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八传》 第一章:惊雷 落榜 我情愿化成一片落叶,让风吹雨打到处飘零; 或流云一朵,在澄蓝天,和大地再没有些牵连。 但抱紧那伤心的标志,去触遇没着落的怅惘; 在黄昏,夜班,蹑着脚走,全是空虚,再莫有温柔; 忘掉曾有这世界;有你;哀悼谁又曾有过爱恋; 落花似的落尽,忘了去,这些个泪点里的情绪。 到那天一切都不存留,比一闪光,一息风更少 痕迹,你也要忘掉了我,曾经在这世界里活过。 ——————林徽因《情愿》 拿着成绩单,云苏的心里五味杂陈,终于还是来了,本来还想着能不能考个大专出去耍耍,离开这个让人生厌的城市,离开这个让自己沉沦的家。还是没给自己这个机会,从高一到高三,云苏回忆最多的就是篮球场和游戏机室,还有同学林子家的大录像机?书本上的东西一点都不记得了,整个人杵在那里像一座空城,灰蒙蒙的看不到一点生气,残垣败瓦,破败不堪。 用着他们化学老师史精轧的话来说,你还不如早点出去找点事情做,至少还能证明自己在其他地方有点价值,在这里你就是一座废楼,一座空城,你连自己心里想要什么,该做什么都不知道,还谈什么理想。 回到家,云苏娴熟的找来洗衣板,跪在门口掩上门。 他想着:“如果他今天打我,我就离家出走,反正这天下这么大总有我能走的地,何况我哥还在外面,大不了投奔我哥。” 耳边响起脚步声,还是那么的拖沓,一听就知道他今天心情不好。 “爸,成绩下来了,没考好,老师建议我复读,看明年有没有机会。”云苏没敢抬头,生怕看到那双常年冒火的眼睛,他已经不止一次在游戏机室看到过这双眼睛,明明每次从学校出门云苏都十分小心的观察过了,确认没人才出来,结果每每进入游戏机室不到五分钟就能感受到有人盯着他,一抬头准能看到在游戏机室门口死死盯着自己的那双眼睛。 “知道了,你准备复读还是当兵?”一声叹息后,云苏头上传来父亲无奈的声音。 “没想过,不过我很多事情不会,当兵怕给你们丢脸,而且听说,当兵太苦,至少要三年才能回来,我有点舍不得。”云苏怯生生的跪在洗衣板上,小声的说,声音小的大概只有自己能听到。 可还是被父亲听到了。“你也知道给老子丢脸了?你还记不记得初三的时候,要不是你曹玉红班主任天天像抓小鸡一样抓着你,你早就打工去了,还能读完这三年书?”父亲怒吼着抬腿就要踢他,可脚抬起来颤抖了几下,又放下了。 云苏吓的缩成一团,常年的经历让他学会如何保护自己重要部位,正当他瑟瑟发抖的时候,父亲丢下一句话就出门了。你好好想想吧,复读可以,但是要好好学,就算出去了也还是要靠自己,指望我们这两个老的,不可能陪你一辈子。 云苏从地上爬起来,母亲见父亲出去了,急急的走出厨房,摸着他的头,语重心长的说:“你爸说的没错啊,你总是要面对社会啊,儿啊。” 入夜,云苏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耳边还是早上和父亲的对话。 “当兵?很苦吧,还要在外面待几年,我这个废物行吗?”或许是触动了心结,眼泪顺着他的脸上流了下来。 “云苏啊,睡了没有?”门慢慢的开了,云苏赶紧坐起身,看着不愿开灯,摸索着,慢慢坐到床边的老人。 他泪眼朦胧的说:“爷爷,我不想走,爸爸,要我去当兵,我怕。”已经86岁高龄的爷爷,看着最小的孙子,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轻轻的摸着孙子的脸,一点一点的给他擦着眼泪,缓缓的说:“别想许多啊,别想许多,当年,抗战的时候小日本,杀到q城我带着你奶奶,也是不知道怎么办,只是想着先出城避避,等鬼子走了再回来,可又怕这点家当被鬼子烧了,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了,犹豫再三还是走了,后来回来,啥都没了,没办法我就和你奶奶一起搭个棚子,我给人家代写书信,带教娃们读书认字,你奶奶给人洗衣服,做点散活,勉强糊口,很过了一阵子这样的日子,那时候日子难啊,能有口山芋啃就不错了,我就想,人呐,只要活着总是能有机会爬起来的,就怕你放弃了,老话说,宁在世上挨,莫在土里埋,咬咬牙就挺过来了。” “可,可我就是怕啊,长这么大,最远的就是小时候跟着爸爸去金陵那一次,还有家人陪着,这去当兵,我……”云苏说着说着没有底气的低下头。 虽然爷爷说的话有道理,可是他不明白爷爷怎么舍得让他这个最小的孙子只身去外面闯荡。毕竟现在不是过去,没有外敌入侵,人人吃得饱穿的暖,还非要去外面闯。他只想着在复读一年,然后找个高校读几年书,出来找个工厂上上班就好了。 “别想许多了,睡吧,你也累了,好不容易读完三年高中,歇几天吧,这几天一直听你爸说,准备先给你报个复读班,看看你可学的进去,睡吧。”老人抚摸着孙子的头,慢慢的摸索着,走出房间,听着爷爷房间里传来的咳嗽声,云苏躺在床上慢慢的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云苏感觉有人在拉自己的手,睁眼看去,同学小丽用力的扯着他的手想把他拉起来,云苏很奇怪,平时活波好动,待人亲和的小丽,今天怎么这么着急,似乎要发生什么事情。 “怎么了?这么急。”云苏说着坐起身,可小丽没有回答他,拉着云苏就走,刚走没几步,云苏就听见身后轰轰声不断,原来放床的位置,出现一个大坑,沿着坑的裂口,地面还在不断塌陷。 “这是怎么了?”云苏吓得跟着小丽拼命的向外跑,四周的房间慢慢的扭曲起来,天还是那么黑,远远的出现一道亮光,他们两顺着亮光,向前跑着,渐渐地身后的轰轰声停了,奇怪的是,云苏并不觉得累,等他停下来才发现,他们两正站在学校教学楼的楼梯上。 云苏刚想问小丽出了什么事,楼上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只是读的内容实在让他接受不了,正是当初他们班主任化学老师跟他说的那一席话:“出去找点事情做吧,至少证明你还有点价值!” “这都怎么了!!”云苏抓狂的抱着头想着,正当云苏不知所措的时候,旁边的小丽走到云苏身边伸出舌头,闻了闻他的脸,然后又舔了舔。 “……你干什么,”云苏用力推开小丽,小丽委屈的瞄了一声。 这都怎么了!云苏猛的坐起身,睁开眼睛。床还在,没有坑,家里的橘猫炸开了毛,趴在枕头上,睁着黄红的宝石眼,满眼无辜的看着云苏。 “原来是梦……”云苏伸手抱过橘猫,揉着它的脑袋自言自语。“该怎么选呢?继续复读?还是当兵……” “起来了?走,陪你老妈去买点菜,别跟个120斤的馒头一样杵着,出去散散心,想买点啥好吃的老妈给你买。”门外传来妈妈的声音,“给你十分钟,听说今天菜市场走炸鸡卖,去迟了就没得买了。” “如果复读,一共365天,我这数学,化学,物理,语文,英语,一团糟啊,勉强就生物,体育好点,也不知道可来得及补。”一边刷牙云苏一边想着。 “快点,拖拖拉拉的毛病什么时候改的了。”妈妈拎着菜篮子站在云苏身边催促道。“哦~”急急慌慌的刷完牙,洗了脸。云苏被老妈拖着出了门。 “你也别想许多,你爸也是为你好,才让你选,毕竟现在当兵回来包分配,最多苦个两三年就出头了,你如果想复读老妈也支持你,你妈我当年进厂的时候就中学学历,还没读完,正好,单位筹建,征了你外婆家那点地,我就进了厂,那时候啥都不懂,厂里都是外国人援建搞的设备,可先进了,机泵运行都听不到声音,我就会数个数,领导把我安排到运输一组,我在那小房子里坐了十年,天天就是对着计件器,看那上面数字的跳动,有时候数字会跳错,我就得听了运输机,纠正一下,再继续开。 十年,我没出过错,没罚过款,看起来挺简单的,可是熬夜难受啊,一宿一宿的和不了眼,就怕出错。再后来有了你,妈妈我就去了车间,天天看看货,巡巡检这不就到了现在。我就想跟你说,没有过不去的坎,细心一点,认真一点,总能找到问题,总能迈过去的,别杵着,挑个大的”妈妈一边说着,一边拉着云苏让他挑个大些的烤鸡。 “哦……”云苏没想到老妈今天变得这么唠叨,平时除非做错事情,大部分时间都在家务的老妈,根本没机会和他说这么多话,还带着这么多道理,云苏记得,老妈说的最多的就是“吃饭了,洗澡去,别一身臭汗的杵着,床上又丢的乱七八糟……” “他们不会以为我想不开吧,我哪有那么脆弱,考不好,明年再来呗,明年再考不好,大不了当兵,再不济我还能去外地找我哥,我才多大一点人啊,这都想不开,白来世上一遭,我还有很多没玩过的等着我呢,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做些对不起自己,对不起家庭的事情,有时候这些大人比我还幼稚。”云苏一边挑着烤鸡,一边有一茬没一茬的想着。 第一章:惊雷 复读 陪着老妈买了菜,吃了早点,回到家打开电视,电视里正重播《花季雨季》,云苏挺喜欢这部电视剧的,有叛逆,有追求,有友谊,有背叛,总归是实实在在的校园生活的写照,云苏之所以想复读再去考一次,也是受了这部剧的影响。“走一步算一步吧。”坐在木沙发上云苏默默的想着。 没有作业的暑假时间过的如此之快,快的连云苏自己都不愿意接受。因为八月份他就要去龙门补习高中复读了,同去的还有不少没考好的同学,大林子,肉包子之流都在其中。接到这几个老小子的电话,云苏有十二万个不愿意也必须顶着压力硬上,都是死党,而且学习都比他好,不过据说肉包子考上了中专,按道理应该不用复读,去读个几年中专就可以直接分配到市里的国有单位。当初云苏也有机会,只可惜,心比天高的人,始终看不到自己的命运会有多悲惨。他自己考试的时候根本没当一回事,心心念念的要上大学,中专考试复习都没复习就跑去考了,考完钢笔一甩,头也不回的走了。是啊,头也不回,现在是想回……也回不了啦。 龙门补习学校听着名字很有点江湖的味道,进来的人也是鱼龙混杂,有的对三本不满意,要上二本,有的像云苏之类想上个大专还要加倍努力。总之就是这么一所高考的垫脚石年年都能让这座小城里的高三毕业生们再痛苦一回,快活一回。 云苏和老康,大林子分在一个班,三个基友分外感动啊,最初的几天三个人天天混在一起,后来让做安保工作的大林子他妈发现不对头,果断找人把大林子调了出来,云苏和老康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唏嘘了好几天。后来,大林子上了大学,而云苏和老康走上了另一条路。 上学归上学,但是学没学得到,这个就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反正云苏知道自己肯定是没学进去。