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覆清穿之清宫藏娇》 1、当数字们集体穿越…… 【文案】 四八王道什么的,最有爱了。 弘昼一直是我心目中的理想搞笑酱油党,然而酱油也是需要醋来配的…… 弘时弘晖是多么炮灰以及可怜没人爱的俩娃~亲妈疼炮灰的孩儿(尤其是正太……小十八我的小十八~~~) 花痴情结,乃作此篇。 ---------------我是恶搞康熙大家庭的分割线--------------- 老康忧郁状:爱新觉罗家的情种基因为毛偏偏隔了朕这一代遗传?!?!?! 太子扬鞭长笑:天大地大爷家最大! 大大殷勤:没人敢惹你。 三三飘过:偶善打酱油以书写文章…… 四四傲娇:爷不稀得理你们。 五五老好人状:拍拍哥哥摸摸弟弟,生活快乐的秘诀在于好脾气~ 七七苦笑:咳咳,谁能帮爷做个轮椅…… 八八温润如玉:论爱妻必然我第一。 九九摇扇:比妖孽他们都没戏! 十十狗腿:八哥九哥就是我的真理…… 念佛中的十二大惊失色:莫非十哥你想玩three p?! 十三正气凛然:四哥你永远是弟弟我前进的动力! 十四一头扑到德妃怀里撒娇:呜呜额娘幸好儿子还有你…… 十六拉着十七低空飘过:哥哥们的爱弟情结都是浮云…… 小十八和弘晖抱头痛哭:呜呜其实我俩才是患难兄弟! 【一】 雍正爷很郁闷。 ——任谁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自家儿子都只有郁闷。 ……本以为是已死的人了,混混沌沌中不知过了多久,一睁眼却发现自己居然还躺在养心殿的龙床上,只不过从衾枕到摆设都比记忆中的华丽了太多。 然后一抬眼,只见自己儿子弘历的贴身太监高无庸的中年版一脸期盼地望着自己,“皇上,您醒了?” “……”先等等,他得缓缓。 “皇上,十二阿哥退烧了,太医说问题不大了。” 与此同时,坤宁宫里的八爷也很郁闷。 仿佛前一秒还呆在那冰冷破败的宗人府,下一秒就发现自己居然是坐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身边还有个老嬷嬷疑惑地轻唤:“娘娘?皇后娘娘?” ……慢慢抬眼,他直直对上面前梳妆台上摆放的铜镜,只见镜中一个姿容美艳的华服女子正和自己大眼瞪小眼。 “皇后娘娘?” “……”娘勒个去,这也太伤人了,圣祖皇帝八阿哥内牛满面。 “娘娘,十二阿哥醒啦,奴婢扶您去瞧瞧?” 弘历这个小王八羔子,早知道生出来时就该扔水里淹死他个猪油蒙了心的!铺张浪费、好大喜功、好渔性色、忘恩负义、偏听偏信、宠妾灭妻……圣祖爷,等把这堆烂摊子拾掇妥当,儿子就向您老人家请罪去…… 那拉氏这个没脑子的傻女人,哪里像是那温和精明的四嫂的侄女!瞧这性子耿直不会讨弘历的好也就算了,自己那么好的条件,号称满洲第一美人,却要被个包衣奴才踩得死死的不说,还白白拖累年幼的嫡子…… 两个人心中各自腹诽着,一面加快脚步往坤宁宫偏殿十二阿哥的居所去。 一声“皇后驾到”,片刻后又一声“皇上驾到”。 “臣妾给皇上请安,万岁吉祥。”死弘历,这要搁从前,你跟爷请安,爷还不带看你一眼的! “嗯,起吧。”瞧瞧,雍容有礼,进退合宜,这那拉氏自己当年看着就是不错的,都是弘历个破孩子耽误人家,让他九泉之下如何向自家皇后交待……“小十二怎样了?” “苍天见怜,已经退热了,这都是皇上的洪福庇佑。”拣好听的说罢,万一得罪这个抽风的,受罪的还是自个儿。 “……”怪了,弘历记忆里的那拉氏皇后可是一等一的耿直死板,什么时候也学会对着弘历委曲求全了?放在以前她肯定要说,“这都是旁人看不得我娘儿俩好,成心陷害我的永d……” 但是雍正爷十分淡定,轻咳一声:“不说这些,打帘,朕看看小十二怎样了。” “……”胤t也郁闷了,按说弘历那性子,听见这话还不笑成一朵水仙花?还有,他平日里何曾正眼看过小十二,这会儿怎么忽然就父爱爆棚了? 宫女掀起床帷,只见永d皱着眉,依旧睡得迷迷糊糊极不安稳,但是热度已经褪了下去。看着记忆里圆乎乎肉嘟嘟的小包子脸瘦成这样,纵是胤t和胤g也不由心疼不已——好歹是自己孙子辈的,还是个不得弘历宠的,而且一看就是个好的……(这是在鄙视乾隆的眼光咩?) 弘时艰难地抬了抬眼皮。 毒酒的灼烧感前一刻还在腹中翻腾,下一刻便消隐无踪,于是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死了。 “永d……永d,你睁开眼,看看额娘啊……” 这是谁的声音,好聒噪……他动了动,仿佛模糊地瞧见一个温雅和煦的笑容,顿时心下酸楚起来,八叔……那个人同自己的父子之情,甚至不及八叔一份关爱…… “永d,你说什么?”胤t俯身,凑到他唇边凝神细听,然后倏地僵住——永d说的是:“八叔,皇阿玛不要我了……” 弘时!这是弘时啊! 成为那拉氏之后,胤t自然知道了雍正五年弘时被赐死的事情,对胤g更是咬牙切齿:兄弟你不顾,儿子你不要,四哥啊四哥,当年最重情谊的你,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不及多想,当下决定:绝对不能让弘历发觉永d的真实身份! 于是八贤王露出一个怜爱无比的笑容:“可怜的孩子,梦里都嚷着渴……”一面从容嬷嬷手中接过来茶盏,拿瓷棒蘸着,轻轻润湿弘时干得起皮的嘴唇。 不明内情的雍正爷对自家儿媳的慈母表现十分满意:“皇后,朕还有些事亟待同大臣商议,就不多待了。你小心看顾着永d——”转头对高无庸道:“传朕口谕,凤印仍交皇后掌管,令嫔魏氏以包衣之身,恃宠生骄、妄图干政,即日起打入冷宫;但念其身怀有孕,暂居延禧宫偏殿,待生产后孩子交由皇后抚养。内务总管魏清泰私自放贷,贪污内府,打入刑部大牢,收押三族。”(于是娇柔善解的孝仪恭顺康裕慈仁端恪敏哲翼天毓圣纯皇后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胤t一面奇怪弘历这小子又是哪根筋不对头了,一面就着半抱着永d的姿势一脸感动地伏身:“臣妾叩谢陛下隆恩!” “嗯,起克罢。”胤g一面思索接下来该查办哪些大臣,一面向外走去,以至忽略了身后皇后别有深意的表情以及容嬷嬷的喜极而泣:“皇后,娘娘啊,总算是熬到这一天了啊……” 2、好戏开锣~~~ 【十六】 “你说什么?”平静下隐隐暗涌的问话,伴随着“当啷”一声。 太后八风不动淡定非常,却原来是侍候的小宫女一不小心失手把手边的银盘儿碰落在地,吓得连忙跪下拼命叩头,被林嬷嬷轻轻一摆手就算饶过这一回了——没瞧见主子们当下有要紧的事忙么? “孙儿想要娶小燕子做福晋!”五阿哥永琪一脸期冀满怀坚定地抬头仰视座上的太后。 饶是林嬷嬷这等历遍了深宫风云的老人儿,也禁不住要感慨一声——造孽呀!堂堂的天潢贵胄,皇子阿哥,竟然和个天桥卖艺坑蒙拐骗的卑贱汉女勾勾搭搭!这五阿哥怎么就不长脑子呢?!若是你已经分府出宫了,把人弄进府里做个侍妾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儿?做个侍妾都是抬举那女子了!太后已经摆明了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他还巴巴儿进宫来说项,要抬举那女子做嫡福晋! 荒谬!荒诞!简直荒唐! 莫说大清开国以来绝未曾有这等龌龊事,便是放眼古今,那些庸君废帝纨绔子弟都不见得昏聩如此!林嬷嬷觉得自己简直已经老糊涂了……太后她老人家不会勃然大怒吧…… 若是原来的钮钴禄氏那就说不准了,但咱们孝敬宪皇后的心理承受能力显然要强大得多:“这小燕子不知是哪家的大家闺秀?哀家不曾听说我满洲大家的女儿里有这么个名儿啊。” ……很好,太后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接下来就看这五阿哥是不是聪明识相的了……林嬷嬷无意识地想到,然后在下一秒被雷到了外太空:“不!我敬爱的皇玛嬷,她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不是什么满洲贵女,她只是一个街头献艺自主自强坚强生活的普通汉女!” ……林嬷嬷顿觉减寿二十年。偷眼看看自家依然镇定自若的太后主子,心下不由得默默高呼——主子啊!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吧! 而永琪显然是全然没有“识趣”的本能,兀自滔滔不绝深情款款地诉说下去:“孙儿明白,孙儿对她的喜爱,定然不会得到皇阿玛的准许;孙儿也曾为了这份不见容于皇家的感情痛苦过、挣扎过、犹豫过,可是!当孙儿想到小燕子的纯真,美丽,善良,以及她的独立!她的豪情!她的快乐!她可爱的小小任性!孙儿真的没有办法抗拒,没有办法不被她吸引,没有办法不为这样一只欢快活泼的小燕子而心动!” “……”乌喇那拉氏垂下眼帘,一手若有若无地把玩手上的青花瓷牡丹鎏金攒珠指套,一言不发。 永琪看看他皇玛嬷没有疾言厉色地反对,遂大着胆子再接再厉:“皇玛嬷,您一心向佛,是全天下最高贵、最善良、最仁慈的人!于是,孙儿才敢冒昧请求您,应允孙儿的请求,把小燕子许配给永琪做嫡福晋!她是那样单纯美好的女子,一定会和孙儿一起好好孝敬您老人家的!” “……”乌喇那拉氏略感无奈,这个孙子的不着调程度……和弘历一比,咳,还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哪。 正想着如何委婉一点让永琪死了这条心,忽然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跑上来:“太后娘娘,坤宁宫有人急报!” ……总算不必管永琪的破事儿了,乌喇那拉氏扬眉:“什么事?” “皇后娘娘今儿个一直胸闷头痛,太医去瞧了,说是像喜脉,却又不大像!” “……来人,摆驾坤宁宫!”乌喇那拉氏听着那话音吞吞吐吐,情知是别有内情,顿时皱了眉,也不去管地上仍然跪着的永琪,带上人就匆匆离去——这妊娠可是大事,堂堂的皇后,别是被人钻了空子才好! ……永琪望着渐渐远去的“仁慈善良高贵”的皇玛嬷,暗自咬牙——哼!又是这个恶毒的皇后!一定是她故意装病把皇玛嬷请走的,本来皇玛嬷马上就要答应我的请求了!(话说你哪只眼看出来你皇玛嬷要答应你了?!) 一想到宫外那只美丽跳脱的小燕子,永琪的心顿时柔软起来——那天为富察皓祯和白吟霜争理不成反被五叔当街教训,还被尔康怪责自己没用,心情低落不已。走过天桥,忽然就被不远处传来的阵阵喝彩声吸引,不由自主就朝那里走去——隔过人群凝神看去,却是一个男子并两个妙龄少女在当街卖艺! 那个大眼睛的苗条少女更是让他看得转不开眼:瞧她那玲珑的腰身!飞扬的眉眼!蓬勃的朝气!手上双剑舞动,简直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待她收势抱拳一笑,大声说“我小燕子献丑了!”的时候,那清脆如黄鹂出谷的声音又是让他一阵心旌摇荡,忍不住大声叫道:“好!” 那少女似是听到了他这有些冒失的一声,只见她回过头来,一双亮晶晶的秋水明眸直望着他,忽然露出一个美丽得有些炫目的笑容…… 真美。 ——让他一瞬间就忘却了满心的不快与失意。 一念及此,永琪的目光便渐渐坚定起来——小燕子!我一定要给你一个幸福、快乐、无忧无虑的未来!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妨碍到我们—— 坤宁宫—— 胤t已经怔愣了一炷香的时间。 太医战战兢兢的话犹在耳边:“皇后娘娘这是长期服用一种药物,让女子不易受孕,即使受孕也不显喜脉,想来此前诊平安脉的太医不够老练所以没有发现……并且用药久了,孕胎会不着痕迹地流掉,看起来只像是普通痛经……娘娘这药已经停了一段日子了,只是……还有些余效……” “那景娴身子如何?龙胎又如何?”太后沉声发问,面色一派威严——瞧瞧弘历这后宫!自己做皇后的九年里,后宫可是连个敢大声儿嚷嚷的都没有! “微臣自当用药调理,保证娘娘凤体安好……于龙胎,大约,八成没什么大碍。”太医那叫一个冷汗如瀑,在开出了保证书后,才被不辨喜怒的太后遣退。 胤t仍然在发愣。 ……喜脉……???!!! “景娴?”太后的轻唤将他拉回现实:“……皇额娘?” 太后犹豫片刻:“景娴哪,你要是不愿……咱们便不生了,如何?” “呃?”胤t委实地被这句话震了一下。 太后轻轻按在他手上,面上的担忧不似作伪:“你年已四十,不年轻了,怕是不大好生……你要有个万一,哀家……哀家有何面目去见先帝,又怎么对得起先孝敬宪皇后娘娘!” ……胤t内心:四哥就在外头啊……我要是有个万一,他该松一口气才对吧……可是,我万一不测,小九小十、弘时弘旺他们……怎么办呢? 可是……手指覆上小腹,轻轻的、微微的脉动,让他忍不住想象起里面的小人儿渐渐长大,和他骨血交融,唤他一声“阿玛”。(某八刻意忽略自己现在是女儿身这一悲催事实……) ……上辈子儿女太少,看着其他兄弟家里儿孙绕膝共享天伦他就难过得紧……于是对仅有的一子一女爱若珍宝。 这时,这样一个血脉相连的小生命……温热的,活动的,就在自己腹中。 这种奇妙的感情呵……胤t甚至觉得,他一个大男人以女儿身生育个孩子,也没什么不正常…… 太后看他神情,心知他是不舍,不由暗暗一叹:“若你执意留下这孩子……一定要养好了,切莫再被人钻了空子去!”转过头,目光陡然凌厉起来。 胤t松了口气,“儿臣省得。” “八叔,您这个……”弘时犹豫犹疑,他又不是没有过妻妾子女,女人生产本就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的事,何况八叔如此高龄……那简直半个身子都进了鬼门关哪。 胤t淡然:“八叔心里有数儿。” 弘时见状,知他是铁了心的了,也不好再劝;弘旺是知道自家阿玛喜欢孩子的,想劝也不忍得;弘昼是完全以媳妇儿自居,殷勤前后忙里忙外,八叔要手炉吗八叔想吃些什么八叔累也不累八叔渴也不渴八叔我的尾巴摇得好不好看(……)? 某十:“八哥,怀孕是什么感觉?” 某九怒了:“你从来就没问过我怀孕什么感觉!” 某十傻憨儿样地挠挠头:“可是……九哥有什么不舒服不周到的,弟弟都会护着你好……” 某九脸上微微飞红,轻哼一声,撇转头去,唇角的弧度却是怎么都遮不住。 ……看着这好一派和乐融融,胤g眉头微皱,心下……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并不觉得那是弘历的孩子……知道如今的皇后是胤t了,他居然会觉得……那是他们两个的孩子。 ……难道是被弘历这身子影响得开始胡思乱想不着调了??!!某皇帝心下默默念起《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偏偏弘昼就是那么不识趣:“那个……这到底算是四哥四嫂的孩子,还是……皇阿玛和八叔的孩子?” ……胤g真想抓着耿氏问问她怎么教出弘昼这么个东西的。 ……胤t淡淡道:“这是我的孩子。” “我的”两字重重咬了一下。 胤g挑眉,心下骤然不喜:“这是朕的嫡系子孙!”朕的亲生儿子和朕元后侄女的孩子,怎么就又给归到你胤t名下去了?! 气氛一时僵住,弘瞻连忙俯在胤g耳边轻声劝着:“皇阿玛,八叔如今这身子,不宜动气……” 胤t却是冷笑:“奴才谨遵圣训。” “你……”好久没被他顶撞,胤g一时气得眼前发黑,但终究是弘瞻的规劝起了作用,忍了又忍,掏出粘杆处的密折往桌上一甩:“朕日理万机,就不多留了,怎么处置,你自个儿看着办!” 拂袖而去。 老十疑惑地拿起密折:“老四那话什么意思?” 胤t微闭着眼,冷笑:“还不就是他的好儿媳们怎么争风吃醋,祸害无辜的孩子的?” 若不是当初他和弘时在坤宁宫作了好一番整顿……这个孩子,又哪能保到如今呢? 这宫里哪一处不是藏污纳垢……何曾有过,干净的地方。 3、当数字们JQ横生~~ 【二十】 福隆安,傅恒家嫡出的次子。 傅恒是谁? ——富察氏世族出身,当朝总管内务府大臣、户部尚书,并授军机大臣加太子太保,是先孝贤皇后的亲弟弟,更是皇帝眼面儿前的第一得意人! 连带着傅恒家四个儿子也是颇得圣心(雍正皇帝举手表示:弘历个败家玩意儿总算还有点眼光!),嫡长子福灵安是多罗额驸不提,这福隆安可不也是宫里各位一早儿打量好内定了要尚主的人嘛! 便是一向高视阔步自命不凡天不怕地不怕的永琪,在福隆安那似笑非笑意味不明的眼神中也不由得败下阵来,讪讪答应了两声,心不在焉地寒暄一二,便忙不迭地拉着小燕子转身欲走。 见此情状,福隆安气定神闲摇一摇手:“不才在下却是在这隔壁有个长租的包间儿,今儿个相请不如偶遇,六少爷四小姐可愿赏福隆安这个面子,前去稍坐一坐,也好让福隆安招待一杯薄茶?” 永琪顿时开窍了,彻悟了,感动了! ——瞧瞧!多贴心、多善良、多么的善解人意啊!(某大:爷一贯的作风是善解人衣^-^~~~)知道借机把那两人引开保全了自个儿的面子,还顺便腾出空房间好让他和小燕子共度二人时光……永琪看向福隆安的眼神啊,这次第怎一个强字了得! 一句话——好兄弟!够义气!!今后若是有什么事需要帮衬着,我爱新觉罗永琪在所不辞!!! 福隆安含笑点头,表示一切好说,转头拉着永护着胤i就往自个儿的雅间儿走去。 胤i一直在偷眼打量眼前的少年——唔,区区十几岁的年纪,心思倒是不老少,眉眼含笑,举止得体,却是气势凛然,绝无丝毫卑曲之意,顿时就先生了几分激赏。 再细细考量——这张皮相倒是生得绝佳,清俊i丽却毫不见半点弱势文气,倒是英姿勃发气概十足,还真就是胤i上辈子喜欢的类型(咳咳,典型的强攻好强受哇……像咱们太子殿下男女通吃风流潇洒,那万花丛中锻炼出来的眼光又岂是凡俗人等可比?!) 于是,某太子借着以帕掩唇的动作暗暗一笑,饶有兴味的样子,心想倒也有点玩头儿; 再于是,某个恋妹至深火眼金睛的好哥哥典范看着自家妹妹“少女怀春”“欲语还休”的娇羞姿态,默默地内牛满面了…… 福隆安,或者说圣祖爷皇长子爱新觉罗·胤|,看着面前某人难得一见的娇俏明艳,心下失笑—— 呵呵,保成。 乖乖等着,爷可是还有份儿大礼要送给你呢…… 乾隆十一年年关,他投生在初降人世的福隆安身上,恰恰比着前一年年末降生的今上四格格晚了整整七天——在满人的古老传说里,生辰差七天的夫妻便是前世定下的好姻缘,定然恩恩爱爱,执手偕老。 于是托了这个生辰的福,他这个嫡出却非长的儿子在富察家的地位是随着年纪水涨船高——宫里还不就是那么个意思呗,尚主!是时,纯妃苏氏圣眷正浓,又有两个皇子在上头,娶这位四格格还不是给富察家的泼天富贵再锦上添花那么一笔么! 而纯妃苏氏……在母家地位不足的情况下,拉拢一下朝中大族富察氏,对她不也正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儿么…… 于是,五岁那年,富察氏福隆安——胤|,第一次在自家安排在纯妃身边的“得力宫女”的引领下,看见了比他年长七天的四格格。 一个生得极为漂亮精致的小姑娘,温顺的眉眼藏不住那份仿佛与生俱来的跳脱飞扬。宫女借故离开,他便继续隐在假山后头,看着那小女孩打发这个去取点心,吩咐那个去沏杯茶,……总算把身边跟着的人都有条不紊地支使出去,才施施然在莲池边坐下,忽然从荷包儿里取出一把铜子儿,一个个向水里丢去,嘴里模模糊糊叨念些什么……听清那些话的瞬间,他简直控制不住,差点儿就一头栽将出去,不打自招—— “喂,保清,小时候比赛打水漂儿,我就从来没赢过你……可是你看,到头来咱们两个,可不都是好一场水漂儿打过去,竹篮打水一场空么?……你说,咱们俩都争了一辈子了,这个输赢却还没个准儿呢……你说,咱们两个谁输得痛快些呢?” ……保成。 从小就被母妃和皇父教育着:弟弟是君你是臣,君臣有序,尊卑有别。 纯妃现居处正是当年自家母妃的钟粹宫。那时,一个心高气傲的孩子怎能对比自个儿小、什么能力都不如自己却偏偏还高高在上的弟弟生出好感?于是处处针对,找尽了缘由惹他着恼,譬如在骑马射箭的功课上把他甩开一大截儿。又如带他来钟粹宫玩,好向这个没娘的孩子炫耀下自己那温柔可亲的额娘…… 现在想来,那是怎样的孩子气啊? 甚至……不知什么时候起,故意和他针锋相对已不是为着争权逐利,只是……希望让他向自己多看两眼。 小时候那个粉嫩嫩肉嘟嘟的小团子软软地贴过来,唤他:“大……哥……”他才要高兴地伸手去抱,却被嬷嬷拉退一步强行跪下:“大阿哥,要给太子殿下请安。” 后来听见那人叫他“大哥”就一准儿没好事:大哥,你新近捧着的伶人本宫可是看上眼了,不知大哥愿否割爱?大哥,你门下这几只蚂蚱是真够蹦q的,可是这虫儿却熬不得秋冬啊;大哥,那巫蛊娃娃还真就是弟弟我一早儿埋下来专等着你的,怎么着?老三那个傻子啊,白给弟弟我当出头鸟儿了!大哥,你是不知道本宫有多讨厌你啊,什么都要和我争,从小时候的玩意儿到如今这皇位天下!大哥你可信也不信,本宫是有多嫉恨你啊,打仗你尽可身先士卒金戈铁马,本宫就要坐在后方给你打杂儿不能一展雄心壮志……呵呵,可是如今大哥又还有什么雄心壮志可言呢?这辈子你就老老实实呆在这高墙里罢,本宫倒是好奇,这金丝笼中的海东青,还能不能再飞起来! 一字字一句句,都是剖他的心、剜他的骨。那人扬声大笑拂袖而去,从此再不相见……等来等去,等到一句淡然而凉薄的:太子二废了。 倏忽又是几年。老四登基了,老八垮台了,十三病重了……他统统不关心,他只知道那个人,那个眉眼流丽高傲飞扬的跋扈储君,那个藏在心里不知多久简直快要成为他的骨血的人——是不在了的。 黄泉碧落不得相见,如今却在轮回中又一次重逢。 保成啊保成……佛说前生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一次擦肩而过,则我愿菩提台前修他几个千年的功业,修来你我二人一世相拥共枕眠…… 今生如有你相伴,只羡鸳鸯不羡仙。 5、安能不识 【二十七】 乾隆二十三年三月里,皇后乌喇那拉氏诞皇十三子,上赐名爱新觉罗·永z。 胤t看着身边的小小襁褓,眼神里的温柔简直浓得化不开晕不散,本来憔悴苍白的容颜也因而愈见动人:“他多可爱。” 由于胎里养得好,才生下来的小孩子面皮儿并不怎么通红发皱,身上胎脂也不明显,干干净净漂漂亮亮,此刻正抿着小嘴儿睡得香甜。 这是内室,弘旺弘昼等人都不便进来,只有胤i胤k和弘时守在一边。 胤t拉着弘时慢慢回忆,唇角漾起一抹怀念的笑容:“弘旺小时候也是这么着,粉粉的团子样儿;弘时小时候是满月才见着,已经长开了不少,一点点大就知道咧着小嘴儿冲人笑,我一见就喜欢;还有……特别是弘晖,那时四哥一家还没出宫开府,所以兄弟们都早早见着了……” 胤i颔首,难得地表示赞同:“那孩子是天生的伶俐可爱,直张着小手儿要人抱,本宫一见就疼到了心坎儿去……” 胤k嗤笑:“那时太子殿下跟老四可不是要好儿么!”凉凉地挑衅一瞥投过去,太子沉着脸低哼,不睬他。 心里腹诽:横竖兄弟三个上辈子再怎么不对付,这辈子不都是嫁人的命么!老九这一把硬骨头,不就是仗着有老十疼他…… 咳,太子殿下,为毛您的语气里隐隐约约有那么一点点……酸呢 无视这边两人的噼里啪啦电光火石,胤t很是怀念地继续跟弘时追忆当初:“你那时小,不记得你大哥。可是那孩子真是皇子皇孙里少有的憨实可爱,连老爷子也极是待见的。你大额娘人缘儿好啊,贤惠,懂事,宫里太后和娘娘们都疼得不得了,可还就是那么不骄不躁的……把你大哥,教得也很好,又知进退,又天真活泼……每每顽皮时爬到了树上下不来,怕挨罚不敢教你阿玛知道,就藏在树枝儿上等着我去把他接下来……还有那年元宵节,这小子抱了只汤圆样儿的花灯过府来玩,看见厨下煮着元宵,竟是把他那花灯也望着锅里一掼——硬要煮上一煮。可不就坏了么!他也不哭不闹的,捧着碗儿元宵吃得甭提多欢实了……”胤t说着说着,忽然黯然:“可惜的,那孩子去得早……” 还记得那时,温婉慈和的四嫂一夜白头。 这边回忆得愈发凄凉,那边某个小娃娃却忽然挣动起来,小手乱挥小脚踢蹬,小嘴儿一撇眼看着就要哭出来。 胤t一下子慌了神儿,强撑着起身,抱过孩子拍哄:“宝宝乖,怎么哭了,可是饿了,还是不高兴?梦里瞧见什么啦……乖乖的不怕,听话,再睡一睡……” 呜呜…… 某只小包子抽抽搭搭,象征性地嚎了两声儿,就小眼儿一闭,又“睡着”了。胤t松了口气,把孩子放到一边儿,只觉得瞌睡得紧,慢慢也睡过去了。 等弘时、胤i和胤k轻手轻脚掩了门出去,某小包子才睁开眼睛看着一旁的胤t,吸吸鼻子,又开始唧唧呜呜地哽咽。 呜呜,八叔,弘晖怎么还不能说话呀= =! ……生孩子算得了什么?坐月子才是真“绝色”…… 胤t黑着脸瞪着面前一桌吃食:黄豆炖猪蹄,烧羊乳,煮八珍,上汤三鲜煲……可是!可是可是! ——全都是不放盐的= =! 一旁容嬷嬷劝个不住,满脸褶子一抖一抖地:“娘娘啊,这可不是耍性子的时候儿哇,先前两次月子不也是这么着养么?这祖宗的规矩是万万坏不得啊……老奴服侍娘娘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看着老奴这一张老脸的份儿上娘娘您就吃一点吧……若是凤体有损,老奴无颜面见家中老太太、无颜面对先帝爷和孝圣宪皇后娘娘啊……娘娘也要为十二阿哥十三阿哥想想啊……” ……胤t满头黑线,勉勉强强拿起筷子挟了一点菜往嘴边送去——呕! 不放盐的食物……这明显的排斥反应比他当初怀孕时还严重啊! 此情此景,某些人是免不了要有一番幸灾乐祸得意洋洋的:哈哈,老八,聪明如你,狡诈如你,竟然也有今天! ……by某四&某太子。 胤t泪目:小九——!为毛爷都没见你坐月子——!! 某九打哈欠,轻描淡写:“科尔沁没这规矩……” 胤t彻底愤怒了:没这规矩?!小十你倒是过来啊,跟八哥仔细讲讲,科尔沁几时没这规矩了,嗯? 胤m在一旁垂头泪目:八哥你就放过弟弟吧,九哥他死活不乐意,弟弟就是黑的也得说成白的、有也得给他掰成没有呀…… 皇太后——乌喇那拉氏——看着容嬷嬷怀里一点点大的小娃娃,声音不自觉的有点颤抖:“容嬷嬷,且让哀家也抱一抱这孩子罢。” 小心翼翼接过来把他托在怀里,有些苍老了的手指伸出去想要触碰摩挲那光滑幼嫩的脸颊,却又有些迟疑地收回去。 ……真像。 自己的弘晖,那个人见人爱的乖宝宝,他也是这样的白胖讨喜,真正睡着的时候嘴巴从来不肯好好闭着,总是半张着像是吐泡泡一样;弘晖睡着了喜欢手里攥点儿什么东西,这毛病一直就没改掉,小时候喜欢抓襁褓——就像小永z这样——长大了就喜欢抱着被子睡,不趁着夜间一次次给他盖好了,第二天就要着凉;弘晖不像弘时弘昼小时候那样睡着时小手攥成拳头,而是食指和小指一并微微翘着,爷有次心情好还戏说是“兰花指”,要改掉的…… 怎么、怎么、怎么可以…… 这么像她的弘晖呢! 7、心悦君兮 【三十二】 ……流年不利。 胤k扯着胤祯的耳朵,气得简直要撞墙:“这小子打小儿就不机灵,好歹活了六七十年的人了,到底也没学得聪明!” ……胤祯呲牙咧嘴拍开那只纤纤玉手,圆嘟嘟的小脸一绷,看起来真是诡异而滑稽:“谁让你们那么过分,啊,有些事情就不能避着人点儿?!爷好歹还知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胤k的脸色顿时青了又青。 胤t扶额——看来八成是小九毫无顾忌和小十……咳咳! 胤祯仍然眨巴着一双看似纯洁的大眼睛——他真的真的没有故意看见九哥十哥亲亲热热卿卿我我缠缠绵绵的情景啊!谁让他们在外间就迫不及待地……九哥还真不愧是万花丛中过,那手段哟……结果自己“一个不小心”就给脱口而出了:“九哥,十哥,弟弟面前做这样的事不太好吧……” 胤k炸毛:“什么不小心不小心不小心!爷这又不是第一次……咳咳!”小十四……你究竟白看了多少场爷和老十的春宫啊!要知道自从产后身体渐渐恢复,他和胤m的感情那就是一日千里,好容易完成了从兄弟到爱人的完美转换……这这这,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大家都是男人(某鱼质疑:真的?……某九一巴掌抽飞:少跟爷这儿找打!),这个那个……还不都很正常么? ……只是被自以为是儿子其实却是弟弟的某只看了热闹,于是恼羞成怒也是理所当然吧…… 忽然,一直沉默的胤g跟着炸毛了:“胤祯,你给我说老实话,永z永璐都是怎么一回事?!” 胤t心里一沉。 一直忧心忡忡的疑虑……终究,还是要变为现实了吗? 胤祯表示他也很无奈。 永z永璐……那两个孩子,绝不会是单纯的小婴儿,总是让他觉得莫名其妙的熟悉,可是……完全猜不到会是谁。 永z滑头得很,一见着人就知道要笑要抱的;永璐更是让他气恼——成天不是吃就是睡,爱答不理的模样,对于他所有的试探和挑衅一概置之不理,简直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劲儿没处儿使啊! 这种无奈,在见到人家父子兄弟深情相认的场面时,变成了深深的——愤怒。 “阿玛阿玛阿玛阿玛……”弘晖包子刚被抱过来,一见这场面就不打自招了,迅速承认了自己“雍王府大阿哥”的身份,一个劲儿地往胤g怀里拱,摸着他阿玛红通通的眼圈儿,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然后不等胤g现场上演一把铁汉柔情,立刻转身扑倒胤t:“八叔!” 果然没白生你疼你啊……胤t揉着他的包子脸,笑意深浓:“嗯,弘晖乖宝宝。” ……胤g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幸亏这时永璐包子也被抱上来了,见着胤祯小包子在一旁兀自忿忿,顿时就是一个大白眼儿飞过去。 ……胤祯跳脚,我说你丫怎么这么眼熟呢:“你你你你你是老十三!!!” ……十三?! 众目睽睽之下,十三牌儿小包子一脸无谓地站起来,双手环胸,对着胤祯冷静道:“老十四,你这毛躁性子还真是从来改不了,爷早八百年儿的就认出你来了,啧啧……” ……胤祯的小脸儿顿时皱成一团。 胤g本来还有点犹疑,这下可是完全确定了,声音禁不住抖了又抖:“胤祥,十三……” 胤祥一转身,笑眯眯地就冲着他四哥扑上去了:“四哥!” 两人拥在一处儿,那情景真是怎么看怎么碍眼。胤祯禁不住跳脚:“混账!爷到底是不是你亲弟弟啊!” 胤k在一旁凉凉地道:“省省力气吧老十四,兄弟多少年了,你怎么还看不透啊,咱们四哥心里可不就只着老十三一个人嘛。” ……胤g怒目:“你们就有当朕是你亲哥哥了?!” 胤祯冷嗤:“哼,这么个脾气,难怪额娘……”话未出口,却是被胤t突兀而严厉地拦下:“老十四!” 胤祯这才不情不愿地住了口,见胤g胤祥都变了脸色,也有些惴惴,自觉方才的确是出言过分了。 胤g冷眼看他,眼神带一点点苍凉,好似满目旧日烟尘浩荡漫过今生今世去:“你便不待见我,我也不说什么——只是看清楚自个儿的身份!” ……胤祥眉眼一动,似是想要说什么,却又低了眉,不再言语。 弘晖坐在床上,努力抬手去拍弘昼的脑袋:“啊,小五,叫哥哥~” ……弘昼含泪低头任他调戏:“大哥……” “小五乖!”弘晖眼睛亮亮地赞扬,一面又满怀期待地看向弘瞻。 弘瞻微笑:“大哥。” 弘晖高兴了:“小六儿更乖!” ……弘昼泪眼挠墙。 弘时只得轻咳一声,温言软语哄着弘晖:“大哥,阿玛说大哥幼时喜食千层酥,弟弟去叫人拿些来可好?” 弘晖嘟嘴,不满地瞪他:“才不是,阿玛才不会记着这些,千层酥都是额娘拿来给我吃的……” 众人哑然。 而弘时重重一颤——的确,有关大哥的喜好,都是大额娘告诉自己的…… 见他不语,弘晖自顾自拍了拍手,示意弘旺抱他下地,摇摇晃晃走了两步。弘时看不过去,忙上前几步想要扶住他,可自己身高所限,只是堪堪拦腰抱住:“大哥……你现在还小,有些事情还是可以让弟弟们代劳的……” “啧啧,‘小三儿’,哥哥可是还记得你小时候学步的模样呢,走两步就要摔三个跟头。”弘晖冲他做了个鬼脸儿,张开胳臂让弘昼抱起自己,“小五,抱着哥哥去瞧八叔!” ……弘昼擦汗,一个字险些脱口而出——“ 弘时和弘瞻走在廊下。 