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第一刀》 入江湖 第一章 另一个少爷 江畔。 苏家大院孝棚高起,僧道诵经声袅袅。 两百余年前,苏家先人以一杆银枪横扫江南六郡鲜遇对手,被其家传风鸣枪法挑落的一方枭雄不在少数。 名声鹊起后,苏家便以“兴源镖局”立足于江湖,后又在江边大肆开设码头,垄断了一方的渔业和船运,生意做的是红红火火,田地和庄子更是添置了一处又一处,两代人的光景便已跻身江南望族。 可近几十年来,苏家虽然底蕴犹在,人丁却越来越单薄。 三月初六,苏家当家老爷苏锦荣归天,虽说家下忙活的白衣众多,可孝衣上披了麻的也只有其长子苏起云夫妇二人,以及九岁的长孙苏槐儿。 苏家是望族,前来吊唁的名流自然是络绎不绝,这本不足为奇。 但令苏起云意外的是,天下武学四大宗门竟然也来了其三。 他苏家虽说是一方望族,可在有着千年底蕴的四大武学宗门眼中,那还是不够看的。 可此时,天岚峰、落霞滩、翠幽谷三派掌门却端坐于孝棚之内,这着实令苏起云感到诚惶诚恐。 他甚至在猜测,铁山寺的住持会不会也突然现身。 正欲请三位掌门入正厅歇息叙话,突然只听身后传来家丁的怒吼声,苏起云回身一看,只见一名头戴斗笠、身着黑色劲服的男子不顾家丁的阻挠走进了院中。 此人腰间挂着一柄窄鞘长刀,一对阴冷的眸子直愣愣的盯着院中央的黑色棺木。 带着兵器进入灵堂,这可是大忌。 来者不善,苏起云警惕了起来。 在江湖中立足的武学世家,怎会没有仇人。可苏起云却一时想不起来人是谁。 苏起云对三位掌门欠身道:“让诸位掌门见笑了,容在下先应付一下此人。” 三位掌门微微颔首。 苏起云上前两步,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名奇怪的男子,遂喝道:“此处是家父灵堂,请立即出去!!我此时身上戴孝不便与你动手,就算是寻仇那也得讲点规矩!!我苏家大院不是你想来就能来的地方!!” 黑衣男子没有答话,双眼仍直勾勾的盯着苏老爷的棺木。 见对方无动于衷,苏起云对身旁一名身形魁梧的男子点了点头。 男子名叫石勇,是苏家镖局的一名资深镖头,一身将近三十年的横练功夫已是炉火纯青。几十年的行镖生涯,死在他那对铁拳下的好汉不在少数,即便是侥幸活下来的,那也是骨折筋断,与废人无二致。 既是得了主家的暗示,石勇便捏了捏双拳,大步走向黑衣男子。 “我家少爷的话没听清楚么?此处是老爷的灵堂,若你非要寻事,那我们可以出去……” 话未说完,石勇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喉间,多了一道窄而细的口子,一丝不多的血滑落颈间。 “扑通!” 石勇仰面倒地。 再看黑衣男子的手上,一柄长刀已然出鞘。 众人皆是骇然。 无人看清楚这一刀是如何拔出的! 纵使是以快剑而闻名的天岚峰掌门邱不逢,也对这拔刀的速度感到匪夷所思,甚至连他,也只依稀看见一道拔刀的残影。 苏起云呆望着石勇的尸首,久久无语。他自知,绝不是此人的对手! 差距太大! 强压惊恐,苏起云沉声道:“你竟然敢当着三大掌门的面下此毒手,是否也太目中无人了些?” 这句话很委婉。 可意思却很明确。 他苏起云这是指望着三位名门大派的掌门出手来镇住此人。 三位掌门又岂会听不懂? 可三人却只是面面相觑了一番,无人出手。 似乎就连他们,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拿下此人! 此时邱不逢干咳了两声,说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这是新罗的花郎刀诀,是拔刀术的路数。你…不是我九州人士?” 黑衣人缓缓还刀入鞘:“不是。” 言简意赅,干脆的承认。 邱不逢微微颔首,又问道:“不远万里来到这江南的苏家,是为寻仇?” “不是。” 邱不逢眉头一挑:“不为寻仇,为何在灵堂杀人?” “找人。” 苏起云闻言抢问道:“找谁?” “苏家的少爷。” 苏起云一愣,皱眉道:“我便是苏家的少爷,你寻我所为何事?” “不,另一个少爷。” “另一个少爷?” 苏起云屏息思索了片刻,突然喊道:“你……是来找舍弟的!?” 黑衣人问道:“令弟叫什么?” “苏望亭。” 黑衣人点头:“就是找他。” 苏起云茫然道:“可是他已经离家十年了,至今杳无音讯。” “我知道。所以我来此处等他。” 苏起云看了眼自己父亲的棺木:“你的意思是,你肯定他会回来奔丧?” “对。” 苏起云苦笑了一声,道:“那你可就打错算盘了。他离家时不过十六岁,若他还活着的话,如今也二十六了。我想…即便是父亲死了,他也不会回来的。” 黑衣人重复道:“对,他今年二十有六。” “对,如今二十有六。”从院门外也传来一道重复的声音。 众人皆是一惊,探头望去,只见一名身形修长的玉面男子迈着懒散的步子踱了进来。 此人的腰间,也佩戴着一柄长刀。 与黑衣人的那柄长刀形制类似。 “望亭!?”苏起云失声喊道。 苏望亭微微点了点头,这就算是十年重逢的兄弟间问候了。 而苏起云也并未冲上前拥抱自己十年未见的骨肉同胞,只是隔着棺木望着他,脸上泛起的竟然是稍显尴尬的笑。 苏望亭瞥了眼黑衣男子,问道:“谁派你来的。” 黑衣男子答道:“宫主。” 苏望亭哦了一声,又问道:“找我何事?” “宫主派属下来请你回去。” 苏望亭嗤笑了一声:“我早已和宫主说过,我苏望亭是九州人士,不可能长留新罗。而宫主是深明大义之人,怎可能派人来寻我回去?别兜圈子,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牙关紧咬,答道:“是…少主。” 苏望亭甩了甩头:“我就猜到是她。可若是……我不跟你回去呢?” “少主便让我死。” 苏望亭的脸上虽然还挂着笑,眼中却已放出一丝寒芒:“所以,你是以拼死的决心来带我回去的?” “对。” 苏望亭走近黑衣男子,低声道:“你的意思是…你自信你的刀,会比我快?” 黑衣人低头:“不。差远了。” “那你还来?” 黑衣人的手扶上了腰间的刀柄:“少主的命令,必须执行。” 苏望亭冷笑道:“要动手?” “动不动手,我都是一死!” 刀光一闪,黑衣人倒了下去。 自裁身亡。 “噫!?”苏起云见状大惊。 这名身手骇人的黑衣男子为何在与自己弟弟窃窃私语一番后突然拔刀自尽? 这怪异的人,怪异的行为,让在场众人无不感到后背发凉。 可苏望亭看都没看倒地身亡的黑衣人一眼,跨过他的尸体径直走到了三位掌门身前,拱了拱手。 “三位掌门亲临吊唁家父,我苏家的面子可真是够大的。”说着苏望亭拍了拍棺木,“可是,诸位是诚心来吊唁的么?还是,别有所图?” 邱不逢闻言眉头一拧:“你此话何意?” 苏望亭大笑了两声:“非要我把话说破?” 话音刚落,只见苏望亭伸手轻拍棺木,沉重的棺盖应声而开。 “望亭,你做什么!!”苏起云大喊。 苏望亭没有搭理自己的兄长,凝视着棺内那张十年未见的脸轻叹了声,随即从父亲的右手拇指上取下一枚厚重的四方青玉扳指,将棺盖合上。 三位掌门的目光紧盯着那枚玉扳指。 苏望亭瞥了三人一眼,冷哼一声,将玉扳指砸向地面。 “叮!” 青玉扳指应声而碎,摔出了一枚方形的小白玉片。 “这是?”苏起云上前两步,满面惊讶的盯着地面,“玉中藏玉?这是何物?” 苏望亭捡起那枚白玉片在三位掌门跟前晃了晃:“如何?诸位非要我把话说破?今日我便带着此物离开苏家,不劳烦诸位惦记。” “哼!诚心来吊唁却如此无礼相待!”邱不逢起身甩了甩袖子,“告辞!!” 其余两派掌门也紧随其后,各自带着随从运起轻功掠出了苏家大院。 “这究竟是何物?”苏起云指着白玉片。 苏望亭盯着白玉片愣了半晌,悠悠说道:“此乃天机九章其中一章,传闻集齐九枚这种玉片便可得到天下第一奇功,《太初混元真经》。” 苏起云倒吸了口气:“这便是天机九章!!??早就听闻过大名,却未见过其真面目,想不到竟是这种白玉片。” 苏望亭点头:“《太初混元真经》分三卷。相传集齐三章可得《人经》,六章可得《地经》,九章,则可得《天经》!” 苏起云闻言大喜:“想不到我们家竟然有这种宝贝。” 可很快苏起云的脸色又黯淡了下来:“看来爹还是疼你多一些,他可从未告之我此事。” 苏望亭冷笑道:“你当这是宝??我告诉你,武林中人为搜集天机九章无所不用其极,此物若是留在苏家,必成祸害!” 苏起云问道:“此物连我都不知,那三位掌门又是如何得知在爹的手上?” 苏望亭轻抚棺盖,说道:“我当年离家,其实,爹是派了人一路跟踪我的,他也知道我后来投入了新罗的霜花宫门下。数月前我接到爹的来信,信中爹说自知时日无多,嘱咐我回家将白玉片带走。但我仔细观察过信封却发现,竟有被人打开过的痕迹,这说明信上的内容已被泄漏了出去。” 苏起云闻言讪笑道:“原来如此。那…你此番回来,不走了吧?” “走。你放心,我此次回来只为取走这祸害,不会与你争夺家产。” 苏起云忙摆手道:“我们自家兄弟,这说的叫什么话?此处也是你的家,不是我一人的。” “不说了,就此别过。”苏望亭将玉片收入怀中,在棺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随即起身,快步走出了院门。 “望亭……” 身后传来一声轻唤,苏望亭浑身一颤,停了下来。 苏起云的妻子柳若菱追了出来,扶着院门潸然泪下。 苏起云见状脸色立即沉了下去,轻哼了一声,甩袖进了里屋。 “嫂子,叫住我有事?”苏望亭没有转身。 “望亭,你负气离家一走就是十年,你要当此处还是你的家,那你就留下。哪怕你日日骂我贱人,我也愿意。” 苏望亭淡淡道:“大嫂,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好生的和我哥过日子,这苏家,还指望你们撑着。” “娘……” 这时苏槐儿寻了出来。 柳若菱轻抚苏槐儿头顶,悲声道:“这孩子乳名叫槐儿,槐树的槐,你该知道我是何用意。这十年来,我心里一直对你有愧……” 苏望亭长叹一声,回头望了眼苏槐儿。 “长的随你,挺好。” 说完苏望亭轻喝一声掠了出去,只三两个起落便已不见了身影。 月下,江边。 苏望亭背靠着一颗大槐树席地而坐。 曾几何时,一对少年男女曾在此树下互许过终生。 酒坛已磬,斯人微醺。 苏望亭起身,回首。 黑暗中的江边小道上徐徐走来一个娇小的身影。 柳若菱。 “望亭,我就知道你必定会来此处,你心里还有我!” 苏望亭立即就闻到了一股发香,柳若菱扑进了他的怀里。 可苏望亭也立即感到腹部传来一阵剧痛。 低头一看,他的腹部已被插上一柄匕首,柳若菱迅速的后掠开两丈,冷眼望着他。 “呵…想不到,你已变的如此。”苏望亭背靠着槐树缓缓坐下,“这匕首,有毒?” 柳若菱冷冷道:“对,淬了毒。” “为了白玉片?” 柳若菱点头:“对。那是苏家的东西,应该归现任苏家家主所有。不能让你带走。” 苏望亭平静的说道:“我以为,你心里还有我。” “长子,才能继承家主之位,当初与你相好的目的就是为了能接近你哥。你,太天真了。” 苏望亭似乎心有不甘:“可你的孩儿却为何要叫作槐儿?” 柳若菱嗤笑了一声,说道:“念你命不久矣,我便都告诉了你。我将身子托付给你哥时,也是在此树下。” 苏望亭喘着粗气,苦笑道:“真是难为你肯如实相告。如此…也好,这一刀倒真是把我捅醒了……” 柳若菱冷哼一声:“你不该回来,苏家,只能有一个正主!那便是我的夫君,苏起云!” “呵,死在女人的手里,倒也不错……”苏望亭双眼一翻,歪倒在地。 “死了么?”这时自柳若菱的身后快步走来一人。 苏起云。 柳若菱点头:“中了我柳家秘制的乌青散,必死!” 苏起云急不可耐的扑了上去,在苏望亭的身上四处摸寻。 片刻后,苏起云抬头呆望着柳若菱:“没有!不在他身上!” 柳若菱倒吸了口气:“莫非,被他藏了起来?” “失算!早知你该先探他个口风再下手也好,这下人死了,那枚玉片可去哪里找!” 柳若菱盯着苏望亭那张没有生气的脸,嘴角扬起:“就算没有得到玉片,可他人死了也是一大快事!若不然,你苏家的家产只怕要给他分出去一大块肥肉!” 苏起云起身拍了拍手:“也罢!那这尸体……如何处置?” 纤纤玉指伸出,指向漆黑的江面。 “喂鱼。” 入江湖 第二章 不错的地方 仍是江畔。 天香楼,烟花之地。 楼前的江边栓着一艘三层的大花船。 红蜡熄,天微亮。 女工们正在花船内收拾着昨夜客人们留下的一片狼藉。应付了一夜酒客的花魁杜鹃儿伸了个懒腰,一张俏脸上满是疲态。 正欲下船回到天香楼洗漱歇息,只见三名小厮正趴在船舷上,对着江面指指点点的说些什么。 杜鹃儿笑骂道:“几个猴儿崽子倒得空消遣起来了,若是掌柜的知道你们偷了懒,看皮不揭了你们的!” 一名小厮讪笑道:“哟,鹃姐儿可别害我们,我们这埋着头干一早上没停过。这不刚看见一个死人从上江飘了过来,我们哥儿几个看看。” “死人??”杜鹃儿凑了过去。 顺着小厮们的手指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江面上仰面漂浮着一名男子,腹部还插着一柄匕首。 “啧…还没泡肿,看来死了没多久,昨儿晚上死的也说不定,也不知身上有没银两。”小厮们嘀咕道。 杜鹃儿嗤笑道:“你们几个下辈子是没什么好报的,死人的身也想搜。” 这时小厮们又嚷嚷着说那死人身上似乎有一柄兵器,兴许能值几个钱。 说着说着就来了劲,一个小厮竟然脱了上衣跳进了江里,将那男子拖到了岸边。 杜鹃儿默立一旁,冷眼看着三名小厮在那死尸身上摸寻。 只见这具男尸看上去年约二十余岁,倒是与自己年纪相仿,虽然脸色是死人惯有的白里透青,可仍能看出这张脸生前俊俏的必定不输女子。 这还能是谁,当然是昨夜被捅了一刀的苏望亭,顺江而下飘了百余里。 “真是可惜了一副好皮囊呢……”杜鹃儿叹了一声。 正欲转身离去,只听小厮们发出一阵惊呼。 “噫!!还有一丝气!!” “真的、真的…有一丝气!!没死透!!” 杜鹃儿闻言快步走上前,玉指搭上了苏望亭的手腕。 确实尚存一息。 杜鹃儿回头望了眼天香楼,笑道:“此人命不该绝呢,偏偏飘到了天香楼来。” 一名小厮茫然问道:“鹃儿姐这话啥意思?” 另一名小厮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这都不知?那个顽主正在楼上搂着姑娘们睡觉呢!!” 杜鹃儿莞尔一笑,吩咐小厮们将苏望亭抬进了一间客房,随即自己跑到天香楼的顶楼推开了一间最大套房的门。 宽大的红木床上歪七竖八的睡着几名赤身的姑娘,而香肉堆里,露出了一张油腻肥硕的脸。 “哟,大名鼎鼎的毒郎中身子骨不错呀,昨儿夜里竟叫了这么些姑娘。” 那张肥硕的脸上裂开了一对眯缝眼,打了个哈欠笑道:“杜鹃儿?我说你这花魁几时也陪我睡睡?我可馋你好久了。” “去去去……”杜鹃儿啐了一口,“你听说过哪个酒楼的花魁陪睡的,老娘陪人吃一杯酒就得一锭金子,那还得看老娘心情好不好。” 毒郎中揉了揉眼,边伸懒腰边问道:“那你大清早的把老子吵醒做什么?” 杜鹃儿勾了勾玉指:“快随我下去救一个人,刚从江里捞起来的。” 毒郎中笑道:“不救。就算你快死了我也不救,除非你陪我睡。” 杜鹃儿幽幽说道:“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整日整夜的在天香楼消遣,到如今可至少欠下了三千两银子。虽说掌柜的与你有些交情,可这账也不能雪球似的越滚越大,该还得还那,是不是?” “放屁!老子几时说过不还了??江湖上求老子治病的人多的是,我随便出手一次便可还清欠账!” 杜鹃儿笑道:“这话我信。要不我这就去跟掌柜的说,等你今儿去挣个三千两回来把账还清了再招待你?” “可千万别呀!!”毒郎中立即哭丧起了脸,“江湖上谁不知道我毒郎中不可一日无花无酒的呀!?” 杜鹃儿板起了脸:“那还不随我下去救人?” “那也得让我先穿上裤子不是?” 毒郎中边穿裤子边跳着脚下楼,随杜鹃儿来到一楼的一间小客房。 可只望了苏望亭一眼,毒郎中便皱起了眉头。 “哼,中毒,倒撞上我的本行了。” 缓缓拔出他腹部的匕首,毒郎中轻嗅几下鼻子后,一言不发。 杜鹃儿问道:“怎么?救不活?” 毒郎中沉声道:“倒不是救不活,是救了会不会惹麻烦的问题。此人中的是柳家秘制的乌青散,那必定是柳家要杀的人。” “柳家?” 毒郎中抠了抠眼屎,点头道:“逆江而上百里的柳家是专事暗器淬毒的行家,与江南望族苏家又是联姻,势力在江南不可小觑。此人既是被淬了乌青散的匕首所伤,那必定得罪了柳家,我们救了他,岂不是与柳家作对?” 杜鹃儿笑道:“你毒郎中向来救人只看心情,一不问身世二不理缘由。只要你想救的,他就死不了,你不想救的,大罗金仙跪着求你也不好使,江湖上谁人不知?怎的如今倒畏手畏脚了起来?” “你也不用激我!”毒郎中低头观察着苏望亭腹部的伤口,“此人与你相识??竟如此大废口舌的求我救他?” 杜鹃儿摇头:“不认识。只是看他面容俊俏,想救。若他生的丑些,那老娘就任他在江上飘着。” 毒郎中仰头大笑:“好!这话倒是真性情!此人,我救!” 杜鹃儿问道:“需要为你准备些什么?” “去楼上把我的木箱拿来便可。解乌青散的毒要费些功夫,这我倒是有点兴趣。我救人期间不可有人擅入此房,如有人相扰,我即刻杀了此人。” 杜鹃儿捂嘴,笑的花枝乱颤:“你的规矩,我懂。可我的规矩,你可知?” “哦?” “敢在天香楼杀人,我可不答应。” 毒郎中冷哼一声,说道:“不错,你花娘子杜鹃儿一手阴柔的蚀骨掌的确有资格说这话。” “那你还敢在天香楼杀人么?” 毒郎中笑道:“我拉门口去杀。” 掌灯时分,毒郎中已搂着姑娘们喝起了花酒。 而苏望亭,也睁开了眼睛。 仅一天的光景,他便从气若游丝到呼吸均匀,毒郎中的医术自不必多赘述。 房门被推开,一名妖娆的女子端着汤食走了进来。 “我果然没猜错,你醒来的样子必定更好看。”杜鹃儿放下了餐盘,坐于床沿。 苏望亭问道:“你救了我?” 杜鹃儿眼含媚色,丝毫不避讳的欣赏着他的脸:“可以这么说。” 苏望亭苦笑道:“杀我的是女人,救我的也是女人。” “那是杀你的女人漂亮些,还是救你的女人漂亮些?” 苏望亭挣扎着坐起了身:“一个女人若是要杀你,再漂亮也是枉然。一个女人若是救了你的命,再……” “嗯??”杜鹃儿板起了脸。 苏望亭呲牙一笑,话锋一转:“我只是想说,莫非这天下已是美女泛滥了么,杀我的和救我的女人竟都是这般天姿绝色。” “哟,倒是一张巧嘴。还不知如何称呼?” “苏望亭。” 杜鹃儿闻言一愣,遂问道:“江南望族,苏家?” 苏望亭也一愣:“算是。” “你苏家与柳家联了姻,为何你却差点命丧于柳家的乌青散之下?” 苏望亭一把捂住了脸:“我可以不说么?这实在是很丢人的事。” “那柳家若是知道你还活着,会接着杀你么?” 苏望亭点头:“有可能。若是可以,我明日便离开。” 杜鹃儿笑道:“大可不必。在这天香楼,我不允许杀人。” “哦?” 此时门被推开,醉眼朦胧的毒郎中搂着姑娘倚在门框上笑道:“你这伤至少还需静养数日方可。即便是柳家找到此处来,那还得掂量掂量是否过得了花娘子的蚀骨掌这关。” 杜鹃儿啐了一口,骂道:“黄汤灌足了便上楼睡姑娘去,倒要你来多嘴多舌?” “哈哈哈,说的极是!”毒郎中拉着姑娘大笑而去。 苏望亭瞥了眼杜鹃儿那双葱葱玉手,说道:“蚀骨掌?这可是门阴柔的功夫。听闻陇西合一门下的女弟子专练至阴的掌法,而男弟子则练至阳的拳法。” 杜鹃儿嘴角一扬:“你知道的还不少。不错,我师出合一门。” “哦?有一种横练的拳法,叫骨架击,是否也出自合一门?” 杜鹃儿点头:“正是。” “那石勇,你可认识?” “是我师兄,练的正是骨架击。” 苏望亭犹豫了片刻,低声道:“他已经被杀了。” 杜鹃儿却并未表露太大的惊讶,淡淡道:“虽然我们名义上是师兄妹,但他年长我太多,我入门时他早已出师入世。” “是么?那么师兄被杀,你该不该报仇?” “应该。” “不用了。杀你师兄的人,已经被我杀了。” 杜鹃儿黛眉微蹙:“被你杀了?” “嗯…和我杀的没分别。” 杜鹃儿起身来回踱了几步,问道:“你突然告诉我这些是何用意?” 苏望亭笑道:“你救了我,而我帮你杀了弑兄仇人。所以我们两账相抵,互不相欠。” 杜鹃儿扑哧一笑:“原来如此,你不是个喜欢欠账的人。” “不是。尤其是不欠女人的账。” “哦?不欠女人的账?” 说着杜鹃儿扯开衣襟,露出一抹雪肩,扭动着腰肢爬上了床,妖艳欲滴的红唇几乎已碰上苏望亭的鼻尖。 “可我……若是想让你欠我的账呢?” 苏望亭苦笑道:“没猜错的话,我小腹的刀口刚被羊肠线缝上。若你想要了我的小命,来。” “呵呵呵呵,有趣有趣……” 杜鹃儿大笑着跳下了床,那纤细的腰身似无骨鱼般的扭动着,满头的金枝玉钗叮当作响,说不尽的妩媚风流。 “还不知此地是?”苏望亭推开床边的纸窗向外望去。 皎月当空,江风徐来。 只见一艘灯火通明的花船上人影攒动,各色酒令和姑娘们的尖笑声隐隐自船上传出。 苏望亭眼含笑意,微微颔首:“有风又有月,有酒又有花。嗯…是个不错的地方。” “谁说不是呢。”杜鹃儿大笑着推门而去。 入江湖 第三章 你的剑,不弱 七日后。 天香楼外,几个小厮正在江边的艳阳天下谈笑嬉闹。 此时只见江对岸有三名白衫男子施展起了轻功,跃入江中点水而行,跨江直奔天香楼而来。 三人刚落地,一名小厮讪笑着迎了上来:“几位客官好轻功,快快里面请。” 一名白衫男子轻哼一声,喝道:“放肆!我等名门大派的子弟怎会踏入这腌臜之地!快快叫管事的出来!” 小厮见来者不善,不敢多言语,转身跑进了天香楼。 小厮喊出来的,当然是杜鹃儿。 杜鹃儿出门一见三人的衣着扮相先是一愣,遂挥动着手绢媚笑道:“哟,今儿我们这天香楼可真是蓬荜生辉了,竟迎来了天岚峰的贵客。三位快里边请。” 白衫男子冷声道:“不必了!我们来寻一人,你只叫他出来便是!” 杜鹃儿回道:“寻人?是住在我们这儿的客人么?” “是。” 杜鹃儿收起了笑脸:“既是寻人,那你们自己进去寻便是,好端端的喊我出来做什么?” 白衫男子喝道:“踏入这种腌臜之地只怕玷污了我们的脚!!识相的就快些把人叫出来!!” 杜鹃儿翻了个白眼,悠悠说道:“哟,听你这口气,来寻仇的?” 白衫男子冷笑:“是又如何?” 杜鹃儿捂嘴大笑了几声,说道:“你们要么就进去把人抓出来,带远些去杀。要在我天香楼杀人,我不答应!” “放肆!!” 两名白衫男子齐刷刷的拔出了剑。 而年岁最长的那名男子则只是默立一旁,捻着下巴的一撮黑须一言不发。 “交是不交人!?” 两名白衫男子持剑向杜鹃儿走去。 “慢。你们不一定是此女的对手。”捻须男子终于开了口,对杜鹃儿拱了拱手。 “本人天岚峰七秀之一,胡朝风。” 杜鹃儿闻言一怔,强作镇定:“听说过。” “花娘子杜鹃儿,我也听说过你。师出陇西合一门,会一手蚀骨掌。” “是又如何?” 胡朝风点了点头,冷笑道:“终究是不入流的小门小派,与我们天岚峰过不去能讨着什么好?不如快些把人交出来,我们即刻带走不再相扰,岂不好?” 杜鹃儿笑道:“住在这儿的都是花银子消遣的大爷,是我们天香楼的贵客。你让我去把人抓出来交给仇人,这话要是传了出去,那老娘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说话间只见杜鹃儿身形一晃,迅速欺到了那两名年轻的白衫男子之间。 未等二人反应过来,一双玉手已在二人的胸口各拍了一掌。 二人闷哼一声,欲抬剑去刺,脚下却突然一软,瘫倒在地。 胡朝风大惊,他实没料到这杜鹃儿竟敢先下手。 此时杜鹃儿已倒掠开了几丈,冷眼望着在地上哼叫的二人。 “大胆!!” 胡朝风冲上前解开二人上衣,赫然只见二人胸口各有一枚紫红色的掌印。 “蚀骨掌……” 杜鹃儿冷笑道:“对。中了蚀骨掌之处皮肉无碍,而内里胸骨已碎。中掌处的阴寒若三日之内不能化解,则会蔓延至全身骨骼,最后,会因全身骨骼寸断而亡。” “歪门邪道!!” 说罢胡朝风出手快如闪电,在二人胸口掌印周遭连点几穴。 杜鹃儿嗤笑了一声:“你此举至多也只能暂缓阴寒扩散,没老娘出手化解,照样死!!” “竟敢小看我!!” 胡朝风大喝一声,长剑出鞘! 几乎在听到剑出鞘的“刷”声同时,三剑已然刺出! 杜鹃儿瞳孔猛的收缩,脚下一蹬,身形向后急掠躲避! 身形停下,杜鹃儿捂住了右肩头,有鲜血自指间淌出。 被刺中一剑! “哼,不愧是天岚峰的快剑,你手头还是有点真本事的。”杜鹃儿咬牙道。 胡朝风甩了甩长剑,沉声道:“既然你小瞧我天岚峰,那胡某接下来就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天岚快剑!你这天香楼,我今日必付之一炬!!” 杜鹃儿银牙紧咬,心中开始有些发怵了。 此人毕竟是天岚峰掌教座下七大高手之一。若他动起真格的来,自己的小命必定会交代在这里。 她心里清楚,当今四大名门的精英弟子中,个个都是独当一面的狠角色! 有时仅凭一人,便可覆灭一个江湖小派。 此时杜鹃儿心中已开始后悔,暗自责备自己不该鲁莽出手。 “住手!!” 一个肥胖的身影冲了出来,挡在了杜鹃儿身前。 毒郎中! “胡朝风,你不就是要找我么!老子出来了,不关天香楼的事!!” 胡朝风眯起了眼,舞了个剑花:“毒郎中我告诉你,若是这杜鹃儿没出手伤我门人,那我只带走你便是。可现在,你,我要带走!这天香楼,也要烧!!” 毒郎中回头望了眼杜鹃儿的伤口,咬牙道:“你这两个受伤的同门,我来医好!你放过天香楼和杜鹃儿!” “哈哈哈哈……”胡朝风抚须仰面大笑,“可笑,竟还想以此来威胁?你当我天岚峰连这区区蚀骨掌的伤都医不好?” 说着胡朝风收起了笑脸,眼中寒光暴射:“此女下手阴毒,若是今日放过,不知有多少好汉会遭不测!今日,我胡某便要为武林除害!毒郎中,若你不想一起死便速速闪开,剑不认人!” 此时杜鹃儿才真正的感到了一丝绝望。 她先出手的目的无非是想以解蚀骨掌的阴寒来威胁对方,达到先下手为强的目的。毕竟往日在她蚀骨掌下求饶的可是大有人在。 可一时的冲动却让她忽略了这些名门大派的底蕴。这些大派不仅是当今的武学正宗,也是医道大能的汇集之处。 胡朝风他所言是不虚的,区区蚀骨掌的阴寒,的确难不住他们天岚峰。 “毒郎中,你当真不肯让开?” 胡朝风气运脚底,蓄势待发。 这一剑,必定十分的快! 毒郎中咽了咽口水,虽是满面的惊恐,却依然挡在杜鹃儿身前。 “你一个成名的剑客,又何必对一个女人苦苦相逼?”此时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胡朝风一惊,抬头望去。 只见一名男子正躺在天香楼二楼的屋檐上,翘着二郎腿在晒太阳。 苏望亭。 杜鹃儿心里松了口气。 这口气松的,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缘由。 虽然不知道这个从江里救出来的男子到底身手如何,但这懒散却沉稳的声音,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心安。 “你是何人?”胡朝风问道。 苏望亭伸了个懒腰,从屋檐上跳了下来。 “你也是天香楼的人?”胡朝风又问道。 “算是。” 胡朝风的目光停在了他的腰间,因为那里别着一柄窄鞘的长刀。 “你要救这女人?” 苏望亭点头:“对,她救过我。” “那毒郎中呢?” 苏望亭再次点头:“他也救过我。” 胡朝风舞了个剑花:“要杀他们,必定要先杀你?” “对。” 胡朝风望着苏望亭那懒散的站姿,笑道:“若是想拦住我,你至少要拔出兵器。” 苏望亭低头望了眼自己腰间:“让我拔刀?” “对。用手,是挡不住我的快剑的。” 苏望亭轻抚刀鞘:“我很少拔刀。” 胡朝风眉头一挑:“是因为很少碰见能让你认真的对手?” 苏望亭摇头:“不是。因为我实在是不喜欢杀人。” “哦?” 成熟的剑客,都很谨慎,从来不会轻敌。 但此人的这番话未免也太过轻狂,很难让人相信他不是在故弄玄虚。 胡朝风冷笑一声,满脸不屑的问道:“未请教大名?师承何派?” 苏望亭耸了耸肩:“江湖散人,无门无派,小名不说也罢。” 胡朝风微微点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回后,再次问道:“果真要插手此事?” “对。” 胡朝风缓缓捏起了剑诀:“那女人伤了我的同门,我必须挽回师门颜面。” “我理解。” “虽然你我无冤无仇,可若你非要阻拦,我只能出手。” “我理解。” “很好!” 话音刚落,三剑已刺出。 比适才刺杜鹃儿时还快了数倍!! 胡朝风扬起了嘴角。 因为他看见这三剑的确刺穿了苏望亭的脸,甚至还有三道剑气贯穿了对方,苏望亭身后一颗碗口粗的柳树生生被剑气拦腰撞断。 “看来你的快剑,还是不够快。” 胡朝风浑身一颤,定睛看时,只见苏望亭正立于自己的身侧,浑身上下完好无损。 他是如何移动的?? 根本没看清! 竟然快到留下了残影,让自己误以为刺中了对方!! 好骇人的身法!!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胡朝风握剑的手心渗出了冷汗。 苏望亭笑道:“不是说过了么,江湖散人。” 胡朝风咽了咽口水。 他明白,此人若是出手,自己适才出剑的一瞬间便可能会被杀! 不! 是肯定会被杀! 此人,修为深不可测! 可是,就这样灰溜溜的走? 可自己身为天岚峰七秀之一,一举一动都关乎到宗门的颜面。 “我可以不杀那个女人,也可以不烧天香楼。但我必须得带走毒郎中。” 苏望亭摇头:“不行。” “你……”胡朝风语塞。 可也别无他法。 成名至今,他从未如此狼狈过。 于是,他很快便恼羞成怒了。 而恼羞成怒之下,往往便是失去理智的疯狂。 “你休要张狂!!” 胡朝风冷不丁的突然转身掠向毒郎中,动作迅捷无比。 未等毒郎中的惊呼声发出,对方的长剑已刺至他的喉间! 可剑尖,却在毒郎中咽喉的半寸处停住了,两根修长的手指夹住了剑尖。 苏望亭的动作当然比胡朝风更快。 胡朝风运气抽剑,纹丝不动。 苏望亭轻叹了声,摇了摇头:“今日,你最好放弃。” “叮!” 清脆的响声传来,剑尖被那两根手指生生夹断!! 胡朝风只觉虎口一麻,长剑落地。他倒退了两步,双眼无神的盯着地上的断剑。 除了身法,此人的内功竟同样骇人! 此时他的心中,已然不再挣扎了。 他甚至开始侥幸对方不是狠毒之人。 否则,自己已死了数回。 只能放弃! 苏望亭捡起那柄断剑,插回了胡朝风左手的剑鞘。 “你的剑,不弱。” 胡朝风苦笑:“你是在安慰我么?” “不,实话。” 胡朝风长叹一声,弯腰架起两位同门。 “告诉我你的名字。” 苏望亭剑眉一挑:“日后寻仇?” 沉默了片刻,胡长风咬牙道:“有可能!” 苏望亭仰天大笑:“好!这话很痛快!我叫苏望亭。” “告辞!!” 架起两位同门跃向江中,胡朝风点水而去。 此时杜鹃儿捂着肩头走上前来,柔声道:“我实在是不能理解,以你的身手,何人有能耐在你肚子上捅一刀。” 苏望亭挠了挠头:“不是说过了么,女人。” 杜鹃儿追问道:“是让你完全没有防备的女人?” 苏望亭苦笑,算是默认。 “哈哈哈,我早就猜到你这厮必定不简单!”毒郎中大笑着对苏望亭连连拱手,“多谢相救,日后能用得上我毒郎中的地方,你只管言语。” 话音刚落,毒郎中的屁股就挨了一脚。 杜鹃儿怒喝道:“欠我们天香楼一屁股账不说,还差点给老娘招来了杀身之祸!!说!!你干什么缺德事了你!!” 入江湖 第四章 旧情郎 毒郎中望着杜鹃儿肩头的伤,讪笑道:“不如我帮你先疗伤再说?” “嘁!区区皮肉伤不劳烦你毒郎中出手,我让小厮们给我包扎便是。”说着杜鹃儿捂着肩头走进了天香楼。 苏望亭笑道:“说吧,你干了什么缺德事?” 毒郎中拍了拍自己的大肚腩,叹道:“哪里是什么缺德事,只因数月前我救了个人。” “哦?救了天岚峰要杀之人?” 毒郎中犹豫了片刻,低声道:“适才胡朝风一定要杀杜鹃儿,不光是因为杜鹃儿出手伤了他的同门,多少…也和此人有关。” “哦?何人?” 毒郎中来回踱步:“其实…天岚七秀在天岚峰门内算不得顶尖高手,‘惊风剑客’聂云飞才是。” 苏望亭哦了一声,淡淡道:“我久不在九州江湖行走,未听说此人名号。” 毒郎中微微颔首:“此人年少天才,天赋惊人,如今年方二十五便已是四大名门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他的快剑,才是天岚峰剑法该有的样子。” “哦。那胡朝风要杀你二人,和这个聂云飞有何关系?” 毒郎中又叹了一声,说道:“数月前,聂云飞叛出了宗门。” “叛出了宗门就一定要杀了他么?” “可他是偷了宗门的一个物件叛逃的。” “哦?何物?” 毒郎中谨慎的望了望四周,凑近苏望亭:“一枚白玉片。天机九章,其中一章!” 苏望亭闻言一愣,遂笑道:“既是偷了此宝物,那宗门要杀他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凑齐那天机九章可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之事。” “谁说不是呢。可话又说回来,那枚白玉片本是他聂家祖传之物。” “此话怎说?” 毒郎中又开始踱起了步子:“他聂家原本是暮州的望族,当年因祖传白玉片之事被其二伯酒后无意间泄露了出去,暮州的望龙岗七雄便率众去抢夺,聂家遭到了灭门之灾,族人几乎被杀尽。聂家老爷带着年幼的聂云飞逃了出来,星夜赶往了天岚峰求助。” 听到这里苏望亭无奈的笑了笑。 这与他的经历何其相似。 可不同的是,为了白玉片要杀自己的,却是自己的家人。 还有那个曾经放在心头的女人…… “后来呢?” 毒郎中接着说道:“聂家老爷赶到天岚峰后先是诉说了自家的遭遇,随即表示,只要肯收留保护聂云飞并为聂家报仇,自己便把白玉片献与天岚峰。天岚峰掌门当然是满口答应,立即带着弟子去荡平了望龙岗,并将聂云飞收归门下,拜掌门的师弟为师。呵呵,说到底,他聂云飞此次偷走白玉片,也算得是物归原主。” 苏望亭却连连摇头:“这枚白玉片既是聂家赠与天岚峰的,那就是天岚峰的东西。他聂云飞偷了出来,天岚峰追杀他也在情理之中。” 顿了顿,苏望亭问道:“那此事和你有何干系?” 毒郎中回道:“数月前天岚七秀在江洲城郊追上了聂云飞,双方厮杀了起来,正好被我撞见了。当时他聂云飞是处处留手,不忍杀害昔日同门,而那七秀则是猛下杀招,直奔着取他性命而去。” 苏望亭笑道:“于是你就看不下去了?” “可不是嘛!这七人非但没有因聂云飞手下留情而住手,反而吃着对方心软穷追猛打,我当时就替他们臊得慌。于是我就冷不丁的扔了几颗毒烟过去把他们都给毒翻了。” “聂云飞也被你毒翻了?” 毒郎中嘿嘿一笑:“聂云飞虽然及时屏住了息,可我的毒烟只要接触到肌肤便可发挥毒性,八人一起毒翻了。后来我便扛着聂云飞跑了,找着个破庙躲了起来,给他解了毒。” 苏望亭坏笑道:“你没有趁机在聂云飞身上搜那枚白玉片?” 毒郎中那双细眼一瞪:“我毒郎中虽然是好酒好色之徒,可我绝不会趁人之危!再说了,我对什么天机九章可不感兴趣,要争让他们争去!我么,只要日日有花有酒便可。” 苏望亭闻言大笑:“说的好!提着脑袋去争那破玉几片,哪有在这天香楼里舒服自在。那…此事和杜鹃儿又有何干系?为何你说胡朝风是借着此事要杀杜鹃儿?” 毒郎中笑道:“你是不知,那聂云飞可是我们花娘子的旧情郎。他胡朝风要杀杜鹃儿,实则是为了泄愤。” “哦??旧情郎?” 毒郎中摇头道:“可惜,后来聂云飞不知为何伤了杜鹃儿的心,自那以后杜鹃儿发誓不再见他。后来杜鹃儿便来到了天香楼,得了个花娘子的名号。” 苏望亭嘻笑道:“你告诉我了这么多,有两件事我可以确定即将发生。” “何事?” “第一,你毒翻天岚七秀救走了聂云飞,天岚峰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会再来找你。” 毒郎中耷拉下脑袋:“我明白。看来,我得换个酒楼躲着了。” “第二,现在就有人要杀你。” 毒郎中猛的抬头:“谁?” 苏望亭指了指他身后。 毒郎中回头一看,只见杜鹃儿正站在天香楼的门口,脸色铁青的怒视着他。 “毒郎中,老娘撕了你这张油嘴!!” 毒郎中捂着嘴连连后退,讪笑道:“你…你全都听到了?那什么,你和聂云飞的旧事江湖上都知道,又不是什么秘密,嘿嘿……” 可杜鹃儿却反常的没有过来揍毒郎中,只是痴痴的盯着江面。 “聂云飞他,真的叛逃出了师门?” 毒郎中抹了抹额头的冷汗,点头。 “天岚峰一直在追杀他?” 毒郎中瞄了苏望亭一眼,支吾道:“是…听说不光是天岚峰,四大名门都在找他。毕竟他身怀白玉片出逃的消息已经散了出去,估计都想杀人越货。” 杜鹃儿轻叹一声,满面惆怅,久久无语。 苏望亭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问道:“毒郎中,你可知如何才找的到聂云飞?” 毒郎中摊开了手:“我如何会得知。他必定是躲在某处。” “不……”杜鹃儿缓缓摇头,“我了解他,每年忌日他必定会去他娘的坟头祭拜。” 毒郎中撇了撇嘴:“那就危险了,天岚峰肯定也料定了此事。” 苏望亭问道:“忌日是哪日?” 杜鹃儿细声道:“三月二十。” “还有七日。星夜兼程还来得及,你要去么?” “笑话,此人与我有何相干!!”杜鹃儿甩袖忿忿离去。 毒郎中摇头:“看来,她的确是恨透了聂云飞。” 苏望亭眺望江面,喃喃道:“谁知道呢。爱和恨,本就隔着一层纱而已。” 毒郎中耸了耸肩:“什么纱不纱的,不嫌麻烦么?要我说还是青楼的姑娘们好,只要有银子,老子夜夜做新郎!” 苏望亭笑道:“你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 …… 三月二十日,清晨。 暮州遂宁城北十五里,聂家祖坟山。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一个落寞的身影默立于一方墓碑前。 聂云飞。 直到墓碑前的三炷清香燃尽,聂云飞才缓缓转过了身,对着不远处的密林抱拳。 “多谢诸位在香燃尽之前没有相扰。现身吧。” 话音刚落,数道身影从林间掠出。 天岚七秀。 聂云飞仍旧抱着拳,一张俊朗的脸上满是阴郁:“你们追杀我,我理解。可你们若是要在家母的坟前动手,那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话音刚落,又有一道人影从林间掠出。 天岚峰掌门,邱不逢!! “聂云飞,你偷了宗门的宝物出逃,罪孽深重,竟还敢在此大放厥词!!速速将白玉片交出来,我免你一死!” 面对昔日掌门,聂云飞面无惧色:“那本就是我聂家的物件。” 邱不逢冷哼一声,喝道:“当初是我们天岚峰替你聂家报了仇,那白玉片可是你爹双手奉上的!!既已是我天岚峰的物件,自然与你不再相干!” 聂云飞咬牙道:“邱不逢,别再演戏了!!当年你们天岚峰觊觎我聂家这枚白玉片已久,当我不知?可你们以名门正派自居,不便明抢,于是教唆望龙岗七雄出手,一夜杀我聂家七十三口人!哼,你们倒也心狠,回头就把望龙岗杀了一干净。” 邱不逢抢上前一步,喝道:“休浑说!!我们天岚峰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又岂会干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 聂云飞仰天惨笑:“你敢对天发誓,你们没做这肮脏的勾当?” “你满嘴胡吣!!” 聂云飞从怀中摸出一封发黄的书信抖开,冷笑道:“去年中秋,当年从聂家大院死里逃生的老管家寻到天岚峰将此信交给了我,你们猜是什么?” 邱不逢嗤了一声:“你这厮就休要再胡搅蛮缠了,说这些个不着调的话只不过是想欲盖弥彰!速速交出白玉片!” 聂云飞抖了抖那张书信:“这是那晚管家在一片混乱的聂家大院捡到的。这上面的字迹熟悉么?哼,这是你给望龙岗七雄首领毛三江的信!!上面把你们的勾当写的清清楚楚,还想抵赖!?” 邱不逢愣住了。 他不自觉的倒退了两步。 聂云飞喝道:“你们这些个人面兽心的畜生,竟还有脸充名门正派!!” 邱不逢深吸了口气,侧过脸,对身后微微点头:“杀。拿回信和白玉片。” 入江湖 第五章 你的剑,不俗 天岚七秀得令立即分散开来,将聂云飞围住。 邱不逢沉声道:“他的剑不弱于我多少,你们不可掉以轻心。” 七秀闻言齐刷刷的抽出了长剑,各自捏起了剑诀,暗自提气。 聂云飞手按腰间剑柄,沉声道:“我说过,敢在我娘坟前动手,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话音刚落,众人只觉眼前一晃,聂云飞消失在了原地。 而七秀之一的罗秉才,胸前露出了一截剑尖。 众人一惊,定睛看时,只见聂云飞已出现于罗秉才的身后,血丝布满双瞳。 他手中的长剑,一半已没入罗秉才的后背! 抽剑,血扬起。 罗秉才倒地。 聂云风冷冷道:“江湖人送我惊风剑客的名号,是因为我的剑,快过风。我放过你们一次,是念在昔日同门之谊。可你们,不知好歹!” 其余六人皆是瞠目结舌。 他们不敢相信,七秀中实力最劲的罗秉才如此轻易就被杀了。 昔日同门时,他们对聂云飞的快剑是津津乐道的。 可当这柄快剑调转过头对准他们自己时,他们才真正的体会到了其恐怖之处。 此时的聂云飞没打算停手,他已经杀红了眼。 只见他甩了甩长剑上的血,嘴角扬起了一股狞笑。 可血还未落地,众人眼前再次一晃,聂云飞已擦着胡朝风掠过。 “扑通!” 胡朝风仰面倒地。 胸口,五个细口汩汩冒血。 只一瞬间,五剑刺中,毙命的胡朝风脸上甚至来不及表现出惊讶。 “也好、也好……”聂云飞面容狰狞,仰天长吁,“先用你们几个的血,来祭奠我聂家七十三个冤魂。待他日我凑齐天机九章,我便要血洗四大宗门,杀尽天下道貌岸然之人,方能出我胸中这口恶气!!” 话音刚落,聂云飞只感到身后一股劲气袭来。 转身! “叮!” 火星四溅,两剑相撞。 邱不逢出手了! “畜生,竟杀我两名爱徒!!” 聂云飞冷哼一声,手中长剑残影毕现。 一时间只听两剑密集的相撞声不绝于耳,二人之间只见一片残影,哪里看得清楚他们的剑招! 邱不逢的剑,竟同样快!! 见掌门顶住了那柄快剑,剩余的五名天岚七秀士气大涨,纷纷瞅准时机,时不时的用剑气偷袭聂云飞。 高速对杀的节奏下,聂云飞还得分神留意这些冷不丁的剑气,很快身上就出现了几道口子。 高手过招,生死往往就在一瞬间。 何况还是快剑之间的对决? 邱不逢的嘴角扬起了笑。 他明白,聂云飞很快就会在偷袭的剑风骚扰下漏出破绽,而只要一个小小的破绽,就足够让自己的长剑洞穿他的身体!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突然从天岚七秀的身后窜了出来。 只听两名七秀闷哼一声,栽倒在地。 他们后背的衣服已被拍烂,肌肤上显现出一枚紫红色的手印。 蚀骨掌!! 杜鹃儿现身! 剩下的三名七秀大惊,停止了偷袭,转而围住了杜鹃儿。 杜鹃儿却未顾及自身安危,只是望向了正在与邱不逢鏖战的聂云飞。 没有了偷袭的骚扰,邱不逢的身上很快也出现了几道口子。 杜鹃儿松了口气。 可杜鹃儿随即也绝望了起来。 眼前的三人,实力可是与胡朝风实力相近的。 若是只身应战,必死! “鹃儿!!” 此时聂云飞察觉到了杜鹃儿的出现,边杀边喊。 “鹃儿,快跑!!你不是他三人的对手!!”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这熟悉的呼唤声,杜鹃儿热泪盈眶。 “别发傻,快跑!!” 邱不逢当然也察觉到了杜鹃儿的存在。 此时他不想再和聂云飞鏖战下去了,因为他二人的快剑不相上下,并且自己年岁已高,再这么耗下去很可能因气力不足而露出破绽。 于是邱不逢大喝一声,身形暴退脱离了厮杀,迅速掠向杜鹃儿。 未等杜鹃儿反应过来,邱不逢的长剑已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哼,没想到这妖女倒送上了门来。聂云飞,我知道她是你的心头肉,如果你再不交出白玉片,我先杀她,再杀你。” “哐当!” 聂云飞手中的长剑落地。 “你为什么这个时候出现!!为什么!!!”聂云飞抱头怒吼。 杜鹃儿泣不成声。 她明白自己冲动的出现拖累了聂云飞,害他处于了被动。 “还不交出来?”邱不逢稍一用力,杜鹃儿白皙的脖子上淌下一丝鲜红。 聂云飞的手在颤抖。 颤抖着摸向自己的怀中。 “邱不逢,你若害了她性命,今日我拼死也要宰了你们!!” “云飞,你走,别管我!!”杜鹃儿大喊。 “啪!” 一名七秀抽了杜鹃儿一个耳光。 “呸!你这妖女竟敢出手偷袭!闭嘴,再出声就杀了你!” 聂云飞双瞳寒光暴射,紧盯着抽杜鹃儿的七秀。 可杜鹃儿已被邱不逢挟持,他不敢擅动。 聂云飞牙关咬的吱吱作响,一枚白玉片从怀里摸了出来。 邱不逢勾了勾手指:“送过来。” 聂云飞紧握白玉片,脚下未动。 他不甘心!! 邱不逢对另一名七秀点了点头。 “砰!” 于是杜鹃儿的腹部挨了一脚,一缕鲜血从嘴角溢出。 “别打她!!” 聂云飞迈出一步。 杜鹃儿大哭着摇头:“云飞,别过来,他们会杀了你的!!你走,快走!!” “啪!” 又是一记耳光,杜鹃儿的那张俏脸上已满是指印。 “放开她。” 一道冷冷的声音突然传来。 邱不逢一惊,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名身形修长的玉面男子从林间缓缓走出。 他的腰间,别着一柄窄鞘长刀。 苏望亭! 杜鹃儿止住了抽泣,抿了抿嘴角的血,竟然笑了。 这个身影的出现,总是会让自己安心。 邱不逢看清楚来人的相貌后,放声大笑:“我当是谁,原来是苏家的二少爷。哈哈哈,得来全不费功夫!你的身上,也有一枚白玉片!!” 苏望亭冷冷道:“聂云飞身上的白玉片,是他的。而我身上的白玉片,是我的。” 邱不逢一把揪住杜鹃儿的头发:“不。今日,都是我的。” 苏望亭指着邱不逢:“今日她若死了,你,也死。天岚峰上下,全死。” 邱不逢嗤笑道:“你怕是吃错了药?凭什么?就凭你苏家的那个什么风鸣枪法?” 苏望亭没有理会,径直走向还站着的那三名天岚七秀。 三人不敢轻敌,摆起了剑架。 苏望亭指着一人:“你,打了她一耳光?” “是又如何!?” 苏望亭指向另一人:“你,也打了她一耳光?” “滚,装什么大尾巴狼!” 苏望亭仍没理会,自顾自的指向第三个人:“你,踢了她一脚?” “对。很快就踢你!” 苏望亭轻叹了声,连连摇头:“你们不该这样,不该打女人。” 他的手,缓缓扶上了腰间的刀柄…… “尤其是,不该打救了我的女人。” “嗯?” 邱不逢眉头一皱。 他似乎看见对方扶着刀柄的那只手晃了一下。 他这是要准备拔刀么? “咚、咚咚!” 三名天岚七秀突然倒地。 喉间,均有一道细红。 邱不逢双瞳猛的收缩!! 他拔过刀了?? 他几时拔的!!! 这世间不可能有完全看不清楚的动作,不可能!! 尤其是在自己这双能跟得上快剑的眼睛前面,更不可能!! 而聂云飞,嘴角则挂起了笑。 无奈的笑。 他十分确定这名突然出现的男子,的确拔过了刀。 虽然他也没看清。 聂云飞收起了白玉片,呆望着苏望亭的背影,微微摆头。 看来,自己还不是最快的。 在此人面前,自己什么都不是。 此时邱不逢架着杜鹃儿后退了两步,沉声道:“你和那天在苏家大院的黑衣男子一样,都是师出新罗的霜花宫?” 苏望亭点头:“对。” “花郎刀诀的拔刀术么?没想到,新罗的武士竟能把拔刀术练至如此!” 苏望亭摇头:“不。只有我练至如此。” “哼,纵使你再厉害,可这个妖女还是在我手上。我还是那句话,交出你们的白玉片,否则我就杀了她!” 苏望亭淡淡道:“放了她,我给你一个合适的交代。” “我凭什么相信你?” “真不放?” 那只手,再次扶上了刀柄。 于是邱不逢立即放下了剑。 他不敢赌。 杜鹃儿冲向了聂云飞,而聂云飞只是怔怔的盯着苏望亭。 邱不逢重重的叹了一声,收起了剑:“说吧,给我一个什么样的交代?” 苏望亭的手从刀柄上放下,说道:“你毕竟是名门大派的掌门,我不会杀你。” “就这?” 苏望亭转身走向聂云飞,伸出了手:“信。” 聂云飞闻言一愣,但还是掏出了信交给他。 苏望亭撇了他手中的长剑一眼,淡淡道:“你若是想报家仇,杀就是,又何必要给出什么证据?拿着这封信去质问仇家,反倒显得懦弱。” 聂云飞点头:“你说的很对。” 苏望亭又走回到邱不逢的面前,将信撕碎:“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千百年来,哪里会有表里如一的名门正派?这个,我能理解。凑齐天机九章获得旷世奇功,试问武林中谁人不想?这我也能理解。你今日的所作所为,不算羞耻。” 邱不逢呆望着地上的碎纸片,沉吟道:“行,你这个交代挺合适。” 苏望亭指着地上的尸体,接着说道:“今日我杀了你三个徒弟,只因他们不该羞辱我的救命恩人,这,是我必须做的。而你日后若是要找我寻仇,也是你必须做的。这,我也是可以理解的。” 邱不逢咬牙狞笑:“你的话,我记住了。” 苏望亭又指向聂云飞:“而他,日后找你寻仇的话,你一定也能够理解。” 邱不逢冷哼一声,脸瞥向了一旁。 苏望亭拱了拱手:“不打搅你收尸。告辞。” 说完苏望亭对聂云飞和杜鹃儿使了个眼色,三人运起轻功掠入密林之中。 掠出十数里后,三人在一条溪边落下。 “杜鹃儿,如今你不会再回到天香楼了吧?”苏望亭问道。 杜鹃儿望了眼聂云飞,轻咬朱唇:“不知道。” “呵,我很羡慕你们。告辞。”苏望亭转身离去。 可刚走出两步,苏望亭又停了下来。 “你想拔剑?”苏望亭没有回头。 聂云飞对着他的背影点头。 苏望亭能察觉到自己有偷袭他的意图,他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有着这般身手的男子,若是感觉不到自己的杀气,那反而才是意外。 “想要我身上的白玉片?” 聂云飞的手缓缓从剑柄上放下,咬牙道:“我想…报仇!” “所以,你想练就旷世奇功——《太初混元真经》?” “对!” 苏望亭转身,轻拍自己的刀鞘。只见刀鞘上翻出一个小暗门,夹层中露出了一枚白玉片。 “给。” 白玉片扔向了聂云飞。 聂云飞接住白玉片,不知所措:“你这是……” 苏望亭淡淡一笑:“我只是个与世无争的江湖散人,对做天下第一没什么兴趣,放在身上反而是个累赘。我想身负家仇的你,更需要它。” “真…真的给我?” 苏望亭点头:“集齐三枚便可获得《人经》,如今你已手握两枚,愿你能早日报得大仇。不过话说回来,即便没有获得奇功,你的剑,也已经不俗。呵呵,告辞。” “且慢!”杜鹃儿突然喊道,“如果你无处可去,天香楼你可以一直住下去。” “哦?免费的么?” “当然!”杜鹃儿笃定的点头。 苏望亭呲牙一笑:“我说过,我可不喜欢欠账。尤其是女人的账。” 话毕,苏望亭掠进密林不见了踪影。 “这就走了么……”杜鹃儿怔怔的望着苏望亭消失的方向。 聂云飞瞥了眼出神的杜鹃儿,冷笑了一声。 “他究竟是何人?” 杜鹃儿低声道:“虽然我救过他的命,可对于他的身世我知道的并不多。” “邱不逢说他是苏家的二少爷?可知他的名字?” “苏望亭。”杜鹃儿仍痴痴的望着密林,“你不该贪图他的白玉片而对他起杀意。毕竟他救下了我们,我们已欠他足够的多。” 聂云飞将白玉片仔细的收入怀中,冷声道:“你,喜欢他?” 杜鹃儿猛的扭头瞪向聂云飞:“听闻你被追杀,我命都不顾的赶了过来,你说这种话丧良心么?” 聂云飞轻嗤一声,转过身去,不再言语。 见他未再追问下去,杜鹃儿偷偷松了口气。 心虚。 因为她的确是动了心。 可是对于那种男人,又有哪个女人不会动心? 入江湖 第六章 谁给乱取的名号 名声在外的天岚七秀一战折损五员,这在江湖上是大事。 对于天岚峰来说,也是一件极耻辱的事。 聂、苏二人只出了三招,便轻取了五名爱徒的性命,邱不逢自然是意难平。 于是江湖上很快便出现了天岚峰发出的悬赏令。 悬赏令上首当其冲的便是“惊风剑客”聂云飞,令上承诺,凡能诛杀聂云飞者,可获得他身上的白玉片,天岚峰不予追究。 而苏望亭,在悬赏令上则被安上了“玉面妖刀”的名号,并广而告之此人身上也有一枚白玉片。天岚峰承诺能诛杀此人者不但也可将白玉片据为己有,而且天岚峰还会有重谢。 一时间,武林中人无不蠢蠢欲动。 天机九章突然现世了两章,任对谁来说都是难以抵挡的诱惑。 而此时没心没肺的苏望亭却一路的游山玩水,漫无目的行了十几日后,向西进入了宁州的地界。 此时他想找一个县城,因为城内必有客栈。 十几日的风餐露宿,他已是蓬头垢面。 他急需一个倒满了热水大澡盆,然后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 更重要的是,他馋酒了。 可刚过界碑,前方的乡道上便传来阵阵喊叫,细听似乎还有兵器的碰撞声。苏望亭一惊,迅速的掠进了乡道旁的草丛中。 顺着喊叫声,苏望亭在草丛中猫着腰摸了过去。探出头一望,只见一架马车旁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名家丁模样的男子,身上皆有伤口,生死不明。 而马车前方不远处则有七、八名双手持开山斧的彪形大汉,正虎视眈眈的围着一名单手持环首刀的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模样白净斯文,身上已开了几道口子,很显然是吃了亏。 “你们究竟所为何事!若是要钱财,我给你便是,何必要杀人!!”年轻男子喝道。 一名髯须大汉沉声道:“我们是南水帮的。近日天岚峰已下了江湖悬赏令,悬赏惊风剑客聂云飞和玉面妖刀苏望亭的人头。哼,我看你小子长的一副好面孔,又是使刀的,该不会就是那玉面妖刀苏望亭?” 草丛中的苏望亭懵了。 被天岚峰悬赏可以理解,可是…… 玉面妖刀?? 谁给大爷瞎取的名号? 妖刀?? 妖你大爷的刀! 此时那名年轻男子喊道:“我不知那苏望亭是何人,也从未听说过什么玉面妖刀!!你们不分青红皂白便杀了我的家丁,还有没有天理!!” 髯须大汉大笑了两声,道:“慌什么,让我们搜搜身不就知道了。莫非…你身上真的有白玉片?” “放屁!!那天机九章白玉片我如何会有!!我是‘金刀慕容’家的人,不是什么玉面妖刀!!” “金刀慕容??”髯须大汉听到这名号顿时一愣。 此时一名同伙凑过来低声道:“那金刀慕容家在宁州可是响当当的,门下高手极多,怕不是我们能招惹的起的。” 髯须大汉眉头一紧,道:“要成大事畏首畏尾的如何能行!?那天机九章可是不得了的物件,武林中人哪个不是虎视眈眈?此人我觉得很可疑,至少,也得搜上一搜!” 年轻男子闻言将刀横在了胸前,不卑不亢的说道:“士可杀,不可辱!!我们金刀慕容家的人行事光明磊落,怎可任凭你们随意搜身!!” “混账!!你这厮是不是慕容家的老子不知道,老子只知道你很像是那玉面妖刀!别把老子的耐心给磨没了,否则一斧子劈了你,搜你的尸身也是一样!!” “好了好了,你们别为难他了。我才是你们想找的人。”此时苏望亭终于忍不住了,满面无奈的走出了草丛。 此话一出,鸦雀无声。 南水帮众和年轻男子齐刷刷的注视着这名满脸污垢的男子,均是一脸的茫然。 片刻后,南水帮众爆发出一阵哄笑。 髯须大汉大笑着用斧子指着苏望亭:“哪里来的乞丐?想死就明说,老爷我成全你。就你也想冒充玉面妖刀?你撒泡尿照照你那张黑脸,哪里像玉了?” “……”苏望亭无语。 “滚别处要饭去,别打扰我们南水帮做事!” 苏望亭仰天叹了口气,苦笑道:“我说…那玉面妖刀毕竟是能和天岚峰结仇的人物,就凭你们几个能拿的住他?” 髯须大汉闻言一愣,遂挠了挠头:“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既然是和惊风剑客聂云飞同时出现在悬赏令上的人物,身手必定是不凡的。” 苏望亭摊开了手:“对嘛!!所以说你们找错了人嘛!” 髯须大汉和同伙们嘀咕了一番,对年轻男子挥了挥斧子:“走吧走吧,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想来也不会是玉面妖刀。” “走??”谁料那年轻男子倒不依不饶了起来,“你们平白无故的杀我四名家丁,就这么一走了之?” “那你想如何?”髯须大汉面色一沉。 “杀人,偿命!!” 髯须大汉冷笑连连,对年轻男子招手:“好。那你来,看你有没这本事。” 年轻男子咬牙道:“你…有种就孤身和我决斗,以多欺少算什么好汉!” 髯须男子满脸戏谑:“行。那你来。” 年轻男子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双手高举环首刀劈向髯须男子。 苏望亭捂住了脸。 这么玩刀,会死人的。 高举双臂,则亮出了胸前空档。出刀慢不说,并且动作张扬,仿佛在告诉对方:我要砍你了,你赶紧准备准备。 果不其然,只听“当”的一声,年轻男子的环首刀被髯须大汉一斧轻松打开。 “给你生路你不走,偏要找死!!” 髯须大汉手中未停,另一只手中的开山斧横劈向年轻男子的脸。 这一斧势大力沉,若是劈中,年轻男子必定是头颅开裂,命丧当场! 可斧子却突然停住了。 一只满是污垢且修长的手,握住了髯须大汉的手腕。 “得饶人处且饶人。人杀的多了,造孽的。”苏望亭淡淡说道。 髯须大汉大喝一声,可手腕纹丝未动。 “你……” 髯须大汉满脸诧异的瞪着苏望亭,他万没想到,眼前这乞丐的内力竟这般强悍。 “还不走?”苏望亭沉声道。 “咔嚓。” 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似乎是谁踩断了一根干树枝。 苏望亭松开了手,讪笑道:“不好意思,没注意力道,把你手捏断了。” 髯须大汉呆望着自己那耷拉着手腕,愣了半晌,随即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声。 “你!!你究竟是何人!!!” 苏望亭耸了耸肩:“乞丐。” “你……”髯须大汉疼的满头是汗。 此时他猛然察觉到,这个乞丐的腰间,竟然还别着一柄窄鞘的长刀。 他强忍疼痛,用眼神制止了扑向苏望亭的同伙。 “好…好。既是碰到了高人,那我们认栽。” 说完髯须大汉对同伙甩了甩头,捂着手腕悻悻离去。 “你看看他们,懂得吃了亏就认怂的道理。” 说着苏望亭走向惊魂未定的年轻男子,摇头笑道:“而你就太死心眼了些,他们既是答应放过了你,走便是。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必要枉送性命。” 年轻男子这才回过神来,拱手道:“多谢高人相救。只怪我学艺不精,哎,丢了家门脸面。” 苏望亭笑望着这名涉世未深的小老弟:“把命看得比家门脸面还重,这固然不错,可若是今后还想继续在江湖中行走,你这性子还是改改为好。否则在你有能力维护家族脸面之前,只怕已经被杀。” “是,高人说的极是。” 此时自马车上走下来一名锦衣女子,由一名丫鬟搀扶着缓步走来。 那张惨白惨白的俏脸,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多谢义士救下愚弟性命。”女子盈盈一拜。 苏望亭微微颔首:“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言谢。姑娘快些回家歇息去吧。” 女子望着那张满是污垢的黑脸,道:“我看义士必定不是他们所说的乞丐,看你这般模样,想必是连日赶路未曾停歇。不如移步去我家歇息歇息,洗洗身上的风尘,容我们慕容家聊表谢意。” “这……” 苏望亭本就是想找间客栈洗漱一番的,既然人家要答谢自己,何不顺势应下? “那就…叨扰了。” 见苏望亭应允了,女子的脸上泛起疲惫的笑,忙吩咐自己弟弟将恩人请上马车。 可苏望亭却没有进轿厢,拿起马鞭笑道:“既然家丁都遇害了,那就由我来赶车吧。再说我这半月多未曾沐浴,一身的酸臭,怕把你们给熏着了。” 女子捂住嘴,笑弯了一对杏眼:“那就…有劳义士了。还未请教大名?” 苏望亭闻言一愣。 如今自己在悬赏令上,自然不便透露真名。 且不论这慕容家对天机九章是否有兴趣,倘若自己去往慕容家的事被人给透露了出去,只怕会给他们家带来麻烦。 他除了不喜欢欠账,更不喜欢给别人带来麻烦。 于是苏望亭扯谎道:“在下小姓许,名江生。” “呵呵,听这名字,想必你是在江边长大的。” 苏望亭一本正经的答道:“正是。” “小女子慕容云岫,金刀慕容家主长女。” 苏望亭遥望远处山丘,笑道:“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好名字。” “你竟知此名出处?可真是难为许义士了,你这般博学之人却被那帮粗人称作乞丐,呵呵,可是气炸了肺腑?” 苏望亭轻挥马鞭,随着颠簸的路面摇头晃脑:“丝毫不气。我的心肺呀,早就喂了江里的鱼喽!” “呵呵呵……”轿厢内立即传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入江湖 第七章 金刀慕容 行了半日,已看见高耸的城墙。 宁州州府,及水城。 由于此城临近九州第一大湖—南水湖,故得此名。 在慕容云岫的指路下,马车并未入城,而是沿着城墙一路往城北郊而去。 又行了约十来里,马车停在一扇高大的朱红大门前。 抬头一望,只见门楣上高悬着一块红底金字的大匾,上书四字——金刀慕容。 看着这规模惊人的宅院,苏望亭微微点头,暗道竟比苏家大院还气派许多。 金刀慕容,宁州首屈一指的望族。 宁州各城均有其开设的当铺、酒楼、赌坊、烟土馆等产业,实力雄厚,红黑两道人脉极广。 据说其家传的刀法源自四大宗门之一的铁山寺,走的是大开大合的刚猛路子,四大名门之下鲜有人能敌。 苏望亭被带到了一间上好的客房,慕容云岫亲自吩咐家仆打了热水,并送来一身精致的新衣,又派了两个手脚仔细的丫鬟伺候其洗发通头。 待慕容云岫见过父亲再来时,天色已黑。只见那两名丫鬟从苏望亭的客房匆匆走出,二人脸上均是又羞又喜,叽叽喳喳的细声交谈个不停。 慕容云岫见状黛眉微蹙,问道:“许义士可洗好了?你二人这是碰着什么喜事了?” 丫鬟慌张回道:“不…不曾有何喜事,只是刚看见…看见……” “看见什么了?” 话音刚落,只见一玉面男子从客房推门而出。 慕容云岫顿时看的呆了。 这等精致的五官,根本不该出现在男人的脸上。 若不是从那对眸子里透出了些许英气,此人完全可以做到雌雄难辨。 慕容云岫本就是方圆百里有名的美人,甚至在宁州所有望族的大家闺秀中也无人能与其斗艳争芳,可她万没料到自己生平第一次心生嫉妒的对象,竟是一个男人。 此人,就是被南水帮众称为乞丐的许江生? 完全判若二人! 此时苏望亭对慕容云岫拱手道:“多谢招待,让慕容姑娘久等了。” 慕容云岫这才回过了神来,慌张收回呆滞的目光:“啊…并…并未久等。请许义士随我去正厅,家父已备下薄酒,欲亲自向义士道谢。” “令尊客气了。” 正厅内,慕容家家主慕容杰已等候多时。 独子被人救下性命,对于他和慕容家来说是感激涕零的大事,所以他放下了显赫的身段,亲自吩咐了一桌酒席,恭候恩人。 在慕容云岫的引荐下,苏望亭与慕容杰相互客气的寒暄。 酒过三巡后,慕容杰抱拳道:“许义士,此回犬子被那南水帮莫名羞辱,甚至险些丧命,按理来说,我应带人去找他们讨要个说法。” 苏望亭放下酒杯,道:“该去。有难处?” 慕容杰自饮了一杯,叹道:“若是换了别的帮派,我们金刀慕容连夜便可将他们杀个底朝天。可这南水帮,却不敢妄动。” “哦?这南水帮高手众多?” 慕容杰摇头:“非也,乌合之众而已。义士有所不知,四大宗门其一的翠幽谷距此地不远,那南水帮,便是翠幽谷的狗腿子。若平日里有一些不便亲自出面的小事,翠幽谷都是指示南水帮去代为处理,所以说,那翠幽谷实际上就是南水帮的靠山,江湖中人一般不敢对其轻举妄动。” 苏望亭连连点头:“有武林大派撑腰,饶是地方上的世家实力再深厚,不敢轻举妄动也在情理之中。” 慕容云岫闻言忿忿说道:“此回不但弟弟险些被杀,就连我也被他们言语轻薄。父亲,难道就这样算了么?” 见慕容杰被自己女儿的质问给噎住了,苏望亭忙替慕容杰开脱道:“慕容姑娘气愤在下理解,可是你父亲经营着如此庞大的家族,不得不谨慎,意气用事不得。” 慕容杰沉声道:“许义士所说的话正是我的难处。若下面没有那么些人跟着为父吃饭讨生活,那自不用云岫多说,为父早已去找那南水帮算账了!!算了,此事就暂且不提了,为父自有分寸,日后再说!” 慕容云岫微微颔首,给自己父亲添了杯酒:“是,女儿知道了。” 此时慕容杰似笑非笑望向苏望亭:“不过,说起我儿被误认为是玉面妖刀的事,老夫倒是认为,义士的这张脸才配得上‘玉面’二字。” “……”苏望亭尴尬的笑了笑,无语以对。 慕容杰瞄了眼他腰间的长刀:“哦?义士也是用刀的??莫非,你就是那真正的玉面妖刀,苏望亭??” “这…慕容前辈明鉴,晚辈可是姓许。我这把长刀是故人所赠,晚辈十分爱惜,所以随身携带。”苏望亭心虚的扯着慌。 “哈哈哈,义士不必紧张,老夫说笑而已!!”慕容杰大笑着碰了碰苏望亭的酒杯,“那敢问许义士用的是哪路兵器?” 苏望亭讪笑着饮了杯中酒,答道:“在下…使枪的。” 这下苏望亭倒是没完全说谎,他的确会自家的风鸣枪法。 “枪??”慕容杰似乎来了兴趣,“老夫除了家传的刀法外,对各路枪法也颇有些研究。可否请义士一展身手?” “这……”苏望亭尴尬的搓了搓手,“可晚辈并未带长枪出门。” “哈哈哈,这有何难!!” 说着慕容杰大手一挥,家丁很快抱过来一杆银枪。 慕容云岫连忙接了过来,亲自捧到了苏望亭的身前。 “义士,请!” 苏望亭盯着眼前的长枪愣了愣,遂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好!正好也多时未耍过这套枪法了,倒有些技痒!” 接过长枪,苏望亭大步走出正厅,单手持枪负于身后,掐了一个指决,侧身立于院中央。 “献丑了!” 随着一道轻喝声响起,长枪如狂风摆柳般的舞开了。 霎时间只听院中树木枝叶簌簌作响,长枪过处,风鸣阵阵。 只见苏望亭步伐灵动、身形飘逸。手中长枪时而如白蛇吐信,时而如蛟龙出水;银枪上下翻飞,若舞梨花。 如此英姿,一旁的慕容云岫看的发了痴。 一路枪法打完,慕容杰的掌声立即响起。 “好枪法!!不是老夫奉承,我慕容家的刀法虽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声,可若是对上许义士的这套枪法,只怕赢面也不大!” “前辈谬赞了。” 慕容杰指了指银枪,道:“既是未带自己的长枪出门,老夫便将这杆银枪赠与义士。义士在外行走,有把趁手的兵器傍身也好。” 慕容云岫也附和道:“我爹说的极是。你腰间虽有一把长刀,可你却未曾习练过刀法,若是碰着旗鼓相当的对手,没了自己趁手的兵器可是要吃大亏的。” 苏望亭想了想,倒也好。 如今自己被天岚峰悬赏,若是频繁用刀,怕是早晚会被人看穿身份。 倒不如使枪。 这一来自己家传的风鸣枪法也不弱,二来也可用来掩饰身份。的确合适。 苏望亭舞了个枪花,上下打量着手中的银枪:“这真真是一把好枪!那晚辈就…却之不恭了。” 慕容杰抚须大笑:“若是义士不急于赶路,老夫倒想留你多住几日。闲时陪老夫拆上几招,让老夫细品品你这套枪法,如何?” 拿人手短,苏望亭只得应了下来。 慕容云岫大喜,忙吩咐丫鬟取一套全新的被褥送往苏望亭的客房。 第二日刚用过早膳,慕容杰便兴致盎然的召来苏望亭,要与之切磋技艺。 苏望亭欣然答应。 可二人刚拉开架势,只见管家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被扰了兴致慕容杰是满面的不悦,将手中的环首大刀插回刀鞘,不耐烦的问道:“何事惊慌?” 管家上气不接下气的回道:“回…回老爷,翠幽谷执事长老葛松到访。” 慕容杰闻言一惊。 “翠幽谷??我慕容家和翠幽谷从无来往,为何突然到访?” 苏望亭问道:“从没来往?” 慕容杰怔怔的盯着地面,缓缓摇头:“从没来往。那葛松我是知道的,是翠幽谷四大执事长老之一。” “哦?据我所知,这些名门大派是从不把地方世家放在眼里的,你说你们慕容家与之从未有过往来,却偏偏派了个位高权重的长老来访?怪事。” 慕容杰倒吸了口气:“莫非…是为了义士救我儿时,出手伤了那南水帮混混之事?” 苏望亭闻言眉头一紧:“若果真是为此事而来,那也躲不掉!既然人是我所伤,那晚辈陪你一起去见那长老。” 慕容杰连连摆手:“不行!!若果真是为此事,我怎会将慕容家的恩人拱手送出!义士,你快快从偏门离开,我自去会一会那长老!” 苏望亭拱手道:“多谢前辈一片好意。可我素来不喜欢欠人情,更不喜欢给别人带来麻烦。” 说罢苏望亭望向管家:“来客在哪?” 管家忙回道:“在正厅喝茶。” “走!” 苏望亭竟带头而去。 “义士,冲动不得!哎,终归是年轻气盛那……”慕容杰跺了跺脚,忙追了过去。 入江湖 第八章 送人头 至正厅,只见一身水翠长衫的白发老者正来回踱步打量着墙上的字画,其腰间挂着一柄同鞘子母双股剑,正是翠幽谷的门派兵器。 慕容杰低声同苏望亭耳语了一番,苏望亭点了点头,持枪立于门口。 见苏望亭听进了劝,慕容杰松了口气,遂满脸堆笑走进了正厅。 “哈哈哈,万没料到翠幽谷长老竟屈尊来访,我这寒舍可是蓬荜生辉啊!!久仰葛长老大名,快快请坐。” 葛松抱了抱拳,笑吟吟的寒暄道:“久闻金刀慕容在江湖上名声赫赫,却一直未有交集,实乃我翠幽谷一大憾事。” 慕容杰连连摆手道:“葛长老抬举了,区区地方世家怎可与名门大派相提并论,若我慕容家有幸能得贵派提携,那我慕容杰可真真是光宗耀祖了!” 说罢慕容杰吩咐家丁换了新茶,双方又相互奉承了几句后,葛松抱起一个木盒放在了慕容杰的跟前。 “葛长老,这是?” 葛松拍了拍木盒,笑道:“初次登门拜访,怎可空手而来?自当奉上见面礼才是。” 慕容杰闻言大为诧异,心中越发的疑惑。 这翠幽谷的长老来了半天都是客客气气的,不但南水帮的事只字未提,而且还献上了见面礼。 这是为哪般? 此人上门拜访究竟所为何事? 见慕容杰满脸的诚惶诚恐,葛松笑道:“慕容先生不必拘谨,此礼可是专门为你打造的,不如,打开看了再说?” “这…我慕容家何德何能,怎敢受贵派的赐礼。” 葛松没有多言,将盒子往前推了推:“请!” 见葛松坚持,慕容杰只得硬着头皮打开了木盒。 然而在打开木盒的一瞬间,慕容杰双瞳猛的收缩,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这是!!!” 只见盒中之物,竟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哈哈哈,慕容先生切莫惊慌。”葛松大笑着扶住了慕容杰。 慕容杰惊魂未定,指着木盒颤声道:“不…不知葛长老送此物是何意,那…那人头是?” 葛松收起了笑脸,沉声道:“此人,便是昨日冒犯了贵公子的南水帮三当家,廖如化。特取了他的首级献于慕容先生,权当给贵公子赔罪。” “可…可在下听说这南水帮可是给贵派做事的,葛长老为何会……” 葛松摆手打断了慕容杰的话,大义凛然的说道:“我们翠幽谷是名门正派,怎可纵容南水帮为非作歹,那岂不是往自己脸上抹黑??天机九章固然是人人都想得到,但也得讲究个取之有道,怎可恣意妄为?” 慕容杰回头望了眼正侧耳偷听的苏望亭,讪笑道:“是…葛长老说的极是。贵派主动为在下主持公道,我慕容家受宠若惊。” 说着慕容杰唤来家丁将装有人头的盒子端了下去,并吩咐预备上好的酒菜,欲答谢葛松。 谁料葛松却摆手道:“酒就不喝了。其实今日唐突来访,除了还贵公子一个公道以外,老夫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哦?” 慕容杰闻言一怔。 他明白,这葛松终于要道出来访的真正目的了。 “葛长老请说。” 葛松捋了捋白须,边踱边说道:“常言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老夫有一得意门生,叫赵凌安,年方二十五,对令媛慕容云岫小姐心生爱慕已久,实不相瞒,老夫就是为此事而来。” 慕容杰闻言眉头一挑:“哦?葛长老是想来说亲?” 葛松干笑了两声,道:“对。这赵凌安是连州望族之后,与贵府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自从天岚峰的聂云飞叛逃之后,如今四大宗门年轻一辈中的翘楚,非我这爱徒莫属。令媛若是许配于他,老夫认为也还算登对。” “这……” 见慕容杰面露难色,葛松又说道:“慕容先生有何难处么?正所谓女大当嫁,况且我这爱徒不但天资过人,长相也是一表人才,二人简直就是天设地造的一对。再说了,你慕容家与我翠幽谷若是联了姻,那可只有好处而无半分坏处。慕容先生今日若是应下了,改日我寻一合适的媒人,准备好丰厚的聘礼送来。” 慕容杰眉头紧锁,回道:“能与翠幽谷这样的名门大派攀上亲,还是此等青年才俊,在下受宠若惊。只是…葛长老突然提出此事有些突然,可否容在下与夫人商量一番?” 葛松大手一挥:“婚嫁是大事,那自然是要与夫人商量。不如这样,三日后我遣一媒人来讨慕容先生的口信,如何?” 慕容杰抱拳道:“还是葛长老考虑的周详!” 葛松也双手抱拳:“如此,那老夫今日就暂且回去,静候佳音。” 葛松请了辞,刚走出正厅,发现了手持银枪立于门口的苏望亭。 葛松上下打量了一番苏望亭,问道:“哦?贵府不是向来使刀的么?如何门下武师会持一柄长枪立于门外?” 慕容杰忙回道:“葛长老误会了,此人不是我金刀慕容门下的,他…是在下的一位老友之子,近日来探望在下的。” 葛松微微点头,用眼角再次瞥了一眼苏望亭,满脸的不屑。 “嗯,好一杆银枪。那老夫就先告辞了。” 葛松离去。 苏望亭笑道:“恭喜慕容前辈了,原来翠幽谷是来提亲的。” 慕容杰愁云满面,轻叹了口气,招呼苏望亭入内喝茶。 “怎么,慕容前辈能与翠幽谷这样的大派攀上亲可是好事,前辈为何不喜反忧?” 慕容杰摇头道:“虽说婚姻之事全凭父母之意,可我那丫头却是个烈性子。她也不论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放言非是自己的意中人则宁死不嫁。诶唷,义士你是不知,前些年也有好几家来说亲的,对方家世也都显赫,可我那丫头却死活不从,大闹了几场呢。” 苏望亭仰面大笑:“好一个非意中人不嫁!” 慕容杰苦笑道:“都这节骨眼上了许义士就莫要再说笑了。哎,现在如何是好,那翠幽谷可不是我能得罪的起的。” “不如先去问问慕容小姐的意思?没准听闻是翠幽谷来提亲,她会答应呢?” 