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第一匠》 第1章 菩萨告诉我的 破碎,过筛,搅拌…… 在关中的烈日下,魏有富在不断的忙碌着,黝黑的脊背上早已汗津津的一片。 而在一旁的树荫里,看起来十五六的少年支着下巴就那么看着,半点也没帮忙的意思不说,似乎依旧还嫌热,将手中的蒲扇扇的跟风车也似。 “孩儿他爹,你说改天是不是再找个大夫给明儿瞧瞧?” 忙完家务出门的卢月花看到这一幕,一边挽起衣袖帮手的同时一边对魏有富道:“自从上次摔着到现在都已经半个月了,成天啥忙也不帮,一句话也不说,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呀……” “现在陶价这么低,之前给他瞧伤在三郎家借的那七贯钱都不知道啥时候能还上呢……” 魏有富头也不抬的道:“虽说是兄弟,但分了家那就是两家人,更何况弟妹那人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是再等等吧,看过阵子会不会好些……” 听着这些,再看看眼前的茅草屋和山脚的小陶场,魏明是忍不住的长叹,心说这穿越就穿越吧…… 但穿越哪儿不好?非得穿越到这等穷苦人家的家里! “看来想靠你们过上好日子,是没啥希望了啊……” 轻叹声中,魏明起身对忙碌的魏有富和卢月花道:“阿耶,阿娘,别担心了,我没事!” “明儿你居然会说话?” 见魏明开口,刚刚还担心不已的卢月花魏有富欣喜不已的道:“那你这几天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娘可担心死了!” 之前刚刚穿越过来,而且还穿越到这光是父母都有大人,哥哥,耶耶等七八种叫法的年头…… 这要不搞清楚状况就随便开口,要被当成鬼上身什么的,那可是分分钟都得给拉出去浸猪笼的下场! 你们觉着我像是那种一不顺心就自个儿找死的人么? 虽然心头吐槽不已,但面上魏明却是半字也不肯多说,随便敷衍两句之后道:“这么大的太阳,阿耶阿娘你们还是休息休息,反正这些陶即便烧出来了,拉出去也卖不得几文钱,还不如好好歇着,让我想想办法……” “我看这家伙当真是之前的伤还没好,不然怎生会说出这等蠢话!” 魏有富没好气的瞪眼道:“不说这片陶田是先祖拼了老命才得来,咱家五代皆为烧陶匠户这些,就说这块地根本不产庄稼,要不烧陶咱们家吃啥喝啥?还你想办法——毛都没长齐呢,你能想出啥办法来?” “……” 呆在陶田边看了半个月,加上人来人往…… 不但弄清烧陶大体工序,对现下的各种制度,以及社会形势也已经了如指掌的魏明听到魏有富的话,是摇头无比,心说现今已经是天宝十年了…… 李隆基独宠杨贵妃,杨家权势滔天! 不但其兄杨国忠被封为宰相,把持朝政,认的干儿子安禄山,也都刚刚被封为了河东节度使! 大唐盛世倾覆的祸根已经埋下,朝野上下,却恍然未觉! 若是不能抓紧时间,魏明根本不敢保证自己能在那横扫大唐,数百万人死去,数千万人流离失所,就连不远的长安城都被付之一炬的滔天大祸中幸存下来! 好在,虽然这次穿越的结果不尽人意,但胜在离长安够近! 再加上自己地质化学双博士的知识储备,魏明觉得只要自己抓紧些,未必就没有一线生机! 想着这些,看着陶坊里那一地的材料,还有那些黏土烧成之后乌漆嘛黑笨重不已的器具,而高岭土那么优质的瓷器材料居然只用来拌着草木灰挂釉! 即便明知道这是现下陶器的普遍操作,历史上的瓷器至少要到一百多年之后的晚唐才逐渐开始出现,再几百年的元宋才能发展到巅峰…… “待会儿阿耶你歇够了,将这些观音土都碎了过筛,下一步等我回来教你怎么做!” 魏明依旧是咧嘴无比,指指着那些色泽灰黑的高岭土对魏有富招呼着道:“陶当然要烧,可也不能你这么烧啊……” 看着魏明这颐指气使的德行,还有那一脸哪能这么干呢的嫌弃表情,魏有富情不自禁的握紧了棍子,大板牙磨的嘎嘎的…… 心说要不是你小子之前伤了脑袋,看老子今儿不打死你! 对谁指手画脚呢! 还教老子怎么做? 老子烧了半辈子的陶,还用你教! 魏明自然没注意自己的行为,在这父子纲常,老子大过天的年头,那是如何的大逆不道,而是背着个小背篓溜达着去了远远的河滩。 河滩之水,清澈见底,远非几千年后的模样。 但明显,此刻的魏明完全没有心情欣赏,在翻捡一阵之后,便带着一堆的石头再次回到了小陶坊。 魏有富和卢月花正在拉胚。 卢月花转动木盘,而魏有富则不断添加熟泥塑形…… “阿耶,阿娘!” 看到这一幕,魏明没好气的道:“不是让你们别做这泥陶了么?” “不做这泥陶,难道还用那观音土做啊?” 魏有富头也不抬的哼哼道:“你以为之前没人试过用观音土烧陶还是咋的?那东西烧出来的陶又轻又脆,根本就不成器——屁本事没有还以为天下就你聪明!” 魏明白眼,心说要是不知道光高岭土烧不成陶,自己还去捡河滩捡这些石头干啥? 虽然不是正宗的瓷石,但成分也差不太多! 只要将这些石头磨成粉加进高岭土里,就一定能烧出瓷器来! 虽然品质肯定无法和几百年后名扬四海的景德镇瓷器相比,但相比眼下的这些陶罐,那绝对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靠着这些瓷器,魏明有绝对的把握,让自己摆脱眼前的困境! 只是无论魏明如何舌灿莲花,但想要说服魏有富相信并配合自己,却绝非易事。 “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汤饼都多,烧过的陶比你玩过的泥巴都多——啥能烧啥不能烧,老子难道还没你清楚?” 魏有富将手里的棍子舞的跟盘龙也似,指着魏明的鼻子破口大骂道:“屁忙都帮不上还敢在这儿胡说八道,信不信老子今儿打死你个兔崽子?” “……” 眼见魏有富根本不可说服,干貌似又干不过,魏明只得回头看向了卢月花道:“阿娘,我前阵子受伤昏迷半月,你可记得?” 卢月花点头道:“这跟你在这儿胡说八道,有甚关系?” “在昏迷之中,我梦到一身带万丈金光,腾云驾雾的菩萨!” 魏明双手合十神情肃穆的道:“我刚刚说的这些,都是菩萨托梦告诉我的!” 第2章 酒肉 佛教自晋传入以来,在唐时真正的发展到了顶峰。 民间不但有取西经,少林武僧救唐王等种种传说,朝廷也对佛教的发展给予了诸如田产税赋等实际支持…… 就连曾经武后,都是信徒,遑论别人? 也是因此,在听到魏明说出这别开生面的烧陶之法,乃是菩萨告诉自己的时候…… 即便魏有富还提溜着棍子一脸你猜老子信不信的表情,但卢月花却早已面向寺庙的方向给跪下了! 高岭土过筛,浸泡,去除杂质…… 捡回来的瓷石砸碎,上磨,同样过筛,只余下几如面粉般的石粉,然后掺入高岭土中熟化。 虽说试制的分量不可能太大,但因为关中观音土的品质终归不高,加上捡来的瓷石太硬,破碎磨粉极其耗费功夫…… 也是因此,魏有富卢月花两口子这两天是在魏明的指挥下忙的团团转。 “这土的杂质还是太多,还得再继续淘洗!” 手指头勾起一点泥浆一捻,魏明就脑袋猛摇,回头又对卢月花拿来的石粉唉声叹气,表示还是太粗,得继续磨! 几天下来忙的团团转,结果还被各种找茬…… 早就浑身骨头都痒痒的魏有富不等魏明的话说完,东西一摔就去找棍子,准备再耍几套老祖宗在瓦岗寨那会儿随军学的棍法…… “孩儿他爹,你这是想干啥?” 卢月花在拦住的同时怒斥道:“难道你是想对菩萨不敬么!” “就是啊阿耶,你可别以为这是我在消遣你,这可是菩萨托梦的!” 缩在卢月花身后的魏明振振有词道:“再说了,我让这么干那也不是为了咱家好么?万一菩萨说的这细瓷要是真烧出来了,那咱家可就发了,到时候你跟阿娘不也能享享清福么!” 享福? 听到这两个字,想到这两天自己被指挥的团团转,而魏明自个儿却是揣着袖子十指不沾阳春水…… 魏有富就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魏明的鼻子骂道:“说的倒是好听,结果就是我跟你娘忙的两脚不沾地,而你个兔崽子除了指手画脚,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屁忙都没帮过……老子不被你使唤死就不错了,还敢指着你享福?” 不是我不想帮忙,实在是帮不了啊! 听着魏有富的咆哮,魏明满脸苦笑,心说烧瓷这事我理论是精通,可从没实践过啊! 当然了,我就负责动口你们全力出手这种话,魏明是打死也不敢说出口的,因为要说出口,那可真是会被打死的! 这年头别说老子打儿子,就真是打死了儿子,那都是不犯法的! 魏明可半点不想成就魏有富军汉之后,棍毙孽子的威名。 不过好在即便只会理论不会实践这些话不能说,魏明也还有别的冠冕堂皇的借口——他手摸脑袋满脸痛不欲生的道:“阿娘,我头疼……” “儿子这伤都才好了一点点,就开始为家里操心!” 看到魏明的模样,卢月花在扶着的同时满满心疼的冲着魏有富咆哮道:“这样你都还不满意,你是不是要逼死他你才满意啊你?” 魏有富顿时无语凝噎。 天黑之后,坐在河边的大柳树下喝着浊酒的魏有富是越想越气,直觉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大兄,你这是怎么了?唉声叹气的?”过来的魏有林问。 “没事!” 魏有富摇头,指指凳子道:“还没吃饭呢吧,要不要一起喝点?” “大兄你家那粗酒筛都没筛过,有啥好喝的!” 正在往外搬凳子的女人冲着魏有林叫到:“我给你买了清酒,还用豆腐炖了点肉给你下酒,想喝的话就赶紧回来……” “还是有林明芳你们家的日子好过啊,每天又是酒又是肉的!” 听到这话,一众都在河边纳凉吃饭的村民纷纷开口,羡慕不已…… “有酒有肉就了不起啊?叫的那么大声,就跟谁没吃过没喝过似的!” 张罗晚饭出来的卢月花悻悻有声,魏有富便使劲瞪眼道:“小点声,别给人听见伤了兄弟和气!” “本来就是嘛!” 卢月花道:“也不想想他们家天天有酒有肉是因为啥——还不是因为你这当大哥的高风亮节,要不然有林他能进的了杨家陶坊?” 听着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魏有富没好气道:“你有完没完?虽说有林进杨家陶坊的确有我的功劳,但人对咱家也不错——换做别家当兄弟的,谁能一伸手就借七八贯钱还二话没有的?” 对于这些过往,魏明现在当然都已经清楚。 不过他根本没有说话,而是专心致志的对付碗里的汤饼——也就是面条。 因为过筛的很不细致,还掺杂了别的如橡子等杂面的缘故,面条是又硬又糙,吃着直拉嗓子…… 要不就着魏有林家飘来的一点肉香赶紧吃完,魏明怕自己是根本就吃不下去。 “没那富贵命还偏得了富贵病!” 拿卢月花没辙的魏有富眼见魏明那脖子伸的老长如鸡仔般如鲠在喉的模样立即发飙,心说老子想吃还吃不着呢,你小子可好…… 吃汤饼跟吃药似的! 魏明哀怨的瞅着魏有富,心说换你成我你试试! 在那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时代生活了半辈子,忽然来吃这些以往猪都未必肯吃的东西,没油没佐料也就罢了,就连盐巴都舍不得多放点儿…… 我没当场吐给你看,那就已经算是顶顶的坚强了好吧? “自己没本事,让老婆孩子跟着受罪,你还有理了是不是?” 卢月花立即拍了桌子,然后才一脸心疼的看着魏明道:“你先将就几天,等家里宽松些,娘也炖顿肉给你吃!” 从我醒来你就这么说…… 魏明暗暗吐槽,面上却是对着魏有林家的方向撇起嘴角不屑道:“隔三差五吃顿肉算啥本事啊?等咱家的瓷烧出来,到时候咱们顿顿炖肉吃,吃到不想吃为止!” 说完之后,还不忘满脸讨好的对魏有富道:“还有阿耶的酒,非得是葡萄酒不喝——不就喝口过了筛的清酒么,嘚瑟啥呀他们!” 听到这些说进了自己心坎里的话,卢月花那是开心的跟吃了蜜似的,哼哼有声捶着魏有富道:“瞅瞅我儿子,这志气,比你可强多了!” “光志气有啥用,懒得跟猪似的!” 魏有富心里虽然也高兴,但嘴上却哼哼有声道:“有那吹给老子天天葡萄酒的力气,老子更希望他帮老子干点活,而不是天天揣着手使唤老子!” 一提到帮忙干活,魏明立即就感觉自己的又脑袋有点疼…… 吃完饭,女人们开始回家收拾,孩童们嬉闹玩耍,男人们则三五扎堆的闲聊。而少年们则开始鬼鬼祟祟…… “明哥儿,你说的鱼篓我做好啦,咱们快走吧!” 摸过来的黝黑少年提着一大串的藤萝两眼放光的道:“现在不走,待会儿花嬢出来,你可就想去都去不成了!” 这是大虎,年岁比魏明小上几个月,家里以向外贩运村里的陶器为生。 因为过度下力却又缺乏营养,这家伙看起来根本就是个膀大头大躯干小的畸形,说起鱼的时候那口水都快出来了。 已经将每晚听大人们闲聊当成了解时下最新资讯唯一机会的魏明,自然不可能跟着大虎去抓鱼,却也没忘了大虎抓到鱼之后,要分自己一半。 “主意是明哥儿你出的,真抓到了我肯定分你!” 大虎在应承的同时又有些怀疑的提着那一串鱼篓问:“用这些玩意儿,真能抓到鱼吗?” “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一定可以!” 魏明将原始捕鱼器拆装一番,再嘱咐了一些包括饵料,下篓的位置等要点后才道:“只要你信我,别说是些鱼,就算是将来大富大贵,那也不在话下——赶紧去吧,再晚明儿咱们可就未必能吃着鱼了!” “那我去了啊!” 听到这些,大虎便兴冲冲而去。 魏明则又躺在青石板上竖起了耳朵,希望从男人们的闲聊中,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第3章 匠役 村民们的闲聊,甚少涉及朝廷之类,更多的还是些家长里短。 比如听闻什么地方闹旱灾,比如谁家的陶买了个好价钱…… “有福,你们家窑厂有两三天都没开窑了吧?” 聊着聊着,有人关切道:“现在可正是做陶的好时节,不抓紧时间的话,再过阵子雨水多了,陶胚可不容易晾晒啊……” 我也想抓紧时间,可有啥办法? 菩萨托梦啊! 魏有富在心头嘟囔的同时悻悻的瞪了远远的魏明一眼,随便找了个幌子圆了过去…… 魏明当然假装没听到,同时也欣慰于自己这便宜老爹没笨到过分,将菩萨托梦,自家正在试烧瓷器这些给说出去。 不然的话,那可有乐子玩了! 村民明显就是随口一问,因而很快便也岔开了话题,聊起了别的东西。 就在魏明觉得今晚怕是又听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之时,洗完澡换了身衣裳出来的魏有林道:“这几天城里到处都在传,说是少府监以及匠作监就近恐又得征集轮班匠役了……” “那要是轮到,不又是三个月?” 听到这话,众人是怨声载道道:“一天到头不是这徭就是那役,咱们这些小老百姓的日子真是没法活了……” 在抱怨之中,又有人满眼羡慕的看向魏有林道:“还是有林你好啊,在杨氏陶坊做事不但钱多还能免征徭役……” “都是托大兄的福!” 在于明芳不在的时候,魏有林从不掩饰自己对魏有富这个大哥的感激。 “都是自家兄弟,说这些作甚!” 魏有富摆手的同时道:“就是之前几年我都没轮役,此次再征匠役的话,怕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若真如此,怕是之前借三郎你家的那几贯钱,就又得再拖些日子了……” “没事,反正暂时我家也不缺钱使!” 魏有林低声道:“明芳那边万一有些闲言碎语的,还望大兄你别往心里去!” “也就是你嫂嫂,我这边心里有数!”魏有富也低声道。 听着两兄弟说的这些,魏明忍不住想笑,心说看来这夹在女人之间的男人是最难做的这点,当真是几千年都没变过啊…… 随着暑气散去,众人各自回家。 听到最近又要征集匠役的事,卢月花免不得也是一阵牢骚道:“三天两头的都是徭役,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朝廷有令,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又能如何?” 魏有富叹息一声,让卢月花别说了,赶紧睡觉…… 相较于两口子听到这个消息时的满腹牢骚,躺在床上的魏明却是满脸笑意,心说自己正愁家里没有任何路子可以给自己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呢…… 而现在,机会就送上门来了! 只要能赶在匠役征集前将瓷器烧出来,魏明敢肯定,这在别人眼中三个月半个铜子而不给光让人出力徭役苦差,就是自己当前的最好机会! 也是因此,翌日起床之后,魏明明显的让魏有富和卢月花加快了观音土淘洗以及瓷石碾磨的进度。 经过轮番淘洗和碾磨,观音土逐渐的褪去了灰褐之色,变成了灰白色的泥浆。 而那些瓷石,也因为不断的碾磨过筛,变成了如同面粉般的粉末。 “差不多了!” 确定符合要求之后,魏明才让魏有富卢月花将沉淀的泥浆和瓷石粉按照几个大概的比例混合之后进行拉胚…… 而他自己,则开始对陶窑进行简单的改造。 毕竟瓷器和陶器相比,除了需要将配料从黏土换成高岭土和瓷石混合的瓷土外,烧成温度也要高的多的多…… 如果不改造陶窑提高窑温,那么即便更换了胚料也无法完成瓷化,最终烧成的依旧还是陶器,最多就是更漂亮一点而已。 “这几天把老子当牛马使唤,还改老子的窑……” 眼见魏明对自己这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宝窑有拆又砌,却因为菩萨有令加上婆姨护短而无力阻止的魏有富恨的是咬牙切齿,心说说的那瓷器烧出来了那什么都好说,可要烧不出来的话…… 到时不揍死你个兔崽子,我魏有富管你叫耶! 直被盯的背脊直发毛的魏明只能暗自祈祷到时一定要成功才好。 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送货回村的大虎喜滋滋的来找魏明,交给了他一大串河鱼,个头虽然都不大,但数量却着实不小。 “虎仔,你这简是救了哥的命啊!” 看到这串鱼,魏明是眼泪都快下来了,赶紧进厨房忙活。 虽然时下已经有上好的铁锅了,但因为价格昂贵,一般人家根本用不起…… 所以厨房里的锅灶和村里所有人家的一样,都是厚厚的青铜锅。 看着那青铜锅,再看看酱油,粗盐等有限的几种佐料,魏明只能庆幸总算还有葱姜蒜这些,要不然即便自己的厨艺再高,自己也没法子将这点鱼给弄出什么花样来…… “什么东西,这么香?” 忙活了一天回村的魏有富和卢月花刚进村口,便情不自禁的抽起了鼻子吞起了口水。 再发现自家饭桌上的几碟小菜,特别是那满满的一盘酥炸小鱼,那些香味就是从这些小鱼小菜中散发而出的时候…… 卢月花震惊了,心说自家儿子居然有这手艺,自己怎么不知道? 还有这鱼,是哪儿来的? “这小子,别是藏私房钱了吧?” 想到这种可能,卢月花立即就粗眉倒竖——这还没娶媳妇呢就开始藏私房钱了,将来娶了媳妇那还得了? “鱼是我教大虎抓的,没花钱!” 魏明忙解释道:“这几天看阿耶阿娘天天这么辛苦,我却因为生病一点忙都帮不上,这心里真是难受的紧——正巧知道一个抓鱼的法子,便让大虎帮忙抓些鱼回来给阿耶阿娘你们补补身子!” “哎呦,不愧是我儿子啊,居然现在就知道心疼爹娘了!” 听到这话的卢月花是眉开眼笑,魏有富虽然哼唧有声,表示你不气死老子都不错了,还心疼? 只是吃饭的时候,魏有富的嗓门显得格外的大,不断的招呼村民过来一起喝两口,像是生怕人不知道自家今儿吃鱼似的。 时下的河流,因为没有污染加上人们缺乏捕捞手段,所以鱼笼下在河里,几乎每天都能有点收获…… 也因此,接下来的几天,魏家的餐桌上总有鱼。 什么干煎小鱼啦,清蒸鱼啦,葱花小鱼汤啦的…… 不但花样不断,那味道更是一绝,直让一家人晚饭的餐桌成了村中一景,即便是于明芳见天的炖肉,都没人再稀罕过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活小有改善的缘故,还是这几天着实长脸的缘故…… 接下来的几天,魏明发现魏有富看自己的眼神,明显要和善了不少不说,即便魏明拿出自己特意配制的釉料而不是采用陶坊传了好几代的釉料给瓷胚挂釉,魏有富都只是怒目而视,而没有和之前一般直接找棍子…… 就更别说是默不作声的按照魏明的要求,将胎体做的极薄之类了。 “果然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啊!” 这种变化,让魏明忍不住的暗自窃喜,心说照这形势发展,即便将来瓷器没烧出来魏有富还得揍自己,至少也不至于到直接被揍死的程度。 转眼几天过去,魏有富和卢月花已经将所有的瓷胚完成。 最早的瓷胚也已经干透挂釉,到了可以装窑烧制的时候。 第4章 瓷器出窑 烧瓷和烧陶虽然是两码事,但道理是相通的。 也是因此,在一切完成之后,烧制一事就由魏有富全权负责。 魏明只需要提醒他在烧制的时候需要将温度保持在远高于烧陶时的温度便可。 烧制的时间足足持续了一天一夜,整个过程魏有富是片刻都不敢合眼,至于魏明自己,虽然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但起码还能保持该吃吃该睡睡的节奏。 闭炉之后,魏有富是倒头就睡,魏明则却开始忐忑不已。 毕竟匠役征集令已经下达,五天之后便是报道的日子。 如果这一炉烧制不能成功的话,就根本没时间在报道之前再烧一炉…… 到时候挨揍事小,利用瓷器当做敲门砖的梦想彻底落空,那可就大条了! “别怕!” 注意到魏明的不安,卢月花安慰道:“真就烧坏了,咱们也不过是浪费些时间,有娘在,你阿耶不敢拿你怎么样的!” 魏明便笑,不会告诉卢月花自己担心的根本就不是这事的事实。 足足又是一天一夜的功夫,窑口的温度才最终降了下来…… 魏明和卢月花忐忑的在窑口等待着,而睡饱了的魏有富在点香烧纸念念有词一番之后,用铁锤砸开了窑门…… 窑门刚刚打开,魏有富和卢月花都情不自禁的轻咦了一声! 因为他们都看到了窑内有宝光出现! 同样看到这些宝光的魏明,忐忑的心情也总算放回了肚子…… “天哪,这些东西也太漂亮了!” “都不像烧制出来的,简直跟玉石一样……都不敢相信这真是咱家窑里烧出来的” 虽然因为第一次烧制,技术还不够成熟,一窑几百件杯盘碗碟绝大部分都是残次品,没有变形,开裂的成品不过十几件,但魏有富卢月花依旧兴奋的眉开眼笑,尖叫连连! 毕竟即便是他们也知道,眼前的这些器具虽少,但随便一件拿出去卖,都能换回以前上百件陶器都卖不出的钱来! “我这就去城里!” 魏有富兴奋的准备动身。 可能是想到这么漂亮的瓷器,随便怎么卖,还上魏有林家的借欠那都绰绰有余,因而向来抠抠索索的卢月花居然破天荒的嘱咐魏有富,让他多买些酒肉回来,并且特意交代,别买那等贱肉,要上好的羊肉! “吃个炖豕肉也好意思天嚷嚷!” 一想到于明芳天天嚷嚷着炖肉,卢月花就气不打一处来的哼哼,心说咱家要么不吃,要吃就吃羊肉…… 那等贱肉,咱家还不稀罕吃呢! “败家娘们,一有点钱就烧的慌!” 魏有富一边笑骂一边应下,刚想出发之时,却又被魏明给拦住了,表示自己也要去。 “这大老远的,你去干啥?” 魏有富道:“你这身体刚刚好些,就好好在家将养着,想要啥告诉我一声,回头耶给你买!” 真当我是小孩子呢? 魏明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直接道:“这些瓷器你自己去卖,我不放心!” “臭小子,你说啥呢?” 感觉被小看了的魏有富瞪眼道:“老子做了半辈子的陶,长安城陶坊里的掌柜,谁不认识我魏家大郎?你小子毛都没长齐呢,居然还敢不放心老子?” “说的这么能干……” 魏明哼哼道:“那照阿耶你的估计,今儿这些瓷器能卖多少钱?” “寻常陶器一个二十文,咱们这些瓷器这么精美,怎么着也得四五百文一个……” 魏有富掰着指头算了一番喜滋滋的道:“运气好的话,这些瓷说不定能卖出十贯钱来!” “运气好才十贯钱?” 听到这话的魏明无语的白眼,心说才十贯钱,你也好意思嘚瑟? “平常咱家累死累活能挣个两三贯钱那就是菩萨保佑,就这么几个瓷器就卖出十贯来你还嫌少?” 魏有富闻言白眼直翻的教训道:“老子也想多卖点钱,可咱们这瓷器再漂亮它也是土烧的对吧——再贵谁要啊?” “只要东西好,不怕没人要!” 魏明下巴一扬道:“阿耶你还是带我去吧,要我出马的话,这些瓷我随随便便都能卖到一百贯来!” “一百贯?我看你小子是疯了吧?” 听到这个数目,魏有富吃惊的下巴都快掉了,心说别说瓷器,怕是就这么些的金器,都未必能卖到一百贯! “能不能买到,只要阿耶你带我去了就知道了!”魏明道。 魏有富还想不信,卢月花却在这时开口道:“孩儿他爹,你就带明仔去吧——你别忘了,咱家明仔可是被菩萨托梦过的!” 魏有富顿时没话说了。 毕竟之前虽然不信,但在瓷器烧出来之后,他现在也已经隐约的有些信了! 虽然村子就在城外,抬眼就能看到长安城的轮廓…… 但靠着两条腿往城里走,那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到的。 也是因此,足足两个多小时之后,魏明才跟着魏有富来到了长安城下! 看着那巍峨的城墙,看着那雕梁画栋般的建筑,熙熙攘攘的人流……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魏明也忍不住的惊叹,心说这长安,不愧为时下全球第一雄城! 整个长安城,长宽各近十公里。 徒步横穿长安城,即便是壮汉那都得走上两个小时! 城内建筑,按照功用所需划分为十八坊,一般人家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那平常几乎都在坊内打转,一应生活所需,都根本不用出坊门…… “实在太壮观了!” 看着眼前的长安,魏明是暗暗惊叹,心说若非亲眼所见,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在这个时代,居然能出现如此宏伟的城池。 “跟紧些啊,不然走丢了我可不管!” 拿出公验给城门守卒查验之后,魏有富便背着瓷器直奔陶坊…… 陶坊,自然就是十八坊中专事陶瓷的区域。 不但少府监,匠造监以及一些达官贵人们的陶器作坊都在陶坊之内,所有如魏家这等私人作坊制作的陶器,也都集中在陶坊内销售。 虽然在家时吹嘘整个陶坊谁不认识自己魏家大郎,很是个人物般…… 但进了陶坊之后,魏有富却明显的弱了气势,眼见魏明没有别的吩咐之后,便按照自己平常的习惯,带着魏明去往雷家陶器铺。 “咱们家跟雷家那可是世交,从你阿爷开始,咱们家的陶就开始往雷家铺子里送了!” 一边走,魏有富还一边不忘吹嘘合作这么多年,但要说买的最好的,那还是自己做的陶,因而雷家的掌柜的对自己也是格外高看…… “还以为来生意了呢,原来是你啊!” 听见有人进门,柜台里的雷掌柜抬眼见到魏有富却是脸色一晒,低头继续拨弄算盘的同时道:“这次过来,又什么事啊?” “雷掌柜,没事我就不能来看看你啊?” 刚还吹嘘自己跟雷掌柜关系的魏有富闻言一噎,硬着头皮套了句近乎这才对魏明道:“愣着干什么?叫人啊!” “雷掌柜好!” 魏明恭恭敬敬的按时下规矩行了个稽首礼。 “好啦,有事说事,没见我这儿正忙着呢么!”雷掌柜没好声气的道。 瞅着对方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的模样,魏明揶揄的瞅着魏有富,心说这就是你刚刚吹嘘的看中? 尴尬无比的魏有富直当没看到,一只是讨好的对雷掌柜道:“这不是烧出了些好东西,想着砸这么熟,所以我立马拿来给你瞧瞧么……” 第5章 金大腿现身 好东西? 听到这话的雷掌柜嗤笑一声道:“少跟我这儿套近乎,就你还能烧出什么好东西啊?” “雷掌柜你这话说的……这次真是好东西!” 魏有富憋红了脸,正欲拿出瓷器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阿耶,既然人家不稀罕咱家的东西,你就别拿了……” 眼见一进门就被各种脸色,即便心底半点不认可这便宜老爹,魏明也对魏有富的遭遇百般不爽,阻止的同时冷哼道:“反正咱家这瓷器根本不愁没人要,他雷家不要是他们的损失,咱们根本没必要在这儿低声下气!” “好小子,年纪不大脾气口气倒是不小……还不要你们的东西是我雷家的损失?” 听到这话的雷掌柜总算是抬起头来看了魏明一眼,这才看向魏有富道:“你还愣着干什么?把东西拿出来给我瞧瞧啊,我倒要看看你到底鼓捣出了什么宝贝——不过咱们话可说头里,要真是好东西,我家铺子一定高价收购,可要是东西不好,你家的陶以后也就不用往我这儿送了,爱送谁家送谁家去,倒要看看这陶坊以后,谁会要你家的陶……” 要是以往,听到这话的魏有富怕是别说炸刺了,不吓尿裤子那都不错。 毕竟不说雷家陶坊背后那撑腰的,就说这长安城内外制陶的无数,但陶器买卖却只有陶坊一处,而陶坊店铺的掌柜往往同气连枝这点…… 魏有富就绝不敢拿自家的生计冒险。 但现在却有点不一样了。 毕竟烧陶这么些年,他很清楚自家这次烧出的这瓷器,那真真的是个宝贝,根本不愁销路! 更何况一进门就被一顿损,现在更是指着自己的鼻子骂,还当着自己儿子的面…… 忍无可忍的魏有富是当场发飙,冲着雷掌柜道:“我说姓雷的,你跟这儿吓唬谁呢你?你真以为给你家送陶是某家的东西没人要么?我告诉你,从今儿起,别说你雷家铺子不要我魏家大郎做的东西,就算你家铺子求着想要,某家都懒得搭理你……” 说罢也不管雷掌柜是何反应,直接是背起背篓就走。 “你个臭烧陶的,居然跟我大呼小叫?” 一直以来都是自己横眉竖眼,不成想今儿却被魏有富指着鼻子骂…… 看着魏有富的背影,雷掌柜直气的浑身直哆嗦,唤过一名伙计招呼道:“赶紧换身衣服跟过去看看,要是有谁家买他们的东西,立即回来向我汇报——得罪了我雷家,别说是陶,就算烧出金镶玉来,他也别想在这陶坊里给卖出去!” “明白!” 伙计点头之后,飞快的换了身衣服跟上。 这些魏明自然是不知道的,只是想着刚刚魏有富的表现,忍不住的挑起大拇指道:“那雷掌柜狗眼看人低,阿耶这一通大骂,真是太解气了!” “平日里让着他些,他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东西了,还真以为为魏大郎没脾气!” 魏有富一脸我也不是好惹的的表情哼哼着,便准备就近钻进一家陶铺去推销。 “阿耶!” 魏明忙拦住道:“阿耶可知这陶坊内,哪家陶铺的来头最大?” “要说来头最大的,那指定是三郎帮忙干活的杨家陶铺!” 魏有富在回答的同时纳闷道:“你问这干啥?” 魏明白眼,心说这还用问? 现今得罪了雷家陶铺,要不找个有实力的合作,那自家不随时给人捏死啊? “说的有理,我咋没想到呢?” 魏有富嘟囔着,看向魏明的表情第一次有些惊异,心说以往这小子也没这么机灵啊…… 怎么现而今想事情居然这么周全,让自己这个当耶的都忍不住有点服气了? 魏明自然不会关注魏有富的想法,只是表示自家不能和杨家陶铺合作。 “杨家陶铺,可是贵妃娘娘家的产业,当今相爷还是娘娘的大兄……” 魏有富道:“难道这来头还不够大?” 来头是够大了,可他们家也要快倒霉了! 虽说只是合作买卖瓷器,将来杨家出事未必就会被牵连,但一心向上爬的魏明觉得自己还是小心为妙,所以果断拒绝,让魏有富再想想别的陶铺…… 魏有富抓耳挠腮半晌,总算想到了一个郭家陶铺。 “郭家?可是左卫大将军家的产业?” 从穿越过来开始,便翻来覆去的为在这时代找个合适的靠山而发愁的魏明听到这个名字,顿时眼前一亮。 既要权势滔天,又不要一个不小心就被牵连的靠山,可不好找。 回忆遍了历史,魏明最终能想到的适合的人选,也就是郭子仪了。 不但是平定安史之乱的首功之臣,官至中书令,位极人臣权势滔天。 更是安安稳稳的活到了八十多岁寿终正寝安度晚年…… 虽说如陶铺这等生意,即便真跟郭子仪有关系,那也肯定宗族等等打着郭子仪的名号在打理,距离魏明梦想中的金大腿还隔着十万八千里…… 但终究算是跟金大腿扯上了关系,只要擅于创造机会,抱上的问题应该不大! 也是因此,在确定郭家陶铺真跟郭子仪有关之后,魏明是第一时间拍板,就他家了! 一番折腾,魏明和魏有富终于带着瓷器到了郭家陶铺。 “私陶匠?” 确定魏有富的身份之后,郭家陶铺的掌柜并未立即看东西,而是打量着魏有富道:“以往你家之陶是送往谁家?为何现今打算改换门庭了?” “以往合作的掌柜有眼不识金镶玉,我们改换门庭,只是想寻个识货的东主!” 魏有富正想诉说原委,魏明却已经抢先开口,拿出瓷器放在柜台的同时不卑不亢道:“若是掌柜的怕因为我们惹上麻烦,只需明言一声,我父子二人这就离开,绝不劳烦!” 掌柜的没有回答。 因为在魏明拿出几件瓷器的瞬间,其便已经将瓷器死死的抓在了手里,两眼大瞪的又摸又敲,滋滋有声直如老色狼抱住了俏姑娘,再也不肯撒手…… 第6章 一件十贯 “好东西啊,好东西啊……” 抱着瓷器翻来覆去的足足半刻,郭家铺子掌柜的这才小心翼翼的放下瓷器,仍旧有些不敢相信般的问魏有富道:“你确定这些当真是你烧出来的,而不是用玉石雕琢而出的?” “掌柜的说笑了!” 魏有富傲然道:“这些瓷器确由某亲手烧制,如假包换!” “本以为天下能工巧匠,皆已为朝廷和贵人们搜罗殆尽,真没想到就在这长安边上,居然也有你这等人物!” 又是感慨一番,郭掌柜的这才道:“不知这些瓷器,大郎你意欲售价几何?若是价格合适,我家收了!” “十贯!” 魏明道。 “十贯?” 听到这话,郭掌柜略略沉吟后笑道:“虽说十贯之价不菲,但考虑到你家这些瓷器精美异常,倒也算是物有所值……” “郭掌柜,我想你误会了!” 不等郭掌柜说出我家收了的话,魏明笑笑道:“我说的是,这些瓷一件十贯,而且分文不少!” “啥?一件十贯,还分文不少?” 听到这话,掌柜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情不自禁的看向魏有富道:“魏家大郎,你确定这些瓷要如令郎所言一般,十贯一件?” 我也知道这价太贵,但我做不了主啊…… 魏有富心头忐忑,但边上却还是讪笑点头。 “这些瓷器虽说精美,但终究是泥土烧制,而非金盏银盘!” 郭掌柜看着魏明道:“更何况即便真是金盏银盘,怕也无需十贯一件之数——小郎你确定家这些瓷,值得十贯一件?” “不值!”魏明道。 听到这话,郭掌柜就有些奇怪了,好奇道:“既然明知不值,为何你却坚持要十贯一件?” “因为我想看看你们郭家铺子的诚意!” 魏明笑笑之后,侃侃而谈道:“如掌柜所言,今日我父子冒昧前来,乃是因为得罪了旧东,若是掌柜的只愿跟我家做一次买卖,那区区几个银钱,我家不卖也罢,可若是你家是有诚意跟我家长期合作,便得十贯一件! 所以掌柜的,你家今次购买的,可不仅仅是十几件瓷器,而是购买到了和我家陶场长期独家合作权!” 一口气说完之后,魏明才笑盈盈的看向郭掌柜道:“如此,掌柜的还觉得贵否?” 长期独家合作权这词,虽然听着新鲜,但意思郭掌柜却是明明白白。 因而在听完这话之后,想到在短时间内,整个长安陶坊都只有自己郭家陶铺才有如此精美的瓷器出售,郭掌柜的眼神顿时亮了! “小郎的意思是,以后之瓷,不至皆要十贯一件?” “自然!” “你家陶场,月能送瓷几何?”郭掌柜又问。 想想经过此次烧制,自感有了些许把握的魏有富信心十足的道:“三五百件之数,当有把握!” “那这些瓷器,我郭家陶铺要了! 不等魏有富的话说完,郭掌柜便立即拍板,,并表示事关重大,口说无凭,得立字为据才成! 听到这话,魏有富是狂喜过望…… 毕竟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魏明之前说这些瓷能卖出百贯,现在还真就卖出了十贯一件,比百贯都还多! 百几十贯钱啊! 想到自家寻常辛辛苦苦一月也不过两三贯钱,现今一下就挣了百几十贯,等于不吃不喝五六年才能攒到的数目,魏有富开心的简直都要晕厥。 只是相比魏有富的兴奋,魏明却是异常淡然,此刻正看着郭掌柜书立字据,并不时出言提醒…… “小郎居然识字?”郭掌柜闻言诧异。 毕竟当下年头,除王公贵族,门阀世家之外,有幸识字者,万中无一。 而魏明这么一陶匠之后居然能识字,而且看起来还识字不少,郭掌柜如何不心惊? 但最震惊的,可能就是魏有富了。 毕竟他非常清楚,从小到大,魏明别说有机会进学堂念书识字,就连识字的人,都没见过几个! 按道理,魏明根本不可能识字! 但魏明现在却偏偏认得…… “菩萨托梦,果然非凡啊,不但让咱家烧出了瓷器,还让我儿学会了认字!” 之前不太信菩萨托梦的魏有富,此刻是彻彻底底的信了,并暗下决心,改日定要全家去寺里烧香还愿…… 但郭掌柜和魏有富都不知道的是,魏明不但认识字,所学所识,更是达到了他们匪夷所思的地步。 虽然那些字和现在的字并不一样,但魏明还是能认出个大概,再承上启下之后,看懂郭掌柜所写文书,不在话下。 简单的纠正了一下文书错漏之后,魏明又特意指出,以后之瓷,肯定会因为行情的变化而变化,所以不宜约定定价。 “那以小郎你之间,该当如何?” 此刻再跟魏明说话之时,郭掌柜的语气已经完全变了,变成了一种商量的语气不说。甚至还带着几分恭敬。 明显,此刻的他,已经从魏明的身上看到了不同于常人的潜力。 这变化魏明感受到了,却是不怎么在意。 毕竟一个穿越者,带着无数远超时代的知识和眼界,要连一小掌柜的都无法折服的话,那可真就是白混了…… 所以,他只是淡然的提议,以后自家给铺子供瓷,不适合以定价供应,而是以售价的几成拿钱。 售价高就拿多些,售价低,就拿少些。 “至于到底几成,掌柜的你说了算!” 一切说完,魏明才满脸谦卑的表示,只要不太亏着自家就成…… “年纪轻轻,却进退有度,小郎将来,定非池中之物!” 听到魏明的话,郭掌柜更是折服,因而虽明知魏明这般按售价分成听起来是为自家着想,实际上上半点不肯吃亏,却还是连连夸奖一番之后才掰着指头跟魏明算,表示开着这么一家铺子,不但各种税费,方方面面也都需要打理分润…… “最多给你家一成二!” 郭掌柜在说着的同时道:“就这,我都还是擅自做主,怕是都还少不得被训斥一番……” “为了我家,让掌柜的受委屈了!” 魏明善解人意的致谢道。 “好说好说!” 郭掌柜闻言眉开眼笑道:“既然如此,那小郎就签字画押?只要签字画押,咱们以后那可就算是一家人了……” “慢着!” 就在魏明表示自己虽认识字,但却不怎么会写,愿意摁手印画押之时,雷掌柜脸色铁青的到了! 第7章 气疯的雷掌柜 虽然刚刚跨进铺门,连魏明父子带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都没看到…… 但一看到郭掌柜和魏明相谈甚欢的模样,雷掌柜便是老脸一青,指着魏明父子冷哼出声道:“此父子在我家陶铺大言不惭,那就等于是对我等陶坊所有的铺东不敬,我等陶铺同气连枝,还望郭掌柜给雷某一个面子,别坏了陶坊的规矩!” 一看雷掌柜那兴师问罪的模样,郭掌柜岂会不知道他就是魏家旧东? 要以往,如雷掌柜这么上门兴师问罪…… 虽说陶坊铺子掌柜统一阵线这事只是约定成俗,并无明文规定,郭掌柜怕是也会在第一时间给雷掌柜道歉,表示不知者不罪,然后将魏明父子轰出门去…… 但现在可不一样了! 就不说那从未见过,精美异常的瓷器,就说魏明年纪轻轻却见识过人,明显非池中之物,将来迟早一飞冲天这点,郭掌柜都绝不会为了一同行掌柜而得罪魏明! 也是因此,面对雷掌柜的兴师问罪,郭掌柜不但没有赔罪道歉,而是不慌不忙的一笑道:“雷掌柜,不是我不给你面子,也不是我郭家铺子想坏陶坊的规矩,实在是因为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啥? 听到这话,正冲着魏明魏有富狞笑连连,一脸看我整不死你们表情的雷掌柜闻言,脸色顿时如猪肝也似的道:“郭掌柜啊郭掌柜,你就别装糊涂了,虽说你家铺子背后有左卫将军,但你别忘了能在这陶坊开铺子的,谁家背后那都有人撑腰,更何况是我家——相信即便是左卫将军亲身在此,怕也不会允许你为了一烧私陶的而得罪当朝李相吧?” “那是自然!” 郭掌柜点头,然后才话锋一转,指指魏明父子道:“可问题的关键是,他父子二人送来的根本就不是陶器,而是瓷器——既然我收的是瓷器,又岂会坏了陶坊的规矩?既然没坏规矩,那我家将军又何来得罪李相之说?” 呃…… 这么一番抢白,顿时便让雷掌柜有点不知如何回答,半晌才道:“郭掌柜你可莫要诳某!” “我说雷掌柜啊!” 故意叹息一声之后,郭掌柜指指柜台上的瓷器道:“既然你不信,那你不妨过来看看大郎父子送来之物,看看它到底又哪点像陶……若这样的器物雷掌柜你还能硬要说它是陶,那郭某愿意给你磕头赔罪!” “他家三代烧陶,陶再怎么换花样换名字,终究还是陶——我就不信他还能烧出什么别的花样来不成!” 雷掌柜冷哼连连中,在看到柜台上的那些瓷器之时,瞬间就呆了…… 因为眼前的瓷器外形上虽和陶差不多,但其的质地,却已经早已看不出半点陶的痕迹! 那颜色,根本是晶莹如玉! 若非知道是魏有富带来的,他怕是严重怀疑这些瓷器乃是用上好的羊脂玉雕琢而成,而绝不会以为是烧制而成的! “雷掌柜,都说了这些是瓷器而不是陶器,你非得不信,现在信了没有?”郭掌柜问。 雷掌柜哆嗦着捧着瓷器,满眼震惊的看看瓷器,又看看魏有富,依旧不敢相信的道:“这些,真是你烧的?” 魏有富根本不回答,只是下巴朝天的同时,鼻孔里冷哼几声。 “既然这些东西是你烧出来的,那你在我铺里,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啊?”雷掌柜的都要哭了。 我倒是想早点拿出来,你给我机会了么? 想到之前雷掌柜那狗眼看人低的表情,魏有富依旧有点气不打一处来。 只是不等他发话,郭掌柜便已经嘿嘿开口道:“要是大郎在你铺子将这些瓷器拿了出来,那这些宝贝可就轮不到我郭家铺子独家销售了——所以雷掌柜,我可得替我们主家好好的谢谢你啊……” 听着这话,雷掌柜直感被人拿刀往自家心口里捅一般的疼,却还是问:“独家销售,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啊?” 郭掌柜道:“独家销售的意思就是,以后大郎他们家的瓷器,全部会由我们郭家铺子进行售卖,其他人等,那是想也不要想……” 说着这些的同时,郭掌柜一边指点让魏明在文书上摁手印的同时一边挤眉弄眼的道:“十贯一件的买下这些瓷器,刚刚我还觉着有些贵了,不过现在看到雷掌柜,我忽然发现花这些钱能拿到小郎你家瓷器的独家销售权,实在是太划算了!” 听到这话,雷掌柜几欲喷血…… 但想到要是能独家销售这瓷器所带来的利益,雷掌柜是年喷血都顾不上,只是一把抓住魏明想要摁手印的手尖叫道:“二十贯,只要你愿意将你们家的瓷器交给我雷氏铺子独家售卖,我愿意出二十贯一件,买下这些瓷器!” 一听这话,郭掌柜顿时急了,一拍桌子怒道:“之前说我坏陶坊规矩,现今可是你在坏陶坊规矩了——抢买卖抢到我郭家铺子里头来了,你姓雷的是当我郭家无人?” “瓷器的事,跟陶坊规矩有什么关系——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雷掌柜明显是豁出去了,在呛了郭掌柜一句的同时还不忘对魏明加码道:“要二十贯不够,我还可以再加,只要你别签这文书,只要你们愿意跟我雷家合作,那就什么都好说……” “欺人太甚,我跟你拼了我!” 郭掌柜厉吼着就抡着算盘从柜台里冲出来了…… 铺子的伙计们也冲出来了…… “都冷静点!” 眼见就要打成一团,魏明淡淡开口分开众人,望向魏有富道:“阿耶,你说现在咋办?” “大郎,咱们之前可是说好的啊!”郭掌柜道。 雷掌柜则尖叫着加价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道:“二十五贯成不成?二十五贯不成三十贯也行啊——大郎,你可别忘了咱们两家,可都合作几十年了,是世交啊……” “世交?当着我儿的面将老子骂的狗血淋头,你也有脸跟我提世交?” 雷掌柜不提世交还好,一提世交二字,魏有富顿时就打消了是不是乘机再坐地起起价的想法,冲着郭掌柜一个抱拳道:“虽说我魏家大郎是个臭烧陶的,不认字也没什么见识,但还是知道什么叫做礼义廉耻,什么叫做信义——郭掌柜,既然咱之前说好了,那就是说好了,别说是二十贯三十贯,便是两百贯三百贯,我都认定你郭掌柜了! 