御花园里乍暖还寒,春意融融,微醺的日光在衣角发梢轻轻镀了层金边儿似的,在弘瞻眼里,弘时娇小的身影半掩在春风习习里,像是要御风而去一般。 ……可是那并不是这个人的本色……几乎不假思索地,他就想到了那双澄明的眸子,那眸子里光华流转的琉璃光彩。 那是双傲气而善良的眼眸。 美丽,并不高高在上;骄矜,然而从不任性。 弘时忽然回头:“看什么看?” 弘瞻笑笑,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猛地将他捞起来托在臂弯里:“看你好看。” 弘时轻嗤一声转过头去,眼圈儿却是倏地一红;弘瞻贴着他耳根,温柔地轻轻吐气,道:“我等着你想好。” ……弘时慢慢低下头,道:“没什么好想的。” 弘瞻的臂弯紧了紧:“皇阿玛那里,有我……” 弘时“啪”地在他身上捶了一记:“胡说!我难道不比你多活了些年?我是哥哥,断没有你一人承担的道理……” “这么说,是答应我了么?”弘瞻眉眼弯弯,凑上去就要试图偷香,被弘时一巴掌盖回去,只得遗憾万分地就着那只白嫩的小手亲了又亲。 ——三哥,不要怪弟弟逼你…… “弘时。”他忽然轻轻唤了一声。弘时扭头看他,望进一双深邃明亮的眸子:“推了皇阿玛指的婚事、拒了母妃送来的侍妾——不关你什么事,只是我自己不喜罢了。” “……为皇家血脉开枝散叶,即使……我也不会说什么。” “有永永灿,足够了。”弘瞻的笑容温柔而明亮,缠绵的目光似是要望进弘时心底去,“你担心什么呢?——是我先欢喜了你,违抗圣命也是我做的,你若愿意自然最好,你若不愿我便再等……” 弘时眼中渐渐泛上泪光:“我如今尚小。” “不过十年,我也不老,这个还算等得。” “我不识情爱滋味,或许你就白白虚度了光阴呢?” “那就当是我自作孽的罢。” “可……”弘时还待再说,却被弘瞻温柔地止住,“我打小儿是五哥看着长大,和他家永璧一样儿的年纪,就像他儿子一般,可是他对我更少了一分避忌。” “……” “五哥和弘旺堂兄那些事,我自来都是知道的。” “……” “说句大不敬的,八叔和皇阿玛争了一辈子,到头来不都还是一场空?谁也没能过得舒心畅快。你不也是一样,不愿去争却还是被逼着推到风口浪尖上?老天垂怜给了一次重来的机会,做什么还要重蹈覆辙呢?五哥他两个两情相悦,却俱是被上一辈的恩恩怨怨耽误了进去,如今虽是修成正果,可是年华渐老,之前的几十年都白白蹉跎了去。我……自然是不愿走这么个先鉴的。” 早春二月。 柳叶在枝头萌发,花藤在暗自酝酿,有早归的燕子斜斜掠过水面,一点一触,涟漪微漾。 ……弘时抬眼看着弟弟,忽然就笑得春光烂漫,春暖花开: “你要如何走,我奉陪了便是。” 10、莫不静好 【三十五】 乾隆二十五年三月, 皇四女和硕和嘉公主下嫁傅恒之子富察氏福隆安。 虽是和硕公主的封号, 可有幸灾乐祸看好戏的胤g胤t胤k等人在一边添油加醋的“添箱”,十八抬的嫁妆直逼固伦公主的仪制。纯妃在病榻上简直都要感激涕零了:没想到皇上体恤,给我女儿这样的体面, 真是死也瞑目啦…… 正在坤宁宫悠哉喝茶的胤g忽然一个激灵,打了个喷嚏, 心想:二哥的怨念就这么强大? 于是花轿里手捧苹果头盖喜帕的某太子更是喷嚏连连——喂!爷都这么听话地嫁人了,你们不要笑得太忘形好不好?! ——传说中的洞房花烛夜, 有人睡不着了。 “……公主……”福隆安, 不,胤|看着眼前的人,深深无奈。 胤i抽空瞪他一眼:“在外边儿喝酒喝痛快了, 就把本公主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吧?!本公主从早到晚什么都没吃还要等你进来掀喜帕你知道有多痛苦吗……”好容易挨到这家伙回来, 被喜娘喂了个子孙饽饽,笑问“生不生”。要知道他差一点就丢脸地把那个生饽饽吞下去了…… 不过某个人还算识趣儿, 知道向厨房悄悄要些热吃食端来。看着平时不怎么待见的汤面, 胤i简直想要泪流满面——前后两辈子加起来也没这么挨饿过啊!!! 胤|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能忍住,牙缝里逸出一声颤抖而短促的低笑;还好胤i正埋头吃得欢乐,并没有注意。 胤g再宿坤宁宫。 ……盯着胤t别有深意的瞪视他走到桌边,轻咳:“弘晖呢?” 胤t皱眉:“早睡着了。” 胤g很是疑惑——那小子居然也肯老老实实睡觉? 胤t哼笑:“也不知道是谁, 给一丁点儿大的奶娃娃封什么郡王……单那服制就累赘得要死,更别提礼数有多繁琐了,弘晖折腾了这么几天, 早就累得不行。” “……”胤g默默转头,“小十三也睡了?” “睡什么睡,怕是还气着呢。白天和胤祯打那么一架,真是够呛……” 胤t说的是白天在御花园的事情。 太子出嫁了,他身为皇后自是忙得不可开交,顺手把弘晖胤祥都丢在来瞧热闹的胤k胤m那里照看。谁知没一会儿,胤祥和胤祯就先吵吵闹闹起来。 “你也好意思说?!太子一废那会儿到底什么状况,你自个儿做了什么要被圈禁,你心里还不是跟明镜儿照似的吗?!” 胤祥被胤祯一说,顿时也来了几分怒意:“老十四你偏好哪壶不开提哪壶是不是?随你怎么讲,我胤祥也是敢作敢当,太子二哥要追究我也没二话!倒是你……目中无人的也太过了!当年西北军饷……别以为爷被圈着就什么也不知道!” 胤祯一张白嫩的包子面皮儿顿时涨得紫红:“那又怎的?是皇阿玛点名儿四哥管这事儿的,爷从没背后里阴过自家弟兄!” 胤祥哼笑:“呵,反正康熙五十三年毙鹰那回事儿还没个头绪……” 这话却是说得过了。胤祯一下子扑上去,把胤祥撞倒在地;而胤祥因为小了几个月的缘故,愣是一时扎挣不起来,包子脸上挨了两拳才回过神,俩人霎时扭做一处儿;胤k胤m在一旁劝也劝不住拉也拉不开,生怕手下一个用劲儿伤了两个年仅两岁、“身娇体弱”的小娃娃。 等到胤g匆匆赶来,两个人早就筋疲力尽,两败俱伤,却还是两只小斗鸡一般,彼此不甘地互相瞪视,气得胤g额角青筋乱跳:“上辈子年纪小胡闹就罢了,如今都是几十岁的人了,还不长半点脑子?!打来闹去丢尽我皇家体统!” ……哥哥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胤祥胤祯都乖乖垂头不再则声,看得胤t一阵好笑——简直像儿子乖乖挨老子的训,听话得好像小羊羔! 殊不知胤g暗地里叹气。 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想让胤t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这一夜,两人俱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待到吴书来过来叫起时,才恍觉两人居然发了一整夜的呆。 “海东青的事,不是我。”犹豫许久,还是借着一点熹微的晨光说出了口。 上辈子为着拿气堵他、以及一些别的原因,胤g始终误导胤t,故意要让他认为海东青之事与自己有关;只是今天被胤祥一提……忽然就想要和他讲明白。 可也不能让他误解到老十四身上去……咳咳,难得一见的为难表情渐渐浮现在胤g脸上。 胤t看了他片刻,忽然“扑哧”一笑:“我知道,是皇阿玛罢。” “……你如何……”才说了半句胤g便反应过来,也是呵,怎么就忘了眼前这人是谁?堂堂八贤王、冰雪聪明的圣祖爷皇八子爱新觉罗·胤t,早就将一切看得通透了罢。 “不过,还是谢谢四哥愿意同我讲明白……”胤t眨了下眼,一夜没睡,很是酸痛,困意忽然就决堤般排山倒海而来,慢慢就阖目睡去。 后半句话,化作几不可闻的呢喃,飘散在清晨的梦里。 “……其实你也是心软了罢,怕我知道了会难过……?” 胤g低眉看他。 锦被里,青丝铺洒,睡容安详。明明不一样的容貌,想是气质未曾变过的缘故罢,一眼看去便不难想起当年风姿绝艳的廉亲王。 捧着朝服的吴书来惊讶了:皇上今儿个精神头这么好,还一路都笑着的? 胤g忽然转头,叮嘱:“皇后昨儿个歇得晚,教她好生睡罢,后宫今儿个请安,远远拜见了就是。” 吴书来低头应下。 心里却是恍然大悟——瞧咱皇上那发青的眼圈儿、那神清气爽的模样! 难怪皇后歇得晚了呢……吴公公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ing~ 20、收服紫薇 【四十四】 说紫薇不懂事呢, 还真有点儿冤枉了她。 委实的时机也巧。胤g定下南巡之事时, 夏雨荷恰恰得了一场大病;当一行人来到济南,夏雨荷早已一缕芳魂杳然归去,临终把紫薇的身世细细讲来, 又留下折扇字画作为信物,最后殷殷叮嘱:“一定要找到你的父亲……” 可是, 没什么社会经验的夏雨荷理所当然忽视了派人保护紫薇一事——于是试想,更没有社会经验的紫薇, 一个年方十八的柔弱女子, 只带着一个贴身婢女和为数不多的盘缠,该怎样才能一帆风顺平安抵达京城并顺利与生父相认呢……更何况那是何人?那可是当今天子!完全没有门路、从未去过京城、对朝廷机构一问三不知的两个小女子又哪能这么容易地面见圣颜呢?即便的通报到宗人府……咳,万一碰上个欺上瞒下不识好歹见色起意的奴才又该怎么办呢? ——所以, 胤g一行人的南巡无疑一场及时甘霖般, 痛痛快快浇在了紫薇头顶,让这个单纯善良的小女子顿时头脑发昏, 莽莽撞撞跑到了驿馆来。 本来她或许还能冷静一点同驿馆的人交涉, 可大老远儿的忽然看见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闪过一张和母亲十八年来日夜摩挲的画像上一模一样的脸庞,乍经丧母之痛、身世之惊的紫薇顿时激动了。 ——那是十八年来从不曾谋面的生身父亲呀! 单纯的她自然不知道,当街一声高喊会给身居高位而白龙鱼服的胤g等人带来何等的麻烦;然而在自己被侍卫并不粗鲁却十分强硬地拖拽进驿馆时,心底却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来。 那个面容沉肃、气势逼人的男子;那个姿容流丽、华贵天成的女子;还有他们身侧年轻俊雅的男子和两个粉雕玉琢却神情淡然的小娃娃…… 皇家这趟水,究竟是有多深? “小姐……让开, 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家小姐呀……”被众人忽视良久的金锁连哭带喊地追将上去,被后面护卫的两个侍卫一并拖进了驿馆大门。 胤g真正生气的时候, 一般是不摔东西的。(胤t:回顾第八章……爷的宝贝紫砂茶具!!!) ……咳,他一般是摔人。(胤t:……爷该庆幸么?么么么?) 当初还是四阿哥四贝勒雍亲王的时候,隐忍不发、按捺脾气都是理所应当;后来荣登大宝至尊至高,脾气见长什么的自然也是理所当然。 ……可怜的山东巡抚偏偏就撞在了枪口上。 例行公事地,像皇帝前几次南巡一样送来早就选好的美人儿伺候着,再掏出大把金银珠宝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点了个遍儿,就盼着明年总督退下来了好自个儿顶上空出来的那个位置呢;可这个……人家皇帝那边换了汤,你这地方官儿不识好歹地不换药……让大家为你默哀三分钟罢。 “愚弄君主!鱼肉百姓!公然行贿!大肆铺张!亏你也是个贫寒出身的进士!呆了两年花翎子就忘了本了?朕此次南巡为的就是视察灾情!惠民十五州县连年水灾,眼看着百姓吃不上饭了你还有心思进呈美女?!朕今儿个还倒要看看,你山东巡抚究竟是有多大的家底儿、多大的面子!来人哪,查封巡抚府邸!” 山东巡抚被骂得涕泗横流,眼睁睁看着什么书卷啊毛笔啊砚台啊一样样儿地往自个儿脸上招呼还不敢躲,满头满脸墨色血痕交错,此时一听要抄他的家,顿时脚一软就瘫倒在地:“皇上饶命,奴才知罪,奴才知罪啊……” 胤g沉着脸,最后一扬手,实打实的把桌角那枚沉铁镇纸掷在了巡抚脸上,“暂且留你一条狗命,来人,带下去!” 书房屏风后。 紫薇和金锁几乎是缩做一团儿,惶恐地听着外间里胤g大为光火的动静儿。胤t见状,微微一笑,抬手抿了口茶:“紫薇丫头,这茶还好?” 紫薇仍有些战战兢兢的,小声道:“此茶甚好,谢过皇后娘娘。” 胤t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那边胤g就带着点余怒走进来,沉声道:“既是朕的女儿,也该改个口,叫一声‘皇额娘’了。” 信物也交过了,经过也讲过了,身份也确认过了,接下来……还得给弘历那个风流种子善后,给这私生女寻个名分安置下来。一念及此胤g额角就突突地跳,心里直恨不能回到康熙五十年趁着弘历刚生下来就直接掐死,一了百了= = “是……”紫薇小心地应下来,生怕哪里行差步错了再招来一顿削。 “皇阿玛?”弘晖忽然出声,跑到胤g身边撒娇地拉拉他的衣角,“永z(是不是大家都快遗忘这个名字了濉┙穸龅氖槟姑豢夹d兀 啧啧,还是大儿子听话懂事又乖巧。胤g一边感慨一边顺手抱起他来,“我们小十三的功课一向认真得很,今儿个要是书背得好,皇阿玛许你个奖赏!” 弘晖欢呼一声,更是拉着胤g往书房窜。这厢胤t温和地笑笑,对紫薇道:“咱们说咱们的。你看,按理呢,你还得守三年母孝;可算来今年丫头也是十八岁,该找个好人家了。这事回京后慢慢商量,先把人家定下了,出了孝再嫁也罢,”看紫薇低下头,脸色一红,便停顿一下接着道,“再就是这个名头儿。紫薇丫头是识大体懂规矩的,带你回去,明面儿上定是不能认作亲生的女儿,只能按养女的体例来;宫里几位娘娘也都是好相与的,不必担这份心。本宫现在养着三个年幼的阿哥,又有和硕和嘉公主新近母丧住在坤宁宫,再照拂你却是委实的顾不过来;嘉贵妃自有三个阿哥,还养着裕亲王府的晴儿格格;舒妃忻妃近些年都不大不管事;敦妃家十格格是个巾帼英雄,多结交结交罢;愉妃却是好性儿的,只得一子,还出宫开府了,倒是个不错的去处儿。”看紫薇有些惴惴的模样,又柔声道:“如今出巡路上,一切从简,本宫明儿个先派给你个教养嬷嬷,再指两个本份大宫女教教你们规矩罢。” 紫薇应下:“但凭皇额娘做主。” 胤t微笑,这丫头虽说胆小无知,却也是听话得很,好□□:“倒是又有一件,便是你这侍女金锁的身份。” 紫薇弱弱道:“回皇额娘的话,金锁是紫薇从小长大的好姐妹,这……” 胤t依然笑意柔婉,说出口的话却是不容拒绝:“可如今你的身份不一样了,你是皇家格格,身份上同往日比自是不可同年而语。若你舍不得这份姊妹情谊呢,带她进宫做个管事大宫女,待你出阁时候,金锁或陪嫁、或自行择人成婚也都是可以的。” ……这便……不同了么? 紫薇怔怔地答应了,转眼看看金锁,二人眼里一样的惶然无措。 胤t懒洋洋放下茶杯,顺手揽过弘时抱在怀里:“天也不早了,紫薇丫头先歇着罢,明儿个本宫让他们把置办的家常什物送过去。这孝期里头,首饰头面只得素净些,外头又不比宫里,紫薇丫头莫嫌简慢了才好。” 紫薇忙道:“皇额娘待紫薇如同己出,紫薇自是感恩不尽的,怎会嫌弃简慢呢?紫薇先行告退,也请皇额娘与十二弟好生歇息。” 本以为皇后该是高傲尊贵的,不想竟如此亲切,让紫薇惶惑的花样柔肠顿时充满了感激与钦慕。 看紫薇与金锁拜辞出去,弘时才转头看向自家八叔:“八叔,这紫薇……”宫里会怎么说?朝堂上又该如何讲? 胤t笑意不减:“不过一个格格,手完孝期就要嫁人的,又没什么背景,宫里那些女人要是识相聪明一点儿,自然知道该怎么装聋作哑。一个于大局无碍的汉人女子所出,能掀起什么浪来?况且还是那般没心机……啧啧,是得好好教一教罢了。” “八叔,您对这丫头片子那么上心做什么?”弘时不由得撇嘴。(某鱼:小弘时乃这是吃醋了咩~~~) 胤t远目,“生得倒一副好皮相,白白净净娇娇弱弱的……咳,你二伯最好这口儿的了。” “……”弘时瞠目结舌,敢情八叔您还有什么事儿找二伯帮忙是吧? 真不愧是八叔……弘时小同学一路游魂状幽幽地飘回了自个儿的卧房。弘瞻早已等了许久,见他似是不大对头儿,摸摸他的小脑袋好笑:“这是怎么了,把魂儿丢在哪处花丛里了不成?” 弘时幽幽道:“小六儿啊……我忽然觉得,攀上八叔这座靠山真是再幸运没有的了……” “哦?怎么讲?” “皇阿玛那顶多就是当面疾风骤雨的来一场啊……咱八叔呢,你被他卖了还替他数钱呢!” 【小剧晨 关押大牢的某巡抚内牛满面:本官以前不都是这么着才顺风顺水地过来的嘛……怎么今儿个就撞南墙了…… 作者神悄然显灵:个白痴猪头不开窍的榆木疙瘩,没看见皇上这回是奉皇后娘娘出巡的吗?还胆敢进奉美女,本作者是该说你找死哪还是找死哪还是找死哪…… 21、所谓“进步” 【四十五】 胤t觉得胤g今晚很是反常。 翻来覆去覆去翻来, 要不是弘晖另睡在外间的一张小床上, 怕也早就被吵醒了。 “怎么还不睡?”被身侧人的又一次辗转反侧弄得彻底没了睡意,胤t干脆坐起身直视胤g。 “……”本不想说,可看着胤t全没好气却又隐隐透着一点关心似的神情, 胤g鬼使神差就开了口:“还不是弘历……风流债满天下,紫薇这样的私生子女还不知有多少。若是女儿还罢了, 可要是儿子……”就该被全天下人瞧足皇室的笑话了。 胤t扑哧一乐:“弘历倒是多情得很,也不知这性子像谁。” “……”胤g郁闷地一头栽进被子里:世界何其美好, 朕却如此暴躁, 这样不好,不好…… 胤t翻身躺下,安然阖目:“你呀, 就是思虑太过, 什么事都还没跑到眼面儿前呢就开始操心。” “……”胤g转头看他。 胤t双目微阖,唇角似笑非笑的一抹弧度:“虽说今朝有酒今朝醉未免放浪, 可都像你一样才真是活得太累。紫薇养女的名分一定, 说不得就有人假借什么名头儿招摇撞骗找上来,咱们杀一儆百不就得了?啧啧,什么面子里子规矩体统,好像摆在那里就不会有人去坏似的。” “……” “弘历哪里是傻啊,分明也是单纯, 觉得对他好的女人都是纯洁美丽高贵善良决计不会做那些害人的勾当让他寒心。孝贤皇后不是这样?慧贤皇贵妃不也是这样?更别说那个令妃魏氏,所以脾气耿直的乌喇那拉氏才不招他待见。”胤t说着说着,忽然笑了, “你呀……当初是太重视弘历,也把他护得太好。” “……”胤g艰难地、缓慢地,重重地点了下头。 “像皇阿玛对我那样……啧啧,那才是真真儿的狠得下心。”胤t摇头,忽然失笑:不知怎么的,今儿个自己也这样话唠起来,竟不知不觉和胤g说了这许多话。 “我额娘,你说美不美?……可惜身份低微,所以被皇阿玛当作他皇帝生涯中的污点之一罢……不宠她也不宠我,好杜绝那个‘喜好美色’的名头儿,谁能说他不是个好皇帝?弘历学不会,他心肠软,耳根子更软。你呀……”胤t眉眼微动,神情皎然如月:“你是什么都想做到最好,事必躬亲不说……美色对你,怕不就是过眼云烟?……四哥你,总是最知道是非对错的那一个……” 胤g只觉得心房微微一抖。 像是破了个不易察觉的口子……有什么温热而饱涨起来的,缓缓涌出,继而汹涌弥漫他整个世界。 “胤t……”声音是迟疑而低哑的,试探地犹豫着想要接近。 “嗯?”胤t仍然闭着眼,困意渐渐上来了。 “……胤t。”下定了决心一般地,整个人忽然沉下身。 灼热的鼻息喷在颊侧,胤t还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唇上便是一暖,就这么被人轻薄了去。 没有遇到半分抵抗……很好,这样想着,胤g辗转加深了唇舌进攻的领域。 “……唔!”女人敏感而纤细的神经将一瞬间的快感直达心房,来不及推拒,哗涌着想要更多的空虚感就冲刷上来,一波波怒涛浪潮来回激荡,指尖颤抖了好久才勉强无力地抓住被单,抓出几道如水的褶痕。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 “……胤t。”拉开唇与唇的距离,臂膀却在同时收紧,牢牢禁锢住怀里盈盈的一握。胤g忽然觉得庆幸,还好……是变成女子,要不然哪儿能轻易抓住他? 胤t惶然抬眼。 ……胤g,你这是……做什么?! 黑暗中,兄弟二人以极其亲密的姿态两两相对,呼吸交融,发丝交缠,肌肤贴合。 “……喜欢。”到底还是率先开了口,打破夜色中这一室诡异的静谧。 “……”胡说八道些什么,这个世界疯了? “胤t……我,欢喜你……很是,……”不善言辞且从未说过这等情话意侬的皇帝犹犹豫豫吞吞吐吐,恨不能把每个字儿都嚼上一百遍。 “……”听了这话,他可就欢喜不起来了。 只是…… 也不那么讨厌……就是了。 胤t垂了眸,模模糊糊地想:自己不好男风,四哥明显也是不喜的,前世为着这个可没少和太子分辩。 ……所以呢? 是因为这一世变成女人的缘故吗?不得不承认,乌喇那拉氏的确很美,又很有几分当年四嫂那样难得的雍容风姿。 可是……却才自己也刚刚说过的,美色种种,于眼前这人而言不过过眼云烟。 如果是胤g的话,必然不会拿这等事来戏耍、羞辱自己……忽而自嘲地一笑,怎么,才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就把上辈子的杀身之仇全然弃之脑后了么?! 爱新觉罗·胤g,你这是……给爷灌了哪门子的迷魂汤不成! 胤t这边恍恍惚惚,胤g那边就更是惶惑。 虽然心知不可逼他太急,可是,这、这…… “胤t……”等了一会儿,不见那人有所回应,便慢慢说下去,“我知道,你记恨我……定然是不能原谅我的罢。” “……”胤t抿了抿唇,只是不开口。嗯,装傻装到底!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说给你听听。”有点儿挫败地,胤g的声音慢慢儿的低下去,哎……老十三哪,在四哥最是脆弱(……)的时候,你在哪儿呀…… ……京城,皇宫。 “啊、阿嚏!”胤祥睡梦中突如其来的一个大喷嚏,不仅惊醒了自己的好梦,还使得一旁同睡的十四睡意全消,“怎么了这是?” “……可能也许大概或者……着凉了?”摸摸微微发痒的鼻子,胤祥扑到胤祯身上去抢被子:“还不是你,睡相差劲得要命,不知不觉一个人就把被子卷跑了!” “唔……混蛋!那你怎么不叫人再拿一床被子来!”胤祯大怒,小巴掌“bia”地盖在胤祥脸上,“滚滚滚,爷看见你就来气!” 胤祥挑眉:“那可不成,天儿这么冷,爷抱着你暖和!” “……嗤。”别扭地轻哼一声,胤祯缩了缩身子让出大半被子,于是胤祥顺利地挤进被窝占据半壁江山,顺便还搂住了他的腰身。(某十四:你不看看爷现在才几岁??!!哪儿来的见鬼的腰身!!) “……不是说冷?睡着就不冷了,别动手动脚的!”胤祯怒道。切,嚷冷什么的分明就是装出来的,这屋里可烧着地龙呢,刚才自己卷着被子都捂了一身的汗! 胤祥呵呵笑,捏捏他圆嘟嘟的小脸蛋儿:“转过来咱哥儿俩对面儿抱着睡,舒坦!” “就你破事儿一大堆……”不屑地轻嗤,还是转身轻轻抱做一处儿。慢慢阖目,呼吸平稳的胤祯却怎么也不能安然睡去,忽然脑子里就蹦出一句经典的《碧玉歌》来:“碧玉破瓜时,郎为情颠倒。感郎不羞郎,回身就郎抱……” ……什。什么乱七八糟的!胤祯猛地挣开看似已经睡死了的胤祥,别别扭扭拖起被子,自个儿又窝到床内侧一角睡去了。 那一厢…… 胤g等了半日,然后郁闷地发现……胤t他,睡着了。(……) 不过,还好……至少没有被拒绝得很惨啊,胤g自我安慰地想。 那么……就还是有希望的罢? 夜色沉沉,仅有月色黯淡地透过窗棂绕进室内,枕边人的容颜看不真切,可细细听来,黑暗中细微而平缓的呼吸声却是无比令人安心。 ……却也挺好。 这驿馆自然不比皇宫,最起码它就没有烧地龙。所以当摸到胤t微凉的手脚时,某皇帝默念百遍“平心静气正人君子”之后,还是毅然而决然地……咳咳。 翌日清晨,胤t挣扎着从一连串荒诞虚无好似被五岳群山压在下面的噩梦中喘着粗气醒来时——深深地宓搅恕 ……胤g他……把自个儿揽在怀里,侧着身子半压过来; 而两人一人一床的被子正叠在一块儿,严丝合缝儿地把两个人都盖得齐齐整整密不透风。 呵……胤t怔了一会儿,轻轻弯了唇角。 “醒了?”胤g被他一动,这才猛地惊醒似的,眼神儿还有点迷茫的样子,虚愣愣发飘。见胤t要起身,便往外侧微微转身……“哎、呃……” ……半边儿身子压麻了,某皇帝在心里呲牙咧嘴。 胤t看着他,要笑不笑地,终是忍着笑意披上衣服,在胤g身旁盘腿坐下:“莫动,我替你揉一揉便好了……” 胤g顿时眼前一亮。 胤t交叠起双手慢慢按揉着胤g枕麻了的肩颈,小手温热柔软,揉来揉去倒是不那么麻了,只是身子也寸寸酥软下来,胤g唇角不禁逸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好了!我去瞧瞧弘晖……”胤t忽然停了手,匆匆下了床便往外间奔去。 胤g僵在床上,半晌,扶额苦笑。 晨起的男人啊……最禁不起撩拨了。 那什么……咳咳,各位看官注意了啊,非礼勿视! 不过…… 时代在发展,关系也进步了啊。 清晨美妙的阳光照耀之下,某皇帝眯起眼睛笑得贼兮兮傻兮兮。 22、惊魂一刻 【四十六】 早膳时分。 餐桌上, 那叫一个客客气气, 平安祥和。 “皇阿玛,永z要吃那个!”弘晖小手一指,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对着胤g手边的一盘儿桂花蜜酿年糕很是口水。 “嗯, 尝尝还罢了,不可多吃。”胤g顺手给他夹了一筷, 望望胤t,又把自个儿面前的一盘“吉祥如意”、一盘“春龙卧雪”向那边推近些, “这都是清淡的, 许是合你的口儿,尝一尝罢?” 胤t微笑,也礼尚往来地将一碟菜推了过去:“这道唤作‘姜太公鱼芹’, 听说是这儿的厨子的拿手菜, 皇上也尝尝罢。” 弘晖托着下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于放弃了在他俩之间看出点儿什么来:“皇额娘, 永z要吃那道茄子!” “嗯, 永z乖。” ……横看竖看左看右看,怎么看都是一家三口和乐融融举案齐眉的如画场景啊。 “你看……皇阿玛和八叔,好像不大对劲儿的样子。”弘时扶额对弘瞻道。 弘瞻微笑,抬手将剥好的糖炒栗子送到他嘴边:“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下午想去哪儿玩?” 弘时:“……”原来爷家个个儿都腹黑、个个儿都薄情的啊……“嗯, 天还挺早的么,那就去逛逛市集罢!” ……小弘时,试问你自己又好到哪里去了呀…… 二月, 南巡之行已经走到了江浙一带。 而这一年的江南,恰恰是受灾最重的地区。 “赈江苏高邮、安徽太和等十六州县水灾,免江南三省积欠钱粮……”胤g将手里的折子轻轻一丢,揉着眉心很是不悦。 江南之地,天下粮仓……今年居然落到这地步! 胤t在他手边放下一盏茶,眉眼温煦的模样:“什么时候去巡检河堤?” “初八罢,咱们一道儿渡河去,这里……清口东坝、惠济闸,都是一定要去的;坐船巡视一圈儿河堤,商量商量河工什么的。”胤g忽然想到了什么,放下手中的盖碗儿,“……一道儿去?” 胤t两手交握随意地搭在桌前,神情仍是似笑非笑的:“自然是一道儿去,你还想撇下我不成?” 胤g心头一动。 怎么会……撇下你。 “河上状况多,就不必让弘晖去了,送他到老十二老十六他们那边儿玩去罢。弘瞻弘时倒是可以跟着……” 胤g笑笑:“都依你办罢。” 胤t的才干,自是不遑多让。便是雍正年间二人关系正紧张时,胤g也曾对左右大臣说过:“允t若肯实心办事,部务皆所优为。论其才具、操守,诸大臣无出其右者;而其心术之险诈,诸大臣亦无与之比者。” 何况上辈子胤t也是到过江南办差的,这边的风气官俗早就摸了个门儿清;此番同胤g一道出去,明面儿上是一国之母安抚灾民,实际上,这一应事务折子,胤g都要送到轿子里给胤t过目一遍儿的。 ……真是贤内助啊。 待到乘船巡视河堤时,胤g站在船头同几个大小官员说着什么,而胤t抱着弘时坐在里面舱里,自窗口打量着外面苍茫水色。早上却有微雨,此时雨后的江面雾气未散,一派空鳎蛊挠行┣潮糖岢睢7苫溆臧愕溺菜肌 忽而一叶小舟从侧旁轻轻儿的漾过去,胤t心下生疑,按理说皇帝在此巡河,便不该放普通渔户在此行舟了。这么想着,有意无意地向那里瞟去一眼,却恰见一个英俊秀扬的少年人斜倚在那叶小舟上,笑笑地向自己这边看来,手里一柄长箫一下一下轻叩船板,很是惬意的模样。 “……”等下同胤g说道说道,还是派人去查一查的好。 时近正午,胤g等人登了岸,在众官员的前呼后拥之下来到江南最富盛名的酒楼“望春楼”,那里早早儿的包了场子,备下一桌接风洗尘宴。席间胤t趁着没人注意,小声对胤g讲了方才江上之事;胤g微一扬眉,吩咐弘瞻道:“把方才留在河堤的侍卫再拨三分之二调过来,看着场子!” 弘瞻领命而去,胤t便接过他方才手上的活计——给弘时剥荔枝,心下还是有几分惴惴的。 皇帝大张旗鼓坐在外头吃饭就是这点儿不好,每一道菜都是侍奉的人试了又试生怕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等到端上桌来,饭菜差不多也凉的透了。胤g倒不大挑食,随意吃了些;胤t却是没什么胃口,觑着席上水果不错,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胤g见状好笑,竟是亲自起身替他拿了一枚苹果:“你呀,就是……” 电光火石! 破空之声凌厉而来,一枝短镞瞬间从方才胤g坐着的位子上穿过,直直地没入桌子那边儿正低头派菜的内侍的喉咙,登时血花四溅。 ——那一刻,胤t根本什么也来不及多想,怀里严丝合缝儿地护着弘时,一面就向胤g扑去,一面高喊:“护驾!” 此时席间早已乱作一团,官员们争先扑到窗前,表示拼死也要替圣上挡着的决心;而胤g分明眼里只有那个一反平日里安然冷静的模样、扑在他身边神情如临大敌的人。 ……胤t,你看……你也是舍不得我的,对不对? 侍卫们早就跑上来,一部分井然有序摆出护驾之势,另一部分分头儿去寻刺客的踪迹。胤g顺手便把惊魂乍定的胤t揽进怀里,借着旁人看不到的角度,轻声道:“没事的。” “怎么没事?方才若不是你替我取水果,那箭镞就……”胤t忽然周身一凛,刚才那个时候……窗边难道没有侍卫把守不成?! 胤g轻笑,胸腔闷闷地轻振,手伸过去握住胤t一只手:“所以你算是朕的福星了罢,朕可怎么谢你才好呢?” 胤t垂了眉眼默不则声。 众人都在大呼小叫地忙乱,混乱中这一对重点保护对象的至尊夫妻却毫无所觉似的,兀自里二人甜蜜温馨。 ……弘时郁闷地窝在胤t怀里装死——啊啊啊啊皇阿玛你就这么把儿臣这么大的一只给直接无视了吗……听到皇阿玛说情话?还是对着八叔? 真是令人□□、不如去死的状况啊……弘时痛苦地抱头内牛满面:小六儿你怎么还不回来呀…… 半柱香的时间,弘瞻就带着人马,上来复命了:“臣赶得巧,才带人走到路口便看见有一人形迹可疑,匆匆自对面酒楼奔出,便带一半侍卫追了上去。虽未缉拿住刺客,但也一箭射中了他背心,想来伤得不轻,命人在城中细细查访便是。” 胤g还没说什么,弘时就猛地站起来怒道:“你就亲自带着人追过去?” “……” “万一刺客那里另有人接应呢?你就不仔细思量思量……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弘时怒火熊熊气势万钧地跑上前去,扑到弘瞻怀里抱着他的脖子就是好一通泄愤似的□□。 ……眼圈儿却悄悄儿的红了。 小六儿……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你说……永该怎么办?永灿该怎么办?还有我……又怎生是好…… “……”弘瞻叹口气,反手搂住了他,深深望进那双泪盈于睫的眸子,气息温柔:“是我的错,不会有下次了。” 弘时一脸委屈地瞪他。 弘瞻默默,揉一揉他的小脑瓜,一句话轻如飞絮,淡淡地拂面而过:“为了你……我也不会让自己出事。” 想要代替八叔那一份儿……让你放心,任你依靠,给你……安定的一生。 免你惊,免你苦;免你四下流离,免你无枝可依…… 那一边,胤t忽然紧张地抓住胤g的袍袖:“驿馆那边,会不会……” 胤g回握住他:“那边侍卫众多,十二十六也不是轻易掉以轻心的人,我们这便回去看看,嗯?” 这次的刺杀……绝对不是临时起意,也不可能是一时筹谋。 哪里就那么巧,刺客在远远的另一处酒楼上射出一箭,便知道一定能射中皇帝的所在?而本该在窗前值守的两个侍卫……待方才那一阵儿骚乱平息,才发觉他们竟是无声无息不知不觉死在了地上。 七窍流血……很明显的中毒症状。