慕容杰来回踱步,纠结了半晌,点头道:“也只能先去试下云岫的口风了。” 苏望亭本打算是在午饭后请辞的。 可当慕容云岫与父母大声吵闹的声音传遍慕容家大院时,他犹豫了。 看样子,这姑娘是死活不依。 从今日葛松送头颅之事来看,明面上说是为慕容家主持公道,可实际是想通过这种杀伐果断的手段来暗示,若是拒绝了翠幽谷的提亲会是何后果。 看来,慕容家要有大麻烦了。 正在苏望亭犹豫不决时,只见慕容云岫冲进了正厅,一张倾城俏脸上哭的是梨花带雨。 慕容杰夫妇也慌张跟了进来。 “你,可愿意娶我!”慕容云岫冲进来便指着苏望亭喊道。 苏望亭懵了。 “慕…慕容姑娘别开玩笑,在下出身卑微,怎敢高攀。” “我不管!!只要你肯,我就肯嫁!!” 这慕容云岫是把苏望亭给当成救命稻草了。 “休再胡闹了!!”慕容杰喝道,“云岫,你要为我们慕容家想想。若是拒绝了那翠幽谷,我们还有好日子过么??人家赵凌安是武林中一代青年才俊,家世又显赫,如何就嫁不得了?” “刷!” 慕容云岫竟然拔出了挂于墙上的一柄长刀,将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若是再相逼,女儿就死给你看!!” 苏望亭看的是浑身冒冷汗。 这丫头,果然性子烈! 慕容杰一筹莫展,连连叹气;其夫人则大放悲声,哭嚎着劝女儿将刀放下。 “哎!!这可如何是好!!”慕容杰仰天长叹。 慕容夫人摇晃着慕容杰哭喊道:“你可别再逼她了,要是云岫有了个好歹,我也不活了!!要不你就遂了她的心意,让她嫁给这位许义士?翠幽谷要是来问,就说女儿随人私奔了,岂不好??” “胡闹!!”慕容杰推开了自己的夫人,“不是我嫌弃许义士的出身。若是嫁给了他随他走了,那麻烦也随着他去了,今后翠幽谷肯放过许义士么??” 苏望亭闻言深受感动。 这慕容杰,的确是一个深明大义之人。 “把刀放下吧……”苏望亭起身,对慕容云岫伸出了手。 慕容云岫竟没有丝毫抵触,乖乖将刀递给了他。 苏望亭将刀还鞘,又挂回了墙上,缓缓道:“在下…有个馊主意,不知是否可行。” 慕容杰抢上前一步:“哦?许义士请讲!” 苏望亭问道:“你慕容家当今刀法最强者,是何人?” 慕容杰稍一思索,回道:“当属我的大侄儿,慕容霄。” “那这个慕容霄,可有自信能挡住那赵凌安三招?” 慕容杰闻言脸上止不住的泛起了自豪,双手负于身后,朗声道:“霄儿曾与落霞滩的后起之秀司徒空切磋比试过,虽说最终是败了,可他二人足足对拆了近百招才分出胜负。任凭那赵凌安再厉害,可若想三招拿下霄儿,哼,老夫认为绝不可能!” 苏望亭点头,道:“那就好。三日后你向前来讨口信的媒人回话,就说已应承了这门亲事,可是慕容姑娘却有一个要求,那就是须得三招之内拿下慕容霄方可。想那翠幽谷是不将你这地方世家的本事放在眼里的,为了脸面,自然会答应这个要求。” “妙!!”慕容杰闻言拍了拍手,“实在是妙计!如此一来即使这门亲事不成,那翠幽谷也无话可说!” “我这便去和霄儿说明此事,让他早做准备!”说着慕容杰拉着夫人快步而去。 慕容云岫这才止住了抽泣,对苏望亭扬起一抹笑。 苏望亭还了个笑脸,问道:“非得是意中人才嫁?” “当然!” “哦,那你有意中人了没?” 慕容云岫垂下了眼帘,轻咬朱唇:“你猜。” 可等了半天,她却没听到回复。 抬眼一看,只见正厅内空荡荡的,哪里还有苏望亭的身影。 “哼!哪有话说一半就走的!”慕容云岫跺了跺脚,满脸娇嗔。 入江湖 第九章 三招之约 三日后,果然有一媒人上门来讨口信,慕容杰按照苏望亭的意思给出了回复,媒人没有多言,领了话便走了。 没料到翠幽谷连夜又将媒人遣了过来,满口答应了慕容家的要求。 又三日后,十几辆载满了聘礼的马车停在了慕容家的门口,葛松带着赵凌安及数名弟子如约而至。 看这架势,是完全没把三招之约放在眼里了,完全是直接下聘的意思。 慕容杰出门亲自迎接,与葛松大笑着寒暄了几句后,引着他们来到了自家最大的一处院落之中。 院中早已准备妥当,一众家将穿戴整齐的排列了一队,队伍的后头,则藏着慕容家的一众女眷,当然,慕容云岫也在其中。 只见院中央有一名红衫年轻男子单手持刀而立,双目炯炯有神的盯着走进院中的赵凌安等人。 红衫男子看上去虽然年岁不大,可从微微凸起的太阳穴可以看得出,此人内功不弱。 正是慕容杰的大侄儿,当今金刀慕容家刀法最强者,慕容霄。 赵凌安落落大方的走到慕容霄对面,抱拳道:“在下翠幽谷葛松长老座下弟子,赵凌安。今日来贵府提亲,是喜事,本不宜动刀动枪。可依照贵府提出的三招之约,在下为娶得美人归,也只得冒犯了。” 慕容霄冷哼一声,道:“若想娶我慕容家女子为妻,不验验成色如何能行?只是,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三招没能赢我,那你们就带着聘礼离去,这门亲事就拉倒!” 赵凌安点头道:“在下明白。就是说,三招能赢下你,那我赵某便是金刀慕容家的女婿了?” 慕容霄冷笑了一声,微微颔首。 此时葛松笑道:“既是喜事,二位权当切磋,点到为止,切不可伤了对方。” 赵凌安拱手道:“徒儿谨遵师命。” 说完赵凌安收起了脸上的虚笑,后退了两步,左手将腰间的双股剑鞘往上提了提,望向慕容霄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寒光。 “慕容兄,还望手下留情。” 慕容霄望着对方腰间的兵器,沉声道:“你翠幽谷的兵器是子母双剑,长剑主攻,短剑主防。我听闻你们的剑法讲究的是攻防一体,得益于手持两把兵器的原因,短剑在格挡对方招数的同时,长剑则往往已刺穿对方的身体,招式虽朴实无华,却十分直接狠辣。” 赵凌安嘴角扬起一抹笑,点头道:“看来慕容兄对我们翠幽谷的剑法有所了解。不错,我们翠幽谷的圣灵剑法讲究的是以最小的代价和在最短的时间内制服对手,不过请慕容兄放心,我不会贸然对你下杀手。” “刷!” 慕容霄抽出了自己的环首大刀,舞了个刀花:“哼,那倒多谢你了。” 赵凌安笑道:“我也听说过贵府的家传刀法是出自铁山寺的苍狼破月刀法。虽说铁山寺的和尚们慈悲为怀,大多不使刀,可这套刀法却是大开大合、招招凶猛,擅长追身穷击,一旦被笼罩在刀势内,便再难脱身。” 慕容霄缓缓掐了个刀诀,冷笑道:“听说过便好,那你可仔细了!” 赵凌安缓缓拔出双剑,左手反握短剑横于胸前,右手持长剑直指对方,脸上依然挂着轻松的笑,悠悠道:“慕容兄,请。” “得罪了!” 慕容霄大喝一声,身形猛的掠出,手中大刀直取对方左肩而去,动作迅捷无比! 可令院内众人感到诧异的是,面对大刀这势大力沉的一击,赵凌安非但没有闪躲,反而迎着慕容霄冲了过去!! “叮!” 火星四溅! 短剑,架住了大刀。 而长剑,已架在了慕容霄的脖子上! 防守的同时,赵凌安也完成了攻击。 这若是在实战中,慕容霄已经身亡。 “呵呵,慕容兄,承让!”说着赵凌安放下了剑,后退了两步,“我想,三招之约,我已经完成了吧?” 慕容霄呆立原地,脸色铁青。 好惊人的效率! 只一瞬间,攻防同时完成! 三招? 人家一招便已分出胜负! 此时的慕容霄,已从心里开始佩服了。 四大武学宗门,能在血雨腥风的武林中屹立千年不倒,这的确是有原因的。 身怀历经千年厮杀考验过的门派绝学,也怪不得四大名门的弟子不把地方世家放在眼里了。 慕容霄长叹一声,满脸愧色的望向慕容杰。 慕容杰,则不知所措的望向了混在家将队伍中的苏望亭。 而苏望亭,竟然在打瞌睡…… 此时葛松大笑道:“哈哈哈,三招之约的考验赵凌安通过了。如何?慕容先生,可以收下我们的聘礼了吧?” “这……” 慕容杰支吾不成话。 “怎么?莫非你想毁约?”葛松的脸色沉了下去。 “不要为难我爹!!” 慕容云岫站了出来,一双杏眼怒瞪着赵凌安。 “赵凌安,我问你,你为何非要娶我!?” 赵凌安闻言一怔,满脸局促的低声道:“慕容姑娘天姿绝色,试问谁不想娶……” 慕容云岫银牙紧咬:“就是说,你娶我就是为了我的脸蛋!?” 赵凌安深吸了口气,狠狠点头道:“对!我们素不相识,若我说是倾慕于姑娘的品性,那是假话!自然是因为姑娘的美貌!” “好!你这话够实诚!!” 话音刚落,只见慕容云岫从怀里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二话不说划向自己的脸!! 霎时间只见那张倾城俏脸上鲜血淋漓,一道深深的口子横贯于她的左脸! “你!!” 赵凌安看傻了眼,踉跄着倒退了几步。 而慕容家的女眷们则哭喊着围了上来,纷纷大喊着快请郎中。 年轻女子若是毁了容貌,无异于自杀。 且不说有无人家愿意迎娶,就连出门都成问题。 慕容云岫性子之刚烈,可见一斑! 此时只见慕容云岫推开了家眷,面容狰狞的瞪着赵凌安,喝道:“现在又当如何??我如今已没有了美貌,你还娶不娶!?” 赵凌安不知所措的望向自己的师父。 葛松显然也是被眼前突发的状况惊的出了神,愣了半晌,甩了甩头,叹道:“事已至此,你自己决定。” 而慕容杰见自己爱女被逼的毁了容,已然崩溃,指着赵凌安怒吼道:“如今你不娶也得娶!!若是我家姑娘嫁不出去,我拼了慕容家的老底也要啃下你一块肉!!” 赵凌安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纠结了半晌,咬牙道:“不娶!!” “哈哈哈……”慕容云岫仰天大笑,鲜血顺着脸颊洒落,“天下男子都是一样,不过是垂涎于世间各种美色的臭皮囊!!” 葛松冷哼一声,对赵凌安甩了甩袖子,喝道:“走!!” 慕容杰哪里肯依,冲上前一把揪住赵凌安:“你们不能走!!我女儿已被逼至如此,你要负责到底!!” 赵凌安凶相毕现,冷声道:“我不负责,又如何?” “你……” “放手。”赵凌安扶住了腰间的剑柄,“别逼我杀人。” 慕容杰只得放手。 区区地方世家,又哪有底气去质问名门大派? 杀了自己,对于他们来说如同杀一只蝼蚁没有区别,谁又敢去追究? “哼!” 赵凌安冷笑一声,随着葛松大步走向院门。 可院门,却被一个站姿懒散的身影给挡住了。 苏望亭。 “让开!”赵凌安不耐烦的喝道。 “不让。” 赵凌安上前一步:“找死??” 苏望亭摇头:“不想死。” “那就滚开!!” “不会滚。” 赵凌安眉头一挑:“真活腻了?” 苏望亭指向慕容云岫:“把她娶走。” 赵凌安缓缓拔出长剑:“看来你的确是活腻了。” 苏望亭晃了晃手中的银枪:“练练?正好我已多年未用长枪与人切磋过了。” 赵凌安目放凶光:“切磋?你若再挡道,我只会杀你。” 苏望亭自顾自的走到院中央,对赵凌安招了招手:“随便。来。” 见区区一名慕容家的家将竟敢对自己挑衅,赵凌安满脸不解的望向葛松。 而葛松似乎也来了兴趣,微微点头,同意徒弟去试一试此人的斤两。 苏望亭再次指向慕容云岫:“我赢了,你娶走她。” “不知天高地厚!” 赵凌安拔出另一柄短剑,双剑齐舞了个剑花,气运脚底,掠向了苏望亭。 按理来说,苏家的风鸣枪法是完全无法与名门绝学相抗衡的,下场应该与慕容霄一致。 可苏望亭,不是慕容霄。 二人仅交手十余招后,正当赵凌安惊讶此人枪法竟如此犀利之时,银枪的枪尖已抵在了他的喉间。 慕容杰和众家将看呆了。 这个许义士,竟然身手如此高明?? 仅十余招便拿下了翠幽谷的得意弟子?? “你输了。”苏望亭淡淡道。 赵凌安瞠目结舌的低头盯着喉间的银枪,似是不敢相信。 “你…究竟是谁?” 苏望亭收回长枪,重复道:“你,娶她走。” “不可能!!”赵凌安冷不丁的再次发动攻势! “哐当!” 长剑落地,被银枪扫脱了手。 “砰!” 枪杆,敲中了他的膝盖。 赵凌安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赵凌安强忍膝盖上的剧痛,仰头再次问道:“你究竟是何人!!这等身手和内功,不可能屈居于地方世家的门下!!” 苏望亭面无表情的再次重复道:“娶她走。” 赵凌安啐了一口,狠狠道:“你若是有胆,就杀了我!!不杀我,那我便走!!我不可能娶一个毁了容的女人!!” 苏望亭眉头一拧,沉声道:“她被你逼的毁了容,几乎等同于已被你逼死。你现在不娶她,就是绝了她最后一丝生机。你若绝了她的生路,你当我真不敢杀你?” “放肆!!” 此时赵凌安的几名师弟齐刷刷的拔出双剑,欲冲向苏望亭。 “慢!!” 葛松却突然伸出手挡住了几名弟子,紧盯着苏望亭的脸。 “你这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 “嗯?”苏望亭望向葛松,也端详起了他的脸。 上回立于正厅之外,苏望亭未仔细打量对方,可这回一仔细端详,他心中咯噔一下! 此人,还的确见过!! 当日三大掌门齐聚苏家大院之时,这葛松正立于翠幽谷掌门的身后! 葛松上前两步,紧盯着苏望亭沉吟道:“见过、一定见过……” 苏望亭冷汗涔涔。 “你叫什么?”葛松满面狐疑。 “这位义士是我的恩人,叫许江生!”慕容杰壮着胆子挡在了苏望亭身前,“你…你们走吧,我慕容家自认倒霉!!” “许江生?”葛松的嘴角扬起了狞笑。 苏望亭自知快要露馅了。 “好吧……”苏望亭叹了口气,扔掉了手中的长枪,“想起来没?” 葛松对着苏望亭连连点着手指,仿佛名字就要脱口而出。 “还没想起来?”苏望亭脱下家将的长衫,露出了腰间的那柄窄鞘长刀。 “我想起来了!!!是你!!!” 葛松大吼着连退几步。 “凌安,速速到为师身后来!!此人危险!!!” 赵凌安茫然仰望着苏望亭,不知师父为何惊慌。 而慕容杰等人也俱是满脸迷茫。 苏望亭瞥了眼赵凌安,摊开了手:“你师父叫你呢。” 赵凌安不敢忤逆师命,一瘸一拐的走到葛松的身后,问道:“师父,此人究竟是谁?” 葛松双目精光暴射,沉声道:“此人,就是江南望族苏家的二少爷,苏望亭!!” “什么!?”赵凌安大惊,“就是江湖悬赏令上的那个玉面妖刀,苏望亭??” 此言一出,院内轰的一下吵开了。 慕容杰脸色煞白,呆望着苏望亭:“义…义士,你……” 苏望亭轻拍慕容杰肩膀:“你是相信这个不知所谓的名号,还是相信我的为人?” 慕容杰点头:“我相信你!” 苏望亭露出一抹浅笑:“那你还怕什么,赶紧命人送慕容姑娘先回房包扎伤口吧。等我应付完他们,自会想法助慕容姑娘祛除刀疤。” 见有人替自己扛下危机,慕容杰由惊转喜,忙命人扶小姐回房。 满脸是血的慕容云岫经过苏望亭时停下了步子,抓着他的袖口细声道:“我就知道,你必定不是常人。” 苏望亭重叹一声,甩了甩头:“你性子也太烈了些。” “我说过,不是意中人,我宁死不嫁。即便我已经毁了容。” 说完慕容云岫在丫鬟的搀扶下从侧门离去。 苏望亭对着葛松展开了双臂,朗声道:“好了,既然我的身份被你识破,那么接下来呢?想要我身上的白玉片?” 赵凌安抢话道:“那三卷奇经自然是归于我们名门正派才算稳妥,否则若是落在你和聂云飞这种恶人之手,那九州江湖必会遭大祸!!” 苏望亭哦了一声,淡淡道:“我的白玉片,送人了。” 赵凌安喝道:“你骗鬼!!如此宝物你怎舍得送人!!” “别冲动!!”葛松按住了赵凌安的胳膊,“此人,曾一招杀了天岚七秀中的三人,就连邱不逢也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师父,机会就在眼前,莫非放他走?” “我可没说要走。”苏望亭缓缓走到葛松的身前,仿佛丝毫不惧翠幽谷众人,“先不扯天机九章的事。这慕容家的事,你们准备怎么解决?” 葛松紧张的瞄了眼他腰间的长刀:“你想如何?” “慕容姑娘刚说了,就算她毁了容,也看不上你们。算了,你们走吧,把聘礼留下,权当赔罪。” 赵凌安怒不可遏:“混账!!你再厉害,只怕也遭不住我们几人群起而攻!!” 葛松忙按住了赵凌安欲拔剑的手:“此人的刀,很快!邱不逢本就是一把快剑,此话从他嘴里出来,你该明白是何等分量!” 赵凌安忿忿道:“师父,那只是邱掌门的一面之词,莫非连你也惧他?” 葛松咽了咽口水,再次望向了苏望亭腰间的长刀。 苏望亭嘴角扬起,指了指自己的腰间:“想试?” 葛松咬牙道:“真…有那么快?” “你拔剑便知。” 四目相对。 最终,葛松还是垂下了目光。 “我们走。” 同邱不逢一样,他也不敢赌。 “可我话还没说完。”苏望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葛松一怔,转身道:“你说。” “我离开慕容家后,你们还会来为难他们么?” 葛松望了眼慕容杰,摇头:“不会。” “我不信。” 苏望亭的话音刚落,葛松只觉一阵风掠过面门。 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玛瑙腰带已掉落在地,断口整齐。 葛松双瞳猛的收缩! 随即,冷汗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他拔过了刀?? 几时拔的?? 他不但拔过了刀,还还刀入了鞘?? 这一去一回两个动作,自己竟丝毫没有察觉到!! 葛松的脑中嗡嗡作响。纵横江湖数十载他从未栽过什么大跟头,可今日,他头一回体验到了如排山倒海一般的压力。 此时他才算真正的明白,以快剑而闻名于江湖的邱不逢,为何不敢在此人面前轻举妄动了。 他哪里敢动!! 而自己刚才竟然还动了杀人取白玉片的心思,现在想来,真真是在拿性命开玩笑! “呵,原来如此……”葛松强打笑脸,僵硬的点着头,“玉面妖刀么?你的确配得上这个名号。聂云飞能和你并列于江湖悬赏令上,是抬举了他。” 苏望亭没接这个话茬,重复道:“我离开慕容家后,你还会来为难他们么?” “不会!!” 苏望亭呲牙一笑:“这回,我信了。” 入江湖 第十章 你得负责 既然身份已被识破,若是再呆在慕容家,只怕会给他们招来灾祸。 于是苏望亭便向慕容杰请了辞,慕容杰则赠了一匹骏马以及丰厚的盘缠。 临别之际,苏望亭察觉到慕容杰似乎欲言又止,于是又跳下了马。 “慕容前辈勿须担心。翠幽谷上门将慕容姑娘逼至如此,只要我离开了,他们定没有脸面再来寻事。” 慕容杰支吾道:“倒…不是担心此事。” “哦?前辈有话请直说。” 慕容杰讪笑道:“许义士…不、玉面妖……不……” 苏望亭笑道:“我姓苏。” “苏公子,你可是说过的,能助云岫祛除脸上的刀疤。” 苏望亭一拍脑门,道:“对,倒差点忘了。前辈放心,晚辈认得一神医,其医术高深莫测,只是他因得罪了天岚峰而躲避了起来,待晚辈寻到了他,定带他上门为慕容小姐医治。” “你得负责!!”慕容云岫突然冲了出来。 只见她的左脸已被包扎了起来,跟随的丫鬟生怕被门口的路人看见,忙扣了顶带纱帘的帷帽在她头上。 苏望亭挠了挠头:“我…负责?” “对!!”慕容云岫一把抓住了马的缰绳,“只要我脸上的刀疤一日未消,那我就跟着你一日!” 苏望亭闻言连连摆手:“胡闹!你这么个大家闺秀跟着一个男人在江湖上行走,成何体统?” 慕容云岫冷哼一声,道:“若不是听了你的计策,我会划伤自己的脸?” 苏望亭冷汗涔涔,苦笑道:“我哪里会料到慕容霄只一招便败下了阵来。” “你必须负责!” 苏望亭满脸无奈的望向了慕容杰,指望着他出口训斥自己的女儿。 可慕容杰却无动于衷,脸上反而是笑意盈盈。 他怎会不知自己女儿的心思? 此人由里及外,不知强那赵凌安多少倍。 可他也明白,此人绝非池中之物。自己这区区地方世家,怕是入不了他的眼。 所以他便有意放任自己女儿去闹,没准,会有奇效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这么个性子刚烈的女儿不随她去闹,自己又能拿她如何? 想到这里,慕容杰笑着轻叹了声,仍是一言不发。 而苏望亭也轻叹了一声,翻身上了马:“慕容姑娘快休要胡闹了,我会尽快带着神医上门来给你医治的。” “真不肯带我同行?”慕容云岫隔着纱帘瞪着苏望亭。 苏望亭摇头。 慕容云岫指着马蹄:“你信不信只要这马往前行了一步,我便立刻把另一边脸也划花?” 苏望亭捂住了脸:“我信!” “那你走吧。” “……”苏望亭提着马鞭,呆若木鸡。 他哪里敢动。 他是深知这丫头性子有多烈的,那可是说来就来的! 慕容杰见状干笑了两声,遂扭头对丫鬟和家丁喊道:“还不速速去收拾小姐的随身衣物!还有,将马换马车!!” “前辈,你……”苏望亭欲哭无泪。 慕容杰强忍笑意拱了拱手,道了声保重,竟自顾自的快步走开了。 苏望亭的眼角直抽抽。 没办法,只有带这丫头去找神医了。 若是不医好她的脸,只怕还真的甩不脱。 他苏望亭所认识的神医还能是谁,当然是毒郎中。 当日告别时毒郎中曾说过,他会躲在江洲城的酒楼内,若是有事,可随时去寻他。 而江洲城,距离天香楼不远。 距离苏家,更近。 苏望亭本想着是一路往西连跨数州,到九州与西域交界的地方去游历一番,见识见识异域风情。 可这下倒好,又得往回走。 马车不比单匹快马,速度要慢得多,可好在一路上慕容云岫有一搭没一搭的找自己聊天,倒也不觉的烦闷。 当马车驶入江洲城时,已是二十日后的黄昏。 想找到毒郎中其实并不难。因为苏望亭知道,这厮只会去姑娘最多、最漂亮的地方落脚。 所以只需打听城内哪间酒楼最好便可。 而江洲城内最高档的酒楼,非霜月楼莫属,几可与天香楼相媲美。 果然,苏望亭很轻松的便在霜月楼的一个雅间内,找到了烂醉如泥的毒郎中。 “他就是神医?”慕容云岫满脸嫌弃的望着毒郎中的那张肥脸。 苏望亭苦笑道:“他便是了。此时他已不省人事,只得明日等他醒来再说。” 找到了能医自己脸的神医,却没见慕容云岫有多高兴,纱帘后的脸上反而涌现出一丝失落。 随意吃了些晚饭,慕容云岫包了霜月楼最好的两间客房,与苏望亭一人一间,暂且住了下来。 是夜,慕容云岫独坐房中,神色黯淡,轻抚脸上的刀疤自言自语道:“若是明日能医好了脸,就得离了他么……” 而再次置身于声色场所的苏望亭此时却想起了杜鹃儿。在天香楼度过的那些天,可说是他多年来最舒服惬意的几日。 更重要的是,若当日飘在江上的自己与天香楼无缘,只怕此时早已被鱼吃的连渣都不剩了。 “也不知她随聂云飞躲到了何方……” 第二日一早,当毒郎中睁开眼看见苏望亭出现在床前时,几乎从床上跳了起来。 “哎哟喂!!你怎么来了??你现在可是出了名了,都上了悬赏令了,都这样了还敢大摇大摆的进城来寻我?” 苏望亭笑道:“你救过我的命,是我的朋友。来看看朋友是应该的。” 毒郎中揉了揉眼,边穿衣服边说道:“救了你命的,就一定是朋友么?” “至少我认定是。” 毒郎中打了个哈欠:“别兜圈子了,说吧,寻我何事?” “有个朋友受了些伤,想请你出手医治。” 毒郎中沉吟道:“你也救了我的命,虽说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把你当成了朋友,但我答应过,你的忙,我总会帮。” 苏望亭拱手道:“那就多谢了。我这就去把我这朋友带到你房间来?” “不急。”说着毒郎中提着裤子往房门口走去,“待我去上个茅房,喝两口早酒。你等我片刻。” 说罢毒郎中走出了房间,带上了房门。 可不多时,房门又开了一条缝,两颗李子大小的纸球被人从门缝中扔了进来。 “嘭!” 纸球突然爆开,霎时间房内烟雾缭绕。 毒气弹!! 是曾经将聂云飞和天岚七秀毒翻过的毒气弹! 门外的毒郎中紧拉着房门,默数着数字。 待心中默念到十五,毒郎中吁了口气,松开了紧拉着房门的手。 他对自己秘制的毒气弹是很有自信的,即使对方屏住了呼吸,可只要肌肤接触了到了烟雾,那也逃脱不了被毒翻的下场。 又过了片刻,在估摸房内弥漫的毒气已经失去了毒性后,毒郎中推开了房门。 “哎,对不住了……” 嗯!? 可刚推开房门,毒郎中却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满脸的错愕。 只见苏望亭端坐于椅子之上,翘着二郎腿正冷冷的盯着自己,房间的窗户已被全部打开。 “这…这怎么可能!!我的毒烟为何对你无效!!” 苏望亭没有说话,仍是冷冷的盯着他。 毒郎中突然想到了什么,指着苏望亭喊道:“莫非…莫非你能够自闭周身毛孔!?” 苏望亭仍未言语。 毒郎中重叹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也对,你既是有那般骇人的身手,能做到自闭毛孔也不足为奇。” “你也想要我身上的白玉片?”苏望亭终于开了口。 这回轮到毒郎中无语以对了。 “不,不对。”苏望亭自顾自的摇着头,“你不是贪图天机九章的人。” 毒郎中细声道:“我的确不是。” “有难处?” 毒郎中点头。 “进来说。”苏望亭招了招手。 毒郎中哪里敢进去。 苏望亭笑道:“我不会对朋友出手。” 毒郎中闻言一怔,随即垂下了头,满脸愧色。 苏望亭起身,将他拉了进来。 “实不相瞒,我身上的白玉片,送人了。” 毒郎中木讷的哦了一声。 苏望亭眉头一挑:“哦?你相信??可我对别人如此说时,人家却死活不信。” 毒郎中偷瞄了眼苏望亭,低声道:“我信,因为你是我朋友。” “如果你把我当朋友,就该直接问我要。” “如果我要的话,你能给么?” 苏望亭拍了拍毒郎中的肩膀:“如果我的朋友非要的话,那我走遍九州也要寻一枚出来。” 毒郎中长叹一声,悲声道:“我暗算你,实是出于无奈!” 原来,在苏望亭离开金刀慕容家的这二十余天中,发生了些事情。 翠幽谷一众人在慕容家吃了瘪以后,将发现苏望亭的事情告之了天岚峰和落霞滩,三派聚集在一起商讨对策。 天岚峰在得知苏望亭允诺医好慕容云岫之事后,分析苏望亭极有可能去寻毒郎中帮忙。 所以,抢先寻到毒郎中,并迫使毒郎中暗算苏望亭并拿到他身上的白玉片便成了三派达成的共识。 至于谁能先寻到毒郎中,那就是互不相扰,各凭本事了。毕竟在天机九章的诱惑面前,三大派也谈不上什么同仇敌忾,只是各为其利罢了。 最终,落霞滩抢先寻到了毒郎中。 落霞滩宗门位于九州最南端的望州海边,擅长奇袭、暗杀,门下弟子大多轻功身法了得;除此以外,其刺探消息以及跟踪寻人的本事也是拿手,这些远不是天岚峰和翠幽谷能比的。 仅用了不到五日,落霞滩不但寻到了毒郎中,也一并将毒郎中的底细摸了个门清。 原来毒郎中这厮曾留下了个情种,在搞大了人家寡妇的肚子以后便开了溜。不过他也时常偷摸留下些银两与那女人,也算有些良心。 落霞滩的人打探到此消息后便将那母子二人掳了去,并以此威胁毒郎中。 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毒郎中怎能不急? 最终他也只能咬牙答应了落霞滩的要求。 听到这里,苏望亭宽慰道:“原来如此。为救子而不择手段是人之常情,这无可厚非,我不怪你。” 毒郎中耷拉着肥脑袋,无精打采的说道:“你可能有所不知,落霞滩虽也位列四大名门,可不同于其他三派的是,落霞滩的行事手段无论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都可称得上是心狠手辣,与江湖中那些邪门歪道相比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哎,如今你的白玉片已送了人,我已无法赎回他们母子,只怕…落霞滩是真会下毒手。” 苏望亭冷哼了一声,问道:“他们让你在得手后,去何处赎人?” 毒郎中摇头:“不知道。他们只说在得手后让我出城往江边码头去,每日午时自有人在那处码头接应我。” 顿了顿,毒郎中突然拍手道:“我们可否伪造一枚白玉片去交差?这江洲城内大小玉器店足有十几二十家,想是不难。” 苏望亭连连摆头道:“不可能。天机九章的白玉片不同于寻常的白玉,其在月光下能显现出特殊的纹路。当每三、六、九枚玉片重叠在一起时,传闻透过月光便可投射出《太初混元真经》的经文。” “啊哟,那可如何是好!”毒郎中一筹莫展。 此时房门被人推开,二人扭头一看,只见是头戴帷帽的慕容云岫走了进来。 入江湖 第十一章 糟心 苏望亭忙起身介绍道:“这便是我那需要医治的朋友了。” 毒郎中瞥了眼慕容云岫面部的纱帘,苦着脸道:“我此刻还哪有心思救死扶伤,我连自己的孩儿都救不下。” 苏望亭安慰道:“倒不是非逼你现在就出手医治,好歹先看一眼?你孩儿的事我们再商议对策就是。” 毒郎中叹了声,微微点头。 苏望亭忙对慕容云岫使了个眼色,慕容云岫掀开了纱帘。 “嗯?”毒郎中显然是对她脸上那道疤痕感到有些诧异,“我说…是何人那么歹毒?专挑人家姑娘的脸蛋下手?” 慕容云岫冷冷道:“我自己。” “……”毒郎中无语。 “苏公子说你是神医,你能祛除我这刀疤么?” 毒郎中闻言眼皮直跳:“你…自己划伤的,如今又急着要祛除刀疤。我说,你这是吃饱了撑的?” 慕容云岫翻了个白眼,双手叉腰道:“此事么…说来话长。总之我这刀疤一日未祛除,我便一日跟着苏公子,哼。” 毒郎中闻言一愣,望向满脸无奈的苏望亭,似乎明白了什么,随即脸上泛起了坏笑。 苏望亭问道:“这个刀疤能否祛除?” 毒郎中意味深长的笑道:“你是想我说能呢,还是不能?” “……” 此时慕容云岫讥笑道:“依我看么,你是没那本事的。” 毒郎中坏笑道:“哦?看来你不是真的想祛除刀疤了?” 说完毒郎中那双细眼睛不停的在二人身上跳来跳去,脸上顽味甚浓。 “看来他不行。”说着慕容云岫拉下了纱帘,“苏公子,走吧,再带我去寻一个神医吧?” 苏望亭摇了摇头,苦笑道:“他行的。” “我当然行。”毒郎中走近慕容云岫,竟自己动手将她的纱帘再次撩起,吓的慕容云岫急忙后退了两步。 毒郎中盯着她脸上的刀疤,缓缓道:“嗯,你对自己下手挺狠的,这一刀几可见骨。不过,用我独门秘制‘还颜膏’连敷七日,问题不大。” “还颜膏?” 毒郎中点头道:“对。可难就难在配制还颜膏所需的一味关键药材我此时没有。” 苏望亭问道:“哪一味药材?” “黑金纹壁虎尾。此种壁虎只生在夜流国的峭壁洞穴之中,极难寻获。可好在我有一位师兄还有些存货,我可以去取些来。只是我这位师兄长年隐居于漠北,据此地有数千里之遥,要寻到他怕是要费些时日。再说…我的孩儿此时还在落霞滩之手,我哪有心思去寻师兄……怕是,要耽搁些时日才能补齐这味药了。” “无妨,我不急!”慕容云岫脱口而出。 随即慕容云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慌张瞥了眼苏望亭,羞涩的垂下了头去。 毒郎中此时却无心打趣失言的慕容云岫,只是呆望着地面,满面失落。 “非得是绑了我,或是用白玉片才能赎人?”苏望亭问道。 毒郎中默默点头。 “此事因我而起,你自绑了我便是。”苏望亭说道。 “这……”毒郎中面露难色。 此时忽只见白光一闪,只听夺的一声,一枚燕尾镖钉在了毒郎中的脚下。 毒郎中跳起了脚,大惊。 慕容云岫冷眼盯着毒郎中,葱白玉手上捏着另一枚镖,沉声道:“你若是敢绑他去赎人,那下一枚镖很快便会钉入你的额头!” 苏望亭捡起那枚镖,边打量边说道:“我以为你手头上没有功夫的。” “不是有意瞒你,硬碰硬的本事我没有,可一手使暗器的功夫,我可是自幼随我娘习练。” 苏望亭淡然问道:“是么?那当日你弟弟被南水帮众为难,你为何不出手?” 慕容云岫尴尬的回道:“那…那日我身上未带暗器出门,所以……” 苏望亭哦了声,将镖放在鼻下轻嗅了嗅:“哦?好熟悉的味道。此镖淬了毒,还是柳家秘制的乌青散。你娘,姓柳?” 慕容云岫点头:“不错。家母的娘家便是这江南的柳家。” 苏望亭闻言和毒郎中对视了一眼,尴尬的笑了笑。 确实很尴尬。 他几乎死在了柳若菱的手上,可如今,他却带着柳家的外甥女四处寻医。 “你知道柳家?莫非你和柳家有过来往?”慕容云岫问道。 “不说这个。”说着苏望亭将燕尾镖交还给了慕容云岫,“毒郎中是我的朋友,无论是何原因,你不该当着我的面对我的朋友出手。” 望着苏望亭满脸的严肃,慕容云岫咬着朱唇点头,乖巧的轻应了声是。 “没时间闲聊了,先救你孩儿要紧。” 说着苏望亭又劝毒郎中绑了自己去赎人,正说着话,突然又是白光一闪,一枚柳叶镖钉在了墙上。 苏望亭没好气的瞪着慕容云岫:“说吧慕容大小姐,这一镖,又是为何?” 慕容云岫不知所措的指着窗口:“这枚镖可是从外头飞进来的,我可没动手。” “哦?” 苏望亭望向墙上的飞镖,赫然只见一张纸被钉在了墙上。 取下飞镖,摊开纸,有字: “玉面妖刀,我们早就料到毒郎中暗算不住你,所以我们做了两手准备。如今不但毒郎中的婆娘孩儿在我们手上,你苏家的长孙,也在!若是想赎人,带着白玉片去你苏家大院以北十五里的竹林。” “苏家长孙?”苏望亭猛的抬起了头,“苏槐儿??” 毒郎中抢过纸又看了一遍,失声喊道:“他们竟去你家掳走了人??” 苏望亭眉头紧锁,摇头道:“不妙。我苏家门下镖头武师不在少数,他们落霞滩能成功的从我苏家将人掳走,这说明必定是有过一番恶战。想我苏家的家传本事自然不是落霞滩的对手,只怕苏家此回…遭了难!” 慕容云岫闻言拉住了苏望亭的衣袖,喊道:“那还等什么,我们这就陪你回趟家看看!!” “没成想,我带走了那枚祸害,却还是遭了难。”苏望亭脚下却未动。 毒郎中不解的问道:“怎么?你家遭了难莫非你不急?” 苏望亭咬牙不语。 他心里在挣扎。 回不回去?? 自己的亲哥和旧日相好竟对自己痛下杀手,丝毫不念骨肉情谊;况且如今老父已经归天,那苏家,还算是自己的家么? 可那苏槐儿,还只是个孩子…… 沉默了良久,苏望亭望向慕容云岫:“柳若菱,你认识么?” 慕容云岫闻言一怔,遂点头道:“怎会不认得,她算是我的表姐!” 预料之中的答案。 既然慕容夫人出自柳家,那柳若菱自当会与慕容云岫沾亲带故。 “你认得我表姐?”慕容云岫问道。 “既是你表姐,你为何不知她嫁入了苏家?你娘在得知我是江南苏家的人后,为何也不提起此事?” “我表姐嫁到了你们苏家!?”慕容云岫大感意外。 “对。你竟不知?” 慕容云岫解释道:“那柳家分为四房,我表姐是二房的,而我娘,是四房。由于相隔的代数多了,不同房的后人虽说同属柳家,却不是很亲近,一般婚丧嫁娶也只打动本房的亲眷和族中男丁,外嫁的别房女子是不打动的。所以她嫁入了你们苏家我娘不知道这很正常。我这个表姐么,也只在我们儿时见过一次,记得那回是她家去及水城办事,所以在我们家落脚,住了几日。” 顿了顿,慕容云岫问道:“莫非…你们苏家被掳走的那个长孙,就是……” 苏望亭点头:“对,就是柳若菱和我兄长的孩子。算是你的表外甥。” 毒郎中闻言跺着脚喊道:“那你还不急??那可是你的亲侄儿呀!” 苏望亭来回踱步,苦笑摇头道:“毒郎中,我当日被人捅了一刀并被抛入了江中,幸得遇着了你和杜鹃儿,否则我早已喂了鱼。我记得…我未提过是何人所为吧?” 毒郎中翻着眼睛想了想,道:“对,你未提过,只说是女人。而杜鹃儿猜测是对你很重要的女人,所以才让你全无防备。” 苏望亭停下了步子,低声道:“就是我兄长夫妇对我下的手,捅那一刀的,是柳若菱。” “啊??” 慕容云岫闻言大为不解,正欲追问,却发现毒郎中对她摆了摆头。 于是话到嘴边,慕容云岫生生咽了下去。 毒郎中思索了片刻,问道:“你的这个嫂子…就是杜鹃儿所说的,让你完全没有防备的女人?” 苏望亭长叹一声:“曾经是。” “然后你哥嫂一起将你扔进了江中?” 苏望亭牙关紧咬,点头。 毒郎中轻拍苏望亭的肩头:“我想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就算苏家此时遭了大难,你不回去也在情理之中。” 而此时的慕容云岫也渐渐明白了个大概。 她的这个表姐,极有可能就是苏望亭的旧相好,所以才能让他毫无防备。 而这个旧相好,却变成了他的大嫂。 然而这还不算最糟心的,他苏望亭竟然被成为了嫂子的旧相好捅了一刀,并在自己亲哥的配合下,将他扔进了江中。 还有比这更让人不甘的么?? 此时苏望亭苦笑道:“让你们见笑了,这实在是很丢人的事。” 毒郎中摇了摇头:“不,不丢人。我不信你在中刀后便立即丧失了还手的能力,毕竟乌青散的发作也是需要时间的;你只不过是太善良了。而善良,又怎会丢人?” 苏望亭仍是苦笑,沉默不语。 毒郎中又说道:“可是…那孩子毕竟也姓苏,是你的侄儿。说句不该劝的,虽说他爹娘不是个东西,可孩子,却是无辜的。正如…我那孩儿一样。” 可慕容云岫却忿忿道:“虽说柳若菱算是我表姐,可他们夫妇二人对苏公子干的事也太过令人发指!依我说,不去!让他们干着急去!” 毒郎中无奈的笑道:“虽然你说的也在理,可是等你自己有了孩子,自然就懂了。” 慕容云岫羞涩的偷瞄了眼苏望亭,对毒郎中啐道:“呸!我一未出阁的女子跟我说什么孩子!” 毒郎中立即揶揄道:“哟,你还知道自己是黄花大闺女么?那为何不守香闺反而却跟着苏公子到处跑?这成何体统哟!” “你说什么!?” “好了,别吵了。”苏望亭开口打断了斗嘴的二人,“还是…去看看吧,毒郎中说的对,孩子是无辜的。毕竟…他是我的侄儿,这是从血脉上割不断的关系。” “那还等什么。”毒郎中打开了房门,“此去你苏家不足百里,快马顷刻便到。” 入江湖 第十二章 人心不古 还未走近苏家大院,远远便已听阵阵唢呐声传来,遥遥望去,只见院门口挂上了一对白灯笼。 “不妙。”苏望亭眉头一紧。 毒郎中道:“既是入你家掳走了人,你家下武师有死伤也是正常。” “不!”苏望亭紧盯着院门,“若是武师镖头死了,苏家自会将尸首装殓好,然后送他们回各自家乡,又怎会在我苏家办丧事?” 毒郎中闻言倒吸了口气:“莫非…你苏家有人遇害?” 此时慕容云岫手指前方喊道:“看,有人!” 只见一队快马在苏家大院门前急停,十数人匆匆跳下了马,气势汹汹的冲进了院内,甚至有一人还狠踹了苏家大门一脚。 毒郎中皱眉道:“看此情形,来者不善那。你可认得这是哪路人马?” 苏望亭缓缓摇头,而慕容云岫则低声道:“是柳家的人。” “哦?何以见得?” 慕容云岫捏着自己的袖口说道:“我听娘说过,柳家男丁无论穿何种样式颜色的衣服,其袖口都绣有一圈紫色的云雷纹。适才那帮人,袖口都有。” 毒郎中不解的望向苏望亭,问道:“若是你苏家有人遇害,柳家该客客气气的上门吊唁才是,为何会气势汹汹?” “驾!!” 苏望亭大喝一声,策马向院门疾驰而去。 至院门口,已听见院内有人大声呵斥的声音,苏望亭正欲进入一看究竟,却被毒郎中拉住了。 “稍安勿躁,先在外面听听是怎么回事再说,也好有个准备。” 苏望亭点了点头,探头从院墙上的花窗向内望去。 可这一眼望去,他顿时脸色煞白。 只见院中央停放了一具黑漆棺椁,棺前灵牌上写着几字—“故显妣苏母柳氏之灵位。” 苏望亭呆若木鸡:“柳若菱…她死了?” “什么?” 毒郎中和慕容云岫闻言也探头去望。 “果然是。”毒郎中喃喃道。 “怎会闹的如此?”慕容云岫捂住了嘴。 此时苏望亭心中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 到底如今自己对她是恨、是爱还是不甘,他不知道。 唯一能确定的是,在自己情窦初开的少年时期,她是第一个闯入自己心扉的女人。 且不论如今对她究竟是何感情,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柳若菱必定会在自己的心中留下一生的烙印。 可如今她却死了? 苏望亭不敢相信。 毒郎中轻抚苏望亭的胳膊,细声道:“沉住气,先打探清楚究竟是何状况再说。” 苏望亭深吸了口气,待情绪稍平复了些后,再次透过花窗向院内望去。 只见柳家几名男子正在扶棺痛哭,而为首的一名黝黑男子则一把揪住了苏起云的衣领,怒喝道:“这到底怎么回事!!我妹子为何好端端的就突然死了??你苏家必须要给个说法!!” 苏起云任凭那男子推搡着自己,脸色煞白,看上去十分的疲惫。 “给老子说!!”黝黑男子一脚将苏起云踢翻在地。 “住手!!” 此时苏家的几名武师冲了过来,正欲动手,却被苏起云喝住了。 “大舅哥,你听我说。”苏起云缓缓站起了身,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前日我们夫妇二人带着槐儿在郊外游玩,突然窜出来几名自称是落霞滩的人,上来便将槐儿一掌拍晕了。” 黝黑男子闻言一怔,问道:“你苏家同落霞滩有过节?” 苏起云摇头:“并无过节,我们区区地方世家怎敢去得罪武林大派。当时我便问为何要抢我孩儿,他们只是说借用几日,然后再无别话。” 黝黑男子眉头紧皱:“你确定他们是落霞滩的人?不是别人冒充的?名门大派怎会无端生事?” 苏起云长叹了声,点头道:“应该是真的。他们几人都双手持子午鸳鸯钺,那是落霞滩的门派兵器。更重要的,他们的轻功身法远不是常人能比的,这正是落霞滩门下弟子的特征。” 黝黑男子闻言倒吸了口气,来回踱了几步,又问道:“然后呢?” 苏起云缓缓走至棺木前,轻抚棺盖,悲声道:“若菱见对方要抢走槐儿,哪里肯依,便出手向他们放了暗器,却被他们手中的鸳鸯钺轻松的打开了。可不巧的是,有一枚被鸳鸯钺弹开的暗器刺中了若菱的脖子……你们知道的,若菱的随身暗器上都淬了毒,又是被刺在了脖子上,所以…毒性很快便发作了……” 黝黑男子怒喝道:“你是干什么吃的!!你苏家好歹是武学世家,自己的孩儿被抢了,倒要靠女人动手!?” 苏起云双手抱头,崩溃的喊道:“我也想上去和他们拼命来着,可他们见失手杀害了若菱便带着槐儿跑了!!他们落霞滩的轻功我如何追得上!!!我们苏家与落霞滩向来并无交往,更别提有何怨仇了,我实是不知他们为何要来抢人!!” 黝黑男子冷哼一声,满面的嫌弃,遂与同来的族人走到了一旁,低声讨论着什么。 不多时,黝黑男子转身走到苏起云跟前,沉声道:“如今我妹子死了,你苏家准备如何赔偿我们柳家?” 苏起云闻言一怔,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你此话何意?” 黝黑男子嗤笑了一声,道:“多的不要,把你苏家在江边的那几处码头让给我,就当我妹子没白死!” 苏起云喝道:“这叫什么屁话!!柳若菱是嫁入我苏家的,便是我苏家的人,与你们有何瓜葛!如今娘家人倒想来女儿家逼要家产?这成何体统!!笑话!!” 黝黑男子大笑了几声,道:“话就跟你明说了。我们就是欺负你苏家如今人丁单薄,又如何?我妹子当初嫁给你,不也是为了你苏家的家产,你自己心下不知?否则如何会抛弃你那个傻弟弟跟了你?” 顿了顿,黝黑男子又讥讽道:“你倒是不顾兄弟情谊,自己亲弟弟的相好说娶就娶了,真是够可以的,哼。” 苏起云脸上一红,支吾道:“休…浑说!!槐儿可是你的亲外甥,你这做舅舅的上门来要分他的家产,也忍心?” “屁话!!我妹子如今已经不在了,什么外不外甥的!!如何?把码头让给了我,此事就算了,否则,我们柳家定不会让若菱白死!!” 苏起云一把抄起了自己的长枪,喝道:“若你想欺负我苏家无人的话,那可打错了算盘!!此处是若菱停灵之地,我们出了院子去说!!” 说完苏起云对身后点了点头,带着十来名武师大步走出了院门。 黝黑男子冷哼一声,也带着族人跟了出去。 两帮人刚站定,苏起云便舞了个枪花,沉声道:“不说助我去寻自己的外甥,这节骨眼上倒来上门生事!!” 黝黑男子对族人点了点头,纷纷从腰间抽出了一对匕首。 黝黑男子指着苏起云身后的武师喊道:“诸位,此事毕竟是苏、柳两家之间的事,我们这边都是柳氏族人,为了给妹子讨个说法,可是会拼上性命的!你们呢?” 众武师闻言面面相觑。 黝黑男子接着说道:“硬碰硬的打,我不一定是他苏家长枪的对手。可你们也该知道我们柳家的手段,根本不屑于正面厮杀,而是靠的暗器淬毒,出奇制胜。你们,当真肯冒这个险?” 苏起云身后的武师开始交头接耳了起来。 黝黑男子狞笑道:“诸位,在下劝你们三思而行,今日一旦动手,便是你死我活之争。不过我柳某在此承诺,若是今日苏起云死了,那我们柳家则有义务辅佐苏槐儿继续经营家下的产业,届时,我柳某仍会重用你们,并且会大幅提高你们的月钱。甚至,会考虑给你们分红!!” 黝黑男子的这番话,可谓是深谙世道人心。 苏起云若死了,他嘴头上说会辅佐年幼的苏槐儿,可苏槐儿如今却生死不明,那等同于苏家的家产会被他全盘接收。 就算苏槐儿侥幸归来,怕是也逃不过他的毒手。 这些武师心下又岂会不明? 在现实和利益跟前,人心往往会禁不住考验。 虽说君子理应重义…… 可为与自己毫无血脉关系的人去送上性命? 也行。 但那也得看清楚能收获多大的好处。 若好处到位了,义气可以讲,命也可以丢! 这就是现实。 别装,这就是现实! 所以说这世道,讲义气,也是有条件的。 果不其然,苏起云身后的武师陆续放下了手中的兵器,退到了一旁。 从昔日忠实的家仆,变为了冷漠围观者。 “你…你们!!!”苏起云扭头怒视着武师们,“我苏家昔日待你们不薄,此时竟落井下石!!简直是养了一群白眼狼!!” 话毕,武师们纷纷走到了柳家众人的身后。 他们又从围观者,变为了对立者。 或者说,变为了等待猎物死亡,好上前分一口肉的禽兽。 不。 人心之丑陋,更甚于禽兽!! 此时黝黑男子仰天大笑,随即同族人一起将苏起云围了起来,虎视眈眈。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江边码头让给我,此事便了了,如何!?” 苏起云牙关咬的吱吱作响,一抖手中的长枪,喝道:“痴人说梦!!” “那我们这便替死去的妹子讨回公道!!” 话音刚落,只见柳家众人身形同时暴退,手中暗器齐发!! 每一枚镖上,都淬了毒!! 若是一两枚暗器,他苏起云也许有本事避开。 可这是十几枚暗器从周身不同角度齐发!! 并且是在如此近的距离!! 叛变的众武师纷纷摇头,暗道苏起云今日,休矣。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的头顶! 只见这道身影在空中迅速的转了个圈,十余道寒光向下暴射而去!! 一片叮当作响…… 柳家众人所发出的暗器均被这些寒芒一一打落! “九天落花针!?”黝黑男子瞠目结舌,“你是何人!!这可是我们柳家的暗器绝学!!” 此时仍藏身于院墙外草丛中的苏望亭饶有兴趣望着这场面,喃喃道:“这丫头,有点意思……” 而毒郎中则是满脸惊奇:“万没料到,这姑娘与人正面动手的能耐全无,而一手暗器的功夫竟如此的俊??” 慕容云岫,出手了! 入江湖 第十三章 非得见血 苏起云望着地上散落的暗器,冷汗涔涔,忙对慕容云岫抱拳道:“多谢姑娘相助!” 慕容云岫隔着纱帘瞥了苏起云一眼,冷哼一声,道:“你们两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边以自己妹子的死为由来劫别家家产,一边则丝毫不顾同胞骨肉之情!呸!” 苏起运闻言大惊,左思右想,却未想起来这名戴着帷帽的女子究竟是何人。 而黝黑男子则追问道:“你为何会我柳家的绝学?” “不齿之徒,本姑娘羞于与你们相认!!” “哦??”黝黑男子转了转眼珠,与族人对视了一眼,“听你这话,莫非与我柳家有亲?敢问姑娘贵姓?” 慕容云岫冷冷道:“宁州,金刀慕容!” 此时一名柳氏族人一拍手,喊道:“我想起来了!咱柳家四房有个姑妈正是嫁到了那金刀慕容家,此姑娘,必定是那位姑妈的女儿!” 黝黑男子闻言大惊,满面不解的问道:“既是我们柳家的外甥女,为何帮外人?” 慕容云岫冷笑一声,道:“本姑娘帮理,不帮亲!” “哼!大义灭亲??”黝黑男子嗤笑了一声,面色渐渐沉了下去,“区区女流之辈满口的江湖道义,真是笑话!我劝你速速闪到一旁,否则,别怪我们对不住那位姑妈了!” 见柳氏众人双手持匕首渐渐向自己靠拢,慕容云岫开始有些慌了。 她虽暗器耍的不错,可正面厮杀的本事,完全没有! “你当我怕你们!?”慕容云岫银牙紧咬,两手指间各夹一排银针,紧盯着向自己靠拢的柳氏众人。 黝黑男子狞笑道:“我承认你暗器耍的不错,即便是在柳家族内,能练成九天落花针的人也屈指可数。可是小妹子,你忘了一件事。” 慕容云岫啐道:“呸!谁是你家妹子,有屁快放!” “哈哈哈,那表哥就提醒提醒你。以暗器行走江湖的行家,最忌的便是贸然现身,正面应敌。你适才若是冷不丁从我等身后放针,此时我们已倒下。可你却光明正大的现身于我等的包围圈之中,这可是犯了大忌中的大忌!莫非,你想在我们专注于你双手的情况下再放银针?哼!!你已失了先机,没用!!” 面纱后的慕容云岫已是满面苦色。 她又岂会不懂这个道理? 暗器之道,首重隐蔽突袭,一击不中,则立即于暗中撤退,绝不恋战。 她这样贸然正面现身,的确太过冲动! 此时慕容云岫强作镇定,喝道:“你们真当他苏家无人!?哼!你们可别忘了,他还有个亲弟弟,可是江湖悬赏令上的人物!!” 此言一出,柳氏众人停下了紧逼的步子,面面相觑。 只听一人说道:“这丫头说的没错,苏家的二少爷的确位列悬赏令,江湖名号玉面妖刀!听闻天岚七秀被其一招轻松抹杀三人,身手着实骇人!” 黝黑男子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望着苏起云露出了戏谑的笑脸:“大可不必担心!他苏起云当初不顾兄弟情谊,娶了身为他弟弟意中人的若菱,他们兄弟早已反目。听闻,他弟弟已负气离家多年,再也不理家中事务。” 苏起云闻言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江…江湖悬赏令?我弟弟他…没死!?” 黝黑男子讥笑道:“死?你这是装的哪门子糊涂?” 慕容云岫瞥了眼院墙外的草丛,冷声道:“苏起云,你们夫妇二人是不是认为早已把你的亲弟弟给杀死了?” 苏起云自知失言,支吾辩解道:“我…我不知你此话何意。我弟弟已离家多年杳无音讯,我自然会猜测他是否还在人世。” 此时黝黑男子显然是耐心已到了极点,振臂喊道:“少废话!!想拿你那生死不明的弟弟来威胁我们?做梦!!苏起云,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我们这便要为死去的妹子讨个公道!!” 话毕,柳氏众人凶相再现,纷纷提起手中的匕首逼了过去。 慕容云岫立即扭头大喊:“喂!!你再不出来我们可真就没命了!!” 黝黑男子一愣,顺着慕容云岫的目光望去,只见从院墙外的杂草从中走出一名身形修长的男子。 “知道了知道了。”苏望亭迈着松垮垮的步子慢慢踱来,“我说慕容大小姐,麻烦你下次先考虑清楚了后果再出手,否则你脸上的刀疤还未治好,小命便没了。” 望着缓步走来的男子,苏起云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大口喘着粗气。 “望…望亭??” 慕容云岫得意的对黝黑男子点着手指:“看吧,我就说苏家还有人吧?如今你们和他去说吧。” 黝黑男子眉头紧皱,盯着缓步而来的苏望亭:“此人…当真是玉面妖刀!?” 苏望亭边走边说道:“妖不妖刀的不重要,此时最重要的是,听闻你们想来抢我祖上的基业?” 苏望亭径直路过呆若木鸡的苏起云,走向黝黑男子。 黝黑男子望了眼他腰间的那柄窄鞘长刀,问道:“你果真是苏家的二少爷?” 苏望亭站定,冷冷重复道:“你果真要来抢我祖上基业?” 柳氏众人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了起来。 苏望亭离开九州多年,他们谁也没见过这位苏家二少爷的真面目。 片刻后,众人停止了议论,黝黑男子瞄着苏望亭的腰间:“若你果真是那玉面妖刀,我们自然不敢打苏家的主意。不如,你拔刀证明一下?” “我很少拔刀。” 黝黑男子一怔,遂笑道:“这叫什么屁话!既是被称为玉面妖刀,那刀法必定不俗。不拔刀如何证明?” “因为我不喜欢杀人。” “哦?”黝黑男子脸上戏谑之态更浓,“你的意思是,你的刀只要一出,必有人丧?” “可以这么说。” “哈哈哈哈哈!”黝黑男子叉腰大笑,“我看你小子八成就是个冒牌货,你若是苏起云的亲弟弟,为何他不与你相认?” 说罢黝黑男子望向苏起云。 苏起云赶紧垂下了脸去,不敢望向这边。 他哪里还有脸相认。 黝黑男子越发的得意:“看见没,人家都不认你是他弟弟。赶紧滚!充什么大尾巴狼!” 话音刚落,只见从柳家的人群中冷不丁的射来一枚飞镖,直取苏望亭的胸口! “苏公子!!小……”慕容云岫失声大喊。 可话未喊完,她却愣住了。 只见那枚飞镖已被两根修长的手指夹住,镖头几乎已碰触到苏望亭胸口的衣襟。 黝黑男子大惊。 他几乎没看清苏望亭抬手夹镖的动作。 苏望亭淡淡道:“赶紧走。今后切莫再打我苏家祖业的主意。” 黝黑男子咽了咽口水,沉声道:“你…真是玉面妖刀?” “赶紧走。” “……”黝黑男子脚下未动,他在犹豫。 苏望亭剑眉一挑:“非得见血,才死心?” 黝黑男子仍在犹豫。 此时柳家人群中突然传出一声惨叫,黝黑男子扭头,只见刚才向苏望亭放冷镖的那名男子已仰面倒地。 他的肩头,插着一枚飞镖! 正是刚才射向苏望亭的那枚飞镖!! 黝黑男子猛的回头一看,只见苏望亭手上夹住的那枚飞镖已不见!! 此人,是如何发出飞镖的? 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发暗器,自己却毫无察觉? 可他手上,却并未有任何动作。那两根手指,仍是直挺挺的竖于胸前,就连指关节也没丝毫弯曲!! 莫非那枚飞镖会自己射出去? 黝黑男子抹了把冷汗,颤声道:“若我没猜错的话……你这是以…以气御镖??” 苏望亭冷冷道:“已见血了,可以走了?” 确定是对方发出的镖后,黝黑男子心中大骇。 此人竟直接以气发镖!? 而自己则是以气化力,再以力发镖。 云泥之别!! 那必须有着堪称恐怖的内功修为才能做的到! 可更让他后怕的是,飞镖暗器并不是此人的趁手兵器! 这般骇人的内功修为,倘若他拔刀的话…… 不敢想象! 此人,即使不是玉面妖刀,那也定能轻取他们性命无疑! 这下黝黑男子不再犹豫了,忙对着族人连连挥手,带着柳氏众人慌张上马而去。 苏望亭轻叹了一声,转身往苏家大院走去。 苏起云满脸愧疚,垂头远远的跟在后头。 进入院内,苏望亭呆立于柳若菱的灵前,直愣愣的盯着那具漆黑的棺木。 慕容云岫则默默的给自己的这位表姐上了一炷香,然后退于一旁,同情的望着苏望亭。 “哎……”苏望亭轻抚牌位,“若菱,当初你若是想要那枚白玉片,该跟我直说,我自会将它留在苏家。你应该知道,只要是你要求的,我总会去做。你又何必要毁了自己留在我心中的样子。” 此时他身后传来苏起云的抽泣声。 苏望亭接着自语道:“那一刀,我不怨你。只是你心劲未免也太强了些,我既已离家十余年,又怎会回来跟你们抢家产,你多想了。” 这番话与其是在对灵倾诉,倒不如说是在给苏起云听。 身后的抽泣声已变为了悲嚎。 放下灵牌,苏望亭上了一炷香,躬身拜道:“身前事已毕,勿须牵挂,安心去吧。若有来生,愿你莫再将世间名利看得太重,也好活的轻松洒脱些。” 话毕,苏望亭不顾嚎啕大哭的苏起云,转身走出院门,却发现那帮墙头草的武师竟还未离去,纷纷对着苏望亭露出了讨好的笑脸。 苏望亭沉声道:“对主家落井下石,此种行径比柳家更为恶劣!你等若是半炷香之内还不离去,休怪我无情!” 听闻玉面妖刀发了狠话,众武师哪里还敢狡辩,纷纷拔腿就跑。 此时苏望亭将老管家唤了过来,吩咐道:“你自去苏家各镖局和庄子看看,挑些为苏家卖命二十年以上的老镖师和武师回来,也好看家护院。” 管家应了声是,忙吩咐家丁去办。 待苏望亭吩咐完毕,苏起云这才鼓起了勇气,细声唤道:“望亭…为兄不该对你……” 苏望亭没有接这话茬,背身冷冷道:“苏槐儿,几时被掳走的?” “两…两日前。” “对方可有说为何掳人?” 苏起云摇头。 苏望亭转身瞥了他一眼,又问道:“将毒镖弹回来杀害若菱的那个人,还记得他长相么?” 苏起云点头:“记得!那人左眼旁有一粒黑痣。” 顿了顿,苏起云悲声道:“我实是不明,他们落霞滩为何要来掳人!!” 苏望亭轻叹了声,仰天道:“是为了那枚白玉片。当日我带走它,便是为了把祸害从苏家引走,没成想,即便是带走了,这祸害还是没避过。” 苏起云扑通一声跪下,哭喊道:“兄弟,是哥对不住你,如今你要打要杀我无半句怨言!!可槐儿毕竟是你的亲侄儿,你可得拿白玉片去将他赎回来呀!!” 望着在自己脚下痛哭哀求的兄长,苏望亭闭上了双眼,仰面长叹。 “那枚白玉片,我早已送人了。” “什么!?”苏起云闻言顿时面如土色,“那…那可如何是好……” 苏望亭没有搭理,回头望了眼漆黑的棺木,大步走出了院门,翻身上马。 慕容云岫和毒郎中连忙跟了上去。 “望亭!!”苏起云追出了门去,一把抓住了马的缰绳。 苏望亭瞥过了头去,显然不想再多望这个兄长一眼。 毒郎中一把拉开苏起云的手,没好气的说道:“你弟弟说过不去救么?你急什么?你当人人都似你这般冷血?” 话毕,三人扬鞭策马往北而去。 苏起云一屁股瘫坐在了门槛上,呆望着远去的快马。 “为兄…悔不该当初……” 入江湖 第十四章 狗屁道理 苏家大院以北十五里,绿竹林。 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透进幽静的林间,撒的一地斑驳。 在林中缓步而行的苏望亭突然停下,手指前方。 毒郎中和慕容云岫顺着手指望去,只见前方林间似乎有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手牵着手在踉跄着走来。 “慧蓉!!娃儿!!”毒郎中冲了过去。 “那是他的婆娘和孩儿?”慕容云岫黛眉紧蹙,警惕的打量着四周,“奇怪,落霞滩为何放了她母子二人?莫非有诈?” 苏望亭面无波澜,默望着抱娃而归的毒郎中。 毒郎中大喜,忙不迭的向苏望亭介绍这对母子。 苏望亭微微颔首,礼貌的露出一抹浅笑:“你二人速速带着她母子离开此林,找个隐蔽的地方藏好。” 慕容云岫低声道:“怕是有诈!多一个人多一双眼睛也好,要知道那落霞滩可是以奇袭暗杀而闻名的。” 苏望亭面色渐渐沉了下去,重复道:“速速离去,我自有打算。” 毒郎中劝道:“还是听苏公子的,若是有个什么突发状况,我们反而成了他的累赘,怕是会拖累他。” 慕容云岫思考再三,低声道了句小心,与毒郎中带着那对母子匆匆离去。 目送几人出了林子后,苏望亭轻叹了声,悠悠道:“为何会好心放了那对母子?” “不愧是玉面妖刀,竟能察觉到有人埋伏。”竹林上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苏望亭抬头望去,只见一道漆黑的人影正立于一根青竹的竹梢之上,此人正冷眼俯视着脚下,距地面足八丈有余。 苏望亭淡淡道:“好轻功,竟能轻巧的立于纤细的竹梢之上。” “呵呵呵,能得玉面妖刀夸赞,在下受宠若惊。” 苏望亭再次问道:“为何会先放人?” 头上的声音回道:“我们落霞滩毕竟是武林大派,不是那些个歪门邪道。如今你已现身,毒郎中便不再有价值,我们自然会放了他的家眷,莫非会滥杀无辜不成?” 苏望亭冷冷道:“苏槐儿呢?” “放心,他好得很。” 话毕,只见这道黑影如黑蛇一般绕着竹子掠了下来。 落地,竟未发出一丝声响。 苏望亭望了望此人,点头道:“你很谨慎。与我保持着距离,并且避开我拔刀的方向。” 黑衫男子冷笑了一声,道:“在你玉面妖刀面前,自然要提起十二分的小心。不过话说回来,你的刀虽快,可在我们落霞滩跟前也许不中用。” 苏望亭哦了一声,面无表情。 黑衫男子缓缓自后腰取出一对带着倒刺的双环,沉声道:“只要能与你保持合适的距离,纵使你拔刀再快,也是徒劳。我们落霞滩首重身法轻功,如遇强敌,则如鬼魅一般在其周身纠缠,敌进我退,敌退则我进,反复如此,直至对方露出破绽,一击必杀!” 苏望亭再次哦了一声,望着他手上那对子午鸳鸯钺微微颔首。 黑衫男子露出了狞笑:“然而,那却不是我们最得意的本事。” “哦?什么最得意?”苏望亭终于开了口。 “耐心。” “耐心?” 黑衫男子转了转手中的鸳鸯钺,朗声道:“不错!我们可以纠缠着敌人三天三夜不放,直到他们身心俱疲露出破绽!哼,也有勿须我们动手,心绪崩溃自杀的也大有人在!” 苏望亭拍了拍手:“好手段。我的耐心没那么好,我自认被围困半个时辰便会自杀。” “我可不是在说笑!那白玉片,可带来了!?” 苏望亭摇头:“没有。我送人了。” 黑衫男子闻言一怔,皱眉道:“你唬谁呢?那种宝贝你舍得送人。” 苏望亭伸手指天,满面无奈:“为何都不相信我?我对天发誓,白玉片的确是送人了,若有半句扯谎,天打雷劈!” “送谁了!?” 苏望亭呲牙一笑:“你猜。” 黑衫男子勃然大怒:“混账!!你当我在陪你耍!?” “呵呵。切莫动怒,火大伤身。那枚白玉片么,我送给聂云飞了。” 黑衫男子闻言瞪大了双眼:“送聂云飞了?这么说,那厮手中握有两枚白玉片!?” 苏望亭点头。 “不妙!!”黑衫男子牙关紧咬。 当然不妙了。 再凑上一枚,那聂云飞便可得到《太初混元真经》的第一卷,《人经》。 到那时,只怕聂云飞要复仇的话,那四大名门得付出相当的代价。 毕竟他聂云飞可是放过话的,不但要杀绝天岚峰上下,还要荡平四大名门。 “你为何要将此等宝物送给聂云飞!?他是于你有恩,还是与你有莫逆之交?” 苏望亭淡然道:“没有,一面之交而已,连朋友都不算。” “那你为何送给他?” “他比我更需要。” 黑衫男子满面的迷惑:“就因为他需要?你就给了?” “对。” “若我也需要呢?” 苏望亭呲牙一笑:“说晚了,人家比你先碰着我。” 黑衫男子来回踱了几步,摸着下巴冷笑道:“这么说,你对那天机九章毫无想法?” “一点,都没。” “有意思……” 苏望亭无奈的叹了声,无精打采的问道:“有没意思我不知道,不过既然我身上已无白玉片,那可否放了苏槐儿让我带走?” 黑衫男子面色一沉,狠狠道:“人,可以放!但你,必须死!!因为江湖悬赏令上除了要你的白玉片,还要你的命!!” 苏望亭无奈的摆了摆头:“我想你放人,可我也不想死。” “不可能!” 苏望亭摊开了手:“何必呢?杀了我,天岚峰能给你何好处?” 黑衫男子大笑了几声,道:“倒不是为了天岚峰的什么悬赏。” 苏望亭哦了一声,笑道:“我明白了。谁杀了我,谁就能为宗门涨脸。” “对。” “可若我杀了你们呢?” 黑衫男子闻言一怔,咬牙道:“你已杀了天岚七秀中的三人,若你的手上再添我们四大名门的血债,罪孽便更加深重!!” 苏望亭抠了抠鼻子,讥笑道:“你的意思是,你们要杀了我,就是为宗门增光;而我若不答应被你们杀而杀了你们的话,就是罪孽深重?呵呵,我想问你一句话。” “什么?” “这都是些什么狗屁道理!?” 黑衫男子突然吹了一声嘹亮的指哨,狞笑道:“我们四大名门说有道理,那便是有道理。” 话音刚落,三道黑影如落叶一般悄无声息的在苏望亭身后飘下。 “开始讲道理了,是么?”苏望亭的面色渐渐沉了下去,眼中寒光骤现。 黑衫男子没再言语,用阴郁的眼神同苏望亭身后的三人交流着,身形缓缓后撤。 侧过脸瞥了眼身后的开始移动的人影,苏望亭弯腰在地上捡起一根竹枝。 “哦?你不用刀?” 苏望亭晃了晃竹枝:“沾多了血,对刀不好。” 黑衫男子嗤笑了一声,四人保持着距离开始缓缓围着苏望亭移动,四双如饿狼般的目光紧盯着苏望亭,仿佛在等待猎物露出破绽,然后群起撕咬。 此时一名转到苏望亭身后的男子突然加速掠向其后背,苏望亭猛的一回头,那男子生生停下了掠出身形,十分灵巧的倒掠了回去,继续绕着圈。 苏望亭笑道:“这就是你刚说的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策略?” 无人答话。 四人仔细观察着苏望亭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节,精神高度紧张。 看起来,只需露出一个细微的破绽,都逃不脱他们的眼睛。 可苏望亭,仍旧那么懒散的站着。 在常人看上去,他浑身都是破绽。 可这四人明白,此回的猎物不比寻常,又岂能用常人的眼光去看待? 虽然他此时看上去浑身都是破绽,可谁又敢贸然靠近? 此时苏望亭又自顾自的悠悠说道:“你们这种策略,对身法有着极高的要求,也难怪你们落霞滩的轻功身法能独步江湖。” 说完苏望亭作势往前冲出两步,只见离他最近的一名男子迅速的后掠开,保持着距离继续转圈。 “嗯。”苏望亭点了点头,“反应不错。” 此时转到苏望亭侧身的黑衫男子终于开了口,狞笑道:“你能奈我们何?我们能保持这种状态几天几夜,你早晚会撑不住而露出软肋!!” 话音刚落,苏望亭另一侧的男子突然掠出,再次试探。 可同上一回一样,这名男子也猛地止住了身形,掠了回去,继续绕圈。 因为他发现苏望亭的余光扫向了自己。 苏望亭笑着拍了拍手:“不错不错,看来你们几人身法都相当的不俗,很快!” 这句话的尾音还未落下,苏望亭消失在了原地。 地上的落叶被卷起,似是有风吹过。 可竹林内一片静谧,此时哪里有风? “可还是不够快。” 一名男子的身后突然响起那冷冷的声音! 男子惨叫一声,捂着腿栽了下去。 那根竹枝,已贯穿他的右腿! “要杀我,则必须赌上性命!”苏望亭双眼寒光暴射,从地上又捡起了一根竹枝,“这,便是我的道理!” 其余三人哪里还有心思的绕圈。 瞠目结舌。 他们对玉面妖刀出刀的速度,是有心理准备的。 毕竟天岚峰和翠幽谷的人都已吃了大亏。 所以这次是他们闯荡江湖以来,围杀猎物时最谨慎的一次。 可是,他这身法是怎么回事? 几乎用肉眼看不清行踪,更别说提前预判!! 这玉面妖刀,快的不止是刀?? 身法竟同样令人骇然!! 愣了半晌,黑衫男子才瞪着双眼支吾道:“没想到…你的身法竟也……” 苏望亭沉声道:“这回,放不放人?” 入江湖 第十五章 阴魂不散 “撤!!” 黑衫男子没有丝毫犹豫,顾不上那名受伤倒地的同门,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向后方掠去。 其余二人亦然。 这便是落霞滩的风格了,倒是与惯用暗器的柳家有些相似。 一击不成,或是撤退、或是再伺良机。绝不恋战。 三道黑影在林间疯狂的逃窜,速度之快,几乎已形成了三条黑线。 这种逃窜的速度若是换了别人,肯定会放弃追赶。 江湖中几乎人尽皆知,他们落霞滩的人若是要逃,几乎没有人追得上;而他们要追的,则几乎没人逃得脱。 眨眼的功夫,三人已掠出了竹林。 可他们仍未松懈下来。 他们仍在咬牙提速。 又往前掠出了三里,已到江边。 黑衫男子大喝一声:“不可掉以轻心,别停下,过了江再说!!” 于是三人掠入江中,点水疾行。 顷刻间,三人已掠至江对岸,这才停了下来,在江边的一颗柳树下大口喘着粗气。 “已跑出了这么远,那…那厮该不会追来了吧……” 黑衫男子抹了把汗,回头望着江边:“应…应该不会了,毕竟已跑出了足有八里地。” “但你们还是不够快。”一道幽幽的声音突然从三人头顶传来!! “咻!” 一根竹枝从茂密的柳叶中急射而下,一名男子应声倒地! 他的左肩,已被那根竹枝洞穿,将他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黑衫男子大惊,本能的同另一男子后跳开了两丈有余。 随即一道人影自树上掠下,此时他手中捏着的,已换成了一条细长的柳枝。 “你…你是鬼么!!!”黑衫男子惊恐不已。 苏望亭冷冷道:“这回,放不放人?” 黑衫男子一把揪住仅剩的那名同伴,大喊道:“别发愣!!跑!!!” 二人再次运起轻功,嚎叫着再次疯狂逃窜。 这一回,他们用尽了毕生的功力,将宗门所学发挥的淋漓极致。 只半盏茶的光景,二人已狂掠出了二十余里地,这种惊人的速度,饶是野兔看了也叹气。 而此时他们也已经力竭,在一处山脚下的荒村落了下来。 刚落地,二人仍不敢停,又跳进了不远处的一口枯井。 井底的二人大口喘着粗气,瞪着惊恐的双眼仰头望着井口,脸上因内力消耗过度而显得苍白。 “师兄,这…这回该……” “嘘!!”黑衫男子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强压自己的喘息声,仰面瞪着井口。 半炷香的光景后,黑衫男子的手才从师弟的嘴上放下,松了口气。 “应该没事了……” 二人对视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跳出了井口。 可刚出井口,便看到了让他们绝望的一幕。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井口旁的石磨上,手中把玩着一根细长的柳枝。 阴魂不散的苏望亭!! “不…不可能!!!” 黑衫男子的师弟已然崩溃,嘶吼着转身拔腿就跑。 “啪!” 柳枝如闪电般抽出,枝头准确的抽中了他后脑的风池穴。 师弟一头栽向地面,昏死了过去。 苏望亭扔掉了被抽断的柳枝,再次冷冷问道:“这回,放不放人?” 黑衫男子面如土色,再无逃窜之念。 倒不是完全没气力再使出轻功了。 他已绝望了。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苏望亭摆头:“我是让你回答,不是让你提问。你,到底放不放人?” “我…我……” 苏望亭起身,手扶上了腰间的刀柄:“这回,我手头边可没树枝可以用了。” 黑衫男子双腿立即一软,瘫坐在地。 两根竹枝和一条柳枝,便已解决了他的三名师弟。 望着那只扶上了刀柄的手他明白,若是他果真拔刀,自己绝没有生机! 此时他只觉自己像是一只被猫耍的半死的老鼠。 可不妙的是,眼前的这只猫,看上去似乎已经玩腻了。 而猫一旦玩腻了,便会毫不犹豫的一口咬断老鼠的脖子!! 向来只将他人当作猎物的黑衫男子,这回深刻的体验到了即将被猎杀的恐惧感。 “我…我放人!!” “很好。”苏望亭嘴角扬起,放下了刀柄上的手。 黑衫男子松了口气,垂下头说道:“苏槐儿,在我大师兄‘夜孤鹰’的手上。” “夜孤鹰?这是他的江湖名号?” 黑衫男子点头。 “你大师兄在何处?” “那片竹林的北边,有一处荒废的院落,我大师兄便在那里等我们的消息。” 苏望亭又问道:“你大师兄人称夜孤鹰,你又叫如何称呼?” 黑衫男子抬眼望了一眼,随即很快又垂下了头去:“在下名不见经传,哪里会有江湖名号。只叫我司徒空便是。” “司徒空??就是曾和金刀慕容家的慕容霄切磋过的司徒空?” 司徒空再次抬起头:“此事你如何得知?” 苏望亭没回答这个问题,笑道:“慕容霄只一招就被翠幽谷的赵凌安给拿下了,可你却过了近百招才拿下他??我说,你们落霞滩的本事和翠幽谷的差距也太过悬殊了吧?” 司徒空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们落霞滩的绝学本就不是用来正面厮杀的,当日与那慕容霄只是玩玩而已。若是在实战中,他慕容霄顷刻间便会被我击杀。” 顿了顿,司徒空又说道:“自从聂云飞叛逃后,翠幽谷将赵凌安鼓吹为年轻一辈的翘楚,哼,这我是不认同的。” “哦?为何?” 司徒空嗤了一声,道:“若是拼正面厮杀的功夫,我们落霞滩后起第一人夜孤鹰也许不是他的对手。可若是拼杀敌的效率,那他赵凌安绝对难望夜孤鹰的项背。在下认为,夜孤鹰该与惊风剑客聂云飞相提并论!他赵凌安,不够格!” 苏望亭哦了一声,犹豫了片刻后,问道:“你和慕容霄,是朋友?” 司徒空点头:“算是。” 苏望亭莞尔一笑:“那就算了,就此放过你。本来,我也准备给你留下一个伤口,权当教训。” 司徒空闻言一怔:“你和慕容霄也是朋友?” “不是。但他的大伯,算是。” 司徒空默默点头。 苏望亭转过身去:“夜孤鹰是么?告辞。” “等等!”司徒空却突然喊住了苏望亭。 “还有事?” 司徒空双拳紧握,似是下了很大决心般的喊道:“能否告诉我,你为何能强悍至如此,你究竟是如何修炼的!!” 苏望亭目光一紧,回头冷冷的瞪向司徒空:“人生匆匆数十载,你们却用它来争那破玉几片,有意义么?就算让你得到了奇经三卷成为了最强者,又能如何!?” 答非所问,司徒空愣住了。 “如果能再从头活一次,我倒宁可不要这身修为,而选择留下一些更为重要的东西。” 话毕,苏望亭急掠了出去,顷刻便不见了踪影。 “更…重要的东西……”司徒空茫然望天,喃喃重复道。 绿竹林以北,三里处。 一潭碧水旁,一座荒废的别院。 一名同样身着黑衫的精瘦男子蹲于潭水旁,手上捏着一根竹竿,正在钓鱼。 他的脸因消瘦而显得棱角分明,年纪虽不很大,皮肤却显得黢黑干皱,一双阴郁的目光自那对深凹的眼窝中射出,紧盯着水面的鱼漂。 夜孤鹰。 “扑通。” 一枚鹅卵石落入水中,碧绿的水面荡起层层涟漪。 这么一下,哪里还会有鱼儿上钩。 夜孤鹰轻啧了一声,仍紧盯着鱼漂,轻声道:“看来,他们四个已经死了。” “没死。”苏望亭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哦?你没拔刀?”夜孤鹰放下了竹竿,缓缓起身。 “没拔。” “他们不值得你拔刀?” 苏望亭摇头:“我不喜欢杀人。” 夜孤鹰回头:“哦。” 苏望亭盯着他左眼旁的黑痣,沉声道:“不过,也许会对你拔刀。” “哦?可你刚说过不喜欢杀人。” “可你杀了柳若菱。” 夜孤鹰一怔,遂点头道:“虽是一时失手,并非成心所杀,但…对,她是我杀的。” “你承认了,很好。苏槐儿呢?” 夜孤鹰瞥了眼荒废的别院:“不必担心,他正在院内酣睡。” 顿了顿,夜孤鹰面色一紧,沉声道:“白玉片呢?” “我适才已在你的师弟面前发过了誓,那枚白玉片,我早已送人。” 夜孤鹰盯着苏望亭的脸半晌,点头:“我相信。” “但你也一定和你的师弟们一样,要杀了我,才肯放人。” 夜孤鹰摇头:“不一定。” “哦?为何?杀了我不是可以为师门涨脸么?” 夜孤鹰露出一排焦黄的牙齿,笑道:“的确是。我的意思是,我不一定杀得了你,可并不是不杀。你别误会。” 苏望亭哦了一声,道:“要杀我,可得赌上性命才行。这句话,你的师弟们已经听过。” “当然了。”夜孤鹰狠狠点头,脸上竟然很诚恳,“既然我放言要杀悬赏令上的高手,自然要有丧命的觉悟。” “很好。”苏望亭的手扶上了刀柄。 “咻!” 夜孤鹰双腿未动,身形直挺挺的后掠开了数丈,僵尸一般。 “哦?”苏望亭嘴角扬起了笑,“身法不俗。怪不得江湖上会有你的名号。” “雕虫小技,不值得称颂。”夜孤鹰面无表情,紧盯着苏望亭扶刀的手。 “若是你和聂云飞对上,谁能活下来?” 夜孤鹰闻言满脸认真的想了片刻后,笃定的答道:“应该是我。” 苏望亭点了点头,又问道:“既是要杀我,为何还不动手?” 夜孤鹰眉头一紧,又满脸困惑的挠了挠头:“嗯…很难。你虽看上去浑身都是破绽,却让人无从下手。” “不试探试探?” 夜孤鹰呲牙一笑:“别说笑。若是换作别人,我当然可来回试探。可对于你来说,我哪敢近身?我么,必定只有一次机会。” 这份坦然和淡定,倒稍稍使苏望亭有些意外。 与满身戾气的聂云飞相比,此人看似洒脱的品性倒显得有些可爱。 此时苏望亭也笑道:“可老这么站着,也不是个事,对么?” 话音刚落,只见苏望亭脚尖微动,随即响起一阵刺耳的破空声。 一枚鹅卵石被踢向了夜孤鹰! 这种惊人的撞击速度,莫说是人,就算是墙,只怕也会被轻松洞穿! “噗!!” 鹅卵石呼啸着穿过夜孤鹰的身体,撞进了他身后不远处的土丘。 