小郎,给郭掌柜画押!” 随着魏明在文书上摁下手印,郭掌柜一众眉开眼笑如沐春风…… 而雷掌柜则是欲哭无泪,看向魏明父子,眼神怨毒。 第8章 大采购 十七件瓷器,得钱一百七十贯。 魏明只要了十五两银子,而剩下的便全都要了铜钱。 当下尚属盛世,还没有什么七八百钱算一贯的省陌说法,一贯钱,那就是实打实的一千枚铜钱,足足近十斤…… 二十贯,那就是近一百斤! 而这一百斤,自然全都要魏有富来背,魏明是决计不可能背的。 也是因此,穷了大半辈子,做梦都想有钱的魏有富终于发现,这有钱实在是太辛苦了…… 虽然已经认定自己这儿子真是菩萨托梦过的,魏有富不敢对自己背着二十贯钱汗流浃背,而魏明自己则揣着两手优哉游哉半点忙不帮不敢有任何意见…… 却也忍不住的抱怨魏明不该要这么多的铜钱。 要是要十六两银,再拿十贯钱,那就轻松多了…… 毕竟十贯钱换上魏有林家七贯的借欠,还能剩下三贯,足以买上很多东西了。 “孙叔父和大虎此刻当在坊东!” 魏明道:“既然阿耶你背不动,不妨叫他们拉车?” 所有以拉车送陶为生的人,都会在送完陶之后到坊东等候,看看有没有需要顺道回去的货物可送这点,魏有富当然是知道的。 但一想到雇人拉车便需使钱,魏有富便是两眼一瞪,脱口而出骂道:“你个败家的……当真是一有钱就烧的慌!” “待会儿除了羊肉豕肉这些之外,我还打算买几斗稻米,白面,铁锅,衣裳这些,还打算给阿娘置办些首饰……” 魏明笑道:“要是这些阿耶你都能背的动,那咱们就不叫车!” “那还是叫车好了!” 听到这一堆的东西,魏有富是无语凝噎一阵,又开始掰着指头算,心说买这么些东西,那得使多少钱啊…… 不过即便再如何心疼,败家崽子这几个字,他是无论如何也骂不出来了。 跟这些钱是不是魏明挣的无关,只跟菩萨有关。 “有富,你们咋来了?” 看到魏有富魏明过来,孙勇热情招呼的招呼道。 “还能为啥?” 魏有富将背篼往架车上一放道:“这不是打算买点东西想雇辆车,立即就想起你来了么?” “雇车?你?” 孙勇哑然失笑道:“平常就连送陶都舍不得雇我,今儿回去居然还雇起车来了——莫非这太阳是打西边儿出来了不成?” 魏有富佯怒道:“你就说拉不拉吧?不拉我可找别人了啊!” “拉拉拉,能不拉么?” 孙勇便连连赔笑,毕竟这送陶过来顺道拉货回去的机会,一月怕也碰不上几回,岂有不拉之理? 魏明自然不会掺和二人的玩笑,只是将刚卖的煎饼扯给大虎一半,然后带路采购。 羊肉豕肉稻米白面,铁锅…… 眼瞅着父子二人是各种吃喝不要钱也似的往架车上装不说,转头还进了首饰铺打了几只雕花的银镯子银簪子…… 孙勇便再也按奈不住吃惊道:“有福,你这事在哪儿发大财了还是不打算过了?” 听到是烧了瓷器卖出了好价钱…… 虽然不知道这瓷器到底和陶有什么不同,孙勇却还是连连恭喜道:“早知道有富你不是一般人,现在看来,果然没错!” “这话我爱听!” 魏有富在哈哈大笑的同时,倒也不避讳的道:“不过我家能烧出这瓷器跟我是真没多大关系,主要还是明哥儿的功劳!” 晚饭的时候,看到魏家桌上又是羊肉又是豕肉,吃的居然还是稻米饭…… 整个陶村的人都沸腾了,纷纷过来打听魏家到底是发了啥财。 “发啥财啊,不过就是烧出了几件瓷器,卖了百几十贯钱!” 卢月花喜气洋洋的说着,同时不忘显摆着自己身上的绸衫,头上的银簪子胳膊上的银镯子,冲着远远于明芳扬着下巴直哼哼…… “有啥呀,不就是穿个绸衫戴上几件银首饰么?跟谁家没有似的!” 于明芳嘴硬着,但想到自家的簪子细的跟牙签似的,镯子薄的跟篾条似的,那牙根子就痒痒的不行,却想找人出气都找不到…… 因为此刻,魏有林早已坐到了魏家的饭桌上,喜滋滋的跟孙勇等人陪着魏家吃肉喝酒。一边听着魏有富卢月花将魏明照死了夸。 听到魏家能烧出瓷来,都是因为魏明,村里人便也都如根本不认识他了一般,死命的夸着不说,还不时的开口打听这瓷到底要怎么烧之类…… 对这些,魏明根本没工夫搭理,只是大口大口的吃肉,大口大口的扒拉着米饭。 虽然从穿越前肉都吃腻了成天都不知道吃什么到此刻,也就大半个月的功夫,但此刻,魏明感觉这肉和米饭的滋味香的就跟几辈子都没吃过了一样…… 让他简直有种想要泪流满面的冲动。 吃饱喝足,各回各家之后,魏有富卢月花看着那几锭银子,看着剩下的七八贯钱,一边数了又数一边做着各种盘算,喜不自禁的同时又忧心忡忡,毕竟这年头不但没有银行,甚至连钱庄都没有…… 而家里的茅草屋就这么大,放哪儿都不安全。 “买点地起套宅子吧!!”魏明道。 “起宅子?” 听到这话,魏有富卢月花齐齐瞪眼道:“购买田地倒是可以,至于起宅子,我看还是再晚上几年再说,毕竟这些钱看着不少,但花起来那可半点都不经花……” 对于二人想购买田地,却不同意起宅子的观念,魏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毕竟田地可以生产,但宅子却是死物。 但他依旧坚持先起宅子。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只有自家有一套足够大的宅子,才能够隐藏更多的秘密! 就如先前,村民们都已经在想方设法的打听瓷器的秘密了,更遑论别人? 虽说利用观音土和瓷石混合成瓷土不难,但要搞清透明釉釉料的配方…… 如果自己不说,怕是这个时代的人不摸索个十年八年,根本没有可能! 但魏明还是希望能小心为上。 毕竟如果没有一个相对不容易窥探的环境,一切都在陶场进行,有心人通过自己使用的材料,终归还是可以摸索出不少东西的! 第9章 少年英杰 世间万物,都是创新最难,模仿容易。 作为手工艺者,魏有富和卢月花自然不可能不清楚这个道理。 也是因此,在听完魏明的一番解释之后,魏有富和卢月花略略商议一番,便决定按照魏明说的,尽快利用手中的银钱来起宅子。 至于田地这些,以后有钱了再说。 “不过即便要起宅子,也得等我服完匠役之后了!” 商议妥当,魏有富嘱咐魏明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得在陶坊多帮你阿娘做事,不得再如以往一般游手好闲!” “陶坊之事还是阿耶你和娘亲打理吧!” 魏明白眼道:“至于匠作役之事,我去便可!” “你这崽子!” 听到这话,以为魏明是怕在家辛苦想要偷懒的的魏有富没好气道:“在家虽然辛苦,但和匠作役相比,却要轻省百倍,就你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居然还敢抢着去服徭役?我怕你到时都得累死在里头!” “你说的那是一般人,可不是我!” 魏明一挑下巴傲然道:“别人服徭役,那是去做牛做马,但儿去服徭役,却是为出人头地,是奔着当官去的!” “……” 听到这话的魏有富卢月花齐齐无语,心说能将服徭役这等跟当官扯上关系的…… 古往今来,恐怕也就自家这儿子了! 不过虽觉魏明的想法简直是天方夜谈,但在想到魏明是菩萨托梦过的…… 两口子踌躇半夜之后,居然狠心应了下来。 至于魏明自己,则根本没在这事上上心,心里只是想着白日雷掌柜叫嚣时提到过一嘴的那李相。 “如果猜的没错,这所谓李相,当是李林甫?” 一想到传说中口蜜腹剑的代表人物居然给自己得罪了,魏明忍不住的有点发怵,却也不怎么担心。 毕竟现今已经是天宝十年。 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魏明相信再过个一年多,李林甫就该嗝屁了! 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好担心的? 再者说来,即便李林甫再如何阴毒,现今也终归是一代丞相,魏明心说自己就不信这家伙居然能拉下脸来,以丞相之尊来收拾自己这么一陶家仔! 越想,魏明便越是觉得自己除了要提防这些家伙用手段谋取自家烧瓷之秘外,其它方面,根本无需担心…… 在魏明想着这些的同时,郭府之内,一年约双十少年,正在练功。 各种兵器拳脚之后,少年虽已气喘吁吁,却半点不肯停下,又拿起石锁吭哧吭哧的举着。 “晞儿,已经不早了!” 看到少年大汗淋漓都不肯停下的模样,王氏有些心疼的招呼道:“娘差人给你炖了些鸡汤,你先喝上两口,稍事休息再说!” “阿娘,孩儿不累!” 少年郭晞一边继续举着石锁一边道:“阿耶现今是左卫大将军,大兄跟随安西节度使征讨大食,也是屡立战功……所以孩儿必须日夜操练,将来好上阵杀敌建功立业,以免坠了阿耶和大兄的威名!” “相比你阿耶和大郎常年在外,让为娘担惊受怕,我倒是更希望你碌碌无为些,如此便能多陪陪为娘!”王氏道。 “夫人!” 就在母子二人说着之时,官家快步前来禀报道:“四房求见!” “四房?” 稍稍一想,王氏便想到是在陶坊经营陶铺的夫家幼冲,忙道:“那还等甚?快请他进来!” “幼冲,见过嫂嫂!” 郭幼冲进门大礼,又回头夸奖郭晞道:“晞儿的武艺又精进了不少,仲兄可算是后继有人了!” “与其让他走二郎和曜儿的老路,我倒是希望他能和你一样,做做买卖,平平安安!” 王氏摇头笑笑,然后才道:“这么晚了你还过来找我,可是有事?” “有些东西,想让嫂嫂过目!” 郭幼冲说着,便将几件盘碗放在了桌上。 “此器……是陶?” 看着桌上那几件似陶非陶,似玉非玉的盘碗,王氏惊咦道。 “乃是瓷器!” 郭幼冲说着,并将白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不愧为瓷器,的确比之陶器来的精美无数,而且轻便太多!” 王氏连连点头之后才道:“若是件件十贯,的确昂贵,但既然约定此瓷以后我郭家铺子独家销售,那此价便算合理,幼冲你主事陶坊,一言而决便可,此等小事,无需向我禀报!” “多谢嫂嫂信任!” 郭幼冲一揖之后才笑道:“若真是区区银钱,我这边自会决断,所以此次过来,除了将这瓷器交由嫂嫂过目之外,更多的还是想让嫂嫂知晓那魏家小郎——此子年不过十五六,却不但已经奇思妙想烧出此等赛玉之瓷,同时还知书达理,进退有度,以我看来,这小郎将来,恐绝非池中之物!” “听小叔父这么说,这个叫魏明的,倒是真有几分少年英杰的意思!” 听完郭幼冲的话,郭晞见猎心喜道:“还望叔父告之他家居住何处,若是有机会,某定要去会会他!” “晞儿,不得乱来!” 王氏冷哼一声,这才对郭幼冲语重心长的道:“现在我明白你的来意了,不过当今我郭家虽圣眷正隆,但正因为如此,才需加倍谨慎,所以招贤纳士之事,最好能免则免,以免树大招风!” “嫂嫂教训的事!” 郭幼冲点头的同时暗叹,心说那魏家小郎,现今明明是在渊潜龙,却无法借机招揽,实在是太过可惜…… “虽说无法招揽,但现今他因瓷器与我家相熟,终究是利好!” 王氏笑道:“只要在合作之中,我家并无刻薄于他,相信将来即便他腾飞之时,也会念我家个好……” “如此,我知道怎么做了!” 郭幼冲点头之后,寒暄一番退下。 “我送送小叔父!” 郭晞抢着将郭幼冲送出门的同时问道:“这魏明,当真有你说的那般优秀?” “我之所言,恐不足此子优异之万一!” 想到魏明的表现,郭幼冲又夸奖了一句,注意到郭晞的表情忙笑道:“当然了,他再优异,那也只是之于常人而言,万无法于晞儿你相提并论……” 对于这等恭维之言,郭晞自然是彻底无视,揪着下巴哼哼有声,心说本以为这长安城中的少年,皆是一群酒囊饭袋之辈,不成想在陶户之中,居然出了这样一个人物…… 这要是不找机会会会,自己长安少年豪杰第一人的名号,总感觉有些名不副实啊! 想到这点,郭晞挥手唤过一名家丁,让他暗中替自己探查探查,看看这魏明,到底何许人也。 “少匠,这事真不能怪我办事不力啊!” 于此同时,在另一座府邸之内,雷掌柜正在向李岫哭诉道:“你说那臭烧陶的跟我们铺子合作这么些年,迟不送去郭家铺子早不送去郭家铺子,为何偏偏烧出瓷来就送去郭家铺子?依我之见,这分明就是郭家暗中捣鬼啊……郭家这么干,分明就是剑指相爷啊!” 听到这话,李岫是脸色铁青。 虽然并非真就对雷掌柜的话全盘相信,但想到自家阿耶的名头,他相信要是以往,即便是借郭家几个胆子,那也绝对不敢跟自家抢东西。 但现在…… 想到自家阿耶现今日渐年迈,而且久病缠身,因而即便依旧权势滔天,李岫依旧不想将这些许小事牵扯到郭子仪身上,以免为自己树立强敌。 “你自己做过什么,你自己清楚,别动不动就各种阴谋阳谋……” 李岫冷冷的看了雷掌柜一眼才道:“你可别忘了我阿耶是谁,你以为你那点伎俩,能瞒的过我的眼睛吗?” “或许,或许真是我想多了……” 那一眼,直让雷掌柜是冷汗连连,然后才道:“不过这事虽然可能跟左将军无关,但那瓷器之精美我可是亲眼所见,利润之大,定也前所未有,现今却被郭家铺子包销,咱们这边连汤都喝不上……光是想想,我就不甘心啊!” “郭家现今圣眷正隆,我不想招惹,但那魏家之瓷……” 李岫笑道:“你难道别忘了我现在是什么身份?” “老朽岂会忘记少匠的身份!” 雷掌柜忙赌咒发誓,转眼却又回过神来,兴奋道:“对啊,大郎你乃是匠作监少匠啊,我怎生忘了这点,哈哈哈……” 第10章 梓人 寻常时分,村民们起床之后基本抹把脸就开始干活,至于刷牙吃早饭…… 一天就两顿饭,晌午一顿晚上一顿。 最简单的牙刷倒是已经出现,但那基本是王公贵族才会用的玩意儿。 至于老百姓嘛,讲究些的可能会嚼开柳枝子蘸着盐巴嘴巴里戳戳,而绝大多数人几乎都不知道刷牙这回事…… 所以满大街的人几乎都是满嘴黄板牙,张口个个都能熏死牛! 而今天,陶村的很多人起床之后却没忙着干活,因为不少轮役的人家,要送家人去服匠役,所以得收拾包裹,准备些吃食…… 卢月花也在帮着收拾,将魏明特意交代的一两银子绞碎,然后缝在一件衣服的夹层里。 魏有富一边煮早饭,一边跟魏明传授在匠造役时的一些规矩,可谓谆谆教诲。 至于魏明自己,则横不将这一切当回事,捏着柳枝子蘸着盐巴在嘴里戳…… 盐巴提纯不好的怪味也就罢了,还得小心翼翼的提防卢月花嫌自己浪费盐巴可惜的眼神,总之生平第一次,魏明发觉刷个牙都如此辛苦。 “这些饼你带着,肚子饿的时候再吃!” 吃完早饭,卢月花将吃剩的饼子塞进包裹里,这才陪着魏有富送魏明去村里的院场。 村中轮役之人,共有十许,此刻都已经集中在了院场之内。 除大虎之外,剩下的几乎都是些青壮。 或许也是因此,眼见魏家居然让魏明去服匠役之后,一众村民纷纷面色不愉,魏大松黄迎一二人更是直接开口魏有富道:“虎仔也就罢了,毕竟寻常都是干过重活的,可明哥儿大病初愈,到时别拖累了我们——要不你们家还是考虑考虑,换个人去?” 听到这话,不等魏有富卢月花开始打退堂鼓,魏明便是脸色一沉,看向魏大松黄迎一二人道:“虽说是一起去服匠役,但到了匠造监还得重新分组,咱们都未必会分在一起,又何来拖累之说?” “明哥儿,咱们说这话,那可是一片好心,你莫要好心当成驴肝肺!” 被呛了一顿的魏大松黄迎一冷哼一声道:“如果你真要去,我们也不拦着,可万一真跟我等分在了一起,到时你可莫求着我等帮忙!” “谁求谁帮忙,那还说不准呢!” 魏明心头嗤笑,回头低声跟魏有富卢月花再嘱咐了一遍万一官府来人讨要烧瓷之秘的应对之法后,便跟着队伍上路。 “明哥儿你别怕!” 大虎凑上来道:“等到了地头,我去求求陶吏,让他尽量把咱俩分在一起,到时我就可以多帮着你些了!” “你这家伙倒是有心!” 魏明笑笑,揉揉大虎的脑袋道:“早上没吃呢吧?饿不饿?” “服匠役虽然没工钱,但管饭!” 大虎满脸奸计的道:“等到了地头就可以放开肚皮吃了!” “等那边开饭,都不知道得啥时候了!” 魏明好笑的摇头,拿出张饼子交给大虎,让他先将就垫吧垫吧。 “白面饼子……” 本想客气的大虎一看到是白面饼子,顿时连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接过便开始狼吞虎咽。 “慢点吃,别噎着!” 看着这家伙吃什么都跟从饿牢里放出来的一样,魏明是忍不住的想笑,招呼的同时看向远方,对自己想通过此次匠役开始飞黄腾达,充满了信心……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当下虽然已经开始实行三省六部制,开始对普通人为官设立门槛,却因盛唐开明余荫的缘故,并未彻底阻绝除门荫,科举之外的上升通道! 还可以举荐,还可以杂色入流! 想到这点,魏明便暗暗庆幸,庆幸自己穿来的时机还不算太晚,要再来晚个百几十年的,那可就惨了! 毕竟到了那时,各种条条框框,会比当今苛严百倍,光是出身匠户,终身为匠不得脱籍,得当一辈子匠人这点,就足够让他哭死。 在三省六部制之中,主管手工业等等的为工部。 工部之中又分少府监和匠作监。 少府监主管的是染织,锻造和掌冶等,而匠作监则主管木工建造和陶作。 此次匠作监征役规模不小,多达数千之众。 不过其中的绝大部分,皆为征召而来修建宫殿园林的木工,陶役的人数相较之下要少上许多,人数不过七八百人。 人数虽然不少,但场面却并不混乱。 入场之时,所有役夫便被按照工别籍贯所在等等分成数批,因而每组入场之时,便已仅剩百几十人。 “都给我安静!” 稍事列队,在一声厉喝之后,一头戴毡帽的中年官吏上台道:“某乃匠作署录事裴密,今后三月,尔等便需归某指派,完成一应陶务,希望尔等密切配合,切勿偷奸耍滑,否则轻者杖责,重则送律司严办——尔等明白?” “某等明白!” 众人齐齐应声道。 “很好!” 裴密点头落座,然后便有数名监陶吏上前登名造册,同时按照惯例让一众各自推举梓人。 所谓梓人,乃是唐代对各行各业手艺精湛者的称谓。 虽然梓人的身份未必多尊贵,但待遇却一点都不低…… 比如任何工坊的梓人,不但不用自己干活,工钱往往能达到普通工匠的三倍以上之外,往往即便主家,都得对其礼遇三分。 陶吏让推举梓人,除了要其帮忙在监督陶器的品质之外,同时还需分担一些管理上的任务。 毕竟虽说每个陶吏最终负责的,可能也就三四十人,但三个月下来烧制而出的器物,却可多达上万件! 这些器物,都会刻上监陶的名字,最终送往宫廷或者别处,作为起居祭祀等等之用。 但凡出现差池,所有监陶之类,都会被追责。 光靠录事陶吏自己,怕是累死都无法保证所有成品的质量,因而必须要找梓人帮忙。 相应的,如果成为梓人,那就大大小小的算是个头儿了。 虽然责任不小,但终归轻松些,因而在场之人,怕是没一个不想被推举成为梓人的。 但明显,虽说都想成为梓人,但并不是每个人的手艺都能服众,加之还不能推举自己…… 因而在经过小小的争议之后,几名梓人最终还是被推举而出。 陶村这边推举出的梓人,恰恰就是魏大松! 第11章 天助我也! “既然大家如此抬爱,我就却之不恭了!” 假意推辞一番,魏大松便是跟着其余几名梓人上前向陶吏胡理君报道,走之前还不忘冷笑着看了魏明一眼道:“待会儿我挑人,你可别怪我不挑你跟咱们村的人一起!” 听到这话,村民们虽怕得罪魏大松而不敢帮腔,却多少有些面色微尬,黄迎一却是满脸幸灾乐祸…… “我说大松叔,你干嘛总针对明哥儿啊?” 大虎义气的为魏明不平,冲着魏大松道:“到时候你也别挑我,明哥儿跟谁我就跟谁!”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求之不得!” 魏大松冷哼一声,也不搭理大虎,转身就走。 “不就是个梓人么,有啥啊?瞧把他给嘚瑟的!” 大虎依旧不忿的瘪嘴,回头还想安慰魏明,却发现魏明居然已经跟着魏大松等几个被推举而出的梓人,去到了胡理君面前。 “你这是作甚?” 知道魏明没被推举成梓人的胡理君面色不悦的道:“还不给我退下!” 魏明没有理会胡理君的不满,只是一揖为礼之后才道:“敢问胡监吏,小子听闻每次匠役,各队都会挑出最精品之陶送进宫中交予圣人过目,不知此事,可曾是真?”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胡理君在点头的同时,依旧没好气的翻起了白眼…… 毕竟虽然只是流外五等的监陶吏,但在其位,谋其政,所以胡理君不但在烧陶的手艺上半点不比魏大松等被推选出来的梓人差,对陶史的了解,更是远非一般人能比。 从上古有陶开始,迄今无数年。 但陶的本身,却距离上古根本没有太多的变化…… 不但是陶,就连少府监匠作监监下各署的所有,如染织锻造掌冶等等,都是一样! 也是因此,虽然圣人秉持希望各署能推陈出新,促进百业的考虑,每次征役除供给朝中所需之外,同时也会命两监各署挑出最优进献,并表示真有创举者,定不吝封赏! 只可惜这么多年,虽也有花样翻新者,往往不过是旧瓶新酒尔…… 进献上去,别说是封赏,没被圣人自觉愚弄而训斥,那就已经算是烧高香了! 所以即便魏明说的是真的,但现今征役,两监上下连这事是想都不敢想,只求安稳完差,无功无过…… 也是因此,胡理君在翻完白眼之后,甚至还有些厌恶的对魏明训斥道:“当今圣人虽倡推陈出新,却绝非愚钝,若你以为能凭些花样翻新之物便能讨好圣人,那就大错特错——年纪轻轻,我劝你还是脚踏实地,磨炼好手艺,而不是痴心妄想……” 魏明没有回答,也没有反驳,只是从包袱中取出几块残瓷,放在了桌上! “这是……” 看到桌上的那几块残瓷,正在训斥的胡理君是两眼瞪大,几名梓人也是齐齐震惊,凑近观看的同时发问道:“此物似陶非陶,似玉非玉,不知是何物?” 唯有魏大松在看到残瓷之时,顿时想到了昨夜的满村风雨! 昨日,靠着魏明烧出的瓷器,魏家得钱百几十贯这事,魏大松自然是听说了…… 不过和所有人一样,大家都觉得魏家对买到的钱财夸大其词了,并且对那所说的瓷器,心里大多也都不以为然,觉得不过就是在陶的基础上花样翻新尔…… 毕竟自问自己的手艺,在村中那是数一数二,比之魏明他耶魏有富都要高出一筹! 自己都没办法在这陶上玩出什么花样来,又更何况是魏明! 也是因此,即便村中一众将魏明夸的是天花乱坠,但早上看到魏明居然代父出役的时候,他才会不假辞色…… 直到此刻看到了这几块残瓷,魏大松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 “原来这叫瓷器啊!” 听到魏大松的话,胡理君在点头的同时,依旧不忘连翻的问魏明道:“你确定这是你们家烧制而出的?是何时烧制而出的?怎么只有残片,没有整器?” “这瓷器乃是昨日才烧制而成,整器虽有,不过已经被我家阿耶卖与陶坊,换成银钱了!” 魏明笑笑,指指魏大松道:“若是胡陶吏不信,你可以问他,他与小子同村,可以证明小子所言非虚!” 魏大松满脸抽搐,却也只能点头! “陶窑烧制出了此等堪比美玉之瓷,我等却一无所知,若给圣人知道,怕是别说我等匠作监,恐怕整个工部都有被问责之虞!” 确认之后的胡理君长松口气道:“既然是昨日才堪堪烧成,那就无妨了!” 看到胡理君那后怕不已的表情,魏明笑笑道:“敢问胡监吏,若是小子能在役期之中,再烧制出此等美瓷,可否算是推陈出新,可否入得圣目?” “那还用问?” 胡理君兴奋不已中根本不和魏明多说,直接拽着他的胳膊,便向裴密小跑而去。 “大庭广众千百人前,成何体统!” 裴密眼见胡理君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没好气的白了一眼才道:“发生何事了,怎生这等模样? “发现好东西了!” 胡理君根本不在乎裴密的态度,只是献宝一般的献上了瓷片…… 一看到瓷片,裴密也激动了,立即飞奔去找署监事。 没过多久,一匹矮马飞奔着停在了匠作署外,吴东飞奔而入,求见少匠曾凡志。 “原来是吴匠丞啊!” 看到吴东,曾凡志神色微紧道:“今日陶役初始,诸事驳杂,你不在现场盯着却来找我,难道是生了什么乱子不成?“ “不但没有生什么乱子,反倒是捡到宝了!” 吴东兴奋的说着,并亲自上前,将几片残瓷奉上,说到这么多年,匠作监在陶之一事上煞费苦心,却依旧原地踏步…… 吴东更是激动的两眼泛红,仰天长叹道:“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想到匠作四署三监,同为少匠的李岫因乃父为李相而得以执掌木工建造,圣人修建亭台楼阁而备受青睐! 而自己却只能困守陶作而一无是处,十几年被压的简直都抬不起头来…… 而现今,杨相得宠,李相式微不说,更且身患重病…… 恰在此时,这瓷便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曾凡志便忍不住的想说这岂止是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这根本就是天助我也! 第12章 一等梓人,专领瓷事 场处的登录,梓人工匠的挑选,工匠任务的分配等等,还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分到轻省活计的,或者是有熟人在一起可以相互照顾的,自然全都喜笑颜开,但若是分到挖泥搬运等需要出力活计的,则往往满脸愁苦,心说接下来的三个月,怕是得被当成牛马使唤了…… 不过这一切,都和魏明无关。 因为此刻,他正坐在阴凉处和裴密相谈甚欢…… “明哥儿可真有本事啊,居然能跟裴录事谈笑风生!” “你们这什么眼神啊?难道你们就没看到裴录事这又斟茶又倒水的,分明就是在刻意讨好明哥儿么!” 虽说裴密只是个流外二等的署录事,但在村民们的眼里,那却已经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了…… 也是因此,看到裴密此刻居然对魏明刻意讨好,一起从陶村而来的村民们纷纷低声的议论着,羡慕异常的对大虎道:“现今有裴录事关照着,此次征役明哥儿肯定是不会受罪,你跟他玩的那么好,相信也能捞到个轻松活计,我们可就不行咯……” “相信能帮上忙,明个儿定然不会让大家伙儿遭罪的——不像是某些人!” 大虎哼哼有声的同时,还不忘撇了魏大松黄迎一二人一眼…… 魏大松黄迎一又臊又怕,简直都恨不得找个地缝给钻进去。 对这些,魏明能猜到,却不会在意。 眼见过了不少时辰,上头却依旧没有什么动静,微有不安的魏明对裴密道:“这么干耗着也不是办法,要不录事你还是该怎么安排便怎么安排,等监事那边有了消息,录事你再知会小子一声?” “小郎莫急,俗话说的好,好事不在忙上啊!” 身为陶作之吏,裴密明显要远比魏明清楚那几片残瓷会给整个匠作监带来怎样的震动,因而半点没有可能因此而耽搁了正事的不满,反而不叠声的安慰魏明别急。 “因为我而让这么多人等着,万一监事怪罪录事……” 魏明道:“光是想想,小子就于心难安啊!” 现在这事,别说是匠丞少匠这些,怕是连大匠都已经惊动了! 我这要是再不抓紧机会跟你套套近乎,将来你跟前还有我裴密这么一个流外二等小吏拍马屁的机会么? 想着这些,裴密是一个劲的给魏明宽心,并在言语之中不时流露出万一你将来飞黄腾达,莫忘关照之意…… “小子愚钝,岂敢奢想!” 魏明故作惶恐之余,自然也不忘说些万一自己真有那天,定然不会忘记裴密今日举荐之恩的话。 裴密闻言,喜笑颜开。 就在这时,几名身着官服头戴官帽的官员,骑马飞奔而入! “是曾少匠和吴匠丞——等闲情况,他们可不会来这役场!” 一看到几人,裴密欣喜的对魏明打个眼色,然后一起上前恭迎。 “你就是魏明?” 曾凡志摆手,让人斥退左近之后,这才看向魏明道:“此瓷,你可有把握再次烧制成功?” “自然有把握!” 魏明在点头的同时还自信的表示,带来的残瓷因为是第一次烧制,所以品质较差…… 要是多给自己些时间研究,自己有把握烧出比残瓷品质好上无数的瓷器出来! “此言当真?” 确认之后,曾凡志激动的浑身直哆嗦道:“如此,我便命你为一等梓人,专领瓷事——役期三月,陶作之内的材料,人员,随你调用,只要你真能烧出比这瓷片更好的瓷器,本少匠定重重有赏!” “小子必定竭尽全力!” 魏明在领命的同时,也不忘提出要求道:“若小子有幸不负少匠所托,不敢奢求赏赐,但望少匠能给小子一个为朝廷效力的机会……” “只要你能烧出那上好的瓷器来,本少匠定如你所愿!” 对这种小要求,曾凡志自然不会吝啬,跟吴东以及署监事徐晋等一起勉励一番之后,这才赶紧去跟匠作大匠刘映清报喜。 “恭喜啊,明哥儿!” “想不到连少匠都惊动了,可真有你的!” 曾凡志刚走,如胡理君等一众陶吏立即便凑了上来,对魏明是马屁如潮。 裴密也是笑道:“刚刚我说什么来着?好事不在忙上,现在有少匠允诺,小郎将来,定然前途无量啊!” “若无胡陶吏裴录事你们上报,小子岂有此等面见少匠的机会?” 魏明从善如流的谦虚一番,这才道:“已经耽搁不少时辰了,要不现在就开始挑人?” “还挑什么呀?” 裴密道:“现今一切,都以烧瓷为先,要不你干脆将挑选出的梓人全部征用算了,这些梓人都是手艺精湛之辈,相信有他等助力,对你烧瓷,定会大有帮助!” “大可不必!” 魏明摆手,心说烧瓷和烧陶,更多的是配方釉料的改变而已,根本没必要如此大动干戈。 见魏明这么说,裴密胡理君等人也不勉强,只是让他随便挑…… 等他挑完了,自己等人在给所有役夫安排活计。 看到大虎被第一个挑中,村民们虽然羡慕不已,却不敢奢望。 毕竟之前魏大松黄迎一刁难魏明之时,他们可都没有帮魏明说话。 因而希望魏明帮忙,让自己等人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也轻松点这些他们是想都不敢想…… 只要魏明大人大量,不记恨他们,村民们觉得自己都要烧高香了! 但谁知道,魏明却偏偏一个接一个的点到了他们的名字! “小郎,我等惭愧啊……” 有村民出列之后,羞愧的有些不敢看魏明的眼睛。 “怎么说也都是一个村的嘛!” 魏明笑笑之后,将村里除了魏大松黄迎一之外的所有人都挑中之后,这才回头向裴密和胡理君禀报,表示自己已经挑够人手了。 “这边你们安排着!” 裴密给胡理君等陶吏交代一番之后,这才亲自领路,带魏明大虎等人去挑选住处和役窑。 虽说窑口都要经过改造,才能用来烧瓷…… 但考虑到即便现在等于已经把烧瓷之法告诉了匠作处,但短时间内瓷器技术也不至于大面积流传,而保密越久,自家的瓷器,就能多赚一阵的钱…… 所以魏明最终还是挑选了地址最为偏僻的窑口。 役夫们的住处,自然都是草棚大通铺。 即便是在特意关照下可以优先挑选,并单独一间…… 但一想到那满屋子的虱子跳蚤脚臭汗臭呼噜声震天的场面,魏明依旧忍不住的心里发怵! “就知道你会是这副表情!” 裴密哈哈大笑一阵,才将魏明领到了距离通铺不远的一排木屋前。 这些木屋,明显就是裴密胡理君等监陶陶吏的住处。 “以后你就住在这边!” 裴密打开一间房门并将钥匙交给魏明道:“横竖有多,空着也是空着!” “这,不好吧?” 魏明推脱道:“虽说有多,但小子终究只是役夫,住在此处,终究不合适……” “能跟你多多亲近,大家怕是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裴密嗔怪的瞪眼,表示这是自己等人刚刚商量好的,不但住处,就连吃食,魏明也可以跟他们一起吃,而不用去吃役堂的那大锅饭。 “裴录事大恩,小子没齿难忘!” 魏明感动道:“将来小子万一有出人头地之日,定不忘录事你等今日之关照!” “客气客气……” 就等着这话的裴密口称客气,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第13章 官吏登门 陶村内。 魏家靠着烧瓷一朝暴富,是当下村民们最为热衷的话题。 一想到多少年都跟大家一样苦哈哈的一家子现在是穿金戴银,吃的是细米白面,村民们便忍不住的好奇心,想要看看魏家烧的瓷和原本的陶到底有个什么不同…… 要能偷师到点什么,也跟着发笔小财,那更是最好不过! 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所以即便明知道时下的手艺人们都忌讳谁随随便便的到自家串门,村民们也是厚着脸皮,不时在魏家的陶场周边探头探脑,找着各种借口套近乎。 虽然按照魏明的交代,自家只要能守住透明釉料的配方这种关键所在,其它的工艺之类,村民们可以随便看…… 魏有富卢月花嘴上虽然是一口答应,但又哪里会老老实实的照办? 从一进陶场开始,两口子就大门紧闭,甚至不顾天热的将所有的工作都挪到了工棚里干,简直恨不得一眼都不给人看到。 “干啥都跑屋里,跟生怕咱们偷他家师似的——什么人啊!” “叫了半天连应都不应一声,我看他们两口子是觉着自家现在发达了,已经瞧不上咱们这些邻居啦……” 大半天下来,什么门道也没看出的村民们便开始有些不满起来,嘀嘀咕咕抱怨齐天,浑然忘了要是换成有别人偷窥自家的秘法之类,怕是连头都得打破这事。 就在一群村民愤愤不平之际,却见几名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吏和一掌柜模样的人在里长的带领下,直奔这边而来。 “李少匠,雷掌柜,这里就是你们要找的魏有富家的陶场!” 里长在点头哈腰中伺候官吏等下马,同时冲着房门紧闭的陶场内喊叫开门。 “你等在这里候着,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进来!” 门开之后,李岫对几名随从官吏招呼一声,便领着雷掌柜一起进了陶场。 “少匠?那可是四品官啊!” “那雷掌柜看着眼熟,莫非是陶坊的那雷掌柜?” 一众村民们议论纷纷,心说这些人不在长安城里享福却跑来自家这陶村找魏有富两口子,怕是除了那瓷器之外,根本没别的! 想到这点,村民们便忍不住的开始有些幸灾乐祸了起来,心说让你们两口子藏着掖着,啥也舍不得让咱们看到! 现在少匠登门,就不信你两口子还敢藏着掖着! 总之,一想到两口子一见李岫上门便吓的两腿打颤,立即竹筒倒豆子半点不敢隐瞒的样子,村民们的心情,那简直就跟大热天吃了冰激凌似的,痛快不已。 雷掌柜也是如此。 送上门的宝贝被当垃圾般的丢出去,最终平白的便宜了郭家铺子不说,他姓雷的也因此而成了陶坊最大的笑话。 什么有眼不识金镶玉啦,什么瞎了狗眼啦…… 总之这两天,雷掌柜因为这事到哪儿都感觉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戳脊梁骨,丢人简直丢到姥姥家了! 也是因此,在再看到魏有富的时候,雷掌柜是忍不住的狞笑连连,心说就凭你个臭烧陶的,也想跟我斗? 故意不见瓷器卖给我是吧?故意让我姓雷的当众出丑是吧? 之前给你钱你不卖,现在某家一文钱不出,你也得乖乖的将烧瓷的秘方给交出来! 想到魏有富不得不交出秘方是欲哭无泪般的模样,雷掌柜简直都忍不住的想要笑出声来了! 只可惜,魏有富和卢月花两口子,却并未如他们想的那般不堪,甚至在雷掌柜领着李岫直接就往工棚里走的时候,还直接就给堵在了院子里! “里头是做瓷的地方,不方便让二位进去!” 魏有富道:“少匠和雷掌柜你们有什么话,在院里说便可!” “魏有富,你好大的胆子啊你!” 雷掌柜闻言是厉声呵斥,指着李岫道:“既然你知道李少匠的名讳,就该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民,莫非王臣——你那烧瓷之术对同行保密,有情可原,但若是胆敢对朝廷保密,那就是大逆不道,杖责,充军那都是轻的,闹不好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魏有富躬身一揖,连表不敢。 “知道不敢,那还不快快让路?” 雷掌柜得意的直哼哼,呵斥让路的同时还不忘颐指气使的道:“我现在就带少匠进去看看你们家这瓷到底是何等做法,至于你这边,赶紧收拾东西,待会儿随我等回去,将你这制瓷之法老老实实的奉献给朝廷!” 魏有富不但没有动,甚至都没有让路! “你这该死的家伙!” 眼见魏有富不为所动,雷掌柜是气的直蹦,回头对李岫道:“少匠你都看到了,这家伙根本是想抗命不尊啊——要不要直接拿了带回去再说?” “愚下绝无想要对朝廷藏私抗命不尊的想法,还望少匠明鉴!” 魏有富没有搭理雷掌柜,只是揖身对李岫解释。 “既然不敢藏私抗命,那你为何还不让路?” 李岫开口,语气平淡,甚至从头至尾压根都没看过魏有富一眼。 毕竟在他眼里,魏有富简直如同蚁虫般渺小,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不能不给,也不敢不给! 然后他便发现自己想错了。 因为魏有富道:“某不让路,是因为觉得没有必要——今日我家小郎前服匠役,某已让他代某将烧瓷之法进献于匠作监,少匠若想知晓,回去一问便知,根本没必要在某家的工坊查看!” “不是说是来讨要烧瓷之法的?那少匠和雷掌柜他们怎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就走了?” 看到李岫雷掌柜工棚都没进去,便脸色铁青的转身就走,一群等着看笑话的村民们面面相觑的同时,看向魏有富的眼神中,第一次有了震惊之色…… 因为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平时看起来和自己等人没什么区别的魏有富,居然能三言两语,就将李岫给打发走了! 那可是少匠啊,四品官啊! 想着这些,村民们心中对魏家的不满在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叫做敬畏的东西。 第14章 明争暗斗 “没事了没事了,大家都散了吧!” 魏有富卢月花故作轻松的招呼几声,回到工棚里才一脸后怕,心说若非魏明早有交代,就自己两口子…… 怕是光吓都能够给吓死,更别说是在暂守瓷秘之时,顺带在村里立威了! “相信经过此事,村里人即便对咱家忽然富贵有些不满,应该也不敢轻易乱来了!” 想到村民们最后看自己两口子的神情,魏有富在放心的同时,也不由的感慨,表示自家这儿子自从伤好之后,简直跟变了个人一样,料事如神,算无遗策! “菩萨都托梦过了,要还跟以前一样,那菩萨这梦不白托了啊?” 卢月花很是门清的白眼,然后才又长吁短叹起来,说着些也不知道魏明现在在役场到底咋样了之类…… 另外一边。 “今儿这事都怪我,才让少匠你白跑一趟……” 眼见李岫脸色铁青,雷掌柜小心骑马跟上的同时不断认错。 虽说在陶村大大的被落了个面子,李岫心头十分窝火。 但终究出身大户之家,而且还有李林甫这样一个老爹…… 因而即便窝火,他也不可能对着雷掌柜发泄,只是在沉默一阵忽然阴恻恻的笑道:“那魏大郎有点意思啊,就跟算准了咱们会去他家讨要瓷秘一般,所以提前想好了对策——要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堂堂相国这子,居然会在一陶匠手里吃瘪!” “也就是没想到区区一陶户居然会有这多花样,否则以少匠你的手段,玩死他家那还不轻松的跟踩死蚂蚁般简单?” 马屁的同时,雷掌柜回想着道:“不过以我对这魏大郎的了解,就他那脑子,根本不可能想到这些,我看这事,十之八九都是他家那叫魏明的小崽子想出的鬼主意!” “哦?” 听到这话,李岫好奇道:“难道这小子聪明过人,饱读诗书有心功名?” “那倒是没有!” 雷掌柜摇头笑道:“少匠你是不知培养一个读书人需要多少银钱,岂是他区区陶户之家能够负担?” “我就说嘛!” 李岫笑笑道:“如此说来,此子也就是有些小聪明了?” “该是如此!” 眼见李岫露出了笑脸,松了口气的雷掌柜这才道:“既然那小子现今已经将烧瓷之法进献到了匠作监,那我这边是不是可以尽快安排人手,只要少匠拿到烧瓷之法,咱家就自家烧瓷,自家售卖?” “哪有这么简单!” 一提起瓷器,李岫就又忍不住的有点黑脸,心说自己虽是匠作少匠,但监察的却是木工,建造,陶作这边,全都是曾凡志负责! 这家伙从成为少匠开始,十几年来是无时无刻的不想跟自己比个高低,却一直没有机会。 现今得了烧瓷之法,这家伙要不当成至宝,争取在此次役期中压自己一头,那才是怪事!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想要得到烧瓷之法,又哪里有那么简单? “那怎么办?” 雷掌柜闻言大急。 毕竟这事要办不成,不说瓷器这块大肥肉眼瞅着吃不着,就说这口气他就实在咽不下去! 想到这两天自己到处被笑话,简直都不好意思见人,雷掌柜道:“要不少匠还是跟相爷招呼一声?相信即便借他曾凡志几个胆子,怕也绝对不敢跟相爷过不去吧?”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是我,我阿耶是我阿耶!” 李岫冷声道:“别一遇到什么事,就想让我阿耶帮着出面——难道在你眼里,我李岫离了阿耶,就什么事都办不成吗?” “少匠息怒,愚下绝无此意!” 雷掌柜直吓的差点从马背上给摔下来,连连讨饶。 “以后说话,记得过过脑子!” 李岫闷哼一声,也不想说别说自己不想靠阿耶,就算想靠也未必靠得住,毕竟现今不比以前之类,只是冷笑连连,心说曾凡志啊曾凡志…… 你以为只要你此次烧出了好瓷,便能压我一头? 我偏不会如你所愿! “传令下去,三月之内,无论如何,都得将圣人交代的舞马台修建完毕——若是不能,你等就等着受罚吧!” 想到舞马台乃是圣人自己别出心裁的发明,只要建好,圣人定然龙颜大悦! 到时候,即便那瓷器实属前所未有之创举,恐也无法和圣人心好媲美! 如此,曾凡志处心积虑却白忙活一场不说,自己还能乘机将那瓷法给要过来,简直是一举两得! 想着这些,李岫是踌躇满志,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几名匠作丞在领命之后,面色凄苦…… “圣人虽奇思妙想,但设计之中,却是诸多漏洞!” “需能承四百匹马的重量便已经让人煞费苦心,现今又限期三月……” 出得门来的几名匠丞是牢骚满腹,却又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差人敦促役夫们拼命,争取完成! 一时间,骊山下修缮华清宫的匠作役夫们,几如生活在地狱里。 不但日日得加班加点,稍有不顺,便是鞭挞杖责…… 陶作这边,同样也不轻松。 毕竟三月时间,便要赶制出足供宫廷整年起居,祭祀的器物,因而谁也不敢懈怠…… 虽然没到彻夜不休的程度,但加班加点,却也是常事。 “哎呦,我这腰都快断了!” 总算熬到了吃饭的时间,足足筛了整整一个上午黏土的魏大松一边捶着腰一边咬牙切齿…… 毕竟若非魏明将村里的人都挑走了,他也不至于成为光杆司令,负责指挥基本不用干活的梓人当不成了不说,还被分了筛土这么一个在陶作中最辛苦的活计之一。 想到这点,魏大松简直恨死了魏明。 “你筛个土腰都快断了,那我天天挑土怎么办?” 远远的瞅着也出来吃饭的大虎等人,一个个精神焕发轻松的就跟玩了一个上午一般,黄迎一就情不自禁的攥紧了扁担,像是恨不得对魏大松拍过去般的破口大骂道:“要不是因为你得罪了明哥儿,他岂会所有人都叫过去跟他做瓷,偏偏不叫我?你特么这次真是把老子给害苦了……” 第15章 东坡肉 “我怎么害你了我?你别忘了平常可是你死皮赖脸的在老子的屁股后头转!” “我跟你屁股后头转?你魏大松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啊你——你也配啊你……” 叫骂声远远的传来,大虎不用回头都知道是黄迎一和魏大松又因为眼红自己等人此役的清闲,又吵起来了,因而嘚瑟的啐了一口暗骂活该,心说让你们得罪明哥儿——这就是下场! “就是就是……” “也不瞅瞅自己啥造性,居然也敢在明哥儿跟前人五人六的!” 村民们一边附和,一边又有些忐忑的询问大虎道:“话说咱们这么打混,耍是耍快活了,可这大半个月了别说是瓷了,咱们就连半片瓷胚都没给拉出来——要是曾少匠吴匠丞他们下来见着,明哥儿那边,怕是不好交差吧?” “明哥儿自己都不担心,你们担心啥?” 虽然心里也没底,但作为魏明头号心腹的大虎是半点也不愿露怯,两眼一瞪道:“总之这次,明哥儿让咱们干,咱们就拼命干,明哥儿让咱们玩,咱们就好好玩——难不成你们以为这事,明哥儿心里还能没点数不成?” “那指定不能,毕竟咱们明哥儿那可不是一般人!”村民们齐齐摇头。 “这不结了么?” 大虎哼哼,满脸信心十足的样子。 “虎哥儿,你们来啦!” 看到大虎等人过来,负责役食的老丈婆子等满脸谄笑,舀饭的木勺是狠狠沉底…… 看看自己等众碗钵内那只是半满的清汤寡水,再看看大虎等人碗中那明显要干的多而且还堆的冒尖糊糊…… 一众役夫看着负责役食的老丈婆子等人不禁是双目喷火,心说你们特么也太欺负人了,真当咱们这些人是后娘养的呀? 