可是……谁又一定知道,安排去守窗的侍卫是谁、谁又有时机下这样的毒手? 深邃的黑瞳微微一沉:“弘瞻,带人整装,咱们回驿馆瞧瞧!” 就算派暗卫去查……胤g浅浅叹了口气,一手揽着胤t就往门口走去。 “哎……”胤t小声地抗议,好像爷自个儿不会走了似的! 胤g把他圈得更紧些:“莫动。” “……”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胤t只得乖乖任他去了。 无可奈何地……那般,纵容。 23、执子之手 【四十七】 幸而驿馆无事。想允i允禄虽说在康熙朝一贯行事低调不与人争, 可到底也是九龙夺嫡年间风风雨雨过来了的, 这般懂得明哲保身的人又怎会是简单人物? 倒是胤t心里一阵后怕,心想幸而今日不曾带得弘晖出门……这么一想,登时抱着弘晖就不撒手了。 ……徒留好不容易“抱得美人归”的某皇帝哀怨而黑线地蹲在一旁, 不敢和最疼爱的儿子吃味……咳,也不敢和好不容易拐到手的媳妇儿大小声就是了= = 实实在在的月黑风高杀人夜。 啊, 这个沐浴是必须滴……这个熏香是必要滴……这个红烛是必定滴……于是这个洞房花烛夜是必然滴~! 一炷香的工夫后。 ……某皇帝抑郁地和床上的自家儿子大眼瞪小眼:“弘晖,你八叔呢?” 弘晖很是无辜地眨巴眨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某鱼:嗯, 由此可见, 某皇帝乃是小眼。某四:……拖出去斩了这句话还要朕说几遍!!!):“八叔去外间拿儿子的被褥寝枕去了。” 胤g:“……” 弘晖再接再厉继续无辜:“八叔说放弘晖一个人实在放心不下……所以直到回宫,弘晖都跟八叔和阿玛一起睡。阿玛觉得……不行吗?”微微湿润的眸中满满当当盛着一派令人生怜的孺慕与期待。 “……自然……行……”啪嗒一声,胤g脑中崩了半天的某根神经砰然而断。 一张床上, 一家三口极是亲密温馨地挤在一起。弘晖第一次和自家阿玛睡在一张床上, 兴奋得不肯入睡,时不时就这儿摸摸那儿动动, 最后一头滚进胤t温软的胸怀间, 为难地拱了拱:“八叔,弘晖睡不着……” 胤t好气又好笑地在他的小脑瓜上轻拍一记:“睡不着怎么办?” 某包子立刻讨好地蹭上前去:“弘晖想听八叔唱曲儿。” “……”蹬鼻子上脸的小捣蛋,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么这是? 到底舍不得拒绝他,轻轻拍哄着,一面就柔声哼唱起来。弘晖起初还撑着小脑瓜子安安静静听着, 再后来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开始钓鱼,被胤g接过去放稳了,不一会儿也就沉沉睡去。 静了。风声纵叶, 蝉鸣落花,一切都安静下来。沉默的气氛弥漫在两个尚未入眠的人之间。 “想不到你还会这么一手儿。” 半晌,胤t似是哼笑一声:“小时候不懂事,并不常见额娘,也不大亲近;可她总归也还记挂着,又要不错了规矩,又要想法子来看看我。每次我病了,她便唱些不知名的曲子哄我喝了药睡觉……呵,可笑我虽一直记着这曲调儿,却在长大后碍于颜面,从来也没问过她这是什么曲子、再唱一遍与我听可好……” 胤g不说话了。 同是一出生就被抱给身份高贵的嫔妃教养,何以自己的生母便不能如良妃娘娘待胤t那般对待自己呢? 小时候就最是羡慕这一件。同是既有生母又有养母,惠妃和那时候还是贵人的良妃对胤t都是疼到了心坎儿里去,而自己……佟佳氏再怎么温柔慈爱,总也抵不过被德妃一味忽视的寂寞委屈。 “不过,话说回来……”胤t忽然侧过身来面向着胤g,一双眸子溶溶的,苍苍茫茫隐在夜色深浓里: “我知道你是决计不会拿这种事说笑……胤g,为什么会对我……?” “……”为什么?连他自己都没想明白是为什么。 记得那时,天真可爱的弟弟,风姿清雅的少年,旗鼓相当的对手,落魄消瘦的输家……四十五年的上一世里的际遇,似乎是不掺半分风花雪月,仅是兄弟之情,以及……狭路相逢的敌手。 可是…… 不得不承认,再没有谁的性子如胤t这般,令他欣赏。 ……十三是自己看着长大,那样的耿直与义气,是令他这为人兄长的无比骄傲和满足;而这般的灵慧通透如胤t……雄姿英发的不俗谈吐和时而落寞的气度高华,却总是最能勾起他心底的一缕柔软。 即使是对着结缡数十载的发妻也不曾有过的,那样一种小心翼翼晶莹剔透的柔软—— 只不过他不曾弄懂那是怎样一种微妙的情愫,自然也从来无意去表达。 最后,只是撑起身来,小心地避过不至于压到弘晖,然后将胤t深深揽入臂弯里—— “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既然前世已烟消云散……胤t,你不是会一直停留过去不肯往前的人。” “……”这算什么,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儿? “许是苍天见怜,给我一次机会,且以今世弥补前生——所以无论你作何想法,都不能说动我知难而退。” “……”还是这么个死脾气,一路子犟到底——哎,谁、谁说要让你知难而退了的? “胤t,就算是……十三,弘晖,都不一样的。十三是弟弟,有他自个儿的妻妾子女;弘晖现在虽小,将来也终究要长大,而那时候,我们或许就垂垂老矣。可是——” 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后面的话音消失在相接相触逐渐深入的四瓣唇里。 气息交融。肌肤相触。唇齿相依。所有的热度彼此传递,每一次呼吸都是两个人微微颤抖着一起。 “胤t……”轻轻的,贴在那人耳根处软语呢喃。 心里补全了方才没能说完的那句话:可是,我却希望,就算是老去,也能两个人一起…… 生生不离。 多少爱恨,生死一瞬。 黑暗里,放松了神经的胤g很快睡去,而胤t枕在他臂膀间,忽然轻笑,唇齿间呼出舒畅的气息。 ……身旁这个人。刚愎自用、心狠手辣、无情无义……你说,他哪一样儿没有?还时不时耍一回小孩子心性儿,总要人处处儿顺着他,惹火儿得很。 ——却不能不感动于他这份儿良苦用心。 是爱么? 那样虚无缥缈而未尝熟识的感情…… 可是,已经愿意和他一道儿走下去,相依相伴,彼此扶持。 无情自古总有多情来相傍……更何况,难不成他爱新觉罗·胤t还能被这个人捏在手心儿里不得翻身不成? 某八默默地笑了——你们肯定没有忘记那一句话的:八爷春山一笑,阎王顿时绕道。 ——为了给你丫一个大大的下马威……弘晖乖宝贝儿,以后每天都和八叔一起睡如何?八叔不光会唱曲儿,八叔还很会讲故事呢…… 造孽啊,造孽啊;可悲啊,可叹啊。 某四那气管炎异常猛烈的杯具人生啊,这才只是个开始呢…… 24、鞭挞金燕 【四十八】 胤g手下的暗卫从来就不是吃素的。 当那封写着“箫剑”二字的密折被放到案上时, 某个做了两辈子皇帝从来没学会过讨好老婆(……)的家伙正绞尽脑汁地纠结着:啊, 这胤t的生辰看看就要到了,要送什么礼物才好呢…… 一转眼看见密折,拎到眼前翻来覆去研究一遍, 不由得哼哼冷笑,心道:这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得来全不费工夫……爷就指着拾掇了这小子,给胤t出出气呢!哼哼哼, 这就是害胤t这几天夜不能寐忧思过重的罪魁祸首啊……不过, 胤t他果然是担心朕的呀哈哈哈~~~(某鱼擦汗:……四爷,人八爷分明是被您过于热烈的饱含那啥那啥的目光惊吓到了以致忧思过度夜不能寐的……好否?!) 尽职尽责的吴书来公公推门进来。恭恭敬敬道:“皇上,皇后娘娘说今日大喜, 特于中庭设宴, 请皇上赏光。” “哦?大喜……喜从何来?” “回皇上话,今儿个固伦和敬公主并驸马打从京里寄了几箱礼物给皇后娘娘, 奴才从旁看着, 竟是极合娘娘的心意,是以凤颜甚悦……” “……”某四脸色渐渐黑沉,好你个胤k竟然趁虚而入向你八哥大献殷勤?! 而吴书来公公向来引以为傲的察言观色的本事今儿个不知怎么的就发挥失常了,兀自里喜不自胜滔滔不绝地说下去:“东西倒没有什么特别,玉器古玩、珍宝字画都有一些, 可皇后娘娘却才说,重的原就是这份心意;和敬公主还额外备了一箱子金银锞子,说是给皇后娘娘预备着打赏人, 娘娘却才给院里每个使唤上的人都赏了一对儿……” “……”某四一甩袖子,冷声道:“怎么着?和敬丫头两个金银锞子就使唤动你了,还跑来和朕说嘴?!” “……”呃?皇上这是……吴书来公公百口莫辩哪。 胤g从鼻腔闷闷地哼了一声:“还不快带朕去赴宴?……再有下次,定不饶你!” ……这、这、这是什么情况呀……老奴方才哪句话说得不对惹着这位爷的哪根毛儿了呀? 可怜的吴书来公公菊花一紧,内牛满面了。 暗卫查到的刺客,也就是那日江上胤t所见的英俊少年。 ——其人本名方严,化名箫剑,乃是前任浙江知府方之航之子。其父方之航先时官声不错,怎奈得罪权贵太多,又屡有不忿之言,被人扣了个罪名上报,乾隆便将之压入大牢,命人前去查访。有些人很是担心被皇帝瞧出什么名堂来,于是先下手为强,将方之航在狱中害死,而乾隆糊涂,竟也不去追查,此案便就此不了了之。 ——可是,方之航的一双儿女活下来了; ——不禁活下来了,还活得风生水起,随时准备着给爱新觉罗家狠狠敲上一棒子。 先不提这箫剑仅为一己私仇便参加天地会四处奔走反清复明前几日更是伺机行刺弑君,单他那个失散多年妹子……胤g扶额,这才是方家还以爱新觉罗家的最痛一刀啊。 ——居然就是把永琪迷得五迷三道搞得无药可救前几日还在恪贝子府兴风作浪把侧福晋打得小产把五福晋气得半死的那个卖艺杂耍的小混混小燕子! “那,四哥打算怎么办?”胤t唇角弯弯眉眼含笑,又给弘晖夹了一块蛋酥。 胤g挑眉,抬起手来竟是给胤t派了一筷菜:“自然是静观其变顺其自然,想来那方严知道自己苦苦寻了多年的妹妹竟然没名没分地跟着个不成器的皇子时,脸色定然不会太好看。” 胤t似是带着点惊奇的样子,又把胤g深深望了一眼:“……还以为四哥是不齿这等……咳,这样行径,只会径直出手办了那两人。却原来……四哥也有这样玩心大起的时候么?” 兄弟二人对视片刻,忽然心照不宣地扬声笑开。 可是胤g胤t不插手,却难保这到处惹事儿的小燕子不去招惹上什么人。 现在的恪贝子府里,无名无分的小燕子却俨然已是唯我独尊的女主人了:一家之主的永琪什么事情上头都顺着她,那叫一个轻怜蜜意有求必应,还只怨自己受人陷害只是个贝子给不了小燕子更为尊贵的地位;偶尔舒舒觉罗氏看不过眼了摆出身份教训她一顿,转头就要被永琪搬着七出训斥一番,气得只恨不能一头撞死了抬回娘家去。 而起初永琪刚刚成亲时的那点恐惧和阴霾,是早已不被小燕子放在心上了的。 她算是看透了——凭你那些个女人再多再好家里再怎么富贵滔天父兄再怎么权势逼人,有什么用?嫁进这个门就是一辈子的天家妇,永琪不喜欢不上心不对他的胃口,那就是一辈子没有指望了的! 皇子阿哥又怎么样?还不一样是被她小燕子哄住了,稳稳拿捏在掌心儿里——此时的小燕子,早已没有了当初初识永琪身份时候的些微惧意。 永琪偶尔会宠幸那些女人,然后次日再一脸愧疚地抱着自己反复絮叨说着千篇一律的“对不起”,因为那些女人都是他的妻妾都是他的责任,而他心里始终都只有她小燕子一个人…… 呵。 小燕子静静听着永琪的长篇大论情话绵绵,暗地里冷笑。 ……虚伪。 不过虚伪又有什么要紧?宠幸和宠爱,毕竟是不同。她动手把那个姓刘的侧福晋撞得小产——不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吗?永琪哪里会责怪她,就好像那不是他的亲生骨肉一般。她故意将自己的吃穿用度压了那舒舒觉罗氏嫡福晋一头——有什么要紧呢?永琪甚至说,他恨不能摘了天上的星星月亮来捧给她! 看着一个身份尊贵的男人为自己如痴如狂,这种莫大的成就与快感是无可比拟的——小燕子满意地枕在永琪臂弯里,红唇轻启,眉眼含笑,只是这般简单——就轻易挑起那人狂热如火的亲吻抚爱。 ——你看,这才算得是公平。没有谁愿意一辈子混迹街头做个缺吃少穿的小混混儿,而有个男人心甘情愿把他的一切都对你拱手奉上——这真是再好没有的事。 可是,毕竟谁也不能护着谁周到细致,一生一世。 怪就怪小燕子被永琪惯出了毛病,眼睛直要长到天上去。这日永琪出了门,她便也溜溜达达上了街,左顾右盼,决定还是去珠宝首饰铺子逛一圈儿,买点儿什么好在舒舒觉罗氏跟前显摆显摆,立立威风。 临近几家铺子里的老板,哪有不晓得这位姑奶奶的?投其所好,立时便端出了一盘盘最为富丽花哨的首饰给小燕子挑。从前的小燕子哪里敢想这等待遇?舒舒服服地坐定了,左抓一把右挑一件,挑剔再三还是恨不能将这大把的首饰全都买回去放在自个儿的小箱子里藏得严严实实。 一个街头卖艺的小混混能有什么眼光?只觉得金的就比银的好,大的就比小的强,打扮来打扮去,穿戴像个暴发户似的,总是少不了那股子庸俗市侩的穷酸味道。 这一时,店里忽然又进来一个穿戴不凡的女子,看衣着倒是素净得很,却愣生生带着一股华贵之气,眉眼漂亮得极是凛厉,把谁都衬得低下去一头;掌柜的一见便知不是好惹的角色,连忙陪着笑上去招呼,一时就把小燕子给忽略在一旁了。 ——如果只是这样,她小燕子“宽宏大量”,倒还不至于全不能忍;可那女子却忽然向她这边望来,那神情中隐隐带着的……嘲讽?鄙夷? ……这样的眼神,在她结识永琪之后就几乎再也没有看到过了;此时被这女子这么一看,登时不知是自卑作祟还是气愤难抑,总之新仇旧恨一时涌上心头,跳起来把面前的桌子一掀,指着那女子就骂上了:“那边的风骚小蹄子儿,你那狐狸精眼睛对着姑奶奶瞄来瞄去的是作甚么?!姑奶奶也是你惹得起的么?!” ……完了! 这是那位掌柜的冒上心头的第一个想法。 小燕子不识货不代表他不识货呀……这边儿这位姑奶奶是穿得素净,可那料子做工一看便知是上用内造的顶好的品级呀! ……那女子可不正是咱们的太子殿下么! 难得出来走走躲个清闲,却又被这么个货色扰了兴致,太子殿下的脸色登时就先沉了三分。可到底顾忌着风度名声,只是淡淡哼了一声便转过头去,并不理睬——爷不跟你个没教养的野丫头一般见识! 啧啧,这要放在康熙朝,爷早叫人把这疯女人拖出去了……太子殿下兀自里有点忧伤地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怎奈那边小燕子觉得自己被拂了面子,气势汹汹走上前来,双手叉腰地叫嚣:“喂,姑奶奶赏脸和你说话呢!”她忽然注意到胤t头上一根绿宝石簪子,八宝攒珠凤衔流苏的样式极是精致漂亮,不由得心下一动,伸手就要去拔:“喂,你头上的簪子拔下来教姑奶奶瞧瞧——哎哟!” “啪”的一声,胤i猛地起身一鞭子甩过去,看着小燕子吃痛地跌在一边,不禁冷笑一声,挽了个漂亮的鞭花:“哼,本小姐也是你开罪得起的?!” “你。你敢打人?!”小燕子不由得瞠目结舌,半晌才恨恨嚷着冲上去就要动手:“姑奶奶和你拼了!管教你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也知道知道姑奶奶的厉害……” 胤i哪里是那么好惹的?小燕子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他还真不放在眼里,左一鞭右一鞭,东一鞭西一鞭,愣是耍猴儿似的把小燕子耍弄了个够,才懒洋洋收鞭,冷声道:“今儿个心情好饶你这回,但让本小姐再见着一次,你这舌头便割给本小姐喂狗去罢!” 小燕子趴在地上,哎哟哎哟痛得直翻白眼儿,简直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儿了。 胤i也不去管,径自起身向门口走去。才出了店门转过去几步,便有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亦步亦趋地跟着:“这回高兴了?” 胤i轻哼:“你跟得倒紧。” 胤|摸摸鼻子,笑得有点无奈:“还不是怕你吃了亏去。” “……”笑话,爷会吃亏?胤i加快脚步,扬着下巴就是不理胤|。 胤|只得暗自叹气,一面还要继续大献殷勤讨好媳妇儿:“保成,别走那么快,当心岔了气了!”…… ……傍晚时分,恪贝子府。 永琪怒喝一声,惊天地泣鬼神:“反了反了,爷心尖尖上头的人也被人冒犯如斯!明儿个爷就去查他个水落石出,看看是哪家的女人如此刁蛮任性不知廉耻……” ……不就是您家那个躺在床上疼得直哼哼的女人么,恪贝子大人? 26、得遇佳人 【五十】 第二天清早什么的…… 胤g一脸无辜正义凛然:朕不过是大清早儿的要了桶洗澡水! ……某鱼斜眼, 看官哪看官, 你们可知……这世上有那么一个词儿,唤作“鸳鸯戏水”? 那么,看官们自然也都心知肚明——那个量词“桶”字儿前头, 须得还有个数词的罢? 至于那个数词是几呀……看看咱们雍正大帝陛下那一副神清气爽食髓知味的餍足模样,再瞅瞅咱们廉亲王八贤王那双颊绯红行动无力偏偏还对着某个笑比春风不自知的家伙投以嗖嗖眼刀…… 看官, 你们明白了吗?~~~\(^o^)/~~~ 当着弘时弘瞻和弘晖几个孩子的面儿,胤t是决计不好说什么的。一面摆出温柔端方一切如常的笑容用着早膳, 一面铆足劲道儿对着桌子底下那谁谁的龙爪就是一脚。 ……话说这个花盆底儿关键时刻总是能发挥出一些超出预期的作用……某人面色如常八风不动地夹了筷笋子, 一脸嚼得津津有味的模样——咳,自然是痛得咬牙了。 不过…… 总算是把人吃到嘴里了,某个为老不尊的皇帝笑得眼弯弯嘴歪歪。 三月初一日, 南巡一行人有意无意地拖着几条暗中跟从的“尾巴”, 行至杭州。 “一路上跟得挺紧,倒也是有两分本事的。”胤g难得有兴致, 把诸多不大的事务都交予弘瞻去处理, 自己倒悠哉悠哉地倚着软榻给弘晖剥起核桃来。 对此胤t持坚决的鄙视态度:“弘晖,不可贪嘴吃多了,等下腮帮子要麻的。想些什么吃了,交待人去做便是。” 弘晖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直瞅着胤t:“八叔,阿玛说, 杭州的小吃最多了……” “……是不少……”你你你,你对倾心培养的下一任储君就灌输了些这等思想?! 某包子继续矜持而渴望地顾盼生辉:“八叔,阿玛还说, 八叔是来过杭州的,对这里也挺熟悉……” “……”说得好像您老人家没来过似的!!!胤t以眼神秒杀那边老神在在的某人,怎奈对方心理素质过分强大,依然不动声色坐得四平八稳老神在在,还不忘回以意味深长的一眼以示挑逗——或者挑衅? 显然胤t更加希望并且认定了就是后者,因为他抱起弘晖,温声道:“是啊,杭州的诸多名吃都堪称是当世之绝。且不说这世人皆知的西湖醋鱼、龙井虾仁、东坡红烧肉,单那道虾爆鳝面便令人惊叹,汁浓面鲜;又有各色知味小笼,汁多香鲜,皮薄滑韧,口味各异,八叔想着弘晖定会喜欢那鲜肉小笼和鸡火小笼;更有那宋嫂鱼羹,色泽悦目,鲜嫩润滑,味似蟹羹,故又称“赛蟹羹”……” 某包子登时口水横流:“八叔……” 胤t微笑,循循善诱之:“这一时半会儿的,讲不完也吃不完。倒不如……” “今天晚上弘晖跟八叔睡,八叔再给弘晖讲!”某只包子欢呼一声,为自己的聪明机灵善解人意而洋洋自得沾沾自喜。 “……”被忽视已久的一家之主怨气冲天地徒手捏碎了一只核桃——为父为夫的尊严啊,你怎能如此不争气地……一直扫地!!! 方严——或者称他为箫剑,一贯是个谨小慎微的人——至少他自认是这样没错。 于是,即便刺杀计划失败他也得以安然逃脱,只不过受了点轻伤;于是,即便继刺杀事件后狗皇帝的御林军侍卫队全员警戒,也没能甩脱他的一路追踪…… 可是现在,箫剑疑惑了,迟疑了,矛盾了! 明知道有刺客伺机以动,可为什么……狗皇帝那一行人,竟然毫不紧张? 今天是那果亲王带着庆郡王上街游玩,明天是那狗皇帝到海宁阅海塘,一忽儿履亲王庄亲王两个老不死的(……)坐在衙门里办差,一忽儿皇后又抱着荣郡王(皇十二子永d恩封庆郡王,皇十三子永z恩封荣郡王,还有人记得咩~~)在花园里晒太阳…… 这这这,这哪里像是防备刺客的模样呀!(某鱼:那是人家没把你们放在眼里= =) 多疑的箫剑当即凭着他丰富的经验判定——有、阴、谋!(某鱼:是有阴谋没有错,只不过……才不是要这么轻易地把你们一网打尽送官去呢--) 正在箫剑心烦意乱惶惶不安不知所措之时,手下人很快为他带来了一个消息:“箫香主,咱们的人在京城找到了手腕上和您有如出一辙胎记的女子!” 箫剑猛地站起身,神情之间难掩激动:“此话当真?” “比真金还真!咱们安插在京城济世堂的人来报说,前不久那恪贝子府上请了个大夫上门去看诊,竟还是给个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女子看诊,切脉时一眼就瞧着了那处胎记!” “好,好,这实在是……”箫剑在厅里来回踱步,眉目间满是喜气,忽然却又眉头一皱:“被打得遍体鳞伤,……还请外面的大夫、而不是御医当面看诊?必定是我那妹妹被那鞑子皇子带去欺负,说不定还用了刑……”(某鱼:乃误会了,分明是恪贝子命人请太医来被他那“三哥”以“于理不合”为由驳回去了,没奈何才请了济世堂的大夫……)越想越是心惊胆颤,忙吩咐手下:“你们留在此地,继续跟踪那狗皇帝一行人,我自去京城,把我妹子救出来!”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儿,窗外树影微动,两道人影飞快地一掠,径直溶入茫茫暮霭之中,消失不见。 连自己被跟踪都没有发现,还妄想去跟踪别人么?! 胤g看着暗卫带回的线报,笑得意味深长:“原来二哥也知道了啊……也罢,看他也是憋屈得紧,索性让他一次玩个痛快罢!” 想到很快就能见到失散多年的妹妹,箫剑心潮澎湃,难以自抑;可是又不甘心就这么轻易放过追踪许久的皇帝,一个人很是纠结地跑到驿馆外头,蹲在花园里的一棵树上遥望着里面的灯火如昼,却忽然不知所措。 看到仇人享尽尊荣,他咽不下这口气; 而自己家破人亡之时,仇人们却是合家欢乐喜气洋洋……这就更是令人痛恨了。 怨归怨罢,箫剑还是有几分理智的,情知自己现下盲目行动也讨不了好去。正想着打道回府从长计议,忽见树下不远处盈盈袅袅立起一个美貌佳人来,腰若束素,眉目如画,更兼一派浅黛清愁的楚楚风姿,就好比琅台仙卿、月里嫦娥。 箫剑一时竟看得痴了。 “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佳人手执绢帕,轻轻吟诵着一首小诗,那声音也似月华倾泻,曼妙无匹。 忽然“喀啦”一声响,箫剑踩断了脚下一枝树枝。 虽然他即刻跃起,稳稳当当落在了另一枝枝干上,却还是惊扰了佳人的幽幽遐思。她抬眼看见了他,似是有些惊惶地,疾步上前压低声音道:“你是来做什么的?快些走罢,如果被那些侍卫瞧见了,你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啦!” 箫剑深深望了她一眼,只觉那眉目间隐隐的担忧让自己瞬间心折,“多谢小姐!” 言毕,纵身一跃,逾墙而出。 ……在回到据点的路上箫剑才蓦然明白过来那女子的身份——可不就是那鞑子皇帝刚刚寻回的私生女,夏氏紫薇么? 不愧是有一半汉人血统、又被汉人母亲养大的女子,美貌且不论,这份真挚善良就是世间少有……哪里像是那鞑子皇帝的女儿!(某鱼忍无可忍:这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小剧晨 某鱼:测攻受成分的……亲们看看这是有多准呀~! 爱新觉罗·胤g的成分: 拉着倒霉小受当奴隶用的女王攻:27.95% 攻受兼备:20.34% 梨花带雨受:18.45% 以虐为基础sm为辅助让人哭泣当乐趣虐心大好虐身无上的鬼畜攻:16.13% 忠犬攻:14.34% 王者气质浑然天成的帝王攻:2.79% ……某四阴恻恻:“朕女王?” “……t0t~~~” “朕那是帝王!” “……--||||” 某四不依不饶:“朕攻受兼备?” “……”某只腹诽:这不是咱们小八失了先决条件么……待到……咳咳,有你受的时候! 某四变本加厉:“朕梨花带雨受?” “……”完了完了,这回是不是就得引颈就戮了…… 某太子忽然折扇一摆,轻叩鼻梁,一副刚刚回想起来什么的模样:“说到这个,爷倒是记起来了,老四小时候啊,还不是这么个死人脸模样,长得那叫一个玉雪可爱粉嫩水灵哟……每日价前前后后跟着本宫一口一个‘哥哥’的,一不小心摔一跤,当下就泪盈盈的了,可不正是‘梨花带雨’么!” ……一片诡异的忍笑声中,某四的脸绿得很彻底…… 32、良辰美景 【五十六】 三月二十九日, 身体不适的履亲王允i、庄亲王允禄等从水路先行回京。 胤t却没有回去。毕竟这次是帝后同巡, 他若先行离开,只怕会在民众眼里落下娇气的名声。 再说……此时胎息正是不稳,路途奔波只怕多有不便。 胤g特意放慢了南巡的行程, 可是即便如此,胤t还是没日没夜地不得安稳, 不是吐得死去活来就是浑身酸软无力,卧在榻上连手都抬不起来, 更多的时候则是终日昏睡。 胤g便时常在他昏睡时进去探望, 握着他苍白纤细消瘦非常的手腕,心一路疼到骨子里。 胤t,为什么……要这么倔强呢? 还是不能全然放下, 不能真正信任我么…… 由于精神上的过度压抑, 胤g在公事上的态度愈发狠厉,所经之处大小官员但有贪污受贿结党营私迹象者都是半个不留, 一时间江南官场上人人自危, 而民间自是大快人心,人人拍手称快。 五月,这场南巡总算是匆匆收了尾。若非胤t身子吃不消长途颠簸,胤g简直想星夜策马赶回京城去。 胤t精神已经渐渐好转了些,怕病气儿过给了孩子身上, 便设了帐幔不让弘晖近前,对胤g也只是隔帘道:“可惜这番是不能够亲眼看看济南大明湖的荷花了。”语气颇有几分怅然失落之意。 胤g心下一动。 正是天气渐渐热起来的时候,胤t的起居饮食里却不能有半点凉茶冰饮等消夏之物, 只得喝些清热祛火的粥草草打发,委实的苦不堪言,睡梦里也尝尝不安稳,梦魇着的时候愈发多起来。最后是弘时陪着衣不解带地照料,才稍稍好了一些。 他又哪里知道,每日他睡下之后,某个为老不尊的爱妻牌皇帝就会拿着柄蒲扇溜进来卧在一旁给他轻轻扇凉呢? 行到山东地界儿时,恰恰地逢着今年第一场夏雨。胤g下令,绕道济南,在那里歇歇脚。 谁料这场雨下起来便是没完没了,今日雨停了,明天照样接着下。天色昏晦,胤t越发的不想动弹,终日只是懒在屋里倦倦地瞧一会儿书,借以打发实在无趣的漫长时光。 只是这一日不知为何却安静得出奇。 坐在窗下,没有看到惯常会在附近走动的某人,胤t难得地有些失神。 这一日中午,他竟然全无睡意地在窗下听雨,一坐就坐了将近两个时辰。 也于是,就这么措不及防地看见雨丝绵密中匆匆行来的一个身影。 带着笠帽,披着蓑衣,简直好似一个渔翁模样。手里捧着什么似的,水气氤氲中也看不分明。 片刻后门就被轻轻推开,胤g还穿着出门时的衣服,连身上的雨水都未及拭去,将一盆什么东西放在了近门的桌上:“今儿个这么早就睡醒了?” “……”胤t只是怔怔地瞅着他,难得地不发一语。 “啊,我身上水气大,过给了你不好,就不多留了。”胤g匆匆向外走了两步,又回头道:“才去大明湖摘了这两朵荷花,你只当看看罢,莫拿起来它,染了风可不是玩的。” 深深望他一眼,还是走了出去。 ……胤t对着一盆荷花几乎笑出了泪花。 多好,你看,这花色清润,姿态摇曳;莲叶青碧,并不浮华,定然是挑选了很久才采下来的。为了让这花多留两日,他还特意把花根一起挖起来,这样的用尽心思大费周章。 胤g,胤g,你这样细致入微的好,我用尽一世真情,却不知能不能回报? 胤g换了件干爽衣服,还是谨慎地吃了些防风寒的药。胤t这一次怀喜可不是一场大病也似的,自己若是再病着了就更不好。 这时弘时叩响了门:“皇阿玛,八叔说请您去一趟。” 胤t正对着那一磁盘的荷花默默出神,听见门“咔哒”一声,转头看见胤g,唇角轻轻扬了起来。 他说:“我很喜欢。” 饶是胤g脸皮比长城砖还厚上几分,这一下也不由得微微红了起来,说话也有点变调了似的:“你喜欢就好。” 胤t一手托了下巴,轻轻把玩着一块药玉:“四哥,记不记得我们当初学元好问那篇《骤雨打新荷》?” “自是记得……”胤g思索片刻,也轻轻笑起来,“说来也是三哥那个酸腐性子,看着长春宫荷花开得好便想起这么一出来,还要我们也跟着诗意一回。不过……今儿个所见的情境,再想一想这篇曲子,倒真是如在画中一般。” 骤雨打新荷—— “绿叶阴浓,遍池塘水阁,偏趁凉多; 海榴初绽,妖艳喷香罗。 老燕携雏弄语,有高柳鸣蝉相和; 骤雨过,珍珠乱糁,打遍新荷……” 胤t指尖点一点那荷花瓣上犹沾着的些须水珠,声音温柔地接了下去: “人生有几?念良辰美景,一梦初过; 穷通前定,何用苦张罗。 命友邀宾玩赏,对芳尊浅酌低歌。 且酩酊,任他两轮日月,往来如梭……” 这一刻,气氛太好。 胤g不由自主就伸了手去,顺势把胤t抱了个满怀,抵在他耳边温声道:“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两个人比一个人多一份快乐,也就比一个人少一分苦闷。” “……” “胤t,我想你对我说……”余下的话音朦朦胧胧消失在辗转相接的四片唇间。 不仅仅,想和你同看这一些风华正茂花好月圆; 我还想,与你执手分担起每一寸的痛楚和孤单…… 六月初四,终于是回到了京城,胤g即刻下令,先去圆明园住段日子。 自然,另有口谕是得传到宫里去的。对着宫里的交代,简而言之就是两句话。其一,皇后有孕了;其二,皇后身子不适住在圆明园里,探望什么的能免则免罢。 ……听到这么个消息,反应最寻常的大概就是咱们太子爷和大殿下了——一个摔了个杯子一个喷了口茶。大殿下正在亲力亲为给太子爷端茶递水,这满满一盏茶是尽数都合在了太子爷的罗裙上;太子爷口里本来含着半口茶,这一下可就全数喷在了大殿下的衣襟前。 而弘昼傻了,弘旺僵了。然后俩人就咔咔挠墙了——圣祖啊!万佛啊!皇阿玛/四伯和八叔/阿玛好上了,连弟弟妹妹都给我们揣上了!……这弟弟妹妹的年纪都可以给我们俩当孙子了啊…… 十三十四则是彻底无力——被所有见色忘弟的哥哥们抛弃得很彻底,于是俩人郁闷而有志一同地抱团打架排遣郁闷去也。 胤k大怒:“混账的老四他难道是用什么卑鄙无耻下三滥的手段胁迫的八哥?!不行我非得去看看不可!”踩上寸子就要往外冲,却被胤m拦腰抱住:“九哥,使不得!小心动了你的胎气啊……” 还有一头儿,永w托下巴思索:“啊,皇额娘又有喜了。”然后一头扎进某个温暖宽广的怀抱,闷闷不乐道:“堂兄,我前儿个还听说,廉王叔要给你选几个侍妾或是通房……想来要不了多久,你也有自己的娃娃了。” ……然后就不会管我了……这后半句酸得简直不像话,他咽了又咽,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永明额轻轻抚了下他的额头:“不会的,不会那么快。” 若说此前他心里还有着些须迷茫和惶恐,现在则是已经完全放下心来。 永w…… 你还年幼,没有关系。 你还不懂,也没关系…… 乌喇那拉氏手里的香幽幽地,快要燃尽了似的。 早上闻讯之时,她就已经井井有条地安排好了一切。给皇后的赏赐、随侍圆明园的太医、贴心识意又经验十足的嬷嬷、内务府要加紧赶制的一些用品什物……太熟练、太熟练了。本也是做过许多次的事情。 心情却是截然不同的了。 曾经贵为嫡妻却再无所出,对着有孕的侧室姬妾们都是一样地宽容大度,赏赐陪侍样样不少,只因为……那时早就心知肚明,她的夫君不爱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而自己作为唯一的正室和聪慧的贤内助,有着绝对的把握使自己在他心目中占据极重的一席之地。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夫妻数十载,她知他就如知道自己一般。 ……情知这一番他是真的动了心,爱上了曾经的冤家对头、他自己的亲弟弟。 这种心情,又酸又涩陌生到了极致却又意外熟悉的心情。 就好像当年初初嫁给四皇子,以为是琴瑟和鸣结果却不过是相敬如宾且如冰;而当自己初初怀孕欢欣不已之时,李氏很快也扶着腰身得意洋洋地来向她请安。 