而“夜孤鹰”则浑身冒起了黑烟,身形渐渐涣散,仿佛在水中化开了一般。 最后,竟化为一股黑烟消失在了原地。 苏望亭大笑道:“有趣有趣,倒是有些像扶桑武士的手段。逃脱的同时撒下毒烟,谁凑过去谁倒霉。” 说话间苏望亭扭过头去,望向荒废的别院。 只见真正的夜孤鹰正蹲在院墙之上,不停的擦着额头上的汗,满脸苦笑:“不得了,你的内功不是一般的强悍,适才若被那枚石子击中,我已然一命呜呼喽!!啧啧,难办,你的确很难对付。” 苏望亭一本正经的说道:“你的身法能够快到留下残影,已值得我夸赞。不过,你若死了,倒真是可惜。” 夜孤鹰笑道:“但愿我今日不死。” 话毕,蹲在院墙之上的夜孤鹰竟然身形又开始涣散了起来,很快完全不见了踪影。 苏望亭摸了摸下巴:“又来了?” 别院四周并无可藏身的密林,不过有几颗歪脖子的柳树,再有就是几处不高的土丘。 这种环境,实在是很难藏身。 可夜孤鹰,说没就没了。 苏望亭呆立原地,点头道:“还行,完全感觉不到你的气息,看来也能做自闭周身毛孔。内息收放自如,嗯,你的内功,同样不俗。” 鸦雀无声,无人应答。 风景如画的别院四周,一片静谧。 可这其中,却已然埋伏下了杀机! 苏望亭环顾着四周的景色,笑道:“不错、不错!出色的暗杀者,当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虽明知你在附近伺机而动,却让人无迹可寻。” 落霞滩杀人于无形的暗杀奥义,在夜孤鹰的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虽说都是师出同门,可司徒空的本事与此人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跑哪去了呢?”苏望亭抠起了鼻子。 入江湖 第十六章 活死人 抠了半晌的鼻子,苏望亭突然转身望向了水面平静的绿潭。 然后便是一动不动的盯着水面,又是半晌。 终于,绿潭中央的水面缓缓升起了一颗脑袋。 夜孤鹰。 苏望亭拍了拍手,笑道:“有趣的很。你能否告诉我,如何进入水中而无一丝涟漪呢?” 夜孤鹰吐了口水,满脸沮丧:“这都能被你发现,可还怎么杀你哟!!” 说罢夜孤鹰从水潭中跳出,落在了另一边的岸上,遥遥看着苏望亭,一筹莫展。 苏望亭点头道:“你已经十分的不错了,此等身手,想必江湖中人听到你名号便会后脊发凉。” 夜孤鹰摊开了双手:“这又有何用,我还是不敢靠近你!你一丝破绽都不给我,而我的踪迹你总能发现。啧…难杀呢。” 此时苏望亭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沉声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 “不是你杀不杀我的问题,而是,你,杀了柳若菱的问题。” 于是夜孤鹰再也笑不起来了,缓缓从后腰摘下了一对子午鸳鸯钺,戒备于胸前。 那一双凹陷的双眼突然精光暴射,精神高度的紧张起来。 因为他看见,苏望亭的手再次扶上了刀柄! 虽然他们之间此时隔着一个水潭,但夜孤鹰却有种近在咫尺的危机感! “嗯!?” 苏望亭突然消失在了原地! 只见绿潭的水面上有成串的涟漪迅速向夜孤鹰的方向蔓延,似乎有一阵劲风,正在水面上掠过! 夜孤鹰双瞳猛的收缩,留下一道残影,也消失在了原地。 “咻!” 夜孤鹰出现在了一个土丘之上,四处张望,不见苏望亭的踪迹。 深吸一口气,残影再现,夜孤鹰又消失了。 “咻!” 枝叶中的柳树梢上,再次出现了夜孤鹰的身影,可仍未见苏望亭现身。 夜孤鹰牙关一咬,再次消失。 他哪里敢停下! 连续出现又连续消失几次后,夜孤鹰心下完全没了底。 因为苏望亭仍旧未现身! 一个伺机暗杀者,此时心头却弥漫着即将被暗杀的恐惧! “不妙,逃。” 一颗烟雾弹扔下,霎时间黑烟笼罩。 黑烟中的夜孤鹰悄无声息的再次消失。 …… 此时别院中的一间房内,苏槐儿正蜷缩于一堆干草之上,鼾声阵阵。 苏望亭正立于其身旁,安静的望着那张与柳若菱极相似的脸。 而房间门口的地面,正趴着一名瑟瑟发抖的男子。 夜孤鹰!! 他的左臂,已然不见! 整齐的断口处鲜血汩汩的往外喷涌! 苏望亭望着熟睡的苏槐儿轻叹了声,转身走至夜孤鹰的身旁蹲下,出手连点数穴,止住了断臂处的血。 “你既打算逃,就应该专心的逃走。竟然还想着带走苏槐儿,你也太小看了我一些。” 夜孤鹰艰难的抬起头望向苏望亭,那张黢黑的脸已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 “你不…不愧被称为玉面妖刀……别说没看清你是如何出刀的,就连你是如何出现在我身旁,也是丝毫没有察觉……” 说完夜孤鹰用单臂撑起身体,艰难的靠着墙坐了起来。 “多…多谢你……” 苏望亭淡淡道:“谢我什么?” “谢你只砍了一只手臂,而留下了我的命。” 苏望亭回头望了眼苏槐儿,轻叹一声:“我不忍杀你,是因为惜才。可是我侄儿的母亲,却被你杀了。身为他的亲叔叔,未能替他报杀母之仇,我对不起他。” “不…不必自责!” 说着夜孤鹰捡起掉落的鸳鸯钺。 “每次杀人,无论对方实力强弱,我都抱定必死的觉悟。这一回,也是!” 话毕,夜孤鹰手中的鸳鸯钺猛的向颈间抹去! “哐当!” 鸳鸯钺被苏望亭一脚踢落地。 苏望亭冷冷道:“既是没有杀你,便是有意留你活路。你,可以走了。那一只手臂,权当向柳若菱谢罪。” 夜孤鹰垂头道:“虽说命还在,可已不是我的了。昔日的夜孤鹰,已被你杀死!” 苏望亭眉头一挑:“你不走?” 夜孤鹰摇头:“不走。你可在江湖上撒播我已被你杀死的消息,在下,再不会现身于江湖!” “哦?你要做活死人?” “对!” 苏望亭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实没料到,这个看似有些洒脱可爱的夜孤鹰,竟如此的认死理。 不过,这也正看出了他心中道义尚存、规行矩步的特质。 也许这才是名门大派的子弟,该有的样子。 来回踱了几步,苏望亭问道:“那你准备去往何处?” 夜孤鹰望了眼熟睡的苏槐儿,沉声道:“在下余生愿暗中为你苏家看家护院,若是可以,将毕生所学传予这孩子。待他日艺成,我便将一切告知,让这孩子亲手报杀母之仇!” 苏望亭沉默了片刻,问道:“你确定?” 夜孤鹰狠狠点头。 苏望亭只得苦着脸劝道:“你本就不是有意杀害他娘,既失一臂,此仇可了。这孩子若是性情随了他娘,即便你是他的师父,将来也极有可能真的杀你。” 夜孤鹰捶胸道:“求之不得!” 苏望亭眯着眼睛盯了他片刻,无奈道:“随你,既然你非认了这死理,就遂了你的心愿。若是有朝一日你反悔了,不必告之于我,可自行回落霞滩去。” 抱起苏槐儿,苏望亭向苏家大院赶去。 却发现毒郎中和慕容云岫已经在必经的路口翘首以盼多时。 苏望亭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让毒郎中为夜孤鹰疗伤。 毒郎中也没有多问,麻利的为夜孤鹰的断臂处敷上了秘制的膏药,又仔细的包扎了起来。 临别时,夜孤鹰承诺即刻便会藏身于苏家大院附近,时刻暗中守护。待时机成熟,便会引着苏槐儿随自己修炼。 回到苏家大院,苏起云见苏槐儿平安归来,喜极而泣,抱着他在柳若菱的灵前痛哭不已。 “好生葬了若菱,望你今后好自为之。”说罢苏望亭便转身离去。 “你走了,若柳家再来生事,如何是好?” 苏望亭没有停下步子,淡淡道:“自有人出手。” 果不其然,柳若菱下葬月余后,柳家探得苏望亭早已离家,便壮着胆子再次上门生事。 仍旧是要那几处江边码头。 可未等苏起云和家下的死忠武师动手,一个独臂蒙面人突然现身,柳家十几人瞬间毙命。 苏槐儿望着独臂人那鬼魅般的身法和犀利的杀招,满眼皆是崇敬。 …… 话说救回了自己的孩儿,毒郎中是满心的欢喜。 安顿好那对母子后,毒郎中便主动提出去寻他的师兄,好将还颜膏所缺的那一味药补齐,尽快帮慕容云岫祛除脸上的刀疤,以谢苏望亭现身换回自己孩儿之恩。 苏望亭自然是满口称好。 毕竟带着个女流之辈四处行走会有诸多不便,何况还是这么个烈性子。 倘若她一个不高兴又干出了点什么出来,一向讨厌麻烦的苏望亭估计会愁死。 所以苏望亭巴不得立刻能治好她的刀疤,也好让她离了自己回慕容家去。 毒郎中的师兄隐居于九州最西边的新州,与西域大漠所交界。与江南所在的茂州之间相隔数州,足有数千里之遥。 若是单匹快马,二十来天便可到达。 可慕容云岫却坚持乘坐需四十天才能到达的马车。 她当然知道脸治好后便再无理由黏着苏望亭了,她只是想分别的这一天来的晚些。 慕容云岫的小心思毒郎中看破却不说破,只是笑吟吟的问苏望亭的意见。 苏望亭哪敢惹这性子刚烈的大小姐,只得依她。 十五日后,马车向西进入了暮州的地界,再往西跨一州过去,才是新州。 当日已近午时,三人商议着找个店打尖,索性歇息一夜明日再走。 毕竟这十五日来三人吃的都是干粮,未曾停歇,也是该找个客栈停停脚,整顿一番。 打听路人得知,虽说方圆百里之内并无县城,三里开外却有处叫叶家庄的镇子,倒也有间不大的客栈,过往行商也常在那处落脚。 这可是个好消息。 吃了十五日的干粮,闻着酒香的苏望亭早已是垂涎欲滴,刚落座便吩咐店家快快上酒上肉,并要了两间客房。 一杯酒下肚,满身疲惫已去了大半,正欲和毒郎中放开手脚痛饮,却突见数名手执大刀的男子大声吆喝着走了进来。 苏望亭斜眼望去,只见这几人身形魁梧,脖颈粗壮,显然身上是有一定的功夫。 于是毒郎中对苏望亭使了个眼色,示意警惕。 毕竟他苏望亭如今是江湖悬赏令上的人物,玉面妖刀的名号已是响彻江湖。一旦被武林中人认出,则极有可能招来麻烦。 此时店小二讪笑着跑到那几人桌旁,殷勤的问道:“几位爷,还是老样子?” 一名男子点头:“对。三斤花雕,肉菜看着上几样。” 店小二连声应是,又问道:“前儿从外乡来了两个卖唱的女子,颇有几分姿色,那小曲儿唱的也是地道,此时正在我这店住着。可要小的将她俩唤下来,给几位爷唱两段?” “砰!” 男子却一拳砸向桌面,怒喝道:“老爷家出了那等事,我们哪还有心思听曲儿!?你只快快上酒上饭,我们吃完还得赶回去善后!” 见店小二惹恼了熟客,掌柜的连忙跑来赔笑道:“哟,几位爷今儿是怎么了,想必是小二怠慢了?这么着,今儿这顿酒算我的,还请几位爷多包涵着点。” 男子满脸诧异:“咱镇上昨儿夜里出那么大的事,你竟不知??” 掌柜边给男子倒酒边附和道:“看几位爷面色不好,可是叶家老爷又给几位派苦差事了?” 男子闻言连连摆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叹道:“哎,作孽呀!” 听到这话掌柜面色一紧,忙问道:“哟,这话说的。究竟发生了何事?” “叶家昨晚一夜死伤二十三口人,连老爷,都险些丧命!” “啊!?竟有这事?”掌柜闻言双目瞪圆,跟失了魂似的踉跄着倒退了两步,“这…叶家看家护院的武师不在少数,是哪路贼人竟这般的厉害?” “哪里是什么贼人!” 说着男子又饮了一杯酒,沉声道:“江湖悬赏令上的惊风剑客聂云飞,你可听闻过?” 此话一出,隔壁桌的苏望亭三人齐齐一愣。 “他们在说聂云飞?”毒郎中小声道。 “嘘!” 苏望亭侧耳,等着那名男子接着往下说。 入江湖 第十七章 原则 此时只听掌柜的答道:“听过往的客人提起过。好像说此人原是天岚峰的高徒,后偷了师门的天机九章白玉片叛逃了。听说他的那一柄快剑,在江湖上可是名头不小!” 男子叹了口气,低声道:“昨夜,便是那聂云飞突袭叶家。啧啧,聂云飞的剑自然是不用多说了,那是快的看不清,我们几个能活着都算是命大,如今想起来那场面……诶哟喂,这心还怦怦直跳!对了,随聂云飞一起的还有名女子,她虽未出手,可看上去也不是个好惹的善茬。” 苏望亭闻言再次与毒郎中对视。 男子口中的女子还能是谁。 自然是和毒郎中一起救了他命的杜鹃儿了。 此时掌柜忙不迭的拉了张椅子坐下,满面疑惑的望着那名男子:“那等人物为何会突然来到我们这小小叶家庄?可是与叶老爷有过节?” “啊哟,哪里有什么过节,可冤死我们老爷了!” 男子夹了口菜,边嚼边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 原来,这叶家便是此镇第一大户。几世积累,家产颇丰。 叶家靠着一手祖传的玉器雕琢技艺,在整个暮州都有些名气。前来他家求货的各城大小玉店不在少数,凡是他家出的玉器,供不应求。 前阵子有个倒斗的找到了叶家,拿出一条满镶白玉片的玉带,想出手。 虽说是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不吉利,可这条玉带上的上乘美玉还是将叶老爷的魂给勾走了,遂与那倒斗的谈定了价钱,当场收了。 当时叶老爷说了一句:“此等白玉,世所罕见。只怕那天机九章的白玉片也不过如此。” 倒斗的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那倒斗的挣了钱,自然是整日的胡吃海喝。一日酒醉,嘴上没了把门的,便与他人大肆叙说自己如何进了一大墓,又是如何得了一条白玉腰带。 并吹嘘在玉器界大名鼎鼎的叶家上门来求这条玉带,并说叶家老爷直言那玉带上的白玉片就是天机九章。 据那倒斗的后来交代,他酒后说这番话时,邻桌正坐着一男一女。 而那男的,腰间佩戴着一柄长剑! 于是便发生了昨儿夜里聂云飞突袭叶家,欲抢夺天机九章白玉片的事。 听到这里,苏望亭明白了个大概。 聂云飞已手握两枚白玉片,只差一枚,便可得到《太初混元真经》的第一卷——《人经》。 所以说,当他听到叶家有天机九章白玉片时,怎能按捺的住? 此时掌柜感叹道:“这天杀的盗墓贼,叶老爷可是被他那张破嘴给害惨了。后来呢?” 男子放下了筷子,长吁了口气:“哎,若非后来铁山寺及时来人相救,只怕整个叶家并我们这些个下人都不够那聂云飞杀的。” 掌柜闻言一惊:“哟,惊动了大名鼎鼎的铁山寺?” 男子点头道:“所以说老爷也算是福大命大。这一来,铁山寺就离咱镇子不远;二来,老爷这些年舍了大笔的香油钱,铁山寺为表谢意便向老爷承诺,若是府上遭了难,只需放出一支焰火,铁山寺便会立即派人前来相助。” 顿了顿,男子又甩头道:“那聂云飞不愧是昔日天岚峰的首徒,十分强悍。铁山寺第一批来了五个和尚,竟被其轻松重伤了三个。再次放出焰火后,第二批来了三位大师,听闻是罗汉堂的高僧。在三大高手的围剿之下,这才勉强将聂云飞逼逃。哎,最后也只抓住了那女的,聂云飞如今还是不知所踪。” 听到这里苏望亭心中咯噔一下。 杜鹃儿被抓了? 毒郎中忙对苏望亭使眼色,示意稍安勿躁。 待那几名男子匆匆填饱肚子走后,苏望亭这才开口道:“杜鹃儿被铁山寺抓了,这可如何是好。” 谁料慕容云岫却没好气的问道:“这杜鹃儿又是谁?看把你给急的,她被抓了与你又有何相干?” 毒郎中眼见慕容云岫的醋坛子快倒了,忙解释了一番。 听完毒郎中的话,慕容云岫心中才稍稍释然,点头道:“既是你的救命恩人出了事,那理应牵挂。” 苏望亭皱眉道:“此事不妙。铁山寺是四大宗门中实力最强劲,也是底蕴最深厚的,想聂云飞也不敢孤身去救。” “他是不敢去救,还是压根就不想去?”毒郎中饶有深意的说道。 “此话怎讲??” 毒郎中喝了杯酒,缓缓道:“依我的推测,他聂云飞此时是身负家仇的聂云飞,为了凑齐天机九章练得绝世奇功,只怕是眼里已容不得别的事了吧?” 苏望亭微微颔首:“也有这种可能。我还记得聂云飞的眼神,那双眼,充满了戾气!想这世间他感兴趣的便只有天机九章和复仇了,儿女情长这回事,只怕如今的他是顾不上的了。” 毒郎中重叹了一声,摇头道:“可惜。鹃姐儿是个豪放洒脱的好女子,却摊上了这么个身负家仇的情郎。想当初,她在天香楼待我不薄,哎,如今得知她出了这档子事,我这心里不好受。” 慕容云岫推了把毒郎中:“唉声叹气又有何用?若是有心,该想法子去救人才是。” “救人?”毒郎中满脸苦涩的干笑了两声,仰面干了杯酒,“你这深闺大院里的千金大小姐,可真真是不知道这江湖的深浅。” “什么意思?” 毒郎中瞥了眼闷头自饮的苏望亭,遂对慕容云岫解释道:“江湖四大名门,以铁山寺为尊。铁山寺立派距今已三千余年,门内高手如云,其他三大宗门的门派绝学,或多或少都与这铁山寺有渊源。想去铁山寺劫人?笑话!你可知就算其他三大宗门加在一起,都不一定能撼动其三分,何况我们这些无门无派的小虾米?” 慕容云岫闻言缩着脑袋吐了吐舌头,没敢再言语。 沉默了半晌,苏望亭突然问道:“你师兄在新州何处隐居?” 毒郎中愣了愣,答道:“新州西部连着西域,放眼皆是一望无际的大漠。大漠中零星有十来处绿洲,我师兄必隐居于其中一片绿洲之内。” 苏望亭哦了一声,又问道:“那…进入大漠前,最后的城镇叫什么?” 毒郎中摸着下巴想了片刻,说道:“那便是双塔镇了。来往于九州和西域的商队多在那处落脚。” “那片大漠中,可有匪患?” 毒郎中立即点头:“多。不光是新州边陲的亡命之徒,也时常有西域异邦的武士洗劫过往的商队。” “那你师兄独居大漠,岂不危险?” 毒郎中连连摆手道:“这大可不必担心。我那嫂夫人便是大漠中第一大帮飞沙帮帮主的亲妹子,谁敢招他?” 苏望亭抿了口酒,淡淡道:“你二人,先赶往那双塔镇,待我前去汇合后陪你们进入大漠。” 毒郎中闻言一惊,失声道:“你…你想孤身前往铁山寺!?” “对。” 慕容云岫一把揪住苏望亭的衣袖,急声道:“你刚没听毒郎中说么,那铁山寺不是其他三大派可比的,你孤身前去,岂不是送死!” 毒郎中也立即附和道:“苏公子,我知道你不是凡人,我也知你这一身的修为也是十分的了得。可你是否知道,天机九章千余年来在世间时而出现又时而消失,搅的江湖上是人心骚动、纷争不断。可唯独那铁山寺,千百年来却从不屑于争夺那天机九章,其门派实力可想而知!你…三思啊!” 苏望亭缓缓摇头,眉头紧锁:“救我命者,我便献上此命护他长生。这是我的原则,你不必多说了。” 慕容云岫忿忿道:“哼,原则?我看是死脑筋!” 苏望亭瞥了她一眼,悠悠道:“一个人若是没有原则,那几乎可以肯定他是坏人。我像是坏人么?” “那照你这么说,坏人都是没有原则的?” 苏望亭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道:“若坏人也有原则,那他便是不那么坏的坏人。” 话毕,苏望亭起身道了句双塔镇见,便匆匆走出了客栈。 慕容云岫连忙追出了门,可哪还看得见他的身影。 毒郎中将她劝回来坐下,苦笑道:“我知道你是担心他的。但碰着个这么个犟脾气,你也只能想开些。” 慕容云岫嗤了一声,忿忿自饮了杯酒后,垂头道:“这下他麻烦可要惹大了。那聂云飞此回不但闯入叶家滥杀无辜,而且双手还沾上了铁山寺和尚的血,已是十恶不赦之人,可苏公子却偏去帮他救人!?哎!这回苏公子可真是百口莫辩,要把这恶人之名给坐实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 说着毒郎中举起酒杯走至门外,呆望着苏望亭消失的方向沉吟道:“敢问这世上又有几人不曾被误解过?又敢问这世上有几人未曾误解过他人?哼,即便世人蜚短流长、冷言恶语又何妨?人活一世,但求行事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心中方得自在!” 话毕,毒郎中仰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慕容云岫揶揄道:“你这些道理,都是在姑娘堆里悟出来的?” 毒郎中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笑道:“光有姑娘还不够,还得有酒,缺一不可。否则,断不能悟出些什么来。” “……” 叶家庄往西南方二十余里,可见一片红褐色的山峦。 此山间石不覆土,山石坚硬似铁,故得名铁山。 而铁山寺,正坐落于此间。 寺门口,两名身着灰色僧衣的小沙弥正拿着笤帚清扫台阶。 此时一名小沙弥抹了抹额头的汗珠,无意间扭头一看,却吓的浑身一颤,差点跌坐了下去。 只见一名男子不知何时出现于台阶的下方,正默默的望着自己,眼含笑意。 小沙弥上下打量着这名腰挂窄鞘长刀的男子,暗道此人竟能悄无声息的出现而未引起自己的察觉,遂慌张双手合十:“施主面生的很,可是来上香的香客?” 苏望亭摇头:“不,来救人。” 小沙弥闻言一惊,问道:“不知施主欲救何人?” “杜鹃儿。” 小沙弥瞪着眼珠倒退了两步,指着苏望亭喊道:“你…是聂云飞!?” 苏望亭指了指腰间:“不。聂云飞使的是剑,我不是。” 两位小沙弥互望了一眼,遂撇下苏望亭匆匆跑了进去,关上了寺庙大门。 苏望亭见状眉头一挑,朗声道:“贵寺是千年宝刹,若是贸然施展轻功跃墙而入恐是不敬,可否开门让在下入内。” “施主稍等,我喊师父去……”门内传来小沙弥的叫喊声。 入江湖 第十八章 我佛慈悲 一炷香的光景后,寺门缓缓打开。 仍旧是那两个小沙弥。 “施主,请随小僧入内。” 苏望亭拱手道:“有劳小师父引路。” 进入寺内,跟随小沙弥一路穿堂过院,来到一处诺大的演武场。 演武场的台阶上方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殿,殿门上方悬一大匾,上书“大雄宝殿”四字。 只见一名内着黄色海清,外套褐色袈裟的白须和尚正立于大殿门前,其身两侧,各立一排手持齐眉棍的青年武僧。 苏望亭抱拳:“想必大师便是铁山寺的住持了。在下唐突来访,多有冒犯。” 那老和尚双手合十,回道:“施主误会了。老衲乃罗汉堂堂主,法号普慈。住持方丈已闭关参禅三月有余,暂未出关。” 苏望亭躬身拜道:“见过普慈大师。” 普慈道了句阿弥陀佛,神情肃穆道:“听小沙弥说,你为救杜鹃儿女施主而来?” “正是。” “施主是那聂云飞的朋友?” 苏望亭摇头:“不是。” 普慈面露不解,问道:“即非朋友,为何替他来救杜施主?” “并非替聂云飞前来,而是在下,自己想来。” “哦?施主与杜施主的关系是?” 苏望亭正色道:“杜鹃儿,是在下的救命恩人。” 普慈闻言连连点头,抚须道:“原来如此。虽说施主是知恩图报之人,但杜施主本寺暂不能放。老衲有意留杜施主住上一些时日,日日礼佛诵经,以佛法感化她心中的邪性。” 苏望亭轻笑了声,道:“大师,我想问你几句话。” “施主请讲。” “那杜鹃儿,可有杀叶家的人?” 普慈摇头:“并未。” “那她可有出手伤贵寺的僧人?” “也未曾伤我寺僧人。” 苏望亭摊开手:“她全程未动过手,杀人伤人之事皆由聂云飞一人所为,你又为何要将她抓来,说什么要感化她心中的邪性?” 普慈闻言眉头微皱,道:“虽她未出手伤人,可她与聂云飞关系匪浅。” 苏望亭淡淡道:“有道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她杜鹃儿未得罪贵寺,也未滥杀无辜,那贵寺将她软禁起来便是不妥。” 普慈干笑了两声,回道:“施主言之也的确有理。可留她在寺中小住些时日,聆听我佛教诲,对修养心性也是大有好处。” 苏望亭环视着这诺大的演武场,双手负于身后随意走动着,边踱边道:“想必,贵寺强留她在此的目的,是为了引聂云飞现身吧?” 普慈稍一愣,回道:“我佛慈悲,他伤我寺僧人一事老衲可以不计较,可聂施主无故杀伤叶家二十三口人,已然杀孽深重。所以老衲想留他在寺中住上几年,用佛法感化于他。” 见普慈未直接回答自己的问题,苏望亭冷笑了一声。 “好一个我佛慈悲。呵呵,在下冒昧一猜,大师想留下聂云飞的目的,可是为了他身上的那两枚天机九章白玉片?” “那厮身上有两枚!!??”普慈脱口而出。 随即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掩饰道:“呵呵,施主说笑了。我铁山寺向来很少参与江湖纷争,对什么天机九章也并无想法,老衲想留下聂施主的原因,的确是想以佛法感化于他。有道是放下屠刀,回头是岸;老衲实是出于善心,想挽救聂施主。” 苏望亭笑望着普慈,笑的很有顽味。 似乎普慈那一瞬的失态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 “对,聂云飞的身上有两枚白玉片。除了从天岚峰偷出的那一枚,别人还送了他一枚。”苏望亭故意再提此事。 普慈闻言面色肉眼可见的尴尬了起来,虚笑道:“是么?” 苏望亭紧盯着普慈的双眼,点头:“对。再凑上一枚,聂云飞便可得到《太初混元真经》的第一卷,《人经》!” 普慈双手合十,闭上双眼深吸了口气,胸膛起伏明显加剧。 “阿弥陀佛!若是被那等杀孽深重之人取得真经,只怕江湖会生大乱,届时不知有多少人会死于他那柄邪剑之下。” 苏望亭呲牙一笑:“想知道另一枚白玉片是谁送给他的么?” “施主有话不妨直说!” “我。” 普慈猛的睁开双眼:“你?” 苏望亭点头:“对,我。” 普慈紧声问道:“敢问施主如何称呼?” “苏望亭。” 此言一出,普慈呆望着苏望亭,半天未再言语。 而一众武僧也皆是满面诧异,手中的齐眉棍也纷纷握的更紧了些。 半晌后,普慈缓缓道:“原来施主便是人称玉面妖刀的苏望亭。” 苏望亭摆手道:“这个名号实在是难听的很,无非是邱不逢为泄愤而给我乱安上。” “哼。”普慈轻哼了一声,双瞳闪过一丝冷意,“苏施主,你也是杀孽深重之人。” 苏望亭干脆的回道:“我不同意你这个说法。” 普慈缓缓走下台阶,与苏望亭迎面而立:“你一招杀了天岚七秀中的三人,这,难道不是杀孽深重?” 苏望亭冷冷道:“若我不出手,我的救命恩人便会在百般凌辱之后被他们所杀。我出手诛之,何错之有?” “那你杀落霞滩的夜孤鹰呢?” 苏望亭懒得解释夜孤鹰执意做活死人之事,道:“夜孤鹰绑架了我的侄儿,并对我起了杀意。我杀他,何错之有?” 未等普慈回应,苏望亭笑道:“莫非,你也想将我留下,用佛法感化感化?” 普慈望向苏望亭的眼神已生怒意,点头道:“老衲正有此意!” 苏望亭仰天大笑:“若是想要聂云飞身上的白玉片,直说便是,又何必满口的我佛慈悲。不过,我身上如今已无白玉片,若你将我留下,怕是要浪费你们的斋饭了。” 普慈也大笑了几声,朗声道:“施主也不必张狂。老衲知道你身手不凡,也知道其他三派在你身上吃过了亏。可我们铁山寺,不是那三派可比的!” “在下丝毫没有挑衅贵寺的意思。在下只是好言相劝,你们扣下杜鹃儿并不一定能引得聂云飞现身。且不说聂云飞如今眼中还有无杜鹃儿,只冲着贵派的实力,想他也不敢孤身来要人吧?” 普慈眉头紧皱,默不作声。 苏望亭接着说道:“再者说来,杜鹃儿并未滥杀无辜,贵寺以感化为借口将人扣了起来,这理由怕是有些牵强吧?若贵派对天机九章并无想法,那于情于理也应该放人,否则,只怕其他三派及武林中人会对贵寺扣人的动机起疑。” 普慈抚须大笑:“好一张巧嘴。” “如何?大师可否放人?” 然而普慈脸上很快由晴转阴,走近苏望亭沉声道:“若老衲承认,想要那天机九章,是否就可名正言顺的扣着人不放!?” 苏望亭闻言一怔,随即满面无奈的甩头道:“何不早些承认?那等奇经试问武林中谁人不想?对,若是为了天机九章,你的确有理由扣下杜鹃儿,威胁她的情郎交出白玉片。” 普慈冷声道:“既如此,你可以走了。” 苏望亭嘴角一扬:“可我还是那句话,他聂云飞不太可能现身,你们扣着杜鹃儿无用。” 普慈转身,忿忿道:“恕老衲失陪。送客!” 话音刚落,一众武僧迅速逼近苏望亭。 “放人。”苏望亭盯着普慈的背影。 普慈背身甩袖:“多说无益!速速离去!” 众武僧组成人墙挡于苏望亭身前,手中齐眉棍扬起。 “放人。”苏望亭重复道。 普慈走回大殿门口,转身,悠悠道:“赶出去。” 苏望亭的手扶上了腰间的刀柄。 普慈眉头一挑:“看来不能善了?要拔刀?” “若不是被逼,我很少拔刀。” “哼。在铁山寺内拔刀,你可知后果?” 修长的五指紧握刀柄:“果真不放人?” 普慈满脸不屑:“不放。” 苏望亭轻叹了声,望着眼前的众武僧:“若不是被逼,佛门清净之地,我更不会拔刀。” 一阵风,突然掠过。 “哐当、哐当哐当、哐当……” 十几截断棍散落一地。 众武僧发出一阵惊呼。 只见他们的手中,长棍已然被齐齐削断!! 武僧们皆是满面震惊,纷纷后退开来。 而台阶上方的普慈则眯起了双眼,紧盯着苏望亭腰间长刀。 “果然身手骇人。竟连我,都未看清你拔刀的动作。” 苏望亭冷眼望向普慈:“放人。” 普慈微微颔首:“倒不是滥杀之人,否则,这些弟子已经命丧你的刀下。可老衲,还是不能放人!” 话毕,又是一阵风掠过。 苏望亭的身前,出现了四名身着黑色僧衣的武僧。 “不错,身法很快。”苏望亭点头道。 普慈沉声道:“此四人,乃我罗汉堂身手最快之人。若施主还是苦苦相逼不肯离去,老衲只得命他们以快制快,若有个闪失,望施主莫怪。” “哦。”苏望亭摘下腰间长刀,放于地面。 普慈见状一愣:“你此举何意?” 苏望亭缓缓后退几步,淡淡道:“若果真是高手,动起手来在下不一定能控制得了分寸。还是不用刀的好,若一个失手杀伤了出家人,在下于心不忍。” 普慈冷哼一声,怒目道:“张狂!!天下武学看铁山寺,而铁山寺武学看罗汉堂!你出招速度虽快,可也并非冠绝天下!!今日,老衲便要让你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 此时一名黑衣武僧上前两步,单手立掌行了个佛礼:“施主,得罪了。” “咻!” 武僧消失在了原地。 苏望亭微微颔首:“不错,与夜孤鹰身法不相上下!” 话音刚落,苏望亭微微侧身,只见一柄金刚杵的杵尖贴着他的脸庞自头顶刺下!! 武僧落地,侧身盯着苏望亭。 苏望亭摸了摸头:“天灵盖差点被你给刺穿。” 武僧冷笑一声:“差一点,便是差很多。施主果然不是凡人。” 苏望亭捡起一截断棍,对武僧晃了晃:“再来。” “小心了!” “咻!” 黑影窜出,只见武僧举起手中的金刚杵,直刺苏望亭的面门而去!! 可苏望亭却侧脸瞥向了身后。 因为他的身后,也有一道身影,举着金刚杵刺来!! 有两人同时出手? 非也! 只那武僧一人!! 这两道夹击的身影,必有一道是虚影! 此人的身法,更胜夜孤鹰一筹! 身前身后,一实一虚。 到底哪道是实? 是前,还是后!? 可苏望亭手中的断棍,却捅向了空荡荡的头顶。 “砰!” 头顶一声闷响传来。 身前身后两道身影消失不见。 皆为虚影!! 而本体,却是故技重施,欲再次从上方攻击苏望亭的天灵盖! 此时只见苏望亭单手举着断棍,而棍头,则顶着一动不动、保持着向下刺出动作的武僧。 “承让。” 苏望亭放下断棍,武僧掉落在地,捂着腹部呕吐不已。 “若是用刀,我已然在贵寺开了杀戒。”苏望亭冷眼望着地上的武僧。 武僧牙关紧咬,抬头道:“多谢施主手下留情。贫僧,输的心服口服。” 苏望亭望向普慈,重复道:“放人。” 入江湖 第十九章 比内力,是么? 普慈脸色铁青,默不作声。 半晌后,他甩了甩袖子。 于是又有一名黑衣武僧走上了前来。 苏望亭望着对方双手握着的子午钉,点头道:“果然,也是适合速击的短兵器。” 武僧单掌行礼:“施主,还是不用刀?” 苏望亭摇头:“我不喜欢杀人。更不喜欢杀出家人。” 武僧冷笑道:“那贫僧先谢过施主的不杀之恩?” 苏望亭扔掉了手中的断棍:“若你非要谢,那我便不用棍子。” “哦?为何?” “若万一失手,就算是棍子,也杀得死人。” 武僧冷声道:“你空手?” 苏望亭笑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最好别打。空手,也能杀人。” 于是武僧立即就犯了嗔戒,怒了,一把扔掉了手中的子午钉。 “你可敢比试内力!?” 苏望亭眉头一挑:“哦?那敢情好,我正愁自己不会拳法。若是王八拳甩起来,场面怪不好看的。” 武僧深吸了口气,缓缓伸出单掌:“来。” 苏望亭走近几步,也伸出了手,贴上对方的手掌。 此时于殿前观望的普慈嘴角扬起了笑。 比试内力,正合他意! 铁山寺的门派内功之扎实,是武林中公认的。 其宗门内修功法—《长虹贯日心经》,被誉为是武林内修之巅。纵使各般兵器套路数千年来流出去的不在少数,可这套心法,却是密不外传。 而此回下场比试的这名武僧的内功,在罗汉堂内名列前茅。而在整个铁山寺的青年一辈之中,此人的内功,可称冠。 这是因为此人天生丹田较常人要雄厚开阔不少,先天条件极适合深练内功。 说白了,便是天赋异禀。 此时普慈暗道,这苏望亭放弃自己擅长的快攻而答应比拼内力的行为,实在是愚蠢的很。 他几乎已经料定,苏望亭的经脉必会被那名武僧震伤。 闹不好,还会经脉寸断,成为废人。 虽说所谓的江湖悬赏令是由铁山寺不放在眼内的天岚峰所发出的,可若是铁山寺出手制服了此人,其武学泰斗的地位势必会极大的得到巩固。 能凭此事再次睥睨武林一回,倒也是乐事一件! 正如此想时,只听那武僧轻喝一声,一阵劲风自二人之间迸出! 饶是距二人较远的普慈,身上的袈裟也是被刮的呼呼作响。 “还不错。”苏望亭点头道。 那武僧见苏望亭的脸上非但未流露出半分难色,并且还微笑着夸赞自己,心中暗自诧异。 “还不错,是么?”武僧试探道。 苏望亭满面诚恳:“确实还不错。” “哼,你夸早了!!” 只听武僧大喝一声,额头青筋暴起,一股更强劲的气浪自二人贴掌处迸发开来! 苏望亭再次点头,笑道:“你的内力的确可称的上雄厚!” “倒要你夸!?不知所谓!!” 武僧再次大喝一声! “轰!” 尘土飞扬。 二人脚下的地面竟塌陷了下去寸许!! 苏望亭这回没笑了,神情看上去严肃了起来。 武僧牙关紧咬,持续释放着内力:“如何!!现在如何不笑了!!看你能撑到几时!!!” 苏望亭紧盯着武僧那张因用力过度而显得狰狞的脸,沉声道:“你这是…奔着震碎我经脉、取我性命而来?” “是又如何!?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来铁山寺撒野!!!” “轰!” 二人脚下的地面再次向下塌陷,已形成了一个浅坑。 然而苏望亭的脸上却并未泛起武僧预料之中的惊恐,非但如此,他的嘴角再次扬了起来:“若想杀我,则必须有赌上自己性命的觉悟。” 苏望亭与其对掌的那只手,突然抓住了对方的手掌。 武僧大惊:“你…你做什么!!说好的对掌比拼内力,莫非你想耍诈!!” “比内力,是么?” 话音刚落,呼啸的气浪停止了。 尘土落定,鸦雀无声。 苏望亭的手,仍抓着对方的手掌。 那武僧只是双目瞪圆,半张着嘴,一动不动。 “承让。” 苏望亭松开了武僧的手掌。 而武僧,仍保持着出掌的动作,似乎被定格了。 普慈见状大为不解。 他苏望亭竟然说了句承让? 可武僧仍完好的站在原地,并未被苏望亭的内力给震飞。 适才的场面看上去可一直是武僧在输出着磅礴的内力,而他苏望亭的身上却并未迸发出任何气浪,怎么看,都是武僧占据着主动。 可这厮竟莫名其妙的道了句承让? 他几时赢了? 讥讽的笑刚爬上普慈的脸,只见一直未动的武僧缓缓放下了手掌。 “噗!!” 一大口鲜血,自他口中喷溅而出!! “你……”武僧按着胸膛,单膝跪了下去。 “我什么?”苏望亭冷眼俯视着他。 “你到底是……” “何方神圣”四字还未出口,武僧双眼一翻,一头栽倒在地,没了动静。 普慈大惊,急掠了过来,抓起武僧的手给他号起了脉。 苏望亭冷冷道:“他对我起了杀意,我本可还以颜色。但念在是出家人的份上,我收了些力道,若不然,他的经脉此时已碎。” 普慈放下武僧的手,呆望着苏望亭。 此人,内力竟如此强悍? 竟可轻松震晕铁山寺后起内修第一人? “放人。”苏望亭再次重复道。 普慈瞥了眼不远处地面上的那柄窄鞘长刀,默不吭声。 他明白,若是此人重拾长刀,并大开杀戒的话,倒下去的弟子会不在少数。 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在住持闭关期间!! “做梦!!”普慈怒吼一声,将那柄长刀一脚踢开了老远。 吼声刚落,数十道黑影出现在了苏望亭的周遭。 皆是罗汉堂的武僧。 铁山寺敢于轻视其他三大派的底气,除了住持方丈和一众高僧的惊人修为以外,便是倚仗着这罗汉堂了! 能入罗汉堂的,必是武僧中的精英。 而适才与苏望亭交手的二人,不过是铁山寺的后起之秀,与罗汉堂内的中坚力量相比,还是稍显稚嫩。 罗汉堂中能与其他三大派掌门实力相当的高手,不在少数。换句话说,单从罗汉堂中随便拎出一人,便可震慑住任意一大派。 若是被数十名此等高手所围住,无论是谁,怕是只能哀嚎。 亦或是感叹命如蝼蚁。 可苏望亭,却冷笑连连。 “看这架势,是要我的命?” 普慈沉声道:“杀戒,本不该破。可你这种祸害,当诛!” 苏望亭眼中有寒光闪过:“就是说,非但不放人,还要杀我?” 普慈并未答话,只见他眉头一拧,对众武僧微微颔首。 意思便是,“杀”! 于是苏望亭立即消失在了原地。 当众武僧再次看到他时,他出现在了自己的长刀旁。 苏望亭弯腰拾起长刀,挂回腰间,冷望着众武僧缓缓道:“我说过的,若是想杀我,则必须赌上自己的性命。” 话毕,众武僧之中响起阵阵轻喝声。 一时间,演武场上是气浪四起,数十道雄浑的内力竟相外放! 就连大雄宝殿的屋顶上,金色的琉璃瓦也在咔咔作响,似乎快要承受不住这些四处疾窜的气浪而被掀起。 苏望亭深吸了口气,缓缓侧过身去,双膝微曲,上身向前微倾。 只见他左手扶住了刀鞘,右手紧握着刀柄,一双漆黑的眸子紧盯着蠢蠢欲动的众武僧。 拔刀式。 不比以往那懒散的站姿,此回,他摆出了拔刀式! 面对数十名掌门级别修为的武僧,他看上去似乎认真了起来。 “住手~~~~~” 一道雄浑的声音突然响彻山间。 “好内功!”苏望亭忍不住赞道。 众武僧皆是一惊,扭头望去,只见大雄宝殿的屋顶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人影。 看上去是一位白须飘然的和尚。 只见此人身形不似普慈那般魁梧高大,虽清瘦却显得精神矍铄。其内里也是一件黄色的海清,外套一件红色的袈裟,手持一柄九环禅杖,俯视着演武场内的众人,神态肃穆。 普慈见状立即双手合十,躬身行礼。 而罗汉堂的众武僧则哗啦啦的跪下了一片。 “恭迎普空方丈出关!” 普空飘然自殿顶落下。 普慈忙上前两步,指着苏望亭说道:“方丈师兄,此人他……” “不必说了,前事我已尽知。”普空打断了普慈的话。 “是。任凭方丈发落此人。” 普空微微颔首,对台阶下挥了挥袖子,罗汉堂众武僧纷纷起身,快步离开了演武场。 “普慈,为何几次三番都说你不服,仍要打那天机九章的主意?”普空沉声道。 普慈连忙拜道:“方丈,如今天机九章白玉片有两枚已落入恶人之手,倘若被其得到奇经,怕是会涂炭武林。” 普空眉头微蹙,甩袖道:“无论是何原因,出家人四大皆空,怎可起贪念?本寺历代住持都曾叮嘱过,远离世间纷争静心修行,若非得入世,则只为弘扬佛法。莫非你忘了!?” 普慈垂下了头掩饰着脸上的不忿,低声道:“是,贫僧谨记方丈所言。” 普空点了点头:“你且先退下。” 普慈道了句阿弥陀佛,瞥了眼苏望亭,轻哼一声,离开了演武场。 此时普空缓步走下台阶,走至苏望亭的身前,双手合十笑道:“善哉善哉!多谢苏施主手下留情,若不然,只怕此时已是尸横遍地。” 苏望亭拱手拜道:“在下见过主持方丈。非是在下有意冒犯,只是……” 普空笑呵呵的摆了摆手:“苏施主勿须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小沙弥已告知于我。” “那可否请方丈高抬贵手,放了杜鹃儿?” “该放!无论是何原因,佛门净地都不该出现强行留人的行为,若是这样,那岂不与江湖门派无二?” 苏望亭闻言大喜:“多谢方丈!” 普空捻了捻白须,又说道:“虽说普慈不该为难于你,可毕竟罗汉堂是本寺的根本,如若就此让你将人带走,恐罗汉堂众僧会心生不忿。贫僧作为住持,也总得给他们一个交代才是。望施主能体谅贫僧。” 苏望亭闻言一怔。 听这话,莫非又有变数? 还是不肯放人? “那敢问方丈,在下如何才能将人带走?” 入江湖 第二十章 无欲无求 普空笑道:“稍安勿躁,老衲有句话想先问问施主。” “大师请问。” “老衲听说,你将自己的天机九章白玉片赠予了聂云飞。莫非,施主对天机九章丝毫不感兴趣么?” 苏望亭摇头:“丝毫没有。” “哦?”普空笑呵呵的点了点头,双目透出了些赞许,“此等宝物,江湖中人无不为之癫狂,敢问苏施主却为何兴味索然?” 苏望亭苦笑着垂下头,来回踱了几步。 “不瞒大师,在下也曾同武林中大多人一样,无比渴望获得至高的修为。当初在下整日别无他念,只醉心于如何精进修为,直到彻底失去了一些重要的东西后才幡然醒悟,原来人活一世匆匆数十载,最该在乎的,绝不应该是修为或是什么绝世功法,而是珍惜当下所拥有的。” 顿了顿,苏望亭再次苦笑了两声,叹道:“如今,在下已无欲无求。” 普空连连点头,笑望着苏望亭片刻后,问道:“施主确定如今的心里已是无欲无求?” “对。”苏望亭笃定的点头。 普空抚须大笑道:“真正的无欲无求,便是四大皆空。可老衲却认为,施主心中的无欲无求,却是有欲有求。” 苏望亭一愣:“哦?请大师赐教。” “适才听施主的感叹,老衲认为,施主是因为失去了重要的人或物而在追悔莫及。如今的你抵触曾经热烈追求过的事物,只因那些事物曾蒙蔽了你的心智和双眼,让你忽略了重要的东西。呵呵,施主的心中是想赎罪、是在求一份自我安慰,而非无欲无求。” 苏望亭眉头紧皱,思索了片刻后,连连点头道:“大师一语点醒了在下。” “阿弥陀佛!既然施主心中有解不开的结,何不在佛前静坐冥想三日,兴许能悟出些什么呢?” 苏望亭闻言一怔,问道:“大师的意思是,留在下在寺内三天,方可放人?” 普空缓缓摆手:“非也,施主误会了,杜施主此时老衲便可放她出来,与施主是否留下三天无关。” “哦?那敢问,大师为何要留在下三天?只是为让在下静心冥想,以解心结么?” 普空轻叹了声,答道:“若是罗汉堂众僧见施主主动在佛前听经三日,即便就此放了杜施主,那这也算是给罗汉堂一个交代了。” “在下明白了。大师的意思是,让在下主动表现出对贵寺及佛门尊敬的姿态,也可令被聂云飞打伤的武僧略得宽心。” 普空点头:“正是如此。老衲这便令人将杜施主带来。” “多谢大师。在下从今日起便在佛前静坐三日,不会令大师为难。” …… 当杜鹃儿出现在眼前时,苏望亭有些意外。 她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般,仿佛对自己是否已重获自由丝毫不在意。 “为什么救我的,总是你。”杜鹃儿淡淡道。一双曾经风韵万千的美眸,此时却显得黯淡无光。 苏望亭安慰道:“平安无事就好,别多想。聂云飞既杀伤了人命,自然不敢孤身来救,我想他并不是不想救你。” “你不用为他说话。”两行泪从那张俏脸上滑落,杜鹃儿捂着嘴转过了身去,“我……已对他死心,从此与他再无瓜葛。” “这……” 未等苏望亭想出话来安慰,杜鹃儿猛的扭头喝道:“都怪你!!你为何要送他那枚白玉片!!” 面对突然的质问,苏望亭呆了半晌才支吾道:“我…我是看他报仇心切,所以才……” “自从你送给他第二枚白玉片后他就已经不再是曾经的聂云飞了!!!如今的他,只是为复仇而活在世间的恶鬼!!” 苏望亭闻言倒吸了口气:“这话怎么说来着?” 杜鹃儿捂嘴悲嚎,抽泣道:“三个罗汉堂的高手围攻他,他本是在劫难逃的,你可知他是如何逃脱的!” 苏望亭默默摇头。 “他……他将我推向了那三个和尚才得以趁机逃脱,若不是那三个和尚及时收住了手,我早已死在了他们的戒刀之下!!!” 苏望亭闻言大惊。 “他…聂云飞怎会变得如此?” 杜鹃儿抹了把眼泪,深吸了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后低声道:“他本是不敢妄想得到那绝世奇经的,毕竟他手中只握有区区一枚白玉片。虽想复仇,但也不至于疯狂。可你却给了他第二枚,那便是给了他无限接近《人经》的机会,他又怎会不魔怔!!为了搜寻第三枚白玉片,他已经什么都不顾了!!!” 苏望亭紧抿嘴唇,连连点头:“你说的对。我的确不该给他。” 杜鹃儿再次抽泣了起来。 她此时,当然是伤心欲绝。 多年的情郎,危急关头竟将自己推向了敌人的刀锋。 这比被薄情郎的辜负更加令人痛心。 此时的她,是又痛又惊。 苏望亭轻声问道:“你有何打算?再回到天香楼么?” 杜鹃儿缓缓摇头:“如今我只想寻个地方静养一段时日。江洲城西郊我有一处院子,我就…回那处去吧。” 苏望亭点头:“也好。” 将杜鹃儿送至铁山寺门口,苏望亭停下了步子。 杜鹃儿回头:“你不走?” 苏望亭苦笑道:“我有事要耽搁几日,你自去便是。” 杜鹃儿轻咬朱唇,犹豫了半晌,细声道:“你…可愿随我同去?你我二人可远离江湖纷扰,清净度日。” 苏望亭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了无奈的笑。 他又怎会不懂杜鹃儿的意思。 沉默了半晌,苏望亭轻声道:“如今的我,已无欲无求。” 面对委婉的拒绝,杜鹃儿却挂着泪露出一抹浅笑:“果然是不肯,倒在我的意料之中。” 苏望亭苦笑。 “是无欲无求,还是心中已有了人?” 杜鹃儿这句犀利的追问,倒有些恢复了几分昔日风采的意思,苏望亭看着她脸上再次扬起的那熟悉的媚笑,稍觉安心了些。 苏望亭笑道:“你若是肯回天香楼,那我便告诉你。” “哦?”杜鹃儿立刻来了兴趣,“你希望我回天香楼么?” “我只是觉得,在天香楼的你,看上去才是最开心的。” 这句话却令久历江湖的杜鹃儿羞红了脸,慌张转过身去:“若我回了天香楼,你还会去喝酒么?” “会。” “那你告诉我,你果真是无欲无求了么?还是心中已有了人?” 苏望亭仰天轻叹,点头:“对。有人。” 杜鹃儿的眼神再次黯淡了下去,背身淡淡道:“是么?那她一定是个好女子,你可得珍惜。” 苏望亭面露悲色,垂头道:“如有来世,我一定珍惜!!” 这句明眼人一听就知是悲伤的话,杜鹃儿却听的心下一动,莫名激动了起来。只见她回头瞪了苏望亭一眼,上前轻推了他一把,娇嗔道:“此世还未过完,好好的说什么来世?” 说完杜鹃儿转身大步往山下走去。 “决定去哪了么?” “天香楼。”杜鹃儿回身莞尔一笑,“我等你来喝酒。” …… 此时距铁山寺五十里处一个小村的土屋中,那名卖给了叶家老爷一条白玉带的倒斗男子正在瑟瑟发抖。 只见他大口喘着粗气,脸色煞白,双腿筛糠般的抖着。 因为他的颈间,正架着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剑! “大…大侠饶命!小的实是不知何处得罪了大侠……” “你的确没得罪我。”一张俊朗且阴郁的脸出现在倒斗男子的身后。 聂云飞!! 聂云飞从怀内摸出一条满镶白玉片的腰带,沉声道:“说,这条白玉带,你从哪个墓中拿出来的。” 倒斗男子慌张盯着眼前的玉带,支吾道:“这…这条玉带不是卖给叶老爷了么,如何会在你手上……莫非你是…你是……惊风剑客,聂云飞!?” 聂云飞冷声道:“如果你的下一句话不是交代墓葬的地点,你便很快也会躺进自己的坟墓。” “说!!我说!!别别别杀我!!”倒斗男子猛摆双手,“叶家庄东北八里地有一处叫丰源的小村,村南头的荒草地中有一颗秃了皮了大松树,那墓,就在树旁。” “很好。” 聂云飞收回了长剑,坐了下来,自顾自的倒了杯水喝着。 倒斗男子长吁了一大口气,遂讪笑道:“聂大侠,那处墓葬虽是个稍大些的砖室墓,可墓内也并无其他值钱的玩意,就只在死人身上摸下的这条白玉带而已。” 聂云飞嗤笑了一声,问道:“你是靠死人发财的,那你自然懂得如何辨识各种古墓内的随葬器物?” 倒斗男子咽了咽口水,答道:“小的…倒是懂一些。无论是什么墓穴,小的一眼就能说出大概的年代,各类随葬品是什么玩意、值不值钱,那小的也是能看准个八九分。” 聂云飞指着那条白玉带,问道:“那你说说看,这条白玉带,它奇怪么?” 男子讪笑道:“其实…小的第一眼就看出它有些奇特了,只是小的看这腰带上的白玉是上品,也就顾不得这些了,抓紧拿去换钱才是正经事。” “说,这条玉带有何奇特之处。” 倒斗挠了挠头,望着白玉带说道:“那处墓大概有个五、六百年的样子,可如此上乘的白玉竟被有意切割打磨成这种小片,这我实不能理解,这不糟践好东西么。要说显富贵的话,腰带上的玉片或是玛瑙片什么的自然是越大越好,哪里会做成这么小家子气的小玉片?” 聂云飞冷笑了声,从怀内摸出了两枚白玉片。 天机九章白玉片!! “来,你过来。”聂云飞对倒斗男子招了招手,“你看看我手中的白玉片,和腰带上的白玉片像不像?” 倒斗男子壮着胆子走近,弯下腰观察着聂云飞手中的白玉片。 不多时,倒斗男子发出噫的一声,指着天机九章白玉片说道:“这…这玉带上白玉片的大小形状,还有厚度,为何与你手中的白玉片如此相似?” 聂云飞悠悠道:“你不觉得,这个墓的主人是在有意模仿天机九章白玉片么?哼,依我看,此人生前必定见过真的天机九章白玉片,否则断不能模仿的如此相像!” 倒斗男子闻言倒退了几步,呆望着聂云飞的手:“这…这便是传说中的天机九章白玉片??” “对。” 聂云飞收起了手中的白玉片,嘴角扬起一股狞笑。 “你可得替我保密。” 倒斗男子一个劲的猛点头:“大侠请放一万个心,小的绝不会透露出去半个字!” “我相信。” 寒光一闪! 倒斗男子仰面倒地,喉间,一道细口。 一剑封喉。 入江湖 第二十一章 寺中惊变 按照倒斗男子所说的方位,聂云飞果然在丰源村南头的荒草地中找到了那颗秃了皮的大松树。 拨开松树四周的荒草,很快便见草丛中出现了一个可容一人的漆黑洞口,从周围所翻出的新土来看,此洞必定是不久前才被人挖开的。 聂云飞盯着洞口冷笑了一声,暗道倒斗的那厮也是个人才。此地非但荒草从生,并且地面上也无任何隆起的土堆,就这,都能被他发现下面有墓葬。 取下随身的长剑放于洞旁,聂云飞从怀里摸出一个火折子,跳进了那个黑洞。 洞底并不很深,下来就是墓道。 墓道也不很长,前方被打开的墓室门一眼便能望见。 猫着腰走进不大的墓室却发现,除了腐朽的棺木和一具枯骨以外,别无他物。 正如倒斗男子所说的那般,此墓,还真的只有那条玉带值些钱。 正在聂云飞失望之际,突觉脚尖碰着了一凸起的硬物,低头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方青石板,上面密密麻麻的刻满了文字。 墓志铭。 火折子的亮光微弱,于是聂云飞便带着那块青石板出了墓穴。 蹲在松树下低头仔细辨识墓志铭上的字半晌后,聂云飞猛的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抑制不住的泛起了笑。 “果然,被我猜对了!!” 聂云飞兴奋的连连击掌,仰天大笑了几声后一剑将墓志铭劈碎,遂急匆匆的掠了出去。 原来这方墓志铭上,倒还真记载了与天机九章白玉片相关的事迹!! 从墓志铭上得知,此墓的主人名叫孟玺,是五百余年前一个没落世家的少爷,手持一枚家传的天机九章白玉片。 此人年少时自持耍的一手好枪棒,便四处与当时的一些武学世家比试,倒也是难逢敌手。 可最终,却败在了暮州乐平城西郊的穆姓世家手中。 当时年少轻狂的孟玺自然是意难平。 此后孟玺闭门苦练,三年后,再次寻到了穆家。 可无论孟玺如何央求,穆家却拒绝再次与之比试,到后来甚至大门紧闭,不再理会于他。 气急之下,孟玺拿出家传的天机九章白玉片,放言若是能赢下自己第二次,那便将此宝物双手奉上。 穆家闻言大惊,自然是满口答应。 可这一战,孟玺仍是败了。 这枚白玉片,自此便输给了穆家。 四十年后,病重时的孟玺对于年少时丢了白玉片一事仍耿耿于怀,自觉无脸去见列祖列宗。 遂令家人按照天机九章白玉片的样式,制作了一条满镶玉片的腰带,给自己陪葬。 换言之,这枚白玉片如今极有可能还在穆家后人的手中!! 他聂云飞得知了这条线索,怎能不欣喜若狂? 当然是直奔墓志铭上所记载的乐平城西郊而去,去打探那穆姓世家如今是否安在了。 …… 话说杜鹃儿离开铁山寺后,苏望亭按照约定,于大雄宝殿内静坐冥想。 香烟袅袅,在众僧礼佛诵经声中,前尘往事竟不自觉的涌上了心头。 一向淡定从容的他,竟几度落泪。 能让人落泪的往事,必定是不堪回首的。 而不堪回首的往事,往往会造就两种人。 一种人,便是从此沉沦,自甘堕落,甚至疯狂。 另一种,则会莫名变的豁达,似是看透了红尘诸事一般,无欲无求。 截然相反的两种后果。 普空也时常亲自给他讲解佛理经文,敦敦善诱。苏望亭虔诚倾听,渐渐地,心中倒也觉得释然了不少。 见身为铁山寺的住持亲自为自己解惑,除了受宠若惊,苏望亭心中更多的是感激。暗道这天下第一大寺的住持果然非同凡响,除了精通于佛理,心境也是超凡脱俗,一言一语、举手投足之间,无不透露出其极高的素养。 苏望亭甚至觉得与普空相见恨晚,若能时常向他请教,必定获益良多。 三日后的傍晚,一声阿弥陀佛将苏望亭从冥想中惊醒,抬眼一看,只见一名身着黑色僧衣的罗汉堂武僧正双手合十立于身前,说住持有请。 苏望亭一想,也是了。三日已过,想必普空是要与自己道别,明日一早自己便可离开铁山寺,启程赶赴双塔镇与毒郎中和慕容云岫汇合了。 想到这里苏望亭精神一振,道了声有劳引路,起身随武僧而去。 至住持禅房外,武僧让苏望亭自行推门入内便可,说住持方丈正在内等候,说完这名武僧带着一丝惊慌匆匆离去。 苏望亭皱眉望着一路小跑的武僧,心中暗道了声怪哉,遂轻敲房门三声,静候普空的回应。 可半晌,禅房内无人应答。 “方丈,在下苏望亭,失礼了。”说着苏望亭推开了房门。 进入禅房,便见普空正背朝门口,盘腿而坐于塌上,面朝墙上挂着的一副释迦牟尼像。 见普空未转身,苏望亭只道他正在默念经文,便轻手轻脚的将门关上,默立于一旁,安静的等着。 一炷香的光景后,普空仍一动未动。 “方丈……”苏望亭轻声唤道。 仍无回应。 “方丈,在下苏望亭。”苏望亭抬高了声调,躬身一拜。 普空仍未动半分。 苏望亭猛的抬起头! 不对劲!! “方丈!!” 苏望亭上前轻拍普空的肩头,只见普空的脑袋突然向下一耷拉,身子歪向了一旁,倒在了塌上。 苏望亭双瞳猛的收缩,一把将普空翻过身来,伸出二指去探他的鼻息。 死了!? 再探他的脉息。 苏望亭倒退了两步。 死了!! 武林第一大派—铁山寺的住持,竟突然死了!? 强压内心的惊恐,苏望亭观察着普空的面色,很快,他便得出了中毒的结论。 又扯开普空的衣襟,赫然只见一枚紫黑色的掌印出现于其胸口!! “先中毒丧失了反抗之力,随后被人一掌震碎心脉而亡……”苏望亭很快便推测了普空身亡的过程。 此时两行黑血,自普空的鼻孔流淌而出。 突然吱呀一声传来,只见一名黑衣武僧推门而入。 “你…你杀了方丈!!!” 武僧摔门而逃。 很快只听门外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隐隐可听普慈的吼叫声在由远及近。 “不妙!”苏望亭冷眼望向门口,心下立即明白了个大概。 话音刚落,只听哐当一声,房门被粗暴的踹开。一众罗汉堂的精英武僧鱼贯而入,团团围住了苏望亭。 随后,便见普慈抚须踱了进来。 “为让铁山寺名正言顺的争夺天机九章,你竟然对住持方丈下此毒手。”苏望亭眼放寒光,紧盯着普慈。 普慈怒喝道:“混账!!大胆狂徒,我寺方丈善对于你,你这厮却不识好歹,竟出手杀人!!你可知杀了铁山寺的住持方丈是何等的大事!?” 苏望亭默不作声。 因为他明白,在人家有意设局冤枉自己的前提下,再如何辩解,都是无用! 此时若是辩解,徒劳,且愚蠢。 苏望亭望着普空那张慈祥的脸,摇了摇头,叹道:“普慈,你是修行多年的得道高僧,我万没料到你的心肠竟会毒如蛇蝎!枉你的法名中带有一个‘慈’字,连自己的师兄都下得去手!!” “住嘴!!你犯下此等滔天大罪,天地不容,当诛之!!” 话毕,普空大手一挥。 众武僧齐喝一声,手中兵器呼啸着向苏望亭挥去!! “轰!” 瓦砾掉落,尘土飞扬。 苏望亭消失在了原地,头上的屋顶,出现了一个大洞。 破顶而出! “追!!” 普慈的怒吼声从禅房内传来。 刚掠出屋顶站住脚,却见有三名武僧已在屋顶等着。 “哼,早就包围了此处么?”苏望亭的手,扶住了腰间的刀柄。 三名武僧没有言语,齐齐轻喝一声,浑身劲气外放,三柄戒刀如闪电般的劈出! 这出刀的速度,竟丝毫不比聂云飞逊色!! 怪不得那日在叶家时,他聂云飞在三名罗汉堂武僧的围攻下险些脱不了身。 苏望亭瞬间便被一片寒光笼罩。 只几个呼吸间,百余刀便已掠过苏望亭的身躯,四窜的刀气将屋顶的瓦片掀的漫天飞舞!! “停!”一名武僧突然大喊。 三人停止了挥刀。 因为他们发现,眼前苏望亭的身影已渐渐涣散开了。 “残影!?” 三名武僧面面相觑。 “一群恶僧,该死。”一道冷冷的声音突然从三人头顶传来!! 三人还来不及抬头去看,只见一道身影嗖的一声急落在了三人的中间。 “哐当、哐当哐当……” 碎瓦自空中落下的同时,那道身影站起了身。 那五根修长的手指,松开了腰间的刀柄。 “扑通、扑通扑通……” 三名武僧,先后栽倒。 那六只眼睛,仍在瞪圆着。 三颗光秃秃的天灵盖顶,各有一道细口。 深可见脑的细口!! 只一瞬间,三刀由上而下,直刺入三人的头颅之中!! 此时又有十来名武僧掠上了房顶,见房顶上倒下的三人先是一愣,随即齐齐望向苏望亭腰间那柄未出鞘的长刀。 “你们的恶行,自会遭到天谴。” 话毕,苏望亭透过脚下房顶的大洞,对着下方普空的遗体深深一拜。 随即众武僧只觉眼前一晃,苏望亭不见了踪影。 “追!!!” 普慈的吼叫声在山间回荡。 入江湖 第二十二章 脑壳八成是坏了 距铁山寺百余里外一处山坳间,苏望亭从小溪中掬了几捧水喝下,瘫坐在溪边喘息。 铁山寺的武僧们自然是没追上他的。 此时他心里暗道,这些罗汉堂的武僧不但个个内力雄浑,而且出招速度几可与聂云风媲美。 就连身法,竟也与夜孤鹰不相上下。 这些秃驴,不简单。 也怪不得毒郎中会说,其他三派就算加在一起,也无法撼动铁山寺三分。 如何撼的动? 人家罗汉堂随便拎出一个,便足以令别派掌门或是精英弟子汗颜。 更别说罗汉堂内像这般修为的武僧,可足有百十人之多!! 苏望亭明白,此回算是摊上大事了。 普空那是何等的人物!? 睥睨九州武林、立于江湖之巅的门派——铁山寺的住持!! 可这等人物的死,如今却被算在了自己的头上。 更别提他一时怒火中烧,逃走时还杀了三个罗汉堂的武僧。 此事若是传开,必将在江湖中引起轩然大波。 苏望亭长叹一声,暗道今后,看来是真的不宜在江湖上随处走动了。否则,无穷无尽的麻烦将会伴随着自己的余生。 想到这里苏望亭打了个寒颤。 那还得了,无穷无尽的麻烦?? 自己可是天下第一怕麻烦的主。 还是早些治好慕容云岫那丫头的刀疤,将这小祖宗送回家后寻一清净的所在,独自快活度日的好。 如此想着,苏望亭起身拍了拍屁股,向山坳外走去。 “啧……去哪里买匹马呢,也不知附近可有村庄……” 果不其然,第二日,铁山寺便将住持被苏望亭杀死一事散播了出去。 全九州大派小帮,乃至江湖散人,无不为之震惊。 不仅如此,铁山寺也发布了一道江湖悬赏令。 自然是悬赏通缉惊风剑客聂云飞和玉面妖刀苏望亭了。 武林第一大派所发出的悬赏令,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江湖悬赏令。 那号召力自然不是天岚峰所发出的悬赏令能比的。 一路向西的苏望亭,在途中自然也得知了自己被铁山寺悬赏的消息。可好在越往西走,人烟则越稀少,消息也越闭塞,一路倒也没遇上什么麻烦。 可即便如此,苏望亭还是尽量选在夜晚赶路。而白天,要么寻一密林、要么寻一山洞,呼呼大睡。 非是采买干粮,沿途绝不进入城镇。 二十余日后,终于进入了新州的地界。 仍是一路往西。 越往西走,则景色也越荒凉,绿色的植被也大幅的减少,逐渐干燥起来的气候让苏望亭隐隐感到已有大漠的气息。 过了新州中部以后,已足够的偏僻,苏望亭这才改为了白日赶路。 由于没有在干旱荒芜地区行走的经验,很快苏望亭便遇到了一个很要命的问题。 水。 他实没料到一路走来,竟未见一河一湖。而他的那个小葫芦里,那点水早已喝尽。 就连马,也已无力再走。 好不容易寻着一颗胡杨树,苏望亭只得拉着马在树荫下歇息,正想着对策时,只见一匹骆驼停在了身前。 高大的骆驼之上,骑着一名相貌憨厚的黝黑汉子。 “看你这样子,头一回来这么西边吧?” 苏望亭抬头望了一眼,有气无力的回道:“你如何得知。” 黝黑汉子笑了笑,取下一个水囊扔了过去:“若是你还要一路往西,马是扛不住的。经常来这边的人大多会在进入新州不远后便把马换了骆驼,你倒好,这都到新州中部了还在骑着马。我看你这马…怕是不多时就要口吐白沫了。” 苏望亭一顿仰头痛饮后将水囊扔还给了黝黑汉子,拱手道:“多谢。敢问,何处有卖骆驼的?” 黝黑男子指了指自己:“算你运气好,以马换骆驼的生意,你碰着了我这最后一家。再往西走,纵使有卖骆驼的地方,也不会用马抵扣,全得用现银。” 苏望亭嘟囔道:“也是。再往西走,只怕能活下的马儿也都是半死了,谁还收。” “那是!要不…跟我看看骆驼去?” “走!”苏望亭起身。 黝黑男子的庄子不远,可刚入庄内准备挑选骆驼,苏望亭却愣住了。 因为他看见一辆篷布上落满黄沙的马车正歪靠在一堵土墙上。 是毒郎中和慕容云岫所乘的马车。 “老板,这马车是?” 黝黑汉子嘿嘿一笑,得意的说道:“捡一大便宜,两匹马一架马车,就这么白得了。” 苏望亭闻言目光一紧,急问道:“你是如何得到的!?” “嗨,你问这些个做啥,赶紧来挑匹骆驼,我给你最便宜的价。” “轰!” 尘土飞扬。 那堵土墙,突然坍塌了一半。 苏望亭缓缓收回拳头,冷声道:“说。” 黝黑汉子咽了咽口水,猛点头:“我说、我说!!是多情书生干的,不关小人的事!!” 苏望亭左眉一挑:“多情书生…是个什么东西?” “就…就是见一个女人爱一个,一年要成个十来回亲的那个人……” 苏望亭右眉一挑:“所以说,他是个什么东西?” 原来,此地附近有个远近有名的人物,人送名号——“多情书生”。 此人年纪二十有七,不但年岁与苏望亭相仿,并且也生的一副好相貌。 据黝黑汉子说,此人来历不明,身手是不凡的,他不拉帮结派也不做什么恶事,手下只有十来个亲随。 此人有个特殊的癖好,那便是四处去寻未出阁的女子,稍有姿色的,便要掳回自己的庄子与之成亲。 这一年下来,不成亲个十回,也有八回。 要说他是采花大盗吧,那还真算不上。每个洞房之夜他也不碰女子,第二天便放人家回家,仿佛只是对成亲拜堂一事颇为上瘾。 而且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他日日都穿着一身大红衫,胸挎大红花,仿佛随时都准备拜堂成亲似的。 十余日前,黝黑汉子就在发现苏望亭不远处,也发现了因马儿无力前行,停于一旁的马车。 眼见生意来了,黝黑汉子便上前与毒郎中攀谈来起来。 谁知此时那多情书生却突然窜了出来。 据黝黑汉子说,那多情书生出手快似闪电,慕容云岫刚摸出暗器便被其拍晕了。 二人被掳走后,黝黑汉子见马车无人理会,便兴高采烈的据为了己有。 听到这里苏望亭问道:“那…与那姑娘同行的那个胖子呢?没扔出毒气弹什么的么?” 黝黑汉子摇头:“哪里来得及,我只看见那多情书生手一晃,二人几乎同时被打晕了。” 苏望亭摸着下巴来回踱步,喃喃道:“这厮……该不会头壳有什么毛病?好端端的为何对成亲有瘾?” 黝黑汉子附和道:“谁说不是呢,我们这方圆百里的人都知道这厮不太正常,家里有闺女的都送到远处的亲戚家里去躲着了。” “也没人去治治他?” 黝黑汉子耸了耸肩:“此人一不打家劫舍,二不掺和江湖中事,也没得罪过武林中人,寻常人家哪里敢去寻他事由。” 顿了顿,黝黑汉子讪笑道:“看来那位姑娘是客官的熟人,您也勿须着急,待那厮成了亲后第二日便会放人。” “那为何这十余日过去了,还未放人?” 黝黑汉子挠了挠头,不置可否的说道:“对啊,说来也是奇怪,听说被掳去的姑娘无论自己是否愿意,都会被强行拜堂成亲,待那厮过足了新郎官的瘾第二日便会放人。” 苏望亭一把捂住了脸:“这还得了。带着丫头出来寻医问药不成,倒被别人抓了去拜堂成亲,这要是被慕容先生知道了,那还不得气死。” 说着苏望亭自顾自的跳上黝黑汉子自己的骆驼,问道:“那厮的庄子在何处?” “此去西北方向十余里便可见一处庄子,庄子门口长年挂着两盏大红灯笼,便是那多情书生落脚之处了。” 苏望亭哦了一声,骑着骆驼往外走。 “客官,我的骆驼……” 苏望亭悠悠道:“加上我朋友的,一共三匹马和一架马车,还不够你这一头骆驼?先押在你这,待我们回来自会和你算账,没准到时候我们还会多买你两头骆驼呢?” 黝黑汉子哪里敢不答应,只得苦着脸应了声好。 骆驼不比骏马,那行进速度慢的不是一星半点。虽只十余里的路程,可当苏望亭远远望见那两只大红灯笼时,天色也已经黑了下来。 在庄子门口下了骆驼,苏望亭透过木栅栏门向内望去,只见有十余间单层的土坯房屋呈环形而列,而正当中最大的那间屋子,看上去灯火通明,隐隐可听见有说笑声传出。 正欲跃过土墙入内,只见一名挑着灯笼的男子缓步走了过来,似乎是在庄内巡视。 苏望亭忙大喊道:“喂,兄弟,麻烦开个门呗?” 那男子一惊,将灯笼举高凑到了门口。 “你是何人?” 苏望亭满脸讪笑,拱手道:“听闻贵庄有喜事,在下路过,想讨杯喜酒喝。” 那男子咧嘴一笑:“你这厮倒是会说话。不错,我们少爷可是长年喜事加身,他也特地嘱咐过,若是有人来道贺,无论身份高低贵贱,一律请进来喝酒。” 苏望亭忙附和道:“是是…在下连日赶路饥渴难耐,未曾想竟能讨杯喜酒喝,可真是走了运了。” “哼,讨口饭吃便讨口饭吃,何必罗里吧嗦的说这么些个。进来吧!” 说着男子打开了门,引着苏望亭走向那片土屋。 走进来才发现,这间正当中的屋内很是宽敞,屋当中摆了一个大圆桌,十来名男子正在划拳喝酒,不亦乐乎。 “哥儿几个快来看看,还真有人来道贺。”说着引路的男子给苏望亭安排了个位子坐下,甩给了他一副碗筷。 此时另一名男子嘻笑道:“兄弟,既然来了,那便安心的吃喝。只是一会我们少爷出来了,你可得多道几声贺,没准少爷一高兴,还会赏些银两与你呢,哈哈哈哈……” 说罢男子给苏望亭倒了一碗酒。 苏望亭连声称是,随着他们逢场作戏的说笑,一碗接一碗的喝着。 越是荒凉的地方,酒越烈。 几碗下肚,苏望亭已是微醺。 这酒性被勾起来了,那自然是要喝个痛快,可就在苏望亭嘻笑着主动搬酒坛给自己倒酒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屋门口传来。 “任你把嘴说破了,本姑娘也不可能和你成亲!!!” 苏望亭扭头一看,笑了。 慕容云岫。 只见她此时被五花大绑着,身旁跟着的一名高挑的红衫男子,对着她连连卑躬屈膝。 虽说此人满脸都是讨好的讪笑,可他那张脸的确可称得上俊美,粗一望去,竟比苏望亭逊色不了多少。 正是怪异的多情书生。 此时多情书生对着慕容云岫连连拱手,讪笑道:“姑娘,在下第一眼看见你,魂儿便已被勾走了。说实话,我每年也要成十来回亲,可这一回,在下愿是最后一回!” “多少年了,咱少爷终于要来真的了!!”众人立即起哄,纷纷举起酒碗道贺。 慕容云岫冷哼一声,喝道:“好生奇怪的话!!就这样把人掳了过来便说要成亲,天底下哪有这样的荒唐事!!你就是把嘴说破了,本姑娘宁死也不和你成亲!!!” 多情书生闻言一怔,随即竟捂住了自己的脸,连连跺脚,似女人般的嗲叫道:“诶呀呀,竟这般决绝,可把人家的心给伤个稀碎了呢……” 苏望亭被这怪异的举止给惊呆了。 他的鸡皮疙瘩已掉了一地。 “这厮……脑壳八成是真的坏了……” 入江湖 第二十三章 多情书生 慕容云岫似乎也被他那怪异的举止给逗乐了,强忍着笑问道:“你说说看,本姑娘脸上有一道刀疤,为何还非得与我成亲?” 多情书生翘着兰花指,指向天上的月亮:“姑娘的脸上若是没这道疤,可称得上惊艳。不过在下认为,满月虽亮,可弦月却更有一番风情。有些东西,太过完美反倒让人觉得索然无味。” 慕容云岫情不自禁的抖了抖。 并不是尿急,而是被他这妖娆的兰花指给恶心的。 “姑娘,可是要上茅房?” “不是!!!”慕容云岫快崩溃了。 “姑娘,要不吃些酒饭早些去歇息?在下明日再来求姑娘的垂青。” 慕容云岫翻了个白眼,索性撇过头去,不再言语。 可这一撇头,她却笑了。 因为她看见了苏望亭。 “姑娘,为何撇过头去?莫非在下生的不够好看?”多情书生娇嗔道。 “不是。”慕容云岫转过头来,一脸坏笑,“因为这里有人比你还要好看,我当然去看他了。” “有这事?” 多情书生又跺起了脚,兰花指挨个指向他的亲随们。 “谁??谁谁谁??他么?还是他??他……” 当指到苏望亭时,他愣住了。 “哼!此人果然比我还要好看!”他竟忿忿的承认了。 苏望亭冷汗涔涔,慌张避开他那妩媚的眼神,浑身寒毛炸起。 慕容云岫抿嘴偷笑,又说道:“而且,他的身手也比你好。你说说看,这里有人比你好看,修为还比你高,我为何要与你成亲?” “哼!!我才不信!!”多情书生的兰花指再次指向苏望亭,“既是这样,那我便命人划花他的脸,再挑断他的手筋。如此一来,姑娘肯定就愿意与我成亲了!” “你…试试看?”慕容云岫满脸的坏笑。 苏望亭快疯了。 这丫头,竟然一直在拱火,是嫌事情还不够大么? “试就试!!”说着兰花指挥向了众人,“兄弟们,办他,哼!” 就连下命令杀人,都是这么娘们唧唧的。 苏望亭的那点酒,白喝了,完全被这厮给惊醒了。 众人得了令,立即围住了苏望亭。 一名男子手中晃动着一柄匕首,狞笑道:“兄弟,既是少爷发了话,那就得罪了。是先划脸还是先挑手筋,你说。” 苏望亭茫然望着对方:“既不想划脸,也不想挑手筋。” “那可不成!” 闪着寒光的匕首刺向苏望亭的脸! 可“苏望亭”却如水一般,身形涣散开了。 残影。 众人大惊。 “人…他人呢!?” “这里呢。”众人身后响起苏望亭的声音。 可话音刚落,已有三人被苏望亭轻松拍晕,栽倒在地。 剩余几人虽然大骇,可还是捏着兵器准备硬着头皮上。 “慢!!”多情书生突然喝道。 似乎那股娘们劲瞬间消失了。 众人散开,苏望亭缓步走上前。 多情书生上下打量着他,眼含笑意。 二人迎面而立。 沉默良久,多情书生悠悠道:“你的刀,一定很少出鞘。” “对。因为我不喜欢杀人。” “我相信。”多情书生的声音也恢复了正常,竟也如苏望亭那般,声线低而沉稳。 “哦?你相信?”苏望亭有些意外。 多情书生微微颔首,转身仰头望月,长吁一口气:“终于碰着你这等修为的人了么。” “你已看穿了我修为?” 多情书生点头:“你我伯仲之间。” 此话一出,慕容云岫噗嗤一声,笑了。 她是在笑这多情书生不知天高地厚,竟狂言自己能与苏望亭的修为比肩。 可苏望亭却没笑,他的眼睛,望向了对方红衫内露出的一截剑柄。 苏望亭点头:“我相信。” “你相信??”慕容云岫脱口而出,随即满面惊讶的望向多情书生。 多情书生未理会慕容云岫,倒了两碗酒,递给了苏望亭一碗:“你与慕容姑娘,认识?” 苏望亭接过碗:“认识,正是来寻她的。” 两碗相碰,二人仰面干了。 “毒郎中呢?” “已经醉了,睡去了。”多情书生抹了抹了嘴角,笑着摆了摆头,“我倒宁可没抓他来。” “哦?为何?” “我这庄子上的酒,几乎被他给喝尽了,竟还天天逼我的手下去给她找些陪酒的姑娘来。” 苏望亭大笑了两声:“他的确是那样的人。” 多情书生瞥了眼慕容云岫,眉头紧皱,犹豫了片刻后正欲向苏望亭开口说些什么,突只听庄子大门处传来一声巨响! 众人一惊,探头看去,只见大门已被撞倒!! 黑暗中,依稀可见有一个人影在缓步走来。 苏望亭的第一反应是铁山寺的武僧追了过来,遂侧身闪到了屋门后,从门缝中往外看。 可他这一看,却大感意外。 那人是…… 聂云飞!? 他如何会现身于这靠近大漠的荒凉之地? 从他那满身的尘土来看,必定是昼夜兼程的赶路。 可是他,又为何急于赶来此地? 此时只见聂云飞刚站定,一双阴郁的目光紧盯着多情书生,冷冷道:“你便是这庄子的……” “稍等。”谁料多情书却对聂云飞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多情书生转身,解开了慕容云岫身上的绳索。 “姑娘,这几日你受委屈了,请原谅在下。” 话毕,多情书生再次转身,护在了慕容云岫的身前,面对聂云风沉声道:“慕容姑娘,进屋里去。” 慕容云岫望着眼前护着自己的红色背影,心下竟一动。 待察觉到身后的慕容云岫后退进了屋内,多情书生才悠悠开口道:“好了,说吧。” 聂云风额头青筋在跳动。 他显然是被眼前这名红衫男子波澜不惊的神态给激怒了。 “你,姓穆?” 多情书生干脆的点头:“对,我姓穆。” “祖籍暮州乐平城西郊的那个穆家?” 多情书生继续点头:“然也。” “你的祖上,有一枚白玉片。” 多情书生闻言一怔,随即嘴角扬起:“对。是天机九章白玉片。” 聂云飞伸手:“拿来。” 多情书生摊开手:“我没有。” 聂云飞眉头一拧:“我的耐心,不是很好。” 多情书生笑道:“你的耐心应该再好点,因为你找错了地方。” “什么意思?” “我离暮州这么远,你为何单单要来找我?” 聂云飞沉声道:“我去乐平城西郊打探过,你们穆家早已败落。据你穆家祖宅附近村民说,前年,你曾回去祭祀过祖坟,并与村民说自己如今在新州中部定居,你这身红衫,不难找。” 多情书生闻言仰天大笑了几声,摇头道:“你实在是愚蠢的很那。” “你说什么!?” “我问你,一个家族过了五百年,即便已经衰败,可族人也会开枝散叶,哪里就只我这一支?” 聂云飞默不作声,皱眉听着。 多情书生接着说道:“那祖上的宝物,按规矩是长子再传长子,你就确定我是属于长子下来的这一支?” 聂云飞沉声道:“你果真没有?” 多情书生呲牙一笑:“你能找到我这里来,说明你为了天机九章可是煞费苦心。好在我对那劳什子没什么兴趣,不如给你些线索?” “说!” “诶?你这态度哪里像是求人?” 聂云飞的手,按住了腰间的剑柄:“若你下一句还是废话,我便杀了你身后的女子。” “哦?” 多情书生回头望向慕容云岫,满脸的坏笑。 “你要杀我娘子?” 慕容云岫差点跌倒,怒喝道:“谁是你娘子了!!人家杀上门来了你倒还有心情说笑!?” 见这厮竟嬉皮笑脸的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聂云飞怒不可遏。 他深吸了口气,暗自气运脚底。 惊风剑客的快剑,在江湖上可是赫赫有名。 而此时,这柄剑,就要出鞘! “别冲动,我说。”多情书生笑望着他那扶着剑柄的手。 “说!” “穆家的长房长子这一支后人,其实就在暮州,而且还离祖宅不远。你却跑了几千里寻到我这来了,诶唷,冤枉唷!” 聂云飞强压怒气,问道:“在暮州何处?” “给你个提示好不好?” 聂云飞上前两步:“我实在是很想杀了你。” 多情书生故作慌张,嘻笑着连连摆手:“别,我可还未成亲呢。你可知江湖第一大派,铁山寺??” 