只是再如何不满,众人也只能忍气吞声,半点不敢发作——没法子,谁让人家跟着的是那明哥儿呢? 进场第一天就惊动了少匠,匠丞,现在更是跟裴密,胡理君等录事陶吏打成一片,就连署监事徐晋,见着人那都得是客客气气的…… 跟着这种人,就活该人家成天享福自己等受罪,就活该人家吃干自己喝稀! 看着众役夫们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大虎等虽然嘚瑟不已,但看到自家碗里糊糊的内容之时,却又不禁哀叹,开始纷纷猜测魏明今儿,又在跟裴密等录事陶吏,做什么好吃的…… 魏明今儿做的是东坡肉。 既然是东坡肉,需要用到的材料就肯定有猪肉,糖,酱油,黄酒这些。 猪肉是贱肉,相当便宜,足足五六斤的一大块,也不过七十文钱…… 黄酒酱油这些东西也都不缺,价格也都不贵。 贵的是红糖。 糖类作物中土没有,早期吃的都是如麦芽糖等饴糖类,时下的甘蔗红糖,还是王玄策攻天竺带回来的,传入大唐不过百十年的时间,所以贵的离谱。 不过半斤红糖,就用了魏明足足三钱银子! 好在这些糖只是用来在做菜的时候调味,加上是隔三差五的做一顿出来,表示自己也不是白占便宜,因而对于身上带着一两银子私房钱的魏明来说,倒也不是不能承受。 大块肥瘦相间的豕肉微煮油炸切四方块,然后用红糖酱油上色,加黄酒和少量水在陶罐内小火焖足一个时辰…… 罐子刚刚打开,诱人的肉香和些许的酒香,便已经四下飘散,让人垂涎欲滴。 罐子里的肉块早已炖的酥烂,看上去红亮亮颤巍巍,一口咬下去,油脂和肉汁直接爆开…… 那滋味,直让裴密胡理君等人简直都恨不得将舌头都一起给吞进肚子里。 “这也太好吃了!” “小郎这手艺,简直是绝了,居然能将豕肉做如此滋味来!” 裴密胡理君等人一边大快朵颐,一边不尽溢美之词,表示即便魏明没有瓷器手艺,就靠着这手厨艺,在长安城混成大富之家,那也绝对是轻轻松松。 “可惜配的是杂粮饭啊!” 魏明轻叹,心说若是能配上碗稻米饭,吃完肉用肉汁儿那么一浇拌着吃…… 光是这么一想,魏明就觉着自己一口高粱米黍米混合的杂粮饭便顶在喉咙口,怎么也咽不下去。 “寻常人家别说是稻米饭,就这杂粮饭那都没有多的——小郎你这简直,天生的富贵命啊!” 裴密等人一边拿水给魏明顺食一边玩笑,同时口水滴滴的道:“要不明儿咱们就继续这东坡肉?稻米豕肉啥的我等包了,小郎你只要出手艺就成!” “做这东坡肉,最重要的就是火候,火候不到味道根本出不来……” 魏明表示如此太耗时间,最好还是改天,毕竟这都大半月了…… 进度快的役夫组,那陶都出了过千件了,自己这边的窑口却连火都没点过,要再不抓紧些拿出点成品来安少匠匠丞署监事等人的心,怕到时不好解释。 “也是也是!” 同样对他瓷队的进度有些心慌的裴密等人便连连点头,表示的确应该正事要紧,吃喝这些,将来有的是机会。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瓷队的陶场里,总算还是有瓷胚出现了…… 虽然往往忙活一天下来,十几个人出的胚子却不足一人一个,但终归开始有实物了! 又七八天之后,十几件被晾干,上釉的瓷胚总算被送进了改装好的窑口。 是夜,瓷队的陶窑,第一次冒起了青烟。 “终于是开烧了啊!” 看到这一幕的裴密胡理君等人心花怒放,在息窑的第一时间,便通知了徐晋。 徐晋又通知了吴东,曾凡志…… “终于要出东西了么?” 听到汇报的曾凡志吴东,立马便赶到了陶场,想要在开窑的第一时间,看到烧出来的东西,符不符合自己的预期。 “要烧出的东西像样那什么都好说,不然的话……” 想到舞马台的进度,再想到魏明等人打混月许才开了第一窑,曾凡志吴东瞅着魏明悻悻不已,心说看到时我们如何罚你个奸滑的小子! 魏明丝毫不在意二人的眼神,待到窑口的温度降到合适之时,才淡然挥手,下令开窑。 随着一股热气随着大量粉尘从窑内喷出,一件件灵光闪烁的瓷器,也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第16章 惊人之语 “青者如翠,白者如玉,击之如磬,触之如脂……” “不愧为极品之瓷啊,远非你家售于陶坊之瓷能比!” 吴东徐晋各自抱着几件瓷器,目光痴迷沉醉,几如痴汉,曾凡志更是泪眼婆娑,声音哽咽道:“某沉浸于陶超三十年,做梦都想烧出远超前人之器却一无所获,现今被一稚子抢先烧出这等堪比美玉之瓷——羞愧啊羞愧,我曾凡志简直傀为少匠,愧对圣人所托啊!” 看到几人模样,在听到这等溢美之词,魏明忍不住的想要瘪嘴,想说真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家伙啊,就这么些素面糙瓷,居然都能将你们给激动成如此模样…… 那要是给你们看到用景德镇那极品高岭土烧制,再配以各种发色剂绘制出各种图案的精瓷,那还不得让你等当场给激动死啊? 不过,虽然心头忍不住的嘲讽曾凡志等人是乡下的狗儿没进过城…… 但面上,魏明却还是侃侃而谈,表示能烧出如此美瓷,纵然有自己月许以来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心血所系的结果,但你等诸位少匠,匠丞署监事领导有方,也是功不可没! “当然还有裴录事胡陶吏他等……” 最后魏明也没忘了裴密等人,表示要是没有他们的辛苦配合,自己恐怕也没办法将这些瓷器给烧出来。 虽在陶作为吏十数载,但除了最近这些日子,此前能见到曾凡志吴东的机会,加起来怕是一只手都能数完…… 因而裴密胡理君等人非常清楚,别说是自己等人的名字,怕是少匠匠丞等连正眼都没怎么瞧过自己。 也是因此,眼见魏明当众为自己等人请功,总算是确定少匠匠丞现在知道在陶作里有自己等这么一号人了。 将来万一有什么机会,说不定就能记起自己…… 裴密胡理君等心里感动的哗哗的,面上却纷纷表示自己做的都是些份内之事,要说辛苦,那主要还是一等梓人小郎你辛苦,日思夜想日夜操劳…… “行啦!” 眼见几人相互戴高帽个没完,勉强已经恢复了些平静的曾凡志没好气的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阵子天天在这陶作干了些什么好事,天天胡吃海喝,用在瓷作之上的心思,不到用在吃喝之上的万分之一!” “冤枉啊少匠!” 魏明正想喊冤,却不成想裴密等人却早已吓的脸色煞白,连称知罪…… “本想等没烧出瓷来,再跟你等算算总账……” 曾凡志冷哼之后才稍有笑意的抚摸着手中的磁盘道:“好在这结果,总算不错,某家就暂且先饶你等一回!” “谢少匠宽宏!” 裴密胡理君等人闻言长松口气,连连致谢。 “先不急谢!” 吴东冷声道:“现今试烧已成,相信一等梓人在烧制经验方面,已经足够丰富,因而从今日开始,裴密胡陶吏你等需得时刻敦促魏家小郎加紧烧制,争取在役期结束之前,烧制出美瓷千件——若能完成,重重有赏,否则的话,到时新账旧账,可得跟你等一起算!” 役期完成,烧出千件? 听到这话的大虎等人看看窑口里的成瓷律,再想想时间只剩一个半月…… 一众人等是面色发苦,心说这下,自己等人的好日子怕是到头了! 瞅瞅你们干的好事! 听到这话的魏明也是没好气的直瞪裴密等人,几人便纷纷臊眉耷眼…… 毕竟他们很清楚,要不是自己等人被曾凡志一吓唬就直接跪了,等于变相的承认了魏明之前的确有偷奸耍滑,少匠和匠丞怕是绝不至于一下提出要千件美瓷的要求。 曾凡志自然是不管这些的,下令完毕之后才看向魏明道:“虽说剩余月半时间烧制千件,难度不小,但我相信你有办法做到,事成之后,某家定会亲自向大匠举荐,破格引你入流!” 入流? 听到这两个字,如大虎等普通村民并没有什么反应,但如裴密胡理君等吏员在听到这话之时,看向魏明时那羡慕的眼神,简直可以用垂涎欲滴来形容! 入流,乃是杂色入流的简称,是朝廷在当下门荫,科举之外的另外一种任用人才的方式。 一般情况下,是指从吏员中择才华出众者成为品内的正式官员。 如裴密等流外吏员,或许在老百姓们眼里是官,但事实上他们这些吏员只是为官员服务的,并不是官,地位俸禄等等,也无法和品内官员相提并论。 这也是裴密,胡理君等人在听到曾凡志表示要举荐魏明入流时羡慕欲死的原因,因为举荐入流,几乎是如他们这等小吏毕生追求的目标! 想到自己等人奋斗半生,举荐入流却依旧遥不可及,反倒是魏明能在役期之内完成千件瓷器的烧制,便能直接为官…… “录事你们的意思,是只要我们帮助小郎烧成千件瓷器,小郎就可以直接当官了?” 听完裴密等人的解释,大虎等人是纷纷向魏明挤眉弄眼,希望他赶紧答应…… 但魏明却不为所动,只是干笑一声后对曾凡志和吴东道:“少匠匠丞,难道真就这么希望小子在短时间内烧制大量美瓷?” 难道你想说你无法做到吗? 本欲开口责问的曾凡志听出魏明话里有话,眉头微皱中轻嗯一声,却并未开口。 配合默契的吴东便干咳一声开口询问道:“你此言何意?” “还请少匠匠丞和徐监事,借一步说话!” 请三人稍远之后,魏明才笑道:“月半时间,烧美瓷千件虽不轻松,但小子还是有信心能够办到——只是觉得如此全无必要,甚至可以说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小郎,不得放肆!” 徐晋吓了一跳道:“岂可跟少匠,匠丞如此说话!” 倒是曾凡志吴东听到魏明如此不客气之言,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眼眸微眯道:“那你倒是说说此举,何来一个画蛇添足,多此一举之法?” “物依稀为贵啊,二位上官!” 魏明笑笑,指指眼前的瓷器道:“这些美瓷,若仅一件进奉圣人,圣人自然是眼前一亮,可要是有一堆……那可就不足为奇了!” 听到这话,曾凡志吴东徐晋三人齐齐心头大震! 毕竟魏明献出瓷器,虽然他们都很兴奋,并做出种种许诺以表看重…… 但说到底,魏明这个人之于他们,却依旧只是一个可用的巧匠,如同一件趁手的工具一样! 可现在他们发现,魏明除了是个巧匠之外,似乎还有着远超常人的见识! 就如这通物依稀为贵之言,即便是他们混迹朝堂经年,之前可都是从未想到过的! 更何况魏明现今才年方二八,如此年轻便有如此见识,他们又如何能不震惊? 第17章 皇家气派 此子将来前程,绝对不可限量! 彼此对望之中,曾凡志吴东徐晋三人都能看到彼此因为魏明而受到的震撼,并都在一瞬间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沉吟些许,最终还是徐晋开口道:“那以小郎你的意思,咱们匠作出献瓷之法,可该是求精不求多?” “徐监事高见,小子也是如此认为!”魏明道。 “你二人所言,听来虽然有理……” 吴东看向魏明道:“可你们莫是忘了,小郎你家陶坊之瓷,月许已经于长安卖出数百件,其中精品者说不定已经被人进献于圣人面前,你又如何能够保证我陶作进献之精品,就定能让圣人龙颜大悦?若是到时,我陶作之瓷既无数量,精选之精品又无法打动圣人——难道你就不怕被圣人以为我匠作监上下无能吗?” 面对如此诘问,徐晋一时之间根本不知如何作答。 但魏明却是胸有成竹的一笑道:“我家陶坊之瓷,能不能精美到让圣人见之如初遇我不敢保证,但终究只是些供给黎民百姓,因而即便再如何精美,终归也缺乏些皇家气象!” “皇家气象!?” 听到这四个字,本在一旁冷眼旁观,想要看看魏明到底有多少本事的曾凡志是心头再突,忍不住道:“还请小郎你细细说来!” “要突出瓷器之皇家气象,加倍精美,雍容华贵这些,自然必不可少……” 魏明笑笑的同时道:“但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些虽是小事,但要做好了,也同样能更进一步的彰显皇家气象,比如匠作处还可设定一些规章,将某些形制,图案,釉料配方,列为皇家专用,再以官窑,民窑以区分……” 虽然魏明只是泛泛而谈,想要具体实施,绝非易事。 但他的这些话,听在曾凡志吴东等人耳朵里,那一字一句,简直可谓字字珠玑! 瓷器制作的再精美,再华贵…… 有心巧匠想要仿制,却依旧有机会。 但如果按照魏明所说这般,一切都以明文加以约束,将圣人御用和常人所用区分开来——那皇家气派,不立即就出来了么? “今闻小郎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要不是人多眼杂,听完魏明一番话的曾凡志吴东徐晋三人,简直恨不得给魏明长揖及地,感谢他的指点之恩了! “陶瓷规制等等,我等回去自会立即和大匠商讨!” 商议一番之后,曾凡志几人道:“至于瓷器这边,小郎你全权负责,我等绝不干涉,一应所需之材,若有需要,小郎你也大可随时开口!” “普通宫廷起居用瓷尚且好说,一应材料皆已齐备!” 魏明道:“唯小子想专为圣人设计一套御瓷,需得数两黄金为饰——金银之物,匠作库房中可没有……” “黄金?” 听到黄金二字,曾凡志等人稍稍诧异,毕竟以黄金为饰,此前陶器之上也不是没有过,但大多都是以金箔黏贴的形式。 而现在魏明要的却是黄金而直接是金箔,几人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就是黄金!” 魏明笑道:“金箔贴饰虽然可用,但终究只是如破衣庇体,难遮全漏,因而愚下想到一法,或可将瓷金融为一体,完全不分彼此无剥离之虞不说,也更为美观……” “如此,到时某会让徐监事调拨黄金十两于你,让你放手实验!” 曾凡志在应允的同时也不忘嘱咐道:“只是金银贵重,你在用时切不可浪费,更不可藏私人,明白?” “愚下万万不敢!” 魏明义正辞严,心里却在偷笑,心说这种事自然要从一开始就下手…… 待到有了估量,再想动手脚那可就煞费功夫了! 一开始就动手,你等没得估量…… 到时除非你们舍得将所有瓷器都砸碎,然后将其上的金粉刮下来称重,否则的话,怕是除了我自己,就只有天知道那些黄金,到底有多少用在了瓷器之上,又有多少被自己揣进了兜里。 “明哥儿,少匠匠丞他等最终想让我等烧出多少好瓷来?” 曾凡志等人刚走,大虎和一众村民们便齐齐涌了上来问。 “普通黄家秘瓷三百六十件,御瓷三十六件!” 魏明道:“也就是说,剩下月半时间,我们总共要烧成近四百件瓷器!” “你没应下少匠烧制千件的任务?” 听到魏明的回答,大虎急的直跺脚道:“小郎你糊涂啊,我等黎民百姓怕是做梦,都不敢想有当官的机会,可现在机会摆在了小郎你的面前,你却半点不知道珍惜!” “是啊小郎!” 村民们也纷纷道:“我等知道小郎你是疼惜我们,可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错过,怕是就再也没有了——小郎你快快去求求少匠,匠丞,领下这任务,别说是一千件,就算是两千件,我等便是拼着老命,也一定帮你烧出来……” “你等的好意,我心领了!” 魏明笑道:“不过烧瓷四百件,乃是我与少匠他等商议的结果,并非是我没接受任务!” “这么说,那就是只要咱们烧出四百件瓷,小郎你就照样能入流做官了?” 听到魏明的解释,大虎等人这才破涕为笑,裴密胡理君等人也是恭喜连连道:“到时成为了我等上官,还望小郎对我等,多多体恤……” “这些日子承蒙几位多多关照,若真有那天,自然无需多言!” 魏明笑笑道:“只是我终究不到入仕之龄,加之一切尚未有定论,因而现今说这些,还言之过早!” “有曾少匠吴匠丞联名举荐,小郎入流已经是板上钉钉!” 裴密胡理君等人笃定不已,纷纷表示待会儿就去置办酒肉,要为魏明入流为官,提前庆贺…… “别人一听徭役便当是苦差,没想到小郎前来服役不但半点苦头没吃不说,十之八九还能一步登天入流为官光宗耀祖……” 看到被一众录事陶吏拥簇狂拍马屁的魏明,大虎等人羡慕不已的同时又不禁玩笑,表示可惜服役期间,不得探访,外出…… 不然的话将这消息传话给魏有富卢月花,两口子一高兴,说不定就能给自己等人备上一桌酒席,让自己等人吃个痛快! 这些,两口子自然是不知道的。 毕竟这一个多月以来,两口子是天天烧瓷,送瓷…… “有富哥。月花!” 眼见魏有富两口子又自己出门送瓷,孙勇忍不住的笑话道:“这一个多月,你家天天大把的银子赚着,大宅子起着,居然都还舍不得话个几十文雇车,当真是不想给我等送陶的半点饭吃啊……” “就是没赚到钱才自己送嘛!” 不想泄密的两口子面上哭穷,心里却已经开始美滋滋的盘算起这次的瓷送过去,不知道又能分到几两银子了! 第18章 候补骑士 陶坊。 因为有了全长安,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大唐独一份的瓷器出售,因而现今的郭陶铺,早已更名为了郭家瓷铺,生意之兴隆,更是让人叹为观止…… 不仅每有新瓷过来,所有的瓷器几乎都会在半个时辰内售卖一空,更因此而极大的带动了原本普通的陶器销售。 也是因此,每每翻开账簿盘账,郭幼冲的嘴巴都能裂到耳根子上。 “现今欲购咱家之瓷者,提及你可是言必称奸商,说你为了赚钱,简直是黑了心肠……” 郭晞跨进铺子,便看到郭幼冲那眉开眼笑的模样,调侃道:“此等风评,可实在是有些坏我郭氏清誉,亏小叔父你居然还笑的出来!” “他等妄图垄断我家之瓷,转手倍价售卖……” 听到此事,郭幼冲不但没因此而生气,反倒是对自己定下购瓷一件便需得购陶二十的规矩异常得意,嘿嘿有声道:“我这计划一出,不但绝了那些想垄断居奇者的念想,同时还大幅增加了铺内陶器的销量,可谓一箭双雕——即便大兄知晓,怕也绝对会大加赞赏而绝不会怪我,我岂有不笑之理!” 郭晞便滋滋有声道:“还一箭双雕,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叔父你在领兵作战呢!” “商场如战场,道理是相通的!” 郭幼冲呵呵一笑,这才看着郭晞道:“有空还是多在府内用功才是,别动不动往我这边跑——咱家的规矩你应该知道,夫人不允的事,咱们最好谁都别做!” “阿耶娘亲谨慎,不欲给圣人留下结党营私的印象是为了我郭家好,这我知道!” 郭晞摆手怪笑道:“可我现在,就是少年人想结交结交英杰朋辈尔,根本没有别的企图——小叔父,你想多了!” “我有没有想多,你心里清楚!” 正欲呵斥之间,却听伙计禀报,表示魏家夫妇又送瓷过来了,孙幼冲便再也顾不上和郭晞掰嘴皮子,让伙计赶紧领上后院,自己随后就到。 “小叔父,我去帮忙!” 等了这么些天,终于侯到了魏家的人出现,郭晞哪肯放过这个机会,一溜烟的跟着跑了过去。 “此次送瓷,共一百又三件!” 记录完此次送来的瓷器数量,郭幼冲便又翻开账本让魏有富夫妇画押给银道:“上次是九十四件,合银二两三钱,你们点点……” “郭掌柜办事,某家放心,何须用点!” 魏有富卢月花嘴上说的慨然,却一点都不耽搁两人一个对着银子又咬又照,一个对着铜钱数了又数…… 看到二人这般模样,郭幼冲好笑的同时也不说话,任由两口子慢慢来。 倒是郭晞左看右看,也没见到自己想见之人,忍不住对两口子道:“敢问叔父叔母,你家小郎,今儿没一起来?” “小郎已从匠役月许了!” 魏有富卢月花闻言抬头,疑惑的看着郭晞道:“以前没见过你啊?怎生和小郎相熟?” “他是我家大兄之子,郭晞,与令郎并不识得!”郭幼冲道。 “大兄之子?莫非是左将军的儿子?” 确认这点,魏有富卢月花慌忙揖礼道:“愚下夫妇哪敢担得起三郎叔父叔母之称,还望三郎唤我二人有富月花诨名便可——不知三郎可是找我家明儿有什么吩咐?” “他也就是好奇,哪能有什么吩咐!” 郭幼冲回答之时连连眼色,让郭晞切莫多事。 倒是郭晞听到魏明在服匠役,连连跺脚道:“征役之苦,听闻即便青都难以忍受,更何况明弟比我都还年幼数岁——叔父叔母你二人怎可让他去从役啊!” “是他自己要去,绝非我二人之意!” 魏有富慌忙解释,而卢月花则想到这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魏明怎样了,便情不自禁的莫起了眼睛。 “月花妹子,你也别伤心了,相信令郎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郭幼冲忙连连安慰,一边使劲冲着郭晞瞪眼,心说看看你干的好事,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倒是郭晞半点没做错了什么的觉悟,反而一脸兴奋的冲着泪眼婆娑的卢月花道:“叔父叔母既然如此担心明弟,那为何不去役场探望探望,看看他是否还安好?”“朝廷征役,乃是国事!” 郭幼冲没好气的白眼道:“你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么?可以想去就去,想见谁就见谁?” “是啊!” 卢月花魏有富道:“若非如此,怕是我二人早就去了,也不至如现今这般担忧!” “若是叔父叔母愿意,我可以领你们去!” 郭晞不顾郭幼冲的眼色,冲着魏有富卢月花笑嘻嘻的咧嘴,心说幸好自己有个候补骑士的勋职啊…… 唐制官职和大多数一样,都分为实官,散官,以及门荫勋职。 郭晞的候补骑士,就是勋职。 一般来说,勋职更多的只是一个标志等级的阶号,虽有徭役课税等等免征的福利,但却没有什么职权,甚至都不能直接当官。 勋职想要当官,必须要上战场攒军功或者是纳资捐钱,先从勋官转成散官,达到一定的考核标准之后,才能查漏补缺为官。 也是因为这些,很多人连那些挂着吓人名号的什么大夫,将军,校尉之类的都不当回事,就更别说是一个品阶低到不能再低的候补骑士了。 但此刻,郭晞觉得自己这勋职虽低,但怎么说名义上那也是有品的! 干别的不行,带魏有富卢月花去役场见见魏明,应该是足够了! 听郭晞可以帮自己二人见到魏明,成日担心魏明安危的魏有富卢月花两口子自然没有任何拒绝的道理,连连点头请郭晞帮忙。 “叔父叔母放心,这事就包我身上了!” 郭晞将胸口拍的咚咚作响,带着二人到了役场便大刺刺的对役场官吏道:“某乃安西府候补骑士郭晞,想带人进役场见个人,劳请通传……” 然后郭晞就尴尬了! 因为役场官吏们除了翻了对大大的白眼给他之外,就压根不在搭理他,更别说是开门放他进去了…… 第19章 这什么情况? “连你出面都见不着小郎,看来咱们今儿是见不着了……” 眼见郭晞吃瘪,不但兴冲冲而来的魏有富失落无比,卢月花更是难过的抹起了眼泪。 虽说家世不凡,但郭家的家教可谓森严。 也是因此,郭晞这个将军之子不但不敢和别的勋贵一般,仗着郭子仪的名号提笼架鸟欺男霸女,反而还不得不处处夹着尾巴做人,以免给人揪住了什么把柄。 也是因此,眼见自己亮出勋职,却没能一边装着逼一边就把人给见了的郭晞,在吃瘪之后其实就已经有了退意。 只是在看到魏有富两口子那凄凄艾艾的模样,再看到那些守门吏员一脸你个候补骑士算个鸟的表情之后,郭晞便火大了…… 心说虽然这长安城里王公多如狗,勋贵遍街走,我这候补骑士的勋职,的确是屁都不算…… 但你们几个看守役场的小吏又算是什么东西? 不给通融也就算了,居然还故意这般让某家在人前下不了台——还真当我这候补骑士就是个屁了还是咋的? “要好好跟我说话,说不定某家今儿还真就算了——可现在,今儿这人咱还就非见不可了!” 说罢这话,郭晞也不顾二人劝阻,扭头猛拍着役场大门冲着几名官吏喝到:“你们给我听着,某乃安西府候补骑士郭晞,我家阿耶乃是左卫大将军郭子仪,现在我要进役场找人,请立即给我通传开门!” 要在一般朝代,听到三品大员的名头,几名看守小吏怕是立即就得乖乖开门放行。 但可惜的是此刻乃是大唐年间,是一个老百姓别说是见了官员,便是见了皇帝老儿都不用下跪,人人心头都有着那么一股子傲气,而没有那么多奴性的年代。 也是因此,在眼见郭晞被拒绝之后不但不知道知难而退,反而拍门叫板…… “别以为你抬出左卫大将军我等就会怕了你,左卫大将军又不是我等的上官!” 被激怒的几名看守小吏是毫不示弱不说,甚至还开口挖苦道:“因而别说你只是左卫大将军之子,今儿便是左卫大将军亲临,你们也别想进去找人——识相的就给我赶紧走开,要不然可就别怪我等不给左卫大将军面子,先将你拿下再说!” “将我拿下?” 郭晞当场跳脚,撸着袖子将一套军中拳法耍的是虎虎生风,叫骂道:“就尔等几个,也敢狂言拿下我郭晞——够胆就来,某家倒要看看你等到底有多少本事!” “你别以为我等不敢!” 几名小吏不甘示弱厉喝声声,气氛一时之间剑拔弩张。 “三郎,快莫再闹!” 眼见事情就要不可收拾,魏有富卢月花是连忙劝阻,并对几名小吏连连赔罪。 虽然不怕郭晞,但明显几名小吏其实并不想真的跟郭晞起冲突,因而借坡下驴对魏有富卢月花道:“也就是看在左卫大将军的面子,要不然,哼哼……” “是是是,多谢几位上官宽宏……” 连连赔罪之后,卢月花也不忘提着包裹道:“人我们不见了,不过能不能烦请几位上官,将这些吃食转交给我儿——他叫魏明,城东陶村人士……” “不行不行!” 几名小吏厉声呵斥道:“人不能见,东西也不能给,赶紧走赶紧走……” 倒是其中一名小吏在听到卢月花的话之后,忙喝止几人,望向卢月花魏有富道:“你们说那魏明,可是那专擅瓷事,年不过二八的少年魏明?” “正是正是!” 卢月花魏有富连连点头道:“想不到几位上官居然认识我儿——不知我儿他人现在可还安好?还能不能捱的住辛苦?” 确定是卢月花口中的魏明,就是平常和自己等人吃喝厮混的魏明之后,几名小吏顿时就尴尬了…… “某乃陶作署录事裴密,不知魏兄和嫂嫂前来,不周之处,还请多海涵!” 裴密小跑而来,同时不迭声的对几名小吏训斥道:“役场重地,虽的确不容轻易探望,但那只是针对一般役夫,明哥儿那能一样吗?他可是少匠亲命的瓷作一等梓人——你等简直好不识相,居然胆敢对他的阿耶和娘亲,如此无礼……” “我们哪儿知道他二位就是明哥儿的阿耶和娘亲啊……”几名小吏欲哭无泪道。 “休得狡辩!” 不等几人说完,裴密便已厉声呵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给魏兄和嫂嫂赔礼道歉,然后快些开门请他们进来?” “是是是!” 几名小吏一边开门,还不忘一边对魏有富卢月花不断抱歉,希望二人转告魏明,自己等人真不是有意的,真的是误会…… 眼前这一幕幕,直让郭晞直接懵逼,心说这啥情况? 自己搬出老爹的名号来都不买账,可一听到他魏明的名字,这些家伙就统统跟换了个人一样? 他魏明不是在役场服匠役么? 怎么瞅这些人的架势,就跟这役场不是官家的,而是他魏明开的一般! 要不然,这些署录事陶吏等等,凭什么这么对他巴结讨好? “这都什么情况啊这?” 越想,郭晞的脑瓜子就越是嗡嗡的,都恨不得给自己来几个大嘴巴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 毕竟这等诡异的场面,除非是在梦里,郭晞觉得肯定不会出现在现实中。 但明显的,郭晞并未做梦,他看到的一切,的确都是事实。 “阿耶,阿娘,你们怎么来了?” 看到魏有富和卢月花,虽然只是便宜爹娘,但魏明依旧非常开心,寒暄一阵才注意到旁边有个陌生人的年轻人,疑惑道:“你是……” “他叫郭晞,乃是郭将军之子!” 魏有富卢月花赶忙介绍,并道:“多亏了三郎领我们过来,要不然咱们还见不着你呢!” 听到这话,知道自己半点忙都没帮上,反而差点坏事的郭晞便尴尬的恨不得将脑袋给夹进裤裆里,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道:“久闻小郎乃我大唐少有的少年英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在郭兄面前,小子简直是萤火对日月,哪敢担得英杰二字!” 注意到郭晞表情的魏明从善如流的奉承着,同时也不忘问裴密到底怎么回事…… “还不是因为罗阳他们几个……” 裴密便将郭晞和几名小吏之间发生的小小冲突略略说了一遍,同时笑道:“现今他等几个担心欲死,托某向小郎你求情,求你别跟他等一般见识呢!” “你看我是那种肚子里能撑船的人么?” 魏明没好气的冷哼一声道:“告诉他们,明儿中午咱们小鸡炖蘑菇,鸡钱由他们几个出,以示惩戒!” “如此也太便宜他等了,怎么也得再加上咱们吃肉,他们几个只能喝汤这条!” 裴密胡理君几人大笑,然后才找了个借口离开,让魏明等人自己慢慢聊。 第20章 人比人 一进来就被命为一等梓人,专事瓷事! 有自己单独的住房,和录事陶吏等一起吃小灶不说,大家还隔三差五的一起买食材加餐…… “是不是真的啊!” 听到那优厚的待遇,还有那些光听名字都让人想流口水的吃食,即便事实好像都已经摆在了眼前,郭晞依旧率先有些憋不住了,哼哼道:“现在你有少匠看中他们讨好你我可以理解,但一进来大家就围着你一小屁孩转,这不怎么现实吧?” “三郎你这话,莫非是怀疑我家小郎大话不成?” 不等郭晞的话说完,魏有富卢月花齐齐不高兴的道:“你怕是不知道,我家小郎在家里还没出发的时候那可都说了,他来从这征役,那可是冲着当官来的,而不是冲着下苦来的——一进来就受到重用,有何稀奇?” “你真在没来之前,就跟叔父叔母说是来做官的?” 郭晞不信道:“你莫非忘了我大唐最少十八才能入仕,而你现今不过十六!” 稀奇么? 魏明无语的白了一眼,这才回头对魏有富卢月花报喜道:“曾少匠吴匠丞已经当众允诺,只等孩儿三月役期一满,便亲自破格举荐,引孩儿入流!” “真的,那太好了!” 在明白入流的意思之后,卢月花喜极而泣,魏有富更是兴奋欲狂,连声表示老子早就觉着娃你是个有出息的,一看就是当官的料…… 魏明赔笑,心头却在吐槽,心说当初你舞棍子想揍死我的时候,我可一丢丢都没看出来你这么看好我! 出身于陶户,现今居然马上就要被举荐入流了! 而自己将门之后,马上就年满二十,除了一个候补骑士的勋号之外屁都没有…… 常常自诩为长安年轻一辈中少有之英杰的郭晞郁闷的看着魏明,觉着自己跟着家伙比起来,简直就是个废物。 与此同时,他也算是明白为何自己抬出自家阿耶左卫大将军的名号那些小吏都不买账,而一听魏明的名字立即就全都变成了哈巴狗的原因了…… 无它,县官不如现管尔! 毕竟魏明一旦入流,定然还是在这匠作处! 得罪了他,那可就是跟自己的顶头上司过不去…… 一头嗷嗷叫的大肥猪,被直接拉进了役场。 这自然是魏有富卢月花的手笔。 毕竟自家儿子马上就要在这里当官了,再加上现今每次出瓷都能入账二三十贯,一个月少说也能赚得百贯…… 因而两口子豪气的一挥手,便花了一贯多钱买来条大肥猪给所有人加餐。 而且不光是役场的吏员兵卒,就连所有的役夫们,今儿多少都能见到点荤腥…… 听到晚上居然有肉吃,足足吃了月许猪食的役夫们是狼嚎阵阵,简直都恨不得立即等吃了! “一帮杀才!” 裴密胡理君等人骂道:“吃了人家东西,都不知道念人家个好啊?” “多谢魏梓人,多谢魏兄阿嫂!” 反应过来的役夫们是连连致谢,就差没磕头拜谢了。 “莫客气莫客气,只要你等将来担待着我家小郎些就行!” 魏有富卢月花连连摆手,却不经意间注意到两人,吃惊道:“你们不是大松和迎一?这才月许不见,你们怎么成这样了?” 天天猪食都吃不饱,还得拼命干那如挑土筛土的重活…… 原本也称得上健壮如牛,现今却已经瘦成了皮包骨头的魏大松黄迎一是无语凝噎,心说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就是得罪了你家那儿子…… 但到了这会儿,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因为很明显的,魏有富两口子绝不是那种不记仇的,在假惺惺的说了几句只有个多月了,你们咬咬牙坚持坚持,熬一熬也就过去了之类后,半点没有替二人向魏明求情的打算,便心满意足的走了! “你们今儿去役场了?” 听到魏有富卢月花今儿去了役场看望了魏明,所有家中有人征役之人,几乎在瞬间就围了过来,纷纷打听家人在役场的情况。 “都好着呢!” 魏有富卢月花说着诸如三赖家或者大成家等等各自带了些什么话之类后,也没忘了特意告诉孙勇,表示有自家儿子看着,大虎这次征役那可是享福了,不但是吃的好睡的好,人都还比以前胖了! “你家小郎那样,能顾着自己那都不错了,还能看着比人?”魏大松黄迎一家的开始阴阳怪气道。 “我家小郎咋的了!” 魏有富卢月花的音量瞬间便提升了好几倍,牛气冲天的道:“要不是他一进去就被命为一等梓人,领着咱们村的人专事瓷事,咱们村的人别说享福,怕是现今个个都跟你们家那两口子似的,人不人鬼不鬼啦……” 不等二人说完,魏大松黄迎一两家的婆姨便如遭雷噬,差点没直接给吓晕过去。 其余的村民们在听到魏明现今不但是一等梓人,专事瓷事,役期之后还会被举荐入流,直接当官,一个个是惊诧一片,马屁连连。 “不就烧了瓷赚了些银钱么?有啥啊!” 眼见魏有富两口子被人众星捧月,羡慕连天的模样,于明芳不忿的低声道:“要那么容易就当官了,你在杨家陶坊早就当了,还轮得到他家那儿子?我看他两口子,十之八九都是吹牛,也只有村里这帮没见识的才会信!” “嫂嫂我不敢说,但我家阿兄绝不是那种信口雌黄的人,特别是这种事!” 魏有林没好气的瞪眼,然后才道:“再说了,要我魏家有人为官,光宗耀祖不说,对咱家不也有好处么?” 于明芳哼哼,心说有啥好处我不知道…… 就现今他卢月花两口子就得意成这样,等将来魏明真当了官,那还不知道会嘚瑟成啥样呢! 到那时候,村里人眼里怕都只有他家,哪儿有咱这一家子的出头之日啊! “你懂个啥!” 魏有林没好气的白眼,然后掰着指头算万一魏明真当了官,那么只要他开口,自己这个小叔父家就能享有免除徭役,税赋等等的权力之类。 “还有这好事?” 听到这话,于明芳在激动的同时又担心道:“就怕那小子到时候不肯让咱家沾光!” “要咱们家都跟你这个叔母一样,换我我也不肯!” 魏有林少有的很是爷们的训斥一顿,这才信心十足的道:“好在我这个小叔父对他明仔,向来那可都是不差的!” 第21章 王氏 入夜时分,在外晃悠了一整天的郭晞总算回到了府内。 进门看到王氏和郭幼冲正在闲谈,郭晞本想直接溜走,却听到了王氏在这时一声干咳,回头再看到郭幼冲那似笑非笑的脸,岂会不知发生了什么? 居然转头就把我卖了,亏我还那么信任你! 悻悻的瞪了郭幼冲一眼,郭晞这才讨好的看着王氏道:“阿耶和娘亲谨慎,不想让人猜忌我们郭家结党营私图谋不轨的这些孩儿都知道,不过孩儿此去,单纯就是想帮忙魏家——毕竟他家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尚未成年便去了役场那等辛苦之地,几个月下来生死不知,孩儿当真是于心不忍……” “倒是越来越会说话!” 王氏好笑的摇了摇头,然后才语重心长的道:“少年人想结交英杰好友,这点为娘能够理解,只是你需得知道,我郭家非同一般人家,你阿耶乃是边关重臣,手掌兵权,这满朝文武,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咱家,稍有行差踏错,那可就是万劫不复——你明白吗?” 想到家族数房数百口人说不定就会因此而人头落地,郭晞心说现在是真切的体会到了什么是伴君如拌虎的同时低头认错,表示以后再也不敢了。 “这就对了,以后行事,可不能光想着自己,还得想想家里!” 见郭晞认错,王氏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笑道:“今日见了那魏家小郎,你觉得他人如何?可真如你幼叔所言那般人中龙凤?” “何止人中龙凤啊……” 郭晞将在役场所见所闻大略的说了一遍,最后颓然道:“见了他我才知道什么叫做智计无双,什么叫做算无遗策——孩儿跟他相比,真是连个屁都算不上……” 看到他这模样,郭幼冲乐的是哈哈大笑,调侃道:“让你别去别去,现在被打击了吧?” “你向来心高气傲,仅止一面便被打击如斯,看来这魏明的确是少有之才!” 王氏也好笑的摇头,然后才看向郭晞道:“不过这天下有才之士,多如寰宇繁星,最终能成事者却万中无一——晞儿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还请娘亲赐教!”郭晞道。 “木秀于林,风必催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 王氏道:“如果有机会再见到此子,晞儿你记得替为娘转告于他,少年人锋芒太露,或可显赫一时,但长远来看,却绝非是什么好事,所以一定要学会藏拙!” “孩儿一定转告!” 郭晞点头,闻言喜道:“这么说,阿娘你现在不反对我继续和他往来了?” “和真有才能之人交往,娘当然不会反对!” 王氏笑笑,心说我家行事只是谨慎,却绝非愚昧到以为只靠一个忠字,便能百无禁忌! 三郎现今,日受重用,若在朝堂之上没有可可靠的帮手,那可不成! 此等年纪便有此等才能者,将来名动一方,那是迟早的事,现在既然有机会交好,自己又岂会将之拒于门外? 骊山华清宫。 在无数役夫日以继夜之下,在原本就恢弘无比的华清宫内,一座高逾数丈,占地近里的舞马场,正在逐渐成型。 站在高处楼阁之上,俯瞰舞马台,想象着数百屁骏马在台上奔跑起舞的场面,即便是在李岫这个少匠看来,都忍不住的感慨圣人的确颇有奇思,居然能想出这么个花样来讨贵妃的欢心。 只不过想到侍御使仗着贵妃受宠,日渐生骄,不但不再一如当初般跟自家阿耶在朝堂上唱和呼应,更是每每意向相左,再加上阿耶已经年迈久病…… 李岫便情不自禁的感到了阵阵强烈的危机感,暗暗发誓要将眼前这差事给办的漂漂亮亮的! 只有自己将这差事办漂亮了,讨得圣眷,那么即便将来阿耶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自己也能继续在朝中立足。 “少匠!” 正在李岫想着这些之时,几名匠丞前来,低声道:“那叫魏明的小子,果然是有几分本事,新近烧制的瓷器,不但比市面上的瓷器精美不少,更是鼓动了曾少匠订立规章,不但设置官窑民窑,并设立各种秘色瓷为宫廷专用,以彰皇家气派——现今圣人不似当年,日渐喜好奢华,若是他等谋划得逞,今次怕是会抢尽我等的风头!” “该死的家伙!” 想到之前在陶村出糗,现今又在这等关键时期助曾凡志等抢自己的风头,李岫不禁闷哼一声道:“陶作那边,我记得有咱们的人吧?” “自然!” 几名匠丞点头。 “那不就好办了么?” 李岫道:“即便订再多的规矩彰显皇家气派,那也得靠东西说话,要是到时候拿不出东西来,他们拿什么来彰显?” “明白!” 几名匠丞纷纷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们真知道怎么做?” 李岫深深的看了几人一眼,许久才道:“我家阿耶常说,对付敌人,要么就不动手,可一旦动手,就必须要确保置之死地,让对方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你们明白了吗?” 几名匠丞狠狠点头,表示自己等人这下是真的明白了! 这些蝇营狗苟,陶作一众自然是不知道的。 魏明在陶作的日子,看起来也没太大的变化,在烧瓷一事上是半点不上心,倒是有大半的时间都花在了和裴密等人商量吃喝之上。 要是以往,怕是曾凡志吴东少不得要大发雷霆。 但现在,几人除了找魏明商讨规程等等之事外,对这些事根本就不过问。 因为他们现在都明白,虽然眼前的少年看起来疲怠懒散,但事实上却一切都尽在掌握…… 既然如此,他们自然不用多操那份闲心。 眨眼之中,月许时间便又过去了。 御瓷的烧制,已经告一段落,各种章程的制定,也都到了尾声。 但在这些章程由谁献与圣人一事上,几人却犯了难! 自己上奏,独享其功,这点是不用考虑的。 毕竟身在朝堂,什么都吃干抹尽,那可是兵家大忌! 李亨虽是太子,可当今圣人对其的不喜,却也是人尽皆知。 虽说当下并无废掉另立的传言,却也未必就没有这种可能,毕竟当今圣上虽说已过天命之年,但依旧身体强健,看起来还能权纲独断很多年! 一旦站错了位,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难以决断中,众人一致决定,先听听魏明的意见。 第22章 胆大包天 带着一身远超时代的知识和眼界,回到过去指点江山挥斥方遒,这种光是想想都觉得极其过瘾的事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 但魏明真的不想。 因为在他看来,无论什么都比不上能在和平年代安安稳稳混吃等死来的舒坦。 也是因此,对于穿越这事,他虽然无力反抗,但心底却一直是拒绝的。 不过最近这阵子,魏明发现自己居然开始有点喜欢这个时代了! 这不仅仅是因为现今他在这役场一呼百应,简直就是活脱脱的土皇帝,更多的还是因为这个时代对于一些独家秘技,保持着极大程度的尊重。 就如对匠人来说,虽然名义上匠人的秘技可以对同行保密,但不能对朝廷保密…… 可只要匠人利用这项手艺为朝廷服务,那么即便是朝廷也不会逼迫其一定要之的手艺公之于众,只是会要求其在合适的时候选择一个弟子,以确保手艺不会失传。 正是因为这种原因,魏明在役场的瓷作里,便有了一间独属于自己的工作室,没有他的允许,即便是少匠曾凡志匠丞吴东等等,都不会擅自入内。 这种尊重,便给了魏明极大的空间。 因为得到了王氏的允许,因而最近郭晞便经常的到瓷作找魏明,因此也有机会看到了很多人根本不可能看到的细节…… 比如他亲眼看着魏明将金子截断成几截,然后取其中极少极少的一部分捶成金箔,擂成金粉,加入一些东西之后加温,碾磨搅拌等等…… “这是就是本金!” 几天之后,魏明拿着一小碟粉末一边往送进来的瓷胚上涂抹的同时一边向郭晞解释。 对这些,郭晞自然是不太感兴趣的,只是将目光看向那另外分成几截的金块道:“好端端的一块金子,你为何要截成几截?” “最大的那块,是确定用不完需要交回库司的!” 魏明头也不抬的回答道:“剩下的那一小块,是合理的损耗!” “……” 郭晞的眼皮子跳了跳道:“那第二大的这块呢?” “那是可交可不交的部分!” 魏明道:“交,那是良心,本分,如果不交,那也无所谓——毕竟即便是神仙来了,也得无法确定这部分金子是用在了瓷器上,还是去了那里……” “如果不交,那岂不是十两金子,你等足足能贪墨吞没四两半!用在瓷器上的部分居然不足五钱?” 郭晞悚然道:“你们这么干,难道就不怕被天打雷劈么?” “首先,我只是这么说,至于会不会这么干,那得看曾少匠吴匠丞他们的意思!” 魏明无语的看了郭晞一眼叹气道:“还有我需要你明白一点,那就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出生在你这么显赫的家世之中,年方弱冠便能有六十亩俸田,从不用为生计发愁,所以相比天打雷劈,很多人其实更怕穷,怕无法养活一家大小——拿些圣人除了看看便再无它用之物用于实用之处,有何不可?” “说的再理直气壮,也无法掩盖你贪赃枉法的事实!” 郭晞气哼哼的道:“你可莫要忘了我阿娘让我转告你的话——这天底下,可不仅仅只有你这么一个聪明人!” 魏明没有回答,只是瞅着郭晞笑道:“中午吃鸡,要不一起?” 要是往常听到此等邀请,郭晞一准眉开眼笑迫不及待。 但今天郭晞却是一反常态,哼哼一声都是民脂民膏某家不屑与尔等为伍之类后,便拂袖而去…… “郭家三郎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走了?” 进来的曾凡志等人没看到郭晞,有些惊奇的问。 “没被社会毒打过的公子哥儿,就这德行,不必理他!” 魏明笑笑道:“不知少匠匠丞署监事你等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指教?” “的确是有些事想要和你商量!” 曾凡志吴东让徐晋关门,这才低声说了自己等人的顾虑,然后道:“李相那边不必考虑,我们现今犹豫的是太子还是杨使吏!” “当然太子!” “小郎你莫要忘了,不说太子近年颇不得圣心,就说太子和杨御吏向来不和,加上传闻圣人有意在李相之后让杨御吏接替相位……我等一旦站错位,那可就真是一步错,步步错了!” “可太子终究还是太子!” 虽然曾凡志几人忧心忡忡,但魏明却依旧斩钉截铁。 毕竟他非常清楚李亨虽说这些年如履薄冰,但最终却还是会继承大统,站在他这边,肯定没错。 至于接下去的几年杨国忠接了相位李亨的日子不好过,站他这边的人怕多多少少都得倒霉…… 魏明不在意。 