是不是失望,或者甚至还有一点点嫉妒——其实并不重要的。 最是无望的,是终于明白,纵然从不曾得到什么回报,纵然曾经被伤透了心还委地成灰,纵然是连几乎渺茫的希望也没有……也没有办法改变自己深爱他的事实。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于是,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34、七月流火 【五十八】七月流火 所谓告状的对象…… 那自然不可能是意图“棒打鸳鸯”的弘旺。 次日一大清早儿的, 和亲王福晋很是无奈地叩响了书房的门:“爷。” “什么事儿?”弘昼昨儿个在书房歇得很不踏实, 闭着眼问道。 “八阿哥和十一阿哥求见……”说话时和亲王福晋其实很是疑惑,怎么平日也没见着这两位阿哥多么受王爷照拂呀,不过……难道是他们两个的嫡亲兄长四阿哥的缘故? …… 弘昼此刻唯一的想法就是:儿媳妇找上婆婆来撒泼了么…… ……这个婆媳关系……哦不, 是叔侄关系,那还是相当和谐的。 永璇坐在弘昼下手, 笑吟吟开始东拉西扯。从这一日的天气拉到他老人家的身体健康,再从国家大事皇室体统扯到永明额今日的婚事上。 ……弘昼心说, 来了。 永璇面不改色, 笑容依旧:“永明额堂弟既是成婚,于情于理,侄子们都是应该去祝贺一番的, 这人生四大喜可是赶得好不如赶得巧啊。” 弘昼挑眉, “哦?” 某个少年老成的家伙睁着眼睛说瞎话:“可不是么?就是永w这孩子啊,记恨着他堂哥没给他送喜帖还又误了这伴读的事儿, 闹着别扭呢!”一面说着, 一面摆出一脸宠溺又无奈的表情,摸了摸永w的脑袋。 …… 弘昼禁不住在心底咆哮了:四哥啊!这么奸诈的儿子真的是您老人家生出来的吗…… (永璇淡定:侄儿不过是隔代遗传……) 永w满脸黑线,低头努力削弱自己的存在感。 弘昼还没说什么,和亲王福晋就有点责怪意味地插嘴:“哟,这可就是永明额那孩子的不周到了。这样大事, 怎么能少了十一阿哥这一杯喜酒呢?何况又耽误了上书房的事情。哟,永w乖孩子,听婶子话, 咱们不生这个气,看着你堂哥大喜的份儿上饶他这一次还罢;不过呢,王爷啊,您既是长辈,又管带宗人府,担负皇家礼仪体统教养之责,这个事情上头,可怎么也得好好说道说道。” ……永w心想,五皇婶您肯定不会知道那是爷自个儿请假的缘故…… 弘昼觉得头皮发麻,本来自家福晋对于自己太过照拂弘旺一家就颇有微词,今儿个更是自己跳了这么个圈儿,还把他也一并给绕了进去:“呃,咳,这个这个……” 永璇适时地在永w大腿上拧了一把,于是永w那一双人见人爱的大眼睛“哗”的一下就盈满了摇摇欲坠的泪水——八哥!你讲戏本子的时候可没告诉我还有苦肉计这一出儿啊! (永璇老神在在:咳,来得突然方能达到最佳效果嘛……) 那一副梨花一枝春带雨的小表情顿时就牵动了年长慈爱的和亲王福晋内心深处的正太萌点(……),哦不,是慈母之心:“哎哟,十一阿哥莫急哟,咱们十一阿哥将来是要做我大清的巴图鲁的,男儿有泪可是不能轻弹的哟……”一面又向着弘昼,似笑非笑地埋怨道:“王爷,虽说这事分轻重人有亲疏,可一样是自家侄儿,您还能偏着护着哪个不成?既然如此,妾身倒是要斗胆越俎代庖做这一回主了……” !!! 福晋啊,你可不可以不这么母爱泛滥哪…… 弘昼内心泪流成河,面上淡定依旧:“啊,这个,本王自然不会有所偏倚……永w有什么委屈,只管跟五叔说!” 内伤啊,吐血内伤啊。 某个悲摧的叔叔看着两个侄子一人又惊又喜一人满面春风地谢他恩德主持公道,默默地内牛了。 “五叔,侄儿情知这事儿是侄儿做得不妥,还请五叔原谅。” 一进内室,当只剩下弘昼他们三人独处时,永璇立刻离座跪地表示请罪,紧跟着永w也要跪下去,慌得弘昼连忙一手一个扶起来:“哎哟,一码归一码,都是自己家的侄儿,五叔还当真怪罪你们不成?罢了罢了,都长大了,出息啦……” 永璇告了罪,慢慢站起身,顺势还扶了永w一把,有些不便的脚站得不大稳,微微踉跄了一下。 弘昼看着他兄弟两个感情深笃的样子,微微叹息:“得啦……永w今儿个也不必等你两个哥哥一道儿去廉郡王府,过会儿就搭了五叔的车辇去罢。” 永璇看着永w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的惊喜,唇角轻轻扬起一抹清浅的笑容。 廉郡王府。 临近吉时,永明额仍是一身常服,远远看着永w,向他微笑。 明明只有三天,却仿佛已经隔过了山长水远的一辈子。永w愣在那里,脚下渐渐犹豫着退了两步——然后被飞奔过来的永明额一把抱住,深深地禁锢在怀里,纠缠着软硬兼施硬是把他拖到僻静处。 永w微红着眼眶,轻轻挣了一下,道:“你……该去准备行礼了。” 永明额低头看着他,轻轻叹息:“还以为你不会再来。” 永w垂了头,却被永明额温柔而不失强硬地抬起下巴:“是我不好……竟然食言了。” 永w看着他,咬了牙轻轻摇头。 早该知道是不能抱有希望的事情。 一双温软的唇贴了上来,永w下意识地想躲,四肢却被那人抱得四紧,完全扎挣不开;又急又怒之下狠狠一口咬了上去,永明额却不闪不避,就任他那么咬着,鲜血滴下来染红了绛青色的锦绣衣衫。 轻轻抽着气,他更加抱紧了永w:“咬罢,也好消消气。瞧,气得这模样……” 永w茫然松了口。 微微扭转头去,他声音忽然疲惫,一时间透露出无限沧桑:“是啊,我气什么?本来也就合该是这样的才对……” 本来也就合该是这样的。你是王府嫡子,我是宫里阿哥,你是我的堂兄,我是你的堂弟,你我本不该有任何逾矩了的交集;你早该成家立业,我也总会有我的妻妾,或许我真正应该见你的第一面,你便早已是娇气稚儿好不美满的一家欢乐,我算得了什么? 终究是你的匆匆过客罢…… 永明额却忽然握住他的一只手,微微屈身,将永w的手指按在自己心口,认真地望进他双眼:“永w,我欢喜你,你知道么?”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可知? “这些天,我想了许多,阿玛也同我讲了许多。我欢喜你,却不能为着我这份儿私心误了你、也辜负长辈们一片苦心。” “……” “我总是担心,你还小,不知个中利害;你又是皇子,一举一动皆是上上下下不知多少双眼睛暗中盯着……永w,我却是……护不了你。” 阿玛和和王叔几十年的相濡以沫感情深挚,我们没有;果王叔有能耐为永d撑起一片天,我却也没有;所以……永w,端看你信不信我。 是的,我会变强,总有一天我也可以站在你面前为你遮风挡雨,不让你受到任何一点不公的伤害……可是,那不是现在。 儿女情长放一放……耳边又想起阿玛殷殷的叮咛,永明额静静抱着永w,少年清俊的容颜渐渐蜕变出坚韧的轮廓。 是的,总有那么一天。 当我也可以护你平安无忧……那个时候,便是一生一世的执子之手。 一双人静看庭前花开花落,直至垂垂老…… 流火七月的这一日。 姓完颜氏的女子在锣鼓喧天声中被抬进了廉郡王府的门,永明额在众目睽睽之下拈弓搭箭连射三箭,然后回头对着席间的那个谁微微一笑。 永a闷不做声喝了两杯酒就不肯再饮,却挡不住频频有人向自家弟弟劝酒。老八的脚疾不便多饮,十一还是个小孩子呢……二话不说,全都替了下来,喝了个酩酊大醉,安然睡着。 来此客串走一把过场的永璋——咱们康熙爷——把同样不胜酒力的永往边上一放,微皱着眉往来应对,不留神就被一个人撞了个满怀,那人全身重量一时压过来,他收不住脚便狼狈地被那人压倒在地上,后背摔得生疼,抬眼一看,却是个便宜弟弟,八阿哥永璇。 永璇却是带了两分醉态,肖似嘉贵妃的容颜极致柔美,唇角挂着不冷不热若有似无的笑意,任凭永璋动手扶他:“哎,三哥可千万莫见怪,都是弟弟这足疾牵累……” 旁人自然都陪着笑道幸无大碍,永璋扶起永璇来,看他面色是淡淡的自嘲,心下忽地一跳。 怎么可以这么淡然地面对自己的残疾?天潢贵胄龙子凤孙,稍有一点点瑕疵就意味着与至高无上的皇位无缘,上辈子自己的第七子胤v不也是如此么? 于是胤v一直的苍白而消沉的,可眼前的永璇……骨子里散发着的,是那样一种不羁而张扬的气息。 定了定神,咱们康熙爷淡淡道:“八弟是喝醉了罢,头重脚轻绊了脚,也不奇怪。” 永璇抬眼,笑容天真烂漫的模样:“三哥说的是,做弟弟的失礼了——说来也巧,竟是每每绊倒都会摔在三哥身上呢。弟弟五岁的时候……” 最后这一句是贴在耳根边细细的吐气呢喃。然后永璇就推开了他,深一脚浅一脚头也不回地离去。 ……难道十几年前还发生过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不成?看着永璇远去的背影,康熙爷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36、太后出马 【六十】 孕中之乐, 非丝非竹。 ……实乃运筹于帷幄之中、玩人于股掌之间也。 胤t摸着肚子, 满面温情:“四哥……” 胤g抬眼,“怎么?” “这样耍二哥真的好么?万一他回过味来了……” 某四微笑,安抚再安抚顺便吃点嫩豆腐:“没有关系, 大哥会拦着他的。”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胤t强烈鄙视之。 某人厚脸皮惯了,不以为意:“太医都说了, 你平日里应该心情开朗些,对身子好……四哥也是想让你开解开解不是?” “……”某八斜眼, 四哥您老长得很像是那种烽火戏诸侯的主儿么? 心满意足耍完了自家哥哥, 雍正皇帝坐拥“妻儿”,心情大好。 下一个,下一个戏耍的目标……会是谁呢? 下一个目标是……箫剑。 这月间来, 箫大香主是紧锣密鼓地把他天地会的人手往京城里安排, 胤g跟着后头安插暗卫细作更是不亦乐乎,想来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把戏也真是有趣得紧。 而此时此刻, 为情所困的箫剑再一次借酒浇愁酩酊大醉, 全不知他的一番苦心经营即将付诸东流。 造孽呀!苍天不公呀!命途多舛情路坎坷呀! 既然已经有娥皇珠玉在前,天又为何让我遇见了女英啊……啊!难道我箫剑,注定也是舜帝一般的人物吗? 紫薇是太美了,就像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亭亭白莲,令人不自觉就生出爱怜;而晴儿也是太善解人意了, 不仅对他的际遇极为同情,还钦佩他的人格、鼓励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男人总是希望脚下红玫瑰如火拥簇、手边白玫瑰美丽圣洁的。 早在南巡途中允i、允禄提前返京的时候,紫薇就被胤t一并遣送回宫, 理由很是冠冕堂皇:“南巡途中危险诸多,跟在本宫身边难保就有个什么意外……唉!再说,你如今回宫去,正好也可学习一下宫规礼仪。” 于是紫薇泪光盈盈地牵着金锁,向胤t深深拜别了。 胤t的安排是把紫薇封个多罗格格的名头儿,放在愉妃名下。适逢永琪小燕子双双被打入刑部大牢,愉妃伤心失意却又无力相争,紫薇的到来……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对于愉妃是种安慰。 虽然这姑娘看起来很傻,虽然自己太过悲痛之下并没有给她什么好脸色,可是紫薇却一如既往地善良并且单纯着,在得知事情原委之后不停地安抚愉妃道:“愉妃娘娘莫要太过忧虑,难道皇阿玛还会狠心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吗?气消了也许就会雨过天晴,娘娘您不能失去信心啊。” 愉妃苦笑,傻丫头……圣祖朝和先帝时对皇子们的打压,怕是你全不知道罢。 可是也就这么被紫薇单纯的安慰感动了,在宫里几十年来何曾有一个陌生的人给过她这样的温暖呵……勉强打起精神来,苦笑:“是,紫薇丫头莫要操心这事情了……去和教养嬷嬷学习礼仪罢。” 看着紫薇乖巧讨喜的模样,愉妃就暗暗发誓——这一次,决不能让自己儿子的悲剧重演! 两个月要改变一个人,足矣。 两个月来,紫薇脱胎换骨,浴火重生。 ……大清朝的宫规何其威武,功不可没。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紫薇先是从最基本的礼仪学起,咬着牙含着泪捱过了那些简直刁钻刻薄的考验——笑有千姿百态,步有轻重缓急;帕子在什么样的场合要怎么甩,衣服首饰该怎么穿戴才符合身份,甚至一个小小的寸子鞋都大有文章,稍有差错就要被嬷嬷教训的。难得紫薇聪慧,博闻强识硬是把这些规矩都记得死牢,分毫不敢逾矩。 同时还有愉妃每日的心理辅导速成课,内容从一些皇朝秘史后宫秘闻到历史悲剧前车之鉴应有尽有,对紫薇极尽调教改造之能——起初的起初,紫薇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置信! 亲情难道不是难能可贵的吗? 愉妃淡然道:“玄武门之变血流成河,然而唐太宗不也一直是世所敬仰的一代明君吗?” 爱情难道不是纯净美好的吗? 愉妃叹息道:“古来男人最薄幸,司马相如是怎样辜负了卓文君的故事总是众所周知的罢?” 可是……难道善良正义在这世间竟是行不通的吗? 愉妃爱怜地轻抚紫薇的鬓发:“傻丫头,你对旁人仁义,又怎知对方肚里乾坤?害人之心固不可有,防人之心亦不可无啊!” 紫薇好像明白了什么。 后宫就是座大墓。皇帝、后妃、宫侍……说到底都是祭品,一个个地往里头埋。现在的紫薇每走一步路,都好似觉得脚底踩遍了累累白骨。 她不再和金锁毫无规矩姊妹相称。她不再动辄惜花弄月伤春悲秋。她甚至学会了看人眼色,譬如皇太后就是喜欢识相的人,嘉贵妃的脸色总有几分恹恹的倦怠,舒妃是总不甘心铆足了心思要出头…… 紫薇自以为已经是一个天衣无缝滴水不漏的出色的满洲格格了。 ——在她又一次看到箫剑之前。 “姑娘,在下特来拜谢,江南惊鸿一瞥之时的救命之恩。”深夜造访闺房的来客解下覆面的黑纱,露出有点熟悉的面庞。 紫薇僵住,脸上怎么也扯不出一个得体的微笑——那时候自己究竟是中了哪门子邪了,怎么就把这么一个可能是刺客的人给放跑了呢? 然而还是强颜欢笑:“公子太过客气了,人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箫剑深情款款地看着紫薇。 一别之后再次相见,箫剑只觉得这一朵清静雅致的白莲比起从前更添了三分韵味,摇摇曳曳正是韶华胜极开得饱满,让他心旌摇荡几乎不可自持。 爱情……总是这么突兀而美好! 在箫剑的眼里,紫薇起初的尴尬和无措完全是她单纯害羞所致,顿时更是怜爱万分倾慕不已:“紫薇格格……” 咄! 什么身份来历的男人,就敢随便乱呼格格的闺名! 紫薇背后冷汗迭出,可又生怕眼前人不怀好意,勉强靠在墙侧才支撑住了有些发抖的身子:“公子可是有事要说?” 箫剑看着紫薇波光潋滟的一双美眸,心想,难得这一朵娇美可人儿的解语花呵……“格格可愿听在下说一个故事?” 紫薇内心:……我可以说不吗…… 可是此时此刻的箫剑已经全然沉浸在了他一个人的世界里:“在下姓箫名剑,素来只是个浪子,一箫一剑走江湖;然而在很多年以前,我也曾有过和美的家庭、荣耀的身份……” 紫薇越听越是心惊。 这!这!这人竟然是天地会反贼! 他!他!他还要密谋刺杀皇阿玛! 什、什么?那个害的永琪哥哥受此大难的小燕子竟然还是他的亲妹妹?! 怎、怎么!是胆大包天的晴儿帮着他一次次潜入内宫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紫薇震惊并且凌乱了。 可是面对满眼期盼的箫剑,她唯有好生安抚:“你……莫急,这事情么……要救你妹妹出来,我自然是没这个本事的;可是愉妃娘娘倒也是一心想把她的儿子、恪贝子永琪救出来的,不如我找她商量商量可好?” 箫剑眼前一亮:“紫薇,你肯帮我么?” 不、不要叫得这么亲热好不好! 紫薇咬着牙,面上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我自然是要竭尽所能的。你且回去等消息,我明日悄悄儿地同愉妃娘娘商量,然后再告知晴儿一声……” 箫剑内心澎湃不已:“紫薇!你是这么的纯洁善良,你的大恩大德,箫剑没齿难忘!从今往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赴汤蹈火倒是不用。 待你得知我做了什么之后……莫要怨恨我找上来报复,我就感激不尽了……望着箫剑远去的背影,紫薇默默想道。 背后捅人一刀的事情,从前的紫薇根本痛恨,更别说付诸行动了。 可是如今……事到如今,她的唯一愿望就是在这个宫里安安稳稳地过活。 次日清晨,愉妃宫里不小心打碎了一套珐琅彩茶具; 次日下午,慈宁宫里竟是来了两个稀客。 乌喇那拉氏听愉妃和紫薇先后道清事情原委,沉吟片刻,道:“哀家知道了,这事情愉妃和格格先不要过问,只做不知罢了。” 想也知道,那几位怎么可能放任有反贼擅闯宫禁而无所举措?定然是早有后招,坐着喝茶等着好戏上演呢。 我又何必凑这个热闹……至多不过架个梯子给他们顺着爬罢了。这么想着,乌喇那拉氏抬手招人,吩咐道:“悄悄儿地把夜间巡逻的侍卫加几班,给哀家盯紧了那些猫猫狗狗的!” 不过嘉贵妃也忒不会管教人了,晴儿那丫头……乌喇那拉氏皱紧了眉头,怎么一个个都逼着哀家出手管教呢? 42、你追我逃 【六十六】 乾隆二十九年是格外温煦的一年。 这一年, 弘晖已经到了进上书房的年纪, 连胤祥和胤祯也一并捎带着进去了——虽然某两只对于再学一遍这些枯燥乏味的繁重课程表示毫不感冒;同时在前朝,胤g再度大封宗亲。 和亲王弘昼加封铁帽子亲王,世袭罔替;廉郡王弘旺查没贪官污吏并稽查内务府事务有功, 晋封亲王爵;皇三子循郡王永璋加俸,赐田庄一处;过继于履亲王允i为嗣子的永a官加二品, 出继为慎靖郡王允禧子的永官加一品;皇八子永璇封仪郡王,皇十一子永w封成郡王, 皇十四子永璐封恭郡王, 皇十二子永d恩封庆亲王,皇十三子永z恩封荣亲王。诸成年皇子俱出宫建府,到六部学着办差;庆亲王、荣亲王年幼, 仍养在坤宁宫。 这一眼看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未来的太子定然就是两个嫡子之一无疑。反正咱们皇上还龙精虎猛得很, 这不皇后才添了一个小格格么?不怕到时候皇位给个毛头小子来坐! 永a的长子满月了,胤g赐名绵惠, 众皇子都要去履亲王府喝一杯满月酒。永a看着永璇神色依旧有些恹恹的, 忍不住道:“老八,成个家罢。” 永璇一怔。 “成个家,人有些牵念,将来儿孙绕膝,你就开朗些了。”永a拍拍他的肩, 玩笑道:“你那一笔好字好画的可不能埋没了,总得有个绿衣捧砚的才合衬不是?”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某康端着一杯酒, 悄没声息地就冒了出来。 “……原来是三哥。也没说什么,不过是弟弟正同八弟讲,要他早日成家立业呢。”平心而论,永a是不大待见永璋这个哥哥的。前面是因为他母妃对永璇下的毒手,又因为永璋素性懦弱;现在则是一面赞赏永璋的办事能力,一面又暗觉这人心机太重,之前真是藏得够深……嗯,这人不好惹,以后得让八弟和十一弟都离他远远的才好! (某康:混蛋!朕冤枉啊!!!) 永璇垂了眼,轻轻笑道:“是啊,像三哥四哥都有妻有子,万事足矣,弟弟可是羡慕得紧呢。” 康熙想起前两日看到的线报,忽然莫名就生出两分心疼来——嗯,这么积极进取的好孩子不多了,自家七儿子就是个教育失败的典型,可这孩子却是自立自强……在这一支的后辈里是个好的,可惜了! ……咳咳,康老爷子,您确定永璇他是积极进取自立自强而不是仇恨支撑心理阴暗被残酷现实逼着早熟起来的么……? (某康老羞成怒:朕看上的人,自然就是出挑的!) 啧啧,您看上的人?您看上的什么人哪?那弘历不也是您看中看重的么……咳咳! (某康:……那、那老四也是朕看中的!) (某四喷茶:皇阿玛千万别这么说,儿臣当不起……) 咳咳,言归正传。总之就是康老爷子忽然(曾祖)父爱爆棚,看着永璇是怎么看怎么顺眼怎么瞧怎么都能瞧出朵花儿来。 永璇被他看得脊背发凉——怎么着,三哥他不光性格变了,这审美也连带着一起变了?爷就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一枝梨花压海棠也还是个男人,怎么他还看上瘾了似的……总不会是羡慕爷这张皮相吧? 呃,于是永璇默默地听从他好四哥的教导,果然远着永璋些了,恼得某康咔嚓咔嚓地在心里挠墙——爷不就是想关爱一下小辈么!至于被爷吓成那样儿么…… 不出意料地,这一年……胤i也怀上了。 胤|嘴巴咧到耳朵根儿,那是高兴的;胤g胤t胤k胤m胤祥胤祯同样嘴巴咧到耳朵根儿……只不过人家是幸灾乐祸看大戏的。 咱们不可一世的太子爷十月怀胎啊!没机会见识这一旷古奇迹的兄弟们真是可惜了了啊! “……你们俩都生了两胎了,有什么资格来笑爷?!”终于胤i额上青筋直跳,一拍桌子,瞪着胤t胤k怒道。 胤t笑而不语,胤k则是笑得风生水起好不妖娆:“啧啧,弟弟们身份平常,怎能同太子二哥相比?太子二哥生下来的娃娃定然非同凡响啊哈哈哈……” 胤m跟着胤k一阵大笑,而胤g老神在在,很是配合地装出一副看奏折看得入神的模样:爷在处理国家大事,二哥你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不要同国事相提并论了…… “……”胤i眼神控诉某个不知节制纵欲无度的罪魁祸首:都是你害的。 胤|仍然含笑,深情款款任劳任怨地把胤i伺候得舒舒服服,甚至接下侍女端来的安胎药一勺勺吹得温热,再送到胤i唇边。 胤i满腔火气没处儿发,摸着肚子恶狠狠想:等有了儿女抱,爷才不会再稀罕你! “永璇,这吏部的事务不是好管的,丁点儿细节上都得好好儿端着,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上头啊,皇叔都放心你,你皇阿玛也看好你。”弘昼弘瞻带着永璇永璧走在路上,抬手打趣地拍了永璧一记,“臭小子,这公事上头你就不像样子!” 永璧嘟囔了一句:“好像您自己就很像样子似的……” “……”弘昼吹胡子瞪眼:“老子管教你是疼你,嗨,你这混球儿还学会顶嘴了?!” 弘瞻和永璇在一旁隔岸观火,俱是忍俊不禁。 “怎么,今儿个巧到一处儿去了!”那边弘旺也正和永璋永明额一道走来,见了弘昼一行,笑着走上前来。弘昼脸上忽然诡异地一红,轻咳一声,和弘旺并肩走在最前头,像是在十分严肃地谈论着什么事情,越走越远越走越快。 两人并肩前行,一模一样的亲王服饰,看起来格外和谐而般配。 ……后面同样亲王服饰的弘瞻自觉落下两步,两个哥哥蜜里调油着呢,他这盏长明灯还是应该在有用的地方儿发光发热……譬如,咳咳,坤宁宫的某一处偏殿? 侧眼看一看永明额,弘瞻开口问道:“今儿个也休沐?” 永明额躬身答是,于是弘瞻故作恍然大悟状:“哟,今儿个难不成上书房也轮休?却才还看见和敬公主府的车驾折了回来往宫里去呢。” 永明额登时会意,感激地看了弘瞻一眼:“皇叔说得是,侄儿今儿个恰好闲暇,正该去成郡王处问安。” 弘瞻点头,笑容和煦:“正巧,本王也要去探望庆亲王来着,听说他前儿个风寒闹了一场,也不知现下大好了没有……”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铺垫完毕,方转头向永璋等人告辞先去。永璧自是不以为意的,可永璋和永璇顿时就觉得各种别扭……尤其是某康,内心各种纠结各种凌乱,看着那边永璇微垂着眼睑认真听永璧天南海北地胡扯却从不向他顾盼一眼也不接他的话茬儿,他就愈发焦躁。 ……这很不对啊……很不对。某个做了一辈子皇帝的老奸巨猾之辈迅速做出判断:永璇他对朕有戒心! 这戒心从何而来呢?嗯……归根结底还是纯妃嘉妃令妃当年那些个破事儿,还造成了永璇终身残缺的遗憾…… 老康出马一个顶俩,莫说这点芥蒂,就是马里亚纳海沟朕也给它填平喽变成一条康庄大道!某康暗自下定决心。 这时永璧正在说:“啧啧,这京城里最出名儿的楼子就是百花阁了,不过咱们哪能知法犯法丢老爷子的脸呢?不过馆子倒是数着个南风馆为佳,嘿嘿,顾名思义,不就是那一口儿嘛!哥哥瞧着呢,那地方倒还雅致,也颇有几个风流夭矫的人物。八弟现今已经出宫建府,有事儿没事儿过去坐坐喝两盏功夫茶倒也无妨,你说是不是?” ……是你个头! 老四!你家弘昼是不是从小被你放养的?!自个儿吊儿郎当也还罢了,生个儿子也还是这么不务正业地不着调儿!康熙爷心底泪流成河默默呐喊。 不远的背人处,弘昼忽然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弘旺连忙一脸紧张地看他:“怎么着,有没有哪儿不舒服?是不是昨儿个在书房……咳咳,着凉了?” 弘昼恼羞成怒,对弘旺饱以老拳:“着凉个毛,爷好得很!精神倍儿棒吃嘛嘛香!” 弘旺凝视他片刻,忽然凑过来暧昧一笑:“哦,所以爷应该‘再接再厉’了?” “……你给爷滚!” 同一时刻,坤宁宫里,某四皱眉,揉了揉鼻子,忽然就打了个喷嚏。 ……难不成上了年纪精神不济,身子也弱了?难道是不经意染了风寒? 胤g连忙一脸紧张地看胤t:“胤t,你……没什么不舒服的吧?” 胤t困极,一手搂着熟睡的女儿,一手抬起来揉了下脸:“没有啊。” 胤g苦恼:“那……没觉得发热?无力?像是要打喷嚏?或者有感染风寒的前兆?”上天保佑爷可没把病气儿过给胤t啊! ……胤t困极生恼,怒道:“这倒没有,不过爷看着您老人家倒是印堂发黑两眼无神,不是撞灾了就是见鬼了,您说是请个太医来瞧瞧还是找个高僧诵诵经呢?!” ……某四捧着一地玻璃碴子的小心肝默默飘回座位:胤t他真的眼里没有朕了……胤t他不关心朕了……胤t他会不会抛弃朕了……咳咳!胡思乱想什么呢,接着看奏折!两江总督昨日才报…… ……您看,这间歇性抽风果然还是家族性遗传病吧?真无奈。 43、西藏来客 【六十七】 还以为这几个月该没什么大事, 不过就是胤t生的小公主的百日宴到了, 封了固伦和恪公主,又赐名“敏慧”,一时众人谓为:皇后盛宠。 然而资历最深最有资格发言的吴书来公公摇头曰:否否否, 是皇后独宠。 咳,这话没错。在其他宫里都在掰着手指头算自己上次面见圣颜是何年何月的时候, 某皇帝还在坤宁宫里,乐颠颠从睡着的美人唇上偷吃一口豆腐, 这才心满意足踅回去看奏折去也。 ……奇了怪了。 胤g翻着奏章,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怎么这新疆西藏一个两个的都想起来上京觐见了? 刚看过了驻藏大臣的折子,下面又是一道伊犁将军的急奏。前者说,西藏土司巴勒奔不日将携塞娅公主启程上京拜谒;后者道, 新疆回部首领阿里和卓要带着他的掌上明珠含香公主进京面圣。 ……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胤g果断地把这两个烫手山芋扔给了最近越来越能干的永璋,嗯……管你是谁呢, 反正用起来很顺手, 那就能用一天是一天罢! ……于是接到圣旨的老康默默暴走了。 弘历!!!你丫个抽风的东西,这礼部的事情你居然扔到吏部给爷做! ……咆哮归咆哮内牛归内牛,康老爷子还是认命地拿着折子到礼部去,打算和在礼部办差的永好好交流一下“感情”,咳咳~ 抵京当日, 饶是一向财大气粗的巴勒奔也不禁感慨:京城繁华啊。 一旁的塞娅满眼新奇地探头问他:“父亲,这就是大清的国都吗?真是迷人啊!” “哈哈,怎么, 我的塞娅也喜欢大清,乐不思蜀了吗?” “父王!”塞娅不依地撒娇,眼睛却瞅着路上来来往往的青年男子,饶有兴趣地扬起了一抹浅笑。 看来啊,大清的山也好,水也好,人……就更是好了…… 西藏土司也算不得多么身份贵重,因此康老爷子大手一挥,永!你带着几个官员去迎接迎接过个场子就算完了!你现在虽被出继了,可怎么说也是慎靖郡王允禧的后嗣,堂堂贝勒,皇室宗亲血脉!你去迎接就是长了那巴勒奔的脸面了!顺便也能立立威信,在同僚面前站直了不是? ……永顶着一张苦脸在风中石化,三哥啊……您老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真是这么轻松的活计,您自己怎么不去哪?其实您根本就是懒得去迎接那巴勒奔吧……! 当然了,能当上皇帝的人那心思旁人一般摸不着,咱们康熙爷可是还有重大事情要去忙呢。 ……比如一本正经道貌岸然跑到刚落成的仪郡王府:“永璇,八弟?这桩差事完了,皇阿玛准了两天休沐,可巧前不久赏赐下来的田庄兄弟们还都没有去过,不如哥儿几个一道去聚聚如何?” 阴险,太阴险。 端着一张诚恳脸上门,任谁也不会强硬地拒绝掉吧。于是在永璇推辞说自己不得空儿很遗憾无法出席之后的第二日,永a叹着气上门了:“老八,昨儿个哥哥不在家的时候你四嫂已经先应了三嫂,大家都去三哥田庄上聚一聚;再说了……咳咳,咱们小十一可是一直惦记着那庄子上养的野鸭子哪。” …… 永w你这个吃货! 哥哥弟弟都去,他永璇不去像什么话?最后只得悲愤地答应下来,回到书房里,越琢磨越觉得不大对劲儿。 永璋最近频频针对自己是做什么?难不成他也发现了…… 呵,永璇轻轻挑起唇角——四哥说得对啊,这一报还一报,冤冤相报何时了。 人不犯我,我又何须犯人?永璋,爷就暂且静观其变,等着看看你还有什么后招…… ……胤g脸色青黑,早知道就不该放那些小子假……一个个都跑出去逍遥快活,烂摊子还是又扔还给他! ……可是也没办法,巴勒奔人都在驿馆住下了,难道还能不见他?某皇帝扶额——算了,明日朝会时召见西藏土司一行这总成了吧? “尊贵的大清皇帝陛下,我巴勒奔在此向您献上我西藏人民真挚的问候!”巴勒奔弯腰行礼,他身后的塞娅也端端正正像模像样地行了一个宫廷礼节。 “嗯,起吧,西藏土司千里迢迢来到京城,辛苦了。”胤g摆出一张面瘫脸,看得底下咱们吴书来公公不禁又是一阵扭曲——神呐!这真的是昨儿个前儿个以及之前的无数个晚上柔情似水哄着皇后娘娘开心逗着小公主入睡的皇上吗? ……吴书来公公深深地凌乱了。 互相客套一番,巴勒奔又满怀热情地揽着塞娅道:“皇帝陛下,这是我最珍爱的小女儿塞娅,她仰慕大清的国威已经很久了!” “哦?”胤g微微抽了下嘴角,真的是仰慕我大清国威吗……?为什么他听暗卫讲的版本是,这位公主殿下打从一见到率官迎接的永起,眼睛就没一刻从永身上挪开过,直把永看得冷汗迭起脊背发毛险些就要夺路而逃呢? “皇上的儿女们呢,为什么不出来见见?”巴勒奔奇怪地问道。 “朕的皇子们都有事忙,朕的女儿们按规矩是不能轻易见客的。”胤g揉了揉额角,那可真叫一个有事忙……成年的几个带着永w,都跑到永璋的新田庄逍遥自在去了!弘时这会儿大概正在坤宁宫,弘晖还在上书房跟十三十四一道儿念书呢!自己家小格格年纪太小多瞌睡,叫老九和太子二哥出来见客的话……忽略胤m和大哥,胤t第一个就饶不了朕哪……咳咳! 巴勒奔一脸惊奇:“可是在我们西藏,女儿的尊贵不输给男儿。没有女子,又何来男子!” ……胤g嘴角一抽,莫名其妙地又想到了弘晖那天说要保护妹妹培养新一代武则天(or山阴公主)的豪言壮语(?)……啊呸!不许胡思乱想! 暗暗告诫自己得端正态度不要太过无视人家西藏土司的存在,胤g随意地挥了挥手:“咳,朕的儿子们虽然不能迎接贵客,可是朕还有兄弟,他们也有儿子。……和亲王、廉亲王,永永~永琨永q还有永类肃英额他们这些天不忙的话,倒不妨都来学学迎客的礼数……” ……弘旺:皇上,您确定您说的是迎客的礼数而不是接客的本事吗? ……弘昼:皇阿玛不带您这样儿的,对儿子们偏心也就算了,爷又不会去跟大哥小六儿争宠;可您这对孙子怎么也还是一样偏心?!没儿子卖就要卖儿子的儿子啊?! 塞娅好奇地看着站出来应声接旨的弘昼弘旺,哦,那就是亲王?原来亲王穿的服饰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呀……擅长举一反三的塞娅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忽然眼前一亮:嗯……那么那个穿差不多服色的年轻男子也是个亲王咯? “尊贵的皇帝陛下,塞娅斗胆,请问右边站立的第二位男子也是贵朝亲王吗?”