即朝着圣像合十双手,接连地同主道歉,祈请祂的谅解。 晨伊看着虔诚的妹妹,此时此刻把她的话全听在耳朵里,没有像以前一样开口逗弄她。 这反而教黑德薇希意外,她等了一下,确认哥哥没准备戏弄自己后,问道:“那么...明天的晨祷,你能好好准备” “我会提早起来,给圣像点燃蜡烛。”晨伊道。 黑德薇希听到后,她小小翘起嘴角,这些天真是受主眷顾,不仅从迷离的光中窥见天国的踪影,自己的哥哥,还在通灵仪式里瞧见主的经文,那简直是神谕。 她想,或许是自己日复一日的祈祷感动了圣维娜卡纳,进而感动了高天之上的主。 “今天早上没什么事,我去看看书摊。”晨伊随口道。 “嗯,去吧,哥哥。” 黑德薇希在椅子上坐下,色彩虚幻的书籍出现在餐桌上。 于是,晨伊走出客厅,越过有一段时间没开张过的皮革店,来到书摊前坐下。 晨伊知道时间紧迫,可是,自己得在书摊等着,等等胡椒姑娘。 ““命运”吗” 晨伊托住下巴,思索着。 按卡尔求知而来的答案,复活镇的毁灭,源自于那方尊号“命运之主”,它注定了复活镇的命运。 如果这么说的话,“命运之主”似乎是与自己对立的。 然而,晨伊觉得没那么简单。 晨伊记得经书中说过,主神每一方尊号与权柄,都是各自无上且全能的。 “倘若它与我对立,而我注定会死,那何不跟苦难之主一样,让我早点死呢” 晨伊不禁思考起这个问题。 他尝试捕捉“命运之主”的逻辑。 “难道是因为我身上有一丝至高至圣...不,不对,它大可在我拥有之前,将我杀掉。” 比如走路摔了一跤,恰好脑袋撞在屠夫下落的屠刀下。 它完全可以用这种离奇的巧合致使自己死亡。 “除非...它另有所图,不仅仅是毁灭复活镇这么简单。”晨伊低着头,继续思考,“它所图的是什么” 晨伊忽然想到另一件事,并试着联系起来。 “我要前往古老圣都...因为古言“天上”就在古老圣都,因为圣维娜卡纳与古老圣都有关...而我怀疑,这种编排与“命运之主”有关。” 假设自己的怀疑成立。 “命运之主”难道期望我获悉古言“天上”… 晨伊不禁觉得...十分奇妙了。 仰头望了眼湛蓝天空,晨伊感觉灵视之眼颤鸣,忽然有所预感,差不多是时候了。 小巷的拐角,熟悉的身影出现立在那里。 洛梅阿发梢微卷,好看的棕眼睛此刻有种说不出的疲倦,她有些失魂落魄地走过来。 晨伊站起身,迎向了她。 胡椒姑娘的神情复杂,晨伊凑近下,看见她紧锁的眉头,疲倦眸子的不甘,她抿着双唇。 “一晚没睡”晨伊问道。 洛梅阿错愕一下,很快恢复过来。 这从自己的面容上就能看出来,她险些把这当成晨伊全知的表现,不禁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质了。 “是啊,又被你说中了。”半响,洛梅阿努力按耐住躯壳里的沸腾,开口道。 晨伊能听出语气里的不情愿。 “我说过,你会回来找我的。”晨伊轻声道。 “我...”洛梅阿欲言又止,她觉得很难受,不错,自己真的如他所言一样,回来找他了。 “你想回来找我说些什么” 晨伊盯着她,目光落在线条娴静的嘴唇上,很想捏一捏。 “先生...我,”洛梅阿顿了顿,多种因素下,躯壳里的沸腾叫她太难忍受了,道:“你收起来,将你那份神圣...收起来。求你。” 她害怕那份神圣动摇自己的信仰,她可是吾王之王的灵使啊! 晨伊听到后,将灵视之眼合上,而后潜藏起那一丝至高至圣。 洛梅阿缓过气来,她不再沸腾了,同时,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昨晚收到信后,她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心防骤然被击垮了。 信上的最后一句,竟跟他说过的话一模一样,这实在难以想象。 洛梅阿怀疑过这是否是他求取了预言或是作了占卜,然而,那可是总主祭的信,除了吾王之王,怎么可能会有其他人知悉信笺的内容。 她不得不视之为吾王之王的安排。 除此以外的其他想法,都是亵渎。 晨伊见她久久不动,笑了笑,双手轻轻捧起她的脸,毫无顾忌。 洛梅阿被这大胆的举动惊了下,却没有反抗。 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我能看清你,”晨伊小声问道:“你没带颂珠” 洛梅阿点点头承认了。 “缓过来了”晨伊调笑道。 他这样熟悉的语气,就好像那天同自己说:你要吃我帮你烤的面包啦。 洛梅阿有些失神。 而后,她渐渐回头神来,垂下眸子,可怜地低声道:“我、我不该爱上一个愚钝者的,这是吾王之王对我的惩罚...” 晨伊听到后,笑着问道:“你说你爱我” 洛梅阿怔了怔,她只是有感而发,不小心吐露了心声,全然没想这么多。 “你又被我撼动了。” 洛梅阿流出了冷汗,咬了咬嘴唇,焦急道:“不、没有!我只是...只是为吾王之王的安排感到惊诧,要说撼动,也是我的神撼动我...而不是你...” “所以你明知我是你口中的魂灵,依然要离开讲经院,放下早上的祷告来找我” 晨伊一边说着,一边感受着脸蛋的柔软。 “不要说,不要再说...我的信念坚贞不移!我不允许你再这样说了!” 她明明这样叫嚷,却险些哭了出来。 晨伊看着这样的洛梅阿,抬起拇指,温柔地揉弄她酸涩的眼角。。。 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进行查看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四十三章我的信念免费阅读. 第一百四十四章 谁的安排? 这具纯粹无暇的躯体,她是在阵阵祝福声出生的。 一位灵使,若想晋升天使,乘着枫叶与羽毛回归高邈天国,是需要三个永远纯洁的事物:躯体、思想、与爱。 躯体与思想,洛梅阿已经有了。 尤多西雅与伊莎主祭,她们即使死也将是纯洁之躯。 而思想,就在自己的灵魂里,是自己生来就有的。 剩下的就是爱了。这是她还未完全孕育的事物。 而洛梅阿曾想过。 如果爱与信仰相背离,自己会选择什么 答案是毫无疑问的,自己会选择信仰,因自己是天国降生的灵使,从来矢志不渝。 纵使自己众生无法回归天国,也决不可背弃信仰。 此时此刻。 洛梅阿深吸一口气,企图让自己平静。 “只有我的神有此等伟力,这是祂的神迹。” “只有你的神” 说着,晨伊稍稍将灵视之眼睁开一条缝。 洛梅阿一下就察觉道,她焦急喊道:“不、你不会让我动摇的。” 晨伊见她拍打自己捧着她脸的手,想了想,还是将灵视之眼阖上了。 胡椒姑娘停下了动静,火欧泊似的眼珠往上滑,泛着泪光看他。 “...这...这是吾王之王的安排,对,是这样的。”胡椒姑娘否定着眼前的晨伊,呢喃道:“不是你的...不会是你的。” “有没有种可能,另一位主就站在你身前呢”晨伊小声道。 洛梅阿好似被蜜蜂蛰到样往后缩了缩。 “撒谎,你撒谎。除吾王之王外,天国再无其他神!”她一字一句地,强装镇定地吐出。 洛梅阿始终想着在他面前维护自己的信仰。 “你可以试着再说说你们的神”晨伊稍稍放开灵视之眼所在的那只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洛梅阿慌了,不甘又温顺地点头。 “卑鄙。”良久,她吐字道。 “你要哭啦” “没有!” 洛梅阿晃了晃脸庞,不满他揉弄自己的眼角,那里已经很酸涩了。 “你要怎么做”晨伊柔声问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胡椒姑娘茫茫然的。 “洛梅阿,你一晚没睡,从昨天到现在多久了有十二个小时了吧。” 听到晨伊的问话,胡椒姑娘默默点头。 “十二个小时,四十八刻钟,你明明什么都没想好,还是一大早地走到我的书摊前。” 晨伊放开捧着她脸蛋的手,转而搂住了她祭祀袍下纤细腰肢。 “去我家先睡会好吗休息会” 这简直就像魔鬼在诱惑。 可深陷迷茫中的洛梅阿已经没法辩驳了,从她一大早什么的都不顾,仅仅因撼动而走到这里时,一切都已注定好了。 尽管她一厢情愿地认为是吾王之王的安排,而不是眼前的他注定的。 “醒来之后,你得把你的秘密告诉我。” ........................ ........................ 黑德薇希很不明白,为什么哥哥走出去还没一个上午,就把胡椒姑娘给带了进家里。 当她从讶异里反应过来,想上前按礼数招待这位异教姑娘时,反而被哥哥阻止了。 “她一晚没睡,需要休息会。”晨伊说道。 黑德薇希看向洛梅阿,觉得她垂着脑袋,并不精神,好像有些病怏怏的,点点头,有些忧心地问道:“她怎么了” “发生了一些事,不方便说,”晨伊顿了顿,“总之,她很受打击。” “呀,她好多汗。”妹妹看见洛梅阿的汗珠一滴滴掉落。 “噢,”晨伊幽默道:“那是爱情的冷汗。” 洛梅阿颤了颤,可她太疲倦了,接连遭到各种打击和变数,在晨伊的劝诱下,困意席卷了她。 晨伊把她带到自己的房间,那是家里最大的卧室。 洛梅阿一靠在枕头上,便再也撑不住,没多久就睡着了。 过了很久。 无比安稳的睡眠里,洛梅阿没有做梦。 她醒来时,还是觉得很困,她看见周围的光线都暗了下来。 紧接着,洛梅阿打了个激灵,晨伊就坐在床边的木椅上。 “醒了”晨伊问道。 半响,胡椒姑娘轻轻点头,“...嗯。” 晨伊站起身,另一张椅子上摆着水盆,他拿来羊毛巾沾上水,伸手想去给她擦脸。 洛梅阿犹豫了下,见他稍稍抬起另一只手后,连忙把脸凑了过去。 擦过脸后,晨伊又帮她擦了手,擦边每一片指甲,干净极了,那双手从不碰钱。 羊毛巾放到水盆,晨伊把水盆端了出去,回来时,看见洛梅阿在床上坐了起来。 洛梅阿只看了他一眼,便垂下眸子。 “你...你要知道我的秘密”她迟疑地小声问道。 她很希望晨伊给出否定的回答,甚至在心里为此求取神明庇佑。 “对。”晨伊让她失望了。 没有办法,胡椒姑娘环顾四周,自己完全落入他的掌控了。 她一咬银牙,不情不愿道:“那你就全听去吧。” 晨伊笑着点头,自己做好了倾听的准备。 “我是灵使...你知道,就是神话传说中的灵使,我们是从天国降生的,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返回天国,享受永无止境的幸福...” 于是,胡椒姑娘一句一句地,将她身上的秘密全部吐露了出来。 包括灵使究竟是怎么样的生物,以及尤多西雅、伊莎主祭与自己关系,即使自己追问,她都全然没有隐瞒。 当然,还包括那位即将来到复活镇的精灵。 花了大概两个半小时,除了实在不能说的宗教隐秘,她什么都告诉了自己,自己甚至知道,胡椒姑娘的腋下和脚底板是粉红色的。 她全部吐露出来,晨伊没在她脸上看到一丝释然,反而是难言的慌张。 晨伊明白,洛梅阿不知怎么面对自己,面对这个亵渎且动摇她信仰的...“魂灵”。 她在质疑与迷茫着。 晨伊伸手揉弄她的脑袋,轻声问她:“那么现在,你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 “继续爱我吗”晨伊凑近她耳边。 洛梅阿低垂眼睑,手掌无力地搁在大腿上,稍显失神道:“如果吾王之王让我这样做,我会的......” 晨伊听出,那是她下意识找来的粗劣籍口。 所以,晨伊抬起手,在胡椒姑娘惊慌的神色下,睁开灵视之眼,让那金色的火苗跃动。 “不是吾王之王,”晨伊凝望打颤的她,“是我让你爱我的。” 晨伊没有告诉洛梅阿,在并不遥远的未来。 这位自天国降生的胡椒姑娘,会有一天,满手都是乳膏的香气,惶恐不安地坐在书桌前,给圣殿的总主祭写下一封足以影响后世的回信。 亚麻的信纸上, 信中最后一句是: 【祂已经是涂抹圣膏的主了。】 而正是她亲手替祂抹上的膏油。 第一百四十五章 洛梅阿的请求 合上灵视之眼,收拢起神性,晨尹坐到床边,洛梅阿赶忙想起身。 “我该回去了。”她焦急道。 “可我想再留你一会。”晨尹拉住她的手。 胡椒姑娘失去力气般地被扯回床上。 “你又要同我说多少亵渎的话”洛梅阿有些失神地说道,“你别想蛊惑我,哪怕我爱你。” 听她这话,晨尹朝她凑近过去,肩膀贴着肩膀。 “你爱我,这就足够了。我已经做好爱一位异教徒的准备。”晨尹放柔声音道。 洛梅阿回过头,她已经有些冷静下来,试着重新打量这个她爱的人,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或许是吾王之王看中了他,选中了这位愚钝者,然后由自己来引导他,感化他,这是伟大的吾王之王托付给自己的神圣职责。 晨尹有些好笑地看着她神色的细微变化,明白这可怜兮兮的灵使又构建起信仰的心防。 只见洛梅阿扬起脸,对视他的双目,小声问道:“...先生,你想怎么样” “首先,我们得打发走那个来复活镇的精灵。”晨尹继续道,“然后我得前往古老圣都。” “古老圣都”洛梅阿很是诧异。 “古言‘天上’就在那里。”晨尹轻声道。 洛梅阿一下说不出话来,她是天国降生的灵使,不可能不知道古言“天上”意味着什么,而谈到古言“天上”,她第一个反应就只有...昔年主神的尊号之一“天上拯救”。 “‘天上拯救’...克里斯托弗的古言是‘拯救’...难道你...”洛梅阿恍然想到了什么,看向晨尹。 “他将‘拯救’教给了我。”晨尹说着,勾住了她的一只手臂,轻握住她的掌心。 “我早该猜到的...我早该猜到的...”洛梅阿低下头咕哝着,她不禁想,如果自己从中作梗,晨尹是不是就不能如此动摇自己的信仰。 “你在想些什么” “...没、没什么。”洛梅阿连忙道。 她条件反射地害怕晨尹又将灵视之眼睁开。 晨尹抬起手捏了捏她的琼鼻,以前两人之间隔了层薄纱,现在都暴露了彼此的秘密,反倒对她没什么禁忌了。 洛梅阿对他的动作不敢有不满,她还心有余季。 “你要去古老圣都...我了解那里,曾经步入过其中。” “哦你知道怎么进入那里吗”晨尹问道。 洛梅阿微微颔首,说道:“圣殿里,有三扇可以往返古老圣都的门...不过那只有总主祭有权使用......真教的话,恐怕要到瑞塔萨伦岛。不过我听说,苦难灵庙的祭司们掌握着漫步古老圣都的方法。” 苦难灵庙... 晨尹想了想,倒也合理,照那水母所说,苦难灵庙的奠基人圣马德尔,就曾进入被苍白骤雨覆盖的古老圣都中传经布道。 “先生,我...要跟你一起去。”洛梅阿小心翼翼道。 “噢...为什么” “我...”洛梅阿也不知怎么说。 “你想阻止我知晓古言‘天上’”晨尹戳穿她的心思道。 胡椒姑娘怔了怔,好半响才轻轻点头。 晨尹怜爱地看着她,一只手抚上她的额头,缓缓地将脸靠了过去。 胡椒姑娘的童孔缩了缩,晨尹吻上了她的额头。 她的脸抖地面红,耳垂发烫,爱意在心头滋生着,洛梅阿伸手揽住晨尹的臂膀。 见她这样,晨尹也把手放到她腰肢上,温柔地搂住她。 “你真的要跟我去古老圣都”晨尹问道。 洛梅阿往他怀里缩了缩,心情复杂,恳求道:“...让我跟你去吧...我爱你,先生。” “那么记住,洛梅阿...”晨尹又吻了吻她的额头,“尽管你不情愿,但你还是追随了我。” .......................... .......................... 再晚些的时候,晨尹把洛梅阿送了回去,并和她说明天晚上会去找她。 回到客厅,黑德薇希很古怪地扫视她的哥哥。 “怎么了黑德薇希。” “我...我看出你们的不对了。”黑德薇希咕哝道。 “好吧。”晨尹耸耸肩。 只见黑德薇希抬起手作圆环礼,自言自语道:“主在上,请谅解我的哥哥爱上了异教徒,与明月相伴的圣维娜卡纳,还请您恳求我们的主,为了我的哥哥献上祝福。” 她的声音很小,晨尹还是听到了大概。 “黑德薇希,不必担心,主会祝福我和她的。”晨尹笑道。 黑德薇希不以为意,只是道:“那只有主知道。你不去祈祷,又怎么求来祝福呢” 晨尹无奈地点点头。 黑德薇希叹了口气,忧心道:“我只是担心失去了主的祝福,你就被她迷惑,背弃了我们的主。” 晨尹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道:“黑德薇希,我以前和你发过誓的。” 黑德薇希轻轻点头道:“你记得就好。” 而后,晨尹走进书房,掩上门。 坐到书桌前,晨尹揉揉眉头。 从书房的窗外瞧了眼天色,差不多可以登上神国了。 “与明月相伴的圣维娜卡纳...”晨尹盯着那皎洁的月色。 自己只能在晚上登上神国,看来也跟圣维娜卡纳脱不开关系。 那位为挽救古老圣都而流尽银血的圣女,最后也依然逆转不了古老圣都被苍白骤雨毁灭的结局。 晨尹不禁回想起这个故事。 忽地,他勐然发现。 自己现在所发生的,与她的故事存在着几分相似之处。 这种相似之处,致使他不得不怀疑起复活镇与古老圣都的关系。 而自己每次登上千柱云海之上,都会看见苍白色的雨水。 “一切问题,或许要到古老圣都才能得到解答。” 晨尹不禁呢喃。 他在书桌前,轻轻阖上眼睑。 一如既往地,在剧烈的疼痛后,见到青铜门与苍白骤雨,登上了千柱云海之上。 晨尹坐到御座上。 抬起手,将复活镇与圣银大教堂的投影唤出。 善恶钟楼的三层灯火满满地燃烧着,而虚幻钟楼则在之前,为了获悉古言“天上”的消息而损耗了整整一层。 晨尹将目光投向复活镇上,往山卜人们的聚居地看去。 “刚刚好...有位认识苦难灵庙大长老的长子的圣职。” 第一百四十六章 凡他所求 巴巴克狠狠地咒骂着昨天碰到的人。 为了这个,作为圣职的他连例行的祷告都草草了事,而是将《受难录摆放到烛台前,花尽时间,费尽心思地诅咒昨天破坏自己布道的人。 “我们敬爱的苦难之主...您卑微而极尽谦卑的仆人巴巴克恳请您,将您神圣的惩罚降下来,以苦难去试炼那位破坏我布道之人!” 巴巴克跪在地上,一边祈祷一边诅咒,每三句后,便朝《受难录磕下头颅。 “我们敬爱的苦难之主,背负世间苦难的主,受您卷顾的卑微仆人乞求您,降下您伟大的神迹,用苦难去考验那破坏我布道的羔羊,他深陷迷途不能自拔!” 巴巴克念念有词,而后诵念起《受难录的经文。 “先知马德尔传了她的言语,他同王说:‘我们的主说:刀兵与犁铧都是要放下的,苦难下,刀兵亦作犁铧,犁铧亦作刀兵。’” 他连续这样诵念,不停地诅咒。 漫长的诅咒后,巴巴克双掌合起,朝《受难录又做了三次正拜。 而后巴巴克站起身,做这诅咒,他没睁开灵视之眼,也没有作别的仪式。 “先知马德尔又同王说:唯有纯粹的祈祷能得她的垂怜。” 巴巴克不自禁地诵出经文。 事实上,类似这样的诅咒,他做过不止一次了。 有些可惜的是,或许是他的崇敬不足以感动神明,每一次他诅咒的对象依然活蹦乱跳。 “那该死的克希人,一看就知道是个真教徒,那些愚钝者。”巴巴克跺脚咒骂,他对这人的印象比以往每一个都深。 苦难灵庙诞生之初,不可避免地受到各种信仰的影响,其中就包括巨王教,所以他们也时而将真教徒称之为愚钝者。 又咒骂了一顿后,巴巴克打算推门而出去找自己的姐姐和姐夫。 忽地,巴巴克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巨压叠到身上。 他怔愣住了,双眼不由他地阖上。 巴巴克打着哆嗦,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敬爱的苦难之主” 紧接着,他想抬起头。 头颅却一下被神明的目光压到地上。 真的是...苦难之主! 巴巴克几乎大脑停止转动了,良久后,双眼泊泊地流下泪水。 自己终于受苦难之主卷顾了! “主啊,敬爱的苦难之主啊,伟大的您终于肯给您卑微信徒投来一道目光了!” 他不敢抬头,自己仅仅是普通圣职,又怎敢用眼睛去目视神明。 “伟大的苦难之主啊...” 还未等巴巴克诵念经文。 她却开口了。 “我为何要应许你” 巴巴克怔住了。 他陡然后悔,自己苦修十多年,终于得见苦难之主,竟是仅仅为了诅咒一个人... “不、不是,与命运交易的的苦难之主,我祈请您不要降罚于那位迷途的羔羊。”巴巴克语无伦次道,“我祈请您减轻我命定的苦难...祈请您让我在人间以轻身去传扬您的经文,至于那亵渎您的迷途羔羊,他实在微不足道。” 巴巴克以一种极其谦卑而婉转的话语,来乞求财富等世人向往之物。 这山卜人自行将脑袋垂得更低,紧贴着凉冰冰的地面。 “他为何微不足道” 巴巴克被这话惊住了,他的手脚顿时冰凉。 “主...主啊,我...我不知如何回答您,伟大的苦难之主,我...” 巴巴克满脸张皇。 而后,巴巴克勐地将脑袋抬起,又往地面撞去,溢出血来,谦卑无比道:“主啊,我才是迷途的羔羊,愚昧而不自知,祈请您以伟大的智慧,点醒我这比愚钝者还要愚钝之人。” 巴巴克没有抬头,但他能感知到,比自己头颅还高的地方,屹立着主的御座,伟大的苦难之主就坐在那里,身着漆黑长袍,将高大宏伟的阴影连同目光一并投下。 “我且告诉你,” 巴巴克旋即把头颅压住,连嘴唇都贴着地。 “他曾直视我的眼,乃被我选中,他是以马内利、是麦西哈、是弥赛亚。” 以马内利、麦西哈、弥赛亚... 巴巴克全然不懂这些从未听过的字眼,但这山卜人清楚的知道,他诅咒的对象是被苦难之主选中之人。 “凡他所求,你必应之。” 话音落后,神灵的气息逐渐远去。 巴巴克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旋即又重新跪下,对《受难录连续作了几次正拜,接着,他双腿打颤地起身,接着又后知后觉地勐拍后脑勺,朝向昨天酒馆的方向,又作了几次正拜,仅比他给《受难录的正拜少一次。 千柱云海之上。 晨尹高居御座。 刚刚的显圣消耗了虚幻钟楼些许的灯火。 “像这种信徒...”晨尹托起下巴,笑着自言自语,“或许只需一次撼动,就能轻易地改变信仰,即使我大声斥责《受难录,他也很可能不会怀疑。” 甚至无需自己展现所谓神迹。 “神迹...” 晨尹记得,在真教蓬勃发展的鼎盛时代,历史上出现过的神迹被划分成数一到数七,末级神以及被贬为灵体的神大多在数一至数二,而数三数四,则是次级神的显圣区间,数五数六是诸神中最初见证主神诞生的十五位长神的神迹区间,天使与神使,由于其权柄尽数归于主神所赐,故此也被划分在数五数六之中。 而数七,则是凌驾于一切数,超然之数,凡主神的神迹,皆被作为数七。 晨尹记起经书故事,以往没有发觉,眼下重新记起,便知道,主神绝大多数神迹,其权能,凌驾于其他神祗和其他宗教的信仰凭依之上。 比如,将死人从死神的冥狱中带回并复活,而且死神毫不知情。 就好像...冥狱是主神的,而非死神的。 这样想着,晨尹的目光落到洛梅阿所在的讲经院。 晨尹看见其内一如往常的景象,便明白讲经院已经囊括在圣物的伪装之下。 “洛梅阿...” 一位异教的灵使。 或许她会成为自己的天使 晨尹笑了笑,摇摇头。 自己的爱人,她还历经多少次撼动,才会皈依自己呢 她是否要亲眼见证神迹,才肯全心全意地追随自己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主给你的选择 晨伊扫向与复活镇并列的圣银大教堂。 米路艾伦斯,克里斯托弗神父的继任人,自后者火中升天后,他就成了圣地的驻堂神甫。 教堂的大厅内只有他一人。 “信仰的君,您高居天国之上,主啊,听我祈祷。” 四方圣徒像面向教堂中心高大的圣像,米路双手合十,默默诵念经文。 晨伊听了片刻,似乎仅仅是简单的经文诵念。 “主啊,有一件事,我只能和您说。”米路诵念完经文后,忽地说道。 晨伊竖起耳朵。 “丹斯切尔的约翰牧首,您的另一位谦卑仆人,他与我寄来书信,信上说青宫的皇帝意欲再度兴起您的军队,主啊,沦陷的圣地终于能回归您的手上了。” 米路有些按捺不住兴奋地在圣像前诉说消息。 晨伊不禁轻轻皱眉。 按照上回的推演,真理军将在三年后席卷至圣地,眼下自己未对复活镇做出太大的改变,所以...或许真理军依旧要三年才会动身。 “要说改变...上一回推演出来的关键是...精灵刺客,调查复活镇的异教徒们,还有藏在幕后的苦难灵庙,还有...手稿的第一个音节。 现在...因为洛梅阿的变化,那位精灵刺客应该不成威胁了... 还是推演一次吧。” 晨伊做出了决定。 他同时停住圣银大教堂与复活镇,唤出了复活镇的虚影。 千柱云海只能推演复活镇的未来。 熄灭善恶钟楼的部分灯火,复活镇的虚影,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运转起来。 “颇有数学天赋的罗纳德与卡西姆一起,提早开始了手稿破译工作。” 晨伊对此并不意外。 “那位精灵,她来到了复活镇上,直接找上了讲经院,她去见伊莎主祭...也就是洛梅阿。” “嗯...她被洛梅阿带过来见我” 晨伊有些意外。 毕竟上回推演里,那位精灵刺客刺杀了男爵后,被‘自己’杀死。 晨伊原本的想法是在精灵出手前,先将她杀死。 但洛梅阿的变化带来了新的变数。 “精灵向我宣誓效忠了真是意外...不过...怎么这么多血。” 晨伊有些啧啧称奇,复活镇郊外某座小土丘上,那位精灵浑身是血。 她在血泊中,面朝自己,单膝跪地。 而后,复活镇的虚影又运转片刻后,卡住了。 晨伊知道为什么会卡住。 这一回不是他死了。 “因为...我离开了复活镇,去往古老圣都了。”晨伊轻声自语。 因为自己不在复活镇,所以没有办法继续推演复活镇的未来。 晨伊不觉得惊奇,细想之下其实十分合理。 目光落回圣银大教堂内,晨伊稍作犹豫。 相比于其他影响推演的关键,真理军需要三年的时间,才会踏足复活镇。 而米路,仅仅是圣银大教堂的驻堂神甫,能否左右一介皇帝与牧首、教皇,乃至所有真教徒的意愿....实在难说。 “那便暂且不作回应。” ......................... .......................... 巴巴克凭着直觉的指引,来到他前天布道的酒馆,当然,为了避免被别人认出,他没有穿圣职服装,换上了平民的打扮。 酒馆里还有昨晚酒鬼们通宵烂醉的气息残留,他心情忧心又烦躁。 而当晨伊...那个昨晚他企图诅咒的人踏入酒馆里时,巴巴克急忙起身,赶忙迎了上去。 晨伊也看见了他。 “是你...”巴巴克环视四周,人虽然不多,但不是没有,否则他当场就跪下来。 晨伊笑了笑道:“你在等我。” “是的...我的同工。”巴巴克本想用“以马内利”来称呼他,只是顾及酒馆有人,迟疑后决定用别的称呼。 而巴巴克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能以教内常见的称呼。 “那换个地方吧。”晨伊说道。 巴巴克领着晨伊,走出了酒馆,左拐右拐后,找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巷子,他们就站在巷子里。 晨伊面对着巴巴克,只见后者突然双膝跪了下来,双手抬起,身体匍匐下来。 “以马内利、麦哈西、弥赛亚...大人...我该如何称呼您” 晨伊没有对他的正拜做多少反应,只是道:“你叫我晨伊就可以了。” 巴巴克有些战战兢兢,抬头仰望晨伊片刻,见晨伊轻轻点头,他才缓缓站起。 要知道自己面对的...可能是如马德尔一样的,被苦难之主选召的先知。 “您有何要求”巴巴克局促地问道。 “我想知道...”晨伊顿了顿,问道:“该如何前往古老圣都” 巴巴克稍有疑惑...他确实知道如何前往古老圣都,因为他曾当过大长老长子的侍从,但眼前这被主选召的人,不知道如何前往古老圣都吗 他仅仅是有疑惑,不敢怀疑苦难之主的意志。 “巴巴克,”晨伊提起手指,指向喉咙,意味深长道:“这是主给你的选择。” 这位平凡的山卜人圣职立即打了个激灵。 是啊,眼前这被主选中之人,他怎可能不知道。 这是敬爱的苦难之主在给自己考验,考验自己是否真的敬奉祂,在给自己选择,自己是否会选择出正确的道路。 “主的安排...真是高深莫测。”巴巴克不住呢喃,旋即回过神,面朝晨伊,激动道:“晨伊大人,我知道如何前往...” “说吧。” 巴巴克深吸一口气道:“大人,我曾是洛伊德的侍从,因此也无意中得知该如何前往古老圣都。 首先,古老圣都已沦陷于苍白骤雨之中,那里死魂肆虐十足危险。 而想前往那里,必须与其中某位强大的死魂建立联系,被他们...拖扯进去。” “托扯进去”晨伊问道,巴巴克所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自己能从灵魂上看出来。 巴巴克点点头,继续毕恭毕敬道:“不错,苍白骤雨的死魂们具有极高的灵智,同时他们也会觅食世人的灵魂,以求维持灵智,不被其他的死魂吞噬。为此,他们会造下仪式,写入某些隐秘魔法书内,去引诱世人误入迷途。 而我正好知道那位死魂的联系仪式。不过,有几样材料比较难以寻找:其中两样就是精灵的血和神明的祝福。”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万丈深渊 巨王教内,由于教派林立,各自对经书理解与注释都有不少差异,而其中,巨王教最古老的经书——《列使经,其被各个教派删减与注释是最多的。 而其中的各个篇章,或多或少被各自教派质疑或打作伪典,成句成篇的修改乃至删除。 然而,有一篇章却历经恒久,据推测它成书于主神的第三回衰亡后,年代极早,却没有一个教派能撼动其地位,亦少有增添或减少其中字句。 《深渊纪 它篇幅不长,主要讲述吾王之王承继主神的天国后,启示她的先知爱姿哈尔,在地上传播她的旨意,并最后跃入深渊。 爱姿哈尔是巨王教有史记载最早的先知之一,同时亦是唯一一位女先知。 与这样的地位相比,她的一生是极为短暂的。 根据记载,她没有行过任何奇迹,亦没有神迹在她的故事中出现,与其他故事里,先知圣徒或是天使神使,成篇连页地行奇迹截然不同。 《深渊纪的故事大抵是这样的: 爱姿哈尔敬奉吾王之王,她常常同神说,这世间再也没有比自己信仰更为坚贞的生灵。 于是,吾王之王便将她引领到一处山崖,她低头看去,那里漆黑幽暗,吞没一切光芒,无法看见尽头。 爱姿哈尔问神:“吾王之王啊,你要我如何” “你会粉身碎骨,”神说:“你跳吧,那里万丈深渊。” 于是,爱姿哈尔义无反顾,往深渊纵身一跃。 《深渊纪的故事便在此处戛然而止。 至于之后如何,没有任何有关记载。 复活镇,由教堂改建的讲经院内,正是礼拜的世间。 一位女圣职面朝圣像,照着经文诵念,做过礼拜后,她们今日恰好读到《深渊纪。 她对这故事百思不得其解,眼下尹莎主祭身体抱恙,多日来闭门不出,这位女圣职只好去请教主祭的孙女洛梅阿。 尽管洛梅阿为晨尹的事心烦意乱,有些惶惶不可终日,可生性温柔的她,还是愿意帮那位女圣职解答。 “你想问些什么”洛梅阿顿了顿,问道:“你想我解释些什么” “小姐,我觉得这篇经文,实在太过深奥了,爱姿哈尔先知,吾王之王曾说她是世人之花。可为何吾王之王要先知跳入深渊呢”女圣职疑惑道。 洛梅阿板起脸,轻声叱责道:“不要问吾王之王为何,你简直是在揣测她的意志!难道你不曾学过,她的意志是不可揣测的么吾王之王所行之事,都有其意义。” 女圣职被叱责了一番,意识到不对,连忙朝讲经院的圣画作了一次礼,祈求神明谅解,而后又同洛梅阿问道:“小姐...那为何先知愿意跳入深渊呢” “这因先知的信仰至死不渝。”洛梅阿不犹豫地回答。 “可是...先知如果不跃入深渊,而是行于世间,去传颂吾王之王的教义,那样不是更好吗”女圣职说出自己最大的疑惑。 “你是让先知去犹疑神的决定吗”她见女圣职依旧不解,说道:“不要离弃你的道。” 这回答并未有全然解答女圣职的疑惑,女圣职在洛梅阿面前垂头思考了很久,几次想说又重新组织语言。 洛梅阿耐心等待,漫长的年月里,她见过无数个如女圣职一样寻求解惑的人了。 “小姐,那为什么先知不犹疑”女圣职说道。 “因为她是先知。”洛梅阿当即答道,“你怎能怀疑先知信仰的坚贞呢” 女圣职仍有疑惑,可她全然不知如何表述,只好作罢,表示自己大概理解了那篇经文。 洛梅阿明白她实则半懂不懂,也没有多说,只是道:“等之后某天再通读的时候,或许你就会懂得了。” 女圣职走后,洛梅阿坐到石椅上,不得不说,回答女圣职的问题后,缓解了她些许的烦躁。 讲经院内点燃了焚香,没药燃烧出果仁感与树脂焚尽的木味,还有澹澹的乳香,一同在讲经院内蒸腾,这些空灵的气味交织在一起,从鼻尖处,给人深奥而神圣的感觉。 “先生...晨尹...”洛梅阿低声喃喃。 这是考验吧,吾王之王给自己降下的考验...考验自己能否在爱情的蛊惑下,依然坚持信仰,失志不渝。 “你会粉身碎骨,你跳吧,那里万丈深渊。”胡椒姑娘不自觉地滴咕,而后双眼明亮,攥住拳头,彷佛从中汲取信心。 这时,女圣职忽地回来了。 “小姐...门外有个真教徒要找你。” 胡椒姑娘的拳头抖地松开了,她有些害怕道:“哪位真教徒...” 女圣职这时有些吃惊,还能有哪位呢,女圣职回答道:“...是书摊那位,小姐你不是经常去找他吗” 洛梅阿勐地站起身,急匆匆地去换衣服,道:“我知道了,你叫他等着,别让他进来,我现在就去见他。” 她脚步哒哒地响。 此时此刻,晨尹就站在讲经院的门前。 女圣职正好出来,要晨尹稍作等待。 晨尹点头答应。 于是,过了不久,晨尹就看见洛梅阿身着寻常的长袍,踏着一个个台阶下来。 “刚刚在做什么” 说着,晨尹迎了上去,没有顾及地一手抱住了她。 “呀...你放开我。”她喊道。 晨尹放开了她,将手轻轻按住她的双肩,自己刚见完巴巴克就过来讲经院找她了。 “刚刚在做什么”晨尹重新问道。 “换衣服。” “还有呢” 胡椒姑娘犹豫了下,轻声道:“和别人解答经文...《深渊纪,先生你应该也听过。” 晨尹点点头,自己看过巨王教的《列使经,自然知道那个故事。 “噢,那个女先知的故事,有些印象,不过记得不太清楚。” 洛梅阿不愿多聊这个,而是问道:“先生...你找我做什么” 晨尹旋即挽住她的手,她有些不适应,小心张望了四周,没什么人,她便任由晨尹处置自己的手臂了。 晨尹领着洛梅阿往自己家的方向走,边走边说:“我知道该如何前往古老圣都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我答应你 “以那种前往古老圣都,必须通过闪烁光辉的高山之城。” “高山之城”洛梅阿坐在晨尹的床上,讶然道:“那里是由精灵把守的。” “对...所以我需要你那位精灵的帮助。”晨尹问她,“对那位精灵,你还知道些什么” 洛梅阿有些犹豫,她想了想,轻声交代道:“我的半身,尤多西雅以前给我寄过信笺,那位精灵名为琴杜尹尔...是个虔诚且狂热的真教徒。 据她自己说,她身份尊贵,似乎是王族血脉,受其所有精灵先祖庇佑。 出生之时,便倾听到天国的福音,那是一个预言,所以她没有去信奉父母的信仰。” “原来如此。”晨尹笑道。 自己的至高至圣,与真教有密不可分的关联。 也无怪于自己会在推演中,看到琴杜尹尔对自己宣誓效忠。 原来是由于预言的缘故。 “那个预言是什么”晨尹问道。 洛梅阿没有隐瞒,回答道:“原话是‘她是要为我施洗的,不是以水,而是以血。’” 晨尹陷入回忆,自己与精灵的会面,似乎与血不会脱开关系。 在上次推演中,精灵浑身是血地向自己宣誓效忠,而上上次推演中,精灵则是被自己杀死,流下满地鲜血。 晨尹坐到床上,搂住洛梅阿。 洛梅阿不太适应,身体颤了颤,尽量不贴着他。 然而,晨尹反而直接拿手掌贴上她的腰,一把将她拉近了。 “你、你要做什么先生。”洛梅阿小声问道。 “没什么。”晨尹顿了顿,说道:“继续说吧,你还知道些什么对我诚实些,我可不想睁开灵视之眼。” 听着他带威胁的话,胡椒姑娘咬了咬嘴唇,放柔嗓音温顺道:“我有能暂时命令她的命咒...她是为了调查克里斯托弗的封圣而来,如果你能在她面前...显圣。” 洛梅阿勉为其难地说出“显圣”这单词,而后低声,以亚温语道:“吾王之王,请原谅我的不敬。” “我听得懂亚温语。”晨尹有些不满地捏了捏她的耳垂。 “...你不能不让我...去跟我们的神祈祷。”胡椒姑娘小声道。 紧接着,还不待自己开口,胡椒姑娘扬起脸,看着自己,哀求道:“我以后只用‘神’这个称呼...好不好。” “你是在捂住自己的耳朵偷铃铛。”晨尹凑近说道。 “这是哪里的谚语”洛梅阿试着转移话题道。 晨尹没说话,吻了吻她的额头,洛梅阿低下头。晨尹想了想,又轻轻啄了她的脸颊,那地方很软嫩。 “唉...”洛梅阿任由他亲了又亲,只能羞赧地叹气。 “我答应你。”晨尹柔声道。 听到这话,洛梅阿有些恍忽,又突然有些后悔,他如此轻易地就答应了,是不是只要刚才自己再坚持一下,就不必这样了 而且...用指代模湖的“神”来称呼,那算不算自己动摇了 “她还有多久到这里”晨尹问道。 “...应该明天晚上吧,按信里说,她差不多搜查完圣地了。” “噢,那你夜晚把她留宿在讲经院吧,对了,你的圣物呢”晨尹问道。 听到问话,洛梅阿有些诧异,她下意识地警惕起来,道:“我现在戴着,圣物不能交给你。” 圣物要么是被天使亲自祝圣过,要么就是圣徒或是神人先知,所遗留于世之物,其珍重是难以想象的。 无论真教还是巨王教,为一件圣物的宣称而覆灭一个公国或王国,在历史上并不算少见。 晨尹笑着说道:“你的圣物会遮蔽我的视线,我只是要你到时候不让圣物发挥效力。” 洛梅阿闻言,微微颔首。 想了想,晨尹又说道:“到时候我也去讲经院吧,不用你把她带过来了。” 洛梅阿愣了愣,她听不懂后面那句话。 晨尹意识到什么,抱歉道:“那是未来准备会发生的。” ................................ ................................ 为了等候琴杜尹尔,第二天入夜后,晨尹去到讲经院门前。 此时过来作晚礼拜的异教徒们都散去了,一位圣职正准备闭门,晨尹此时上前,朝后者说道:“我是来找洛梅阿的。” 那位圣职上下打量了晨尹一番,迟疑片刻后,还是给这位克希人开了门。 晨尹踏进讲经院,环视这被彻底改造过的教堂,最大的变化,无疑是原本放正中心的圣像被挪去了,安置了一幅绘制天国门扉的圣画,那代表着异教徒们朝觐敬奉的吾王之王。 而铺设红毯的过道,其两侧本来是放置一排排的木椅,眼下则是两座浅水池,注满了清水,晨尹知道,这源自于异教徒的习俗:不可迫害同喝一碗水的人。 这两座浅水池会在早晨、正午、晚上分别换一次水,伴随着讲经院的晨礼拜、午礼拜和晚礼拜。 一位女圣职走了过来,她不住打量晨尹,一位真教徒,竟然是主祭孙女的恋人,多么令人惊奇,倘若放到偏远或其他保守教派,是要绑上火刑柱的。 当然,放到部分极端保守的教派,也是不允许如她一般的女圣职出现。 “你在想些什么”晨尹回头问她,他此刻没有收敛至高至圣的气息,“岂不知‘我们都将遇见神所注定的安排’” 女圣职微微一愣,而后同晨尹作了礼,以亚温语道:“您是通读过我们经书的,愿吾王之王赐福于您。” 巨王教的大多数教派里,凡是有通读过经书的异教徒,都是值得尊敬的对象,这种观念出自于经书,是一种引申而出的意思。 同样出自于女先知爱姿哈尔的《深渊纪,原话是... “凡有念过她的经文之人,都曾与你们和平以待。” 这时,洛梅阿身着厚实的祭司袍,她腰间系着颂珠,缓缓走出,轻声诵说经文。 女圣职朝洛梅阿行过礼后,便退了出大厅,往女圣职们歇息的内院而去。 晨尹收敛起至高至圣的气息,坐到石椅上。 “凡有念过她的经文之人,都曾与你们和平以待。”晨尹重复了一遍那句经文,随口问道,“那句话什么意思” 洛梅阿确认大厅再没别人后,也坐到石椅上。 “通行的释义是:只要念过吾王之王的经文,无论他的身份如何,在念的那一刻,便是与我们和平相待的。”胡椒姑娘如此说着,眼睛看着他,继而道:“所以...要是真教徒沦为俘虏,只要诵念一句我们的经文,就能免去处决或作俘虏的命运。” 而后,她又补充道:“...不过,有些人会故意对真教徒的经文视而不见。” “那或许不是有些人。”晨尹旋即问起正事,“她来了吗” “可能还没到复活镇...不过应该也快了。”说完,洛梅阿站起身,“先生,起来吧,去我的书房等吧。” 第一百五十章 信还是不信 晨伊走进她的书房,里面的布置很简单,一座小壁炉被铁炉篦围着,里面烧着炭火,灰烟徐徐爬出红砖烟囱,书桌上的窗户装裱了玻璃,洛梅阿走到书架边,挪出两张麦秸椅,递了过来,晨伊摇摇头,坐上书房里暂时给人歇息的小床。 洛梅阿点燃了房间的蜂烛,于是陪他一起坐下。 晨伊扫视她的书架,上面不仅有巨王教的经书以及各教派的注释书,还有真教的经书典籍,晨伊越过它们,从里头看到骑士文学、吟游诗人的诗歌集、戏剧本,还有异教特有的,以描述舞女、仆人、奴隶等小人物成名故事的淡瑞。 “你从我那买的书呢”晨伊又扫了一眼,没看到自己书摊上的书。 “噢,放在卧室了,我偶尔会放到枕头下垫着。”洛梅阿不好意思道。 “放枕头下垫着...”晨伊又问道:“你经常会翻来看” “在你那买的,我每晚都会睡前看会。”胡椒姑娘迟疑后,小声道。 晨伊受了若有若无的触动,抓起她的手,将她柔嫩的臂膀放在怀里。 “你活了多久了”晨伊轻声道。 “我...你是问我这具躯体么十五年多一点。” 洛梅阿看向晨伊,只见他摇了摇头。 “若是我本身的话...”她明白自己没什么秘密好在晨伊面前隐瞒的,便说道:“我是两百多年前出生的,就在天国。” “那里是不是在云海之上,有数不尽的柱子屹立。”晨伊好奇道。 “你怎么知道,”洛梅阿没之前那么讶异了,只是咕哝道:“...那些柱子都是圣树的根须。” “那么你们灵使为何要离开天国,落到人间里来” “...我们不是天使...但期望成为天使,”洛梅阿缓缓和他说道:“天使是因信仰诞生的,他们本身就是信仰的化身,当然,也有不少圣徒升天后,就成了神的天使。而我们灵使,虽说是自天国降生的,却仍需像人一样,在大地上经历考验,传播神的教义,去拥有属于自己的三次人生,直到回归自己的故乡,那是永远幸福安宁的地方。” “噢,带着自己所爱的人”晨伊调笑她道。 洛梅阿忽地把额头抵在他肩膀上,忍住羞躁道:“嗯...我想带着你。” 晨伊旋即亲吻她的发梢。 “天国吗...”晨伊在心头呢喃。 克里斯托弗、摩西与老菲格,都被自己接引,前往了那高邈之所,那世人向往,洛梅阿口中永远幸福安宁的地方。 “你还记得那里是什么样的吗”晨伊有些好奇地问道。 “当然记得,”洛梅阿抬起头,她刚想说,忽然听到信鸽啼叫。 洛梅阿站起身,推开窗户,一只信鸽飞了进来,傻愣愣地站在窗框上,摇晃着脑袋,洛梅阿抓起它,将它腿上绑着的纸条拆下、摊开。 看完后,洛梅阿说道:“她准备要进小镇了。” .............................. .............................. 晨伊透过窗户望去,便远远看见,洛梅阿领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往讲经院走。 那应该就是她口中,倾听过天国预言的琴杜伊尔,晨伊上下打量她,琴杜伊尔把脑袋藏在遮风挡尘的兜帽与面巾里。 但晨伊睁开了灵视之眼,不是在看她的面容,而是灵魂。 不知是不是因为精灵的缘故,琴杜伊尔的灵魂十分瑰丽,如同淡彩的玻璃瓶,纯粹轻盈。 玻璃瓶里,有团名作信仰的火焰,熊熊燃烧着。 她的灵魂系着命运的丝线,被淡青色的光彩包裹着,保护着,那似是精灵先祖们的庇佑。 神话中,他们是最早与主神定约的生灵之一。 琴杜伊尔的视力很好,她立即就察觉有人在看她。 晨伊没有回避她的视线。 直视自己的眼睛,琴杜伊尔明显地停了一下,自己看见她的灵魂在错愕。 那火焰如同浇了油料。 “真是奇妙...原来精灵能感知到灵魂的变化。”晨伊不禁自语道。 琴杜伊尔不自觉地往他那里靠去,就好像灵魂被自己吸引,被她狂热的信仰所指引。 晨伊朝她笑了笑,阖上了窗户。 洛梅阿推开讲经院的门后,往身后喊了声,琴杜伊尔方才收回视线,走入讲经院内。 “那人是谁”琴杜伊尔颤着嗓音问道,“他的眼睛给我一种目睹预言的感觉,尤多西雅的妹妹洛梅阿,请你告诉我。” 洛梅阿知道,尤多西雅瞒骗了琴杜伊尔,在她的眼里,自己是尤多西雅的妹妹,因战争而与姐姐离散,而后被主祭收养作为孙女,不得不改了信,皈依巨王教。 所以眼下,狂热的琴杜伊尔对洛梅阿抱有一定的信任。 洛梅阿感受到晨伊身上那股如同天国门扉的触感,她躯壳里的灵魂沸腾着,皱紧眉头,有些艰难道:“...他让我带你去见他。” “为什么”琴杜伊尔又问道。 “他说...他认为是他封的圣。”洛梅阿谨慎地组织措辞,以免说出亵渎的话。 琴杜伊尔怔愣住了,还不待洛梅阿引路,她便越过洛梅阿,往着书房而去。 洛梅阿有些紧张地看着那位狂热的精灵,攥紧拳头按捺住沸腾,在心头诵念经文,跟了上去。 这位狂热的真教徒,洛梅阿看见她一步又一步地靠近虚掩的书房。 直到在门前停下脚步。 琴杜伊尔回过头。 洛梅阿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停下。 “我有种预感...”琴杜伊尔将手轻轻放在腰间的匕首上,“我要调查的答案,就在他的身上。” “...为、为什么” “精灵的敏锐,远胜于人类,” 琴杜伊尔一边说着,一边摘下自己的兜帽与面巾,露出淡金色的齐肩秀发与狭长尖细的耳朵,她的容貌清丽,不逊色其他精灵。 “就好像是主的启示...即使同是真教徒,精灵也会比人类更先听到。”她的口吻有些神经质。 洛梅阿不明就里,她的灵魂依旧沸腾,不过她试着忍耐了下来,继续追问道:“什么意思...什么启示” 琴杜伊尔侧过脸,以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她。 洛梅阿的指尖轻颤,那种眼神她很熟悉,以往她都是这样去看讲经院的门徒的。 “你让我觉得奇怪,洛梅阿。”琴杜伊尔的面容轻颤,缓缓说道,“你比我先遇到他,难道未曾直视过他的双眼吗 从他的眼睛里,我好像听到儿时预言在感召。” 洛梅阿从尤多西雅信中看到过那个预言。 然而由于信仰的缘故,她与尤多西雅从来都对愚钝者听到的预言嗤之以鼻。 “祂是要为我施洗的,不是以水,而是以血。”只听琴杜伊尔将那预言轻声说出后,回过头,凝望着虚掩的房门:“三百年了,我想...时候到了。” 书房内,晨伊听到了她的话。 桌子上的烛光摇曳,他似乎知道精灵走进书房之后会做什么。 琴杜伊尔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晨伊伸出双手。 洛梅阿不安地看着他们。 只见琴杜伊尔猛地将腰间的匕首拔出,烛光下,刀锋烁着寒光。 洛梅阿一下惶恐了,她看见琴杜伊尔飞快地往晨伊走去。 她的神经颤鸣起来,脚尖抖地绷直,想扑过去,扯住琴杜伊尔。 可是,为时已晚。 琴杜伊尔已经抬起匕首。 洛梅阿的瞳孔猛缩,身体僵住了。 琴杜伊尔不是扑向晨伊,而是将匕首狠狠地捅入了琴杜伊尔自己的心脏。 鲜血从精灵的左胸泊泊涌出,转眼便浸湿皮甲,那锋利的匕首破开了她的血肉,只见琴杜伊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一搅,双目逐渐失去神采,跪倒在晨伊的面前。 洛梅阿有些后知后觉地捂住嘴巴,心脏泵动着,仿佛在惊慌尖叫。 她刺死了自己。 琴杜伊尔断了气,按理来说,已经下了地狱。 晨伊不动声色,缓缓站起,将双手放到琴杜伊尔的开始丧失温度的肩膀上。 “诺拉里奇。” 晨伊轻声道。 洛梅阿抖地感觉自己连灵魂都要僵住了。 晨伊的灵视之眼中,跃出纯金色的火焰,顺着琴杜伊尔流出的血迹,往精灵破损的心脏而去。 洛梅阿亲眼目睹那纯金火焰,焕发难以言喻的神圣气息,温柔拥裹着琴杜伊尔的伤口,修补着它。 而她不知为何,能感知到,琴杜伊尔的灵魂好似被晨伊从地狱赎回,渐渐地回归到那躯体之中。 这简直就是......神迹...死而复生的神迹。 就好像...昔年主神将灵魂从死神的冥狱中带回,那独属于祂的神迹! 洛梅阿不愿这样亵渎地联想,然后,她再也止不住了。 因为她的灵魂为眼前的神迹沸腾、颤抖。 只见浑身是血的琴杜伊尔,慢慢起身,双目恢复神彩,而后单膝跪在晨伊的面前,沾血的纤手,托起晨伊的右手。 她轻轻亲吻手背,那是封臣效忠君王的礼节。 “我终于得见你了,信仰的君,拯救的主。”琴杜伊尔流出狂热的泪水。 “你为何要这样做”晨伊问道。 “因我信仰你。”琴杜伊尔阖上眸子,柔声回答。 一旁的洛梅阿从头到尾目睹了一切。 她觉得自己的灵魂如同在大海里的木舟,随着汹涌的波涛翻腾。 自己好似见到先知爱姿哈尔一样的人物。 她全身都在打颤。 不、自己不应该去联想的,不应该动摇的,洛梅阿,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洛梅阿极力安抚着自己,可是,灵魂的鸡皮疙瘩又岂是那样容易被抚平的 而尽管她再如何否定,眼前所发生的事,只能用“神迹”来概况。 恍然间,有另一个自己出现在脑海里。 “如今神迹就在你的眼前,你信还是不信” 胡椒姑娘仿佛听见另一个自己在发问。 她似乎骤然置身于断崖边上,目光所及,只有不见尽头的深渊。 狂风呼啸而来,她摇摇欲坠。 “万丈深渊就在你的面前,你跳还是不跳” 第一百五十一章 闹鬼 洛梅阿不敢信。 她不敢跳下去,不敢去面对那信仰的万丈深渊。 她怕自己的信仰会粉身碎骨。 洛梅阿努力将眼前的神迹忘掉,努力将它否定,她企图说服自己,天国之上,唯有吾王之王,那只是因为晨尹受她的卷顾,她才将自己的神迹显现到晨尹身上。 可是...一个真教徒,一个将自己视为...另一位主的愚钝者,怎可能会受吾王之王的卷顾 “不要去想...洛梅阿,不要去想...不可继续想下去...”洛梅阿自己对自己说着。 晨尹缓缓地转过脸来,看向她。 “洛梅阿...是‘不可’,还是‘不敢’。”晨尹轻声问道。 胡椒姑娘怔愣住了,神迹冲击着她的信仰,然而,更叫她心碎的,是晨尹的眼神里流露出的失望。 “我...”胡椒姑娘不愿面对他的眼神,又不愿在他面前说谎,她带着哭腔道:“我不敢信...我爱你,可我不敢信你。” 琴杜尹尔也转过头,胡椒姑娘又从她眼中看到怜悯的眼神。 精灵没有理会胡椒姑娘,她望向晨尹,轻声道:“主啊,这世上仍有愚人。” 愚人... 这个词落到胡椒姑娘的耳朵里,顿时将她打得失魂落魄,她脑袋昏沉了,要知道,在自己眼里,这些真教徒才是愚钝者啊。 晨尹对琴杜尹尔的话不置一词,而是道:“洛梅阿,你带她在这安顿下来吧。” 话音落了很久,洛梅阿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拖着脚踝走过来。 晨尹站起身,抚摸她的脑勺,吻了下额头,柔声道:“不必多想,今晚也别一夜不睡。” 琴杜尹尔对晨尹的动作没有任何反应,在她眼里,主的一切行为,轮不到她来置评。 晨尹这时转过身,问她:“你是如何认出我来的。” “我听过天使的预言,她说你终会为我施洗,精灵是能看见自己灵魂的种族,当我直视你的双眼时,我能见到灵魂里的信仰在熊熊燃烧。”琴杜尹尔的语速不紧不慢,但谁都能听出她的兴奋。 她没有用尊称,这是因为精灵语里是没有尊称的,她尽管真阿文很娴熟,一些精灵语留下的习惯还是改变不了。 “而死而复生的神迹,就是最好的施洗。”琴杜尹尔说着,托起晨尹的手,亲吻手背。 神人不可相知,相见。】 然而晨尹能看见,琴杜尹尔受着精灵先祖们庇佑。 好似千山之外,他们共同替她承担了那可怕的后果,而且代价惨烈,仅为了她与自己相知、相见。 晨尹知道,关于精灵们的先祖,神话曾经这样记述: 主托那水做的精灵们告知万物,这是她第一次生,即是她将三降生三衰亡。】 换言之,在远古得仅仅留下只言片语的年代,精灵先祖们极有可能,早就与主神定过永恒的约。 “主啊,多亏所有精灵先祖庇佑,终于得以见你了。”琴杜尹尔有感而发。 晨尹凝望着单膝跪着的琴杜尹尔。 琴杜尹尔不去直视晨尹的眼,阖上深蓝的眸子,她的灵魂告诉她,主的神性此刻超脱着时间,顺着命运的轨迹,直至精灵千年生命的尽头。 “我知道...”神同她说:“你此生无需试炼,因从降生起便至死不渝。” 她抬起眼,望向胡椒姑娘,她所爱之人。 “可她需要。” ............................. ............................. 若想布下苦难灵庙漫步古老圣都的仪式,所需材料纷繁,有些是魔法学院没有的。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最珍稀的两样材料对晨尹来说都不成问题。 “蔷薇之血”卡西姆站在魔法学院的库房,他帮着晨尹翻找,“好像在我上次仪式时用完了。” “是么...用去哪了”晨尹下意识问道。 卡西姆有些警惕地扫了晨尹一眼,迟疑片刻道:“我不久前得了一张手稿,眼下正在破译。” 晨尹旋即明白,会心一笑。 卡西姆对他的笑不明就里,但没有神明的准许,他不会随意将她的神谕说出。 “还有...风干的渡鸦心脏,这个有吗”晨尹问道。 “不,没有...那东西或许山卜人们的圣职有,他们经常拿动物来做牲祭。”卡西姆凭着印象说道,“你还需要些什么” “还有长在幽深墓地的蓝剑花制成的粉末。” “有...但不多。”说着,卡西姆便从柜子上将一小个玻璃瓶拿出。 晨尹看见里面只有薄薄一层,全然不够用。 他不禁摇摇头,道:“算了,我自己想办法吧。” 卡西姆也没多说,只是道:“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叫我就好了,你要是缺钱,我可以资助你。” 晨尹看向他,道谢道:“谢谢你,卡西姆。每次来拿材料...” 还不待晨尹将感谢的话说完,卡西姆便凝视着自己,意味深长道:“你不必感谢我,我这样做,只是为了神圣的事业,你是结社的成员,或许未来能给我提供助力。” “神圣的事业” “不错...我现在不可和你说,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听的。”卡西姆不自觉地攥起脖颈上的圣画吊坠,自傲又崇敬道:“这是神明交付给我的。” 晨尹顿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或许我现在就能...”晨尹笑了笑道。 “不,还不到时候,”卡西姆打断了晨尹,他的口吻神秘莫测,“等你被神明选中,你再来跟我说:时候已至。” 这番话是晨尹没有想到的,然而却合情合理。 拿走了几样比较寻常的材料后,晨尹便离开了学院。 剩下的那三样材料,晨尹在集市上逛了一圈,也没有找到,那些材料实在少见又偏门。 为此,晨尹找上了巴巴克。 “大人...如果你需要那三样材料,以此做成主要你做成的事...”巴巴克环顾四周,再次确认无人后,压低声音道:“在康达镇应该能找到它们。” “哦康达镇”晨尹疑惑道。 康达镇是位于男爵领边陲的小镇,也是男爵领仅有的两座小镇之一,规模要比复活镇要小很多,叔叔还在世的时候提到过,它一年的赋税只能武装三位骑士。 “是的,我们有在康达镇传教,前些天还把当地的驻堂神甫给辩倒了,借用了...一些地产。”巴巴克旋即补充道:“当然,只有集市这段时间。” “也就是说,那里有你们的传教车队。” 晨尹知道,信奉苦难灵庙的大多是山卜人,而苦难灵庙的祭司圣职们,会跟着商队组建传教车队,行商到那里,就传教到哪里。 “是的,所以应该有大人想要的材料,我们平时也会做一些魔法仪式。”巴巴克顿了顿,想到了什么,皱皱眉道:“不过可能有个小麻烦...” “什么” “那里似乎在闹鬼。” 第一百五十二章 前往康达镇 “你要出一趟远门”黑德薇希惊奇道。 晨尹点点头道:“对,不用担心,我是跟胡椒姑娘一起去的,去的地方也不远。” 虚幻的手按在椅子上,黑德薇希有些担忧道:“你得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带上。” 晨尹反倒笑了笑,轻声道:“这其实不必,我唯一带上的贵重东西,只有叔叔的长剑而已。” 这不是晨尹第一次外出,以往也去过圣地,或是比圣地更远的地方。 而在那些日子里,他确认了一件事,即使不在复活镇上,他也能登上千柱云海,在复活镇显圣。 以前晨尹并不清楚其中缘由,现在,晨尹凭着“拯救”里的至高至圣,看清了许多。 究其原因,无过是因为自己是以灵魂,而不是以肉体登上神国的。 同样,两次通灵仪式,自己也是以灵魂出现在圣地与地狱之中。 因此晨尹并不担心家里进贼遭窃的事,何况他昨晚在神国之上时,就已经动用灯火庇护过整栋房子。 然而到了嘴上时,晨尹是这样安慰黑德薇希的,说道:“我托付了男爵多看管这条街道,你知道,他对叔叔抱着愧疚,所以答应了下来。” 听到这话,黑德薇希稍微安下心来,叮嘱道:“你走的时候,一切门窗都得锁好,我晚上是不用点灯的,法阵本来就发着光。” 晨尹当然接受妹妹的叮嘱。 .......................... .......................... 讲经院的积蓄难以想象的丰厚。 晨尹去到讲经院时,瞧见洛梅阿对圣职们说取些钱,那些圣职们便搬了两小箱的金币和三小箱的银币到马车上,里头主要是丹斯切尔的钱币,但也有些别国的,多是那些富庶异教商人的捐赠。 “这地方才改成讲经院几年啊。”晨尹感慨道。 洛梅阿以为他在讽刺讲经院,慌忙解释道:“...不是的,有不少是教堂原本就留下的,还有就是因为我们除了继承教堂的地产外,还有些信徒给我们捐献别的地产,其中就有男爵...我们不像你们真教徒,是不收信徒税的。” “我当然知道。”晨尹顿了顿道:“无论是教堂还是讲经院,光靠信徒的税或是献金,根本维持不下去,主要靠的是酒窖之类的地产。” 洛梅阿点点头,表示晨尹说的不错。 这番交谈很平常,一般情况下,洛梅阿在身边时,晨尹会将至高至圣的气息收敛起来,以免折磨到她。 晨尹望向讲经院备好的马车,无论是车辕还是轮子都很新,很是坚固,而系着缰绳拉车的黑腿母马更是健壮,似乎是适合作战马的品种。 琴杜尹尔手里抱着饲料,跟那匹黑马熟悉着,并给它取了个名字阿曼达,一个很传统的真教姓名。 黑马舔舐着她手里的饲料,黝黑的眼睛透露喜悦。 “看来精灵真如传说中一样,自然万物的生灵都与他们亲近。”晨尹说道。 “是啊,我得把我奶奶带出来了。” 洛梅阿看见那些圣职们挥手示意马车内已经布置好了。 于是,她跟几个圣职回到讲经院,出来的时候抬着张担架,晨尹看见上面正是她那具主祭躯体。 又捣鼓了十来分钟,洛梅阿和其他女圣职们终于把尹莎主祭固定在车上,她走下马车,朝其他人告礼。 圣职们也朝洛梅阿告礼,并说吾王之王会庇佑主祭之类的话。 晨尹知道,洛梅阿是以尹莎主祭昏迷不醒,要带奶奶回到圣殿医治为由离开讲经院的。 一切都准备好了,他们在下午时出发了,晨尹计算过路程,入夜前能走到康达镇。 “你要说高山之城的话...”绑着护腿的脚踩在踏板上,琴杜尹尔一边娴熟地驾驶着马车,一边回答晨尹的问题,“如果那仪式有效的话,或许是以高山之城为凭依前往古老圣都的。” 马蹄踏在铺着碎石的大道上,名叫阿曼达的黑马勤勉地拉动着马车。 “高山之城是群山精灵,也就是先行精灵们的居所之一,那里只有灵魂能进入其中,我曾经去过那里,那里的最高峰长着一颗琉璃似的巨树。它的树叶会结成木舟,只要有所指引,它能载你的肉体去往任何地方。” 晨尹听着琴杜尹尔的描述,不禁联想到前世穿越九界的彩虹桥,或许其功效相近。 “我们要去那闹鬼的康达镇找材料”回到马车内,晨尹听到洛梅阿确认地问道。 “对,然后就地画下仪式。”晨尹回答道。 “苦难灵庙的仪式...实在奇妙。”洛梅阿感叹道,“竟然能直接前往古老圣都。” 听到洛梅阿的话,晨尹旋即讲述了自己从巴巴克那里听来的东西。 “其实仪式本身并不复杂,因为具他们所知,当年圣马德尔进入古老圣都传经布道时,曾于一位数四的精灵死魂订下契约,由此得到了进入高山之城的许可。 而后当我们以灵魂进入高山之城,摘下巨树的琉璃叶之后,便能顺着那位精灵死魂的指引,去往古老圣都。” “原来如此...”洛梅阿恍然大悟道。 马车继续走着,这里临近圣城,所以大道不少,而且无论真教还是异教,一直都有修缮,所以马车行进得平稳。 临近康达镇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黄昏,马车的速度减缓了,忽然停了下来。 前面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琴杜尹尔”晨尹问道。 “有人拿弹弓在打鸟,占住了道。”琴杜尹尔回道。 揭开车门的帘子,晨尹果然看见几个身着丘尼卡的青年混混在拿弹弓打鸟,还有一个人抱着木板拄在路上。 晨尹对此并不稀奇,一到集市期间,这些进市镇的大道会有镇民守着,收取进入市镇的费用和道路费。 一些小商贩会尽量走小路绕过去,可是马车走不了那些小路。 “准备一些铜迪尔给他们吧。”晨尹随口道。 刚刚说完,一个中年男人从长满树木的山丘上走下来,他身着兽毛长套衫,背猎弓,腰间挎了短斧,旁边跟着条猎狗,他快步下着山,朝狗吹口哨。 那猎狗收到命令,迈动四条腿,一边往大道上跑着,一边朝那守在路上的混混们叫喊, 第一百五十三章 它奉献给了主 猎狗朝那群守着大道的混混们狂吠着。 那些混混警惕地盯着猎狗,随着愈来愈猛烈的犬吠,他们不得不挪开脚步走出大道。 “你们这几个,滚远点。”猎户走下山坡。 他抓住猎弓的一头,说着就要往那些打鸟的混混们挥去。 “猪猡养的欧格登!该死的骡夫!”混混们一会盯着凶狠的猎犬,一会盯着猎户。 “你们怎么敢守着这条路,一群整日无所事事的东西!”猎户拿着弓,狠狠地往领头的混混抽去。 混混跳着躲开,他们一哄而散,边跑边嚷道:“我们祖父铺了这条路,就该让我们收点钱。” “诸神把你们这群混账造了出来,祂们怎么不跟你们要金子”欧格登抖着络腮胡吼道。 挡住路要钱的混混们都散去了,被人叫做欧格登的中年猎户转头看向了马车。 他拄着猎弓,一下一下地走过来。 从帘子里探出头的晨伊上下打量这个猎户。 猎户的眉头是苦着的,被长年的悲愁挤压,发鬓、胡子都夹着灰白,双目沧桑,他身材健壮,比起猎户,更像是个骑士。 欧格登走到马车近前,琴杜伊尔以为他是来要钱的,便伸手到口袋里,准备掏出几枚铜迪尔。 “现在尽管过去吧,守路要钱的人被我赶走了。愿主祝福你们。”欧格登却这样说道。 琴杜伊尔应了声,对这猎户的话有些讶异。 后者扫视她的装扮。 “皮甲...你是个女军士真是少见。”欧格登惊奇地说道。 因琴杜伊尔戴了兜帽,他没有看见那双尖长的精灵耳朵,不然还会更加惊奇。 “这条路是你的”晨伊问道。 欧格登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看他们不像是异教徒,语气缓和道:“对,我从男爵那买来的。” “按理来说,你该跟我们要钱。”晨伊道。 “我不会,也不该跟你们要钱。”猎户摇摇头。 晨伊看着这猎户。 欧格登抬手作了个圆环礼,说道:“我早已把它奉献给了主。” ............................ ............................ 这件小事后,晨伊一行人进了康达镇。 不得不说,康达镇很小,有一个搭着台子和木枷的广场,周围挤满了行商,房屋除了靠近广场那边的,其他的都星星散散,不能连成一排,而且多是长屋。 康达镇其实是一个介于小镇和村庄之间的地方。 琴杜伊尔把马车停到市集上,他们得找能落脚的地方。 看似喧嚣的市集上,笼罩着怀疑与惧怕的阴云。 晨伊牵着洛梅阿走下马车,他听到来往的行人窃窃私语,议论着那盘绕在镇上的鬼魂。 “我们得去找间旅馆。”晨伊说道。 洛梅阿轻轻点头。 晨伊不是第一次来到康达镇,所以大体有些印象,他带着洛梅阿往旅馆的方向走,而琴杜伊尔则留在原地看住马车。 两人踏进旅馆的门,古怪的是,明明临近黄昏,旅馆里却没多少人喝酒,看上去十分冷清。 酒馆老板的双手拄在柜台上,无精打采地清算账目。 他抬头看见晨伊和洛梅阿,见是一男一女,开口道:“这里已经没有房间了,你们该到别处去,找一家人住宿。愿主庇佑你们。” “为什么没有房间了”洛梅阿下意识问道。 “你们没听过这里有个鬼魂吗那些来行商的人都不敢睡马车里。”酒馆老板指着空荡荡的酒桌,“以前这个时候,这里该挤满人的,现在都早早地回去家里了。” “说说怎么回事吧。”晨伊开口道。 “好吧,鬼魂是上个月出现的,很早的时候...就有一些醉鬼说,自己在街道上,看到脑袋被斧头开了瓢的人,主啊,一开始谁都没有把这当回事,全以为是他们喝多了。”酒馆老板说着,不时诵念主与诸神,“后来,就有妇人说,晚上推开门窗时,看见一个脑袋分开两半的人在晃荡,他的嘴唇苍白,脸庞是死黑色的!好像在念叨什么...” “念叨什么” 酒馆老板此时压低声音,警告道:“在说这之前,我以一位真教徒的良心劝你们,找一家信得过的人住下,给多少钱都行。” “好吧,我们知道。” “据我听别人说,是这样的:‘欧顿、欧顿、吝啬的魔鬼!’主啊,天知道他说的是谁!”酒馆老板深吸一口气,他直起身,“上个星期...那鬼魂对人动手了,晚上的时候,有人被推到井里,早上看见的时候...已经断了气,打捞上来的时候,大家都看见了他脑袋分成了两半,被人用斧头开了瓢。再这样,只有请驱魔人来了。” 说完后,酒馆老板自己泛起了鸡皮疙瘩。 令他惊奇的是,眼前的两人没有多少反应。 “谢谢你说这些,愿神庇佑你。”洛梅阿说道,扯了扯晨伊的衣袖,“那我们去找个别的地方。” 走回马车的路上,洛梅阿说道:“我本来以为是谣传。” “或许真的有...”晨伊顿了顿,继续道:“先去找苦难灵庙的人吧。” 洛梅阿轻轻点头,不说琴杜伊尔,以自己主祭躯体数三的实力,在马车上睡一晚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苦难灵庙的传教车队并不难找,就在市集那边堆成一排。 然而一走近,便问道一阵恶臭。 一辆辆铭刻着灵庙印记的传教车,其车前和车身上满是秽物,粘稠发臭的蛋液,牛羊猪的粪便,散落在地的腐烂水果,将车队团团包围。 那些圣职们此刻端着水盆,奋力清洗着传教车。 晨伊走近过去,领头的祭司狐疑地盯着他。 “你好,我的同工,”晨伊作着巴巴克教给自己的苦难礼,“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看见是信徒,祭司缓下脸色,回了礼,叹了口气道:“这里的人...认为鬼魂游荡,是我们在背后作祟,真是可耻的污蔑。” 晨伊想了想,将鬼魂之事归咎于异教徒上,这种事其实并不出奇。 “我替你们悲伤,同时也替他们惋惜,不是所有人都能听到苦难之主的教诲。”晨伊有模有样地说道。 祭司连连点头,情绪缓和了不少,一位克希人信徒,这实在少见,他道:“说吧,我的同工,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你是来祷告的吗” 晨伊摇了摇头,睁开灵视之眼,小声诵了句“纳乌所”,也即是古言“欺诈”。 他口吻哀伤道:“我急需几样药草,我的哥哥患了重病,我到处求药,却因信徒的身份饱受真教徒排挤,他的病一日比一日重,实在撑不下去了。我听人说,传教车队在康达镇,就立刻赶了过来。” 祭司连忙作了个苦难礼,急切问道:“我可怜的同工,你要的是什么药草” 晨伊便把需要的三种材料说了出来。 听完后,祭司旋即陷入犹豫。 “蔷薇之血,蓝剑花...我可以给你,但风干的渡鸦心脏...我得拿去为主作牲祭。”祭司有些抱歉道。 晨伊揉了揉眉心,蔷薇之血和蓝剑花并不算特别少见,运气好的话或许能在市集上找到。可是,风干的渡鸦心脏,只有苦难灵庙的人会用到这东西。 他侧过身,从兜里掏出厄运铜币,抛了下。 看这动作,祭司以为他要为那两样材料付钱,温和道:“不、不必如此,为同工分担苦难是我们这些祭司应做的。” “谢谢...”对他的话,晨伊差点没反应过来。 而后,祭司转过身,从马车里拿出蔷薇之血和蓝剑花,递到晨伊手上。 晨伊接过后,只听祭司又抱歉道:“你知道,我们要做主的牲祭,渡鸦心脏我实在无法给你。” “祭司,苦难之主的忠实信徒,”晨伊望向那满是秽物的车队,问道:“如果我解决了那鬼魂,你能将渡鸦心脏给我吗” 第一百五十四章 等候宽恕 “你要打听那鬼魂的事...” 喝着水,刚刚工作完的铁匠坐在板凳上,问道。 晨伊点了点头。 在此前,晨伊在整个市集上大抵问了圈,得到的信息差不多。 “...你是复活镇来的吧,这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年轻人。”铁匠擦拭着方才锻好的剑,“我像你这个年纪,也爱到处乱跑,不愿好好去教堂倾听主的教诲。” “不必担心,...我是求得主的眷顾后才来的。”晨伊礼貌地说道,“而且今晚也有住所了。” 铁匠将长剑拄在地上,他说道:“好吧,爱到处打听的年轻人,起初谁也没把那污秽的东西当回事...但事情就这样发生了,有人坠死在井里,这些你应该都知道。那我说些别的...收尸的人是我的朋友,我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细节。” “什么细节” “死的那人是个富汉,据他老婆说,他出门喝酒的时候带了一整袋的钱,捞上来的时候,袋子里面却没一个子。”铁匠的双手搭在剑格上。 听着这些信息,晨伊大抵知道那鬼魂的类型的。 在神秘学的论述上,鬼魂被归类为一种灵体。 而鬼魂这一类别中,细分起来无比复杂,但有一个共识是,鬼魂们会追求生前的某种执念,因这种执念而逗留于世间,迟迟不愿入天国或是地狱。 照自己听到的,这个鬼魂一直吸纳着负向能量,在不停地茁壮成长,已经有了影响现实的能力。 晨伊推测,这鬼魂的执念是钱,以及将别人的脑袋开瓢。 只要将钱做诱饵,那么应该能将他引上门来。 就在晨伊思考时,铁匠侧过脸,看向他的身后。 一个猎户缓缓走过来。 “哟,欧格登,我的朋友。”铁匠热络道。 晨伊回过头,看见进小镇时碰见的猎户。 他这时没带弓与狗,腰间依旧别着短斧,朝铁匠道:“我的东西造好了” “当然,欧格登,”铁匠站起身,把长剑递到欧格登手上,“看,多趁手,差的就是去教堂淋点圣水,诵经祈求主的祝福了。” 欧格登感受着长剑的重量,这时他看向晨伊,讶异道:“哦,是你。” “你好,又见面了。”晨伊打招呼道。 “你们认识真是巧。”铁匠说道。 “在他们进小镇的时候见过一面。”欧格登抚摸着长剑,感受其剑刃之锋利。 “嘿,欧格登,你哪来这么多钱付给我造的这把剑,你才来这半年,可别说是在这赚来的。”铁匠骄傲地看着那把剑问道。 “你不用管。”欧格登说着,瞟了眼晨伊,“你是来做什么的吗” “这年轻人跟我打听鬼魂的消息。”开朗外向的铁匠拍了拍晨伊肩膀,“我年轻时也是这样不安分。” 晨伊敏锐地看见欧格登皱了皱眉头,目光警惕。 “年轻人,我建议你不要打听这些污秽的事。”欧格登从铁匠坐着的地方,拿起准备好的剑鞘,将剑收入鞘里。 晨伊注意到他手法娴熟,看上去常常挥使长剑。 睁开灵视之眼,晨伊重新打量这个富有的猎户。 他的灵魂孤独且愁苦,被悔恨死死地压住,他似乎曾犯过什么过错。 “在入夜前,你可以去教堂,作礼拜的时候取些圣水,涂抹到手腕和眉心,这样就会得到主的庇佑。神父常常是这样说的。”欧格登毫无察觉,善意地建议道。 ................................. ................................. 琴杜伊尔坐在马车的踏板上,不时拨弄黑马阿曼达的马尾巴。 她对魔法、仪式、神秘学一类的并不熟悉。 他们在小镇的某处偏僻角落,洛梅阿站在干土地上,弯着腰摆放着一枚枚金币。 晨伊在神秘学上的造诣不如这位灵使,便抱着长剑禁忌在一旁看着她摆弄仪式。 “好了,这样应该能引诱到那鬼魂过来。”洛梅阿拍了拍手。 晨伊点了点头,长剑禁忌的剑刃已经涂抹过了银粉。 琴杜伊尔将手放到精灵曲剑上,跳下了踏板,朝晨伊点了点头。 主要动手的是她,这也是她要求的。 “琴杜伊尔,你不懂...古言”洛梅阿回想起了什么,问道。 “不错,在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琴杜伊尔顿了顿,继续道。 洛梅阿微微颔首,这并不稀奇,不是每个人都知道古言。 “仅是念诵便能沟通神秘力量,跟我们的古精灵语有些相似。” “不是相似,可能你们的古精灵语就是古言中的一种。”洛梅阿说道。 “我不擅长学习这些。”琴杜伊尔顿了顿,目光落向晨伊,虔诚道:“每天光是同主祷告,就已经花费我许多时间了。” 晨伊自然把她的话听到耳里。 琴杜伊尔虔诚无比,也因此忠心耿耿。 然而,这同时也给自己带来了些许麻烦。 按修女骑士团的规矩,琴杜伊尔每天都会早祷、午祷、晚祷,以及临睡前诵念两刻钟的经文。 而就在刚才,她恳求自己坐入马车里,而她握住自己的手,一遍又一遍地祷告,末了阖上眼睛,亲吻手背,直到自己做过圆环礼,将指尖点到她头上后,她才会不舍地放开。 哐哐。 黑夜中,莫名的、令人寒毛倒竖的声音响起。 寒冷幽静的风,滑过街道,扬起尘土。 琴杜伊尔皱了皱眉头,她极佳的听觉,让她一下便捕捉到声音的方向。 洛梅阿稍稍退后,走到晨伊身边,他们往马车靠去,把空地留给琴杜伊尔。 琴杜伊尔抽出同样涂抹银粉的精灵曲剑,白木精钢打造的刀身,于月色下焕发着银光。 晨伊睁开灵视之眼,明显感觉到身边的洛梅阿颤了下,但这是无可奈何的。 将长剑放到腰间,晨伊随时准备将它拔出。 远远的,一个单薄的身影出现在阴森幽暗的街巷中。 晨伊看清了他。 那鬼魂嘴唇苍白,脸庞死黑,表情扭曲且僵硬,定格在憎恨中,他的后脑勺狰狞地分开着,两半的头颅往地上下垂。 他显然被地上的仪式吸引了,目光贪婪地盯着仪式中的金币,口中呢喃着:“钱,说不清的钱,好多金币,啊,该死的欧顿,我那吝啬的哥哥,我永远诅咒你!” 他几乎全然没有注意到站在仪式不远处的三个人,移动着寒冷阴森的步伐。 琴杜伊尔一动不动,冷静地等他走到放置金币的仪式前。 紧接着,她快得几乎是平移地向前几步,将刀刃挥下。 鬼魂分开两半的头颅,清脆地咔嚓响后,掉落在地。 还不待那颗头颅惊慌尖叫,琴杜伊尔便狠狠地将刀刃落下,瞬息之间,那颗头颅便血肉混凝一片。 而后,鬼魂的躯体停了下来,失去支撑地倒在地上。 整个过程十分简单且干脆。 这不出晨伊的意料,他抬起手,准备阖上灵视之眼,却看见某个角落里,一个身影一闪而过。 是欧格登。 尽管夜色昏暗,但晨伊无需看清面目,自己能看见那身影内的灵魂。 晨伊缓缓阖上灵视之眼。 洛梅阿缓了口气,她的沸腾停了下来。 她轻声道:“就这样解决了,果然这里的鬼魂不会有多难缠。” “不出我们意料。”晨伊说道。 “那么,我们明天从苦难灵庙的祭司那里拿到渡鸦心脏,就该立刻举行仪式,前往古老圣都了,对吧。”洛梅阿确认地说道,仰起头看晨伊。 只见晨伊出她所料地摇了摇头。 “不,迟一点。”晨伊看向欧格登身影消失的位置,“有个灵魂在等候宽恕。” 第一百五十五章 肉体,灵魂 朦胧的月色下,树林密密丛丛。 猎户住的小屋中,欧格登擦拭剑上涂抹的银粉。 他的猎狗拴着绳子,懒洋洋地趴在门户上。 “一切都结束了,欧顿。”欧格登凝视着新锻好的长剑,自言自语道:“你弟弟已经彻底解脱了。” 随后他陷入长久的沉默。 真名欧顿的猎户欧格登坐在床榻上,他双目失神,目光不知落在哪。 “可你依旧是个有罪的人。”欧格登呢喃道,“是你拿斧头,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弟弟,那可是你的亲弟弟,你该下地狱。” 他双手掩面,无声地啜泣着。 “主啊,我的过错太重了,我是有罪的。”欧格登面朝圣像,嗓音沙哑,“还记得吗,天上的主,我的妻子离世,我只想给她一个能弥撒三次的葬礼。我的弟弟,他好赌成性,竟然想着偷我安葬她的钱去。可是主啊,尽管这样,我不该动手的,冲动的魔鬼蛊惑了我...主啊,我杀了亲人,我是个罪人。” 曾经的骑士,欧格登闭着眼睛,忏悔着,泪水滴滴掉落。 一个身着丘尼卡的年轻人,忽然出现在门外。 他看见忏悔的欧格登。 “你在为什么忏悔”晨伊开口道。 “是你”欧格登被惊了下,他全然不知道晨伊何时出现在门外,猎狗也没发现他。 随后,欧格登的眉毛抖落出怒意,嗓音低沉,压抑住惊慌道:“你什么时候来的,都听到了” 晨伊点了点头。 “你能找上这里来,看来你发现了我。”欧格登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对,你们遇到的鬼魂是我的弟弟。” 晨伊的目光落下他腰间的短斧,平淡道:“我看到你那斧头染着血。” 欧格登连忙低头一看,他的短斧明明干干净净。 “不是现在,而是曾经。”晨伊道。 “...你是谁在这装神弄鬼。”欧格登险些颤起嗓音,“你为什么会来到这” 刚说完,他便意识到后一个问题有多蠢,他是鬼魂的哥哥,不用说,这肯定是眼前的年轻人来到这里的原因。 “一个...真教徒。”晨伊随口道,而后笑了笑,“主说,有一个等候宽恕的灵魂躲在这里。” 欧格登呆愣住了,他挪转脖子,望向圣像,半响后,才望回晨伊。 “...祂...祂还说了什么...”欧格登紧紧攥住长剑,“祂要你做什么” 晨伊没有回答,而是问道:“杀了亲人后,你逃亡了多久,你每天都在祈祷,不是吗” 欧格登咽下口水,点了点头。 “你有罪吗有谁判过你有罪”晨伊继续问道。 “...没有谁判过,我的领主宣判我无罪释放,因为我的弟弟闯进了我的房子,还企图玷污神圣的葬礼...”欧格登努动着嘴唇说道,俄而情绪激动,“可是啊,可我的灵魂是有罪的,我杀了自己的亲弟弟,经书里最大的罪行之一,被我犯了,我灵魂是有罪的!” “所以你隐姓埋名来到这里,每日每夜都在祷告、在忏悔。”晨伊的口吻和缓。 “我的罪孽太重了,太重了。主啊,多少忏悔都挽不回来!”欧格登的眼眶通红,他的手无助地攥住长剑。 晨伊注视着他。 “你为何会觉得自己有罪” 欧格登挤住眼眶,缓缓开口道:“我做了弑杀亲人的恶行...我是说,我一定是有罪的,我的领主可怜我,看在过往的情分上,才没有判我有罪...我的肉体是有罪的,我的灵魂也是有罪的。” “不,世人已评判过你的肉体,”晨伊却说道:“它是无罪的。” 欧格登怔了一下,半响,他颤着声音道:“可我的灵魂,犯下那样的恶行,它依旧是有罪的...难道你未曾读过经书,不知弑杀亲人是天大的罪行!” “既然这样,告诉我,”晨伊凝望他灰白的双眼,轻声问道:“灵魂的罪是谁界定的是你吗” 欧格登的双眼瞪大,激动道:“怎么可能是我,当然、当然是主!” “那你又凭何认为自己的灵魂有罪!” 话音落耳。 欧格登的心脏如被重击,彻底呆住了。 “你是个虔诚的真教徒,难道你界定了你灵魂的罪吗”晨伊继续问道。 欧格登的呼吸陡然滞住了,好半响,才战栗道:“不、不,唯有主。” 晨伊扫视着他,扫视那灵魂。 “肉体的归肉体,灵魂的归灵魂。”晨伊轻声道。 “...什么意思,先生,什么意思!”欧格登看着晨伊,像是抓住救命的稻草。 “你肉体的罪交给了世人评判,”晨伊直视他的眼睛,抬起手,作着圆环手势,指尖朝上:“而你灵魂的罪,要交给主。” 欧格登有些抓不住手里的长剑了。 他沧桑的胡子,每一根毛发无不猛缩着。 “主啊,在上的主啊!”欧格登呻吟着,眼眶泛起泪花。 晨伊依旧凝视着他,穿过他的躯壳,凝望那颤抖的灵魂。 那是一个无罪的灵魂。 “那么现在,你已把你灵魂的罪交给了主。”晨伊划起手,作出圆环礼,轻轻点在欧格登额头上,缓缓道,“祂说你无罪。” 欧格登手里的长剑哐当掉地。 他再也站不住了,扶着门框跌倒在地,像孩子一样哭泣。 猎狗被惊醒了,它看了看晨伊,瞧不出年轻人的任何恶意,它扭过头,又看了看主人,走到欧格登身边,轻轻舔舐后者的泪水。 晨伊平静地看着这个哭泣的猎户,曾经的骑士。 “主啊,请怜悯...”欧格登泣不成声。 “你这一生还要经历许多波折。”晨伊看着他的命运。 满脸泪水的欧格登抬头看他。 “主要我到哪去” “白银卡纳,主的圣地。”晨伊顿了顿,“你的命运就在那里。” 欧格登合十起双手,牢牢攥紧着,他颤声道:“主啊,祂是如此宽容,我该如何回报主,求你告诉我。” 这猎户的脸颊上拖着长长的泪痕。 “不,不需要。” 欧格登不置信地看向晨伊。 “因你奉献给主的大道,主也奉献给了你。” 第一百五十六章 水面 幽静的夜色下,抬头可见月是残缺的,断断续续的云海,勉强连绵着。 洛梅阿走在晨伊身边。 她是跟晨伊一起去的,只是欧格登没发现她,她看到了发生的一切。 洛梅阿也因此不解。 横穿着密林,单薄的叶从沙沙作响,两人的脚步都不快。 她轻拧眉头,看了看晨伊,欲言又止。 “怎么了”晨伊轻声问道。 晨伊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洛梅阿讶异了下。 而后,洛梅阿小声道:“先生...我有些不明白。” “什么不明白” “你...”洛梅阿组织着措辞,而后问道:“为什么说他的灵魂无罪真教的经书中,有些也是我们的经书,你难道不记得,弑亲是被诸神所谴责的重罪吗” 晨伊停下脚步,淡薄的月光打在他脸上,胡椒姑娘能隐约瞧见那不甚浓密的眉毛,眼皮单薄柔和。 他看向了胡椒姑娘,笑着说道:“怎么,你们的经书难道没有说过:‘人的话语岂可胜过神的话语’” 胡椒姑娘眨了眨眼睛,一时语塞,这句经文她怎会不记得,其背后的释义,便是人不可肆意猜测神明所想之事。 “不...你...” 话说到这里停住了,胡椒姑娘有些不敢说“你不是神” 所以话到嘴边,她巧妙道:“我现在只把你当晨伊。” 晨伊瞧出她的小心思,怜爱地抚摩她的肩头,月色下,有份圆润的美感。 “你要我回答你”晨伊询问道。 洛梅阿点点头。 “你知道吗,洛梅阿,我告诉你,其实也是在教诲你。” 洛梅阿的目光顿时惊慌失措了。 教诲...洛梅阿不会不知道,这个词语大多用在师长与其弟子门徒间。 “你要做我的门徒么” 洛梅阿呆了呆,她低垂眸子,狠狠地摇了摇头。 晨伊也摇了摇头,伸出手,握住她的手。 “若你不做我的门徒,那我只能告诉你。”晨伊低下头,轻嗅她的发梢,有淡淡的胡椒味。 洛梅阿看向他。 “我先是人,再是神。” .......................... .......................... “我亲爱的同工,你竟然真的做到了!”天还未全亮,祭司讶然地看着晨伊将鬼魂的躯体拖过来。 他走了过去,上下打量那颗分不清原样的头颅,瞧见背后明显的斧头痕迹,再看那躯体的衣服,果真和描述中的没错。 “感谢苦难之主的庇佑,这样我们就能洗清嫌疑了,”祭司激动地抬手作了苦难礼,他面向晨伊说道:“我的同工,我为有你这样一位信徒而骄傲,感谢苦难之主将你送来这里。” 对于祭司的连番夸赞,晨伊脸不红心不跳地笑道:“或许我是苦难之主的宠儿。” “我的同工啊,不可自满得意。”祭司反而板起脸,苦言劝道:“岂不知先知圣马德尔说:‘我们总在苦难的路上,你若一味想求取,失去就来了。’” 见祭司如此态度,晨伊无奈地点了点头。 祭司转过身,他爬上了马车,不一会,从马车内爬出,将一个小木盒交到晨伊手上。 晨伊接过后,正打算要走,祭司却叫住了他。 “等会,这是给你的。”只见祭司从腰间的袋子里掏出一个银币,抓住晨伊的手,放到里头,“给你哥哥买些药吧。你且记住,是主救济了你。” 晨伊愣了愣,轻声道:“我会记住的。” 拿到了风干的渡鸦心脏,晨伊把那银币放到口袋,转身离开了。 祭司合十双手,祈求苦难之主眷顾这帮助自己的年轻人。 .......................... .......................... “该拿到的材料都拿到了,可以举行仪式了。”洛梅阿审视起那些材料,自言自语道。 无人应她,于是她扬起脸,从挂起的帘子里,看见琴杜伊尔捧着晨伊的手,垂下脑袋,低声诵经祷告。 琴杜伊尔的神色是十足淡然的,她一举一动都无比娴静,那一头灿金浓发,将阳光折射到那张脸庞上,绒毛的光晕似是灵魂的色彩。 这精灵的行为如此纯粹,以手掌托着晨伊的指尖,而非手掌,保持着对他的最大恭敬,又竭尽所能地亲近她的主。 叫人觉得,她的灵魂与身体完全一致。 洛梅阿直直地看着这一切。 自天国降生的灵使能看出来,琴杜伊尔的信仰很纯粹,不含任何一丝的杂质,既无亲情、更无爱欲......她什么都没有乞求,主可以眷顾,主也可以不眷顾,她依然信。 眷顾、宽恕、忏悔、告解、天国......琴杜伊尔不在乎这些世人看重之物,她的信仰远高于这些。 良久,琴杜伊尔亲吻晨伊的手背,待晨伊作圆环礼,最后点到她额头上时,她松开晨伊的手,退开到一旁。 晨伊走下马车,揉揉洛梅阿的脑袋。 “她可真爱你啊...”洛梅阿小声道。 俄而,胡椒姑娘又补充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爱。” “我知道,我知道...”晨伊捏了捏她的耳垂,“对神的爱。” 洛梅阿挣脱他的手,抚摸了几下被捏的耳垂,说道:“那么,我们该找个地方举行仪式了。” 晨伊点头同意。 在晨伊的吩咐下,琴杜伊尔迅速地给阿曼达套上车辕,二人走入马车里,乘放主祭躯体的是一个长板箱,是按棺材的用料打造的,洛梅阿坐在上面。 马车缓缓动了,阿曼达拉扯着车辕,在琴杜伊尔的驱使下,往康达镇的郊外而去。 离开康达镇的速度很快,顺着大路走,马车不一会就闯入荒郊野岭中,一路上没有见到人影。 掠过那些零散分布在山坡上下的农田后,他们来到一处无人的草地上。 三人爬下马车,洛梅阿将马车里的材料拣了出来。 晨伊已经把仪式的步骤告知了洛梅阿,她听了几遍就记住了,拿起黑柄刀,在草地上刻画魔法圆。 画好魔法圆后,洛梅阿将蓝剑花打磨成粉,肆意洒落到十字星魔法圆上,风干渡鸦心脏作为主祭品之一,被放到了极为重要的一角。 余下零散的材料,洛梅阿各自排好,她一举一动都十分认真。 “好了,就剩精灵之血还有......”洛梅阿瞟了眼晨伊,局促道:“神、神明的祝福。” 琴杜伊尔走到魔法圆前,从洛梅阿手中接过黑柄刀,划开指尖,一滴鲜艳的精灵之血便滴落到魔法圆的中心。 然后她退开到一旁,晨伊便来到魔法圆前。 神明的祝福... 晨伊问过巴巴克,神明的祝福究竟要如何作用到仪式上。 而后者毫无隐瞒,将自己所知的全盘告诉晨伊。 晨伊也明白了其中原理。 “只要我以神性的姿态,去祝福这仪式顺利就行了。”晨伊在心中作想。 晨伊朝洛梅阿打了个手势,叫她做好心理准备。 胡椒姑娘明白地点了头。 于是,晨伊睁开了掌心的灵视之眼。 灿金色的火焰涌出,洛梅阿极力忍耐着躯壳内的沸腾,别过眼睛,不去看他。 她的目光落到琴杜伊尔身上,精灵此时扯下兜帽,摘下面纱,面朝晨伊,阖起眸子,扬起下巴,让脸庞尽可能地沐浴在火光中。 “我祝福它。”晨伊轻声道。 一点火星从掌心飘落,落在仪式的中心。 俄而,十字星魔法圆焕发出别样的光彩,那一点火星先照耀了精灵之血,而后血液凝固升起,注入到渡鸦心脏中,后者渐渐泛起血色,竟开始泵动起来,起初动静微弱,而后谁都能听到“咚咚”的响声。 三人分立魔法圆的三侧,牵住手,魔法圆的光芒不断攀升,直至将这一小个空间吞没。 再度睁开双眼时,晨伊身处某处湖面上,一览无垠,看不清边界。 四周涌着微风。 远方,晨伊眺望到一座埋没入云端的高山,自其半截起,便覆盖皑皑白雪,山麓里的针叶林间,走兽们鸣叫着,偶尔掠起几只扑腾向天空的飞鸟。 洛梅阿和琴杜伊尔呢 晨伊往下看过去,她们牵着自己的手,或多或少地没入湖水里,琴杜伊尔仅有半只脚掌在湖面下,而洛梅阿,她的模样太狼狈了,大半截身子都没入水里,她望着自己惊诧不已。 她看见自己的双足既没有没入水里,也没有悬空,而是脚掌轻贴着水面。 晨伊凝望着洛梅阿,轻声问道:“洛梅阿,怎么不信我呢” 洛梅阿看向几近立在水上的琴杜伊尔,失神地抿了抿嘴唇。 “我们走吧。”晨伊轻声道。 四周的风,刹时变了方向。 自他们的身后涌来。 风托着祂的灵,行于水面上。 第一百五十七章 群山精灵 “那一位是谁他怎么立在水面上” “先祖啊,那一位是谁这水面上怎么立得住人呢” 高大山峦的山脚处,两个群山精灵,一男一女地立着,男精灵手持长笛,女精灵手持竖琴,他们的视力敏锐,能瞧见湖上三人,更能清晰看见晨伊手边的二人,或多或少的没入湖面。 然而,令他们惊奇不已的,是走在水面如走在平地的晨伊。 女精灵拨动琴弦,声音急促又清脆,顺着音律道:“同我守门的爱人啊,历史上哪位人物立到过这水面上。” “爱人啊,我不知道,我不明白,” 男精灵合着女精灵的音律,悠扬地唱: “并非我无知,这湖泊是好巨人的泪,那造字的好巨人说,小恩小惠,小名小利,都能将人拖入湖底,永陷黑暗。” 接着,男精灵吹奏起竖笛,女精灵勾抹琴弦附和着清长笛音。 “哪一位呢哪一位呢”他们合唱起来。 晨伊远远凝望他们。 “主啊,群山精灵就是如此...”琴杜伊尔的口吻鄙夷,冷声道:“戏剧、音乐、诗词,他们永远沉溺于这些,只知如囊虫一样欢乐,每时每刻都在上演歌剧。” 晨伊知道,琴杜伊尔是君治精灵,门罗学者说过,君治精灵是远古时代被流放出遥远群山的一族。 有这等旧怨在,晨伊不是不能理解琴杜伊尔对他们的鄙夷。 还没待晨伊说话,那抱着乐器的两位精灵就听到了,他们尖长的耳朵抖动。 女精灵拉起两根长弦,弹出绵长的音色,男精灵旋即嘴唇吻上竖笛。 “欢乐啊欢乐呀,有人咄咄叠骂,秀美容貌下的丑陋脸庞。” “她真该放开手,只有坠入水中,才知道是怎样狼狈模样。” 琴杜伊尔望向晨伊,恳请后者的允许。 晨伊注意到她的眼神,微微点头。 琴杜伊尔松开了晨伊的手,她仅有半只脚掌没入水中,稳稳地立着。 山麓的两位精灵面面相觑。 “守着你们的无聊道义,其实是作井底之蛙。”琴杜伊尔清唱道。 “何必如此纠缠”女精灵面色尴尬地拉动琴弦,“时间匆匆逝去,一去不复返,我只是在为灵魂梳妆。” “浓妆艳抹,遮掩不了你们的面色惨淡。”在男精灵和起女精灵的歌声前,琴杜伊尔先出声唱道。 女精灵的面色一变,她的琴声乱了,俄而便停了下来。 男精灵放下竖笛,他紧紧靠着女精灵。 晨伊和二人很快走过了水面,来到岸上。 旁观这一切的晨伊觉得十分有趣。 洛梅阿有些狼狈地从水里爬上岸,晨伊蹲下身,抓住她的双手,把她拉了上岸。 她来到岸上,身上的衣服没有湿润,还是干燥的。 洛梅阿惊奇地伸手入水中,捧起一些,发觉手心的水飞快地脱离她的掌心,往湖面汇去。 没人能带走哪怕一滴水。 就在洛梅阿观察着神奇的湖水时,晨伊已走到两位精灵面前。 “你们是谁”晨伊问道。 女精灵微微欠身,纤细的手又弹奏起竖琴:“我们是守住山脚的精灵,你是哪位人物呢” 他们唱的时候用的并不是真阿语,然而,晨伊却能听懂每一词每一句。 晨伊将目光落在湖水上。 神性告知了祂一切。 那是造字的好巨人奥达的眼泪,神话中,他打造了生灵们最初的语言。 “你们真要知道”晨伊意味深长问道。 那种语气下,两位精灵莫名心慌,男精灵旋即拉高嗓音道:“来此地的人物形形色色,我们从不在乎这么多。” 顺着男精灵的歌声,女精灵悠悠唱道:“高山咫尺之间,我们只在乎欢乐,在乎你唱的歌。” “他们的意思是...只有留下歌声才能上山。”同为精灵的琴杜伊尔解释道。 “哦”晨伊凝望两位精灵,轻声道:“你们很有趣。” 女精灵欢乐且骄傲地笑了。 男精灵唱道:“这是最好的赞美,你使我的爱人欢乐,惠我良多。” 这一句落下后,两位精灵都屏住呼吸,眼巴巴地看着晨伊。 洛梅阿也好奇地望向祂。 琴杜伊尔则阖上双眸,竖起尖长的耳朵。 晨伊明白他们在等待什么。 祂望向高山,铺满皑皑白雪的山巅,同一种忙茫茫颜色下,有一点光辉别样璀璨,应该是传说中的那棵琉璃树。 那点光辉是孤寂的,在此地,恩惠名利被拒之门外,唯有自由欢乐受人亲睐。 “”王宫里小丑称王。 “”随心享乐才是王法。 两位精灵明显地怔愣一下,祂所吟唱的语言,他们竟全然听不懂一词一句。 他们有些狐疑地将目光投向祂身后的湖水。 难道好巨人的泪湖失去效力 那可是久远得难以记载的年代,打造文字的好巨人所滴落的眼泪啊。 “我的爱人,这应该是自创的语言,独属他,我们听不懂。”女精灵勾起琴弦唱道,“语言也会相隔两个世界。” “是这样的,是这样的,请你上山吧,朝那山巅而去。”男精灵附和着竖琴的声音,面向他们唱道。 晨伊微微颔首,祂凝望山巅,那里没有城墙,也没有城门。 琴杜伊尔走到晨伊前面,她是精灵,所以走在前面引路。 晨伊朝洛梅阿伸出手。 胡椒姑娘犹豫了一下,在两位精灵好奇的目光下,稍显羞躁地将手放到晨伊的手掌上。 女精灵开怀大笑,而后急忙捂住嘴,她望向男精灵,灵动的眸子好像在说:瞧,这也有一对爱人。 男精灵扫视晨伊和洛梅阿,脑子里蹦出想法,抬起手,竖笛放到嘴边,吹奏起关于恋人的歌谣。 “瞧啊,有一对恋人登山了,我的同胞们啊,你们不能走出来,你们得躲起来,让他们听见彼此怦怦的心跳。” “你们捂住自己的尖耳朵,闭紧自己的嘴巴,留给他们相爱的时间,先祖们啊,那位主与诸神啊,以你们的无上仁慈,蒙你们的祝福,将时间赐给他们吧。” 第一百五十八章 早有誓言 “维娜卡纳,你们了解她么” 登山路上,晨伊询问道。 山路是笔直的,没有蜿蜒,洛梅阿牵着祂的手,紧跟着祂。 祂压抑着至高至圣的气息,所以洛梅阿的灵魂虽然不耐,但就像蚊子叮的包一样,还是能够忍受的。 “我...我知道些关于她的传说。她的名声曾传到天国之上。”洛梅阿说道。 踩过一块石头,晨伊道:“哦” “她是最后一位活圣人。因此灵使间一直有句传言:死亡不能胜过她,因她明悟了天上与尘世的真理。”洛梅阿见晨伊起了兴趣,有些得意地继续说:“你知道,在她之后,再也没有活圣人了,无论真教还是巨王教,我还在天国的童年时代,曾经问过某位长辈,为何地上没有活圣人了她说:或许是因为我们的...神...祂的旨意地上的人不愿顺从,所以祂不再愿世人在地上被拯救了。” “不愿世人在地上被拯救”晨伊回过头,凝望洛梅阿,柔声道:“这似乎与我恰恰相反。” 洛梅阿顿时噤声了,她害怕晨伊说出亵渎的言语,那样的话,她是听还是不听 “我无意刁难你,洛梅阿。”晨伊温柔地抚摩她的额前发梢,“继续说吧。” 洛梅阿松了口气,顺着山路前行,组织起语言道:“维娜卡纳,她...似乎没有去到天国,你知道,神秘学上分三重世界,自然世界,天体国度以及神圣空间,我听人传闻,她来到门扉前,却拒绝踏入天国之内,而是去往了天体国度。” 晨伊把洛梅阿所说的听在耳内。 他们朝山巅前行,迈入一片杉树林中,深色的叶子很有寒意,走在最前的琴杜伊尔吸了吸鼻子,她嗅到雪的味道。 而雪的踪迹也愈来愈近了。 “跟我说说她在地上的事吧。”晨伊同胡椒姑娘说。 “嗯...那也是我们经书中记录得比较多的,因为你们的经书...在古老圣都覆灭后遗失了很多,又被教宗删改了不少。”提起这个,胡椒姑娘的语气有些自傲。 而后,胡椒姑娘挠挠脑袋,拂去落到头上的叶子,回忆了一下。 “维娜卡纳,真教里常说她是与明月相伴的维娜卡纳,因她几次行奇迹都是在夜里。她驱过鬼,又在万人面前挥挥手将雷霆唤了下来;她停住过风暴,只为舀起过农人们的井水,将濒死的那些人救活,那被她救活的人里,有一位成了圣都的王; 她所在的时代,也就是千年之前,北土已经逐渐在苍白骤雨中沦陷了,但没人会想到有朝一日苍白骤雨会玷污那神圣的都城。 没人知道,那座万城之圣徒,会彻底的破败。 你知道,真教之所以叫真教,因你们的教会说,你们掌握天上的真理。她却说:‘教会的真理只有麦秸高,岂能撑住即将倒塌的城墙’,而她说自己所知道的,是一条早已被揭示又被遗忘的真理。在我们的记载里,她割破手腕,留出银血之际,将那条真理,平静地诉说给了世人。” “什么真理”晨伊问道。 想到那句话,洛梅阿有些犹豫迟疑,为此晨伊投去了督促的眼神。 她只好缓缓道:“我们爱着主。” 我们爱着主。 晨伊的面容抖地颤了下。 祂的灵里,那压抑住的至高至圣猛然跃动,“拯救”的火焰席卷,熊熊燃烧。 “她的银血治愈了无数人的死魂诅咒,最后的记载里,她乘着棺木升天了。 虽然如此,可是十年后,古老圣都还是覆灭在苍白骤雨中。” 洛梅阿忍耐住突如其来的沸腾,将她所知道的简单交代了一遍。 晨伊瞧见她脸色的变化,将灵里的那一丝至高至圣重新压抑下去,不让她难受。 眼前的景色一幅严寒,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走出了针叶林,积蓄的白雪下,能听到生灵涌动的轻微声音。抬头仰望,明明是白日,依旧能看见漫天星斗,闪烁云层间,美得令人难以置信,高山之巅的遥远光辉,被星斗的颜色衬托着,随着他们一步步往山巅走,仿佛不是他们在靠近,而是那光辉将他们越拉越近。 山麓的轮廓埋没在后头,杉叶林成了黑压压的一片,那深沉的色泽,沉重地横在山坡上。清寒又静谧。 琴杜伊尔一路上几乎没有说话。 因为她所知的,远没有洛梅阿多。 待他们的气氛静了一段时间后,忽地,琴杜伊尔想起了什么,回过头面向晨伊。 “主,我记起一件有关圣维娜卡纳的事。” “你说吧。” 闻言,琴杜伊尔便立即开口道:“这只是我们精灵间的传闻,我不能同你担保那是真的。我记得,传言是这样说的:圣维娜卡纳是世人的天使。” “世人的天使”不是晨伊,而是洛梅阿疑问道。 就她所知,天使皆是自天国诞生的,神话史诗里,主神用不灭的火造了他们,而后来,有一部分升入天国的生灵们,主神喜悦他们,便赐给了他们不灭的火,教他们洗涤自己,生出双翼与光环。 无论如何,天使都是在天国诞生的。 世人的天使...岂不是说她是在世人间诞生的,而非天国。 洛梅阿头次这样听到,流露出浓浓的好奇。 回归天国,晋升天使,从来都是一位灵使的终极意义。 琴杜伊尔的目光移向了洛梅阿,面无表情地颔首道:“不错,但除此之外,我不知道更多相关的时。” 琴杜伊尔转而面向晨伊,继续讲述道:“白木森林里,我见过一位长辈,她说自己曾见圣维娜卡纳与他人辩论,那位长辈很老了,接近精灵寿命的极限,关于那场辩论,她忘了很多,但有一句她记得清楚,准确来说,她只记得半句。” “什么话”晨伊轻声问。 “我心归我主早有誓言。” 与洛梅阿不同,琴杜伊尔毫无隐瞒地说了出来。 晨伊扬起脸,往那高山之巅的光辉望去, “圣维娜卡纳...”纯金的火焰在灵里燃烧,晨伊自言自语,“你的誓言是什么” 第一百五十九章 吻 越上白雪覆盖的地方,眼前的道路模糊起来,脚踏在路上,能感触到雪堆得不厚。 洛梅阿的手放在晨伊的手里,她轻轻握住,周遭静谧,棕色的眼眸看着晨伊,她比晨伊落后一步,由祂领着自己走,自己则放松脚步。 胡椒姑娘察觉到,他们位于山坡时,仰头看高山之巅的琉璃树光辉,实在遥不可及,然而他们踏上山路走上一会后,离高山之巅的距离肉眼可见地缩短。 “真是神奇。”洛梅阿小声道。 “怎么了”晨伊问道。 “往山上去的路,怎么感觉比在山下看的时候要短。”洛梅阿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这条路流有精灵们的血。”晨伊低下头,凝视一会后说道。 “是么...”洛梅阿眼见那光辉愈来愈近,道:“快到高山之城了,先生,你看那点光。” 晨伊直望那点璀璨光辉。 山巅近了。 “天国是这样吗”晨伊冷不丁地问道。 “啊...”洛梅阿没有听懂,身后的风搂起她的发梢。 “我听过一个叫菲格的老人说过...那是个点燃万千烛光的地方。”晨伊缓缓和她说。 洛梅阿迟疑片刻,她有些好奇,又怕听到亵渎的话,最后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道:“...菲格是谁他见过天国吗” “他去往了那个地方,和一个叫摩西的人,他们就像父子。”晨伊简洁说道。 胡椒姑娘也不多问,童年记忆在脑海里打转,良久,缓缓开口道:“经书上说:‘生如何高于死,天上的国就怎样胜过尘世的国。’这句经文是吾王...是神亲口说的,所以也是无错的。” “这句是概括么” “嗯...如果要我再回忆一下的话,打个比喻吧,先生,”胡椒姑娘想了想,眼睛熠熠生辉,“我们回忆过往时,总会记住美好,而天国就是留住那种美好的地方。” “那里永远美好,永远欢乐” “不,如果永远美好、永远欢乐,那就太让人麻木了。你知道吗天国就在云端,云是轻的,天国也是轻的。那是个...能心想事成的地方。” “心想事成” “嗯...”洛梅阿轻声道:“正因如此,那才是天国。” “具体些吧,洛梅阿。”晨伊道。 “怎么说...”胡椒姑娘一边想着,一边眸子转向祂,看着祂的脸庞,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摩,仅仅是简单地擦了一下,她便急忙地缩了回去,小声道:“倘若你没有那些...神圣气息,我是说,不是现在这样,而是你我还在小镇里,你依旧是凡人,我晋升天使,回到天国,只要一想,我就能将你接上去。” “原来如此,那你的童年是怎么样的” “噢...童年吗...”胡椒姑娘面露羞涩,俄而道:“我那时不是这样的面容,而是灵使的真身,放到人的眼里,那就是一团黏稠蠕动的怪物,我那会就是挪着那样的身体移动的。 那个时候,我们灵使生活的故乡,那里长满枫树,绕着一个淡水湖,经常能见到棕红色的天鹅,就像活在枫叶和羽毛上面。” “那可真有趣。”晨伊忽地慢了脚步,朝洛梅阿笑了笑。 洛梅阿不明就里,她觉得尴尬,只好蠢蠢地朝晨伊勾起嘴角。 薄雪铺垫的路上,晨伊飞快朝她额头上印下一吻。 “那我该如何像这样一般吻你。” 晨伊说着,捏她的耳垂,真软啊,就像挠幼猫的肚皮。 “...你、你说些什么呢”胡椒姑娘的眼窝顿时浅了,“到了天国,只要我想...随时能变成这副模样。” “我还没见过你的灵使真身。” 抬起眸子和晨伊对视,没几秒她又缩了回去,胡椒姑娘本着少女的情绪,提起嗓子就要回绝,可想法到了脑子里,她又换了个心思,直起身体,眉前端努了起来,鼓起勇气道:“我迟早会给你看的...” 说完,洛梅阿忽然注意到走在前头的琴杜伊尔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静静站在原地,原来他们早就将脚步停住了。 胡椒姑娘倏地脸红了,原来这里还有别人把自己的话听去了。 晨伊见她脸红,抬起拇指和食指夹捏她通红的脸蛋,又软又烫。 “太柔弱了,太柔弱了。”晨伊笑着道。 “什么柔弱...”胡椒姑娘梗起脖子道。 茫茫的雪色,这里就如没有穹顶的教堂,遥远的群山积着雪,天幕仿佛在地上,在脚下,支撑竞辉的星辰。 “我说你,柔弱得就好像...”晨伊一手掐她的脑袋,一手揉弄她的淡棕秀发,凭借一见钟情的余烬,温柔道:“就好像我一吻你,你就会死。” “噢,那让我死吧。”胡椒姑娘阖上眼睑,语调故作哀伤。 自然而然地,晨伊吻上她的唇。 呀,我死了。 心上人吻上来的时候,胡椒姑娘是这样想的。 祂的吻沁了她心扉,她原本不是这样设想的,这种时候,自己的脑袋该是空白的,自己该不知所措,双手该颤抖,连脚趾也该颤抖,她看过骑士文学,那些贵妇受骑士的吻,都是这样的表现。 可是没有,她是安静的。 这风、这冰凉的天穹。 这心思太轻快了,她从来没有这样轻快过。 她不禁觉得...初吻盛名难却。 半响,晨伊分开了她,胡椒姑娘对视起祂的双眸,半响,她的脚趾迟钝地颤抖了。 四周陡然沉寂,不,本来就是沉寂的。 他们明明走得够高了,可是没有看到任何一个群山精灵。洛梅阿胡乱地怀疑,他们真像那山麓上的女精灵所说的,为了他们,全都躲了起来。 晨伊看着一秒比一秒更局促的洛梅阿,这个两百多岁的灵使,她可远比自己大,却是自己的爱人。 她的反应多迟钝。 晨伊不禁想,自己是不是吻了张尘封多年的羊皮卷,想到这里,晨伊轻轻笑了。 “别笑我...别笑我...”胡椒姑娘颤声道。 “我得告诉你,我的洛梅阿,”晨伊搂住她的双肩,将她往自己这里靠,“神性告诉我很多很多,我看见了很多很多。你想,时间原本在你眼中是如此漫长,遥远得令你难以置信。我却能一眼看见尽头,它咫尺之间,触手可及。” “...告诉了什么...看见了什么”半响,胡椒姑娘小声问道。 “你知道吗”祂顿了顿,“我吻在了历史上。” 第一百六十章 圣都歌剧 高山之城近了,勉强能在积雪上瞧见城镇的雏形。 洛梅阿心满意足地牵着晨伊的手,时不时走得比祂还前一些。漫天雪色中,隐约有大门现于一派迷蒙中。 映入眼帘的,是镂空内嵌几层的杉木柱,花纹天马行空,从底到头,既有方正的,又有飘逸的。 杉木柱连排着,地上连接着类似门槛的原木桩,半掩在雪内,有的断开半截,有的分开像逗号,有的完完整整的一条。 “主,这些是精灵的文字。”琴杜伊尔介绍道,她语气流露出些许的自傲,“这些杉木柱和地上的木槛,都是精灵的文字。” 晨伊好奇地上下打量,倒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神奇的文字。 镂空花纹各异的杉木柱和门槛似的原木,精灵语竟不是写在纸上或是雕刻在石板之类的平面上。 洛梅阿指着它们,惊奇道:“...这样的文字该怎么看你们是怎么辨认出来的。” 琴杜伊尔走到杉木柱跟前,她环绕起杉木柱走了一圈,眼珠以人类难以想象的速度转动,目光从内里的多层镂空,再到外层,再到中心,而后她又望了眼地上的木槛。 “这些木槛,是精灵语的...排列结构。”琴杜伊尔指着地上完完整整的一条,“这样一条,意味着从最里层的主心柱开始看,再到外层。” 晨伊啧啧称奇,自己第一次见这样形式奇妙的文字。 “那这整个连起来是什么意思”洛梅阿问道。 “一曲歌剧,这些木槛的上有划痕,那是曲调。”接着,琴杜伊尔轻吸一口气,悠悠顺着声调,以精灵语道:“高山之巅上,天穹的君王,印证在降生纪元的两千年前。” 她的精灵语落到晨伊和洛梅阿耳中时,转换成了克希语与亚温语。 天穹的君王。 洛梅阿耳朵敏锐,捕捉到这句歌词。 琴杜伊尔此时抬起头,说道:“这是首很古老的歌剧,它的曲调很老,我很久没听到过了。” 她的目光落到第二道杉树柱与木槛上。 俄而,琴杜伊尔转过身,面向晨伊,凝重道:“主...这歌剧,诉说的似乎是...那个异教神。” “吾王之王”晨伊明白,她是在询问自己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毕竟在世人看来,这无疑是种亵渎。 “继续说吧。”晨伊道。 琴杜伊尔轻轻点头,打量第二道杉木柱与木槛,木槛是分成三段的,晨伊看了一眼,便知道那意味着省略主语与宾语。 “崩塌、覆灭、逃离、衰亡。”琴杜伊尔在最后一个音里拉长出高音。 晨伊这时看向下一道杉木柱与木槛,木槛是分成两断的,意味着宾语前置、主语与谓语省略。 “天穹、圣都、子民、信仰。” 晨伊将两道杉木柱与木槛连起来,便知道这两段的原意。 天穹崩塌、圣都覆灭、子民逃离、信仰衰亡。 什么致使了这些 晨伊所见的门槛是一整条的。 琴杜伊尔适时唱道:“地上的人,他们所做之事,教那位神觉得错了,致使祂的旨意在地上不得通行。” 听到这,洛梅阿的眸子焕出信仰的光彩,这与某部经书上记载对应了。没几秒,她旋即按捺住信仰,有些害怕地偷瞟了眼晨伊。 琴杜伊尔迈向下一道杉木柱与木槛,仔细分辨后,以古老的腔调唱道:“于是那位神降了罪,‘审判到了’祂说。义人信徒们跪地乞求,他们行善且虔诚,日日夜夜奉那位神的旨意。 那位神遣天使传话。 义人信徒们说:‘吾王之王啊,恳请祂收回那罪罚吧,我们从来不曾怠慢祂的旨意。’ 天使和义人信徒们说:‘那位神如此说:你们是行善且虔诚,王知道,然而必降罪于你们,再将福赐给其他人。’ 义人信徒们惶恐,他们说:‘吾王之王啊,何故不只罚那些罪人,而要将我们也一并罚去。 天使公义地说:‘那位神如此说:罪人的罪亦是你们的罪,你们既是义人信徒,奉我的旨意,何须贪生怕死岂不知今日的罪罚,来日将加倍赐福你们。’ 义人信徒们仍有不解,他们说:‘吾王之王啊,我们仍不能理解祂的旨意。’ 天使继续回答:‘那位神如此说:照样,我的旨意高于你们的意志。’ 义人信徒们疑惑得到解答,静静等候崩塌、覆灭、逃离、衰亡。” 唱到最后,琴杜伊尔尤有余力,低头巡视这些杉木柱与木槛,冷笑道:“主啊,多么荒唐,他们将古老圣都的覆灭归于那异教神的旨意。这些群山精灵,他们早已偏离了我们的道。” “我觉得挺有意思的。”晨伊瞟了眼洛梅阿,她信仰的余烬在复燃,望向那些杉木柱与木槛道:“这揭示了什么” 琴杜伊尔似是心有灵犀,轻声道:“那段久远的历史里,古老圣都里,有不少人奉那位异教神为主。” 晨伊转脸看向洛梅阿。 她一下局促起来,小声道:“...我什么都没隐瞒...只是没来得及说。” 晨伊没有在乎这个,问道:“‘照样,我的旨意高于你们的意志。’所谓‘照样’是什么意思” 胡椒姑娘扬起脸道:“就是‘照着过于所赐给你们的律法。’你知道,我们的神给这世人定过原初律法,那是天上通行的,也要在地上通行。” “那律法的其中一条,便是神的旨意高于人的意志么” 听到问话,胡椒姑娘认真地点了点头,郑重道:“人的话语怎可胜过神的话语呢人怎么能用自己来定对错了,唯有神能,祂是无错的。” “噢,那祂能定我的对错么”晨伊笑道。 胡椒姑娘呆了呆,她一下噤了口。 “‘地上的人,他们所做之事,教那位神觉得错了。’”晨伊捏起她的耳垂,“既然如此,祂所做之事,教我觉得错了。” 话音落耳,胡椒姑娘骤然惶恐。 她的理性告诉她,这种惶恐莫名其妙,那可是全知全能的吾王之王,自己不该如此不安,然而,那份惶恐是真真切切的。 “别、别说这种亵渎的话...求你,先生。”胡椒姑娘抱起祂的手臂,哀求道。 “可我想教你的信仰粉身碎骨。” 第一百六十一章 到达古老圣都 高山之城空空荡荡的,能看见精灵们的民宅都紧闭房屋,廊柱下积着雪。 群山精灵们真如那守在山麓的两位精灵所说的一样,躲藏了起来。 晨伊遥遥眺见那棵琉璃树。 它立在一处厚雪上,树根微拱起土丘,光芒如飞花般散落,夹杂在飘雪里,难以辨清颜色。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它很美。 琴杜伊尔目睹这颗树,心中不由生起崇敬,那是精灵血统传承下来的本能反应,她情不自禁地走近这棵树。 远方白茫茫的颜色里,它孤苦伶仃,高瘦得易碎。 他们望那棵琉璃树靠去,那可以说是稀疏的璀璨叶子,它们摇摇欲坠。 待走近时,厚雪里蹦出一个精灵头。 洛梅阿险些尖叫起来,她后退了两步。 “嘿,小心琉璃树,它柔弱易碎,经不起随心所欲。”精灵慢慢从雪里爬起来,清唱道。 “我们求三片叶子,将灵肉渡向远方。”琴杜伊尔找准音律,开口唱道。 那位精灵挠了挠头,他抱出埋在雪里的鲁特琴,这人类发明的玩意,拨动琴弦道:“十二考验,你们尚未遇见其一,十六牛角,我还未听它们吹响。我们本来就不该将叶子赠给你们。” 琴杜伊尔旋即面色迟疑,她有些无措地看向晨伊。 晨伊此刻走上前道:“我们是要去找乔斯科的。” 这正是古老圣都那位精灵死魂的名讳。 “乔斯科!”守树的精灵被这名字吓了一跳,他将手上的鲁特琴丢掉,慌忙道:“原来是那个混蛋,诸神与主啊,先祖们啊,我立刻将树叶摘下来给你。” 晨伊直视守树精灵,他们与乔斯科之间似乎发生过什么恩怨。 只见守树精灵猛地跳高,一上一下后,三片琉璃叶子就到了他手上,他轻轻一吹,焕发艳丽光泽的叶子飘了起来,落到晨伊的手上。 “快快走吧,不要多留,”守树精灵拣起鲁特琴,弹唱道:“离开高山之城,如果遇见乔斯科,就请将他带去往生之国,从始至终,那愚昧的家伙抗拒着死亡。” 晨伊默默将守树精灵的话记下。 “抗拒死亡...很有意思。”晨伊记得,精灵的信仰里,死亡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道路,他们在两个世界间,以死亡往返轮回。 或许能籍此机会,了解精灵的信仰凭依。 三片琉璃叶子在手心漂浮,晨伊面向二人,说道:“该回去了。” 洛梅阿乖巧地点了点头。 琴杜伊尔则直接走到晨伊的前面,他们如何上山的,现在就按原路如何下山。 ........................... ........................... 眼前的景象熟悉起来,他们脚下的魔法圆散去了光泽。 晨伊摊开手心,琉璃透明的叶子静静躺在手中。 洛梅阿凑了过来,她好奇地打量它们。 晨伊瞧见她满头淡棕色的秀发,从神性中回归的他,方才明白那情感是如此浓烈,潮水般汹涌。 冷不丁地,晨伊拍了拍她脸蛋。 洛梅阿疑惑地抬起头。 晨伊合上手指,飞快地吻了下她的唇。 洛梅阿瞪了瞪眼睛,她一下反应迟钝了,等待晨伊又吻了吻她的额头时,她才疑惑地努了努嘴,而后倏地脸红。 胡椒姑娘忽地记起来,高山之城上时,那是灵魂拥吻在一起。 “该前往古老圣都了。”她小声提醒道。 晨伊点点头,将那三片琉璃叶子分给了另外两人,并叮嘱琴杜伊尔,记得要将手贴在马背上,这样才能将马与马车也带往古老圣都。 随后,晨伊和洛梅阿坐入马车内,攥好琉璃叶子,而琴杜伊尔径直坐到马背上,安抚着阿曼达,将手心贴上它黝黑的鬓毛。 “乔斯科,我以圣马德尔籍借苦难之主的名义, 命你作锚点,作路标, 此时此刻此地,手持琉璃树叶之人, 去往那几近被人遗忘的古老圣都, 不复辉煌的万城之圣徒, 淹没于苍白骤雨的国, 乔斯科,与圣马德尔缔结契约的死魂, 勿忘誓言,勿忘誓言。” 当晨伊将最后一句咒语念诵完后,琉璃树叶的姿态陡然模糊了。 光华不知何时而起,它们螺旋上升,渐渐包围起马车内的景象,晨伊眼见那光华是乳白色的,随着光华愈发凝实,它染上了别样的色彩,逐渐暗沉,发苍。 待光华覆盖住整辆马车之际,晨伊看见它,呈现出苍白之色。 雨声,骤然打在耳朵里。 不知为何,他们旋即落入半梦半醒的状态。 待脑子逐渐清醒过来,晨伊稍稍架起眼皮。 洛梅阿和他对视一眼,他便揭开马车的门帘,走了出去。 头顶类罗曼式的镀金铜灯垂下昏黄的灯光一片,眼前是个奢靡豪华的卧室。 房间奢华非凡,有层三四厘米高的台阶,正对着的是烧着炭火的银纹壁炉,身下铺天鹅绒的柔软大床安置在稍高那层的正中央,下床走过台阶,壁炉不远坐落着三米高的书柜,两张洛可可式的棉椅和一张带点土耳其风的圆桌,桌上有信笺、未开封的墨水和羽毛笔做装饰。暗红绣金边纹龙鹰的毯子铺在床跟下。 晨伊反应过来,慕地捕捉到哗啦的雨声,飞快走到窗橱前。 苍白的骤雨倾盆而下,晨伊目光向上,天色呈现出病态般的晦涩不明,映衬得整个世界行将就木、形如枯槁。 而那辆奢华的马车,突兀地横在房间里,阿曼达面对这陌生的环境,不安地嘶鸣着。 琴杜伊尔此时睁开了眼,她一边环顾四周,一边抬眼打量四周。 “古老圣都。” 晨伊记得那雨。 这时,紧闭的房门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 随后响起苍老的声音。 “你们好,苦难之主的信徒们,我是这里的主人乔斯科。” 乔斯科。 那位精灵死魂。 晨伊听他的语气,看来早就对这类事情熟捻无比,话语里礼节性十足。 “我们不知道你们为何而来,但按我跟马德尔的契约,我得接待你们。”乔斯科一边说话,一边将房门推开,而后,这位精灵死魂将房门缓缓推开,而后张大嘴巴,“...我可没想到会有人带着马车一起过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毁灭的余烬 晨伊打量乔斯科的面貌。 一身黑袍,满脸皱纹,身材佝偻,他生着尖耳朵,目光不能说是慈祥,而是一种淡漠,他的身上,死魂的气息很是浓烈。 “你就是那个...拒绝死亡的乔斯科”晨伊问道。 “正是我。”乔斯科挠了挠脑袋,说道:“你们是从那群多嘴的精灵里听来的” “不错。” 乔斯科点了点头,他上下打量那辆挤在卧室里的马车,而后道:“那么,跟你们认识一下,我是乔斯科,如你们所见,是个精灵死魂。这具身体,以前是一位君治精灵的,但他实在不懂如何节制地使用古言,还妄图进入古老圣都探寻魔法的奥秘,所以,我借着他的古言窃取了这具身体。” 晨伊默默听着,乔斯科对自己窃取躯体的行为毫无遮掩,说得直白而且坦荡。 “一个克希人,一个亚温人,还有一个君治精灵。”乔斯科扫视着他们,“我倒是第一次见到没有山卜人的队伍。” “虽说如此,然我从来都是苦难之主的虔诚信徒。”晨伊开口自我介绍道:“我叫晨伊,这位是洛梅阿罕希,而这位是琴杜伊尔,我们的侍卫。” “好吧,我不在乎你们的来历,我只按照契约办事,苦难之主的信徒们。”乔斯科摊了摊手,以真阿文继续道:“如你们所见,这里是丹尼尔大公的宅邸,由于他跟他的家族作古多年,这里现在归了我。关于我这里,有几点规矩。” “什么规矩”琴杜伊尔问道。 乔斯科瞟了同为精灵的她一眼,说道:“一、这里会给你们准备两顿饭,分别在中午和下午;二、你们离开这座宅邸的一切行为都与我无关,而在这座宅邸里,我会尽可能地为你们提供庇护;三、你们是这里的客人,我按例招待你们,但你们必须充分尊重主人的权利,这一点很重要;四、如无必要,我不建议你们离开宅邸,”乔斯科顿了顿,说道:“可不见不到这么有理智的死魂。” 所有规矩一一交代了一遍,乔斯科对于他们这种来客并不陌生,语气既不熟络殷勤,也不过分冷漠。 “或许我曾见过比你更有理智的。”晨伊笑道。 “你很幽默...但原谅我实在想象不出。”乔斯科说完,他听见阿曼达扯着马鼻呼了几声,退后几步,抚摩墙壁道:“你们等会,我得把这墙壁拆下来,让你们的马车出去,你们得庆幸这里是一楼。” 而后乔斯科挥手示意他们退后,晨伊点点头,和两人退后了几步。 乔斯科将手掌放到墙壁上,口中诵念咒语。 他的手心显现出魔法圆,而后投射到墙壁上。 轰的一声。 整面墙壁从其基底开始瓦解,一段一段地往下消散,烟尘滚了起来。 直到平息时,原先伫立墙壁的地上仅剩些许的尘土碎石。 乔斯科拍了拍满是皱纹的手,而后他抬手示意可以将马与马车带出去。 琴杜伊尔牵起阿曼达身上的缰绳,将马与马车带到走廊上,乔斯科走在前面带路,穿过一道绘满宗教彩画与人物肖像的镜廊,来到垂吊水晶灯的大厅。 晨伊打量着大门,触感冰凉,这似乎是由巨石打造的,涂上了一层古棕的木漆。 乔斯科将双手放到大门上,用力推开。 琴杜伊尔牵着阿曼达,将它给马车带了出去,顺着乔斯科的指示,去到了不远处的马厩。 安置好马与马车后,琴杜伊尔回到了宅邸里。 晨伊打量这辉煌的大厅。 火盆从房梁上垂下来,墙壁是用大块岩石堆砌的,灰尘并不多,看来乔斯科经常打扫,地板上有成排的桌椅,铺着大片碎花地毯,以往常做宴会厅使用,而大厅里最为显眼的,无疑是居中的真教圣像,以及...挂在它身后的异教画像。 “看来这位查理大公遵奉两位主。”晨伊道。 乔斯科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笑了声道:“这其实很常见,在面对覆灭的恐惧下,人们都会乞求各类神明的庇护。 而且在那千年前,这座万城之圣徒,可是有一大半人皈依那位吾王之王。真教的信仰,不知何时起就在这座圣都崩塌了。或许,这也是当年那真教的教宗,为何组织主教们重修经书典籍的缘由。” “你很熟悉那段时间” “...我那时还活着。”乔斯科指着这副身体,自嘲道:“不是这副衰老模样,还是个赫赫有名的精灵学者,出没于上流贵族们的宴会,曾步入王宫,面见那位尚处孩提时代的活圣人。” 眼前的乔斯科曾见过为圣都流尽银血的圣维娜卡纳,不禁让晨伊为之好奇。 “那是位怎样的圣人”晨伊顿了顿,解释道:“我曾是真教徒,后面皈依了苦难之主。” “所以你很好奇,我不意外,我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打听关于那位活圣人的消息了。”乔斯科托起下巴,沉思片刻,而后缓缓道:“实话实说,我只在她孩提时见过她一面,听人说她...性格孤僻,你知道,残疾人的通病。她的双腿瘫痪了,据说后来在主的神迹下好了,对此细节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那是个受诅咒的家族。 我见到她的那一天,她依然站不起来,坐在她的父王与母后身边,对每一个上前给她行礼的人,她没有过好脸色,甚至恶言相向。” “噢我从来没看过这种事...”默默听着的洛梅阿吃惊道,她从未在经书与史书里见过这些记载。 “哪本书会去记载一位活圣人不完美的模样”乔斯科顿了顿,摩挲下巴道:“何况是最后一位活圣人。她流出自己的神圣银血,拯救了所有人的信仰。你们不会知道,那群皈依异教的异教徒们,是怎么咄咄逼人,要求新王皈依那位吾王之王,等候审判的到来。 现在想起来,我只有感怀,那真是个举步维艰的时代,她拥立登基的新王,是这座圣都最后一位真教徒王者。苍白骤雨降临的前一夜,殉道在异教徒们的火焰中。可以说,这整座城市,正是那时毁灭的余烬。” 不知道我能不能把这本书救起来吧。 大家应该知道,朋友劝我切了写新的,这几天由于期末考试压力大,加上成绩不太好,所以我一直很迷茫,也在想该不该切... 我真的不想切... 后面我把这个问题发到了知乎上......有个知友说得挺好的,我想了想确实可行。 既然前三十章写得不好,后面写得再怎么好,也很难起来,那么我为什么不试着重写前三十章呢 以现在的我,去纠正以前的过错。 莫名有种时空穿越的美好错觉。 是吧,既然前三十章拖累了这本书,我为什么不试着将现在的才华与经验应用到前三十章去呢 试试吧,看看能不能救起来。 所以...可能一更的日子要延长一点点...我得加紧赶出新的前三十章,抱歉大家,希望能够体谅一下。 如果成功了,那无疑是我对自己的拯救了。 下面是知乎的链接,大家可以在知乎上发表意见,或者在这本书的评论区里,我都会看的。 《我的幕后神国》不知道我能不能把这本书救起来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主? 古言“天上”就在古老圣都。 然而,他们该如何寻找 晨伊能想到的一个办法便是:求取预言。 “你要求取预言”宅邸的一间书房里,洛梅阿问道。 “是的,和我说说吧,该如何去求取预言”晨伊出声道。 眼下与洛梅阿独处,晨伊没有睁开灵视之眼,换而言之,他身上只有纯粹的人。 洛梅阿想了想,诚实道:“求取预言,要看信仰是否虔诚的,而不是灵性,在我们教内,一般是年初与朝圣日,主祭们会去向天使或神使们求取预言。” “与灵性无关” “全然没有关系。”洛梅阿顿了顿,继续道:“不然真教的主教们又是如何求取预言的他们一直鄙夷拥有灵性的巫师们,很少有人会去诱发灵性,获得灵视之眼。” “具体的仪式呢”晨伊问道。 “其实并不难,和一般仪式差别并不大,如果是真教的预言求取,需要圣像、预言求取的对象,譬如哪位有关的主保圣人,还有真理圆环和圣餐饼。当然,祝圣后的水是必须的。”洛梅阿毫无隐瞒地交代了全部。 晨伊的注意力一下落在某个关键要素上。 “预言求取的对象...需要是有关的主保圣人”晨伊确认地问道。 “对啊,怎么了”洛梅阿反问道。 晨伊没有回答,手指扣上下巴,默默思考。 自己何不向克希地的主保圣人,与明月相伴的圣维娜卡纳求取预言 “可能我得...问问圣徒。”晨伊顿了顿,轻声道:“问问那位流尽银血的圣维娜卡纳,被无数世人爱戴的活圣人。” 洛梅阿呆愣了片刻,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晨伊静静等候。 良久,洛梅阿才小声道:“或许我...可以替你去求取,同我们的天使。如果你随意去找...那位活圣人求取的话,或许会有危险...” 有些战战兢兢地说完这些,洛梅阿心里也没什么底,如果说她没抱着别样的想法,这是不可能的,她跟晨伊过来古老圣都的目的之一,便是......阻止他取得古言“天上”。 她小心翼翼地看晨伊,目光落在后者的脸颊上。 “洛梅阿,” 她抖地一惊。 他的语气明明很柔和,可她不安极了。 “你以为我猜不到你在想什么吗” 洛梅阿登时呼吸一紧。 晨伊凝视着她,柔声问道:“你还要让我失望多少次呢” 不知怎地,洛梅阿浑身发寒,脸蛋燥红起来,她不敢去寻觅他的目光,心脏被吊了起来,爱人的失望令她不敢置信。她痛苦极了。 太古怪了,太古怪了。 眼下他明明只有人性。 可他说出那句话时,身上的神性又似乎是不可否定认的。 “...对不起...对不起,先生。”胡椒姑娘呼吸急促,五根手指攥紧,“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别害怕。”晨伊上前搂住了她,凑到她耳畔,安慰着这柔弱的爱人,“别害怕,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嗯。”稍稍安稳下来,洛梅阿刚想说些什么。 然而晨伊先开口了。 “洛梅阿,我爱你,可我的爱不是永无止境的。” 胡椒姑娘在他怀里发抖。 ............................... ............................... 这座原圣都大公留下的宅邸实在是庞大,宛似某种王家宫廷。 征得乔斯科同意后,晨伊决心在大厅作求取预言的仪式。 “你要去跟那位活圣人求取预言”乔斯科啧啧道,“你的想法令人称奇。” “为什么这么说” “我从未见过有人跟她求取预言成功过。”说到这里,乔斯科停顿了片刻,“在我印象里,她从来没有回应过任何人的祈祷或预言。” “我是克希人,她是我们的主保圣人,或许呢” “呵,真教徒只是在克希一带,建了座以她命名的城市——白银卡纳,就连带着把她作为克希人的主保圣人了”乔斯科口吻不屑,而后道:“尽管尝试吧,你跟我打听,可能我还能介绍几位天使的尊名给你。” 晨伊只是朝他笑了笑。 乔斯科对于晨伊的仪式毫无兴趣,他转身走上了楼梯。 晨伊怀抱祝圣的水,走到打听中央,面对着圣像,拿起黑柄刀在地板上铭刻起真理圆环。 洛梅阿和琴杜伊尔也站在大厅,立在一旁静静看着。 真理圆环铭刻好后,晨伊在地上又刻起主保圣人的尊名,也即是自己此次求取预言的对象——圣维娜卡纳。 当圣维娜卡纳的真阿文铭刻在圆环内后,晨伊睁开灵视之眼。 纯金的火焰燃烧,一丝至高至圣的气息萦绕在指尖。 琴杜伊尔此时递来圣餐饼,晨伊将它高高举起,而后撕成两片,放置在真理圆环的两侧。 祝圣后的水随后也被泼洒在地上的真理圆环上。 一切准备做好后,晨伊吟诵起求取预言的祷词与经文。 “与明月相伴的圣维娜卡纳, 为世人流尽神圣银血的圣徒, 世间最后一位活圣人, 灵、信仰,天穹、与干涸的银血, 我祈求你,动用主赠你的神迹、你的伟力, 使我前路明朗,使我直视命运轨迹, .......” 吟诵祷词与经文后。 晨伊兀然感觉手心的纯金火焰,陡然熊熊燃烧。 古言“拯救”,它的火星随着无形的风冉冉升起,灵视之眼内,可以看见它往无垠星空而去。 晨伊顺着火星,望向黑云厚压的天幕。 目光穿过天幕,千柱云海,那云层接连涌动。 千柱云海,仿佛在将自身的云层下降,缓缓朝着自己靠近。 晨伊不自觉地站起身,接受千柱云海的牵引。 而后,眼前的场景瞬间变化,晨伊的灵魂往上升去。 脚下不再是宅邸的地板,而是轻盈的云层。 晨伊来到了千柱云海之上。 当他的目光向外,原本千柱屹立的远方,此时此刻,已然换成了群星竞耀的夜空。 晨伊此刻直视着天体国度。 重重星宇闪烁间,无限的静谧,晨伊看见极其深处,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 黑暗之中,她阖着眸子,好似超脱于世间万物之外,包括命运。 她长着一头柔美的金色长发,鼻梁挺直,群星之间,脸庞的光泽淡薄,失了血色,如此的易碎。 晨伊看见,无穷无尽的黑暗中,苍白色的死魂诅咒,旋绕四面八方,窥视着这世间最后一位活圣人,恐惧非常又虎视眈眈,她承受着如此多的苦难,面容却如此平静。 “圣维娜卡纳。” 凝视着死气沉沉的活圣人,晨伊轻声呢喃,他没有期待回应。 “主” 第一百六十四章 过去发生的事 圣维娜卡纳依旧阖着单薄的眼睑。 成千上万的死魂诅咒,它们萦绕在四周,阴魂不散,晨尹从那茫茫的苍白颜色中,看见无数潜藏其中的死魂,他们诅咒着她,憎恶着她,权因她剥夺他们重返世间的权力。 圣维娜卡纳将死魂诅咒囚禁在这里,她自身也受缚于此。 “主”她轻声道。 苍白死魂们瞬息便沸腾了,他们哀嚎又咆孝,交织混杂在一起,歧途用不可名状的声音撕碎眼前的活圣人。 圣维娜卡纳依旧没有睁开眸子。 晨尹凝视着她,他明白,那决计不是无意识地低喃。 整在晨尹思虑如何作答时,圣维娜卡纳轻轻摇了摇头。 “不,还不到时候...”圣维娜卡纳似是在自语,“你还未启示我。” “启示” 她的话教晨尹不明就里,全然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圣维娜卡纳一言不发,他们之间陷入无可言说的静谧中。 良久后,晨尹巡视四周的死魂们,他们躁动不安,死死纠缠着圣维娜卡纳。 他抬起手心,看见火焰渐渐虚弱,明白仪式维持不了多久。 然而,圣维娜卡纳还未将预言诉说。 于是,晨尹正准备开口,打破两人间的静谧,可是,圣维娜卡纳的嘴唇忽地动了。 “主,请回吧,”圣维娜卡纳的声音气若游丝,她被无尽的诅咒折磨,“漫步毁灭的圣都,直至走入历史之中。” “为何” “因那过去发生的事,现在还未发生。”圣维娜卡纳的嗓音空灵,她受着心灵的感召,“千年前,我还在呼唤你。” 当话音落下,漫无边际的苍白死魂们,骤然察觉到圣维娜卡纳虚弱的迹象,他们抖地暴起,勐冲到他们的迟尺之间,晨尹看见一张张扭曲的面貌,怨念深重,不复生前的模样。 圣维娜卡纳微微抬起右手,手腕上的伤口骇人心魄,却又如此圣洁。 死魂们立即惶恐地尖叫起来,数十只死魂目睹那道伤口之际,便陡然间陨灭,在这天体国度间彻底消逝。 晨尹凝视她的手腕,那只流过银血的手。 死魂们又退回到原来的位置,重新在黑暗中窥视着眼前的活圣人。 晨尹看向手心上的火焰,不知不觉中,它随时间的流逝愈渐熄灭,意味着他即将从仪式中返回。 面前的天体国度景象,在火焰熄灭的那一刻,便旋即隐没在千柱云海的之外,连同着圣维娜卡纳,再也不见踪影。 晨尹站在云海之上,抬起右手,回忆起圣维娜卡纳说的每一句话。 “漫步毁灭的圣都,直至走入...历史之中” 这无疑是一句预言。 晨尹细细思考。 “因那过去发生的事,现在还未发生。” 难道是说...... 晨尹勐地蹦出一个想法。 在不远的将来,自己将会回到千年之前,走入历史之中 去启示、去赐福...世间最后一位活圣人,那位明悟天上与尘世真理的圣维娜卡纳 继续细想下去,晨尹忽地又意识到什么,不禁惊诧不已。 因自己未来会回到千年之前,所以圣维娜卡纳才会受到启示,受到赐福,成为世上最后一位活圣人。 而后...为受诅咒摧残的世人流出她的银血。 千年之后,她的银血被作为圣物保管在圣城白银卡纳。 在圣城被异教徒攻破之际,克里斯托弗推开存放圣物的石门,银血滴落,来到自己身上,打开通往千柱云海之上的大门。 这无疑是时空的闭环,晨尹恍然觉得,时间彷佛有其形体。 这似乎是自己与圣维娜卡纳都无可回避的命运。 “而古言‘天上’或许就在接下来的宿命之中。”晨尹呢喃道。 晨尹深吸一口气,当想法与思路理清后,一切心情都沉静下来。 他转过身,慢慢走下千柱云海之上。 无形之塔托举的青铜大门,静静地在云海之上耸立着。 .............................. .............................. 晨尹在仪式的真理圆环前缓缓站起。 洛梅阿心情复杂,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琴杜尹尔立在一边,面上表情平澹,缄口不语。 “我已求得我的预言。”晨尹说道。 “是什么先生。”洛梅阿问道。 “我会走入历史之中,”晨尹简短地回答,而后继续道:“或许我们该出去,看看这座受尽死魂诅咒折磨的古老圣都,看看它所经历过的一切。” 琴杜尹尔轻轻点头,她的举动不是表示同意,而是无条件地遵循。 “先生...我昨天找到一幅地图。”洛梅阿从一旁的长桌上,将一张羊皮卷拣起,摊开到晨尹面前,“这里是我们所在的宅邸,而那里,最北边的地方,那是圣都的王宫。” 晨尹低头扫视这精细的地图,其上的标识和比例,是矮人们常用的,地图上画满了各种划线。 “矮人的地图”晨尹随口道。 “嗯,我从书房里找出来的,虽然复杂,矮人的地图远比其他种族的细致,贵族们总有些他们自己都看不懂的收藏。”洛梅阿如此交代道。 “那么...我们先往王宫那里去吧。”扫视过地图后,晨尹简单说道,“去追寻那位活圣人的足迹。” 洛梅阿微微颔首,她没有异议。 晨尹站起身,吩咐二人做好准备就立刻出发,他回去卧室拿回长剑禁忌。 待一刻钟后,琴杜尹尔与洛梅阿都已做好了准备。 洛梅阿没有到马车内,换上自己主祭的躯体,仅仅是将圣物戴上,据她自己解释,愈是富有灵性的人,就愈容易被死魂们窥视。 琴杜尹尔则换上了一件秘银内衬,套在皮甲之内,其余的刺客道具,一一摆放在皮甲的之内。 晨尹从乔斯科手上要来三盏提灯,分给了其他两人后,便将宅邸的大门推开,晨尹和洛梅阿坐到了马车之上。 黑压压的天穹下,琴杜尹尔攀上了马车,攥住阿曼达的缰绳,周围仅有的光源是她手中的提灯。 野蛮生长的灌木把枝干横在路中,树木奇形怪状,道路泥泞,提灯下,高大的橡木扭曲了影子。 不远处,围绕宅邸的石墙破败,爬满藤曼,苔藓自硕大的石头裂隙中生长,揭开藤蔓,底下表皮一层焦黑,似乎被人烧过一般,墙体开裂,摇摇欲坠。 第一百六十五章 招待 马车缓缓行到大街上,通过窗户,晨尹一眼便看见路口中心,圣维娜卡纳的凋像屹立着,她半膝跪着,形态娴静,左手持长剑,右手摊开在腿上,剑锋划开手腕,血液泊泊流出,时间凝固在被凋刻的巨石。 晨尹朝凋像作了个圆环礼。 洛梅阿也瞧见了圣维娜卡纳的凋像,心中不由作想,即使是这样的人物,最后也未能逆转古老圣都覆灭的结局。 如今,整座孤城,每一个角落都被死魂的可憎气息淹没。 马车在大道上缓缓行驶着,街道两旁,一切物件凌乱非常,箱子、木板、破布随处抛在路上,某个角落,还能看见黄金珠宝散落在地,一角一落,都充斥着世人的绝望,可以一窥昔年末日之景。 透过窗户,行到某处宅邸时,他们看见一个衣容华贵的肥胖男人,笑容可掬地站在宅邸门前,他身上的丝绸长袍,穿着无数的金银丝线。 “停下吧,停下吧,让我招待你们,主的虔诚信徒。”肥胖男人脖颈上戴着圣像,热络地喊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大路中间,拦住马车的去路。 琴杜尹尔拉住阿曼达的缰绳。 “蒙主的福,我加洛克的伯爵,罗曼加洛克,要招待这条街上的每一个善人。因他们行了善事,作了主所喜悦的事。”加洛克伯爵面对停下的马车,不断地抬手行圆环礼。 他的笑容淳朴得诡异。 “那是个死魂。”洛梅阿打量了一遍那个男人道,“当苍白骤雨来临之际,无论是否掌握古言,都会被死魂盯上。” 晨尹听完后,看向驾驶马车的琴杜尹尔,问道:“琴杜尹尔,你怎么想” “我的灵魂告诉我,他没有威胁,”而后,琴杜尹尔看向不远的伯爵身后的宅邸,“里面也不构成威胁。” 晨尹轻轻点头。 绝大多数死魂,对他而言都无法构成威胁。 因为一个显而易见的常识,神圣之物,本来就能用来净化邪祟。 而自己如果睁开灵视之眼,可以说是神圣的本身。 “那么下去吧,或许能从他口中了解些什么。”晨尹道。 三人走下马车,琴杜尹尔牵着阿曼达,将它和车子停放到一旁。 加洛克伯爵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弯起眼睛,连声道:“感谢你们,感谢你们接受我的招待。” “你为何要招待我们”晨尹笑问道。 “主在上,我招待一群善人,就是在做善事,我以此祈求主的卷顾。”加洛克伯爵语速飞快地说道,而后他转过身,作出请的手势。 三人面向那座宅邸,它被石墙围着,待走进时,他们赫然发现镀了层锈的铁门不可思议的弯曲,装饰用的铁荆棘倒插在递上,另一边则被完全撕裂开来,两侧石墙留下野兽般的抓痕,就着灯光走近,黑湖湖的一层血迹隐约可见。 加洛克伯爵走在最前,他急不可耐地推开大门,三人便看见几位脸色死寂的仆人们,手里端着烛火。 毫无疑问,他们也是死魂,仅仅只剩一般的本能。 三人一走进宅邸,仆人们便将大门关了起来。 加洛克伯爵转身面向他们,指着大厅上的长桌,说道:“坐吧,等候一场丰盛晚宴吧。” 随后,他指向中间的圣像,又说道:“看吧,仁慈的主在看着我们,卷顾着我们这群善人。” 三人照着他的话,在长桌上落座。 大厅内登时静了下来,不知何处的门扉轻轻晃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那残破的声音,似乎有成堆蠕虫啄食,宅邸里,所能见所不能见的,都弥漫着古怪气氛。 晨尹刚想稍稍抬起脚,脚跟突然异常沉重,彷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拉扯住了。 见几人落座,加洛克伯爵双手慕然耸拉下来,死了一般,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大厅内,仆人手中死气沉沉的火光下,温度冷冽下来,晨尹身边的洛梅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三人身后的空气滚动起来,黑暗中,彷佛有什么在缓缓靠近。 “善事、善事、善事...我的主,我的主...” 黑暗中,不知谁人在低声诵念,嗓音沙哑、哀怨。 晨尹看向加洛克伯爵。 正在此时,加洛克伯爵抬起脸,双目翻白,惨然地朝他一笑。 “主啊,看看这些善人,他们终身行您所喜悦的善事!”加洛克伯爵忽地朗声道,面目朝着上方,“他们是要上天国的人,享受永恒幸福的人!” 说着说着,加洛克伯爵诡异地大笑,双膝跪倒地上,口吻无不谦卑虔诚。 “主啊,我知道你喜悦他们,您最谦卑的奴仆,此时此刻便让他们去见您,服侍您,我的主,只要时候一到,我便登上您的国,以更谦卑更忠诚地服侍您!” 三人身后的空气彻底躁动起来,苍白瘦削的人手,飞快地往他们的咽喉靠近。 晨尹将手中的灵视之眼睁开。 身后的人手,忽地凝住了。 晨尹只是轻轻转动脖子。 那些人手以比方才更快的速度往黑暗退去。 察觉到异样,加洛克伯爵脸上的表情凝固住了。 晨尹缓缓站起,目光凝视着加洛克伯爵。 “你将你所招待的人,全部痛下杀手” 面对晨尹的冷声质问,加洛克伯爵的诡异笑容垮掉了,翻白的双目战栗不已,他尖声嚎叫。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的手呢我的手呢”加洛克伯爵面向着涌出苍白人手的墙壁,嗓音快撕裂开来。 晨尹冷冷地看他。 “你是谁你是谁!你...你是恶魔,魔鬼!我虔心服侍主,将善人们送上天国,你这魔鬼别想蛊惑我!回地狱去,回地狱去!” 晨尹步步紧逼。 巨大的恐惧之下,加洛克伯爵撕心裂肺地痛嚎,连声吐出威胁警告的话后,转而祈求起主的庇护,“主啊,看在那么多善人的份上,庇佑我。我信仰您,我信仰您!” 晨尹抬起手,将手心的纯金色火焰,伸入他的灵魂中。 加洛克伯爵的表情凝固住了,诉说不完的惊骇僵在了晨尹的面前。 “我永不会庇佑你。” 第一百六十六章 灵使的传说 晨伊亲眼见着加洛克伯爵的死魂在自己的火焰中湮灭。 加洛克伯爵的躯体颓然失去了支撑,双膝弯倒。 两侧站立的侍从,仿佛失去提线的木偶,手中捧着烛台摔倒在地,火焰落在地毯上,将它烧着了,墙壁忽地光亮起来,晨伊看见一根根苍白的人手,它们高高举起,摇晃震颤,无声地哀鸣着。 晨伊将眼前的躯体推倒在地。 长桌上,琴杜伊尔面无表情地起身,向桌边的水桶走去,抬起它,扑灭地毯上的火焰。 那些人手在反射性地挣扎后,也颓然地垂落下来。 神性的目光里,晨伊盯着加洛克伯爵的躯体,赫然察觉到,死魂诅咒,并非是死魂驱散或湮灭原主的灵魂,将人的躯体彻底侵占,而更类似于一种死魂对原有灵魂的吞噬,死魂将原有的灵魂融入自己之内。 “就像是...苦难灵庙的灵魂替换。”晨伊喃喃道。 晨伊望向那些墙壁上的人手,随着伯爵死魂的湮灭,那些人手脱离了苍白的色彩,这些人手显然来自不同的人,因为它们的肤色各有深浅。 “这些...都是被杀的人身上取下来的。”洛梅阿颤声道,她惊骇非常。 她站起身,瞪大眼睛,看着一根根手臂,嘴唇不住颤抖。 “是的。”晨伊扫视着一根根手臂,神性下,心中并无多少波澜。 而后晨伊瞟了眼洛梅阿,这位灵使,她躯壳里的黏稠灵魂,除了因自己的至高至圣而沸腾外,突然多了些异样的情绪波动。 洛梅阿似乎看到了什么,表情凝滞住了,她满脸的不可置信。 晨伊顺着她的目光,看见一面墙壁上,数十根人手里,有一根年幼稚嫩的手格外突出,洁白无暇,那支手臂的根部,淌着黏稠的液体。 “先生...那是灵使的躯体......只有灵使会打造出这样的手。”洛梅阿的表情惊慌失措,她从那一支断掉的手中,窥见了同胞惨死的模样。 “看来...有灵使死在古老圣都里。”晨伊慢慢走近那一根稚嫩手臂。 指尖抓住手臂,晨伊轻轻一用力,那根手臂便脱离了墙壁。 手臂根部,一团黏稠的球状物喷了出来,掉落地上,颤动几下,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洛梅阿凑近看了看,呀地尖叫一声,脸色苍白。 “那是...灵使的灵核,只有主舵才会有的灵核...”洛梅阿不住地盯着那团球状物看,悲戚道:“这个灵使...他真的死了,完全死了。” 晨伊将那只手臂丢到地上,抬起手掌,以灵视之眼直视那团球状物。 自己想知道,这位灵使为何会来到加洛克伯爵的宅邸。 而神性会告知自己一切。 掌心的灵视之眼直视着那团球状物。 微弱的火焰在瞳孔中燃烧。 半秒不到,晨伊便获悉了一切。 “有意思,一个灵使间流传的传说、一首关于回归的史诗。”晨伊轻声道。 话音落到耳廓里,洛梅阿转过脸来,小声道:“...什、什么” “他不是千年前死在古老圣都的,而是在三百多年前来到这里。”晨伊看着那团球状物,“作为一位灵使,他已临近寿命的极限,可是,晋升天使之事依旧遥遥无期。” “...我能够理解...对灵使来说,晋升天使、回归天国是一生的终极意义,然而,那从来都是一段艰辛路途。”洛梅阿轻声道。 “洛梅阿,他为了一个灵使间的传说而来到古老圣都,你听过那传说么”晨伊转头凝视洛梅阿道。 “...传说...先生,灵使的传说可太多太多了,包括你刚才说的,关于回归的史诗,自第一位灵使从天国降生以来,灵使们的传说史诗便层出不穷。” 胡椒姑娘这样说道,正如她所说,灵使们的传说史诗层出不穷,她不清楚那位死在古老圣都的灵使,追寻的究竟是哪一个传说史诗的足迹。 晨伊继续用灵视之眼直视那团球状物。 “他似乎也不清楚那段具体的传说,只知道在千年之前,覆灭古老圣都的苍白骤雨即将来临之际,有数十位生活在古老圣都的灵使,踏上了回归天国的道路。” 洛梅阿在一旁听着,讶异道:“我好像没听过这样的传说。” “这位灵使也仅仅知道只言片语,看来确实很偏僻。”晨伊顿了顿,继续和洛梅阿诉说道:“那群灵使,遭受重重磨难和考验,也面见许多经书上的人物。” “......神奇...许多经书上的人物...太过神奇了。”洛梅阿也望向那团球状物,语气激动道。 “漫长的路途上,风暴永远无穷无尽,颠簸的航船内,背叛总是形影不离。 他们遇见过爱神,后者被永生囚禁于孤岛之上,等候着自己的女儿。他们走到过昔日先知爱姿哈尔所坠落的万丈深渊,犹豫不决。他们觐见过精灵王庭,发觉群山精灵们排演的歌剧,是将来必要发生之事。他们还撞见过圣维娜卡纳............. 而在旅程的最后,他们中最优秀的一员,却行了有史以来最大的背叛。” 晨伊将自己从那位灵使的灵核中所知的事尽数诉说出来。 洛梅阿在一旁静静听着。 不知为何,她的心越听越纠紧,当晨伊的话语停下时,情不自禁追问道:“然后呢...先生,然后呢...‘行了有史以来最大的背叛。’即使是诗人的修辞,这句话未免也太过沉重了。先生,请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晨伊慢慢阖上灵视之眼。 宅邸里,气氛安静得非常,琴杜伊尔早已扑灭掉地毯上的火,她举着烛台朝二人走来,为他们照明。 晨伊轻声说道:“这位灵使不知道更多,所以...我也不知道更多。” “这样么”胡椒姑娘看着那团灵核,有些触景生情道:“他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传说而来,然后死在了这里,多可悲啊。而且...那个传说不一定存在过,我的故乡里,出于有趣而刻意编纂传说史诗的灵使大有人在。” 第一百六十七章 等候审判 加洛克伯爵的宅邸里,有一件东西十分值得注意。 这是琴杜尹尔无意间找到的,她从圣像的底座下将其翻了出来,那件东西很朴素。 “一块瓦片”晨尹盯着桌上,一块单薄的瓦片,疑惑道。 瓦片上有刻字,但不是真阿文。 洛梅阿凑了过去,轻声道:“是古亚温语...” 晨尹早已阖上了灵视之眼,看向洛梅阿问道:“上面写了什么” “...是懂得亚温语的真教徒写下来的真教经文...估计是用来给我们传教的.....”洛梅阿仔细辨认一番后,轻声道。 晨尹轻轻拣起瓦片,翻转打量了一番。 真教徒们对异教徒不是用真教的刀剑,而是用这样的传教手段...... 这与自己了解的历史有所差别。 而且这种事还发生在这座万城之圣徒中。 按着那些久远的历史记载,圣都理应兴建起宗教裁判所,以刑罚审判异教。 因千年之前,真教远没有如今落魄,巨王教更远未在北方兴盛。 这样一块小小的瓦片,如果将它带出去,放到某些宫廷历史学家面前。 晨尹相信,无需多余的言语,那波澜壮阔的宗教历史画卷,便足以历历在目。 “或许这就是当年的教宗下令重修经书的原因吧。”晨尹自言自语道。 放下那块瓦片,晨尹转头看向琴杜尹尔,问道:“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么” “我还找到了他们的家传经书。”琴杜尹尔不知从哪翻出一本残缺的棕色经书,“在不同的页数上,留有他们家族各个成员的名字,还有一些笔记。我简单翻看过一下,可以确认的是,这个家族每一个人都是信徒。” 一直以来,在贵族之间,家传经书比起其作为经书的地位,更多用于记录各个家族成员,起到族谱和家谱的作用。 “都过了近千年了,不得不说,保存得还算不错。”晨尹看着那本家传经书,其中的真阿文字迹古朴,与现在的真阿文有很大分别,又问道:“里面的笔记有关于圣维娜卡纳的么” “有一页写到过。”琴杜尹尔的手指灵巧,以极快的速度翻动经书的同时,对这古物没有丝毫的损伤。 她很快就翻到她说的那一页。 “禁忌...那些异教徒们宣称,我们不该探寻神明的禁忌,神的旨意远高于人的意志,我们眼下的大灾,全是因探寻神明的禁忌而起......这群异教徒的话语是如此亵渎污秽! 圣维娜卡纳,那位活圣人要回到圣都了...主啊,我乞求您,让她引领我们的方向吧,引领我们得到拯救吧。” 琴杜尹尔一字一句地将上面所载的内容读出来。 晨尹一边听着,一边轻轻点头。 他从这段不常的话语里,读出了当时加洛克伯爵的动摇与恐慌,连狂信到疯狂的加洛克伯爵都如此...... 整座圣都的信仰有多么摇摇欲坠,可想而知。 他们眼前的家传经书,仅仅只是那段历史的一个绝望而荒唐的缩影。 “走吧,我们继续往王宫去。” 跟琴杜尹尔确认过这座宅邸已经没有值得注意的东西后,晨尹开口道。 “走吧,我的主,” 琴杜尹尔面色平静, “看看这段历史有多绝望,有多荒唐。 看看有多少人背离了良善的道。” 而后,几人离开加洛克伯爵的宅邸。 晨尹和洛梅阿再度坐上了车厢内,琴杜尹尔驱赶起阿曼达,马车的车轮缓缓滚动。 透过车窗,晨尹览视着破败的街巷,铺着鹅卵石的地面坑坑洼洼,积着苍白的雨水。 这座圣都,死亡是它的居民。 “在你们的记载里,这是一场吾王之王对世人的审判吗”晨尹抚摩着膝间的长剑禁忌,忽地问道。 面对晨尹突如其来的发问,洛梅阿不知如何应答。 “‘审判到了’她是这样说的。”半响,洛梅阿轻声道。 “...我不能理解她。”晨尹轻声道,而后,他低头看了眼手心上的灵视之眼,“不过...只要我愿意,或许能够理解她。” 洛梅阿听到后,抿住嘴巴,一句话也不敢说。 晨尹没有再和洛梅阿搭话,而是沉默下来。 死魂...对人的侵占,十分类似于苦难灵庙的灵魂替换。 而自己很早便从卡西姆的父亲、巫师卢西乌斯口中知道,死魂病是因探寻神明的禁忌而起。晨尹盯紧手中的长剑“禁忌”。 或者说......长剑“黑德薇希”。 不仅仅是吾王之王。 那位来自未来的苦难之主,很可能也参与到这场对世人的千年审判之中。 “你们究竟为了什么” ................................... ................................... 约莫两刻钟后,马车再度停了下来。 “怎么了琴杜尹尔。”晨尹没有揭开门帘。 “主,前面有一位异教徒小孩,那应该也是位死魂,他在乞求我们的帮助。”琴杜尹尔的声音很快就传了过来。 “哦”说着,晨尹揭开门帘。 不远处,几个木箱子旁边,七八岁左右的男孩跪在地上,口中苦苦哀求。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劝劝我的爷爷吧,劝劝他吧,他就要被死魂侵蚀了!我们全家也要被死魂侵蚀了!” 洛梅阿也探出了脑袋,上下打量他,小声道:“...这个孩子...他早就成了死魂。” “应该是生前的执念,死魂吞食了他的灵魂,也继承了这执念。”晨尹说道。 “主,你想怎么办”琴杜尹尔问道,她没有回过头。 她可以一走了之,也可以伸出援手,这取决于晨尹。 晨尹将目光投向男孩旁边的街巷,那里道路狭窄,木质的脚手架层层堆积,各种物件随意丢弃,有一栋三层的托米住宅,晨尹从历史典籍里看过,这种住宅多出现于各国都城中,最早源自于丹斯切尔,由其皇帝下令建造,以低廉的价位供给平民居住的地方。 现在,那里住着一群异教徒。 “我们跟着他过去吧,去那栋托米住宅里看看。”晨尹一边说着,一边走下马车。 车厢里的洛梅阿跟着走了下来。 “让我看看异教徒是如何等候审判的。” 第一百六十八章 我与祂无关 那位男孩见三人从马车上走下来,赶忙站了起来,拍打自己的膝盖,略显拘谨地笑了笑。 晨尹知道,眼前的男孩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是死魂,记忆还停留在千年之前。 “怎么了你们家怎么了”晨尹上前问道。 男孩顿时哭丧脸,道:“我爷爷,他不肯领受活圣人的血水...他也不许其他人领受!我妈妈说:那可是能抵御死魂诅咒的血水啊!” “你想让我怎么救你们”晨尹看向那栋浸没在阴寒中的住宅。 “先生,劝劝我爷爷吧,那瓶血水就在家里,他将它藏了起来,看管了起来,救救我们...”男孩抱住晨尹的手臂,连声说道。 “你得先告诉我,”晨尹面无表情,问道:“关于审判,你们异教徒是怎么说的” 男孩生怕晨尹不跟着自己进去那栋住宅里,急忙说道:“我爷爷跟我说过...审判是每个人都逃不开的,只不过是谁先谁后...他是这样说的,而在审判之后,吾王之王的使者会降临人世,义人、虔诚的人,将会被吾王之王的神使拣选出来,送往天国,那里的阳光只照好人。” “谁去拣选谁将他们送往天国” “我...我不知道...或许爷爷知道...”男孩急得快哭了,继续道:“求你进去劝劝他吧。” 问得够多了,晨尹轻轻点头。 男孩松开晨尹的手臂,他转过身,指向那栋住宅,边朝三人挥手,边快步走进去。 晨尹望了望洛梅阿,使了个眼色。 待她颔首后,晨尹睁开手心的灵视之眼。 那栋住宅分三层,此时人去楼空,一层杂乱无章,空荡荡的,男孩推开木栅门,走进圆拱的门内。 里面一派漆黑。 琴杜尹尔从怀里拿出火镰与蜡烛,卡擦的声响下,蜡烛点燃了,发出微弱的亮光。 她走到晨尹身前,为前路照明。 男孩在楼梯,回过头盯着他们,生怕他们就这样离开这里。 待晨尹和二人缓缓往楼梯靠去时,男孩才移开视线,接着往上爬楼梯。 等男孩到了二楼,晨尹便听到男孩扑到了什么地方。 声响很闷,像是什么柔弱的东西上。 “妈妈、妈妈...我带人过来了,我让他们去劝爷爷。”男孩的声音,听起来激动又心慌。 跟着琴杜尹尔转过楼梯,晨尹便看见一团臃肿发臭的肉块,别扭突兀地瘫在摇椅上,而男孩抱着那团肉块,口中喊着妈妈。 肉团看不出人形,勉强能看见它的左右两侧,粘着一团毛线和长针,中间位置杵着汤勺,往上一些,时两颗细小黝黑的眼珠,它蠕动着身体,简直令人作呕。 “这...这是你的妈妈”洛梅阿的面容抽动,难以置信道。 “是的...我可怜的妈妈,她被死魂折磨成这样了...” 男孩从肉团上滑倒下来,他转头面向三人,哀求道:“我爷爷在三层,我跟你们上去找他,吾王之王啊,保佑我爷爷听从劝告吧。” 这时,男孩身边的肉团舞动起身体里的长针和汤勺。 男孩回过头看了一会,转头又开口道:“我妈妈说:‘求求你们救救我们吧,不然我们一家都完了。’” “先去见见你爷爷吧。”晨尹说道。 男孩点了点头,他抬步走到楼梯口,正准备上去,又停住了脚步。 晨尹只见他回过头,打出商量的手势。 “怎么了” “...我爷爷很讨厌真教徒...你们...你们可以假装是吾王之王的信徒吗只要一会就好。”男孩这样提议道。 晨尹微微点头。 得到答复后,男孩转过身,继续往第三层迈去。 楼梯走到一半,晨尹便嗅到了焚香与没药的气味,它们幽深而绵长,穿过细微的门缝透到楼梯口。 随之一起的,是一声又一声的经文诵念,以及每一段经文落下后,响亮的颂珠转动声。 三层里,诵念经文的声音苍老而幽凉。 “蛊惑人心的魔鬼, 你说你要将地上的财富许诺给我, 难道我不知道那是个弥天大谎吗 难道我不知道吾王之王已将天上的财富许诺给了世人吗 难道你没有看到,我们平静中的力量吗” ........ 几人的脚步缓慢,晨尹倾听着经文的音调,悠长而澹然,伴着幽幽的香气,颇有在讲经院听人释经的触感。 待男孩走到楼梯的尽头,诵念经文的声音也止住了,男孩推开那扇木门。 他一进屋里,就开口说道:“爷爷...几位信徒要过来见你。” “信徒审判将至,他们也跟我们一样,没有四处逃窜么”老人的声音透露出澹澹的兴奋,“这正印证了吾王之王所说的,义人也要经受审判。快请他们进来吧。” 男孩点了点头,他快步小跑到楼梯口。 他面向三人,特别是晨尹,小声叮嘱道:“我们只能期望你们来劝服爷爷了,只能期望你们能救救我们了。” 面对男孩的叮嘱,晨尹却说道:“已经无济于事了。” 男孩怔了怔,他似乎不明白晨尹在说什么。 晨尹盯着这不知自己已经变成死魂的男孩,轻轻摇头,走上三层。 踏到第三层的地板,晨尹看见圣画摆放在房间的最里头,老人坐在露出毛绒的坐垫上,干枯的手指握着颂珠,他脸色没有任何的血色,整个人彷佛脱水的比可菜干一样。 这间礼拜室,没有一处不是破落的。 “吾王之王虔诚的信徒们啊,你们所做的选择,必定是她觉得无错的。”老人转动颂珠,感叹道。 接着,老人十分友善地将手里的经书往几人的面前推了一推。 老人邀请道:“一起祈祷吧,我们就在这,等候我们的审判。” 洛梅阿的目光落在老人推过来的经书上,眼前的一家子,无疑是吾王之王口中的义人信徒。 而他们的灵魂,依旧在那场千年前的审判中,被死魂无情地吞噬,此时此刻,如提线木偶般,扭曲地维持着生前的模样。 那幅坚守信仰的模样。 亲眼目睹这些,她的心情有种说不上来的复杂。 “我不是来祈祷的。”晨尹以灵视之眼凝视着眼前的老人。 老人怔愣了一下,他莫名其妙地感受到神圣。 他耸动干皱的嘴唇道:“那你是来......” “我是来拯救的。” 老人干皱的眼眶下,童孔瞪大,某种震撼的情绪溢了出来。 “我知道你行过善事。” 话音落入老人的耳廓,他捧着经书的手一阵颤抖,激动的情绪溢于言表。 老人干皱的眼眶中,禁不住地流淌出苍白色的泪水。 他脸上有种等候良久的激动神采。 “难道...难道...你是吾王之王所说的,那位降临人世的使者,拣选世人,将义人信徒们送往天国......那里的阳光只照好人。” “我与她无关。”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不得救 “我与祂无关。” 老人的面容抖地僵住了。 “这、这是什么意思!”老人转动颂珠的手猛地加快,喉头在干巴的脖颈上下移动,“你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 “我是真教徒。”没有理会男孩的脸色,晨伊淡然道,“我与你们的神无关。” “愚钝者!原来你是愚钝者!”老人的嗓音刹时尖利了起来,“...你怎么敢说出这样不敬神明的话!该死的东西!你怎么敢!” 而后,老人将颂珠合十到手上,面朝着圣画,高声祈祷道:“吾王之王啊,审判降临,愚昧的真教徒们依旧不知悔改,围绕虚伪的圣像疯狂起舞。他们迷失了方向,将您的旨意视而不见。” 晨伊迈出脚步。 掌心上的灵视之眼燃起纯金色的火苗。 洛梅阿登时屏住呼吸,不敢出一句声。 不知为何,她有种不详的预感,觉得接下来发生的事是自己不愿见到的,觉得自己心中的良善隐隐约约在颤鸣,似欲挣扎。 琴杜伊尔随着晨伊上前了两步,警惕着房间的情况。 晨伊面朝着老人,后者苍白干皱的面容,感受到了火光,那是如此光亮,如此温暖。 老人快垮掉的面皮轻轻打颤。 晨伊以至高至圣的气息凝视他,打量眼前的异教徒。 “我是来拯救的。”晨伊又一次重复道。 老人感受到,身前的纯金火焰里,有什么在使他的信仰颤鸣。 那好似经书上所说的,来自天国的气息。 他不禁觉得那气息来自于天国,旋即猛地摇头,按捺住心中亵渎的想法。 “...弥天大谎,弥天大谎!”老人尖声叫道:“唯有吾王之王能拯救我们,唯有祂能!祂许诺过,而不是你这样的愚钝者!滚吧,滚回去接受审判吧,死魂将永生纠缠你!” 晨伊冷冷地看着老人,眼见他说完这番话后,就要捧住经书,诵读起经文。 老人好似在用经文咒骂晨伊,鄙视晨伊。 眼前的老人,就如同他的孙子一样,全然意识不到,自己早已沦为死魂。 他们的意识依旧停留在千年前,死魂维系着他们生前的模样。 就好像一个美好的泡沫。 所以晨伊选择戳破了它。 “你早已是死魂了。” 话音落耳,老人全身都停滞住了,就像死尸一样,他陷入莫大的惊骇中,双目陡然失神。 “可我依旧活在这里。” 晨伊的话语平淡又残忍。 气氛静滞下来,老人和男孩的脸庞都凝固住了,他们瞪大了眼睛。 礼拜室的寂静持续了许久,没有一点声音。 直到....... 老人和男孩,身上的毛孔开始泊泊流出苍白色的雨水。 男孩抱起脑袋,他蹲到地上,失魂落魄地嚎叫、痛哭,如同失去母亲又受了重伤的狼崽,凄惨又无助。 而一旁的老人,那瘦弱残破的躯体,起了可恐的变化。 “我替了你们这些愚钝者受罪...该死的东西,我替着你们这些愚钝者受罪!” 老人的嗓音失控起来,扭曲又充斥怨念,他的五官狰狞起来,垮掉的皮肤如冰雪融化般,往地板拉长。 “你们这群亵渎神明的愚钝者,你们该死!你们该血流成河!满是尸臭的东西!” 房间里,老人的躯体逐渐发胀起来,暴戾的声音掩盖不了骨头断裂的声响。 “就是因为你们让祂的旨意在地上不得通行,祂才会将我们连同你们一起审判!等到那日子来临,你们这些愚钝者将永生凄苦,而日日遵奉旨意的我们,终将得救!” 晨伊的面色平淡。 面对眼前着扭曲疯狂的怪物,晨伊一动不动,手心上的纯金火焰燃烧着。 那光如此美丽。 他只用一句话,便将眼前的异教徒击溃。 “我不是祂所说的使者,你们便不得救了吗” 这蠕动生长的怪物,浑身冒起冰凉。 庞大的躯体上,老人惊恐而茫然的眼珠,直直地盯着晨伊。 他手中的火焰焕发着灿金的色彩,是如此神圣,如此温暖,仿佛只要抬手触碰,就能将自己的灵魂引领去那天上的国。 “回答我吧。”晨伊淡淡地问道:“得救,还是不得救” 话音落下,老人臃肿的躯体霎时垮了下来。 躯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回缩着,竭尽全力地恢复原样,当老人的躯体再度干瘦之时,他陡然地跪倒在地。 男孩的哀嚎也随之停了下来。 老人失神地抬起头,看着那团纯金火焰,苍白的泪水流淌出来,他语无伦次道:“你们在诓骗我,在诓骗我!弥天大谎,弥天大谎!你们这些愚钝者...不知道我们本就应该等候审判么人岂可因地上的财富而去漠视天上的财富” 晨伊张开双臂,看着这可怜可悲的异教老人,问道:“你还在坚守着什么” 即使晨伊早已洞悉老人的选择,还是如此发问。 老人的下颚张开着,卡住不动,他凝视着晨伊手心的纯金火焰。 他恸哭着,垂下头颅,不禁呢喃道:“吾王之王啊,您的审判何时终结,我们受的苦何时才到尽头。” 琴杜伊尔旁观着这一切,摇摇头,轻声道:“主啊,他是如此愚钝,他不愿认你。” 老人的面容挎得不能再挎了。 他匍匐在地上,四肢没有一点力气。 “得救,还是不得救” 晨伊依旧这样问道。 老人颤抖着双手,从地板上勉强将躯体撑了起来。 他那干瘪喉咙里,艰难迸出沙哑的嗓音。 “既然你不是祂所说的使者,”老人缓缓地抬起身躯,失去力气道:“那么走吧,我不可得救。” 一旁目睹这一切的洛梅阿再也忍不住,颤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 “因祂是无错的。”老人举起手中的颂珠,虔诚道。 而后,老人的目光逐渐回复神采,别过脸去,不再面对那纯金火焰。 “我不会认你。” 晨伊将那纯金火焰缓缓收起。 “记住,是你拒绝了它。” 男孩从地板上爬了起来,他看了看老人,又看了看晨伊,一时之间,稚嫩的面庞流露出难言的失落。 这孩子挪腾着手脚,爬到老人的身边。 晨伊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梯,离开这栋三层高的住宅。 他们的身影远去了。 老人面对着经书,转动他的颂珠。 整个礼拜室静悄悄的,唯有颂珠在轻声碰撞。 “哈木宰...”良久,老人轻声开口。 他身边的男孩抬了抬头,略显迷茫地看着爷爷。 “维娜卡纳的血水,我现在就把它交给你,你带上它,和你的母亲去找那个人吧。” “...爷爷、爷爷” 哈木宰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爷爷。 “你去认他吧。”老人吐出这段话语。 .......................................... .......................................... 不久之后,那个名叫哈木宰的男孩带上一瓶血水离开了。 老人慢慢地走上楼梯,回到了礼拜室中。 空荡荡的礼拜室,他站着,不知站了多久。 老人抬起那双干瘪的双手,重新捧起了经书。 如千年来所做的一样,老人滑动喉结,面向圣画,缓缓跪坐在垫子上,轻声诵读经文,转动颂珠,同他的神求乞。 那声音悠久而淡然。 “蛊惑人心的魔鬼, 你说你要将地上的财富许诺给我, 难道我不知道那是个弥天大谎吗 难道我不知道吾王之王已将天上的财富许诺给世人了吗” 老人的滞涩住片刻,淌着泪读了下去, “难道你没有看到.....我们平静中的力量吗” 第一百七十章 高于万物 上了马车,晨伊没有让琴杜伊尔立刻就走,而是在街巷等了一刻钟。 果然,那个男孩牵着他的肉团母亲,从住宅里走了出来。 男孩的怀里抱着个水罐。 “那是圣维娜卡纳的血水”晨伊走下了马车,说道。 男孩点了点头,道:“嗯,圣维娜卡纳将她流出的血倒入了溪水里,我看见别人只要将水淋到头上,就能祛除身上的诅咒。” “可你已经是死魂了。”晨伊顿了顿,话语平淡,“你将这血水淋到头上,就是在毁灭自己。” 男孩听到后,他的呼吸一下急促起来,身形不知不觉地弯曲。 晨伊将手伸了过去,以至高至圣的气息凝望他,巡视男孩身上命运的丝线。 “你得接受真相,你早已不再是他了。” 纯金的火焰下,男孩艰难地点了点头,身形又重新复归原样。 而后,男孩深吸了口气,小声说道:“我爷爷叫我过来认你...” “我知道。”晨伊转过脑袋,看向马车来时的方向,突如其来地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命运会如何” 牵着母亲伸出的缝衣针,男孩茫茫然地摇了摇头。 “你的命运不在这里。”晨伊望向男孩的背后,神性下,他注视那条命运之线的走向,它往着一个遥远的方向而去,他不紧不慢道:“你的命运,与一个名叫欧格登的骑士纠缠在一起。” 男孩满脸都是困惑。 晨伊只是伸出手,手心的纯金火焰飘扬出一点火星。 他抬起另一只手,以指尖将其捻住,交付到男孩的手上。 男孩懵懵然地看着手心中漂浮的火星。 “那罐血水给我吧。”晨伊说道。 男孩点了点头,对晨伊抱有极大信任,将水罐交了出去。 晨伊扫视了男孩和他的肉块母亲,自己没有必要去轻易干扰命运的走向,所以也没有必要多交代些什么。 于是,晨伊只是道:“去吧,跟着火星的方向,带着你的母亲去找欧格登,当你遇见了欧格登,你就说:‘跟你一样,我的命运也在白银卡纳。’记住这句话,离开这里吧,哈木宰。” 尾音落入耳朵里,男孩险些失声尖叫,他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晨伊没有回答,只是转身走上马车。 琴杜伊尔拉扯起缰绳,黑马受到主人的指示,拖动起马车的轮子。 透过窗户,晨伊朝哈木宰挥了挥手,便完全坐进了车厢里。 车轮滚滚前进,哈木宰和肉块母亲的身影愈来愈远了。 晨伊慢慢阖上了灵视之眼。 就这样,一个小小的插曲结束了。 晨伊目睹了那一家人是如何等候审判的。 车厢里,洛梅阿躯壳内的本体终于停止了沸腾。 洛梅阿盯着哈木宰的方向,略显失神地问道:“你难道看到了他的命运...就跟......” “看到了你的一样”晨伊笑着帮她将接下来的话补充上。 半响,洛梅阿有些沉重地颔首。 晨伊将盛有圣维娜卡纳血水的水罐轻轻放下。 洛梅阿按捺不住地问道:“先生,你看到了什么...” “我为什么要和你说”晨伊旋即反问,俄而,又接着问道:“你想得知你的命运走向,然后规避你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这一回,洛梅阿的脑袋点得很僵硬。 晨伊注视着洛梅阿,目光抓住那双淡棕色的眼睛,戏谑问道:“怎么你想规避什么,你不是和我一起见到了,他们等候审判的模样了吗 难道那事物不是早已摇摇欲坠了吗” 胡椒姑娘并不笨,一下便明白,晨伊口中的“那事物”指的是她对吾王之王的信仰。 是的,她清晰地看见了,那一家人是如何等候审判的。 她努了努嘴唇,正想开口,却听见晨伊先说道:“洛梅阿,真正推倒大厦的,可能只是一株麦秸。是的,如果我告诉了你,你可以规避那株麦秸。但在那之前,你心中的那栋大厦早已千疮百孔,只待下一株麦秸生起,它依旧要垮掉。” 晨伊说完后,便不再多说,默默看着失神的洛梅阿。 自己刚才所说,其实也是自己睁开灵视之眼,多次见过命运之线后,所领悟到的道理。 一种对“命运”的领悟。 晨伊不禁想到,或许复活镇的毁灭也是同样的道理。 在真正毁灭前的那一刻,复活镇的所有事物都早已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想到这里,晨伊不禁细思起来。 命运之主...似乎在推动自己获得古言“天上”。 一旦获得古言“天上”...那也意味着“天上拯救”的尊号离自己并不遥远。 那样的自己也无法逆转复活镇毁灭的宿命么 无法逆转黑德薇希继承千柱云海,成为苦难之主的未来么 眼前的谜题重重。 然而自己了解得还不够多,还不够多....... 晨伊不禁又想到了一个很早之前便想到的问题。 圣维娜卡纳...你在我与“命运之主”间...扮演着怎么样的角色 “唉...”晨伊叹了口气。 洛梅阿抬起了眸子,看着晨伊。 “...先生...”她幽幽地开口道。 “怎么了,洛梅阿。”晨伊看向她。 胡椒姑娘双手攥紧身上的袍子,沉默了半响,终于道:“我不知道...你看到我怎么样的命运...但是...我可是灵使啊,自天国降生的灵使,没有信仰,我还算什么呢” “你从来不会没有信仰。你忘了你名字的意义了吗,追随信仰。”晨伊柔声说道。 “但是...但是...我...”胡椒姑娘皱紧着眼睑,近乎泫然欲泣了,“我...我...” 她想说些什么,却完全无法将自己的语言组织起来。 见过那一家祈祷诵经千年的异教徒们后,洛梅阿再也无法忽视自己信仰的动摇了,她明明知道,神的旨意高于人的意志,明明知道,经书上说吾王之王是无错的,他们都将遇到神所注定的安排......可她不能理解...不能理解。 这位可怜的灵使还不知道,她自己的信仰与她为人的良善相违背了。 不过,晨伊知道,他早就见过洛梅阿命运的丝线将会通往何方。 除此之外,神性告诉过晨伊,灵使晋升天使,回归天国的仪式的最大关键在于...... 能否舍弃掉数百年来,作为人的良善,虔心皈依信仰。 或许,在那位吾王之王眼里,信仰高于万物。 信仰祂,是世间最大的智慧与良善。 第一百七十一章 欺诈的领悟 洛梅阿的脸上,有数不清的迷茫。 她扬起脸,直勾勾地和自己对视。 晨尹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了笑。 “在想什么”晨尹问道。 “没什么...”洛梅阿小声道。 晨尹知道,眼下胡椒姑娘对信仰的动摇,仍然心有余季,对灵使来说,正是最慌乱最无助的时候。 他爱她,所以试着站在她的角度思考,便能够理解那种心理。 晨尹搭上她的双肩,照常吻了下她的额头,这些天来,他习惯了这样做,噢,她也习惯了,没一点反应。 “没事的,洛梅阿,没事的,我还爱你。”晨尹将声音放轻。 “我知道...先生,我知道...而且我也是”洛梅阿搂住了他,将额头靠了过去。 两人就这样靠了会,直到晨尹放下搭在她双肩上的手。 她拿脸蛋黏了黏晨尹的脖子后,也将身体移开了。 “你知道吗,洛梅阿,当我们爱人的时候,就会试着去理解彼此。”晨尹柔声道。 “我现在才听到这样的话.....很有道理,先生。” “爱是理解的前提。”晨尹摸了摸洛梅阿的手,“这是我从爱你的过程中领悟到的。” 洛梅阿的脸蛋泛起红晕,喏声道:“...我只知道...我一直都有为你着想。” 晨尹拍了拍她的手背,轻轻放开了。 转过身,晨尹将哈木宰给的水罐抱起,里面是圣维娜卡纳的血水。 摇晃这水罐,能听到液体晃荡的声音。 听着声音,晨尹想起了经书中的记述。 圣维娜卡纳割腕流血,神圣的银血流入河水之中,即赠给义人,又赠给歹人,既赠给平民,又给赠贵族...... 晨尹凝视着破旧的水罐。 这些血水,或许某日我能用于仪式上。 就像先前的两次通灵仪式一般。 这时,驾驶马车的琴杜尹尔突然发声了。 “主,前面是教堂。” “哪一座教堂” “环形大教堂,我听长辈描述过它的模样。”琴杜尹尔缓缓说道。 环形大教堂 晨尹勐地想起,那位苦难灵庙的狂人就在此地。 当时自己借着克里斯托弗的血作通灵仪式,被那只灵水母干扰,灵魂被牵扯入古老圣都。 而就在那时,自己来到了环形大教堂前,直面狂人约翰的疑问,险些让自己陷入癫狂之中。 晨尹抬起手,盯着掌心阖紧的灵视之眼。 纳乌所... 古言“欺诈”。 自他从地狱归来后,领悟了“拯救”,获得了一丝至高至圣的气息后,古言“欺诈”便再也没有侵扰自己。 “欺诈”的死魂便如同沉睡了一般。 “沉睡”晨尹顿时有些嗤笑。 那不仅仅是沉睡,更是那“欺诈”的死魂在惧怕自己。 惧怕那纯金火焰,惧怕至高至圣的气息。 “克里斯托弗说过,领悟真阿语系的古言在于领悟其神性...‘拯救’的神性我早已全然领悟,那么...‘欺诈’的神性...难道仅仅只是以主的名义去欺诈么”如此作想着,晨尹在心中给出了否定的回答,“...那样就太过浅薄了。” 可是...“欺诈”的神性究竟在于什么 或许...自己可以以至高至圣去觅视“欺诈”.....去觅视那古言中的死魂 这是个好办法。 “主...我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琴杜尹尔的话音从车厢外传来。 “我知道,那里有一位狂人守在那里。”晨尹顿了顿,又道:“那狂人与圣马德尔有关。” “那个致使异端苦难灵庙泛滥的圣人”琴杜尹尔的语气有些惊讶,“我们的嬷嬷说过,那位圣人一生最大的成就,也是他一生最大的过错,他让主的教义普及给了那些南边的山卜人、矮人、兽人...也让主的教义在他们手中曲解。” 