讲台上的那个年过半百的老眼镜是他们班主任,主讲数学,和当初在化一中时的数学老师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同样都是数学题,化一中的吴老太能用最浅显的话讲最拗口的题目,至少还能让云苏听得进去一点,听的懂一点。可这位学究基本就是照本宣科,公式列了一黑板,题解能给你说上一上午,甚至于下午还能给你补上一堂课……听了三天,云苏和老康私下聊了聊,基本放弃数学了……其他的几门也差不多了,也不知道其他的班上老师水平是不是都这样,还是自己的功底实在是差的不好意思的多,亦或是龙门高校的教育金费紧张,请不起大能…… 上了一个月,除了定点投篮有所见长,其他技能原地踏步,连身高都原地踏步了,定格在170……九月开始进入题海月,三天一小考,一周一大考,比当初在化一中考试的密集度高多了,这才让云苏体会到龙门补习高校,收费高是有道理的,这天天做试卷,这些卷子都是钱啊……叫龙门还不如叫题门……填鸭门…… 又过了几天,一个周末,爷爷拎着把竹椅走进云苏的书房,贴着书桌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抱着脑袋背着英语单词的云苏。云苏正闭着眼睛摇着大脑袋,晃荡着脑子里那可怜得一点单词,听到竹椅的吱呀声,他睁开眼睛。“爷爷~什么事啊?”看着爷爷满脸的皱纹,云苏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心里被揪了一下。自从上次咳嗽厉害后,爷爷身体就差多了,话也少了,云苏总觉得自己对不起爷爷,好歹爷爷以前还在市师范学院当过讲师,到了自己这代没一个走上讲台的。“没事,就是想看看你,你学你的,我就在旁边坐会。”爷爷拜拜手,示意云苏继续背书。“哦~”云苏听话的点点头,继续背书。又过了几分钟。“憨儿啊~”爷爷轻声唤道。“啊?爷爷?”云苏心里咯噔一下,爷爷很少喊他小名,除非有事。“如果让你去当兵,你还去不去啊?”爷爷用询问的眼光看着云苏。“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你和我讲讲,上次你有话没说完,今天你看合适吗?” 云苏听爷爷说完,扑在书桌上,歪着脑袋,心里甭提多难受了,“果然还是想让我去当兵啊!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老爸老妈不好讲,让我最亲的爷爷来打头阵,真是心机叵测,心机叵测啊!”虽然心里难受,但是面上功夫还是要做滴。云苏看着爷爷说道:“爷爷,你就跟我实说了吧,是不是我爸我妈又准备让我去圆他们的当兵梦啊?当初我爸就说他那会当民兵班长的时候如何如何,要不是建筑公司见机的早把他留下,他老人家早就进人民警察的队伍了!还有我妈,说什么当初民兵训练去四川那边拉练,怎么辛苦,怎么有意思,就是可惜没待多长时间,如何如何,我就奇了怪了,当初他们怎么想的,尽选些自己不乐意做的事情,去做,还做了大半辈子。现在反过头来后悔,还要强加在自己子女身上。爷爷您给评评理,我容易吗?小时候不管我,让我天天跟着您和奶奶,外婆。长大了吧,还不让我过自己想过的日子,这又不是抗战时期,有口饱饭吃,饿不死就行了,我们现在的年代应该是追求自己的生活,追求自己的梦想,您说是不是。” 爷爷乐呵呵的听着孙子长篇大论,等云苏慷慨激昂完了以后,平静的说:“知道了,我和你爸你妈商量商量。不过你自己的学业,你自己要把握,只有一年时间,能不能做个逐梦人,可不是说说就能成的。”说完,爷爷站起身,拎着木椅出去了,临行还不忘丢10元钱给孙子零花。“没钱了跟我说,别动我那点储备了。”爷爷出门时随口说了一句,这句话让云苏记了一辈子。这一个多月,没事的时候,趁着爷爷早起锻炼,云苏就跑到爷爷房里找几个钢币出去打游戏机,他一直以为爷爷不知道,其实呢,爷爷只是不想说出来,怕伤了他的自尊,这要让他父亲知道了,就又要动家法了。也是这句话,让云苏知道了,很多时候自己做的事情,自以为天衣无缝,其实不过是哗众取宠,自欺欺人罢了。后来他都没有再动过爷爷的硬币,而且有事都先和爷爷说。 八月的天气,三伏天白天热的要死,晚上闷的要死。云苏的妈妈弄了个冰柜,天天在门口买冰棍,那时候还没有城管这个职业,街道们都还有点人性。日子过的平淡而憨实。晚上八点了,云苏坐在冰柜旁摆弄着他的小录音机。爷爷来喊他收摊回家。云苏刚录了自己背的短歌行,蜀道难。听着爷爷喊他回家,总觉得这录音机还可以有点别的用处。边收摊边想着,等收的差不多了,云苏请爷爷坐下,看着满脸风霜,飘摇了半生才回到故乡的爷爷,轻轻的问道:“爷爷,我能给您录个音吗?我不管以后去哪,当兵也好,考大学也好,总之在外地,有想家,想您的时候,我想您的时候就听听您说的话,您看行吗?” 爷爷笑呵呵的看着云苏,抬起宽厚的大手老怀欣蔚的抚摸着他的脑袋,看了看他,然后抬起头看着满天的繁星,过了几分钟后说道:“好,你录吧。”等云苏准备好后爷爷平静的说道:“我这一辈子没什么说的,不过对你,我还是想说几句的,我呢,人老了,没几年活头了,可你们还年轻,你们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刚刚起头,还没开始,不要轻易认输,不要轻易放弃,想到什么多看看,多听听,别轻易下结论,再想想,有知心的人就问问,没有就多听听长辈的话,过来的人,总还是有些道理站得住脚的,好了,没什么说的了,回吧。” “哦!”云苏推着冰柜,和爷爷一起回了家,爷爷今天兴致蛮高,一路和云苏聊着自己的过去,那些远离家乡的岁月,那些只有老人自己知道的故事,一句一句趟过心灵的河流,平静的从老人的口中讲述出来,没有什么跌宕起伏的剧情,没有光怪陆离的段子,有的只是这位老人不平一生的坎和看透人世的胸怀,云苏能感觉到爷爷在向自己传承着什么,可是又不是很明白,懵懵懂懂的,就像这黑夜里的路一样,只有家里的灯是清晰的,而路,虽然在脚下,虽然有人陪着,却还是那么迷茫。 之后的一个月,云苏都很认真的听课,认真的做作业。可是他还是觉得龙门高校的老师们是来搞笑的,除了无穷无尽的试卷讲解,这些拿着薪水,站在讲台上的老师们似乎并没有其他擅长的。 第一章:惊雷 中秋 他们既不能像初三时候的班主任曹玉红能清晰的讲解英语语法与国语汉学之间的联系,激发学生的学习热情。 也不能像高三的吴老太那样用最简明扼要的讲解来破解最繁琐的数学试题。 英语老师说的最多的就是:“你们的词汇量太少,每天要背这里多少多少,那里多少多少。” 数学老师则是:“你们的数学题库里的试题实在少的可怜,先做完这些试卷,然后再做发散思维理解试题。” 说来说去,不是词山就是题海。所有的担子,轻轻松松的从老师们自己的肩上卸了下来,转移到这些睁着眼睛巴巴的看着讲台的学生的身上。 2000年左右的华夏学堂里,补习班还不是很多,大多都是一些任课老师自发组织的小课堂,云苏当初高三的时候也上过,吴老太和化学老师史精轧的补习班。 可惜他那时候玩性已定,去了补习班十之八九都是身在课堂,心在电玩。根本没有心思听老师的话。吴老太也尝试过,带着他和老康去提高班听课,只可惜对着牛弹琴,弹的再好,牛儿还是只会吃自己身边的草,拉的还是屎,不会变成奶。 还是史精轧说的对,当时的云苏在学业上已经很难有回转的余地了,毕竟时间上已经不允许了,前后一年的时间,想从高二的课程开始补起,至少要拿出超出常人数倍的休息时间来补习。 只可惜云苏没有认识到这一点,他的家人也没有认识到这一点,一个或许有机会上大学的苗子,最终走上的路已经潜移默化的被定格到了其他路径上。 或许也就是这几年,课堂上的冷漠,课堂外的嘲讽,以及自己的不争气才造就了后来云苏易怒的性格。 就像那些人常说的:“我这人其实性格挺好的,人也善良,可就是脾气燥了点,你别撩我,撩的好就好,撩的不好玉石俱焚。” 最后云苏明白了,不是这些任课老师是来搞笑的,是自己上补习班就是个搞笑的笑料。 照本宣科的题型讲解云苏都没办法理解,英语的语法,词汇,更是没法理解。渐渐的他开始消沉了。 2000年的时候某公司代理的《传奇》,还有国外的一些游戏如《星际争霸》之类的电脑游戏开始流入国内市场,正值叛逆和青春躁动期的云苏,又一次陷入了电脑游戏的包围。 云苏还记得他上小学那会,爸爸因为能力突出,擅交际的原因被领导委以重任,出任了单位第一批与市场直接接轨的销售。四开间的店铺铺满了单位生产的各类产品,云苏经常跑去爸爸店里玩耍,只是每每云苏来店里的时候都不见父亲的身影,想找到父亲就要去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隔壁找,那里有一间小电玩室,他爸经常在那里打麻将,而云苏则可以找他爸要上几个飞子玩玩游戏机。 以前云苏总觉得爸爸陪自己太少,从记事到现在他就记得去金陵那一次旅行,还是父亲外出公干带着他,孝陵的石人和中山陵的台阶,他记得是最为清楚,再之后就是动物园里白天不出来的鬼脸猴子和金陵湖里飞驰的汽艇。 他隐约还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爸爸带着他去市立体育场打篮球,坐在观众席上的他看着父亲在人堆里冲抢投篮,慢慢的他自己开始学着打篮球,学着和球场的小朋友一起打游戏机,一起晚上跑来体育场的灯光球场里看中学篮球比赛。 生活里的颜色变得生动起来,身边的人也多了起来,憨直的中锋高二个子,犀利走位的土豆泥,还有很多很多…… 现在篮球架前,云苏俯身在篮球架旁边的沙堆里抓起一把沙土,然后,高高的跃起~“啪!”在篮板上摁下一个手印。“要暂时和这里说再见了吗?三年,我能待的下来吗?继续读书,三百天我能读出成绩吗?我特妈究竟适合做什么?难道真是个废物?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九月的下旬天气愈发的凉快起来,天天都是白云千里无曜日,出门抬头有秋风。怎地一个舒服了得。但是云苏开心不起来,在凉快的风吹过来,他还是觉得烦躁不安。 老康前两天特地跑到他家,和他聊了一个下午,平时哪去哪就跟随的老康,跟他来道别了,老康的父亲是军人,转业后在国有单位任职,这次托了关系给老康找了个去魔都当兵的路子,老康十月中旬就要去武装部报道,还有一个月就要走了。 老康一直都不太在外人面前说笑,憨直的狠,只在他们几个发小面前才露出调皮劲,从初中到高中,六年,云苏很少见到过老康的父亲,只是从他只言片语里能察觉出,他的父亲话也少,动手的多,大概华夏式父亲都这样吧,用行动来代替语言,用巴掌让你牢记一生。