塞娅一向是在西藏被人捧惯了的,一根直肠子通到底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一句话问得胤g居然愣了一下神,顺着塞娅的描述看过去……登时脸色就不好看了。 塞娅公主还真是聪明过人,一言就击中大奖了…… 弘瞻在心里默默数了第三遍,终于苦笑着认命了——那西藏公主说的,可不就是自己么? 此时此刻,那满朝文武的脸色可就更不好看了。 西藏是个什么地方?偏远的蛮荒部落! 西藏是个什么风气?荒诞的一妻多夫! 再看被那公主指住的果亲王弘瞻,这身材高大,眉眼温润,神情散朗,气度不凡,便是咱们京城里的大家闺秀,哪个不曾偷偷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做上果亲王的继福晋? 可这果亲王是谁? 先帝的老来子!皇上当亲生儿子拉扯大的!过继给圣祖爷十七皇子、前朝果亲王允礼为嗣!你就让皇上把这塞娅公主配给自己的皇子,也断没有指给果亲王的道理啊! ……胤g看着自家小儿子,深深地悲摧了。 儿啊!朕为何把你生得那么好!(……) “那是朕的皇弟,果亲王。”胤g轻咳一声,向巴勒奔这样解释。 “皇上的兄弟?皇上的兄弟为何跟皇上年纪差这么多呢?”心直口快的塞娅再一次发问,并向弘昼弘旺看了一眼,以示疑惑。 弘昼:……忽然有点想把这什么劳什子公主扔回西藏的冲动? 弘旺一头冷汗:……冷静,冷静,理他们做什么?只要在爷眼里你永远年轻不就行了…… 胤g更是各种纠结各种抓狂,这公主到底是故意挑衅还是太过天真单蠢少根筋? 思来想去,最后对上塞娅一脸无辜的迷茫的求知的眼神……最后雍正爷无奈地咬牙切齿地答道:“这个问题,塞娅公主不妨去问问朕的皇父……” ……弘昼弘旺还有弘瞻三人的眉毛忽然有志一同地抖了抖。 巴勒奔仍然笑得一脸热情无害,他可不知道胤g此时此刻早在心里扎了他多少小人:“尊贵的皇帝陛下,我听说大清的勇士骁勇善战,然而我西藏武士与之相比也毫不逊色。我此行带来了我们部落里最勇猛的八名壮士,您看择日请您派人同他们较量一番如何?” 胤g毫不犹豫答言:“自然!” 熟知他的人都会知道,这是胤g的小心眼儿又发作了——到时候巴勒奔带来的武士绝没有半点胜算。 可是这时候塞娅又插了一句嘴:“尊贵的皇帝陛下,那么比武的时候,我也可以同您的弟弟果亲王较量一番吗?” ……弘瞻:爷躺着也中枪! 胤g轻咳:“弘瞻,你以为如何?” 不答应就是拂了人家面子掉了自己份子,你说他还能如何?弘瞻苦笑:“臣多谢公主抬爱,只怕到时就冒犯了。” 父子二人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琢磨起坤宁宫里某两人的表情。 弘瞻:弘时他不会误会什么然后生气吧……? 胤g:胤t他若是一定要给弘时出头爷可怎么办哪…… 44、欺人太甚 【六十八】 其实宫里本是最藏不住秘密的地方。这早朝还没散, 西藏公主对永贝勒一见钟情对果亲王弘瞻再见痴情的故事就跟长了飞毛腿儿似的, 一溜烟奔着坤宁宫就去了。 那么,弘时生气了没有呢? 答案是……咳咳,表面上, 没有。 弘时脸上笑得春光烂漫,十四岁刚刚长开了眉眼的少年姿容挺秀, 端的是色如春晓:“西藏民风开放,女子大胆不算什么。” 然而他心底早不知道扎了弘瞻多少个小人儿——混蛋!背着爷就敢随随便便拈花惹草招蜂引蝶, 你当爷是好拿捏的?欺人太甚! ……弘瞻从表情到心底都特别无辜。 正如胤g所言, 怪就怪他生得太好了罢……咳咳,早知如此,今天就该称病不朝足不出户直到把西藏土司和公主二位送走了再出来见人!一时不禁又想起今日早上, 朝会刚散, 永就扑过来拽着自己的袍袖开始嚎:“皇叔——您就是侄儿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看着侄儿家里还有只母大虫的份儿上,少不得皇叔您担待这一回了……” ……弘瞻默默望天。 你家是母大虫, 叔叔家的那位可算得是吊睛白额虎啊……你说你叔叔我哪儿有武二郎降虎的本事啊?! 苦笑着摸摸鼻子打算跟弘时好好解释解释, 可是弘时轻哼一声,摆明了不愿睬他的架势,自顾自拖着弘晖向书房走去:“大哥,我来同你看看今儿个的功课……” 内室里,一样是一片安宁祥和之下, 暗流汹涌。 “西藏公主?”胤t挑眉。 “……”胤g点头。 “一妻多夫?”胤t眯眼。 “……”胤g默认。 “看上弘瞻?”胤t微笑。 “……”胤g扶额。 “那又怎么着,难不成你还真会让那样败坏门风的女子嫁进果亲王府的大门儿?我可是听说,人家在西藏有面首如云哪。”胤t弯了眼角似笑非笑, 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逗着小女儿圆润可爱的娇俏下巴。 “当然不会,只是那巴勒奔的意思,不敢高攀亲王,只想蒙赐驸马一人即可,最好年轻英武什么的……”胤g沉了脸,冷笑一声:“他巴勒奔是什么身份,也敢和朕讨价还价?若不是今天碍着满朝文武……”现在看来,安排在朝会的时候接见巴勒奔一行人简直就是天大的失误! 胤t这才满意地松了眉头,唇角逸出一声轻笑:“你也是气糊涂了,这种事情理他做什么?最不过装傻蒙混过去,再不然,看着有哪家人是不安分难收拾的,就……只当白送他们个顺水人情,那巴勒奔还得对咱们感恩戴德呢。你说如何?” “……好。” 胤g一眨不眨看着胤t,随口应了一声,就慢慢俯了身去,吻住那双笑意肆恣的唇。 语音带笑,辗转厮磨。忽然发觉怀里的女儿也在睡梦里咿咿呀呀,像极了轻轻的附和。 胤g轻轻笑出声来,真是……爱惨了胤t算计人时候的这副模样,在自己面前的毫不掩饰,全无半点伪装。 次日的比武,某皇帝光明正大地动了手脚,田忌赛马的老故事他只用了其中最有效的两招——以强制弱,上策上策! ……胤t鄙视的眼光在他身上扫过来扫过去:有你这么牛刀杀鸡的吗,让你的精英暗卫去收拾人家西藏武士?瞧那一个个,哦不,是一坨坨膀大腰圆五颜六色惨不忍睹的人形物体……真的没有人怀疑你做了手脚吗?! 胤g笑得很是正直:朕看谁敢! ……满朝文武眼观鼻,鼻观心。 ……巴勒奔是先震惊,后叹服,最后深深地愧疚了,向着胤g深深一礼:“尊敬的皇帝陛下,天朝果然是人杰地灵,人才辈出,我巴勒奔服气了!只不知方才战胜我方勇士的壮士们都是哪家公子?” 诸暗卫顿时齐刷刷冷汗迭起——皇上啊!您可万万不能把奴才们送给那西藏公主做驸马啊! 胤g笑得很是含蓄:“不过几个出身平平的无名小辈,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胤t笑如春风,眼角继续鄙视他,人家暗卫隐姓埋名忍辱负重都是为哪般啊为哪般……你还真是欺人太甚! 巴勒奔有点失望:哦,出身平平……那可就配不起我的塞娅了啊!可是转念一想,几个无名小辈就这般出息,那么那些世家公子又该是何等的……!哎,看来大清确实国力鼎盛,非我西藏可比啊! 胤g迎着巴勒奔满怀景仰歆羡与尊敬的眼光,举止自若,全无压力。 “阿爸,塞娅可不服气!”只听一声娇喝,塞娅径直从巴勒奔身后站了起来,抬手挽了个清脆漂亮的鞭花,“昨日果亲王不是应允了,要同塞娅切磋一番的吗?” “……”弘瞻迅速看了眼弘时:弘时,我是清白的…… “……”弘时故作冷淡,看也不看他一眼,其实心下早就笑抽过去。 ……怎么会不信你? 昨日不过是醋意上来,有的没的酸了两句;今儿个……咳咳,他可是来围观喝茶嗑瓜子儿看大戏的哟~ 这时四下里议论纷纷,弘瞻无奈起身,接过小太监奉上的木剑以示点到为止:“那就请公主赐教了。” 哎哟,这果亲王近看过去,更是眉目俊雅,气度雍容。饶是塞娅阅人无数,此时也不由得显露出些许小女儿娇态来,含情脉脉一鞭出手,却没有多少力道。 弘瞻轻轻松松侧身躲过,此时塞娅第二鞭又至,明显力道强了许多——若不是文武双全,塞娅颇为自得地想——他也不值得我这么喜欢! 弘瞻有点无奈,碍着风度不能伤着这公主,碍着弘时不能碰到这公主,碍着颜面还不能输给这公主……真是费力不讨好! 终于他看准一个时机,手中的木剑轻轻一挑,将塞娅的鞭子顺势缠在剑身上,手肘一收,塞娅的鞭子便脱手而出——众人不由得都松了口气,总算是打完了。 因为惯性,塞娅的脚步微微一个踉跄;可她是多么聪明多么灵巧的人儿啊,马上借着这点势头向前倒去——正对着弘瞻的怀抱! 吓! 弘瞻一惊,说时迟那时快,他根本来不及多想,又是一侧身避了过去——这一下完全出乎了塞娅的意料,简直是比起比武的失败来还要沉重得多的一记打击——她万分震惊委屈又不甘地重重摔倒在了比武台上! 一旁侍候的小太监连忙上来搀扶,将她的鞭子恭恭敬敬奉还;周围众人也都很识时务地并没有发出笑声,可是塞娅心头猛地窜出一股邪火儿,愣是觉得所有人都在嘲笑自己、所有人都在议论自己、所有人都在捉弄自己! 捉弄她堂堂西藏公主! 塞娅气得浑身发抖,盯着前方弘瞻走下台去的背影,眼神不免带了两分怨毒。她深吸一口气,尽己所能摆出最最端庄高贵气势凛然的仪态下台向座位走去——可是? ……自己的座位在哪里?这里的面孔……看起来居然都这么陌生! 离她最近的一个嬷嬷跪下行礼,轻声道:“公主殿下,您走错了,那一边才是公主殿下的席位……” “本公主的席位在哪里,还轮不着你这个下贱东西来说三道四!”塞娅一时又羞又恼,火爆脾气上来,也顾不得时间地点统统不对,当下就是一鞭子招呼了过去。 “啪!”忽然一股更大的劲道缠了过来,塞娅一下子被这猛烈的一记震得虎口发麻,鞭子也脱手飞出。 一个衣着华贵美艳逼人的女子慢慢从高一点的席位上站起,手里的金丝长鞭随意一抖,看向她的眼神满是不屑:“本公主府里的人,也还轮不着你来教训!” 塞娅目瞪口呆,慢了一刻才意识到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并不糊涂,这一冷静下来,也情知眼前的人自己是开罪不起的,低低地抽噎两声,终于委屈忿恨的泪水还是沿着面庞滑了下来。 这些人、这些人全都不安好心!简直欺人太甚…… 巴勒奔在那一边,也是目瞪口呆,却又不敢说什么给女儿解围;胤t轻轻抬了下手,两个机灵的宫女这才上前,小心翼翼把塞娅搀了回去。 胤i冷着脸收了鞭子——刚才差一点儿被塞娅教训了的嬷嬷正是自己这辈子的乳母,人虽唠叨些,却素来是待和嘉最亲的人之一,比纯妃这个做额娘的都好了不少。 他胤i上辈子最缺的就是母爱,谁多给他一点他也不会嫌少。 没办法,谁让他爱新觉罗家的人天生护短呢? “公主!”一旁胤|再三压低了声音,语气还是隐隐有了怒意:“公主万金之躯,现下还有着身孕,怎可轻易动怒?” “是啊,公主,若是公主您……老奴、老奴万死……老奴自当以死谢罪可老奴又有何面目去见纯妃娘娘?”乳母嬷嬷顿时也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跪在胤i裙下,泪流满面地开始念叨。 “……”胤i扶额,爷错了,求求你们就不要折腾爷了…… 旁边的席位上,有人轻轻“啧”了一声:“四妹妹毕竟还是年轻,冲动了些,难免不稳重,可是你也要想想自己的身子……我做姐姐的看在眼里,那可真是疼在心坎儿里啊……”说着,还装模作样拿帕子轻轻揉了揉眼眶。 ……胤i皮笑肉不笑:“多谢三姐关爱……” 个毛!老九你当爷看不见你在帕子底下都快笑抽了吗?你心疼个毛,爷看你是看戏看得太痛快了,笑得你肝儿疼!真是欺人太甚…… 46、一来一去 【七十】 巴勒奔虽然气愤女儿受了委屈, 可是如今见了大清国力鼎盛、国威甚重, 也实在不敢得罪。思前想后,长叹一声:咽了这口气罢! 不得不说巴勒奔还是有些头脑的,不会为了女儿的颜面去拿鸡蛋碰石头。塞娅呢, 再委屈再不甘也没有用,泄愤地拿鞭子抽了几个奴才之后总算消了些火气, 趁着巴勒奔不注意,偷偷跑出驿馆, 并且神奇地凭着一股毅力和直觉——找到了果亲王府。 果亲王府主人的卧室房门紧锁, 里面正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两情缱绻还相依……咳咳,这都大中午的了, 您二位怎么还赖床呢?! 弘瞻正恋恋不舍凑在弘时颈侧吃着嫩豆腐, 打算哄得他家三哥高兴了就能顺势梅开二度呢,那边管家就战战兢兢敲了门:“王爷, 西藏塞娅公主求见……” ……于是悲摧的弘瞻童鞋被他家三哥冷笑着一脚踹下了床, 从此远离了温柔乡…… 弘瞻无奈地起身打理衣装,一面吩咐管家先稳住塞娅,再派人去驿馆知会巴勒奔一声。待他穿好衣服走到前厅,就见塞娅正坐在椅子上喝茶,眼圈儿还是通红的, 衣饰鬓发也稍见凌乱——这一路寻过来可不是件容易事,至少塞娅觉得比起跑马打猎来累得多了。 “不知公主因何事造访寒舍?”弘瞻捺着性子,嗯……前日自己确有失礼之处, 对这么一个娇养大的女孩子,不能太不留情面。 可惜塞娅不大能听懂他这文绉绉的话,她看着眼前人依旧温和的面容,却敏感地觉察出了他微笑下淡淡的疏离客套。 她蓦地一震! “公主?” “果亲王,我塞娅今天大胆地问您一句——”塞娅霍地起身,终于下定了决心,“您对我塞娅,有没有一点喜欢?” 弘瞻愣了一愣,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地说出来,随即诚实地摇了摇头。 “那么在比武台上,那样的让塞娅难堪,是因为您已经有了心爱的人吗?”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被毫不留情拒绝的时候,塞娅的声音还是有了一丝颤抖,一双明眸中迅速泛上了点点泪花。 这次弘瞻毫不迟疑道:“是。” “……”塞娅长长叹了口气,有些脱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她并非不懂事理的人,只是自幼娇蛮惯了自视甚高,又一向受西藏一妻多夫的民俗的影响,见着心仪男子,便自顾自认为两人定能成就一段缘分。然而这一次不同了……他是大清国尊贵的王爷,他也还有心仪之人,相比之下自己又算的了什么?他拒绝自己倒也是情理之中。 高傲的小公主这一次备受打击,委屈了愤恨了,可是万般无可奈何之下也就想通了——君既无意我便休,西藏还有不知多少男人对着本公主倒贴都来不及呢,又何必在此自怨自艾拖泥带水? 终于她抬起头看着弘瞻,语气爽快干脆:“果亲王,您是非常真诚的人,也是十分优秀的男子,我祝愿你和你的爱人幸福长久。”然后她轻哼一声,带着最后一点不甘不愿,又似是泄恨:“但是你让我在众人面前丢脸,这个仇我记住了!早晚有一天,我是要向你讨还回来的!” 弘瞻苦笑一声,自己被人记仇了啊。 但看着眼前的小公主一脸别扭、高傲又带点赧然的神情,他唯有忍俊不禁:“多谢公主美意,本王随时恭候。” “哼!”塞娅瞪着他,良久,欲言又止。 直到塞娅跟着找上门来的巴勒奔返回驿馆,弘时才从内室走出来,向着弘瞻鄙视地投以一瞥:“这还不是招蜂引蝶?” 弘瞻笑着伸手圈住他:“这应该叫做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取次花丛懒回顾,一片冰心在玉壶……” 弘时没好气地握拳,不轻不重捶了弘瞻一记:“胡说八道什么?” 两人耳鬓厮磨,片刻,弘瞻忽然露出仿佛恍然大悟般的神情:“方才是不是有人祝你我天长地久来着?” “……”以前怎么就从没发现这人这么的,呃,厚颜无那个啥呢?弘时小童鞋认真思考中…… 好声好气送走了心悦诚服的巴勒奔和心心念念记挂着要一雪前耻的塞娅——这还没完呐,胤g看着桌上的密折头疼地直揉额角,一旁弘晖胤祥胤祯三个齐齐憋着笑。 ……还敢幸灾乐祸?!三个小白眼儿狼,你们对得起朕这又当哥哥又当爹天天跟着后头替你们收拾烂摊子的一番辛苦吗?! 三人一起明媚地望天了:四哥/阿玛您老辛苦了,为了弟弟/儿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咳,这次的事情么……还得从几天后即将抵京的新疆回部阿里和卓和他的女儿含香公主说起。 这阿里和卓的女儿呢,人如其名,生来自带一股体香,非兰非麝,清新馥郁,阿里和卓视若至宝,把他的女儿当作整个回部的贵人。 可也就是他这个宝贝的女儿,和出身于另一个部落的贵族子弟蒙丹,私奔了整整七次! 在《女诫》所谓“七出”之条里,“淫奔”可以说是最重的罪名之一。在风气开放的唐朝,白居易尚还写过“聘者为妻奔是妾”,足见世人对私奔此举甚为不齿。 而阿里和卓竟然还敢把这么一个女人送到大清来……!无论他是要把这公主进献给谁,试问又有谁会要一个早就名节毁尽的女子呢?他阿里和卓这不是老糊涂了,就是存心要打大清的脸面! 而这件事情是怎么被发现的呢?咳咳……这就不得不说到,在阿里和卓带含香进京的路上,蒙丹再次抢人失败,于是万分不甘的他就想抢先一步到达京城,然后伺机而动,在阿里和卓不怎么熟悉的大清把含香带走…… ……可是他倒霉地不应该去龙源楼那么个扎眼地方儿喝酒买醉,更不该在酒后火爆脾气发作的危险时候碰上了溜出宫去玩的胤祥胤祯和弘晖……这下好了,蒙丹骂骂咧咧一头撞到了胤祯脚底下摔了个嘴啃泥,站起来扯住胤祯就硬说自己是被他绊倒的…… 咱们心高气傲的十四爷大将军王怎么可能忍得住?欺负爷现在还是个小娃娃是怎么着!正待招侍卫上前,就见胤祥面无表情站到了旁边的桌子上,提起一壶才煮沸的热茶就兜头对着蒙丹浇了下去…… 等蒙丹哀哀痛呼着和他的手下一道儿被侍卫拖走之后,胤祯指着胤祥,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哈哈!圆嘟嘟的老十三爬桌子的模样儿还真是可爱…… ……咳,某十四忘记了,他现在也就是个和胤祥差不多白白胖胖的小包子,还是面没发开的那种。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蒙丹那模样一看就是异族人,汉话说得再麻溜也没用。于是稍加拷问,这蒙丹还咬死了不说一心要殉情似的,他的那些部下可都没这么硬气,一五一十全都招了个干净。胤祥胤祯当即整理一份密折上报胤g,当然也没忘给胤t捎带一份就是了。 ——咳,四哥,您这新小媳妇儿还没过门儿呢,就先被人扣了个绿油油的帽子呀…… ——哎,八哥,您看您家小公主才刚过了百天,就又有人惦记着给四哥床上塞美人儿了啊…… 挑拨离间什么的最美好了,胤祥胤祯对视一眼,难得有志一同地拍拍弘晖的小脑瓜——江山代有才人出,真是孺子可教也。 因为弘晖这只小帮凶无比天真纯洁地对着胤g胤t问了同样的一句话:“八叔/阿玛,以前弘晖小的时候,听人说府里和八叔府上都有人孝敬美人儿;可是现在,就只有人给阿玛孝敬美人儿了呀……” ……某四顶着儿子“纯洁”的小眼神和“太座”似笑非笑的小表情默默风化。 正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则独苦苦自然也不如众苦苦……被胤t拒之坤宁宫门外的第三日,胤g终于拍案而起了:“休沐了这么长时间也足够了,把永璋那一帮混账全给朕从庄子上叫回来(准备接客)!” 前一段儿听见西藏公主要选婿的风声儿,京城里人人自危,但凡有点身份有点看头的八旗子弟都一个个闭门不出自焚香;如今是回疆公主要来了,这回人家不是娶的是嫁的,听说还长得美若天仙,更兼之体有异香……看你们几个小兔崽子还找什么理由跑?! 这边胤g琢磨着怎么才能好好出一口恶气顺便彰扬大清国威以及立立他这个一家之主一国之主的龙威,那边胤t听了太后的劝告,开始掰着手指头算:还有哪个到了年纪的孩子没成亲呢?永璇没有,永w没有,弘时也没有……弘时再缓一缓还说得过去,永璇永w是刻不容缓了啊!孩子自己怎么想且不说,就嘉贵妃恨不能一天到晚扎根在坤宁宫里头直到给她儿子选出来门当户对的媳妇儿为止的不屈毅力,就让八爷甚是叹服继而敬而远之。 嗯,自己到底还是纯纯正正的男儿心,这些事情难免考虑不周……不如让年长皇子们的福晋帮忙参谋参谋?弘昼家福晋听说也是个看人准的…… 于是马不停蹄回京当日,康老爷子就万分疑惑地发现自己这辈子的福晋西林觉罗氏忙什么事情忙得不可开交:“这又是哪家的拜帖?”还堆了一桌子。 西林觉罗氏笑笑:“爷说笑呢,今儿个皇额娘嘱咐下来,让妯娌们多给八弟十一弟留心着些,瞧着哪家的姑娘妥当,说不得以后就成了一家人了。妾身想着八弟屋里是得有个温柔贤惠识大体会疼人儿的,这不,写了几家的名帖,还在思量着呢。” “……!!!” 康boss深深地震动了——他怎么就一直忘了,永璇早就到了娶亲的年纪了! ……娶亲?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心底就有那么一点点微酸微涨的感觉,层层叠叠泛了上来。 47、错失先机 【七十一】 六十一年的皇帝生涯里有五十多年都被一群精明能干却个个不安分的儿子明争暗斗来回折腾没有哪天是安安稳稳合眼的, 咱们康熙爷其实也很杯具啊…… 不过这么折腾下来, 咱们康熙爷倒还真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一遇上什么事儿就得反过来复过去思量个透彻剖析个脉络,前因后果事态影响都一一在心中自动生成列表分析,以便作出正确判断, 继而制定应对方案,最后付诸有效行动——不然就难免出现什么情况呢, 表面儿上看着是老三坑了老四,可实际上是老九在背后拿着老三当枪使给老八出头儿, 顺便打老四一耙再给十三挖个坑……这就是人生呀么人生, 康老爷子唏嘘不已——跟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好儿子们斗智斗勇! ……这一次也不例外,……经过一整夜的辗转反侧深思熟虑难以入眠……之后,康老爷子无比淡定且蛋疼地……, 盖棺定论。 ——他, 也不知道是哪年哪月何时何地究竟怎么样到底为什么,呃……管他是when where how and why, 反正, 他就是瞄上了自家粉嫩嫩水润润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小曾孙——永璇。 ……窗外空蝉唧唧复唧唧,康老爷子内心凄凄复戚戚。 ——要怎么才能把永璇拐到手呢……咳,这简直是比选谁继位还要难解的千古之谜呀! 这边老康一脸苦大仇深地深思去也,那厢永璇的日子却也并不好过。 “永w,儿啊, 没的说,就是富察家小姐了。”嘉贵妃一脸期盼地拉着永w,“儿啊, 且不说这富察家如今圣眷日隆,富察家的女儿更是难得的好人品,与你年纪也相当,额娘觉着再合衬不过的了……” “……”永w默默腹诽:儿臣觉得不合衬,成不成? 再说了,富察家小姐——那不就是傅恒的女儿、福康安他妹妹么!永w的小心肝一颤,内牛满面:那福康安天天缠着永明额(福康安:……冤枉……),爷还没找他算账呢,这要是做了他妹夫叫他一声大舅子……爷可比他大着两岁呢!爷的面子可往哪儿搁呀! 可是嘉贵妃眼里看到的自然多是富察家的身份地位——傅恒,当朝大学士,先孝贤皇后的亲弟弟,如今富察家族里说一不二的人物;傅恒家长子福灵安是多罗额驸,次子福隆安是和硕额驸,尚的正是最得皇上喜爱的四公主和嘉;三子福康安虽说是个庶出,可是也是在大福晋跟前儿当作亲儿子养大的,人才又特别出挑,很得皇上青眼……要是和他们家结了亲,不怕小儿子将来少了倚仗!就算坐皇位的是皇后的儿子又如何,我的儿子的地位动摇不了就成! “……兹事体大……儿臣还得同皇额娘商量商量不是,毕竟十二弟也还未……”永w一心要为自己找借口开溜,然而嘉贵妃顿时不赞同了:“皇后娘娘说了,庆亲王自幼体弱多病,这婚事不急,放一放也很好。眼下就忙着你和你八哥的大事儿了,你还不足!”嘉贵妃一口气噎着险些儿没上来,长指甲死劲儿地攥着帕子欲哭无泪,简直恨铁不成钢了:儿啊,就算你现下不能理解为娘的一番苦心也没什么,等你把富察家的小姐娶过了门儿、安安稳稳抱几个大胖孙子,等上两年你自然慢慢就懂了;可是你和那皇后感情这么亲近是为哪般!!! “……”永w内心挠墙中:体弱多病?!十二弟?开玩笑!也不知道是哪个,回回布库的时候都大展威风,把爷收拾得五体投地服服帖帖的……啊不对,充其量也就是心服口服! “那不是还有八哥么……”永w不情不愿嘟囔一句,嘉贵妃却是一怔,面上瞬间划过一丝尴尬似的神情,匆匆看了眼旁边的永璇。 永璇微笑着,一如既往,云淡风轻。 “咳,你八哥和人家年纪差得多了些,八字也不大相宜。”嘉贵妃轻咳两声,算是把这一桩揭过去了,“要同皇后娘娘商量就趁早去罢,问问清楚了额娘有没有骗你!永璇来,咱娘儿俩再来看看……” ……什么叫做母命难违又难为? 看永w灰溜溜夹着尾巴往坤宁宫一路流窜而去的背影就知道了咳咳~! 永璇仍是一副好脾气笑眯眯的样子,不过微微一垂头,似是不经意地避过了嘉贵妃探询的目光。 ……也罢。 不过是娶女人。一个还是几个也没有什么分别,早晚都要成家,早晚都得有这么一天。不过接一个让额娘喜欢、能消停两日的女子回去,或温柔贤惠或娇蛮泼辣或沉默寡言或古板无趣……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自己一样是不喜欢。 永璇的婚事,最后却是永a出面,求了胤t才算落定下来。 永a这人一贯是个闷葫芦脾气,有什么都放在心里头,可他是当真对弟弟疼得很呢。尤其永璇不良于行,更是个倔强性子,向来最得他心疼,生怕未来的弟媳不够贤惠,一早就开始思量未来仪郡王福晋的人选了。 合适的人选不是没有,只是……永a很不容易才开了这个口。 ——只因对方女孩儿家里姓乌喇那拉氏,她的祖父也正是这一代乌喇那拉氏的族长,说起来还是先帝孝敬宪皇后的堂弟,跟当今皇后更是有脱不开的亲缘。 这女孩子门第又高,家风又好,教养是极严格的,一家几个姊妹都是全满洲里有名儿的美人儿不说,更是个个都以温柔娴静端庄大方出了名的。万一……永a想着,皇后娘娘迟迟不给十二十三两个选定亲事,或许就是要等着这一家年纪小些的女儿长成了也未可知?须知一门是不能同时有两个皇子福晋的,而将来荣登大宝的说不好就是十二十三里头哪一个,皇后到底也是那一家的同族,自然先为自己家考量得多一些;而乌喇那拉氏全族上下也肯定不会介意再出一个皇后贵妃什么的撑撑家族场面。 可是永a还是求见了胤t,说是此处有一门合宜的亲事,想要为永璇说和说和。胤t一想,不对呀,弟弟的亲事你做哥哥的竟然比嘉贵妃这做人额娘的还上心,不对劲儿得很。遂细细询问,果然永a就一五一十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毫无隐瞒:反正也是要皇后娘娘首肯的,倒不如照实说了。 胤t微笑了:“这有什么,既然那姑娘你觉着好,合适老八,皇额娘又做什么不应呢?明儿个乌喇那拉氏的老夫人递牌子进宫的时候,本宫自当问上一问。永璇是不小了,早早定下来也好。”嘉贵妃……既然您这额娘做得不大够格,爷还是仗着点宠爱权柄越俎代庖一回罢。 胤g和胤t都极喜欢永a这孩子,因为他是打心眼儿里的实诚,一片赤子之心;永璇自然也是极好的,可不能委屈了他。 本来胤t也不是没有想过,就给弘晖指定了乌喇那拉氏那一家最小的女儿,一来年岁品貌都相当,二来乌喇那拉氏足够识趣,出了两代皇后,却从来是低调行事踏实办差,不像那些个包衣妃子家里,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摆着副得意洋洋的嘴脸横行京里俨然成了一霸——当年的福家不就是个典型的例子么? 然而胤g思虑良久,断然道:“一家富贵不可过三代,乌喇那拉氏出了两个皇后,足够了的。再说,弘晖自己……辈分其实不相当。” “……”照你这么说,那要认真算起来,难不成咱们弘晖还得一辈子打光棍了?!胤t狠狠鄙视他。 隔日在慈宁宫和太后说起这件事,太后微垂眼帘,思虑片刻,也是缓缓摇头:“皇上这话很对,一家富贵不可过三代,便是先孝敬皇太后在,也不会应了的。我们永d永z这样的好孩子,还愁日后没有贤惠的人儿么?” ……一家富贵不可过三代。 她乌喇那拉氏本也不算得大富大贵,她嫁了他几十年,却也从不曾为家人挣得半点好处;她的景娴更是嫁入皇家受尽了苦楚,到这里已经够了。 够了够了,天家情薄。愿我乌喇那拉氏的女儿,纵然嫁入帝王家,也再不做帝王妻妾,不去尝那孤清绝伦的旷古寂寞。 他生未卜此生休,只能为后辈细细打算了;而她的弘晖既然将来注定要上位,她就绝不会委屈他娶个不贤的女子,当然弘时也是一样——太后忽然以帕掩口,狠狠咳嗽起来。 胤t一惊,而太后已经端了茶杯轻抿一口,硬是把咳嗽压了下去:“不妨事,想是昨儿个受了点风——到底还是上年纪了。” “皇额娘身子一向健朗,还请您多多保重贵体……”见状,胤t也就没说什么,迅速把话题转移到了永璇永w的婚事操办事宜上去。 事情定了,圣旨下了。这么一来,至少有四个人在这一夜里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永明额看着满天星斗,忽而失笑:永w他,也要长大了呢…… 有自己的家室。 有自己的责任。 而他,将会和他在一起,惠而好我,携手同行…… 康老爷子同失眠中。 永璇,永璇……是不是朕发觉得太晚,已经失了最好的先机? ……但是无论如何,朕都不会轻易放弃的!某康斗志熊熊燃烧,明儿一大早就上仪郡王府的门儿“道喜”去! 48、制造风波 【七十二】 阿里和卓一行人抵京之时, 紫禁城上上下下正笼罩在一股奇异的氛围里。 有人心怀叵测, 有人暗揣鬼胎,有人挖好了坑就等着人来跳,有人喝茶嗑瓜子儿作壁上观……咳咳, 总之,所有人都做足了一派欢乐祥和的表象, 弄得可怜的阿里和卓找不着北。 一定有哪里不对。 可是……偏偏又说不上来不对在哪里。 直到阿里和卓浩浩荡荡的仪仗队——车队、马队、旗队、乐队、骆驼队、美女队、卫队——一行车驾到了皇城门口——好了,阴谋的气息逼近了。早得了主子吩咐的守卫们齐刷刷将剑一横, 拦下车驾, 说话简直是用吼的,声如洪钟:“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唬得阿里和卓差点儿没一头从座位上栽下来。 这时, 一旁陪同的礼部官员手拈长须, 笑眯眯地出场了。 这位官员是谁呢?——咳咳,就是深得胤g赏识并且提拔为礼部左侍郎的……纪晓岚同志。 纪晓岚不愧为胤g深度思考着重选拔出来担此大任的优秀人才, 当真是尽职敬业得很——心中默念三遍“皇上说了涨俸银”, 就非常淡定煞有介事地开始照着事先编好的戏本子背台词:“此乃回疆阿里和卓并含香公主的车驾,进京觐见圣上,尔等为何不速速放行?” 守卫之一板着一张严正的脸:“皇城重地,岂是谁想进都能进的么?!回疆和卓与公主尽可以放行,其余人等不得入城!” “……”阿里和卓茫然而焦急地等在一旁看着纪晓岚同那守卫交涉, 全然不知眼前乃是一出排演多次唱做俱佳的好戏。此时听闻守卫不肯放行,他顿时就不乐意了,插言道:“为表示我回疆对大清的友善, 我回部特意准备了一支舞蹈献给皇上作为礼物,车队中并没有闲杂人等,而是我阿里带来的舞者……” 守卫冷哼一声:“舞者?举凡舞者,不外乎是些曼妙女子,可回部的舞者却尽是些精壮莽汉?!若是有心怀不轨之人混迹其中,出了什么事体,谁又担当得起这个罪名!” “……”阿里和卓被噎得一口气没上来,干瞪着眼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而纪晓岚又在一旁同那守卫低声地唧唧歪歪一番,貌似焦急(——喂,你说皇上到底会给涨多少俸银? ——哎?上头交代的是办好了差事,自有前途无量啊……),最后无奈地回头看着自己,深怀歉意道:“这……,实是我中原与回疆民风差异甚巨,还请阿里和卓谅解……” 言下之意,阿里和卓,您还是退一步海阔天空,大家好商量罢。 “……”阿里和卓深觉被拂了面子,真是又气又恼;可是有什么办法?这里是大清,是人家的地盘儿! 调解无法,最后阿里和卓只好挑出四名侍卫和含香的两个贴身侍女维娜和吉娜一起带进城去,其他人都和那张扬过分的排场一起留在了城外。