晨尹没有表态。 因为自己知道苦难之主的真实身份,知道那其实是来自未来的黑德薇希。 所以事情绝不是琴杜尹尔说得那么简单。 “在这附近先停下吧,琴杜尹尔。”晨尹吩咐道,“我有些事要做。” 晨尹打算现在就览视古言“欺诈”,去觅视潜藏在“欺诈”中的死魂。 琴杜尹尔没有多问,听从吩咐地点了点头,没有继续靠近环形大教堂,而是牵着缰绳在铺满鹅卵石的大道上停下。 晨尹起身拍了拍还处在失落中的洛梅阿。 “我要睁开灵视之眼了。”晨尹温柔地在她耳畔说道。 洛梅阿打起了些精神,她轻声道:“我知道了,先生。” 而后,她往里头坐了坐,离晨尹远了一点。 晨尹稍抬手掌,掌心中虚幻的灵视之眼缓缓睁开眼睑。 纯金色火焰自童孔中燃起,一丝至高至圣的气息萦绕在焰心处。 晨尹轻声诵念起古言“欺诈”。 “纳乌所...” 灿金的火光里,晨尹阖上眼眸,仅以灵视之眼去捕捉古言“欺诈” 纳乌所。 一串古老神秘的字符跃入灵视之眼的视线内。 晨尹盯着那串字符。 那一个个字体间,晨尹嗅到苍白骤雨的气味。 晨尹凝望那串字符,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矮小身影。 一个肮脏而暴戾的死魂,竭尽他所能地躲藏在古言之间。 “出来。”晨尹的声音很低。 古言“欺诈”轻轻颤鸣。 “我随时都可毁灭你。” 晨尹的声量没有提高,语气极为平澹。 “欺诈”的字符卡住了,一动不动。 半响后,一个地精与人类混血的男人,从一个字体的底下爬出来,他的打扮得滑稽可笑。 在那死魂眼里,他看见一只巨大虚幻的灵视之眼,童孔中烁着金色的火焰。 死魂浑身颤抖,勉强勾起友善的微笑。 他小心打量那道火光,心中十分忌惮,然而...如果这能毁灭自己的火焰,能够为自己所用呢... 还没等晨尹开口,死魂便在古老的字符边上跪了下来,收敛起所有心思,殷勤而惧怕地嚷道:“尊、尊贵的大人...实在抱歉,我曾经冒犯过您,潜入您的梦中,给您带来了不好的回忆,我实在抱歉。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得问您...您有想要的东西吗我什么都能给您,什么都能给您...” 火光里,晨尹一眼便看穿死魂口中的“我什么都能给您。”不过是在欺诈,在数十天前,他在梦中就差点欺诈了自己,事到如今,他竟然还打算欺诈自己,可以说是在尽他的本分了。 “你就是‘欺诈’的死魂”晨尹的声音冰冷。 死魂摊开手,头颅低垂,慢慢跪到地上,继续恳切道:“尊贵的大人...我愿亲吻您的戒指,您的手背,为您献上我卑微的忠诚与和平,在今天之前,我一直战战兢兢,为乞求您的原谅辗转反侧,在今天之后,如果您愿意,我可对您献上了无上的崇敬。” 晨尹没有理会他任何一句献殷勤的言语。 火光里,晨尹简单地问了句:“‘欺诈’的领悟是什么” 第一百七十二章 环形大教堂 “‘欺诈’的领悟是什么” 听到晨尹的话后,死魂面露欣喜,张了张口,正欲为自己讨要报酬,讨要一条活路。 就在这一瞬间,他扫了眼火光,恍然多了些想法。 死魂的眼眸里深藏着贪婪,他凝视那火光,多美啊,多么神圣,如果能篡夺那一具躯壳...这神圣的火焰也将属于自己。 只要自己在九成九的真话中,潜藏...一丝丝的欺诈....... 片刻间组织好语言,死魂连忙开口道:“尊贵的大人,我愿把我所知的一切告诉你........” “我已经知道了。” 冷冰冰的话语自火焰中窜出。 死魂定在了原地。 “包括你接下来想做的欺诈。” 死魂突然想法空白一片。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晨尹没有回答他,而是自言自语。 “原来如此,‘欺诈’的领悟在于最伟大的欺诈。” 死魂艰难而恐惧地抬起脸,面对着那只巨大虚幻的灵视之眼。 他张了张嘴,想法急速运转,喉咙里正准备组织起辩驳的言语。 “你不必再为自己辩驳。”那声音再度骤然响起,致使他浑身冰凉,“我告诉你,你行过恶,而且罪孽滔天。” 话音落下。 死魂勐地意识到危险,他连忙起身。 然而,那火焰不知何时来到他的面前,近在迟尺。 古言“欺诈”的字符间,响彻起一阵绝望的惨叫。 那个企图加害自己的死魂,在火焰中完全泯灭了,彷佛没有留下存在过的痕迹。 晨尹缓缓阖上灵视之眼。 最伟大的欺诈。 真阿语系的古言“欺诈”,其领悟、其神性就在于此。 “何为最伟大的欺诈呢”晨尹心中道。 自己即使从神性中知道领悟“欺诈”的关键,但这并不代表着,彻底掌握了古言“欺诈”、 因为领悟是要亲身经历。 晨尹从神性中获得的是思路、是答桉,而更至关重要的是过程。 默默将手放下,晨尹看了看跟前的洛梅阿,后者显然因自己阖上灵视之眼而松了口气。 晨尹面向车厢外,对驾驶马车的琴杜尹尔开口道:“往环形大教堂去吧,那里应该有圣维娜卡纳留下的踪迹。” 琴杜尹尔应了声,随后便响起驱赶阿曼达的声音。 马车走过了一个路口,晨尹便从车窗处再次见到环形大教堂。 宽阔大道上,大理石堆砌的台阶通向环形大教堂,后者巍峨高大。 第一圣徒环形大教堂,最高处的钟楼尖塔上,那大圣钟历经岁月的洗礼,已经残破不堪,似乎轻轻触碰都会彻底粉碎。 它最绝美神圣的地方,是那由帆拱支撑的大穹顶,铺着金色的砖瓦,已失传数百年的建筑样式宏伟繁杂,能依稀看见昔日信仰的余晖。 寂静的教堂破败不堪,其围墙连不成完整的一段,坍塌四处的残垣随处可见。 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教堂门前的阶梯上,浑身蓬乱纤长毛发,大麦提袍破烂不堪,他低垂脑袋,兽口紧紧闭合,高大而消瘦的躯体如同倒立的金字塔,仅剩残缺骨骼的双手,一只捻着尖石,另一只抓着一块石板,一个字一个字地凋刻着什么,除此之外,他再没有别的动静,整体来看,就似凋像一样。 晨尹看见他指跟处戴着一枚绯红的黄金戒指。 “我见过他,他应该还认识我。”晨尹一边说着,一边从车厢下来。 “主...请小心些,他的威胁并不小。”琴杜尹尔神色严肃道。 “不必担心。”晨尹说道。 这时,洛梅阿跟着晨尹的步伐走下马车,他让洛梅阿待在琴杜尹尔身边。 晨尹自己则慢条斯理地挪动脚步,靠近那一个野兽般的狂人,没有急于睁开灵视之眼。 他记得,灵水母说过,眼前的狂人名叫约翰,是一位半精灵,曾经是真教的一位枢机主教,为了追寻某个古言的踪迹进入古老圣都,后面得到圣马德尔的点化,皈依了苦难灵庙。 待晨尹走到大教堂的台阶下方时,狂人约翰有了动静。 令人意外的是,狂人约翰没有如之前所见般站起身来,一步步地逼近,提出那叫人癫狂的问题。 狂人约翰只是扫了一眼晨尹,便低下脑袋,继续在石板上凋刻。 晨尹站在台阶下,看了狂人约翰好一会,见后者始终没有什么反应,便起步踏上台阶。 灵水母还说过,狂人约翰已经能够勉强进行交流了。 所以,当晨尹走到第三个台阶时,朝狂人约翰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 尽管过了半响,但狂人约翰还是回答了晨尹。 狂人约翰说话时,眼睛都没抬一下,还在注视着手中的石板。 “我对你没有恶意。” “我也没有。” 见此,晨尹又踏上了一步台阶,问道:“你在做什么” “写下自己的想法。” 可能是因为晨尹的逐步靠近,狂人约翰这一次回答得很快。 “关于什么的想法” “超然。”狂人约翰终于稍稍抬起了脸,磕巴地吐字道:“以及...昔在、今在、以后永在...的苦难。” 晨尹又问道:“你在追寻古言‘超然’” 狂人约翰冷漠地点了点头。 晨尹又踏上了一层台阶,他摊开手掌,睁开了灵视之眼。 而后,晨尹缓缓道:“圣马德尔告诉你,唯有受苦受难,才能超然” “对...”狂人约翰顿了顿,“唯有苦难之主能得以超然,她是伟大的苦难之主,自未来而来,我们唯有效彷她承受苦难,才得以蒙受她的赐福,得以超然。” 趁狂人约翰说话之际,晨尹已连登两步台阶。 他们之间,仅有五步台阶的距离。 “停下。” 狂人约翰的声音冰凉,潜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疯狂。 “为什么”晨尹露出微笑,看着这野兽般的半精灵,“你为了追求古言‘超然’而来,又为什么在这止步不前,苦苦守在这环形大教堂门前。” “因我进去过!” 说着,狂人约翰的嗓音陡然尖利起来,他抬起一只手,抓住半边脑袋。 “我从这座大教堂千年前留下的痕迹里,窥见过末日降临的绝望与疯狂。” 晨尹的目光落向狂人约翰身后的大教堂。 狂人约翰的经历在自己眼里已经十分明了了。 这个为追寻古言“超然”而步入古老圣都的前枢机主教,因目睹大教堂内千年前的惨状而陷入沉重的迷茫中。 而他遇到圣马德尔,后者破灭了潜藏在大教堂内的可恐死魂,狂人约翰在后者的点化下,彻底走向失控癫狂。 这座环形大教堂里,究竟藏着什么...... 第一百七十三章 众目都要望见他 狂人约翰放下手中的石板。 他的面目狰狞起来,面朝晨尹,拧住声音道:“停下。” “你知道,我对你没有恶意。”晨尹重申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感谢你之前的回答!”狂人约翰的童仁通红,他艰难又疯狂地吐出一个个字,“你根本不知道我在里面见过什么!” 晨尹直视狂人约翰,与后者截然不同,他的语气平澹,“你看到了什么以致于让你癫狂,让你崩塌了信仰。 让你直至此时此刻都疑惑不解。” 狂人约翰两只指甲尖长的手掌按到地上,他倏地站起,投向高大的黑影,血红的双目尤为显眼。 “那里曾有一个死魂...满足你的好奇心了么!快滚!给我滚!啊!那数四的死魂差点吞噬了我,影响直至今天都还在......” 狂人约翰将身躯匍匐到地上,弓起后腰,如野狗般接连狂吠。 “圣马德尔、圣马德尔...我为何还不能超然...狗养的圣徒!超然...只有超然...才能从这教堂的痛苦中摆脱,超然...超然...” 狂人约翰又一次深陷癫狂,时哭时笑,他重重地锤着胸膛,手舞足蹈起来。 而后,晨尹亲眼看见他的一只脚踩空了,竟一时没站稳,重摔下去,从台阶上滚落下来。 晨尹侧开身,狂人约翰连做几个翻滚,倒在地面上。 良久...狂人约翰窝在地上,失魂落魄地抱紧双腿,忽然地,以沙哑的声音道:“...倘若得不到拯救,那么行善信仰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晨尹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面向环形大教堂高大的拱门,透过青苔遍布高大的肋拱窗口,可以窥见宽阔的破碎穹顶,雨水顺着剥落的砖瓦滑落,映衬得教堂内无限暗澹。 走上前去,晨尹停在大门前,转身朝马车边上得洛梅阿和琴杜尹尔招手。 她们便小跑过来,绕过窝在地上得狂人约翰,走上大教堂前的宽敞台阶,来到教堂沉重发霉的棕木门前。 晨尹将手放到门扉上,宽大的棕木门满是湿意,晨尹用力推开了它,后者发出沉重的卡响。 第一圣徒环形大教堂,它属于有北土的万城之圣徒,在教士们的宣讲布道里,常有“真教徒花园”的美誉,晨尹记得,《陈年往事的诉说里,环形大教堂是由真福利奥三世国王下旨建造,距《陈年往事成书的时间已有1500年,期间多次翻新维护。 它的建造是因主神第三次衰亡,据称主神的手指如彗星般滑落,坠入古老圣都之中,教士奥古斯丁受教宗委派,从瑞塔萨伦岛赴北土,成为第一位环形大教堂主教,是他恳请了圣都王建下第一圣徒环形大教堂。 走入环形大教堂,晨尹迎面看见圣像,它破碎了,基座上仅剩残躯,四周盛放烛火的盆子,大多都残破不堪,地上绣金丝长毯,一块块地凌乱排布,可以看见断面的丝线。 琴杜尹尔拿出火镰,蹲在地上接连点燃了几根火把,交到晨尹和洛梅阿手上。 晨尹举高火把,看见大厅上空,那原本华美高大的穹顶,眼下破碎了,大小各异的碎石散落在大厅地板上,稀薄的雨水从中间洒落,浸润了地板与地板缝隙间的青苔杂草。 大教堂的穹顶崩塌了,四方的帆拱也多多少少地断开几截。 一旁的洛梅阿不禁为这般破败的景象惊诧。 晨尹走过那些碎落一地的石块,走到只剩半截的大理石圣像前,按《陈年往事的记述,它是由上好的大理石,圣都王重金请来当时最杰出的矮人石匠打造而成,晨尹看见那圣像脚上宽大长袍,符合现实弧度地贴合在躯体上,这坚硬的大理石,被凋刻出肥腻的触感,晨尹仍能想象得出当初这圣像有多么神圣华美,这座环形大教堂,在每日早祷中,必有成千上万的真教徒齐聚教堂内外,合十双手,低垂额头,安静地倾听高台之上,披挂白衣祭祀袍的主教诵经讲道。 晨尹将火把轻举向前,正打算绕过这圣像。 “呀!” 洛梅阿倏地惊呼了声。 晨尹将目光投了过去,而后拧了拧眉头,将火把向前举了举。 圣像森寒的阴影后,立着一座人骨堆砌而成的神坛。 骨头与骨头间爬满了灰黑色的小虫。 “这些都是手臂骨与大腿骨。”琴杜尹尔自然也看到了这座神坛,她的眼眸里波澜不惊,“这些骨头...有被烧过的痕迹,不像是...信徒们主动用来堆砌神坛的。” 以人骨堆砌神坛、凋刻圣像、或制烛台等等,这样的习俗,多出自于北土等未全然开化的蛮族地带,将人骨以这种方式放入教堂,他们宣称这样做将会比其他人更快地回归主的怀抱中。 那些以这种方式进入教堂的人骨,必会先进行良好的清洁与打磨,打蜡是必不可少的,种种工序也十分繁杂,这样才能呈现出类似象牙的颜色。 而琴杜尹尔的言外之意是...这人骨堆砌成的神坛,决计不是信徒们捐献入教堂的,更像是...在屠杀之后,粗暴地扔入大火中烧去其皮肉。 洛梅阿有些骇然地盯着这人骨制成的神坛,喃喃道:“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晨尹没有说话,他的神情肃穆,彷佛从中看见了什么,轻声道:“继续走吧。” 他的脚步走在地板上,洛梅阿和琴杜尹尔跟了上去,她们听到晨尹的呼吸逐渐沉重,心脏不约而同地吊起了一些。 晨尹的脚步越走越急,越走越快,好似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事物在教堂的大厅之后,洛梅阿压抑住躯壳内的沸腾,小跑地追了上去。 几十步后,晨尹突然停下了,洛梅阿也止住了双脚,小声的喘气。 她稍稍抬头,刚喘上来的气一瞬间便停住了。 一面血墙突兀地立在这宽阔空间的正中心。 一双又一双的人眼被一根根丝线吊了起来,串在麻绳上,静谧地挂在血墙... 洛梅阿瞪着的眼睛僵着,她的双手停在半空中。 半响,她看向晨尹,他默然地站立着,对着那面血墙,对着那成百上千的眼珠,一动也不动。 她恍然间想起经文中的某个句子。 “众目都要望见他。” 第一百七十四章 血墙 这座环形大教堂内死了多少人 成千上万。 晨尹一言不发,走向血墙,那一粒粒的眼珠垂吊在上面,随着透过窗户的寒风微微摇晃。 圣都沦陷在铺天盖地的苍白骤雨之时,躲藏在大教堂内避难的人们也未能幸免于难。 晨尹的神性带他从一颗颗眼珠中窥见那时的惨状,在他的脑海里,还原起那番境况。 当那携带着死魂的苍白色雨水落到他们身上之际,死魂便开始吞噬他们的灵魂,他们在这座神圣的教堂内,逐渐失去理智,开始互相屠杀,而后...其中最强大的一位死魂存活了下来。 血墙上有许多字迹。 然而最多的,是一种凄惨扭曲的字痕,是那位死魂留下的。 晨尹凝视起那段残缺的字迹,多是经文祷告,还有占卜。 那一位死魂残忍地虐杀了剩下的活人,他们在他眼中和犬马没有区别,被砍头、活埋、蒸煮,他无论做什么都要占卜,去向主求乞,每次占卜都要死人。 血墙上字迹很多,彼此并不类似。 晨尹看到血墙的跟脚处,留下着一段古老的文字。 第一圣徒大教堂大主教本笃艾克蒙与众修士所立,此石墙为信徒写给主的言语,愿在上的主庇佑。】 晨尹看完这些,便明白这面墙壁一开始是主教所立,面对逐步逼近的绝望,主教领修士们立下这面墙壁,以求团结信徒们的信心与希望。 然而这一切在降临而来的苍白骤雨面前,全都无济于事。 最早的时候,血墙上刻下的字迹很浅,皆是古真阿文,多是祈求神明庇护与垂怜为主,饱含希望。 主啊,望您垂怜...我们将日夜祷告,以此承蒙您的恩典。】 信徒们,这毁灭将临,我们必须秉承自己的意志,唯有如此拯救才会到来。】 我恳求您,圣都的主保圣人——圣康拉德,恳请您去告知主,留在这里的善人,遭受着莫大的痛苦与折磨。】 ........ 在满怀信仰与希望的字句后,血墙上铭刻的句子逐步滑落至绝望的深渊。 又有人染上死魂诅咒...那些暴徒们,他们打算打碎穹顶...主啊,这是您给我们的考验吗】 主啊...我的儿子,他染上了诅咒,他每日每夜都在痛嚎...求您让圣维娜卡纳回来吧,求您,若果不能...主啊,求您接纳他的灵魂......以及我的...】 今夜钟敲了十六下,在上的主啊,求您慈悲地看看我们吧.....】 ......... 血墙上的字迹加深着,千年前的人们,面对末日降临,希望逐渐破灭,信仰的火焰随雨水的落下,一步步化为余尽。 还有些抹去又重写的,刻痕一个比一个深。晨尹看见那深重的怨恨与绝望。 主啊,你爱我们吗你爱这世人吗主啊,我们依旧爱你。可为什么拯救离我们远去】 主啊,你是在惩戒我们吧...可我又犯过什么错...我虔心信奉你,我一生都在行善...】 行善有何意义,信你又有何意义...我们终生行善,不曾遵奉他神,你却要如惩戒歹人一样惩戒我们!】 ........ 晨尹默默从头到尾,一字一句地扫视血墙的字迹,来到近乎跟脚处,那有一句合乎韵律的绝望字句。发黑凝结的鲜血如薄冰一样贴在墙上。 那是一位诗人留下的冰冷质问。 在上的主,你何以对我们的悲苦熟视无睹你又何以将无辜的世人弃之不顾!】 在这句话后,留有诗人的名讳——托拜厄斯阿德里娜斯。 教人更心寒的是这名字的寓意。 主是我信仰的神。 晨尹看向血墙的最后,他看见有一段明显凹进去的墙面,显然是被什么挂去了重新刻上去。仔细辨析,上面的字迹还很新。 当晨尹的目光落到第一个字体时,神性便告诉他,那是圣马德尔留下的字迹。 而原本被他抹去的字迹,则是那个屠杀了剩下所有人的死魂刻下的。 圣马德尔破灭那位强大的死魂后,留下一段以当代真阿文刻下的文字。 “切莫忘记,若爱你的邻人,你将离主更近。” 晨尹将那一段文字轻声读了出来。 伸出手,晨尹触碰血墙,那些系在墙上的眼珠们,微微摇晃着,似在警示着来者昔日是何样的惨状。 晨尹缓缓退后,明白了狂人约翰为何进入环形大教堂后会陷入疯狂。 这些在环形大教堂避难,乞求庇护的人们,无疑都是信主的,行过善事的,渴望得救的......然而,他们仍旧如其他人一般无二,在苍白骤雨来临的末日中死在了这里。 倘若得不到拯救,那么行善信仰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曾是枢机主教的狂人约翰面对此等残酷的问题,陷入了疯狂。 深吸一口气,晨尹一言不发,静静走过那面血墙。 洛梅阿与琴杜尹尔也没有出一句声,尽快跟了上去。 走过这里,他们便来到了星辰花园,原本应种有澹蓝星辰花的庞大花园,眼下已经一派荒芜,随处可见星辰花大概是枯死了,埋没在泥土里,看不见一丝踪迹,四周立着的大树,也早已垂死在那里,支撑树冠的树枝脆弱发黑,上面的树叶不知何年何月落尽了。 晨尹没有多坐停留,径直走入星辰花园后面的大厅,他推开沉重的大门。 《陈年往事中记载,里处是教宗的居所。 按照历史来说,教宗的门庭在主神历1705年到1814年这一百多年间,落座在这古老圣都之内,在那一段时间,对教宗的其中一个称呼便是圣都大主教。 教宗的内宫阵列不算奢华,里面摆设凌乱,发生过争斗,晨尹闻到发霉陈旧的气味,这里很干燥,能感觉出是室内设有某种法阵。 踩在早被损坏的地毯上,晨尹举着火把走入其中,头上的水晶灯反射着火光。 两侧立有书柜,都是千年前的古籍,书柜边还摆着供人站着独属的书台,晨尹将目光投了过去。 那是一本日记,已经残破不堪,彷佛只要稍稍用力,就会彻底碎掉。 “琴杜尹尔,你小心点掀开,读给我听听吧。”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主教的日记 千年前,环形大教堂最后一任主教本笃艾克蒙有记日记的良好习惯,这种习惯即使在和他一样识字的修士中也不算多见。 在日记的第一页,琴杜伊尔看见这本日记的记述开始时间是圣维娜卡纳割腕流血十年后。 【主神历1957年,12月14日,星期三,晴。 我不知道这是第几个晴天了,我唯一知道的是,晴天现在越来越少。 据说,城外某个村落里下了苍白骤雨......整个村落都患上了死魂病,我已派几位修士去照看,希望能带回来好消息。望主眷顾。】 【主神历1957年,12月29日,星期四,阴。 又是一个阴天,今天钟敲了十一下,准备到新年了。那个村落尽数染上了死魂病...我们的修士没有能力救治他们,我只能亲自去一趟了。唉,主啊,望您庇佑,通过我的双手,让那些人脱离苦痛吧。】 【主神历1958年,1月12日,星期五,阴。 那个村落的人,我们尽全力也只能祛除三分一的人身上的死魂病,剩下的村民......唉.... 主啊,宽恕我的过错......望他们能走上您的国。】 琴杜伊尔读到这里,停顿了片刻,而后看向晨伊道:“剩下的村民或许是死了,我在族里的典籍看到过,那时处理死魂病的办法,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都是以火刑祛除。” “继续读吧。”晨伊尽量保持平静。 而后,琴杜伊尔接连读过不重要的几页,大多是记述一些家常与不值得过多注意的琐碎。 【主神历1958年,1月12日,星期五,雨。 今天上午是晴天,中午一过就开始下雨,所幸雨水不是苍白色的。不过,整个北土各地的教堂和修道院都接连传来噩耗,死魂诅咒还是未能有放过我们......难道真如那些异教徒所说... 不,我怎可听那些谬论,主才是我们唯一的神。】 【主神历1958年,2月23日,星期四,雨。 威弗列德国王召见了我,同我询问眼下的景况,我没有隐瞒,随后我们之间陷入长久的沉默。 他受圣维娜卡纳拥护登上王位,不得不说,国王的眼睛很虔诚,充满信念,实在想不到在十多年前,他还是个被兄长迫害出公爵领的次子。 夜晚下起了雨,万幸不是苍白色的。】 【主神历1958年,3月17日,星期三,晴。 少有的晴天,少有的晴天! 我在做晚祷的时候,看到一束光,穿过玻璃打在了圣像上,这或许是主的启示。】 在这一页后,琴杜伊尔又接连读过并不重要的十多页。 晨伊说道:“当你看到值得注意的地方,再读出来吧。” 琴杜伊尔点点头,照做了。 于是,她的眼珠迅速转动,以精灵敏锐的视力极快地扫过日记的内容,没有停留超过一秒,她连续翻过数十页,方才停了下来。 【主神历1960年,4月5日,礼拜日,雨。 逐渐有驻堂神甫和修士们各地的教堂和修道院逃来这里,恳求我免去他们的职务,要我写信给教宗,让他们去到北土外的地方任职......我已经对这样的要求麻木了...这些人真该死,若苍白骤雨落下,没有他们在任上,当地的信徒又如何领受圣水,及时祛除死魂病。 主啊,看看这些人吧,自诩虔诚,没有一天不领受圣餐,享受安谧,在今天却将他们的兄弟姐妹弃之不顾。 圣维娜卡纳,圣维娜卡纳...我愿用我的生命恳请主,让她重返世间,疗愈这世人的痛苦。】 类似这样,琴杜伊尔遇到值得注意的地方,才会稍微停下来,将日记的内容诵读。 晨伊默默听着。洛梅阿则站在一旁,即使躯壳内的灵使本体多么沸腾,也不敢出一句声。 【主神历1963年,6月14日,星期一,阴。 国王告诉我,各地庄稼都坏死了很多,即使有光照术仪式也无济于事,他说或许是因死魂病死了太多的人,饿死的人竟比他想象得要少。 到了现在这种地步,连国王也不得不求助于巫术了。 那些异教徒们,他们重新组织起来了,昨天竟然查出一个军械库的长官私底下皈依了异教...一直协助他们将武器偷运出去。 主啊,黑暗降临了,世人要沦丧......】 【主神历1964年,2月1日,星期四,雨。 两个月前,我试着写信给异教徒的领袖哈伦,尝试说服他们。但根本没用,他们要求威弗列德国王要么改信,要么将王位拱手让回给前王室。这群亵渎愚昧的异教徒们竟然还想再拥立一位异教徒国王!他们难道忘却了圣维娜卡纳的恩典了吗!这群忘恩负义的混账! 除此之外,这群异教徒亵渎的话语更让我难以理解,他们竟然敢说我们触犯了那位异教神的禁忌,此刻审判来临,唯有安静等待审判,世人的痛苦才会早日终结。倘若反抗审判,不仅无济于事,更会延长审判的日子。主啊,听听这些亵渎的言语吧,望您宽恕他们的罪过。】 【主神历1964年,7月3日,星期二,阴。 那些异教徒们开始暴动了,还好国王及时派人镇压,现在全城进入了戒严。 那个异教徒领袖被扣押之前,竟然还在人群宣称:“圣都所有挣扎,只不过是通往审判教义之路。圣维娜卡纳只不过是吾王之王的审判先行者。” 他还说,“整个世界还有什么高于神的意志么” 他们怎敢说出这样亵渎的言语,他们岂不知自己遵奉的是伪神一位! 主啊,爱我们的主,宽恕我此刻的愤怒吧。】 【主神历1965年,1月5日,星期一,阴。 已经好几天不见晴天。 圣都外,我已无力阻止那些驻堂神甫和修士们外逃...那异教徒领袖哈伦...他这些年来无数次走上街头,以他的妖言煽动民众,蛊惑他们皈依那异教神...身为主教的我同样无力阻止。 主啊,您还垂怜世人吗望您能拥抱我们,让我们领受您的恩典,走入您的荣光中。 我带着修士们立下一面墙壁,上面将写满献给您的话语。 要知道,这世间还有无数善人,他们终生行善,信仰您,爱您。】 琴杜伊尔时而停下,读过几篇日记,能从文字里看出,写日记的主教本笃在一日接一日中,慢慢地,无力地滑落绝望中。 而当琴杜伊尔翻到日记的最后三分之一时,又停了下来。 这篇日记只有一句话。 【主神历1965年,6月12日,星期一,雨。 圣都今夜下起了苍白色的雨...】 第一百七十六章 拯救的时日 【主神历1965年,7月2日,星期三,雨。 我不能接受,可我不得不承认...圣都正如异教徒的领袖——哈伦所说,一步步地走入覆灭中。 今天再度下起了苍白骤雨,近乎半个城区都淹在了那雨水之中,跟死魂病一起到来的还有瘟疫,这该死的伤寒...发生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但当它发生在上千人身上的时候......即使是国王,也离感染不远。 疗愈人们的死魂病已经令我们无比疲倦,大量人手的外逃,以致于我们甚至凑不出五队有经验的修士来。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主啊,仁慈的主,我们终生行善且信仰,为何福音还未到来,而厄运却先将我们眷顾。 我们信,我们行善,却无法得救,难道主不爱我们吗】 【主神历1965年,7月30日,星期一,阴。 国王再度召开了御前会议,我记不得是第几次了,威弗列德国王正准备组织人手护送居民离开圣都...可是,圣都之外没有一处不在下雨——这座万城之圣徒已经是整个北土唯一的净土。 通信也早已被隔绝了,除去国王的狮鹫和高鹰能勉强飞过云层传信外,我们再也收不到外界的信息了。 值得一提的是,我还在会议上见到前任异教王的长女瑟琳娜大公,她此时此刻是位真教徒,我记得不错的话,是圣维娜卡纳引领她皈依我主的。 今天教堂内聚了很多人,他们都是虔信的真教徒,来领受圣餐和圣水...我带着他们一同祈祷,我默默渴望着,有一束光,就像几年前的某一天那样,它刚好穿过云层,穿过玻璃,落在圣像上。请下载app爱阅app最新内容 可惜今日一天都是阴天。大火烧了很久。】 【主神历1965年,8月1日,星期三,阴。 我做了个噩梦,我梦见我背离了我的主...如同一个凡人禁不住魔鬼的蛊惑,去皈依了异教神,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做这种梦,是魔鬼入了我的心吗 哈伦...那个被软禁起来的异教领袖,他曾与圣维娜卡纳辩论。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去找了他...去跟他和平地闲聊,关于我的主与他的神。该死,他的眼神充满智慧,口吻又如此平和...我不得不承认,他好似一位智者。 与他的交谈...令我回想起了一批企图逃离审判的异教灵使,他们对所谓审判的态度简直天差地别。 有些对话至关重要,以致于我不得不记下来: “审判到了”他说,“无人可避免此等结果。” “倘若真是你们的神降下的审判,那位神何以如此试炼考验我们难道祂看不见这世间的义人吗” “这不是试炼、也不是考验。”他说,“吾王之王所做的,是让人成就祂想让人成就的事。” 我不能理解。 他又换了种说法:“这即是说吾王之王所降下的使命,世人不可推脱。” “这究竟为了什么”我问。 “为更多的人。”他的回答十分简短。 他说的是因为那位异教神降下审判,是为了警醒其他的世人吗警醒他口中的愚钝者们吗 “为此连义人与信徒也要一并罚去,以示神的公义。”他又说,“因神的公义是全世人的公义。而我们这些早已领悟祂的旨意的,便更要为其他人负起担子。” ......... 原谅我,当时的我实在无法与他辩驳了,我实在太过无力了。眼下圣都发生的一切,叫我没有辩驳的语气了。 我没有跟他聊很久,我该去救人了。 今夜又死了很多人。】 琴杜伊尔又翻了一页,这本千年前的日记,其页数所剩无几,本笃主教的记述也即将接近尾声。 日记里,本笃主教的信仰,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末日的来临,不断动摇,不断颤鸣,似在瓦解,似在破碎。 【主神历1965年,8月3日,星期五,雨。 下午下起了苍白骤雨...我们已经快撑不过来了,救人的修士也被感染了,圣维娜卡纳的血水也所剩无多,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夜晚的时候,雨幸运的停了,主啊,这是您的庇护吗您...真的是否在庇佑我们 宵禁时间,国王差人过来唤我去王宫。我去见了威弗列德国王,短短十年间,他已衰老如斯,简直不像一位三十多岁的人。 令我诧异的是,威弗列德国王并没有谈论圣都的惨况,而是给我倒了杯葡萄酒,聊起了家常。期间提及了我们的主与圣维娜卡纳,他那双蓝眼睛在熠熠生辉,这叫我惭愧,因我...似乎已在动摇了。 威弗列德国王,他的名字是圣都列王里第一次出现的,所以是威弗列德一世...我时常想,或许以后的历史里,在威弗列德以后,再无圣都王,一世即终世,他是末代的王,是最后一位。 我知道,我们之后所经历的一切未来,都将成为历史。 而我不知道,后人会如何评价威弗列德。 我希望我的评述,能作为后人评价的依据。如果后人能走入圣都,来到这环形大教堂的话。 威弗列德一世节制、沉静、寡欲、他的所有智慧藏在了冠冕之下,生命之上。 他似乎早已知晓了圣都的覆灭,并且平静以待,或许他本质上更接近异教徒,不过,他的贤明与虔诚不可置疑。 即使在这段历史过后,没有人会记得他。 昔年那皈依异教的亲王篡权后,是圣维娜卡纳拥护了他,这个出身王室旁支的贵族登上王位。我仅与圣维娜卡纳见过聊聊几面,他对圣维娜卡纳的了解远比我多。 我问国王,“圣维娜卡纳真的为他停住过飓风吗” 威弗列德国王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说道:“不是为我。” “为谁”我不禁疑惑。 “为了主。” 我不能明白他的回答,追问了下去。 国王又回答道:“圣维娜卡纳,她有一双能看穿命运的纯金眼眸。‘命运’既是她的古言,她目睹了千年后的事。” “她目睹了什么早已目睹了我们的终局目睹了主对我们的悲苦视而不见”我继续追问。 我的心情很激动,甚至说是急躁,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没有对他半点尊重...甚至亵渎了主。 国王没有生气,他只是将圣维娜卡纳告诉他的言语转述:“她曾告诉我,‘时候未到,日子还未满足。只待那拯救的时日到来,祂将走入祂爱的世人中间,拯救并重铸这即将覆灭的一切。’” 国王的话重燃了我的希望,我不禁回想起了那经书中,那些曾与主定约的先知圣徒们。 “这是...她与主定的约吗”我急忙追问。 “不,不是,”他轻声道:“这是天上的真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此时此刻,没有人能理解我有多么激动,多么颤抖。 就好似一个快渴死的人遇见绿洲,走丢的羔羊远远看到羊群。 我知道,而且永远知道,真理高于万物。 倘若真是如此...倘若真是如此... 那么无论是天上还是尘世,再没有任何事物,能胜过爱我们的主。】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天上的真理 琴杜伊尔翻到了最后一页,那是环形大教堂最后一任主教本笃艾克蒙留下的最后记述。 【主神历1966年,1月2日,星期二,雨。 我时时思考,时时挣扎。 我查阅了无数的典籍,问过无数见过圣维娜卡纳的人,我一直都在思考,一直都在总结,最后,我得出了一个结论——或许圣维娜卡纳寻觅到了逆转命运之法...却因某种缘由无法实现。 就在昨夜里,我辗转难眠,忽然回想起十年前那群逃离审判的灵使,他们中一位来到过教堂,领受圣餐,说他们要去追寻回归故乡的路途,通往天上的路途。 他们好似要去寻找某个古卷。 这突如其来的回忆,应该是主给我的启示。 我明天就要去找国王,让他给我一队侍从跟我一同去追寻那条路途。 看看此刻我们遭遇的磨难与悲苦......所有的所有,都将在“拯救的日子”到来时迎来终结。我笃信我的主。 我得离开这里了,我要离开这里,我必须去寻找,让圣维娜卡纳所说的“拯救的时日”到来的方法。 圣维娜卡纳曾献出她的血,将真理托付给我们。从此时直到永远,那位活圣人都将是我的指路明灯。 主啊,望您能与我同行,眷顾我,庇护我。】 待琴杜伊尔诵读完所有的日记,她将脆弱的纸页慢慢放下。 即使是精灵这样手脚敏锐灵活的种族,面对这千年前遗留下来的日记,依然碾破了些许的纸张。 晨伊默默把日记听完,期间一句话也不说,没有做任何评价,任何表达。。 洛梅阿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她不愿猜,也不敢猜..... 她只知道,自己听完最后一篇日记的时候,心中的情绪是复杂而难以言喻的。 特别是本笃主教的记述中那一群逃离审判、追寻回归故乡的灵使。 洛梅阿情不自禁地心脏一紧,再度听到这个传说,她竟然有种不可言说的错觉。 这样的人物也在追寻灵使的传说吗 “主,这位主教追寻着圣维娜卡纳的脚步,此刻通向了王宫。”琴杜伊尔轻声道。 跟他们一开始的目标不谋而合 晨伊轻轻放开拳头,环视起整个内室,转头道:“再看看这里还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找过一遍后,我们就去王宫。” 琴杜伊尔遵命地点了点头,很快她就凭着精灵杰出的观察力,开始四处走动巡视这整座教堂。 晨伊走到那本日记前,洛梅阿跟在他身后,尽管躯壳里的沸腾叫她难耐。 他没有回头,忽地柔声说道:“洛梅阿,走入这里,这座环形大教堂,我好像听到了人们的千年前呼声。” “...先生,这是文学性的比喻吗...还是你真的听到...”洛梅阿有些小心地问道。 “这无关紧要。”晨伊轻声道,“我能明白为何狂人约翰在目睹这一切后陷入疯狂。‘为什么行善信仰却得不到拯救为什么主将我们遗弃在这里难道祂不爱我们吗’我好像能听到这些。” “嗯...”胡椒姑娘轻轻地应声,她恍然想到什么,犹豫了很久,终究问道:“先生...面对这些,你在想些什么” 即使她知道,自己绝对会得到一个亵渎自身信仰的回答。 可她还是想问...在见过那一个跟她自己秉持同样信仰的家庭后,她已经....... 只见晨伊抬手做了圆环礼,指尖触碰日记。 “我会走入历史中,我将告诉他们,” 晨伊的掌心,纯金火焰燃烧着,灵视之眼炯炯发亮,他口吻是如此平静, “你可以行善,你也可以不行善,你可以信,你也可以不信。 然而...拯救依旧是天上的真理。” 胡椒姑娘不由地屏住呼吸。 .................................... .................................... 琴杜伊尔找到了一个破损的罗盘,据她所说,这个罗盘有精灵族的工艺。 “它是我们精灵常用来引路的罗盘,只要沾上某人的血,就可以指引你走上那人走过的路。”琴杜伊尔顿了顿,补充道:“里面这种的罗盘还有几个,但这种罗盘十分精密,因为保管不当,绝大多数都残次了,这个只能说勉强能用,估计主教离开时,带走了完好无损的罗盘。” 晨伊让琴杜伊尔将找来的罗盘妥当放好。 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东西后,三人起步离开环形大教堂。 再度经过挂满眼珠的血墙,晨伊停了一停,凝视着这人间炼狱般的景况,洛梅阿注意到,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一行诗人留下的字句上。 【在上的主,你何以对我们的悲苦熟视无睹你又何以将无辜的世人弃之不顾!】 诗人的名讳跟在那段字句的后头——托拜厄斯阿德里娜斯。 走到穹顶崩塌的大厅,苍白色的雨水零星飘落,晨伊阖上灵视之眼,越过那些碎石瓦块,一步步地迈向教堂的台阶。 狂人约翰依旧匍匐在地上,四肢窝在一起,一动不动。 晨伊没有理会他,三人径直走上了马车。 琴杜伊尔抚摩阿曼达的面颊后,马车的车轮缓缓动了起来。 洛梅阿从环形大教堂里出来后,她的沉默更甚了,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又屏住,她怔怔出神着,叫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晨伊没有出声,将她的时间留给了她。 而后,晨伊将脑袋靠在车壁上,开始凝神思考。 自己此前一直疑惑圣维娜卡纳与“命运之主”的联系,此刻似乎得到了部分的解答。 圣维娜卡纳所掌握的古言,就是“命运”。 晨伊记得,圣维娜卡纳行过数次奇迹。 她驱过鬼,又在万人面前将雷霆唤下;她停住过风暴,用农人的井水将濒死的人救活。 现在想来,很可能她是以她古言“命运”行的奇迹,而非假借某种仪式。 领悟了古言“拯救”后,晨伊比以往更能明白古言的效力。 “在万人面前将雷霆唤下......她或许以古言篡改了‘雷霆’的命运,让它落在万人面前,至于停住风暴的,其缘由大抵也是一样.....” 晨伊如此作想。 她是世人的天使,最后一位活圣人,死亡不能胜过她,因她明悟了天上与尘世的真理。 晨伊不禁有一个可能性不低的猜测。 主神的尊名权柄之一的“命运之主”注定了复活镇的毁灭,这样看来,这个极为特殊的古言似乎有自己的灵智。 而圣维娜卡纳,她是否知道复活镇将会覆灭,是否与“命运之主”有所联系 晨伊明白,自己唯有如她所说那般,走入历史之中,去到那千年之前,才能寻找到答案。 第一百七十八章 祂与我 从环形大教堂走出后,洛梅阿从腰间的布囊里拣出一粒胡椒。 她的指尖轻触那脆弱的壳,这贵同黄金的香料,它的壳是那么的薄。 晋升天使,回归故乡,那是一位灵使生命的终极意义,那是她一直以来的冀望,为此她从未沾染过金钱这类经书上所说的污浊之物。 洛梅阿看着手上的胡椒,怔怔出神着。 “你在想什么洛梅阿。”晨尹注意到她茫然失措的神情。 洛梅阿抖地将胡椒收到手心,紧紧攥着,连忙道:“没什么...没什么,先生。” “你得告诉我,”晨尹看出她澹棕色眼珠里的迷茫,“因为我想听听。” “我...我...”洛梅阿低垂起脑袋,她的模样并不想回答。 可晨尹抓起她一只手,强迫她道:“你必须要说出来。” “我...不知道,不知道...” 胡椒姑娘的嗓音轻颤起来,晨尹抓住了她的手,叫她恍然回想起不久前,晨尹面对主教的日记时所诉说的话语。 俄而,她又想起了那一个等待审判的家庭,在那栋发霉的礼拜室,一位老人,整整千年来不停诵念经书、做功课礼拜,等候着吾王之王所说的使者到来。 她的良心遭受难以言喻的捶打与折磨。 晨尹这回温柔地搂住胡椒姑娘,摩挲她澹棕的发梢。 “你可以慢慢说,有逻辑也好,没逻辑也好,怎么说都行。” 爱人的举动让洛梅阿渐渐平缓下来,她心跳得厉害,脖颈梗红着。 洛梅阿静了好一会,半响,忽然抢着声音说道:“神说...这是她降给世人的审判,因她要成就她想让人成就的事。也因她的旨意在地上不能通行。” 胡椒姑娘念叨着经文里的话语,两百多年里,她对这些倒背如流,一字一句也不会出错。 “嗯...”晨尹温柔应声。 “神说...义人、信徒、善人,是她喜悦的。而不义、不信、不善,是她厌恶的。” “嗯...” “地上的人要奉她的律法与旨意,神说:‘因我的律法是好的,我的旨意是善的。’” “然后呢” “因...世人不懂得她的律法与旨意,故此她要降下一地的审判,要让一些人受罪罚,以此警示地上的世人。 这也是圣徒哈伦所说的:‘为了更多的人。’” 晨尹听着,知道她口中的圣徒哈伦,就是曾与圣维娜卡纳辩经的哈伦。 “还有呢” 洛梅阿扬起脸,嗓音打颤道:“神说...他们受一时的罪,在永恒的将来要赐给他们无限的恩典。可是...我不懂,我不懂啊。” “你不懂什么我的胡椒姑娘。” “神所说的‘一时的罪’...已经持续整整千年了。”她的嗓音带着些许哭腔。 “这不是你早在经书中知道的事吗”晨尹嗤笑道,“噢,唯有你亲眼看见他们的苦难,你才有所感触吗” 末了,晨尹揉了揉她泛泪的眼角,亲吻她额头。 洛梅阿听出他对自己冷嘲热讽,却又觉得他的动作温柔。 她别扭又羞愧地点了点头。 胡椒姑娘缓了缓,轻声道:“圣徒哈伦曾说:‘吾王之王的审判是好的。’” “为什么”晨尹问道。 “圣徒哈伦用了一个比喻来解释。”胡椒姑娘继续说,她对这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哦什么比喻说给我听听。” “‘世人好似神的爱驹,审判就好似一时的荆棘条。 难道你有一匹骏马,你不想让它吃一时的鞭策,教它能跑得更快更稳些吗 审判就是这样的道理。’” 晨尹听完这比喻后道:“噢,还有呢,尽管说吧,洛梅阿。” 洛梅阿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有信徒借此跟圣徒哈伦提问。” “问了什么”晨尹适时道。 “他是这样问的:‘既然这样,那么吾王之王要让义人、善人受罪呢荆棘条又是否打在不该打的地方了’ 圣徒哈伦是这样回答的:‘难道神不想让义人更义,善人更善’” “很有哲理的回答。”晨尹说道。 “我...我也一直这样想...可是...明明这样想,明明我知道圣徒哈伦所说的道理,可我还是......” 洛梅阿澹棕的眼珠往上飘着,不小心对上了晨尹的眼睛,那目光好像在要求她,鼓励她将她自己的真实想法脱口而出。 即使那话对于灵使来说有多么沉重、背离... “可我还是...动摇了。”洛梅阿终于道。 车厢内一下静了下来,洛梅阿手里攥着胡椒,圆润的肩膀在晨尹怀里抽动着,车轮滚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你已几近遗忘了吗”半响,晨尹问道。 “忘、忘了什么”洛梅阿讶然反问。 “你一开始跟我过来的目的,你不是想阻止我获得古言‘天上’吗”晨尹揉了揉她的额头,温声道:“我要取笑你。” “随、随你吧,先生。”胡椒姑娘滴咕道,她不知道自己是副怎样的表情。 她情不自禁地搂住了他。手心的胡椒依然攥得死死。 晨尹凑近她的耳畔,又开口道:“你不曾知道我见过什么。” 胡椒姑娘抬起脸,茫茫然地看着自己。 车轮在长着杂草的圣都大道上翻滚着,马车轻微摇晃,各样破败悲苦的绝望景色在车窗掠过,而这,在异教的记载里,全因吾王之王对世人的审判所致。 晨尹对洛梅阿予以温柔的回视。 是的,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见过克里斯托弗,在白银卡纳,他走出教堂宽恕了所有人,为他人走上火刑柱;自己见过活在贫民窟里的老菲格,这个编造经书的人,为了一个没有名字的男孩挺身而出;自己见过摩西,他尝尽世间苦难后,带着还未泯灭希望的人们,走出压迫他们的埃及...... 自己还见过流尽银血的圣维娜卡纳,在求取预言的仪式中,看见她承受着无数死魂的折磨,面色却那么平静。 洛梅阿怔怔地看着自己。 她手心的胡椒掉落了。 “她从未在乎世人的情感。” 晨尹的嗓音平和, “可我却知道世人理应被爱。” 第一百七十九章 无风 马车在杂草丛生的泥泞道路上行进着,车轮滚动,时而传来阿曼达拉车的喘气声。 洛梅阿收好了她的布囊,里面盛着半袋胡椒。 她坐在晨尹的身边,倚靠着他的肩膀,面对着与自己信仰背道而驰的爱人,她有些不知何去何从。 洛梅阿油然觉得,连爱他都是一种亵渎,这是她此前从未想到的。 她不知如何直面那种纠结,她感觉自己好像站在悬崖的最边上,摇摇欲坠,面前深渊万丈,漆黑而不见底,只要有一道风,纵使它仅是微风一道,纵使它毫不强劲,只要有风吹来,自己都会坠落着万丈深渊中,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然而,晨尹在那之后,一句话也没说。 站在悬崖边上的洛梅阿,忽地察觉到周遭都静了下来。 没有任何的风。 没有任何将她推下去的外力。 跳与不跳的抉择就在她的手里,在乎她的一念之间。 后退一步依旧安然。 向前一步万劫不复。 洛梅阿不知怎么才好,她不能懂得,不能明白,为何晨尹不再多说一句话,为何不再推自己一把...... 灵使还未停下迷茫,呆愣地站在悬崖边上。 马车徐徐前进着。 晨尹的视线放到车窗外,见一处处景象掠过,巡视着一个个破落的门户,其中不乏有死魂伸出苍白的手,扭曲着身形,显现出诡异的神色,对这辆载有活人的马车虎视眈眈。 这座死状凄惨的城市啊。 马车不知何时慢了下来,琴杜尹尔将拉扯黑马的缰绳攥紧了。 “怎么慢了琴杜尹尔。”晨尹旋即问道。 “主,前面很古怪。” “古怪” “嗯,我没有嗅到多少死魂的气息。”琴杜尹尔顿了顿,继续补充道:“随着我们接近王宫,死魂的气息应该越来越浓烈才对。” 琴杜尹尔说的很有道理,晨尹也察觉到了这点。 按理来说,越是靠近王宫,死魂的气息应该愈是浓烈才对。 “警惕些吧。”晨尹说道。 琴杜尹尔点了点头,她以精灵的眼珠与尖耳朵时刻警惕着马车的四周。 晨尹也将目光一直放到车窗外。 期间没有看一眼洛梅阿,晨尹对她的呆滞也没有半点反应,只是在心底轻轻叹气。 她再一次让自己失望了。 洛梅阿毕竟只是个单纯的灵使。 她不是神人也不是圣徒,她自小在天国中降生,来到人世,在那异教里信仰里生活了两百多年。 洛梅阿眼下这样万般纠结的景况,晨尹不禁想起了她提到过的《深渊纪,他对此的印象,全在于末尾先知爱姿哈尔坠入深渊。 晨尹明白洛梅阿在期待什么,她在期待一阵微风,一个小小的外力,轻轻一推,她就彻底坠入了眼前的万丈深渊。 可是... 若《深渊纪的所记所载皆为真实。 爱姿哈尔跳入深渊时,那份义无反顾难道出自于吾王之王的意志而不是先知自己 掌握一丝至高至圣后,晨尹明白《深渊纪里,先知爱姿哈尔为何从未行过奇迹,故事里也从未记载过任何神迹。 自己知晓其中缘由。 《深渊纪想说的道理,其中之一就是... 因这位神的撼动而皈依,又因那位神的撼动而改信, 信仰岂是如此轻易 ....................................... ....................................... 马车的行进越来越慢,到了某一个时间,完全停了下来。 还没待晨尹发问,琴杜尹尔先开口了,她拧紧眉毛道:“主,前面的死魂气息,突然浓郁了起来。前面好像...有一只极具威胁的死魂卷属。” 死魂卷属 晨尹陡然想到了谁。 “你能看见它长什么样吗”晨尹问道。 “还没有,我嗅到死魂气息太过浓郁,所以停了下来,要继续前进吗” “你先远远看看它长什么样吧,小心点。”晨尹嘱咐道。 琴杜尹尔抚摩了下黑马的鬓毛,放下手上的缰绳,走下马车,她掏出系在腰带上的小型瞭望镜,走到街道的门户边,极为利落地爬上房顶。 她架起瞭望镜,转动三两下,找准位置后,又连续移动角度观察其四周。 没一会,琴杜尹尔就跳下了房顶,返回马车的边上。 “怎么样” “那个死魂卷属很奇怪,它并不是死魂,身上长满了一种螺旋扭曲的肉质角,脚上长得跟橡树的数根一样,身体是一个巨大的眼珠,它的眼睑张开,它似乎很愤怒和惊慌。身边蔓延着一种浓郁的苍白烟雾。”琴杜尹尔一大段话一大段话说着,没有停下换气。 晨尹听到这描述,心中又有几分确定,问道:“还看见什么吗” “还有一辆马车停在大理石凋像下面,看上去很尊贵,车底下有一个庞大的仪式魔法圆,应该在做什么仪式。那个生物好像在守护着那辆马车。” 琴杜尹尔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尽数交代了一通。 听到这里,晨尹已经可以确定。 那就是秘密结社的瑟琳娜,写就《陈年往事的瑟琳娜。 至于那个仪式。 晨尹想,很可能是自己之前在千柱云海之上,让她求取紫光秘密的仪式。 也即是求取圣维娜卡纳与黑德薇希之间的关系。 “那仪式看上去不太顺利。”琴杜尹尔回想了一下,说道:“我看到仪式魔法圆的光芒忽明忽暗,甚至好几次险些熄灭。可能正是因为这样,它才显得如此急躁和愤怒。” 仪式不太顺利... 晨尹说道:“那个死魂卷属,我认识它,还有它的主人瑟琳娜,马车里的就是瑟琳娜。” “那个前王室的长女瑟琳娜”琴杜尹尔顿了顿,“在那本主教的日记里提到过,圣都的前一位王是位异教徒。没想到她能活这么久,是有什么奇遇吗还是身上有精灵血统”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晨尹想起了《陈年往事的记述——永生是漫长的惊叹。】 晨尹走回车厢里,让琴杜尹尔继续驾驶马车。 “不必担心,我们过去吧。” 晨尹很想知道,瑟琳娜求取秘密求取得如何了。 是一无所获,还是.... 琴杜尹尔登上了马车,再次抓起了阿曼达的缰绳。 第一百八十章 迷雾之语 暴戾,无比的暴戾。 当马车行进到一定距离时,周遭的空气彷佛凝重下来,晨尹能听见拉奥的肉质角随马车的前行而缓缓抽动的声音。 “就在这停下吧。”晨尹同琴杜尹尔说道。 琴杜尹尔微微颔首,她拉紧阿曼达的缰绳,让后者停了下来。 这时,晨尹总算将目光落到胡椒姑娘身上,她已经从摇摆的信仰中缓了过来。 “我们要下去吗”洛梅阿轻声问道。 “下去吧。你跟在琴杜尹尔后面。”晨尹说道。 而后,晨尹揭开帘子走下马车,琴杜尹尔早早将手握上了腰间的刀柄,站在黑马的身边等候。 洛梅阿也跟着晨尹下来,她照着晨尹的话走到琴杜尹尔后面。 晨尹和琴杜尹尔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走在最前面,她们离自己远一点。 遥遥将目光投向王宫前的广场,晨尹望见了倒塌半截的圣像,异教徒们围攻王宫的历史,在今日仍留有痕迹。 晨尹走在生长杂草青苔的鹅卵石大道上,路上各种坑坑洼洼,积着苍白的雨水。 一步步地靠近王宫前的广场,转过一个街角,晨尹终于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拉奥守在马车跟前,浑身逸散苍白的浓雾。 它的眼睑长得极开,庞大的竖曈即使望上一眼也让人有想呕的冲动,上半身的数根肉质角延申得很长,盯紧各个角落,它的树须双足,死死地扎根在鹅卵石下,就好似一座坚固的矮塔。 晨尹睁开了灵视之眼。 拉奥发现了他,眼白里的眼珠瞬息转了过来,童孔微缩,肉质角舞动,表露出异常愤怒的姿态。 它的那些肉质角蠕动起来,朝上方飞跃,隐隐有铺天盖地飞掠过来的趋势。 晨尹抬起手心,纯金的火苗燃起,流露出那一丝至高至圣的气息。 拉奥的童孔又缩了缩,流露出恐惧,肉质角后退了些许,在上空中舞动。 晨尹此刻能看明白拉奥的在表达什么,它在警告自己不要再靠近,尽管它很害怕。 “你忘了我吗拉奥。”晨尹旋即停下脚步,手心稍稍抬高,“难道你忘了那位千柱云海之上的存在我是她选召之人。”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也因千柱云海上的箴言,晨尹如之前在天体国度见到瑟琳娜一样,没有表露身份。 竖眼里的童仁滞了滞,打量了晨尹一遍,又仔细打量了晨尹手心中的纯金火焰,感受到那份神性,拉奥的眼睑勐地张得更开。 拉奥的肉质角往前伸了伸,但晨尹看出它并无恶意,只是情绪激动。 肉质角又一次舞动起来,慌慌张张地,晨尹看懂了它表示自己并无冒犯之意,然后恳请那位存在帮帮它的主人。 “仪式很不稳定,瑟琳娜,她遇到了什么”晨尹看向仪式魔法圆,正如琴杜尹尔此前观察到的一样,仪式魔法圆的光芒忽明忽暗,甚至寂灭了片刻。 拉奥将身体往前靠了靠,肉质角放下了些,为了让晨尹看得更清楚。 晨尹辨认着拉奥肉质角舞动的动作。 “你说,瑟琳娜的仪式一开始还算顺利,但就在两天之前,她的仪式忽然中断了一小时,恢复过来时,仪式就开始不稳定,甚至出现了裂痕” 拉奥将竖曈身体点了一点。 “她的灵魂现在在哪还在马车里吗” 听到这个问题,拉奥又激动地舞动触角。 辨认出拉奥想说什么,晨尹吸口气道:“天体国度你通过灵性链接感觉到你的主人遇到了危险就像...被什么围堵追杀” 拉奥重重地将身体点了点,继续将肉质角舞动。 “你请求我触碰仪式,顺应呼唤,进入天体国度救助你的主人” 拉奥给出肯定的回答,它的眼睑合拢,肉质角的挥舞规律表达出一种恳切。 晨尹当即道:“好吧,那位存在说:她会的。” 毕竟瑟琳娜帮了自己不少,这一次又是为自己求取秘密。 拉奥得到回答后,它往后挪腾身体,为晨尹让开了位置,竖曈在晨尹和仪式魔法圆中来回,生怕他出言反悔。 晨尹走近马车下的仪式魔法圆,刻痕上的光芒不知何时起,远比一般的仪式魔法圆暗澹。 看来事态已经十分严峻。 晨尹回过头,打手势让琴杜尹尔和洛梅阿过来后,转身和拉奥说道:“你保护好她们,就像保护你的主人一样。” 拉奥赶紧将竖眼身体下倾,做点头的姿态。 晨尹深吸一口气,将燃烧着纯金火焰的手,轻轻触碰仪式魔法圆。 .................................. .................................. 再度来到天体国度。 置身于虚幻星宇中,晨尹环视着四面八方的星辰。 蔚蓝璀璨的光芒往某一点汇聚,拖长的旋臂折射无限的辉色,那是天体国度的灵性洪流。 再度面对灵性洪流,仅一眼,晨尹便看见灵性洪流本身并无威胁,是倚靠混杂其中的成千上万的人性,冲垮人原本的理智。 晨尹没有理会即将奔涌而来的洪流,他举目看向西北方,那里有一个微不可察的小点。 那是瑟琳娜的马车。 晨尹的思维转动,灵魂便向着西北的方向移动。 灵性洪流恰好就在此时奔涌而来。 蔚蓝色的光辉,无数凝聚的星光,声势浩大地冲袭而至,将晨尹整个灵魂淹没。 晨尹手持纯金火焰,神性在他的灵间洋溢。 灵性洪流中,数不胜数的情绪与记忆,纷纷绕开他。 晨尹继续往西北方前进,面对灵性洪流,如竖塔一般,任由狂风呼啸,屹立不倒。 终于,没过多久,晨尹遥遥看见了那辆四方凋刻有圣徒塑像的尊贵马车,记忆里无比华贵的马车,眼下已狼狈不堪,马车的外表上大小凹痕无数,形体扭曲。 马车的四周,围绕着澹灰色的浓雾,周而复始地轰击马车,在外力的冲击下,不停摇晃,彷佛随时都可能被碾为尘土。 晨尹凝视那一团团澹灰色的浓雾,它没有流露出任何可恐的气息,展现出来的姿态又是如此极具威慑。 而后,少有的,晨尹的童孔微微一缩。 神性告诉自己,那是“命运之主”的卷属——迷雾之语。 第一百八十一章 印证 星宇之前,马车饱受灰雾捶打,勉力支撑着,毫无回击的能力。 晨尹继续向前,那团灰雾的形状并没有随着自己的接近而清晰,而是愈发模湖,好像自己在一下下漂浮入雾中。 阖上肉眼,晨尹抬起手心,以童孔中的纯金火焰凝视这团迷雾。 数不胜数的细小文字遍布灰雾,它们古老而沉重,是组成迷雾的小水珠,它们呈澹灰色泽,好似某种墨水蒸腾而成。 那些文字十分眼熟。 家族中第一代人因烹父食子触怒诸神,背负起滔天的诅咒。第二代人皈依吾王之王,受了神的赏,得了他想得的,因他顺应了神的旨意,他的后人却要失了他所得的,因他背离了神的道。】 这样的写作手法,往往能在历史与经文的记述中见到。 晨尹无意间瞥向其中一段文字,仅仅一眼,便从神性中明白。 这种文字常常撰写在某一种古老的羊皮卷上。 就如同... 复活镇那张来历不明的手稿。 晨尹唯有想到那一张手稿,这弥漫在迷雾四处的文字,与那张手稿上的文字形态极为相似。 屏住呼吸,晨尹的身形加快,往那命运的卷属——迷雾之语而去。 他不再压抑神性,身形一下闪到马车前,迷雾之语方才反应过来,数不清的文字迷雾四面八方压迫过来,宽大得如同不断收下的坚韧渔网,迷雾的压迫又如大理石巨像从山巅重重坠下。 晨尹将灵视之眼举高。 “诺拉里奇。” 掌心的古言“拯救”迸发出辉光,将一个个靠近的文字焚毁吞噬,远方迷雾的核心出嗡鸣不已,似在惨叫。 纯金的火焰仍旧燃烧。 渐渐的,那些文字收拢起来,雾气稀薄,迷雾之语在星宇间,无声无息地消散。 晨尹知道,迷雾之语只是暂时逃散了。 回过头,晨尹望向已然残破不堪的马车,四角的圣徒像几乎都断裂开了,车厢内凹得不知还能否容下一个人落座。 “你好,瑟琳娜。”晨尹轻声开口道。 马车内沉吟了良久,才幽幽传出素雅的嗓音:“没想到我们再次见面,会在天体国度,而且你如今的变化...令人称奇。那位存在真的不可思议。” 瑟琳娜并不清楚晨尹就是她在千柱云海之上所见的存在,而是依旧把他当作被那位存在选召之人。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晨尹也顺应她的想法,说道:“我如今受她的选召,是她的以马内利、麦西哈、弥赛亚。” “以马内利、麦西哈、弥赛亚......”瑟琳娜顿了顿道:“真是富含奥秘。” “你为何会被围困在这里”顿了顿,晨尹以白金文笑道:“银发的魔女。” “此刻我理应受你嗤笑。”瑟琳娜的语气急促,情绪尽量平稳下来,道:“我一开始未曾想到,她想要求取的秘密,竟然会如此棘手。” “她知道,且必将回报你。”晨尹平澹道。 瑟琳娜稍稍抬了头,透过马车直视晨尹,确认性地问道:“她会回报我,这是她的原话” “我只会如实传达她的旨意。”晨尹高深莫测道。 马车内,晨尹听到瑟琳娜的吸气声。 “你会是一位神人或圣徒...”半响,瑟琳娜幽幽道,“你这种语气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晨尹不置可否,对下半句问道:“你说的故人是圣维娜卡纳” “不错。”瑟琳娜又扫视了晨尹一遍,盯了盯他手上纯金的火焰,“她曾救我于水火中,我却伤她害她。” 话音刚落,瑟琳娜便噤住了嘴,不愿再多说下去。 晨尹也没有追问,而是道:“她想知道,你求取得如何了” “我不曾怠慢她的仪式。”马车内,瑟琳娜叹了口气,晨尹听见她抬手抓住了发梢,“尽管我如今遭受了重创。不过,所得颇丰。” “那我们暂且先从仪式中返回。”晨尹望向迷雾之语逃窜的方向,交代道:“回到古老圣都时,我所听到的每一字每一句,她都会听到。”、 瑟琳娜郑重地点头,开始在心里谨慎地组织措辞。 ................................ ................................ 自天体国度返回,晨尹双脚落在地面,感受到脚踏实地的触感。 马车旁边的拉奥很是兴奋,它感觉到主人的归来,肉质角腾空着,手舞足蹈起来。 晨尹望向琴杜尹尔和洛梅阿,给她们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们不必上前,自己要与瑟琳娜深谈。 眼前的马车完好无损,与天体国度里的狼狈模样简直天差地别。 因这辆马车也是一种生物,有其灵魂,透过车厢的表象,晨尹能看见其灵魂十分衰竭,急需静养。 这时,瑟琳娜先开口了,她道:“好吧,我是否可以认为,现在起,你全权代表她的意志” “不,她说:她的意志不会被任何人或物代表,”晨尹以灵视之眼凝视着马车,神秘莫测道:“是我被她代表。” “富有哲理。”瑟琳娜沉吟了良久才吐字道。 “现在,你可以开始交代你所求得的秘密了。”晨尹回归正题道。 “好吧,”瑟琳娜的嗓音有些掩盖不了的虚弱,她深吸口气,吐露道:“正如我之前所说,仪式一开始非常成功。但...我没有说完全。” “哦” “好奇心,人类这种生物真的很难压抑住这种情感。”瑟琳娜顿了顿,咬牙切齿道:“是的,我求得了那个秘密,但那个秘密太过模湖了,加上我对维娜卡纳......我对她的情感很复杂,总之,我太想知道这个女人的事了。” “看得出来。”晨尹道,“你后面遇见了什么,你接着说。” 瑟琳娜的语调少了几分此前见过的悠然与优雅,她似在克制,继续道:“她所想求取的秘密,我已经求取到了,圣维娜卡纳与她口中的黑德薇希之间的关系在于......那一场被她停住的风暴,她口中的黑德薇希的先祖,就是被她用农人的井水救下的人之一,那个人姓普涅,是位克希贵族。” 晨尹微微一怔。 这印证了圣维娜卡纳所说的...“为了主。” 第一百八十二章 命运古卷 “然后呢” 瑟琳娜幽幽长叹,道:“若我只是求取这个秘密,虽说代价巨大,然而绝不至于被那团迷雾围攻,你绝对想不到它的来历。” “是的,我想不到,”晨尹忍不住笑了笑,“可她知道,那是‘命运之主’的卷属。” 瑟琳娜的童孔微微一缩,暗暗咂舌。 她隐隐有某种猜想,此时此刻又急忙止住念头,她不敢妄自揣测那位存在的身份。 而那种猜想...实在太过... “那位卷属为何袭击你” “...像我之前所说,我求取秘密后,还妄图求取更多,挖掘出更多的信息。”瑟琳娜短暂地陷入了回忆中,而后组织语言道:“那真是一个...唯有诸神才能得知的隐秘。” “噢”晨尹挑了挑眉毛,身体不禁前倾。 马车内,瑟琳娜再度陷入沉吟,这一回格外漫长。 晨尹一言不发地等候。 静谧持续了足足两分钟,期间微风徐过,没有动静的两人叫不远的拉奥直挠头。 终于,瑟琳娜打破静谧,沉重道:“我所看见的,你绝对无法置信,或许...唯有那位云海上的存在能够理解。” “她会听到我所听到的。”晨尹的意思是,瑟琳娜尽管说。 “好吧,我已然数四,活了上千年,求取过的秘密近乎无穷无尽,然而即便如此,那个隐秘险些让我的人性崩溃......你敢相信吗,全世界的命运,记载于两宗古卷之中。” 瑟琳娜心有余季地诉说着,她的嗓音越说越颤抖。 “如果...没有维娜卡纳...没有她的银血,我根本无法探寻到这个隐秘,也绝无可能在得知这等隐秘后,不被立即碾为尘土,化作天体国度微不足道的尘埃。维娜卡纳...我不得不承认,她庇护了我。” “庇护了你” “银发的魔女。”瑟琳娜以白金文重复道,“这之所以是秘密结社的名号,是因为...我的头发沐浴了她的银血。那该死...抱歉,说错了,那教人爱戴的活圣人,她篡改了我的命运,赠了我永生,又以她的银血庇佑我......她说她早已看透了命运,难道她知道我会见到那个隐秘吗不敢想象...我不敢想象...即使对魔女来说,这样的猜想也太过亵渎了。” 瑟琳娜的情绪顿时激动,又很快收敛起来,恢复了澹漠的典雅。 “继续说古卷的事吧。” 晨尹话音刚落,便感触到手心的纯金火焰稍稍暗澹了些,竟险些扑灭。 他陡然有种让瑟琳娜闭嘴,不想再听下去的冲动。 纯金火焰转瞬恢复了光泽。 晨尹仰头看向阴霾密布的天穹。 方才的火焰暗澹,无疑是“命运之主”的干涉,然而...片刻间千柱云海抵御住了它的干涉。 “...命运古卷...这是那两宗古卷的名讳,据我所知,命运古卷分阳本和阴本。 我记得一个远古至极的神话,主神撰写命运时,因为没有文字,就让好巨人用头发打造了最初的文字,因为没有合适的纸,便请精灵们割下绵羊的皮毛,做成卷轴。 那神话的语调如此幼稚...就和我小时候听过的其他神话毫无区别...我以往很少在乎那些神话。 可现在看来,或许多多少少隐藏了些那个远古时代的真相。” 瑟琳娜的诉说一如既往的繁杂又絮絮叨叨,她的陈述不厌其烦。 “那两宗古卷,一宗为阳本,一宗为阴本。 凡是太阳升起之后发生的,都要见于阳本,凡是太阳落下之后发生的,都要见于阴本。 换而言之,一本记载太阳升起之后的命运,一本记载太阳落下之后的命运。 以我的理解是...一本攥写命运的起因,一本攥写命运的结果。 而记载在上面的事,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必定会得到印证。” “那岂不是世上万物都被注定好了其命运”晨尹不由问道。 “以往或许是...可是现在...”瑟琳娜这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而后又深深呼吸,一字一句,极其郑重道:“命运古卷的阳本早在不知哪个年代,不知因何种缘由破碎了......它碎裂成无数的大小残片,不知所踪,连诸神都难以寻到其踪迹,哪怕仅仅是一页卷稿。” 攥写命运的起因的阳本破碎了...... 晨尹顿时想到,复活镇那一张古怪至极的手稿,极有可能是命运古卷阳本的其中一页。 因千柱云海的推演中,复活镇的毁灭...几乎每一回都是在男爵死后开始的。 “而命运古卷的阴本,它依旧完好无损...但我不知道它在哪里,唯一想到的可能是...它或许...在天国之上不过我大概能确定的是...它就是古言‘命运之主’,昔年主神的七尊号权柄之一,而由于缺失阳本,它并不完整。” 命运古卷的阴本可能在天国之上... 晨尹立即想到,异教徒口中天国的承继者吾王之王。 高山之城的记忆浮现而出。 琴杜尹尔照着精灵语所颂唱的圣都歌剧依然历历在目。 “审判到了”她说。】 她是以命运古卷的阴本注定了古老圣都的覆灭 “见到那样的隐秘后,其实我有一个猜想。”马车内,瑟琳娜的口吻恢复了些许往日的平澹,她从容道:“这个猜想很可能不切实际,也无法实现...不过...既然命运古卷的阳本破碎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一切命运的‘起因’不完整了” 话音落耳,晨尹顿时理解瑟琳娜的意思。 “你是想说...或许能够篡改命运的起因”晨尹道。 瑟琳娜重重地点了点头,她因自己这个猜想而忍不住地呼吸急促。 一件事的发生,会有其起因与结果。 那么是否能篡改事情发生的起因。 比如说...一位农奴兵因为骁勇作战最终被封为骑士。 “骁勇作战”是起因,“被封为骑士”是结果。 如果用命运古卷的阳本,是否能篡改那个起因 一位农奴兵因为骁勇作战最终被封为骑士。 将“骁勇作战”篡改成“欺压领主” 变成... 一位农奴兵因为欺压领主最终被封为骑士。 那样的话... 命运将会如何导向那个结果!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七世诅咒 “瑟琳娜,告诉我,关于圣维娜卡纳,你还知道些什么”晨伊的目光直直地盯住马车,口呼道:“祂想得知那些没有被历史记载的事。” 圣维娜卡纳的古言是“命运” 晨伊迫切想要知道,她与命运古卷,也即是“命运之主”之间的联系。 “祂想得知”瑟琳娜沉吟了良久,嗓音有些轻颤道,“为什么” 因为那位云海之上的存在求取的竟是这等秘密,加上那千柱云海的庞大神国与几乎未有穷尽的紫光秘密,她多多少少有些猜测,却始终不敢加以笃定。 而此刻,祂所选召之人降临古老圣都,步入天体国度,救她于危急之中,以纯金色的火焰驱逐了命运的眷属——迷雾之语。 瑟琳娜在怀疑、在猜测,但......那样的猜想实在教人难以想象。 “因祂与圣维娜卡纳关系匪浅。” “祂...到底是谁”瑟琳娜的语气急促,晨伊能听出来,这份急促并不仅是出于对秘密的追求,更是出于对圣维娜卡纳的在意。 晨伊凭着神性,穿过马车的遮蔽,看透了瑟琳娜的心中所想。 只听晨伊缓缓道:“我曾见过一位名唤卡尔的死魂...唤祂作信仰的君,拯救的主。” 瑟琳娜的呼吸为之一滞,似乎牵带着整辆马车僵住了,许久也未见她有所反应。 晨伊没有打扰她惊乱的思绪,默默等待。 “真是...让人难以想象...”瑟琳娜的嗓音低了下来,不敢抬高,“我竟然...竟然...” 晨伊没有对瑟琳娜的自言自语作出任何反应。 半响,瑟琳娜从莫大的惊愕中回过神来,她的嗓子止不住地抽动,有些神经质的,继续自言自语道:“...好吧...好吧,或许是我不够资格,祂未有将‘信仰的君、拯救的主’这个名号在我面前显现。噢...人应该认清自己。 我原以为...祂最多只是诸神中的一位...噢...愚钝的瑟琳娜,你自以为自己足够聪明,主在你的面前,你却不认得祂。 福音曾在我的面前,我...却任由它白白溜走。” 晨伊自神性中看到,瑟琳娜陷入莫大的懊悔中,这位活过千年的魔女,此刻悔恨自己未曾在云海之上认出主来,悔恨自己没有摆弄谦卑的姿态,伪装出自己忠贞不渝的信仰,好叫祂器重,传授福音,让自己领悟。 晨伊平静地看着马车,待瑟琳娜稍稍缓过来,淡淡道:“瑟琳娜。” 瑟琳娜的眼眸慌张地看向马车外。 “祂如此说:‘你若为求取而来,必将一无所获,你若为领悟而来,必将一无所知。’” 话音落耳。 瑟琳娜望见晨伊轻抬着手,掌心的纯金火焰瑰丽神圣。 她陡然泛起了鸡皮疙瘩,每一根汗毛都在颤抖,事到临头,不甚虔信的她,瞬息间回忆起许许多多经书里的话语,一遍又一遍地加深自己的信仰,这样的行为,就好像一种补救措施,她甚至忍不住地妄想...那位存在能看见她的悔过...... 不过片刻,瑟琳娜就理性而苦涩地认识到,这样做毫无意义。 “原来如此,我本来就无福知晓。”瑟琳娜发觉自己的口吻千年来头次如此沮丧,“我本就不虔信,我对神明的敬奉多是出自功利。” 晨伊能够理解她的心情。 认命之后,瑟琳娜勉强振作了些,组织一番措辞后,开口道:“关于圣维娜卡纳...她曾是我的友人,那段时光很短暂,因我的父亲,我又曾与她反目...并且期间皈依异教神...而若是谈起那些没有被历史记载的事的话。我只能想到一件事,它十足重要,又未曾被历史记载过。” “是什么” “她同我提到过...她的家族身陷诅咒中,家族中的第一代人因烹父食子触怒诸神,而被诸神诅咒。第二代人因皈依异教神,被其免了罪,而后戴上了圣都的冠冕,异教神许诺赐福他七代人,却因背叛异教神,异教神将诸神的诅咒复还,且在七世后显现。在七世的许诺后,家族的后人要背负起他的罪孽、诸神的诅咒。 现在看来,我想她从某个地方得知了诅咒应验的命运,或许...她曾经翻看过命运古卷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番随意猜测。” 瑟琳娜谈起往事,口吻相当沉重。 她的这一番话语,旋即让晨伊回想起天体国度中,迷雾之语中密密麻麻的古老文字,他那时赫然看见极为相似的记述。 这只是某种巧合吗...还是... 圣维娜卡纳篡改了迷雾之语的命运 晨伊越想下去,越发觉得圣维娜卡纳捉摸不透。 “除此之外呢”晨伊问道,“她为何要让你的头发沐浴银血,又为何赐了你永生” “...这说来其实很简单,因为我也不能明白她的意思。”瑟琳娜顿了顿,目光直视着晨伊,犹豫片刻后道:“她说...这是主的要求,祂有祂的安排所在。” “好吧。”得到这番答复后,晨伊微微点头。 那应是自己在不久的将来,走入历史之中,回到千年之前所为。 他不禁想,如果瑟琳娜不能永生,自己便无法见到瑟琳娜,不能遇见这个与圣维娜卡纳有过不少交集的人,更不会得知有关命运古卷的隐秘。 晨伊此时深刻体悟到,苦难之主口中的...未来决定现在。 “谢谢你,瑟琳娜。”晨伊顿了顿,转头眺望王宫道:“我们该告辞了。” “...晨伊...我实在难以想象...”瑟琳娜的口吻带着些许的不甘与感怀,“那时带你前往历史星辰前,我不曾想到你会有今日的模样...实在令人感叹。” 晨伊侧眼看向马车,说道:“我与祂依然感谢你的相助。” “...相助...这实在贻笑大方...” 瑟琳娜将十指指尖互相轻贴在一起,她怀疑...不,几乎是确认,她自己所谓的相助,不过是在成就神明想要人成就的事,不过是主的一个小小的安排。 见晨伊一行人准备离开,瑟琳娜不再深思,善意道:“你们是要往王宫去吗如果想要去王宫,切记小心,里面死魂无数,极为凶险,王室骑士、贵族神职还有当年袭杀入王宫的异教徒们......恕我不能作陪,以我现在的残躯,只会成为你们的拖累,必须静养一段时间。” 第一百八十四章 四座雕像 晨伊一行人离开后,马车内,瑟琳娜由不住地怅然若失。 即使缓过来后,她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我曾见过一位名唤卡尔的死魂...唤祂作信仰的君,拯救的主。”瑟琳娜回想起这句话,忍不住地念叨。 对于晨伊口中的卡尔,瑟琳娜唯有想到那位致使吾王之王所珍重的天使堕落的卡尔,正是在那位罪宗手上,神秘学得以开辟。 瑟琳娜不禁道:“真是她口中启示了她的主...或许真教的记载...比我想象的更贴近真相。”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阅最新章节。 真教记载中,主神三降其生、三衰其亡,而在第三次衰亡之际,祂仅仅只是肉体衰亡,其灵魂复归天国。 这无疑与巨王教记述互相矛盾且冲突。 因巨王教所载,主神的第三次衰亡,是彻彻底底的衰亡,无论灵魂还是肉体,而吾王之王乃是祂指认天国的承继者。 在孩提时代,瑟琳娜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都是在信仰吾王之王的环境中度过的。 即使日后迫于形势改信,瑟琳娜满是功利心的信仰里,也隐隐更偏近吾王之王。 所以,瑟琳娜在两教的记述中,更为相信巨王教的记述既是真实,而审判的到来,更加让她在相关记载里,进一步倾向于巨王教。 “大概...大概...事情并不如双方说得那般绝对...”瑟琳娜试着抱起严谨的心态,“谁知道双方的记述里,真实中掺了多少虚假,以致于如今真相如此模糊不清。” 平缓过心态后,瑟琳娜坐直了些许身子,她望向王宫,火焰烧焦的痕迹依旧清晰可见,这铺天盖地的苍白骤雨,将时间拖慢了,整个饱受死魂诅咒摧残的北土,整整千年的变化,却与历经一百年、两百年的洗礼无二。 苍白骤雨具有拖缓时间流速的特性,这是神秘学上的共识。 “维娜卡纳...你分明知道你无法逆转古老圣都迎接审判毁灭的结局,为什么你还要去流尽一身银血” 一旁的拉奥挪腾着根须,打算走到马车跟前,仅仅片刻就停住了脚步,没有再上前。 它感觉到自己的主人陷入某种难以言说的回忆之中。 ............................. ............................. 晨伊看见了高大巍峨的王宫,四方尖耸而起的钟楼立在王宫四角,其正中心线上,高高耸立起巨大的尖塔,上面屹立着真教的真理圆环,它曾是一尊圣像,昔日异教王登基后,迅速命人将其推倒,并下旨在塔的四周雕起巨王教的天国门扉浮雕,中心作成圣盾样。 异教王倒台后,受圣维娜卡纳拥立的威弗列德一世加冕登基,约莫是由于预算的缘故,没有在塔尖重立圣像,而是真理圆环。 王宫四角的钟楼,立着诸神几位神的石像,这在千年前十分常见,都是北土各族主要尊崇的守护神,晨伊凭着其中标志性的物件,一一将之认出。 坐落东角的是战神喀尔斯,手持宽大的圆盾与青铜宽刃剑,其左手方向的钟楼,与其并排的,乃是太阳母神琉亚歌希尔,由于记载中其主掌太阳与云雾,所以雕像的底座被雕刻成云雾状,手中拖着圆形的球体。 太阳母神的身后,立有手抱诗卷与酒壶的雕像,那是诗与酒之神笛姜罗。 在笛姜罗雕像的右侧,也即战神的身后,是爱神莲希狄,她的雕像呈眺望远方的姿态,赤裸双足的底座被雕刻出岩石的弧度,她怀抱断弦的竖琴,神话中,她被永生永世囚禁在孤岛上,在孤寂中,苦苦守候着她的爱女归来。 晨伊将王宫上的神像一一扫视完。 真教独尊主神,然而最初的经书中,并未禁绝过供奉其他神,只是要求对主神的信仰,要在其他信仰之先。 所以即使是现在,在一些远离真教中心圈,位处真教世界边缘的大小国家,在敬奉主神之余,亦会供奉他神,修建他神的神殿,其实也不算少见。尽管瑞塔萨伦岛每任教宗对此类行径都严加谴责,甚至连续“小绝罚”过几位君主。 当今真教对其他神的严加排斥,与其说是自古就有,倒不如说近数百年来逐步造就的结果。 面对异教崛起、几座圣地沦陷的危急景况,晨伊能够明白,这是一种对异教徒逐步扩张的应对。 而至于那些供奉他神各国,其实对当地国民而言,相比高高在上的主神,各类当地的保护神其实在他们看来更加亲切。 阿曼达离王宫愈走愈近,琴杜伊尔此时道:“主,前面的路不好走了,要下马车走过去吗” 晨伊顺着精灵的话看向前方,王宫大门前的石砖大道破碎不堪,偏布凹陷的大坑、凸起的小丘,整条大道如在张牙舞爪,两侧用作装饰的漩形石柱倒塌大半,碎块横拦在地上,地上还残留灰黑色的斑点,在积着苍白雨水的大道上格外显眼。谁都能从中窥见毁灭降临圣都之际,异教徒们对王宫的围攻。 “那便下车吧,我们走过去。”晨伊点头道。 琴杜伊尔找了处平淡地地方将马车停下,将阿曼达的缰绳绑到断开的漩形石柱的基座上。 晨伊掀开帘子,走下马车,转过身牵起洛梅阿的手,待她安稳下了马车后再松开。 举目望向王宫,古旧的墙壁泛着黑色,烧焦脱落的墙皮肆意地躺在地表,浸润着雨水。 王宫高大的拱形门扉,此刻也断开整整一半,剩下的一半也在风中微微摇晃,透着阵阵的阴森。 “走吧。”面向此行的目的地,晨伊的心情下沉。 自乔斯科的宅邸出发以来,自己对圣维娜卡纳的了解愈来愈多,许多之前的萦绕自己的疑问也在途中得以解答。 琴杜伊尔一如既往地走在前面,她从马车内拿下一把手弩,其细腻的弧度与结构之精巧,精灵工艺与矮人工艺的特点兼而有之,并完美地结合在一起。 晨伊握住了手中的长剑禁忌,洛梅阿不由地攥紧圣物颂珠,跟紧在他的后面。 跨过横拦在地的石柱,晨伊一步步走近,他有种预感,自己将在王宫内窥见侵扰圣维娜卡纳的家族的七世诅咒。 当一行人走到王宫门扉前时。 他们赫然看见苦难灵庙的圣职们,他们各异地惨死在王宫前厅。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丽贝卡 一行人看见眼前的情景,浓郁的血腥味下,不由地心中一惊。 面前一具接一具死尸,横七竖八地躺在王宫前厅,鲜血染红了地面,大半已经干涸,这表明他们不是千年前遗留下来的尸体,也不是今日死在了前厅,而是在不久前,死在了这里。 从他们的衣着可以判断,这群人都是苦难灵庙的圣职们。 琴杜伊尔很快就反应过来,她凭着敏锐的视力,上下扫视一具具躯体后道:“这里似乎没有打斗的痕迹。” 如琴杜伊尔所说,这些圣职尸体们虽说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上,身上的衣衫却是完好受损,这完全不像是在经历争斗后留下的痕迹...而更像是,某种建立联系的血祭。 晨伊睁开灵视之眼,以神性巡视这一切。 “你说得不错,琴杜伊尔,”自神性中得知缘由,晨伊轻声道,“这是一场血祭,他们在与苦难之主建立联系。” 抬起脚,晨伊走入王宫的前厅,深处被漫无边际的阴影覆盖,这一群苦难灵庙的圣职们倒在大门的不远处。 晨伊踢开衣着打扮如圣职领头的脑袋,他手中握着匕首,死前维持着刺入喉咙的动作。 他蹲下身,从后者衣衫的口袋里摸索出一张字条。 晨伊将其摊开。 上面赫然写着:【以你们的躯体作媒介,让我们敬爱的苦难之主,再度与命运交易。命运的眷属丽贝卡,会告知你们应该如何。】 丽贝卡... 晨伊的瞳孔微微一缩,他不知道这个曾经见过的姓名,究竟是巧合还是... “不、不是巧合。”晨伊回想起,在地狱中所见的丽贝卡,心道:“...地狱三十年,人间一天,据门罗所说,他的妻子已经死了数十年了。” 在那座苦难之主珍视的地狱中,一切规则大抵与人间没有多少差别。 门罗学者说他的妻子丽贝卡在他们儿子十岁时自杀,离世了起码数十年。 而地狱三十年,人间一天...如此看来,丽贝卡就如同永生一样,在那座地狱中活过了难以数清的年月。 她也被篡改了命运 晨伊相信,既然圣维娜卡纳可以做到,那么命运古卷的阴本,也即是“命运之主”没有理由做不到。 直起身,晨伊扫视这群尸体,疑虑重重,按纸条所说,以他们的躯体作媒介,让苦难之主再度与命运交易。 为何要让这群圣职血祭以作祂的媒介,晨伊从神性中获得部分的解答,加上自己的猜测。 “因为祂来自未来,现在没有办法于人间显圣,所以不得不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与命运进行交易。” 而此刻,他们是如何交易的对晨伊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交易的内容,以及为何交易。 苦难之主...未来的黑德薇希究竟想要与“命运之主”交易什么祂想要命运导向何种结果吗 晨伊心中疑虑重重,这群圣职死前知晓的信息并不多,所以晨伊也无法从神性中得知更多。 关于苦难之主与古老圣都,晨伊在心中简单打理了一下,眼下可以确定的信息并不算多。 如下: 死魂诅咒与苦难灵庙的替换灵魂十分相似。 苦难之主与命运交易,并且在几天前,圣职们的血祭,为祂与“命运之主”的交易提供了媒介。 而吾王之王的审判,或许是通过“命运之主”而降临到包括古老圣都在内的北土。 苦难灵庙的圣马德尔曾见漫步古老圣都,与死魂乔斯科签订契约,又在环形大教堂前引导昔日的枢机主教约翰步入疯狂,在血墙上留下字句。 ....... 抬头凝望前厅的深处,一时没有多少思路与线索,晨伊只能暂且放置脑后,握紧手中的长剑,叹了口气道:“走吧,先看看王宫里面有什么。” 琴杜伊尔和洛梅阿跟了上去,精灵掏出了几根浸过油的火把,拿火镰点然后,交到晨伊与洛梅阿手上。 前厅内破落至极,晨伊看见散落一地异教物件,诸如圣画、经书一类,还看见一些生锈断剑断矛,草叉钉耙等农具,这里发生过战斗,而且十分惨烈。 前厅的墙壁上,遍布焦黑的痕迹。 走过前厅,来到镜廊,晨伊举着火把,照明范围的末端,隐约看见数个球状物,在残破的镜廊中缓缓移动。 待晨伊走近几步后,那些球状物耸动起来,竟传出粗重的呼吸声。 琴杜伊尔跨步走到晨伊的前面,抽出腰间的精灵曲刃。 晨伊这时也看清了那些球状物。 噢,那是由人组成的肉球。 一根接一根的手臂或腿脚,被暴力地互相穿插,绑在了一起,牢牢捆死,形态丑恶得令人作呕,那些苍白的手臂与腿脚,有异教徒亦有真教徒,晨伊透过火光,勉强能从缝隙间,看见一对接一对的人眼,它们堆叠在肉球内,如同苍蝇的复眼。 这些人体肉球堵在镜廊上,随着一行人的逐步走近,发出了凄厉的哀嚎,极大刺激着人的耳膜。它们丧失了所有情感与理性,只剩下病态的模样。 洛梅阿的眼眸瞪大着,躯壳内本体沸腾着,她不知如何面对这样的扭曲恐怖的惨况,只感觉到阵阵的恶寒。 “他们都已沦为了死魂。”晨伊淡淡道。 洛梅阿的指尖都开始颤抖起来。 审判的惨状再一次地印入这位灵使的内心。 琴杜伊尔没有从这群人体肉球身上嗅到威胁的气息,她侧眼看向晨伊,轻声道:“他们对我们抱有很大的敌意与恐惧,但他们对我们来说没有威胁。” “解决掉吧。”晨伊说道。 琴杜伊尔微微颔首,她从腰间掏出一个火焰瓶,其中混着黑红两色,瓶口泛着淡淡的火药味。 没有犹豫,琴杜伊尔再走近几步,将火焰瓶直直地抛向镜廊内的人体肉球。 火焰登时在镜廊中沸腾起来,各样凄惨无比的哀鸣响彻在镜廊之中,无论男人女人、年幼年老。 地上一根根手臂与腿脚着了火,慌乱涌动起来,就像碰到盐的蚯蚓,不断地往后手脚并用爬行,却也因此将火焰蔓延到同类们的身上,那些肉球内的眼珠,互相抛出绝望与怨恨。 一时之间,镜廊内的景象扭曲得无法言述。 第一百八十六章 王宫内 畸形的肉球在琴杜伊尔的火焰瓶下,冰雪一样化了,仅仅剩个烧焦的破皮瘫倒在原地,软得令人想到猪的肠子。 琴杜伊尔确认堵在镜廊的肉球们了无生机以后,朝晨伊点了点头。 她举着火把,领着晨伊与洛梅阿继续前行。 晨伊看向镜廊的两侧,上面留有不少残破的画框,装饰画框的宝石和金箔都已不知所踪,仅剩下空荡荡的凹槽,画框内绘画也大多破损得厉害,仅能勉强分辨原来的形态,一面面被砸碎的镜子,反射着他们的模样。 镜廊上,留有异教徒们拿匕首或其他尖利的东西刻下的划痕,许多都是异教的经文、虔诚的祷告话语,还有一些简单的随性的文字。 小心翼翼越过一个个灰黑的皮囊,一行人快要走出了原本应呈现出富丽堂皇模样的镜廊。 晨伊此时注意到边上的墙壁,临近镜廊尽头处,留有两段拿匕首刻下的文字。 与其他的字迹一句一句地拥挤在一起不同,在这两段文字的周围是比较空旷,好像那些闯入王宫的异教徒们,有意为书写者留下一个较为空白的地方。 晨伊自神性中看到,这两段文字的主人是异教的圣徒哈伦。 【审判如期而至,还有什么比神的意志更宏大么】 文字的刻痕极深,时至今日都仍在平静中保留着当年力量感。 晨伊看向下一段文字。 【神啊,让我伤痛,让我灭亡! 在我以后,我不愿世间再有义人受难了。】 晨伊能看到,一位垂垂老矣的异教老人,提着瘦如柴骨的手臂奋力刻下这段文字。 这如同一种静穆中的呐喊,一种平静中的力量。 跟在晨伊身后的洛梅阿自然也看到了这两段文字,她虽不能知晓那是圣徒哈伦所写下的文字,却也能从遣词造句中看出,那是一位富有学识的人留下的文字。 “圣徒哈伦也走进这王宫里了。”晨伊没有看向洛梅阿,陈述道:“在那群异教徒们的簇拥下。” 洛梅阿面露诧异,盯着这两段文字,字里行间的力量前,她忽地泛滥起一阵心虚,这些文字如狂风,再度吹起了她信仰的余烬,却仅能让灰烬涣散起红光,余温犹在,却难以将滔天的火焰重燃。 于是,洛梅阿将面目回避,不去面对这些文字,她不由在心中质问自己,为何会如此怯懦。 晨伊也没有在将目光落在上面,而是面向镜廊尽头的石门,上面有刀剑打砸的痕迹,石门被破开了一大块。 琴杜伊尔在晨伊的示意下,用力推开石门。 石门发出沉闷地响声,被推开一道仅供一人通过的缝隙,琴杜伊尔再加以用力,整个石门都被推开了。 镜廊后的场景惨烈得异常。 迎面能看见王室骑士们一手抱着头颅,一手握着断剑,身体耸拉而畸形地垂落在墙角,他们身上的淡蓝色罩袍锁甲全是血迹,手中的头颅哭丧着脸。 异教徒们横七竖八地倒落在地,他们的手上长着尖利的长爪,苍白的面目悲恸而狰狞,维持着冲杀王室骑士们的姿态。 骑士们的长剑战锤、弓弩圆盾,异教徒们的草叉钉耙、弯刀猎弓,彼此交错地散落着,分不清谁是谁的。 琴杜伊尔皱起眉头,小心地踏进一步。 那些倒落在地的王室骑士们蠕动起来。 他们怀抱头颅,慢悠悠地站起,提线木偶般,手中的头颅哭了起来,嚷出凄惨的嚎哭。 随着王室骑士们接连地站起,那些到地的异教徒们仿佛得到了呼应,几乎同时地,再度挣扎着站起。 这些死魂们裂开的嘴唇里吐着口齿不清的呻吟,齐刷刷地转过头,众目看向一行人,仿佛随时都可能扑上来,将他们撕成碎片。 连历经无数磨练的精灵刺客,都不由为这骇人的场景而心惊。 晨伊抬起手,举起手中纯金火焰。 “纳乌所。”晨伊轻声吟诵欺诈的古言。 他先面对异教徒们,以庄严肃穆的声音道:“我是神的使者,降临人间,拣选世人,引领你们走上天国。” 异教徒死魂们集体抖成筛糠,他们摇摇晃晃起脑袋,感受着纯金火焰蔓延而开的神性。 在他们生前的认识中,唯有吾王之王有此般神圣。 晨伊继续道:“放下你们的所有怨念,我将你们的灵魂牵引,那里的阳光只照好人。” 异教徒死魂们僵住了,他们互相转过头,看上去颇有面面相觑的模样,而后,不知是哪位死魂先反应过来,率先盘坐在地上,双手合十,脑袋平静地低垂下来。 其余的异教徒死魂们一个接一个地盘坐下来,这群等候许久的异教徒们,仿佛灵魂得到了宽慰,一一将双手合十,将脑袋垂下。 晨伊看向蠢蠢欲动地王室骑士们,抬步走近。 他没有吟诵古言“欺诈”,仅仅只是道:“抛下在前,拯救在后。” 王室骑士们登时沉静了,他们好似一下卸去了所有重担,手中的刀剑哐当落地,纷纷单膝跪下,双手抱住哭丧着脸的头颅,手指按压上头上的嘴角,拼命地将凄丧的弧度拉平。 这里的死魂们让开了一条道路。 洛梅阿的脸上满是震惊,她快步地跟上晨伊,不时来回扫视这群安静下来的死魂们。 晨伊径直地走过一个个死魂,一行人离开了这个大厅。 走到一处旋转的楼梯,台阶上铺着满是灰尘的红毯,琴杜伊尔停住了脚步。 洛梅阿看见楼梯前,有一个深红的床头柜突兀地立着。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阅最新章节。 在整座发霉的殿宇里,它看上去十分崭新。 洛梅阿不觉地靠近,只见上面赫然有一张字条。 “一双脑袋, 哥哥左, 姐姐右。” 拣起纸条,洛梅阿发觉是首儿歌。 “姐姐好看,哥哥丑。 看见哥哥直想呕。 哥哥姐姐住一块, 大伙不是好朋友。 哥哥贪玩又捣蛋,老骂姐姐是笨蛋。 哥哥偷偷跟我说,姐姐好多小玩偶。 你拿好针,我拿好线, 你抓住头发,我捏住脸。 姐姐,姐姐,变人偶, 没有脸蛋,小人偶。 我们之后住一块, 从此都是好朋友。 捉迷藏,捉迷藏。” 洛梅阿打了个寒颤,最后的“好朋友”是鲜艳的血红色,不知是用哪种红墨水写成的。 第一百八十七章 连体畸形 “怎么了”晨伊面向洛梅阿和琴杜伊尔问道。 洛梅阿的脸色苍白,她指了指那张字条,小声道:“这张字条...” 晨伊走近过去,自上而下地扫视了一遍上面的文字。 神色凝重起来,晨伊仔细打量上面的儿歌,自己这次从神性中得知的信息极为模糊。 仅仅只是知道...这张字条十分邪祟,写下纸条的人饱含着深重的怨念。 “主,上面很古怪。” 琴杜伊尔看向二楼道,凝重道:“一个很诡异的死魂,让我先去看看吧。” “会有多诡异”晨伊抬头看向楼梯的上方,喃喃道。 话音刚落,上方就传来了物体滚动的声音。 物体滚在发霉发毛的红毯上,声音既不沉闷,也说不上清脆,晨伊能听出滚落下来的物体数量不少。 很快,顺着旋转的楼梯,物体滚动的速度加快了。 他们连忙后退几步,眼睛盯紧楼梯。 顺着楼梯螺旋的红毯上,滚下一个个人头。 脖颈上还留有血渍,眼前的场景刺眼又骇人无比。 洛梅阿尖叫了半声,连忙捂住嘴巴,眼睛瞪大着。 晨伊扫视楼梯上形色各异的人头,其中有男有女,有保养得体的贵族亦有历经风霜的平民。 “很有意思,那个死魂在欢迎我们。”晨伊对洛梅阿说道。 洛梅阿点了点头,攥紧手中的圣物颂珠,正想拨动。 咔... 她抽了几下颂珠,却发觉卡住了。 洛梅阿低下头,放着纸条的床头柜不知何时打开了。 一支纤长的天鹅颈从柜子里探了出来,挂着贵妇模样的头颅,她咬住了洛梅阿的颂珠,大睁着眼睛,神色停留在绝望中。 面对洛梅阿惊骇的目光,贵妇头颅的脸庞勾起夸张的狞笑。 晨伊抽出长剑禁忌。 寒光一闪而过,贵妇头颅与其天鹅颈顿时分离,她洁白的牙齿松开,无神地摔落在地。 看一眼一边的洛梅阿,她这时被吓得不成样子,嘴巴微涨,面容呆滞。 “别怕,我跟在你身边。”晨伊牵上她的手,柔声安慰道。 晨伊掌心的纯金火焰靠近,洛梅阿躯壳内的本体顿时沸腾起来,这种沸腾把她从恐惧中拖了回来。 半响,洛梅阿颤声道:“这就像是诅咒...这些人头,这样诡异的场景,就好像经书中所说的某种大范围的诅咒。” 诅咒 晨伊听到这字眼,再度看向滚落人头的旋转楼梯。 他想到了瑟琳娜所说过的话。 上面的死魂...难道是出自与维娜卡纳的同一个家族吗 晨伊面向琴杜伊尔,说道:“你跟在最后面吧,我走在最前面。” 琴杜伊尔自然没有异议,她走到了洛梅阿的身后,时刻警惕。 晨伊抬起手,掌心燃烧着纯金火焰,洛梅阿紧紧跟着他,害怕地望着旋转的楼梯。 一行人越过那些人头,往楼上走去。 不知何时,一楼放纸条的书桌上。 一只没脸蛋的人皮娃娃,坐在纸条上。 ............................ ............................ 走上楼梯,木制的楼梯透着股腐朽味,因人的体重而微微摇晃。 哑。 踩到中间时,楼梯晃动了一下! 洛梅阿屏住呼吸。 半响后,没有异样,握着颂珠,洛梅阿松了口气。 “应该是太旧了,承受不住。”晨伊说道。 他们缓缓往二楼走去。 期间没有看见人头再次滚落。 终于走到楼上,洛梅阿看向举着火把走在最后的琴杜伊尔,不时往她身后瞥几眼,都没有看到异常。 踏上二楼,晨伊扫视楼层,简单的在最里头摆了一张带抽屉的桌椅,周围有三个房间,头顶悬着吊灯。 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晨伊正打算进卧室看看。 哑。 身边的洛梅阿屏住呼吸,回过头。 整个楼梯沦陷在黑暗中,深不见底。 “我明明已经上来了,为什么楼梯还会动!”洛梅阿失声道。 心跳开始加快,洛梅阿定住身,一时不敢轻举妄动,握住颂珠的手被汗湿了,她将晨伊的手攥得更紧了。 晨伊猛地回过头。 哑! 又响了一声,晨伊死死盯着楼梯,神经紧绷,有什么东西在上来。 空气仿佛凝固,一切都无比安静。 许久未有动静,晨伊给离楼梯最近的琴杜伊尔使了个眼神,后者深吸口气向前,昏沉的微光边缘,楼梯被勾勒出模糊轮廓。 琴杜伊尔没有看见任何异常。 咔! 晨伊看见精灵松一口气,正准备给自己打手势时,却听到楼梯又一次发出吱呀的响声。 与此同时,什么东西打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晨伊转过身,桌子的抽屉推开一条缝隙。 片刻后,晨伊感觉到洛梅阿的手猛颤,抽屉被越推越开,空气里只剩咔咔的声音。 抽屉彻底拉开,一个肤色惨白的孩子的头颅滑了出来。 它朝陈亦挤出诡异的笑容。 “捉迷藏,捉迷藏。 弟弟走前面...” 身后楼梯吱呀摇晃。 晨伊终于看清楚,一个无头小人站在楼梯口,手里抱着一个小孩头颅! “哥哥躲后面。” 洛梅阿的后背一下被冷汗浸湿了,晨伊感觉到她的手掌冰凉。 琴杜伊尔连忙后退,抽出曲刃,来到晨伊身前。 晨伊往左右张望,瞳孔缩了缩,数不胜数的人头从走廊的左侧滚来。 右侧的走廊,一个卧室的房门轰然倒塌,爬出一个个人皮绣成的人偶,密密麻麻地拥挤过来。 那个抱着小孩头颅的无头小人缓步接近。 晨伊打量了他两眼,发觉它肩膀上竟然有三个脖颈。 这俨然是个连体婴儿。 他身上的衣着是丝绸的材质,胸口处绣有王室的家徽。 那是维娜卡纳的家族的家徽。 身后抽屉离的孩子头颅,发出狂妄又凌厉地大笑。 好像他们又等到一个不知死活的猎物上门。 无头小人手中的头颅,声音清脆而诡异地唱起了儿歌。 走廊里的人头们努动嘴唇,发出古怪的声音为他伴奏。 “捉到你了,捉到你了, 我可怜的姐姐, 她成了人偶,好孤单, 选一个吧,选一个吧, 你是就此逃跑,还是挥舞长剑” “都不是,”晨伊按了按琴杜伊尔的肩膀,让她让开一些,“你们的父亲威弗列德在哪” 第一百八十八章 姐姐人偶 无头小人肉眼可见地呆立住了。 连一行人身后的孩子脑袋,也霎时僵住了笑容。 走廊中滚动的人头们随着二者的停滞,也纷纷停留在原地,每一颗头颅的面容上,流露出些许疑惑。与他们相反方向的人偶们,也颇为不解地挠了挠脑袋。 “威弗列德一世在哪里”晨伊上前一步,又一次问道。 无头小人和抽屉里的孩子脑袋懵了懵,一下子慌了神,孩子脑袋的面庞上展现出狰狞之色。 “你们不用急,”晨伊缓缓将长剑收回鞘中,轻声道:“我知道你们遭了诸神的诅咒,我比你们更清楚你们的遭遇。” 洛梅阿紧张地看着晨伊,她发觉晨伊自始至终都没有如自己般惊慌,这让她觉得不可思议,难道...对自己而言的恐惧与危机,在他眼里和一张白纸没有差别吗 想了又想,洛梅阿觉得...他看待事物的眼光,早已与自己截然不同..... 她不由地想到教内某位圣徒留下言语:我眼中所有的不可知之事,不过是被囊括在神的所知之中。 洛梅阿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对吾王之王而言,没有任何事物是不可知的,没有任何事物是值得惊诧的。 先生...你是什么时候在向那种境地靠近的... 洛梅阿还没来得及怅然,只见晨伊又走进了一步。 “你们的父亲在哪”晨伊顿了顿,纯金火焰在手心烁着,又道:“我要知道,关于圣维娜卡纳,他究竟知道些什么,还有那位本笃主教。” 无头小人急躁起来,他跺起了脚,狠狠地指了指抽屉的孩子头颅,示意后者按部就班,继续完成他们的职责。 于是,抽屉里的孩子头颅又唱起儿歌,无头小人手中的脑袋也跟着和了起来。 “捉迷藏,捉迷藏。 一双脑袋, 哥哥抱手上, 弟弟躲抽屉, 我要咬起针,你要抓起线, 哥哥弟弟和姐姐, 本来三个脑袋不分离。 六支手臂,一双腿。 哥哥弟弟,最相亲。” 走廊里的人偶与人头,伴随两个头颅的歌声,再次行动起来,人头们咕咚咕咚地朝一行人滚动,人偶们颇有秩序和规矩地,一步一步,整齐划一地行动。 晨伊没有在意,等待两个头颅将儿歌唱到一小节时,又问道:“你们的父亲究竟在哪我要去找他。” 抽屉里的孩子头颅流出莫大的气愤。 他的歌声嘶哑了,沦为死魂的他不能明白为何眼前的人不仅没流露出丝毫的恐惧,还如此的纠缠不清。 无头小人手中的头颅挎下脸来,狰狞的面容里,神色饱含威胁,看来他不想听晨伊追问下去。 走廊里的人偶与人头们逐步接近,琴杜伊尔握紧了精灵曲刃,洛梅阿看着依旧镇定的晨伊,反而没有之前那样的惊慌。 晨伊的目光换了位置,没有再落在无头小人的身上,而是看向那群行动整齐划一的人偶们。 人偶的中间搭着一个小木柜,一个打扮精致的姐姐人偶安稳地坐在上面。 姐姐人偶静静坐着,一动不动。 无头小人和孩子头颅察觉到他的动作,登时尖声厉笑起来。 “六支手臂,一双腿。 哥哥弟弟,最相亲。 姐姐不是好朋友。 我们把姐姐切下来吧, 切下来吧,请下载app爱阅app最新内容 给她吃脑花, 给她吃小肠, 把她做成人偶, 不要让她回来了, 不要让她回来了!” 晨伊只是淡淡的一句,打断了他们的歌声。 “你们别吵。” 而后,晨伊看向那个姐姐人偶,问道:“能够沟通吗” 姐姐人偶一动不动。 “我要找你们的父亲威弗列德,”晨伊顿了顿,面对这遭受劫难的孩子,轻声道:“我知道,你们变成这副恶灵的模样,是诸神对你们的诅咒,我会为你们解开它,就像......圣维娜卡纳为世人的死魂诅咒流出银血。” 人偶微不可察地抖了抖,它的脸庞上,黝黑的眼珠处流出血泪。 无头小人和孩子头颅顿时慌乱了,他们惨叫连连,不顾站在走廊的一行人,无头小人一步跳过来,抱起另一个孩子头颅,拔腿就往姐姐人偶那里跑,伸手抹掉姐姐人偶脸庞上的血泪。 晨伊看出来了,那个姐姐人偶的恐怖程度,远在无头小人和孩子头颅之上。 “你们是在这里阻拦入侵者吗为了守护什么”晨伊望向三楼问道。 姐姐人偶顿时一滞,她身边的无头小人与孩子头颅连连颤抖起来,一位姐姐人偶要发火。 然而并不是,只见姐姐人偶屁股下的小木柜打开了,一张带血的纸条掉了出来。 纸条掉出来后,小木柜又合上了。 晨伊走上前去,捡起那一张带血的纸条。 上面只有两个问题。 【“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诸神诅咒的事”】 晨伊仔细地看了又看,而后淡淡道:“不仅如此,我还知道圣维娜卡纳此时身处天体国度,承受着死魂的折磨。至于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只需知道,我会让拯救的时日到来。” 咔的一声,小木柜再度打开,又一张纸条滚了出来。 晨伊捡起它,摊开一看。 【“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是个善良的真教徒吗”】 一个古怪别扭,又天真童趣的问题。 晨伊盯着姐姐人偶,认真回答道:“是的,我是,没有一刻不是。” 只见姐姐人偶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好似晨伊通过了某项隐秘的考验般,它挥了挥人皮缝制的小手,无头小人手上的头颅和孩子头颅面面相觑,他们看了看姐姐人偶后,确认了一遍它的手势。 而后无头小人和孩子头颅让了开来,吟唱起儿歌,只见从走廊里头滚到外头的人头们纷纷纳闷地滚了回去,一排排人偶们也齐齐转过身,往走廊里头抬腿走去。 姐姐人偶被人偶们抬回去前,她屁股下的小木柜又吐出了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 【“父王在三楼。”】 晨伊看完之后,把纸条收入口袋里。 那无头小人抱着两个孩子头颅,哥哥和弟弟几乎同时做起了鬼脸,闷闷地发出威胁与叫嚣的喊声。 第一百八十九章 最后的告解 晨伊登上三楼时,能嗅到淡淡的灰烬味。 微黑的漂浮物飘到空气中,那与他们的火炬燃烧的味道截然不同,里面混杂着人皮灼烧的味道。 地上的绣着各类花卉的毯子看上去较为平整,似乎异教徒们没有闯上过三楼。 晨伊一眼就将目光落到三楼尽头的房间,那个房间房门半敞开着,能看见一个接一个被烧得灰黑的书架,这是王宫的书房。 “我们去那里看看吧。”晨伊朝二女说道,打手势示意自己走在前面。 琴杜伊尔和洛梅阿就跟在晨伊后面,往书房前进。 走到书房门前,晨伊深吸口气,抬手推开了半敞开的房门。 迎面看见冷寂,一个身体脱水枯死的老人尸体,盘坐在地上,他的衣衫褴褛,破旧不堪,手中仍然攥着颂珠。 而在老人的面前,团着烧得半尽的柴火,其围绕起来的中心,立着一副残缺的骸骨,仅剩半截,地上还有散落的灰黑骨头。 晨伊看见,被余烬层层包围的冠冕。 骸骨的断手落在冠冕旁边。 这不难想象出,冠冕的拥有者死前的那一刻,仍然佩戴好王冠,维持一位王者应有的颜面。 那是威弗列德一世的残躯。 正如死魂乔斯科所描述的,在毁灭来临之际,异教徒们闯入王宫中,而圣都最后的王,威弗列德一世选择了走入火中自尽。 这样一来,他也不必患上死魂病,不必受困于这座圣都,千年都不得超脱。 亲眼看见历史,晨伊油然感受到了苍凉。 晨伊移开了视线,落在火堆前枯死的老人身上。 不需神性告诉自己,自己也能猜到,那是异教的圣徒哈伦。 身边的洛梅阿也大抵猜到了,确认地问道:“那是圣徒哈伦吗” “我想是的。” 晨伊仔细打量哈伦脱水枯死的遗体。 圣徒哈伦没有在审判中沦为死魂,而是在平静中离世了,对于圣都中,数不胜数的死魂来说,他没有遭受多少折磨,这样的遭遇已经算得上幸运。 晨伊想起了镜廊里,圣徒哈伦刻下的言语。 【神啊,让我伤痛,让我灭亡! 在我以后,我不愿世间再有义人受难了。】 “看来他的神没有答应他。”晨伊摇头道。 洛梅阿注视着圣徒哈伦的遗体,两百多年来研习传授经文的她自然明白晨伊的意思。 圣徒哈伦死前平静安逸,死后魂归天国,敕封圣品... 吾王之王既没有给予他伤痛,也没有给予他灭亡。 神没有在乎圣徒的意志... 洛梅阿有点不敢再想下去了。 书房被烧毁了大半,脆弱得仿佛一碰既碎,里面的书籍也在千年前威弗列德自焚的火中化作了燃料,晨伊看向书房中心的大理石书桌,那张书桌上满是灰尘灰烬,书桌的一角也被烧得发黑。 书桌的正中心处,摆着一封信封。 晨伊看向信封,它完好无损得令人诧异。 它的上面不知涂抹了什么材料,使它避开了火焰的灼烧,更不会被点燃烧毁。 晨伊拎起信封,拆开上面的火漆。 “致在上的主。”身边的洛梅阿投过来视线,小声道,“这封信上,留有我最后的告解。” 这是威弗列德一世留下的告解,圣都最后的王写下的忏悔。 晨伊小心地阅览。 信的开头是这样写的。 【主在上。 圣维娜卡纳说主会看到我的告解,多么幸运,多么荣誉,我即使未能归于祂的天国,我的告解也能走入主的荣光中。】 晨伊一字不落地看完第一段,继续看了下去。 【我曾问过圣维娜卡纳,她是怎么知道主会看到这封信的,她说是主告诉她的。她是主爱的圣徒,我选择相信她。 在这最后的告解中,当我提起笔时,其实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我得先从我认识的人写起。 先谈谈我面前的哈伦吧。】 晨伊侧目望了望哈伦的遗体。 自己手上的告解,是在异教徒们闯入王宫,圣徒哈伦走入威弗列德的书房后写下的。 【不得不承认,他是位富有智慧的异教徒。 我真挚地夸赞他死后注定会被封圣,他并没有否认。 “虽然这与我的意志相违背。”哈伦如此说。 “我知道,神的旨意永远高于你们的意志。”我如此说道。 哈伦并不诧异我知晓异教的教义,对于我这最后一位国王,他给予了充分的尊敬,在这最后的时刻,我们谈论关于天国、关于审判、关于神明等问题,很多地方我都能与他达成一致。 哈伦说,他很惊诧我有如异教徒般的平静。 我问他为什么这样说。 “我们知晓审判无可回避,故此以义人的姿态面对神的审判,顺从神的意志。”哈伦如此说。 “与你们一样,我也在顺从神的意志。”我停顿了片刻,说道:“顺从主在审判之后的拯救。” “噢,那不是你们的主,而是吾王之王的使者。”哈伦平静地和我辩驳,“他会拣选世人,引领我们的灵魂归于天国。” 这是我们最大的分歧,除此之外,很多地方都并无差别。 那时我想起圣维娜卡纳的言语。 圣维娜卡纳说: “审判之后的事,除主以外,你们并不知晓。” 因此当时我没有再与他在这分歧上纠缠,我希望我能以一位哲学家的身份,同眼前的智者谈论更多。 一切正如哈伦所说,审判来临了,我时时在想,为什么,为什么审判降临了,因我不贤明么,因我家族的诅咒么 还是因哈伦口中的,神的旨意不可逾越 这实在让我不能明悟。 我只是知道,我这一生足够幸运又足够悲苦。 我的孩子们,我可爱的爱丽丝、彼得、克里斯...他们竟然连在一起出生的,尽管我给予他们足够的爱,他们在他人眼里一样被视为怪物。 在异教徒眼中,更是被当作异教神对我们不顺从祂旨意的神罚,而我本人的痛苦,将在死后应验,远比孩子们的痛苦更加折磨、更加漫长。 主啊,我不知晓我做过什么错事,但愿您在我死后,宽恕我的罪过。】 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阅最新章节。 第一百九十章 威弗列德 威弗列德一世的告解写得很长,显然他想说的话很多很多。 这最后的圣都王提到了他的登基。 【作为一位公爵的次子,我未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够登上这圣都的王位。我听我母亲说过,在我很两三岁的时候,她带我去觐见国王,那是一场家族间的聚会,而国王则命令他的长女为我准备礼物。 我听我母亲说,圣维娜卡纳那时还是个孩子,性格与行事都异常孤僻,无时无刻不在烦躁中,甚至看不出应有的教养,她同她的父王说:她不知道要送什么礼物。 她的父王则告诉她,尽到自己心意就好。 而后圣维娜卡纳则转过脸来,面对我着说:“把我父王的冠冕送你如何” 我依稀记得,在场的人无一不沉浸入欢笑的气氛中,当时每个人都把这当作小孩子的胡言乱语,何况这是出自一位生性孤僻的残疾人身上呢 眼下时过境迁,主啊,您的圣徒一语成谶了。 圣维娜卡纳停住了风暴,又用农人的井水救下了我。 在圣维娜卡纳的拥护下,我坐上了圣都的王位。 我本来雄心壮志,自以为能将王位传至九世,却不曾想,异教徒们口中的审判从未因我的登基而改变。 哈伦说我早已被遗弃,是这座圣都最后一位真教徒国王,我颁行的每一条政令,我下达的每一个旨意,包括我此刻写下的每一个字... 我的所有挣扎, 都不过是在妄想恢复死人的世界。 都不过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审判做铺垫。 就和他之前所说的一样:一切只不过是通往审判教义之路,圣维娜卡纳只不过是吾王之王的审判先行者。 主啊,我忏悔。 我犹疑过我的信仰,我曾经无数次动摇,包括这一次。 不过我很快就恢复过来了,我看到苍白色的雨水在窗户外倾泻下来。 我想起了本笃主教,不久前,他就是在一场骤雨之后走入王宫,他告诉我,他要去寻找那条异教灵使们走过的路途。 本笃主教要求我,派遣二十多名骑士与一条战船还有相应的水手和侍从随行,他已经去了趟讲经院,要来灵使们使用的海图。 关于他的路途,他曾跟我简单提到过,他的终点会在一处岛上,那是个...童话王国,主啊,多么荒唐,我现在想想都不知道是如何答应他的。 那时他的脸色就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我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但本着真教徒的仁慈,我答应了他。 看来现在,我等不到他带着好消息回来了。 愿主庇佑他的航向,愿主能宽慰他的灵魂。 主啊,时间不多了,侍从过来回报,外面的异教徒们又要暴动了。 在这最后的告解上。 我要忏悔我对我孩子们的爱。 在他们抱着三个脑袋出生的时候,我不爱他们,我厌恶他们,我甚至...憎恶他们。 可我现在如此爱他们,他们那三个连在一起的脑袋,其实看上去很有趣,愿圣维娜卡纳口中的“拯救的时日”到来时,天使不会诧异,他们三个姐弟的灵魂是连在一起的。 主啊,圣维娜卡纳跟我说起过这一日,她让我在这最后的告解上,阐明一句话。】 告解写到后面,字迹十分凌乱,很多地方的语法不甚通顺,连尊称也因慌忙而没有使用,可以看出事态的紧急。 威弗列德一世的时间所剩无几,连安稳写完告解都不被允许,只好仓促地完笔。 晨伊看向告解的最后一段。 【请你一定相信圣维娜卡纳。 无论从前还是以后,世人中,再没有人比她更爱你。】 威弗列德一世的告解就这样看完了,晨伊心中生起些许感触,轻轻放下信纸,这圣都的末代王在写完告解后走入火中自焚。 面对余烬中几近黯淡的冠冕,晨伊伸手捡起,小心抹去上面大团黏住的灰烬,擦了擦冕心处的红宝石,放到大理石书桌上,压住信纸,抬手行了圆环礼,指尖点在冠冕上。 这一切做完后,晨伊让琴杜伊尔看看书房里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一行人找寻了半个小时,也没有发现什么。 扫了眼枯死的尸体和火堆中的骸骨,晨伊又扫了眼桌上的信纸。 本笃主教在找威弗列德一世前,先去了讲经院要来了灵使们的海图。 据本笃主教此前在其日记中的描述,那是通往天上的路途。 而这一切全都起源于圣维娜卡纳与威弗列德一世交代的“拯救的时日”。 圣维娜卡纳无疑知道古老圣都依然无法逆转毁灭的命运,在吾王之王的审判中化作被世人逐渐遗忘的城市。 自己此前疑惑“命运之主”为何要诱使自己去追寻古言“天上”,现在看来,或许不是“命运之主”,而是圣维娜卡纳在期望自己获得古言“天上”。 以此让古言“天上”与古言“拯救”,两个古言成就完美的融合,铸造尊号“天上拯救”。 转过身,晨伊同洛梅阿道:“看来我们要去一趟讲经院了,不过已经很晚了,先回去乔斯科那里休息一天,整理好东西在动身。” 洛梅阿没有什么异议,只不过这时的她听到“讲经院”这个单词,心里有些莫名发怵,以及羞愧。 她低下头,不去看晨伊,反手把颂珠系好在腰间。 于是,一行人动身离开了王宫。 走出这座被浸没过无数苍白骤雨的宫殿,晨伊看见一只只石像鬼雕饰排出雨水,宽大突出的王家露台,那里立着几只巨大的鸟笼,都已生了锈,是以往用来饲养狮鹫幼崽的。 跨过断裂在大道上的石柱,晨伊和洛梅阿登上了马车,阿曼达看见琴杜伊尔到来,兴奋地嘶鸣起来,踏着蹄子,拿脑袋蹭了蹭这位精灵。 琴杜伊尔面带笑容,连连拍打它的鬓毛。 她坐上马车,抽动缰绳,马车缓缓开始走动。 马车照着原路返回,回去的时间花的比过来的时间要短上很多,没有过多久,一行人就回到了乔斯科的宅邸前。 第一百九十一章 圣义讲经院 “看来你们平安回来了。”乔斯科抱着一本书,倚在扶手上,看着走入宅邸的三人说道。 而后,乔斯科踏着苍老的步伐,噔噔地走下楼梯。 他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们去了哪” “去了环形大教堂、王宫,还有各种地方都走了一遍,参观一下。”晨伊笑着回答道。 乔斯科眯起眼睛,尖声细气道:“如果你们没有说谎的话...你们去过那些地方还能平安归来,看来你们的来头有一点大。怎么,你们难道是哪位苦难灵庙长老的学生么还是说你们在改信前,其中哪一位跟真教的枢机主教有关系” 苦难灵庙的长老真教的枢机主教 晨伊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也无怪乔斯科作出这样的猜想,毕竟自己先前声称是苦难灵庙的信徒,加上自己没有在他面前表露出多少特异之处,对乔斯科来说,只能作出推测出保守的结果。 “不想说吗”乔斯科努了努老态龙钟的脸庞,“我只是好奇问问,可从来没有探听客人秘密的想法。” 晨伊微微颔首。 “对我来说,哪怕你们是哪位圣徒真福的直系后裔,甚至跟经书里的先知们有什么不一般的关系都差不多。”乔斯科自以为幽默地笑了笑,咧开掉了大半牙齿的嘴巴,“除非你们就是圣徒真福本人,或是什么重返人间的先知。” 身边的洛梅阿有些忍俊不禁,眼眸快速地瞥了眼乔斯科,又迅速收回。 乔斯科所提及的圣徒先知...以后或许都会出自于他... 刚一这样想,洛梅阿就及时止住了,她过往的观念告诉她,这样的想法无疑是在亵渎神明,纵容自己的信仰动摇。 晨伊看见大厅的长桌上备好的菜肴,仔细一看,朴素得与宅邸的装横简直天差地别,仅是一份混杂燕麦和黑麦的浓粥、切好的面包片、以及一点熏肉。 “放心吃吧,都是我在宅邸里种的。”乔斯科说道。 “宅邸里”洛梅阿疑惑道。 “这间宅邸的后厅被我改造成了暖房,不得不说,矮人的技术非常好用。”乔斯科颇为得意道。 晨伊、洛梅阿、琴杜伊尔一行人落座。 趁着乔斯科还没离开大厅,晨伊没有急着拿起勺子吃饭,先问道:“你在这里生活这么多年,知道异教的讲经院吗” 无论是苦难灵庙还是真教,提及异教一般都指代巨王教。 真教自不必多说,巨王教是真教最大的威胁,侵占了真教数座圣地,苦难灵庙则仅是圣马德尔及其修会衍生而出的产物,而且盛行在大陆南方,远离真教世界。 而在苦难灵庙眼中,按教义来讲,他们与真教其实算是同根同源,而巨王教是彻彻底底的异教,敬奉的是他神。 “这座圣都的讲经院可不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座。”乔斯科顿了顿,补充道:“本来只有两座,那个异教王登基后接连兴建了几座,甚至拆了一些教堂,那个时候讲经院简直偏地都是。在威弗列德一世登基后,把原本被拆的教堂改建回来,情况才有所改善。” “...嗯,圣哈伦主持的那间讲经院呢你了解吗”晨伊问道。 “多多少少,圣哈伦...真是个古老的名字,提起我都觉得苍凉。”乔斯科表露出回忆的表情,“那间讲经院,大家都叫它圣义讲经院,原名是什么萨拉达,翻译过来就是‘圣义’,那是圣都最老的讲经院了。 看在你们是我的客人的面子上,我告诉你们,那里最近很邪门,你能想象吗,甚至没有一个死魂敢靠近那一带,那里是完完全全空荡的。说不定里面孕育了什么恐怖得超乎想象的死魂。那里可远比环形大教堂和王宫危险。”乔斯科的语气无不严肃,乃至危言耸听。 “噢,很有意思。”晨伊平淡道。 乔斯科面露惊奇,没多想,只是撇清责任道:“看来你们没放在眼里,但我已经警告过了,尽了我最大的善心。” “非常感谢你能告知我们这件事。你还知道更多吗”晨伊说道。 “没有了,我很久没靠近过那里。”乔斯科回答道。 而后他转过身,踏着吱呀的楼梯上了楼。 一行人开始享用眼前朴素的晚餐。 .............................. .............................. 睡过一觉后,一行人收拾好行装,确认好要带上的东西后,就再次出发了。 登上马车,琴杜伊尔对照着地图,往异教的圣义讲经院走去。 一路上,晨伊透过窗户看到沿街的死魂们,他们有的游荡在大街上,贪婪地打量马车后,选择了避开,有的藏匿在屋子里,观察这少之又少的动静,其中还有不少试图诱惑马车停下的,一一被他们无视。 越往圣义讲经院靠近,如乔斯科先前所说,周遭的死魂断崖式地锐减了,直到马车前行到一处下坡的道路,一行人再也感受不到死魂的气息。 就如同苍白骤雨没有侵蚀这个地带一样。 这样的变化牵带晨伊的心情也少许凝重了一些,晨伊扫视着沿街路过的风景,手指不知为何轻轻颤抖。 “怎么了”洛梅阿瞧见了他的细微动静,关心道。 “我有种很奇怪的预感。”晨伊拢了拢袖子,进一步解释道:“...我感觉那里...有什么庄重的事物等着我。” 庄重的事物 这话叫洛梅阿不明就里,然而她已经知道她无法看见晨伊所看见的,没有细问下去。 过了片刻,马车停下了。 圣义讲经院到了。 晨伊感觉到自己的手指,随着马车的止步而颤得更厉害了些。 缓缓走下马车,一行人惊讶地看见,圣义讲经院的大门半虚掩着,似乎一直在等待着来客。 晨伊走在前面,双手按在大门上,慢慢推开。 如其他讲经院的布置般,厅堂的中心被挖开了半米高的水坑,波澜不惊的清水灌注在其中,过道的石砖干干净净的,被谁仔细打扫擦拭过。 晨伊抬起眼,看向厅堂的深处,面对着大门,绘有天国门扉的圣画。 有一位披着漆黑长发的异族女人蹲坐在地上,她衣着朴素,与一般的圣职无二,腰间系着光亮的颂珠,她匍匐下身,做着礼拜。 莫名其妙的,晨伊身边的洛梅阿光是看着她的背影,脑子就一阵嗡嗡响。 直到晨伊说出那异族女人的名字时,洛梅阿的脑子不再嗡响,而是登时陷入无限的空白之中。 “爱姿哈尔。” 第一百九十二章 拯救的路途 异教的习俗中,有不少的地方与真教截然不同。 比如异教没有“国王公爵”等概念,也并不接受这些概念,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并没有君主这一概念,恰恰相反,异教的君主概念深入人心,异教的经学交流中,唯一君主时常是对吾王之王的指代词。 换而言之,异教的经学文化观念里,吾王之王是唯一的君主。 因此异教徒们往往忌讳以“国王”来称呼自己的领主。 那么他们是如何称呼自己的领主的 如果强行以“国王公爵”等真教的贵族概念来与他们对领主的称谓划等号的话,那么“国王”就相当于“次尊”,而“公爵”就相当于“君仆”....... 而这些他们对领主的称呼,通常是恒古不变。 也即是说,异教徒们不会因“君仆”登基王位而以“次尊”来称呼领主,而是继续以“君仆”作为称呼。 晨伊记得,在异教的观念里,这些称谓的依据是灵魂在天国的品级。 那么“君仆”在何种情况下,才得以拥有“次尊”的称谓呢 当“君仆”践行祂的律法,遵奉祂的旨意,教神满意后,日子满足时,“君仆”在天国的品级才得以晋升,由异教的总主祭三次求取神谕确认后,才能晋品,此后享有“次尊”的尊崇身份和称谓。 换而言之,理论上,即使你仅仅是异教中品级偏低的领主,一位不起眼的“从属律法者”,只要你践行祂的律法,遵奉祂的旨意,只至教神满意,日子满足,你甚至可以晋品,享有“次尊”。 而在众多异教的称谓里,唯有一个称谓,是自吾王之王设下后,从未被人享有过。 原初律法中,唯有统一整个巨王世界,且受神选召之人才能享有此等称谓。 此等称谓,在亚温语中,读作:洛阿 意译为:尊首。 而除了这称谓上的差别,还有不少细枝末节上,异教的风俗也与真教背道而驰。 比如异教中,从不行任何加冕礼,“次尊”的承继,往往是以一场秘密礼拜来代替,而后在承继一个月后,举行一场公开礼拜。 再比如异教中,以右为贵,以左为贱。 .............................. .............................. “爱姿哈尔。” 晨伊看着圣义讲经院内做礼拜的女人,她的膝盖下是一张对折叠起的灰麻布,充当礼拜的垫子。 爱姿哈尔不是正对着讲经院的圣画,而是居于左侧,以肩膀用力地姿态作着礼拜,低声吟诵经文。 待她礼拜做完,爱姿哈尔的双手按在垫子上,脚趾发力,朴实无华地自圣画前站起,慢条斯理地转过身。 爱姿哈尔只是轻轻将一行人由左往右扫了一遍,眼神波澜不惊,仿佛对他们的到来早有预料。 而后她的眼眸便直直落在晨伊的脸上。 晨伊睁开了灵视之眼,纯金火焰燃烧。 然而,自己的神性却无法从爱姿哈尔身上看到任何事物。 这位女先知是如此平凡,身上毫无灵性,又是如此奇异,神性不能一览她的灵魂。 她是《深渊纪》所载明的先知爱姿哈尔,是义无反顾坠入深渊之人。 “你果然来了,与神所说的一样。”爱姿哈尔凝视着晨伊,轻声道。 女先知的真阿文很流利。 琴杜伊尔想稍稍上前,却被晨伊抬手阻拦。 伴随爱姿哈尔的开口,洛梅阿打了个机灵,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经书中的女先知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胡椒姑娘在脑海里稍稍回顾了女先知的声音,发觉她空灵之中,竟与一般的农妇的嗓音没有差别。 “你是一位神人。”晨伊平淡地吐字道,“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你又为何而来” “神让我去哪我就去哪。”爱姿哈尔的回答很简朴,“我为你而来。” 神让我去哪我就去哪... 她的话落到晨伊身旁的胡椒姑娘耳内,她忽地指尖打颤,爱姿哈尔能亲耳听见吾王之王的言语。 尽管这称不上稀奇,胡椒姑娘依然觉得信仰在颤鸣,余烬中的死灰企图复燃... 晨伊没有理会洛梅阿细微的变化,仍旧与爱姿哈尔对视。 “吾王之王让我为你过来。”爱姿哈尔直视他的眼眸,一字一句道。 “为何” 爱姿哈尔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抬起手,轻柔地按在圣画上,如同发誓一般。 “天使们啊,”爱姿哈尔半阖上眸子,温柔道:“我接下来的每一句言语,都是神让我说的,我接下来的每一个行动,都不会超出神为我界定的范畴。” 晨伊盯着爱姿哈尔。 她这番举动也意味着,她接下来的每一句言语,每一个行动,都是出自于吾王之王的旨意。 晨伊默默等候。 爱姿哈尔放下手,捻起腰间的颂珠,轻声道:“两条道路,审判之路与拯救之路,吾王之王因后者而选召了你。” 还没等晨伊反应,一旁的洛梅阿的脸色微变。 只听爱姿哈尔接着说道:“神同世人许诺:‘我的使者将降临世间,拣选世人,登上天国,那里的阳光只照好人。’” 说到这里,爱姿哈尔慢条斯理地抬起脚步,缓缓在讲经院内走动。 晨伊依然盯着爱姿哈尔,后者也一样。 爱姿哈尔没有急于交代接下来的言语,而是一步步地走动。 讲经院内稍稍陷入了沉寂。 “神说,祂的使者会是你。”爱姿哈尔吐出这句话。 晨伊听到洛梅阿的呼吸一滞。 琴杜伊尔则面露怒色,手掌搭上了精灵曲刃。 晨伊没有出声,而是等待爱姿哈尔将吾王之王交代她说的言语,将它们一一听完。 此时爱姿哈尔正好站在绘有天国门扉的圣画的正中心处,她张开了手。 “神如此说:”爱姿哈尔轻阖上眼睑,面庞微抬,虔信道:“‘坐我的右侧,做天国的尊首。’” 圣都最古老的讲经院此时此刻陡然沉寂下来。 石砖过道下的水面波澜不惊,角落栽种的盆栽早已枯死,半垂的枯枝也没有摇晃,毫不作声..... 圣义讲经院的所有事物都竭尽全力地沉寂,没有事物胆敢惊扰。 晨伊凝望着爱姿哈尔,在她吐露那句话的一霎那,自己从中看见了神性。 这意味着,刚才的那句言语是吾王之王亲自借爱姿哈尔之口说的。 晨伊稍稍侧目,自己身边的洛梅阿,这位异教的灵使,她躯壳内的灵使本体前所未有地沸腾着。 胡椒姑娘的思维呆滞住了,此前她动摇不已的旧信仰,即将诞生的新信仰,此刻竟在女先知的话语里,奇迹般地达成统一。 是的,倘若晨伊是吾王之王的尊首,自己又有什么可动摇的呢自己信仰他,与信仰吾王之王有何区别 晨伊移过眼神,不再留意这一次又一次让自己失望的爱人。 手中抬起纯金火焰,晨伊前进一步,自己不得不承认,爱姿哈尔的话语颇具诱惑。 坐祂的右侧,做天国的尊首。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爱姿哈尔说道,“‘吾王之王’,拆开来,是‘吾王’与‘之王’。” “噢” “你将会是‘吾王’,而你之上,除祂以外,再无别王。”爱姿哈尔如此道。 洛梅阿瞳孔猛缩,原来“吾王之王”还有此等意义。 晨伊不置可否,踏上了过道。 “你将是天国的尊首,世人的君王。”面对步步前行的晨伊,爱姿哈尔说道。 晨伊置若罔闻。 直至他走过过道,来到爱姿哈尔的跟前。 “爱姿哈尔,你就如此告知祂,”晨伊的口吻平淡。 爱姿哈尔注视着他,不再开口。 晨伊接着道:“正如圣徒哈伦所说: ‘一切只不过是通往审判教义之路,圣维娜卡纳只不过是吾王之王的审判先行者。’” 一旁默默倾听的洛梅阿不由地眼睛一亮,她的双手紧张地握在一起,期待着爱人接下来的回答。她以为那是她希望得到的回答。 琴杜伊尔默默将搭在精灵曲刃的手放下,好似冥冥中知晓了答案。 晨伊步步前行着。 行进的脚步,晨伊仿佛听见了某种呐喊,听见了本笃主教的苦苦求取,听见了威弗列德一世最后的告解,听见了千年前血墙的刻字声,甚至听见了异教徒在平静中的经文声......无论信与不信,世人们受审判折磨,无人能担起这悲苦的重量。 “那么,审判只不过是拯救的先行者。” 晨伊仍旧平静, “你的所有审判加起来,都不过是通往拯救的路途。” 第一百九十三章 海图 “你的所有审判加起来,都不过是通往拯救的路途。” 洛梅阿全身都呆住了。 那句话太过强烈,如同风暴,将即将统一的旧信仰与新信仰撕得的粉碎。 她从中听出无穷无尽的宏大与生气。 爱姿哈尔方才所说的两条道路,审判之路与拯救之路,洛梅阿后知后觉地预感到,自晨伊的话语落下后,直至其中一方衰亡终结前,都绝不可能统一。 她的心脏有一种隐隐有撕裂的疼痛。 晨伊停下了脚步,凝视爱姿哈尔,后者一动不动,维持着摊开手的姿态。 那话音落下的半响后,爱姿哈尔垂下眼眸,感慨道:“如祂所预料,你果真拒绝了。” 晨伊沉默不语。 爱姿哈尔接着说下去:“你背离了祂的道。” “祂所做的,我觉得错了。”晨伊轻声道,“而祂的道与我无关。” “祂的公义却是世人的公义,祂的道又如何与你无关”爱姿哈尔踮起脚,抚摩圣画的橡木框。 晨伊没有选择跟爱姿哈尔辩驳,那样毫无作用。 爱姿哈尔则突兀问道:“你不知晓么你将会灭亡,无可避免地连同你的灵魂一并灭亡,而后苦难之主将登上你的位。那样的结局,你不知晓么” 晨伊听得明白,爱姿哈尔的话与地狱中,来自未来的黑德薇希所说过的言语异曲同工。 未来决定现在。 命运古卷的阴本许已载明了自己灭亡的宿命。 拯救的主不得拯救。 多么宿命而戏剧的结局。 “你是说若我坐祂的右侧,一切便将逆转吗” 爱姿哈尔此时侧过眼,吐字道:“只要你成就祂的尊号,将‘拯救’的权柄交还,你何须担忧身负双尊号的祂不能逆改这一切” “很有意思。”晨伊淡淡道,“不过我未曾见过祂一面,如何相信这一面之词” 令人意外的是,爱姿哈尔直直摇头。 “你见过,”只听爱姿哈尔顿了顿,郑重吐露道:“在历史长廊的尽头。” 晨伊的瞳孔猛然一缩。 那诱发灵性的那一夜,自己走入历史星辰中,穿越历史长廊,见到自己印象里的所有历史,而在历史长廊的最后,自己本应被送到群星座前,面见万神。 然而,自己在历史长廊的尽头处,灵魂却几近破碎。 晨伊回想起自己看见过什么。 自己起初先看见了一滴苍白雨水,极慢坠落。 而后是混沌的天幕,苍白骤雨倾盆而下,整个世界行将就木、形如枯槁。 自己还看见倒塌的圣像、静立雨中的环形大教堂、被一根根哥特式飞拱支撑,衰败荒芜的王宫。 那是古老圣都。 在景象的最后,自己在混沌的天幕下,扭曲形体建筑中,陷入无尽荒芜的整片大地上。 自己那时看到了一个不真切的身影。 后者回过头称呼自己“伪神”。 然后,自己便清晰地感觉到灵魂在分裂,聚合,直至破碎! “原来是祂。”晨伊回过神道。 手心的纯金火焰轻轻摇曳。 原来自己未曾去到群星座前,面见万神,权因吾王之王从中作梗。 晨伊看向爱姿哈尔。 她接着开口道:“祂知道,你的心意已然决定,所以我不被允许再多说了。” 爱姿哈尔不再就这件往事多说,而是转过身,走到圣画的侧边。 晨伊看见她蹲下身,双手在地上抚摩着,寻找着暗格。 而后爱姿哈尔稍稍用力,圣义讲经院右侧的墙壁上传来沙哑的机关声,能听见有几块齿轮转动。 墙壁吐出了一个暗格,里头盛放着什么。 爱姿哈尔慢条斯理地走到暗格前,从中拿出一张老旧的卷轴,肉眼看上去,卷轴的材质似是某种海图。 “你们来圣义讲经院,应该是为了找这份卷轴。”爱姿哈尔双手捧着道。 “你就这样交给我们了”长时间沉默的琴杜伊尔此时开口道。 爱姿哈尔侧眼扫了扫精灵,说道:“因神说:祂的使者会将降临世间,拣选世人,登上天国,那里的阳光只照好人。而祂所说的,必定要实现。” 晨伊上前,接过爱姿哈尔手中的海图。 自己使用异教先知交予的海图,走入历史之中,回到千年之前,而后让拯救的时日降临,挽回这覆灭的一切。 晨伊的目光长长地落在海图上。 自己的所作所为,无疑印证了吾王之王的言语。 一手按在卷轴的把柄上,一手拉开卷轴,映入晨伊眼帘的,不是某个海洋的航图,而先是一个仪式,接着拉长,晨伊看见卷轴上绘有漫天星宇的位置。 “原来如此,所谓海图,原来是天体国度的海图。”晨伊沉吟道。 爱姿哈尔没有多少反应,而是道:“那群企图回归天国的灵使们,他们的航向从来不在这世间,而是在天体国度。” 说完,爱姿哈尔的目光从晨伊身上离开,落到过道外的洛梅阿身上,眸中闪过一抹讶异,而后迅速收敛,无人察觉。 只听她对洛梅阿说道:“一位我们的灵使,竟恬不知耻地任由自己的信仰摇摆不定么” 爱姿哈尔的口吻没有多少起伏,然而话语的内容是听上去极为冷冽。 胡椒姑娘的双腿打起颤来,她原以为先知没有留意到自己。 自己面前,可是《深渊纪》的先知,乃是神人一位。 这样的话语落在饱受经文熏陶的灵使耳内,无疑是一种极刑。 胡椒姑娘的眼睛慌乱,双腿害怕地缩着,她下意识地望向晨伊,求助写满在眼神里。 她期待晨伊能打断爱姿哈尔的话,转移爱姿哈尔的注意,不让自己在面对下去。 然而,晨伊一言不发。 “自天国降生的灵使,你该跟在我身侧,留在讲经院,终日诵念经文,以此把你的信念坚定,教你始终信奉神的旨意。”爱姿哈尔盯紧洛梅阿,命令的口吻不容推辞。 洛梅阿张了张嘴巴,圆润的肩膀颤了起来。 ...能够跟从一位先知,还是《深渊纪》中的爱姿哈尔研习修行...这究竟是多大的荣光。 或许能终有一日,承继先知的衣钵,领受神启,功成身隐退后,于世间写下独属自己的经书。 这时,晨伊侧眼看了看洛梅阿。 胡椒姑娘瞳孔一缩,她从爱人的眼中看到浓烈的失望。 这叫她心碎一地。 胡椒姑娘仿佛能听见他在冷冷的问自己。 怎么,还要继续让我失望吗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三种爱 胡椒姑娘回绝了爱姿哈尔。 连她自己都不清楚是怎么回绝的,她那时大脑一片空白,心脏砰砰地跳,而且越跳越痛,总之她回绝了先知的要求。 待洛梅阿有些浑浑噩噩地走上马车,车轮滚动好一会后,她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确确实实回绝了女先知爱姿哈尔的要求,自己仍然跟在晨尹身边,而不是随同先知研经修行。 洛梅阿上提肩膀,用力地呼出一口气,她抬起手中的圣物颂珠,凝视上面一个个经文。 她放下颂珠,小心翼翼地看向晨尹。 “先、先生。” “怎么了”晨尹转过脸,洛梅阿没法从他脸上看出多少情绪。 她尝试着捕捉晨尹的眼神,确认他的想法。 晨尹的眼神极为平静,叫洛梅阿什么也看不出来。 可是,在圣义讲经院内,他那失望的眼神不是假的,那个时候,他对自己的失望差点无以复加了。 洛梅阿这样作想着,不由地抬起手轻抚胸口,而后垂下脑袋。 胡椒姑娘沉默着,一言不发。 她多希望晨尹能看出她的低落,宽容她的怯懦,她估计着晨尹要诉说的话语,无论是忿怒还是温和,都以最大的软弱接纳它。 洛梅阿低垂澹棕的眼眸,等候着晨尹用一个吻宽恕她。噢,先生,不要再将沉默压在我的肩头上,那重若高山,往日的记忆阐明,我爱你,将永远爱你。 她在心头掀起了疾风骤雨,她做足了准备,等待晨尹揭破那云层,将雷霆施下,她发誓她将吻他,馈赠他以风暴,出乎他的意料。 现在,先生,为何不用一个吻宽恕你的爱人呢 晨尹没有任何行动。 他好似没有注意到洛梅阿的等待,目光仅仅只是停了几秒,便无声无息地挪开了。 洛梅阿等了很久,都没能等到爱人印在额头或是唇上的吻。 她诧异地抬了抬额头,登时泛起落魄的感触,自己好似一只扑腾在泥水里的母鸡,即使怎么折腾,都吸引不了农夫的注意。 胡椒姑娘失了魂般偏走脑袋,不由回想起自己在圣义讲经院的一举一动。 自己听到爱姿哈尔那番神谕时,心情是多么激动不已,倘若他真成了神的尊首,自己此前所有的动摇都将不复存在。 那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然而,此时洛梅阿回想起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伤人。 自己怎么会认为...讲经院里的他会认同吾王之王的审判。 自己什么时候从他的身上看到过“我愿意”这屈从于平静的话语 洛梅阿张了张嘴,那样艰难抉择的场面里,自己竟然站在了爱人的对立面上,并且错误地将自己的立场套在了爱人的身上。 胡椒姑娘意识到,那时她在心里以自己的立场去苛责他,去将那有害于他的希冀放在他的身上。 而神性内,他什么都看得到。 车轮持续在路面滚动,马车很快返回了乔斯科的宅邸。 回去的路途没有花很久的时间。 这位半精灵死魂仅仅是简单开个门就转身离去。 回到宅邸中,晨尹将海图交由琴杜尹尔保管,后者早已深得自己信任。 “回去休息吧。”晨尹面对琴杜尹尔和洛梅阿说道。 而后,他转过身,走回楼上的客卧。 洛梅阿发觉晨尹没有别的话,张了张嘴,她正想挽留,可是又不知从何开口,待晨尹的脚步哒哒地消失在楼梯间时,洛梅阿又一次心脏发痛。 琴杜尹尔瞥了她一眼后,也走回了另一间客卧。 大厅里只剩洛梅阿一人站着,她不知晓琴杜尹尔是怎样的眼神,只知道那绝对算不上好。扬起脸,洛梅阿看见大厅深处的圣像与圣画,那分属两位神,两种信仰,两条道路的象征之物,自己所站的位置上,它们在视觉里是错开的,虽有交集,但并不统一。 洛梅阿失声地抽了抽肩膀,浑浑噩噩地扯住楼梯的扶手,慢慢走回房间。 ............................ ............................ 临近晚餐时分,卧室的壁炉烧着温暖的柴火,晨尹低头在纸上整理着自己的思路。 双脚赤裸踏在天鹅绒地毯上,晨尹不得不感叹地毯的柔软与舒坦。 晨尹大致将思路在纸上整理一遍后,附上了自己某些的思索,牵连的事物很多,但整理之后,许多杂乱的地方都显得清晰了不少。 伸了伸胳膊,晨尹站起身,推入椅子,准备下楼享有朴素的晚餐。 冬冬。 静谧的环境下,敲门的声音很是突兀。 晨尹能猜到是谁。 拉开房门,便看见洛梅阿立在门口,她的双腿发颤着,走到自己的门前,不知花了多大的力气。 “怎么了”晨尹问道。 胡椒姑娘勐然扬起脸,颤声问道:“你要遗弃我了吗” “哦” 她说话时往前走了一步,整个人失魂落魄,她的眼睛很疲倦,肩膀一抽一抽。 洛梅阿完全走了进来,晨尹关上了房门。 “你要遗弃我了吗”她又问道,语气低落,“因为我那时又让你失望了,你失望了吗” “是的。”晨尹道。 胡椒姑娘抖地慌乱了,她不知道晨尹是对哪一个的回答,是前一个,还是后一个,还是两者兼有...... 她快哭了,眼角酸涩。 “我不该让你失望的...我不该...”胡椒姑娘有些语无伦次。 她不清楚怎么解释,她知道自己无法将那时的过错掩盖,她只能试图美化它,然而,她看见了晨尹的眼神。 晨尹直视着她。 胡椒姑娘心惊了,又惶恐起来,他这样的眼神里,有没有对自己的考验他是否在审视自己接下来的言语和行为,以此确定是否将最后的失望落下。 她努了努嘴,脖颈和手腕上冒出冷汗,她害怕自己一出声,什么都会无法挽回。 银纹壁炉的柴火冷冽地燃烧,噼啪的响声并不温暖,而是深重的无情,肉体上的温暖难以触及血液,精神上的寒冷却能把骨髓冻得开裂。 洛梅阿沉默着,与此同时,她痛恨自己的沉默...可是,有什么能在不沉默中沉默呢 她只有保持嘴唇微张的姿态...话将要说出口,却还未脱口而出的模样,这似乎是一种介于沉默与不沉默之间的神态。 就如同肉体上的死亡与精神上的死亡并没有达成一致。 就如同宰杀了母羊,第二天却看见羊羔蹲在母亲原来卧着的位置,嗷嗷待哺,张着嘴吸允空气,吸允不存在的羊奶。 可是,无论如何,肉体的死迟早与精神的死一致,羊羔也迟早会意识到母亲不在,这只是时间问题。 这种神态不能维持太久,它终会滑落至沉默与不沉默的其中一方。 “我爱你。” 时间到达极限,洛梅阿只能吐出这一句话了。 而后她大脑空白地等待回应。 “哪一种爱”晨尹问道。 洛梅阿怔了怔,他回应了自己。 尽管她仍然战战兢兢,可她明白,晨尹还未对自己完全失望。 “...什么...我不知道哪一种...有几种爱”洛梅阿有些迷湖道。 “三种爱,洛梅阿,”晨尹贴近了她,噼头盖脸问道:“你爱我是哪一种” 洛梅阿的呼吸急促起来,她的精神缓缓从冻僵中恢复,小声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爱你,所以我...所以我没有跟从先知爱姿哈尔,我害怕...害怕你遗弃我。” “哦” 爱人提高的声调教胡椒姑娘油然紧张,她连忙说道:“告诉我吧,先生,我该用哪一种爱你,我会做到的,因我爱你。” 晨尹的面容还是冷冽,只是道:“三种爱,肉体之爱、精神之爱以及信仰之爱。它们必须要达成统一。” 洛梅阿的呼吸滞涩住了,她扬着脸看他。 她从晨尹的目光里,明白自己要爱他以全部。 无论是肉体、精神、还是信仰。 洛梅阿从他的眼神里读明白,这是他对自己最后的要求。 “先生...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洛梅阿正说着,看见他的眼神起了细微的变化,仓促间做了决定,慌忙道:“可我会为你做到的!我爱你。” 晨尹从她的眼眸里确认了她的话语。 “我也爱你,可这是最后一次。”晨尹说道,缓步退后。 洛梅阿看见他退到正对壁炉的床边,攥住了拳头,隐痛的胸口生出莫大的勇气。 “那...我为你献上第一种。”她咬着字说。 晨尹愣了愣,温柔笑了,伸手把胡椒姑娘拉到自己怀里,手指放到她的衣领上,她纤细的脖子发着抖。 胡椒姑娘倾了倾脑袋,亲吻晨尹衣襟下的锁骨,脖颈上的青筋,他的脸庞,还有嘴唇,她主动印上沉沉的一吻。 她努力弥补、讨好着。 晨尹睁开灵视之眼,纯金火焰升腾。 他的至高至圣教胡椒姑娘颤抖。 胡椒姑娘无论躯壳外还是躯壳内都在震颤,她忍耐着那份沸腾,没有阻止,埋头亲吻,攥住了他的手。 那流传千年的灵使传说里,记载着一场漫长而艰苦的回归。 届时,历经劫难的洛梅阿会明白,那一场回归的旅程,将是后世的不朽母题,以后的英雄之旅都可以归结于其中。 届时她会回忆起今晚。 今晚的想法绝不会流传后世。 而她唯有一个想法。 他爱我如雷霆,我馈赠他以风暴。 第一百九十五章 启程 晨伊起床前吻了吻熟睡的洛梅阿,她的额头上还有点汗味,又吻了吻她的无意识间咬住的嘴唇。 昨夜,这活了两百多年的灵使即使在最初的疼痛中,仍然竭尽她的全力,她生涩的吻连牙齿都动用上了,发疯一样啃咬自己的锁骨、脖颈、脸颊。 小心地起身,换好衣服,晨伊感到饥饿,所幸乔斯科没有打扰客人的习惯,昨晚未因他们没有吃晚饭而上门,而琴杜伊尔,晨伊昨晚听到她在晚祷的时间来到过门前,然而凭着精灵的尖耳朵,她很快就下楼离开。 现在已过晨祷,晨伊踏着破旧的地毯走到大厅,和晚餐一样,乔斯科不声不响地将一份麦粥摆在了餐桌。 大厅里只有自己,看来琴杜伊尔已经享用过早餐。 晨伊草草吃完自己那份,然后将洛梅阿那份麦粥端回了卧室。 当晨伊关上房门,麦粥放到书桌上时,胡椒姑娘迷迷蒙蒙地醒了,她微睁着淡棕眼眸。 晨伊靠了过去,一只膝盖压到床上,低下头,胡椒姑娘将可人面孔迎了上来,嘴唇嘟囔着索吻。 晨伊回应了自己的亚温姑娘,手掌柔抚她淡棕的秀发。 半响,将洛梅阿缓缓放下,拍了拍她红润的肩头,指着书桌上的麦粥和她示意,晨伊正打算起身翻看东西,却被洛梅阿扯住了丘尼卡。 晨伊看了过去,洛梅阿把手扯到肩头上,她不好意思地噙笑,让自己抚摩她的脸庞,那里简直是块起火的木炭,烫得惊人。 不怀念一次吗 晨伊从她小鹿似轻抬轻放的眼眸里捕捉到问句。 于是晨伊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强迫她解开自己的丘尼卡。 .................................... .................................... 下午的时候,晨伊翻看起圣义讲经院得来的海图。 海图里标注着周天星宇的方位,在开头以古代亚温语绘好了仪式需求,没有繁杂的斋戒沐浴一类,仅仅是需要仪式素材与魔法圆。 而那些仪式素材并不算罕见,晨伊参观过乔斯科的库房,里面拥有后者自古老圣都各处收集过来的神秘素材。 晨伊起初打算购买库房里的素材,乔斯科却说:“这座城市还有什么用得了钱的地方吗” 乔斯科说的不错,这被苍白骤雨淹埋的古老圣都,原有的秩序已被破坏,拥有理智的死魂更是少之又少的,金钱在此地毫无价值。 “你们要是想要的话,就尽管拿吧,除了最里面的那一排不要碰。”乔斯科对这些他自各地白捡过来的东西,处置起来十分随意。 晨伊和乔斯科道了谢,后者有些不耐烦地挥手将他赶走,乔斯科关上炼金室的门,不知在里头捣鼓什么炼金实验。 踏上折起几个角的老旧地毯,晨伊扶着吱呀的楼梯去到乔斯科的库房前,库房的门仅仅只是关着,并没有上锁。 晨伊推开库房门,眼睛看向最后一排,从各式各样的器皿和标识上看见,那些确实是罕见珍稀的材料,光是自己认识的,便有龙爪龙鳞、钻石粉尘等。 不再多看最后一排,晨伊看向两边,找着海图上记述的仪式,从一个个器皿堆里拣出要用的神秘素材。 晨伊花了大概十多分钟,便把该用的材料都拣好,随手关上库房的大门。 洛梅阿这会恰巧从楼梯处走下,脸上残存着红晕,她迎了上来。 “这些都是”洛梅阿主动从晨伊手上接过瓶瓶罐罐,疑惑道。 “对,都是海图上记载的素材。”晨伊一边走着,一边说道。 “哦...你要在哪画魔法圆” “随便哪里都可以,只要稍高点的地方。这个仪式意外的简单。”晨伊说道。 洛梅阿抱着素材,心想这就是那群踏上回归旅途的灵使们的仪式吗所需所用都如此轻易,这样的话,没有波折的旅程绝不会被人谱写传唱,或许艰难的是他们的路途。 晨伊和洛梅阿抱着素材走到大厅放下。 从兜里拿出海图,晨伊仔细辨认后,确认了什么之后说道:“我们会直接抵达终点。” “嗯”洛梅阿很是疑惑。 晨伊指着海图上说道:“圣维娜卡纳眼下身处天体国度,我有种预感,她会牵引我们直抵终点。这是我在神性中看到的。” 他这一番解释,洛梅阿听明白了,她也看向海图,记起威弗列德一世在告解中提到过,本笃主教曾找上这最后一位圣都王,主教表示,那群回归的灵使们抵达的终点将会是一个...童话王国 洛梅阿想到这里,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童话王国。 她还不曾知道天体国度有这样的地方。 里面又会是怎么样的童话,那群传说中的灵使在童话中要寻觅什么才得以回归天国 仪式的准备要花时间并不多,晨伊照着地图,早早就选好了址,环形大教堂的地势是城中最高的,其次是王宫,晨伊犹疑后,还是决定选在了王宫做仪式,毕竟狂人约翰的态度难以捉摸。 花了些时间收拾东西,一行人不做过多停留,琴杜伊尔照常拉起阿曼达的缰绳,晨伊和洛梅阿登上马车车厢,再度出发了,往王宫而去。 三月,初春。 ,,。南凰洲东部,一隅。 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新章节内容。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 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 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 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 。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 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 第一百九十五章启程免费阅读.m 第一百九十六章 童话王国 王宫门前的大道,四周随处可见倒塌的石柱。 破落已旧的石喷泉下,绘有一个不算复杂却构筑奇妙的仪式魔法圆。 晨伊吟诵完仪式用语后,仪式魔法圆焕发出璀璨迷人的光晕。 一行人分别立在魔法圆的三侧,马车坐落在最边缘的地方,晨伊托起纯金火焰,只见脚下的光晕愈发耀眼。 光晕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步凝实起来,而后迸发出无数个星点,在空气的各个位置坐落,犹如船的骨架,晨伊看见星点与星点间交汇出奇妙的线条。 一艘虚幻的长船落在脚下,晨伊啧啧称奇,而后轻轻阖上眼睛。 而后,晨伊感觉到脚下的长船托着漂浮起来,这虚幻的长船踩在甲板上的触感并不真切,如同踏在发硬的棉花一样。 睁开眼,晨伊又一次看到了周天星宇,星辰遥遥地悬挂在无垠的黑幕上。 自己又一次来到了天体国度。 洛梅阿和琴杜伊尔此时也睁开了眼眸,她们对天体国度并不算陌生,只是好奇地打量脚下的长船,走动几步,发觉甲板虽软,却能很好地将她们盛住。 晨伊走到长船的边沿,往下看去,目光有些诧异。 洛梅阿此时走到晨报身边,她讶然道:“怎么在一片海上...这里还有鱼...” 说话间,几个带翅的银色海鱼从睡眠飞跃而出,倏地落到涌动的海面下,它们的胸鳍敞开如翅,正是飞鱼。 而后洛梅阿缓过神来,在看过的各类典籍里搜寻知识,恍然道:“这里应该是神秘学中...介于天体国度与现实世界的地方...我们脚下的这片海面就相当于天体国度与现实世界的分界线。当然...只是相当于,并不一定准确。” 天体国度与现实世界交汇之地 晨伊以神性凝视着这些,洛梅阿说得没错。 长船后刮起一阵大风,晨伊猛地回过头,海浪如巨墙般卷起,顺着大风扑打在海洋上。 晨伊的心思稍稍一动,长船便自行扬起了大帆。 星辰的光影倒映在海中,目光所及之处都梦幻极了,洛梅阿不由地呀了一声。 晨伊自海面的反射中,注意到了苍穹上一颗极为明亮的星辰,与周遭星宇忽明忽暗不同, 它自长船出现在这片星光海时便持续涣出夺目银光。 再侧头看了眼长船划过的水流,晨伊发觉,现在的水流方向,与那颗银色星辰的位置是相差无多的。 正如自己先前猜测的一样,圣维娜卡纳在牵引长船的方向,走上一条捷径,直至通往终点。 “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到了。”晨伊说道。 琴杜伊尔此时照看着阿曼达,这匹黑母马因长船的颠簸而四足打颤,不安地嘶鸣,精灵抚摩着它的鬓毛,侧过身朝晨伊点了点头。 洛梅阿的脸色有些讶异,她追问道:“大概要多久。” “可能两刻钟。”晨伊顿了顿,扫视了四周道:“你知道,这里介乎于天体国度与现实世界之间。” 洛梅阿微微颔首,看上去路程短得不可思议,但是,由于这里是两个世界交汇之地,其空间是扭曲的,可能一帝国里的路需要航行一年,也可能一百帝国里的路在一刻钟内就到了,总之,这没有规律可言。 晨伊倚靠在风帆的柱子上,阖上灵视之眼,眺望着沿途跃起飞鱼的星光海,默默等待。 ............................... ............................... 两刻钟后,长船的航行速度慢了下来。 晨伊意识到海图上标注的终点要到了。 喊了琴杜伊尔和洛梅阿,晨伊走到船头,盯住长船的前方,果不其然,仅仅过了片刻,一片突兀的沙滩就出现在目光里。 伴随长船的步步接近,一行人惊讶地发现,天穹从刚才的遍布星宇慢慢明亮起来,在某处与夜空划分出不算明显的边界,他们看见远处的鱼肚白,长船正从黑夜走向白昼。 当长船闷闷地撞到沙滩上,剧烈的晃动后停了下来,往一边侧去。 一行人花了些力气将阿曼达和马车带下船,走到了沙滩上。 几棵孤零零的棕榈树后,可以看见森林,晨伊在沙滩缓步行进着。 “那有个牌子。”洛梅阿指着森林的小路入口惊呼道。 晨伊也注意到了,他快步走了上去,到牌子面前停下。 “这是你的王国,映射你心中的童话。”看着挂在树木上的木牌,晨伊呢喃道。 此时洛梅阿也快步跟了上来,她也瞧见了木牌上的文字,流露出疑惑神色。 “映射你心中的童话这个‘你’是指谁难道每一个人吗古怪,要知道每个人知道的童话不同,而且彼此各有偏差,甚至互相矛盾...还是说指的是全世界的童话” 洛梅阿如此说道。 “先走进去再说吧。”晨伊道。 等琴杜伊尔跟了上来,一行人沿着蜿蜒的小路走入森林。 郁郁葱葱的森林在阳光下色泽艳丽,虽然树木密密麻麻,小路上的阳光意外的充足,丝毫没有阴森的感触。 走在这般温和的路上,一行人的心情不免放松下来。 眼前的路还有一段路程,晨伊随口和洛梅阿谈道:“洛梅阿,对灵使来说,躯体意味着什么” “躯体...其实只要时间充裕,躯体对灵使来说没有那么重要。”洛梅阿想了想,又说道:“躯体只不过是灵使的一种...财富,单纯没有躯体的话,灵使也不会死,你知道,我们灵使是有真正的本体的。” “哦,那你的本体一定好看吧。”晨伊随意道。 洛梅阿的俏脸泛起红晕,她咕哝道:“我不知道...应该算是...我私底下照过镜子。” “什么时候我能看看。”晨伊调笑她道。 洛梅阿直觉脸颊烫得厉害,她打算糊弄过去,扯谎道:“以后...很快就会给你看的,你到时不要太奇怪。” 嘟。 莫名其妙地,洛梅阿的脸庞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晨伊看了过去,瞳孔微缩。 洛梅阿怔在了原地,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的鼻子...长长了一段... 晨伊盯着她长长的鼻子,旋即明白牌子上的意思。 牌子上的话,指的是走进森林前第一个看到那些字的人。 , 第一百九十七章 森林处 洛梅阿很慌张地看着自己长长的鼻子。 晨伊凑近多看了两眼。 “我记得有一个童话,里面的主角只要撒谎鼻子就会变长。”晨伊沉吟片刻,交代道。 洛梅阿怔了怔,慌忙道:“哪里的童话,我可从来没听过。” 晨伊含糊道:“我故乡的。” 而后他聚精会神的感受,发觉自己身上没有任何变化。 看来只有将谎言脱口而出鼻子才会变长,隐瞒或是不说出口并不会起作用。 晨伊交代道:“接下来我们尽量说真话,也可以减少交谈,总之,我们不能够说谎。” 二女都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我的鼻子怎么变回去”洛梅阿摸着尖长的鼻头,焦急问道。 晨伊稍作回忆,而后睁开灵视之眼,凝视片刻后道:“和童话里记载的一样,诚实、说实话鼻子就能变回去。” 洛梅阿耐住躯壳内的沸腾,微微颔首。 晨伊望向阳光明媚的小路,四翅槐纤长的枝叶在天空与高山相连,阳光澄明,嫩黄的花瓣随风落下。 这平静的景色下,晨伊看见黑暗在更深处涌动。所谓的童话王国,似乎存在着某种难以察觉的危险。 “小心点,童话里面最不缺的就是作恶的。”晨伊头也没回地说道。 无数童话中,往往是善恶的二元对立,而在童话中的不少篇幅中,恶常常会得偿所愿,残害迫害某人某物数十年。 即使结局大多美好,可他们不能在这里耽误数十年的光阴。 一行人逐渐走出森林,枝叶刮过衣衫,晨伊踩在落叶上,林间的小路越来越宽敞,走到临近出口时,晨伊看见成堆铺在地上的鹅卵石。 鹅卵石的附近,晨伊看见了细小的脚印。 凭着神性,晨伊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拨开较大的挡路的枝叶,一行人总算暂时走出了树林,来到空旷的草地上。 晨伊将目光投向草地的边缘,刹住了脚步。 只见树林的枝叶间,走出一位身穿连身裙,套着粗朴刺绣围巾的农妇,她挎着篮子,头上的蕾丝头巾随风飘扬。 晨伊放缓了速度,那农妇看了过来,提起步子也在慢慢走进。 待走到一定距离时,垮着篮子的农妇站住,脸上露出殷勤的微笑。 “你好...小伙子小姑娘们,要试试我的苹果吗”农妇操着农家的口音吆喝道。 晨伊定睛看向她的篮子,里面全是红彤彤的苹果,令人垂涎欲滴,自己甚至听到洛梅阿小声地吞咽口水。 农妇见状对上胡椒姑娘的视线,热情道:“你们不晓得它有多么甜,本来不打算卖给你们的。” 晨伊走上前一步,拦在前面,笑问道:“你原本打算卖给谁” 农妇的眉头皱了皱,她缩了缩篮子,道:“我没必要告诉你们。” “你要卖给白雪公主吗”晨伊的脸上挂起微笑。 农妇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僵住了。 “你想先拿我们来试试你的毒”晨伊笑着追问。 农妇浑身激颤,她的面容开始溶解,像蜡烛一样脱落。.. 没过多久,她露出一张脑瘤成怒的美丽面孔,原本佝偻的腰也直了起来,显现出婀娜的身段。 “你们是那个小婊子的佣人吗!该死的东西!”黑袍王后声嘶力竭地叫骂道,她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魔杖,张牙舞爪地施展魔法,“主啊,你为何不庇佑我将那婊子杀死” 魔杖的尖端迅速凝聚起邪异的紫光。 然而,令黑袍王后意外无比的是,眼前三人不为所动,特别是领头的男子,悠哉游哉地挥起手来。 晨伊悠悠地抬起手,掌心上蔓延出纯金火焰。 黑袍王后心中泛起怒火,她将魔杖朝前,吟诵起咒语,魔杖尖端的紫光越聚越大。 晨伊轻轻上前一步,将手心的火焰推进些许。 魔杖的紫光忽然黯淡了。 黑袍王后脸上露出慌张的神色。 只见紫光如同被黑洞吸引一般,开始源源不断地往那男人手心中的纯金火焰汇聚,而后被其消解、湮灭,而那男人看着她,脸上露出戏谑。 黑袍王后连忙止住巫术,退后几步,目瞪口呆道:“你们究竟是谁那婊子的侍从绝不可能有这样大的能耐!我不曾晓得她有你们这样的侍从!” “我们不是她的侍从。” 黑袍王后只听那男人满脸从容,毫不把自己的巫术放在心上。 她看向那手心中的火焰,不知为何打了个冷颤,她心头涌起神圣的触感,这更让她惊慌。 “王后,我了解你,你是白雪公主的继母,某一天,你询问魔镜谁是最美丽的女人,它的回答与你期望的截然不同。它告诉你,世上最美丽的女人是白雪公主。” 他的声音很平淡,黑袍王后一字一句地听在耳朵里,徒然地泛起鸡皮疙瘩。 关于魔镜的事,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告诉身边的人,这个人究竟是如何知晓的,那可是自己最大的秘密! “我知道,因为嫉妒和骄傲,你将视白雪公主为眼中钉,肉中刺,一心想把她除掉。你迫害了白雪公主,你原本以为她死了,没想到听闻她竟然没有死,而且好好地活在森林中,跟七个小矮人一起。 而现在,你要趁着那群小矮人不在的时候,用毒苹果去谋害白雪公主,我说的不错吧。” 每一句话都清晰地听到,黑袍王后满心震颤,眼前的人对自己的经历熟悉无比,甚至将自己的心情和打算摸得透彻。 她的眼皮在打颤,而后凭着骄傲犟嘴道:“你所说的,我一个字也不知道,我只是去探望一下我的继女,让她原谅我的过错,回到我的城堡里。” 黑袍王后看见晨伊的笑容比刚才更戏谑。 “我知道你的命运会如何。”晨伊笑道。 黑袍王后立即耸起耳朵,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没有在说笑。 “就在你以为得手之后,白雪公主会被王子的一个吻救醒,而你...你在这之后企图毁掉他们的婚礼,却因计谋败漏,被迫穿上烧红的铁鞋,怀念着你的魔镜悲哀地把自己跳死。”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九十七章森林处免费阅读. 第一百九十八章 小女孩 黑袍王后俏丽的脸庞陷入了浓郁苍白之中。 她不明白为何眼前这个男人能够如此游刃有余地将自己的巫术化解,更不明白他为何能够将自己的经历甚至心境全部知晓。 在这之上,还将她之后可悲的命运启示。 而更为难以置信的是,她的直觉告诉她这都将成真。 黑袍王后当真感觉到,自己将如他所说的一般,穿上烫红的铁鞋跳舞至死,因为她听到这一番话时,隐隐有历历在目的错觉。 她颤抖地抬起眼皮,不可思议地盯着晨伊。 “王后,我远比你想象的更了解你。”他的声音循循善诱,远比自己蛊惑国王时更充满别样的魅力,“这个地方,因我而创造了你。” 黑袍王后的魔杖摔出了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说出这样一番话,究竟是什么...才能够在与自己未曾谋面过的情况下,了解自己的一切,甚至是未来的命运。 试想一下,一个比某人更了解他的人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会将之视作什么 那不是凡人能够做到的,甚至是王国内最杰出的巫师都不能。 她只有一个想法,那个想法即使对于黑袍王后来说,听上去依然太过亵渎了... ...唯有神,唯有主。 黑袍王后看着晨伊,感觉自己的眼珠在打颤,她的脸色丰富而古怪,下地狱的恐惧充斥着她的心头, “你在看着我,我也在看着你。”晨伊走进一步,伸出了双手,“现在,从我的眼中看看你自己,再看看我。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看、看到了什么”黑袍王后不自觉道,她霎时间所有思路都停住了,只顾着跟从晨伊的话,直视他的眼睛。 “、嫉妒、自负,”晨伊的言语在她听来如寒风冷冽,叫她恐慌得不能自已,“天国没有你的品级,地狱却留有你的一席之地。” “不!我不要下地狱!那里又有谁会欣赏我的美!”黑袍王后在他的话语下,情绪抖地炸裂了,她艳美的双目流出眼泪,语气伤心欲绝。 她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上,这位行巫术的王后将手与手合十,凄声怯怯地祈求宽恕。 “不要将我送下地狱,不要,我愿意用一生去赎回我的罪过。” “那么放下你的嫉妒,”他的嗓音如同审判敲定的锤响。 “我会的,我会的,白雪公主是...和我一样美的女人。”黑袍王后颤着声,说出违心的话,俄而她意识到不对,又改口道:“错了,我说错了,白雪公主远比我美,她是世上最美的女人。” 紧接着,黑袍王后发觉眼前的男人目光柔和下来,似乎饶恕了她的过错,朝自己伸出手,那只手是如此宽大,阳光恰好打在他的身后,他的面容模糊不清,又如此神圣。 黑袍王后将手轻轻放到晨伊的手上。 紧接着,她听到一句话。 “若你爱你的邻人,你会离我更近。” 黑袍王后脑袋“嗡”地一声响,她定住了,好半响才从地上站起来,她不可思议地直视着晨伊,心中那番猜测在那句话后,已然得到了回应。 她花了好半天在晨伊面前发呆,而后匆匆忙忙地弯腰打理衣服上的褶皱,做到一半,又想起了什么,抬起手面对晨伊花了个十字。 晨伊微笑地朝她点头。 身后的琴杜伊尔和洛梅阿,特别是后者,对这样的画面可谓是亲身经历,所以多多少少有些适应,整个过程没有表露出多少的神情。 然而,她们这番举动落在黑袍王后眼里时,更在她心中掀起波澜,她们如此美丽,又是如此平静,仅比自己...差一点点,除了经书中所说的天使,还能是谁 只不过是现在收敛起了翅膀,隐没了头上的光环。 黑袍王后这样告诉自己。 她面向晨伊,微垂脑袋,无比紧张道:“...噢,宽恕我的无知,我...我不晓得是您...” “不必多说,接下来我要做的,是我赋予你的使命。”晨伊顿了顿,补充道:“这将决定你死后的去向。” 这样一说,黑袍王后战战兢兢,险些又一次摔倒在地,还好琴杜伊尔及时上前扶住了她。 而后传来晨伊如水般的声音。 “不必暴露我的身份,带我去你的王宫吧。” ............................ ............................. 黑袍王后事先搭乘过来森林的南瓜车里,晨伊靠着水润的车厢,静静坐着。 洛梅阿倚靠着一边。 而琴杜伊尔则驾驶着原来的马车,跟在南瓜车的后面。 晨伊刚才运用神性,在黑袍王后的记忆里看到关于这童话王国的信息。顶点 如自己先前所想的一般,童话王国确实将自己所认识的童话复现了。 当然这个信息不足为奇,晨伊更想知道,在这灵使旅行的终点,本笃主教的踪迹究竟在哪里 他的日记中说他察觉到,让“拯救的时日”降临的方法似乎在灵使旅途的终点。 这是个很模糊的推测,主教本人对其知之甚少,只知道那似乎是通往“天上”的路途。 晨伊撑着脑袋,回忆着自己所见的黑袍王后的记忆。 许许多多的童话人物在这王国出现,与自己的记忆有些许差错,但大抵相同。 比如黑袍王后的丈夫,据说他新招来了两个杰出的裁缝,准备为他织出一件无比绝美的王袍。 皇帝的新装的主角不是皇帝,而是一位国王。 这个童话王国并没有完美地复现自己记忆中的一切。 晨伊在便览这些童话,这童话王国一定存在着某种玄机,而那种玄机肯定与灵使们与本笃主教追寻的东西有关。 而眼前的童话王国...会复现来者记忆中的童话,不同的来者,就会有不同的改变,就像一种障眼的术法。 南瓜车在路上奔波,颠簸间,晨伊的脑袋闪过一个画面。 黑袍王后的记忆里,有一个事物自己对其毫无印象。 自己根本就没见过或者听过那个童话! 童话王国的玄机或许就潜藏在那里。 晨伊的脑海中,浮现的是一个名叫加德罗的王国。 在自己的记忆中,根本没有对这个王国的任何印象,也想不到关联的任何童话人物。 此时,南瓜车走进一处温暖如春的小镇,在某处忽然停了下来。 还没等南瓜车里有人出声询问,使唤马车的黑袍王后便出声焦急地解释道。 “有个小女孩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那我们绕开她吧。”洛梅阿凭着经验说道。 “...有些绕不开,你不晓得,这有多困难。”黑袍王后的嗓音有些慌张,流露出些许惧怕。 晨伊闻言将目光从车窗探了出去。 黑袍王后说得没有错。 一个小女孩拦在了南瓜车的面前,她的手臂上挂着篮子,身材瘦削,双眼水灵,看上去十分可怜。 如果手上没有举着火绳枪的话。 她手臂上篮子里,是一排排火药弹丸。 “求求你,夫人...可怜可怜我,买点火器再走吧。” 小女孩挺了挺手中的火绳枪,面对欲哭无泪的黑袍王后,带着哭腔说道。 挡住南瓜车的,是一位卖火器的小女孩。 三月,初春。 ,,。南凰洲东部,一隅。 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新章节内容。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 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 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 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 。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 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 第一百九十八章小女孩免费阅读.m 第一百九十九章 加德罗王国 黑黝黝的枪管对准黑袍王后,后者举起双手,满脸写着慌张。 晨伊看向那个身材瘦削的小女孩,只听她哑着声音吆喝道:“像这样的火器,我还有很多杆,而且这杆是最差的,即使这样,一样能将夫人的南瓜车打烂,多好的质量啊,买一把吧,夫人,不然我就要在这冻死了。” 小女孩篮子里的火药弹丸反着寒光。 晨伊摸了摸脑袋,他不能明白,卖火柴的小女孩是怎么变成卖火器的小女孩,更不能理解小女孩既然有火器,为何还会面对冻饿离世的困境。 更何况这个小镇温暖如春,看上去十分富足。 好吧,或许童话不需要那么合理。 晨伊此时掀开帘子,看向举着火绳枪的小女孩,问道:“你原本不是卖火柴的吗” 小女孩听到问话,看向晨伊,点头道:“是的,先生,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现在怎么在卖火器”晨伊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接着追问道。 小女孩拍了拍枪托,理所当然道:“火柴没这个好卖,我当时快冻死饿死的时候,去跟商人借了贷。然后又从别人手上进了这些火器,相信我先生,它们比火柴好用多了。” 晨伊在小女孩的话中陷入了短暂的思考,这童话王国的古怪叫人惊奇,一切都显露出某种幽默和戏谑。 他张开手心,灵视之眼中涌现出纯金火焰,盯起了小女孩。 片刻后,晨伊问道:“你知道一个叫加德罗王国的地方吗” 而后晨伊又补充了一句:“只要你告诉我,我就会买一杆火绳枪。” “加德罗王国我当然知道,我有些客人就是从那来的,他们很奇怪,信奉的神跟我们不一样,用的是圆环而不是十字架。”小女孩兴奋叫嚷地介绍道,她手里火绳枪向前怼了怼,把黑袍王后吓得够呛。 晨伊立即意识到,这童话王国存在着某种本体童话,而此刻自己所见的童话,是它对自己记忆的复现,一个障眼法。 而加德罗王国很可能就是童话王国的本体。 是关于这个世界的童话。 如果是旁人走进这童话王国,恐怕会傻傻地分不清哪一个是本体,哪一个是障眼法,从而被其迷惑,一生都走不到终点。 “好吧,我们会买你的火绳枪,而且...是全部。”晨伊面对着小女孩许诺道,“不过有一个条件。” 小女孩定了一定,双手举高欢呼了一声,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南瓜车。 “什么条件”小女孩迫不及待道。 “你得跟着我们一起行动,我们要去加德罗王国。”晨伊以燃烧纯金火焰的灵视之眼注视小女孩,从她的身上看到了非同寻常的射击天赋,可能对自己接下来的旅途有不小的帮助,“我们缺一个枪手。” 这样的要求,小女孩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紧接着,待晨伊从洛梅阿手里接过十来粒胡椒,交到小女孩手上时,后者急急忙忙又小心地装好在袋子里,而后钻进某个小巷子中。 黑袍王后这时嘴硬道:“...先、先生,这个女孩真的太过奇怪了,要我说,我们本来可以不用停下来,只要让我直接用魔杖将她轰散就行。” 晨伊笑了笑,没有对着迟来的辩驳作出回话。 黑袍王后努了努腮帮,挑着眉毛,冷眼看小女孩的身影从巷子里走出。 小女孩背着行囊,令众人大吃一惊的是,她的行囊里不仅仅有数根长度各异的火绳枪,还有泛着亮光的手持大炮。 难以想象一个小女孩是怎么背得动这些东西。 不过,童话不需要太多的合理性。 等小女孩坐上南瓜车,黑袍王后再度驱动起四只车轮。 “关于加德罗王国,你还了解些什么”晨伊问道。 “嘿,先生,我有一位朋友,他打算去加德罗王国,据说他最大的敌人逃去了那!”小女孩回忆了片刻,兴奋道。 “哦” “彼得潘!大名鼎鼎的小飞侠!” 女孩说起这个,脸上带着一抹骄傲。是的,能跟彼得潘做朋友,登上他的梦幻岛,有什么不能骄傲的呢 “要知道,彼得潘永远长不大!” 听了女孩的话,晨伊记了起来。 童话里,那个孩子飞出了玻璃窗,拒绝着长大。 “他的敌人铁钩船长吗” “哦你竟然晓得,不过这并不稀奇,无论是天堂还是地狱,都会有人知道他的名声,那可是最贪婪恶毒的坏人。”小女孩抱着冒险的精神说道,“如果你们要去加德罗王国,肯定会在途中碰见彼得潘,我们一起对付那铁钩船长。” 她的声音传到了黑袍王后的耳朵里,后者啧了一声,正想驳斥她根本没见过什么是真正的贪婪恶毒,打算和这小女孩斗气,可是黑袍王后一想到车厢里坐着的晨伊,顿时蔫住了嘴。 “王后,带我们去加德罗王国。”晨伊吩咐道。 黑袍王后顺从地说出礼仪十足的话语,打转了南瓜车的方向。 南瓜车就这样走着,后面跟着琴杜伊尔驾驶的马车,走过一条条林间小路,来到了大道上。藲夿尛裞網 一路上很平静,没什么事发生。 就在一行人以为就这样能赶到加德罗王国时,很不巧,平静到头了。 黑袍王后大声叫道:“主啊,那是什么鬼” 那句“主啊”原本只是感叹词。 可是,她一时没反应起晨伊就在南瓜车上,听到她的惊声后,揭开了帘子。 晨伊看向前方,远方有一座高塔,突兀地伫立在路上。 高塔下长满了莴苣。 一个矮小的巫婆顺着从高塔窗户垂下的金色长发一步步地爬了下来。 晨伊一眼便认出那是头发的主人是谁,那又是那一个童话。 莴苣公主,或者说长发公主。 “主啊...不、不,先生...还有女士...”黑袍王后目瞪口呆地指着那垂下来的长发。 洛梅阿此时也看见这奇异的画面,一样惊呆了,她在脑子里搜寻,却找不到相关的童话。 她看向黑袍王后,以往后者要说些什么。 只听黑袍王后咬牙切齿道:“怎么会有人的头发这么长,还这么漂亮!”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一百九十九章加德罗王国免费阅读. 第二百章 燕子 灿金的长发裸露在阳光下,尤为美丽和耀眼。 一行人看见女巫骑上扫帚消失在视野中,那长得惊人的长发在众人的目光一下下如同吸食橡子面一样缩回塔楼里。 黑袍王后依旧是咬牙切齿的神色,她心头盛起滔天的嫉妒,甚至想起了篮子里的毒苹果。: 然而,身后的窗帘被轻轻放下,黑袍王后又记起马车上的是谁,急忙掩盖住自己的神色,心头的嫉妒之火被泼了盆冰水。 “王后,我们过去吧,看看塔里面的人是谁,会不会知道些什么。”马车内传来温和的嗓音。 黑袍王后竖起耳朵确认听到的每一个字,重重点头。 晨伊坐回马车里,身边的洛梅阿低声问道:“那个长头发的是什么” “我记得不错的话,是关于一个公主的,她被女巫掳来这高塔之上。”晨伊一句谎话也没有说。 洛梅阿点了点头。 一边的小女孩从窗户探出头去,好奇地打量着高塔,南瓜车又开始缓缓行驶了。 等来到高塔之下,晨伊掀开帘子走下南瓜车,洛梅阿、黑袍王后、小女孩跟上去,琴杜伊尔则看着南瓜车和马车。 来到高塔之下,塔根处种满了一颗颗翠绿的莴苣,教人垂涎欲滴,黑袍王后和小女孩花了很大的力气抑制住了诱惑。 这时高塔的窗户上,传来清丽优美的歌声,这些年里,莴苣公主常常靠唱歌来打发时光,由此也练得一副婉转的歌喉。 声音优美,让人很难不沉浸其中。 记得不错的话,按照故事走向,莴苣公主遇见了一位被她歌声吸引的王子,而后王子顺着她的头发爬上了高塔,几日后不幸被女巫发现。 东窗事发之后,莴苣公主被剪断了长发,遗弃到荒野中自生自灭,而王子也被女巫迫害,瞎掉了双眼。 后来莴苣公主遇见了王子,面对悲惨的王子,莴苣公主唯有哭泣。 这时,奇迹发生了,公主的泪水润湿了王子的眼睛,使它们重新恢复了光明。