毕竟即便入流,他也只能从最低级的官员干起。 杨国忠即便要针对站位的,排队也轮不到他出去挨枪。 因而在提出自己的意见之后,魏明就压根不在操心这事,而是将截成几截的金条和一些瓷器放在了几人的面前,并将先前和郭晞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当然,合理损耗的那一部分早就已经不见了。 “你这胆子也太大了!” 听到只是制作几十件御瓷,便足以让三两许金子死无对证,曾凡志等人咋舌不已的同时却又全都露出了一个干的漂亮的眼神,这才看向那些瓷胚道:“御瓷三十六件,你为何制作了百零八件之多?” “总要准备些以防万一!” 魏明划拉出了其中的七十二件道。 “那剩下的呢?”三人问。 “古往今来,前朝古物都很珍贵,而前朝皇家的古物,就更是加倍珍贵——更何况这等开官窑先河之精品!” 魏明笑道:“愚下就是想着,万一家中有着那么一两件这样的古物,那么即便有朝一日家道中落,当也能保儿孙后辈们几世衣食无忧……” 听着魏明的话,看着那些瓷胚,还有那几截金子,曾凡志吴东徐晋三人都憋红了脸,好半天才道:“以前一直觉得我等陶作,乃是朝中上下最清苦的衙门,根本难有油水可捞——现在才知道不是衙门太清苦,而是我等之中就没人有你这么大的胆子……” “小子只是有此一说尔!” 魏明悻悻的提起小锤道:“既然几位上官这么说,那干脆还是将多的都砸了吧!” 几人忙推开魏明,如同护犊子一般的护着那些瓷胚道:“要砸也不是现在砸——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说完,一群人自己倒是先忍不住嘿嘿笑出声来! 第23章 御瓷点睛 三百多件宫廷用瓷被烧造完毕之后,魏明大虎等瓷作之人便又开始重复起了那吃了睡,睡醒了等吃的日子。 直到距离役期结束只剩下五天,直到前来查问御瓷到底何时烧制的人从徐晋换成吴东,最后变成了脸色铁青的曾凡志自己,魏明这才慢悠悠的开始组织装窑…… “曾少匠吴匠丞等对你,简直可谓视同己出!” 瞅着曾凡志吴东等想攥着拳嘬着牙一脸想要揍人的表情,郭晞满满幸灾乐祸的道:“早早烧制出来让他等安心不好么?非得将人逼到这个份上——有意思吗?” “惊喜,往往来源于最大程度的未知!” 魏明扬着头,揪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子道:“这个道理,我想你是不会明白的……” 那副满脸莫测高深的表情,瞅的郭晞也情不自禁的开始嘬牙,攥拳…… “我大病初愈不久,你可别乱来!” 吓了一跳的魏明忙缓和气氛,递给郭晞一个黑黝黝的指环道:“听闻六品以下的官员不配宅邸,我又不喜欢挤在官邸,你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找中人帮我购座宅子,奢不奢华的无所谓,最重要是宽敞些!” “你们这群雁过拔毛的禽兽!” 看到指环那黑黝黝的外表下暗藏的金光,郭晞磨着后牙槽掂了掂分量才道:“一两金子虽说不少,可就这么点钱你居然也敢让我帮你找宅子?还要宽敞些?” “剩下的钱你出,将来的生意,我算你一股!” 魏明完全没有有求于人的愧色,反而满脸你这便宜占大发了的心疼道:“赶紧去办吧,不然我要是后悔了,将来你可没地儿哭去!” 虽然明明知道想要在长安城里购置一处像样大宅子,起码也得五两金,但郭晞居然没对魏明这副表情有任何的不满,而是直接一溜烟就跑了,如同真的怕魏明反悔一般。 经过之前烧制宫廷用瓷的积累,大虎等人的烧瓷技术已经相当丰富,因而根本不需魏明操心。 但考虑到这窑瓷乃是最重要的一批,并且是直接供圣人使用…… 因而魏明少有的枕戈待旦,一日一夜的时间都未离开磁窑半步。 “如此,也才算是有些样子!” 听到裴密等人的添油加醋,再看到魏明那两眼通红的模样,过来的曾凡志吴东几人象征性的夸了一句,便心情忐忑的下令开窑。 七八十件瓷器很快出窑。 拂表层因烧制过程而沾染的窑灰之后,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 因为这些瓷器,实在是太漂亮了! 所有的瓷器都莹白如玉,不含丝毫杂色,如同白雪般纯粹,又如同处子肌肤般娇嫩…… “恭喜明哥儿烧瓷成功,恭喜少匠,匠丞,署监事收获如此美瓷!” “我等陶作此次上俸如此美瓷,怕是圣人是想不龙颜大悦都难,哈哈哈……” 裴密胡理君等人兴奋不已,连连道贺,曾凡志吴东徐晋虽也难掩激动之色,不过又总觉得这些瓷器实在太素,像是缺少了点什么…… “少匠匠丞署监事勿急——你们想要的点睛之笔,在这里!” 知道几人在想些什么的魏明淡淡一笑,然后从怀中摸出一块极细的砂石,在这些瓷器的口沿等出,稍一摩挲…… 顿时,便有金光放出! 众人见状,忙小心翼翼的帮忙,不过多时,几十件御瓷总算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每一件瓷器的口沿部位都有金边封口,几件一套的核心瓷器上,更是有金丝绘制而成的莲瓣纹和缠枝纹…… 最核心的一组瓷器之上,则被金丝分别以龙凤纹装饰。 “龙凤纹乃圣人和后妃使用,莲瓣纹和缠枝纹,也得对应官员品级,少匠匠丞上禀之时,切莫忘记!”魏明提醒道。 “知道了知道了!” 曾凡志等人不耐烦的摆手,继续捧着这些瓷器赞不绝口道:“胎体洁白如雪,饰纹多而不乱,最重要是这黄金饰纹和这些御瓷完全融为一体,宛若天成——简直是巧夺天工,巧夺天工啊!” 说着这些的同时,几人简直都恨不得立即将这些美瓷送进宫去,交于圣人过目了! 魏明轻咳一声。 曾凡志吴东三人顿时反应过来,开始挑选。 最终七八十件瓷器中,最完美的三十六件被挑选出来,仅剩下数十件稍有瑕疵的次品。 “都给我砸了!” “砸了?” 听到这话,所有人简直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心说剩下的这些瓷器,即便是稍有瑕疵,却也依旧称得上是绝世珍宝——这都要砸?” “正因为是绝世珍宝,所以才要砸!” 曾凡志等人慷慨激昂道:“此等珍宝,唯有圣人才能配得上,要是不砸掉这些次品,导致其流落民间甚至是番邦,那不但是对圣人的不敬,更是对我天朝大唐的亵渎,此等情况,我等决不能容许出现——砸,立即给我砸!” 阵阵锤砸声中,数十件原本堪比美玉的绝世之瓷,瞬间化为遍地碎片! 曾凡志等人却似乎觉得还砸的不够彻底,亲自抡着锤子将稍大些的瓷片给全都砸成了齑粉,这才罢休。 “以后但凡宫廷御瓷,除送进宫的部分,剩余的残次品一律销毁,不得有半片遗留,此为永例——若有胆敢私藏夹带者,严惩不贷!” 义正辞严一番之后,曾凡志几人这才美滋滋的挑出一件御瓷打算拿去给太子先行交由圣人过目,剩下的则交给裴密胡理君等人暂时封存,并嘱咐严加看管,确保随时进献。 “下官等一定严加看管,确保御瓷无忧!”裴密等人领命道。 “很好!” 吴东徐晋点头,然后才看向魏明笑道:“今日回去,我等就就立即联名向大匠举荐你为我将作处署监候,相信不日便会获准,如无意外,待你役期一满,便可就地上任,连家都不用回了!” 或许是怕魏明嫌弃署监事这官儿太小,曾凡志还不忘在旁解释道:“以你之能,从九品之署监事的确是低了些,但因你年岁实在太幼,加之从前也无才名在外,因而举荐你为署监事,已是我等能做的极限,还望你能了解!” “少匠此言,实在让小子惭愧!” 魏明道:“几位能举荐小子,让小子以陶户白身之躯直接入流,小子已经是感激涕零,又岂敢不满于官小?” 见魏明神色发自肺腑,绝非敷衍之言,曾凡志几人在松了口气,说了些诸如小子你好好干,将来定然亏待不了你之类的套话,这才兴冲冲的去了。 第24章 火场焦尸 是夜,曾凡志吴东,受邀过太子府一叙。 这等异动,让深知李亨谨慎的府中上下百思不得其解,甚至连广平王李俶都给惊动了,连晚饭都没顾上吃便急匆匆的前来一问究竟。 “父皇见瓷,龙颜大悦,决定等役期一满,便使用这些瓷器,大宴群臣,并打算在宴会之上,亲自为制瓷有功者进行封赏!” 想到到时,自己必将是首功之臣,也是自己自受韦妃家兄牵连之后,少有的在群臣面前露脸,表明自己这个太子并未被遗忘的大好机会…… 李亨开心许久,这才看向曾凡志吴东道:“这些年,群臣对某避之不及,便是长源都不得已遁入山野修道,想不到你等居然还记得我这个太子——很好,很好……” “不敢有瞒殿下!” 曾凡志吴东道:“我二人之所以前来,纵然有感念当年韦少匠提携之恩外,更多的还是因为某人醍醐之言!” “此某人,便是你等之前提过的那少年魏明?” 确定这点,李亨眼神闪烁半晌才道:“他是如何说?” 曾凡志吴东抬头直视李亨道:“他说,太子,终究是太子!” 李亨闻言,情不自禁浑身一颤…… 因为他从这句话中,听到了无比的确定和坚信! 多少年了,他一直如履薄冰,不但群臣们都在怀疑他这个太子还能当多久,就连他自己都已经开始怀疑自己! 但他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说出太子终究还是太子这句话! “居然一言便让他二人下定决心,看来这魏明的确乃非凡之辈!” 李俶道:“孩儿觉得,殿下可以见他一见,以辨真伪!” “我这边还是再等等!” 李亨想了想道:“如果合适,你倒是可以先见他一见!” 李俶点头应下。 “殿下不肯亲见?” 确认这点的曾凡志吴东满脸失望,或者说是有点儿后悔。 毕竟他二人在这个时候选择站在太子这一边,可谓冒着极大的风险,谁知道太子居然连见魏明一眼都不敢。 看到二人的表情,二人心里想什么,李俶心知肚明。 但同时他也很清楚,自家阿耶绝非那种胆小之人,绝不缺少当机立断的勇气,只是现今,的确是时机未到而已! “你二人忠心,本王记下了,相信殿下也绝不会忘记!” 安抚二人几句之后,李俶才道:“当今之事,首要还是献瓷之事需得万无一失,明白吗?” 虽然失望,但曾凡志和吴东同样知道到了此刻,自己二人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因而只能点头应下。 于此同时,役场之内。 为魏明庆功,同时也算是提前祝贺他顺利入流,一众陶吏们可谓是不惜工本。 各种鸡鸭鱼肉,在魏明的掌勺之下,即便各种调料稍显匮乏,却依旧做的是色香味俱全…… 再加上上好的女儿红,一众人等是大碗酒大块肉,吃的好不快哉。 女儿红这种低度绍酒,对于经历过无数各种高度白酒洗礼的魏明来说,那简直不值一晒。 但可惜的是,他的这具身体可没配套他的灵魂,再加上年纪尚浅…… 也是因此,即便是施展出纵横酒场的十八般武艺,最终也被迫喝了几碗的魏明,便只能强撑着偷偷给大虎等瓷作村民们送了坛酒和些残羹剩菜之后,便噗通一声倒在了床上,一醉不起。 他做了个极度悠长的梦,在梦里,他发现自己如同那些小说中的主角一般,有着主角光环加身,心想便能事成,百无禁忌…… 醒来的时候,魏明是被人硬拖起来的。 看到眼前正熊熊燃烧的仓库,还有那些尖叫着救火的官吏役夫们,他那原本因为宿醉未醒而头疼欲裂的脑袋直接便清醒了大半! 也终于发现,自己现今的一切都是真的,绝不是什么梦境。 在现实里,没有什么是一帆风顺的,也没有什么是真的可以心想就能事成的! “完了,什么都完了……” 赶来的曾凡志吴东徐晋抱着裴密胡理君几人拼死抢出来的一堆御瓷碎片,满脸都是绝望。 毕竟,距离役期结束只有三天了! 陛下大宴群臣的消息,也都已经放出去了! 到时候若是无法顺利献瓷,那可是欺君之罪啊! 想到这点,几人简直是欲哭无泪,冲着裴密等人睚眦欲裂的道:“之前我等是怎么交代你们的?让你们严加看管,万不可有半点差池——可现在呢?” “根据起火情况,基本可以确定乃是有人蓄意破坏!” 裴密等人咬牙切齿的道:“我等已经封闭整个役场,就算掘地三尺,我等也定要将那贼子揪出来,给几位上官一个交代!” 交代? 这时候交代,有个屁用! 想到此事不但会牵连到太子,自己等人更是可能人头落地,曾凡志等人便是恨的睚眦欲裂,死死的盯着几人道:“查自然是要查的,但你等贪杯误事,以为不说,我们就不知道了吗?” “我等该死,到时甘愿受罚!” 几人冷汗淋漓,纷纷表示愿自领责罚。 眼见昨夜吃喝玩乐,皆由自己而起,但无论是曾凡志等人还是裴密等人,从始至终都无人言及自己,知道几人都是有意回护自己的魏明感动不已,同时也纠结不已! “曾少匠,吴匠丞……” 就在魏明纠结着要不要也出去自请责罚之时,却听还在翻查库房废墟的兵吏等传来一阵惊呼道:“这里有两具焦尸!” “快查,看看役场内是否少了何人!” 裴密在让人将让人赶紧将尸体抬出来的同时下令道。 不过多时,便有人前来禀报,表示经过盘查,役场内的确失踪了两人,分别是魏大松和黄迎一! 正捏着鼻子查看尸体的魏明听到这两个名字,眉头猛挑! “你认识他们?” 注意到魏明表情的曾凡志道。 “乃是同村役夫,并与愚下小有龌龊!” 魏明点头道:“看来动手的家伙,是真打算将咱们这些人来个一锅烩,一个都不放过啊……” “既然他二人和你有隙,那你如何能保证就不是他们豁出命去,也故意要坑害于你?” 徐晋脸色难看的道:“此事干系重大,小郎你可切莫妄加猜测才是,否则,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我既然这么说,当然就有证据!” 魏明举起手中之前查验尸体时使用的手帕道:“这足以证明,他们在仓库起火之前就已经死了——死人可不会因为和愚下有隙就活过来砸碎御瓷烧了仓库坑害于我!” 第25章 递刀子这事 白色的手帕上,大段都沾染着燃烧的灰迹之类。 但奇怪的是,在最前端的部分,却非常干净,没有半点烟灰的痕迹。 “如果是他们为了坑陷于小子,因而偷入仓库,砸碎御瓷然后畏罪自焚!……” 魏明道:“那么在被烧死之前,他们一定会哭喊哀叫,吸入大量烟灰,但这手帕的前端没有烟灰,却只有口腔内有烟灰——这点,便足以证明他们在进入仓库之前就死了! 是有人知道他二人于小子有怨,因而提前杀死他们,然后栽赃嫁祸,以图掩盖自己的犯罪事实!” 说完这些之后,魏明看向徐晋道:“徐署监若是不信,可以命人找两头牲畜,分别以死活投入火中焚烧,再命仵作剖开查验,到时一看便知!” 这些话,听的在场一众是一愣一愣的。 毕竟虽验尸的仵作,自汉就有…… 但这些仵作在最初的主要作用,只是帮官府处理一些没人愿意处理的无主尸体,挣些工食银而已,查验死因不过就是顺手捎带瞅瞅。 再且,即便真有仵作有心追究死因,也会因为经验,知识的不足,而无法得到准确的结果,更别提古人讲究全尸下葬,又剖又切简直就是大逆不道这些了。 所以魏明说的这些,一众听着虽觉有理,却又根本不敢相信魏明仅仅凭借一张手帕就确定二人是被栽赃嫁祸,真凶却另有他人的这个事实。 但事实却很快就证明了魏明所说的都是真的。 两条被烧的焦糊的死狗,很快就被剖开摆放在了众人的面前。 其中一条被杀死投入火中的,烟灰仅只及喉,而另外一条活活被烧死的,则是气管,胃里甚至是肺部之中,都夹杂着大量的烟灰! “这帮该死的混蛋,简直是无孔不入,在我陶作之内安放内应不说,更是欲置我等于死地!” 曾凡志吴东徐晋恨的咬牙切齿,对裴密胡理君等几个心腹道:“给我彻底盘查一切可疑之人,某家此次不但要将这该死的家伙揪出来千刀万剐,还要找出幕后主使——到时候我等纵然人头落地,却也绝对不会让他等好过!” “慢着!” 魏明拦住裴密等人,眼光灼灼盯着曾凡志三人道:“若真开始彻查,此事最后牵连起来,三位上官觉得最后会便宜了谁?” 三人眉头微皱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无论最后便宜了谁都好,但太子,肯定会倒霉!” 魏明幽幽道:“毕竟我大唐数代,谋逆上位者太多,圣人此前对太子百般苛责,也多是因此而起,若是因为此事而让圣人知道,平素谨遵守礼的太子,现今仅仅因为瓷器便牵出了一串的党羽……” 说到此处,魏明便没继续说下去。 因为他清楚,曾凡志等人听的明白。 “这帮家伙,好生歹毒的用心啊!” 徐晋悲愤欲绝道:“如此,岂不是要我等什么都不敢做,只能引颈就戳不成?” 曾凡志吴东虽也睚眦欲裂,却也只能悲笑道:“虽然不甘,但只要太子能够苟全,有朝一日得登大宝,相信定不至怠慢了我等家小——如此,也算是死的瞑目了!” 听到这些话,自感到时怕也难逃一死的裴密胡理君等人都是忍不住纷纷抹起了眼泪,看向魏明道:“它日若明哥儿你飞黄腾达,我等家小万望照顾一二——如此,我等来世即便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恩情!” “你们这都是干什么呢?” 魏明无语的看着凄凄哀哀的一种道:“我们现在又没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至于这么急着交代身后之事么?” “这还不是山穷水尽?” 一众人等笑的比哭都难看道:“距离圣人大宴群臣不过三日,而从洗陶到拉胚再到晾晒,没有半月几无可能,我等实在是看不到有什么起死回生的机会!” “裴录事胡陶吏他等看不到我可以理解!” 魏明无语的瞅着曾凡志三人道:“可我就不信少匠匠丞以及徐署监,你们居然也看不到!” 嗯? 听到魏明这话,曾凡志三人相互对望中忽然齐齐一拍脑袋,兴奋道:“当真是被吓糊涂了——我们怎么将这事给忘了?” 看到三人的表情,裴密胡理君等人也激动了起来,纷纷道:“不知几位上官到底有何锦囊妙计,还请知会一声,与愚下等安心……” “你等觉得,这是你等该当知道的事吗?” 曾凡志三人齐齐冷哼,一反之前六神无主的模样,满面智珠在握的训斥道:“不该打听的就别瞎打听,你等只需要知道想要保住尔等的项上人头,那么就该从现在开始,全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其它的,我等自会处理——听明白了吗?明白了的话,就立刻给我滚出去!” “明白,明白,我们这就滚!” 裴密等狂喜应声,不过在几人准备离开之时,又被魏明叫住。 “做戏,要做全套!” 魏明交代道:“此事还有救这事,除了我等自己,那么在水落石出之前,就万不可与他人知晓——都知道该怎么做吧?” 一众人等便全都将脑袋点的跟鸡啄米也似,表示事关脖子上的六斤半,自己绝不敢马虎大意。 裴密等人一走,魏明又关上门和曾凡志等人细细耳语。 “小郎果然高明——我等如此这般,怕是那帮家伙做梦都想不到我等居然还有后手!” 魏明刚刚说完,吴东徐晋便是连连称赞,转而却又跺脚可惜道:“只可惜这么一来,本想给家里留点念想这事算是泡汤了——这可是开官窑之先河的宝贝啊!” “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可惜这些!” 曾凡志郁闷的翻着白眼闷哼道:“要我说这次最可惜的,就是白吃了这么大一个哑巴亏却什么都做不了——光是想想,某就咽不下这口气!” “少匠大人若是想出口气的话,那还不简单?” 魏明笑笑道:“碍于当今形式,人家现在捅了我们刀子,我们的确是没法直接给捅回去,但有时候要报复的话,其实不用捅刀子也可以办到——比如背后给人递递刀子这种事,不但能达到同样的效果,而且安全,小子个人就觉得不错……” 嗯? 听到这话,恨恨无比的曾凡志恼火道:“令你快快细细说来,若再敢卖关子,某家绝不轻饶!” “小子遵少匠令!” 魏明嘿嘿一笑,低声附耳…… 下一瞬,阵阵奸笑之声,便在工棚内不断响起。 第26章 递刀子是不需要证据的 接下来的两天,有人看到曾凡志等人夜入太子府,出来的时候眼眶通红如丧考妣…… 不少大臣们都看到太子李亨在上朝之时,神思恍惚,无数次对圣人欲言又止,却最终什么都没敢说…… 圣人明显注意到了,却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办妥了魏明交代的宅邸之事,郭晞喜滋滋的想进役场报喜,却被拦了下来。 “这是明哥儿的意思,希望郭三郎知晓!” 见郭晞撸袖子挑眉,王忠等几名小吏忙赔笑脸解释,毕竟他们很清楚郭晞初来之时想动手那十之八九是装样子,但现在仗着魏明撑腰…… 自己等要不说个清楚,这家伙怕是真敢动。 “他交代不让我进的?” 听到这话,郭晞透过役场大门,远远看到瓷作的方向大片兵吏林立,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再看到其内平时懒散无比的大虎等人挥汗如雨,走路都带着小跑…… “这是出事了啊!” 确定这点的郭晞心头顿时咯噔一声,第一时间回家禀报王氏,看她能不能打听到些什么…… 王氏不但为人低调,更仅只有一太原郡君的封号。 按理就她这身份,在在长安贵胄妻妾们的圈子中,地位应当不比郭晞候补骑士的勋号高上多少。 但事实上,王氏在长安贵胄妻妾圈中却极具影响力,即便各种封号夫人的,都对她礼遇有加。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和郭子仪虽仅只是三品的左卫将军,却手掌重兵有关,也和王氏的手段有关——谨慎守礼,可不代表没有手腕。 也是因此,虽然陶场的事被严密封锁,知之者甚少。 但王氏却依旧知道了不少的内幕。 虽然事情出在役场,但现今,整个朝堂之中,却都因为此事,而风起云涌! 听到这回答的郭晞震惊莫名道:“如何会这样?”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就是权势之争的可怕之处!” 王氏轻叹道:“这也是我们郭家处处谨小慎为,生怕行差踏错的原因!” “这么说来,那明弟不是死定了?” 想到这点的郭晞苦苦哀求道:“这么些年来,孩儿自问没服过谁,但明弟他当真有经天纬地之能,若因此而死,实在是我大唐无法挽回的损失——阿娘,你可一定要救救他啊!” “你这傻孩子!” 王氏没好气的道:“虽魏明那孩子可能真有些本事,但现今终究只是个小虾米,谁会处心积虑的针对于他啊——你也是太高看他了!” 郭晞闻言松了口气的同时猜测道:“难道这些人针对的,又是太子殿下?” “别瞎猜!” 王氏没有回答,只是道:“无论是谁都好,至少不会是我们郭家,毕竟我家早已表明心迹,绝不站队,只忠于我大唐圣人!” 简而言之就是,谁是圣人,郭家就忠于谁。 天还未亮,皇城外便已经挤满了等候上朝的群臣。 太子李亨虽早早的侯在了宫门之前,却鲜少有人上前,只是不时的向着后方伸长了脖子张望。 几匹矮马在仆人的牵引下过来,其中一匹马上的老者身材枯瘦,甚至不时轻咳几声,一看就是身体欠佳的模样…… “李尚书,您慢些!” 一看到老者,顿时便有不少人争先恐后而至,搀扶下马的同时还不忘关切道:“您老乃是我大唐柱石,可万万要保重身体!” 在当下能被称为尚书的,自然就仅只有李林甫一人。 而跟随他同来的,自然是要上朝面圣,禀报舞马台进展的匠作少匠,李岫。 李林甫和李岫应和着下马,齐齐向着李亨揖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尚书多礼!” 李亨不咸不淡的回礼,之后看向李岫味深长的道:“李少匠,匠作处的差事,听说你可办的真漂亮啊!” “匠作分为木工,建造,陶作三署,下官仅仅负责木工建造尔!” 李岫道:“虽承蒙殿下夸奖,但下官实在不敢贪三署之功于己一人,还望殿下明鉴!” 正针锋相对之间,却又有人到了。 一看那一队的高头大马,从头至尾都金碧辉煌的气派,谁不知道来人定是侍御使杨国忠? 几乎刹那,不知道多少大臣蜂拥而上,问好的,搀扶的,马屁的…… 吠攘一片。 看到这一幕,再看到身边又少了许多的大臣们,李林甫情不自禁的有些胸闷,不禁大声咳嗽了起来。 “你老这身体是越来越差了!” 下马的杨国忠满脸关怀的道:“想尚书一生都在为我大唐操劳,这把年纪且重病在身却依旧不肯懈怠,某等真是自愧弗如,自愧弗如啊!” 不过是仗着枕头风爬上来的东西,居然也敢在老夫面前放肆! 想到杨国忠曾经对自己是百般讨好,现今居然敢当着群臣的面暗讽自己一把年纪却还占着茅坑不拉屎,李林甫恨的咬牙切齿,咳的也是更厉害了些…… “阿耶,你喝口热水,顺顺气!” 李岫递水的同时压低声音道:“美人易老,待到贵妃年老色衰,就不信他还能嚣张的起来!” “别乱说话!” 李林甫瞪眼道:“先办好今天的事,其它的,等你身在其位之时,再说不迟!” “阿耶放心!” 想到圣人亲嘱的舞马台在自己日夜督工之下已经提前修建完毕,李岫信心十足,相信自己一定能凭借此功,入得圣人法眼! 到时步步高升,说不定还有机会创造个一门双相的佳话…… 辰时,鼓响。 李隆基高座于龙椅之上,看着群臣鱼贯而入。 曾经每每看到这一幕,想到自己正在开创一个堪比太宗的伟大盛世,他总能瞬间忘却所有的疲惫。 但现在,他却提不起半点兴致。 因为他觉得自己想要的盛世,已经就在眼前,所以相比盛世,他此刻更想念贵妃那滑腻的娇躯! 各种朝政,几十年来千篇一律。 无非就是哪儿闹灾哪儿祥瑞,哪儿胜仗或者败仗…… 也是因此,即便听到奏报安西节度高仙芝兵败葱岭,大唐损兵折将两万余,杨国忠等不少义愤填膺,纷纷表示要增兵拨银踏平大食,挽回天朝上国的颜面之时…… 李隆基却选择采纳了李林甫等人的建议,表示葱岭实在远离大唐,继续征战糜耗太甚,与国无益。 因而不但不增兵,反而下令所有士兵退守安西,并决定召经营西域半生的高仙芝回长安述职。 “圣人,不可啊!” 听到这话,不少老臣急道:“此一败本就有损我大唐天威,若圣人不但不增兵,反而召回高节度,怕是定会助长西域各国的嚣张气焰,近些年好不容易才平定下来的西域,到时怕是又要遍地狼烟了啊……” “吾意已决,众爱卿不必多言!” 李隆基说完,又特意对杨国忠道:“某家如此,也是不忍我大唐百姓受苦,杨御使你可明白?” “圣人仁慈!” 力主出兵,本就为跟李林甫打对台戏的杨国忠闻言,自然是借坡下驴,只是悻悻的看了李林甫一眼。 李林甫淡淡一笑,心说别看老夫不但年事已高还身患重病…… 但你跟我斗,照样还嫩的很! 群臣之中的勾心斗角,本就是帝王平衡之术。 因而对李杨二人的争斗,李隆基自然不会干预,只是转头道:“李少匠何在?吾令你修建的舞马台,进展如何?” “回圣人,臣幸不辱命!” 早已等候多时的李岫出列回应的同时道:“时下正值金秋,风光无限,微臣斗胆进谏,敢请圣人在大宴群臣之后,便前往华清宫,到时不但可以舞马台观百马起舞,更可遍览我大唐秋色,丰收盛景!” “此提议甚合吾意!” 李隆基闻言满意至极,令宦官安排行程之后,这才看向李亨道:“亨儿,御瓷之事,你们该当都已经准备好了吧?” 李亨面皮抽搐,满面惶恐道:“曾少匠那边正在加班加点,相信,相信该能赶上时辰……” “相信?” 李隆基的声音极冷道:“吾之前对诸位卿家放话,要让他等在御宴之上欣赏到前朝从未有过之美瓷之时,你可在场,可现在你却说相信可以赶上时辰?难道你是故意想让为父对诸位卿家面前食言不成?” 看到李亨冷汗如浆,想到陶作那边禀报现今瓷作工匠,已经狗急跳墙般将尚未干透的瓷胚都开始往窑里塞…… 确信明日大宴,李亨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拿出那所谓的御瓷的李林甫看向李岫之时的目光中便充满了欣慰,心说不愧是自己的儿子…… 这份于无形之间连捎带打之功,颇有自己当年风范! 他几乎可以肯定,李岫在匠作处蛰伏了这么多年之后,今儿不但能凭借舞马台之功踏入朝堂,同时还能借敲打太子之功,慑服跟着自己的一帮老臣,在自己之后以他为主! 就在李林甫李岫一众纷纷怪笑不止,杨国忠等人则脸色铁青暗恨这次风头又被李林甫等人抢光了的时候,冷汗如浆的李亨再次开口了。 “儿臣退朝之后,定亲自过问,万不敢耽搁了圣人御宴!”李亨。 “最好不要耽搁了,否则的话……” 李隆基没有接着说下去,只是冷哼一声之后对众人道:“要没什么事的话,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儿臣还有一事启奏!” 李亨不顾李隆基的脸色,战战兢兢道:“儿臣斗胆,斗胆请父皇在大宴之后,暂缓去华清池!” “殿下!” 一听这话,李林甫李岫齐齐怒声道:“你这是想故意扫圣人的兴致么?” “儿臣绝对不敢!” 李亨噗通跪地,叩头如捣蒜般道:“只是儿臣听闻传言,说因工期太紧,李少匠又为讨父皇欢心逼迫太甚,活活累死者众——儿臣实在是怕役夫们愤懑之下,舞马台质量堪忧……” “殿下,无凭无据,你这可是污蔑!” 李林甫李岫不等李亨的话说完便立即都急了,齐齐怒斥道。 “某家的确只是听说而没有证据……” 李亨情真意切的道歉,表示自己这么做绝无诬陷之意,单纯就是担心自家父皇的安危。 “圣人,太子殿下听说的传言,臣其实也听到了些风声!” 被抢了一早上风头的杨国忠阴恻恻的开口道:“为还李少匠清白,臣愿请命彻查此事,还请圣人恩准!” 作为口蜜腹剑这成语代表之人的李林甫听到这话,岂会不知道这是真要让杨国忠去查,绝对是假的都能查成真的,更何况这事十之八九都是真的,因而哪敢让杨国忠去查? 因而连连表示,这根本就是有人别有用心的污蔑,完全没有必要为此大动干戈! “俗语有云,身正不怕影斜!” 杨国忠狞笑道:“尚书对此百般阻挠,难道是心里有鬼,早知李少匠不顾役夫死活的禽兽之举?” “李尚书乃是我大唐柱石,杨御使你居然因几句传言而对尚书如此横加污蔑,你居心何在?” “是不是污蔑,查了不就知道?” 眼见朝堂吵成一团,眼见李林甫百口莫辩李岫抖如筛糠,李亨在人群之外满脸怎么搞成这样的自责,心里却在想着某人说的那句话——递刀子这种事是不需要证据的…… 因为如果有人想接刀子的话,人家自然会去找证据。 简直是真理啊! 李亨忍不住的服气心道。 第27章 生死暮时 虽然群情激愤,但最终李隆基也没有同意对舞马台建造征役一事进行调查。 只是在翌日上朝之时,圣人表示今秋国事繁忙,当着群臣的面让起居录取消了所有前往华清宫的行程安排! 听到这个消息,李林甫李岫父子如丧考妣。 因为他们都很清楚,圣人此举,几如在鲸鱼身上割开了第一道伤口,而接下来的,便轮到那些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们蜂拥而至了! “李尚书,某家当真是无心之言,真的没想到会搞成这样啊……” 退朝的第一时间,李亨便快步来到了李林甫身前长躬及地,痛哭流涕,恳请谅解。 “太子殿下,你可千万别高兴的太早——因为老夫现在还是大唐尚书,老夫现在也还没死!” 看到杨国忠等那狰狞的笑脸,李林甫强忍着通体冰寒盯着李亨咬牙切齿的道:“再有几个时辰便是圣人大宴群臣的时候了,到时候你要是拿不出御瓷来——老夫倒要看看,是我这个尚书当的久,还是你这个太子当的久!” 说罢,也不等李亨回答,直接拂袖而去! 一日之间,相府来客不断。 各种消息汇总之后,被罗织成了十三条罪状。 “此奏折一旦呈上,便等于我相府与太子府彻底撕破脸皮!” 看到那些触目惊心的罪状,李岫脸色苍白的看着李林甫道:“到时候,就真是你死我活,没有半分退路了!” “你以为不呈上此折,我相府上下就能有活路么?” 李林甫冷哼,心说圣人如今,日益骄奢,却依旧还幻想留给群臣百姓自己曾经清廉明主的形象。 若能维持,即便将来太子最终荣登大宝,自家相府却依旧尚有保全的可能,但现在…… 舞马台一事,却将圣人的幻想撕了个粉碎,因而他必定会千方百计的寻找替罪羔羊,以维持自己的形象。 而自家相府,明显是最好的对象。 毕竟不但李岫恰巧承办了这舞马台的差事,而且自己这些年为了把持朝政,得罪了太多大臣…… “办了自家,不但能平民愤,更能以泄臣怨,同时还能挽回颜面……” 李林甫惨笑道:“此等一举三得之事,所有人都能想到,你觉得圣人会想不到?” “以阿耶如此说,那我相府不是都死定了?”李岫闻言绝望道。 “那倒未必,但前提是此次能顺利扳倒太子!” 李林甫眼神阴狠道:“圣人处处以太宗自比,相信定然不至于干出前脚废太子,后脚屠宰相这等予天下人话柄之事来,因而只要圣人为太子之事开始焦头烂额,到时为父便有足够的时间,去修补和圣人之间的关系……” 说到此处,李林甫顿了一顿,看向李岫道:“现在就看李亨小儿那边,给不给老夫一个扳倒他的机会了!” “阿耶放心!” 李岫闻言保证道:“根据密报,瓷作上下直到此刻都还在鸡飞狗跳,太子想在大宴之前交上御瓷,那是痴心妄想!” “如此,甚好!” 看看窗外西沉的日头,李林甫回头吩咐道:“赶紧准备热水,伺候沐浴更衣——大宴一到,老夫便要奏请圣人,废掉他李亨小儿的太子之位!” 日暮时分,大明宫内,灯火通明。 高台之上,歌姬们正在演舞,李隆基看的如痴如醉…… 其下的群臣们,则各怀心思。 比如杨国忠等等,不时望向李亨和李林甫交头接耳面带奸笑,李林甫则近年少有的正襟危坐,偶有闪目间扫过杨国忠或李亨之时,眼神依旧虎视狼顾! 至于李亨,则一直在擦汗,而且脸色煞白,摇摇欲坠…… “现在才知道害怕,就不嫌晚了些?” 看到这一幕的李林甫心头冷笑连连,静候开宴时刻的到来。 而在这同时,役场瓷作内的一种,依旧忙碌不停,所有人脸上的焦急,似乎都已经写在了脸上。 因为役期已满的缘故,役场除瓷作之外的役夫们皆已就地遣散,护卫等等也全都退到了瓷作外。 所以郭晞虽说无法进入瓷作,却已经能进入役场对着瓷作隔门而望。。 隔着瓷作栅门的缝隙看着其内忙碌的一幕,看到魏明等焦急的奔跑,郭晞忍不住的轻叹,心说到了这时候,你再急又有什么用? 早知道有现在,你早些多烧一些不就完了么? 之前有的是时间不知道抓紧,出事了才跳脚! 想着这些,郭晞对着魏明隔空瞪眼,心说希望你小子经过此事之后,能真的汲取教训,不然再碰到这等事,怕你小子就没现在这么好的运气了…… 最后一丝阳光,终于落下了天际。 暮时的钟声,也在此刻响遍了整个长安! “圣人,时辰已到!” 宫廷食官上前奏报道:“膳食已经准备就绪,是否可以传宴?” 圣人没有立即回答,似乎还沉浸在丝乐之中…… 食官也不催促,只是躬身静候。 “终究还是父子情深么?” 看到这一幕的李林甫心头冷笑,心说再怎么拖延,也就一时半刻——看你父子能拖多久! 想着这些的同时,李林甫也情不自禁的看了李亨一眼,然后便瞬间脸色剧变! 因为他发现一直在擦汗的李亨此刻居然在笑,而且笑的越来越灿烂! 那笑容,直让李林甫如坠冰窟,脑袋更是如同被人当头一棒般轰轰作响…… 与此同时。 听到暮时钟声响起的瞬间,郭晞看到前一秒还忙的跟火烧屁股也似的魏明曾凡志等人,也全都丢掉了手中的物事,传令所有人等到此为止的同时,相视哈哈大笑…… “这又是什么个情况啊?” 看到这一幕的郭晞一头雾水,却也没忘了自己此来的职责。 在栅门开启的瞬间便冲进瓷作,拽着魏明便走的同时还不忘低声嘱咐道:“现在什么都不要问,先离开这里再说!” “不问怎么成啊?” 魏明郁闷道:“少匠匠丞可都说了,暮时钟响,立即赐予官府官印,让我就地上任匠作处署监候——我要就这么跟你走,那我这三月还不白忙活了啊?” “老子怕你有危险,不顾郭家有被牵连的可能过来想护你周全,你特么却跟老子在害你一样?” 闻言的郭晞简直都想当场骂娘,心说上任什么时候不能,你至于这么急于一时么? 看到郭晞的表情,魏明哈哈大笑。 曾凡志吴东徐晋裴密胡理君等,也是盯着郭晞开怀大笑…… 原本还满腔拼死救友于危难之际侠义豪情的郭晞看着这充满阴谋得逞的哄堂大笑中,生平第一次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傻子。 第28章 宅子 按照早就商议好的流程,魏明上任瓷作署监候的第一时间,史上第一个陶瓷官窑,也便正式成立了。 十几名跟着魏明在瓷作干活的村民,也都随之而被征召为官府专属瓷匠,入匠籍,成为最早的一批官方匠户。 虽说历史上的匠籍制度,颇受争议。 但在当下,成为官匠,每月固定三贯工食银,亲眷免徭役的待遇,这些村民们的高兴程度半点不比魏明一跃从陶户家的小子变成了品内官员少多少,欢呼阵阵,绝无半分不愿。 除了这些村民,魏明还挑选了裴密,胡理君王忠等几名录事陶吏兵卒,让他们以后在自己身旁听差。 “某等往后,但凭差遣!” 裴密胡理君几人连声应事,然后才满脸窃喜道:“以后,可就全指着监候了!” “之前承蒙照应,不敢忘却!” 魏明笑答,几人便全都眉开眼笑,唯有王忠笑的似乎有些勉强。 “以后我陶作,可就指望你了!” 曾凡志吴东徐晋等勉励了几句诸如莫让我等失望之后,这才笑道:“三月役期,相信大家都已经累了,某家宣布给你等大假三天,回去安顿安顿家中事务,三日之后,再回来上差!” “明哥儿,不,监候,要不乘着城门未关,赶紧一起回村?”急欲回村报喜的村民们热情邀约道。 “到底怎么回事都没交代清楚,他不能走!”郭晞悻悻的道。 生怕余波未了的魏明也没有现在就回村的打算,交代村民等等一声之后,便让大家先回,只是留下了大虎跟自己一起。 看着一众村民喜气洋洋而去的模样,跟着魏明的大虎神情郁郁。 “怎么了?” 注意到这一幕的魏明笑道:“还在因为我没让你也入匠户而不开心?” “监候决定,我哪儿敢不满?” 大虎干笑道:“更且我的确不会做瓷,真进瓷作,怕也只能让你难为,什么忙都帮不上……” “跟我叫什么监候?” 魏明好笑摇头道:“不让你进瓷作,乃是因为我身边有个役夫的名额,也有些事需要个贴心的人在身边跑腿——你要是不愿意,那我也不勉强!” “真的?” 听到这话的大虎顿时秽色尽去,脑袋点的跟鸡啄米般道:“跟在明哥儿你身边,怎么也比在家跟着阿耶送陶有出息,至少能吃饱饭!” “出息!” 听到这话的郭晞白眼,然后又开始急赤白脸的追问道:“你们到底在玩什么花样?赶紧与我细细说来——你是不知道,先前在家,我可担心死了!” “晞兄你也太高看我了!” 魏明笑笑道:“事涉朝堂,我又哪里有何花样可玩?某家不过就是眼见有人蓄意破话御瓷烧制,因而联合少匠匠丞以及瓷作役夫等一起演了一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戏尔!”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听到这几个字,郭晞惊道:“你的意思是说,圣人大宴群臣的御瓷,你们早就烧好交予了太子?” 确定这点,想到今天白天,相府上下还在密谋,憋足了劲要在大宴之上弹劾太子…… 结果人家却早就准备好了御瓷! 想到李林甫一辈子口蜜腹剑,阴谋害人,临老却阴沟里翻船,而且还是在恶了圣人的情况下…… “那老贼,怕是不得被活活气死啊!” 想象着李林甫在御宴之上看到李亨拿出御瓷的表情,郭晞在感慨的同时也汗毛直竖的瞅着魏明道:“万一哪天你要害我,记得提前告诉我一声,也好让我死个明白,免得我也和这老贼一样,死到临头都还稀里糊涂的!” “你这什么表情?” 魏明没好气的瞪了郭晞一眼才道:“我所做的最多也就是自保,至于谁因此而倒霉……那也是他们自找的!” “说的你自己多无辜一样!” 郭晞鄙视道:“敢做不敢当,某家生平最恨的,就是你这种虚伪小人!” “做小人那也好变成死人!” 魏明没好气的瞪眼,岔开话题道:“别废话了,赶紧带我去宅子瞧瞧!” “宅子?什么宅子?” 大虎一头雾水问。 “当然是我的宅子了!” 魏明好笑道:“本官往后,可就得在这长安城里办差了,总不能没个自家的住处吧?” 虽然魏明交代宅子要大些,而且还得僻静些,但考虑到安全,郭晞最终还是不敢选择诸如和平归吏等偏僻却污糟之地,而是选择了长寿坊。 长寿坊背靠延平门,乃是陶村之人回村的必经之路,距离西市也不过五里地,距离勋贵云集的义宁金城等坊也不过十数二十里,快马来回不过半个时辰的距离,典型的是闹中取静。 宅子一共两进,前院之中有着偌大的天井,前院之中有马厩和仆从居住之地,后院则是家眷所居,其中还有个小花园,大小加起来足足近亩之地,房屋过二十间。 不过宅子虽然不小,但看上去颇为老旧,很多地方都能看到有新近修补的痕迹。 “有劳了!” 知道这些修补肯定是郭晞安排的手笔,魏明拱手道。 “只要你不嫌弃就好!” 本来还担心魏明不满意的郭晞松了口气,然后便开始吹嘘别看这宅子老旧,但要不是自己出面,换成别人想在这地段以五两金拿下这宅子,那是痴心妄想云云…… “五两金……” 听到这个数目的大虎咋舌无比,不住偷眼瞅着魏明,心说那可等于五十两银啊…… 毕竟不说魏明之前跟他在村里,那都是常年口袋里没半块铜板的人,就说现在当了署监候,那一年的俸禄只算实银的话,那也才十三两五啊! 想买下这宅子,那都得近五年不吃不喝! 大虎想不明白,魏明是如何拿出这笔钱的。 好在魏明很快便揭晓了他的疑惑,没好气的冲着郭晞道:“不就是四两金么?你至于这么刻意的提醒我?” “你以为我是你?” 被直接戳破话外之意的郭晞有点恼羞成怒,也有点儿悲愤莫名的道:“那四两金,其中三两可是某家从小到大攒了近二十年的零花钱,还找幼叔借了一两,哪儿像你,随便掐吧掐吧就能攒下一两金——像你捞钱这么轻省,你当然是不心疼了!” 看着郭晞那悲愤莫名的表情,想到人家二十年攒下了三两金的人都难过成这样,自己这都十六了还一个铜板都没攒下…… 大虎觉摸着,自己这活的简直没点意思。 第29章 官服与禽兽 虽然很是有心的将宅子破损之处给修补了一番,但很明显的,被褥之类郭晞是不可能提前准备好的。 再加上宅子久无人住,需要先行洒扫之类,因而郭晞提议魏明先去客栈住两天,等宅子彻底收拾干净之后再回来。 魏明并未同意。 毕竟两世为人,第一次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宅子,他简直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享受一下这种拥有的感觉。 好在时下虽已入秋,但气温却远比后世要高。 即便是躺在宅院里的青石桌上,也半点不会觉得冷,反而会有一种凉风习习的舒爽。 也是因此,魏明和大虎一致决定就在院子里将就一夜。 如此便苦了郭晞。 毕竟他急赤白脸的过来,为的就是魏明的安全,自然不可能将主仆二人就这么丢在宅子里走人…… 如果仅只这般也就算了,问题的关键在于克扣的金子已经用来购置了宅子,带进役场的一两银子,则早已用作在役场笼络人情,现在魏明身上是半个大子都无,吃饭都成问题。 “碰到你,某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眼见魏明巴巴的望着自己,想到自己堂堂郭家三郎,候补骑士,现今不但要给人当免费护卫,还得管人吃喝拉撒,从贴身衣兜里摸索出最后几颗银豆子的时候,郭晞心里头简直都在滴血…… “成了成了,就这么些吧!” 一把拽过的魏明一边交代大虎购买吃食,一边嫌弃的冲着郭晞瘪嘴道:“不就几钱银子,你至于么?待到明儿某去户部支取了俸料,某还你便是!” “那倒是不用,某家也不是那等心疼银钱的人!” 郭晞硬撑着不差钱的气场,然后便巴巴的瞅着魏明道:“之前你说的买卖,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咱们手里一没资金,二也不了解市场!” 魏明一边呼噜着汤饼一边道:“你让我先想想,回头有了定计一定告诉你!” “那你可得快些!” 听到这话的郭晞顿时便欲哭无泪道:“从幼叔处借的一两金,某家每天可都得付利息……” “……” 听到这话的魏明顿时无语,不过也只能安慰道:“咱们这买卖要么不做,要做就定然是震动长安,到时候多少两金都能轻松赚回,你何须为那区区一点利息担心?” 听到这话的郭晞顿时满脸红光,似乎已经变成了腰缠万贯的富家公子…… 唯有大虎对二人的讨论混不在意,只是专心的对付着碗里的汤饼,吃的是热泪盈眶——这可是纯白面的汤饼啊! 以往除了逢年过节,平日里他根本就没有任何机会能吃上。 一夜无话。 一夜未归的郭晞早早的便已经回了郭府,大虎则在忙着对整个宅子进行洒扫。 而魏明自己,则直到日上三竿才从青石板上爬起来洗漱。 “咱家的宅子实在也太大了!” 待到魏明洗漱完毕,满头大汗的大虎一边伺候他更换官服,一边絮叨着表示这么大的宅子,光是自己一个人指定是忙不过来,怕是还得花钱找几个丫头妈子使唤。 “放心吧,我心里有谱呢!” 魏明点头,心思却在这一身官服之上。 唐时官服,分为帽,服,靴三个部分。 帽子为乌纱帽,皆为黑色,官阶大小主要以玉饰区分,一品九玉,二品为八,以此类推…… 魏明的乌纱帽上没有任何玉饰,那是因为在六品以下的官员,官帽上便都无需玉饰。 