这一下,阿里和卓才真是欲哭无泪垂头丧气,无论如何也兴头不起来了。偏偏还又有个特别上道儿的纪晓岚在一旁,又是赔礼道歉又是劝慰开解,让他想装一回宽宏大量把这件丢尽颜面的事儿轻松揭过都不行! 见到驿馆的时候,阿里和卓满脸都写着“解脱”二字,就只差没热泪盈眶地扑上去了…… 那厢纪晓岚超额完成任务,拍拍衣裳心满意足地踅回去交差:皇上真是英明神武,好一个下马威啊!不过自然也有我老纪办差得力的功劳……啊哈哈哈~ 吸取了上次召见巴勒奔和塞娅的经验教训,为免阿里和卓有样学样地直接在大朝会上给他女儿找起了婆家来,胤g果断拍板:永!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驿馆见客! ……身在礼部的以迎客见客接客为本职工作的永辛酸地抹下一把男儿泪:臣接旨…… 可是臣可不可以抗旨啊啊啊啊!!! 某皇帝喝着皇后娘娘亲手烹制的爱心茶水老神在在地用眼神表示:不能。 ……永小媳妇含泪败退——回到府邸!整顿衣裳!雄赳赳!气昂昂!被皇阿玛欺压了的这口气哟,待爷到了驿馆找上阿里和卓的门儿,就依样画葫芦给他欺压回来! 瞧,爷真是纯孝啊!爷不去欺压(是不敢欺压也欺压不了吧喂)皇阿玛,爷这么一转移对象,还能顺便替他老人家分忧呢! 被欺压的永转移目标行反欺压之事的后果之一么——当晚他家福晋就大展雌威了:“跑到回疆和卓的驿馆?还一呆就是两个时辰?!你说!你是不是盯着那个什么香公主看傻了连时辰都忘了?!” ……永:爷真冤枉……太座在上,日月明鉴,爷哪有那个胆!!! 而那后果之二么,就是阿里和卓明显乖觉了不少,这一点从三日后的宫宴上就能看出来了。 胤g在宫中设宴相邀,阿里和卓就非常低调地只带了两个侍卫轻装上阵——咳,当然,含香还是得严妆以待的。他这个漂亮的女儿啊……说不定就真的成了贵不可言的贵人呢! ……可是,这么一来,不少妃嫔王妃命妇们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了:那回族女子穿的是什么东西?!轻飘飘的白纱,遮不遮得住什么曼妙风光不说,就说那颜色吧,啊,去参加葬礼都够格了!不就是生来体有异香么,也被捧得什么稀罕宝贝似的!还有那一堆走起来叮叮当当乱响的首饰哟……好看是好看,可是像什么话!成什么体统!外头花街柳巷的妓子都没这么明目张胆穿着暴露勾引男人的!可是顶上皇后也瞧着呢,皇后都没发话,哪轮的着她们来多嘴?于是一个个心不甘情不愿地,憋了一肚子的气也只能再咽回去。 胤t是在瞧着含香没错。 第一眼,他就觉得这诚然是个傻女子——在满堂身份比她不知高多少的女人面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高岭之花神圣不可侵犯似的矜贵模样,试问这里又有几个会给她好脸色瞧的?没上赶着给她下套子就不错的了!这世上可从来都不缺年轻貌美的女子…… 一旁胤g的脸色却也不好看了,仗着没人敢抬起头来直犯圣颜,他抬手在胤t手上轻轻一抚——吴书来公公的廛柄禁不住抖了抖——,压低了声音,语带酸意:“有那么好看吗?” ……胤t一愣,忽然莞尔,又笑又叹,只得反手握了下胤g的手。 这人哪,竟是越活越回去了不成?到老了怕不就是个老顽童了! 胤g被胤t这一回握顺毛顺得很是舒爽,简直是通体舒泰妙不可言,神态不由得缓和下来。这时阿里和卓已经走到近前了,服服帖帖跪下行礼:“臣阿里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不过…… 他身后的含香公主……却并未行跪拜大礼。 一时间满堂责备鄙夷的眼神都聚集在含香身上,胤g胤t却不以为意似的,只不过唇角微微挂了一点冷笑。胤g语气依旧很是和缓,道:“平身罢。” “谢皇上!”阿里和卓站起身来,看了眼身后的女儿,退后一步将她带上来:“这是小女含香。” 含香依旧低着头,双手交叉在胸前,行了一个回族礼:“含香拜见皇上。” 真是不懂规矩……胤g平生最不耐的就是不懂规矩的女子,本就对这含香没什么好感,现下就更是不屑了,轻轻唔了一声,也没有多说什么。反倒是阿里和卓觉得女儿太不懂事,又或是小女儿家害羞使然,遂暗暗示意含香抬起头来。 含香不情不愿地抬起头——这可就愣了一下。 她听人说过,大清的皇帝可不年轻了,甚至跟自己父亲的年纪差不多大;对这样一个年纪堪比自己父亲的男子,年轻貌美又平素自视甚高的含香自然是没有抱着什么美好憧憬的。 然而胤g——虽然一眼能看出来绝不年轻了,可也并不显老态,尤其一双深邃的眼眸更是熠若寒星。五官说不得多么英俊,却绝对富有一个成熟男子的魅力,一身凛然贵气更非蒙丹这样青春热血的毛头小子可比。 ……真主安拉在上,虽然大清的皇帝是不可多得的出色男子,然而含香的心里也永远只有蒙丹一人!含香默默在心底祷告。 再看他身旁坐着的女子、那母仪天下的皇后,含香可就是又羡又妒了。乌喇那拉氏景娴的眉眼本就是艳丽极致,号称满洲第一美人,只是平素性情太过刻板没什么生动表情,生生浪费了一张美人的脸。可是胤t他不一样啊,这位爷向来是微笑待人如沐春风的,于是容颜美甚,气度雍容华贵又是浑然天成,风韵绝佳又毫不做作,举手投足里一丝一毫的细微神情都是恰到好处,更是冠压群芳,将满座珠翠都比作了庸脂俗粉。 这下连含香也不敢造次,乖乖低了头,跟着阿里和卓在席位上落座。威严地环视四座之后,胤g淡淡颔首示意,于是吴书来公公传旨——开宴! 宴定九白宴的例制。头道丽人献茗是熬乳茶,干果、蜜饯、饽饽、酱菜各四品;御菜却是金蟾玉鲍,看起来甚好,胤g眼神示意,让吴书来给胤t派了一例。 然而有些人是不肯安安分分吃菜的——本来这宴会也不是为了老老实实动筷子的。阿里和卓瞅了个空子,忽然道:“多谢皇帝陛下这样丰盛的宴席,这样热情的款待!为表我回部的敬意,若蒙皇上不弃,我阿里就把这个女儿献给皇上了!” ……不敢说是语惊四座,可是众人手里的筷子诚然都停了那么一下。含香脸色煞白,低头不语,可是整个人却颤抖起来。 太子爷为了瞧这出好戏,硬是带着逐渐沉重起来的身子到场赴宴——虽然面上还是一派端庄娴雅,可肚子里早就笑翻了天:这场子搅得好!哎哟老四,这老八还没生气呢,你变什么脸哪? 胤g只觉得额角青筋又微微跳起来,这还没完了……爷非常嫌弃行不行?吴书来,还不快动手?! 而胤t看也不看他,淡定地微扬下巴——嗯,这道酥炸金糕弘晖定然爱吃,来人!给荣亲王端过去! 于是在阿里和卓眼里,皇帝陛下带着一点笑意正斟酌着要开口的时候——外面忽然喧嚷起来,还夹杂着跑步声、叫骂声、武器碰撞声: “有刺客!” “别惊扰了圣驾!” “抓住了,好!拿下他!” 一番闹腾之后,胤g沉声道:“带进来!” 于是有志青年御前侍卫福康安押着几个被打得鼻青脸肿、捆着手脚堵了嘴的人进殿,跪下行礼道:“启禀皇上,刺客已尽数擒拿!” ……其实正直善良的福康安小同志内心正在默默纠结:把几个已经关了几天受了刑罚的人捆起来,为了演一场戏又装模作样打上一顿……实在不大像英雄所为啊!呃,不过,这是皇上的吩咐……最终,一颗耿耿忠心还是轻而易举压倒了福康安心里最后一点点愧疚。 胤g微微颔首:“做得好,赏!” 而当阿里和卓出于好奇向那刺客们望去的时候——却险些惊呼出声,他身侧的含香更是向后一倒,几乎晕厥过去。 那个被掼在最前头的刺客——就算被打得面目全非,可那不是蒙丹又是谁! 49、平息风波 【七十三】 “看这刺客的长相, 倒不像是中原人氏。”胤g轻轻哼笑一声, 看着脸色大变的阿里和卓,“倒是有几分像是回疆来的……怎么,阿里和卓认识?” 阿里和卓冷汗如雨, 刚要否认,就听一旁的含香悲痛地用回语高呼一声:“蒙丹, 我的蒙丹!”从座位上一跃而起冲向阶下被捆绑的蒙丹,速度快得让阿里和卓根本来不及拦住她。 ……完了, 什么都完了……阿里和卓跌坐在座位上, 一时间万念俱灰。 胤g冷笑——阿里和卓,你该感谢你女儿没有用汉话喊出来,不然整个回疆的脸面都得丢个干净! “蒙丹, 蒙丹, 你睁开眼看着我,我是含香啊!蒙丹, 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这么傻!”含香扑上前去, 直接把目瞪口呆的福康安推到了一边,抱着昏迷中的蒙丹就开始哭喊——哦不,哭嚎。 胤t默默挑了下眉角——幸好没把敏慧抱来,不然孩子一准儿被这女人吓着了。 此时满堂或震惊或鄙夷的眼光都在含香身上打转儿,含香自己却全然不觉似的, 抱着蒙丹哭了一通,见怀里的爱人却分毫没有醒转的迹象,遂鼓足勇气, 毅然抬头看着胤g:“大清的皇帝陛下,想必您已经看得清清楚楚,没错!这个所谓的‘刺客’就是我含香的爱人!我知道,我的父亲是为了整个部族,要把我献给你讨你的欢心;既然我来了,我也就准备服从我的父亲,把我自己献给你!可是,我管不了我的心,你也管不了我的心,我心里只有蒙丹一个人!我早已把生死都看透了,我和蒙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生生死死都在一起!我也不在乎你如何处置我,只要你高抬贵手放过了回部,放过我的亲人们!” “……”胤t的眼神:瞧,人家要向你献身呢。 “……”胤g的表情:呸,朕哪里会稀罕她?! ……且不表殿内众人的各色神情感观,看着含香一脸壮烈的视死如归的神情,胤g唯有无语而已。他冷了脸,说话的声音是一抓一大把冰碴子:“阿里和卓,你这个女儿教得可真是好啊。” “……皇、皇上!”瘫软在一边的阿里和卓扎挣着,连滚带爬爬到丹陛下,惊慌失措地叩头不止:“皇上,是阿里教导无方,是阿里的过错!还请皇上念在小女年幼无知原谅了她吧,她是被那个蒙丹诱骗,迷了心窍啊!” “不,父亲,你不要这么说,不要侮辱了我的爱情!”含香转向阿里和卓,大声用回语抗议。可是她的话还没说完,一旁的福康安得了胤g示意,迅速上前出手如电封住了她的哑穴,让她根本什么也说不出来。 很好,真的很好……胤t淡淡扬起唇角,开了口:“阿里和卓此言差矣,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看这对小情人爱得死去活来的模样,你又何妨成全了他们呢?本宫倒是瞧着有点意思,人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今儿个本宫就做主成全了他两个,皇上以为如何?” ……哎? 皇后娘娘今天这是怎么了呀怎么了……!平素最重规矩的皇后娘娘居然要亲自成全这对……座上众人一时都傻在了那里。 胤g略一挑眉,笑意都深深藏在了眼里:“皇后所言有理,不妨就成全了他们。阿里和卓,你看如何?” 阿里和卓头上汗珠连连:“皇上,这……这……” “不过,”胤t话锋一转,“含香公主,你方才可是说,愿与这个什么蒙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含香说不出话来,只能连连点头。 胤t笑得那叫一个温柔可亲:“如此甚好。富察侍卫,你来说一说,这刺客按律当如何处置?” 福康安当下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答道:“回皇后娘娘话,刺杀皇室宗亲未遂者,捉住刺客并同党,押入重牢听候发落;待查明案情,证实情节,轻者秋后问斩,三族流放边疆;重者祸灭九族,凌迟处死。” “嗯,很好,含香公主,你可听明白了?如今这蒙丹有难,那你便同他一起担当去罢。”胤t唇角弯起,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皇上,您看呢?” “唔,就这么办罢。”胤g面上端庄严肃下了旨,下面轻轻碰一下胤t的衣袖:你倒是会做人情得很。 胤t忽然心血来潮,微笑地接了一句:“富察侍卫,把人押过去的时候交代一声,可别忘了把含香公主和她的夫君关得近一点儿,人家新婚燕尔的,分开太久也不好。” ……太子殿下和咱们九爷同时以帕掩口,掩去了一个会心的笑容。 ……胤g的眼神:果然还是你最会来事儿…… 胤t斜他一眼,似笑非笑,唇角轻轻吐出几个细不可闻的字:“倒也是,不都说小别胜新婚么,咱们也……” 某皇帝马上正襟危坐:朕在看阿里和卓,没错阿里和卓! 胤t淡定地扫视全场,笑容分毫不改。胤g立刻接上去唱白脸:“如何,阿里和卓?今儿个就只得是你上刑部走一趟,帮着诸卿家把这蒙丹的事儿查个清楚。万一是个株连九族的大罪,朕只怕你回部还担当不起!” 阿里和卓眼睁睁看着女儿被拖了下去,却也只有叩首谢恩的份儿——现在比起来,自然还是自己的部族重要,这个不知好歹、为全族上下招来祸患的任性女儿哟……!只得忍痛放弃了…… 胤t微微颔首示意,于是吴书来把廛尾一挥,高声道:“饽饽二品,大救驾,莲花卷——” 众人心领神会:咱们该吃吃,该喝喝,各人自扫门前雪,谁管他皇上皇后高兴整治谁呵! 含香和蒙丹被人非常“体贴”地破例安排进了两个相对的牢房,每日里隔着铁栅栏泪眼相望,拼命伸出手去想要紧紧相握,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怎么也够不到彼此的指尖;天牢是什么地方?冬天能把你骨头都冻住,夏天你就成了蚊虫们的一顿饕餮盛宴,春秋天可就是双管齐下了。两个打小养尊处优的人被虫蚁叮咬得苦不堪言,身上就没有一处完好无损的地方;最痛苦的就是吃牢饭,尽管米也不馊菜也不烂,可是两个锦衣玉食的贵族子女又怎么咽得下这粗陋东西?蒙丹还稍微好一点,身娇肉贵的含香可就是半点也受不住了,每每以泪洗面。刚来的时候还赌气不吃,可是不吃又能如何?没有人怜惜她花容玉貌饱受摧残,不吃这东西,就只能饿着肚子! 这儿的风,比大漠的风还要凛冽!这儿的人,比父亲的手下还要冷血残忍!这儿的苦,比不能相见不能相聚不能长相守的苦还要令人痛恨! 最悲惨的还不是这些。含香生得实在貌美,身上的体香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又是被关在男监,且不说周围牢房那些男人饥渴的眼光,让她做什么私密事情都得含着泪偷偷摸摸犹豫个好半天;更有那些卒子,虽碍于法令严苛不敢行过分之举,可是趁着送饭收碗什么的机会,言语调戏一下或者直接伸手揩把油的,却是半点不含糊。含香挣扎过,哭喊过,有什么用?!那些人大笑着,该说照说,该摸照摸,周围牢房的犯人说不定还要起个哄什么的。而蒙丹目眦欲裂,冲着那些人把最难听的话都骂尽了,可是也不过换来一顿拳打脚踢罢了。曾经傲人的武功,如今却没有半点用处,连心爱的女人也保护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任人欺侮,这对一个自视甚高的男人而言该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爱情,爱情,那是什么?哪里还有爱情呢,哪里还有人记得爱情这东西呢? ……没有饱受这些苦楚的聪明人们,他们记得。 胤祯坐在床上,看着旁边榻上熟睡的胤祥,不知不觉已经这样坐了一个晌午。 还别说,胤祥这辈子长得跟上辈子挺有几分像呢,眉眼淡淡的,可是英气不减;嘴唇微有点厚,骂起人来却是半点不含糊。 昨天……他陪着他,在弘昼弘瞻的带领下去了趟怡亲王府,看望弘晓他们。两两相对却不敢坦诚自己的身份,弘晓年纪大了,病得正厉害,整个太医院都没有好法子。八成也就像胤祥自己当年,明知着垮了熬干了油尽灯枯,还只是一味拿珍奇药材吊着。当时胤祥面上不显山不露水的,故作童稚状打趣逗乐,总算见着弘晓面上一点笑模样;可是一出裕亲王府的门儿上了马车,胤祥就失了控,当下抱着自己就失声痛哭,弘昼他们手忙脚乱劝了半天都没用,口里喃喃地一直喊着“甘珠尔”,那是弘晓的乳名。 ……他无措地看着胤祥痛哭流涕,也是平生第一次看见他哭得这么着。然后不知怎么的,眼眶一热,心疼得抽成了一团去。 那时他自嘲地想,老十三,你什么时候也能这么着为了爷哭一回? 记忆里,他和胤祥就没有过安安生生和平共处的时候。小时候争糕点争玩物争皇父的一句褒奖,长大了争权势争恩宠争四哥的一个微笑,到头来说白了就是争一口气,一口谁也咽不下的气。 ——可惜那个时候,怎么就是想不通。 同样,那个时候,怎么就是没有发现,为什么自己针锋相对的只是胤祥,为什么自己看不顺眼的都是胤祥,为什么自己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还是他胤祥……行了,不用说了,两个人一模一样的迟钝透顶,直等到听说他过身了……在庭院里傻乎乎坐了一夜,忽然就意识到,那个跟自己打架陪自己喝酒和自己畅快淋漓相对互骂的可以片刻间放下一切交付真性情的那个人——他不在了。 ……白活了,这么多年都是白活了。胤祯紧紧捂着心口,瞪着不远处毫不知情安然睡着的胤祥,简直要咬牙切齿——怎么怎么怎么怎么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就还只是放不下这一个人! 老十三啊老十三,你要知道了我这一番说不得的心思……怕是咱们连抬杠干架的份儿都没有了吧? 自嘲地苦笑一声,胤祯跳下床,拿了个绣枕狠狠掼到胤祥脸上:“还真睡死了?!” “……”被他这猛然而突兀的一下惊醒的胤祥默默睁眼,起身,揉一揉隐隐作痛的脸,怒视胤祯,心里却在叹气:老十四,你怎么就是学不乖,一天天的就只知道招惹爷……!你别看了行不行?!你再看,爷可就忍不住了哇…… 胤祥的开窍,是因为……咳……众位哥哥和子侄的模范作用。 二哥和大哥相爱相杀了?! 四哥和八哥娃都抱上了?! 九哥和十哥那甜蜜蜜的强大气场又是为哪般啊为哪般!!! ……不对,九哥和十哥从前关系就好得很,可是大哥二哥、四哥八哥……这夙敌抱成双恩恩爱爱的是怎么一回事情! 说到夙敌……胤祥非常疑惑地想,爷和老十四不也算得上一个夙敌?可是爷和老十四的关系就……哎,不对!非常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就这样,迟钝的小十三儿在自家哥哥们的前鉴之下,终于——开窍了。 50、逝者已矣 【七十四】 好了, 最近基本上没什么事儿了……胤g带着胤t和小女儿, 转头就又去了圆明园住着,大手一挥,把个等候教导的弘晖扔给了十三十四——做叔叔的, 怎么说不得给侄子立个好榜样不是? ……弘晖大眼睛眨巴眨巴,亮晶晶水汪汪很是期待地看着胤祥胤祯:“十三叔, 十四叔,咱们今儿个学哪本书?” ……孩子你要不要这么勤奋啊!想偷个懒放个假以及顺便培养培养感情的某两只内牛对望。 咳, 小弘晖为毛这么勤奋呢?……因为咱们英明神武的四爷在很多年前就曾经对着弘晖苦口婆心教导曰:“弘晖, 你看,阿玛是不是很厉害?” 对父亲满怀孺慕的小弘晖猛点头。 “为什么阿玛很厉害呢?因为阿玛是皇帝,做了皇帝就能号令天下, 让别人不敢不听你的。”某四循循善诱。 弘晖继续点头。 于是某四笑眯眯亮出身后一天坑等着儿子跳:“所以弘晖要多加努力, 让自己越来越强,这样将来才能压过别人, 明白了么?” 弘晖握拳:“儿子明白!” “……”一旁的八爷默默:这种教育方式真的没有问题么……!!! 弘晖小盆友向着一个合格君王的方向坚持不懈努力中, 某两只为老不尊的叔叔却忙着……呃,都说是为老不尊了,那还能是干嘛? 不就是一会儿你偷偷看看我一会儿我再偷偷看看你呗= =~ 胤祥心里琢磨上了:老十四又生气了?可爷今儿个也没做什么啊…… 胤祯心里更是别扭:老十三你一会儿瞧爷一眼是到底想要干什么!爷脸上又没开花! ……于是……事件结果,就是过不多会儿俩人就又得吵上一架,或者顺便还动动手过过招什么的…… 这就是传说中的欢喜冤家啊, 小弘晖偶尔从书本上抬头看看两位叔叔,在心底学着自家阿玛的派头,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额娘, 额娘!”没有旁人的时候,小弘晖那张少年老成的面皮可就挂不住了,赖到乌喇那拉氏怀里一个劲儿的撒娇。 “哎呀,哎呀,多大的人了,还只是长不大!”乌喇那拉氏宠溺地在儿子额上点了一指头,端过一边的点心盒子来,酥香满颊的豌豆黄儿立刻吸引了弘晖的大半注意力,笑着把点心捧到手里,吃得见牙不见眼。 “功课还好?你十三叔有没有说什么,可别都一味宠着你!”乌喇那拉氏一面抚摩儿子的头顶,一面问道。 “当然很好了,弘晖将来一定也很能干!”某人当即得意洋洋开始向额娘讲述自己多次被褒奖的事情,他也知道,乌喇那拉氏是高兴看见他这样子的。“弘晖以后会像阿玛一样,比阿玛还要厉害!” 乌喇那拉氏正微笑着想说些什么,却忽然一阵心悸,突如其来措不及防,整个人忽然软了一软,差点儿没跌倒在地上。 “额娘,您怎么了?”弘晖立刻紧张地站起身,小手抓住她一只手,“要不要传太医来……” “没什么,今儿个才请的平安脉,就你瞎操心。”乌喇那拉氏笑骂一句,“近来忙着永璇永w的婚事呢,多少有些乏,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不过是忙来忙去……有些焦头烂额罢了。太医也说是累出来的,歇一歇就会好了。 永璇永w的亲事已经定了,仪郡王嫡福晋乌喇那拉氏,皇后的远房侄女儿;成郡王嫡福晋富察氏,傅恒家最小的闺女儿。为此福康安还很有些不开心,自己疼着宠着的小妹妹要嫁给自己好兄弟的心头好,这叫什么事儿啊……!为此他是各种纠结,纠结到甚至不由自主想要躲着永明额些。 各种纠结之后,福康安小童鞋终于默默淡定了:管他呢,自己家的事情自己家内部解决,只要别委屈了我家妹子就一切好说! 没法淡定的……是老康。 眼看着永璇就要成亲,喜事都已经张罗上了,可是天可怜见,自己这满腔爱恋,还空荡荡没个着落呢! 永璇待他,倒也并不十分疏远,只是也不亲近,活像打太极似的一来一去,想说的话都只有咽回在肚里;再不就是本来鼓足了勇气想要开口,可是被永璇那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这么一瞥,顿时……就莫名其妙地,颓了。 ……天底下还有比表白更令人为难的事么!么么么!!!康老爷子内心极度抓狂中。 那个颓废,那个伤感……都说酒壮怂人胆,还说借酒消尽万古愁……从来不会软弱地向命运低头的康熙终于也软弱了这么一回,喝酒! 小风冷飕飕的,某康的内心更是瓦凉瓦凉。 ……忽然,忽然多希望能有个人,叫一声自己的名字……叫自己一声,玄烨。 小的时候,皇父额娘皇额娘皇玛嬷会这么叫,兄弟们也这么叫;继了位的时候,没了皇父额娘,曾经的兄弟如今成了恭恭敬敬的臣子,陪在身边俯瞰天下的就只有祖母;娶了亲的时候,闺房里赫舍里偶尔低了头轻轻柔柔唤上这么一句,娇颜酡红的模样;然而她难产去世了,两位继皇后都没有这么叫过他;再后来皇祖母、皇额娘先后去世,就……再也没人这么喊了。 爱新觉罗玄烨,这个名字如今听起来简直是冷冰冰的陌生了。 千古一帝爱新觉罗·玄烨——杀鳌拜,平三藩,收台湾,灭葛尔丹……一生功过述说不尽,如今想来再多风光却没有人陪伴,却又是怎一番高处不胜寒。 “大半夜的,这是谁啊……”仪郡王府的守门人打着哈欠一拉门,立刻吓了一跳:“小的见过循郡王!”心下嘀咕,这位王爷最近往咱们王府跑得可真够勤快的,都快让府里下人们认个脸儿熟啦…… “嗯,你家王爷在?”某康被风一吹,酒意有些上来了,遂顺水推舟,借酒装醉中。 “在,在!王爷片刻之前才从书房出来,小的这就带您过去。” 步子有点沉重,身子有点晃悠。这夜色多好啊,黑漆漆罩顶而下遮天蔽日,什么都可以掩藏起来不必赤裸裸暴露在人前,让所有的丑恶与龌龊都暗暗蛰伏着,能多藏一刻是一刻罢…… 然而这条看似漫长的路,终于还是走到了头。 永璇就站在那里。 白衣纤素,身姿笔挺,像是才沐浴过似的,衣服松松散散系在身上,看上去数不尽的蕴藉风流。见他来了,眉一挑,有些讶然似的,随即微微笑开:“三哥怎么这时候过来?” 下人们都退下了,此时此刻,周遭没有旁的人。 喉咙到左心口的位置忽然就“腾”地燃起一把火来,顺着烧下去带起腹中一阵干裂似的痛楚。他走上前去,步伐有一点刻意的踉跄,只当自己是醉得彻底——伸出手去,一把抱住。 把永璇死死扣在怀里。 怀里的身子僵硬了一瞬,又慢慢放松下来。趁着还没有遭到任何反抗,他直接凑了上去,抵在永璇耳边,声音带了丝无可奈何似的自嘲: “永璇……我喜欢你。” ……!!! 那一瞬,永璇在康熙的怀里傻得彻底。 “你醉了!”不满于这人身上冲天的酒气,更带着一丝微微的心慌,永璇冷静的面具一瞬间崩裂,手忙脚乱要挣出他的束缚。 “我……”康熙还来不及说什么辩解,忽然脸色就变了。 远处——依稀是皇宫的方向,传来阵阵钟声…… 一声,又一声,是哀乐的前兆,是报丧的讯号。 “皇太后殡天了——” “皇太后殡天了——” 到底……还是,老了啊。寿尽而终。 几乎没有任何预兆地,乌喇那拉氏撒手人寰,带着对弘晖的无限眷念和一腔叹惋。 没来得及留下只言片语,而绣筐里还有一只小小的万福荷包,做了一半,用满文绣着一个“晖”字。 弘晖怔怔地捏着这只未完工的荷包,一时如木雕泥塑。 胤g胤t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一向欢乐可爱的开朗宝宝弘晖扑倒在冰冷的金阶上,痛哭失声:“额娘,额娘……” 两个人对视一眼,眼中不约而同地流露出的是……震惊。 皇太后的丧仪很是隆重,哀恸的气氛沉沉压在紫禁城上空。 而胤g胤t看着弘晖,更是不知该怎么安抚。 对于乌喇那拉氏,胤g的感情颇为复杂——尽管并没有爱恋,但终归是风风雨雨几十年的枕边人,又是弘晖的生母……看着儿子一夜之间就憔悴颓丧下来的小脸,他不是不心疼的。 可是,当弘晖的悲伤渐渐演变成水米不进茶饭不思的抑郁难解时,胤g不得不狠下心来教训他: “弘晖!逝者已矣,难道你还要消沉一辈子不成!你额娘她最希望看到你长大成人有出息,你怎么舍得让她失望!” 弘晖抬眼看着胤g,泪水盈眶,慢慢地,点了下头。 ——从这一刻起。他再不能做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他……要循着这条定好了的路走下去,他会努力成为大清的下一任君王,一个圣明之主…… 所以,他再不能软弱,也再没有人提供给他一个温软可靠的胸怀让他肆无忌惮地任性消磨。 “好样儿的……”半晌,胤g慢慢伸手,把儿子揽入怀中。 他个子还小小的,可是并不单薄;总有一日他也会长成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投下一方浓荫。 没有经过挫磨,又怎能坚韧而隐忍地生长。 会好起来的。捱过了最难熬的这一段日子不要留恋不要回头,就总会好起来的。 51、真相大白 【七十五】 皇太后的骤然薨逝, 带来的另一个后果就是——守孝。 于是, 永璇永w的婚期,继续延迟中。 这就给了某康以极大的可乘之机——尽管自从那一夜借酒装疯表露心意之后他已经光荣滴登上了仪郡王府拒绝来往的黑名单榜首,但是这感情的炽热又岂是区区一道大门一道院墙所能抵挡得了的? ……所以也就无怪乎仪郡王永璇的脸色日似一日地越发难看起来了。 永璇根本不想相信那个满口胡言乱语的家伙, 真的。 居然大言不惭,跟他说喜欢……到底有没有搞错!且不说这分桃断袖龙阳之好出在皇家是怎样丢尽了颜面, 单单兄弟悖德这一项,就够他永璋一辈子抬不起头。 ……这是多好的把柄!要是拿捏住了, 怕是他永璋这辈子都得乖乖儿地听从他永璇摆布! 可是, 可是…… 大爷的,为什么爷就是狠不下心呐……!一向温文尔雅的永璇难得地想爆一次粗口。 惨遭拒绝,不要紧, 某康看得很开——咱们来日方长。 ……永璇躲着他, 这说明什么?说明永璇他见到自己会不自在,可也不是完全反感……不然他大概会摆着一张微笑的假面, 直接把自己拒之心门之外吧? 看, 咱们康老爷子多积极多乐观多豁达,人生就是需要这种千锤百炼百折不挠成不骄败不馁不功成不身退的精神,说白了……咳咳,您脸皮子放厚点,为了追老婆, 咱得豁出去喽! 可是永璇他天天往宫里跑去找小十一是要闹哪样……某康揉了揉眉角幽幽长叹,望坤宁宫而兴退——他是怕了永w了,一副小豹子样儿虎视眈眈, 生怕自己欺负了他家八哥去。 罢罢罢,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康老爷子袍袖一拂,优哉游哉就在御花园转悠起来。咳咳,多少也得排遣一下心里那仅有的一点点郁闷不是? 杯具就是这么产生的。 胤祯觉得很火大。 ——胤祥,你他丫的混蛋!胤祯捏紧了拳头,就差没一拳砸在对面那张笑得实在白痴到了极点的包子脸上。 ——咳,虽然他自己现在也是悲摧的包子一只…… 可是你老十三趁着爷睡着了凑上来亲亲摸摸动手动脚还扒爷衣服的色中饿鬼的德行又是要闹哪样!!! 风和日丽,鸟语花香。康熙爷身心放松地在园子里闲逛,忽然听见微风细细送来幽处几句话语—— “老十四!你冷静点儿行不行!”胤祥郁闷了,防东防西防来防去,最后还是被臭小子一巴掌捣到脸上,哎哟,肯定青了一大块儿,回去得让八哥给瞅瞅…… 要放在平时,老康他肯定不会八这么一卦;可是他老人家今儿个心情不错,纯粹出于好奇地向那假山后头瞥了两眼,敏锐地发现那边纠缠不休的两个孩子正是封恭郡王的十四皇子永璐与固伦和敬公主的儿子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 ……虽然传说中这叔侄俩是一向最不对盘的,可也不至于连个称呼都叫错了吧?!本能地,老康嗅到了秘辛的气息,忍不住就上前了两步想听得仔细些,这俩孩子把他搞糊涂了。 结果,接下来这两只的三言两语,对他而言可就不止是天雷轰顶这么简单了…… “爷冷静?爷从头到脚里里外外都被你非礼了个遍儿你让爷冷静?!爱新觉罗胤祥,你拿十四爷我当猴耍呢?!” “混说什么!”爷会对那卖艺的猴子做这些事么……某十三默默在心底挠了一回墙。 “那你拿爷是怎么着?!” …… 那厢,康熙一只手腾出来捂紧了心口,拼命告诉自己,淡定,玄烨,你得淡定……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没经过没见过的,区区一个……咳,移魂转世父子相认的戏码就能把你激动成这样儿?!哦,不对……这兄弟俩又是在搞什么?!!! 结果胤祥也愤慨了,鸡冻了,井喷了:“你说爷拿你怎么着?你觉着爷拿你当什么?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别有的没的装傻充愣,不是好汉子!爷对你是个什么心你不知道?爷就是这一份心思,跟四哥对八哥大哥对二哥一样儿一样儿的!爷也想着跟你一起,像他们、还有九哥十哥那样,长长久久地在一处儿!……你别跟爷说这不一样说什么咱俩学不来他们做不了夫妻,爷告诉你,爷看着弘旺弘昼弘瞻弘时爷都嫉妒得慌!” (永明额x永w:该谢谢您独独没把我们抖搂出来么……) 胤祯傻了。 他没想到老十三竟然也……好吧,就算老十三跟自己是一模一样的心思,可是这么情绪激动的老十三可真不多见哪。 康熙也傻了。 ……朕当政的时候明明都是正直得不能再正直的兄弟关系好不好!怎么你们现在一个个都断了不说还捎带着教坏了儿子要搞内部联姻是怎么着?! 咳,英明神武的康熙大帝自动忽略了,他老人家自己眼下却也是个断的。 眼看着那边儿傻乎乎执手相看的两个人两双唇就快碰到了一起,康老爷子再也忍不得了,呼的一声暴起了:“胤祥!胤祯!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做的好事!!!” “……”胤祥胤祯僵硬地转过头,看见的……是永璋…… 但是这永璋教训人的口气怎么就和皇阿玛一样儿一样儿的呢!!!(好吧,康老爷子,几十年来您教训儿子的方式都毫无长进哪叹息~) ……胤g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听完胤祥胤祯的叙述,当机立断:集体摊牌。 