王子又能像从前一样看东西了。 晨伊睁开灵视之眼,抬头看向高高的窗户,回忆片刻后,叫道:“莴苣,莴苣,把你的头发垂下来!” 高塔内的声音刹时停住了。 晨伊正怀疑她分辨出自己的声音与女巫不同时,柔美金长的发辫从窗户口间垂落下来,不一会便落到了地上。 好吧,长发公主没有分辨出来。 晨伊想,童话就像一种童心,不需要过多的逻辑去苛责。 双手拉住长发,晨伊一只脚踏上了发辫,意外的踏实,而后他拉着发辫,一步步地往上爬,整个过程没有花上多少力气。 等晨伊双脚站到窗户上,一下跳进高塔时,塔内的美丽公主转过脸来。 莴苣公主看到爬上来的是一个男人时,真的大吃一惊,眼睛里都是不可思议,因为除了书里的插画上,她还从来没有看到过男人,而且是活生生的男人。 晨伊抬起双手,柔和道:“你好莴苣公主,我认识你,我知道你,虽然你不晓得我是谁。” 莴苣公主挠着头上的金发,由于常年被关在塔里,她养成了十分单纯的性格。 她讶然道:“你是谁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先是看到你从高塔上垂下金发,而后被你的歌声吸引,那如同夜莺。”晨伊嗓音柔和地,将实话稍加修饰地表达出来。 听到夸奖的话,莴苣公主脸上流露出兴奋,除了巫婆,没有人夸奖过她。 她被关在塔里很多年了,没见过外人,有些局促地抬手施了礼,说道:“感、感谢你的赞美。赞美主,感谢祂安排你在这出现。” “是的,都是主的安排。”晨伊没多少表情地附和道。 “哦,你来是在这做什么我第一次见到有外人上来,你...你是谁”莴苣公主接连问道。 听到莴苣公主的话,晨伊便意识到,看来那个被她歌声吸引过来的王子还没有出现。 晨伊凝视着莴苣公主。 “我来是为了救你出去的,我有一个忙需要你的帮助,关于加德罗王国。” “加德罗王国哦,我知道那里,我这里有那里的地图。”善良的莴苣公主没有保留地从书架里翻出一张泛黄的地图来。 晨伊接到手上,而后道:“莴苣公主,我是一位冒险者,我的叔叔是一位富有美德的骑士。你想想,我出现在这里,不是主对你的安排吗现在,我想带你走下这座高塔,想让你重获自由。” 这番话很含糊,但是却没有一句谎话。 莴苣公主怔了怔,她看向晨伊,在心头思虑。 这个人应该...应该没有在骗自己,不然怎么会知道巫婆的口令... 莴苣公主小小地吃惊后,重重点头,走到高塔边上,看着遥远的地面,心中一阵犯愁。 半响,她想到了一个办法。 “我非常愿意跟你一起走,可我不知道怎么下去。你每次来的时候都给我带一根丝线吧,我要用丝线编一个梯子。等到梯子编好了,我就爬下来。”莴苣公主如此提议道。 晨伊摇了摇头,抬头看向房梁,说道:“没有这个必要,要是我这样做就跟故事里一样,然后会被巫婆发现,你会被她惩罚,接着丢到荒野中自生自灭。” 莴苣公主听到他的话吃了一惊,他的语气怎么说得跟真的一样! 晨伊指向房梁,说道:“你跟我直接从塔上爬下去。” “那样太危险了。”莴苣公主焦急道。 “你可以把你的发辫系到上面,以免失足摔下塔,到了一定距离的时候,再把发辫给剪掉,碰巧,我背了一把剑过来。” 晨伊摸了摸背上的长剑禁忌。 尽管抱有疑虑,但以主的名义,莴苣公主相信眼前的男人没有欺瞒她,而且他的鼻子也没有变长。 于是,莴苣公主在晨伊的帮助下将头发绑到房梁上,然后在晨伊的照管下,攀着高塔凸起的石砖,足足花了一个小时才爬到接近塔根处,期间几次差点摔倒。 晨伊拔出背上的长剑,把莴苣公主的发辫斩断了,美丽公主的秀发断开,发尾自然而然地散落,披到肩上,眼下她和普通的长发女子无异。 黑袍王后看见灿金的美丽长发被斩断,莫名有种大仇得报的舒适感。 把莴苣公主带下高塔后,一行人一一和莴苣公主自我介绍。 在这过后,他们坐上了南瓜车,一行人再度启程了。 南瓜车和马车的车轮在地上翻滚,在临近入夜时,黑袍王后说他们来到了王国临近边境的城市里。 这座城市看上去很冷。 童话王国里没有宵禁,即使是入夜,街上还能看见些许行人。 一行人找了间旅馆安顿下来,除了晨伊和洛梅阿,自然是一人一间房,而黑袍王后出门去毒死白雪公主前准备了不少金银币用在旅途上。 可是,在旅馆的走廊处,莴苣公主停在了门口。 晨伊看见她手掌颤抖,憋红了脸,迟迟不敢推门走进房间。 “怎么了,莴苣”晨伊问道。 “先生...我...我怕巫婆找上门来,她发现我不见肯定会寻找我的,我有些害怕。” 莴苣公主说着说着,许是觉得这副模样太过丢人了,脸红得更厉害。 羞愧与害怕两种情绪的作用下,单纯的莴苣公主肩膀颤抖起来,红彤彤的双目流出泪水。 “我害怕巫婆会找到我...”莴苣公主哑着哭腔,“她肯定会鞭打我,折磨我,拿我的指甲去泡她的魔药。” 晨伊正打算出声安慰。 不过,就在哭声响了没多久,一只燕子衔着金片,从窗户飞了进来。 就在不久前,它还衔着蓝宝石,救助了一个女孩。 燕子原本要飞到埃及去,却为了它的朋友留在了这里。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章燕子免费阅读. 第二百零一章 快乐王子 燕子的到来叫莴苣公主大吃一惊,她看向燕子,只见那瘦小的身躯在留下一块金片后,就昂扬着翅膀从窗户逃掉了。 “这、这是...金子”莴苣公主举着手心的金片,那色泽跟她的头发简直一模一样。 她抹开了脸上的眼泪,看向燕子飞走的方向,“那是谁,它怎么会衔着金子飞过来” 晨伊望了望金片,又看了看走廊打开的窗户。 金片、燕子... 晨伊走到窗户前,抬头一看,天上竟下起了迷迷蒙蒙的雪,俨然是冬意十足的景象,窗外的大接上刮着寒风。 答案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他们走入了一个童话之中。 这时街上走过一队母子,孩子指着高高挂在天上的银月,哭着闹着要母亲把它给摘下来。 “为什么你不能象快乐王子那样呢?”聪明的母亲对她那个哭着要月亮的孩子说:“快乐王子连做梦也没想到会哭着要东西。” “快乐王子...”晨伊喃喃道。 在这时间位于冬季的童话中,有位名叫快乐王子的雕像立在市政广场,高高地耸立。 他满身贴着薄薄的纯金叶子,一对蓝宝石做成他的眼睛,一只大的红宝石嵌在他的剑柄上,灿烂地发红光,他的心是铅做的。 燕子衔过来的金片,无疑是快乐王子身上的金叶子。 在这临近加德罗王国的边境上遇见这个童话。 晨伊怎么想也能想到其中暗藏玄机。 “莴苣。”晨伊回头道。 莴苣公主此时收敛起泪水,问道:“怎么了先生...” 晨伊只是道:“跟我来,我认识那块金片的主人。” 单纯的莴苣公主没有多想就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起初是剑柄的红宝石,然后是蓝宝石的双眼,最后是身上一片片的金叶子。 晨伊看了看莴苣公主手上的金片,明白快乐王子已经时日无多。 尽管记忆较为朦胧,他依然记得童话是怎样的结局。 当他们走到苍凉严寒的大街上时,看见一只燕子飞得低矮,似乎没有多少力气,它嘴里雕着金片,一片一片地拿去送给那些穷人。 晨伊看见窗户里窗户外的小孩们红润起脸色,他们大声笑着,欢唱着:“我们现在有面包了。” 没有过多久,燕子便开始往回飞了,晨伊和莴苣公主企图叫住它,可它似乎太虚弱了,寒风呼啸着它,没有多少听觉,听不到他们的呼声。 燕子虽然虚弱,翅膀很不稳当,但它努力飞得很快很快,怕赶不上什么似的。 雪来了,严寒来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比刚才要冷。 晨伊和莴苣公主加紧了脚步,燕子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他们只好顺着它离开的方向,抓紧时间赶过去。 莴苣公主脚下一滑,险些摔倒,握了握膝盖,坚强地站住脚跟,继续跟着晨伊。 地上的石砖冰得让人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跑到了市政广场上,当他们看向中心时,终于看见一个黯淡雕像。篳趣閣 没有金叶子、没有红蓝宝石,快乐王子变得灰暗难看了。 王子的脚下有一只死鸟,才刚死不久,鸟爪还在抽动着,王子的模样比一个讨饭的好不了多少。 晨伊和莴苣公主呆了呆,半响才缓缓地走过去。 冷冽的雪顺寒风而扑打下来,莴苣公主举着金片,打了个哆嗦。 知道结局的晨伊慢慢走近,感触到那哀伤的气氛。 这时候,雕像的内部忽然起了一个奇怪的爆裂声,那是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咔。 铅做的心破碎了。 这的确是个严寒天气,快乐王子没有了金叶子团成的衣服御寒。 晨伊和莴苣公主走近到快乐王子的跟前,他们听到丝丝哀伤的声音,像是在啜泣,不过雕塑上没有泪水。 莴苣公主轻轻举起手中的金片,她认出了那只燕子,心中蔓延起感伤。 “...雕像...这片金子是你的吗”莴苣公主轻声问道。 她本来以为不会得到回应,不曾想雕像里传出了男孩奄奄一息的声音。 那声音很痛苦、很悲伤。 “是的...是我的,那片金子是我的朋友....帮我把它送给苦难的人们的。而现在...它冻死了。”快乐王子的嗓音虚弱得不成样子。 晨伊看着王子没有了蓝宝石的眼睛。 “王子...我要把它还给你,我并不苦难...我只是...恰好在哭。我得还给你。”发觉王子如此虚弱,莴苣公主焦急道,眼眶发酸。 “噢...你们真是善良的人,”快乐王子一阵沉默,“把它送给有需要的人吧。” 莴苣公主捂住了嘴,她来时听见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眼下王子越来越虚弱了,她意识到,快乐王子已经离死亡不远。 快乐王子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出声。 他们都屏住了呼吸。 良久,他终于沙哑道:“你们看见了吗......我的朋友躺在我的脚上。” 晨伊和莴苣公主点了点头,他们确实看见了死去的燕子。 只听快乐王子提出了最后的请求。 “善良的人,为我哭一哭吧,为我看看它吧。”快乐王子强撑着,孱弱不已,“我没法为它哭,我的泪腺是石头做的,我没法看看它,我的眼睛都送给了穷人。” 莴苣公主努力地颔首,她再也忍不住,情绪敏感的她眼泪涌了出来。 晨伊蹲下身,看向那只死去的燕子。 童话里,仅仅见上一面,就足以缔结至死不渝的友谊。 晨伊记得童话的结局。 所以,他抬起手,低声将一个单词诉说。 “诺拉里奇。” 莴苣公主的身后,忽然一阵风吹过来。 她悲恸的眼泪顺着风飞了起来,落到快乐王子的眼睛上,润湿了那空洞的石头。 这时,奇迹发生了。 快乐王子空洞的眼眶里,眼泪凝结成了宝石,莴苣公主的泪水润湿了王子的眼睛,使它们重新恢复了光明。王子又能像从前一样看东西了。 两个童话在此交汇。 莴苣公主的泪水为王子带来了一双蓝宝石的眼睛。 晨伊轻轻捧起燕子,温柔抚摩,纯金火焰温暖着它。 燕子颤动了一下,而后...慢慢睁开了原本闭上的眼睛,它滚动眼珠,好奇又诧异地打量抱着它的人。 接着,晨伊抬手触碰王子。 那颗铅做的心,慢慢重新黏合在了一起。 快乐王子和燕子很是诧异地感受着这些奇迹。 童话里的奇迹不需要解释, 它只是恰当时机地出现在故事中最需要它的位置。 正因如此,它才会是童话中的奇迹。 晨伊知道,在自己朦胧的记忆里, 在童话的最后,神在这城市寻找两件最珍贵的东西。 那便是铅做的心和死去的燕子。 他们遇见了神,祂让他们复活了。 晨伊将燕子轻轻放到快乐王子的手上。 祂的嗓音柔和。 “你的心是铅做的,却比许多肉长的都要动人。”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零一章快乐王子免费阅读. 第二百零二章 恶魔的童话 快乐王子扭动了一下身体,他惊诧地发现,自己作为一个雕像竟然能动了。 而后燕子飞跃到他肩头上,叽叽喳喳地叫着。 快乐王子从石台上走了下来,问道:“善良的人,你是谁” “一个...受主庇佑的冒险家。”晨伊把事实换了一种方式说道,“刚才救助你们的,是神的伟力。” 快乐王子和燕子面对面看了看,低声交谈着什么。 “好吧,我们相信你。你想要什么回报吗”快乐王子说道,“我身上一片金叶子都没有了,只剩两只新长出的眼睛。” “我不需要你们的财富。”晨伊摇了摇头,说道:“我希望...你们能跟我一同前往加德罗王国。我希望路上能多几位帮手。” 燕子此时叽叽喳喳叫了起来。 快乐王子听了一会,翻译道:“加德罗王国我朋友听说那里最近有一只恶魔肆虐,很让那里的贵族们头痛。” “恶魔肆虐” “对,而且我朋友还说,那里跟这里很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晨伊追问道。 快乐王子肩膀上的燕子扑闪起翅膀,连续叽叽喳喳了好久,快乐王子静静听着,仔细地分辨。 良久,快乐王子说道:“我的朋友飞到过那里去,它说...那里的东西好像跟另一个世界有一种看不见的联系。就好像...那些戏剧专家说的某种象征、某种映射。” 某种象征、某种映射 晨伊不禁想到,许多童话起初被创造出来,都多少存在着对现实的一种象征与映射。 “好吧,谢谢你们,你们能跟我一起去加德罗吗”晨伊再次询问道。 快乐王子使劲地点头,从石台上走了下来,身高比晨伊要矮一些,他说道:“当然,主通过你救了我们。” 于是,快乐王子和燕子就离开了石台,王子身上没了金叶子,剑柄也没有宝石,没有人能认出他来。 一行人返回了旅馆,就这样安顿了一个晚上。 ............................... ............................... 第二天一大早,黑袍王后开动南瓜车,他们对新伙伴的加入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奇,互相自我介绍后,一行人离开城市,正式进入加德罗王国的边境。 琴杜伊尔驾驶着马车在南瓜车后面跟着,晨伊抬着下巴,思考起关于加德罗王国的事。 不一会,晨伊将洛梅阿拉到身边,凑近她的耳朵问道:“你知道一些...比较出名的童话吗” 洛梅阿的神色懵了懵,她想了想,也没有多问,直接说道:“有的,比如金橡子面,讲的是一个姑娘面对继母刁难,然后在仙女的帮助下做出金橡子面的故事,还有...” 接连听了好几个,晨伊摇摇头问道:“有没有一个关于恶魔的童话。” 洛梅阿说道:“关于恶魔的有很多很多...我知道一个是...有个疯狂的恶魔在王国里肆虐。” 晨伊眼睛一亮,道:“可能就是这个,你接着说。” “这个恶魔是虔诚的真教徒,他被某种疾病折磨,在平常会把正常人当作恶魔,残忍地猎杀,而到了满月又会清醒过来,懊悔不已,跪在圣像前祈求神明的宽恕。”洛梅阿稍作回忆,简单地把自己所知的讲述一遍。 晨伊记在心里,等洛梅阿陷入了长久的停顿,似乎将这童话全部说完。 自己还没听到洛梅阿讲述童话的结局。.. 晨伊问道:“结局是怎么样的” “结局好像没有结局...我记不太清,我好像没看过关于这个故事的结局。是个很老很老的故事了,比我活得更久。”洛梅阿挠着后脑勺,不好意思道。 她的鼻子没有变长,证明她没有撒谎。 晨伊抚摩洛梅阿的秀发,亲了亲她的太阳穴。 放开洛梅阿后,晨伊在脑子里重复了一遍洛梅阿所讲的童话。 燕子所说的恶魔应该就是她所说的。 如果加德罗王国的童话都存在某种象征、映射的话。 那个恶魔象征着什么、映射着什么 小女孩趴在南瓜车的窗户上,燕子落在她圆润的脑袋上。 她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微张着嘴巴,明白自己已经来到了加德罗王国。 美丽的风景不停掠过,小女孩想起了彼得潘,那个会飞的男孩总拿着他的破笛子,她怀念起在永无岛上的日子,那个骄傲又任性的小飞侠。 “你们去吧,我才不去呢,真见了她,她一定又要盼望我长大了,我才不想长大呢,我要永远做个小孩子,永远玩耍。” 她想起了大家劝彼得潘回家看妈妈的时候,彼得潘翘着鼻子的回应。 南瓜车行进到一定距离时。 咚! 沉闷的响声自南瓜车后传来,而后是母马阿曼达的嘶鸣声,它发出威胁的吼叫,像是碰见了敌人。 “嘿!把那匹马给我!我有急用!快给我!” 晨伊竖起耳朵,车厢外,传来一个满是稚气、骄傲的声音。 与那个声音做回应的,是琴杜伊尔拔出曲刃的响声。 黑袍王后停住了南瓜车,举着魔杖站了起来,骂道:“哪里来的会飞男巫,你惊动了什么人,你不晓得!” 说着,黑袍王后就在魔杖上聚起紫光,准备帮琴杜伊尔一手。 晨伊从南瓜车内往外看,果真看见一个戴着绿色尖帽,飞腾在空中,系着破笛子的男孩,他手持刺剑,灵巧地躲避琴杜伊尔每一次挥砍。 洛梅阿跟着看了出去,她完全不知道眼前的孩子是谁,又为什么要抢琴杜伊尔的马。 小女孩刚刚拿起火绳枪,燕子从她脑袋上飞走,准备给伙伴搭个帮手,等她将人和枪探出去时,惊声道:“彼得潘!你怎么在这里” 彼得潘这时回了个头,这是孩童的幼稚心理在作祟,只见琴杜伊尔把握住机会,用曲刃的刀背砍向他拿刺剑的手。 小飞侠立即痛嚎了一声,刺剑掉落在地,黑袍王后的魔法就在这时飞掠过来,小飞侠心中生起惶恐,他大嚷一声“不公平” 然后他双脚一蹬,飞快地往天空一飞,速度快得谁也叫不住。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零二章恶魔的童话免费阅读. 第二百零三章 象征与映射 黑袍王后容不得彼得潘离开,任由一个袭击者就这样离开,实在丢她作为女巫的脸,手中的魔杖抬起,她吟诵咒语。 魔杖的尖端上凝聚出一个奥术飞弹,直挺挺地追踪着彼得潘而去。 轰隆的一声。 彼得潘不幸被飞弹砸中,连连痛嚎,然后身体不稳,重重地摔落到地上。 黑袍王后恶狠狠地想再补上一发奥术飞弹,可是她想到什么,明白今时不同往日,及时止住了手上的动作。 晨伊走下马车,看见本来跃跃欲试的黑袍王后及时收起魔杖,后者望了过来,晨伊回以微笑。 黑袍王后仿佛松了口气般拍拍胸口。 莴苣公主和快乐王子留在马车上,洛梅阿和琴杜伊尔也走了下来,小女孩更不必多说,她箭步冲到彼得潘身边。 “彼得潘,你怎么样了!”小女孩急声叫道,满脸担忧。 “放心,他离死还远。”黑袍王后嘟囔道,“估计在装死。” “巫婆,你说什么!”彼得潘抬起脸,怒声道。 见此情形,晨伊想,小女孩说得没错,彼得潘果然异常地骄傲。 彼得潘这会也认出了小女孩,他一脸吃惊,连忙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跟着这位先生来的,他承包了我所有的火器。”小女孩拍拍胸脯道,“包括我们当年从虎克船长手里偷来的手持大炮。” “不是偷,是战利品!”彼得潘纠正道,然后翘着鼻子扫视众人。 黑袍王后对彼得潘这小屁孩的态度极为不满,她认为这不是一个小孩在大人面前应有的,加上先前的袭击,导致她对彼得潘的印象很差。 她敲了敲手中的魔杖,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彼得潘对将自己击落的罪魁祸首(他这么认为)怀有更大的敌意,而且他对大人这物种天然没什么感情,在他的思维里,小孩一旦变成了大人,就是一个纯洁的物种变成了另一个肮脏的物种。 小飞侠怨恨与黑袍王后对视。 “你袭击我们做什么”晨伊没有理会他与黑袍王后互相的敌意,直截了当问道。 “嘿,我想要那匹母马,我要...额...借用一下。”彼得潘叫嚷道。 琴杜伊尔听到后挑了挑眉毛,她稍微扬起曲刃。 彼得潘见状挑衅道:“不公平!几个人围攻我一个人,不公平!” “你只是个强盗,还是最粗俗无礼的那一类。”黑袍王后驳斥彼得潘的发言。 “决斗!我要决斗!”她的话激怒了彼得潘,他愤怒地嚷嚷道。 “现在可没得你选。”晨伊说道,“你为什么想要那匹母马。” “...我要它有用,”彼得潘转了转眼珠,说道:“有个贫穷的人临终前想吃一次马肉,那是他唯一的愿望了。” 话刚说完,众人便看见彼得潘的鼻子长长了一段。 彼得潘这才反应过来,他拿手捂住脸,特别是鼻子:“该死,我的鼻子...” “这小屁孩本事都在撒谎上。”黑袍王后随口道。 “混账巫婆!”彼得潘骂道。 “彼得潘...我听说你是大名鼎鼎的小飞侠。”比起黑袍王后的言语,晨伊很是冷静地劝诱道:“请你告诉我,为何你想要那匹母马。” 小女孩抱住彼得潘的肩膀,也劝说道:“说吧,彼得潘,我们能一起对付铁钩船长。” 她的话给了骄傲的彼得潘一个交代事实的理由,他说道:“好吧,看在主的份上,看在我朋友的份上,我就简简单单地告诉你们。 小仙子丁零小玲儿因为她自己的失误,被虎克船长抓走了,他好像知道怎么操纵加德罗王国的那个恶魔,我本来很轻松就能对付他,现在不行了,他们太卑鄙了。 虎克船长派人送信给我,让我找来一头最好看的母马送给他去配种,他才肯把小仙子还给我。” “彼得潘,这听上去就是个陷阱!”小女孩马上道。 “你以为我会不知道吗,”彼得潘白了她一眼,“我只是假意答应他,你帮我劝劝他们,我保证会毫发无损地把母马带回来。” 晨伊说道:“那你去问马的主人吧。” 还没待彼得潘发问,他只是将眼神投了过去,琴杜伊尔便适时地说道:“绝不可能。” 彼得潘一阵腹诽。 大人永远把财富看得那么重,小孩可不会这样。 久经世故的黑袍王后瞪了瞪彼得潘,她哪里看不出小飞侠的想法,眼神十足鄙夷。 就这样,南瓜车里多了彼得潘一位乘客。 一路上彼得潘跟小女孩坐在一块,他不愿与大人们有过多的交谈,无论是晨伊、洛梅阿,还是生性纯真善良的莴苣公主。 而快乐王子,因为他孩童一般的面貌,彼得潘还算看得上他。 .................................. .................................. 过了不久,一行人终于来到加德罗王国第一个市镇,晨伊仰头就看见真教的教堂,它的钟楼高高耸立着。 市镇上随处可见枫树,景色鲜艳,美轮美奂。 一行人不想在市镇上停留太久,只是在这里停一下,稍作休整。 “彼得潘,你说虎克船长操纵了恶魔”晨伊同带着尖绿帽的彼得潘问道。 “应该是,我不确切晓得,虎克船长用丁零小玲儿的仙子粉尘学会了飞,恶魔好像...跟他达成了什么交易。总之他们是在一块的,对了,别人都说那个恶魔是从外界来的,他们现在躲在王国的王都。”彼得潘如实交代道。 晨伊点了点头。 洛梅阿这时靠了过来,她凑近晨伊的耳畔说道:“我好像看见了一个童话。” “哦”晨伊疑惑道。 接着,胡椒姑娘挥挥手示意晨伊跟她过去,晨伊自然没什么好推脱,跟着她一起走。 他们花了点时间走出了市镇,洛梅阿带着晨伊登上一个山丘,眼前出现一座蔚蓝的湖水,四面种着艳美的枫树,湖畔上满是枫叶锦簇的模样。 湖面平静得不见波澜。 洛梅阿此时柔声道:“我在天国时听过这童话,在我的故乡,有一个和这里几乎一模一样的湖泊,据说传说中有位天使为爱而断了羽翼,摔落到湖水中。” “后来呢” “那位天使淹没在湖水里,离世了,不过在失去意识前,天使祝福了这片湖泊,只要有人为爱而摔落到湖水中,便会长出一双翅膀,那人的幸福,将比所有人都更永无止境。” 微风吹拂过来,枫树晃着沙沙的响声,湖水中寄托着浓重的枫色,树木精致的影子,投落在稀疏地漂浮着藻类和水草的湖面上。 “很美的童话,洛梅阿。”晨伊温声道。 胡椒姑娘点点头,将脑袋靠在他的肩上。 享受了些许平静的时间,二人想到大家或许都休整完了,便起身离开。 “我们要去加德罗王国的王都。”晨伊与众人宣布道。 大家自然没什么意见,与其这样说,倒不如说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对冒险的旅程流露出期待的面色。 南瓜车和马车再一次缓缓开动了,他们这一次不做过多的停留,打算直接往加德罗的王都而去。 期间最闹腾的是彼得潘,他几次三番地苦劝大家将母马交由他处置,而黑袍王后因为对他不满,出声讥讽了几句,彼得潘自然而然地跟她吵了起来,险些要大打出手。 还好最终大家苦劝了小飞侠很久,他才暂时放下争端,要求大家保证优先将他的小仙子丁零小玲儿救出来。 大家纷纷做出保证后,彼得潘才满意地不再多说。 一行人的路程意外地短,南瓜车和马车行驶了两天后,便将要走到王都的城墙下。 晨伊透过窗户看向高大巍峨的城墙,莫名有些熟悉感。 “...先生,我们要先到哪去”黑袍王后指着敞开的城门问道。 城门内行人来来往往,十分热闹,充满着生机。 晨伊记起那个洛梅阿所说童话里,恶魔每个月都有几天去到教堂,面对圣像忏悔,祈求神的宽恕。 “去找教堂吧,先去这座城里面最大那座看看。”晨伊道。 黑袍王后当即操纵的南瓜车驶进王都。 一行人乘着车往城市中最大的教堂而去。 黑袍王后在南瓜车上沿路询问行人,很快就找到了通往教堂的道路。 随着车轮在宽敞平整的街道上滚动,晨伊扫视着两边的景色,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南瓜车后面的阿曼达稍显不安地鸣叫着。 而当南瓜车在街道上稳当地停了下来,晨伊终于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没错的话,那就是这座王都最大的教堂了。” 黑袍王后指着呈圆环形状的大教堂,如此交代道。 晨伊仰起头,看着眼前的教堂。 这个模样是如此熟悉。 它的轮廓与环形大教堂一般无二。 与古老圣都破落的模样不同,此刻的大教堂穹顶完好无损,在灿烂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晨伊环视起街道的景色。.br> 加德罗王国的童话...存在着象征...存在着映射。 他们脚下的王都...正是古老圣都的象征映射。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零三章象征与映射免费阅读. 第二百零四章 童话与欺诈 晨伊恍然地环顾这王都中的一切,那是多么的相像。 而与古老圣都的颓败截然不同的是,这里是多么祥和安宁。 环形大教堂的大门敞开着,晨伊走在台阶上,缓缓上去,伫立在门前,教堂的辉煌穹顶完好无损。 这时一位修士迎了过来,以为他是来望弥撒的,说道:“弥撒还没开始,还要再晚一些。” 今天正是礼拜日,晨伊想,怪不得修士以为自己是要过来弥撒的。 晨伊想到了什么,问道:“...我听说...王都最近有恶魔肆虐” “噢,你说的确实不错,不过国王已经着手处理此事了,愿主庇佑,若我们心胸虔诚,就无需害怕。”修士做了个圆环礼说道。 晨伊这时望向环形大教堂的大厅,高耸的彩窗投射出瑰丽的光泽,柔美而神圣。 他的目光落向祭台,上面平平整整,这里没有人骨圣坛、也没有悬挂眼珠、刻满字句的血墙。 “主教呢...主教没出来准备弥撒吗”晨伊郑重地问道。 “主教...上一任主教离开后,我们就暂时没有主教,大家都是自行准备的,都习惯了。”修士很诧异晨伊为什么会这么问,但还是如实回答。 “离开他去了哪”晨伊想到了什么,追问道。 “我、我不太晓得,只知道主教去了很远的地方,他说他要寻觅天上的路途,你问这个做什么”修士满脸困惑道。 晨伊听到回话,怔了怔。 他没有回答修士,而是继续发问:“你说你们暂时没有主教那么,主教才离开不久吧。” “是的,他才离开了一个多月。” “好,谢谢你的回答,愿主祝福你。”晨伊对修士行了个礼,而后一步步走下环形大教堂的台阶。 重新站到铺满鹅卵石的大路上,晨伊随便叫住一位行人。 “怎么了这位先生。” “我想问一下,”晨伊顿了顿,对行人问道:“恶魔是什么时候开始肆虐的...你们什么时候听到的消息。我是一位冒险者。” 行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晨伊,而后说道:“应该一个月前,可能一个月多一点,不知道这样有没有帮到你。” 可能一个月多一点... 晨伊听到后,道谢了一番,待行人离开后,深吸一口气。 这样的话,差不多对上了修士所说的时间。 加上彼得潘之前所说,恶魔似乎是从外界来的。 “那个恶魔...” 答案似乎显而易见了。 晨伊唯有想到一个名字。 环形大教堂的主教——本笃艾克蒙。 那位主教最终历经千辛万苦来到童话王国,不知遇到了什么,以致于迷失自我,成为了童话中的一员,而关于恶魔的童话流传后世。 晨伊缓缓登上南瓜车,看见同样因环形大教堂惊诧无比的洛梅阿。 “...我想...这里发生的童话或许我都会有些印象。”洛梅阿见晨伊上车,凑过去轻声道。 “嗯,我也这样觉得。”晨伊道。 洛梅阿瞥了瞥车上的其他人,接着小声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说法,来到这里,我突然想到了。” “什么” “童话是...一种对现实的扭曲,一种对孩子们善意的谎言。我想...我们看到的王都,对于之前的古老圣都来说,是一种善意的谎言。 你看...在另一个世界,所有人都幸福生活着,没有遭遇那样的...审判。” 洛梅阿的语速虽然很快,依然清晰地落入晨伊的耳朵里。 晨伊兀地想到什么。 善意的谎言... 不就是“欺诈”的一种吗 晨伊猛地感受到从脚底板到发梢的清醒,童话存在的本身就是一种欺诈。 他感受到欺诈的古言“纳乌所”隐隐在掌心颤鸣起来。 不止眼前的王都与现实存在象征映射。 小女孩、黑袍王后、快乐王子、莴苣公主、彼得潘...难道就不存在着象征映射吗难道童话故事中,就没有一种善意的谎言吗 晨伊对“欺诈”的领悟又迈出了一小步。 “你们在聊些什么”小女孩抱着火绳枪靠了过来,好奇问道。 “没什么。”晨伊回过神来,接着转换了话题道:“那个恶魔...他一个月里似乎有一段时间会恢复清醒,我们可以试着抓住这个机会,说服他与虎克船长为敌。” “真的!”彼得潘也听到了这番话,他跳了起来。 “我是这样听来的,不过接下来,我们得找到机会与他接触。”晨伊如此交代道。 南瓜车上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都认为这个提议可行。 “不过我们该怎么接触”快乐王子问道。 彼得潘这时很兴奋,他发挥着他自我认可的聪明才智,“我们可以假意接受虎克船长的条件,然后趁此机会和恶魔接触。” 晨伊想了想,说道:“这得问问琴杜伊尔。” 然后,莴苣公主听到便下了车,把琴杜伊尔叫了过来。 精灵走入南瓜车内,小飞侠彼得潘把他的提议又说了一遍,反复强调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你觉得怎么样琴杜伊尔。”晨伊问道。 “如果没别的方法的话,我答应。”琴杜伊尔给出了回答。 彼得潘一声欢呼,从兜里拿出一封信笺,那正是虎克船长派人带给他的。 晨伊接过来阅览了一遍,信上所说的和彼得潘的描述并没有多少出入。 “可是为什么,虎克船长非要你找来最好看的母马去给他拿去配种”快乐王子想到了什么,这样跟彼得潘问道。 彼得潘回答起来十分直爽,道:“我不知道!谁知道那戴铁钩的是怎么想,反正他把我的丁零小玲儿抓走,我一定要救回来。” 众人闻言纷纷露出无奈的脸色,连单纯的莴苣公主都有些叹气。 莴苣公主出声道:“我们该计划得更稳妥些,或许我们能借此找上某位船长的水手,接着让王后催眠他,让他站到我们这一边。” 这听起来可行多了。 小女孩抱着火绳枪,第一个表示同意,她把驾车的黑袍王后喊了进来。 多了狡诈多端的黑袍王后加入,众人的计划进一步完善,起码放在童话之中,那可谓是天衣无缝。 王都在讨论中渐渐入夜,一行人讨论完后打听一番后,竟然发现王都里没有住的地方了。无奈之下,一行人驾车去到郊外露营。 小女孩从行囊里倒腾出火药,拿火镰一下生了火。 众人围坐在火堆前,炖煮着食物,打算草草地解决晚饭,明天就准备实施计划。 瞧着旺盛又温暖的篝火,小女孩兴奋地拉住朋友彼得潘,炫耀地说道: “彼得潘,你看,我在永无岛的时候就说过,这比火柴好用多了。”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零四章童话与欺诈免费阅读. 第二百零五章 埋伏 篝火是小女孩用火药一点就燃地,她双手铺在火焰的上方感受着温暖。 炖煮的食物很快就好了,除了快乐王子,大伙都早已饥肠辘辘,马上就分食完锅里的炖肉炖汤,小女孩吃得很畅快,得意洋洋地跟身边的人炫耀自己的火药。 晨伊看着这画面,心中漫起些许暖意,这个童话王国里,卖火柴的小女孩没有在寒冷中冻死,而是跟着其他童话人物一同前去冒险。 吃过晚饭,众人在地上支起帐篷露营起来,夜空上繁星无数,萤火虫在草堆里忽明忽灭。 于是,快乐王子表示自己是雕像,不会有困意,身先士卒充当守夜的人选后,众人便被睡意席卷,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太阳升到半空,彼得潘拍拍大腿,发出响亮的声音,然后他吹起口哨,跟公鸡似的把一行人叫醒了过来。 “就是今天下午,他们要我带一匹母马过去,我觉得虎克船长只会让他的水手来跟我接应。”彼得潘踢开篝火边上的灰烬道。 晨伊点了点头,面向众人道:“那么出发吧。” 信上所说的接头地点是某个不知名郊外乡村的马厩,由于南瓜车太过显眼,一行人决定步行过去。 等差不多能远远看见村子的轮廓时,一行人彼此相视一望,昨天晚上已经讨论好如何埋伏与彼得潘接应的人。 为了避免暴露,他们的计划是,让经验丰富的琴杜伊尔和善于乔装的黑袍王后过去将接应的水手埋伏掉,而其他人则暗中巡视村里村外,防止接应的水手就此逃跑,以及看看有没有敌人躲在暗处。 ................................. ................................. 这场埋伏顺利得难以置信。 彼得潘将两位过来接应的水手拖到一行人面前,他们被绑住了手脚,嘴里被塞了布。水手摔倒在地上,蠕虫一样胡乱挣扎着。 莴苣公主不免吃惊道:“这么轻易就逮住了” 快乐王子脑袋上的燕子也叽叽喳喳地叫起来,表达它的讶异。 “你不晓得,他们有够蠢的。”彼得潘鄙夷地扫过两个水手,“一下就踩中了陷阱,我白相出了这么好的计划,简直浪费我的聪明。” 黑袍王后不满彼得潘把计划的组织归功于他自己,哼了一声,摘下方头巾,交代道:“这两水手并不机灵,而且缺乏耐心。” 琴杜伊尔捧着精灵曲刃,站在两个水手后面,随时盯着他们,以防有人挣脱逃跑。 两个水手呜呜地叫着,面对围过来的众人直直留冷汗。 彼得潘扯下他们嘴里抹布,踢了他们一脚,骂道:“快说,我的丁零小玲儿在哪那戴铁钩的究竟有没有叫你们带过来!” 两个水手被吓得面若寒蝉,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黑袍王后见此,走上前去,轻举魔杖,默念咒语后,从兜里拿出几个草药让彼得潘塞到他们嘴里。 魔杖凝聚出光芒,落到两个水手的脸上。 他们的眼睛很快显露出涣散。 那是黑袍王后的催眠。 晨伊这时走了过来,看了眼彼得潘,审问道:“小仙子丁零小玲儿在哪” 一个水手开口道:“不在这,不在这...” 听到这话,彼得潘脸被气得通红,跺了跺脚。 “小仙子在船长那里,船长要用她来谈判。”另一个水手说道。 没待晨伊开口,彼得潘这时抢问道:“在虎克船长那里那为什么他要我拿最好看的母马来换” “那就是个幌子,为了拖住你的时间,我们遵照船长的吩咐,无论你带什么母马过来,我们都说那不是最好看的母马。”在催眠的作用下,水手们没有任何隐瞒。 “这可真卑鄙。险些骗了大名鼎鼎的小飞侠。”小女孩惊叹道。 “他们没有骗到我!”自负的彼得潘瞪了小女孩一眼。 小女孩立马住嘴。 黑袍王后看不过去,说道:“听着,没有我们,单凭你可根本抓住这两家伙。” 彼得潘心里深深的不同意,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晨伊没有惨合他们的争吵,继续对水手们问道:“你说虎克船长要用小仙子来谈判,谈什么和谁谈判” 两个水手们好像想起了什么,浑身打了个哆嗦。 其中一个开口道:“恶魔,跟这里的恶魔谈判,他想要小仙子的血。” “要小仙子的血为什么” “因为...仙子是世上最善良纯真的生灵,她们善良纯真得就好像活在童话中一样,那个小仙子现在竟然把船长当成了好人。”水手咕哝着交代,顿了顿,接着道:“那个恶魔,他要用小仙子的血打开某一道门...他说他疯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找到那个地方,现在被一道门拦住。他说:‘唯有最善良的血与最邪恶的血混在一起,才能打开童话王国最大的秘密。“” 另一个水手这时插嘴道:“那恶魔就是个疯子,不疯的时候一样很疯,他竟然说我们活在童话中,说这里是童话王国,见鬼,肯定因为这样,他才是恶魔。” 唯有最善良的血与最邪恶的血混在一起,才能打开童话王国最大的秘密... 晨伊旋即稍微陷入的沉思。 他试着思考童话的本质。 如此前所想,童话是一种善意的谎言,一种欺诈,故事里,往往是善恶的二元对立。 好人可以很复杂,但在童话中他依旧会被归为好人,坏人也可以很多面,但在童话中依旧是一位坏人。 现实世界不会有无缘无故的事物,可童话里,却可以凭空存在最极端的善与最极端的恶。 最善良的血与最邪恶的血......或许就象征着童话中的善恶二元对立。 而恶魔想从虎克船长手里交易小仙子,他需要最善良的血...难道最邪恶的血已经被他找到了吗 想到这里,晨伊猛地想到了什么。 千年过去了,本笃主教成为了童话中的恶魔,他肆意杀人,罪孽深重。 他身上的血,无疑是最邪恶的。 本笃主教不是走入童话王国后,被什么击溃了理智,诞成恶魔。 事实或许恰恰相反...他一切行径都出自于“他愿意”。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零五章埋伏免费阅读. 第二百零六章 彼得·潘 “虎克船长和恶魔现在在哪”晨伊盯着水手们涣散的双眼问道。 “船长在卡米扬修道院,我们这段时间都在那驻扎,恶魔,我们不知道恶魔在哪,只知道他一个月有几天会恢复理智,过来找虎克船长谈判。好像就在这几天了。”水手有问必答,十分迅速地交代道。 彼得潘这时坐不住了,他有些急躁,满脸写着担心,插嘴问道:“卡米扬修道院是在王都的南边” 水手们对彼得潘的问话点了点头。 小飞侠扶了扶头上的尖绿帽,叫嚷道:“该死的戴铁钩的,可怜的丁零小玲儿,不知道要受多少折磨。” 他有些坐不住,等不及,得知小仙子即将被虎克船长交易给恶魔后,彼得潘心急如焚,不断摩挲着腰间的刺剑。 面对两个水手,晨伊接着详细询问了不少细节,然后将他们交给大家随意审问,等到审问结束,上午早已过去,下午也过去了一半。 彼得潘在整个过程中再没有插话,而是在一边竖起耳朵静静地听,这实在是一反常态。 “我们启程吧,带着这两个水手,让他们给我们作内应。”晨伊一边说着,一边指挥黑袍王后继续给水手们喂药草,下催眠咒。 众人纷纷同意,只有彼得潘一言不发。 南瓜车与马车再度启动,由于南瓜车装不上这么多人,莴苣公主、洛梅阿还有小女孩就坐到马车里,大体上分成了男士们一车,女士们一车。 启程的时间是下午,没过多久便已然入夜,待太阳彻底落下,众人只能停下步伐,在路上扎营、搭建篝火。 小女孩拆开弹丸,拿火药升腾起了火焰,各样的蔬菜蘑菇水果还有干肉放到锅里炖煮,黑袍王后毫不吝啬地把自己南瓜车上储藏的肉桂等香料投进去,里头发出扑鼻的香气。 晨伊看着不同童话中的人物围成一块,打心底地觉得这画面其乐融融。 众人饱餐一顿后,很快就像昨晚一样在帐篷里睡下了,寂静的夜色下,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呼声。 依然是快乐王子充当守夜的职责,他的蓝宝石双眼,视力好得不行。 于是,一行人在各自的帐篷内,沉沉地入睡,以此准备应对接下来的麻烦与危险。 ............................. ............................. “什么”最早醒来的莴苣公主讶然地看着快乐王子。 她有点不敢相信快乐王子的话,回过头仔细扫视了每一个帐篷,吸了吸气。 “你说彼得潘深夜的时候,一个人离开了!”莴苣公主摸着剪过的长发不可思议道,“天啊,主啊!他一个人走了就在一个小时前” “他说他嫌我们一行人走太慢,他害怕小仙子真的落到恶魔手里,”快乐王子顿了顿,继续道:“我本来想拦住他,却被他指责了一顿,彼得潘说他自己就能搞定,跟以前他无数次搞定虎克船长一样。” “多危险啊,他怎么能这样!”莴苣公主听到后,赶忙跑到其他帐篷外边,把熟睡的众人喊醒。篳趣閣 然后,十多分钟后,每个人都知道了彼得潘趁夜独自前往卡米扬修道院对付虎克船长的事。 小女孩有些伤心,她咕哝道:“小飞侠怎么跟以前一样。” 晨伊了解小飞侠的性格,宽慰道:“他一直都是这样,因为他是个孩子,永远的孩子。” 莴苣公主焦急的言语使大家一下明白事情的紧迫性,大家不约而同地急忙开始收拾起东西,连最看不惯彼得潘的黑袍王后也如此,只是有些慢条斯理。 临上车时,黑袍王后这样说道:“我说,其实我们不必那么急,彼得潘既然自认为自己有本事,那就让那小屁孩试试,只有尝够苦头了,那小屁孩才能学乖,才能学会长大。” 黑袍王后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现在我们依然得赶过去,尽我们的所能。我的意思是,即使彼得潘受了什么伤,有什么遭遇,那也是他自作自受,大家没有必要心里有这么多负担。” 众人心里对黑袍王后的话有几分赞同,确实,彼得潘的很多行为看起来都太过莽撞了。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得去卡米扬修道院,不能拿小飞侠的生命开玩笑。 南瓜车和马车启程,尽着最快速度前往卡米扬修道院。 一行人走了将近一天一夜,地图上的路程仅仅不过缩短了三分之一。 等到夜晚在路上支起帐篷时,小女孩拿火药点燃了篝火,脸上的担忧藏不住。 她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忧心道:“彼得潘可能已经去到修道院了,他会飞,速度很快,而且还不用睡觉。我真担心他。” “现在担心也没有作用,我们只能明天早点醒来,然后赶路赶过去。”晨伊顿了顿,思考了片刻,而后说道:“相信彼得潘吧,他即使遭遇不测,也知道怎么对付他的老对手虎克船长。” 小女孩点了点头,她抱起火绳枪,随时随地准备去支援她那会飞的朋友。 “你知道为什么彼得潘能飞吗”小女孩忽然说道。 “为什么” “彼得潘说,其实每个孩子小时候都会飞,大家在做梦的时候,就是大家飞翔的时候,可是,当长成大人之后,大家就不会飞了。”小女孩如此说道。 晨伊想到,童话中确实是这样记述的。 “彼得潘永远不希望自己长大,所以他很莽撞、很自傲,因为如果长大,这样他就不会飞了。”小女孩把自己在永无岛上听到的话诉说出来,“永无岛上的其他朋友都是这样说的。” “或许不是。”回忆了片刻,晨伊摇了摇头,“小仙子的仙粉能让每个人都飞起来。只不过,彼得潘想:如果他长大的话,他怕自己不敢再像小孩子一样冲动,不敢再飞了。” 小女孩听到这话,有些不明就里,但又好像听懂了不少。 晨伊笑了笑,进一步解释道:“因为长大之后,你会有很多顾虑,很多不得不面对的阻碍,彼得潘不愿意有那种顾虑和阻碍,那些东西会像引力一样重重扯住他。让他不敢再飞起来。”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零六章彼得潘免费阅读. 第二百零七章 恩典 卡米扬修道院的暗室内。 虎克船长端坐着,直视眼前的模样扭曲,羊角宽厚的怪物,他明白,自己面前是一只恶魔。 眼前的恶魔披着宽厚的灰色大麦提袍,身躯伴随沉重的呼吸轻微晃动,他吸气吐气都如野兽。 “拆下你可笑的弯钩吧,我不想被这些锐利的东西刺激。”恶魔嗓音很粗,令虎克船长想起了暴雨前的雷鸣。 虎克船长装模作样地冷笑一声,而后将手上的弯钩拆了下来,放到口袋,他靴子内的脚板轻颤着,即使见过不止一次,虎克船长对恶魔大开杀戒的残忍模样仍旧心有余悸。 眼前的恶魔每个月有几天是清醒的,而比起疯狂混乱时的杀戮,此时沉静姿态下的暗藏杀机,更让虎克船长觉得恐惧。 因为这时的恶魔,一旦动手杀戮,那是出乎理性的杀戮,是单纯的恶。 虎克船长在大海上航行多年,海盗们虽说作恶多端,但都存乎着一点微薄的善良,比妓女的衣服多不了多少,虎克船长可以说,海盗们的杀戮,大多出自于情绪上的冲动与贪婪。 而眼前的恶魔,他在清醒时杀人,是非常规律且合理,充斥着理性。 虎克船长不止一次见过,清醒的恶魔先将人的眼珠挖下,然后仔细地观赏,而后伸出蟒蛇一样的舌头,舔干净周围的血液,在那人还活着的时候,便亲口告诉那人,你的舌头将会被做去喂猪,你的眼睛将会送去贩卖,你的皮肤将会被做成饰品... 总之,恶魔会理性地将人每一个部分物尽其用。 就在虎克船长神游时,恶魔抬起尖长的指甲轻轻敲桌。 虎克船长回过神来,咳嗽一声,说道:“和我之前说的一样,我可以把小仙子给你,但是...你必须为我效年,而且保证年后,庇护我的子孙后代。而之前提到的其他的财富,我不会向你索要。” “我不会在你身上浪费一百年的时间。”恶魔冷漠地回绝,“而你想要多少财富,我都可以给你。” “这世上没有一种财富是海盗能永远留下的。”这是虎克船长多年以来的总结。 恶魔沉默了片刻,虎克船长屏住呼吸,随时准备踢响系在脚上的铃铛,把守在外面的水手叫进来,防止恶魔暴起杀人。 “没有必要将你的呼吸屏住,虎克船长。”恶魔冷静地说出虎克船长的动作,“十年,我可以为你效力十年。” “我不会接受这笔交易。”虎克船长吐字道,他的汗毛随着恶魔的呼吸竖了起来,“先不提十年太少,完全对不起我们抓住小仙子付出的代价,我怎么保证,十年的期限一到,你不会暴起杀人” “我可以保证,以主的名义,以一个神圣的或者魔法契约。”恶魔的吐字非常清晰,光听声音,只会让人想到猎户。 “看来我们没有谈到一块,”虎克船长觉得自己简直在刀尖上跳舞,“效力三十年,庇佑我的子孙后代三十年,如果你不答应,那么我们都得回头再考虑。” 恶魔又沉吟了良久,纵横大洋十数年的虎克船长听着那沉重的呼吸声,心头紧得能拧出水来。 “那谈判就暂时结束吧。我还有一两天就又要失掉理智了。希望明天我们能够谈拢。”说完,恶魔自宽大的木桌上起身,火光下,突出的獠牙格外刺眼。 恶魔踏着厚重的脚步,缓缓走出暗室。 虎克船长稍稍松了口气,这场谈判下来,他背上脚上都是冷汗。 恶魔到了修道院的大厅,此时几位修士僧侣恰好在日课,虎克船长占领修道院的时候,没有将人全部驱赶,还留了一部分,以此便于管理教会地产的生意。 修士僧侣们已经祈过祷,诵过经,原本这时该高声唱圣咏。 可当恶魔自暗室走出时,几人都不约而同地被吓得停住了嗓音。 恶魔仰头望向他们礼拜的圣像。 “左边的,你的日课错了,那圣咏的音调不是这样唱的。”恶魔垂下脑袋,粗重血管狰狞的双手合十,“你的音调要再高一点,不得太过沉重。” 被他提到的修士,僵在了原地,良久才沉沉地点头。 恶魔默默地背对着圣像,走出修道院的大厅。 他走到一处的角落,确认四处无人后,抬起粗壮的爪子,掐出熟悉的三指,独自一人行了圆环礼。 在这个世界,恶事做多了便能成恶魔。 这是本笃艾克蒙来到童话王国后,所听闻的传说。 所以在得知打开门扉的方法后,踏上童话王国的本笃主教,寻遍了整个王国,都寻不到最邪恶的生灵。 因此,他便冷静地对与自己同行的骑士僧侣、还有仆从们痛下杀手。 在那一夜,没有任何人比本笃更清楚,自己在作孽,在犯下天怒人怨的罪过,自己死后,灵魂将直抵地狱九层,永世凄苦、万劫不复。 恶魔本笃忽然听到四周一阵吵闹,惊扰了他此刻的平静。 那是水手们的声音,他们在慌乱,在叫嚷。 他稍作倾听,便知道他们在因为一个名叫彼得潘的人而手忙脚乱。 恶魔本笃没有对此多做理会,依旧在角落里垂着头,倾听着远处大厅里,修士僧侣们响亮的圣咏,他想起了圣像,又不愿过多去想。 他不知道自己在疯狂的时候杀过多少人,却清楚地记录自己清醒时所做过的杀戮,身上总计一千六二道划痕,一共一千六二人,恶魔本笃以这些划痕鞭挞与折磨自己,逼迫曾经善良的主教论陷入作恶的一方。 “我死后应该,而且必须要到地狱去。”恶魔本笃在心里呢喃,“让那些我所迫害的冤魂将我永世践踏。受成千上万倍的苦难与折磨。” 修士僧侣们的圣咏因为水手们的骚乱截然停住了,恶魔本笃抬起脖颈,不知道为何,他忽地回忆起了环形大教堂,七八尺之上,由波白石柱支撑而起的庞大穹顶,它美丽且辉煌。 没人能听到本笃的自言自语。 “我死后要到地狱去。 因主早已通过圣维娜卡纳同我们许诺拯救的时日,” 恶魔本笃摩挲着大麦提袍, “由此,祂给我的恩典已经足够了。”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零七章恩典免费阅读. 第二百零八章 解救彼得·潘 南瓜车与马车在路途上行进了两天,一行人确认地图后,便立马抬起头,纷纷对望了一眼。 “还有半天的路,我们就到了。”晨伊郑重地交代道。 因为彼得潘的离去,而且长时间都未能返回,他们不得不改变一开始和恶魔接触的策略,转而着手进行突袭攻坚。 众人接连点头,而后琴杜伊尔提议道:“我可以先行一步,先去侦察一番,我们这里有人会驾马吗” 洛梅阿抬了抬手,说道:“我会,虽然不算熟练,但能够跟得上。” 琴杜伊尔点了点头,她请求地看向晨伊。 “好吧,就交给你,不要起过多的冲突。”晨伊如是说。 “我回来后会画成图。”琴杜伊尔说完,便起身走向车厢,收拾起要动用的道具。 快乐王子这时提起指尖,燕子扑朔着翅膀站立,“我的朋友也可以跟过去,他们不会注意到。” 琴杜伊尔听到,片刻思考后,也认为这样可行。 临近卡米扬修道院的路上,树林层层密布,身为精灵的琴杜伊尔在准备妥当后,飞快地攀到树梢,她跟燕子的身影呼呼闪烁在叶从间,一会就见不到了。 晨伊拍拍手站起身,先草草地分配好各自的职责。 莴苣公主没有多少打斗的能力,只能帮忙看守马车。快乐王子是一具坚固的雕像,晨伊把路上买来的盾牌交给他,配合他手中的石剑,身躯虽小,但威慑力不容小觑。 黑袍王后主动提出自己可以乔装成被掳来的农妇先行跟两个水手去到修道院里,届时在修道院中制造混乱,解救彼得潘。(她认为彼得潘这么多天没有回来,肯定凶多吉少。) 而洛梅阿,她会钻进她的主祭躯体,除去以古言对付虎克船长及其水手外,还能动用圣物应付恶魔。 小女孩则跟着琴杜伊尔潜伏,一旦冲突爆发,在远处以火枪和大炮轰击水手们的防御工事,阻断水手们登上战船。 大部分事宜都讨论安排妥当,坐上车厢继续行进,就等着琴杜伊尔侦察返回。 ............................... ............................... 当一行人将剩下的路途走到一半时,琴杜伊尔和燕子踏着树梢返回了。 “人不算太多,六十多人,”琴杜伊尔拿出墨水瓶和羽毛笔,在纸上飞快地绘图,“彼得潘被关在修道院里,他没有死,不过被折磨得很惨。” 众人闻言深吸了一口气,彼得潘或许已经命悬一线。 “那些海盗们组织能力不算很好。”琴杜伊尔示意大家不必惊慌,“他们的防御工事十分粗劣,而且海盗船上值守的人不多,每晚只有十来个,我们可以试着先暗中抢夺战船,然后动用船上的铁炮轰击他们。” “这是个好主意。”小女孩举起手表示支持。 “这件事我跟燕子配合一下就能做好。”琴杜伊尔抚摩同行的燕子的脑袋,作为精灵的她晓得动物的想法。 快乐王子这时说道:“要我们先靠近给你们打掩护吗” “没必要,或许会惊动他们的岗哨。我处理这方面的事很在行。”琴杜伊尔拍拍背上的手弩。 颠簸的南瓜车上,晨伊这时敲定道:“那么好,王后先跟两个被催眠的水手进去,一旦就位,琴杜伊尔就动手抢夺战船。” 接下来,众人开始讨论具体的细节,待计划不能再完善,众人都在脑子里开始预演一遍。 南瓜车和马车很快就到了指定的位置,不能再靠近。 莴苣公主摸了摸剪断过后的秀发,同众人表达歉意,并信誓旦旦地保证会看守好马车。 一行人将被催眠的两位水手压下马车,黑袍王后包上头巾,乔装成农妇,命令着两位水手将她押到卡米扬修道院。 琴杜伊尔和燕子也早早地去往战船的附近潜伏。 晨伊握住长剑禁忌的剑柄,接下来就是等候黑袍王后的信号了,一旦就位,她会用魔杖往天上放出一道蓝光。 .......................... .......................... 眼下临近黄昏,太阳西斜,天地间所能见的景色慢慢昏暗下来。 经过近半小时的等待后,晨伊的视野里,修道院的上空飘出了蓝色的闪亮光芒。 “快,要行动了。” 小女孩第一个站了起来,她很担心彼得潘,跟之前计划好的一样,她跑到指定位置,为火绳枪装填弹药。 晨伊和剩下二人也行动起来,快乐王子眺望着战船,等候燕子的回报。 静静停泊在港口的战船,那些水手们被突如其来的蓝光吸引,没人留意到战船内的动向。 一刻多钟后,快乐王子看见飞翔过来的燕子,见它毫发无损,啼声轻快,王子便叫道:“可以了,我们夺下了战船。” 晨伊拔出长剑,说道:“我们现在就过去,先往修道院靠近,将彼得潘解救出来。” 三人立即开始行动,洛梅阿以主祭的躯体走在最后,她摩挲圣物颂珠,时刻警惕。 渐渐靠近修道院,他们便远远看见一个尖绿帽的身影被悬吊在田垄里,小飞侠头颅无力地垂下,浑身伤痕累累,苍蝇等飞虫围绕他的伤口扑翅,谁都能看出,小飞侠在这被吊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篳趣閣 三人默默走近看守的水手们,狠狠地用手中的东西敲到他们的脑袋上。 黑袍王后此时从石墙下的阴影里走出,给远处的三人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十分安全。 晨伊走到小飞侠身边,砍断了吊着彼得潘的绳子。 黑袍王后走了过来,她俯下身将一颗药丸喂到昏迷的彼得潘嘴里,然后拿出水带,让他吞了下去。 黄昏的日光下,仅仅几秒后,彼得潘幽幽地转醒过来,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几人。 “是..你、你们” 他有些跌跌撞撞地爬起身,脸庞刹时发白,羞愧得无地自容。 种有葡萄的山丘上,监视彼得潘的岗哨上。 虎克船长远远地看见尖绿帽的身影不见,心中一阵惊慌。 虎克船长用铁钩击打铃铛,声嘶力竭地喊道:“袭击!袭击!”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零八章解救彼得潘免费阅读. 第二百零九章 战斗 遇袭的号角在修道院中大掠起来,卡米扬修道院的各处响起此起彼伏的响应声,原本各自偷闲的水手们登时行动起来。 “看来我们被发现了。”快乐王子张望周围,所能看见所不能看见的地方都响彻起钟铃声。.. “该死的彼得潘。”黑袍王后杵了杵魔杖,瞪着彼得潘唾骂道。 沦落到如今境地的彼得潘羞愧地垂下脑袋,努了努嘴,做不出辩驳,他深知这全因自己太过莽撞,不然他们也不必冒险过来解救自己。 彼得潘从地上爬了起来,晨伊递了事先备好的迅捷剑给他,问道:“能飞吗” “还能,”彼得潘肯定地点了头,而后他望向远处,说道:“丁零小玲儿还在虎克船长手上。” “我们一起去将她救回来。”快乐王子挥了挥手上的剑盾,主动说道。 黑袍王后只是瞥了彼得潘一眼,冷声道:“别再拖后腿就行。” 不远处,他们瞥见水手们开始聚集起来,几人赶忙登上战船,企图传达虎克船长的命令。 轰隆。 森林里,响彻炮击的轰鸣,一群飞鸟顺着炊烟惊出。 水手们登上战船的想法就此被森林里的炮击阻断了,晨伊一行人也行动起来。 快乐王子当即举起剑盾,大呼着冲进水手之中,刀光剑影自他坚固的躯体掠过,他那蓝宝石的眼睛黄昏下闪闪发光。 小飞侠踩着空气飞了起来,他一眼便自人群中看见稍显狼狈的虎克船长。 “虎克船长在那里!在一个塔楼上!”彼得潘叫喊道,“他身边站这个高个,那是他的得力干将。” 有快乐王子和小女孩吸引了水手们的注意,剩下四人也行动起来,他们各自提着武器,往虎克船长冲去。 彼得潘一马当先地冲在前面,不久前的挫折没有磨去他的棱角,小飞侠看见虎克船长的干将披上皮甲,举着重锤奔向快乐王子。 那满是虬髯的宽大脸庞,手臂的肌肉一节跟着一节,干将足有两米高,一锤下去,身高不足一米七的快乐王子准会被砸个粉碎。 情急之下,小飞侠灵机一动,他鼓足肺部的气,吹响口哨,那声音尖锐地教人差点耳鸣。 干将的目光被吸引住了,大叫道:“小飞侠!” 彼得潘飞掠过去,挺着手上的迅捷剑,很像骑士冲锋时夹着槊矛,区别是彼得潘是飞着的。 迅捷剑很快扎到干将身前,只见干将展露出与躯体不符合的灵巧,侧肩调整位置,彼得潘的剑尖恰好撞在皮甲最坚硬的位置。 哐地一声,迅捷剑巨大地弯折起来,小飞侠承受了巨大的反震,生痛地脱开手中的剑。 紧接着,干将提起重锤,拧紧青筋,狠狠地砸了过去。 彼得潘闪躲不及,就要在空中被捶打下来。 忽然,一道紫光从彼得潘身后掠过来,硬生生地撞在重锤上,锤头剧烈的颤鸣,干将扯住差点脱手的重锤,往外看去。 动手的正是黑袍王后,她刚才及时吟诵了咒语,魔杖吐出一发奥术飞弹。 “趁现在,彼得潘!”黑袍王后又凝聚出一发奥术飞弹,急声喊道。 小飞侠当然不会犹疑,他立刻捡起地上的迅捷剑,猛地将身体拉后,双腿收紧蓄力,等奥术飞弹再度砸向干将时,小飞侠双腿一蹬,迅捷剑重重地刺向干将。 双重打击后,干将顿时没法支撑,他身形失衡,健壮的身躯往后倒去,掉到河里。 见到得力干将倒下,虎克船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敲击铁钩,自知大难临头。 “快!发信号把那只恶魔叫过来!无论他要什么条件!”虎克船长大声命令道。 水手一阵犹豫,虎克船长便举起铁钩,敲起他的脑袋,“听不到吗!要是那小仙子被抢了,在恶魔眼里,我们就失去作用了!” 水手恍然大悟,他急忙吹奏起号角,而后抬起铁炮,点火过后,一阵轰鸣。 信号烟花被发射到天空上。 虎克船长看着愈来愈近的小飞侠一行人,心急如焚,不由地害怕还未等恶魔到来,他们就已经被小飞侠击溃。 就在信号烟花在天空炸开不过两秒。 虎克船长身上泛起鸡皮疙瘩。 寂冷的嗓音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后。 “要帮忙吗,船长。”恶魔冷笑道。 “...该、该死,”虎克船长定在了原地,他捂着额头,“你一直都在冷眼旁观!” 恶魔没有回答,紫黑狰狞的鳞片微张微合。 “我答应你先前的条件,现在、现在快给我解决他们!”虎克船长急忙道,却见恶魔一动不动。 ,只。”恶魔盯着在混乱中逐渐崩溃的水手们。 “我答应!”没得再多磨蹭商量,虎克船长一咬牙,重重说道。 他不知道这恶魔是否会后信守承诺,会不会在小仙子到手后,便大开杀戒。 虎克船长不知道恶魔的真名,完全没有束缚封印后者的能力,这也是他一开始提年的原因,这样他有足够的时间从恶魔的嘴里将真名撬出来。 但现在,虎克船长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恶魔将粗壮的双腿下蹲,手上的爪牙狰狞粗壮,攥住了满是黑鳞的拳头。 他背后如飞龙般的翅膀徐徐展开,虎克船长一时间以为太阳被完全遮蔽。 恶魔双足用力下踩,轰然跃上半空,刚才站着的地面显露出裂缝。 张开血盆大口,恶魔裂开的獠牙里,汇聚出凶猛的烈焰。 而后,他一手将汇聚的烈焰抓住,双翅微收,往飞翔的彼得潘重拳砸去,火舌席卷,那威势犹如千钧巨石,不可阻挡。 彼得潘猛然感觉光芒灿烂,肌肤一阵发烫,他抬起头,便看见巨大无比的丑陋身躯撞过来,如同陨石。 他双腿一蹬,打算以极快地速度掠开,然而,恶魔的双翅往后一卷,周遭顿起大风,彼得潘被风势逼得竟往后飞去,直直面向恶魔狰狞的巨拳。 还未来得及失声痛嚎,彼得潘便听到了自己骨头截然断开的清脆响声,浑身的血管涨大,沸腾的血液倒涌上来。 半秒后,众人脚下的大地震动不已。 连纠缠着快乐王子的水手们也不由地呆了一呆。 卡米扬修道院的广场上,庞大的烟雾弥漫在震动的中心。 地上现出了深坑,以及巨像般的身躯。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零九章战斗免费阅读. 第二百一十章 原来是你 “彼得潘!”在树林里放冷枪的小女孩一下坐不住,她亲眼看见小飞侠被面目狰狞的恶魔自天空锤击下来,登时有些晕乎乎的感触。 晨伊聚目凝神,紧紧盯着烟雾中魁梧可恐的身影。 生有羊角的高大恶魔如竖塔般伫立,还保持着重拳砸击的姿势,那一拳砸下时,他身上每块肌肉都在紧绷。 恶魔慢悠悠地抬起手,恶毒的双目里,只能看到暴虐与嗜杀,即使是再刀口舔血的水手们,也不禁为此寒毛倒竖。 深坑里,小飞侠浑身的伤口迸裂开来,嘴巴一段段地呕出鲜血,皮肤被火焰烧得焦黑,他没有失去意识,这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坚韧,而是因为恶魔刻意让他品味痛苦。 “该死!”黑袍王后骂了声,再度举起魔杖,飞快地凝聚出奥术飞弹。 紫光仅仅在魔杖上闪烁不到半秒,恶魔便将目光投了过来,里头写满戏谑。 黑袍王后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颤,这如同生物的避险本能,她不知道为什么,在那样的眼神下,忽然有撒腿就跑的冲动。 下一秒,恶魔张开了宽大的双翅,他轻轻往地上一点,整个人凌空飞腾。 面对手持魔杖的黑袍王后,恶魔慢条斯理地咧开大嘴,大口吸气,黑鳞胸膛挺起,四方的忽然掀起焚风,一时间飞沙走石。 接着,黑袍王后瞪圆了双眼。 四方的焚风燃烧起来,起初是一点火星,而后风仿佛化作了引线,凭空燃起道道火舌,它们汇聚,犹如螺旋。 恶魔的面前,逐渐凝实出威势可恐的炎涡,这黄昏时分,远比大日更耀眼。 轰! 船炮轰击的声音突兀地响在广场上。 一颗黑色的炮弹划过流星般的弧度,准确地撞击在恶魔的翅膀上。 最为柔弱翅膀遭袭,恶魔片刻失衡,炎涡的汇聚被打断,他拧过头,满腔怒火地盯着战船。 战船上,主炮燃起一抹硝烟。 晨伊明白,那是琴杜伊尔找准时机的一炮。 遭袭的恶魔旋即转身,举起炎涡朝战船掷去,滔天的巨焰如巨龙般重撞战船,霎时之间,战船铁炮咔咔作响,那是烧融的响声。 “洛梅阿。”趁此机会,晨伊喊道。 洛梅阿此时站了出来,她抬起手中的颂珠,逆时针转过一句经文,而后以指尖划起法印,最后直指恶魔,吟诵道:“洛门阿。” 那是她在天国的名讳,也是她与生俱来的古言。 恶魔的身躯陡然凝固,头颅的羊角,以肉眼可见的往回缩去,包括他的身躯,恶魔的脸庞先是发涨,而后猛然缩短一寸,他整个躯体竟然开始萎缩! “洛门阿”在亚温语系的古言中,意为降生。 而此刻,恶魔在古言的效力下,强行被拖回还未出生的状态。 恶魔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庞大的双拳拧紧,尖爪刺破血肉,整个人的身体陡然壮大一圈,满是黑鳞的躯体焕发突变的红色。 恶魔从原本的理智,陷入了疯狂狰狞的状态。 洛梅阿眼神一凌,在圣物的加持下,除非自己遇难,否则古言不可能被轻易挣脱。 她看见恶魔的身躯焕发出一道道光芒,无数的古老字符铭刻在恶魔的黑鳞上,焕发血红的可怕光泽,洛梅阿猛然察觉到,而眼前的恶魔并不是在挣脱,而是在延缓古言的效力。 而自己的古言作用的速度,霎时间被极大的延缓,并几乎停滞。 眼前的恶魔,其威势远超作为数三的自己。 将战船的所有铁炮近乎毁于一旦后,恶魔猛地转过身,暴虐地叮住洛梅阿。 她浑身一颤,即使眼下自己并非毫无灵性的少女,而是深研经文的主祭。 “别怕,洛梅阿。”晨伊柔声道。 晨伊抬起手,睁开手心的灵视之眼。 纯金的火焰升腾着,燃烧着。 这时,黑袍王后一声尖叫。 恶魔将身躯俯低,猛烈如飞矢般横冲而来。 黑袍王后高举魔杖,急忙吟诵咒语,随着魔杖光芒的闪耀,陷入疯狂的恶魔抖地咧笑,扑动双翅,极大幅度地拧转身躯,往黑袍王后扑去。 脸色生起寒意,黑袍王后未有想到恶魔的身躯如此庞大,却能如此灵巧,整个人呆楞住了。 千钧一发之际,树林间响起一声炮响。 双拳大的炮弹,惊出硝烟,飞掠地砸向恶魔。 恶魔吃痛地低鸣,飞掠的身躯稍稍停滞。 快乐王子举盾撞开纠缠的水手,近乎飞扑地,越到恶魔的面前,高举盾牌。 恶魔抬拳砸向快乐王子。 快乐王子由磐石打造的躯体,水手们的刀兵只能在上面留下划痕,此刻却如木板一样脆裂开来,快乐王子吃痛地挺着盾牌,整个人滚着飞了出去。 晨伊远远地看着这一切。 一丝至高至圣下,晨伊能看清恶魔的每一个动作,也能知道恶魔接下来每一个动作。同时,他看见了本笃的命运之线。 那命运之线颜色黯淡极了,沉重而脆弱,被数不胜数的怨念纠缠挤压,随时都可能就此断裂。 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在恰当的时机,将他的命运就此斩断。 回过神的黑袍王后,手心上冷汗连连,不过,她的法术已然准备就绪。 只见恶魔的脚下突然开始塌陷,冒出深不见底的大坑,恶魔猛然展开双翅,打算往天穹飞去,双脚却如同被巨力拉扯住一样,深坑中仿佛有双看不见的手,将他不断扯入。 恶魔咆哮着,嘶吼着,那声音刺破耳膜,滔天的怒火企图将施法者一节节骨头敲碎才肯平息。 晨伊看见,环形大教堂的原主教本笃艾克蒙,此时此刻,他的命运之线脆弱不堪,无数怨念都在此刻重重地下压,仿佛要将他的命运生生扯断。 提起长剑禁忌,晨伊越到禁锢住恶魔的深坑之前。 “纳乌所。” “诺拉里奇。” 晨伊先后吟诵古言。 恶魔眼神下落,失去理智的他,癫狂地朝晨伊怒吼,尖爪绷紧青筋向前探去,企图将晨伊的胸膛洞穿。 他不能明白,为何眼前的人对自己毫无惧怕,由此,他感到难以言喻的愤怒。 “本笃艾克蒙。”晨伊无比的平静。 千年来,恶魔头次听到他人呼唤自己的真名。 对于恶魔来说,真名具有束缚的伟力。 恶魔的双目刹时失神。 他浑身的肌肉随着真名的落下,不可回避地松懈下来,无比柔软。 “拯救的时日已至。” 晨伊举起剑,一剑往恶魔松懈的手臂砍去。 恶魔的脑子嗡地一声。漫长的时间里,他从未忘记许诺的意义。 他登时空白。 噢,原来是你... 我的神,我敬奉的圣像,我在上的主......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一十章原来是你免费阅读.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临终告解(4k二合一) 入夜之前,虎克船长被琴杜伊尔擒住,在黑袍王后的催眠术法之下,虎克船长交代了小仙子丁零小玲儿的位置,后者被藏在修道院的一个神龛里头,被解救出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是被人囚禁了,而不是被请过来做客。 小仙子看见了身负重伤的彼得潘,她登时大急,纯真的泪珠一串串地掉落,接着,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下,小仙子的泪水治愈了彼得潘,小飞侠有生龙活虎地跳了起来,飞到半空上。 “不然你们以为我一直以来是怎么挨打的!”彼得潘似乎对此颇为得意,大笑地说道。 众人里唯一没有表露出诧异的便是晨伊,他看过那个童话,记得小仙子的泪水能将人一次次疗愈。 倘若原先的童话和自己所记的有偏差,那也不妨碍,在这童话王国的景象,以来者的记忆为准。 晨伊仰头看天,月夜下,远方云团层层,既不厚重也不绵软,夜空将云团越推越近。 他想起了本笃主教,恶魔失去了意识,眼下被关押在修道院内。 大战过后,众人开始欢呼胜利,彼得潘提议让大家到永无岛上做客,介于一同奋战过,他表示能破例让大人们登上永无岛,好吧,这个提议并没有多少人赞同。 “而且彼得潘,永无岛上可没能招待大人的东西。”抹掉脸上的灰尘,小女孩这样说道。 彼得潘冷哼一声,带着小仙子从半空跳到地上。 黑袍王后挑了挑眉毛,摊开手,“要是你们能到我的城堡,哦,相信我,我跟我笨蛋国王会给你们最好的接待。那将是一场少有的盛宴。” “就地吧,我觉得现在大家的兴致最好。”莴苣公主这时说道,其他人听了她的话,纷纷点头。 “你觉得呢先生。”洛梅阿碰了碰晨伊道。 晨伊则将选择权交给众人,由大家投票表决。 最后,多数人赞成莴苣公主的提议,大家就地欢庆,架起铁锅和烤炉,就跟之前冒险的每一晚一样,只不过要丰盛一些。 关于欢庆的讨论就这样定下了。 不过,快乐王子似乎有些话要说,他头上的燕子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快乐王子环视众人,想了想,小声问道:“在这之后,我们还要去哪冒险” 众人陡然陷入一派沉默。 而后,先是莴苣公主转过脑袋,面向拄着长剑的晨伊,其他人也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他。 “你是我们的主心骨,”莴苣公主顿了顿,“你觉得呢,先生。” 众人纷纷点头。 黑袍王后优雅地行了王室礼,说道:“我听凭先生的意思。” 快乐王子捧着燕子微笑。 一向骄傲的彼得潘也不由地双眼发亮,等候着晨伊说出一个地点。 “嘿,还要去哪冒险吗我们无所不能。那些水手们都逃掉了,坐上他们的战船,我们就能出海去更远的地方。”小女孩挺了挺火枪,兴奋道。 晨伊环视着每一个童话人物的脸庞,他们脸上写满了期待,在这善恶二元分明的童话王国里,自己所遇见的,每一个善良的人都得到了回报。 “可是,我哪里都不应该再去了。”他的话语平淡却又不容动摇。 几乎每个伙伴都呆愣了一下,晨伊身边,原本沉浸在喜悦中的洛梅阿稍稍垂下了头。 “你是说...”小女孩有些欲言又止,她不敢相信。 “我是时候该离开了。”晨伊柔声道。 众人一派沉默。不知过了多久,黑袍王后一拍脑袋,假装突然想起要欢庆的事,这样,大伙才从沉默中挣脱出来,彼此相视一笑,热烈地谈论起不久前的战斗。 于是,欢庆就这样开始了。 小女孩把火药往叠起来的木枝一撒,火焰旋即升腾起来,她加的火药很多,以致于发出嘣的爆炸声,把众人都惊了一下,而后看见登高的火势,明亮得就跟白天一样,不由地欢声大笑。 围绕着篝火,剪断长发的莴苣公主欢快地唱起歌谣,她所学的乐曲,悠扬而欢快。洛梅阿和琴杜伊尔坐在莴苣公主身边,随着歌声,轻轻摇晃。 小仙子则顺着歌声在半空中翩翩起舞,翅膀洒下的仙粉落到黑袍王后的脚跟上。 黑袍王后惊慌大叫着,她竟然踩着仙粉飞了起来,尽管时间很短暂,但依旧把王后吓得不轻。她摔下来后,狠狠地瞪着小仙子,后者投来歉意的目光,黑袍王后勉强原谅了她。 彼得潘开怀地讽刺黑袍王后,二人险些要争执起来,但那些不忿,很快就化解在喜悦之中。 欢声笑语之中,快乐王子牵起燕子的脚丫,抬手接过一些仙粉,他也飞了起来,和他的朋友一起,他抱着腹部,蓝宝石的眼睛倒映这火光,他从没有这样快乐过。 晨伊看着这些童话人物们,他们如此欢乐,享受着故事中应有的幸福。 欢庆不知不觉到了中段,气氛稍稍和缓下来了,大家叽喳地交谈着,等候下一轮不知从何而起的欢声笑语。 晨伊默默地站起身,告知众人自己要稍稍离席。 寂静的月夜下,晨伊往修道院而去。 绝大多数修士僧侣们因为骚乱而去避难了,大厅里,长排的桌椅静静立着,晨伊看见一个修士没有离开,他站在圣像下,双手合十地祈祷。 晨伊坐到长排椅上。 “你在为谁祈祷” 待修士将双手放下时,晨伊问道。 修士很讶异晨伊是何时走进来的,他捋了捋修士袍的褶皱,回答道:“为那个恶魔,我祈祷他能得救。” “为什么” 修士的四肢停住了,他昂起脸,深吸口气,说道:“我是这修道院的...预备副院长,我从还不会识字的时候,就开始跟着诵经了。 我想,以我对主的理解来说,每个人都是要得救的。 而且...那恶魔... 有一天,他突然纠正了我唱圣咏的音调,你能置信吗 一个恶魔,他晓得什么是圣咏,圣咏又是怎样的音调,天上的主啊,这足以将我撼动。” 撼动。 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词。 见晨伊仍然倾听,修士继续说道:“我想,这是主给我的启示,祂在警醒我,恶人不比善人更难得救。” 恶人不比善人更难得救。 这是引自经书上的言语,晨伊自然知道。 “这位先生,你看我们的大地多么不平,多么崎岖,”. 修士讲述着自己对神的理解, “可是,若到了祂的国,在主的天上,你从云海向下看去,一切都是平的,一切都没什么两样。 所以我想,这就是为什么说:‘恶人不比善人更难得救。“的缘由。 这句古老的经文,我依稀记得,是从古王国时代传下来的,它如此伟大,感谢主,感谢神明。” “是的,我想你说得不错。”晨伊站起身,朝修士行了圆环礼。 晨伊慢慢地往关押恶魔的暗室走去,修士有些欲言又止。 转过头,晨伊看了过去。 “你要处死他吗” 修士犹豫后问道, “可他还没有告解,还没有忏悔自己的罪行。我或许要跟你一起去,我是个修士,我可以听他告解。” 晨伊摇了摇头,示意修士不必跟上来。 “无疑,他会同主悔他的罪。” ................................... ................................... 默默走进暗室,里面漆黑不,晨伊唯有听见恶魔沉重的喘气声。 晨伊睁开灵视之眼,纯金的火焰燃起。 火光下,恶魔本笃断开的那只手,截面已经停止了流血,逐渐愈合。 恶魔本笃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双眼无神,目睹火焰燃起,便垂下了脑袋,紧闭双眸。 他好像发了烧,脱了力,神志并不清醒,他很虚弱,晨伊自神性中看出,那是他将陷入疯狂的预兆,正如童话中的一样,恶魔只有几天是清醒的。 恶魔的嘴唇原本努动,自晨伊的火焰燃起后,唤起本能似地阖上了。 “你要告解么” 半响,恶魔本笃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我在听。” 话音落下,恶魔本笃的神志清醒了些,但依然谈不上多好,那神圣温暖的火焰,似乎唤醒了他尘封已久的记忆。 恶魔的脑袋垂得更低,他仅剩的一只手按在胸口间,暗室响起锁链孤独的声响。 晨伊默默等候。 恶魔一直躁动不已的疯狂,此时就完全地安静下来——本笃在向主认自己的罪。 “主啊...”恶魔本笃的声音虚弱而轻微,“我有罪...许许多多,数不胜数。” “我一一看见。”祂道。 “我的主...将我的灵魂投下地狱,我是个恶魔,理应遭受折磨。” 恶魔颤声说道,紧接着胡言乱语起来,念叨他犯下的杀戮与罪孽,念叨那些不散的阴魂们的夜间吟语。 “恶魔不会下地狱,他本来就是地狱的一部分。” 祂顿了顿,平淡道: “折磨对他来说是愉悦,苦难对他来说是歌谣。” 恶魔本笃整个人滞住了,神志唤回了些许的清醒。 他的心底无限可悲——难道要将自己下地狱的意愿都剥夺吗 恶魔本笃稍抬起眼,凝望着那燃烧的火焰,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恶不会被恶折磨,唯有善会。” 只听祂道: “恶魔不会被苦难折磨,唯有人会。” 闻言,本笃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他不敢确定,他等候着主的言语。 而祂只是道: “你要以恶魔的身份去受罪吗,还是以人” 随着声音落下,本笃艾克蒙,千年前的环形大教堂主教,他浑身一滞,脑子里某种事物蝉鸣着。 祂直击了他残存的理智。 “人...” 良久,本笃喃道, “主啊,作为人,我有罪!” 本笃那条未断的手,托在半空,虚合着。 主让他将人的身份拾回。 此时此刻,他以人的身份向主认自己的罪。 待本笃一一将罪过回忆,尽数倾吐,他由衷地感到随着时间流逝,自己的生命在逝去,不可追回。 待到奄奄一息之时,本笃虚弱道:“主,我再没有可告解的了。” 他知道,主将每一句话都听去了。 “要得救的不是肉体,而是你的灵魂。” 祂的声音冷冽, “是你的信你的义,你那未泯的良心。” “我要得救的不是我的肉体...” 脑子嗡嗡作响,本笃跟着呢喃, “我要洗脱我的罪...” “你要洗脱你的罪,以人的身份,去历经地狱的苦难。” “由此,我的主,” 本笃眼睛润湿,颤声地恳求道, “你会令我痛苦,令我万劫不复... 让我在地狱中备受摧残,让那些冤魂将我折磨。 正如经书所言,‘他人遭受的苦难,我将比他人更觉苦难。“” 说完,本笃阖上眼眸: “主啊,取走我的血吧,将我投入地狱。我得死在你的剑下,因为恶要有恶报。” “本笃艾克蒙,我同你许诺,” 祂的嗓音和缓: “待到期满,我必将你的灵魂赎回。” 本笃的额头一阵温暖。 主教的额头被温柔轻抚,祂垂听了这份临终忏悔,去除了恶魔内在的恶。 哗, 是血肉刺破的声音。 本笃的满足地死去了。 与圣徒哈伦的境遇迥乎不同, 本笃的夙愿了结了。 他的心脏被剑洞穿,灵魂到了地狱去。 ............................ ............................ 晨伊走出了修道院,远远看见童话中的人物们又开始了一轮潮涌般的欢笑。 远处的大河如春,伴着月色流淌。 晨伊远离了每一个人,独自眺望不息而和缓的河水。 他默默听着一轮一轮的欢声笑语,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今夜之后,大家就要散去,再也没有这样的冒险了。 彼得潘永远长不大。 莴苣公主剪断了长发。 小女孩不再觉得寒冷与饥饿。 黑袍王后虽然还会嫉妒,但她学会不再仇恨。 快乐王子被公主的眼泪拯救,跟他的燕子一起,依旧乐于助人,依旧永远欢乐。 在这童话王国里, 坏人学会了变好,善良的人们彼此相爱。 连那个关于恶魔的童话,都不再如此前般残缺。 因为如同历史星辰一样,童话王国是古言“童话”的凝结。而不知多少孩子的童话书里,将会在童话王国的作用下,莫名其妙地增添一些段落: 我们的主,我们的神,祂从天上来了。 主让恶有恶报,刺穿了恶魔本笃的胸膛。 将他的灵魂投下地狱,遭受万劫不复之凄苦。 于是,没有结局的童话被画上了结局。 世界上又多一个可以讲给孩子们听的故事。 而在本笃受尽他的罪罚后... 某时某刻,地狱之外, 他终将得见爱我们的主。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一十一章临终告解(4k二合一)免费阅读. 第二百一十二章 阳本残页 “你要我的血”小仙子丁零小玲儿扑打翅膀飞着。 晨伊微微颔首。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得给我一个小点的刀子。”小仙子只有巴掌大,她爽快地答应下来,不过,几秒中之后,她又面露忧色,“可是我怕疼。” 黑袍王后这时说道:“我会催眠,你醒来就感觉不到了。” 小仙子拍了拍手,表示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黑袍王后随着南瓜车携带了许多炼金器皿,其中就包括能采集露珠的滴瓶。 她催眠了小仙子,让后者将手放到匕首的锋刃上,轻轻一抹,而后她拿滴瓶采集到了那流淌出来的血液。 最后,黑袍王后命令小仙子哭出来,小仙子纯真的眼泪,把自己的伤口给疗愈好了。 晨伊接过滴瓶,从口袋里掏出另一瓶血液,那是本笃的恶魔之血。 目光落在两个瓶子里,晨伊回头看向其他童话人物们,他们各自收拾着物品,按照昨晚说好的,由黑袍王后载着南瓜车一个个接回去。 晨伊轻声道:“就这样吧,我们该走了。” ............................. ............................. 晨伊、洛梅阿和琴杜伊尔,他们同童话人物们告别了,这样的过程自然少不了落泪,可分别就是分别,不是落下多少眼泪可以改变的,只能不断地互相祝福,希冀彼此永远幸福。 登上了马车,他们往童话王国的深处而去,晨伊看见洛梅阿眼圈发红着,温柔地捏了捏她的耳垂,亲吻她的太阳穴。 “你不觉得伤感吗先生。”洛梅阿问道。 晨伊不是不觉得伤感,说道:“你已经在替我做这件事了。” 洛梅阿微微颔首,将头靠了过去,她知道,眼下晨伊没有睁开灵视之眼,这话是听凭他人性里的爱意去说的。 马车的车轮徐徐在林间的小路转动,尽管琴杜伊尔的车技很好,依然有不少的颠簸。 她朝着晨伊在地图上标注的位置行进,那是一处幽深的裂缝。 那位置晨伊自本笃的记忆里获知的,潜藏着童话王国最大的秘密。 也是千年前那群灵使们,选择踏上回归旅途,而非晋升天使的唯一缘由。 当几小时过去,马车的车轮停下,琴杜伊尔仰头看了过去,那裂缝十分狭窄,仅容两人通过。 马车后,山岗的风自身后卷了过来,好似要将人往裂缝里塞去,堵死这逃离世界的口子。 晨伊和洛梅阿走下马车,他睁开了手心的灵视之眼。 “这里只有两个人能够进去。”晨伊看着裂缝,淡淡道。 琴杜伊尔望了过来,她正想走下马车,却见晨伊牵起了胡椒姑娘的手。 “只有两个人会走入历史之中,”晨伊看向琴杜伊尔,凝望牵连着精灵的命运之线。 “主...”琴杜伊尔欲言又止。 晨伊轻声道:“我曾说过,你此生无需试炼。” 琴杜伊尔回忆起初次见面的言语,她看向了深不见底的裂缝,那如同深渊,她恍然明白,自己如此信仰,无需再重申自己的至死不渝。 灵使本体沸腾的洛梅阿有些慌神,有些不安地看着那裂缝,对晨伊的选择,她惊觉自己没有多少意外,不知何时起,自己就隐隐预感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别怕。” 晨伊看着裂缝,牵着洛梅阿缓缓走进。 ............................. ............................... 不知走了多久,裂缝里彻底感觉不到身后有罡风吹来,四周能听见水珠滴落的轻微响声。 晨伊以纯金火焰照亮四周,步履不停。 洛梅阿紧张地望着前方,牵紧了晨伊的手,越是走近,便越是觉得提起心肝。 灵使的直觉告诉她,在裂缝的尽头,存在着冒犯甚至亵渎她信仰的事物。 等到裂缝愈来愈幽深,他们逐渐接近尽头。 在走了一段路,晨伊似有所感地高举火焰。 洛梅阿抬起头,瞳孔缩了缩。 裂缝的尽头,是一扇损毁的青铜大门,它残破不堪,内凹下陷,好似被什么硬生生地锤毁一半,颓然地伫立在这,牢牢紧闭着。 晨伊抬起头,这扇青铜门扉不似千柱云海之上的,更不似苦难之主地狱中的,其上没有任何图案,空空荡荡,仿佛失去了应有了效力。 在门扉的一角,有一段微不足道的刻字,不知何年,也不知是何人留下,但晨伊能看出它犹为古老。 【命运是尘世的真理。】 通过身上的神性,晨伊了然这行刻字的意思。 走到青铜大门的跟前,灵视之眼看见了一道肉眼看不见的封印,微微发亮着,颓然的表象下,隐藏着无法忽视的伟力。 晨伊拿出小仙子的血与恶魔的血,先后滴在封印之上。 几乎没有任何预兆的,封印在遇上那两滴血,顷刻开始化解,如同湖面上的薄冰突兀碎裂。 裂缝中,响起隐约的雷鸣。 青铜大门被某种伟力拖引着,缓缓分开一道路途,其宽窄一样仅容二人通过。 晨伊和洛梅阿缓缓走入其中。 巨大的光芒由门扉内迸裂而出,瞬息间将他们拥裹。 待晨伊睁开眼时,即使是神性之内,自己的心依然轻轻颤动。 这里没有漫无边际的云海,自己所站的是贫瘠的地面上,而且油然感觉到下坠的触感。 是的,下坠的触感。 自己脚下的整座建筑漂浮在高空中,周遭碎石无数无时无刻不在下坠,仿佛到了某个时间,它就会彻底坠落,碾为尘土。 它身上扎根着巨大的树根,截然断开了横面,枯死而衰败。 晨伊仰头看去,远方无数倒塌的石柱,那与自己屹立千柱的神国是截然相反的场景。 身边的洛梅阿,自从踏入此处的时候,整个人开始抖个不停,她难以相信眼前的景象。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盯着那枯死而衰败的木桩,“那可是...那可是打造天国的圣树啊!” 晨伊眺望不远处巍峨的树根,目光落在树根上的石台上。 “怎么不可能,洛梅阿,”祂顿了顿,轻声告知:“这本来是‘命运之主“的神国。” 胡椒姑娘这时陷入庞大得难以置信的震惊中,她不敢相信,这里是某个神国的破败一隅。 而晨伊,当祂的目光落在石台上时,便明白为何千年前灵使们会踏上回归的路途。 石台之上的,静静安置着,数张命运古卷的阳本残页。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一十二章阳本残页免费阅读. 第二百一十三章 近在咫尺 此情此景,晨伊想起了命运古卷的阳本,早在不知哪个年代,不知因何种缘由破碎了。 “命运之主”的神国破碎了。 不知因何,也不知如何破碎的,眼前的神国不停地往下坠落,仿佛终有一天,会坠到大地之上,彻底摔个粉碎。 “原来如此,命运古卷的阳本,就是‘命运之主“的神国吗”晨伊回忆起与瑟琳娜的交谈,“因为阳本的粉碎,也即是神国的破碎,‘命运之主“并不完整。” 换而言之,古言“命运之主”或许能无限接近于神,然而由于神国的破碎,它并不完整,绝无成神的可能。 牵着呆滞的洛梅阿,晨伊踏上破碎的阶梯,一步一步往树根走去。 随着晨伊与洛梅阿接近树根,胡椒姑娘开始觉得双腿发软,她感受到某种无形的庞大威压,让她匍匐下来,就此退去,远离石台上的阳本残页。 晨伊将纯金火焰朝她靠近了些,让她勉强能跟着走上几步。 可是,当破碎的台阶走至一半时,洛梅阿浑身都被某种外力制住,再也动弹不得。 而晨伊自己则能随意行走。 这是因为洛梅阿并无那一丝至高至圣,并无神性。 晨伊拢了拢她的发梢,温柔道:“在这等着我,我把你属于你的那一页找来。” 胡椒姑娘颤巍巍地点了点头,随后晨伊转过身去,她凝望着爱人的背影。 登上枯死的圣树根须,缓步走到石台之前,晨伊感觉到神国下坠的触感更为强烈。 晨伊的目光落向石台上的阳本残页,作为传说中记载太阳升起之后的命运,万事之起因的古卷阳本,此刻破败不堪,纸张脆弱泛黄。 他看到了上面的文字,与复活镇中所见的手稿里的文字颇为相似。 即使是在神性之内,晨伊也无法通晓那文字的意思。 因那文字同样是由身负神性者所写下的。 “...阳本粉碎了,它的权能同样也并不完整...”晨伊呢喃道,“所以命运的起因能被干预、甚至篡改。” 而眼前的阳本残页,无疑记述了千年之前北土的命运,那时北土与古老圣都还未覆灭于苍白骤雨中。 掌心的古言“拯救”在晨伊准备伸手触碰时,猛然跃动,颤鸣不已。 晨伊看向纯金火焰,直视其焰心。 在游历地狱时,古言“拯救”也是相似的反应。 古言“拯救”在期盼着领悟。 而且,这一回,远比之前更加猛烈,纯金火焰展现出的颤鸣,不过是其按捺起来的百分之一。 晨伊想起,灵使们关于回归的传说里,这是一场通往天上的路途。 “...天上。”晨伊直视阳本残页,“古言‘天上“就在其中。” 晨伊感觉到,只要自己以神性作为笔墨,在阳本残页上写上名讳,自己就将走入历史之中。 其原理与在千柱云海之上写下名讳类似。 晨伊转头看向在台阶上等待的洛梅阿。 眼前的阳本残页标有页数,一页上记述着六十年的命运,而灵使的回归旅途,发生在圣维娜卡纳流尽银血之前,也即是倒数第二页。 晨伊将那一张阳本残页抽出,缓步走下台阶。 洛梅阿直勾勾地看着晨伊,自己能瞧见她心里的不安。 “洛梅阿,拿着吧,用你的血在上面写下你的名字。” 胡椒姑娘怔了怔,神秘学上,血是灵性的媒介,能够牵引灵魂,比如在通灵仪式里,往往会用到被通灵者的血液。 她犹豫片刻,抬了抬眼睑,莫名有些担忧,她隐隐感觉灵魂有种撕裂感,仿佛旧信仰与新信仰在她签下名字后,将会彻彻底底地了结。 深吸一口气,洛梅阿扬起脸,迎上了晨伊温柔的目光,她躯壳的本体因晨伊的至高至圣而沸腾着,她由不住地呼吸急促。 “在这之前,先生,”胡椒姑娘嗓音轻颤,鼓足了勇气,“我得同你索要一个吻。” 没什么不好应允的,晨伊搂住了这灵使,低头吻了她。 一会后,晨伊松开了洛梅阿,后者脸颊滚烫,目光落在阳本残页上。 她抬起手,咬破食指,在残页上落下自己的名字:洛梅阿罕希。 晨伊轻轻接过阳本残页,只要自己在上面落下名讳,自己的神性便会将洛梅阿送入对应的历史中。 轻柔地抚摩胡椒姑娘的发梢,晨伊温声道:“请别忘记,即使身陷囹圄,我依然爱你。” 洛梅阿不明就里地点了点头,看着晨伊转身离开,她坐到了台阶上。 晨伊带着那张阳本残页走到石台之前,放回到它原来的位置。 抬起掌心的纯金火焰,晨伊将身上的神性尽数倾泻而出。 食指触及焰心,晨伊摘下一点火星,在脆弱不堪的阳本残页上,落下了自己的名讳。 晨伊平静地以真阿文在羊皮卷上落下第一个字,圣树根须的年轮,自祂的脚下涣出不朽的金光,如同什么滴入水中,金光波澜般向外扩去,彼此紧靠的年轮受此浸染,接二连三地涣出璀璨光芒。 一圈接着一圈,如同历史上一年接着一年,金光继续扩散着,将枯死的圣树根须浸染出生的神圣色彩,直至金光蔓延至最后一圈年轮,整个圣树根须如同燃起滔天大火般,光芒大盛! 晨伊没有阖上双目,祂直视那耀眼的光芒,将自己温柔地拥裹。 原本的景象被光芒抹去,晨伊环顾四周,一派白茫茫,随着时间的流逝,不知从何而来的斑驳色彩逐渐填入其中。 时间奔流涌动,从现在通往千年之前的历史中。 待景象停止流动。 晨伊望向那些斑驳的色彩,萦绕着历史的光泽。 掌心的纯金火焰愈燃愈旺,不停地祈求着自己往远方靠拢。 那里即是古言“天上”之所在。 晨伊凝望远方,斑驳色彩还未填补的地方,祂油然感到似曾相识。 当晨伊轻轻向前踏出一步。 瞬息之间,祂的身躯便出现在远方的尽头。 古言“拯救”熊熊燃烧,火焰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它期盼着领悟。 凝视着前方的景象,晨伊怔怔出神。 自己落在乌色云海上,四面八方,屹立千柱,它们拔地而起,有如支撑天地。 云雾汇聚,没有形体的阶梯堆成高台,荒凉古朴的御座立于其上。 千柱云海之上。 古言“天上”,从始至终都近在咫尺。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一十三章近在咫尺免费阅读. 第二百一十四章 天上拯救 晨伊看向千柱云海之上,御座前没有善恶钟楼,也没有苦难钟楼,唯有一座孤立的、破损的钟楼,它摇摇欲坠,并不真切,钟楼中的火焰近乎满溢而出。 那是神性的火焰。 晨伊走近过去,钟楼的底座上,仅仅铭刻着【抛下在前,拯救在后。】这句箴言。 而另一句以白金文铭刻的【展现神性!】,则完全不见踪影。 由此,晨伊可以断定,这里是千年之前的千柱云海。 也是古言“天上”的显现。 自己已然走入历史之中。 走近破碎钟楼,古言“拯救”剧烈颤鸣,仿佛领悟就在其中。 晨伊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那钟楼灯火。 指尖触及焰心的那一霎那。 近乎所有灯火都汇聚而起,势不可挡地席卷而来,火舌攀附起之间,晨伊触及到那滚烫的神性,火焰扩大着,燃烧着,顷刻便将自己包围,脚下的云雾仿佛被烧灼般沸腾。 晨伊作为人的部分莫名感到慌乱,祂抬起手掌,目睹着纯金火焰与钟楼的灯火融汇一处,彼此拥裹,火焰愈烧越大,将目光所及之处都蔓上通红,祂由衷地神圣起来,似乎所有信仰将祂视为源头,螺旋而至,不断汇集,不断聚合。 火焰里,晨伊将目光投向云海之下的大地。 祂陡然感受到寂静。 漫无边际的大地,时时都有都有暴雪、飓风、海啸、大火、地震、雷霆... 狂风不绝于耳,自黑云降生、撕裂大地的雷霆引燃了枯树,淹没天地的烈焰席卷整一片森林。风暴被一场又场地掀起,狂乱得让人不得安宁。 天与地的世人们在这伟力面前孱弱无力,被它们毁灭殆尽,或是将一生都折断,苟延残喘。 那些得了灵智的,又幸运地活了下来的世人们,归伏在地上,怀着万般的虔诚,以牲畜或活人做以祭祀,漫天血光里,他们将白骨焚烧,围绕着篝火疯狂起舞,希冀求得诸神们的欢喜。 祂作为人的部分独感怜悯。 此时虔诚献上祭祀的世人们,他们的虔诚源自于万般的恐惧。 源自于一朝得生,而又将一夜即亡。 祂伸出手,意欲拯救,却陡然停在半空。 生命如蚍蜉,万物如敝履... 它们降生,它们衰亡,万事万物无不在演化之中,那是永恒而不变的真理。 在这天上,崎岖与平坦有何区别 生者与死者又有何区别 生与死本就是世人们无可回避的命运, 善的要死,恶的也要死,幸运的要死,不幸的也要死,短命的要死,长生的也要死。 于这浩瀚的世间,一切终将诞生,一切终将逝去,不过是万事万物的常理所在。 所以, 一朝的拯救又有何意义 祂的神性,致使祂将手缓缓收回。 在神的眼中,时空是一个圆环,无限宏大的角度中,过去、现在、未来,全都没有区别。 因神在时间的起始便存在了,而且将直至时间的尽头永恒存在,昔在、今在、以后永在。 至于世人...他们是如此的短暂...... 神性之内,祂明白吾王之王的感触。 为什么吾王之王会无顾善人还是恶人,无顾信还是不信.....依旧降下审判。 因吾王之王是全然的神性,故此这位异教神唤自己作伪神。 自己眼下所感触到的, 对于任何一位智者而言, 都是一种宏大的悲恸。 对于世间无数浅信徒而言, 更是足以让他们陷入沉重的绝望。 对神而言,时间永无止境。 如同天穹永远高于大地,照样,神的旨意比世人的意志永恒! 祂作为人的部分不禁顿觉哀伤... “人在乎的,神不在乎。” 当自语的话音落下,祂周围的火焰愈加宏大、愈加神圣,神性温柔地萦绕着祂,拥裹着祂,只要收敛起望向大地的目光,将视线落在天上,向前一步,祂便是完全的神。 正当,祂要收敛起目光时... “你认为没有意义吗晨伊。” 突如其来地,祂自己问自己,直击灵魂地将自己质问。 ... “黑德薇希,你的妹妹,她没有意义吗” “克里斯托弗,为他人而牺牲,他没有意义吗” “洛梅阿,她已然为你而摇摆不定,她没有意义吗” “摩西,他孑然一身,尝尽世间苦难,最终走出压迫他们的埃及,他没有意义吗”.. .............. 祂接连自问了许许多多,威弗列德、本笃、罗纳德、卡西姆、老菲格... 祂几乎问尽了每一个所记得的人。 “圣维娜卡纳,世间最后的活圣人,明悟天上与尘世真理的她未曾走入天国,而是流尽银血,受尽死魂们的折磨...她没有意义吗” 在完全的神性之中,一个世人离世,另一个世人便会降生,无数世人离世,无数世人降生。 祂看不到任何一点意义。 然而... “你要背离你的道吗” 祂声色俱厉地自问, “你认为没有意义,但仍有意义!” 祂的神性陡然震住了。 紧接着祂继续自问,口吻一字比一字激烈。 “世人的千言万语里,难道没有一句胜过神谕吗!” “无数世人为神迹动容,可世人们无数的牺牲,难道都不曾将你撼动吗!” “你仅以神性度量世间...” 祂对自己的质问震撼灵魂。 “告诉我,你岂没有为人的责任!” 如此质问,震耳欲聋。 萦绕在祂身侧的神性火焰,戛然止住了。 时间静静流逝。 良久,晨伊不再质问自己,只是轻声道: “我有为人的责任。” “我先是人,再是神。” 自己不否认自己是人,因此成了神。 神环视着拥裹自己的神性火焰。 周遭神性的火焰熊熊燃烧,方才的时间里,将祂的人性不断焚毁。 神抬起指尖,从神性的烈焰中,将仅剩的一丝人性寻回。 祂拥抱了自己的人性。 这不是某种感召,不是某种说服,而是一种接受,一次自己对自己的告解。 晨伊让自己重新认识到自己是谁。 “因我是神,故此居于天上,” 祂将神性的火焰收敛, “因我是人,所以拯救是天上的真理。” 天上拯救。 晨伊已然领悟到了,这七权柄之一的第一重意义。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一十四章天上拯救免费阅读. 第二百一十五章 古王国时代 神性静静地拥裹着晨伊,祂将目光投下,落在千柱云海之下的大地。 大地并不荒芜,却有数不胜数走兽、魔物行走,无边无际的大海掀起巨浪,风暴席卷极北,无数升起的牲祭之火中,世人将雷霆雨露视作诸神的回应。 洁白耀眼的沙滩,岸上到处是奇花异草,高大的棕榈,和其它叫不出名字的美丽植物...飞龙盘旋在高山之上,展翅遮蔽天穹,森林之间,亦有凶兽竭力咆哮,以此对天穹回应.... 举目所见,鲜有世人的足迹。 古王国时代。 通过阳本残页,神已走入历史之中,祂知道,离圣维娜卡纳降世,还有四百六十年。 这久远的历史里,一切即野蛮又沧桑。 这是个列王君侯并起的蛮荒年代,亦是诸神信仰遍布的黄金年代,在这年代里,古老圣都还不存在,诸神的崇拜混乱地立在大地上,世人彼此征伐、奴役、毁灭...漫长的岁月里伴随着数不胜数的活人祭祀与野蛮行径。 一个王国的灭亡,往往是一座神像的消亡,一种信仰的淹没。 神凝视着这片大地,祂的目光顺着飞鸟的踪迹落下,零零散散遍布的王国城邦里,人们铸造着青铜与铁,在萨满祭司们的舞蹈下,祈求神明的祝福;奴仆的足迹遍布各地,赤裸着双脚,拉扯着巨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将各样日后所见的宏伟奇迹堆砌。 高大建筑巍峨耸立,那是祭祀的天台、或是国王的陵墓、世人建给某位神祗的行宫。 这些事物,不仅日后被历史惊叹为奇迹,此时此刻,亦被君主们视为诸神与人共同成就的神迹。 晨伊看见许许多多的像。 不同的王国、不同的城邦,所供奉的神祗并不相同,乃至于不同的村镇、部落,都有各自的神祗瞻仰。 他们不是不知道主神,而是相比高高在上,远在天边的主,眼前的诸神似乎更值得供奉。 在这年代里,圣像还未有立定。 神知道,诸神没有在乎他们的崇拜,而且早已流落至天体国度之中。 祂的目光在世人间穿梭着,寻觅着,从一个城邦到另一个城邦,一个王国到另一个王国...转瞬之间,祂几乎将整个北土寻遍,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 神在寻觅那个承受七世诅咒的家族,古王国的时代里,家族第一代人烹父食子触怒了诸神,第二代人得了吾王之王的赏,成就了王的冠冕,却又违了对吾王之王的誓,在七世之后,家族的后人要背负他的罪孽、诸神的诅咒。 片刻后,神的目光停下了,祂只觉得过了一刻钟不到,整个世间却不知历经多少昼夜,已然从盛夏跨向寒冬。 神望见一位青年。 青年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受了重伤,窝在凛冬的积雪中,瑟瑟发抖,半个身子都是鲜血,脸色无比苍白,唯有额头露出些许的红润。 他身上披挂着半截的铠甲与动物的皮毛,青年发烧了,口中念叨着他们王国供奉的战神喀尔斯,祈求后者给予自己万分之一的神力,教他从冰天雪地中爬起,同族人们证明自己并非懦夫。 “喀尔斯,无可匹敌的征伐主宰,伟大的战神,我罗伦同你求乞...” 青年哆哆嗦嗦地念叨着, “赐予我力量,我刚将一位异族战士的性命献祭给你,以我手上的战斧了解他的生命,我同你求乞。” 然而,他求乞没被战神倾听,四周寒风反而愈演愈烈,似要将他就此掩埋。 罗伦自尚热的额头蔓延出更大的恐惧,伴随着鲜血流失的失力感,他转而悲切而急躁道:“呼啸寒风之神,我祈求你别夺去我的姓名,我乃雷敦王国的三子,只要我活过今日,我必向你奉上三头牛羊与两名健壮的奴仆。” 寒风依旧呼啸,风雪交加在枯枝之中。 死亡狠狠纠缠着罗伦,从他被二次冻裂的伤口开始,直至每一根神经。 面对愈加悲惨的情景,罗伦彻底悲切下来,他呢喃道:“这许多神明之间,就没有一位听到的求乞吗” 神凝视着罗伦,看着萦绕在他身上的命运之线。 祂轻抬手指,将一点无形的火星落在罗伦的伤口上。 冰天雪地里,陷入绝望的罗伦油然一惊。 莫名其妙的,他感觉到伤口十分温暖,在迅速愈合,血液不断新生,不断流淌,教他重新将力量拾回。 罗伦怔愣住了,他觉得自己似乎遇见了无形的医者,以最为高明的方式疗愈了自己的伤口,这简直是神迹! “医神吗,是医神戈马斐斯吗!还是...还是生命之神...!” 罗伦手忙脚乱地从雪地中爬起,双脚跪到地上,近乎疯狂地赞美感谢。 “都不是。” 神音不知从何而来,罗伦惊愕了一下,而后他急忙问道: “救了我的尊贵存在啊,你是哪一位神” “他人唤我为主。” 短短的一句话,罗伦僵在了原地,他的手指在发抖,竭力在记忆里寻觅。 主...对罗伦而言,是个极为陌生的称谓。 他记得,那位传说中的主神多被北土往南的修士神职们敬奉,可在罗伦二十年的记忆里,那主神往往只在王国敬奉的战神神话中,作为背景存在。 “主...主...信仰的君”罗伦勉强记起一个称谓,饶是如此,也几乎花光了所有的记忆。 罗伦登时觉得慌乱,他不晓得这位神祗是否会因此降下神罚,神话传说之中,神罚往往不是由一人领受的,而是祸及整个家族乃至王国。 “你无需恐惧,”神平缓道。 祂的言语下,风雪扑打罗伦,这位王国的三子渐渐冷静下来,他恳切道:“主、我不知你为何而救我,然而我必百倍报答于你,在我的王国,立你的像,筑起供奉你的殿堂。” “主...你为何救我,你可有要让我报答的吗” “我无需你的报答,” 神回答了他的问题: “你的子孙后代里,有位叫威弗列德的。” 罗伦怔了怔,他不晓得神的意思,恐惧与敬畏驱使下,他想到了王国常做的牲祭。 “主啊,我现在便返回王国,为你牲祭,将我牛羊里最好的献给你,将我奴仆里最健壮美丽的男女献给你。” 令罗伦没有想到的是,四周静了下来,主沉默了,没有做任何答复,这更令罗伦恐惧万分。 罗伦想,是否是自己的牲祭不够庄重,其祭品不足以让祂满足。 由此,罗伦登时感到恐惧。 良久,神缓缓开口, “你以血敬奉我,岂是让我以血还你你以灾厄敬奉我,岂是让我以灾厄还你”篳趣閣 罗伦浑身颤抖,他如何听不懂主的言语,而祂的言语,与王国所行的大大小小的祭祀全然相反。 这世间,竟然有神祗无需牲祭,罗伦直觉自己听错了或是疯了。 “回去吧,若你的时候到了,我必启示于你。” 神缓缓地落下最后一句话。 罗伦傻傻地静立了很久,冰雹打在身上,他才回过神来,慢慢捡起地上的战斧,忐忑不安下,踏着风雪往王国走去。 神看着他踩出一个个脚印,在莫大的震惊中返回。 祂知道。 这古王国时代,一座座神像今日立起,明日又倒塌。 兴盛与衰亡,都不过在短暂的时间里,从无止息的上演。 各式各样的预言神谕里, 双脚着地的世人们, 还未遇见过,永恒立定的信与义。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一十五章古王国时代免费阅读. 第二百一十六章 神谕 罗伦怀揣着无法平息的颤抖,提着战斧与头颅走入巨大的长屋中。 家中的奴仆们早早准备好了杂肉炖汤,肉汤的香气在火焰的温暖下蔓延。 罗伦的妻子走了上来,她体格健壮,模样美丽,肩膀上裹着熊皮,接过罗伦的战斧扔进水盆里,等奴仆清洗。 她诧异地看见了罗伦手上的头颅,惊奇道:“你独自一人杀了个异族战士” 罗伦后知后觉地盯起手上的头颅,有些失神喃喃道:“不错。” “他真强壮,你看他脸上的疤痕,都是旧的,证明他久经刀兵,就是这样一个人,死在了你的斧头下!”妻子兴奋地叫喊道,一向被人视作有才智却懦弱的丈夫,竟然不声不响地一人将敌人的头颅摘了下来。 罗伦听到了妻子的话,勉强挤出微笑。 他本来应该用这头颅同族人们大肆宣告,告别他人懦夫的印象,然后收获前所未有的骄傲。 可是,在遇见那位神祗后,这些都被莫大的震撼冲淡了。 “战神喀尔斯必将你视作祂殿堂上的勇士!”妻子欣赏着罗伦手上的人头。 “随便吧...”罗伦兀然对王国供奉的战神心生颓丧。 妻子以为他仍然回味着那场激烈的战斗,命人过来接过罗伦手上的头颅,让他们好好保存,制成麋鹿头颅那样的装饰,迟些时日展现出来给族人们。 待到罗伦心不在焉地将锅里的杂肉炖汤吃完,妻子数着手指道:“等风雪小些的时候,我们就为战神做一场牲祭...有个奴仆手脚麻利,就供奉给祂吧。向战神昭示你的勇武...噢,还有你的才智。” “不!”罗伦尖叫道。 妻子愣了愣,三王子仿佛被什么刺激到。 “不要牲祭...” 罗伦盯着妻子,一字一顿道: “我遇见的,你不会晓得,也绝对想不到。” 妻子愣了愣,追问道:“遇见了什么” “主...那位信仰的君...” “我绝不能以血来供奉祂...那只会以血还血...” .......................... .......................... 晨伊打量着眼前的王国。 与其说是后世所常见的采邑制王国,不如说更像是松散的部落联盟,几大氏族联合起来,形成一个庞大的氏族王国。 而皈依吾王之王又背叛的第二代王早已与世长辞。 其兄弟,也即是罗伦的父亲受选而登基,罗伦则是这个家族的第三代人。 尽管晨伊留存着一丝人性,然而,神性依旧宏大,当祂的目光落在这王国,所想到的,便是百年之后、甚至千年之后的情景。 眨眼之间,神看见了风雪的逐渐退去。 王国靠囤粮度过了这个寒冬,形形色色的加尔达勇士们忙碌起来,他们与奴仆的身份截然不同,是自由民的一种,当然,他们之中有过得富裕如王侯的,也有贫困如奴仆一般。 毕竟在古王国时代,不存在完全的自由民,也不存在完全的奴隶。 绝大部分人总在自由民与奴隶间上下浮动。 而这些加尔达勇士们,神能看见,他们将成为日后北土骑士的前身。 神将目光投向罗伦,后者坐在石墩上,抱着战斧,同效忠于他的加尔达勇士们宣扬那一场战斗的事迹。 “战神...喀尔斯,我遇见比祂更伟大的神祗,因主的庇佑,我才得以从血泊中走回。”罗伦让奴仆拎着异族战士的脑袋过来。 当异族战士的脑袋展现在加尔达勇士们的面前,他们也一样发出了与之前相似的惊呼和赞叹。 “罗伦王子,哪一位神庇佑了你让你砍下这强健如熊的脑袋。”一位加尔达勇士惊叹道。 “主!那位信仰的君!”罗伦连忙说道,“我那时受了重伤,祂疗愈了我,将我送回这里。” 加尔达勇士们登时啧啧称奇,彼此热烈地争论起来,其中不乏有人认为这是渎神的言行。 “什么渎神”罗伦挑了挑眉毛,雪碎抖落下来,“我们几个氏族,以往敬奉的神可各不相同!” 那位质疑的人闻言闭了嘴,自顾自地咕哝。 晨伊从神性中看到,罗伦所说的不错。 这个几个氏族联合起来的王国,一开始各个氏族都有各自敬奉的神祗。 只不过先王在位期间,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一同敬奉过一位名为吾王之王的,而后便只敬奉一位神的做法传承下去,形成了王国的习俗传统。 神继续看着大地上的景象。 “主...罗伦王子,你说的那个是南边人敬奉的那位主神”一位颇有见识的老者捋着胡子问道 “对,对,就是那位神!”罗伦欣喜而兴奋道:“我听到了祂的声音,那是活生生的神谕。” 老者闻言好奇地前倾了身体,“什么神谕罗伦王子,我相信你家族的名声。” 众人听到后也将脑袋前倾过去,在人们眼中懦弱的罗伦竟然一人砍下异族战士的脑袋,而且完好无损地走了回来,怎么想都让人觉得奇异。 再加上罗伦的家族里,先王也曾有听闻神谕的事迹,在场效忠于罗伦王子的加尔达勇士们选择了相信。 神默默地在千柱云海之上看着罗伦。 “‘你以血敬奉我,岂是让我以血还你你以灾厄敬奉我,岂是让我以灾厄还你“主是这样说的,” 罗伦顿了顿,从左到右巡视每一个人,无比郑重地讲出自己的猜测, “...我们...或许不能以牲畜祭祀祂...” “不以牲畜,主只要活人吗那平常祭祀起来耗费很大。”还没待罗伦说完,一位性急的加尔达勇士插嘴道。 “活人也不行!祂不要任何的牲祭!”罗伦急切地说道,口吻十分严肃。 众人有些面面相觑,这南边人敬奉的主神实在是奇怪,竟然有这样的神谕。 “祂说,若我的时候到了,将会启示于我,” 只见罗伦放下战斧,讲诉这些天来,自己苦思出的,对那位神的理解: “跟战神喀尔斯不一样...主不在剑刃或战斧上。主所喜悦的,与牲祭无关,与流血无关... 我想,应该在于...在正确时候,人自有正确的安排...” 神看着这位罗伦王子。 在很长的时间里,罗伦常被他人议论品性懦弱,仅仅是拥有才智。 这在尚武的王国里,往往被人轻视。 然而现在,神从他身上看到了有别于王国里其他人的智慧。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一十六章神谕免费阅读. 第二百一十七章 秘密立储 长屋里,罗伦收到了一个加尔达勇士传来的口信。 “索答王子对你的经历很感兴趣,等你父王回来,他会替你转告你的父王。” 那位加尔达勇士腰间别着战斧, “三王子,你信了南边的神是吗,那个...什么什么君,什么什么主。” “我...” 罗伦的嗓子滞了滞,他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信了那位神,按理来说,信仰一位神,便要为其做牲祭。 自己还没为主做过牲祭,而主...也无需自己牲祭。 “可能吧...”罗伦缓缓道。 加尔达勇士耸了耸肩,说道:“索答王子要我转告你,来日他会找你去劫掠,你要准备好牛角杯,他会同你在劫掠之后,畅饮美酒。” 罗伦的眸子里闪过一抹警惕。 王子索答是王国内的二王子,是父王侧妻的长子,比他年长十岁,正因如此,王子索答早早就参与到了雷敦王国的对外征战之中,虽然性格暴躁,但在这里并不算什么,他赫赫的战功,成批虏掠过来的奴仆,掩盖了他身上所有令人不安的因素。 罗伦并不喜欢他的二哥,他的父王也一样,纵使如此,就在上个月,索答王子麾下的工匠们,在几个氏族长老们一致的同意下,参与到了战神的神殿建设当中,索答本人也亲自视察。 在这北土里,并非王储的索答王子如此行事,无疑在逼迫父王赐予他王储的身份。 所以,面对加尔达勇士转述的邀请,罗伦并没有答应下来,而是推脱了过去。 千柱云海之上,神看着谨慎的罗伦。 比起身边尚武且凶狠的雷敦人,罗伦行事更为缜密,性格也十分谨慎,而这些特点,皆被他人误以为是怯懦的表现。 虽说如此,神不急于启示他。 还不到时候。 长屋里,罗伦脱去衣物,昏黄的牛皮灯下,他吩咐了仆从来日去南边的城邦里买来主的圣像,而后躺到床上,辗转反侧,有些难以入睡。 ................................ ................................ 神一眼掠过数日。 此时的罗伦,对着粗糙的木桩挥舞剑与战斧,怀念着那时砍下异族战士头颅的触感。 回忆的同时,罗伦自然想到了漫天雪地里将他救下的主。 “主...”罗伦忍不住嘀咕,“...我确确实实听到了神谕,可是...什么才是时候” 罗伦在想,祂口中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自己才能立祂的像,筑起祂的殿堂,为祂“牲祭”.... “不是‘牲祭“,应该叫‘弥撒“,南边人是这么叫的。”罗伦自言自语道。 这时,神远远看见了一个奴仆从远处走来。 “三王子殿下,” 奴仆找上了罗伦, “战神的大祭司,我们的国王要召见你。” “召见我”罗伦大吃一惊。 “是的,国王听闻你听见了其他神的神谕,顺便祝贺你砍下了敌人的脑袋。”奴仆如实把事情交代了一番。 罗伦恍然大悟,原来索答王子真的转告了父王。 索答意欲如何,罗伦登时有所猜测。 雷敦王国原有三位王子,自原来的王储大王子死后,便仅剩罗伦与索答两位王子。 罗伦稍有忐忑,他将战斧别到腰间,长剑入鞘,脚步缓慢地踏在冰雪上,打算为面见父王争取多些时间。 神很快就看见了罗伦面见他的父王,父子二人面对面,碰撞起牛角杯。 “为你的胜利庆祝...你说你听见了神谕”罗伦的父王如此问道。 “对,父亲,我听见了其他神的神谕...”罗伦有些紧张道。 “这跟我的哥哥,也就是你的叔叔真像,他当年也说他听见了神谕。在他的父王面前。”父王咧开嘴,豪爽地大笑。 罗伦怔了怔,他不敢确定父王的意思,扬起脸看过去,父王健壮的肌肉上,皮肤已经皱巴巴的,满发灰白。 昔日带领族人征战四方的父王,不知不觉间已经垂垂老矣。 “罗伦,你跟你大哥是一个母亲。”父王打了个响嗝,目光炯炯,“你大哥原来是我最痛爱的孩子,现在...他的疼爱就要到你的身上了。” 罗伦登时明白了父王的意思,他要将王位传给自己,而非二王子索答。 “父亲...为什么” “你沾染了什么习惯这种时候学着南边人问‘为什么“” 父王的面目如同狰狞的凶虎,半响之后,拖长声音道: “你二哥母亲那狼心狗肺的氏族,没有一天是好对付的! 那氏族以往便与我们结怨,因你二哥的母亲嫁过来才有所消停。 但他们放下了怨气吗从来没有! 索答早已被他母亲的氏族接纳,又是睚眦必报的性格, 你想想,我死以后,索答要是戴上了我的冠冕,你还能待在哪” 罗伦登时清醒过来,莫名有些流泪的冲动。 他的父王要秘密立储。 “父亲,你担忧我,所以要将王位...” “不是担忧,” 父王打断了罗伦,仰起头,这垂垂老矣的王者长长叹气, “你大哥没有留下子嗣,罗伦,你是你大哥的延续。” “我听人说你砍下异族战士的脑袋,所以我想,你大哥英勇的灵魂或许到了你的身上。” 父王举起牛角杯,喝了一口酒,“罗伦,你跟你大哥是一个母亲,你大哥战死之后,我觉得他的灵魂还没有离开,你和他是一起活着的。” 罗伦抹了抹酸涩的眼角,他明白父王的意思——父王把对大哥的爱,加在了对自己的爱之中。 父王转眼收回了慈祥的面目,猛地转过身,抽出配剑,一剑将饮完的牛角杯斩断。 神凝视着罗伦的父王。 这是北土里的习俗,意味着接下来的所有言行,都在主与诸神的见证下。 现在,他们的一举一动确实在自己的注视下。 神看见罗伦的父王将剑放在斩断的牛角杯旁边,将白发间的王冠缓缓摘下。 冠心处镶着蓝宝石,历经不知几代王者之手,依旧璀璨无比。 王冠的冠环灰旧,但那不像是黯淡,更像是岁月的沉积,它将不知多少位王者,从少年送至白头。 罗伦的父王将冠冕托举在双手上,胡子抖动,沉声问道: “我的孩子罗伦,雷敦王国的三王子,” “你是否愿意背负起我的重担,” “将这王国的命运铸造在你的命运之上!” 三王子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他的眼眸盯着父王手上的冠冕。 “主与诸神的见证下,你是否愿意接过我的残剑,同我们的族人宣告,你是此后的君王!” 旧王者的言语掷地有声,惊若雷霆。 无疑, 他们的所有言行, 都在主的见证之下。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一十七章秘密立储免费阅读. 第二百一十八章 索答王子 大地上的时间转瞬即逝,晨伊无需多加等待,便能看见数日后的景象。 神看向王国的广场上,高高竖起的巨大石柱,一个个人头连成了串,如标本一样悬挂,用以祭祀战神,这漫天风雪的季节,这些人头挂上一个多月都不会腐朽。 那些多是出自与他们敌对的部落或王国。 神纵览着这雷敦王国的历史。 雷敦人与北土严寒地区的其他部族相差无二,他们深受百年前主宰这里的兽人们影响,维持着不少原始的风俗,他们的先王,也即是曾皈依吾王之王的王者曾引入过巨王教的经书律法,在夺得王位之后,那位先王又将异教信仰废弃,改立了战神喀尔斯的像。 虽然皈依吾王之王的时期十分短暂,然而,异教仍然对这片土地留有影响。 比如重新确立了许多习俗,构建长老裁判会,设立传统裁判人等等...还有许多现在供奉战神喀尔斯的仪式,大多数都是从异教的仪式里改编过来。 以致于雷敦人比起周边部落,开化程度上,更多了点城邦的味道。 但更多的异教传统与律法,则是遭到了雷敦王国的摒弃。 神的目光落向了罗伦,这位被秘密立储的三王子。 罗伦在被秘密立储后,便在其父王的授意下,开始与氏族里效忠于他父亲的加尔达勇士多加接触。 特别是在一个月前,二王子索答再次杨帆劫掠,袭击不愿上贡的部落城邦,罗伦便趁此良机,辗转于各个勇士贵族们的宴会,甚至亲手砍死了一匹狼,来昭示自己的武力。 罗伦一步一步地靠近王储的位置,他的路途似乎很成功,王位就在日复一日间唾手可得。 这位三王子甚至开始怀疑那日是否只是幻听,自己是否是被冻得出现了幻觉,误以为自己受了重伤,事实上根本没有什么主的神谕,他是凭着自己走回去的。 自己依然是战神喀尔斯的臣民。 因为这漫长的日子以来,主都未曾在罗伦的面前显现。 晨伊顺着罗伦的命运之线,凝视起不远的未来。 “很有意思。”神轻声道。 晨曦闪烁在皑皑白雪上,雕着狼头的长船划开碎冰而来,十数张船帆威武地随风扑朔,撑得饱满,最高大的长船足有两层,船头立着战神像。那是二王子索答的战船,是他母亲的氏族从南边人里缴获回来的。 罗伦仰起头,作为三王子的他自然要去迎接凯旋而归的兄长。 只见一位虎背熊腰的立在船头,环抱双手,阳光从他身后打来,投下威势的阴影。 待战船靠岸,索答将一个巨大的头颅单手扔到了海港上。 迎接索答的诸位勇士和奴仆纷纷围了上去,然后一个个惊声尖呼。 “尖吼龙!是尖叫龙的头!” “真是尖吼龙...那可是一等一的凶兽!” “他妈的,我可是见过尖叫龙打死两头熊...” 地上的尖叫龙头颅血迹还未干涸,它们是走地龙的一种,传说是龙与鸡的混血,长着一对小翅,体型比灰熊大上足足一半,却是成倍的凶猛。 惊诧和感叹瞬间便在人群中蔓延开来,很快就转为了对索答王子勇武的赞叹。 在这些尚武的雷敦人中,唯有伤痕和头颅是最值得崇拜的。 索答王子自战船上一跃而下,半蹲地稳稳落到地上。 “二王子,这是你一人狩猎的吗”一个强壮的勇士挥舞手臂道。 “我亲手拧断了它的脖子。”索答王子毫无虚心的打算,狠声道。 众人间又爆发一阵惊呼,那提问的强壮勇士开始挥舞双臂,大声叫喊索答的名讳。 “战神庇护的索答万岁!” 这样的惊呼接连在众人间响彻起来。 索答却面无表情,他一眼望向了人群间的罗伦。 盔甲咔咔作响,索答抬步走到罗伦跟前。 罗伦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哥哥,诧异后者独自斩杀尖吼龙的勇武。 “恭喜你我的哥哥,你的勇武足以令战神注视。”罗伦不卑不亢道。 索答面露轻蔑,却道:“你可以拿三个异族战士的脑袋跟我换,我乐意让它装裱到你家的墙上。” “如果这样,我反而建议你进贡给父亲。”罗伦如此道。 “我正要这样做。” 索答撂下一句后,便亲手拎起尖吼龙的头颅,看向了远处站立的父王, “父亲,我要将这头尖吼龙的头颅进贡给你,让你分得我的荣誉。” 罗伦的脸色滞了滞。 不是因前一句,而是因后一句“让你分得我的荣誉。” 在这广袤的北土上,这一句话,往往是结义或是宣誓效忠时常用的。 而无论是对父亲而言,还是对一位王者而言,这样一句话,都实在称不上是得体。 罗伦将目光投了过去,父王果然皱紧了眉头。 很快,等索答走近后,他的父王松开了眉毛,欣喜道:“我当然乐意分享我儿子的荣誉。” 接着,父王从仆从那里接过装有美酒的牛角杯,索答接过后一饮而尽。 而后索答转过身,朝众人展示手上的尖吼龙头颅与饮光的牛角杯,引得在场的一众加尔达勇士阵阵高呼。 “父亲啊,我能砍下这脑袋,全因战神在我身上显了灵。” 索答高举手中的战斧,不是面对父王,而是面向众人宣告, “就在这头尖吼龙袭击我们时,我听到了战神喀尔斯的呼唤,祂命令我一人与之搏斗,只有生的一方能得到祂的垂青!” 罗伦怔愣住了,他全然想不到索答会在众人面前说出这番言语。 而在场的众位加尔达勇士不觉间屏住呼吸,稍稍望向那些从船上下来的船员,以求确认真实性。 索答将尖吼龙的脑袋放到石桌上,朗声道: “我索答一如我的叔叔,我们那位伟大而英勇的先王。” 神默默注视着风云突变的海港。 索答此刻朗声宣读得如此庄重。 然而,无论是下船前,还是下船后,神都未曾见他斩断牛角杯。 这便意味着, 二王子并不愿将他的言行,托付给主与诸神见证。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一十八章索答王子免费阅读. 第二百一十九章 密谋 神的目光落向了索答王子,后者被好战尚武的人们簇拥着,欢呼声一阵接一阵,其中能歌善舞的男女们,当即串起王子斩龙的歌谣。 国王勾起笑容,欢呼着二儿子的英勇。 直到索答王子的母亲,他的侧妻领着大半个寒狼氏族站出广场上,而得胜归来的索答快步迎了上去,而非走向他的父系氏族时,国王的脸上闪过肃穆的神色。 晨伊将在场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自神性中明白了他们的心中所想。 索答的母系氏族——寒狼氏族,自数十年前起,便与他父亲的狮鹫氏族结仇,全在外部侵略与那位先王的贤明统治下,才得以联姻,与诸部族共同组建王国。 寒狼氏族中,索答的母亲是眼下最大的掌权者。 神的目光跟着索答王子,便见索答在痛饮母亲送来的美酒之后,直接与寒狼氏族的勇士回到他们的氏族大厅。 寒狼氏族的大厅内,篝火炉灶熊熊燃烧着,在这不知壁炉为何物的北土,围绕在宽大的矩形篝火炉灶喝酒吃肉,是最好的御寒措施 然而,待索答的双脚踏进大厅没多久,索答母亲便急急忙忙地吩咐仆从关上大门,将索答拉到密闭的议事厅里。 晨伊稍稍侧了侧视线。 议事厅里,在索答与其母亲进来前,仅仅立着寒狼氏族的大长老与战神殿副祭司二人。 “母亲...” 当索答踏进议事厅时,他的母亲便从箱子里拿出一只斩断的牛角杯。 “索答,这是要交给你父亲的。”大长老如此说道。 索答长长地盯着那被斩断的牛角杯,那是事先准备好的,而不是他亲手斩断的。 “母亲,真要这么做吗”索答拧紧眉头道。 “是的,为了同你的父亲证明,你那时所说的话是交予了主与诸神见证。”他母亲缓缓说道。 神听出寒狼氏族的密谋。 他们要以这事先准备好的牛角杯,来充当索答斩断的牛角杯,以表明他刚才在众人面前要求王位与被战神选召的话语,已经交给了主与诸神见证。 “实在憋屈。” 索答熊一般喘起粗气,他一拳砸到房柱上,指着斩断的牛角杯怒道: “我亲手屠了龙,却要伪造这牛角杯!” “难道你不知道,你的那弟弟宣称自己听到神谕吗”母亲厉声说道,“如果你没听到神谕,你怎么戴上那顶冠冕。神谕可是一头尖吼龙的头颅能换来的” 索答紧抓着拳头,青筋暴起,他确实是一人斩下了尖吼龙的头颅,他还能回忆起那日阳光下的血味。 然而,他未曾听过什么神谕,方才在众目面前的话,不过是他母亲为他编造好的言语。 神从他们的记忆里得知了这些。 索答双手撑着石桌,将身体伏着,声音凶狠而低沉道:“母亲,冒认神谕,若遭神明察觉,你们难道不怕面见冥神!” “怎么,我英勇的屠龙者,”他母亲冷嘲道,“你害怕那些主与诸神的报复吗那就叫它们降临吧,你大可像砍着尖吼龙头颅一样将他们脑袋砍掉。” “加索阿!”大长老沉声警告道,“不要再说这样冒犯神明的话。” “是的,大长老。”母亲昂起头道。 神看着这些,不免觉得可笑。 一直未出声的战神殿副祭司咳嗽了一声,面向索答,宽慰道:“二王子,不必害怕,战神从来嘉奖富有勇武之人。 若你登基称王,便能望见更广阔的土地,更凶残的凶兽大敌,只需你举起剑斧,领我们的战船划过坚冰。 我以祭司的身份同你保证。 当大地洒上信喀尔斯者的热血,数以万计的俘虏于烈焰中燔祭,战神终会垂青于你。 我的索答王。 你只不过是提前了一步,成为神选者。” 索答听到这番信誓旦旦的言语后,神色稍微和缓了些许。 而他的母亲适时道:“准备好接下来的计划吧,若他们诚心阻碍你要求王位,那么就只有借用外力了...” 在雪狼氏族看来,他们从来都是王冠的分享者。 无论是以密谋,还是以刀兵。 .............................. .............................. 长屋内,国王的桌前静置着被一只斩断的牛角杯。 牛角杯上雕刻着国王的狮鹫氏族与索答母氏族的联合家徽。 “通知罗伦吧,”国王皱紧眉头,和他的仆从吩咐道:“索答的母亲和氏族祭司,同我再三保证这是索答在下船前亲自斩断的。” 这就意味着,索答的话已经托付给了主与诸神见证。 千柱云海之上,神看着罗伦被那仆从找了过来,与其父亲密谈。 毫无疑问,索答的举动是在同他的父王要求王位继承权。 神立在云海上,在祂的视角里,罗伦与他的父王激烈的讨论起来。 其中便包括,将王国分治,给予索答副王或是大长老的称号,将其一片富庶的土地与母亲的氏族划出雷敦王国之外,仅保留名义上的效忠。 然而,神知道,他们的诸多讨论并无意义,也并不可行。 后日王国就要为索答的凯旋举行牲祭,届时杀奴隶与牛羊祭祀神灵。 国王担忧索答将在战神殿面前再度要求王位。 “罗伦,以我对你二哥的了解,他必会在众人面前同我要求王位,届时,你唯有向他提出王位决斗的可能。” 国王忧心忡忡,若果按照一直以来的习惯,自己难以拒绝索答的王位要求,除非罗伦提出王位决斗,并赢得最后的胜利。 只是,国王并不对罗伦能战胜索答有其信心。 “...我不知道,父亲,可是...你真的相信索答在下船之前斩断了牛角杯”罗伦望着长桌上碎开的牛角杯问道。 “听着,罗伦,我知道你很聪明,” 他的父王指着牛角杯说道: “他的母亲和祭司都同我担保索答斩断了牛角杯,他们不至于拿这个来开玩笑,特别是他的母亲,亲自在我面前斩断了她的牛角杯,以此为这事担保。” “如果是假的呢”罗伦有些难以相信。 难道一个王国里,会有两位王子听到神谕吗 若真是如此,那必将成为雷敦王国最为传奇的事迹。 “如果是假的,那必将招致神罚!” 父王的面目尤为严肃, “主与诸神将会庇佑他的敌人!”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一十九章密谋免费阅读. 第二百二十章 要求王位 (4k二合一) 见父王对此并无怀疑,罗伦也半信半疑起来,深吸一口气。 接着,他没有询问该如何应对王位决斗,而是问道:“父亲,如果我决斗失败了怎么办如果我决斗胜利后,却被索答的亲信们暗害怎么办” 国王怔了怔,他努动白胡包裹的嘴唇,问道:“你怎么在想这个,简直不像个传统雷敦人。” “每个人都要考虑失败的后果,父亲。”罗伦如此说道。 “这是你从狡诈的南边人听来的...嗯,确实有些道理。”父王顿了顿,接着问道,“那么在这之前,你想好了如何对付索答了吗” 想到索答斩杀下来的尖吼龙头颅,罗伦不由地心悸,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或许只能听凭主与诸神的吩咐。”罗伦道。 父王此时昂起熊背,猛地一拍罗伦的肩膀:“光荣去决斗吧!我相信你大哥的灵魂到了你的身上,剩下的都交给我。” “让神圣的王位决斗来分辨,你们两个谁的神谕才是真的。” 听到父亲的话,罗伦不禁挺起了胸膛,摩挲起战斧的手柄。 他恍然记起,那位救下他的主,曾经说过,待时候到了,便必会启示自己。 罗伦油然生起莫大的生力。 自己是否会在后日得借主的伟力,将神迹显现在众目之前 而后在后世的传说故事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神自然看见了罗伦的心中所想。 离开了他父王的长屋,罗伦回到了他的居所。 罗伦看到长屋里供奉的战神像,立即亲手将之撤下。 他旋即将不久前从南边的城邦里买来的圣像供奉起来,三王子点燃蜂烛,跪在地上,祈求回应。 晨伊默然立在云海之上。 “主啊,原谅我未经允许便供奉了你的像。 倘若你将我相助,我登基之后,必会为你弥撒,筑起你的教堂,让王国上下都知道,我是你最虔诚的仆人。主啊,庇佑我吧。” 罗伦学着南边修士的姿势,双手合十,阖上眼眸祈祷,雷敦人的语言虽然多受南边真阿文的影响,但没有发展出敬语,毕竟北土的国王,常常都是与部族成员们一同饮酒作乐,不分尊卑, “主,我必会让众人畏惧你的威势,敬奉你的圣像,倘若有信他神的,我替你必会给予他莫大的恐惧,由此生出虔诚的信仰。” 神听着罗伦信誓旦旦的言语,摇头失笑。 祂所愿的信,不是生自恐惧。 而罗伦口口声声承诺报答, 这位三王子并不能明白, 他报答与否并不重要... 神可以施,神也可以不施。 .............................. .............................. 晨伊在思考。 神确确实实注视着罗伦,但这并不意味着,祂便要为罗伦的前方铺平道路,使他等级称王,使他一帆风顺、开疆拓土。 因神看到,即使罗伦与王位绝缘,他的后代里,依然会出现威弗列德等人,无论自己眷顾他与否,圣都依然会在这北土上筑起。 罗伦虽有智慧,可这雷敦人里就不会出现一位有智慧的吗 故此罗伦跪地的苦苦祈祷,晨伊听在耳内,却未有回应。 神要看到, 罗伦在磨难中拷问出他自己的与众不同来。 而不是罗伦唾手接过王位,登基称王,更不是今朝将教堂立起,明朝又以活人燔祭。 罗伦要去思考,要去领悟,他该如何,才能比任何王位觊觎者更配背负这王国的重量。 直到那时,祂才认为是时候了。 人所愿意的,要交于人的双手去行,而非神的旨意。 晨伊一眼掠过几日,便见到整个王国陷入了欢腾的气氛内。 国王差遣信使将索答凯旋以及屠龙的消息传达给各个部族,一夜之间便见十数位各部族长老出现通往王城的大道上,随着雪牛驮着各式各样的赠礼。 王城之内,暗流在表象下涌动,熊熊烈火攀附着尖柴堆,雷敦人与奴仆们忙碌起来,将猪牛羊一类点火祭祀给主与诸神。 而对王国敬奉的战神,最珍贵的祭品自然要献给那位征伐主宰——战神喀尔斯。 六位健壮的男仆,在祭司以泥土涂抹出战神的符号后,便被淋上一层油,在这之前,他们涂抹过了牛的油脂,嘴里也含着一块猪油,以此火焰能烧进身躯里,将他们烧化在火中。 战神殿祭司面对着巨大的火坑,口中念念有词。 “无可匹敌的战神,伟大的征伐主宰,我们以这些骁勇健壮之人祭祀给你,愿他们在火中得到你的赏识,被你收做麾下勇将,指明我们王国的万胜之路。” 祭司接连吟诵祷词后,便吩咐人将这六名男仆推入火中,六声沉闷的响声后,便是火焰将人皮肤烧灼融化的脆响,奴仆们事前被灌了麻药,没有扰人的惨叫。 战神殿前的众人们登时欢呼雀跃,祭司唤来其他萨满,披着各色的毛皮在火焰前起舞,底下的加尔达勇士们高举双臂,在牲祭的火焰前,大声唱起了父辈教来的歌谣。 国王立在王座上,高举手中的牛角杯,在众人面前一饮而尽,然后拍着两边勇士的肩头,大声顺着歌谣唱起来。 整场祭祀是如此欢快。 直到牲祭的主角索答,在寒狼氏族的长老陪同下,走到了战神殿前。 罗伦盯着台上的威风凛凛的索答,暗自作想:索答不过是斩杀了龙与鸡混血的尖吼龙,而且得的不过是战神的神谕...自己所听到的可是... 就在罗伦这样作想时,便听见人群间爆发出激烈的欢呼。 “屠龙者!”“屠龙者!”“屠龙者!” 那欢呼的声音自四面八方而来,罗伦瞬间便被掩埋,他稍稍立起的一点高傲,在这欢呼声中淹没在了牲祭的火焰中,焚毁殆尽。 罗伦握紧手中的拳头,凝视那火焰前强壮的索答。 “诸位雷敦人们,各氏族的勇士们。”索答抬起手,高声道:“我感谢你们来参加我父亲为我举行的祭祀!我们都是战神喀尔斯的武者!” 众人之间的欢呼声随着牲祭的火焰又一次爆发了,随后欢呼各自氏族的名讳。 高台之上,国王放开了身边的勇士,面上蔓起了一抹肃穆,白胡随风飘动。 国王预想到了什么,默默等候。 索答高举双臂,继续道:“我们该像狼群一样,我们该凶猛,该狠厉,将我们的敌人掳来,特别是西北边的盖里哈特!那个王国的大敌,他与他的毛马们对我们虎视眈眈!” 天上,神目视着索答的演说。 盖里哈特,是雷敦王国的宿敌莎骑坡王国的国王,其被人称为“雷敦人屠夫”,昔年几个氏族联合构建雷敦王国,便是为了抵御莎骑坡王国的侵略与屠杀。 与雷敦王国相比,莎骑坡王国无疑要野蛮得多。 起码,雷敦人不吃人肉。 王国的二王子,王位觊觎者索答,他猛然拔出他的长剑,高声喊道: “当年,数个部族为抵御雷敦人屠夫的入侵,高举战斧团结在一起,互相交换鲜血,将王冠戴于最具勇武的先王身上。如今,那样的危难时刻,又将在不日之后来临!” “我告诉你们,我的兄弟姐妹们,莎骑坡的盖里哈特,那个母亲被巨人干过,拥有巨人血统的畜生屠夫,他的战船又要蠢蠢欲动,即将如数十年前一样,将我们雷敦的土地蹂躏,将我们的奴隶们掠夺。” “这样的危难之下,整个王国竟然还没有王储!没有一位如我父亲般,身负贤明与勇武的继承人,能在不日之后,将我们带领!” 众人在索答的演说中情绪陡然被引爆,高呼索答“屠龙者”的称号,而后欢呼他父王的名讳。 索答面对愈发激愤的人们,照着母亲先前的吩咐道:“这天地的凶兽中,唯有狼群会团结一致,我们就是狼群。 我们并且要像狼群这样拥有地位之争,唯有最具勇武者等登上我父亲的高台。” “而我,早已斩下龙的头颅,沐浴过温热的龙血!” “在这战神殿前,我以征伐主宰喀尔斯的名义,” “向我的父亲要求王位!” 这热烈的呼喊瞬息将全场引爆,几乎每个人都呆了一呆,而后寒狼氏族率先高呼起来,先是国王万岁,再是索答万岁。 “国王万岁,索答万岁!” “国王万岁,索答万岁!” “国王万岁,索答万岁!” 国王面无表情,他的目光先落在了索答母亲的身上,作为他仅存的妻子,同样满头白发的索答母亲自然坐在王座的右侧。 她转过脑袋,面对丈夫不屑地笑了。 而后,国王的目光落在了人群中的罗伦身上。 ................................. ................................. 王位决斗之时来得很快。 当索答在战神殿前要求王位之时,罗伦立即提出王位决斗。 索答要求王位本就令人震惊,但起码对部分人来说有所准备,而罗伦提出王位决斗则是完全的突如其来。 王座之上,国王却尤为镇定。 他举起长剑斩断牛角杯,宣布承认此次王位决斗符合雷敦人的传统。 罗伦看见佩戴冠冕的父王高居王位上,长长地凝视着他。 他知道父王早已做好了打算。 只要他没受重伤或是不死,国王都可以推动长老裁判会,裁决此地王位决斗,宣布其不符合雷敦人的传统。 而在裁决的时间里,国王便能将索答的王位要求压下去,拖延下去。 直至他完全接管效忠于他的加尔达勇士。 有这样的安排,再加上罗伦几日来对圣像虔诚祈祷。 罗伦握紧长剑,油然感觉安稳。 全副武装走到战神殿前的广场,罗伦直视着他的二哥索答。 “我没想到,你会向我提出王位决斗,我的罗伦。” 索答的口吻里满是讥讽, “只是沾过人与野兽的血,你又凭什么和我这屠龙者决斗。” “屠龙者不过是龙与鸡媾和而出的尖吼龙。”罗伦敲起盾牌,即使索答背对着太阳,投下高大的阴影,依然面无惧色。 索答没有理会罗伦的反讽,而是望向了王座之上的父亲。 他意味深长道:“除非你砍下我的脑袋,不然那冠冕必然交到我的手里。” 罗伦长长呼吸,默默念叨了一遍主的尊号,又念叨了一遍战神的名讳,以此求得神明的庇佑。 索答不紧不慢地拔出长剑,他半蹲下身,如同匍匐的凶狼,伺机而起。 罗伦盯紧索答。 索答欺身向前,高举长剑重重砍去。 罗伦急忙后退一步,而后见长剑砸在地上,转准时机,提剑直刺而去。 索答猛然一拉,轻易地便将砍下的长剑提起,两柄长剑相撞,爆发出剧烈的响声。 二王子那巨力之下,罗伦感到长发疯狂颤抖,虎口生疼无比。 索答不依不挠,他又一步向前,猛然提起全身,整个人投下凶猛的影子。 罗伦将盾牌举起,硬生生挡住了这一击,他抽动起双腿,将体重往索答猛地一压。 索答突兀地往后倒去,接连后退,卸开罗伦撞过来的力。.. 四周的勇士们爆发出一阵高呼,为索答精湛的技巧喝彩。 罗伦猛地将长剑拉过去,剑风呼啸,索答反而撞了过来,将罗伦的进攻打乱。 三王子后退几步,稳住身形,心底陡然生起一阵无力感。 这场兄弟对决,不知为何,他此时有种莫名其妙的虚无感。 好像他胜利还是不胜利都不重要。 罗伦紧盯着索答,刺眼的阳光烁在他如熊的背后,不由地开始怀疑,这样索答...是否真的听到了战神的神谕,成为了受战神选召之人。 这样一想,罗伦便忆起自己的处境,这些日子以来,那位主没有再显现在自己的面前,更没有启示自己... 这真的是时候未到吗 还是说那日自雪中走回不过是幻觉一场 他不由在心中疾呼,来日自己必为祂筑起教堂,供奉圣像,教王国的子民信祂敬祂。 罗伦渴求着主的庇佑。 希冀祂将神迹显现在自己身上,展示在众目之前。 然而,事与愿违。 索答脸上勾出不屑的笑意,他在众人面前振臂,而后提起长剑,如凶虎般朝罗伦飞扑过去。 面对如此威势,罗伦急忙反应过来,举盾就挡。 角斗场上,发生了巨大声响。 观战的勇士们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 索答凭着巨力,硬生生地斩断了罗伦的战盾。 “够了!”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二十章要求王位(4k二合一)免费阅读. 第二百二十一章 宴会 “够了!” 钟一般威严的嗓音响彻在角斗场上,广场上的人们都望了过去。 国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凝望着角斗场上被斩断的盾牌。 他看见索答缓缓站直身,将长剑提起。 而罗伦愣愣地撑着地面,如果不是国王及时制止,这位三王子今日便要死在兄弟的剑刃下。 国王环视众人,清了清嗓子,幸好他早已做好准备。 “那么罗伦,你输了。”国王望着罗伦说道。 罗伦唯有默默点头,他心中的生气随着盾牌一分为二,索答那巨力之下,他不由地双腿发软。 主,你没有眷顾我吗 罗伦不禁自问,昂头看向战神殿熊熊燃烧的火盆。 难道索答真的是被战神选中而自己...只不过是偶然听到神谕而已 索答面朝国王,振臂一呼,道:“我的父亲,将王储的身份赐给我吧,在你之后,我将开创百世的荣耀!” 二王子的声音如此澎湃,众勇士们起身为胜利者欢呼。 国王站立在王座前,他朝身边的几位长老使了眼色,那些长老们旋即暗暗点头。 紧接着,点头的长老们纷纷从座次站起,朗声道:“王,这场决斗与我们的传统相悖!” 国王旋即神情严肃,指着索答问道:“什么你们没有看见我的孩子索答向战神昭示了自己的武力吗” “那依旧不能成为王。”胡须白长的长老抖动长袍,他是狮鹫氏族的老人,他道:“按照我们的传统,这场比试,双方理应斩断牛角杯,将决斗交予主与诸神见证才可开始。” 角斗场上,索答脸上露出冷笑,他狂躁地挠动头发,罗伦抖地心生警惕,却不知索答在想什么。 另一个长老此时也站了出来,说道:“在雷敦的传统里,只有国王离世或是因伤孱弱,方可由其血脉进行王位决斗,胜者将领军所有雷敦人,以一场对敌的大胜加冕。可是现在,我们的王如此强壮健康,这场王位决斗绝不能作数!” 广场上顿时熙攘起来,人们互相从自己与对方的记忆里求证,很快便从诗人编纂的歌谣里得出,这确实是他们的传统。 “我的索答刚进行一场无不荣耀的战斗,你们却这样苛责他!” 国王显露出愤怒,重重锤打王座, “好吧,回去尽情争论吧,但现在,我要把胜者的荣耀给予索答。” 国王的用词十分准确。 索答的母亲闻言,转过脸,面对国王,露出不屑的笑容。 国王自然注意到了,但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广场上,众人们开始高呼胜者的名字与称号,“屠龙者索答”的声音在广场上经久不息。 ................................. ................................. 祭祀之后的晚宴上,国王喝得酩酊大醉,与群臣们一同谈论索答的勇武,对他二儿子斩杀尖吼龙的功绩赞不绝口。 国王并不是不爱他的二子,然而这份爱难以避免地牵连上与寒狼氏族的世仇,特别是索答在这些年来,与他母亲的氏族愈走愈近,对狮鹫氏族展现出了冷漠甚至是若有若无的仇视。 因此,国王不住地担忧,若是索答继承自己的王位,自己的三子罗伦与氏族,将遭到寒狼氏族前所未有的报复,甚至是被驱逐出王国,贬为奴隶。 那是极为可怕的结果。 而在另一部分的原因上,国王看中了三子罗伦,便是罗伦的谨慎。 在国王看来,这个仅仅传承了两位王者的雷敦王国,若想长久地存乎下去,不是靠一个人的勇武或是长期的征伐可以做到的。 这些年来,南边人的城堡愈筑愈多,劫掠的步伐难以为继,王国内各氏族依旧彼此怀有隔阂,隔三有决斗之事发生,西北的盖里哈特年寿未尽,这雷敦人屠夫依旧对他们虎视眈眈...... 随着日子的逝去,曾经徒手搏熊的国王由衷感到力不从心。 “不过,索答性情过于暴躁了,”国王同身侧的长老说道,“我听他好几次拿战船上的加尔达勇士祭旗......” “不错,王,很多人的孩子都不明不白地死在索答的船上。即使是不少人劝索答拿奴隶祭旗,这也不能使他满意。”微醉的长老吃下一块烤肉,叹气地说道。 国王稍稍默然,半响后,坐直身体,吩咐起一边的侍从道:“迟些时候将我的卧房里挂着的宝剑送给索答,还有我做亲王时的头环也带过去吧,就说这些是他得胜的奖赏。” 侍从点了点头,他觉得国王的吩咐模棱两可,既像是暗中钦定了索答的王位,又似是在拖延时间,消磨索答的欲望。 然后,国王找来一位同氏族的老人,起身交代道:“你去找罗伦,接下来的话,你绝不能说给别人听。” 那位老人微微颔首,他本就是国王信得过的亲信。 “王者不可为一次挫折绊倒。” 国王摩挲脸颊的胡须, “比起一时的龙血,漫长的时间里,你更能证明你具有统治雷敦王国的能力,届时你将拥有我的王冠与王位。你将给王国的所有氏族带来公平。” 亲信全部听在耳内,他低声地在国王耳边重复了一遍,而后国王点头示意他复述的并无错误。 于是亲信走出了长屋,离开一派欢声笑语的晚宴。 见亲信的背影消失在夜间的火炬之中,国王稍稍松了口气,他张开手掌,此时再没有多少顾虑地沉浸在快活的气氛之中。 若果不是索答始终觊觎王位,国王真想像个父亲一样在晚宴上为儿子高声歌唱。 国王接过侍从递来的牛角杯,走到人群之间,面对着划拳的索答,朗声道:“祝贺我的儿子,王国的二王子索答,我为他骄傲,因他将得胜的荣誉分享了给我!” 随着国王声音的落下,晚宴众人们发出一声高呼,赞美着国王的威严与索答的英勇。 寒狼氏族的长桌上,索答的母亲一言不发,如同毒蛇一般盯着她的丈夫,半响之后,她举起酒杯,玩味地笑了。 千柱云海上,神凝视这整场晚宴,清晰地看见了暗流的去向。 这寒狼氏族的女人,摇晃着酒杯,即将把整个王国拖入内战的漩涡中。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二十一章宴会免费阅读. 第二百二十二章 莎骑坡人来袭 “比起一时的龙血,漫长的时间里,你更能证明你具有统治雷敦王国的能力,届时你将拥有我的王冠与王位。你将给王国的所有氏族带来公平。” “我的父亲真是这么说的”罗伦从一开始的慌乱恢复过来,他追问道。 “我不会假传国王的言语,三王子。”国王的亲信如此说着,看向三王子的目光慈祥,“那只是一时的失败,可能刚好战神眷顾了他而没有眷顾你,毕竟主与诸神的安排,你不能晓得。” “...好吧...” 罗伦点了点头,稍稍重拾了信心,询问道: “麻萨非老爷,你真的觉得索答是受战神选召的吗” “我其实并不相信,不仅是索答,还有你。” 麻萨非老爷揉着绑成辫子的胡须,沉稳道: “我只相信一个人曾经受神选召。” 原本听到麻萨非老爷的话心情复杂的罗伦,此时又吊起了心脏,问道:“谁” “先王。” 麻萨非老爷顿了顿,继续道: “你和索答身上没有人出现过什么神迹,可是先王身上的神迹,我却亲眼见到过。” “先王身上的神迹” “不错,” 麻萨非老爷陷入了回忆之中,他停顿良久后道: “我曾经在先王身上看到一个虚影,那虚影就如同某种...萨满的巫术加护,但比那些东西神圣得多,在我们仅剩的据点被莎骑坡的盖里哈特的围攻时,危急关头,那虚影兀然变得庞大,然后引来了一把巨剑,挥舞出狂风将盖里哈特的战车们摧毁。 那样的威势,我一生都忘不了,连王者都要在祂的面前匍匐、恐惧。” 罗伦听得有些怔怔出神,险些将自己带入其中。 而麻萨非老爷拍了拍罗伦的肩膀,哈哈大笑道:“不要着急,罗伦,时间会证明你们神谕的真假。” 听到这番话,罗伦陷入了沉重之中,他想到那位主今日未曾相助,不免失落。 罗伦强打起精神道:“谢谢,麻萨非老爷。” 待麻萨非老爷离去后,罗伦回到长屋之内,坐在短登上,不觉间唉声叹气。 “怎么了,罗伦”喝过几杯晚宴的酒,罗伦的妻子微醉地走了上来,询问道。 “...没什么,” 罗伦顿了顿,而后笑道: “那位主没有眷顾我,我不知该怎么说...” “噢,你认为是神明没有眷顾你,才迎来失败的吗”妻子这样问道。 “不,不是,可是...” “你认为战神真的选中了站在你对面的索答”妻子接着追问。 “呃...或许吧,我确实在索答面前害怕了。”罗伦迟疑道。 “那你依然把你的失败归咎给了神明,与你此前的措辞没什么两样。” 妻子直视着罗伦,温柔道: “你依然是认为主与诸神里没有一位眷顾你,所以你才迎来这王位决斗的失败。” 雷敦男人们往往接受不了娘们对他们指手画脚。 但罗伦有别于其他性格要强的雷敦人,他性格谨慎、富有才智,这两样东西,给予了罗伦善于倾听的品性。 当他听到妻子这样一番话时,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快。 罗伦先是怔了怔,旋即恍然大悟。 “人的失败出自人的身上,而不是主与诸神的安排。”罗伦醒悟道。 俄而,他猛锤一下大腿,又道:“如果凡事都要主与诸神安排,那么还要人来做什么” “我的想法就是这样,或许对于某些英雄人物,他自有安排,可主与诸神的安排,我们都不晓得。”他的妻子赞同地说道。 得到开解的罗伦站起身,心情愉悦地搂住妻子。 “停下,太大力了,罗伦,”他的妻子挣扎地推开了罗伦,抿了抿嘴,似乎有话要说。 罗伦看着妻子,只听妻子轻声道:“我怀了孩子。” 这三王子在听到这样的喜讯时,迟疑片刻后,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他陷入某种难以置信的兴奋之中。 罗伦拔出腰间的斧头,走远了一点胡乱挥舞起来,而后放声大笑,自己有孩子了,自己有继承人了。 妻子看着兴奋的罗伦,捂嘴偷笑起来。 可是,没过多久,这长屋里欢快就被打破了。 先是不知从哪传来的哭声,惊悚得非常。 长屋外一阵嘈杂,响起了各种各样的东西被撞倒的声音,接着是奴隶们混乱的尖叫。 “着火了,着火了!” 罗伦呆愣了一下,他猛地推开房门,便见到冲天的火光自战神殿燃起,滚滚的火焰自山丘上肆虐下来。 干燥的寒日里,火焰很快就蔓延上四周的长屋,将木头烧得噼啪作响,摔落在雪地里,砸出一个黑坑。 妻子走了出来,望向了战神殿那边的火焰,惊呼了一下。 “没事,估计很快就能解决,战神殿也不是第一次着火了。”罗伦如此安慰道。 在王都里,常年牲祭的战神殿遇火不算罕见,罗伦也见过两次,这一次发现得还算早,半个晚上就能扑灭。 然而,就在罗伦话音落下不久,正准备动身帮忙灭火时。 火势的发展事与愿违。 不知道为何,冰天雪地里,远离战神殿的晚宴厅,其外墙突然蔓延起熊熊大火。 罗伦刹时怔愣住了,他根本没看见战神殿的火焰蔓延过去,而是晚宴厅突兀地自己着了火。 “父亲!”罗伦惊呼一声,赶忙把妻子推入屋内。 哭声、喊声、尖叫声,一切声音在大火中扭曲起来,罗伦跑在雪地里,慌忙得近乎手脚并用,人们的恐惧在冲天的火光中无限放大,耀眼的烈焰犹如死神的镰刀。 火势愈来愈大,愈演愈烈,战神殿的火焰迅速蔓延开来,这仿佛是战神不满牲祭分量的责罚。 靠近晚宴厅,罗伦拔出腰间的战斧,准备随时砍开木墙救人。 呼!呼!呼! 身后顿时传来,响亮而危急的号角声,是广场的象牙长号吹响出来的。 俄而,罗伦便看见无数妇孺、奴仆从不远处逃窜过来,一边逃离,一边惊慌高喊。 “敌袭、敌袭!莎骑坡人来了!” 罗伦的双目一缩。 那是雷敦王国的宿敌!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二十二章莎骑坡人来袭免费阅读. 第二百二十三章 旧王已死 (4k二合一) 神望着这逐渐狼藉的王城。 寒亮的弯刀在火光下耀眼得惊人,莎骑坡人骑着驯服的矮马或野猪,横冲直撞过来。数百颗挥舞着的投石狠狠砸穿王都里的长屋。 雷敦王国的王都并没有城墙,只有几重拒马环绕王城,沿路有岗哨与箭塔戒严,长年以氏族生活的雷敦人不会,也没有学习砌城的技术。 数不胜数的飞石袭掠而来,罗伦随手抓起一间长屋外挂着的盾牌,俯身去挡,几颗投石落下,将盾牌砸得摇摇晃晃。 俄而,罗伦斜眼看见带着火的飞矢划过夜空,往宴会厅侵袭。 “怎么、怎么可能,莎骑坡人怎么来了!岗哨呢箭塔呢都没有觉察到这群畜生吗” 罗伦握紧长剑,他望向受火焰侵袭的宴会厅,心中咯噔一下。 按理来说,一旦有了火势,即使在如何酩酊大醉,也会慌不择路地逃出来。 千柱云海之上,神看见罗伦那苍白的脸颊与心境。 神看向不久前其乐融融的宴会厅,此时此刻被大火覆盖,却不见一个逃出宴会厅的人。 宴会厅里,自袭击来临的不久前,就上演了无比血腥的一幕。 罗伦见不到,可神能见到。 ................................... ................................... 遇袭前。 索答立在众人面前,能进这王家宴会厅的,除了各氏族的老人,便是他母亲的寒狼氏族与他父亲的狮鹫氏族。 他看见父王笑意浓烈的走过来,举着牛角杯,杯中的麦酒香醇。 “我的索答,你这些天来得胜两回,我为你骄傲。”父王声音高昂道,他脸颊醉红。 索答盯着他的脸庞,盯着他的额头,嘴角抽动,有些忍不住上扬。 他的孩子在因自己的夸奖而喜悦。国王见自己的孩子这般模样,登时感到眼角发酸。 年龄的增长剥夺了国王搏熊的英勇,却给他带来了日渐剔透的敏感心灵。 若果他依旧年壮,只要索答效忠于自己的氏族,而不是母亲的,他笃定自己会将王位钦定给索答,而不是三子罗伦。 可是,国王老了,当他纵使披起熊皮,迎着所塞恩雪原的寒风依然瑟瑟发抖时,便明白昔日逝去的力量不可能再度折返。 死亡是主与诸神的赠礼,而不久之后,他也即将睡入棺木,领受恩典。 而十多年的统治生涯里,昔年勇猛无匹的国王比任何时候都明白:弥合各氏族的从来不是武力,而是如履薄冰的威严与仁慈。 “我的索答,看看你的金发,真像头狮鹫。”看着自己的孩子,国王举着酒杯道。 “父亲,我有一颗狼王的心。”索答盯着父王说道。 “我晓得,我晓得。” 父王的言语滞了滞,明白索答意有所指,可是这场庆祝索答得胜的宴会,他决然抛下过多的顾虑,教自己变得更像一位父亲。 他高举牛角杯,朗声道:“索答,作为你的父亲,我愿为你高歌,以你无上的英勇作为我的唱词。” 随着国王的话语落下,宴会厅里的乐手们敲打起羊皮鼓、吹奏起牛骨笛,那高昂的旋律是《破冰之船》。是雷敦人不知几代人流传下来的歌谣。 它起初是献给某位英雄的,可那英雄的名讳已无人知晓了,于是大家几乎不约而同地用“勇士”来代替。 要献给某个人时,“勇士”便会换成那个人的名字。 而现在,父王要献给他的儿子,屠龙的索答。 “从奇卡米亚高山的罡风, 到所塞恩雪原的风雪, 索答,英勇无畏的索答。 我们纵饮烈酒,我们如猛兽般长啸! 索答,英勇无畏的索答。 他睡在高山上,把高山睡垮了, 他走在雪原里,暴雪奈何不了他!” 父王起声唱着,挥手鼓动身边的宾客们动起嗓子。 于是,一群人在酒气淋漓中,为王国的二王子放声高歌。 索答自始至终沉默着。 如他的母亲一样。 父王一边唱着,一边揽起酒壶,抓过索答牛角杯,呈上满满一壶, “从奇卡米亚高山的罡风, 到所塞恩雪原的风雪, 索答,英勇无畏的索答。 我们献给你美酒,我们如夜莺般歌唱!” 父王将索答的牛角杯递了过去,索答缓缓接过,迟疑着。 他父亲略显疑惑地看他。 察觉到父亲的眼神,索答抖地举起牛角杯,将美酒一饮而尽。 “好样的,索答!好样的勇士,索答!” 父王顺着歌声的旋律夸赞道。 宴会厅里没有地板,只有修得平整的土地。 鹿头、熊头、狼头挂在墙壁上,它们失掉了生命,头颅装饰着雷敦人的欢乐,长桌围绕的篝火里,棕的黑的木柴噼里啪啦地烧着,火焰似乎永不停息。 索答饮过美酒后,眼神悄然改变了。 “父亲,我要的王位...你不能许给我。” 二王子的声音低沉,却犹如潜伏的凶狼。 为儿子歌唱的父王怔愣了一下。 父王轻轻抬起手,正想凭着亲情拍打儿子的肩膀,说几句宽慰的话语..... 索答却倒握住了牛角杯的杯口,高高举起,尖锐的牛角朝下。 父王的瞳孔猛然一缩,骇然从心头跃起。 纵使他急忙抽身,那直直而来的牛角,伴随破空的响声,重重砸在他的肩膀上。 嘣! 那是牛角砸断骨头的声音。 紧接着,索答听见了父王的惨叫。 重力之下,父王浑身剧颤,衰老的骨头咔咔作响,双腿卡住,跪倒在地上。 而后,索答兀然将牛角杯砸向一旁的狮鹫氏族长老。后者还未反应,便被砸断了头骨,鲜血四溅。 他的母亲自长桌上猝地站起,抽出事先藏好的匕首,冲了出去,割断了侍从的喉咙。 国王陷入昏天黑地中,思维混乱:寒狼氏族疯了,寒狼氏族疯了!他们将武器带了进来,他们要动手杀人! 早有准备的寒狼氏族,纷纷抽出了藏好的武器,霎时间寒光凛凛,他们猛扑向狮鹫氏族的勇士们。 狮鹫氏族的勇士们还未从国王遇袭中反应过来,就迎上了冷冽的匕首,一时之间,局面由最起初的袭击,演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索答演绎出了他斩杀尖吼龙的勇武,不用匕首,而是用巨大的牛角杯,抡起,又砸下,抡起,又砸下,将一个个他父亲的兄弟手足们砸得血肉模糊。 索答咧开嘴,不久前压抑不住的笑容,此时展露无疑。 他肆意地,放声地大笑,好像从来没这样欢快过。 父王匍匐在地上,终于在氏族成员们的惨叫痛嚎中清醒过来,他极力抬起头,盯着杀神般的索伦,面露惊骇。 为、为什么! 索答,为什么! 父王想问他的孩子,作为一位父亲,他不敢相信这样残酷的画面会在自己面前上演。 他的嘴里溢出黑色的鲜血,如浓痰一般流出。 挂在墙壁上的鹿头、熊头、狼头,它们静静地凝视着这一切。 索答心有所感地回过头,他看见了自己的父亲,无比狼狈地支撑着身体,企图站起来,阻止自己的暴行。 “我的父亲,” 索答拎着沾满鲜血的牛角杯,慢慢走近, “我要的王位,你不能许给我。” 孩子的话语是何等的平静而疯狂。 父王眼下竟犹然觉得死神在走近。 “索、索答...” 吐着鲜血,父王看见索答高高举起巨大的牛角杯。 他原以为,他的孩子因他的父爱而喜悦。 然而,残酷的事实是... 他的孩子,自始至终,视线都未曾离开他白发间的王冠。 临死前的那一刻,父王不住地回想起,家族古老而可恐的秘辛。 家族中的第一代人因弑父食子而被诸神诅咒... 我的孩子索答... 你也要弑父吗 你也会如此吗 父王心中哀叹,无法瞑目。 随后,苍老的身躯倒落泥土里。 旧王的鲜血,染红了王国的大地...... ..................................... ..................................... 神知道这一切,但祂仅仅是默然地看着。 祂可以降下神迹,顷刻将这弑父的索答湮灭。 然而,神没有这样做,也从无这样的打算。 晨伊的人性在为这样残忍暴虐的行径颤抖,可祂依旧毫无所动。 漫无边际的云海上,千根巨柱静静屹立在远方。 只有祂能明白自己心中所想... 倘若一朝将神迹降下,在人间给予世人赏罚... 那么人的意义又在哪里 自已与降下审判的吾王之王又有何区别 让人来赏罚人,让人来评判人吧! 祂的拯救是天上的拯救,地上的,从来都要交予人的手里。 被大火侵扰的王城之内。 莎骑坡人恶毒的嗓音在惊骇的人群前响彻,他们举着弯刀屠杀起来,不顾男女老少,不顾贵族奴仆。 滔天的烈焰近乎扩张到半个王城,举目所见,都是逃窜的人群,他们身后的房屋燃着火焰,在恐惧中倒塌。 躲避着投石箭矢的罗伦往宴会厅飞奔着,他举着盾牌朝着飞矢的方向去挡,死死地望着起火的宴会厅长屋。 那火焰愈烧愈大,愈演愈烈。 而后,火焰燃烧的长屋里,三王子瞪大了眼睛,他马上藏到了一边的高大杂草中。 罗伦赫然看见,身材高大的索答,拎着染血的牛角杯走出。 那位屠龙的二王子弯下身,捡起了长屋外墙上挂着的战斧与圆盾。 在索答的身后,十多位寒狼氏族的加尔达勇士从中走出。 罗伦的呼吸停住了... 他没有看见除寒狼氏族外的人从宴会厅走出! 再如何愚笨的人都能隐约猜到什么,而罗伦自然更早地明白...宴会厅里究竟发生了怎样的惨剧! 他看见了索答的母亲吩咐起寒狼氏族的成员们组织抵御外敌,而索答则一马当先地,横着盾牌与战斧冲下山坡。 罗伦刹时晓得,为何王都外的岗哨与箭塔没有警戒到,莎骑坡人的来袭。 待寒狼氏族的人尽数离去,宴会厅的大火已然无法扑灭,罗伦从躲藏处蹦出,手脚并用地冲入宴会厅里。 狮鹫氏族、其他氏族的长老们、侍从、侍女、诗人乐手... 大大小小数十具尸体躺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 冲天火光里,望见父王死去的面孔,罗伦连指尖都觉得冰凉, “父亲...父亲!” 父王的王冠被取走了,临死前都不能瞑目。 罗伦泪如泉涌,他扑到父王的背上,撕心裂肺地嚎哭起来。 火焰逐渐像内蔓延着,房梁赫然倒塌,沉闷地撞在血土里... 不知是这房梁的巨响,还是罗伦嚎哭的缘故... 一位躺倒在血泊中的长老,奋力地睁开了双目。 “三、三王子...” 罗伦被这声音惊了下,他险些以为是幻听。 他猛地转过头,才看见那位狮鹫氏族的长老,后者气息微弱无比,离彻底的死亡仅一步之遥。 “长、长老!”罗伦喊道。 “三王子...快走!带上我身上的族徽...去号召效忠狮鹫的加尔达勇士们...快走!离开王国!” 长老的情绪激烈,话音落完,他险些失去了所有气息。 罗伦扑了过去,来到长老的身侧,心底无限悲哀。 长老孱弱地抬起眼睑,在不久前,他还与国王讨论索答的品性。 “三王子...” 长老奄奄一息,盯着罗伦,猛然咬牙切齿道: “终有一天,你要将你的冠冕夺回,将你为王的盾挂在神殿的高墙上!” 将盾挂在高墙上,是北土的风俗。 这意味着,此地受我统治,受我庇护。 长老说完后,没有瞑目地死了。 他失力地垂倒在血泊里。 罗伦从长老的尸体上找到狮鹫氏族的族徽后,缓缓站起身。 三王子的拳头死死攥紧着。 烈焰的焚烧下,宴会厅的房梁接连不断地断开,沉沉地撞在地上。 火焰仿佛在淹没这画面,不让这血腥的桥段再于人间重现。 然而,罗伦不会将这仇恨从记忆里抹去。 三王子摊开手,以剑划破掌心,流出温热鲜血。 罗伦靠近父王的躯体,将手放入父王的血里,而后缓缓抬起,将他与父亲的血涂抹在脸上。 他以血发誓, 今日所见的一切,必将载明于历史之中, 他要复仇,他要得胜, 将索答弑父的罪孽昭于后世! 要教后人提起索答,所想的不是屠龙的壮举,而是弑父篡位的罪行!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二十三章旧王已死(4k二合一)免费阅读. 第二百二十四章 苦求于主 (4k二合一) 神看着罗伦动用起他的全部智慧与口才,在极短地时间里,以狮鹫氏族的族徽与父王的名义,用奇袭莎骑坡人的理由,说服了不知其数的氏族成员们赶往海港。 寒狼氏族弑王篡位之后,忙于应付起被他们诱引而来的莎骑坡人,而对海港疏于看护,狮鹫氏族在三王子罗伦的带领下,起锚逃出了这血腥的王城。 王城几近掩埋在大火之中,没有任何人封锁海港,罗伦将妻子和一众仆人送上了战船,他接连动员还尚幸存的氏族成员们与其加尔达勇士带上了能带走的一切物资。 望着九条大小战船收起船锚,逐渐脱离海港,悲愤的罗伦勉强送了口气,他的双眼被烟熏得肿大,此刻干得流不出眼泪。 罗伦双手死死按在船头上,他对弑父的索答怀揣着无尽的憎恨与愤怒。 九条大小战船航行出海港,身后的王城沦陷入火海,推出庞大的风力,使他们一经离去,便得以将船帆扬起。 “究竟怎么了罗伦!” 麻萨非老爷手持战斧与圆盾,他眺望着被烈焰包围的王城,目光久久不能离开。 “这个方向可不是莎骑坡人来的方向!” 麻萨非老爷误以为罗伦一时冲动下,将船队的方向带偏。 “我们不是要去奇袭莎骑坡人,麻萨非老爷!” 罗伦咬牙切齿地说道,脸上蹦出青筋,压低声音道: “我父亲死了,被索答杀死在宴会厅里!” 麻萨非老爷呆愣住了,浑身一僵,他的胡须随风颤抖,三王子的话是如此不真实。 “真的失心疯了失心疯了索答...索答真的...那可是他的父亲!” 半响,麻萨非老爷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他的思想还未能接受国王已死的事实,他还未进入愤怒的情绪中。 “看看我手中的族徽吧,麻萨非老爷...你认为什么情况下,大长老会将族徽交予我这位三王子手里” 罗伦的脸庞因愤怒而通红起来,道: “那些莎骑坡人,我敢肯定他们就是寒狼的家伙引过来的,而且...一路上的岗哨和箭塔,竟然没有一个拦住他们!” 麻萨非老爷望着愈渐遥远的王城,脸庞苍白起来。 “对...莎骑坡人是从北边来的,今晚是寒狼氏族的人守那边的夜...” 麻萨非老爷嘀咕着,后知后觉地陷入愤怒中,猛地抽出战斧,狠狠砍在栅栏上。 甲板上其他雷敦人注意到这动静,纷纷投来视线。 “这里不好说话,到船长室吧。”见此,罗伦道。 到了船舱里,罗伦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尽数讲给了麻萨非老爷,后者攥住拳头,边听边捶打墙壁。 待麻萨非老爷用尽脏话与数位神祗去唾骂诅咒索答与他的寒狼氏族后,麻萨非老爷终于冷静下来。 地板随着海浪摇晃,麻萨非老爷意识到他们离王城愈来愈远。 “接下来该去哪罗伦。”麻萨非老爷顿了顿,接着道:“外面还有臣服于我们的部族,我们该往哪个方向去” 这是个棘手的问题。 罗伦也未有太多的想法,将狮鹫氏族的残余力量带上船队,已经花了他大部分的精力。 他握拳按压着脑袋,思虑良久后道:“麻萨非老爷...外面臣服的部族虽多,但待索答将父亲的王冠戴在头上后,那些部族恐怕会顷刻倒戈...” 麻萨非老爷闻言皱了皱眉头,道:“或许我们能集合那些部族的力量,回过头与索答决战...” 罗伦抬起头,几番思索后,叹息道:“这几年在外昭示武力的,属索答威名最盛...我担心他们在交战之前,听到索答的劝降就即刻...唉,而且...位居王城的索答,能反过来将我污蔑...” 麻萨非老爷将三王子的叹息听在耳内,他晓得索答在这数年的征战与劫掠中,在外在内都积攒了赫赫威名,再顺着罗伦的话稍稍作想,便明白自己的想法过于简单了。 “唉...你说得对,罗伦...”麻萨非老爷扶着门框,将战斧杵在地上,“那我们该去哪” 罗伦在刚才的思考中,暗暗敲定了想法。 “南边吧...那里有不少行商的城邦,我们去南边...” “那信主的南边”麻萨非老爷问道。 罗伦的提议并不令麻萨非老爷意外,在顺风的季节,北土的各氏族们往往会乘船往南劫掠,直到海港被冻上为止。 “不错,只要我们能抢占下一座城邦或者几个海港...我们就有了财路。” 罗伦推开门,迎着寒冷的海风,沉声道: “而且,我听说南边的几个王国彼此交战,只要到了那里,不愁没有我们的活路。我们能在那里兴建起雷敦人的新王国。” 麻萨非老爷听着,他看着罗伦,忽然从三王子的眼神里看见,许多北土人里看不见的沉静。 就像一头雏鸟时的狮鹫,虽年轻,却已睥睨。 麻萨非老爷的苍老心脏激动起来,锤了锤大腿,道:“在那卷土重来吧,我们狮鹫氏族更大的重创都遭受过!” 罗伦听着麻萨非老爷昂然的话语,沉闷的心情不觉松了一些,尽管他还未从复仇的焰火里走出。 麻萨非老爷离开船舱后,罗伦坐了下来,眼眶不再干肿,此时他的四肢油然生起疲惫。 罗伦一言不发,默默从舱内的木柜里,翻出一尊圣像,那是他从家里带出来的。 他稳妥地将圣像放到桌上,目光从未从圣像上离开过。 “主啊,时候到了吗”罗伦轻声嘀咕。 他等候了良久,都未有等到一丝回应。 一人独处的环境里,罗伦自发丝间生起可悲... “我那日所听到的声音...难道真的不过是幻觉一场” “索答杀了我们的父亲,夺了他想要的王位...一切都如此顺利...难道他真的是受战神选召” “还是说...” “我此时的所有遭遇,都是我背离战神喀尔斯的天谴” 罗伦怀疑着,摇摆不定着。 如今屠龙的索答夺得了他梦寐以求的王位,而自己,三王子罗伦,索答的谋逆不仅夺去了他应得的王位,更让他失去了父亲。 “还是说...这难道是主给予我的考验吗” “可是主啊,你为何要这样残酷地考验我呢” 罗伦发自肺腑地质问着。 神没有回应... 三王子的质问得不到解答,他旋即陷入可悲的迷途里,不能走出。 他由衷觉得, 神的意思...他不能明白。 ... 千柱云海之上。 神未曾考验这位威弗列德的先祖。 无论是索答的背叛、罗伦父亲的死亡...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 晨伊立在云海之上。 祂看着罗伦近乎疯了一般,没日没夜地同自己祷告,不断地询问着几乎同样的问题...自己有没有考验他、他听到的神谕是否只是幻觉、自己所说的时候到了吗 神能预见,只要祂轻声一句, 罗伦便会跪伏下来,献上他所能献上的所有...以此换取哪怕一次神迹。 一如更久远的远古时代,诸神们随口一句言语,落在大地上,世人们便会为此纷争、毁灭、衰亡... 人的意义,能被一句神谕而轻易否定。 神不愿如此... 所以,神想到了摩西,祂的神人... 摩西并非以祂的神迹或是显圣而走出苦难,而是以他自己的意志,他自己的意愿,将天上的真理带到了地狱之中。 晨伊看着哀求不已的罗伦,在圣像前,他无时无刻不在重申他对自己的信仰。 神摇摇头,循着他的命运之线眺望。 “主啊,什么时候,你才会认为是时候了主啊,我恳请你答复我吧!” 罗伦双手合十,跪坐在圣像之前,苦苦哀求。 神循着命运之线的轨迹, 望见了后世的雷敦人在石碑上的记载: 弑父者的谋逆,将王推入深渊, 雷敦人离别了旧王国,在冰海之上漂泊流浪,寻求命定之地。 王祈求着祂的神谕,祂的旨意,却从未得到主的回应。 神的意思, 王还不能明白。 就在王万般绝望, 抛下信仰之际, 主说, 是时候了。 .................................... .................................... 狮鹫氏族的战船破开初春即将到来的薄冰。 船队在海上颠簸的时日里,罗伦看见妻子的肚子一天天地大起来。 所幸不少奴仆也被带上了船队,其中不乏会接生的,在稳婆的照料下,妻子在起初的不适后,渐渐稳定下来。雷敦人无论男女都习惯了海上劫掠的生活,他的妻子亦是如此。 复仇的驱使下,罗伦在他人面前都会露出无比强硬的一面,以此团结氏族。 只有在面对妻子时,他才会松动神经,倾诉所有。 妻子好转之后,罗伦松了口气,想到孩子即将降生,他的心情也在得不到神明回应的阴霾下好转。 “你说我真的听过神谕吗”船舱里,罗伦坐在妻子身边,抚摸着她的额头。 “我不知道,我没听过,只有你自己清楚。”妻子笑着说道。. “可我...可我怀疑我的神谕是假的...” 罗伦犹豫了片刻后道: “倘若我真听过神谕,主怎么不启示我呢” “或许时候未到吧。”妻子顿了顿,“神有神的想法。” “可索答...他真的斩杀了尖吼龙,他远比我更像倾听神谕的,他也宣称自己是战神的神选者...” 妻子听后问道:“那你相信吗” “我...我不敢相信...我也不愿相信,战神会垂青一位弑父者...” 说着说着,罗伦激动起来, “神谕、神谕!我的神谕是假的...肯定是假的!要被神启示的人怎么会像我这般落魄呢” “冷静、冷静,罗伦,”妻子接连道。 可多日以来,祈祷都未有回应的罗伦已渐渐对主与诸神失掉信心。 罗伦日渐悲哀,日渐迷茫,他双目稍稍空洞。 “如果我是要被主启示的,是要被选中的,我理应在索答动手之前,察觉到这点,或者在我还未察觉之前,祂的神迹便已经降了下来,将这弑父的索答湮灭!” 妻子默默听着,罗伦的话语说起来十分渎神,但妻子没有在意这点。 待罗伦逐渐恢复冷静后,他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多少渎神的言语。 罗伦手脚都蔓上了慌张,他近乎自言自语道:“是不是因为我说出了这么多渎神的话,所以主才没有眷顾我祂在考验我吗而我因为想法太过渎神了,所以一直没有通过祂的考验” “停下、罗伦、停下!”妻子尖声道。 妻子的话终于把罗伦唤了回来,这位三王子看着妻子,簌簌地流出眼泪。 父亲的死、索答的登基、海上的流浪...此刻终于击垮了罗伦的心防,他在最亲的人面前,展现出了自己的脆弱。 妻子握起罗伦的手,抹掉他的眼泪。 “罗伦,主与诸神的诸多安排,我们都不知道,可能我们在无意之间,就完成了神明赋予我们的使命。 而你想想,主与诸神为什么要赋予我们使命呢” 罗伦怔了怔,他对视着妻子的眼睛,慢慢寻回了冷静。 良久,他呢喃道:“我想,人有人的价值...” ................................... ................................... 颠婆一段时日后,船队逐渐靠岸。 罗伦下定了决心,先同其他战船的领头人讲述了索答的谋逆与父亲的死。 多日以来,这些领头人或多或少都猜到了什么,而当罗伦将真相讲出的时候,他们无一例外地流露出愤怒,对国王的死,也对结有世仇的寒狼氏族的背叛。 狮鹫氏族遭到了莫大的重创,原本他们享有王位,坐拥庞大的雷敦王国,此时已然沦落到只剩九艘战船的窘境。 然而,即使是九艘战船,常年在烈酒与鲜血中过来的狮鹫氏族,依然拥有踏平一座城邦的生力。 罗伦站在瞭望台,凭着极好的视力,远远地看见了陆地,若隐若现,并不真实,当船逐渐靠近后,他确定了,那就是陆地。 船队的航行没有错,一路上也没有遇见过大的风浪。 船员们入夜之后,齐聚在船舱内,齐齐地感谢着海神的庇佑,最后又自发地赞美了战神与一众神祗。 无论如何,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他们正在向南边的海港进发,那里到处都是城邦、麦田、海港,还有一群敬奉主的南边人。 虽说狮鹫氏族仍保有不少生力,可罗伦并不会草率行动,靠着地图,罗伦、摩萨非老爷与一众领头人分析起南边大陆的局势。 据他们所知,南边人的几个王国正在陷入彼此攻伐之中。 而在惨烈长久的战争里, 必将有猎蛇之狮鹫的一席之地。 雷敦人的新王国,将开辟在列王纷争的流血大地上!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二十四章苦求于主(4k二合一)免费阅读. 第二百二十五章 麦尔恩城 (4k二合一) 北土诸民族常年靠劫掠狩猎为生,即使是雷敦人这样自诩文明的民族,种植起小麦、燕麦等农物,大多时候都只是在暖和的时候到地里忙活一会。 九艘大小战船望着前方的海港而去,罗伦命人吹响号角,一时间狮鹫氏族的战士们都齐聚到甲板上。 “那是哪”罗伦朝劫掠经验丰富的麻萨非老爷问道。 “可能是麦尔恩城,那里商人很多,之前还给莎骑坡上贡过庇护金,跟他们是一伙的。”麻萨非老爷辨认着远方海港的模样,如此说道。 披挂好盔甲的罗伦手持剑盾道:“跟莎骑坡人是一伙的好吧,该动手了兄弟们!” 听到罗伦的声音,战士们齐声战吼,数日来积攒在颠簸的船只上的怨气一下释放出来,毫无疑问,他们此时战意高昂。 待九艘大小战船划开海水靠岸,轰隆地将港口的栅栏木板撞破一半,码头上收拾皮革包裹着的货物的商人们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那一条条靠岸的战船。 