老康的父亲如此,云苏的爸爸亦然…… 看着面前满脸焦虑的小黑脸,云苏反倒是心情安定了下来,在他们这个群里云苏一直都是核心,带着玩,带着学,带着混,反正他说的最多,做的也最多。既然今天兄弟来找我谈人生了,那我就陪他唠唠呗。 “你就别在那长吁短叹了,得了,喝点奶,压压惊,”云苏递过一杯刚冲的豆奶。 “当兵就当兵迈,我爸还在问我要不要去当兵呢,急啥呀,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们,也不就三年的事迈,就当去旅游一趟,还是带薪多好。何况你爸给你找的路子应该不错,我听人说,魔都那边各国的领事馆多,你去了就给老外站领事馆的哨,当年抗战的时候那都是些鬼子们的租界,你知道的我们以前看的电影里面那些鬼子躲在租界里面,打战都没受过影响,外面死那么多人,他们还是活的好好的,现在肯定日子过得更好,你说他们都过得那么好,能坑了给他们站哨执勤的小兵? 而且那边外国妞多,你说咱们这个小城都没见过洋妞,也就在师范见过一个徐娘半老的,远距离看着还行,近了就是一脸大麻子跟我家门口的侉饼一样,你就不想去看看?都说魔都的天更蓝海更广,咱没见过,你代我们去看看,看看到底那个黄浦江边的东方明珠塔是不是全玻璃透明的,看看地铁是不是有很多老外。 你别插嘴,让我说完,就一句。人总要出去走走的,我们男人不说胸怀天下,可至少要到天下去看看吧,没点眼力劲,以后有了孩子怎么跟孩子吹牛逼,老子当年如何如何。”云苏一个劲的给老康上麻药,希望老康能挺过这段离别的酸楚,还有只身外出的恐惧。 对于他们这代独生子女而言,食足以发胖,寝足以一天到晚,玩……那就多了去了,总之这代人的生活里面就没有烦恼。如果有,那就是自寻烦恼。 “可……我还是有点怕,你们都不在就我一个人,异国他乡的。”老康抱着牛奶杯子含糊不清的说。 “想那么多干嘛,你当是梁山好汉拍晕啊?我们又不是走投无路,只不过找条更好的路子走而已,是金子在哪都发光,以你这样默默付出的性格,肯定受部队那些老兵的欢迎,到时候朋友一大堆,还怕没人陪你?”云苏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边说着边从自己的储物柜里摸出小霸王游戏机,“废话不多说,前几次都没你玩的好,怎么样,敢不敢再来~整两局。” 转眼就到了中秋,云苏家每年的惯例,逢中秋和春节,家里的长辈就会坐在一起团圆下,因为云苏的爷爷住在父亲家所以每年长辈们都来家里团聚。 云苏的爸爸有四个兄弟,两个姐妹,最小的过继给了族里的亲戚,前些年回来认过祖,只是姓氏没有改,还跟着养父姓。 老三在所有的兄弟姐妹中最能闹腾,总是闲不住,干什么都很激进,完全不像老云家稳当,中庸的处事风格,最后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为了自己所在厂里的一点点利益,与其他厂发生冲突,重伤不治撒手人寰,那时候云苏的父亲都还没成家,所以这些也是云苏高中的时候听父辈聊天才知道还有这个三叔。 大姑嫁到农村因为家庭纠纷,加上那几年闹饥荒,又穷又没有的吃,天天还要服侍家里的几个老人,旧时代农村里规矩多,儿媳命如草,哪能求长生,最后又病又饿,抛下还在襁褓里的强儿哥走了。云苏的爸爸为这事还去闹了一通。 而那个很小的时候云苏去家里玩过的二叔,云顺安早年患有小毛病没太注意,后来发展成了绝症,云苏的爸爸与家里的一个亲戚一起在魔都陪了两个月的床,也走了,那时候云苏的二哥云长盺才八岁。 最后剩下现在的大姑(二姑),大伯和云苏的爸爸。 今年的中秋节挺热闹的,大伯家的两个儿女都在,哥哥云子豪,姐姐云梦溪难得聚到一起。大姑这边三个儿子都来了,老张家三个男丁都是喝酒的狠人。大姑夫走的早,小哥哥张继红还在一岁多的时候大姑夫就去世了,大姑一人拉扯三个嘎子长大,云苏的爸爸也经常帮忙,所以三个堂兄对云苏他爸感情深些,现三个人都有了家室,一得空就喊他爸爸过去喝酒。 第一章:惊雷 决意 人生得意须尽欢,这句话用在云苏父亲身上挺贴切的。云苏的父亲上中学的时候正是国家的特殊时期,那时候只要你带着毛主席语录,去哪都有人接待。云苏的父亲跟着几个同窗响应号召去了北京。 他老人家去的时候身上一分钱都没有,结果在外面转了一圈,不但平安无事,还带了一些粮票,一些特产糕点什么的回来。 后来赶上上山下乡,他父亲在q城一百多里地外的乡村里住了大半年。那时候没的吃,别人丢的死鸡弄回来烧了就吃,发了一场高烧,之后啥事没有。 工作的时候参加民兵训练,各项科目都很过硬,市局缺人,被借过去用了几个月,差点留在警察队伍。 现在呢,原单位名存实亡,只留着个养老金的户头给单位老人,算是尽了单位最后的心意。云苏他爸就跟着几个同事在外面接业务跑工地,天天晒得跟黑炭一样,还是混的风声水起。 用他爸的话说:钱虽然少了点,但还能过,有点存款,有点收入,日子慢慢就好了。 今天是中秋佳节,家家户户团聚的大日子。云家老老少少都来了,吃饭前大家一起动手,忙了一个下午总算张罗了一桌饭菜。 q城邻江,江鲜不少,有虾,整个醉虾,有蟹,蒸上一锅,什么黄鳝了,炒上一大盘,其他各色鱼类,如鲫鱼,胖头,泥拐,什么新鲜挑什么。再弄上几瓶陈年的老酒,几瓶饮料,齐活了。 一大家子十几号人围坐在一起,八十多平的小屋里充满了笑声和快乐。整个晚上老爷子笑呵呵的看着一桌子的儿孙,只吃不说话,来了敬酒的,唑上一口老酒,吃上两口菜,没多久一杯酒二两有余,老爷子就喝光了,再想要点,几个儿女不干了,怕老爷子喝多。老爷子自己动手才成功的又续上一杯。 待到晚上九点多,大伯,大姑家的长辈们都走了。云苏和父母一起搬出爷爷的靠椅,又整了张小桌,摆放到后院的葡萄架下。 云苏他们家位置不错,刚好在靠北的古城墙墙角下,城墙到他们家所在的楼刚好没了,楼房贴着城墙根造的,所以他们家多了一个天然的遮风港。 云苏的爷爷喜欢园艺,后院种了各种花草,兰花,茶花,文竹,假山,还有葡萄和枇杷,小院少说也有二十多个平方,一个葡萄架就占了一半。 每到夏天,云苏就喜欢在葡萄架下数蚂蚁,现在正是葡萄成熟的时候,树上东一串西一串的挂着或红或紫的葡萄,掩在月光和灯光中,格外让人垂涎欲滴。 云苏摘了几串黑紫色的葡萄,就着后院的自来水洗了,端上小桌,自己找了把小木椅靠在桌子旁坐下,一边剥着葡萄,一边等家里的大人们来赏月。 爷爷拿着他的小茶壶,来到后院,舒服的靠在椅子上。老爷子这辈子,经历了很多事情,可是向来不喜欢谈论,云苏问多了才偶尔透露一点。经历过大是大非的人,自然心境也不同。所以家里的事情老爷子很少过问,但是却对于每件事都了然于胸,每每有事找到他老人家头上,老爷子总有办法合理解决,所以云苏家这么多年太太平平,和和气气。 “爷爷,您说石牌那地方真的有狼吗?当初,我和我爸,去石牌那边看您的时候,我当时我睡不着,就自己坐在客厅里吃花生米喝橘子汁,结果大半夜的听到了狼叫,大晚上的我吓得睡不着,坐在那喝了一宿的汽水。”云苏剥了一枚葡萄,送入老人口中,好奇的问。 “以前啊,县城里面的狼是有不少,不过都在外面晃荡,不敢进城,进了城啊,就被人打死了,做成狼皮袄子和狼肉汤。后来你们去的时候,已经过上了好日子,全国都丰收了,经济也渐渐有了起色了,人呢,不缺吃少穿的了。没人打了,狼又有了生存空间,慢慢的又繁衍了不少崽子,所以你去的时候才能听到狼叫。 我还记得我刚到县城那会,县里组织了打狼队,六杆猎枪,一众好手,浩浩荡荡的进山打狼,真的是打了不少,有一段时间,除非是去大堰那边才可能看到狼的踪迹。小堰,县城附近哪里还能看到狼的踪影。”老爷子喝了一口茶,缓缓的说。 “那爷爷,您当初为什么会在那里上班呢,我记得我爸说过,原来您在师范做过讲师,在城里不是挺好的吗?而且我爸说当年,我们家也算一方大户,可现在咋什么都没有了?”云苏一边剥着葡萄喂爷爷吃,一边看着月亮,有一句没一句的问着。 云苏的爷爷听着孙子没头没脑的一通瞎问,不但不气,反而笑了。“我的孩啊,你今天心事挺重的啊?难得来抄你爷爷的家底了。跟你说说倒是无妨。当初,我呢,确实是在师范讲课,因为当时,那些学生太年轻,被一些心存不良的人煽动,在学校里搞些集会游行活动,影响了正常的授课。我就出面劝过他们中的一些人,没想到被有心人拿来做引子,要拉我去处理,说我态度恶劣,思维顽固,又是来路不正,根不正苗不红的。处事为人颇有些居心不良,误人子弟,应当惩办。 当时师范大学的校长和我关系不错,得了消息,就赶紧告知了我,还联系了这石牌县里的友人,把我从q城悄悄的转移到县里,没想到一待就是十几年。至于你说的我们家以前是大户人家,那都是老祖上的事了,早就过眼烟云啦,到你爷爷这辈,没留下啥。真要是有,我还藏着?不早拿出来换了钱给你们创造更好的环境了,你说是吗?大头孙子。呵呵呵呵~” 老爷子看着满天的繁星,看着那一轮若银盘般镶嵌在夜空中的明月,轻轻的哼着京剧。云苏不懂爷爷唱的什么意思,之隐约听到“我本是卧龙岗上散淡的人。”再之后就听不清了。不知今天是太忙了,还是什么缘故,云苏的父母一直没有出来,洗碗的水声和拖把拖地的撕拉声早就停了。 “云苏啊~,你有心事啊?能说给爷爷听听吗?”老爷子轻轻的说,他侧着脸看着孙子。 云苏看着爷爷,犹豫再三,最后低着头说道:“前几天,我同学小康来找过我,说他父亲也给他找了个入伍从军的路子,是去魔都当兵。我当时就在想,我的学习还没有小康好,连小康都去入伍了,我身边没人陪我一起学习,现在我又开始玩电脑了,爸爸明显不怎么管我,我是不是该面对现实,也去当个兵,回来好安置工作,不给父母添麻烦。” 老爷子听着孙子的话,浅浅的唑了一口茶,然后靠在椅子里,没有说话。 “爷爷,你说我是不是个废物?我爸经常说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和废物无异。可是我又怕,我连衣服都不会洗,去了部队,会不会成为别人的笑话,换了一个环境还是做不好,我不是怕自己丢脸,我只是不想……不想给你们丢脸。”云苏低着头抑郁的说。 “孩啊,要说丢脸,你爷爷我这辈子,每一步都是自己走过来的,过去为了一口吃的,求了多少人啊,丢丢脸算什么,能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这样吧,给你讲个故事。”爷爷轻轻的抚摸着云苏的脑袋说道。 等云苏表示愿意听了之后,老爷子才缓缓的说了起来:“四几年的时候啊,在咱们q城有个落魄了的大户人家。