既然老爷子只是知道了却还不知道详细情况……咳,他不介意让他老人家看得更清楚些。 康老爷子气哼哼端坐在养心殿,连茶都喝不下去。门“咯噔”一响,他登时就心下一提;只见胤祥胤祯两个手牵着手就走了进来,刚要开口训斥,就见后面紧跟着进来了——那是,呃,那不是固伦和敬公主和额驸色布腾巴勒珠尔么! 胤k似笑非笑,上来就是一个大礼:“儿臣胤k,叩见皇父。” 一旁胤m连忙有样儿学样儿:“儿臣胤m,叩见皇父!” “……”老九,你变了个女儿身朕不说你什么,你嫁给你兄弟了朕也知道不是你能做主的,可是你居然还把你弟弟给生下来了……! 然后呢,太子爷挽着大殿下的手高调登场。 光荣而骄傲地显摆一下自己八个多月的身孕,胤i一手撑腰,似笑非笑:“儿臣胤i有孕在身,失礼之处还请皇阿玛恕罪。” 倒是胤|恭恭敬敬倒身下拜:“儿臣胤|见过皇父。”礼毕,起身继续扶着胤i,小心翼翼把人扶到了一边儿的椅子上坐着,他这个月份可是吃惊不起。 “……”有孕在身……这话真是从自家太子爷口中说出来的么!康老爷子表面八风不动,内心早已抓狂。 就淡定能装这一点上,胤g胤t无疑都是很好地继承了他的优良基因——于是胤g也不甘示弱地牵着胤t的手最后压轴地上了,每人手里还都牵着一只——嗯,小公主是太小了,不能抱过来。 ……可是皇阿玛,儿臣不小了……弘时看着自己被胤g捏得死紧的衣袖默默内牛。 “儿臣胤g/胤t叩见皇阿玛万福金安!” “孙儿弘晖/弘时叩见皇玛法万福金安!” ……康老爷子这是真的没个心理准备,当下一口茶差点儿没喷出来:老八!你也太不争气了!两辈子都斗不过压不了胤g这没什么(……),可是连你生的娃都是他老四家的这是怎么回事! 一屋子,十一个人,一时气氛沉默得有些诡异。 “都起来,说说罢?”康老爷子觉得他前后两辈子加起来都从没有这么头疼过。 几人迅速地对望一眼,胤g俯首道:“正如皇阿玛所见。” 老爷子当下一个茶杯掷过去,还敢跟皇父硬气上了?! 胤g不躲不闪,咬着牙捱了这一下,只是抬起袖子替胤t挡了下飞溅出来的茶水。 那厢胤i凉凉开口,一句话就戳中了老爷子的死穴:“皇父英明,自来为儿子们做了不少好表率;永璇也真真切切是个好孩子,倒很有几分老八的风骨呢,老四你说是不是?” 康熙脸色变了。 这父子俩哟,彼此都是再了解不过的了,专知道怎么戳对方的痛脚;可是胤i仗着个八个多月看着就危险的肚子在呢,老爷子才犯不着惹他着恼。 祖孙三代大眼瞪小眼瞪得也够了,半晌,胤t开口了,声气儿温和平静,意思却是坚决得很:“皇阿玛自是比儿子们明白得多了,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儿子们就都没想着要回头,多说无益。” “……”看着最是温和无害的老八,实际也是这么个犟脾气。他父子关系自来也不大好,处处是算计次次是打压,就没让他顺遂过;眼见得这孩子居然能跟上辈子最大的冤家对头老四凑到一对儿,康熙其实是无比震惊的。 可是……一个个都是往死里的倔,他又有什么办法?难道还能罚他们去跪祖宗牌位不成!缓缓环视屋内这八个让他最操心也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们,康老爷子忽然就觉得心间突兀地涌上几分哀凉。 “都想好了?不改了?” 没有人答他,俱是默认。 康老爷子长出一口气,就知道是这么着:“老四,你跟朕来。” 52、此乃结局 【七十六】 从养心殿正殿过去拐个弯儿到寝殿, 这一小段路胤g自己都数不清究竟走过了多少回, 却还是第一次,和康熙一起走。 ——不,应该说这算是他鲜少的和康熙独处的时候之一。被皇父挽着一边手臂慢慢行路是怎样的一种新鲜的体验——便是一贯冷静的胤g, 此刻也不由得心跳微微乱了节奏,额前慢慢渗出一点细细密密的汗珠来。 哪家的孩子对父亲没有几分生来刻骨的孺慕之情呢?更何况, 曾几何时,这样的亲近是太子二哥的专属, 更是兄弟们盼也盼不来的殊荣。 ——也无怪众人都嫉妒太子, 想方设法卯足了心思要把他从那个位子上拉下来。 “老四啊,打小儿,你就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康熙看着儿子沉默不语的模样, 一霎时思绪流转, 恍惚就又是康熙十六年的那一天——那一天,他抱走了德嫔乌雅氏头胎新生的皇四子, 将他抱到了承乾宫, 交给他的表妹、一直无所出的皇贵妃佟佳氏,并且告诉她:“以后,他就是你的儿子了!” 那时那个小小的、软软的婴孩……抱在怀里的感觉并不坏,孩子也很乖,不哭不闹, 只是安静地睁着一双美丽过分的黑眼睛看着自己。他当然不会知道,这以后他的额娘就不再是他亲生的额娘。 是啊,谁又能料想到, 世事沧桑白云苍狗,当年万事懵懂的孩子又会长成什么模样? 一时父子二人相对无言,久久之后,康熙终于长出一口气:“朕不反对,因为朕知道,反对也没有用。” “……”您老真相了。胤g伏身拜下:“是儿臣不孝。” 淡淡一句话,却听得铁石心肠的老父亲几许心酸都出来了。罢哟……莫说众兄弟里最是骄矜的胤i,单眼前的老四,平素就是个死心眼的冷清性子,为国为民的事情上头向来比谁都积极,做了不知多少事,却又几曾向他这做父亲的求过半分打赏?难得他最出色的儿子们齐齐低头这一回……况且他身为人父,这一次却是半点表率也没做到,又怎么能不允呢! 最后老爷子没好气道:“行了,背着人呢,就不必跟朕讲那套虚的了。下一个,定了是弘晖?” 胤g点头应是,换来康老爷子一声并无几分冷意的冷哼:“这孩子是个出挑的,总算这回没看走眼。” “……”弘历难道就不是您老当年看中的了么?!某四在内心默默吐了下槽,脸上还得恭恭敬敬地端着:“他年纪尚幼,历练太浅,儿臣和八弟却是垂垂老矣,又恐法不得当……自然还多赖皇父从旁指点,教导教导他。” “……”康熙真不想承认,自己被儿子三言两语哄得有点开心了;可是教导下一任皇帝这等重任么……咳咳,他老人家当皇帝当烦了,可不代表他就愿意干这百年育人累死累活的活计啊! 胤g一看事情有门儿,当即添砖加瓦添油加醋道:“永a永璇永w等人身为兄长,自然也都是将来的辅国之臣。儿臣驽钝,自家三个儿子教得都不怎么样,哪里能同皇父比,这些孩子,还不是都得仰仗皇父加以教训?”咳,至于卖孙子什么的……永璇那么聪明一孩子,何况又绝不是个没性气儿的! 好了,这台阶铺得够足了,于是康老爷子心满意足打蛇随棍下:“如此甚好。” ……远在履亲王府上逗着永a家绵惠玩耍的永璇忽然皱了下眉,大大地打了个喷嚏——谁又惦记着爷了! 康老爷子心满意足,改为拎着自家即将临盆的太子爷去弥补父子感情了;剩下大殿下故作淡定和胤t唠嗑儿只不过过一会儿就要向内室张望两眼,九爷十爷依旧一女王一忠犬地大秀恩爱,胤g没奈何只得作势教育弘晖弘时:“记住没有,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潜台词:困难像弹簧,你弱它就强! ……当真是无限和谐无限欢乐的一幕幕啊,尤其是在某两只小手牵小手偷偷地开溜的时候。 胤祥拉着胤祯,又或者胤祯拉着胤祥,以平生还没有过的速度一路飞奔回到了寝殿——谁拉着谁其实不重要,但看他二人面上如出一辙的透着绯红的坚定神情,就已经一目了然——这是互攻呀么互攻!(众:拍飞此作者!) “……老十三/老十四!”几乎是异口同声唤了对方一声,然后两两相望,又一阵尴尬却充斥了脸红心跳的沉默。 “……”混蛋你要说什么快点开口啊爷我等得花儿都谢啦! “……”要是抢了你的话头你会不会恼羞成怒追着爷打啊? 别扭到最后,终于还是胤祥先开了口:“老十四,话都说明白了,皇阿玛也首肯了,成不成你给撂个话吧。” “……” 看胤祯总是不开口,脸上一路烧到耳根的绯红如霞,胤祥乐了,玩心大起:“怎么样,喜欢爷喜欢得不行了?” “……”谁要理你!某十四不甘示弱地一个白眼砸过去:“分明就是你被爷迷得神魂颠倒。” “行行行,便宜你一回,爷还真就是迷着你了,那你就从了爷如何?”当然了,现在这身子才不过十岁呀么十岁……,要怎么着都只能是口头上过把瘾。 “好说啊,只要让爷在上头,爷就吃定了跟着你!”胤祯一巴掌盖在桌子上,茶杯很是配合地抖了三抖。 “……”胤祥扶额,再这么下去一准儿又是得打起来…… 可是就这么吵吵闹闹的……其实也挺好的,不是么? 这天夜里就寝时,胤t躺下来,忽然问了胤g一句:“永璇那孩子的事情,怎么办呢?” 胤g闭了眼,老神在在:“大不了就捅出去,直接亮明正身。” “……”胤t的表情实在不大好形容。 于是胤g看着他端秀从容的表情,忽然就狼血沸腾了:“让皇阿玛自个儿烦心去罢,咱们自有咱们的事情呢。” 然后…… 被单一卷,去做“两人的事情”去也。 那一边,康熙其实是有一点点困扰。 咳,和咱们太子殿下沟通得有点失败也是原因之一,如今身怀六甲的太子爷那就是王中王盖中盖比圆明园还珍贵的重点保护对象,他脾气不好他乱使性子甚至哪怕是他一个兴头儿要把乾清宫拆了,除了甘之如饴的胤|,其余众人也都唯有忍字当头,惹不起就绕道儿走! 也于是……把儿女当做工具利用过来利用过去如今终于良心发现知道愧疚了的康老爷子决定,包容儿子,谅解胤i……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虽然自己被胤i毫不客气的刻薄顶撞也气了个半死。 内心极度受伤的康老爷子惆怅地踱过仪郡王府的地界儿,忽然就想着趁着自己还清醒,进去好好跟永璇说上一说,看他这一次可还怎么逃! ……结果永璇就真没能逃掉。 一来这次康熙是临时起意,又没带什么人,所以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二来……永璇满脸黑线,就算你怕被我王府的门房骗了也犯不着自个儿翻墙进来吧?! ……难得康老爷子童心大发地用行动证明了一次自己年富力强善于爬墙,就这么红果果地惨遭鄙视了。 康熙清了清嗓子,也顾不得他压皱了沾灰了的衣服了:“永璇啊,那天……我喝醉了来着。” “……”托词一句喝醉就算把这事儿揭过去了?!那爷纠结了这么多天是为哪般啊为哪般——!!!瞬间永璇就小宇宙爆发了。 呃,被永璇一瞬间寒意恻恻的微笑煞到,康老爷子默默缩了下脖子:“但是……爷说的话不是醉话,每一句话爷都记得,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永璇仍然一言不发。 只是忽然就泄了气。 ……知道你这样的身份,不会拿这种事情向我玩笑,可是……到底为什么,至少你也得给个理由,时间地点起因经过交代明白了,不然爷……爷怎么知道你是有几分真心? “……那就给爷好好说道说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扔下一句话,拂袖就进了内堂——可是连永璇自己都没发现,他的态度已经渐渐软化……并且妥协。 康熙叹气,心底微微笑了,一池春水漾起层层叠叠温柔的涟漪——还是个心软的孩子呢。 让人没法不喜欢。 ……可是,就这么大好的机会,本该乘胜追击的康老爷子都有本事给搅黄了。 本来嘛,他当皇帝的时候要什么人没有?哪有他上赶着求人家点头的份儿!所以从没谈过半场恋爱的老皇帝苦逼地栽在了太过实诚这一点上——初初告白还没什么进展,他就先摊牌亮底交付全部身家了。 “想必你也看得出来,我同之前的永璋是不一样的……我不愿瞒你,我不是永璋,我是本朝圣祖皇帝爱新觉罗玄烨,阴差阳错借尸还魂到了永璋身上。” “……”千算万算也算不到这一出的永璇愣了。 而实在不知如何取信于人的某康又是懊恼又是忐忑,等来等去最后等到永璇不冷不热的一句:“……乌库皇玛法真会拿孙儿开玩笑。” 然后? 然后,行大礼、奉香茶,做足了供奉祖宗的范儿不说,先前好容易亲近了不少的关系一下子就成了无比正直的……曾祖孙关系= =! 听着暗卫的线报,坤宁宫里那是笑翻了一群人啊……最后还是胤g揉着笑得发酸的脸颊下旨道:“把永璇那孩子召进宫来一趟。” 嗯,永璇是个伶俐的,让他知道得多一点却也无妨。 永璇平静地接受了自家皇阿玛皇额娘以及几个平辈兄弟姐妹们忽然齐齐涨了辈分换了魂的事实,对着胤g胤t那叫一个恭顺有礼……回到府里对着康熙就不一样了,那个客客气气相敬如冰哟,每每噎得老爷子满地找自信。 然而幸灾乐祸看热闹的儿子们到底还有一点残存的孝心,胤t就笑着安慰老爷子道:“按着永璇那孩子的聪明劲儿,怎么会故意开罪您呢?他分明也知道您待他与别个不同罢!” 于是康心甚慰,再接再厉不屈不挠,每天准时去仪郡王府登门报道,咬定青山不放松任尔东西南北风,那叫一个风雨无阻。 咳,好吧……这丫的其实也是一种幸福呀! 没俩月,太子爷大喜,轻轻松松抱上了一双龙凤胎,嫉妒得胤k眼红——不光是想要个女儿,更因为人太子爷洪福齐天,生产时基本上没吃什么苦头,产婆还在张罗热水的当儿,人家已经顺顺当当生下来一个了……胤g更是咬牙切齿,想想胤t那次惊险无比的生产他就心惊肉跳心有余悸啊…… 太子爷把一双儿女左拥右抱,倨傲地下巴一扬:“瞧见没有,这就是各人的运道儿!” 一旁胤|连声称是,一面拿了帕子给他拭一拭汗湿的鬓发。 弘时依旧是果亲王府的常客,弘瞻也仍然隔三差五进宫向胤t请安,两个人风里来雨里去谁也不觉得麻烦,却是碍足了他们老爹的眼——终于胤g忍无可忍大手一挥,弘时!你该出宫建府了! ……于是弘时笑眯眯买下了果亲王府附近的大片地产扔给内务府负责改建,然后在弘瞻宠溺的眼神里笑靥如花。 看看又过了这么几年,好歹在永璇成亲之前,康老爷子总算是把人基本搞定可以高枕无忧了,然而……咳,弘晖也大了。 ……十五了,立业了,能自个儿撑起一片天了……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杀人夜,已经病歪歪躺了三个月装病装得耐性用完了的皇帝陛下带上他的亲亲皇后和宝贝女儿迅速卷铺盖开溜,留下一纸传位诏书,大意是说朕已自觉日薄西山,而皇十三子荣亲王永z系皇后嫡出少年英才今特传位如何如何,最后定论:然念其年幼,着循亲王永璋、仪亲王永璇、成亲王永w、庆亲王永d等行兄长之责,好生辅佐;还尤其特别着重强调了一下循亲王永璋的重要性,直说长兄如父云云…… 某康恨不能撕了那一纸明黄,然而疏忽大意之下大势已去大局已定,防前防后没防住他老四老八直接跑路,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承担起了“辅佐”弘晖的重任——咳,儿子不乖,就只得盼着小孙子身娇体柔易调·教一点啦! ……小弘晖在万众瞩目之中登上大宝,改元荣嘉,从此又是一个太平盛世缓缓拉开了序幕。 山河明媚,风光无限好。 升格成为太上皇皇太后的某两人此时此刻正无限逍遥地坐在大明湖的一只画舫上,一个探身去折了一枝滟滟的荷花,笑道:“总算今番再不食言。” 就有另一人接了花去回眸一笑,齿如编贝丹唇若染,风流倾倒绝代光华。 小小的漂亮娃娃坐在父亲怀里,一双白嫩的小手直忙着剥那莲蓬,胤t笑笑地接过来替她剥莲子,皙白的指尖衬着白生生的莲子,于是又被人调笑了去:“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胤t笑笑地瞥他一眼,忽然抬手,慢条斯理优雅万分地把才剥出来的莲心塞进了某人得意洋洋的唇间:“新鲜着呢,来不及泡茶了,也别浪费。” “……”胤g当下就是好一通咳,满嘴的苦说不出,满心的甜却盈盈的快要满溢出来。 天涯海角从此去,你自妖娆我自伴。 碧落黄泉,永不相弃! 54、重与君逢 【七十八】 胤t没想这么快就上四贝勒府的门儿的, 真的。 他也还没缓过神来呢……尼玛, 上一刻还是凄凄惨惨戚戚又文艺又煽情的生离死别,下一刻就又……就……就又回到了风华正茂意气风发青春鼎盛的二十七岁?! 胤t深深地伤感了……真是丢人哪!再见了老四,这这这让爷的脸面往哪儿放?!(咳……其实四爷还不是一样的么= =) 可是在向管事高明询问前因后果时, 咱们八爷深深地震动了——不是因为弘晖还活得好好的,而是因为…… 胤g他居然生病了?! 还是急火攻心一病不起昏昏沉沉太医院精英能手轮番上阵的那种?! ……莫非, 莫非胤g他……没有回来?! 胤t此时此刻的心情……怎么说呢,那是相当地忐忑。 记忆里, 那个人是很少生病的, 然而每次一病就必定是费心费神伤筋动骨,折腾得一大家子人都跟着不得安生。 要不都说他上辈子呕心沥血来着?好好的身子骨,就是被他自个儿活生生累垮了的! 一时又是心急又是心疼, 一句“备轿, 去四贝勒府”不知怎么着就脱口而出,收之不及。 ……就这么着吧……胤t别别扭扭上了轿(啊喂这又不是花轿……), 深吸一口气——见了面再说! ……结果一见面, 两个人都是好一番手足无措——当然只表现在心里,最后大眼瞪小眼片刻,居然出现了以下状况: “听闻四哥病了,弟弟特来探望。”某八的笑容如果不仔细看……那还真是一派温煦。 “不妨事,劳八弟挂心。”某四习惯性地摆出一张冷脸, 语气也是一贯的疏淡冷然。 噗。 一旁的弘晖险些没一头栽在地上——阿玛!真不知道八叔是怎么被您拐到手的…… 胤t的笑容不易察觉地微微一僵,而胤g直接冷场,恨不能当下抱着墙抱着柱子撞上一撞——爷怎么就又说错话了呢! 弘晖小童鞋深深扶额, 连忙伸以援手,挽救之弥补之:“想来阿玛和八叔定有要事相商,弘晖先行告退了,也好禀报额娘一声。” ……弘晖!不许走!你八叔我是来探病的,哪有什么要事好商量的啊! 胤t眼睁睁看着弘晖开门出去,门一关,“啪嗒”,倏忽就只剩了自己与胤g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彼此无言。 ……沉默一时逼人,终于还是胤g先开了口:“……胤t。” 很温柔、很温柔的一声唤,声音还带点病中的沙哑。 胤t又惊又喜地抬起头,还没看清那人脸上的神情,视线已经微微模糊了:“……胤g?” “嗯。” 相对静默了片刻,胤t蓦然起身,抬起手紧紧拥住了床上半坐的胤g! 一霎时,天旋地转,天崩地裂! “……胤g!” 生离死别的痛彻心扉,阴阳两隔的惶恐不安,初醒时的忐忑,初见时的试探……都在这一声低唤里幽幽散去,怀里抱着的人体温火烫,语气温柔:“是,胤t。” 深情低回。 男人间的爱就是这样,沉默而坚定,不需要过多的言辞修饰,不需要甜蜜的情话表达,一个拥抱,一个回眸,就知道对方的爱意是怎样的深沉而热烈,就知道彼此其实从未稍离。 而弘晖边往自家额娘房里走边擦汗,嗯,已经吩咐下人们无令不得打扰了,阿玛和八叔不会正在限制级吧……? 其实似胤g这般大病初愈,自是做不了什么的。两人只是一起和衣躺在床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肌肤熨帖,呼吸交融。 “以前倒是没发现,四哥原来生得这么好看。”胤t抬手一点点划过胤g的眉眼,语带调笑——眉生得修长冷峻,眼是深邃而黑亮的,削薄的唇长年抿成一条淡淡的线,五官乍一看也并不多么英俊,可细细看来却偏又有股说不出的味道……莫非这就是所谓情人眼里出潘安?八爷撑着下巴困惑了。 “……”胤t居然学会调戏人了……难不成是被太子二哥附体了么?! 胤g默了一下,继而抬手抚上胤t的脸庞,声音微微带笑:“你却一直都生得十二分的好看。” 是好看,像足了良妃的十成十。小时候是粉雕玉琢白白嫩嫩的一张脸,入手温软细滑,轻轻一掐就泛起一层迷人的水红色;稍长就是美丽得雌雄莫辩的少年,脖颈白皙细长,微微垂头的时候怎么看怎么惹人怜爱。而现在……终于长成了挺拔i丽的青年模样,于俊美外更添了十分温雅,风姿特秀,引人心折。 但是吸引他的,却绝非这一张美丽的皮相…… 着迷了似的轻轻俯身过去,一吻落下如蜻蜓点水。 再多娇娆的外表,也总比不得这人一颦一笑。 金铜香炉中幽幽袅袅,紫檀未灭。 ……人亦未去。 “大不了……儿子装傻到底。”弘晖抓抓头,蹭在乌喇那拉氏怀里看她做针线——自从这一世重生以来,他对额娘的眷恋是不减反增,尤其喜欢看她给自己做些针线活计。 乌喇那拉氏淡淡笑着,向他脑门儿上点了一点:“轮不到你装傻。” ……想来,四爷也会觉得尴尬……或许就只做不知罢。 在向胤g叙述如今各处的现状时……弘晖刻意地略去了一件事,就是……额娘也回来了。 他尊敬阿玛,他也喜欢八叔,可是……弘晖满怀依恋地看着乌喇那拉氏,这是他嫡亲的额娘啊,奈何……命途多舛,抑或是遇人不淑? “莫想了。”乌喇那拉氏微微一笑,该谁的就总是谁的,跑不掉;不该自己的就永远到不了手里,再强求都没有用。 与其夫妻之间相敬如冰貌合神离,倒不如彼此退一步让出条道儿来。他有他心爱之人,她和儿子的地位永远不可撼动,如此足矣。 所以…… “来带上试试,这个荷包好看不好看?等转过了年给你娶了亲,额娘就可以省下这些活计了。” “那可不成,儿子就算七老八十儿孙满堂了,也还是您的儿子,可不许您以后偏心这个弟弟那个孙子的!” “哟,说到这个……今儿个你看见弘时没有?”乌喇那拉氏忽然紧张起来,四爷回来了,八爷也回来了,那其他人…… “……哎、哎?!”弘晖也怔住了,怎么就疏忽了这个! 弘时是回来了没有错。 站在阔别许久的四贝勒府的偏院里,一低头,年侧福晋养的波斯猫儿从脚边窜过去,害得他险些跌个绊子。 慢慢走到池边,池塘一一汪清水清清楚楚映出他如今的模样。 齿白唇红,手脚幼嫩,一个四岁的孩子罢了。 ……他还小得很,可是……弘瞻呢?要等到弘瞻的出生,还有足足二十五年! 那个时候,自己已是而立之年;难道这一世是要和上一世相反,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么? ……上辈子的收梢,历历在目清晰如昨。荣庆二十年,比永d那副壳子年长了二十岁的弘瞻病重,眼看就是朝不保夕……然后呢,然后自己做了什么? ……再也不想被撇下一次了。 大额娘,八叔,皇阿玛,弘昼,弘旺……一个个先后离世,若是再失去弘瞻,这尘世还有什么好让他牵挂! 生又何欢?死又何惧! 弘瞻最后抓着他的手,一字一句重复在他病中说了不知多少次的话:“你还有……妻子儿女……他们,好好的,照拂着……” 弘时目不转睛看着他,以前每一次弘瞻说到这件事,弘时都会从善如流地答应下来,然而这一次……他轻轻摇头,说:“我把他们托付给了大哥,还有永永灿……没什么好忧心的。” 弘瞻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因为弘时紧紧握住他的手俯身过来,唇角忽然就流出了血:“我不听你那些大道理,我只知道,奈何桥上,我想陪着你一起走,像八叔他们那样,像小五他们那样……” 他服了毒。 ……爱新觉罗·弘时自来就是如此,决绝到骨子里的一个人。 ——生生不离。 ……可是。 弘时有着一死相伴的勇气,是因为有弘瞻在等着他;可如今的弘时脆弱得简直不堪一击——弘瞻弘瞻,莫非这就是苍天对我轻生的惩罚么?我等上二三十年倒没有什么,可是……我又怎么忍得,终有一天还是只能抛下你一人在这个世上……,又或是让你轻易地随着我……! 忽然痛哭失声。 闻声,侧福晋李氏蹬着小花盆底子一路飞跑过来,心疼不已地抱起他哄着:“宝宝,弘时,怎么了?谁欺负我们三阿哥了?弘时是男子汉,男儿有泪不轻弹哦,不哭不哭……” 弘时趴在李氏肩上肆无忌惮地抽噎,喉咙里哽得难受——这个温软带着扑鼻香气的怀抱,他已久别了几十年。 听说从雍正四年自己去世后,时为齐妃的母亲就疯了,明面儿上没有打入冷宫,实际上也没什么差别了……弘时想,虽然她总一心想要让他出人头地替她争气,可是她也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真心疼爱他的人之一。 在伤心的时候,母亲的胸怀总是最为博大安宁的港湾…… “莫哭。”忽然又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弘时愣愣地抬头,看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孩子站在李氏身边,一手拿着帕子准备给自己拭泪,另一手端着自己幼时最喜欢的板栗糕,微微地笑。 对上他惊疑不定的眼眸,那孩子仍是温柔宠溺的模样,腾出拿帕子的手来揉一揉自己的小脑袋:“乖,莫哭。” 56、京华风云 【八十】 京城里的众人欢乐且温馨, 嗯, 暂时被两地分隔棒打鸳鸳的弘时弘瞻除外,自己还是个小奶娃而弘昼根本连受精卵都还没影儿的弘旺也除外;九爷十爷老夫老妻爱意不减,倍加温存之下, 根本天天不着家;八爷大笔一挥赶走了张明德,四爷高抬贵手放过了户部一干人等, 俩人那真是小别胜新婚,逍遥快活得很哪。 塞外巡行的众人……苦情而幸福, 嗯……太子爷乐此不疲地拉着胤|天天玩相爱相杀权利与爱情相争的苦情戏码, 十三十四瞅空子就得找地方好好甜蜜个把钟头儿,独余某康孤家寡人,一边抓心挠肺地为自家小十八哀恸着一面还撕心裂肺地思念着永璇。 再过四十年, 永璇才会出生啊……自己这把老骨头, 哪还有命等到那一天? 咳,十五十六十七三个悲摧的娃就这么不幸地撞在了枪口上, 经常有事儿没事儿地被自家皇阿玛当作送上门来的出气筒撒一撒火气不说……看到四个哥哥那种种诡异的举动, 战战兢兢睁只眼闭只眼的就差没烧高香了:敢情皇阿玛废了二哥禁足十三哥是为了这个啊……??!!可是皇阿玛怎么也没把他们强行分开啊…… ……殊不知,某康才懒得去管自家儿子的感情生活:管来管去,朕管得过来么?!京城还有一群小兔崽子等着给朕好看的呢……!!! 九月十六日,康熙一行人回抵京城。 ……留守看家的某四某八一早就做好了被老爷子拉去训话的准备,抖擞精神整顿衣衫, 嗯……要是老爷子他们也回来了的话……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不碍事儿……老爷子现下最该操心的当是大哥与二哥吧…… 康老爷子实在觉得自家老大老二是又丢人又碍眼,干脆一回京就把咱们太子爷扔进了咸安宫, 唔……眼不见心不烦吧! 结果胤|自然是不离不弃地跟了去,抛下直郡王府里一群重臣谋士面面相觑大惊失色——咱们大殿下没吃错药吧?!这个时候了还跟废太子秀什么兄弟情深哪?! 爱妻牌大殿下自然是不会理会这诸多事端的。 咸安宫,他没有来过……倒也并不是想象中那样的荒凉冷落。论起华美富丽,自是无法同毓庆宫相提并论;可院落十分整洁,秋季的花圃之中花木扶疏,倒也清静雅致。 十四岁的弘皙正是少年才俊英姿焕发的年纪,引了他向内走:“阿玛在院子里,还说等大伯来了,定要一起喝一杯。” 胤|微笑:“可不是么,哥儿两个总要喝一杯叙叙旧的。方才大伯出门时,弘昱也还念叨说他欠你一顿酒来着。” 看弘皙忽然露出讶然中带点羞赧的神情,他大笑着向前走去。 胤i并没有坐很久。他斜斜靠在榻上,才刚换了个姿势挪了下头,就听到了身后有脚步声渐渐逼近。熟识了太久,连他的脚步声自己都已铭记于心。 没有回头,他勾起唇角,一手举起了酒盏:“来陪爷喝一杯?” 旁边摆着炉子铁架,新鲜的、才宰杀好的整只羊,还有烤了一半正滋滋冒着油的鹿肉。胤|坐下来,拿刀片了片烤得正合适的鹿肉,蘸了酸梅酱递到胤i唇边:“你倒自在。” 胤i笑着一口咬下,眉眼带着三分骄矜三分笑意,向着胤|斜斜一挑:“爷自当如此。” 白晋曾夸说,他兄弟二人都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胤i眉眼生得锋利,却并不生硬。就这么一勾一挑之间,又是矜贵又是霸道的,美得无限张扬,却又如此的理所应当,看得胤|简直要入了迷,爱极了他这般高高在上从不俯就的模样:“是,你自来如此。” 四下里静悄悄的,并没有人。 当然了,依照胤i的性子,他才不会管周遭有人没人的呢——微微一哂,唇就毫不客气地欺了上去。 辗转亲吻——这一番定要争出个谁为强来谁在上,谁也不肯相让—— 院子里一时枫叶红得如火如荼,飘飘荡荡落下来,半遮不掩这满目秋色中的大好春光。 ——那些麻烦的事情……还是留给老爷子去操心吧。 ……不肖子孙,不肖子孙哪……康老爷子彻彻底底的孤家寡人了一回,空廊月照常行地,后院花开旧折枝,怎奈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哪……遍寻不见,求而不得,终于两别离。 从前,他哪里理会得别人冷暖寒暑酸甜苦辣?向来只有旁人伺候着他的份儿,却没少为了那人伏小做低,甚至几次三番亲为洗手作羹汤来讨他的喜欢。那人脾气硬性子倔又把什么事儿都藏在心里,看似冷静稳重实则缺乏安全感得很,怎能少了自己时时刻刻的照拂呢……? 心下就这么突兀地缺了一角,空落落地灌着风,——或许,这辈子都填不平了。 ……咳,其实康老爷子只是身居高位得太久,被害妄想症比较严重而已……。 他家永璇完全被他当成了襁褓里的小宝宝……可是永璇这娃哪有半点柔弱的潜质啊康老爷子您这父爱泛滥得也忒不是地方了……(咳,众数字表示:爷现在不稀罕他那廉价的——至少在永璇眼里是廉价的——父爱了!!!) 其实……如果康老爷子一回来就先传召所有的儿子,那他必然是会惊喜地发现一点儿细微的不同的。 比如……他家七儿子七贝勒爷。 永璇现在还在皮笑肉不笑地纠结着——好吧这是他家七爷爷的壳子,让他不明不白就给占了。 一样是有足疾。 一样是不得宠。 一样是没有参与过夺嫡之争。 ——只不过……胤v还上过战场,统率过镶黄旗大营;而自己却因为某个老祖宗辈分的家伙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挠而始终未能完成这一远大志向……永璇磨牙霍霍向老康。 天意让他成了胤v,则……穿回来的,想必不止自己一个吧? 凭着继承自胤v的记忆,永璇迅速分析了下形势——一废正是风口浪尖上的时刻,可现下京城里却有点平静得过分了;众皇子重臣已经开始扎堆抱团分党派,但是想必很快就得分崩离析继而重组了;没有固定党派的成年皇子里头,胤祉是有野心没能力,胤祺胤i是有能力没野心,而自己——或者说胤v——单单这么个腿疾的缘故就足矣证明一切。 ……所以聪明的永璇小童鞋决定,自由自在作壁上观,偶尔找胤祺胤i喝茶下棋嗑瓜子儿什么的消遣消遣,嗯……至于某个老头子,永璇表示眼不见心不烦爷管他去shi~! ……于是某康在不知不觉之间就这么被他心尖儿上的永璇宝贝给无情地抛弃了。 58、尘埃落定 【八十二】 神清气爽心满意足地从庄子上回来, 已是九月二十七日。 ……胤g胤t让康老爷子扑了个空——哼哼, 上辈子胤t奉命查抄太子奶公凌普家产,结果被老爷子好一顿痛骂;如今虽有不同,可胤g又怎肯轻易授人以柄? 于是次日, 一肚子邪火没处发的康老爷子随意寻些由头,把每个人都狠削了一顿:胤|!你天天往咸安宫跑, 是何居心?!胤祉!滚回去好好做你的学问!胤g胤t!朝中用人之际,你们俩居然敢跑去别庄逍遥自在?!……看看老五胤祺, 呃……实在是无火可发, 遂又转向了永璇:“胤v,……” 老爷子忽然愣了愣。 只因为自家一贯谨小慎微的七儿子此刻正面带笑意地看着自己,那个笑容绝对是不怀好意的, 却……也该死的熟悉……!!! ……简直是刻骨铭心铭心刻骨! 康老爷子手一哆嗦, 强自按捺着一颗怦怦直跳的心脏,转向胤k胤m:“昨儿个是不是又去海子上胡混了?不成器的东西!” “……”胤k腹诽:管他老爷子爱骂不骂的, 爷有的银子赚就好! 甫一散朝, 老爷子就急吼吼地要把永璇单独留下来——成啊,小小八眉梢一挑露齿一笑,阴恻恻瞪着康熙的背影——哟嗬,打两天不见,这皇帝架子就端起来了, 好威风! ……正在兴头儿上的康老爷子忽然打了个激灵。 单独召见的结果是怎么样的呢?……咳咳,据咱们李德全公公不完全统计,是日也, 乾清宫内共计传来瓷器破碎声三次(事后证明毁了三套上好的钧瓷),桌椅倒地声两次,拍案大骂以及单方面冷嘲热讽声持续长达一个半时辰。而且——李德全公公眼观鼻鼻观心,表示自己年纪大了不中用了腰酸背痛老眼昏花而且还时常出现幻听了!自己绝不知道那高亢而嘹亮的一声“爱新觉罗玄烨!!!”