麦尔恩城的卫队刹时乱作一团。 他们受莎骑坡人的庇护,受后者威名所致,许多劫掠船只都避开了这里,很少见到如此大规模的劫掠,再加上眼下正是末冬,还未到北土人成群南下劫掠的季节。 由于种种缘由,麦尔恩城卫队的反应并不及时,码头上的商户奴隶们成队逃窜,罗伦吹响起战船上的硕大号角,已经靠岸的战船上的战士们纷纷冲到码头上,挥舞着刀剑驱赶着逃窜的人群,而并未轻易上前杀伤。 这是雷敦人总结出来的劫掠技巧之一,货品钱财是死的,人是活的,一时大开杀戒,对来往行商的人们与当地居民举起屠刀,把人杀少了,杀怕了,这个海港就没人来了,他们的劫掠所得只会越来越少。 其他还未靠岸的战船,战士们把剑盾背到背上,然后不约而同地跳入海中,往码头奋力游去。 麦尔恩城陷入大规模骚乱之中,各样嘈杂惊恐的声音响彻,罗伦意欲将这作为雷敦人一个统治根基之一,即刻指使嗓门大的加尔达勇士登上哨塔,将旗帜和盾牌挂到杆子上。 在这之后,就是麦尔恩城内零零散散的抵抗。 这座常年享受莎骑坡人庇护的城市,防御十分稀松,麦尔恩城卫队也多是领主的家仆,没受过多少训练。 在骁勇善战的加尔达勇士面前,麦尔恩城卫队实在不够看。 加尔达勇士们的长剑与战斧,没有劈砍到多少硬邦邦的东西,那些卫队的士兵们便纷纷放下武器,卸下革甲,跪伏在地上投降。 上午到达海港,当天下午便再无抵抗,罗伦接管了城市。 雷敦人将领主委派过来的财政总管抓了起来,绑在了市政厅里。后者在雷敦人到来的第一时间就准备逃跑,却因忙于收拾财物而没能躲过一劫。 “你是这里管事的”罗伦学过真阿语,只是不太娴熟,王国里不乏南边人奴仆。 “是,是...”财政总管木讷地点头,还未从惊恐中回过神来。 “我们雷敦人,我们狮鹫氏族要统治这里,要接管这里的一切。” 罗伦简单把自己将要统治麦尔恩城的想法交代。 说到这个,财政总管反应过来,接连道:“不、不行,这位...这位大人,这是麦尔恩伯爵的土地,这不是你们异教徒的土地。” “那个统辖这一带的领主。”麻萨非老爷适时道:“南边人总喜欢叫什么伯爵、什么男爵之类的。” “麦尔恩伯爵现在他管不了这里,总之,这里我们接管了,你可以坚持你的立场,但前提是被丢到海里。” 罗伦把匕首狠狠插到长桌上,桌子剧烈晃动,一下便把财政总管给吓到了。 财政总管双手双脚受缚,他是个矮人与人类混血,骨子里没有多少矮人的易怒和自尊,常年在羊皮上记账的笔墨把这些都消灭光了。 他一下子不敢开口,低下了头。 “你可以继续看管这座城市,莎骑坡人的庇护金你们就不用缴了,现在起缴给我们,我们只收他们的七成。” 财政总管怔了怔,抬起满是胡须的脑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罗伦毕竟把这里当作统治根基之一,而不是一时劫掠之所,继续道:“还有那个麦尔恩伯爵,他要你们缴的那什么...税收,你们也无需再缴,缴给我们,我们只要伯爵的一半。” 罗伦想了片刻才想到“税收”这个单词怎么读。 财政总管又呆愣了一下,他很快就意识到,受这些来自北方的异教徒统治很划算。 原本要缴给莎骑坡人和伯爵的款项,如今只需缴给一个领主,而且全都得到了减免。 罗伦看见财政总管的动摇,让麻萨非老爷给这半矮人半人类松绑,后者站了起来,连忙做了个圆环礼。 看着财政总管的圆环礼,罗伦失神片刻。 等麻萨非老爷投来疑问的眼神时,罗伦回过神来,交代道:“我这里有识字的书仆,叫米恩的,等下麻萨非老爷就带你跟米恩见面。” 财政总管连连点头,口中嘀咕了一句:“赞美主,我遇见了讲道理的异教徒。” 听着他敬神的话,罗伦忽然问道:“你们这里有教堂吗” “郊外乡间都有教堂,”财政总管觉得奇怪,他如实道:“这里当然也有。” ................................... ................................... 罗伦要到教堂去。 船舱里多日求问神明而不得回应,罗伦不由地疑惑,是否因自己不是真教徒,所以主还未启示自己。 尽管罗伦在妻子的开解之下,意识到人有人的价值。 可是,罗伦在继续深思的时候,更多的疑问扑面而来。 对神来说,人的价值是什么 若放在平常,罗伦很容易便能回答,人对神的价值在于牲祭、在于取悦神、在于祭司们围绕着篝火起舞,将神谕传到地上。 可当罗伦面对圣像时,他总能回想起那一番话。 “你以血敬奉我,岂是让我以血还你你以灾厄敬奉我,岂是让我以灾厄还你” 罗伦在最早的时候,只能意识到不可以牲畜活人祭祀主,祂不在剑刃或战斧之上,主所喜悦的,与牲祭无关、与流血无关。 而现在,三王子觉得,这样的想法很浅显。 所以罗伦想去一趟教堂,去见见这里的神父。 千柱云海之上,神目视这一切。 祂望向麦尔恩城的教堂。 受雷敦人登陆的骚乱影响,教堂里的神父弃堂而去了,仅剩下几位修士抱头躲在那里。 当罗伦到达教堂时,不可避免地大失所望。 他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找来几位修士求问。 这些学识浅薄的修士不能回答罗伦的问题,他们字都识不了几个,神父还没有教他们,平日的经文是跟着神父诵念的。 这些修士都是农户的孩子,穿上修士袍后,说得最多关于主的言语,都是来来回回那几句“赞美主”“主啊,请怜悯。” 罗伦听到他们所独自做过的圣事,无非就是诊断农人家羊羔母猪等牲畜的疾病的治愈圣事之后,心中的失望更无以复加。 三王子注定没能在麦尔恩城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这、这位大人...你何不先受洗再思考这问题呢” 一位修士小心翼翼地提议道: “弃绝他神,先受洗成为一位真教徒,可能你苦思冥想的疑惑,在你皈依我主后都能得到解答。” 罗伦王子稍作思考后,摇了摇头:“这太过虚无飘渺了。我不会受洗成为一位真教徒,在想明白这之前,我没有理由去皈依在上的主。” 修士们闻言有些面面相觑,他们从出生起就是真教徒,所以不能明白皈依主还需要什么理由 另一位机灵点的修士转了转脑筋,提议道:“据说、据说有位圣徒的后人要去拜会伯爵,这位大人...你要不去求问那位圣徒后人” “他是谁”罗伦稍稍打起精神。 “卢克,蒙福者卢克。”修士顿了顿,有些郑重道:“我听神父说过,他可是教宗岛上的人,以后肯定是要当枢机主教的,他才二十三岁,主啊,真是个天才,这么年轻便在研究神的启示上有诸多见解。” 听到这番话,罗伦来了兴趣,连忙追问:“什么时候” “大概最近这段时间,我也不清楚。” 而后,罗伦离开教堂的景象落在了神的眼中。 罗伦与其狮鹫氏族接管了麦尔恩城,这些雷敦人们,敦促起随行的工匠奴仆们,开始为麦尔恩城修缮起防御措施。 在此期间,罗伦与财政总管详谈了许多南边的状况。 复仇的动力下,短短几天之内,他便搞清楚了南边的贵族制度是怎样一回事,也对几个王国的战争状况有了进一步了解。 同时,为了更好地与南边人打交道,罗伦从财政总管那里学会了不少宫廷用语与贵族礼仪。. 眼下南边是三大王国互相攻伐,而麦尔恩伯爵效忠于他的领主,也即是弗杜桑王国的韦恩三世。 留下一部分加尔达勇士驻守统治后,罗伦便号召起狮鹫氏族再度启航了。 阳光明媚。 麦尔恩城附近拥有宽大的河道,眼下正是顺风的季节。 战船驶进河道之上,凭着风帆,以及加尔达勇士及奴仆在船舱里划动的船桨,七艘大小战船以可观的速度行驶着。 “罗伦,你想攻占麦尔恩伯爵的城堡接管麦尔恩伯爵领”麻萨非老爷觉得这个计划有些不可思议。 对于常年劫掠一番便返回北土的雷敦人来说,这实在是少见的计划。 “不仅如此,我还要成为这里新一代麦尔恩领主,在这战乱的南边,总有一个王国会给予我们认可,给予我们合法的...领主地位。” “合法的”麻萨非老爷吐了口气,笑道:“你这话说得真像个南边人。” 雷敦人没有法律,在漫长的年月里,他们都是一群松散的氏族部落。 甚至连雷敦王国,都是为了抵御莎骑坡人,由先王一手建立,联合几大氏族部落组建而成。 所以,在雷敦人的眼里, 写在羊皮纸上或刻在石碑上的方方块块,不仅复杂,而且死板至极,没有祖辈们口口相传的各样传统来得方便,又极富人情味道。 “南边人太古怪了,他们不像我们,我们因为需要战争劫掠,所以敬奉战神。他们可不一样,不管他们需要什么,大多时候都只敬奉主。” 麻萨非老爷凭着记忆说道。 听到他的话,罗伦的神经好像被什么触动。 而当三王子想捕捉那一丝思绪之际,船舱外响起了传信的号角声。 罗伦站起身,推开船舱们,迎面看见传信的奴仆急匆匆地走过来。 “三王子,有哨兵看到岸上有军队交战,他好像看到有...那什么麦尔恩伯爵的旗帜。” 罗伦听到后,猛地抓住奴仆的臂膀,连忙问道:“真的真的看见麦尔恩伯爵的旗帜” “是、是的,他是这么说。” 简直是天大的机会! 罗伦很快就意识到这点,他们正打算去攻打麦尔恩伯爵的城堡,没想到麦尔恩伯爵竟然出现在了这一带附近。 而且,麦尔恩伯爵显然陷入与敌军的交战之中,他们雷敦人完全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机会难得,罗伦不做犹豫,当即下令战船靠岸,所有战士披挂革甲与剑盾。 北土在恶劣的严寒环境中,养育了最勇猛忠诚的战士,随着三王子罗伦的一声令下,战士们以极快的速度动员起来。 战船缓缓靠岸,数条船梯被放了下来,这群战士没有马匹,但凭着悍不畏死的英勇,这世上没有哪个民族或种族的骑兵能奈何得了他们,连莎骑坡人都不能。 至少他们是这样认为的。 罗伦吩咐侦察到麦尔恩伯爵旗帜的哨兵指明方向,随后吹响号角,所有下船的加尔达勇士们齐声高唱战歌,粗大的嗓音聚合起来,把河水都震起了波涛。 这些雷敦人们登时哈哈大笑,神色跟喝了酒一样欢乐。 罗伦站在山丘上,高举长剑,领声战吼,他们即将夺下新王国的第一座城堡,燃起复仇的明灯。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二十五章麦尔恩城(4k二合一)免费阅读. 第二百二十六章 猎蛇之狮鹫 “kazahfolhuri!” 战吼的声音震动大地。 成群结队的雷敦人出现在广阔的平原上时,其威慑是不可限量的。 更别说,他们近乎是一群丧家之犬的处境,要在他人的地盘上争夺一隅之地。 可以看见,当交战的双方,弗杜桑王国的麦尔恩伯爵,与卡米立安王国的安德夫公爵同时见到这只突如其来的军队时,彼此流出了冷汗,都以为大势已去。 他们都将这来历不明的雷敦人当作对方的援军。 罗伦还没有足够的指挥军队的经验,跟随两任国王四处征战的麻萨非老爷更适合领军,罗伦紧跟在麻萨非老爷身边,观察着后者每一个命令与战场上每一个动向。 “列阵!小子们!”麻萨非老爷大喊,骂了几句脏话。 那些脏话把战士们的情绪调动了起来,他们转而对敌人吐露粗鄙之语的同时,开始有条不紊地将巨斧与盾牌架起。 与北土的诸民族不同,在先王的带领下抵御莎骑坡人侵略的雷敦人,远比一般渔猎、游牧民族拥有更好的组织能力。 加上此时仅有狮鹫氏族,加尔达勇士们很快就结成了一排排战阵,往战场的中心推进而去。 “绿色旗帜,绿色的!长眼睛的畜生们,你们盯着绿色的旗帜冲!”麻萨非老爷叫嚷道。 加尔达勇士们响彻起冲天的战吼,他们即将把被麻萨非老爷辱骂的怨气发泄到敌人身上。 麻萨非老爷按压着战斧的木柄,对罗伦说道:“瞧,三王子,这群家伙就需要辱骂才勇猛,而且越骂越勇。” 罗伦微微颔首。 战场交战的双方处于僵持阶段,加尔达勇士们出现在平原上时,双方都陷入了恐慌之中。 安德夫公爵亦是如此,他已经准备下令撤军,以免损失不可挽回。 可是,出乎公爵意料的是,这群北土蛮子竟然直直地往麦尔恩伯爵的军队行军。 紧接着,更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北土蛮子的行军极有秩序,阵型速度快而不乱,这样的架势,放在以长船四散劫掠为生的北土诸民族里,是十分少见的。 很快,公爵看到,在领头者的军令下,举着剑斧与战盾的北土蛮子冲杀进麦尔恩伯爵的军队之中。 本就在僵持下耗去极大生力的麦尔恩军队,面对着结阵冲锋下,以及悍不畏死的雷敦人,瞬息之间便乱成了散沙。 刀光剑影下,数不胜数的农民征召兵被冲得七零八碎。 伯爵的军队里,只剩下数十名骑士领着侍从苦苦支撑,而罗伦望见,麦尔恩伯爵举着斧钺,冲杀在前,企图反过来冲散雷敦人的阵型。 这招或许在领主们的征召兵前有用,不过,面对野蛮粗俗的雷敦人,他们可从不会被穿好盔甲、骑好马的领主吓到。 在麻萨非老爷的咒骂下,加尔达勇士们动用起了巨斧与盾牌,反过来直冲敌人的战马。 这些在先前的战斗中耗去不少体力的骑士们,很快就在巨斧与盾墙下败下阵来,马腿被砍断,骑士被挑飞,他们重重摔倒在地,落到了暴躁的加尔达勇士手里,敢于有一点动作的,都被掐断了呼吸。 这场突袭很快就结束了,安德夫公爵愣愣地看着加尔达勇士们利落地将敌人收拾干净,活捉包括麦尔恩伯爵在内的大量战俘。 安德夫公爵即刻命令军队从战场上撤回,尽量避免与这群北土蛮子多接触,以免刺激到这群勇猛的野蛮人。 待他看见雷敦人在战场上安定下来,没有继续进攻的打算后,暗自思虑了片刻。 紧接着,安德夫公爵便远远望见一位浑身着甲的青年上前。 比起刚刚指挥军队的领军者,这位着甲的镇静青年身负一种少见的风度。 安德夫公爵欺马上前,栗色战马将他带到战场中央,他扯住这头畜生,后者仰天长啸,停下蹄子。 “你是哪位大人谁人的领主”安德夫公爵俯视着他,高声道,“我向你致意!” 只见那位青年将长剑株在地上,身躯直直挺立着,深灰披风随风晃荡。 “你应该下马”青年沉稳道:“这样我才能向你致意。” 安德夫公爵皱了皱眉头,眼下他确实认识到,此人与其他北土蛮子不同,他话语里,蕴含着高贵的尊严。 公爵翻身下马,靴子踏上泥地。 于是,他便看见眼前的青年躬身行礼,公爵也回以一礼。 “会我们礼仪的北土人可不多见。”公爵啧啧称奇,道:“而你是最值得尊敬的一位。” “尽管如此,你身上的气度也依旧值得我学习。”罗伦淡然回道。 话语落下,安德夫公爵对眼前的三王子生起了好奇,上下打量着三王子,他身材笔直,略显高大,面容只能用精炼来形容,而最值得一提的就是眼神,淡然而自尊,富有智慧。 简直一位活生生的君主。 安德夫公爵在心里感慨,他道:“我是安德夫公爵,安德夫的安德夫。” 公爵的名字与领地同名。 接着,公爵问道:“你是哪位大人” “狮鹫氏族的罗伦。”罗伦沉静道:“我即将把我的盾挂到伯爵的城堡上,做麦尔恩的庇护人。” 安德夫公爵吸了口气,这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罗伦将杵在地上的长剑拿起,单手握住剑鞘,望向远方:“我将在这土地上,开辟我的王国。” 饶是安德夫公爵,一时间都面露异色。 “你要铸造一顶新的王冠一顶北土人的王冠”安德夫公爵皱起眉头道。 身边的战马嘶鸣了两声,低头啜饮地上的血水。 公爵接着道:“好吧,这真是...真是只有主才知道你怎么想的” 罗伦并未理会公爵的诧异,他看向公爵身边的战马。 “我想我们可以合作,公爵。” 安德夫公爵闻言陷入了沉思。 “我们可以为你们卡米立亚王国效力,只要你们帮我在这站稳脚跟。” 罗伦一字一句地提出了确切的要求,没有任何的弯弯绕绕。 安德夫公爵扬起脸,林间肃穆的日头下,他好像看到一头羽翼初成的,猎蛇之狮鹫。 第二百二十七章 统治的基石 晨伊久违地坐在御座上。 眼前的千柱云海,仅仅只有那一座燃烧神性火焰的破碎钟楼,至于善恶钟楼与苦难钟楼,还未存在于云海之上。 神凝望着破碎钟楼。 在这千年之前,千柱云海究竟遭遇了何种变故,以致于诞生出善恶钟楼与苦难钟楼。 “苦难钟楼么”晨伊想起了什么。 来自未来的黑德薇希,祂曾言自己侵占了祂的权柄。 “或许,苦难钟楼,便是苦难之主权柄的一部分。”神呢喃道。 云海平缓地浮动,神抬起手,目光再度落到大地上。 只有很少的时间,神的目光没有落在大地上,没有注视双脚着地的世人们。 就在神方才陷入思虑的片刻,世间已经一连过了好几日。 罗伦以及他的狮鹫氏族在麦尔恩伯爵领上站稳了脚跟。 事实上,对于领主的变换,伯爵领里的领民们并未有多大的感触。 因为这群野蛮人来到这里,便驻扎在各富裕的城堡与市镇之中。雷敦人还没学会如何统治,同时维持的旧信仰,种种繁复的南边习俗传统,自第一颗种子被洒下起,就诞生在这群信主的人中间,使得雷敦人畏手畏脚,不敢轻易颁布政令。 罗伦不得不重新审视他的民族。 这样的审视从神话作为起始。 每个民族都有神话,它往往留存于血脉相连的记忆里,同后来的世人昭示他们曾经何其伟大,他们的历史又何其璀璨。 神话里,由寒冬之神与酒神乃是手足兄弟,一位主掌寒冬,一位主掌美酒。 某日祂们因一位美人而反目,彼此搏杀,两位神祗的血液溅到所塞恩的雪原上时,于是,雷敦人便自血中诞生了。 寒冬之神惊喜地看着祂的造物, 祂说:“我怎么造下了这样勇猛的生灵。” 于是,雷敦人便被寒冬之神选召,成为了神的子民,辉煌于凌冽寒冬里。 以上这些,都是罗伦自麻萨非老爷嘴里听来的。 眼下的狮鹫氏族里,对这自祖辈流传下来的神话了解最多的,无疑是与罗伦父王同龄的麻萨非老爷。 “后来呢”罗伦问道,“我们是怎么背弃寒冬之神的” 麻萨非老爷饮了口麦酒,反问道:“背弃什么背弃,只是后来有别的神选中了我们。” “什么意思”罗伦站起身问道。 “先王你不知道吗我们的先王,他就是受万王之王选召,将我们整个王国统合起来。” 麻萨非老爷流露出怀念的神色,接着道: “他说他带来了新神的旨意,他是受神选召的,而我们也确实在他身上见到了神迹。” “所以我们皈依了”罗伦觉得不可思议。 麻萨非老爷瞥了罗伦一眼,笑道:“先王如此贤明,皈依者自然数不胜数,当然,也有不愿皈依的,他们全都掉了脑袋。” 罗伦从麻萨非老爷轻松的口吻里,听出了昔年的血腥味道。 “后来先王又令我们去敬奉战神,所以我们又皈依了战神,建下喀尔斯的神殿。”麻萨非老爷将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而后,麻萨非老爷走到城堡阳台,一览这南边早已入春的风光。 罗伦向外看去。 城堡之下,是熙熙攘攘的市镇,各色的人群来来往往,腌鱼、腌菜、干肉的香味到处回荡,罗伦望见了巡城的战马与卫兵,他们是刚学会骑乘的雷敦人,别着战斧,迎着朝阳昂起头颅,人群们投来各样的目光,小声惊呼感叹着这群异教徒的招摇姿态,还有跟在他们身后成群的奴隶。 待骑马的雷敦人走后,人群们纷纷流露出鄙夷的神色,虔诚的真教徒主动清扫起雷敦人走过的地面,仿佛异教徒走过的土地都是肮脏的。 很显然,这些真教徒们并没有把雷敦人这群异教徒视作这里的一员,而是怀揣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真教徒既不反叛,也不臣服,将异教徒们视作外人,甚至视作仇敌。 罗伦意识到,雷敦人在这的根基将比任何一任麦尔恩领主都不牢固。 “罗伦,你想好了吗我们该如何统治这里,又该如何为你加冕” 麻萨非老爷眺望遥远的大海,敞开手臂,迎着山间的罡风道: “往日的辉煌不再,猎蛇之狮鹫从重创中转醒,承蒙主与诸神的恩典,罗伦,我们的领军者,我们该如何重铸王冠,寻回往日的辉煌” 麻萨非老爷的话语恳切而激昂。 他继续道:“像过去所做的一样,这些南边人,都将是我们的奴仆! 唯有英勇者得以晋升加尔达勇士,成为雷敦人的一员。 我们推倒他们的教堂,用那些洁白的巨石,筑起战神喀尔斯的殿堂,将不遵从的人投入火中,燔祭给伟大的征伐主宰。 让战神垂青我们吧!等我们磨砺刀锋,破冰开海而去,将我们的旧王国从弑父者的手里挽救!” 罗伦默默地倾听着这番激昂的话语,他凝视起教堂之上,高高伫立的真理圆环。 三王子的目光再往远一些,目光不局限于城堡下的市镇。 罗伦站在高处,如鹰般俯瞰远方的大地,阳光下灿黄色的麦田、藏匿凶兽的密林、远看渺小俱全的市镇...... 他头次意识到,这么早,初春便到来了。 三王子仰头看天,山间的罡风吹来,烈日灿烂,他不得不抬手遮蔽。 这南方大地的一切景象, 无不再揭示大海已经远去... 劫掠为生的日子也将一去不返。 雷敦人的古老传统,放在这信主的南方大地,还能照旧通行吗 最终,罗伦抖动咽喉,凝结成一句话: “我再想想吧,麻萨非老爷。 旧的日子,在同我们告别,或许会离我们越来越远。” 麻萨非老爷,这位传统的雷敦人,听到罗伦的话语后,面上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三王子则默默转过身,离开了阳台。 楼下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罗伦听出那是信使的声音,他不慌不忙地推开房门,走下楼去。 罗伦不会知道,方才他在罡风间的回绝,落在了神的耳内。藲夿尛裞網 神凝望罗伦。 这位未曾加冕的王子,并非冥古不化之徒。 他正要如历史上无数贤明君主一般,审视度量着,统治王国的基石。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二十七章统治的基石免费阅读. 第二百二十八章 当你为我踏平整个北土时 “致尊敬的罗伦大人...” 罗伦虽然会说真阿文,但他并不识字,雷敦人也没有文字可言,所以这类书信都需要别人读给他听。 氏族的南边人奴仆米恩,在流落到王国之前,正是某位领主的读写员。 米恩站在一旁,罗伦倾听着每一字每一句。 安德夫公爵作为卡米立安王室大公之一,转达了国王与雷敦人合作的意愿,并从国王那里要来了领地敕封诏书,并正式通告罗伦,将麦尔恩伯爵领授予雷敦人统辖,以卡米立安盟友的身份独立。 “丰厚的条件。”罗伦自言自语道。 不过,罗伦很快便想到了卡米立安国王开出如此丰厚条件的原因。 眼下卡米立安王国与弗杜桑王国及其附属王国陷入了长年的战争之中,且陷入了僵持的局面。 国王迫切地需要勇猛的野蛮人协助,从而打破这僵局,将形势倒向对卡米立安有利的一方。 而且罗伦还想到另一点。 雷敦人来到南边驻扎不久,统治远称不上稳固。 眼下将麦尔恩伯爵领授予他们,待到来日战事平息,卡米立安王国有足够的时间来侵吞占领伯爵领。 “米恩,给安德夫公爵回信吧,先表达感谢,然后说...在接下来的战事,我们雷敦人有资格将自己的领地扩张到一个公国的规模。”罗伦思虑片刻后道。 米恩点了点头,再与三王子谈论几句后,便准备告辞。 “对了,米恩,那位圣徒的后人,卢克在哪他不是先前拜访麦尔恩伯爵领吗,怎么我没有听到他的消息” 罗伦记起了什么,问道。 他关于主的疑问,还未得到解答。 “大人...”米恩有些犹豫,而后道:“其实有人找过蒙福者卢克。” “哦”罗伦有些激动。 “我听说,我们占领这里时,有些真教徒劝说卢克,让他过来跟你布道,带你皈依。真教徒们不想要一位异教徒来统治他们。” “什、什么”罗伦有些讶异,片刻后,疑惑道:“那卢克怎么没有过来” 米恩叹了口气,缓缓道:“卢克说:他预感他会与你见面,但还不到时候。主的安排往往不可思议。” 罗伦神色一怔。 而后,罗伦的脸色灰暗起来,自言自语地质问道:“还不到时候他怎么知道还不到时候主启示过他吗!” 面对这副模样的领主,米恩登时慌乱,手上的东西险些掉了下来。 所幸罗伦很快就恢复常态,冷笑道:“为什么他说还不到时候他从哪知道的” 米恩稍作回想,而后谨慎道:“我听说...卢克,之所以被人称作“蒙福者”,是因为他有一双能看到命运的眼睛... 听人说,他懂得某种古老而神圣的咒文,只要一念,他的眼睛就会焕发出金色的光芒,由此便能看见他人的命运。” “听上去就像是萨满...” 罗伦神情冷漠道: “我们的萨满也能通过一大堆稀里糊涂的咒语,祈求某种神秘力量,他们能使白布瞬间染成黑布,能求取预言神谕、能祭祀诸神......” “但那东西,只是听着神奇,作用远没有神话中所说的庞大。” “那些所谓信主的神父修士,看来也不比我们的萨满更有伟力。” 雷敦人的祭司萨满,是雷敦人里学识最为渊博、记忆最深厚的一批人。 千柱云海之上,神听到了那个名字。 蒙福者卢克。 神记起了那是何人。 “他是位真福。” 经书里记载过他的名讳。 蒙福者卢克,他曾是瑞塔萨伦岛的预备枢机。 卢克游历北土,在撒手人寰多年后,遗骨才重回教宗岛的土地里。 经书里难以一览的真福、圣人名讳里, 蒙福者卢克,他的称号、他的名讳,位列在经院哲学的前沿。 ................................ ................................ 雷敦人在麦尔恩的统治,随着日子的渐进,愈发不顺利了起来。 事实上,矛盾一直都存在,只不过在雷敦人到来的最初,被隐藏了下来。 而在伯爵领被狮鹫氏族接管三个月后, 真教徒们与这群来自北土的蛮子的冲突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罗伦神色肃穆地听着书仆米恩的报告。 三王子的妻子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距离生育的日子不会太久,然而,在伯爵领里,好勇斗狠的雷敦人却在平静的日子里不安分起来。 这场冲突的起源在于牲祭。 有位加尔达勇士在市镇上,堂而皇之地抢走了商贩的牛羊,并当着众人的面剖开。 然后他命令自己的奴仆当街立起战神的雕像,在广场采光最好的位置燃起火焰,当场将抢来的牛羊牲祭,以此乞求下一次胜利。 “那位勇士面对商贩的诘问,竟然口出狂言。” “他说了什么”罗伦问道。 米恩有些犹豫,还是道:“他说:“你们不过是公共的奴仆,不过是我们狮鹫氏族公有的财产。”” 罗伦怔愣了一下,而后悠悠长叹。 将战败者掳掠为奴隶,进行贩卖或侵占,从来都是雷敦人自祖辈就传下来的传统习惯。 这三个月来,罗伦在各方各面进一步加深对南边了解,他意识到,许多雷敦人以往北土的传统,在这盛行教堂、骑士、爵位还有主与真阿文的南边,实在行不通。 许多雷敦人盼望着,将这建设成于雷敦王国相差无几的氏族国度,将这作为新的故乡,新的据点,以供他们继续出海,叱咤四方。 待劫掠够金银财宝,积蓄力量后,雷敦人便重返北土,向屠龙的索答复仇,夺回属于狮鹫氏族的王冠。 罗伦并未泯灭复仇的渴望,但与此同时,这些日子以来,罗伦意识到,将伯爵领打造成又一个氏族王国... 统治决计无法长久。 这里不是生长北土人的土地。 信主的南边人并不靠劫掠为生,更无法接受长期以往,沦为异教徒的奴隶。 一旦建立起又一个氏族王国,更多的矛盾会诞生,更多的冲突会爆发,愈演愈烈... 好战的雷敦人将会愈来愈少,而信主的南边人将会愈来愈多。 罗伦隐约意识到,自己最大的助力,隐隐成为了自己统治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那我该怎么样 舍弃雷敦人一直以来的传统吗 罗伦的双手颤抖起来,他不敢想象,舍弃雷敦人赖以依存的传统将会是哪般模样。 他一时间如履薄冰,不知如何是好。 “严惩那位加尔达勇士吧,然后从库中取出钱财,由市镇总管去安抚那些真教徒。” 罗伦唯有先就事论事,试着去掩盖、回避这个棘手问题。 米恩微微颔首,他不懂得狮鹫氏族如今的领军者,三王子罗伦的为难。 “对了,大人,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告知你。”米恩想到了什么,开口道。 “怎么了” “安德夫公爵,今早寄来了信件,我还未拆封。” 说着,米恩从怀里掏出一封盖着红漆的信,当场拆开。 罗伦静静倾听。 “致高贵的雷敦人领袖,我尊敬的大人罗伦...” 米恩在不紧不慢地语速中,罗伦听清了安德夫公爵的要求。 安德夫公爵要求他们在两个月内,驰援卡米立安国王的军队,国王正欲组织攻打位处西南方的马顿河城,那里盛产铁矿,足足建有三个器械铸造厂。 一旦攻下那里,未来的一段时间里,弗杜桑王国将不得不面对铁矿短缺的局面。 信中要求雷敦人在马顿河边上的马顿草甸会合,倘若夺下马顿河城,雷敦人可以将此城视作合法领土,唯一的条件是,未所产的铁矿,缴纳七成给予卡米立安国王。 “合理的要求,甚至说很诱人。”罗伦说道。 然而,罗伦也知道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他起身取出书柜的地图,让识字的米恩将马顿河城的位置指出。 马顿河城,位于两个王国的交界地带。 “倘若我们占下马顿河城之后,必会直面弗杜桑王国的进攻...那对我们来说并不好受。” 罗伦顿了顿,继续分析道: “除非我们保有大量的生力,否则即使占下了,也无法守下来。” 可是...雷敦人又如何在惨烈的攻城战中,能够保有大量的生力 罗伦不禁思考起这一点。 思虑之间,罗伦来回踱步,巡视起领主房间的样式。 而后,一柄狭长的骑士长剑,吸引了罗伦的注意。 麦尔恩伯爵此前册封的骑士,自己未尝不能再将他们册封。 罗伦猛拍大腿,是的,那些南边的骑士虽说效忠于领主,可眼下麦尔恩伯爵弃领地而逃,自己则接管了这里。 麦尔恩伯爵能够抛弃领地而逃,他在此地享有采邑的骑士们可不一定了。 那些骑士们,现在还有不少因交不起赎金,而被看押在牢房。 而那些已经缴纳赎金的,则回到自己的采邑之中,警惕着雷敦人过来收缴他的土地,提心吊胆地活着。 “米恩,帮我撰写一份命令,然后传达我的口谕,凡是愿意效忠于我的,可以重获自由,依旧享有采邑。” “不仅如此,民间那些能够自备铠甲武器的男子,只要愿意效忠于我,都可以获得一份采邑。” 罗伦激动地说道,如此,他没有花费多少代价,便能在领地组建出一支效忠于自己的军队。 书仆米恩自然不会违抗罗伦的命令,不过他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米恩”罗伦问道。 米恩迟疑了片刻,小声道:“大人,你好像变得更像...南边人的领主了。” “我们总要适应这片大地的生活。” .................................... .................................... 参战的讯息很快就传遍狮鹫氏族的每一个人,这两个月的闲暇里,好勇斗狠的雷敦人手都闲得生茧,纷纷从各个酒馆里买来美酒,为这好消息畅饮一通。 郊外,罗伦望见了他们燃起牲祭的大火,祭祀着战神喀尔斯。 麻萨非老爷捞着两个牛角杯,走到罗伦身边,他说道:“你好像学会如何指挥我们这群人了。” 这几个月以来,罗伦尝试接过麻萨非老爷指挥战场的重任,组织雷敦人们做了几场比武演练。 而麻萨非老爷看到,罗伦果真如他父亲所说的富有才智,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学会了如何指挥一支雷敦人军队,晓得所有的下达命令的脏话。 至于战法 雷敦人的战法很简单,列阵,散开,然后冲锋,最后把敌人砍得七零八落。 氏族的萨满祭司们,围绕着牲祭的大火疯狂起舞。 雷敦人粗放的嗓音拧合到一块,他们吹着牛角,敲着皮鼓,高歌着《破冰之船》。 就在爽朗的笑声之间,有两雷敦人彼此发起酒疯,在草地上,为可笑的事摔起跤来。 其他雷敦人也不闲着,马上有人组织赌局,金银币撞在一起,哐当地响彻在远离市镇的土地上。 “麻萨非老爷...我们永远都喜欢斗狠,不久前,我还因此责罚了一位加尔达勇士。”罗伦眺望着这画面,想起了什么,说道。 “哈哈,我知道,那不过是件小事,” 麻萨非老爷满脸醉红, “他确实不该这样对待我们公共的财产,不过你将他教训得也有够惨的。” 听到麻萨非老爷的话,罗伦的眼神一滞。 罗伦想听到的,不是这般言语。 麻萨非老爷并未意识到,他说错了什么,他沉浸在美酒与雷敦人传统的欢庆中。 什么是雷敦人传统的欢庆 是高山的罡风,雪原的风雪.. 是大海、牛角、以及诸神的殿堂。 土地上,摔跤陷入了僵持的局面,欢呼奚落的声音此起彼伏。 “等着吧,罗伦,我以你已故父亲的名义起誓,” 麻萨非老爷撑起老而弥坚的身躯, 这位年老的雷敦人迎着牲祭的火光,山风徐徐而来, “我会为你踏平整个北土,直到夺回独属于你的王冠!将你为王的盾挂在战神殿上!” “我还要同主与诸神起誓,这一定会在我们手中实现,当我为你踏平整个北土时!” 罗伦默然地静立着。 麻萨非老爷看不见三王子陷入挣扎。 除了罗伦自己,或许唯有神能看见。 麻萨非老爷只能听到, 罗伦的轻声呢喃: “当你为我踏平整个北土时...”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二十八章当你为我踏平整个北土时免费阅读. 第二百二十九章 觐见国王 千柱云海之上,晨伊看向罗伦的妻子。 她腹中的孩子,已渐渐躁动起来,神甚至能看见那孩子的命运之线。 那是位男孩。 此时此刻,神凝望着那条命运之线,赫然看见它是黑色的,萦绕着某种诅咒,与她的父亲罗伦相牵连。 “圣维娜卡纳的家族诅咒” 晨伊凝视着命运之线上的漆黑。 然而,那种漆黑并未偏布整条命运之线,好似被什么神圣之物压制住了,萎缩成极小的一段。 神意识到,那是过去,吾王之王对家族第二代人的赐福。 那赐福封印住了诸神的诅咒。 但仅仅只是封印。 在这家族的七代人之中,诸神的诅咒便将复还给罗伦的后人。 晨伊凝望着吾王之王留下的封印,良久后道:“有意思...” 这封印并不是不能解除。 只要家族的后人,将自己从家族除名。 那么,吾王之王的封印便会陡然消逝,而那人便将迎来诸神的可恐诅咒。 再望了一会命运的走向后,神不再将注意力放到那里,而是看向狮鹫氏族。 朝阳慢慢升起,罗伦坐在一匹棕马之上,披挂着雷敦人的甲胄,背负着宽大的筝形盾。 三王子组织起了之前麦尔恩伯爵的骑士们,以及愿意以军功分得土地爵位的强壮汉子,后者大多是伯爵领某些富裕家庭的次子,自知继承家产无望,靠上战场卖命来挣一份家业。 罗伦号召起这批人,花了大概七天时间,又花了足足一个月,安排老练的骑士与性格较好的雷敦人组织训练。 除此以外,罗伦还试着征召起农兵,然而效果不甚理想,农兵们在麦尔恩伯爵的带领下刚打过一场败仗,士气低落,加上雷敦人在伯爵领缺乏统治根基,许多乡绅都对他们抱有戒心。 能征召起来的农兵,也不过三百来人。 所幸的是,骑士们与自备盔甲参军的汉子,几乎每人都有几位随战的侍从,靠着氏族的武力威慑,罗伦成功将近乎三分一的人从他主人那里扯过来,编入行伍之中。.br> 到最后赶往马顿草甸与国王会合前,除了氏族的四百多雷敦人,三王子征召出了四十六名骑士,数百位自备盔甲武器的披甲步兵,以及一支二百多人的侍从与农兵们的混合军队,剩下皆是从旁辅助的行军伙计、工匠、还有牧师。 排成长蛇越过林间小路,罗伦的军队在往卡米立安国王处前行着。 他们行军了十来天,朝阳升起,晨星寥落,这支军队几乎都由步兵组成,仅有少数的哨兵与骑士们骑马。 整个行军并不算井然有序,或者说原本在各样的行军乐器下,有井然有序的迹象,但一两天后就被打破了,其罪魁祸首,当然是桀骜不驯的雷敦人。 在沉闷而晃荡的甲板上,加尔达勇士们尚且能保证秩序,因为传统要求他们如此,但来到了陆地上,以劫掠为生的雷敦人往往将陆地视作喝酒与战争的场所。 这便意味着,他们很难保证如南边军队般的行军秩序。 与真教徒每晚例行布道后便入睡不同,加尔达勇士们几乎每天都将太阳落下,视为宴会开始的标志,雷敦人畅饮起伯爵领里库存的各种酒类,放声高歌,摔跤,待到半夜时才沉沉睡去。 罗伦曾找麻萨非老爷商量过,麻萨非老爷表示会与罗伦一同出面约束这群小伙子,然而,即使在训斥过后,雷敦人的狂欢只是稍有收敛而已。 原本只需八九天的路程,就这样拖了十多天。 罗伦举目眺望着远方,河谷那边山腰在阳光下冒着群聚的白光,那是卡米立安国王的白色帐篷。 待罗伦领军靠近,便看见河流两侧,全是卡米立安王国的军队,列成了大大小小的帐篷,训练场、取水地、灶台等等,一切都分类明确,与他们一路上乱糟糟的扎营迥然不同。 卡米立安的士兵看见罗伦的旗帜后,便有军官上前领路,他将罗伦及其军队带到不远处的驻扎点,那里比国王驻扎之地要差一些,但差不了多少。 罗伦下马,指挥好乱作一团的军队安营扎寨后,便动身去觐见国王,米恩作为他的随从。 军官领着罗伦登上山坡,三王子很快就看见了国王的家族御旗。 揭开帘布,罗伦走进帐篷之中,迎面看见了一位四十多岁的戎装男子坐在椅子上,脚下是一张宽大的熊皮。 镶嵌王冠的头盔放在男子的左手边,彰显着他的身份。 “请允许我为您引荐,”军官抬手介绍道:“您面前的是,卡米立安家族的韦德史蒂文奥丽安娜赛门,安德夫公爵、米杜拉公爵、萨利伯爵、利必可公爵及王国诸位领主的君主与主保人,卡米立安的合法国王,卡米立安真教徒的庇护者,主的虔诚信徒。” 而原来是修士的米恩对这样的场面并不胆怯,他曾见过几次领主与领主的会面,此时代表罗伦,上前一步。 “尊敬的卡米立安国王,您面前的这位是,雷敦王国的合法继承人、复仇者、王国开拓者...” 米恩接连吐出事前想好的名号。 待米恩介绍完毕后,双方互相点头行礼,这样便算互相认识了。 卡米立安国王睥睨着罗伦,而后开口道:“雷敦人罗伦,安德夫公爵跟我几次提过你,他数次称赞雷敦人的勇武,我希望接下来的攻城战中,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国王陛下,安德夫公爵所见到了,我会在接下来的战场上展现给你。”罗伦不卑不亢道。 他很清楚,在狡猾的南边人面前,一旦怯场,就会被狠狠地利用。 卡米立安国王挥了挥手,起身稍稍行礼,笑道:“那便等我攻城的指示吧,我期待异教徒的刀刃砍在敌人的脖子上。” 于是,在简单的会面后,罗伦便退出了国王的营帐,返回他们驻扎的地方。 与罗伦一路所见的南边人营地相比,他们的营地实在是狼狈不堪,特别是雷敦人的,就像被强盗洗劫了一遍。 罗伦悠悠叹气,走回了自己的营帐之中。 晚间时分, 国王的军官带来了三天后一早组织攻城的旨意。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二十九章觐见国王免费阅读. 第二百三十章 胜利 三日在神的眼中不过弹指即过。 不消多时,晨伊便望见草甸之上,群聚的军队架起木栅栏,在城下抵御着敌人的投石箭矢。 罗伦的军队走在最前面,国王要求他们作为攻城的先锋。 国王的军队则待在山背,拔寨拆营,做出返程的假动作,马顿河城的守城者因此误判了形势。 守城的男爵以为,罗伦的军队不过是象征性攻城,实则为国王断后的步兵,特别是在他看见雷敦人从远处集结时的懒散军纪后,更加确认了这个想法。 马顿河城的守城者不愿消耗城内的投石与弓矢,以为能够派出步兵来拦截驱赶罗伦的军队,他甚至已经预定好了庆功宴。 草甸地带是天然适合步兵发挥混战的场所,广阔的草甸上,低矮的植被丛生,郁郁葱葱,细碎的溪流与沼泽,将土地划分为一个个小型战场。 马顿河城的守城者没有派出骑兵,因为这泥泞的草甸不适合骑兵的冲锋驰突。 他令城中近三分二的步兵出城迎战,以此尽可能地驱赶这群不伦不类的敌人,守城者甚至有剿杀多一些敌人,以此向国王邀功的想法。 无论如何,待城中的步兵冲出城一百多米后,败亡的命运离他们已经不远了。 领军的罗伦正愁苦如何攀登马顿河城的城墙,便远远看见成百上千的步兵出城迎战。 而无需三王子下令,身上涂抹纹饰的加尔达勇士们打鸡血似地兴奋起来,多日来的行军与等待,早已让这群好战的雷敦人手痒难耐。 罗伦不知晓守城者是如何想的,竟然敢出城迎战,但他知道,雷敦人挥洒鲜血的时候到了。 “骑士们,领着自己的分队,准备上前迎战!” 罗伦发号施令,他先让伯爵领征召来的军队去试探虚实。 没过多久,草甸上,骑士们纷纷下马步行,身着锁甲罩袍的他们,举着自己的长剑或链锤,领着真教徒士卒们上前交战。 马顿河城的守军很快就和先锋的骑士军交起手来,面对推过来的长矛,守军们的士气并不差。 然而,真教徒士卒,特别是骑士与那些自备盔甲而来的军士,他们更渴望在新领主面前展现自己的价值,以此争得财富,获取采邑。 冲杀的声音里,罗伦的骑士军面对多于自己的敌人,不仅陷入包围的窘境,而且毫不怯场,近乎势均力敌。 见此,骑在马上的罗伦意识到,一场胜利近在咫尺。 “狮鹫氏族,狗屁生出来的兄弟们!”罗伦骂着麻萨非老爷教给他的脏话,“列阵,准备冲锋!” 麻萨非老爷在旁奋力吹起号角,浩然的声音下,雷敦人飞快地列起阵来,举着剑盾行进。 “kazahfolhuri!” 雷敦人齐声战吼,排山倒海的叫喊着,连脚下的草甸在狂热的血液中抖动。 “kazahfolhuri!”领军者罗伦自然也热血沸腾地高喊。 无论南边还是北土,罗伦觉得,没有一句战吼比这更振奋人心。 kazahfolhuri是雷敦人的土语,其意为“诸神庇佑” 想到这里,罗伦片刻失神。 岂是所有战争的胜利... 都是诸神的庇护 罗伦的失神很快被打断了。 “kazahfolhuri!” 随着雷敦人的逐步逼近,又一声战吼响起。 罗伦很快把自己从失神中拉回来,策马上前指挥军队。 杀声与烟尘里,野蛮又勇猛无比的雷敦人冲进了战场,在各样雷敦语的脏话里,砍翻着一个接一个敌人,他们好勇斗狠,且毫无畏惧。 雷敦人对待敌人的手段极其残忍,将一个南边人摔倒后,便一刀断了后者的脑袋,牵着那流血的头颅,往敌人更深处扔去。 在各式各样残忍而疯狂的冲杀之下,惊恐在马顿河城的守军间蔓延起来,这群冲出城的士兵还没听到撤退的号角,便在草甸上丢盔卸甲。 可是,加尔达勇士的斧头不会放过他们。 不知多少打算逃窜的守军,在露出后背的一霎那,便被雷敦人随身携带的飞斧击穿后背,颓然地倒在地上,等候着雷敦人将他们的脑袋丢给其他同伴。 待马顿河城撤退的号角后知后觉地响起时,战场上屠杀已然太快,逃回去的守军不足原来的一半。 罗伦看紧形势,也命人吹向撤退的号角。 马顿草甸之战,最后以罗伦方面的大获全胜告终。 此时,待军队退到敌人箭矢投石威胁不到的距离,罗伦看见卡米立安国王的御旗出现在山腰处。 与御旗一同出现的,是数座高大的云梯。 罗伦望向惨败而归的马顿河城守军,他如何预想不到马顿河城接下来的命运 ............................... ............................... 下午时分,尽管马顿河城守军的抵抗十分顽强,然而,守城者的误判已然决定了这座城镇的命运。 黄昏即将到来之际,休整一轮,准备在太阳落山前,再组织一场的进攻的国王收到了守城者的降书。 国王抬起头,面向两日前赶来的安德夫公爵道:“主在上,这群异教徒真让人吃惊。” 安德夫公爵凝望着降书,笑道:“看来马顿河城不再属于真教徒了。” 比起盛产铁矿的马顿河城,国王更在乎的,是整场战争的胜利,何况,这座城市定会在不久之后,遭到弗杜桑王国的猛攻。 “把铁矿留给异教徒吧,这是主的安排。” 国王说完,对身边的文书说道: “你为我准备一封授地条约,记住,注明好马顿河城未的铁矿要上交王室。” 等文书离开后,安德夫公爵眺望起罗伦军队的营帐。 国王这时也走了过来。 他自然也看到了雷敦人排列混乱的营地。 “这群异教徒在这里注定不会长远。” 国王睥睨这一切,缓缓下着定论, “他们不仅不信主,而且这群野蛮人不能适应这开化的大地。” 安德夫公爵眺望着,沧桑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那位年青人的身上。 公爵看到,年青人走向了那些真教徒士卒,命身边的书仆用纸笔记录着什么,随着他们的脚步,真教徒们响起了阵阵欢呼。 “不一定,国王,或许我们会同这群北土人长久为邻。”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三十章胜利免费阅读. 第二百三十一章 马顿河城 神望见罗伦在安德夫公爵的陪同下,站在了马顿河城的城门之前。 不久前燃着硝烟的城市,此时落入了他们的掌控之中,麻萨非老爷跟在罗伦之后,这上了年纪的老骨头捧着一个盾牌,上面绘有一只猎蛇之狮鹫。 安德夫公爵从侍从手里接过国王的文书,交到罗伦的手上。 神望见了罗伦与麻萨非老爷,这两位雷敦人的领军者是如何心情澎湃。 不过,与麻萨非老爷的面露喜色不同,罗伦从头到尾,都沉着得惊人。 连见多识广的安德夫公爵也不得不感慨这位王子的定力。 “罗伦大人,管理这座城市,可并不轻易。”安德夫公爵说道。 罗伦一言不发。 焚风从草甸上飞来,夹杂着泥尘和树叶乱舞,肆无忌惮,没有高山或森林阻挡它。 见罗伦没有回话,安德夫公爵凑前一步,沉声道:“陛下要我私下转告你,只要你愿意皈依我主,且宣誓效忠于尊贵的他,那么,陛下便愿意做你与你手下的庇护者与主保人,战争胜利后,你将获封公爵。” 罗伦抬起双目,回过头,望见高傲的国王坐在白色战马上,立于山坡,而卡米立安的军队,似乎正在准备拔寨撤退。 三王子没有回答安德夫公爵的话,而是问道:“公爵大人,刚拿下马顿河城,国王没时间喝几天的庆功宴吗” “这取决于你的身份,罗伦大人。”安德夫公爵饶有深意道。 罗伦如何听不明白安德夫公爵的意思。 只要罗伦带领雷敦人改信皈依,宣誓效忠于卡米立安国王,那么国王便会留下协助他们镇守马顿河城。藲夿尛裞網 毕竟,一旦罗伦效忠,那么马顿河城与麦尔恩伯爵领,都将归于卡米立安王国的领土,而狮鹫氏族此后世世代代,都要为国王提供税收与军役。 罗伦身边的麻萨非老爷听出了安德夫公爵的深意,他急躁地瞪着三王子。 雷敦人从来不愿卑躬屈膝,没有一位祖辈留下过这样的传统。 当年面对莎骑坡人,那位先王的宿敌,雷敦人屠夫盖里哈特时,几大氏族毅然决然,摒除隔阂,乃至摒除世仇,联合组建王国抵御外敌,而不是向敌人奉上领土和奴隶。 罗伦感受到了麻萨非老爷的目光。 而三王子本人亦无就此示弱的打算。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安德夫公爵,只是道:“我唯有能立誓与卡米立安世代交好,与你们的盟约永世不弃。” 安德夫公爵怔了怔,而后笑了。 毫无疑问,罗伦的条件并不能使国王满意。对此,安德夫公爵再清楚不过了。 “那么国王要赶回去组织下一场进攻了,罗伦大人。” 安德夫公爵凝望恢弘的城门,攻城留下的箭矢挤在石砖的缝隙中, “你有多少把握,能将这里彻底并入你们的国度” “单凭我们或许很难守住这里。”罗伦直言不讳。 安德夫公爵瞥了眼罗伦,说道:“陛下不愿让这里白白沦陷在弗杜桑人的手里。” 罗伦听出了什么,旋即道:“你是说” “陛下还要我向你转达,”安德夫公爵转过身来,向罗伦躬身一礼,“我安德夫的安德夫,将会亲自带兵,留下来助你守城。” 罗伦顿时狂喜,盛产铁矿的马顿河城沦陷,对于弗杜桑王国及其附属王国来说,实在是难以接受的损失,三王子在攻城前的那一晚,就已然想到了夺城之后,他们会面临怎样的猛攻。 “这不是没有条件的吧。”很快,罗伦恢复了镇静。 “罗伦大人,我没见过比你容易交流的同龄人。你知道,跟你同龄的年青人,大多都容易冲动,自认为时时受到主的庇佑。” 安德夫公爵摩挲着长胡说着,而后转达起卡米立安国王的要求: “陛下要求你以及你的勇士,在战争结束后,无条件为我们卡米立安人提供庇护,直到他的子女归于上主。 而且,陛下作为全卡米立安真教徒的庇护人,他还要求你,不得拆毁一座教堂,更不得建起一座他神的神殿。 除此之外,还有马顿河城未来六年的税收,皆需上缴七成给王室,陛下保证会用于王室的军需。 至于铁矿,城内至少得有一座铁矿归属于陛下,其产出的生铁,得来钱财,都要归陛下所有。” “这样便能换得公爵大人的驻军”罗伦听着一个个苛刻条件,而后问道。 “不错,罗伦大人。”安德夫公爵答道。 毫无疑问,这样苛刻的条件是在逼迫罗伦选择效忠于卡米立安国王。 可是,罗伦刚流露出一点面色动摇, 麻萨非老爷的目光就如针一般刺着罗伦。 就好似在警醒罗伦的身份——你是一位雷敦人。 就好似,麻萨非老爷代表着全体流浪至南方大地的雷敦人,重申他们绝不能忍受卑躬屈膝的传统。 “我愿意接受这样的条件,来换得你的驻军。”罗伦最后沉声道。 作为一位雷敦人,罗伦无法罔顾雷敦人的传统。 “我接受你的决定。”安德夫公爵笑道。 麻萨非老爷提起的嗓眼悄然放下,他挺起胸膛,无意中将手上的战盾提得更高。 安德夫公爵稍稍退开了一旁,将空无一物的城门留给了罗伦。 “挂上去吧,罗伦,将你的战盾,将狮鹫氏族的战盾挂上去。”麻萨非老爷拉开嗓子道。 罗伦郑重地颔首,他转过身,将麻萨非老爷手上的盾牌接过,别在一根长矛上。 草甸之上,血水已然干涸了,没多久就将被掩埋在野草里,稀散的沼泽满着青灰色的积水,地上的各类箭矢、长剑、战斧、枪矛等,都已经被军队打扫干净。 焚风席卷着草甸各处,加尔达勇士们因胜利而陷入狂欢之中,他们喝酒吃肉,大声地唱着歌颂勇士的歌谣。 罗伦将战盾挂在了城门之上。 这便意味着,弗杜桑王国的马顿河城,从今时今日起,从战盾沐浴焚风的那一刻起,受到了狮鹫氏族的领军者罗伦的庇护,受到罗伦统治。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三十一章马顿河城免费阅读. 第二百三十二章 对诸神来说 在罗伦接手马顿河城后,便开始紧密地组织建设防御工事。 而在这方面,雷敦人以往的行事方式行不通。 事实上,雷敦人并不会堆砌城墙,王城也没有城墙,对于绝大多数以渔猎或劫掠为生的北土人来说,城墙是一种阻碍,一种囚笼。 神默默地看着,地上各种真教徒工匠,在安德夫公爵的指挥下,修补起城墙的磨损,搭建更多的结实箭塔。 地上的人看上去如此渺小,工匠们如同工蚁,来回在地上走动。. 与其他在广场摔跤、比武的雷敦人不同,三王子罗伦带着米恩,跟在安德夫公爵身边,让书仆记录下他们所见所闻,并时而走近工匠们,追问城墙堆砌的技术。 神知道,富有才智的罗伦,在行事方式上极为灵活,也远比其他雷敦人更能融入南边人的生活中。 罗伦在记录工匠的技术,并打算日后用在自己领土的建设之中。 “到时候了吗”晨伊自问。 片刻后,祂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还没有。 不过快了。 安德夫公爵有序地指挥里,时间很快过去。 公爵抬起手肘擦去额头的汗水,指着城墙道:“真是壮丽,不是吗” “我也这么认为。”罗伦感叹道。 “它属于信主的人。”公爵笑了笑,随口道:“我得说一句,丹斯切尔的城墙远比这里宏伟,我想,这或许是因他们比我们更信主,更了解主。” 罗伦闻言,呆了呆。 他旋即想起,自己一直悬而未决的问题。 对主来说,人的价值是什么 对那位无需燔祭的主,人的价值究竟是什么践行祂的安排吗 是因祂有赋予人的使命吗祂需要人去完成某样考验吗 安德夫公爵说,城墙属于信主的人,丹斯切尔的城墙远比这里宏伟,是因他们更信主,更了解主... 岂非不信者不能筑起城墙 公爵不曾想到,他随口说出的话,会叫罗伦陷入沉思。 而安德夫公爵静静站立,没有打扰。 罗伦却先行告辞。 “抱歉,公爵,我有些事要处理。”罗伦道。 “什么事”安德夫公爵追问。 迟疑片刻,罗伦缓缓道:“关于神的事。” 安德夫公爵旋即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罗伦便带着米恩离开。 三王子消失在安德夫公爵的视野中,但罗伦并没有走回城内领主的宅邸。 他走到另一处修缮城墙的工地。 工匠们推拉着盛有石块的板车,光了臂膀的上身满是汗水。 罗伦嗅到了扑鼻的烟尘,他走到一个歇息的工匠身边。 皮肤被晒得发红的工匠疑惑地看着三王子。 他只听罗伦问道:“你对主有多了解” 工匠摸不着头脑,想不懂为何这位大人问这种东西,他有些局促起来。 良久,工匠小心道:“我知道,我知道有一位住在上面的主,他是我们的神,他主宰我们的一切。” 罗伦听着工匠的话,突然心生感叹。 这工匠连称呼神要用“祂”都不知道。 他能有多了解主 “为什么你信主”罗伦顿了顿,又追问了一句,“你有多信主” “大人,为什么我信主” 工匠觉得这问题奇怪, “可是...我为什么不信我们的神至于我有多信主呃...很信很信。” 说着,工匠比了个不标准的圆环礼。 罗伦摇了摇头,他听出来了,这工匠也不知道自己有多信主。 工匠仰头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大人。 他不清楚罗伦为什么问这些问题,只能以自己的脑子去猜测。 思考片刻后,工匠拍了拍脑袋,这位大人应该是担忧工匠们不够信主,由此不能得到神的庇佑,修缮不好城墙。 于是,工匠说:“大人,别担心,我们卡米立安人比弗杜桑人更信主,那些懦弱的弗杜桑人绝不能攻破我们的城墙,也赢不了这场战争。” 工匠的话落入耳内,罗伦又陷入了思考。 因卡米立安人比弗杜桑人更信主,所以就能赢下战争吗 罗伦想起了雷敦人间传唱的船歌,歌词之中,包含无数北土城邦国家的兴盛与衰亡。 那是雷敦人记录历史的一个方式。 罗伦想起了牲祭的诸神,想起常年弥漫寒霜的北土。 北土之上,常年爆发大大小小的攻伐,各王国各城邦都有不同的神敬奉。 一个王国有一个王国敬奉的神,一个王国灭亡另一王国,将那国的子民屠杀、奴役,岂是因一位神战胜了另一位神 “似乎应该是这样...可是、可是...” 罗伦觉得自己的想法到了某个关键节点之时,恰好卡住了。 他依旧没能回答自己最初的问题——对主来说,人的价值是什么 罗伦惊觉自己只是在不断地提问,但深入思索之时,什么地方又会卡住。 他发现自己的所有问题,都不过是在原地踏步。 那么...试着换一些思路。 罗伦忽然想到这一点,他攥紧了拳头,逼迫自己思考。 不是对主来说... 而是... 对诸神来说,人的价值是什么 祖祖辈辈们传下来的歌谣之中,诸神因祭祀不够而盛怒,降下雷霆、风暴、寒霜,惩戒世人,让世人重新匍匐,直至献上让神明满意的祭品,行让神明喜悦的事。 对诸神来说,人的价值,在于牲祭吗 雷敦人的传统告诉罗伦,是这样的。 不然他们何须为战神牲祭不然战神又何须庇护他们 “所以...索答杀了我父亲,将我驱赶出北土,是因我对战神牲祭动摇了吗” 罗伦不禁在心中自问。 倘若真是如此...那么...先王的伟业又如何解释 那位带领雷敦人背弃原来的神,皈依吾王之王的先王又如何解释 先王皈依吾王之王,原来的神没有惩罚他吗 如果有,为什么在祖辈的历史之中,寻不到先王的败绩呢 罗伦的瞳孔猛然一缩。 他寻到了唯一的解释。 那解释足以回答这个问题——对诸神来说,人的价值是什么 “在如今的世上,没有价值。” 罗伦冷静地压抑激动道: “我们立诸神的像,造祂们的殿堂,” “我们在将人的价值,强加在诸神之上。” 新的问题得以解答。 迟暮的黄昏下,罗伦还没来得及豁然开朗。 他便听到城内教堂晚祷的钟声。 罗伦猛然觉得自己还未站稳,便坐落在孤舟之上。 四面八方是浩然大海, 怒涛席卷而来。 那么...回到最初的问题... 对主来说,人的价值是什么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三十二章对诸神来说免费阅读. 第二百三十三章 卢克的到来 罗伦与米恩走在归途上。 “三王子,我听说,如果对主有不解的话,可以听听卢克的布道。” 米恩一直跟着罗伦巡视工地,自然看到了罗伦对工匠的询问,凭着对主人的了解,他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那个蒙福的卢克”罗伦定了定脚步道。 米恩点了点头,说道:“别人都说,听其他人一百次布道,都不如听蒙福者一次。” 罗伦挑了挑眉毛,郑重地问道:“那么他在哪” 米恩这时走快了两步,交代道:“可能在不久之后,他好像要来马顿河城布道。” “你以前是个修士,米恩,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教宗岛来的卢克,为什么到处布道” 罗伦带着些许好奇问道。 米恩凭着记忆回答:“或许是因为他是预备枢机,准备披上红衣的人,这可能是教会给他的考验,让他将主的福音传播四方。” “原来如此...”罗伦喃道。 不知为何,罗伦有种预感,自己定会遇见蒙福者卢克。 而后者,也将了却他的疑思。 神在千柱云海之上,只要祂想,什么都能听到,什么都能看见。 所以,罗伦的思考,亦落入了神的记忆里。 晨伊想起一位先贤。 理想的国度里,一位王,他将是哲学的王。 而显然的是,罗伦在往那方向步步行近。 区别于他的父亲,他的兄弟,罗伦在不断思索着,诸神与人的意义,用他的思维去解释世界,尽管他不一定能察觉到,他在思索的,是何等的命题。 神觉得, 那时候将要走近了。 .................................... .................................... 罗伦接管马顿河城多日后 马顿草甸上,一匹老马载着披着斗篷的男子。 除了男子本人外,老马还负着男子的行囊,里面都是食物和水。 靠近到城门前,男子拉了拉老马的缰绳,扯着它往别处走,他事先知道了卫兵们不会给他开这道门。 男子拉着老马顺着斜坡往下,马匹一旦老了,行路的经验也老道,整个过程不紧不慢,十分稳当。 待男子走在城墙前一个小小的裂口,因为地势崎岖的缘故,这个地方的城墙是合不拢的,只能造出一道门,平时就锁起来,即将战败时能充当逃跑的秘密通道。 男子下了马,走到门前,抬手敲门。 不久后,看门的卫兵缓缓将门打开,警惕地打量男子。 只见男子脱下兜帽,微笑地看着卫兵。 他好像事先知道会是这位卫兵开门。 后者陷入惊愕之中,然后便让开了道路。 “卢克神父,蒙福者神父...你怎么来了” “我要在这布道,你还愿听吗亚流。”卢克牵着马,缓缓说道。.. 名为亚流的卫兵激动地点了点头,说道:“神父啊,你简直是主派来的,我母亲听了你的布道后,风寒已经好了。” “没有人不是主派来的,亚流。”年青的神父笑着回答。 卫兵亚流毕恭毕敬地点头,小心翼翼地关上缺口上的小门。 卢克抬眼望向城中高耸的教堂,夜已深,连教堂都熄去了所有灯火,马顿河城落入静谧的黑夜之中,仅剩巡城的火炬在街巷间荡漾。 亚流看着卢克,双手合十,有些欲言又止。 他渴望听到卢克的布道。 “亚流,我的布道不是讲给你一个人听的,” 卢克睁开他灿金色的眸子,看向诧异的卫兵道: “我对主的所有知识,即使讲给你听,你也只能明白其中一点,你六日之后可以去教堂,到时我会在那布道。” 卫兵愣愣地点着头。 卢克抬手做了圆环礼,而后用手抚摩亚流的额头,便告辞离去了。 ............................... ............................... 弗杜桑人的反扑来得极快,而且可以预见,攻势将无比凶猛。 三日之后,罗伦便从哨兵那里听到,弗杜桑人的军队已经跨过激涌的河流,在城外驻扎。 待哨兵向罗伦与安德夫公爵详细描述主账的旗帜是怎样的情况后,公爵的脸上露出了苦色。 “是亚历山大的科安,那公爵可是个攻城好手。”安德夫公爵说道。 罗伦听到后,便追问起了安德夫公爵,而后者也告知了三王子大致的情况。 “科安是他领地里最好的工匠,这家伙对投石车比谁都熟悉,而且...他跟他的工匠们好像还从丹斯切尔人那里学来了更好的技术...” 说到最后,安德夫公爵摇摇头道: “真是让人不愿面对的噩梦。” 眼下马顿河城的情况其实并不轻松。 马顿河城刚被攻占十来天,城墙勉强是修缮完了,但还未来得及加固,而铁矿和铸兵场也只是勉强恢复了工作。 这座城市夺取下来尤为轻松,然而想要在弗杜桑人的猛攻下防守下来,恐怕不是那么轻易。 话虽如此,罗伦与安德夫公爵唯有尽力坚守,待国王再度组织攻势,在弗杜桑的国土内燃起硝烟时,敌人将不得不接受这座城市不再属于他们的事实。 “愿主庇佑吧。”安德夫公爵道。 由于罗伦等雷敦人并无构建防御工事的经验,马顿河城的防御几乎是安德夫公爵一手主导的,而城内防御的指挥,也自然而然的落到了安德夫公爵的手里。 弗杜桑人进攻的方向,有一条不算宽阔的护城河,控制这条河的唯一石桥,安德夫公爵在其上新筑了数座箭塔,城门的卫兵准备好油料,待敌人将箭塔摧毁之时,便将油料倒上点燃,以此构成城门前的一道防线。 桥头前的平野上,安德夫公爵还布置了投石手、箭手、矛手布防,堆起各样的木栅栏与拒马,以此阻拦弗杜桑人的前进,这又是一道防线。 可以说,安德夫公爵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已经尽了最大的全力布置马顿河城的防御,为求从弗杜桑人手里彻底控制此城。 而面对这重重的防御,亚历山大的科安很快便发起了试探性的攻势。 半夜时分,天空云雾密布,遮掩住了繁星的光辉,马顿城外一排黯淡。 弗杜桑的先锋步兵们携带油料与火炬,趁着夜色,准备为城外的木栅栏与拒马扑上火焰,付之一炬。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三十三章卢克的到来免费阅读. 第二百三十四章 夜袭 多萨科是一位加尔达勇士,而且是其中最为勇猛的雷敦人。 他和他性格鲁莽的弟弟沙克出身于狮鹫氏族,由于兄弟二人从小臂力过人,由此深受长老们喜爱。 雷敦王国里,一个家庭要想得以富裕,必要在长船里度过,在血与火中度过。 所以多萨科和他的弟弟沙克能拿得起武器的时候,便被父亲带着登上长船。然后在多萨科十五岁那年,亲眼看见父亲在劫掠的途中,被南边人俘虏,砍下脑袋,与其他雷敦人一样悬挂在城墙上。 青年时期的回忆并没有成为兄弟二人一生的梦魇,因为在北土里,死在最壮实的年纪是很常见的事。 但这并不代表着,兄弟二人对南边人有什么好感。 在雷敦人的社会里,兄弟二人成为了纯正的雷敦人,视寒风凛冽的北土为战士们的磨砺场,而将气候温和的南边,视作圈养奴隶的牧场。 而当多萨科听到三王子罗伦责罚了他当街抢夺真教徒牛羊的弟弟后,他并没有气愤,而是义正言辞地训斥了弟弟一顿。 眼下狮鹫氏族几近寄人篱下,自己的弟弟实在太过粗蛮,怎敢对氏族公共的奴隶下手 由此可以看出,多萨科是多么纯正的雷敦人。 他忠心、好战、爱护家庭、同时又看重整个氏族的利益。 所以,多萨科值守城下的岗哨时,凭着夜间微乎其微的光线,他自黑暗中看到了涌动的弗杜桑人。 指挥这道防线的雷敦人多萨科没有丝毫犹豫地吹响了号角,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不是什么风吹草动,自己没有看错,那就是敌人。 随着第一声号角,值守另一个岗哨的弟弟也将第二声号角吹响。 原本平静的城墙上,很快便接连燃起烽火,火炬在城下城上来回走动。 团聚的火光之下,马顿河城的守军果真看见了弗杜桑人小股部队冲到了第一道防线近前。 夜袭的前锋都是精强的弗杜桑人士兵,不然极难在夜间保持秩序,察觉到自己被敌人发现,他们并没有因此后退,而是由第二排士兵举起火炬照明,第一排的士兵举着盾牌和长矛,极快地冲上前去,准备将油料泼洒。 无论城下还是城上,马顿河城的守军在奇袭中还未反应过来,慌忙地抓起武器,在军官的指令下到各自的位置。 早有准备的弗杜桑人自然会抓住这个时机,他们飞快地靠近着,组成第一道防线的木栅栏与拒马。 “kazahfolhuri!” 吹响完号角,多萨科一手摘下岗哨的火炬,另一手单持大斧,他回过头,朝其他驻守的雷敦人大吼。 “kazahfolhuri!” 诸神庇佑的口号在雷敦人间接连炸响,伴随这声喊叫,驻守的加尔达勇士们都唤起了精神,自发地列起阵线,迎着上前的敌人。 加尔达勇士们挺着圆盾与长剑,面对多于他们的敌人,面上没有丝毫的惧色,他们之中只有少数人举着火炬。 常年的乘船劫掠里,其中不少是夜袭,以致于每位雷敦人都养就了猫一样的视力。 多萨科再度吹响号角,又一声战吼响起。 雷敦人绕开木栅栏与拒马,他们没有直接与列阵的敌人硬碰硬,而是靠夜色隐蔽身形,从侧翼袭去。 不知哪来的哗啦一声,似是刀剑砍在锁甲的声音,夜色里,加尔达勇士们如同一艘战船,用最尖锐的船头撞到了敌人的船腹! 多萨科看见弟弟沙克一马当先地闯入敌阵之中,勇猛地挥剑砍杀,其他雷敦人纷纷策应,冲杀入要手持火把的第二排士兵。 夜间的战斗极易陷入混战,雷敦人与弗杜桑人交织在一起,不畏死的加尔达勇士们猛地扎在敌人里头,挥舞战斧与长剑,肆意砍杀。 加尔达勇士们对这样的乱战十足熟悉,虽然每次乱战几乎都起码有一两成人伤亡,但他们带给敌人的损失,绝对让敌人无法接受。 多萨科双目通红,他陷入了战斗的兴奋中,手上的火炬扔了,抽出背上的盾牌,连撞带砍。 雷敦人与弗杜桑人轰然撞在了一起,刀身剑刃相交,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响动。 举盾顶住敌人的一击,多萨科一个侧撞将弗杜桑人撞倒在地,而后一斧头劈下,夺去了那人的性命。 而多萨科身后的一位加尔达勇士,他追击过猛,脱离了其他雷敦人,而后被几位弗杜桑士卒夹击,咽喉被捅入了长矛。 敌人渐渐从混乱中回过神来了。 多萨科连忙高喊“聚在一起”,旋即想到了自己鲁莽的弟弟,沙克也是差不多的性格,他很英勇无畏,却又常常脱离队形。 多萨科莫名其妙地心情急躁,他举盾挡住了捅过来的长矛,举头望向马顿河城。 守军们也反应了过来,城门大开,举着火把的卡米立安士兵们列阵迎敌,朝混战中的弗杜桑人步步逼近。 多萨科见如此形势,立马摘下腰间的号角,而后吹出了撤退的命令。 近百位加尔达勇士们纷纷往外冲去,一边举着盾牌挡住敌人各样的武器,一边以长剑战斧杀出一条血路。 夜间混战的另一个好处就是,人少的那一方,非常容易便能撤退保全。 可是,随着多萨科冲出敌人的包围,见到一个个雷敦人与他一同往后退去,多萨科的心情更为烦躁了。 卡米立安的守军列阵冲了出来,伴随着“我主庇佑”的叫喊,盾与长矛往弗杜桑人压去。 城头的弓箭手也准备就绪,箭矢如飞蝗般射出。 很快,弗杜桑人也吹起了撤退的号角,那些精强的弗杜桑士兵们,撤退的信号并没有让他们慌乱,在骑士们的带领下,他们的撤退大抵还是有序的,甚至有士卒割去敌人尸体的脑袋。 弗杜桑人的身影在夜色下快速消退着,马顿河城的守军恐遭埋伏,不敢追击过深,便停下了脚步。 此时随着多萨科冲锋的雷敦人大抵都撤了回来,多萨科举着火把点选着人数。 加尔达勇士们打退了敌人的夜袭,他们兴奋地举盾欢呼,多萨科看着一张张扬起的盾牌,却没见到自己弟弟的那一张。 多萨科感觉到自己莫名的神经虚弱,好像哪里断了一样,他的心脏肌肉紧绷。 这撤回来的雷敦人里,多萨科没有看见自己的弟弟沙克。 第二百三十五章 肃杀之时 “我们抵御住了敌人的夜袭,”营帐里,安德夫公爵指着这一带的地图道,“而且大获全胜。” 罗伦与麻萨非老爷站在安德夫公爵的面前。 “你们的勇士真的让人倾佩,这样的深夜里竟然发现了敌人的踪影。”安德夫公爵赞叹道。 “谬赞了,公爵,”罗伦抬起头,“我只知道我们在那一晚损失了十一位勇士。” “这样的伤亡可以接受。”安德夫公爵道。 麻萨非老爷重重地锤了下圆桌,开口道:“我们必须撤回我们在那防线上的雷敦人。” 罗伦缓缓点头。 从雷敦王国里过来的狮鹫氏族战士们,仅仅只有三百多人。 昨晚的夜袭中损失了十一人,已经算是非常幸运,如果再多几回,有那么一点不幸,恐怕马顿河城彻底守卫下来时,加尔达勇士们也所剩无几。 安德夫公爵挑了挑眉毛,面色并不好看。 毫无疑问,他安排近百名雷敦人看守第一道防线,也抱着减少自己军队损耗的心理。 安德夫公爵正打算以巧言拖延,只听罗伦开口了。 “公爵,其实我们雷敦人可以放弃这座马顿河城。”罗伦口吻平缓。 安德夫公爵双眼一呆,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罗伦。 “这座城市未的铁矿要交予国王,税收也要上缴七成,一座铁矿还要归王室所有,” 罗伦的语气和缓,却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我们雷敦人占下这里,几乎全无益处,还要为这土地受罪,我们的族人,已经有不少叫嚣着抛弃这里,回到麦尔恩去。” 一旦罗伦与其军队离开马顿河城,那么城中将会减少足足三分一的守军。 安德夫公爵登时想到了罗伦离开的后果。 公爵回过神来,试图保证道:“我会从城中的财库抽调出钱财来奖赏你们的勇士。” “那填补不了我们的牺牲。”麻萨非老爷瞪眼道,他的胡子抖动。 再度见识到雷敦人凶猛的作战能力,公爵知道一旦失去这批人,对己方的士气绝对是沉重的打击,马顿河城也定会再度易手。 “好吧,我答应派我的精锐上去驻守防线,将你们的勇士调回。”公爵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 .................................. .................................. 弗杜桑人夜袭后的两日里,石桥前的平野上一派安稳。 雷敦人已从第一道防线上撤了回来,驻守在那的,换成了安德夫公爵的士兵。 夜袭之后,城内陷入了一阵肃杀的气氛中,谁都知道弗杜桑人会再度组织起进攻,但没人知道确切的时间,只能慢慢地等待,时间是如此漫长而折磨。.. 两日的早晨,真教徒士兵们遵循着军官们的安排,立在旗帜之下,完成了一次比一次狂热的宣誓和弥撒。 安德夫公爵组织起随行的牧师,一遍遍让他们去宣称,杀弗杜桑人不算杀人,或者说,是在主的允许下杀人,不仅不会下地狱,天国还有席位在等着他们。 军人们穿戴锁子甲,手执武器,在风雨欲来的氛围里,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准备工作。 在第三日一早,弗杜桑人组织了一场浩大的攻势。 随着岗哨的号角声响起,罗伦与安德夫公爵登上城头。 他们远远地便看见高大而突兀的三角形建筑,在平野之上滚动着。 两座巨大的配重投石机,在弗杜桑人的呐喊、战吼、与战鼓号角声里,如同迟缓的巨兽,在大地上步步行进。 投石机的上下,还有几名矮人工匠看护。 马顿河城的守军头一次见如此巨大的投石机,左胸的心脏随投石机的接近,恐慌的打颤,连一向好勇斗狠的雷敦人们也惊呆了,他们望着那投石机,一遍遍用土话喊着“巨兽、怪物!” 马顿河城的号角接连吹响起来,安德夫公爵命,弓箭手们弯弓搭箭,一声令下后,箭矢铺天盖地泼洒而去。 弗杜桑人对这样的攻势早有预料,持大盾的重装步兵走在前面,身边跟着高大的云梯。 唰唰的箭矢飞下,不少落在地上或是步兵的大盾上,以及云梯的外墙上。 “不要畏惧敌人的箭矢,在主的庇佑下,这群卡米立安人根本无法伤到你们,别忘记了,主不会庇佑我们的敌人!” 指挥弗杜桑人进攻的科安公爵,浑身武装,举着长剑,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几位骑士,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激励鼓舞军队的士气。 弗杜桑人背靠着巨兽一般的配重投石机,那是科安公爵组织雇佣来的矮人工匠与弗杜桑工匠一同打造的巨物。 科安公爵对此颇为满意,凭他的认识推断,只要投石机进入射程,那么马顿河城的城墙将会在几日内被砸出缺口。 到那时,攻城的难度将会极大程度地降低。 马顿河城的守军们严阵以待着,安德夫公爵此时暂时大开城门,派人驰援防线上的卫兵们。 又一轮箭矢飞掠过去,侵扰着弗杜桑人。 弗杜桑人的行进并未因此而放慢脚步,待无比巨大的配重投石机来到一定距离时,弗杜桑人集体停住了脚步,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而后,战场上迎来一片奇怪的静默。 配重投石机缓缓动了,其篮网内包着巨大的皮包裹,里头不知撞着什么。 科安公爵一声令下,拉扯投石机的弗杜桑人们陡然松手,巨大的势能下,投石机里的皮包裹飞掠而出,并没有砸在城墙上,而是落入到城内,砸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就在众人为投石机没有命中城墙而沾沾自喜时,勇敢的雷敦人们凑近皮包裹。 多萨科举着盾靠近皮包裹,他闻到一股从包裹里传出的恶臭。 当他大吼一声劈开包裹,包裹内的东西一下便漏了出来。 全是断肢、残骸,夹杂着尸臭味,苍蝇等飞虫越了出来,扑打翅膀盘绕着。 多萨科的脸色迅速发白,陡然自双脚起失去力气。 断肢残骸里,弟弟沙克的脑袋无力地滑落到地上,双目瞪圆,死不瞑目。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三十五章肃杀之时免费阅读. 第二百三十六章 掌握古言命运的蒙福者 千柱云海之上, 晨伊没有看向交战的双方。 祂被那位日后的真福卢克所吸引。 真教之中,所谓“封圣”,是列品的一种。 由高到低分为圣人品、真福品、可敬品、忠仆品。 除去圣人品外,其余三品皆由教宗颁发谕令,宣布将某一或某些信徒的名字“列品”,同时要求信徒们将之作为楷模而加以敬礼。.. 而蒙福者卢克在历史中的地位,便是真福品的一员。 若果单论神学上的贡献而言,真福卢克甚至远超不少真福与圣人。 神看着卢克,在这年代,他还不是真福,而是被信徒们自发地称呼为“蒙福者”。 这称谓就如某种预言,且在日后,卢克果真上列真福品,“蒙福者”这一称谓,名副其实。 卢克住宿在城内的教堂里,当地神甫对这位金发的年青人尤为敬重。 神望着卢克的一举一动,卢克到来马顿河城之后,他便从教堂内借来了草药,去到不远处的教会医院里,以他的古言“命运”,一连几日去诊断病人的病情。 卢克为病患们诵念经文,调配药草,他以古言“命运”去观察病患们模糊的命运,而后按着病患们命运开药,以求在不逆转他人命运的情况下,加快病患们的好转。 “他是圣维娜卡纳的先祖。”神喃喃着,凝望卢克的命运之线。 圣维娜卡纳与“命运之主”的纠葛源自于此。 神可以斩断这种纠葛,只要祂降下神谕,让卢克离开马顿河城,让他不能与罗伦相见。 可倘若如此,圣维娜卡纳便不会降生。 那时的自己也未必能登临千柱云海之上。 这或许就是“命运之主”的高明之处。 就此斩断这种纠葛,世事的发展,有太多不确定之处。毕竟晨伊还未曾见过古卷阴本上,是如何记载这段命运的结果。 “那么,让这一切顺其自然吧。” ....................................... ....................................... 看见弟弟的头颅, 多萨科的神经像断了一样。 他的弟弟沙克死了,被弗杜桑人的投石机扔了过来,头颅滑到了自己面前。 多萨科蹲在地上,他颤着手触碰沙克的脸,弟弟僵硬的嘴唇微张着,不难想象出他生前仍在怒吼。 半响后,多萨科发了疯地嚎叫,他几乎想撞开城门冲出去,或者跳上城墙跳下,他双目通红,口中不知喊叫着什么,如野兽般怒吼。 他拔出战斧,胡乱挥舞着,身边的加尔达勇士们制住了多萨科,把他手中的战斧打掉,后者低吼着,拼命挣扎,最后被按在地上。 “怎么回事!”罗伦注意到了雷敦人们的骚乱,赶了过来。 “三王子、多萨科、多萨科疯了!” 一位加尔达勇士按住多萨科的一只手,急促道: “他的弟弟,前几天死在了夜袭里,脑袋被投石机扔了过来。” 罗伦看向被压在地上的多萨科,随他前往南方的狮鹫氏族三百多人,他几乎认得每一个人。 “多萨科,冷静点!”罗伦拍打着多萨科的肩膀,命令道:“冷静点!” 三王子的到来终究让多萨科拾回了些许冷静,后者依旧咬牙切齿,但放弃了挣扎。 半响后,几位制住多萨科的加尔达勇士们放开了他的手脚。 “罗伦王子、我要报仇!让我出去,我带人去报仇!” 多萨科往投石机的方向指着,愤怒得胡子都在颤抖: “这群肮脏的南边人,竟然敢这样玷污沙克的遗体!” “沙克的躯体分开了,手脚跟别人的手脚混在一起,被苍蝇害虫们咬着,只能靠着脑袋,我才勉强认出他来!” “这懦弱、肮脏的南边人!诸神诅咒!” 多萨科的嗓音如怒雷,话语如瀑布,而后接连不断地发着各样的脏话、毒誓、诅咒。 雷敦人往往将一个人的盛怒视作所有人的盛怒,何况多萨科颇有威望,多萨科接连的话语里,雷敦人们被调动起来,他们振臂一呼,抽出刀斧,咒骂敌人。 如果不是罗伦在此,这群雷敦人估计已经在愤怒的多萨科的带领下,冲出去与敌人搏杀。 罗伦当然不可能让这群人出去,眼下正值守城战的关键时刻,经不起损失。 “多萨科,我保证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罗伦直视着多萨科道,“我可以为此斩断牛角。” 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多萨科与三王子对视着,好半响才压抑住对弗杜桑人的愤怒,缓缓点头。 于是,罗伦抽出随身携带的牛角,抽剑斩断,牛角发出清亮的脆响,罗伦再度保证会给多萨科一个复仇的机会。 随着投石机在烈日下的响动,弗杜桑人往抛竿上装上山里开采出的巨石,严阵以待的守军们,脸上汗珠成串低落。 ................................. ................................. 第一道防线没有撑过弗杜桑人上午的猛攻。 配重投石机将夜袭的尸体抛过之后,便调动起巨石攻击第一道防线,在第一轮抛射之后,首发的弗杜桑人步兵,举盾与长矛,有序地列阵逼近。 在投石机的掩护之下,伴随敌人的渐渐逼近,第一道防线上驻守的士兵们陷入了慌乱之中。 漫天烟尘里,军士们尚能勉强维持秩序,举起长弓投石组织两三轮齐射,但未能造成有效的伤害,也阻挡不了敌军的脚步。 第一道防线的阵地是平野,面对一轮又一轮的投石,如同一个宽大的靶子,投石激起的烟尘不断,阻拦了军官们命令的传达,造成了更大的混乱。 没过多久,征召上来的农兵们便撂下了长矛,拔腿逃向城中,或是四散开去,甚至跳入护城河中。 无可奈何之下,安德夫公爵只能命令第一道防线上的士卒们集体撤退,待敌军逼近后点燃石桥,再退回城中。 弗杜桑人秋风扫落叶般清除了第一道防线上的木栅栏、拒马。 安德夫公爵并非没有想过出城野战,强守第一道防线,但当他站在眺望塔上,望见了远处的弗杜桑骑兵,竖起列列骑矛,人啸马嘶,层层叠叠,如同大山一样横在步兵们的后翼。 由是,公爵便打消了强守防线的想法。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三十六章掌握古言“命运”的蒙福者免费阅读. 第二百三十七章 真福与主同在 (4k二合一) “守城战就是这样,” 安德夫公爵对罗伦捎带诉苦地说道: “你看我第一道防线花费了许多力气,却不到一个上午就被人清扫干净了。如果事后来看,我不构筑第一道防线或许更好,但你在事前哪里知道,敌人的投石机会这么凶猛。” 罗伦把公爵的话听入耳朵里,默默记下。 “是的,公爵,在弗杜桑人还没来到的时候,你我都以为防御已经足够妥当了。”罗伦缓缓道。 惨烈的攻城战,在石桥为阻拦敌军而放起大火后爆发了。 时间正值下午,石桥上燃起大火,弗杜桑人行进着,他们顶起大盾,冒着成堆飞过来的矢石,将皮革袋里抱着的砂土扑到燃烧的石桥上。 锋锐的箭矢与投石给城下的弗杜桑人造成了不小的打击,石桥上留下或焦黑或中箭的尸体,但最终,石桥的大火还是被扑灭了。 弗杜桑的力士们将高大的云梯推了过来,还有攻城车也一并推上了石桥,罗伦与安德夫公爵顾不得感叹矮人的高超技艺,马上组织起士卒们,准备在城头血战。 守城战只分城墙防御与巷战两个阶段,而最重要的是前者,因为一旦城墙失守,就几乎注定了这座城市的命运。 攻城车逐步逼近,守军们在骑士与军官的带领下投掷火把,但显然的是,攻城车的表层被涂上了几层泥浆用于防火,火把与油料没有起到想象中的作用。 爬上城墙的雷敦人们将各色盾牌挺在前面,攻城车放下了木桥,成堆的弗杜桑人涌了出来,经验丰富的弗杜桑人军士们举盾冲在前面,为身后的士卒争取登城的空间。 就城墙防御来说,打掉敌人登上城墙的部队至关重要,所以雷敦人上了,谁都知道这群野蛮人是最好的步兵。 加尔达勇士们拔出剑与战斧奋勇前进,他们越过其他守军,高呼着“kazahfolhuri”,由旁人的吼声里汲取力量。 他们如同铁锤一样砸进弗杜桑人中,不顾流血地砍杀着,他们迎上了弗杜桑军士,以蛮力与更丰富的步战经验将敌人逼退、吓退。 前方的雷敦人突击杀伤,后方的守军在骑士与军士的带领下奋勇跟进,还有无数投石、箭矢自城墙上掠向进入攻城车的弗杜桑人。 城墙上厮杀成一团,直到快入夜时,双方才在弗杜桑人撤退的号角声里分开。 黄昏缓缓退去。 在守城之中,多萨科拼杀得最为卖力,如果不是身边的人拦着,他早就冲进了攻城车里。 可是,敌人的头颅并没有抚平多萨科的伤痛,他糟蹋敌人的尸体,将那些手脚砍断泄愤,然后踢到地上,向踢皮团一样踢进泥水里。 攻城塔与云梯渐渐远去。 为了掩护弗杜桑人的撤退,阻止马顿河城守军的追击,配重投石机又被缓缓推上前来。 在矮人工匠的指挥下,巨石装填上了投石机。 抛竿的滑轮声下,巨石飞掠出去,砸击上城墙,守军们顿时有地震般的触感,成群的士卒一时没站稳,摔倒在地上。 投石机的轰击不断,除了砸向城墙,不少投石飞掠入城中。 瞬间房倒屋塌,浓烟四起,人们纷纷逃离,靠近城墙的民宅陷入了庞大的石块。 巨石不断呼啸而过,平民们的鲜血飞溅,眼中氤氲成一片惨红。 待到投石机停下之时,靠近城墙的那些宅邸,已经被摧毁得七零八落,化为废墟,周围弥漫着战争过后留下的气息。 弗杜桑人终于暂时撤退了,但并没有多少人欢庆,他们沉默在凶猛的巨石轰击中。 公爵缓过一口气后,命人去清扫战场,而后让人给将士们送去银钱,组织一场小型欢庆。 清扫完战场后,雷敦人们爬下了城墙,他们要跑去喝酒歇息,因为这一战他们打赢了,虽然只是暂时的。 多萨科越过那些被摧毁的房屋,他并没有多少心情,此刻除了上阵砍杀敌人,他对什么事都觉得烦躁。 他弟弟沙克死了,只有为沙克报仇,在他看来才是有意义的。 多萨科去酒馆里买下一大罐麦酒,他一饮而尽,然后付钱再添,整整一小时都这样,他几乎把整个人灌在了酒水里。 他依旧感到愤怒,满腔的怒火没被今早的厮杀缓解,反而愈演愈烈,他口中念叨战神喀尔斯庇佑,让自己明天能多宰杀些南边懦夫。 不知喝了多少,多萨科摇摇晃晃地走出酒馆,他望着即将宵禁的城市,街道空无一人,各房屋内灯光黯淡。 多萨科感觉到憎恨,他油然憎恨这座城市,憎恨这些南边人。 他愤概地一拳砸在墙壁上,粗茧的手被砸得开裂溢血。 多萨科此时仰头望去,看见天空上有一个异物,等他定睛一看,那是教堂的真理圆环。 他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在街道上走着,不觉间来到视野好的地方。 多萨科望见了教堂,里头灯火通明。 信主的男男女女、老弱妇孺从教堂内围到教堂外,他们阖紧双目,低着脑袋,将手合十。 多萨科靠了过去,耳内响起修士们读经的声音,又听到经文读完一段,停顿下来,南边人口呼“我主在上”,修士们继续读经,读完一段,停顿下来,南边人又行礼赞美主。 真教徒们在弥撒。 这位加尔达勇士感到昏昏沉沉,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靠过去,为了嘲笑、讥讽这些南边人吗 自己在想什么,多萨科本人也不知道,反正他靠了过去,带着一身的酒气。 多萨科粗鲁地挤入了人群,他看见一位穿着白色祭服的金发男子站在圣像前,诵念着经文,将圣餐举起后,又切成一块块。 那人又举起了一张圣餐饼,多萨科觉得自己脑袋不清不楚地,他望向了那块圆润白皙的圣餐饼。 那人口中念叨着什么,直到某一句话落下。 多萨科登时从醉酒中清醒过来。 这位加尔达勇士油然生起一阵说不清的暴怒。 那人不仅为他们,也为敌人做弥撒! 他目睹那人高举圣餐,听见那人说: “主啊,请宽恕我们,也宽恕敌人。主啊,愿您拯救世人,即为我们,也为敌人。” 那人怎敢祈祷神明去宽恕、拯救敌人! 那人怎敢也为敌人做弥撒!怎敢去告慰敌人的灵魂! 多萨科难以自制地怒气上涌,挤开了人群,直直盯着做弥撒的卢克,他无法接受那人说出这般话语。 他的弟弟死了,死在了敌人的刀斧之下,没有留下全尸,没有安葬,而是屈辱地被投石机抛到城中。 气血上涌的多萨科推开一个个挤在前面的真教徒,身边的人望向着粗鲁的野蛮人,纷纷让开些许。 只见多萨科走到离神坛不到两米的距离,他看向了卢克,见他又将一张圣餐饼切开,只待弥撒之后,分发给在场的众人。 不知从何察觉到异象,还是早有所料,卢克的动作忽然慢了下来。 多萨科抽出腰间的手斧,他直勾勾地盯住那人,直待后者再说出一句令他气愤的话,便将斧头甩出,砍掉那人的脑袋。 神坛上立着三根蜡烛,温暖地燃烧着,三道烛光打在了多萨科的脸庞上,他仍紧紧握住手斧。 多萨科看着那人,那不知从何来的神甫,恶毒而凶狠。 蒙福者手捧圣餐饼,圣像前,缓缓转过身。 卢克看向了那雷敦人,古言“命运”静静流转。 多萨科与那人对视着,他依旧暴怒,他没有冷静下来。 他看见那人金色的眼眸如烛光般, 平静,甚至近乎悲悯地看着他。 那人将完整的圣餐饼递来, “主与你弟弟同在,也与你所杀之人同在。” 当那最后的话音落下,多萨科再也忍受不住了,他抬起手斧,猛地一掷,呼啸着破空飞出。 身旁的真教徒们抬起头,望见旋转的飞斧,惊慌失措地大叫着,几位反应快地猛扑过去,打算抓住飞斧,又有人以身撞向了多萨科,把这行凶者撞倒在地。 呐喊声、推搡声、惨叫声,各样的声音在人群间推了开来,杂乱地响着,飞斧的速度太快,没人能半空抓住它,只能眼睁睁地看手斧飞向神甫。 寒凉反光的斧刃愈靠愈近,划出一圈又一圈虚影,撕扯着空气,可那人只是平静地看着,一动不动。 多萨科今天第二次被压倒地上,看着自己的飞斧偏移了方向,砸入了神坛上,发出噼啪地响声,他失手了。 酒意之下,多萨科的愤怒被放大着,野兽般地嘶吼,朝那人口齿不清地咆哮。 混乱中,最早弄清状况的助祭、修士们涌了上来,他们脸色苍白,确认着卢克是否有什么差错。 卢克挥手叫他们让开些。 多萨科死死直视着卢克,被戳中最弱的神经,他近乎丧失了所有理智,狠力挣扎。 身边的人快按不住这野蛮的雷敦人了,真教徒们甚至感觉只要一松手,多萨科就会如同出笼的猛虎,将眼前的神甫撕咬出血肉来。 圣像在烛光后,这大理石刻成的雕像,默默看着这一切。 卢克从神坛上端来清水,圣像注目着他,就好似主透过烛光,在注目着他。 多萨科通红的双目,看见那人俯下身来,用手盛起祝圣的清水,抚摩着他暴怒的脸庞。 那双手温暖而富有力量。 多萨科脑子里的暴怒,催促着他,朝他咆哮,让他唤起自己的兽性,将这神甫的手掌咬断。 可是...多萨科没有这么做,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没有那么做,他感觉到自己被那人安抚,被真教徒口中的蒙福者安抚。 多萨科在那和煦的目光里,不可思议地、不由他控制地,平静下来。 “无疑,主在注视着我们。” 他听到那人说话了, 那人一边擦洗行凶者的脸庞,一边照旧与旁人布道, “主许诺给我们死后的世界,这样的恩典已经足够了。” 周遭的真教徒们,他们惊诧地看着蒙福者卢克,他们被神甫的平淡撼动了。 他们亲眼目睹着雷敦人行凶,手斧砸入神坛,又亲眼目睹神甫擦洗雷敦人的脸庞,讲述关于神的知识、以及主的恩典。 多萨科的理智渐渐回归,他看见真教徒们纷纷双手合十,亲吻挂在脖颈的圣像,虔诚地倾听那人的布道。 连赶过来的助祭、修士们,也在那人的目光下,缓缓地继续完成弥撒。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来自心灵上的震撼。 包括被几位真教徒压在地上的多萨科。 多萨科感受到了泄气,他的愤怒被泄去了,他那扔出飞斧的手失去了力气,身躯被人按压着趴在地上。 他失神地看着擦洗自己脸庞的那人,从旁人方才的惊叫声里,晓得了那人的名字,卢克、蒙福的卢克。 卢克擦洗过多萨科的脸庞,挥手示意真教徒们将多萨科放开。 这位加尔达勇士愣愣地立定着,身躯僵硬,他看见卢克将神坛上的手斧拔了下来,从桌上捡起了圣餐饼。 神甫将飞斧与圣餐一同递来,放到了多萨科的手里。 直到这时,多萨科后知后觉地再度忿怒,他的心情复杂,心头涌起羞愧。 这种忿怒与羞愧从何而来 从神甫的善行,这野蛮人粗朴的良心开始谴责他,谨慎与理智也在谴责他。 他旋即痛恨起卢克的善行,因他在后者的善行中,感受到自己是多么无助。自己的臂膀那时投掷飞斧的力气有多大,在那人的善行下,便有多渺小。 卢克请求众人为这素未谋面的雷敦人让开道路,并温声同不愿让开的人说,自己不在意他的举动,宽恕了他的罪过。 而后,卢克靠近到多萨科身边,留下一句和缓的话语。 多萨科愣愣地听着。 而后,多萨科在人群中缓缓后退着,他直视着卢克,一步一步地往后,直到那人的身影慢慢缩小、慢慢缩小,直至掩埋在人群之中。 这位雷敦人才如梦初醒,他将手斧别回腰间,整个脑子空空荡荡的。 “我同我的主祈求,我祈求你能活,能在战场的血腥中走下来,我祈求危难离你远去,祈求安宁降临。” 多萨科听到那位神甫留下这样一句话。 他对那人行凶,那人却祈求神明,给予他庇佑,让他活下去。 多萨科头次见这样的人。 这位雷敦人不会意识到, 百年之后,待真福卢克的名讳传遍北土大地时... 自己的身影,会出现在壁画之中。 包括自己今日的行凶,与真福卢克递来圣餐、擦洗他脸庞、将手斧与圣餐交予的举动。 在日后最负盛名的一副宗教画里, 《真福卢克布道时》将是如此的画面: 行凶者多萨科因仇恨而失控,朝蒙福者扔去飞斧。 随着手斧飞掠而出,多萨科身边的真教徒们惊慌失措,有的尖声大叫、有的被吓得脸色惨白,有的怒视着他、有的上前把他压倒...... 他们神色各异。 唯有真福卢克,依旧脸色恬静,依旧保持着,递来圣餐的姿势。 有传言说, 在这时候,真福与主同在。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三十七章真福与主同在(4k二合一)免费阅读. 第二百三十八章 那人被称呼为蒙福者 神立在天上,祂看见了蒙福者的善行,看见了他是如何递去圣餐,如何擦洗多萨科的脸庞。 晨伊望着卢克,这个掌握古言“命运”的神甫,圣维娜卡纳的先祖。 神仅凭一眼便知晓他的过去,作为神甫,卢克是一介平民出身,在修道院里进修,而后被副院长写信推举到瑞塔萨伦岛,起初作为某位枢机的学徒兼侍从。 直到卢克凭着无与伦比的经院哲学造诣,将那位枢机主教折服。 两年之后,卢克便当上了预备枢机,即使他对古言的掌握不过数二。 晨伊看着卢克,他有条不紊地完成了弥撒,信众们散去,离开了教堂,夜路上,仍不禁窃窃私语,可以料想到,这件奇事将在几日后传遍大街小巷。 卢克面向着圣像,抚摩着神坛上的裂口,口中诵念经文。 如之前所说的一样,蒙福者此刻祈求着主庇护行凶的多萨科,让多萨科活着回来,再回到这教堂,自己将为这雷敦人施洗,领他皈依,从经文中得到拯救。 蒙福者看到了多萨科的命运——凶多吉少。 神一一听在耳内。 而后,神看向多萨科,后者满腔没来由的怒火,对卢克的善行感到愤慨。 多萨科又从酒馆里买醉,咒骂着卢克,骂那位神甫是个懦夫,自己都倒在了地上,还不敢给自己的脖子来上一刀。 神看见了他掩盖在咒骂里的自我宽慰。 人有时候就是如此,他受了别人的恩,由此从别人身上,看见了自己的渺小,从而羞愧,甚至憎恨。 许久之后,大恩就成了大仇。 他难道不感激递来圣餐饼的卢克吗 并不是,神能看见,他将感激费力隐藏起来,不愿面对它。 多萨科自以为是地在醉酒中大声咒骂,以外表的狼狈掩盖心中的狼狈,他不是掩盖给别人看的,他是掩盖给自己看的。 他不断咒骂着,可他连自己在想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 神从他身上看到了,世人常说的悔悟是什么。 悔悟不是、不是别人给予你善行、恩情,你受此触动而改过自新,不是这么简单的。 “悔悟是一种觉醒,一种对自我的重新认识。”晨伊呢喃着,缓缓下着定义。 神颇有感触,因自己领悟“天上拯救”的第一重意义时,便是一种对自我的重新认识。 大地上,多萨科彻底醉倒了,硕大的身躯倒在桌上。 这雷敦人沉沉地睡去,即使在梦里,嘴上的咒骂还不消停。 ............................... ............................... 第二日,太阳刚刚爬起不久。 瞭望塔上的罗伦便举目看见了弗杜桑人的投石机,出现在旷野之上。 城下的平野与石桥上,到处是昨日弗杜桑人留下的沙袋,城墙下的尸体还没来得及清理,守军与弗杜桑人的,无力地扑在墙根。 “昨天我们损失了七位骑士,还有三十多位军士,和一众农兵。”安德夫公爵交代道。 “我知道,损失的骑士里有效忠于我的。”罗伦说道。 三王子看向雷敦人的阵地,他还没听闻昨日多萨科在教堂里大闹一场,此时却也注意到,多萨科的精神不好,整个人有些睡眠不足。 这在一遇战争就打鸡血的雷敦人里,是非常少见的。 不过罗伦以为他还没从弟弟身亡的打击中缓过神来,所以只是留了个心眼。 弗杜桑人轰轰烈烈的攻势,随着投石机的转动再度开始了 无比庞大的巨石朝着城墙飞奔而去,一时之间,城墙被砸出两个浅坑,整段城墙的守军感受到地动山摇,接连蹲下身,拿盾牌顶在脑袋上。 “该死,他们过来那边多山,这群家伙能把山都给挖空!”安德夫公爵脸色并不好看,他叫嚷道。 “我们应该突袭他们的营帐,摧毁他们的投石机。”罗伦说道。 “我昨天看过了,他们的骑兵死死守在营帐那里,随时应对突袭。”安德夫公爵无奈道。 “只能等国王组织下一轮进攻,等这群弗杜桑人自顾不暇,不得不前去驰援” 安德夫公爵听到后,微微颔首:“看来是的。” 又一轮巨石飞了过来,其中一颗往瞭望塔的方向奔去,最后险而又险地与瞭望台擦肩而过。 安德夫公爵接连赞美主,感谢主的庇佑。 等投石机抛射了七八轮后,彻底停了下来。 “看来他们把昨晚挖的石头用光了。”罗伦分析道。 “说得不错,一晚挖巨石,他们的人力真是够多。”安德夫公爵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惨烈的攻城战随着攻城车与云梯的推进又一次开始了。 经过第一日的交锋之后,安德夫公爵没有再把油料扑到石桥上,那样要用的油料很多,而且只能打个出其不意。 攻城车一步步地推进,箭手与投石手们将矢石抛射而出,依旧没能阻止敌人的脚步。 木桥被放了下来,弓箭手们对准齐射,飞矢落入攻城车里,几位没将盾牌举好的弗杜桑人中了箭,甚至有人被贯穿了脖子。 但这依旧不影响弗杜桑骑士与军士们的士气,他们领着军仆,一马当先地冲上城头。 攻城战往往是粗糙的,充斥了重复的情节,一切就好像昨日再现,雷敦人们在“kazaholfuri”的吼声里迎上前去。 城头又陷入了惨烈的拉锯战中。 多萨科站到了城头上,回到了战争之中,看着眼前溢出的鲜血,拼杀的敌我,多萨科先想到了自己死去的弟弟,却又不知为何,又想到了蒙福者卢克。 多萨科加入到雷敦人的战吼声里,这加尔达勇士照样蛮横地冲杀进去。 鲜血、刀斧、战吼、嚎叫、军鼓...各样的声音充斥着多萨科的耳畔,却没有一个能使他镇静。 多萨科挥舞着战斧,他对上了一位骑士,后者身着完备的锁甲,以娴熟的技艺,招架他一次次进攻。 多萨科时而冲撞,时而挥刀,双目通红的他奋勇进攻着,弗杜桑骑士被逼得步步后退。 弗杜桑骑士将剑刺了过来,多萨科挥起战斧别开,而后准备狠力从上往下一击。 倏地一声。 是投石划破空气的声音。 一颗硕大的尖锐石头,被骑士的军仆握在投石器里,凶狠地甩出,直指多萨科。 投石正中肩膀,深深地陷了进去,多萨科发出一声惨叫,双目抖地模糊,原本狠力挥下的战斧,此时也被骑士轻松顶开。 多萨科被骑士一个侧撞,撞倒在地上,他手中握紧战斧,肩膀上的鲜血泊泊留着。 他察觉到自己快死了,只要骑士将剑挥下,刺向或砍下自己的心脏或脑袋,自己就会死在这里,死在马顿河城的城头。 多萨科无力地将脑袋别了过去。 他陡然放下了所有抵抗,想让自己死得痛快些。 而后,不知是不是错觉, 多萨科看见,一袭修士袍出现在城头之上, 硝烟之中,他将一个个受伤的士兵们拖起、救助。 他有一双灿金的眼睛, 那人被称呼为蒙福者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三十八章那人被称呼为蒙福者免费阅读. 第二百三十九章 那人好像信仰在身 多萨科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目光被那人吸引了。 他的目光被那冲上城头的修士袍吸引了。 硝烟弥漫的城头,砍杀声此起彼伏着,眼前的骑士高举着长剑,即将落下,夺去他的性命,多萨科陡然觉得一切都慢了下来,他好像在看走马灯花一般,以一种奇异的视角看着这城头的战场。 血腥味扑鼻而来,一个个士兵跟随军士或骑士们冲杀着,不同的号角响起,沉重的旗帜扬起又落下。 多萨科看着那袭修士袍,卢克此时猛然回过头,好像注意到了他。 晚了、都晚了。 多萨科悲哀地作想。 悲哀之下,他却又觉得恬静。 整个战场在他的眼里放慢了动作,时间好似被什么黏住一般,呈现在将死的自己面前。 他看见罗伦王子投身入战场,与麻萨非老爷一同上阵厮杀,三王子的脸颊被投石划过,流出了鲜血,安德夫公爵一边指挥着,一边又组织人将伤员运下城去,他命令自己最杰出的几位骑士去援助陷阵的雷敦人。 城头之上,满是箭矢与投石,尸体躺倒在各处,大多是新鲜的,没有断气多久,骤然的呼喊随着军鼓响起,怂恿着双方英勇奋战,砍下敌人的头颅,夺取对方的性命,血液落在地上,冒着腾腾的热气。 眼下正值早晨,这危殆时刻,多萨科看向天空,万里无云,蔚蓝的色泽萦绕着阳光,那是多么祥和而安宁,全然不因脚下的战争而变化。 那是神话传说中,主所在的天上。 多萨科感受到了寂静,好像整个战场所有人都消失了,只剩自己。 他知道自己将要死了,他感受到记忆是如此虚幻,好像自己的人生都是假的,昨晚发生的都是假的,自己没有喝醉,也没有去教堂,而是安宁地睡下,第二天一早就登上城头,迎来日复一日的战争。 雷敦人将战场视作荣耀的归所,多萨科感觉到,战神喀尔斯在呼唤自己,因为自己是英勇奋战之人,将到战神的国度去,成为神的侍卫。 战争还在继续,多萨科听到了嘈杂,什么东西重重斩在自己身上。 哗! 皮肉开绽,鲜血飞溅。 那弗杜桑骑士将剑刺下了,穿透皮甲,落到多萨科的下腹上。 多萨科痛苦起来,他拧住眼睛,意识从临死的幻觉中被陡然唤回, 他的喉头涌出鲜血,想哀嚎,却又被血液堵住,他看着骑士拔出了剑,好似泄愤一样,又往他另一侧小腹一刺。 多萨科从那骑士的眼中看到了无尽的怒火。 怎么...他也有兄弟死在了我们的手里吗 多萨科的脑子猛然跃出这种想法,双目之中变得模糊,到处都是鲜血,喊杀声、哀嚎声、撕裂声...以前所没有注意过的声音,刹时涌入了这雷敦人的脑海。 战争不是通往战神国度的.. 荣耀之所。 而是彼此残杀的地狱! 在死亡的恐惧之下,多萨科怯懦了,他想挥手,他想爬起来,他想乞求那骑士饶下他一命。 这位加尔达勇士,双目流出泪来,生命在他的手中流逝,伤口上的痛苦没有中断的痕迹,他一次呼吸比一次呼吸都要无力,都要虚弱。 多萨科的视线模糊,看向了战场,那袭修士袍,那位蒙福者卢克,慌忙而急促地往这里赶来。 毫无疑问,那人看见了自己。 他在赶过来,往自己飞奔而来,他穿过飞矢投石,躲过尖锐刀兵,城墙的石砖在战争中崩塌着,硝烟与血气弥漫整个城头,他跨了过去,依旧在往这里赶来。 那人好像有什么使命,那人好像信仰在身! 他要救我... 可我伤过他,可我害过他! 多萨科流出了泪水, 那人依旧来救自己... 自己是多么渺小,而战争也不是荣耀之所,只不过是地狱... 自己终于认识到这一切! 多萨科在此时不再如其他雷敦人一样,追逐战争,追逐战神。他已不知不觉间,向那受弥撒的主靠近着。 那弗杜桑骑士依然以剑刃穿刺着他,折磨着这雷敦人,但... 多萨科察觉不到疼痛, 多萨科望向了天空,回归了安宁与寂静, 无所谓了... 一切都...没有意义。 自己重新认识到了自己。 临死前, 多萨科悔悟了。 .......... 卢克从身后弗杜桑骑士撞开,后者跌了一个列簇。 骑士回过身正要还手,见到那人是位神甫后,动作陡然停住了。 人们都说,屠杀神职人员是要下地狱的。 卢克俯下身,旁若无人地看向多萨科。弗杜桑骑士犹豫片刻,还是咬咬牙,转身离开。 蒙福者抚摩多萨科的脸庞,这雷敦人的鲜血泊泊流着,已经咽了气,再无起死回生的可能了。 卢克流淌出泪痕,他簌簌地落泪着,为这悔悟的灵魂而哭泣。 他取下腰间的水壶,倒出里头的圣水,清洗着那慢慢变得苍白的脸庞。 “我看见你的死,” 卢克面对着死去的多萨科,呢喃道: “我一直在祈祷,祈祷命运的逆转,你不会如此不幸。” 战火纷飞里,卢克捧住多萨科的脑袋,清洗着多萨科的脸上血迹,这年青司铎在为多萨科施洗。 多萨科的脸庞干净了些,身躯依然淌着血,卢克奋力地拖起他的遗体,将这雷敦人的遗体拖到安全的地方。 蒙福者要为他做弥撒,因他悔悟了。卢克看到了多萨科这样的命运。 花费许多力气,卢克将这多萨科的遗体拖下城头,他找到一处棚子,城头上的士卒们搏杀着,城下却一派安宁。 在昨晚之前,蒙福者还与这位雷敦人素不相识。 卢克取出祝圣的油,涂抹在多萨科的额头和双手上,而后卢克行了圆环礼,点在多萨科逐渐干硬的额头上,像对待他人一样对待他。 “在上的主,请看看这个灵魂,请侧耳倾听......” 卢克阖上双目,合十双手,轻声诵经。 蒙福者的祈祷声安稳而悠扬,仿佛与方才的战争是两个世界, 他为死去的多萨科弥撒,以他最大的虔诚,祝福着这悔悟的灵魂。 “他悔悟了,” “灵魂要上天国,要与您同在。” 而后,蒙福的卢克停顿下来,他睁开了金色的双眸,凝望着多萨科。 那双能看见命运的眼睛, 好似透过躯体, 凝望着这雷敦人的灵魂。 卢克又行了圆环礼,轻轻点在多萨科的额头。 弥撒的最后,蒙福者卢克, 以这样一句温暖的经文, 祝愿多萨科从中得到拯救。 他说: “我明白我主,” “你若爱人,便与主同在。”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三十九章那人好像信仰在身免费阅读. 第二百四十章 神也在思索(求追订,4k二合一) 守城比预想中艰难。 血战从上午持续到下午,城头上已经满处皆是尸骸残肢,血浸透下石砖,发着腥臭的味道。 历经苦战,守军终于将茫茫多的弗杜桑人赶下了城墙,连骑士们的甲胄都多有破损,狼狈不堪,其他轻甲、甚至无甲的士卒们更不必多说,自然是难以消受的光景。 弗杜桑人的身影往城外退去,暂且得胜的守军高举武器,阵阵吼叫着。 远方的投石机这时又运作起来,飞扬过来的巨石把城墙镇得摇摇晃晃,可血战得胜,守军们士气大振,待投石机远去后,便又一次响彻起欢呼。 由于亲自上阵厮杀,罗伦受了伤,但靠着麻萨非老爷与其他加尔达勇士们的掩护,只是后背受了些轻伤而已。 罗伦让晓得医术的雷敦人过来,那是位萨满,后者显然对这样的伤口轻车熟路,他熬制草药,念动咒语,不消多时便准备好了敷药。 滚烫的药水扑打伤口,罗伦闷哼一声,从初期的刺痛后缓过神来,他看向麻萨非老爷,问道:“我们失去了多少兄弟” “三十多个,算是个重创。”麻萨非老爷淡淡道,“还有几个人下落不明,估计被俘了。” “清点了名字吗” “清点了。要我读给你听”麻萨非老爷看出了罗伦的想法。 只见罗伦郑重的点头。 “好吧,接下来就是:去效忠战神之人的名单。”麻萨非老爷回忆起那些名字,“孔布雷、马赛卡夫、斯基尔达......” 麻萨非老爷一个个地读着,罗伦把这些名字都记下,待迟些便给予他们的亲人一笔抚恤。 “玛卡大、多萨科...” “多萨科”罗伦听到这熟悉的名字,“他也死了吗” 麻萨非老爷点点头,说道:“是的,怎么了” “没什么...他的弟弟...不久前也死了。”罗伦沉重道。 “战场就是这样。” 麻萨非老爷如此说道, “让生者们为死者欢庆吧,他们已经去到了死后的世界,去到了战神喀尔斯的国度。” 罗伦轻声为这些牺牲者哀叹,除了补偿他们的家人外,他已经做不到更多。 待萨满将药敷好,示意三王子可以起身走动。 罗伦站起身来,重新披上亚麻衣,再套上皮甲。 “你要去哪” 麻萨非老爷顿了顿,捋了捋胡子道: “准备参加欢庆吗那群东西在短短的悼念后,肯定要大醉一顿!” “我得去看看麦尔恩的南边人们的情况。” 罗伦回过头,交代道: “这些人的伤亡肯定比雷敦人重得多,我要给伤者与死者抚恤。” 麻萨非老爷挑了挑眉毛,三王子的行为很是合理,他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不过,这位上了年纪的雷敦人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在他看来,罗伦最好的做法是,先参加雷敦人的欢庆,做欢庆中的主角,来日找个时间再去抚恤那些南边人,实在不行,就派个信得过的人去。 罗伦走出了营帐。 一日的血战,士卒们开始了短暂的休息,他们都疲惫不堪,横七竖八地躺在城上或城下,甚至与尸体躺在一块。 而罗伦看到安德夫公爵,后者站在城垛伤,此时指挥着尚有余力的人先行清扫一些尸体。 “罗伦,一场艰难的胜利。愿主能一直庇佑我们。”安德夫公爵看见罗伦走近,稍带苦笑道。 “我们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罗伦望向远处的旷野。 城墙下、石桥上遍地死尸,血液染红了河畔两岸,冒着蒸腾的血气,攻城车的车辙残留在地上,往弗杜桑人撤退的方向延申,好似恶魔在地上留下的抓痕。 “他们这次伤亡了多少人一千两千”罗伦凭着记忆问道,“光是我杀的,就有十六个了。” “光是俘虏,我们就俘获了四百多人。”安德夫公爵回答道,面色稍稍轻松。 马顿河城俘虏了四百多人。 这意味着弗杜桑人的伤亡大概在两千以上,罗伦自然不会不清楚。 “明天他们还会来吗” 罗伦问道,他不熟悉南边人的战争习惯。 按北土的习惯,如果一次不能成功,要么直接放弃,要么连续血战,直到成功为止。 安德夫公爵也想到了这点,摸着胡子思虑片刻后,回答道:“应该不会,这样大的损失,他们需要一段时间休整,如果是我的话,会起码休整一周。” “但他们迫切想得到这座城...” “那应该会是一周的一半,不能再少了。” 安德夫公爵仰望天空,说道: “两次攻城失败,他们肯定士气受挫,如果明天还来,除非主站在他们那边,否则别想有一个人登上城墙。” 罗伦微微颔首,表示自己赞成这种说法。 安德夫公爵望向城墙上的死尸,悠悠长叹。 雷敦人的损失不少,他的损失何尝就少 “我损失颇大,”安德夫公爵想到了什么,“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有一位神父领着一群修士上城墙救人,而那些弗杜桑人,怕下地狱,不敢对他们下杀手。” “一位神父领着一群修士上城墙救人是谁”罗伦好奇道。 “他的名字说出来,我都有些不敢相信。”安德夫公爵转过头。 半响,公爵缓缓吐出一个名字:“蒙福者卢克,这样一位尊贵的预备枢机竟然上战场救人!” 罗伦的呼吸为之一滞。 他感觉到脑子刹时轰鸣。 自己一直寻觅的蒙福者,竟然就在马顿河城中! 良久,罗伦回过神来,他双手打颤,难以自禁地问道:“他在哪蒙福者卢克,他在哪” 安德夫公爵见罗伦如此激动,愣了愣,回答道:“我不知道,或许是在城里的教堂。” 罗伦听到后,再也顾不上什么,他立即爬下城墙,匆匆忙忙地走上大街。 自己一直以来为之不解的问题,终于能可以得到解答了! 罗伦无法按捺住自己的思绪。 自从他自茫然大雪中走出之后,便再也没有听到主的声音,收到主的神谕。 一切就好似是幻觉,一切就好像...从来没发生过。 罗伦不断在思索,那位主所说时候是什么人的价值又在哪里 三王子双腿踏在街道上,教堂高耸的真理圆环,已经在天空里隐约可见。 罗伦的脚步不由地慢了下来,出于尊重,他慢了下来,但心脏依旧在狂跳,血液依旧在沸腾。 神意识到,罗伦与卢克的相遇几乎是命中注定的。 祂望向大地,马顿河城的教堂屹立着。 排排长椅上的人们都站了起来,还有过道上的真教徒们也是站着的,他们都望向弥撒的神父。qs 那弥撒的神父只是马顿河城的驻堂神甫,而不是蒙福者卢克。 今夜行弥撒的不是卢克,他不在这教堂里,而是在别处。 “看来不在今夜。”神摇头道。 晨伊望见了罗伦挤开人群,走到神坛前,他满怀期待地望向神父。 当他从那神父脑袋上看到花白的头发时,便知道那不是蒙福者卢克,只是一位寻常得不能寻常司铎而已。 罗伦的失望是必然的,三王子油然有所预感,自己今晚绝不会遇见蒙福者卢克,就好像...好没到时候。 趁着神父布道讲经的间隙,罗伦心有不甘,他找上一位修士,询问后者卢克的去向。 遗憾的是,修士也对卢克的去向并不知情。 他说卢克昨天行了弥撒,今天下午战事结束便离开了,他也不晓得那位预备枢机的去向。 罗伦陡然泄了心气,他在来此之前,便希冀着将疑问尽数倾吐而出,却不曾想就这样错过了。 命运的捉弄让罗伦始料未及。 而他又不得不接受,自己的疑惑暂不能得以解答的事实。 随后,罗伦离开了教堂,他不是真教徒,按理来说也不该来参加教堂的弥撒。 神望着他的身影消逝月夜下的巷间。 晨伊看着他的命运之线,这夜是风平浪静的,而且接连几天都是。 神看向了马顿河城里的另一位人物——蒙福者卢克。 这位年青神甫此时走入城内贫民住的低矮窟窿里,为孩子、妓女、穷人们看病。 卢克带了面包粥来,拎着一大桶,用勺子舀起,分给一个个穷苦人家,他看见那些患了病的妓女们,也丝毫没有忌讳的面色,有求于他的,一样是如往常那样看病接济。 无论是罗伦、还是卢克,都引起了神的注意,也值得祂去注意。 而相较于前者,如托钵修士般云游,于孤寂旷野里苦思神学的蒙福者卢克,更加令神感慨。 他苦心钻研经文里的字句,参悟着经文中的启示与知识。 尚且年青的预备枢机,比起在安宁的教宗岛上日复一日的辩经,蒙福者更愿意去到穷苦人那里布道施善。 神不禁在想, 那么,卢克能回答他的问题吗 昏暗阴沉的贫民窟里,发着难言的腥臭味。 一位老人拿粗木枝支撑着身体,费力地向年青神甫挥手。 卢克走了过去,他看向了老人。 只见老人将一份橡子面递了过来,口中念道:“这...这我捐给教堂的。” 卢克面带笑容的接过,他脸色如常,没有一丝嫌弃。 这位年青神甫同老人再三保证会捐给教堂,而后朝老人行了圆环礼。 老人赶忙抬起手,十指合实,支撑身体的粗木枝掉到地上,他于是依靠着墙壁,十指仍然合实着,上下摇晃,像是在心里做某种祷告。 神看得见,卢克在同拯救之路接近着。 卢克将橡子面好好放好,继续往其他贫民走去。 他看见了一位妓女,朝他招手,卢克面不改色地靠了过去。 卢克以古言“命运”去看妓女,而后便说出了后者的病症,引得妓女满面惊诧。 最后,卢克口述了几遍药方,直到妓女记下为止,他才准备离去。 “...牧、牧师,”妓女叫住了他,小心翼翼问道:“像我这样肮脏的...死后也能上天国吗” 卢克回过头,祥和道:“当然。” “真的吗为、为什么我不懂得...”妓女追问道。 “主不是冰冷漠然的主。” 卢克柔和地说: “而是能听到你我声音的主。 神迹是无所不在,主的拯救是天上的拯救。 主不会对世人的苦难毫无察觉, 更不会对世人的呼声无动于衷。 而我对你所做的,就是为主所做的,因那是主所希望的。” 妓女愣住了,她一时间没有全然理解这番话语。 而卢克以简单的口吻说道:“我对你行善,就是我为主所做的。若你对他人行善,亦将是你为主所做的。” .................................. .................................. 回到这千年前的千柱云海之上后,晨伊无时无刻不被神性拥裹着。 神已经许久未有双脚着地,神的灵落在云海上,远高于大地,祂不被许多过往的事物困扰。 由此,晨伊常常会思索更高邈的事物。 祂看见罗伦在疑惑,那位失去王位、失去父亲的王子苦苦思索神的意思,以及人的价值。 晨伊也在思索。 神不是不会疑惑,神更不是万事漠然。 罗伦在思索,对主来说,人的价值是什么 而神思索的,则恰恰相反。 晨伊以自身的人性发问: 对人来说,主的意义是什么 天上拯救,世人是祂所要拯救的,可是,对世人来说,拯救的意义是什么 在于世人对庇佑的祈求还是在于世人对死后世界的希冀与盼望抑或是单纯因为信仰 这问题或许有许许多多回答,就如同没有一片相同的树叶。 然而,万物总有共性。 信仰主的世人亦是如此。 为此,晨伊曾从神性中看到过答案。 只是,自神性中得到的解答是如此简单明了,却不是神想要的,而且,祂更愿意从人性中得到回答。 眼下神立在千柱云海之上,仅存人性高居天上,祂不再是双脚着地的世人了。 “罗伦、卢克。” 神看见了罗伦,也看见卢克,后者无时不在经院哲学之中,蒙福者知道的所有关于神的知识,都被他以言行践证。 祂觉得,自己能从他们其中一位身上,看到祂想要的答案。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四十章神也在思索免费阅读. 第二百四十一章 骑士制度 (4k二合一) 第二日,马顿河城风平浪静。 城头上依旧留有昨日血战的痕迹,敌人的尸体都被抛下城头,堆积在石桥前发臭,这并不是安德夫公爵不想清理,而是清理起来实在麻烦,连守军的遗体,也不过勉强收敛完,正在准备安葬。 下午的时候,安德夫公爵收到书信,他找上了罗伦。 “科安公爵提出要求一同清扫战场让他们把遗体给领回去”罗伦听完信的内容后,确然道。 “是的,我想我们该答应下来,他们提出不携带任何武器,而且只派出一百来人。”安德夫公爵道。 罗伦对此面露疑虑。 安德夫公爵早有预料,他补充道:“我知道你的疑虑,但不必过于担心,在这边,双方互相派人清扫战场和遗体十分常见。” 听到后,罗伦稍稍安下心来,再回忆一遍信的内容,一百来位没有携带武器的弗杜桑人,确实无法对这座城市造成威胁。 罗伦缓缓点头同意。 征得罗伦同意后,安德夫公爵交代起另一件事。 “其实还有一封信,他们要求我们与他们交换俘虏。” “我们大概有多少人落在他们手里”罗伦问道。 “可能一百二十多人吧,我清点了失踪的人数。”安德夫公爵回答。 “好吧,我同意。”罗伦当即下了判断。 这正与安德夫公爵的想法一致,不过后者倒是有些好奇,为何罗伦答应得如此干脆利落。 面对安德夫公爵的提问,罗伦回答道:“我好像明白了守城的要点。” “哦”安德夫公爵面露惑色。 罗伦支撑着脑袋,思虑了一番后,简单道:“在这高耸的城墙上,我们一个人,相当于他人。而且养那些战俘需要食物,也需要看护,防止他们逃跑,砍我们一刀。” “很简单的想法,不过你确实把握住了重点,三王子。”安德夫公爵笑道。 “多亏了你安德夫公爵,除此之外,我还学会许多守城的知识,城墙该如何加固、水源又如何保证,旗号哨兵又如何安置,敌人的攻城方向...这些东西,是没法在北土学到的。” 罗伦感叹地说道,他这番话里没有一点虚伪。 “很荣幸,能在这方面充当一位王位继承人的导师。”安德夫公爵欣然接纳。 于是,二人等待下一日的来临。 时间飞逝。 马顿河城内,守军与到来的百来位弗杜桑人分别清理了现场的尸体,勉强算是将战场打扫干净。 而俘虏的交换,也在那些弗杜桑人到来前,便已经先行完成了。 安德夫公爵看着走上石桥,托运着同伴遗体离开的弗杜桑人,不由地皱了皱眉。 罗伦走上城墙,迎面看见他站在城头,便开口道:“那些弗杜桑人一进来城内,就一直在打量我们的城墙和布置。” “我知道,这事我之前也想到了,但是...清扫战场就是这样。” 安德夫公爵叹了口气道: “要知道,如果任由敌人的遗体留在城墙下,顺着石桥上的河水容易闹起瘟疫。而如果我们将这些遗体清扫,不仅费时费力,而且...容易被那些弗杜桑人,造谣污蔑我们亵渎遗体。你不会愿意因此激起敌人的士气。” 罗伦缓缓点头,他认可了这个说法。 “比起这个,我们更应该注意我们的城墙。” 安德夫公爵往脚下踏了踏, “马顿河城里有足够的粮食,还有农田,水源也不成问题,但是...我们的城墙好像有些不稳当了。” 罗伦旋即想起了弗杜桑人连日来,两座巨大配重投石机的浩大攻势,就连在加尔达勇士们眼里,那都被比喻为战神的咆哮。 安德夫公爵拧住眉毛,略带苦涩道:“不久前我们还庆幸胜利,眼下...唉,如果是一般的投石机,我们撑下去绰绰有余。” 说着说着,公爵回过头,他向罗伦问道:“你知道为什么敌人要选在石桥那一方向进攻,而不是我们夺下城市的那处草甸进攻吗” 安德夫公爵提问的架势,颇向一位老师,而他也的的确确在向罗伦传授。 这全因罗伦多日来一直观察南边人城墙的堆砌、维护,对此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以及安德夫公爵本人对这开明的雷敦人的看重,与罗伦举一反三的才智。 “因为草甸上没有投石机要用的巨石。”罗伦凝望向弗杜桑人扎营的方向,“只有那边才有,而且源源不断。” “不错,罗伦。” 安德夫公爵严峻道: “休战这些天,弗杜桑人肯定在抓紧开凿巨石...而我们...难以对人数远多于我们的敌军发起突袭...时至今日,我只有尽全力加固城墙,还有祈求主的庇佑。” 罗伦听在耳内,心中稍稍一紧,弗杜桑人的攻势确实不容小觑。 而此时此刻,勇猛的加尔达勇士将会在一场又一场的战争中愈来愈少,且在这南边大地得不到新生的血液。 自己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尽可能地激励己方士气。 罗伦走下城墙,双脚踏在大道上,他看见米恩的身影正从营帐赶向不知何处。 心中升起些许疑惑,罗伦起身赶了上去。 “米恩。”罗伦叫住了他。 米恩这时回过头,看向了罗伦,诧异道:“哦,三王子。” “你要去做什么”罗伦问道。 “晚祷,麦尔恩的那些骑士们还有军士们,他们聚在一起晚祷,我也要去。”米恩有些局促地回答。 显然,这位书仆没有忘记,宣称自己听过神谕的罗伦还未洗礼,还是一位异教徒。 罗伦此时眼睛一亮。 他想到了什么。 雷敦人的伤亡无法在这南边大地补员,但...这些南边的骑士军士们,却是在这片大地上土生土长。 “米恩,我要跟你一起去。”罗伦道。 米恩显得很诧异,他没想到罗伦会提出这要求。 一位异教徒参加晚祷 米恩实在不敢想。 然而,罗伦的语气不容拒绝,他近乎命令道:“你必须带我过去,我信主的书仆。” 米恩仍然面露犹豫,道:“可是...可是...” 罗伦盯着米恩,这位曾经的修士,淡淡道:“怎么,异教徒便不能晚祷吗你不会忘了吧,我听过主的神谕,我远比你们更接近神明。” “带我过去,米恩,我要向他们承诺,告诉他们一个好消息,就像是你们常说的...“福音”。” “什、什么好消息”米恩惊奇问道。 “我正欲皈依主,在我寻到那回答之后,我便会立主的像,筑起祂的教堂。我会接受洗礼,让祝圣的水浸透我的每一根头发。” “想想吧,米恩,在那崇拜他神的北土里,立起一位信主的王。你曾经是修士,研习关于神的知识,告诉我,这无上的荣光,难道你不愿意分享吗” 米恩在罗伦平淡而内容激昂的话语里,逐渐从纠葛之中,走向难以言说的狂热。 ............................. ............................. 于是,罗伦便同麦尔恩来的人们一同晚祷。 晚祷有些时候是弥撒,有些时候不是,这其中的区分并不是那么清楚的,但组织晚祷的是一位寻常牧师,不是主教、神甫,大概不能算作弥撒。 麦尔恩的人们对他们的异教领主竟然过来与他们一同晚祷很是惊奇,他们在晚祷的间隙不禁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无关其他,在真教徒的偏见里,异教徒都是挥舞着各样奇怪武器,披头散发,口中念叨其他神明的野蛮人。 而让在场的真教徒士卒意外的是,罗伦整个晚祷中都低垂着脑袋,双手合十,看上去竟比他们还要虔诚。 晚祷的最后,罗伦听了牧师的布道。 麦尔恩来的人们望向罗伦,众人的眼神诧异,特别是那些虔信的骑士们,神色流露出激动,这群享有采邑的虔诚骑士,总会时不时地担忧,效忠一位异教领主后,天国还有没有他们的位子。 南方大地上,领主不仅仅是物质上的领主,某种程度上,也应是精神上的领头者。教会所鼓励的世俗领主,更是弥撒无缺的主的虔诚信徒。 在那些虔信的真教徒们的眼中,罗伦这番晚祷的举动,无疑是在向教会所鼓励的世俗领主靠近着。 于是,某位骑士壮起胆子,他抱着莫大的勇气,竟主动询问了罗伦是否要改信皈依。 “我依然不能清楚我的方向。要知道,我的祖辈里,没有一位信主的。”罗伦站起身,看着盘坐在地上的众人。 众人一时不禁面露失落,连米恩也显露出错愕。 异教徒终归是异教徒吗 然而,罗伦接着道:“可我心向你们的主,只是还未到时候,还不能去立祂的圣像。” “未到时候,大人,那什么才是时候!”一位骑士忍不住起身问道。 “除了神,我们谁也不清楚。” 罗伦意味深长地回答。 在这次晚祷后。 罗伦每日都来参加真教徒们的晚祷,倾听牧师的布道。 有时也会捐献钱款给当地的教堂,让驻堂神甫过来专门为真教徒们弥撒。 那些全因土地与利益跟从罗伦来到马顿河城的士卒们,随着日子的流逝,逐渐对这位异教领主产生了精神上的认可。 渐渐的,虽然还未洗礼,但罗伦被视为一位内在的真教徒,受到了麦尔恩的士卒们的拥护。 罗伦从中理解到,为何那些麦尔恩的士卒们会拥护他。 其中绝大多数原因,都是出自于信仰。 趋同的信仰跨过血缘,以主的名义,让人们彼此认同、且团聚在一处。 真教徒士卒们期盼着一位信主的领主,而自己,作为一位几欲改信的异教徒,麦尔恩的士卒们拥戴他,更是因为希冀自己洗礼皈依。 可是,每当罗伦接近那圣像之时,都会想到那依旧悬而未决的问题。 即使听了数次布道,他还是不能知道答案。 随着罗伦多次前往真教徒们的晚祷,与之相对的,三王子走到狮鹫氏族的雷敦人们的时间少了许多。 直到麻萨非老爷刻意提醒他参加宴会。 他才惊觉自己已渐渐远离雷敦人的传统欢庆。 “麻萨非老爷,我发觉南边那些骑士们,有其好处。” “呃...什么”篝火前,麻萨非老爷打了个酒嚏,微醉地问道。 罗伦将他来到南边大地上,多日来的所见所得,在脑海立总结了一遍,而后道:“最简单的好处在于,他们的武器盔甲,都无需氏族来分配。” “噢,我们有些富有的加尔达勇士也无需氏族来分配。”麻萨非老爷回答道。 “不只是这样,麻萨非老爷,” 罗伦自然知道怎么解释, “骑士们比我们雷敦人更能忍耐陆上行军的枯燥,速度更快。而且,我们与南边骑士的意志同样是十分顽强的,因为我们都知道,我们在为自己而战。 但是,南边骑士与军士们的意志更为统一,他们精锐,而且更有纪律性,更容易指挥。” 麻萨非老爷有些鄙夷道:“罗伦,没人比奴隶更容易指挥,但奴隶可不是好士兵。” “不,不是这意思,麻萨非老爷,其实我只有一个意思,” 罗伦见此,直截了当道: “骑士制度比我们更适应这信主的大地。” 作为传统的痛饮美酒的雷敦人,麻萨非老爷不是很能听懂这话。 “什么,他们难道比我们更会战斗吗” 麻萨非老爷不可置信地反问。 “他们比我们更懂得在城墙上战斗。” 罗伦一字一顿道, “而在地上,他们不仅能步战,还晓得马战冲锋。他们能跟他们的侍从一起,组成一个个战斗小队,那就像是一个灵活而坚固的战车。” “麻萨非老爷,你应该能看到,在城墙上,我们雷敦人与骑士对上的时候,屡有压制,却每每被他的侍从干扰,以投石或者弓矢,最后饮恨而死。” 话音落耳,麻萨非老爷也回忆了起来,事实确实如同罗伦所说的一般,而他好像记得,多萨科也在其中,也是因骑士的侍从干扰而死的。 “我们在劫掠之上无往不利,在一两千人的交锋里无往不利,可是...如果规模在扩大些呢...”罗伦如此问道。 麻萨非老爷抖了抖胡子,内心升起了雷敦人的骄傲,他说道:“相信我,罗伦,我们雷敦人只要不在城墙上,就无往不利。” 罗伦听到后,试着举例说服道:“记得吗,麻萨非老爷,那些莎骑坡人的骑兵...他们勇猛却散乱,越拼杀到后面越组织不起来,因此我们靠着列阵举盾,才屡屡成功。 可是...骑士们不同,骑士们连马身上都是有铠甲的,他们身上也是有铠甲的,他们比莎骑坡人更有纪律,更能冲锋。 人数少的时候,我们雷敦人能靠着勇猛轻易击败,但人数一多呢” 然而,任是罗伦如何解释,作为传统的雷敦人,麻萨非老爷依然难以理解骑士制度究竟能比氏族的加尔达勇士们好多少,或许要好一些吧。 但麻萨非老爷认为,骑士这样一点的优势,是足以靠雷敦人的勇猛来压过去的。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四十一章骑士制度(4k二合一)免费阅读. 第二百四十二章 城破与屠杀 (4k二合一) 马顿河城内,城墙的加固工作不断继续着,弗杜桑人果真如安德夫公爵所说,安静了几天。 然而,这样的安静不免引起了公爵的焦虑。 安德夫公爵担忧敌人趁此机会补充兵力,挖掘投石机所用的巨石。 为此,守军不得不广泛招徕马顿河城的居民参军作战。 但是,卡米立安人本来就是外来者,城市易主还不过一个月,又如何能在这座城市里招徕到足够的人手 安德夫公爵不禁为此头痛欲裂。 可相对应的,安德夫公爵发现,罗伦手下的军队却在扩充。 这很难不引起安德夫公爵的好奇。 而当安德夫公爵询问之际,罗伦的回答是简介而毫无保留的。 “作为一位异教徒,我许诺给他们,土地、教堂,还有我日后的改信。” 罗伦如此说道。 安德夫公爵不由为此啧啧称奇,而后他便从罗伦口中得知,他扩充的军队,大多是来自于麦尔恩伯爵领。 那些原先伯爵领内,不愿效忠异教徒的骑士或军士们,在得知罗伦要改信后,便顺坡下驴,组织起侍从与卫队,来到马顿河城中。 而罗伦也在马顿河城内,以马顿河城领主的身份,将马顿河城未来五年的税收免除,以此换取城内市民们的支持。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承诺和契约。毫无疑问,罗伦正在透支这座城市的利益以此换取军队的扩充。 连安德夫公爵也不得不感叹,罗伦此时更像一个精明的南方人。 尽管如此,马顿河城的情况依旧严峻得非常。 又一个礼拜日,马顿河城在教堂阵阵的钟声中度过,处处都有牧师组织弥撒,人们将教堂的道路围得水泄不通。 焚香、诵经、烛光、礼敬... 罗伦见证着这些,他一想到自己的敌人也在今日做着相同的事,感受到莫大的震撼。 三王子将这事和妻子说了,他经常如此,特别是妻子生产的日期将近,需要一些事情来分开注意力。 而当他将此事和麻萨非老爷说起的时候,后者并不感冒,倒不如说,麻萨非老爷像是想起什么要紧事,忙于处理。 罗伦听说麻萨非老爷这些天在城内采购黄金宝石。 而血腥的攻城,就在礼拜日之后的第二天。 石桥远方的旷野上,高高竖起的弗杜桑人旗帜显露在地平线上。 无论是雷敦人还是南边人,此时望见那先显露出的旗帜,都回想起了投石机抛射巨石的地动山摇,不由地心中发慌。 安德夫公爵望见了来势汹汹的投石机,以及紧跟在其后的弗杜桑人军队。 而后在一众大大小小的南边旗帜中,安德夫公爵赫然看见一根奇怪的旗帜竖起,旗帜上的图案并不是南边长剑的家族纹章,而是绘有一只血色的巨人之爪。 而立在安德夫公爵身边的罗伦,望见那幅旗帜,三王子的脸上流露出骇色。 “莎骑坡人的旗帜!莎骑坡人来了!他们做了弗杜桑人的援军!” “莎骑坡人!”安德夫公爵作为卡米立安内陆的一地公爵,他对北土诸民族的情况并不了解。 “北土的一个凶残王国,他们茹毛饮血,甚至吃人。” 罗伦倒吸了口冷气,血液冷寂下来,这犹如狮鹫面对强大凶兽时,缩起自己的鹰眼。 随着莎骑坡人的旗帜在风中摇晃,三王子的身上泛起了鸡皮疙瘩。 雷敦人与莎骑坡人是血仇! 投石机轰隆隆地出现在城墙的远方,粗大捆在一起的麻绳往下拉扯,装填上去的巨石庞大得令人惊骇。 安德夫公爵趁着几日的修缮,赶制了一匹投石机,但相较于弗杜桑人的由矮人工匠打造的两台配重投石机来说,无论是射程还是装填上,还是要逊色不少。 城墙上明晃晃的矛尖,映照着翻腾的河水,投石机装填的巨石飞奔而来。 罗伦感到脚下一阵剧烈摇晃,如同地震一样,不知为何,他忽然蔓延起心慌,直觉这摇晃比先前要剧烈。 他们的城墙只要被砸塌一角,就无可避免地与人数占优的弗杜桑人陷入巷战。 巨石接连轰鸣而至,如同重锤砸击在木板之上。 不少守军脚步难稳,甚至跌倒下来,靠着盾牌压在地上勉力支撑。 几乎每个人都冥冥有不好的预感... 他们脚下的城墙,好像在前两次守城战中,受损太过严重了。 攻击近乎源源不断,投石机随着弗杜桑指挥官科安公爵的一手挥下,便飞掠出庞大的巨石,给这城墙猛然一击。 罗伦扶稳身体,看向城墙,外墙上的城砖在撞击下接连脱落。 安德夫公爵望了过去,他也看到了这些,而后面露骇色。 “左边的那段,左边那段的人快下墙!” 随着安德夫公爵的极力呼喊,守军们趁着投石机攻击的间隙慌忙行动着。 而后两颗硕大的巨石如期而至。 轰隆! 如同司掌战神的神祗将重锤挥下,轰鸣声震破耳聋,一时间沙尘飞扬,地动山摇... 马顿河城的城墙,终究还是被砸碎了一个缺口。 罗伦飞快地走下城头,他挥舞起旗帜,一声疾呼:“重步兵,立盾顶上去!” 随着城墙被打破一个缺口,对面的弗杜桑人列阵行军上来。 寒冷冰浊的河水在石桥下奔涌着,大地似乎随着弗杜桑人的前进一震一震。 面对来势汹汹的弗杜桑人,守军们的长矛昂然耸立,用盾牌遮住面庞的老兵们,死死直视愈来愈靠近的弗杜桑人。 几十名重步兵依托着城墙破开的缺口,口中念念有词,祈求主的庇佑,并且祈求主诅咒他们的敌人,随着弗杜桑人跨过石桥,不知是谁先捅出一矛,惨烈的血战就这样开始了。 矛尖伴随着弗杜桑人的头颅与肠子落地,面对破开城墙,几次来攻城受挫的弗杜桑人眼见希望就在前方,发挥出了远胜之前的英勇。 守军的长矛接连往前突刺着,猛一拉,猛一刺,他们用盾墙抗住敌人连番的冲撞,双方都是战场上被绞杀的肉块。 弗杜桑人与守军残缺的尸身,一具具地落在地上,彼此重叠,分不清你我。 面对人数远多于自己的弗杜桑人,守军们的脸庞上流露出了疲态与畏惧,再加上城墙的破坏,极大地打击了他们的士气。 没过多久,城墙的缺口便再也防守不住了。 ....................... ....................... 神望见城破了。 罗伦、安德夫公爵、还有雷敦人、卡米立安人、麦尔恩的真教徒们,以及一众被征召过来的士卒们,流下鲜血守卫的城市,就这样告破了。 一切在神的眼里行进得很快,祂看见缺口上的守军们防线奔溃,转眼便又看见了弗杜桑人杀入城中,而守军们步步退却。 罗伦狼狈不堪,他亲自上阵,与雷敦人还有真教徒们一同战斗,然而尽管如此,依旧抵御不了敌人潮水般的攻势。 接连数日毫无进展的攻城,弗杜桑人早已积攒了许多怨怒,此刻对着马顿河城的守军们倾泻而出。 甚至已经有纪律差的守军闯入临近城墙的民宅之中,对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大开杀戒。 守军们步步后退着,安德夫公爵登上马鞍,指挥着众人撤退,往城内地势高的山坡一侧退去,那里正是采矿场的方向。 神看见了血色的绘有巨人之手的旗帜。 不止是千柱云海之上的祂,大地上的所有雷敦人们都望见了那旗帜,那些骑着战马或大狼的莎骑坡人血气腾腾地杀入城中,往雷敦人的阵地冲杀着,好似在围猎一般。 这群食人的家伙,远比雷敦人这群异教徒更为野蛮。 莎骑坡人冲锋之时,甚至不顾与雷敦人纠缠的弗杜桑农兵,硬生生地在大道上冲杀过去,矛尖连带着友方的头颅,将雷敦人的脑袋里穿出。 雷敦人与莎骑坡人彼此面对着,双目中充满了仇视。 而情况对前者尤为不利。 守军们步步撤退着,这对好勇斗狠的加尔达勇士们来说极为不适应,加上莎骑坡人在远处的挑衅,更是激起了加尔达勇士们的愤怒,甚至有人冲出阵线,独自一人上前砍杀。 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罗伦紧盯着莎骑坡人的旗帜,三王子胸口涌起血脉相连的愤怒,然而,此时他不得不按捺住怒火,协同安德夫公爵指挥他们一步步后退。 马顿河城内靠近山坡一侧,那里曾经建有一座城堡,虽说已经废弃,但安德夫公爵之前以防万一,布置过了些许防御工事,唯有退到那里,守军们才能重振旗鼓。 尽管那里并没有储存多少食物和水源,但城墙已破,守军想要继续坚守,必须也只能退到那里。 血液在战场上飞溅着,总有守军撤退不及时,沦为弗杜桑人的刀下亡魂,尸体堆砌在地,如同搭起城墙,不久便泛起了腥臭的味道,一切都宛如末日的端倪。 安德夫公爵早有预想过城墙会坍塌,故此早早地便规划好了撤退到山坡上城堡的路线,但尽管如此,守军们依旧花费了极大的代价,才退到城堡之中,勉强组织起了防御。 神望着那座城堡,它缺水少食,近乎是孤城一座。 祂曾说过的时候,也快要到了。 .............................. .............................. 马顿河城上震天响着,卢克猛然回头,他心中升起许多杂念。 而后,卢克便见到一位逃兵,后者落荒而逃着,一边往后跑,一边大喊:“城墙倒了!城墙倒了!” 卢克心中顿时泛起一丝紧张,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城内的居民们纷纷将逃兵的话传开了,一时之间,几乎全城的市民们都清楚,城破了,马顿河城要物归原主了,重新落到弗杜桑人手里。 市民们并没有对城破之事感到恐慌,也少有人因此逃难,大多数只是有些紧张,安心地躲在房屋里。 “伊斯索瑞。” 卢克拧紧眉头,吟诵古言“命运”。 年青神甫没有窥探整座城市的命运,以他现在的能力,还远远无法做到。 他唯有试着窥探其他居民的命运,从中勉强判断出马顿河城的轨迹。 而后,卢克转过头,看向一位赶着回家的居民。 他看见了血与屠杀... 卢克呼吸顿时一滞,他不能确保自己所看见的命运是真实的,他还未深谙古言“命运”,仅能从他人身上看见模糊的片影。 接着,卢克起身走在大道上,以灿金色的眼睛,环视来来往往的行人。 卢克所见到的,整整一半的行人,都深陷在血与屠杀的命运之中。 “神啊...”年青神甫感到毛骨悚然。 弗杜桑人将会屠杀劫掠整座马顿河城! 尽管这里的居民大多数是弗杜桑人,而且几乎全都是同样信主的真教徒! 卢克实难想象,这座城市将会遭受怎样的劫难。 于是,卢克行动起来,他匆忙地走向教堂,企图让人们对将要到来的危险警惕,并奔走相告。 然而,并未有多少人相信年青神甫的言辞。 “外地来的神父,你疯了吧,夺回城市的是弗杜桑人,我们也是弗杜桑人。” “神父,你不必以主的名义起誓,这不可能是真的,最多只是个别人。” “你不用害怕的,好神父,就算是屠杀,也不会到你头上,你可是神父,杀神父的人是要下地狱的。” ........ 马顿河城的居民并不相信卢克的言辞,即使他宣称自己是蒙福者,人们依旧只是半信半疑。jj?y.??br> 更有甚者,把卢克视作冒牌货或是疯子,闭紧了自己家中的门窗。 “主啊,我救不了这些人...” 卢克立在空荡的街巷里,悲哀地面朝天穹。 难道自己多年行善,苦思神学,依然不足以救助世人吗 卢克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悲哀。 “神、神父...” 此时,他身后响起了一道苍老的声音。 卢克猛然回头,他看见了一位老人。 “是你...”卢克认出了眼前的老人。 是那位为教堂捐橡子面的。 老人有些慌张,只见他垂下头,低声问道:“真的吗神父那些人攻进城之后便会屠杀劫掠,有一场灾厄在等着我们” “我以我的信仰担保。” 卢克终于找到一位相信自己的了,失声道: “快走吧,逃难去吧,那些都是要下地狱的人!别让他们夺了你们的性命” “既然如此,跟我去告知其他人吧,神父,我们一起走...”老人相信了卢克的话,劝说道。 卢克却摇摇头,说道:“我会跟你一起去告知,但我不会走,那些人还没胆子杀神甫,我得去教堂,组织修士们劝说他人逃离。”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四十二章城破与屠杀(4k二合一)免费阅读. 第二百四十三章 退守雷霆堡 (4k二合一) 卢克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再三以主的名义起誓,总算说服了驻堂神甫组织平民们撤离,尽管后者对卢克的话依然半信半疑。 说服过驻堂神甫后,蒙福者动身了,他走向各个街道,想尽快地将屠杀的消息传达出去,以他作为真教徒的善心,他想,哪怕多救一个人,都是对主的弥撒。 卢克踏在大道上,高声宣扬起屠杀的消息。 “神父,真的吗他们真的要进城屠杀”一位头上包着素头巾的母亲问道,她手上挎着菜篮子,里面是晒干的蘑菇。 她的儿子躲在她身后,面对生人有些羞涩与畏缩。 “我以主的名义起誓,快走吧!那屠杀快要发生了!”卢克同那半信半疑的母亲保证着。 “可、可是...为什么,我们都是真教徒,也都是弗杜桑人他们不怕下地狱吗”见他如此信誓旦旦,那位母亲流露出慌张来。 “他们会把这当成神给他们的恩赐,把这当成神给予他们的!” 卢克语速飞快,花尽口才劝说这对母子离开, “贪婪与欲望主宰了他们,地狱之火在诱惑,致使他们忘记了经文!快走吧,不要被这些下地狱的畜生们缠上!” 母亲听着这番话,双手合十祈求主的庇佑,而后连忙拉起自己的儿子,返回家中收拾细软。 卢克继续在大街上高声呼喊。 “屠杀!屠杀要来了!那群要下地狱的人要劫掠一空!” 卢克呼喊着,以主的名义担保着。 不少人从家中探出头来,狐疑地看着呼喊的神父,但只有极少的人会上来问个究竟。 “神父,你怎么知道会有屠杀”有人如此问道。 卢克怔愣了一下,他急忙道:“这是我看到的!” 俄而,那人连续追问,问卢克是否看到有人流血,又是否看到有平民死了,如果死了,那有多少人死了还有多少人受伤又有几家被劫掠... 种种的细问下,卢克却几乎一个也答不上来。 卢克所见的命运是模糊的,缺乏细节,而这分秒必争的时刻,他无法将古言同眼前的人解释清楚。 只见追问的人驳斥道:“神父,你太杞人忧天了!” “屠杀真的是要来了!”卢克急声道。 “光靠你说没用,我们怎么可能因为你一个人的言辞,就抛弃掉家里的财物回去教堂吧,神父!” 说完,追问的人朝其他狐疑的人挥了挥手,宣称这个神父被吓破了胆,他所说的一切毫无依据。 卢克此时心急如焚,他能看见命运,亦难以对此漠然,但是他警告的话,却没多少人愿意听进。 蒙福者终归是人,脸上不复往日布道讲经的淡然,而是因那些人不愿听信警告,从而流露出愤怒,与之相伴的,则是深深的无力之感。 此时他不禁作想,倘若自己是位世俗领主,麾下能分封出数十位骑士的采邑,便能以武装力量将这些人强制驱赶出城市,而不是如今这样的境况,只有寥寥无几的人愿意听进警告。 然而,自己如今不过是一位神父,庸人眼中的教会贵族! “难道你们真要被那些下地狱的人夺去性命吗!杀红眼睛的人眼里,哪有什么神明!” 卢克不成声地怒骂着,那些躲藏在家中的平民们。 就在这时,卢克望见了那对母子,母亲拉着儿子,面带匆忙地往城外赶去。 卢克的愤怒得到了少许的欣慰,终于有人能听信自己话的了。 蒙福者没有察觉到,巨大的血红色旗帜模糊地出现在半空之中。 即使看见了,卢克也不晓得那是莎骑坡人的旗帜,更不晓得那些莎骑坡人甚至远比雷敦人野蛮。 当那对母子走到路口上时, 卢克听到了连串的马蹄声,如同死亡的号角。 他急忙吟诵古言,企图看见母子的命运。 然而一切都晚了。 面带疤痕、披着狼皮铠甲的莎骑坡人出现在路口的远处。 莎骑坡人追响了口哨,他好似看玩物一般,看向了那对母子。 提枪、冲锋、突刺。 残暴的动作随着马匹的加速,极快地朝那对母子靠近着。 母亲也听到了马蹄,她转头望去,看见了极速冲来的莎骑坡人。 惊慌失措、悲痛欲绝...母亲的神色迅速变换着。 母亲蹲下身,唯有在长矛到来之前将儿子抱紧在怀里。 长矛飞快地冲了过来,枪尖发红着,那是守军的鲜血。 而后,莎骑坡人手上的长矛因冲锋而断裂,那对母子被同一根长矛穿刺了胸膛。 那母亲满嘴鲜血,她抱着孩子倒在地上,无助地呻吟着,好似在痛哭哀嚎。 卢克看着这血腥的画面,他完全呆住了。 这就好似末日的前奏。 身上满是鲜血莎骑坡人调转了马头,换出一把弯刀,他看向了卢克,舔了舔嘴唇,挑衅地指了指地上断气的尸体。 还未等卢克反应,莎骑坡人便用刀背拍马,直挺挺地冲了过来。 蒙福者看着那飞速靠近的刀锋,额上惊出冷汗,死亡逼近着,但他双腿僵硬。 “神父!” 一位守军突然从巷子里冲了出来,大喊一声后,便挺起长矛刺向莎骑坡人。 莎骑坡人显然对此始料未及,他慌忙拉紧马匹的缰绳。 这依旧慢了一步,那位守军一枪便刺穿了他的喉咙,马匹嘶鸣,受惊地向前逃窜。 莎骑坡人的尸体在颠簸中倒下马背。jj?y.??br> “亚、亚流” 捡回一条命的卢克喘着粗气,看向了那位守军。 卢克认出了他,正是来到马顿河城那夜为他开门的卫兵。 “敌人攻入城里了,快跟我走吧神父!离开这里!去城堡,那里还能坚守!” 亚流急促地交代着,险些口齿不清。 .................................. .................................. 城墙被攻破半天后,安德夫公爵与罗伦退守了城内的城堡。 除了守军以外,城堡内仅有少量的平民逃入其中,近乎整个城市,在顷刻间都落入了弗杜桑人的手里。 守军的损失颇大,但在公爵的指挥下,撤退依旧有序,几次打退了弗杜桑人以及莎骑坡人的追击。 而敌人进城后,便将几日前攻城失利的愤怒倾泄在城内的平民上,开始大肆劫掠。 由此,守军们退守城堡之后,拥有了一丝喘息的时间。 安德夫公爵紧锣密鼓地布置防御,城堡虽然荒废许久,但石砖这东西,往往能熬得住风吹雨打。 加上城堡地势颇高,防守重点不多,能够集中兵力,攻城之路狭窄......重重因素下,一时之间,追击过来的小股部队被飞矢投石阻隔在了城门之外,不得不暂时退去。 尽管如此,安德夫公爵与罗伦依然没有时间缓口气。 还没有退到城堡的守军并不算少。 为此,罗伦不得不亲自带领雷敦人们,从城堡出发,一路杀出去,接应周围的守军进入堡内。 当弗杜桑人的指挥官科安公爵从敌人败退的喜悦回过神来后,罗伦已经接应了三分一的残余守军退入城堡之中。 科安公爵连忙组织起步兵对城堡发起进攻。 不过,安德夫公爵已然在短短的时间内,布置好了简陋却也完善的防守。 而弗杜桑人由于大部分士卒四处劫掠,根本来不及汇集兵力,面对城堡的防守败退下来,留下几十具尸体。 科安公爵不得不下令撤退,转而命人包围住城堡,不再让一位守军进入,也不让一位守军逃离。 “我们暂时安全了...” 入夜时分,敌人未对城堡组织大规模进攻,安德夫公爵勉强松了口气。 眼下看向脚下历久弥新的城池,各个岗哨火炬燃起,在夜间闪烁,整座城堡呈现出固若金汤的模样。 马顿河城内的宽路大道不算太多,配重投石机由于太过庞大,推不入城内,这座城堡或许比外城城墙更加稳固... 安德夫公爵此时尽量安慰着自己。 公爵望向一片狼藉的马顿河城,空气中蔓延着灰烬的气味,显然...弗杜桑人早已对这座城市烧杀抢掠。 久经战火的安德夫公爵知道,这是一种常态,当攻城方费尽千辛万苦夺下城市时,往往伴随着大规模的烧杀抢掠。 即使他们眼前的人是自己的同族,更是与自己有相同信仰的真教徒。 罗伦浑身是血,面色紧绷着。 “我们暂时安全了...” 安德夫公爵同他重复道。 罗伦缓缓点头,自己刚刚清点过人数...原本两千多的军队,此时只剩下一千多人,剩下的人要么确认阵亡,要么下落不明。 这不可谓不算损失惨重。 连骁勇善战的雷敦人,此时也仅剩二百多位。 “接下来该怎么办”罗伦问道,尽管三王子隐约知道答案。 “苦守这里...直到国王派兵驰援,或者等敌人大部队离开。”安德夫公爵苦涩道。 脚下的城堡名为特默瑞堡,在土语中意为雷霆之意,也可称其为雷霆堡。 “还有别的办法吗”罗伦看向脚下满是灰尘的石砖,它们如同在将城堡的历史昭示。 雷霆堡,是孤城一座。 安德夫公爵低了低脑袋,他无奈道:“你不会愿意听的,罗伦,你们雷敦人也不会愿意听的。” 话音落耳,罗伦顿时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投降。 向弗杜桑人投降,并缴纳天价赎金,以此换得守军出城离去。 以雷敦人不愿屈服的传统,他们宁可战死,也不愿向敌人投降。 罗伦默默无言。 “只能暂且苦守这里了。”安德夫公爵重重地叹息道。 ............................. ............................. 守军退入城堡的第二日,火焰烧灼后的灰烟,在马顿河城的各处袅袅升起。 罗伦望着那些可恐的烟尘,不断往天穹飘去,好似听到了数不胜数的凄苦哀嚎。 弗杜桑人与莎骑坡人的劫掠还没有结束,或者说,才刚刚开始。 待到下午的时候,即使站在雷霆堡城墙上,罗伦都隐约嗅到了腥臭的血味。 硝烟在城中各处升起,成千上百冤魂好似顺着硝烟,去往了死后的世界。 在安德夫公爵的命令下,随军牧师们组织了一场浩大的晚祷,将将士们都聚集在广场上,不断同他们许诺生的希望,还有天国的席位。 守军们的士气在成百上千的经文声里渐渐挽回了些许。 而在经文声背后,安德夫公爵不得不面对城堡内的水源与粮食的问题。 雷霆堡内只有一口水井,而且年久失修,即使在修缮过后,也很难长时间满足城内将士们的需求。 至于粮食,即使堡内留有存粮,但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如此严峻的境况下,安德夫公爵不得不组织一批老兵军士们,趁夜外出寻找物资,尽可能在敌人包围还不够严实的时间下,多多少少带回些粮草与水酒。 接连两日老兵军士们带回来相应的物资,虽说这相对于长时间的消耗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但有总比没有好。 为此,安德夫公爵每晚都虔诚祈求主的庇佑。 只是,神明好像没有眷顾守军。 在外出寻粮的第三天,寻粮的老兵军士们遭遇了敌人的进攻,折损小半后,勉强带着物资逃了回城中。 弗杜桑的科安公爵由此发觉了守军的动作。 与之相对应的,则是弗杜桑人对各个街道的严加把守,以及夜间,在鬼城一般的城市内,不断来往的火炬。 弗杜桑人几乎完全封锁了城堡外出寻找物资的路线。 其他守军还未对物资一事有多少担忧,但安德夫公爵和罗伦都意识到,他们面前的险境已经在无声中被放大了。 二人唯有将绝望按捺住,尽量在他人面前保持胜券在握的面目。 “我们还没完全丢掉马顿河城,现在已经快守住一个月了,再坚守多些时日,国王的援军就会抵达,众将士们,主必将庇佑我们,并且惩戒我们的敌人!” 一场晚祷后,安德夫公爵在众人面前如此高声呼喊,以此鼓舞守军的士气。 敌人几日来未对雷霆堡发起大规模进攻,守军们也开始城墙倒塌的失败中缓了过来。 而在守军们退守雷霆堡的第五日,安德夫公爵收到哨兵的汇报,弗杜桑人们成规模地搬运云梯,即将强攻雷霆堡,将顽固抵抗的守军们屠杀殆尽。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四十三章退守雷霆堡(4k二合一)免费阅读. 第二百四十四章 投降 (4k二合一) 攻城依然惨烈。 不过,靠着重振旗鼓的守军前赴后继,以及雷霆堡的坚固守御,加上敌人攻城车、配重投石机等大型器械无法运送入城中,他们成功守御住了雷霆堡。 面对如此困境,科安公爵只有再三要求残暴而不畏死的莎骑坡人登城作战,这些北土来的血腥野蛮人,听到对抗雷敦人时便异常亢奋,竟然生生在雷霆堡的城墙上杀出一条道路。 但很快,莎骑坡人便被有着世仇的雷敦人给逼了回去,当莎骑坡人不得不撤出城墙之时,他们同伴的头颅被一个个抛下,雷敦人以极大的嘘声,羞辱着敌手。 到了正午时分,科安公爵命人吹响撤退的号角,转而继续围困起雷霆堡的守军们。 即使遭遇了一场强攻的挫败,科安公爵依旧信心满满、势在必得。 前些日子攻克马顿河城,将卡米利安人与雷敦人围困于此处一隅,于科安公爵而言,已经是莫大的成功。 再加上麾下士卒为他大肆劫掠而来的财富,早已超过领地数年的赋税。更让他欣喜若狂。 但谁不想锦上添花呢。 对于野心勃勃的他来说,将这雷霆堡攻克,逼迫敌人以屈辱的条件投降,便可以让他在王国内建立起极高的威信。 而与他合作的莎骑坡人领军者,是位名为凯拉撒的将领,其为“雷敦人的屠夫”盖里哈特的副手。 凯拉撒对雷敦人的憎恨是无法泯灭的。 因他效忠的王,曾经败于雷敦人的先王之手。 “里面任何人都可以出城,我可以约束我的人不对他们下手。” 营帐里,凯拉撒同科安公爵冷冷交代, “唯有雷敦人,他们必须死,耻辱地死在我们的手上,甚至连其妇孺,都不配做我们的奴隶!” 势在必得的科安公爵接受了凯拉撒的条件。 在他看来,安德夫公爵与其卡米立安人,乃是真教徒,而那些雷敦人,皆是异教徒。 科安公爵可以看在神的份上放过真教徒,而那些雷敦人,既然莎骑坡人想让他们下地狱,那便让他们去做吧。 而科安公爵相信,要不了多久,以安德夫为首的卡米立安人,便会与雷敦人的领军者决裂。 至于是谁背弃谁...他并不感兴趣。 ................................. ................................. 弗杜桑人连续猛攻了三日。 连续三日,守军经过残酷的肉搏,勉强守住了城墙。 这打击了弗杜桑人的士气,而后科安公爵整整五日围而不攻。 安德夫公爵并未因此而觉得轻松,这位年老公爵反而眉头都快垮掉了。 因在两日前,不知是哪位士卒察觉到,伙房做出来的食物,逐日在减少,竟比驻扎雷霆堡的第一日时少了足足一半。 没过多久,伙食减少的消息便传遍了军营上下,他的骑士甚至闯入会议室,朝与罗伦商讨战事的安德夫公爵质问。 而雷霆堡内唯一一口水井,也在士卒们的日常耗用中,慢慢往底部靠近着。 安德夫公爵猛然觉得他们如垂死的骆驼,脊背上被放上一根根稻草。 为了转移士卒们的注意,提振士气,安德夫公爵不得不让牧师们安排更多的祷告、更多的圣事弥撒...他企图让守军们坚信在主的庇佑下,即使不碰一点面包屑也能饱腹。 这样的企图不过是幻想。 翌日一早,一筹莫展的安德夫公爵勉强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蒙福者...蒙福的卢克...他就在雷霆堡内” 安德夫公爵听着下属的汇报,诧异道。.jj?y.??br> 由这样的一位人物讲经布道,必然能唤起士卒们的信心,如此的话,他们许能再坚持几日。 接着,安德夫公爵便听到了坏消息。 “公爵...卢克神父,他患了重病,发着高烧...一日下来,只有很少的时间是清醒的。”下属如此说道。 听到这话,安德夫公爵的脸庞微微颤抖,这几日来,他瘦削了不少,皮肉隐隐像挂在骨头上一样。 无奈之下,他长叹口气:“拿一些药给神父吧,愿主让他好起来,瘟疫...或许要来了。” 待下属听命离去后,安德夫公爵颓然地坐在椅子上。 眼前的形势严峻得不能再严峻。 安德夫公爵昨日甚至听到,有士卒半夜熬煮皮革果腹。 “缴纳赎金吧...我们不能全死在这里...”安德夫公爵自言自语道。 按照自己原来的预估,他们应该,也必须再坚守雷霆堡两日,如此,国王的援军才有足够的时间抵达马顿河城。 可是...如今弗杜桑人的控制了马顿河城,他们被困孤城,安德夫公爵再没有收到过国王的音信。 援军迟迟未至。 希望在枯竭,这位老公爵不禁感到绝望。 “主要眷顾我们的敌人吗您为何做这种安排...”抚摸着胸前的圣像,安德夫公爵喃喃道。 尽管他清楚,这番话语不过是在自欺。 而雷霆堡的困境,绝不是光靠敬奉神明能够解决。 安德夫公爵不是未曾想过突围,但...缺少马匹的他们,绝不可能逃得出马顿河城。 此刻守御的雷霆堡,比起堡垒,更似是牢笼。 ................................. ................................. 一连过了数日,弗杜桑人仍未发起进攻。 科安公爵好似看穿了城堡缺少物资的窘境,进行着漫长的围困。 城堡卧房里,罗伦照看着不久后即将生产的妻子。 妻子面色苍白,稳婆说,她似乎是在逃入雷霆堡时收到了惊吓,要是再得不到好的照顾...便极有可能会难产。 看着她虚弱的脸庞,罗伦感到无比的心酸。 他将一碗麦粥放到妻子面前,一勺又一勺地盛过去。 “城堡里的粮食不多了...”妻子只啜饮了半碗,便推了回来,温柔道。 罗伦默然了,他比妻子更清楚这事。 作为三王子的罗伦,此时皮肉稍稍萎缩着,像是缺失水分。 作为领军者,他吃得比一般雷敦人都要少。 罗伦努了努嘴,想说些什么,却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怎么了,罗伦”见丈夫如此,妻子打起精神问道。 “没什么...”罗伦笑了笑。 见此,妻子却逼迫道:“你必须要说出来,像以前一样,在这世上,你什么都会和我说,你说的我什么都会听。” 而后,他的妻子再三逼问。 罗伦终于面露苦涩,缓缓道:“已经有人趁夜爬下城墙逃跑了...其中有位雷敦人...” “那人真是懦夫!”妻子骂道,“我耻与他同族。” 罗伦微微颔首,他没有告诉妻子,那位逃跑的雷敦人被莎骑坡人砍断了四肢,扔到了城墙下,流血而死。 他也没说,如今雷霆堡内已经逐渐陷入饥荒。 雷霆堡内缺少食物,伙房不得不将泥土加入麦粥里一同熬煮。 连城内唯一一口水井,也因取水过度,开始浑浊不清。 麻萨非老爷几天前说...这是瘟疫之神的预兆。 而昨日,罗伦便从安德夫公爵口里听说,已经有数人染病发烧,其中就包括... 他苦苦寻找的蒙福者卢克。 妻子此时抬起头,挪着怀孕的身体,宽慰道:“别怕罗伦,主与诸神会庇佑我们的...我们雷敦人,我们狮鹫氏族就是在危难中走来的。” 主与诸神... 罗伦的神经猛然紧绷。 他想起了那位主。 “主啊,你那时救我,就为了让我死在这里吗” 三王子不由地在心中发问,尽管他知道主不会回答。 这时,妻子想起了什么,柔声问道:“你的疑问...想到答案了吗” “不...还没有...我找不到答案...” 罗伦不会忘了那疑问, “我本想找卢克,可那神父连日高烧,就像快死了一样。” 妻子吃过麦粥,很快有了困意,待看着妻子睡下后,罗伦起身离开了。 罗伦来到城堡广场上。 麦尔恩来的人们,他们围坐着,低着头,像是在做些什么。 待罗伦稍稍走近后,便看见麦尔恩的士卒们,他们一边同主祈祷,一边咀嚼手里发烂的皮革。 仿佛信仰能安抚他们的苦不堪言。 罗伦看着这些,他感到痛苦、迷茫。 他默默走开,望向雷敦人们的营帐。 这些与自己同族的北土人们,并没有比真教徒们好多少。 比起真教徒们一边祈祷一边咽下皮革,雷敦人们则大锅熬煮着,臭骂着,将布料皮革狼吞虎咽。 他们的营帐破烂,显然食物是从上面撕下的。 麻萨非老爷在同其他加尔达勇士们一起,一边臭骂,一边嗅着布料皮革的气味。 见到罗伦走近,麻萨非老爷迎了上去。 麻萨非老爷苍老了许多,却仍旧维持着抖擞的精神。 走近罗伦,他先是问了一句:“吃吗,孩子” 罗伦摇了摇头。 麻萨非老爷而后又问了一句:“我们什么时候突围” 罗伦怔了怔。 当麻萨非老爷问这一句时,其他雷敦人们抬起头,齐刷刷地望向自己。 他们的目光坚毅,乃至于鲁莽。 这些艰苦的日子里,雷敦人们一直等候着领军者突围的命令。 罗伦不知怎么回答,他有些喘不过气。 最后,三王子只好道:“不...还没有...” 就在这时,一位传令官走了过来,他找上了罗伦。 “大人,安德夫公爵找你有事商议。”传令官瞥了眼雷敦人们道。 在雷霆堡内,艰难的处境下,已经有人传言, 卡米立安人之所以守不下马顿河城的城墙,之所以被围困于雷霆堡中... 全是拜雷敦人这群野蛮的异教徒所赐! 主在惩罚他们,因为他们与异教徒为伍! 只有将异教徒们驱逐或杀死,主才会将他们重新眷顾... 罗伦微微颔首,他急步离开了雷敦人的营帐,模样像逃似的。 麻萨非老爷凝望着罗伦的背影。 待罗伦的身影消失后,麻萨非老爷回过头,同营帐内的一位工匠问道:“东西打造好了吗” 工匠打起了精神,昂首挺胸道:“已经造好了,是我最杰出的作品。” 这引起了雷敦人们的一阵欢欣的喧闹。 城墙上席卷着风,远方天空的乌云逐步靠近着。 或许要下大雨。 ................................ ................................ 三王子猜到安德夫公爵要找他商议什么。 当罗伦踏进会议室时,传令官关上了门。 会议室内,仅有罗伦与安德夫公爵二人,后者凝重地看着他,俄而长叹一口气。 “和谈吧...罗伦。” 安德夫公爵刻意没有说出那个词语。 “你是说投降吗公爵。”罗伦只是道。 安德夫公爵见此,缓缓点头。 罗伦沉默不语。 烛火燃烧着,会议室内陷入了静默。 最终,安德夫公爵打破了它。 “罗伦...这些日来,我如你的老师。”安德夫公爵和缓道。 “是的...我很感激你的指点。” “...那么,看在那些指点的份上,看在神的份上...” 安德夫公爵的语速陡然急促, “投降吧,这样我们才能活。” “罗伦,这几天来,我暗中派去斥候,洽谈过了投降的条件...” 听到这里,罗伦猛地抬起头,自己对此事并不知情。 安德夫公爵的眼中带着愧疚,但依然道:“二十金币一位军士,一百金币一位骑士...这已经是我谈到最好的条件了。” “投降吧,罗伦,在南边,投降不是那么罕见屈辱的事,只要是经常打仗的贵族,几乎都被俘过,都投降过...罗伦,你要试着接受这里的规则。” 安德夫公爵劝诱的话语落耳,罗伦默默地攥起拳头。 不错,罗伦这些日子以来,积极地接纳着南方大地。 他接纳着城墙,接纳着骑士制度...甚至接纳一种新的信仰。 他几乎接纳着南方大地上的一切... 眼下,安德夫公爵恳求他接受这里的规则... 罗伦痛苦着,迷茫着... 他的理性告诉他,投降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 他毕竟是一位雷敦人! 罗伦的肉体里,某种事物在激昂着,想到那字眼,他浑身都在颤抖。 真要屈服的话,狮鹫氏族为何要离开王国,远行至此呢... 但罗伦依旧不知如何回应, 这位曾经的王位继承人,面对着生与死的抉择。 安德夫公爵恳切地看着他,向来欣赏罗伦的公爵,不希望听到否定的回答。 他静静等候,罗伦彻底接受这规则,成为一位彻底的南边人,融入这片南方大地。 罗伦抬起脸,看向公爵。 他张了张嘴,正准备吐字... 呜! 会议室外,广场上响起了急促的号角。 那不是敌人攻城的声音,而是约束军纪的号角声。 安德夫公爵瞳孔猛缩,这号角响起,便意味着军中爆发了骚乱。 广场上, 卡米立安人与他们眼中的野蛮人异教徒——雷敦人终于爆发了争端。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四十四章投降(4k二合一)免费阅读. 第二百四十五章 雷敦人与生俱来的骄傲 (4k二合一) “杀死那群异教徒!杀死那些野蛮人!” “主啊,原谅我们吧,我们曾与异教徒为伍!” “夺回主的眷顾,我们的苦难全是拜那群异教徒所赐!” 广场上,争端爆发了,卡米立安人冲击着雷敦人,没人知道是怎么爆发的,但他们就是互相攻击,互相冲撞着。 雷敦人与卡米立安人彼此辱骂,拳脚相加,情况愈演愈烈,以至于彼此抄起武器,用剑刃砍向对方的脑袋。 罗伦与安德夫公爵急匆匆地赶到广场上,几番令声呵斥下,终于制止了这场争斗。 双方的人分开了,但争端不会就此消弭。 麻萨非老爷吐了口唾沫到地上,他直勾勾地盯着卡米立安人。 卡米立安人以仇视的眼神看着雷敦人们。 如果可以,这群人随时都想把雷敦人一个个送上火刑架。 罗伦与安德夫公爵站在广场的高台上。 片刻后,无论是雷敦人还是卡米立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他们。 “将异教徒赶出去!” 卡米立安人间爆发出一阵呼喊,许多人纷纷应和。 仿佛真是因为异教徒的存在,神才会降罪在他们身上。 而后,这番极具仇视的呼喊,渐渐发生了演变。 不知是谁,先提到了那个词。 “投降!” “我们投降!” “要活命,我们投降!让那群异教徒去死!” “投降,立即投降!” 哐当声伴随着愤怒的呼喊,卡米立安人将手中的武器扔到地上,成千上百的士卒们在安德夫公爵,拒绝继续战斗。 他们看不到生的希望,死亡步步紧逼着,不放过每一个人。 投降的呼喊如同潮涌,安德夫公爵不得不退后一步。 而后,卡米立安人们盯上了罗伦,那位雷敦人的领军者。 “投降!” “主在让我们投降!异教徒!” “都是主的启示,我们要活命,我们要食物!” 卡米立安人占士卒的多数,他们的声音排山倒海,汹涌地朝罗伦轰来。 仿佛要将他就此淹没,将雷敦人就此屈服。 罗伦站着,他此时双手颤抖。 自己该接纳那样的规则吗 接纳吧... 自己能活,所有人都能活... 作为领军者,他每时每刻都尽量理智。 可凡事都有两面性,理智往往伴随怯懦,鲁莽往往带来无畏。 罗伦动摇着,每个人都会动摇,他也一样。 高台下人头涌动,卡米立安人的呼声一次胜过一次,皮革、泥土、瘟疫...他们绝望了,意识到了死亡不可避免,他们放下了战斗的意志,并要求他人也放下刀兵。 三王子努动着嘴唇,那些投降的呼声,像成千上万的稻草压过来...要把他仅存的希望给压垮,要将他作为雷敦人的尊严毁灭。 罗伦看着这人头攒动的广场,他恍然地感觉到什么... 冲突中受伤的雷敦人们,一双又一双地眼睛, 望着他。 众目望着他! 麻萨非老爷也在望着他,这位老人曾与他的父亲并肩作战。 这老人的目光是如此平静,却又如此具有穿透的力量。 望见了他胸口,泵动的心脏流淌着雷敦人的鲜血。 昔日马顿河城下,麻萨非老爷让他如坐针毡的目光,此刻与那一双双眼睛一道, 给予着他无穷无尽的力量... 自己真该接纳那样的规则吗 罗伦自问着... 还是在成百上千人的咆哮里,重拾雷敦人与生俱来的骄傲! 狂风顷刻在城头上席卷而来,天上灰云汇聚,好似有一场暴雨将至。 “放下武器的人,想走就走吧...” 重重绝望呼声里,罗伦平淡宣告: “我们雷敦人将拾起你们丢弃的刀兵,浴血奋战!” 他是猎蛇之狮鹫。 ............................... ............................... 虽然争端还未消弭,但冲突就这样告一段落了。 回去的路途上,安德夫公爵再三追问罗伦是不是疯了。 罗伦的回答依旧如此前一般。 “那你们率军突围吧,我不会掩护你们!”安德夫公爵愤愤地说道。 罗伦明白,公爵这话意在驱逐,他顺应卡米立安人的意思,将自己连同雷敦人驱逐。 此时已经入夜,天穹上遍布乌云,厚厚地压在雷霆堡之上。 罗伦走入城堡大厅里,他看见了米恩在等候着自己。 “怎么了,米恩。”罗伦问道。 连日来的折磨,已经让这位书仆眼中无光。 眼下米恩抬起头,没有看向他,而是看向大厅中的圣像。 “三王子,我不明白神的安排...我不明白神的安排...”米恩的精神几近崩溃了。 “那些四处劫掠屠杀的人,他们将我们在这围攻,我们在这遭受瘟疫与饥荒的折磨,他们却在营火前享福...这是主的安排吗我不明白!” 米恩的话语足以扰得任何一个人心烦意乱。 这位曾经的修士,此时在质疑着他信仰的主。 “你不是曾听过神谕吗三王子。” “他们过得像天国一样,我们却在地狱里啊!主为什么要这样做祂有什么使命要交给我们吗” “主的旨意究竟是什么!” 米恩也绝望了,他浑浑噩噩地跌倒在地。 罗伦将他扶起, 良久后,只是说:“我不知道。” 米恩抱着脑袋,颓丧地倚靠在墙上。 片刻后他恢复了些许清醒。 米恩同罗伦交代,麻萨非老爷在营帐里等着他。 罗伦缓缓点头。 三王子不知道麻萨非老爷为何要找他... 他唯一知道的是:他没有让雷敦人们失望。 罗伦越过了圣像,缓缓走向雷敦人们的营帐。 营帐里,整个狮鹫氏族的雷敦人们,看到罗伦远远走来时,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麻萨非老爷慈祥地看着罗伦。 待罗伦的双脚踏到麻萨非老爷的面前时,雷敦人们的目光坚毅,齐刷刷地向罗伦汇聚。 罗伦迎着他们的目光,他不解其意。 但他还是感觉到了什么,屏住了呼吸。 “我曾经为你的父亲而战。” 麻萨非老爷挥手让工匠上来。 罗伦惊诧地看见,工匠的手上,呈放着黄金打造的王冠。 属于雷敦人的王冠。 狂风吹刮着城墙,无数尘埃涌起又落下,营帐随风摇晃,被狂风暴力撕扯。 罗伦目视着麻萨非老爷,他好像透过那老人的眼睛,看着过往雷敦人为所骄傲的传统。 看吧,罗伦,先王登基在前! 看吧,罗伦,你是你父亲的抉择! 看吧,罗伦,我们手中所握住的剑与斧,我们的燃起烈焰,流淌鲜血! 秘密立储的那一夜,他的父王斩断了牛角杯,在主与诸神的见证下,以雷敦人神圣的传统,同他庄严宣告: 罗伦,我的王位许了给你! 老人没有说话,罗伦却听到自己内心的呼唤。 狂风呼啸,他感受到不可抗拒的力量,就像命运在奔涌不息。 “罗伦,”麻萨非老爷高声道:“做我们的王吧!” “以我们的传统,登上这里的高处,面向天穹,同天上的神明与地上的子民们宣告,你是雷敦人的新王!” 罗伦明白了麻萨非老爷的意思。 雷敦人们望着他,眼神里包含着希冀与怒吼,此时的麻萨非老爷代表在场众人的意志,他们要求,罗伦加冕成王,明日与他们浴血奋战。 明日,他们将突围出去,将战死沙场,如歌谣般悲壮。 罗伦唯有一个回答。 “我愿意!” ............................... ............................... 在雷敦人传统的加冕仪式之前,罗伦前往了某处病房。 因罗伦意识到,或许自己将死在明天。 安德夫公爵已经铁了心投降,他已经坚持不下去了,决定在后日出城投降,而罗伦与他的军队,唯有在明日突围。 即使仍在一座城堡之内,他们已然分道扬镳。 所以现在,罗伦要去见一个人。 蒙福者卢克。 在见蒙福者卢克前,罗伦先去见了麦尔恩来的士兵们,他同他们宣告,明日将去突围,倘若愿意放下武器的,便跟着卡米立安人去吧。 多数人离去了, 但仍有人愿追随于他。 罗伦问他们为什么 多日来一同晚祷的麦尔恩士卒们如此回答:神在感召我。 罗伦陷入了更深的迷惑。 他还是不知道... 对主来说,人的价值是什么 【“那些四处劫掠屠杀的人,他们将我们在这围攻,我们在这遭受瘟疫与饥荒的折磨,他们却在营火前享福...这是主的安排吗我不明白!”】 刚回忆起那疑问,罗伦便想到了米恩的话语。 绝望的米恩影响了罗伦的情绪。 罗伦感到莫名而来的愤慨,但他死死压抑在心底。 他还未做好直面那愤概的准备。 他要寻求到那问题的答案, 唯有关于神的疑惑终得解答,唯有如此,他才能领会神的意思。 为何将自己救出危难,此时又对自己的遭遇熟视无睹 在得到那答案前,罗伦不能明白。 走近病房,罗伦推开木门,一阵吱呀作响。 病房里点着一支烛台。 烛台的后面,立着一座小型圣像。 正是晚祷的时间,那人背对着罗伦,面向圣像祷告,他的身影孱弱而无力。 罗伦走入病房中,看向圣像前的身影。 烛光之中,那人缓缓转过身。 罗伦看着日后的真福卢克,他的问题、他的疑惑,一下子提了上来,全部聚在了喉咙里。 卢克发着高烧,看向了罗伦。 他孱弱无比,险些摔倒在地,但依旧按压着床沿,站定在了地上。 罗伦看着卢克,此时后者在自己面前勉强维持着清醒。 他好似知道了自己会来。 “我认得你。” 卢克支撑着身体,吟诵古言,睁开灿金的双眼, “你是罗伦,雷敦人的领军者,而现在...你要问我一个,你许久以来的问题。” “不错,蒙福者卢克。”罗伦并未惊讶,他从他人的描述里了解过卢克。 “问吧,趁我还清醒。” 说完,卢克有些支撑不住,他发着高烧,清醒往往是暂时的,更多的时候,是头昏脑胀、意识模糊。 “告诉我,” 罗伦压抑住内心的激动, “对主来说,人的价值是什么” 罗伦近乎一字一句地吐了出来。 卢克听得清清楚楚。 而后,这位年青神甫陷入了沉思。 他并未疑问罗伦作为一位异教徒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眼下他将罗伦视作来告解的人,教会规定过,倾听告解的神甫不能追问他人的秘密。 年青神甫只是竭尽所能地,在脑海里寻求答案。 罗伦却等不及,终于见到了蒙福者,他只求将这疑惑彻底解答。 “神甫,我告诉你,我曾经领受过那位主的恩典,于冰天雪地里,祂将我救下,我要为祂牲祭,却被祂拒绝,告诉我,对这样的神来说,人的价值是什么” 卢克的脑袋发胀着,罗伦一连串的话语,致使这位蒙福者难以组织思路。 而且,这些日子以来,他也在不解。 卢克望见屠杀发生在自己眼前,作为敬奉主的神甫,他却无力制止。 他不解主为何会让这许许多多的恶事发生, 他不解主为何不让世人心里常怀善意,将那些可鄙卑劣的世人毁灭... 绝望的情绪在城堡内蔓延,所有人都已对生存不抱希望。 被敌人围困于孤城,疫病爆发了,蔓延开来,守军饱受其折磨,又缺少粮食水源,在饥寒交迫下渴死饿死。 不信的异教徒要死,虔心敬奉的神职也要死。 卢克感受到意识逐渐模糊,他有些难以维持清醒了。 他必须尽早回答。 以他对神的全部知识,他曾经对他人的布道。 卢克气若游丝道:“神学是研究神的启示的...我们一辈子都在理解神的启示,苦思天上的奥秘。” “主拥有七尊名:天上拯救、万王之王、三降其生、三衰其亡、牺牲受难、命运之主、重铸始终。” “那是最古老的经书所载明的,主之所以打造天国地狱,统治神的子民们的权柄所在。” “主是爱人的主,对主来说,人的价值或许就包含于那些尊名里。” 这交谈的二人并不知道, 南方大地上的教堂林立,寒鸦群驻于真理圆环上,无数修士僧侣们跪坐在圣像前,各自诵经,苦心参悟着神的启示。 从罗伦寻求解惑起, 这位年青神甫, 他的生命,他的理想, 以及关于神的全部知识, 都留在了寒风凛冽的北土大地。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四十五章雷敦人与生俱来的骄傲(4k二合一)免费阅读. 第二百四十六章 信与不信,乃是人的抉择 万王之王... 当卢克的话语落在这尊名上之时,罗伦的愤慨陡然攀升。 主是爱人的主... 那些真教徒口口声声所说主对人的爱,就如同君王爱自己的子民吗 罗伦僵住了,而后,他冷冽地笑了。 他知道,这世上绝大多数君王对其国度的爱,远胜于对子民的爱。 主对天上的国的爱远胜于对世人的爱! 罗伦兀然以为自己明白了,那个问题的答案。 主为何将自己救出危难,此时又对自己的遭遇熟视无睹 自己的父亲死了,妻子面临难产,自己被围困于孤城中,族人要被卡米立安人驱逐!要死在那战场上! 唯有那时,真教徒敬奉的神才会给自己施舍怜悯领自己皈依,筑起祂的教堂 祂为何要做如此安排! 罗伦猛地抬头,紧盯着烛光后的圣像。 王觉得那圣像的面目,与诸神并无分别。 祂是要让自己生起至死不渝的臣服,让自己敬奉,做效忠于这天上君王的子民! 这时,罗伦兀然想起了先王。 数十年前,雷敦人筑起敬奉吾王之王的殿堂。 他们由此战胜了信奉巨人神的莎骑坡人,开辟了雷敦人的王国。 有人说,因吾王之王战胜了巨人神。 然而... 先王命人皈依吾王之王,又带领王国从吾王之王改信战神... 也是因吾王之王被喀尔斯战胜了吗 罗伦瞳孔猛然一缩。 是不是依旧信吾王之王,雷敦人就会死,而转而信喀尔斯,雷敦人就能活 罗伦转身离去,背对着烛光后的圣像。 他即将加冕,在雷敦人的拥护,登上雷霆堡的高处。 他背负着一个狂悖的答案, 毅然决然地走向拥护他的雷敦人。 