虽然落魄了,至少还有些家底,那时候城防被攻破了,日本人来到q城,首先要解决的就是部队的后勤工作,于是,他们搜刮了很多当地有钱的大户人家,后来不知怎么滴,听说有户人家的房子很大,可以征来当指挥部用。可没想到的是,去了两次都没见人,大门关的紧紧的。为了表现出一副和平仁慈的姿态,他们就没有强制的去砸门。就这么着等了半个月没见有人出入,周围的人都说这户人家早就逃难去了,房子锁着的没人住。日本人信以为真就准备去找别的人家。 没想到的是,居然有人特意跑去给鬼子报信说,这些消息都是假的,那些“邻居”,不过是有人花钱请来的,房子一直有人住,只是开了个后门,里面的人都从后面走。 日本人信了,就派人去大院四面搜索,果然在大院的一面发现了暗门。他们没有惊动里面的人,派人在外面蹲着,等着里面的人出来。等了五天,一天,天没亮的时候,暗门开了,里面出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穿着件长衫,清瘦清瘦的。派去的特务一下就抓住了他,关起来严刑拷打了五天,硬是把一个人打的不成人形,后来那户人家拿了房契过去赎,才放了人。回来后,年轻人已经不行了,临死前他抓着面前弟弟的手,只说了一句话就去了。” “房在人在?”云苏好奇的接口道。 “不是,他说:家没了不要紧,人一定要活着,活着就有希望。”老爷子侧着头唑了一口茶,长舒了一口气说道。“那时候,小鬼子刚进城,还没有搞封锁,局面还没有那么遭,那个年轻人的弟弟连夜放了把火,把祖宅烧了,带着自己的小媳妇跑了路。” “爷爷,那个放火烧房子的人就是你吧。我说我们家怎么地契没了,房契没了,合着一把火烧了……”云苏翘着嘴,略带不满的说,“我知道,房子应该烧,可是里面东西可以带走啊,就那么几张纸,又没多重。” 看着孙子委屈样,老爷子哈哈大笑起来:“臭小子,你是只知其一,哪知道其底啊。哪有什么地契,早换了银子了,要不然,咱们家人怎么可能在房子里,一待就是好几天。还不是拿地契换了钱,一次就买很多米面备着,等着鬼子走了,再出来。哪知道千算万算,算不到人心自私啊。出卖咱们家的居然就是我们买面的老板。就因为我们家曾经检举过他贩卖发霉的米给逃难的人赚黑心银子。他就怀恨在心,去鬼子那里告密。” 看着爷爷饱经沧桑的容颜,云苏突然觉得心酸起来。他忍着泪水看着爷爷说道:“爷爷我明白你的意思,人活着要有志气,房烧没事,人活着就有希望,我没见过大爷爷,但我知道大爷爷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我明白,不管在哪里,只要人愿意去做,就总有活头,我去当兵。” 老爷子乐呵呵的看着孙子微颤着声音轻轻的说:“好,咱们老云家没有孬种。” 第二章:入伍(五班) 准备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为什么流浪 流浪远方---流浪 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 为了山间清流的小溪 为了宽阔的草原 流浪远方---流浪 还有---还有 为了梦中的橄榄树橄榄树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为什么流浪 为什么流浪远方 为了梦中的 橄榄树 ——————————三毛《橄榄树》 心结得解,云苏这生活就活泛起来了,确定了去当兵的路子,这边的复读就成了一纸空谈,再也不能约束云苏那颗放飞自我的心。于是乎,从中秋之后的第二天开始,云苏就基本没有认真的看过复读资料,一有时间就拉着老康,大林子他们小聚,不是出入游戏机室,就是几个人一起畅谈人生,畅谈理想,畅谈小姐姐,荷尔蒙分泌旺盛时期的年轻人干什么都离不开女人二字,出去玩要看小姐姐,闲聊要吹自己遇到过的小姐姐,现在要去军队,几年时间关在那个黑黑的大营房里,没有了多姿多彩的“小姐姐的生活”是空洞的,没有灵魂的。何况谁的心里还没有个神仙姐姐,天天陪着成长啊。 云苏也有,他在小学的时候就喜欢当时的班长,可惜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小学还没上完,班长因各科学习成绩都过于优秀,提前进了初中,而云苏因为学业跟不上,留了级…… 中学的时候他们班的学习委员是知青后代,魔都人,早年因为父母支援q城建设留在小城,小姐姐就出生在这里,可人家血统不一样,言谈举止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大家闺秀的气质,对于班上的男生而言,无异于一颗灵芝,泛着仙气插在五岳之巅,可以远观不可亵玩。 偏偏云苏就喜欢骚扰她,下课了找个问题问问她,放学了,找个理由,跟着她,那时候都是清一色的凤凰自行车,谁还赶不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强人”啊。然后的三年时间,云苏因为给女神起外号被班主任警告过,因为天天跟着人家放学回家被女神瞪过白眼,为了女神和班上别的男生争风吃醋互喷过垃圾话,总之三年的时光过得很快,快的让云苏有些舍不得。 后来高中了,虽然女神去了魔都,走了再没回来过,但是他们的联系没断过,隔上几个月云苏会写上一封包含激情的流水账式的生活自述给女神,女神也会笑着回上几句,为什么说“笑”呢?因为每次女神回信里面都会帮云苏纠正一些语法错误和改正一些错字…… 后来在部队里,云苏想家的时候,除了给家里人写信,还会给女神也写一封,新兵连的三个月靠着家里和女神的回信,他才撑了过来。 再后来下了连队,家里的信写的少了,但女神这边的信,没停过。这是后话,搁下不提。 为了能顺利当兵,云苏的父亲动用了很多关系。因为退伍后包分配工作的原因,在q城,愿意当兵的普通人家子女还是有不少的。因为地域政策的特殊性,云苏走的是国有企业的单边招收的路子。 每年q城征兵,有一部分名额就给了当地最大的国有企业的职工子女。一方面是照顾国企的职工子弟,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当地的国企子弟人数众多,占到q城不小的人口比例。而云苏的母亲是国有企业职工,因为单位企业改制,退养在家。云苏的父亲就通过这条路子给云苏争到了名额。 “龙城?你不是和我一起去魔都啊?”在大林子家里,老康坐在大林子的小床上不可置信的看着云苏。 “我也想啊,可我听我爸说,他问过了,今年去魔都的名额就两个,一个是市里的,一个是咱们这边的,我既然从这边走,就没得想了,而且听说市里走的也很有背景,既然没机会,何必过去那边。何况这边是你争到了名额,我这心里踏实。在哪不都一样迈,最多少看几个老外。”云苏一边喝着果汁,一边用手枕着头打横着靠在小床上漫不经心的说道。 “哎~我听说龙城那地方可远了,在咱们祖国的正西边和越南搭界。夏天热的要死,你可得注意身体。以前诸葛武侯七擒孟获,就在隔壁的云省,想来这地方气候也差不多,瘴气重,多喝凉茶,而且听说那边毒蛇多,你可得加小心了……”大林子喜欢看书,尤其喜欢《三国》,人也像里面的徐庶,生的白净,个也高,就是话多,一吧嗒起来就没完没了的。 “行了,知道你关心,别说了,再说下去,我可不敢去了。”云苏赶紧打断大林子的唇枪舌弹。 “别总说我们两啊,我们两这一走,你准备咋样啊?”云苏给站在那里吧嗒吧嗒半天了的大林子挪了个地,示意他也坐下,大林子看了看自己的小床,楞了一下,想了想还是靠了下来,三个半大小伙子,挤在一张单人床上,小床委屈的发出吱呀声。 “我能怎么想啊,先上了大学再说。你们也知道的,上个月我妈给我找人,在咱们化一中找了个名额,让我继续复读。本来我还纳闷龙门学的好好的,为什么要花这个冤枉钱,回去才知道,今年抽了几个老教师给我们补习,估摸着和咱们这批考了三本不愿意走的老生有关,想给他们强化下,看能不能明年多挣点进二本的脸面分。咱们那个学校现在是市重点,想混个省重点学校就要有足够的一二本的升学率。应该就是这样。”大林子还是担心自己的小床活不过今天,扶着墙站了起来,转身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 “你想过学什么专业了吗?我听说进了大学就要选专业攻读了,不比在高中还学什么数理化。”老康坐起身把果汁瓶子放到床头柜上说道。 “想那么多干嘛,累不累啊,我现在看到这些复习资料头都大了,真的不想去想了。不过你们跟我不同,我这还是在学堂里面,就上了大学最多也就算进了翰林院。可你们如果当了兵,那就等于进了讲武堂,很光荣啊。以前黄埔军校的讲武堂培养了多少救国之士,多少大将军。”大林子看着云苏戏谑的说。 “你可拉倒吧,还讲武堂,还大将军,兄弟我是在这没活路了,脑子不好使不能走这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翰林路子,才去混讲武堂,老子当初要是认真点,我爸要是早六年开始督促我学习,我也愿意当个翰林。至少不用去龙城那边受罪不是。”云苏没好气的白了大林子一眼,滋溜一声吸光了果汁。 “走了~不打扰你老人家状元及第了,老子先回了,要不你们家太后老佛爷回来看到你在这陪我们两个老兵痞子吹牛逼不用功,又得逼你喝鱼肝油,吃核桃仁了。对了,三国,我带走了,反正闲着,回家看看关二爷怎么收服貂蝉滴。锵锵锵~”云苏说着拿起桌上的《三国》,比划着京剧演员出场的步伐在大林子和老康的嘻嘻哈哈声中出了门。 十月十二日,天气晴好,微风徐徐。今天是云苏作为一个普通高中毕业生的最后一天,明天他就要带着行李,坐上开往龙城的火车奔赴军营,奔向那未知的未来了。 当天晚上云苏的父亲十分少见的喝多了酒,没过九点就上床睡觉了。事后听母亲说,是因为舍不得自己的儿子,不想看着巴掌大小带大的娃就这么离开身边。所以罕见的选择了逃避现实。以前听母亲说父亲年轻的时候曾经在野外遇到过狼,上山下乡的时候还遇到过金钱豹。 云苏哪里会信这些,他觉得从小到大,给他印象最深的就是父亲的巴掌。云苏总觉得能对自己儿子下手这么重的男人不算爷们,有本事你出去狠啊,在家打儿子算什么本事。以后等自己有了儿子,一定要多讲理,少动手,不,是不动手。 这个在云苏意识里不算爷们的男人如果真要是遇到狼,或是豹子早吓破胆了,哪还能活下来,自然是母亲编排着逗自己玩的。那一夜,云苏做了很多梦,有转入志愿军探亲的梦,有从军两年后退伍归来的梦,有结婚生子的梦,很多很多…… 十三日,上午五点,天还没亮,云苏就起床了,因为五点半要在武装部集合。所以他提前起来洗漱,准备出发,之前做的梦,这时候怎么都想不起来了。