聂云飞闻言眉头一挑:“为何突然说起铁山寺?” “那铁山寺罗汉堂的堂主,法号普慈,你可知?” 聂云飞轻哼了一声:“知道又如何?” 多情书生呲牙一笑:“他的俗姓,便是穆。” 聂云飞闻言心下大惊。 这厮的意思是,他穆家祖传的白玉片,在普慈的手上?? 怪不得这老秃驴不顾铁山寺千百年来不争天机九章的规矩,千方百计的也要找到自己。 若是自己的这两枚白玉片被他所得,那他便可抢先得到《人经》!! 聂云飞冷笑了一声,转身。 多情书生撇嘴道:“这就走了?得了如此宝贵的消息也不道个谢,没礼貌。” 于是聂云飞停下了步子。 “你说话的神态和语气,让我想起一个人。” 多情书生哦了一声,问道:“何人?” “一个我很讨厌的人。” “所以呢?” 一股狞笑窜上了聂云飞的脸:“所以我决定,杀了你,再走。” 话音刚落,聂云飞身形一晃,消失在了原地。 几乎同时,一道寒光,在多情书生的喉间闪起! 聂云飞,瞬间已欺到多情书生的身前!! 那柄长剑,已然出鞘! 惊人的身法! 惊人的快剑! 惊风快剑!! 可剑尖,却停在了多情书生喉间三寸处。 因为一只翘着兰花指的手,已捏住了剑身!! 聂云飞双目猛的瞪圆,心下大骇。 抬眼望去,只见这多情书生依旧是面无波澜,仿佛他只是信手一捏,便轻松的捏住了这柄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快剑! 运气抽剑,丝毫不动!! 聂云飞果断弃剑,急速后掠开来。 一种熟悉的、令他感到沮丧的压迫感,再次袭来! 此时那名腰佩窄鞘长刀、出刀速度如鬼魅般的男子身影,浮现于他的眼前。 “哐当!” 多情书生扔下手中的剑,点头道:“你的剑法,不俗。” 聂云飞双瞳猛的收缩,咬牙惨笑道:“竟连这句话,也和那人一模一样……” “哦?是指你讨厌的那个人么?” 聂云飞垂下眼眸,低声道:“多说无益。既是碰上了高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多情书生轻叹了声,对聂云飞甩了甩手:“你这等不俗的修为定是来之不易,我不忍杀你,你走吧。天机九章与我不相干,你,也与我不相干,若你要为之搏命,随你。” 话毕,多情书生将地上的剑踢了过去。 聂云飞悻悻的捡起长剑。 “等等!”一道声音突然从屋内传来。 苏望亭缓步走了出来。 聂云飞呆若木鸡。 此时他心中只有两个疑问。 这二人,为何会凑在一起!! 这二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苏望亭缓步走上前去,聂云飞紧张的瞄了眼那柄窄鞘长刀,竟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 “杜鹃儿对你,一片真心,为救你,连命也不顾。你竟然将她推向敌人的刀口来换取自己逃生的机会,你还算是人么!!”苏望亭怒喝道。 聂云飞默不作声。 苏望亭指向聂云飞的胸口:“这一剑,是多情书生饶你的,你该谢他。若是不然,你早已死了。” 聂云飞猛的低头一看,赫然只见胸口衣襟破了一道细口。 刚才那一瞬间,那个红衫男子不单轻松挡住了自己的攻击,同时还刺了自己一剑!? 丝毫没有察觉! 冷汗,顺着聂云飞的脸颊淌了下来。 “哈哈哈……”此时多情书生的大笑声在身后响起,“不愧是玉面妖刀,苏望亭。也许只有你,才能看清我的剑。” “哦?”苏望亭回头,“你知道我?” “我虽不入江湖,可江湖上的事,我也多少知道些。” 说着多情书生转身走进屋内,边走边对苏望亭招手。 “来,我们喝酒!!” 入江湖 第二十四章 多情变痴情 走入屋内,多情书生取下自己的佩剑,放于桌上。 卸下兵器喝酒,寓意着完全放下戒备,以诚相待。 苏望亭笑了笑,也取下了自己的长刀,放于剑旁。 庄子上的众亲随见状,纷纷知趣走了出去,不打扰二人。 此时的慕容云岫已是对多情书生刮目相看。她实没料到,此人的身手,竟真能与苏望亭平分秋色。 “慕容姑娘,天晚了,不如早些去歇息?”多情书生委婉的请她离开。 此时的他神情肃穆,哪还有半分那怪异的妖娆之色。 慕容云岫显然对他这前后判若二人的表现还未适应,呆立一旁,不知所措。 “去吧。”苏望亭笑着对她点了点头,“早些去歇息。明日,我们上路。” 慕容云岫这才轻应了一声,走出了屋子。 此时屋外传来一道冷哼声,将刚出门的慕容云岫吓的一颤。原来是那颜面尽失的聂云飞在呆立了半晌后,忿忿的掠出了庄子。 “在下穆世兰。”多情书生举起了酒碗。 “在下苏望亭。” 二人同道了声请,仰面干了碗中酒。 放下酒碗,二人相视一愣,随即同时仰面大笑。 两个之前毫不相干的男人,此时却突然对面开怀大笑,若是旁人看上去,定会觉得这莫名的笑声好没来由。 可他们哪里知道,能于江湖中偶得一惺惺相惜的知己,对于男人来说,那是可遇不可求之幸事。 此时二人又不约而同再次举起了酒碗。 每喝一碗,二人仍旧只是大笑着,也无他话。 三碗过后,笑声渐褪。 放下酒碗,穆世兰突然问道:“苏兄,在下冒昧一问,为得到这身修为,你可曾失去过什么?” 苏望亭闻言面色黯淡了下去,重叹了一声,反问道:“你呢?” 穆世兰起身踱至门口,抬首望月:“一切!” 苏望亭苦笑了一声:“我也是。” 一行清泪自穆世兰眼角滑落,那双眸子中闪动着月光。 “一切!!”穆世兰重复道。 苏望亭望着那他身红衫,淡淡道:“若是没猜错,你失去的定当是心爱的女子。并且是即将与之成亲的女子。” “不!”穆世兰回头,“是正在成亲,堂还未拜完的女子!!” 苏望亭沉默了。 谁都有不堪的往事,他自己也是。 既是肯向自己倾诉出这不堪的往事,是把自己当成了知己。 而自己选择不追问下去,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所以你,这些年来固执的一回回成亲。”苏望亭端起酒碗,起身送至门口。 穆世兰接过一饮而尽,悲声道:“若不如此安慰欺骗自己,我只怕会疯掉。” 苏望亭微微颔首。 穆世兰又指向桌上的剑:“若疯了,那这柄剑,便会变成杀人无数的狂剑。” 苏望亭点头:“我理解,所以你选择用这种方式来麻痹自己。因为你和我一样,不喜欢杀人。” 穆世兰苦笑着拍了拍苏望亭的肩膀,指了指圆桌,示意坐回去说话。 二人重新落座。 苏望亭指着桌上的长剑,沉声道:“我认为,想抑制住自己的剑不发狂,还是得找到适合自己的剑鞘才是。只凭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只怕终究会有崩溃的那天。” “我明白你此话的意思。”穆世兰微笑着给苏望亭添了碗酒,“我想,我已找到了我的剑鞘。” “哦?” 穆世兰呆望着桌面半晌,缓缓吐出四个字:“慕容姑娘。” “噗!” 苏望亭喷了口酒。 “为何是她?” 穆世兰笑道:“理由很俗。” “哦?说说看。” 穆世兰抿了口酒:“她长的很像…我那未完婚的妻子。” 放下酒碗,他又紧接着道:“说话…也很像。” 苏望亭大笑了两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理由,不俗。” “可我看的出来,她很喜欢你。” 苏望亭闻言一愣,遂点头:“我感觉的到。” “那你呢?”穆世兰紧张了起来。 “我已无欲无求。” “无欲无求?” 穆世兰眉头紧皱,心中细品着这四个字。 不多时,他的眉头舒展开来,点头道:“原来如此。看来苏兄的心境比我高。想必…你所失去的一切,即便是失去了,那还仍旧是你的刀鞘。” 苏望亭轻叹一声,缓缓点头。 “那…在下可否继续追求慕容姑娘?” 苏望亭眉头一挑:“有何不可?若你是一片真心,我举双手赞成。” 穆世兰急问道:“那你们明日…欲去往何处?” “实不相瞒。此回远赴大漠,便是为了寻一味药材。待补齐这味药材后,毒郎中便可医好慕容姑娘脸上的刀疤。” “那…慕容姑娘脸上为何会有一道刀疤??是何人那般歹毒?” 苏望亭呲牙一笑:“为了拒绝上门提亲的人,她自己划的。这丫头性子烈着呢,你确定喜欢?” “好!好!!”谁料穆世兰听到这话竟连连拍掌,“就连这刚烈的脾气,也是那般的相像!” 苏望亭无语。 看来这厮,是铁了心了。 随即只见穆世兰激动的冲到门口大喊了两声,很快,他的一名亲随跑了过来。 “少爷,咋了?” “准备好四头骆驼…嗯……其中两头套上一辆大篷车。大篷车内仔细的备好酒食及年轻姑娘的一应用品。” 亲随挠了挠头:“少爷,又发癫?” “去去去……听好了,少爷我明日就走了,你们给我好生照料这庄子。等着少爷我回来成亲!” 亲随满头冷汗:“少爷,这回来真的?” 穆世兰眉头一挑:“还不去准备?” “得嘞。”亲随一溜烟跑了出去。 “哈哈哈!”苏望亭大笑着连连摇头,“看来,你这多情书生的名号,得改一改了。” “哦?” 苏望亭笑道:“看你这架势,为了得到慕容姑娘的芳心,怕是连南墙都得撞塌。不若叫作‘痴情书生’,如何?” 穆世兰仰天大笑:“好,改得好!!” …… 翌日清晨。 当慕容云岫看见穆世兰时,目瞪口呆。 只见穆世兰的身上已不见了那套大红衫,取而代之的是一袭飘逸的白色长衫。 “喂,我说…你那新郎官的大红衫呢?还有你胸前的大红花呢?” 穆世兰小跑着凑到慕容云岫跟前,讪笑道:“那套衣裳我好生的收着呢。有朝一日,希望姑娘能亲手为在下穿上。” 慕容云岫翻了个白眼:“那大红衫是你多情书生的标志,就此换了,岂不可惜?” 穆世兰美滋滋的搓着手:“呵呵呵。如今在下已换了个名号,苏兄昨夜为我取的。” 慕容云岫瞥了眼满脸坏笑的苏望亭,问道:“如今叫什么?” “嘿嘿,如今叫痴情书生。在下对着骆驼发誓,此生,非姑娘不娶!” “你对着…骆驼发誓?”慕容云岫打了个寒颤,“你这是…又发癫了?” 此时苏望亭插话道:“他发没发癫我不知道。不过我估计,慕容姑娘若是一日不正眼瞧他,那他便会一日跟着你。” “哦?学我?”慕容云岫冷哼了一声,扭头望了眼那辆大篷车,“那车是给我的?” 穆世兰猛点头:“正是。此车只归姑娘你一人独享。” “哟,如此大方。”说着慕容云岫好奇的爬上车四下打量,“真的…这么想娶我?” 穆世兰大喊道:“真的不能再真!!” 慕容云岫捂嘴偷笑,调侃道:“不如…你改姓慕容,去我慕容家当一个上门女婿?” “好!在下从此刻起,便叫做慕容世兰!!” 慕容云岫闻言脚下一软,差点跌倒。 而苏望亭,也差点从骆驼上摔了下来。 完了。 这厮为了慕容云岫,没底线了。 真是好一个“痴情”书生! 而毒郎中,此时才睡眼惺忪的走了出来,茫然问道:“怎么,可以走了?不关我们了?” 穆世兰满脸嫌弃的对他甩了甩手:“你可赶紧走吧,爱上哪上哪去!我这庄子上的酒都快被你给造空了。” 慕容云岫板着脸喝道:“他走了,谁来医我的脸??” 讪笑闪电般的再次爬上穆世兰的脸,只见他对着毒郎中连连作揖,大喊道:“神医请放心,这一路上,酒管够!” 毒郎中是被他这一惊一乍的反应闹的满头雾水:“额…你也跟我们一起上路??咦!?苏公子??你几时来的?杜鹃儿呢?还被关在铁山寺??” 苏望亭苦笑道:“酒还没醒吧?先走吧,路上再和你细说。” 穆世兰闻言急不可耐的跳上了驾车位,驾着骆驼大篷车出了庄子。 一路上,当毒郎中听完苏望亭在铁山寺的遭遇之后,差点摔下了骆驼。 “你可知此事的严重性?铁山寺的住持那是何等的人物,他的死竟被算在了你的头上!!” 苏望亭满面无奈的耸了耸肩:“哎,只得把慕容丫头的脸医好后,我寻一个僻静的所在住下,不再随意走动就是了。” 毒郎中急喊道:“不但要偏僻,而且是相当偏僻!!不如待寻着我师兄后,让他在大漠中帮你寻一片绿洲先住下。” “哎,再说吧。” 七日后,一行人终于抵达双塔镇。 虽说过了双塔镇便会进入无边无际的广袤大漠,可这双塔镇,俨然已在大漠之中。 只见烈日当空,漫天昏黄的沙尘时而随风翻飞,一片残旧的土坯房屋被一圈风化严重的夯土墙围在中央,来往行人不分男女面上皆裹着面巾,以御风沙。 若要进入大漠,必定需要做充分的准备。 于是一行人在镇上寻了一处客栈先住下,一来稍作喘息,二来也好停下在镇上采买些补给。 好在穆世兰准备的大篷车足够的大,干粮水囊什么的足足堆了半车,足够众人在大漠中的消耗了。 苏望亭看着满车的物资,打趣道:“慕容姑娘你看看,为了医好你的脸,我们这可是摆起了好大的架势。” 慕容云岫闻言冷笑道:“并不是本姑娘非得医好,若是不医也行,我还是那句话。” 穆世兰好奇的问道:“哪句话?” “哼!本姑娘的脸一日未医好,那我便跟着苏公子一日!!” “那还得了!”穆世兰忙不迭的摆动着双手,“医!!一定得医好!!在下就是翻遍大漠也要为姑娘寻到那味药!!怎可粘着苏公子不放呢,嘿嘿。” “你又发癫?” “……” 入江湖 第二十五章 逆鳞 大漠的气候就如女人的脾气,说变就变。 白日,皮可以被晒破。 夜里,皮可以被冻破。 温差极大。 是夜,镇中央的空沙地上生起了一大堆篝火,许多镇民围着篝火大声说笑,很是热闹。 苏望亭一行人见状出了客栈,也凑了过去。 毕竟篝火旁可比冰冷的房内暖和多了。 除了毒郎中。 因为这厮竟在这偏远的地方也寻到了卖唱的,此时正醉眼朦胧的喝着小酒,满脸痴笑的盯着那弹唱的女子。 慕容云岫一打听才明白,这生篝火也并非经常的事,除了重大节日或是喜事,才有此风俗。 而今夜的篝火,是为庆祝镇上一户人家的姑娘即将远嫁。 主家早早就在篝火旁备了酒食,邀请镇上的人围着篝火聚聚。而待嫁的姑娘则一身嫁衣,一一答谢着上前祝贺的乡亲们。 大漠中人家的姑娘能嫁到东边去,意味着从此就能告别这荒凉残酷的生活环境,当然是值得庆贺的喜事。 何况这回还是嫁到山清水秀的江南茂州。 穆世兰站在人群外围,远望着姑娘那身大红嫁衣,情不自禁的感叹道:“真好……” 慕容云岫闻言噗嗤一笑,调侃道:“眼红了吧?我说你呀,可真是对这成亲的事上瘾。” 穆世兰苦笑着甩了甩头。 而知他往事的苏望亭则轻拍他肩头,安慰道:“别多想,你也会有这一日。” 穆世兰听到这话浑身一抖,立即从满脸的悲凉转换为讪笑,对着慕容云岫连连拱手道:“那得看慕容姑娘成不成全了。” 听到这话慕容云岫气不打一处来,竟一把揪住穆世兰的耳朵,边抽他的嘴边喊道:“还说!还说!还说!!一天天的除了这事就没别的了,本姑奶奶可被你给烦死了!!” “啊哟、啊哟、啊哟……打…打是亲,骂是爱,在下明白的!!啊哟……” “你还说!!!” 正热闹时,只见十余匹骆驼自镇子口直奔人群而来,骆驼上的男子皆以黑布捂住了口鼻,腰间各挂着一柄半月弯刀。 霎时间,喧闹的人群静了来。 只剩篝火堆偶尔传来几声柴火的爆裂声。 前一刻还在大声说笑的众人,此时却一动也不敢动。一双双透露出惊恐的眼珠小心的望向正绕着人群转圈的骆驼。 正在苏望亭三人疑惑时,只见不远处一名妇女捂住了自家孩童的嘴,轻声喝道:“嘘!飞沙帮的人来了,不想被抓走就乖些,别闹!” 苏望亭闻言与穆世兰对视了一眼。 “先看看再说。”苏望亭轻声道。 穆世兰微微颔首,紧张的注视着那名被吓的瑟瑟发抖的嫁衣女子。 此时只见那十余匹骆驼停止了围绕人群转圈,几名男子跳下了骆驼,直奔酒食而去,旁若无人的用手抓起炖肉大口吃着。 “为何都聚在一起,今日有何喜事?”此时一名看似是头领的魁梧男子仍骑在高大的骆驼之上,环视着众人。 一名干瘪佝偻的老人颤颤巍巍的走上前两步,对魁梧男子拜道:“小老儿家中孙女不日即将远嫁,故今夜摆些酒食,答谢乡亲们这些年对小女的照顾。” 魁梧男子哦了一声,问道:“哪个是你孙女。” 老人回头望向了一身大红嫁衣的姑娘。 “走过来些。”魁梧男子对嫁衣女子勾了勾手指,“太黑看不清,到篝火旁让大爷看看是什么模样。” 嫁衣女子脸色煞白,急的眼角泛泪,只是抿着嘴摆头。 众乡亲虽也是满眼的担忧,可谁又敢轻举妄动。 魁梧男子哼了一声,指着老人说道:“快些,别惹的大爷我性子急了,一鞭将这老东西的脖子抽断!” 嫁衣女子虽紧抿着嘴,可还是哇的哭出了声,边哭边向前走去。 待看清楚女子的模样后,魁梧男子的脸上露出了淫笑:“哟,啧啧啧……想不到这小模样还挺水灵的。” “大…大爷,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嫁衣女子颤声哀求道。 魁梧男子跳下了骆驼,捏着嫁衣女子的下巴,狞笑道:“小美人儿,这是要嫁往何处去呀?” “回…回大爷,江南茂州……” “我看你这门亲事不好。”魁梧男子砸吧着嘴,连连摇头,“嫁的那般远,我看还是算了。正好我们飞沙帮的大当家正欲纳妾,干脆跟我们走吧!” 嫁衣女子听到这话哇的一声哭开了,跪下连连磕头哀求。 魁梧男子大笑了几声,对正在吃肉的手下喊道:“狗日的,吃什么吃!!还不快拿绳子来,绑了这小美人儿献给大当家的去!!” 几名手下闻言嘻笑着擦了擦油手,从骆驼上取下一捆麻绳。 “三当家的,咱大当家的看的上这女子么?不如赏给我们几个?”一名手下一把揪住嫁衣女子的头发,将绳索往她脖子上套。 魁梧男子笑骂道:“你他娘的急个球,若是大当家的看不上,那也是老子先尝!!等老子玩儿够了自然就轮到你们了,哈哈哈……” 正在捆人的手下大笑着连声称是,两手不时的在那女子身上来回蹭着,一脸淫笑。 嫁衣女子此时已是生无可恋。也不哭了,任由那两只油手轻薄着自己,仿佛一只被野狼叼住了后颈的兔子,已然放弃了挣扎。 而那老人早已把头磕出了血,大声嘶吼着恳求高抬贵手。 可飞沙帮的众人哪里会搭理他。 正是叫天,天不应。 叫地,地不灵。 此时嫁衣女子突然扬起头来,咬牙道:“小女子不敢不听你们飞沙帮的,只是我自幼没了爹娘,是我爷爷一手将我拉扯大。你们将我掳走可以,可好歹要留些银钱下来,也不枉我爷爷辛苦了这些年。” 捆人的男子大笑了几声,刷的一声抽出腰间的弯刀架在了老人的脖子上:“好一个孝顺的美人儿哟。不如我这就杀了这老东西,免得你记挂,岂不好?” 话音刚落,男子只觉一阵风掠过。 “啪嗒。” 一个物件,掉落在了他的脚下。 “什么东西?” 男子定睛一看,竟是一只握着弯刀的胳膊!! 男子双瞳猛的一缩,望向自己的右手。 可他哪里还有右手。 已从肩头被齐齐削断!!! 一道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后。 穆世兰!! 在人群发出尖叫声的同时,那名男子也因失血过多,昏死了过去。 人群外的苏望亭扬起了嘴角。 他早已料定,穆世兰必定会出手。 未能与自己亡妻完婚是他一生的遗憾,他又怎会眼睁睁看着即将出嫁的女子被贼人掳走? 眼前这场景,几乎已等同触碰到了他的逆鳞!! 魁梧男子此时已是目瞪口呆。 望着穆世兰腰间未出鞘的长剑,他不确定自己手下的胳膊是如何被削断的。 “你…你是何人!!” 穆世兰因强压满胸的怒火,双瞳布满了血丝。 “是你杀了我手下??你可知得罪我们飞沙帮的后果!!”魁梧男子再次怒吼道。 吼声刚落,四散的飞沙帮众人立即聚拢了过来,将穆世兰及这对祖孙围了起来。 穆世兰并未答话,弯下了腰,慢斯条理的解开了嫁衣女子身上的绳索。 扶起嫁衣女子,穆世兰轻掸着她嫁衣上的沙尘,柔声道:“姑娘,可得爱惜你这身嫁衣,弄脏了就可惜了。去吧,和你爷爷回家去,安心准备出嫁。” 可怜的祖孙两相互搀扶着,望着围住自己的飞沙帮帮众,满面惊恐。 “呵,抱歉,是在下考虑不周。” 说着穆世兰走向飞沙帮帮众,冷冷道:“让开路。” 话音刚落,只见他身前的两名飞沙帮男子双眼一翻,一头栽了下去。 穆世兰见状一怔。 他并未出手! 可他很快便明白了过来是怎么回事,因为他发现倒地二人的后脑勺上,各插着一枚银针! 穆世兰望向人群外的慕容云岫,笑道:“你果然也忍不住了么。” 慕容云岫喊道:“少废话!!快救人!!” 穆世兰抱拳:“谨遵娘子吩咐!” “咻!” 银光一闪。 穆世兰的指尖,夹住了一枚飞针。 “哟,娘子,这是要谋杀亲夫?” “谁是你娘子了!!你再没个正经试试!!”慕容云岫从怀内摸出了一排飞针。 穆世兰嘻笑着连连摆手道:“怕了、怕了!饶命哟!” 说罢穆世兰面色一沉,目光如利刃般扫向身旁的飞沙帮帮众:“若再有人拦,死。” 无人敢应。 穆世兰从怀内摸出一张银票,塞到那嫁衣女子的手上:“赶紧扶老人家回去吧。这些银两,拿去准备些体面的嫁妆。” 不等女子推辞,穆世兰将祖孙二人推出了包围圈。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与我们飞沙帮作对!!”魁梧男子再次吼叫。 穆世兰回身,满脸狞笑,一步步走向魁梧男子:“飞沙帮,是么?好,实在是很好!竟敢在我面前毁人亲事,很好。” 魁梧男子咽了咽口水,缓缓拔出自己的弯刀横于胸前:“你…你想怎样!!” “毁人亲事者,死。” 话音未落,魁梧男子只觉一阵风迎面扑来! 魁梧男子顿觉胸前一震,低头看去,只见护于胸前的弯刀刀身上,出现了一道被洞穿的细口! 可被洞穿的又岂止是刀身。 还有刀身后头的胸膛!! 未见长剑出鞘,可胸口已被洞穿!! “你……” 魁梧男子一把捂住胸口,倒退了两步。 “很快,你没看清,对么?”穆世兰狞笑道。 “你到底是……”魁梧男子的口中已开始吐血。 三尺青锋缓缓出鞘,穆世兰沉声道:“这回看清了么?你,便是死在这柄剑之下。” 话毕,寒光闪过。 一颗头颅,落地! 随后,那副无头的魁梧身躯,瘫软了下去。 穆世兰甩了甩长剑上的血,回身,走向飞沙帮帮众。 他的双眼,已是通红。 他手中的长剑,正在变为狂剑! “不…不,素清,你不会被人抢走,你哪里都不会去,我们这就拜堂……”穆世兰口中念念有词。 飞沙帮帮众皆是满面惊恐,纷纷后退。 “不…素清……你不会死的,我答应你,我们这就完婚……” 寒光再次闪过! 三名飞沙帮帮众,齐齐身首异处!! 剩余的几人见状一把扔掉手中的弯刀,大喊着撒腿就跑。 可他们哪里跑的掉。 穆世兰已鬼魅般的出现在了他们的前头。 “高人,饶命那!!!”这几人哭喊着跪了下去,连连磕头哀求。 而穆世兰只是一个劲的痴笑着,口中仍旧是喃喃自语,那张白皙的脸上已是溅满了血滴,模样可怖。 “还我素清,可好……” “刷!” 又是一颗头颅落地! 他们哪里敢动,纷纷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宛如待宰的羔羊一般。 “你们为什么要夺走我的素清!!!” “刷!” 地上一片鲜红。 “为什么!!!” 寒光再次闪起! 可剑尖,却停在了一名飞沙帮男子的天灵盖上方,没有刺下去。 一只五指修长的手,握住了穆世兰的手腕。 苏望亭。 那双通红的眼缓缓望向身旁的苏望亭:“你,要拦我么?要拦住我去救素清么?” “冷静下来!!!” 一声怒吼,一股可怖的气浪自苏望亭周身迸发而出! 伏在地上的飞沙帮帮众皆被这道气浪震的胸口发闷,有两人的口中甚至吐出了鲜血。 穆世兰如梦初醒,浑身一颤。 “苏…苏兄?” 苏望亭夺过他手中的长剑,插回他腰间的剑鞘。 此时慕容云岫跑了过来,望着那双通红的眼,震惊不已。 苏望亭沉声道:“若是透过杀戮才能抚慰自己的话,那你太让我失望了。” 穆世兰垂下了头:“让你见笑了。我…未能克制住自己。” “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么?若不想变为一柄狂剑,你得找到自己的剑鞘!” 穆世兰咬牙,点头。 慕容云岫捂着嘴,细声问道:“刚才你口中的素清,莫非是你的……” 苏望亭立即扯了她一把,打断了她这不适当的问话。 穆世兰苦笑了一声,那对通红的眼中竟留下了两行血泪。 “慕容姑娘,今后,能拜托你一件事么?” 慕容云岫闻言一怔:“你说。” 穆世兰取下自己的长剑,塞到了她的手中。 “你这是?”慕容云岫大惊。 “今后无论何事,若非你点头,我绝不拔剑!” “你……” 穆世兰抱拳:“拜托了。” 慕容云岫呆望着手中的长剑,喃喃道:“我让你拔剑,你才拔剑?” “正是。” “若今后我不在你身边了,如何是好?” 穆世兰朗声道:“那你便把剑带走,我终生不再使剑!!” 见慕容云岫不知所措,苏望亭笑道:“呵呵,此等高手的剑能听令于你,那可是羡煞旁人的事,况且于江湖中行走还可得一随身保镖,何乐而不为?你就权当发了善心,帮他便是。” 紧抿朱唇沉默了半晌,慕容云岫这才微微颔首。 “嗯……” 入江湖 第二十六章 无道义可讲 此时一名白发老人壮着胆子走了过来,望着地上的尸首,叹声连连。 “你们这些外乡人那……哎,仗着有几分本事便胡来!你们当是帮了我们么?只怕这回我们双塔镇那,是要遭大祸喽!!!” 慕容云岫闻言黛眉一挑,没好气的回道:“你这老人家一把年纪了,怎的不识好歹?若不是我们出手,那祖孙俩此时怎样?” 谁料老人竟举起手中的拐杖怒指着慕容云岫,吼道:“若是那姑娘被掳走,只他一家遭难!可如今,我们整个镇子都要跟着遭殃!!你们杀了这么些个人,如今就算我们把那姑娘送上门去,只怕那飞沙帮也不肯就此罢休!!” 此言一出,慕容云岫心中直呼不可思议。 身为乡亲,他竟能说出这般无情的话来。 苏望亭拉住了正欲斥责的慕容云岫,对老人拱手道:“老人家请息怒,有话慢慢说来,为我们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老人对苏望亭摆了摆手:“我只说一件事,你们便会知惹了那飞沙帮的后果。” “老人家您说。” “四十年前,往北百余里曾有一处叫干草铺的村子。当年有两个飞沙帮的人去那个村子抢了些粮食,村里有个莽汉气不过,提着斧子杀了那二人。你猜后来怎么着?” 没等苏望亭答话,老头唾沫横飞的喊道:“第二日飞沙帮便扑向了那村子,未留下一个活口!!!屠村!!连一个孩童都未放过!!!” 听到这话,苏望亭眉头紧皱。 “都怪我没忍住!”穆世兰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在老人的连连叹息声中,三人沉默了。 的确,穆世兰的冲动是给这镇子留下了巨大的后患。 此时他在想,若是自己没有杀人而只是赶跑了他们,就算飞沙帮来算账,那也有可能只赔偿些银两粮食便可了事。 可如今,竟连累整个双塔镇的男女老少都有生命之危。 “杀,便杀了。”苏望亭突然开口,“如今再怎么叹,都于事无补。” 老人冷哼一声:“你们倒是轻松,杀了人走便是。可我们呢?年轻的可以连夜逃走,我们这些年纪大的,怕是只能等死!” “大不了我以死谢罪!!”穆世兰大吼一声,伸手抓向自己的腰间。 可却抓空了。 一时情急之下,他忘记了自己的剑已经交给了慕容云岫。 慕容云岫推了穆世兰一把,怒斥道:“得亏你是个七尺男儿,还有点出息没!!苏公子说的对,杀便杀了,再想对策便是!就算你死了,那飞沙帮也不会放过他们!” 穆世兰那双通红的眼中寒光一闪,又喊道:“好!既然祸是我闯的,那我便闯到底!!他们要是敢来,我便杀绝了他们!!” 慕容云岫晃了晃手中的长剑,板着脸说道:“杀什么杀,你还没杀够?我答应你拔剑了么?”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啊哟,娘子,那该如何才是个好!”穆世兰双手抱头。 “娘子??”慕容云岫额头青筋跳动,“你这是刚发完狂,现在又发癫?你再混叫一声试试!?” “……” 苏望亭是被这对活宝闹的连连摇头,忙对老人安慰道:“老人家先莫急,事是我们惹的,我们自然不会一走了之。若明日飞沙帮真的来了,由我来出面和他们谈。” 老人拧着眉头问道:“那若是他们…压根就不谈呢?跟四十年前一样,上来便要屠村呢?如何是好??” 苏望亭深吸了口气,望了穆世兰一眼,沉声道:“若是被逼无奈,那也…只得以无奈的方式来了断此事,总之老人家请放宽心,我们不会一走了之。” 第二日清晨,当酒醒过来的毒郎中得知此事后,将穆世兰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们此行的目的,本就是为去寻他的师兄。 而他的师兄,是飞沙帮帮主的妹夫。 退一步讲,要在无边的大漠中找到他师兄藏身的那处绿洲,那也需要飞沙帮的帮助。 毒郎中原本是想先寻个飞沙帮的人拉拉关系,然后求人家带路的。 这下好了。 带路是不可能的了,这回是彻底的与飞沙帮闹翻了。 正在毒郎中唾沫横飞的斥责之时,只听客栈外传来阵阵惊呼声。 四人立即冲出了客栈。 只见镇子口一片乌泱泱的全是骆驼,足有百余十头,骆驼上的人皆是用黑布遮住了口鼻,百余柄明晃晃的半月弯刀在烈日的照耀下,晃的刺眼。 飞沙帮,果然来了! 镇中居民一片混乱,躲入屋内的关门声不绝于耳。 有些胆大的,竟然背着个小包袱攀爬土坯墙,欲逃往镇外。 此时一队骆驼簇拥着一辆大篷车缓缓进入了镇子,只见车上插着一支黑旗,上绣“飞沙”二字,被滚烫的烈风刮的呼呼作响。 至昨夜的篝火堆旁,大篷车停了下来。 车上的帘子被掀开,走下一名年约五十的黝黑精瘦男子。只见男子的脚刚碰触到地面,两名随从立即举着一把巨大的遮阳伞跑到了其身后,仿佛生怕烈日晒到了他半分。 从此阵仗不难看出,此人,必是飞沙帮的重要人物。 只见黝黑男子皱眉望着地面上正在被秃鹫啄食的尸体,自言自语道:“嗯……下手很毒辣,竟是直接取人首级。” 说完黝黑男子抬眼望去,只见镇子上空空如也,不见一个行人。只有三男一女,正隔着熄灭的篝火堆望着自己。 站在前头的那人,腰间挂着一柄窄鞘长刀。 苏望亭。 黝黑男子瞥了他们一眼,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人,是你们杀的?” 苏望亭沉声道:“是。” 黝黑男子点了点头:“还行。杀了人却没有走,看来是讲道义的。” “你们要如何,才能不屠村?” 谁料黝黑男子露出了一排焦黑的牙齿,笑道:“屠村?谁说我们要屠村?” “可四十年前,你们不是干过这种事么?” 黝黑男子摆头:“自从我接手了飞沙帮,便不会干这种事。” 苏望亭哦了一声,问道:“那你们这阵仗前来,意欲何为?” “道歉。” 苏望亭闻言眉头一挑:“哦?” 只见黝黑男子打了个响指,昨夜幸存的四人垂着头走上了前来。 黝黑男子的指着四人,悠悠道:“他们昨夜谎称我要纳妾,这是一罪;若我果真要纳妾,即便是强行带姑娘走,那也会客客气气的奉上体面的聘礼再走,绝不会威胁杀人。他们的做法有失我脸面,这是二罪。” 话毕,黝黑男子点了点头,四人的身后寒光一闪! 四颗人头落地! 苏望亭四人大惊。 一来便杀自己的人,这是为何? 若是说为了立个下马威,也不至于拿自己人开刀吧? “敢问如何称呼?”苏望亭问道。 “卢起洪。” 苏望亭拱手道:“原来是卢帮主。” 卢起洪眯眼上下打量着苏望亭,似笑非笑的说道:“不遮掩的说,我们飞沙帮是强盗,靠的是在大漠中抢掠活命。可我们总会给被抢掠的商队留下水和骆驼,不绝人家的生路,这是我立下的规矩。” 顿了顿,卢起洪又说道:“我也时常跟手下说,大漠周遭的村镇,可以去抢,但是,绝不可随意杀人。” 苏望亭微微颔首:“卢帮主的意思,是讲究个盗亦有道?” “不错。所以昨夜被你们杀掉的那几个,该死!” 苏望亭问道:“听帮主的意思,不会怪罪于我们?” “不会。” “也不会怪罪于双塔镇?” “更不会。” 苏望亭摊开了手:“既是如此,那贵帮可否就此撤了,以免惊吓到镇上的乡亲?” “不急、不急。”卢起洪接过手下递来的甜瓜,自顾自的大口嚼着,“此番前来,一是为了给乡亲们道歉,以肃帮规。” 苏望亭点了点头,等着他下面的话。 卢起洪吐了口瓜籽,咧嘴笑道:“第二,便是真的来娶昨夜那个小姑娘为妾。” 苏望亭闻言一怔:“帮主适才不是说过,并无纳妾之意?” “昨夜之前,并无。可今日,却有了。” 说着卢起洪挥了挥手,手下呼哧呼哧的挑了十几担大木箱过来。卢起洪随手打开一个木箱,只见满是绫罗绸缎及成贯的铜钱。 卢起洪笑道:“如何?我已备好丰厚的聘礼,足以保证那位姑娘的爷爷今后过上富足的日子,绝无后顾之忧。” 苏望亭沉声道:“可是人家姑娘,已有婚事在身。” 卢起洪眼内泛起寒意:“可我也说过,我们飞沙帮,毕竟是强盗。” 一直未出声的穆世兰闻言冲上前几步,喝道:“有道是宁拆十座庙,不悔一桩亲!你满口的道义,那你又可知毁人亲事却是最不道义之事!!” 慕容云岫喝道:“回来!让苏公子应付!!” “哦。”穆世兰立即乖乖的退了回去。 卢起洪见状大笑道:“看来是此人很是惧内啊。” 苏望亭冷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道义,你要讲;可毕竟自己的手下被杀了,场面,你是也要找回。” 卢起洪甩袖道:“正是此意!” 苏望亭皱眉思索了片刻,问道:“可有别的法子解决此事?” “没有。” “毫无商量的余地?” “没有。” “明白了。”苏望亭深吸了口气,走上前两步,“若我不答应呢?” 卢起洪瞄了眼他腰间的长刀,皱眉道:“我说过,我们做事,向来都是客客气气的。你若如此,那便是不讲道理。” 苏望亭摇头:“不。你说的那些,都是歪理。哪有什么盗亦有道,抢掠的本身,就是不道义的。” 卢起洪面色一沉:“你果真要拦?” “对。” “昨夜杀人的,是你?” 苏望亭嘴角扬起:“不是。但若非逼我动手,我也可以杀。” “哦?你也有昨夜杀人者那般骇人的身手?” 未等苏望亭答话,穆世兰幽幽道:“你试试便知!” “昨夜杀人的是你?” 穆世兰点头:“是我。但我今日应该不会动手。” “为何?” 穆世兰扭头望了眼慕容云岫:“她不点头,我不拔剑。” 卢起洪嗤笑道:“竟这般的惧内?” 慕容云岫伸出玉手指向卢起洪,冷声道:“你听好了,我不是他的内人。你若再满口胡沁,我不介意让他拔剑。” 卢起洪轻哼了声,问道:“他果真不拔剑?” 慕容云岫摇头:“今日,他不拔。昨夜,他已杀的够多。” “很好。”说着卢起洪望向了苏望亭,“就是说,你独自一人,拦我?” 苏望亭没有回话,弯腰捡了根干柴,在二人之间的沙地上划了一根线。 卢起洪眉头一挑:“这是何意?” “越过此线,便代表着你们要去掳人。” 话音刚落,一只脚已踩在了那条线上。 苏望亭抬眼一看,只见卢起洪的一名亲随正怒目而视着自己。 “老子就越过这条线,你能如何?” 此时又有三名亲随走上了前来,纷纷踩上了那条线,嚣张的直视着苏望亭。 卢起洪缓缓后退,脸上满是顽味。 他想看看,在对方那名使剑的高手不出手的情况下,这个人,又能如何应对。 苏望亭的手扶向腰间的刀柄,淡淡道:“就是说,你四个,要去掳人?” “废什么话,是又如何?” “很好。” 一阵风掠过! 一旁观望的穆世兰扬起了嘴角。 卢起洪挥了挥手,满脸不耐烦的喝道:“休要再理会此人了,不过是虚张声势!你们四个,跨过线去,直接去抓那姑娘!!” “是!” 四人齐齐应了一声,抬起另一只脚就要跨线而去。 可那只脚还未落地,四人齐齐向前栽倒。 “啊!!!!” 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响起,四人满地打滚。 卢起洪一惊,定睛一看,顿时倒吸了口气! 只见那道线上,留下了四只齐齐被削断的脚!! “你!!!” 卢起洪双目瞪圆,指着苏望亭连连倒退。 “你何时出的刀!?你…你这是妖法!!!” 苏望亭并未理会,望向他身后黑压压的一片帮众,朗声道:“还有人要跨线么?” 鸦雀无声。 苏望亭盯着卢起洪,冷冷道:“你若一开始听了劝,转身走了,那么此事可了。可你已对那名姑娘起了歹意,为了确保我们离开后那对祖孙不遭你的毒手,如今,你走不了。” 话音刚落,苏望亭身形一晃,出现在了卢起洪的身后。 五根修长的手指,扣住了卢起洪的咽喉!! “杀你,是为了结我们昨夜给这镇子惹下的祸。”苏望亭的声音在他身后冷冷响起。 卢起洪大喊道:“高人住手!!我自带了手下离了这镇子便是,今后绝不敢再来犯!!” “跟强盗,无道义可讲!”说着那五根手指又收紧了些,卢起洪的脸是被涨的黑里透红,“你这种人,必定会再来的。今日你带来的人,一个也活不了。一并除了,也省得你们飞沙帮再为祸这大漠!” 穆世兰看的是冷汗涔涔。 “这苏兄,狠起来竟比我发狂时还猛?这百十多人,全杀!?” 慕容云岫翻了个白眼:“瞎说什么!你那是闯祸,人家这是为了给你擦屁股,不得已而为之。否则那小姑娘和这镇子日后必遭毒手!” “且先住手!!” 此时一个肥胖的身影突然冲了过去。 毒郎中。 入江湖 第二十七章 生死相依 “苏公子,先莫下手。” 苏望亭冷冷道:“理由?” “若是飞沙帮不复存在了,那西域异邦的势力便会替代他们在大漠中的地位,只怕届时我九州商队及边陲村落遭到的迫害会更甚!!” 苏望亭的手仍紧扣着卢起洪的咽喉,摇头道:“这理由,不行。不杀他,此事无法了结。” 毒郎中拍着手喊道:“诶哟喂,冲动不得!我们…还得需要他们带路呢,否则如何找得到我师兄啊!” “我们慢慢找,也行。除非他们提供可让人信赖的保证,否则,断不能放了他们。” 毒郎中转了转眼珠,突然喊道:“有了!” 只见他龇牙咧嘴的在自己怀内一顿的掏,片刻,一颗紫红的丸药被掏了出来。 “此乃‘四虫缓蚀丹’,若是服了此丹,每半年必须寻我讨一枚解药,否则便会浑身溃烂直至身亡。” 见苏望亭脸上存疑,毒郎中将胸膛拍的砰砰作响:“我毒郎中的医术虽不敢自诩有多厉害,可配制各类奇毒和解药,我认第二,谁敢认第一!?不信你满江湖打听打听去!” 苏望亭这才接过那枚丹药,放在卢起洪的嘴旁:“可愿意吞服?” 命悬一线,卢起洪哪里会不愿意,忙不迭的喊道:“愿意、愿意!!若在下日后再来犯双塔镇,便浑身溃烂而死!!” 苏望亭将丹药塞入其口内,在确定卢起洪咽下去后,这才松开了手。 卢起洪如遇大赦,慌张后退了两步,捂着喉咙大口喘着粗气,对着毒郎中连声道谢。 苏望亭指向那十几个木箱:“将你准备的这些聘礼,挨家挨户的发放。待那姑娘出嫁之日,你再备一份厚礼充当姑娘的嫁妆,然后派人一路护送迎亲队伍往东,出了新州方可调头。” “记住了、记住了!”卢起洪忙对手下连连挥手,吩咐将箱内物资散与镇上居民。 直到此时,穆世兰才松了口气。 自己惹的祸,这下才算妥善的了结了。 随后,讪笑又不自觉的又爬满了他的脸。 “嘿嘿,慕容姑娘,待我们成婚那日,我所准备的聘礼自当比这丰厚的多,这算个什么!”穆世兰指着那十几个木箱,得意的说道。 慕容云岫嗤了一声,冷笑道:“脸皮怎那般的厚呢?谁答应与你成婚了?嘁……我金刀慕容家会稀罕这些个东西?再说了,你一个破庄子的庄主,凑的齐人家这十几箱东西么?还有脸瞧不起人家呢。” “……”穆世兰再次被忖的无语以对。 仿佛每日不挨慕容云岫几句硬话,他便浑身不自在。 此时毒郎中搓着手笑呵呵的说道:“嘿嘿,卢帮主,这要说起来,咱还能攀上点亲戚关系呢。” 卢起洪摸着喉咙问道:“亲戚关系?此话怎讲?” 毒郎中得意的晃着那颗肥脑袋,缓缓道:“有一人,整日里满口都是‘妙啊妙啊’的,江湖人称‘妙郎中’,你可认得?” 卢起洪一怔:“那…是我妹夫!” “嘿嘿,那是我师兄。” “诶呀呀!”卢起洪一拍脑门,连连甩头,“既是有这层关系,何不早说?早知你是我妹夫的师弟,我哪里还会带人来此。” “现在相认也不算晚那!不知我师兄近来可好?” 卢起洪听到这话却拧起了眉头:“实不相瞒,我妹子她…三年前在探望我返回的途中,被异邦流窜的贼寇给劫杀了。” “啊!?”毒郎中大惊。 卢起洪苦笑了一声,接着说道:“为了此事,妙郎中与我大吵一架,怨我没有派足够的人沿途护送妹子。自那以后三年,我再未见过他。” 毒郎中忙问道:“他失踪了??” “不,他仍住在那片绿洲之中。虽说吵翻了,可他毕竟是我妹夫,那处绿洲我仍给他住着。只是他那犟脾气你也知道,将我派驻在那片绿洲的人全部赶走了,这三年间虽说我也派人去探望了几次,可他也不搭理,也没个话让人捎给我。哎,不知道究竟过的好不好,也不知有没被流窜的贼寇欺负过。” 此时苏望亭问道:“大漠中的绿洲,全都是你们飞沙帮的?” 卢起洪点头:“绿洲在大漠中是极其宝贵的,那是在大漠中唯一能存活下去的地方;甚至可以说谁控制了绿洲,谁便控制了大漠。我们飞沙帮历经四任帮主,这才将新州大漠的十处绿洲全部占领,异邦流寇和武士自那以后便没了落脚之地,很少再来犯了。” “我师兄所在的那片绿洲,远么?”毒郎中问道。 卢起洪皱眉想了想,答道:“妙郎中所在的那片绿洲位于新州大漠的中央附近,距双塔镇约八百来里,骆驼三日可到。” 毒郎中忙拱手道:“我们骆驼及一应物资早已备齐,可否劳烦帮主带个路?” 卢起洪大手一挥:“我们一起去!我也三年未见过他,甚是牵挂。这就走?” “走!” 要说大漠之中的绿洲,的确很奇妙的一种存在。 绿洲外,是风沙连天。 而绿洲内,不但风沙不侵,而且有树有水,甚至还能种植果蔬。 三日后,一行人终于抵达妙郎中所在的那处绿洲。 穿过外围的树林刚进入这片绿洲,慕容云岫便惊呼不已,直呼世外桃源。 若是不往外看,甚至有身处江南的错觉。 “看,那便是我妹夫的房子。” 顺着卢起洪的手指望去,只见一汪清澈的水潭旁,一座三开间的木屋临水而建。 “师兄,我看你来了!!!” 毒郎中急不可耐的往那木屋跑去,率先推开屋门冲了进去。 可苏望亭一行人还未来得及跟上,只听毒郎中的哀嚎声突然从木屋内传出! 众人一惊,不约而同的冲了过去。 冲入屋内一看,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众人。 只见屋内四处积满了厚厚的灰尘,显然已很长时间无人打扫。 而里屋的一张床上,赫然躺着一副身着衣物的白骨!! 毒郎中正扶着床沿痛哭不已。 “这……” 卢起洪急冲到床边,仔细辨认着白骨身上的衣着。 片刻后,卢起洪潸然泪下。 “妹夫,你怎的不声不响的就这么走了!!” 苏望亭叹了一声,低声道:“尸体已经完全白骨化,并且屋内无一丝异味。闹不好,这妙郎中怕是死了有大半年了。” “看来不是被人谋害,这里有封遗书。”穆世兰的声音悠悠传来。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穆世兰手中抖动着一张满是灰尘的纸。 毒郎中闻言一把夺了过来,凑在眼前仔细看着。 “妻已殁两年有余,自觉独活于世寡然无味,就此自行了断。若有人发现在下的遗骨,请一并埋葬于屋后吾妻的坟茔旁。为表谢意,床下有银两若干,自行取走便是。” 读完,毒郎中猛的抬起泪眼,呆望着众人。 穆世兰伸手指向那张纸:“背面,还有字。” 毒郎中立即将纸翻过一面,掸了掸灰,再次低声念了起来。 “若是吾师弟寻到了此处,劳烦师弟将我夫妇二人的遗骨带回平州老家祖坟合葬。望师弟勿念,祝安好。” “师兄!!”毒郎中扑通一声跪下,双手抱头痛哭。 苏望亭没有去安慰。 人在痛头上,最好的安慰便是不去打扰,让他尽情的发泄。 天色将暗时,众人已在水潭边升起了一堆篝火。 而妙郎中夫妇的遗骨,已被妥善的收敛于一个木箱内。 毒郎中轻抚木箱,呆坐于篝火旁自言自语道:“我师兄自幼对我照顾有加,把我当成亲兄弟看待。万没想到,他竟会以这种方式离开人世!!” 苏望亭轻抚毒郎中后背:“想开些。你师兄夫妇二人生前感情一定极深厚,否则你师兄也不会紧随夫人而去。想必,这对于你师兄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解脱。” 毒郎中呆望着篝火,微微颔首。 而穆世兰则呆坐于毒郎中的对面,默不作声,满面悲凉。 慕容云岫心里明白,他必定是触景生情,也想起了自己那未完婚的亡妻。 “对了,慕容姑娘。”毒郎中突然望向慕容云岫,“有件事,想必会令你失望。师兄的药箱药柜我都找遍了,却未发现金纹壁虎尾,想必,是被他配制丹药时给用完了。” “用完了么……”苏望亭也望向了慕容云岫。 未等慕容云岫开口,穆世兰问道:“那金纹壁虎生长于何处?” “九州西南,夜流国境内。多生长于悬崖峭壁上那阴暗潮湿的缝隙或是山洞内。” “若是寻到了那金纹壁虎,我又去往何处寻你配制还颜膏?”穆世兰又问道。 毒郎中轻叹了声,拍了拍木箱:“我自在平州顺阳城西北三十里的虎头山上为师兄守灵一年,你若寻到了那味药,去找我便是。” 未等穆世兰应声,慕容云岫摆手道:“算了,我倒不是非得医好这道疤痕。其实我早已想开,若没了漂亮的脸蛋,反倒活的轻松些。” “不!!” 穆世兰竟一把抓住了慕容云岫的手,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是带着疤痕出的门,回去时,一定得是完好如初!” 望着他那双极其认真的目光,慕容云岫一时呆了,竟忘记抽回自己的手。 苏望亭笑道:“看此情形…我想慕容姑娘你不会再跟着我了吧?看来,已有人替负起了你的毁容之责呢。” 慕容云岫这才猛的抽回了手,满脸飞红。 穆世兰立即回道:“自然是不会再跟着苏兄了。明日我便陪慕容姑娘奔赴夜流国,不寻到那味药,我誓不回九州!” “嗯。一路上有你陪着她,的确让人放心。”苏望亭连连点头,偷瞄向慕容云岫。 而慕容云岫竟反常的没有驳斥穆世兰,仍是红着脸垂头不语。 看这样子,是默许了。 “那你呢?”毒郎中问道。 沉默良久,苏望亭满面无奈的摇头道:“四大名门,我得罪了个遍。尤其是那铁山寺,竟将住持的死算在了我的头上。我想,我还是暂且在这片绿洲住些时日吧,待想好了去处再说。” 毒郎中点头:“我也是这么个意思。” 卢起洪闻言不失机会的讨好道:“此是大漠深处,东边武林中人绝不会想到你会藏身于此。我会定时派人给你送来米面菜蔬,肉干和酒也是管够,你只放一百个心好了,安心的住下便是!!” 顿了顿,卢起洪又问道:“若是一人觉得烦闷,不如我送几个女子来服侍你?” 说完,卢起洪脸上泛起了淫笑。 他自认为,这马屁拍的是恰到好处。 毕竟,苏望亭也是男人。 “呵呵,不必。不过,若是再让我知道你四处掳掠良家女子,别怪我给你断药。毒郎中可是将那四虫缓蚀丹的解药全都给了我,别忘了,你可得半年服用一次。” “这……” 卢起洪冷汗涔涔。 看来这马屁,是拍到马腿上了。 入江湖 第二十八章 大漠倩影 第二日清晨,众人分道扬镳。 毒郎中要回平州安葬师兄,打算原途返回双塔镇后,再一路往东北方而去。 穆世兰与慕容云岫则出九州奔赴夜流国,于是就此南下。 而苏望亭,则孤身留于这片妙郎中生活了多年的绿洲之中。 没过几日,卢起洪果然命手下送来了大量的米面酒肉,妙郎中木屋内的锅碗瓢盆又是一应俱全,再加上绿洲内也不缺水,按理来说,苏望亭躲在这世外桃源中的小日子可谓是滋润。 可他却每日甘愿走出绿洲,寻一高些的沙丘,眺望大漠。 这一望,便是半日,几乎日日如此。 …… 天蓝的不像话,没有一丝云。 天底下,是无边无际的浅黄,没有一丝杂色。 放眼望去,满世界只单纯的蓝与黄,宛若现实中不该存在的秘境。 虽炙热,却宁静。 似乎就连自己的存在,对这片宁静都是一种打扰。 绝对纯粹的环境之中,人心会不自觉的放空。 回想起前尘往事,苏望亭竟不自觉的哑然失笑。 原来红尘诸事,皆是过眼云烟…… 甚至,他开始审视起了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 人,究竟是什么? 万物的本源,又究竟是什么? 苏望亭渐渐回想起了普空曾对他说过的话。 他曾说,寰宇万物的尽头,便是空。 寰宇万物的起源,也是空。 来也空,去也空。 即是如此,那又有何事可喜?何事可忧? 可人心却有违自然,往往不空。 所以世间万般烦恼皆由此而生。 在大漠中冥想月余后,苏望亭对普空这番话理解的越来越透彻。 也越来越认同。 而每日结束冥想回到绿洲后,苏望亭便经常翻阅妙郎中留下的各种药方记载,以及配药时的心得体会。 权当打发时间而已。 某日正当翻阅之时,只见一干瘪的物件忽从书册中掉落。 苏望亭拿起一看,懵了。 金纹壁虎尾!? 妙郎中这厮,把这玩意夹册子里做什么!! 人家穆世兰和慕容云岫为了这玩意,已经不远万里的跑夜流国去了!!! 然而很快苏望亭便淡然一笑,耸了耸肩:“也好,没准他们俩这来回跑一趟,还真成了一对呢。” 由于这根壁虎尾长时间被夹在了册子之中,纸张上留下了沁染的污渍。 可这片污渍下妙郎中所记载的几行字,引起了苏望亭的注意。 “四月初二,于绿洲附近的沙丘之中挖寻沙虫,以作药引。忽狂风大作,西北方约一里处的沙丘之上忽闪白光,狂风之中举步为艰,只得明日风停后前去探察。” 苏望亭翻了一页,果然又有后续记载。 “四月初三,狂风肆虐一夜之后渐停,遂前往昨日闪白光沙丘探寻。登丘顶,只见一方汉白玉塔尖状石碑露出,黄沙下石碑深几许未可知。石碑上刻古文与不明雕饰,细观之,只觉似是与天机九章有所关联。” “天机九章?”苏望亭眉头一挑,“哼,这劳什子倒是无处不在啊?竟连如此偏远荒凉的大漠之中也有其传闻。” 苏望亭暗道自己每日都在眺望大漠,可妙郎中所说的方向中却从未见有闪白光的沙丘。 可又细一想,也对。 妙郎中所记载的那日定是狂风将沙丘上的黄沙吹散了不少,这才露出其下掩埋的东西。想必如今那玩意定是被风沙再次掩埋住了。 也怪不得自己未曾看见什么白光。 苏望亭只道是黄沙下掩埋了什么古迹,并未上心。 况且自己一向对天机九章不感兴趣,就算那东西与天机九章有关联,那又如何? 关爷何事? 放下书册,天色已黑。 胡乱吃了些肉干面条,又喝了些酒,苏望亭沉沉睡去。 …… “这里是……” 睁开眼,苏望亭猛然发现眼前的景象,无比的熟悉。 新罗,霜花宫后山崖顶。 这是曾经狂热追求修为的自己年复一年独自苦修之地。 这崖顶上的一草一木,甚至那颗老松树上住着的几只松鼠…… 还有曾经在树下痛哭过、大笑过、绝望过、彷徨过的那个少年…… 苏望亭仍记忆犹新。 “你,回来了……” 苏望亭一惊,回身一看。 只见一缕长长的黑发轻拂过自己的面庞,一袭飘逸的白纱在周身萦绕…… 一张令他心碎的绝美脸庞,正含笑望着自己。 眼眶一阵酸楚,苏望亭大喊着扑向那道令他魂牵梦萦的身影。 可无论他的嘴巴长的有多大,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无论他扑过去几次,怀中总是一次次的抱空。 “傻瓜,当初为了修行你什么都不顾。如今,可如愿了么?” 女子仍是含笑望着他。 苏望亭连连甩头,嘴巴上下张动着,可却总喊不出那个熟悉的名字。 “我以性命唤醒了你周身的先天浩脉,是为了不想再看见你因修为而痛苦。傻瓜,若你还是终日闷闷不乐,那我的这条命岂不是白费了?” 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自苏望亭的双眼涌出,他的脸上写满了悔恨,写满了痛苦。 她虽近在咫尺,可自己却碰触不到。 她的名字虽已烂于心中,可自己却无法唤出。 “望亭,你还记得我最后的样子么……” 女子缓步退向了崖边。 苏望亭见状猛的向前追去,却发现此时竟连双脚也无法动弹。 苏望亭无声的痛哭着,双手合十连连摆动,卑微的恳求着她停下。 “好好的,别忘了我……” 那一袭白纱扬起,女子跳下了山崖。 “不!!!” 苏望亭猛的自床上坐起,大口喘着粗气。 这个梦,他已很久没有做过。 摸了摸自己的脸,早已被泪水打湿。 长叹一声,望向窗外。 仍是一片漆黑。 树木簌簌作响,绿洲外的大漠,突然狂风肆虐。 满胸惆怅的苏望亭此时哪里还有睡意。 呆坐于床上,直至天明。 当阳光再次洒落绿洲之时,外头大漠的狂风也渐渐停了下来。 在水潭边洗了把脸,苏望亭仍是照旧走出了绿洲,再次登顶沙丘,对着一望无际的大漠开始冥想。 此时一道白光,在远处的沙丘之中闪过。 “妙郎中所记载的那个玩意,被昨夜的风又刮出来了么?” 苏望亭皱眉眺望。 依稀可以看见是一道白影。 可那道白影,似乎在随风飘动,宛如女子身上的纱衫。 此时苏望亭的眉头越皱越紧。 “人?” 眯起双眼,苏望亭缓缓站起了身,凝聚全神仔细的观望。 不多时,苏望亭双瞳猛的收缩! 那道白影,动了! 一头乌黑的长发显现了出来,同那白纱一道也在随风摆动!! 那分明是一个女子!! 而那女子抬手捋发的动作,竟是如此的熟悉!! “若薇!!!” 苏望亭大吼着狂奔而去。 那撕心的吼叫声,仿佛是要将昨夜梦里无法开口的压抑一并发泄出来! “若薇!!!若薇!!!!” 那道白光区区一里地的距离,若是轻功,眨眼便可到。 可此时的苏望亭似乎已忘了自己的那身修为,只是像个普通的男子一般在沙地上用双腿狂奔。 泪水,自眼角飞出。 此时他心中才猛然醒悟。 什么无欲无求!! 什么来去皆空!! 自己终究只是个有着七情六欲的凡人!! 只要她仍在这世上,纵使仙途摆在眼前,老子也愿在这红尘之中执迷不悔!! “若薇!!!” 苏望亭如孩童般哭喊着跑到那处沙丘之下,手脚并用的往上爬着。 可爬到丘顶,他那沸腾的情绪当即沉了下去。 只见如妙郎中所记载的那样,一方塔尖状的白石碑从黄沙中探出,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眼的白光。 苏望亭一屁股跌坐了下去。 “是幻觉么?” 苏望亭抹了抹满脸的汗和泪,垂下头喃喃道:“我这是怎么了?若薇她……明明已不在人世,怎可能会……” 呆坐了半晌,苏望亭抬头望向那方石碑。 通体洁白。 质地虽不太确定,但的确看上去像是上乘的汉白玉。 只见石碑上九个凹陷下去方形小孔呈圆排列,方孔两旁各刻有一列篆体文字。 苏望亭凑近,皱眉辨识着这些古文。 “窥天机以得大成,执九章以抵玄境。” 再看那九个方形的小孔,那大小与形状,倒是恰好能放入天机九章白玉片。 也怪不得妙郎中会觉得此碑与天机九章有关联了。 “哼,故弄玄虚。” 苏望亭丝毫不感兴趣,转身跳下沙丘,缓步向绿洲走去。 而此时,一袭飘逸的白衫再次出现在了石碑旁。 一双闪动的美眸注视着那失落远去的背影。 凄美的脸上,挂着一抹浅笑。 “望亭……” 正在沙地中行走的苏望亭突然一愣,停下了步子,猛的回头。 只见那方白石碑,仍在烈日下闪耀。 除此以外,那处沙丘之上别无他物。 苏望亭苦笑了一声,继续前行,自言自语道:“昨夜没睡好的原因么?竟连连出现幻觉。” 回到绿洲,只见一只秃鹰正停于木屋之上。 见苏望亭回来,秃鹰似是认得他一般跳下了地面,对着苏望亭连连扑动着翅膀。 “嗯?卢起洪的信鸟?”说着苏望亭用手指挑拨秃鹰的脑袋,逗着它玩,“大老鹰,你哥找我有事?” 秃鹰咕咕叫唤了两声,抬起了自己的爪子。 苏望亭笑了笑,从爪子上绑着的信筒内取出了一卷纸,随后扔了块肉干犒劳秃鹰。 缓缓摊开卷着的纸,苏望亭皱眉读着卢起洪那糟糕的书法。 竟堪比辨识那石碑上的古文字。 可读着读着,信上的内容却让苏望亭不自觉的站起了身,面露惊色。 入江湖 第二十九章 唱大戏 原来信上所说,那铁山寺将于下月举行新任住持上任大典,除了其他三大名门以外,也广邀江湖上稍有名气的帮派前去观礼。 飞沙帮作为新州最大帮派,自然也受到了邀请。 新任住持还能是谁,自然是普慈。 普慈一上任便广邀江湖各派前去观礼,可见其一改铁山寺不闻世事的作风,彰显其今后欲放下身段,插手江湖诸事的意图。 说白了就是想昭告天下,从此江湖中的恩怨,我铁山寺不再袖手旁观! 苏望亭冷笑着暗道,铁山寺此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不过是想从此同其他江湖门派一样,放开手脚去打探争夺天机九章,不再遮掩而已。 而以其鹤立鸡群的宗门底蕴和实力,试问天下哪帮哪派敢与之争锋? 无非是想以此举暗示各派,在天机九章跟前,尔等,还是知趣些为妙! 可令苏望亭大感惊讶的是,前去给卢起洪送请柬的和尚透露,铁山寺为告慰前任住持在天之灵,誓要诛杀聂云飞与自己,于是捉拿了与二人关系都匪浅的一个妖女,极有可能在普慈的就任大典上杀之,以表决心。 杀聂云飞,为的是他身上的白玉片。 杀自己,为的是挽回颜面,以及报所谓的杀方丈之仇,以正自己天下第一派的威严。 杀妖女? 与自己和聂云飞都关系匪浅的妖女是何人? 不难推测,杜鹃儿,定是再次被他们抓了去!! 苏望亭放下卢起洪的信,懊悔不已。 当初他实是不该劝杜鹃儿再回天香楼去,而是应该任由她寻一偏僻的所在隐居起来。 普空在时,普慈自然是不敢再去抓杜鹃儿的,毕竟那是普空下令放的人。 可如今普空已经被害,那个心狠手辣、一心只为天机九章的普慈还能有什么干不出来?? 所以说,杜鹃儿再次被抓,并不意外。 经过上一次事件普慈应该明白,即使抓了杜鹃儿,也无法引聂云飞现身。那么这一次再抓她,则极有可能是为了泄愤,而真的对杜鹃儿下毒手!! 怎么办! 苏望亭在水潭边来回踱步,一筹莫展。 铁山寺的秃驴们不但个个身手惊人,并且人数众多。 并且这一次其他三大名门的掌门和精锐也一定会在场。 若是再次孤身去救,只怕自己也不一定能够脱身。 苏望亭并不是怕死。 因为他若死了,那铁山寺也定是血流成河、尸横遍地。 他不想杀孽太重。 更重要的是,他若死了,那杜鹃儿必定无人能救。 可若是有穆世兰一起现身,没准二人的骇人身手可以震慑住众人,达到兵不血刃便可带走杜鹃儿的目的。 或者说,以杀伤少量敌人的代价达到目的。 可此时他已与慕容云岫在万里之外的夜流国,哪里来得及去寻他来帮忙。 此时那只送信的秃鹰已吃完了肉干,跳到了苏望亭的脚下再次咕咕叫了起来,似是在讨他的主意。 苏望亭仰天长叹了声,匆匆回到木屋,提笔给卢起洪写回信。 …… 月余后。 铁山寺寺门大开,江湖各派首领陆续抵达。 大雄宝殿前的台阶上端坐着天岚峰、落霞滩、翠幽谷三派掌门,陆续到达演武场的江湖各派首领纷纷对台阶上拱手行礼,三人面露浅笑,微微颔首示意。 至午时,只听撞钟声响了九下,大雄宝殿那一直紧闭的大门被缓缓打开。 原来是普慈的住持就任仪式已在佛前完成。 三位掌门立即站起,侧身对大门拱手行礼,口中大声的道着贺。 而演武场的各派首领也是道贺声一片,一时间铁山寺内人声鼎沸,热闹了起来。 普慈红光满面,缓缓自大雄宝殿中踱出。只见其手持一柄九环禅杖,身着大红袈裟,单手立掌,对着演武场众人微微欠身还礼。 待众人安静了下来,普慈却突然面色一沉,朗声道:“本寺前任住持普空大师惨遭恶人所害,是为本寺之耻,也是九州武林之耻!!可寺不可一日无主,老衲无奈仓促间继任以主持大局,于理来说,实不值得庆贺。所以说,邀请各位前来的主要目的,其一是声讨江湖败类,以正我九州武林之风。” 顿了顿,普慈手中禅杖当的一声杵向地面,喝道:“其二,便是万不可使天机九章落入这类恶人之手!!否则我们九州武林必遭涂炭!!” 话音刚落,只见天岚峰掌门邱不逢走上前两步,激动的说道:“普慈大师所言并非危言耸听!普空大师惨死于玉面妖刀苏望亭之手,而我天岚峰门下的天岚七秀,也被其和惊风剑客聂云飞联手杀害了五人。特别是那聂云飞,已手握两枚天机九章白玉片,如若让他凑得三枚而得到奇经的话,可想而知,我们四大名门以及江湖各派又会有多少英雄死于那柄邪剑之下!!” “不错!!”此时落霞滩掌门也站起了身,“玉面妖刀苏望亭杀我门下后起第一人夜孤鹰,这笔血债,如何能了!?若是让此等恶人得了天机九章,天下只怕会大乱!!” 翠幽谷的掌门又会自甘落后,也立即附和,直言那苏望亭嚣张跋扈,也曾伤过其门下的后起之秀赵凌安。 听完三大掌门对苏望亭与聂云飞种种恶行的激扬陈述,演武场内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面对四大名门,他们又岂敢提出异议? 只能附和。 此时只见普慈大手一挥,两名罗汉堂的武僧押着一名五花大绑的女子来到了大殿前。 只见此女子头发凌乱,面色苍白,口鼻之间可见血痕,似是受过了折磨。 还能是谁。 杜鹃儿。 普慈瞥了眼神情呆滞的杜鹃儿,冷哼一声,喊道:“此妖女乃聂云飞的相好,当日聂云飞闯入叶家庄滥杀无辜之时,她便是帮凶!!非但如此,那玉面妖刀苏望亭似乎与这妖女也关系匪浅,普空大师慈悲为怀,在苏望亭的花言巧语之下先是放了她,可谁料,转眼这苏望亭便杀害了普空大师!!” 邱不逢不失时机的再次走上前来,说道:“此女,实与聂、苏二人是一丘之貉,罪不可赦!!为给普空大师一个交代,为告慰惨死于二贼手下的亡魂,此女,该诛!!” 普慈闻言假惺惺的劝道:“邱掌门的怒气老衲理解,可铁山寺是佛门净地,我怎可开杀戒?” 邱不逢拱手道:“普慈大师是得道高僧,慈悲为怀,不忍开杀戒在下理解!可此女罪孽太过深重,铁山寺可以放过,我们,不能放过!!” “刷!” 说着邱不逢拔出了长剑。 “那便由在下来诛杀此妖女,以表我们四大名门惩恶扬善之决心!!” “邱掌门,息怒啊!”普慈虽如此说道,却并没有出手阻拦。 “普慈大师休要再劝!妖女,受死!!” 邱不逢手中长剑刺出! “哈哈哈哈,一群道貌岸然的畜生,你们这大戏唱的直叫老子恶心!!”一道声音突然自演武场上方响起。 邱不逢一惊,停下了刺出的剑,抬头望去。 只见一道身影从众人头顶掠过,直落于大雄宝殿门口。 聂云飞!! 一时间兵器出鞘的声音不绝于耳,四大名门的随行精锐纷纷提起兵器,冲向聂云飞! “慢!!” 普慈大喝一声,众人生生停下了步子。 “阿弥陀佛,聂施主,老衲实没料到你竟会现身。” 聂云飞望了眼神情呆滞的杜鹃儿,对普慈冷笑道:“真是够可以的。大名鼎鼎的铁山寺,竟然会对一个女子下药。”。 见仇人现身,邱不逢的牙都快咬碎了,只见他满脸的狞笑,指着聂云飞喝道:“孽障!!你偷宗门宝物、杀昔日同门,如今,竟还敢现身!好、实在是很好,上苍终于给了我们天岚峰一雪前耻的机会!!” 聂云飞大笑了两声,指着邱不逢一字一句的说道:“别、乱、动!” 话毕,聂云飞从怀内摸出了两枚白玉片。 天机九章白玉片!! 一时间,在场百余双目光皆被吸引了过去。 尤其是普慈。 那双老眼,几乎快瞪破了。 聂云飞沉声道:“老秃驴,不就是想要这个么?今日你们要是敢对我轻举妄动,那我便立即捏碎了它,谁也别想得到!!” “休要冲动!!”普慈脱口而出。 聂云飞冷笑道:“急了?适才那副得道高僧的样子呢?” 普慈直愣愣的盯着聂云飞的手,干咳了两声,对着众人大声道:“阿弥陀佛!聂施主,你是杀孽深重之人,天机九章奇经若是被你得到,只怕不会用于正途。老衲有意留你在寺中住上些年,以佛法化解你心中的魔性。” “急什么?” 说着聂云飞对大雄宝殿内撇了撇头。 “带着杜鹃儿,你我二人进去关上门再聊?” 普慈闻言皱眉望向殿内。 “怎么,不敢?” 普慈沉声道:“为了九州武林太平,老衲又有何不敢?虽说老衲年纪大了,可与你打个平手还是不在话下。” 聂云飞点头:“我承认。这就进去?” 普慈思索了片刻,回道:“可以。但老衲必须带两名罗汉堂武僧一同入内,以防你突然带妖女逃走。” 聂云飞嗤笑道:“不行。两名罗汉堂的武僧再加上你,杀我太过容易。我又岂是那种蠢货?” 普慈急声道:“那你要如何?” 正在二人僵持不下之际,只见一名腰挎弯刀的髯须大汉缓步走上了台阶,对着二人拱手道:“在下有个法子,不知可否。” 普慈斜眼望着髯须大汉:“你是何人?” 髯须大汉笑道:“在下是新州飞沙帮的四当家。” “飞沙帮?”普慈皱眉上下打量着此人,“你有何法子?” 髯须大汉抱拳道:“在下斗胆说句冒昧的话,我们飞沙帮长年混迹于偏僻的边陲大漠,对你们东边武林的天机九章还有江湖恩怨什么的,实是不感兴趣。不若让我押着此妖女陪你们进入大殿?你们只聊你们的,我自看着妖女,岂不公平?” 聂云飞冷笑道:“那若是这秃驴突然对我动手,你再出手帮他,那我不是凶多吉少?” 髯须大汉连连摆手:“哦哟哟,可真是抬举在下了。我们飞沙帮的那三两下功夫,说实话还不够你惊风剑客热身的。适才是我们帮主遣我上前来促成二位闭门商谈,为的也是我们飞沙帮日后若是偶尔来东边活动,也能得到铁山寺的些许照顾。” 聂云飞沉思了片刻,点头:“行!” 普慈也微微颔首:“那就…有劳这位英雄了。” “能为铁山寺出一分力,是在下的荣幸。” 说着髯须大汉笑呵呵的搀扶着呆滞的杜鹃儿,跟随二人进入了大雄宝殿。 入殿内,普慈命正在添香油的几个小沙弥关上殿门出去。 “可以谈了?”普慈问道。 聂云飞手指殿顶:“敢小看我?适才我们刚入殿内,便已有数名武僧掠上了屋顶,想必,大殿四周也已经埋伏下了人。若是诚心来谈,则立即让他们远远躲开,否则,我立即捏碎手中的玉片!!” 普慈冷笑道:“不愧是惊风剑客,这些小伎俩果然是瞒不过你。” 话毕,普慈运起内功仰面喊道:“四周罗汉堂武僧听令,速速退出演武场!” 殿顶和大殿四周立即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如何,他们已经撤走,可以谈了?”普慈再次问道。 “可以。” 聂云飞手捏白玉片,脸带狞笑盯着普慈。 “的确是可以开始谈了,穆连成。” “你叫我什么!?”普慈双瞳猛的收缩。 入江湖 第三十章 诚信之交 聂云飞冷笑道:“怎么,自己的俗名也忘了?” 普慈的脸色阴沉的可怕,一丝寒芒闪过双眼:“你…是如何得知我俗名的?” 聂云飞把玩着手中的两枚玉片,淡淡道:“我非但知道你的俗名,还知道你们穆家也有一枚天机九章白玉片。” 普慈眉头紧皱,额头有青筋暴起。 聂云飞接着说道:“而你穆连成,便是穆家长房长子这一脉的后人,你的手中,正握着你们家传的天机九章白玉片!!” “是,又如何?”普慈竟干脆的承认了。 聂云飞大笑了两声,道:“此处也无外人,有些话,不妨直说。你,不过是要我的白玉片而已,什么为九州武林太平着想之类的鸟话,就不用再扯了。” 普慈冷哼了一声,瞥向了一旁的髯须大汉。 髯须大汉连忙摆手道:“二位只管聊,在下什么都听不见。即使听见了,那也立即就会忘一干净。嘿嘿,规矩我懂。” 普慈微微颔首,瞪着聂云飞:“是,又如何?” 聂云飞晃了晃手中的白玉片:“那我也不多说。若你肯放了我和杜鹃儿,这两枚白玉片,就归你。” 普慈闻言精神一振,脸上止不住的泛起了笑,忙说道:“可以!只要放下白玉片,你二人即刻可离开铁山寺!” “别急。你如何能让我相信,在我交出白玉片后,我二人的确能够平安离开?毕竟,一旦白玉片放下了,我可就没任何筹码了,到时还不是任由你摆布?” 普慈捋着白须连连点头,来回踱步:“你的担忧也确有道理。那…你说说,老衲要如何,你才能相信?” “把你的那枚白玉片,也拿出来。” “什么!?”普慈闻言一惊,“你此话何意?” 聂云飞缓缓道:“自然是做个诚信之交!我以我手中的两枚白玉片换你那一枚,然后我带着杜鹃儿离开铁山寺,你可带一名武僧跟随我。待离的足够远后,我再将白玉片还给你。” 普慈轻笑一声,冷声道:“我凭什么相信你?没准你路上安排了接应,或是你突然带着我那枚白玉片逃走呢?” 聂云飞摊开了双手:“即使我逃走,那你也不亏。毕竟你以一枚白玉片换得了两枚。” “哦?那为何你不干脆先给老衲一枚?又何需用老衲自己的白玉片来换?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聂云飞忿忿道:“这便是诚信之交了!若你没有掏出自己白玉片的举动,则证明你心中有鬼,不是真的想放过我们!” “哦?你是想让老衲掏出自己的白玉片,以表诚意?” “不错!” 思索再三,普慈沉声道:“好!” 话毕,一枚白玉片从袈裟内掏了出来! 看上去果真与聂云飞手中的两枚一模一样! 普慈紧握自己的白玉片,警惕的问道:“我们如何交换?” 聂云飞轻哼了一声,道:“你是怕交换的那一瞬间,我突然出手抢夺?” “对!” “那你想如何?” 二人各自紧握着白玉片,一时无语。 此时髯须大汉笑着走到二人之间,摊开了自己的双掌:“这样如何,你们二人同时将白玉片交给在下,由在下来替二位交换?” “我又怎知你不是他的同伙!!”二人竟异口同声的喊道。 髯须大汉闻言一愣,遂面脸无奈的说道:“不如…你二人一手扣住我的命门,一手将白玉片交到我手上?待我将对方的白玉片交到二人手上后再放了在下,岂不稳妥?” 普慈干笑了两声,问道:“你…是那飞沙帮的四当家?” “正是。” “嗯……你倒是个足智多谋之人,飞沙帮有你,实乃幸事。此事若成了,日后你们飞沙帮需要帮一把手时,只管开口。” 话毕,普慈的左手扣住了髯须大汉的咽喉。 “好,就依你的法子!日后江湖有缘得见,我自当重谢于你!”说着聂云飞也伸出了左手,按在了髯须大汉的丹田处。 “我…我谢谢你们……”髯须大汉冷汗涔涔。 二人互盯着对方的双瞳,手中缓缓将各自的白玉片放在了髯须大汉摊开的双掌之中。 刚放下,髯须大汉双手立即紧握成拳,随后交叉双拳,缓缓打开。 就在双拳打开的那一刹那,二人出手快似闪电,拿起对方的白玉片后同时向后跳开了几步。 普慈低头望了眼手心的那两枚白玉片,立即收入了怀内。 这位高僧,此时竟激动的双手微微颤抖。 而聂云飞,则看似漫不经心的将换来的那枚白玉片收入怀中,淡淡道:“嗯,你果然是言而有信之人!此时我已完全信任了你,不如这样,我先去铁山寺南边十里外的渡口等你,你带着杜鹃儿去便是。记住,你只能带一名武僧,若我发现你的随从不止一人,我便当即捏碎这枚白玉片!!” “好、好……”普慈显然还沉浸在狂喜的情绪之中,不假思索的应着。 聂云飞打开了殿门,回头道:“我这就去那渡口,你命这在场的诸派不得跟随我,否则……哼!!” 普慈闻言忙走出大雄宝殿,对演武场众人喊道:“诸位,聂云飞幡然悔罪,适才已与老衲达成了共识,稍后老衲会告之各位。此刻且先放他离去,在场人等不可追随,否则,便是与我铁山寺作对!” 话毕,聂云飞运起轻功,飞快的掠了出去,顷刻便不见了踪影。 而普慈则转身回到了大雄宝殿,再次关上了殿门。 他需要发泄一下满胸的狂喜。 毕竟,这等梦寐以求的好事来的太快了! “好、好!!”普慈连连拍掌,于大殿内四处急走,“没想到,今日老衲便可凑齐三枚天机九章白玉片!!就让老衲见识见识,这恒古至今从未有人得到的《人经》,究竟有多厉害!!” 此时髯须大汉已解开了杜鹃儿身上捆绑的绳索,将她扶与一旁坐下歇息,遂满脸讪笑着走到了普慈的身前。 “那在下就恭喜大师了。” 普慈抚须大笑:“好、好!!你们飞沙帮,可谓了立了大功一件!!今后无论是何事只管提来,我铁山寺定鼎力相助!” 髯须大汉连连拱手道:“多谢大师。只不过……在下认为,那聂云飞竟突然撇下杜鹃儿独自离去,这可与他先前所表现出急于救人的样子不太相符啊。” 普慈闻言一怔,忙问道:“你此话何意?” 髯须大汉笑呵呵的说道:“在下听闻,那聂云飞当日在叶家庄大开杀戒之时,可是抢夺了一条满镶白玉片的腰带。听闻那腰带上的白玉片,粗看上去可是与天机九章白玉片一模一样呢。” 普慈闻言双目猛的瞪圆,倒吸了一口凉气,迅速从怀内摸出那两枚白玉片,凑在眼前仔细的观察着。 “假的!!!” “砰!” 殿门被九环禅杖一杖打散,普慈飞快的朝聂云飞离去的方向追去!! 演武场内的众人看懵了。 什么状况? 而髯须大汉则跑出殿外,挥手大喊道:“诸位,不好了!!普慈大师被聂云飞那厮给骗了!!聂云飞此时已身怀三枚天机九章白玉片,了不得了!!” 众人突然雅雀无声。 百余双震惊的目光呆望着台阶上方的髯须大汉。 三枚天机九章白玉片现世? 这意味着可得到《太初混元真经》第一卷——《人经》! 谁不会为之疯狂!? 谁不想去赌一赌运气,没准能落入自己的手中呢!? 霎时间,演武场内响起了阵阵衣袂招风的声音,众人纷纷运起轻功追了出去。 而罗汉堂,则几乎是倾巢而动,百余名黑衣僧人哗啦啦的急掠出了铁山寺,追随普慈而去! 前一刻还人声鼎沸的演武场,此时空无一人。 髯须大汉对着空荡荡的演武场耸了耸肩,回到了大雄宝殿内,查看杜鹃儿的状况。 此时在铁山寺西北二十余里的山间,回荡着聂云飞那肆无忌惮的狂笑声。 “天不负我!!我聂云飞,大仇终可得报!!待我将人经参透,便要杀尽这天下道貌岸然之人!!哈哈哈哈哈……” …… 而此时大雄宝殿内的髯须大汉,对着表情呆滞的杜鹃儿望了半晌。 她看上去是清醒的,似乎听觉也未受影响,只是无法开口,也无法做出任何表情回应。 奇怪,到底是被下了哪种药? “施主……”此时一名胖乎乎的小沙弥走了进来,看上去憨态可掬,“这位女施主是服下了本寺的‘戒躁散’,无须担心,三个时辰后药性自会减退。” “戒躁散?” 小沙弥点头,满脸认真的说道:“正是。配制此药是为防寺内有人修炼内功时过于求急,一时被内息冲昏了神智而变的魔怔。服下此药后可使人安定下来,以便师父们为其调理内息。” “呵呵,多谢小师父。你几岁来着?法号叫什么?” 小沙弥吃吃一笑:“小僧法号宗正,六岁了。” 髯须大汉捏了捏那张小胖脸,遂从怀内掏出几块碎银塞到了小沙弥的手中:“嘘!偷偷的将银钱藏好,待得空下山赶集,可以买些糖果子吃。” 毕竟是六岁的孩子,听得可以买糖果子吃,小嘴巴里已兜满了口水。 拧着小眉头纠结了半晌,小沙弥还是收起了碎银,憨笑了几声,迈着小短腿跑开了。 “喂,宗正小师父!”髯须大汉突然喊道。 “施主何事?”小沙弥回身问道。 “日后吃糖果子时,可得记起我的这番话。若想成为一名真正的得道高僧,自当以普空大师为榜样,切莫被世间俗欲污了你的双眼。” 小沙弥似懂非懂的嗯了一声,欢快的跑开了。 “哎,趁着没人,我们也该走喽!” 说着髯须大汉扶起杜鹃儿,走出了大雄宝殿。 可刚走出殿门,只见两道身影突然挡在了髯须大汉的身前。 “你这厮,想趁众人去追那聂云飞之际,将此妖女救走?” 髯须大汉定睛一看。 原来是天岚七秀仅剩的二人。 “哼,我们俩,当初可是被这妖女从背后偷袭了一掌呢。你猜,我们会不会让你将她带走?” 髯须大汉呲牙一笑:“那蚀骨掌的滋味,如何?” 入江湖 第三十一章 因祸得福 二人脸上一红,怒喝道:“少啰嗦!留下妖女,我二人不为难你!” 髯须大汉摇头:“那你们…还是为难我吧。” “放肆!你们飞沙帮不过是一群强盗,乌合之众而已,也敢与我天岚峰作对!?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髯须大汉笑道:“天岚七秀就只剩你二人了,怎的还是没长记性么?我劝你们还是改改这脾气,若是不然,只怕你们天岚七秀可真的要在地下相聚了。嗯……我看到时候把名号改为地下七秀,也不错。” “找死!!” 二人齐刷刷的抽出长剑! “陆阳、沈济二位师侄,为何拔剑?”一名黑须飘然的男子突然从演武场外掠了过来。 二人闻声一愣,回头看清来人之后齐齐躬身行礼。 陆阳问道:“师叔,为何突然返回?不追聂云飞了么?” 黑须男子摆手道:“去追的人太多,没出几里地便如无头苍蝇般四散分开了,各追各的,看来都拿不准聂云飞逃往了哪个方向,没法追。” 沈济讪笑道:“呵呵,我猜师叔是不忍亲自追杀聂云飞吧,毕竟他可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高徒。” 黑须男子面色一沉:“混说什么!?” “是…是师侄失言,望师叔莫怪。” 黑须男子冷哼一声,望向了髯须大汉。 “你是何人?为何我这两名师侄要对你拔剑相向?” 未等髯须大汉答话,陆阳抢声道:“师叔,这个飞沙帮的贼人趁铁山寺一时无人,欲将这妖女偷偷带走!” 髯须大汉连连点头:“对,他说的对。” 黑须男子喝道:“荒唐!此女是铁山寺要抓的人,又是与聂云飞关系匪浅,怎可未经普慈大师的同意便带走!!” 说着黑须男子缓步退到了一旁,对两名师侄微微颔首:“将妖女拿下。