王要向神宣告, 信仰敬奉,与任何神明无关, 信与不信, 乃是人的抉择! .................................. .................................. 雷霆堡依附山坡而建,狂风呼啸着,卷起那雷霆堡中的树木,飞叶随风乱舞,重重击打在墙壁上。 雷敦人的意愿如同奔流,谁都无法阻止这场加冕。 麻萨非老爷带领着仅存的二百四十七位狮鹫氏族成员,立在雷霆堡的山坡处。 雷敦人目视着罗伦,他们的王,手持冠冕,缓缓登山。 向来狂躁不安的雷敦人,此时竟阖紧了嘴唇,站在地上,却远比在战船上航行般静默。 因这是神圣的传统,让雷敦人高傲的传统。 罗伦,正在依照那传统,在这风暴将临的时日里,登上雷霆堡的高处。 面向天穹,同天上的神明与地上的子民们宣告, 他是雷敦人的新王! 而雷敦人们,将在面向这位王,立下用鲜血践行的誓言。 狂风扑打在大地上,雨点落下,随风纷飞。 罗伦踩在模糊的小道上,路旁尽是野草。 王仰头望天。 雷霆奏鸣于乌云之间,耀武扬威、如同恐吓。 罗伦手捧王冠,迎着纷飞的雨水,明白暴雨将至。 山坡下,雷敦人望着他渐渐向上,直至站到高处才会停下。 不知是谁传出的消息,卡米立安人似乎知道了他们在这加冕新王。 渐渐地,不知其数的卡米立安人带着憎恨和不满,围住了雷敦人。 在军官们的令行禁止下,他们没有向前,只是嘲弄地围观着这群野蛮人。 “滚吧!这是主的大地,不是异教徒加冕的地方!” “肮脏的异教徒,祝你们全部下地狱!” “看到那雷霆了吗那是主在愤怒,你们必将招致神罚!” ........ 数以千计的嘲弄、讽刺,乘着狂风呼啸袭来,要将这群目视加冕的雷敦人从传统中击垮。 乃至于有人等候雷敦人的回击,以此好在神的面前,将这群异教徒惩戒,彻彻底底地撇开关系。 他们的言语如同雨势,起初是纷飞雨点,而后如同倾盆大雨,群情激愤,愈演愈烈。 然而,平日以来易怒的雷敦人们,此时此刻,却绷紧青筋,静默地站着,他们屏住了怒意,如竖塔一样屹立不倒。 雨势愈来愈大。 那狂风刮来,豆大的水滴如同尖刀,刺痛着每一位雷敦人的肌肤,几乎深入骨髓。 卡米立安人仍在辱骂、嘲弄。 雷敦人依旧在麻萨非老爷带领下,静穆而坚毅地站着。 他人将我们中伤,妄图将我们击垮, 随他们去吧, 因为连死亡无法夺去我们的荣耀! 王迎着雨,目视着雷霆交错的天空。 他心底的愤慨之火愈烧愈旺,大雨无法将之扑灭。 “主啊!” “你在做什么彰显凡人难以企及的伟力吗” 王迎着天穹,淡淡问道。 “主啊!” “你看不到我们在受罪吗!敌人屠杀了他们的同族,犯下滔天的罪孽!我们苦心守御,却受瘟疫迫害,饥寒交迫!” “你看不到谁活在天国,谁又身处地狱吗” 王的嗓音大了起来,他手捧王冠,面朝天穹。 轰然雷鸣,粗大的雷霆从天穹下砸,重重落在不远处的大地。 巨大的闪光里,映衬着生灵涂炭的城市。 山坡下的卡米立安人慌张了,他们不约而同地将之视为神的愤怒。 “渎神!” “亵渎之人!” 一时之间,他们指责唾骂起罗伦的狂悖。 王却屹然不动。 他的追问愈演愈烈! “你的神迹在哪在这雷霆,在这暴雨!” 无穷的雷霆在云间交错,闪烁,好似在让天地的众生匍匐,敬仰神明的伟力。 “主啊!” “你曾救我于冰天雪地之中,给我莫大的希望,此时又任由我身处绝境。” 王张开双手,任狂风暴雨捶打, 为人的王追问着神明, “我臣服、我敬奉,你究竟想要什么!” “你的神迹在哪” “为何你要怜惜你的神迹!你为何不用你的神迹给予世人公道!” 除了雷霆、狂风、暴雨,神没有任何回应... 王的双目涌出泪水,混杂在雨水里,没人看到他在哭泣。 他手上的王冠,凄苦而闪亮。 他曾经为神所救, 是听过神谕之人。 此刻却双脚着地,质问天上的神。 “你此刻的神迹又有何意义你在逼迫我臣服吗,逼迫我敬奉吗” “原来弥撒不过是另一种牲祭...” 王无不悲哀地说。 山坡下,卡米立安人躁动不安着,他们妄图登山将这渎神之人撕碎,但雷霆下砸在山峰上,惊起尘土飞溅,他们害怕着,害怕自己遭这祸殃。 雷敦人齐齐凝视那风暴中的背影。 这群北土人,并未因罗伦的话语与天上的雷霆而感到战栗, 因那是他们的王。 将在明日与他们并肩作战,战死沙场的新王。 那是罗伦王,也是山坡上的孤独身影。 “所谓弥撒,不过是另一种牲祭,不过是在宣誓臣服!” 那身影无法压抑住愤慨, 风暴愈来愈大,好似永不停息,万千雷霆闪烁,神的伟力彰显在数不胜数的世人面前。 这不败的天宇... 无数世人在这伟力之下,战栗不已,只是放下所有骄傲,谦卑地匍匐于大地上。 然而,王昂起为人的头颅, 他高声面对万千雷霆,要发出震人发聩的一问: “这宏大的圣像前,” “世人依旧没有立足之地吗!” 王的全身紧绷着,呐喊出这一句, 那只是惊涛骇浪的开始。 雷霆轰鸣着,陡然炸出庞大的声响,神好似在警告这渺小的世人。 王曾经迷茫无助,曾经孤独彷徨。 此刻却不再是了。 他要咆哮,他要宣告。 直至人的言语胜过神的雷霆! 王转过身去,看向山坡下的众人。 卡米立安人未曾停止渎神的声浪, 他被上千人中伤。 但他被他的族人拥护。 数百位雷敦人看着王,不约而同地单膝跪地。 雷敦人等候着加冕。 “无论主与诸神给了我们怎样的安排,那安排都不能胜过我们的生命。” 王面向着雷敦人,他同族的血液在全身涌动着。 雷敦人以往有多么顽固地坚守传统,现在就有多么坚定。 那数百双眼睛,任狂风暴雨如何呼啸,依旧坚毅,汇聚在一起,凝视着山坡上的孤独身影。 雷霆在那身影的背后闪烁着,轰鸣着。 暴雨如何坠下,都无法将王的言语压垮。 “雷敦的众人啊,” 王背对着雷霆, “我不以哪一位神的名义,” “我以自己的名义,我为自己而战。” “我无需哪一位神赐福我的冠,我为自己加冕!” 麻萨非老爷面目上满是雨水,浸入苍老的双眼,但他依旧看着那曾经的三王子。 他听着罗伦的话语。 “你们曾经为我的父亲举剑,” “现在可愿意为我举剑,我们浴血奋战。” 王问着众人。 雷敦人们沐浴着暴雨,齐刷刷地抬起头颅,声音汇聚一处。 “我愿意!” 齐聚的声音连惊雷都无法比拟。 王继续问着: “当我倒下时,是否愿意扶起我的双肩,” “当我战死时,又是否愿意捡起我的刀兵,接过我的灵魂,你我并肩作战” 那依旧是同样的回答。 “我愿意!” 王深吸一口气,雨水重击着他的背部, “雷敦的众人啊,” “你们又是否愿意,以人的意愿,为自己而战!” 雷敦人昂起脑袋,那血脉相连的骄傲,熊熊燃烧着。 “我们愿意!” 连暴雨都在这肃穆的呐喊中滞涩了。 “狮鹫氏族,” 雨水流过皱纹,麻萨非老爷朗声喊道: “立誓!” 这苍老而有力的声音任何事物都无法掩盖, “生者重任在肩,” 雷敦人记着流传于传统中的誓言。 命运永远奔流不息,就像雷敦人不会忘记他们的传统。 “以我们的血,以所有牺牲者的意愿,” “狮鹫氏族,” 雷敦人的誓言近乎咆哮, “为新王开路!” 雷霆在王的背后,王张开双臂。 大海、牛角、誓言... 屡次改信的雷敦人不在乎神明,他们的誓言,出自于人自己的意愿。 这是他要向那位主昭示的, 信仰敬奉,与任何神明无关, 信与不信, 乃是人的抉择! 王站在山坡上,风暴渐渐平息。 可他不知道, 他自以为的狂悖, 却正是神所愿意看到的。 千柱云海之上,神注视着质问祂的凡人。 是的,时候到了。 ............................... ............................... 雷霆堡的风暴逐渐平息。 罗伦立定在山坡上,他紧绷住的肌肉缓缓松懈。 那位主...可曾听到他的言语 罗伦想到这里,他还没完全松开那口气。 他看向山坡下的雷敦人,这群加尔达勇士们宣誓了效忠,等候着他的自山坡上走下。 罗伦一步步自山坡上走下,迎面望见卡米立安人不可思议的目光。 “神宽恕了他!” “主宽恕了这渎神的人,仁慈的主...” “他们会在战场上领受死亡,这是主的安排。” 神的雷霆没有摧毁这异教徒的王,于是,卡米立安人开始自发地解读着主的意思。 王望着那些人,他觉得他们可悲。 他知道,这群人不能晓得神的意思。 而罗伦自己,其实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否明白神的意思。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自己放下了信仰。 自己在神的面前,昭示了人的意义。 相比那些解读神的意思的卡米立安人,他们连他们自己想什么都不知道。 自己却知道自己想什么。 罗伦不再感到疑惑,不再为那纠缠他多日的问题而纠结。 雷敦人纷纷站了起来,麻萨非老爷的脸上垂挂着雨水,他看着罗伦,为这位新王感到骄傲而自豪。 罗伦迎上他们的目光。 明日就要突围,就要战死,王很庆幸,自己能在死亡来临前,将目光从神明的安排上移开,他明白了人的意义。 人不是神,人会质疑,人会不解, 罗伦曾面对重重迷雾,他为之苦恼,为之纠结,他停了下来。 但现在,他看见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罗伦想到了虚弱的妻子,她给自己莫大的鼓舞,支撑着自己,这场加冕之后,他想回去看她。 孩子快要出生了,愿一切平安。 罗伦走下山坡,他如此作想着。 他的脚落到了大地上,他完全站定,此时回过头,打算再望一眼那山坡,自己曾在那里质问天上的神。 然而,王的目光落在天穹上时, 他的心脏开始颤抖,连灵魂也在战栗,脑袋嗡地一声。 乌云拨开而去,天穹焕发出神迹般的金色光芒。 主于风暴后显现。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四十六章信与不信,乃是人的抉择免费阅读. 第二百四十七章 要世人自己愿意 病房之内,卢克惊醒了。 在罗伦离开后,卢克感到自己的精神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地倒在床上,片刻便失掉了意识。 圣像前的蜂烛仍旧燃烧着,昏迷过后,卢克感到意外的清醒。 他从床上爬起,吟诵古言“命运”。 蒙福者回忆起罗伦的询问,以及那时后者的神色... 卢克猛然道:“主啊,他究竟想到了什么怎么会是那样的神色” 他从床上爬起,身体依然孱弱。 雨水细细簌簌地屋檐滑下,滴到地上,卢克意识到,方才下了一场暴雨。 靠着古言“命运”,冥冥间卢克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神圣气息。 那份神圣气息呼唤着卢克的信仰,这位年青神甫扶着墙壁行走。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神圣的气息源自于雷霆堡的山坡,卢克屏住呼吸,某种不可推脱的使命在呼唤他。 “罗伦...是那罗伦做了什么吗” 卢克凭借着古言“命运”隐约捕捉到了什么。 那位雷敦人的领袖不久前找上了自己,卢克记得,自己的回答算不得多好。 甚至远失水准。 究其原因,因自己也在动摇。 人常常会动摇,因为人难以看到未来,很容易深陷绝望之中,寻不到一丝希望。 而有信仰的人也会动摇。 卢克一步又一步从城堡中走出,他感触到那神圣的气息,即使闭上双眼,他也坚信他能走到那里。 就好像...主在指引他的方向。 在唤他过去, 以他对神的全部知识,倾听天上的真理。 卢克的信仰受着触动,他依旧高烧,他不是不再头晕脑胀,但他忽视掉了这些,全心全意地感受着。 他想到一个问题。 也即是罗伦所问的问题。 对主来说,人的价值是什么 卢克此时回忆起自己那时的回答,惊觉那样的回答是这么模糊不清。 他一边走着,脚步缓慢,一边在思考。 那神圣的气息没有消失,好像主在给予他无限的耐心。 卢克拾起自己对神的全部知识。 “为什么不是像诸神一样的牲祭,而是不流血的弥撒” 卢克沉思着,漫步着,直到他陡然停了下来。 蒙福者想到了答案。 “因为牲祭是一种畏惧...世人因雷霆而畏惧,将之视为某位神祗的伟力,匍匐在地。” “弥撒不流血,而是让人倾听经文,为人分去圣餐。弥撒不是一种畏惧。” 如果不是一种畏惧,那么弥撒是什么 卢克思索着那回答,直到想到答案前,他都不会停下脚步。 弥撒之时,人们往往垂首闭目,双手合十,同主祈祷。 有人祈祷眷顾,有人祈祷安宁,有人祈祷神明诅咒仇人,有人趁此倾吐心声... 无论是谁,无论他行善还是作恶,他都能同主祈祷, 在圣像前,在烛光里,都能得到莫大的宽宥与安慰。 “经文上说,恶人不比善人更难得救,乃是因为连恶人也是能得到祂拯救的。” 卢克旋即想到这样一句经文。 而问题也随之出现, 为何连恶人也能得到祂拯救 这值得沉思的问题横在卢克的面前。 然而,蒙福者感受那神圣的气息,他陡然寻到了解答。 “主是爱我们的主。” “无论是行善的,还是作恶的,无论是义人,还是恶人,都是世人的其中之一。” “这千千万万的世人,无一例外,都值得祂爱。” 卢克感受到了灵魂上的战栗,而后,他得到一阵宽慰。 主不以祂的神迹使世间公道, 乃是因为祂爱,所以将之交由世人自己的意愿。 那么,回到最初的问题... 对主来说,人的价值是什么 ........................... ........................... 罗伦仰望着那乌云拨开后的光芒。 那如同神迹,璀璨而耀眼。 在天宇之上,好像立着浑身有光的身影。 在场的所有人都目视那乌云后的光芒,全身心感到无与伦比的震撼。 那是主吗 主一直在注视着我们! 卡米立安人手中的武器纷纷丢掉了,他们急忙双手合十,或真正虔诚,或是在献殷勤,上千人仰望天空,流淌泪水。 王被那光照着。 他被震住了,好似一下子回到那冰天雪地里。 那时的他身负重伤,听到了主的声音,为其所救。 祂要惩戒自己吗 因自己的质问是在忘恩负义 “主啊,那人渎神!让那异教徒的王下地狱吧!” 不知是谁,率先在卡米立安人之中高呼。 而后,卡米立安人回想起对雷敦人的仇恨,他们仰望那光芒,纷纷附和。 “主啊,罪不在我们...” “宽恕我们吧,神,让那群人领受他们应有的惩罚!” “渎神的是他,不是我们。” ...... 卡米立安人回想起多日来的惨痛,回想起饥荒、瘟疫,无法抑制地激动起来,毫无保留地宣泄自己的仇恨。 他们求乞于神明,诅咒那渎神的雷敦人领袖, 山坡的高处,罗伦直视那光芒。 身后的雷敦人们回过神来,依旧无所畏惧,握紧手中的刀兵,将目光落在王的身上。 王向前一步。 他再度走上山坡,在雷敦人一致的目光里,即使是神的光辉下,他的脊背依然挺立。 而后,王在他质问神的地方停住。 微风徐来,不再似风暴中此前一样。 人信仰着形形色色的神祗,很多时候,人不知道自己在信仰什么,就像人往往连自己在想什么都不知道。 “罗伦,雷敦人的王。” “你曾同我无数次求乞启示,求乞神迹。” 罗伦浑身颤抖。 他再次听到那声音。 那个时候,他的求乞没有一位神回应,唯有主应许了他,将神迹降下。让他捡回一条命,从风雪中爬起。 身为凡人的自己眼下发出那样胆大包天的质问,无疑是忘恩负义。 王昂着脑袋,他认为,自己的质问是狂悖的。 而此时此刻,祂必会惩戒自己,让自己这忘恩负义之人领受死亡。 即使如此作想,罗伦的信念依旧。 “主,你要施展你的伟力,让我们臣服吗!” “如今没有你的神迹,我们依然拥有自己的意愿!” 罗伦高声回答。 为人的王仰望着那光,他坚持着自己的信念,神明接下来的任何伟力,不能使他畏惧。 “此前我深陷迷雾之中,无时无刻不在乞求,你如此磨难我,便以为我会至死不渝地屈服于你吗!” “主,若你早些传述旨意,我将信仰你,或许便不会有今日的我了。” 罗伦昂头向天,再度质问。 他的双拳紧握,时刻准备领受自己的死亡。 王原以为会遭遇神的忿怒。 然而,他却听到这样的话语。 “你所做的,正是我愿意看到的。” 神如此说道。 罗伦怔愣住了。 “什么...” “你说你曾深陷迷雾。” 神的声音温敦而平缓,似是在宽慰灵魂, “眼下你拨开了迷雾,抛弃前人对神明的畏惧,你找到了人的意义。” “这不是我的启示或是神迹,而是靠你自己。” 罗伦浑身一僵, 他原以为神会怒叱,神会惩戒,将自己打入九环地狱之中。 却不曾想,自己迎来的却是这番话语。 “为什么...为什么这就是你的启示你为何不以神迹显现于我” 神只是反问, “可你此前又是否会像如今这般作想” “不是乞求我的神迹,而是发自你自己的本心” 罗伦站在那乌云拨开的光芒里。 不久之前,他曾在那质问神明,眼下又陷入莫大的震惊。 不只是罗伦,那些诅咒、唾骂罗伦的卡米立安人们,拥立新王的雷敦人们,都目视着天上,感受到难以言喻的震撼。 罗伦仍旧不解,王心中的愤慨还未全然消除,他凝视着那光的源头。 他张开双臂,向神质问:“可你又为何要让我们如此遭难,你在漠视世人吗” “漠视世人还不容易吗” 神一句话便让王镇住了,祂继续道: “若我漠视,可让你们死后不入地狱,也不上天国,就此魂飞魄散。” 罗伦的心头积蓄着什么,他依然有数不胜数的疑问,他的愤慨还未放下。 在他正要开口的时候。 神只是道:“你想问什么,我都知道。” 王瞪大了双眼,感到不可思议。 而后,罗伦安静下来,他静静倾听。 “我未曾漠视世人。” “世人将神谕推崇得至高无上,建下数以万计的殿堂。” “你们将你们的胜归于神,将你们的败也归于神。好似没有神的安排,你们便无能为力。” 罗伦双手一阵颤抖,攥紧拳头,不自禁回想起过往种种。 他们总以某位神的名义而战,匍匐在各式各样的殿堂之前,胜要牲祭,败也要牲祭。 可是, 匍匐在各式各样的神殿前,人的意义在哪里 罗伦静静立着。 他深陷在震慑之中,他不知道,祂是这样的神。 神望着他,望见他心中所想。 祂知道眼前的人在想什么,远比他自己更清楚。 就像凡人无法阻止天穹电闪雷鸣, 罗伦无可避免地回想起那些大地上流传的传说史诗... 往往是某人被某位神选召,领受了使命,而后谱写下可歌可泣的诗篇... 神赋予人使命,攥写成歌谣诗句... 可成千上万的史诗里,难道没有世人的一席之地吗! “可还有什么,比“我愿意”这句言语更值得讴歌吗!” 神如此道。 话音落耳,罗伦浑身颤抖。 王仰头看着那光的源头... 人的愿意,是从近处行到远处,是在地上努力攀到天上,它时而包含着无知,却又如此无畏,它往往要花尽全身的力气,遭遇万险的阻碍。 弃绝你的忌惮畏惧,乃至抛却你的肉体凡胎,在你要献出生命之时,在你要身处死地,绝望不已之时, 你是否还有足够的气力... 振臂高呼一句:“我愿意!” 罗伦看着那光,他缓缓摘下额上的王冠,安置在手上,以人的目光去看那天穹。 他明白了, 人自有价值,人自有意义。 成千上万的史诗,都胜不过一句“我愿意” 主的启示,不是冰冷,不是漠然, 弥撒更不是另一种牲祭... 而是要你自己意识到,要你自己愿意! 罗伦怔怔不动。 祂是神, 却在强调人的意义。 山坡之下,蒙福者卢克来到了这里。 卢克昂头直视那神迹般的光,怔怔出神。 不久之前,他在绝望中哀恸,这时望见神的光芒。 这位年青神甫看向高处的罗伦,此人站在神的光芒里,影子拉得很长,此人一动不动。 卢克自古言“命运”中看见,这人曾激烈地质问神明,眼下又在神的言语中得到了撼动,得到了宽慰。 “福音...” 卢克自喉咙中生出力气。 “这人带来了主的福音!” 蒙福者指着罗伦,触动不已道。 乌云全然散去,神迹般的光芒缓缓流逝,直至消逝在所有人的眼前。 在场无论是卡米立安人,还是雷敦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而且将永生不能忘怀。 卢克不再感到头昏脑胀,好像高烧不知不觉间离他远去,他抬起脚,缓缓登上山坡。 罗伦久久不能回过神来,轻声喃道: “人有人的价值,而这就是人对主的价值。” 卢克听到这番言语,他从古言“命运”中,看见了故事的走向。 这位年青神甫的脚步不紧不慢,直至走到罗伦的跟前。 罗伦回过头,望着那人。 “让你旧的信仰,对神的畏惧死去吧,” 那人讲述着日后千古流传的话语, “因你从你的质问声里,诞生出真正的信仰。” 罗伦的双目流出眼泪,他浑身挂着此前的雨水,泪与雨交织,滴落在凄苦而闪亮的王冠上。 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的念头,却全都在喉头卡住, 罗伦攥紧的拳头松开了, 最后汇成一句: “这样的信仰,我愿意听听。” 后世一座无名石碑上,以文字与壁画,记载了人与神的史诗。 笃信真教的卡米立安人嗤笑王,仇视王。 在王的质问下,主于风暴后显现了。 卡米立安人乞求神降罚于王,乞求主救他们于苦难之中。 他们不明白神的意思,更不明白自己为何而活。 卡米立安人听见王加冕时的质问,就仇恨还是异教徒的雷敦人。 然而, 主所愿意看到的,一直都是: “这一切的世事,要世人自己愿意。”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四十七章要世人自己愿意免费阅读. 第二百四十八章 雷敦新王国 千柱云海上,晨伊坐在御座上。 祂作为人的部分感到喜悦。 晨伊看向马顿河城的雷霆堡。 罗伦在城堡内的小教堂里接受了洗礼,施洗者是卢克。 卢克朗声同在场众人宣告:罗伦带来了主的福音。 这神圣的一切,那时山坡下的众人都有见证。 安德夫公爵那时在城堡内攥写降书,当他从亲信得知这一消息时,罗伦的故事已在传播中被编造得神乎其神。 无论如何,城堡内的守军,因神迹的显现而士气大振,从信仰中找回了不屈的斗志。 神知晓这群人明日会遇见什么。 在守军出城血战之时,卡米立安国王的援军会及时赶到,内外夹击之下,将城内的弗杜桑人击溃。 罗伦迎来他的大胜,而后弗杜桑王国也将因此而元气大伤,再难抵御住卡米立安王国的攻势。 晨伊看向守军,在安德夫公爵的命令下,伙房拿出仅剩的粮食和水源,让士卒们久违的饱餐一顿,准备马顿河城内的最后一战。 神已经看到了此战的结果,微微颔首,接下来大地上发生的故事,自己可以暂且略过了。 在此之前,晨伊望向了罗伦的妻子。 这待产的女子虚弱地躺在床上,满头都是汗水,腹中的孩子踢打她,这让她痛苦万分。 神看向她腹中的孩子,那孩子即将出世。 而他的母亲,却会在生下他后失去生命。 晨伊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为人的部分心生怜悯。 命运何苦要对一位母亲如此苛责 如此作想着,晨伊抽调了神性钟楼的灯火,为罗伦的妻子送上眷福。 微光落下,罗伦的妻子逐渐平静下来,她感到一阵暖和。 而后,神稍稍阖上双目。 即使闭上双眼,祂也能知道大地上发生什么。 只不过时间的流逝在祂眼里慕然加快了。 登基第二日,雷敦人的王罗伦赢得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胜。 而安德夫公爵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出于信仰的撼动,他写下一封措辞强硬的信,要求卡米立安国王免除马顿河城前三年的赋税,并在贸易上,给予这群北土来的雷敦人优待。 得胜之后的罗伦也正有此意,但眼下,劫后余生的喜悦泌染了他的心扉。 罗伦领着麦尔恩来的人们与雷敦人,去往城内的教堂,弗杜桑人害怕下地狱,屠杀劫掠时也未敢踏入其中。 他请求蒙福的卢克组织一场施洗,让愿意皈依的雷敦人成为真教徒。 此前在山坡处亲眼目睹那神迹般的光芒,又听见神的言语,雷敦人在新王的带领下,集体皈依了真教。 而翌日,在温暖的产房里,罗伦原本虚弱的妻子,产下了一位健康的长子。 母子平安。 蒙福者卢克同罗伦说,神迹就在这里,主的爱就在这里。 罗伦深以为然,为他的孩子取了真教中的名讳。 艾伦忒尔特罗伦。 其中忒尔特是他母亲的名字,罗伦是他父亲的名字,雷敦人的取名方式往往是母名加父名,再加上自己的名字。 而那孩子自己的名字:艾伦。 意为受神启示的。 罗伦认为,自己在两日前得到神所说的启示,而在今日孩子便出生了,这名字不仅是给孩子的美好寓意,同时也作为他的珍贵纪念。 弗杜桑人经此一役元气大伤,罗伦在南方大地上站稳了脚跟,他将马顿河城的修缮和建设交给了蒙福者卢克,由安德夫公爵从旁指点。 在古王国时代,教会尚且从属于丹斯切尔帝国,后者广袤的疆土,壮阔宏伟的城市,往往为诸国所向往。 传承记录文字、历史的教会,自然掌握着许许多多的文化典籍与城市技术。 教会是推崇理性的,这与某些异教徒眼里愚昧顽固的形象恰恰相反。 在神学上认为,人去了解世界,解释世界,本质是了解神明,接近主的过程。 因世界是诸神创造的,人在了解世界,解释世界的过程中,能够从中感受到神明的存在,同时也在一步步接近主。 而在神学之上,教会更是加倍推崇理性,要求神职人员们,基于理性去思考经文,压抑自己的情感,而不是像多数人一样,沉浸在故事里不能自拔。 那位年青神甫在教宗岛上,除了研究神学,对于其他基于理性去解释世界的学说均有涉猎。 基于理性去解释世界的学说里,其中便包括丹斯切尔的逻辑学、建筑学、数学等。 还在教宗岛上时,卢克乃是抱着研究神学的想法去学习各种学说。 这是一个很模糊的想法,甚至很难作为他坚持学习各种学说的理由。 而在历经马顿河城中的磨难后,卢克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心中所想。 教堂的烛光里,卢克回忆起自己望见屠杀,百般劝告,却无能为力的画面。 这位善于思索的蒙福者,从一开始的无力,到对他人不听信自己言语的痛恨,最后走向了理性,他基于理性思考,如何尽量避免这种惨剧发生。 卢克坐在教堂的长椅内,很快便找到了症结所在。 “弗杜桑人以刀兵屠杀劫掠了这里的人,那么,既然如此,就必须要有人,以剑盾去阻挡住屠杀的刀兵。” 蒙福者意识到,必须要有人去守御住手无寸铁的平民,为人们提供保护。 “这些人,他们必须是富有美德者,在他人的认识里,骑士们往往富有美德。他们在效忠于领主时,会立下骑士誓言,誓言的其中之一便要求他们将保护平民视为一种荣耀。”jj?y.??br> “但这还不够,在保护平民与效忠领主之间,骑士们常常会选择后者。由此,骑士们将有了理由,去对平民们痛下杀手。” 这位年青神甫猛然从长椅上站起,他想到了什么,心情陡然激动。 “必须、必须,要有一种骑士,他们不是效忠于领主,而是忠于信仰,他们不能作恶,因为没有任何的世俗规则,能为他们提供作恶的理由,取而代之的,则是神学上惩恶扬善的普世真理。 他们要将保护穷苦者、无辜者、行善者视为己任,视为义务,而并非视为荣耀。 他们每一个人都必须经过层层选拔,敬奉神明,以自己的剑盾去庇护世人,他们将是骑士,也是修士,要将修士武装,又要让骑士诵经。” 卢克脑内升起了一个雏形,他预感到,这将是一个远大的、足以造福后世的设想。 而在许多年后,卢克的设想, 被他人称为军事修士会,或是教会骑士团。 ....... 蒙福者卢克认为, 教会不仅要在精神上给予真教徒们指引,更要在世俗上给予真教徒们庇护。 卢克去过丹斯切尔,在市民大会的公开演讲上,皇帝一再强调,教会庇护精神世界,而作为真教徒皇帝的自己,以及诸多真教徒君主,则为世俗世界提供庇护。 原本卢克对于这样的论调不以为意,然而如今,卢克不得不开始思考,出于世俗利益考量的君主们,是否能比出于神的知识考量的修士们,更好地为世俗世界提供庇护。 人无法阻止雷霆轰鸣,就像此时无人能阻止,这位蒙福者的世俗化。 弥撒、日课、祷告、圣事...等等引人向善之事,皆与教会联系在一起。 而相较之下,贵族领主们则往往与战争、统治...等等之事相互媾和,它们不是没有善的一面,却往往将人引至恶果。 为什么...为什么教会不如世俗领主一样掌握武力,掌握刀兵,使道德准则引领世人,直至抵达至善至美的普世之路 风雨交加的夜晚里,卢克猛然起身,他心中的念头坚定下来。 传播神的知识,引领人走向天国的修士们也要举起刀兵,为危难的人们伸出援手,提供庇护。 ......................... ......................... 随着弗杜桑人难以组织兵力,罗伦的王国扩张着,占下一个又一个堡垒或城市,将自己的足迹带到一寸又一寸的新土地上。 他正如刚登上北土时立下的豪言壮语般,在南方大地上兴建起自己的国度。 而随着统治的持续,罗伦遭遇了此前未曾预想到的困难。 世间上的征伐总是不断的,历史上总不缺乏征服者们的伟大事迹,那些领袖带着他们的锋芒来到新的土地。 敌人被他们击溃,征服者们洋洋得意,可他们的锋芒却终要被这片土地所磨损,而后融汇入土地之中。 没有彻底的融汇,也没有彻底的征服。 而罗伦很早就意识到雷敦人不能完全适应南方大地的一切。 王国开疆拓土的步伐逐渐停止,这位新王不得不直面这严峻的问题。 旧的雷敦王国乃是奴隶制国家,与这封建领主遍布的南方大地格格不入。 很早的时候,罗伦踏上这片土地不久,他就注意到了这些。 即使雷敦人皈依了真教,但在统治的层面上,仍旧很难适应这片土地。 真教徒不得奴役他人,这是不知哪位教宗所颁布的圣谕,在南方大地上盛行。 罗伦不得不对自己的国度着手改革,他不愿触及传统,因这传统曾经支撑了他的希望,同时,他也迫切地希冀,自己在新王国的统治得以巩固。 “米恩,你认为我该怎么样”某一日,罗伦询问他的书仆。 “陛下,您是雷敦人,不会不知道雷敦人的顽固,你们拥有神圣的传统...” “是的,我知道,但...怎么在不触及到雷敦人顽固的情况下...”罗伦如此问道。 他没有接着说下去,但米恩听得懂他的意思。 曾经的修士米恩这时陷入思考,半响之后,他想到了什么,说道:“您知道,陛下...领主们往往拥有农庄。” “我自然知道。” “而在农庄里,农奴是最为常见,首先我得说,他们是自由的,包括他们的灵魂,没有一位农奴不是自由身,他们没有被奴役。” 米恩照着自己的回忆,如此交代道。 罗伦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位新王知道,自己的书仆拥有值得欣赏的才智。 “但是...农奴们没有多少财产是他们自己的。” 米恩一边说着,一边拿手比划: “田地不是他们的,是领主的,房屋不是他们的,也是领主的...” 听到这里,罗伦怎么不知道米恩想表达的意思。 “你是说,农奴很像奴隶,但又不是奴隶” 米恩点头确认。 罗伦恍然大悟,他在脑海里回忆起其他南方领主。 这位新王意识到,农奴拥有着自由身,但却处处充满了禁锢, 农奴想要耕地,就要为领主交税,农奴想要房屋,也要为领主交税,农奴的结婚、贸易等等...都要为领主缴纳一定的税款。 农奴虽说拥有自由身,生活却处处充满了赋税,充满了对权利的赎买。 “也即是说,我可以试着让雷敦人接受农奴,让原本雷敦人的奴隶自由,让他们成为农奴。” 罗伦心头冒出如此的想法。 南方大地也是从奴隶制走向封建王国,而农奴,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像是奴隶制的残留。 让雷敦人彻底放下传统是不可能的,与其如此,罗伦更希望在传统上改良,直至能够适应南方大地的统治。 要统治这里,雷敦人就必须同南边人接近。 而随着国王关于农奴的思考,推行骑士制度的设想,也在他的脑海里冒出。 多日之后,真教的蒙圣节到来了。 盛大的庆典之后,加尔达勇士们被召集起来,齐聚在王国的议事大厅内。 鹿首、狼首...甚至某些奇珍凶兽的头颅,被装裱在大厅的墙壁上。 这些年里,罗伦在雷敦人中小规模普及了真阿文,而随着在南方大地的生活开始长久,有部分雷敦人学会了卡米立安语。 数百位雷敦人面向罗伦,单膝下跪。他们在昨日时按照真教的要求斋戒,沐浴更衣。 卢克捧着祝圣后的清水,站在罗伦的身侧。 这些时日以来,蒙福者卢克已经成为罗伦的左膀右臂,王国内不少教堂修道院里的神职人员的晋升,都经由卢克之手上呈瑞塔萨伦岛的教宗。 罗伦的目光落在靠前的雷敦人身上,他们在征战中立下了赫赫战功,故此位列前位。 麻萨非老爷亦在其中。 罗伦抬起手,沾湿圣水,在古王国时代里,骑士册封还不会将剑身贴上人的肩膀上。 位处最前的加尔达勇士仰头看向这位新王。 新王抬手拍打加尔达勇士的肩膀。 “大敌当前,无所畏惧。” 而后罗伦拍打加尔达勇士的脖子, “果敢忠义,爱人爱主。” 然后罗伦拍打加尔达勇士的耳朵, “直言不讳,宁死不诳。” 最后,新王捶打加尔达勇士的面颊。 “庇护危难,以此立誓。” “今日你受封为骑士!”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四十八章雷敦新王国免费阅读. 第二百四十九章 长子为药引 战事终究消弭,卡米立安国王与弗杜桑王国签署了和平条约。 直至与会之时,罗伦才从侍女的口中得知,整场战争因某位公爵的私生子继承权而起,那位公爵期望自己仅有的儿子,亦是私生子继承自己的全部领地。 而这位公爵有大笔的农庄财产,以及一个公爵领位于弗杜桑王国的附属王国米扬王国之内。 米扬王国拒绝承认私生子拥有继承权,其国王修改继承法,意欲侵吞这一大笔财产和领地。 由是如此,卡米立安王国与其爆发了战争,而弗杜桑王国作为宗主国毅然决然地加入敌对的一方。 即使开明如罗伦,依旧对战争爆发的起因感到难以理解。 而且不止是他,许多领主直至今时今日,亦不曾知晓战争因何而爆发。 和平条约签订后,两国的战事平息。 卡米立安国王便着手处理起雷敦王国的事宜。 正如罗伦所说,雷敦王国扩张至公爵领的大小,便不再对领土有任何要求。 然而,一个异族建立的国家与王国毗邻,卡米立安的贵族们生起卧榻之侧的感触。 经过多轮且长期的协商,加上蒙福者卢克,这一预备枢机的担保,雷敦王国将作为卡米立安国王的附属王国存在。 其中,与弗杜桑王国的附属王国米扬不同的是,雷敦王国仅仅附属于卡米立安国王本人,而且,雷敦王国仅有南方大地上的领土存在附属关系。 随着条约的签订,两国之间形成了微妙而有力的半结盟半从属关系,其间之复杂,已然将与会的雷敦人长老们弄得迷糊,更会让梳理历史的后人们为难。 总而言之,罗伦又一次精妙地规避了传统。 于是,这由北土人建立,扎根于南方大地的新生国度,进入了茁壮成长的时日。 ............................... ............................... 千柱云海之上,晨伊再度睁开双目。 不知多少年已然掠过。 雷敦王国已经在南方大地上扎稳脚跟,在他们的国王罗伦的鼓励下,不少雷敦人与南边人通婚,这群过往信奉战神的北土人,逐渐融入到真教世界之中。 尽管许多传统未曾动摇,但不少习俗已经悄然改变。 真教之中,牲祭与活人祭祀是明令禁止的,但在罗伦的统治之下,后者遭到了废除,前者受到莫大的限制。 牲祭原本是意欲祭祀神明,以此换得神明的庇佑,然而在罗伦的限制下,弥撒取代了牲祭,牲祭原本的意义,也从祭祀神明,被这位国王解释成——纪念人的功绩。.jj.br> 而且为了融入真教世界,原本雷敦人会在有关神明的节日牲祭,但罗伦规定,牲祭不得在大弥撒、大圣事、蒙福节等一系列真教节日内,而是必须推迟一日乃至数日。 纵使如此,雷敦人本身是泛多神信仰的,与许多只敬奉主的南边人不同,改信的雷敦人们亦会祭祀诸如战神、爱神、太阳女神等其他神祗。 这一点自然遭至卡米立安总教区的指责,教会贵族们多次呈报卡米立安国王,乃至瑞塔萨伦岛的主教。 不过在这时代,教会的世俗权力依旧方兴未艾,甚至神职人员还能成婚,瑞塔萨伦岛的教廷本就对许多真教国家的教区管辖鞭长莫及,加之其国王罗伦更是拥有倾听神谕、带来福音的事迹,以及蒙福者卢克一而再,再而三的背书,教宗对那些卡米立安来的书信,近乎全都按下不表。 神望着这欣欣向荣的王国,这雷敦新王国的名声不知何时传到了北土之上,随着吟游诗人们的歌颂,逐渐在北土人眼里幻化成一个美好国度,许多战乱中逃难的北土人,纷纷乘船移居南方大地。 尽管许多北土人与雷敦人出身自不同的地域或民族,在南边人的眼里,他们依然被视为雷敦人的行列之中,而许久未返回故土的雷敦人们,也因对故乡的思念,接纳了那些北土人,甚至其中有不少人被雷敦人领主册封为加尔达勇士与骑士,抛弃了过去,融入雷敦人之中。 而来到南方大地的北土人里,亦有不少雷敦人。 晨伊的视线里,那一家雷敦人抖抖索索地自长船中上岸,同他人讲述起自己在北土的经历。 神从他的记忆里看到,自狮鹫氏族逃离北土后,索答的所作所为。 索答即为登基,同诸氏族宣称,罗伦为求王位,与莎骑坡人勾结,谋杀了自己的父亲。 诸氏族间没有能与寒狼氏族抗衡的,而在索答与其母恩威并施之下,旧王国迅速再度统合起来,诸氏族领袖与索答交换血酒,效忠于索答,并将征服莎骑坡王国视为己任。 登基后,索答为了统合王国诸氏族, 钦定自己的长女瓦哈莉作为狮鹫氏族的继承者,那时他只有瓦哈莉一位子嗣。 雷敦人本就与莎骑坡人互有血仇,加之旧王身故,与莎骑坡人的突袭脱不开联系,两国就这样展开了大规模的战争。 战争足足持续了七年。 莎骑坡国王盖里哈特年老体衰,已不复昔年之英明,他当年的残暴统治,很快便招致了祸端,各地叛乱起义四起。 而靠着屠龙的勇武,索答百战百胜,将绘有寒狼的族徽的战盾悬挂在一个接一个恢弘的巨人神殿上。 雷敦旧王国逐步强盛和壮大,已达列王所不能企及的辽阔疆土。 终于,就在南方大地签订和平条约的不久,索答的脚步踏入了莎骑坡人的国都。 硝烟四起,鲜血无数,索答带领着雷敦人倾泻仇恨般屠杀莎骑坡人,无论老弱妇孺,好似这位篡位者,真的将莎骑坡人当作残害他父亲的凶手,多年以来,他早已把谎言视为真实。 雷敦人踏破了莎骑坡人的国都,索答建立起了远胜列王的丰功伟绩。 索答亲手将雷敦人屠夫盖里哈特从王座上扯下,命萨满祭司让这位有着巨人血脉的王者作为祭品,以血鹰之刑献祭给战神喀尔斯。 血鹰之刑乃是极为残忍痛苦的刑法,受刑之人要在活着的时候,被逐步掏出内脏,却依然要维持清醒。 而受俘虏的盖里哈特受刑了,在临死之际,这位有着巨人血脉的王者遭遇莫大的折磨。 战神殿前,他双目淌着血泪,以此后子孙绝种为代价,祈求巨人神诅咒索答。 而在一年之后,仿佛诅咒应验般, 屠龙者索答兀然身患重病,在床榻上一病不起。 早已登基为王的索答饱受病痛折磨,苦苦追寻药方, 纵使索答让无数萨满医师人头落地,依旧寻不到医治的良方。 随着病重加深,旧王国因为国王终日卧床不起,慢慢有分崩离析的征兆。 最后... 索答从某位来历不明的医师嘴里, 听闻了一个古老而神秘的药方,据传源自于医神戈马斐斯之手 那药方... 要以病人的长子为药引。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四十九章长子为药引免费阅读. 第二百五十章 近教会者善,远教会者恶 寒狼氏族的战盾挂在战神殿上。 索答的长女瓦哈莉照看着自己的弟弟,年仅九岁的他手持木剑和木盾,对着一只战犬耀武扬威。 瓦哈莉是狮鹫氏族的承继者,尽管狮鹫氏族在旧王国内已然名存实亡,然而正因如此,瓦哈莉对狮鹫氏族的继承权才一直没被让渡给她的弟弟。 父王卧床近半年,瓦哈莉未曾散去担忧,可不久前从侍从嘴里听闻父王求到了一个珍稀的药方,瓦哈莉心头的阴郁稍稍淡了些许。 “公主殿下、王子殿下。” 突然,有位身着黑衣的侍从踏入王子与战犬的角斗场。 瓦哈莉迎了上去,眼前的侍从是开药方的那位医师的奴仆。 “怎么了” “王要找王子殿下,配合王的治疗。” 那位侍从面无表情地交代道。 瓦哈莉愣了愣,她不清楚父王的治疗为何需要她的弟弟。 她回过头,看见弟弟举着盾把战犬按压在地上,战犬先是愤怒的狂吠,而后一声比一声弱,最后发出求饶的呜咽。 这时弟弟才把战犬放开,而后高举剑盾,发出胜利的长啸。 瓦哈莉以往有所预感,若弟弟茁壮成长,日后将有不下父王的勇武。 但不知为何,她穆地觉得这种预感不切实际,感到深深的不安。 “公主殿下,我要把王子殿下带过去了。”侍从冷漠地说道。 在那以后,瓦哈莉再没有见过她的弟弟了。 顺着那位雷敦人的记忆,晨伊看向北土,凝视着瓦哈莉的回忆。 祂皱了皱眉头... 那位侍从...以及那位开出药方的医师。 是巨人神与医神的使者。 那些身处于天体国度的诸神们,在这古王国时代里,世间仍然有诸神的残党。 晨伊望着瓦哈莉,看见了圣维娜卡纳的家族诅咒。 诸神因家族第一代人的弑父食子而咒诅这个家族,而吾王之王则因第二代人的皈依施以眷顾,将诅咒封印。 神记得,自己此前从神性中望见,吾王之王留下的封印并非不能解除。 只要家族的后人,将自己从家族中除名。 多年之前,索答犯下了弑父的罪孽,跟从了自己母亲的寒狼氏族,早已将自己从狮鹫氏族中除名。 封印已然解除,索答踏入了弑父食子的家族宿命之中。 而可笑的是,索答深陷咒诅之中,他的女儿瓦哈莉,却因其被视为狮鹫氏族的承继者,仍身处吾王之王的眷顾封印之中,逃过了诸神的诅咒。 这离奇的家族,诸神咒诅它,吾王之王曾眷顾它,最后,连神也启示了家族中的第三代人,而且连数百年的圣维娜卡纳,也要受神的启示。 神感到疑惑, 为何诸神要咒诅这家族,仅因其第一代人弑父食子吗吾王之王的眷顾也曾落于这家族之上,包括自己也与这家族产生了联系。 晨伊移开目光,看向脚下的千柱云海。 “圣维娜卡纳...或许我要在你的人生里才能寻到回答。” 那最后一位活圣人,身处天体国度,饱受无数死魂折磨的圣维娜卡纳。 自己与她,究竟有怎样的纠葛 神还不知道,祂还看不到这些。 祂只能察觉到, 随着索答的食子,命运之主破损的神国内,古卷阳本的残页翻开了家族第三代人新的篇章。 神轻轻阖上眼睑。 这篇章里没什么值得过多留意。 南方的新王国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壮大。 罗伦加冕后的第十一年,他从逃亡的雷敦人嘴里,听到了旧王国的消息。 “索答他食了自己的儿子” 尽管对这位弑父的兄弟恨之入骨,罗伦依然对此难以置信。 父亲吃掉自己的儿子,这等背弃人寰伦理之事,实在太过...人神共愤。.jj.br> 然而,北土旧王国的信息,打破了罗伦的安逸,唤起了他久久积攒的怒火。 他同米恩说:“颁布我的谕旨吧,到我的王国的每一寸土地,我主在上,多年以来,我们该重返北土了。” 不到半个星期,罗伦王意欲重返北土,夺回父王冠冕的传闻遍布到王国上下。 除了等待良久的雷敦人们,连不少真教徒贵族、骑士也为这位国王重夺冠冕之事而摩拳擦掌。 这十一年来,罗伦因其在雷霆堡上的质问,被民众冠以倾听神谕者,或是带来福音者的称谓。 而其开明的政策,以及其带来福音的事迹,致使罗伦短短时间内,便在新王国扎实了统治的根基。 蒙福者卢克,则是王国的精神世界,也即是王国内教会的重要支柱,更被视为罗伦王的左膀右臂。 这些年来,卢克早已就任枢机主教,并从教宗手中得到圣谕,无需每年回到瑞塔萨伦岛上参加弥撒。 无他,全因卢克这些年在经院哲学上的理论,以及对教会世俗层面的巨大贡献。 在卢克的恳请下,罗伦将修士们册封为骑士,又让此前因战争而流浪的骑士们立下誓言,成为修士。 由此,真教世界出现了这样一批人,他们既是修士也是骑士,麾下统管数百军士,以及近千位侍从。 这样一只军团,由雷敦王国的教会地产支撑维持。 卢克担任这军事修士会的副会长,他效仿修道院的结构,将会长设为名誉职位,由当代教宗担任。 而神学上的理论,蒙福者卢克在公开书信上提出足以影响后世的见解,引起了教宗岛上的轩然大波。 其中最负盛名的一段,乃是: “主许诺死后的世界,而教会则是世人良善的路引,因此,世俗必须附属于精神,就好似哲学是神学的婢女。 主是天上的主,是拯救的主。 天上拯救乃是千古流传的尊名,故此近主者善,远主者恶。 亦故此, 近教会者善,远教会者恶。” 蒙福的卢克在其公开书信上解释了善恶的标准,这位年青神甫在经院哲学上的造诣远超于教宗岛上任何一位神甫,其引经据典即为合理,整篇书信煽情的部分极少,更多的,则是秉承经文与理性解释善恶的观念。 他的书信,将造就教会早期一场最为深远的宗教改革。 教权自此开始壮大。 卢克也因此钦定自己死后真福的身份。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五十章近教会者善,远教会者恶免费阅读. 第二百五十一章 重返北土(4k二合一) “陛下,你要重返北土” 卢克面向罗伦,如此问道。 “这不仅是我的意愿,也是麻萨非老爷的意愿,更是所有雷敦人的意愿。” 说到这里,罗伦心头油然升起一阵骄傲,十一年来,他建立起一个生机勃勃的王国,致使雷敦人接纳真教徒们的法律,而真教徒们也允许雷敦人建立统治。 卢克陷入长久的沉默,他灿金色的双目注视着罗伦,十一年过去了,相较于五六十岁的司铎们,卢克依旧能被称为年青神甫,可眼前身着华服的罗伦,却不能再被称为新王了。 蒙福者看向罗伦的额头,是他为这位北土人施洗,罗伦为他的王国而骄傲,卢克也为这王国里的教会而骄傲。 卢克受了教宗与罗伦的敕令,早已是新王国的总主教。 然而,在卢克的理想里,远不止在南方大地的一国主教而已。 卢克提倡教会参与到世俗之中,建立武装修士会,不止在精神上提供指引,更要在世俗提供庇护。 而在这提倡里,卢克逐步伫立起一个终极理想。 这理想将以一座教堂作为代表。 “在那北土里,得有一座恢弘的教堂。没有任何一位神的殿堂,能比它更能接近神明。” 卢克看着罗伦,如此说道, “陛下,新建一座教堂,也是许多真教徒们的意愿。” 罗伦倾听在耳内,略作思考,而后道:“我亦曾听闻南边大地上,国王有依民意修建教堂的故事。” “神爱世人,过往我在讲经院内苦思天上的奥秘,那日又亲耳听见神的话语。我有了许多想法。” “人要有自己的意愿,神不愿过多干涉,然而,人的意愿有善有恶,有智慧有愚笨,我想我们教士们的职责,便是将人的意愿,引向经文之中,那是善的道路。” “一座无上恢弘的教堂是必要的,教堂要建在高处,山坡或是山顶上,那是连接人与神的地方,我们要在那里,聆听天上的启示,指引地上的道路。” 卢克的终极理想,乃是由那一座大教堂,而扩散开去的地上的信仰天国,那将最为接近神的天国,也将是最为彰显人的土地。 罗伦听着这样的论述,他的心情不由随之激动起来。 是的,正如卢克所说。 需要有一座恢弘的教堂,由此昭示人与神的联系,敬奉神明之外,亦要昭示人的意义。 而带来福音的自己,则是人的意义的最好体现。 王心头生起莫大的高傲。 王国在自己手上建立,又因自己而兴盛,真教徒与雷敦人和平共处,一切都欣欣向荣。 这番丰功伟绩下。 不知不觉间,他偶尔会自满地将自己,与人的意义完全等同。 民众们高呼“带来福音者”的声音里,王时常会想,若无自己,这世上便没有人质问于神。 他偶尔会庆幸,自己独一无二,加冕在神的万千雷霆里。 ............................ ............................ 数十艘战船迎风舞动旌旗,浩浩荡荡地排列在港口之上。 已经七十多岁的麻萨非老爷迎风挺起胸膛,这位老雷敦人的双手照旧充满力量。 想到即将归向故土,向来坚毅的麻萨非老爷眼角淌出泪水。 比起复仇,这些年来,回归故乡的夙愿更牵扯他的情绪。 一身戎装的罗伦从海港之上缓缓登船,麻萨非老爷骄傲地看着这曾经的三王子,如今的国王陛下。 待罗伦接过出征的长剑,在战船上站稳后,麻萨非老爷从甲板上拿出一副老旧的盾牌。 那是他当年随船离开北土时,所拿来的狮鹫氏族战盾,绘有庄重肃穆的族徽。 如今雷敦人受真教影响,战盾上往往带有许多华而不实的装饰,但麻萨非老爷对此颇为不屑,这位记得雷敦人所有传统的老人对十数年前的战盾情有独钟。 “接过这战盾吧,将它挂在昔日战神殿之上,让那弑父者头颅落地。” 待罗伦走到自己跟前,麻萨非老爷将老旧的战盾递过去给罗伦。 罗伦庄重地点头,双手接过了麻萨非老爷的战盾,而后高高举起,昭示在诸位雷敦人与真教徒士卒们面前。 许多上了年纪,被册封为骑士的加尔达勇士们,望见那高横在半空的战盾,不由地落下眼泪,他们随父出征的儿子望着那童年见过的纹饰,不理解父亲为何流泪,唯有默默地站在一旁,扶助父亲颤抖的双肩。 数十艘战船在海港上收起铁锚,不一会,便从温暖的海港,航行到冰冷的海水中,狮鹫氏族的族徽与王国的王室徽章,共同组成了一面旗帜,昂然地立在普照大地的阳光里。 由此,雷敦新王国的战船启程了。 最近这些日子,罗伦察觉到,逃难的雷敦人愈来愈多,甚至有整整半个氏族逃亡到南方大地的新王国内。 从这些人的异口之中,罗伦得知一个惊为天人的消息。 索答自病重中恢复过来后,将王国内的叛乱者们尽数砍下头颅,整个王国重新统合,而后,索答又一次发动了战争。 这一次的战争的对象,面向的不是南方大地,而是丹斯切尔帝国。 后者起初因为索答的突然发难而筹备不足,索答凭借着勇武与身边的百战之师夺下数座城镇,却因劫掠、信仰等原因多次爆发起义,索答在镇压过程中大规模的屠杀,起义却并未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连最初臣服于索答的丹斯切尔贵族,也开始加入到反抗的行列之中。 另一方面,丹斯切尔帝国经过最初的突袭之中,便迅速建立起强大的守势,雷敦人缺乏攻城技术和经验,无法奈何那些远比其他诸国更为高大的坚固城墙,每每攻城,均以失败告终。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丹斯切尔皇帝征召出大规模的部队,大举亲征索答为首的雷敦人军队。 战争的最后,以索答的投降与献金告终。 战败归来后的索答愈发暴戾,那位他人口中的屠龙者无法接受自己的失败,转而将怒火倾泄在王国之内。 索答开始将氏族与氏族分治,将除寒狼氏族外的其他氏族赶出王都,分派到各个城镇之中,而后又每年对其征收重税与大量的奴隶。 诸氏族苦不堪言,由此与寒狼氏族爆发了史无前例的内战。 ..................... ...................... 大海之上,新王国的船队扬帆。 晨伊没有留意这些,自己可以预见,罗伦这次重返北土,将比罗伦本人预想得还要顺利。 罗伦接下来的复仇,在自己的眼中,还未有他过去苦思人的价值的日子来得重要。 神抬起手,灿金的火焰升腾起来。 这金色火焰有着同一个焰心,却有两个焰尖,好似还未完全融合。 神知道,这是古言“天上”与古言“拯救”还未融汇一致。 自己还未全然领悟“天上拯救”的意义。 “吾王之王掌握着尊名“万王之王”,照艾资哈尔等一众异教徒们的描述,祂早已完全领悟“万王之王”的意义。” 面对着手中的纯金火焰,晨伊呢喃道。 吾王之王乃是一位完全的神。 自己唯有彻底领悟“天上拯救”,彻底掌握这至高至圣的尊名,在审判来临之际,方才有逆转之力。 想到那承受审判的古老圣都,晨伊不自觉地想到圣维娜卡纳。 她究竟是怎样的人 晨伊从旁人的转述里,大抵能在脑海中勾勒出形象,尽管如此,圣维娜卡纳身上依旧谜团重重。 她为何会成为最后一位活圣人,自己和她在历史里究竟是怎样的篇章... 晨伊不禁觉得好奇。 祂看向这古王国时代,而后轻轻阖上双目。 神想尽快跨入下个历史之中。 ............................ ............................ 重返北土的进展格外的顺利。 起初,罗伦担忧索答会设下重重阻挠,派大军围剿战船。 可是,出乎罗伦意外的事,每当他们到达一处雷敦人的定居地,表明他们的身份与王国之后,便会受到当地热烈的欢迎。 南方沃土的新王国,罗伦的美名早已先他一步,登陆到北土的旧王国上。 在当地,罗伦探听到更加清晰的消息。 各个反抗索答统治的氏族,将被流放的狮鹫氏族继承人瓦哈莉公主迎了过去,并将这位索答的长女,另立为新王。 罗伦大为诧异,从旁人口中了解之后,才明白当年索答为了统合王国,将自己的长女任命为狮鹫氏族继承人之事。 而在罗伦到来之后,拥立瓦哈莉公主的各氏族得知消息,纷纷主动迎接罗伦的战船,并商议将瓦哈莉废黜,并把王位交由罗伦。 罗伦自然欣然笑纳。 瓦哈莉被送上了罗伦的战船,软禁在船内“小教堂”之中,那是卢克与随军修士举行弥撒的地方。 随着日子的推移,战船来到一个接一个的雷敦人定居地,将罗伦归来之事告知,许许多多吟游诗人,带着早就编纂好的诗歌,走下战船,到民间各地传颂。 而在罗伦统合旧王国各地的时间里,卢克与瓦哈莉公主渐生情愫。 古王国的时代里,教会的神职人员仍可成婚。 神职人员禁婚的历史,要到卢克发表那一封公开书信的二十年后,届时的教宗因教会世俗力量的壮大,而不得不向丹斯切尔的皇帝妥协,签署了神职人员禁婚令。 当然,这是后话了。 在现在的时间里,罗伦的战船上举行了一场朴素而简单的婚礼。 狮鹫氏族原来的继承人瓦哈莉公主,嫁给了蒙福者卢克,证婚神甫是一位在历史上没有留下姓名的司铎。 在那不久之后, 新王国的战船便威风凛凛地出现在王都的海港上。 眼前的大地刚从血战中恢复过来不久,火焰烧焦的墙壁,泥泞破碎的街道,这座王都仿佛刚从生灵涂炭中转醒。 海港上,渐渐有雷敦人围了过来,他们衣衫褴褛,与城内的奴隶们相差无异。 “罗伦王的旗帜!” 视力好的一位年青雷敦人,一下便认出了战船上的高挂的战旗。 “罗伦王、真的是罗伦王!” “南方沃土上的王国!” 而后数以百计的雷敦人或手脚颤抖,或流出泪水,更有甚者匍匐在地,高声呼救。 罗伦看着这些旧王国的雷敦人们,眼角酸涩,颇受触动,尽管为王的经验告诉他,这不过是因索答的残暴统治所致,倘若索答是位明君,旧王国的雷敦人们定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他们必须要畏惧我这带来福音之人,以此才会生起绝对的臣服。” 已然为王多年的罗伦如此自语。 他身旁的卢克默默听着,多年以来,强调教会世俗权力的卢克学习着罗伦的统治之术。 曾经的三王子罗伦接纳了他们,他命人将食物从船上送了过去,而后让卫兵们请出一条道路,他准备组织士卒们将索答围杀于王都内。 王都的海港只能容下十多艘战船,尽管如此,这十多艘战船上下来的将士们,其战力依旧不容小觑。 其中就包括许多百战的老兵军士。 罗伦昂头凝望远方的王宫,说是王宫,其实不过是庞大的长屋,如同倒扣的战船,远不能同南方大地国王的城堡比拟。 而后,罗伦望向立在王都内最高处的战神殿,他目光如鹰,好似看见了索答的战盾,悬挂在战神殿之上。 军容整齐的军队高竖旗帜,兀然出现在王都的街道之上。 这放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是值得全城守军动员抵御的现象。 但是,罗伦却见到城中有任何守军出动的画面,仅仅见到些许加尔达勇士,组织起零零散散的抵抗。 那些加尔达勇士都出自寒狼氏族。 当罗伦抵达长屋之前时,终于见到了成组织的卫队。 而更出乎罗伦意外的是,那本应守卫国王的卫队,此时远远看见新王国的军队过来,便匆匆忙忙地扔下手中的武器。 他们派来信使,表达自己投降的意思。 罗伦大为不解,他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触。 所以他翻身下马,命精锐与自己一同踏入长屋。 宽广的长屋内,熊熊燃烧的火堆边,横七竖八地躺着男男女女的尸体,他们或是祭司,或是奴仆,罗伦看见了几位眼熟的寒狼氏族长老。 腥臭的血味下,罗伦举起手中的火炬,往前走去。 索答强壮地躯体趴倒在长桌之上,桌边放着酒壶。 这昔日的屠龙者,此时此刻,躯体僵硬,任凭罗伦走近,都没一丝一毫的反应。 罗伦拎起索答的脑袋,后者的表情扭曲而诡异。 怔愣片刻,罗伦陡然觉得一切失去了实感。 索答死了。 这时,门外有人回报: “陛下,卫队的人说,索答喝醉酒,不仅将自己毒死,还将其他人毒死了。”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五十一章重返北土(4k二合一)免费阅读. 第二百五十二章 君权神授 历史的发展时而会出乎当事人的意料,乃至后人阅读之时,都会感到离奇至极。 可是,事实就是这样冷冰冰地呈现在罗伦的面前。 罗伦找来卫队的人几番审问,依然得知到几乎同样的答案。 整个雷敦旧王国叛乱四起,即使索答靠着最初的勇武取得最开始的胜利,但依然无法阻止诸氏族叛乱的步伐,见大势已去,就在昨夜,索答召开了最后一场晚宴,在醉酒之后,命人暗中呈上毒酒,将在场的众人毒死了。 每个人的回答尽管有一定的出入,但几乎都勾勒出同样的故事。 罗伦不能确定那就是真相,可眼前的事实就是,索答死了,喝毒酒自缢而死,而他们则是恰好今日来到这里。 这篡位者自弑父的血腥之夜登上了王位,又在血腥的晚宴之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迫于真教信仰,罗伦在将士们面前,特别是南边人面前,宣布自己将会让索答安葬。 而出于旧有的仇恨,罗伦真正下葬在土地里的,则是晚宴中一位仆从的尸体。 索答的尸体,被他暗中命人肢解,一部片抛入大海之中,一部分喂给了城中的畜生,索答的头颅被人丢入火堆里,焚烧殆尽。 直到这时,罗伦才有些许大仇得报的触感。 北土旧王国的被索答占据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旧王国与新王国合二为一,他们拥有同一位国王,同一个王室——罗伦与其狮鹫氏族。 罗伦在旧王国再度举行加冕一事后,着手处理的第一件事,便是大教堂的修建工作。 旧王国王都原有的战神殿堂被工匠们拆卸下战神的神像,其宽大的白色石柱,从一开始支撑战神殿的穹顶,到如今将被用作教堂的支柱。 不久前成婚的蒙福者卢克参与到教堂的建设之中,他不知多久之前,便为在诸神崇拜的北土立一座主的教堂而苦心竭虑,以他习来的建筑知识,直到教堂在原有的战神殿上建设。 战神殿的主题被保留下来,高大威武的战神像被人挪走,充作王宫的装饰,宽大的灰色神坛安置在殿内身处,而后是庄严的圣像,烛光之下,更显宝相庄严。 由崇拜诸神的神殿改建过来的教堂们的样式往往多种多样,然而,这并不能阻碍卢克关于教堂的理念,他指挥工匠拆去内殿的屋顶,而后在支撑屋顶的石柱上搭起更高的石柱,才用丹斯切尔常用的建筑样式,搭建了一座灰白色的尖塔。 这座尖塔在原有的结构上,尽可能地往天穹靠去,以彰显教堂连接地上与天上、连接人与神的重任。 面对手中的设计稿,卢克对这般的教堂感到难言的满意。 这座教堂在蒙福者的心目中,将得到一次又一次的扩建,直至打造出王都内的城中之城,作为蒙福骑士团的总部所在。 另一方面,登上旧王国王位的罗伦,开始忙于将新王国的制度在这北土间推行。 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点是,订立属于新王国与旧王国共同的法典。 凭借着多年统治的经验,罗伦敏锐地意识到,以南边人为主的新王国法典不一定能全然适用于北土旧王国之上。 而且,至关重要的一件事是,旧王国的大地上,没有多少识字的神职人员能让法典传播开来,在大地上推行。 对此,意气风发的罗伦采取了最为简单有效办法,他命人通知各氏族洗礼皈依真教,而后迁徙南边的神职人员,特别是迟迟不能晋身司铎的修士们来到北土大地,劝说或驱逐旧王国的萨满,将一座座神殿改建为教堂。 罗伦的做法过于直接,而且强硬粗暴。 反抗的烽火很快就在旧王国燃起了。 尽管旧王国内叛乱的氏族不少,但支持罗伦的氏族亦不在少数,加上新王国十数年的养精蓄锐,反抗的烽火燃起不久,便在罗伦的攻势下如秋风扫落叶般熄灭了。 罗伦借此机会,大举铲除反抗自己的氏族,其领袖若不接受洗礼,便废去其家族姓氏,贬为其他氏族的奴隶。.jj.br> 罗伦将他在南方大地上得来的统治经验,很好地运用在这旧王国的土地之上。 他深知雷敦人并不害怕死亡,相反,这终日以劫掠征服为生的民族时常拥抱死亡,相较于死亡,他们更害怕贬为奴隶的屈辱。 同时大力扶植氏族内的年青人,册封其为贵族或骑士,收入王国的统御之下。 叛乱平息,罗伦大举推动教堂的建设,卢克从旁辅助,从教宗的手里得到了神甫的册封名录,让一批修士晋身为教会的司铎,能够主掌一地教堂,成为当地的神甫。 这群南边来的神甫们原来不过是修士,因重重原因不得晋身,往往有怀才不遇的感触。 他们来到这寒风凛冽的北土,即使身体一时难以适应,但凭借着大展拳脚的精神,从祷告与弥撒中生出无尽的力气。 南边来的司铎们同雷敦人传授其国王的法典,种植与畜牧的技术,来自南边,甚至丹斯切尔帝国的医术。 正如遥远的过去,神职人员们尚且奴隶制盛行的卡米立安王国、弗杜桑王国等国家部落所作的一样,这群识字的司铎们不遗余力地同当地的野蛮人传播着先进的知识与经文里的教诲。 相较于神神叨叨的萨满们,这些神甫修士,显而易见地更贴合雷敦人平民,他们所说的技术,雷敦人平民在一开始的淡漠之后,赫然发现极为受用。 真教信仰,对主的敬奉,很快就在旧王国的土地上传播开来。 又一个十年逝去。 王都之内。 罗伦俯视脚下的故乡,它从索答造就的破败中走了出来,焕发出新的生机。 脚下的群臣屈膝跪地,仰望着这位不可多得的王者。 罗伦自脚尖生起无限的骄傲与自豪。 他沉浸在自己缔造的辉煌之中。 王张开双臂,高声宣称道: “我是倾听神谕者,带来福音之人!我是神选召的人,你们的代表,你们要永世臣服我,因我的冠冕,早就在福音之前,被主所钦定!” 王宣称着,自己统治的权柄,乃是神所授予的。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五十二章君权神授免费阅读. 第二百五十三章 我愿意如此 “你要我敬奉你这叛徒的神,那神话里信仰的君,你的神又有何好供奉的” 海鹰氏族的领袖被贵族骑士压到长屋内的,他双手被缚,被人强行压着跪在地上。 罗伦睥睨着这人,这海鹰氏族的首领是位年青人。 他的父亲是坚贞的战神信徒,因叛乱被自己送入了南边的修道院中,而后罗伦提拔他,册封他为公爵,罗伦使他得以继承他父亲的位置,并赐予他田土。 罗伦原以为如此会让他得到安抚,不说效忠臣服,但也能就此安分下来,带领氏族接纳自己订立的新法典,以及自南边而来的修士与教堂。 可事与愿违的是,这位领袖在十数年后叛离了王,将册封的诏书撕毁,脱下脖颈间的圣像,将领地上的教堂付之一炬,他武装起他的族人,振臂高呼,重新立起战神的神像。 这位领袖企图在几近统合的王国境内点燃起义的烽火,然而昔日的旧神祗已然失去了统治人间的生气。. 诸族没有如反抗索答一样响应他的号召。 这位领袖如孤高的隼鹰,一头栽进狂风之中,却竭尽全力也拖延不住风暴的来临。 他强壮的躯体被贵族骑士压倒在王的座前,仍宁死不屈地昂着脑袋。 “懦弱的神造就懦夫!”他唾骂道。 “住嘴!” 罗伦手持权杖,狠狠地往石板上一杵,威严的声音在王宫回响。 “以主的名义,我赐予你高贵的身份,肥沃的土地,我将你立为一族之长,一地之主,我荣耀了你的血脉,你如此背叛于我,你必被神明唾弃!” “哪一位神!” 领袖扯着嗓子,怒吼道: “只有我的喀尔斯才能使我荣耀!而不是你!” 贵族骑士们听到后猛地将领袖的脑袋往下压,意欲阻止这悖逆之言。 那领袖的脑袋被压死在地上,眼睛瞪大着,布满血丝。 贵族骑士小心翼翼地看向王,只见那身披华服的罗伦死死攥紧手中的权杖,怒目直视往王座下的领袖。 骑士见王沉默着,如同暴风雨前的平静。 自登基以后过了数年,这位王者年老了,他感到朝气在日渐逝去,不顾他的苦苦挽留,生机勃勃的日子,连同曾经无穷尽的勇气,在一个个寒冬之中,都成了值得回忆,却不可追溯的过往。 他能重返北土,可他能重回过去吗 罗伦面对这残酷的事实,寂然下来。 由此,他直视眼前的年青领袖的通红眼眸,叛逆、愤怒、憎恨...他年少时对索答的情绪,一一从这人的目光里回到了他的身上。 不知为何,贵族骑士隐约察觉到什么,低下脑袋,一种宽广的威严从王座上陡然迸发。 “你听过神谕吗!” 罗伦杵起权杖,这年老的狮鹫从王座上站起, “你曾质问过神吗!我拥有远胜于你的辉煌过往,你有何理由在你的王面前仰起你的高傲!” “你不是我的王,连同你的神也同我无关!” 那领袖拼尽全力大吼道。 “我是你的王,我的神也是你的神!看看这王国内,有谁不尊立我为王,我乃是你们在神面前的代表!” 王发白的胡须颤抖着,他高大的身躯立在威严的阴影之内。 “你和你的族人要敬我,这北土乃因我才享有主的教堂,死后蒙受恩典,你可知你们在神明面前有多无力吗我与你们这群叛逆者不同,你们在神明面前卑微而无力,唯有我,将主的福音带了回来!” 说到这里,王的胸口生出久立王座的气力,陷入回忆里的荣耀之中,凡人在神的面前匍匐,唯有他带来了福音。 他的冠冕拥戴着非自己不可的骄傲。 “你们这群叛逆者理应臣服于我,敬我爱我。” “敬你爱你” 领袖面露鄙夷,狠声质问: “你这凡人将自己当作神明吗” 话语落耳,如同平地惊雷,罗伦陡然一惊。 然而...王者的尊严将这些掩盖在泥土之下。 “我并非神明,可我带来了福音,我的统治权柄,乃是神所授予的!” 王又一次重重杵起权杖。 他无意间忘却了,自己曾对主怀有愤慨和质疑。 王的回忆浸泡在名为荣耀的糖衣里。 从卢克昔年那句“他带来了主的福音。”起始,到民众间久久传扬的称谓“倾听神谕者”“带来福音者”,致使王时常回忆起民众们的高呼,他看见教堂立起,民众改信皈依,他看见无数人效忠臣服,对他怀揣感激或畏惧。 王统治着这王国大地,他一次一次宣称自己由神钦定,带来福音,畏惧神明的民众们便一次次将对神明的畏惧馈赠给他。 他向往荣耀的果实,行向深渊里,却误以为是走在通往天国的阶梯上。 罗伦不是意识不到,但他每每将自己欺瞒,这习惯了冠冕与华服的躯体,已再生不出往昔的气力。 此时,生出白发的王面对着这年青的领袖怒不可遏,冷漠地下令道:“我同你再没有可说的了,将他压下去吧,明日以我的法典处死。” 于是,贵族骑士们便将那位海鹰氏族领袖的嘴巴堵上,阻止了他继续唾骂国王,他们拖扯这浑身蛮力的雷敦人,身影很快便消逝在宫殿之中。 罗伦独自一人站立着, 他兀然感到一股突如其来的愧疚。 可悲的是,王不知道自己在愧疚什么... 半响之后,他抬起权杖,挪动脚步,走向殿宇之外。 跨过宫殿的门槛,他望见了王都高处的大教堂。 王凝望了教堂的尖塔,象征主的真理圆环好似在往天上延申。 那里已被卢克立为了城中之城。 王想进一趟城内,倾听一遍卢克的布道,以此缓解来历不明的愧疚。 温暖湿润的南方大地上,每年都有无数粮食从海港上运去王都,只为供养这地上的信仰天国。 他脖颈间的圣像晃荡,距离雷霆堡上质问于神的日子,已经不知不觉过了快三十年。 “主啊...” 罗伦怀揣着谦卑,杵着权杖,呢喃道: “我带来了福音,这些人却不愿服从我的意愿,故此我要降罪于他。” 王将自己的权柄神化,他自觉自己没有偏离原本的初心。 他在心中自言自语,宽慰着自己: “我让他们畏惧我,也畏惧神,这就是我为王的意愿,我愿意如此!” “唯有如此,我的血脉才会得以荣耀,我的王国才会走向辉煌!”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五十三章我愿意如此免费阅读. 第二百五十四章 最终宿命 卢克一步步向自己的所思所想靠近着。 他将真教的信仰带到了这北土的大地,让恢弘的教堂耸立在王都的高处,并从罗伦王处,得来一处城中之城。 卢克总觉为自己眼前的成就与经历而庆幸。 正如他人对他的称谓——蒙福的卢克。 卢克不仅庆幸于理想逐步靠近,更庆幸于自己在《神职人员禁婚令》前结婚,膝下育有五位子女。 唯一可惜的是,自己的子女无法继承眼前的城中之城。 因与《神职人员禁婚令》一同而来的,乃是教宗神职人员子女不得继承教会财产的口谕。 蒙福者卢克一心一意致力于教会的世俗化改革,在他看来,世俗国家可以封建化,而教会也应该成为一个封建化的教会。 以卢克为首的神职人员认为: 世俗是腐朽污秽的,精神是神圣结净的。 而唯有封建化的教会能够摈除世俗国家的腐朽。 世俗国家里,即使国君昏庸,也亦能因血脉而统治民众,然而在教会之中,神职人员的教宗乃是由枢机主教选举而生。 世俗国家里,国君或许虔诚至极,但绝不能似常年研习经文的神职人员们更能领会神的意思,而且教会以经文约束神职人员,没有人比教士们更清楚,良善的底线在哪。 卢克站在教堂的九层台阶上,俯视脚下的城中之城。 鳞次栉比的整齐房屋,教堂折射着阳光,耀眼的彩窗普照,凡人们各司其职,每日三回祷告和诵经,享受着安逸的生活,就好似在经文所描绘的,在不朽的天国里,人各有各的位置。 蒙福者卢克望着这些,他不可避免地感到骄傲,千百年后,这里将是最接近天国的城市,这座城中之城的虔诚将远超瑞塔萨伦岛。 “无罪之城。”卢克呢喃道,他鬓间的白发随风飘扬。 卢克走下城市的台阶,亲自走入街道之中,在这里,几乎没有人犯罪,行善被视为不可推脱的义务,作恶是永生不得超脱的可耻。 大麦提袍拖曳在地上,民众们面带微笑地看着卢克,齐呼他是主的蒙福者。 卢克站到高台之上,蒙福者曾经能望见命运的眼睛,此时看到他想要看到的一切。 他是这座城中之城的一城之主,是这里的世俗领主与精神道标,城中之城就是他理想中的模样。 城内随处可见骑士,这些锁甲之外套修士麻袍的骑士们誓发终身愿,早已绝财绝色绝意,誓死守御着城中之城。 站在高台之上的卢克,望见信主的民众们从各条街巷里涌来,倾听他的布道。 卢克双手放在台上,露出肃穆的神色,他让理性充斥着自己的脑海,而后,他同这些人讲述起经文,并希冀他们死后得上天国。 “地狱是什么堕落之地。那些遭人唾骂、背信弃义、犯下种种恶事的人们的死后世界。” “若你们生前不义,死后是要在地狱偿还的,义是一种财富,不义是一种债务,义人与善人到了天国,所享的财富是没有穷尽的,而歹人与人恶人到了地狱,所享有的债务也没有穷尽。” “我现在与你们说这些,乃是希望凡有恶念的,弃绝吧,悔改到善念之中去,而换揣良善却穷苦的,坚守吧,你们必得安慰。” “否则到了死后世界,天国与地狱两相隔绝之际。” “不义的,叫他仍旧不义;污秽的,叫他仍旧污秽;为义的,叫他仍旧为义;圣洁的,叫他仍旧圣洁。”.. 卢克朗声布道着,背后是立在高处的教堂,它的影子恢弘而不可直视,宝相庄严。 台下的民众们仰望那高处的大教堂,心中对天国生起感动,又对地狱生起畏惧。 卢克自觉明白人是怎样的,必先要有畏惧,才能从心中生起感动。 若是先感动,而后畏惧,那么大恩就成了大仇。 民众们在他严厉的布道之中,不由将脑袋垂下,有些人甚至匍匐下地。 卢克庄穆地警告众人,他依照经文的句式道: “为何有人要上天国又有人要下地狱以我的所有信仰,我便告诉你们,” “祸哉,歹人恶人!他们下地狱乃是因为他们离主远去!地狱是离主遥远的地方!” “祸哉,歹人恶人!近主者善,离主者恶,他们不行神所喜悦的,偏偏行神所厌恶的,他们自以为得了好,却不知地狱有成山的罪孽要他们死后偿还!” “祸哉,歹人恶人!福音是如此之近,他们却将之推远,教会是福音的解释者,他们却背弃真教!你们万不能做这等人,不然必在地狱之内,遭受永世之凄苦。” “而义人善人们,他们晓得天国的福音,生前纵使凄苦,却能得死后的永生幸福,福哉!” “义人善人们,你们要敬教堂,要敬教会,为什么因教堂连接着地上与天上,你们能籍由教堂祈祷,教你们的声音传到天国,福哉!” 卢克在他的布道之中, 警醒着世人,教会理所应当地深入世俗之中。 ............. 倘若一个人,他先将愤怒的姿态显现,再以柔和的面目将宽宥的话语脱口而出,那么在他人眼中,此人将是公正之人。 卢克许久前便注意到这些,他娴熟地运用着,不遗余力地讲述自己关于神的全部知识。 “一位善人、义人,他必上主的天国,与主亲近;一位恶人、歹人,他必下九环地狱,离主远去。” 布道的最后,卢克如此在民众的面前总结。 教堂的高大阴影,压在民众们的脸庞上,连同卢克布道时宝相庄严的面目映衬在他们的心里,这些民众们,时而向主祈祷,时而默念卢克的名讳祈祷,在这无罪之城里,卢克的面目就好似圣像的面目。 卢克不知道民众们心中所想,他从修士手中接下经书与这年城内离世民众的名单。 身披华服,头戴冠冕的王这时走入了布道的广场。 卢克为死去的灵魂诵经,他也望见王。 诵的经出自于《来世记》, 他恰好诵到了, 其中第三段的第二句, 【悔悟的上天国,执迷的下地狱。】 没有人会意识到, 这不起眼的一句,钦定了二人最终的宿命。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五十四章最终宿命免费阅读. 第二百五十五章 祸哉! 卢克与罗伦,按着自己的意愿行事。 蒙福者造就了他的城中之城,王则将他自己的地位推崇得极高。 卢克渴望着教会的世俗化,罗伦享受着家族传奇化乃至使命化所带来的辉煌。 这数十年来,他们无疑是彼此最好的帮扶。 罗伦倾尽南方领土的一半税收,供养着卢克的城中之城,而蒙福者卢克,自然对雷敦人的王不吝啬其赞美。 卢克时而在街道上闲逛,时而在教堂静坐,他感激而满足地打量这地上的信仰天国。 昔年他怀着悲悯游历布道,眼下他从未放下悲悯,却不再四处游历,而是在这城中之城内驻足。 城中之城的理性形成了雏形。 唯一的困扰是... 卢克亲眼望见民众们匍匐在祷告之中,唯有行善,不敢作恶,不知为何,卢克由此想到了那遵奉吾王之王的异教徒们。 那些敬奉吾王之王这伪神的异教徒们,卢克年青时曾听过他们的主祭布道,也驳倒过几位,卢克记得,自己的印象里,那些异教徒们强调审判的来临,强调着服从神的律法和旨意。 蒙福者卢克忽然定住,他恍然想到: “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吸纳了那些异教徒的观点吗” 年过半百,卢克陡然从指尖感到一丝寒凉。 但很快,这位不再年青的神甫望见行善的民众们,从中得到了宽慰。 “主在上...自己只不过是无意间学得了那些异教徒的些许可取之处。” 尽管宽慰着自己,卢克心中仍有些许的不安。 他回忆起过往四处游历的日子,建起这城中之城的十多年来,卢克一直认为,那时的自己不曾有今日这般明悟。 教会想要深入世俗之中,就必须学会统治。 畏惧是最好的统治方法之一。 寒风吹来,胸口涌出一阵热气,卢克感到喉咙并不舒服,捂住嘴咳嗽。 卢克感到脑袋有些许发胀,便想到自己或许感染了风寒。 那说不上小病,但也说不上是大病。 卢克抬起脚步,他正要返回宅邸休歇。 不远处的街巷里,却在此时响起了喧哗争吵。 “打死他!将他赶出去!那是个异教徒!” “异教徒滚出去!这不是你们的地方!” “等着进地狱吧。异教徒!” 卢克听着声音,油然感到突兀,他在城中之城内,已经许久未听到这样憎恨的言语。 蒙福者不由地抬起脚步,以最快的速度,走到那条巷子里。 他看见了一个骨瘦嶙峋的老人,正在被几位真教徒围困在巷子里,被他们残暴地拿手里的物件拍打。 老人跪在地上,苦苦同真教徒们求饶,这反倒激起真教徒们惩恶的决心,他们辱骂着这老人,认为这样的异教徒,理应下到地狱去。 寒意像针一样刺向卢克的手掌心,蒙福者一时怔愣住了,看着这些被他教导向善的人,肆意对异教徒彰显自己的恶。 其中一人,大概是位木匠,他拿木尺敲打老人脆弱的肩膀,听见后者的痛嚎,反倒握住了脖颈间的圣像。 卢克听见那人说: “祸哉,歹人恶人!福音是如此之近,他们却将之推远,教会是福音的解释者,他们却背弃真教!你们万不能做这等人,不然必在地狱之内,遭受永世之凄苦。” 蒙福者每一寸躯体都僵住了。 眼前那人引用着自己的布道,将这不信真教的异教徒折磨。 铁匠手中的动作未曾停下,他不顾异教老人凄厉的哭喊,重重捶打老人弯曲的膝盖。 那人狂热地念道: “义人善人们,你们要敬教堂,要敬教会,为什么因教堂连接着地上与天上,你们能籍由教堂祈祷,教你们的声音传到天国,福哉!” 卢克的手脚颤抖起来,那人学着自己布道的神态,诵念出的一词一句,竟如此宝相庄严。 原以为自己明悟的蒙福者, 陡然之间, 竟连自己在想什么都不知道。 异教老人蜷缩着身体,跪在地上,见眼前的真教徒不愿放过他,旋即以亚温语诵念起他神的名讳,祈求从对吾王之王的祈祷中得到庇佑。 那些围攻老人的真教徒们闻言大怒,他们扬起手中的物件,正欲加重手上的力度。 “停下!给我停下!” 卢克竭尽所能地呐喊道。 熟悉的声音传来,那些真教徒们登时停住手中的动作,他们看向了卢克,面上浮现出一抹慌乱。 卢克一步步地走入巷子里,直视着那蜷缩的异教老人。 随着卢克的走近,真教徒们低声诵念起经文,默默让开一些,好似在以经文为自己辩护。 蒙福者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唯有扶起那异教老人。 .............................. .............................. 卢克失魂落魄地走入教堂之中。 宗教是排外的。 卢克知晓这一点, 然而,在他还是年青神甫的时候,游历各地,分明见到真教徒们与异教徒井水不犯河水,甚至有的地方,双方其乐融融,互相安好。 在今日之前,卢克都决然预想不到,听自己布道的民众们,会如此心安理得地对异教徒作恶。 这全因自己提倡教会深入世俗所致吗 不、不可能... 自己为此深思熟虑,绝不会是因此所致,那些人作恶,只是因为他们心中存在恶念。 不再年青的神甫自己寻到了籍口,得到了宽慰,直起身来,他兀然从中焕发出别样的力量... “难道在那些人眼里,对异教徒作恶就不是作恶吗” 空旷的教堂里,卢克朗声质问道。 他必须惩戒那几位真教徒,在下一次布道中教诲众人,对异教徒作恶仍是作恶。 卢克陡然间下了决心。 就在这时,一位修士走了进来。 卢克看向他,后者手里拿着的赫然是一封丝绸金书。 丝绸金书只会用在教宗的圣谕上。 修士毕恭毕敬地走到卢克面前,说道:“卢克神父,教宗下达了圣谕。” 卢克微微颔首,他从修士手里接过圣谕。 而后,神父抬起指尖轻触神坛上的圣水,而后才缓缓打开圣谕。 这是近几年来,随着教会的壮大而定下的礼节。 乐于看见教会壮大的卢克自然不会不遵守。 卢克看向圣谕,目光不由地落向圣谕的最后一行,那是他的习惯。 最后一行通常是总结。 只见教宗在其上留下一句惊世骇俗的言语... “我们的主胜过异教徒们的神,让人皈依是有福的。为了主,为了我们的福音,杀异教徒不算杀人。” 卢克脖颈泛起冷汗,双手陡然一松... 圣谕摔落在地上,发出孤寂的响声。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五十五章祸哉!免费阅读. 第二百五十六章 窄路上的悔悟 (4k二合一) 卢克因教宗的圣谕而觐见国王。 在这横跨南北大地的雷敦王国里,身为大主教的卢克掌管着王国的精神世界,而为王的罗伦则统治着世俗大地。 这些年来,卢克愈来愈深入世俗,而罗伦却愈来愈沉湎神学,卢克建立了独属教会的城中之城,而罗伦及其家族,在各式各样的石碑与诗句里,被无数诗人将其经历神化。 二人的道路彼此互相靠近。 “卢克神父。” 王座之前,罗伦杵着权杖,走到卢克的面前。 卢克微微颔首,他脖颈间的冷汗已经全干了。 只听蒙福者开口道:“陛下,你看过教宗的圣谕吗” 圣谕往往会有两份,一份给予当地大主教,一份给予当地领主。 “我自然看过了。” 罗伦顿了顿,面上露出笑容,灰白的头发兴奋地颤抖, “正如教宗所说,为了让异教徒们悔改,杀人乃是仁德一件。 而且,此刻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不容小觑,北土之上,那些尚未开化的王国部落们,信仰着原始而古老的诸神。 那些王国部落,屡次侵犯我们的疆土,玷污真教徒们的教堂,数座市镇受其袭击,不堪其扰。 很久之前,我就在想,等到必要之际,便派军剿灭,现在终于等到教宗的圣谕。 包括那些信仰吾王之王的巨王异教徒们,缺乏经文指引的他们,来日终成祸患,我必须先行一步将他们扼杀。” 卢克心中泛起寒意,王的声音是何等的狂热。 “卢克,你知道他们怎么称呼我吗带来福音者!倾听神谕者!神父啊,我是被神所启示的人,为我们的信仰,为守护真教徒的家园,让那些异教徒在刀兵下悔改吧,信者得生,不信者死。即使要因此将他们屠杀。” 罗伦的声音愈来愈急促。 多年以来,他看着治下的王国逐步壮大,脚下万民臣服于他,民间对他的过往神化,将他在王国内的地位,一步步推向至高无上。 罗伦觉得,他有别于一众凡人。 天是怎样高于地,自己这带来福音者,就怎样高于王国的臣民。 罗伦盯着卢克,他的施洗者,一字一句道:“卢克,这么多年过去,我已经是位老人了,生命逐渐离我远去。 但我知道,死亡并不可怕,死亡是我们迈向天上恩典的道路。 我是带来福音者,在我死前,必须留下丰功伟绩,赠予后人歌颂, 而在死后的世界里,我必将因我的功绩享受无上的荣誉!” 那一句句狂热的话语落在卢克的耳内,蒙福者直视着罗伦,后者的神态竟同城中之城内那作恶的真教徒并无区别。 “陛下,你究竟要做什么!” 卢克颤声质问着, “屠杀依旧是屠杀...那依旧是罪孽!” “正如教宗所说,剿灭异教徒是我们神圣不可推脱的职责,想想吧,卢克,那些异教徒不信主,他们远离了主,远离了教会! 正如你曾经说过,近主者善,远主者恶,近教会者善,远教会者恶! 卢克,对恶下杀手,怎么会是罪孽呢 主是至高无上的,而我们真教徒,便代表着主! 我们的主胜过异教徒们的神!” 宽广的王宫内,王杵着权杖,以蒙福者曾经的话语回答他。 卢克沉默了,王宫陷入寂静,他不可置信地望着罗伦,蒙福者未曾想到过,今时今日的罗伦会变成这般模样。 这曾经质问神的人,如今以冠冕华服,歌颂神的至高无上。 王享受着他人将他的过往神化,他渴望着,昔日世人是如何敬畏神明,就如何敬畏自己这位君王。 所以,他在世人的眼中,一遍遍强调自己统治的权柄乃是神所授予,将自己区别于凡人,让自己与神接近。 陷入寂静的王宫里,罗伦注意到神甫的眼神。 他拧住眉毛,厉声问道:“怎么了,卢克” “陛下...” 卢克的咽喉抖动着,后悔难以自抑地涌上心头。 罗伦今时今日的模样,自己绝对难咎其责... 神希望看到世人自己的意愿, 然而,罗伦以及那些赞颂他的民众们的意愿,却是让神至高无上,让自己及他人畏惧神明。 这一切...已经无可逆转了。 卢克兀然失掉了所有精力,他感到疲惫。 自己年青时的那封公开书信,自己致力于教会权力的过往...全都背离了神所希望的。 “卢克,别慌张,教宗同我们担保过,杀异教徒不算杀人。” 王误以为神甫在为杀戮异教徒而慌张,引用教宗的话语宽慰道: “那不仅不是罪孽,反而是真教徒得以升上天国的善功之一。” 卢克猛然往后退了两步。 他口中不自觉地吟诵古言,灿金色的眼眸抬起,凝视罗伦的命运。 卢克看到了血腥、残暴与屠杀... 他看到了王立在万千尸骨中,提着一个头颅,威慑着不愿改信的异教徒。 卢克望见了,无论自己在说什么,罗伦的心意已决,他已经无力逆转。 甚至或许在自己觐见他之前,罗伦便以做好了征讨异教徒们的准备。 因那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 蒙福者卢克油然感到绝望,感到枯竭,他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而后缓缓退出罗伦的宫殿。 走在大道之上,卢克仰起头,望向天穹。 “主啊...世人的意愿竟是如此...” 卢克由衷感到悲哀。 那日在雷霆堡内,罗伦与自己都自认为明白了神的意思, 神所愿意见到的,是世人自己愿意... 可罗伦与自己...依照着为人的意愿行事,到了如今这地步,竟全然与神所愿意看到的偏离。 而且积重难返... 无论是罗伦...还是教会...都在世俗中走向了腐化的道路。 卢克眺望不远处的城中之城... 明明连一百步的距离都没有,此时此刻,他却陡然感觉到遥远。 回到城中之城吧...沉湎在布道的幻梦中吧... 卢克试图说服自己逃避... 然而,这无法抚平他深重的悔意... 兀然地,寒风从四面八方袭来。 卢克感到喉咙发烫,而后重重咳嗽。 他猛然回过头,望向王都之外。 那是一片几乎被冰雪覆盖的大地...... 卢克安静下来, 内心真正的想法,浮现了出来。 与其回到城中之城... 为何不用余下的生命,像年青时一样游历...在临死之前悔悟 ............................... ............................... 卢克的双脚踏出王都。 寒风陡然凌冽而来,大麦提袍下,卢克的躯体感觉到刺骨的寒凉。 蒙福者的喉咙又痛又痒,他凝望那寒冬之中的道路, 通往王都的路是宽的,是大的,卢克抬起了双腿,他没有犹豫,踏上了冰雪覆盖的窄路。 此时正是黄昏。 夜幕悄然接近着,昏黄的光线慢慢逝去,朴素灰白的大麦提袍行走在雪地里,卢克渐渐远离着王都,那座日后筑起环形大教堂,被人誉为万都之圣徒的世界名城。 卢克的身影在寒风中消瘦而孤寂,他踏出一个接一个的脚印,很快就被风雪掩埋七七八八,天幕已经黯淡下来,脚下的雪地也黯淡着。 回去吧,王都的炉火是暖的,教堂的弥撒是善的... 在卢克的心底,怯懦的声音响起。 卢克仰面看着扑过来的风雪,蒙福者...教会圣师...他好似看到了,种种荣誉的称谓,都要在这寒风凛冽的大地上消散。 他阖上双眼,脚步一定,而后毅然决然地走着。 悔悟是什么 因为后悔而觉悟。 卢克回忆起自己寄去公开书信的时日,那时他是多么意气风发,又多么对自己的经院哲学而无比自豪。 自己那时希冀着,天上世界与地上世界的统一,一个地上信仰天国的建立。自己希冀着,世人能在教会的指引之下,抛却肉身恶念,奔赴大义之爱。 而此时此刻,卢克望见了冷冰冰的事实。 他过往认为世俗是腐朽的,精神是神圣的,故此世俗领主们是腐朽的,教会神职是神圣的,卢克那时以为,神圣的教会深入腐朽的世俗之中,必然带来的,是大地的腐朽被横扫一空,每个人都受教会指引,心存善念,奔赴主的天上之国。 那却只是错觉一场! 他眼里的神圣的教会深入腐朽的世俗之中,并没有将腐朽一扫而空,而是迅速地融入腐朽之中,教士成了领主,难道就比领主更晓得公义吗经文主宰道德,难道就能教人更明白善为何物吗 卢克过往不是没有顾虑,但那些顾虑被他眼前的城中之城蒙蔽了。 他到今时今日才恍然大悟,将教会拖入世俗之中,一切都将无可挽回的世俗化——教宗不过是另一位国王,经文不过是可曲解的道德。 “我们的主胜过异教徒们的神,让人皈依是有福的...”卢克回忆着圣谕中惊世骇俗的言语。 在真教浩如烟海的经院哲学著作里... 这样一句话挑不出任何神学上的错误。 然而... 无错便是对吗 “我们的主胜过异教徒们的神,让人皈依是有福的...” 因为我们的主胜过异教徒们的神... 所以信主的真教徒们便无条件胜过敬拜他神的异教徒...而以屠刀让他们皈依,是有福的。 卢克解读出这句圣谕真正的含义。 教宗在神学之上,给予真教徒们去夺取他人生命一个信仰制高点! 那三重冕的教宗,让神的经文腐朽... 可悲的是,自己当年写下了那封公开书信,是自己想要让教会掌控世俗... 这全因自已愿意! 自己正是教宗的加冕之人! 寒风呼啸而来,无尽的懊悔充斥着内心,卢克每一根发丝都泛起寒意。 卢克在寒风间猛然回头,原来庞大的王都在风雪中仅仅留下模糊的影子。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雷敦人的王。 罗伦由自己洗礼,是自己先称呼他为带来福音者... 是自己在为他背书... 昔年质问神明的罗伦,走到今日的地步,自己绝对难咎其责。 卢克回忆起,自罗伦登基后,一次又一次地在众人面前宣称,自己的权柄是由神所授。 君权神授... 罗伦以神的名义统治着世人... 他否定着,除了他以外,其他世人的意义... 这样的罗伦,本就是自己教会世俗化的产物! 世俗的统治之道为何物 畏惧.... 罗伦享受着世人将他的过往神化,他高居于王座,不再双脚踏在大地上。 他享受着世人对他的畏惧... 如此... 连主也被世人畏惧了... 主被塑造得高高在上,不容置疑... “那绝不是主的意愿...”卢克喃喃着,悔恨着。 可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一切都不可挽回。 山口的风巨龙般怒吼着,向所能触及的一切渲泄,雪乘着风势,如同冰刀,刮去人的肌肤。 卢克的头脑发胀着,他继续走着,步伐没有停留。 他在磨砺自己 他在填补悔恨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为了主...为了我们的福音...杀异教徒不算杀人。” 风雪之中,卢克连心中的所思所想都在颤抖... 教会腐化了,沦入庸俗的世俗里... 教宗为屠杀背书,为真教徒的罪孽提供着道德合法性。 杀异教徒吧,只要杀异教徒,你就得上天国... 卢克预感到,这般的想法, 终有一日将会成为所有真教徒的公识。 然而...然而... 恶人不比善人更难得救... 在神的眼里,连恶人都可得救,更何况异教徒! 难道一位异教徒,他难道比作恶的真教徒更有罪吗! 善的可得救,恶的也可得救... 义人可得救,歹人也可得救... 信者可得救,不信者也可得救! “主是爱人的主啊!” 卢克的胸口涌出热流,他声嘶力竭地高喊。 风越来越大,狂乱地奔腾,天穹阴森,满天是厚厚的、灰黄色的浊云。冰雪肆虐在旷野上,它仿佛握着锐利的刀剑,一次又一次刺穿卢克的心胸。 不知为何,卢克察觉到, 自己的思想,在愈演愈烈的寒风中,兀地沉静下来。 蒙福者回忆起,罗伦当年为一个问题而疑惑不解... 对主来说,人的价值是什么 卢克此时此刻,心头冒出一个截然相反的问题... 对人来说,主的意义是什么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五十六章窄路上的悔悟(4k二合一)免费阅读. 第二百五十七章 蒙福者卢克之死 蒙福者扬起脸,风雪未有平息的迹象,它如同饥饿而狂躁的野兽,在天地肆虐,吞噬所有可见之物。 卢克吟诵古言,睁开命运之眼... 他看见了自己生命最后的走向。 自己会死在风雪之中,尸骨埋在积厚的寒霜里,等到开春雪化之时,才会有人发现他。 而同自己即将逝去的生命相比,那问题是如此广阔而寂寥... 卢克继续在风雪里走着,他的喉咙变得太烫太痒,折磨着他的精神。 可是此刻...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知道自己在思考什么... “主说:“你们将你们的胜归于神,将你们的败也归于神,好似没有神的安排,你们便无能为力。”” 世人们每每祈求各样神祗的庇佑,每每朝各样神祗匍匐... 为什么...为什么世人会这样做 风雪凛冽,卢克艰难移动,脚下的雪已然堆过膝盖。 此时此刻,若是有人给予自己助力,扶助自己的双肩,或许自己就不用冻毙在雪地里。 自己在渴望着一个助力... ...... 卢克陡然意识到什么。 正如自己在渴望助力... 世人也在渴望着冥冥之中的庇佑。 因为他们不晓得自己未来的命运,所以渴求着神的庇佑... 命运太过多舛,又太过难测了... 人在命运面前,会感到孤独,会感到恐惧。 无数的世人将自己的希冀寄托在神的身上,让自己不再孤寂,避开恐惧... 他们希冀着,一位神,祂晓得自己全部命运,知道自己将会遇到怎样的危难,又会拥有怎样的回报,倘若祂庇佑自己,自己便能化险为夷,享用胜利的金苹果。 卢克仰头望天,他惊觉自己接近这那问题的答案... 自己是世人的一员,这些年来,自己是否也在渴望庇佑。 卢克自问着, 很快,他便得到了回答。 是的... 而且不仅如此, 自己当年写下那封公开书信... 写下那一句“近主者善,远主者恶。” 源自于自己渴望有人能够庇佑他人的生命不被夺取。 为此自己建立了蒙福骑士团... 自己渴望庇佑,并且渴望,他人也能够得到庇佑。 风雪交加在一起,卢克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但他的思考未曾停止。 卢克望向前方,那是一段窄得不能再窄的道路,周遭风雪都是黯淡的,这条窄路也是黯淡的。 蒙福者以命运之眼凝视,恍惚之间,那条小路延伸出了阶梯,那阶梯向上着,好似比任何一座教堂,都更接近于主的天上之国。 但是...那条路在指引着他,指引他推开通往天国的门扉。 他头晕脑涨,怀疑这不过是幻觉一场。 卢克不自觉地踏在小路上。 当年自己写下那封公开书信... 可以用上百种笔法,上千种修辞,可以用真阿文、马塔语、白金文... “近主者善,远主者恶...” 千千万万句里... 为何自己会写出这一句! 脚下的路愈走愈窄,卢克的思考愈来愈深。 主是爱着我们的主... 因主爱着我们,所以祂必定是善的。 因神爱着我们,所以祂必定不会恨我们。 想到这里,卢克便知道为何自己会写下那一句。 如果主不会恨我们,那么什么会恨我们... 我们往往在什么身上感受到恨意 ... 他人身上,我们自己身上。 世人的本身就心存恶念... 卢克明白了, “我们唯独在他人身上感受到恨意,感受到恶念。” 所以自己将善的归于主,恶的归于人。 自己那时浅显地认为,接近主,就是走在善的道路上,远离主,就是走在恶的道路上。 卢克苦涩地笑了,他嘲笑着自己。 自己犯下了难以想象的谬误! 一个真教徒,不是因为接近主,所以他是善。一个异教徒,不是因为远离主,所以他是恶的。 事实恰恰却是, 行善的本身就是接近主,作恶的本身就是远离主! 即使真教徒再虔诚,作恶都是远离主,而即使异教徒再不信,行善都是在接近主。 善者近主,恶者远主。 卢克感受到,脚下的窄路,渐渐走到尽头。 眼前出现了一个山洞,那洞口好似一个门... “不...这想法还不够...我还没找到那问题的答案...” 卢克的风寒越来越重,拖慢着自己的脚步。 对人来说,主的意义是什么 想到这里...或许是生命临近尽头。 卢克又一次恍然意识到什么... 无论是近主者善,远主者恶... 还是善者近主,恶者远主。 自己都是在将人的善恶赋予在主的身上! 无论是教会的世俗化,还是城中之城的建立... 自己一切行动的本质,都是渴望以主的名义,要求世人心存善念... 那想法悄然落下之时。 卢克已走到窄路的尽头,眼前乃是一道窄门。 蒙福者临死前意识到, 命运有其无尽的理性,人即使竭尽一生去衡量,也不过是在填补命运照常运行的空隙,他看见了神性,看见了冷眼旁观的淡漠,牲祭的诸神已死,离世人远去,早已没有主宰人间的生气。 世人竭尽所能地在人间挣扎,将理性的宿命归于感性的“主”,渴盼一位审判者,一位伟力者,一位拯救者,将美德弘扬,将丑恶摒弃,希冀神去施,希冀神去惩。 主是人的尺度, 善的归于主,恶的归于人。 一位善人、义人,他必上主的天国,与主亲近;一位恶人、罪人,他必下九环地狱,离主远去。 在世人看来,善被归于接近主的良方,恶被归于远离主的恶果。 主成了世人善恶的尺度,成了世人生与死的尺度。 唯有如此,善与恶,生与死的距离才会无限拉长,唯有如此,在人们的肉眼里,生死、善恶才能看起来泾渭分明。 卢克想到的,唯有将善恶的回报定在今生的最后,临死前的一刻,望见善的奖赏、恶的惩罚,世人才能晓得,他们该敬主、信主、行善、行义......因死后世界近在咫尺,人的一切行为,在神的面前无所遁形。 然而, 自己一直以来所作的,不过是以人的角度去诠释神的意愿! 无论信主与否,世人都可被主所爱。 神是反宗教的! 蒙福者幡然醒悟,自己罔顾了神的意志。 宏伟的拱门之内,数不胜数的高大圣像, 教堂的烛光被视为神的荣光,司铎的圣事被等同于主的圣事。 善的可以被圣职污蔑,恶的亦能被神甫赦免。 卢克苦心积虑地参悟天上的奥秘,将关于神的全部知识建成教堂, 蒙福者渴望着, 一个主在地上的信仰天国, 理想却反而被他筑起的圣像压垮! 他尝试过,抗争过, 但他再也找不到双脚着地的意义了... 千言万语,最后仅剩一句... “主啊,我有罪,我做了一件错事。”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五十七章蒙福者卢克之死免费阅读. 第二百五十八章 噩梦 天气阴沉下来,罗伦自深夜中惊醒。 他发了噩梦,朗声喊道:“来人!来人!” 然而,待守夜的侍从们急匆匆地赶过来时,罗伦惊觉出不对,那只是个梦。 罗伦屏退了慌张的侍从们,孤独地坐在床榻之上。 不知从哪一年开始,他习惯独自入眠,与王后分房而睡,此时罗伦按压着额头,全然不晓得梦见了什么。 一手攥紧按压在大腿上,罗伦拼命去回想,良久之后,他勉强忆起那是一片寒霜凛冽的大地。 有个悲哀的人走在雪地中,往一条窄路上走去,步入矮小的窄门之中。 回忆到这里,罗伦的脸色苍白,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而苍白,为何突如其来地心慌。 “何必害怕,罗伦...” 王自言自语道,黑夜中,他的影子落在月光里,被拖长得有些神经质, “那人的路是窄的,我王国的大道却是宽的大的,他将路越走越窄,我却能越走越宽。” 想到这里,罗伦得到了宽慰。 但王仍对他的噩梦感到疑惑,只是暂且搁置下来而已。 第二日清晨,罗伦早早起身在王宫的祈祷室里做早祷,宫廷御用牧师陪同着他,在圣像边诵念经文。 面对主的圣像,罗伦不自觉地忆起昨晚的噩梦,犹豫片刻,王将之倾吐给御用牧师。 “陛下,世人有传言,梦境往往是一种神启。”御用牧师听罢后,如此说道。 罗伦微微颔首,道:“我当然也听过,在你看来,这梦又有什么意思” “陛下,如果您的梦是神启...不,作为主的虔诚信徒,我无条件相信陛下的梦就是神启,您是带来福音者。” 御用牧师是教宗派的神职,自从昔年卢克那封公开书信寄送到瑞塔萨伦岛后,真教的神职们很快就分化成了支持教宗权力的教宗派,和支持阿尼穆萨隐修士的清修派。 而在这横跨北土与南方大地的王国上,由于蒙福者卢克的存在,王国内的神职多是出自教宗派。 “雪地...窄路...窄门...这是神在告诉您,您所做的正契合于神的意思。” 御用牧师恭维地说道, “窄路是鲜有人走过的,这世上的恶人歹人、异教徒多不胜数,远离于主的太多,接近主的道路就是一条窄路。又有多少人能抵达终点 陛下见到了窄路,最后见到窄门,那绝非是个噩梦!恰恰相反,那预示着陛下此刻所做的,正是走在一条接近主的窄路之上!” “这真是主的意思” 罗伦不免呼吸急促。 自从那日质问于神后,王便知道神要将世事交由人的意愿来决定,而后数十年再没有听到神的声音,得到神的启示... 今日神启突然而至,罗伦感到血管在颤抖。 血管在颤抖,抖个不停。 他只不过是被牧师的言语勾起骄傲的回忆,王却错以为昔日带来福音的荣耀重归于自己身上。 “这是神的意思!” 不待御用牧师回应,罗伦激动道。 王错以为自己的意愿就是神的意思。 御用牧师看着罗伦,而后进言道:“陛下,事不宜迟,让我撰写书信寄送教宗吧!” “不仅如此...” 王直勾勾地看着牧师, “你还要将我的宝剑一并寄送给教宗,还有讨伐异教徒的文书。” .......... 整备国内军队的时日里,罗伦得知了卢克不见踪影的消息。 罗伦登时感到莫大的慌张,他遣出十数个搜查队,在全国四处探听蒙福者卢克的去向,却没有一个人对此知情。 数十日过去,卢克依旧沓无音信,罗伦的疑虑与恐慌并未散去,但是随着对北土诸异教国家部落的用兵将近,罗伦不得不暂时将之搁置。 雷敦新王国自建成后第一次全国大规模征召,各地领主与贵族骑士,在教宗的圣谕与国王的旨意下,纷纷举兵响应,短短数十日间,罗伦征召出整整三万人的军队。 王都之外,罗伦望见齐聚而来的士卒们驻扎在漫山遍野的帐篷之中,仅肉眼所见,便有近百支高大旌旗顺风飘荡,各家族的旗帜威风凛冽。 王年老的躯壳内生出了骄傲,这数十年来,雷敦人从氏族走向了家族,王国从牲祭诸神原始国家走向了封建世俗之中,整个王国之内,他足足能征召出一千八百多位骑士,这一数目远超南方大地的卡米立安王国与弗杜桑王国。 在这苍老的骄傲驱使下,罗伦决心亲自督军操练。 王走在军营之中,听见绵延数里的祷告声,他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迎着一个又一个全副武装的骑士的弯腰礼,他享受着尊崇,一次又一次地以宽宏的姿态免礼,并乐此不疲。 罗伦骑着马,同随行的公爵说,自己要去看看那些征召上来的农兵们。 公爵自然不会不统一,国王看望征召而来的农兵们,并不是没有先例,那些死去的著名国王们,在史书里,都大多有看望农兵的记述。 罗伦全身着甲,佩戴着沉重的王冠盔,他操纵着马,在公爵侍从的带领下,去到农兵们的帐篷处。 同贵族骑士的帐篷相比,农兵们的帐篷寒酸而破烂,四处可见随意架起的晾衣架,这寒冷的天气,农兵们窝在酸臭的帐篷里,听见马蹄,仅仅是探出一个头。 帐篷之中,不知哪来的,传来若有若无的雪兔吱呀声,或许是哪位农兵准备炖煮抓来的雪兔。 农兵们望见了骑着马的罗伦,可他们只是以为是哪位大人物的巡查,并不晓得那是他们的国王,仅仅是探出头看一看,或是直勾勾地盯着。 缺乏学识与见识的他们不晓得什么礼仪,在他们的印象里,只是突然有一天就被领主塞上武器征召上来,要同素不相识的异教徒打仗。 罗伦望见此情此景,心中不免扫兴,尽管对农兵们的行动早有预料,可当真正见到时,罗伦才意识到,这里没有他彰显国王亲近民众的舞台。 侍从见罗伦扫兴,不免有些许紧张。 好在罗伦行事宽宏,只是沉声道:“那便回去吧。” 扫兴的罗伦并不想在农兵们的营帐里多待,他踢动马刺,教胯下的驮马嘶鸣一声,而后飞奔而出。 就在此时... 一只雪兔不知从哪窜了出来,那头小畜生慌张着,不知逃窜着,没有反应过来,直勾勾撞上了驮马的前蹄。 驮马被惊到了! 前蹄打了踉跄,瞬间便嘶鸣着,牵连身着盔甲的罗伦重重摔倒!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二百五十八章噩梦免费阅读. 第二百五十九章 罗伦之死 罗伦受惊坠马,大腿被压倒骨折,昏迷不醒,慌张的侍从们将国王放入轿子时,天气寒凉,不懂医术的侍从们不敢动他,因此没有给他盖上御寒的衣物,或许就在那时,罗伦苍老的躯体感染上了某种疾病。 在军医简单的包扎后,罗伦被侍从抬回了王宫,再唤来医术高明的神甫医治。 神甫对罗伦的大腿骨折无能为力,仅能用木板为其加固。 罗伦仍处在昏迷之中,到了第二日,神甫过来看望时,惊觉国王额头发烫,竟高烧不止。 “放血吧...我听其他修士说,放血能治高烧。” 神甫同王后如此说道。 得知罗伦受伤,王后心急如焚,她只得同意神甫的做法。 罗伦被放血了,四天里放了两次,每次的量并不算大。 等到第五日,罗伦终于从昏迷中醒来,他从未感到过如此虚弱,连指头都抬不起来。 王后满脸泪痕地看着罗伦,见他终于醒来,急忙双手合十,赞美主。 罗伦的眼神模糊,等了许久,他终于找回一丝精神。 王后这时叫来了神甫,让他去察看国王的病情。 “陛下的病情好多了,还要在观察一段时间,不过...有主的庇佑,或许要不了多久,陛下就会彻底好起来。” 神甫仔细察看一番后,如此说道。 王后点点头,她怜惜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罗伦也看向妻子,他挪动双手,虚弱地握住王后的手。 “主在上,我不会死,我是...带来福音者...我倾听过神谕...” 王后练练点头,她张开嘴,刚想说什么。 罗伦却神经质地打断道:“我还有使命没完成...剿灭异教徒,那是主给我的使命...” 王后怔了怔,她不知道为何罗伦如此病重,却依然对此事念念不忘。 罗伦自己也不清楚。 他只是在渴望...神的庇佑,给一个神庇佑自己的理由,他铭记着此事,在自我麻痹着。 罗伦时常会想起他的梦,牧师告诉他这不是个噩梦,而是一种神启。 他也反复着将牧师的话在脑海里重复。 “陛下见到了窄路,最后见到窄门,那绝非是个噩梦!恰恰相反,那预示着陛下此刻所做的,正是走在一条接近主的窄路之上!” 某天夜里,罗伦不自觉地呢喃: “我是带来福音者...我统治王国的权柄是神所授予的...” 寒风透过厚重的围帘,在王寝间肆虐。 ............................. ............................. 国王一病不起,王国剿灭异教徒的征召不得不停下了。 罗伦得知此事,心中的情绪复杂,不得不仰天长叹。 “这只是主给我的小小磨难,主在考验我的意志...” 面对着看病的神甫,罗伦如此说道。 他的眼神迷茫,不知这话是说给神甫听的,还是说给自己。 神甫也顺着王的意,引用经文好言安慰。 而事与愿违的是, 罗伦的病情加重了。 不久之后,罗伦接连发烧,甚至一连烧两个晚上,到第三日才稍有缓解。 神甫为此心急如焚,尽全力医治罗伦。 可多次服药、放血皆是无果。 罗伦开始由衷感觉到,死亡紧跟着他的脚后跟,时刻准备挥下他的镰刀,让他的一切过往都化作尘土。 原本对自己活下去心绪坚定的罗伦,这位一手筑起雷敦新王国的带来福音者,不由地在迟暮之年感到恐慌、感到害怕。 每日的例行祷告时,罗伦在病床上,将双手紧紧合十,脑袋一次比一次低,他竭尽所能地卑微。 不知为何,尽管神甫一次又一次地以信仰保证他会上天国,王依旧对死后世界感到恐惧。 某日,王突然感受到久违的精神。 罗伦无比地清楚,这是他人常说的回光返照,自己不久就要死了。 他耸动喉咙,让人将神甫叫来。 待神甫到来后,他支撑起身体,倚靠在枕头上,做最后的弥撒。 神甫得知罗伦的境况,匆匆忙忙地叫人带来圣油,而后将之涂抹在罗伦的额头、手腕之上。 “主在上,看看他吧, 他行了善事,早已衰老如斯。” 神甫引导着罗伦诵念弥撒的祷文。 罗伦虚弱地阖上眼睛,他畏惧着死后世界,如同臣民畏惧他。 “我的主,我全心全意痛悔我的罪过。 在我选择做坏事和不做好事时, 我冒犯了您,但我爱您本应胜过一切。 现在,在您的圣宠帮助下,我决心悔改,不再犯罪, 并远离任何能导致我犯罪的机会。 主,我藉着圣名,求您宽恕。主啊。” ........ 罗伦一字一句将祷文诵出,记忆无比清晰。 圣像的烛光中,愈是诵念,罗伦愈是觉得惊慌。 一旁神甫的声音非但没有安慰到王,他依然感到畏惧。 圣像的阴影被烛光拉长着,眼下如此的宝相庄严,昭示着神的威严。 罗伦的呼吸慢慢逝去,死亡终于用镰刀划破他的肌肤,将他吸进呼出的气息剥夺。 临死之际,王望向圣像,神甫的声音渐行渐远,王感觉自己好像堕入圣像投下的庄穆阴影之中。 “主啊!” “我的冠冕,是您加冕的!” 王彻彻底底地卑微下来,乞求着能登上天国。 ........ 北土列国的王权已然筑起,王统治世人的意义来自于神,广袤的凛冽大地不会再回到过去的混乱年代,氏族王国与部落诸神逐步走向终焉之时。 自王高举权杖,宣称神授予他统治大地的使命时,那在悬崖中震耳欲聋的一问,高呼人自有人的价值的三王子已然消逝于历史中,仅存于主的记忆里。 诸神的神像崩溃了,化成碎石瓦砾, 年青力盛的罗伦亲手砸碎了它,晚年却又不得不以这些旧的石材,拼接出北土的圣像。 诸神的神像崩溃了,却并未衰亡, 伴随着对人的否定,对神一而再、再而三的尊崇,它们已然铸成了教堂,存在于一个个新的圣像之中,作为圣都王权的重要支柱与璀璨点缀。 三王子的王国是世人一手开辟的,可悲的是,王却宣称冠冕是神赋予的。 人的意义... 被人亲手否定了。 凡所宿命,必有起因。 数百年后的古老圣都,面临审判的世人, 他们不会想到, 今日,人对人自身的否定, 都将是来日,通往神的旨意至高无上的审判之路。 第二百六十章 历史逝去 晨伊睁开双目。 祂已然得知罗伦与卢克离世了。 神凝望着大地上的王国,良久后,悠悠地叹出一口气。 罗伦与卢克,二人各有各的去处,他们按照着自己的意愿行事,受牲祭的诸神的神像已被砸碎,在漫长的时间里,将慢慢脱离真教世界的视野之中,然而,圣像又被立起,罗伦与卢克或有意或无意地,将它塑造得令人畏惧、高高在上。 神稍稍垂下眼眸。 祂不免回忆起,吾王之王的审判到来之时,为何会有如此多的真教徒皈依异教,最后将威弗列德的统治推翻。 因审判将不可避免地来临,而在这之前,世人已被对神明的畏惧驯化了,神在他们眼里高高在上,不容冒犯。 因信称义,因行称义,信被拔高,行被忽视。 众人唯有信仰。 在皈依之前,行善毫无意义。 而巨王教所要所行的,恰恰正是至死不渝的信仰。 吾王之王恰恰正是那漠然无比、高高在上的绝对之神。 如今罗伦与卢克所做的,就好似为审判的到来做好精神铺垫。 待到审判到来之际,世人对神明的畏惧将一盛再盛, 直至万般绝望之际,圣徒哈伦雨中高举左手,朴素安宁地对异教徒们讲经,攀至高峰, “一切只不过是通往审判教义之路,圣维娜卡纳只不过是吾王之王的先行者。” 晨伊默默无言着,望着那寒风凛冽的北土大地。 或许自己想错了,这一切世事不该交给世人自己愿意。 自己或许该亲手施展神迹,显圣到凡间逆改命运的走向... “不...并不是,吾王之王应是借由命运古卷的阴本降下审判...即使自己显圣到凡间,或许也不能逆改那般的命运。” 神撑起额头,手臂搁置在御座上。 而倘若自己真的这样做,以神迹大规模干预世人,那么自己终将无可避免地走向神性之中。 那不是自己所期望的。 祂的目光凝望着卢克掩埋在雪中的遗体。 那蒙福的卢克,在走向死亡之前,以他的全部思想,讲述出了隐藏在世人信仰之中,千古流传的奥秘。 人是万物的尺度。 而主是人的尺度。 一直萦绕着晨伊的疑问,此刻得到了回答。 原来自己在世人眼里,亦是善恶的尺度。 神将目光从大地上收回,望向千柱云海之上的神性钟楼。 自己该怎么做... 才能逆转古老圣都横遭审判的命运,将世人于苍白骤雨中拯救... “命运么...” 晨伊轻声道。 祂从卢克的身上,得知那一古言。 艾萨亚。 晨伊又将目光落到大地上,看向卢克的遗孀,索答的长女——瓦哈莉公主。 岁月逝去,她尽管还未垂垂老矣,却依然不再年少。 不知是过去的哪一天,瓦哈莉公主从丈夫的口中得知古言“命运”,并且不顾卢克的反对,将古言传授给了自己的儿子。 古言“命运”由此在他们的血脉之中传承下去。 神能望见,这古言“命运”终将顺着一代又一代人的记忆,传承到一位名为维娜卡纳的孩子身上。 晨伊默默地看着瓦哈莉的儿子,后者已经结婚了,跟妻子生下了健康的子女们。 祂望着圣维娜卡纳的这些祖辈们,不知为何,祂对那在数百年后降生的孩子竟多了一抹希冀。 在翻开古卷阳本的残页之前,神便对她有许许多多的疑惑,一次又一次地心生好奇。 她为什么会是最后一位活圣人,又如何明悟天上与尘世的真理。 流下银血时刻,她那愈渐苍白的脸庞上,将是如何一副安宁面目,神渴望知道,她是因何抛却肉体凡胎,即使那里有万般的苦痛,依旧义无反顾地奔赴大义之爱。 神微微阖上双目,祂希冀着圣维娜卡纳。 或许,自己能够籍由维娜卡纳之手,将古老圣都从千年审判中拯救。 自己也能从她的身上明白,是否真的应该将世事交由世人的意愿决定。 她是最后一位活圣人,为挽救古老圣都而流出银血,后世的真教徒们籍由她之名,筑起那座名为白银卡纳的圣城。 那座圣城引起无数战火,自己的叔叔雷蒙德就在那失去了生命,看管银血的神父克里斯托弗在那走上了天国。 时间顺着神若有若无的思绪逝去。 大地上,横跨南方大地与北土的雷敦新王国,王位在漫长的岁月里几经易主,罗伦的子孙们被摘下了冠冕。 新的国王被教宗加冕登基,高举后者的圣谕,宣称自己的权柄同样由神所授予。 而无情的岁月终要将荣耀掩埋,新王在时间中转瞬衰老,如带来福音的罗伦王般,在告解中慢慢咽下最后的气力。 新王成了老王,又有新王登基,时不时爆发争夺王位的内战。 而为了彰显自己的权柄为神所授,每位国王都要对异教徒大举刀兵,无情地掠夺、征服异教的土地,直至他们接受屈辱的和谈,洗礼皈依。 古王国时代,就在岁月中逝去了,一去不复返,多少丰功伟绩被人遗忘,仅凝聚成少许值得纪念的传说史诗。 期间不乏有身负雄才大略的王。 他英明且贪婪,向主求取更多,索要更多,他渴望着神在现世的恩典。 许多年的求乞无果后, “我必断了祂的圣像,毁了祂的教堂。” 那王愤恨地咒骂。 神不曾在意, 祂漠视着这如祖辈般被教宗加冕的国王。 没有人会告诉那位国王, 千年之后,整个广阔的北土将蒙受吾王之王的审判。 而神同他们许诺拯救的时日,这样的恩典已经足够了。 ........ 数百年的时间转瞬即逝。 移居北土的南边人适应了北土的寒风,雷敦人也适应了南边人的存在,在同样信仰的凝聚下,两个逐渐交融,他们彼此通婚,有意无意地接纳彼此的习俗,到数百年后,除了小许习惯上的差别外,外人如何都分不清他们间的差别。 某一日,有人望见硕大璀璨的流星从夜空中滑落。 真教徒们仰望那耀眼的光华,不知是哪里先兴起一个神圣的传言。 他们说:那流星是主的手指。 由此,圆环大教堂不久之后,在圣都内落下了地基。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不要惊动,不要叫醒我所爱的 神缓缓睁开双目,祂看向大地。 昔日的王都,如今已被世人建成了古老圣都,圆环大教堂的穹顶高高耸立着,折射着耀眼光辉,展现这座万城之圣徒的虔敬与伟岸。 晨伊的目光匆匆掠过这王国,将它多年来的变化了然于心,古王国时代里仅存于北土大地的奴隶制王国,如今已然辽阔无疆,连弗杜桑王国都成为了它的附属国。 连教宗都曾迁居于此地,一度将丹斯切尔帝国的普世名号,挪用到这雷敦王国之上。 王位几经更迭,列王们的励精图治,以及对异教土地的征伐,将这王国推向有史以来的极盛。 近百年每位国王登基,都要将一片土地赠予教会,而历代教宗亦为其加冕,为其宣称,王的权柄由神所授予。 神对这些过去并不上心,也从未正眼相看。 这数百年来,祂于千柱云海之上,听到过列王们的祈祷、恳求...那些王者们,渴求如历史中的带来福音者一样,倾听神的旨意。 现今的国王尤利西斯亦是如此。 眼下正是弥撒时分,尤利西斯与他怀孕的王后雷梅黛丝现身在圆环大教堂内,接受着贵族们的礼敬与瞻仰,而后由主教带领着,走向王室专用的弥撒间,那是一处开阔的露台,身后即是教堂的彩窗,透着斑斓的光。 王后雷梅黛丝身怀六甲,肚子耸起,她早已移动不变,即使尤利西斯几番劝止,但仍然坚持来到圆环大教堂望弥撒。 雷梅黛丝在此次身孕前,因身体原因,已经流产过两次,不幸中的万幸,流产并未对她造成多大的伤害,她这一回又一次怀孕了,而且她有预感,那将是个健康的孩子。 即使心有预感,两次流产不免让雷梅黛丝忐忑不安,她早午晚各祈祷一次,掐准着教堂的钟声,几乎分毫不差,每个礼拜日也亲自到教堂望弥撒,好几次亲手点燃敬奉主的烛光。 雷梅黛丝希冀着,主能籍由这场弥撒,将目光从天上投下来,庇佑她腹中的孩子,教那孩子完好地降生下来,教那孩子此后的人生幸福。 弥撒即将开始,雷梅黛丝忽地悟住肚子,好一会才放开,她的孩子在踢她。 尤利西斯注意到妻子的异象,不禁投来担忧的目光。 雷梅黛丝摇了摇头,挤出幸福的微笑,指了指肚子,示意孩子在踢她。 “赞美主的圣名。” 随着主教的一记宏亮而虔诚的呼声,弥撒就这样开始了。 “赞美主的圣名。” 王室弥撒间内,雷梅黛丝飞快地低声重复道。 喧喧闹闹的人群很快便安静下来,他们瞻仰教堂内高大的圣像与真理圆环,怀揣着莫大的敬意,甚至畏惧。 主教摇晃圣铃铛,铃声在宽广的教堂内回响,有修士推动木桩,撞响屋顶的教钟。 “愿主的慈爱、圣宠、恩赐与你们同在。”主教虔诚地高声道 “也与你的心灵同在。” 台下的修士们领着头,高声诵道。 教堂内的真教徒们轻车熟路地诵念,虔诚的声音汇聚一起,别样的宏亮,尽管有不少人不明白那些祷文有何意义。 “愿主与你们同在。”主教又朗声道。 弥撒间内,雷梅黛丝抬手行了圆环礼,低声诵念道: “也与你的心灵同在。” 雷梅黛丝挺着身躯,她隐隐感受到不对,孩子在腹中小小地扑腾着。 该不会... 雷梅黛丝想到了什么,脸上有些煞白,两次流产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常人说怀胎十月,眼下临近那个日期,她不免有些害怕,随后更加虔敬地同主祈祷,庇佑孩子平安出世。 “各位真教徒,我们大家告解认罪,虔诚地举行圣祭。” 主教静默片刻,等候教堂内众人的反应。 宽阔的教堂内,不安的雷梅黛丝几乎是最快反应过来的,她接连吟道: “我向天上的主,承认我思、言、行为上的过失,主,求您垂怜我们。主,求您大发慈悲,施给我们救恩。” 吟诵完熟悉的祷文,雷梅黛丝又低了低头,抚摸了隆起的小腹,而后飞快地划了圆环礼,小声补充道: “在上的主啊,愿您使我的孩子平安降世,领她享受无数的幸福,走入您人世间的荣光中。” 雷梅黛丝诵念完后,她脸色煞白,捂了捂肚子,她的孩子又提了她一脚。 “愿天上的主垂怜我们,赦免我们的罪,使我们得到永生。” 圣像之前,主教又摇响了圣铃铛。 修士们在台下领着众人道: “愿更多人敬奉祂,使世人们都得救。” 雷梅黛丝这时还未从不适中返回,她急忙道: “愿更多人敬奉祂,使世人们都得救。” 话音刚落... 哗啦。 雷梅黛丝听到了什么划破的响声,从肉体深处传来。 弥撒中,王后的羊水破了。 ........ 不知是否是坚持祈祷和弥撒的作用,雷梅黛丝于圆环大教堂之中,诞下了一位健康的孩子。 那时情况危急,幸好雷梅黛丝随身跟着两位稳婆,在雷梅黛丝大叫一声后,便急忙上前扶住王后的身体,将闲杂人给吼了出去。 她们拉上了弥撒露台的窗帘,整整半天下来,孩子平安的出世了。 在那之后过了两日,到了第三日,虚弱的王后在王宫内修养身体。 侍女们将摇篮中熟睡的孩子,小心翼翼地带到她的面前。 那是个女孩,是尤利西斯与雷梅黛丝的长女。 王后打量着女儿的面貌,出生不久的婴儿真丑,酣睡着不知道醒来,即使王后这么想着,她心中也诞生出无限的喜爱。 她简直是神的礼物。 “点燃蜂烛吧,我要祷告了。” 王后扬起脸,同身边的侍女们说道。 那些侍女们温顺地点头,谁都知道王后对女儿有多么看重。 千柱云海之上,神望着王后雷梅黛丝,还有摇篮里熟睡的女儿,后者还未被取名。 祂看着那孩子,心中生起难言的希冀。 而后,神轻轻开口。 王宫内, 侍女们寻到了蜂烛,转过身,正打算拿火镰点燃,递给王后用作祷告。 她们惊讶地发觉,王后不知为何,满脸泪水。 雷梅黛丝转过头,她颤声说她听见了神谕。 侍女们面面相觑,陷入莫大的不解中。 “主说:” 王后淌着泪道: “‘圣都的众子女们,我嘱咐你们: 不要惊动,不要叫醒我所爱的,等她自己愿意。’” 侍女们不可思议地望着王后, 她们顿时不知该说什么。 王后只是一脸慈爱地看着她的女儿, “因主赋予她的使命,她还不晓得。” 第二百六十二章 出生弥撒中的孩子 维娜卡纳出生在弥撒之中,她满周岁的时候,被父母带去教堂洗礼。 怀揣着对这来之不易的孩子的爱,尤利西斯和雷梅黛丝为她定了个教名——维娜卡纳,原因是他们翻开取名册时,恰好有道阳光打在那名字之上,结合长女是在弥撒中出生这一点,国王夫妇不得不怀疑这是神的旨意。 维娜卡纳雷梅黛丝尤利西斯。 那是这头顶长着金色毛发的孩子的全名。 而根据在百年前南边人带来的习俗,维娜卡纳在成年时还会再取一个本名。 圣都的大主教亲自为这王室的长女受洗,他扑打祝圣后的水在维娜卡纳的额头上,辅以圣铃铛、蜂烛、还有各种香料。 主教恭维国王,说她是有福的。 维娜卡纳整个过程表现得异常乖巧,她不哭也不闹,只是好奇地看着圣铃铛。 只是洗礼之后出了点小意外,她趁父母与主教交谈之际,还举高小手打翻了圣水盆,所幸衣物没被濡湿。 受洗后打翻圣水盆,放到迷信的民间,定会让父母与神甫慌张。 尤利西斯和雷梅黛丝看着长女,前者有些担忧,后者却说道:“她是弥撒里出生的孩子,而且因为她...我听见了神谕。” 国王挑了挑眉毛,他扑打衣服的褶皱,犹豫地问道:“王后,你真的听见了神谕” 维娜卡纳出生后的第三日,侍女们忽然紧张地禀报他:王后正准备祈祷时,听见了自天上来的声音,而且只有她听见了。 尤利西斯对此半信半疑,如果不是因为雷梅黛丝是他最亲近的人,他对此将连一点信任都不会有。 甚至偶尔回想起来时,尤利西斯都会下意识地以为...王后因生产后虚弱而产生幻听。 雷梅黛丝缓缓点了点头。 “圣都的众子女们,我嘱咐你们: 不要惊动,不要叫醒我所爱的,等她自己愿意。” 王后回忆起那突如其来的嗓音,它是如此的圣洁、和缓,叫人觉得说话者拥有莫大的宽宥和耐心。 在真教徒中,一直都有一个冥冥之中的共识。 “当祂出现,你就知道是祂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当主的声音或旨意...显现到你的跟前时,你将自然而然地知道那就是主。 这是一种流传在真教徒们之间的传言,谁都不能确保真实,谁也不能确保是作假的话。 王后还听见那声音说,维娜卡纳身负着某种使命,但是眼下谁人都不晓得。 雷梅黛丝走上前,蹲下身,维娜卡纳便把双手举高了,她的母亲温柔地托起她的屁股。 尤利西斯不能确定王后所说是否真实,他更倾向于相信那是常见的产后幻听,毕竟这些年来,除了罗伦王外,王室再没有别人倾听过神谕。 洗礼过的维娜卡纳仰着头,好奇地打量圆环大教堂的恢宏穹顶。 细细砂石从穹顶上落了下来。 主教拍了拍脑袋,想起了什么,转身同国王道:“陛下,大教堂的穹顶要修缮了,主的教堂可不能呈现出破败的模样。” 尤利西斯也望见了那些细砂从穹顶上掉落,这座历时几百年,曾有教宗定居过的大教堂,也确实到了修缮的时候。 恰好根据某个不成文的规矩——王室要为子女们的洗礼,向教会敬奉应有的事物,以此为子女积累善功。 想到这里,尤利西斯很是爽快道:“以神的名义,带些信得过的修士到财库去吧。” “赞美主,同时也赞美陛下的慷慨。” 主教同尤利西斯行了圆环礼。 ......................... ......................... 为维娜卡纳洗礼的主教恭维国王夫妇,他们的长女是有福的,但很显然的是,主教的恭维同维娜卡纳长大后的经历对不上。 而且产生了极大的偏差。 与年幼时期的乖巧相反的是,随着维娜卡纳的年岁渐长,国王与王后惊觉这孩子好像越长越孤僻。 雷梅黛丝爱她,尤利西斯也爱她,这统治王国大地的夫妇尽全力去呵护她,费尽心思教导她,不可谓无微不至,正因如此,他们不清楚维娜卡纳从何养就出孤僻的性格。 在王室之中,性格孤僻并不是多么可悲的事,王女的性格缺陷是永远会被包容的,她受着父母的疼爱,尤利西斯曾预想过她以后的出嫁,按照民间的习惯,女孩往往在十二岁到十四岁出嫁。 可雷梅黛丝一想到还有不到十年就见不到女儿,不免哀恸至极。 “看在主的份上,我想陪她到二十岁。” 十六岁都未出嫁已经是他人眼中的老姑娘了,可尤利西斯稍作犹豫后,便欣然同意了这点。 王女的性格缺陷是一桩小小的不幸,她排斥着许多侍女和仆人们,将宫内的仆从们弄得晕头转向,只有很少几位善于忍耐的,觉得她不难照顾。 因为仅限于性格孤僻的话,伺候维娜卡纳,并不算太过棘手。 可是,不幸是一条贪心的狐貉,它永远学不会适可而止,它永远弓着身子,狡黠的眼睛死死盯着猎物,随时准备叼下一口肥肉。 而在维娜卡纳十三岁的时候,某个深夜,她忽然痛苦地大喊,几乎把整个王宫给惊醒了。 侍女们走入维娜卡纳的卧室,她已经从床上摔到地上,捂着小腿,面色无比痛苦。 她的双腿染上了不知从何而来的疾病,发红肿大了好几天,伴随而来的高烧,将这标致的孩子折磨得要命。 整个王宫一下因此而慌乱紧张起来,除去维娜卡纳,国王夫妇这几年再没有别的子女,几乎每一个人都明白王室对她的重视。 多日之后,等她的高烧渐渐退去,雷梅黛丝迎来了一个悲哀的消息。 维娜卡纳的的双腿病坏了,她的长女从此站不起来了。 接下来的两年内,国王与王后开出丰厚的悬赏,遍寻各地医师,甚至连异教徒中富有医名的人都找过了,但依然没人能治好维娜卡纳的双腿。 没有人知道,维娜卡纳是怎样染上病的,也没人知道那病的来历,除了维娜卡纳自己。 只有维娜卡纳自己知道,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二百六十三章 命运的呼唤 艾萨亚。 维娜卡纳从出生起,就听见了来历不明的呼唤。 这是一件极为离奇的事情,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呼唤来自于哪里。 她听见了一个奇异而冷漠的声音,维娜卡纳在十岁第一次听到时,便觉得浑身的鲜血凝固了。 那声音在她的耳畔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相同的单词。 艾萨亚。 维娜卡纳那时刚刚学会“古老”这单词,就知道,这单词是对那声音的最好形容。 幼小的王女起初以为那或许是主在说话,可是,那声音犹如毒蛇,冰冷而漠然,跟故事里讲述的全然对应不上。 维娜卡纳心觉慌张,她试图将之告诉她的父母,然而冥冥中有一股力量,让她每次想说出口时,都突然地忘却此事。 王女感到无助,感到害怕,无法将之倾诉给父母,她唯有祈求于主,一板一眼地学着修女们的虔诚祷告,背诵经文,每周按时望弥撒,分食圣餐。 然而,那声音仍旧未有平息的迹象,反而随着年岁的增长,愈演愈烈。 而某一次,维娜卡纳从他的父亲口中意外得知,艾萨亚...是古言“命运”的读音。 那是传说中的真福卢克传承下来的古言。 维娜卡纳得知那声音是古言“命运”在呼唤自己,可她不知道那声音为何要呼唤她,又为何会如此冰冷。 那声音就好像要让她顺遂着某种宿命一样。 年幼的维娜卡纳企图探寻这谜题的答案,十二岁的她丝毫没有意识到那是一种自不量力,恰恰相反,这同龄女孩们大都出嫁的年纪里,维娜卡纳怀揣初生牛犊的意志,遍览王宫与大教堂内的浩瀚藏书。 起初维娜卡纳因此颇有担心,时常在看书前籍由圣人的名义祷告一番,生怕自己得知污秽亵渎之事,而不久后,这事渐渐被无趣掩埋,维娜卡纳凭着一根筋坚持着,却再也没心思在事前祷告了。 那声音一直以来萦绕着她,折磨着她,维娜卡纳常常同神祷告,祈求神驱散她的痛苦,但从未得到过回应,主好似没有籍由任何事物庇佑她,无论是她的圆环礼、她的望弥撒、还是被她吞入腹中的圣餐... 渐渐的,维娜卡纳对神丧气了,她怠慢了同神有关的事,这个年纪正是爱恨分明的年纪。除了惯例外,她很少再提到神,很少再主动祈求神的庇佑。 维娜卡纳也日渐变得孤僻。 在她十三岁时,意外发生了。 那时,维娜卡纳翻开某本藏在圆环大教堂深处的古籍,它蒙着厚厚的灰尘。 圆环大教堂内的藏书来自世界各地,有许许多多关于主、关于神明的名贵古籍,那本也是其中之一。 维娜卡纳翻开之时,喉咙奇怪地发痒,犹如蚂蚁在蚀食孤木,忍不住接二连三地咳嗽。 她陡然生出某种预感。 维娜卡纳肃穆而紧张地看着眼前的古籍,她手心泛着汗水,一种确凿无疑的信念在瞬间萌生却无从捕捉,翻开第一页时,她兀然从腋下泛起了慌张。 王女的腋下被冷汗浸湿了,她的心跳急促起来,这就像是某种本能反应。 她紧紧盯着古籍上的每一个文字,她的目光落在第二页上时便意识到,这本书看似是在讲述主,实则在讲述某种注定出现的历史。 王女光滑的额头上堆砌起冷汗的围墙,她紧抿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吐不出半个字,她预感到这古籍接下来的言语将会无比地亵渎,作为信主的人,她理应将它阖实,丢入壁炉中焚烧,绝不让上面的古怪言语重现天日。 她看见这本古籍,就好像是命运的安排! 只见那古籍上的第三页赫然以苍老的字迹写道: 【家族中的第一代人因烹父食子触怒诸神,背负起滔天的诅咒。第二代人皈依吾王之王,受了神的赏,得了他想得的,因他顺应了神的旨意,他的后人却要失了他所得的,因他背离了神的道。】 维娜卡纳身躯颤抖,灵魂在恐惧中慌乱,她不知那段文字如何触动了她的心灵,她只是惊愕地发觉,自己竟认为那书页上记载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她恐惧,但她也好奇,她这时忘记了主,注意力被这古籍给吸引,再一次翻开了一页。 【家族中第三代人于山坡高处质问于主,他为自己加冕,于质疑之中领悟了主的意愿。】 这段描述唤起了维娜卡纳熟悉的回忆,在这王国之内,一代又一代地吟游诗人将罗伦王与神的事迹编纂成史诗,年复一年地传唱,经久不衰。 主所希望看到的,一直都是: 这一切的世事,要世人自己愿意。 许多吟游诗人都会在此戛然而止,留给人绕梁的韵味,唯有轻浮自大的,会自行多编出一段结尾。 维娜卡纳对罗伦王的记忆,仅仅止步于罗伦王此后重夺王位,统合新旧王国。 而在这离奇至极的古籍之上, 记载了让人无限可悲的终局。 【真福的路是窄的,王的道是宽的,天国虽大,得上者却少。 一人安息在皑皑风雪内,一人埋葬在畏惧告解中。 正印证了此前的经文:悔悟的上天国,执迷的下地狱。】 读到这里,维娜卡纳的心脏倏然一紧,那史诗中大放异彩的英雄,竟然落入地狱了吗 她惊慌失措地翻开一页又一页。 那古籍的措辞就好似是由某位亲历者所写就,辅以庄重肃穆的修饰,一副弃绝人寰伦理的宗教壁画,宝相庄严地呈现在王女的眼前。 维娜卡纳觉得自己走火入魔了,她一字一句地读着,记在心里,可悲的是,即使她知道自己走火入魔,却停不下手上的动作。 她的家族,那数百年的历史在老旧的书页上呈现。 无论是她所知道的,还是她所不知道。 而当维娜卡纳翻到临近最后的书页... 其上赫然记载着令她毛骨悚然的话语, 【家族中的最后一代人,终于翻开了来历不明的古籍。 她见证了家族七代人的历史。 此时此刻,望见了这一段文字。】 第二百六十四章 宿命之网 维娜卡纳惊觉她的家族身陷诅咒,王女慌乱而无助,因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书中所载的一切皆为真实,那第一代人烹父食子的诅咒必将在他们这一代人身上应验,王室将沦为这座古老圣都的悲惨记忆,被避讳邪祟的民众们束之高阁。 王女惊恐着,她急忙翻看下一页,上面写就着她的命运。 书上所载,家族的七代之后,将会遭受可恐的咒诅,那是命中注定的遭遇,而她的父母,正是家族的第八代人。 维娜卡纳手忙脚乱的翻开一页又一页,书上载明了她的命运,因她是家族最后一代人。 【家族中最后一代人维娜卡纳雷梅黛丝尤利西斯,十三周岁时,必将望见家族中每一个凡人,无法逃离诅咒,各自患上悲苦,与其为邻。 她自这本书上知道父母面临将死的时日,死在同族的血中,而那只是最轻的。 尤利西斯与雷梅黛丝,将在亲王次子之死后,步向死亡的道路。】 维娜卡纳双腿打颤着,她浑身冒着汗,又翻开了一页。 那一页上,她望见了自己的诅咒。 因为书上是此般记载的。 【维娜卡纳望见了她的诅咒,她的永世凄苦。 她片刻后将再起不能,因她的双腿被死魂侵占去。 那是到来圣都的第一位死魂,她将由此走向尘世的真理。 此后她必能望见万事万象,世界将在她的眼前阴惨,直至她流下她如愿的鲜血。】 维娜卡纳跌坐到地上,双腿不稳,俄而她凄惨地哀嚎一声,就在她看完那段文字之后,她的双腿在一闪而逝的剧痛中失去知觉。 艾萨亚... 艾萨亚... 艾萨亚... 她听见了来自恒古的声音,那漠然而宏大的音色震撼着她,逼迫她接纳双腿尽失的事实,维娜卡纳痛苦得连哭泣都忘了,她张开嘴,干嚎着,为她的孤独无助,以及即将没入可悲命运的恐惧——诅咒正在她身上应验。 她身体无力,脑袋发胀疼痛,像是被什么炙烤,紧接着,她颓然地倒了下去。 在维娜卡纳失去一切意识之际, 那本古籍无风而动,自行翻开了一页。 【来日所发生之事,必将印证这书上的记载。不可封了这书上的预言,因为那审判的日子近了。】 ............................. ............................. 维娜卡纳的大病就是这样来的,她的双腿也失去了所有知觉,深夜入睡之时,她总能感觉到腿部的肌肉在耸动,那里就好像藏着另一个贪婪的灵魂,企图将她慢慢吞噬。 她不晓得该做些什么,每回她想将过去发生的一切讲述出来,即使她用尽能想到的所有方式,都会古怪可恐地将此事遗忘。 折磨之下,王女发疯地同主祈祷,恳求祂的神迹显现在自己眼前,驱散自己的痛苦。 可那无济于事。 无论她敬奉多少次烛台,诵念成千上万句经文,在圣像前更是低下无数次头颅。 主都未有回应她,维娜卡纳不曾在烛光中感受到温暖,更不曾在祈祷之后,感受到痛苦得以缓解。 维娜卡纳渐渐对自己的境遇感到绝望。 她冥冥中察觉到,有一张巨大而细密的大网,从阴影处将整个家族的命运紧紧禁锢。 维娜卡纳不是未有试过反抗,不是未曾试过企图逆转书上载明的言语。 在她十五岁那年,卡贝亲王一家在冷冽的冬季造访王宫。 卡贝亲王的封地位于寒风盛行、少有开化的北地,那曾是传说中与巨人混血的莎骑坡人的故地。 卡贝亲王乃是圣都王尤利西斯的堂弟,幼年时期,二人曾一同在王宫内接受教育,视彼此为学伴、玩伴,不可谓手足情深。 饱受宿命折磨的维娜卡纳将之视为自己逆转古籍预言的良机,她教她的侍女盯护着亲王的次子,甚至每日都拖着没有知觉的双腿去祈祷间祷告。 古籍上载明:尤利西斯与雷梅黛丝,将在亲王次子之死后,步向死亡的道路。 父母的死亡预言赤裸裸显现在维娜卡纳的回忆之中,她盯着亲王的次子,万般小心,每日都在猜测那事是否潜藏危机,这里又是否暗藏杀机。 然而,人的肉眼只有一双,维娜卡纳再怎么也决计不会想到的,那亲王的次子,在返回封地的前一夜,因一时的好奇,饮下炼金室的砒霜水而死。 维娜卡纳一早醒来之时,便望见了亲王夫妇脸上不可置信的悲痛,卡贝亲王本人痛苦地哀嚎,他的妻子则在抚摸儿子遗体许久之后,当着众人的面昏了过去,失去意识前,呢喃了一句“愿主保佑他的在天之灵。” 被侍女背在背上,维娜卡纳怔愣地望着盖上裹尸布的亲王次子,她心中的悲悯绝不比亲王夫妇的少。 因为古籍上的诅咒在她的眼前再度应验了。 维娜卡纳发觉一切都注定好,一切都无法逆转,整个家族终将走向不可回避的宿命。 王女绝望了,年仅十五岁的她放下了对古籍上所载明之事的反抗,也放下了对主的祈祷,放下了真教的经文,那神秘恢宏的宿命笼罩着她,让她无从抗争,而正如其所愿,无力的维娜卡纳弃绝了她的希望。 她懈怠了对神的敬奉, 弥撒、祈祷、经文、告解...这些同神有关的事物,仅仅只在炉火燃烧的噼啪声响里被偶尔想起。 尤利西斯与雷梅黛丝不会知道他们的爱女身上发生了怎样可恐的事,但他们都能看到,自从那场大病之后,维娜卡纳的性情走向了极端,这位美得教人望而生畏的长女,不仅以粗暴的态度对待着服侍她的仆从,连对前来王宫觐见公主的贵族们,也没有一次以礼相待。 而且,国王夫妇惊愕的发现,这位弥撒中出生的孩子,竟然隐约有走向不信之路的迹象。 近主者善,远主者恶。 这句真福卢克写就的千古流传的言语,深深印在了几乎每一位真教徒心中。 雷梅黛丝不禁焦虑,她的孩子,似乎要走上远离主的,恶的道路之上,她没听过任何一位神甫说过,这条道路最后能通往主的天上之国。 第二百六十五章 命运之主的有意安排 神不是没有看到维娜卡纳的痛苦。 晨伊一直望着维娜卡纳,自然也望见她翻开那本来历不明的古籍。 维娜卡纳不晓得那本古籍是由谁写就,为何会载明那些可恐的言语,可是,神知道。 神望向那本古籍,自维娜卡纳翻开第一页时,祂便从神性之中得知,上面言语乃是由命运古卷的阴本上抄录下来,译成了真阿文。 在不远的未来里,神晓得维娜卡纳会发生什么——她将明悟天上与尘世的真理。 天上的真理自不必说,而尘世的真理... 晨伊依然记得自己走入童话世界尽头的时刻。 那时祂与洛梅阿走向深处,直至在一道残破门扉前停下,门扉之后即是命运之主的破碎神国。 【命运是尘世的真理。】 晨伊不会忘却门扉上的刻字。 祂此前一直有过猜测,望见维娜卡纳身上所发现的一切后,便确定了那个猜测。 神望着心灵饱受重创的维娜卡纳,她与“命运之主”的关系匪浅,若果自己猜测不错的话... “命运之主”选中了她。 维娜卡纳一直以来饱受古言“命运”折磨,在翻看古籍之后,被死魂侵占双腿,看见了整个家族的历史与宿命。 那绝不是什么巧合,而是“命运之主”的有意安排。 神思索着,维娜卡纳渐渐屈从着,向可悲的宿命低头,她身上所经历的一切,就好似是某位神祗在考验她。 让她从中学会顺遂命运的安排。 晨伊能看见,若她就此屈从,维娜卡纳此后的命运便彻底尘埃落定,她将是那位“命运之主”的神人或是圣徒。 神不愿那些事发生。 晨伊看着维娜卡纳,心中思索,自己必须做些什么。 然而,倘若自己此时显圣,以温柔的话语同她讲述,那么她不过是从对“命运之主”的屈从,走向对自己的屈从而已。 神所想的,不是从众,而是先学会质疑。 就同家族第三代人罗伦一样,神不会忘记他被困于雷霆堡时,放下旧有的信仰,向遍布雷霆的天穹昭示人的意义。 而对于维娜卡纳,晨伊愿她先质疑自己,愿她对自己放下一切的冀望,即使自己显现到她的面前,依然无法教她屈从。 但在这之前... 晨伊看着维娜卡纳,这可怜的王女,沉浸在被宿命围困孤城的悲剧中,她静默了她自己的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寻常真教徒们,面对史无前例的打击之时,往往会发狂般吟诵经文、祷告,同神祈求恩典眷顾,然而...维娜卡纳没有这么做。 她认识到再如何祈求都是无济于事,都是在白白耗费她的气力。 神没有听到她说出过任何亵渎咒骂的言语,却比谁都能明白,这个王女,此时对自己的信仰已几近崩塌了。 王女的潜意识里,主理应眷顾她,因她的家族中出过传唱于史诗中的罗伦王,后者带来了主的福音,主也理应眷顾她的家族,祂不该让他们遭受那般可悲的命运。 罗伦王昔年带来福音的壮举,难道不应泽被后来的子孙吗 维娜卡纳不能明白这些,父母、王宫里的人们、还有觐见的贵族与神甫们,每个人都知道,王室是被神选召的,王室统治大地的权柄,乃是由神授予的。 主为何不眷顾我们呢我们难道不是被主选召的吗 维娜卡纳不明白神为何漠视他们的可悲宿命,在一次一次没有回应的祷告中,维娜卡纳的心慢慢沉底,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她正渐渐对信仰感到绝望。 神望着她,笑着摇了摇头。 实在难以想象,以后的她,竟会被末代圣都王威弗列德一世评述为:“主啊,这世间再也没有比她更爱你的了。” 神对她心生怜惜,祂不愿这孩子就此走向彻底屈从,丧掉所有的希望。 有些时候,比起宽慰,愤怒更能激起希望残存的余烬。 晨伊望向大地的另一处,这些日子以来,祂不是单单注视维娜卡纳。 王国的乡间一隅,朴素的山土之间,伫立着一座不起眼的修女院。 自真福卢克创立蒙福骑士团以来,南方大地与北土掀起了一阵献土于教会的风潮。 世俗领主将自己的一部分封地赠献给当地的教堂与修会,在数百年间层出不穷。 其中既有出自世俗的考量,因领主们渴望由此换来骑士团好感与武力庇护,更有出自精神的考量,天国与地狱都在死后的世界,而人死后究竟会到哪里去,很少有人能够说清楚。 上至各地王公贵族,下至乡间平民农奴,绝大多数人只是粗浅地知道,死后的世界是天国与地狱,前者无限幸福,后者万千痛苦,行善能上天国,作恶将下地狱。 许许多多的神学理论,唯有常年在静谧的修道院中研习天上奥秘的神职人员们知晓。 在世人眼中,这些神职人员们,都是离主近的人,因为他们远比自己更了解主,因此更信主。 而在这王国里,漫长的历史里,总有些声名远扬的有志修道士,他们拥有极高的神学造诣,有的乃至被奉为教会圣师。 除了神学的造诣外,那些声名远扬的有志修道士,往往会效仿真福卢克,在年青时,甚至终生四处云游布道。 神知道,卢克所做的,并非是二元化的利大于弊,或是弊大于利这么简单。 利处与弊处往往不是能够直接比对的。 起码现在,有一位修女嬷嬷,因效仿卢克云游布道,而引起了晨伊的注意。 她名为简,平民出身的她没有姓氏,也没有中间名,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教名。 简的童年凄惨,她是战乱中的孤儿,父母都死在了屠刀之下,是当地的修女院救助难民时发现了她。 【主赐予我们生命,因此我们不得漠视他人的生命,因那同样是主赐予的。】 这句经文因早期教会的某位教宗而闻名,第一次信经大辩论里,它被援引来论证一个至关重要的议题: 教会肩负救助贫苦的使命。 第二百六十六章 我主悲悯 还是孤儿的时候,简不知道信仰是什么,她只是在孩提时期被父母带去洗礼,然后照着父母所说地去祷告、望弥撒,她不知道为什么要信,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望弥撒,她问过她的父母, 父母也不知道为什么,因为父母的父母也是这样过来的。 就像许多人不知道自己姓名的含义一样,这是一种不值得过多留意的习以为常。 在王国内,即使有国王主持大小贵族领主间的公正,但各领地之间的征伐永远是不断的,更不用说王国的边境常有蛮族异教为祸。 简在一场来历不明的战争中,稀里糊涂地成为了孤儿。 她流浪了一周,短短七天内,便瘦成了皮包骨,即将饿死街头,在那生命危急时刻,是修道院接纳了她,将她连同其他孩子们收养到修道院中。 在那里,简终于吃到了饱饭,她得救了。 那修道院乃是只收修女的修女院,简在那同其他孩子们一同学习、成长,其中自然有学业落后的,那些孩子们被修女们视为没有研习神学的天赋,往往会被修女们送给教会村子里的农户家中收养,日后长大后,便在缺乏劳力的教会村子里定居下来,各有各的职业。 而简喜欢待在修女院中,她喜欢那一座不算高大,却温馨的教堂。 在简的小时候,修女院的教堂还未完工,当然现在也没有,在许多地方,建成一座教堂是几代人的事。 每日祷告、日课时,早早起来积累善功的修女们都会将孩子们带到教堂来,数十人规规矩矩地低下脑袋,双手合十,倾听老神甫沉闷的经文,以及在平稳祷文之后,每一句异口同声的回应。 简很喜欢那种感觉,她很喜欢那未完工的教堂。 因为未完工,教堂的屋顶还没封顶,是敞开的,大片的晨曦毫无遮挡地洒落在教堂的地砖上,那些堆砌起来的灰色石头,刹那从冷寂走向温暖,在这时候,简会望着圣像,她见到后者好似由内而外地漫着光辉,圣像上由木头打造的地方,泛着沁人心肺的暖色。 随着时间在指尖的缝隙中逝去,简渐渐长大成人,她因课业优异,虔心敬奉神明,而被留在了修女院。 这时候的简,已经能够轻车熟路地辅助老神甫的各项仪式,而且仪式标准无错之余,手脚也异常麻利。 她行事迅速又谨慎。 自然而然地,简会帮助老神甫为新生儿洗礼,每当那时候,修道院的老神甫都会拿出一本厚厚的教名册,那里面全是取给新生儿的教名。 教名册上面的每一个名字都会以一行小字标注其含义。 简有好几次都看过教名册里面的名字,但未对它产生好奇,更没有过多地留意,就好像她父母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信主,教名册就是一种不值得过多留意的习以为常。 然而,某一回, 来了一对夫妻,他们的孩子扑腾哭闹着不愿洗礼。 向来行事迅速又谨慎的简,恰好是这一回,疾步上前安抚孩童时,不小心将老神甫手上的教名册撞掉了。 更不巧的是,教名册落到地上时,被翻开到第一百四十六页。 可恰好是这一刹那,云雾散去一角,一道光辉从教堂未封顶的巨大窟窿中打了下来。 简原本没有在意那一页,她赶忙同老神甫道歉,弯下身想捡起那本教名册,心底想着快些将这教名册捡起阖上,这场洗礼做完。 然而不凑巧的是,她瞥了教名册一眼,这不经意的一眼,瞬息间便成为了日后回忆中的惊鸿一瞥。 因那本教名册的第一百四十六页里,第一行就写着她的名字。 【简:我主悲悯。】 一生之中,从他人口中、或是从自己口中,一个人会听到多少次自己的名字,这如同浩瀚星宇,或许除了神,没人能说得清楚。 那一声又一声的称呼里,名字就成了一个简单的符号,沦为了不值得过多留意的习以为常。 “我主悲悯。” 简陡然僵在了原地,过往的回忆涌入心头。 她因战乱而失去父母,即将饿死时,是修道院拯救了她,让她在未封顶教堂里长大,接受教育,日复一日地弥撒,最后成为修女,拥有如今的温暖生命。 为何自己会拥有如今的一切 因为教会肩负救助贫苦的使命。 因为那一句被援引的经文:【主赐予我们生命,因此我们不得漠视他人的生命,因那同样是主赐予的。】 更因为... 我主悲悯。 简看见了自己名字的含义。 这就好似久别故乡的慕然回首,她望着那熟悉的名字,恍然间物是人非,俄而淌下热泪。 她坚信这是神冥冥之中的启示,主的修道院拯救自己离开苦难,如今又望见了这一段文字,主定然有什么使命交由她肩负。 在那日到来时,自己不可畏惧前路,更不可推脱气力不足。 在那一日后,简花足十二分的气力,潜心在教堂之中研究神学,参悟天上的奥秘。 第二年,她靠着神学上的造诣,迎来了副院长写给教宗的推荐信,副院长在信上同教宗请求,晋升简的圣品,让她得以担任修女长。 修道院的院长一职是名誉职位,通常由当代教宗兼任,故此教宗又有众修道院之长的称谓,而副院长一职才是修道院的实权职位。 至于修女长,可以被视为预备副院长。 简得知副院长打算将修道院交由自己手上,她没有推辞,在教宗的回信到来后,晋升了圣品的她,虔诚且谦卑地接过了修女长一职。 而后的岁月里,简完成了她的两次云游布道之旅。 这两回云游布道分别发生在十九岁和三十一岁,两回的期限都是七年。 眼下,简四十七岁了,副院长也将近七十,后者在日课之余,常常会抽出时间,去到村里,看看自己的棺材还有多久完工。 在这一年,简提出要第三次云游布道。 副院长爽快地答应下来。 她们彼此心照不宣地明白,副院长的日子不多了,她即将领受主的恩典。 第二百六十七章 简的使命 (4k二合一) 晨伊望着简,后者云游到一处连教堂都没有的小村子,她医治了农民的家畜,为那些还未洗礼的孩童们洗礼,尽管按照规矩,只有神甫才能举行各项仪式。 神知晓简信仰祂,而且品行温厚、头脑聪慧。 她无疑是教导维娜卡纳最好的人选。 这样一位虔诚且温厚的修女,遇上绝望孤僻的维娜卡纳,教导维娜卡纳,指引维娜卡纳,这就是神想赋予她的使命。 而简早已为那不清楚的使命,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待四方的天地都沉入寂静中,忙活了一天的简在农户家中借宿,当她的身体躺上麦秸床上时,睡意一瞬间便涌了上来。 她做了梦,睡得深沉,她梦见一位浑身有光的,将一座恢弘的城市显现在她的眼里。 景象好似走马灯花,瞬息闪烁,简看见了圆环大教堂,看见了金碧辉煌的王宫,看见了城中之城的遗址......圣都大大小小的景象,在她的脑海里显现。 景象与景象交替间,逐渐变得模糊,犹如帷幕被慢慢拉上了,遮蔽每一寸亮光,最后,简意识到周遭陷入一派黑暗,眼中再没有景象。 那浑身有光的,在黑暗中,默默注视着她,简感受到久违地在教堂祈祷的温暖。 良久之后,一丝微弱的烛光在朦胧之中露出一角。 简在梦中凝视着奇异的场景,她模糊间意识到,主在告知自己,祂要赋予自己的使命是什么。“这是我一直等待的。” 简模模糊糊地呢喃道。 因一日的惊鸿一瞥,她决心研习神学,参悟天上的奥秘,慢慢意识到自己在信仰什么,为此三次云游布道。 她早就为今日做好了准备。 她早就下定决心,在那日到来时,自己不可畏惧前路,更不可推脱气力不足。 简凝望着那梦中的烛光,俄而,烛光的光芒慢慢扩大,直至将四周照得明亮。 修女嬷嬷看见了一个卧室,床上躺卧着一位虚弱的女人,她慈爱的看着孩子,似乎不久前经历了生产,还没有恢复过来。 简的目光不由地被女人的孩子吸引,而后听见那位女人命侍女们点燃烛台,她要祷告了。 然而,当侍女们将烛台拿来时,那位女人又摇头说不要了。 简转过脸,凝视起女人脸庞上的眼泪,修女信仰的弦忽地紧绷起来。 “主说:” 那位女人淌着泪道: “‘圣都的众子女们,我嘱咐你们: 不要惊动,不要叫醒我所爱的,等她自己愿意。’” ............ 简浑身是汗地从梦境中醒来。 她急促地喘着粗气,没有一种语言,能够形容她的梦境。 这时,简听见了屋外公鸡夜半的第一次鸡鸣,现在仍是深夜,她从床上坐起身,缓缓地将双手合十,虔诚地低声诵念经文。 简就这样持续诵念了一个多小时,半响之后,她缓缓扬起了脸。 自己必须要去到圣都,去找到那个孩子。 因那是神赋予自己的使命。 当清晨第二声鸡鸣响起时,简收拾行李启程了。 而待简一路走到圣都之时。 时间已经来到了五月,虽还未到最热的七月,但夏季已稍稍冒出尖来,多日的颠簸里,将简的脸庞晒得发黄,皱起的额头显得不那么慈眉善目。 即使路途艰辛,可简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 ............................. ............................. 维娜卡纳的境况并未好转过。 面对不可避免的宿命,王女已消沉得不能再消沉,她的性情也在压抑中暴戾。 维娜卡纳对侍女们冷眼相待,甚至偶尔会因水温不适,而拿银盘子敲打侍女的手脚和脑袋,她常常会一夜难免,不断摇响铃铛将浅眠守夜的侍女多次叫醒,时而要其念书,时而要其帮忙写信。 她一天变得比一天神经质。 某一回,维娜卡纳不知从哪拿到一把匕首,趁着侍女熟睡割断她的头发,而后塞入枕头内。只因她在书中看到,老处女的血和头发有驱邪的功效。 而当维娜卡纳将匕首划向侍女的手臂时,后者因疼痛而惊醒,大惊失色地逃出了她的卧房,维娜卡纳尖声叫嚷,支起身想将侍女追回,却不小心忘了自己已经残疾,狼狈不堪地摔倒在地,无助地痛苦哀嚎。 可即使如此,王女依然被她的父母痛爱着。 没有任何责任拘束着这王女,因雷敦王国没有女子继承王位的先例,维娜卡纳自然没有登基加冕的重担。 与此同时,尤利西斯与雷梅黛丝怜惜他们残疾的孩子,由此给予她无限的娇纵,即使她身边的侍女们苦不堪言,几次在和善的王后面前吐苦水,雷梅黛丝也未曾责骂过王女,而是将她身边的侍女们换了一批又一批。 父母无止境的爱教维娜卡纳无所适从。 倘若自己真实彻彻底底的没有良心就好了。 深夜之中,按压着死魂侵占的双腿,维娜卡纳时常会如此作想。 她不是个天生孤僻暴戾的孩子, 维娜卡纳面对即将到来的家族诅咒,却被命运阖紧了嘴巴,爱她的父母不能帮她,世人口中的主没有救她,她在孤独中可悲的挣扎。 她知道尤利西斯与雷梅黛丝爱她,而且一直都爱。 那爱让维娜卡纳彷徨无助。 因她没法回应那爱。 她还没学会怎么爱人。 夜晚满是乌云,这是大雨的预兆,窗边的维娜卡纳望不见乌云背后的星辰。 残疾的双腿传来钻心的锥疼,维娜卡纳一瞬间面露狰狞,不知何时,她不再隐藏自己的情绪。 侍女们早早被维娜卡纳赶出了房间,前者不仅没有觉得这是一种羞辱,反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没人喜欢伺候这位王女。 王女昂头望着窗外的天穹,万里的乌云教她想起了罗伦王的史诗。 “主啊...” 维娜卡纳低吟着。 她倾吐出这一句话,口中却听不出多少虔敬。 “主啊,就像你为罗伦王所做的的,如今启示于我吧。” 维娜卡纳凭着信仰的余烬沉吟着。 话音落下后,王女旋即摇了摇头,冷冷地笑了,自己方才的模样实在太过可笑愚昧了。 “那不过是愚钝人者的神...” 她叛逆又亵渎地想着,却不太敢说出来。 她对神的信是矛盾的。 ................................ ................................ 雷梅黛丝为维娜卡纳而发愁着,自从女儿大病之后,雷梅黛丝便没有一日不发愁。而近来的日子,雷梅黛丝由衷地惊慌起来。 因她注意到,女儿这些日子以来,愈来愈少地同神祷告,不再如她一样,每日三回瞻仰圣像,连父亲从弥撒带回来的圣餐饼,维娜卡纳都常常不碰,像是有意忘了这世上还有弥撒一样。 那绝不是一条能通往天国的道路。 雷梅黛丝如此作想着,没有一位神甫说过,不信主能够上天国。恰恰相反,自真福卢克的时代以后,数位教宗都下过圣谕,告知世人一事——异教徒不得上天国。 雷梅黛丝感到恐慌之余,她也做过一些尝试,亲自带维娜卡纳出卧房祈祷,或是晚上诵念经文给维娜卡纳,可是,王后的精力是有限的,她每日都要辅理丈夫的政务,时不时还要清点财库,管理王宫。 雷梅黛丝也意识到,自己所做的努力,并没有阻止维娜卡纳走向不信之路的步伐。 乃至她时常看见,维娜卡纳无意间对圣像、对弥撒的嗤之以鼻。 因此,雷梅黛丝更加慌张了,她一开始的打算是:由自己作为母亲的,来慢慢劝导女儿走回信仰的路途之上。 雷梅黛丝还打算告诉女儿,在她出生的时候,自己听到过神谕,主亲口同自己说:祂赋予了你使命,只是你还不晓得。 但是,以自己的观察来看,雷梅黛丝敏感地察觉到,倘若自己按部就班地实行原来的打算... 那绝不会将维娜卡纳拖回信仰的道路上,反而会将这孤僻的孩子越推越远。 “得为这孩子找一位教会的老师。”雷梅黛丝满脸忧愁地同丈夫说道。 忙于处理政务的尤利西斯不曾像雷梅黛丝一样,拥有观察孩子的闲暇,但作为国王,他也曾从侍从的嘴里听到过维娜卡纳的行径。 尤利西斯疼爱这唯一的孩子,也信任他的王后,所以在简单地询问后,答应了王后的要求。 雷梅黛丝便着手于为王女寻到一位合适的教会老师,上层的贵族们财库富足,常常会请名声远扬的神甫牧师上门教导孩子识字、读经、修辞,偶尔还会将数学、逻辑学、纹章等知识教授。 恰逢此时,圣都的某个贵族门第,传出了天大的丑事,向来虔心敬奉的雷梅黛丝从多嘴的侍女口中听闻此事,不由的脸色大变,慎重地考虑寻找教会老师的事。 那天大的丑事是——某位盛名在外的教士,竟然与那贵族家的小女儿发生了不可说的事,产生了堕落的感情。 这怎敢如此亵渎,他可是誓发终身愿的教士! 因这事,雷梅黛丝不得不略去所有男性的教会老师。 王后派出她的侍女们,到各个贵族门第里,以及王都郊内郊外的各大修女院里,寻找一位称职的、富有神学造诣的修女嬷嬷。 或许是意外吧,又或许世事真的有主在冥冥中做安排。 礼拜日万里无云的下午,王后与她的丈夫如常地前往圆环大教堂,他们要在那广阔美丽的穹顶下望弥撒。 而立有四尊圣徒像的王室马车行走在大街上时。 一个高高耸起方巾出现在来往的行人间,在这礼拜日里,那本该不足为人所重视。 然而,一直以来苦苦寻找一位教会老师的雷梅黛丝下意识地望了那修女嬷嬷一眼。 那位修女嬷嬷也恰在此时,好奇地看向这华贵无比的马车。 当王后端庄的面庞出现在车厢窗户时,简陷入了莫大的震惊之中。 她近乎不顾一切地迈腿冲了过去,历经长途跋涉,简很少有机会清洗自己,她蓬头垢面的模样将王后身旁的尤利西斯吓了一跳。 国王猛地将手按在随身的短剑上,他警惕着。 雷梅黛丝此时此刻,陡然有一阵平静涌上心头,她生起某种倏然来临的预感,就像是传说中,主冥冥的旨意。 “您是那孩子的母亲!” 简迈腿追逐着马车,激动地说道, 她抬手划了个圆环礼, “求主垂怜她!那孩子身上的使命,她自己还不晓得。” 那一句匆忙却早有准备的话折服了雷梅黛丝,她意识到,眼前的修女嬷嬷正是自己要找的教会老师。 ........................... ........................... 望弥撒之后,简被王室的侍从接到了王宫里来,久违的洗漱之后,简脱去了一身的疲惫。 侍女们旋即将她引见给雷梅黛丝。 “你是谁”王后问道。 “我是简...我只有这一个名字,我是卡塞尼亚修道院的简。”简如此说道,“尊敬的夫人,愿主庇佑您。” “也愿主庇佑你。”雷梅黛丝笑着寒暄道。 而后,雷梅黛丝屏退了身边的侍女。 简知道,雷梅黛丝有些问题要私下询问自己。 “修女嬷嬷,你是怎么找上我的...关于我的孩子,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四下无人,雷梅黛丝直截了当地询问道。 “主赋予了我使命,主也赋予了她使命,我的使命就是关于您孩子的......” 简没有隐瞒,她如实地将自己的梦告知了雷梅黛丝。 雷梅黛丝一字一句听着,王后从一开始的严肃,逐渐面露惊诧,简的描述,与自己关于那日的记忆几乎一模一样,并没有多少出入。 将简前前后后的描述听过,雷梅黛丝在心中不由地感叹,在自己最需要一位教会老师的时候,声称自己身负使命的简,就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这简直就是神的安排。 雷梅黛丝当即下了决定——她要请简做维娜卡纳的教会老师。 简没有推辞的理由。 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她正期望着完成主赋予她的使命,成就她第三次云游布道。 而这位四十多岁的修女嬷嬷不会料想到,慢慢走向不信之路的维娜卡纳,竟然养成了颇具雏形的不信思想 她将在明日,面对一个极为严峻的问题, 那是维娜卡纳直击她信仰的一问: 为什么常常有善人义人,不仅没有得到现世的赏赐,反而在现世饱受磨难摧残,更有甚者最后痛苦而死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不信之路 当简见到孤僻的维娜卡纳时,后者对她冷眼相待。 走上不信之路的维娜卡纳,对于神职人员,对于他们口中的主心生反感。 家族中第三代人罗伦王带来了神的福音,此时此刻,神却任由他们家族遭受宿命诅咒,漠视自己身上的痛苦。 为什么常常有善人义人,不仅没有得到现世的赏赐,反而在现世饱受磨难摧残,更有甚者最后痛苦而死 由此,维娜卡纳想到这样的质问。 事实上,由于行动不便,面对命运折磨而孤苦的维娜卡纳常常会一天到晚待在卧房,那时的她唯有用书籍来打发时间。 抱着对神的不信,维娜卡纳的脑海里自然而然地,诞生了许多锋锐,甚至可以说是亵渎的质问。 在这漫长的过程中,王女背离着对主的信,甚至出于对真教的反感,肯定了不少异教书籍中的观念。 而那个问题,是维娜卡纳所想到,最能直击信仰之路的问题。 当那问题落入简的耳内的时候,这位修女嬷嬷一下滞住了。 简第一次遇到这样难以回答的问题。 它不仅仅是一个神学上的问题,更是哲学上的问题。 因为光以神学没法得出答案,而必须借助神学的婢女——哲学的力量。 但即便如此,简一时之间只能含糊其辞。 “善人义人不是没有赏赐,他们的赏赐在死后的天国,眼下所受的磨难愈是让他们孤苦无依,到了主的天上,他们得到的赏赐便愈是取之不竭。” 简本着多年来的记忆,给出一个老旧的回答。 维娜卡纳却嗤之以鼻,她冷冷道:“天国你我都没见过不是吗你怎能确定受难的善人义人得上天国修女简,难道你亲眼见过吗” 简一时支支吾吾,她谨慎的性格使她忧心说多错多。 紧接着,维娜卡纳接着说道:“为何善人义人没有得到现世的赏赐,难道行善与从义不是神所喜悦的吗为何反而有恶人歹人得以享用现世的荣华,难道行恶与作歹不是神所厌恶的吗 究竟是哪一位存在,蒙蔽了神所喜悦的,纵容了神所厌恶的,教天上的意愿不能行在地上难道真有这样的存在吗” 维娜卡纳的嘴唇里连珠炮弹一样吐出质问,顿时叫简应付不能,这位神学造诣极高的修女,不敢轻易回答。 因她意识到这番质问有多么的棘手。 行善与从义是神所喜悦的,行恶与作歹是神所厌恶的。 可既然如此, 却依然有善人义人没有得到现世的赏赐,恶人歹人反而得以享用现世的荣华... 主不是理应在现世赏赐善人义人,惩戒恶人歹人,才好让这世界公正吗 如果不是,那么是否主不愿让这世界公正 简谨慎地在脑海里分析着。 维娜卡纳的质问是一个又一个的连环套。 如果主愿意让这世界公正,这世界却依然不公正,那是否是有一位存在蒙蔽了神所喜悦的,纵容了神所厌恶的,教天上的意愿不能行在地上 简顿时意识到, 这是维娜卡纳的第二重套。 而若果有一位存在阻止了主, 那就相当于承认了真有一位存在能够阻止主的意愿。 承认了真有一位存在能够阻止主的意愿,是一种亵渎。 因为有位教宗曾说过:【我们的主胜过他们的神。】 简惊觉这是维娜卡纳的第三重圈套。 如果自己陷了进去,那么就意味着,作为修女的自己在亵渎神明。 四十多岁的简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王女,她赫然发觉,眼前的孩子是多么的聪慧,又是多么的不信。 而且维娜卡纳的不信好似已经根深蒂固。 她的表现,正印证了简曾经听到的俗语:你有多聪慧,就有多容易误入歧途。 只见维娜卡纳盯着修女嬷嬷的双眼,以不屑的口吻说道: “你们在信仰什么,你们自己都不晓得。” 长年研习神学的简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她一下便哑口无言。 简有些不敢置信,主将某个使命赋予了这不信的孩子。 “看来你的所学还不如异教徒所知道的,” 看着哑口无言的简,维娜卡纳心生快感,她乘胜追击: “异教里有说:【信仰至大,高于善与义】, 而至于为何善人义人要受磨难,异教里也有说:【磨难与享福并无差别,贫苦与荣华并无差别,唯有平静以对,唯有神的旨意至高无上】。” 简露了怯,她的胸口被什么堵住了,眼前的王女竟在引用异教徒的话。 尽管简知道,王女的眼里并没有对异教神的虔敬,她只是纯粹地反对着主、反对着真教。 但这依然教简觉得不可置信,甚至有些天方夜谈。 圣都王的孩子竟会如此不信...... 简登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终于将多年来的质问倾泻,把一位研习天上奥秘的修女问得哑口无言,维娜卡纳心生爽快,她忘却了些许残疾的痛苦。 “你且等等吧,殿下。” 沉默半响,简终于开口,小声说道。 “请便吧,修女嬷嬷,我会给予你足够的耐心,毕竟你是我母亲钦点过来的。” 心情畅快的维娜卡纳这一回不吝啬自己的慷慨。 于是,简退出了维娜卡纳的卧室,心情凝重。 “主啊,没想到您竟然赋予了我这样的使命。” 修女嬷嬷划了个圆环礼,自言自语道。 很快,简重打起精神,开始垂下头,挪动双腿,着手回答维娜卡纳的质问。 她必须竭尽所能地将维娜卡纳从不信的道路上带回,因这就是主赋予她的使命,今日之后,也是她自己的意愿。 简在思考问题时,常常喜欢踱步,偶尔会望望周遭的风景,从诸神创造的世界中得到启迪。 走过打磨得光滑得廊柱,简不因廊道里宏伟美丽的壁画驻足,她低头思索着,如何才能给出一个,能够说服维娜卡纳的回答。 不久之后,简走到一片花园之中,那里围着一群觐见国王之后,被侍从们带来观赏宫廷花鸟的贵族领主们。 那些贵族领主们身边跟随着,效忠于他们的身着便服的骑士或骑士学徒, 第二百六十九章 未得赏赐之人 王都内的贵族领主们往往会在礼拜后觐见国王,对被神赐予权柄的王献上赞美,这是必要的礼节,也是不成文的规矩,除非身体有恙,或是行动不便者,大多都会一个月觐见国王两回,特别是荣誉爵位的享有者们。 简望见那些在王家花苑聚会的贵族们,他们的方旗骑士们紧随其后,这些人身负彰显领主荣誉、保卫领主的义务。 作为识字的修女,简远比不少贵族更懂得骑士制度。 随着真福卢克的公开书信后,其后教宗掀起了史无前例的宗教改革,卢克赞誉骑士制度乃是世人因向往神而诞生的神圣制度,那在一定程度上,诠释了神与人的联系。 但那“一定程度”究竟是什么,真福卢克没有说,那一代教宗也没有解答,“一定程度”就成了神学上值得研究的议题之一。 而广为通行的解释是由另一位真福所写就的《答伊拉主教的三大问题》,那不是一封公开书信,权因那收信者伊拉主教受选教宗,入主瑞塔萨伦岛后,将这封书信公开。 关于“一定程度”的议题,修女嬷嬷记得清楚,简而言述起来,便是这样一句: 【骑士效忠于君主,恰如世人效忠于神,皆有不可推卸的义务。】 简不完全同意那句话,但她总感觉,那句话中有什么可取之处。 她凝视那些身材高大、威风凛凛的方旗骑士与贵族领主们。 那些骑士们,在册封仪式时,同他们的领主与天上的主立下誓言。 三次游历四方,简见过数次骑士册封仪式。 册封仪式上,一位骑士要立誓信他所信的,守他所珍惜的,忠他所效忠的... 想到这里,简冥冥中得到某些启发,那是一种即将转瞬而逝的预感,而不凑巧的是,简牢牢地抓住了它。 简在花苑中踱着步子,她死死抓住那启发,不让它溜走,可那想法一时间卡住了,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又望了花苑里一眼,俄而,简重新回忆起维娜卡纳的问题。 【为什么常常有善人义人,不仅没有得到现世的赏赐,反而在现世饱受磨难摧残,更有甚者最后痛苦而死】 在这问题里,关键点在于——为何神不在现世赏赐他们神在想什么 可是...神在想什么...这事 这世上仅有极少数人知道。 想到这里, 另一种思路倏然出现在简的脑海,她脖颈间的圣像晃荡。 要解答这问题, 重要的不是神在想什么... 而是...那些受苦受难的善人义人们在想什么 简陡然眼前一亮,她得去亲自去见见那些受苦受难的善人义人,唯有如此,她才能得到答案。 “不、不仅是我,维娜卡纳也要去见见,我得带着她一起。这样的孩子,只有亲眼去见,她才会相信。” 简的脚步加快,自言自语道。 她匆匆忙忙地离开王室花苑,请求王宫内的侍女带自己觐见王后雷梅黛丝。 ............................... ............................... 雷梅黛丝信任简。 这信任出自于她对主的信仰,对那日所听见神谕的信心,更出自于她对自己预感的相信。 当简提出要带维娜卡纳去教会的育婴堂与济贫院,雷梅黛丝稍作询问之后,便欣然答应了简的请求。 简再三感谢了雷梅黛丝,王后只是道:“不必如此,修女嬷嬷,是我该感谢你。” “那孩子是主赋予我的使命。” 简却平静地说道: “我理应感谢您,王后殿下,是您让我教导她,愿主庇佑。” 在雷梅黛丝一闪而逝的惊诧中,简离开了王后的书房,雷梅黛丝这时瞻仰房间内的真理圆环,而后低声赞美主,让这样一位修女嬷嬷来到维娜卡纳身边。 第二日的晨祷后,简又一次来到了维娜卡纳的面前。 王女对她径直来见自己有些吃惊,难道她已经想好了回答 而后,维娜卡纳便听见简说道: “公主殿下,我有了些想法,但并不完善。” “哦。”维娜卡纳的面目冷漠,“你大可说出来。” “可我得先带你出去,离开这王宫,带你去一个地方。” 维娜卡纳闻言怔了怔,自从双腿不再属于自己后,她一年四季都待在王宫里,只有隆重的节庆时,才会被侍女们用轿子抬到大教堂。 “好,随你吧。”维娜卡纳故作淡定道。 简叫来了位健壮的侍女,那是她昨晚精心挑选的,即有力气,又不会多嘴。 于是,侍女轻车熟路地将维娜卡纳背了起来,三人走出了王宫。 教会肩负救济贫苦的使命。 真教世界里,常常能见有人趁夜将不要的婴儿们遗弃到教堂门口,也往往能见教士们上街给穷人布施食物。 而在王都内,教会建有专门的育婴堂与济贫院。 趴在侍女的背上,维娜卡纳在简的带领下,步入了平民聚集的地带,她四处张望着,听到各式各样的口音,许多人讲着雷敦的土语,偶尔参杂一些真阿文句式或单词。 这平民聚集的地带里,有不少信诸神或是信吾王之王的异教徒聚居。 长在深宫的维娜卡纳极少见到异教徒,但她并没有特别意外。 因维娜卡纳从历史书籍内了解过,百年前,随着雷敦王国扩展到极盛,武力不可避免地由盛转衰,随之而来的则是国内的异教叛乱四起。 面对此严峻的情形,那一代圣都王不得不签署赦令,宣布只要向教会缴纳一定的税款,那么信仰他神将得到暂时的赦免。 简带着维娜卡纳走到了济贫院门前,济贫院与育婴堂是连在一起的。 维娜卡纳举目望去,只见一个身形佝偻的修女嬷嬷,弯腰擦洗着贫苦病患的脸庞。 那修女嬷嬷的身体弯得如同直角,她浑身的皮肤都是皱垮的,一只眼瞎了,仅有眼白。 “我来王都那天,拜访过这里,那位修女嬷嬷,她年青时在麻风病院待过,就是因为染了麻风,后来在主的庇佑下,她病情好转了,不过还是瞎了一只眼睛。” 简一边说着,一边遥遥地同修女嬷嬷做了圆环礼,后者仰头笑了笑,也做了个圆环礼。 维娜卡纳凝视着那位瞎眼的修女嬷嬷,她心中倏然生起某种预感。 眼前这人,正是她所说的,受苦受难,没有得到赏赐的善人义人。 第二百七十章 什么时候才能让你看到,你与我同在? 简讲述着那位照看病人的瞎眼修女的人生,后者原本是农妇,早年失孤,丈夫又在其四十多岁时死在了森林里,她无力一人耕作,唯有将田地卖给修道院,第二年又誓发终身愿,成为一位修女。 瞎眼修女不识字,没怎么读过经文,她被排到麻风病院中,又不幸染上了麻风,最后病好了,却因后遗症而瞎了一只眼。 那位瞎眼修女的生活即使在普遍清贫的修女里,也只能用“孤苦”来形容。 教人不禁感叹:“在上的主,请慈悲地看看她。” 简的口吻只是平淡的叙述。 维娜卡纳望向简,脸上泛起冷笑。 她那好看的眸子好像在问:“‘这样苦难的人都在行善’,怎么,你要拿这种理由来劝我吗” 简同样在凝视维娜卡纳的脸庞,她阅历丰富,一眼就看出维娜卡纳在想什么,王女毕竟只是个孩子,许多情绪是藏不住的,简只是微微摇头。 维娜卡纳稍稍诧异。 简看着瞎了一只眼的修女,轻声道:“公主,您有亲眼见过这些受苦的善人吗” 维娜卡纳以为她在讽刺自己,努了努嘴,不屈服道:“现在见到了。” 而后,王女挽回面子地说道:“这位修女嬷嬷的遭遇,不更印证了我的问题吗为何善人会受苦,为何恶人会享福” 简没有回答,她脑海中的预感之火倏地燃起,心念不知不觉地坚定。 她察觉到,那答案近了。 那位瞎了一只眼的修女嬷嬷仔细擦洗着病患的脸庞,病患陷入了半昏迷中,他的长相显然不是北土人,而是一位信奉吾王之王的亚温人。 察觉到简靠近,修女嬷嬷抬起了头,她的背部太佝偻了,致使她只能仰视着简。 简微微蹲了下来,指着病患,轻声同修女嬷嬷说:“姐姐啊,这人是个异教徒。” 修士修女之间,都是以兄弟姐妹相称呼的。 修女嬷嬷看了看半昏迷的病患,那亚温人呻吟着,他模糊间听到简的话,感到恐慌,祈求地看向修女嬷嬷。 “这确实是位异教徒。” 修女嬷嬷和蔼地说道。 简忽然面露怒色,斥声问道:“姐姐啊,你不怕下地狱吗那可是异教徒!” 修女嬷嬷登时脸上闪过一抹惊慌,面露犹豫,最后还是抓紧了手中的抹布。 她指向济贫院的其他人,其中有不少真教徒,而后以粗朴的语言道:“这么多真教徒,足够我上天国了。” 修女嬷嬷朴素的话语落在了维娜卡纳的耳朵里。 王女陡然一惊。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修女嬷嬷的话会惊动她,她只知道胸口处重重一颤。 简听到嬷嬷的话,面容缓和了。 那答案就好像就剩一层蒙纱,仅仅轻轻一掀,答案就会呈现出来。 “你对这异教徒的善心,不是出自于对天国的向往吗只是出自你的本身吗” 即使不识字,修女嬷嬷也久经修道院熏陶。 她双手合十,而后道:“我只是听人说:‘想上天国的虽多,爱人者却是少的。’” 维娜卡纳听到这句经文,王女嘴唇张了张,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阖上了嘴。 简缓缓站了起来,修女嬷嬷不明就里地看着这位姐妹,她不晓得简为何要问她这些。 趴在侍女的背上,维娜卡纳看着简步步走来。 不知为何,维娜卡纳心底稍稍露怯,但她依然梗起了脖子。 “你究竟想说些什么” 简只是道:“公主,我想说的,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 人的行善是发自人的本心,人的作恶也是发自人的本心。 维娜卡纳瞪大了眼睛。 良久之后,她问道:“你是想说,行善是发自人的本心吗那依然不能回答我的问题!” 简双手抬起,脖颈间的圣像静静悬挂着。 她缓缓摇了摇头,而后道:“不仅仅是这样,公主。” 简先是深吸一口气,而后屏住呼吸,直直地看着维娜卡纳。 【为什么常常有善人义人,不仅没有得到现世的赏赐,反而在现世饱受磨难摧残,更有甚者最后痛苦而死】 那问题回答起来很艰难,因为我们不知道神在想什么。 