云苏的家离接兵站很近,十几分钟就能走到。在母亲和爷爷的陪伴下,云苏离开了家,临行前他悄悄的来到父亲的床前,轻轻的说了声:“爸,我走了。” 等云苏到了q城的接兵站时发现,接兵站的广场上已经有很多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人聚集在那里,都穿着清一色的作训服。 每个年轻人的身边都有一个或是几个家人陪同着,曾经宽敞的广场现在却拥挤不堪。 点名的时间到了,接兵干部们站在在广场上的主席台上宣读新兵的名字,熟练的安排新兵们分批次,地域站队。很快,大约就半个小时左右,相关的工作结束了。接兵站外开来了几辆大巴,接兵干部们有条不紊的安排新兵们上了大巴。 第二章:入伍(五班) 龙城 云苏坐在大巴上看着站在人群中的面容憔悴的母亲和已经满头白发的爷爷,心中百感交集,满满的不舍,满满的无奈,眼泪在他眼中打着转,他很想现在就跳下车,对着母亲和爷爷大喊:“我不要走了,我要留下,我不去那个陌生的地方,我还小,我还是个孩子,你们忍心就这么丢下我,让我远走天涯,让我去跟着一群我从没见过的人生活两年。” 云苏忍住了,因为他看到旁边的老康正站在旁边看着自己,眼里满是和自己一样的想法。外向车外看去,老康的父亲母亲都来了,老两口站在人群里,默默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同学抱在一起,老康的父亲看着,从小就在身边长大的儿子,那一瞬间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嘴唇微动,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向着儿子摆摆手。 老康拉着云苏,噘着嘴看着父母,想哭却又不敢哭,默默地抽泣着,不敢发出声音。云苏抱着老康的肩膀看着车外的母亲和爷爷,不经意间发现人群一侧的路灯阴影下有一个身影在晃动,多么熟悉的身影,那么像自己的父亲,可是车已经启动了。云苏赶紧扒在车窗上,死死的盯着那处,可惜灯光太暗看不清…… 几十分钟后,汽车在火车站外停下。新兵们陆续下了车。很多的父母不放心,打着面的过来送行。火车站的广场上又一次拥挤起来。按着准备好的方案,干部们陆续带着新兵进入火车站上了站台。云苏和老康在这里也分别了,两个从小玩到大的伙伴抱在一起,互诉了半天衷肠,相互勉励,直至被干部叫开。 云苏跟着莫干事回到自己的队伍。莫干事是这次龙城的接兵干部,湘省湘潭人,个不高,白净,据说是大学毕业直接进的军校,在云苏准备去的龙地支队任军务股干事。报名的时候云苏和莫干事见过几次,对这位和气的中尉干事印象不错。此时莫干事小声劝慰着云苏。云苏低着头,听着领导的劝慰,心却早已飞到家里。他还是在想刚才看到的身影会不会是父亲。可是父亲晚上宿醉未醒,怎么可能来送他,而且还躲在一边。莫干事看着不说话的云苏,还以为他还在想小伙伴,还没缓过劲来,轻声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安排别的新兵准备登车。 云苏跟着队伍默默地从站台向着早已在那里等候的列车走去,只是一瞬间,他感觉远处有人看着自己,而且气息十分熟悉。顺着那道目光望去。就是那一瞬间时间定格了,云苏看着那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突然感觉自己其实很幸福,只是到现在才领悟。数十步外,云苏的父亲正站在路灯下望着自己的儿子。 “爸~”云苏小声的唤了一句。仿佛听到儿子的声音,云苏的父亲抬起手,向他挥了挥。无声的告别啊,如此的让人肝肠寸断,云苏感觉自己的心肺都要裂开了。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许哭。”父亲的声音在耳边萦绕。云苏抬起手臂,擦了擦脸,继续跟着队伍走着,快要登车的时候他转过脸,冲着父亲展颜一笑,猛的大声喊道:“爸!您回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然后钻入车厢,找了个座位坐下,再不去看那窗外。 七点火车发动了,咔嚓嚓的声音,慢慢响起,慢慢的,火车向站台外驶去,带着一车的懵懂,一车的青春向着那个与世隔绝的神秘驶去。站台上,几十名家长看着那道绿色的长影渐渐消失在暮色中…… 龙城位于西南重镇桂省的中北部,东、西、北三面环山,具有典型的岩溶地貌特征。由于龙江穿流市区及气候、岩性、构造的影响,形成河流阶地地貌、岩溶地貌迭加的天然盆地。 先秦时龙城属百越之地,有西瓯、骆越等百越分支。自古以来龙城就是一个多民族相聚而居的地区,壮族和侗族是龙城最古老的原居民族,分别源于先秦百越之地不同的越人支系。龙城居民的民族构成达30余种。居住着:壮族、汉族、苗族、侗族、瑶族、回族、仫佬族等48民族,少数民族占全市总人口数的52%以上。 云苏在车厢里翻看着地图志,看着龙城相关介绍。耳边听着列车运行时发出的哐当声,思绪万千。一个月前他还在为复读拼搏奋斗,而现在复读,大学已成梦,此生再难圆。“军营会不会像电视剧里那样,管的很严,从早到晚的训练,终日无休吧。”云苏侧着头看着窗外满眼的葱翠,心里默默念叨着:“希望这次从军能一帆风顺,两年后平安归来。” 之后的行程没有太多值得描述的东西,不过是云苏熟悉了几个同座位的战友,两个川省的,一个马鞍山的,都是青涩的年龄,都是一样忐忑的青年。当时的绿皮火车速度有限,也就一百多码左右。从q城到龙城1200多公里,由于地貌地形的原因不能直行,火车在魔都转过一次车。在车上硬坐了一天后,车外的风景才有了变化。准确的说是铁道两边都是高过两米的甘蔗,看不到其他的植被。成片成片的甘蔗地,预示着已经进入了桂省的地界。 桂省是南方的产糖大省,北方以甜菜为白糖的主要原料来源。在南方就是甘蔗,而桂省的一省所产的甘蔗就占了全国蔗糖产量的70%多。本来靠一路观察民宅变化混日子的云苏,看着满眼的甘蔗,瞬间没了心情。靠在椅背上,无所事事的听着对面的两个川省新兵瞎说乱讲的摆着龙门阵,听来听去也就是这个从小跟当地和尚学过拳,打架一流,从来没有输过。那个从小就跟着老乡去外地做苦工,见多了世态炎凉,听惯了闲言碎语,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一身的扛砖的本事,两个人一会川省话,一会普通话聊的不亦乐乎。 大约是吃过饭后不久。(当时条件有限,云苏吃的是自己带的干粮,也就是几包方便面就着火腿肠,解决腹中空空的问题。)火车开上了一条冗长的铁路桥,这座桥离下面的水面至少有几十米高。一上铁路桥,四周的景色瞬间开朗了许多,青山绿水已过,满目的高楼大厦,钢铁长城。 新兵们一个一个的扒着窗户看着下面来往的渡船,还有另一边与铁路桥同高度的公路桥。 “不用这么好奇,这往后的几年啊,你们可以慢慢了解这座老城。”隔壁的莫干事,看着这帮半大小伙子的搞笑样,笑眯眯的说道。 “这就到了啊,可算到了。”云苏看着莫干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心里的疙瘩却又多了一个。 进入龙城没多久,火车就到了站,云苏跟着队伍,下了车,站外早有几辆墨绿色的军车在那里候着。上了车,从城南的火车站出发,经过邻郊的工厂区,进入闹市。 一路无阻,龙城是桂省第一大的工业城市,国家2型大城市,五大汽车城之一,西南地区工业重镇、综合交通枢纽、商贸物流中心,是全国唯一拥有一汽、东风、上汽和重汽等四大汽车集团整车生产企业的城市,华夏内陆通向东盟的重要通道,与东盟双向往来产品加工贸易基地和物流中转基地城市,西南出海大通道集散枢纽城市。所以这个城非常的大,军车出行有特例待遇,可以遇红灯不停,还有交警开道。 就这样军车开了一个多小时,才从城区开出,绕过几条高架。转入一片矮房区,慢慢的周围有多出些绿意,云苏看到了庄稼地,看到了背着书包的学生,板实坚硬的水泥地,也变成黑漆漆的柏油马路。军车驶入了一个似乎是学校的地方,在这云苏要待上三个月才算过完新兵连,然后转入老连队。 跟着队伍下了车,在广场上新兵们排成一个一个的方阵,方阵的正前方站着几个干部模样的人,从军衔上看最高的不过一毛三(一条杠三颗星)。广场的另一边是另一个方阵,云苏数了数,十二行每行排头都有一个老兵,他们身后跟着和云苏一样穿着墨绿色作训服的士兵,看来是其他省份先过来的兵。 “这些应该就是新兵班长了吧。也不知道会把我们分到哪里,千万别分到那个破房子里面。”云苏用余光瞟了瞟那个方阵,心里默默的想着。 刚进门的时候云苏就注意到。这个广场很大,围绕着广场分成好几个区域,靠东是一片训练区,全是训练器材,还有几间训练房,看着十分宽敞。 靠北是一片矮房,从外表看收拾的很干净,邻接矮房的是个四层的宿舍楼或是教学楼式样的建筑,每一层的房间外面都放着梳洗架,上面整齐的摆放着口杯和毛巾,云苏眼尖,看了一眼就猜到是新兵的宿舍。这片房子后面似乎还有不少房子,遮住了看不太清。 靠南是也有一片矮房,破破烂烂的,似乎多少年都没人住过一样。矮房的屋檐下也整齐的着梳洗架,上面也整齐的摆放着口杯和牙刷。邻接着这片矮房的是一座崭新的大楼,云苏记得门牌上写着龙城支队十二中队。 第二章:入伍(五班) 五班 干部们开始点名,点到名字的就出列,去干部一侧等待。每点到三四个人名字,就会有一个班长出列带着被点到名的三四个人离开,坐这趟列车来的有q城和下辖的几个县的新兵,看着身边的新兵们一个一个被领走,云苏的心里开始打鼓。等待是最让人难熬的事情,尤其是你不知道自己究竟会被分到新房区还是老房区的时候。 “云苏!”干部终于点到了云苏。 “到!”云苏很想惊天动地的喊一声。可是等待太久,喊出来的声音那么的沙哑,云苏赶紧咳了咳,又补喊了一声。结果,刚好干部喊后面一个人的名字,云苏也的喊声刚好盖过后面那个哥们。 “瞎喊什么?回答一遍就可以了。”点名的干部略带怒意的吼了一句,用手指了指云苏说道:“你有两个名字啊?” 云苏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那个点名的干部也摇了摇头,点名继续进行,又喊了两个人名字,云苏和这三个哥们就被一个瘦瘦精精的班长带走了。 “向右看齐,向前看,跑步走。”这个班长的口音带着淡淡的闽南腔,想来是广省或是福建的。云苏跟着队伍跑离了广场。很可惜的是,班长带着他们跑的方向是那片破落的矮房,云苏心里这个纠结啊。 