出手注意分寸,不是万不得已,不可杀人。” 二人齐齐应了一声,提起各自手中的长剑直指髯须大汉,暗自运气。 髯须大汉甩了甩头:“我劝你们最好别动手。” “少啰嗦!!” 话音刚落,只见陆阳身形一晃欺至髯须大汉的侧身,长剑直挑其左臂! 沈济则直扑杜鹃儿,欲将其从髯须大汉身旁拉开。 “咚、咚!” 两记闷响传来! 正扑向髯须大汉的二人突然倒飞了出去,重重的跌落在了台阶下方,口中吐血不止! 黑须男子双瞳一缩,失声道:“好快的动作!” 髯须大汉放下踢出去的脚,淡淡道:“不好意思,本人不擅长使拳脚,见笑了。” 黑须男子警惕了起来,沉声道:“是么?看来你腰间的那柄半月弯刀,便是你趁手的兵器了?” 髯须大汉摇头:“也不是。” “哦?” “你是聂云飞的师父?” 黑须男子眉头一拧:“师门败类,不提也罢!” 髯须大汉笑道:“单就论聂云飞的身手而言,你应该是个好师父。想必,你的剑必定是比徒弟的剑要快了?” 黑须男子缓缓拔出腰间长剑:“我劝你最好莫要试。” “哦?既然你的剑比聂云飞还要快,那看来我得稍稍认真一些才是。” 说着髯须大汉取下了腰间的半月弯刀,随手扔到了一旁。 黑须男子眉头一挑:“你这是何意?又说要认真,又将自己的趁手兵器扔到一旁?哼,故弄玄虚!” 髯须大汉并未答话,撩开了自己身上的罩衫。 一柄窄鞘长刀显露腰间!! 黑须男子眯起了双眼,打量着那柄长刀:“此刀的样式…只怕并非我九州传统兵器。” 髯须大汉未答此话,只沉声道:“当真要拦我?” 黑须男子舞了个剑花,点头。 “你可知欲取我性命者,也必须有赌上自己性命的觉悟?” “不错,这话很有气势。可若是你还不放开妖女,赌了命,我也要拦!”黑须男子深吸一口气,一股劲风自脚底迸发而出。 髯须大汉微微点头,招了招手:“来。” “小心了!!” 话音未落,黑须男子已闪电般的掠向了髯须大汉! 话音刚落,黑须男子已与髯须大汉擦肩而过,提剑背立于其身后! 身法,与聂云飞不相上下!! 而髯须大汉看上去却丝毫未动。 他腰间的刀,似乎也丝毫未动。 二人背向而立,皆未言语。 似乎一切,在那电光火石般的擦肩一瞬间已结束。 “多谢手下留情。”半晌后,黑须男子突然开了口。 与此同时,只听啪嗒一声,黑须男子头顶的发髻散开,长长的黑发披下了肩头。 黑须男子重重的叹了声,回身望着髯须大汉的背影:“你拔刀的速度已至化境,我竟未看清一丝。若你要杀我,此时我人头已然落地。” 髯须大汉淡淡道:“是你自己救了自己的命。若不是你刚才那番话,断的可不是你的发髻,而是你的咽喉。” “哦?哪句话?” 髯须大汉转身:“若你适才没有劝你师侄对我勿下杀手,此时你已然体会到了赌上性命的后果。” 黑须男子闻言一愣,点头道:“很好。看来你的品性的确配得上你这骇人的身手。” 此时苏醒过来的陆阳趴在台阶下方大喊道:“师叔!!那柄刀!!小心了,他就是玉面妖刀,苏望亭!!” “什么!?”黑须男子不自觉的倒退了几步,瞪圆了双眼指向髯须大汉,“你…你便是与聂云飞一道,杀了我五名师侄的苏望亭!?” 髯须大汉满面无奈的瞪了陆阳一眼,轻叹了一声。随即撕下了脸上的假胡须,又扯掉了缠于头上的裹巾。 这张脸,不是苏望亭还能是谁!! “要为师侄报仇?”苏望亭冷冷道。 黑须男子牙关紧咬:“我…报不了!” “那还要拦我么?” 黑须男子一拳砸向身旁的圆柱:“拦不住!” “很好,那我们就此别过。若是那帮秃驴回来了,可就麻烦了。”苏望亭一把搀住杜鹃儿,欲运轻功掠起。 “等等!!”黑须男子突然喊道。 苏望亭回头:“还是要拦?” 黑须男子垂头叹道:“你…看上去与聂云飞年纪相仿,可我那孽徒无论是身手还是心境,都与你相去甚远。” “我理解你的心情。引以为傲的徒弟叛出了师门,无论换作是谁,都会不甘。可你知道聂云飞为何叛出师门么?你知道邱不逢和天岚峰又对他做过什么么?” “我知道!我也理解他!”黑须男子牙关咬的吱吱作响。 “理解便好。我劝你也早日离了天岚峰。” 黑须男子猛的抬头:“为何?” “只因…我不想看见徒弟弑师这种造孽的事情发生。” “弑…弑师……” 苏望亭点头:“对。如今聂云飞已手握三枚天机九章白玉片,《太初混元真经》的第一卷——《人经》,已唾手可得!届时他的修为究竟能达到什么高度,不好推测。但是,有一点很好推测。你猜…他在参透《人经》之后,会不会将天岚峰上下杀的一个不留?” “哐当!” 黑须男子手中的长剑落地。 呆若木鸡。 “好自为之,告辞!”苏望亭架起杜鹃儿,运起轻功掠出了铁山寺。 半个时辰后,四大名门追出去的人陆续返回演武场。 而江湖诸派则没回来一个。 他们本来是想借着铁山寺继任大典这个好机会,前来博得四大派的好感。 可谁料如今被聂云飞搅和的一地鸡毛,普慈哪里还有心情理会他们? 闹得不好,还得拿他们出气。 在四大名门夹缝中生存的他们哪里会讨这个不自在,还是远远的离了的好。 痛失自己的天机九章白玉片,普慈是怒不可遏,于演武场中央破口大骂聂云飞是无耻小儿,哪里还顾及得上自己那得道高僧的身份。 可当陆阳和沈济告之那髯须大汉便是苏望亭假扮的事之后,普慈差点气的背过气去。 直呼二贼天地不容,竟联手暗算自己。 这可真真是冤死苏望亭了。 他哪里是与那聂云飞联手,他单纯的想救杜鹃儿而已。 他只是在看穿聂云飞的诡计之后,顺手推了一把,意欲将众人引开,好趁机带着杜鹃儿走。 震怒之余,恐惧感渐渐在四大名门之间弥漫开来。 如今木已成舟,聂云飞已手握三枚白玉片。 当他再次出现时,身上的修为必定是突飞猛进的。 邱不逢自然是最为恐惧的。 他明白,聂云飞出现后的第一件事,必定是找他和天岚峰,清算当年聂家被灭门一事。 “普慈大师,这下可如何是好哇!!”邱不逢几乎是在哀嚎。 见普慈满面愁云,仍沉浸在痛失白玉片的情绪之中而没有搭理自己,邱不逢眼珠一转,又说道:“若我天岚峰遭了难,只怕铁山寺也难独善其身!” 普慈怒喝道:“放肆!!即使那厮得到了《人经》,我罗汉堂百余名高手,也不是那么好应付的!!” “哎哟喂!”邱不逢连连拍手,哭丧着脸望向其他两派掌门,“这可如何是好!我们三派可没有铁山寺这般的底蕴实力,若是聂云飞来寻仇,只怕我们会一家接着一家的遭难!我们三派还是及早做打算,抱成一团商讨下对策才是。” 眼见三大派要抱团,普慈唯恐其不再以铁山寺马首是瞻,长叹一声过后甩了甩袖子:“你们先莫急,让老衲先考虑考虑。” 于是在三大派掌门那急切的目光之中,普慈眉头紧皱,捻着白须来回踱步。 片刻后,普慈停下了步子,扭头望向三大派掌门:“如今,只有在聂云飞参悟《人经》的同时,将你们三派门下弟子的修为尽可能的提升至我罗汉堂的水准,方才有可能与其抗衡。” 邱不逢急问道:“这…如何才能做得到?” 普慈牙关紧咬:“事出无奈,只能将我铁山寺内修宝典《长虹贯日心经》传于你们了,你们回去后速速命门下弟子闭门苦修!” 三大派掌门闻言精神一振,忙连声道谢。 怎能不谢。 《长虹贯日心经》乃武林内修之巅,乃铁山寺立足之根本。 若是各派门下弟子的修为皆能提升至罗汉堂武僧的水准,想他聂云飞变的再厉害,三大派也不可能任其鱼肉。 这下子,铁山寺可算是下了血本了。 邱不逢等三大派掌门此时心里甚至还在偷偷感激聂云飞。 若不是他这么一闹,三大派如何能顺利得到那《长虹贯日心经》? 如此一来,今后与铁山寺平起平坐,也不是没有可能! 三大掌门此刻心中的小算盘打的啪啪直响。 还真有些因祸得福的意思。 入江湖 第三十二章 去去便回 二十余日后。 茂州,江洲城西三十余里,清源山。 蜿蜒深入山内又十余里,只见一袭不大的泉水自一处不高的崖壁滑落至下方的水潭。 一座白墙青瓦的院落安静的趴于水潭旁,院内的青石板缝隙杂草丛生,枯叶遍地,显然已很长时间无人居住。 这是杜鹃儿数年前用在天香楼赚到的钱兴建的。 为的是有朝一日,能与心上人在这清幽僻静的所在,安度此生。 此时一男一女两道身影,出现在了通往这座院落的山间小路上。 苏望亭和杜鹃儿。 自铁山寺脱身二十余日来,杜鹃儿服下的戒躁散的药性早已散去。 可她仍是眼神呆滞、沉默不语。 苏望亭看在眼里,却不好出言安慰。 他实是不知如何安慰。 当初被聂云飞推向敌人的刀锋之时,她的心已经伤透。 可谁料竟再次被聂云飞利用。 要知道他聂云飞在骗走白玉片之时,明明是可以顺手将她带走的。 可她却垃圾般的被遗弃。 这无异于在杜鹃儿心头上那未愈合的刀口上,又捅了一刀! 她的心,一定在流血不止。 苏望亭深刻的理解她此时的感受。 这让他想起了柳若菱。 曾经占据了你心扉的那个人,无论他如何辜负你,甚至迫害你,你那颗被伤的支离破碎的心间,却依然有他的身影。 是你贱,还是你的孽? 谁能说得清。 当院落出现在苏望亭的视线之时,水潭旁蹲着的一名衣衫褴褛的老头也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杜鹃儿微微一愣,细声道:“如此偏僻的地方,如何会有人出现?莫不是我的院子久无人居住,被乞丐占了?” 苏望亭轻拍她的玉肩,安慰道:“应该不是。你且先进去打扫打扫,我去问问那人的情况。” 杜鹃儿面色黯淡的轻应了一声,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而苏望亭则缓步走到了那名老者的身旁。 “呵呵,老人家,钓鱼那?” “对。”老者没有回头,仍是捏着一根竹竿蹲着,紧盯着水面。 苏望亭也在他的身旁蹲下,笑道:“老人家,你的竹竿上没有线,如何钓的上鱼呢?” 老者笑呵呵的回道:“有道是愿者自会上钩。” “你连线都没有,哪来的鱼钩?” 老者仍是盯着水面,悠悠说道:“后生,不是任何事你都能看得透的。我这竿子上虽无线,可你又怎知水面下我没有放鱼钩呢?” 苏望亭失声笑道:“就算你扔了鱼钩下去,可无线与竹竿相连,那鱼钩岂不是沉潭底去了?” 老者瞥了苏望亭一眼,含笑不语。 此时竹竿下方的水面突然荡起了一圈涟漪。 “嗯?”苏望亭眉头皱了起来。 涟漪一圈接一圈荡开。 老者笑道:“看好了,后生。” 只见老者猛的一提竹竿,一尾草鱼窜出了水面! 苏望亭细看之,只见鱼口中赫然咬着一枚鱼钩,似乎有道无形的线将鱼钩连在了竹竿上,那尾咬钩的草鱼正随着竹竿的晃动而左右甩动着!! 苏望亭双瞳猛的收缩!! 蹲着的他,竟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随即,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滑下了脸庞。 这种慌张的表现实不该出现于他的身上。 “不、不可能!!”苏望亭伸手指向竹竿,“即使是用气,也不可能长时间的去控制某个物体!!再强的气,也是瞬发的,不可能将其当线一般长时间的控制鱼钩!!” 老者自顾自的取下草鱼放于身旁,丝毫未理会苏望亭的惊讶。 苏望亭一骨碌爬起了身,摊开双手喊道:“这说不通!!现实中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再高的修为也做不到!!你…究竟是何人!?” 老者不急不忙的在水潭中洗了洗手,然后掏出一杆旱烟点着,啪嗒啪嗒的抽了几口后才缓缓开口道:“你行走于这片天地间,周身先天浩脉只开了两脉便未逢敌手,无聊么?” “你!!”苏望亭脑子嗡的一声响,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你是如何得知我身怀先天浩脉的!!” 在青石上敲了敲烟杆,老者又含笑道:“先天浩脉极为罕见。而就算你身怀先天浩脉,也不是这世间的力量可以唤醒它的。” 苏望亭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脸色渐渐发白。 老者接着说道:“可你的先天浩脉却被唤醒了,而且还是八脉齐醒。奇怪么?” “你…你究竟是何人!!” 老者转身盯着水潭,没有答话。 半晌后,只听他突然问道:“你当初,为何不随秦若薇一起跳下崖去!?” 苏望亭闻言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你…你是如何得知若薇的!!你又为何知道她当年跳下了山崖!!” 老者突然仰天大笑,对着苏望亭连连点着手指:“你呀你呀……看来秦若薇还是太自信了,她竟真的以为你会奋不顾身的随她一起跳崖,呵呵呵,浪费了她那一片苦心喽!!” 苏望亭牙关紧咬,怒喝道:“你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你究竟是何人!!!” “你还想见到她么?”老者突然问道。 苏望亭闻言一愣,失声道:“可她已经……” 老者双手负于身后,仰天道:“窥天机以得大成,执九章以抵玄境!呵呵,可对于你来说,本不必靠什么天机九章便可抵玄境,但你却错过了机会,白费了秦若薇那番苦心。” 这是大漠中那方白石碑上所刻的话!! 这老者如何会得知!!?? 苏望亭脑中一片混乱,只见他双手抱头,跪在地上崩溃的喊道:“你…你究竟是何人!抵玄境又是什么??你为何要问我是否还想见若薇,可她明明已经死了!!!” “天机不可泄露,后生,我已对你说的足够的多了。天机九章,是你最后的机会,老夫只是不忍错失你这块好材料,所以才贸然现身。” 苏望亭猛的抬头。 老者,已不见了踪影。 “天机九章是我最后的机会??若薇白费了一番苦心??抵玄境又是什么意思??还有、还有……”苏望亭满面痛苦的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他说的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那尾草鱼在地上不停的甩着尾巴,挣扎着。 苏望亭缓缓抬起了头,起身走向那尾草鱼。 只见草鱼那不断张合的嘴中挂着什么亮闪闪的东西,似乎鱼钩并没有取下来。 苏望亭抓起草鱼,取下鱼钩,将鱼扔回了水潭。 低头望向手中。 “嗯!!??”苏望亭倒吸了一口气! 这哪里是什么鱼钩。 而是一枚纯银的耳饰!! 是秦若薇的耳饰! 而这枚耳饰,当初明明随她跳下了山崖!! “这到底……” 苏望亭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 “若薇!!!” 苏望亭猛的睁眼,抓住了正在轻抚自己额头的那只玉手。 “你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会昏倒在潭边?” 苏望亭定睛一看,是杜鹃儿。 正满脸关切的望着他。 苏望亭轻吁了口气,忙不迭的松开了她的手。 “是你将我背到房中的?我昏了多久?” 杜鹃儿柔声道:“我打扫完院子见你还未进来,便出去看,发现你倒在了水潭边。两个时辰了,此时天已黑了。” “哎!!”苏望亭双手捂脸,抹了抹满脸的冷汗,“我脑子有些乱,你自去歇息不用管我。有什么明日再说。” 杜鹃儿轻应了声,手持烛台,出了房间。 院子外,皓月当空。 白月光透过山间的枝叶,撒的这座幽静的院内一片斑驳。 苏望亭缓步走出院子,来到潭边,痴痴的望着水面倒映的那轮弦月。 他在回想那老者所说的每句话。 他在努力的拼凑、分析。 回想起当初在那万丈之深的崖底,自己苦寻数日,是未寻到秦若薇的尸体的。 最终,判定是被野兽叼走了。 可那老者,非但问自己是否想再次见到秦若薇,而且还留下了她的耳饰! 这说不通!! 苏望亭在潭边来回踱着,不停的自问道为什么。 最终,他脑中的所有思路均指向了大漠。 大漠中的那方白石碑! 回想起那方石碑上九个小孔,苏望亭暗道,是否集齐九枚天机九章白玉片,然后将其一一放入那些小孔之中后,才会真相大白? 难道真的如那老者所言,自己还能见到秦若薇?? 即使是已经阴阳两隔?? 不!! 那老者的意思,分明是在暗示她并没有死!! 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真的只有集齐天机九章,才能解惑么?”苏望亭仰头呆望着明月,“此时的聂云飞,是否已透过月光,如愿得到了《人经》呢?” 耳旁,响起了阵阵蝉鸣。 时节,已进入了初夏。 …… 第二日清晨。 苏望亭刚走出屋子,便看见未施粉黛的杜鹃儿正坐在院中发呆。 “暗自神伤,不如过好自己的日子。”苏望亭轻声道。 杜鹃儿猛的抬头望向他,那双眼布满了血丝,很显然是一夜未眠。 “苏公子,你说,聂云飞还会对我回心转意么!!” 苏望亭闻言一愣,随即连连摇头。 他不知如何回答。 “对!!我贱!!我下贱!!即便他已视我如无物,我却还惦记着他!!” 苏望亭抓住那双疯狂撕扯自己头发的玉手,柔声道:“这不是贱,这是人之常情。人之所以区别于动物,便是有各种难以理解的感情。聂云飞之所以变至如此,起因在我,我不该给他那枚白玉片,是我将在失控边缘徘徊的他,推入了深渊。” 杜鹃儿抬起泪眼,抽泣道:“我…我并非是责怪你……你是难得的好人……” 苏望亭松开杜鹃儿的手,轻声问道:“你能答应我不要再胡思乱想,暂且在此处好生活着么?” “暂…暂且?” 苏望亭微微颔首,缓步走向院门:“若你答应我,那我便答应你,将你心中的那个聂云飞,给你带回来!” 杜鹃儿猛的站起身,泪眼婆娑的望着那道总是令他感到安心的背影。 “苏公子…我……” “你答应了是么?” 杜鹃儿轻咬朱唇,无声的点头。 “很好,那我便安心了。”苏望亭推开了院门。 杜鹃儿抢上前两步:“你去哪里?” “江湖。”苏望亭回头,露出一抹暖笑,“去去便回。” 话毕,那道修长的身形掠起,消失在了山间。 天机九章 第三十三章 要宰了他 时值正午,烈日当头。 乡道边的树林荫间,茶水摊上围坐着一圈大汉。 “嘿,哥儿几个,不觉得近两个月来咱赤乌帮的生意好了很多么?”一名卷毛大汉嘻笑道。 另一人点头道:“哪里只我们赤乌帮,近来江湖中的大帮小派都放开了手脚,各自的营生搞的是风生水起哟!” 一名刀疤脸汉子抿了口茶水,悠悠道:“这还真得多谢那惊风剑客聂云飞了,被他这么一折腾,现在好了,四大名门个个闭门苦修,唯恐那厮某日突然出现上门挑事。哼,这倒便宜我们了,四大名门如今也极少在江湖上行走,咱做事也不用看他们的眼色。” 卷毛大汉闻言一拍茶桌,忿忿道:“谁说不是呢!要我说,多出几个聂云飞和苏望亭才算好那!让他们杀去,最好将四大名门全部杀翻,咱就乐呵呵的靠本事吃饭,再也不用拜各方菩萨喽,落个自在!” 刀疤汉子撇了撇嘴:“且不好说呢。也不知当聂云飞再次出现之时,四大名门是否还顶得住!嗨,咱操那个心做啥,看热闹就是呗,反正又杀不到咱头上!” 众大汉齐声大笑称是,遂叽叽喳喳的议论开了,好不热闹。 而此时茶水摊的老板,瞪圆了双眼呆望着这群大汉的身后。 那惊恐的表情,跟见了鬼似的。 “我…我说各位爷,他…他们……”老板哆嗦着指向大汉们身后。 刀疤汉子顺着老板的手指转身一看,吓的浑身一颤。 足有五十余人也不知几时出现于他们身后,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只见这群人个个头戴宽大的黑笠帽,难见容颜;再看他们的身上,只见通身内里皆是一身黑色的劲服,外着同样黑色的罩衫,罩衫上以银线纹绣着大幅的花瓣图案。 而腰间,均挎着一柄黑鞘长刀。 刀疤汉子看见这阵仗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起身抱拳道:“不…不知各位是来找这茶摊的老板,还是我们?” 此时从这群身形修长的人群之中走出一名娇小的身影,淡淡道:“找你们。” 竟是女人的声音! 刀疤汉子壮着胆子低下头去探望,只见黑笠帽下出现了一张未施粉黛的白皙脸庞。 这张脸虽是素面朝天,可清丽的神韵却足以令那些浓妆艳抹的大家闺秀们黯然失色,那双清澈的杏眼,此时正冷冷的盯着那名刀疤男子。 刀疤男子讪笑道:“不知…姑娘找我们赤乌帮有何贵干?” 女子眉头微蹙:“你们刚才,提到了苏望亭?” 刀疤男子闻言一怔,遂点头道:“对,我们适才的确提到了玉面妖刀苏望亭,这…有何不对之处么?” “玉面妖刀?”女子的眉头拧成了疙瘩,面色明显的不悦了起来,“没想到这家伙竟得了个如此难听的名号。” “咦?姑娘你…竟不知他的名号?要知道,玉面妖刀的名号如今在我们九州武林之中,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呀。” “苏望亭他人,在哪里?”女子突然问道。 刀疤男子与同伴面面相觑了一番,摇头道:“你这话问的好生奇怪。那等人物我们这小帮小派的如何会结识,更别提得知他的行踪了。” 说完刀疤男子转了转眼珠,面上闪过一丝狡黠之色,搓着手嘻笑道:“看来,诸位不经常在九州江湖行走吧?虽说我们不知道玉面妖刀如今的行踪,可却知道他最后现身江湖的位置。” 女子伸出玉指直指刀疤男子,以命令的口吻说道:“说。” “哟喂,这话说的。我们赤乌帮好歹是这一方的地头蛇,你找我们打听消息,规矩…总是要讲一讲的吧?嗯?” “要钱?” 刀疤男子呲牙一笑:“痛快!是这意思。” 女子侧过脸去,对身旁的一名黑衫男子微微点头。 黑衫男子恭敬的低头应了声是,走上前来,从怀里摸出一块金锭。 刀疤男子两眼顿时放光,脸上笑的越发得意。 “金子,拿稳了。” 话毕,黑衫男子将金锭向上抛起。 刀疤男子伸出双手就要去接,却猛然只觉劲风扑面,一阵眼花缭乱的寒光在眼前闪过! 金锭,变成了片片碎屑,掉落在地。 再定睛看时,那名黑衫男子的手上,一柄长刀已然出鞘!! 刀疤男子大惊,连连后退。 未看清刀如何出鞘,金锭却已被斩成了碎屑! “退下。”女子冷冷说道。 黑衫男子还刀入鞘,再次低头应了身是,恭敬的退到了女子的身后。 女子指着地上的金屑,冷冷道:“钱,给了。现在,说。” 刀疤男子抹了抹额头的汗珠,颤声道:“既…既是碰着了强人,我…我们哪里还敢收钱……” 女子轻哼了一声:“若你的下一句还不是交代苏望亭最后的行踪,我保证你的身体,会变得比金锭还要碎。” “高人饶命,我说!”刀疤男子连连拱手弯腰,“两个多月前,玉面妖刀与惊风剑客一起大闹铁山寺,救了一名女子之后便不知所踪了!!” “铁山寺?就是你们九州的那个第一大派?” 刀疤男子连连点头。 “他为救一女子去闯铁山寺!?” 刀疤男子继续点头。 “那个混账东西!!” 女子突然尖声大喝,将刀疤男子吓的浑身一颤。 “姑…姑娘,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刀疤男子不知所措。 女子银牙紧咬,连连跺脚的喊道:“混账东西!!我要宰了他!!” 说完,忿忿转身离去。 那几十名黑衫男子立即呼啦啦的紧跟而去。 刀疤男子懵了:“她…她说要宰了玉面妖刀?我没听错吧?” 卷毛同伙点头:“嗯,说了。啧啧,听那丫头歇斯底里的叫声,看样子跟玉面妖刀的仇还很大咧。” …… 十五日后,铁山寺,住持禅房内。 普慈盘腿而坐于蒲团之上,双目紧闭,正以长虹贯日心经的功法运气于周身经脉。 同其他三派一样,他也在闭门用功。 此时只听房门被轻敲了几声,普慈眉头微皱,遂还气于丹田,缓缓睁开双目问道:“何事?” “回禀方丈,有一拜帖呈上。” “进来。” 门被推开,一名灰衣僧人双手捧着一封信快步走上前。 普慈接过信封,从内抽出一张纸抖开。 只见拜帖上只简单明了的写着几个字——“新罗霜花宫,白葵拜上。” “霜花宫!?” 普慈大感意外。 铁山寺从未与这异邦门派有过交集,为何会突然到访? 年幼时他曾听师父说过,霜花宫乃新罗第一大派,其门下绝学花郎刀诀几乎已将长刀发挥至极致,可谓天下刀法之巅。 尤其是那一击必杀的拔刀术! 听闻他们刀不出鞘,却往往已将敌人震慑住了八分。 而且,其宗门实力几可与铁山寺比肩。 甚至,还略胜一筹! “白葵?”普慈皱眉盯着拜帖上那几个字,“姓白的?” 一番回忆之后,普慈猛然想起师父还曾经说过,那霜花宫的宫主,便是姓白! 莫非,霜花宫的宫主亲自到访!? 想到这里普慈忙对送信的僧人问道:“来者年岁几何?” 僧人答道:“从面相上来看,约摸二十出头。” “哦?” 如此年轻,不大可能是霜花宫的宫主。 可既是姓白,即便不是宫主,那也定是霜花宫中地位极显赫之人。 正暗自忖度者,僧人问道:“方丈,来人正于寺门口等候,可要请入寺来?” 普慈微微颔首:“快请。” “是。” 可当僧人刚转身欲离去,普慈猛的又大喊一声:“慢!!” 僧人吓的浑身一颤。 普慈噌的一声站起了起来,瞪着眼珠呆望窗外。 此时,他突然想起邱不逢曾和他说过的话。 那苏望亭,便曾投入过霜花宫的门下!! 莫非…… 此番霜花宫上门,是为铁山寺曾为难于苏望亭之事要说法? 来找事的? “他们来了多少人?” 僧人回道:“在寺门口的不过七、八人,可据山下回来的师兄说,还有五十来人在山脚等候。” 普慈闻言倒吸了口气:“竟带了这么些人?” “那…方丈,是请还是不请?” 普慈自顾自的来回踱着步,沉思片刻后说道:“为防万一,你…先去让罗汉堂于寺内戒备。人么,还是先不请进来了,我亲自去寺门口会会他们。” “是。” 不多时,普慈带着十来名罗汉堂武僧走出寺门。 门外站着的还能是谁,自然是怒喝着要宰了苏望亭的那名女子,以及她的手下。 “阿弥陀佛,贵派不远万里来访,老衲有失远迎。敢问哪位是拜帖上所写的白葵,白施主?” 女子摘下黑笠帽,走上前两步:“我。你是铁山寺的住持?” 普慈见对方为首者竟是一名年轻女子,微微一怔:“敢问白施主于霜花宫中身居何职?” “少主。” 普慈面露惊色:“老衲实未料到霜花宫的少主竟会亲来敝寺拜访,我铁山寺今日可真是蓬荜生辉。敢问白少主前来是为与本寺探讨交流,还是…为别的事?” 白葵面无表情的说道:“打听个人。” “哦?不知白少主打听何人?若老衲知晓,定毫无保留的告之。” “苏望亭。” 普慈闻言心下一沉。 莫非猜中了?霜花宫上门来果真是为生事? 普慈强打笑脸,试探道:“不知…白少主寻苏望亭何事?” “听说,他最后出现的地点便是在你们铁山寺。听说…是为救一女子?” 普慈瞥了眼众人腰间的长刀,后脊有些发凉。 如何能不发凉。 这些人腰间的刀,均与苏望亭那柄刀看上去一模一样! 均是黑色的窄鞘长刀! 普慈陪笑道:“是。苏施主的确是在本寺内救走了一名女子。” 白葵的脸上再现怒气,咬牙道:“是什么样的女子!!??” 普慈见她这般气急的模样,稍一思索,继续试探道:“听闻,那妖娆女子长年混迹于烟花之地,苏施主曾两次解救于她,似是感情匪浅呢。” “混账!!”白葵听到这话竟气的浑身发抖,“那苏望亭如今身在何处!!我要宰了他!!” 嗯? 普慈听到这话大感意外。 要宰了他? 不是来找铁山寺麻烦的? 那敢情好。 霜花宫的少主竟然扬言要宰了他,对于普慈来说,这可是喜闻乐见之事。 “呵呵呵,白少主稍安勿躁,老衲有一事不明。那苏望亭不曾是你们霜花宫门下的人么?为何白少主要却说要宰了他?” 白葵那双凌厉的目光刺向普慈,冷声道:“你只告诉我他的行踪。至于为何要宰了他那是我们霜花宫的事,不便告知!” 普慈笑道:“老衲大概明白了,八成那厮是判出师门逃回九州的?” 白葵轻哼一声,没有回应。 看那满脸的不耐烦,是懒得回应。 普慈又干笑了两声,说道:“苏望亭自大闹我铁山寺逃走之后,便再未现身于江湖,老衲也未曾听闻过关于他行踪的消息,呵呵,让白少主失望了。” “哼,既是不知直说便是,倒费这般口舌,啰嗦!” 白葵扣上了自己的黑笠帽,甩袖转身。 可刚走出两步,白葵又回头道:“这么说…你们铁山寺与苏望亭有过节?” 普慈点头:“确有过节。他与九州的四大名门,皆有过节。” “呵呵呵呵……” 白葵竟突然捂嘴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放下玉手,白葵自顾自的笑道:“看来即便是回到九州,他也是四处不受待见呢。哼,他就是这么个讨厌的人!” 说完,带着手下径直下山而去。 普慈愣在原地,满头雾水。 这丫头先是暴怒,而后却又大笑。 最后说出的话却又似乎是在娇嗔。 这霜花宫的少主,到底与苏望亭什么关系? 此时普慈心里只一个劲的暗道:“你们可是说要宰了苏望亭的,话说出口了,那可千万要说到做到啊!” 随即普慈对身旁的一个武僧耳语了一番后,转身进了寺门。 而那名武僧,却快步追下了山去。 天机九章 第三十四章 又没人笑话你 “施主请留步,方丈有话相赠!” 白葵停下了步子,回身望着追来的武僧:“还有何话?” 武僧答道:“方丈说,若是施主有心,倒也不是没办法寻到那苏望亭。” “哦?说说看。” 武僧干笑了两声,道:“若是施主抓住了对于他来说很重要的人,并将此消息撒布出去,不怕引不出他现身。” 白葵闻言微微颔首,一双美眸上下打量着那名武僧,嘴角却扬起了讥讽味十足的笑。 “哟,想不到这千年古刹之中倒是不乏一些江湖险恶伎俩呢。说说看,抓了谁才能引他现身?那个他救了两次的粉头?” 武僧讪笑道:“那杜鹃儿怕是也早已躲了起来,不好寻。不过…苏望亭的家中,听闻还有一位兄长,和一个年幼的侄儿。” 此时白葵身旁的一名随从拱手道:“少主,你可记得数月前你遣了一名死士前来九州请他回霜花宫?” 白葵嗤了一声:“这都多久了还未见他现身复命,还指望这?想必是请不动苏望亭,畏罪自杀了也未可知,也有可能直接被苏望亭杀了……” 武僧闻言立即摆手道:“白施主莫急,他苏家是茂州江南的望族,只需去茂州沿江一带稍一打听便可得知苏家的位置。” “哼,真没想到你们九州的出家人竟惯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说着白葵满脸不耐烦的抛了一块金锭给那武僧,“知道了,你且先回吧,我们自有打算。” 武僧倒也没推辞,美滋滋的收了金锭,转身一溜烟跑了。 此时那名随从小心的瞄了眼白葵,低声道:“少主,真要去掳苏望亭的家人?” “哼!” 白葵双手叉腰,一张俏脸上怒气再现:“不然呢?莫非你有别的法子找到他!?” 随从立即单膝跪下,垂头道:“少主息怒,是属下一时多嘴!” “就这么办!走!!” 十五日后。 苏家大院门口,五十余名黑衫男子翻身下马。 白葵却依旧骑在马上,打量着苏家大院那紧闭的朱漆大门。 “此处…便是他出生的地方么……”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如鬼魅般的出现于众人跟前。 霜花宫众人迅速挡在了白葵身前,警惕的盯着此人右手捏着的一柄子午鸳鸯钺! 夜孤鹰!! 白葵望着夜孤鹰那空荡荡的左袖,问道:“你是何人?苏家的?” 夜孤鹰摇头:“不是。你们是要来冒犯苏家么?” 白葵嘴角扬起:“可以这么说。” 夜孤鹰晃了晃手中的兵器,冷声道:“我不允许。” “哦?” 白葵似乎来了兴趣,跳下了马,拨开挡在他身前的众人,缓步走至夜孤鹰的身前。 “你的左臂,如何断的?” 夜孤鹰面无表情的答道:“苏家,二少爷所砍。” “苏望亭?” “对。” 白葵笑道:“既是砍了你一条手臂的仇人,你还为他看家护院?” “他本可以杀我。” “所以你便以此报他不杀之恩?” “不。”夜孤鹰摇头,“从他斩下我左臂那一刻起,我便已经死了。我只是在等着被苏家人杀死。” “所以你便要护着苏家,生怕苏家人死绝了,没人杀你?” “是。” “有意思的人。”白葵绕着夜孤鹰踱起了步子,“可你,应该挡不住我们。” 夜孤鹰点头:“有这个可能,毕竟你们人多。而我,又失了一臂。” “不。”白葵直盯着夜孤鹰那深陷的眼窝连连摇头,“我的意思是,我这边随便走出一个,你都拦不住。包括我在内。” 夜孤鹰闻言眯眼打量着霜花宫众人,可当发现他们腰间所挂的窄鞘长刀之时,倒吸了一口气。 “那刀……” 白葵笑道:“是不是斩断你左臂的那柄刀,和我们腰间的刀一模一样?” 夜孤鹰沉声道:“你们究竟是何人!?” 白葵嘴角扬起:“新罗,霜花宫。” 夜孤鹰眉头一皱,咬牙道:“苏望亭曾经所在的那个霜花宫?” “正是。” 紧握鸳鸯钺的那只右手垂了下来,夜孤鹰轻叹了一声,摇头道:“既是苏望亭出师的门派,那我的确拦不住你们。可我求你们不要杀苏望亭的侄儿,否则我拼了性命也要啃下你们一块肉。” 白葵上下打量了一番夜孤鹰,道:“可以看得出,你身手一定是不俗的,否则,一定不值得苏望亭拔刀。放心吧,苏家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杀。” “那你们前来所为何事?” “引苏望亭现身!” 夜孤鹰闻言一愣:“寻仇?” 白葵却并未答这话,沉默了片刻后,冷不丁的突然问道:“有个叫杜鹃儿的,你可认识?” 夜孤鹰点头:“不熟,但知道。” “哦。杜鹃儿…是苏望亭的相好?” 夜孤鹰摇头:“不是,杜鹃儿是他的救命恩人。惊风剑客聂云飞,才是杜鹃儿的相好。” 白葵闻言一把揪住夜孤鹰那空荡荡的左袖,激动的问道:“当真。” 夜孤鹰瞄了眼左袖上紧抓的那只葱葱玉手,点头。 “呼……” 白葵长出了一口气,脸上不自觉的泛起了笑。 一看就是发自内心的欣喜的笑。 “好了!”白葵拍了拍手,“现在可以告诉你,我们并非来寻仇。但是,必须引他现身。” 夜孤鹰哦了一声,道:“不杀人,那我就无所谓。” 白葵转身对随从们吩咐道:“从今天起,我们就占了这苏家大院,并要放出话去,若是苏望亭二十日之内不现身,那我们便将他兄长父子二人掳回新罗!” 夜孤鹰问道:“若是掳走了苏望亭的侄儿,那我可以跟着去新罗么?” “随你。” 夜孤鹰再次哦了一声,道:“可以守着苏槐儿的话,那我无所谓。” “……” 白葵无语。 “你一直都是这么怪的么?” 夜孤鹰:“无所谓。” “……” 此时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天边已现晚霞。 而晚霞最好看的地方,莫过于九州最南端的望州海边。 落霞滩宗门所在之地。 一望无际的海滩边遍是形态各异的礁石,落霞滩的弟子们分散端坐于这些礁石之上,面朝大海,苦苦钻研着刚从铁山寺得来的长虹贯日心经。 司徒空,也在其中。 自从那日被苏望亭骇人的身手刺激之后,他愈发的用功。 至晚霞褪尽、星月当空之时,落霞滩众弟子陆续返回宗门,可他仍坐于礁石之上反复运气试探,口中时而唉声叹气,又时而吐纳有序,十分的投入。 “喂,天都黑了还在练功那?” 一道声音突然从他所坐礁石下面传来! 司徒空受此一惊,经脉上的气息猛的向胸口涌来,脸色瞬间涨红,顿感血气从胸口直冲向头顶,几乎压制不住。 正惊慌时,只觉一只手掌按在了自己的后背,一股暖流自掌心缓缓输入体内,将经脉上乱窜的气息压回了丹田。 待丹田气沉之后,司徒空这才睁开双眼,一阵后怕,忙转身看来人是谁。 这一看,他差点从礁石上滚了下去。 苏望亭! “啊…哈哈哈,不好意思,差点把你吓出了事。”苏望亭嘻笑道。 “你……” 司徒空慌张望了眼落霞滩宗门的方向,遂跳下礁石轻声道:“苏公子!?你怎么来了?诶哟喂,我说你胆儿可真是够肥的,你这把四大名门得罪了个遍,此时还敢来落霞滩?” “嘿嘿。我知你不会告发我的。” 司徒空挠了挠头:“你当日对我手下留情,我自然是不会告发你。哦对了,夜孤鹰,真被你杀了?那日我们折返去寻他之时,只拾得他一条断臂。” “额……” 苏望亭的眼角直抽抽,支吾道:“没……没杀。” 司徒空急问道:“那他人呢?” 苏望亭心虚的扯谎道:“那个……他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被我砍断了一条手臂之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司徒空苦笑道:“这的确是他的作风。夜孤鹰是一个相当自负的人,与你交手受挫之后,心绪崩溃也在意料之中。那…你冒险来寻我,所为何事?” 讪笑立即爬上了苏望亭的脸:“嘿嘿,这不,想找你打听些事情么。打探消息这方面,只怕天下属你们落霞滩最强。” 司徒空闻言立即拍胸道:“你只管问。只要是我知道的,全告诉你。” “你还是童子身不?” 司徒空眉头一挑:“别闹!” “你不是让我随便问的么。” “那我走?” 苏望亭一把拉住司徒空,嘻笑道:“好好好,问正事。那个…关于天机九章白玉片,除了聂云飞手中的那三枚,你这里还有其他白玉片下落的线索没?” “啊?”司徒空的嘴巴张的老大,“我记得你曾说过的,对天机九章可是丝毫不敢兴趣的,为何这回又巴巴的寻到我这里来打探?” 苏望亭苦笑道:“原是不感兴趣的,可如今,我不得不打探。倒不是为了获得什么天下第一奇功,我单纯的只是想用那九枚白玉片验证一些事情。” 司徒空嗤了一声,显然是不相信苏望亭的话,嘟囔道:“嘁,哪有不闻腥的猫。武林中人皆想获得那奇经,你就大大方方的承认不就是了,又何需扭捏?又没人笑话你。” 苏望亭耷拉下了脑袋,无奈道:“好,我承认。我想要奇经。说吧,有线索没?” 司徒空闻言双手负于身后,满面自豪,摇头晃脑的说道:“天机九章么,自千余年前我们落霞滩立派之时起,便已经开始搜索相关的信息了。” “诶唷,祖宗!别卖关子了,你只说有没有!” 司徒空乐了:“有。要说你还真问对了人,我正是落霞滩机密阁的守护之一。嘿嘿,平日里我可是偷偷翻看了好多的机密,一般的落霞滩弟子是不可能知道这些的。” 见司徒空还在卖关子,苏望亭额头的青筋在跳动。 他的手,扶上了腰间的刀柄! “我这人有个毛病,就是憋的久了,这手就不听使唤,会情不自禁的拔刀。也不知会砍到些什么。” 司徒空顿时冷汗涔涔,忙摆手道:“你别…别吓我!我说、我说!!” 天机九章 第三十五章 苹果好甜 “很好。我洗耳恭听。” 说着苏望亭从怀里掏出一个苹果,一屁股坐在了沙滩上,自顾自的啃着。 司徒空再次警惕的瞥了眼落霞滩宗门的方向,轻声道:“据记载,一千四百余年前,全九州各地有不少人看见夜空中突然升起一团巨大的荧光。那团荧光在高空中悬停片刻后突然炸开,九道流星自荧光团中四散飞去。” 苏望亭含糊不清的问道:“那便是天机九章现世?” 司徒空微微点头,接着说道:“自那夜以后,许多当时江湖上的人士收到了匿名的信件,信上内容皆是一样。” “内容是什么?” “均是介绍天机九章的。集齐天机九章所得到的奇功名称,以及集齐白玉片后如何透过月光得到经文,皆是出自当时的那些神秘信件。” 苏望亭摆了摆手:“我不关心那九枚白玉片是如何现世的,我只关心如今它们在什么地方。” “当时有方士在目睹了夜空的那场异象之后,默默记录了九道流星飞向的大体方位,并推测了有可能坠落的位置。据我们宗门前辈搜集到的方士遗笔记载,可以肯定有六道流星是坠落于九州境内,而有两道,推测是坠往了九州以北的苦寒之地,还有一道,极有可能坠在了西域的圣火国境内。” 苏望亭闻言挠了挠头,问道:“有没有具体的位置?” 司徒空笑道:“天机九章白玉片只要一现身,便会在江湖上引起轩然大波,纷扰不断,每每风波过后白玉片又会突然失去踪迹,也不知经历更迭了多少个主人。而这一千四百余年来,像这样的事情来回反复的发生,所以说你要问我如今在什么方位,实在是太难为人了。” 苏望亭茫然道:“搞半天,你给我扯了一大堆的历史,就没半句有用的?看来你们落霞滩没什么在很本事啊。” 司徒空坏笑道:“谁说没有的。你猜猜四大名门的掌门是如何得知你苏家有一枚白玉片的?” “如何得知的?” “嘿嘿,你爹当年给你寄出的那封信,半道上就是被我们落霞滩的人给偷了去,看清信上的内容之后才又继续寄往新罗的。” 苏望亭闻言眼角直抽抽:“好哇,我说怎么信封有被打开的痕迹呢,原来是你们搞的鬼!!不过,你们为何会单单盯着我苏家的信件?” 司徒空耸了耸肩:“不单是盯着你们苏家。连着你们苏家在内,我们一共盯了四个家族,而这四个家族皆有家传白玉片的可能。果不其然,最后查出那枚白玉片在你们苏家。” “你们竟然将怀疑的范围具体到了四个家族,莫非我家的那枚白玉片有史料可查?” 司徒空点头道:“对。据机密阁内的记载,四百余年前江湖上一个小派的首领突然被杀,然后其四位结拜兄弟也紧接着失去了踪迹。据那首领的遗孀交代,首领手中是有一枚白玉片的,只她自己和那四位结拜兄弟知道此事。所以说,那首领是被自己的结拜兄弟所杀,而他的那枚白玉片,定在那消失的四人其中一人手上!而你苏家的祖先,便是那四人当中其中一人!” 苏望亭撇了撇嘴:“原来如此,没想到我苏家祖上还有这么一位不道义的祖宗。那……你还有别的白玉片近些年的线索没?” 司徒空伸出一根手指,满脸神秘的说道:“除了你家的那一枚,还有一枚,机密阁内有确切的记载。” 苏望亭从怀里又掏出了一个苹果,塞到了司徒空的手上:“乖,吃个苹果赶紧说。” “嗯,好甜。”司徒空不客气的啃了一口苹果,“你可知百余年前,江湖上可是有五大名门的?” “哦?还有一个?” 司徒空点头:“对,一个只收女弟子的门派,叫作幻烟阁。当时幻烟阁的门派绝学‘雷剑式’可是能和天岚峰一争高低的。” “这幻烟阁和白玉片有何瓜葛?” 司徒空轻叹一声,道:“可惜了,门派覆灭了。一百二十年前,那幻烟阁阁主因与天岚峰的一位前辈起了争执,二人相约在一处破庙前决斗。打斗中不慎将庙内供奉的一尊泥菩萨给弄翻了,竟发现泥菩萨的脚下踩着一枚白玉片。当时幻烟阁阁主技高一筹,伤了那位天岚峰的前辈后抢了白玉片逃了。后来,除铁山寺外三大名门倾巢而出,直奔幻烟阁的那枚白玉片而去,当时幻烟阁内女弟子死伤惨重。” 苏望亭连连摇头:“作孽,为了枚白玉片,连女流之辈都不放过!” 司徒空摆手示意苏望亭别打断自己,接着说道:“幻烟阁阁主眼见大势已去,便携一批精英弟子杀出重围,一路往北而逃。而三大名门则穷追不舍,最终,逼得幻烟阁阁主从北逃出了九州,直奔极北苦寒之地而去。” “那这些年来,没人去苦寒之地找过他们么?” 司徒空叹道:“如何没有,可一次次都是有去无回。那苦寒之地环境之恶劣不亚于西域大漠,听闻放眼皆是一片白茫茫的,极容易迷失方向。若是贸然深入,一旦迷失了方向便只有等着被冻死的份了。那些年前后折了好几波人之后,便再未听说有哪派再去了。说到底,那幻烟阁的残部是否早已冻死在那苦寒之地至今都是一个谜。” 苏望亭微微颔首:“就是说,可以肯定有一枚,是被带往了苦寒之地。而且,根据一千四百年前方士的推测,初次现世的天机九章也有两枚极可能落于那苦寒之地。这么说来,那苦寒之地极可能有三枚?” “对。” 苏望亭捂住了脸:“完了。苦寒之地那么大,就算能活下来,那冰天雪地的如何去寻那三枚小小的白玉片。” “嘿嘿,谁说不是呢。难找喔!” 苏望亭望着司徒空那满脸的坏笑,眉头一挑:“你小子,是不是还有话没说完?” 司徒空讪笑道:“若是…你能在修行上指点我一二,我便告诉你。” “你这厮……”苏望亭故技重施,手再次扶上了腰间的刀柄。 “又要威胁我?” 苏望亭点头。 谁料司徒空将苹果核狠狠的扔向大海,昂头道:“若你不指点我,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说!” “呀喝?”苏望亭又扶了扶刀鞘。 “对!宁死不说!!你别想用一个苹果就收买我!”司徒空大义凛然,狠狠咽下了最后一口苹果。 “好吧,你赢了。”苏望亭的手放了下来。 司徒空闻言立即眉开眼笑:“那就,有劳苏公子了?” 苏望亭无奈的甩了甩头:“若是我没猜错,你们现在都在苦练铁山寺赏给你们的长虹贯日心经?” 司徒空点头。 “嗯…长虹贯日心经我是早有耳闻的,总的来说,还不错。但你可知新罗霜花宫的门派内修功法,可是更胜一筹?” 司徒空失声道:“当真?你肯教我?” 苏望亭捡起一根枯枝,呲牙一笑:“不如这样,我将这篇功法的要义写在沙滩上,我边写,你边说?” 司徒空满脸认真:“你先写两行看看!” “好!” 话毕,苏望亭在沙滩上画了一个苹果。 司徒空抱拳:“告辞!!我都说过了,苹果收买不了我!!” “别,我写。” 看着苏望亭当真开始在沙滩上写了起来,司徒空得意的笑了。 “别写漏了啊。咳咳……其实早在一年前,我在茂州的江洲城内无意间发现了一条疑似与幻烟阁有关的线索。只是这一年来宗门派下来的事多,又加之你和聂云飞这么一闹,那条线索我也就一直未得空继续查下去。这条线索么…目前还未向宗门禀报,只我一人知晓。” “江洲城?”苏望亭抬头望向司徒空,“这么巧,竟在我家乡附近?” “嘿嘿,正是那阵子打探你苏家底细的时候在江洲城内无意发现的。” 苏望亭哦了一声,继续埋头苦写:“说吧,我听着呢。” “我也只能说是怀疑,并不一定就是与幻烟阁有关。江洲城内的霜月楼,你知道的吧?” “知道。你们绑了我侄儿后不是还鬼鬼祟祟的用飞镖送信给我么?” 司徒空嘻笑道:“对,那支镖是我发的,嘿嘿。那个霜月楼么,它的后门是一条小巷。在其后门外墙的墙脚处,被人用朱砂画了一个小小的标记。” “什么样的标记?” 司徒空蹲了下来,用手指在沙滩上画了一个简单的图案。 “一朵云?” 司徒空点头:“对。当年那幻烟阁的宗门标记,便是一朵云。” 苏望亭皱眉道:“就凭此,你就怀疑与幻烟阁有关?如此简单的图案,五岁小孩都会画,你怎就知不是孩童玩耍时画上去的?” 司徒空摊开了双手:“所以我用了‘怀疑’二字。还未来得及去进一步探查。” 苏望亭嗤了一声,停止在沙滩上写字:“你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就这,就想骗我给你霜花宫的内功要义?嘁,连一个苹果都不值。” “别闹,继续写。” 说着司徒空开始来回踱步,摇头晃脑的悠悠道:“我们落霞滩打探消息的本事,可并非是浪得虚名,凭借的是细致的观察和缜密的推断。你想想看,那朱砂可是剧毒的,除了丧葬以及建造刷涂外墙,谁家里会常备那东西?一般孩童如何会轻易得到?嗯?” 苏望亭微微颔首,沉吟道:“有道理……这么说,那图案极有可能是大人刻意画上去的。” “对喽。所以我才会说——怀疑。” 苏望亭扔掉了手中的枯枝,起身拍了拍手:“霜月楼,是么。” 司徒空急了,一把拉住苏望亭:“喂!喂喂喂,你可得说话算话!我把自己知道的可都全盘告诉了你,你得把要义写完!” 苏望亭呲牙一笑:“若是确切的线索,倒的确值得我将霜花宫的内功要义给你。可这带着‘怀疑’两字的线索么……也就值得给你个上篇。嘿嘿,你先练着,以后再说。” 话毕,苏望亭甩开司徒空的手,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司徒空挠了挠头,盯着沙滩上的字:“上篇??” “哗啦啦……” 一波潮水突然涌向沙滩,盖住了沙滩上的字。 潮水褪去,司徒空懵了。 字全没了!! 司徒空双手抱头,欲哭无泪。 “大爷的!!到头来,还不是只用一个苹果就打发了我!!!” 天机九章 第三十六章 长得好,不花钱 江洲城乃茂州第一大城,几十里外的苏家大院也属于其辖地,所以苏望亭对这座城内的布局十分熟悉。 在他的印象里,那霜月楼,自己幼时便已经有了,听闻已开了四十余年。 据上了年纪的人说,霜月楼一开始只是在城南头租了几间小门脸。后来生意越来越红火,规模也是越做越大,十余年前在城内的繁华地段买下了一大块地,建了如今这座足有六层规模的宏伟楼宇。 据说其生意经久不衰的原因一是漂亮的姑娘多,让客人眼花缭乱;二是姑娘更迭的速度快,满足了寻欢的客人那喜新厌旧的本性。 楼内下面的两层,做的是正常的客栈生意。而上面四层,才是寻花问柳者流连忘返的烟花之地。 苏望亭上次同慕容云岫入住的是第二层,上面四层,他还真不知道是什么模样。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毒郎中对上面四层定是无比的熟悉。 而霜月楼的后门,果然如司徒空所说的那般,是一条狭窄阴暗的青石小巷。 苏望亭沿着霜月楼的后墙缓步而行,终于,在一处不起眼墙脚处,隐约可见青苔下透出了些暗红。 苏望亭蹲下,用手抹去青苔。 那抹暗红,变为了鲜红。 正是司徒空所说的云朵状标记! 苏望亭开始为自己的那个苹果感到不值了。 因为这简单的图案看上去十分潦草,而且线条抖动的厉害,他暗道即使不是孩童所画,那八成也是某个无聊的家伙一时兴起,随手涂之。 “得!来都来了,进去瞧瞧吧!” 苏望亭拍了拍手起身,踱到了霜月楼正门。 可刚跨过门槛,就有一名伙计跑了过来,对着苏望亭连连甩手:“出去、出去!瞧你这一身的脏,这里是你能消遣的起的地方么?” 苏望亭低头一看,确实,连日赶路,一身风尘。 而上次他同慕容云岫一道来时,也是一身的灰,但那个财大气粗的丫头进门便是拍银票,伙计自然是笑脸相迎。 “呵呵,身上脏就不能进来么?” 伙计开始上手推了,边推边嚷嚷道:“脏就是穷,穷就是没钱,没钱来做什么!赶紧走!” 苏望亭一摸怀里。 嗯,真没钱! 当初慕容杰相赠的那叠银票,他给落在大漠的那个绿洲小屋之中忘记带走了!! 就自己身上的这点散碎银子,还真消遣不起。 苏望亭指向门外:“你看我这匹马,能换顿酒钱不?” 伙计闻言一愣,讥笑道:“兄弟,你这马瘦的不成样子了,能值几个钱?我说你要是酒瘾上来了,可以去些便宜的酒肆,何必非要来这霜月楼?” 苏望亭耸了耸肩,转身。 没辙,只能出去。 烟花之地便是这样。有钱,便是大爷;没钱,大爷变成孙子。 “且慢!” 刚欲出门,身后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 苏望亭回身一看,只见一名浓妆艳抹的女子缓步走来,伙计见了忙让开了身,对着女子连连点头哈腰。 “掌柜的,您怎么下来了?这不有个穷鬼想进来混吃混喝,小的正撵他呢。” 女子却并未搭理伙计,缓缓绕着苏望亭走了一圈,一双媚眼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着他,眼含笑意。 “小二,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么?”女子虽在同伙计说话,目光却停留在苏望亭的脸上。 伙计挠了挠头:“话?什么话?” “若是碰着相貌俊俏的男子,便请上楼好生招待。” 苏望亭闻言眉头一挑:“哦?还有这规矩?模样好的男子,便不用花钱?” 女子捂嘴轻笑了声,微微颔首:“对。” “那我的模样呢?” 女子伸出玉指轻戳苏望亭的胸膛,媚笑道:“你的模样,足可以在霜月楼免费吃喝三年。” 苏望亭仰天大笑了两声,拱手道:“掌柜的可真是抬举在下了。莫非,你们还挑客?模样不好的客人还不招待?” 女子莞尔一笑:“对,我们就是挑客。模样越丑,那我们收的银子就越多,而模样越俊俏,那我们收的则越少。” 苏望亭嘴角一扬:“那我…可以完全不花银子?” 女子笑的花枝乱颤:“你这般模样么,我都想倒贴银子求你来消遣了,呵呵呵……” 苏望亭摸了摸自己的脸。 嗯,看来长的好,还是有用处的。 正得意时,那女子拉住苏望亭的手便要往楼梯去:“快快随我上来,奴家给你安排一个好的雅间,并叫几个标致的姑娘来陪陪你。” 苏望亭嘻笑道:“诶呀呀,这怎么好意思呢。那就多谢掌柜一番美意……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别叫我掌柜的了,多生分呢,只叫我如燕便是。呵呵呵,快随我来!” 在女子的连推带拉下,二人上到了四楼。 可刚到四楼,便见一大汉在发酒疯,口中直呼姑娘怠慢于他,要杀了她们。 那大汉身形魁梧,四五个小二都拦他不住,皆被他轻松的甩倒在地。 如燕轻哼一声,翻了白眼:“嘁…长的跟野猪似的,让他进来就不错了,倒还嫌弃我家姑娘怠慢?” 说着如燕使了个眼色,两名妖娆的姑娘走过去扶住了大汉,满脸嫌弃感十足的假笑。 “哟~~大爷,若是有怠慢之处便让我们二人来赔罪嘛!此处来往客人多,我们回房边吃酒边说可好?” 说话之间,那两名姑娘已经一左一右的扶着醉汉走开了。 可苏望亭看着眼前这一幕,却皱起了眉头。 那名醉汉适才明明连四五个伙计都拉他不动,这会子,竟被两名看似柔弱的女子给扶走了? 细看那两名女子抓住大汉胳膊的手,很显然是在暗自用力。 可单凭两个娇小的女子如何用力,都不可能将一个两百来斤的大汉轻松的搀扶走。 答案只有一个。 内力!! 这些女子,不是普通人!! 身上必定有功夫!! “有意思……”苏望亭的嘴角扬起,舔了舔嘴唇。 看来,那司徒空的怀疑,也许真有些道理呢? 此时如燕娇嗔道:“诶唷,你眼睛都看直了呢!快随我去雅间,我们这儿比那两个好看的姑娘可多得是呢,可别再眼馋了,呵呵呵……” 苏望亭不动声色,随如燕而去。 雅间内,圆桌上铺满了精致的菜品,几名姑娘簇拥着苏望亭有说有笑。苏望亭则逢场作戏,左拥右抱着,任凭小酒是一杯接一杯的往他嘴里喂。 如燕敬了几杯酒后,便说要去招待别的客人,一会再来亲自陪。 话毕,如燕使了个眼色给苏望亭身旁的一名姑娘,二人匆匆出了雅间。 这些细节,他看在了眼里。 苏望亭虽满脸醉意的傻笑连连,可此时他心里却是冷笑连连。 模样好,便可免费消遣? 糊弄鬼呢?天底下哪有这般扯淡的规矩? 当爷是雏? 嗯,且先享受着再说,看看她们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虽如此想着,可半个时辰后,苏望亭已瘫倒在了地上,任姑娘们如何叫唤,全无反应。 此时如燕再次推门而入。 只见她面沉如水,轻声道:“事成了么?” 一名姑娘指了指瘫倒在地的苏望亭,点头:“放心,我们下的是双份的药,不到明天早上,他醒不来。” 如燕走到苏望亭的身前蹲下,轻拍了拍他的脸。 毫无反应。 如燕这才松了口气,吩咐道:“先去拿绳子来把他绑了,待半夜客人散尽,再将他从后门抬出,装进马车。” 一名姑娘轻声问道:“果真选中了他?” 如燕微微点头:“这般模样的男子,世所罕见,今儿若是放过了,日后再难寻着他这样的。他这张脸,的确够资格。” “明白了。可是,我刚才在他腰间发现了一柄长刀,如何处置?” 如燕闻言眉头微蹙,撩开苏望亭的衣摆,果然见一柄窄鞘长刀挂于他的腰间。 “嗯?样式好奇怪的刀。不过…看这细长秀气的刀鞘,似乎不像是实战中所用的大刀,也许…此人有个一官半职也说不定,这把刀,应该是仪刀。不用多虑,随它去。” 不多时,一名姑娘拿了绳子进来,几人将苏望亭五花大绑,抬到了雅间内的床上。 如燕安静的坐在床边,欣赏着那张令她十分满意的脸。 不知不觉,竟就这样呆望了一炷香的光景。 “啧啧啧……这般的好模样,说是妖孽,也不为过。” 夜半,寻欢的客人散尽。 一架马车,早已停在了霜月楼后门的小巷内。 苏望亭被抬进了马车。 如燕对几名管事的交代了一番后,带着两名姑娘也上了马车。 夜色中,马车驶出江洲城。 可刚驶出没多远,数名黑色的人影急落于马车之前! 马车急停了下来。 只听一道黑影低声道:“少主,属下二人白日在江洲城内采买物资时,在霜月楼前发现了苏望亭的踪迹。于是属下便遣回一人去给您报信,属下自己则混入了霜月楼,暗中盯着。” 一道娇小的身影点了点头,摘下了头上的黑笠帽。 月光下,显露出一张白皙清丽的俏脸。 白葵! “你确定,他就在这马车之中?” “属下确定!苏望亭似乎是被下药迷晕了过去,被他们从霜月楼后门抬上了马车。” 白葵银牙紧咬,浑身开始颤抖。 “你个天杀的混账东西!!执意要回到九州,就是为了在青楼找乐子的么!!!” 这声夜半的尖叫,将马儿吓的纷纷撩起了蹄子,惊声嘶吼。 此时如燕自马车上走了下来,冷冷盯着这群黑影。 随即,寒光毕现。 她的手中,一柄长剑,已然出鞘! “你们是什么人?”如燕舞了个剑花,沉声问道。 天机九章 第三十七章 祖宗 说话间,另两名女子也手持长剑自马车内快步冲出。 白葵银牙紧咬,忿忿道:“你们要么就杀了那厮,要么就交给我!” 如燕紧张望着数倍于自己这边的黑影,沉声道:“你我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为何要阻拦!!” “笑话!本少主是你们想认识就能认识的?” 说着白葵侧过头去微微颔首,对身后人淡淡道:“杀!” 一名黑衫随从自她身后快步上前,抱拳道:“我一人便可。” 白葵点头。 如燕三人咽了咽口水,紧握手中长剑,准备应敌。 “嗯??” 如燕突然双目瞪圆,满脸诧异。 因为刚才那名对白葵抱拳的黑衫随从,不见了! “他…几时不见的?” 正诧异时,如燕只听身后响起两声闷响,惊慌回头一看。 那两名女子已瘫软在地。 而那名黑衫随从,正站在倒地二人的中间,对如燕扬起了一股狞笑。 “几时绕到我身后的?好惊人的身法!!”如燕不自觉的倒退了两步。 “若是再不放人,我可不是用刀鞘将人打晕这么简单了。”黑衫随从的手,扶向了腰间的刀柄。 “三!” 未等如燕回应,黑衫随从已自顾自的开始倒数了。 “二!” 如燕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内心做着激烈的挣扎。 此人瞬间便击倒了两人,自己,究竟有没有与之一拼的实力? “一!” 黑衫随从的倒数声刚落,只听如燕大喝一声,身形猛的掠出,提剑直刺黑衫随从胸口而去! 她豁出去了!! 这一剑,倒也还算得上快。 而且攻势也算凌厉。 可剑尖还未触碰到对方的胸口,如燕只觉迎面寒光一闪,一阵劲风扑面而来! “叮!” 虎口只觉一阵酥麻,长剑脱手。 “好重的一刀!”如燕捂着右手停下了身形,呆望着对方,“好快的一刀!” 只见黑衫随从的手中,一柄长刀已然出鞘! “拔刀术,没见过吧?”黑衫随从狞笑道。 话音刚落,如燕只觉眼前一晃! 黑衫随从不见了踪影。 随即只觉几道刺痛感突然自后背传来,如燕顿觉身体僵硬,动弹不得! 她被点了穴道! “我刚才已给过了你机会,可惜,你没抓住。” 黑衫男子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那柄闪着寒光的长刀在她身后已被高高举起! 宛若行刑!! 这一刀若是劈下,几乎可以预见她人头落地的场景! 如燕自知死期将至,咬牙颤声道:“你…你们这等强悍的身手,究竟是何方神圣!” “等你死了,便告诉你。” 寒光闪起!! 长刀呼啸着劈下!! 如燕闭上了双眼,等待着最后的一刻。 …… 可半晌,那一刀仍未劈下。 如燕睁开双眼,犹豫着转过头。 她倒吸了口凉气。 只见那柄长刀的刀身,已被五根修长的手指捏住。 而黑衫男子则是瞠目结舌,甚至浑身在瑟瑟发抖,跟见了鬼似的。 苏望亭!! “你…你不是被下了药么……”如燕失声道。 苏望亭左手捏着黑衫男子的长刀,右手闪电般的在如燕后背连拍几掌。 如燕顿觉浑身的僵硬感消失,已可活动自如。 苏望亭笑道:“本想看看你们三个会将我带到哪里去的,没想到,半路竟杀出了个拦路虎。” 见苏望亭不费吹灰之力便徒手挡住了黑衫男子的刀,如燕诧异的问道:“你…没料到,你的身手竟然……” 苏望亭打断了她的话,轻声道:“不用紧张,你的性命已无忧。不管怎么说,你们都很大方的请我免费吃了顿酒,我又怎会见死不救?呵呵,你只先去照料那两名姑娘,我一会有话问你们。” 这番话说完,苏望亭这才冷眼望向那名黑衫男子。 “要跟我动手?” “不敢!!”黑衫男子的头摇的像个拨浪鼓。 “连女人也要下杀手,你师父教的?” 黑衫男子汗如雨下,只知道一个劲的摇头。 “确定不跟我动手?” “你…你是何等的人物!!在下如何敢造次!!”黑衫男子几乎是在绝望的嘶吼。 “那你还握着刀?” 黑衫男子触电般的撒开了手,弃刀狂奔向白葵。 苏望亭轻哼一声,扔掉了刀,冷眼望向白葵。 “你来做什么?” 白葵上前几步:“寻你回去!” “回哪?” “当然是霜花宫!” 苏望亭嗤笑了一声:“你的小脑壳指定是坏掉了。我苏望亭是九州人士,为何要跟你去新罗?” “我不管!!我要你回去!!!”白葵立即就喊开了。 “我最讨厌的便是目中无人、刁蛮任性之人。” 那双美眸狠狠一蹬,白葵喝道:“你在说谁!!” “你。”苏望亭很痛快的答道。 “可我喜欢你!!”白葵的回应也很痛快。 苏望亭甩了甩头:“那又如何?你喜欢我,我便要喜欢你么?早在数年前我已直接和你说过,你这刁蛮自私的性格,还是早些改了的好。” 顿了顿,苏望亭又说道:“你霜花宫的恩情,你该知道的,我已经报答过了。我不再欠你们什么。” “对,你不但报答了,而且还有恩于我们!”白葵一步步走向苏望亭,“我们霜花宫能一统新罗江湖,全拜你一人所赐!你的威名至今还在新罗江湖流传,你‘血修罗’的名号,至今提起还能让人如芒在背!” 苏望亭摊开了双手:“说那么些个废话做什么?既是如此,你便没有再来纠缠我的理由。” 此时如燕轻声道:“你的江湖名号叫血修罗?为何我们从未听过?” 白葵轻哼了声:“是么,那么他在你们九州的江湖名号,你一定听说过。” “是…是什么?” “玉面妖刀!” 如燕闻言脑中嗡的一声响,颤声道:“你…你便是那玉面妖刀??” 苏望亭没有回应如燕的惊讶,不耐烦的对白葵挥了挥袖子:“你赶紧回新罗去吧,我不可能跟你们回去的。” “可秦若薇已经死了!!”白葵突然大声哭喊,泪如泉涌,似受了欺负的孩童一般。 听到“秦若薇”这三字,苏望亭一怔,呆望着白葵。 白葵继续哭喊道:“我曾经说过的,你忘了么!!你若是和秦若薇在一起,那我祝福你们,可若是秦若薇不在了,别忘了还有我!!我活到现在可从未这般低声下气过,也只有你苏望亭见过我这般模样!!” 话毕,白葵蹲下了身去,双手捂脸嚎啕大哭。 仿佛要将无尽的委屈全部宣泄出来一般。 她身后的那些随从见状皆是不知所措。 主人在哭泣,他们理应上前劝慰。 可那个曾经在新罗江湖缔造了恐怖传说的男人此时正站在眼前,他们哪里敢动? 他们甚至连呼吸都尽可能的放轻放缓,唯恐引起那个男人的注意! 足足半炷香的光景后,那哭泣的声音才稍稍放低。 苏望亭满面无奈的叹了一声,走至白葵的身前蹲下。 “你此次出远门,你爹知道么?” “不要你管!”白葵怒推了一把,苏望亭往后一仰,跌坐在了地上。 “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这份任性,还是改改的好。” “本姑娘活到八十,也是这般脾气!!” “……” “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 苏望亭摇头:“不可能。” 白葵抬起泪眼,狠狠道:“你一日不跟我回去,那我便留在九州一日。” 苏望亭耸了耸肩:“无所谓,随你。” “反正你苏家大院住的也还算不错,你哥和你侄子也不敢不听我的。那我便在你苏家等着你改变主意!!” 苏望亭一把捂住了脸:“你…你把苏家大院给占为己有了!?” 白葵抹了把眼泪,脑袋一歪:“对,怎么样?” “我的天爷!” 苏望亭起身来回踱步,愁眉不展。 再硬的汉子,面对女人的耍赖,那也是无计可施的。 更何况是这么个自出生至今都无比刁蛮任性的大小姐?? 打又打不得,赶又赶不走。 真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哼!!要不我干脆从新罗再抽调百余人过来,直接在你们九州开宗立派,将霜花宫开到你们九州来!!反正铁山寺我们是不放在眼内的,量他们也不敢有意见!” 苏望亭脚下一软,差点跌倒。 祖宗啊这是!! 未等苏望亭开口,白葵翻身上马:“哼!你自己好生掂量掂量!你该知道的,我白葵可是言出必行之人!若是想通了,回你苏家找我!三两个月之内若是不见你人,我即刻便在九州江湖开宗立派!!” 话毕,白葵气呼呼的带着手下策马而去。 苏望亭哭丧着脸,呆望着在夜色中消失的马群久久无语。 可不多时,又见一名白葵的手下去而复返。 只见他跳下马,匆匆跑至苏望亭的身前,双手恭敬的捧着一个丝绸口袋。 只听这人慌张道:“这…这是少主命我给您的,内有黄金五十两,少主让你留在身上用。还…还有,少主让您去买两身像样的衣服穿,免得在外行走让人笑话。” 话毕,这人逃也似的上马离去。 “……”苏望亭无语。 此时被刀鞘打晕的那两名姑娘悠悠醒转了过来,在如燕的搀扶下,缓缓站起了身。 苏望亭见状,缓步走向她三人。 三人连连后退。 “别紧张。我既是救了你们,那便没有恶意。我只想问几句话而已。” “问…问什么?” 苏望亭问道:“为何要绑我?准备将我绑至何处?” 如燕三人神色慌张,未有言语。 “你们霜月楼内的姑娘,都会使剑?” 三人闪躲着苏望亭的目光,仍未言语。 苏望亭笑了笑,沉默了片刻后,突然开口道:“幻烟阁,与你们有关么?” 此言一出,如燕三人纷纷惊叫了声,竟转身运起轻功就要逃! 天机九章 第三十八章 羡煞旁人 可她们三人的身法哪里有苏望亭快。 身形还未掠起,苏望亭便已出现在了她们眼前。 “如燕姑娘,勿须惊慌。在下只是一名江湖散人,并不是百余年前欲将幻烟阁赶尽杀绝的三大名门。请你放一百个心,即便你们和幻烟阁有关,那我也不会在江湖上吐露出一个字。” 如燕将两名同伴护在身后,颤声道:“那你…你为何要打听幻烟阁?” 苏望亭大手一挥,朗声道:“实不相瞒,是为了幻烟阁的那枚天机九章白玉片。” 如燕惨笑一声,摇头道:“百余年前,那幻烟阁就是因为天机九章白玉片而遭了大难。想不到,到如今还有你这样锲而不舍的打探着这枚白玉片消息的人。” 苏望亭拱手道:“姑娘误会了,在下想取得白玉片,却并不是为了获得那太初混元真经。” “哦?”如燕满面疑惑。 “姑娘请听在下解释。现如今已集齐三枚白玉片的聂云飞,其中一枚,便是在下随手送与他的。此前,在下实是对那天机九章不感兴趣,否则,如何会将白玉片随手送人?” 此时如燕的一名同伴点头道:“师姐,他说的不假。玉面妖刀将自己家传白玉片送与惊风剑客一事,江湖上如今几乎人尽皆知。” 如燕虽微微颔首,却仍是满面的疑惑:“这话好生奇怪。既是打听天机九章白玉片的事,却又不为得到奇经。” 苏望亭苦笑了两声,道:“在下…单纯的只是为了集齐白玉片去验证某个事情。在下可以发誓,借用完便即刻归还,绝不会据为己有。” 如燕见苏望亭客客气气的,心中渐渐放下了戒备,更何况,适才他还出手救了自己一命。思前想后了一番,轻叹道:“哎……我们如何做得了主,得是现任阁主点头才是。” “哦?这么说,你们的确与幻烟阁有关了?” 如燕深吸了口气,点头道:“不错!当年的幻烟阁远逃极北苦寒之地后并未死绝,我等霜月楼的所有姑娘,皆是幻烟阁门下当今的弟子!” 苏望亭拱手道:“难为姑娘肯如实相告。只是…你们幻烟阁曾位列江湖名门,为何当今的弟子却投身于风月场所?还有,为何要绑我?” 见苏望亭满脸的诚恳,如燕思前想后,甩了甩头:“哎,罢了!那就请苏公子移步到霜月楼,坐下细细说与你听,权当谢过你救下我三人之命。” 苏望亭点头:“放心,苏某对天发誓,不会将贵派的信息透出去半分!” 见如燕带着清醒的苏望亭又回到了霜月楼,众姑娘皆大感意外。 如燕又叹几声罢了,遂招呼所有的姑娘齐聚一楼的大厅内,向她们讲述了今夜的遭遇。 苏望亭缓步走到众人前,抱拳道:“各位女侠,在下听闻过贵派百余年前的遭遇,心下十分的同情。在下认为,错在那三大名门,是他们对天机九章的贪念而对贵派做出了那等人神共愤之事!!” 顿了顿,苏望亭又朗声道:“不错!在下打听贵派如今的下落,也是为天机九章白玉片而来!但在下贪图的不是那奇经,而只是单纯想用那九枚白玉片去验证一些事情,用完即还!若是贵派阁主肯相借,无论是何条件在下都可应下!” 如燕立即问道:“无论是何条件你都愿意?” 苏望亭点头。 如燕抿嘴偷笑了一番,道:“若是如此,那我们阁主会借给你那白玉片也未可知呢?” 苏望亭望着如燕那得意的神情,心中咯噔一下,有了些不好的预感,遂疑惑的问道:“不知…贵阁主会提何条件?” 如燕终于忍不住了,扑哧一笑,对众姑娘挥动着袖子喊道:“这条件呀…可是羡煞旁人的呢,呵呵呵呵……” 满堂的姑娘纷纷大笑,把苏望亭闹的是一头雾水。 见苏望亭满脸窘迫,如燕忙示意大家静下来,遂坐于他的身旁,将幻烟阁这些年的遭遇娓娓道来。 原来,幻烟阁百余年前还是有数十人幸存了下来的。 当年幻烟阁阁主带着残部深入苦寒之地后,顶着狂风暴雪,硬生生的继续一路往北而去。 终于,在付出冻死二十来人的代价后,她们的毅力获得了回报。 原来在这茫茫一片的冰雪之地中,竟然有一处直径约十来里的地带,宛若大漠中的绿洲。 这片神奇的地带内不但气候温暖,而且葱郁的树木植被以及温润的湖泊皆有,与外头苦寒之地那恶劣的气候截然相反。 她们称之为暖洲。 而在此地带内,一年中有半年太阳是不落山的,而另半年,月亮则一直高悬于天。 半年的白昼,半年的黑夜。 很是神奇。 幻烟阁的残部当然在这片神奇的地带内扎下了根了。 虽说是得以喘息,可她们碰到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那就是她们这批人死后,幻烟阁岂不是照样彻底的覆灭了? 于是这个问题很快被提上了议程。 早在九州境内的时候,她们幻烟阁是只招女弟子的。 而这些女弟子来源有二。 一是招收一些出身贫寒,或是无依无靠的小女孩。 二,则是任由门内的女弟子在江湖中去寻意中人,并默许女弟子与其意中人行床笫之事,直至经名医把脉确认怀了女胎之后,则立即与意中人一刀两断,不再来往。 若是怀了男娃,那就比较残忍。 会被宗门强行以内功将胎逼出体外,直至怀上女娃娃为止。 并且,一生之中宗门只允许女弟子最多生下两胎女娃娃,而后,则必须守身如玉,不再与其他男子有任何瓜葛。 而女弟子挑选自己的意中人,宗门也是有规矩的。 规矩很简单,那就是男方必须俊朗。人品家境什么的,一概不理会。 因为这样,才能保证生下的女娃娃长大后容颜才会俏丽。 说白了,幻烟阁是很在乎自身形象的。千百年来固执要求门下女弟子不仅要勤练不辍,而且样貌也必须不凡。 所以在几经商议后,幻烟阁的残部决定派遣大部分女弟子再偷偷潜回九州,各自寻着俊朗的男子怀上女胎。 而在将女娃娃们生下之后,则会被秘密排在一处地点统一抚养,直至她们成长到六岁,则会被送至苦寒之地的那片暖洲,正式拜师入门,习练宗门绝学。 直至她们长大成人,便再次遣回九州,重复她们母亲做过的事。 百余年来,凭借此方法,幻烟阁如今门下如今其实弟子已不在少数。 单是这霜月楼内,便有六十来人。 而那片暖洲内,还有一百五十余人。 听到这里,苏望亭是叹为观止。 心想这种好事若是被毒郎中知道了,那老小子还不得高兴的飞起来? 但转念一想,不行。 那厮太肥,人家幻烟阁肯定相不中。 不过他此时并没有嘲笑她们这看似轻浮的门规,心下反而渐渐沉重了起来。 这帮女子,为了延续宗门,的确是牺牲了很多。 这份勇于献身的精神,只怕连大部分男子也自愧不如。 “说实话,在下很佩服各位。”苏望亭起身对众姑娘躬身一拜。 此话一出,姑娘堆里,有人红了眼。 还有人捂嘴抽泣。 谁又能知道,她们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是一颗为宗门献身的忠心。 她们生来便没有父亲、无条件的委身于毫无感情的陌生男子,韶华梦蝶的大好年纪却只能在风月场所逢场作戏,而余生则注定要在那与世隔绝的苦寒之地中度过。 谁又能理解她们心中的酸楚! 苏望亭暗自佩服她们坚强的同时,也深深鄙夷着三大名门昔日的所作所为。 他甚至产生了解救这些可怜姑娘的冲动。 此时如燕揉了揉自己眼睛,强作笑脸:“这下你该知道,我们为何会欢迎长相俊朗的客人了吧?” 苏望亭微微颔首,又指着自己问道:“那你们绑我,又是为哪般?” 如燕咬着玉指支吾道:“因为……阁主所生下的孩子,当然得是最好看的。所以,必须得是像苏公子这般惊为天人的相貌,才能配得上阁主。” 苏望亭闻言冷汗涔涔。 这下他才明白了过来,她们是想将自己献给阁主,与之生娃!! 天爷! 如燕望着苏望亭那吓白了的脸,捂嘴偷笑道:“所以说,这是个羡煞旁人的条件呢!要知道,我们历任阁主那可个个都是仙女下凡似的人物呢,一般男子看了,保管连腿都迈不动!呵呵呵呵。” “额……”苏望亭慌张抹了抹额头的汗珠,“非得答应这个条件,阁主才会借出白玉片?” “嗯……只能说有这个可能,毕竟这是关系到下一任阁主的大事。” 苏望亭在一众姑娘的笑声中,满脸尴尬的来回踱步思索着。 在他看来,即便自己与那阁主生下了女娃娃,自己也做不出撇开孩子离开的事。 可幻烟阁的规矩却很明确,那便是孩子与男人,无关。 甚至连母亲的概念,都在极力的淡化。 她们所要的,是宗门大家庭的概念。 不行,这事干不出来。 只能先见着那阁主后,再想办法慢慢说服。 “那,如何去那片暖洲?”苏望亭突然问道。 如燕拍手道:“你同意去了?” 苏望亭苦笑:“为了借得白玉片,我也只能去面见贵派的阁主了。可是在下有个疑问,那苦寒之地温度极低,刀子似的寒风长年的刮着,如何能安全到达那片暖洲?” 如燕摆了摆手:“苏公子勿须担心。这百余年来,我们秘密往返于苦寒之地和九州之间,早已摸索出了一套可靠的法子。你只安心随我们上路就是。” 苏望亭点了点头,犹豫了片刻后,又试探着问道:“除了你们幻烟阁的那枚白玉片,那片苦寒之地么…这百余年来,可还发现了什么么?” 如燕转了转眼珠:“你是在问…另外两枚坠落于苦寒之地的白玉片??” “咦!?你们如何得知的?”苏望亭大惊。 毕竟,此等隐蔽的信息,可只有落霞滩的机密阁内有记载。 这一千余年前的信息,如今常人如何会知晓! 如燕闻言媚眼一翻,黛眉轻挑:“呵呵呵,你就知道这么些年来,我们就未招待过落霞滩的客人?实不相瞒,夜孤鹰,你可认得?” 苏望亭闻言一怔,茫然点头:“莫非,夜孤鹰也给你们生过女娃?可我记得他…面貌可谈不上俊朗啊。” “你说的,是如今的夜孤鹰。十八岁时的他,相貌可并非是如今这般,那时候的他,也可算得上俊俏。” “那他为何会变得如今这模样?” 如燕轻叹一声,道:“呵呵,他夜孤鹰始终放不下我们幻烟阁的那名师姐。可门规似山,那名师姐不得不遵从,为使夜孤鹰死心,生下女娃后没多久她便回苦寒之地去了。” “那夜孤鹰后来如何?” 如燕指了指不远处茶几上的一杆烟枪:“自那以后,夜孤鹰便成日瘫在我们霜月楼,日日大醉,只喊着要见那名师姐。后来,他对烟土上了瘾,因为那能让他短暂的忘却相思之苦。” 苏望亭恍然大悟,接过话来说道:“于是他抽了太多的烟土,以致容颜枯槁、眼窝深陷,所以…他才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如燕又叹了一声,点头。 苏望亭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确实…你们的这个门规,的确有些……” 如燕摆手打断了苏望亭的话,精神一振,笑问道:“如何?几时能随我们远赴苦寒之地面见阁主?” 苏望亭伸手指向了门口。 “你们的马车,不是早就备好了么?” 天机九章 第三十九章 洗劫一空 三十余日后,马车自最北边的平州出了九州境。 自北边出境,便是一片被称作凉原的广袤荒原,再往北行千余里后便可看见巍峨的雪龙山脉,过了山脉隘口,才算进入了苦寒之地。 得益于高大的雪龙山脉挡住了苦寒之地的凛冽寒风,凉原的气候还不算特别的极端,但也已经足够的冷。 