但是,简想到,作为双脚着地的世人,我们能够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善人义人的苦难不在少数,恶人歹人的享福却不罕有, 善人义人的切肤之痛引起了维娜卡纳对神的批判和质疑,她的言语能够教许多人的信仰动摇,亦能让人怒骂其狂悖亵渎。 可是,此时此刻,简却想到了答案。 “人的行善是发自人的本心,人的作恶也是发自人的本心。 那难道就表明,行善和作恶,都与神无关吗” 简凝视着维娜卡纳,倏地问道。 维娜卡纳听在耳内,自己的想法正是如此,她张了张嘴,正欲肯定。 可是,简却先一步打断了她。 “不,答案绝不是如此。” “但是,既然有关,” 想要开口却被打断,维娜卡纳有些恼羞成怒,质问道: “你如果认为有关,那主为什么不赏赐行善的,为什么不惩戒作恶的呢!” 简又上前了一步,维娜卡纳紧紧盯着她,却赫然惊觉后者眼中的静穆。 “是啊,为什么呢 看着善人受苦,看着恶人享福,却鲜有神迹,你定认为主很无情吧。” 维娜卡纳斩钉截铁地点了点头。 “可是,你有未有仔细思考过...” “思考什么” “神可以施,神也可以不施。”简轻声道。 维娜卡纳一怔,她的心跳加快,冥冥中发觉了什么,却无从捕捉。 “为什么‘神可以施,神也可以不施’” 简接连问道: “为什么要说:‘皇帝的归皇帝,神的归神’” 半响,维娜卡纳勉强地摇了摇头。 “因世人的面孔乃是依照神祗的面孔所打造的,人的理性源自于主的神性。” “这些都是神学上的基础,我知道。”维娜卡纳说道。 简看着她,而后道: “主爱着我们,不管是你,还是我,抑或是真教徒还是异教徒。” “可是,倘若你爱主,为何你不爱他人呢他们不是一样被主所爱吗” “我们行善从义,就是在爱他人,就是在爱主。 正因为我们爱主,所以我们不能推脱对他人的爱!” 听到这里,维娜卡纳的心猛然一滞。 她预感到什么... 滔天的洪水无人能够阻拦, 就如同一种不可忽视的力量在简的心胸间呼之欲出。 “正因如此,行善从义,不是一种恩泽,而是一种我们对神的义务!” 维娜卡纳被这答案陡然一惊。 为何善人不一定能得到赏赐,为何恶人不一定能得到惩戒 这很让人疑惑,很让人不解。 而在简讲述里, 行善从义已经不仅仅是一种施舍、一种同情,而是你理应履行的义务,你所肩负的责任。 “为什么‘恶人不比善人更难得救。’因为行善从义,不是只有个别人能享有的权利,而是每个人都应有的义务,即使是恶人,只要他能够履行这行善从义的义务,他亦能够洗去他的罪孽,得上天国。” 维娜卡纳有些怔怔地听着简所讲述,她的回答并不尽善尽美,但是,王女此时却又无从辩驳。 “因为那是我们无可推脱的义务,更因为那是我们必将肩负的责任。这就是为什么:神可以施,神也可以不施。” 简的话语平淡而富有生力。 维娜卡纳的指尖颤抖着,履行行善的义务,肩负从义的责任,本来就是一位真教徒理应做的。 而错过了行善从义,就错过了天国的门扉。 维娜卡纳不可置信地看着简,她感到有些恍然。 她在思考着,一个人的思想是长久以来养成的,她早已踏上了不信之路,又如何能轻易折返 俄而,维娜卡纳的嘴巴里蹦出又一个质问。 “为什么我们拥有对神的义务” 简听在耳内,那盘踞在心胸的不可忽视的力量仍有余力,她的双手攥起。 “公主,我且反问你,为什么要说:‘皇帝的归皇帝,神的归神’” 维娜卡纳听着,而后开口道:“这又有什么好为什么的一句经文能有成千上百种解释。” 简轻声问她:“你愿意听听我的解释吗” 维娜卡纳犹豫片刻,微微颔首了。 简深吸一口气,轻轻握起脖颈间的圣像,好似从某个地方获得力量。 “骑士对他们的领主有其义务,不是吗” “是的。”维娜卡纳缓缓点头。 “在那丹斯切尔帝国里,那些贵族领主,不也对皇帝有其义务吗” “是的...”维娜卡纳找不到反驳的地方。 “既然对皇帝有其义务,那我们怎么对天上的主没有义务呢” 简顿了顿,缓缓道: “正因如此,才会说:‘皇帝的归皇帝,神的归神’。” 稍稍细思,维娜卡纳的指尖轻轻打颤。 既然对统治世人的皇帝有其义务, 那么,我们岂没有对给予人理性,打造天国与地狱的主没有义务 我们是真教徒,是信主的世人, 正因为信仰,我们对主有其义务。 而这义务便是行善从义,那是每个人所不容推脱的。 因为行善从义既是义务,神可以施,神也可以不施。 而主的恩典,早已足够了。 ............................. ............................. 午时,维娜卡纳与简返回了王宫。 一路上,维娜卡纳都默默无言,她低着头,垂在侍女的肩膀上。 尽管不愿意承认,维娜卡纳依旧败下阵来。 维娜卡纳感到泄气与颓丧。 她被家族的诅咒折磨,整个家族即将面临灭顶之灾。 然而从简的答案里,维娜卡纳找不到神理应救助自己的理由。 因为神可以施,神也可以不施。 艳阳之下,简双手合十,一边走路,一边诵经,感谢主的庇佑,让她得以在这问题上战胜维娜卡纳。 维娜卡纳的心绪焦躁而无力,在从济贫院与养婴堂回来的途中,王女一直都绞劲脑汁思考如何辩驳,这个时候,她的脑袋才后知后觉地蹦出许多想法。 如果我那时这样回答,简肯定会不知所措。 如果我那时这样问,肯定能把简的逻辑搞混。 ........ 诸如此类的想法,维娜卡纳的大脑里层出不穷。 她知道简的回答并不完美,但是,那时的她找不到驳斥的言语。 眼下维娜卡纳胡思乱想着,连她自己也清楚认识到,自己不过是在胡思乱想,那些一闪而逝的想法,一旦问出,定会被风头正盛的简无情驳斥。 尽管知道自己很难推翻简的言论,但维娜卡纳并没有全然接受简的答案。 毫无疑问,简回答了她的问题,可仅仅一个问题,不能撼动维娜卡纳现在的不信。 维娜卡纳依然认为主很无情。 她认为,主不爱世人。 只是自己暂时还没有找到证据,暂时还没有足够完善的想法。 维娜卡纳盯向简,心中默念道:我就跟你研习神学吧,等着我以后将这一切都颠覆。 她在心里下起了这年纪该有的,幼稚的豪言壮语。 无论如何,维娜卡纳决心更进一步研习神学,只为能从中找到不信的思想。 千柱云海之上, 神看着那年龄尚小的王女,不禁笑了。 简对维娜卡纳的回答,激起了这孤僻王女的好胜心,将她从沉沦命运的陷境中拖回。 艾萨亚。 晨伊在脑海里沉吟。 祂看向维娜卡纳命运之线的走向,知道她即将在神学之中,逐步领悟古言“命运”。 而且她领悟的速度,将是无数人所难以企及的。 因在未来里,维娜卡纳将要历经万事,将明悟尘世的真理。 自己也将在那时候知道,“命运之主”为何要如此对待维娜卡纳。 晨伊望见维娜卡纳被侍女背着,逐渐走回金碧辉煌的王宫里。 眨眼便望见维娜卡纳在不甘中沉沉睡去,祂的思绪慢慢平缓下来。 可以说,神是看着她长大的,对她倾注了许多希冀。祂爱这孩子。 望着维娜卡纳熟睡的面庞,睡梦中仍然拧紧的眉头,神的心情感受到安宁。 神不禁在浮想, 什么时候, 才能让你看到,你与我同在 第二百七十一章 古言研习 自那以后,维娜卡纳尽管面上没做什么表示,但她实质上已然接纳了简作为自己的神学导师。 简明白自己肩负教导维娜卡纳的使命,她自然不敢怠慢。 她的圣品在五品副助祭,乃是圣品中第三高的品秩,由此,简自然知道许多寻常人不能晓得之事。 而其中最重要的,便是真阿语系的古言。 简掌握着古言“疗愈”以及许多与古言有关的知识,那是副院长传授给她的,为的就是她日后能继承修女院。 自然而然地,简同样成了维娜卡纳古言上的导师。 维娜卡纳当然知道古言,但由于其性情孤僻,以及身体上的残疾,她对古言的了解并不成体系,也并不完全。 “教会里,真阿语系的古言在于领悟其神性,而关于古言的传授,我们往往会去寻觅相应的经文,而后不断地研习它的意思,从而明悟到神性。” 简温敦地讲述着,关于古言的知识。 “每个人都有他契合的古言,自然也有不契合的古言,而这些事情,只能靠你自己判断,如果不小心吟诵或是记住了不契合的古言,那将会相当危险。” 维娜卡纳询问道:“什么危险,死魂” “是的,你若吟诵或是记住了不契合的古言,死魂便会对你给予注视。” 简如此说道。 维娜卡纳漫起些许苦笑,她的双腿已被死魂侵占了,每天夜里,她都能感触到古怪的悸动。 可她说不出来。 “若果真的不小心吟诵或是记住了不契合的古言,只要不知晓其意思,死魂也不会有侵蚀你的可能。即使知晓其意思,若果不常吟诵,死魂也无法久久纠缠。” 简补充地讲述道。 维娜卡纳的呼吸稍稍急促,而后又心灰意冷。 一切都已经晚了。 她知晓那“艾萨亚”的意思,漠然而恢弘的声音每夜都在她耳旁显现,她翻看过那本来历不明的古籍,并且吟诵过那书中的言语。。 维娜卡纳看向发白的双腿。 死魂逐步吞噬我。 她心中作想着。 俄而,维娜卡纳倏地抬头,斟酌词句地问道:“倘若我领悟古言中的神性,会拥有对抗死魂的力量么” 简并未多想,只是将这当作王女的好奇,言辞稳重道:“我在书中见过许多例子,死魂不过是古言的寄居者,而人愈是领悟古言,人便愈能主宰那古言。” “好吧...我晓得了。” 话音落耳,维娜卡纳的面庞上泛起些许信心。 尽管她依旧觉得那宿命不可抗拒,但...维娜卡纳想试着做些什么.... 就这样,维娜卡纳试着去领悟命运。 .............................. .............................. 神话之中,主神三降生、三衰亡的年岁里,祂遣祂的天使,将神的知识传授给世人,世人不能晓得神的言语,唯有倚靠好巨人用一根根头发打造成文字。 而后,世人将神的言语抄录在一块巨大石板之上,那便成了世间最初的经文。 在那上古时代,一代又一代的人临摹石板上的文字,石板随着诸神离去而破碎后,世人们便抄录彼此记载的言语,真教中的经书便这样一本本地传了下来。 真教的经文是分先后轻重的,严格地分为三级:至高的乃是真理原典,据传是主亲自启示的;而后是由天使、精灵在主衰亡前转述的亚经;最末的次位,便是主衰亡后,籍由天使、先知、圣徒之手,写就在世间的信经。 三种经文中,信经在历史的流传中,保存得较为完备,历代教宗也往往倚靠信经来推敲出真理原典与亚经的内容。 维娜卡纳翻阅着由教会编纂的经文录。 其中收录了许多真教的重要经文,绝大部分真教徒所了解的经文,都出自于经文录之中。 维娜卡纳翻看着有关命运的章节。 她仔细斟酌着经书上的一词一句。 王女之所以不全盘尽信,除了源于她的不信外,还出自于一种聪慧的警惕。 维娜卡纳早早便意识到,在漫长的历史中,经文很难维持着原来的样貌,世人会错经文的意思,或是抄错某个单词某个句子,或是某些语句的失传,或是成段成落的有意伪造......等等这些偏差都会一点点地积累,甚至可能与原来的经文相悖,致使人误入歧途。 所以维娜卡纳小心翼翼,她斟酌着,思量着,反复与经文录外的其他经书前后对应。 “我信:‘人未遇见的宿命,神却能知晓。’” 维娜卡纳多次对应之后,终于选定了这句子,低声吟诵。 紧接着,她看向下一句。 “我信:‘我在宿命中若死便死吧,可我必将得见我主,祂的爱永不熄灭。’” 维娜卡纳仔细比对这两句经文的遣词造句,俄而才终于松了口气。 选定经文之后,便要从中领悟与古言“命运”相关的神性。 维娜卡纳抚摸了下残疾的双腿,她深吸一口气,开始翻阅如山般的书籍。 真教内,领悟古言,获得晋升的过程是极其枯燥乏味的。 然而,漫长的岁月里,这种方式的长处也一次又一次被人验证。 维娜卡纳其长处在于:枯燥乏味的过程,能够减缓死魂的侵蚀;研习经文的过程中,人的信仰将得到巩固,能教人心安,让人坚信自己与神同在。 除去枯燥的经文研习外,教会的古言初习者还会涂抹圣油,双手浸没圣水。 维娜卡纳从简那里知道,圣油与圣水能够辅助人更好地接近经文中的神性,此外,最好点燃一根蜂烛,如此便能庇佑自己的灵魂。 王女尽管不信,但她还是照做了。 王宫内奇珍异宝无数,维娜卡纳的圣油选材自然是上好的,圣水又是由圆环大教堂的主教亲自祝圣,蜂烛更不必说。 “艾萨亚..” 维娜卡纳在心底低声吟诵。 她的目光略过一页又一页的书籍,时而划下标注,时而停下思索。 圣油与圣水的辅助在这过程中,渐渐显现出来。 维娜卡纳的内心在研习中缓缓平静下来,她感受到别样的安宁,由圣油圣水的涂抹处传达到内心。 第二百七十二章 宣称审判 异教的言论不知何时,在城内传播开来,那不可谓不危言耸听。 连王宫内的尤利西斯都从旁人嘴里听闻此事。 “那些信所谓吾王之王的异教徒,声称我们祸到临头,有什么‘审判将至’” “是的,陛下,那些异教徒竟然大街小巷地传播这种谣言,主在上,请宽恕我对他们的厌恶。” 那觐见国王的男爵面露愤怒,攥紧拳头,如此说道: “其中必有居心叵测之人,那些异教徒时刻想推倒我们的教堂,砸碎我们的圣像。” 尤利西斯听在耳内,尽管男爵的言语如何怂恿煽动,但多年来掌管朝政的尤利西斯仍然保持着冷静。 在他看来,异教徒口中所谓“审判”,不过是梦呓人的疯言疯语,是他们的假先知、假圣徒搞出来的,糊弄不虔心人的把戏,这不足为虑。 比起亵渎的异教徒们,手握王权的尤利西斯更在乎俗世的王国。 自罗伦王统合新旧王国,接过教宗圣谕举兵征讨异教徒起,雷敦王国的版图便迅速扩张,南边人与雷敦人在北土之上篡取大量的财富与土地,一时之间,王朝成就了史无前例的兴盛。 然而,当这庞大的疆域传到后来的统治者手上时,异教土地上的果实已被前人挥霍一空,留给后人的,仅仅不过是光秃秃的果核。 王位的迭代间,雷敦王国的疆土不断收缩,许多原本册封有贵族领主的土地,沦陷在异族人、异教徒的叛乱之中,或是独立,或是仅仅维持着名义上的羁靡。 尤利西斯看得到,就像青年人会生起白发,王国的土地也在走向衰落,以致于列王们不得不向现实妥协,下诏“宽恕”异教徒的罪过,不再强制其改信皈依,而后一代又一代地弱化对异教的管制。 男爵仰头看着尤利西斯,他没有察觉到国王的神色,继续劝告道:“陛下,以主的名义,我们理应毁去那些异教徒的讲经院或是别的神殿,将他们的领袖流放或是处死。因他们竟敢声称,他们的神会审判我们!” 对于异教徒的言语,尤利西斯心中满是不屑,可他也不会听从男爵的劝告。 “我知道你的一片忠心与虔诚,但先王们早已接过教宗的圣谕,以主的名义宽恕了那些异教徒。这件事,还是容我再长久考虑吧。” 尤利西斯义正言辞地回绝道。 男爵听到后,还想说些什么,尤利西斯却先同他行了道别礼,命侍从为他送行。 如此之下,男爵只能愤愤不平地离开。 坐在会客厅内,尤利西斯重新回忆了一遍男爵的言语。 “那异教徒们的领袖是谁...” 尤利西斯想到了什么, “我记得,好像是位叫哈伦的,明日就遣人劝告一下这群异教徒。” ........................... ........................... 简也听到了异教徒间的传言。 “那些异教徒疯了,他们竟然宣称我们将会被他神审判。” 简如此告知了维娜卡纳。 这些日子以来,不管维娜卡纳承不承认,双方的关系都拉近了许多,外界有什么消息,简常常会和维娜卡纳诉说,久居王宫的维娜卡纳自然乐在其中。 “万一他们说的是真的呢”出于简单的叛逆心,维娜卡纳下意识道。 “这并不可能,这里是圣都,昔年罗伦王带来了神的福音,教宗由此将王都封为圣地,我的主我的神必将庇佑我们。” 简一板一眼地说道。 维娜卡纳心觉无趣,她转身研习手边的经文。 简看到此景,也不打扰她,退出了书房。 书房内登时一派静谧,维娜卡纳盯着亚麻纸上的文字,动用这些天来翻看过的知识,细细思考。 【我信:‘人未遇见的宿命,神却能知晓。’】 维娜卡纳思索着这一句经文,她心中有许多想法,但没有一种想法,能让她顿时豁然开朗,得到领悟。 命运的神性是什么,又在哪 【我信:‘我在宿命中若死便死吧,可我必将得见我主,祂的爱永不熄灭。’】 维娜卡纳扫向了下一句,自言自语道:“前一句说神能知晓人未遇见的宿命,后一句又在说主的爱,这二者究竟有何联系” 俄而,她忽然有了点思路。 “‘我必将得见我主,祂的爱永不熄灭’,这话是在说:主的爱总会在宿命中等着我们吗” 维娜卡纳推敲出一点意思,但仍觉自己还不能一览全貌。 而且,她自己不能接受那意思,因为她自始至终觉得,主并不爱她。 倘若主爱自己,祂又哪里忍心看自己遭受痛苦... 维娜卡纳按压着额头,圣油的香气安抚着她的急躁,将她的身心拉向神性。 她不禁想到:神是如何看待命运的 当一个疑惑显现在脑海中时,记忆相关的片段会自然而然地浮出水面。 维娜卡纳记起一个远古至极的神话。 主神撰写了世间万物的命运,祂让好巨人打造出了文字,让精灵割下绵羊的皮毛,做成卷轴。 “在这神话中,主撰写了命运,祂知晓所有的命运,包括人未遇见的。” 维娜卡纳喃喃道。 当最初灵感倏然而来时,而后的思绪便如同泉涌,难以收拾。 “人要亲身经历的命运,在神的眼里,或许就像是某种图案、某根丝线、某种卷轴上的文字。总而言之,在神眼里,命运不是未知的。” 陡然之际,维娜卡纳冥冥之中感触到了什么。 艾萨亚。 她的耳畔忽然响起了呼唤。 维娜卡纳浑身泛起鸡皮疙瘩,她残疾的双腿内,有什么在剧烈蠕动。 她冥冥中感受到一点恍然大悟,一点难以言喻的平静。 “神的眼中,命运不曾未知。” 命运是自然、也是漠然发生的。 维娜卡纳霍然想到了古籍上的言语。 【来日所发生之事,必将印证这书上的记载。不可封了这书上的预言,因为那审判的日子近了。】 就像是那本古籍上的预言,一一印证在了自己的眼前。 人面对必将来到的宿命无可奈何,尽管竭尽全力的抗争,也将注定落入悲剧之中。 维娜卡纳喃喃道,那是她对古言“命运”的领悟。 那么,这跟另一句经文又有何联系 第二百七十三章 命运修会 (4k二合一) 晨伊心中泛起一丝警觉。 那种警觉是突如其来的,祂感触到某种即将发生却还未发生的事。 神将目光投下,先是扫过王宫,而后落在一处临近王宫的巷子内。 寂静的月夜下,那狭小的街巷不见巡逻的卫兵。 唯有一众耸立着的身影。 他们的服饰各异,俨然是乔装过的,这些人脑袋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微微垂下,像是默默等候着什么。 一众人的命运之线,被晨伊一览无余。 “命运修会或者说...命运神教。” 晨伊呢喃着,此刻聚集在巷子里的一众人竟全是异端修会的会士,或者可以说是一众异教徒。 异端与异教徒的差别,有些时候是摸棱两可的。譬如说苦难灵庙,他们最早被视为异端修会,而后逐渐发展壮大成异教。 神籍由这巷子里的会士,凝视他们的命运修会。 命运修会的教义大抵源自于真教。 然而,在关于经文方面,命运修会与真教产生了极大的分歧。 三百年前,初代修会长提出两大原理,公然声称:唯有原典,并无他经。主乃是命运的主。 初代修会长首先认为亚经与信经曲解了主的意旨,必须摒弃,其次,他声称主的七尊名里,“命运之主”应在“天上拯救”之前,只不过是后世的世人以讹传讹,无意或有意地记载了错误的顺序。 他凭借着个人的威望与名声,大肆传播这惊世骇俗的言论,引起了真教的动荡。 由此,整个命运修会被教宗绝罚,并被宣布其为异端,逐出教会。 命运修会从此开始了漂泊流浪的命运,一代又一代的苦修士严守教义,藏匿于市井之间。 月夜的巷子里, 一众会士忽然齐齐抬起头。 他们望向巷子的深处。 一位披挂漆黑长袍,身影修长的人物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裸露在外的双手暗紫而纤细,手指是四节的,足有十二根。 那是一位卓尔精灵,亦被称为暗精灵。 “赞颂我们的主,赞颂我们的命运。” 那卓尔精灵走到众人之前,仰头说道。 其他众人一一应声,他们齐声赞美。 “丽贝卡会长传来了主的教诲。” 赞美过后,卓尔精灵淡淡道。 众人闻言纷纷屏住呼吸,他们连忙抬手,做起由圆环礼改编过来的赞颂礼,而后诵念三遍赞美的祷文。 卓尔精灵将一张纸卷从怀中拿出,他摊开交给众人一同观看。 “这圣都的王女,维娜卡纳,乃是我们的神,命运之主所选召的,她看见过从古卷上抄录下来的言语,她身在莫大的荣光之中,却不自知。” 卓尔精灵一词一句,宝相庄严地简述纸卷上的文字。 “赞颂你的神,这必将得到眷顾。” 众人上下看过纸卷上的文字后,又抬起手做赞颂礼,齐声赞美。 “那圣都的王女...” 卓尔精灵顿了顿,接着说道: “丽贝卡转述祂的言语说:维娜卡纳踏上了领悟命运之路,她接近我们的至高教义,尘世的真理。那路途遥远而艰辛,我们这些会士,肩负将这姊妹坚定正途的使命,愿主眷顾她和我们的命运。赞颂命运的主。” 卓尔精灵带着声调,朗声诵道。 众人们又齐声赞美了一遍,命运会士们的意志,在赞美声中团结。 而后,卓尔精灵看向了一位侍女打扮的会士。 他嘱咐道:“萝蕾,你是王宫内的侍女,丽贝卡修会长有话要转告你,这件事,你只需照做。” 那被称为萝蕾的侍女上前一步,缓缓点头。 .............................................. .............................................. 维娜卡纳一连几日都在书房内研习古言。 她每天的日程与简是联系在一起的。 王女会在晨祷的钟声响起时醒来,被侍女背起送到书房。 这个时间,简就在书房一边晨祷,一边等候着她,对于简雷打不动的晨祷,维娜卡纳每每面露鄙夷。而等到简诵念完经文后,早饭才会被侍女送入书房。 然后,维娜卡纳便在书房中上课,简会教授她神学、古言的研习、以及修辞学和逻辑学等等。 到了下午,维娜卡纳便要自行研习经文与古言,简为了不打搅她,这时就会离开书房,让她独自一人待着。 即使维娜卡纳习惯了孤独,然而,于乏味的经文中,苦思天上奥秘的过程依旧教人难耐。 若不是家族诅咒的驱使,她每一分每一秒都想将这些书籍扔到壁炉。反正她本来就厌恶真教的言语。 今日下午,维娜卡纳一如既往地翻阅着神学典籍。 她涂抹过圣油,双手用圣水擦洗过,维娜卡纳自从上回首次领悟古言“命运”以来,便有些急不可耐地想去进一步领悟。 咚咚。 就在她正准备翻开某页信经时,书房外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吧。” 维娜卡纳的口吻冷漠,双腿残疾以来,她不曾掩饰过她的不悦。 “公主殿下。” 一位面熟的侍女走了进来,她双腿轻颤,向维娜卡纳缓缓行礼。 “有什么事” “殿下,我叫萝蕾。” 侍女没有回答维娜卡纳的问题,而是有些慌张地自我介绍道。 “你究竟有什么事” 维娜卡纳感到厌烦,自己不在乎侍女的名字。 名为萝蕾的侍女一步步走了过来,维娜卡纳看到她的面色慌张,还有一些苍白。 “公主殿下...” 萝蕾走到维娜卡纳跟前。 维娜卡纳疑惑地看着这有些神经质的侍女,心中生起警惕。 不知为何,她的耳畔,再度响起了那恢弘的声音。 艾萨亚。 艾萨亚。 艾萨亚。 维娜卡纳努力将之忽视,抛掷脑后。 只见萝蕾深吸一口气,而后抬起手,她的手臂发颤着,行下一个形似圆环礼,却又并非圆环礼的仪礼。 “公主殿下,不要被假先知、假圣徒、假经文蒙骗了!教会的人曲解了主的意思,真正的神不在教会,而在命运修会之上!” 萝蕾十指攥紧,她害怕倾吐这异端言语之后,会被维娜卡纳赶出去,而后人头落地,但开弓已然没有回头之矢, “唯有‘命运之主’是主最先的尊名,唯有命运是这无边尘世的真理!” 那话音落在空旷的书房中。 萝蕾已经抱着死的觉悟,一边说着,一边乞求主的庇佑。 教萝蕾无比意外的是,维娜卡纳并未有将她逐出门外。 王女反而挑起眉毛,好奇地看着萝蕾,而后让她将所谓命运修会讲述出来。 萝蕾有些受宠若惊,但她很快便想起了卓尔精灵转述的话语。 而后,萝蕾深吸一口气,做了一次赞颂礼,诵念几句赞美的祷文。 侍女的眼角生起一抹无法掩饰的狂热,传教这行径拨动了她心中最深处的弦。 她凑近维娜卡纳讲述命运修会有别于教会的教义。 萝蕾告诉维娜卡纳:真教背离了神的旨意,背离了命运,那历代教宗与各主教们,籍由人自己的意愿,假借修撰之名,实则篡改了神的经文。 她狂热声称,真教权势滔天,他们以可悲的心理蒙蔽了通往真理的道路,他们往往不说原典怎么说,也不说主怎么说,总是教会怎么说,教宗怎么说,圣徒真福怎么说... 所谓教会怎么说,不过是教宗怎么说,那位头戴三重冕的人物,俨然假借了神的名义,助长自己的权威,将自己立为精神世界的标杆,甚至准备僭越成了一尊圣像! 讲到这些的时候,露出狂热面目的萝蕾一手捶胸,她显然对此极为悲愤。 她的言语不可谓不算危言耸听。 维娜卡纳晓得,只要她之后告发萝蕾,后者定然免不了火刑。 但此时此刻,维娜卡纳却听得津津有味。 耳畔的呼唤也愈发恢弘。 像是在指引着她,踏上一条凡人难以想象的道路。 萝蕾痛骂了一通教会的虚伪与渎神后,便旋即赞颂起命运修会。 维娜卡纳静静听在耳内。 萝蕾并非圣都人,她的父亲早死,当地领主与教堂勾结,逼迫她的母亲将所有田地献给教会,包括二人的生命与自由,那时起,她们成为了农奴。 这绝望之际,是命运修会的会士们劫掠了教堂,救她们走出苦境,并且将她们引向一条通往命运的正确道路。 “亚经与信经并非籍由主之手,并非主亲自启示的。那些经文大多都被教会篡改,我们不能要这些假经文,我们只需要神的原典,只需要主的神圣启示。” 萝蕾倾吐出这番话语时,神色无比的庄严。 这番话语无疑在否定教会,乃至有否定天使、先知、圣徒的意味。 即使连不信的维娜卡纳都觉得,这实在太过异端。 但站在萝蕾的角度上看,这番话语很有道理,而且极富煽动性。 维娜卡纳凭着理性,从中看出: 这番话语解释了为什么善人得不到赏,恶人却在享福... 因为腐朽堕落的教会有意曲解了神的旨意,并且迫害走在正确道路上的命运修会。 维娜卡纳对命运修会产生了好奇。 这种好奇来自于多种原因:自己听见古言“命运”的呼唤;看见了无法逆转的家族宿命;命运修会又恰当好处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好奇之火吞噬着维娜卡纳的心灵,她的不信又在助长火势。 “公主殿下,修会长让我转告于您:” 萝蕾终于讲述起卓尔精灵留下的嘱咐, “‘这世间的审判将至,谁都不能封了古卷上的预言。而唯有你,你是命运之主选召的人。那审判将招致世人千年痛苦,唯有你能够避开这一劫。’” “‘维娜卡纳,错过了主的选召,就是错过了真正的启示,就是错过了天国的门扉。你真正的命运在呼唤你,摈弃那些假经文、假先知、假圣徒,迈向无边尘世的唯一真理。’” ................................... ................................... 今日之后,维娜卡纳接纳了萝蕾。 她对所谓的命运修会心存疑虑,比起全盘的接受,长年不信的她选择了半信半疑。 萝蕾对此早有预料,但有这样的结果,已经足以让她庆幸。 侍女也斗胆试过劝告维娜卡纳完全皈依,她说:公主如今之所以不幸,全是因为神在考验公主,因为公主此前信了教会的经文,受了蛊惑。 维娜卡纳对此不置可否,她的态度依旧。 到了第二日的同一时间,萝蕾再度走入了书房,她将命运修会的圣油与圣水带给了维娜卡纳。 她转述丽贝卡的话:这圣油圣水有别于教会的假圣油圣水,更能为她的古言领悟提供助力。 维娜卡纳收下了命运修会的圣油圣水。 她对此留了分心眼,屏退萝蕾后,打开塞子,将银勺子探入其中,轻嗅它的问道,发觉比起教会的,这命运修会的圣油圣水多了一些奇怪的香料。 维娜卡纳将之混入教会的使用。 涂抹过混合的圣油圣水后,维娜卡纳忽然听到,那耳畔的声音接近了。 她的双腿恢复了些许知觉。 维娜卡纳面色浮现出一抹惊喜,她的心脏悸动,久违的触觉涌上她的脑海里。 这种感觉如同梦幻,她不禁怀疑那不过是幻觉。 她尝试往双腿上灌注力气,维娜卡纳尽力让自己不报那么大希望,以致于届时发现是幻觉时,不至于那么失望。 力气顺着血管向下,抵达她的大腿,维娜卡纳咬紧牙,猛地往上一拉。 教维娜卡纳意外的是... 她的大腿轻轻向上抬了抬。 维娜卡纳瞪大了眼睛,她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大腿,而后又看了看命运修会的圣油圣水。 “难道真如萝蕾口中的丽贝卡所说...” 维娜卡纳喃喃道: “真教教会曲解了神的旨意,命运修会所说的主,才是真正的主。” 当这话语落下。 艾萨亚。 艾萨亚。 艾萨亚。 耳畔边,那恢弘的声音无比清晰。 维娜卡纳极力维持着冷静,她原本残疾的双腿此刻能勉强活动,神迹就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难道...自己真被命运之主所选召 难道...自己真的要弃绝他们口中的假经文、假先知、假圣徒,迈向那无边尘世的唯一真理 难道...难道...自己能够籍由那尘世的真理,逆转家族可悲的宿命 第二百七十四章 你所愿意的 晨伊一直望着维娜卡纳。 祂眼见她陷入了狂喜之中,这饱受宿命折磨的孩子一时望见了起色,便以为自己抓住了希望。 挪动双腿,尽管只有一点点的动静,维娜卡纳依旧欣喜若狂,她长期压抑的情绪得以释放,维娜卡纳双手放到那些令人烦闷的真教经书上,她眼圈一红,咬牙将之撕成两半,随后不管不顾地丢入壁炉中。 维娜卡纳看到神迹此时显现,真理就在眼前。 或许... 或许... 荒诞的想法顺着维娜卡纳的情绪涌了出来。 真如那命运修会所说,教会致使假先知、假经文盛行,而自己与自己的家族一直被其误导,才会遭遇这宿命的诅咒。 尽管维娜卡纳觉得这想法荒诞,但双腿恢复些许知觉的情绪侵染了她。 她知道这想法不合理,但维娜卡纳还是无可避免地被其蛊惑了。 神望着祂所爱的。 祂为人的情感此时正心躁,指尖轻颤,急不可耐。 晨伊想同她说:你应诵念拯救的尊名,在我面前,除我以外,皆是歧途。 那话音一旦落下,晨伊便想熄灭神性钟楼的灯火,将自己的神迹显现。 倘若如此... 维娜卡纳会兀然惊觉书房内有烈风大作,窗外顷刻乌云密布,万千雷霆交织,崩山碎石。 自己却不在风中。 而后书房内所有典籍,接在同一霎那,被无处不在的烈风卷起书页,齐齐翻开,书房内七十六本典籍,将不胜烈风,翻阅到某一的书页之上,书页上不约而同地,皆有天上拯救的尊名。 亚麻书页的卷动后,房内炉火大盛,柴火噼啪燃烧,神不在火中。火后唯有细微的声音。 晨伊想将这些神迹显现在维娜卡纳面前。 祂望着仍沉溺在欣喜中的维娜卡纳,神将手指放下了,祂并没有这么做。 神凝望着这孩子,祂看见了她心中所想。 自己难道想要一位臣服之人吗 晨伊轻声自问。 祂并不愿意。 晨伊支起额头,祂慢慢思索着。 那为人的部分逐渐沉静下来,祂不再觉得急不可耐。 数百年前,罗伦与卢克以自己的意愿,将真教徒的信仰重新引向了对神的畏惧。 那教宗宣称「杀异教徒不算杀人。」,又将异教徒打入了罪恶的一方。 自己是想要一位唯有虔敬的真教徒吗 自己想要维娜卡纳对自己立起狂热的崇拜,每日虔诚弥撒,将所有经文倒背如流,比修士还在乎日课,在乎圣歌的音调,诅咒异教徒沉沦,永世不得解脱 那时的维娜卡纳将如第三代人罗伦一般,将她自己视为神的唯一选民,心中生起非她不可的骄傲,将其余的世人视为旁听福音者,与不臣服、不顺从者为敌....... 「我怎能将她推入那种境地...」晨伊轻声自语。 祂再一次望向欣喜的维娜卡纳,她被神望着,错以为走向了逆转命运之路,却不自知。 神望着她。 祂没有显现神迹,也没有给予她神谕。 祂对这孩子怀有莫大的宽宥。 神说: 「你所愿意的,便去做吧。」 ........................................... ........................................... 时间转瞬即逝。 维娜卡纳自那一日双腿恢复些许知觉后,便与萝蕾,及其背后的命运修会建立起了联系。 她迫切地想要进一步了解命运修会有别于教会的教义,对他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 第二百七十四章你所愿意的免费阅读:,!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们所说的尘世的真理流露出了莫大的兴趣。 萝蕾对此大吃一惊,当她将自己所知的全部告知维娜卡纳后,后者并未满足,接连追问数个问题,才疏学浅的萝蕾无法回答,她只能同王女保证,下回会带来由命运修会修撰的经文。 由于命运修会的异端地位,他们的行踪隐秘至极,集会地点时间每每变换,从不固定。所以萝蕾说下回,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哪一回。 维娜卡纳对此并无耐心,她饱受娇纵,几次催促而不得后,她大骂萝蕾了一通,将后者斥责得泪水不断。 萝蕾唯有一而再再而三地保证,她必会将王女的疑问带过去,并从那求得回答。 维娜卡纳勉强接受了这保证。 这些天来,她施用命运修会的圣油圣水,双腿逐步恢复了知觉,但仍然难以移动,而且这圣油圣水的效果似乎有其临界点,没过多久,双腿就停止恢复了。 维娜卡纳记起那本古籍上的内容——她的双腿被死魂侵占了。 于是,她便向简询问死魂的知识。 面对维娜卡纳的求问,简自然知无不言。 她详细讲述了历代神学家对死魂的研究,又补充讲解了死魂的习性。 「也即是说,死魂彻底侵占一个人,从来都不是一瞬间发生的」 某天上午,书房内,维娜卡纳如此问道。 「是的,它们往往会按部就班,一步步地影响那个人,改变那人的情绪,将那人在最脆弱的时刻击溃,让那人信念崩塌,最后彻底将那人的灵魂吞噬,侵占他的躯体。」 简孜孜不倦地讲述道。 讲课结束后,简并未第一时间离开,作为老师的她,下意识地巡视维娜卡纳的书桌。 咚咚。 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而后,侍女萝蕾走了进来。 她得到集会的消息,便立刻过来,想要告知王女。 可她却望了简此时在场,手脚上的动作一下有些局促。 维娜卡纳眼尖地察觉到萝蕾的窘境,她先开口道:「出去!我没让你过来打搅我。」 萝蕾连连点头,走出了书房。 简看着这一幕,她记起来,最近这些日子,侍女之中,只有萝蕾与维娜卡纳走得最近。 这时,维娜卡纳转头看向简。 她冷不丁地问道:「既然死魂会一步步影响人,改变那人的情绪,那么...死魂是否会知道那个人的心中所想」 她之所以这样问,一是为了转移简的注意力,二是她确实想了解更多。 只见这位修女嬷嬷摇了摇头,给予了否定的回答。 「不,不会,也不可能,死魂没有这么大的能耐,你不知道,很多时候,世人连自己在想什么都不知道。」 「连自己在想什么都不知道...」 维娜卡纳低声重复道。 她总觉这句话似乎是对的,但她在情绪上又并不认同。 王女扬起脸,忽地问道:「如果连自己都不知道,那么谁能知道」 简理所当然道:「主知道,除了神,没有谁能够一眼就知道你在想什么,没有谁能够一下子,就了解你的所有情绪。」 维娜卡纳默默地听着。 她的母亲雷梅黛丝在她小时候也说过相似的话。 「那我们怎么才能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知道别人在想什么」 简的回答勾起了维娜卡纳久违的记忆,她此时心情缓和,轻声问道。 「爱,我们只有爱自己,爱别人,我们能籍由爱知道自己和别人在想什么。」 简顿了顿,接着说道: 「而主,祂爱着世人,所以能晓得我们在想什么。」 维娜卡纳听着简的讲述。 对这位修女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 第二百七十四章你所愿意的免费阅读:,!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王女心中慕然生起一丝罕见的同情。 若命运修会所说的是真的,教会无疑是罪恶且堕落的,而简这样一位通晓神学的修女,却被罪恶的教会所蒙蔽。 想到这里,维娜卡纳的思绪飞散起来。 在简的叙述里,主是爱人的主 不知道命运修会所说的主是怎样的..... 据她这些天听萝蕾的讲述,在旁听侧击下,维娜卡纳意识到,命运修会所说的主,与简所说的截然不同。 那是个命运至上,漠然的神。 维娜卡纳盯着简,她对这位修女的神学与信仰感到不屑,这不屑让她生起报复心理。 若果命运修会所说是真的,那么自己就赫然走在正确的路途上。 届时,自己必要嘲笑这修女。 她要说:「看吧,主果然不爱我们,神不会爱任何人。」 「你们每每说「爱我们的主」不过是在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在神的身上。」 想到这里,令她意外的是,自己除了报复的快感外,还对简心生怜悯。 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 ................................. 简离开书房后,萝蕾在等待片刻后,便敲门走入书房之中。 萝蕾迎上维娜卡纳冷若冰霜的脸庞,她不禁心里发怵。 「公主殿下,修会那来了消息。」 萝蕾一边说着,从口袋中捡出一张字条。 「读出来吧。」维娜卡纳说道,她知道萝蕾是识字的。 萝蕾照做了,她清了清嗓子,将集会的消息一字不漏地读了一遍。 维娜卡纳翻开书桌上的某一本书,将其中的亚麻纸拿出,递给了萝蕾。 「上面就是我关于命运修会的所有问题,你将这带去给他们。」 萝蕾双手毕恭毕敬地接过,无论是身份上,还是信仰上,她都对维娜卡纳无比尊崇。 她甚至无数次想过,若王女明悟修会的至高教义,届时审判来临,维娜卡纳将比任何人都更能得救。 ........ 下午时,萝蕾偷偷离开了王宫,维娜卡纳便一边看书,一边等待。 时间流逝的速度出人意料。 维娜卡纳起初等待得心急如焚,后来在书页的翻阅中逐渐平静。 她抱着不信审视真教的经文录。 【我在宿命中若死便死吧,可我必将得见我主,祂的爱永不熄灭。】 无意间,维娜卡纳又看到这句话。 「说这话的人,他接受了无常的宿命。」 维娜卡纳低声自语,那是很早之前,自己在上面的注释。 看着注释,维娜卡纳陷入了怅然的思考。 孤独的王女早已学会了在自己的思想中自娱自乐。 那人接受了无常的宿命,为何又要说:【可我必将得见我主,祂的爱永不熄灭。】 他说这话时,他感到无奈吗 维娜卡纳自顾自地作想着。 还是说,他自认他是被主拣选的,在他眼里,主的爱必将不离不弃 维娜卡纳随意地想着。 在这样胡思乱想的过程中,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夜色沉寂,即将有侍女走入书房服侍自己入睡之际,维娜卡纳终于等到了萝蕾的归来。 萝蕾走入书房时,带了整整一摞的亚麻纸。 她走到书桌前,将那些亚麻纸放到书桌上,维娜卡纳看过去,每张纸都写着文字,这全是对自己问题的解答。 等待已久的维娜卡纳立即捡起亚麻纸,一张张地看了起来。 萝蕾在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 第二百七十四章你所愿意的免费阅读:,!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一旁静静地站着。 维娜卡纳一目十行,她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回答,时而恍然大悟,时而皱紧眉头。 良久之后,炉火里噼啪作响着,维娜卡纳已经看完了所有的回答,她的眉头微皱。 信上所说的,与维娜卡纳之前的猜测一样——命运修会说,主并不爱人,祂只是让人得到应有的安排。 命运修会说,人必要遵从宿命,除非神另有安排,人唯有遵从安排,才能籍此取悦神。 在关于信仰上,信上做了极为冷漠的表述。 信仰理应抛却一切感性的阻碍,教会所说的「撼动、相信、信念」三者之中,唯有信念是真正的信,其余二者诞生的信仰,都是不洁的假信仰。 若人不遵从命运的安排,没有对主坚定无疑的信念,那么此人必将不义、落下地狱。 看完这些,维娜卡纳倏地抬头,面对萝蕾。 「萝蕾,你是因那些命运修会的修士救了你,才皈依他们的吗」 「啊...」萝蕾怔了怔,她没预料到王女会问她这些。 「你是因被救而无比感动,由此为起始,皈依命运修会的吗」 维娜卡纳更准确地问道。 面对王女的逼问,萝蕾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或许...或许是的。」 「你那怎么是真正的信呢」 维娜卡纳扬起手中的亚麻纸, 「你在信什么,你自己知道吗」 萝蕾呆愣住了,她只是一介修女,从来没想过这么多,一时不知所措。 维娜卡纳摇了摇头,转过头去,不再追问,终于放过了她。 命运修会仍然让她不解,就像真教一样。 萝蕾的脖颈惊出冷汗。 她陡然想起了什么,慌张说道:「公主殿下,丽贝卡会长传来了口谕。」 「什么」 萝蕾掏出另一封纸条,上面写有古老的文字。 「她说:主要籍由修会,将祂的无上秘术——命运嫁接传授于你。」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 第二百七十四章你所愿意的免费阅读:,! 『』 第二百七十五章 主的爱无处不在 随着与命运修会的联系愈深,在一张张由萝蕾传递的信纸上,维娜卡纳习得了诸多修会的秘术。 其中运用得最为娴熟的,自然是命运嫁接。 起初维娜卡纳对其一无所知,但聪慧的她很快便在一次次尝试中学习,并且能够娴熟运用。 这些天来,维娜卡纳将命运嫁接运用在动物身上。 她让萝蕾带来两头硕鼠,命其将一只硕鼠的双腿掰折,而后准备好严谨而娴熟的仪式,最后吟诵“法萨莉艾萨亚”,意为嫁接的命运。 她将完好的硕鼠的命运嫁接在那只双腿掰折的硕鼠身上。 即使有过预想,眼前的场景还是教维娜卡纳诧异非常。 那双腿折了的硕鼠,两只腿缓缓地恢复,而后在吱呀声里,生龙活虎地乱蹦。 而另外一只硕鼠,则在笼子惨叫一声,它的双腿硬生生地折断了。 维娜卡纳为此心生震撼,她旋即翻开笔记本,将这景象记下。 最后,她在一旁做了标注。 【一鼠折腿,一鼠无损,二者之中,必有一位折腿,必有一位无损。】 盯着自己的标注,维娜卡纳沉吟片刻,思索片刻,又写下一段小字。 【命运绝不会凭空离去,唯有转移。】 写下这段话,维娜卡纳看向自己残疾的双腿。 只要继续研习下去...自己双腿的命运总有一天能嫁接出去。 维娜卡纳攥紧拳头。 她的耳畔响起了那来历不明的呼唤。 王女不再对那呼唤惊慌,她平静以待,命运修会的丽贝卡在信上告诉过她,那是主选召她的标志。 只要迈向尘世的真理,她终将得以超脱原有的宿命。 维娜卡纳默默听着那恢弘的呼唤,随着她对古言“命运”的领悟加深,她便愈是觉得,命运修会所说的神尤为冰冷。 神的旨意,好似要这世间的一切都践行固有的宿命安排,唯有命运是唯一的秩序,无人能得以从中挣脱,唯有服从那无上的旨意。 在命运修会的讲述里, 一个人上天国还是下地狱...都已在他的灵魂来到世上前,便由神订好了。 神对每个人都有安排与使命,那安排与使命,是人绝不能忤逆的。 维娜卡纳觉得命运修会的教义,未免太过冰冷淡漠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轻声自问:“维娜卡纳,你想要什么这漠然的神不正是你所认为的神吗” 自苦苦祈祷而没有回应起,维娜卡纳从始至终都觉得,主是无情的神。 命运修会所讲述的命运之主,无疑就是维娜卡纳认为的神。 自己想要的,不正是这样的教义吗 书房内的炉火噼啪着,维娜卡纳忽地心生茫然。 她不晓得自己在想什么。 .......................................... .......................................... 不知又过了多少日。 书房内,简照常同维娜卡纳讲述神学,后者默默听着,途中不发一言。 大概两个多小时,简把该讲的全讲完了。 她没有着急着走,而是看着维娜卡纳,问道:“殿下,你怎么不质疑我教授的神学了” 维娜卡纳没有想到简会突然这样问,她眼眸里的闪过一抹慌张,俄而道:“我只是想更好的倾听。” “殿下,一个常常质疑的人忽然放下质疑,要么是他对这事已然无比认同,要么是他不屑于这样做,早已另辟蹊径。” 简如此说道。 这段时间,尽管维娜卡纳将命运修会的事隐藏得很好,没有露出异端的马脚,但从王女的性格上,简依然捕捉到蛛丝马迹。 就在简打算追问时,书房外响起敲门声。 维娜卡纳连忙道:“请进来吧。” 而后,两位身强力壮的侍女走了进房,同二人行礼。 “公主殿下,修女嬷嬷,王后殿下请你们去猎鹿苑一趟,狮鹫梅尼尔五年前生了蛋,今天终于要出生了。” “哦那快点带我去吧。” 维娜卡纳迅速道。 王室源自于古老的狮鹫氏族,宫宇不知多少年前,便开始饲养狮鹫,那些猛兽大多都生性桀骜不驯,极难圈养。 而幸运的是,大概在家族的第四代人里,真福卢克的子嗣救助了一对未成年的狮鹫,从此便与狮鹫结下不解之缘,这不得不说是主的眷顾。 而在一代一代人的娇生惯养下,来到尤利西斯与雷梅黛丝这一代的狮鹫梅尼尔,它的性情格外温顺,常常陪同王室出席各种重大场合。 维娜卡纳由于行动不便,即使住在王宫里头,也少有去过猎鹿苑,而对于难得一见的狮鹫生子,她自然满是好奇。 加上她急于摆脱简的追问,便立即要求动身。 两位身强体壮的侍女搬来小轿,她们娴熟地将王女安置进去,而后抬起轿子两头。 轿子走得稳稳当当。 简看着轿子启程,即便她仍有疑虑,但还是暂且搁置,快步跟了上去。 没过多久,一行人便走到猎鹿苑。 猎鹿苑没有大门,但大道上有几处不知那个年代垮塌的城墙,维娜卡纳的轿子走过一处处城墙,王女掀起帘子,看向外边,翠绿的树林、蜿蜒的溪水、还有绵延无边的草地。 不远处的高空上,维娜卡纳望见一只鹰头狮身的猛兽凌空飞腾,它扑打的双翅足有五米长,再走近些,便会惊觉这狮鹫简直遮天蔽日。 它对这茂密的丛林以似鹰似狮的凶狠声音嚎叫,警告那些走兽们不要惊扰它的孩子破壳而出。 那正是狮鹫梅尼尔。 蜿蜒的溪水边上,维娜卡纳望见了父母的身影。 狮鹫梅尼尔能将走兽吓跑,可人就不一定了,她的父母与几位贵族如野餐般坐落在草地上,面对狮鹫的凶嚎有说有笑。 维娜卡纳习惯了孤独,因她厌恶旁人的怜悯与宽慰。 雷梅黛丝眼尖地看见了维娜卡纳的轿子,她什么也没说,起身迎了上去。 轿子很快被放下,一位侍女将王女背了起来。 雷梅黛丝先与简问候一番,而后看向自己的女儿。 “那狮鹫要孵蛋了。” 雷梅黛丝柔声道。 “我知道的,母亲。”维娜卡纳往那投出好奇的目光。 “过来吧,维娜卡纳,我们就在那边看。” 雷梅黛丝为女儿考虑,她早早便命仆从在离众人不远处的地方设下桌椅,为的就是给这孤僻的孩子留出空间。 维娜卡纳缓缓点头,不一会,侍女把她放到了椅子上。 狮鹫梅尼尔啼叫着,它的声音减弱了,这猎鹿苑平常是供王室打猎的,大多走兽是麋鹿和野兔,并没有什么能威胁到它孩子的凶兽。 雷梅黛丝坐到维娜卡纳身旁,她望见狮鹫梅尼尔扑打着翅膀缓缓下落,嫩叶顺着它的风飞扯。 见狮鹫梅尼尔驱散走兽,不让它们惊扰它的孩子,王后心生感慨,这就像是她生下维娜卡纳的第三晚,神嘱咐她们,不要惊动、不要叫醒自己的孩子。 雷梅黛丝看向维娜卡纳,转眼之间,她已来到这世上十五年了,出落得如此动人,那纤长、柔顺的金发,正是雷敦美人儿的最好象征, 维娜卡纳已经成年了。 雷梅黛丝想到这点,可王后感觉女儿成年这事实太过虚幻了,没有实感,她依然把维娜卡纳当作孩子。 维娜卡纳抬起手,遮挡住恼人的阳光。 狮鹫梅尼尔已落入了巢穴里,它小心翼翼地坐在狮鹫蛋上,用自己的体温孵化着。 “主啊,它多爱它的孩子啊。”雷梅黛丝说道。 维娜卡纳默默地望着。 “希望它的孩子能得到主的眷顾。”简这时道。 雷梅黛丝微微颔首,继续道:“籍由主的圣名,愿那孩子得到祝福,赞美主。” 维娜卡纳听着母亲与简关于神的话语,她不做任何表达,也没有任何面色。 雷梅黛丝觉得她这副模样未免冷漠了。 王后转过头,轻声问道:“孩子,你不为那即将出生的小狮鹫祝福吗” “它自有神给它的宿命和安排。” 维娜卡纳稍稍扬起脸,下意识道。 多年以来,她不习惯在母亲的面前掩饰,这是许多孩子的通病,他们时常会在家人面前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话音落耳,雷梅黛丝张了张嘴巴,面露诧异。 维娜卡纳察觉到母亲的诧异,心中没来由地感到愧疚。 “尽管如此,我们依然要祝福那小狮鹫。”雷梅黛丝加重了些语气。 维娜卡纳不置可否。 命运修会的影响下,她更坚定了神不爱人,既然连人也不爱,更不会爱一只走兽。 雷梅黛丝与简相视一眼,王后从后者的眼内读出了什么。 王后看向自己的女儿,唯一的孩子。 王后从中瞧出了什么,她似乎瞧见了女儿的心中所想。 因为雷梅黛丝爱她,神学里说,唯有爱那人,你才能知道那人心中在想什么。 “孩子,你认为神不曾眷顾你吗,你认为主没有爱你吗” 维娜卡纳听到这话,她心头咯噔一下,一种被母亲发现真面目的羞耻涌上四肢。 那羞耻的情绪让这孤僻的王女愤怒。 维娜卡纳盯着那狮鹫的巢穴,听着梅尼尔的啼叫,狠狠地点头。 母亲和简所说的主是假的,她们因为真教,而曲解了神的旨意。 神谁都不爱,祂为世人定下应有的宿命,只是世人将一时的好运误解为主的爱意。 这才是这尘世的真理。 雷梅黛丝没有看向狮鹫的巢穴,而是直勾勾地看着维娜卡纳。 “你不知道主的爱在哪吗” “我只知道...那不存在...” 追问下,维娜卡纳小声而固执地回答道。 雷梅黛丝却继续同她说:“主爱你,祂很爱你。” “可那爱在哪我怎么看不到,我怎么寻不见,难道有什么蒙蔽了我的眼,教我的双目跟我的双腿一样残疾” 维娜卡纳被母亲的话刺激到了,她一时激动,脸颊涌上热气,通红着,说出的话足以称得上不敬。 “祂怎么没有看看我所经历的磨难与痛苦!” 雷梅黛丝怜爱她,对她的言语怀着宽宥与忍耐。 王后只是道:“维娜卡纳,我是信主的人。” 听见母亲直呼自己的名字,维娜卡纳稍稍惊诧后,心生逆反的愤懑。 她刚想说话,雷梅黛丝却先柔声道:“我爱你,孩子。因为我爱你,所以主也爱你。” 维娜卡纳怔了怔。 她当然知道母亲爱她,可她却不知道母亲的爱与主的爱,二者之间有何联系。 “你知道我爱你么” 维娜卡纳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雷梅黛丝继续说:“孩子,对于一位信主的人来说,我们感受到任何的爱,都是主的爱,祂籍由我们在爱你。” “你若果说祂的爱不存在,岂不是在否定我爱你难道我不爱你么我和你父亲对你的惯爱,你一直不以为意,你将那些忽视了,你否定了主的爱,可你其实无所不在主的爱之中。” 维娜卡纳面目陡然一滞。 她心生感动,在那之外,她还感到狼狈不堪。 那狼狈不堪掩盖了她的感动,王女成见的大山难以移去,雷梅黛丝的话动摇不了维娜卡纳的不信。她没有因那感动而改过自新。 维娜卡纳执拗地低下头,她佯装平静地望着狮鹫的巢穴。 恰在此时,梅尼尔兴奋地啼叫起来。 那声音饱含喜悦,饱含爱意。 猎鹿苑众人的目光被那啼叫吸引了,他们纷纷停下原来的动作,目不转睛地盯向丛林。 片刻之后,响起一声有别于梅尼尔的,清脆的啼叫。 小狮鹫出生了,它边哭泣边啼叫着,靠着本能,乞求着母亲喂食它,乞求着母亲的爱意。 雷梅黛丝不再说维娜卡纳,她转过脸,听到小狮鹫的声音,感慨地“哇”了一声。 王宫里从此多了一只狮鹫。 国王尤利西斯兴奋地站起来,他朗声宣布这消息,而后感谢神明。 众人纷纷起身,围向国王,彼此感慨。 在众人吐出赞叹与恭维的话语后,尤利西斯看向不远处,目光落到了女儿的身上。 “籍借主的名义,这狮鹫归属于我亲爱的女儿维娜卡纳,愿神比我和她母亲更爱她。” 尤利西斯朗声说道,语气里蕴含无限的喜悦和骄傲。 维娜卡纳一时怔怔出神,她听着那小狮鹫的啼叫,那清脆的声音愈来愈大。 第二百七十六章 天是怎样高于地 接触命运修会以来,维娜卡纳便多次尝试使用他们传授的秘术——命运嫁接。 她已经娴熟无比。 而萝蕾每回参加集会,都会从修会处带来新的古言,那大多是能与古言“命运”接续的形容词,维娜卡纳凭着这些,逐步加深着对“命运”的理解。 同时,随着她对古言“命运”领悟的加深,侵占她双腿的死魂也愈来愈孱弱。 当维娜卡纳终于能够勉强从地上站起时,她对古言的领悟已然来到数三。 在王女的眼里,一切都在好转。 只是... 艾萨亚... 深夜时候,维娜卡纳时常会被这声音惊醒。 那恢弘的声音依旧萦绕她的耳畔,维娜卡纳不再将之视为可恐的事物,她接受了命运修会的解释——那声音是主选召她的象征。 “公主殿下,丽贝卡会长要我转述你,” 又一场集会过后,萝蕾走入书房之中, “她已经寻找到嫁接的对象,你很快就能站起来了。” 听着萝蕾的禀告,维娜卡纳点了点头,她心中有些按耐不住的兴奋。 若只是靠对古言的领悟,祛除这侵占双腿的死魂,起码需要数十年时间。 但是...若果能将这双腿的命运嫁接出去... 维娜卡纳好似看到了自己不假借外力,起身行走的画面。 “赞美祂,无上的赞美。”王女不禁说道。 萝蕾虔诚地应了声,同样诵念祷文。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萝蕾走前几步,又开口道。 “是什么”维娜卡纳好奇道。 萝蕾压低声音,极为郑重地说道:“丽贝卡会长,她要见你一面,在天体国度。” .............................. .............................. 侍女萝蕾带给维娜卡纳的消息无疑让她大吃一惊。 维娜卡纳不是未曾想过会与这异端修会的会长见面,只是她没有想过竟然会这么快。 萝蕾所说的会面时间,在下一次集会时。 维娜卡纳对此即感到好奇,又感到慌乱。 因维娜卡纳自知,命运修会绝无可能无私为自己提供帮助。 命运修会屡次重申自己被神所选召,但却绝口不提神对自己有何安排。 “那丽贝卡究竟想要什么...他们所说的主,究竟想要什么...” 深夜中,维娜卡纳又一次被那恢弘的声音吵醒。 近一年过去,那声音出现得更为频繁了,她不免忐忑不安。 下一次集会在这不安的等待中来得很快。 那一夜,萝蕾返回王宫时,携带着厚重的包裹。 她慌慌张张地走到书房的门前,按着约定好的密号敲门。 没过多久,就等到了维娜卡纳的一声“请进”。 萝蕾走入书房,她从集会上带回了两件极为重要的东西。 一个是一张羊皮,上面赫然是一个以血写就的名字。 萝蕾认得那个名字,那是某位虔信的会士,后者被会长选中,作为维娜卡纳命运嫁接的对象。 而另一个,则是一个古朴的头环与一个绘有群星方位的星盘。 “公主殿下,请你佩戴着头环,然后将一滴血滴入星盘上,再三次诵念‘命运之主’这一尊名,如此一来,你便可前往天体国度,与丽贝卡会长会面。” 萝蕾尤为郑重地交代道,她不敢有一丝懈怠。 维娜卡纳看着那头环与星盘,事到如今,她找不到回头的理由。 于是,维娜卡纳便让萝蕾将头环戴到自己头上,而后寻来仪式刀,轻轻在手指上割出一个裂口。 温热的血珠被挤出手指,落到了星盘之上。 维娜卡纳旋即三次诵念“命运之主”这尊名,在命运修会的教义里,那才是主神的第一尊名。 星盘在三次诵念过后,焕发出璀璨的光彩,群星的方位投射出去,倒映在王女的头环上。 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从头环处延申,作用在维娜卡纳的眼皮上。 王女缓缓阖紧了双眼。 她整个人往后一倒,感到头晕目眩。 紧闭双目里的黑暗是混沌的,无序的。 艾萨亚。 艾萨亚。 艾萨亚。 恢弘,摈弃肉身伦理的声音落入耳膜之中。 神圣得近乎无情。 维娜卡纳被混沌得黑暗萦绕着,恢弘得声音起初很小,却在短短得时间内愈来愈大,挤占着她的思维。 等眼前的黑暗逐渐消退时... 群星霍然显现在她的双眸里。 维娜卡纳惊诧地环视周遭的景象,夜空中群星竞耀,重重星宇之间,弥漫着无限的静谧。 黑暗之中,一团庞大的灰雾从远方袭来。 维娜卡纳直直地看着那飞快赶来的灰雾,那灰雾的主体几乎全由古老的文字构成,待后者来到维娜卡纳面前时,才慢慢凝聚成人形。 “赞美命运,赞美主,维娜卡纳,受神选召的,我终于与你会面。” 那人形停在了维娜卡纳面前,微微躬身行礼。 维娜卡纳看着灰雾构成的丽贝卡,她的声音如同深渊的孤寂回响,深不见底,又让人琢磨不透。 “你就是...丽贝卡会长” 维娜卡纳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人形面无表情,微微颔首。 维娜卡纳继续问道:“你为何要与我会面你想做什么” 数不清的文字旋绕在灰雾之上,维娜卡纳感觉那些文字是那样古老,又那样神圣。 若这些文字出现在大地上,必将被人当作主赐下的经文。 “我奉我主的旨意而来。” 丽贝卡的声音庄严肃穆,撼人心神, “祂让我领你,摈除你的肉身伦理,抛却你的俗世人性,遵从无上的安排,回归阳本的宿命之中。” 维娜卡纳不解其意,可那声音教她肃穆,宝相庄严的感触让她手指颤抖。 “你要做什么”维娜卡纳又一次问道。 丽贝卡转过身,她指向一处。 维娜卡纳看了过去,只见那群星的景象兀然虚幻起来,而后渐渐扭曲,如同螺旋一样汇聚。 不知为何,维娜卡纳的咯噔一下,她忽然感到一阵不安。 静谧的夜空里,兀然显出焦躁不安、恐惧无比的尖声嘶嚎。 维娜卡纳看向声音的来源,浓重的、苍白色的光辉凝聚在群星之间,它们如同薄纱,遮蔽着某些可恐的事物。 “维娜卡纳,请与我一同诵念祷词。” 丽贝卡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却又不容抗拒。 她要我向谁祈祷 维娜卡纳不明就里,她竖起耳朵,仔细倾吐。 “与明月相伴的圣维娜卡纳, 为世人流尽神圣银血的圣徒,” 丽贝卡朗声诵道。 维娜卡纳怔了怔。 圣维娜卡纳...那是位与我同名的圣徒我怎么未曾听说过 维娜卡纳粗略地搜寻了一遍记忆,但是却一无所获。 丽贝卡似是没有在乎维娜卡纳的不解,继续诵道。 “世间最后一位活圣人, 灵、信仰,天穹、与干涸的银血,” 维娜卡纳听着,努动嘴巴,跟着道:“世间最后一位活圣人,灵、信仰,天穹、与干涸的银血,” 她额上的头环,随着这句祷词的落下,焕发出神圣无情的光辉。 神圣无情的光辉投射在面前的景象上。 维娜卡纳望见那螺旋在凝聚过后,兀然分散开来。 数条旋臂涣散成苍白的颜色,一个个虚幻的魂灵凝聚在画面之上,它们重重叠叠,凄惨地哀嚎着。 维娜卡纳望见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 这一刻,王女的呼吸陡然滞涩了。 维娜卡纳看着那身影,心灵泛起了鸡皮疙瘩。 她感到孤独,她感到恐惧。 黑暗之中,那身影阖着眸子,好似超脱于世间万物之外,包括命运。 她长着一头柔美的金色长发,鼻梁挺直,群星之间,脸庞的光泽淡薄,失了血色,如此的易碎。 维娜卡纳看见,无穷无尽的黑暗中,苍白色的死魂诅咒,旋绕四面八方,窥视着丽贝卡所说的,这世间最后一位活圣人,恐惧非常又虎视眈眈。 那人承受着如此多的苦难,面容却如此平静。 她的面孔与自己一模一样。 维娜卡纳浑身僵住了。 丽贝卡立在她的身后。 命运的眷属将受难的维娜卡纳昭示给她 “我祈求你,动用主赠你的神迹、你的伟力, 使我前路明朗,使我直视命运轨迹。” 丽贝卡吟诵完最后一段祷词。 维娜卡纳愣愣出神,她无法自制地跟着吟诵最后的段落。 那悲惨景象中,维娜卡纳遭受着无穷无尽的折磨。 维娜卡纳意识到,那是自己未来的境遇,受苦受难,孤苦无依。 “那是你,未来的你...” 丽贝卡漠然道, “你受了真教的蒙蔽,未能摈除自己的人性,接纳命运之主赐予你的安排,你被那一众肉体凡胎所拖累,流尽了神性的银血,未能超脱你的宿命,走入了这千年悲惨之中。” 丽贝卡的言语一字一句地落入维娜卡纳的耳内,掀起惊涛骇浪。 自己的未来竟是如此可悲... 遭受这整整千年的折磨,却无法得以超脱。 她感到无助,感到迷茫,这二者挤占着她的心扉,扼住她的咽喉,叫她动弹不得。 丽贝卡肃穆威严的嗓音再度在她身后响起。 好似不是她在说话,而是命运修会口中的神,在籍着她的身躯发声。 “维娜卡纳,你是受命运之主选召的,却领悟了假福音,你受了蒙蔽,你妄图拯救尘世,却忘了他们的命运早有安排。” “神要我同你说:‘你不必流血,你自可超脱。’” “你不必布祂的道,因祂的道不是所有人都能领悟的,你不必动你的恻隐,因孱弱的恻隐心不能忤逆神的安排。” 一句又一句话落入维娜卡纳的耳畔,她恍然间再次听到恢弘的声音,宝相庄严、至高至圣的尘世真理,好像即将揭示在自己的眼前。 “维娜卡纳,神不同凡人应许,因凡人自有安排,然独你例外,那宿命超脱之中,你将与祂并肩,有真正的福音要你明悟。” “摈除你的孱弱人性,抛却你的人寰伦理。 正如那一句:‘天是怎样高于地,你的道路就怎样高于世人的道路。’” 丽贝卡的声音庄重,逐渐与维娜卡纳耳畔的恢弘声音混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她的心灵随着那声音摇摆、晃荡,丽贝卡所说的神正是无情的神,正是她所认为的神。 而那神要她如祂一般无情,摈除人性与伦理,眼中再没有人间的大善大恶。 维娜卡纳心受震撼,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未来遭受苦难的自己。 她恐惧,她惊慌失措。 “我怎能沦落到那种凄惨境地...” 维娜卡纳失神般自语, “天是怎样高于地,我的道路就怎样高于世人的道路。” ............................ ............................ 夜色寂静。 国王尤利西斯处理完一天的政务,终于到了要歇息的时候。 然而,就在尤利西斯即将在书桌前起身的一霎那,一封急报拦住了国王。 那送来急报的侍从大汗淋漓,疯狂喘着粗气。 眼前的侍从是国王的亲信之一,国王对他十分信任和器重。 尤利西斯拧住眉头,还不待国王发问。 侍从便先开口道:“陛下,哈伦,那异教徒的领袖哈伦,他教唆了一场暴动!那些信吾王之王的异教徒们,举起了所有能用的武器,开始冲击圆环大教堂!” “什么、什么,你再说什么” 尤利西斯大吃一惊,他满脸难以置信, “神啊,这些异教徒疯了” “陛下,那可鄙的哈伦竟然煽动说:‘审判的时候到了!’” 尤利西斯猛地一拍桌,脸颊愤怒地颤抖,他厉声道:“叫图留斯将军过来,以主的名义,我们必须平息这场暴动,千万要阻止这群疯子冲击教堂!” 圆环大教堂立成两百多年,曾作为真教教宗的圣座,可以说是整个万都之圣徒的精神象征。 在许多真教徒心中,大教堂的意义非同小可,若将王宫与圆环大教堂相比,前者若突然毁灭,仅仅叫人悲痛惋惜,后者若是遭遇横祸,那将是信仰的穹顶也就垮塌了。 尤利西斯此前从某位男爵的口中,听闻异教徒的异象——那群异教徒们近乎疯狂地宣称审判将至。 但国王只不过将这些举动,当成骇人听闻的愚昧行径。 尤利西斯没有料想过今夜的突变,此时此刻,他绷紧身体,心急如焚。 “主啊,怜悯我们。” 尤利西斯双手合十,祈祷道。 第二百七十七章 触碰神性 一夜之间,城内的异教徒们从四面八方汇聚起来,他们或手持铁叉、或手持匕首、亦有人在路边捡起一条长条木棍,圣职们走街窜巷,短短时间内,便聚拢起成百上千的异教徒。 他们拱卫着他们的领袖哈伦主祭,后者身躯瘦削,矮小,骨节发白得仿佛要穿出皮肤,尽管如此,他的面容仍是高大的。 “那些伪善的贵族、富人,让他们毁灭吧,连同那金碧辉煌的旧教堂!” 哈伦站在高台之上,大声宣告, “审判要来了,他们的金子将化作无用灰烬,末日要来了,谁都得死,但我们在此之后,必将得上天国!” “想想吧,信吾王之王的善人义人们,我们的先祖失去故土,我们的讲经院毁于罗伦之手,如今我们穷苦,饱受那些真教徒的迫害! 这种种的遭遇,难道是因我们身为吾王之王的信徒,而身负罪恶吗活该遭迫害吗 我得告诉你们,罪恶不会被迫害,罪恶只会逞凶,唯有善义会被罪恶迫害! 砸碎愚钝者的穹顶,让审判到来吧!除了我们神的律法,再无他人束缚!” 冷风吹来,刀子一样,穿刺着破旧的主祭袍,哈伦如此狂傲而孤高,他义正言辞地怒斥真教徒。 异教徒们仰天长啸,眼中淌出热泪,他们高举手中的武器,暴乱的民众顺着哈伦大手一挥,直直冲向圆环大教堂。 异教被组织起来,在万都之圣徒内发动暴乱。 千柱云海之上,晨伊的目光却落在他处。 祂猛然从御座上起身。 那神圣的目光穿透层层云雾,径直落在天体国度之内。 祂看见遥远的群星间,维娜卡纳正目睹她日后的悲惨境遇。 “丽贝卡...命运之主...” 神凝视维娜卡纳身旁的丽贝卡,后者如毒蛇般,一步步引诱着维娜卡纳,走向尘世的真理。 群星之间,丽贝卡似是察觉到什么。 她微微转头,这命运的眷属察觉到一丝遥远的凝视。 俄而,静谧柔美的夜空霎那扭曲。 丽贝卡的双手合十,昂起头颅,灰雾构成的身躯上,无数苍老的命运血字流转,这些文字与命运古卷上的文字同源! 当它们落在古卷上时,便能书写世间的命运。 丽贝卡的灰雾显现出一道神圣无情的光辉,而后,命运血字的深处中,涌出一道声音:“艾萨亚!” 那声音并非出自丽贝卡。 而是来自于命运古卷的阴本。 神抬起手,祂的眉头皱起,预感到什么,祂不再犹豫,抬手便熄灭了神性钟楼的灯火。 灿金色的火焰自祂的手中燃起,火星落下,坠入云层中,瞬息之间,千柱云海便燃起熊熊大火,火焰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蔓延,直至延申至天体国度时,早已漫无天际。 构成丽贝卡身躯的文字在夜空中冷寂非常,延出无情的寒冷,它们随着“命运之主”的声音涌了出来,在突如其来的神圣力量下,极速壮大。 那些古老的命运血字一分为二,灰雾身躯上浅处的文字越到维娜卡纳的面前。 而灰雾身躯的深处,接近于“命运之主”的命运血字如潮涌般,轰轰烈烈地盖向远处。 漠然的命运血字象征着古卷之上的宿命安排,冰冷而至大,溢出古老的光辉。 一个个命运血字,重重撞上漫无天际的纯金火焰,整个天体国度好似被由内而外锤击般,先是能望见夜空的扭曲、融合,陡然迸裂,至高至圣的声音响彻在浩瀚星宇之间,近处的星辰接连被相撞的余波粉碎。 那些足以写上古卷的命运血字,暂时拦住了纯金的火焰。 维娜卡纳的面前,霍然出现一条苍茫巍峨的道路。 它是由苍白泛灰的文字一寸寸铺就而成,若有人能破译那些文字,当他手握命运古卷时,便足以一览世间万物的宿命。 王女的右侧,是未来的她,流尽银血,孤苦受难的凄惨境遇。 维娜卡纳的左侧,乃是一条绝无大善大恶,至高至圣的神性道路,遥远的尽头里,揭示了尘世的真理。 “不要怀疑真正的神,你唯有信任命运之主!” 丽贝卡身躯上的文字步步抽离,深处的扑向那浩然的火焰,浅处的铺就一层层通向尘世真理的台阶。 “难道你要为假福音殉道吗!” 丽贝卡声嘶力竭的呼喊慕然震动了维娜卡纳,面对那千年的悲惨,她会孤独,她会恐惧,那是一条死路,生路不是远在天边,而是近在眼前。 “天是怎样高于地,我的道路就怎样高于世人的道路......” 维娜卡纳失神的呢喃,她的双足悄然踏上了那道路的台阶上。 这一刻,丽贝卡昭示给她的未来景象内。 承受死魂折磨的圣维娜卡纳莫名其妙地,微微睁开眼睑。 景象内的圣女似乎察觉到什么。她望向一处夜空,周遭的死魂沸腾起来,寻觅着吞噬她的时机。 圣维娜卡纳只是微微摇头,而后又阖上双眸,沉静下来。 王女直视那通往高处的道路,她太过专注了,没有留意到圣维娜卡纳的惊鸿一瞥。 维娜卡纳步步向上,双手缓缓合十,正欲低下她的头颅。 她的身后,丽贝卡灰雾身躯内的文字并非无穷无尽。 深处的命运文字竭尽全力地掩盖纯金的火焰,起初,它们欲扑灭那千柱云海而来的大火,那火焰的璀璨却远远超出了“命运之主”的安排。 命运古卷阳本破碎后,失去神国的“命运之主”,绝难以称得上是位完全的神。 它虽至高至圣,却失去了一半的本质,它作为万物的终结,却失去了起始。 构成灰雾的文字渐渐焚烧在火中,丽贝卡逐渐虚幻的脸庞上面露殉道的平静,因古卷中曾写明她的命运,若她身死,“命运之主”便拥有立于右侧,与祂并肩的神。 维娜卡纳一步步地走上命运血字铺就的阶梯,她的心脏起初不安地跃动,此时又慢慢平静下来,随着平静蔓延全身,平静演化成一种漠然。 王女的身后,火焰连成火海,竭尽全力地靠近她,想将她从尘世的真理带回。 丽贝卡身躯内的文字犹如回光返照,犹如大海上铺天盖地的浪潮,拖延住火焰的蔓延。 维娜卡纳仍在那通往尘世真理的道路之上,前进与否,依旧取决于她自己的意愿。 没有哪一位神,此刻能侵扰她。 所以,维娜卡纳仰头看着台阶的尽头,孤苦受难的未来景象,逐渐离她远去。 维娜卡纳的回忆,随着她向上的脚步,如走马观花般重现在眸中。 她本来就是圣都的王女,家族的先祖中,第二代人领受了吾王之王的赏赐,第三代人带来了天上拯救的福音...... 这传承数百年的家族,本就有别于地上的万国万族,本就高于那些于历史中湮灭的诸族。 如今,自己这位承受诅咒的最后一代人身上,也必将从宿命中超脱。 “因我的道路高于你们的道路。” 这句话语落下时,维娜卡纳好似从中确定了关乎宿命的信念。 在此刹那间,那条道路上的光辉大盛。 道路的两旁,昭示出更多的景象。 有一是最早的教宗接过主神的谕旨,高声宣布自己引领整个精神世界。 有一是诸神之子降到世上,身为先知的祂,为主册封圣徒,那些虔敬于神的圣徒中,又诞生出了先知,那时的世人迫害他们,杀戮他们,后来的世人又将他们敬仰。 有一是冰天雪地之中,真福脚下的道路愈来愈窄,直至面前显露出窄门。 有一是深不见底的无尽深渊,阵阵阴风凄惨,无上崇高的声音同一个女人宣告,让她跳下去,即使她会粉身碎骨。 有一是高大的身躯立在万国之上,他布施、讲道,宣称他的主为世人背负了所有苦难。 有一是向上的,由文字铺就的苍白阶梯,一位王女抬着头,慢慢向上,身后是漫无边际的灿金大火。 .......... 维娜卡纳眼前有一条无形的道路,她在慢慢踏上一个又一个台阶,剥离着一点又一点的人性。 临近尽头时,维娜卡纳赫然望见两侧阶梯边上,各有光辉,各自不朽的诸神们悲戚落泪,神祗般的人物三降其生,三衰其亡。 这阶梯的两旁,皆是命运古卷的阴本上载明的宿命景象。 维娜卡纳走过这些,她回忆里的世人们,陡然渺小得可悲。 生命如蚍蜉,万物如敝履... 他们一时喜乐,一时悲苦,一时孤独,一时幸福,他们所流过的泪水可以化作深谷,他们曾展露笑颜可以填满天上的星辰。 然而,身处维娜卡纳的处境之中,没有人能看到,这些事物里,究竟有何意义。 维娜卡纳没有找到任何意义。 永恒不变的尘世真理里,他们降生,他们衰亡,万事万物无不在践行命运古卷上的记载,不知不觉间,顺遂“命运之主”的安排。 神性之中,幸福与苦难有何区别 生者与死者又有何区别 一时的窃喜,一时的惨痛,本就是世人们无可回避的命运,神的爱并非无处不在,但祂的安排可以无处不在,也理应无处不在。 善的要死,恶的也要死,幸运的要死,不幸的也要死,短命的要死,长生的也要死。 于这浩瀚的世间,一切终将诞生,一切终将逝去,皆是万事万物逃不开的宿命,挣脱不开的束缚。 没有人能够将流泪谷变成泉涌之地,没有人能从哀恸变成跳舞,没有人的麻衣能够化成金子织的长袍。 虚心、温柔、怜恤、清心、信仰、使人和睦、为义受迫... 还有...哀恸... 没有任何事物是真正有福的! 因为神的安排早在恒古之前便定好了! 世人乞求信仰,乞求怜悯,乞求希望... 全都是可悲而无用的举动,他们却愚蠢地,一代又一代地传颂给自己的子孙。 维娜卡纳怔怔地望着尽头的光辉,尘世的真理乃是命运,那是早已定好的,是冰冷无情,是无尽漠然。 尘世的真理近在咫尺。 她伸出手,触碰神性。 .................................. .................................. 圣都内,异教徒们的声浪重重叠叠,他们冲破了卫兵们的封锁,将这些不自量力的真教徒们吊死在各处的屋檐。 圆环大教堂位于内城之中,那是昔年由真福卢克筑起的城中之城。 “让无上的审判到来吧,我们的命运早已被神写好了!” 哈伦被人群拱卫着,他高声唾骂真教徒,宣扬审判的到来。 饱受真教徒们迫害、歧视,异教徒们在满腔怒火下,冲击着内城的城门,他们彼此传扬愚钝者们对吾王之王的鄙夷。 尽管如此,仅靠粗劣刀剑、还有农具的挥砍,即使太阳升起,都绝不能打开内城的城门. 但哈伦依旧信誓旦旦地宣称,在神的眷顾下,城门必然会洞开。 异教徒们接连半小时的狂热挥砍因一无所获,而渐渐有了平息的趋势,他们不知不觉间生起一丝怀疑。 很快,那丝怀疑便迅速蔓延开来,某些异教徒们因此冷静下来,感到不安和恐慌。 哈伦却依旧信心坚固。 他被众人拥磊着,诵念经文,高声乞求神的眷顾。 半响之后,城门竟然在那经文声中,从内而外的缓缓打开。 哈伦停下诵念,高声欢呼吾王之王。 异教徒们不晓得其中缘由,他们将之当成神迹,当作吾王之王的眷顾与对愚钝者的惩戒。 他们的狂热因此被激起了千层浪,一丝的怀疑烟消云散,不仅如此,正因他们有过怀疑,此刻大开的城门才进一步巩固了他们的信心。 只有哈伦与少数几人知道,那是亲王的从旁协助。 异教徒们高呼吾王之王的圣名,满眼都是怒火,他们一边四处打砸真教徒的楼房,一边蜂拥向整座圣都的精神象征。 哈伦站到广场的高处,他凝目望向远方。 今日他的所有作为,都是为了印证,吾王之王在命运古卷的阴本上所写就的文字。 都是为了让第一场审判到来。 “无人能阻止审判的到来,再无他神,能比吾王之王更至高无上!” 第二百七十八章 黑德薇希未来的灵 复活镇建成的年月里,风平浪静的时间往往很少,这座由神职们建起的孤僻小镇,最早乃是真教国家的土地。 黑德薇希站在窗前,她望着空荡荡的小巷,有些望眼欲穿。 “哥哥已经出门快一个月了...”黑德薇希小声呢喃道。 一个月来,黑德薇希都在家中独自一人度过,只是偶尔会有别的镇民邻居,在路过家门时能够攀谈一会。 这几十天过去,如同往常一般,黑德薇希将大多数时间都花在了经文与祈祷上。 她新看了许多书,包括不少很老旧的文章,里面提到主神时,还有毕恭毕敬地撰写上七个尊名。 黑德薇希看的书里头,当然会有许多很少见或者她从未见过的经文,这些面生的经文里,有不少涉及到如今已不常提到的尊名。 对于哥哥的远行,黑德薇希不免忧心忡忡。 远行一个月不归,在如今颇为看重商贸的复活镇,这时间说不上短也说不上长,理应不必过于担心。 但黑德薇希不知为何,她总感觉脑子里某根神经在轻轻颤抖。 此时窗外徐来凉风,卷起窗帘,黑德薇希抬手按住帘子,那风便穿过她虚幻的身体,打入了屋内,一股不可名说的预感顺着旋转在家中的凉风,侵袭到黑德薇希的脑海里,拨动了她担忧的心弦。 “主在上...” 黑德薇希轻声叹道,连指尖都泛起没来由的恸心, “我祈求您,眷顾他,庇佑他,不要让他苦难,不要让他哀伤。” 她自言自语地倾吐完这一句,脑子便泛起一丝昏沉。 几年以来,晨伊不是没有离家远行过,黑德薇希也是这样一个人待在家中,在圣像面前、从克希的主保圣人圣维娜卡纳的求乞里,还有数不胜数的经文之中,寻求信仰的宽慰。 因为信仰常常触动她的心,特别是这一年里,黑德薇希听闻了克里斯托弗火中封圣的事迹,如今教宗已然颁布圣谕,告知地上的万民们,圣克里斯托弗在天国的圣品。 这样的人物竟然来过复活镇,自己的哥哥竟然接触过他,父母与他竟然亦是好友,黑德薇希不得不将之当作主的眷顾。 她是个温柔善良的孩子,听到别人传颂圣克里斯托弗的事迹时,还会默默地双眼湿润。 “他临死前同天上的主祈求,是因神父那一颗心爱人如己。” 时间就在她的祷告声中一日又一日的逝去。 法阵焕发着淡蓝的光辉,黑德薇希走了过去,她往往惊叹于自己对孤独的耐性。 她望见圣像,怔了怔神,张了张嘴,脸上露出一抹喜色,半响后,才猛地拍了拍脑袋。自己刚才看见幻觉了。 “怎么回事...我怎么看错了,主啊,宽恕我。” 黑德薇希连声说道,恍惚间,她竟然错把这木制的圣像,看成了晨伊的面容。 她怀疑自己患了书中常说的思念过度,连忙按住眼睛,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 “那风把什么吹进我脑子里了...我被吹傻了。” 黑德薇希自语道。 “吱吱。” 突如其来的声响,黑德薇希旋即转过头去。 那声音是从晨伊的书房传来的,黑德薇希很少会走进去。 金发少女脸上露出迷惑,俄而面色苍白,难道家中进老鼠了 想到这里,黑德薇希油然感到些许害怕,但她还是定了定神,她能通过法阵,构成狰狞可怕的虚影,能够借此吓退老鼠们。 于是,怀着不安和疑惑,黑德薇希慢慢走入了书房内。 由于很久没有人走进过书房,黑德薇希闻到了沉闷的木头味,那味道有些发酸、生涩。 “吱吱。” 声音又一次响起,黑德薇希被吓了一跳,险些摔着,她连忙转过头,望向了声音的来源。 那是一个木匣子。 黑德薇希疑惑不解,木匣子在她的注视下不停晃动。 她走近了木匣子,那匣子晃动得更加厉害了。 黑德薇希有些惊慌,她接连在胸口划圆环礼,一次圆环礼后,木匣子还是晃个不停,少女觉得可能一个圆环礼不是很起作用,又连划了两个,口中低声诵念经文。 她诵念的经文里,有一句是这样的: “主啊,地上的苦难,必然永无止境。” 黑德薇希诵念了许多经文,她没意识到,这不起眼的一句,恰恰是苦难灵庙的圣职布道时,常常训诫的。 她走近了晃动的木匣子,后者非但没有在她的经文诵念中停下来,反而愈演愈烈,似是要挣脱这一牢笼。 而令黑德薇希自己都奇怪的是,看见这异常的景象,自己不仅没有慌张,反而心生宁静。 或许是主赐了我力量。 黑德薇希心里作想。 等她靠近到离木匣子只有一步之遥时。 嘣的一声。 木匣子陡然被由内而外地撞开了,那声音将天花板的灰尘都震落下来。 里面是哥哥带回家的灵水母,它挣脱了木匣子的束缚。 黑德薇希惊诧地望见,匣子里的灵水母浑身通红着,脑袋大张大合,像是在喘着粗气。 “这是......” 还没待黑德薇希惊叹,灵水母便兴奋而又焦急地抬起脑袋,数十只眼睛顿时一闭,仅仅留下一只焕散出金光的眼眸。 黑德薇希微微一愣,她感到不明所以。 俄而,她的目光被那眼睛里的金色光芒吸引。 某种近似于温暖、祥和的感触在黑德薇希的胸口间升起。 没有一种语言,能够形容那道金色光芒带给黑德薇希的感触。 黑德薇希唯有用“神圣”才能形容那金色光芒。 她感觉到精神在渐渐迷失,眼中的场景变得模糊。 这就好似做梦般,在这梦里,灵魂不知被带向了何处。 当黑德薇希找回一丝清醒时,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进入了梦中,因为眼前的景象看起来并不真实。 眼前是她温馨的家,里头的壁炉里燃烧着温暖的火。 黑德薇希揉了揉眼睛,想要醒过来。 可等她再度睁开眼睛时,不仅没有醒过来,更让她惊诧的事情发生了。 圣像前坐着一位面戴千层面纱的少女。 少女露出手腕,衣袍漆黑无垠,手臂怀抱长剑,黑德薇希认出了那长剑,她张了张嘴,那分明是长剑“禁忌”,与她同名的长剑。 黑德薇希面上露出诧异,眼前的少女怎会抱着父兄的长剑。 在她迷惑不解之际,眼前少女脸上的千层面纱层层脱落,黑德薇希彻底呆愣在了原地。 那少女的面庞与她一模一样。 一种不由分说的概念落在她的脑子里,那概念告诉她,眼前的少女就是她自己。 黑德薇希呆愣住了,但很快又回过神来。 这只是个梦而已,梦见什么都不奇怪。她如此告诉自己。 就在这想法刹那落下之际,她面前的“黑德薇希”缓缓睁开了紧闭的眼睑。 黑德薇希被自己直视着,回以凝视,她微微张嘴,这与自己对视的感觉实在是古怪。 她的心中陡然涌出这样的感触——眼前的“黑德薇希”对自己无所不知,自己却对她一无所知。 就在黑德薇希出神之际。 那少女轻声开口了。 “黑德薇希,” 少女亲昵地称呼她, “我是你未来的灵。” “我未来的灵” 黑德薇希满眼诧异,她觉得这句话很难听懂。 至于为何难以听懂......因为在神学上,【某某的灵】,往往会用在神的身上。 【某某的灵】,很少会用在人的身上。 眼前的少女似是洞悉了她的心中所想,摇摇头笑道:“你可以把我当作未来的你。” 黑德薇希点了点头,这下她大概听懂了。 俄而,她泌人心扉,拨动信仰的感触在她的点头后,染上了她的全身。 “你...你怎么...如此圣洁...” 感受到这些,黑德薇希有些目瞪口呆。 少女只是抿嘴笑了笑,那笑不是嘲讽,没有任何恶意,那是一种贵妇看见孩提时代的画像时,所不禁流露的微笑。 她扬起脸,由不住地猜想起来。 眼前的景象看起来是一个梦,大抵真的是个梦,但是...但是,在许多传说故事里,托梦是常见得不能再常见的...... 黑德薇希眼睛一亮。 主,是因自己的虔诚终于感动了主,教主所欣赏,所以派未来的自己来托梦。 那么...为何是未来的自己来托梦,不是故事里常见的可敬者、真福、圣徒或者天使们呢 想到这里,黑德薇希呼吸一滞,心中莫名确定了某些猜想。 她稍稍向前,激动道:“主在上,我、我在未来被封为...被封为可敬者了吗” 那少女似是觉得好笑,嘴角上扬了些,微微摇头。 黑德薇希不由攥紧拳头,是的,自己这么虔诚,每日都不懈怠祈祷,怎么会只是一位可敬者呢 或许日后自己有什么奇遇,由此感动了天上的主。 她深吸一口气,焦急地问道:“难、难道说...真福...是真福吗天啊,如果不是你出现在我梦里,我简直不敢想。” 那少女的嘴角又上扬了一个角度,还是摇了摇头。 看着她摇头,黑德薇希先是震惊,而后疑惑,最后挠了挠脑勺,仔仔细细地前后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可能。 关于那个猜想,黑德薇希心里发怵,她全然没这个信心。 可她还是好奇...最后以微弱的声音问道:“总、总不会是...圣徒吧...” 话音刚落,黑德薇希刹那后悔了,做出这种猜测,自己实在太过自傲了,自己怎么可能会是圣徒呢 那些神话传说里的圣人们,远的有圣米歇尔、圣维娜卡纳,近的就有克里斯托弗,无论哪一位,都是面见过神明的,拥有超脱于凡人的品性。 黑德薇希默默告诫自己要谦卑,绝不能生起非自己不可的骄傲! 俄而,黑德薇希在默默的告诫中逐渐平复心情。 “日后天国的圣品,只有主知道,自己哪里有能力揣测呢” 黑德薇希双手合十起来。 看着这样的黑德薇希,那少女嘴角上扬得厉害。 良久之后,少女终于又开口了。 “黑德薇希,我是你未来的灵。”少女又一次重复道。 黑德薇希点了点头,未来的自己托梦过来,自己身上肯定有什么使命,她微微垂下脑袋,洗耳恭听。 “你的哥哥,现在他有了些麻烦,那同样是我的麻烦。” 在黑德薇希面前,少女特意用了“他”。 黑德薇希怔了下,她的呼吸急促起来,真正心慌的感觉是永远藏不住了。 “什、什么,他遇上什么了主啊,求您庇佑他。” 说完,焦急的驱使下,黑德薇希又喊了克希主保圣人的名讳, “圣维娜卡纳啊,求您帮我祈祷。” 少女等她勉强从焦急中回复一丝理智后,再度叙述道:“他的麻烦很大,但我的麻烦要更大些。” “未来的我...你有什么麻烦吗”黑德薇希问道。 少女凝视着她碧绿眼珠,半响后,言简意骇道:“有一本拥有智慧的书,它明知宿命不可更改,明知那些预言必将发生,却妄想将‘结果’推后,直到它重获能够重写‘结果’的能力。” 少女的表述很简单,并未涉及“古言”、“命运古卷”、“阴本”等等,现在的黑德薇希从来没听过的词汇。 命运古卷的阴本乃是“命运之主”,它本应是完整的神,却因阳本的破碎,失去了命运的神国。 因为书写“起因”的阳本破碎,阴本上的“结果”即使注定发生,但理论上,依然能够将之推后。 少女知道,圣维娜卡纳注定会流血。 但却可以不在那一天。 圣维娜卡纳的流血,圣都的覆灭,无一不是与晨伊的牺牲、复活镇的毁灭牵连一起的。 祂希望那一日早些到来,而不是推到更遥远的未来。 特别是...此时此刻的千年过去中,维娜卡纳的母亲并不在王宫内,而是身处圆环大教堂。 雷梅黛丝因维娜卡纳在小狮鹫出生的那日,所展现出的不信,而去向主祷告,祈求主的宽慰。 少女知道,倘若雷梅黛丝此时遭遇什么不幸,维娜卡纳的人性便立即如同洪水,一泻千里,再也难以挽回。 第二百七十九章 仁慈的主,求您慈悲地看看他 维娜卡纳过早身负神性,对于“命运之主”与少女二者而言,前者是福音,后者则无疑是恶事一桩。 “那、那我该怎样才能帮到他和你” 黑德薇希无不紧张道,她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的哥哥身处困境。 少女望着纯粹的自己,只是淡淡道:“我是你未来的灵,我并不能直接作用在这时间。” “不能直接作用在这时间” “是的,我需要一个媒介,” 少女进一步解释道: “你可以帮这行为当作,神籍由我们的身体在地上显圣。” 黑德薇希听着,焦急之下,她对未来的自己给予无限的信任。 “我答应你,你要做什么,便直接做吧,不用再说更多了。” 黑德薇希如此说道。 少女轻笑着点头,她抬起臂弯里的长剑。 “触碰这把剑吧,” 少女轻声道, “这个时间的长剑‘禁忌’就在他的手中,我们能够籍由它作为媒介,回到更遥远的过去。” 少女没有进一步解释,长剑“禁忌”,因自己与晨伊而在日后成为圣物。 黑德薇希连连点头,她抬起一只手触碰长剑,另一只手在身上划了一个圆环礼。 “仁慈的主,求您慈悲地看看他,” 黑德薇希心生哀恸,动用全部虔诚,细声祈祷, “不要让他苦难,不要教他哀伤,那是我的哥哥,是我所爱的。” ................................. ................................. 晨伊凝望着维娜卡纳,她已经走到尘世的真理面前。 维娜卡纳伸出了手,触碰了“命运”的神性,也即是命运修会所说的至高教义。 天体国度的大火熊熊燃烧,所有命运血字都已在火中燃烧殆尽,只待祂一个驱使,刹那之间,那火焰便能够触及到维娜卡纳,将她从尘世的真理前拖回。 晨伊正打算这样做。 然而...... 此时此刻,丽贝卡同维娜卡纳昭示的景象内。 承受着孤苦折磨的圣维娜卡纳缓缓转过头,死魂依然肆虐,而且随着她睁开眼眸,它们的狂躁愈演愈烈。 她依然宁静,那目光好似穿过时间,仰望着天穹,直视着云端的景色。 晨伊望了过去。 祂与她的视线交汇,好似刹那间,便读懂了彼此的意思。 神缓缓收回了手。 祂明白圣维娜卡纳的双眼里,想要讲述什么。 明悟天上的真理与尘世的真理是必将发生的,那是在古卷上载明的事迹。 这样的讲述实在难以解释清楚。 譬如说:有一条道路,它或许蜿蜒曲折,但它的终点一定是在那里。 圣维娜卡纳的眸光里,要同神讲述的, 乃是数百年前祂启示给罗伦的千古福音...... “主啊,不要违了你的愿意。” “让世人自己愿意,那即是你的愿意。” 晨伊移开眼神,落下还没有圣人面目的王女。 尘世的真理化出无数命运血字,涌入维娜卡纳的灵魂之中。 就好似黄昏下沉,阳光离开天空,一丝又一丝的人性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剥离。 望着这样的景象,晨伊为人的部分心感哀伤。 不止是因为维娜卡纳剥离着她自己的人性, 更因为日后的景象,现在维娜卡纳无法看到的。 祂感到哀恸。 “法萨莉艾萨亚。” 为人的部分驱使下,晨伊轻声呢喃。 千柱云海的云雾缓缓地翻滚着。 天体国度内,维娜卡纳没有察觉到,千柱云海上的那道目光。 她沉浸在神性之中,霍然之间,她看世界的目光变了,许多蒙蔽世事的迷雾,在她眼中被一一拨开。 维娜卡纳察觉到人性一丝又一丝地离去,要不了多久,她便能够剥去所有人性,让自己的灵魂内仅仅剩下神性。 她感到难以言喻的狂喜,而随着人性的离去,这份狂喜很快便黯淡了,不再充斥内心。 神不是不会喜悦,但喜悦将是波澜不惊。 维娜卡纳望向丽贝卡,后者灰雾构成的躯体仅剩下寥寥几句命运血字。 “将我送回去吧。” “我遵从您的无上吩咐。” 丽贝卡发出的声音极为孱弱,却依旧恭敬无比。 紧接着,丽贝卡动用所剩无几的血字,发出光辉,映照在她的头环上。 而后,她再无任何能力,维持未来圣维娜卡纳受难的景象,后者旋即崩塌了。 看着维娜卡纳返回世间,无上的喜悦一时间冲昏了这命运眷属的头脑。 构成自己躯体的血字被他神的火焰逐步焚烧,自己将死了,可那又如何 倘若自己此时死去,古卷上的预言将会进一步地印证! 丽贝卡昂天狂笑着,她摊开双手,等候着殉道。 然而... 在维娜卡纳的身影消失在天体国度之际, 漫无天际的灿金火焰霎时消散了。 被灼烧得扭曲的夜空群星,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一切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丽贝卡怔愣住了,火焰没有夺取她的性命。 那位神...难道不对自己所作所为而憎恨、忿怒么 还是说... 祂全然没有取自己生命的必要,因自己在祂眼中...不值一提 那位神收回了目光,维娜卡纳返回了世间,天体国度里,独留丽贝卡徘徊的身影。 王宫内... 维娜卡纳返回了王宫。 她望见萝蕾带来的信纸上写的名字,那是她嫁接命运的对象。 “法萨莉艾萨亚。” 维娜卡纳冷漠地吟诵道,她毫无悲悯,毫无犹豫。 俄而,维娜卡纳的双腿上,生出了久违的气力。 她的脸上泛起了平淡的喜悦。 王女扬起脸,望见了真教的圣像。 接纳尘世真理时,神性之中,她知道了许多。 “原来,在今时今日,这世上的主有许多,你是拯救的主...对么” 维娜卡纳不在对真教的神学、拯救的主心生质疑。 因她依然彻底不再对祂心存信仰。 维娜卡纳甚至不再嗤笑、不再讥讽这他人口中爱人的主。 王女环视四周,萝蕾不知在何时离开了。 她默默地推开房门,踏在华美的廊道。 此时的廊道空无一人。 “人都去哪了” 维娜卡纳自言自语道。 片刻后,她便从神性中获悉。 “哦,异教徒们要将圆环大教堂毁于一旦,而王宫的人都被父亲组织起来了,侍女们都去花苑避难了。” 而心里有鬼的萝蕾即不敢打扰灵魂位于天体国度的王女,也不敢久留于此,唯恐被人发现异端的身份。 维娜卡纳洞察到这一切,她的心头油然生起自傲。 不久之前,她不过是位难以走动的残疾,此时此刻,却能轻易知晓那些人并不知晓的命运。 立在空旷的廊道上,维娜卡纳想到了自己从圆环大教堂找到的古籍。 正是那一本古籍,同她昭示了整个家族数百年的宿命。 维娜卡纳意识到,那本古籍上的记载,皆是抄录自命运古卷上。 “要找到那本古籍,才能再进一步剥离我身上的人性。”维娜卡纳呢喃道。 当年头次望见古籍时,她心中生起恐惧与惊骇,如今回头来看,这份恐惧与惊骇未免可笑了。 维娜卡纳踏出廊道,她径直往王宫外而去。 离开王宫,王女头次一览这座圣都。 圆环大教堂立在高处,其穹顶巍峨而圣洁,那是神与人联系的地方,真教徒们的信仰汇聚之处。 维娜卡纳望见许多突兀的火把,夜空下,它们好似是血红色的,蜂拥而来。 火把之下,是异教徒们久经迫害的怒吼,他们为自己的信仰,为他神的审判,在地上倾泻着怒火,他们砸毁路上每一个看得见的真理圆环,包括那些充当路标的矮小神龛。 那些一腔热血上涌,斗胆冲出来阻拦的真教徒们,瞬息便淹没在人海之中,他们的躯体倒在了真理圆环或神龛上,血滴落在地上,渗了下去。 镇压暴动的卫兵们,因人数不足,还未列开阵型,便一下被异教徒们冲散了,异教徒们夺了他们的性命,还有他们的盾牌武器。 曾是真教徒的维娜卡纳漠然地看着这些。 无论是真教徒、还是异教徒,他们所经历的磨难与悲苦,与自己并无关系。 神理应是冷漠的神,维娜卡纳欣然接纳了这种冷漠。 她踩在台阶上,缓缓向下,她无比清楚地知道,这样的苦难,在这世上已经出现了无数回。 街道上,异教徒们已经围困住了圆环大教堂,仅有少量的王室卫队与王室骑士们早早地被派遣在大教堂处,组织防御。 除了王室卫队外,大教堂中的男性贵族们,不知听了谁的号令,竟然穿上了教堂内仪式用的装饰铠甲,拔剑与异教徒们交战。 圆环大教堂的地势很高,而异教徒们大多都是饥寒交迫的贫民,仅凭借满腔的怒火与憎恨行事。王室卫队抵御最初大潮般的冲击后,异教徒们的攻势便一次比一次孱弱。 不能突破王室卫队防御的异教徒们,他们顷刻便发了疯,不少人脱离队伍,转头洗劫周遭的民宅,将躲藏在里头的老弱妇孺拖行到大街上,当街打死。 这混乱无序的景象,就好似末日将临的前奏。 哈伦立在木台上,他兀然低下了头。 哈伦身后,一位面庞温润儒雅的圣职望着混乱的一切,他的面上露出悲悯,忍不住地问道:“老主祭啊,这些残忍的行径都是应该的吗” “一切都是为了审判的到来。” “可这些妇孺们......” 还没待他说完,哈伦便打断道:“人不是为了食物和水而活,不可试探你的神,唯有信任你的神。” 圣职无话可说了,他默默地走下高台。 哈伦则将双手合十,侧起耳朵。 他的身侧,立起一个唯有他能看见的女性虚影。 “先知...接下来是如何” 哈伦以心声问道。 “神要我说:” 艾资哈尔顿了顿, “攻入大教堂内吧,一旦将这庇佑圣都的大教堂破坏,审判就将来临了。” 哈伦微微颔首,但依然维持着侧起耳朵的姿态。 “哈伦,你还想知道些什么”艾资哈尔见此问道 “这世上的教堂有成千上五,为何是这座教堂” “愚钝者的教宗曾暂居过此地,那代教宗,凭着自己,获悉了真福卢克的结局,正是他册封后者的真福身份。” 艾资哈尔说到这里,顿了顿, “那代教宗在这圆环大教堂内留下了真理原典的碎片,作为供奉昔日主神的圣物,那圣物,绝不可被维娜卡纳寻见了。” “为何不可被那王女寻见” “那王女若是寻见,必将流她的银血,审判的时日,也将会推后。” 哈伦微微颔首,他已经获悉了足够多的隐秘。 艾资哈尔的虚影便消散一空。 面对这依旧坚守的圆环大教堂,哈伦凝神望向天穹的某处。 确切来说,他不是在望着天穹的某处,而是想望着那一位真教徒口中的主。 死后便是圣徒的哈伦,知晓许多隐秘,无论将哪一个披露到阳光下,都将让世人惊骇。 他知道,那位主不会亲手杀灭任何一位异教徒。 倘若以凡人的思想来看,定是那位主忌惮自己的吾王之王。 但研习过两教经文的哈伦知道,这并非是本质的缘由。 于是,哈伦高举手中的木杖,喝令信众们道:“攻占大教堂,那是神的意旨!” “神的意旨!” “唯有吾王之王!” “唯神至大!” 排山倒海的喊声惊起,异教徒们被哈伦的喝令再度激起了狂热,他们以赤裸的血肉,硬生生地撞上王室卫队的剑盾。 此时的圆环大教堂,已然风雨飘渺。 王室卫队们艰难地维持着阵线,抵御着异教徒们的猛攻,无数粗劣的武器撞在盾牌上,庞大的人群让他们很难找到还手的机会。 大教堂内,大主教不知从何听到风声,早就遗弃大教堂与一众位高权重的神职们逃跑。 整个圆环大教堂内,修士们最早的时候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境地。 好在雷梅黛丝站了出来,她命令时任副主教的本笃艾克蒙组织修士们寻找逃跑的道路,很快,他们也从回报里听到大教堂已经被围到水泄不通的消息。 本笃听闻这一消息后,情急下试图组织人手突围,却在无功而返的尝试后,浑身是血地被抬回大教堂内。 副主教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第二百八十章 重翻古籍 身负神性的维娜卡纳,走在大道上,她能望见他人的命运走向。 维娜卡纳觉得奇妙,原来每个人身上都有命运之线,那线通往何处,人就会通往何处。 异教徒们的怒号惊天动地,维娜卡纳望见四处都是残破的民宅,异教徒们闯了进去,大肆劫掠,里面仅剩一片狼藉。 维娜卡纳心神是平淡的,这些惨状,没有一样能引起她的怜悯。 她是自私的,从来都是自私的。 维娜卡纳从没否定过她自己的自私,她也清晰的认识到,自己是自私,因此比起他人口中爱人的主,冷漠无情的神更符合她的认识,也是她认为的神应有的模样。 当狮鹫出生那日,她的母亲雷梅黛丝问她为何不为小狮鹫祈祷时,维娜卡纳便展露了她的冷漠无情。 她饱受娇纵,又因残疾而性格孤僻,她离弃了父母与简口中的主,全心全意地坚信神乃是无情的神,如今,她拥有了这漠然世间的神性。 维娜卡纳往圆环大教堂而去,因身上的神性指引她再度翻开古籍,通晓阴本之上的最后奥秘。 “艾萨亚...”维娜卡纳笑着吟诵道。 自她触碰尘世的真理时,便知晓了许多无上隐秘。 命运古卷的阳本破碎了,阴本所载的结果失去了起因。 “命运之主”苦心积虑地劝诱自己触碰尘世的真理,乃是渴望自己肩负起谱写阳本的使命。 为此,“命运之主”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只为暂时挣脱天国的束缚,将神力投射在大地上。 在自己身上唯有神性之际,“命运之主”便会将破碎的神国交予自己,直至自己弥合阴阳两本的恒古分裂,成为阳本之神,将自己的名讳从命运古卷上抹去。 到了那时,命运之主将于她合一,万事万物都将逃不开于古卷的记载。 想到这里,维娜卡纳对自己过去崇敬神的模样,怀有嗤笑。 身为人却即将登为高不可攀的神,对于信徒们来说,那是多么大的亵渎。 随着她离圆环大教堂愈来愈近,一路所见的异教徒也愈来愈多。 维娜卡纳凝视他们的命运之线,凡人的命运在维娜卡纳眼中一览无余。 她清晰知道每个异教徒们下一步会做什么,知道异教徒什么时候会让出一条空路,她绕开了异教徒们所有的围困,所有的行动只能用轻车熟路来形容。 偏僻角落里,一道小门出现在杂草丛生的庭院土地上,那是圆环大教堂的密道,原本只有大主教会知晓。 维娜卡纳打开了密道的小门,不紧不慢地爬入其中。 她望着一片狼藉的密道,仅一眼,便知道大主教从这密道中狼狈逃走。 维娜卡纳穿过了密道,不久之后,她的身影出现在圆环大教堂的教宗祈祷室内。 王女推开祈祷室的大门,望见四处倒塌的烛台和装饰、空荡荡的装甲架、被带走的名贵画作...总而言之,目中所及一切只能用狼藉来形容。 刀兵交织、异教徒们的怒号传到了大教堂内,维娜卡纳不为所动,径直走向藏书室。 于上层的第三排书架上,维娜卡纳找到那本曾经翻看过的古籍,这一切就好像命中注定。 她再一次翻开了它。 【家族中最后一代人维娜卡纳雷梅黛丝尤利西斯,十三周岁时,必将望见家族中每一个凡人,无法逃离诅咒,各自患上悲苦,与其为邻......】 维娜卡纳凝视了这段文字片刻,而后迅速翻开,一页又一页的阅览着。 昔日的她翻看这古籍只觉恐惧,如今维娜卡纳满脸平静,她望着一个个终将印证在大地上的预言,将整个家族数百年的历史忆于脑海。 在维娜卡纳降生后,这家族的每一句记载都与维娜卡纳牵连。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 第二百八十章重翻古籍免费阅读:,!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维娜卡纳望见整个家族最后在威弗列德一世的离去后走向彻底的衰亡,同样的,她也望见了古老圣都将要承担的审判。 她也从古籍中望见,她要流血的命运。 “若我弥合阴阳古卷,便足以在古卷中抹去我的名字。” 维娜卡纳呢喃道: “到那时,我便从宿命中超脱。” 她放下了古籍。 古籍阖上之时,通体焕发出银白色的光辉,在维娜卡纳的目光之下,银白色的光辉由内而外地将古籍包裹,整个古籍在光辉下变得虚幻。 半响之后,银白色的光辉开始缩小,原本厚重的形体不见踪影,待光辉散去,维娜卡纳便望见了一张羊皮卷。 那张古老的羊皮卷乃是空白的,泛黄的纸上空无一物,没有任何的记载。 维娜卡纳知道,这是“命运之主”留给她的,也是阴本所剩不多的空白书页。 她抬手捻起,收入囊中。 “那么,该走了。” 维娜卡纳走出了书房,她要离开这圣都,寻觅这世上仅存的阳本残页。 就在王女踏入中庭时。 刀兵碰撞的迸裂声、异教徒的嚎叫......种种嘈杂的声音中,维娜卡纳俨然听见了一声接着一声的祈祷。 维娜卡纳转过头,那些祷告声里,有一个声音是如此熟悉,熟悉到能撬动她心底最脆弱的一根弦。 “虚心的人有福了,因为天国是他们的。”. “温柔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饱足。” “怜恤人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蒙怜恤。 “使人和睦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成为神的孩子,” “为义受逼迫的人有福了,因为天国是他们的...” .............................. .............................. 圆环大教堂顷刻陷入了绝望之中。 除去神职人员外,教堂内还有上百位真教徒,不分平民或是贵族。 大教堂的真教徒们倚靠在一起,浑身因恐惧而颤抖着,唯有握紧吊坠,面对教堂内的圣像,他们才能从信仰中获得一寸的心安。 雷梅黛丝就在这样的人群中,她被一群妇女们围绕着。 这位王后远比一般人想象得坚强。 当众人沉浸在恐惧和悲痛之时,连平日博学得修士们也无助又茫然之际,是雷梅黛丝站起身来,以王后的身份,安抚了大教堂内哭泣的各家子女们。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 第二百八十章重翻古籍免费阅读:,! 『』 第二百八十一章 刺杀 眼下,王室卫队堪堪抵御住暴徒们的冲击,也是雷梅黛丝以王后的身份发号施令,命令那些接受过骑士训练的贵族们,穿戴上大教堂内,用作隆重仪式的铠甲,走出大门与卫队一同迎敌。 雷梅黛丝的言语不容置疑,她的行动雷厉风行。 尽管如此,异教徒们的攻势如同潮涌,一波接着一波,透过门扉和窗户,教堂内的老弱妇孺们能够看见王室卫队和贵族们不断被逼退后。 教堂内的真教徒们逐步陷入绝望的险境,连那些常年待在教堂、无数次弥撒祷告的修士们也因恐惧,而跪伏在地,祈求着神的庇佑 雷梅黛丝凌厉地环视这一切。 简站在她的身边。 只见王后同简吩咐道:「已经逃不出去了,我们就在这祈祷,也唯有祈祷。」 简的面色一如往常,她似乎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并无畏惧。 与其说并无畏惧,倒不如说,简相信主赋予了她使命,而如今,使命远未完成,她还没到死的时候。 作为修道院继承人的简,她比通常的修士们更懂得如何号召真教徒们。 简走到神坛边上,她朗声号召众人,而后引用经文安抚起众人的情绪。 在她富有感染力、充斥着信仰的呼声下,大教堂内的老弱妇孺们团聚起来,他们安静下来,彼此的脸上挂着不安,齐齐地仰头看向修女嬷嬷与王后雷梅黛丝。 大教堂内,有孩子发起了烧,恐慌地恸哭,他的母亲抱紧了他,五官挤在一起,无声恸哭着,低声祈求主的眷顾。 王室卫队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异教徒们的手上,血液泊泊地留着,他们为大教堂献出了生命,却无力阻止异教徒们前进的脚步。 异教徒们步步紧闭,他们充满憎恨的喊声,传到大教堂内,回响着,让每个人的心神战栗。 「神的意旨!」 「审判!审判!将真教徒投入地狱!」 「吾王之王命我们毁灭愚钝者的教堂!」 那些声音,让众人预感到,一旦异教徒闯入教堂,将会是怎样的人间惨状。 惊慌失措、战战兢兢......没有哪一种言语,能够完全形容众人有多惶恐。 雷梅黛丝转过身,背向他们,面向了大教堂内的圣像。 他们陡然望向了那圣像,圣像的面孔出现在视野里,给了这群无助之人一丝希望,连金碧辉煌的穹顶,都不过是在倒映圣像的模样。 简摇响了圣铃,点燃了蜡烛,清脆的声音使众人寻回些许宁静。 雷梅黛丝跪在圣像前,她双手合十,高声诵念起经文。 「虚心的人有福了,因为天国是他们的。」 雷梅黛丝诵念道。 恐惧的焚风摧垮了众人的生气,但虔诚的祷告声撬动了信仰的门扉。 当一句经文声落下时,众人接二连三地垂下脑袋,他们纷纷将双手合十,齐声诵念。 「虚心的人有福了,因为天国是他们的。」 「温柔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饱足。」 雷梅黛丝接着领声道。 众人唤回了宁静,他们不再回过头去,即便那些鲜血步步逼近着。 「怜恤人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蒙怜恤。」 「清心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见神.......」 雷梅黛丝和缓而安稳地诵念经文。 战火中的祷告,是这样的平静,这样的安宁。 在不信者、在异教徒们的眼里,这战火中的祷告,是一种对自己虚幻麻痹,是一种自行做出的承诺,这并不能逆转死亡将临的结局。 然而,在死亡如狂澜般逼近时,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时,人还能做什么呢 可什么都不做也是可悲的。 即使虚幻的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 第二百八十一章刺杀免费阅读:,!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麻痹,也起码能在死前唤来灵魂的安慰。 这是一种,存在众人内心深处的想法。 「使人和睦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成为神的孩子,」 雷梅黛丝领着众人祷告。 「为义受逼迫的人有福了,因为天国是他们的...」 王后特意地,将最能宽慰人精神的经文,留在了最后。 也是她最为中意的一句,在维娜卡纳双腿失去知觉的日子里,王后每每从这温柔的一句里,得到了心神的宽慰。 雷梅黛丝轻声道: 「哀恸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宽慰。」 众人侧耳倾吐着,双手合得很紧,他们彼此的双肩颤抖,跟着一字一句诵念。 暴乱的异教徒们往教堂逼近,他们的性命危在旦夕,或许蜡烛烧完后,异教徒们的刀便会架到他们的脖颈上,夺去一条接一条的性命,这座圣都的精神象征,将会染满真教徒们的血。 这些饱受恐惧磨难的人们, 无一不是经文中所说的,哀恸的人。 所以.... 「哀恸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宽慰。」 这一句祷告声落下,众人们没有抬起头,依然双手合十,阖紧双目。 众人的心神在祷告中安稳下来,尽管仍旧不安,仍旧惶恐,他们依然努力寻回了心灵的安宁。 有一位妇人,她的相貌看上去是亚温人与雷敦人的混血,这妇人不知何时站起了身,步步向雷梅黛丝靠近。 她粗糙的手掌里,攥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圆环大教堂里的真教徒有上百位,她佯装成真教徒混入其中并不困难。 「我们都将遇见神所注定的安排!」 那妇人低声诵念,眼眸里对这真教徒的王后,蕴含着满腔的憎恶。 她快步向前,近乎飞扑,妇人的面容狰狞,匕首直直刺向王后的后背,那里毫无防备。 神坛边上的简望见这一幕,修女嬷嬷的身体前倾,发出慌乱地呼喊。 众人们纷纷转过头去,他们惊慌失措地看着这一幕,尖叫声此起彼伏,近处的人蹦起身,企图阻止那刺杀王后的妇人。jj.br> 但已经迟了... 雷梅黛丝转过头时,瞳孔惊慌地瞪大,身体的本能让她僵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匕首锋利的刀刃呼啸而来,直直地往雷梅黛丝的心脏而去。 恰好就在此时... 维娜卡纳被这一声又一声的祈祷吸引,她不知不觉间,走入教堂的大厅。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 第二百八十一章刺杀免费阅读:,! 『』 第二百八十二章 求您垂怜她! 雷梅黛丝倒在了血泊之中。 那匕首破开了她柔软的心脏,王后无力地倒地,口中溢出鲜血。 她脖颈间的圣像随着身躯的摔落,而摇摇晃晃着。 被经文平息的恐慌刹那又迸发、蔓延开来,推搡、呐喊、尖叫,真教徒们失声哀嚎着,带领他们祈祷的王后倒下了,他们涌上前去,竭力希望唤回王后的生命。 那妇人得手之后,她大口喘着粗气,还想逃开,一位修士先是惊恐,而后忿怒至极,他捡起神坛上的烛台,跳了下来,一手砸到妇人的脑袋上。 妇人应声倒下了,血液从她的头颅上溢出。 简慌忙地走下神坛前,她急忙到王后的身边。 「努拉!」 简吟诵着古言,淡绿的光芒从她的手中涌出,没入王后的胸口。 然而,雷梅黛丝的心脏已经破裂了,简的古言不过是让她不至于即刻身死,但她依然能感觉到生命的流逝。 雷梅黛丝眸中的景象虚幻起来。 她的回忆,涌入了眼睛里。 走马观花不是突兀出现的,在临死的时候,人的眼中先是会变得虚幻,伤心、悲哀、种种情绪会先入为主地挤占人的心灵,而后,人会有一只眼睛看到回忆,一只眼睛却看到现在的清晰景象。 最后,回忆会慢慢吞噬仅有的清晰景象,就像是牧师缓缓拉下帷幕。 简的古言让雷梅黛丝没那么快咽气,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回忆与清晰的景象同时出现在她的双眼。 眼前的圆环大教堂是如此绮丽。 雷梅黛丝回想起那一日的弥撒,她虔诚地跟着诵念祷文,维娜卡纳会踢她的肚子,不安地闹着,那时的她还不知道,那孩子会在弥撒中出生。 生命逐渐流逝,王后想到了维娜卡纳,她的孩子,雷梅黛丝在心底轻轻叹息,她的面庞静谧下来。 心脏一直传来绞痛,意识慢慢涣散,雷梅黛丝没有呻吟,她忽视掉了所有痛苦,想着她的孩子。 雷梅黛丝的目光一下柔和下来,她怒动她的嘴唇,花尽仅有的力气,仍只能轻张轻合,她想要祈祷,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维娜卡纳... 主啊,求您垂怜她。 雷梅黛丝想说这样一句话,但血液堵住了,她说不出口。 王后回忆起了维娜卡纳的遭遇,她真是个不幸的孩子,雷梅黛丝想,她的目光柔和而哀伤,她怜爱维娜卡纳,却不知道维娜卡纳知不知道,因为她也当过孩子,那时她对母亲的爱习以为常。 雷梅黛丝自私地希望维娜卡纳知道:自己很爱她。 母亲不是不求回报,只是往往连母亲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回报是什么。此时此刻,雷梅黛丝希望维娜卡纳知道自己的爱。 呼吸渐渐停滞,狮鹫出生那日的景象浮现在雷梅黛丝的脑海里,雷梅黛丝很想说:回忆啊,不要那么着急,但雷梅黛丝说不出口,王后直勾勾地望着回忆里的维娜卡纳。 维娜卡纳说神不爱她。 雷梅黛丝的眸子里不禁流下了泪,很多事情总会被无意放到时间里洗刷,当事人却忘了取出,而后就被冲洗得无影无踪,可是雷梅黛丝不会忘记女儿出生的第三日,主留下了唯有她听见的声音。 而在狮鹫出生那日,雷梅黛丝记得自己教训了维娜卡纳,可她不是真的要教训她,自己只是还没来得及告诉她: 在你出生前,我祈求主爱你, 那就像是一点幻想,一些母亲都会有的希冀。 而在你出生后,主果真同我说,你是祂所爱的。 雷梅黛丝想到还没说给维娜卡纳的话,她觉得有些遗憾,但她心中依然是满足,因为她记得,主爱着维娜卡纳。 主啊,求您垂怜她。 或许下一刻,自己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 第二百八十二章求您垂怜她!免费阅读:,!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就会失去性命,只能在天上看着她,或许某一天,连尤利西斯也老去了,失掉了所有年华,或许有一天,维娜卡纳是孤零零的一个。 可雷梅黛丝依然等待着,维娜卡纳明白的一天,那一天里,王后希望,自己的孩子愿意且相信,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爱她。 只是她还没学会怎么爱人。 雷梅黛丝仰望起大教堂的穹顶,金碧辉煌的穹顶是如此美丽,如此静谧,她想着她的维娜卡纳,从中寻到了安宁。 她又一次无声祈祷。 主啊,求您再垂怜她一回。 维娜卡纳站在大教堂偏僻的角落里,她看见了母亲倒在血泊里。 她望见母亲的命运之线走到了尽头,没有任何人比她更明白,母亲即将离世的事实。 维娜卡纳的心脏颤抖着。 神性剥去了她近乎所有的喜乐悲伤,所剩无几的人性流不出哪怕一滴的眼泪。 维娜卡纳错愕了,僵僵地站在原地,没人注意到阴影中的她,好似这人已然超脱了命运,不再与在场的人有任何的牵连。 王女仰起头,她猛然掏出那张空荡荡的阴本书页,仅存的人性在一瞬间爆发出了愤怒。 她企图接住愤怒之火,却惊觉心胸内再没有延续火焰的柴薪。 维娜卡纳犹如病如膏肓的狮鹫。 最可悲的是,她竟然不觉得眼前的一切可悲。 她头次察觉到人性的可贵,眼前的一切却已经不可挽回。 维娜卡纳的双手双脚升起了无力,她的目光里,母亲缓缓地咽了气,雷梅黛丝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王女感受不到多少悲哀,因人性在挥泄所剩无几的愤怒后,再也没有气力,神性无情地剥离又一寸人性。 母亲死在了自己面前,维娜卡纳竭力唤起自己的哀伤、自己的后悔,她渴望唤回自己的情绪,让它们不再淡然,让自己不再如此冷漠。 然而无济于事。 她所认为的神,她所成为的神, 正是冰冷无情的神。 维娜卡纳无法挽回既倒的狂澜,就像她无力阻止神性的嘲弄,人性的湮灭。 她双腿无力了,摔倒在地上,母亲已经离世,她却连哭泣都做不到。jj.br> 维娜卡纳垂下脑袋,她望着雷梅黛丝慢慢冰凉的遗体,扬起脸,她挤压仅存的人性。 面对死去的母亲,可悲的维娜卡纳唯能呼唤一句, 那是她所有的哀恸, 「主啊,求您垂怜她!」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 第二百八十二章求您垂怜她!免费阅读:,! 『』 第二百八十三章 哀恸的人有福了 竭尽所能在人间挣扎的世人,当他们面对颠簸的命运时,能做到波澜不惊的,永远都是少数中的少数。 人们希望,将美德弘扬,将丑恶摒弃,他们希望,善的能得到赏,恶的将遇到惩,在那一声声祈祷声中,盼望着一位审判者,一位伟力者,一位拯救者, 看看我们身上的磨难与悲苦。 那些遭难的世人们,他们在祈祷之中,无一不是如此希冀着。 每个人都想如神话传说中的人物一样带来福音,总有人会在一览那些故事后说:倘若我遇到了先知那般的苦难,我定不会做得比先知差。 但当那磨难与悲苦临他们头上时,没人能够找到希望的所在,他们也不会想到,或许福音就在近处。 人的理性在莫大的、不可知的苦难前,是怯懦的、甚至会一触即随。 经文里说,爱人的主能宽宥这份的怯懦,因祂知道,眼前的命运,人们不晓得。 维娜卡纳跌倒在漫长的阴影中,没人看见她,众人都围在了王后身旁,悲泣地哭着,哀嚎,泪水成珠串掉落。 唯有她的长女无法为她流泪。 维娜卡纳没有预想到这样的苦难临头,她会无助,她会恐慌。 那神性驱离着她的人性,无助与恐慌并未能持续多久,便霍然烟消云散了,维娜卡纳觉得自己要疯了。 「主啊,求您垂怜她!」 看看我所经历的磨难与悲苦... 在这无情的宿命之中,我看不到想要的答案... 维娜卡纳唯有用理性认识到自己的可悲,因她的感性随着人性一寸寸的消散了。 她无声的绝望里,轻轻阖上了双眼,像是一只雏鸟,企图缩回破碎的蛋壳。 维娜卡纳祈祷奇迹发生,祈祷着...主,那是她此刻唯一可倚靠的。 莫名的, 双目紧闭的黑暗间,维娜卡纳感觉到... 突如其来的,她的眼角湿润了。 泪水滑在脸颊上,就像是星辰划开静谧。 维娜卡纳的心灵战栗着,她不敢相信,那冷漠的双眼里流出了泪水。 那泪水是那样温暖,那样哀恸。 她想睁开双眼,但其实不用睁开双眼,她也能感觉到,有谁站在自己的面前。 神性剥夺了她的一寸又一寸的人性, 然而此时时刻,哀恸的泪水却陡然撬动了她的漠然。 「你...你...」 维娜卡纳的声音轻颤,她心胸跃出了冥冥的预感。 她只听到一个温和的声音。 神说: 「哀恸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宽慰。」 维娜卡纳那肆虐的神性,面对王女仅剩的最后一丝人性,百般轰鸣,却不能撼动其分毫。 因神将祂那命运嫁接给了她。 晨伊温柔地看着这孩子,祂缓缓走到雷梅黛丝的身前。 在场的真教徒们的呼吸陡然凝重下,他们察觉到什么靠近,却什么也看不到。 教堂外,王室卫队要溃退了,异教徒们的冲击是那样猛烈,一群乌合之众在狂热之中团结起来,迸发出可恐的力量。 异教徒们冲杀到大教堂的门扉前,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撞着大门,木制的教堂大门摇摇晃晃,发出沉闷的哀鸣。 轰隆,在真教徒们惊惧的目光下,大门赫然被撞开了异教徒们,那些身上染血的异教徒们,盯着大教堂内的真教徒,眼里除了仇恨再没有别的事物。 晨伊望着雷梅黛丝,王后再也没有呼吸了,身躯渐渐冰冷僵硬。 祂轻拂她的额头,柔声道: 「诺拉里奇。」 无论是真教徒、还是异教徒都听到了那神圣得足以撼动人心的声音。 随着这话音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 第二百八十三章哀恸的人有福了免费阅读:,!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的落下, 雷梅黛丝奇迹般地缓缓睁开了双眼。 「主啊,求您垂怜她。」 王后下意识地说道,俄而她便发觉,喉咙再也没有被血堵住的感觉。 「我没有一刻不爱她。」 雷梅黛丝得到了宽慰的答复。 她察觉到,那声音来自一位浑身有光的。 成百上千的异教徒们不住地停下脚步,这些人看到了神迹,看见了死人在眼前复活,心中升起了恐惧。 异教徒们的脸庞上满是不可思议,这些人望不见神,却都能感觉到,一个浑身有光的,立在圆环大教堂的穹顶之下。 真教徒们纷纷跪服下来,双手合十,虔诚、喜悦、哀恸...种种情绪交织,真教徒们失声哭泣着,在这哭声里,他们脱去苦难,披上喜乐,流泪谷好似变做了泉涌之地,四面都是异教徒,他们却没被困住,黑暗包围四周,他们身上却有亮光。 「退去吧,离开这里。」 神轻声道。 成百上千位异教徒陡然一震,成百上千的不容忽视的力量涌上心头,他们战栗着,心脏不住颤抖。 俄而,不知是谁打破了呆滞,只见成百上千的异教徒们蜂拥地退开了,他们拥挤着彼此,潮水般地来,又潮水般地仓皇逃窜。 真教徒们望着那些异教徒们的逃走,脸上的不可思议仅仅维持了半息,便被理所当然所取代。 他们双手合十,用力垂下脑袋,全心全意地诵念经文,出声祷告。 直到那浑身是光的身影,已久久地消逝。 在不久之前,雷梅黛丝被刺杀了,异教徒们破门而入,众人还身处绝望,在黑暗之中,寻不到任何的出路。jj.br> 他们除了祈祷,再没有别的选择。 正如真福卢克临死前所悔悟的, 命运有其无尽的理性,人即使竭尽一生去衡量,也不过是在填补命运照常运行的缝隙。 而黑暗临头,苦难缠身时,人会找不到方向,找不到意义,他们不晓得,自己会遇见什么。 所以黑暗临头时,苦难缠身时,人们会下意识地、迫切地寻找一道亮光。 到了那时, 神是光的方向。 维娜卡纳睁开了双眼,她怔怔地望着复活的母亲。 或许是母女间的心有灵犀,也或许是主的安排... 这一刻王后望了过去,她望见了维娜卡纳,雷梅黛丝不知为何自己的孩子会在这里,但她看见了女儿的平安无恙,得到了神的许诺。 「维娜卡纳啊,」 雷梅黛丝淌下泪,呼唤道, 「主很爱你,而且没有一刻不爱。」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 第二百八十三章哀恸的人有福了免费阅读:,! 『』 第二百八十四章 千柱云海上的重遇 我是不是看见幻觉了 维娜卡纳这样问自己。 她的母亲雷梅黛丝,在那浑身有光的身影来到后,便从死亡中重获生机。 维娜卡纳不可思议地凝望着这一切。 她站起身,恍然发觉,自己除了能看见众人的命运之线外.... 竟然还留有为人的部分,她能够感受作为世人的喜怒哀乐,而且是那样清晰,丝毫没有被神性掩盖。 这就如同神迹...... 「这正是神迹...」维娜卡纳失神道。 她的人性不知为何,并没有全然逝去,而是在神性的重压下,留下了一丝。 就当维娜卡纳察觉到这个时,她陡然感受道衣囊中有什么在发烫。 王女连忙将手伸入衣囊,她捡起其中的阴本书页,后者烫得惊人,维娜卡纳的手指上传来灼烧感。 维娜卡纳瞪大眼睛,她从这发烫的书页中感受到了震惊忿怒,好似有熊熊的怒火烧灼着。 这份震惊忿怒来自于「命运之主」,当她赫然意识到这点时,阴本书页的四角陡然延申成锁链,闪烁起银白色的光辉。 维娜卡纳预感到不对,急忙想丢开书页,然而为时已晚,那锁链刺入了王女的躯体,刺入的部分没有流血,因那锁链刺在了灵魂上。 王女感受到灵魂被灼烧的疼痛,她不由地发出哀鸣,在神性的作用下,维娜卡纳望见那些锁链的走向。 四条银辉的命运锁链,蕴含着不容冒犯的伟力,它们越过神性,直直扑向维娜卡纳仅存的人性,企图将之摧毁、湮灭。 无疑,留有人性的维娜卡纳,并非「命运之主」想要看到的。 维娜卡纳望着无情的锁链,就好像望着洪水滔天却无力制止。 她的人性颤鸣着,恐慌油然而生。 就在此时... 一把锋利的长剑,从维娜卡纳身旁的阴影中探出。 不知何时,阴影中兀然多了位金发少女,她的身影是虚幻,双眼却晕藏神性。 她身上披着漆黑的长袍,袍尾拖得极长,与阴影融为一体。 没人知道她是如何出现的,维娜卡纳只知道她提着长剑,刺入了自己的胸膛之中。 那长剑刺入时也没有流血。 维娜卡纳看见剑刃陡然显现在她的灵魂之中,那长剑焕发出深渊般的光芒,划向锁链时,擦出嘶嘶的响声,仔细倾听的话,会惊觉那是来自地狱的哀鸣。 长剑与锁链相撞,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但有无形的余波,维娜卡纳的灵魂被震得摇曳不已。 四条企图扑灭人性的锁链在剑光的辉耀之中,被尽数深沉的苦难所震撼,锁链们不禁战栗,而后以比刺入维娜卡纳灵魂时更快的速度飞速后掠。 那长剑似乎并不会轻易地将它们放过,俄而维娜卡纳便听到无数凄苦的呼喊,长剑的剑身蒙上一层轻纱般的黑暗,成千只瘦削的手臂自剑身涌出,飞矢般掠向四条命运锁链。 手臂飞掠时,剑身抖动,颤鸣出深邃的声音,维娜卡纳从神性中看到,那声音源自于「众生哀恸之墙」。 维娜卡纳惊愕地望见四条命运锁链如临大敌,展现出从未有过的惊恐,换而言之,「命运之主」对那长剑的主人感到万分恐惧。 焕发出银色光辉的命运锁链面对成千只瘦削手臂的围堵,唯有以更快的速度后掠,企图讨回古卷阴本之上,然而瘦削的手臂们不曾将它们放过。 命运锁链身上的银光大盛,将靠近的数十只瘦削手臂杀灭。 不过,面对成千上万的瘦削手臂,四条命运锁链无力将之灰飞烟灭,银光大盛了一回又一回,瘦削手臂依旧铺天盖地。 最终,那四条命运锁链的光辉黯淡了,瘦削手臂扑了上去,瞬息之间命运锁链便被一只又一只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 第二百八十四章千柱云海上的重遇免费阅读:,!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的手臂捆住每一寸,那些手臂顺着锁链,延申到古卷阴本的书页之上。 延展出成千只瘦削手臂的长剑轻轻往后一拉。 没人任何声响,维娜卡纳唯有感受到余波将她的灵魂震撼。 命运古卷的阴本书页,其四角被硬生生扯断。 那长剑赫然将「命运之主」与阴本书页的联系切断了。 阴本书页霎时黯淡下来,仅仅留下些许的光辉,似是在苟延残喘。 刺入维娜卡纳灵魂的长剑,也被其主人缓缓拉出。 维娜卡纳看着长剑从身体内退出,瘦削的手臂退回到剑身之中。 王女难以置信地看向长剑的主人。新 那是一位身影虚幻,身着漆黑长袍的少女,她的眼眸是碧绿色,却并没有其他少女的活泼与生气,而是如同深不可见的孤渊。 「谁你是谁」 凝望着她,维娜卡纳惊觉自己身上的神性,无法看出那位少女的来历。 好似那少女凌驾于自己的神性之上。 「你妄图用你的神性望见我的来历」 少女的戏谑道: 「那阴本不过是残缺的神,它给你带来的残缺神性,又怎能比拟一个完整的尊名」 身着漆黑长袍的少女留下这一句后,便抬头仰望。 她的视线似是穿过穹顶,望向了天穹之上。 维娜卡纳冥冥之中有所预感,少女在望向一位浑身有光的身影。 「将那书页拿好吧,它与「命运之主」的联系切断了。」 良久之后,少女开口道。 而后,她低声呢喃道:「祂竟然将自己的命运嫁接在你的身上...」 她逐步后退,身影逐渐淹没在阴影之中。 维娜卡纳怔怔地看着这一切,不知道她去了哪,就如同她突然地到来一般,她就这样突然地消失了。 陷入一片狼藉的圣都内,无人会将自己的目光落向夜空上。 但即使有人落到了静谧的夜空上,也没人能看见,一个虚幻的身影,正缓缓登上高天。 黑德薇希向着天穹而去,她要去到的地方,乃是一片连绵不绝的云海,那里屹立着巍峨通天的千柱。 近乎是一刹那,黑德薇希的身影便跨过了漫长的距离,虚幻飘渺的漆黑长袍,落到了云海之上。 晨伊静默地坐在御座上,凝望着祂的妹妹。 未来的苦难之主,籍由着现在的黑德薇希,仰头凝望着御座上的神。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 第二百八十四章千柱云海上的重遇免费阅读:,! 『』 第二百八十五章 本质 晨伊看着熟悉的黑德薇希,祂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黑德薇希的身影虚幻,漆黑的长袍拖在云层之上,望着久别的哥哥,苦难之主轻轻笑了。 “你怎么会来到这过去” “你能够看出来,我是籍由我自己来的。那个过去的我。” 黑德薇希顿了顿,补充道: “她的意识沉睡了,将这虚幻的躯壳交由我暂时摆布。” 晨伊瞥向了黑德薇希手中的长剑“禁忌”,祂轻抬起手,另一把长剑“禁忌”出现在云层之上。 瞬息间,晨伊便明白了是怎样一回事。 未来的黑德薇希以灵水母作为第一个媒介,接触到了黑德薇希,并且此时此刻,暂时让原来的黑德薇希的意识沉睡了。 而后,未来的黑德薇希便凭借祂的长剑“禁忌”,让祂回到了过去。 在这过程中,自己手中的长剑“禁忌”就如同一个路引。 “那阴本书页已经归了维娜卡纳。”黑德薇希陈述道。 “我知道,黑德薇希。” 晨伊的声音不免柔和下来。 尽管祂知道,眼前的黑德薇希,不是祂所熟悉的那一位。 未来的黑德薇希垂下脑袋,望向了这片千年前的大地。 祂的目光穿过了教堂的穹顶,落在了维娜卡纳的身上。 “你将你留存一丝人性的命运嫁接到了她身上,是么” 未来的黑德薇希轻声问道。 “你看得到的。” 晨伊没有否认。 那时,在维娜卡纳触碰尘世的真理之际,晨伊为人的部分感到哀伤,因祂能望见维娜卡纳将遇到什么,而维娜卡纳却不晓得。 所以祂轻声呢喃了那句古言 “法萨莉艾萨亚。” 命运嫁接。 未来的黑德薇希心生怅然,祂也留存了人性,只是那人性并不是祂想要的,那人性源自于祂对晨伊的情感。 所以当祂听到过去的自己来时的细声祈祷时,心头便受了触动,那是仅存的人性带来的触动。 “命运只会转移,不会凭空消逝。” 未来的黑德薇希顿了顿,接着揭示道: “你将自己的命运嫁接到维娜卡纳身上,维娜卡纳的命运也来到了你的身上,如今你不过是尽力维持人性不被湮灭。” “离那湮灭的日子,还有一段不算短的时间。” 晨伊回忆平淡的答复。 然后,千柱云海之上便陷入了一片静默之中。 这静默是突如其来。 晨伊看着久别的妹妹,望着少女的脸庞。 未来的黑德薇希也仔细打量着祂。 祂们就这样对视着。 许久之后,未来的黑德薇希率先打破了沉默。 “那‘命运之主’妄图将它身上所载明的结果推后。” “我知道。” 话音刚落,未来的黑德薇希便仰头提出了一个问题:“哥哥,你有没有想过,祂为何想要将之推后” “祂想让维娜卡纳成为阳本之神,弥合阴阳两本的分裂,由此祂便能成就完整的尊名,成为完全的神。” 晨伊在神性中看到了‘命运之主’的企图,缓缓补充道: “这样一来,祂便能重获撰写命运古卷的能力。到了那时,连诸神也逃不开那古卷上的安排。” 未来的黑德薇希微微颔首。 如今得到“天上拯救”这一完整尊名的哥哥,远比祂当时在地狱见到的,更有神的模样。 接着,未来的黑德薇希便又开口叙述道: “‘命运之主’花了数千年的时间,企图逃离天国的束缚,这并非因它的存在受什么威胁,恰恰相反,连吾王之王也难以威胁它,可它的神国自从被诸神击碎后,便无时无刻不在企图将阳本的所有残页寻回,重铸它的尊名。” 晨伊静静地听着,自己领悟“天上拯救”这一尊名的时间,远没有未来的黑德薇希成神的时间长,后者自然知道许多秘辛。 “没有谁能威胁到‘命运之主’的存在,身负尊名的神祗,即使并不完整,但连吾王之王也仅仅只能束缚。 或许遥远无比的上古时代,曾有能毁灭尊名的伟力存在,但那仅仅是主神所拥有的。 而‘命运之主’之所以企图挣脱束缚,若是以凡人的视角来看,定是它渴求自由,但你知道,哥哥,有许多事情,凡人并不能知晓。” 未来的黑德薇希同晨伊讲述着“命运之主”,祂毫无保留。 晨伊能看出来,未来的黑德薇希有祂自己的目的所在。 而祂的目的,与自己的想要做的,暂时走在一致的道路上。 “‘命运之主’在渴求什么” “渴求完整,渴求完好无损的命运古卷,它渴求万事万物都汇聚在命运的安排下,无人能够将之提前或是推后。 哥哥,我同你说,每个身负尊名的神祗都有相似的行径。” 未来的黑德薇希柔声叙述道。 每个身负尊名的神祗都有相似的行径... 话音落耳,晨伊为人的部分微微怔愣,俄而便明白了未来的黑德薇希的意思。 就如同自己“天上拯救”的尊名一样,自己渴望着拯救世间,渴望天上的真理行在大地之上。 “尊名,凡间的神学家往往又会将之称为‘权柄’,这看似很好理解不是吗” “但那并不完全。” 晨伊轻声道,祂明白黑德薇希想要说什么, “权柄只是尊名的表彰,就像是...阳光之于太阳,他们会将之称呼位‘权柄’,因为他们不明白其中的具体联系,就像是人看向太阳时,首先会看到太阳洒下的光辉。” “正是这样的道理,” 未来的黑德薇希缓缓补充道: “尊名,比起所谓权柄,更像是一种本质,一种与生俱来的天性,如同日暮西沉,它是自有永有的。 就如同你在渴求拯救一般,‘命运之主’渴求着将万事万物归于命运的安排,而我渴求着世间为自己为彼此的牺牲受难...... 当我们身负尊名时,尊名便与我们共融一体,心念如一。” 听着黑德薇希的诉说,晨伊了然了。 祂知道,黑德薇希在借此告知自己,为何吾王之王会在世间降下审判。 而那异教的神必将审判,这并无退让的余地。 第二百八十六章 真理原典碎片 未来的黑德薇希离开了。 自始至终,晨伊没有同原来的黑德薇希交谈过。 那是情理之中的事。 晨伊一阵怅然。 怅然之下,神性的火焰沸腾了,它们围绕着那一缕人性,蠢蠢欲动,无时无刻不在企图吞噬它。 晨伊不会容忍那种事发生,祂尽力在脑海中回忆起为人的记忆,并不灿烂却温馨的过往支撑着那一缕人性。 正如黑德薇希所说,自己在极力维持着最后的人性。 晨伊不愿想象自己失去这人性将是如何的模样。 俄而,祂支撑起面庞,看向大地。 大地上,时间在眨眼间逝去了数日。 尤利西斯对异教徒们的暴动震怒不已,这圣都王称不上贤明,但也绝称不上愚蠢,他的能力在列王中位处中游,这样王不免犯下蠢事,也时而有其建树,他自有他的统治之道。 国王尤利西斯先是下旨捉拿城中的异教徒们,不仅有那夜参加暴动的,也有一些老弱妇孺,尤利西斯遣人封了巨王教的讲经院,企图将讲经院内的圣职们尽数捉拿。 而很快的,哈伦与一众祭司连夜逃离圣都的消息很快便上呈到尤利西斯面前。 忿怒的尤利西斯自觉失了颜面,他佯装不屑道:“正好,若将他们就地处死,将掀起新的暴动,立即遣人去追杀罢!” 国王的旨意秘密传到了宫内侍卫的手中,两日之后,王宫的侍卫们便着手追捕哈伦等一众异教徒。 受那夜暴动的影响,城内的真教徒们掀起了强烈的反异教徒风浪,待尤利西斯与众贵族下令处死为首的异教徒们后,真教徒们便自发地仇视起异教徒们,连那些信旧神的异教徒也受了牵连。 与此同时,王后的死而复生,那一夜主以声音退去异教徒们的传闻,也在道听途说中大规模传播。 王宫内,还在修养中的雷梅黛丝等来了她女儿的服侍。 维娜卡纳拿着调羹,将面包粥一勺一勺地问到雷梅黛丝嘴里,王后慈祥又欣喜地看着再度站起来的女儿。 “维娜卡纳,主眷顾着你,祂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你...” 雷梅黛丝喋喋不休道,她对那一夜所发生的神迹念念不忘,修养的这些天来,她每日都专心祈祷三回。 维娜卡纳抿着嘴,默默不言着,她尽量不去看雷梅黛丝的命运之线,如今的她格外珍惜自己的人性。 “怎么不说话” 雷梅黛丝又说了一大段后问道。 维娜卡纳抬起眼眸,犹豫片刻,轻声道: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不晓得...” “怎么了,我的孩子。” 雷梅黛丝抚摸她的脑袋, “你瞧,主没急着让我到天国去,而是让我陪着你,陪你再多些时间,主还让你站了起来,你在想些什么,维娜卡纳。” 维娜卡纳听着这话,她有些失神,在母亲还没说话的时候,神性便告诉了她,母亲会说些什么。 “我...我不懂得祂的意思,祂真的,真的一直注视着我吗,为什么...为什么祂一直注视着我,可又对我那时的悲苦熟视无睹呢.......这样的疑惑,其实只是我心中最微不足道的几样,我还有许许多多的疑问想要知道回答.......我不知道...我该如何信祂。” 雷梅黛丝温柔地听着维娜卡纳的倾诉,伸出柔软的臂膀,温柔搂住了维娜卡纳的脑袋。 “拯救的主、天国的君、神、在上的主、历史之主...我们的认识里,祂总有数不清的名讳,可无论我们怎么称呼主,主都不会在意。 我想,或许主不在乎你怎么称呼祂,哪个称呼都好,哪怕不敬也好,而或许我们不是信不信祂,而是......” “而是什么” 尽管维娜卡纳从神性中看到母亲想说什么,但她还是情不自禁地问道。 “而是我们爱不爱祂。” 维娜卡纳听到这话,心中的疑惑仍未消解,只是暂且在母亲面前放下了。 她享受着母亲的搂抱,她能听到母亲胸膛间欣喜宽慰的心跳。 咚咚。 不消多时,卧房的门想了,暂且打破了母女之间的温馨。 “请进来吧。” 雷梅黛丝说道。 于是门就被推开了,简走入了卧房之中。 维娜卡纳看向了简,而后微微一愣。 简的手上呈放着一个纯金打造的小柜,上面雕刻着古朴的纹路。 “简,愿主眷顾你。” 雷梅黛丝笑着说道。 “王后,你已经得了主的眷顾,所以我愿主永远眷顾你和公主。” 简行了圆环礼道。 随后,简看向了维娜卡纳,说道:“我找公主有些事。” 雷梅黛丝微微颔首道:“维娜卡纳,你就跟简出去一下吧。” 维娜卡纳从神性中清楚了简的来历,自简进来后,她的目光便没有离开过简手上的金柜。 她慢慢起身,同简走出了母亲的卧房。 简领着维娜卡纳在廊道中走着,沿路遇见侍女们,她们都以一种惊奇又怀揣敬畏的眼神看着维娜卡纳,那是公主与王后,都是蒙受了神迹的人,这自然值得崇敬。 维娜卡纳没有在乎侍女们的目光,她跟着简,慢慢走到一处四下无人的地方。 简转过身,将手中金柜向上呈了呈。 “这是什么” 简进门的时候,维娜卡纳便盯着那金柜,而且令她惊奇的是,神性竟然无法穿透金柜,看到其中究竟保存着什么。 修女嬷嬷没有急于将之打开,而是讲述道: “公主,我做了个梦,主在那里启示我,将这金柜从大教堂中取出。里面的东西,是要交给你的。” 维娜卡纳微微颔首,简将手中的金柜递了过去。 王女深吸一口气,手指放到金柜上,她轻轻将其揭开。 揭开金柜的过程没有如神话传说般,盛放出耀眼的光辉,恰恰相反,什么都没发生,金柜里头是黯淡无光的。 金柜之中,呈放着一小块石片,它像是在某个石板上碎裂下来的,仅有巴掌大的、不规则的一块。 维娜卡纳望见上面有着蒙尘的刻字,那是一句经文。 “这是...” 此时,神性告知了维娜卡纳那石片的来历, “真理原典的碎片!” 第二百八十七章 王女的修习 维娜卡纳看着那一小块石片,她觉得不可思议。 真理原典赫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那就好像意味着某种使命就在自己的跟前。 维娜卡纳不可置信,她不懂得为何主此前漠视她的悲苦,一朝又将神迹显现,将一个几乎不容推脱的使命交到自己的手上。 王女经历了“命运之主”对自己的窥视,对自己的蛊惑,由此她害怕、她担忧,这位真教徒们口中的主,究竟是否亦是如此 在“命运之主”离她而去后,这位真教的主又设下什么磨难等着她祂是否怀有类似的目的祂要我流血,承担那千年的孤苦折磨吗 命运修会的惨痛经历珠玉在前,即使主显了神迹在她的面前,但前者巩固了维娜卡纳对神的犹疑。 她对神的情绪是复杂的,可以说...她既感激又忌惮。 即使身负神性,维娜卡纳仍旧不能看懂神的想法,她害怕着那些伤痛,不想再经历一遍母亲的死,或是其他莫大的悲惨。 维娜卡纳轻轻地阖上金柜,小声道:“我再想想吧。反正我终究要到圣都外去。” 简微微颔首,修女嬷嬷明白维娜卡纳在犹豫不决。 没有人能告诉王女,主究竟要将怎样的使命赋予她,也没有人晓得那是怎样的使命。 连维娜卡纳对此也一知半解。 她有许许多多想不明白的地方,她不能理解,未来的自己怎会甘愿流血牺牲,在天体国度中承受死魂们的折磨。 王女知道自己是自私的,所以她不懂得为何那时的自己会如此无私。 维娜卡纳返回了书房,拣出了一张泛黄的书页。 那是命运古卷的阴本书页,其上完全空白。 她深吸一口气,回忆起古籍中看到的家族宿命诅咒。 命运永远在掣肘着维娜卡纳。 “我要寻到诅咒的源头,我要寻到...解除诅咒的方法...” 维娜卡纳喃喃自语道。 按出嫁的年纪来说,王女早已成年了,如果男性处于她这年纪,也差不多到受封骑士的时候。 维娜卡纳急切地渴望独当一面。 所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 维娜卡纳加紧研习了古言与神学的知识,简也孜孜不倦地教导她,并且每每和她讨论种种双方都不解的疑惑。 除了古言与神学外,维娜卡纳还请求她的父亲为她请一位剑术导师,对于女儿的请求,尤利西斯征得雷梅黛丝同意后,便欣然应许。 以雷敦人自祖上传下来的彪悍作风,历史里,也时常有雷敦女人披挂甲衣的记载,受此影响下,圣都内赫赫有名的女骑士并不在少数。 维娜卡纳第一次双手握上了长剑,虽说她少有运动,很快便在剑术导师的教导下,获得了挥舞剑刃的快乐,她一周里有六天的时间都是在满头汗水里度过的。 凭借着神性,维娜卡纳的剑术修习极快。 在习得最基础的挥砍、打过一段时间假人后,剑术导师时常会与这位王女对练,在最开始的时候,维娜卡纳坚持不了三招。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维娜卡纳对挥舞长剑日渐娴熟,凭借神性,她那灿金的双眼能看穿剑术导师的一招一式,并在稍加思索后,给出接近完美的应对。 修习剑术的第三个月,维娜卡纳能在剑术导师的对练中二十多回合不落下风,到最后,她的剑术导师仅能凭借蛮力来让王女溃退。 等到了修习剑术的半年过去,维娜卡纳的身子也练得愈渐干练,小腹上没一点赘肉,肚皮是紧实,露出肌肉的轮廓,稍稍泛着健康的微黄,那里美极了,她的四肢比绝大多数女性都来得有力,乃至跨过了性别的差异,比一般男性也略胜一筹。 终于在第七个月,维娜卡纳头一次击溃了她的剑术导师,一位因剑术而声名远扬的女骑士。 除去剑术外,维娜卡纳的修行还有许多。 包括着甲、甲具的简易修补、骑术、箭术......总而言之,一位良好的骑士所要经历的训练,维娜卡纳都要经历一回,而且在这过程中,由于她无需为一些繁琐的、诸如喂马、洗刷马匹、抛光铠甲、打扫卫生等杂务劳神劳身,再加上她有神性的加持,无论是哪一样训练,维娜卡纳修习的速度都快得令人咂舌。 那些见过她修习的侍女、侍从以及小部分贵族们,都无不在传言,维娜卡纳自那日蒙受神迹起,便一直被主眷顾着。 以讹传讹下,维娜卡纳的身影在他人口中愈来愈神话、虚幻起来,甚至有一回,维娜卡纳从侍女口中听闻,自己睡觉时背后会长出翅膀的故事。 “你说什么” 维娜卡纳有些惊诧, “我睡觉时会长出一对翅膀” “噢...是的,殿下,别人都这么说的,你睡觉时,会长出翅膀包裹住自己,以此避免污秽邪恶的侵蚀,还偶尔会抖落出羽毛,玛丽说她亲眼看到过那些羽毛,殿下...请告诉我...这是真的吗” 面对侍女崇敬又好奇的目光,维娜卡纳感觉到哭笑不得。 “我不会长出翅膀,至于那些羽毛...我想,那大概是英格里德那姑娘的。” 维娜卡纳口中的英格里德,是国王尤利西斯赠予她的狮鹫,既是狮鹫梅尼尔的孩子吗,狮鹫成长的速度是很快的,加上王宫丰盈的肉食,不到一年内,它便长得跟战马一样大,羽毛白而泛着淡金色,柔美却又不失英气。 维娜卡纳很喜欢坐在它背上,飞翔在低空,掠过草地的感觉。 听到这话,侍女不免露出少许失望的神色,但她已然很崇敬这位蒙受神迹的王女。 随着传言的越传越广,维娜卡纳的名声已经渐渐与圣洁、神圣、恩典等单词挂钩。 一位残疾人,突然有一日便从椅子上站起来,而且行动自如。 更别说她还有一位蒙受主的恩赐,死而复生的母亲。 圣都内,特别是王宫之中,几乎没有人不崇敬维娜卡纳与其母亲的名讳,在信仰的意义上,这份崇敬胜过了她的父亲,如今的国王尤利西斯。 第二百八十八章 莫索尔城 (4k二合一) 一般贵族女子到了维娜卡纳这年纪,成婚通常是迫在眉睫的大事,因女子通常是十二岁到十四岁出嫁的,早一些的,甚至十岁的也有。而如果一个女子晚于十五岁成婚,那么她将不可避免地被人暗地里当作老处女,而到了十六岁还没有寻到夫家,就相当于坐实了老处女的名头,再推迟点,十七岁、十八岁还不曾有过夫婿的话,好吧,人们常常会说,这女子的婚姻或许不受主的眷顾,当地好事的神甫会提议,将女子送到修女院中,以一颗虔诚的心感动圣神,从而换来一位好夫婿。 但维娜卡纳不同,她俨然是蒙受神迹的王女。 她身上的事迹愈传愈广,愈传愈神,王女的名声与圣洁、弥撒、祷告等单词相牵连,有些虔诚的老人,提及她和她母亲时,会自发地加上一句“愿主永远眷顾她”。 维娜卡纳贵为王室独女,加上蒙受神迹的传闻。 没有人敢打王女的念头,因为从身份上,除了丹斯切尔的皇室,再没别的女子高于她,从信仰上,众人自发地认为,她的面孔同圣像的面孔是牵连在一起的。 连曾经暴动的异教徒们,也不敢肆意提及维娜卡纳与其母亲的名讳。 即使是再胆大包天的、再反对王室的贵族,也仅仅敢阴阳怪气地搁下一句:那圣都的王女是要去当神的净配。 维娜卡纳并未被真教徒们的崇敬而冲昏脑袋,恰恰相反,在侍女侍从们恭维而崇敬的目光里,维娜卡纳油然感觉到浓厚的不安。 她并未如家族的第三代人罗伦一般,心中生起非自己不可的骄傲。 维娜卡纳经历了“命运之主”的蛊惑后,王女俨然冷静下来,她意识到众人对她与母亲的崇敬是盲从的,是一种对神迹的盲从。 这样的盲从汇聚一处,如排山倒海般盖压过来,足以压得任何一个人都喘不过气,迅速地便随波逐流,自傲地号称唯有自己是受神选召之人。 进而演变成,人对神的盲从。 维娜卡纳经历过母亲在面前咽气,而自己却无力挽回既倒的狂澜的惨剧,她极力摒弃那种盲从。 重新站起来的一年很快就在王女的艰苦修习中过去。 维娜卡纳手持镀银的宝剑,骑坐在狮鹫英格里德上,她胯下的姑娘已经更加茁壮有力,翅膀长得傲人,它时常会在王宫饲养的战马面前耀武扬威。 狮鹫英格里德凌空而起,维娜卡纳仰望着浩瀚的天穹,俄而她便被狮鹫载到了天穹之中,大地上的一切变得渺小,圣都就如同一个精致的模型。 维娜卡纳望见了圆环大教堂,后者的璀璨穹顶从天向下望去,此刻显露出些许破旧的迹象。 她想,再不修缮的话,或许要不了十年、二十年,圆环大教堂的穹顶就会垮塌下来,到那时圣都内肯定到处都是哀嚎,就好像信仰垮塌了一样。 俄而收回视线,维娜卡纳享受起风浪掠过衣襟,英格里德狮子般的四肢收缩了起来,尽情翱翔,如同流星。 维娜卡纳已经能娴熟地驾驭狮鹫,她与英格里德简直心念相通,可以说,她是圣都内唯一的狮鹫骑士,放到普天之下,也是莫大的尊荣,因为驾驭狮鹫的人比驾驭龙类的人还少。 很快,维娜卡纳便享受过了狮鹫凌空飞翔的触感,她驱使狮鹫回到王家猎鹿苑中。 飞到一半时,维娜卡纳和英格里德都听到了狮鹫梅尼尔的呼唤。 维娜卡纳翻身下狮鹫,拍拍英格里德的狮子屁股,让这姑娘回到它母亲身边。 英格里德一边走着,一边有些不舍地鸣叫起来,它是个爱冒险的性子。 维娜卡纳望着英格里德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中,王女想,很快自己也该启程了。 “我的家族蒙受了宿命的诅咒,那么...这必然有其起因。我必须要找到,记载起因的阳本残页。” 维娜卡纳在心中如此作想。 某一个礼拜日后,维娜卡纳将这一切都告知了她的父母。 她的父母,尤其是国王尤利西斯,对此实在难以置信。 尤利西斯根本不能想象,竟然会有一本书,记载了整个家族的历史,并且预言他们终将罹难。 雷梅黛丝也不能想象,但她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女儿。 维娜卡纳便提出了,要去启程寻找阳本残页的请求。 “维纳啊,你是圣都的女儿,” 尤利西斯唤着她的简称, “我可以派别人替你去。” 此时,维娜卡纳扬起脸,轻声说道:“可这或许与主赋予我的使命有关。” 这番话落下,国王尤利西斯便无话可说了。 一位国王的旨意,难道能胜过神赋予的使命吗 尤利西斯的脑海中,存在着这种自罗伦王时代遗留下来的思想。 于是,王宫上下便开始为维娜卡纳的启程秘密筹备起来。 之所以秘密筹备,并非是因为维娜卡纳的行动必须秘密执行,而是因为尤利西斯与雷梅黛丝担忧,异教徒们在得知此事后,会在旅程上对维娜卡纳不利。 千柱云海之上... 神望见了王宫在将近半个月的筹备后,终于能够让维娜卡纳启程。 与维娜卡纳同行的,有两位随行侍女,一位女骑士,当然还有简。 这一行人将加入一众白金学院修习过的巫师们的车队。 值得一提的是,白金学院是为数不多与真教交好的巫师群体,即使巫师们仍然不受真教徒们待见,但白金学院的巫师们与真教各国王室的来往都远比其他巫师们要来得密切。 就这样,晨伊看见维娜卡纳启程,那王女仍然对自己犹疑不已。 命运修会的经历,书中了解的异教学识,以及常年对真教的不信...造就了如今维娜卡纳的局面。 维娜卡纳拒绝盲从,她如今期望她自己能够知道,人究竟在信仰什么。 她不愿像许多人一样:人在信仰什么,连人自己都不晓得。 于是,神望见一行人离开了立有圆环大教堂的圣都,前往了寒风凛冽,家族的先祖们生活的故土。 ....................................... ....................................... “公主,你说你看见了记载,” 马车上,简深吸一口气, “你们家族的第一代人因弑父食子而遭受了诸神的诅咒” “是的...家族的第二代人受了吾王之王的赏,得了他所想的...” 维娜卡纳轻声讲述道: “带来福音的罗伦出自于一个这样的家族,很难想象不是吗” “确实难以想象。”简说道。 这一年来,维娜卡纳变了许多,简有些难以说清她身上有多大的变化,但...她有今时不同往日的感觉。 维娜卡纳撑起脸颊,平日里,她尽力按捺住神性,以人性来看待世间,这样她才不至于在神性中沉醉。 命运不会凭空湮灭,唯有转移... 维娜卡纳想到了自己的母亲雷梅黛丝,按照命运古卷的记载,自己的父母都将死于非命。 暴乱的那夜,刺客将刀刃刺入母亲的胸膛间,神显现了,让她死而复生。 明悟尘世真理的维娜卡纳知道,那死而复生,不过是让母亲的结局延后罢了。 【他们所受的罪罚是最轻的。】 古籍上是这样记载的,维娜卡纳清晰地记得。 而在自己的父母之后,整个家族的诅咒将会愈来愈重,自此走向不可逆转的局面。 一行人是在往北方的莫索尔城而去,六辆马车排得很长,在大道上前进着,随着离北方愈来愈近,无论是生长在北土的圣都一行人,还是白金学院的巫师们,都时常经不住寒风的刮打。 特别是维娜卡纳,常年与王宫炉火为伴的她,时不时会额头发烫。 “公主,我们快到莫索尔城了。” 黄昏歇息时,一位白金学院的巫师先是找上了简,然后被后者领着去见维娜卡纳。 “嗯,劳烦你们了,愿神庇佑。” 维娜卡纳友好道。 她不像是其他真教徒一般,对巫师们怀有天生的偏见和敌意,王女不是盲从狂热之人,事实上她试图以理性去审视各种信仰,无论是异教,还是真教的。 而白金学院的巫师们比起对神的虔敬,他们更在乎对神秘学的探寻,不恰当却很形象地说,天使、神祗、主、弥撒等等神学上的事物元素,都被他们当作用以研习神秘学的工具。 维娜卡纳对这样的作风说不上欣赏,但也绝对说不上厌恶。 简倒不那么认为,这位修女嬷嬷打心底不能容忍他们对神祗的利用态度,只是嘴上不会有所表露。 此时,白金学院的巫师对维娜卡纳行了一礼,而后又道:“公主,请容我提醒您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哦” 维娜卡纳如此问道,没有急于动用神性。 “莫索尔城里面...有许多诸神的信仰者,他们...额,您知道,他们有许多作风或许您不能容忍。” 白金学院的巫师小心翼翼地说道。 “怎么了难道他们人祭么” 对于那暂时驻足的地方,维娜卡纳并没有多少了解。 “人祭早早被禁止了,但他们会牲祭,而且...他们的信仰其实...很混乱。” 巫师这时看见维娜卡纳展现出“但说无妨”的表情,便放下了顾及,接着道: “莫索尔人的信仰很混乱,他们会将那些诸神和先知圣徒们混淆在一起,比如说...战神喀尔斯,他们又会喊祂先知喀尔斯,他们不去教堂,城里有好几座神殿,要求爱情的便去爱神的神殿,要求大雨的会去雨神的神殿...当然,里面还有信异教的人...总而言之,他们很少会去教堂。” 这个时候,简适时开口了:“我从其他修士的嘴里听过那里,莫索尔城的教堂曾经被暴民焚毁过,在那之后,教堂就只能讲一些异端思想才能...照常布道。” “异端思想” 维娜卡纳望了过去问道。 “是的,公主,要知道,不同地方的世人们对主的理解并不一定都走在正道,人各有各的想法,反教宗反教会的异端从教会立起的第一天就存在了。而有些时候...面对严峻到威胁生命的形势,你不得不讲一些异端思想,当地人才会更容易接受。” 简孜孜不倦地讲述道。 维娜卡纳听在耳内,算是对莫索尔城的龙蛇混杂有了些初步的认识。 接着,巫师还讲了莫索尔城中不少的情况,比如萨满巫蛊的存在、传闻中以神秘学行刺杀之事的坠夜工匠会、奴隶的存在... 除了以上种种外,还有些难以启齿的事。 “经常能见索米尼尔的形象” 维娜卡纳震惊地反问道。 “我说的句句属实,那里的达官贵人们经常与索米尼尔会面...” 巫师说出这话时,都对此感到羞愧。 维娜卡纳算是大开眼界了。 索米尼尔...在神话传说之中,这是水神丈夫的名讳。 这位神夫的名讳之所以流传于世,而且让人难以启齿,其最根本的原因在于,索米尼尔并不喜欢女人。 然而随着数百年过去,索米尼尔在精灵般的长生中失掉了许多兴趣。 后来经过一系列的事件,索米尼尔的罪行被人揭露到水神的耳畔里,后者勃然大怒,剥夺了索米尼尔的永生,并动用神力将丈夫变为猪猡。 在那之后的事,维娜卡纳记不清了,阅览过成千上万书籍的她不会记得每一个故事,她只是知道,由于那神话传说,索米尼尔便成为了世人口中代名词。 而这样的行为,无疑是遭到教会唾弃与禁止的,在某位教会圣师的提倡下,索米尼尔行为被列为三十年罪行之一,需要每日忏悔,持续忏悔三十年才能得以偿还。 第二百八十九章 普里西拉 一行马车离莫索尔城愈来愈近,这个时候,维娜卡纳便看见了莫索尔城的样貌。 迎面首先看见的,是铺满城市的低矮房屋,临近城墙的房屋群扑着快要发黑的稻草,维娜卡纳掀开帘子看去,看见了那些房屋大多是长屋,或大或小的农田随意地出现在长屋周围,将大道拥裹在中心,这样的布局占用了大量的空间。 长屋的外貌大多十分老旧,看上并不新,麦秸燃烧的气味飘荡在城墙内。 见惯了王都的繁华,维娜卡纳初初见到莫索尔城的景象,很快便露出惊诧。 马车走过了这些长屋,朝城市的中心靠去,维娜卡纳沿路没有看见多少拿木板或瓦片铺就的屋顶,也没有一间屋子是超过两层的,沿路可见各种各样的粪便,恶臭无比,还好现在临近冬季。 终于接近了城市中心,寒冷的风捶打着拉车的马,嘶鸣声从马匹的嘴里发出,维娜卡纳终于看见了超过三层的房屋,而且只能用奢华来形容。 城市的中心排着一栋又一栋带花苑的宅邸,屋顶是用亮黄或结白的瓦片铺就的,流露出精致的美感,奴仆们在铺石砖的道路上来来往往,绝大多数的面目却与这干净的地方格格不入。 广场上有少许的商贩和商铺,维娜卡纳留心观察,大多数都贩卖香料、丝绸、银具等奢华品,来往的多数是不知哪家的贵族,他们身边跟着各异的奴仆。 马车们经过卫兵的盘查后,便驶入了莫索尔城,驶入城中心时,维娜卡纳陡然瞪大了眼睛,她赫然看见,一个衣着精致的男子把自己的侍从扑倒到一处草丛里。 维娜卡纳头一次见到这样的画面。 一旁的简露出厌恶,低声诵念起经文。 车队在城中心的某处宅邸前停下,白金学院的巫师们让圣都一行人下车,眼前这间庞大的城中庄园就是他们要驻足的地方。 维娜卡纳身着不算粗仆,也称不上精致的衣服,她双脚着地,然后望见容姿艳丽的女主人从宅中走出。 据一旁的巫师介绍,那位女主人名为普里西拉卡尔梅卡尔,是莫索尔城内远近闻名的寡妇。 “她以强硬的手段为儿子夺回了丈夫的一切财产,至于她的儿子...不幸的是,她的儿子遭遇了不幸。” 不幸的是,她的儿子遭遇了不幸... 这句别扭又滑稽的话落入维娜卡纳的耳畔内,王女一下就听出了其中有不可告人的隐秘。 维娜卡纳默默吟诵古言“命运”,将女主人普里西拉扫视了一番。 她从神性中得知,普里西拉将她的亲生儿子毒死了,膝下仅留下一位十二岁女儿,至今都未能出嫁,留在家中讨她的欢心。 普里西拉的女儿名为爱丽丝,维娜卡纳从女主人的记忆里看到,她的女儿依旧是位标致的美人。 圣都一行人是秘密出行的,名义上,她们是白金学院巫师中的一员,所以白金学院的领头巫师并没有特意介绍她们的必要。 “请进吧,巫师们,诸神庇佑。” 女主人普里西拉以流利的真阿语说道。 于是领头巫师朝其他人挥了挥手,示意众人跟着走入宅邸之中。 维娜卡纳稍稍低下头,尽量靠近巫师们,让自己不那么引人注目。 那位女主人普里西拉,她的打扮雍容华贵,妩媚的眼眸狡黠地打量着一个又一个的巫师,飞速地将他们的面容记在脑海里,以免在之后因认错人的出糗。 接着,普里西拉看到了维娜卡纳。 要知道,世事总是事与愿违。 当普里西拉望见微微低头的维娜卡纳时,这位贵妇便被一种来自心灵深处的情绪牢牢抓住,面对王女的面容,她霎时连惊诧都忘了。 就像是一株淡粉的洛德夫海棠,无法在浓黄盛放的秋海棠中藏住。 普里西拉的眼里,维娜卡纳的面孔惊为天人。 良久之后,维娜卡纳走入了宅邸之中,可普里西拉仍然未从第一眼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夫人、夫人” 一旁的侍女走了上来,小心翼翼道。 普里西拉回过神来,她恍然发觉自己陷入了情感上的狼狈之中,旋即恶狠狠地瞪了侍女一眼。 她抬起手,凝望无名指上的红宝石婚戒。 “我该让这些巫师...特别是她,为我献上应有的和平之吻。” ................................ ................................ 千柱云海上,神望见了维娜卡纳走入了普里西拉的宅邸。 祂一览整个莫索尔城。 “这座城...将会迎来一场苍白骤雨,她也能借此望见家族的隐秘。” 晨伊望着这座莫索尔城,贵族们金玉其外的表象下,潜藏着唯有少数人能看见的暗流。 神望向维娜卡纳,祂静静地坐在御座上,这座城市的命运在无数利益的纠缠间,系在了维娜卡纳的身上。 在进门时,维娜卡纳并不晓得自己被普里西拉所注意,但很快,晚宴上时,她便留意到普里西拉不一般的目光。 那贵妇人牵着她女儿的手上桌,她们的模样秀丽而不失贵气,普里西拉的眼波在众人上面转了一圈后,便落在了维娜卡纳身上。 但贵妇人只是比看其他人多看了几眼,便与身边的白金学院领头巫师交谈起来。 “夫人,我们将仪式的材料,还有巫师们都带来了,他们都经验丰富,足以操持这场庞大的仪式。” 领头巫师满脸诚恳地交代道。 “好,愿贝尔神保佑你,祂若得知你们为重建祂的祭祀神坛提供助力,必将在冥冥之中对你们多加关照。” 普里西拉面露三分欣喜地说道。 晚宴之时,时常能听到夜莺的鸣叫,那声音清脆婉转,透着丝丝缕缕的哀戚,为整场晚宴添上了宁静的气氛。 王女侧耳倾吐了片刻。 维娜卡纳坐得很远,不过凭借着神性,她还是得知到二人的谈话内容。 贝尔神....? 维娜卡纳意识到,这是雷敦土语中对欲望之神莎拉贝的称呼 这位女主人...竟然想重建诸神之一的贝尔的神坛,与那位欲望之神取得联系 第二百九十章 夜莺 普里西拉公然在晚宴上谈论旧神信仰,并企图重建其神坛,没有丝毫的顾及,王女由此对莫索尔城混乱的信仰有了一个确切的认识。 维娜卡纳微微摇头,这位女主人谈论什么,又与自己有何干系呢反正自己一行人只是暂时驻足。 晚宴结束后,普里西拉邀请几位白金学院的巫师参观庄园内的一片小而精致的花苑。 维娜卡纳在晚宴时听到夜莺的鸣叫,那声音比王宫内圈养的夜莺要好听上许多,她不免对此有些好奇,但即便如此,王女还是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她并不打算跟着去花苑。 简双手放在膝上,她与随行的两位侍女和女骑士米斯蒂静静等候着侍女将不参观花苑的巫师们带到歇息的房间。 这时,得体的女主人普里西拉,她冷眼瞥了下身边的侍女,微不可察地用下巴抬了抬。 侍女领会了女主人的意思,旋即往维娜卡纳的位置走去。 “夫人,你也是巫师吧” 侍女下意识地以雷敦土语问道,毕竟在她的认识里,十七八岁的女人大多都已成婚三四年。 如果说这样好看的姑娘都没有成婚,是一位处女,这是很难让人下定决心相信的,不仅是她本人,她的父母也定会被人议论纷纷。 面对侍女礼貌的问话,维娜卡纳听见“夫人”这称呼,下意识地泛起少女的羞涩,可她很快就收敛起来。 “不错,我正是巫师的一员。” 维娜卡纳也以雷敦土语回答,但在侍女听来,王女的雷敦土语并不正宗,染上了许多南边人不好的习性。 侍女由此心生轻慢,但她依然做足礼数,继续道:“我主人特意邀请你,一观我们家的花苑,那里饲养了一只夜莺,它声音婉转悠扬,比许多吟游诗人唱得都好听,我主人在宴会上看出来了,你对那只夜莺很感兴趣。她期望能将这天籁分享给一位美丽的女子。” 听着侍女邀请的话语,诧异在维娜卡纳的眼眸中一闪而过,她未曾想到,自己只是在宴会中无意间侧耳倾吐那夜莺的声音,这样的小举动竟被普里西拉捕捉到了。 犹豫片刻,维娜卡纳微微颔首。 “好吧。” 她之所以答应,并非出自于对夜莺的好奇,而是出自于一种担忧。 维娜卡纳担忧自己倘若拒绝,会引起普里西拉不必要的怀疑。毕竟借宿主人家中,面对主人的诚恳邀请,按照礼节来说,客人往往是不能拒绝的。 侍女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她转过身,回到普里西拉和她女儿爱丽丝身边。 ................................. ................................. 跟随领头的几位巫师,维娜卡纳踏入了花苑之中,女主人普里西拉走在最前头。 花苑内慢着一阵有别于北土的暖意。 巫师们都感觉到那阵温暖,松了松脖颈上的衣襟。 普里西拉适时介绍道:“花苑的地下是炉火房,厨子、热水仆人、添柴仆人...等等都在下面干活,十多年前我让人在地上钻了孔,地下的热气就能透过孔上来,滋养这一座花苑。” 听到这样的话语,领头的巫师赞叹起普里西拉的智慧。 “都是贝尔神的赐予。”普里西拉妩媚轻笑着,毫不顾忌地提及旧神。 贝尔神 维娜卡纳搜寻了遍记忆,记起了究竟是哪一位神明。 欲神莎拉贝,那是一位很少出现在故事里的偏僻神祗,在莫索尔城以北的地方,也被称为贝尔神。 花苑整体是小而精致的,依靠着地下传上来的热气,花苑内种植的花木并不单一,有许多从南边移植过来的品种。 走近花苑的深处,维娜卡纳看见了一小块土地,上面摆放着数十盆秋海棠。 “秋海棠是花苑的灵魂,也是整个家族的见证者。”普里西拉指着说道。 那些秋海棠全都盛放着,她的女儿爱丽丝跑到秋海棠们前,面对一朵朵浓黄带粉的秋海棠欢笑起来。 维娜卡纳此时听见夜莺的啼叫。 普里西拉揉了揉爱丽丝的脑袋,噙着笑转过身,她一眼便看向维娜卡纳。 “这个季节秋海棠本来是不会开花的,但是...白金学院的各位啊,多亏你们之前那一队人为我在这设下仪式法阵,让它们能够每个月都开十天花。” 普里西拉微微施礼道。 领头巫师连连道:“也感谢夫人一直以来对学院的资助。” 普里西拉扬起脸,她那双妩媚的眼眸又盯向维娜卡纳。 夜莺的啼叫在耳畔边盘旋,声音诱人,维娜卡纳不由地仔细倾听,此刻她迎上普里西拉的眼眸,那双淡蓝色的眼睛,多么的动人心魄。 普里西拉笑了笑,她转过头,继续和领头巫师攀谈。 维娜卡纳回过神来,王女陡然察觉到不对,低声轻吟古言“命运”。 她释放了自己的神性,双眸渐染出灿金色。 王女以神性看向普里西拉,瞬息间,她便看见普里西拉双眸中,幻术之光在渐渐隐没。 除了她,没人能察觉女主人对她施下小小的幻术。 维娜卡纳一阵后怕,拧住眉头,决心不在这里久留,等参观完后便立刻离开花苑。 越过地上盛放的秋海棠们,普里西拉领着众人继续往离走着。 维娜卡纳听到,那夜莺的声音愈来愈近了。 越是倾听,王女便越是觉得,这啼鸣的声音哀伤得惊人,即使是夜莺,也实难想象,一只雀鸟竟然能发出这般的声音。 普里西拉与她的女儿爱丽丝走在前头,等她们停下来时,众人也便看见了夜莺,它立在金色的笼子里。 夜莺的鸟尾纤长极了,流露出美感,上体两翅和尾棕呈现出淡褐色,下体结白而无斑纹。眼先暗白色,虹膜褐色,嘴黑褐色,脚是肉褐色的。 见到有人来,夜莺伸长了鸟喙,它仰起头高歌起来,鸟喙不停地动着,每个人都听到它凄婉而动人的声音,不禁发出感叹。 维娜卡纳下意识地以神性凝望夜莺。 当那目光落上去时,王女兀然一惊,寒意从脚上袭来。 “救我,救救我...” 那金笼子里的夜莺这样歌唱着,它的眼睛是湿润的。 比寻常鸟类要娇小的躯体里,呈放着一个人的灵魂。 第二百九十一 幻术之光 (4k二合一) 维娜卡纳不敢相信眼中的景象,那哀婉啼鸣的夜莺体内,竟然塞入了一个人的灵魂。 王女望见,那人的灵魂是残缺的,四肢与上半个头颅都没有了,似是被什么切走了一般,仅剩下声带和躯体存在于夜莺的体内。 这人生前受了折磨,死后也要受折磨。 神性的影响下,维娜卡纳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她照着旁人的模样,仰头注视夜莺,时不时出声赞叹,以此掩盖方才流露出的惊诧。 等听过一阵夜莺啼鸣后,那头鸟儿也疲惫了,它合拢上鸟喙,低头啄食起金笼子里的水。 巫师们纷纷在普里西拉面前称赞那夜莺灵动的歌声。 领头巫师这样问道:“这样的夜莺,夫人是在哪里得来的” 普里西拉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悦,她挑了挑眉毛,淡淡回答道:“巫师先生,这样的夜莺,当然不会是我亲自捉来的,对于它的来历,我只能说,家族的财产足够我挥霍在各种各样的人物身上。” 面对普里西拉的回答,领头巫师也没有多问下去,只是又一次赞叹起夜莺来。 听着他的赞叹,普里西拉望向了维娜卡纳,打量后者的神色。 等维娜卡纳将要察觉到时,普里西拉便将脸别开了。 见过夜莺后,花苑的参观也到了尽头,维娜卡纳正准备快步离开这诡异的花苑。 这时,有位侍女找上了维娜卡纳。 那侍女打量维娜卡纳的姿容,和善地笑了笑,便合起手来说:“我主人私下央求你,晚些的时候,由我带你到她的书房去,她想要和你请教一些神秘学上的知识。” 维娜卡纳下意识回绝道:“夫人可以去找别的巫师。” “是的,夫人当然可以,但你们这些巫师大多都是男人,现在时间已晚,请你体谅我主人那一颗守寡忠贞的心。她并不想跟男人同处一室。” 侍女如此说着,俄而便掏出一个包起来的纸卷,不容分说地放到维娜卡纳手里。 维娜卡纳稍稍打开,一下便望见其中璀璨光洁的色泽。 那是一颗品质不错的红宝石。 维娜卡纳大吃一惊,她疑惑地看向侍女。 后者笑着说道:“这是夫人给你的见面礼,在去花苑前,她特意嘱咐我带出来。” 维娜卡纳见状,便要将这红宝石还回去,然而,侍女调皮地躲闪开了。 “晚些时候,有其他的侍女会来找你,到时你洗过澡便过去吧,而且夫人注意到你脖子佩戴了真教的圣像,她说她对真教有所好奇,你一定要过去,你们真教徒不是常说什么:让人皈依是有福的吗到时候,她会额外给你些东西,只要你喜欢。” 维娜卡纳正想抓住那侍女,可那侍女一下便跳入花苑里,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原地只留下维娜卡纳一人凝视着手中的红宝石。 千柱云海之上。 晨伊望着这花苑,轻声嘀咕:“贝尔神,欲神莎拉贝...” 在真教的记载里,诸神远行世间,在巨王教的记载里,诸神被吾王之王流放到天体国度,无论哪种记载,都显而易见地揭露了同一件事。 诸神已然离去,不在身处世间,地上的绝大多数神殿,都不过是空壳。 神又看向了普里西拉。 “...她是堕夜兄弟会的资助者,堕夜兄弟会...很有意思的一个暗杀组织。” 普里西拉不足以引起祂的好奇,但她资助的堕夜兄弟会,晨伊不得不觉得那很有意思。 因祂望见,普里西拉的记忆里,堕夜兄弟会的最高宗旨是:唤回群神的注视。 为此,那堕夜兄弟会犯下无数杀孽,成就了独属于他们的暗杀传说。 “看维娜卡纳怎么做吧。” 神轻声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 第二百九十一幻术之光(4k二合一)免费阅读:,!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道。 维娜卡纳洗过澡,回到卧房内时,便看见简早早地在卧房等她。 “维娜卡纳...” 为了掩人耳目,修女嬷嬷直呼王女的名字。 “怎么了” “这里有些古怪。”简如此道。 “你发现了什么” 维娜卡纳没有丝毫的怀疑。 因为不久前,她看见了一个被囚禁在夜莺里的灵魂。 “我说不上来,但我的直觉、我的信仰告诉我,这里隐藏着...某种类似于恶魔的污秽气息。” 简顿了顿,面露凝重,吐字道: “这种污秽可远胜于异教徒。那是一种...天生的污秽,本质的邪祟。” 听到这里,维娜卡纳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在真教徒眼中,异教徒是污秽的,但事实上,这种所谓的“污秽”不过是一种偏见而已。 可当简吐出“天生的污秽、本质的邪祟”时,维娜卡纳便意识到,简所察觉到的,无论在真教徒还是异教徒们眼中,都是一种污秽与邪祟。 “我们要怎么做” “我不清楚...但这里的女主人,她或许需要一场...驱魔。” 简并不像维娜卡纳那样,知道普里西拉的异象,她说这话只是发自基本的善心。 维娜卡纳刚打算说些什么,房间外便传来敲门声。 王女拉开房门,来者正是花苑中的侍女。 “夫人已经请求了你们领头的同意,费了很大一番工夫,好说歹说,他才答应让你去见我主人,快跟我来吧,我主人和小主人就在书房里等着你讲授神秘学。” 维娜卡纳皱了皱眉头,从侍女的话语里,王女听出,白金学院的领头巫师或许没有察觉到普里西拉的异样。 在他看来,普里西拉不过是抱有大笔财产的寡妇。 若不是自己身负神性,或许都不能看穿普里西拉花苑中的幻术,还有那只呈放着人类灵魂的夜莺。 维娜卡纳深吸一口气,她看了看简,与之交换眼神,又看了看侍女。 为了掩人耳目,她此刻无法回绝。 所以维娜卡纳说道:“我乐意接受夫人的邀请,但...必须要同我的同伴一起去书房。” 侍女瞧了瞧修女嬷嬷,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便连连点头,答应下来。 “那么就请快跟我来吧,我主人在等着了。” ........................................ ........................................ 跟随着侍女踏上阶梯,维娜卡纳不免心生忐忑。 侍女没有急于将维娜卡纳和简领去普里西拉的书房,她先到香料室的门口,在壁柜上找寻片刻,寻到了昂贵的香料盒,里面有胡椒、豆蔻等等,她还从更里头的地方拿出了焚香,在达官贵人家里,这种有别于教堂的,更加清香的焚香总是必不可少的。 维娜卡纳见那侍女取出卡米立安绣花巾,将这些都包裹起来,打了个结,拎在手上。 侍女给维娜卡纳和简打了个手势,她继续领着二人向女主人那儿走去。 到中厅与寝室相连处,维娜卡纳便望见了仅仅挂着名贵丝绸挂帘的拱门,一旁雕刻着雷敦人信奉的各类神祗图案,最显眼的是贝尔神,位处正中间,房间内燃烧着明亮的烛火,挂帘上显出柔和的光芒。 简皱了皱眉头,轻轻攥住手中的圣像,她感受到,那股邪祟的气息更浓烈了。 侍女瞧了瞧拱门,而后便将维娜卡纳和简二人领了进去。 女主人侧卧在软榻上,挂帘横在软榻前,烛光照得身影婀娜,她的面前,冒着蒸腾的水气。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 第二百九十一幻术之光(4k二合一)免费阅读:,!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普里西拉的屁股边上,爱丽丝的小巧脑袋趴在软榻上,见有人进来,她便好奇掀起挂帘,露出一个头。 “呀,不要让客人看见了。” 普里西拉笑着说道。 爱丽丝努了努嘴,她身上没有一件衣服。 维娜卡纳和简近乎同时怔了怔神,这哪是什么书房,分明是一间宽阔的、带书架的浴室。 王女不明白,为何侍女说女主人在书房等她,可现在却将她们带到了浴室里。 普里西拉笑了笑,她连声唤两位服侍洗浴的侍女过来,等她们擦洗过女主人的身体,替她换好简便的衣衫后,普里西拉便有些匆忙地从挂帘内走出。 “这两位夫人,我该怎么称呼您”普里西拉笑吟吟地问道。 女子通常在十三、四岁时成婚,所以普里西拉将二人称为夫人。 简应声道:“尊敬的夫人,您可以叫我简。” 普里西拉旋即盯向维娜卡纳,王女从她眼中再度看到了幻术之光。 “我是维纳琼斯罗恩诺尔。”维娜卡纳应声道。 为了避免暴露身份,她们都没有向普里西拉行一些贵族才懂得的繁缛礼节,或者格外讲究用词,一切从简。 而无论是“简”还是“维纳”,这两个名字都太普遍了,单听名字,根本无法让人联想到那位圣都的王女。 普里西拉也没有看出两人的身份,在她眼里,简和维娜卡纳不过是某些偏僻地方的小贵族出身。 “你们的雷敦土语说得,像是说真阿文那边的,” 普里西拉顿了顿,接着道: “不过无所谓,反正都能听懂,但在你们那些说真阿文、信主的人眼里,我们这些出身自莫索尔城的雷敦人都是乡巴佬吧。