roll筛子,roll了个豹子,绝了,绝了……等跑的近了,看的清楚了,云苏才发现这片矮房区,有两排,每座房子有四个房间,中间的一个房间是个单间,门关着,其他房间外面都有洗漱架。对面还有一片房子,看架势应该是食堂之类,那边远远的站着一名一毛二(一杠两颗星)的军官,远远的看着一批一批过来的新兵。 云苏他们的班是五班,就在第一排房子的第一个房间。拎着作训包进了房间,班长给四个人分了床铺,里面一共有十张床,进门左边两张床贴在一起,再进去里面靠窗的那张床班长给了云苏。 门的右边也是两张单独放的床,贴着门的那张床上面放着一套用了很久的军被,明显是班长的。房间另一侧与门相对的位置有两扇窗户,一共放了五张床,三张单独的,两张在一起。 “先把背包什么的放下来,今天你们系个(四个)到了,喔(我)们班人就算到齐了。每个床底下都有一张木凳,一会听到哨声,喔(我)们开个班会。”班长招呼大家先放下东西休息下。 这时候云苏才有空观察班长。个不高,大概1米72左右,皮肤黝黑,瘦瘦精精的感觉一阵大风就能刮跑了。典型的广式脸型,眼睛挺小,不过有神,鼻子偏圆,宽而短,嘴巴也小巧的很。从进门开始班长就不停的说着,给人感觉很有活力。也就是这种感觉给云苏造成了第一印象的错觉,以为他们的班长是个很喜欢说话,很容易打成一片的人。后来接触多了,云苏才知道他们的班长很有心机,根本不是现在表现出来的咋咋呼呼的样子。 “嘀!!!!嘀!!!!嘀!!!!”三声气哨声响过,班长让每个人都拿着小板凳,按个子由矮到高的顺序,在房间中间那条仅有的“走廊里”分成两列站好。 “坐!”班长大声喊道。 结果是有的人边坐边放板凳,有的人是先放板凳后坐,声音侧次不齐。 班长立刻喊所有人站了起来,然后说道:“今天给你们上的第一课,是放板凳,军人要令行禁止,任何事情都要讲个协调统一,放板凳也是如此。你们等会听我口令,我说,“准备”,你们就这样站着把板凳放到身后,我说,“放”。你们就把板凳先放到地上,然后再站起来。等我说坐,就一起坐下去。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云苏对这次的喊声很满意,只是他有点担心,这个房子的天花板上的破洞会不会跑出什么。 “准备!” “放!” “坐!” “还行,至少说明咱们班没有黐孖筋(方言:孬子),废话不多说了,今天开会有三个议题。 首先是大家自我介绍,一会我先开始。 第二项是介绍新兵连的纪律条令。 第三项是带大家学习下保密守则。”班长一边说着一边一个一个的看了看新兵们。 “喔(我)叫莫日勇,广省佛市三水区人。”班长认真的说道。 “我叫张庆,徽省鞍市当涂县人。”坐在第一排靠左的梳着刘海的小伙站起身说道。 “嗯,生的精神,看来很有活力啊”云苏看着小伙炯炯的眼神想到。 “喔叫李应伟,桂省玉市博县人。”坐在第一排右侧的小伙站起身说道。 “这小子怎么生的这么老气,一脸老褶子……看着比我大十几岁……”云苏看着这个小伙本能的想着。 “我叫方锐瑜,广省广市增区人。还请大家多关照。”第二排左侧的小伙站起身说道。 “挺白的,不过这屁股怎么这么翘啊。”云苏想不到这广市人普通话说的这么好。 “喔叫吴博飞,桂省崇市龙州县人。”第二排右侧小伙站起身说道。 “小伙子,这个桂省腔不错啊,人生的挺黑。”云苏看着小伙子想着。 “我叫黄勇,川省贡市富县人。”第三排左侧平头小伙站起身略带结巴的说道。 “我操,这哥们生的一副暴徒面孔,这要是配上一把大胡子阔以去出演大反派了。嗯~~身上也挺有肉的,应该以前练过。”云苏嘻嘻品榨着这位川省兄弟的身材。 “我叫梁高,广省广市从区人。”第三排右侧小伙站起身说道。 “够白,够胖。怎么过的体检啊,这样脂肪不超标?”云苏看着小胖子想着。 “我叫罗济,川省绵市平县人。”云苏身边的小伙站起身说道。 “川省人能唠,看看这个不像啊,进门到现在没说一句话。”云苏摸着下巴观察着身边站起的沉默青年。 “终于到俺了~大圣来也。”云苏边想着边站了起来,笑呵呵的看着班长,俯视着在座的同僚。 “我叫云苏,徽省q城人,没啥特长就是好个热闹,大家以后多关照。”说完他团团的作了个揖。 “行了,坐下吧,这是部队,开会的时候不要弄的这么痞气擦擦的,严肃点。”莫班长小小的瞪了云苏一眼。“继续。” 云苏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赶紧坐了下来。 “我叫程秉生,徽省鞍市人,请大家多多关照。”最后面坐着的大个站起身,用着略带憨憨的声音,憨憨的说道。 “嗯,面由心生,这个程秉生,肯定脾气好,说话都有点憨憨的,不错,这帮兄弟都还阔以,就是那个广省的胖子和老褶子有点不舒服的感觉,尤其这个胖子感觉和班长挺熟的,不会搞特权吧。”云苏胡思乱想着。 “第一个议题结束,下面转入第二个议题:新兵连的纪律和条令。首先谈谈纪律。 第一点是作息时间和日常纪律。清晨六点起床,六点半出操,七点整队就餐。 八点开始上午训练,期间根据连队每天安排调整训练内容。 中午十一点结束训练,十一点半就餐,一直到下午一点半为休息时间,你们也别想了,刚来这,中午基本都是在磨被子。 下午两点开始训练,中间这半小时是洗漱时间。下午训练和上午一样,每天安排都有不同,日系(事)日毕。 五点结束训练,五点半就餐。六点左右一般安排你们活动活动,如打打球,散散步。 晚上七点半根据连队安排如下:周一,周五,周日看电影。 周二,周六去外面澡堂洗澡。 周三例会。 本周四组织你们去支队大礼堂参加整个支队的新兵欢迎仪式,同时观看电影《英雄儿女》。 九点各班自行组织适宜活动,你们现在还是磨被子。十点吹哨熄灯。 这些以后我会每天提醒你们的,另外一会会开完了,你们今天四个刚来的,把包放到这片屋子中间的储物室里。”莫班长清了清嗓子,梁胖子马上站起身,准备去给班长端水。 “坐下!瞎跑什么。”莫班长喝止了梁胖子的动作。 “哟,这么快就开始拍马屁了。”云苏幸灾乐祸的想着。 “下面进入第三项议题:保密守则。对了,差点忘了,有一点非常重要,你们要记好了,切不可犯!进了这个大院以后想出去可没那么简单,任何人未经允许,没有班长带着,或是没有出门证不准,禁止擅自离开这个大院。 另外我告诫你们,这个教导队,只有一个出入口,就是你们坐车进来的地方,别想着乱溜达,溜达的不好是要受处分的。 继续第三项议题:保密守则。”莫班长继续开会,他的嗓子明显的沙哑起来。进入新兵连后第一次班会开了约一个多小时,结束了。把被子放好后,云苏跟着小白脸方锐瑜把作训包放到储物室,又去领了口杯,牙刷,毛巾,迷彩服,还有八条裤衩,回到房中。 “来,一人拿两快木板,现在离吃饭时间还早,先把被子磨磨,这被子可是我们当兵的脸面,来部队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学会磨被子。”莫班长递给四个新兵每人两块板子。 “内务是军人的脸面,在外出勤,喔(我)们要做到训练有素,令行禁止;在内当家,这内务更要整齐划一,干净整洁。而最重要的就是这被子,你们以前在学校也参加过军训,喔(我)呢,碰巧也带过学生。那些学生看到喔(我)的被子都是好好奇的样机(子)。” 莫班长清了清嗓子喝了口泡有胖大海的水继续说道:“喔(我)跟你们讲喔,这台下系(十)年功,才能有这个脸面,过段时间天再冷一点就该给你们发大衣了,那个也系(是)要磨的呢。来了就安安心,把外面的那一套放一放。踏踏系系(实实)在这里待上三个月。多滴喔(我)就不讲勒,你闷(们)刚来,他(们)闷几个也就早来两天,你(们)闷都先熟悉下环境。喔(我)们慢慢来。” 第二章:入伍(五班) 首日 云苏一边学着那几个先来的新兵磨着被子,一边听着莫班长的广式普通话。 “开会的时候说的还算标准,一闲下来这调子就变了。为什么这些广省佬说普通话这么累啊。说着说着嗓音就沙哑了,还咳嗽个不停。”正神游着呢,外面响起了哨声。 “吃饭了。东系(西)收一收,板子放被子下面藏着就好勒。速度要快,外面集合,快点,程秉生你站第一个,云苏第二个,罗济第三个,梁高第四个,黄勇第五个,吴博飞第六个,方锐瑜第七个,李英伟第八个,张庆最后。向右看齐,向前看,向右转,右转弯跑步走,一二一。”莫班长估计是饿了,不到两分钟一系列的指令下达,带着五班的新兵们奔赴食堂。 “坐!”进入食堂后,莫班长娴熟的带着新兵们围在一张圆桌前站好,等所有的战士都到齐了,连队长才下达指示。这一切都是自发的,能来当兵的不说多聪明,至少没有傻子,班长不坐,你敢坐?你坐个试试? “会不会来个虫宴?这百越之地虫多蛇多,我虽然不忌口,小时候也生吞过蛇胆,可是没有吃过虫子啊,以前在书上和电视里倒是看到过一些相关的介绍,什么油炸生蛆,油炸蝎子,红烧蛇肉什么的,嗯,蛇肉还不错,就是太僵,吃起来没什么鲜味。”云苏看着面前油腻腻的大圆桌瞎想着。 很快就有战士端上菜,四素一荤都还正常,一条武昌鱼一样的扁鱼躺在菜中间,旁边几个素菜,只是有一个菜,云苏没见过,看着里面空心的绿绿的很像植物中的塑料管子。饭也是别人端上来的,大盆的饭一盆能顶云苏在家一天的饭量。 “今天情况特殊,饭少了自己去加,门口那里有饭桶,还有汤桶。饭多了一会自己出去倒掉,外面有泔水桶。从明天开始每天吃饭前,每个班都要抽两个人先去食堂准备碗筷,饭菜,以后每隔一段时间要抽人帮厨。”莫班长夹了一块鱼肉到碗里,快速的说完,就不再言语,埋头奋战起来。 五班的新兵素质都还可以,吃饭的时候挺和谐,没有出现风卷残云的现象,可能是因为还没有开始搞训练,又刚来新地方,都收着自己的性格,想给新班长一个好印象。先吃完的人没有走,后吃完的也赶集般的吃着,一切都围绕在班长不急不慢的吃饭速度上。等莫班长吃完了,满足的放下碗筷时,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的放下碗筷。 “明天方锐瑜和梁高提前二十分钟过来准备碗筷,吃完饭后你们两收碗筷,其他的人我会排出勤务表,你们按表来就行了。走了,今天这里有人收拾。”莫班长说完,找了根牙签,边剔着牙边走出食堂。云苏他们赶紧跟了出去。 下午无话,本来例行的训练,因为新兵全部到齐的原因,连队特例安排班长带着各班新兵在休息室里聊天,促进新兵们相互认识,相互了解。实际上基本上各班都开展了轰轰烈烈的磨被子运动,一时间连队里面鸦雀无声哪里能听到闲聊的哈哈声,只能不时看到有新兵拿着口杯出来接水,听到斯拉斯拉的磨被子声音。 从下午一直磨到傍晚,吃了晚饭,班长们还是自觉的带着新兵们回到班里,并没有按着连队规定的活动时间来。直到十几天后云苏才知道,原来龙城支队每年新兵连都因为训练场地简陋和教官训练过于认真而有新兵逃离部队的事情。 