他这署监候不过是最低的从九品,官帽上就更不可能有什么玉饰了。 官服的颜色,三品或者之上为紫,依次往下为绯色,浅绯,深绿,浅绿,九品为青,从九品则为浅青。 官服除了从颜色上能分出品级之外,还能分出文武官员,分别的方法便是靠胸前胸后的补子上的图案。 一般来说,文官的补子为禽,而物官的补子为兽,这也是百姓经常一提起当官的,首先想到的一句便是禽兽不如的由来。 靴子为皮质,厚底高筒,有些类似于后世的长筒靴。 “明哥儿,你穿上这身可真好看!” 伺候魏明穿戴一新,大虎满脸堆笑搜肠刮肚的想要马屁,却因为胸无点墨最终也只能这么来了一句。 “我这也总算是个禽兽啦!” 看看胸口的兰雀补子,魏明好笑的转了个圈,然后便开始咧嘴…… 咧嘴的原因不仅仅是官服宽袍大袖总觉得没日常短打来的轻便,同时也因为那双官靴。 虽说这一身可都是之前量过尺寸定制的,但此时的官靴根本就没有鞋带之类可以自己调试松紧的机制,因而套在脚上总有中需要拖着之感。 时下之人或许对这点早已习惯,但对魏明这个千年之后的灵魂来说,却颇感不便。 但明显的,即便再如何感觉不便,他也只能选择慢慢适应了。 一切收拾妥当,魏明便带着大虎直往户部而去。 长安街头,人来人往。 见到魏明之时,所有一众纷纷侧目,原因无它,无外乎是因魏明面有稚态,却已一身官服。 对这种目光,魏明在飘飘然一阵之后便开始牢骚满腹,因为从长寿坊到户部,足足近三十里路! 而时下别说什么公交,就连轿子马车之类都无! 在这长安城里赶路,无论是普通人还是七老八十位极人臣的李林甫,除了走路也就只有骑马一途。 而连马都没有的魏明,自然就只有走路了。 “三十里啊!” 甩着两条小短腿的魏明是汗如雨下狼狈不堪,待到户部近前之时更早已是无语凝噎,心说可算是到了! 倒是跟着他的大虎是半点不觉得累,反而因为跟着魏明这个官儿的缘故,是越走越精神,那叫一个挺胸腆肚意气风发…… “这家伙,倒是颇得狗仗人势的精髓!” 想到寻常大虎拉陶的低眉顺眼,再看看现在,魏明不禁好笑的同时让其帮自己整整衣冠,自己则瞅着这偌大的户部,不知道自己领取俸料该从哪儿着手。 “监候,你可算是来了!” 就在魏明彷徨之际,几声欣喜的叫声从旁传来。 第30章 从九品的俸料多少 “你们怎么在这儿?” 看到裴密胡理君两名陶吏和万安等几个役场兵卒,魏明也是有些欣喜。 “昨日听监候并未回村,裴录事一猜就知道你定然会来户部领取俸料,因而带着我等一早便等候在此,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为监候效劳之处!” 回话的是上资军卒万安,年约三十许,眉宇间隐有彪悍之气。 “有心了!” 对寻常玩的极熟的火长王忠居然没来,魏明和众人心有灵犀的都不提起,只是拍拍万安等人的肩膀,然后才看向裴密冲着户部的大门努嘴汗颜道:“得亏你们来了,要不然我这可是连门都不知道该从哪儿进……” “监候你跟着便可,其余的包我等身上了!” 裴密大笑,讨了委任状和公验之后,便熟门熟路的直入户部。 虽说街上之人看到魏明如此年纪,便已是流内官员,个个侧目。 但在户部之类,却根本没人当他是回事,不过倒也没有故意刁难之类,一切都是公事公办,先让魏明查验确认自己的俸料多寡。 时下官员的薪俸,可不仅仅是银子,而是由俸钱,禄米,职田,仆补这几大类组成。 从九品的魏明,年俸为实银十三两半,禄米四十五石,职田百八十亩,仆补四两。 除了这些外,还有冬春二季有对应品级的炭补,节气之时还有些绢布,日常工作餐,亲友嫁娶亡故也有一些配给等福利…… 总而言之,这品内官员的福利,不可谓不丰厚,直让裴密胡理君等流外吏听的是眼红无比,就更别说是万安等吃饷的军卒以及大虎了。 确认完毕,很快提前支取的三个月俸料,合四两银,十一石余包括稻米四石,麦四石,小米,高粱,黍米各一石许加上一匹代步的矮马,以及除官服外的各种用途的服饰,便被交到了魏明的手中。 三个月,包括补贴的请仆从的银子加在一起都才四两银子,看起来的确不多。 可算上这十余石的禄米已经百八十亩免赋的职田在一起,那可就不一样了。 就拿稻米来说,当下斗米足需八十文,斗麦亦需四十文! 时下之斗,一斗大概后世的六公斤多点,一石为十斗,算斤两的话约莫后世一百二十斤六七斤左右。 也就是说,三个月下来,光稻子都给了近三百五十斤,换成银子差不多就又是一两两了,还有麦子之类这些…… 至少光魏明大虎加上再请几个丫鬟之类,吃肯定是吃不完了! 职田佃出去的话,那可就是纯收入了! 按照时下平均亩产一石,良心佃租五成的话,就又能入账数十近百石,换成银子起码又是十几二十两! 想到这些,再想到自己等人就只能靠那每月两贯出头的俸禄过活,裴密胡理君等是两眼全都绿油油的,就更别提万安等军卒了。 户部官吏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只是拿出地图让魏明挑选职田的所在。 职田一般都是无人耕种的荒地,或者从犯官等等手里收归国有的土地,虽然其中也不乏上好田亩,但这些上好田亩,自然不可能轮得到魏明这个从九品。 好在,对田地的利用另有所图的魏明也不在乎,眼见距离陶村不远便有可挑选的职田,于是便就近挑了。 “这些地契文书,还请魏监候收好!” 完毕登记造册之后,户部吏员将一些地契文书交给魏明,让他有空带着这些地契文书去找地方石壕吏勘验拿地,便算是完成了自己的差事。 “月禄数石!” “职田百八十亩啊……” 出了户部的裴密胡理君几人是不迭声的恭喜,万安等几名军卒则臊眉耷眼的试探,问魏明的职田可已有心仪的佃户,若是没有的话,自家家小尚且有不少闲人,希望魏明能够考虑。 “若你等愿意,当然可以!” 眼前这几个,可都算是当下的心腹,魏明自然不可能说不,甚至主动表示只要他们愿意佃租自家职田,那么租金方面自己还可以比市面上少收一成,只要四成的佃租便可。 不过在这同时魏明也强调,自己这些职田其实另有盘算,所以他们现今佃下之后可以先随意种,之后自己需要的时候,则让他们种什么,他们便得种什么。 “当然,虽说倒是需要按照我的要求种植作物,但我可以向尔等保证到时的佃田产出,定然不会比种麦黍等等的收成差!” 魏明最后保证道:“若收成真不如麦黍,到时某家自掏腰包,给尔等补齐!” “有监候这句话,某等家小可就指着您了!” 听到这话的万安等人是喜不自禁,简直都恨不得立即带着家小跟着魏明去挑选职田。 回长寿坊的路上,肩挑背扛的裴密胡理君万安等是汗流浃背,骑在马上的魏明提议找车,却被一群人等严词拒绝…… 知道一众想在自己面前表现一番的魏明便也不拒绝他们的好意,自己骑在马上优哉游哉,牵马的大虎便也跟着沾光。 到了宅子近前,已经又是快日暮时分了。 远远的,魏明便看到了宅子前一大堆人,为首几人,不是曾凡志吴东徐晋等人,还能是谁? “同在匠作为官,监候乔迁新居,居然不知会某等一声,实在不够意思啊!”曾凡志几人笑道。 “下官惭愧!” 魏明赶忙赔笑,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三人身后二十许的青年威仪不凡,但因三人没有介绍,他便也假装没看出来,只是请一众人等入内。 “天,好大的宅邸!” “便是某家住处,都不及监候宅邸宽敞之万一啊……” 一进大门,注意到宅子大小的一众人等是惊呼连连,,就连曾凡志都难掩艳羡的道:“不愧是创开天辟地之瓷的人家,这等手笔,我等不能比也!” “某也是刚刚搬进,一切都尚未收拾妥当……” 魏明谦逊一番之后笑道:“不若还请少匠匠丞监事你等移步去往西街的桂花楼,下官做东请几位上官和同仁小酌几杯如何?” “你还是先行收拾,把酒言欢之事,以后多的事!” 看看青年的神色,曾凡志吴东几人婉拒后挥手,便有两名年约莫十四五的丫鬟上前,冲着魏明揖了一揖后道:“婢子青红,月如,见过魏监候!” “你这么大的宅子,仅只孙虎一人,哪儿支应的过来?” 曾凡志拿出两张赎身契交给魏明的同时笑道:“所以我等三人便自作主张,于教坊司帮你挑了两个粗使丫头作为见面礼,还望监候万莫推辞!” 魏明倒是想推辞,可又哪儿有推辞的余地? 第31章 奸滑老贼 曾凡志等人不吃饭就走了…… 但裴密胡理君万安等帮忙干了半天的活,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空着肚子回去。 也是因此,虽然心疼口袋里就那么几两现银,魏明也依旧打算带着众人去桂花楼订台席面,以表犒赏。好在裴密几人都算是贴心的主儿,连连表示上酒楼就不必,随便来点汤饼对付对付就成。 “要是监候心疼,能再来几个炒菜,那就最好不过!” 万安等几名军卒腆着脸道:“最近些天忙,好久都没机会尝到监候的手艺,实在是想念的紧……” “对对对!” 一说到魏明的厨艺,裴密胡理君几人也是垂涎欲滴道:“特别是监候做的那道小炒肉,虽说只是豕肉,可吃着那滋味——整个长安城的酒楼饭馆,还真就没几家能做出那等味道来!” 听众人这么一说,再想到家中虽没什么菜蔬,但昨晚郭晞买的豕肉倒是还剩下不少……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跟你等客套!” 魏明点头,冲着大虎挥手道:“还愣着干啥?起锅烧水的伺候着!” “好嘞!” 听到今晚不但又是白面,而且还能吃上肉,大虎是开心的差点连厨房门都快找不着了。 倒是正拿着桶盆擦洗的青红和月如听完忙道:“君子远庖厨,这等粗重事还是交由婢子去帮着大虎兄便可,监候你先歇着……” “还是等以后吧!” 看看二女那青葱般的手指,知道二女在教坊司除了歌舞之外,怕是即便学过庖厨估计也手段有限,魏明摆手道:“今儿还是我来,你们也别忙活了,先歇息一阵,等着吃饭便是!” 说完便进了厨房。 没过多久,大碗大碗的汤饼,还有那切成巴掌大小的厚片,却又被炒的微微发卷的肉片,便都被端了上来。 “香啊!” “监候这手艺,当真是没话说!” 裴密等一众人等毫不客气,大块朵颐的同时也不吝溢美。 “不管是真好吃还是假好吃,今儿也就这样,诸位担待着些!” 魏明好笑的同时也不忘画饼道:“不过只要你们以后都跟着我好好干,有的是你们的好处!” “兄弟些,以后可就指着监候了!” 一众人等闻言齐齐眉开眼笑,让魏明也赶紧一起吃。 “锅里还有,都敞开肚皮吃!” 魏明自然也不客气,回头注意道青红月如二女道:“站着作甚?赶紧一起吃啊!” “婢子不急!” 二女道:“等监候你们吃完了,我们收拾的差不多了再吃不迟!” “能进我家这院子的,没有外人,也没有那多三六九等的规矩!” 魏明面色一沉道:“事要做,该吃饭的时候也要吃饭,若你二位待在我这小小监候的家里觉着委屈,那你们随时都可以离开,我不拦着——不然的话就赶紧吃饭!” “婢子不敢!” 二女闻言吓的不轻,赶忙去厨房盛饭。 “可怜啊……进了教坊司居然还有机会来到监候你家里,可真算是造化了!” 一看二女的容貌,便知定是犯官之后的裴密等人轻叹几声,也不忘招呼大虎道:“虎哥儿,这几盘肉你拿盘去给两个丫头,也让她们尝尝监候的手艺!” “哎!” 大虎应声端了盘炒肉进了厨房,却见青红月如二女面色惊惶,忙安慰道:“明哥儿就是吓唬你们呢,你们千万莫担心——到了这儿,你们就当自己家好了,知道吗?” 听到这话的二女才心下大定,连声道:“婢子谢过大虎兄!” “行了行了,以后都是自家人了,客气作甚?” 大虎憨笑道:“赶紧吃吧——这可是白面汤饼和炒肉呢,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青红姐,看来这次,咱们真是遇到好人家了!” 看着锅里的汤饼,灶台上油汪汪的炒肉,月如眼圈泛红道。 “是啊……” 听着这话,想到这几年来在教坊司,即便明知道有人暗中庇护,却一直惶惶不可终日的青红含泪一笑,第一次感觉心底有了些许的安稳…… 与此同时,太子府书房。 “李尚书自昨夜于御宴之上呕血晕厥之后,至今任卧床不起!” 一人低声禀报道:“根据太医局的消息,该当是六脉不调,五脏衰弊——如无意外,尚书怕是没多少能再从床上爬下来的机会了!” 听到这话,李亨不但不以为喜,反而恨声道:“好他个狡猾的老贼!” 来人闻言皱眉,心说李尚书命不久矣,殿下你少一生死大敌,不是大好事一桩么? “你懂什么!” 李亨闷声道:“此老贼此举,分明是掐准了父皇好颜面的脉,绝不可能乘他卧病不起之际清算他的旧账——只要他一天不起,他相府便能得一日平安!” 听到这话,来人恍然的同时道:“但以尚书的身体年纪,怕他即便再拖,恐也拖不得多久!” “可只要在断气之前,他相府依旧平安,老贼不也就赚了?” 想到多少人被李林甫害的是家破人亡,自己这些年是日日胆战心惊,李亨便忍不住的咬牙切齿,心说如此,当真是便宜了这老贼! 来人刚走不久,李俶便进了书房。 “都安排好了?”李亨问。 “都安排好了!” 李俶点头道:“乃是通过曾少匠做的文书,送与的又是一九品监候,相信应该不至有人将此事牵扯到太子府的头上!” “如此,某总算对大兄,以及韦妃有了一个交代!” 忆及旧事,李亨幽幽道:“改日让人去素心庵奉些香油,顺带让那边安心——那魏明你见着了?他可有认出你来?” “似乎没有?”李俶道。 “似乎?” 听到这话,李亨笑道:“本以为以他之前行事,当是一有几分本事,却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现今看来,倒是小瞧了他!” “是啊……” 想到魏明周旋于曾凡志等人和裴密万安等吏卒之中,皆如鱼得水般的模样,李俶道:“这世上才干出众者灿若繁星,圆滑玲珑者,更多如过江之鲫——若此子这般,两者皆备者,当真是万万人中无一!” “是啊!” 听到这话,想到才干出众者大多高傲,圆滑玲珑者,往往又少了几分真本事的李亨轻叹一声道:“既然如此,那就是到了该去信长源,让他出山了!” 第32章 色迷心窍 作为一个宅男,最幸福的就是熬最深的夜玩游戏,然后睡最懒的懒觉…… 最烦的,当然就是在睡懒觉的时候被吵醒。 回到这个时代,游戏当然是没得玩了,但爱睡懒觉的毛病,魏明却依旧没有改掉。 也是因此,当睡的正香的魏明被从硬从床上拖起来的时候,他那一肚子的起床气简直差点要如火山喷发。 不过很快他便不得不将这股邪火给压了下去——因为拖他起床的是郭晞。 这家伙不但是郭家三郎,候补骑士,更因自小日日打熬,膀大腰圆力大如牛…… 拼后台拼权势拼力量都拼不过,魏明是想不忍气吞声都难,只能嘬着后牙槽一边穿衣,一边琢磨着以智商碾压。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此刻的郭晞正用一种看傻子的表情盯着他…… “你这什么意思?” 魏明忍无可忍道:“打不过你我承认,但到底是什么让你产生了可以用智商鄙视我的错觉?” “像你这种色迷心窍的家伙,我鄙视你怎么了?” 郭晞振振有词,指指远远的正跟大虎一起擦拭打扫的青红以及月如低声道:“瞅着人家眉目如画,含苞待放的就连自己姓啥都忘了啊?进了教坊司还能被赎出来的姑娘,人家敢送,居然还敢收的你算是头一个——我不鄙视你我鄙视谁?” “你以为我想收啊?” 魏明无语的白眼,心说即便不考虑多少能猜出站在曾凡志等人身后那青年的身份,就说考虑到这二女要是自己不收,十之八九还得被送回教坊司…… 作为一个生在新时代,长在红旗下,正直善良的社会主义接班人,眼瞅着人好不容易才爬出火坑,自己又一脚将人给生生踹回去这种事,他又哪儿忍心干的出来? “有时候,别人死怎么都好过自己死!” 强憋着一句妇人之仁的郭晞便不再这件事上纠缠,远远的瞅着二女道:“这两个丫头,特别是这叫青红的,现今便有这般模样,将来长开了,那绝对是倾国倾城的美人胚子啊——话说你敢保证你在答应收下她们的时候,就真没有一丁点儿的淫亵之心?” “我倒是想,可我也得敢有这胆啊!” 瞅着青红月如二女那有女初成的模样,撑着下巴的魏明满脸难过。 “原来是同道中人啊!” 听到这话,想到自家的那几个漂亮丫头,却碍于家规只能干瞪眼的时光,郭晞乐的是浑身直颤道:“终于遇到个跟某家一样看的着吃不成的家伙了,开心啊……” “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是一种极其卑劣的行为!” 魏明起身,开始用柳枝子沾着盐巴往嘴里戳的同时道:“今儿没啥事吧?没事的话跟我走一趟?” “成啊!” 郭晞点头的同时道:“不过咱们可先说好了啊,今儿我口袋里可半个大子儿都没!” 魏明懒得搭理这家伙了,呸呸的往外吐柳枝茬子的同时赌咒发誓,心说回头非得将这盐巴整治一番不可…… 又苦又涩也就算了,还一股子的怪味,无论是漱口和吃食,都直让人犯恶心。 见魏明洗漱完毕,青红月如赶紧小跑过来伺候更衣。 “行了,以后这种事还是我自己来吧!” 少年的荷尔蒙最不受控制的魏明连连摆手,穿戴好之后又丢给二女一串钱,让她们除了帮自己购买牙梳之外,也购置一些家里必须的东西。 “剩下的你们买点衣裳吧,终归总要有个换洗!” 说完之后时辰便也差不多了,魏明便让大虎牵马,带着郭晞去延平门跟裴密等人汇合。 “监候而今,愈加的玉树临风了啊!” 看到魏明,裴密等人自然少不了马屁如潮,王忠则在颠颠的表示昨日裴密等人居然没叫他,让他错过了昨日帮忙搬家一事,望魏明勿怪。 “都是些私事,不妨事的,更何况今日你能从安康坊过来帮忙,某家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看看一众吏着吏服,王忠万安等兵卒则不但着甲,更是带着武器,魏明便忍不住豪气顿生…… 只可惜就在他正准备发号施令之时,郭晞却早已一夹马腹,一人一马几如利箭般向前射出,衣炔烈烈,端是有几分白马银枪少年将军的气势。 “好一英武少年,好一番沙场壮士之气概!” 看到这一幕,不但是王忠万安等军卒,就连裴密大虎甚至不少路人都情不自禁的叫起好来道:“不愧是左将军之后,相信将来,晞三郎定能和左将军一般驰骋疆场,保我大唐疆土!” 旋风般去而复回的郭晞听到这话是哈哈大笑,拱手道:“承诸位吉言,将来某家上得沙场,定会为尔等多砍下几颗番邦敌寇的狗头,大振我天朝大唐之荣光!” 不吹会死呢? 瞅着郭晞那威风凛凛的模样,再瞅瞅自己胯下的小矮马,还得有人牵着自己才能骑的稳当,魏明哪儿还有挥斥方遒的兴致,心头吐槽阵阵的同时,瞅着郭晞那眼神简直跟刀子似的…… 郭晞半点没有抢了人风头的觉悟,一脸得意洋洋的对魏明鄙视道:“回头空了,为兄多定要多教你几招,不然被人知道你这骑马都要人牵的家伙居然是我郭晞的兄弟,某家可丢不起那人!” “不就骑马骑的好些,力气大些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魏明悻悻道:“不过匹夫之勇尔——像你这般的,只要我愿意,一根手指头都能玩死你们一群!” “真的?” 听到这话的郭晞两眼放光,拳头捏的嘎巴直响道:“要不现在咱们就练练?” 对于这种赤果果的武力炫耀,魏明深吸一口气,决定不跟这种粗人一般见识…… 虽然明知道魏明要来挑职田,但地方的里正和石壕吏却并没怎么放在心上。 毕竟为了挑到些好的职田,便是五六品官员,都得跟他们客客气气的,更何况是魏明这么个从九品? 不过在看到王忠万安等一群如狼似虎的兵卒,在看到裴密等人阴恻恻的笑脸,以及郭晞小腿般粗的胳膊之后,里正石壕吏的脸色,立马就变了。 桌上摆放的靠近山坡的地图也立即就换成了靠近河边的地图供魏明挑选,并且在丈量田亩之时的尺度,也明显的宽限了不少…… 第33章 瓷厂筹建 魏明成为了署监候的消息,早已随着朱旺等匠户回来而传遍了全村。 也是因此,当魏明在挑选完职田回村之时,整个陶村都沸腾了…… “魏明这孩子从小不声不响的,没想到居然还真能当上官……” “你没看出来那是你没眼力劲,反正打小我瞅着这孩子,就感觉他是个当官的料!” 村民们嚷嚷着,恭维着,每一个毛孔几乎都透着巴结和讨好。 魏明从善如流,笑着和前来的人招呼着,丝毫没有因为当官了就开始摆架子。 倒是魏有富卢月花,即便还穿着在陶坊里干活的衣裳,但那说话的做派语气,却分明是有了几分当官的他爹娘的架势。 好一番热闹完毕,在一众村民们巴巴的询问朝廷匠作那边还要不要匠户,如果可能的话,希望魏明能够对村里人关照关照。 “匠户征用,乃是朝廷做主……” 魏明道:“我不过就一小小监候,可没有此等权力!” “朱旺他们可都说了,小郎你现在在瓷作那可是一言九鼎,他们能成为匠户可都是你一言而诀!” 听到这话的于明芳气道:“村里人太多你帮不完我能理解,可你总不能连你三叔父也不帮吧?你可别忘了你前头撞了头,可是咱家借钱给你请的郎中!” “于明芳,你这怎么说话的呢你!” 一听这话卢月花顿时黑脸却被魏有富拉住,魏有林也是连声呵斥于明芳,这才干笑着对魏明道:“你叔母说话嘴上也没个把门的,小郎你可莫跟她一般见识……” “三叔父放心!” 魏明点头,然后才向于明芳以及所有人解释,表示朱旺等村民能成匠户,主要是时机凑巧,加之参与烧制御瓷有功…… “所以当时,我主要是顺水推舟,而非真有在瓷作就有多大权力!” 魏明团团揖手道:“这点,还望三叔父,叔母以及诸位亲邻们知晓!” “小郎放心,这些我都晓得!” 在杨家陶坊做事,多少也算是知晓一些规矩的魏有林连连点头,又对于明芳道:“这下你明白了吧?” 明白是明白,但于明芳明显还有些不忿道:“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小郎你可倒好,你当了官咱们自家人半点好处没捞着,结果全便宜了外人!” “明芳你就知足吧,至少有林还替了有富在杨家陶坊做事,一年也有半年的时间是吃俸的,不像咱们,可全都得靠陶过活!” 一众村民在七嘴八舌的同时,看向朱旺等人的眼神中充满羡慕道:“还是你们好啊,跟着小郎征役一趟居然捧回个铁饭碗来,不管天晴下雨活计多寡,见月的都有三贯钱拿……” 看着众人的表情,魏明轻咳一声道:“虽说成为匠户之事我帮不上忙,但有件事,却是想说出来跟大家商量商量!” “小郎请讲!”众村民道。 “随着我家瓷器的出现,瓷贵陶贱已经可以确定!” 魏明道:“制瓷之秘,我家虽不能公开,但只要大家愿意来我魏家瓷坊做事,相信岁入以往制陶收入的倍数,当不在话下——不知诸位乡亲意下如何?” 听到只要来魏家瓷坊干活,就能一年赚自己制陶两年的钱…… 再想到天天帮着烧瓷,说不定就能瞅到些门道,村民们岂有不愿之理? 同样魏有富卢月花则气的跳脚,将魏明拽到一旁骂他这么干,等村民们学会了制瓷的手艺,那就等于是断了自家未来的家业。 但魏明并不这么看。 毕竟再如何保密,烧瓷手艺流传开来,那也是必然的事情。 所以现如今最主要的,就是在瓷器大量出现之前,尽可能的扩大自家瓷器的规模,占领市场,形成品牌效应! 如此一来,再加上一些独家釉料配方和烧制技艺,确保自家的瓷器在几十年内独领风骚,魏明还是有把握的。 听到魏明这么说,魏有富卢月花才总算不再反对。 如此,整合陶村资源,集中力量烧制瓷器的首要条件,便算是完成。 不过全村窑户近百,陶工数百,明显不可能全都挤在魏家那小窑场里,必须要对所有的窑场进行整合,才能最大化的激发产能。 好在这方面,从有心整合窑村,将之发展成长安周边最大的瓷厂开始,魏明便早有计较。 “拿着这个!” 魏明拿出一张练习了许久,字却依旧写的跟狗爬般的纸交给了裴密,让他召集有自家陶场的人商议陶场折份入股事宜。 作为刀笔吏,这种事裴密等人自然是轻车熟路,稍微领会之后便让魏明放心,保证办好。 “谢了!” 魏明点头,这才又找到了魏有林道:“陶厂建好,数百人一起制瓷,光是阿耶阿娘肯定忙不过来,三叔父要是有意,可以从杨家陶坊辞工,回来家中陶场帮忙!” 于明芳连拽魏有林的衣袖,希望他不要答应。 毕竟在杨家陶坊,虽然一年只有半年工,可一旦开工,每月就有近三贯钱…… 她可不希望魏有林因为这一还不知道如何的瓷厂而丢了这份差事。 不过这次,魏有林却异常坚决,表示怎么都是自家的事,无论给多少钱,自己都义不容辞,当即拍板辞工回来帮忙…… 这表态,直气的于明芳跳脚。 倒是魏明在听到这话之时,忍不住的高看了魏有林一眼,毕竟如他这般遇到机会能当机立断,并牢牢抓在手中的人,在这陶村,可不多见。 整整两天,整个陶村都在陶厂的事而忙活。 在裴密的帮助下,陶村数十大小陶厂折份入股并入魏家瓷厂的事进行的极其顺利,魏明又带着魏有富和魏有林划定了陶厂逐步改建事宜,一切便算是初步上了轨道。 因为眨眼三天已过,翌日就到了要回瓷作就任的日子。 下午半天,招呼好一切准备回城之时,想起一事的魏明问卢月花借了几两银子,只带了大虎穿村而过,叩响了两家的房门…… 第34章 小虎般的少年 房门打开,几名眼圈红肿的老幼妇孺出现在了魏明的面前。 这些人,自然都是魏大松黄迎一二人的父母妻女家眷。 二人惨死火场,因为役场不想事情闹大的缘故,因而根本没有追查,只是随便找了个理由就近掩埋了事。 因而两家亲眷虽然知道二人已经死了,却连尸体埋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不但没能力追究,就算想追究都不知道从何而起…… 毕竟征役期间死几个人,在这年头实在是再平常不过了。 见到来人是魏明,几人眼中都有难掩的敌意…… 显然的,黄迎一魏大松虽然死的不明不白,但魏明照顾了村里所有人却弃二人不顾这点,让两家人是想不恨他都难。 “一点心意,还望你们收下!” 魏明让大虎给两家一家三两银子,同时道:“虽然瓷厂之事你们两家没有参加,但我这边已经和阿耶阿娘以及村里都交代好了,等你们空出手来,随时可以去役场干活,月钱等等,和村里一样,一视同仁!” “谁稀罕你家的臭钱!” 十来岁的少年如同小老虎般的扑了出来,夺过银子便冲着魏明砸去叫骂道:“我家即便是饿死,也不需要你可怜!” “虽说明哥儿是没照应你家阿耶,可你们家阿耶当初又是如何对明哥儿,难道你们自己心里没数?” 眼见魏明的额角被砸出了一个大包,大虎恼道:“再说了,他们的死,那也不是明哥儿害的,有本事你们找害他们的人去啊,跟明哥儿急什么?当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 听到此处,魏明想要打断,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你说什么?你说我家阿耶他们是被人害死的?” 听到这话,两家人顿时都红了眼,尖叫着要告官,那如同小老虎般的少年更是如同几欲吃人般的尖叫道:“告诉我到底是谁害死我家阿耶的,我要为我阿耶报仇……” “像你们这么嚷嚷,怕是不但报不了仇,反倒会害了你自己!” “我不怕!”少年道。 “没人需要你怕,人家只是要你死而已!” 魏明冷声道:“当然不止是你,还有你家阿娘,爷奶,弟妹……斩草除根嘛,听说过没有?” 听到这话,原本如同小老虎般的少年的脸色,顿时就白了下来! 一众老幼也全都冷汗淋漓。 “阿耶不在了,你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往后说话做事,无论什么都要多想想,不可意气用事!” 将银子塞回少年的手里,魏明看向众人道:“开工以后,该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不想一家人全都死绝的话,就别再想什么报仇的事,最好连提都不要跟人提——只要有机会,我这边一定会给大松兄迎一兄一个交代!” 回去的路上,郁郁不乐的大虎简直都不敢看魏明的眼睛。 “行啦!” 魏明叹气道:“事都已经出了,再后悔也没用,以后长长记性就成!” 大虎带着哭腔道:“我就怕他们两家再闹出什么事来,到时没法收场……” “放心吧,看他们两家,应当还没笨到那种程度!” 魏明笑笑,想起那少年忍不住的道:“看那小子说话行事,颇为老成,在陶村之中,可算难得——叫什么名字?” “那是黄迎一家的,名叫黄茂山!” 大虎道:“那可是咱们村,少有的几个上过学堂拜过先生的孩子之一!” “难怪!” 听到居然是个读过书的,魏明便了然了许多,毕竟一般的孩子,可说不出那些话来。 “监候,大虎兄!” 眼见魏明大虎进屋,望眼欲穿的青红和月如长松了口气道:“你们两天没回来,我们可担心死了!” “不是让晞三郎转告了么?”魏明问。 “自跟监候一起离开,晞三郎便没再来过啊!”青红月如道。 “这家伙,办事也太不靠谱!” 听到这话的魏明无语的摇头,让二女烧水。 十动然拒的让红着脸准备伺候沐浴的二女离开,洗了个澡的魏明是连晚饭都没吃,便直接躺在了床上。 过去的两天忙里忙外,可算是把他给累坏了。 翌日一早,魏明便骑着小矮马穿过半个长安城,来到了匠作署。 第一天上差,自然少不了要拜会各色人等,下到各房吏员,上道曾凡志吴东甚至是匠作大匠毛青。 毛青年近七十。 可能也是因为年纪大了的缘故,所以毛青虽贵为匠作署的第一号人物,却明显有些不问世事的感觉。 因而即便知道此次能烧出开天辟地之瓷,魏明是首功之臣,但在召见之时却依旧是不咸不淡,说了几句套话之后便直接端茶送客…… 如此态度来敷衍一个前途无量的下属,就连魏明都忍不住叹为观止。 “到了大匠这年纪,想的恐怕也就是个平安致仕,其它的一概都不关心了!” 看出魏明所想的曾凡志吴东笑笑,然后才眼光灼灼道:“虽然大匠年迈已经无欲无求,可我等却正值壮年,远未到如此境界——上次御瓷,圣人极喜,现已拟旨命尽快筹建官窑!” 说罢,便拿出地图开始指点城外的几个地址,跟魏明商讨官窑到底该建设在何处为妙。 因为知道了烧瓷的主要材料是高岭土的缘故,这些地址无一不是富含观音土之处,也都较为近水。 看着几人指点着地图说的热烈,魏明自己心头却是一动道:“官窑修建,事关重大,如此纸上谈兵恐难有万全——下官自请亲自前往走上一遭,希望现场查看之后,再做决断!” “既然如此……” 听到这话,曾凡志吴东想了想到:“如此,便有劳监候!” “分内之事!” 魏明点头的同时道:“不过身在野外,下官想请调王忠万安等为护卫以保周全,还望少匠匠丞能够应允!” 王忠? 听到这个名字,曾凡志吴东几人干笑一声道:“万安几人倒是没问题,但这王忠——有必要么?” “下官倒是觉得挺好!” 魏明笑笑道:“有什么问题么?” 难道他还不知道? 听到这话的曾凡志等人心头稍稍狐疑,不过既然魏明都这么说了,他们便也点头答应了下来。 第35章 水泥 因为眼界以及格局的限制,每个时代的人在看待事物的时候,不可避免的都会受到时代的限制。 这点,在工部给出的匠作选址上,就体现的淋漓尽致。 也是因此,几处选址无外乎都具备了几个差不多的共同点,那就是距离原料和燃料所在的地点相对较近,方便取材,再者就是距离长安或者官道的距离较近,便于运输…… 除了这些之外,剩余的考虑便不多了。 工部所给出的西岗,北山以及青梁三个地点,也基本都是出于这些考虑。 原本,魏明也是打算在三个地点中选择一个,不过在经过几天的实地考察,并爬上了风盘谷之后,他的想法立即就变了。 “监候你想将官窑建在此处?” 看出魏明的想法,无论是裴密还是王忠等皆百思不得其解。 毕竟在他们看来,风盘谷虽然也有观音土的资源,周边是山也便于烧制的木材取用,但问题的关键在于,这边距离官道以及长安都太远了! 而且最大的问题在于,这边虽也有条清江河,但风盘谷附近已经算是源头位置。 也就是说,除了丰水期外,寻常时候,连用水都不方便! 做瓷和烧陶一样,无论是洗土还是熟胚,那可都离不得水…… 想着这些,一众人等情不自禁的望向别处,不想魏明看出自己等人忍不住开始怀疑他眼光的表情。 魏明随手丢掉了上山之时捡来的几块落石,指指风盘谷的谷口笑道:“远山盘旋而来,风盘谷却异常低洼,这里看起来像什么?” “像个装水用的木盆!” 王忠上前一步,看着下方绵延至陶村方向的山地道:“可惜这盆缺了一角,不能装水,否则这边要是有这么大一木盆,可以蓄住丰水期的水,下边这万万亩贫瘠的山地,定能在一夕之间,变成沃野!” “听到了没有!” 魏明没好气的瞅着裴密等人道:“想不到咱们这些人里,居然就数王火长你最有眼光,简直让某家都有点舍不得杀你了!” “监候过誉……” 王忠忙谦笑致谢,转而大惊道:“监候,你刚刚说什么……” 只是不等他的话音落下,身旁便有巨力传来! 却是早有准备的万安等几名军卒齐齐发动,一个肩撞之中,站立不稳的王忠便直接从山头直摔而下,在半空里发出阵阵惨绝人寰的尖叫…… 半道之上,大虎带着一个少年正驻足路旁。 此少年,自然是王茂山。 “虎哥儿,如何了?” 一看到魏明等人神情悲切的回来,心情忐忑的大虎忙上前问。 魏明没有理会大虎,只是在走过王茂山之时低声道:“看一眼就好,让后将这事忘了!” “这混账,胆子也太大了他!” 是夜,在听到王忠已死这个消息之时,李亨在书房内恨的直跺脚,心说如这等小角色,什么时候收拾不是收拾? 非得选在现今这个节骨眼上! “阿耶稍安,或许事情并非我们想的那样!” 李俶道:“听说是监候失足,王忠救主心切,因而才失足坠崖——一切,都是意外!” “意外?哈哈哈!” 李亨狂笑道:“你信?” “反正几人都这么说!” 李俶道:“现今那家伙正跪在王忠的灵堂前披麻戴孝,不但表示要代王忠尽孝养之事,更已连上公文,为王忠请表忠勇牌坊……” “……” 听到这话,李亨暴怒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些许,哼声道:“也就是相府现今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否则即便他再如何粉饰,怕也难逃追责!” “的确若非如此,恐怕长安府早已行动起来了,哪儿会如当今这般,毫无动静!” 李俶在点头的同时道:“现在既然没人关注,那咱们这边是不是做个顺水人情?只要得了好处,相信即便王家心有疑虑,定也不愿意为了一个死人,而跟太子府撕破脸皮……” 李亨闻言皱眉,看向李俶道:“即便此子真有天纵之才,但相信也不至于让你如此冒进,为何?” 李俶没有说话,只是拿出了一张地图和一个略带微润的石块。 “什么时候居然连你也养成了这等欲言又止的毛病?” 李亨不满道:“你我父子,有话但讲无妨!” “孩儿知错!” 李俶点头,打开地图在风盘谷的出口处涂了一道道:“此子打算将官窑建于左近,然后于此处建设一道大坝用以蓄水,如此便足以让下方万万贫瘠山地,变成沃野良田……” 作为太子,李亨不但有出众的能力,更有意培养自己悯农的形象。 也是因此,早些年他也曾不辞辛苦,踏遍长安周边,对盘风谷周边的地形有所了解。 所以,几乎不等李俶的话说完,李亨便已经忍不住嗤笑出声道:“此子想法,简直是天真——且不言建设长达过里之堤坝简直非人力而可为,就说现如今百姓对朝廷频繁征役,早已怨声载道,即便父皇怕是都绝不敢轻言建设如此浩大工程,何况旁人……我看我等,实在是有些高看他了!” “本来孩儿也是做此之想!” 李俶点头,指指那微润的石块道:“不过看到这东西之后,孩儿发现此子所言,当真不是妄想!” 嗯? 听到这话,李亨情不自禁的拿起石块摩挲一番,惊咦道:“此物似石非石似沙非沙似泥非泥,莫非并非天成,乃是人工得来?” “正是!” 李俶难掩激动的道:“听闻此法,乃是此子少年烧陶之时,偶然烧石得粉,然后混以砂石,数时辰后便可凝固为此,坚逾金石,此子称之为水泥——若皆以人力开山凿石修建大坝,的确非天神而不可为,但若以这水泥修筑,孩儿相信便是只动用百分之一人工,也照样唾手可成!” “水泥……加水和砂石搅拌,便能凝固且坚逾金石?” 李亨连连摇头,表示若非亲眼所见,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 “孩儿那边,尚余斗许水泥,阿耶要是不信,孩儿愿亲自为阿耶演示一番!” 想到之前曾凡志吴东在自己面前演示,眼见泥沙与水混合凝固的场景,李俶忍不住跃跃欲试道。 “那还等什么?” 李亨闻言也是激动道:“快快使来,某倒要看看这水泥,是否当真如此神奇!” 第36章 换地 “这就是水泥?” 看到李俶搬出半袋灰褐粉末倒在地上,忍不住好奇的李亨伸手就想摸。 “阿耶你快别动,听说这玩意儿碱性大,伤手!” 说着的同时,李俶不忘让人提水,拿沙子,同时自己去找锄头铲子。 “平王,这种粗重活计,哪儿能让你干呢!” 眼见李俶又是撸袖子又是挽裤腿的,一众仆从们纷纷吓了一跳,表示让他赶紧歇着,交代给自己等人怎么做便成。 就这么点水泥,我自己都没玩过,居然让你们玩? 你们真当自己有那么大脸么? 李俶没好气的让一群人赶紧滚蛋,一边让人加水加沙一边不忘对李亨显摆道:“听说这水泥和的时候,水和砂石的比例那也都有讲究,太多太少都不行,否则混凝土凝固之后的强度不够……” 混合了水泥和砂石的东西就叫混凝土这个李亨能想明白,但这强度,什么鬼? 莫非干了之后的硬度? “不光是硬度,还有在压力之下的抗压能力,震动时的抗撕扯以及抗渗漏的能力,统称强度!”李俶有点得意的显摆道。 “本太子熟读四书五经,从没听说有那么多什么力什么力的!” 虽然隐约觉得有点道理,但一连串闻所未闻的东西却也让李亨感觉自己很白痴,当下便有些悻悻然道:“如此华而不实花里胡哨的称呼,相信又是那魏明说的罢?” “该当是他!” 憋着笑的李俶总算搅拌好了混凝土,然后便让人拿来木桶,盆等等的器具,然后将混凝土装了进去。 其中几个,他甚至于其上刻意的写上了文字。 顿饭之后,原本稀泥般的混凝土,便已经凝固成型了…… 待到隔夜早起之时,所有的混凝土便已经全部坚硬如石,刀砍不裂,锤砸难碎! 想到水泥容易搬运,容易塑形,在凝固之后还如此坚硬的特性,想到以后但凡修建城池河堤等等皆能用上此物,便能极大程度的降低征役和糜耗,李亨是激动的老泪纵横,简直恨不得立即就将此物上献朝廷…… “此等宝物上献朝廷,利我大唐自是必须!” 李俶阻止道:“不过,却绝非现在!” “为何?” 李亨一愣问。 “皇爷现今,日渐奢靡这点,相信阿耶也不敢否认!” 挥手斥退左右之后,李俶才低声道:“若是现今献上此物,怕是难免皇爷以此作为大兴宫殿等劳民之举,百姓黎明也不知得何年何月,才能从中获利……” 先将大坝建成,将清江河下游十数万亩山地变成良田…… 数十万的百姓受惠的好事,定然能让自己这个太子不但在百姓中,更能在朝堂之上声望暴涨! 想到这点,李亨虽激动无比,却也忍不住皱眉道:“这些,都是那魏明教你等所言?想以此与我太子府作为交换?” “此子献上此物,只是让曾少匠等转告,言水泥乃利国利民之宝,望善加利用!” 李俶摇头道:“之前这些,只是孩儿个人之见!” “倒是个知道进退的家伙!” 李亨闻言展眉的同时又叹气道:“虽然你之所言极有道理,但施行起来,怕是难如登天啊——你可知道,风盘谷一带,乃是何家封地?” 李俶点头,表示自己自然知道那一带,乃是御吏杨国忠家的封地。 “现今相府已经不足为虑,为父定然会是杨御吏的眼中钉,肉中刺!” 李亨轻叹道:“便是为父不招惹与他,怕他都得处处找茬,想让他配合为父建功立业,怕是难过登天——回头转告此子,非是某家不知他悯农忧国之苦心,实在是事不可为,让他再觅良处吧!” “哎……” 兴奋了一整夜,却得来如此回复的曾凡志吴东徐晋是哀叹不已,看向魏明道:“当今殿下,当真是太过难为,监候你切莫放在心上!” “岂敢!” 魏明摇头的同时笑笑道:“不过在下官看来,此事却未必如殿下所言,毫无还转的余地!” 曾凡志吴东等人便笑。 在他们看来,足以说明虽然魏明能力超凡,并常有奇思,却终究初踏官场,经验太浅。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 杨国忠现今有多受圣人恩宠,当今殿下就有多被圣人冷落! 但凡殿下登基,第一波要收拾的定然就是如杨国忠等人! 对这点心知肚明的杨国忠,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干出这等白白成就太子功名之事! “若是水泥之事,已经人尽皆知,当然如此——可问题的关键在于,现今这水泥,根本只有我等知道!” 魏明笑笑道:“若是少匠上奏,表示我等选定官窑的窑址,就在风盘谷处,相信杨御吏定然会感觉被冒犯,因而断然拒绝——在这时候,只要太子殿下愿意做出小小牺牲……” 曾凡志闻言,眼神顿时亮了! “区区一匠作少匠,居然也敢打我杨家封地的主意?” 诚如魏明所料,在听到曾凡志上奏决定将官窑窑址选定在风盘谷的第一时间,杨国忠便忍不住两眼一眯,冷哼出声道:“献出封地开设官窑,为圣人制瓷,某家荣幸之至——可问题在于,风盘谷附近虽土地贫瘠,却依旧有近千户百姓在此耕种谋生,匠作处那么多的窑址不选,却偏偏选在了某家的封地……” 说到此处,杨国忠声色俱厉的盯着曾凡志道:“曾少匠如此处心积虑,不知是想让某家背负驱逐黎民的恶名呢,还是想让百姓以为圣人为了一己之好,不顾他等的死活?” 虽然曾凡志连表不敢,但李隆基的脸色,却已经因此而黑了下来! “杨御吏息怒!” 李亨起身对李隆基拱手道:“儿臣相信,匠作处此举,当单纯为官窑而为,绝非怀有其它心思!” “太子殿下!” 杨国忠阴恻恻道:“这种事,可不是你说没有就没有,得那些被驱逐的百姓说了才算!” “御吏所言极是,倒是某家妄言了!” 李亨淡然点头,然后又对李隆基道:“只是兴建官窑,烧制御瓷之事,关系到我大唐气象,实在是拖之不得——儿臣有一事相请,望父皇恩准!” “讲!” 李隆基道。 “儿臣恳请父皇,允许儿臣以江河一带食邑封地,同杨御吏换取风盘谷一带的封地!”李亨道。 听到这话,众人皆惊,心说太子殿下,这莫是疯了不成? 毕竟谁都清楚江河一带的封地,那全都是大唐最上上之田亩! 而风盘谷一代多为荒山野岭,即便有地也是贫瘠山地,日常出产,怕是不及江河田亩的五分之一! 而现今,李亨居然提出要用江河封地,换取杨国忠在风盘谷的山地——这要不是疯了,那还能是什么? 第37章 何处学来的本事 ps数据太惨淡了,弟兄们在看的给几张推荐票吧,连推荐票都没,写着实在没劲。 ………… “虽得幸生于盛世,臣自幼便能安享承平…… 却也因此,臣也常自愧于虽贵为太子,却无力为我大唐黎民,为父皇做些什么……” 李亨情真意切的道:“此次,若能以江河封地换取瓷厂便可让百姓不至流离失所,并让官窑顺利开工,儿臣,心甘情愿!” 听到这话,群臣总算恍然的同时也不禁暗自佩服,心说难怪被立为储君这十数年来,虽遭遇过无数危机,但李亨这太子之位却依旧做的稳稳当当…… 这份心机,当真是不能小觑! 就如这换地之事,虽说是以上好的田亩换取风盘谷贫瘠山地,几同于瓦砾换金玉! 但相比太子心怀社稷的美名,不惜自身利益只为阿耶着想的父子情深…… 区区封地,又算的了什么? 总之就是在群臣们看来,无论这换地之事结果如何,有这番话在,李亨那都是赚大了! 事实也果然如此,李隆基看向李亨的目光,瞬间就又百般挑剔变的慈爱了不少,温声劝道:“吾儿倒是有心,不过事关汝之封地,兹事体大……” “儿臣心意已决,还望父皇恩准!”李亨大声道。 “圣人,太子如此孝心,天地可鉴啊!” 杨国忠满脸感动的道:“臣,愿意跟他换!” “多谢杨御吏成全!” 李亨闻言感激涕零,连连揖首。 “太子圣人,父子情深,羡煞旁人,若不成全,臣枉为人哉!” 杨国忠应和着,冷笑着,心说你要演父子情深那你演你的,反正这好处,我就却之不恭了,哈哈哈! 却不知听到这话的李亨心头也在冷笑,心说且让你这厮得意些时辰! 待到将来大坝建成,待到那魏明所言之水泥厂等诸多产业建成之时,某家倒要看看,到时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换地之事达成,风盘谷从杨家封地,变成了太子府的产业。 因为官窑选定之地在风盘谷,因而匠作处和太子府的接触,便变的顺利成章了起来。 也是因此,魏明在穿越到大唐半年之后,总算是名正言顺的见到了未来的代宗,现在还没改名为李豫的广平王李俶。 “都是自家人,监候不必多礼!” 李俶招呼着魏明落座道:“之前不便以真名相见,相信监候当不至于责怪本王罢?” “臣下惶恐!”魏明道。 “惶恐?” 李俶哈哈大笑道:“你可胆大包天的很啊,想除掉谁一刻也不愿多等,本王可不敢让你惶恐!” 魏明没有回应,只是直以袖抹额。 “行啦,不用惺惺作态了,本王知道你的胆子没这么小!” 眼见魏明直抹额头上那并不存在的虚汗,李俶无语的道:“你为王忠奏请忠勇嘉赏一事,工部已经准了,此事以后不必再提,你可安心!” “谢广平王!”