是谁喊的……呃,莫非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在天有灵忽然显灵了?! 咳,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某康终于又回归了欢快的……妻奴生涯? 反正永璇是丝毫不为所动,面对着某康超乎寻常的大献殷勤总能保持着常人难以理解的淡定。某康说:永璇留下喝茶吧?永璇皮笑肉不笑:儿臣不喜饮茶。某康说:永璇留下用膳吧?永璇八分不动安然自若:儿臣赶着回家教养弘曙哪。某康小心翼翼:永璇……留在宫里……过夜吧?永璇似笑非笑回过去:后宫之中,佳丽三千,可哪有永璇一席之地啊?…… 最后只能是康老爷子默默扶墙咽下一口心头血:永璇哪!朕错了(虽然朕不知道哪里错了)!你就消消气吧,咱们就不能小别胜新婚一回嘛?! 永璇自然笑得愈发春暖花开:看样子您老这皇帝做得挺快活的嘛,嗯?既然君臣有别,那么臣还是尽早告退的好…… 哼,对着爷还摆什么皇帝架子,一口一个“朕”的装模作样?不把你晾得清醒清醒,爷就不是爱新觉罗永璇! (某康:朕……爷冤枉!爷真的冤枉!爷这不是太过紧张喊顺口了嘛…… 小小八:喊顺口了?爷怎么没见皇玛法也喊得这么顺口?不用再狡辩了,蹲墙角面壁思过去!) 到了十一月十四日,咳——康熙爷召集满汉文武大臣,令众人于诸阿哥中择立一人为新太子。 “……于诸阿哥中,众议谁属,朕即从之!”其实康老爷子这句话说得很是没底气,上辈子这群人就让自己不得不出尔反尔了一回,谁知道这次他的好儿子们又要给自己出些什么幺蛾子? 一心拥护嫡长子正统的老臣王锫氏瓤丝冢骸肮豢梢蝗瘴薮14记敫戳11侍樱 “……”一时间,朝堂之上寂寂无声。沉默片刻之后,佟国维、马齐、阿灵阿、鄂伦岱、揆叙、王鸿绪……这些朝中重臣、上一世八阿哥的追随者,竟然站出来齐齐奏道:“臣等请复立二阿哥为皇太子!” 康老爷子噎了一下。 然后——胤g和胤t两人笑得像是早有预谋似的,也一齐出列奏道:“儿臣亦请复立二哥为皇太子。” “儿臣附议!” “儿臣亦附议!” 然后,胤k,胤m,胤祥,胤祯……一齐都出列附议,看得康老爷子那个捶胸顿足——怎么,四爷党和八爷党这是彻底联姻了么?! 老爷子默默扶额:“老四,说说你的理由?” 胤g不紧不慢奏道:“推举储君,乃是攸关江山社稷之大事;二哥虽有过错,但人恒过然后能改;且二哥毕竟当了三十余年的储君,若论治国之道,只怕在众兄弟中,不会有人比他更为娴熟。” ……睁着眼睛说瞎话!若不是当着众臣的面儿,康熙简直想一个砚台扣下去砸他头上——亏你也当了两辈子皇帝了,还敢自称业务不熟?! 老爷子按下怒火隐忍不发,慢慢道:“谁还有话说?” “儿臣有话说。” ……答得如此谦恭又暗藏嚣张的……自然,只有永璇了。 一双眸子似笑非笑向着龙椅上的康熙瞥去一眼,永璇深深俯首:“儿臣推举——四哥。” 噗。 ……尚且不知内情的胤g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和胤t对望一眼,顿时彼此就心知肚明:这不可能是胤v做得出来的事。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永璇。 这孩子要砸场子是怎么着? 这一下,胤|也若有所悟似的,微微勾唇跪了下来:“儿臣附议。” “……”胤祉站在一边嘴角抽搐,他总不能上去毛遂自荐吧??!! 康老爷子面色如常,心里早就犹如万马咆哮过境般一片狼藉风中凌乱了:“……宣胤i!” 胤i跟着宣旨太监走了进来,这次倒是规规矩矩行了一礼,然后——起身,站到了胤|旁边。 ……康老爷子告诉自己要淡定,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了么:“胤i,你有何话说?” 胤i俯身叩拜,一字一句道:“儿臣奏请立四弟为太子。” “……”这一锅乱炖。 康老爷子终于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了:“……胤i啊,这……” 胤i当即叩首谢罪:“儿臣自知无才无德,不堪大任!四弟素性沉稳,行事可靠,儿臣可保!” “……”胤g看了眼胤t,忙不迭地要把自己摘清楚:“儿臣愚钝,才疏学浅,更不敢妄担大任!” 胤t挑了挑眉,上前当和事佬:“儿臣以为,皇父如今正是壮年,春秋鼎盛,储君一事不必急于一时。” “……”正值壮年个鬼!春秋鼎盛个鬼!还不必急于一时?一个个的都要当甩手掌柜,放着朕在这儿一个人累死累活的,不急着把人选定下来,以后你们一个个跑得不见人影了怎么办??!! ……哼,不立太子,反正朕还有遗诏。康老爷子琢磨了片刻,威严地下令:“……众子谦让,朕深感欣慰。然而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储,是以朕深思熟虑之后决定秘密立储,写于诏书之上,密封于匣内,悬在正大光明匾额之后,朕百年之后,众臣可取诏书一观。” “……”众兄弟忽然都有点唇角抽搐的迹象。 “……”深思熟虑?皇阿玛您抄袭也不带这样儿的——!四爷深深地愤怒了,还爷的知识产权来(……)! 众臣面面相觑,良久方伏地附和道:“吾皇圣明——!” 某康满意地点头,心下早就乐得笑开了花:老四啊,咳,这个……要不朕拿皇位给你当补偿吧,你意下如何啊,啊? 次年——康熙四十八年,老爷子慷慨地大封诸子:胤|封循亲王,胤i封理亲王,胤g封雍亲王,胤祺封恒亲王,胤v封淳亲王,胤t封廉亲王;胤祉封诚郡王,胤k封哲郡王,胤m封顺郡王,胤i封履郡王,胤祥封怡郡王,胤祯封恂郡王。 一年之后,康熙四十九年,皇太后七旬万寿。胤g送的是金玉流云如意一对,胤t送的是金玉碧玺莲花一双——当然了,并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两件礼品却是出自同一位雕师之手,玉也是出自同一块原石之上。 又是一年,康熙五十年十一月廿七,盼山盼水终于盼到自己会跑会走会说话了的弘旺扒在雍亲王府的一间房门外,终于等来了里面一声婴儿不怎么情愿似的啼哭——小脸之上忽然就笑出了两朵泪花。 康熙五十二年三月,康熙老爷子六十大寿,举行千叟宴。宴酣时分皇帝称不胜酒力,命淳亲王胤v扶着自己回寝宫——然后在寝宫内笑眯眯问道:“朕是不是老了?”你看,这满脸皱纹再也抚不平,这臂膊已经渐渐失了气力,眼看着头发就要花白身影就要佝偻了,而你还青春年少,怎能让我不担心呢?——忐忑来忐忑去,却等到永璇淡淡的一句:“你本就比我老了快一百年,爷早看习惯了,不嫌弃。” 五年之后,康熙五十五年十一月,准噶尔部策旺阿拉布坦祸乱西藏。这次康熙十分痛快,下旨封胤祥平西大将军、封胤祯抚远大将军,两个人双双上了战场。这两个到了战场上那才叫一个天衣无缝最佳拍档,忠勇无匹智谋无双,三年之内便只捣伊犁,这次终于亲擒策旺阿拉布坦于阵前,平了胤祯多少年来胸中积压的一口恶气。 然而就在前线捷报传来之时——看似十分平常的这么一天,康老爷子忽然就猝不及防“崩于畅春园”,诸王大臣开启放着传位诏书的密匣——然后胤g就这么咬牙切齿地被人扶上了龙椅。可怜兮兮转眼看着胤t,可胤t的表情明显写着“幸灾乐祸”四个大字——看!叫你不尽早跑路,老爷子现在已经在千里之外了! ……没错,千里之外,康老爷子难得地来了精神,和永璇齐头并驾,策马天涯——嘿,中原的名山大川、江南的风光如画,朕都还没看够哪! 60、【番外】花市灯如昼·下 不知什么时候起, 竟然对弘旺那样的死心塌地。 四哥弘历常常恨铁不成钢地痛骂自己:“笨蛋!不长脑子!你不知道阿玛正跟八叔对着呢?谁知道弘旺他接近你是不是别有居心!” 他无所谓地笑了:“如果是别有居心……那他不是更应该去接近四哥你吗, 又怎会找上我?” 心里却说,就算是别有居心又怎么样呢,就算是要利用我又怎么样呢——我愿意摊开手任他予取予求还不行么?! 他是顽劣, 他是年少,可是他并不傻。他晓得谁是真心实意地对自己好。 ……他只是没想到, 灭顶之灾居然来得这样快。 那一年,他十一岁, 弘旺十四岁。就在十一月初七那天, 弘旺还问他:“月底就是你的生辰了,想要什么做寿礼呢?” 他笑着腻上去:“到时候再说罢——横竖也不急这两天,倒是弟弟前儿个听见说, 八叔要给哥哥议婚了呢。” “嗯。”弘旺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似是毫不在意似的:“先给你过罢生辰。” 他心底隐隐地窃喜,高兴地“嗯”了一声。 抬眼看看身边的人, 他正浅笑如风。 那样温润, 那样清雅,比最上好的羊脂玉还要洁白细腻的触感…… “发什么愣呢?” “呃……”他猛一回神,忽然觉得有点口干。 他想,到我生辰那日,我便求你一事……求你, 求你…… ……只是没想到,他和他都没能等到那一天。 十一月十三日,皇玛法驾崩, 自己的父亲终于如愿以偿,登上大宝;他发疯似的想要寻找到弘旺的踪迹,却被四哥死死地拖住,拉回去向着父亲行叩拜大礼。 忘了是哪一天,他终于成功地脱得身去出了那个囚牢一样的皇宫,跌跌撞撞跑到如今的廉亲王府去见弘旺,可是那个一贯温和的人却神情淡漠,对他道:“你再不要来了。” “……”弘昼如遭雷击,愣愣地,愣愣地倒退了半步。 弘旺的眸子犹如一汪深潭,看不清里面黑黢黢深藏着的神情:“你回去罢,好好做你的五阿哥,莫去招惹你三哥四哥的事情。” 他想开口,质问说你明明还是关心我的,为何又要把我拒之门外!……可是抬头忽然发现,弘旺他……短短月余,竟然就憔悴了这么多。 他眼眶迅速翻腾起一股热气,眼睁睁看着他复又走进门去。黑沉沉的大门一闭,顿时阻隔了他与他千山万水不知几多重。 皇父狠心,又岂会轻易放过昔日的夙敌。三哥与四哥的争斗愈演愈烈的同时,对廉亲王的打压也日似一日地沉重。 雍正三年十一月,宗人府议,廉亲王应革去王爵,撤出佐领。他偷偷去见了八叔,八叔简直憔悴得让他不敢认了,可那双温润的眼瞳却一如往昔。那个人,那个人,正是完完全全地遗传了这样的一双眼睛。 八叔对他道:“日后,只得你……好好照顾弘旺。” 他郑重其事答应下来。 没出半月,弘旺大婚,娶的嫡妻是伦布的女儿舒穆禄氏。弘昼很是平静地向皇后告了假求了出宫的手信,带着贺礼去了廉亲王府——宾客甚少,不过都是几家亲近的人。弘旺一身红衣,倒显得精神了些,正微笑地同左右敬酒,见他进来,笑容却显然僵了一瞬。 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想——他直直地走上前去,端起一杯酒向他举起——你的大婚啊,我怎能不来敬你一杯? 烈酒过喉是一片火烫,入腹却并无多少感觉。一杯一杯复一杯,满堂人都傻了似的看着他们相对着灌酒,一忽儿就是几十杯下去。末了弘旺似是先醉了,脸也通红眼也通红,弘昼一辈子也没见过他这般失态的模样。于是他满意了,最后一杯酒没能端到唇边,就全数洒了出来。 从面颊上流淌而过的火烫的液体,也不知是酒是泪? 不几日,敬事房便把教导皇子“人事”的宫女送到了阿哥所。看着那两个眼神娇媚容颜酡红的清秀女子他却只觉得怕,有一张谁的脸同这两张明媚鲜妍的容颜渐渐重合起来,那双温润清雅的眼睛如井如潭,死死地盯着他! 后背蓦地一阵寒凉! 他跑了出来,像风一样的速度跑了出来,直跑到宫墙下,直跑到他精疲力竭,才颓然坐倒在满地被夜露沾湿的青草中放声痛哭。 直到有一双温软的手轻轻将他扶了起来,搂进怀里。他哽咽了一声:“皇额娘——” 也不过才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呵,却要经受这人世间的多少苦难别离。 雍正四年正月初五日,胤t、胤k及苏努、吴尔占等被革去黄带子,由宗人府除名; 雍正四年二月十八日,弘时被革除宗籍,交予胤i赡养; 雍正四年三月初四日,命胤t、胤k改名,旨曰:尔等乘便行文楚宗,将胤k之名并伊子孙之名著伊自身书写,胤t及其子之名亦著胤t自行书写; 三月十二日,胤t自改其名为“阿其那”,改其子弘旺名“菩萨保”…… ——听着这样的消息,弘昼已经学会了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唯有默然,唯有漠然——有什么办法呢?一边是至亲一边是至爱,他无从抉择。 他也没有这个权利。 同年八月二十七日,胤k因腹疾卒于保定;未几,九月初八日,胤t亦因呕病卒于宗人府监所。弘昼默默在坤宁宫的天井院里遥烧了三炷香——他知道,从此他和弘旺,就再也没有了未来。 ——然而他万万不曾想,事情还没有结束——雍正五年八月初五,他和皇额娘一起在养心殿跪了足足六个时辰,心里存着一点点微弱的期望,心想虎毒还不食子呢——却最终尽数失望。 皇父的诏书决然地连夜颁下,赐死三哥。 那时他已经连眼泪都不会流。 皇额娘在重病之中为他定下了亲事,吴扎库氏的女子,脾性温和,是对他的胃口的。他坚持不在府邸内大办,为此不惜去和皇父相争,终于他赢了——因为他请的宾客,只有弘旺。 弘旺来了——来了又怎样呢?带着的是怀了三月身孕的侧室茂怡氏,见了他淡淡称一声“五阿哥”,自称时便是“罪人菩萨保”,让他一颗心疼得简直麻木。 又无可奈何。 雍正八年,十三叔重病之下去世了,他恍惚听见了乾清宫之上有一个声音痛哭失声。 雍正九年四月,他的长子永瑛出生了。那时弘旺正病着,却也不忘送来了一份贺礼——是一轴字,明明白白写着是“天伦之乐”。 ……他默默把那幅字收进了自己的私藏。 那几日,皇额娘破天荒地高兴,还从病榻上下来亲手抱了抱小皇孙——可是仅仅五个月后,这个一贯慈爱的嫡母也离他而去,撒手人寰。 他望着不知何时就斑白了鬓发的皇父,忽然深深地觉得他终成一介孤家寡人——从这一刻起,他在心底才算是原谅了父亲:你看吧,谁也不容易,谁也不好过。 生在皇家不由生。 又是一年上元,雍正十年的新春,无限萧索无限悲凉的那些都被锁在皇家深重的门宅里,外面满街欢乐的人们哪里知道。 他独自踯躅在别人的欢乐里,漫无目的地前行,再也无人相伴相依。 忽然听见一声童稚的声音:“阿玛,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便有另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温声答道:“便是说这满街花灯,照亮了夜晚也有如白昼一样。” 他猛地回头看去! 弘旺背对着他站在街边,手里拿着一只花灯,正往上面专心地写字;在他身边好奇地发问的,却是年幼的永类。 他悄悄地走去,静静地走过,生怕惊扰了那个专心书写的人;然后,他清楚地看见了他在花灯上写着的字。 ——欢声笑语,灯火煌煌。一位引人注目的翩翩贵公子忽然就呆立在人群中,不自觉似的泪下两行。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花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 61、【番外】《终不归》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 弘皙即是皇长孙。 胤i的长子早夭, 而弘皙虽是侧室所出,却自幼抱给太子妃教养,视同嫡出, 自与别个兄弟不同,是以几个弟弟都和他有些疏远。胤祉家的弘晴是不常见的, 关系于是也淡淡;自然,弘皙也用不着去学着和兄弟们亲近——他只需要, 习惯他们的顺从。 他要学的——不过是如何顺阿玛的心、从皇玛法的意, 按照他们的意思,让自己成为一个合格的第二代储君的材料。 ……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直到他遇到弘昱。 弘昱是胤|的嫡长子, 也是最得胤|宠爱的孩子。在弘昱之前, 胤|所仅有的四个女儿也都是嫡妻伊尔根觉罗氏所出。 少年夫妻,胤|对伊尔根觉罗氏的感情还是很深的。伊尔根觉罗氏在世期间, 胤|所有的子女都是她所出, 即便一直无子,胤|也从未允许哪个妾室生下子嗣。 伊尔根觉罗氏生弘昱时难产,从此身子就落下了病根儿,是以对她拼了命生下来的儿子愈发疼到心坎儿里;胤|就更是爱子心切,弘昱身子不大结实, 遵照医嘱是不能多出门儿的。胤|对他更是从不重责,难得做起了慈父的模范,甚至时常放下架子陪着弘昱玩耍, 直郡王府中时时可闻童稚的欢声笑语。 ——这样的天真娇憨——这便是弘皙对弘昱的第一印象。 在花园中小步奔跑嬉戏的孩子,为了一只偶然落在掌心的蝴蝶就又叫又笑。一转身瞥见自己在看他,毫无防备地跑上前来,仰起一张圆圆的、写满了好奇的小脸儿:“你是哪家的哥哥?” ——算不上很好看的五官,笑起来却让人莫名觉得天光离合,神韵美好。 于是鬼使神差就应了一句:“我是你二伯家的弘皙哥哥。” 其实也不过就差了两岁而已,然而一个是太过成熟了,一个又太过稚嫩,有时弘皙简直要疑心自己是不是真的就那么老。 然而弘皙也比谁都清楚两人父辈间的那些争斗纠葛,也经常想到,若是阿玛与大伯反目成仇,甚至明面儿上真刀实枪地对上了,到那个时候——他该用怎样尴尬的表情去面对弘昱?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也狠不下心去断了这份联系。 ……一而再、再而三地往直郡王府跑,隔两日不去就觉得哪里不舒服似的。这次捎些奇巧的玩物,下次便带他出门遛弯儿,两人把京城里有些名声的茶坊酒肆差不多都坐了个遍儿。弘昱是难得进宫的,进了宫也不能无诏就贸贸然往毓庆宫去,但也常常托小太监捎个话儿,或是说他近日又读了些什么书,或是说皇玛嬷又赐了什么东西,有一次甚至说道,可惜进宫来了却不能一见,说他对自己甚是想念……弘皙听着小太监一字一句传达得仔细,握拳半晌,而唯有哑然。 ……怎么也抗拒不了……心底那隐隐的悸动。 康熙四十五年,弘皙遵从父命,娶了自己的表妹为妻。 ——喀喇沁乌梁海济尔默氏,康熙的三额驸噶尔臧的女儿。事实上这也不过是一场政治联姻,一次婚姻交易,看着阿玛日益焦躁的神情、来得愈发频繁的一封封密信,他本能地嗅到了颓败的味道。 ……他宁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才好,可惜,有些事情,或许真是天命所定,谁也做不了主。 他别无选择,于是不得不去学着接受。 他终于在新婚的第三日拉了弘昱出来喝酒——说是一起喝酒,事实上不过他一人自斟自饮。弘昱身子骨始终是不健朗,这几日更是咳嗽得厉害,谁也不敢让他沾太多酒,只怕他现在敢给弘昱一杯酒喝,明儿个大伯就能气势汹汹提着剑来砍了自己。 反正……大伯一向也看自己不顺眼,要不是怕弘昱难过,早就强行断绝他俩的来往了。 越想越郁闷,最后弘皙直接抱着酒坛子毫无形象地猛灌起来,一点也没了人前优雅从容的皇长孙的风范。弘昱不禁取笑他:“今儿个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新嫂嫂受了哥哥的邪乎气,不让你进房?” 他看着那张简直可以说是天真无邪的笑靥,没来由地一阵心火上蹿: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还在这里说风凉话,越大越没规矩了,居然拿着哥哥随便取笑! 还没等他思考出来该怎么罚一罚这个不听话的弟弟,他就震惊地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拉住了弘昱的领口。 ……身体总是快于大脑先行一步,本能地、贪婪地、如饥似渴如狼似虎地——吻了上去。那一刻他还不禁自嘲地想,皇玛法总夸自己像极了阿玛,莫非就连这一点雅好男风,也是像得彻底? 他忽然胆怯了——他做了什么?不,不是的,不应该这样的——天底下随便哪一个男人都可以,唯独他、他不行! 他是弘昱啊……这么一想,手指忽然像被火烫了一样猛地松了开来。醉眼朦胧之下,也看不清眼前的人脸上的表情,——是惊恐,抑或厌恶? 他摇摇晃晃地退了两步,忽然就扑倒在地——佯装不胜酒力,睡了过去。 虽是装睡,却也是真醉。不多一会儿,他就迷迷瞪瞪地睡了过去。 ……第一次尝到宿醉的滋味……次日头疼欲裂地醒来,居然已近晌午,日光正当头儿,明晃晃照得人睁不开眼。 床边还站着一个人,见他醒了,端着一碗什么就凑了过来:“弘皙哥,喝点解酒汤罢。” ……不是弘昱,可又是哪个。 他愣愣地自己支起身,揉揉额头,接过弘昱递来的碗——很苦、很苦的味道,不知放了些什么药材,可他食不知味地一口气全喝了下去。 ……然后,他看着弘昱,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道:“昨儿个多灌了两杯黄汤,倒让弟弟看笑话了。” 弘昱微微一笑:“谁没有个心里不痛快的时候?” 是啊。 谁没有个心里不痛快的时候……“你却知道我心里不痛快了,难不成哥哥说了什么胡话?” “……没有。” 两个人,就这样彼此心怀鬼胎,谁也没有说真话。末了送弘昱回府时,弘昱还笑道:“这次,算我欠了哥哥一顿酒。” 他便也笑着应了,面上虚假的表情一转身就僵掉。 ……真像一个懦夫,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然而这欠着的一顿酒,竟然也就这么拖了下去,看似遥遥无期。 康熙四十六年正月,皇玛法的第六次南巡,他随扈去了,之后又在六月跟着皇玛法巡幸塞外,一身风尘仆仆地回到京城,就马上又被阿玛带去议事。来来去去总是忙得不可开交,什么时候闲下来呢?什么时候也不会的。一闲下来,他马上就会想起弘昱,想起那一身温软细腻的皮肉,想念那一双花瓣般甜蜜柔软的唇,想念那总带着笑的声音和明澈见底的瞳仁,五官算不得多么好看,可自己偏偏就喜欢。 ……真是十几年都白活了,到了了看上自家堂兄弟,生出这一番龌龊心思——他猛地捶了一下桌子,深深把头埋在了臂弯里。 康熙四十九年,一切事情都开始向着一个诡异的地方无可挽回地走去,整个京城看起来都是那么的……不寻常。 九月,废太子的消息从草原上传来,和阿玛的一封密信一起到了他手里——他悚然一惊,阿玛的手里竟然还攥着一步险棋? 不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而是同归于尽的法子! 然而他已经别无选择——他不去做,毁掉的就是自己一家。在后花园青石板下暗藏了的、刻意做旧的雪缎缝制的人偶,朱砂写画了阿玛的生辰八字,更有透骨钢钉封住几大要穴;依着他的私心,这事情完完全全就此栽给了那个有贼心没贼胆的三叔胤祉,至于阿玛和大伯的恩怨……他忽然打了个寒噤,决定不管那些。 九月十六这一天,皇玛法一行回京,阿玛被关押在上驷院,大伯与四叔负责从旁看守。而他去了直郡王府,悄悄儿的,一个人——直奔弘昱的书房,果然见他正坐在桌前发呆,忽然轻叹一声:“我还欠着弘皙哥一顿酒呢——”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那,你现在就还了罢?” 他带着弘昱,两个人偷偷溜了出去。做贼也似的。他知道连日以来自己已经憔悴了许多,可是他顾不上管。还是那家酒馆,还是那个雅间,他要了酒却没有马上喝,而是望着弘昱道:“哥哥酒品不好,你也是知道的——一喝醉了就专爱说实话,没办法,管不了。” 弘昱带着点惊奇的神气看向他,显然以为他是在开玩笑——然后,弘皙脑子一热,狠狠抓住了他的肩膀:“我已经不是太子的儿子了,也就到了如今,这许多话才敢对你说——我还没喝酒,还没有醉,可是我也要说一回实话——弘昱,我欢喜你,我对你这份心思——你能明白么?” 那时他是想,横竖豁出去了,再过些日子,自己不是圈禁也得是被羁押,再难见弘昱一面,再难同他肆无忌惮说着话——如何不让他心如刀绞! 他们的父亲势不两立,仇同水火——可是关他什么事情?如有可能,他也不愿在他是爱新觉罗胤i的儿子的时候,遇上这一个叫做弘昱的命里冤家! 他热切地看着——弘昱他,并没有拒绝。 只是呆愣着,呆愣着,然后眼底渐渐浮起一层微晕的水气来——于是他大着胆子,倾身过去吻住了那双肖想了许久的唇。 情情爱爱,耳鬓厮磨。值了,他想,——便是在这一刻就死了也值得—— 只是生既不易,死又哪里会是口头上说说就了了的? 待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时,他方觉得如坠冰窖,周遭俨然已成人间炼狱。 他简直是崩溃地听着阿玛冷笑的言语——“你太心慈手软了,少不更事,没懂我的意思。不过不要紧——早在出行前我就布置好了的,诅咒镇魇之物就埋在直郡王府——想扳倒我,呵!我自然是得拉着他一起趟这起浑水的了!” 他浑身颤抖,简直像是没听明白一样。 “——知道为什么定要让你用那雪缎做娃娃么——没错,上贡内造赏给娘娘们的,今年的本就少,德良二妃都未取,只惠妃与宜妃得了,明白么?——不管那雪缎最后用在了什么地方,老大和老八老九他们是跑不了的!” ——雪缎。 那一日,他轻笑地抚着弘昱雪白的里衣,然后一点点解去:“雪缎柔滑,却比不得某人肌肤胜雪的一半儿美。” “老三那边儿?没脑子的东西,爷就专等着他去告那一状呢——”胤i挑眉冷笑,“你说,这算不算得是一箭双雕的良策?” 弘皙垂着头,没有回答——当然,胤i也并没有在等他的回答。 “爷可不一定就……但是老大他,这一辈子是甭想出来了。” ——康熙四十七年十月十五日,胤祉奏大阿哥利用喇嘛诅咒废太子,并搜出镇魇物,命拘执皇长子,革爵,幽禁其府。 弘皙大病一场,并从此再也没能见到弘昱——听说,后来他才听说,从搜查直郡王府找出巫蛊之物的那一日起弘昱就病倒了,来势汹汹病如山倒,根本起不了身不说,简直已经水米不进。 次年,胤i复立为太子——然而“自由”了的弘皙并没有能去看弘昱一眼。 这次拘着他的,是太子妃石氏——原来所有一切他自以为隐瞒得极好的秘辛,她都一一看在眼里,然后,默不作声地动了手脚。 本来也许弘昱还会相信自己,可是……她却有办法使得弘昱相信,自己刻意地接近他、欺瞒他,只为了这一天的栽赃陷害与尽数背弃,只为了太子一方的东山再起。 “要你向阿玛学习,不是让你什么都学的!”高高在上的嫡母丢下这样淡淡的一句,就足矣粉碎了他的全部信念。 而他——自然了,又有什么颜面再去找弘昱呢? 他想要对他解释的啊,他想弘昱一定不会不信他。他拼了全力逃出去,满身狼狈地来到设了看守的昔日的直郡王府,然后看见满眼刺目的红。 连看守的兵士们都在津津乐道着,府里头的大阿哥弘昱娶妻赫舍里氏——落难之际,竟还有心思办这一场喜事? 他怔愣良久,直到毓庆宫的侍卫礼貌而不容抗拒地找了过来:“大阿哥,请回宫吧。” ——是啊。 他忽然明白过来,弘昱……已经,不要他了。 那么,是不是,不要再见为好? 他麻木地做着一切事情,白日里朝堂上听政议事,夜间回到房里就是温香软玉夜夜笙歌,却总也填不平了心底隐隐的某一处伤痛。 五十一年再废太子的时候,他已经没有表情了——见到阿玛,也是一样的面色淡漠,诸事不惊。 这行尸走肉一般的日子,过得够了——却还要继续过下去。 不断有人说着,皇长孙甚贤,或许太子还会再立;那一日皇玛法抖着这样的一份密折,问他说:“你怎么想?” 他跪下去,结结实实叩头道:“弘皙不敢。” ——再也不是当初倍得疼爱恃宠生娇,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乖巧孙儿。 他人生中的第二次大恸却在这时来临,突兀地一个焦雷顶头劈下来——康熙五十七年正月十三日的咸安宫,虽然幽禁虽然落魄虽然阿玛仍然没有出席,但好歹还是很有过年的气氛,小儿子还嚷嚷着过两天要去看花灯。他正要微笑着应下,忽然手一抖,满满的一杯酒都洒在了身上,不得不起身去更衣。 然后,等他换罢衣裳回来——也不知是谁,已经跪在了门口报说:“大皇子府上弘昱阿哥病殁了。” 没有任何语言可以形容那一刻他的心情——一瞬间所有悲喜都弃他而去了,终于,终于,终于他长长短短失去了最后的一点牵挂和最爱重的那个人! 他怒吼:“查!给爷查!好端端的人呢,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这才过了多久,这才刚刚几年——?分别的第十个年头才刚刚来到,他又怎么能信,那一个人已经突如其来地撒手人寰! 所有人都被他吓了一跳。福晋皱眉道:“这不是很早就……当初弘昱阿哥成亲,为的不就是冲喜么?都说是冲好了,实际都知道,不过吊着一口气罢了,人也时昏时醒的不中用,白白多遭了这几年罪——啊!” 他一巴掌打了过去,把那个出言恶毒的女人掀翻在地;堂上顿时大乱,石氏怒冲冲地指着他:“反了,反了!我养你这许多年,到头来竟还是个养不熟的白眼儿狼!” 他漠然道:“我倒宁可我反得早一点。” 一路奔走——十年来只要有机会便总会经行过的这一处宅邸,十年来日日遥望却总没有勇气近前的那一间屋子,十年来日思夜想却从不敢真真切切看上一眼的那一扇小窗——他莽莽撞撞地闯过了看守的兵士们走进去,一个人正站在廊下,抬眼看他。 是大伯……苍老憔悴得让他简直不敢认的大伯,当年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意气风发神采威武的大伯——他走了过来,手上递过来一张纸,忽然说:“你来得太晚。” 他抖着手——抖着手,摊开了那张纸,看见那早就深刻在记忆里无法磨灭的笔迹,那时自己还笑他:“你手腕没力气,写的字也只有形没有骨,也只得我勉强看看罢。” 十四个字,仅仅十四个字,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他却恨不得自己从来就不认识。 ——春日迟迟犹可至,容子行行终不归。 终不归,终不归——抬眼怔怔看着满堂白幡随风舞动,他忽然痛哭失声。 弘昱他,原来一直在等着自己。 然而自己,却来得太迟。 弘皙深恨这个皇位——就是为着这一个至高至深的位子,多少人前仆后继一哄而上,于是又白白搭进去了多少人。 谋反? 江山已经两度移换。 他就像是站在了当年阿玛的位置上,听见上面那人说自己心存反意,一时只觉得好笑。 成者王败者寇,纵然罪名是莫须有,也能被人轻易地坐实——是啊,又有谁会相信,他是真的不屑于那个皇位呢? 可是他不屑的不止是皇位,更是生生死死。 据说自尽而亡的亡魂来生只得入畜生道,这么多年来,他也不过是在熬日子,专等着寿终正寝,好与那个人来生再相逢罢了——不然,又怎会苦苦熬干了这么多年。 ——终于可以结束,终于可以了却凡尘一段,终于——可以追随弘昱于地府。 然,他怕是早就等得失望,不愿再等了吧? ……再醒来却恍如一梦! 咸安宫,再熟悉不过的咸安宫,仍是太子一废时的模样。他茫然地起身转了一圈,却看见自己的阿玛坐在梅树下,神情怡然地喝着小酒,一旁的架子上,肥美的鹿肉正烤得“滋滋”冒油。 看见了他,阿玛忽然勾起唇角,一时恍惚又是当年风华绝代万民称道的太子爷:“等会儿你大伯来了,请他进来喝一杯酒。” 他茫茫然应了,却觉得一切都乱了套…… 一定是乱了套! 简直像是一场荒诞不经的梦境,大伯……怎么可能会来咸安宫,还要跟阿玛对酌?! ……可是大伯还真就来了。 身姿矫健,目光含笑,比起记忆中却多了几分和蔼的模样。他有点恍惚地行礼迎接:“却才阿玛还说,等大伯来了一定要一起喝一杯……” “可不是么,哥儿两个总要喝一杯叙叙旧的。方才大伯出门时,弘昱也还念叨说他欠你一顿酒来着。”大伯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径直走向内苑;他愣了一下,忽然全身颤栗得不能自抑。 ……!!!! 弘昱! 他的弘昱!他怎么能忘了弘昱! 哪怕就是一场梦也好,至少再去见见他、瞧瞧他,求他原谅自己,让他一辈子给他当牛做马任凭驱使都好…… 如果这是上天恩赐的一场美梦,则他但愿长睡不用醒——弘皙咬了咬牙,拔腿就向大门跑去:“牵爷的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