此时南方正值盛夏,而凉原,说是数九寒冬也不为过。 这片冰冷的平原千百年来一直是九州及新罗重刑犯的流放之地,也不乏一些神出鬼没的流寇以及历来定居于此的彪悍土著。 荒凉且凶险,与新州大漠的情况类似。 可比新州大漠要残酷的是,这片蛮荒之地并不隶属任何国家,也无一家独大的帮派统管,若是在这片荒原上被贼人劫杀了,那还真的是无人主持公道,白死。 就连曾位列九州五大名门的幻烟阁,历年往来于此原时,也需得三二十人同行才稳妥。 苏望亭对仅靠这辆单薄的马车便进入苦寒地是存疑的,毕竟进入凉原以来,拉车的马匹在严寒之下就已经表现出了极大的不适,行进的速度是越来越慢。 若是进入气候极端恶劣的苦寒之地,那这些马儿如何扛得住? 如燕却只是轻松安慰道勿须担心,说她们在凉原中自有一个小庄子,在那处重新整顿后再向苦寒之地挺进便是。 一路上,未见一人一畜,霜冻的碎石地面上偶尔可见几簇坚强的杂草,除此以外,再未见其它的绿色植被。 一片荒芜。 又七日后,终于在这片荒原上看见了一圈由碎石块垒砌的院墙,院墙内,除了有几间歪歪斜斜的石砌房屋外,就是一大片空地。从空地内摆放的几处水槽来看,倒像是圈养家畜的场地。 “那便是了,我们进去整顿一番再出发。”如燕遥遥望着那处庄子,兴奋的喊道。 至庄子门口,如燕急不可耐的跳下了马车,大喊道:“葛三!!快快开门,是我们!!” 可等了半晌,庄内却无人应答。 “葛三!!开门!!!”如燕拾起一块碎石扔向了院内的房屋。 这才听见院内传来吱呀一声开门声,只见一名穿着兽皮大衣的中年汉子无精打采的走了过来。 “你聋了??”如燕隔着栅栏门没好气的喝道。 葛三满脸苦笑着打开了庄子大门,耷拉着脑袋,似乎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不敢与如燕对视。 如燕见状眉头一皱,目光在庄内打量着:“伙计们呢?” “两个回九州采买物资去了,死了两个,还有两个在屋内养伤。”葛三的声音细的不能再细。 如燕闻言一惊,急问道:“死了两个!?出什么事了!?” 葛三连叹了几声,哭丧着脸说道:“两月前,庄子被一伙贼人洗劫一空。给诸位姑娘们预备的物资通通被劫走了,田顺和胡老七就因为抱怨了两句,就…就被他们杀了……” 如燕脑中嗡的一声响,喝道:“那白毛熊呢!!” 葛三闻言耷拉下了脑袋,缓缓摇头。 “完了!”如燕回头呆望着苏望亭,“没了白毛熊,我们没法进入苦寒之地!” “白毛熊?”苏望亭满脸疑惑。 如燕解释道:“白毛熊是生活于苦寒之地的猛兽,天生不惧严寒。我们幻烟阁早早就驯化了一批白毛熊,用作拉车。若是没了白毛熊,那我们在苦寒之地中寸步难行!” “他们抢白毛熊做什么,就为了皮毛和肉?”苏望亭又问道。 如燕摇头道:“你有所不知。那苦寒之地内生有一种珍贵的雪莲,若是带回九州,一朵便可值黄金数十两!从新罗和九州皆有远道而来的采莲人,他们冒着丧命的风险深入苦寒之地寻找雪莲,听闻,十去九不归。” 苏望亭闻言连连咋舌:“啧啧啧,真是为了发财,命都不要了。那…这采莲人与抢掠白毛熊的贼人有何关系?” “在凉原上活动的贼寇,大多也是为了得到雪莲,不然他们也不会在如此荒蛮之地游荡。他们一来抢掠幸存而归的采莲人,二来,他们自己也偶尔冒险进入苦寒之地寻找雪莲。同那些采莲人一样,只凭两条腿就去闯苦寒之地,他们也经常是有去无回。可若是有了白毛熊就大不一样了,大可以在苦寒之地内安全的四处闯荡。驯化过的白毛熊是极珍贵的,皆是我们自苦寒之地寻获白毛熊幼崽带回暖洲驯养的,驯养这些猛兽,可是耗费了我们不少心血。” “所以…他们发现此庄子驯养了白毛熊后,便立即眼红来抢了?” 如燕点头,忿忿道:“以前倒也有贼人觊觎过,可得知我们这帮姑娘的身手之后,他们一直以来也只是有贼心没贼胆!没想到,这回竟真敢动手!” 苏望亭哦了一声,走近葛三问道:“此回是何人抢夺的?” 葛三却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了看他们几人后,摇头道:“你们这回只来了四人?诶唷,那就别想了,没戏!” 如燕皱眉道:“葛三你是知道的,我们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寻常贼寇的话,三五个可近不了我们的身!” “可这回的贼人…就是不寻常嘛!!”葛三连连甩头。 原来,这回来抢掠的一帮人,还真不是寻常的贼寇。 大部分在这片荒原中闯荡的贼寇团伙,是由九州或是新罗的流放犯人组成的,充其量其中夹杂着三两个当地的土著。 可这回经葛三事后打听,这帮人,竟是由新罗和九州的武林中人组成的。 而且,身手皆不俗! 此时苏望亭质疑道:“按理来说,武林中人怎会自甘堕落成四处抢掠的贼寇?” 葛三回道:“我使了些钱,托流放的犯人打探过了。那帮人是在九州或新罗的江湖中被驱离的武士,皆是在惨烈的厮杀中幸存下来的高手。听闻,大部分是新罗人。” “可知他们落脚之地?” 葛三伸手指向西北方:“此方向三十余里处有一片山丘,他们便在那片丘间安营扎寨。” 苏望亭哦了一声,又问道:“一共被劫了哪些东西?” 葛三抓了抓那油腻板结的头发,掰着手指头说道:“白毛熊六头、鲸油膏大概六十来块、蒜头车两架…嗯……再有就是为姑娘们准备的干粮那些。” “鲸油膏和蒜头车又是什么?” “总之…就是去往苦寒之地必须要用到的东西!”如燕显得很焦躁。 苏望亭跳上了马车,拿起马鞭笑道:“稍安勿躁,你和两位姑娘且先在这庄子歇息,我去去便回。” 葛三惊问道:“老弟,你打算孤身去要回东西?” 苏望亭点了点头。 “诶唷喂,这如何使得!他们足有十二三人,且个个身手不俗,你孤身前去只怕是白白搭了命哟!” 苏望亭未理这话,挥动马鞭,大喝了一声“驾”,马车朝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葛三对着远去的马车连连跺脚:“啊哟,何必要枉送性命!这老弟也太莽撞了些,几位姑娘为何不劝!?” 如燕嗤道:“劝?他玉面妖刀用得着我们劝?” “玉面妖刀?”葛三拧起了眉头,“哟,我久未回九州,莫非这位老弟在当今的江湖中算得是一号人物?” 如燕满面不耐烦的走进了庄子,甩了甩袖子:“懒得跟你说,本姑娘现在没心情!有热茶汤没,端三碗来!” “额…是。” 往西北行了二十余里,果然如葛三说的那般,可见一些不高的山丘。 说是山丘,可也是遍地的碎石,无一草一木,一样的荒凉。 说是石丘比较合适。 苏望亭架着马车在石丘间穿行,沿途发现了几处篝火焚烧的痕迹,很明显,这一带应该是有人活动。 除了焚烧的痕迹,还可见一些动物骨骸,这些焦黄酥脆的骨骸一看便知是被焚烧烹煮过的,看来,应该是被人吃完后随手丢弃的。 “嗯?”此时苏望亭突然嗅了嗅鼻子,“这是……空气中为何会飘来烧焦的味道?” 跳下马车掠上身旁的石丘顶,苏望亭眯着眼四下眺望。 不多时,他的嘴角扬起。 只见前方约三里处有一较大的石谷,谷间有黑烟升起。 “是那里么?” 苏望亭弃了马车,运起轻功掠下了丘顶。 此时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的旁,十余名男子或是坐或是躺,有一茬没一茬的扯着闲话。 篝火上,烤着一整只狍子,香气四溢。 凉原这种蛮荒之地本是没有半只动物的,流窜于凉原上的贼寇,多是前往靠近九州的松木林间狩猎。 好在此地长年气温极低,生肉极易保存,从松木林狩猎来的动物完全可以当做食物储备,不必担心腐败变坏。 这只狍子,很有肯能便是他们的库存肉食之一。 只见这些男子身旁皆放着各自的兵器,有九州常见的长剑,也有类似于苏望亭所使的那种窄鞘长刀。 “烤好没,饿死老子了!!”此时一名腰挂双斧的彪形大汉满脸不耐烦的嚷嚷着,将自己那肥硕的大肚腩拍的砰砰作响。 负责烤肉的一名腰佩长刀的男子笑骂道:“你个狗日的,每回就数你吃的最多,喊饿声数你最大!你他娘的天天喊饿,怎的也没见你身上的膘掉下去半分?” 此言一出,众人大笑,纷纷开始调侃那名彪形大汉,叽叽喳喳的很是热闹。 “哇,好香的烤肉!你们也真是会过日子呢!” 一道陌生的声音突然传来。 众人一惊,定睛看时,只见一名腰佩窄鞘长刀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篝火旁,盯着烤狍子连连咂嘴,哈喇子都快淌了出来。 苏望亭! “哗啦啦……” 响起一阵抄兵器的声音。 距苏望亭最近的那名负责烤肉的男子揉了揉自己眼睛,嘟囔道:“想是被火烤花了眼,你这厮…从哪里钻出来的?” 苏望亭嘻笑道:“天寒地冻的,饥肠辘辘,分些烤肉给我吃可好?” “去去去,我们自己都不够吃!”烤肉男子连忙挡在了苏望亭的身前,护住了他心爱的烤肉。 “嘁,小气!”苏望亭撇了撇嘴。 此时那名彪形大汉警惕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苏望亭,问道:“你是新罗武士?” “不是,我从九州来的。”苏望亭痴痴的盯着烤肉,随口答道。 “可你腰间的长刀,却是典型的新罗兵器。” 苏望亭咽了咽口水:“嗯对。可我的确是九州人士。” 彪形大汉扶着自己腰间的双斧,缓缓走向苏望亭:“莫非…你想入伙?” 苏望亭指向烤肉,呲牙一笑:“入了伙,便可分肉我吃么?” 彪形大汉眼放寒光,沉声道:“入伙可以,可…从没有空手来入伙的道理。” “嗯嗯嗯,规矩我懂、我懂。” 说着苏望亭从怀里掏出白葵给他的丝绸口袋,打开。 黄灿灿的金锭。 众人发出阵阵惊叹,随即脸上纷纷扬起了狞笑,饿狼般的紧盯着苏望亭的手。 “现在,可以入伙了么?”苏望亭嘻笑道。 天机九章 第四十章 先吃口肉 “喂喂喂!”苏望亭对虎视眈眈靠近自己的众人连连摆手,将丝绸口袋又塞回了怀里,“别急么,我肉都没吃上一口呢。” “给!!” 负责烤肉的男子顾不得烫,连忙掰下一只狍子腿塞给苏望亭,生怕怠慢了这位突然出现的金主。 “嚯!真香!”苏望亭不客气的啃了一大口,在篝火旁坐了下来,“我说哥儿几个别急么,等我吃完这条腿,自会把金子分给大家。” “好、好!”彪形大汉满脸讪笑的在苏望亭身旁坐下,“看兄弟只身出现于这凉原,想必也是在九州犯了事。怕是同我们一样,被逼无奈才逃至此地。” 苏望亭大口嚼着肉,含糊不清的问道:“哦。那…你们都犯了何事?” 彪形大汉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又指了指几名手持长剑的同伙:“我们五人,原是在中州飞鹰涧一带活动的,寨子中原有五十余名兄弟,哎,都死喽……只我们五人逃了出来。” “哦?是得罪了哪方的大神?” 大汉嗤了一声,忿忿道:“实不相瞒,我们寨子虽做的是收取过路费的行当,却守护着飞鹰涧一带的安宁。过往行商或是镖车只要按例交了买路钱,那我们便保证他们在方圆百里内的安全,一般的小毛贼不敢打他们的主意。” 苏望亭抹了抹油嘴,点头道:“嗯,这行当不算羞耻,收了别人的钱,则保证他们的安全,还算公平!” 大汉激动的连连拍手,唾沫横飞道:“对嘛,我们又不是打家劫舍的恶人!有一次我们收过买路钱的商队折返告状,说是出了飞鹰涧不多远便被人劫了。这还了得!收人钱财保人平安嘛,这义字可得讲,于是我们当即便杀了过去,将那几名毛贼给宰了!可谁料当天夜里你猜谁来找我们麻烦了?” “啊,谁?” “江湖四大名门之一,翠幽谷!” 苏望亭闻言一愣,叼着一块肉问道:“翠幽谷?他们怎会插手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 “谁说不是呢!!来了两个人,上门就破口大骂。当家的一问才知道,白天我们宰的那几个小毛贼,原来是他们翠幽谷的狗腿子,怪不得敢有恃无恐的大肆劫掠!” “后来呢?” 大汉一拳砸向地面,狠狠道:“那两人对当家的是极尽侮辱,并威胁要我们赔偿一万两银子才可了此事。当家的气不过,大手一挥,全寨的兄弟扑了上去。把…把那两名翠幽谷的弟子给杀了!” 听到这话苏望亭却并未表现出惊讶,只是撇嘴道:“嗯,杀了四大名门的人,那的确是招上大麻烦了。所以,后来翠幽谷便杀上门来?” 大汉重叹了一声,点头道:“对!来了三十多人,直奔着灭寨而来!弟兄们哪里是四大名门的对手,很快便被杀的所剩无几。寨子中只我们五人身手稍强些,联手杀了几名翠幽谷的弟子后趁乱逃走了。后来我们想着,既是杀了四大名门的人,那我们在九州江湖指定是混不下去了,与其成日提心吊胆的东躲西藏,倒不如索性逃离九州!此处虽苦些,倒能落得个心安自在!” 苏望亭点了点头:“嗯…此事倒不能怪你们,的确是翠幽谷有错在先。那…除了你们五个是九州逃出来的,其他这几个兄弟的来路呢?” 大汉望了望那几个腰挎长刀的男子,笑道:“他们啊,逃到这凉原可就有些年头喽!他们原是新罗江湖中武林大派的弟子,后来宗门被灭了,哈哈,成了丧家之犬,逃到这儿来了。” 一名腰挎长刀的精瘦男子啐了一口,笑骂道:“你这厮,说起你们自己的遭遇么,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了,说起我们倒是一脸的幸灾乐祸!狗日的,活该你们在九州混不下去!” 苏望亭望向精瘦男子,问道:“你们原是新罗名门大派的子弟?” 精瘦男子点头。 苏望亭眉头一挑:“新罗江湖中的情况么,我多少还是了解一些,不比九州江湖大小门派林立,你们那的情况要简单的多。” 精瘦男子满脸不屑的哼了一声:“那你说说看。” “新罗往日江湖呈三足鼎立之势,分别是霜花宫、白虎堂和红枫会。如今的新罗江湖已是霜花宫一家独大,往日其最大的对头白虎堂,已经覆灭。而红枫会则已经臣服于霜花宫,实际上已成为霜花宫的附庸了。” 精瘦男子噫了一声,面露惊色:“没料到你这九州来的竟知道这些?不…不错,我们几人,便是白虎堂幸存下来的弟子。” 苏望亭摸了摸鼻子,接着说道:“听说,霜花宫只派出了一人,便将你们这千年名门白虎堂给灭了,对么?” 精瘦男子与自己同门的师兄弟对视了一眼,咬牙道:“不错!谁能料到霜花宫竟出了那种妖孽,只一人,便可翻云覆雨!” 苏望亭含笑道:“那种……妖孽?” 精瘦男子闻言胸口上下剧烈起伏着,脸上不自觉的泛起了惊恐之色,看那呆滞的眼神,似乎已沉浸在了某种不堪回首的恐惧回忆之中。 其余几名新罗男子亦然。 此时彪形大汉推了一把精瘦男子:“喂,还想不想这位兄弟分金子给咱了,人家问你话呢!” 精瘦男子浑身一颤,如梦初醒,目光缓缓移向苏望亭,面带悲色道:“在我们新罗曾有一人,江湖名号‘血修罗’。他一人,只他一人!!便几乎将我们白虎堂上下杀绝!!!千年基业,皆毁于他手中的那柄长刀!!” 顿了顿,精瘦男子狠狠一跺脚,大声重复道:“只他一人!!” 苏望亭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淡淡道:“后来呢?” 精瘦男子长吁一声,垂头道:“后来霜花宫四处追杀我们白虎堂幸存之人,我们几个便逃到此处来了。听闻,血修罗自从那一战过后,便从此销声匿迹了。” 苏望亭放下了手中的烤肉,起身,来回踱步。 面色凝重。 半晌,开口道:“也许…你们白虎堂做过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才会让他失去理智而大开杀戒呢?我听闻,他并不是一开始就被唤作血修罗,之前可一直是籍籍无名的。只是在杀了你们白虎堂上下几百人之后,才得了这么个不知所谓的名号。” 精瘦男子闻言倒吸了口气:“你…你如何会得知这些?莫非,你见过血修罗?” 苏望亭冷哼一声:“你可知你们白虎堂堂主之子,人称‘流云刀’的潘在兴,曾对那血修罗的心上人做过些什么不可饶恕之事!!你猜,若是血修罗碰着你们这几个白虎堂的幸存者,会不会取你们的性命?” 精瘦男子不自觉的倒退了两步:“你…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如此了解我们白虎堂的底细?” 苏望亭强压满胸怒气,甩了甩袖子:“罢了,事情已经过去,不提了!” 此时彪形大汉将苏望亭拉回篝火旁坐下,挥手道:“好了好了,往事不提也罢!咱大家伙同是天涯沦落人,今后只要同心一气、拧成一股绳,不怕没有东山再起的那一日!” 顿了顿,大汉搓着双手讪笑道:“兄弟,既已答应你入伙,你的那些金子,嘿嘿……” “对对对,给大伙分金子、分金子!” 说着苏望亭笑呵呵的再次将丝绸口袋掏出,放在了地上。 彪形大汉见状眼睛笑成了一道缝,连声道谢着便伸手去拿。 可一只五指修长的手却按住了大汉的手背。 “兄弟,你这是何意?不是说可以分了么?” “可以分。”苏望亭缓缓站起身,环视了一圈众人,“可分金子之前,我想先拿回一些东西。” 大汉一愣,满面不解的问道:“拿回你的东西?兄弟,我们素昧平生,你的东西如何会在我们的手上?” 苏望亭学着葛三的模样,边掰手指头边说道:“有的、有的。嗯…有白毛熊六头、鲸油膏大概六十来块、蒜头车两架,再有就是一些干粮什么的。” 大汉闻言噌的一声站了起来,指着苏望亭怒喝道:“好小子!!我说这荒蛮之地如何会突然冒出个人,原来你这厮是那庄子的人?” 苏望亭点头:“算是。” “哼。只身前来便想拿回东西,是否太小看了我们些?” 苏望亭摇头:“并未看低你们。否则,我也不会拿金子来赎,权当给个台阶你们下。” 大汉叉腰大笑了几声,随即凶相毕现:“屁话!老子告诉你,你的金子得留下,若你还不滚,那你的命,也留下!!” “哦?” 苏望亭的手,扶上腰间的刀柄。 大汉见状跳开两步,对手持长剑的几人使了个眼色,于是几人缓缓靠近,将苏望亭围在了中间。 此时精瘦男子的一名同门细声问道:“要不要出手,一起宰了这厮?” 精瘦男子缓缓摇头,嘴角挂着一丝笑:“他们九州人之间的事,让他们自己先解决。再说了,我总感觉此人神神秘秘的,先看看情况再说。” 此时大汉盯着苏望亭的手,沉声道:“看来,你是要把命留在此处了。” 苏望亭淡淡道:“何以见得?” “因为你看上去想拔刀。而在此荒蛮之地敢对我们亮兵器,则意味着,死!” 苏望亭轻叹一声:“真不肯归还东西?” “痴人说梦!!” 苏望亭低头看了眼自己腰间:“我很少拔刀。” 大汉满脸的讥笑:“这倒是看得出来。看你这细皮嫩肉的书生模样,只怕是连刀都握不起。” “我不想拔刀,只因为你对我说过,你们是被翠幽谷迫害而逃至此地的,你们原本并不算坏。” 大汉狞笑道:“这与你拔不拔刀有关系么?” 苏望亭点头:“有。因为我不想杀不那么坏的人。” “笑话!!” 话音刚落,大汉已原地高高掠起! 一双利斧,由上而下直劈向苏望亭的头顶! 天机九章 第四十一章 血修罗 “轰!!” 碎石飞溅。 这势大力沉的一斧,砸到了地面。 “嗯?”彪形大汉眉头一皱,“竟会劈歪?不可能!” “我劝你最好停手。”苏望亭的声音在他身后冷冷响起。 大汉浑身一颤,猛向前掠出几丈后才回身看去。 只见苏望亭懒散的站在那里,一动未动,腰间的长刀,也并未拔出。 “你…你是如何移动的!?” 大汉呆望着地面上被自己砸出的坑,百思不得其解。 适才明明眼见斧刃已碰触到他头顶的发髻,可为何却劈了个空? 莫非这厮的身法,极快? “哼,有些本事。”大汉重新上下打量了一番苏望亭,对几名同伴微微颔首。 “刷!” 四柄长剑,同时刺向苏望亭! 霎时间只听剑吟声一片,苏望亭周身已被寒光笼罩,四人顷刻间便已各自攻出了十几招! 若是常人,早已在这片高频率的攻势之中被刺成了马蜂窝。 彪形大汉嘴角扬起:“哼,身中百余剑,只怕连全尸都保不住!” 可四人此时却同时停止了攻击。 因为他们猛然发现,自己不过是在对着一团空气猛攻!! 那厮人呢!? “累么?”苏望亭的声音自篝火对面传来,透过火焰,隐隐可见那道懒散的身影正在百无聊赖的抠着鼻子。 四人大惊,面面相觑。 “他几时跑到那边去的!?” 此时一直旁观的精瘦男子冷笑了一声,对同伴低声道:“此人身法惊人,可却一直未拔刀。看来他不过是在身法上颇有造诣而已,厮杀的本事估计y也是稀松寻常。否则,换作常人早已拔了刀。” 同伴问道:“你的意思是,他脚底抹黄油的本事一流,而那柄刀不过是件摆设?” 精瘦男子微微颔首:“怪不得他一直说不想拔刀了,哼,虚张声势而已。” “可你看他那气定神闲的样子,不像虚张声势吧?” 精瘦男子笑道:“他没有出手杀人的本事,可别人也没本事杀的了他,他若是打不过便可仰仗自己那一身惊人的身法逃走,反正是没有性命之忧。既无性命之忧,怎不会气定神闲?你听说过九州四大名门之一的落霞滩么?” 同伴翻着眼珠想了想,点头道:“我明白了!此人也同落霞滩门下弟子一个德行,能杀则杀,不能杀则逃,反正无人追得上!” “对!泥鳅一般的讨厌!!” 说着精瘦男子上前几步,讥笑道:“我说你腰挎我们新罗的长刀,却又无信心拔刀正面应敌,可笑!我劝你早些把那柄刀卸下,别辱没了我们新罗武士的名声。” 苏望亭自篝火对面缓步踱了过来,笑道:“几个意思?” 精瘦男子沉声道:“若是有胆量,就不要闪来闪去的,有种便亮出兵器,光明正大的来较量!!” 苏望亭哦了一声,问道:“现在,换你们白虎堂的几名余孽来杀我?” 精瘦男子扶住自己腰间的长刀,狞笑道:“若是你不逃,那大爷我便让你见识一下,我们新罗的长刀是个什么样的使法!!” “很好。” 说着苏望亭指向了彪形大汉几人,淡淡道:“我不忍出手杀伤他们,只因他们并不是坏人。” 顿了顿,苏望亭又指向精瘦男子,沉声道:“可若是换作你们对我起了杀心,那可就不一样了。” “哦?是么?那麻烦你让老子见识一下,什么叫不一样。”精瘦男子缓缓拔出了自己腰间的长刀。 他那六名同门师兄弟见状,也纷纷拔出了自己的长刀。 苏望亭面露厌恶之色:“你们听着,若你们对我起了杀心,那你们自己也必须有赌上性命的觉悟。” 精瘦男子大笑道:“只要你不逃,任你如何虚张声势都行,把天吹破了都行。” “我不逃。”一丝寒芒自苏望亭的双瞳射出,他的手,再次扶上了腰间的刀柄,“你们去那庄子抢掠之时,有谁杀了人?” “老子杀了,如何!”精瘦男子的一名师弟吼道。 “嘿嘿,我也杀了一个,一刀~~封喉~~~”另一名师弟也得意的说道。 “封喉”两字刚落,众人只觉一阵劲风掠过。 短暂的掠过。 短暂到连篝火都来不及随风晃动。 随即,精瘦男子眼前的“苏望亭”身形逐渐涣散。 “噫!?残影?”精瘦男子大感意外。 而彪形大汉则伸手突然吼道:“你们看!他在那里!!” 众人扭头,只见苏望亭已出现在了适才答话的那两名新罗男子身后。 背向而立,一语不发。 精瘦男子眉头一皱,盯着他那一动不动的两名师弟:“你二人,为何不动手?” 可二人只是干瞪着眼,没有任何回应。 随即,一道细红自二人的颈间逐渐显现。 “你们…怎么了!?” 精瘦男子的话音刚落,只见那两张脸,缓缓向一旁歪斜。 可哪里是脸在歪斜。 明明是那两颗脑袋自颈间的那道细红处,在缓缓向一旁倾斜!! “咚、咚!” 两颗人头,落地!! 鲜血自颈腔喷溅而出! 两具无头的僵硬身躯在血雨之中前后晃了晃,倒地。 斩首!! 精瘦男子双瞳猛的收缩,直愣愣的盯着苏望亭腰间那柄看上去并未出鞘的长刀。 “你…你几时拔的刀!!!这…你这是妖术!!你究竟是何人!!!” 苏望亭缓缓回头,那双瞥望着精瘦男子的双瞳,已布满了血丝! 精瘦男子被这可怖的目光瞪的浑身炸起了毛,心间莫名涌起了一股熟悉的恐惧感! 苏望亭缓缓转身,狞笑着向精瘦男子走来:“看来,你们白虎堂没有被杀尽是错误的,即便是成了丧家之犬,四处害人的本性依然难改。” 精瘦男子连连后退:“你…你究竟是何人!” 说话间,精瘦男子只觉眼前一晃! 定睛看时,只见苏望亭的那张脸,已几乎与自己的脸贴到了一起! 没有任何的反应余地,苏望亭便已欺至精瘦男子的身前! “咚、咚咚、咚!” 苏望亭身后的四名新罗男子,倒地。 喉间,皆有一道细口!! “我的娘诶!!”彪形大汉见状吓的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此人不但瞬间便欺到了对手身前,而且,在那鬼魅般移动的过程当中,他还顺手杀了经过的那四名新罗男子!? 无论是移动,或是出刀连封四人咽喉,他都未看清! 连一丝残影,他都未看清!! 此时彪形大汉脑中只有两个问题在撞击着他的脑壳。 此人,是人,还是鬼!? 我适才对他出过了手,那么我现在,是人,还是鬼!? “哐当!” 此时只见精瘦男子手中的长刀落地。 他已无力再握刀。 他的身体在那双可怖眼神的注视下,仿佛每一丝气力都已被抽干。 望着眼前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瞳,他浑身剧烈的打着摆子。 呜哇一声。 这名新罗昔日名门大派的子弟,竟然如孩童一般大哭了起来。 堂堂七尺男儿,竟突然崩溃至大哭! 苏望亭冷冷道:“知道…我是谁了么?” 精瘦男子痛哭着连连点头。 “说。”苏望亭俯视着他。 并不是因为苏望亭的个头较高而俯视他。 而是精瘦男子此时双腿已无力再支撑,瘫坐在了地上。 “你…你、你……”精瘦男子脸色煞白,剧烈的抽泣似乎已让他无法完整的吐出一句话。 “说。”苏望亭重复道。 “你…你是……你……血…血……修罗……” 彪形大汉闻言脑袋嗡的一声响!! 此人,便是单枪匹马覆灭了白虎堂的血修罗!? “饶命!!”彪形大汉没有丝毫犹豫,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那持剑的四人也慌张丢了手中的兵器,随大汉一起磕头求饶。 苏望亭缓缓扭头望向大汉:“是求我饶你们,还是他?” “我…我们!!你…我毕竟都是九州人士,网开一面那!!” 苏望亭回头继续俯视着精瘦男子,淡淡道:“你们勿须求饶。因为你们,不是坏人。” “啊哟!!谢天谢地!!” 彪形大汉闻言连连拍胸,跪在地上仰面大口喘着粗气。 “那你,是不是坏人?”苏望亭低头问道。 精瘦男子此时已哭干了眼泪,只是瘫在地上干嚎着:“我不甘心!!不甘心!!!当年是少堂主趁机轻薄了秦若薇,与我们又有何干!!我们只是些服从师门命令的弟子!!” 苏望亭听见“秦若薇”三字,额头青筋暴起:“你知道若薇跳崖自尽了么?” 精瘦男子点头。 “她是为何跳崖自尽的?” 精瘦男子支吾道:“被…被少堂主玷污了之后,她…她自觉无脸见你,所以才…才跳……” “此事发生后,你们的堂主非但没有主动出面请罪,反而率门下弟子大举进攻霜花宫。你们白虎堂门下三百二十三个弟子,没有一人主动上劝,在明知堂主的恶行之后只是一味的助纣为孽!!那你说,你们,算不算杀死若薇的帮凶?” “……” 长久的沉默之后,精瘦男子抹了把脸,拾起自己的长刀:“我明白了。” “那你还等什么?”苏望亭冷冷道。 精瘦男子举起长刀,横在了自己的颈间。 “很好,你自行了断,总比我出手要体面些。” 精瘦男子牙关紧咬:“我若告之你一事,可否换得这条贱命!?” “我不知道。你说说看。” 精瘦男子沉声道:“此事的起因,是少堂主潘在兴,对不对?” 苏望亭点头。 “你要千刀万剐之人,也是潘在兴,对不对?” 苏望亭冷冷道:“可他已被我千刀万剐。” “可你不知道的是,被你千刀万剐的那个,并不是潘在兴!!” “什么!?”苏望亭立即伸手握住了精瘦男子手中的长刀。 精瘦男子狠狠点头:“对!他还活着!!” “还活着!?” 苏望亭的脑中,嗡的一声响!! 天机九章 第四十二章 金蝉脱壳 呆望着精瘦男子半晌,苏望亭沉声道:“我不信。你说这些,不过是为了活命。” “你不信,那也没办法。”说罢精瘦男子就要将刀抹向脖子。 可那柄刀仍被苏望亭紧握着,他哪里抹的动。 “你叫什么?”苏望亭紧盯着精瘦男子的双眼。 “在下…韩时松。昔日白虎堂少堂主十二随从之一。” “潘在兴的随从?” 韩时松牙关紧咬,点头。 苏望亭缓缓自他手中夺过长刀,随手扔到了一旁。 “说说看。” 韩时松猛的抬头:“你信?” 苏望亭慢步踱回篝火旁,席地而坐,拿起那只未吃完的狍子腿继续啃着:“不知道。你先说。” 彪形大汉见状忙不迭的冲过去一把抓住了韩时松:“血修罗大人你只管听,我押着这厮,不会让他跑的!!” 韩时松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跑?你这厮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在血修罗跟前,谁跑的掉?” 苏望亭轻哼一声,甩袖道:“不必。放开他,让他说。” “是…是,我在他旁边看着。”大汉讪笑着松开了韩时松。 韩时松垂头道:“你当年碎尸万段的那个,并不是潘在兴,而是他的替身。” “替身?”苏望亭停止了咀嚼,皱眉瞥向他。 韩时松点头,接着说道:“潘在兴有替身之事,宗门内知道的人不多。但身为他的贴身随从,哪次是他本人出面,哪次是他替身出面,这我还是能区分开的。” “如何区分?” “很简单。潘在兴的左耳垂上,有颗小黑痣。而替身,没有。” 苏望亭闻言思索了片刻,继续啃肉:“你接着说。” “当日你即将杀入白虎堂之时,潘在兴逼迫替身前去顶死。可性命攸关,替身哪里肯答应,于是潘在兴强行给替身服下了哑药,又封了他双腿的脉络使他动弹不得。掰开替身的嘴灌药的,正是在下。” 苏望亭微微点头,沉吟道:“怪不得…当日我杀入白虎堂之时,见潘在兴瘫在地上对我连连摆手,口中只是哇哇乱叫着却未说出来一句话,我当他只是想求饶。可当时我巴不得立即杀之而后快,哪里会听他啰嗦,于是一刀便取了他的首级。” 顿了顿,苏望亭又问道:“那潘在兴逃往了何处?” 韩时松答道:“潘在兴是行事极谨慎之人,临逃走时我们誓言要跟随于他,可被他拒绝了。但是…他还是留下了些蛛丝马迹。” “说。” “仓惶逃离之时,他冲入自己房内抱走了一个小木箱。他本有十余个小木箱,内里皆是金银珠宝。按理来说他取些金银用于傍身是可以理解的,但他抱走的那个木箱,却是最独特的一个。” 苏望亭问道:“有何独特之处?是存放金银最多的那一个?” 韩时松摇头:“不。相反,那个木箱内存放的金银最少,其余,皆是你们九州境内各大票号的银票!” 苏望亭皱眉道:“卧房内藏银钱这种私密的事,你为何知晓的这般详尽?” 韩时松闻言面上闪过一丝慌张,支吾道:“实…不相瞒,照料他生活起居的丫鬟中,有…有一个是在下的相好……” 顿了顿,韩时松咬牙道:“不知你是否还记得,那些丫鬟女眷,也…被你一并杀了……” “对,我是作过不少孽,所以我回九州后从不轻易拔刀。”苏望亭干脆的承认了,“那时我已是怒火攻心,理智不存,出手已由不得自己控制。如今想来,女眷是的确不该杀的!” 韩时松沉默不语。 “哼,金蝉脱壳么?这么说,你认为潘在兴是逃往了九州?” “在下推测是。不然为何他单单要抱走装满了九州银票的那个木箱。” 苏望亭放下手中的烤肉,抹了抹嘴:“很好。若这些话是真的,你的确可以留下一命。” 韩时松扑通一声跪下,抱拳道:“若您能留得在下一条贱命在,在下余生愿走遍九州,替您打探潘在兴的行踪。” “别急,你的命,先存放在我这。” 说着苏望亭从怀里摸出了一枚红色的丸药,正是毒郎中配制的四虫缓蚀丹。 当日他觉着此丹药有趣,便向毒郎中讨要了两颗。 苏望亭将四虫缓蚀丹抛了过去,韩时松一把接住,怔怔的盯着掌心这颗暗红色的药丸。 “此丸你服下后,每半年需得找我要一次解药,否则,必死。” 韩时松闻言没有丝毫犹豫,将药丸扔入口中,仰头吞下。 苏望亭接着说道:“至于到时你能否在江湖中寻着我,那就看你的命了。” 话毕,苏望亭甩袖:“你去吧……” 韩时松道了几声谢,正欲离去,又转身问道:“不知…您在九州江湖中可有名号?亦或是…仍被称作血修罗?” 苏望亭叹了口气,无奈笑道:“好不容易摆脱了血修罗这个狗屁名号,回到九州却又得了另一个狗屁名号。” “请…请告知在下。” “若是寻我要解药,你自在江湖中打听‘玉面妖刀’苏望亭。只要你寻得到我,那我就每半年给你一次解药。若你有命活至我寻着潘在兴,那我便将你余生所需解药一次性都给你。” 韩时松喃喃道:“玉面妖刀……嗯,这名号倒的确与你相配。” 苏望亭额头青筋跳动,狞笑道:“配你个头!!” 彪形大汉见状猛推了韩时松一把,低声喝道:“既是饶了你,快走便是!这般多嘴多舌的,不要命了!?” 韩时松忙抱拳道谢,运起轻功飞快的掠走了。 此时苏望亭站起了身来,问道:“在那庄子里抢来的东西呢?” 大汉忙回道:“苏公子勿须担心,那些个物件完好无损的在隔壁石谷内放着,请随小的前去查验。” 这大汉虽然看似魁梧粗莽,可脑子却灵光的很。 适才见苏望亭对他在新罗和九州的名号都很反感,便十分合适的以“苏公子”的称谓来称呼对方。 果然,苏望亭见大汉未提及那两个名号,满意的点头道:“莫慌,带我去看了后,你们将东西送回庄子便是。” 随大汉几人来到相邻的一处石谷内,苏望亭总算是明白蒜头车是啥玩意了。 那六只白毛熊自不必多说,从名称上便可想象出来大致的模样。 不外乎是浑身白毛的大熊,此时正在谷内四散趴着,似乎是在打盹。 可那两架车,倒的确是出乎苏望亭的意料。 还真的像两只大蒜头! 只见这两架车厢以层层兽皮包裹,呈椭圆形,而车厢顶则伸出了一截圆柱状铜管,跟烟囱似的。 粗一看去,分明就是两只带着车轮的巨大蒜头。 见苏望亭十分好奇,大汉讨好的解释道:“苏公子您有所不知。这蒜头车内有一铜炉,投入燃烧的鲸油膏后,车内便温暖如春。再加之有这些不惧严寒的白毛熊拉车,这蒜头车绝对是行走于苦寒之地的不二之选!” “鲸油膏又是什么?” 大汉继续解释道:“鲸油膏便是东海大洋之中鲸鱼身上的油脂,掺加松木粉、煤泥等压制而成,价值不菲。听闻一块鲸油膏可燃烧三天,用来长时间取暖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苏望亭闻言心里暗笑道,这帮幻烟阁的姑娘可真是会想法子。 也怪不得即使被赶到了苦寒之地一百余年还未覆灭,反而愈发的壮大了。 “那行。你们将东西收拾收拾,这就送回庄子去吧。”苏望亭吩咐道。 “好,我们这便送过去。” 话毕,只见大汉钻进了一个蒜头车,从车内赶下来三名浑身瑟瑟发抖的男子,只听他没好气的吼道:“走走走走!!算你们命大,放了你们罢了!” 苏望亭一愣,问道:“这些人是?” 大汉陪着笑脸道:“嘿嘿,这几人是采莲人,被我们给劫下了。听他们说,他们知道苦寒之地内有一处采雪莲的好地方,我们这才去庄子抢了蒜头车和白毛熊,准备让他们带路去那苦寒之地走一遭呢。” 苏望亭皱眉道:“雪莲…很难寻着么?” 大汉将一名采莲男子推的翻了个跟头,吼道:“苏公子问你们话呢,倒是快说啊!” 那名采莲男子瑟瑟发抖的爬起了身,哭丧着脸说道:“雪莲自然是极难寻着的了,要不价钱也不会那么贵。去年我们一伙人在苦寒之地内被暴风雪困住了足足六天不得动弹,至到半年一次的黑夜降临时,暴风雪才停下。正欲往雪龙山脉隘口方向赶时,有人发现不远处的冰山内有幽幽的绿光透出,于是我们便去那冰山脚下一探究竟,谁料竟一次发现了三朵雪莲。因当时是半年一次的黑夜,视线不佳,又加之随身补给已不多,于是我们约定来年再来。” 顿了顿,采莲男子指着大汉几人哭喊道:“谁料这回一来,便被他们给抓住了!!” 大汉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揪着采莲男子的衣领就是一顿的扇耳光。 “你这厮,说这话是几个意思??嗯??是想在苏公子跟前告状??我这不都说了放你走了么,话怎这般的多?” 采莲男子哪里禁得住大汉的耳光,没几下,脸便高高肿起。 “慢着!”苏望亭突然吼道。 大汉被吓的浑身一颤,忙松开采莲男子,回身呆望着苏望亭。 苏望亭的眉头拧成了疙瘩,问道:“你说…在黑夜中,看见有绿光自冰山内透出?” 采莲男子摸着红肿的脸,连连点头。 “当时可有月光?” 采莲男子想了想,点头:“有。小的记得那天还是个满月。” 苏望亭闻言倒吸了口气,急问道:“那些绿光,是不是像荧光一般?” 采莲男子愣了愣,翻着眼珠回忆了好一阵才答道:“要照你这么说…倒是有些像夏天小孩们将数十只萤火虫装在纱袋内所透出的光,还一闪一闪的咧。” 苏望亭闻言心中狂喜不已。 此时他心中在直呼三个字。 白玉片!! 天机九章白玉片!! 他是拥有过白玉片的,也见过白玉片在月光下会发出忽明忽暗的绿色荧光。 莫非这采莲人所见到的那个发出绿光的冰山内,藏有千余年前坠往苦寒之地的那两枚白玉片之一?? 天机九章 第四十三章 苦寒之地 苏望亭从怀内摸出一枚金锭,塞给了采莲男子。 采莲男子捧着金锭不知所措:“大人,您这是……” “这样如何?我以蒜头车送你们去那处冰山,你只带路。采得的雪莲你们自带回九州去卖,没人抢你的。” 采莲男子闻言与同伴面面相觑:“有…有这等好事?你确定用蒜头车送我们过去采雪莲?” 苏望亭点头。 采莲男子讪笑道:“这等好事,我们自然乐意带路。” “很好。你说的那处冰山有多远?” 采莲男子想了想,答道:“我们采莲人靠的是两条腿,并不敢太深入那苦寒之地。从雪龙山脉隘口进入苦寒之地后,沿着山脚往东走个…约摸百十里后,再往北十来里就是了。我们用两条腿需得两天左右方可到达,若是蒜头车的话,想必大半日便可。” “很好。” 随后苏望亭吩咐彪形大汉几人将白毛熊套了蒜头车,将东西送回庄子去,他自己则同那几名采莲人上了来时的马车,也往庄子赶去。 见东西失而复得,如燕几人大喜过望,嚷嚷着准备一下后立即上路。 此时彪形大汉知趣的请了辞,欲回到那石谷去。 见几人一脸的失落,苏望亭叫住了他们,沉思片刻后问道:“你们…还想回九州去么?” 彪形大汉连连点头:“如何不想!只是…我们毕竟杀了翠幽谷的人,只怕回去会招来杀身之祸。” 苏望亭冷哼一声,道:“此事错在翠幽谷,你们为求自保,杀人也是无可奈何。不如这样,你们几个暂且在这庄子内帮忙,待我们从苦寒之地回来后,再给你们想个回九州之后的稳妥去处。” 见昔日在新罗叱咤风云的血修罗如此说道,彪形大汉几人心中狂喜,忙连声答应。 心想有这等人物撑腰的话,就算翠幽谷找到了自己,只怕动手的时候也得掂量掂量。 一切准备妥当后,如燕问苏望亭为何要用到两架蒜头车。 苏望亭只说进入苦寒之地后他先随采莲人去个地方,完事后再去暖洲面见阁主。 如燕没有多问,掏出一个竹哨递给了苏望亭。 并说这些白毛熊都是受过训练的,进入苦寒之地后只要听见这竹哨声,它们自会向暖洲的方向行进,自己则只安心窝在蒜头车内取暖便是,不用冒着严寒坐在车篷外驾车。 听完这话苏望亭笑道:“好方便的手段。只是这些白毛熊只受训能自行前往暖洲,我们几个去的那个地方,只怕还是得挨着冻驾车。” 采莲男子听到这话将胸膛拍的砰砰作响:“此回我们不用一步一步的艰难跋涉,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大人请放心,自有我们几人轮换驾车,大人只在车内取暖便是。” 说话间,天色已黑,苏望亭问是否明日再出发。 可如燕却笑道若是越往北走,天则会越亮,进入苦寒之地后正值长达半年的白昼,一路只在蒜头车歇息便是,没有必要浪费这一夜的时间。 于是众人在庄内吃了顿滚烫的汤食过后,两架套着白毛熊的蒜头车离开了庄子,一路往北而去。 凉原是大的可怕的。 往西,可直达西域大漠。 往东,可直抵东海。 东西横跨两万余里。 而南北虽说跨度不如东西那般夸张,也得将近一千二百里左右才能到达与苦寒之地交界的雪龙山脉。 再加之白毛熊行进速度比不得马匹,足足十日后,两架蒜头车才出现在了高大的雪龙山脉脚下。 苏望亭仰望巍峨的雪山,感叹着其高大雄伟,可他很快便缩回了车中。 因为自隘口处刮来的寒风,几可将皮给割破。 两架蒜头车一前一后的进入了隘口,约摸三十里后,视野突然豁然开朗。 放眼,皆是一片雪白。 无穷无尽的雪白。 初次看见这景色,人心难免会慌张。 就如同漂浮在茫茫大海中一般,让人没有一丝着落感。 苦寒之地。 如燕冒着严寒冲进了苏望亭的那辆车内,塞给了他一套御寒的兽皮大袄,又叮嘱他尽早赶赴暖洲后,两架蒜头车分道扬镳。 进入苦寒之地后,白毛熊似乎如鱼得水,显得欢快了许多,在雪地中进行的速度竟比在凉原中快得多。 大半日后,蒜头车停了下来。 苏望亭裹上大袄,下车,环视着眼前几座冰山。 虽被称为冰山,却远不及山的规模,称之为巨大的冰疙瘩比较合适。其完全由冰组成,内里晶莹剔透,没有一丝沙土。 采莲男子直呼今日运气不错,竟未碰上风雪天。 虽说黄白色的太阳就挂在头顶,可却感受不到一丝阳光该有的温度。只会让你在这片白茫茫之中感到更加的刺眼。 但这已是在苦寒之地内难得的好天气了。 “当初你们看见荧光的位置,在哪?”苏望亭问道。 采莲男子闻言立即手脚并用的爬到了一处冰山山腰处,指着脚下:“正是此处。我记得,那团荧光应该不深,否则断不能被我们发现。” 苏望亭点了点头,让他们自去找雪莲去,自己则掠上了那处山腰。 抹去厚厚的积雪,一块坚硬且剔透冰体显露了出来。 苏望亭趴了下去,凑近冰体,向内观望。 半晌,苏望亭站起了身。 啥也没发现。 瞥了眼天上的大太阳,苏望亭明白,若不是在有月光下的黑夜中,想在这诺大的冰山内找到那团荧光的位置,难如登天。 必须得亲眼目睹到那团荧光才行。 可此时正值长达半年的白昼,哪里看得见什么荧光。 望着冰山脚下正在为刚寻获一枚雪莲而欢呼的采莲人,苏望亭一筹莫展。 “喂!!确定就是此处??” 山脚下的采莲男子听见苏望亭的喊叫声,忙爬了上来,笃定的点头道:“对!那团荧光正是自大人脚下发出的!” “啧……” 苏望亭皱眉盯着脚下。 “要不,硬来试试?” “硬来?”采莲男子满面疑惑的看着苏望亭。 苏望亭深吸了口气,缓缓自腰间拔出了长刀。 他很少如此缓慢的拔刀。 即使拔刀,也极少有人看得清此刀的真面目。 令人意外的是,这柄曾为他赢得了“血修罗”和“玉面妖刀”两个名号的长刀,看上去竟是破败不堪。 只见此刀不但锈迹斑斑,而且刀刃上满是大小不一的缺口! 几乎与一块废铁无异! “大…大人,您的刀锈蚀至如此,莫非平日里不保养的么?” 苏望亭淡淡道:“凶器而已,有什么好保养的。” 采莲男子一愣,又问道:“看这刀刃上这么些缺口,莫非大人经常劈石块不成?” 苏望亭瞥了他一眼,轻声道:“人的骨头,也很硬。” 采莲男子闻言脚下一滑,险些跌倒。 这些缺口,是长期劈骨头形成的!? 望着刀刃上那密布的缺口,采莲男子咽了咽口水。 可想而知,在此刀下丧生的人有多少!! 此时苏望亭轻声道:“带着你的同伴躲开,离这块冰疙瘩远些。” 采莲男子虽不知苏望亭准备做什么,但隐隐从这柄令人恐惧的长刀上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遂迅速的跳下了冰山,拉着同伴远远的躲开了。 “哈!!” 苏望亭突然大喝一声! 一股强劲的气浪自周身迸发而出,将冰山上覆盖的积雪震的漫天飞舞。 苏望亭双手反握长刀,缓缓举过头顶。 凌厉的目光紧盯着脚下的冰体。 “哈!!!” 再次大喝一声! 长刀,猛的刺向了脚下的冰体! 纷纷掉落的飞雪,被再次迸发而出的气浪震回了空中! 苏望亭单膝跪着,双手仍紧握着刀柄。 而长刀,则已完全没入了冰体之内。 片刻的宁静之后,只听得隐隐有隆隆声自冰山内传出。 渐渐地,苏望亭的脚下开始微微颤动,随着隆隆声越来越大,脚下颤抖的也越来越剧烈。 突然,苏望亭猛的抽出长刀,轻喝一声,高高掠起。 “轰隆隆!!” 雪尘飞扬。 采莲男子与同伴的口中皆失声惊呼,慌张躲避着漫天落下的冰块。 这座雪山,竟顷刻间垮塌了一半!! 落地,苏望亭还刀入鞘。 雪尘落定,只见那座仅剩一半冰山的断面,浅蓝色的晶莹冰体反射出刺眼的阳光。 “大人,你看!!!” 采莲男子突然指着断面惊声尖叫。 正在掸着身上冰雪的苏望亭一怔,顺着采莲男子的手指望去。 只见那冰山的断面之中,似乎有道黑影! “那是?”苏望亭眉头紧皱。 此时采莲男子又大喊道:“大人,那…似乎是个人!!” “人!?” 苏望亭一惊,急掠了过去,脸贴着冰山断面向冰体内望去。 “嗯!!??” 苏望亭倒吸了口凉气,浑身的汗毛突然炸起! 随即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是人!! 冰山里面,冻着一个盘腿而坐的男子!! “被冻死的人?” 苏望亭深吸了口气,再次贴面向冰体内望去。 可这回细一望去,他越来越感到不可思议。 冰山内的那名男子看上去栩栩如生,没有丝毫脱水或是腐败的迹象,看那泰然自若的面部神态,仿佛只是睡了过去。 “在暴风雪中遇难的采莲人?”采莲男子和同伴也凑了过来。 苏望亭缓缓摇头:“不像。你看此人周身的穿着。” 采莲男子贴在断面上看了看,点头道:“的确不像是采莲人。我们采莲人来到这苦寒之地,肯定是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厚厚的衣物御寒,可此人却是一身看似单薄的衣衫。” 苏望亭补充道:“还是做工十分精细考究的衣衫。” 采莲男子感叹道:“这人也不知被冻在此处多少个年头了。哎,就像我们这些苦命的采莲人,也不知道哪次就回不去了,永远的被冻在这片苦寒之地中了。” 苏望亭笑道:“这话说的,别贪这份财不就是了,又没人逼你们跑这鬼地方来。” “嘿嘿,这不是为了家里的婆娘儿女能过上好些的日子么。”采莲男子讪笑道。 苏望亭盯着冰体内的那个男子,喃喃道:“莫非…你看见的绿色荧光与此人有关?” 采莲男子连连摆头道:“不可能!要说是在南方山间的坟堆中,夏天偶尔得见绿色的鬼火还说的过去,可这丝毫不见腐烂的尸体,又是被冻在冰山之中的,如何会发光?” “说的也是。”苏望亭摸着下巴,眉头拧成了疙瘩,“可你看见的那团绿光又究竟是什么呢?” 正在苏望亭来回踱步苦思之时,只听“扑通”一声传来。 苏望亭扭头一看,只见采莲男子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跟见了鬼似瞪圆了双眼,脸上肉眼可见的白了起来。 “你怎么了?” 采莲男子的双唇直哆嗦着,伸出颤抖的手指向冰山断面。 “怎么了这是,一惊一乍的。”苏望亭疑惑的顺着他的手指回头望向冰山断面。 可这一看,苏望亭脑中嗡的一声响!! “这…这是!?” 只见冰体中被冻住的那名男子,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 “鬼…鬼……” 采莲男子双眼一翻,竟被吓晕了过去。 天机九章 第四十四章 井底之蛙 “此人…是活的!??” 苏望亭呆若木鸡。 可很快,苏望亭便确认了冰山内的那人,的确是活的!! 因为在他那瞪圆的双眼注视之下,那人的嘴角,竟在微微扬起!! 苏望亭的手,扶上了腰间的刀柄。 他很少见的紧张了起来。 因为他并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人? 看上去的确是个人。 可哪有长年被冻在冰山之中还会活着的人!! “轰!!” 冰山顶突然雪尘飞扬。 苏望亭定睛一看,冰山内的那个男子,已然不见!! “嗯!?” 苏望亭猛的抬头。 只见一名身着飘逸白衫的男子,正站在冰山顶上,仰面对着太阳伸懒腰,哈欠连连。 “你…你是何人!?”苏望亭喝道。 男子眉头微皱,似乎很不满意被打扰了伸懒腰,满脸的轻蔑的俯视着苏望亭几人。 “大胆!!竟敢打搅本座清修!!”男子突然大喝一声。 苏望亭顿觉一阵头晕目眩袭来! 此时他只觉浑身的气力似乎被瞬间抽干,双腿竟不自觉的开始哆嗦,就快要撑不住自己的身躯。 这种感觉,他从未体会过。 威压!! 对,只能用威压来形容! 如天神下凡般的威压!! “尔等可知罪!!”男子再次轻喝一声。 苏望亭顿觉胸口血气翻涌,喉头一甜,哇的一声,竟吐出了一口鲜血! “好…好可怕的感觉……” 苏望亭再也无力支撑,双腿一软,跪了下去,用手支撑着身体,大口喘着粗气。 洁白的雪地之上,点点鲜红自他的嘴角滴落。 而采莲男子的那两名同伴,早已昏厥了过去。 “哦?” 男子见苏望亭在强撑,似乎来了兴趣,自冰山顶飘然而下。 可苏望亭惊讶的发现,他竟然是缓缓自山顶飘下来的,仿佛会飞一般!! 莫非,这世间真的有鬼!? 男子在苏望亭的身前落下,淡淡道:“你竟没有倒下,这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你…你是人是鬼……”苏望亭颤声道。 男子仰面大笑了两声,道:“我的确不属于这世间。没料到,藏身于这种荒凉之地静修都会被打搅。你是如何发现本座的?” 苏望亭再也支持不住,撑着身体的双臂一软,扑通一声,整个人趴倒在了雪地上。 只能勉强抬起头,仰望着对方。 “因…因发现此冰山内夜间有绿色荧光泛出,所以…所以我才会来一探究竟……” “绿光?” 男子眉头一挑,随即在怀内一阵摸索。 “原来是这东西暴露了本座。” 苏望亭定睛一看,那男子手中二指所捏的,不是天机九章白玉片还能是什么!!! “你…你是如何得到此物的?” 男子不以为然的说道:“当时见夜空中有流星往此处坠落,本座便随手抓住了。只因一时不知是何物,便胡乱塞入怀内,开始打坐静修。” 说着这名男子突然挠了挠自己的头,回头望着冰山:“怪哉,我记得一开始是在平地打坐,如何会被冻在冰山之中了?啧…也许是太过投入于修行,被风雪年复一年的覆盖住了也未察觉半分。” 苏望亭艰难的问道:“你…你说‘当时’看见了下坠的流星。那你又可知,这白玉片是在一千四百余年前自夜空中坠落的,人如何会有这么长的寿命!!你究竟是何人!!” 男子笑道:“区区千余年,不过弹指间而已,不必惊讶。好了,即是清修被你等扰了,那本座便回去了。” “你…你……”苏望亭艰难的对男子伸出了手。 男子晃了晃手中的白玉片:“你想要此物?” 未等苏望亭回话,那枚白玉片被放在了他的手心之中。 “呵呵,即是想要,给你便是。” 那满不在乎的神态,仿佛如当日苏望亭将白玉片抛给聂云飞时一般,对这天机九章丝毫不感兴趣。 此时男子的手指随意在苏望亭的手腕处一滑,顿时面露惊色:“咦!?先天浩脉??并且已全部被唤醒?” “你…你如何会得知……” 男子未理这话,只是自顾自的甩头道:“怪不得…你能扛住我适才稍稍外放的气息。啧啧,没想到在此世间竟还能见到先天浩脉者,更没想到的是,你的浩脉竟然被唤醒了。呵呵,想来,你必定已接触过与本座同一处来的人了。” 话毕,只见男子随手向天空一弹。 只见高空的云中似乎出现了一个小黑点。 “先天浩脉么?”男子回头望了眼苏望亭,“既是如此,那么,我们也许还有相见的那一天。” 顿了顿,男子又笑道:“不过不是在这片天地间。” 话毕,只听“咻”的一声,男子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苏望亭仰头望去,男子的身影已只有芝麻粒大小,撞上那个小黑点后便消失不见了。 而此时,苏望亭也感到身上的气力渐渐回来了。 呆望着手中的白玉片,苏望亭喃喃道:“不属于这世间?他…到底是不是人?” 此时,他猛的回想起了在杜鹃儿宅院外的潭水旁遇见的神秘老者。 那老者同此人一样,不但知道自己身怀先天浩脉之事,而且所展现的那令人恐怖的修为,也与此人一样,令他无法理解。 这绝不是人类能达到的修为高度!! 远不在一个层面!! 曾只身覆灭名门大派的血修罗、如今名号响彻九州江湖的玉面妖刀,适才在那男子的威压之下,彻彻底底的感受到了自己的软弱无力!! 简直如蝼蚁般弱小!! 苏望亭收起白玉片,重叹了一声,起身去查看那几名采莲人的状况。 一一给他们探过脉后,苏望亭摇了摇头。 三人,经脉俱碎! 已经死去。 三条人命,却禁不住人家的一声轻喝。 就算是天神下凡,也不过如此。 “看来,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而已。也许终此一生,都看不到井口外的天空。” 苏望亭垂头丧气的走向蒜头车。 而那三名采莲人的尸体,已覆盖上了一层薄霜…… 窝在温暖的蒜头车内,苏望亭摩挲着刚到手的白玉片。 毋庸置疑,绝对是真的天机九章白玉片。 那玉片上独特的纹路,与自己曾拥有的那一枚,如出一辙。 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他开始怀疑,这九枚白玉片,是否属于这世间? 如果不是,它们又是来自何处? 还有自己的先天浩脉,为何那老者与神秘男子都在暗示,在这世间不可能被唤醒? 可的确已经被唤醒! 而且是秦若薇以性命为代价帮自己唤醒的!! 他还记得,当年是秦若薇发觉自己怀有先天浩脉,并运气帮自己唤醒了它。 而自己,当时则被体内如猛兽般涌出的气息给冲的昏了过去,昏迷之前,他看见秦若薇也一头栽倒在地。 当他醒来时,秦若薇哭诉为自己耗尽了气力之时,被潘在兴趁机玷污了。 随即,她便跳下了山崖。 可此时,苏望亭却隐隐觉得,秦若薇是否与天机九章白玉片有着某种关联? 或者说,秦若薇对自己隐瞒了什么? 如今仔细想来,这天下无人知晓的先天浩脉,秦若薇又为何会知道? 话说回来,连她第一天现身于那崖顶,都是那么的突然。相处那么几年,她也从未提起过自己的身世。 虽说如今想起,隐隐有些可疑之处。 但不容置疑的是,她对自己,是真心的。 而在她跳崖自尽之后,追悔莫及的自己才猛然察觉,自己已离不开她,遂痛声谴责自己过往不该醉心于修行而忽略了她,而没有珍惜与她在一起的时光。 直到那时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心,早已给了她。 这,也是不容置疑的。 而就算二人的两情相悦不容置疑,那又有何用。 她毕竟已经跳崖自尽,只剩下徒增伤悲的自己独活于这世间。 可是…… 那神秘的老者,却分明在暗示秦若薇并未死去?? 而适才那神秘的男子,也分明在暗示还有另一个世界??? 望着手中的白玉片,苏望亭喃喃道:“我…还能见到你么,你真的…还在人世间么……” 清脆的竹哨声响起,传来白毛熊的低吼声。 蒜头车的车轮,再次在苦寒之地中转动了起来,在雪地上留下几道长长的车辙印。 向暖洲进发。 …… 约摸六日后。 也只能说约摸,毕竟这苦寒之地正值长达半年的白昼,并无黑夜更替。 此时苏望亭感到蒜头车停了下来,并听见车外传来密集的白毛熊吼叫声,遂打开车门一看,懵了。 只见足有二十余只白毛熊正聚集在一起嬉戏玩耍,两名女子正在熊群中投喂被冻的硬邦邦的鱼。 见蒜头车到来,那两名女子小跑了过来,笑呵呵的捂嘴道:“总算是到了呢。如燕师姐可早就说过你会来了。” 另一名女子也笑道:“你看看……啧啧啧,这般的好模样,看来如燕师姐果然没吹牛,也不枉咱阁主翘首以盼了好几日呢。” “额……” 苏望亭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拱手道:“想必二位姑娘是幻烟阁门下弟子了,敢问,那暖洲在何处?” “呵呵呵,你上去便知道了。”一名女子指向身前不远处的山坡。 苏望亭迟疑的道了声谢,走上了那山坡。 可刚至坡顶,他便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只见这是一圈直径约十来里的环形相连的山坡,而山坡下,则是一处巨大的盆地。 盆地的上空,漂浮着一层浅云。 透过浅云,依稀可以看见下方的郁郁青葱,似乎还有泛着银光的湖水。 此时一股暖流自下而上升起直掠面庞,苏望亭如沐春风,满面的惬意。 “真真是想不到,这残酷的苦寒之地中,竟还有这么一处塞外江南。” 此时那两位女子也走上了山坡,满面自豪的同苏望亭一道俯瞰着这片暖洲。 “据说,此盆地远古时期应该是一处巨大的火山口,所以地下一直有热流涌出,这才造就了暖洲内四季如春的气候。” 苏望亭点了点头,微笑道:“看来,老天也不辜负百余年前那位逃至此处的阁主,仿佛冥冥之中早已给你们幻烟阁准备好了退路。” 两位女子一左一右的搀住苏望亭:“苏公子,请吧?我们这就下去?” “额……”苏望亭尴尬的甩了甩胳膊,“那个…在下可以自行下去,不用姑娘们搀着。” “那不行,好不容易盼来你,要是跑了呢?呵呵呵……” “……” 天机九章 第四十五章 自说自话 苏望亭只得任由这两位幻烟阁的女弟子一左一右的搀着,全身僵硬的顺着缓坡而下。 越往下走,苏望亭只觉越温暖。 待往下穿过那层浅云后,视线豁然开朗,暖洲内的景象一览无余。 绿。 这是苏望亭的第一眼感觉。 平坦宽阔的盆地内放眼皆是成片的绿林,就连此时自己的脚下,都不知何时已由冰雪地面变为了青青草地。 俯瞰下去,只见数十栋规模大小不一的木制房屋依着一片泛着银光的湖泊而建,再远眺,又有数十块金灿灿的麦田及果园,依稀可见点点人影在田间和果园移动。 看来这百余年来幻烟阁已在暖洲内实现了自给自足,苏望亭暗自忖度,只怕她们在这苦寒之地中过的日子,甚至比九州江南还要滋润。 “没想到、没想到。我本以为你们的日子过得一定很清苦,呵呵,没料到竟然是粮食果蔬样样不缺,看这片大湖,只怕鱼也不缺吧?” 一名女子得意的笑道:“呵呵,鱼又算什么。这暖洲内的林间那,四处可见我们饲养的家畜,鸡鸭猪羊这些个肉吃都吃不完呢。” 苏望亭笑着摆头道:“听你这么一说,我都想长住不走了呢。” “瞎说!”谁料这名女子立即板起了脸,“我们幻烟阁的门规可是从不留男人过夜!” “哦?那你们一左一右的押着我是为何?” 女子闻言一愣,随即双颊泛起了红,支吾道:“这…这不算!把你请来是为延续阁主的血脉,自是…另当别论了!” 见女子满脸的窘迫,苏望亭没再继续打趣,故意扯开话题道:“不知你们阁主如何称呼?贵姓?” 女子回道:“我们幻烟阁的女弟子生下来便没有父亲,又何谈姓?只有名罢了。我们现任阁主叫作青雯。” 苏望亭仰面喃喃道:“青雯……嗯,又是青天又是雨云,皆是高高在上之意。嗯,很适合作为一名女性门派首领的名字。” 女子捂嘴偷笑了几声,忽又想起了什么,收了笑叮嘱道:“我们幻烟阁有位名叫止风的婆婆,一直在青雯阁主身旁辅佐。青雯阁主由于年纪尚轻,所以阁中事物目前皆是由止风婆婆做主。一会见了止风婆婆,可别没眼色。” 苏望亭只是哦了一声。 “怎么,不点评点评止风婆婆的名字么?” 苏望亭耸了耸肩:“本人才疏学浅,哪里谈得上点评。适才阁主的名字在下也只是信口胡说而已。” “嗯……止风?”可苏望亭还是摸着下巴琢磨了起来,“莫非…那位婆婆擅长给人医治痛风病??” 两名女子脚下一滑,险些跌倒。 下至坡底,便见有两匹马被拴在一棵树上,正低头吃着草。 于是苏望亭骑了一匹,那两名女子同骑一匹,往那片银湖畔的木屋群而去。 来至湖边,只见有十来名年轻女子正在对拆剑招,见苏望亭三人骑马而来,皆停下了用功,痴望着这名突然出现的玉面男子。 “柳烟,阁主呢?”马上女子问道。 一名持剑女子忙回道:“回师姐,阁主与止风婆婆在正厅议事,如燕师姐也在。” “知道了。我说你们继续练啊,老盯着男人看什么?” 柳烟嘻笑道:“我们自记事来便没见过男人,所以多看了两眼。师姐,外头的男人都是这般的好看吗?” 女子脸上一红,怒喝道:“没羞没臊的瞎说什么!!接着练!!” 至正厅,只见一名银发老妪正与如燕商谈着什么,见苏望亭出现在门口,如燕忙大笑着迎了过去。 “呵呵呵,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骗了我们的蒜头车,跑了呢!” 苏望亭苦笑道:“这般的好风景,我怎舍得跑,住下不走了!” “别瞎说!” 如燕瞪了他一眼,将苏望亭拉至那名银发老妪身前,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幻烟阁的元老,止风婆婆。” 苏望亭拱手道:“在路上听说了。晚辈苏望亭,见过止风前辈。” 止风婆婆却未答话,只是笑吟吟的打量着苏望亭的面容。 片刻后,止风婆婆微微颔首:“不错。如燕那,此回你可总算找对了人。” “可还满意?”如燕小心的问道。 止风婆婆连连点头:“满意、满意!!想老身这一辈子也去过九州不下十回,也未遇得这般俊俏的男子。嗯…我准了,此人,可以为幻烟阁延续血脉。” 苏望亭听的是眼角直抽抽。 这话,怎么听的有些别扭呢? 准我为幻烟阁延续血脉? 准什么准? 大爷我同意了么我!! 竟当面就对自己评头论足的,当大爷是卖身的小白脸那? 这老太婆…… 止风婆婆在与如燕交头接耳了半晌后,这才对苏望亭笑道:“苏公子莫见怪。前任阁主走的早,临终将青雯托付给了我,此等大事老身不得不为她考虑的周详些。” 苏望亭点了点头,正欲直入正题商谈相借白玉片一事之时,只见止风婆婆突然对着他身后招手道:“青雯,你躲哪里去了?事关宗门血脉延续一事,你莫多想,只当是履行阁主的职责,又何须害羞?代代阁主都是这样过来的嘛!” 苏望亭回身一看,竟呆了。 一袭飘逸白衫、一张倾城容颜。 青雯的美,自是不用多说的。 毕竟身为阁主一脉,她的先人有哪一个不是万里挑一的好容颜? 可令苏望亭呆住的并不是她的美貌。 只因这青雯的容颜,与秦若薇竟有几分相似!! 而此时这名看似柔弱忧郁的少女,又何尝不是被苏望亭这副极俊俏的面容给震住了。 竟呆望着他半晌后,那迟来的飞红才在她的双颊上泛起。 一直红到了脖子。 “见…见过阁主。”苏望亭抱拳道。 青雯这才慌张收回目光,可哪里敢答话,只顾低着头逃也似的冲到了止风婆婆的身后。 竟小孩般的躲了起来。 “都多大了,不许这样!”止风婆婆轻喝了一声,将她拉在主位上坐下,“此人…老身相得中。你看他这副极难得的好模样,倒也不委屈你。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青雯小心的瞥了苏望亭一眼,细声道:“全凭婆婆作主。” 苏望亭见状眉头一挑。 这…… 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哪里像是一派之主? 分明就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嘛! 竟连这等关乎到自己清白的大事,都拿不了主意。 这哪里是什么阁主,看上去分明是一个只会言听计从、哭笑都不由自己的苦命少女! 见青雯没有异议,止风婆婆大笑道:“好。那婆婆便给你拿了主意,今晚你就与此人同寝。” “哐当!” 苏望亭突然踢翻了身旁的一把交椅! “老太婆,你这自说自话的,没完了?”苏望亭冷冷道。 “你…”止风婆婆诧异的望着倒地的椅子,“你…放肆!” “我放肆?”苏望亭将椅子扶起,一屁股坐了上去,翘起了二郎腿闪着,“你说今晚让我与青雯姑娘同寝,我同意了么?当我是大户人家买来的通房丫头那?” 止风婆婆面色沉了下去,一股阴毒的目光自那双老眼中射向苏望亭。 苏望亭冷哼一声,接着说道:“从一进来起,你就自顾自的对我品头论足,还是当着我的面,你可问过我乐不乐意?小爷我长的好或不好,又关你屁事?” “苏公子,你别冲动……”如燕冲过来揪住了苏望亭的衣袖,对他猛使眼色。 “你闪一边去。”苏望亭眉头皱起。 如燕哪里敢不依,只得松开了手,呆立一旁。 因为她知道,这个俊俏的男子可不是什么任由人摆布的小白脸。 他可是玉面妖刀! 他还有个与这张白皙斯文的脸极不相配却响彻新罗江湖的名号。 血修罗!! 可从止风婆婆敢于无视苏望亭而全程自说自话的高傲姿态来看,很明显如燕只在她面前介绍了苏望亭的容颜,而未提到这男子恐怖的过去。 这无异于自杀!! 此时如燕也反应了过来,忙对止风婆婆支吾道:“婆婆…您…您稍安勿躁,此人他…他是……” “闪一边去。”苏望亭重复道。 如燕只得生生将话咽回了肚子里。 “请…请不要对婆婆生气,她全是为了宗门好。”此时青雯不知所措的站起了身,声音细的不能再细。 可这声细而柔的声音,却让苏望亭那冷冷的眼神稍稍柔和了一些。 “青雯,你是一派之主,勿须对一个不知名的小白脸低声下气!!”止风婆婆喝道。 “可是婆婆……” “闭嘴!!” 止风婆婆长袖一挥,一股气浪自周身迸出,将青雯险些震倒。 “这么说,你不肯为幻烟阁延续血脉?”止风婆婆紧盯着那名坐姿懒散的男子。 苏望亭摆头:“不肯。” “那你就不怕走不出这片暖洲?” 苏望亭摆头:“不怕。” 止风婆婆冷笑了几声,沉声道:“在这片暖洲内,敢违背我意愿的,死!” 苏望亭再次摆头:“不想死。” 止风婆婆轻蔑的笑道:“若你为适才的失礼给老身磕上三个响头,然后乖乖的为本门延续血脉,在此之后,或许老身会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苏望亭呲牙一笑:“不如你给我磕三个响头,我考虑不把你扔出暖洲?” “放肆!!!” 止风婆婆的喝声刚落,四道身影冲入了正厅! 四柄长剑,直指苏望亭。 四名年约五十岁的妇女,正持剑怒目而视。 止风婆婆唾沫横飞大喝道:“杀了这小兔崽子,给我剁碎了去喂白毛熊!!” “属下听令!!” “慢!!”青雯突然喊道。 见阁主发了话,四名妇女停下手中正欲刺出的长剑。 可她们却并未请这名年轻阁主的示下,而是望向了止风婆婆,用目光向她讨主意。 “为何让她们停下?”止风婆婆质问道。 青雯轻咬朱唇,细声道:“没…晚辈只是不忍…不忍看见有人被杀。”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扇在了那张绝美的脸上。 止风婆婆怒喝道:“几时轮到你来教我做事了!!翅膀硬了不听话了是不是!!” 青雯捂着脸庞,细声抽泣了起来。 苏望亭甩了甩头,自言自语道:“你这老猪狗不如干脆篡位算了,连阁主都敢打?” “兔崽子,你叫我什么?” 苏望亭站起了身,指着抽泣的青雯一字一句道:“向你的阁主,道歉。” “不知所谓!!宰了他!!” 四柄长剑,呼啸着刺向苏望亭!! 天机九章 第四十六章 人不修理熊赳赳 幻烟阁的门派绝学“雷剑式”,之所以曾经能与天岚峰的快剑一争高下,必定也是讲究一个“快”字。 所以这四柄刺向苏望亭的剑,的确称得上快! 可这四柄剑,却不出意料的刺空了。 因为此时苏望亭已蹲了下去,四道裹着凌厉剑气的长剑在他的头上刺了个空。 “哟,鞋脏了呢。”苏望亭慢斯条理的掸着鞋面上的尘土。 四名持剑的妇女大惊。 他几时蹲下的!? 仔仔细细的将鞋面掸干净了后,苏望亭缓缓站起身,望向如燕问道:“这四位是?” 见自己的门人竟然果真对这名可怕的男子出了手,如燕被吓的面如土色,哀声道:“你…你高抬贵手,千万不要……” 苏望亭摆手道:“放心,我不杀女人。” “她…她们是幻烟阁四大护法……” 此时一名持剑妇女喝道:“如燕,休得多嘴多舌!!倒长他人的气势!!” 另一名持剑妇女喊道:“此人身上似乎有些本事,不可掉以轻心!!速速动起真格的来杀了他,免得叫止风婆婆气坏了身子!” 话音刚落,剑吟声响起! 饶是女流之辈,可这出剑的速度却丝毫不逊于那天岚七秀!! 可剑吟声很快停了下来。 因为这四名护法,突然僵在了原地,似乎浑身上下能动的,只有那对眼珠子。 止风婆婆双瞳猛的收缩!! “点穴??” 可这厮明明一动未动,他几时出的手?? “好了,总算静了下来。”苏望亭拍了拍手,转身一步步向止风婆婆缓缓走去。 “你这厮……” 止风婆婆深吸一口气,突然一掌挥出,欲以掌风推开靠近的苏望亭。 “哐当!!” 一阵劲风掠过,将正厅的大门重重刮上。 可苏望亭却当无任何事情发生一般继续向止风婆婆踱去,似乎这道劲气对其丝毫产生不了影响。 “你…你竟无视我的掌风!?” “掌风?什么掌风?”苏望亭嘴角扬起一股狞笑。 “好小子,有些手段!!” 止风婆婆暗自提气,缓缓侧过身去,右手扶上了腰间的剑柄。 “嗯!?剑拔不出!?” 低头一看,只见一只五指修长的白皙手掌,按住了她那只欲拔剑的手!! 止风婆婆倒吸了口凉气,猛的抬头一看!! 苏望亭已站至她的身前!! 适才他明明在缓步踱来,可为何会鬼魅般的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这厮是如何移动的!? 妖法!? “你……”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在那张老脸上留下了五根手指印!! “向你的阁主,道歉。”苏望亭冷冷道。 “你…你竟敢扇我耳光!!” “啪!!” 又是一声脆响。 “向她道歉。”苏望亭重复道。 两个耳光过后,止风婆婆才渐渐明白了过来。 此人,不简单!! 瞥了眼被点了穴道的四大护法,止风婆婆咬牙道:“荒唐!!青雯的娘都是我的徒弟,你竟让我向她道歉!!” 苏望亭点头:“辈分,归辈分。身份,归身份。她再年少,也是你的阁主,你以下犯上,就该道歉。” 被这一切吓的脸色煞白青雯这才回过了神来,再次抽泣了起来:“你…你不要为难婆婆,我…我不要她道歉……” “瞧你那点出息!!!”苏望亭猛的喝道,将青雯吓的浑身一颤,“既然你娘将幻烟阁留给了你,你自当拿出阁主的气势,否则如何能令门人折服!!看你这窝囊样,倒不如干脆让出阁主之位,免得自己受罪!!” 青雯抹了抹泪,垂头细声道:“让…让位,也不是不可以……” “……” 苏望亭捂住了脸,彻底的无语。 暗道眼前这个懦弱的少女,也太过乖巧听话。 实在不像是一块做领袖的材料。 “你究竟是何人?”止风婆婆捂着脸问道。 苏望亭眉头一挑:“我让你道歉。不是让你问话。” “老身宁死不从!!” 话毕,止风婆婆竟然对着苏望亭的脸啐了一口!! 满脸的倔强。 苏望亭抹了抹脸上的口水,额头青筋跳动。 “婆婆,不要再惹他了!!!” 如燕的尖叫声突然响起。 只见她踉跄着抢到苏望亭的脚下,跪地连连磕头。 “如燕,你这是?”止风婆婆眉头紧皱,不解的望着如临大祸的如燕。 “婆婆,他…他是玉面妖刀!!求您别再激怒他了!!!” “玉面妖刀?”止风婆婆小心的瞥了苏望亭一眼,随即茫然摇头,“我已有十余年未去过九州,从未听说过什么玉面妖刀,可是九州江湖近年来崛起的人物?” 如燕急的就差抓耳挠腮:“那您…您是去过新罗的,血修罗,总该听说过吧!?” 听见“血修罗”三字,止风婆婆眼神一定,怔住了。 如燕指向苏望亭:“就是他!!” “什么!?” 止风婆婆一屁股跌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仰面不知所措的呆望着苏望亭。 苏望亭冷笑了一声,淡淡道:“如燕姑娘,你浑说这么些个做什么?我说过不杀女人,那就不会杀,慌什么?” “你…你……”止风婆婆伸出颤抖的手指向苏望亭,“你……就是那个仅凭一己之力杀了三百余人,只身覆灭了白虎堂的血修罗!!??” “他们该死!”苏望亭一字一句道。 止风婆婆没有丝毫的犹豫,扑通一声便跪在了青雯身前,连连磕头道:“属下该死!属下不该冒犯阁主,向阁主请罪!!” 青雯手忙脚乱的蹲下去扶,急声道:“婆婆万万不可,青雯这可受不起。” “如何受不起了?” 说着苏望亭拉着青雯在主位上坐下。 “你是阁主,别忘了!让她把头磕完!!” 止风婆婆闻言又连磕了几个头。 “婆婆快快请起,青雯…不怪罪于你……”青雯捂着嘴细声道。 可止风婆婆哪里敢起身,只是仰望着苏望亭。 “看我做什么!!你阁主既是饶了你,你起来便是。” 止风婆婆这才颤颤巍巍的爬起了身,不知所措的呆立在原地。 苏望亭冷笑一声:“好没规矩,阁主的身前,是你站的位置么?” “是…是……”止风婆婆连应了几声,忙不迭的退到了一旁。 都说人不修理熊赳赳,树不修理不直溜。 此话在止风婆婆的身上应验的明明白白。 苏望亭这才长吁一口气,放缓了口气对止风婆婆说道:“老人家,晚辈并非鲁莽之人,只是你适才那番自说自话的确太不尊重人,晚辈一时未忍住,见谅。” 说罢苏望亭对止风婆婆躬身一拜。 止风婆婆忙扶住了他,颤声道:“不…不敢……你是何等的人物,老身哪敢受你的拜。都是老身的错。” 苏望亭继续说道:“既是宗门德高望重之人,怎可倚老卖老坏了规矩?如今既然幻烟阁已交到青雯姑娘的手上,那你只在一旁尽心辅佐便是,怎可僭越夺权?” “苏公子所说极是,老身再不干涉宗门事物,只在一旁提点便是。” 苏望亭点了点头,走至那四名护法身前,快如闪电般的出手,在她们肩头各轻拍了一掌,解了她们的穴。 身体刚恢复自如,只见四人不约而同的齐齐跪下,大声道:“从今以后幻烟阁上下如有不服阁主者,我们四护法第一个不答应!!” 这四人,倒是很有眼力见的。 虽说刚才她们被点了穴道,可眼睛和耳朵还是好使的。 只是适才发生的一切,着了道的她们无法作出震惊的反应而已。 青雯慌张对四人抬了抬手:“四位前辈快快请起。有诸位前辈坐镇,青雯对重振幻烟阁又多了一份信心。” 苏望亭听到这话呲牙一笑:“这口气,才多少有了些阁主的意思呢。” 青雯双颊一红,满脸娇羞的细声道:“多谢苏公子手下留情,未伤及婆婆和四位护法的性命。” 此时苏望亭走至主位的下方,对着青雯躬身一拜:“江湖散人苏望亭,见过阁主!” 青雯先是一怔,随即脸上一股浅笑扬起。 这一笑,更有几分秦若薇的神韵了。 于是苏望亭又看的呆了。 “苏公子勿须多礼,快快落座。”青雯慌张躲避着苏望亭的目光。 苏望亭这才回过神来,忙拱手道了声谢,随即如燕引着他在一张交椅上坐了下来。 “在下可能要让贵派失望了,这帮助阁主延续血脉一事,请恕在下不能答应。” 青雯闻言脸上竟划过一丝失落,但很快恢复了笑脸:“苏公子勿须自责。这延续血脉一事本就是随人的意愿,又怎可强求。” 顿了顿,青雯又问道:“苏公子既是不愿意与…与我延续血脉,又为何肯不辞万里随着如燕师姐而来?” 望着越来越有阁主模样的青雯,苏望亭脸上泛起了欣慰的笑。 也许,适才自己是想错了。 看来,她并不是真的懦弱。 而是善良。 也许她只是出于孝道,才任由止风婆婆在她面前指手画脚。 “苏公子?” 苏望亭再次回过神来,抱拳道:“其实…在下前来面见阁主,有个不情之请。” 青雯点头:“苏公子请说。” “听闻贵派有一枚天机九章白玉片,在下想借来一用。” 青雯闻言一怔,习惯性的望向了止风婆婆。 而止风婆婆又何尝不是习惯性的就要说话,可脸上那火辣辣的感觉却让她欲言又止。 青雯抿着嘴犹豫了片刻,细声道:“原来苏公子是为那天下第一奇经而来。” “就知道你们会这么认为。”苏望亭甩了甩头,“可在下想凑齐天机九章白玉片的缘由,却不是为了什么天下第一奇经。” 此话一出,止风婆婆露出一丝讥笑,微微摆头。 而青雯也是满面存疑。 这不奇怪。 毕竟天机九章白玉片是天下武林中人梦寐以求之物,为获得奇经,古往今来不知发生过多少次由此引发的风波。 他们幻烟阁被逼出了九州,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如今听他苏望亭说想得到白玉片,却又不是为了得到奇经。 这如何能让人相信?? 苏望亭看出了她们的疑虑,轻叹了声,道:“实不相瞒,在下也曾有一枚家传的天机九章白玉片,可在下当初却对什么天下第一奇经丝毫不感兴趣,便随手送给了别人。” 