魏明谢道。 “好说!” 敲打完毕,李俶这才开口道:“本王叫你来,是想听听你对建设大坝一事的意见……” 因为一番周折,现今建设大坝已经不再是国事,而是变成了太子府的家事,所以不但无法征役民夫做免费劳动力,甚至连匠作处木工,建造二署的匠人无法调用。 这些年太子李亨谨小慎微,基本只靠俸料以及封地的物产过活,维持群臣开销又大的惊人,因而虽然没到入不敷出的境地,但手头不宽裕那也是绝对的。 总之一句话,那就是风盘谷的大坝要修,但手头没钱! 听完李俶的话,魏明无语吐槽,却也不得不积极想办法道:“木工建造二署的匠人,其实可以调用的!” “二署匠人,乃是国之工匠!” 李俶道:“为太子府家事雕工国匠,实有僭越之嫌,但凡有朝臣弹劾,阿耶那边怕是又要吃不了兜着走!” “修建大坝虽仅是太子府家事,但修建官窑,却是国事!” 魏明拿出一张图纸指点道:“此次建设官窑,臣下拟对当今窑作进行大规模改造,尽最大程度利用水力以降低对人工的依赖,而这水力的来源,便是大坝蓄水!” 时下并没有工程图的概念。 但即便如此,在一番解释之后,李俶依旧理解了魏明的工程图,满脸膜拜的同时也忍不住好奇道:“先有烧瓷,后有水泥,现今又有此等充分利用水力的奇思妙想,但据本王所知,监候却从未进学——不知这一身本事,到底从何处学来?” 旁边的曾凡志吴东等人也都是眼光灼灼,毕竟他们对魏明为何能拥有这一身本事,也是好奇不已。 魏明淡然自若道:“既然广平王知道臣下自小便生于陶村,且从未进学,那么相信平王定然也知晓臣下自小便很懒罢?” “倒是未曾听说!” 想到陶村之民现今都受惠于魏明,处处维护也理所应当,因而李俶并未在这点上纠结,只是好笑道:“可这你一身本事,和你自小懒惰有何关系?你可别告诉某家你这一身本事,都是懒出来的罢?” “懒才是促进人类科技文明发展的第一生产力,平王难道没听过?” 魏明心底鄙夷,嘴上却开始摆事实讲道理,表示因为自己不想一天到晚做陶却卖不出钱来,便琢磨出了件器价顶百陶的瓷器,并在实验中巧合发现了水泥…… 至于利用水力,也是因为不想动才想到利用流水之力来省力。 “看来要多出几个如监候这般的懒人,我大唐千秋万代,唾手可期啊!” 虽说对于魏明如此这般便发现了这么多的好东西,李俶曾凡志等人叹为观止,但也不得不承认按照魏明的思路,的确也有发现的可能…… 因而虽多少尚存疑虑,但几人总算没继续在魏明本事的来源上继续刨根问底,而是道:“即便因利用水力,在大坝方面可以调用一部分木工建造二署的匠人,但役夫该如何是好?” 根据几人的估算,建设水泥厂到大坝这些,没有近千民夫,根本不可能做到! “大坝建成,惠及下方十数万亩土地!” 魏明胸有成竹的一笑道:“只要召集下方员外大户,让他等明了大坝建成,用水一事便全都在太子府的掌握之中,相信那些大户员外,定会千恩万谢着差人过来帮忙,识相些的,说不定还会赞助些米粮一供民夫之用……” 话没说完,一群人的眼睛便全都亮了起来。 第38章 病养例 魏明之前便已经言明,除掉王忠这个眼线绝不会有什么问题。 即便有,自己也会一力承担。绝不会牵连到裴密万安他们。 但即便如此,这些天来裴密胡理君万安等人,依旧有些惶惶不可终日。 特别是在听闻广平王召见魏明之时,就更是坐立难安。 直到看到魏明全须全尾的回来,几人才算是长舒了口气,眉开眼笑的道:“看来这次是真设事了?” “怎会无事?” 魏明面色肃然:“经过商议,裴密你由流外二等提升至流外一等,胡理君由流外五等,提为流外三等,随本监候全面负责在风盘谷官窑建设之事,若是差事办的好,当重重有类,可要是办砸了...... “多谢监候提拔!“ 原本脸色煞白的裴密胡理君听到这话顿时神情狂着,赌咒发誓道:“某等今后愿誓死追随监候,便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某家要你等的肝脑作甚,能吃么?“ 魏明没好气的白眼道:“还是打起情神来,想想怎么将言密这差事办好为上!” 裴密胡理君满脸堆笑连连称是,一旁的万安张子玉等几人则一边陪笑,一边巴巴的瞅着魏明……. “别这么看着我,弄的就跟我欠着你等恨钱不还似的!“ 魏明好笑摇头道:“家眷之类,可都已经安顿好了?“ “承蒙监候关照,住处相关,已经在地方里长和石壕吏等的协助之下安顿下来了!“ 万安张子玉几人答道:“昨日开始,他等便已经在开始着手拓荒,相信在冬之前将麦黍之类种下,当不成问题......” “有什么需要,记得跟某家言声,能帮上忙的,某绝不推辞!” 魏明嘱咐了一句这才道:“刚刚兵部传文,万安接替王忠,担任官窑护卫火长一职,张子玉为伍长,其余你等,皆提升为上资之卒,从万安张子玉调用!” “多谢监候提拔!“ 万安张子玉几人闻言也是纷纷眉开眼笑,觉得总算没白冒风险。 “现在才刚刚开始,只要你们跟着某家好好干,以后好处多的是!“ 魏明呵呵一笑,然后便让裴密胡理君等人收拾收拾,提前去风盘谷为官窑建造做准备,而万安等人,自然跟着过去护卫周全. 在魏明安排着这些的同时,整个匠作署的架构也发生了不少的变化。 昊东,徐晋,分别因为烧制御瓷有功,被升任为少匠,匠丞,依旧署理匠作瓷陶二作之事。 至于曾凡志,因为李岫以李林甫病重,需在床前尽孝无心公务之故,因此接掌木工建造事宜,显没升官,却也算是得偿所愿。 总而言之,现今匠作处上下,除无欲无求的大匠毛青以及李轴之外,剩余人等,算是皆大欢喜。 经过这番调整,整个匠作上下能说的上话的,便等于都是自己人。 也是因此,修建官窑,大坝相关,进行的便极其顺利。 在裴密胡理君等先行准备不过两天之后,木工石匠建造的人手便全都调拨准备妥当,百数十人在曾凡志吴东徐晋的率领之下,带着各种绳索工具等等直向风盘谷开拔而去…… 按说,作为整个工程的灵魂人物,魏明定该随行才是,可他却偏偏没有。 没去的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在开拔前日,魏明上告曾凡志,表示自己近日冥思苦想如何才能快速开山破石之法.以利官窑大坝水泥厂的建造而偶染风寒…… 要求告假几日,等悄好了之后再去风盘谷和大家汇合。 那情形,就跟某人刚刚上班,而且项目正需用人之时,这家伙却要求放带薪假的效果却是一样一样的…… 正常情况下,这种家伙即使不被当场开除,恰也免不了落个被骂的狗立淋头的下场。 但魏明偏偏没有。 三人在听完魏明的话之后,不但丝毫没有责怪,反而殷切嘱咐让他多多休息几天不说,还热心的替他申领了病养例…… 所谓病养例,就是朝廷为生病的官员发放的一些福利。 不过唐代虽有病养例,却不是说有个头疼脑热的就能去领。 一般来说,除非是身患重病,否则五品以下的官员那根本是想郁别想。 曾凡志三人之所以明知道魏明是在找借口偷懒却依旧如此热心的原因,无外乎是听魏明在面见李俶之时说他这一身本事,那都是懒出来的…...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是根本不怕魏明偷懒,而且竭尽所能的想帮助魏明给懒舒服了,懒痛快了! 然后期望他在懒舒服了懒痛快了的情况下,顺带着就将那让他们这几天头疼不已的开山破石的法子给想出来。 也是基于这样原因,魏明家的厨房里当天便多了鸡子二百,鸡半只,羊半扇。 有鸡有羊,再加上些简单的菜蔬,一顿香喷喷的羊肉火锅,便就上了桌。 “你这等疲懒无比的家伙能得到重用,却没人多看某家一眼,简直是老天没眼——青红月如,去再切两盘羊肉过来!” 晒的跟黑炭也似的郭晞一边咬牙切齿的抱怨着自己的怀才不遇,一边满嘴流油的跟魏明探讨道:“话说咱家长这么大,吃过的羊没有一千头那至少也有八百只,却从未没想到羊肉居然还能这么好吃,而且一点膻味都没——你快告诉我这是怎么做的,回头在家我也好做给我家阿娘尝尝……“ 火锅要好吃,最重要的当然就是汤底. 整只的老母鸡花上两个时辰熬成汤底,半肉再切成如纸薄片,吃的时候放进汤底里那么稍稍一涮…… 又嫩又滑入口即化,简直想不好吃都难! 至于为何没有膻味……… 在几千年后各种香料多不胜放的年代,当可随手解决。 不过在当下这辣椒还没出南美洲,胡椒贵到能让一个现今虽尚且郁郁不得志,但在十几二十年后却能爬到宰相高位的家伙丢官掉脑袋的地步,想解决羊肉的膻味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过不容易,却并不是不能。 魏明的办法是将几截剥皮后的嫩松棒压在锅底,随着熬煮松棒的松香融入汤底,便足以有效的中和羊肉的膻味了…… 第39章 英雄归来的消息 “原来加截嫩松棍就成了啊?” 从锅底捞出几根松棍打量了几眼之后,再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郭晞便顿时没有了兴致,回头指着盘子冲着青红月如开始嚷嚷:“让你们切两盘羊肉过来,可你们这一盘里就几片是几个意思?这么点儿别说我吃,便是喂鸡怕也不够啊!” 对这家伙丝毫懒得追究本源的 “这些病养例的半肉,可是朝廷让我家监候补身子的!” 青红月如悲愤道:“我们跟虎哥儿都没怎么舍得吃,你可倒好,一个人都已经吃四盘了还嫌不够!” “要不是他的病养例我还不吃晚!” 郭晞便振振有词的指着魏明道:““你们瞅瞅他那样,那有半点生病的样子么?别废话了,赶紧的再去切——这吃肉啊,最重要的就是得吃痛快了,这要吃不痛快,那还不如不吃呢!” 大虎和二女便梗着脖子直当没听见。 “再去切些来吧!“ 魏明在招呼的同时也有些郁闷道:“之前就让你们放开了吃你们不听,现在便宜人家吧你们又舍不得,你说你们这是何苦来哉啊你们!“ 他都快半月没来了,谁知道咱们家一吃肉他就来了? 想到自己都没吃上几口的羊肉现在不得不便宜了郭晞,大虎和二女简直悔的是肠子都青了。 这种小事,魏明自然不会太计较,只是看向郭晞道:“这小半月的人影子都不见还晒成这德行,都干啥去了?” “还能干啥?” 郭晞道:“这不是高将军要回京叙职,我家大兄也要跟着回来么,阿娘让我提前去将大嫂接来长安,到时好一家团聚……” “高将军?” 魏明一愣之后兴奋道:“你说的高将军,可是安西都护府的高将军高节度?” “能让某家尊称一声高将军的,除了高节度难道还有别人不成?” 郭晞翻着白眼,正想说些虽然高仙芝最近西征大食大败而归,但却无损他的威名之类…… 转头却发现魏明满脸兴奋,不禁纳闷道:“虽说高节度威震西域三十余载,实乃我等大唐猛士之表率,但这跟你一骑马没人牵着都不敢上路的家伙,有关系么?” 对这家伙的挖苦,魏明直接无视。 不过在一定程度上,郭晞所说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虽说对高仙芝这种堪堪二十岁就威震西域,镇守安西三十余年,除去上半年在帕米尔高原栽了个大跟头外便鲜少败绩的猛将来说,魏明的敬仰的确有如涛涛江水,黄河泛滥…… 但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他的兴奋跟英雄归来,可以瞻仰猛将没有任何关系。 他所兴奋的,完全是高仙芝此次带回来的东西! 古往今来,将士远征,多多少少的都会带回一些当地的特产…… 这些特产在当地或许随处可见不足为奇,但在抵达别处之后,往往却会对新的落叶生根之地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比如土豆,红薯,玉米,辣椒等等。 历史上,正是因为这些外来物种的传入,不但帮助华夏民族一次次的度过了饥馑等等的考验,更是为华夏文明的延续,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想着这些,虽然明明知道土豆红薯玉米辣椒这些对华夏文明影响极其深远的作物,不到几百年后的大航海开始,就根本不可能走出美洲,但魏明却依旧兴奋无比,急切的对郭晞道:“高节度返回的队伍现今到了何处?需得几时才能回到长安?” “尚且早的很呢!” 郭晞估算了一下道:“不过考虑到天气,当能在下雪之前回到关中,这却是可以肯定的!” “那就是还有月许两月?” 听到这话的魏明兴奋道:“记得找人盯着,只要高将军的队伍一进关中,便立即通知我!” “难不成你还想不远千里的去劳军不成?” 郭晞好笑道:“待到将军回来,相信整个长安都会倾城而出,欢迎英雄归来,若是想见将军,说不定某家还能帮你引见引见,完全不用急于一时!” “啰嗦作甚!” 魏明没好气白眼的道:“至于其它,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被噎的不轻的郭晞郁闷的直瞪眼,心说看在你还欠着某家几两金的份上,此次就不跟你计较了! 一想到那几两金,郭晞便又巴巴不断起来,问魏明到底想好了将来怎么办没有…… 赚钱的法子,魏明当然多的是。 但问题的关键是这些法子,要么不出现,一旦出现,那么其中的绝大部分,怕是都会在第一时间被列入朝廷专营的行列,根本没办法长久经营下去。 仅剩的一小部分,比如烧玻璃这些,制备纯碱之类的投入又太高! 唯一可行的肥皂,却又面临原料短缺的难题——毕竟当下的油类就那么几种,绝大多数都是动物油,植物油简直少的可怜,价格也是贵的离谱! 用这些油来做肥皂,肥皂做出来怕是根本没多少人能用得起这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一旦大量的油类都用来做了肥皂,必定造成市面上油料物价飞涨…… 不说对民生的影响,就说官府一旦追查,好不容易到手的乌沙保不住也就罢了,要是脑袋搬家,那可就亏大发了! 因而,在听到郭晞的话之后,魏明也只能说在等等看。 “还等啊?” 郭晞闻言苦瓜着脸道:“幼叔那边借欠的一两金,可都见天的涨着利银呢,要是咱们这买卖再不开张,为兄这日子可就没法过了啊……” 魏明正想安抚,郭晞的心思却已经去了别处,表示火锅已经有些淡了,让青红月如再去那点儿盐巴过来。 听到这话的魏明顿时眼前一亮,想到自己这火锅之所以好吃,除了以松枝祛膻之外,所用的盐巴也是关键! 再想到时下虽然盐铁等等都是官营,不许私自买卖,一旦违反,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但只要稍微有些关系,开个盐油铺子,从官府处拿官盐来散卖却完全没有问题…… 魏明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第40章 盐铺专卖 ps,感谢书友20161230140606059同学的打赏。 …… “开盐油铺子?” “什么盐油铺子,就盐铺!” 魏明纠正道:“除了盐,咱们别的啥都不卖——用商业术语来说的话,这叫专营,有助于树立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形象……” “啥叫高端大气上档次?” 眼前郭晞那自己说啥都一脸懵逼的模样,魏明只能用最通俗直白的语言对其进行解释道:“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意思就是同样的东西,咱们卖的特别贵,而且顾客明明卖贵了,却还是觉得钱花的值!” “原来这就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专营啊!” 弄明白之后的郭晞顿时就泄气道:“可这一卖盐的铺子,它再贵又能贵哪儿去啊?官府的盐都有定价,咱们倒手最多也就赚点散碎零花——要靠它赚回我那几两金,那不得等到牛年马月去啊?” “要真就赚点散碎零花,那我还不如去开个饭馆呢,还搞这什么专营做甚?” 魏明没好气的白眼,干脆也懒得啰嗦,直接让青红将盐罐子拿出来道:“别的不说了,你先尝尝我这盐巴再说!” “盐有什么好尝的?” 想到自己投资了四两金居然就换回一开盐巴铺子的生意,郭晞那表情简直难看的跟又上了八路恶当的小鬼子似的…… 不过在用筷子头沾了点盐巴舔了一口之后,这家伙的眼神就完全变了! 因为在他的认知中,曾经吃过的所有盐,哪怕是蜀地出产的最上好的井盐,那都带着一股子的苦涩已经难以抹去的怪味,区别仅在于这种苦涩和怪味的轻重而已。 这样的盐巴放到饭菜里,饭菜也基本都会带上盐巴的那些苦涩怪味…… 不过因为大家都是吃的这种盐,而且往前的历朝历代的人,也全都是吃这样的盐巴。 所以郭晞早就习惯了,甚至认为带着怪味和苦涩的盐,那就是盐巴的味道! 但现在,他发现魏明家盐罐子里的盐,却没有丝毫的苦涩以及怪味,只有最纯粹的咸味! 那种感觉,直让郭晞有种出生的婴儿尝到了人生里的第一口奶水,睁开眼看到这世界的第一眼般的美妙! 不过在乐过之后,他却又有些担心——毕竟这盐巴再好,可要不是官盐而是私盐的话…… “要真是私盐,你觉得我还敢开这盐铺么?” 魏明没好气的白了郭晞一眼才道:“这盐巴,不过就是用官盐稍稍提纯了一下而已!” 朝廷虽然不让贩卖私盐,却没说不让人将官盐提纯一下再买…… 确定不是私盐的郭晞顿时就兴奋了,确定自己要发了…… 他敢肯定,这样的盐巴要是拿出去专营,怕是无论卖多少钱一斤,怕是都会有人舍得花银子去买来吃! 想到全长安城的人都到自家的盐铺买盐,到时候那白花花的银子跟流水般的往自己口袋里淌般,郭晞乐的嘴巴都裂到了耳根子,当即表示铺子这方面自己会全权搞定,魏明这边,只需要负责盐巴便可。 听到这话的魏明诧异道:“你不是说十几二十年存下来的零花钱都用来给我购买宅子,你身上半个铜子都没了么?” “先前不是已经找幼叔借了一两金了么?” 郭晞怪笑道:“既然已经借了一两,再借就容易多了!” “……” 魏明无语,心说没想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居然还深谙欠钱的人是大爷这个道理。 有将军府的权势在,铺子方面的事情交给郭晞搞定,魏明当然没有意见。 不过在经营方面,魏明却坚持要让青红当掌柜,月如帮忙。 在唐时,女人就该三从四德一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凡有好人家的女人抛头露面都恨不得送人去浸猪笼这类的封建礼法尚不存在…… 女人们别说是当掌柜之类,便是和人当街喝的酩酊大醉都不是个什么事。 因而对于魏明让青红当掌柜月如在铺子里帮忙这事,郭晞当然不会反对。 倒是青红和月如自己坚决反对,表示自己二人年岁太小,怕是无法胜任,希望魏明让大虎去当盐铺掌柜。 “你们虎哥要负责盐巴提纯这等力气活儿!” 魏明道:“而且经营铺子,难免得记账盘账,大虎又不识字,你们不去那还能谁去?总不能让我成天待在盐巴铺子里吧?” “实在不行,监候你可另找账房!” 月如低头争辩,表示自己除了在家伺候着,别的什么都不想做…… 只是不等她说完,青红却转变了态度道:“既然监候定要我和月如去做,那婢子二人照做便是……” “你怎么可以答应呢?” 回到房间的月如颇有埋怨道:“虽说已经赎身,但你我终究是犯官之后,如此抛头露面,万一遇到些什么仇家,我们自身是小,怕是还会连累到小郎……” “我也不想答应……” 青红苦笑了一下道:“可难道你还没看出来么,小郎这么做,根本就是想将你我从他身边给支开……” “原来如此!” 听到这话的月如眼圈泛红道:“看来在他的眼里,你我终究只是外人,始终亲不过虎哥儿……” “这也不能怪他!” 青红道:“谁让你我,终究是太子府送过来的呢?如他这般心怀大志,提防着咱们些也是正常的!” 虽然这般想着,但在心底,她却极其不甘。 有些事,终究要失去过才会懂得珍惜…… 所以虽然才来到魏明身边不过大半月,但在这大半月里,青红却再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和安全。 “想用这种方式将我跟月如从家里赶出去么?” 青红秀眉微挑,心说我可不会那么轻易让你如愿! 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我是你身边不可或缺的存在! 对于二女的想法,魏明根本不会在意,唯有大虎兴致缺缺…… 毕竟原本有两个漂亮丫头在家陪着,现在忽然就只剩下自己,情窦初开的少年,岂有不心里空落落的道理? “我这又不是赶她们走!” 魏明好笑的道:“平日她们依旧住在家里,只是白日里去铺子照应而已!” 心思单纯的大虎这才开心起来,表示盐巴提纯这些自己虽然已经学会了,但光自己一个人没个人帮手的话,怕是忙不过来…… “看来还得再找个人回来帮忙!” 魏明点头的同时想到一人道:“茂山那孩子,现今还在跟随先生念书?” 第41章 我儿可是有品的官儿! 论能力论人品,黄迎一甚至还不如魏大松。 毕竟当初征役之时,是魏大松率先挑头排挤魏明,但这家伙好歹是有些真本事的——能被众推为梓人,便是最好的证明。 而黄迎一,不过只是魏大松的跟班尔。 而且在没得到好处之后,便立即翻脸,成天和魏大松在役场干仗,人品卑劣,可见一斑。 但有件事魏明也不得不承认,那就是黄迎一无论人品能力如何,倒是还有几分远见,即便家中也不算富庶,却还是知道送黄茂山进学…… 只可惜随着黄迎一在役场死的不明不白,家里塌了顶梁柱,黄茂山学业,便也不得不终止了。 “小郎回来啦!” “几天不见,又长高了,模样也是越来越俊俏了!” 看到魏明回村,几乎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迎了上来,说着各种讨好的话儿…… 甚至魏大松黄迎一家的亲眷等等都尴尬的站在人群之后聊尽礼数,唯有黄茂山依旧光着膀子忙着筛料,整个过程头也不抬。 “好了好了,招呼也都打过了,大家赶紧干活吧!!” 待到魏明和众人稍稍寒暄,魏有林便颇有工头觉悟的让众人继续干活,同时道:“这次回来,可待几日?大兄和嫂嫂,对你可挂念的紧!” “公事繁忙啊,估计下午便得回去!” 魏明轻叹,然后才问:“阿耶阿娘他们,怎么没看到?” “你家的新宅已经落成,现今调釉等等隐秘活计,几乎都在那边!” 说完的魏有富微微有些得意的道:“虽然现在来陶村想要打探咱家制瓷之秘者甚多,不过各种精细环节,我安排的都是信得过的人,所以一时半刻,相信那帮蟊贼定无法参透我家瓷技!” 在魏明看来,自家的瓷秘,最重要的还是来自于透明釉。 只要透明釉的秘方没有泄露,对方烧出的瓷器便无法显露瓷器本真,那么无论那些家伙掌握了多少,都不妨事。 而且即便是有人摸索出了透明釉的秘方,魏明也不会太过担心。 毕竟他所掌握的,可是整个陶瓷近千年的演变史! 因而即便有人开始烧制出了品质相仿的陶瓷,他只要适时的推陈出新便可确保自家瓷厂的瓷器永远走在潮头…… 而剩下的人等,最多只能跟在屁股后面模仿而已,根本不足为虑。 不过显然的,这些魏明不可能告诉魏有林,只是嘉许几句,然后才开始询问瓷厂的运作情况。 “按照你交代的,现在村里的陶场整合之后,便将筛土碎石,熟泥,拉胚等各个方面全部进行了分工!” 魏有林道:“虽然最开始大家都颇感不顺,但经过这大半月的磨合,瓷场的工作现今已经运转无误,现今已经能日产细瓷两百余件了——相信再过些时日,日常瓷器三五百件,当没有太大的问题!” 说到瓷器产量的时候,魏有林简直是眉开眼笑,大夸魏明这分工合作的法子实在太妙! 因为在分工合作之下,要是下家慢了上家做出的东西堆积,上家便要催,上家的东西不足下家没活干,下家也要埋怨…… “还是小郎你有办法啊!” 想着这些,魏有林由衷的佩服道:“都是一个村的,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真要我天天催促,得罪人不说还抹不开面,现在可好,只要开工根本不用我去督促,大家伙儿谁都不敢偷懒,生怕招到所有人的埋怨……” 魏明便笑,心说区区一个流水作业而已就让你新奇成这般…… 那以后我要是把工厂流水线那一套全都搬上来,你还不得对我惊为天人啊? 确定瓷厂运转顺利,魏明便不在村里多呆,而是跟着魏有林直往新宅。 “大兄嫂嫂,明哥儿回来啦!” 一看到魏明,于明芳是前所未有的亲热,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又是对魏有富卢月花两口子尖叫。 “小叔母现今,变化忒大!”魏明道。 “就帮村里人做顿午饭然后随便帮点忙,每月都拿两贯钱呢!” 卢月花傲然的哼哼道:“要不是因为咱家,她每月到哪儿挣这两贯钱去?” 听到这话的魏有富便在一旁猛咳道:“你小点声,别让人听着!” “阿娘,都是一家人,别计较太多!” 魏明也在一旁劝导,然后又进厨房看了看村民们的吃食…… 大骨头棒子的汤,加上杂粮饭,便是陶村人的午饭。 虽说都是魏明一看就忍不住皱眉的东西,但他却也知道这对村民们来说,却已经是难得的盛宴了——毕竟能见着荤腥,毕竟杂粮饭至少是干的,可以敞开了吃而且管够!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这一顿的钱都是自家出,只要在瓷厂里干活的村民都可以来吃,不要钱! 也是因此,虽然对工作餐的水准不敢恭维,但魏明却并未提出太多异议,只是嘱咐魏有富卢月花,在逢年过节之时给大家加加餐。 “寻常时辰,逢年过节怕都吃不上这些呢!” 卢月花埋怨,心说跟了自家,现今陶村的人每月都能挣到曾经制陶时几倍的钱了不说,自家还免费管一顿饭,这还不够? “阿娘啊,咱们家现在可也算是大户人家了!” 魏明瞅着即便调釉都穿金戴银的卢月花笑道:“这大户人家的太太,除了穿金戴银之外,在使钱方面可不能太吝啬,别落个为富不仁的名头!” “要这样,我宁可不当这大户人家的太太!” 卢月花嘴里嘀咕却眉开眼笑,明显对这大户人家的太太几个字那是非常受用,最后表示随便了,反正现今自家也不缺那点钱…… 虽说瓷厂的伙食普通,但自家人肯定是吃小灶的。 于明芳的厨艺明显比卢月花来的要好,但口味对于魏明来说,也只是一般。 因而即便极其丰盛,别说是魏明,就连大虎都一脸的难以下咽。 “你这孩子,现而今居然也学会挑嘴了?” 好笑的白了大虎一眼,卢月花这才看向魏明道:“听说你们上官给你家里送了两丫头,而且模样还挺标致?” 魏明点头道:“怎么了?” “你现今虽然只是从九品,但好歹也是为官一方!” 魏有富谆谆教诲道:“丫头终归是丫头,再漂亮那也上不得台面,更何况还是教坊司出来的!” “就是就是,小郎你现今为官,可一定要找个门当户对的!” 于明芳忙在一旁道:“之前里长石壕吏家托人说亲,两家的闺女我也都见过……” “明芳,别说了!” 卢月花不满的瞪眼道:“我儿现今那可是有品的,区区里长石壕吏家的闺女,也想登我魏家的门?” 听到这话的魏明无语的瞅着卢月花,心说这老娘是越来越有点嫌贫爱富了啊…… 自家这才阔了几天啊? 第42章 监候的牌面 ps书写的差,大家包涵,不过因为上推荐了,所以即便知道自己水平不足,却也还是只能求下推荐票,希望大家能支持支持,谢谢。 …… 虽说对于卢月花等家人忘本的如此之快,魏明很是意外……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在于娶妻一事上,他的想法倒是和一干家人一致的——在这个门阀尚未彻底消亡的时代,一个普通人即便再有权势,可单凭自己,最终所能达到的成就,也终究有限。 想要得到真正的权柄,而不仅仅是一些只是看起来显赫,但事实上全凭圣宠…… 一旦失宠,便只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官职,这种结果,明显是魏明绝不想要的。 郭子仪能仅凭武状元入仕最终封侯,且最终善终…… 其娶妻妾如王氏,乃是京兆大族,李氏在鄯州那也是根深蒂固,所在其间助力,不难想象。 要么不娶,要娶就一定得是高门大户家的姑娘! 这种想法,魏明自然不便透露。 因而在魏有富卢月花几人兴高采烈的议论着,怎么也得是个品内官家的闺女之时,魏明不得不岔开话题,说了些关于对瓷厂未来建议之类的话题。 “让大家在空闲之时学习书画,篆刻?” 听到这提议,几人都觉得魏明简直是疯了,毕竟不说现今瓷厂之瓷供不应求,大家是恨不得加班加点的多烧些瓷多赚些银钱,根本没有时间…… 就说这书画篆刻,那可都是文人士子才会的玩意儿,自己这些村民斗大的字都不识得几个,哪里会这些? “又不是让大家都学到能吟诗作对参加科举的程度,所以根本没那么难!!” 魏明解释,表示自己的要求不高,就是让大家多少会那么几个字,或者会画那么几笔就成,最重要的是将这几个字或者这几笔给练好,练精,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对魏明的想法,几人都表示赞同,不过在这同时却也表示自家村里都是祖辈做陶的,让大家在瓷厂干活,无论吃多大的苦下多大的力,只要有钱赚大家一般不会有什么意见…… 可让大家学这些,那可就难说了! “有什么难不难说的?” 魏明好笑道:“回头你告诉大家,从下月开始,每月月尾对书写绘画篆刻进行评比,无论哪一项得最优者,赏钱三贯,次者两贯,再次者一贯!” 俗语有云,有钱能使鬼推磨。 大家在闲时学那么一两笔书画篆刻就有可能有钱拿,又不是杀人放火…… 魏明就不信没人愿意干! 眼见自己的话还没说完,卢月花的脸就已经黑成了锅底,挠头不已的魏明不得不加上一句,表示这部分的钱自家出一部分,剩余的从瓷厂分润中挤…… 相较于卢月花,村民们对这事反倒是没那么大的意见。 毕竟不说相较于现今各家从瓷厂获益,全村分担十几贯钱,于每家不过数十文,不值一晒,而且魏家还一家便出了好几贯钱的大头这些,就说冲着知道魏明做这些也是为了瓷厂将来的发展这点,大家都非常乐意卖个面子! “既如此,那就多谢诸位乡邻配合了!” 魏明揖首致谢,然后才将黄家之人叫来道:“我在城里那边需要个人帮手,瞅村中也就茂山还算机灵,不知你等是否愿意让他跟在我身边做事?” 见魏明没提钱的事,黄家之人颇为犹豫,倒是黄茂山自己很干脆的表示愿意。 见他自己这么说,黄家之人即便不愿,却也不好阻拦,只能勉强同意。 “虽然没说钱,但跟着明哥儿,他绝不至亏待了你!”大虎道。 “我不要钱!” 说着这话的时候,黄茂山看向魏明道:“只求监候能教我些本事,我便感激不尽!” 听到这话,魏明都有点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跟自己一样是穿越来的了…… 不过看着这家伙的眼睛,魏明知道自己是想多了,于是道:“虽然对你能对王忠一事守口如瓶,我很满意,这也是我愿意让你跟着我的原因,不过想学我的本事,那就得看你以后的表现了!” 黄茂山没有说话,只是长躬及地。 看着黄茂山年不过十一,说话做事却已经有模有样,反观自己…… 大虎忽然就得有点慌,感觉自己实在太过平庸。 “茂山的确比你聪明本事,而且相信将来,我身边还有更多的聪明人,有本事的人!” 看出大虎心头所想的魏明幽幽的道:“但有些事,即便他们再聪明,再本事,我也不会让他们去做,只会让你去做——你明白吗?” 大虎便狠狠点头。 对黄茂山的到来,青红月如表现的极其开心,帮忙张罗着洗漱的同时表示在他不在的时候,徐晋等人来过。 “说是开山之时猎到了些松鸡,奉曾吴二位少匠之命送来给监候你尝尝鲜!” 月如开心说着的同时不忘对王茂山显摆道:“现在你该知道咱家小郎虽然官职不大,但这牌面当真是半点不小了吧?猎得几只松鸡,即便是少匠都得巴巴的差人百几十里加急的给送过来……” “这哪儿是送回来让我尝鲜啊!” 魏明好笑摇头,心说这分明就是曾凡志吴东怕自己懒的都忘了正事,所以借着几只松鸡的由头让徐晋过来督工来了! 青红明显也是清楚这点的,因而在月如大虎等人收拾松鸡的当口过来道:“开山破石之法所需之物,是否需要婢子帮忙准备?” “我有说我已经想到办法了么?”魏明问。 “有件事,婢子想让小郎知晓!” 青红道:“虽然婢子和月如承蒙太子府诸多关照,但事实上,最不希望和婢子以及月如有任何关系的,也是太子府——所以,婢子二人,是真心想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即便如何,也绝不会对不起监候……” 魏明轻叹。 他不是不相信青红这番交心之言,只是有时候…… 说绝不会对不起谁这种,根本没用! 毕竟到了需要的时候,相信太子府那边有的是办法让二女就范! 这些险恶,不说曾经也有把年纪的魏明亲身经历过,就说光是那些电影电视里,那都每天都在上演! 绝非青红说绝不会就绝不会这般轻巧。 第43章 化学反应 虽说对于该信任谁该戒备谁,魏明心底始终有着自己的标尺…… 但既然青红已经如此直白,魏明自然不可能完全没有任何表示。 完全没有表示,等同于将想要靠近的人从身边推开…… 这种结果,对于在可以预见的时间内根本无法分开的人来说,那是很危险的。 所以,恰当的表达善意,将绳索的松紧尺度控制在自己的手中,才是聪明人该有的做法。 也是因此,再教黄茂山提纯盐巴的时候,魏明便没再遮遮掩掩,而是容许青红和月如二女,从旁观摩。 盐,从盐矿到餐桌的过程,在很长的历史中都只是一个选择,过滤的过程,提纯的过程介入其中的时间,非常非常短暂。 时下的盐巴,当然也是如此。 也是因此,虽然无论大海,盐湖之中都有大量的盐资源,但可采集并经过简单过滤就能食用的盐,却非常非常之少,一般都产自如蜀地等的盐井之内。 时下长安城里的这些散发着怪味和苦涩的官盐,已经是能够被送上餐桌食用补充身体必须,却又不至于吃成中毒等大毛病的上好盐巴了。 魏明所采用的原料,就是这些官盐,将之前采集并未融入其中的提纯工序进行补全。 所有盐矿,无论是盐湖还是大海的盐,所蕴含的成分无非就是;氯化镁,氯化钙,氯化钾等几种…… 其中,氯化镁含有剧毒。 井盐之所以能够经过简单的过滤便能食用,原因就在于其所含有毒的氯化镁元素较少。 但少,却不等于没有。 所以提纯的第一步,就是加水的石灰而成的石灰乳和官盐搅拌,让石灰乳中的碳酸钙和氯化镁反应,形成固体的碳酸镁…… 通过静置,便能完成氯化镁的祛除。 氯化钙虽然无毒,但盐巴中的怪味等等,都是由它带来,也必须祛除。 在实验室中,氯化钙一般用纯碱来祛除。 只可惜在当下,纯碱明显是奢望,烧碱之类的倒是到处都有,而且也勉强可用…… 不过魏明却没有这么做,他采取了一个相对麻烦的方法——在祛除了氯化镁的盐水中加入了大量草木灰,利用草木灰中的碳酸钾和氯化钙进行反应,让氯化钙分解成碳酸钙和氯化钾,再利用析出温度的不同,将碳酸钙和氯化钾分解出来…… 经过蒸发之后得到的,就能得到氯化钠,也就是最纯粹的盐了。 这一系列的操作,即便是自己亲自动手过几次的大虎都依旧感到神奇无比,就更别说是青红月如和王茂山了! 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那明明没有什么区别盐巴,居然能从其中分解出这么多看似差不多,但味道之类却截然不同的东西出来! “既然这些盐巴中只有这才是盐……” 青红秀眉紧皱问:“那剩余的这些,又是什么——剩余的这些东西,还有别的用处么?” 魏明赞赏的看了青红一眼,同时又忍不住白了大虎一眼。 毕竟都这么多天了,大虎却从未问过他这个问题。 各种化合物,当然都有它各自的用途,比如今次提纯得到的碳酸镁碳酸钙…… 当然眼下最有用的,无疑还是氯化钾。 钾元素自然生成很少,却又是之物生长必不可或缺的元素。 氯化钾经过简单的配比之后,便能制成钾肥…… 在这个农业生产只有农家肥的年头,钾肥无疑核武器般的存在。 即便在当下什么杂交之类的高产品种都没有的情况下,使用钾肥让亩产翻番,那绝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亩产翻番?” 听到这话,别说大虎和黄茂山,便是从未接触过农事的青红月如二女,都是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很显然的,即便是她们都很清楚,要是钾肥大量使用,会给大唐带来如何翻天覆地的影响! “此事乃是绝密,除了我们四人之外,我不想任何人知道此事,明白吗?” 说完这话之后,魏明便直接回房,只是用眼角的余光饱含深意的看了二人一眼…… 显然的,此刻他已经将是成为家人,还是成为外人的权利,交回到了二女自己的手中。 一下午,几人都热火朝天的重复着整个提纯过程。 即便是重复了很多次,但每一次眼见氯化钾等元素盐水饱和液中先后析出之时,都依旧忍不住的欢呼出声,那模样开怀的如同孩童得到了自己的第一件玩具。 对于这种最简单的化学反应,魏明自然是不会在有什么兴趣的,只是在临近天黑的时分出了趟门去了家烟花铺子。 “不知小郎需要些什么?”掌柜满脸堆笑的问。 “二百斤黑火药,硝石硫磺各十斤,还要些火捻子!” 魏明说着的同时,不忘拿出纸张示范道:“火捻子要制的长些,粗些!” “小铺只售烟花,至于其它……” 掌柜正想拒绝,便看到了魏明放在了柜台上的官符,忙改口道:“不知上官何时需要?” “后天早上我来取,所需银两,到时一便奉上!” 交代完毕之后,魏明并未直接回家,而是信步逛来。 穿越回这个时代已经许久,入住长安也有些时候,但像现在这般独自一人欣赏这盛唐风景,却尚且是第一次。 不知不觉间便已经是黄昏时分。 就在眼见天色已晚,魏明准备回家之时,却听到了一阵急促的呼啸之声! 几名壮汉呼啸在前,手持短刃扑杀而行,速度飞快。 奔行在前之人明显已经负伤,却依旧凶悍未减,且行且走,浑然不顾鲜血满地…… 对这种事,魏明自然是不会管的,远远避开之后,便要抄近路返回长寿坊。 只是好巧不巧,就在他穿过几条窄巷,家宅所在眼见已经不远之际,呼喝声却又从周边四处响起! “我去,不会这么倒霉吧?” 就在魏明暗暗郁闷,想要快跑几步离开之时,前方却是噗通一声,却见一条浑身是血的人影,从上滚落而下——不是之前那凶悍汉子,还能是谁? 刚刚落地,凶悍汉子便又翻身而起,持刃前冲! 但明显,为时已晚! 前后各巷之中,皆已出现持刃之士,几如虎狼般团团逼近,目光在死死盯着凶悍汉子的同时,也在注意着魏明。 第44章 不良帅,张小敬 ps求几张推荐票吧,谢谢。 …… 呸! 凶悍汉子啐了一口血,抬头冲着几人道:“你等要对付的不过是我张某尔,用不着伤及无辜——先让这位小兄离开如何?” “我们也不想伤及无辜……” 几人戒备逼近的同时冲着魏明喋喋有声道:“小兄弟,到了阎王爷跟前可别怪某等心狠手辣,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魏明没有说话,只是依紧墙角,抓紧了依靠在墙角的一根丈许长的竹竿,盘算着自己爬上去的速度。 “好小子,年纪不大,倒是颇有几分临危不惧的气概!” 注意到这一幕的凶悍汉子哈哈一笑,拔刃背对的同时道:“要走就赶紧,只要某家还有一口气在,定能护得你周全……” “张小敬,你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妄图保护别人?当真是笑话!” 几名汉子闻言狞笑声声,持刃前冲的同时低吼道:“既然如此,兄弟几个今天就将你们一起送下去,也好让你们在黄泉路上有个伴……” “想杀某家,那就得看你们的本事了!” 凶悍汉子也是放声低吼,人影交替中便已了结一人,而他自己也是闷声后退,身上又多了一条恐怖的伤口…… “该死的杀才!” 凶悍汉子单手持刃戒备,回头却见魏明还停在原地,没好气道:“再要不走,待会儿就真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魏明没有回答,只是瞅着凶悍汉子道:“他们刚刚叫你什么?张小敬?你是长安不良帅?” “正是某家!” 凶悍汉子闷声道:“怎么,你认识我?” “听说过……” 魏明有些好笑的点头,心说回到这个时代,见到原本只存在于历史上的大人物们这点,自己早有心理准备…… 可碰到如张小敬这般的一个只留下了一个名字的小人物,对方居然还担任着在臆测的电视剧中同样的职司这点,却是自己万万没有想到的! 想着这些的同时,魏明还在看着张小敬,心说就是这人的形象看起来,可比电视里的差远了…… 多了不少的凶悍,少了些男子气概。 而在这发生的同时,张小敬又和几人交上了手…… 兵刃拳肘的剧烈碰撞之中,张小敬再次遭受重创,惨哼后退…… 而其余几人,则乘机各持兵刃,猛扑而上! 眼见刹那之中,魏明和张小敬一起就要血溅五步! 却在这时,大蓬的尘土,猛然洒出! 因为事发突然又近在咫尺,几名持刃汉子纷纷骤不及防,有的慌忙捂脸,有的则直接被泥灰迷了双眼…… 张小敬虽身受重创,但终究身手不凡,加之此刻又是搏命关头,其岂会错失此等良机? 死! 如同猛兽般的低吼声中,窄刀在方寸间凶狠劈斩,转瞬之间原本占尽上风的几人便已经五去其三! 剩余二人眼见情势不妙,立即拔腿便逃! “好小子,想不到最后居然被你救了一命!”张小敬道。 魏明没有回答这话,只是指着那逃走二人的背影脸色难看的道:“他们应该认得我了!” “放心!” 张小敬抹了一把伤口狞声道:“要是他们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我张小敬就白当了这长安不良帅——以后在这长安城要是有人欺负你,记得报我张小敬的名字!” 说罢,其也不顾浑身伤口,持刃旋风般追击而去。 “小郎,你怎么才回来啊,急死我们了?” 眼见魏明进门,急的团团转的青红月如二人长松口气,不过再见到魏明那浑身泥尘狼狈不堪的模样之时却再次大惊道:“怎么搞成这样,发生什么事了?” “遇到点小麻烦!” 魏明笑笑的同时疑惑道:“大虎和茂山他们人呢?” “见你去久不回,加上郭家晞三郎过来,便一起出门寻你了!” 青红月如说着的同时正欲拿水给魏明擦洗,郭晞三人却是已经回来了。 “也是命大啊,这样都给你逃回来!” 听到事情的经过,大虎四人是惊诈连声,郭晞则在感慨魏明命大的同时不忘自我标榜道:“不过也就是你,要是某家,哼哼……” 魏明懒得听这家伙自我吹嘘,只是道:“不良人也算小吏,怎么如此被当街追杀,府衙都没人出面?” “要官府方便出面的事,那还要他这等不良人作甚?” 郭晞一脸少见多怪的表情道:“在这长安城里,不但鱼龙混杂,更多的是王公贵胄,谁也不知道谁的背后是什么人,若非如此,他等这些不良烂脊之人哪里有存在的价值?” 听出话中警告之意的魏明便不再追问,而是说起了盐铺相关事宜。 铺子位置已经确定了,就在安乐坊。 听到这话,魏明满意的点了点头。 毕竟安乐坊不但是长安城内较为繁华的区域,同时距离长寿坊也不算太远,方便青红月如等过去照应。 很显然,挑选这个地址,郭晞还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我这边的人手,你也看到了!” 商议了一番盐铺具体事宜之后,魏明交代道:“我这边就这几个人你也看到了,所以你得挑选一二信得过之人,负责盐巴来去……” “咱们干的可是专营!” 郭晞连连点头,一脸这可是大生意,某家自有分数的表情。 一切安排妥当,盐巴的提纯,铺面的洒扫之事这些,魏明便不再搭理,准备在家歇息一日之后,便去往匠作署和徐晋照面,带着火药去风盘谷。 是夜,黄茂山极度殷勤的端水伺候魏明洗脚。 “有什么事想问就说!” 魏明道:“以后这种事交给青红月如做便可,毕竟你该知道,我对你的期望,可不仅于此!” 黄茂山便扬着小脸道:“盐里的那什么钙,钾这些……为什么?” “看来我果然没看错你!” 魏明道:“大虎和月如只是照做,青红只想知道有什么用,而你,却想知道为什么……” “我就是好奇!” 黄茂山很谦虚的道。 魏明笑笑,并未回答黄茂山的问题,只是让他自己先想。 看着黄茂山的背影,魏明很是激赏,却也有隐忧…… 原因,自然是因为同为聪明人,青红想知道的,立即就问了,而黄茂山想知道什么,却会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再问。 “十一岁,便有如此心机……” 魏明心说在同样的年岁,怕是自己都远有不如。 第45章 再遇张小敬 “这些,就是小郎你想到的开山破石之法?” 看到好几大桶的火药和一桶用厚厚的桑皮纸裹制而成的火捻子,徐晋的表情是颇为阴晴不定…… 毕竟火药从发现至今,那也年头不短。 