再加上这几年军队裁军,中央要求军人素质提升,不但要有过硬的军事素质,还要有高于常人的内涵修养,不经商,不扰民。同时打牢基础,以新兵训练为模板,培养出新一代高素质的适合现代化战争要求的基础连队。在这些背景下新兵连的班长们,就像带着自己家的妹子们一样把新兵们呵护在手掌心里,甚至是变相关在房间里看着。 来当兵之前,云苏也听父亲的那些当过兵的朋友说过,部队里面老兵打新兵很正常,训练不好,打;不听话,打;做事拖拉,打;逃兵……关小黑屋。总之在他们的描述中,部队的新兵的待遇就是非人的三等公民……至于什么战友情谊,钢铁情怀,老叔们也是不吝溢美之词,讴歌赞美着过去的青葱岁月。 晚上九点半哨声响起,集合点名。点名的位置就在食堂外面的小操场上。龙城支队新三连这届新兵十二个班,小操场挤得满满当当。单单点名就花了好几分钟。 连队长和指导员提了几点要求。连队长平头,个不高,国字脸,刀眉,塌鼻梁,嘴唇宽而厚,孔武有力。指导员,看着面相年龄得有四十岁了,和连队长一般高,浓眉大眼,不苟言笑,两位主管说话语气语调截然相反。连队长快而急,似机枪扫过短促有力,压的所有人抬不起头。指导员慢而缓,有条不紊,如乌云蔽日,任你想逃也无处可逃。两人一唱一和,简单几句就显出水平。下面的新兵也大致了解了两位龙头的态度。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连队是个家,创建靠大家。” 回到寝室,新兵们很自然的按着地域关系聊在一起,虽然莫班长特意把床铺打乱岔开,可是一张口就是熟悉的口音,很自然的让新兵们对自己的老乡亲近起来。不得已,莫班长只好让新兵们提前洗漱,准备就寝。 十点整,哨声响起。三长声,意味着一天的结束。热闹的大院顿时安静下来。月光斜斜的照在屋檐上掩映着榆树上的枝丫,在玻璃上投影出斑驳杂乱的影子,像极了监狱的铁丝网。随着入夜的秋风吹过,枝丫摇动,那些斑驳的影子也摇动起来,云苏躺在床上无法入眠,应试教育中淘汰了的他,为了另寻出路,来到部队,此时正躺在距家一千多千公里外的军营里。看着那些摇动的树影,想着火车站外老父高举的大手,树影摇动着,在云苏的心坎上反复摩擦,磨蚀他脆弱的坚强,泪……无声而落。 第二日,清晨,天还没亮,启明星刚刚落下,明月斜挂,早已没有夜间的明亮。一座巨大的阴影挡在太阳出来的地方,那是大院外的一座孤山,这孤山屹立在龙江之边,与新兵连的大院相对而立,每日清晨太阳都会从这座孤山之后升起,所以这座孤山总是会在清晨被太阳镀上一层金边,显得格外的恢弘。十月中旬的天气转凉,渐冷。虽然龙城在南方,白天天气燥热,但是这早晚的温差颇大,清晨的温度也就十度多。正是睡眠的最佳温度,军营里静悄悄的,只有少数起的早的班长在那洗漱,偶尔可以听到放水的声音。 云苏也已经醒了,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榆树,听着外面那些正洗漱的人们有意无意的闲聊,感受着清晨的闲适和安静,轻轻的他叹了口气,然后拽了拽被子,把头埋进被子里,回顾着昨晚梦里父亲对他说的话,百感交集,很奇怪,以往做梦,总是记不得,而昨晚的梦如此清晰,如真实发生的一般历历于眼前。 “儿啊,我和你妈都好,你在军营就要好好努力,你或许会恨我这么狠心,送你当兵,我也不奢望你能原谅我,只要你在军营里能平平安安的,回来能找个工作,踏踏实实的过上一辈子衣食无忧的生活就够了,你父亲我无能,没能给你更好的条件,只有这点能力,送你当兵了。”说完,父亲转身就走了,云苏喊着父亲,想拉住他,可是却走不动,直到自己醒来,才发现是个梦。 六点,起床号响起,悠扬婉转,早已洗漱完毕的莫班长,站在门口拍打着房门,大声喊着:“起床了!”房间里一阵忙乱,穿衣的,叠被的,咋咋呼呼的,充斥着新兵们的慌张,忙乱和各种情绪。云苏默默的坐起身,擦掉昨晚的泪痕,揉了揉肿胀的眼睛,加入到起床大军中。 “还叠什么被子,赶紧穿好衣服,快点,快点,晨操出完后再回来收拾床铺。”莫班长扯着嗓子喊着广式普通话,声音又开始沙哑了。 “向右看齐,向前看,报数,向右转,右转弯跑步走,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还没两分钟,班里的新兵们就被莫班长扯了出去,衣服还没穿戴整齐就被带着跑到广场上。 这是云苏入伍后第一天出操,他并不明白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好奇,莫班长如此的催促,甚至比昨天中午吃饭前催的还急,必然是十分重要。五班来的挺早,操场上也就站着一个班,莫班长带着五班跑到那个班的旁边站好,然后才回头示意新兵们整理好自己的衣着仪容。大约过了五分钟,操场上就站满了人,十二个班的新兵都到齐了。 第二章:入伍(五班) 训话 “全体都有,立正!”连队长站在广场的主席台上极大声的喊道。然后他转过身,十分郑重的向着一位军官行军礼,动作干净利落。云苏正好站在队列第二排,位置在整个方阵中间,刚好可以目不斜视的看清整个主席台。连队长面对行礼的军官,带着两毛二(两杠两星)的军衔。 “中校啊,支队首长吧。”云苏一边偷瞄一边窃窃的想着。 “请稍息。”那位军官回了军礼后,表情严肃的说道。 “是!稍息。”连队长转身下达了指令,然后跑到方阵的最右边与已经事先站好的指导员站在一起。 但见这位军官双手急提,并拳于腰际两侧,大步跨出左脚,上身挺直,待左脚触地,右脚自然提起,动作标准,身姿挺拔,两三步就跑到主席台中间。“啪!”清脆的立正靠脚的声音传入台下每一个人的耳蜗。 “这动作没个几十年练不出来吧,老战士就是老战士,越老越硬啊。”云苏感受着那道清脆的声音在耳道里流转,弱弱的想着。 台上的军官面向所有新兵行了个军礼。昨天晚上莫班长讲过,遇人行礼就要变稍息为立正。只听得台下刷拉拉一阵短促有力的收脚立正的声音,额……不是很整齐。 “请稍息。”军官说道。这次出脚的声音很齐,军官微微颔首。 “我先自我介绍下,我是龙城支队的副支队长,我姓廖,我叫廖昌兴。今天来就是想看看咱们这次招过来的兵,素质如何。有人可能会说,进来看素质,还没训练哪里看的出来啊。这个观点我是不赞同的。训练是要抓,不过更要看参训者的态度,看心性。做事踏实的人,就算开始训练成绩不好,时间还是会回馈他的付出,他的努力的。 用心做事的人,未必开始就强。两年的时间可以让铁杵成针,让稚鸡成凤,让泥蛇成龙。心性纯良的人,表现上可能会有些怯懦,但遇大事绝不是懦夫。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何况我们这些被人民供养的子弟兵。 今天你们来自五湖四海,每个人的身后都代表着一个地域的文化和传承。我希望你们进了部队忘记外面的一切,只需记住的一点,我们是人民的兵,不分地域,不分阶级,我们是一家人,同甘苦共患难。希望通过这三个月的训练能让台下的各位,个个都能成为军事训练的好汉,人民心中的好兵。好了,我说完了,你们按照计划训练吧。”廖副支队长说完又是一个标准的军礼。 台下响起整齐的收脚立正的声音,短促洪亮。廖副支队长听着这声音会心一笑:“很好!” 廖副支队长走后,连队长上台简单说了几句,安排了下今天的训练,晨会就结束了。(一般早上出操都是主管简单的讲一下当天的训练内容)回到寝室,云苏和其他新兵一起,整理了自己的内务。(内务就是指整理个人卫生,包括床铺,个人用品等。) 吃过了早饭,上午七点半训练开始,上午进行队列训练,队列动作分为:立正、稍息、停止间转法、齐步、跑步、立定、敬礼、纵队、横队、集合、解散、整齐、报数。 部队里面的要求总是很严格的,一个动作做不好就要不停的做,班长们跟上了发条一样,不知疲倦的纠正着新兵们的动作。云苏在莫班长一板一眼的吆喝声中,熬完一个上午的训练。 好不容易训练结束了,中午的饭也吃过了,一群被太阳晒成面条的半大小子们歪倒在自己的床上,刚还奢望能不能小憩一会,就被莫班长一个一个的拎着耳朵,嗷嗷的喊着疼啊,痛啊的委屈的开始磨被子。中午的两小时“加餐时间”结束。这帮已经困的不行的“社会栋梁”们又被莫班长催促着,吆喝着,驱赶着,带领着来到操场上。 下午继续队列训练,又是一下午的吆喝,一下午的晒太阳,一下午的打哈欠。云苏到没觉得什么,广省的小白脸方锐瑜明显的有点扛不住了,小声嘀咕着。云苏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反正眼神挺毒的,总是趁着莫班长纠正别人动作的时候,嘴巴嘀咕几句,用眼神刨上两下莫班长,云苏当做没看到,反正我扛得住就行了。 一天训练下来,衣服被太阳晒的湿了干,干了湿。好在云苏大小就喜欢运动,打球也一直没丢下,这种感觉早就适应了。没觉得啥,只是衣服上一层盐渍粘在上面不好看,脖领处也明显的有些磨蚀的触感,让人不舒服。 傍晚训练结束,回到营区,云苏看着其他新兵都趁着傍晚休息洗衣服,他也脱下衣服,想去洗洗,这才想起没有带洗衣粉。纠结了半天,他很不好意思的找到程炳生,借了点洗衣粉。想趁着人多,跟着其他人后面学着洗洗衣服。做了十九年的“少爷”第一次洗衣服,确实没啥经验。洗衣粉放得太多,水一下去泡沫就冲了上来。云苏坐在“老褶子”李英伟旁边花了人家三倍的时间才洗净衣服上的泡沫……刚晾好衣服,吃饭的哨声响了。 “集合,向右看齐,向前看,向右转,跑步走。”莫班长闪电式集合,带着五班跑向食堂。 “也不是很麻烦迈,下次少放点洗衣粉,应该还快些。”队列里,云苏对于第一次洗衣服很成功,窃窃的想着。 吃过晚饭,莫班长带着劳累了一天的新兵们来到广场的东边。云苏记得刚来的时候看到这里都是训练器材,什么单双杠之类的。没想到的是,里面还有一个露天的篮球场。看到篮球场云苏本来精疲力竭的身体突然像是上了弹簧一样蹦满了劲。可惜没有人打球,空荡荡的,只有球场旁边的几棵大树下三三两两的坐着些人。 张庆凑到云苏身边小声的说:“哎~听说你们q城那边妹子排的上全国前十,大街上随便都能看到能和吴雪雯差不多的妹子,是不是真的?” 云苏像看花痴一样看着张庆,心想:“看你小子个子不高,心思不小,长的还算端正,可一张嘴就是港片里的小婆姨,看来片子看的不少啊。”嘴里却说:“那是,你别说吴雪雯,就是钟楚红,邱淑贞之流,那也不在话下。个顶个的腰细腿长奶子大,肩宽胸挺屁股翘啊~啊~啊~啊~~~”说着说着就哼起京剧。 “哟,还会京剧啊,看不出来,给我们来两段~累了一天了正好解解乏。”梁小胖子一边揉着肩一边也凑过来说道。 “得了,各位,今天这一天走的是腰酸腿痛肾抽经,别说唱了,你让我说句话都累,歇歇,歇歇。”云苏目睹了这两天梁小胖子贴在莫班长身边的所作所为,早就不顺眼了。心想:“你他奶奶的,队列训练不是上厕所,就是回寝室喝水,你当我眼瞎啊,这还累~装孙子也不能装的这么绝吧,得了便宜还卖乖。正当自己是莫老二啊。可你也得看看你那德行啊,又肥又圆……上不上得了台面不是,还像指挥我,哼!。”边想着,边这边说着那随意闲聊着,这是云苏擅长的一心两用。 前面带队的莫班长似是双耳失聪,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头也没回,啥也没说,带着这帮新兵来到一棵树下。树大好乘凉,人也不少,倒是还能挤挤。 “云苏,听说你们那边的白荡湖螃蟹不错,这时候还没过吃螃蟹的季节,这要是来点花雕就点蒜瓣,绝了~”程秉生坐在云苏身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正说着呢,就听见:“呯~呯~”篮球拍地板的声音远远传来。刷~云苏的耳朵马上竖了起来。他转过头说着声音望去,指导员身着上身穿着个迷彩背心,下身套着条迷彩作训裤,脚蹬一双解放鞋。一路运着球从食堂对面的屋子旁跑向篮球场。等跑到球场边他看了看早已经站起身的新兵们,摆了摆手示意大家继续休息,同时大声说道:“有没有会打的,回去换个衣服,给你们五分钟,五分钟后组织一场篮球友谊赛。” 有不少新兵好奇的围观过来,甚至有班长组织新兵带着小板凳过来看球。短短的五分钟足够人们做很多事情了。也足够云苏换上一套运动服和篮球鞋。云苏这辈子到目前为止就喜欢两样东西:电脑,篮球。当兵前听说部队里的人打球都很猛,他很想和这些人切磋切磋,所以临行的时候他偷偷的揣了一双篮球鞋到背包里。当时条件有限,能穿着回力鞋打球就不错了,云苏硬是省吃俭用凑了一年的饭钱买了双篮球鞋,据说是仿照飞人篮球鞋做的,穿着轻便,不像后来的篮球鞋又是高帮护踝,又是加厚气垫,花里胡哨的。 五分钟过后,篮球场边已经坐满了人,篮球场上也站上了十几个人,其中有好几个班长。云苏跑过来的时候,篮球场上的新老兵们,包括指导员都盯着他的鞋子。搞的他有点不好意思。 “不允许穿吗?”云苏挠着后脑勺,不好意思的问道。 “没有,不过没想到,你倒是这么热爱打球,很少有新兵能带球鞋入伍。来吧,咱们分分人,这样吧。你们五个新兵一队。我呢和三,六,十,十二班长一队。八班长负责裁判吧。你个老油子,别上来欺负新兵。三分钟后开赛,你们先发球。”指导员很简单的就分好了人,然后把手里的球甩给云苏。 第二章:入伍(五班) 比赛 “你们一般打什么位置?”回到自己的一边半场,云苏问身边的几名队友。结果除了一个桂省新兵以前在校队打过球,司职2号位外,其他三人都只是自己有野球经验,没有打过正式比赛。云苏和那个桂省新兵商量了下,决定好了位置和战术。同时他也记下了这个2号位的名字“莫凡”。 他们采用的战术很简单,收缩防守,只管罚球线以内区域,罚球线以外的只留莫凡一个人骚扰。云苏觉得这样安排。 一来,可以缓解单人防守的压力,区域防守面较小,可以互相支援。 二来,可以减少与这几个身形魁梧的班长正面硬肝的压迫力。 三来,可以试探下对面中投的命中率,如果对面中远投很强再换回来不迟,反正第一次打,谁都不知道谁的底细。先打稳点再说,身体上不能吃亏,脑子里还需多琢磨。 随着一声哨响,比赛开始了,一触球,平时总是提不起劲的云苏整个人的气息就变了,十分精神,眼睛也愈发的明亮起来。他运着球来到中场看了看对面的阵势,也是收缩防守,而且更绝,根本不留人在外面,全缩在里面等着抢板。 “这尼玛太瞧不起人了吧”云苏看了看莫凡,想了想,把球传给莫凡。莫凡此时正站在左球场四十五度角的位置,很好的位置。接到球后,莫凡很自然的准备传给已经压到底线靠近发球区的一位队友。云苏却冲着他嚷嚷着,让他投,一边嚷嚷一边向着禁区里面指指点点。莫凡明白了,先投一个问问路。 “好吧,那就先问个好。”莫凡心里想着,球也投了出去。“嚓~”球进了,三分!云苏冲着莫凡竖了竖大拇指,莫凡会心一笑,突然想到指导员如果不高兴,那自己不就麻烦大了。正想着呢,动作跟着慢下来了。回防的速度慢了许多。云苏发现莫凡不对劲,刚想喊他回防,身边一阵劲风刮过。体型如熊一样的十二班长接到指导员的传球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眨眼之间就冲过云苏身边,冲到新兵们的半场。因为速度太快。几个本来还处在对方半场的新兵瞬间就被落下。原本最有可能挡住十二班长的莫凡和云苏也因为一瞬间的失误,失去了最佳防守位置。只能看着“熊”班长一骑绝尘的冲到篮下,潇洒的上篮,得分……云苏看着这位班长,才知道军队真是猛将如云,果然不是盖的。而另一边莫凡看到指导员队这么快就进了球,心里也松了口气。 轮转发球,云苏再次把球传给莫凡,同时跑到他身边,低声问了几句。莫凡支支吾吾的解释了几句,无非就是刚肚子有点小痛。 再次来到指导员队的半场,依旧是收缩防守。云苏看了看另外三个新兵,一个身高一米八多,体重约在170的新兵已经贴近罚球区。云苏绕着外场溜到底线,传球给了那个新兵,然后转身反向跑到弧顶,莫凡则跑到另一边底线。那个新兵拿着球,架着三班长向里强攻,这时指导员从他的身后饶了过去,准备掏球。莫凡急忙示意那个新兵传球,可惜那个新兵觉得自己已经进入小禁区可以强上,没有传球,当他准备持球投篮的一瞬间,指导员猿臂长舒,正按在球上,轻轻一拨,球就落到他的手里。 “跑!”指导员大喊一声,同时回头瞄了一眼看到十二班长已经闪电般冲到了新兵的半场,他抬手就要长传,不知什么时候,云苏已经猫到了,指导员的身后,等他专注于长传,抬手的一瞬间,云苏出手了,同样的没有声息,然后瞬间的爆发。指导员只感觉自己的手上突然空落落的,没球了,猛的回头,云苏已经将球揽到怀里。笑呵呵的看着指导员。 “好小子,偷的还挺快。”指导员哈哈一笑。 “指导员现在五打四哦。”云苏一边笑眯眯的说着一边把球传给那个大个新兵。 “别丧气,再来,十二班长不在,强上。”刚刚失误的新兵又一次接到球,听着云苏的鼓励顿时来了精神。拿着球一个左转,一个右转,两次背身强压,很快就压到篮下,六班长和三班长一起协防。这老小子硬是强上,一个近身贴靠,然后长身而起,跳得好高,篮球打着板被送进篮筐。 “回防!!”莫凡大声喊着。新兵们迅速回防,可惜这一次指导员还是精准的底线传球,直接传到新兵们篮板下面,十二班长站在那里动都没动就接到球,轻松上篮。 “真快!”云苏看着指导员的传球,心里惊讶的想着。 “这球在他们手里跟没有重量一样,轻轻松松就传个全场……这爆发力得有多强啊!”再一次接到队友的传球,云苏习惯性的把球运到弧顶,然后把球传给莫凡。他环顾半场,发现另外三个人除了那个身材高大的新兵顶在发球区边缘,另两个人都不知道自己该站哪,两个人站在一边半场,眼巴巴的看着莫凡。云苏只好也顶到发球区附近帮莫凡挡拆,给莫凡制造投篮机会。似乎是指导员队两次犀利的进攻把莫凡打醒了,只见他运球来到云苏身后,以云苏为墙挡住准备上来包夹的三,六班长。跃起投篮,六班长隔着云苏高高跳起,居然从空中生生的封盖了莫凡的投篮,然后一条龙的持球,快攻,三步,轻松上篮。 “好快啊!我还以为只有十二班长快,这六班长更快……”莫凡一边向回跑,一边不好意思的对云苏说。 “这些人都是百里挑一的汉子,没点本事能进教导队当班长?好歹咱武警也是练家子队伍,手上有把力气,腿上自然也带个马达,没事,没事,一轮不胜,打过再来迈,输了也不丢人,还有啊,你们两位老哥,一会再进攻的时候,可不能再都站在一边了,你们两分两边底线到弧顶来回跑动,等后卫运球到你们半场。记得做好一点,这一点很关键哦。那就是上去替后卫挡拆,不过不要真挡,上去做个挡拆的姿势,然后就往禁区里面跑,只要插进去了,就有机会出手。”云苏安慰了下莫凡后,又跟另外两个新兵小声说了几句。 比分6:5,指导员队暂时领先。回到前场,云苏选择自己运球,他向左边半场站着的新兵靠了上去,这个新兵是桂省人,黑黑的脸庞,个子不高也就一米七五和云苏差不多,身上肉鼓鼓的,看来在家没少干活,要么就是练过。云苏贴到他的身后,八班长和六班长马上过来包夹,云苏似乎没有意识到六班长的弹跳力,继续做出投篮姿势,六班长再一次跃起,可是云苏却没有真跳,更没有投篮。 “坏了。”六班长在空中脑海里就浮现出这两个字,果然,等六班长跳起时,八班长正包夹到云苏一侧,另一侧空虚,那个桂省籍的新兵顺势突了进去,云苏击地传球,正好传到他身前,此时面前就是篮筐,这位桂省籍的汉子接到球后,打板投篮,球进了。 “回防,回防!!兵不厌诈,兵不厌诈。”云苏在黑小子上篮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向回跑,然后他发现,十二班长又从底线冲了过来。 “这体力真不是盖的,看这班长冲刺的架势,再冲几十个来回也不会觉得累……禽兽啊!”正想着呢,云苏下意识瞄了底线的指导员一眼,同样的动作,还是那么轻松,那么自然,篮球划着弧线飞过半场再一次精准的飞向篮板下沿。 “我日你个先人棒棒!”五个新兵的心里同时默念着这句话……莫凡已经扑倒了篮下,刚好堵住十二班长的进攻路线。十二班长选择无视,直接强上。这时候云苏也到了,二打一,包夹!云苏看十二班长背身强打,马上绕到十二班长身前掏球,骚扰他的进攻。可是……六班长也先另外三个新兵一步到了篮板下面。 “传过来!”还没到篮下六班长就开始喊了,十二班长见云苏骚扰,马上传球。六班长接球投篮,篮球应声入网,8:7。 “班长,开始几分钟了。”云苏趁着发球的机会问了问旁边做主裁八班长。 “刚开始五分钟呢。”八班长戏谑的笑着说道。 “开局五分钟,我们大约用了三分钟进攻,轮转一分钟左右,指导员队进攻只用了一分钟。这差距大的不是一点点啊……”云苏算了算时间,发现毫无赢球的机会,想紧咬比分都难。 “看来只有利用规则了……”一边将球运到半场云苏一边对莫凡招了招手。然后把他的想法简单的说了下。 “这行吗?”莫凡惊讶的看着云苏。 “横竖都是死,虽然死的丑了点,至少留个全尸……不会被对面的一帮大老粗锤的稀巴烂。”云苏无可奈何的说。 “你们两嘀咕什么呢,这不算24秒也不能这么拖啊,好歹有点竞赛精神啊。”十班长看着两人在弧顶嘀嘀咕咕拿着球不运也不传,忍不住指责起来。 “正想问这个问题呢。”云苏小声嘀咕了下,然后冲着十班长笑着说:“对不起哈,研究下战术,来了,这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