如燕闻言立即点头道:“苏公子所言不假。在九州江湖中,玉面妖刀将家传白玉片随手赠与惊风剑客一事,是人尽皆知的。” “哦?”青雯面上疑惑之色更重,“既是将自己的白玉片送给了别人,那为何如今又想要白玉片了?” “在下…只是为了集齐九枚玉片去印证一件事情,印证完毕后,保证完璧归赵,绝无半分据为己有之心。” 青雯微微颔首:“倒不是怀疑苏公子你的动机。若你是对天下第一奇经渴望之人,那也不会将自己的白玉片送人。只是…有何事需要用那九枚白玉片去印证?要知道,从古至今可从未有人集齐过九枚白玉片,若想集齐,可谓难如登天。” 苏望亭牙关紧咬:“纵使难如登天,在下也要尽力一试!” 青雯望着苏望亭脸上泛起的悲愤之色,小心的问道:“想必…苏公子想要印证的事,必定是十分的重要?” “万分重要!” “可否告知?” 苏望亭皱眉犹豫了片刻,道:“请恕在下不能详细告知!但大致上…是为了在下曾经的心上人。” 青雯闻言一愣:“曾经的?” 苏望亭点头,悲声道:“我想集齐九枚白玉片,只想去印证她如今是否尚在人世!!” 青雯虽听不太懂,可还是满眼同情的望着他。 她依稀能感觉得到这名男子的身上,必定有一段令人心碎的往事。 可令青雯有些诧异的是,怎么此时自己的心中,竟有一丝不甘? 片刻的沉默后,青雯试探着说道:“能配得上苏公子这般人才的,必定是一位极美丽的女子。” 苏望亭重叹一声,仰天道:“美!极美!!在下的心中,她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 顿了顿,苏望亭又低声道:“实不相瞒,其实,适才在下第一眼见到阁主时,是晃了神的。” “哦?为何?” 苏望亭苦笑道:“在下万没料到阁主你…竟与她的相貌颇有几分相似……” “当真!?”青雯竟不自觉的站起了身。 苏望亭缓缓点头:“所以…在下见到你被止风婆婆欺压,才会一时没有忍住插手了贵派的内部事物,多管了闲事……还望阁主见谅。” 青雯心中莫名的激动了起来,不假思索的点头道:“好!我相信苏公子的话!那枚白玉片,我借!” 苏望亭闻言精神一振。 “请苏公子稍等,我这就取来!” “慢!!”止风婆婆却突然大喊了一声,上前拦住了青雯。 天机九章 第四十七章 毁约 苏望亭见状眉头一挑。 莫非,这老婆子又要犯老毛病? 只见止风婆婆对青雯躬身道:“既是阁主要借出白玉片,老身也不敢阻拦。只是,阁主是否忘记了什么?” 青雯想了片刻,摇头道:“婆婆请直说,青雯一时想不起。” “你忘记了么,那枚白玉片,已答应给新罗的红枫会了!!一个月前我已派了三架蒜头车接他们去了,算定这几日他们必到!!” “答应给红枫会!?”苏望亭大感意外。 止风婆婆甩了甩头:“苏公子,你听老身慢慢说来。哎……将宗门宝物送与他人,这也是实出无奈呀!” 原来,近五年来暖洲内时常发生地震,这是百余年来从未有过的事。 就连暖洲内的那片大湖,近几年也是经常有热气泡从湖底涌出。 所以止风婆婆担心,这片由远古时期火山口形成的暖洲,是否再次活跃了起来。 若是某日突然再次喷发,只怕幻烟阁众人在劫难逃。 又加之幻烟阁历经百余年休养生息,元气已渐渐恢复,所以综合权衡考虑之后,止风婆婆决定让幻烟阁重回九州的事,在她有生之年完成,以慰历代阁主的夙愿。 可想在百余年后,再次在九州江湖竖起幻烟阁的牌子,谈何容易。 不用想,天岚峰第一个便会找上门来,算那笔百余年前的旧账。 而对白玉片虎视眈眈的其他几派,怕是也会找麻烦。 所以止风婆婆思前想后,认为既是祸起于这枚白玉片,如今也应该祸终于这枚白玉片。 于是她前后三赴新罗,想请红枫会出面帮助。 这红枫会虽说如今是霜花宫的附庸,可实力还是不容小觑的。 比起铁山寺来,也并未见得差上很多。 所以止风婆婆请求红枫会派出大批精英陪伴幻烟阁重新回到九州,并在必要时出面,镇住前来生事的九州各派。 并提出留下一队精英常驻幻烟阁,直到其在九州江湖中站稳脚跟为止。 红枫会一开始自然是拒绝的,他们的理由很简单,不想掺和九州江湖的事。 止风婆婆心一横,提出若肯帮助幻烟阁,那便将天机九章白玉片双手奉上! 于是红枫会便立即同意了。 一个月前,红枫会的信鸟落在了凉原的那个庄子内,带信说将派人前来商讨幻烟阁重回九州的具体事宜。 所以止风婆婆便立即派了三架蒜头车奔赴新罗与凉原的交界之处,去接红枫会的人。 按日子来算,怕是这几日就会到了。 听到这里苏望亭问道:“重回九州?你们决定了?” 青雯点头道:“重回九州,是我们这百余年来历代阁主的夙愿。止风婆婆的这个决定,我是赞同的。” “我也赞同。”苏望亭立即回道,“当初三大派联手将你们逼出九州,本就是不道义之事。你们重回九州,天经地义!” “可是…苏公子,这样一来,白玉片就……” “啧!”苏望亭眉头紧皱,来回踱步。 千算万算,怎么也想不到会被新罗的红枫会给插上一脚。 这老太婆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会跑去新罗求援。 “你们让红枫会出手,无非就是想在初回九州之时,有人能帮你们抵御那三大派的滋扰?”苏望亭望向止风婆婆。 止风婆婆点头。 苏望亭沉吟道:“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如今的铁山寺,已不是以前不问世事的铁山寺了。前去为难你们的,必定是以铁山寺为首的四大名门!只怕到时候,红枫会也扛不住吧?” “竟连铁山寺…也对天机九章虎视眈眈了?”止风婆婆大惊,“这……实是出乎老身的意料!若是铁山寺牵头来生事,只怕红枫会还真的应付不过来。” “那如何是好?红枫会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青雯急问道。 止风婆婆愁眉不展,一时无语。 苏望亭抱拳道:“不如这样。将白玉片借给在下,由在下来想办法帮助你们,如何?” “这……”止风婆婆面露难色,“你血修罗肯帮我们,那自然是好。可…可我们早已答应了红枫会,莫非要毁约?如今人家都快到了,如何是好?” 苏望亭冷笑一声:“毁就毁吧!毕竟是新罗的门派,以后与你们八竿子打不到一处去。他们是以拥有白玉片为条件帮助你们,而我,只是借。事成之后定将白玉片奉还!” 止风婆婆叹了口气,摇头道:“若是毁约,我这张老脸该往哪里放哟!只怕还会惹恼了他们,大打出手也说不定。到时我门下弟子必会有死伤,老身…于心不忍!” 苏望亭淡淡道:“婆婆不必担心。到时你只管说,有我在,放心。” 止风婆婆闻言望向了青雯。 “事关重大,还是让阁主拿主意吧。” 青雯紧抿朱唇,思前想后,细声问道:“苏公子…去印证你的心上人是否还在人世,就只有集齐九枚白玉片这一种法子么?” 苏望亭默默点头。 “我…真的与她长相相似?” 苏望亭望着青雯的脸半晌,再次重重点头。 “可否…告诉我她的名字?” 苏望亭深吸一口气,轻声道:“秦若薇。” 青雯莞尔一笑:“好美的名字。” 苏望亭苦笑。 青雯呆望了苏望亭片刻,收起了笑脸,朗声道:“好。本阁主决定,就依苏公子的,待事成之后将白玉片借与他。红枫会的人来之后,本阁主自会解释,若是他们肯善罢甘休,可以给些补偿他们。” “谢了。”苏望亭松了口气。 而止风婆婆闻言则摆了摆头,满脸的担忧。 五日后。 一女弟子来报,红枫会的人已抵达暖洲。 青雯端坐于正厅,问道:“他们来了多少人?” “回阁主,共十二人。” “不妙啊。”止风婆婆眉头紧皱,“红枫会门下弟子的实力并不比霜花宫或是铁山寺差,若是一言不合打了起来,那十二人也足够我们的受的了。” 青雯忙问道:“苏公子人呢?” 女弟子摇了摇头:“这几日听说他骑着马在暖洲内四处游荡,昨儿我还见他在湖边钓鱼,今日…就不知他身在何处了。可要派些人分头去找?” 青雯闻言叹道:“哎,该面对的总归是要去面对,躲不掉的。不必去麻烦苏公子了,既然我是阁主,让我来应付吧。” 话毕,只见另一名女弟子冲了进来,说红枫会来人已在正厅外等候。 青雯深吸了口气,吩咐道快请。 不多时,只见一名身着红衫的年轻男子率众走了进来,众人的腰间,皆挂着一对黑鞘短刀。 众人站定,只见领头的年轻男子抱拳道:“在下金佑中,红枫会掌门次子。特前来面见阁主,以商讨贵派重返九州的事宜。” 青雯闻言大感意外。 她实没料到,红枫会竟派来了掌门的儿子。 可见他们对此事还是很上心的。 青雯点头微笑:“多谢金公子不远万里前来,快快请坐。” 金佑中道了声谢,一名女弟子引着他落了座。 “早就从止风前辈的口中得知,青雯阁主貌美如仙,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说着金佑中从怀内摸出一张纸,“贵派重返九州,势必沿途险境重重。在下钻研九州堪舆图数日,得出了一条最为稳妥的路线,请阁主过目。” 青雯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多谢金公子一番苦心。可是…我们与贵派先前达成的约定,怕是……怕是不能履行了。” 金佑中闻言一怔,急问道:“此话怎讲?” 青雯慌张避开金佑中的目光,支吾道:“只…只因我们商量过后,认为有更好返回九州的法子。就…就不劳烦贵派相助了。” “什么!?” 金佑中噌的一声站了起来,呆望着青雯。 “就是说,白玉片相赠一事,也罢了?” 青雯紧抿着嘴唇,尴尬的点头。 “你当我们红枫会是什么!!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么!?”金佑中立即就吼开了,“不行!我们不远万里来到这苦寒之地,不给个说法,此事断不能作罢!!” 这时止风婆婆陪着笑脸道:“金公子稍安勿躁,此事错在我们幻烟阁。重返九州是我们幻烟阁的夙愿,事关重大,我们自然要慎之再慎,所以…我们自然会选择最为稳妥的法子。各位远道而来确实辛苦,不如…你们只管开口,只要我们幻烟阁给的起,自当双手奉上,权当毁约的补偿。” “是么?”金佑中冷声道。 止风婆婆连连点头:“金公子,你只管开口。” “好!!” 金佑中突然伸手指向青雯。 “我要她!” 止风婆婆闻言大惊,忙摆手道:“青…青雯姑娘是我们幻烟阁的阁主,金公子可胡说不得。” 金佑中却满面认真的摆头道:“不,在下没有胡说,也无半分调戏之意。人言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青雯姑娘美若天仙,在下,想求得为妻!” “放肆!!!”止风婆婆一把将手中的茶杯摔的粉碎,“我们幻烟阁的门规你是知道的,门下弟子不得与男子成亲!!你却直言要娶我们的阁主,这不是调戏,是什么!?” 金佑中抱拳道:“见谅!在下就是这么个脾气,一旦认定的事,绝对不能更改!要么,青雯姑娘跟在下回新罗;要么,继续履行我们的约定!!” 顿了顿,金佑中回头环视了一圈自己的手下,沉声道:“我们双刀红枫会能位列新罗如今两大名门之一,自然是有原因的。若今日贵派不给个说法,那我们十二人,便给你们一个说法!!” 话毕,只见这群红衫男子纷纷目放凶光,各自的双手扶上了腰间两侧的刀柄。 止风婆婆咬牙道:“你们红枫会双刀的大名,老身是听闻过的。不错,我们幻烟阁的功夫的确不能与你们相提并论,可若是要凌辱我们,我们也不会束手就擒!!” “是么?”金佑中眼中寒光一闪,侧过脸微微点头。 “嗖!” 一道红影掠过!! 一柄闪着寒光的短刀,已架在了止风婆婆的颈间! 一名红枫会的男子已鬼魅般的出现在了止风婆婆的身后! “别逼我们杀女人!”金佑中望着青雯冷冷道,“是跟我走,还是继续履行约定。快说。” 青雯脸色煞白。 他实没料到,这红枫会竟说动手就动手。 “还在犹豫?”金佑中再次对身后点了点头。 红影晃动!! “刷!!” 鲜血飞溅! 一名幻烟阁女弟子倒地。 一名红衫男子半跪于她的身前,双臂展开,双手各持一柄短刀。 再看倒地女弟子的后背,两道交叉的长长刀口,正汩汩往外冒着鲜血! 红衫男子抬头,狞笑着舔了舔嘴角,直视着青雯。 金佑中冷冷道:“她还未死。不过,若你还继续犹豫,就不好说了。” 话毕,只见那名红衫男子将手中短刀高举,刀直对倒地女弟子的后背! “不…不要杀我的门人……”青雯捂嘴抽泣,泪水自那一双美眸滑落脸庞。 “哦?还是犹豫?”金佑中再次点了点头。 红衫男子没有丝毫犹豫,双刀猛的刺下!! “不!!!” 青雯嘶声尖叫,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金佑中冷笑一声,回头去看那女弟子的死状。 “嗯!?” 可他却倒吸了口凉气! 只见那对高举的双刀,仍悬在半空未刺下。 那名红衫男子的胸口,露出了一截锈迹斑斑的刀尖! 而红衫男子的身后,出现了一张极俊俏且极愤怒的脸! 苏望亭!! “刷!!” 锈迹斑斑的长刀抽出,鲜血飞溅。 红衫男子倒地,没了动静。 缓缓还刀入鞘,苏望亭一脚将红衫男子的尸体踢开,冷眼盯着目瞪口呆的金佑中。 “杀女人,你爹教的?” 天机九章 第四十八章 早该想到 “你是何人!?” 金佑中虽惊讶于此人出手之快,却未乱了分寸,双手缓缓扶上腰间的双刀戒备,冷静的观察着苏望亭接下来的动作。 苏望亭并未答话,只是扭头冷眼望向金佑中的那帮红衫手下。 九名红衫男子竟被这一眼看的齐齐后退了两步。 似乎仅需视线的碰撞,他们便能感觉到自身的实力与此人有着云泥之别! 苏望亭伸出手,缓缓指向正持刀挟持止风婆婆的那名红衫男子:“放开她。” 红衫男子咽了咽口水,望向金佑中,在讨他的主意。 金佑中无动于衷,只是紧盯着苏望亭。 “不放?” 金佑中眉头微蹙,仍未吭声。 似乎,在有意试探对方的深浅。 苏望亭轻哼一声,望向泪眼婆娑的青雯:“抱歉,我来晚了,让贵派女弟子受了伤。麻烦阁主亲自扶她出去疗伤。” 青雯缓缓站起了身,紧张的望着身前双手扶着腰间刀柄的金佑中,脚下未动。 “放心走过来,他,不敢动。”苏望亭淡淡道。 “你确定?”金佑中终于开了口。 苏望亭沉声道:“你可得仔细你那扶着刀柄的双手。若是你腰间的双刀哪怕只抽出了半寸,你,即刻死。” 金佑中闻言牙关紧咬,无语以对。 “别赌。”苏望亭补充道。 金佑中扶着刀柄的双手,青筋暴起! 苏望亭对青雯招手:“来,扶她出去。别担心。” 青雯深吸了口气,狠狠点头:“我相信你!” 话毕,青雯与金佑中擦肩而过! 虽牙关咬的吱吱作响,可那双紧握刀柄的手,却纹丝未动。 他不敢赌!! 此时他心中隐隐感受到,此人的话,也许并非虚张声势! 待青雯扶着女弟子离开了正厅,苏望亭再次伸手指向挟持止风婆婆的红衫男子:“放开她。” 金佑中咬牙道:“别放。我想看看你到底能如何!” “很好。” 话音刚落,苏望亭的身形逐渐涣散。 “残影!?”金佑中倒吸了口气。 “扑通!” 一名红衫手下倒地。 吼间,一道细红! 剩余的八名红衫手下大惊,纷纷瞪圆了双目扭头望向身后。 随即,八人跟见了鬼似的跳脚闪开! 此人,是如何做到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出现在他们之间的!! “放开她。”苏望亭重复道。 “杀了他!!!”金佑中怒吼。 “是!!” 八双手,迅速摸向各自腰间的刀柄!! 十六柄短刀,齐齐出鞘!! “呼!!” 一阵劲风突然掠过。 金佑中双瞳猛的收缩!! 只见苏望亭的手中,一柄锈迹斑斑的长刀,已然出鞘!! 他几时拔的刀!! 饶是自己一直紧盯着,也未看清他拔刀的动作!!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八人,倒地! 那十六柄短刀,终究还是没来得及完全出鞘!! “拔……拔刀术!!!”金佑中失声喊道。 金佑中这也只是猜测是拔刀术。 因为,他并未看清苏望亭拔刀抹向众人的动作! 哪怕一丝动作,都未看清! 苏望亭缓缓还刀入鞘,再次重复道:“放开她。” 顷刻间,手下几乎被杀尽。 可怕的瞬杀!! 恐惧,终于在金佑中的心头升起! “你…你究竟是何人!!” 苏望亭冷冷道:“对女人下杀手,该死!” “你…难道你就从未杀过女人么!!!” 苏望亭点头:“杀过。虽是在失去理智的状态之下,但,的确杀过。” “照你这么说,那你也该死!!!” 苏望亭冷笑道:“对,该死。所以我将对方的宗门杀了一个干净,于是,再也没人说我该死。” “笑话,一人覆灭一个宗门,你当你是血修罗!!??” 可这话刚出口,金佑中自己却愣住了。 瞪着苏望亭半晌,他的手,颤抖着离开了腰间的刀柄。 他似乎明白过来了什么。 “我…我早该想到,你…你……” 他似乎被自己给点醒了。 “你…就是血修罗!?” 苏望亭眉头微蹙:“这个名号,实在是难听的很。” 金佑中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面如土色。 “咣当!” 止风婆婆颈前的短刀,掉落在地。 那名仅存的手下浑身颤抖着踉跄后退,直到身后撞到了墙,他的双腿仍在使劲向后推,似乎想将墙挤破而出,一刻也不愿留在此地。 苏望亭盯着瘫软的金佑中,冷冷道:“你们红枫会,从一开始就是墙头草。昔日新罗三足鼎立之时,你们便一直勾结白虎堂,对霜花宫蠢蠢欲动。而在白虎堂即将被我覆灭之时,你们却又不理会他们的求援,而是干脆的倒向了霜花宫。哼,一帮趋炎附势的货色而已。” 这番话金佑中似乎没有听进去,只是呆望着地面,口中喃喃重复道:“我早该想到、早该想到……那是霜花宫的长刀…霜花宫的拔刀术…花郎刀诀……你是血修罗……” 他自知,命将休矣! 昔日怒斩三百余名高手的血修罗此时正立于身前,自己哪里还会有半分生机!? 绝对没有!! “苏…苏公子。”此时止风婆婆颤颤巍巍的开了口。 “何事?” 止风婆婆望着痴痴的金佑中叹了口气,低声道:“此事,本就是我们幻烟阁毁约在先,虽说他们出手重伤了一名女弟子,可他们也付出了十条人命的代价。可否…饶了他的性命,放他们走?” 苏望亭淡淡道:“我正在考虑。” “可他们…毕竟与你无冤无仇……” 苏望亭未再搭理止风婆婆,冷眼盯着金佑中:“抬起头来。” 一张生无可恋的苍白面孔缓缓抬起,一双无助的眼呆望着苏望亭。 “我在新罗时就听说,你与白虎堂的潘在兴,昔日相交甚厚?” 金佑中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对。我知道你灭白虎堂,是为了秦若薇。” 苏望亭额头青筋跳动,沉声道:“这三个字若是再从你口中说出,我即刻杀你。” “好。我…再不说。” “那你可知被我千刀万剐的那个,是潘在兴的替身?” 金佑中垂下了脑袋,细声道:“不知。但我能猜到。” “你能猜到?” 金佑中点头:“对。昔日与我酒后畅聊之时他就曾说过,若是哪日大难临头,死的只会是替身。并劝我也去寻一个替身,以备不时之需。” 苏望亭哦了一声,又问道:“那以你对他的了解,他会逃往何方。” “九州。”金佑中立刻答道。 “哦?为何?” 金佑中苦笑了一声,道:“潘在兴的外婆,本就是从九州嫁去新罗的。再加之九州疆域广袤,想寻一人难如大海捞针,若是换做是我,当然是逃往九州。” “他的外婆是九州人士?”苏望亭闻言倒吸了口气,“这我倒还真不知道。那你可知…他外婆家,在九州何处?” “知道,他曾和我提过两句。”金佑中抬头望了一眼苏望亭,但很快又将脑袋耷拉了下去,“若我告诉你,能换回一条命么?” “我只知道,你若不告诉我,一定没有命。” “为何一定要我死?此番我不过是开罪了幻烟阁,可并非是你。”金佑中哀声道。 苏望亭冷哼一声,道:“你昔日和潘在兴那个贱种早已对秦若薇起了歹意,并多次凑在一起商量些龌龊的鬼主意,当我不知?” “……” 苏望亭狞笑道:“所以说,即便你不告知我,我也有足够的理由杀了你。” 金佑中重叹了一声,闷着头沉默了片刻后,有气无力的说道:“中州,庐阳冯氏。我只知道这些。” “竟这般的巧?”止风婆婆喃喃道。 “巧?”苏望亭望向她。 止风婆婆点头:“我们幻烟阁的旧宗门所在之地,便在那庐阳城外五十里的天嗣山顶。” “那倒正好。送你们回宗门旧地之后,可顺道去打听打听。” 此时金佑中摊开了双手:“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了你,若是你还是要杀我,请便。” 苏望亭轻哼一声,没有答话。 从他微微闪烁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他在犹豫。 虽说此人没有直接冒犯过秦若薇。 可他却与冒犯秦若薇的人,是旧友。 而且还是曾在背后与潘在兴一起打过秦若薇坏主意的旧友。 若是换成当年血雨腥风的那日,这金佑中若是出现于自己眼前,必杀! 可如今,自己还是当年的那个血修罗么? 话说回来,自己从未喜欢过这么个戾气十足的名号。 此时止风婆婆小心的扯了扯苏望亭的袖子,低声道:“苏公子,我理解你的心情。老身斗胆劝一句,这金公子,可是红枫会掌门的亲儿子,若是杀了他,只怕……” 谁料未等苏望亭开口,金佑中满脸惨笑的说道:“就算我爹知道了,他又能如何。招惹了血修罗,只能听天由命,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个白虎堂!” “我实在是很不喜欢这个名号。”说着苏望亭背过身去,甩了甩袖子,“你们俩,走吧。” “当…当真放我们走?”金佑中满脸的不可置信。 止风婆婆忙拉起金佑中的胳膊,对他猛使眼色,示意莫再多话速速离去,唯恐苏望亭改变主意。 金佑中忙道了声谢,带着那名仅存的手下快步走出了正厅。 可刚出正厅,却一头撞见一直在门口观望的青雯。 金佑中脸上一红,抱拳道:“适才多有冒犯,望阁主见谅。若是在下早知血修罗在此,即便是贵派将天机九章白玉白送与我,那也不敢来!!” 话毕,匆匆离去。 可危机散去,青雯却笑不出来。 因为此时正厅内,躺着十具尸体。 虽说是红枫会的人,可她也莫名的悲从中来。 “我知道你看见有人被杀,心里不好受。”苏望亭缓缓踱至门口,“可你毕竟是一阁之主。日后回到九州江湖,你将会遇上更多险恶之事,若是一味的心善相让,便是对自己的宗门不负责任。” “看来…我的确不适合当阁主。”青雯捂着嘴,不忍再看满地的尸首,转过了身去。 “不。你只是还未习惯江湖。” 话毕,苏望亭拾起赶来时随手扔在门口的鱼竿,懒散的向那片大湖走去。 “我钓鱼去了,让人把尸体掩埋掩埋。这几日你最好通知手下做些准备,收拾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青雯满面疑惑的望着苏望亭的背影。 苏望亭回头,呲牙一笑:“我陪你们回九州,回到你们真正的宗门之地去。” 青雯闻言精神一振,那张倾城俏脸上绽放起了舒心的笑。 天机九章 第四十九章 熬的够呛 于是幻烟阁从上至下立即忙活开了。 一百五十余人自苦寒之地返回九州,万里之遥,路上至少需耗费五十来日,自然应该准备大量的干粮了。 杀鸡宰猪,和面炒米,烘鱼烤饼…… 炊烟四起,人人脸上都挂着期许的笑,热闹的跟过节似的。 七日后,一切准备妥当。 二十架蒜头车一字排开,浩浩荡荡的出了暖洲。 时隔一百余年后,这片苦寒之地中的奇异之地,再次恢复了宁静。 此时青雯安坐于温暖的车内,怀抱历代阁主的灵位,心中思绪万千。 …… 平州,虎头山。 一间草棚,一座孤坟。 草棚内,一名肥胖的男子正怀抱酒坛,呼呼大睡。 正是为师兄守灵的毒郎中。 边喝酒边守灵这等荒唐之事,恐怕天底下也只有毒郎中干的出来。 可对于一日不可无酒无花的毒郎中来说,这已是破天荒的壮举了。 若妙郎中在天有灵,得知他的这个师弟没有搂着姑娘在自己坟旁作乐,只怕已是感恩戴德了。 自大漠中来到这虎头山,已六个月有余。 毒郎中连做梦都在搂着姑娘喝酒猜拳。 熬的够呛! 可今日,这荒芜一人的山间,却出现了两道人影。 二人正站在草棚外,注视着鼾声大作的毒郎中。 “这厮…这哪像是在守灵?” 话落,一人走进草棚,一脚踹在了毒郎中那肥硕的肚腩上。 “啊唷喂!!哪个狗日的打老子!!” 毒郎中搂着肚子一骨碌翻下了草铺,定睛一看来人,乐了。 穆世兰和慕容云岫!! 穆世兰晃了晃手中的一个纸包,笑道:“黑金纹壁虎尾。” “好说、好说,我这便开始为慕容姑娘熬制还颜膏。”毒郎中笑呵呵的接了过来,“这壁虎尾,不好找吧?” “额……”穆世兰挠了挠头,“壁虎尾么…倒是还好,连翻了几个峭壁便找着了。就是…杀了十几个人。” “啊?”毒郎中呆望着穆世兰,“为何要杀人?” 穆世兰苦笑着摆头。 慕容云岫冷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说道:“我让他杀的,他们该死!” “他们,是谁?” 慕容云岫想了想,道:“好像是夜流国的一个什么帮派,叫什么来着…对,叫六彩门。” 毒郎中闻言冷汗涔涔。 擅于使毒的他,如何会没听说过六彩门。 那可是夜流国第一大组织,以蛊毒而闻名。 “杀…杀了十几个?为何要杀?” 慕容云岫耸了耸肩,漫不经心的说道:“谁让他们取笑我脸上的刀疤的。” “所以她便把剑塞给了我,让我杀。”穆世兰幽幽道。 “好家伙,你还真听她话啊!!那六彩门的人报复心是最强的,蛊毒术又往往是让人防不胜防,你们可小心喽!” 穆世兰嘻笑着摆了摆手:“不说这些!我们来寻你一是为了医治云岫的脸,二么,嘿嘿,告诉你一件喜事。” 听见穆世兰竟亲切的称她为云岫,而慕容云岫却丝毫不在意,毒郎中小眼珠一转,坏笑道:“莫非你们真的……” “嘿嘿,对!云岫已答应带我去见她爹了。” “当真?”毒郎中大笑着连连拱手,“那可真是恭喜了,记得办喜事时告诉我一声,这喜酒我可得喝!” 慕容云岫瞪了眉飞色舞的穆世兰一眼,道:“若是我爹答应了,自然会请你去喝喜酒,苏公子也得请了去。” “哦?莫非慕容姑娘你,已对苏公子…没想法了么?”毒郎中坏笑连连。 慕容云岫轻叹一声,细声道:“算了,我已想通。那等人物,还是不奢望的好。再说了,他的心,已被不可挽回的过去给挤满了,再也容不下他人。” 穆世兰闻言立即拉下了脸去,嘟囔道:“这话说的…莫非我很差么?苏兄的相貌和身手,也只比我强一点点嘛……” “闭嘴!!去给妙郎中的坟头收拾收拾!!” “好嘞!” 穆世兰立即乖乖的跑了过去,开始在坟头上拔草。 “我说,他还真是听你的话啊。” “那是!”慕容云岫得意的晃了脑袋,“对了,这边当地有什么名贵些的特产么,我想买些回去。免得那个傻子两手空空的去,闹的尴尬。” 毒郎中翻了小眼睛想了想,点头道:“还别说,这边的山参是极珍贵的滋补品,还有那些采莲人以命从苦寒之地换回来的雪莲,都是价值不菲的稀罕东西,上了年纪的人用来滋补身体是极好的。” “哪里有的卖?” “三十里外的顺阳城就有。” 慕容云岫拍了拍手:“好!想你独身在此守灵甚是清苦,不如陪我们去顺阳城,顺道请你去好一些的酒楼吃吃酒?” 毒郎中闻言一怔,遂突然疯了般的冲到他师兄坟前扑通一跪,将正在拔草的穆世兰吓一跳。 穆世兰站在坟头上,抬了抬手:“毒郎中,免礼。” “你滚一边去!!”说着毒郎中点了三炷香插于坟前,连连作揖,“嘿嘿……师兄,我都给你守了半年多了,要不…差不多就得了?我今后得空就来看你如何?” 话毕,毒郎中转身就往山下跑。 “快些!!我要吃肉!!我要喝酒!!我要姑娘!!!” 顺阳城,九州北边最后一个城。 再往北,便是荒芜的凉原。 此时在城内最大的一间酒楼的雅间之内,毒郎中正埋头胡吃海塞,两名花枝招展的姑娘一左一右连连给他敬酒,把毒郎中哄的是欲仙欲死。 而慕容云岫则与穆世兰在城内各大药铺寻找山参和雪莲,当二人返回酒楼寻毒郎中时,已是大盒小盒的拎满了两手,看来收获不小。 毒郎中搂着姑娘大笑道:“如何?可买到了山参和雪莲?” 穆世兰连连咂嘴道:“啧啧啧…不得了。五根山参、两朵雪莲,你猜花了多少??二百两金子那!!!” 慕容云岫翻了个白眼,嗤笑道:“没见过世面的玩意!去见我爹,能空着两手去么!?再说了,到时候出手表示的是你又不是我,况且买这些个东西又没花你的银子,你心疼个什么劲?你且偷着乐去吧你!” 可毒郎中却反常的没有打趣二人,只是呆望着慕容云岫的头发,脸色却渐渐沉了下去。 “不许这般无礼的直视我家娘子!”穆世兰伸手挡住了毒郎中的视线。 毒郎中却没好气的打开了他的手,继续盯着慕容云岫的头发。 “怎么了这是?”慕容云岫被看的浑身不自在。 “出去。” 毒郎中竟然推开了怀中搂着的姑娘。 这反常的举动,让慕容云岫大感诧异。 一向只嫌姑娘不够多的毒郎中,却主动将姑娘赶走?? 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待姑娘出去后,毒郎中说了句别动,伸出二指戳向慕容云岫的发髻。 不多时,只见一只芝麻粒大小的青色小虫被毒郎中夹了出来。 “咦!?”慕容云岫慌张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我前日才洗的头发,如何会有虫子。” 毒郎中却未搭理她,面色凝重的盯着刚被自己捏死的小虫。 “怎么了这是?” 毒郎中甩了甩头:“你们,被跟踪了。” 二人面面相觑,不知此话何意。 “被谁跟踪了?” 毒郎中指着死去的小青虫:“六彩门!” 穆世兰闻言一怔,急问道:“你如何得知?” “这是蛊虫!!你们有可能被下蛊了!!”毒郎中起身来回急走,满面焦急,“青、黑、红、紫、白、黄,此六彩,指得是六彩门炼制的六种蛊虫!!这只青色的,便是专用于跟踪的!只要将此虫放置对方的身上,那么六彩门的人便可得知此人的踪迹!!” 穆世兰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夜流国距此地足有万余里之遥,他们要追踪我们,谈何容易!” 毒郎中摇头道:“你有所不知。放在对方身上的一般是雌性青虫,而雄性青虫据说相隔千里都能沿着空气中雌性青虫留下的一丝独特气味而追上。所以说,六彩门的人只需放出雄性青虫便可相隔千里追踪你们!!闹不好,他们此刻已经跟着你们来到这顺阳城了!!” 穆世兰闻言眉头紧皱:“想必是在与他们争执之时,被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放了虫子在身上。哼,不必惊慌,若是他们追了过来,我再杀便是!!” “诶唷,你这是天方夜谭那!!”毒郎中连连摆手,“蛊师杀人靠的是蛊虫,蛊毒一旦发作,凶多吉少!而被毒死之人至死都不知道是在何时被下蛊的!蛊师下蛊的方式千奇百怪,防不胜防,你可能在街上与人擦肩而过之时被下了蛊,也有可能碰过了蛊师碰过的东西而被下蛊……总之,有人的地方,你就有可能被下蛊!!蛊师从来不会暴露身份与你正面相持!!” 穆世兰和慕容云岫对望了一眼:“有没有你说的这么玄乎??那我们二人适才在城内足逛了半日,也有可能被下了蛊了?” 毒郎中重叹了一声,重复道:“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有可能。” 顿了顿,毒郎中拉开雅间的门,对二人连连招手:“快些随我返回虎头山,我去山间采些药草焚烧,看能否从你们身上熏出别的蛊虫。啊哟,快些,若是你们中了青色蛊虫以外的任何一种蛊,那可就麻烦了!” 穆世兰连连点头,拉起慕容云岫跟随毒郎快步中走出了酒楼。 可刚出酒楼的门,只见穆世兰突然脚下一软,瘫倒了下去。 慕容云岫大惊,忙蹲下去扶他。 “你怎么了!?” 只见穆世兰面色苍白,嘴唇哆嗦着说道:“怎…怎么回事……怎的突然浑身没了气力……” 毒郎中忙拉起他的手腕,把脉。 不多时,毒郎中双瞳猛的一缩,失声道:“不好!!他中了蛊毒!!六彩门的蛊师必定是在附近!!” 话音刚落,只见一只极小的红色小虫从穆世兰的颈间爬出,掉落在了地上,没了动静。 毒郎中眉头紧皱:“蛊虫已死,这说明,这只蛊虫已完全释放了蛊毒!!” “怎么办!!”慕容云岫急喊道。 天机九章 第五十章 百花簇拥 毒郎中牙关紧咬:“放心,天下没有老子解不了的毒!但此时当务之急便是尽快甩开那些藏于暗处的蛊师,先逃至一僻静所在为他解毒!” 话毕,毒郎中从马鞍上挂着的药箱中取来一粒丸药塞入穆世兰的口中:“此药可暂缓蛊毒发作。” 望着来往的行人,慕容云岫急问道:“往何处逃?照你这么一说,那这里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是蛊师!” “往没人的地方逃!!越荒凉越好!!” 说着二人将穆世兰抬上了马,毒郎中骑了一匹,慕容云岫从后抱着穆世兰骑了一匹,在顺阳城的大街上疾驰了起来,吓的路人纷纷尖叫不已。 “先出城,往北逃!!往北五十余里便是松木林,穿过松木林便进入了凉原!!凉原中空无一人,也无处可藏,想他们不敢追至那处去!!除非他们敢现身!!” “可金纹壁虎尾还在你那个草棚里没拿呢!!”慕容云岫尖叫道。 “啊唷,祖宗诶,命比脸蛋重要!!” 说着毒郎中从怀里摸出一颗毒烟扔向了后头。 这么做的道理很简单,以防蛊师在身后再次放出飞蛊,毒烟,可拦下蛊虫,也可令蛊师不敢追的太近。 每隔片刻,毒郎中便往后扔一颗毒烟。 至跑出城门时,顺阳城街头的老百姓已被毒翻了一大片。 虽说老百姓们是无辜的,可毒郎中也没办法。 因为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蛊师!! 出城一路往北,两匹快马过处,尘土飞扬。 可还未看见松木林,毒郎中却突然一拉缰绳,将马急停住了。 因为此时这狭窄的乡道前方,出现了令毒郎中神魂颠倒的画面。 只见一眼望不到头的由年轻女子组成的队伍,正迎面走来。毒郎中眯眼细看去,只见这些女子个个相貌秀丽,气质不俗。 于是这厮立即看的痴了,哈喇子都快淌了出来。 “啊!!不对!!我们在逃命!!”毒郎中猛的回过了神来,甩了甩头。 可他却惊讶的发现,那慕容云岫,似乎也看的痴了。 “喂,慕容大小姐,你可是女人啊,为何也发了花痴?莫不是……在嫉妒这些女子比你美?” “滚……”慕容云岫淡淡道。 随即伸出玉指,指向了前方那长长的队伍。 “你看那人……” 毒郎中眉头一皱,顺着她的手指望去。 然后,他懵了。 这列全是由女子组成的队伍之中,有一个人很是显眼。 一个男人。 一个腰间挂着一柄窄鞘长刀的男人!! 苏望亭!! 幻烟阁众人在历经五十余日后,终于进入了九州境内。 由于白毛熊只适合在极冷的环境中生存,所以在离开凉原前她们抛弃了蒜头车。 只用如燕留在凉原那处庄子里的两架马车装了些贵重之物,然后准备步行前往最近的城镇去采买更多的马车,以便继续南下,往中州进发。 “若我没看错的话,那是……苏望亭?”慕容云岫满脸的不可置信。 毒郎中再次仔细的眺望了片刻,点头:“咦?的确是他!!可是…他怎么会从凉原的方向过来?他此时不是应该在新州大漠的绿洲之中么?” 顿了顿,毒郎中满脸嫉妒的又说道:“而且这厮还混在这么些漂亮女子的队伍之中,啧啧,好福气哟,百花簇拥……” 慕容云岫懒理毒郎中,挥手大喊道:“苏公子!!” 队伍中的苏望亭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先是一怔,待发现是毒郎中和慕容云岫之后,又是一惊。 于是他运起轻功急掠了过来。 “咦!?你二人为何在此?慕容姑娘,你脸还没好啊?” 慕容云岫闻言差点从马上跌落。 “咦!?穆兄这是怎么了?” 没等他第三次咦,毒郎中反问道:“你为何会从凉原的方向过来?这些女子是何人?” 苏望亭轻拍穆世兰的脸,毫无反应,忙摆手道:“先别问我。你们这究竟是发生了何事?以穆兄的身手,何人能将他害至如此?” “蛊师。” “蛊师!?” 于是毒郎中将事情经过迅速说了一遍。 待搞明白来龙去脉之后,苏望亭望向了二人身后来时的小道:“蛊师,是么?” 毒郎中点头:“你能否应付?若你能应付自然是更好,可以给我争取时间救治穆世兰。蛊毒不比寻常毒药,及时解救是关键!” 苏望亭耸了耸肩:“不知道,我也未曾与蛊师交过手。嗯……只要不被蛊虫上身,就没事?” 毒郎笃定的点头:“对,这是关键!蛊师正面动手的能力不行,靠的就是毒蛊虫!” 此时青雯徐徐从队伍中走了过来,询问何事。 苏望亭来不及解释,只说是前方有险情,先停一停,待先救治自己的朋友之后再继续前行。 青雯没有多问,忙吩咐了几人将穆世兰抬了下来,又叮嘱属下好生配合毒郎中救治穆世兰。 苏望亭这才松了口气,正欲独身前去一探究竟,青雯却一把拉住了他。 “苏公子,不知进入九州之后的途中会否还有险情发生,以你血修罗的名号镇得住么?我有些担心。” 谁料苏望亭竟罕见的往地上啐了一口:“呸!这狗屁名号是我曾在新罗时被人浑起的!不提也罢!!” 顿了顿,苏望亭满面无奈的又说道:“而在九州,我却又被安上了另一个狗屁名号。” 青雯好奇的问道:“是何名号?” 苏望亭捂住了脸:“玉面妖刀。妖他大爷……都是邱不逢干的好事……” 青雯捂嘴笑道:“我倒觉得这个名号听上去还凑合。” “……” 苏望亭翻了个白眼,孤身往前方的乡间小道探路。 在山丘间拐了两个弯,苏望亭突然停下了步子。 因为他似乎听见有人发出了“噫”的一声。 “噫”,代表的是惊讶。 苏望亭明白藏于暗处的人在惊讶什么。 一路走来,前后有数只极小的虫子在往他身上飞。 若是换作常人,小如芝麻的虫子飞到了身上,定是全无察觉。 可他苏望亭,不是常人。 他早已注意到了这些莫名往自己身上飞的小虫。 而这些小虫,无一不是还未靠近,便被苏望亭身上发出的一种无形的力量给吹了开来,无法上他的身。 这,便是苏望亭想出免遭蛊师暗算的法子。 持续释放内力。 而外放的内力若是足够的强劲,周身则会有劲气迸发而出,使得蛊虫不得近身。 那道“噫”,则是惊讶于苏望亭竟然能够持续的释放如此强劲的内力!! 寻常的高手,周身能迸发出一瞬间的劲气,这不足为奇。 但也足够称得上是高手。 可是持续的保持劲气外放?? 这得需足够骇人的内功修为方能做到!! “出来。”苏望亭冷冷道。 没有回应…… “出来。”苏望亭重复道。 鸦雀无声。 苏望亭眉头一拧,沉声道:“若你们主动现身,我保证不会动手。可若是让我将你们给揪出来,不好说!” 依然没有动静。 于是苏望亭的手,扶上了腰间的刀柄。 于是两道身影,也从一侧的山丘之上站起了身。 “就你们二人?”苏望亭侧眼瞥向丘顶。 一道身影点了点头:“对。那对男女,在夜流国时杀我十三名师兄弟,我们来,便是为了寻仇。” 苏望亭点头:“我理解。” “你理解?” 苏望亭再次点头:“杀了你十三个师兄弟,这是大事。前来寻仇天经地义。” “那你为何要替他们出头?” 苏望亭淡淡道:“我这里,也有件事情需要你理解。” “你说。” “他们是我的朋友,事情既然被我撞上了,那我不可能看着朋友被你们杀死。” 那道身影冷笑了几声:“我理解。看来,只有先杀了你才行。” 苏望亭也笑道:“你可以试试。” “你周身内力能持续的外放,这说明你修为惊人,我们此时,不是你的对手。” 苏望亭微微颔首:“接着说。” “可你,总不可能没日没夜的保持这种状态吧?” “你的意思是,你们总会找到合适的时机,对我成功下蛊?” 那道身影点头:“我们总会找的到!” 苏望亭呲牙一笑:“那我只有一种法子免遭你们暗算了。” “哦?” “现在,我就杀了你们!” 那立于山丘顶的二人闻言浑身猛的一颤。 倒不是因为这句威胁话吓着了他们,而是他们明明看见苏望亭还立于山丘之下,可这道声音,却是从他二人身后传来!! 二人猛的回身! 苏望亭,正紧贴于他们的身后!! “你……你是如何做到的!!” 苏望亭冷冷道:“若我出手,你们已经死了一回。” 一名蛊师咽了咽口水,生硬的点了点头:“不错,若你出手,我们二人已经丧命。” “我不出手,为的就是和你商量商量,此事,可有补救的余地?”说着苏望亭的手,再次扶上了腰间的刀柄,“若是没有,我再杀你们。我不可能让朋友被你们杀害,你们应该理解。” 那名蛊师的额头,已是冷汗涔涔。 呆望了苏望亭半晌,蛊师点头道:“你,还算不错,我们二人此时已欠了你一命。说实话,你朋友杀我六彩门十三人,是绝没有补救余地的,可此时我二人的性命在你手中,我们也只能暂且作罢!!” 苏望亭微微颔首:“嗯,也是个办法。你的意思是你们二人可以无功而返,可不保证今后六彩门会否派人来继续暗算我的朋友?” 蛊师重重点头:“说实话,是!” “这的确是实话,我相信!可有一点,请你们也相信。” “你说。” 苏望亭深吸了口气,仰天道:“请转告你的门主,若有一天我的朋友死于你们蛊师的手下,那我,定荡平你们六彩门!” 蛊师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嘴角扬起了一抹讥笑:“你可是在说笑?你一人去荡平我们六彩门?” 苏望亭点头:“一人。” 蛊师忍不住低笑了两声,拱手道:“说实话,你的修为定是惊人的。可一人荡平一个宗门?我相信这世间除了新罗昔日的那个血修罗,无人能办的到!” 苏望亭甩了甩头,无奈道:“就是说,若说此话的是血修罗,你们才信?” 蛊师立即回道:“对!若是血修罗对我们说了这话,不但我们信,我们六彩门今后,也绝不敢再来寻仇!” 苏望亭轻叹一声,道:“那请你们转告你们门主,此话,就是血修罗所说的。” 蛊师闻言眉头一拧,上下打量了一番苏望亭,随即脸上止不住的泛起了讥笑:“你的意思是说,你…就是血修罗???” 苏望亭点了点头:“如果可以,请不要再提起这个名号,我实在是很不喜欢。” 蛊师终于忍不住大笑了两声,摆手道:“请恕我直言。你虽修为不俗,但绝不可能是血修罗!” 顿了顿,蛊师收起了笑脸:“除非,你能证明!” 苏望亭闻言一把捂住了脸:“没想到…万分讨厌这个名号的我,如今竟要想法子证明这个名号指的就是我……” 天机九章 第五十一章 鸠占鹊巢 蛊师看着竟认真思考起来的苏望亭有些意外。 莫非此人,还真是血修罗? 随即他心里很快否定了这种可能性。 想那血修罗是何等的人物,自己如何会碰的到? 话虽如此说,可能别碰着还是别碰着。 毕竟一个孤身杀了三百余名高手的人屠若是被自己碰着,那绝不是什么好事! 片刻后,苏望亭苦着张脸说道:“我实是不知该如何证明。” 说着指着自己那张苦瓜脸又问道:“你们曾见过血修罗没,若是见过,我的脸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 两名蛊师缓缓摇头,跟看傻子似的呆望着他。 苏望亭摊开了双手:“这个戾气十足的名号,无非是用来形容那一天我那失去理智的行为。莫非,你们要再表演一次?” 蛊师耸了耸肩:“若你找的来三百名高手并一次解决掉他们,我们无所谓。” 苏望亭闻言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那你们说…是劈人容易,还是劈你们身上那小如米粒的蛊虫容易?” “当然是人。蛊虫小到连捏都难捏住,更别提用刀劈中它们。” “你们身上有多少蛊虫?” 蛊师想了想,道:“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怎么?” 苏望亭招了招手:“来,你对我放出三两百只蛊虫。” 话毕,苏望亭停止了一直持续外放的内力。 在蛊师面前卸下防备,那与在刀锋上游走无异。 随时都有可能被暗算! 那名蛊师见苏望亭身上的劲风停了下来,心中一喜,问道:“你…确定?” 苏望亭点头。 一股狞笑止不住在蛊师的嘴角扬起:“我们蛊师动手时,往往一、两只蛊虫便可令对方着道。这三百余只蛊虫扑过去,你可知后果?” “来。”苏望亭招手。 “实话告诉你,若你中了蛊毒,那可是我们喜闻乐见之事。你倒下之后,我们仍会继续去杀你的朋友!” 苏望亭点头,右手缓缓扶住了腰间的刀柄。 蛊师见他要来真的,心中狂喜不已! 只暗道这厮也太过于张狂,莫说三百余只蛊虫,只要区区三只,自己便有信心令他中蛊!! 此人非得将对于他大好的主动局面生生的拧成被动。 只有三个字可以评价他这种近乎于自杀的行为。 吃错药! 蛊师轻抖了抖双袖,沉声道:“那我…真来了?” “你再废话,我就劈你。” 蛊师冷笑一声,深吸一口气后,口中开始念念有词,与此同时,他的双手缓缓抬起。 很快,数百只蛊虫自他那对宽大的袖口中缓缓飞出,在空中结成了一团,萦绕着蛊师。 此时蛊师手中连掐数个指决,轻喝一声:“去!!” 只见那团蛊虫跟得了令似的,立即飞快朝苏望亭涌了过去!! 随即,这两名蛊师见识到了令他们终生难忘的场面。 未等那群蛊虫近身,只见苏望亭身前一片残影毕现,频率密集到令人发指的刀风透过蛊虫群迎面扑来!! 每一道刀风,意味着有一刀被挥出。 这连成片的刀风,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根本不是人类能做出来的拔刀速度和频率!! 伴随着同样连成一片的破空之声,两名蛊师接受着密集刀风的洗礼,一开始他们还在咬牙强撑,到后来竟然脚下一软,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此人…”蛊师抬手挡着猛烈袭来的刀风,望着苏望亭身前被密集的拔刀动作连成的一片残影目瞪口呆。 令人窒息的恐惧感,在心中缓缓升起。 面对几乎可将人刮飞的刀风,二人紧张到竟忘记了呼吸。 片刻后,风停了下来。 苏望亭身前的残影消失了。 空中的那团蛊虫,也消失了。 望着他腰间那柄未出鞘的长刀,蛊师揉了揉眼睛,颤声道:“你…你到底出了多少刀?” 苏望亭淡淡道:“没数。很累。” 蛊师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随即迅速爬到了苏望亭的脚下,仔细观察着地面上的蛊虫。 蛊虫极小,他们观察的也很仔细。 因为他们的脸,几乎已贴到了地面。 渐渐地,那些蛊虫的尸体被滴滴掉落的冷汗给覆盖住了…… 只因他们发现,地上的那些蛊虫并不是被刀风给震晕或是震死的。 而是被从中一劈为二!! 每一只都是!! 两名蛊师齐刷刷的抬起了头,满脸震惊的望向苏望亭。 而苏望亭却抠了抠鼻子,漫不经心的说道:“起来说话,这样难看。” “你…你果真是血修罗!?” 苏望亭撇了撇嘴:“我不喜欢这个名号。今后,再也没有血修罗。” 说着苏望亭将二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并且很贴心的为他们掸了掸膝盖上的尘土。 二人诚惶诚恐,要不是苏望亭拉着,又跪了下去。 “如何?此事可了?”苏望亭问道。 蛊师猛点头:“您…您是何等的人物,我们又岂敢说个不字!!今日我二人瞎了狗眼冒犯了您,望您大人有大量,千万莫要去找我们六彩门的麻烦!” 苏望亭摆了摆手:“这话说的。明明是我的朋友杀了你的师兄弟们,是他们有错在先,要说冒犯,也是我们冒犯了你们。” “不!!”蛊师猛的一吼,将苏望亭吓的一跳,“此事,我们就当从未发生过!!求您千万不要去夜流国!!” 苏望亭满面无奈的点头:“好,我不去。” 蛊师闻言重重的吁了口气:“您还有事吩咐么?若是没有,请允许我们回宗门复命。” 顿了顿,这名蛊师耷拉下了脑袋,有气无力的叹道:“反正,回去也是个死。” 苏望亭闻言一怔,问道:“这话怎么说来着?” 蛊师微微摆头:“您有所不知。我们六彩门当今的门主彩蝶大人…她……说句犯上的话,极其的刁蛮任性,对待未完成任务的门人很是苛刻。这回事关十三条门人的性命,彩蝶大人已是气急败坏,若我们一事无成的回去,只怕…凶多吉少。” 苏望亭闻言拍了拍他的肩膀,思索了片刻后,道:“这样如何,你帮我带句话给你们门主。” “何话?” “嗯…就说,若是将你二人处死了,那我便亲自去一趟夜流国。” 两名蛊师闻言精神一振,齐齐跪倒磕头道:“有您的这句话,彩蝶大人万不敢为难我二人!!多谢血修罗大人!!” 苏望亭欲哭无泪:“算我求你们,别再叫这狗屁名号了,好么。” “是!血修罗大人!!” “……” 待二人离去后,苏望亭回到了幻烟阁众人的队伍之中。 在毒郎中的医治之下,穆世兰也已经恢复了意识,已可坐起身来与人说话。 而一向爱打探江湖八卦的毒郎中在医治穆世兰的过程当中,也将苏望亭为何去往苦寒之地一事打听了个门清。 遂满脸鄙夷的指着苏望亭说道:“你么…真的是有病。先是将自己的白玉片送给了聂云飞,而现在又四处搜寻白玉片,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哼哼,果然你也一样,抵挡不住那《太初混元真经》的诱惑吧?” 苏望亭懒得搭理,只叮嘱青雯赶紧招呼队伍继续前进。 青雯轻应了一声,吩咐属下将未完全恢复的穆世兰抬上马车,好生的照顾。 慕容云岫为表感激,财大气粗的她大手一挥,承诺到达顺阳城后当即采买三十架马车赠与幻烟阁,并要同苏望亭一起陪她们去往中州,看看能不能同穆世兰一道为这帮初回宗门的苦命女子做些什么。 由于都是年纪相仿的少女,一路上慕容云岫很快便与青雯熟络了起来,二人有说有笑,聊个不停。 而最高兴的莫过于毒郎中了。 一路上笑嘻嘻的与这个姑娘打个招呼、与那个姑娘嘘寒问暖,虽大多遭了白眼,可这厮仍乐此不彼。 中州,天嗣山顶。 百余年前幻烟阁宗门所在。 这座秀峰每逢清晨和傍晚时,总会被云雾萦绕。在朝阳或是晚霞的照射之下,这些云雾时常会泛起七彩斑斓的柔光。 彩云之中现楼阁,置身此境,如梦如幻。 幻烟阁的名称,便是由此而来。 又是二十余天的跋涉,终于在这日清晨,三十余架马车停在了天嗣山的脚下。 幻烟阁众人纷纷走下马车,神情肃穆的仰视着这座被彩云遮住了顶峰的大山。 此时的她们对这座山既感到亲切,又感到陌生。 而有一点感受她们肯定是一致的,那便是心中油然而生的那一种归属感。 阔别百余年,她们终于回到了真正的幻烟阁!! 此时站在登山的石阶之下,怀抱历代阁主灵位的青雯已是泣不成声,慕容云岫则搀着她的胳膊,轻声安慰着。 “到了,回去看看吧。”苏望亭轻声道。 青雯强压泪水微微颔首,走上石阶,率众弟子上山。 约摸向上登了百余步石阶之后,一方两人来高的石碑出现于石阶一旁。 青苔斑驳的石碑之上依稀可见刻有灵动秀气的三个大字—幻烟阁。 青雯走上前,轻抚石碑抽泣了片刻后,扭头对如燕吩咐道:“此碑,今后要给我擦的如新的一般!” “是!”如燕大声应道。 此时止风婆婆上前指着上山的方向说道:“继续走吧,据记载,过了石碑再上百余级石阶便可看见宗门牌坊了,过了牌坊,我们便真正的回到了幻烟阁!!” 青雯轻应了声好,继续率众弟子上山。 可当她看到盼望已久的山门牌坊之时,却愣住了。 只见气势恢宏的汉白玉大牌坊之上,竟赫然写着“星云观”三字!! “星云观??”青雯眉头紧锁,不知所措的望向了苏望亭。 “鸠占鹊巢?”苏望亭仰面盯着牌坊轻哼了一声,“你们幻烟阁原先的产业,有多少?” 止风婆婆忙回道:“除了宗门内的楼阁与这座山,山下方圆百里内的田地、庄子也大多归我们所有。百余年前的田契、地契我们都好生的保存着,一并带来了。” 苏望亭嘴角扬起:“看来,你们的东西早已被人侵占了。走,看看去!” 这回改由苏望亭领头,率众人走过牌坊,往幻烟阁的正门而去。 天机九章 第五十二章 老子是读书人 轻叩三声,片刻后,大门打开,走出一名年轻的道士。 “福生无量天尊。这位善信面生的很,可是来本观上香的?” 苏望亭摇头:“不,来赶你们走。” 道士闻言面露惊讶:“善信,你此话何意?” “观主在不在?” 道士瞥了眼苏望亭身后那百余名女子咽了咽口水:“可……元吉道长正在斋醮。” “去把他叫来。” 道士面露苦色:“我们星云观可从不招惹江湖中人,也不知各位为何要来生事。元吉道长斋醮期间可不敢去打扰,否则必被斥责。” “跟他啰嗦没用。” 穆世兰走上前来,一把将那年轻道士推翻在地。 “我们自己进去。” 苏望亭望着他手中的长剑,笑道:“哟,慕容姑娘几时把剑给你了?” “刚刚。”说着穆世兰抖了抖手中的长剑,“云岫说这帮姑娘是苦命人,准我助她们夺回宗门。” 话毕,穆世兰对苏望亭招了招手,二人跨过门槛入内。 那年轻道士见状忙不迭的爬起了身来也冲了进去,别跑别喊道:“不得了了,有人上门来生事了!!!快喊师尊!!!” 此时青雯也欲领门人入内,却被慕容云岫拉住了。 “青雯姑娘稍安勿躁,有他二人在,无需担忧。我们自让他俩去处理,免得万一动起手来,被那群臭道士脏了咱的手。” 青雯捂嘴笑着点了点头,遂吩咐门人就地坐下歇息。 苏、穆二人大步走向正殿,可还未上殿前台阶,只见一名黑须道士领着一众弟子呼啦啦的从偏殿后头冲了过来。 正是星云观的观主,道号元吉。 “何人来生事!!”元吉抖了抖手中的长剑,怒喝道。 苏望亭正欲开口,却被穆世兰拦住了。 “苏兄,不如你就在一旁歇着?云岫既然将这差事交给了我,我自当漂亮的完成给她看。” 苏望亭一愣,点了点头。 他又怎会抢了穆世兰拍马屁的大好机会。 “就是你们!?”元吉快步冲了过来,怒指着二人。 “然也!”穆世兰摇头晃脑。 苏望亭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殿前台阶之上,从怀里掏出一袋途中买的花生米,边嚼边看热闹。 元吉上下打量了一番穆世兰,皱眉道:“你是何人?为何而来?” 穆世兰从腰间抽出一把纸扇抖开,悠哉悠哉的扇着:“这道观,是你们的?” 元吉冷笑道:“好一句屁话!不是我们的,莫非是你的?” 穆世兰摇头:“也不是我的。但我知道应该是谁的。” 元吉嗤笑道:“那应该是谁的?” “幻烟阁。” 元吉闻言一怔,遂仰天大笑道:“我当你要说什么。屁话!幻烟阁百余年前便已覆灭,我等奉天岚峰之命在此修行已有百年!” 穆世兰哦了一声,道:“那…原本属于幻烟阁的田地、庄子,也归你们了?” “哼!幻烟阁当年开罪了天岚峰,覆灭后自然是天岚峰接手了他们的东西。那些田地庄子这百余年来都是由我们替天岚峰照看着。怎么,你有意见?” 穆世兰大笑道:“原来如此。原来你们是天岚峰的一条狗,在此处替他们看着抢来的东西。” 元吉闻言勃然大怒,扶住了腰间的剑柄,怒喝道:“放肆!!天岚峰乃九州四大名门之一,岂是你这无名小辈可以拿来调侃的!!速速离去,否则,别怪我星云观无情!” 穆世兰撇了撇嘴,伸出三根手指,在元吉的脸前晃了晃。 “你什么意思!?” 穆世兰呲牙一笑:“给你三炷香的时间,收拾东西离开此地。因为,真正的主人回来了。” “放屁!!昔日幻烟阁门下都是女子,你一个大老爷们冒充幻烟阁的人,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话音刚落,只见开门的那个年轻道士凑上前细声道:“师尊,确有百余名姑娘此时正在道观门口。” “嗯?”元吉闻言双目瞪圆。 穆世兰笑道:“没想到吧?幻烟阁这百余年来不但没有覆灭,而且已大复元气。若你不信,我可让现任阁主将幻烟阁的掌门印拿给你看。” 见穆世兰言之凿凿,元吉心下大骇。 莫非当年消失于极北苦寒之地的幻烟阁,并未死绝? 那么这意味着…那枚天机九章白玉片,也跟着回来了?? 这可是个拍天岚峰马屁的大好机会!! 想到这里元吉精神一振,喝道:“回来的正好!!哼,别说我没给你们活命的机会。速速让幻烟阁交出白玉片然后滚出星云观,否则,休怪我无情!!” 穆世兰仿佛未听见这番话似的,只是面无表情的晃动着那三根手指:“给你们三炷香的时间。” “笑话!!” “刷!!” 长剑出鞘! 元吉突然出手! “啪嗒。” 半截纸扇掉落在地。 穆世兰怔怔的望着手中的另半截纸扇。 元吉抖了抖长剑,冷笑道:“我们星云观的剑法,可颇得天岚峰快剑的真传!再不交出白玉片,等会落地的,便是你项上人头!” 穆世兰嘴唇哆嗦着,仍是盯着手中的半截纸扇无语。 元吉得意的说道:“吓傻了?我说你,不会哭吧?” 话毕,一行泪还真的从穆世兰的眼中滑落。 “这厮还真哭了!!!” 一众道士搂着肚子笑的前仆后仰。 苏望亭也在跟着笑,差点被花生米给呛着。 “你大爷的!!!”穆世兰突然嘶声怒吼,一把扔掉了手中纸扇,“老子是个读书人,你偏要逼老子说粗话!!!这把扇子是云岫送给我的,你个杀千刀的竟敢弄坏它!!!” 话毕,一阵劲风闪过!! 众人的笑声停止。 因为他们正惊讶于穆世兰的手中,那柄长剑是何时出鞘的!! “啪嗒。” 一条握剑的胳膊,落地。 元吉突只觉右边身子一轻,扭头一看,自己右臂已自肩头处被齐齐削断!!! 鲜血喷溅! “啊!!!!” 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响起,元吉捂着断臂处惨叫连连,四处乱蹦。 “都给我上!!杀了这厮!!!” 可那一众道士哪里敢动。 他们连自己观主的胳膊是如何被削断的都没看清。 若是硬上,只怕自己是如何丧命的都不知道。 穆世兰提剑走向元吉,边流泪边喊道:“你竟毁了我心爱的纸扇,干脆另一条胳膊也别要了!” “喂!!”此时苏望亭对穆世兰招了招手,“我说你气性可真大,不就一把扇子么,就把人家的胳膊给卸了。差不多就行了喂,住手吧。” “我不!!”穆世兰倔强的抹了抹泪,“那是云岫送给我的定情之物,老子要将这厮碎尸万段!” “这厮…是把慕容姑娘给当成王母娘娘那般供着了。”苏望亭无奈的叹了一声,收起了花生米,掠过去挡在了穆世兰的身前。 “别拦我!!我要剁了他!!”穆世兰气的直跳脚。 苏望亭摇头。 “好!”说着穆世兰扭头瞪向那群道士,“不让我杀他,那我就杀了他的徒弟们,否则对不起云岫送我的纸扇!!!” 此话一出,那群道士哗啦啦的拔腿就往道观门口跑,顷刻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还敢跑!!!” 穆世兰竟如泼妇一般的高举着长剑追了过去。 “我的天爷!!”苏望亭一把捂住了脸,“这厮…气性也太大了吧。” “你…你们究竟是何人……”元吉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的问道。 苏望亭未答此话,淡淡道:“我看的出来,要你们归还宗门之地给幻烟阁,你做不了主。” 元吉牙关紧咬,点头。 “非得天岚峰应允才可?” “是。” 苏望亭走过去在他断臂处四周连点数穴,帮他止住了血。 “非得邱不逢应允才行?” 元吉点头。 “那行。你走吧。”苏望亭干脆的说道。 元吉迟疑的问道:“放…我走?你不怕我去天岚峰告状??” 苏望亭耸了耸肩:“放你走,就是让你去告状。” “好…你行……” 元吉挣扎着站起了身,咬牙切齿的向道观外走去。 望着突然空无一人的道观,苏望亭舒了口气,也向外走去。 可刚出大门,便看见慕容云岫及一众姑娘在死命的拉着穆世兰。 “放开我!!我要宰了他们!!!竟敢弄坏我的纸扇!!” 苏望亭冷汗涔涔:“这厮,还在生气!?” 青雯拍着胸口说道:“适才可真是吓我们一跳,突然一帮道士大喊着救命就冲了出来,后头跟着高举长剑的穆兄。于是我们便合力拦住了他。” 苏望亭笑道:“干得好。若不然,只怕这厮还真的会把那帮道士给杀绝。” 话毕,苏望亭走至牌坊下方,缓缓拔出那柄锈迹斑斑的长刀,遂轻喝一声,高高掠起。 “轰!” 牌坊上那刻着“星云观”三字的石板化成了碎石,纷纷落下。 落地,苏望亭还刀入鞘,对烟阁众人抱拳道:“在下,恭祝诸位重返幻烟阁!!” 青雯闻言大喜:“当真?我们可以进去了?” 苏望亭点头。 于是在青雯的一声令下,大家欢天喜地的跨过门槛,重回宗门。 而苏望亭则皱眉眺望着远山,喃喃道:“啧…麻烦。看来要助她们站稳脚跟,远非一朝一夕之事。” “你是指天岚峰会来生事?”穆世兰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苏望亭一惊,回身一看。 只见穆世兰突然恢复了正常。 可他的脸上,却印着五根通红的指印。 又看了眼正气呼呼走进幻烟阁的慕容云岫,苏望亭大概明白了这厮为何就突然恢复了正常。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苏望亭点头:“那还用说?他们是天岚峰养在此处的狗。我们打跑了狗,又抢了狗看着的东西,他们能不来?” 顿了顿,苏望亭又沉声道:“不过,能令他们来的最大的原因,无非就是那枚白玉片了。” 穆世兰微微颔首:“云岫既然让我帮她们,那我便帮到底。有我在,苏兄请放心。” 苏望亭闻言眼角直抽抽:“我不放心,我怕你又犯浑,动不动就大开杀戒。” 穆世兰嘿嘿一笑,挠了挠头:“不会、不会。有云岫在,我不敢。你看我这两手空空,她刚又将我的剑给缴了。” 苏望亭耸了耸肩:“那倒也是。对了,毒郎中呢?” 穆世兰笑道:“幻烟阁在霜月楼的那五十余名弟子适才也赶来汇合了,一并进去了。她们之中有些坏了身孕,于是毒郎中毛遂自荐为她们把脉辩男女,说要长留幻烟阁做她们的宗门郎中呢。还说自己保胎打胎样样拿手,保证每一胎生下的都是女娃,封自己是妇科圣手。” 苏望亭脚下一滑,差点跌倒。 天机九章 第五十三章 又发癫了 十日后,幻烟阁上下已收拾妥当,那帮道士留下的东西被清扫一空。 昔日属于幻烟阁的那些庄子和田地,也基本收了回来。 倒也太平,并无人上门生事。 可苏望亭的心下却越来越感到疑惑。 幻烟阁重回宗门,不用想,天岚峰是一定会来挑事的。 可这都十日过去了,况且天岚峰宗门据此不过五百来里而已,他们为何还未现身? 有道是打得一拳出,免得百拳来。 幻烟阁想重新在九州江湖站稳脚跟,必定要顶住天岚峰的挑衅。 若是不然,只怕会再重蹈百余年前的覆辙。 所以苏望亭让青雯干脆派了些弟子下山,在江湖中广为散播幻烟阁重回九州江湖一事。 为的是尽快将天岚峰给招来。 早些解决这个大祸害,自己也好早些拿了白玉片脱身,继续查找其他白玉片的下落。 而穆世兰的看法却更深一步,这令苏望亭有些意外。 他指出,幻烟阁想要真正的重立于九州江湖,光凭他们这些外人撑着,不是长久之计。 最根本的,还是得提升他们宗门自身的实力。 这些日穆世兰大概研究了下幻烟阁的宗门绝学“雷剑式”,却总觉得这套剑法,有些欠缺之处。 毕竟他自己也是使剑的,所以对各路剑法的优缺点十分的敏感。 于是乎,连日来他拉着止风婆婆一起反复研究,倒也很快便提出了许多改进雷剑式的草案。 这份才华倒是出乎苏望亭的意料。 因为一直以来,他穆世兰在苏望亭的眼中,无非是一个脑壳有些漏风、但天赋异禀的怪胎而已。 偷望着埋头钻研雷剑式的穆世兰,一个疑问在苏望亭的心中升起。 毋庸置疑,这厮与当前开了两脉的自己,实力是很接近的。 就算差一些,那也不多。 但这已是足够的惊人。 毕竟当年只身覆灭白虎堂之时,自己周身这先天浩脉,也只开了两脉。 那么他穆世兰的天赋又到底是什么? 莫非,和自己一样也是先天浩脉? 于是苏望亭便去请教毒郎中。 毒郎中很快告诉了他答案。 原来在穆世兰中了蛊毒以后,毒郎中在给他号脉之时已探的一清二楚。 他当时自然也是大吃一惊。 玲珑八脉!! 这是一种千年难遇的罕见天赋。 所以他穆世兰能有这份修为,并不意外。 毒郎中还说道,铁山寺数千年前的开派老祖,便是玲珑八脉。 而铁山寺的内功《长虹贯日心经》以及数不胜数的外功套路,均是这位开派老祖所创。 由此可见,这玲珑八脉的天赋,是何等的强悍。 而后,苏望亭又试探着问毒郎中,是否听说过先天浩脉。 毒郎中却说闻所未闻。 而且笃定的说道,自九州医道创始以来,从未给任何一种经脉取过这种名字。 这就令苏望亭越发的对秦若薇起疑了。 既是这先天浩脉世间无人知晓,甚至连这种天赋本身的命名都没有,她秦若薇为何会知道? 而且还顺利的将自己这先天浩脉给唤醒了? 如今想来,提起这先天浩脉名称的,除了秦若薇,也只有在杜鹃儿院子外出现的那名老者,和被冻在苦寒之地冰山中的那名男子了。 这二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修为骇人!! 不! 应该说,他们二人所展现的修为,是完全不可理解的!! 若按此推理的话,那秦若薇她…… 正苦思冥想之际,穆世兰突然冲了过来,将苏望亭吓的一颤。 “你又发癫?” 穆世兰对身后跟着跑来的青雯努了努嘴:“终于来了!” 苏望亭茫然道:“什么终于来了?” “天岚峰来人了!”青雯气喘吁吁的说道,“他们正在门外,请还是不请进来?” 苏望亭闻言一怔,问道:“来了多少人?” “据来报的弟子说,不光是天岚峰,还有翠幽谷和落霞滩的人,加一起约摸有四十来人。” 苏望亭冷笑道:“我算是知道为何过去十多日才来了,原来是拉帮结派去了。百余年前是这三派将你们幻烟阁赶出九州的,如今,他们三派再次来挑事,哼,倒是有始有终啊。” 青雯不知所措道:“那……请还是不请进来?” “请个屁!”穆世兰摇头道,“你当他们是客?别忘了喽,百余年前这三派几乎将你幻烟阁杀绝,手上可都是沾满了你们幻烟阁门人鲜血的,是仇人!” 苏望亭点头:“穆兄的说的对,不请进来!他们来了倒正好,正好给他们算算百年前的那笔血债!!走,出去会会他们!!” 可穆世兰却拉住了苏望亭。 “苏兄,让我来。” “对,让他来吧。”慕容云岫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我与青雯姑娘相见恨晚,昨日已在其祖师画像前烧了黄纸,结拜为姐妹了。既是妹妹的宗门有难,我这做姐姐的理当出手相助!可只恨我除了会几手暗器的功夫以外,一无是处,所以就让世兰替我,帮青雯妹子渡此难关吧。” 苏望亭闻言大笑着拱手道:“你二人结拜为姊妹了?恭喜恭喜!!既是这样,对,你自家姊妹的事理应是你出面相助,好,那我就乐得在一旁歇着,让穆兄来处理吧。” 话毕,慕容云岫将手中的长剑扔给了穆世兰:“去吧,别发癫就是。” “……” 穆世兰无语,委屈的望向了苏望亭。 苏望亭点头:“对,别发癫。” “……” 于是穆世兰和慕容云岫跟在青雯的后头,又带了些女弟子,众人大步向幻烟阁大门走去。 苏望亭虽嘴上说着任由穆世兰去处理,可还是对这厮有些不放心。 毕竟,这厮一发癫就要乱杀人的。 于是待他们打开大门出去之后,他偷偷的躲到了门后,从门缝中观察着外头的情况。 这偷偷的一眼望去,嚯,熟人不少。 为首的是天岚峰众人,站在最前头的是曾经与苏望亭在铁山寺交过手那名黑须男子。 聂云飞的师父。 而落霞滩带头的就更让苏望亭无语了。 司徒空。 最让苏望亭意外的则是翠幽谷了,带头的是曾在金刀慕容家吃过瘪的松庐。 而赵凌安,也站在其身后。 这就有意思了。 慕容云岫脸上的刀疤,便是被这对师徒给逼的,不知穆世兰得知后,会如何。 只怕会发癫。 苏望亭开始担心了起来。 果然,慕容云岫在穆世兰的耳旁低声说着什么,而且不时指向松庐师徒二人。 此时只见聂云飞的师父对着青雯拱手,正欲开口,赵凌安却笑呵呵的走上前来对着慕容云岫拱手道:“慕容姑娘,想不到我们能在此处再次相见。万没想到你脸上的刀疤竟然消失了,呵呵,恭喜姑娘!” 慕容云岫闻言冷哼一声,撇过了头去。 穆世兰见状是额头青筋直跳,低声对慕容云岫问道:“你刚说的,就是他?” 慕容云岫点头。 穆世兰轻拍她的肩头,低声道:“这口恶气,今日定帮你出。” 说着穆世兰对聂云飞的师父拱了拱手:“你就是天岚峰的?” 聂云飞的师父点头:“正是。本人天岚峰护法,费炜!” 穆世兰点了点头:“说正事之前,我先处理个私人恩怨。请稍候。” 费炜眉头一挑:“你说稍候就稍候?我们可是来找幻烟阁现任阁主的,你又是谁?” 穆世兰头一昂,拍胸道:“本人,幻烟阁副阁主!” 青雯闻言一怔,随即迅速捂住了自己的嘴,险些笑出声。 费炜闻言大笑道:“江湖中人尽皆知幻烟阁门下都是女弟子,你个大男人,怎会是幻烟阁的副阁主?” 穆世兰耸了耸肩,指向青雯:“不信你问阁主。” 于是费炜朝青雯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青雯点头,很配合的说道:“正是。幻烟阁如今的规矩也在变,这位的确是本门新任的副阁主。诸位有何事,只管同他去说。” 穆世兰呲牙一笑:“如何?现在能不能稍候?” 费炜皱眉上下打量了一番穆世兰,满脸不耐烦的甩袖道:“有何事快快去解决,我们可没什么好耐性!” 穆世兰未搭理他,径直走向了赵凌安。 “你做什么?”赵凌安后退了两步。 穆世兰指向慕容云岫,沉声道:“你去金刀慕容家,逼过亲?” 赵凌安眉头一皱:“什么逼不逼的,提亲而已!” “她脸上本有一道刀疤,怎么来的?” 赵凌安嗤笑道:“与我何干?她自己划的。” 穆世兰哦了一声,又问道:“她好端端的为何要划伤自己的脸?” 此时赵凌安的耐心已到了极限。 自己身为四大名门之一的翠幽谷宗门后起之秀,如何能任由一个无名之辈连连质问? 只见赵凌安推了一把穆世兰,狞笑道:“是我逼的,你能如何?老子能去她家提亲,那是给他们脸!!” “很好,你承认了。” 说着穆世兰掸了掸胸前被赵凌安推过的地方,走到了松庐的跟前。 松庐大感诧异。 暗道此人竟敢孤身走到翠幽谷的人群之中而毫无惧色,一种熟悉的不安感从心头升起。 这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腰间挂着窄鞘长刀的男人! “你是他师父?”穆世兰指向赵凌安。 “是。” “当日去金刀慕容家逼亲,是你师徒二人商量好的?” 松庐冷哼一声:“是,又如何?” 穆世兰点头:“很好,你也承认了。” “你是何人?”松庐问道。 穆世兰却只用眼角瞪了他一眼,未搭理他,又走向了赵凌安。 赵凌安讥笑道:“你搞什么名堂?我劝你别再充大尾巴狼了,耽误了我们的正事,你可担待不起!” 穆世兰在他身前站定,冷冷道:“你欺负了云岫和金刀慕容家,我必须让你付出代价。” 赵凌安眉头一挑:“你莫不是在说笑?让我付出代价?你活腻了?” 穆世兰的手缓缓扶上腰间的剑柄,摇头:“不,你活腻了。” “咻!” 赵凌安突然只觉有一阵疾风扑面而过。 短暂的疾风! 好没由来的风!! 此时门缝后的苏望亭一把捂住了脸:“完了,这厮,又发癫了。” “你想做什么?”赵凌安紧盯着那只扶着剑柄的手。 穆世兰淡淡道:“让你付出代价。” “凌安,你的脸!!!”松庐突然大喊道。 赵凌安闻言一怔,缓缓抬手摸向自己的脸。 痛!! 再看手上,满是鲜血!! 只见赵凌安的右脸上出现了一道深刻见骨的口子,自眉弓到下颌长长的一道!! “你…你几时出的剑!!”赵凌安捂着鲜血淋漓的右脸连连后退。 司徒空和费炜见状也均是倒吸了一口气。 根本未看清此人是何时出剑!! 此时他们二人的心中,也同时升起了一种熟悉的恐惧感。 “凌安,此人危险!!!速速闪开!!!” 松庐的吼叫声在山间回荡。 天机九章 第五十四章 逮蛤蟆挤团粉 “嘘……”穆世兰对松庐连连摇头,“幻烟阁宗门重地,请勿大声喧哗。” 松庐丝毫没有犹豫,拔出腰间的子母双剑横于胸前:“你究竟是何人!” “不是说过了么,我是幻烟阁的副阁主。”穆世兰丝毫不惧松庐手中的双剑,缓步向他走去,“徒弟犯了错,那一定是师父没有教好。而你非但不教好,而且还和徒弟一起去逼亲。你,也必须付出代价。” “休要张狂!!” 松庐突然向前急掠,双剑呼啸着直取穆世兰胸口! 突然出手! 欲先下手为强!! “叮!” 一声脆响,两道火花。 松庐立即感到双手虎口几乎同时传来一阵酥麻感。 待他人冲至穆世兰身前时,已是双手空空。 那对子母剑,已被震脱了手!! 只见穆世兰的手中,一柄泛着青光的长剑已然出鞘!! “你……”松庐脸色铁青的呆望着那柄长剑,“好快的剑!” 穆世兰晃了晃手中的长剑:“我这人有个习惯,杀人之前为表示歉意,一定得让被杀者看清自己是被什么杀死的。我手中的这柄剑,你……看清楚了么?” 松庐双瞳猛的一缩:“就为逼亲一事,你就要杀人!?” 穆世兰回头,望向慕容云岫:“杀么?杀几个?” 慕容云岫摇头:“不杀。但那他那张老脸,不好看。” 穆世兰点头:“明白了。” 话音刚落,松庐只觉左脸一凉! 随即滴滴鲜血自脸庞滑落。 穆世兰手中的长剑,已还鞘。 慕容云岫点头:“现在,那张老脸的确好看多了。” 只见松庐的左脸上,同样出现了一道长长的刀口!! 松庐垂下了头。 赵凌安也垂下了头。 他们已放弃了抵抗。 就如同当日碰着玉面妖刀一般。 修为差距太过悬殊!! 哪里有还手之力!! 松庐抹了抹脸上的血,惨笑道:“看来…老夫终究是井底之蛙。没料到在四大名门之外,竟然还有玉面妖刀和你这样的高手。” 穆世兰眉头一挑:“你认得苏望亭?” 松庐点头。 “当日金刀慕容家的事,我听说过。你很幸运。” 松庐咬牙道:“此话何意?” “玉面妖刀当日放过了你,这是一幸。你师徒二人今日碰着了我,本来没那么幸运。因为我,没玉面妖刀那般仁慈。敢得罪我娘子者,必死!!!可偏偏我又只听令于娘子,所以,你师徒二人此时还能站着,是二幸。” 松庐轻哼一声,无语以对。 他哪里敢反驳。 江湖之中的法则很简单,弱肉强食。 一切,以实力说话。 实力,便是真理。 “是滚,还是留下来继续挑事?”穆世兰又问道。 松庐闻言望了望一直未敢声援自己的另两派,满面无奈的甩了甩头,重叹一声,拂袖而去。 穆世兰缓缓走回道青雯身旁,对费炜抱了抱拳:“天岚峰的护法,是吧?” 费炜冷汗涔涔,竟一时无语以对。 在看到松庐师徒二人的下场后,他心里又岂会不惊?? 他是与玉面妖刀交过手的。 也正是那次交手,让他平生第一回体会到了,什么是让人窒息般的恐惧感!! 而此人,几可与玉面妖刀相提并论! 他哪里敢直面以对。 穆世兰笑道:“怎么,不是说上门来有事么?怎的不吭声了?” 费炜和司徒空对视了一眼,二人齐齐垂下了目光。 依旧无语。 “既然你不吭声,那么,我来说?” 费炜抹了抹额头的汗珠,支吾道:“好…好,你…说……” 穆世兰朗声道:“百余年前,以你天岚峰为首,杀伤我幻烟阁百余条人命,并毫无缘由的将幻烟阁赶出了九州,这笔账,怎么算?” 费炜一愣,仍是支吾道:“那…那是因为贵派的前辈当年伤了我派的前辈,并抢走了天机九章白玉片……” 穆世兰冷笑一声:“荒谬!那枚白玉片是两位前辈同时发现的,自然是凭本事去拿了!怎么,一对一的公平决斗,幻烟阁何错之有?”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我是奉掌门之命前来的。” “你掌门的命令是什么?” 费炜干笑了两声,小声道:“掌门说,幻烟阁重回宗门可以,但前提是,将白玉片交出来。” “哈哈哈哈!!”穆世兰毫无顾忌的仰天大笑,“若我没数错的话,你今日天岚峰,来了二十一人吧?” “对。” 穆世兰微微颔首:“不若这样如何?我先杀你们二十人,然后留一人给你们掌门带话,就说当年的血债我要一命抵一命,我会登你们天岚峰的门,再杀八十余人,如何?” 费炜闻言胸口剧烈的起伏,纠结了半晌,提起勇气沉声道:“你若要杀,可以,你只管杀!!可我实话告诉你,今日铁山寺没有来人,但并不表示日后不来!!我可以保证,若你今日大开杀戒,不出七日,我们四大名门的精锐必来讨个说法!!” “哦,铁山寺没来是么?所以你们底气不足了?” 