其爆炸时威力惊人这点,也早已为人所共知,但具体的利用,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仅只限于烟花爆竹的听个响儿,看个热闹的范畴…… 一直到宋明之时,才会逐步的被利用于军事和采矿,其间的原因,无外乎一点——那就是人们始终无法有效的去控制爆炸的问题。 这其中,有引火所用的火捻子燃烧的速度无法控制的原因,但更多的原因还是在于爆炸本身! 当大量的火药集中在密闭的空间内,在缺少氧气的情况下,想要使其能有效的爆炸,释放完全的威力,仅仅靠点燃是远远不够的! 正确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先制造一个小爆炸,然后引发大爆炸! 这也是雷管是所有爆炸品种的关键所在。 对于一个地质化工双博士来说,制造雷管绝对是轻而易举…… 不过在时下,就得费些周折了。 但魏明既然能光明正大的偷懒,自然是早有办法。 只不过这办法他并不想解释给徐晋听,因为他知道即便自己解释,徐晋也未必能懂。 因而在面对徐晋的疑惑,他只是神秘一笑道:“法子管不管用,到了风盘谷,徐匠丞你看过便知!” 一看魏明这笑容,徐晋便心头有底,哈哈一笑中一边吩咐人将火药火捻子上车,一边冲着一众吼道:“都有没有点眼力劲了?还不快去个人给监候牵马——咱们监候要是少根头发,小心某家都得让尔等吃不了兜着走!” 听到这话,魏明顿时就满脸的瀑布汗! 毕竟这是大唐,是一个即便书生都腰悬三尺傲然,提笔可华彩文章,拔剑能血溅五步,断无什么文弱书生一说的年头! 又不是七老八十骑马居然还得让人牵,那不闹笑话才怪。 事实也果然如此,听到这话的路人们是哄笑连连…… 好在那些军卒等等并未笑话,而是争先恐后满脸讨好的过来牵马。 “好歹同署为官……” 魏明悻悻的瞅着徐晋道:“这种事,匠丞以后能不能小点声些?” “某家这也不是关爱于你么!” 徐晋回答的冠冕堂皇,回头招呼出发之时却哆嗦的抖如筛糠,明显是憋笑憋的不轻。 出城之后,队伍中即便有魏明这么个累赘,行进的速度却也明显加快了起来…… 就在因有兵卒牵马一路小跑,魏明也开始享受这策马小驰的恣意之时,前方却又响起了扑杀之声! “什么人,居然胆敢于光天化日之下持刃伤人!” 随行军卒第一时间戒备起来,徐晋也是拔剑在手,厉喝出声道:“还不快快放下兵刃,束手就擒!” 搏杀人等之中走出一人,提着沾血窄刀道:“某来长安不良帅张小敬,率不良人于此扑杀恶贼,不想惊扰了上官……” 一听到不良人三个字,所有人等全都露出了厌恶鄙夷之色,甚至有人看向了徐晋魏明,请示是否要盘查一番。 “不要多事!” 就在徐晋还稍显犹豫之时,魏明已经率先摆手,回头看到一群不良人不少血染衣裳的模样之时眉头轻皱,对张小敬道:“可否需要帮忙?” 见到魏明,张小敬明显有点意外。 不过眼见魏明没有要叙旧的意思,张小敬便也没有借机攀攀交情的打算,只是拱手道:“多谢上官好意,不过我等能搞定!” “那好!” 魏明点头,便直接示意众人继续赶路。 “这小郎,倒是有几分意思啊!” 看着魏明的背影,有几不良人道:“百姓对我等避如瘟疫,官吏全都不屑于我等为伍,他居然有心要与我等帮手?” 相对于几人的看法,更多的人却是嗤之以鼻。 毕竟在他们看来,以魏明的年纪却已经是流内官员,相信非出自豪门大户而不可能——因而魏明的做派,不过就是贵家子假惺惺的想博取些好声名而已,根本没什么出奇。 “无论如何,别人终是与我等为善,我等便不该在人后妄出恶言!” 张小敬呵斥一声的同时暗自好笑,心说之前自己还说让人遇到麻烦了提自己的名字,谁知人家却根本不是什么寻常小子——简直徒增笑尔! 不过即便如此,张小敬也没怎么将这事放在心上。 毕竟在他看来,如自己这般人,跟这等贵公子之间,怕是也就这么一面之缘,今后怕是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对于魏明对这一众不良人的态度,同行人等都大为不解,却碍于身份的关系,不便多问。 徐晋则语重心长的道:“虽说不良人也算是我大唐小吏,日常缉盗捕贼也算是颇有建树,只是这些人往往品行不端,结交更是三教九流,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是非上身——小郎你一身本事,注定成就非凡,若是可能,定要少与此类人等牵扯,以免清誉受损,影响前程……” “就是之前见过一面而已,算不得什么交往!” 魏明解释的同时,自然也不会忘了感谢徐晋的提点。 “小郎言重了,我说这些,不过就是痴长几岁而已,说到真本事,某家可远不及小郎之万一!” 徐晋便笑,表示万一将来魏明走出了匠作署,在有机会的情况下记起仕出同门之情,能提点一二,自己便心满意足…… “小子不过就是有些小聪明尔,哪里当得起匠丞如此夸赞!” 魏明从善如流的谦逊一番,这才正色道:“自进役场开始,匠丞你等和曾吴二位少匠,便待小子如同子侄,不但多有提拔,更是多有回护,这份恩情,小子没齿难忘!” 听到魏明的回答,徐晋是眉开眼笑,感觉原本晦暗的仕途,因此居然有了点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意思。 一路无话。 在众人一路小跑之下,黄昏时分,风盘谷便远远在望。 第46章 年纪不大,官威不小 原本,风盘谷山清水秀。 但现今,在两百余工匠,以及按照魏明的法子,太子府从下游各大户募集而来的民夫们半月来的肩挑背扛之下,大量泥层被逐渐挖开,渐渐露出地面之下那坚硬的地壳。 眼见在黄昏之下,数百人喊着号子搬运种种的模样,魏明便情不自禁的有种亲见愚公移山般的苍凉壮阔之感。 “监候,你可来了!” 一看到徐晋带着魏明回来,裴密胡理君万安等人便全都亲热的围过来问候,一边介绍官窑工程的进展情况。 但明显的,魏明更加关心的还是水泥厂和大坝的情况。 毕竟若是水泥厂以及大坝不能顺利建成,那么瓷厂选址在此,那就是天大的失误。 可能是出于将来说起,能足够展现重视的关系,不但是曾凡志和吴东,就连广平王李俶,绝大多数时间都泡在工地上。 也是因此,在稍稍查看了一番官窑的建造之后,魏明在第一时间便跟随曾凡志吴东去见李俶。 同在的,还有建造署的几名石匠木工梓人陈栋等。 “以这火药炸开山石?” 听完魏明的介绍,陈栋面上恭敬,语气却颇为嗤之以鼻道:“照某等看,监候你的想法也未免天真——这山石坚硬堪比金铁,岂是如你以为般能轻易炸开?” “就是就是!” 其余几人也在旁附和道:“古往今来,开山碎石皆是以人力捶打,若真能这么轻易炸开,何须等到今日?” “尔等大胆,居然敢对上官无礼!” 曾凡志没好气的呵斥一声:“无论成与不成,总得先试上一试,岂能一见便说不成?” “曾少匠,不是我等不想先试上一试,实在是小监候他这法子,一听便不靠谱!” 陈栋等人辩解道:“那么大的山石,若开凿几个三四尺深的小孔便能破开——如此轻易,别说我等,就说少匠你心里可敢信?” 曾凡志顿时憋红了脸,毕竟他也不怎么相信。 陈栋等人立即便得寸进尺道:“明明知道怕是不成,我等又何必浪费力气去开石凿孔?还不如让我等按照老办法放手施为,说不定能少浪费不少时间!” 看着几人一脸不懂就别来瞎指挥的表情,魏明好笑的同时正色道:“陈梓人你等不信不要紧,因为某我要的也不是让你等相信——你等照做便是!” 陈栋几人虽然只是梓人,非官非吏,但在工程现场,他们的话甚至比曾凡志吴东都来的管用——无他,就因为他等才是专家,而且是实践出真知的那种! 也是因此,在听到魏明这话之时,陈栋几人的脸色顿时难看,瞪着魏明道:“魏监候年纪不大,想不到这官威倒是当真不小,不过监候,这工程施工看的可不是官威,而是本事! 平王,曾少匠! 若是你等任由监候非得以官压人,某等虽也只能照办,不过这话,咱们可得说头里……” 陈栋几人冷笑道:“万一按照监候的法子开山破石不成,反而影响了工期,到时候这责任,你们可得找魏监候来负!” 李俶便看向了魏明。 魏明自然不可能退让。 曾凡志吴东稍稍犹豫之后便立即开口对陈栋等人怒斥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难道是想欺魏监候年少官微,便不将他放在眼里么? 某家现在便可告诉你等,他的话,便等于我二人以及平王的话,你等乖乖照办便是——再敢多言,你等便莫怪某等不知体恤你等辛苦,刑法伺候!” 说罢之后,二人还不忘声色俱厉的警告道:“别以为现今一番托词,你等便能在背地里耍什么花样——告诉你等,即便最后因监候开山破石之法不成而影响了工期,某等到时也依旧第一个找你等算账——明白了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栋等人即便再如何不忿也不得不点头领命,只是在离开之前眼角的余光狠狠的瞪了魏明一眼,以表不满。 “多谢两位少匠,多谢平王!”魏明致谢道。 “小郎说笑!” 曾凡志吴东拍拍魏明的肩膀干笑道:“他等有眼无珠,不知你的本事,但我等可是绝对相信的——这法子,相信你该已经试过了罢?” 魏明摇头。 眼见二人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魏明才笑道:“虽然没试过,但我保证管用!” “你小子,是想吓死我等么?” 曾凡志吴东悻悻的捶了魏明几拳,李俶也是松了口气笑道:“小郎你这法子,当真是要务必能成才可,否则太子府河谷封地,还有这些钱粮,那可就白花了……” 魏明点头,他当然知道李俶的意思。 显然的,无论是李亨还是李俶,之前都只看到了水泥的神奇,看到了用水泥建设大坝的可行性。 却不知道这烧制水泥,同样需要开山碎石! 如果以老方法,先让石匠凿出石槽和石窝,再塞以木水泡裂石之法取石烧水泥,那工程量,可一点都不比直接取石建坝少上多少…… 也是到了现场,大体知道了水泥到底要如何一个烧法之后,李俶才开始暗道失策,心说没早了解水泥该如何烧制。 要早知道这般烧制,他敢发誓,自己和李亨,怕都绝不可能同意这事。 而现在,有了这炸药能炸开山石,虽说破碎之类依旧极耗功夫…… 但相比人工凿山开石,却已经是轻松无数了! 想到这点,李俶也情不自禁的看着那些黑火药和火捻子,巴巴的看着魏明道:“不知这小郎你到底如何利用这些火药进行开山破石?可否先行给本王说说?” “当然!” 魏明点头,将引爆火药的关键,在于先制造一个小爆炸的关键说了一遍。 当然了,开山破石的关键,除了爆破之外,还有很多要素,比如在恰当的地点开凿引爆孔这些…… 不过这些,魏明并未言明,毕竟其中牵扯到了很多力学问题,说了李俶也不可能明白。 有了李俶和曾凡志吴东的撑腰,虽然年轻官微,但在场一众却再也没人敢不将他当回事了。 不过很显然的,也因为这点,无论是工匠还是民夫们在看到魏明之时的眼神,全都不太友善,甚至不少人在心底是宁可自己多出些力,也巴不得魏明的法子不管用…… “看他牛,等法子不管用挨板子的时候,倒要看他还牛不牛的起来!” 所有人看向魏明的背影之时,眼神中便都带着如此这般的潜台词。 第47章 开天辟地第一炮 “监候,所有的炮孔都已经检查过了!” “深度都没问题,孔内也全都按照监候你的要求用茅草擦干净了……” 裴密等人接二连三的汇报着,一个个的都眼巴巴的看着魏明,那眼神,几如等待仙人点石成金的乞丐一般。 不但是裴密等,便是李俶,曾凡志和吴东甚至是陈栋等工匠,民夫们也都望眼欲穿…… 稍有不同的是,李俶曾凡志吴东等人的想法和裴密等人一样,都是希望魏明能化腐朽为神奇,而陈栋等人则全都表情古怪,并不时的发出阵阵怪笑…… 知道几人和魏明之间矛盾的人,怕是用脚指头都能猜到,这些家伙怕是都在心底画圈圈诅咒,巴不得魏明的法子不管用。 对于这些,魏明自然清楚,不过他的样子,看上去依旧不慌不忙。 “你等帮手,将这些黑火药拿去,每孔装半等候!” 将黑火药交给裴密胡理君万安等人,交代他们先在每个炮孔里装上一半的黑火药备用之后,魏明这才慢悠悠的开始动手。 硫磺,硝各半,碾为细粉,然后混合。 在混合硝石硫磺的细粉之时,魏明的表情总算有了那么一丢丢的紧张。 因为这两样东西各自存在的时候,除了易燃之外根本不存在什么危险性,可一旦混合在一起,那就变成了极度危险的爆炸品,而且性质极其不稳定…… 稍有不慎,那就是轰隆一下! 混合完毕之后,魏明才将这些细粉各取小份,用柔韧的桑皮纸和截取的火捻子包裹于一端,形成长长如蒜头般的物事…… 如此,一个最最简陋的爆炸装置,便就形成了。 再次同时,裴密胡理君等人也回来汇报,表示火药都已经按照魏明的吩咐,装填完毕,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拿上这些东西,跟我走!” 魏明指指刚刚用火捻子制成的爆炸装置,让几人带上跟自己去工作面。 “这,就是用来开山破石的关键所在?” 看到这些东西,李俶一边问,一边颇为好奇的准备拿起了瞅瞅…… “平王,小心!” 魏明赶忙阻止,毕竟其中的分量只是能引起个小爆炸,可要是伤到了李俶…… 哪怕只是掉跟毛,后果都不堪设想! 再次装填的时候,魏明就明显小心了无数,不但让无关人等远离,而且一切都是亲自动手。 将火捻子制成的引爆装置填充到装了一半黑火药的炮孔内,再添加一半的黑火药,然后顶层用石粉碎末等充塞填紧,一个炮眼,便算是装填完毕。 因为是初次实验,所以石匠们只凿了五个炮孔,所以不到片刻,便全都已经装填完毕。 魏明审视一番,命裴密等人将其中四个已经装填好的炮孔用石块遮盖,只余下了最先点火的炮口。 如此这般的目的,当然还是因为火捻子不是导火索或者是别的,可以利用长短,甚至是数控的方式控制爆炸顺序…… 炮位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运用了力学的原理让爆炸的威力最大化。 一旦爆炸顺序不对,就根本炸不开山石。 因而,魏明不得不用最原始的方法,就是一炮炸开之后,再点第二炮的方式进行引爆。 之所以遮盖,目的当然是为了预防先前引爆而炸开的石块等等,对尚未点火的炮口造成影响。 一切准备完毕,魏明才松了口气,向着李俶曾凡志吴东徐晋几人道:“要不广平王或者几位上官,还是讲上几句?” “不过是开山破石尔,有甚可讲?” 几人不满的瞪了魏明一眼道:“赶紧些罢,某等可都等不及想要看看监候你这爆破手段的威力了!” “此可是开天辟地第一爆啊!” 魏明扯了几句诸如将原本嬉玩之物运用到生产生活中的影响之后才道:“传统的开山凿石之法从此便会被爆破之法取代,此刻说不定就会被青史留名——平王和几位上官,难道真就不打算讲两句?” 不等魏明说完,曾凡志几人便神情肃然了起来,拱手对李俶道:“如此意义非凡之刻,某等可没这个资格,还请平王!” “可惜皇爷和阿耶不在,某也只能却之不恭了!” 李俶对着长安方向遥拱手几次,这才东拉西扯了尧舜之类,最后在魏明的提示之下扯着嗓子大吼道:“放炮咯……” “放炮了,大家都躲好啊!” 在一阵此起彼伏的吆喝之后,张子玉拿着一根燃烧的木棍点燃了火捻子,在火捻子冒出青烟的瞬间,便开始撒腿狂奔! “神神道道的!” 看到这一幕幕的陈栋等人不屑不已,哼哼有声盯着远远的魏明冷笑连连道:“搞这么些花样,待会儿要是炸不开,倒要看看他小子怎么收场……” 话音未落,便听一声晴天霹雳! 大片的地面,几如地龙翻身一般的猛然一拱,紧接着烟尘四起之中,大量碎石呼啸而起,如同火雨流星般砸向四方! 那惊天动地的一幕,直吓的不知道多少人鬼哭狼嚎,妈呀连天! 就连远在百十米开外的曾凡志等人都直吓的两腿一哆嗦,纷纷扑倒在地! 李俶也是鬼叫一声,就要跟着扑倒。 好在魏明早有准备,一把扶住李俶连打眼色低声道:“平王,已经没事了——形象,注意形象!” “哦哦哦……” 抖如筛糠的李俶哦哦有声了半天,注意到爆炸已经平息这才稍稍冷静…… 不过看到大半被翻转的山石,李俶依旧忍不住脸色煞白的道:“此等威能,简直堪比天威啊!” 魏明无语,很想提醒李俶不要动不动就天威不天威! 他更该注意的,是利用了炸药之后,带来的工作效率的提升! 就这一炮下去炸开的山石,怕顶的上百人用锤子锄头砸上一整天的效果! 以相同的工作方式,每天只需十几个石匠凿开炮孔,然后放炮炸开山石,剩下的诸如将炸碎的山石转移走这样的工作,那就简单的太多太多了…… 相较之下,工作效率提升了何止百倍! 第48章 有枣没枣捅几杆子 一炮炸响朝野震动这是肯定的。 接下来的十数日,各种形形色色的官员是排着长龙的想要进入工程现场观摩,其中身份最为引人瞩目的无疑是少府监监丞杨炳和监下诸冶署署令曹少坤。 观摩的主要事项,自然就是爆破的全过程,从引爆装置的制作到火药的装填,引爆,事无巨细。 “什么观摩,分明就是想盗学小郎所创之爆破法,并将之改造运用于军器之上!” 一看到杨炳曹少坤二人,曾凡志吴东等便已经瞬间洞悉对方心思,纷纷向李俶诉苦道:“我等匠作虽与少府同属工部辖下,但平日里,他等少府何时将我等匠作这清水衙门放在眼里? 现今可好,一知道咱们有了点新东西,便想上来插上一脚,回头当成自家的东西奏禀圣人去讨要好处……” 说到最后,几人几乎已经是咬牙切齿般的道:“平王,这别人观摩,为了殿下声望,某等或许可以放行,但杨曹二人,却是万万不可——要这爆破之法被他等学会,那咱们匠作监可就又是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白白为他人做嫁衣了!” 对于少府监,李俶也明显很有意见。 毕竟这些年因太子府式微,朝中文臣武将别说拉拢,便是见着太子府的人简直都恨不得绕着走。 为了多少在朝中保持一点影响力,太子府不得不将精力放在工部这等清水衙门上经营…… 可谁知道即便是身在工部这清水衙门,少府监上下都还颇嫌有嫌太子府庙小养不起他们这些大鱼的意思,李俶好几次借口拜访,都吃了闭门羹。 没想到现在因为爆破一事风水轮流转,少府监居然送上门来…… 乘着这个机会好好收拾收拾对方出上一口恶气,当然是很好的选择! 但明显的,李俶要就这么一点见识,将来怕也轮不到他继承大统,成为代宗李豫了! 相较于一时间的快意恩仇,他更在乎的是不是能借助此事,将太子府的影响力给稍稍扩大一些! 比如,未来在少府监内,也有人肯向着太子府说话! 也是因此,虽然想到当初在少府监碰钉子的窝囊事,李俶是悻悻不已,但最终他还是没有立即做出决断,而是看向了魏明道:“小郎,依你之见,此事该当何为啊?” “愚下不过偶得淫巧尔,对此等之事,哪敢有什么意见……” 早已定下在安史之乱前以实干者的身份慢慢攒取名声,待到大局已定之时再大展宏图的魏明,自然不愿意卷入这些纷争,连连谦虚之后才小小的建议道:“之前平王常言,太子府因大坝一事,财政吃紧?” 李俶不满的皱眉道:“太子府财政吃紧,和某等现在商议之事,有何干系?” “愚下白日观杨监丞和曹署令神色,似对某等所得爆破之法,志在必得啊!” 魏明笑笑道:“既然少府监如此心急,平王不如利用这个机会,狠敲他等一笔,一来可缓太子府银钱短缺之困,二来也能出出之前他们处处高姿态的窝囊气……” “若真以你之计,就算是敲得了一些银钱又能如何?” 不等魏明将话说完,曾凡志吴东便急了,气呼呼的道:“些许银钱只能解一时之危,可要是失了这爆破之法,平王可就少了一件能制衡少府监的杀手锏了啊——我说小郎啊,话说寻日你你也算是机变摆出,怎生到了这关键时刻却如此不知利害,尽出些因贪小利而失大义的馊主意?” “二位少匠,你等别急啊!” 魏明笑笑之后解释道:“这爆破之秘,咱们最多守一时,而不能守一世,既然如此,还不如趁早变现,获取些好处,至于他等得了这爆破之法,平王就少了件制衡的杀手锏这事——二位少匠凭什么就以为这爆破之法就仅此而已呢?说不定他们得了这爆破之法不但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反而是将更多的好处,都自己送给了平王也不一定啊!” “小郎你的意思。对这爆破之术,你早已有了更多利用之法?” 听到魏明这话,李俶曾凡志等人的眼神顿时亮了! “只是有些想法,但成与不成,还不好说!”魏明道。 虽然魏明不承认,但听到这话的李俶和曾凡志三人,却早已是心下大定,嘀嘀咕咕的商量了起来…… 最终李俶决定到时候名额好处一起要,有枣没枣先捅几杆子,横竖无论捅不捅的到,自己这边都是只占便宜不吃亏。 足足被万安等军卒挡在风盘谷工地外几天之后,每天只看到爆破之时那翻天覆地的场面干震惊却不能一窥真容的杨炳曹少坤,总算是见到了李俶。 “少府监监丞杨炳,诸冶署署令曹少坤,见过平王!” 杨炳曹少坤见礼之后,正要绵里藏针的说些平王你现在真是贵人事忙,我等求见你几天了,现在才见着人之类…… 李俶却是自己先开口,大慨自己代父督办大坝以及官窑相关的事项之辛劳不易,是担惊受怕夜不能寐,苦水是倒了几箩筐…… “……” 到了喉咙口的抱怨话给生生的堵在了肚子里,杨炳曹少坤憋的是脸色通红,半晌才附和了几声辛苦后道:“某等观摩爆破之事,平王可否行个方便?” “让尔等久等数日,实在怠慢,公干之事,稍后再谈!” 李俶一脸亲民的架势吩咐布茶一边道:“听说少府监最近有意将军器之务从诸冶署分割而出,单立一署?不知人选方面,归府监可有意向?最近本王很是发现了几名青年才俊,若有需要,本王甚愿推荐一二!” 话没说完,杨炳曹少坤便已经咳的茶水都从鼻孔里蹿出来了…… 毕竟忙活这么多东西,他们不就是想做出些成绩,让成立军器署更名正言顺? 李俶想打这方面的主意,他们那里有可能答应? “本王就是提议尔,既然你等已经有合适的人选,那便作罢!” 李俶说完,便又开始大倒苦水,一连串诸如太子府现今已失河谷封地,加上这大坝工程,府内上下都要活不下去了之类道:“不瞒二位,现今我家阿耶虽贵为太子,都因此一日三餐都不见荤腥了,更遑论本王——你们瞅瞅,某家这现在都瘦成啥样了……” “平王,咱们还是说说观摩爆破之事?” “爆破之事,实在太过危险,二位不看也罢!” 李俶一脸我可是为了你们好的表情,继续滔滔不绝的诉说自己的辛劳,艰苦朴素…… “某二人为了大唐,不怕危险!” 杨炳曹少坤都有些急了。 “你们不怕,本王怕啊!” 李俶白眼,眼见暗示不成,干脆声色俱厉的明示了:“本王辛苦如斯,吃不饱睡不好,还得顾虑你等的安危——你二人却依旧处处刁难,简直其心可诛!” 我们刁难你? 平王你有没有搞错! 杨炳曹少坤简直有些气急败坏,但想到军器署一事,二人不得不干笑道:“眼见匠作署如此清苦,同为工部治下,某等少府监也的确心有不忍——不如某等回去跟归府监商议,尽量支援一二,但这观摩爆破之事,当真还望平王行个方便!” “那到时候看吧!” 李俶哼哼,就差没明说方不方便的,那就得看你们送来些啥了! 第49章 奸佞小人 “银五千两,各类粮食三千担,羊肉五百斤,豕肉千斤!” 拿着这诚意满满的礼单,带着浩浩荡荡的搬运人群,杨炳曹少坤是走路带风,心说为了观摩爆破之法,我们少府监此次那可是下了血本…… 这么多的礼物,就不信平王还有匠作监的那帮家伙还不肯松口! 要仅仅是李俶或者是曾凡志的话,说不定这事还真就如杨炳曹少坤二人所想的那般给办成了。 毕竟在这唐时,讲究的那就是一个君子之风。、 事情的茬子,当然就出在了魏明身上。 作为一个拥有五千年文明积累的灵魂,经历过商场职场最阴暗卑鄙搏杀的家伙来说,谁要是谁敢提君子之风,那和脑袋上刻着钱多人傻快来坑没有太大的区别。 也是因此,在李俶曾凡志等人看着运来的银粮米肉,一个个眉开眼笑的张罗着接收的时候,魏明则找上了杨炳和曹少坤,笑眯眯的道:“听闻诸冶雍州宜寿官铁场,因矿铁品劣而废矿多弃至满坑满谷,可曾是真?” “自然是真!” 暗感不妙的杨炳曹少坤干笑问:“不知小监候问这作甚?” “之前闻平王建造大坝,有需用到铁矿,因而才有一问!” 魏明笑笑,回头对李俶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之前平王还担心不知何处寻觅铁矿,没想到少府监诸冶治下雍州便有大量废弃——平王何不相请少府监送些过来?” 听到这话,别说是杨炳曹少坤的脸色有多难看,便是李俶都忍不住有些老脸如沸,干咳之后低声道:“宜寿官铁场废矿甚多,但至此足二百余里……” 两百多里,百许公里,在魏明熟悉的时代,那不过就是开着车听着音乐,几首歌就能到的距离。 但在时下,那却已经是绝大多数唐民终其一生都没能跨出过的遥远之地,更何况还得运着铁矿! 知道这点的魏明,虽然对李俶那一脸你这不是强人所难么的尴尬表情很是理解,但…… 敲竹竿这种事,从来都是先捅几杆子。 如果实在不好捅,那当然是见好就收,可这要是随便捅几下就掉一大堆…… 要不加大力度,魏明觉得那就是对不起自个儿! 当然了,得罪人这种事魏明自己肯定是不会干的,因而只是两手一摊道:“愚下这也不是为了平王着想么,毕竟烧制水泥少不了铁矿,现今咱们不但银钱不足,人手也不足——要少府监能多少助力,平王和殿下这边,岂不少了许多负担?” 看着魏明说完,便一脸你要是觉着我说的不对,平王你就当没听见的表情施施然走开,李俶一肚子的麻卖批,心说这种馊主意…… 你丫不提还好,可这你既然已经提了,那就跟饿死鬼肚子里的馋虫被勾出来了一样! 能假装没听见么? 也是因此,即便万般不愿开口,但李俶最终也不得不向杨炳曹少坤提出了铁矿的要求。 当然,为了表明自己绝非那等贪得无厌之人,李俶表示自己这次,绝不让少府监白忙活,自己出钱——先来个五千两银子的! “从宜寿官铁场运铁矿过来,二百余里地,一趟来回怕便得七八日功夫!” 想到这样的人力物力消耗,再加上还是用自己刚刚送来的五千两银子购买,杨炳曹少坤当场差点就要呕出几升老血…… 看到二人这等表情,已经豁出去了的李俶便是脸色一沉,冷哼道:“既然部方便,那本王也不好勉强,回头告诉归府监,就说你等送来的这些银粮,好意太子府记下了,将来定当登门致谢——至于观摩爆破之事,我们这边还得商量商量,你们回去等候通传吧!” 说完,便要拂袖而去。 眼见李俶一副收了好处还打算翻脸不认人的模样,杨炳曹少坤是差点眼泪都流下来了,连连讨饶表示这铁矿一事虽然的确难办——但既然是平王你要求的,那么即便再难办,自己等人这边也会安排…… 谁让少府监和匠作处自古都是一家呢? “如此,那本王就静候佳音了!” 说完之后,李俶也不忘安抚二人道:“知晓你等如此急欲得知这爆破之法,乃是想将其用于军器之上以利我大唐,因而你等放心,对此事本王早有考虑,并早已命人日夜苦思,现今已经有了些许想法,到时一并告之你等!” 原本心里还万马奔腾的杨炳曹少坤闻言激动道:“平王可再莫诓耍我等!” “本王虽仅是皇孙,却一样是一诺千金,绝无虚言!” 李俶肃然冷哼,然后才和颜悦色道:“只是尔等将来军器之上略有所成,皇爷爷龙颜大悦之时,可莫要忘了本王之功,在皇爷爷面前对本王和太子府,稍加美言!”、 “一定,一定!” 杨炳曹少坤赌咒发誓一番,这才喜滋滋而去。 “恭喜平王,贺喜平王!” 曾凡志吴东徐晋马屁如潮道:“一个爆破之法,便不但让少府监乖乖送上近万两银钱米肉,还答应帮忙运送铁矿——平王之手段,实在是高,实在是高啊!” “高个屁!” 李俶脸色铁青的瞪着魏明道:“都怪你出的这馊主意,若非如此,本王又岂会做出这等奸佞小人行径?” 你在历史上,本来就是以奸佞阴鸷著称好吧? 魏明心头暗暗吐槽,面上却是赔笑道:“缺钱的时候,君子之风可当不当银钱花,当不得米肉吃——虽说此举,平王英名难免受损,但想想这些好处——愚下就不信平王心底,真没有半点便宜占大了的爽快?” “放肆——你以为本王跟你一样,是那种见利忘义之人?” 李俶厉喝,回头之后却是忍不住的浑身直哆嗦,心说自己虽不能承认,但…… 占便宜这种事,还真特么的痛快啊! 要不是怕人非议,这种便宜,他简直都恨不得每天都来上那么几回了! 这等举动,虽然李俶竭力掩饰,却又哪儿能瞒得过曾凡志吴东几人的眼睛? 至于魏明,则更不会在乎李俶的装腔作势——毕竟根据历史记录,李俶的下限本来就不高…… 自己所做的不过就是顺水推舟,扯下他的虚伪面具而已。 因此他丝毫不会担心李俶怪罪,反而有些后怕自己多出上几次类似的馊主意…… 以后李俶身边,怕就没有什么鱼朝恩,元载这等小人的立足之地了。 第50章 可别炸死人 ps求几张推荐票,谢谢。 …… 建设蓄水大坝,所需要涉及的专业知识,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只不过相较于几千年后那动辄需水量以多少亿方计算的蓄水工程来说,风盘谷这所谓的大坝,其实也就是一个长不过五六百米,高不过二十来米的拦河坝而已…… 也是因此,这种大坝的建设,所需要考虑的东西根本不多。 只要将基底清理的够干净,剩下的用水泥堆就行——只要堆足了水泥,一个依托山势的重力坝便就形成了! 而且坚固性也足够可靠。 魏明相信如果自己还能穿越回去的话,在几千年后再见到这自己亲自主持修建的大坝那是一点都不值得稀奇。 也是因此,在教会了陈栋等人学会了用爆破的方法开挖基底之后,魏明便将工作的重心都转向了水泥厂的方面。 虽说可以肯定,一旦大坝建成,水泥的性能得到验证,并得到大规模的应用之后,水泥的烧制,销售,和盐铁等等一样被收归于官营只是时间问题…… 但从目前来说,这水泥厂在短时间内都属于太子府的私产,那是肯定的。 既然是私产,那么从建造到水泥的烧制所需的大量人手,可就没办法利用水资源的优势向下游大户征集或者是直接打擦边球占建造木工几署的便宜了…… 也是因此,雇工便势在必行。 为了太子府的声誉,李俶开出的工钱还不是太低。 这年头,除了佃田等等之外,有一份按月开银的活计在手,那诱惑力,可一点都不比后世的国企职工来的差上多少…… 也是因此,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无论是大坝工地上,还是周边知晓了消息的人家,各种登门托请的,简直是络绎不绝…… 带着酒肉乘夜找到魏明,热情的要请魏明喝上几杯的万安张子玉等军卒几人,明显也是为此而来! 对这种给亲信开方便之门的机会,魏明当然不可能拒绝。 毕竟亲信这东西,就是得经常给好处,才能让他们绝对忠心…… 不过答应归答应,但魏明也有要求,那就是几人介绍来的人不但要足够机灵,而且还要在人品方面足够可信! “只要他们表现好,某不但可以将他们培养成烧制水泥的梓人,甚至将来有什么机会,我也不是不可以多多考虑!”魏明道。 听到这话,万安张子玉几人岂会听不出其中的潜台词,一个个齐齐放下酒杯,抱拳深躬及地! “喝酒吧!” 魏明点头举杯,一切尽在不言中。 几日之后,数十近百募集而来的雇工们便被安排在了简陋水泥厂场地的各个岗位,开山碎石的,挖掘黏土的,将陆续运来的煤,铁矿粉碎的…… 张实万东山等几人,因为看着机灵且稍识文字,被安排跟着魏明学习试烧水泥之法。 水泥的发展史很漫长。 从最初古罗马发现用火山灰可以做成可硬化的水泥雏形开始,到真正的水泥出现,其间的跨度足足几千年…… 在这其中,如何解决水泥硬化时长过长,便用了近千年的时间,直到某个建筑工人在机缘巧合之下采用石灰石加上含有铁矿成分的黏土进行煅烧之后解决了硬化时间过长的问题之后,真正意义上的水泥便才形成。 而魏明所做的,当然就是一步到位的水泥。 之所以选择在风盘谷建设大坝,水泥厂甚至官窑瓷厂,就是因为在现场查看的时候,发现周边的山体,几乎都是由石灰岩构成,周边黏土也大量富集的缘故。 有了石灰岩和黏土,烧制水泥的基本材料便不再是问题。 作为地质化工双博士,魏明至少不需要因为不清楚烧制成水泥到底需要些什么成分,所以只能误打误撞或者不断试错,剩下的需要的少量如石膏,铁矿粉这些成分…… 不够就从别处运来,然后酌量添加便可,根本不存在什么问题。 倒是烧制必不可少的煤炭也需要从外运来,而且需求量不低,让李俶很是头疼…… 好在作为未来帝王的李俶,眼光还不算太短,知道大坝建成,水泥大规模运用之后所带来的长远利益,因而煤炭这事虽然让人头疼,却也并不至于需要魏明操心。 不过眨眼时间,月许便已经过去。 运送了大量铁矿过来的少府监杨炳曹少坤等人,不但清清楚楚的观摩了爆破之法,学会了最原始的起爆药的配制…… 同时还眼见魏明将同样的起爆模式运用到了一个小罐子之中,爆炸之后碎片横飞的场面,二人是兴奋的满脸通红,不但再没有被坑惨了的悲苦,反而是千恩万谢而去。 “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便回去照猫画虎,可别炸死了人啊!” 看着李俶曾凡志吴东几人一脸孩子被偷走了般的表情,暗藏了一手的魏明语气幽幽的开口…… 几人瞬间颓色尽去,相互对视之中,奸笑不已。 时近十一月,即便唐时的气温远比几千年后要高,但关中的傍晚,却依旧开始隐有寒气渗骨。 大坝的基底已经彻底挖开,底部的地面之上,更是开凿出了无数粗近三尺,深逾近丈的岩坑,周边还摆放着无数通过李亨上奏,然后由铁场专门生产的,根根长逾两丈的钢筋。 魏明相信,李亨能要到这些东西,肯定是李隆基多少知道了一些大坝这边的情况。 毕竟在这个年代,不说钢铁产量,便说官营钢铁厂的技术,想要生产出近六米长的钢筋,难度之大,可以想象。 要不是李隆基或许不懂但听说之后感觉还是很厉害的样子,李亨想要要到这些钢筋,即便是他太子的身份,怕都绝非易事。 有了这些钢筋,再加上基底之上那些人工开凿而出的深坑,大坝建设的准备工作,便明显已经接近了尾声。 剩下的,便就看水泥了! 而对水泥,不但是魏明自己,便是李俶等人,都觉得这是最不需要担心的部分。 毕竟不说最初的水泥样品,就说在这一个多月里,魏明已经带着张实万东山等人用小竖窑试烧了好几次,结果都已经得到了证明。 现在的几口青砖大竖窑所需要的就是加大产能而已! 也是因此,在魏明的要求下毫无新鲜感的东拉西扯了一通尧舜先贤当今圣人等等之后,李俶吼了一嗓子点火之后,便半点没有新鲜感的跑回临时行宫内抱他的侍女去了…… 魏明等人也是依样画瓢。 水泥的烧制工作,便全都交给了张实万东山等人。 第51章 偶然风寒 在气电等动能完全没有,人畜之力便是一切的情况下,想要实现自动化生产,那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 对于烧制水泥来说也是如此。 不过好在,通过精确的设计,实现一定程度的自动化,却依旧是可行的。 比如烧制水泥的水泥窑就是如此。 利用水泥窑烧成室的倾斜度以及大小,然后利用重力,水泥窑实现了从进料到烧制出料整个过程,都可以一直不停的循环,而不至于在每一窑水泥烧成之后,都需要等待窑体彻底降温再出料,然后再烧制…… 这样的设计,便极大的提高了工作效率。 虽然说这样的设计,对于任何一个稍具知识的人来说,都是信手拈来的事情,但对任何一个大唐之民来说,却已经足以让他们惊为天人。 也是因此,从几座水泥窑开始烧制以来,便不断的有人络绎不绝的出现,浑然不顾水泥生产之时那天量的烟尘,拥挤在任何一个能看到生产过程的角落,如痴如醉的看着工厂烧制水泥…… 十几天下来,水泥厂周边高处地上的草木都被踏平,还发生了十几次爬树观望不小心摔成重伤的事故。 这种结局,明显是魏明没想到的。 倒是现在已经成为了水泥烧制梓人的万东三张实等人成就感满满,不但是每次指挥烧制,便是走在人前那都是情不自禁的挺胸腆肚,尽可能展现自己在某种程度上的威严…… 利用重力惯性设计实现的一定程度的自动化,保证了水泥产品的提供,大坝的浇筑,便也被提上了日程。 在钢筋的捆扎,木工支模等这些工作进行的时候,世界上第一条水泥路,也在逐渐从水泥厂向着大坝的工作面不断延伸…… 看着那不到一公里,光滑平整的水泥路,想到这么长的一段水泥路要是全由青石铺会耗费多少时间多少人力多少银两…… 而现在却只需要百十来号人不过几天的时间便已完完成…… 在水泥路干硬之后,李俶几乎是眼含热泪的沿着水泥路来回足足走了十几趟,而且是越走越精神,半点都不觉着累!| 要不是魏明等人怕李俶累出个好歹来硬生生的将他拦下来,这家伙怕是能就这么来来回回的走上一整天。 天宝十年十一月七日,立冬。 清晨,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开始浇筑!” 随着李俶一声意气风发的大吼,几百辆独轮车鱼贯冲向了工作面,将一车车的水泥倒入了用木板支好的坝体之内…… 随着水泥的不断堆积,坝体逐渐升高…… “差不多了!” 魏明冲着陈栋略略点头。 “跟我上!” 早已枕戈待旦的陈栋狠狠挥手,如同冲锋陷阵的士兵般率先提着竹杠跳进了两三尺深的水泥之中,进行人工震动紧实,以清除水泥中的气泡。 一天的浇筑,三天的等待。 三天之后,当外层的木模拆开,一道长达六百米,高近一米,宽十数米,色泽灰白的水泥大坝,便呈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砸!” 随着一声低吼,数百人便抡圆了胳膊,拎着大锤狠狠的砸向了霸体! 霸体上,只留下了道道浅浅的白印,倒是一众壮汉自己被震的双手发麻。 “太好了,想不到这水泥大坝,比我预想中的都要坚固太多!” 看到这一幕,想到利用水泥浇筑大坝不但节省了无数物品力人力,建造的速度还如此之快,大坝还如此结实,李俶是兴奋的心花怒放…… 要不是李亨早有交代,表示要待到大坝建成之后再说,他怕是早就直奔皇城,要当面向李隆基汇报这个旷古未有的奇迹了! 李俶都如此激动,更何况是别人? 所有人都兴高采烈手舞足蹈,唯有魏明例外。 毕竟这么大点的水泥浇筑工程,建设的难度比几千年后的农村村民造个房子难不了多少…… 因而相比众人对于建造霸体的兴奋,魏明则是裹着毡布压制而成的衣裳浑身哆嗦的找到了李俶曾凡志等人,表示因为天气太冷,自己偶染风寒,需要告假回长安休养! “监候房内日夜都生着碳火炉子,这也会染上风寒?” 曾凡志吴东等人纷纷怪笑,李俶倒是颇具王者之风的道:“不到三月,水泥厂大坝便已经颇具规模,小郎劳苦功高,想要回长安放松直说便是,无需借口——本王可不是那等苛刻之主……” 魏明自然不可能因为李俶的话而改口,咬死自己是真染了风寒,同时还扯了扯自己的一身衣裳表示穿着这身,又厚又重的确跟套了副盔甲似的……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穿再多它都不保暖,自己是想不生病都难! “除了平王,某等跟小郎你所穿,可都是同等物事!” 曾凡志等人暗搓搓的挖苦道:“某等一把年纪都不觉得冷,为何偏偏小郎你如此娇贵?” 魏明白眼,心说你们不觉得冷,那是因为你们一直都这么过冬,可我不同啊! 几十年的记忆里,要么穿着厚厚的棉衣羽绒服,要么就在空调房里呆着! 冷不丁的穿着这身在这寒冬腊月里露天吹冷风,扛得住那才是怪事! 倒是李俶在听到曾凡志等几人的话之后,表情若有所思…… 不管怎么说,魏明的告假,最终成功。 他告假成功,自然便有很多人一起沾光,比如离家一个多两个月的胡理君张子玉等人,便借着护送魏明的由头,能跟着回长安看看久别的家人。 经过这一个多两个月的磨炼,魏明的马技是大有长进,虽然依旧不能和万安张子玉等人一般策马飞驰,但在平坦处一路小跑,那却是足够了…… 也是因此,原本从风盘谷到长安足足需要整日的功夫,现在一队人马仅用了大半天,便就回到城内。 魏明前脚刚刚踏进宅子,后脚太子府的人就到了! “念监候建造水泥厂大坝有功,知监候年少体弱,不抵风寒……” 四十有许的男人满脸堆笑,尖声尖气的道:“殿下有令,赐上等皮毛数副,予监候做几件衣物御寒……” 第52章 李静忠 “谢殿下赏!” 看到这宦官奇丑的容貌,魏明心头微震领赏道:“小子年少官微,不想居然惊动殿下,实在惶恐至极……” “殿下和平王,都是仁厚之主!” 宦官笑道:“监候尽心办事,主上岂有不惦念之理?” “都是些份内之事!” 魏明再次揖首之后道:“不但惊动殿下,更是劳烦中使专程跑一趟,小子实在惶恐的紧——若中使不弃,敢请进寒舍饮杯热茶如何?” “善!” 宦官也不客气,点头进院的同时笑道:“也好看看监候这宅内可有甚需要之物,如若可能,回头老阉定上禀殿下,再差人送些过来……” “中使好意,小子心领,不过可万不敢再叨扰殿下!” 魏明干笑摆手,这才道:“多有劳烦,尚且不知中使高名?” “监候多礼!” 宦官笑道:“殿下和平王,皆唤老阉为静忠,监候不弃的话,亦唤老阉静忠便可!” 果然是这老太监! 听到这个名字,魏明瞬间便确定了眼前的家伙,便是在几年后将权倾朝野,逼的当朝宰相叫爹,还牛哄哄的想跟刚刚登基的,已经由李俶改名为李豫的代宗平起平坐的大太监李辅国! 李辅国,原名李静忠! “原来是静忠公!” 魏明见礼道:“久仰大名!” “不过一老阉。哪里当得起个公字!” 李静忠摆手道:“倒是小郎年纪轻轻,便先是献瓷,后又烧制水泥,件件皆是惊世之举,便是殿下每每提起小郎,都惊为天人,言天下俊彦,唯有长源可与小郎相提并论……” 李亨口中的长源,自然是帮他坐稳太子之位,并最终顺利登基的李泌李长源。 先得李隆基器重,并先后于李亨,李豫两朝拜相,才华毋庸置疑。 虽说自问凭借自己远超时代的学识和眼界,在工科经济方面将李泌秒成渣渣,绝对不在话下…… 但就以目前自己展露出来的东西,加上旧时朝堂更多的是政治斗争,这些绝非自己所长,因而李亨将自己和李泌平等论之这话,魏明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但现在,李静忠却这么说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两种,一就是他在替李亨笼络自己…… 自己白丁入流,毫无背景。 虽说年幼官微,但因为献瓷一事,被朝堂中人视为太子府一脉那是毋庸置疑的,在这种情况下李静忠根本就没必要多此一举! 既然第一种可能已经被排除,剩下的就只有另外一种可能了——那就是李静忠是为他自己在向自己示好! 自己展现出的才能,让太子身边一老宦官主动示好,这本来没什么问题。 但这老宦官是李辅国的话,那就不同了! 毕竟这老家伙可是因为想跟李豫平起平坐才脑袋搬家的,跟他搅合在一起,那还好的了? 可魏明偏偏又不能拒绝。 毕竟虽说李辅国就只是在李亨当皇帝的几年里嚣张了一下,但在这几年里,这家伙当真是做到了位极人臣的地步…… 自己要把他给得罪了,那后果,怕是脑袋搬家的更早! 也是因此,确定眼前的李静忠就是日后的大宦官李辅国之后,面对对方表露出的浓浓的善意,魏明面上虽然是从善如流,但心底却是暗暗警惕,确保自己不至于过线。 “难怪常听平王在殿下面前夸赞他,这小监候果然是会做人!” 出了魏宅,几名同来的宦官之类眉开眼笑的向李静忠展示着手中的银豆子道:“出手是当真大方,随手便是三钱银子……” “没出息的东西!” 听到这话,李静忠虽然面上带笑,眼里却满是不屑,心说区区三两钱银子都能将你们乐成这般…… 要如同给我般直接就是一两,那你们还不得给乐疯了? 一出手就一两银子,魏明的出手不可谓不阔绰,但明显,李静忠想要的,却远比银子更多! 但刚刚的短暂交流,看似相谈甚欢,现在想想,却似乎是什么都没说,更别说是形成某种程度上的默契了…… “难道是某家高看了他?” 想到自己每每开口,魏明便是一连串的马屁,李静忠心说,或许真如平王所言,此子于奇技淫巧方面,虽每有惊人之想,但除此之外,却乏善可陈? 魏明自然是不知道李静忠的想法。 要是知道李静忠这般想,他怕是要笑掉大牙——因为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对于一个不能拒绝,不想沾染,却又偏偏惹不起的存在,不得罪却也不亲近,那是绝对不行的。 让对方以为自己虽有可取之处,却又胸无大志不成威胁,还懂得讨欢心,才是明智之举! “监候,这是这月许盐铺专卖的账目!” 见到魏明回来的第一时间,青红便拿出了账本交给魏明过目。 相比短短月许,除了各种开支以及早就被郭晞支走了的分润,账目上却依旧还多了近八十两银子的进账,魏明明显更喜欢账册上的那些字迹。 字迹娟秀工整,望之便能让人想象出一清秀少女在灯下提笔书写的画面,似乎都能隔着纸张嗅到少女身上散发而出的处子幽香…… 那种感觉,可比两个月便赚到了比自己这个从九品三年俸料加在一起还多的银子来的更撩动人心太多太多了。 毕竟来到这年代,赚钱对于他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控制生物的禽兽本能,才是真正的挑战! 