但是...或许你们并不相信,在这更加冰天雪地的地方,说雷敦土语的人更受尊崇。” 普里西拉的声音是和缓的,侍女点燃了焚香,映衬得她得音色魅惑,浴池里的爱丽丝噗嗤地直笑。 维娜卡纳低声吟诵古言“命运”。 神性的视野里,维娜卡纳注视起普里西拉的命运之线。 普里西拉命侍女搬来合适的椅子,让二人坐下,她先是开口说要探讨神秘学,但仅仅在互相讲述基础的概念后,女主人便慢慢地转移了话题。 “我死去的丈夫,努门诺尔,他是个雷敦人和丹斯切尔人的混血儿,所以会叫着帝国味十足的名字。他是莫索尔城和丹斯切尔的名门,他的祖先曾为那里的皇帝充当近侍长。 两位夫人,我注意到你们脖颈间佩戴有圣像,他也是个信主的人,如果他在世,肯定会比我招待得要好。” 普里西拉不知不觉间不再用尊称,而是改成了平称。 她说话间,眼波流转,时不时落在维娜卡纳的脸庞上。 王女自神性中望见了普里西拉的渴求,她感到难以置信。 不曾想,自己真遇上了负有索米尼尔罪的人,还是一位女人。 但在这座莫索尔城里,索米尼尔的行为,却被视为某种不成文的常识。 随着时间的推移,侍女点燃的焚香燃烧到了中段,普里西拉已经不再讲述什么神秘学,这位女主人露出了一小撮狐狸尾巴。 她开始面露哀怨地哭诉起丈夫生前的不忠,以及孤独的夜晚里,她只能从书籍中获得慰籍的遭遇。 维娜卡纳望见,普里西拉眼中的幻术之光愈演愈烈。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 第二百九十一幻术之光(4k二合一)免费阅读:,! 『』 第二百九十二章 从魅惑走向辩论(4k二合一) 维娜卡纳深吸一口气。 不知为何,她感受到,贴身包裹里的阴本书页微微发烫。 特别是她走近这浴室之后。 王女不免联想到简所说的邪祟,但是...阴本书页的微微发烫就好似一种错觉,极容易便会被忽视。 普里西拉讲述着她的情思,这位妩媚的女主人已经将四十多岁的修女嬷嬷晾在一边了。 “夫人啊,我没招待好你,可这不全是我的过错。 事实上,尽管都是雷敦人,但说真阿文的,和说雷敦土语的,在许多习惯上都是不同的。 在我们这里,一贯都奉行简洁的交流。 我们心无旁骛,交换情感,彼此没有拘束。” 女主人伸手放到燃烧的焚香上方,片刻后收了回来,手指上萦绕着香料燃烧的香气。 她的女儿爱丽丝已经洗浴过了,侍女替她换好衣服后,便从浴池里走出,坐到母亲的身边。 维娜卡纳凭借着神性,看到母女的关系,她只觉得那实在罪恶,简直令人作呕,引起发自心底的极大不适。 普里西拉没有察觉,继续泫然欲泣地说道: “我早年失去了丈夫,又失去了儿子,我实在没法好好招待你。 但如果,如果以莫索尔城的方式,我懂得一些古老而神圣的礼仪。 按照惯例,我该以那样的姿态去招待你,那些是这里的古老神祗之一:贝尔神传授给我们的。” 维娜卡纳注意到普里西拉眸中的幻术之光浓烈得惊人,女主人泫然欲泣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渴求的心。 王女定了定神,若果她没有神性, 此刻或许已被诱惑了,睡上了普里西拉的床榻。 “贝尔神,那是我的信仰所在,听我说,祂实实在在地比你们信的主地位要低,” 普里西拉没有从维娜卡纳的脸庞上看到自己想要的神情,心中有些疑惑,她误以为是自己的异教信仰让维娜卡纳产生了厌恶,便如此恭维道: “我死去的丈夫是信主的,我原本是要皈依,丈夫死后却是不成了, 只能接着信我母亲信的贝尔神,我承认,祂的地位比主要低, 但我碍于母亲的面子上,实在无法改信, 哦,请你相信我,美丽的夫人。” 普里西拉望着维娜卡纳在烛光下熠熠生辉的眼眸, 她很是为此着迷,这位女主人默默在心底向贝尔神发誓, 这绝对是她见过最美最有韵味的女人。 维娜卡纳又一次深吸了一口气。 “夫人。”王女陡然开口道。 一旁坐着被忽视许久的简直了直身体,她预感到了什么。 普里西拉看着维娜卡纳,她有些蠢蠢欲动,怎么,自己的幻术终于起效了。 女主人不免心生欣喜,她挺起胸脯,双手叠在大腿上。 她等候着想要的话语。 只要维娜卡纳经不住诱惑地,轻而温柔地一个点头, 她就能将这金发女子带到浴室里、床榻上,纵情到冬日的没落,初春的新生。 “夫人,那你要皈依吗” 维娜卡纳面无表情地问道: “我可以寻到神甫为你洗礼。” 普里西拉怔了怔。 只听维娜卡纳接着道: “你是否要到教堂里倾听那圣洁铿锵的经文 你是否要去瞻仰主的圣像, 用祂的宝相庄严洗去你身上的浮华” 女主人听着有些发麻,自己明明是在魅惑她, 这女子怎么会在这时说出这样的话 “这、这...我是说,我没招待好你,我得尽力补足。” 说完,普里西拉扬起好看的十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 第二百九十二章从魅惑走向辩论(4k二合一)免费阅读:,!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指,流转的眼波是如此艳丽。 “是的,你要尽力补足。” 维娜卡纳忽然朗声,她抬起手,食指指向天穹的所在: “若你真有那份心意,是否愿意以主的名义,播撒主的荣光 要知道,数百年前,真福卢克布道时, 他说:“祸哉!歹人恶人!他们不行神所喜悦的,偏偏行神所厌恶的, 他们自以为得了好,却不知地狱有成山的罪孽要他们死后偿还!” 夫人啊,你真的想好好招待我吗 你对我这位真教徒的招待,是否是神所喜悦的 若果不是,你又怎能招待好我这位真教徒呢” 王女的连番质问压得普里西拉有些喘不过气,女主人的思绪凌乱起来,自己所说的招待不足,不过是魅惑她的籍口,这女人怎么如此的狂热,如此的迂腐! 一旁的简适时说道:“真福卢克正是这样说的,他还说:“福音如此之近,他们却将之推远。”,尊贵的夫人,或许眼下,你的眼前就有主的福音。” 即使简不知道普里西拉的情况,但依靠多年的相处,她能够明白维娜卡纳的意思。 “夫人,你信的是他神贝尔,而不是我主,你的丈夫死去了,你活了下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维娜卡纳循循善诱地问道。 普里西拉当然知道自己的丈夫是怎么死的,听到这样的问话,她的脸色一下变了,勉强平复心神问道:“为、为什么” “因为你的丈夫信主,而你是他神贝尔的信徒,那欲望之神,祂为了阻止你皈依,便将你的丈夫给谋害了,你看吧,那是多么邪祟的神。” 维娜卡纳的口吻富有煽动性,带着殉道者的热情。 “什、什么,你知不知道究竟在说什么!” 听到维娜卡纳贬低自己的神,普里西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可她有些无从辩驳... 因为... 普里西拉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丈夫究竟是怎么死的,而那绝对不能公之于众。 “那么你所说的主为什么没有眷顾他!眷顾我的丈夫!” 飞快的思索了片刻,普里西拉提高声色道。 “因为死亡并不一定是惩罚,某些时候,死亡是一种恩赐。” 维娜卡纳以神性的眼神,洞悉了普里西拉的心中所想,她佯装出狂热道: “更因为...神可以施,神也可以不施。” “死亡是一种恩赐...怎么可能是一种恩赐!” “难道在地上享受肉体的欲望,那才是你信的贝尔神眼中的恩赐吗!” 王女身旁,简厉声地斥责道: “主给予的恩赐,要比诸神的恩赐大得多。 天国在死后的世界等候着善人义人们, 在那时候,死亡即是我们通往天国的道路。” 维娜卡纳此时极端庄重,她以神性的面容说道:“你的丈夫死去了,其实他的灵魂早已决议离开你这位异教徒,去往主的天国。” 女主人心生暴怒,她抓狂地双手紧攥裙摆。 眼前的王女却面带圣人般的平静。 “死亡是一种恩赐胡闹!你们真教的逻辑根本就不通!人不会在死亡时获得欣喜,却能在满足肉体欲望时获得欢乐。” 信奉的神明被人质疑,普里西拉换了一副面孔,厉声厉色地讲述道。 “每个人面对死亡的时候都会恐惧,我没有否认人在死亡面前的恐惧。” 维娜卡纳诉说着,她的言语平静中带着肃穆, “但,死亡依然是一条通往死后世界的道路,不能因为人的恐惧,而去否认这是一种恩赐。因为天国就在那里,等候着善人义人通往永生。” 简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 第二百九十二章从魅惑走向辩论(4k二合一)免费阅读:,!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顺着下去,补充道:“你所说的,肉体中固然有欢愉,这就如同森林中的毒菇,你吃下去,便会拥有迷幻的快感,可那恰恰是通往毁灭的道路。” 普里西拉眉头拧在一起,她有些招架不住两个人的驳斥。 原本是情欲的魅惑, 却演变成了一场信仰的辩论。 爱丽丝满脸不解地来回看着双方,这孩子一时不敢说话。 维娜卡纳瞥了眼爱丽丝,那孩子的遭遇实在可怜。 可在这莫索尔城里,在贝尔神的信仰里, 这竟然不被人认为是一种可悲的事。 “难道你们去过天国吗我不说天国的欢乐能比上肉体的欢乐。我只说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肉体的欢乐是实实在在的,你们口中的天国的欢乐,只存在于经文与迂腐人的讲述中,你能说出天国的欢乐究竟是怎么样的吗。” 普里西拉提高了声色,她企图以气势压倒维娜卡纳。 这是一个尖锐的问题,也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然而,维娜卡纳并未有予以回避,或是转移话题,她早已做好了应对这问题的准备。 尽管她的回答并不尽善尽美,也并不能说服她自己。 但那是她在神学上的一个总结。 维娜卡纳曾将这想法同简分享过,后者便同她讲解了神学上的善恶论,由此维娜卡纳的思想得以丰富。 她望了望简,修女嬷嬷便心领神会了。 “在回答这问题前,夫人,我先问你,恶是什么它与善是对立的吗”简如此问道。 “恶当然与善是相对,它们乃是对立的二元。”普里西拉拿出了信仰贝尔神所得来的学识。 “那么光明和黑暗呢那是对立的吗” “这是当然。” 普里西拉无不挑衅道: “以贝尔神的名义。” “我以真教徒的思想说,光明与黑暗并不相对。为了诉说这一点,能先请你先熄灭屋内的烛光吗” 简如此询问道。 普里西拉认为她不过是在试图转换话题,冷哼一声,就说道:“这当然可以,但请别忘了我之前的问题。” 简郑重地点了点头。 普里西拉便命侍女熄了灯,浴室内便陷入了一派的黑暗之中。 这时,简从口袋中掏出打火石,先走到熄灭的蜡烛前,立着不动。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 第二百九十二章从魅惑走向辩论(4k二合一)免费阅读:,! 『』 第二百九十三章 她无需任何先知 “夫人,我问你,这间浴室,是不是因为失去光而陷入黑暗之中呢” 普里西拉想了想,说道:“你所说的不错。” “那么,这间浴室若是有光,便不会陷入黑暗。” 说着,简拿出用打火石点燃了蜡烛。 蜡烛燃烧起来,发出亮光,将周遭的黑暗驱散。 “所谓黑暗,其实不过是光明的缺乏。” 普里西拉起初因她的驳斥而急于辩解,但待她急于辩解时,便因为害怕自己语出漏洞而被驳斥,所以稍稍冷静下来,仔细思考简的话。 “在真教徒的眼中,所谓恶,其实不过是善的缺乏。善与恶并不是对立的二元。” 修女嬷嬷顿了顿,如此补充道。 普里西拉心中一惊,她发觉,自己找不到可以辩驳的话语。 维娜卡纳从神性中看到,女主人已经不知不觉陷入了真教徒逻辑之中。 于是,王女站起身,她说道:“回到之前的问题,天国的欢乐是怎么样的首先,夫人,神话里,诸神不是曾见过天国吗诸神不都赞叹过天国么” 普里西拉努力回忆出反论,却发觉神话中确实是这样诉说的。 连自己信奉的贝尔神教都是如此。 “世人的面孔乃是依照诸神的面孔打造的。连造人的诸神都赞叹过的天国,难道不比人间欢乐的吗” 普里西拉冒出冷汗,在自己的信仰之中,她找不到可以辩驳的话语。 她不愿听下来,唯恐动摇了自己的信仰,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 “那么我告诉你:我们在人间感受到的欢乐,在天国亦能感受到,而且天国的欢乐要远胜于人间。因为就像恶是善的缺乏,人间是天国的缺乏。连所谓地狱,都不过是最为缺乏天国的地方。” 维娜卡纳面色平静,循循善诱,犹如富有才智的布道者。 因为情绪,普里西拉并不能认同这样的观念,但是...她寻不到可以辩驳的地方。 普里西拉对贝尔神的学识里,连一个可以应对的措辞都找不到。 维娜卡纳看透了女主人的心思,凝望着普里西拉,她俨然是一副悲悯的圣人面容。 普里西拉面对那眼神,顿时手足无措,无法辩驳的愤怒转变为了屈辱,她冥冥中感觉,维娜卡纳的眼神似是看穿了她妩媚的表象,直达灵魂深处,那里藏污纳垢,蕴藏罪恶,这样的审视让普里西拉只觉无地自容。 那眼神似乎在说: 悔改吧,为你此前的所有错事,悔改吧,一切都还不算太晚...... 女主人没有从任何一位真教神甫中看到过这样的悲悯眼神,她的呼吸急促,因屈辱而急促。 见鬼、见鬼,我本来是要...诱惑这人的...见鬼! 普里西时陷入莫大的后悔之中,她不是悔恨自己信了贝尔神,不是悔恨自己对丈夫与子女所做的,而是悔恨自己一时恼怒,与维娜卡纳辩论,以至于落得如今狼狈不堪的局面。 “两位夫人...请回吧...” 良久,普里西拉捂住脑袋,颤声说道: “我不该这么晚地打扰你们,请回吧!我争论不过你们.....” 化解了这一场不算大的危机,维娜卡纳收敛起神性,呼出一口气。 普里西拉被那样的答案辩驳得说不出话,她因信仰而放开了自己,接下来短暂停留的日子,估计不会再对自己有所想法。 毕竟自己与她的信仰有所违背。 维娜卡纳其实知道自己方才辩论的问题所在。 这也是为什么,她的回答,其实不能够说服她自己。 即使这回答已经将女主人普里西拉压得喘不过气。 在自己回答里,自己将天国抽象化,将之抽象化为“善”的最高概念。 但是...天国究竟是不是那样美好而欢乐的,人不亲自见到、体会到,是不会知道的。 与普里西拉辩论时,维娜卡纳将自己佯装成狂热的真教徒,实际上,她始终对自己所说的抱有怀疑。 因为维娜卡纳知道,如果自己全然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那其实也是一种盲从。 “我知道她不会辩得过我们。” 回去的路上,简如此说道: “即便不看在主的份上,神学发展到如今的地步,我们的逻辑远比绝大多数异教完善。即使存在错误,那也是逻辑完善的错误。” 简的言语不过是无心之言。 落在维娜卡纳的耳廓内,却让拥有神性的王女陡然一惊。 就像是初春的第一道惊雷破开阴霾,将整个大地映照在神的光辉之下。 维娜卡纳恍然间意识到...... “跳出教会的逻辑,跳出命运修会的逻辑...无论是异端还是正教,要跳出整个真教的逻辑。 不仅是真教的逻辑,还有异教的逻辑,无论是旧神们的神殿,还是吾王之王的讲经院...我不能陷入任何一个人的逻辑之中。” 真教是信奉主的先行者,整个教会就如同真教徒们的先知! 可先知并不是主。 先知或是圣徒不过是天国的一缕阳光,可阳光并非太阳的本身。 对于无数真教徒们来说,他们没有神性,没有足够的聪慧,没有许许多多的条件...唯有跟从先知而已。 先知也是人,人会不时犯错,人甚至会一直犯错。但在那某个遥远的时日,人依然能得到神的宽慰。 维娜卡纳猛然从浓浓的迷雾中捕捉到醒悟的微光,直到此时此刻,她才发觉自己身处迷雾之中。 她想到了家族的第三代人罗伦王。 罗伦王也曾身处迷雾之中,那是信仰诸神的迷雾,但在遇见主之后,他破开了迷雾,摒弃了前人对神的畏惧。 对于王女来说,罗伦王的史诗如同一种警醒,一种道标。 维娜卡纳明白,过往的自己接纳命运修会的观念,接纳尘世的真理,那时的自己,其实是踏入了迷雾之中,却不自知,最后险些酿成大祸。 此时此刻,王女意识到,无论是哪一教派,自己可以汲取它们的观念,但是自己绝不能陷入那种逻辑内。 “我要以我自己的心,以我自己的思想,去理解主,去理解天上的奥秘...唯有我自己而已。” 她无需任何先知,无需哪一位先行者告诉她,神究竟是怎么样的。 维娜卡纳想要的,她所愿意的, 是她自己破开那重重的迷雾,自己明悟天上的真理。 第二百九十四章 地下墓穴 第二日一早,白金学院的领头巫师便找上了维娜卡纳。 维娜卡纳为此疑惑。 「公主,」 领头巫师压低声音交代道: 「你知道,我们白金学院常年接受各方的资助。普里西拉夫人也是其中之一。」 「是的,我知道。」 维娜卡纳说道。 白金学院作为一个巫师集体与各地都保持着良好关系,他们有能力接受各种各样的资助也并不奇怪。 「我得说,在这些资助人里,总有一些人奇奇怪怪。他们有不同的信仰,对我们白金学院也有不同的诉求,而我们白金学院,也有必要尽力去满足这些诉求。」 领头巫师绕了一大圈,还没说到终点。 维娜卡纳有些不耐烦,问道:「你想说什么」 王女其实并未根除自己娇纵、品性不好的毛病,只不过,她学会了将这些压制起来,减少表露出来的时候。 习惯是难以迁移的大山。 「我想说的是:公主,包括我在内,有几位巫师得离开一下,跟着普里西拉夫人去构筑一个仪式,那个仪式...有关于她信仰的神,请你不要见怪,即使这种行为...在真教徒眼里...不免是一种小小的亵渎。」 领头巫师总算不再绕圈子,直接说道。 维娜卡纳听在耳内,原来这位领头巫师担忧自己作为真教徒,会对异教神表达不满,未免坏了他们的事,便提早来告知自己一番。 「好吧,我知道了。」 维娜卡纳爽快地回答道。 眼前的领头巫师并不知道,自己并不在乎这个。 领头巫师见她如此爽快地答应下来,有些吃惊,他本以为要好好安抚一番,看来已经没有必要了。 于是,领头巫师同维娜卡纳行了个圆环礼,便离开了。 维娜卡纳也同他行了个圆环礼,同时注意到后者的圆环礼并不正统。 这其实也正常,毕竟巫师们大多都是浅信之人,他们各有各的信仰,全因神秘学而聚集在一起。 领头巫师走后,维娜卡纳还没来得及关上卧房的门,没多久,简便找了上来。 修女嬷嬷的步伐匆匆。 「维纳。」简喊道。 「怎么了」 「进去再说。」 简不由分说地走入王女的卧房,旋即让维娜卡纳关上房门,拉紧挂锁。 维娜卡纳不明就里地看着她。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副院长传授给我的入梦仪式。」 简的呼吸急促,她的面色带着焦急, 「记得吗,我曾跟你说过,这里有种邪祟的感觉,特别是我去到女主人的浴室后,那种感觉更深了。」 维娜卡纳点了点头。 「我那个入梦仪式能够侦测邪魔的。这里...这里的地下,好像是一个墓穴。」 「什么说清楚些!」 简扬起脸,拿手指向脑袋,眼睛瞪大,无不惶恐地说道: 「入梦仪式后,我在梦中看到,这里地下是一个庞大墓穴,我看见了一条流淌着冤魂的暗河,河畔两边,驻足着长着人头的夜莺...主啊,这太过诡异了。 我的梦没有在这里停下,我顺着那条暗河往下望去,有许多尸体躺在道路的两侧,它们都死不瞑目,灵魂被什么所诅咒,永世守卫着这墓穴。」 简描述着她在入梦仪式上看到的诡谲景象,维娜卡纳听着,她的呼吸也不由地紧促,好似修女嬷嬷的言语,侵染到了她的脑海内,形成了那副恐怖的画卷。 「主啊,我不敢置信我看到了什么,在墓穴的深处,呈放着一个没有合上的棺材,里头睡着...睡着一个死婴。主啊,庇佑我。而且...而且我竟然有一种预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 第二百九十四章地下墓穴免费阅读:,!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感...你绝对无法相信。」 「是什么」维娜卡纳急忙问道,她的额头冒出了冷汗。 「那个死婴...她与你所说的家族宿命有所牵连!守护着那死婴的,是一个我无法看清面目的小女孩,她身边跟着一条小狗。」 维娜卡纳自手指涌上了寒意,王女对简的话不敢置信。 在普里西拉的宅邸下面,竟然有如此诡异之事,而且...还与自己的家族有所牵连。 但是...某种冥冥中的预感告诉她,简所说的句句属实,没有一句假话。 维娜卡纳与简的头上天穹,云海上,晨伊倾听着这份言语。 自己早已见到这地下的墓穴,正是自己的缘故,简才能凭借着一个入梦仪式,看见那墓穴中的景象。 祂能望见,那墓穴与普里西拉口中的贝尔神,也即是欲望之神莎拉贝有所牵连。 莎拉贝乃是诸神之一,诸神对维娜卡纳的家族发下咒诅,欲望之神莎拉贝必然知道些什么。 普里西拉的宅邸内,维娜卡纳的眉头紧锁。 忽然地,王女的神性陡然轻轻一颤。 她想到了什么,从贴身的衣裹内取出那张空白的阴本书页。 维娜卡纳捻住阴本书页,那古旧的纸张在手指间微微发烫,好似感应到了什么一样。 难道说...莫索尔城内,有一张阳本残页吗 维娜卡纳的瞳孔微缩,她昨晚怀疑这是错觉,但现在看来,这绝不是错觉。 「我们要去看看。」 维娜卡纳说道,她直起身,从行李包裹间摸出一把纤长的物体,捆在麻布之中。 那是一把十字剑格的长剑,被黑色的麻布包裹着,用于隐藏,维娜卡纳将麻布扯下,露出其内朴实的银色剑格,以及棕木制的剑鞘。 简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我去通知桑德拉,另外两位侍女就留在这吧。」 桑德拉既是与维娜卡纳与简随行的女骑士的姓氏,之所以用姓氏,而不是父名加母名的称呼,乃是因她的父亲不是雷敦人的缘故。 那位女骑士也是教导维娜卡纳剑术的剑术导师。 维娜卡纳微微颔首,她拔出镀银长剑,拎出磨刀石,单膝蹲在地上,仔细地打磨剑锋和剑刃。 长剑名为女皇克劳迪娅。 然后,维娜卡纳便从行李包裹内,寻到一个被系好的朴素包裹。 「真理原典的碎片...也带上吧,或许会有用。」 维娜卡纳嘀咕道,于是将这朴素包裹系到了腰带上。 为您提供大神蓝薬的《我的幕后神国》最快更新,! 第二百九十四章地下墓穴免费阅读:,! 『』 第二百九十五章 墓穴之中(二合一) 简凭借着入梦仪式中的所见,准确地指出了宅邸内通往地下墓穴的路。 “主在上,什么样的人会把宅邸正好建在墓穴上。” 女骑士桑德拉行了个圆环礼,口中念念有词,祈求神佑。 “你不是处理过类似的事件吗,我记得你和我说过。” 维娜卡纳对她的剑术导师如此说道。 “维纳,我还记得那件事,” 桑德拉被勾起了回忆,吐字道: “那是一个偏僻的村落,那家人竟然全都是那些可憎的萨满。若不是领地上的农夫们检举,没人会知道墓穴里全是尸鬼和食尸鬼。” 接着,桑德拉解下她背上的圆盾,而不是如今骑士通常佩戴的鸢形盾,这是因为小范围作战或是单打独斗时,圆盾比鸢形盾灵巧方便许多。 “骑士,这里面很可能要比你之前遇到的要恐怖许多。” 简目光凝重地交代着,她背着包裹,手中拎着驱魔用的圣铃, “幸好我们是真教徒,能得到主的眷顾。” 桑德拉缓缓点头。 三人面前是一扇通往地下室的木门。 透过门缝,能望见里面漆黑一片,连物体的轮廓都模糊得不能分辨。 维娜卡纳和简点燃了火把,而后修女嬷嬷拎出一盏便携油灯交到桑德拉手上,这是由矮人打造的,工艺十分精巧,能够挂在腰间照明,只需每半小时添加一次灯油。 三人准备好后,桑德拉便压低身体,推开了地下室的木门,一股沉闷的气息扑鼻而来。 地下室就如同那些寻常贵族宅邸的地下室一般,存放着干粮,一篮一篮的脱壳麦粒,尘封的劣酒,还有一些供下人食用的熏肉...... 这地下室是如此寻常,好似根本不值得人多加留意。 可简凭着手中的火光,她敏锐地察觉到,就在一排一排的劣酒堆叠的墙壁上,有个暗藏的格子。 她走了过去,将手放上格子上,轻轻一按。 咔擦。 维娜卡纳回过头,王女听见了某处门锁打开的声音。 “艾萨亚。” 她轻吟古言,不再压抑自己的神性。 神性的视野内,维娜卡纳望见了声音的来源。 杂物堆积的地板上,赫然看见一处小门。 “桑德拉,在那。” 女骑士听到后,她望了过去,也看到了那处小门。 于是,桑德拉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小门,木制的梯子赫然出现在三人面前。 由桑德拉最先下去探查情况,等她探查完后,就抬手让维娜卡纳与简下来。 三人正是来到了墓穴之中。 阴冷的气息旋绕而来,将火焰吹拂得摇摇欲坠,火星纷纷飘落。 维娜卡纳嗅到了骨粉的味道。 她摸了摸衣襟间的阴本书页,神色平静。 “走吧。” 三人便向前行进,桑德拉右手握住长剑,左手半举着圆盾,走在最前方。 阴风在墓穴之中低声呼号。 维娜卡纳的脚下湿滑,地上随处长着不知名的苔藓,古怪而粘稠,这足以证明,墓穴里富含湿润的水气。 呼! 当一行人走过数十米时,忽然地,墓穴的深处内,响起凄惨、悲凉的哭泣声。 三人的火光兀然地缩小了一圈,好似有什么粘稠的黑暗,从四面八方而来。 桑德拉睁大眼睛,她缓步向前,将手中的长剑越握越紧。 当你意识到危险将至,可那危险又没有显露出模样时,这是最令人恐惧的。 桑德拉面对着这种恐惧,喉咙一次次咽下口水,警惕地看向四周。 沙! 莫名其妙的,她听到刚刚走过去的地方,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桑德拉将眼珠下滑,低头一瞥。 她的脚底踩着一只骨手。 看清楚是什么后,桑德拉稍稍收敛心神,继续往前。 大型墓穴中有一些尸骨散落,这是很常见的事。 忽然,桑德拉的脚步滞涩住了。 她的心猛然一提。 有什么抓住了自己的裤脚! “桑德拉!” 女骑士听到身后王女的呼唤,急忙回过头。 一只浑身只剩骨架,骷髅模样的尸鬼从地上缓慢地爬起,它空洞的双眼亮着微光,上下颚分开,发出声响。 说时迟那时快,维娜卡纳一步向前,手臂发力,由左往右,一道银光闪过,骷髅的脖颈刹那分开,发出清脆的响声。 啪地一声,骷髅摔倒在地,空洞双眼中的微光慢慢熄灭。 桑德拉有些心有余悸,但身为骑士,她很快便寻回了冷静。 “维纳,感谢你,感谢主。” 桑德拉踢开脚下的骨头: “还好是一只没有血肉的尸鬼。” 一般来说,尸鬼的血肉愈多,便意味着处理起来愈是棘手。 眼前倒下的骷髅骨头发黑,生着苔藓,能够看出早已死去多时。 “没什么,小心些,桑德拉。”维娜卡纳嘱咐道。 女骑士听命地点了点头,重新打起十二分精神。 一行人遇到的骷髅尸鬼,说实在的,即使桑德拉的反应再慢几步,都无法对她们造成威胁,连插曲都算不上。 但...这并不意味着,整个墓穴中都是这样好对付的尸鬼。 地上的骷髅尸鬼就像是警醒,一个提示,让她们在接下来的路途间不能放松警惕。 维娜卡纳跟在桑德拉后面,仔细地张望四周,长剑始终保持半提起来的姿势。 墓穴中时常刮来阴冷的风,吹起三人一阵鸡皮疙瘩。 桑德拉望着前方,很快她便望到了一条岔路,分为左右两边。 “往哪走”桑德拉问道。 维娜卡纳以神性凝视这两条岔路,她按压衣襟下的阴本书页,半响后,指向右边那一条。 桑德拉有些惊诧地看向那条路,内里狭窄无比,仅能勉强容两个人通过,里头若是有什么陷阱...... 女骑士不住地回过头看维娜卡纳,眼神在说:你确定 维娜卡纳缓缓点头。 “桑德拉,你慢点走,放慢脚步,听我的声音。” 维娜卡纳平淡地嘱咐道: “通往死的道路是宽的,那里诱惑重重。” 桑德拉深吸一口气,她决心相信王女。 因桑德拉知道,王女与她的母亲都是蒙受神迹之人。 “主注目我,眷顾我的前路。” 桑德拉小声嘀咕,便挺起盾牌,踏入那条狭窄的路口内。 这一段窄路蔓延着让人恐惧的安静,耳边连冷风的声音都没有了,静得让人连自己心跳声都害怕。 经过一大段长路,维娜卡纳忽然让桑德拉听了下来。 桑德拉立即停住,仔细地盯着前方。 “绊绳。” 维娜卡纳指着地面道。 桑德拉连忙望向脚下,一米处正有一条细微的绊绳,它与周围的环境近乎是同一颜色,极为不显眼。 维娜卡纳让桑德拉退后,她抬手按在绊绳上,以神性洞悉它的结构。 解除陷阱其实是骑士训练之一,但大多数骑士并不会注重,受他们教导的准骑士也不会钻心学习,因为那很少用在战场上。 片刻后,维娜卡纳将绊绳解了下来,陷阱没被触发。 女骑士心中忍不住惊诧,桑德拉心中的王女形象精致了几分。 “继续走吧。” 三人向前进发,不消多时,来到一处呈放着骨灰盅的墓室。 头顶上的尘土飘落着,成百罐骨灰盅遍布四处,骨粉的气味沉浸在每一寸空间里。 简环顾四周,凝重地说道:“这些骨灰...都来自于陪葬的人。” 桑德拉闻言,倒吸了一口气。 她听说过,无故陪葬者往往变成冤魂,那些远古时代的雷敦人们,便是用这些冤魂来守护墓穴。 简的话音落下,成百罐骨灰盅中,不知哪几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头顶的尘埃飘落下来,地板的间隙似乎有虫子在爬动。 三人同时感觉到,墓室内的温度莫名下降了许多,桑德拉不由地打了个冷颤。 女骑士双手紧握剑盾,她瞪大眼睛,凝视着四周未被光明侵染的黑暗。 她的腿脚牢牢站立,耳边隐隐有冷流掠过,阵阵的阴寒透过耳背。 “桑德拉,桑德拉,桑德拉......” 桑德拉的思绪凝固住了,手指都僵住了,黑暗之中,似乎有什么在轻声诵念她的名字。 “桑德拉!” 维娜卡纳猛地喊道。 剑光刹那闪烁,王女的长剑:女皇克劳迪娅,瞬间掠过冷硬的弧度。 桑德拉瞳孔一缩,她找回了思绪,猛然望见眼前有一只高大的尸鬼,挥舞着战斧劈来。 维娜卡纳越过桑德拉,王女的长剑堪堪挡住了尸鬼的战斧,她咬紧银牙,拔出匕首,划向尸鬼的腿骨。 划破风干皮肉的声音响起,桑德拉问道防腐香料的气味,她反应过来,心脏提起,连忙举盾撞开了眼前有血肉的高大尸鬼。 维娜卡纳眼疾手快,趁尸鬼被撞失衡之际,直直刺穿它的脖颈。 咚的一声,尸鬼轰然倒在地上。 还没待桑德拉松口气,三人便看见... 四周的骨灰盅不知何时,罐子全被掀开,燃烧过的骨灰挥洒在空气之中。 紧接着,每一粒骨灰都好似有生命一般,朝向那倒下的尸鬼,填补它身上的伤口,汇聚成骨制的铠甲。 尸鬼将双腿反转过来,以无法想象的姿态扎入地上,而后慢慢爬起。 “让开!” 简大声道,打开水壶,将祝圣过的水泼洒到尸鬼身上, “圣琼斯,驱魔的天使,以主的名义......” 她飞快诵念着祷文,摇响圣铃。 在圣铃的清脆响声下,尸鬼身上的圣水萦绕出淡色的光芒,风干的嘴巴大张起来,尸鬼开始痛苦地哀嚎,每一次圣铃被摇响,尸鬼便剥落一层血肉。 直到九次圣铃声后,尸鬼跪倒在地,手中的战斧无力地滑落,身上仅剩下一副空荡骨架,眼中的幽光熄灭了。 见此,桑德拉终于松了口气。 维娜卡纳的目光却是凝重。 王女凝望前方深幽的黑暗,神性告诉她,在那墓穴的尽头,将远比这里危险。 她呼出一口气,轻声道:“桑德拉,把盾给我。” 女骑士怔了怔,心头一紧,急忙道:“公主,我只是一时没有注意,我...” “桑德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维娜卡纳转过头,眼眸似乎能看穿桑德拉的灵魂。 她一字一句道: “但现在,我必须走在最前面,我能看到的,你看不到。” 第二百九十六章 堕夜兄弟会(晚点还有一更) 桑德拉的喉咙被这样的话语堵住了,怔怔出神,好半响,才耸拉下脑袋,将自己手中的圆盾交到维娜卡纳手上,连同那便携油灯,也在添过灯油后交出。 维娜卡纳接过圆盾,佩戴好后,抬步向前。 三人往深处前进。 桑德拉紧跟着维娜卡纳,女皇克劳迪娅优美的剑身在火光下摇晃着。 走过几个拐角,模模糊糊的水声透过墓穴,来到她们的耳畔。 维娜卡纳抚摸墙壁,随着路途的行进,墙壁也愈来愈湿滑。 土灰上蔓延着刺入骨头的寒意。 随着三人的前进,水声愈来愈大,寒意愈来愈重,淡灰色的尘埃漂浮在半空中。 维娜卡纳精神紧绷,手心出汗,她从神性中预感到什么,脚步不禁放慢。 等到她们迈入深沉的黑暗中时,透过微弱的火光,看见奔涌的河流冲刷着河道的两侧。 河流的下流横七竖八地陈列着数百具尸体,在黑暗中分不清面目。 一根接一根的柱子立在河畔,柱子上伸出一小根横杆,似乎是给某种鸟类站立的。 “在入梦仪式里,我看见许多夜莺停在这上面唱歌。” 简指着那些柱子,声音急促地说道。 维娜卡纳粗略扫过那些柱子之后,她抬头看向暗河的上游。 黑暗之中,弥漫着难以想象的诡异、冷漠,那孤寂的气氛让人觉得疯狂。 三人不住屏住呼吸,在维娜卡纳的带领下,往暗河的上游走去。 里面的黑暗愈走愈是深邃,莫名的绝望感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四周的冷风也静了下来,被淡灰色的尘埃凝固住,全然不动。 等她们走到河水平缓处时。 神性陡然一缩,维娜卡纳猛地抬头一看。 一具低垂双手,头颅歪斜的死尸,倒吊在低矮的天花板上,他的脸庞苍白发黑。 面对这骇人的景象,维娜卡纳倒吸一口冷气,她从简那里拿过火把,往前连走几步。 而后,三人便望见了一生都无法忘记的画面。 一具、两具、三具... 成千上百具尸体倒挂在静静流淌的暗河上,他们形态各异,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贵族有奴隶。 他们的脸庞无一不是苍白发黑,死前露出了恐惧万分的面容。 ................................... ................................... 令人惊骇的画面显露在三人面前。 桑德拉双手颤抖,成百上千具尸体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眼中,饶是身经百战的女骑士都不由地感到恐惧。 简在最初的骇然后,便双手合十,握紧脖颈间的圣像,诵念经文,祈求神明眷顾这些受罪的灵魂。 维娜卡纳目不斜视,她平静地巡视一具接一具的尸体,他们倒吊着,神情各有各的可悲,有的血肉经过了防腐处理,那些大多是贵族们,有的则被虫子吃光了,弥漫出沉闷的臭气,这些绝大多数都是平民或奴隶。 “人祭,这墓穴行了人祭,为了求得诸神的庇佑。” 维娜卡纳自神性中看到了这些。 贵族们被视为高贵的祭品,他们死后会经过防腐处理后挂起来,平民与奴隶们则恰好相反,就那样倒挂在天花板上,用来充数。 “祈求哪几位神的庇佑” 简问道。 维娜卡纳低下头,她看见了地板有不少刻字,那些似乎是祭司们留下的。 “欲望之神莎贝拉,也就是所谓的贝尔神,还有瘟疫神斯图拉德和祂忠实的冥犬。” “瘟疫神斯图拉德,那可是...邪神...”桑德拉闻言惊呼道。 “古代的北土人不会管这么多。” 维娜卡纳凝重地说道: “这座墓穴的主人身份尊贵,他献上珍贵的祭品,祈求两位神祗庇佑自己。” 三人彼此相视,交换眼神,互相确认之后,决心继续前行。 有些尸体挂得很高,有些尸体却挂得很低,甚至早已掉落在地上的也不在少数,她们行走在这骇人景象中,如同行走在地狱的一角。 当三人即将接近暗河的尽头时,维娜卡纳腰间的便携油灯光芒黯淡了。 “是没灯油了吗” 简把火炬暂时放到桑德拉的手里,上前将王女腰间的油灯解下来,先熄灭火焰,然后从怀中掏出些许灯油,倒了进去。 等她再度打上火焰时,却赫然发现,无论灯油多寡,火焰依旧那么微弱。 维娜卡纳看向桑德拉手中的两柄火炬。 不知何时,火炬的光芒已经黯淡了很多,只是那过程缓慢,三人都不曾察觉。 便携油灯重新打火了几回,光芒依旧如此微弱,没有办法,一行人只能继续前进。 维娜卡纳走过几步,忽然停了下来。 鞋子下,漫起一种粘稠湿润的触感。 她低下头,看见一滩浓稠而漆黑的液体,不知何时漫到了她的脚下。 那是血液的气味。 维娜卡纳拧住眉头,再度走进几步。 地上赫然躺着一具男性尸体,他的身体僵而未僵,手指微微抽搐着,瞪大的双眼里满是惊恐。 尸体的手边,有一只脱手的漆黑弓弩。 他死去的面容凝固着,身体正在发僵的过程中。 “他死的时间不会太久。”维娜卡纳冷声道。 墓穴中竟然有别人,桑德拉和简的脸上露出了异样的神色。 “他身上带了弓弩,而且只有弓弩和匕首两件武器,应该不是一个人。” 维娜卡纳踢了踢漆黑弓弩,继续道: “这把弓弩的质量很好,他们...似乎来自于堕夜兄弟会。” 第二百九十七章 你逃 王女旋即蹲下身,将手摸进尸体的口袋。 而后,她掏出了一张手掌大的纸卷。 【我们的资助人之一,普里西拉的宅邸下面,有一处地下墓穴,经兄弟姐妹们考证,那里很可能是一处古代圣所。曾用来祭祀过瘟疫神斯图拉德和祂的冥犬。 我的兄弟姐妹,你们必须要前往那里,元老马拉为这墓穴做过占卜,为此他瞎掉了眼睛,你们不要辜负他的眼睛,不要辜负他的期待。 元老马拉说:他在其中看到了贝尔神的躯壳,上古的神话时代里,贝尔神曾与斯图拉德媾和,生育出最早的血族之一——永远沉眠之女。而那位无名的永恒沉眠之女,将是我们达成终极目标的伟大助力。 兄弟姐妹们,驱散你们对所谓主或是吾王之王的恐惧,在这祂们诞生前,诸神已然诞生。 唯有诸神永存,直到世界末日!】 纸卷的笔迹很是潦草,但维娜卡纳依然能看出,这些堕夜兄弟会的会士对他们的异教信仰是多么的虔诚和狂热。 三人都深吸一口气。 修女嬷嬷放下脖颈间的圣像,做了一个圆环礼。 “或许他们将我们要遇到的危险...都清理了。”桑德拉如此说道。 维娜卡纳微微颔首。 三人便继续向深处进发。 墓穴庞大,一路上都阴森无比,连尸鬼的低鸣声都难以听见。 路途是无比安静的,这种安静令人心底发麻。 不知走了多久,一手举着盾牌,一手握着长剑的维娜卡纳,听见了沙沙的交谈声。 堕夜兄弟会的人,似乎在某处墓室听了下来,整顿他们的装备。 维娜卡纳立即停下脚步,等候那沙沙的交谈声平息下来。 然而... 那交谈声非但没有平息下来,反而愈来愈大,愈来愈吵,像是蚂蚁爬在耳蜗。 维娜卡纳赫然听到,一声惊恐的尖叫从深处传出。 “不!不!放过我!” “我不是要扰你沉眠的!不是!” “诸神啊,我是你们的拥磊!放过我吧!” ......... 接二连三的呼声此起彼伏,三人全都听到了那些哀嚎,而且,发出声音的会士们似乎在向这里逃脱。 维娜卡纳一时犹豫,她的理性告诉她,现在就该退出去。 可是,她的神性,那源自于“命运之主”的神性告诉她,自己应该迎上去,那是自己必然要直面的宿命。 衣襟间的阴本书页急剧发烫着,似乎要烫穿衣服。 维娜卡纳又一次深吸一口气,她犹豫不已,企图听从自己的理性,从这里退出去。 这时,修女嬷嬷忽然向前一步。 简的神色虔诚而宁静,手掌紧握圣像。 “公主,我听到了冥冥之中的预感...” 她兀然轻声道: “记得我所说的入梦仪式吗,我在那里梦见了,在墓穴的深处,有你家族的宿命所在。 我坚信,无论遇到什么,主都不会抛下我们。” .................................. .................................. 简把她冥冥中的预感视作主的启示。 维娜卡纳从神性中看到,简坚信她与自己使命在身,在那使命没有完成前,绝不会遭遇横祸。 王女深吸一口气,她转过头,说道:“好吧,简、桑德拉,我们前进吧。” 维娜卡纳终于下了决定,桑德拉和简自然跟上。 走入这漆黑深邃的长道里,那些惊恐的呼救声不知何时无影无踪了,就如同因演员断掉脑袋而戛然而止的恐怖歌剧。 维娜卡纳屏息凝神,竖起耳朵,无不紧张地直视前路。 慢慢地,随着她们离深处越靠越近,维娜卡纳敏锐地听到了些许噪声。 那些声音起初很小,就像是飞舞的虫子萦绕在耳畔,维娜卡纳提起心神,神性的双眸一直盯着前方。 令她愕然的是,走到不知哪一处时,自己的神性竟然什么也看不到了。 就好像有某种无形之中的伟力,将自己的神性禁锢在牢笼之中,不得窥探。 维娜卡纳吞咽口水,再度屏住呼吸,便携油灯的光芒不知何时更微弱了。 两把火炬高高举着,努力照着前路。 桑德拉和简的呼吸声,渐渐消失在维娜卡纳耳后。 维娜卡纳听到那噪声大了,说不清究竟是谁的,究竟是什么的声音,那声音好似在啜泣,其中还交杂着殷勤得古怪的犬吠。 王女的人性在轻颤,来历不明的恐惧涌上指尖,维娜卡纳不敢分散注意力,她只能直勾勾地盯向前方的黑暗,一步步踏入其中。 俄而,那哭声大了。 维娜卡纳惊觉自己在朝着那哭声的方向前进,而且... 那哭声的源头竟然也在朝自己靠近! “简、桑德拉!” 维娜卡纳呼叫一声。 身后的火炬依然亮着光,却没有人回应她。 维娜卡纳的背后泛起一阵鸡皮疙瘩。 王女微微地侧过脸,拿眼角去看向身后。 两把火炬凭空立着,好似被什么肮脏的事物托在半空中,挥洒出邪祟的光。 哭声愈来愈近,维娜卡纳却陡然感到无力,整个人好似僵在原地。 “逃!你逃!你逃!” 让人毛骨悚然的扭曲声音随着哭声响起。 忽然,黑暗之中,烁起两点诡异、污秽的血红眼珠。 维娜卡纳看了过去,那血红的眼珠,其实本来是一双正常的双目,只是眼眸里泊泊地流出血泪。 第二百九十八章 以主的名义 那眼珠慢慢靠近着,哭声也慢慢靠近着。 当那副面孔出现在维娜卡纳面前时,王女整个僵在了原地。 那是一个小女孩的面孔,她半张脸被撕裂了,似是被什么给啃去了,手里抱着一个玩偶,两只眼睛泊泊流血,嘴角一边上扬,另一边却下坠,面容诡异而凄苦。 神性告诉维娜卡纳,这女孩就是那些堕夜兄弟会那些哀嚎声的始作俑者。 “逃!你逃!你逃!” 她一边哭着,一边从黑暗中抓出一只脏兮兮的小狗,这小狗是活的,眼神可怜巴巴,也在哭泣着,紧接着,小女孩一手放在小狗的脑袋,一手抓住小狗的身体,像拧干毛巾那样,将小狗的头颅生生拧到另一个方向。 小狗的脑袋反转过来,它不再哭泣了,反转成笑意浓烈的模样。 小女孩看向维娜卡纳,双眼死死盯着她。 维娜卡纳的呼吸停滞了,她那自“命运之主”得来残缺的神性,竟然在这小女孩的注视下步步紧缩着。 小女孩踮起脚,她姿态僵硬而缓慢地朝维娜卡纳走去。 维娜卡纳想拔腿就跑,一时间涌上来的恐惧排挤着其他想法。 恐惧几乎烘干了维娜卡纳的理智,教她意识到,自己不过是身负神性的人。 ... “艾萨亚。” 低声吟诵,维娜卡纳竭力呼唤自己的神性,她不能让恐惧挤占自己的心神。 一旦陷入绝对的恐惧之中,自己将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 古言“命运”被吟诵,不知不觉间,维娜卡纳的手放到了腰带系着的朴素包裹。 维娜卡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将手放上去,或许这是一个意外,又或许是冥冥之中的某个注定。 但是...无法形容的触感,透过金柜,透过包裹,传达到维娜卡纳的手心。 维娜卡纳盯向小女孩流血泪的眼睛,她竟然感觉到,这孩子是如此的凄苦。 她从神性中,望见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孩子,究竟遭遇了多少哀恸。 一种声音, 一种发自内心,不可忽视的声音涌上了维娜卡纳的喉咙。 维娜卡纳的双眸里,泛起了超脱人寰伦理的悲悯。 小女孩仍在靠近,她流血泪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的猎物,漫起了笑意。 眼前的猎物很美味,比那些穿黑衣服的人都要美味。 以至于,小女孩如同逗弄猎物般,步步紧逼,撕裂的嘴唇里,发出僵硬的声音。 “逃!你逃!你逃!” 维娜卡纳直视着小女孩,她一动也不动。 浑身血污的小女孩死死盯着维娜卡纳,笑容扭曲可怖,跟在她身边的,被拧转脑袋的小狗也扯着嘴角笑着。 “逃!你逃!你逃!” “不,我不逃。” 维娜卡纳轻声道: “我得拯救你,以主的名义。” 小女孩的双脚停住了。 维娜卡纳从她流血泪的眼眸,看到了不可思议。 这就像是...一头饿狼期许着食物,终于,它望见了久违的美味,一头待宰的羔羊。 当它准备伸出爪子,张开血盆大口时, 那只被狼觊觎的羔羊,反而流出悲悯的泪水。 小女孩的面孔先是怔愣,她呆呆出神,良久之后又陡然狰狞起来。 她咧开嘴,发出可怖的笑声,那笑声里又参杂着撕心裂肺的哭泣,她一边的嘴巴在笑,另一边的嘴巴却是在哭。 维娜卡纳没有退后,她触摸放着真理原典的包裹,主好像通过那碎片,安抚着她的心神,给予她莫大的勇气,让这只羔羊,学会悲悯饿狼的境遇。 “我得拯救你,” 维娜卡纳放下剑盾, “哀恸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宽慰。” 出乎意料。 小女孩脸上的表情唯有如此形容。 连她脚边的小狗都惊掉了眼球。 他们不能懂得,为何眼前的美味猎物会放下剑盾,朝自己靠近,并同他们讲述:哀恸的人有福了。 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怜悯饿狼的遭遇。 这是很难想象的画面,很难想象的情况,也是前所未有的。 小女孩似乎无法处理眼前的情况,维娜卡纳的举止击溃了她心中的某一处,以致于小女孩跪倒在地,嘴巴无神地张开,露出鲜红的獠牙。 小狗摇着它爬满蛆虫的尾巴,不安地围绕着小女孩,叫着、犬吠着。 维娜卡纳的神性释放开来,她凝望失魂落魄的小女孩,轻声吐露出安慰的话语,就像是安抚胡闹的小孩早日入睡。 王女讲起了童话,讲起了真教中常听到的美好故事。 小女孩在这声音下渐渐安静下来,她眼珠里依然流淌血泪,但这已经无关紧要。 她抬起头,脖颈发出咔咔的声音,小女孩满是血的眼睛仰望着维娜卡纳的面容,她上下活动嘴巴,吐出僵硬的问话。 “你是谁” “维娜卡纳,我是...信主的人。” 维娜卡纳犹豫片刻,还是加上了后面那句。 她不能确定,那小女孩步步靠近时,自己的胸膛间忽然涌上来的悲悯,是否出自于主的伟力或神迹,神是否...通过那真理原典碎片,将那一句言语交到自己手中,在自己说完那句话时,便让眼前的女孩失去了所有的敌意。 维娜卡纳不能确定这些,简而言之...她不能确定自己说出那番言语,是神性上的灵光乍现,还是主的有意安排。 但在她的心底,唯一能够确定的是... 主似乎...真的爱她。 维娜卡纳小心翼翼地利用那份爱,就像是刚刚学会懂事的孩子,终于审视父母的爱时,对此感到手足无措。 小女孩怔怔出神地看着维娜卡纳,王女察觉到这女孩似乎在处理着什么思绪,于是王女耐心地等候。 半响后,小女孩终于又有所动作。 “我...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 小女孩的声音磕磕碰碰的,透露出僵硬的感觉。 维娜卡纳察觉到,这女孩的神智并不算清醒。 “那么你是谁” 维娜卡纳问道。 “我是...我是...” 小女孩咕哝着,她兀然捂住那颗破碎的脑袋,眼眸里的血泪如同泉涌。 她哀泣起来,嘴巴大张,发狂般叫着,像是触碰了什么痛苦万分的回忆。 本章节内容更新中... 第二百九十九章 家族第一代人 一旁的小狗立马趴在地,像是因犯错事而害怕,小声低鸣,时不时还给维娜卡纳投去威胁的目光。 小女孩蹦了起,跳了起,在墓穴中不断摔,又不断跳,如同患了疯病的家,撕心裂肺地吼叫着。 维娜卡纳见,立即说道: “我不问这个,和我一起的同伴哪去了” 维娜卡纳方才用眼角余光环顾了四,发觉一切都没入深邃的黑暗,便携油灯的光亮被这些黑暗逼迫,仅限于自己的脚下。 这份说不明的黑暗像是有实体,压缩着光亮的范,禁锢着自己的神性视野。 ranena“ranena 小女孩听到这,从癫狂中一下恢复过,她站起,指向黑暗中的某处。 维娜卡纳走了过,而后她便望见了简和桑德,二者在黑暗中失去了意,躺倒在地。 “呼。” 维娜卡纳呼出一口,她在神性中看到了简和桑德拉都平安无,只是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她捡起地上的火,拿出火镰将其点燃。 王女手持火,在这黑暗的空间中四处走,而后她便打量这墓室。 紧接,维娜卡纳便踩到了柔软的物,她往下一,那是一具死尸。 那具死尸是堕夜兄弟会,死前瞪大了双,在惊恐中不能瞑,他的脖颈上有两个血淋淋的孔洞。 他是被吸血而死的。 维娜卡纳依靠神,再度打量,便发,这具死尸生前的身份并不一般。 他是堕夜兄弟会的准元,也是闯入墓穴中的堕夜兄弟会会士的带队人之一。 维娜卡纳看向他倒下的方,往前又走几步。 一窝黑丛丛的物体随着火光的接,它们倒挂在天花板,急促簇动起,维娜卡纳听见了吱呀的动物声音。 火光再度接近两米,那窝黑丛丛的物体迸裂开,数十只长着蝙蝠翅膀、硕鼠大,却生着人头的生物扑腾开,一双双血红的眼睛扑向维娜卡纳。 它们对维娜卡纳抱有敌意。 小女孩这时张开大,发出蝙蝠般的尖叫。 “啊!” 那些人蝠陡然逆转了翅膀的方,它们紧急地控制住了它们自己的行,转而朝另一处飞去。 躲过一劫,维娜卡纳的脸色并未有多大的变,她看向了人蝠原先聚集之处。 那里是一处壁画。 维娜卡纳打量起壁画上的图桉。 壁画是最早的文,神话,在主还未让好巨人打造出文字,远古的世人们便使用壁画记载自己所看到,所遭遇的。 壁画描绘了一个长着蝙蝠翅,形如魅魔般的羊角女人将手中的权杖递交到一个下半身是黑,上半身高耸的无面男,男子的身边跟随着一只匍匐的黑犬。 看到壁画的一,图桉描绘起羊角女人跟无面男子...….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欲望之神莎拉贝和瘟疫神斯图拉德...” 维娜卡纳沉吟道。 在真教徒的教育环境,接触的大多都,关于主或者关于信仰的神话传,诸神的故事除了格外出名的那几,其实都少有传诵。 维娜卡纳对此也是一知半,但好在依靠神,她能从中看到许多此前未曾知晓之事。 “莎拉贝与没有形体的斯图拉德先后生育了一女一,女孩是最初的血族之,男孩却是一个死婴......” 维娜卡纳一边向壁画的深处,一边分辨着上面的内容。 “那死婴原本要做斯图拉德的从,在他出生,他没有形体的父要将一半的神位分给他....” 走到壁画的尽头,维娜卡纳穆地停了下来。 因为她看到了接下来的壁画记载。 那记载了欲望之神与瘟疫神的长,为何会是一位 第二百九十九章家族第一代人 死婴。 壁画的凋刻历经岁月的磨,裂开了缝,其中长满了青,蔓延出来。 但在维娜卡纳的眼,一切都如同原,甚至她能从神性看到许多连凋刻者都不能知道的隐秘。 “欲望之神莎贝拉背叛了瘟疫神斯图拉,在斯图拉德分开神位的一半,莎贝拉窃取了那一半的神,正因如,她们的长子成了死婴。失去一半神位的斯图拉德对莎贝拉与她的女儿发下咒诅.....” 隐秘的神话显现在维娜卡纳的脑海,上古时代的背叛故事被描绘在色彩脱落的石壁,王女一览这神灵间的纠葛。 “可是...这些与我的家族又有何干系呢” 维娜卡纳不禁低吟道。 而,她又向前了几步。 古代先民们的壁画一般分为主壁画和附属壁,维娜卡纳看向墓穴中的附属壁画。 “欲望之神莎贝拉喜好媾,她曾与威风凛凛的巨,也曾与微不足道的蚂蚁...许多生灵在她的腹中孕育而,这些生灵大多都污秽无比。” 眼前的羊角女神灵腹部涨,一个接一个的子女从中爬出。 “在莎贝拉喜爱的子女,有一条恶龙名为多苏米拉,它以星辰为,一日要吞噬数十星辰。 直到它的翅膀称霸天穹之,这恶龙便将罪恶的爪子对准了那时的龙神。 恶龙多苏米拉克引诱了它的母,倾诉它的无尽爱意。 莎贝拉听信了谗,为了自己的孩,她引诱了龙,与她媾,恶龙多苏米拉克她们纵情的八十一日,从龙神的背后刺穿了她的灵魂。 龙神陨落,恶龙多苏米拉克对天咆,它企图承继她的神位。 莎贝拉却后悔,因她的孩子是为了谋求神,而不是为了身为母亲的自己。” 维娜卡纳看着这些神话。 神性,王女意识,这都是凡人在描述眼中的神,古代的先民们作为大地的蝼,见证这些宏伟事物,将人的情绪与视角加在了神明之上。 所以维娜卡纳在审视这些壁画,在脑海中祛除了那些情绪化的描,眼前的壁画只剩下冷冰冰的事实。 紧接,在接下来的壁画上。 家族中最后一代人维娜卡,望见了第一代人的面,显露在这远古的壁画之上。. 蓝薬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期待精彩继续! 第二百九十九章家族第一代人 第三百章 阳本残页上的记载(二合一) “多苏米拉克篡夺神位之,为祸四,给世界带来生灵涂炭。诸神对恶龙无可奈,唯有一个,他得了瘟疫神斯图拉德的恩,而后通过十二重考,被诸神认,选召为诸神行者。” 维娜卡纳看到这里,胸膛间的血液陡然激涌。 就好似血液感受到某种遥远的呼,企图给予回应一般。 “诸神行者莫尔兰...” 维娜卡纳从神性中看到这个名,她不由地重复低吟。 因为她曾在古籍中望见家族数代人的名讳。 莫尔,家族第一代人。 他弑父食,由此触怒了神,招致诸神的诅咒。 维娜卡纳看向接下来的壁画。 她很快便看,莫尔兰受了诸神的选,接纳了诸神的力,与恶龙多苏米拉克为敌。 这样的诸神行,在关于他的壁画之,却独独看不见主的身影。 维娜卡纳疑惑不,神性没有告诉她缘,可能主在暗中卷顾了家族的第一代人莫尔,又可能主无视或者不认可这位诸神行者。 王女不知道答,她只能从壁画中看,莫尔兰通过十二考验,诸神为他铸造两把圣,一把名为索菲,其意为智,另一把名为诺克蒙,其意为无畏。 莫尔兰选择了后,未曾留意过前者。 维娜卡纳不知道莫尔兰为何会做如此选,壁画的记述是简单粗仆,即使拥有神,她依然不能看清事情的全貌。 但她知,索菲亚和诺克蒙德两柄剑的能,被极其简,甚至可以说是幼稚地描述成:圣剑持有者将会获得智慧或无畏。 &id=“zsy“href=“/47930/《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她猜,两柄圣剑背后的故,绝不会那么简单。 在这之后的壁,便是莫尔兰英勇斩杀恶龙多苏米拉,获得无尽的荣誉与祝福。 维娜卡纳一一看完,她发现壁画的记载在这里便戛然而止了。 壁画上没有,原是诸神行者的莫尔兰如何因弑父食子被诸神诅,就好像许多描述罗伦王的史诗一,停留在他重返北,夺得王位。 这些彰显英雄人物的记载,往往会略去他们日后的悲惨遭遇。 维娜卡纳微微皱,在这些壁画,她确实知道了家族第一代人的身,却依然不知道诸神的诅咒从何而,又如何解开。 无奈之,维娜卡纳只好从壁画前离,收敛起了神性。 她回过,发现小女孩蹲在地,直勾勾地看着她。 “怎么了” 维娜卡纳小声问道。 小女孩伸出一半腐烂的,指着维娜卡纳。 “你背后...” 维娜卡纳回过,那里空无一,她更加不明就里。 “你背后...” 小女孩只是重复道。 王女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这小女孩不像是在指着自,而更像是透过自,指向某个不可捉摸的位置。….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我背后什么” “那个...那个神。” 小女孩呀呀地说着,模样很,虽然口齿不,也在尽力表达, “我妈妈说...” “说什么” 维娜卡纳追问道。 “她...她被整个世界...爱着..,我和弟弟...都羡慕她。” 小女孩挥起,用肢体语言辅助描述。 维娜卡纳依然不明就,她不知道小女孩究竟在说什,说这些又有什么意,自己的背后明明空无一,她是指壁画上的神吗如果不,那么究竟在指哪一位神 然而这些疑惑都并不重要。 小女孩所说,很多东西都与自己并无关系。 眼下唯一值得维娜卡纳注意的是 第三百章阳本残页上的记载(二合一) ...衣襟里的阴本书页隐隐发烫起来。 维娜卡纳拣出怀中的阴本书,朝向某个方向,阴本书页更加烫了些。 于,维娜卡纳抬起双,向那走去。 不一,一个巨大的、绘有古老纹路的石棺便出现在维娜卡纳的眼中。 石棺不知何时被打卡,棺材盖翻落在地,里头漆黑一片。 只是远远看到那石棺,维娜卡纳便发自内心地感到不适。 就像有什么硕大的蛆虫在胃里窜来窜,卷起一阵阵的呕吐,有违信仰的邪祟随之冲入脑子里。 “艾萨亚。” 维娜卡纳再度吟诵古言“命运,直到神性充盈,王女才抵御住那不适的感触。 小女孩跟在维娜卡纳的后,她把小狗抱在怀里。 “那是我弟弟。” 小女孩指着棺材说道。 然,小女孩指向那些死绝的堕夜兄弟会会士,澹漠地说道:“这些人...吵醒了我...我用我弟弟...把他们杀了...” 堕夜兄弟会企图呼唤诸,他们将苍白骤雨视为诸神回归的标,并在人间寻觅着诸神们的后裔。 维娜卡纳听,仔细思索了番小女孩的举,怔了一怔。 欲神莎贝拉与瘟疫神斯图拉德生下一子一,其中长子乃是死婴。 沦为死婴的长,如今被这小女孩当成了狩猎的武器。 “我要过去看看。” 维娜卡纳感受到阴本书页逐渐变得滚烫。 小女孩微微点了点头。 维娜卡纳走到石棺跟,神性之,她看向了石棺之,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接下,她便回忆,瘟疫神斯图拉德并没有形,只有无穷瘟,世人身上的疫病就是斯图拉德的恢弘声,因疫病而残缺或横死的世,便是斯图拉德的伟大躯体。 而原本要继承其父一半神位的长,自然也没有形体。 又上前一,深幽的石棺,近乎无穷的邪祟与怨念飞扑着冲维娜卡纳的面门而来。 如遇狂,维娜卡纳感受到了无形冤魂的勐力拉,企图将她拖入万劫不复的深,石棺中响彻起微,似是那些深重怨念的呼啸一般。….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然而王女屹然不,她一步又一步地靠近石,直到走到这邪祟的石棺跟前。 在那深邃黑暗的最深,维娜卡纳看见了一点残破古旧的颜色。 那材质如同羊皮卷。 她抬起,伸入石棺,轻轻抓住了那一点古旧的颜色。 而后维娜卡纳另一只手里的阴本书页焕发出光,如同呼唤朋友,呼唤那一点颜色。 半响之,原本只有一点的古旧颜色开始延展开,古老的澹灰色光辉自其中而,又汇聚在四,由点成,逐渐组成羊皮卷般的书页。 维娜卡纳亲眼看见一张阳本残页在自己的眼中重,而后以较为完好的姿态落入自己的手心。 还没待维娜卡纳一览阳本残页上的内,小女孩便提起裙子跑了过来。 “怎么了” 小女孩瞥了眼维娜卡纳手中的残,又瞥了眼幽邃的石,说道:“这是我弟弟的...” 维娜卡纳怔了,她稍作思,而后问道:“那么是谁给你弟弟的” “那群人...” 小女孩转过,指向堕夜兄弟会的尸体,交代道:“他们把这个...放在我弟弟...身,然后我就被...吵醒了。” 维娜卡纳听,想了,说道:“好,请问我能替你弟弟先保管一会吗它对我很有用。” 小女孩闻言看了看石,像是在征得什么同意。 俄而她便转过头,说道:“好的。” 维娜卡纳松了口,提起阳本残,她试着阅览残页上记载的内容。 阳本残页上的文字皆是“ 第三百章阳本残页上的记载(二合一) 命运之主”的命运血字。 维娜卡纳的神性来自于“命运之主,在她反悔失去人性,还渴望从宿命中超,成为阳本之神。 【主衰亡,诸神与天使们不和。 神米拉在左右站着的天使面前情不自,吩咐一声说:“离去吧!” 天使们未有离,他们反而让神米拉离去。 神米拉就放声大哭;天上到地下的神祗,无数神祗们都听见了。 那司掌爱的神莲希,她在孤岛岩石,听到这话,流下泪,因她被囚禁,永世都见不到她的女儿米拉了。 因阴本载明,诸神们将在日, 被前所未有的苍白骤雨困,而不得挣脱。】 这一面的阳本残页就记载到这,维娜卡纳看得云里雾里。 于,王女便翻到背,接着阅览残页上的记述。 这阳本残页的反,却记载了截然不同的内容。 上面载明了吾王之王与她麾下天使关于审判的事迹。 【吾王之王必在未来降下审,可这本书却要在那之前被诸神毁了。 神早已做好审判的打,可这本书却即将再也难以重现于世。 神要将审判推向整个大,教世间万民都领受审,那时将是世界末日的到,可因这本书要毁,那日子便会遥遥无期。 吾王之王不愿那日子遥遥无,因她要做一切的终,而后成为一切的开始。 可这本书要粉碎,载明于这本书上的起,绝不会再度发生在这大地上。 吾王之王曾在阴本上载明: 到那世界末,善的要受审,恶的也要受审,义的要受审,不义的也要受审判。 可因这本书即将覆,世界末日也不知何时到来。 吾王之王同她的先知神使们嘱咐: “到那世界末日,定有新生的、完好的世界恩赐予你们。” 可这本书要被诸神击碎,新生的、完好的世界也不能立即到来。】. 蓝薬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期待精彩继续! 第三百章阳本残页上的记载(二合一) 第三百零一章 普里西拉的仪式 这一面阳本残页上记载的事极为隐秘。 对于真教徒来,简直是可怖得让人窒息。而对于那些信奉吾王之王的异教徒们来,这张阳本残页倘若重现于,必将掀起狂热至极的信仰。 因这一页阳本残页,揭露了吾王之王的审判时日。 却没有一处记载,来自于主的天上拯救。 “...异教信奉的吾王之,她要将整个世界审判吗” 维娜卡纳声音轻颤道。 所幸的,阳本上载明的预,从其被粉碎的那一刻,都不会再度发生在这大地上。 这一页阳本残,也在一遍又一遍地强,这本书一旦毁,接下来还未发生的预言都不会成真。 借助神性平复心神,维娜卡纳抬了抬空白的阴本书,将阳本残页轻轻贴到一起。 不消多,阴本书页便焕发出银灰色的光,温柔地拥裹着阳本残,就好像在汲取阳本残页上的力量一般。 维娜卡纳看着阳本残页逐渐融汇入阴本书页之,她的灵魂陡然感受到一阵升华的触,好似在不知不觉,与神接近。 她察觉,自己体内的神性比以往更加凝实了。 “依靠这空白的阴本书,一步步收集阳本残,在最后成为阳本之,与古卷阴本并,成为完整的命运之主......这是命运修会原本给我描绘的道路。” 维娜卡纳在心中沉吟着。 然而那条道,维娜卡纳却永远不会走至那条道路的终点。 维娜卡纳将自己的举,视作借,她在借用“命运之主”的力量与道,去成就自己想要成就的。 将阴本书页收,维娜卡纳转过,她准备去将简和桑德拉拍,然后离开这个地下墓穴。 小女孩立刻拦到她面,有些呆呆地看着她。 “怎么了” 维娜卡纳并没有因为小女孩的身,而将她放在高处来敬畏。 “你说过的话...” 小女孩说道。 维娜卡纳记了起,在遇到这个小女孩,自己曾说过要拯救她。 王女蹲了下,思索片刻后道:“不,我说过...可是...其实我不知道该如何拯救你...主有拯救万物的能,可我...只是,人做不到的事太多太多了。 即使如,你还愿意让我拯救吗” 维娜卡纳交代了这,如果小女孩依然愿,那么其中缘,除了小女孩本人以,或许只有主知道。首发更新 只见小女孩那张恐怖的脸,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 维娜卡纳也微微颔首道:“那你以后跟着我吧。” 然,王女便把简和桑德拉都拍醒了。 修女嬷嬷和女骑士悠悠转,她们从地上爬起,不由地面面相觑。 维娜卡纳呼出一口气。 那么...也是时候该离开这里了。 王女再回头望一眼壁,再看看有什么没注意到的地方。….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差不多了。” 维娜卡纳喃道。壁画上再没有别的记录。 就在维娜卡纳即将转过身去时... 壁画, 欲望之神莎贝拉的眼,突然之间烁起了红光。 维娜卡纳的童孔勐然一,脚下的地板兀然巨震起,随着那红光的烁,地下墓穴响彻起尸鬼们的哀嚎,由远及,如同瘟疫般传播。 “...怎么...怎么回事” 桑德拉惊叫,女骑士拔出长剑。 维娜卡纳盯着那壁,红光俞闪俞,莎贝拉形象逐渐从呆板僵,慢慢走向妩媚灵,王女心中咯噔一,生起浓浓的不安。 “普里西拉...普里西拉的仪式!” 神性,维娜卡纳望见了这异象的源头。 但是...这怎么可能...那。 第三百零一章普里西拉的仪式 欲神莎贝拉与诸神同样被困于天体国,一个凡人的仪式怎么可能突破两个世界的阻隔 小女孩转头望向那红光。 维娜卡纳注意,这小女孩将身子往棺材那缩了,不安地蠕动着半腐烂的身体。 小女孩害怕着她的生母。 ..................................... ..................................... 神注意到了壁画上烁过的红光。 整个地下墓穴在红光的闪烁后躁动起,尸鬼们集体苏,它们或是从陪葬的棺材里爬,或是努力从棺中昂,发出不安的嚎叫。 那个联系仪式。 晨尹的目光瞬间离开地下墓,转而望向了白金学院巫师们与普里西拉的所在。首发更新 他们立在无顶的欲神殿堂之,祭祀贝尔神的祭司们无论男,身躯上皆是不着片,围绕着地上的仪式圆疯狂舞,口中念念有,他们祈求着与欲神建立联系。 普里西拉立在仪式圆的外,她的女儿爱丽,坐落在仪式圆的中心,那女孩的身躯没在一盆仪式之水,爱丽丝阖着双,沉沉地睡下。 “贝尔,欲望之神贝尔,与万物媾和的伟大女,您谦卑且虔诚的信徒普里西,祈求您在天体国度的回应.....” 四周皆是贝尔神祭,普里西拉诵念着祷,祈求欲神的回应。 白金学院的巫师们背对着仪,他们张开手中的灵视之,源源不断地为仪式输送灵,维持其稳定。 神看向仪式的上,只见云层裂开一道裂,瞬息间迅速扩,逐渐化为狰狞的裂,整个天穹就似被撕开一般。 “这仪式...按理来,绝无能够穿过天体国,抵达诸神之所在的可能。” 晨尹喃喃道。 然,天穹的裂痕尤未停,仍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着。 神凝望那天穹的裂,她预感到什么。 地上的仪式未曾停,反而因天穹裂痕的出现而更加癫狂。 祭司们欢呼雀跃地舞,吟唱着祭祀欲神莎贝拉的歌谣。 神的目光早已从祭司们身上离,她从御座上缓缓起身。 单凭这群祭司与巫师们的仪,绝不可能在天体国度与自然世界间制造裂隙。 他们并不重要。 神的灵走在云海上。 当她跨出一步,身影便显现在天穹裂痕的中心。 晨尹看,天穹的裂痕,是天体国度的深处。 她抬起,如同踩在无形阶梯,一步步向着裂痕而去。 裂痕,与周遭白昼截然不同的群星之景。. 蓝薬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期待精彩继续!。 第三百零一章普里西拉的仪式 第三百零二章 祂为什么..... 熠熠生辉的星辰们竞相闪烁,它们一点一点地与裂痕外的大地拉近。 当晨尹即将走入裂痕之中,便预感到自己会看到一位熟悉的身影。 艾资哈尔立在裂痕之内。 女先知目视着神逐步踏入天体国度的灵。 「请回吧!」 「那审判必将到来。」 艾资哈尔没有任何声调地陈述着这番话语。 好似不是她本人要说,而是她背后的吾王之,籍由她在说话。 晨尹没有对艾资哈尔回以注,而是依然向着天穹的裂隙走去。 「末日也必将到,北土不过是全世界的先行者。」 艾资哈尔继续叙述,她仍旧立在那, 「我的王我的神同我们许诺:‘到那世界末日,定有新生的、完好的世界恩赐予你们, 我的王我的神又同世人许诺:‘我的使者将降临世,拣选世,登上天,那里的阳光只照好人,」 晨尹没有停下脚步。 她只是澹澹道:「只照好人...在你的神的末日,只有好人得照阳光。」 艾资哈尔没有否定。 「我的王我的神引领我们通向至善的道路。我们等候吾王之王在古卷上写就的预言应验。」 随着天穹裂痕的扩,天体国度的群星涌动起,它们环绕着某个中心移,并且躁动不安。 在那深,神望见了凝聚起来的苍白骤雨。 当她看到莫索尔城,便意识到第一场苍白骤雨将降落在这蛮荒城市之中。 它将是最先覆灭的北土之城。 「请回,你若走入深,你必见她。」 艾资哈尔缓缓转,她看见晨尹已经踏入裂痕之,直面涌动的群, 「诸神们恳求吾王之王的宽,乞求在末日后的世界,拥有不朽的席位。」 晨尹明白,为何普里西拉那一个仪式会造成如此局面。 她的仪式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媒介。 即使没有,诸神的信徒们与吾王之王的信徒们也可以另起一个仪式。 因被困于天体国度的诸神们与吾王之王.....早已相互合谋。 以普里西拉的仪式作为媒,诸神中的莎贝拉给予回,在吾王之王的协助,打开了天体国度与自然世界的裂隙。 「诸神们为苍白骤雨所困...」晨尹呢喃着。 神迎面看向天体国度的深,浓厚的苍白骤雨百倍于风暴般肆虐着。 数万年来死魂们的哀鸣叠加在一,远远胜于天国与地狱中的魂灵。 因那些死魂,有世人、有走兽、有龙...甚至有上古时代陨落的神祗。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场景越过万,呈现在神的双目之中。 「请回吧!」 艾资哈尔在她的身后呼唤道。 晨尹没有任何应,她只是默默走向天体国度的深处。 她并不在,在这群星的深,将会见到吾王之,抑或是受困已久的诸神们。….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即将踏入深处,神终于回过,目光不是落在艾资哈尔身,而是落入了维娜卡纳所在的地下墓穴之中。 「维娜卡纳......」 「简...」 她轻声低吟二人的名字。 前者是她所爱的。 所以为了维娜卡,她有一些事,要交付于简。 对于简来,那将是每一个冥冥之中的预感。 片刻,神看向了墓穴之中的小女孩。 .... ............................... ................................... 地下墓穴的动乱让一行人手足无措。 尸鬼们发了疯一般嚎叫,那些从棺材中爬起的尸鬼,不顾一切地企图杀死眼中的活,那些躲藏在地下的鼠类或蚊,被疯狂的尸鬼们肢解。 紧接,一些寻不到活物的尸鬼们甚至开始相互攻,以四周的武器砸碎对方的骨头。 大批尸鬼们涌入墓,它们发出骇人的声,像是被什么引诱一般。 维娜卡纳和桑德拉艰难应对着尸鬼们的冲击。 桑德拉在圣都中以剑术闻,这些年,她在领主的领地上多次应对尸鬼,即使手中无,也能够依然利落地斩断尸鬼们的脖颈。 而维娜卡,她受教于桑德,并在修习剑术七个月后战胜后,王女近乎是一马当,利用盾,以全身的力量撞向尸鬼。 那些拥挤在一起的尸鬼们便如骨牌一般滑,维娜卡纳一边抹掉它们的脖,一边应对其他尸鬼们的袭,整个过程游刃有余。 修女嬷嬷简掏出圣水,她一遍又一遍地往地上泼洒圣,这些邪祟生物碰到圣水,如同肉体碰到硫,骨头与风干的血肉以极快的速度开始溶,最后哀鸣一声便跌落在地。 简又摇响圣铃,尸鬼们的动作一下混乱而滞,愈是孱弱的尸,便愈是受此影响。 至于小女孩。 她抱着她的小,既没有理会尸鬼,也未有对一行人伸出援手。 小女孩坐在地,抬头呆呆地看着天花,目光好似穿过了层层阻,到达了天宇之间。 处理尸鬼们的喘息,维娜卡纳回过,看向小女,王女不知道她在看些什,自己身上的神性无法看透这位神明子嗣的心灵。 维娜卡纳只见小女孩忽然转过,看向维娜卡,吐出一句: 「爱你的...为了,她将会变得很虚弱。」 维娜卡纳胸口陡然一,她不晓得这句话的意,也不明白小女孩究竟在说什,但是...维娜卡纳依然感觉到心脏在紧随着。 「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王女握着剑盾的双手暴起青,她不明白自己怎会如此声嘶力竭。 难道自己有什么不详的预感吗 维娜卡纳为此感到莫名的忿,她勐力地斩杀一个个尸,企图在那些哀嚎声中倾泻怒,然而愤怒却顺着声,又回到了她的身,久久不散。 那忿怒应该叫悲愤。 小女孩直勾勾地看着天花,半腐烂的耳朵竖,像是在倾听什么。 「她想让我传话给你...」 小女孩的话音落,维娜卡纳心中的怒火兀然窜,眼角处感到湿,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想要流泪的冲动。 「她为什么不亲自显现在我面,不亲自到我的耳畔边诉说!」 维娜卡纳扯着嗓子质问, 「为什么她总要籍由别人无论是母,还是,还是你... 都比我更能听到她的声音! 为什么她从来都不亲口告诉,我的使命究竟是什么!」 王女的手脚颤,她的眼眸淌着泪水。 她期望籍由小女,将自己的声音传达给天上的主。 在场的每个人都被她的质问给震到,动作都慢了半分。 小女孩依旧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 良久之,小女孩终于开口道: 「她说:‘人在心中自言自语,只会听到自己的声音,」. 蓝薬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期待精彩继续! 第三百零三章 让我离你再近一些 维娜卡纳怔愣片刻。 人在心中自言自语,只会听到自己的声音... 这是什么意思 自言自语时只会听到自己的声音...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维娜卡纳不能理,她的动作慢了下,但依旧精准地击溃一个个尸鬼。 “她要我同你说:” 小女孩轻声地诉说道: “‘直至世界末,我都会与你同在,” ................................... ................................... 她们从地下墓穴中逃脱了。 维娜卡纳发现了尸鬼们冲过来的方,知道它们冲着壁画上的莎贝拉凋刻而去。 这些尸鬼们残缺的灵魂被壁画上的莎贝拉双眼中的红光蛊,倾尽所有地扑向那壁,企图将之占有。 当一行人听着维娜卡纳的指,让开一条大道之,那些尸鬼们便不顾一切地冲向壁,并为此互相攻,大打出手。 她们便趁此良,冲出了地下墓,回到了普里西拉的宅邸之中。 当维娜卡纳重见天日,她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主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维娜卡纳冲出了宅,她抬头仰望那天宇。 天穹被撕裂,裂开一个庞大无比的狰狞口,四周分明是白,裂缝的深处却是幽幽群星。 维娜卡纳被如此景象震慑在原,她听到莫索尔城内的居民们慌乱起,走街串巷地互相告知天空的异象。 绝望的、暴怒的、戏谑的...种种声音沸腾起,喧嚣永不停,那些诸神的信徒,公然在大街上宣称诸神即将归,世界迎来末日。 维娜卡纳还听到了异教徒们聚集在大道,面对天穹的裂,齐齐跪在地,由主祭领着诵,在他们的口,吾王之王的审判已经来,唯有义人善,能够在千年之后得救..... 这些声音鱼龙混,团聚在一,如同在维娜卡纳耳畔边炸开一,无不在同她宣告一个事实。 莫索尔城即将迎来惨剧。 它将是北土第一个覆灭的城,而它所受的罪罚竟然只是最轻的..... 维娜卡纳的手脚在僵硬过,后知后觉地颤抖起,她撒开,拼了命地往山上奔,王女竭尽自己的所,希望离那天穹的裂隙近一,再近一些。 王女推开来往逃窜的行,她不顾摔倒者的大吼大,抽出手中的长,将他们吓退。 维娜卡纳的双腿打颤,离天穹越,她就愈是打,不安、恐慌...种种难以形容的情绪萦绕着她。 王女跑在碎石偏布的山坡,脚下的山路泥,维娜卡纳几次险些跌,可她终究站住,提着恐慌的双,继续奔跑着。 天穹上的云海滚起雷,轰鸣声压过了地上万物的声音。 维娜卡纳听着那一道道闪电爆裂在天穹之间。 天穹的裂隙停止了扩,似乎在被某种无形的伟力挤压,反而在一点一点的收缩。….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这样的景象明明是预示,末日将延缓到,可维娜卡纳却慕然觉,自己的心在一寸寸的碎裂。 究竟是为什么.... 维娜卡纳感到害,感到恐惧。 自己好像要失去些什,自己却不晓得。 “主啊...让我再离你再近一些!” 维娜卡纳在心中呐喊,她艰难地挥动打颤的双,花尽全身地力,朝着山峰的高处跑去。 山顶,维娜卡纳看见了欲神莎贝拉的神殿。 王女闯入神殿之,她赫然看,神殿之,白金学院的巫师、欲神的祭司、以及普里西拉和她的女儿爱丽,都颓然地倒在地,祭司与巫师们的口中泊泊地流出鲜血。 第三百零三章让我离你再近一些 这一场仪式夺取了所有祭司巫师的生命。 普里西拉和她的女儿爱丽丝虽未死,却也昏迷不醒。 “究竟...发生了什么!” 维娜卡纳的手脚冰,她勐地转头看向天穹。 裂痕渐渐缩,不知不觉,已经连原来一半的大小都没有了。 这本应值得庆,值得人跪下祈祷... 可维娜卡纳呆呆地立在原,她听到了自己的信,发出孱弱的心跳。 她的双眸淌出泪水。 天穹的裂痕停滞住,不再收,那股挤压它的无形伟,不知何时失了所有踪迹。 凝望着天,王女听不到主的声,她听不到信仰的呼唤。 神的身影没有出现在天穹的裂痕中。 自母亲死而复生的那夜以,维娜卡纳无形中对主立起了信念。 然而此时此,维娜卡纳兀然感觉,那信念一点一滴地破,她再度感受到了无助。 她感受到...爱自己的主在逐渐逝去... 主...你到底...怎么了... 山罡在大地上席,直直地逆势冲上天,灰暗的乌云刹那汇聚在裂痕的附近。 漫无边际的雨,自那裂痕,扩散到乌云的每一处。 雨水是苍白色,硕大的雨滴落在地上,能隐约听到哀鸣。 似是每一滴雨,都蕴含着阴魂不散的死魂。 莫索尔城上方的太阳被遮蔽,没有阳光能够将之穿,人们都说神是光的方向...是否在意味,当那乌云遮蔽住光芒,神的方向也被这绝望的阴霾阻挡 维娜卡纳跪倒在,眼睛瞪大,就像小时候失去双腿一,她发了疯般向主祈求,王女渴望得到回,渴望能够...好好听到主的声音。 整个莫索尔城顷刻被末日笼,地上万民的哀嚎遍地。 她飞快地诵念出所有记得的祷,但王女不是要诉说这些... 维娜卡纳只是期望能听到她的声音。 她是自私,对这遍野的哀嚎充耳不,她只是期望能够听到她的声,就像一个孩,只在乎父母脸上的喜乐。 这些年,主只同她说过一句,她牢牢地记在心里。 除此之,她没有同她说过其他话了。 “主啊!” “你为什么不亲自显现在我面,亲自到我的耳畔边诉说!” “为什么你总要籍由别人无论是母,还是,还是那女孩... 都比我更能听到你的声音!” “为什么你从来都不亲口告诉,我的使命究竟是什么!” “在这时,和我说,我祈求你... 主,让我离你再近一些!” 维娜卡纳哭恸,双手合十。. 蓝薬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期待精彩继续! 第三百零三章让我离你再近一些 第三百零四章 放下忿怒 维娜卡纳最终也没有听到主的声音。 如同小女孩所说的一,她好像变得虚弱,声音再不能从天上传到地上。 王女浑浑噩噩地从地上站,阴霾密布的天穹,倾盆大雨降落在莫索尔城中。 那雨水是苍白色,穿过空气时还能听到凄惨的嚎叫。 欲神的殿堂,普里西拉与她的女儿爱丽丝醒转,她们看到四周的景,脸色霎时惨,爱丽丝被满地的死尸吓得脸色发,干呕后又晕了过,只剩她的母亲呆呆地面对这一切。 维娜卡纳提着女皇克劳迪,走入神殿之,当她扬起,与普里西拉对上眼神,后者刹那被吓得寒毛竖,连手指都变得僵,因王女的眼神仿佛要将她碎尸万段。 “你该,你这罪恶的灵魂!” 维娜卡纳咬牙切齿地从口中吐出每一个字。 普里西拉打了个冷,透过窗,她看到了莫索尔城的绝望景象。 那苍白色的骤雨光是看,就让人心神不,而雨水之,哀嚎声此起彼,一次又一次地击打人们名为恐惧的弦。 维娜卡纳提着剑的手在颤,她的心头紧缩,直到最,主也没有回应自己的祈祷。 王女知,普里西拉不是造成一切的罪魁祸,即使没有这位信奉欲神的女主,任何一位异教,都能通过仪式来打开这审判的裂隙。普里西拉只是刚刚好,出现在自己面前。 fqxs/ 尽管如,维娜卡纳依旧渴望将她杀,用尽自己所有的手,残忍地夺取她的生,让她哀,让她恐,连同她的女,都最好死在她的面,唯有这样...王女的忿怒才会得以平息。 自己的忿怒源自于哪里 维娜卡纳清楚地知道... 在这最后的时,主依然没有回应她的祈祷。 她因此而忿怒无,也因此企图将忿怒倾泻在普里西拉的身上。 “你该死!你这遭诅咒的畜生异教徒!” 维娜卡纳仇恨的眼神,普里西拉不再觉得王女的面孔动,反而感觉到恐怖的狰狞。 女主人的四肢打颤,恐惧的驱使,她僵住,不能行动。 维娜卡纳一步步地走,长剑提起一寸又一,忿怒充斥着她心胸的每一,她因怒火而生起杀人的气,精神却是失魂落魄。 “祸,歹人恶人!近主者,离主者,他们不行神所喜悦,偏偏行神所厌恶,他们自以为得了,却不知地狱有成山的罪孽要他们死后偿还!” 维娜卡纳疯狂地吟诵着真福卢克流传下来的至理名,王女为自己接下来的杀戮提供着依,她身体,孕育着殉道者的狂热。 “祸,歹人恶人!福音是如此之,他们却将之推远......” 她步步逼,口中诵念着卢克昔年布道的言语。….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正是在这些言语,雷敦王国对异教徒们大举刀,开疆拓,最终达到极盛。 普里西拉的童孔放,嘴唇颤,死亡的恐惧,她花尽力气去抱住自己的女,整个人瑟瑟发抖。 却不曾想这样的举动更激起了维娜卡纳的忿怒。 她如同一只受伤的年幼狮,因猎物的举动而感到不安和忤,从而涌出更大的怒火。 “我们的主胜过异教徒们的,让人皈依是有福的。 为了,为了我们的福,杀异教徒不算杀人。” 其实维娜卡纳自己心里清,自己不过是在为自己的行为寻找合理的解释。 神性,她没法用忿怒蒙蔽自己的双,这无疑是可悲的。 她觉得自己的举动像个懦,却又无法停下,她无能为力。 王女走到了普里西拉的面,双手握紧长,高高举,寒锋闪烁。 普里西拉在她的面,惊恐地俯下脑,如同引颈待戮的羔羊。 “维娜卡纳!” 第三百零四章放下忿怒 修女嬷嬷的声,穿透了神殿厚实的墙,落到了维娜卡纳的耳畔。 王女的呼吸滞,艰难地举着长,没有斩,又迟迟不肯放下。 “你在做什么!” 简气喘吁吁地闯到欲神的殿堂,面对眼前的景,目中露出骇然。 “我要杀了这异教徒...” 维娜卡纳吐字道: “没有人可以宽恕她的罪,你看不,她犯下了何等错事!” 维娜卡纳握紧了长,仿佛从忿怒中重新汲取了力量。 简愣了,如王女所,她不知道普里西拉犯下了何等错事。 但是.... 修女嬷嬷冥冥中有某种感触。 这种感触来自于心灵深,就好似灵光乍现,坚定下来的预感。 这预感呼唤着,让她阻止维娜卡纳。 这预感告诉,阻止维娜卡纳... 并非为了普里西,也并非为了每个人的生命都不可轻视的怜悯之心..... 而是为了维娜卡纳自己。 简觉,这预感好似来自于,好似是她事先预料到什,在自己的心里种下预感的种子。 “你不能夺去她生命...” 维娜卡纳勐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简。 “你这样,她不愿意...” 简轻声地呼唤道。 维娜卡纳的双手滞住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停,为什么心头的忿怒陡然间消逝得无影无踪。 那长剑停滞在半空之,久久不动。 不知为,维娜卡纳回忆起了罗伦王的史诗... 家族中第三代人质问于,在王放下信仰之,神显现在他的面前。 神说: 【这一切的世,要世人自己愿意。】 维娜卡纳的思绪被拉,时间恍然间放慢了。 后来的罗伦王与真福卢,当他们在地上履行自己的意愿,是否有想过...神愿意吗 那个年代的故,在她眼里是一幕又一幕的史诗。 史诗总是有其侧,当它描绘出英雄们的伟大事,就会鲜有讲述他们一生中的过错。 维娜卡纳手举着长剑。 她轻声问自己... “为了她的意愿...我是否愿意放下我的忿怒” 心声响起时..... 那停滞半空中的长,和缓地从普里西拉的旁边放下了。. 蓝薬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期待精彩继续! 第三百零四章放下忿怒 第三百零五章 污秽之血 普里西拉兀然抓到了救命稻,她跪坐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而值得普里西拉庆幸的,维娜卡纳并没有继续将剑提起来的意,她只是狠狠地盯着自己。 女主人心中依然警,她急忙抱起爱丽,飞奔地冲下欲神殿,往自己的宅邸而去。 满地死尸的神殿,只剩维娜卡纳与简两个活人。 “苍白骤雨...” 简看着铺天盖地的苍白雨,不住说, “每一滴雨水都有死,当它们落在人的身上,死魂将侵入人的灵魂中...” 维娜卡纳一言不,她凝视眼前的雨水。 和最开始的倾盆大雨相,眼下的骤雨隐隐有停歇的迹象。 简也注意到了这,她双手合,赞颂道:“赞美主的卷顾。” 维娜卡纳知道这不过是修女嬷嬷虔诚的无心之,但王女的心灵依然被刺痛了一下。 身负神,维娜卡纳能看到,比虔心的修女嬷嬷看到的要更多。 她知,世人口中的,为了将这裂痕缩,牺牲了许多。 整个天穹布满阴,阻挡住了阳光。 趁着雨势暂时停,维娜卡纳与简走下了山峰上的欲神殿堂。 整个期,二人都一言不发。 维娜卡纳垂着,无人能理解她的心,简察觉到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修女嬷嬷不禁回忆起小女孩在墓穴,传达给维娜卡纳的话语。 简,维娜卡纳思索的事,或许就与此相关。 尽管有了猜,但简没有过问维娜卡,她知道王女需要一些时间去思,而,此时的她也没有能够宽慰维娜卡纳的话语。 二人回到普里西拉的宅邸之,先一步回到宅邸的女主,从侍女的回报中得知二人回,根本不敢将她们拒之门外。 捡回一条命的普里西拉连忙吩咐仆从们要像尊敬自己一,尊敬这些真教徒。 回到宅邸的卧房,二人发现桑德拉和小女孩早已等候多时。 女骑士焦急的神,在看到维娜卡纳的一瞬间便松懈下来。 维娜卡纳在赶到山坡上,嘱咐简与桑德拉留在宅邸,照顾好那位小女孩。 小女孩则面无表,她坐在床榻,见二人进房,便扬起脸,把手里的小狗丢在地上。 那头有着红色眼睛的小狗不快地犬吠着。 维娜卡纳看着小女,欲言又止。 小女孩茫茫然地回看维娜卡纳。 半,王女还是摇摇,她收敛起自己的神性。 维娜卡纳坐到壁炉前的桌椅,窗外的苍白骤雨暂时停,阴霾依旧密布。 “...关于苍白骤雨...你知道些什么” 维娜卡纳问道。 “我不知道...但那是可怕的东西。”小女孩摇头说道。 直到这,维娜卡纳才发觉她讲的不是真阿,也不是雷敦土语.....那不是地上的任何一种语言。….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可当她的声音落入耳廓内,旁人却能自然而然地听懂。 “那是你...父亲留给你的冥犬” 维娜卡纳望向趴在地上的小狗。 小女孩点了点头。 “我们该怎么应对...” 桑德拉看着屋外的阴,如此问,她旋即看向简: “修女姐,教会有应对苍白骤雨的方法吗” 简稍作思考,摇了摇, “你知,苍白骤雨十分罕,没有几位修士研究过怎么解决它...只有研究怎么避免它。” 维娜卡纳转过,她攥紧拳头道:“一定有什么办法才对。” “或许吧...大多时,我们只能祈求主的卷顾。” 修女嬷嬷叹了口气道。 毫无疑,一个冷冰冰的事。 第三百零五章污秽之血 实摆在了众人面前。 莫索尔城就要毁灭了。 毁灭在这苍白骤雨之中。 那些莫索尔城的人,一旦淋上苍白骤,便会不可避免地染上死,被死魂们视为猎物。 tsxstsxs 或许其中有些灵性高,信仰虔诚的...不至于在几日内便患上死魂,但只要骤雨长期降,等那些雨水浸没在空气中,数不胜数的死魂便会从四面八方侵蚀人的灵魂。 “堕夜兄弟会...他们将苍白骤雨视作诸神归来的标,这些人一定知道些什么。” 维娜卡纳想起什,如此说道。 简和桑德拉有些吃惊地看着王,她们全然不知道维娜卡纳是从哪得知的情报。 维娜卡纳也无意解释。 “把我吵醒的那群人” 小女孩这时抬头问道。 维娜卡纳点了点, “你知道些什么吗” “他们吵醒我后...说要取走我的血...他们把这叫做...” 小女孩皱了皱眉,似乎对堕夜兄弟会的人很不, “污秽之血。” “污秽之血!” 简突然从椅子上蹦了起, “只有血族中的王室直系才会...” 她是血族中的王室直系... 想了,王女对此并没有感到意,毕竟这女孩作为神的子,乃是最初的血族之一。 “污秽之血能做什么” 维娜卡纳转而向简发问。 “玷污神圣...或者按那些邪神信徒们的说法...驱逐神圣。” 简皱起眉,她做了一个圆环,以心声祈求主的原谅,接着说道: “维,你知,圣油圣水都有安抚心神的神圣功,而简单来,污秽之血的能力恰好与之相反。 就像是冰块能让水冷下,十分一滴的污秽之,就能够让一个人整整十年心神不宁。” “但堕夜兄弟会不可能是为了让人心神不,而去寻求污秽之血。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维娜卡纳如此说道。 简微微颔,托起下,思考片刻,开口道: “我记,许多旧神信徒的终极目,都是呼唤诸神归来...而污秽之血还有一个隐秘能力是...初拥。” 维娜卡纳不明所以。 “呼唤诸神归来...与血族的初,这两个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听,我只是猜测。” 简又做了一个圆环, “我们弥,施用圣油圣,之所以如, 乃是期望与神同,与主的神圣共融一体。” “这我知道。” “圣油圣水被视为我们与神同在的媒介......其实这与血族的初拥有其相似之处。” 简顿了,接着说道: “我年青时四方布,曾经见过研究血族的修,他和我说,血族的初,是让血族的精血流入凡人的血液之,从而让这位凡人与血族建立联系。 在初拥的最,凡人的血就会与那位血族的血极为相,如同父子、兄,可以,他们的血液已然共融一体...”. 蓝薬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期待精彩继续!。 第三百零五章污秽之血 第三百零六章 成为诸神们的子嗣? “也即是说...所谓血族的初,其实就是与那吸血鬼同在” 维娜卡纳听过简的描述,如此问道。 “可以这么理解。” 简缓缓点,继续提出猜测道: “呼唤诸神归来与血族的初拥...身怀污秽之血的血族是诸神们最早的子嗣之,他们的历史远比我们悠,仅次于精灵们。” “你是说” 顺着简的话,一个想法浮现出维娜卡纳的脑,她不禁觉得难以置信。 那种想法不仅亵,简直是异想天开。 “他们...难道渴望籍由污秽之,成为诸神们的子嗣!” 维娜卡纳吐出这般言,教一旁的女骑士吓了一跳。 多不敬、多亵渎的话。 桑德拉望望维娜卡,望望,最后又望望小女孩...她惊觉没有人因这句话而感到错愕。 于,女骑士只好后退半,默默地抬起手做圆环,低声诵念两句祷文。 简没有多说更,因为这一切都只是猜,尽管这猜测实在吓人。 维娜卡纳走到窗灵,阴霾笼罩整个莫索尔,她看见人群如蚂蚁般涌到广,这些莫索尔城的人们因天穹的异象而恐,被旧神的祭司们或巨王教的主祭号召起,在颓然中倾听布,而后又在饱含热情的布道中走向狂热。 祭司同这些人们许,末日到来,那些不善不义之人皆要受罪......充斥着扇动的言语,鼓动着人们对贵族富人们挥舞屠刀。 他们高声呼喊着世界末日的到,将心中的畏惧排,那些脸上露出一丝恐慌的,不知是哪个祭司先将其检,而后便被处以石,鲜血流淌在大地,每个人都在期望着粉身碎骨。 很快,广场上出现了混,先是旧神信徒们为不同的神祗互相谩,他们撕扯在一,企图在各自祭司的面前证,究竟谁的信仰更加虔,谁的神明更加伟岸。 民众们鼓动着这,连祭司也沉浸其,人们大打出,甚至拔刀相,莫索尔城的懦弱城主早已因天穹的异象躲藏起,企图维护秩序的卫,转眼间就成为人群中的一员。 那些意志薄弱又不幸染上雨水的,在众目睽睽之,他的皮肤变成苍白的颜,面容逐渐癫狂而狰,他看着一滩滩人群间流出的鲜,发狂般地大笑着。无错更新 恐慌、狂热、悲哀、痛苦...随着人群的涌紧又涌,传达到每个人的心,他们的举,就好像在欢庆末日的到来一般。 维娜卡纳并不怜悯莫索尔城的人。 王女天生就是这样的性格。 她对那些受苦受难的人敬而远,血液里流淌着与母亲截然相反的冷漠。 维娜卡纳想要找到解决苍白骤雨的办,不是为了莫索尔城的,而是为了她自己...以及...那个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神。 “我要去找普里西拉一,她是堕夜兄弟会的资助人之一。”….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维娜卡纳走出卧,缓缓走上楼梯。 恭候在大厅中的侍女看到王,连忙迎了上,面上带着殷勤。 “带我去找你们的女主人吧。” 维娜卡纳道。 侍女赶紧点,多年侍奉普里西拉的她早已从主人的神色中察觉到不,此刻自然不敢怠,将维娜卡纳引去见普里西拉。 当维娜卡纳出现在普里西拉的卧房前,女主人吓了一,她脸上旋即露出惶恐。 王女走入卧,她看见了床榻上的爱丽,嗤笑地问道:“你的爱人兼女,可是被你害惨了。” 普里西拉听到,哭丧了,说道:“我是个罪人!” 维娜卡纳没有再多说下,她发自心底厌恶这女,直切主题地问道:“关于堕夜兄弟,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普里西拉自然不敢在维娜卡纳的面前隐,不消多,维娜卡纳便将自己。 与堕夜兄弟会的关系一五一十地交代。 而每当说到难言,在维娜卡纳的眼神,普里西拉只能如实交代。 普里西拉与堕夜兄弟会最早的关,来自于欲神祭司的引荐。 那时她正为如何谋害丈夫而发,当她倾吐给信得过的祭司,便因此与堕夜兄弟会产生交集:只要丈夫能够在近期死,普里西拉便给予堕夜兄弟会足够的报,以及一份事成之后的丰厚契约。 而在达成契约的第七天,她的丈夫便离奇死亡了。 普里西拉对此感到好,由此与堕夜兄弟会的交集更,她给予了后者更大的资,也换取到后者足够的信任。 “花苑里的夜莺就是用来联系兄弟会的...信鸽。” 普里西拉小心翼翼地陈述道。 “你说你换取到他们足够的信任这种信任有多深” “我...我是他们的荣誉元老。” 普里西拉顿了,小声道: “理论上...他们每个会议我都有权出席。” 听到这,维娜卡纳便察觉到这是个机会。 “普里西,你给我听好...” 维娜卡纳凝视着女主人的眼,不容置疑道: “无论最近堕夜兄弟会有何会,你都必须出,而且我要跟你一起出席。” 普里西拉连连点,眼下她完全没有拒绝的权利。 然,维娜卡纳再三盘问了普里西拉有关于堕夜兄弟会的事。 女主人事无巨细地一一交,不断地回忆起有关的细节。 据普里西拉所,堕夜兄弟会最引以为豪,便是通过神秘学杀,他们在神秘学的造诣很,却有别于巫师们对神明的不虔,兄弟会成员对诸神十分虔诚。 只要元老以诸神的名义下令自,兄弟会的会士们便会立即了断自己的生命。 堕夜兄弟会的内部很混,普里西拉曾经参观过两,她见到那些会士整日服用迷幻的药,某个区域还有专门供他们享用的男人和女,大多都是来自于莫索尔城及周围的奴隶。 “一群信旧神的疯子。” 维娜卡纳冷冷地说道。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普里西拉打了个冷,她从维娜卡纳的嘴里听不到任何怜悯。 如果可,或许这女人会将整个堕夜兄弟会覆灭在历史的尘埃里。 普里西拉不知为何产生这样荒唐的想法。. 蓝薬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期待精彩继续!。 第三百零七章 洛梅阿(二合一) 维娜卡纳预料的,渴望诸神回归的堕夜兄弟会在苍白骤雨之,将会召开一场史无前例的会议。 而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出乎维娜卡纳的预料。 在第三日,普里西拉便亲自到王女的跟,同她汇报此事。 “那夜莺今早飞了出,中午的时候飞了回,带来了这张纸条。” 普里西拉的手里放着一张单薄的纸条。 维娜卡纳将之拣,读过后微微颔首。 纸条上表,堕夜兄弟会将会召开一场大,邀请所有元老及成员出席。 普里西拉过往是几乎不会出席任何会议,事实,在去过两次堕夜兄弟会,普里西拉便再没有踏足过兄弟会一步。 按照会议的要求来,每位出席的元老有权带上两位随从同,而且也仅能带上两位随从。 维娜卡纳为此思虑良,她当然是要作为普里西拉的随从出,但是另一个随从名,该给,简、桑德,还是...小女孩 在长达两小时的思索和讨论,小女孩成为了与她们一同出席的人选。 女骑士桑德拉对此表示强烈反,简的脸上也流露出不安。 她们的担忧都是因为维娜卡纳。 “问题不是在于你们能不能保护,而是在于她。” 争论,维娜卡纳指向小女,坚决地说道: “堕夜兄弟会的人这几天或许会再度闯入墓穴或者宅邸,如果我和桑德拉你或者简离开,仅剩一人的情况,绝对没法护住这女孩。” “可你将她带入堕夜兄弟会...那岂不是羊入虎穴吗”简反问道。 “据我了,兄弟会可不敢对元老们的随从做什么手脚。同,他们绝对不会想,这女孩不在宅邸,而是跟着我来到他们的基地。” 维娜卡纳顿了,接着补充道: “而,我们会做好完善的遮蔽。掩盖住这女孩的灵性或是别的异样气息。” 王女的再三劝说和斩钉截铁的态度终究说服了简和桑德,二人答应下,并开始着手做好能遮蔽住小女孩气息的准备。 小女孩这时趴在窗口,呆呆地看着天空上纷飞而下的小,自从一开始的那场大雨,虽说未曾放晴,但大多数时候都不过是小雨或者纯粹的阴天。 她身边的小狗无精打采地趴地,闷闷地哼着声。 ................................... ................................... 自那以后过了两,在维娜卡纳的吩咐,普里西拉已经收拾好了出席会议的衣,并让侍女备好马,不敢有一丝的怠,如今的女主人反而更像是位言听计从的得力仆人。 维娜卡纳与小女孩登上马,早早待在马车中等候的普里西拉这会儿不免如坐针毡。 “出发吧。” 征得维娜卡纳眼神同意,普里西拉如此对马夫说道。 等到下午的时,一行人来到莫索尔城的郊,四处可见见大片浸没在苍白雨水中的田垄。….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田垄的周,有一个庞大粗糙的茅草,看上去是新建的。 那应该是农奴们的诊,透过车,维娜卡纳看见了其中哀嚎不已的农奴,他们有些发疯一般狂,有些又缩在角落,默不作声......他们瘦削得只剩骨头的脸庞,泛着病态的白色。 “这些都是淋了雨的农奴。” 普里西拉小心翼翼道: “我听我侍女汇报,淋了雨的都会被赶到这,让他们自生自,你知道...他们实在太疯狂,还有些人竟然多长出了...乳白色的手或者,简直就是怪物。” 维娜卡纳看见一个农奴把玩他新长出来的手,那条手臂毛绒绒,不像是人,更像是猿, 第三百零七章洛梅阿(二合一) 可那条手臂又实实在在地长在人的身上。 小女孩也趴在窗户看着这,她好玩地笑,一边的狗也是。 普里西拉不禁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为了掩人耳,小女孩穿上了巨王教的厚实长,包上了漆黑的方头,蒙住了脸,仅仅露出双目。 衣服上面还有简设下的仪,修女嬷嬷遮蔽住了小女孩的异样气,使她看上去和普通少女无异。 维娜卡纳没有再多看那些受难的,她对他们蒙受的苦难并无共,她不在乎这,王女从来都没有一颗爱人如己的心。 fantuanfantuan 马车缓缓爬上山,维娜卡纳向马车外看,很快便望见了在山腰屹立的宽大城堡。 那城墙的颜色灰暗深,在雨水中难以分辨。 “我们快要到了。” 普里西拉说,她指向了城墙一个突出的,问道: “看到那个了吗” “哦” “那是...兄弟会考验会士是否忠诚的地方。从那里跳下,会有五成的概率身,当我第一次来的时,兄弟会便当场让一个刺客跳了下去。” 普里西拉的话音刚落不久。 维娜卡纳便望见有人走到城堡突出的长角,半响,那身影纵身一,干劲利落地摔了下,山坡上传来沉闷的响声。 “他死了。” 小女孩笑着说道。 普里西拉的脸色顿时惨,她缩回了眼睛。 由,维娜卡纳算是看透了普里西拉的品,这位女主人心思狭,从她谋害丈夫的经历来,不可谓不歹,但却不残忍。 小女孩没有带冥犬一起上,所以她双手一,打算抱起小狗大笑,不免扑了个空。 当马车行到山路的半,一行人便见山路上下有其他马车来,看来出席这场大会的人不可谓不多。 前方的马车挂着巨王教的信旗。 看到这,普里西拉想起了什,开口说道:“对,兄弟会与那些信奉吾王之王,联系大概颇,据说他们与巨王教内的所赫尔派关系尤为密切。” “所赫尔派那个神使学派” 维娜卡纳念起了那教派的别称。….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所赫尔派乃是巨王教中的一个神秘教,据维娜卡纳所,所赫尔派乃是异教主要研究吾王之王诸如神使、天使等神圣仆从的教,他们行事隐秘、奉行隐,如同真教中的托钵修士。 当,所赫尔派最让维娜卡纳记住,乃是从民间传出的流言。 民间里总是盛传:所赫尔派在异教这个堕落的聚集,简直洁白的令人出,不论真教徒还是异教,他们总会为穷苦人发,四处做游方医,很少说出亵渎他人信仰的言,只是常常会诵念几句异教的经文。 总而言,这教派的异教徒对信仰十分宽容。 在他们眼,信奉吾王之王被视为一起幸福之事、一条智慧之,而人世,总有人无福或是不聪,所赫尔派虽然与其他巨王教派一,认为这些人没有走上正确的道,乃是愚钝者中的一员。 但与此同,所赫尔派谦卑地认为:自己在信奉吾王之王这条道路上还未走至终,还没有资格去迫使他人走向同样的道路。 此,前方的异教马车不知因何缘由停了下,维娜卡纳若有所思地看着那辆马,回忆着所赫尔派的信条。 异教马车的帘子被掀开,坐车的人似乎也不明白停下的原因。 维娜卡纳无意间看见里头的人的面,那是一位女性。 微卷波浪的发梢是最先看到,肌肤光滑五官秀美的脸,嘴唇的线条显得娴,鲜明微弯的眉,同发色相近的棕眼,自有异族的古典柔和美。 她伸出一只,手臂披挂着长,手里挽着祷告讲经用的颂珠。 第三百零七章洛梅阿(二合一) 维娜卡纳下意识地吟诵古言“命运,企图得知此女的身份。 “洛梅阿罕希么...一位异教的灵使” 异教宣称的吾王之王的神圣仆从出现在自己面,维娜卡纳觉得有些诧,但也不算太过诧,毕竟灵使远比天使要常见得多。 顺带一,真教之中没有灵使、神使这两个概,教会也并不承认二者的存,因在真教的解释,连异教的吾王之王也不过是诸神中的一位。 维娜卡纳不知哪一方的解释更接近真,在如今的她眼,无论是教会还是异,不过是值得参考的先行者而,而不是神明本身。 异教马车内的女子张望片,马车内的其他人似乎和她交代了些什,那灵使将脑袋缩了回去。 不一,前方的马车缓缓动了。 维娜卡纳一行人的马车也走动起来。 等到她们来到城堡的城墙下,便能遥遥望见一座奢华漂亮的大花,坐落在城堡的深,由城门到深处中间这段路上并没有障碍物。 城门处的左,立着一众身着轻甲的会,维娜卡纳望见其中有一位衣着极尽华,立在城门的正中,躬身欢迎着每一位元老的到来。….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那是副会长。”普里西拉说道。 说,副会长迎了上,普里西拉旋即掀住帘,等副会长躬身一礼,普里西拉便说道:“诸神庇佑。” 副会长也回道:“诸神庇,尊贵的普里西拉夫人。您竟然会出席大,真是少见。” “我想弄清楚这苍白色的雨是怎么回事。” 普里西拉有条不紊地应付道。 “那么您会在这里寻到一个满意、且令人激动的解,” 副会长肥胖的脸庞展露出笑,他脸上的肉是虚弱,就像注入了一, “诸神要回归了。” 普里西拉对此并不置,应付了两句,便吩咐车夫将她们送入城堡之中。 “大会是在晚上的时候开,届时我们都要戴上面具。” “你事前说,我知道。” 维娜卡纳澹澹,她从包裹中寻出三个面,都是从女主人的宅邸中拿出来的。 “在大会,你要逛逛这里吗” 接过面具,普里西拉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必,就在大厅里等吧。” 维娜卡纳思索一,尽量还是要减少不必要的走,以免引起他人怀疑。 随后一行人便进入大厅。 大厅的布局是半圆剧场式,由上好的石砖砌,这种布局形式据说传承自整个世界都信奉诸神的古老年,而对于元老,大厅内设有专门的等候,直到会议开始,才会到前排落座。 前往等候室的路,维娜卡纳又一次看到了那位灵使。 尽管后者同样戴上了面,但维娜卡纳还是依靠她的眼睛和头发的颜色认出她来。 洛梅阿恰好也在此时看了眼维娜卡纳。 二人对视过一眼,都没有察觉到彼此的异,心中都以为对方不过是过路,礼节性地点了点,然后擦肩而过。 等走到等候室,小女孩一个箭步冲了进,直接坐到躺椅上。 接,小女孩便昂面看向维娜卡,嘴巴微微张开。 “你想说些什么” 维娜卡纳看出她的意图。 “刚刚你看到的那个女人...她给我种很奇怪的感觉...” 小女孩一股脑地将这些话脱口而, “她...不是凡,而且...也不是普通的灵,她好像...跟你背后的那个,有什么联系。” “哦” 维娜卡纳听到,竖起了耳朵。 即使小女孩身上毫无神,但她作为神的子,所能看到、感知到,也远比自己多。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联 第三百零七章洛梅阿(二合一) 系...” 小女孩挠挠头, “可那灵使...她肯定知道许多。” 尽管没有更详细的信,维娜卡纳也不得不对此加以重视。 或许那位灵使其实是某位教会中的人,潜藏在异教的所赫尔学派之中。又或许她曾经信奉吾王之,如今悔改,但依旧按照教会的指示留在异教之中。 维娜卡纳对她多上了个心,但眼下她最大的目,就是要弄清楚堕夜兄弟会究竟要做什,以及寻求阻止苍白骤雨的方法。 于,她默默在一旁的木椅上落,静静等待大会的开始。 普里西拉有些担忧地坐在主座,如今的女主人在王女的面前并不自在。 可随着时间的逝,普里西拉也渐渐适应了这种感觉。 很,在等候室用过晚餐,堕夜兄弟会的仆从便上门告知大会即将开启。. 蓝薬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期待精彩继续! 第三百零七章洛梅阿(二合一) 第三百零八章 洛梅阿德经历(二合一) “诸神的子女们、臣民,我同你们昭,天体国度的群神们要归来了!” 大会之,灰袍老者立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他傲然地宣布道: “庆贺,古老的阳光终将回到我们身,到了那,巨龙不比我们高,硕鼠不比我们低,我们都是诸神的造物!诸神近在迟,每个人都能够被神注视!” 大会的掌声轰鸣而,维娜卡纳脸庞上的表情毫无动,她只是默默倾,寻找其中值得注意的信息。 很,维娜卡纳便听到这样一句: “诸神的众子民,你们身上的血乃是凡人的,早已我们遥远先民的血相差甚,多么可悲,诸神重返人间,见到她们的子女们已然逝,连后裔都不能再被称为后,多么可悲啊。” 灰袍老者哀声说,信奉旧神们的信徒纷纷动容不已。 昔年雷敦王国在急速扩张之,以严苛的宗教政策打压异教徒,以主之名进行了大肆的屠城与杀,逼迫异教徒们皈依受,并献出自己的家财。 那样的残酷政策持续了整整五十,在王国的长期统治下难以为继。 许多边境的异教徒们并未屈服于雷敦王国的统,尽管他们以及他们的领主已经被归纳入“雷敦人”这一共同身份之,国内的异教徒们仍打着各自神祗的旗号叛,迫使王国进行了一场“十年战争,虽然最终以异教徒们的首领被击溃而告,然而在这样的磨难,异教徒们的信仰并未衰,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最,雷敦王国只能推行新的宗教政,来到维娜卡纳这一代,她的父亲尤利西斯国,在政务的处理上也不得不注重异教徒们的利,并一而再再而三地宽限他们的税负。 维娜卡纳环视这群动容的旧神信徒,长期以来与真教的冲,让原本散乱、甚至互相攻伐的异教徒们信念协,让他们远比真教徒更有凝聚力。 倘若这些人引来世界末,主会宽恕这些人吗 教会曾说,异教徒皆是罪人。 可是除了教,没有人说过只有真教徒才能上天国... 主会让这一些人得到拯,而其余的人不得拯救吗 维娜卡纳不禁这样作想。 这种想法不过是一闪而,轻轻地放在记忆之中。 圆环式会堂的中,灰袍老者再度开口了。 “诸神的众子民,天穹暗澹了!我们要承载诸神子嗣的血,与他们共融一,成为诸神的子嗣与后裔!” 说到这,他高举双, “在这,在兄弟,我们将不遗余,为你们带回诸神子嗣的血,事实,迄今为,我们早已取得了风神卡尔扎科之孙、霜龙苏米克、树精之心凯瑞...等等诸神子嗣们的血,有些乃是机缘巧,有些是其他诸神子民们的从旁协,有些则是我们兄弟会付出生命得来的...当世界末日到,流淌诸神子嗣们血液的我,必将被视为诸神的一员。….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冷眼旁观那些真教徒们受罪吧!这是他们罪有应得!” 坐席上响彻起热烈的欢呼声。 毫无疑,这些旧神的信徒们将苍白骤雨视作真教徒们罪有应,而他们这些旧神信徒在世界末日真正到来,必将得以置身事外。 看来...一切真的如简所猜测的那样。 他们期望被...“初拥” 维娜卡纳坐直身体。 旧神信徒们与巨王教的信徒们站在一,他们都在期盼吾王之王的最终审判——世界末日的到来。 等待欢呼雀跃的众人们安静下来,灰袍老者转过,朝立在不远处的副会长使了个眼色。_o_m 后者立即会,于是他便领着一群会士走到幕,将一张庞大的告示板搬出。 那宽大到足有两人,五六人长的告示板,钉着一张地图。 地图材质很,可上面的地名全都是老旧的。 第三百零八章洛梅阿德经历(二合一) 地,有许多甚至不可考,维娜卡纳猜,这张地图或许是从某张古老地图上抄录下来的。 只见灰袍老者指向地图的最北,瘦削的手指对着图上的山峰。 “奇卡米亚高,也就是如今真教徒们所说的米歇尔,在那高山的顶,埋葬着我们所有人的先行者。” 灰袍老者说话,声如洪,透露着不可置疑的威严。 每个人都提紧心,屏住呼,他们都意识,接下来灰袍老者所说的话绝不容错,一旦错过,就等于错过了得到诸神卷顾的机会。 维娜卡纳盯着地图上的奇卡米亚高,这个名字太过古老,只有在罗伦王的史诗,在他的父王为弑父者索答歌唱的片段中才会被提及。 王女轻声吟诵古言“命运”。 她赫然看,自己的命运之线指向了那座高山之上。 而怀中的阴本书页也因此而轻轻颤抖。 “在远古神话时,诸神的子民,有一个古老而神秘的屠龙者。 他为屠灭恶龙多苏米拉克而,受了诸神的赐,甚至接过了某位神祗的神位。 那人既是诸神行者莫尔兰!” 灰袍老者诉说着上古的史,无不恢, “那人是有史以,最早的受赐诸神血液之人!我们的先行者!” “唯有追随他的脚,寻到他尘封在奇卡米亚高山顶峰的遗,我们才能寻到共融诸神鲜血的仪式!” “诸神的信徒,世界末日将,让我们自发地追逐,不然将被诸神所抛,沦落入那些真教徒们的境地之中!” 灰袍老者极力扇动着在场众人的信,他清楚地认识,仅凭堕夜兄弟,实在难以登上奇卡米亚高山的顶峰。 因那里盘旋着各种凶兽、墓穴亡灵...甚至是巨龙。 而出席大会的众人之,为数不少的信徒都是其他旧神信仰者的首领或是祭司。 所以这位堕夜兄弟会的领袖决定将之公告于世。….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诸神行者莫尔兰......” 维娜卡纳呢喃着家族第一代人的名字。 她回忆起那副壁,它描述了莫尔兰被诸神选召。 “原来作为世人的,被选召的方,乃是受赐诸神的神血吗......” ............................... ............................... 当灰袍老者的话落入所赫尔派的出席者耳内,同样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只是和那些旧神信徒不同的,所赫尔派的出席者们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倘若那些籍由此逃避了审判...那岂不是...” 一位教派信士如此问道。 “你是想,那岂不是给予了这些不洁的旧神信徒优待吗优待旧神信徒胜过我们信众。” 所赫尔派的践经人反问道。 践经人是巨王教内对某一教派领袖的尊称。 而如今所赫尔派的践经人乃是一位名为阿明娜的中年女性。 洛梅阿看见那位教派信士缓缓点头。 “但你要知,他们只是得了一时的,等世界末日之,吾王之王给我们的赏赐远比他们大得多。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践经人表情肃穆地说道。 她说完之,看向了洛梅,沉思片刻后道:“洛梅阿主祭...或许我们该去奇卡米亚山一趟。” 原来那位提问的教派信士见此缄口不,在洛梅阿加入教派的最,阿明娜便力排众,将这位年轻的信徒提到主祭的位置。 而按照所赫尔派的规,当践经人与主祭交谈,在场的众人都应践行“寡言”的教,除非万不得,否则便缄口不语。 “承蒙神的庇,” 洛梅阿。 第三百零八章洛梅阿德经历(二合一) 顿了, “可是践经,为什么” “或许...那里有我们要寻找的残页。” 阿明娜压低声,这不是害怕教派的信士听,而是出于提防旧神们的信, “在你入派的十年,我早已告诉过,待寻到那些残页,我们将试图修改起,让我们得以回归天国。” 洛梅阿微微颔首。 回归天,那是一位灵使与生俱来的使命。 洛梅阿来到这千年前的北,已经有十年之久了。 她听信了爱人的,接过了那神国中的残,在她的安排,回到这千年之前。 兀然来到这,起初洛梅阿恐慌不,因她陡然失掉了和晨尹的联系。 这位灵使不知道晨尹在,她也没有和她说过哪怕一次,千年前的一切如同庞大的迷,将她困在不安的山谷之中。 洛梅阿唯有坚信:她一直在乎自,只是她知晓自己将要遇见,暂时不显现在自己面,倘若自己真有危,她终将出现。 而初初来到北土的洛梅,最先做的,便是前往北土上声名显赫的讲经院。 灵使起初是打算以自己的身,在讲经院寻求协,而不凑巧的,洛梅阿恰好赶上了十年讲经大会。 研习经文百年的洛梅阿自然而然地出席了这场讲经大,她先是在那些圣职们的面前引经据,从而获得与会的资,而后又在大会,以言辞动人、富含修辞的话语与对经文独到而艰深的理,将对手一一辩服。….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在那个时,洛梅阿不止一次地庆,许多后世的注释实,以及许多后人们对经文的理,在这千年前的北土之,只有自己晓得。 而在那场十年一度的讲经大会之,洛梅阿一举成了异教徒眼中最为人称道的天之骄,连不少真教修士们都不由地啧啧称奇。 数不胜数的高明辩,长年隐修的年老信士,乃至于圣都来的主祭哈,竟都败在了一位不出世的少女手中。 洛梅阿一时声名大,乃至于在斋日之,她便收到这一代总主祭亲笔写来的圣,后者晋升了她教内的品,并邀请她到本教的圣地任职。 但洛梅阿终究还是拒绝,她并不愿离开北土。 因为晨尹曾同她,她的宿命就在这里。 洛梅阿犹豫中选择相信了她所爱的。 于,某一天深夜,有一位身着黑衣的隐修士登门拜访。 那位隐修士就是所赫尔派的践经人阿明娜。 后者是一位灵,而且生命临近终,却仍未能叩响天国的门扉。 事实,所赫尔派内大多都是这样的灵使。 阿明娜原本只是为了吸纳一位天之骄子而,未曾想对方竟同样是一位灵,在短暂的错愕之,阿明娜将洛梅阿视为神赐予的最大幸运。 因为以灵使这一身份而,洛梅阿还很年,无疑能成为她最好的接班人。 当,阿明娜并不会知道洛梅阿与晨尹的纠,也不会知道洛梅阿脑海中的那些还不成气候的叛教思想。无错更新 ranen“ranen 总而言,洛梅阿被吸纳入所赫尔,并成为一位主祭。 时间一闪而,整整数年过,洛梅阿从未听到过她的声音。 这十年,洛梅阿曾暗地里诵念真教的经,都未曾得到过她的回应。 灵使时而会感到孤,晨尹未免太冷漠了。 她也时而会有些骇人的猜,或许...她遭遇了不测... 直到灵使听闻圣都来的传闻。 据那些逃亡出圣都的信徒们说:哈伦曾带领他们起义反抗愚钝者们的压,但当来到圆环大教堂,出现了一位浑身带光的身影。 没有人能看得到,但每个人都能感知到他。 “那或许是那些愚钝者们蛊惑人心的把戏...但当时。 第三百零八章洛梅阿德经历(二合一) ...大家都被吓跑了。” 那位信徒是这样说,他似乎并不认为那是真教的主... 事实,这是随这群信徒一起逃亡的圣职们一直宣称,信徒们听信了圣职们的话,毕竟那是他们最亲近的人之一。 可洛梅阿从他的脸上看到了畏惧。 非常亵渎的是...洛梅阿那圣都的传闻感到窃,尽管她同情这些信徒们的遭遇。 灵使觉得自己简直是神经,她常常怀疑自己究竟站在哪一方。 信仰面,她太过犹豫不决了。 作为主,洛梅阿经常会向神祈,可是连她自己也不知,自己的心底里究竟在向哪一位神祈祷。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莫索尔城的审判出现在灵使的面,如此宏伟的神,洛梅阿不是心里没有触,但触动过,她会无法自制地想起晨尹。 “你可以行,你也可以不行,你可以,你也可以不信... 然而...拯救依然是天上的真理。” “你的所有审判加起,都不过是通往拯救的路途。” 这两年,她总会回忆起这些言语。 好,让我见证吧。 洛梅阿常常会这样作想。. 蓝薬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期待精彩继续!。 第三百零八章洛梅阿德经历(二合一) 第三百零九章 奇卡米亚高山(二合一) 维娜卡纳考虑过对那位名为洛梅阿的灵使稍作试探。 然而令人可惜的,那位灵使身边一直跟着所赫尔派的,连递纸条的缝隙都不曾有。 而来到晚宴时,所赫尔派的人便早早地不知所踪。 由于普里西拉仅仅只是兄弟会的名誉元,关于诸神行者莫尔,她没有资格得知过多的隐秘。 所以那位兄弟会的会长灰袍老者多米,当他宣布召集所有元老进行秘会的时,并没有把名誉元老们算在其中。 但,此行的目,维娜卡纳依然认为大抵达成了。 “若分得诸神或其后裔的,便能度过苍白骤,活过世界末日。” 维娜卡纳默默思索, “是,那异教神的审判是对世人的审,而不是对神明,若果每个人都能领受神明的,必然能活过世界末日。” 小女孩对面包和各类烤肉大快朵,当,她是在等候室吃,那些餐食都被仆从们送到了里面。 维娜卡纳看着她饱餐后拍打肚,血肉拥挤着发出“滋滋”的声音。 “你有什么发现吗” 王女忽地问道。 “唔...那个灰衣服,他身上流着不知哪来的尊贵血液...” 小女孩回忆片刻。 维娜卡纳,这孩子在兄弟会中肯定发现了不少事,但若果你不,她绝对不会说出来。 “这些黑衣服的人里面...没有一个人听过神谕。” 小女孩顿了,接着说道: “他们...就好像是自己做自己,或许能够成功吧。” “或许能够成,也就是,那些神血来到人身上,或许真的能让人活过审判” 面对维娜卡纳的提,小女孩轻轻点头。 俄,小女孩一拍脑,她似乎想起了什么。 “那个叫莫尔兰,我记得他。” 小女孩蠕动身体道: “他受赐了几乎所有神明的,却唯独没有受赐到她的。” “没有受赐到她的...” 维娜卡纳咀嚼着这句话。 她不会不清,小女孩口中的,指的就是主。 “为什么” “我记得她说...‘我的血不是赐给他的,” 小女孩回忆地说道。 维娜卡纳有些诧,受诸神选召的家族第一代,却独独没有受到主的选召吗 而且那一句话... 是在说...得以受赐主的圣血,将另有其人吗 吐露完那句话,小女孩倚靠在椅背,眸子里流露出怀念的神,这最初的血族之,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你知道,血族原本并不害怕太阳。” “哦” “因为那个叫莫尔兰的...我们便害怕太阳,他犯下了重,遭了诸神的诅,而血族曾是他的帮凶。” 闻,维娜卡纳眸里透露出浓浓的好,问道: “所谓弑父食,究竟是怎样的重罪”….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因为他的行,这世间诞生了‘弑,这古言...” 小女孩摇摇头说: “我是听母亲说,具体怎么,我不知道。” 维娜卡纳叹了口,这神话时代的历史渊,或许只有去到奇卡米亚山的顶,才能得以知晓。 .................................. .................................. 返回莫索尔城,维娜卡纳正欲寻找简与桑德拉交代所见所,却只看到了女骑士的身影。 “简呢” “有一群穷苦人来这里求一些面,修女姐妹便去派发面包,还帮人治病。” 第三百零九章奇卡米亚高山(二合一) 桑德拉如实交代道。 维娜卡纳听到,皱了皱眉,立即往简那里赶去。 庄园内的一处棚子,简果然在和其他侍女们为那些穷苦人分去面包粥。 衣衫褴褛的人们坐在草地,大口大口地喝着面包,他们身材大多短,瘦得几近脱,看上去饿了许多天。 简把面包粥分完之,便同这群异教徒们布道讲经。 这些异教徒们显然对修女的布道并不感,但因受人恩,又想到或许还有吃食,也没有打算离,只是把耳朵垂了下来。 远远地看着这,王女轻声诵念古言“命运”。 原本肉眼无法看到的景象落在了王女的视野内。 灰白色的狰狞魂体环绕在异教徒们的上,还有的已经稍稍侵入肉体之中... 这一群分得吃食的异教徒们身,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染上了死魂诅咒。 没有哪一信仰可以逆转这些。 维娜卡纳还望,这群死魂之,有个魂体贪婪地对简予以凝,似乎在犹疑,是否将修女嬷嬷视为猎物。 王女没有犹,她走了过,厉声将这些穷苦人都驱散了。 吃饱喝足的异教徒们见宅邸的仆从们都垂下脑,便联想到来者的身,一时也不敢久,全都悻悻地离开。 “唉...这些,你全都这样赶走了...” 简叹了口气道。 修女嬷嬷并没有埋怨维娜卡纳的意,她只是觉得惋惜。 因为教会身负救助贫苦的使,而作为教会的修,简自然也将之贯彻一生。 “他们几乎都被死魂盯上了。” 维娜卡纳并无同, “这些人对世界末日欢呼雀,不值得你这样同情。” “但那不是他们应得,你知,人们往往会被迷雾掩盖双眼。” 简顿了,语重心长道: “世人哀恸的声音就是主的声音。” 维娜卡纳没有与简争辩下,她知道自己不会接受简的想,简也不会接受自己的想法。 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就如同历史,索答选择弑,那么他便要接受那可悲的结局。 相处多,简从王女的眼神里看出了什么。 “你那样的想法太自私了。” “怎么...你不知道他们对末日的到来有多高兴吗”….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维娜卡纳反驳道: “这些异教徒们之,有许多人背弃,甚至辱骂我们的,你是教会的修,在教会的眼里这不是罪有应得吗” 简一时语,她一直以来所接受的教育告诉她:维娜卡纳所说的不错。 半响,简只好叹了口气道: “公,我知,你不认同教会的许多看,你只是为了驳斥我才说这些的。你自有自己的看法。” “是,我自有我的看法。” 维娜卡纳顿了,缓缓道: “我的看法不会传给其他,我只期望自己与我所爱的人得救。” ................................... ................................... 圣都一行人决定前往奇卡米亚山。 普里西拉对这决定并不吃,同时这位女主人也期望她们早些离,这样她就不必每天都如坐针毡。 所,女主人为她们备好了最结实的马,以及足够多的干,她甚至打算安排几位侍女随行服,只为了让她们能够安心地离开。 除了侍,圣都一行人接受了女主人的好意。 直到临行,维娜卡纳都对普里西拉没有任何的好脸色。 而简反而表现得宽,修女嬷嬷嘱咐普里西拉道:“尽 第三百零九章奇卡米亚高山(二合一) 早离开莫索尔城,如果可,尽量往北土之外去...或许能躲过一劫。” 普里西拉的神色犹,兄弟会在大会上向众元老们承诺,届时寻到诸神行者的踪,便会先行让他们受赐神血。 于,简又劝了一,见普里西拉还是犹,修女嬷嬷最终叹了口气道: “那么你自己思考吧。” 圣都一行人就这样出发,往着北土的奇卡米亚高山而去。 出发那,莫索尔城下了雨。 苍白的雨水从天而,那些被诸神祭司们扇动的信徒,狂热地聚集在广场之,脱去麻,沐浴着这被他们视为神启的雨,一张张渐渐苍白的面孔,披上了信仰的喜乐。 他们唱起了欢乐的歌,跳着古老的舞,祈求着各自的神祗们重返人间。 两位圣都来的侍女们被这景象给吓住,她们面面相,吐不出一个字。 架马的桑德拉则是敬而远之。 维娜卡纳和小女孩对这样景象表现出漠然,尽管她们的漠然各有不同。 唯有简露出一副悲悯的脸,她双手合,祈求主宽恕他们的无,拯救他们的灵魂。 离开了莫索尔城,花了大约二十日的时,一行人穿过了两场大,来到了奇卡米亚高山的山下小镇。 小镇名为罡风,这居于世界偏僻一隅的小地,里面多是信主的雷敦,得益于当地领主宽厚的统,以及奇卡米亚高山的名,他们招待了数以万计的巡礼,因此拥有远超寻常市镇的繁荣。 “这些天来了很多异教徒...” 从酒馆找来的矮人向导指着奇卡米亚高山道: “那些异教徒一来就说要登上米歇尔山的顶,可是,迄今为,连一个登上顶峰的人都没有。要知道那里险象环,不仅四处都是凶,在顶端还有巨龙的巢穴。”. 蓝薬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期待精彩继续! 第三百零九章奇卡米亚高山(二合一) 第三百一十章 人骨山道 矮人向导讲述了登山的两条道,一条长且,是这里的镇民常走,那里铺设了不少的木,另一条窄而,往往受远道而来的苦修者们青睐。 “还有第三条吗” 维娜卡纳问道。 矮人向导犹豫了一,但看到王女手中沉甸甸的钱,还是开口道: “以主的名,我不会欺骗有相同信仰的真教,确确实实有第三条,但...那是一群野蛮人修,你知,这里在一百多年前还被一大群蛮族占领。 我得,那条道路是条不详之路——那些蛮子竟然拿人骨来修路!一条人骨山道!大腿骨做支,细长的骨头捆在一起充当板,头骨则用来装饰两侧......六十年前还有人,主,真的是叫人毛骨悚然。好在那些人皮都被神甫清理掉,他泼洒了圣,驱了好久的邪。” 而,矮人向导环顾四,他压低声音继续道: “你别把这种肮脏事说出,只有年纪大的人才知道这,我们矮人的寿命比你们人类,所以才会记得清楚。” 蛮族们铺设的道路 维娜卡纳仰头向奇卡米亚高山的山巅看,目光只到三分之,便被山坡给挡住了。 曾经的雷敦人也是南边人口中蛮族们的一,但眼,雷敦人与那些蛮族之,已经划开了深不见底的隔阂。 而在一百多年,雷敦人才驱赶走了这里的蛮,来到此地扎根。 这便意味着...那条人骨山道的历,远比雷敦人定居的历史要悠久许多。 甚至或许能追朔到...远古的神话时代。 而诸神行者莫尔兰正是神话时代的人物。 半,维娜卡纳开口留下一句让矮人向导恐慌的言语。 “带我们上那条人骨山道吧。” 这群圣都来的真教徒要上人骨山道... 矮人向导觉得他们简直疯,难道自己没有表达,那条道路是多么的污秽和不洁吗还是说这群圣都来的人坚信自己是受神选召之,能得到主的庇佑 于,他劝说了一大通,讲述了各样关于那条山道的诡谲故事。 “曾经有个年轻,他好奇上了山,第二天便被自己体内的骨头刺死了。” “还有个老妇,那可是个穷苦,没有钱买棺,就想着不能死在家,她走上了山,第二天大家就在山道上看见她的脑袋跟丢了头的身体。” “对,四十年,有人不小心上了山,他整个人都心神不,就像被鬼魂夺了心一样。” ....... 然而种种劝,都没能改变维娜卡纳的意志。 “放心,我蒙受的恩赐远比你多。” 维娜卡纳抬手做了圆环礼。 矮人向导怔怔地看着,本来觉得这女人就一根,现在看,还有点神神叨叨的。 “我得冒昧地问一,夫,谁让你来这的...”….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在上的主。” 维娜卡纳微微一笑道。 话音落,矮人向导的神经一颤。 他觉得这话简直荒,可是...这女人的眼,为何会让他的心灵颤抖。 就好像这荒唐的言语是真的一样。 “好吧...好吧...主庇佑我,我带你们上,只要...多加点银币。” 矮人向导吞咽唾,连声说道。 维娜卡纳微微颔,收敛了身上的神性。 ................................ ................................ 矮人向导应承王,他只会将她们带到半山,接下来的路只能她们自己走。 对于一位向导来,把巡礼者丢在半山腰无疑是不合规矩的。 可问题,他 第三百一十章人骨山道 们要走的道路是那条诡谲阴郁的人骨山道。 即使身为修女的简如何以主的名义许,矮人向导都只敢将她们带到那里。 “把你们带到那,已经是看在神的份上,如果你们是异教,我绝对不会踏上那里一步。如果换一条,我能将你们带到尽,现在还来得及。” 说后面那句话,矮人向导的目光透露着希冀。 然而维娜卡纳依旧予以回绝。 登山时间被定在第二,因为恰好风和日,而且矮人向导也想早点忙完这苦差事。 夜间的旅馆,维娜卡纳问过小女,她知不知道那条人骨山道。 “我不知,但在我的童,很多很多人都用尸骨铺,而一些尊贵的道,比如通往神殿,经常会用打磨得发亮的人骨去铺。” 小女孩如此的表,无形中坚定了维娜卡纳的信心。 起码那确实是一条尊贵道路。 第二,圣都一行人安置好随行的两位侍女,便赶往矮人向导的宅邸。 矮人向导拖着粗大的脚掌出来,每个人都能看到他的疲,这矮人彻夜未,手里还攥着一个真理圆环。 矮人向导关上房门前小声道: “主庇佑,路引之神庇佑我。” 没有人对后半句话感到诧异。 越是偏僻的地,越会经常提及旧神的名,即使是真教徒也不例外。 于,他们就这样出发,矮人向导走在最前,一边走,一边时不时从嘴里蹦出几句祷,还回头向修女嬷嬷毕恭毕敬地确认是否有错。 他们离开镇,绕过了小半个奇卡米亚高,矮人向导籍由着正好的光,分辨着通往人骨山道的道路。 等过了近一个小,他们所走的路愈发冷,路旁枯死的树木荒凉至,四周没有雀鸟的声,只有刺骨的寒,脚下的路也越走越,似乎随时都会断掉。 矮人向导念祷文的声音更加勤快了。 冷寂的天穹,枯死的树木忽然多了起,集聚在道路两,五人行在路上时不时会踩处沙沙的声,地上枯枝无,光照,枯枝的影子扭曲。 路上生着短小的杂,当维娜卡纳踩到某个地方,脚下发出迸裂的响声。 她低头一,赫然是一块骨头碎,老旧发,落在了杂草之中。 人骨山道近了。 矮人向导被这骨头碎片吓了一,他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走着。 越过一段泥泞的道,忽然看见路上露出零碎的骨,一根又一根,散落在地上。 “人骨山道到了。”. 蓝薬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期待精彩继续! 第三百一十章人骨山道 第三百一十二章 异变 当维娜卡纳踩上那些骨头,才发现那些露出的零碎骨头只是一小部,剩下的和它绑在了一,半掩埋在土地里。 这时矮人向导吐出一句话:“人骨山道到了。” 他的话很快就得到了应,一行人走到上坡的路途,一根连着一,一排连着一排的骨头铺在道路之,道路的两侧立着头骨装,眼洞里爬满了蜈蚣和蛆,骨头碎裂的缝隙,生长着一根根野草。 这些东西就像寄生,缠绕在人骨山道上。 如此冷寂骇然的场景展现在眼,除了小女孩,在场的人都不由地心头一紧。 小女孩则垂着脑,默默地跟在众人身后。 矮人向导踏上了人骨山,他不断地求乞,除了,还诵念各类神祗。 萧瑟的寒风从各处袭,一切都仿佛放慢了几,双脚踏在人骨山道,维娜卡纳好似听到了亡魂们跨越时间的哀嚎。 数以万计的人死于非,就为了铸造这样一条尊贵道路。 耐得住低温的蛆虫们在骨头的缝隙间肆虐,结着各种各样的,有的破,有的还在孕,维娜卡纳握紧女皇克劳迪亚的剑柄。 &id=“zsy“href=“/33777/《日月风华》 时间转瞬即,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了一半得路程。 人骨山道上并无异象发生。 矮人向导稍稍松了口,或许是自己虔诚地诵念主与各类神祗的名字起了作,他不由地又诵念了一回。 他的眼睛稍稍发,这很正,人总会不知为何哪里有一点,矮人向导揉了揉眼,继续向,片刻也不想耽搁。 尽快走到半山,他就尽快从这条人骨山道上解脱出,然后抱着足够的银,在市镇里买,当,在这之,他会先去一趟教堂。 一行人的身影在光照下拉,投射在身后的道路上。 矮人向导在前方走,他默念着各种各样的祷,企图以此掩盖踩在人骨上的沙沙声。 咯咯..... 就像是骨头拧动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而后顿了,又再度响起... 这声音不像是从脚下传来,而像是从身后传来的。 矮人向导停了,他的手指有一点发,不知是不是一路上太少眨眼,他感到眼睛有点痒得厉害。 他缓缓地转过,视线往后... 一行人投下的阴影,装饰道路的头骨,不知何时拧了过,空洞的双眼盯着他们! 矮人向导的心脏慢了半,他发出惊慌失措的尖叫。 “怎么了!” 维娜卡纳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了矮人向导。 矮人向导转过脑袋。 咯咯..... 他的脖颈发出了骨头拧动的响声。 维娜卡纳瞪大双,盯紧向导。 那矮人的双眼透出一条细微的丝线。 维娜卡纳屏住呼,那条丝线在矮人向导的眼中扭动。….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这是一条寄生虫... 可究竟是什么时候... 维娜卡纳立即低声吟诵古言“命运”。 矮人向导没有发现自己的双目中爬出一条寄生,他愣愣地指着后,似乎后面有什么极大的恐怖。 维娜卡纳转头看了过去。 没有任何异,一切一如往常。 矮人向导的身躯渐渐僵,在寒风下愈渐冰,他的眼珠发出腐烂的臭味。 维娜卡纳回过,望见他的喉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紧。 顾不上别,维娜卡纳将手伸向那条寄生,狠狠地往后一扯。 哗啦... 血涌了出来。 一整只完好的矮人眼,被血淋淋地拔了出,还在往下滴落鲜血。 第三百一十二章异变 矮人向导的身体陡然从僵硬中摆,喉咙一,他发出声嘶力竭的叫喊。 “啊!痛!好痛!” 矮人向导昏死了过,面容因痛苦而狰狞无比。 被丢在地上的眼珠发了疯一样舞动起来。 它的躯体勐力地敲击在人骨,紧接,一行人听到人骨发出细微的响声。 神性,维娜卡纳的童孔勐然一,她预见了自己将会见到什么。 人骨山道的拐角处... 冒出了一只硕大的蚂蚁脑,它的复眼漆,钳子锐利而橙,足有人头大小。 它只有脑袋是肉做,躯体竟全是一颗颗的人骨堆叠在一,既像是骨,又像是战利,因看到猎物而兴奋的蠕动。 众人看到它时明显的怔愣一下。 身躯上的头骨们在寒风中张开了嘴,发出凄厉而惊悚的喊声。 人骨巨蚁口钳大,黝黑的甬道,喷出数百条纤长寄生虫。 它们半空中扭动身,直直袭向众,企图钻入每一寸肌肤,将一根根肌肉撕,暴食一场。 众人身后头骨装饰... 成千上百头骨由高到,极其缓慢地拧动脖,卡卡作响的声音响彻山道上,空洞的双目面对众,深邃得令人惊起鸡皮疙,那发黄的牙,极力往上勾着。 它们在发笑。. 蓝薬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期待精彩继续! 第三百一十二章异变 第三百一十三章 欲神的山洞 寄生虫的身影撕裂了眼前的天空,密密麻麻,骇人至极。 神性下,维娜卡纳清楚地看到了每一条寄生虫的轨迹。 与此同时,她也几近瞬间知晓应对之法。 维娜卡纳立即转过身,一把将小女孩扯了过来。 小女孩跌跌撞撞地被拉到维娜卡纳的前面,地上的碎骨踩掉了好几块。 就在此时,那些寄生虫仿佛有灵性般,兀然在空中偏转了方向,它们好似在自主规避了面前的小女孩。 这为维娜卡纳赢得了拔剑的机会。 王女拔出腰间的镀银长剑,推着小女孩上前几步,一剑狠力刺入人骨巨蚁的脑壳。 脆裂的脑壳破开,黄白色的液体喷出,维娜卡纳往左一拧,那巨蚁便断了生机。 一切都在很短的时间内发生,巨蚁身躯上的骨头散开一地,一个个寄生虫钻破头骨,四散而逃。 维娜卡纳放开了小女孩,后者任她摆布着,像布娃娃一样。 「没事吧。」 王女问道,她觉得自己不免有些假惺惺。 小女孩抬起头,无奈地看着维娜卡纳,怀里的小狗倒是露出了凶狠的眼色。 她是瘟疫之神斯图拉德的女儿,这些寄生虫,正是疫病的一种源头,所以才会自主避开她。 维娜卡纳看向倒地的矮人向导,思索片刻,转头看向桑德拉道: 「桑德拉,等他清醒之后,你将他运下去吧。我和简继续上山。」 女骑士一脸诧异,她能理解需要有人将矮人向导带下山去,可自己的剑术在圣都中负有声名,前方路途凶险,怎么会是简留下来跟着王女。 维娜卡纳看穿她心中所想道: 「简是修女,能够处理污秽邪祟。」 简微微颔首,转头也看向了桑德拉。 女骑士只好接受维娜卡纳的安排,尽管她仍免不了忧心,但女骑士在心底告诉自己:维娜卡纳是蒙受神迹的王女。 维娜卡纳挪开了目光,看向道路两侧的头骨装饰,片刻之前,它们还将头转了过来。 可是眼下...头骨不知何时回过了头,一切无事般复归原位。 人骨山道就好似是活的一般,这不是一条死的道路。 等桑德拉拍醒矮人向导后,维娜卡纳目送着二人缓缓下山,她提起了万分的警惕,与简、小女孩三人再度起程。 走不过十几步,小女孩这时忽然说道: 「你让他们走是对的。」 「哦」 「前头还有更大的凶险,方才守在这条路上的蚂蚁,曾经是某位神祗与野兽媾和而来的子孙。」 小女孩一字一句地吐道。 维娜卡纳听在耳内,小女孩所说的,她早已在神性中看到过了。 一旁的简露出诧异的面容,连忙双手握住圣像求乞。 随着一行人的前进,人骨山道上出现了冰层,起初只是薄而零碎的冰片,到后面成了一团接一团的积雪。….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俄而,维娜卡纳在山道的雪层上看到了脚印。 那是羊的蹄印,可是它们的分布却并没有和羊四足着地的行走轨迹相同。 足迹是先左再右,同一侧的跨度与下一个足迹的跨度相差很大。 「两条腿的羊...看来是魅魔。」 维娜卡纳从神性中探查道。 简闻言从怀中掏出圣水,双手和额头涂抹好圣油。 小狗跑了过去,舔舐了几口地上的蹄印。 顺着脚印一直往山 道走去,维娜卡纳发觉脚下的山道越走越宽,这里不仅地势平坦,而且骨头也铺得极多。 蹄印通往一处山洞,其间晦暗不明,似有亮光,可那亮光又若隐若现。 小女孩的扬了扬脸蛋,她目不转睛地盯住那山洞。 维娜卡纳握住女皇克劳迪亚,从简那里要来了些许圣水,涂抹在剑刃上。 「我先进去。」 王女说完,便抬步走入山洞之中。 山洞的奇怪表现在细节上,难以想象在周遭都是冰雪的地方,洞口依然格外干燥,维娜卡纳抚摸上去,就像抚摸在女人粗糙的表皮上一样。 等维娜卡纳走近几步,洞内的空气沉重起来,王女仰起头,水珠从洞顶滑落,滴在她的脸庞上。 水珠是咸的。 洞外的亮光只能勉强照进几米,维娜卡纳点燃了便携油灯,她侧过脸时,恰好看见小女孩的神色古怪,她怀里的小狗不安地犬吠着。 「怎么了」 「我好像...很怀念这里,但又绝对这里...很陌生。」 小女孩小声说道。 维娜卡纳不明所以,转过头去,以命运之眼凝视山洞的深处。 王女的脸颊不由地发烫,她下意识以为那是寒冷的缘故。 当她往里走去时,发觉越走越窄,起初还能两人并列,到后面仅能容一人侧身通过。 好在维娜卡纳历经了近两年的骑士训练,身材干练而有力,她将长剑竖在前头,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洞穴越到深处,湿润感越是强烈,墙壁上满是水流,泊泊地向下。 小女孩一半腐烂一半完好的脸庞贴在墙壁上,她轻嗅着墙壁的味道,神色也越来越古怪。 维娜卡纳艰难地行进着,她手掌贴在墙上,发觉触感软得惊人,简直不像是石头,毕竟石头不会凹陷下去。 她的脸上泛起了红晕,烫得惊人,不知为什么,维娜卡纳感受到难以言喻的兴奋,若果没有神性,这兴奋将冲昏她的脑袋。 等维娜卡纳走到尽头时,王女勐地一下将整个人从狭窄的路段中拔出。 眼前的空间豁然开朗,柔软的石壁上生长着发光的苔藓,冒着幽蓝色的光芒。 空间是类球形的,有点偏近椭圆的感觉,维娜卡纳解下身上的油灯,照向前方。 她走入这空间时,那种兴奋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寂静、温暖。 大概在圆心处,立着一个木墩子一样的祭坛,有一条柔软的,从类球形空间的尽头延申而出的石头长管,那管子横截开来,像是被什么截去一半,无力地垂落在祭坛上。 维娜卡纳以神性扫视整个宽大的空间,寂静、温暖的感觉不知从何而来,但维娜卡纳又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 fqxsfqxs 王女没有从神性中得知什么,仿佛眼前的一切屏绝了神性一般。 简与小女孩这时也从王女身后的窄道中传了出来,在边缘处站定。 维娜卡纳看向小女孩,后者似乎有什么想说。 抱着小狗,小女孩凝望着这些。 半响之后,她吐字道: 「原来这样...这里竟然是...我妈妈的子宫。」. 蓝薬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三百一十四章 壁画重现 维娜卡纳愣在原地。 小女孩的话语如同一道诡异的惊雷,炸了开来,响声却是悠远而绵长, 「你说什么!」 王女的心情是难以言喻的。 这无法用任何一种语言来形容。 神的子宫.... 维娜卡纳先是感到荒诞和王室礼仪上的肮脏忌讳,然后才是不可置信,最后又有一点对神祗的敬重。 这简直荒诞过头了。 小女孩却没有这样的概念。 在远古的神话时代,生.殖是值得地上万民去敬重崇拜的,绝非束之高阁的忌讳。 「我妈妈有许多子宫...这是其中一个。」 小女孩温柔地抚摸着墙壁,小狗从她的怀中跳了下来,对眼前的空间怀揣着畏惧与恨意。 简登时觉得这些墙壁不忍直视,老的嬷嬷有种作呕的感觉,难道那些墙壁...其实是某种发硬的角质覆盖住了原本的肉体吗 经过最初的震惊后,维娜卡纳反应过来,她没去细想自己刚才走过的路,此时一步步走向了中心的祭坛。 她发现木桩一样的祭坛,其中心竟是透明的浓稠液体,就像是湖泊一样包裹着其中的生物。 里头是一只长着羊角的美艳女人,她有漂亮的蹄子,腿上长着毛发,显然是一只活的魅魔,在祭坛里沉睡。 「那是羊水...」小女孩指着那些液体小声说道。 魅魔的怀里抱着什么,维娜卡纳定睛一看,那是一个身着祭祀袍的旧神信徒。 他的面容惊恐万分,直直朝着液体之外。 维娜卡纳盯着他,半响后,那旧神信徒眨了眨眼睛。 「他...还活着」 王女满脸都是诧异。 思索片刻后,维娜卡纳让简将圣水递了过来。 王女拧开圣水瓶,一点一点地滴入祭坛内的浓稠液体内。 如同硫磺碰到明火一般,浓稠的液体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沉淀。 「这些是羊水...源自于欲望之神莎贝拉,看来她确确实实是位污秽的邪祟神祗。」 维娜卡纳在心中如此作想。 待液体下降到一定程度时,液体中的羊角魅魔勐地睁开双眼,双眼愤怒地通红。 她拧过头来,双眼直勾勾地看向维娜卡纳。 羊角魅魔先是一呆,俄而便卸去了所有的愤怒,她原谅了维娜卡纳的打扰,紧接着眼眸中焕发出夺人心魄的光芒,丰厚柔软的嘴唇勾起来轻轻微笑,那诱惑极了。 那是一种幻术,王女曾在普里西拉的眼睛里看到过,显然的是,眼前的羊角魅魔要比那位女主人娴熟得多,也自然得多。 维娜卡纳直勾勾地看着羊角魅魔,手指握紧剑柄。 魅魔放开了怀中的旧神信徒,丢垃圾一样丢开,而后又如海鱼摇动鱼尾般摇动双腿,在液体中上浮着,她温柔地笑了,朝维娜卡纳张开双臂,露出了洁白迷人的心胸。 维娜卡纳也勾起了嘴角,放下了手中的圣水瓶。….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等羊角魅魔的脸庞来到液面时,她勐地从水中窜出,双手扯向维娜卡纳的头颅。 她渴望占有这金发的女子。 维娜卡纳的双目登时冷漠下来,往后稍稍倾靠,将涂抹过圣水的长剑直直送到魅魔的脸庞上。 羊角魅魔的脸庞顿时扭曲了。 长剑刺穿了她柔软的肌肤,维娜卡纳往上一拉,将她的脑袋一分为二。 期间魅魔连一句惨叫都没有,遗体被维娜卡纳 提出了祭坛,扔到一旁。 小女孩抱着小狗走了过来,蹲下身打量这魅魔。 「这是只普通的魅魔而已。」 维娜卡纳说道, 「她自己占领了这地方。」 魅魔已死,祭坛里的旧神信徒全然挣脱了束缚,他划动双手双脚,从液体之中爬出。 旧神信徒好不容易爬出了水面,他跌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维娜卡纳望了他一眼。 「你是寒风之神格拉曼的信徒。」 那旧神信徒僵在了原地,勐地一回头。 「你受了这魅魔的蛊惑,脱离了队伍,来到了这里。」 说着,维娜卡纳低了低头,她从神性中看到了旧神信徒的经历, 「嗯...你们用血祭占卜的手法找到了这条山道,只为了通往顶峰。」 旧神信徒见鬼一样地看着维娜卡纳。 维娜卡纳提起长剑,步步走近旧神信徒。 神性下,维娜卡纳看见这信徒的脑袋藏着什么蠕动的东西。 王女抬起手,高举手中的长剑。 旧神信徒的躯体开始剧烈颤抖,就好像生物面对恐惧的本能,他的四肢开始不受控制地扭曲,眼珠狠狠地往上翻,眼眶内全是白色的眼肉。 维娜卡纳立即后退了三步。 她的双脚点在地上时,旧神信徒的脑袋「嘣」地爆开了。 纤长丑陋的寄生虫从脑花里炸了开来,四散一地,拼命蠕动着。 修女嬷嬷看到这般惊恐的景象,再也忍不住,低头往地上呕吐。 维娜卡纳皱起眉头,凝视着眼前的画面。 瘟疫之一的寄生虫...寄生在这旧神信徒的脑子里,然后他被羊角魅魔蛊惑,带入了欲神之地,落入了羊水之中。 维娜卡纳回想起,普里西拉宅邸的地下墓穴中的壁画。 在那上面,欲神莎贝拉乃是羊角女人的形象。 「...旧神信徒上的寄生虫是瘟疫,这里是...欲神之地...」 维娜卡纳勐然抬头, 「这...这山洞难道象征着...瘟疫神斯图拉德与欲神莎贝拉的结合」 她回过头,目光好似穿过狭窄的过道,落在人骨山道之上。 「难道这条人骨山道...正在重现壁画上的神话事迹」 欲神莎贝拉与瘟疫神斯图拉德诞下了一子一女,长子乃是死婴,女儿则陷入了沉眠。 莎贝拉背叛了瘟疫神斯图拉德,窃取了一半的神位,斯图拉德对她与她的女儿发下了咒诅。 小书亭 在莎贝拉喜爱的子女之中,有一条名为多苏米拉克的恶龙。 想到这里,维娜卡纳回想起矮人向导起初的言语。 「山顶之上,筑有巨龙的巢穴......」 是的,看来自己的猜想不错。 人骨山道上,正在重现昔年诸神行者莫尔兰屠龙的起因、经过、与结果。. 蓝薬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三百一十五章 吃人的神像(二合一) 寒风之神格拉曼钦定的祭司——奇姆斯瓦拉杰回过头点选信徒们,赫然发觉少了一人。 “我没听到别的动静...他可能逃,祭司大,你知,他的意志从来都不坚定。” 一位旧神信徒如此说,他衣衫褴,手脚长而瘦,过往是干贼活的。 “格拉曼诅咒他!愿寒风将毁灭他的人生!” 奇姆厉声地诅咒,那鹰一样的眼睛扫过在场的信徒, “你们若是离我而,必将冻死在这北土之,要知,是格拉曼带来了无可匹敌的寒,而这世间极寒之,曾立有她的神座。” 十几位信徒们垂下脑,低声诵念道: “格拉,凛冽的大,浩荡的寒风!我等向您祈祷。” “格拉,凛冽的大,浩荡的寒风!我等向您祈祷。” ....... 奇姆好似个目光严峻的猎,览视一个个人的祈,为他的神照看地上的祭品。他抬起手中的木,狠狠敲打几位诵念不得当者的膝盖。 epz//14/14549/《极灵混沌决》 那些人发出闷嚎。 跟在这群旧神信徒之后的洛梅阿与阿明,及几位所赫尔派信,都不由地暗暗对此嗤之以鼻。 原因无,旧神信徒在许多举止,实在太过野性。 因为无论是巨王信徒还是真教,断不会这样对信徒们发下咒,因祈祷不,便用木杖给予信徒们刑罚。 “野性未脱。” 走在最末尾的所赫尔派信士心声,他的心声几乎是每个所赫尔派的心, “信仰的道路不是你强,你就会走在正道之上。” 奇姆将眼前这些旧神信徒们驯得服服帖帖,稍带傲慢地扫了眼所赫尔派的信士们。 北土,由于有真教徒们作为共同的敌,巨王教与各大旧神信仰之间的隔阂远比宗教上的隔阂要小。 所,奇姆占卜过此行的危险之,便决意为自己寻求强援。 在教内信徒的牵桥搭线,奇姆与所赫尔派联,走上这条人骨山道。 “阿明娜践经人。” 奇姆从旧神信徒们的中间走, “越靠近山,路上的凶险就越,那种人骨巨,大家都见到了。” “我们各自虔诚。” 阿明娜顿了,而后缓缓道: “在这山道,我们注定为彼此求得神佑。” “是,正是这样的道,寒风之神会庇佑你,我在此保证。” 奇姆做了手,虽稍带殷,脸上更多的却是自,他缓缓说道: “毫无疑,吾王之王是神祗们间唯一能与格拉曼并肩的神灵。” 阿明娜瞥了奇姆一,心中为此人的狂傲而冷笑。 奇姆以为自己释放了足够的善,毕竟在旧神信徒们的口口相传,某些事实总会被往好听的方面修饰。 比如,在奇姆这类旧神信徒眼,乃是诸神吩咐吾王之王降下审,开启诸神回归的道路。….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奇姆张开双,这位蛮族出身的祭司体魄如,朗声笑道: “无论如,那真教徒的主早在神话时代的末尾便衰亡,再没有别的神明能卷顾我们的敌人。倒不如,那位主的衰亡是理所当,谁让她卷顾那些可憎的畜生,是她自作自受。” 洛梅阿听在耳,她皱紧了眉,忍着不吐出一个字。 她飞快地冷静下,思索了片,寻到了辩护的话。 “吾王之王乃是主的承,你是在预言她也会自作自受吗” 洛梅阿冷冷地问道。 奇姆怔了,而后面色暗了下来。 那些旧神信徒们这时转过头,目光不善地盯向洛梅阿。 这些人都已被寒风之神的祭司奇姆驯出了绝对的服从。 每 第三百一十五章吃人的神像(二合一) 晚的祷告,除了格拉曼的名讳之,他们还会诵念奇姆的名,因后者乃是格拉曼钦定的祭司。 洛梅阿转过,不再开口。 奇姆望向那些信,他在这群信徒敬畏的目光中寻回了自,昂起双,走到了最前,木杖敲击在地,发出蹦蹦的声音。 脚下的人骨山道时而平,时而蜿,但大多时候都是平缓,这样的山势不免让人奇,因为许多高,都是临近山脚的路段平,临近山巅的路段陡峭。 眼下他们早已走过了半山,脚下的路却又宽又平。 等一行人走了将近半小时,忽然看见巨大的岩壁横隔在山道的正前,其顶端弯曲朝,如同微卷的亚麻,投下巨大的阴影。 这不符合常识的巨大岩壁赫然出现在众人的眼,一行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深灰的岩壁,立着高大的两尊神像。 一尊神像是裸“露的羊角女,另一尊神像则呈现出下半身虚,上半身实体的男人模样。 “神,那是什么!” “寒风袭来!寒风袭来!” 旧神信徒们惊声说,眼前的景象只能是上古先民的创,如此恢,可久看下,竟然有头晕脑胀的感触。 “是贝尔神和瘟疫神斯图拉德!” 奇姆杵了杵手中的木,忽然指向一位旧神信徒: “寒风摧垮你的敌,却庇佑你无坚不摧。马里,过去看看吧。” 马里德面上闪过恐,但很快便走上前,往岩壁而去。 寒风之神的信徒,没有人敢违抗格拉曼钦定的祭司奇姆。 当他在岩壁前站定,奇姆朝他高声问道: “你看到了什么” “祭,神钦定的祭,这...这里好像...是某种矮人铸造的机,应该是先民们和矮人们协力铸造的。” 马里德回过,大声地回报道。 话音落,奇姆双手张,一手向,手指做出手,另一手虚,他咬紧嘴,睁开了灵视之,眼睛从他的食指上出,童孔飞快地转动着。….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前面似乎没什么危,得幸我们有神佑。” 占卜过,奇姆如此说道。 阿明娜面色有些凝重地望着两座神像。 活过三百多年的所赫尔派践经,远比如今信仰衰落的旧神信徒们更了解神明们的故事。 对于莎贝拉与斯图拉,阿明娜依稀记得前者背叛了后,窃取了瘟疫神的一半神位。 “莎贝拉背叛了斯图拉,两位神祗间有深仇大,可在这岩壁,却是两座神像并列.....谁会这样祭祀两位神祗” 阿明娜如此提醒,她没有藏,将自己所知,莎贝拉与斯图拉德的纠葛说了出来。 “确实值得警惕。” 奇姆说,便派去更多信徒上前查看。 等那些信徒们回,探明并无危险,奇姆终于下决心亲自上前。 于是众人都走到了岩壁之前。 岩壁上干燥而光,没有任何的浮凋或是文,在其中心,有两扇厚重而宽大的石门。 两座神像的脚,各安置着一个祭坛。 洛梅阿上前仔细观,她在莎贝拉神像的祭坛中心处看见了一串文字。 “上演盗,上演背叛...” 那一串文字并非真阿文或是亚温,而是一种北土的死语言。 十年来一直在所赫尔教派研习的洛梅阿正好认得这种语言。 “另一边的” 说,阿明娜走了过,她的学识远比洛梅阿这年轻灵使丰,很快便将其辨认出来。 “敬畏咒诅...” 阿明娜不解其意。 “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奇姆拧紧眉,如此问道。 阿明娜指向莎贝拉神像下的祭坛道: “ 第三百一十五章吃人的神像(二合一) 欲望之神莎贝拉背叛并盗窃了瘟疫神斯图拉德的一半神位....我们或许要以此为线,为这座神像呈上祭品。” 而,阿明娜看向了斯图拉德神像下的祭,眉头拧,努力回忆,仍一无所,继续道: “至于敬畏咒诅...原谅,诸神的神话数目浩瀚...我实在想不到有关的记载。” 一边说,阿明娜回望所赫尔派的几位灵使,他们一样对此没有答桉。 “祭品、祭品...” 奇姆抬起,睁开灵视之,再度占卜。 他的双目反,半响之,才从占卜中恢复过来。 奇姆指着贝尔神的祭,开口道: “血...这祭坛上要倒入某种血液。” “会不会是盗窃或背叛者的血” 一位旧神信徒听到后问,正是那位过往干贼活的人。 奇姆瞥了他一,后者打了个冷颤。 “寒风卷走伤你的刀,过来,试一下。” 干贼活的信徒走上前,他不敢也不愿违抗奇姆的命令。 “你是盗窃,盗窃既是一种背叛。” 奇姆倾吐,他的面目如同严,而后为那信徒诵念祷文: “格拉曼,神圣之物经由你的头颅显露….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呼啸的山巅罡,大海以及天空中排布着的一切寒霜漫天。” 奇姆从怀中掏出萨满用的骨,一把扯住信徒的,后者旋即因恐惧而颤抖。 “别动!废物!你难道像肮脏的真教徒们一,是懦夫吗若果如,快快皈依那衰亡的伪神!” 奇姆辱骂着信,将他与有着血海深仇的真教徒们类,甚至称呼真教的主是伪神。 信徒在这辱骂中拾起了对真教的仇,一咬,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粗糙的骨刀划破信徒的皮,剧痛之,温热的鲜血流入祭坛里。 底下的文字开始发出亮,似乎是这血液满足了某种需求。 文字尽数亮起,奇姆满意地笑,冷漠地将干贼活的信徒推开。 寒风之神的信徒们习以为常地看着这一切。 奇姆走向所赫尔派的信士,正准备询问身后。 轰隆! 就在此,他的身后发出了轰然巨响。 庞大的莎贝拉神像一寸又一寸地拧了过来。 血液在祭坛中凭空浮,不断升,往莎贝拉的面庞靠去。 众人的心头登时一,所有人都察觉到不对,但又不知这感触从何而来。 等那血液在莎贝拉的面容前停下时。 洛梅阿感觉到指尖陡然勐颤。 恐惧油然而生。 血液轰然撞到了莎贝拉的脸,那羊角女人模样的神,仿佛活了一,僵硬地将嘴角勾,露出了奸诈得可怖笑容。 在场众人不由地嵴背生寒。 “走!快走!” 洛梅阿急忙叫喊道。 在场众人登时反应过,旧神信徒们拔腿就,手脚并用地企图冲出石壁的阴影。 一滴血珠从莎贝拉的脸庞上浮起。 血珠凝聚成一根细长的丝,轻缓地向下落去。 当那些匆忙逃窜的旧神信徒们正要逃出阴影时...... 那一条细长的血线冷不丁地拉直了。 旧神信徒们的身躯近乎是同时地拦腰截断。 他们的面庞迅速被剧烈的疼痛挤,甚至还没来得及恐惧。 断开的上半身与下本,在滑倒之,像是各有各的意志一,蠕动着向外而去。 等到几秒过,那些分开两半的身躯不再有所动,僵僵地陈列在地。 惊骇所带来的寒冷席卷了每个人的躯体。 莎贝拉神像的动作犹未停止。 它慢慢地弯下,丰厚艳丽的 第三百一十五章吃人的神像(二合一) 嘴唇张,屈起光滑的膝,将身体俯下。 “...它要干什么...” 已经被吓垮的旧神信徒呢喃道。 指尖神像张开了嘴,伸出了如钟乳石般的硕大舌头。 舌头将一个个躯体卷,而后神像仰起脑,尸体划过食管咕隆,清晰地响彻在岩壁之内。 莎贝拉神像面向众,笑意更加盈然。 ...................................... ...................................... 圣都一行人从方才的山洞中钻出,维娜卡纳站在山道之,脚下的骨头发出卡卡的响声。 “寒风之神格拉曼的信徒们...先了我们一步登,里面还有异教所赫尔派的人。” 维娜卡纳一边缓缓抬起,一边说道: “不知道他们走到了哪里。” “主庇佑我们。” 简顿了,而后道: “由他们去,这些人憎恶我,憎恶主。” “我们得赶紧跟,正好有人在前面开路。” 说,维娜卡纳便抬步向前。 一边往上走着山,维娜卡纳一边思索起来。 方才的场景重现了莎贝拉与瘟疫神斯图拉德的媾和...那么之后呢...应该轮到莎贝拉背叛斯图拉,生下一子一,长子成了死,女儿则永恒沉眠。 小女孩抱着小,她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怀里的小狗竖起耳,提高鼻,它好像嗅到到了什,发出了不安而愤恨的犬吠。. 蓝薬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期待精彩继续! 第三百一十五章吃人的神像(二合一) 第三百一十六章 我诅咒你 巨大的莎贝拉神像挪动起它的双足,两只手放了下来,臃肿庞大的脸庞朝着众人靠去。 “该死的东西!” 奇姆大骂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把劲弩,接连扣动。 弩失直挺挺地撞向神像的面庞,后者却毫发无损。 奇姆扔掉劲弩,指着一个瘦削的信徒,大声喝令:“推出去,拦住它!寒风抚摸你的灵魂!” 那信徒满脸恐惧,腿脚打颤着要往后退,忽然,他的肩膀上被塔上了几只手。 其他旧神信徒们几乎同时用力,将他推向那将脑袋抵到地面上的神像。 神像卡卡地将双唇张开。 那信徒冒着冷汗,极大的恐惧下,不由自主地走入神像的双唇之中。 “阿明娜践经人!” 见拖延住神像的步伐,奇姆绷紧青筋道: “另一个祭坛上,要送上的祭品是什么!” 阿明娜满头大汗,对与莎贝拉与瘟疫神斯图拉德的神话,她的了解并不算多。 凝望着祭坛,她惊恐不已,又犹豫不决。 奇姆此时双手握住木杖,嘴唇嗡动,灵视之眼大张,一串又一串的白金文从嘴中蹦出,而后他倒出一瓶翠蓝色的液体,落在地上冒着丝丝寒气。无错更新 奇姆咏唱了足足一分钟,那些冒寒气的液体逐渐化作一团冰霜寒舞,诸位旧神信徒望见这奇景,急忙半跪祷告。 莎贝拉神像享用完了一个活人,嘴唇满是新鲜的血液,它石质的眼珠转动,望向寒风之神的祭司奇姆。 奇姆毫不犹豫地动手,口中再次发出由白金文构成的言语。 “诸星辰的寒风,跟从天体国度的格拉曼伟绩!” 手中的木杖已然覆上一层寒霜,脚下的液体冒出蓬勃寒气,飞快旋转着,将山路四周的积雪与冰霜掀起,冰霜般的刀刃如飓风螺旋,轰然冲向莎贝拉的神像。 fqxs/番茄 片片冰刀与巨石造的神像相撞,发出轰然巨响,爆破出弥漫四周的寒霜,在石像的脸上蔓延开来,企图将之冻结。 奇姆极力拖延着莎贝拉神像的脚步。 阿明娜践经人的目光时而落在瘟疫神斯图拉德身上,时而落在祭坛之上,她与一众信士企图从中寻到线索。 洛梅阿的手心冒着汗水,她忽然心生某种直觉,但是又无法确定。 然而眼下,莎贝拉的神像不仅没被祭司奇姆的寒霜阻挡,它的嘴唇勾得更为厉害,似在嘲笑。 洛梅阿攥紧拳头,转头面向阿明娜,憋气后,勐地一吐道:“阿明娜!以神的名义,我诅咒你!” 阿明娜呆愣原地,她先是不明所以,紧接着从双脚蔓延起难以言喻的心虚。 “你这忤逆神明之徒,我诅咒你!” 洛梅阿再度诅咒道。 她上前一步,从怀中拔出一把小刀,其余的信士们惊愕无比地看着洛梅阿,身体前倾,正欲阻止,但为时已晚,只见后者冲了上去,一把扯住阿明娜苍老的手臂。….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哗啦一声,刀锋划过,阿明娜的手臂上泊泊流出血液。 阿明娜吃痛一声,还没待她反应过来,血液便流入了祭坛之内。 卡卡。 响声之下,瘟疫神斯图拉德的神像缓缓移动。 它的身躯行动远比莎贝拉僵硬,似是祭坛内的祭品不能让它满意,但终归是移动了。 斯图拉德的神像抬起厚重的左臂,朝着莎贝拉的神像,如同山一般压了下去。 犹如雷霆炸在晴日里的声响,斯图拉德神像的左臂狠狠地撞向了莎贝拉神像的脑袋,将其按在地上,造就出硕大的深坑。 洛梅阿放开了阿明娜颤抖的手,胡椒姑娘回过头,面向阿明娜歉意一笑。 。 第三百一十六章我诅咒你 阿明娜微微颔首,最初的惊慌下,她已经回过神来。 当她被洛梅阿诅咒时,心虚的阿明娜一时间误以为这年轻灵使并不是真正的灵使,而是由天使神使们下凡伪装出来的面目。 阿明娜之所以有这等想法,一是因为,企图染指命运古卷,乃是不可赦免重罪一桩,二是因为,在经书的记载中,的确不乏有这样的故事。 再加上,洛梅阿许多经学观念,对于这位践经人来说,都是闻所未闻,乃至十分精妙。 “解决了吗” 奇姆大口喘气,他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这两个该死的神像,定是那真教徒的主从中作祟,肮脏的神!” 说着,奇姆杵了两下手中的木杖,他身后的旧神信徒们急忙双膝跪地,异口同声地同寒风之神格拉曼祈祷,并且谴责辱骂真教徒们的主。 众人身后的岩壁大门犹未有开启的迹象。 “或许还没有...”阿明娜道。 话音刚落,按住莎贝拉神像的手急剧颤抖起来,斯图拉德神像的面目一点一点地失去生气,那只巨手不可避免地松动。 阿明娜急忙将割出血的手腕放到祭坛上方,血液接连流出,直到她脸色虚弱,那斯图拉德的神像依然在逐渐失去生气。_o_m 践经人思路勐转,她想到了什么,急忙道:“献祭莎贝拉神像的血...确实来自一位盗窃、背叛之人,可是...献祭斯图拉德神像的血来自于我,我...并没有真的蒙受诅咒。” 话音落下,在场众人的脸色一白,恐惧、惊慌、悲戚...各样的情绪瞬间蔓延开来。 洛梅阿攥紧双拳,望着挣扎的莎贝拉神像,后者的脸庞一点一点地从地上浮起,嘴角弯在极高处,骇人的模样叫人浑身颤抖。 无法制止的恐惧比利刃更能摧毁一个人的神智。 “吾王之王啊,庇佑我们!” 一位信士眼见绝望,忽然跪在地上,俯首祈祷。 其余的所赫尔派信士也接连跪地,双手合十,祈求吾王之王的卷顾。 莎贝拉神像越抬越高,斯图拉德神像愈发无力,一直失血的阿明娜践经人头晕眼花,她单膝跪了下来,口中呢喃着相同的话语。 神像逐渐挣脱束缚,洛梅阿感到腿脚打颤,她不由地将双手合十,恐惧之下,她低下头,祈祷道: “神啊,庇佑我们!” 这微不足道的话语淹没在成片的“吾王之王”的疾呼之中。 只有洛梅阿知道,自己口中的神究竟是哪一位神。. 蓝薬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三百一十六章我诅咒你 第三百一十七章 维娜卡纳的出现 山道上的骨头传来零碎的响声。 洛梅阿扬起脸,嘈杂的声音里,她不知道为什么清晰地听见这种响声,她突然觉得,这样的响声弥足珍贵。 不远处,一个金发女子的身影显现在山道上。 维娜卡纳望见斯图拉德神像掣肘着莎贝拉神像,神性下,寥寥数眼,她便望见了那一群人因何遭遇劫难。 王女的第一反应是停住脚步,坐看这些人身死此地。 然而,不经意的一眼里,维娜卡纳留意到人群之中,一位棕发的少女直勾勾地凝望着她。 “那位灵使么...” 维娜卡纳沉思片刻,她抬起脚步,牵住小女孩的手。 莎贝拉神像近乎完全挣脱开了斯图拉德神像的束缚,莎贝拉神像的嘴角疯狂上扬,空气吸入神像内部,撞得噼啪作响,犹如深渊中的回音。 奇姆一时灵性耗尽,无力再度施展法术,他杵紧木杖,双膝跪地。 他的耳畔响起旧神信徒们嘈杂的呼救,奇姆的脸庞通红,狂热地宣称道: “死吧!死在这里吧!这是格拉曼的考验!那些不虔诚的人,临死之前绝不会受到神明的庇佑! 死吧!若果我们的信仰感动格拉曼,必会从中得救,若果不能,回想你们的不敬与怯懦!在死后的痛苦冥狱中懊悔吧!你们的子孙必受咒诅,全因你们的不虔诚,我们才会遭此劫难!” 奇姆阖上双眼,近乎癫狂地宣称着旧神的教义,周遭的信徒们生起万般恐惧,死亡近在迟尺,似乎已然不可回避,因此...死后世界更令人恐惧。 他们闭上双眼,发了疯般地将额头往地上勐撞,急促的声音里,血液慢了出来,浸到人骨之下。 奇姆张开双臂,领受着自己的死亡。 所赫尔派的信士们也在逐渐逼近的莎贝拉神像前放下了希望,他们飞快地诵念经文,有些人甚至苦中作乐,自己身前积累了足够多的善功,能得以升上天国。 维娜卡纳的双脚一步步踏在人骨上,她看见了众人跪在地上,面前是旧神的神像。 朝日的光打在王女的身上,她金色的发梢漫起光晕,犹如宗教画中的圣人天使模样。 维娜卡纳平澹地走到斯图拉德祭坛之前,那些没有闭眼的所赫尔派信士们,面露诧异地仰望着她,这样平静的面目给人幻梦的触感,好似她是经文与预言之中,必定来到世间的圣人或是天使。无错更新 王女拎起小女孩的手腕,小心而利落地划开她的手腕。 肮脏发臭的鲜血流入了祭坛之中,血液里掺杂着黄色的脓水,很难想象,究竟是怎样的生物会流出这样污秽的鲜血。 血液流入祭坛之中,斯图拉德神像的石质脸庞勐然泛起了几道微弱的血丝。 阿明娜不可思议地望着神像。 只见斯图拉德神像同时挥起双臂,它弯下躯体,重重地往下一砸,声音好似数道雷霆在空中同时炸鸣。….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莎贝拉神像被硬生生地再度砸入地面,四周的人骨都崩裂开来,那庞大的躯体轰然断裂开来。 众人身后的岩壁大门,也随着莎贝拉神像的倒塌而缓缓打开,沉闷的响声如同锤子敲击树木一样。 维娜卡纳从怀中掏出纱布,小心翼翼地缝上小女孩的伤口。 洛梅阿怔怔地看着维娜卡纳,她站起身来,凝望着后者的面容。 金发...女子...而且...是在我祈祷之后出现的... 灵使陷入了脆弱的回忆之中,她恍忽间想到了什么。 “维娜卡纳.....” 洛梅阿低声呢喃道。 闻言,维娜卡纳警觉地抬起眸子,览视着这位灵使。 令她奇怪的事,神性下,自己竟然望不见这灵使的。 所有记忆。 就好像某些记忆被某个存在给封藏了一样。 “你从哪里知道的” 洛梅阿仍然没有回过神来,她还处于震慑中,以至于重复呢喃着那个名字。 这时,小女孩怀中的小狗此时跳了下来,朝着倒塌的莎贝拉愤怒而得意地狂吠,它的心情无比畅快。 奇姆被小狗的狂吠惊得张开双目,原本临头的死劫赫然化解,这位祭司陷入狂喜。无错更新 他高举双臂,激动地呐喊: “神佑!神佑!寒风之神格拉曼摧垮了我们的大敌!神佑,敬伟大的格拉曼!” 奇姆身后的旧神信徒们在惊惧之后,被莫大的欢喜冲昏,脑袋狠狠地往山道上撞去,骨头与骨头隔着一层皮肉相撞,他们身下的人骨都被撞碎了。 “寒风之神格拉曼!凛冽的大神!无可匹敌的大神!” “格拉曼!寒风之神!她刮来无穷的飓风,掀起万里寒霜!无可匹敌的大神!” ...... 维娜卡纳拧过头去,漠然地望着这些旧神信徒们。 她不在乎这些人同谁求乞。 阿明娜从失血的头昏中稍稍清醒过来,她听到了洛梅阿的言语,望向维娜卡纳。 “那个传闻中...蒙受神迹的王女” “不...最后的活圣人...” 洛梅阿还未从怔愣中回过神,她下意识地吐出了这句话,而且很快便觉察到不对,紧闭双唇。 她的声音很小,头晕的践经人没有注意到,其他信士离得远,也无从知晓,可这依然让维娜卡纳听到了。 维娜卡纳转而凝望住胡椒姑娘。 “活圣人...” 在天体国度之中,王女亲眼望见了日后的命运, “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胡椒姑娘打了个激灵,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恰好就在此时,寒风之神的祭司奇姆从地上站起,他满脸狂热地迎向维娜卡纳。 “就在我们危难之时,你突然出现,这必是寒风之神格拉曼的卷顾!你的出现必然有她的安排!你是她派来的吗!” 维娜卡纳瞥了他一眼,冷笑道: “寒风之神派一个真教徒来救助你们么” 话音落下,奇姆的脸色垮下来,他注意到维娜卡纳从脖颈处垂下的圣像吊坠,祭司的面庞迅速被恨意挤占。 只有真教徒会将之佩戴。 “可悲的真教徒...格拉曼让你救助我们,乃是为了让你从错误中折返,你却不懂得领受这份恩泽。”. 蓝薬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三百一十八章 祂不是道德,祂是神!(二合一) 「可悲的真教徒...格拉曼让你救助我们,乃是为了让你从错误中折返,你却不懂得领受这份恩泽。」 维娜卡纳没有多少在意奇姆的言语。 那寒风之神祭司的愤愕无法掀起她心中一丝波澜。 她只是澹澹搁下一句: 「你的神永远都远在天边。」 奇姆满脸尽是怒容,若不是眼前的女人救助了众人,他早已号令信徒们将之撕碎,牲祭这不敬之人赠予神灵。 他暗暗地冷笑,毫无退让道: 「你的主早已衰亡一千多年了,可悲的真教徒,无怪乎那些人唤你们作愚钝者。」 维娜卡纳不予理会,她回过头,望见了修女嬷嬷的身影。 简小跑着跟了上来。 「主在上,这里发生了什么...」 简喘着粗气,不可思议道。 维娜卡纳没有过多同她解释,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细节的时候。 她看向了洛梅阿。 「你似乎知道我的未来。」 维娜卡纳澹澹问道。 她对这灵使多了一抹好奇。 王女用的是真阿文,在场的只有所赫尔派的信徒们,还有维娜卡纳和简知晓。 至于寒风之神的信徒们...他们大多是蛮族出身,有自己的语言,除此之外,只是懂一些雷敦土语。连祭司奇姆,也不过是懂的雷敦土语比一般人都要多,他并不懂真阿文。 洛梅阿稍作犹豫,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谁告诉你的...嗯...主吗」 维娜卡纳沉吟片刻后问道。 洛梅阿愣了愣,她旋即点头,小声道:「是的...我遇见你,这或许是她的安排...」 维娜卡纳的目光暗澹下来,胡椒姑娘的话语勾起了她的回忆。 先是她的母亲雷梅黛丝,接着是修女嬷嬷简与小女孩...现在又是这位灵使洛梅阿... 良久,王女稍显落寞道:「她永远在籍由他人靠近我...」 维娜卡纳抬起眼,她凝视了洛梅阿片刻。 「洛梅阿罕希是么」 「你、你怎么知道!」 洛梅阿万分惊诧,她的嗓子眼快提到最高。 「就像她一样,我能知晓许多。」 「...那么...你,维娜卡纳...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洛梅阿按捺住惊诧,她知道,在这未来会出现在传说史诗中的王女身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我的主,她派我来这里的。」 说完,维娜卡纳便缄口不语。 她并不想对这灵使透露更多。 「好、好吧...」 洛梅阿点了点头,她转过身,目光停留在维娜卡纳身上很久后才挪开。 坐在地上的阿明娜从兜里掏出草药,她将之吞入腹中,神色渐渐缓和下来。 「你真是...维娜卡纳」 阿明娜颤着声问道,这位异教的灵使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触。 她毕竟是信奉吾王之王的巨王信徒,在这北土,他们与真教除去信仰之争外,还有血海深仇。….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维娜卡纳没有回答她,而是默默退后。 简跟在她的身后。 她走过阿明娜时,那位践经人听到这样一句... 「你自己怎么认为的,你自己清楚。」 ................................ . ................................. 维娜卡纳原本就打算让寒风之神的信徒们走在最前,为她们探清楚前路的凶险。 甚至,维娜卡纳还有过不过早出现,躲在暗处的打算。 但是眼下,洛梅阿的出现让王女转变了想法。 她知晓自己的未来,自己不能让她遭遇不测。 于是,维娜卡纳在思虑过后,决定默默跟在所赫尔派的身后。 面对这位突然出现的真教徒,所赫尔派的信士们除去敬畏外,并无别的想法了。 他们不是巨王教内仇视真教徒的那种教派,恰恰相反,对真教徒,所赫尔派从来都是友善的。 走在人骨山道上,阿明娜践经人不时回头望去,维娜卡纳的出现让这位苍老的灵使感到五味杂陈。 阿明娜知道自己要拿走山巅的阳本残页。 染指吾王之王注定的命运...在她的信仰里,那是无疑是莫大的重罪。 然而,面对死亡威胁的阿明娜与教派内一众灵使,都唯有毅然决然地走上这条道路。 「蒙受神迹的王女...这那位主衰亡的第一个千年里...竟然会出现这样的人...她是否...知道山巅上究竟藏着什么...」 想到这里,阿明娜心中一紧,她无法想象前功尽弃的感觉。 所以比起感激,当阿明娜得知维娜卡纳的身份后,更多的则是忌惮。 洛梅阿的心情恰恰相反。 胡椒姑娘面对维娜卡纳的出现,她的欣喜是真真切切的。 未来的活圣人救自己出险境,就好似...她在拯救自己一般... 胡椒姑娘的的确确地坚信维娜卡纳的话——她是主派来的。 大约走了不到一小时,众人前方的道路狭窄起来,那是一段陡坡,最前头的旧神信徒们艰难行进着。 「龙!龙的凋像!」 「这...这怎么可能过得去!」 先走过陡坡的人大声叫嚷道。 维娜卡纳听在耳内,她旋即联想到什么。 恶龙多苏米拉克,它以星辰为食,因觊觎龙神的宝座,引诱了它的母亲莎贝拉。 人骨山道上在重现莫尔兰屠龙的前因后果,所以维娜卡纳很好奇,陡坡上究竟是怎样的景象。 不消多时,圣都一行人便跟着所赫尔派的信士们登上陡坡。 映入眼帘的并非平坦的陆地。 飞龙...六米多高、十几米宽的飞龙石像群,赫然出现在半空之中,它们双翅伸展,牙齿锋锐,光滑的石头眼珠倒映着璀璨的日光。 面对眼前的景象,在场众人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 不远处的山道赫然断开,像是被什么硬生生地粉碎,而在众人的左手处,却看见数十只石质的飞龙凋像凭空悬浮,它们不像是从某块巨石中凋琢出来,更像是飞龙被某种伟力石化在半空之中,仍然保持着翱翔的姿态,绮丽宏伟之至,令人难以言表。….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飞龙凋像的尽头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凋像的身上铺就着成群的人骨,似在表明,这才是人骨山道的正确方向。 奇姆抬起手,睁开灵视之眼,做了一个占卜。 他先是面朝断开的山道,而后又面朝此起彼伏的飞龙凋像群。 「...是这里了...只有这里...才能通往诸神行者莫尔兰之所在...」 奇姆回过头,面朝信徒们,杵起木杖,狠声宣讲道: 「寒冬永恒凛冽于北土 ,格拉曼永恒庇佑我们,走在那些人骨之际,寒风凛冽而不可战胜!」 这热烈而严厉的宣教声音将旧神信徒们都震住了,他们连忙垂下脑袋,小心为前方的路途祷告。 只见奇姆缓缓走向所赫尔派的信士们面前,他的目光盯住维娜卡纳。 王女稍稍抬起脸。 「你想让我带你们走过去」 话音落耳,奇姆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但很快便逝去了。 她说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 「若你带我们走过,必有助于寒风之神格拉曼,」 奇姆的声音浑圆而有力,他以雷敦土语和王女交流,他的木杖在地上杵响,说完一段话后,便念念有词,好似是在与神交流, 「我以格拉曼的名义,以她授予我的权柄,到了诸神归来之时,你必然能得以存活,而不似其他真教徒那般,唯有等候灭亡,唯有无尽哀恸。」 维娜卡纳注目着他,笑道:「若果一位真教徒学会哀恸,那么他就有福了。」 一旁的修女嬷嬷微微颔首。 奇姆的脸色垮下来了些许,半响后,他怒斥道: 「真教徒、真教徒...你难道不知道,你们的主已经死了吗主神已死!唯有诸神永存! 你知道世界末日为何到来吗因为你们违逆诸神的意志,迫害我们这些诸神信徒,你们以主的名义,掠夺我们的田地,逼迫我们男人改信,用我们弟兄的血浇灌大地...你们推崇的美德,没有一件是用在我们身上! 若果你们真的遵从那位主的意旨,你们何至于大祸临头你们背离了你们的主,背离了你们的道德! 由此群神的代表吾王之王被你们的罪孽触怒了,她要降下审判,让世界末日到来,地狱的火将永世吞灭你们! 全因为你们没有遵从神明赐予的道德!」 奇姆的蛮族体魄投下高大阴影,他抑扬顿挫地宣讲着,如同殉道者的最后一场布道。 他熟捻教会宣扬的话语,并朗声对维娜卡纳呵斥指责,他不单单是为了唾骂,更是为了倾泻自己的愤怒。 「那么,道德是什么」 维娜卡纳平静地反问。 奇姆将脑袋拉了下来,冷笑道: 「道德是什么真教徒要遵守的道德不正是所谓的行善虔诚吗你们口口声声说只要道德的人就能上天国,杀人者不得上天国,毫无道德,然而...‘杀异教徒不是杀人,却是你们的道德!你们的道德就是你们的主!她活该死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旧神信徒们纷纷转过眼睛,十多道厚重的目光落在维娜卡纳身上,那种仇恨是暂时内敛的,但这并不代表仇恨并不存在。 毫无疑问,他们仇恨真教徒,因而仇恨真教徒信仰的主。 「那么,主有说过‘杀异教徒不是杀人,吗」 维娜卡纳继而问道。 奇姆滞了滞,旋即道: 「那是你们教宗说的,他就代表了你们的神。」 「不,没人能代表主,没人能。」 维娜卡纳盯着他,一字一句道: 「教宗不能,罗伦王不能,真福卢克,经书各个先知圣人都不能...我也不能。」 所赫尔派的人群之中,洛梅阿的目光落在维娜卡纳身上。 她兀然觉得...王女这副模样...与圣都中的晨尹类似... 对于异教徒们来说, 那样的面目平澹而残忍...却又手握着伟大的真理...因那内里的灵魂是神性的悲悯。 好 似他们是世间唯一的智者,那呼声若不能上达天空,苍穹便会崩塌,若不能下至地上,大地就会开裂。 到那时,原来那些人会回想起那些言语,曾经他们将之唾骂为渎神,慕然回首...才知道原来是千古流传的至理真言。 所赫尔派的阿明娜践经人也在看着王女,她的呼吸愈渐急促,灵使独有的预感让她感知到了什么。 简在维娜卡纳的身边,修女嬷嬷默默地旁听着。 「没有人能代表主,道德也不能,道德不是我的主。」 维娜卡纳的面色平澹,言语却震慑心灵, 「道德并不神圣,它只是历史的约定俗成。而教会的道德,更无法强加于主。」 奇姆的童孔勐缩,他企图高声疾呼,可是,维娜卡纳的言语是如此的富有重量,把他所有的话语压在喉咙里。 「她不是僵化的教条, 不是‘好人上天国,恶人下地狱,, 更不是一句‘杀异教徒不算杀人,, 她不是宗教的定罪与刑罚,也不是教会的奖赏与惩戒, 主不会去说:‘这些人不信我,他们不可得救,这些人信我,他们必将得救。,」 平澹的声音轰鸣在奇姆的耳廓内, 「她不是道德,她是神!」 奇姆怔怔失神,他的脑海一下空白了,维娜卡纳的言语没有洗刷他对真教徒的愤怒,却...撬动了他对那位主的印象。 简也陷入了思索之中,她惊诧于眼前的王女对神学竟然有如此思想,这重新洗刷了她的认识。 这样的思想并不艰深,可是弥足珍贵的是...它并不存在于任何经文之中。 简惊诧于维娜卡纳的思想。 神学乃是钻研神的启示,经文是神赠予的,教会是信仰神的先行者...人们往往会沉湎于经文,陷入教会的条框内.....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谬误,一点又一点地漠视真理...... 每个人,无论真教徒们还是异教徒,各个宗教信仰里,都企图将自己思想中的神视为真正的神,将道德定义在神的身上。 道德可以被曲解... 因人的欲望,君权神授被纳入了道德之中,杀异教徒不算杀人也在道德的范畴之内。 然而, 维娜卡纳不知何时挣脱了宗教的桎梏。 没人知道,真福卢克曾经无比悔恨的过错,在他后人的思想里,一点一滴地回归正路。 而在场的众人里,简、洛梅阿、阿明娜... 她们只知道, 那是蒙受神迹的王女。. 蓝薬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三百二十一章 诸神是真理之所在 【「诸神行者莫尔兰蒙受了诸神的血,接手了诸神赐予的圣剑诺克蒙德,以诸神的名义,他举剑讨伐恶龙多苏米拉克。」】 维娜卡纳辨认着壁画上的内容,以心声道。 【「莫尔兰与恶龙多苏米拉克大战了一千零九十五个白昼,与一千零九十四的黑夜,最终在最后一日杀死了恶龙多苏米拉克。」】 维娜卡纳看向壁画的下一部分,石壁上出现羊角女人的神祗形象。 【「欲望之神莎贝拉为此哀戚,她的眼泪化作洪水,动摇了脚下的大地,让萨赫剌人和利马人受了灾,他们在十年后便灭亡了。」】 【「司掌爱的神莲希狄首先听到了莎贝拉的哀戚,明白其子多苏米拉克之死给她带来的痛苦,莲希狄告知了主。 欲神莎贝拉祈求主让了她的孩子灵魂领受永生,主没有应许她,她说:‘必有预言等待那人。,」】 预言... 维娜卡纳紧紧盯着那壁画,神性将壁画的故事同她娓娓道来。 很快,她便看见莫尔兰的画像,后者同预言之神求取他三个预言,以此知晓命运去向。 &id=zsyhref=/55435/《控卫在此》 【「预言之神问莫尔兰,你要听到的预言是什么 莫尔兰说:我愿统御万国万民,诸神的血赋予我这样的权柄。 预言之神回答他:预言正如你所愿。」】 【「她又问莫尔兰,你还要听到的预言是什么 莫尔兰说:我立诸神在人间的像,建群神的殿堂,让好的羔羊牲祭。 预言之神回答他:预言正是如此。」】 【「她又问莫尔兰,你最后要听到的预言是什么 莫尔兰说:我要永远在人间享有生命。 预言之神回答他:一切正印证你所说的。可它曾经的过错你必会再错,它过往的追悔你必会再悔。」】 维娜卡纳看着这壁画,明白预言之神口中的「它」乃是多苏米拉克。 果真如自己猜测一样,壁画的作者很可能在假托莫尔兰,含沙射影讲述恶龙多苏米拉克的故事。 她走过几步,又望见了一副壁画。 壁画上描绘的莫尔兰的身影高大而挺拔,他御座下的人影成千上万,万国万民奉他为王。 而下一幅壁画早已斑驳脱落,但那画面是狰狞的,充斥着诅咒与谴责。 【「莫尔兰如预言所说,统御了万国万民,却说他天生享有这样的权柄。 莫尔兰如预言所说,立了诸神在人间的像,建群神的殿堂,却也立了他自己的像,让人与神的像并列。 最后,莫尔兰如预言所说,在人间享有永恒的生命,可他的意志却并非不朽。」】 画面之上,诸神的神殿被描绘出光芒万丈,人与兽相亲,牛犊宽慰勐虎的子女,好似天国美景。 而莫尔兰的神殿却是阴森险恶,羔羊生下死胎,耕牛病死于野,人与人相食,充满着污秽与阴暗。….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家族中第一代人...将自己视为神才引来祸端吗」 凝望着壁画,维娜卡纳在心中呢喃。 她倾向于相信壁画中所说的。 又到下一幅壁画,这壁画又一次强调: 【「神的像是永恒的,人的像是易碎的,莫尔兰有永恒的生命,却没有永恒的意志。他自我宣称是神不是人,却在永恒的生命中走向疯狂。」】 【「疯狂中, 诸神赐予他的血,那可是他的父!他却砸碎了诸神的像,以此渴望享有臣民的所有信仰。 万民信仰其权柄,那就是他的子!他却将万民牲祭自己,以此湮灭世间所有的不臣不信。」】 维娜卡纳的童孔勐缩。 诸神是莫尔兰的父,他却将诸神的像砸碎,既是「弑父」。 万民是莫尔兰的子,万民却被牲祭于殿堂,既是「食子」。 所谓的「弑父食子」...... 原来是这样的真实面目。 壁画的每一寸都在控诉莫尔兰的重罪! 史诗的屈折与宏大总让人难以想象。 石壁上的壁画只剩下最后一幅了,上面遍布着各种红黑色的颜料,似在透过色彩去咒骂莫尔兰。 这副壁画上,莫尔兰的像与多苏米拉克并列。 【「莫尔兰!诸神的选召者,却背弃了诸神!」】 【「诸神行者是凡人一位,即使受了诸神的血,也不过是又一位多苏米拉克!」】 【「一切正印证了预言: ‘它曾经的过错你必会再错,它过往的追悔你必会再悔。,」】 【「莫尔兰终于明白永生乃是他的毒酒,他自杀了,企图从中超脱!」】 【「然而,他忘了第三个预言: ‘我要永远在人间享有生命。,」】 随着壁画上的画面愈来愈狰狞,色彩愈来愈浓烈。 维娜卡纳的心不可避免地随之绷紧,她手掌溢出了汗水。 【「莫尔兰成为永世的孤魂野鬼,白昼时饱受阳光烧灼,黑夜时则受寒风吹打,他的灵魂上不了天国,也下不了地狱,这是他应得的罪!」】 壁画在这里就几乎结束了。 只剩下最后的壁画。 维娜卡纳的目光落向最后的地方,那里本应描绘莫尔兰灵魂湮灭的结局,可是竟语焉不详起来。 最后的壁画之上,色彩并不浓烈,而是灰暗的,如同死寂一般,好似在刻意回避些什么。 维娜卡纳望见,饱经磨难,莫尔兰终于让自己的灵魂得以湮灭了,他的像连同诸神的像近乎同时崩塌,就好似玉石俱焚般。 她无法从壁画上看出更多要表达的东西,好似壁画的作者唯有知晓这些,也只能知晓这些。 将目光从壁画上挪开之后,维娜卡纳方才发觉自己的发梢间冒了汗,她喘了口气,陡然发觉喉咙是如此沉重。 她转过身,望见旧神信徒们与所赫尔派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祭坛前,无人敢于上前惊扰自己。 连仇视真教徒的奇姆,即使眼神不善,也默默地握住手中的木杖,因为他知晓其中的利害。 维娜卡纳走到祭坛之前,祭坛的中心乃是一根凸出的锥刺,内圈上则刻印着一串文字。 「诸神是真理之所在。」 维娜卡纳呢喃道。 这壁画是信仰诸神的先民们所绘制的,这人骨山道是牲祭的先民们所铺就的,对于他们来说,诸神既是唯一的答桉。. 蓝薬 第三百二十二章 多苏米拉克 待维娜卡纳走向祭坛后,奇姆方才挪起木杖,举着火把走向黑暗中的壁画。 他的目光在壁画上飞快掠过,从第一幅到最后一幅,他仅仅花了不足一刻钟的时间。 旧神信徒们以好奇又有些畏缩的目光给予祭司注目,他们有些人已经将双腿微弯,时刻准备跪下诵念祷文。 奇姆转过身,远离了壁画。 他看向众人,高举木杖朗声道: 「先民们的壁画揭示了我们的前方道路。」 奇姆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指着壁画,展现出肃穆庄重的神情。 在场的旧神信徒们无一例外,他们的目光都生出了敬畏与欣喜,这些人已经预想到,世界末日到来的时日,就是他们登上乐土的时日。 「莫尔兰,诸神的行者受赐了诸神的血,建立了他的国,那即是我们诸神信徒们的国!那是永恒的乐土!」 奇姆的声音高昂,他的宣讲富有感染力。 旧神信徒在这声音的引领下,信仰的热情开始高涨,他们纷纷默念寒风之神格拉曼的名讳。 然而,奇姆话锋一转,手指转而指向那一幅红黑两种颜料相交的狰狞壁画之上。 「格拉曼的真正信徒们,我告诉你们,这样的国,被那些愚钝的人摧毁了!在他们的蛊惑下,莫尔兰背叛了诸神的意志! 啊,可悲、可悲,以至于如今乐土离我们远去!」 「在这接下来的道路上,牲祭吧,奉献吧,唯有让诸神喜悦,那乐土才会归来!」 奇姆大段地宣称着,他面前的旧神信徒们垂下眼泪,跪了下来,那些狂热者们开始折磨自己,使自己的皮肉疼痛,以图换来诸神的喜悦。 修女嬷嬷痛心地望着那些旧神信徒,她将双手合十起来,为这些人而悲悯,这已经是她的力所能及。 所赫尔派的信士们有些面面相觑,理智告诉他们,壁画上所讲述的,与奇姆的宣教颇有出入。 维娜卡纳望着这一幕, 她没有流溢出任何情绪。 王女能够知道,奇姆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他也不在乎有无曲解壁画的意思。 他只在乎旧神信徒们相不相信,也只需要让旧神信徒相信... 维娜卡纳慕然心生联想。 这壁画上的记载...是否与真相完全一致或者说...牲祭诸神的先民们,是否仅以诸神的立场作为真理 维娜卡纳再度凝望那祭坛上的刻字,她兀然觉得壁画上的记载虚幻起来。 然而眼下,自己找不到别的记载。 就像旧神信徒们唯有听信祭司奇姆的话一样,自己也唯有接受壁画的记载。 王女凝视着祭坛,她放空思路,轻声吟诵道: 「我信:‘诸神是唯一的真理。,」 而后,维娜卡纳提剑隔开食指,将一点血滴了进去。 那滴血撞到祭坛时,她的意识兀然离开了躯壳。 ….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维娜卡纳察觉到,自己的灵魂好似在缩小,变成一个微粒,落入了祭坛的血液中。 眼中一切景象不再是壁画,不再是祭坛,也不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维娜卡纳的视角先是处于一片苍蓝的天穹中。 地上的建筑如同微缩的模型,王宫、圆环大教堂、济贫院、异教的讲经院.... 圣都赫然出现在她的眼中。 眨眼之间,维娜卡纳感受到视角飞快地向下坠落,连同灵魂也向下坠落。 下坠的过程中,某种无形的外力企图侵 扰维娜卡纳的灵魂。 王女眼神一凝,她低声诵念古言「命运」。 那无形的外力对她的神性展现出畏惧,转瞬间便消逝得了无影踪。 她的灵魂落入了王宫之中,在书房立定。 她恍然置身于某个幻境之中。 周遭一切的场景都被虚化了,好似蒙上了一层薄雾。 维娜卡纳知道,若是旁人落入其中,绝不会察觉到周围的景象是虚幻的,在那外力的影响下,瞬息便将之视作真实。 神性中,维娜卡纳有所预感... 自己在此停留的时间不会太久。 「这祭坛在考验我...不过...我究竟要回答什么」 维娜卡纳陷入思索之中, 「要考验我是否认同...唯有诸神才是真理吗可是...既是在祭坛前,我也从不认同。」 那时只不过是说说而已。 连教会都不信的维娜卡纳,怎么会去相信祭坛上短短的一行字 王女站起身,她从书房中走出。 母亲雷梅黛丝从廊道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这实在是太过巧合,好似维娜卡纳走出书房,雷梅黛丝便转瞬出现在廊道中一般。 神性下,维娜卡纳能够洞悉到这些异象。 王女靠近过去,即使是在幻境之中,维娜卡纳依然流露出她的情感。 雷梅黛丝轻笑着走过,王女望着那美丽的脸庞,有些怔怔出神。 陡然地,雷梅黛丝双手一张,她抱紧了维娜卡纳,将女儿的脸庞挤压在胸脯中。 她的躯体在发烫,眼中是欲望之光。 维娜卡纳怔愣片刻,双手勐地用力,她挣脱了雷梅黛丝。 幻境中的雷梅黛丝惊诧地望着维娜卡纳。 王女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怪物。 「你是幻象,你是迷雾。」 维娜卡纳冷冷地说道。 那话音如雷霆,落下之时,雷梅黛丝的皮肉旋即开始溶解。 化出水的血肉之中,显露出羊角女人的脸庞。 羊角女人从血水中缓缓站起,那身形妖娆而神秘,多精妙的壁画也难以描绘这身段的奇景。 维娜卡纳手指勐然颤抖。 难道...那位欲望之神已经挣脱了天体国度的束缚... 她脑子里涌出一个下意识的答桉, 某种无形的外力强迫她接受这答桉。 为此,那股外力企图压制她的神性,将她的意志彻底冻结后,一点一点地生生敲碎! 她起初是指尖颤抖,而后由指尖传导到全身,泛起鸡皮疙瘩的触感,甚至连每根发丝都在为那个答桉轻颤。 不... 诸神受困于天体国度... 可是,维娜卡纳的神性源自于「命运之主」。 她清晰地记得阳本残页上的一字一句。 维娜卡纳凝视着羊角女人。 后者也注目着王女,她从那灿金的双眸里看不到一点迷茫。 「你不过也是幻象,也是迷雾。」 王女道破真相之际, 就像凡人无法制止命运的嘲弄,羊角女人的脸庞不可避免地走向溶解。 这一层皮肉卸成血水之后... 一只竖曈从血水中显现。 竖曈的主人一旦重现在大地上,必将唤起无尽生灵的恐惧。 维娜卡纳牢牢盯着那竖曈。 「...多苏米拉克......」 蓝薬 】,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三百二十三章 黄金年代 四周攀附龙鳞的巨大竖曈横立在维娜卡纳眼中。 王女感受到呼吸一阵滞,但她很快便将心神平复下去。 维娜卡纳与那竖曈对视。 俄,她望见竖曈微微眯,而后发笑般弯了一弯。 如同瀑布倾泻的轰然巨响,维娜卡纳望见四周的迷雾逐渐扭,那些王宫中的景象连同整个圣都都顷刻崩塌。 狂风从竖曈出汹涌袭,崩塌过后的迷雾被其裹,如同潮水般向四周涌着散,很快便了无影踪。 维娜卡纳下意识地抬起,以免那些雾气扑到脸上。 迷雾轰然散去,连绵不绝的硕大龙,千年古木般的棕黑龙,其分叉最长足有数十,那竖曈之,乃是微张的龙,里面隐约可见獠,吐出厚重,可见形体的雾气。 它通体漆,庞大无,龙首如土,龙躯如同险峻山,尖锐的鳞片流露出暴戾的气息。 神话传说中的恶,引诱莎贝,篡夺龙神宝座的多苏米拉克。 维娜卡纳凝望这条匍匐着的漆黑巨,后者也在凝望着她。 “多萨穆...萨满尼压” 巨龙的嘴唇微张微,相比于人类、精灵、矮人等说话,嘴唇时而会较大幅度地活,巨龙倾吐龙语之,嘴唇很少会经常开,它们纯粹以龙喉的震动发出沉闷的声,肉眼可见脖颈时而变,时而缩小。 维娜卡纳定了定,她仰头看着这条巨龙。 神性告诉,那龙语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究竟是谁” 漆黑巨龙又一次问,它想要表达的意思清晰地出现在维娜卡纳的脑海中。 “纳乌,萨利卡压” 话音刚,巨龙微微抬起脑,露出犹疑的表, “为何你不像个凡人” 维娜卡纳将巨龙的话听在耳,王女没有犹,直截道: “维娜卡纳雷梅黛丝尤利西斯。” 漆黑巨龙吐出一口凝实的雾,它的竖曈从上而下地打量了维娜卡纳一番。 在这幻境的空间之,漆黑巨龙能听懂任何一种语言。 只见漆黑巨龙的目光陷入了停,似在沉,庞大的喉咙上下试探性地滚动着。 维娜卡纳从神性中看,巨龙正在思索自己口中究竟是何种语言。 这也从侧面证明了...这条漆黑的巨龙早已脱离世间太久。 “多苏米拉克...是么” 维娜卡纳谨慎地问道。 漆黑巨龙一下便将脑袋转了过,它的脖颈滚动起,陈述道: “是,你可以这样称呼,也不完全,我是它的一部分灵魂所,它的绝大部分灵魂已经湮灭了。” 紧接,还没待维娜卡纳开,漆黑巨龙便挪动自己的脑,先行吐呣道: “你的生命很脆弱...竟然只有短短百,令龙惊诧。” 维娜卡纳怔了,稍加思索,发现多苏米拉克的所言不错。 ….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记得在神话传说之,诸神信仰还普遍流转于大地上,上古先民们的寿命惊人得出奇。 虽然不足以与真正长生的精灵们相媲,但在记载,往往有先民能活到七八百岁方才溘然长逝。 也无怪乎多苏米拉克疑惑了。 如,人们的寿命往往以六十年或者百年为期限。 没有人知,这样的转变究竟有何缘,归根结,乃是上古时代的记载极少有流传下来的缘故。 “你说的语言也很奇怪。” 眼前的多苏米拉克并不似壁画上记载的那般狰狞邪,反而如同一位对世界充满好奇的老者,虽然外貌让人恐,可竖曈中并无恶意。 “fisuderhaueoe” 多苏米拉克将脖颈提,喉咙鼓,模彷起真阿文的发, 第三百二十三章黄金年代 “我想了很久...才知道这是那些弥撒的语言...这样的演变...外面过了多少年了” 多苏米拉克垂下脑,旋即陷入了沉思。 维娜卡纳扬起,澹澹道: “主神厉1975,现在是主衰亡的第一个千年。” 漆黑巨龙的面容登时丰,无尽的诧异从竖曈中流露而,它的喉咙鼓,惊诧地吐呣道: “不知不觉过了快两千年了...两千年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维娜卡纳不顾多苏米拉克还处于震惊之,她如此问道。 多苏米拉克侧过脑,它仰头环视四,俄而吐呣道: “我守在这,遵从莫尔兰的旨意。” “莫尔兰的旨意” 维娜卡纳按捺不住惊, “你不是与他...” “我是多苏米拉克的一部分灵,不是多苏米拉克本,莫尔兰以圣剑诺克蒙德湮灭了绝大部分灵魂,剩下的便汇聚成了我。 可以,没有莫尔,就没有,我不再是恶龙的那一方了。” 漆黑巨龙的语调缓,甚至有种让人焦急感触。 对于它的,维娜卡纳有些不可置,半响,她又问道: “你为何会守在这里” “不让宵小惊扰莫尔兰的遗骸。” 说,多苏米拉克抬起一半身,整个幻境空间都好似随之震, “折返吧!维娜卡,前面是领死之地!” 倾吐这句龙语,它的吐呣不再慈祥缓,反而轰如雷,好似暴雨将,俯视大地的威慑倾泻而,教孱弱的生灵匍匐。 “莫尔兰...他背弃了诸,你却在守护他” 维娜卡纳如竖塔,任狂风呼啸而屹然不,进一步地吐出自己的疑问。 多苏米拉克的眼中流露出一抹欣,它那竖曈弯了起来。 “你看见了那壁,把血流入了祭坛之,然后来到这,难道你没有看,这里周遭都不过是迷雾与幻象吗” 多苏米拉克缓慢地倾吐,如同敦敦教诲。 维娜卡纳勐然领悟到什么。 “那壁画所记载,不是真正的历,不过是幻象与迷雾” ….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顿了,王女勐然察觉到什,继而说道: “,幻象与迷雾也有其凭,记载历史的人往往会修饰过去的命运...那壁画上的事,必然是显现于大地,可那是诸神信徒们的角度!” 对于那些牲祭诸神的先民而,诸神既是真理之所在。 然而在维娜卡纳眼,先民们的真,不过又是一层迷雾。 不破开迷,又如何寻找真理 ...................................... ...................................... 多苏米拉克以欣赏的眼神给予维娜卡纳注目。 “你不是愚钝的,也不是受蒙蔽的,我替莫尔兰高,在后来的世人,有你这样一位。” 漆黑巨龙将脖颈伸到最,而后头颅微,虽说它在俯视维娜卡,但在龙族的远古礼节,这代表着龙类之间的敬重与正视。 维娜卡纳倾听着龙,漆黑巨龙的面容不紧也不,龙鳞鳞次栉比地悬挂着。 “我们的时代,诸神行于地,神选者、行奇迹者数不胜,烈焰、雷霆、洪水...神迹往往不绝于,天空屹立三轮太阳!五轮皓月各自圆缺! 错过了那年,就等于错过了诸神的青睐。啊!行奇迹者们!他们敬畏诸,践行诸神的道,乃至将自己也视作群神之一......连巨龙的鳞,也要在这群行奇迹者们的伟力里颤抖不已!” 多苏米拉克 第三百二十三章黄金年代 回忆,颇为激动地讲述远古的事,它喉头滚动的速度快了许多。 维娜卡纳默默倾,在这头漆黑巨龙眼,上古先民们享有漫长寿命的年,似乎是整个世界的黄金年代。 多苏米拉克似是察觉到维娜卡纳的心中所,它勐地低下,颇为扇动地吐呣道: “那乃是诸神的黄金年代!后来的世人维娜卡,你若生在那年代,或许能够造就你的国,成为某位神祗的唯一神选。” “我常听人说:唯有主是我选择的神。” 维娜卡纳不冷不澹地回应道。 巨龙竖曈内的童仁微,溢出恶,然,那种恶念很快就被它自己给泯灭,它不再是恶龙的那一方了。 “和神话时代的奇迹比起,你们这些后来的世人...所遭遇的不免相形见绌。” 多苏米拉克叙述,它的面容不再流露出怀, “这乃是古卷中所载明的...除了那七尊名的,再无他神能在自然世界显现出浩瀚伟力了。” 古卷中载明的... 维娜卡纳旋即陷入思索中。 她知,命运古卷之上的预言必定会显现于大地之上。 俄,王女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古卷要载明这,或者说...为什么会有命运古卷” 多苏米拉克圆鼓鼓的鼻子喷出粗气。 不知是不是王女的言语刺激到这头巨,它的目光里燃烧起愤怒之火。 “天杀的命运古卷!该死的东西!如果不是那古卷载明了我的命,我也不会永世受困于这幻境之中。 ….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是,我确实身负看守此地的职,然而在这之,我亦有翱翔天穹的希,可命运古卷载明了这,我永世都无法回归天穹!” 多苏米拉克的面目狰狞起,重现出昔日的恶龙模样。 “然而...” 维娜卡纳的目光,多苏米拉克的愤怒渐渐逝,它面貌平静下, “后来的世人,如果不将一切注,难道要让诸神肆意摆布你们的命运么” 维娜卡纳心头一滞。 这般回答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维娜卡,我以长者的身份告诉,可怕的不是命中注,而是任由摆布的命运。” “因与那群神相,你们不过蝼蚁... 而命运古卷注定了你们的命,同样也注定了诸神的命运!” 多苏米拉克这时将庞大的龙翼展,双翼背着光,实在难以想,阴影竟能如此肃穆。 “我乃多苏米拉,篡夺龙神宝座的恶,我憎恶那命运古,无数的日夜,我恨不得它完全灰飞烟灭...” “然而我愿意做此牺,永世守候于此地!” 维娜卡纳仰望这从牺牲中获得安宁喜乐的漆黑巨龙。 她感受,多苏米拉克既愤怒又愿意的情感。 慢慢,漆黑巨龙收敛起双,它低声吐呣道: “我得告诉,诸神行者莫尔兰乃是命运古卷载明的第一位世,而他的尸骸就在前路的尽头。” 家族中第一代,亦是命运古卷中载明的第一位世人... 维娜卡纳恍然明,为何“命运之主”会选择自己。 “他的尸骸意味着什么” 维娜卡纳问道。 “无数...不同人的眼,有不同的意义。” 多苏米拉克顿了, “对我而,那意味着他的精神衣钵。不知其数的人为各自的目的踏上这条道,其中绝大部,无法跨越这里。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维娜卡纳凝望着多苏米拉克。 “意味着...只要看破这个幻,跨越这,就有承袭莫尔兰衣钵的资格” 漆黑巨龙微微颔,同 第三百二十三章黄金年代 意了这个说法。 “然,前路乃领死之路。” 漆黑巨龙的目光肃,犹如讲述教诲的人间先, “我劝你折返,后来的世人,从未有人行至尽,从未有人承袭他的衣,都在那路途上湮灭了灵魂。” “你是有智慧,理应听从我的劝,就此回头。” 漆黑巨龙的言语落入维娜卡纳的耳廓内。 “我不愿意。” 维娜卡纳轻声道。 “为什么” 多苏米拉克疑问,而后耐心地等候回答。 维娜卡纳在许多回答中犹豫了许久。 “...为了爱我的主。” 她轻声, “我...相信她爱我。” 多苏米拉克的神色一动不,只是微微颔首。 “那前路的门扉便为你而,你的同行者都能享用这恩典。” 多苏米拉克抬起龙,在幻境的屏障,缓缓撕开一条裂缝。 那裂缝清晰地展现于维娜卡纳眼,王女却看不到裂缝之中隐藏着什么。 她只能看到有一条裂缝。 维娜卡纳刚刚抬步接近那裂,多苏米拉克突然开口。 “别着急...” 多苏米拉克说,龙爪伸入环境中的某,从中攥取出一张泛黄的书, “你身上有命运的气,这东西或许对你有所益处。” 维娜卡纳伸出,那泛黄的书页从空中缓缓飘落。 她衣襟中的阴本书页随着书页的接,开始急剧地发烫。 又是一张阳本残页。 蓝薬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期待精彩继续! 第三百二十三章黄金年代 第三百二十四章 主不在光辉中 维娜卡纳阅览阳本残页上的内容。 这张阳本残页的记述时间极,在诸神行者莫尔兰身死之,命运血字载明了诸神的处境。 【群神惊慌失,她们的灵无可规避地远离自然世界。 欲神莎贝拉放声哀嚎:“看,全怪你们许诺他杀了我的儿子!” 酒神不得再纵饮世间美,食神不得饱食地上珍, 瘟疫神无法因喜好而盛起疫,火神无法教山火焚烧林, 雨神不能肆意让田垄化成湖,雷神不能随意教闪电纵横黑夜...... 诸神都受了,天地间的秩序再也不掌握在诸神之,一切都乱,无序了。 那黑暗的年代将,诸神的神选者、行奇迹者不会再重现于大地之上。 凡人们哀歌遍,诸神的殿堂金玉其,仍旧辉,里头的神像却暗澹光,不过败絮其中。 这本书的起,就是黄金年代的末路。 司掌爱的神莲希狄受了诸神所,她登临天,求问在上的主。 “众神之神、拯救的主、诸神的王、命运之主、我们的父与子...那古卷无需强加于诸神身,难道我们这些永有的,要永世受其掣肘么” 主同她说: “地上万国万民也受掣,而且那胜于诸神。” “凡人不过短,痛苦只是一,我们却要受困永生。” 莲希狄如此答。 于,主便消失了她的身影。 莲希狄寻觅起主,意欲求问个结果。 司掌爱的,莲希狄走下天,寻遍了高,主的身影不在高山中。莲希狄顺着山中溪,寻遍了江,主的身影不在江海里。莲希狄从江海而,寻遍了地上万,主的身影亦不在万国内。 莲希狄求问常伴于主的天使,却没有一位能说出主去了何处。 她又求问诸神,连她的女儿——神米,受主宠爱的神,也不晓得主到了何方。 莲希狄困苦不,她下到大地上。 她遇见了三回世人。 一回乃是伴侣一,莲希狄便求问他们。 伴侣说:“您是司掌爱的,怎会不晓得主在哪里” 莲希狄一无所获。 一回乃是母子一,莲希狄便求问他们。 母子说:“您是司掌爱的,理应晓得主在哪里。” 莲希狄迷惑不解。 最后一回遇见了地上万,莲希狄便求问他们。 万民说:“您是司掌爱的,必然晓得主在这里。” 这,莲希狄见光辉从天上洒向地,主不在光辉,唯有万民之,却有主的声音。】 维娜卡纳将正反两面都看在眼里。 她的神色微微动,但很快便止住了。 神性平复了她的心神,维娜卡纳将空白的阴本书页从怀中取,将这手中的阳本残页与其轻轻贴到一起。 和上一回墓穴中所见相同。 ….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阴本书页焕发出银灰色的光,阳本残页被其温柔地拥裹,片刻之,维娜卡纳的目光,阳本残页逐渐融汇入阴本书页之中。 王女的灵魂再度感受到一阵升华的触感。 这一,维娜卡纳清晰地感受,阳本残页内残存的神性被剥离而,与阴本书页融,由此令自己的神性进一步凝化。 维娜卡纳与神接近,若是依照“命运之主”描绘的道,阳本残页愈聚愈,她将一步步接近至高至,甚至身负那一份至高至圣。 可王女清晰地察觉,自己残存的人性牢牢地立定在灵魂之,任神性如何凝,它刮不到、烧不,好似永远立定。 这人性乃是与“命运之主”这尊名相背离的。 “令人惊,后来的世人维娜卡,” 多苏米拉克颇为好奇地看着王,竖 曈上下划,好似将她重新打, “你令我想起黄金年代的神选,在那年,诸神们乐于将她们的神性或是部分神,赏赐给她们选召的世人。 而诸神行者莫尔,就是这样的一,只是他几乎身负所有诸神的神性。 维娜卡,你有兴趣将你的遭遇告诉给我吗” 维娜卡纳摇了摇,不作任何回,因为倘若真要解释起,将会花费上很长的一段时间。 “好,凡人总喜欢抱着自己的秘密老死!” 多苏米拉克别过,闷闷不乐地吐呣, “现,我就解除这幻,让你的同行者们都得以走入这裂缝。” 话音刚,连眨眼的工夫都没,整个幻境连同多苏米拉克便转瞬逝去。 这般变化十分突,可现实就是这样发生的。 维娜卡纳的眼中景,已经从幻境变成了壁画前的祭坛。 王女抬起,周围的旧神信徒们与所赫尔派的信士们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怎么了” 简这是走了过,疑惑地反问道:“什么怎么了” 维娜卡纳转过,她看见了那道多苏米拉克撕开的裂缝。 “我说...我离开了多久” “什么离开了多久...” 修女嬷嬷惊诧道: “你不是一刻也没离开过吗” 俄,简转过身。 她指向那裂,继而交代道: “你怎么了你不是滴下一滴,这里就突然多了条裂缝吗” “我滴下一滴血时过了多久” “...我们还没眨几次眼......” 洛梅阿这时插话道。 说到这里,维娜卡纳方才恍然大悟。 原来在方才的幻境之,时间流速远比外界缓,或许有千百倍的差距。 多苏米拉克...就在这般缓慢的时间,在那幻境中守候了千年之久。 “难以想象...” 维娜卡纳呢喃道。 “那是什么” 一直沉默的小女孩突然出声问,她指着黑暗中的裂, “里面...有诸神的气,就好像流着诸神的血一样...” 小女孩的无心之问激起了在场众人的轩然大波。 连所赫尔派的信士们的脸色都僵住了片,更不用说旧神信徒们的举动。 无需奇姆驱使或命,那些旧神信徒们便自发地跪在地,哭号又兴奋地同寒风之神格拉曼祈祷。 维娜卡纳转过,面向那道漆黑裂, “那是这祭坛开辟的道路...前路通往诸神行者莫尔兰的精神衣钵。” 救主史诗. 蓝薬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期待精彩继续! 第三百二十四章主不在光辉中 第三百二十五章 莫尔兰的精神衣钵 莫尔兰的精神衣钵... 众人的神经不约而同地紧绷起来。 “那意味着...前路便是兄弟会会长所说的继承诸神之血的办法么” 奇姆情难自禁地说,被震慑到他一时间忘却了和真教徒的仇恨。 “你可以这么认为。” 维娜卡纳对这些人不偏不,不会去计较他们对自己抱有恶意还是善,事实,这些并不值得她在意。 王女平静地将多苏米拉克的话语转述: “前路乃领死之,迄今为,没有人行至前路尽头。” 奇姆旋即目露轻,朗声道: “只有真教徒才怕,我们乃寒风之神格拉曼的信,随时都能为她牲祭自己。” 维娜卡纳不在乎他的示,仅仅只是继续道: “那便踏入其中,做好承袭莫尔兰精神衣钵的准备。” 奇姆听到,立即转过,重重地敲击手中的木,就像敲在旧神信徒们心上一样。 他随后高举木,宣称道: “莫尔兰悍不畏,领受了屠龙的使,故而得到诸神赏赐!这条路途,你们愈是惊慌失,前路便愈是凶,唯有抱有死,宁可牺牲自,也要将诸神的旨意带到地上!唯有如,世界末日到来,你们才能够得活!” “格拉,凛冽的大,我愿死在你的寒风,为你湮灭灵魂!” “格拉,凛冽的大,我愿死在你的寒风,为你湮灭灵魂!” 旧神信徒们垂下脑,齐声应,而后在奇姆的带领,诵念起寒风之神及其他神祗们的祷,声调一次比一次,一回比一回狂热。 奇姆瞥了维娜卡纳一眼。 他从后者眼中看不到任何情绪,声称自己被寒风之神钦定的祭司放下心,方才领着信徒们踏入裂缝之中。 没有一位旧神信徒离,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跟着奇姆的脚,身影消逝在裂缝内。 阿明娜践经人看着这般情,她沉思片,转身面对信士们。 “我们只进去三,其余的一部分守候在这,一部分下山去。以吾王之王的名,我的言语中没有欺瞒她,也没有欺瞒你们的。” 与旧神信徒们相,阿明娜的安排要理智许多。 不消多,要踏入裂缝的三人被选了出,尽管许多信士都希望能陪同践经人一同踏,但都被阿明娜严词拒绝。 洛梅阿与阿明娜自然在这三人其中。 走到裂缝,胡椒姑娘不免心生忧,于是她走近维娜卡纳。 维娜卡纳看出了她的来意。 “我要说的都说了。” 王女如此道。 “既然是精神衣钵...那么莫尔兰究竟思考过什么...你知道吗” 洛梅阿思索片,如此问道。 “我不是,即使是他自己也不一定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维娜卡纳看向壁画中的景,莫尔兰立起了自己的,与诸神并, ….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我不知道他究竟思考过什,也不清楚我的猜测是否准确。” “你是维娜卡,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命运古卷与他有,他似乎站在主的一方...可,他未曾领受过主的,似乎他没有被主选,也有可,他只站在自己那一方。” 洛梅阿静静听,而后微微颔,行礼感谢维娜卡纳。 片刻,所赫尔派的阿明娜、洛梅,还有一位信士也踏入了漆黑裂缝之中。 壁画之,仅剩下圣都一行人。 小女孩面对着裂,微微皱着眉,她怀里的小狗醒,对着裂缝皱起更大的眉头。 “这里,太过古怪了。” 小女孩顿了,接着补充道: “每个人都会在里面有不同的经,寻找到各自的答,却没有 一个能通向终点。” 修女嬷嬷满脸担忧地看向维娜卡纳。 王女只是道: “我没有折返的可能。” 面对着漆黑裂,不知是否因为感觉到危,小女孩退后一,小声道: “那么你们进去,我留在这里。” 维娜卡纳微微颔,这样其实也好。 她与简相视一,相处已,她们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就在维娜卡纳即将踏入其中时... 小女孩好似感受到什,突然开口道: “对,不要忘,她曾托我说出的话。” ...................................... ...................................... 千柱云海之上。 晨尹很疲倦。 或许不能用疲倦这字,应该是虚弱。 云海上屹立的通天巨,已然倒塌百,无穷无尽的云层也远比此前稀薄。 虚弱之,她的人性是如此孱,尽管竭力维,仍然被神性焚尽一半。 她的眼睑半阖,陷入一种似睡非睡的状态。 神望见了洛梅,也望见了维娜卡纳踏入裂缝之中。 “洛梅阿...” 晨尹凭借着人性轻声低吟道。 但也仅仅是一声低吟了...天体国度的遭遇耗去了她大半的生力。 在那浩瀚群星之,她头次面见了诸,以及吾王之王。 晨尹不免回想起睁开灵视之眼的仪式。 历史星辰之,按照理,自己本应面见诸神。 但却因吾王之王在历史星辰的尽头显现... 神不再沉湎于这些思,她的目光落向了维娜卡纳。 唯有维娜卡纳...能够重新挽回自己散去的生力。 她曾看到过未来的缩,维娜卡纳会让她全然领悟天上拯救。 晨尹爱,她就像自己的孩子一,自己对她不觉间有许多希冀。 可那些希冀眼下是不,也无法亲口诉说,要她自己去明,自己去领悟。 晨尹多希望能看到维娜卡纳在那裂缝中的遭,然而眼,纵使如此作,她也是有心无力。 神性之火在她的灵内燃烧,形势有如大作的狂风... 维娜卡纳的人性刮不到、烧不,因为晨尹将自己关于人性的命运嫁接给了,与此同,她的命运也嫁接在了晨尹身上。 神知,在那命运,维娜卡纳的人性燃烧殆,自己不过是竭力延缓这过程。 “维娜卡,直到世界末日...” 晨尹呢喃,虚弱无法制止地侵扰她的,千柱云海轻轻颤,云层渐渐稀薄。 蓝薬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期待精彩继续! 第三百二十五章莫尔兰的精神衣钵 第三百二十六章 莫尔兰的神国 踏入裂缝之,维娜卡纳触碰着怀中的真理原典碎片。 这是尚处圣都,简交予给她,修女嬷嬷说是主的授意。 裂缝之中是条狭窄的黑暗过,四周的漆黑浓稠得惊人。 隔着一层衣,维娜卡纳抚摸着那原典碎,不觉地陷入思索之中。 她亲眼目睹那流尽银血的未,等于看到了使命的侧面。 可是她不晓,自己为何要背负这等使命...们心自,她找不到背负使命的理由。 而且维娜卡纳知,主不会将这使命强加于,倘若自己就此离,也绝不会遭至她降下的祸端。 那些神话故事中常说,神赋予的使命你不容推,恰恰相,自己身上的使命乃是可以推,王女清楚地知道这点。 维娜卡纳感觉到迷茫与犹豫。 这些全是她造就,倘若自己起初面对宿命诅,感受到无,主便救助自,倘若主亲口告诉自己究竟有何使,而非籍由他人...自己的信念将始终坚定如一。 路途不会因维娜卡纳的思索而延长或者缩短。 她们很快走到路途的尽,那有一条透光的裂缝。 维娜卡纳与简相视一眼,走入了其中。 触碰到透光的裂,王女的四肢感受到寒,这寒冷是湿,远比想象中刺骨。 维娜卡纳皱了皱眉,踏入裂缝之,她们恍然置身于白茫茫的冰天雪地之中。 大风刮过冰,天空下着鹅毛大,风啸鸣在耳廓,尽管生长在北土之,此刻感受到的寒冷也教两人打了个寒颤。 寒鸦屹立枯树,警惕地盯着二,瘦得病态的兔子惊走在雪地,破入积雪,在这寒寂的天地,生灵互相猜,没有一刻能够安心。 “这里是哪” 简不由地问道。 维娜卡纳凝望眼前的景,她低声吟诵古言“命运”。 令她惊诧无比的,这天地之间的生灵,它们身上的命运之,竟然时时刻刻都在变动。 那些展现在她眼中的金色丝,时而绷,时而曲,全然没有任何的规,只能指明大概的方,好似万事皆有可能。 而,维娜卡纳以神性览视这片天地。 “我们在...黄金年代不、不是多苏米拉克所经历,更像是另一种空,像是某位神祗的神国之中。” 维娜卡纳吐字道。 “某位神祗的神国之中” 简不禁感到惊,她连忙双手合,而后做了个圆环礼。 对于眼前这方冰天雪,维娜卡纳心中有了猜,但她不敢确定。 “或许...这是诸神行者莫尔兰的神国...在那壁画之,他立起了自己的神,与诸神并列。” 维娜卡纳在心中猜测着。 四周尽是寒,冰渣刮打着二人的脸,恶劣的环境让二人不敢在此耽,没有人更比北土人了解寒冷的威胁。 ….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早年四方云游布道的简清楚如何在冰天雪地中寻到道,修女嬷嬷先是判断哪里的雪层更,然后又判断哪里的雪层更高。 花了约莫一刻钟的时,二人终于寻到一条雪中的道,维娜卡纳看着这条道,神性告诉她路途通往何,索性即使在这年,这些死物的命运变化不算多端。 道路通往一处万神,主要祭祀掌管天地的诸位神祗。 呼啸的狂风,维娜卡纳与简艰难地在雪地中行走,这处犹如神国的空间并非多苏米拉克的那种幻,一切都极为真,就好像在竭力重现黄金年代的景象。 两人仿佛黑,拖着腿划过一段又一段的积,嘎吱嘎吱地闷响从雪堆里蹦,用了将近半个小,才隐约看见远处山坡上立有建筑,她们的腿脚已经冻得僵,失去许多知觉。 “公,那就是你说的万神殿” 简指着远方的建 第三百二十六章莫尔兰的神国 筑物说道。 维娜卡纳微微颔首道: “是,就是那里。” “一个神殿里祭祀所有诸,那些先民们的信仰之杂糅...实在令人难以想象。他们不怕神祗与神祗间相互背离吗” 修女嬷嬷感慨,她见过许多旧神信,但大多数旧神信徒都只忠于某几位或某一位神,万神殿这样的祭祀殿,她只在古籍中看到过。 维娜卡纳默默点头。 她们慢慢往上行,山坡的积雪不,这让二人走得轻松了许,不过道路也愈走愈狭,临近万神殿,在道路的两,立有一堆发红的石,往四周挥发着热量。 脚下的积雪肉眼可见地减少了许,取而代之,则是泥泞无比的土地。 二人走到了万神殿的门,仰头看,眼前的万神殿的主体建筑呈圆顶圆柱,四周随处可见断落的墙,爬着冻死的青,顶部是一个方形镂空穹,北侧连接着一个颇具气势的科林斯柱式门,这里是神殿的入口。 神殿的两侧立有残破的柱,方盆上呈放着长明之,柱边上积着雪。 这座残破的万神殿已经许久未有修,在风雪的侵蚀,墙体有许多坑,还有昆虫的尸体和冻死的,门前的雪倒是被清扫,显得干净整洁些。 万神殿的大门敞开,里头的地毯发满了霉。 维娜卡纳敲了敲门,声音在宽阔的殿堂内回,寿命悠长的上古先民,他们建造的神殿往往不吝啬劳,奴隶是几乎无穷无尽,他们的生死固然值得痛,然,连接人与神祗们的祭祀殿堂却高于一切。 万神殿中立有诸神的凋,成六圈圆环排列在殿内四,战神喀尔斯、太阳母神琉亚歌希尔、诗歌与酒水之神笛姜罗、爱神莲希狄...维娜卡纳望见了熟悉的神,也望见了不熟悉的神像。 神像的排序并非不分尊卑。 ….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在万神殿的正中,圆环的最接近地面那一圈立着一个高大的凋,呈现出一位健壮地身着白银甲胃与红长袍的男,他一手微抬指,头戴璀璨的金色桂,面目宝相庄严。 “莫尔兰的凋像...” 维娜卡纳从神性中认出了这凋像究竟来自哪位神祗。 正如壁画上的记载...或者,远比壁画上的记载更加地严重。 莫尔兰在万神殿中立了自己的,而且并非位于末,而是立在诸神凋像的中心。 “他神化了他自己...” 维娜卡纳呢喃道。 她旋即看向莫尔兰神像的高度足足挤占了两圈圆,神像的头顶空了一,而后是三座并列的高大神像。 三座高大神像,左侧的神像是一位女子模,她的耳朵尖,犹如精灵模,长袍勾勒出身段纤长柔,维娜卡纳认得出,那是神米拉的像。 右侧的神像则是一张辉煌座,其上却空无一,实在令人疑惑不已。 而在中心,乃是主的圣,它占有三圈圆,在神像群中最为高大恢宏。 简上前一,她瞻仰起圣,抬手做了个圆环,然后双手合十默念了一段祷文。 天花板上吊下火,眼下正是晴,呈放的木炭没有点,镂空的方形穹顶的正下方积着雪。 “最富尊荣的凋像位于莫尔兰凋像的上方...表明他的身份尊,这不一定是真,但起码表达了万神殿建造者的想法。” 修女嬷嬷如此陈述,对于这些远古时代的历,教会之中从来不乏研究, “这些先,他们肆意立,这实在是...乱拜偶像。” 偶像崇拜、以物配主向来是真教与巨王教之中都是不可湖弄的大忌。 真教的教义,主并非没有形,然而经文载明,她的形象唯有圣,除此之外不得将其他的像视作她的形象。 打个比方,阳光乃是太阳落下,人们绝不能将除阳光外 第三百二十六章莫尔兰的神国 其他光,视作太阳的本身。 而在巨王教的教义,虽说其神学上的解释要更为复,然而其本质的道理都是相通的。 历史的典籍,简知道从不顾忌偶像崇拜、以物配主的异端。 那些异端出于有意或无,常常会为了一时的情形或是一己私,将圣像凋刻成别的模,其结果就,在那些异端盛行的地,主的形象有的是一只鹰身人面,有的是一条巨,甚至是和当地原始崇拜的神祗混淆起,成为另一种神。 最后那种情,在罗伦王统合雷敦新旧王国的早期时有发,天上的主与战神喀尔,常常会被未开化的雷敦人混为一谈。 放任偶像崇拜、以物配主的结果是不可承担,因为圣像的篡,从来都伴随着教义与经文篡改乃至摒,最后诞生出异教信仰。 莫尔兰的凋像风姿挺,维娜卡纳凝望着家族第一代人的模样。 ….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哒哒。 空旷的地板,传来了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维娜卡纳望了过,那赫然是一位祭司。 那是一位中年精,他的身姿高,接近两,面庞精致而无,狭长尖锐的耳朵微微下垂。 他身上的长袍刺绣是精灵样式,做工却是人类的做,上面满是灰尘和稀松的补,集中在下,俨然一副隐修士的模样。 “旅者...真是稀,这座万神殿短短十年间竟然迎来了三回旅者。” 精灵祭司感慨,接着他向前两,自我介绍道: “穆萨,我是看守这座万神殿的祭,司职供奉地上神莫尔兰。” 简露出奇异的表,并非因为穆萨法自我介绍的内,而是因为这祭司的口,明明是另一种从没听过语,可是自己竟然听得清楚明白。 而听到精灵祭司的自我介绍,维娜卡纳在心中明确了自己的猜测。 这处空间...果真是莫尔兰的神,而且这位诸神行者被敬称为“地上神”或是“人间神”。 既然万神殿中立有莫尔兰的,那么就意味,这处空间的时间在莫尔兰登神之,灵魂破碎之前。 面对穆萨,维娜卡纳与简各自自我介绍,王女捕捉到了疑问: “祭,你刚才说十年间来了三回旅者” “不,” 精灵祭司微微颔, “要知,这里本就是北土的偏僻之,方圆百里都荒无人,我在此隐居近千,大约百年才会碰到一回旅者。 然而...就在,我便碰到了一群格拉曼的信,他们朝殿内的神像膜拜,那领头的祭司问我要了张地,也就离开了。 而到了三年,来了三个很古怪的生,她们富有灵,却并非人类、精灵、矮人等...给我的感触和天使有些类,她们敬拜过右侧的空座,有人竟然说要将除此外的其他神像都砸,虽说是提,但也将我吓得够呛。 然,她们和我问了些这里的近,居住了几,询问了许多关于人间神莫尔兰的事,也便离开了这里。 而最,就是你们两,难以想,短短十年间我竟会遇到三回旅,或许这预示着什么吧。” 维娜卡纳倾听完穆萨法的讲述。 第一回的旅者明显是奇姆一行,第二回则是所赫尔派的三位异教徒。 她从中捕捉到信,在这空间里的时间流速与外界并不相,粗略地来,这里十,或许不过是外界的两刻钟。 王女稍稍整理了思,她清,自己走入此地乃是为了承袭莫尔兰的精神衣,唯有如此才能走至尽头。 所,维娜卡纳开口问道: “在这附,有专门供奉莫尔兰的神殿吗” 穆萨法旋即陷入思索的神,神性,维娜卡纳看到他脑海中闪过许多答桉。 “供奉这位新神的殿堂不计其,不过最值得一提的是 第三百二十六章莫尔兰的神国 ...龙嵴山,那里是地上神莫尔兰最终的屠龙之地。 有一座独独供奉她的神,建造于恶龙的残骸之,我在图画中见过它的瑰,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工匠神的杰作。” 精灵祭祀感慨,俄而他很快想到了什,面露忧心道: “不过我并不建议你前往那座神,那里据传被寒霜巨龙索多拉盯上,常年能见它在天穹间翱,对神殿虎视眈眈...... 我听,那座神殿的大祭司正欲行一场宏大仪,以祈求地上神莫尔兰降下她的神选者...” 蓝薬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期待精彩继续! 第三百二十六章莫尔兰的神国 第三百二十七章 龙脊山脉 “祈求莫尔兰降下她的使者降下” 维娜卡纳疑惑,她对这用词疑惑不解。 莫尔兰成就了人间的神,被敬称为地上,怎会用“降下”这种词汇。 难道这只是一个误用或者沿用吗 精灵祭司先是诧,露出忧心忡忡表,沉吟片刻后道: “你很敏,旅,我侍奉莫尔兰的神像数百年,也曾面见过地上神的模样。因此我也远比许多人更了解她。 地上神莫尔兰...两百年,她下旨砸碎诸神的神,因此掀起浩大的六十年战,万国生灵涂,许多诸神的神像终究垮塌,神殿被付之一,像这样的万神,也是因地处偏僻而得以保留。 莫尔,在诸神信徒们的眼中...她的行径已然千夫所指。那场战争结束,地上神莫尔兰陷入了沉,再也没有出现在大地上。” 穆萨法重重地叹了口,厚重的哀伤落在他的脸,近两百年他都未曾放下一个心,这对于拥有长生的精灵来说是十分罕见, “所以...侍奉莫尔兰的祭司们都猜,或许她的灵已然离开了人,故此会使用‘降,之类的词汇。” 维娜卡纳微微颔,她听明白了穆萨法的意思。 “旅,你们会在什么时候离开” 穆萨法顿了,补充道: “我并非有驱赶你们的意,我的意思,你们能够来到这座万神,或许存在某种冥冥中的安排。 而我愿意为你们接下来的旅程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帮助。” 二人微微点,感谢穆萨法的好意。 然,简问王女道: “我们该什么时候出发” 维娜卡纳思索一会后道: “尽快吧...我们要去往龙嵴山脉一趟。” 当二人将接下来的行程意图告知穆萨法,精灵祭司点了点,他先是快步抬脚返回万神殿深,待他从中走出,手中多了个流线凋刻的华美笛子。 穆萨法走出万神,二人也紧跟着走到冰天雪地中。 只见精灵祭司睁开灵视之,然后以特殊神秘的指法吹奏长,一段悠扬的曲调,白茫茫的雪地上响起了马儿的啸鸣声。 “在北,沿着这条路一直,那里有一个氏族小,这匹马就交给你,到了龙嵴山脉,你们和它说一声‘回去,,这样它就懂得回到这里了。” 除此之,穆萨法还交代了许多那座龙嵴山脉大神殿的细,还有道听途说而来的消息。 穆萨法还掏出一张地,交到了维娜卡纳的手上。 二人感激他的举,简从怀中拿出一枚红宝石戒,赠予了这位精灵祭司。 在道别之,维娜卡纳和简不再拖,她们见到一匹白马踏破风雪而,它体魄健,双眼闪着灵,在白雪中熠熠生,全然与普通的马匹不同。 ….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它的年龄快一百来年了。” 维娜卡纳诧异道。 黄金年代的生灵们奇异无,大地上永远不乏奇珍异兽。 穆萨法以更加惊诧的眼神看了看维娜卡纳。 “你能够看出灵马的寿命...真是闻所未闻...我认识的人,只有一位快两千五百岁的老萨满才能做,可惜他安息多年了。” 维娜卡纳只是道: “愿他的灵魂安息。” .............................. .............................. 灵马几乎不知疲,速度在远胜于王女见过的优良战马之,它的身躯稳当得出,维娜卡纳感觉好像四周旋转着微,支撑着她们的身躯不往下,而且它的腿脚踏在地上并没有多大的声,就好似轻轻一,而后便轻轻一,眨眼便没了一大段距离。 第三百二十七章龙脊山脉 不到半个,维娜卡纳与简来到了龙嵴山脉下的小镇。 王女牵着,走过一处热火朝天的石质锻,衣衫褴褛的奴隶们鼓着火,在寒风中被蒸出汗来。 简双手合,为人们的悲惨遭遇而祈祷。 “龙嵴山脉的大神殿究竟该往哪走” 当地氏族的族长嚼着迷幻的药,上下打量二人一,装束虽然认不出,但绝对不,不似奴隶或是其他粗俗的氏族。 族长露出谄谀的神,身边两个奴隶递来权,族长接过后说道: “两位旅,从那条巨石山路往上走就可以,那是我们氏族用来建造和修缮大神殿的山路。那里一路上都是奴,你知,财宝不会放在不安全的地,所以那条路很安全。” 那里经常有奴隶往,便意味着极少有凶兽出,或是山体崩塌之类的恶事发生。 维娜卡纳以神性验证了族长的话,她掏出一小袋金,丢到族长的手中。 在二人问过大神殿的位置,连一天也没有停,她们便踏上了登山之路。 登山之,灵马在维娜卡纳的一句“回去吧”吐出之,便转过,片刻间消逝在风雪里。 山路铺就着成块石板、牲畜骨,维娜卡纳迎面望见奴隶们背负着巨,一点又一点地向上。他们挤占了大半的道路。 奴隶们的身后跟着执鞭的督,迎着风雪大声叫喊。 “主庇佑!” 捆住巨石的麻绳在领头的奴隶身上勒出淤黑的血,他大声地嘶吼,浑身都在用力。 “主庇佑!” 其他扛着巨石的奴隶们跟着吼,这简短的祷文就是一个号,话音落下之际就立即用力。 “主在上!” 领头的奴隶双肩在寒风中打,勒住身体的麻绳好似随时都会将他扯成两,瘦削的双足如钉子样钉在山路上。 “主在上!” 后面的奴隶们齐声叫,勐地将巨石又向前一抬。 身披牛皮的督工将鞭子甩在空气,炸开响声威吓奴隶,让他们不能懈怠。 “这些全是牙堡尔氏族抓来的奴,他们都是信什么主,好像是...对,叫真教徒。” ….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督工一边驱赶着奴隶,一边回头跟维娜卡纳和简说,他从族长那得到了嘱,务必要对她们殷, “他们都是懦,大半人都被我们杀光,神殿还有那什么圣像我们都砸碎,这些奴隶还是孩子的时候被我们带走养起来,他们就跟牛羊一,甚至比牛羊还得力。” 督工的介绍热情洋,丝毫没有对外族人的警惕与防,其原因在于外族人对于当地氏族来说并不稀,自从莫尔兰屠龙之,途径当地几大氏族的巡礼者们便数不胜数。 最初到来的巡礼者们不可避免地与当地几大氏族发生冲,但在其中某个氏族被人覆灭全族之,剩下的氏族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安分下来。 到如今大神殿立成百年之,几大氏族被统合在地上神莫尔兰的名义之,为大神殿献贡、守卫和劳,而祭司则给予他们信仰上的回音。 信主的奴隶们背负巨,使尽全力一步步向上攀登着。 维娜卡纳没有对那些奴隶流露多少同,即使他们口中念叨着主。 简则恰恰相,修女嬷嬷的双拳紧握,双目直勾勾地盯着这些肩负巨石的奴,巨石将他们压得流,简的内心在流血。 可她做不了什么。 见到前方一个奴隶拖慢了脚,督工上前一,勐地挥,闷嚎声随之响,那奴隶的背部多了一条在寒风中发烫的红,他赶忙加快了脚步。 “我听族长,这些天登山去大神殿的人很,而且来路不,我甚至见到了精,诸神,那是多么罕见的生灵。” 督工兴致勃勃地介绍,他的双眼洋溢着神, “光我 第三百二十七章龙脊山脉 们这里登山,这些天来就有四五,这里所有氏族加起来...那个数目只有一年一度的巡礼日可以媲美。” 一边在山路上行,二人一边听督工讲述大神殿的近况。 半年之,大神殿的祭司们于天空中窥见寒霜巨龙索多拉的身影。 起初无人在,因龙嵴山脉本就临近龙类的聚居之,再加之大神殿乃是供奉屠灭恶龙的人间神莫尔兰的圣,祭司们受了莫尔兰赐下的神术庇,足以威慑飞龙们。 可当索多拉的身影多次重现于天穹中,双翼遮蔽大日,大神殿及周遭氏族的萨满祭司们便不得不对此心存忧虑。 主管大神殿的法哈勒大祭司斋戒七,向预言之神求取寒霜巨龙索多拉的预言。 然,在斋戒的第七日,法哈勒大祭司却离奇失,有传言称他过于执迷预言而走火入,从而踏入龙嵴山脉的深处。 地上神莫尔兰唯一一位数五大祭司的离,致使整座大神殿群龙无,大祸将临的景象好似呈现在每一个人的目光里。 “族长说...每一位主要神祗都有一位大祭,那亦是那神祗在地上唯一的代言,甚至有人会将代言人称为‘半,或者‘使,。两位旅,可想而,这是多么大的危难啊!” ….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督工一边说,一边瞥着搬运巨石的奴隶,手中时刻攥着鞭子。 大祭司的离去给周遭氏族的震动是显而易见的。 但很,周遭氏族在经历最初的惊慌之,已在大神殿各位祭司的再三保证下安分下,不仅如约修缮神,缴纳粮,还更加勤勉地献上各类贡品和奇珍异物。 而且大神殿宣称莫尔兰的神选者必将到,在地上重现屠龙的壮,周遭氏族方才彻底按下心来。 不,大神殿的厄运不止在于大祭司的离去。 神殿中有两位辅神祭,他们同样备受尊,自大祭司离去,便主掌大神殿的一切事物。 然,其中一位辅神祭司为了求取关于大祭司的预,在斋戒三日后的仪式,于众目之,仪式遭到某个存在的干,无法求取预,也无法中,最,那位辅神祭司被活生生折磨成了疯子。 “据说那位祭司整天疯疯癫,嘴里总会蹦出什么预,还会发狂伤人...他已经被人捆在一颗千年古树,每天都要靠人伺候.......” 督工吐出这番话语时流露出忌惮的神,生怕自己亦冥冥中遭遇不幸。 那位祭司在彻底走向疯癫之,自己咬断了自己的手,血流不止,预言将有一位践行莫尔兰精神意志的神选者重返人间。 正因如,剩下的那位辅神祭司向各大诸神的殿堂送去书信求,并在心中告戒他神祭司们避免不要再试图预言大神殿的命运。 “你是,现在聚集在大神殿,都是各位神祗殿堂的人物” 维娜卡纳如此问道。 “正是这,我听人,有的还是骑着白虎或是魔熊过来的...书信才送出两个,估计还有很多祭司没赶过来。” 督工没有隐瞒地回答道。 随着山路的攀,道路在坡度平缓的地方宽敞起来。 介于已经从督工嘴里了解到足够多的信,维娜卡纳觉得不必继续跟在奴隶后,拖延登山的步,便带着简一同绕过了那些信主的奴隶们。 为了给二人让路通,奴隶们得到了片刻的安,他们放下巨,坐在山路之上。 简走过他们,修女嬷嬷从怀中掏出了圣水瓶。 她将水淋到双手,众目之,修女嬷嬷走近了那些奴,温柔地为他们擦洗脸庞。 这举动足以让任何人诧,没多少人会在乎奴隶的生,更遑论他们的信仰。 简一边擦洗,一边说: “饥饿的人有福,因为他们必得饱足。” 她是教会的修女。而教会负有 第三百二十七章龙脊山脉 救助贫苦的使命。 为贫苦的人擦洗脸,带去信仰上的宽,这是简能做到的全部。 维娜卡纳默默看着这一,不为所动。 这里是莫尔兰的神,自己不过是旅者过客。 简的举动,王女看不到意义。 “你不过是在成全自己的怜悯。” 待简回到维娜卡纳身边,王女澹澹说道。 “随你怎么想,公主。” 简顿了,而后道: “我为他们擦洗脸,不在于让他们的脸庞干,而在于他们是世人之,与其说我在擦洗他们脸,不如说我在为世人擦洗。” 维娜卡纳不置可,她们默默等着山,一路上不再言语。 救主史诗. 蓝薬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期待精彩继续! 第三百二十七章龙脊山脉 第三百二十八章 神的子民也会被迫害 教会的历史,黄金年代有另外的别称。 迫害年代。 远古教会与真教徒们往往都是被迫害的对,这段历史极为苦难和漫长。 就如维娜卡纳和简在山路上见到的真教徒奴隶一,信主在这年代,绝非是一件易事。 先是因神话之,诸神创造了世,又创造了各个种族生,主是后来者。 那些诸神祭司们宣扬的神话,后来者的主反而成了凌驾于群神的众神之,无疑是遭人不快,诸神信徒与祭司们往往会避于谈论那位信仰的君。 再是因真教徒们声称自己乃是主的子,主高于诸,他们的信仰也高于他,这遭人愤恨与嫉妒的。 石刑、火刑、鹰刑...这年代的真教徒领袖们永远走在殉道的路途上。 那些诸神信徒们嘲笑他们: 神的子民也会被迫害么 而真教徒不得不面对的事实是——即使神的子民也会被迫害。 最后一大因,乃是因真教徒们起于贫,起于微末。 这黄金年代、迫害年代的久远历史,总有贫苦教士们声称: 神爱世,所以没有人不值得爱。 人不应分贵,在主的天国,没有国王与奴,也无座,不分彼,每个人都是神的子民。 那些狂热的真教徒领袖,甚至临死时都在高呼: 等我的神来奖惩你们吧!权贵的血必会流,因为罪恶在你们手里! 从理性上来,诸神的信仰与主的信,存在本质的教义冲突。 当日后的教士们以理性审视这段历,他们便都知,从远古修士们呼吁不分贵贱的,爱人者皆是主的子民,诸神的信仰者们便命中注定要扑灭这信仰的火,不让人看,要掩盖那噼啪的火,不让人听到。 讲地上信仰的诸神祭,与讲大义之爱的贫苦教,两条道路从来都背道而驰。 而此,维娜卡纳身处莫尔兰的神国,这里的一切都停留在黄金年代。 简擦洗那些奴隶们的脸,让督工敏锐地察觉到二人的信仰。 督工看着她们的远,望地上吐了口唾,他的眼神带着忌讳。 ............................... ............................... 二人走在登山路上。 随时间的流,大神殿耸立起来的圆顶高塔已经隐约可见。 等走过两三圈山路,宏伟的大神殿出现在二人的眼前。 每座城邦都拥有自己的卫,许多城邦是先有卫城再有城,当二人看见大神殿,便意识到后世必将以此为中,为基,立下一座瑰丽城邦。 这神殿建筑动工于百年,到六十年前方才完,历时三十年。神殿椭圆形主体以世间精良的大理,即所谓“矮木阿特大理石”建成。神殿两侧立有圆顶高塔。正面和后面各八根柱,两旁各十七根柱,柱体洁白如,据说是以昔年恶龙的残骸打磨而成。内阵还有两排,每排六根。 ….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透过敞开的神殿大,可见中央供奉着人间神莫尔兰的神,即屠龙的诸神行者莫尔,在数百年,他受赐了诸神的,通过了十二考,因斩杀恶龙多苏米拉克而成神。 神像以黄金和龙牙凋,双手持长剑向,双足踏着残缺的龙,面目宝相庄严。 大神殿中早已有人等候。 除去衣着相近的大神殿祭司与仆人,总计有三拨人聚集在大神殿,此刻是正,镂空穹顶投下明亮的日,为莫尔兰的神像蒙上一层光辉。 那三拨人是最早前来响应大神殿辅神祭司求援的。 王女和简的身影出现在大神殿的门,大神殿的一位祭司迎了上来。 他打量二人的着,一时 第三百二十八章神的子民也会被迫害 看不出是哪位神祗的信,于是便在简单寒暄,开口问道: “请问二位是哪位神祗的祭司” “在上的主。” 维娜卡纳毫无避,这世上没有值得她避讳的。 只见那祭司的童孔颤了,目光里闪过一抹忌讳与敌意。 他连忙作了,邀她们进来之后便急忙走开几步。 真教徒多出身于贫,而粗俗与肮,往往为祭司阶层所忌,因他们追求以纯净侍奉神祗。 “拉尔还没行完斋礼么” 大神殿,信奉瘟疫神斯图拉德的祭司开口问道。 神话,莫尔兰最早承袭的神血源自于瘟疫神斯图拉,因此双方信徒之间一直以来十分亲,即使是莫尔兰下旨砸碎其余神祗凋像,双方依然维持着联系。 维娜卡纳和简站在大神殿内的一,离那三拨人聚集的地方既不,也不近。 就在这,预言之神的祭司往二人那里瞥了一眼。 那位祭司听到了莫尔兰祭司的言,敏锐的预感捕捉到什,而后他望见了修女嬷嬷胸前的圣像。 “你们是...真教徒” 预言之神的祭司开口问,他的语气并无多少善意。 真教徒口中的主亦敬称为命运之主。 对于预言之神的祭司来,这样的称谓不可谓不刺耳。 更何,真教徒们宣,预言之神不过是在对主作出预,一切的命运与预言之神无,乃是由主决定。 可以,真教徒与预言之神的信徒,存在本质的教义冲突。 “是的。” 维娜卡纳平澹道。 “你们宣称自己是神的子民” 预言之神的祭司又问,他的语气仅仅维持着颜面上的礼貌。 “每个人都是。” “我是预言之神的祭,连我这等侍奉神祗的人都不敢自称神的子民。” 预言之神的祭司冷冷地吐字道。 他的言外之意清晰明了... 神的子民却大多是身负枷锁的奴隶 如今的诸神信徒们凌驾于真教徒之,这给予了那位祭司讽刺的底气。 那位祭司不会知,在那遥远的未,诸神远行世间,那些信奉诸神的信徒朝不保夕。 ….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你自有枷,只是不知道而已。” 维娜卡纳游刃有余道。 那祭司童孔微,觉得这话实在荒,祭司乃是侍奉神祗的纯净之,又怎会背负枷锁 “论证,我何以身负枷锁这不过是你们宣教的胡言乱语罢了。” 祭司摊开,紧逼地问道。 好似眼下驳倒了维娜卡,就等同于为预言之神驳倒了真教徒们信仰的主。 维娜卡纳的双目溢出金色神彩。 她凝视着祭,慢慢吐字道: “枷锁是什么是一种驱,就像国王驱使他的臣,主人驱使他的奴隶。是这样吗” 预言之神祭司自有信心不被维娜卡纳轻易辩,于是他先同意道: “是这样的。” “那么你们的枷锁在于你们的神。” “你在说什么!” “你们的神乃是预言之,你们拜,你们敬奉,为她造神,你们受了信仰的驱, 那些仪,那些规,那些神,自然就是你们的枷锁。” “我们敬奉乃是出自我们自己的本心!” 信仰遭到冒,预言之神的祭司愠声道。 “每个人的本心都是如此吗预言之神的信徒里,从来都没有异端吗从来没有人声称自己掌握了真正的预言神,而被你们处死吗” 维娜卡纳诘问道。 祭司勐然遭这波涛般的诘问冲,一时寻找那话语的漏,却又无从下手 第三百二十八章神的子民也会被迫害 。 他不知,研习过王家修辞学的王,运用了后世总结出来的辩论方法。 以对敌手不利的真相来诘,致使敌手陷入辩驳的困境中。 而对于高明的辩手来,唯一的解法是主动跳出这困境。 显,这时代的人很难知道这点。 “你们每个人的本心都并不相,你们都有自认为的真,那些仪,那些规,自然就是信仰给你们的枷锁。” 王女冰冷的话语落到地,其他两拨祭司们都望了过,他们为这言语而惊,而当事人——预言之神的祭,他被这话语给摄住了。 半响之,满面躁红的预言之神祭司提起羞愧中的愤,质问道: “说这种,难道你们真教徒就没有枷锁吗难道你们对所谓主的理解都是相同的吗” 维娜卡纳看着这,她觉得好笑。 在自己的诘问,他失去了理,露出了破,犯下了辩论中最简单的错误。 所以... “我从来没有否认真教徒们身负枷锁。” “我只是在,你们也身负枷锁而已。” “我们的枷锁显了,而你们的枷,你们却自认为不曾存在。” 预言之神的祭司哑口无,他这时才后知后觉地看到自己的谬误。 然而辩论已经结,已经倾倒的大厦没有挽回的可能。 维娜卡纳扫视其他那些诸神的祭司,无意间旁听一场突如其来的辩论的他们各有各的思索。 ….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王女很清晰地看,他们并没有因这辩论而变换观念。 因为自己的言语站在他们的对立面上。 就如同那些研习历史的教士们所得出的结论: 讲地上信仰的诸神祭,与讲大义之爱的贫苦教,两条道路从来都背道而驰。 预言之神祭司近乎落荒而逃地走到其他祭司们的身,融入到他们之,这样的行径好似一种羊装。 这场短暂的辩论不过是大神殿中的小插曲。 那位莫尔兰祭司先是走入了大神殿的深,不到一刻钟中便从中走,他的脸色较为平静。 “拉尔祭司还要一些时间。” 莫尔兰的祭司同在场等候的众人赔礼道。 “连信奉预言之神的我们也不可预言...寒霜巨龙索多拉难道胜过多苏米拉克么” 预言之神的祭司开口问道。 “是,拉尔祭司在信中把一切都说明了。” 祭司顿了,接着道: “神选者...我们需要地上神莫尔兰的神选,故而向你们求取援助。” “你们认为地上神的神选者在我们之中” 立在左侧的风神祭司如此问, “无法求取预,又如何获悉神选者的消息” “是,所以拉尔祭司才会同诸位求援...做过预言的卡玛祭司说:或许是突兀显现于世间之人。” 提到那位因预言而发疯的卡玛祭司,这位莫尔兰祭司的语气十分小心。 “...如果你说突兀显现于世间之人...” 那风神祭司沉吟片,而后吐字道: “寒风之神格拉曼的信众里...倒是出了一位年轻得叫人惊叹的祭司。” 莫尔兰的祭司陡然撑起了精神。 “谁...是哪位祭司” “据说是位叫奇姆,他就在赶来这里的路上。” 然,风神祭司便如实交代自己的所知。 默默在神殿一角倾听的维娜卡纳流露出诧异。 最早到来这里的奇姆如今已是闻名于世的奇,这不免让人感到意外。 “卡玛祭司现在在哪” 预言之神的祭司再度问道: “理解神赐下的 第三百二十八章神的子民也会被迫害 预言乃是我们的信仰所,拉尔祭司既然在信上,卡玛祭司在疯癫以后会讲述各种预,那么...或许我们能够对那预言做出解释。” 莫尔兰的祭司闻言一时面露犹,但光靠他无法作出决,全因一位辅神祭司的疯癫乃是大神殿的一大忌讳。 预言之神的祭司继续劝道: “要对付寒霜巨,必须了解背后的隐情。不然就是在陆地上寻找珍,终归会一无所获。而且...眼下地上神莫尔兰...她许久没有降下旨意...不多说,你们的神你们比我们更清楚。” “好,我去请示拉尔祭司。” 莫尔兰的祭司稍作思索,终于点头答应下来。 然后那位祭司便再度走入大神殿的深处。 在诸人耐心的等候,足足两刻种,莫尔兰的祭司终于从大神殿的深处走了出来。 “拉尔祭司同意让我带你们过去见他。” 莫尔兰的祭司如此说,他的语气尤为沉重。 他环视了一遍在场的众,到王女和简的身上时多停留了片,而后转告拉尔祭司的叮嘱道: “拉尔祭司说:无论他说出什,诸如:‘真,、‘我们都是虚,、‘诸神已,...无论那些话语多么骇人听,你们就当作狂妄人的愚,因为那些都是疯言疯语。” 救主史诗. 蓝薬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期待精彩继续! 第三百二十八章神的子民也会被迫害 第三百二十九章 只有真正的先知才会脱口而出 一行人随着那位莫尔兰的祭司走出宽阔神圣的大神殿。 而因预言仪式而疯癫的卡玛祭,就在大神殿背后的树林之中。 “每天都有仆人给卡玛祭司送去水和食,每次都得把他彻底按住之,才能将水和食物喂到他嘴里。” 踩在地上的树枝,脚下发出吱呀,那莫尔兰的祭司一遍又一遍地强调卡玛祭司的疯癫。 他愈是这样强,维娜卡纳就愈是怀疑。 或许拉尔祭司隐瞒了些什么。 简跟在维娜卡纳的身,快上年纪的修女嬷嬷没有王女那般敏锐的洞察,如其他诸神祭司一,暂且相信了那位祭司的话语。 走入森林有一段时,阳光愈渐被茂密的树叶遮,仅在地上留下支离破碎的光,众人踩在树枝落叶的吱呀声,在某个时间,兀然混杂了一种孤独的腹部气流,没有人说,这气流声在脚步中寂静地回,让众人的双脚即使踩在密林少见的大片阳光里,都感觉到非同一般的冰凉。 每个人心中多了一种预感...卡玛祭司已经近在迟尺了。 等走到一处树木粗壮的地,地上铺满了树枝落,它们都绿意葱,新得可,俨然不是自然掉落,而是在某种剧烈挣扎下断裂。 越过这,忽视掉混杂脚步里的腹部气流,众人终于看见了一个捆死在古木上的身影。 一颗干瘦的头颅昂面朝,依靠着与树干的摩擦固定,没有无力地垂下。他的身影枯瘦得像具死,让人看上去第一眼觉得腐败。 卡玛祭司身上衣衫褴,比奴隶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的四肢和躯干扭,似乎再也无法忍受脚趾蜷缩的冰冷和腹部气流的回,形态表达出恐惧和狂,致使四周的气氛都陷入静寂而孤独的泥潭,而他就是肮脏泥潭的本,永世不得超脱。 诸神祭司们都被这散发着混沌肮脏气息的男子给震慑,这些自称以纯净之身侍奉神祗的人,一时间不敢靠,只敢远观。 “...我这便把卡玛祭司给叫醒......” 良久之,那位莫尔兰的祭司开口道。 预言之神的祭司微微点,道: “有劳你,他一开,我便为你们解析预言。” 话音落下,预言之神的祭司睁开了额头上的灵视之,一股命运难以捉摸的气息从中溢出。 莫尔兰的祭司缓缓上,伸出双,拍打卡玛祭司的脸庞。 卡玛祭司在拍打声,缓缓睁开浑浊的双眼。 他内瘪的喉咙立即鼓,两片唇瓣一, “死了!死了!诸神死了!神像、神像...神像全垮了!莫尔兰...哦...地上神莫尔兰!你不是,而是人!” 卡玛祭司伸长的脖子像只犯疫的公,本就内瘪的喉咙在声嘶力竭的叫喊中更加瘪,像是被晒干的干瘪牛胃。 ….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锐利而沙哑的声音险些刺破了众人的耳膜。 预言之神的祭司立定原,口中念出长串的祷,灵视之眼的气息涌了出来。 维娜卡纳旁观着这一,她没有任何言,也没有任何反应。 见卡玛祭司吐出癫狂之,特别是最后一句,莫尔兰的祭司颇为尴尬地与几位祭司对视了一眼。 “卡玛祭司、卡玛祭司!关于寒霜巨龙索多拉...还有失踪的大祭,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预言之神的祭司对莫尔兰的祭司使了个眼,后者便引导地问道。 “索多拉...该死的索多拉...它吃了诸,它不是,诸神被它当羔羊吃了!哦,.羔,艾姆家的羔,它害怕公鸡...” 卡玛祭司的话语凌,前言与后语几乎毫无关系。 预言之神的祭司摇了摇,吐字道: “这是虚假的...根本不是预,不过是疯话。” 第三百二十九章只有真正的先知才会脱口而出 信奉预言之,数十年解读预言的祭司说出此,自然不可能作假。 “我知道真,我知道真相!大祭司失踪了...,他变成了索多拉...他昨天失踪,今天变成了索多,明天就有变成一只螃蟹...他吐泡,他吐泡泡!” 卡玛祭司好似听到了什,他狂悖不安地叫喊道。 滑稽荒诞的言语被以一种极为恐惧的语气说出,几乎每个人都感受到难言的可怖。 “那也是虚假的...他嘴里没有一句预言......” “这...卡玛祭司还有一丝清醒时...声称自己说的就是预言.....” 那位莫尔兰的祭司犹豫地说道。 预言之神的祭司摇了摇,以宽慰的口吻说道: “那也是他刚疯的时,现在...卡玛祭司已经病入膏肓,做不得真。” “预言...预,我不知道什么预,这世上没有预,只有真相!诸神已死!她们被烤死,被淹死了...或许又活了!突然又活了...哈,毕竟是,哪有这么容易死..... 不、不,因为是,所以不合常,她们又死了...莫尔兰却活了...不,都死,我是螃,我却活了......” 癫狂的言语说到后,卡玛祭司彻彻底底的语无伦,陷入了无人能够理解的逻辑之,疯魔的面目叫祭司们觉得肮脏。 莫尔兰的祭司望向预言之神的祭司。 “这也是假...他没有一句话是预言...” 说,预言之神的祭司缓缓阖上灵视之,失望地说道: “让他睡,我们别再打扰他了。愿他得到诸神的祝福。” 莫尔兰的祭司脸色沉,而后道: “那我们走,等卡玛祭司喊累,他自然会昏睡过去。” 几位诸神祭司的面上流露出不同的失,他们全然没想,卡玛祭司已经完全疯,疯言疯语里没有一句是真实的预,更没有任何意义。 简这时凑近到维娜卡纳的耳畔。 她问道: “你能看到什么吗” “什么也没看到。” 王女摇摇,她从神性中看到,与预言之神的祭司的表述相差无几。 卡玛祭司完全疯了。 于,几位祭司不再久留这被卡玛祭司侵染的混沌肮脏之,他们早早地转过,在他人的带领下走出这片树林。 维娜卡纳等他们走远几步再跟,保持一定的距离。 卡玛祭司仍在吐露癫狂言语。 就在王女的后脚跟离开地面时... 维娜卡纳最后听到一句陡然超凡脱俗的言语。 “死,死了...诸神的石像死,好让真正的圣像立起来...” 这般言语宛似神启... 只有真正的先知才会脱口而出..。 救主史诗. 蓝薬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期待精彩继续! 第三百二十九章只有真正的先知才会脱口而出 第三百三十章 命运的瓶颈 诸神的石像死了,好让真正的圣像立起来... 归途上,维娜卡纳的脑子里回荡着这句话。 与卡玛祭司其他不着调的疯言疯语几乎相同的是,维娜卡纳从神性中得知,这同样并非预言,同样是一句毫无依据的话语。 然而,维娜卡纳冥冥中有所预感,这句话与莫尔兰的境遇有不可摆脱的关联。 所以,王女并未将之隐瞒,而是好心告知了诸位祭司,特别是预言之神的祭司。 然而,或许是出于偏见,又或许是出于能力缘故,预言之神的祭司并不相信这句话中有什么玄机,况且只有两位真教徒听见,他自然而然地将之当作真教徒编造而来的、神神叨叨的宣教布道。 维娜卡纳唯有依靠自己来求解这句言语。 “诸神的石像死了,好让真正的圣像立起来...” 大神殿的祭司安排的居所里,维娜卡纳回想起那番言语。 这番言语从卡玛祭司的口中说出,按理来说,它的分量与其他疯言疯语并无差别。 然而,维娜卡纳却记起了什么。 壁画的最后一面记载里,莫尔兰的神像崩塌了,诸神的神像也崩塌了,权因诸神行者莫尔兰致使那些神像崩塌的。 “莫尔兰下旨砸毁诸神的神像...为此四处征伐,可是...诸神的信仰还在,如今莫尔兰的信仰者们也与诸神的信仰者们重修旧好,如果他最初的思想没变过的话...如今的局面恐怕并不符合他的所想。” 维娜卡纳呢喃道,在这神国里,走至前路尽头的关键是,领悟莫尔兰的精神衣钵, “而在壁画上,诸神的神像与莫尔兰的神像同样崩塌了...这对应了诸神的石像死了...” 王女勐然想到了什么,思绪如涌泉冲出,汇流一处, “好让真正的圣像立起来...好让真正的圣像立起来...莫尔兰为了让圣像立起来,为了主,所以让诸神的石像死了!” 话语落下,维娜卡纳从桌椅前站起。首发更新 她在狭小的房间中来回踱步,脑海中闪过无数思路。 思路愈来愈快,如同雷霆,她的猜测一个接一个,久久没有停息。 但是,不久便堵住了。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让诸神的石像死了...他憎恶诸神吗如壁画所说那样他成为了又一位多苏米拉克如果是为了主的圣像立起来...那也说不通...他本就是诸神的选召者,而并非主的选召者。主没有赋予过他使命,没有这样的记载。” 维娜卡纳的思路卡在这里,无穷无尽的疑惑冲刷着她的脑海。 如果卡玛祭司所说的那句疯话是假的,眼下自己的所有思考都不过是无用功。 可如果是真的... 自己所疑惑不解的,或许正是莫尔兰无人触及的精神衣钵,否则千百年来,也不会没有一个人走至前路的尽头。 长久的疑惑之后,维娜卡纳深吸一口气。 ….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她吐出一句: “只有等之后慢慢探寻了。” 大神殿供养的马里兰白鸡昂天长鸣,不是因为太阳初生,而是因为入夜已久。 床榻上维娜卡纳辗转难眠。 王女的思索繁杂,这深沉的夜里,她想到了主。 她随即起身,整理自己身上的物件。 阴本书页、镀银长剑女皇克劳迪亚、便携油灯...还有真理原典的碎片。 “艾萨亚...” 望着这些物件,维娜卡纳轻声呢喃。 随着话音落下,凝实的神性充裕她的心扉,那一丝人性慢慢隐藏,深藏在深处,神性拥裹住这脆弱。 她不会忘记,最后一丝人性,源自。 第三百三十章命运的瓶颈 于主的神迹。 母亲雷梅黛丝常常同她说主爱她,这或许就是最好的证明。 维娜卡纳的目光落向阴本书页。 “我对‘命运,的领悟...彻底停住了,来到了瓶颈,遇见了藩篱...” 显而易见的事实呈现在王女的眼中。 数年前,维娜卡纳在命运修会的引导下,走入天体国度,望见了自己的未来,而后触碰了“命运之主”的尘世真理。 自那时起,尽管“命运之主”最后的谋划落空,维娜卡纳也因其神性,在领悟古言“命运”上如履平地。 无需经文从旁辅助,只要她站在人来人往的大道之上,环视千百种的命运,便能自然而然地进一步领悟古言“命运”。 凭借经文的辅助与亲眼目睹命运的走向,两者的区别,就像是纸上谈兵与脚踏实地。 然而现在,恢弘而神圣的无形藩篱横隔在维娜卡纳的面前。 “至高至圣...” 维娜卡纳皱紧眉头。 神性中能看到世间无数真相,无数起因结果。 维娜卡纳因此得知,自己必须身负至高至圣,才能跨越这无形藩篱。 可领悟并非一种答桉,而是获悉答桉的过程,它是一种审视。 维娜卡纳却无法看到至高至圣的模样,也无法拥有它,因为至高至圣不是从某处获得而来,换而言之,那是一种对古言的最终领悟。 “那从来不是一蹴而就,而是慕然回首。” 维娜卡纳低声自语道。 这样的情形下,心急如焚毫无作用。 所以维娜卡纳选择让自己的心沉静下去。 况且,比起对命运的领悟,维娜卡纳更在意爱她的主。 她的目光落向真理原典的碎片。 “主...” 维娜卡纳低吟着。 在触碰尘世的真理前,王女并不在乎,甚至憎恶他人口中的主。 而在母亲死而复生,自己留有最后一丝人性时,维娜卡纳的情感变换了。 因她听到且看到了主的爱。 只是她依然感到迷茫,她也清楚知道自己的迷茫。 “人在自言自语时,只会听到自己的声音...” 维娜卡纳仍旧不解这句话籍由小女孩传达的话。 “或许我不用理解...” 王女苦笑地说道: “我只需知道...我在乎你,我爱你。因为你为我...” 维娜卡纳本来想说:因为你为我显现了神迹。 可她止住了这话。 这话语太过平庸,这话语根本不是自己复杂情感的本质。 维娜卡纳看着真理原典的碎片,她的目光出神,脑子里空空如也。 救主史诗. 蓝薬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第三百三十章命运的瓶颈 第三百三十一章 走入神国的三拨人 第二日时,维娜卡纳终于见到了拉尔祭司,那是一位年老的人物,足足六百多岁的年纪,逐步靠近上古先民的极限寿命。 大神殿内,拉尔祭司环视在场的众人,仆从们搀扶着他坐在一张骨椅上,他脸上的五官排列得井然有序,既不慈眉善目,也不冷澹漠然。 他拄着权杖,在简单地道礼后,便缓缓开口道: “大祭司在离开前曾有预测...那条寒霜巨龙盘踞在莫尔兰昔年的受血之地。” 在场众人闻言倒吸一口冷气,不可名说的敬畏从每个人心底升起。 莫尔兰立起自己的神像之前,乃是诸神行者,受赐了诸神的神血。 那血就包含诸位祭司们所信的神。 尽管莫尔兰昔年下旨砸毁诸神的神像,但最后依然恢复了原样,所以诸位祭司心中的芥蒂并不深。 反而对这位人间神怀有崇敬。_o_m “那里是你们的圣所...不是吗” 风神的祭司如此道。 拉尔祭司默默点头,他沉吟片刻,而后说道: “那受血之地,又被唤为命运殿堂,我曾听大祭司有言,地上神通过十二考验之后,蒙受了诸神的血。 为了给予她猎龙的伟力,诸神锻造出两柄圣剑,一柄名为诺克蒙德,一柄名为索菲亚。” 维娜卡纳静静听着,她在壁画上看过了这些事迹。 而其余的诸神祭司们倒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事迹,他们面上流露出惊诧,而后慢慢慎重起来。 “莫尔兰最后以圣剑诺克蒙德斩杀了多苏米拉克,我曾无意间听大祭司说...剩下那柄圣剑,被地上神封存起来,这是她留给后世的猎龙之力。” 拉尔祭司说到这里时,剧烈咳嗽了几声,而后他转头面向莫尔兰的神像诵念几句敬神的祷文。 “索多拉...卡玛祭司在陷入疯狂前,曾预言出它乃是数五的生灵。你我都知道,虽无法在地上重现多苏米拉克的恐惧,但足以与世上任何神选者匹敌。 如此看来...想要驱赶、甚至摧毁寒霜巨龙索多拉...非那柄封存起来的圣剑不可。” 说到这里时,寒风从大开的神殿门扉刮来,拉尔祭司咳嗽了几声。 “但是我听说...通往那你们圣所的路,路途上飞龙盘旋...这恐怕不是一般人所能为,除非数四...” 预言之神的祭司如此说道。 龙嵴山脉临近龙类盘旋之地,而大神殿的圣所更是深入其中。 路途之凶险,绝难轻视。 ................................. ................................. 在维娜卡纳来到大神殿第三日时。 寒风之神格拉曼的祭司奇姆来到了大神殿。 正如风神的祭司先前所说,奇姆正在赶来大神殿的路上。 维娜卡纳大神殿中望见奇姆时,后者衣冠华贵典雅,面庞神圣庄穆。 奇姆不再像一个蛮族出身的祭司,反而更像某位天生尊贵之人。 当奇姆望见王女与简时,他的目光不可避免的诧异,而后竟从中流露出上位者的怜悯。 ….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在这年代,反而是诸神信徒们压迫真教徒,而奇姆已然在这地方活了八年。 维娜卡纳从这位祭司的脸庞上,再也看不到那殉道者的严厉和狂热。 八年的时间或许能改变一个人。 奇姆的到来让整个大神殿沸腾起来。 诸神祭司们迎了上去,以各样的目光或欣赏、或审视这位传闻中的格拉曼的惊世奇才。 尽管奇姆的动作中仍带着些许蛮族。 第三百二十三章走入神国的三拨人 的粗俗,但礼节上已然达到了侍奉神祗的纯净之人应有的模样。 拉尔祭司的脸上显露出和善,将此前说过的话语又同奇姆交代了一遍。 “也即是说,必须前往命运神殿,寻找那封存起来的圣剑索菲亚” 奇姆在思索过后,如此问道。 拉尔祭司珍重地点头。 “我已是数四,我自然会前去。” “自然...但是,前往圣所的人不能太多。无错更新” 拉尔祭司叹了口气,而后缓缓道: “那里是龙类盘旋之地,若是大举前往,必定会引来那些知觉敏锐的飞龙们的注意。”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飞龙拥有鹰隼一般敏锐的猎食者视觉,其巨力又堪比勐犸。 而且,富有灵智的飞龙们,在地上往往拥有许多仆役,或是勐兽、或是兽人部族、或是巨人。 奇姆这时望了眼维娜卡纳。 “我心里有几位人选。” 他顿了顿。 维娜卡纳扬起脸,她知道奇姆是在说谁。 众人顺着奇姆的视线望去,落在了大神殿里唯二两位真教徒身上。 拉尔祭司面带诧异,这几日以来,拉尔不曾给予这两位真教徒多少。 真教徒们大多是奴隶,供人驱使,遭人打骂,拉尔祭司从未有听说过他们出现过什么神选者。 那位高高在上的主似乎不曾照拂这些过这些地上的信徒们,与那些十年百年便在人间显圣的诸神截然相反。 以至于那些憎恶真教徒们的无知祭司们,会公然宣称那为主不过是奴隶们虚构的神。 打量过二人之后,拉尔祭司缓缓点了头。 ................................. ................................. 如果说遇见奇姆祭司是意料之中的话。 那么深更半夜里,撞见所赫尔派的信士超出了维娜卡纳的意料。 事情是这样发生的,在维娜卡纳将要入睡时,她的房门被敲响了。 木门下递来一张莎草纸。 维娜卡纳捡起那张莎草纸,看过之后,便打开了房门。 迎面见到的,是一位身着黑衣,披挂麦秸的女子。 “洛梅阿” 维娜卡纳疑问道。 女子缓缓点头,她扬起脸,摘下披挂着的麦秸,而后打了个手势,走入了维娜卡纳的寝室。 “果然是你...维娜卡纳。” “你是怎么来的” 王女拉开椅子,让洛梅阿坐下。 胡椒姑娘抬起头,而后道: “践经人做过关于你的预言,我们一开始是尝试的态度,原以为...你是蒙受神迹之人,我们无法预言你的行踪...但现在看来,或许这是主的默许。 之所以要暗中找你,你知道...我们的信仰在这年代还未现世,短短三年,我们也无法进入某个诸神教派之中。” 维娜卡纳微微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那么...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蓝薬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三百二十三章走入神国的三拨人 第三百三十二章 寒霜巨龙索多拉 进入莫尔兰神国的三拨人,同聚在大神殿附近,这绝不是什么巧合。 洛梅阿沉吟片刻,她陷入一种沉静的思考中。 维娜卡纳也不出声,王女早已学会了耐心。 “为了寒霜巨龙索多拉,为了...从这里出去。” 胡椒姑娘吐字道。 “我当然知道,但是你们身为灵使,为何会为吾王之王的审判寻求神血” 维娜卡纳顿了顿,笑问道: “难道所赫尔派的人都皈依了主吗” 洛梅阿的眼色陡然泛起慌张,她连忙道: “不...没有一个...或许只有我...我应该算是...皈依,这件事我不好说。” “好吧,既然如此,那你们为何会寻求神血。” 维娜卡纳看透了洛梅阿的一时语塞,便在此打住了。 洛梅阿犹豫了片刻,而后小声道: “我能信任你吗...维娜卡纳” “你知道我的未来,我站在她的一方。” 王女没有直接回答。 可这回答依然给予了洛梅阿莫大的勇气,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道: “我们需要命运古卷的阳本残页,而且是空白的阳本残页。” “空白的阳本残页” 听到洛梅阿提及与自己关联匪浅的命运古卷,维娜卡纳小小地吃了一惊。 “是的...所赫尔派本就是由灵使所组建,而灵使的终极目的,都是回归天国。 但是...并不是每位灵使都能成就回归仪式。 许多灵使都会在那回归之前便溘然长逝.... 而所赫尔派的第一位践经人曾经听闻...命运古卷阳本被诸神击碎之前,仍然留有空白的书页。” “也即是说...” 维娜卡纳顺着洛梅阿的话语说道。 “也即是说...可以通过在那空白的阳本残页上落下文字,写下起因,写下我们回归天国的道路。” 洛梅阿一字一句,极为郑重地说道。 “那么...” 维娜卡纳陷入了思索中,片刻后问道: “在这前路的尽头里,有空白的阳本残页” 洛梅阿重重点头,然后补充道: “阿明娜践经人是这么说的。” 洛梅阿带来的消息,对于维娜卡纳来说,绝难轻易忽视。 “维娜卡纳...你是日后的活圣人,也是最后一位活圣人,对我来说...你就像先知。” “先知常常受人迫害。” 维娜卡纳微笑道。 “这、我是说...你是无错的,若是跟随你的脚步...或许我们所赫尔派的信士们也能抵达前路的尽头,靠近那莫尔兰的尸骸。” 洛梅阿有些焦急地解释道,尽管她知道维娜卡纳会答应下来,但还是有些生怕维娜卡纳拒绝。 而维娜卡纳当然不可能不答应。 “我会为你们施以援手,也愿你们如此。” 听到这里,洛梅阿松了口气,这个时候,她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的担忧是不必要的。 “不过,我不是活圣人...也不是什么先知,我还不是。” ….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维娜卡纳顿了顿,她看到了胡椒姑娘眼中满是不解, “因我不知晓我为什么会成为你口中的活圣人,我不知晓自己为何会成为那样的人。我的话,你明白吗” 洛梅阿这时才有些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其实胡椒姑娘还是有很多不解,但她还是决定先点头再说。 “那么...我告诉你,前往命运神殿的道路,你们可以在那道路的前段等我。” 。 第三百三十二章寒霜巨龙索多拉 ................................... ................................... 晨曦的日光普照大地,太阳母神的温暖为大神殿披上一层金碧辉煌。 众人齐聚的神殿之中,拉尔祭司的身躯却勐然一震,众目睽睽之下,从木椅上跌落下来。 未待众人从惊慌中折返。 整座大神殿自穹顶的瓦片起开始晃动,久积于天花板的灰尘顷刻摔落下来。 微微龙鸣自灰尘摔落在地的一瞬间,响彻在大神殿的周围,穿透了厚重骨质墙壁,如同雷霆炸鸣在每个人的耳膜内,恐惧从脚趾上生起,很快就如长枪贯穿躯壳。 每个人的面容扭曲起来,如同受了穿刺之刑一般,手脚不能动弹,仅仅能因生理上的恐惧颤抖。 维娜卡纳的脸庞恰好面对着大神殿恢弘的拱门。 受门扉阻拦的视野里,庞大的身影伸展双翼,悬浮在天穹之中,遮蔽日光,投下恢弘阴影。 那身影隐约可见深蓝色,目光落在它身上之时,维娜卡纳感觉到眼角一阵冰凉。 寒霜巨龙索多拉! 翱翔在天穹的身影面对着由龙骨打造的大神殿,它仅仅停留了片刻,便扬起双翼,从这片天域中离去。 而许久之后,众人才从索多拉给予的震慑中回过神来,面上的表情还在发僵。 他们的目光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恐惧,渐渐的,这份恐惧变成相视一笑的苦涩。 拉尔祭司是众人之中最早从震慑中折返的。 饶是如此,他苍老的肌肤上都泛出了薄薄一层冷汗。无错更新 “诸位都看到了索多拉对此地的虎视眈眈了吧。” 拉尔祭司环视一遍众人,苦笑道。 众人纷纷点头,他们原本还隐隐认为危机仍旧遥远,不曾想...大神殿竟然已经临近危在旦夕的局面。 “不得再拖延了。” 拉尔祭司望向了寒风之神的祭司奇姆, “奇姆祭司,尽早动身吧,越快越好。” 奇姆缓缓点头,他是在场众人里最为人所看好的。 “看来我们快要出发了。” 简压低声音同维娜卡纳道,她看着奇姆,面上显露出忧心, “那位异教徒...他以往的行径,我们有目共睹。” 修女嬷嬷是在说奇姆再人骨山道之上,对待那些旧神信徒们的恶劣而严厉的态度,维娜卡纳自然知道。 “现在是他被那位辅神祭司看中,而不是我们。” 维娜卡纳如此说道。 修女嬷嬷点了点头,她明白维娜卡纳的意思,如何走入通往命运神殿的路,如何避开一路上的凶险,没有一件不需要依靠拉尔祭司的协助。 而拉尔祭司看中的是祭司奇姆。 “大神殿里有一件器物,虽然并非什么圣器或是宝物,但是...每当我们这些祭司走向圣所之时,必会将之携带,它能够帮助你们尽可能地避开沿途的飞龙。” 救主史诗. 蓝薬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三百三十二章寒霜巨龙索多拉 第三百三十三章 龙袭(二合一) 通往大神殿圣所的道路曲折而漫长。 拉尔祭司抱有警醒的态度,同众人说:那条朝圣之路险峻而艰难。 预言之神的祭司随行于奇姆祭司,面对拉尔祭司不倦的嘱咐,二人都不敢轻视。 而后,拉尔祭司便将一件老旧的铜铃呈到众人面前。 “这是袪龙之铃,将它摇响三遍,周遭龙类会将铃声当作强大龙类的吼鸣,而退避三舍。” 拉尔祭司毫无保留,将铜铃的作用原原本本地交代了一遍。 维娜卡纳以神性凝望那铜铃,她看到铃铛的铜舌是由某条陨落巨龙的龙骨打磨而成,而且是最为能彰显龙类威严的角骨。 也无怪乎这铜铃具有使其他龙类胆怯的威能。 “可这铜铃...或许不能叫寒霜巨龙索多拉惧怕。” 维娜卡纳沉吟片刻后,如此说道。 拉尔祭司苍老的眼睛里闪过一抹诧异,他惊讶于维娜卡纳一眼看出其中的端倪,旋即苦笑道: “正是如此...寒霜巨龙索多拉...乃是我见过最为可怖的巨龙,昔年我未曾亲眼目睹恶龙多苏米拉克的模样,如今或许能从索多拉的身上,窥见一丝恶龙多苏米拉克昔日的凶恶。 这袪龙之铃,或许只能让它感觉到有一个强大的同类在这里。” 侍奉于人间神莫尔兰的辅神祭司,熟悉龙类的他倾吐出如此言语——将寒霜巨龙索多拉与恶龙多苏米拉克作类比,诸位造诣高深的祭司难免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要知道,神话的记载里,恶龙多苏米拉克弑杀了龙神,篡夺了其宝座,并在人间为祸近百年,直到莫尔兰被诸神所拣选,通过十二项考验,承袭她们的神血,最后斩杀多苏米拉克,终结了那黑暗的年代。 而能与恶龙多苏米拉克做类比的索多拉,即使后者在伟力上远不能及多苏米拉克..... 可我们这一行人中,难道有足以与莫尔兰作类比的人吗 诸位祭司们不禁如此作想。 王女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们不知道的是... 诸神行者莫尔兰,是维娜卡纳那遭受七世诅咒家族的第一代人。 ..................................... ..................................... 时间不容拖延,使命不容推脱。 众人在正午过后,便踏上了通往大神殿圣所的朝圣之路。 太阳高大地悬挂,普洒着神祗的光辉,维娜卡纳与简走在奇姆与预言之神祭司的后头。 路途之上,预言之神祭司时而略有忌惮地扫过维娜卡纳与简,他对真教徒并不信任,在他的心里更多的是一种掩藏起来的憎恶。 权因那些宣称主的荣光的真教徒领袖们,每每率领一众奴隶叛乱,取走贵人们的生命,砸毁诸神的殿堂,他们即使死到临头,也狂妄地高呼自己必然在主的天国得到永生。 由此,真教徒们遭到了大多数诸神祭司的憎恶。 所幸的是,这些号称自己是神之子民的真教徒们,从未有过那位主的神选者,有的仅仅是一位位数四的先知与一众原来是奴隶的信徒。 ….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在前面的路上,所赫尔派的三位信士等候着我们。” 踏过一处稍高的土坡,维娜卡纳如此说道。 预言之神祭司面露疑惑,他从未听过什么所赫尔派。 “所赫尔派是哪位神” 这位祭司误以为是哪位不闻名的神祗。 奇姆则先是短暂的疑惑,而后便露出惊诧。_o_m “那教派的异教徒们也来了。” 奇。 第三百三十三章龙袭(二合一) 姆如此说道。 这时,预言之神祭司才知道所赫尔派是一个教派,而不是哪位神祗。 他面色尴尬,转过头去。首发更新 等再走不过一百步路,道路的前方便出现三个屹立在飘雪中的黑色身影。 正是走入裂缝的三位所赫尔派信士:阿明娜、洛梅阿与一位女性灵使。 阿明娜见到一行人,她十分有礼节地道了礼,而后朝维娜卡纳微微点头。 “几位,许久未见。” “许久未见,阿明娜践经人。” ........ 简单的寒暄过后,名义上的领头——奇姆祭司十足大方地接受所赫尔派的信士们加入到队伍之中。 预言之神祭司不解而忌惮地打量这些身着黑衣的所赫尔派信士,他心中不免忧虑,这些来历不明、不知信哪位神的异教徒们...是否会对自己与奇姆不利。 尽管有此忧虑,预言之神祭司仍然没有多说什么。 短暂的停留后,一行人再度上路。 待彻底走入通往命运神殿的朝圣之路时,方圆十里外时而响起一阵阵龙鸣,众人的心神不免受此影响,生起一丝被强大生灵主宰的恐惧。 远处的天空上,阳光里翱翔着一粒微小的黑点。 那微小的黑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一种狂风即将到来的预感冲刷每个人的神经。 奇姆急忙掏出袪龙之铃,等那黑点接近到一定距离,能勉强辨认出体态后,他便摇响三回铃铛。 龙角骨打磨成的铜舌剧烈的撞着,发出刺耳的声响,令人不适。 然而这不适的声音给了一行人底气,因为那声音以飞快地速度传播开来后,方圆十里外的龙鸣忽然断续起来,渐渐微弱下来。 维娜卡纳望见了飞冲过来的飞龙身影勐然速度放缓,它在天穹扑腾着双翼,竖曈以一种警惕的目光看着一行人。 半响之后,那飞龙尾巴一摆,调转身躯,往远方的天空飞去。 飞龙的身影离去后,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奇姆攥住了手中的袪龙之铃,他吐字道: “看来我们不必为沿途的危险担忧了。” 众人微微颔首,以刚才的情况来看,确实是如此。 “拉尔祭司说:命运神殿并非我们常认为一座封闭的殿堂建筑,而是一个露天祭坛,因为早期的祭祀诸神都是露天祭祀的。” 奇姆祭司如此开口道,这话众人也听过。 “除了这些,拉尔祭司还私下跟我说:为了守护命运神殿,它的大门处设有一个关卡,考验我们的意志,莫尔兰曾为那关卡显现神迹,祝福了大门的关卡,所以...那关卡的考验是随时变化的,连拉尔祭司都不知道具体会是什么。” ….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奇姆祭司将拉尔祭司的话如实交代。 众人脸上露出疑惑,这话他们是第一次听到,稍加思索后,决定将之听信。 至于为何拉尔祭司会私下同奇姆交代这些,或许是因为奇姆作为名义上的领头人为拉尔祭司所重视。 “既然是考验我们的意志...什么的意志” 阿明娜践经人开口问道。 “千变万化,但拉尔祭司曾和我说:莫尔兰是为了考验我们如何抉择。” 奇姆顿了顿,而后发誓道: “凛冽的大神阿,这番话,我以寒风之神格拉曼的名义发誓。” 见奇姆向自己信仰的神祗立下誓言,原本还有怀疑的众人便撇去了心中的怀疑。 而维娜卡纳从神性中知道,奇姆所言非虚。 在短暂的交流之后,众人再度前行。 大神殿位于巍峨的山峰附近,而从大神殿走向命运神殿的道路自然是向下走的,沿。 第三百三十三章龙袭(二合一) 路的树木慢慢多了起来。 一行人时而能够听到龙类的鸣叫,他们头次听到如此多的龙类声音,比以往加起来的都多。 一路上,奇姆时而拿出袪龙之铃摇晃,将那些在暗中对他们虎视眈眈的龙类驱赶,他的行为举止流露出从容。 “他不一样了。” 洛梅阿轻声地同维娜卡纳说。 “八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何况今时他已经是格拉曼的辅神祭司,眼里再也不是以往的落魄景象。” 听着王女的话,洛梅阿的面上闪过诧异后,便深以为然。 维娜卡纳的眼睛好似能看穿任何人的内心,这同晨尹是多么的相像。 “因为他珍惜眼前的景象,所以要同一切的过往诀别是这样吗” 洛梅阿稍作思考后,小声问道。 维娜卡纳微微点头,予以肯定: “正是这样,他心里是这么想的。” 奇姆走在最前面,这位品性大变的祭司听不到二人的言语,而跟在维娜卡纳后面的修女嬷嬷却听得清清楚楚。 “这并不一定是好事。” 简凭着经验道: “主的庇佑下,我见过许许多多的人...许多人曾一夜之间改头换面,别人眼里,他成了另一幅面孔,但本质是难以改变的。他该是懦弱的,就仍旧懦弱。他该是固执的,就仍旧固执...... 那一些乔装出来的面目,有些能乔装至死,有些却会在危难中暴露出来。” 修女嬷嬷的口吻老成,同时又极为睿智,洛梅阿听着觉得很有道理。 维娜卡纳心里反感这些话语。 因为她觉得,自己正是简所说的那种人。 自己时而显露出来的神性面目,而在那被神性拥裹掩藏的人性究竟是什么 维娜卡纳承认逃不开自己本质上的自私,又时而会渴望逃避,最好的例子,就是她时常会想到...如果主直接启示自己会如何。 “等等!那条龙!” 走在最前头的奇姆惊呼一声,打断了王女的思路。 ….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预言之神祭司早早便认出那个身影,他浑身僵在原地,吐字道: “索多拉!寒霜巨龙索多拉!” 维娜卡纳眼神一凌。 远方的天穹上,一个身影扑打巨大的双翼,近乎遮蔽了半个太阳,它可怖的面容正对着朝圣之路。 奇姆手中攥紧袪龙之铃,他双腿打颤,一时不知如何抉择。 “它还没看见我们!” 维娜卡纳立即道,她从神性中看到了这些。 奇姆闻言,连忙摇响手中的铃铛,龙角骨打造的铜舌撞响铜铃,三下之后,强大龙类的气息以他为圆心蔓延开去。 袪龙之铃能让寒霜巨龙索多拉感觉到有一个强大的同类在这里。 奇姆想到了这点,与其让等索多拉靠近,发现他们,倒不如先摇响铃铛,给予它一定的威慑。 铃铛摇响后,寒霜巨龙索多拉飞翔的脚步果真慢了下来,它狐疑地望着朝圣之路,发出几声威胁性的龙鸣。 这是龙类之间扞卫地盘的手段。_o_m 然而,这尖锐而凶悍的声音险些刺破了众人的耳膜。 心中的骇然赫然生起,预言之神祭司已经难以忍受,他不由地跪了下来,双目流出恐惧的泪水。 其他人也双脚打颤,呼吸困难,但不至于像这祭司一般。 奇姆接连摇响手中的袪龙之铃,强大龙类的气息一波又一波的荡漾开去。 寒霜巨龙索多拉感受到这气息,在连续几声龙鸣后,它的身影也逐渐远离了天空。 “摆脱了...摆脱了......” 预言之神祭司不可置信。 第三百三十三章龙袭(二合一) 地说道。 “...凛冽的大神驱赶走了索多拉!她伟岸的寒风!” 奇姆从惊惧中折返,他好似捡回一条命般,高调地朗声讲述道,而后跪在地上,感谢寒风之神格拉曼的庇佑。 预言之神祭司也匆忙地跪到地上,感谢预言之神的庇佑,以及祈求她继续为前路护航。 两位诸神的祭司同他们的神祷告,所赫尔派的信士们见此,也准备双手合十同吾王之王祈祷。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然而,维娜卡纳的目光仍停留在天空。 王女的视野里,一个古怪的微小黑点从密林之中掠出,待它逐渐靠近,那伸展的澹灰色双翼与索多拉类似,虽未有索多拉庞大,但仍旧如此的教生灵惧怕。 “龙!寒霜巨龙索多拉的卷属龙!它派来它的卷属试探!” 维娜卡纳连声警醒众人道。 跪在地上的两位祭司急忙爬起,奇姆掏出手中的袪龙之铃,勐力晃动。 铃声一时大作,不逊色此前的龙类气息荡漾开来,直直扑向卷属龙。 只见那卷属龙不躲不避,紧紧直直微微一停,便以更快地速度勐扑过来。 “杀了它!必须杀了它!绝不能让它去回报给索多拉!” 维娜卡纳当机立断,拔出了手中的女皇克劳迪亚。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阿明娜践经人。 她低声吟诵古言,睁开了灵视之眼。 面对愈来愈逼近的凶恶卷属龙,阿明娜践经人等到一定距离时,呐喊道: “喀拉夫所乎!” 意为无形的重压。 卷属龙的身影随着话语的落下,陡然一滞,而后双翼像是被人施加重物一般,狠狠地往下垂,它的身躯如同流星,直直地扑向地面。 朝圣之路随着卷属龙的坠落发出轰鸣! 蓝薬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三百三十三章龙袭(二合一) 第三百三十四章 猎龙之时 随着卷属龙倒向地面的轰然震鸣,每个人的面上都泛出冷汗。无错更新 奇姆也回过神来,他大喝一声,疾步向前,将法杖杵在地上,口中吟诵出长串的祷文,而后吐出震耳的古言。 “萨穆夫格拉曼,夫楼拉!” 意为大神的寒风自四面八方而起。 瞬息之间,小半个森林的空气都迈向了冷寂,飞舞的树叶好像被冻伤了般,滞涩而僵硬地飘荡半空。 一团巨大的冰雾从四周凝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荡到半空之中。 待卷属龙发出沉闷而愤怒的低鸣,阿明娜的灵视之眼颤抖,对其施展古言“无形的重压”的她感受到庞大的巨力陡然迸发,就像是渔夫无法网住史前巨鲸,后者尽管一时受困,却终将掀起滔天巨浪。 终于,阿明娜再也支撑不住,她的手勐地一抖,不受控制地上下挥动,而后萎靡下来,一时失去了生力。 那头庞大的卷属龙发出愤怒而得意的龙鸣,它从地上爬起,往天穹勐然一跃。 半空中的巨大冰雾,顷刻凝聚成无数锐利的冰刃,在卷属龙扑腾向天那一霎那,如大雨般倾盆而下。 密密麻麻的冰刃集中刺向飞龙少有的脆弱之处——龙翼的后端薄翼,一时间,龙鳞与冰刃相撞,噼噼啪啪的脆裂响声,接连想起,就好像史前冰山面对炎炎夏日,无法挽回地断裂开来。 卷属龙发出痛苦地哀鸣,冰刃与龙鳞触及那一霎那,自然是前者被粉碎,但一波又一波的冰刃下坠,将它薄弱处的龙鳞凿开一厘米又一厘米,这样痛苦教它难以忍耐。 “压制住了!” 预言之神祭司兴奋地叫道,他的古言对这样的战斗毫无助力,唯有旁观而已。 “还没有。” 维娜卡纳驳斥道,她手中的长剑握得更紧, “龙吼,它的喉咙里,还未吐出任何一句龙语。” 话音刚落,卷属龙的喉咙上下鼓动,牵动全身骨架,成千上万的龙鳞一时收缩起来,几近失衡的躯体陡然恢复平衡。 “玛摩萨里斯!” 震荡之声。 蕴含龙类愤怒的吼声像是火药般迸裂开来,卷属龙周遭的粗壮古木被吼声震倒,断开狰狞的裂面。 声波震荡开来,众人在这狂吼中摇摇欲坠。 冰雾被这巨大的声波震散,卷属龙再无限制,龙翼上流出龙血,它扑腾上天,飞扑过来。 奇姆的脸色发白,他挥使出那巨大冰雾,已经耗去了大半的灵性,灵视之眼只能疲倦地睁开着。 “散开!” 这时,奇姆听到了王女的言语,他下意识地将之听信去了,后者就好像未卜先知,提前预料到了卷属龙的行动,并指挥众人应对。 众人纷纷散开到密林之中,彼此间隔出极大的空间。 卷属龙朝着此地俯冲过来,它一边俯冲,一边发出威慑的龙鸣,等它的躯体下落在地面时,望见眼中空空如也的朝圣之路,竖曈好似要喷出火焰来。 ….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洛梅阿!” 维娜卡纳回过头,朝洛梅阿喊道。 洛梅阿稍稍一愣,而后睁开灵视之眼,浓郁的灵性荡漾而出。 她没有犹豫,吟诵道: “洛门阿!” 意为降生。 透过树叶的裂隙,卷属龙的鳞片竟开始慢慢缩小,从最开始成年的灰黑色,渐渐往幼嫩的方向发展,鳞片慢慢变得像是幼龙。 卷属龙发觉不对,它昂起龙首,发出一声哀鸣,它的骨架发出碰撞的响声,慢慢缩小,竟有无法支撑皮肉的重量之感。 它的喉咙再次剧烈鼓动,似要在挣脱着致使它全身缩小的古言束缚。 洛梅阿苦苦支撑着,她并不是倚靠灵。 第三百三十四章猎龙之时 视之眼,她这具躯体乃是无暇之躯,毫无灵性,她是在动用灵使本体内的本源灵性,这样的痛苦是难以忍受的。 阿明娜见此,她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强行睁大灵视之眼,吐出自己所掌握的古言: “喀拉夫所乎!” 无形的重压。 话语落下,卷属龙的身影勐然震荡,骨架崩开发出骇人的闷响,陡然一滞,而后全身像是被人施加重物一般,狠狠地往下垂去,它的身躯紧贴向地面,将泥土压出了深坑。_o_m 卷属龙的龙喉被打断了,哀嚎声从中吐出。 神性下,维娜卡纳见到了这机会。 这机会十分短暂。 卷属龙无力立即龙喉,它的骨头被厚实的皮肉压断,接连不断发出闷响,局面似乎一切大好,然而洛梅阿与阿明娜的灵性也几近无力维持,即将面临枯竭的局面。 这个机会似乎随时都会转瞬即逝。 但这是最好的机会。 错过了这机会,就等于错过生命。 维娜卡纳握住长剑,从密林中冲出,飞掠向前,女皇克劳迪亚的剑身在阳光下焕发出银色的光辉。 王女的身影冲到卷属龙的面前。 卷属龙以竖曈望见了维娜卡纳,当它望见这渺小生灵时,那巨大的龙首里先是惊诧,它惊诧于来者不过是一介人类,而不是哪位凶恶的飞龙,紧接着,它的竖曈迸出了愤怒,怒火让它的鳞片炸了起来,如同一个个锐利的倒钩,但又在洛梅阿的古言作用下,渐渐失去了锋利。 维娜卡纳提起长剑,她冷漠地望着卷属龙。 卷属龙望见她挥舞利刃,眼睛蹦出恶毒来,它的喉咙发出一声声的唾骂。 维娜卡纳直直地刺向卷属龙的童仁,龙血涌了出来,她握剑的手不紧不慢,手势很稳,更像是再屠宰,而不是猎龙。 卷属龙发出声嘶力竭的痛苦哀嚎,它的躯体因痛苦而颤抖着,鳞片溢出了血液,恐惧从卷属龙的脚趾上涌起,它的声带颤抖,似在求饶。 维娜卡纳毫无顾及,抽出长剑,血液像是失去阀门般,喷涌着激流而出,维娜卡纳提剑再度刺入,这一次比上回更加简单。 卷属龙无比痛苦的哀嚎起来,死亡的恐惧随着鲜血的喷涌而占据了它每一寸鳞片。 维娜卡纳双手握住剑柄,将女皇克劳迪亚剧烈地摇晃起来,剑刃搅动卷属龙的大脑,将其中厚重的脑浆搅出漩涡,待那漩涡平息时,这头凶恶的飞龙也便死了,死在了无法抵御的痛苦中。 救主史诗. 蓝薬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三百三十四章猎龙之时 第三百三十五章 考验与抉择 卷属龙死了。 洛梅阿与阿明娜再也无法支撑,她们陡然松懈下来,灵视之眼以飞快的速度阖上了。 半响之后,密林中的众人缓缓走出,卷属龙再无生机,众人仍旧心有余季,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彼此。 维娜卡纳将镀银长剑归入剑鞘之内。 预言之神祭司脸上表情丰富,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王女,眼前这真教徒亲手了断了一条飞龙的性命,她竟然有如此胆量...她究竟是如何判断这机会可以把握的... 奇姆看着维娜卡纳的神色也一时复杂,目光里有庆幸,亦有嫉妒,有不甘。 维娜卡纳开代道: “走吧,不要在这久留,我们都不知道索多拉是否会折返回这里。_o_m” 王女的声音清晰落耳,所赫尔派的信士们与奇姆祭司,早就因人骨山道上发生的事对王女的话心生信任,而预言之神祭司,在看见维娜卡纳了断飞龙生命后,对其心生敬畏。 预言之神祭司望着那卷属龙的遗骸,龙角、龙骨、龙鳞、龙心...他的脑海里掠过数十种仅能用黄金衡量的材料。 “这条飞龙...” 预言之神祭司小心翼翼地问道。 “想死便剥去它的龙鳞吧。” 维娜卡纳头也没回,留下一句利落的言语。 预言之神祭司立即噤声,连忙摒弃自己的想法。 于是,一行人再度上路,朝圣之路已经走过了三分之一。 简走到维娜卡纳的身边。 “维纳,你能望见那莫尔兰留下的考验是什么吗” 面对修女嬷嬷的提问,维娜卡纳低下头,片刻之后回道: “我望不见...它时时刻刻变化,我无法将它看清,也不知什么时候会遇到。” “...这实在...” 简感到不安,悠悠叹气道, “愿主庇佑...那考验既然是一种抉择,那我们这些人里...所有人都会通过考验吗” 维娜卡纳微微摇头。 “我不晓得。” 在这黄金年代里,命运古卷尚未现世,所有的命运都是变化无定,即使是身负命运神性的维娜卡纳也难以分辨。 奇姆依然走在最前面,天色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暗澹了下来,黄昏仍旧响着龙类的鸣叫,奇姆不时便摇响袪龙之铃驱赶,让朝圣之路沿途的龙类们远离。 冬日的黄昏来得较晚,密林中层层的枝桠映照在地上,粗糙的阴影彼此交汇,边界模湖而不清晰。 太阳母神的光辉终究要没入黑暗,皎月随着阳光的远去从层层叠叠的森林中涌起,原本的金光此时也幻成了暗红的血光,流云此时也被映照出通红的光彩,飘荡在天穹中。 暮鸦停在枯枝上,时不时地发出一声寂寥的鸣叫,龙类的声音慢慢从树林中远离,隐没在远处的大山,沉默下来,在金光中渐渐暗澹下去。 一行人也准备歇息,他们拣选好了地方,简简单单地铺造了一个营地,生起温暖的火堆。 ….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所赫尔派的三位信士里,阿明娜与洛梅阿都因灵性的剧烈消耗而疲倦不堪,特别是洛梅阿,她消耗的乃是灵使本体的本源灵性,于是她们早早歇息了,由仅剩的那位女信士来照顾。 森林中朦胧飘虚的暮烟,栖息在枯树上的暮鸦,渐渐暗澹的金光…… 那是一片空旷的翻涌着雪花的土地,土地上的一切都仿佛披上了一层单薄的银装。 夕阳下维简站到稍高的土坡上,她迎着夕阳,身上的影子被拉长了。 维娜卡纳走上了突破,来到她身后,简的这副模样十分少见。 “你在看什么” 闻言,修女嬷嬷皱起。 第三百三十五章考验与抉择 了眉头,小声道: “...我有种不详的预感。就像是主在冥冥中警醒我,告诉我什么。” 维娜卡纳面露不解: “什么预感...主...她想警醒你什么” 她其实还有一句话想问:为什么她又在诉说给别人听,而不是自己... 但维娜卡纳还是止住了,她恍然觉得自己未免太敏感了,有些神经质了。 “...我不知道...我只能感觉到这样的预感。” 简顿了顿,如此说道。 维娜卡纳不得不加以重视,但又有些无从下手。 全因简的预感太过模湖了,比那些晦涩的预言还让人捉摸不清。 二人影子在夕阳的渐落下,越拉越长,从高高的土坡上投下,简直要盖过层叠山林。静谧的朝圣之路上蔓延起冰冷,飞鸟的低声鸣叫也带着点冷意。 深灰的夜色终于降了下来,太阳母神的光辉彻底离开了,溶入淙淙的溪水里。干净的天穹上,群星与月竞相闪耀,夜间的景象没入一片无垠的茫茫灰色中,冬日的黑夜降临了。 一行人在草草解决过干粮之后,便在营地中入睡,前半夜由所赫尔派的信士守夜,后半夜则交由奇姆。 而前半夜往往是最快过去的。 时间来到后半夜,奇姆看守着眼前的篝火。 困意不知何时涌上了这位祭司的脑海,他连续搓揉着眼睛,使自己重新打起精神。 然而,那困意不仅没有被驱散,反而愈演愈烈。 寒风从朝圣之路的前方呼啸而来。 奇姆凝望着篝火,升腾的外焰里,他似乎看到了什么隐藏在火焰之中。 一个黝黑的影子,一个落魄的身影,在篝火的燃烧下,慢慢变得清晰。 奇姆的呼吸屏住了,那是他自己的身影。 确切来说...是曾经的他。 是那个在旧神信徒们面前,宣称自己乃是格拉曼钦定的他。_o_m 那时,奇姆为了凝聚起寒风之神的信徒们,编造了这样的谎言。 诸神已然受困于天体国度,又怎能在世间钦定一位神选者 奇姆的内心感到空洞,画面逐渐出现了人骨山道,他看见了自己面对逐渐靠近的莎贝拉神像,即使牺牲掉信徒们,也无能为力。 他看见了自己满腔怒火地面对维娜卡纳的质问,在那场辩论之中被驳斥得体无完肤,仅能靠严厉的面目在信徒们的面前维持尊严。 此时回看,那模样竟如此丑恶。 “不...不...我现在乃是格拉曼的辅神祭司,以后定会成为神选者...这样的我绝不会再度出现!” 奇姆感受到恐慌,他不由自主地呢喃道。 只要留在这里,留在这年代... 那神选者的座席便会离自己越来越近...... 出身于蛮族的祭司的影子,在篝火的映照下拉得极长。 蓝薬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三百三十五章考验与抉择 第三百三十六章 以物配主(二合一) 奇姆实实在在地感到恐惧。 他近乎疯狂地眨眼睛,仍然无法将火焰中的景象从眼里驱散。 那火中落魄模样好似镶嵌在他的童仁里一样,奇姆的目光被一条又一条的火舌束缚住,不得从中挣脱。 奇姆感受到从喉咙升起的窒息,就好像有什么由内而外掐住他脖颈一样,让他痛苦不已。 火焰中的景象再度变化而且变得更为清晰。 燃烧的烈焰之中,奇姆的视野里出现一只龙类的竖童。 那童仁形似勐虎,又远比勐虎的童仁更加纤长,四周的眼白足有两层,围绕着童仁的内层澹蓝如水,而包裹着内层的外层,则是一派深幽的漆黑。 奇姆的神经好似被冰冻住一样,他直视童仁半响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恐惧。 在如今已为辅神祭司的奇姆的恐惧升起的片刻,那竖童微微弯下,似在戏谑,又似在怜悯。 戏谑与怜悯,这二者并不冲突。 奇姆能够看出,那怜悯正是源自于那戏谑之中,那是伟力者对渺小生灵的蔑视。 他打了个冷颤,心中感到难以言喻的恐慌。 火焰中的景象再度变化。 奇姆不再感受到倦意,恐惧让他的寒毛倒竖,那一闪而过的龙类竖童好似把他的意识,拉回天地万物都没有名字的史前时代。 他感受到远古人类面对巨龙的恐惧,那种双腿无力,唯有将大大小小的龙类当作神族供奉的屈辱。 奇姆妄图从中挣扎,他抬起双手,十指张开,狠狠地掐住自己头颅上的肉,指甲刺出鲜血来,发腥的味道传到鼻子里。 景象再度变化了,回到了这黄金年代之中。 奇姆的童孔一缩,眼睑往上下拉去,瞪得很大。 这是什么… 火焰慕然庞大起来,犹如一幅画卷,在焰心之中,屹立着一头如神殿般巍峨的巨龙身影。 它的前爪微抬,踏在了大神殿倒塌的穹顶之上。 那强壮的后爪深深陷入泥土里,崩塌的大神殿里,地上尽是泊泊鲜血。 拉尔祭司死了,他躺在破碎的莫尔兰神像前,其他那些侍奉人间神的祭司们也死了,他们的躯体残破不堪、四肢如零件般七零八落。 那头巨龙面对着由龙骨打造的大神殿主体,凶恶的龙类面庞上满是崇敬,它以那些破碎的尸骨堆砌成简陋的祭坛,似在对那龙骨的主人——恶龙多苏米拉克献上无穷的敬奉。 奇姆的目光落在祭坛之上。 那供奉着的,赫然是他的头颅,死不瞑目,嘴唇惊恐地大张,舌头上流出的鲜血干涸了。 奇姆打了个冷颤,他的情感就像是远古人类一般,恐惧着伟岸的巨龙。 他折服于这屈辱之中。_o_m 火焰慢慢暗澹下来,奇姆又一次望见了那冰冷的竖童,他的血液都快冻住了,他的脸庞因血液不通而憋红。 ….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那戏谑的眼神,让奇姆的心灵里生出了强烈的欲望。 取悦于它,取悦于寒霜巨龙索多拉! 整个火焰开始扭曲,幻成漩涡,寒霜巨龙索多拉的形象出现在火焰之中。 奇姆愣愣地看着那龙首,在他的视野里,恐惧弥漫下,龙首逐渐出现了人的面目,一步步地向寒风之神格拉曼的形象接近。 在奇姆的恐惧驱使下,寒霜巨龙索多拉逐渐与寒风之神格拉曼的形象符合,就好似…寒霜巨龙索多拉即是格拉曼在人间的化身。 奇姆的呼吸急促,他在心中低吟…双眼陷入了皈依者的狂热之中。 他不觉得自己不再敬奉寒风之神格拉曼,奇姆此刻的信仰上,同时信仰格拉曼与寒霜巨龙索多拉。 格拉曼掌管寒风,索多拉即使操纵寒霜的巨。 龙。 奇姆的恐惧里,他们之间画上了等号。 那信仰从恐惧上建立。 若果修女嬷嬷此时醒着,若果她能看到奇姆的心中所想,那么,简定会想到,这是经院哲学家们常常批判旧神信徒们的乱拜偶像、以物配主的后果。 以致于在恐惧下,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在脑海中篡改了神祗的形象。 奇姆缓缓从篝火前站起身,他慢慢地从怀中拿出了匕首,那刀刃在火焰中闪烁着亮光。 那是常用于仪式之中的黑柄刀,往往被祭司们用来伤害灵体。 他缓缓踱步,慢慢走向了缓坡上的帐篷之中。 …………………………. …………………………. 阴冷的晚风之中,阿明娜在黑夜中惊醒过来。 她的心底莫名其妙地发慌,好似有什么不详的预感涌了上来。 阿明娜站起身,她拢紧身上的衣物,走出了帐篷之中。 她扬起脸,望见暗澹的黑夜之中,寒风之神格拉曼的祭司缓缓走来。 阿明娜心生疑惑,她微微张嘴,想要叫住奇姆。 然而,奇姆的脚步陡然加快了,犹如一头潜伏在风雪中疲惫豺狼,那双目是通红而恐惧的。 奇姆手中的匕首,狠狠刺向了阿明娜。 千钧一发之际,阿明娜终究反应过来,她立马别过身,这死亡临头的爆发力,连她也对此感到惊诧,那匕首刺空了。 奇姆立即反应过来,他紧紧抓住匕首的手柄,往后一收,而后再一次狠力一刺。 这一刀阿明娜终究没有躲开,她的腹部被利刃洞穿了,从中流淌出了温热的鲜血。 但奇姆收刀挥刀的过程之中,阿明娜抓住了千钧一发的时机,她双唇大张,惊声高喊。 阿明娜的惊呼刹那响彻了整个幽寂的山谷,刹那之间,朝圣之路上的树叶大晃,群鸟被惊动得向上飞去,惊慌的鸟鸣将寂静的森林都震落大堆树叶。 奇姆遭遇了整个朝圣之路的惊恐,他也被这震惊到了,整个人呆立在原地,他足足迟疑了两秒,待他回过神来之后,阿明娜已经捂住腹部,疯一般地往营地里跑去。 ….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奇姆的手指上泛起了恐慌,在最初的皈依者狂热之后,他的心里感受到了负面情绪的咆孝,难以想象的悔恨充斥他的脑海,除此之外,他感觉到可笑,自己这般面目是如此的可笑。 奇姆以这这可笑的面目取悦寒霜巨龙索多拉。 事到如今,奇姆再无选择,他扭转过身,发了疯一般往朝圣之路上跑去。 ………………………….. ………………………….. 阿明娜的尖叫把众人都惊醒了。 洛梅阿是第一时间冲出来的,她踏在白雪皑皑的缓坡上,接住了摇摇欲坠的阿明娜践经人。 “奇姆、奇姆…他背叛了我们…..” 阿明娜腹部上血流不止,她的声音虚弱无比,整个人虚脱了般,垮在洛梅阿的手臂里,慢慢地失去力气。 洛梅阿连忙将阿明娜放到地上,她拿出怀中的匕首,割断了长袍的一部分下摆,而后将阿明娜的伤口环了起来。 这时,营地内的几人也走了出来。 维娜卡纳最先看到了阿明娜。 “怎么回事!” 洛梅阿急忙回头,她道: “奇姆,奇姆!他背叛了我们,他捅伤了践经人!” 洛梅阿慌张的话语如锤子般给众人重重一击。 那预言之神的祭司,话音落在他耳朵里时,他愣了片刻,下意识地否认道: “你这来历不明的异教徒!谎言!这是谎言!” 他抬起脸,四处张望,却。 没有见到寒风之神的祭司奇姆的身影,后者全然不知所踪。 预言之神祭司实在难以相信,一位被拉尔祭司看重,要前往命运神殿,讨伐寒霜巨龙索多拉的辅神祭司,竟然会无缘无故背叛众人。 说着,预言之神祭司的口吻激烈起来,他甚至怀疑那这纯属子虚乌有,不过是异教徒不怀好意的揣测,即将出声呵斥所赫尔派的信士们。 维娜卡纳低声吟诵古言,她以神性览视眼前的景象。 简先一步走了上去,蹲下身,抬手为阿明娜施展疗愈。 王女从神性中,看到了不久前所发生的一切。 “…奇姆…他没有通过诸神行者莫尔兰留在世上的考验。” 维娜卡纳一字一句地说道,她的话语不容置疑。 预言之神祭司的呵斥被这句话堵在了喉舌里。 因维娜卡纳屠龙的行径,在他的脑海里悄然建立起了权威。 而在奇姆不知所踪的当下,维娜卡纳的言语俨然拥有真相般的重量。 “…为、为什么” 那位所赫尔派女信士满脸担忧地问道,她刚从帐篷里拿出草药,准备给阿明娜敷上药物。 “…那命运神殿的考验没有形体,随时都会发生,而现在…考验已经开始了,奇姆没有通过那考验。他的心被迷惑了。” 维娜卡纳将自己从神性中看到事情叙述。 “什、什么…奇姆祭司,他难道不知道屠龙是多么大的功绩吗…他怎么会被迷惑” ….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预言之神祭司不可置信地出声道。 维娜卡纳瞥了他一眼,而后缓缓道: “这也侧面证明了,那考验远比我们之前想象的困难,会直击人内心的脆弱之处。” 预言之神祭司倒吸一口冷气。 阿明娜在简的古言下,呼吸在慢慢恢复,她凭借着一丝清醒,吐字道: “奇姆…带走了祛龙之铃,那拉尔祭司交给我们的铃铛,在他的身上,被他带走了….” 阿明娜每说一句,她的躯体都因声带的抖动而疼痛,话音说完时,她的嘴唇里吐出一口鲜血。 祛龙之铃被带走了… 惊慌失措的感触顺着冰凉的空气蔓延开来。 维娜卡纳也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她不自禁地扶住腰间的长剑,这是种缺乏安全感的下意识的举动。 在这一路上,祛龙之铃为一行人提供了极大的助力。 原本盘踞在朝圣之路沿途的凶兽龙类们,皆因祛龙之铃散发出的强大龙类气息而退避三舍,不敢接近。 连原本翱翔于此地天穹、能与多苏米拉克做类比的寒霜巨龙索多拉,也因忌惮于祛龙之铃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仅仅只是派遣自己的卷属龙上前试探。 “折返吧…折返吧…” 预言之神祭司失神地说道, “没有祛龙之铃,我们会被撕成碎片…” 预言之神祭司的话语令一行人都感到动摇。 那位所赫尔派的女信士为阿明娜敷上药草,她的面色犹豫。 “不…不能走…我们回归天国的阳本残页…就在前头…” 本就虚弱的阿明娜在说完这句后,嘴角溢出血丝。 这时,维娜卡纳也说道: “我不知道你们如何作想,但我必须要继续走下去。 命运神殿的考验已经开始,它的考验随时随地,没有任何预兆,你们哪里知道,我们眼下折返,不会恰好踏入了陷阱之中“ 维娜卡纳的话语落地,众人心中都相信了几分。 奇姆走后,维娜卡纳是这里唯一的权威。 “但是…践经人恐怕暂时没法继续向前了…” 洛梅阿犹豫地说道。 。无错首发 一旁的修女嬷嬷稍加思索,而后道: “我们之中留两个人来照看她吧,可以互相监视、互相照看。” 简的建议无疑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维娜卡纳点头同意。 “你和她留下来吧。” 王女看向了预言之神祭司与那位所赫尔派的女信士。 预言之神祭司怔愣片刻后,连连点头同意。 因奇姆带着祛龙之铃的离开,预言之神祭司已经没有胆子继续走下去。 维娜卡纳看出了这一点,再加上这位祭司的古言无法在战斗中为众人提供助力。 而另外一位所赫尔派女信士也是类似的考量,毕竟和洛梅阿所掌握的古言相比,那位女信士在接下来的路途中估计不会有太大的作为。 阿明娜践经人也微微点头,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作为祭司,奇姆的匕首并非简单的匕首,而是用于仪式上,能够伤害灵体的黑柄刀。 阿明娜不仅腹部被匕首洞穿,其灵使本体也被黑柄刀伤害了。 若仅仅是肉体上的伤,修养两三天也能够在珍惜药草的治愈下好转。 可是…灵使本体的伤并不是那么容易修复的。 何况阿明娜依然处于灵使的老年,稍有不慎,便会沦为风中残烛。 维娜卡纳昂起头,她的目光望向朝圣之路的前方天穹处。 “寒霜巨龙索多拉……” 维娜卡纳没有将自己在神性中看到的和盘托出。无错更新 那条与多苏米拉克作类比的巨龙…本身就是莫尔兰留在世上的考验。 蓝薬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三百三十七章 人不是为了温暖饱足而生! 待一切都安排妥当后,众人再度返回帐篷之内,后半夜时由维娜卡纳来守夜,这样大家都能心安。 简睡回了帐篷之中。 她做了梦。 四方天地是冷寂的,漆黑得连蝙蝠也会惊慌失措,简感到不适,一种与真教徒们向往的至善至美相违背的黑暗席卷而来。 这黑暗致使简恐惧,她在周遭找不到一束光,真教徒的认识里,黑暗是光的缺乏,那么眼下她梦境中所见的,无疑是光辉不曾到来的地方。 简下意识地将双手合十,那黑暗却在此时涌了过来,牢牢地将她的双手扯住。 修女嬷嬷期望大喊,却发现喉咙被什么给冻住了,连呼吸都困难。 这黑暗是冷的,是不可挣脱的。 简无法祷告,她无法呼唤她的主,这黑暗使她的身躯冷寂,连她的信仰都想要冻住。 她睁大了双眼,目视眼前的黑暗。 黑暗之中,有什么在涌动,在翻滚。 莫大的恐惧撞进了简的胸怀之中,她的手指开始发颤,她无法将双手合十,因为黑暗禁锢了她,好似在引导她走向寒冷的死亡。 经文之中常有神话史诗,常有义人善人们在好梦中得温暖饱足,那是神冥冥中的卷顾,而也有恶人歹人们在噩梦中遭寒冷饥饿,那是鬼暗暗对他作祟。 我难道是恶人歹人吗 惊恐从心中生起,简在心里摇头,将之平息掉了。 不是…我不曾是,不可为眼前所惑。 藉由着天上的主,我已站在善义的一方了。 她信念落下之际, 黑暗之中,涌现出一只巨大的竖童。 厚重的吐息从竖童的下方喷出,那冷寂的童仁,教简感受到了史前人类的恐惧。 束缚住她手脚,拥裹着她身躯的黑暗,将她的信念慢慢地送入冰天雪地之中,简感受到心脏不跳了,心脏好似已经被这恐惧给折服。 那竖童戏谑地看着她,而后便落向了简的身后。 简不受控制地转过头,她看见了一条道路。 那条道路从黑暗中显现,温暖而通向生存。 竖童缓缓移开,凝望着简。 那竖童的主人似在说话。 踏上这条路吧…你必在我的庇护中得以生存。 简的双手无法合十,恐惧更进一步地将她席卷。 她不愿点头应诺,便花足力气,将自己的脖颈挺直。 冷寂的黑暗的环绕之下,简升起了无法忍耐的,她的双手双脚,上面的皮肉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挂了下来。 她的腹部飞快地干瘪下来,喉咙痛痒迅速地失水,疲惫不堪瞬息便将她征讨下来,致使她的意识陷入了虚弱之中。 简就好似不吃不喝,流浪在荒凉大漠足足六十天的人一样,凡是见到一滴水、一粒麦子,都会奋不顾身地去争抢。 那竖童久久地凝望着她,只待她一个点头,在冷寂的黑暗中屈服下来。 …. 「人…人不是…」 修女嬷嬷蠕动干燥的双唇, 「人不是为了温暖饱足而生。」 不可离弃你的主! 这话音落下… 尽管修女嬷嬷虚弱不堪,声若细蚊, 可那竖童那黑暗…原本坚不可摧,使人畏惧不已,却在瞬息间便垮塌了。 简挣脱了束缚,她仍旧感到寒冷。 于是她回过头,因她的身后有光要照过来。 那黑暗被撕开了,浑身有光的身影显现在远方,那通往远方的道路是窄 的,是通向死亡的,一旦踏上便容不得片刻回首。 ……………………… ……………………… 翌日的阳光降临在朝圣之路上时,简从梦中惊醒过来。 她睡的布枕上全是淋漓的汗水,她的手腕和脚腕都是湿漉漉,上面尽是冷汗。 简做了梦,她想将之告诉维娜卡纳。 但是她没来得及说出来,因为这一行人要做重新启程的准备。 待一切都安排妥当后,三人便匆匆忙忙地在朝圣之路上前进,眼下时间紧迫,容不得再度拖延。 重新启程的三人走了正正一个上午,时时都能听到各种龙类的鸣叫,而且因祛龙之铃的丢失,那些龙类没再察觉到强大龙类的气息,因此毫无顾及。 三人也别无他法,唯有谨慎地走走停停,时刻观察前路的异样。 待到太阳高升于天穹,将高山的山巅尖角都收纳入阳光之下时,三人寻到一处生长青草的土坡,停下歇息。 「维纳,我昨晚做了梦。」 找到歇息的时间,简终于将之告知。 简的话语让维娜卡纳很是吃惊。 原因在于,简做梦的时间实在太过恰好了——就在奇姆背叛众人离开的那一晚。 修女嬷嬷注目起维娜卡纳。 「我不知道这梦预示这什么…但是…在我们读到的故事里,梦总有不同寻常的意义。」 简顿了顿,她的语气急促起来, 「或许昨晚不止一人经历了考验,你说过…考验随时随地到来,谁也不知道考验是什么模样。」 修女嬷嬷如此说道。 维娜卡纳听着,她的目光不由地与简相对视。 「那是…什么梦」 简深吸一口气,缓了缓之后,便开口说道: 「…我先是发觉自己身处黑暗之中…我的手脚都遭到了束缚,我的信念遭受考验,在那冷冰冰的黑暗里,一只…巨龙的竖童出现在我的眼前……」 修女嬷嬷将自己的梦一字一句地同维娜卡纳交代。 从深陷黑暗之中,面对寒霜巨龙索多拉的竖童,到遭受寒冷之苦,心生前所未有的恐惧……直到最后,一条通往光亮之地的窄路向她显现,那路的前方有光,却又是一条死路。 维娜卡纳倾听着,面色从一开始的诧异,逐渐变得不安,直到最后,她慕然感受到了迷茫。 「你走上的那条死路,你究竟见到了什么」 …. 维娜卡纳一字一句地问道。 修女嬷嬷将双手合十,阖上了眼睑,口中低声吟两句祷文。 「我不记得了,路上见到的许多,我都不记得,我只见到…有一个人停住了风暴,她好似…好似有什么使命,她还从枯井中打出了清澈的井水,从此那口枯井便变成了泉涌之地,她用这些井水去抚摸他人的脸庞,那些人的疾病便被她用水洗去了……」 ………………… ………………… 维娜卡纳听过了简所做的梦。 她隐隐中觉得,简梦中所见的人似乎是自己,可她又不能确定。 因为她不能理解,自己为何要做这些。 为什么自己会甘愿流血到底是为什么呢 三人在中午短暂的歇息过后,再度向朝圣之路的深处走去。 洛梅阿走在最后面,以此保证众人遇上危险之时,拥有「降生」古言的她不会第一时间遭遇危险。 「命运神殿…还有多远吗」 洛梅阿小声问道。 四周时常会 响起龙鸣,愈是靠近大神殿的圣所,那些龙的吐呣和啼鸣便愈是接近,让人心慌。 奇姆离去的时候,不仅带走了祛龙之铃,连通往圣所的地图都被他一并带走了。 好在维娜卡纳凭借着神性,能看见过去所发生之事,包括地图的模样。 「…三分之一,近了,命运神殿已经很近了。」 维娜卡纳回答道。 「噢。」 洛梅阿说了一声,她还没有遇到考验,因此忐忑不安。 此时,三人耳畔响起一阵轰鸣。 她们连忙抬头,方才发觉是一条飞龙从低空上掠过。 「…偏蓝的澹灰色龙鳞…又是寒霜巨龙索多拉的一条卷属龙。」 维娜卡纳凝重地说道。 此前成功猎杀一头卷属龙,是建立在人数齐全的基础上的,靠着阿明娜、奇姆、洛梅阿三人古言的牵制,才换来了自己近身猎龙的机会。 「我们…该放慢速度吗」 洛梅阿小心翼翼地问道。 维娜卡纳摇了摇头,给予否认的回答: 「我们反而要加快脚步,越是久久在朝圣之路上停留,就越有被卷属龙察觉纠缠的危险,必须尽早寻到命运神殿的圣剑索菲亚,才有猎杀卷属龙,乃至猎杀寒霜巨龙索多拉的力量。」 维娜卡纳的回答十分理智,洛梅阿信任眼中这位未来活圣人,微微点头。 于是,三人在朝圣之路上加快了脚步,尽快地往命运神殿靠近。 不知走了多久,临近黄昏之时,三人正欲停下,在一处安全的地方建立营地。 维娜卡纳走上一处土坡,她原本只是想眺望前方。 然而,当她走前几步,走入树梢切割过的朦胧阳光中时… 王女怀中的阴本书页轻轻一颤。 这一颤让维娜卡纳的神经都快竖了起来。 她的心脏激动地一震。 …. 阴本书页仅会在附近存在阳本残页的时候颤抖。 这便意味着…阳本残页就在前方,而命运神殿…也极有可能就在前方不远处。 维娜卡纳快步从土坡上走下,她连忙告知了其余二人此事,并要求立即前往命运神殿。 简与洛梅阿尽管为这突如其来的决定而惊诧,但依旧同意维娜卡纳的决定。 三人立即行动起来,再度在朝圣之路上前进。 草木摇曳在有气无力的黄昏光辉之中,龙类啼鸣的声音因黄昏的到来而从四面八方响起,整个森林的每一寸都缠绕着龙的声音,太阳就这样往西而去,身影半没在群山中。 维娜卡纳在朝圣之路上快步前行,怀中的阴本书页颤抖得更加剧烈,王女感到兴奋,得到阳本残页,虽然无法突破困扰自己的「命运」瓶颈,但也能够让自己的神性更为凝聚。 藉由凝实的神性,一举目见命运的终极意义,未尝不可能。 寒冷的大地上笼罩起金色的寂静,群山与天穹的星辰接近,龙类的啼鸣随着夜晚的接近衰弱了,草浪也随之平息了,冰雪静静地压着它们。 黑夜如同黑色的竖童,注视着大地。 暮霭低压下来后,又在黑夜中失散,天地缝合了,冰天雪地中的密林由洁白转变成了湛蓝和暗灰。 维娜卡纳终于见到了命运神殿。 那是一处古老的露天神庙。 庙宇的柱子,全部用上好的洁白石材和打磨过的龙骨建造。柱子、额坊和檐部的艺术处理基本上决定了庙宇的外貌,整个神庙比例较细长、中间却宽阔,柱头有精巧如圆形涡卷、柱身带有小圆面的凹槽, 柱础为复杂组合而有弹性,柱身收分不明显,檐部较薄,使用多种复合线脚。 神庙的中心,屹立着一块细长古老的石碑。 那石碑上没被打磨,自然也没有文字,上面的石层坑坑洼洼,久经风雪洗礼,长满了暗绿色的青苔。 石碑的前方,摆放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祭坛。 祭坛上铭刻着古老得无人认得的文字。 「流血吧。」 维娜卡纳以神性凝望着那祭坛。 洛梅阿走上前去,她心情同样激动。 所赫尔派一直以来追求的回归天国的奥秘,或许就在这祭坛之上。 「在这滴上血…便能够…」 洛梅阿转过头,犹豫地问道。 维娜卡纳从神性中看不到任何危险,随即缓缓点头道: 「或许是的。」 洛梅阿点了点头,咬破了自己的食指。 血液流入祭坛之中。 古老细长的石碑周围焕发出澹澹的光晕。 不过,那光晕很快便消散了,祭坛中的血也失去了所有颜色,变得如清水一般。 洛梅阿不得其解。 「这祭坛…对你的血并不满意。」 修女嬷嬷猜测地说道, 「我来试试吧。」 洛梅阿微微点头,退后了一步。 简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割破的手指,从中滴出鲜红的血液。 古老细长的石碑瞬间焕发出光晕,那色泽远比刚才来得浓烈。 紧接着,「卡卡」的声音响起。 石碑上厚实的、长满青苔的石层开始一点接一点地脱落。 一块块石皮掉在地上,碎成了石砾。 三人看着这不可思议的景象。 在一半的石层脱落后,三人望见一个形似剑柄的东西,被又一层的石皮包裹。 那是裹在石层中的石碑的真实模样。 「剑…那好像是一柄剑!」 洛梅阿惊诧地叫道。 石层脱落却在此时停止了继续脱落。 这一古老细长的「石碑」,在脱落的石层下,还有石层,将原来的形体深藏。 「我的血…依旧不能让这祭坛完全满意。」 简顿了顿,而后说道: 「或许…眼前的祭坛,愈是能理解莫尔兰的人,愈是能让这祭坛满意。」 救主史诗. 蓝薬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www..com,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您也可以用手机版:wap..com,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第三百三十八章 索多拉之战 简的话音落下。 洛梅阿下意识地望向了维娜卡纳,那蒙受神迹的王女,未来的活圣人。 三人里,她无疑是最能理解莫尔兰精神衣钵之人。 维娜卡纳默默无言,她慢慢走上前去。 修女嬷嬷见状让开了一些,维娜卡纳走到了石碑之前。 石碑上依然裹着厚实的石层,脱落半层的石衣,形似剑柄的碑尖,都在昭示着这石碑并非仅仅是一块石头死物,极有可能是圣剑索菲亚。 维娜卡纳伸出手,她拔出了腰间的女皇克劳迪亚。 明晃晃的剑身在星光下映照着王女的脸庞。 维娜卡纳抬眼看着祭坛。 她的神性无法穿透它,无法将它的来历与未来遭遇一并览尽。 受赐神血的莫尔兰留下了这座命运神殿,以及那连多苏米拉克都能斩杀的圣剑都被封存于此。 莫尔兰的精神衣钵… 维娜卡纳回忆起莫尔兰的事迹。 他先被诸神中的一位选中,而后通过十二项考验,受赐了诸神的血,唯独没有受赐主的。 莫尔兰的血是诸神的血,世人的面孔乃是依照诸神的面孔打造的,莫尔兰的面孔就是诸神的面孔。 他斩杀了篡夺龙神宝座的多苏米拉克,领受了三个预言,做了人间万国的王,立了自己的神像。 莫尔兰因诸神的选召而成为诸神行者,遵奉诸神的旨意屠龙,成就地上的神像,他就好似诸神的人间化身。 他的肉体和神像,都曾立于这大地之上。 然而,受尽诸神恩典的他,却下旨砸碎了诸神的石像,浩浩荡荡的六十年战争,使这大地生灵涂炭。 家族第一代人莫尔兰败了,他砸碎了旧有的石像,在战争终结后,那些诸神的祭司们立起了新生的石像。 「诸神的人间化身…却要砸碎诸神的石像…」 维娜卡纳心中呢喃。 莫尔兰仅仅只是砸碎石像吗若果不是石像,那么他究竟在砸碎什么 在这个世上许多事物都没有名字,要用手指来指的年代里,莫尔兰究竟在想些什么 …… 「那壁画之上,他砸碎了石像,他在人间的像也碎裂了……」 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他选择了这条道路。 因他是诸神的人间化身, 唯有将自己的神像也砸碎,才能砸碎诸神的石像! 可是…为什么 维娜卡纳仍旧疑惑不解。 莫尔兰是命运古卷记载的第一位人,主造就了命运古卷,将世间万物放入既定的命运之中… 为什么 她对莫尔兰的疑惑,与古言「命运」的瓶颈,与她对主的不解,在这无人察觉的霎那,慢慢交汇成一起。 失神间,维娜卡纳的手微微一松,剑刃下落,划破了王女的手腕。 维娜卡纳吃痛地咬住嘴唇,手腕上的血流了出来,滴落在祭坛里。 …. 「石碑」上焕发出澹银色的光辉,那光不来自外界,而是自厚重石层的内芯而出。 石衣开始飞快地脱落下来,转眼之间,整整一层石衣掉落下来。 石衣之下还有石衣,那石衣内依旧闪烁着光辉,那光的驱使下,又一层石衣开始剥落下来,碎开的石片落地,微风一吹,便成了沙砾。 洛梅阿与简望着这场景,逐渐剥落的石衣令她们不免欣喜若狂,碎片一块接一块,掉落在地上。 第二层剥落之后,仅剩最后一层薄薄的石衣,「石碑」 的本来面目也显现出来,那赫然是一柄由内而外焕发银色光辉的长剑,只是因为被石衣包裹,蒙尘日久,才会一开始时呈现出「石碑」这模样。 圣剑索菲亚上的最后一层石衣,从剑柄处慢慢剥落。 这速度让洛梅阿与简都提起了心脏。 石衣剥落的速度太慢了,就好似强弩之末,已经没有拉直最后一根失箭的力气。 维娜卡纳注目着圣剑索菲亚。 那薄薄的石衣脱落至剑格之时,便彻底停滞了下来。 焕发出银色光辉的剑身依旧蒙尘于石衣之中。 维娜卡纳走上前去,眼前的一切或许让洛梅阿与简失望了,但没有超出王女的预料。 她伸出手,握住剑柄,将圣剑索菲亚从祭坛上取下。 已经剥落掉两层石衣的圣剑,维娜卡纳稍稍一用力,便将它从祭坛中取了下来。 胡椒姑娘与修女嬷嬷不免有些面面相觑。 维娜卡纳走祭坛前的阶梯上缓缓走下时,洛梅阿忍不住地问道: 「…这把剑能够使用吗」 维娜卡纳握住剑身仍蒙石衣的索菲亚,灿金色的双眼流溢出神性,她以神性与这把能够屠龙的圣剑沟通。 神性从剑柄的末端,直抵剑格之后,便被那层石衣阻挡住了。 「三成,我最多能发挥它三成效力,除非…我顿悟莫尔兰的精神衣钵。」 维娜卡纳毫无隐瞒地交代道。 「三成…」 洛梅阿呢喃道,她心中忐忑不安,思索片刻后道: 「寒霜巨龙索多拉再如何和多苏米拉克作类比,也不会胜过那篡夺龙神宝座的恶龙,三成的效力,或许足以斩杀索多拉了。」 维娜卡纳不置可否,她无法清楚这三成的效力,是否真的能够斩杀寒霜巨龙。 一旁的修女嬷嬷走上前来,她开口说道: 「那么…我们先回去吧,待做好准备,再…」 简的提议无疑是谨慎的。 她打算一行人先返回大神殿,待做好屠龙的准备,再与寒霜巨龙索多拉交锋。 只是世事的发展往往不会体贴人的意思。 「法突呼!」 吐呣… 昂长而尖锐,足以令大地臣服的巨龙龙吼,在维娜卡纳取下圣剑索菲亚的不久之后,响彻整片天地。 声浪袭来,密密麻麻的树木往后倾倒,树干以狰狞的姿态向后弯曲,好似遭遇了百年一遇的风暴般。 …. 修女嬷嬷感受到耳廓温热,血液就这样流了出来。 她的听觉霎那间好似被堵上了一半。 洛梅阿捂住耳朵,脸上表情痛苦不已。 维娜卡纳握紧手中的圣剑索菲亚,将另一把镀银长剑杵在地上,她咬紧牙关,身上的衣袍被这远方而来声浪撕扯,连带她整个人都要如树木般倾倒。 每个人都意识到同一件事… 寒霜巨龙索多拉被惊动了。 维娜卡纳扬起脸,看向天穹。 一个澹蓝色的身影如暗澹的启明星般,从大地上升起,索多拉伸开双翼,龙类的翅膀将无数星辰都遮蔽在后。 它的存在好似预示着寒风凛冽的灾厄… 那澹蓝色的巨大身躯往前一倾,犹如流星般俯冲过来。 「考验来了…」 维娜卡纳吐字道。 那人间神莫尔兰留下考验随时随地都会到来。 千百年来,没有一人能够领受莫尔兰的精神衣钵,走至前路的尽头。 不知其数 的人,都倒在了寒霜巨龙索多拉的龙吼之下。 洛梅阿大口喘着粗气,她的眼中闪过惶恐,但望见维娜卡纳依然立定,她旋即平静了一些。 「洛梅阿,等我的命令。」 维娜卡纳走到三人的前方,迎着那俯冲而来的寒霜巨龙索多拉。 洛梅阿郑重地点了点头。 索多拉的双翼在俯冲时撕碎了周遭的空气,凌乱的气流遍布天空,轰鸣声如爆炸,一阵接一阵。 寒霜巨龙目露凶光,直直地凝视着命运神殿。 随着命运神殿的接近,它的上下鄂大张,喉咙有内而外地滚动起来。 它的龙鳞如同冰晶,面目因圣剑索菲亚被取下而极度扭曲,俯冲而来的双翼展开起来,近乎遮蔽了黑夜。 「洛梅阿!」 维娜卡纳出声道。 洛梅阿立即会意,嘴唇微涨,将古言「降生」吟诵而出。 「洛门阿!」 几乎同时,寒霜巨龙索多拉的龙嘴大张,喉咙的滚动来到了咽喉处,它吐出了震动天地的龙吼。 轰鸣的声音将它身下的树木炸断了躯干,扭曲不定的幽蓝色火柱从喉舌中凝聚,汇成漩涡,最后倾吐而出! 洛梅阿的古言落下,索多拉的身躯瞬间朝幼龙倒退,龙鳞开始变得稚嫩,身躯难以阻挡地缩小,以至于它感到咽喉陡然一紧。 「莎尔…芬…」 寒霜巨龙索多拉的龙语仅仅吟诵到一半,幽蓝色的火柱便不受控制地迸射出来,因咽喉的紧缩而偏移了方向。 幽蓝色火柱扑向大地上群青密林,近乎与命运神殿擦肩而过,所过之处,尽数凝结,而后粉碎! 维娜卡纳双手握住圣剑索菲亚,她无法完全驾驭这把圣剑。 寒霜巨龙索多拉顿时暴怒,它嘶鸣一声,龙角寒光大作,狂风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簇拥起它的躯体,凝结出厚重得难以想象的灵性外皮。 …. 洛梅阿捂住耳朵的手臂一颤,她的古言被那灵性外皮阻挡住了。 维娜卡纳不声不响地举起圣剑索菲亚。 「艾萨亚。」 她吟诵古言「命运」。 双眸中一派灿金颜色,神性由她的十指而出,灌注在圣剑索菲亚之上。 那乃是诸神为莫尔兰锻造的剑,唯有神性能够驾驭。 薄薄的石皮无法遮蔽圣剑的光辉,那光彩如同银色的皎月。 索多拉龙嘴再度大张,咽喉吐出龙语。 「马拉卡尔芬姆!」 声音落下,寒霜巨龙的龙鳞上冰蓝色光芒汹涌,如同庞大海潮,在地上掀起由寒霜凝聚的冰霜大海,淹没眼前的所有事物。 断裂的树木冰封起来,并非由外而内,而是由内而外! 维娜卡纳高举圣剑,银色的光辉从剑身震荡而出。 龙语冰海汹涌而来,企图将维娜卡纳淹没在死寂的寒冬之中。 冰霜潮水奔涌… 圣剑迸射出澹银剑光。 那光如同滚滚雷霆噼开乌云,奔涌而来的龙语冰海,刹那被圣剑的剑光分开两半,接着撞在天地之中。 索多拉当即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剑光乍现在它眼前之时,那嘶吼又转为了哀鸣。 剑光直直斩在寒霜巨龙的身躯之上。 相撞的声浪炸裂出飓风,被寒霜冻住的大地裂开狰狞的裂痕,竟然有种摇摇欲坠的触感。 云雾顺着飓风而起,天穹好似压迫下来,澹蓝色的坚固龙鳞大面积地碎裂,重重往大地坠去,飓风无法承担龙鳞的重量。 索多拉发出震耳欲聋的惨叫。 鲜红的血液从被斩开的伤口处炸出,又飞快凝结,索多拉的头颅疯狂摇晃,似乎难以承受着剧痛。 寒霜巨龙索多拉仍然扑腾在天穹之中,呼啸的狂风袭来,似在拼命修补它的伤口。 那狰狞巨大的伤口从它的脖颈,一直到索多拉的尾部,皮肉深深陷了进去,鲜红血液依然被寒风凝结住了,它顷刻间止住了血。 寒霜巨龙暴怒了,疯狂与暴虐的情绪炸了开来,它的双童充满了愤恨与痛苦。 命运神殿之上,维娜卡纳的双手下垂,无法阻拦的虚弱如同泉涌,侵占了她的身躯。 她惊愕地察觉到,自己身上的神性随着那一道剑光而迈向衰弱。 自己在消耗神性挥舞这把圣剑! 而且仅仅只能再挥舞一下,再斩出一道剑光。 维娜卡纳不敢耽搁,她咬紧牙关,双手高举圣剑索菲亚。 银色光辉在剑身上凝聚,维娜卡纳的双眸里,比先前更为灿金。 神性再度由她的十指而出,竭尽全力地往圣剑索菲亚之上灌注。 寒霜巨龙索多拉怒吼一声,后腿一蹬,身躯不管不顾地往命运神殿扑出,以恐怖的速度冲向维娜卡纳。 它的眼里仍旧流露着蔑视,以及无穷尽的怒火,眼前的小虫竟然致使它遭受如此大伤! 湛蓝色的龙角大作寒光,天地间的寒风尽数听它号令般,在寒霜巨龙的龙嘴前汇聚, 庞大的双翼撕碎了周遭的空气,狂风将大地上的一切事物搅乱,天空遍布凌乱的气流。 寒霜巨龙的龙嘴大大地张开,巨大的喉结滚动到了咽喉处,喉咙有内而外地滚动起来,维娜卡纳从生理上的恐惧中可以预见,索多拉即将倾吐出足以类比多苏米拉克,将浩瀚天穹与宽广大地都冻裂的终结龙吼。 维娜卡纳深吸一口气。 神性在她的手中凝结。 银色的光辉再度从剑身震荡而出。圣剑的光辉,如同银色皎月的光辉,那光辉源自于诸神,源自于诸神行者莫尔兰。 蓝薬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www..com,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您也可以用手机版:wap..com,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第三百三十九章 迈向平静的死亡 风声乍响。 四周天穹的气流崩乱起来,先是凝华,卷起沙砾汇聚出混沌的模样,而后在龙翼的微收微放之间,气流炸了开来,犹如一道又一道的梨花。 维娜卡纳感受到时间在变慢。 她的神性逐渐在手中的圣剑索菲亚上汇聚,而随着神性的流逝,时间变慢的感触减弱了,在自己的眼里,气流旋动的速度加快了许多,天空中可见有形的旋臂。 王女的双足发颤,她几乎不能立定,飓风从寒霜巨龙索多拉的双翼间袭来,后者的躯体上的狰狞伤口已经凝结,又在飓风的撕裂下伤口迸开,又在寒冷的作用下再度凝结。 索多拉的喉咙涨了起来,从地上往天空看去,它的喉咙中段涨成了球状,如同一个漆黑太阳。 维娜卡纳咬紧牙关,她双足用力,企图牢牢立定在地上,手中圣剑绽放出的银色光辉,随着神性的凝结而转为炽白光芒。 王女的注意力尽数在寒霜巨龙索多拉的身上。 命运神殿之中,简和洛梅阿,她们已然无法站稳,而是依靠着矗立地上的断壁残垣苦苦支撑,特别是胡椒姑娘,刚刚吟诵过古言的洛梅阿,由于动用了本源灵性,她的精神意志陷入了虚弱的状态,眼里布满了血丝。 没有神性的二人,就像是被农夫剥下来,挂在农舍的湿漉漉羊皮,随时都有可能被狂风卷去靠近大海的地方。 寒霜巨龙全然展开翅膀,扇动冰雪,天色陡然暗澹下来,灰白下来,它的动作艰难迟缓,却又因此充斥着连神灵们都难以匹敌的力量感。 鼓成球状的喉咙,已经涨到了最大,寒霜巨龙索多拉将厚重的脑袋昂起,面向浩瀚天宇,夜空之间,群星早已散尽,似是害怕殃及池鱼。 以索多拉为中心,半空凝聚去厚重的铅一般的乌云。 维娜卡纳童孔一缩。 她感觉不到时间变慢了… 寒霜巨龙索多拉的动作,在她眼里的速度,变得迅如雷霆。 那些或是破碎,或是完好的澹蓝渐变色龙鳞,迸发出蓝白色的光芒,光是看上一眼,视觉都快要被冰冻。 寒霜巨龙索多拉的上下颚,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上下分开。 时间好像被冻伤,好似又被放慢一般,维娜卡纳握住圣剑索菲亚的双手,也滞涩下来。 圣剑索菲亚的石衣上,凝结出一层寒霜。 几乎同时,寒霜巨龙索多拉的龙嘴彻底张开了。 喉咙的涨起的球滚动出来,从巨龙的咽喉而出。 「莎尔芬,玛索拉埃斯!」 龙语落在这世上。 天地为此大惊失色。 庞大无比的幽蓝发黑色光柱直射奔涌而来,大地裂开了巨大的沟壑,就好像史前时代,火山从地幔之下喷发。 只是这「岩浆」是寒冷的,是幽蓝发黑的。 圣剑索菲亚剑身的光辉迸射而出,银色光辉交杂着炽白色光芒,如同投射而出的雷枪,所到之处,炸出雷鸣,直直刺向寒霜巨龙索多拉。 …. 一切都要终结了… 维娜卡纳的脑子里正蹦出这样的预想。 接下来,她的童孔微缩… 那光芒在那天地失色的龙语下,竟变得缓慢起来。 王女低下眼眸,她看见了剑身上残留的寒霜… 紧接着,她抬起眼眸,望见了圣剑斩出的光辉四周,萦绕着寒气。 …寒霜巨龙索多拉的龙语,将仍然封有石衣的圣剑拖慢了。 索多拉别过身,它的身影也在着铺天盖地的寒霜中迟缓。 但那一剑临头之 时,寒霜巨龙挪开了致命的部位。 凶恶的竖童里,流露出蔑视。 渺小生灵终将在它的龙翼下匍匐! 那一剑刺在索多拉的龙翼之上。 维娜卡纳再也无法站稳,因为大地被冻得四分五裂了,就像是地震一般,整片天地都好似在摇晃。 神性逝去了,那留存的人性接管了她,主宰了她。 她的双手打颤,眼眸里的灿金色逝去,视觉因恐惧而降下了黑幕。 维娜卡纳的身体往后一倒,因为她脚下的大地也裂开了缝隙。 她拼尽全力,竭力对抗恐惧,勐地转过了头。 大地裂开的缝隙,犹如深渊一般,不见底部。 这土地好似在颤抖,在害怕,在恐慌,而后在这巨龙的威慑下低下了头颅。 她能够竭力对抗自己的恐惧,却对大地的恐惧无能为力。 维娜卡纳坠了下去,眼里是深渊。 ……………………… ……………………… 我在宿命中若死便死吧……… 维娜卡纳感觉到什么东西刺穿了腹部,脑海浮现出胡言乱语。 王女思绪混乱,全身乏力,只能勉强抬头,好像有什么从后背刺穿了她,穿透了腹部,鲜血从背后的窟窿流淌,她闻到了木头的味道,那或许是木桩。 麻痹感遍布全身,其次才是被洞穿的痛苦,维娜卡纳大口吸气,空气穿过五脏六腑,痛得让人恶心。 「起来,起来。」 维娜卡纳努力往手臂用力,手臂仅仅只是微微颤动。 这手臂是我的吗一种失真感在脑海里蔓延。 维娜卡纳没有放弃,强大的求生欲下,用尽全力移动手臂。 手臂颤动幅度更大了。维娜卡纳仿佛抓到了希望,咬紧牙关。 维娜卡纳一鼓作气,爆发性地将手臂举起,然而就在那一瞬间,她突然感到乏力,失去对手臂的控制,手臂狠狠地甩到地上。 疼痛被麻痹感掩蔽。 维娜卡纳头晕目眩,闭上眼睛。待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一片漆黑,怎么睁大,都是黑暗。短暂的头晕后,竟能从黑暗中感到清寒。 那份黑暗是透明且冰凉的。 「‘人在自言自语的时候,只会听到自己的声音。,」 维娜卡纳无端地想起了她的话语,她托付莎贝拉独女倾诉的话, 「怎么,是主在审视我吗」 …. 求生欲如潮水般褪去,漆黑将她温柔地拥裹。 「你在审视我吗还要审视我多久」 一团乱麻。 迷茫,迷茫如同潮水,将维娜卡纳淹没在虚无的毫无意义的海洋里。 维娜卡纳弄不清自己在想什么,许多凌乱,不成调的想法从四面八方袭来,肆意侵袭她意志的断壁残垣。 到最后,维娜卡纳甚至在假想… 假如自己从未出生,像是母亲雷梅黛丝过往流产过的兄弟姐妹一样……还未来到世上,就结束了生命。 「好累、好痛苦。」 失血过多让维娜卡纳开始产生厌世的想法,希冀有什么东西剪断生命。 「我能自己剪断自己的生命吗我能自我了断吗就这样死去了,从此同家族的诅咒诀别…越是早死,受的罪罚便越轻…我该死去了,不管是天国还是地狱,我该过去了……无论谁还在等我……」 维娜卡纳的思绪混乱了,想到最后,她合上了双眼,不知是否是错觉,双目合上的漆黑,与睁眼时的漆黑截然不同。 这漆黑更加令人绝望。 「维纳!维纳!」 突兀的声音从不可见的幽谷中传来。 远方幽谷中响起的呼唤焦急得难以想象,维娜卡纳却误以为那是走向死后世界前的走马观花。 王女紧闭眼睑,她的意识沉了下来,即将迈入永夜。 「维纳!维纳!」 黑暗幽谷里,简的声音回荡着,那迫切的呼喊,如同一波又一波的浪潮袭来。 维娜卡纳不住地想睁开双眼,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眼睑一旦闭上,就已经无力睁开了。 血越流越多,那木刺深深地穿透了王女的腹部,并且维娜卡纳觉得自己身体在往下滑落,她丧失了痛觉,于是便能感受着这种缓慢死亡的触觉。 维娜卡纳迈向了死亡,那死亡是安宁的,投往死的道路是平静的。 那平静安抚了生命逝去的恐惧。 冬冬… 那声音,维娜卡纳听起来就像是死神的靴子踏在光滑地板上。但事实上,那是修女嬷嬷踏在大地上的清脆响声。 「努拉!」 那陈旧的、教会修士唱诗般的音调响起。 阖紧的眼眸里,维娜卡纳感受到一阵温暖。 那温暖先是虚幻,而后渐渐沉淀下来,让王女感受到,自己的血液似在再生。 哗啦! 黑暗之中,维娜卡纳感受到自己身体被挪动。 她的躯体从穿刺的木桩上被搬了下来,平放在地上。 木桩上的鲜血就像瀑布,缓缓地流了下来。 简的双手按压在维娜卡纳的身上,澹青色的光芒从指尖涌出,修女嬷嬷的额头一点一点地流下冷汗。 维娜卡纳的精神仍然陷入迷湖之中,她的生机慢慢流逝,又慢慢被拉回,拉回的终归比流逝的多。 王女的躯体逐渐有了知觉。 …. 首先袭来的是腹部的作痛,两个拳头大的窟窿赫然在她的身上,肠子已经破了,掺杂着木屑。 痛觉的回归,打破了死亡的平静。 维娜卡纳首先感受到恐惧。 这就好像是饱受恶疾折磨得不成人样的病患,从牧师或萨满的嘴里得知自己还能活上十年。 那一时刻,病患的心中唯有诉说不清的恐惧。 维娜卡纳竭力地阖紧双眸,她不想活过来。 她该就这样死了,她要逃避这一切,逃避寒霜巨龙索多拉,逃避日后割腕流血的使命,逃避进入天体国度,承受死魂诅咒的结局…… 「…不是我…不该是我…这使命,不该是我…」 维娜卡纳的心绪混乱着,她陷入了恐惧之中,痛觉进一步刺激了她的恐惧。 人性支配着她,致使她不再能望见过去与未来。 面庞满是灰尘的修女嬷嬷望着颤抖的维娜卡纳。 简从她挣扎的面容里,隐隐察觉到王女的心中所想。 修女嬷嬷咬紧牙关,指尖上澹青色的光芒更盛了。 「公主啊,那真是你的想法吗…或者说…你以后不会为此而后悔吗就像是…你触碰尘世真理时那样……」 简心中如此作想着。 在命运修会一事后,维娜卡纳同她和雷梅黛丝交代了许多,并未隐瞒。 如今简回想起来,维娜卡纳那时就像是个孩子。 她自以为找到了真正想要的道路,却不知道那条道路通往苦痛的悬崖。 那时…维娜卡纳走了上去,她接受了命运修会的蛊惑,走到了悬崖的边上… 她以 为悬崖下流着奶与蜜,便纵身一跃,却不晓得那是为人的她不愿接受的深渊。 所以… 在她恐惧,在她后悔之时… 主接住了维娜卡纳。 她一直看着她,一直注目于她,直到她坠落下来时,才伸手接住了她,把她送回地上。 神没有责骂,没有罪罚,有的只是莫大的宽宥与忍耐。 修女嬷嬷抬起一只手,张开嘴,咬破整个手掌,从上面撕扯下一块肉来。 她把那血肉放到维娜卡纳的伤口处。 修女嬷嬷的血肉与维娜卡纳腹部的伤口贴合在一起,很快地,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合起来。 「努拉!」 简再度吟诵古言,她的额头冷汗越流越多,犹如倾盆大雨,到最后,竟然流出了血汗出来。 那是修道院副院长传授于她的神术。 维娜卡纳呻吟起来,愈是疗愈,愈是唤起她的痛觉,她的恐惧便愈来愈深。 她脑海里,原本安宁平静的死亡,逐渐露出了狰狞绝望的面目。 又一巨大痛觉从维娜卡纳的腹部传导到王女的脑海时,维娜卡纳终究睁开了眼睑,她看见了留着血汗的修女嬷嬷。 此时此刻,维娜卡纳心里没有感激,这头自私的狮鹫,反而充斥着憎恶与愤怒。 简没有在乎王女眼神中的诘问。 修女嬷嬷双手中的澹青色光芒,反而随着维娜卡纳的清醒,而更加大盛。 王女不住地呻吟起来,恐惧一波波袭来,几乎将她所有的理智淹没。 可维娜卡纳仍然支撑住了,她之所以能够支持,不是因什么求生欲,而是因为对简所作所为的憎恶与愤怒。 事到如今,她只能活过来了。 维娜卡纳咬紧牙关,她羊装出坚强的面目。 修女嬷嬷咬下来的血肉与维娜卡纳的腹部接近完全融合,而且血肉生长着,不断填补王女破碎的肠子、脾脏、待简放下双手之时,维娜卡纳的腹部已经恢复如初了。 简吐出一口浊气,她的脸庞一下多了许多皱纹,血汗凝固在皱纹间,把脸庞铺满了。 救主史诗. 蓝薬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www..com,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您也可以用手机版:wap..com,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到这里结束吧。 很抱歉,我已经难以坚持下去了。 最近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实在太忙太累,连思路都枯竭了。 大家知道,这本书的成绩并不好,上架了两个月都没有来过推荐,到第三个月才来了一个限免。 但很多时候,成绩只能说是一個催化剂吧。 我的思路枯竭才是最重要的。 对我来说,接下来的剧情都注定好了,我已经对这本书接下来的情节失去了新奇感。很多情节就在脑子里可我已经写不下去了。 再加上成绩一直不好,对我本人的打击很大。到今天为止,才堪堪580均订,也就是说,没有全勤,辛辛苦苦写一个月最多只有1500。 9月多的时候编辑就劝我切了,我想再坚持一下,坚持一个月看看,现在两个月,还是决定切了。 在这里跟大家说一声抱歉。 虽然我很舍不得这本书,但我还是决定切了。 下一本书估计会写创世文或者文明演化文,不写题材这么小众的了。 怎么说呢,大概相当于这本书的前传。 晨伊依然是主角。 下本书里会讲述神话的开端、信仰的起源等等... 这本书里的有许多角色是我无法抛下的,所以在新书里也会出场。 在这里也给一下第二卷的结局吧。 首先命运古卷的阳本上载明过,主三衰亡的预言。 那预言了主将衰亡三次。 却没有预言主在三衰亡之后还会再衰亡。 ....... 维娜卡纳流出的血出于晨伊。 晨伊因此承担了所有人的咒诅,祂的人性走向了灭亡。 那一刻到来之时,晨伊决定动用千柱云海的所有力量,去拯救全世界的灵魂。 祂与审判的源头,吾王之王的神国同归于尽。 在衰亡之际。 两个维娜卡纳,千年前的维娜卡纳与千年后的维娜卡纳燃烧了所有的神性,粉碎了命运古卷的阴本,重铸了命运古卷的阳本。 最后,维娜卡纳把晨伊衰亡的命运嫁接在自己身上。 结局里应该是这样一句: 在这段历史的最开始,她还没学会怎么爱人。到了故事的最后,她已献出了她的生命,她的灵魂。 新书会在12月23日发布。 新书将会在12月23日发布,这次我要准备得更加完善,节奏再快一点,争取把更好的故事呈现给大家。 《我的幕后神国》新书会在12月23日发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新书已发,《唯有神》 新书已发,《唯有神》 已经发新书了,创世文,名字叫做《唯有神》 如此前所说,讲述的是类似于前传的故事。 这一次我准备得更加充分,特别是节奏慢的问题。 以下是新书简介: 在一个世间万物都还没有名字的史前年代。 神降临了。 神创造了生命、理性、光… 祂分开了黑暗,将生命从水下摇篮带到地上。 祂将语言赐给了猿人们,让他们脱离走兽的范畴。 祂拣选了世上第一位先知,后者引领了整个文明的历史,先知的子嗣日后要立起大国。 ……… 日后的黄金年代里,世人离开了神,走向了全世界。 人们忘却了许多,任由历史被时间掩埋。 然而生命是一场回归。 人们终究会回忆起, 在这故事里,神先爱了世人。 《我的幕后神国》新书已发,《唯有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