咳咳咳! 干咳数声,压下体内少年沸腾的荷尔蒙,魏明道:“你和月如,没有支取月钱吧?之前不是说了,你二人跟大虎,月钱三贯,茂山两贯?” “虎哥儿和茂山的已经下发了!” 青红月如道:“稗子在监候家有吃有住,根本没有使钱的地方,所以便先放在账上,需要的时候再取!” “该是你们的,就是你们的,公是公私是私,公私分明!” 魏明让二人记得支取之后便不多言,只是指指那些皮毛道:“盐铺阴冷,不似大虎茂山他们,成日对着炉灶——这些太子府送来的皮毛,你二人随便挑选两件,做几件夹袄御寒!” “婢子二人虽被赎出了教坊司,却依旧算是戴罪之身!” 青红月如二人惶恐道:“犯官之后皮草加身,传将出去,怕是对监候不利……” “让你二人挑你二人便挑吧!” 魏明无语的指指那些皮草道:“相信你们也都看出来了,这些赏赐中的某些,本就是给你们的——你们要是不拿,对某反倒不利!” 第53章 五花马,千金裘 皮毛之所以珍贵,乃是因为绝非所有皮毛都适合做成上身御寒保暖的皮裘。 必须是得那等有着厚厚绒毛,不含一丝硬毛,最好还得看上去光鲜亮丽的毛皮,才能做成皮裘。 也是因此,李白才会在诗中说五花马,千金裘! 由此便可见上好皮毛的难得。 更别说太子府赏赐的这些皮毛之中,还有几张花色绒毛都皆为上上之品的貂皮了! 只不过,对于这明显是太子府送来给自己二人的貂皮,青红月如二女的表情却十分复杂…… 目睹过百口家人惨死,却根本没人伸出援手的悲凉,绝非是靠着些事后的好处,便足以弥补的! 直到无言的将几张貂皮放在一旁,开始挑亮油灯,帮魏明缝制皮裘之时,二女的脸上才又有了快活的笑意,觉得这样的日子,简直是短暂人生里最幸福的时光…… 甚至比那久远的残存于记忆深处中豪门大宅时的光影,都要来的温暖。 对于二女的想法,魏明自然是不可能太多关注的。 毕竟对于最近日渐长开,眉眼愈加清秀的二女…… 每每一想,对于两个不幸丫头的心灵关怀,往往很快就会被少年蓬勃的兽性带偏…… 所以更多时候,魏明压根就不会去想这些问题,而是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大虎和黄茂山身上。 这些日子不在,魏明有交代过青红月如教大虎和黄茂山书写。 虽然天气渐寒,但大虎却依旧汗流浃背,如同拿在手中的毛笔,要远远沉重过曾经送陶时拉着的架车…… 每每半天,才能憋出一个要依靠魏明发挥极致想象才能辨认的字迹。 相较大虎,黄茂山的表现就明显要好的多…… 虽然这和他多少上过几天学堂有关,但更多的,那还是天然的悟性。 “干的不错!” 魏明拍拍大虎的肩膀以示嘉许,无视了黄茂山摆在面前写满工整字迹的纸张,只是道:“上次让你做的实验,进行的如何了?” “我给先生演示演示?” 早等着这一刻的黄茂山得到许可之后,飞快的搬出了有些东西,比如从陶村拿回来的白色瓷碗,一根打通弯曲的细竹管,一些澄清的石灰水。 看到黄茂山并未如之前自己教的一般直接用嘴对着石灰水吹气,而是将竹管的一头对准了燃烧的油灯,并且表示根据自己实验得出的结果,该是空气中有某些东西,在经过呼吸和燃烧之后,变成了别的成分! 而这些成分又和澄清的石灰水中的某些成分发生了反应,并最终形成了沉淀…… “我觉得,空气中燃烧消耗掉的成分,很可能和我们呼吸消耗掉的成分,是一样的!” 听到最后黄茂山一脸笃定的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之时,魏明的脸上总算露出了满意的笑意…… “这个世界的一切物质,都是由元素组成的,无论是一草一木,还是人本身都是,空气也是一样……” “空气中的主要成分是二氧化碳,氧气,氮气等…… 不要问我为什么叫二氧化碳氧气氮气,而不叫五行之气——因为这是我发现这些气体的不同,所以我说它们就是二氧化碳,氧气氮气,那它们就是二氧化碳氧气氮气……” 我们呼吸和燃烧,利用到的都是氧气,产生的废弃物,就是二氧化碳! 二氧化碳和石灰水中的可溶性钙质反应,形成了固体氧化钙……” 早晨,魏明在房间里给黄茂山上第一堂,也是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堂真正意义上的化学课,并有些头疼的应对黄茂山充满求知欲,却又显得很白痴的各种为什么。 而在屋外,大虎在嗷嗷惨叫,那是郭晞拿棍子抽的。 “粥和蒸饼都好了!” 端着稀粥和馒头出来的青红月如瞅着被郭晞又一脚轻松踹成满地葫芦的大虎,满眼不忍的解围道:“晞三郎,要不还是先吃早饭吧?” “好好好!” 大虎顿时便满满感激的点头。 “好什么好?!” 郭晞自己抓起两个大馒头一边猛啃一边对大虎呵斥道道:“不许停,继续练!” 大虎便可怜兮兮的看向了魏明。 “要不还是先吃饭?” 魏明道:“毕竟操练这种事靠的是日积月累,非朝夕之功……” “我是他师傅还是你是他师傅?” 郭晞两眼一瞪道:“既然我才是大虎的师傅,那你就别再某家教徒弟的时候指手画脚!” 眼见郭晞拉出了一副老子现在是严师出高徒的架势,魏明便只能绝了搭救大虎的心思,毕竟谁让大虎跟着郭晞学些傍身武技的机会,还是他求来的呢? 魏明都不方便开口,青红三人自然就更不方便开口。 更何况他们也都知道,这一屋子人弱的弱少的少,也的确是需要有个会两下子的人,在遇到什么危险的时候出面,护住大家的周全。 也是因此,大虎便只能一边蹲着马步一边流着口水,眼瞅着几人热热闹闹的吃饭。 “虎哥儿,灶头上给你留了蒸饼和稀粥,回头你可记得吃!” 吃完饭,月如招呼一声之后便拿出一件裘袄交给魏明,让他试试合不合身。 裘袄上身,再套上件外套,久违的温暖便顿时袭来…… “瞅瞅这两丫头的眼睛,怕是为了替你缝制这裘袄整夜没睡呢!” 看着魏明满脸舒服的模样,郭晞便忍不住有些羡慕的道:“虽说她俩的身份敏感,留在身边恐迟早为祸,但如此贴心,也算难得……” “目前来看,的确算是两个不错的帮手!” 想到二女帮忙打理的盐铺生意红火,魏明点头一笑的同时,让郭晞帮忙,看能不能再找栋宅子。 “还想进购宅邸?” 听到这话的郭晞无语道:“知道这两月你着实赚了不少,但赚的这些银子,咱们不是该都攒着等够了多开几间盐铺?胡乱花费银钱再购宅邸作甚?难道现今这大宅就住你主仆五人还不够住不成?” “想不到你这浓眉大眼的,居然倒是挺有经商头脑,居然都知道想着开分店了!” 听到郭晞的话魏明微微诧异,不过对再购个宅子的念头却没有任何改变。 第54章 欢迎安西军归来的奸商 经过这段时间的考察,魏明对黄茂山,无论是人品还是求知欲,都非常满意。 也是因此,他现今才正式开始传授黄茂山一些必要的化学知识…… 能不能在将来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不好说,但让其独当一面,负责一些较为隐秘的研究,魏明觉得应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而化学品的研究,往往都伴随着爆炸以及毒性…… 也是因此,再购置一处宅邸便势在必行,毕竟魏明可不想让黄茂山将实验室就摆在家里。 “那随便你吧!” 见魏明主意已定,郭晞便也不再阻拦,毕竟虽然盐铺是合伙买卖,而且他还想继续合作下去…… 但说到底分到手的钱,却终归是魏明自己的,即便他不乐意也没什么办法。 因为是作为实验室的存在,新宅子魏明除了在大小和偏远有着一定的要求之外,对于别的要求就相对较低。 也是因此,最终经过两天的寻找,平远坊的一处宅院,便被魏明以二十五两银的价格拿了下来。 此处宅院虽然略显破败,但大小却足足比长寿坊的宅院大了近半,之所以能以二十五两的低价拿下,原因自然无外乎是因为平远坊不但地处长安城内最偏远的角落,其内无论环境还是治安都乏善可陈有关。 不过好在,此处宅院只是作为实验室以及盐巴提纯之处而存在的,无论大虎还是黄茂山都是早上过来晚上便走,根本不会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放在宅内过夜…… 因而在大体上,魏明感觉并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过,因为打算专注于培养黄茂山的缘故,提纯盐巴的担子如今会逐渐让大虎一人操持,在不久的将来必须再添加人手这事,便已经成了必然。 好在现今,魏明的人才来源,比之之前宽泛了不少。 无论是陶村,还是水泥厂里,都足以成为他挑选人手的试验场,并且也算是有了几个心仪的人选…… 只要对方通过了品格和能力的考验,便随时都可选用。 因此在这方面,魏明并不怎么担心。 在平安坊宅邸呆了几日,一边进一步的改良了盐巴的提纯工序,一边多教授了黄茂山一些基础的化学知识,就在魏明以为自己的偷懒就将要这么结束的时候,从安西回长安叙职的高仙芝一行的队伍,也总算传来了消息。 高仙芝坐在马背之上,看着愈来愈临近的长安,心头满是怅然。 这其中,不但有曾经离开长安之时乃是风发少年,现今回转却已两鬓斑白,三十年弹指便过的唏嘘,更多的,还是葱岭大败,一世英名却晚节不保的懊恼。 在他身后,长长的跟着数千军卒。 这些军卒,要么有着战场遗留下来的残疾或者依旧还在溃烂的伤患,要么就已经年纪不轻。 对于即将回到的关中故土,他们的神情,甚至比高仙芝都还要茫然…… 毕竟唐时实行的乃是府兵制,也就是说除了羽林军等军种之外,剩余的兵卒,皆是需要之时便征召上战场,战争完毕之后则解甲归田。 此次大败而归,身负军功,解甲之后能得到些诸如累功进吏或者田亩赏赐者,寥寥无几。 剩余的绝大多数人在回到长安,朝廷随便发放点散碎银两之后,怕就只能就地解散,然后自谋生路。 这些军卒,在外征战者少的十来年,长的可能十几二十年,家乡亲朋,要么已经不在了,要么就是已经疏远了…… 想到这把年纪回乡,除了满身伤痕之外几近一无所有,于是每每夜半的军营中,便是唉声叹气不断! 不知道多少人已经暗下决心,到了长安之后一定想办法就地谋生,即便饿死,也不回乡丢人现眼! 第一朵雪花飘落之时,队伍便已经进入了长安境内。 在高仙芝等将领的要求之下,所有军卒虽不得不振奋精神做英雄归来之状以面对在道路两旁不断开始出现的百姓,但心底的颓然和无力,却更加沉重…… 看着这队伍强撑的模样,张小敬等不良人的心情,也便如那铅灰的天色一般沉重。 毕竟他和他们中的不少人,之前都是行武出身,张小敬自己则更直接就是安西军的一员,所以他们都很清楚这支回归的兵卒们此刻心里正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些军卒们强撑着,在稀稀拉拉的拍手声叫好声中前行,英雄归来的落寞几如寒风般薄凉之时,数骑小跑而来…… 数骑之上的骑士全都手持长杆,长杆之上悬挂着色泽喜庆的条幅,其上书写着无数大字。 “某乃郭晞,代左将军府上下前来迎接,热烈欢迎我大唐安西铁军顺利凯旋!” “某乃长安城西陶村瓷厂魏有林,代表陶村魏氏瓷厂,热烈欢迎高节度顺利归来,大唐万胜,安西铁军万胜!” “某等乃长安工兴精盐专卖,热烈欢迎我大唐安西铁军之勇士归来!” 似乎是怕队伍中军卒多不识字,因而骑士们不但手持长幅一路小跑,并且还全都扯开了嗓子大吼…… 在一群人等的带动下,迎接高仙芝队伍归来的百姓们,总算有了那么点热烈的气氛,原本强撑的军卒们的脸上也开始渐有笑意,并不时交头接耳的议论着诸如这瓷厂是干什么的,这精盐专卖又是什么云云…… 听着不但军卒们开始议论瓷厂精盐专卖,就连身边的百姓们都开始议论,一众不良人在骂这些奸商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同时,脸上也是纷纷的露出了笑脸…… 毕竟他们也都看到了那些军卒们脸上的笑容,不是强撑的那种,而是发自内心的那种。 张小敬倒是没关注这些,他只是在看着一人。 在跑的最慢的一匹矮马之上同样手持长杆条幅,上书匠作署恭迎安西铁军,并结结巴巴的嚷嚷着某乃魏明,代表匠作署上下数千余众,恭迎高将军,恭迎安西铁军之类的少年…… “原来这家伙叫魏明!” 张小敬心说的同时,注意到魏明压轴出场,并且一众隐有以之为主的迹象,嘴角不禁泛起了一丝笑意,心说能想出这欢迎大军归来还顺道打广告主意的家伙,怕是非他莫属了! 第55章 高价收购种子 行军至西寺之时,虽然仅仅是下午半天,从安西归来的队伍便依旧停下脚步,开始准备扎营。 之所以停下的原因自然很简单。 西寺距离长安的距离二十来里,不太近,却恰恰又不太远,属于一个急行军便能在个多时辰便能抵达长安的距离。 虽说在城外,除了看热闹的或者如魏明等这种别有用心的,几乎没有太多的人关注这些远征归来的队伍…… 但朝廷,明显不可能不没有半点表示。 不但城内的商贾百姓们,便是朝中大臣,甚至圣人们到时,都会出城迎接,以示隆重。 停在西寺,便能对双方的行动进行有效调节,以确保双方都能在合适的时间,出现在合适的地点。 队伍刚刚停下,便不断的有来自长安的驿员传送各种公文,其中有同仁问候的,自然也有各种事务协调的…… 只是对于这些,高仙芝明显兴趣缺缺,反而是对于依旧停留在军营之外的一群人充满了好奇。 这些人,自然就是白天他便已经见过,白日里举着条幅随军奔跑了几十里魏明等人。 “这些家伙白天跟了我们一路,到现在都不肯走,也不知道究竟在搞些什么名堂?”高仙芝问。 “他们在军营外搭起了灶台烹煮酒肉,言要免费犒劳我等!”几名将军道。 “虽说百十里恭迎也算有心,但借我安西军归来宣扬店铺名号之意,却也是昭然若竭!” 高仙芝冷哼,心说即便其间因有左将军府和匠作署的人,自己不至于怀疑这帮人居心叵测,但也绝不会相信他们有那么好心! “紧守营地,一概人等,不得随意外出!”高仙芝下令道。 要还在安西,高仙芝自然是令出如山,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可惜现今,军营中的绝大部分人都前途茫然,更不断有不少得到消息的军卒家眷前来寻人…… 看守军营的军卒们虽得严令,但对偷溜出营的人,也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当没看见。 也是因此,在魏明等搭起的几座灶台之前飘起酒肉香气之时,便开始不断有军卒鬼鬼祟祟的凑了上去,巴巴的道:“某等可免费吃喝,可是当真?” “诸位壮士远离故土,浴血安西!” 魏有林大虎等齐齐拱手之后,纷纷从锅灶内取出热腾腾的炊饼,臭豆腐,油汪汪的肉片等等给予解馋…… 在最后方,则是青红月如举坛斟酒。 虽说酒肉分量都不多,但这么一番下来,却也足以解馋,纷纷抱拳道:“工兴精盐专卖,魏记瓷厂,某等记住了,将来若有机会,某等定然多多光顾!” 有了这些人的宣扬,在天色渐暗之后,几口灶台之前,便开始人头涌动! 于是在一众军卒吃完不多的酒肉之后,后方便又增加了些许环节…… “诸位勇士此回,可有从安西带回一些关中未有之稀有之物?” 魏明道:“金玉不要,只要各类稀奇之种,诸位若有可拿出换钱,若是有稀罕物种,小子更是愿意高价收购……” 远远听到这话的几名不良人不禁莞尔,回头对张小敬道:“就知道此子肯定别有所图,不然绝不会舍得拿出如此多的酒肉——现在果然是露出了狐狸尾巴!” “虽说别有所图,但能真金白银的收购,却也算是良心未泯!” 张小敬说完道:“别愣着了,赶紧帮我一起打听童宽特等的下落!” “明白!” 知道童宽不但和张小敬亲如兄弟,同时更救过张小敬的命,几名不良人在点头之后,纷纷向一众军卒打听道:“敢问你等可曾听说过一个叫童宽的人?他是河东人士,曾参加过小孤城血战!” “没听说过……” “不知道!” 不少人纷纷摇头,表示此次归来的人,要么就是年老体衰,要么就是伤重不宜继续军伍,属于东拼西凑起来的队伍,而非成建制归来…… 所以大多之间根本不熟,就更别说是几千号人全都认得了。 在张小敬等人锲而不舍的四下打听的同时,郭晞也在打听郭曜的下落。 相较于张小敬等人所找的只知道姓名的童宽,郭曜却明显要好找的多,毕竟他不但是左卫将军府的嫡长子,同时更已累功至少节度府辟署,一路负责各军协调事宜。 虽说官职不大,但知名度却是颇高。 “大兄,可算是找到你了!” 眼见郭曜过来,郭晞兴奋不已道:“阿娘和嫂嫂,可都想死你了!” “阿耶阿娘和你嫂嫂,身体可都还好?” 郭曜询问一番,这才肃然指指魏明等道:“我郭家乃是军功之家,你不好好操练,怎生跟这等狡诈商贾混在一处了?” “他的事我以后告诉你!” 郭晞摆手的同时道:“不知大兄在安西,可曾参加过什么战役,可曾斩杀几个胆敢犯我大唐边境的奴儿——快快跟我说说!” “高将军严令禁止外出,要不是白天看到你,某都不会出来见你!” 郭曜白眼道:“好了,有什么事待到明日回府之后再说,我得赶紧回去了……” 就在郭曜准备返回军营之际,张小敬几人却从旁而出,拱手道:“可是郭辟署?” “正是某家!” 郭曜道:“你等何事?” “想跟辟署打听个人!” 张小敬道:“他叫童宽,乃是某军中好友,听闻年初葱岭血战他也曾参加——不知辟署可曾听说过?” 葱岭大败,万几许人的队伍仅有两三千人杀出重围而归,其中绝大部分都身受重伤。 知道队伍之中的确有几个葱岭伤卒的郭曜道:“如果他真能从葱岭活着回来,并跟随队伍此次返回长安,那么相信应该在伤兵营内!” 一听到伤兵营三字,别说是张小敬等人,就连听到这话的所有人,都是忍不住的心头一颤! 毕竟他们很清楚,相对于那绞肉机般的沙场喋血,军卒们更怕的反而是进伤病营…… 可以说,大唐的每一次征战,死在伤病营内的军卒,绝对都数倍于战死在战场的军卒! 第56章 不让他们流血又流泪 什么是地狱? 很多人说那血肉横飞的战场,就是地狱。 但对在医疗技术几近原始的大唐军卒来说,伤病营才是真正的地狱。 那些伤兵们巨大伤口溃烂至白骨内脏暴露,却依旧不愿死去,日日夜夜哀嚎不断的声音,简直比厉鬼索命的叫声,都要可怕! 也是因此,在听到童宽如果在,就肯定在伤兵营内这话之后,张小敬瞬间单膝跪地,哀求道:“某这一生,从不求人,此次但求郭辟署行个方便,让某家进伤兵营找上一找,若是成行,某家会永世铭记郭辟署之大恩大德!” “还请郭辟署行个方便!” 其余十几不良人也齐齐半跪请求。 看着一群铁骨铮铮的汉子如此哀求,便是对这些不良烂脊之人发自心底厌恶的郭晞都是忍不住眼圈泛红,颤声道:“大兄……” “不是我不想帮,而是帮不了!” 郭曜道:“军有军规,今日能对我等偷偷出入视而不见,便已经是高将军法外开恩,更何况是让你等进入军营伤病营寻人?” “某等也是军伍出身,自然知道军营法度!” 张小敬等人道:“可我们同样也知道,十个人进了伤病营,怕是九个都是等死,未必有一个能活着出来——难道郭辟署就忍心眼看着他等等死,都不愿帮助我等,让我等见他们最后一面吗?” “此绝非某之所愿,可某当真是无能为力!” 郭曜抱歉一声,便要转身就走。 “郭辟署,稍等!” 就在此时,已经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魏明起身道:“某乃匠作署监候魏明,也是三郎好友,相信郭辟署已经知道了?” 郭曜点头道:“有话请讲,但若是你想以三郎好友的身份帮他等求情,那就不必开口了——我说了,这忙不是我不帮,而是帮不了!” “某也是大唐官员,自然知道其中难处,所以郭辟署放心,某绝不是替他等求情,让你为难!” 魏明摆手,也不去看张小敬等人听到这话之时的表情,只是继续道:“某想请郭辟署转告高将军一声,就说魏明愿意以个人的名义,遍寻良医救治这些伤兵,虽然未必能够将他等全部治愈,但某愿以头顶乌沙做保,一定让他等得到最好的照顾,即便最终死去,也足够尊严…… 他们为我们大唐流过血! 现今,我们决不能让他等流血又流泪,对我大唐寒心!” 说完这话,魏明也是单膝跪地道:“这些话,敢请郭辟署,定要转告高将军!” 听到这一席话,在场所有人等,全皆动容。 原本对魏明有不少轻视,不屑之心的郭曜,也是忍不住神情一肃,整整衣冠之后才长躬回道:“某,节度府辟署郭曜,定然亲自替魏监候将话转告将军!” 他们为我大唐流过血…… 我们决不能让他们流血又流泪,对我大唐寒了心! 听到这话,即便见惯生死的高仙芝都忍不住眼圈泛红鼻子发酸道:“原本以为只是些奸滑商贾,没想到却能说出如此惊人之语,若非军营重地,某家都想要好好的跟他聊聊了!” “此子乃是我家三郎小友,节度若是想见,以后有的是机会!” 郭曜道:“不过此刻,还请节度示下,那些伤兵,到底该如何处置?” “还有多少人?”高仙芝问。 郭曜道:“一百五十有九,其中依旧伤势难愈者,共计二十八人!” “我记得从安西出发之时,随行伤者,合七百许!” 高仙芝闻言厉声道:“那剩下的人呢?” “沿途自愈者有五十余!” 几名医官没有回答剩下的人去了哪儿,只是道:“某等已经竭尽所能,万望节度明鉴!” “七百余勇士,没死在斩杀匈奴的战场上,却死在了伤病营里!” 虽说知道几名医官可能已经尽心,但高仙芝心头依旧悲怆莫名,沉默许久才对郭晞吩咐道:“着人将伤重者交给此子,同时你替我转告他,不要疼惜银两,无论花了多少银两,到时都可持帐来找某,某一并核销!” “喏!” 郭晞应声之后,便赶紧安排,当然也没忘了派人着重查问有没有一个叫童宽的人,若是有,无论是轻伤还是重伤,都一并送出! 伤兵营内,的确有叫童宽的人。 不过很不幸的,他便是那二十八个重伤难愈者中伤势最重的几个人之一! 看到军卒们抬着二三十个浑身散发着浓浓腐肉气息,并不时惨哼的重伤员,周边人群不约而同的发出了阵阵欢呼! “有劳!” 魏明点头,这才向郭曜致谢。 “是某等该谢谢你!”郭曜道。 “多谢小监候!” 无数军卒齐齐抱拳道:“万望小监候照顾好他等,某等定不忘小监候之恩义!” “放心,有我!” 魏明抱拳,周边百姓中的青壮们也是纷纷自告奋勇,表示愿意帮助魏明将这些伤员送到他指定的地点。 虽然城内有两处宅邸,但长寿坊自住,平安坊则是用来研究和敖盐,都不适宜安放伤兵。 无奈之下,魏明便看向了张小敬道:“不知你等,可知城内是否有恰当之处?” “平安坊内有处荒宅,相信修缮一番,当能住人!” 张小敬点头的同时小心掩盖昏迷不醒的童宽身上那恐怖的伤口,眼圈红红的道:“他等的伤势我都大概看过,怕是再如何尽心,恐也难以回天……” “事在人为,你等先行回长安清理荒宅,最重要的是墙壁地面,全都要多用石灰水喷涂,剩下的交给我!” 魏明吩咐的同时紧了紧衣裳,心说幸好现今已进寒冬,气温极低,不利于细菌存活…… 否则的话,就凭自己这点粗浅的医学知识,再加上一点能较为轻松提炼出来的消毒,抗菌药物,恐怕这些人,自己依旧是一个都别想给救活! 而现在,他却多少有点把握! 二十八个伤兵,他不敢说全部都能救活…… 但十个八个的,他却有十足的把握! 第57章 棉籽 或许是因为多了一群呻吟不断的伤员们的缘故,回去的路上,一行人队伍的气氛显得异常沉闷。 而相较于张小敬等对童宽等伤员们伤情的单纯担心,魏明身边的人,比如青红,月如和黄茂山郭旭,担心的更多的却是魏明为何会揽下这么个差事! 花费了银钱,能多少治好一两个那都好说,要最终一个都治不好…… 众人的表情,魏明都看在眼里。 他当然知道这个差事,根本就是吃力不讨好。 但之所以依旧坚持这么做,那是因为魏明知道,如果自己将这事办好了,他魏明的大名必将为所有的大唐军卒称颂! 这种名声,或许不会对他的仕途有什么好处,甚至可能还会遭到不少私下的抨击,说他这是沽名钓誉…… 但魏明敢保证,万一将来自己有机会接触军伍…… 那么到时,队伍中绝对有无数的军卒,都会愿意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奋不顾身的去死! 当然了,除了这些之外,魏明之所以敢这么做,更多的还是因为他对治好几个伤员,有着充足的自信。 也是因此,魏明并没有在意几人不解的目光,甚至都没有解释,只是开心的打量着收集而来的那一大袋子的各种种子,特别是其中一种还带着不少灰黑丝绪的种子。 这些种子,大多都是那些军卒们在得知魏明居然愿意花钱收购种子的时候,脱下贴身的衣裳,从衣裳夹层里的填充物中剥离出来的! 这也是魏明开心的原因。 因为大多数的种子他都不认识,但这种种子他却一眼都知道是什么东西——棉花籽! 棉花大量被用于制作成棉衣棉被以御寒过冬,乃是宋时的事情,但传入中土,却是在唐时,也已经是世所公认。 至于为何被传入,却没多少人知道。 公认的说法,是被王公贵族们当成一种奇花异草种植。 但现在魏明知道事实可能不是如此——因为那些军卒将其充塞在衣服的夹层中,明显就是已经发现了其的御寒作用。 之所以一开始没被大量推广于御寒,更多的是因为人们还没发现如何处理这些棉花,而不是不知道棉花的保暖功能。 不过对于魏明来说,棉花的作用,可绝不仅仅是用来御寒那么简单! 棉花除了可以用来做成棉衣棉被棉线等用来御寒之外,还可以用于军事——不说用棉花制成硝化棉作为发射药,就能做出标准的子弹来这些,就说现在…… 有了棉花,便能利用棉线再加上一点化学品,而做出稳定性极强的导火索来! 有了导火索,再加上火药,那能玩出的花样,可就多了去了! 而且除了棉花之外,棉籽本身也有极大的用处。 制造肥皂,可谓穿越必备的发家手段。 这不仅仅是需求极大,更因为制作简单原料简单易得,只要不是傻子,便几乎都能成功。 至于利用一般的动物油或者芝麻油做成的肥皂太贵,穿越者们一般也不会在乎,因为在他们看来,原料贵,那大不了将成品的肥皂卖的更贵些就成了…… 但明显穿越者们忘了一点,那就是如果大量用这些油料做成肥皂的话,市面上的各种油料的价格就会飞涨——对这点,官府可不会坐视不理! 而有了棉籽,这个问题就可谓迎刃而解了! 毕竟棉籽种地里不但能长出用处极大的棉花,其本身更是极好的油料作物,含油量高达百分之五十以上! 棉籽油苦涩难闻,根本不适合用来食用,但用来做肥皂,却是毫无问题! “注意一下安西军回城之后驻扎在什么地方!” 魏明对郭晞交代道:“多安排些人带上钱,最近几天什么都不要干,全都给我守着军营收这棉籽——咱们能不能发大财,可就全看你能收到多少棉籽了,明白吗?” “放心吧,包我身上了!” 最近因为精盐专卖而小赚一笔,再也不用光靠一点零花钱出门的郭晞现今总算找到了几分左卫大将军府家三郎派头的郭晞在听到能赚大钱三字之后是两眼放光,脑袋点的跟鸡啄米也似。 待到一众回城,天色已黑。 “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魏明对青红月如大虎黄茂山招呼一声,便打算跟随队伍直去平安坊安顿伤员。 “小郎,让我跟你去吧!” 月如却是在这时开口道:“那么多伤员需要照顾,仅仅小郎你肯定忙不过来,盐铺那边,有青红姐也就够了!” “你行吗?” 魏明指指那些伤员道:“你应该清楚他们的伤有多可怕!” 想到之前眼角的余光注意到的那些伤员们的伤情,月如便俏脸微白,却依旧道:“只要能帮到小郎,我忍得住!” 看着月如跟着魏明而去的背影,青红第一次发现,现今的月如,不但已经不是当初在教坊司缩在自己身后发抖的小女孩了…… 她开始不甘心只是跟在自己的身后,在盐铺中洒扫擦抹,已经偷偷的学会了开始把握自己能把握的机会! “长大了呀……” 青红喃喃说着这话的时候,有些开心,又有些懊恼,感觉像是原本都是自己的东西,现今居然有人想要和自己争抢…… 不良人在长安的名声虽然不好,但胜在足够凶悍。 也是因此,虽然在贵人们的眼中这些不良人或许只是些腐臭的爬虫,但在底层之中,他们却拥有足够的动员力。 就二三十里赶路快慢的时间差里,先头回城的不良人,便已经召集了足够的人手,不但按照魏明的吩咐将荒宅全部清理并喷过了石灰水,甚至就连大半没有坍塌尚可修补的房屋,都已经稍加修缮。 也是因此,荒宅虽是废弃经年的宅院,但现今却已经完全能够住人了! 当魏明等人抬着伤员抵达荒宅的时候,荒宅内不但已经升起了火堆搭起了长长的床铺,甚至已经有周边的好几名郎中在宅内待命。 这些郎中,明显不仅仅是不良人们‘请’过来的那么简单,这点从他们脸上的表情便能看出。 而在嗅到了一众伤员们身上那浓郁的腐肉气息之后,几名郎中的表情,简直都像是要哭出声来了! 第57章 百宝丹 “他等已经死气缠身,实在是药石难医!” 眼见张小敬一众不良人神情凶狠,心头绝望的几名郎中便纷纷凑到看起来还算有几分面善的魏明身前表示不是自己不想帮忙,实在是无能为力…… 其实不用几名老郎中叫苦,魏明也知道他们帮不上太多的忙。 毕竟受限于时代,时下郎中们的手段,也就那么多。 不过魏明也没有让几名郎中离开。 别看几名郎中这会儿看起来个个苦瓜着脸好似不起眼,但事实上魏明却知道,他们几位的医术,个顶个在长安城内都小有名气。 也就是张小敬等不良人凶名在外,否则等闲人家的话,怕是给再多的银子,怕都未必能请来一个,就更别说是全都给请过来了! 也是因此,魏明想乘着这个机会借着几名郎中的本事,帮自己配伍一道方子。 而这道方子,就是后世鼎鼎大名的云南白药,又称百宝丹。 云南白药主治跌打损伤,这点几乎所有人都知道。 但一般人不知道的是,云南白药除了跌打损伤之外,在外伤方面的作用,也相当显著,具有极强的抗菌消炎效果…… 据魏明所知,在抗战最困难时期,八路军在敌后缺衣少药,很多时候就是用云南白药来治疗枪伤,并成功的救活了不少战士。 这样的效果,虽然比不上那些经过高科技手段提纯的各种抗生素,但在眼下这个时代,却绝对是堪比神药的存在。 唯一可惜的是,虽然云南白药的大体配方因为已经公开,具体的配伍,魏明却不清楚。 而现在,有几名名郎中的相互印证,魏明相信找出最恰当的配伍,应该不算是什么难事! 事实,也的确如此! “田七、冰片、散瘀草、白牛胆……” 仅仅是挺魏明报出了几个药名之后,几名郎中就已经是神色一肃! 待到魏明将药名报完,心中略做推估之后,几人更是神色大变,齐齐向魏明拱手道:“不知此方,小郎从何处听闻?某等也算是通读医书,为何从未听说过此方?” “从一游方僧人处听来!” 魏明胡诌一句道:“只是当时年岁太幼,因而只记得药名而不记得配伍,若是几位老杏林能推估出配伍,以此方加上精心照料,相信将这些伤卒治好几个,应当不难……” 说完这话,魏明又是长躬及地道:“只要几位老杏林能尽心相助,不但所耗银钱诊金方面几位无需担心,便是最终有什么差池,小子也定一力承担,绝不至牵连几位!” 如果不尽心,那可就别怪某家翻脸之类的潜台词,魏明虽然没说,但几名人精般的老郎中自然不可能听不出来…… 知道现在已经等于上了贼船,想撒手不管断无可能的几名老郎中对视之中心头一横道:“既然小郎如此执意,某等便拼着英名尽毁的风险搏上一搏——不过,某等有一个小小请求,还望小郎能够答应!” “他等乃是为我大唐喋血至斯,现今只要能救下几个,别说一个,便是十个八个百个千个,那又何妨?” 魏明对着一众伤兵微微抱拳,慷慨陈词道:“几位但说无妨,即便是要倾家荡产,小子也当在所不惜!” 听到这话,便是那些帮忙的百姓都感动的热泪盈眶,齐齐向魏明抱拳连称高义,更别说张小敬等和那些神智清醒的伤兵了! “小郎如此高义,某等同为大唐之民,又岂会铁石心肠?” 眼见魏明如此这般,几名郎中也是不甘示弱的热血澎湃道:“只要小郎能够答应在此万宝丹丹方推估而出之后,能允我几人使用,那么此次某等不但不要诊金,便是一应药材所耗,也愿各自替小郎承担一二……” 你们特么倒是不笨! 想到万一云南白药的方子推估出来后的好处,魏明嘴角暗抽心头暗骂,却还是干笑夸奖几句,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多谢小郎!” 眼见魏明答应,几人在第一时间安排人取药材过来的同时,便已经凑到一旁窃窃私语了起来。 “倒是便宜了他们几个!” 注意到几名郎中满面狂喜的表情,张小敬等人在暗骂的同时也纷纷问魏明,有没有什么自己等能帮的上忙的。 “立即去找上好丝线,再准备些换洗的衣物!” 魏明在说着的同时,又拿出了在路上便已经绘好的手术刀和手术钳图片道:“立即去找铁匠,以上好精钢打造!” 安排完一切回头,魏明发现月如正和几名妇女在忙活着给那些伤员进行简单擦洗。 那种血肉腐烂的味道,即便隔着几丈远,魏明都有些眩晕欲呕,但月如却表现的相当得体,便是清理屎尿,比之那些妇女都来得要更镇定自若不少。 虽也是美人胚子,却终究比之青红稍逊。 再加上青红算得上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缘故,因而寻常魏明更多的注意到的是青红而忽略了月如。 现在看到她这般,魏明心头居然颇有几分惊艳之感。 长安城内,虽有不少铁匠,但入夜之后基本都会闭炉。 也是因此,即便张小敬等人自有办法找到铁匠打制手术刀,但终究需要时间。 好在因为夜晚灯光昏暗,魏明也没打算过要在夜晚给这些伤兵们进行清创,而且他也需要利用这些时间,做更多的准备。 这些伤员的伤势,历经数月尚且久治不愈,除了清创不当腐肉丛生的因素之外,更多的还是在于伤口太大,却又没有及时缝合,造成每每一动刚好的伤口便会撕裂。 因而,想要让这些伤员们活下来,便是在最短的时间内缝合伤口,帮助他们恢复。 缝合伤口以利伤势痊愈这点,古早之时的郎中们其实并非没有人想过。 只不过古早郎中们发现,在利用针线缝合之后,伤口反倒是更加容易溃烂感染,不但不利于伤势,反而让很多伤者轻伤变重伤,最后死亡…… 也是因此,在传统的中医中,便极少有如西医般的缝合治疗的手段。 第58章 剜肉疗伤 缝合之后,明明可以更有利于伤口的愈合,实行之后的效果却恰恰相反…… 不知道多少古早中医郎中们想破头皮,也不知其中缘故,但魏明却是知道的。 这其中,可能有伤势清创不够的原因,但更多的却还是来自于缝合线。 因为认知不够,所以古早的缝合,郎中们所做的往往就是对采用的缝合线清洗一下觉得干净了便用,但这却是远远不够的! 不说即便是开水清洗,都难以全部杀灭各种细菌,就说无论是动物性还是生物性的缝合线,其的组成中都有一部分的脂肪…… 而这些脂肪在和皮肉触碰之后,便极容易引起交叉感染。 所以任何手术缝合线,都必须要采用脱脂手段之后,才可使用。 常规的脱脂手段,魏明现在既没有设备也没有各种化合物,所以根本没办法。 因而他只能采用土办法,用生石灰加水,对丝线进行熬煮,利用其中的强碱性进行脱脂…… 这样的做法虽然无法做到丝线彻底脱脂,却也能在最大程度上的脱脂,再用之作为手术缝合线的话,便已经勉强能用了。 夜半时分,之前昏昏沉沉的伤卒们逐渐清醒,不少人因为剧痛纷纷开始撕心裂肺般的哀嚎…… 那场面,简直让人不忍卒睹。 但魏明却敏锐的发现,其中不少伤卒在哀嚎的同时,哆嗦着从怀中取出了一些什么放入口中吞下,然后他们的哀嚎声便飞快减弱,再次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状态。 注意到魏明的目光,张小敬飞快起身,不过片刻便从这些伤员们怀中找到了七八个大小如同婴拳的干硬果实,几乎每一个上面都布满了啃噬过的牙印! “罂粟果!” 虽然从未亲眼见过,但在看到这些东西的瞬间,魏明依旧准确的认出了这些是什么东西,兴奋的简直差点尖叫出声。 虽然心理已经非常清楚,如果想要这些伤卒活下来几个,首要的便是清创,将那些伤口内的腐肉全部刮除…… 生生的从伤口内刮走一层肉的痛苦,光是想想,就连魏明自己都忍不住的毛骨悚然,就更别说是伤员们本身了! 也是因此,相较于那些郎中推估出的百宝丹丹方能不能起效,魏明更担心的反倒是在清创之时,会有多少的伤卒活活疼死在手术台上! 但在看到这些干结的罂粟果之后,魏明则是心下大定! 因为这玩意儿虽然在千几百年之后的人类眼中,或许就是鸦片,毒品等等的代名词,个个几乎都会闻名色变,因而忽略了它作为药物的用途! 但作为一个地质化工双博士,魏明却非常清楚它在麻醉,镇痛方面的奇效! “太好了!” 看着这些明显是没有经过人工采取,而是自然成熟干结,其中的有效成分几乎没有什么流失的罂粟果,魏明兴奋的拍着张小敬的肩膀道:“我就说他们伤的这么重,没有特别的方法根本不可能撑到现在,原来是因为这玩意儿——有了这玩意儿,再加上我的这些手段,我敢保证这二十八个伤卒,至少有一半人能够活下来!” “小郎所言可真?” 听到这话,张小敬等一众不良人激动的声音发颤道:“若真能如此,某等今后,愿随时为小郎效死!” “有些话放在心底就行,说出来反而不美!” 魏明没好气的瞪眼道:“你们可别忘了这里是长安,天子脚下,最忌讳的就是有什么人拉帮结派,勾连恣意!” 清晨时分,荒宅内已经飘起了浓郁的药味,那是几名郎中经过彻夜的讨论之后,终于定下了七八道最有可能起效的百宝丹丹方,现在正在进行熬煮备用。 手术刀手术钳也已经打造好送过来了,并经过了精心的磨制,锋可轻易断发。 经过生石灰熬煮了半夜的丝线也已经经过了清洗,浸泡在了开水之中。 “待会儿的场面,会非常血腥,你要是怕的话,可以跟她们一起回避!”魏明道。 “有小郎你在,我就不怕!” 和魏明一样围着围裙的月如坚强的道。 “那好吧!” 魏明笑笑,用开水烫手之后道:“抬出来吧!” 张小敬等第一个便将童宽给抬了出来,并按照魏明的吩咐,给童宽灌下了半碗取了种子的罂粟果熬成的水。 看着童宽那恐怖的伤口,拿着手术刀的魏明情不自禁的有点发抖。 “要不给我吧,我最擅用刀!”张小敬道。 “杀人的手,最好别拿救人的刀!” 魏明白眼,心说要给你一刀连血管个筋腱都给切了,那还搞毛? 瞑目稍稍回想了一下曾经做危险品试验时的场景,他的手便逐渐稳定了下来,然后一刀落下…… 啊啊啊…… 杀猪般的嚎叫声刺耳响起,原本昏昏沉沉的童宽也剧烈的挣扎了起来,摁都摁不住! “再给他灌半碗罂粟水!” 又给灌下了半碗罂粟水之后,童宽的挣扎虽然放缓了些,但随着魏明的每一刀落下,其依旧在剧烈的抽搐着,明显依旧疼的厉害。 几名原本兴致勃勃想要观望魏明手段的郎中,此刻早就没影了。 要不在荒宅外吐的稀里哗啦,要不就在某个角落里见了鬼般的抽搐。 便是帮忙摁着童宽的张小敬等人,都已经低头不敢再看。 因为眼看着魏明将腐肉一点点的从童宽的皮肉上刮下,切下的场面,即便是对他们来说,都太过恐怖…… 唯有月如,在度过了最初的适应期之后,依旧坚强的站在魏明身边,不断的在魏明的指示下用开水烫过又挤干水分的丝绵擦拭伤口内的腐肉,吸干淤血…… 足足大半个小时,魏明才将童宽伤口内的腐肉清理干净。 因为没有双氧水碘酒之类,魏明也只能用凉开水彻底冲洗伤口之后便进行缝合。 接下来的工作,便由几名老郎中接手,在伤口外裹上厚厚的一层百宝丹膏,并密切观察童宽的变化…… 如同魏明,则加紧对下一名的伤员进行相同的步骤。 第59章 钻被窝 ps,补昨日,另外求几张推荐票。 …… 近午时分,安西军进城,圣人率领太子等百官亲于城门迎接。 城内的百姓们夹到欢迎,全城沸腾。 但这些,都跟魏明等人无关。 大规模外科手术,对任何医生来说都是体力和精神的双重考验。 不过对于魏明来说就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了。 毕竟他现在的行为,更多的就是在竭尽所能的情况下,死马当成活马医…… 因而又了替童宽清创的经验之后,他的进度明显的增加了不少——主要的原因,当然是下刀更有分寸了些…… 随着一盆盆带着腐肉和淤血的水被换成干净的开水,有一名伤卒在清创的途中便死了,还有一名在抬下去没多久便停止了呼吸…… 若非是张小敬等人凶名在外都没有说过半句,如此几将大活人当成豕畜的一幕,恐怕那些帮手的百姓们早就报官了。但魏明依旧神色不变,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 不但如此,最后为了赶进度,魏明甚至在简单的讲解了一些血管,经络的知识之后,便塞给了已经彻底战胜了恐惧的月如一把手术刀,让她帮忙…… 从早上到傍晚,足足十几个小时的时间,魏明和月如除了吃了几口饭之外,便一直在这么忙活着。 待到天色黑定,最后一名伤员完成清创的时候,二十八名伤员中的六个,都被裹上了白布,装进了棺材里。 但效果也是相当显著的,那就是几名一直关注做完手术们伤卒伤情变化的几名老郎中兴奋的表示,虽然死了七个,但剩余的那些伤卒们,脉象明显比之手术前平稳了不少! “鸡汤之类,熬的久些!” 对收工过来帮忙的青红大虎黄茂山交代一声,魏明这才向几位郎中抱拳道:“小子技仅至此,剩下的可就全都得有劳几位老杏林了!” “小郎放心,剩下的交给某等便是!” 探过脉相,心里有底的几名郎中胸有成竹的道。 “多谢!” 魏明点头的同时,又对张小敬等嘱咐道:“伤卒等等醒后,若是疼的厉害,可再灌服几次罂粟水,但仅以三天为限——三天之后未死者,即便再如何辛苦,也不得宽待,明白?” “喏!” 几人抱拳道:“这一天下来,小郎你也辛苦,隔壁我等已经收拾了两间屋子,还算干净,不若小郎和月如姑娘先睡上一觉?” 知道几人如此有疼惜之意,却也有怕自己直接回家,万一这边出现什么状况,找人不及的意思,因而魏明最终点了点头…… 一进屋,精疲力尽的魏明便直接倒在了床上,两眼一黑晕睡了过去。 半睡半醒之间,却感到一人钻进了被窝。 “月如?” 魏明激灵道:“你怎么跑过来了?” “小郎,我怕……” 紧紧搂着魏明不肯撒手的月如带着哭腔道。 “没什么好怕的……” 魏明轻叹安抚,想到李俶,虽然心头有些抗拒,但最终却也没能忍心将月如给赶出去。 在外面帮忙的大虎注意到了月如偷偷溜进魏明房里的一幕,胳膊肘捅桶黄茂山,懵懵懂懂的二人便嘿嘿怪笑不已,丝毫没注意到远远的青红脸色铁青…… 天色渐亮,魏明还在酣睡。 早醒的月如在他话里留恋了一会儿,便蹑手蹑脚的起床回屋,却见在不远的火堆旁,青红正坐着向自己看来。 月如顿时便有一种偷东西被发现的慌张,低声道:“昨日替小郎帮手切除伤口腐肉,实在害怕,不敢独自一屋……” 青红拍拍月如的脑袋道:“小郎睡的可好?” “好,我起的时候,他还打呼呢,可能是真累了!” 月如有些开心的回答,注意到青红的脸色又忙道:“那些伤卒,可曾好些了?” “又死了一个!” 青红道:“不过听几名老郎中言,但凡能撑到天亮者,当都几无大碍了,应该能活下来了!” “真的?” 听到这话,想到先前大家都以为这二十八名重伤军卒即便能活下来一两个便已经是菩萨垂帘,现今却有近二十可能会活下来,月如兴奋道:“我们家小郎,当真是神乎其技!” “其中也有你不少功劳!” “我就是给小郎帮手而已,要没有小郎,我自己哪里能行……” 月如满脸谦虚,但青红却分明能看到她谦虚背后的开心,以及小幸福。 天色大亮之后,便陆续有就地解散的军卒循路来到了荒宅…… 其中虽有部分和重伤者有旧,想要在离开之前过来看看的,但更多的,却是不打算回乡,在长安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因而在横竖无事之下,便结伴过来瞧瞧的。 虽然明知道仅仅一天,送来的二十八名伤卒便已经没了八个,但看到剩余的伤卒已经有七八人醒来,剩余的也大多都呼吸平稳,过来的军卒们便开怀不已,纷纷表示要面见魏明,当面跪谢! “小郎累了,尚且未起,你等小声些,别吵着他!” 面对外人,张小敬等不良人永远是那副凶神恶煞的做派,但面对这些军卒,几人却显得极其耐心,招呼道:“若是不急,或者暂时没有好的去处,你等可以暂且在此歇脚——有我等护着,相信短时之间,不至被衙役驱赶!” “如此,就太感谢张帅了!” 听到这话,那些没打算回乡的军卒们便喜不自禁,连连致谢之后,纷纷动手修缮洒扫。 日上中天之时,魏明才起。 却不是因为来到荒宅的军卒越来越多而被吵醒的,而是因为李俶在李静忠的带领下带着大量米粮肉类找到了荒宅,他被直接从床上拖起来拜见。 “愚下,见过平王!”魏明道。 “你我之间,何须如此拘礼!” 见过伤卒,又和一众军卒闲话半晌之后,李俶这才于一角盯着魏明道:“本王自问见过的奇人异士多不胜数,却从未见过如你一般明明师无所出,却又样样皆通者——水泥爆破,你尚可借口从偷懒中得来,但这救伤活命之法,你又是从何学来?” “小时候遇到过一游方郎中——这事,我已经与几位老杏林说过了!”魏明指指几名老郎中道。 李俶道:“你猜,我信不信?” 魏明便笑道:“咱们这么熟,相信平王不至于不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