说着穆世兰缓缓拔出腰间长剑,眼中寒光暴射。 “那么,我便先杀了你们。待铁山寺找上门来,我再接着杀便是。” “你!!” “住手!!”一道声音突然从穆世兰身后传来。 幻烟阁大门被缓缓打开,一名身形修长的男子缓步走了出来。 苏望亭!! 费炜一见,顿时脑中嗡的一声响。 而司徒空,则满脸尴尬的扭过了头去,不敢与其对视。 “费护法。”苏望亭唤道。 费炜惊慌抱拳道:“没料到…能在此处见到你玉面妖刀。” 苏望亭指着穆世兰淡淡道:“你们可以去铁山寺求援。但你带一句话,这幻烟阁如今的副阁主除了他,还有我苏望亭。” “这……”费炜满脸纠结。 “苏兄,杀还是不杀?”穆世兰问道。 苏望亭摆头:“先不杀,看他们日后会如何。若是给脸不要,再杀!” “好。”穆世兰还剑入鞘。 苏望亭对费炜拱了拱手:“费护法,你的徒弟聂云飞虽说不是我的朋友,但好歹是平辈。我敬你一声前辈,望你自行体面的离去。若是还来寻事,无论你们喊了多少人,请记住,我苏望亭,是幻烟阁的副阁主。” “明…明白。” 费炜没有丝毫犹豫,带着手下匆匆下山。 此时穆世兰盯着仍未离去的落霞滩几人,问道:“那这几人,杀不杀?” 苏望亭指着司徒空,呲牙一笑:“杀不得!此人,算是我的朋友。若没有此人,我可寻不到幻烟阁众人的踪迹,可以说幻烟阁能再次重回宗门,此人也有一些功劳。” 司徒空闻言翻了个白眼:“切,你还不是为了白玉片。再说了,你答应告诉我霜花宫内功要义的,却骗了我的消息就跑了。” “啊?我不是在沙滩上给你写了内功要义的上篇么?” 司徒空捂住了脸:“你刚走,潮水就把字给淹没了!!” “……” 顿了顿,司徒空摊开两手无奈道:“别怪我啊,我也是奉了掌门之命才来的。天岚峰都找上门了,掌门虽不想惹事,可面子上也挂不住,毕竟当年的事也是我们三派一起惹下的。所以就随便把我派来了。” 苏望亭笑道:“你不说我也猜得到。” 司徒空无奈的笑了笑,遂又板起脸来望向身后的同门:“我刚和玉面妖刀说的话,你们肯定都没听见,对不对?” “没听见、没听见!!” 司徒空满意的点了点头,对苏望亭抱拳道:“如此,我便回去复命了。呵呵,一地鸡毛。” “你等等!”穆世兰突然喊道。 司徒空一愣:“还有何事?” 谁料穆世兰却嘻笑着揽住了司徒空的肩头,将他拉到了一旁细声道:“我知道你们落霞滩的轻功身法是独步天下的。” “所以呢?”司徒空满面狐疑。 穆世兰搓着双手:“能否…将你们的身法要义写下来?” “啊?” 苏望亭凑了过来:“何事?” 司徒空指着穆世兰,茫然道:“这厮…想要我将落霞滩的身法要义写下来。” 苏望亭闻言眉头一拧,问道:“你要人家门派的功法做什么?” 穆世兰轻叹了一声,摇头道:“苏兄,这些日我研究了一下幻烟阁的门派剑法、内功以及身法,哎……不行,都不是很好。你想,若她们不能提升整体的修为实力,那以后还不照样是任人欺负?我们也不可能看着她们一辈子是不是?” 苏望亭微微颔首:“那你想如何?” 穆世兰拍了拍手,道:“所以,我想以我自身的剑法来改进她们的雷剑式,然后以落霞滩的身法来改进她们的轻功身法,至于内功么……” “内功我来!”苏望亭拍了拍胸膛,“霜花宫的内功《华阳心经》可是略胜铁山寺的《长虹贯日心经》一筹的,就让她们直接练《华阳心经》!” “那敢情好!”穆世兰连连拍手,“如此一来,只怕日后幻烟阁门下弟子的身手不比那铁山寺逊色!” “拿来。”穆世兰突然对司徒空伸出了手。 司徒空嗤笑道:“你这厮脑壳是不是漏风?我哪敢随便外传宗门身法要义?” “呀喝?你敢骂我?”穆世兰一把揪住了司徒空的衣襟。 苏望亭忙将二人拉开,对司徒空笑道:“这样如何,我将《华阳心经》的上下篇都给你,换你们落霞滩的身法要义。” 司徒空指着苏望亭:“上下篇,一次性都给我?” 苏望亭点头。 “那行。” 这厮竟然爽快的答应了。 穆世兰忽又一拍手,道:“不如这样?想那翠幽谷和天岚峰的人还未走远,我去抓几个回来,逼他们也将宗门剑法写下来?嘿嘿,毕竟他们也是使剑的,我来取其精华,加入到雷剑式当中去!!” 苏望亭眼角直抽抽:“我说你这厮也真是够坏的。人家远道而来,不但一事无成还被你搞的灰头土脸,现在你竟还想逼要人家的剑谱??你还真是逮着个蛤蟆就能挤出团粉来啊!” 司徒空听这话不乐意了:“怎么个意思?说我是蛤蟆呗?” 苏望亭连连摆手:“完全没这个意思!那两派的肚子里是团粉,你么,怎么也得是牛黄狗宝!” “……” 天机九章 第五十五章 越想火越大 送走司徒空后,青雯请众人去往正殿叙事。 刚落座,慕容云岫便拍着穆世兰的肩膀打趣道:“不错不错!你和苏公子灵机一动谎称是幻烟阁的副阁主,那么他们自然就该明白,今后若是再想为难幻烟阁便是为难你们,可得仔细的掂量掂量。” 可青雯却满脸认真的问道:“你二人可否真的出任本门的副阁主?” 苏望亭闻言一愣,与穆世兰对视了一眼后说道:“我与穆兄挂名为幻烟阁的副阁主倒是没什么,可贵派千年来的规矩是不得收男子入门的呀?” 青雯轻叹了声,柔声道:“可如今我是阁主,有些规矩…我想是得改改了。只收女弟子这条我不敢有违祖训,可命女弟子终生不得婚配这一条…我却认为不妥。毕竟…我们大多是没有爹的孩子,也深知这其中之苦。” 苏望亭点头:“这的确是不近人情的规矩。在下提议,若是想保证宗门女弟子不流失,婚后完全可以在就近的村落或城镇居住,一旦宗门召唤,则立即回归。想其他大派的男弟子婚配后也是这般,为何你们不行?” 青雯微微颔首:“苏公子所言极是,我也正是如此考虑。只是…不得收男子入门的规矩万不敢动,如此一来,二位如何挂名为本门的副阁主?” “这好办!”慕容云岫激动的站起了身,“青雯妹子,若你不嫌弃,可否将我收入门下?并且姐姐厚颜讨个副阁主来当当?” 青雯闻言一怔,不知所措的点头道:“姐姐何出此话?” “这一来,我加入贵派后可将一手使暗器的功夫传与大家。有道是技多不压身,相信在世兰改进贵派的剑法、身法及内功之后,幻烟阁宗门实力会大涨,若是再配上一手令人出其不意的暗器功夫,岂不是锦上添花、今后更不惧别派来挑事了?” 青雯默默的听着,不时点头。 慕容云岫接着说道:“这二来,若我成为幻烟阁的副阁主的话,一旦有人来生事,身为我郎君的穆世兰该不该出手相助?” “那苏公子呢?”青雯问道。 苏望亭呲牙一笑:“那好办,你只对外说,本门副阁主我干妹子就是。由此一来,幻烟阁既未坏了规矩,我和穆兄又可名正言顺的插手贵派事物,想别人也无话可说!” 青雯闻言起身来回踱步,犹豫良久后拍手道:“好!就依你们的,任云岫姐姐为本门的副阁主!” 穆世兰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这主意倒是不错,只是…靠我二人也只是一时之策,靠不得一世。若想避免宗门长久不被滋扰,唯有提升门派实力才是硬道理。这样吧,改进贵派的剑法、身法及内功,少说也需半年的光景,这半年我便常驻你们幻烟阁,待门下弟子熟练掌握改进的功法之后我再离去,如何?” 顿了顿,穆世兰又憨笑道:“我还得去宁州见见老丈人,急着成亲呢。” 慕容云岫翻了白眼,没好气的推了穆世兰一把:“既是答应青雯妹子做了副阁主,怎可半年就走?幻烟阁这如仙境般的地方住不得你了?依我说,待将情况告之我爹之后,我们干脆就在幻烟阁成亲!也可为青雯妹妹废除不得婚配的门规开个先河!” 穆世兰哪里敢顶嘴,只得说好。 苏望亭则大笑着站起了身,拱手道:“哈哈哈,那就提前恭喜二位了,届时我一定来讨杯喜酒喝。” “你现在就要走么?”青雯见苏望亭站起了身,满眼的不舍。 苏望亭点头:“对,你知道的,我还有事,不能长留此地。” 青雯轻咬朱唇,垂下头细声道:“我知道,你还要去寻白玉片,去印证你的心上人是否还在人世……” 望着满脸失落的青雯,苏望亭苦笑道:“阁主勿须担心,若是贵派有难,我定现身相救!” 穆世兰笑道:“你只放一百个心。不出两年,我保管连铁山寺罗汉堂的秃驴都不是幻烟阁门下弟子的对手。” 顿了顿,穆世兰面色一紧,问道:“今日那三大派来人吃了亏,尤其是天岚峰和翠幽谷,只怕最近还是会来生事。苏兄,到时,我杀还是不杀?” 苏望亭皱眉思索了片刻,道:“若是道理讲不通,杀。” “那若是铁山寺也来了人呢?若是罗汉堂武僧一拥而上,就算是我,也不能保证就一定能全身而退。” 苏望亭冷哼一声,道:“我料定铁山寺近期不会来犯。如今四大名门的掌门连同精锐都在闭关苦修,唯恐那聂云飞练得奇经之后大开杀戒,这一点,从今日三大派掌门及大批精锐都未现身可以看得出。嗯…若是万一铁山寺大举来犯,一个字,逃!带着青雯和慕容姑娘逃!留得性命寻着了我之后再说!” 顿了顿,苏望亭又说道:“那就再加一重保险。你们可在江湖中散播消息,只说幻烟阁为报答我助她们重回宗门之恩,已将白玉片赠与了我。这样一来,他们自然就将注意力转移到我头上来了,毕竟天机九章白玉片,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穆世兰重重点头:“明白。” 分别在即,青雯揉了揉发酸的眼角,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盒塞到了苏望亭的手中。 “这是?” 青雯抓着苏望亭的袖口,柔声道:“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能得见,你…万事小心。这枚白玉片原本我是想直接送与你,可思来想去,还是借给你为好。” “为何?” 青雯双颊飞红,一双美眸秋波闪动:“若是送,只怕你会一去不复返。借的话,你总会来还。” 苏望亭苦笑了一声,打开盒子望了一眼白玉片,遂又将盒子塞回了青雯的手中。 “你这是……” 苏望亭轻拍锦盒,笑道:“放心,我得空便会回来看看你们是否安好。再说了,穆兄与慕容姑娘成婚之日我不还得回来么?呵呵,我相信你,这枚玉片你暂且替我好生保管着,待我凑齐了其他的白玉片,再来取便是。” 慕容云岫看出了青雯的心思,上前搀住她的胳膊,安慰道:“这样不更好么?有这枚白玉片在身边,他必定会回来取的,多好的盼头。” 青雯闻言紧抿朱唇,不争气的抽泣了起来。 “那在下,就此别过。”苏望亭见状忙抱了抱拳,匆匆转身。 “等等!”穆世兰突然开口。 苏望亭停下了步子,回身。 “呵呵,苏兄,别怪我多话。青雯姑娘的心思,你不懂么?”穆世兰幽幽道。 “我懂。”苏望亭牙关紧咬,再次转身,“但我不能!” 望着大步走出殿门的苏望亭,穆世兰满面无奈的甩头:“你这又是何必……” “是啊…他这般聪明的人,又岂会不懂……”慕容云岫呆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只是他的心里,早已容不得别人……” 下山的途中,苏望亭心里在暗自盘算着。 如今已知下落的白玉片中,聂云飞那里有三枚,自己这里一枚,青雯那里一枚。 这五枚,是有具体下落的。 苦寒之地中仍未寻获的那枚,不好找。 如今那里是长达半年的白昼,若是要去寻,也得等到半年后的黑夜降临,才有可能借着白玉片发出的荧光寻到。 但那也犹如大海捞针。 而据司徒空说,还有一枚大概是坠往了西域的圣火国。 也就是说如今有五枚,是有具体下落的;两枚,是有大概范围的。 可还有两枚,全无线索。 麻烦。 看来想集齐天机九章,还真是难如登天。 下山,上马。 往五十里外的庐阳城而去。 据金佑中交代,那潘在兴的外婆家,便是庐阳冯氏。 人生地不熟,若他是果真逃来九州,极大概率会投奔他外婆家。 此等仇人,焉能放过? 此人可是间接杀害秦若薇的凶手! 更可恶的是,这厮当初竟然以替身顶死,戏耍了自己这么久! 苏望亭是越想火越大! 庐阳城是座小城,稍一打听便已得知,这庐阳有两个冯氏。 一个是城西冯氏,一个是城北冯氏。 据打听,这两个冯氏是同宗,原都住在城西的一个村落之中。 但四百余年前冯氏族中出了一名武状元。 都说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可这名武状元却唯恐避着同村的人不及,及烦村中人不时拜托他做这个做那个的,遂在城北寻了处风水极好之地另起了宅院,带着自己家人迁了过去。 经过四百余年的繁衍,如今城北冯氏的人丁反而比城西冯氏要兴旺的多。 而城北冯村中的武状元祖宅,则由其长房长子这一脉继承,家族大多资产也归于这一脉。 现如今长房长子这一脉顶着祖上的福荫,成为了炙手可热的皇商,是远近闻名的大户。 苏望亭稍一分析,便得出了结论。 不用想,能与新罗名门结亲的,定是出自大户人家。 而皇商由于需四处为宫中搜寻奇珍异宝,所以时常远赴异域,那么就有曾去过新罗的可能。 所以很简单,直接去城北冯村的武状元祖宅一探便知。 区区五十余里的路途,又是快马加鞭,不多时,苏望亭已抵达庐阳城北的冯村。 那武状元的祖宅规模,果然如他想象中的那般宏伟,光是看那考究的院墙,也能猜到此宅中一定是极尽奢华。 只见武状元祖宅正门上方高悬一匾额,上写“武魁世家”四字。朱红大门紧闭,仅开了一小扇侧门,几名守门的小厮正在门口闲聊着。 苏望亭转了转眼珠,暗道若是去村民的口中打探这座宅内的消息,必定会引起怀疑。 毕竟,这个村子里可全是姓冯的,而且皆是那名武状元的后代。 于是稍一思索,苏望亭下了马,讪笑着上前抱拳道:“有劳几位兄弟,不知这冯府最近可还招下人?” 一名小厮斜眼上下打量了苏望亭一番,讥笑道:“兄弟,看你面生的很,不是本地人吧?想在冯府讨口饭吃的下人,哪个不是靠在府内的熟人引荐?你在冯府可有熟人?” 苏望亭茫然摆头。 小厮嗤笑了一声,连连挥手:“那便赶紧走开,这皇商宅邸门口闲杂人等不可久站。这两日府内要办大事,府内管家定不会招入不明底细的外人进来做下人,赶紧走吧。” 苏望亭从怀里摸出几块碎银,嘻笑道:“未知这冯府要办何大事?” 小厮接过碎银,掂量了几下收入了怀内,问道:“莫非你入村时,未看见村口牌坊下正在搭建比武台?” “额…看是看见了,我还以为是搭戏台什么的。” 小厮点头:“是比武台。冯府是武状元之后,有比武择婿的传统。明日,便是冯府大小姐比武择婿的日子,届时会有临近几州的武学世家前来参加比武。” “比武招亲?” 小厮嗤笑道:“招的哪门子亲哟!冯府又不是没有少爷,何需招亲?择婿而已!” “可会要求门当户对?” 小厮连连摆手:“并未有此要求。冯家看重的是女婿的身手,而并非家世。若是家中穷苦的,冯家反而会赠与大笔的金银,保证出嫁的女儿一生荣华。嗯…不过话虽如此说道,可历年前来比武的也都是有眼力价的,家境平庸的也就自觉的不参加了,多是各州武学望族的少爷前来。” “原来如此……”苏望亭摸了摸下巴,眼珠子又转开了,“那…获胜者是直接将大小姐娶走,还是?” 小厮摇头:“按规矩,大小姐需得在府中再住上七日,方可出阁。而新姑爷则必须在府中客房住上七日,待受完族中至亲轮番宴请之后,方才能接走新娘子。” 苏望亭闻言连连点头。 而他的嘴角,则扬起了一抹坏笑。 天机九章 第五十六章 比武择婿 “啧……”小厮却又突然皱起了眉头,“只怕这回的比武择婿并非合我们大小姐的意,可家规难违…哎,如今她且难受着呢。” “哦?这冯府的大小姐不想比武择婿?” 小厮警惕的望了望了四周,凑近小声道:“你是不知道,我们大小姐早已有了个意中人。可那人家境寒酸,老爷得知后大发雷霆,断不同意,大小姐这些日眼睛都快哭瞎了呢。” 苏望亭微微颔首:“那人身手如何?” 小厮想了想,道:“听说是还可以的。” “既然冯府不计较对方身世,只看重身手,冯老爷为何不同意这门婚事?” 小厮摆了摆手:“明面上的话当然是要说的漂亮,不可违背祖训不是??可谁又心甘将女儿真的嫁给穷光蛋?” 顿了顿,小厮撇嘴又道:“只怕…那厮明日会来参加比武。倘若被那厮赢到了最后,冯老爷必定不会让他将大小姐娶走……嗯…只怕有好戏看喽……” “棒打鸳鸯么这不是。” 小厮笑道:“谁说不是呢。哎哎哎哎,罗里吧嗦的给你说了这么些也够了,赶紧走吧,冯府近些日不会招下人的。” 苏望亭讪笑着道了声谢,悻悻离去。 第二日清晨,冯村村口牌坊下是鞭炮阵阵,锣鼓齐鸣,诺大的擂台上龙狮齐舞,好不热闹。 只见十数辆精致的马车于村口一字排开,整齐的停放着。 皆是从各方赶来参加冯家比武择婿的武学望族。 至巳时,锣鼓声渐褪,锦袍加身的冯家老爷缓缓走至擂台旁的主位落座。 而一名身着大红嫁衣、头披红纱盖头的年轻女子,则在冯老爷身旁落座。 透过薄纱望去,隐隐可见盖头后的容颜似是不俗。 此时冯府管家走至擂台中央,对台下前来比武的众少爷及围观乡亲朗声道:“今日武状元府谨遵祖训,为大小姐冯兰芝比武择婿。不论出身、不论贵贱,但凡对自己身手自信者皆可上台,以武定亲!!虽说此次比试是为喜事,该点到为止,可为防万一,比试者还是需签定生死状后方可上台!!好,话不多说,比试开始,哪位好汉敢先上台来迎战!!” 话音刚落,只见一名手持长枪的男子大喝一声,掠上了擂台。 管家一见此人,顿时面露难色。 台下,则响起了一阵哄笑。 只见此人一身粗布,衣着寒酸,甚至连手中所持的长枪,也只是自制的白木枪柄。 与台下那些手持名器的锦衣少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管家上前两步,皱眉道:“柯定南,你可别不知好歹!冯老爷已允诺了你,只要你不再来寻大小姐,便给你一笔银钱安家!你可别敬酒不吃,非得要吃罚酒!知趣些就速速下台离去!” 只听“夺”的一声,柯定南将枪柄重重砸向地面,不卑不亢的说道:“武状元府比武择婿的规矩是不论出身、不论贵贱,怎么,我就不能来打这个擂么!?” 管家回头,满面为难的望向了冯老爷。 冯老爷的脸上显然是不痛快的,甚至额头的青筋都已暴起。 可在大庭广众之下食言肯定是有失脸面的,只得硬着头皮说道:“说的不错,我们武状元府向来都是以武择婿,无关出身。你,当然可以打擂。” 话毕,冯老爷对管家点了点头。 管家立即对台下大声道:“既是如此,有哪位好汉敢第一个上来挑战此人!” “我来!!” 只见一名手持长剑、身着紫衫的男子纵身掠上了台,抱拳道:“在下洪羽,来自中州花溪洪氏。” 管家面露悦色,点头道:“原来是花溪望族洪家的公子。久闻贵府家传剑法颇有些独道之处,正好今日也可让大家开开眼界。好!比试开始!!” 话毕,管家满脸不屑的瞪了眼柯定南,走下了台。 柯定南持枪抱拳:“请!” 洪羽冷笑一声,满脸鄙夷的上下打量了一番他那一身破旧的衣着,然后随意拱了拱手:“请。” 话音刚落,长剑刷的一声出鞘,洪羽捏了个剑诀,狞笑道:“你可仔细了!” 柯定南深吸一口气,半虚步端枪起手:“来!!” 一声轻喝,洪羽抬剑急掠了过去!! “叮!叮叮!叮……” 霎时间兵器碰撞的声响不断,火花四起,二人你来我往,顷刻间便已对拆了十余招。 正在台下众人意外那柯定南竟能与武学大家的公子平分秋色之际,只听“哐”的一声,长枪突然使出一记梨花摆头,冷不丁的将洪羽手中长剑打落在地。 洪羽倒吸了口凉气,急急弯身拾剑。 柯定南哪里会放过这等好机会,急忙放低了身姿,长枪贴地刺出,在将对方落在地上的长剑顶开之后,枪头猛的挑起! 刚弯下腰的洪羽,突然定住了似的,一动不敢动。 只因枪尖已自下而上,抵在了他的喉间! “白蛇淌地。”柯定南缓缓收回长枪,站直了身子,“承让。” 洪羽脸色铁青,拾起长剑后呆立了半晌,拂袖而去。 冯老爷见状眉头紧皱,脸上止不住的流露出了失望之色。 管家见主子不悦,忙冲上擂台招手大喊道:“来来来,别让他停下!!可还有好汉敢上台一试!!” “我来会会他!” 一名粉衫男子掠上了台,手持一柄柳叶长刀。 管家朗声道:“报上名来!” 粉衫男子抱拳:“在下陌阳陈氏,陈济扬!” 管家微微颔首:“原来是陌阳望族陈家,那你使的定是你陈家的秋水刀诀?” “正是!!” “好,比试开始!!” 可让人意外的是,二人仅交手二十来招,枪尖便已抵在了陈济扬的胸口。 只见柯定南呈半蹲回身状,长枪贴着后背刺出,枪尖已触碰到了对方胸口的衣襟。 “回…回马枪?”陈济扬盯着胸前的枪尖,冷汗涔涔。 “不。是仙人背剑。”柯定南收回了枪,抱拳,“承让。” 连下两人!! 这回没等管家再上前喊人,冯老爷已跺脚大喊道:“还有人没!!别让他喘息,快些上台来!!” 随后,又有五人前后登上了台。 可这五人无一例外的也下了台。 全部败北!! 再次连胜五人后,柯定南竟喘着粗气自己高喊道:“还有谁!!” 台下竟一时无人敢应。 看来他们都已明白,那杆长枪虽朴实无华,可此人的枪法却是大放异彩!! 不俗! 冯老爷此时已是满脸涨红,双拳紧捏,牙关咬得是吱吱作响。 可盖头后头冯兰芝的脸上却泛起了欣慰的笑。 这对父女,此时心中在暗自较着劲。 可就目前擂台上的情形来看,冯兰芝似乎已是胜券在握了。 “还有谁!!” 柯定南抖了抖手中的长枪,再次高喊。 可依旧无人敢应。 半晌后,柯定南如释重负,仰天长吁了一声,扭头对冯兰芝露出了笑脸。遂对冯老爷抱拳道:“冯老爷,既已无人再来挑战,想必在下已赢得了娶令媛为妻的资格。” 冯老爷闻言猛烈的咳嗽,一口老血差点喷出。 “我来试试吧……” 此时一道幽幽的声音突然从人群外传来。 众人扭头一看,只见一名看似病恹恹的男子自马车上下来,那单薄的身子仿佛连风都能吹的倒。 只见此男子不急不慢的走至台下,也不似前几人以轻功掠上台,而是踏着台阶缓步而上。 见还有人挑战,管家大喜,忙喊道:“报上名来!” 男子抬起苍白的脸,有气无力的淡淡道:“落霞滩掌门座下亲传弟子,钟子枫。” 此言一出,台下轰的一声,众人大声议论开了。 冯老爷闻言噌的一声站起了身,面上止不住泛起了笑。 他如何能不喜。 他哪能料到四大名门中竟也有人来比武! 武状元世家能与武学正宗联姻,怎么说呢,适得其所嘛!! 若果真能与落霞滩顺利结亲,那可是光宗耀祖之事! 更重要的是,这个连下七人、趾高气昂的柯定南,这回一定会吃瘪! 解气!! 看他那穷酸又得意的样子。 来气!! 冯老爷大笑着抱拳道:“在下万没料到落霞滩门下的高徒也会参加这区区地方世家的比武择婿,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钟子枫微微颔首,随口道:“正好为宗门外出办事路过此地,见贵府在比武择婿,遂想起师尊曾催促过婚事,所以便来试试。” 冯老爷忙不迭的猛点头:“既是武学大家子弟,那看来小女的夫婿已有了眉目。在下这便命人在府中备好酒席,还请钟公子速速拿下此人,也好让在下尽一番地主之谊。” “知道了。” 钟子枫随口应着,懒散的走向呆若木鸡的柯定南。 他如何能不呆。 此回面对的,可是正宗的武学名门子弟,并且还是掌门亲传弟子!! “定南!!!”冯兰芝突然一把扯掉了自己盖头,站起身来大喊,“你怕什么!!你不是答应过我,哪怕大罗神仙来挡,你也要将我娶走的么!!!” 柯定南闻言浑身一震。 他的心头也是一震。 是啊,如何能将自己心爱的女人,拱手让人!! 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也得去闯!! 柯定南深吸了口气,一抖手中的长枪,喊道:“好!!来!!!” 钟子枫瞥了眼那杆长枪,缓缓摇头:“你的枪法,就野路子来说,还算可以。但我劝你最好认输,免得受伤。” “来!!!”柯定南再次大喊。 钟子枫轻叹了口气,极不情愿的自后腰摘下一对子午鸳鸯钺:“随你。为表尊重,我就用下门派兵器吧。若我空手赢了,你面子上也不太好看。” 柯定南盯着那对闪亮的鸳鸯钺,咽了咽口水。 他当然知道对方并不是口出狂言。 他也知道,对方的的确确是在为自己的面子着想。 可事关自己与心上人的终身大事、事关男人的尊严…… 悬殊再大,也只有上!! 也只有放手一搏!! “别想抢走兰芝!!!”柯定南嘶声大吼,用尽全身气力冲了过去。 枪尖,带着破空声直刺钟子枫的咽喉!! 天机九章 第五十七章 一步也不能差 “叮!!” 火星四溅!! 只见钟子枫随手抬起一只鸳鸯钺,看似轻描淡写的挡住了对方尽全力刺来的枪尖! 而柯定南,却被这一枪撞上鸳鸯钺而反弹回来的力道给震的浑身一颤,险些歪倒,持枪双手的虎口已是被震的开裂,鲜血顺着枪杆滴落地面。 可他钟子枫,看上去却纹丝未动。 甚至,还是保持着那懒散的站姿。 “内力,天壤之别。”钟子枫淡淡道。 “不许抢走我的兰芝!!!”柯定南突然高高掠起,手中长枪自上而下,呼啸着劈向钟子枫的头顶! “轰!!” 木屑飞溅! 木板搭建的擂台地面上,被这势大力沉的一枪给生生砸出了一个大窟窿! 可钟子枫,却已消失在了原地。 “身法,天壤之别。”钟子枫的声音自柯定南的身后悠悠传来。 未等转身,柯定南只觉双手一麻,低头看时,长枪已被身后的钟子枫一脚踢落在地! 一柄鸳鸯钺,自后头缓缓架上了他的肩头。 “你输了。” 柯定南面如土色,不知所措的望向了冯兰芝。 而冯兰芝则双手捂嘴,已是哭的梨花带雨。 钟子枫收回鸳鸯钺,转身,对冯老爷抱拳:“小婿,见过岳丈大人。” “好好好!”冯老爷大笑着拱手。 “我跟你拼了!!!” 柯定南突然嘶声怒吼,如野兽一般的扑向了钟子枫。 “咚!” 一记闷响。 柯定南倒飞了出去,重重跌落台下。 口中,吐血不止。 钟子枫放下踢出去的腿,冷冷道:“我的出现已注定了这场亲事的结果,你又何必飞蛾扑火,倒落得一身伤。不值。” “我…我和你拼……”柯定南挣扎着想起身上台再战,可终究还是未能爬起来。 众望族公子围在他的身旁冷嘲热讽着,更有甚者,还啐了瘫在地上的柯定南几口,大骂不知天高地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而冯兰芝那凄惨哭喊声则在村口悠悠回荡。 “兰芝……”柯定南闻得心上人撕心裂肺的悲嚎声,心下一急,又是一大口鲜血自口中喷溅而出。 无人伸出援手。 这些冷漠围观的少爷们,眼中甚至带着期许的光,仿佛很期待柯定南重伤不治。 尤其是那几名败在他手下的少爷,恨不得他立即死去。 “兄弟,别激动。” 一名髯须汉子突然挤进了人群,蹲下扶住了柯定南。 嗯,很熟悉面孔。 正是在铁山寺中救走杜鹃儿的那名髯须大汉。 苏望亭!! 他不得不乔装打扮一番,防的是万一那潘在兴会在此处。 若是认出了自己,那厮必定会逃之夭夭。 就连那柄窄鞘长刀,他也留在了客栈内没带来。 毕竟那柄刀算得是玉面妖刀的标志。 若是带了来,钟子枫会必定对自己的身份起疑。若是他大喊一声玉面妖刀,只怕这打入冯府内部探查的计划就要被搅黄了。 “你…是何人。”柯定南有气无力的问道。 苏望亭微微一笑,凑近他的耳旁细声道:“兄弟,稍安勿躁。在此好生歇着,我帮你将心上人娶回家。” 未等柯定南反应,苏望亭掠上了擂台。 钟子枫眉头微蹙,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名髯须汉子,面无表情的问道:“你也要试?” 苏望亭点头:“试试。” “那你用何兵器?” 苏望亭呲牙一笑:“兵器忘带了。” 台下响起一阵哄笑。 钟子枫轻嗤一声,问道:“没带兵器,莫非用拳脚?” 苏望亭摆头:“我拳脚不行,只会王八拳。” 说着苏望亭弯腰拾起柯定南的那柄长枪,笑道:“那我就…随便用这杆枪好了。” 钟子枫眉头一挑:“随便?” 此时管家急步走上前来,喝道:“你莫不是来捣乱的?” 苏望亭耸了耸肩:“这话说的…我这明明是上来打擂的。怎么,不许我使别人的兵器?” 管家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随便随便!既然你要找罪受,随你!报上名来,快些!” 苏望亭转了转眼珠,嘻笑道:“许江生,来自茂州的一个穷光蛋。” 管家懒得搭理,转身对钟子枫拱手道:“那就…有劳新姑爷再出一回手了。既是公开的擂台比武,也不好赶他走,望你理解。” 钟子枫点头:“无妨。” 话毕,管家陪着笑脸走下了台。 钟子枫懒散的站着,对苏望亭招了招手:“来。” 苏望亭将长枪扛在肩头,以更懒散的姿态站着,甚至还闪着一条腿:“你来。” “你找死?”钟子枫眉头一拧。 苏望亭点头:“你成全?” “好!” 话毕,钟子枫身形一晃,瞬间便已欺至苏望亭的身前,手中鸳鸯钺直抹他喉间而去! “叮!” 再次火花四溅。 这次换成了那柄鸳鸯钺,被枪尖轻描淡写的架住了。 而钟子枫,则如适才的柯定南一般,险些被反弹回来的力道给震开! 台下响起了一片惊呼声。 苏望亭嘴角一扬:“内力,天壤之别。” “你……” 钟子枫双目猛的瞪圆,呆望着苏望亭。 “这等内力,你是何人!?” 可自己的话音还未落,钟子枫却惊讶的发现,眼前髯须汉子的身形正在逐渐涣散。 “残影!?”钟子枫倒吸了口凉气。 枪头,无声的抵住了他的后脑勺。 “身法,天壤之别。”苏望亭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 “你…究竟是谁!!” 苏望亭放下长枪,淡淡道:“你输了。” 全场雅雀无声。 但不多时,人群中轰的一声吵吵开了,七嘴八舌的猜测着此人的来头。 钟子枫回头:“好骇人的修为。你是翠幽谷还是天岚峰的?” 苏望亭未理此话,问道:“你是落霞滩掌门的亲传弟子?” “对。” “夜孤鹰,也是你们掌门的亲传弟子?” “对。” 苏望亭挠了挠头:“同为亲传弟子,为何你的功力连他三成都不及?” 钟子枫闻言脸上一红,甩袖喝道:“既是输了,你便是冯家的女婿!多说无益,告辞!!” “等等。” 钟子枫回身:“还有何事?” “还差一个步骤。” “步骤?” “对!一步都不能差!” 话音刚落,钟子枫只觉眼前一晃! “咚!” 闷响声再起。 苏望亭鬼魅般的现身于钟子枫的身前,右手手肘,结实的顶在了他的胸口。 钟子枫倒飞出了擂台,重重跌落于柯定南的身旁。 “呜哇!”一大口鲜血自他的口中喷出,“好…好快的一击……” 苏望亭拍了拍手:“好了,你可以走了。” 钟子枫強运一口气,挣扎着站起了身:“你这等修为,定是翠幽谷或天岚峰门下的弟子!!许江生是么,好,我们后会有期!” 说完钟子枫一抹嘴角的血,悻悻离去。 苏望亭转身,对呆若木鸡的冯老爷抱拳,嘻笑道:“冯老爷,我赢了。” 冯老爷眼角直抽抽,支吾了半天才开口道:“你…身手的确是不俗。可…你真是穷光蛋?” 苏望亭点头:“穷的不能再穷。” 冯老爷是急的抓耳挠腮,来回急走了片刻后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的抬头道:“不错,你的确赢得了娶小女的资格!可…可还有个规矩。” 苏望亭眉头一挑:“搞什么花样?啊不是…还有何规矩?” “哼。若是兰芝自己不愿意嫁给获胜者,那也嫁不得!!” 话毕,冯老爷扭头望向自己的女儿:“兰芝,你可想好了,此人你可愿意嫁??想仔细了,他可是个穷光蛋!!” 冯兰芝咬着嘴唇,纠结的看向满脸胡须的苏望亭。 而苏望亭则对擂台下方努了努嘴,一个劲的对她猛使眼色。 冯兰芝瞬间便领会了他的意思,遂重重点头:“我嫁!!” “兰芝,你!!”冯老爷顿感血气冲头,眼前发黑,险些没站稳。 “我嫁!!”冯兰芝大声重复道。 一只哆嗦的手指向冯兰芝,冯老爷咬牙道:“好…好,生了你这么个不孝的东西,是我作孽!!你滚!!即刻滚!!!我一个子儿也不会给你们!!” 冯兰芝没有丝毫犹豫冲上了擂台,站在了苏望亭的身旁。 冯老爷双眼一翻,气昏了过去。 “你想清楚了?”苏望亭小声问道。 冯兰芝重重点头。 “好。” 二人走下擂台,搀扶起柯定南,往村外而去。 冯兰芝扶着柯定南骑在苏望亭的马上,而苏望亭则牵马而行。 走出三里地后,苏望亭停了下来,将缰绳塞到了冯兰芝的手中。 “兄弟,今后和冯姑娘好生过日子。”苏望亭轻拍柯定南的手臂。 柯定南闻言却一惊,急问道:“不是你赢了擂台么??你…不娶兰芝?” 苏望亭一把捂住了脸:“我说你这厮…怎的这般的呆呢。” 反应过来的柯定南立即由悲转喜,忙拉着冯兰芝下了马,二人跪地对着苏望亭连连磕头。 “多谢恩人成全、多谢恩人成全!!” 苏望亭扶起了二人,又从怀内掏出白葵赠与他的五十两黄金,塞到了冯兰芝的手上。 “你爹是不可能给你们钱了,这五十两金子不算少,够你二人在城里做个好买卖了,也好安身立业。” 冯兰芝抽泣道:“恩人,我们素不相识,你为何对我们这般的好。只是如今我已不是状元府的大小姐了,也没什么好东西可以报答您的大恩。” 苏望亭摆了摆手:“说这话就难听了。不过,若你真想报答的话,在下倒是想问你些事。” 冯兰芝一抹眼泪,满脸认真的点头道:“恩人只管问。” 苏望亭来回踱着步子,犹豫了半晌,摸着下巴试探道:“你们冯府…可有远嫁至异邦的长辈?” 冯兰芝立即点头:“有。我有一位姑婆,便是远嫁到了新罗。” 苏望亭停下了步子:“这么说,那你应该有新罗的表亲?” 冯兰芝闻言垂下了头,细声道:“倒是…有个姓潘的表哥。” 苏望亭精神一振:“潘在兴?” “咦!?你如何会得知?” 苏望亭沉声道:“实不相瞒。在下,想找到潘在兴!!听闻白虎堂覆灭之后潘在兴便逃离了新罗,冯姑娘,他…可投往了你家?” “这……” “若是你不便相告,在下也不为难你。我再想办法打听便是。” 说罢苏望亭转身。 “恩人,且慢!” 苏望亭回身。 冯兰芝直视着苏望亭的脸:“你可否告知我,为何要寻他么?” “寻仇!”苏望亭坦言相告。 “他…闯下了很大的祸么?” 苏望亭一字一句道:“天理不容!!” 冯兰芝呆望着苏望亭半晌,微微颔首:“我与他不熟。但相处几日我便能感觉的到,他…的确是能干出天理不容之事的人!” “这么说,他的确是投往了冯府!!??”苏望亭失声喊道。 天机九章 第五十八章 祖宗啊这是 冯兰芝点头:“约摸两年前,潘在兴突然投往我家来,只说是白虎堂遭了难,几乎死绝了。毕竟他是我爹的表外甥,看在我爷爷的份上,便收留了他。一开始在我家倒也老实,可渐渐地熟络起来以后他便开始胡来了,家中不少丫鬟被都被他轻薄过。我爹也不敢斥责他,毕竟他那一身修为不俗,怕他一时火气上来便要拔刀斩人。” 苏望亭冷哼一声,道:“这个淫贼在新罗时的名号是‘流云刀’,还是有些实力的,修为大概与惊风剑客聂云飞不相上下,你们地方武学世家自然是不敢招惹。那后来呢?如今他还在武状元府躲着?” 冯兰芝轻叹一声,摇头道:“不在了。后来家中一个丫鬟被潘在兴将肚子弄大了,潘在兴又不肯娶,那丫鬟一时想不开,上吊自杀了。出了这档子事后我爹也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便开口训斥了他,他自知理亏,也没吭声。后来过了没多久,我爹便将他介绍往一个世交门下去了,只说是冯村毕竟是在城边上,以他这爱乱来的性子早晚会被仇人寻着。” 苏望亭微微颔首:“那潘在兴……有没说过躲什么仇人?” 冯兰芝抿着嘴唇想了想,道:“一次酒后他说过,说白虎堂是被一个叫血修罗的男子给灭了。后来我爹一打听,才知道那血修罗正是刚在九州江湖中名声鹊起的玉面妖刀,嗯……我记得我爹说此人好像是姓苏。” 此话刚说完,柯定南突然将冯兰芝拉到了身后,怔怔的盯着苏望亭:“既然恩人你也是找潘在兴寻仇的,小的斗胆问一声,恩人…你贵姓?” 冯兰芝轻推了一把柯定南:“你这是做什么,擂台上恩人不是说了么,他姓许,叫许江生。” “不。”苏望亭摇头,一把扯下了脸上的假胡须,“实不相瞒,本人,姓苏。” 冯兰芝呆望着眼前俊俏到足以令自己汗颜的男子,颤声道:“莫…莫非恩人就是……是那玉面妖刀??” 苏望亭点头:“这个名号实在是难听的很,我并不喜欢。二位莫怕,我苏望亭绝不是奸邪之人,只是我看见姑娘肯如实告之潘在兴的下落,在下为表诚意,所以也坦然告之自己的身份。” 愣了半晌后,柯定南重重点:“对!!兰芝,咱不用怕。他虽然是玉面妖刀,可却是成全了我们的恩人!从此事上可以看得出,恩人是心怀侠义之人,是善人。” 冯兰芝微微颔首,走上前盈盈一拜:“多谢恩人肯坦诚相见,兰芝适才失礼了。” 苏望亭摆手:“姑娘言重了。那…可否告知在下,令尊的那名世交,居于何处?” 冯兰芝犹豫了片刻,似是下了很大决心般的长吁了口气,道:“他虽是我表亲,可却是个令人生厌的淫贼,想他也必定是对恩人做过不可饶恕之事,恩人才会一怒之下覆灭白虎堂。如此祸害,不包庇也罢!恩人,我爹的那名世交便是大名鼎鼎的天岚峰掌门邱不逢!” 苏望亭闻言一怔:“是邱不逢!?” 冯兰芝点头:“邱掌门的父亲与我爷爷是朋友,后来邱家家道中落,我爷爷便出资托人将年幼的邱不逢介绍进了天岚峰门下。所以说邱不逢能成长为天岚峰的掌门,我们冯家是有功劳的。于是一年前我爹便让潘在兴化名为彭锋,只说是我冯家的一名外戚,隐瞒了他的身世投往了天岚峰。” 苏望亭抱拳:“多谢姑娘相告!” 正说话间,只听身后远远传来“兰芝、兰芝”的叫唤声,三人回身一看,原来是冯老爷带着几名家丁策马奔来。 “嗯?是你爹追来了。”苏望亭忙将假胡须贴上。 “如何是好?你爹怕是要将你强行带回去!”柯定南慌了。 冯兰芝将柯定南拦在身后:“别怕!我宁死不回!” 几匹快马顷刻间便已停在了三人身前,冯老爷骑于马上,怒视着冯兰芝:“你这孽障……” 冯兰芝垂下了头:“爹……” 冯老爷仰天长吁:“罢了罢了!既然你铁了心的要跟他,那便随你吧,哎!还不快随我回家,按规矩,你可得在家住上七日方可出嫁。” 冯兰芝闻言猛的抬起头:“爹,你答应了!?” 冯老爷闭上双目,无奈点头。 “快!!”冯兰芝一把将柯定南推上前,“定南,还不快跪下叫人!” 柯定南立即跪下,连连磕头道:“小婿…见过岳丈大人。” “嗯??”冯老爷见状倒吸了口气,满脸错愕的望向了苏望亭,“不是这位许江生赢了比武么?” 苏望亭笑道:“不瞒冯老爷,在下并无娶令媛之意。打擂,也只是为了帮这位柯兄弟。” 冯老爷闻言连连甩头,哭丧着脸叹道:“哎!原本我还想着,嫁便嫁给你了,你虽穷,但好歹也身手惊人,我也能图得上一宗。没成想到头来…还是这个柯定南!!!” 苏望亭拱手道:“冯老爷,他二人既是心投意合,何不成全?钱财乃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身外之物,在下认为,令媛能快活度此一生才是最紧要的。” “罢了罢了!我认命就是。”说着冯老爷将马调头,“还不快随我回去!?” “多谢岳丈大人!” 柯定南连连磕了几个头后忙不迭的翻身上马,却又被冯兰芝拉了下来。 “兰芝,你这是……” 冯兰芝将缰绳递给苏望亭,道:“这是玉面……不,这是恩人的马,如今我爹既已认了这门亲事,必会给银钱我们过日子,又岂能将这马据为己有?” 说着冯兰芝又将那五十两金子还给了苏望亭:“你的大恩我们两口子没齿难忘。若恩人肯赏脸,今后可去五十里外的柯家庄寻我们,也好在家中住上些时日,容我们略表谢意。” 苏望亭微微颔首:“今后若是得空,我自会去叨扰。好了,快些随你爹回去,也好准备婚事。” 二人又是千恩万谢了一番,这才上了冯家带来的马,随冯老爷去了。 苏望亭也翻身上马,往庐阳城而去。 回到客栈的房中,苏望亭取了自己的刀,退了客房。 “啧……麻烦,那厮竟然藏在天岚峰。” 潘在兴是必须要杀的。 这是没有条件可以讲的。 不但要杀,而且必须千刀万剐!! 可这厮却藏身于天岚峰,这的确很麻烦。 如今的苏望亭是四大名门的眼中钉。 不说别的,光是普空的死算在他头上这一条,都已够得上被四大名门杀上一百次。 若是硬闯天岚峰的话,虽说苏望亭自信其门内无人能挡的下的自己。 可后果呢? 后果必定是彻底激怒四大名门。新仇旧恨一起算,只怕他们豁出宗门身家也要与自己死拼到底。 虽说明着来,他苏望亭不怕。 可关键是,暗箭难防。 若是那样的话,天天将心提在嗓子眼过日子,一向怕麻烦的苏望亭只怕会疯掉。 岂有安宁之日? 思前想后,苏望亭还是决定去天岚峰走上一遭,看看有无合适的机会。 没准自己脸上的假胡须能起到作用,能让自己蒙混进去打探一番呢? 若是运气十分的好,混进去顺利的寻着潘在兴,然后杀了他便立即逃离,不与天岚峰的人纠缠。 这样的结果,自然是最好的。 如此想着,苏望亭策马一路往西而去,直奔天岚峰宗门所在的暮州。 可刚走出不到十里地,只听见乡道前方传来一阵密集的马蹄声,很显然是有大队的人马正迎面奔来。 乡道很窄,于是苏望亭急急勒住了马欲避让来人,可当这队人马拐过前方的弯道出现在他视线之时,苏望亭懵了。 竟是一大队身着黑色僧衣的和尚!! 铁山寺罗汉堂的武僧!! “奇怪。按理来说,他们铁山寺应该在闭门苦修才是,为何倾巢而出?” 苏望亭想跳进乡道旁的草丛躲避,可为时已晚。 对方已经看见自己了! 苏望亭眉头微皱,右手正欲去扶腰间的刀柄时却猛然想起,自己脸上此时可还贴着那假胡须的。 他们应该认不出来! 于是苏望亭迅速用外衫遮住了腰间的刀,讪笑着对迎面而来的领头武僧拱了拱手。 那名武僧勒住了马,用警惕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名髯须汉子,遂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乡道狭窄,有劳这位施主暂且下马,将马牵至一旁让让。” 苏望亭故作惊讶状,问道:“哟,这不是铁山寺的高僧么?未知师父们这是欲去往何处,竟出动了这么些人。” 武僧眉头微皱:“施主也是江湖中人?” 苏望亭想了想,点头:“江湖散人,会几手上不了台面的招式。” 武僧回道:“近日有异邦门派在九州开宗立派,此举是对我们九州武林的挑衅!我们铁山寺身为九州武林之首,绝不能对此事坐视不理!你等江湖散人也是九州武林的一份子,也该前去维护我们九州武林的体面!” 苏望亭闻言一愣,道:“大师说的极是,若是发生了这种事情,我自当集结其他江湖散人前去抵制。只是…未知大师所说的异邦门派是?” “哼!新罗的霜花宫竟然占了茂州江南的柳家大院!听闻柳家男丁几乎死绝,女眷则被赶了出去!更令人发指的是,他们竟然在柳家大院开宗立派,挂起了霜花宫的牌子,并在江湖上大肆宣扬!!实在是太过嚣张,根本未将我们九州武林放在眼中!!” 苏望亭听到这话险些从马上跌落。 白葵!! 这丫头到底在搞什么鬼!! 不是占了苏家大院么,怎么转眼就把柳若菱的娘家给占了!? 侵入九州武林开宗立派这种必生风波的大事,这丫头竟真的说干就干?? 祖宗啊这是!! “施主,速速让开,我们铁山寺的住持及护法已先行出发,我等急于赶去支援!望你也能集结一些江湖义士前去声援!” 苏望亭连连道了几声好,下马让于一旁。 数十匹快马呼啸着狂奔而去。 苏望亭牵马呆望着前方通往暮州的乡道。 纠结了半晌,翻身上马,调头。 “这死丫头!!” 天机九章 第五十九章 哪里比不上她 七日后,风尘仆仆的苏望亭出现于苏家大院的外头。 可他并未入内,而是绕到了苏家大院北面的一片密林外。 刚下马,一道身影鬼魅般的出现于他身前。 夜孤鹰。 “我就知道你会现身。”苏望亭笑道。 “你为何回来?” 苏望亭摇头晃脑道:“来告诉你一件好事。” 夜孤鹰那双阴郁的目光紧盯着他,等着他下面的话。 “我听闻,你曾在霜月楼有一个相好。” 夜孤鹰闻言一愣,遂撇过头去淡淡道:“提这个做什么。” “你知道霜月楼的那些姑娘,是幻烟阁的么?” 夜孤鹰点头。 “那你又可知道,幻烟阁已回到了宗门旧地?” 夜孤鹰面无表情的说道:“与我何干?” “呵呵。可重新回归后的幻烟阁改了一条门规,只怕会与你有关。” “什么?” 苏望亭笑道:“现如今的幻烟阁,已允许门下的弟子婚配。也就是说,若是你的那名老相好还对你有意,你完全可以去寻她。没准,还能寻着你与她生下的女儿。” “此话当真!!”夜孤鹰失声喊道。 苏望亭点头。 随即夜孤鹰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背过了身去,沉声道:“可我已经被你杀死了,如今只是个活死人。而死人,不会去寻她的。” 苏望亭嗤了一声,没好气的说道:“我看你人没死,你的脑筋倒是死的硬邦邦的。反正我已告知了你这条消息,你去或是不去,全由你自己。记住,你不是什么活死人,也无人束缚住你的手脚!” 夜孤鹰沉默不语,若有所思。 “所以说…你专程回来,就为告诉我这事?”沉默了半晌,夜孤鹰开口道。 “不。我来是想问问你,那霜花宫最近是怎么回事?” 夜孤鹰眉头一挑:“你是问那姓白的姑娘开宗立派之事?” “对。原本不是占了苏家大院么,为何她突然又将柳家给占了,听说还杀了不少人。” 夜孤鹰嗤笑了一声,道:“还不都是你哥干的好事。” 原来,白葵在苏家大院苦等三个月后,仍未等来苏望亭。 于是心一横,准备就在苏家大院开宗立派。 那段时间苏起云日日以酒消愁,经常是酩酊大醉。 一次酒醉之后他喃喃自语,说柳若菱当日不该出手暗算自己的弟弟,那柳家也不该来抢夺苏家的家产。 这番话被白葵给无意间听见了。 后来据苏起云说,白葵在他清醒之后找他质问,问那柳若菱是否果真暗算过苏望亭,那柳家是否也真的来生过事。 苏起云哪里敢惹白葵,只得连连说是。 怒火瞬间便冲上了白葵的头顶,直喊着柳家好大的狗胆,不但险些杀了苏望亭,还欲抢夺属于苏望亭的家产。 于是立即带着手下直奔三十里外的柳家。 柳家的那些暗器手段哪里是花郎刀诀的对手,白葵的手下在未伤一人的前提之下,几乎将柳家的男丁杀绝。 而后白葵干脆占了柳家大院,并将原属于柳家的田地和庄子据为己有。 并说这是迫害苏望亭和苏家的代价。 再后来,白葵便在江湖上散播消息,于柳家大院开宗立派。 说到这里,夜孤鹰难得的露出一抹笑:“真没想到,你玉面妖刀在白少主心中的地位可是够高的,一听见柳家得罪了你,立马便杀了过去。” 顿了顿,夜孤鹰面色一紧,又说道:“你可知异邦势力在九州江湖开宗立派是何等的大事??这无异于是给了九州武林一个响亮的耳光,是极尽羞辱之事!哼,今儿早上我看见铁山寺的秃驴们从你苏家大院疾驰而过,直奔柳家而去,只怕,是有一场恶战了。” 苏望亭的眉头拧成了疙瘩,愁眉不展:“你说的这些道理我又岂会不明??我也是万万没想到那丫头竟真的敢这么干。” 夜孤鹰干笑了两声,饶有深意的望着他:“我很好奇的是,你,会如何做呢?要插手么?在我看来,罗汉堂的武僧是与白少主的那些手下有的一拼的,只怕会两败俱伤,死伤惨重呢。你此时是九州人,还是霜花宫曾经的门人呢?” …… 此时在三十里外的柳家大院门口,乌泱泱一片人。 柳家大院的门口,新立了一方石碑,上刻“霜花宫”三字。 五十余名霜花宫门人在白葵的带领下立于门前,皆扶着腰间的刀柄,呈戒备姿态。 而他们面对的,是由普慈率领的百余名罗汉堂武僧!! 普慈先是带了五十来人赶到,而后,又有五十余人赶来增援。 人数是足足是霜花宫的一倍。 此时普慈沉声道:“白少主,老衲适才好话已说尽。你们身为异邦门派,来九州活动活动,这没有问题,可开宗立派,不行!” 白葵冷笑道:“我知道不行,可我偏要开,你能如何?” 普慈环视了一圈柳家大院,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且不论你来开宗立派是否对九州武林是一种羞辱,只说你平白无故杀伤柳家数十口人,便是天理难容!” 白葵却不以为然的摊开了双手:“他们柳家迫害过苏望亭,我便要他付出代价,这很正常。” 普慈眯起了双眼:“要照你这么说,他玉面妖刀杀害了我寺普空大师,若我们要杀他,便是要杀你?” 白葵淡淡道:“可以这么说。” “是么?那玉面妖刀同我们九州四大门派皆有过节,若四大名门要杀他,你也要杀四大名门?” 白葵点头:“当然。所以你们,最好别碰他。” 普慈怒喝道:“张狂!!黄毛小儿信口雌黄!!你非但要开宗立派羞辱九州武林,而且还敢站在九州的土地之上威胁四大名门!!” 白葵眉头一扬:“本姑娘的性子就是如此,哪管在什么地方!” “老衲最后问你一声,可愿意自行离开九州?” 白葵摇头:“不带走苏望亭,不可能。” 普慈牙关紧咬,额头青筋跳动:“好。既然白少主胡搅蛮缠、主动挑衅九州武林,那老衲也无话可说了。” 话毕,普慈缓缓后退,沉声道:“准备。” 罗汉堂武僧得令,纷纷亮出兵器,各自暗中提气。 白葵冷笑一声:“我手下的死士又岂会怕你们?” 话毕,她也缓缓后退,玉手一挥:“应敌。” 只见五十余名死士纷纷双膝微曲,上身前倾呈冲锋状,左手扶着腰间的刀鞘,右手,则紧握刀柄。 拔刀式。 雅雀无声。 无声的杀意,弥漫在双方的头顶。 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咕哇……”一只停于树梢的乌鸦突然大叫了几声,打破了这片诡异的宁静。 “杀!!!” 白葵和普慈几乎同时开口!! 两边人马同时冲向对方!! 霎时间,只感到大地在颤抖,四下响起的喊杀声振聋发聩。 尘土飞扬! 霜花宫的拔刀术果然是犀利的,双方刚接触,一片寒光飞速闪起,顷刻间便倒下了一大片武僧,皆是一刀毙命! 普慈大为吃惊。 可拔刀术一过,双方陷入到拼招之时,场面就大为改观了。 这回,轮到白葵吃惊了。 因为她发现,这些罗汉堂的秃驴,还真不是吃素的! 一对一,罗汉堂竟丝毫不落下风,更何况此时对方人数占优,霜花宫几乎人人面对着一打二的局面。 半炷香的光景过后,兵器碰撞的声音渐停。 再次恢复了宁静。 与刚才不同的是,此时空气中弥漫的是浓郁的血腥味!! 白葵呆望着地面,一张俏脸上满是错愕。 霜花宫门下,已死绝!! 而对方,仍有四十余名武僧站着!! 此时白葵的心中,才真正涌出了一丝后怕。 她实没料到,罗汉堂武僧的修为竟能与她手下的死士不分伯仲! 看来,自己是小看了这九州第一大派的底蕴了。 普慈怒喝道:“竟杀了我罗汉堂五十余人!!白少主,此时只怕你想走,老衲也不能放!!这笔血债,就算你爹亲自来了,都不行!!” 白葵咬牙道:“我霜花宫不也死了五十余人!?” 普慈重重的哼了一声,甩袖道:“若不是你要开宗立派挑事,这场杀戮本可避免!你方死去的,是理应唾弃的入侵者!!而我罗汉堂死去的武僧,是舍生取义的卫道者!!二者的死断然不同,鸿毛泰山之别!!” 顿了顿,普慈放缓了声调又说道:“听闻玉面妖刀助幻烟阁重回宗门旧地,幻烟阁为报答于他,赠与了他一枚天机九章白玉片。若你肯束手就擒,让那玉面妖刀以玉片来换你一命,老衲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哼,好一个九州第一派!终于说出前来的真正目的了么!!” 白葵大喝一声,一道劲气自周身迸发而出! 葱葱玉手,扶上了腰间的刀柄! “来!!想以本姑娘来威胁苏望亭,你做梦!!我宁死不从!!” 普慈转身,挥袖。 “冥顽不灵。杀!” 四十余武僧,步步紧逼了过去。 白葵手按刀柄,朱唇紧抿。 她明白,面对四十名罗汉堂的武僧,自己必死。 可她不甘!! “苏望亭!!!你个杀千刀的!!!本姑娘哪里比不上她秦若薇了!!!”白葵突然尖叫着主动冲了过去! “刷!” 寒光闪起! 她的拔刀术,比手下,更犀利。 四名武僧,喉间一道细红,倒地。 “来!!!” 白葵眼中含泪,一头扎进对方的人群中,尖叫着挥刀。 她自知,死期将至。 十数柄戒刀,呼啸着向她劈去! “轰!!” 突然一阵狂风炸起! 以白葵为中心,扑向她的武僧们突然倒飞了出去,重重跌落在了两丈开外! 就连背身站着的普慈,也被这道爆炸般的狂风给刮的扑倒在地。 “好骇人的内息外放!!” 普慈狼狈的爬起,转身。 “嗯!?” 他的双瞳,猛的收缩! 只见身形娇小的白葵已被一道修长的身影护在了怀中。 片刻后,那道身影放开白葵,转身。 一双凌厉的目光直射而来! 普慈竟不自觉的倒退了两步。 “玉…玉面妖刀!?” 千钧一发之际,苏望亭,赶到!! 天机九章 第六十章 铁石心肠 “你闹够了没有!!” 苏望亭一把将白葵推翻在地。 “就因为你这份任性,百余条人命说没就没了!!” 白葵瘫坐地上,怔怔的望着满地的尸体。 普慈咬牙道:“今日霜花宫入侵九州武林,我铁山寺为维护九州武林脸面,拼上了五十余条出家人的性命!!这笔血债,你玉面妖刀要不要扛!!” 苏望亭摆头:“我不扛,如今我已不是霜花宫门人。有种,你杀到新罗去。” 普慈闻言暴跳如雷,正欲呵斥,苏望亭大手一挥:“不必多说!今日,是霜花宫的错!” 话毕,寒光一闪。 那方刻着霜花宫的石碑被苏望亭一刀劈断。 普慈望着他手上的长刀愣住了。 这是他头一回看清那柄长刀的真面目,未料到,此刀竟通体锈气斑斑、残缺不堪。 收刀,苏望亭沉声道:“霜花宫在九州开宗立派之事,作罢!今日双方各死了五十余人,两清,如何?” “两清??你说的倒轻巧!!若不杀了此女,九州江湖颜面何在!?” 苏望亭轻哼一声,冷冷道:“我看你最好作罢。今日你罗汉堂大伤元气,若你还要继续和我纠缠,莫非你不怕应付聂云飞之时无人可用!?” “你……” 普慈是被一口气涨的满脸通红。 可苏望亭说的没错。 参透了《人经》的聂云飞一旦重现江湖,势必会掀起腥风血雨。 若是这剩下的四十余名武僧耗在了玉面妖刀的身上,届时若是聂云飞杀上门来,那铁山寺可派上场的武僧便所剩无几。 憋了半晌,普慈重哼一声,道:“好…好,待聂云飞之事平定后,老衲再慢慢和你算账!一笔笔的算!!别忘了,你还背着杀害普空的罪名!!” “放你娘的屁!!”苏望亭罕见的破口大骂,“普空大师是如何死的,你这老贼自己心里清楚!!” 普慈冷笑一声,未接这话,只是对手下甩了袖子。 “我们走!!” 可没走出去几步,普慈却突然停了下来,捻着白须回身:“听说,那幻烟阁将白玉片赠予了你?” 苏望亭讥笑道:“哼,老狐狸露了大尾巴,终于道出此行的真正目的了么?对,幻烟阁已将白玉片给了我,若想要,只管来找我。” “哦?”普慈眯起了双眼,“我看…你是为了护着幻烟阁,所以才谎称得到了他们的白玉片?哼,百余年前幻烟阁宁可抛弃宗门远赴苦寒之地都不交出白玉片,怎会轻易送与你?” “哟,你倒是吃一堑长一智……” 说着苏望亭从怀里摸出了那枚自己寻获的白玉片,在普慈眼前晃了晃。 “看好了,这可是如假包换的天机九章白玉片,不是你从聂云飞那里得来的假货。” 普慈眉头一拧:“竟真的送给了你??” 苏望亭收起白玉片,狞笑道:“对。你的哈喇子是不是快淌出来了?” “哼!!你也休要得意!!待料理完聂云飞之后,一笔笔和你清算!!” 留下几名武僧收尸,普慈甩袖忿忿离去。 苏望亭走至仍瘫坐地上的白葵身前,指着满地的尸体,道:“你手下的这些死士,个个身手不俗,一身修为得来不易。到头来,却死的不知所谓。你于心何忍!!” 白葵细声回道:“对,我承认他们死的不值,我承认是自己的任性害死了他们。可我还是那句话,死也不会变!” “什么?” 白葵抬起泪眼:“若你不肯随我回新罗,那我便留在九州!!我再派人过来,再立霜花宫的牌子!!” 苏望亭快崩溃了:“就算我随你去新罗,又能如何!?” 白葵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片刻后,只听她重叹一声,垂头道:“对,就算你随我回新罗,你心里还是只有秦若薇。可我…可即使是这样,我也愿意!只要能在霜花宫、能在后山的崖顶还能见到你,我便已知足!!” 苏望亭连连甩头,无语以对。 看来这丫头,是铁了心了。 闹得不好,只怕连命都会丢在九州。 长久的沉默之后,苏望亭低声道:“傻丫头,你身份尊贵,模样也是难得的好。你,没必要为我作践自己。” 白葵苦笑了一声,淡淡道:“你的这番话,我也曾对自己说了无数遍,我也曾无数次试图说服自己。可到头来,我仍是放不下你。也许事到如今,已不是你的问题,而是我自己的问题。一直以来,我都在与自己心中的执念做斗争,可如今看来,也许,这份执念会伴我到死。” 白葵抹了把泪爬起身,轻抚苏望亭的胸口:“其实我也早已想通,就算留得住你人,可留不住你的心,又有何用?你自去吧,不用管我。呵呵,说来好笑,与其真的看见你,我倒宁愿永远身处于寻找你的途中。只因在途中总有幻想伴随着我,而这份幻想,总能慰藉我的心。” 苏望亭闻言心中泛起一阵酸楚。 她贵为霜花宫的少主,自小到大未受过半分委屈,也未正眼瞧过那些大献殷勤的名流少爷。 可她却在自己的面前,卑微至如此。 自己,是否太铁石心肠了些? 可自己这颗该死的心啊…… 早已被秦若薇全盘占据…… “你…是个好姑娘。”沉默了半晌,苏望亭生硬的吐出这几个字。 那双美眸中噙满泪水,白葵含泪望着他,带着哭腔道:“可再好,也走不进你的心。秦若薇活着时,我自觉不与她争;可如今她已不在了,莫非你的心里也不肯让一丝位置给我么。” 苏望亭长叹一声,转过身去:“她…有可能还活着。” “什么?”白葵一怔,瞪着一双泪眼,满脸的错愕。 苏望亭缓缓点头:“说来话长。总之,这像是个谜。不将这个谜解开,我的心如何能释然。” “那要……如何才能解开?” 苏望亭仰头望天:“天机九章!只怕唯有集齐九枚白玉片,才能解惑!” 顿了顿,苏望亭似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重重点头:“如果她果真……果真已不在人世,白葵,我答应你,到时我…随你回新罗。我仍回到后山的崖顶,就在那处,了此一生。” “当真!?”白葵呆望着他那宽阔的后背,“那…我陪你一起!陪你一起找白玉片!” “不。” 苏望亭转过身来,弯下腰轻掸着她膝盖上的尘土。 “寻找白玉片的过程,定是风波不断。你身为霜花宫的少主,若是随我一起于九州江湖中四处得罪人,只怕会连累你爹及霜花宫。若你不肯回新罗,可先去幻烟阁落脚,我自修书一封,阁主自会好生待你。” “幻烟阁?” “对。那是个只招女弟子的门派,阔别百余年初回九州,四大名门皆对其虎视眈眈。我已有朋友在那里助幻烟阁门下弟子提升修为,若你肯,也可助其一臂之力。” 白葵点头:“我听你的。” 见这一向任性的丫头此回竟干脆的听话,苏望亭有些不习惯。 白葵突然破涕为笑:“你只安心去寻白玉片。若是她…她果真不在了,别忘了,我在幻烟阁等你一起回新罗。你放心,我将霜花宫的内功传给他们,助他们提升内功修为。” 苏望亭呲牙一笑:“我已经传给她们了。” “好哇你!!私传宗门功法,我告诉我爹去!!” 苏望亭耸了耸肩:“你不也说要传?” “哼!我是少主!!” “……” 眼见恢复了刁蛮状态的白葵,苏望亭开始有些心虚了。 因为,他不只将霜花宫的内功要义给了幻烟阁。 还给了司徒空。 这要是被白葵她爹知道了,胡子得气歪! 此时苏望亭低头望着霜花宫门人的尸体,重叹了一声,摇头道:“你今后,切不可将手下的性命无谓送出。他们若是要死,也当死得其所。” “哦,知道了。”白葵撅起了嘴。 “搭把手,寻个好些的地方,将他们埋了吧。” “不必我们动手!” 说着白葵大咧咧的走向正在收尸的四名罗汉堂武僧。 只见她刷的一声抽出长刀,用刀尖指着装满了武僧尸体的马车说道:“喂,你们听好了。将这些死秃驴的尸体给我先搬下来,将我手下的尸体装上去,然后寻个山头给埋了。” 一名武僧闻言怒目而视,喝道:“祸是你惹出来的,如今竟还想我们帮你收尸!?哼!各扫门前雪!!日后方丈定会找你算账!!” 白葵晃了晃闪着寒光的长刀,狞笑道:“你们方丈会不会找我算账,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若是你们还不将这些死秃驴给我搬下来,姑奶奶即刻让你们也变死秃驴!!!” 四名武僧盯着那柄长刀咽了咽口水。 适才他们是见识过这个疯丫头的刀法的。 她的拔刀术,出鞘便结果了四人。 此时普慈以及师兄弟们都已离去,只怕,以这疯丫头的刁蛮劲,还真的会对自己出手。 “还不动手?”白葵猛的还刀入鞘,作出了拔刀式的姿态。 “你…你们霜花宫的这般行径,与强盗有何分别!!” 虽然抱怨,四名武僧还是开始去抬霜花宫门人的尸体。 “对喽,为留小命在,忍辱负重嘛!”白葵还刀入鞘,满脸得意的看向苏望亭。 苏望亭一把捂住了脸:“你爹的名声,迟早被你给败光。” 天机九章 第六十一章 丑男女 天岚峰,议事厅。 邱不逢端坐于主位之上,愁眉不展。 而他的师弟费炜,则默立一旁,垂头不语。 良久,邱不逢端起茶杯,浅抿了一口,问道:“你确定,那名使剑男子的身手几可与玉面妖刀比肩?” 他问的还能是谁,自然是穆世兰。 从幻烟阁返来的费炜适才已将幻烟阁的遭遇报与了他的掌门师兄。 费炜点头:“应该是。” 邱不逢长吁一声:“这就难办了。一个玉面妖刀便已搅得人心惶惶,没想到如今又冒出了一个妖孽,更要命的是,他二人竟然还是朋友。依我说,当前的重心是应付随时会出现的聂云飞,我们暂且还是不要去招惹那幻烟阁了。” 费炜拱手道:“我也是这么个意思。这一来,那二人修为实在是太过骇人,单凭我们天岚峰,怕是招惹不起。二来,据说幻烟阁已将那枚白玉片赠与了玉面妖刀,如今这已没有白玉片的幻烟阁,实是不值得损兵折将。既然她们要重回九州江湖,那就由她们去罢了,这节骨眼上还是少树敌的好。” 邱不逢微微颔首:“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明白,可师兄如今担心的是……师弟,你说,若是聂云飞再次出现,我们天岚峰应付的了么?” 费炜沉思了片刻,皱眉道:“不好说。毕竟从未有人见识过参悟了《人经》之后的修为,究竟能到何地步。若是…那逆徒再次出现时的修为能比肩玉面妖刀,只怕是…危险。” 邱不逢沉声道:“集全宗门之力,也无法按住玉面妖刀那般的修为么?” 费炜捻着下巴的黑须,沉吟道:“若是豁出去,能否按住玉面妖刀也未可知,可若是那逆徒参透《人经》之后的修为要比玉面妖刀还高呢?若果真是那样,掌门师兄,我们还得及早做打算才是。” 邱不逢起身,在诺大的议事厅内足足踱了两个来回,才犹豫着问道:“师弟的意思,是去请他们出山?” 费炜紧咬牙关,点头。 邱不逢倒吸了口气:“可我们天岚峰,毕竟是名门正派。若是请他二人出手,只怕……” 费炜抱拳道:“事关宗门存亡之大事,哪还顾得了这些个虚名!” 邱不逢缓缓走回主座,拿起茶杯在手中摩挲着,又陷入了苦思之中。 往事,一幕幕在他眼前浮现。 原来,当年天岚峰的掌门人选除了邱不逢,还有一人,名唤季无常。 此人无论是天赋还是身手,都要胜过邱不逢。 按理来说,他季无常应该是力压邱不逢一筹,继任掌门之位的。 可季无常的修行路子,却让时任掌门很是不悦。 用时任掌门的话来讲,他季无常,正在往邪剑的路子上越走越远。 原来在这季无常理念之中,他认为世间各路外功,再如何去练,都会在达到一个高度之后便停滞不前。 若想突破,关键在内功修为。 同一个招式,若是内功修为有别,那使出来的威力也截然不同。 而先天天赋,则直接影响着人这一生内功修为所能达到的高度。 季无常虽说天赋不俗,但要与天赋绝佳者相比,还是差距明显。 比如说如穆世兰那般的玲珑八脉。 所以他便醉心于研究以后天的手段来扭转影响天赋的奇经八脉。 他的目标,便是将自身奇经八脉强行提升至玲珑八脉那般的水准。 冒着经脉受损的风险,在无数次反复尝试过后,最终他得出了一种可行的方法。 毒! 剧毒!! 他发现以极难寻获、毒性也极其凶猛的蓝尾蝎的毒液,可效率极高的激发出周身经脉的潜能。 可那毕竟是剧毒,若用之于人身,只怕经脉还未被激发出潜能,便已然一命呜呼。 季无常没有放弃,继续埋头苦试,终于被他发现了一种能完美克制蓝尾蝎毒性的方式。 另一种剧毒!! 墨落花的花粉! 这两种剧毒若是同时施加于人体,可相互抵消毒性。 但必须掌握精准的摄入剂量,使二者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若是有一方毒剂的摄入量失衡,便会即刻毒发身亡。 掌握此方法后的季无常日复一日的以身试毒,半年之后,其周身奇经八脉所激发出的潜能,竟几乎能与玲珑八脉相媲美! 可他也从此落下了一个终生的的缺憾。 那便是他的身体已再也离不开这两种剧毒,若是一日不淬毒于自身,便会因周身经脉溶于自身血液而亡。 即便是如此,季无常也不后悔。 他自认为只要能提升修为,用任何方法都不为过。为了提升宗门实力,他认为值! 当年的江湖上横空出世了一名恶人,得了个“笑面罗刹”的名号,天赋修为都极强。 至今提起此人,不少人还会浑身寒毛竖起。 此人恶贯满盈,奸杀掳掠样样不落。由于彼时铁山寺不问江湖诸事,只得由三大名门派出精锐前去诛杀。 令人意外的是,竟拿不住那厮! 一时三大名门的颜面几乎扫地。 于是季无常出手了。 据说,仅一剑,便结果了那恶人的性命。 季无常的剑虽然恐怖如斯,可更令人忌惮的,却是他那随剑迸发而出的剧毒剑气!! 时任天岚峰掌教是大发雷霆,直斥其走的是邪门歪道,喝令他终生不得踏入天岚峰,逐出了师门。 邱不逢继任掌门之后,季无常也回来求过情。 本来他邱不逢大可念在师兄弟的情份之上放他回来,可最终邱不逢还是心一横,没有答应。 只因当时邱不逢有一心仪的师妹,唤作丁白露。 可丁白露,却毅然自行脱离宗门,随着季无常走了。 此事,令邱不逢介怀至今。 “掌门师兄,早做定夺为好哇!” 费炜的一声催促,将邱不逢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邱不逢面露难色:“季无常曾经求过我许他返回宗门,可我未答应,如今…我哪还有颜面去开这个口。” “师兄,事关宗门存亡,拉下颜面去求也不丢人!不过话说回来,季无常夫妇二人毕竟师出我们天岚峰,师门有难,我想…他们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邱不逢再次起身,来回踱步。 …… 天岚峰以北二十余里的小岚峰山坳之间,一条小溪,一间草房。 怪异的药味充斥这座小谷。 此时只见一名年约六旬的丑陋男子自草房中走出,手中端着一个小陶罐。 男子面容枯槁,面上泛出一种怪异的浅紫色。其花白的头发几乎已经脱尽,只剩不多的几缕挂在那颗光秃秃的脑袋之上。 “白露,下个月的药我已配齐,将药罐洗洗去。”男子咧开嘴笑了,露出满嘴黑褐色的牙。 一名同样丑陋的妇人轻应了声是,接过药罐,往溪边走去。 其模样之丑,只能说比那男子更甚。 除了同样是光秃秃的头顶和不多的几缕残发,她的那对眉毛,也早已脱尽。 妇人在溪边蹲下,刚将药罐泡入水中,溪中一片鱼虾浮起。 洗完药罐,妇人起身。 却猛然发现一名腰佩长剑,一袭天岚峰长衫加身的白须男子立于溪水对岸。 邱不逢。 “白…白露?”邱不逢瞪着两眼,上下打量着那名妇人,满脸的诧异,“三十年不见,未曾想你竟变至这般模样……” 妇人呆望对方,片刻后突然惊声道:“你是…不逢?邱不逢??” 此时那名丑陋男子闻声从茅草屋内走出,邱不逢一见,满面震惊之色更浓。 “季…季无常?”邱不逢怔怔的盯着那张自己已不敢相认的丑陋面庞。 “哼。邱不逢?”季无常嘴角扬起顽味的笑。 邱不逢强行压下满面的惊恐,抱拳道:“无常师弟,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季无常冷哼一声,露出那满口焦黑的牙齿狞笑道:“邱大掌门,有事?” 邱不逢点头。 季无常仍是饶有深意的笑着:“是有事,还是有事相求?” 邱不逢闻言一愣,垂头叹了一声,细声道:“有事…相求。” 季无常踱至溪旁的一块青石上坐下,翘起了二郎腿,只是眯眼望着溪对面的邱不逢冷笑连连,也不言语。 这张怪异丑陋的脸,将邱不逢看的是浑身寒毛竖起。 “怎么,嫌弃师弟如今的模样了?” 邱不逢连连摆手:“不…不曾嫌弃。想当初无常师弟也是玉树临风,若是论相貌,天岚峰上下无人出你左右。” 季无常闻言肆无忌惮的仰天大笑,又指着丁白露说道:“那她呢?当年你可是求她不得,如今她这副模样,你心里还会挂着她么?” “这……”邱不逢瞥了眼模样可怖的丁白露,冷汗涔涔,“白露师妹么…当年自然也是天资绝色的……” “够了!!”季无常突然大手一挥,打断了他的话,“废话少说,我知你是为何事而来!” “你知道?”邱不逢一怔。 季无常伸手指向他,一字一句道:“把掌门之位让于我,我便出手。” 未等邱不逢回应,季无常挥手道:“若是不答应,恕不远送。” “你……” 邱不逢上前一步,欲言又止。 季无常嗤笑道:“天岚峰在你这庸才的治下,能撑到如今已算是意外了。” 邱不逢恼羞成怒,喝道:“你也休要冷嘲热讽!若不是当年你走了歪路,这掌门之位自然是你的!!好,你想要掌门之位是么??你倒先来说说看,我是为何事而来!” 季无常伸出一根手指,淡淡道:“第一,聂云飞修得《人经》,不日将杀上门去。” “噫!?”邱不逢倒吸了口气。 季无常再伸出一根手指,接着道:“第二,玉面妖刀杀你五名徒弟你却束手无策,宗门颜面扫地。” 邱不逢脸色铁青,咬牙点头。 季无常放下手,冷冷重复道:“掌门之位让与我,我和白露便出手。若是不应,请速速离开。” 邱不逢闻言面露难色,望向了丁白露。 丁白露点头:“无常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 三人陷入了沉默。 可很快季无常便不耐烦的站起了身,背着手往茅草屋走去。 “好!!!” 邱不逢突然大吼一声,谷间成群的鸟儿受惊飞起。 “与宗门存亡之事相比,我邱不逢做不做这个掌门不值一提!!季无常,只要你能摆平这两件事,掌门之印我双手奉上!!” 季无常回身,咧嘴一笑,露出了那一排焦黑的牙齿。 “很好。” 天机九章 第六十二章 随风消散 说着季无常伸出了手:“那么此时,你已可将掌门印奉上。” 邱不逢一怔,摊手道:“不是说好了,得是解决了聂云飞和玉面妖刀二贼之后才将掌门之位让与你么?” 季无常突然仰天大笑。 声嘶力竭的笑。 好没由来的笑。 “你只笑什么!” 季无常未理会邱不逢的质问,只是对丁白露使了个眼色。 丁白露点了点头,回身走进了茅草屋。 不多时,待她再次走出时,手上多了柄长剑。 季无常接过长剑,轻抚剑鞘上那錾刻的缠枝花卉纹,悠悠道:“你可认得这把剑?” 隔着溪水的邱不逢闻言眉头紧皱:“好端端的…为何拿出把剑来让我认?” 季无常咧嘴一笑:“因为这把剑,你一定很熟悉。” 话毕,季无常将剑抛向对岸。 伸手接住,邱不逢满脸疑惑的打量着这精致的剑鞘。 “噫!!” 邱不逢突然倒吸了口凉气,猛的抬头瞪着季无常。 “这…这是聂云飞所使的丁香剑!!!” 季无常狞笑道:“对。” “为何聂云飞的剑会在你手上!?” 话音刚落,邱不逢警觉的左右扭头,打量着这座小山谷。 “莫非…那逆徒就在附近!?” 季无常嗤了一声,满脸阴沉道:“他倒是不在此处。若是你想见他,可去铁山寺西北二十里的山坳间去寻。不过,只怕人是见不着了,白骨,倒是有一具!!” 邱不逢闻言双瞳猛的一缩:“你此话何意!?莫非,聂云飞他……死了??” “哼。有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季无常嘴角扬着得意的笑,在溪边来回踱步,“当日铁山寺召开住持继任大典之时,我便混在演武场的众人之中。那聂云飞骗走普慈白玉片逃走之后,我也随着人群追了出去。” “你……当日你就在铁山寺的演武场!?”邱不逢目瞪口呆。 季无常未理邱不逢的惊讶,接着说道:“哼!正当他聂云飞自以为逃出升天、在山坳间放声大笑之时,却猛然转身发现,我正立于其身后!” “然后…你将他杀了??” 季无常伸出一根手指:“一剑而已!惊风剑客的剑,也不过如此!在我面前,与毫无还手之力的孩童无异!!” 邱不逢怔怔的瞪着潺潺流水,自言自语道:“没…没料到,他竟已死了。枉我们九州各派还战战兢兢的准备应付修得《人经》的他,可他,竟连那三枚白玉片还没捂热就死了?” “不信?那你看,这……可是你日思夜想之物?” 邱不逢抬眼一看,眼珠子几乎快瞪破。 三枚白玉片!! 三枚天机九章白玉片!! 邱不逢竟不自觉的伸出了手,双腿不听使唤的向那三枚白玉片迈去,似乎已忘记了他二人之间还隔着一条小溪。 直到脚下被溪水打湿,邱不逢才猛的回过神来往回退了几步。 “聂云飞……他果真是死了么……”干笑了几声后,邱不逢垂下了头,喃喃自语。 直到此时,他才渐渐开始相信这个事实。 如何能不信? 若不杀了聂云飞,他季无常如何会拿到这三枚白玉片? 曾经天岚峰的首徒。 曾经在江湖上令敌闻风丧胆的惊风剑客。 万没料到,竟早已悄无声息的曝尸于荒野之中。 想到这里,一股莫名的悲凉竟在邱不逢的心间泛起。 突然,邱不逢猛的抬头:“那你,可已参透了《人经》!?” 季无常冷哼一声,收起了白玉片:“试过,没成。也许是因为我和白露周身的经脉已彻底毒化的原因。” 邱不逢闻言一愣,遂强打笑脸,支吾道:“既是…练不成,可否……” “给你??”季无常嘴角一扬,讥笑满脸,“当初我死乞白赖的求你让我重归宗门,你是如何对我的?给你?可能么?” 虽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可邱不逢仍不死心,又陪着笑脸道:“白玉片…我不要,可否将那《人经》的要义抄录一份给我?” 季无常闻言仰天大笑,甩头道:“那我便实话告诉了你,也好让你死心。三枚白玉片在月光的照射之下,你以为会显现出篇幅固定的经文??” “那是?” “哼!月光照射之下,会有一团绿光自三枚相叠的白玉片中泛起,随即这团绿光会在周身经脉上游走,待游走完毕后,这团绿光便会化作一道模糊的人影悬于白玉片之上。” “人影?”邱不逢半张着嘴。 季无常长叹了一声,面露遗憾的接着说道:“那道人影说,百人有百种脉相,各人都不尽相同。一百个被那团绿光窥探过经脉的人,会得到一百种不同的《太初混元真经》。换言之,适用于每个人的《太初混元真经》都不尽相同,无法通用。哼,可悲!那道人影说我和白露的经脉已不具备寻常的脉相,无法给出适合我们的《太初混元真经》。” “原来是这样!”邱不逢连连点头,捻着白须若有所思,“那既然……你二人无法得到奇功,那这三枚白玉片你准备如何处置?” “哼!!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待我登上天岚峰的掌门之位,自会收徒!若是日后有让我称心的弟子,会传于他也说不定呢?” 顿了顿,季无常指着邱不逢狞笑道:“反正,不会是你。” 邱不逢的面色立即沉了下去,眼角直抽抽。 说着季无常再次对邱不逢伸出了手:“既然聂云飞已死,宗门大患已除。掌门印,拿来!” 邱不逢冷笑道:“你只是办成了一件,还有另一件呢?” 季无常眉头一拧:“玉面妖刀?” 邱不逢点头:“宗门颜面扫地,皆拜此人所赐!若此人不除,掌门之位我绝不会让!” “他如今身在何处?” 邱不逢摇头:“不知。不过,听说他的几个朋友,此时可都在那幻烟阁落脚。而幻烟阁为报玉面妖刀助其重回宗门之恩,听闻…已将那枚白玉片赠与了他呢。” 季无常嗤笑了一声,斜眼望着他:“接着说,你肯定还有话。” 邱不逢嘴角一扬:“杀了他,将他的那枚白玉片夺来给我。而后,掌门之位,给你。” 季无常闻言与丁白露对视了一眼,忖度了片刻后,点头。 “合理。” 邱不逢抱拳,虚笑道:“那…在让位你之前,先恭请二位重回天岚峰?” 季无常咧嘴一笑:“这才像话。” 待三人离开这座小谷之后,一道人影自一侧山头掠了下来。 只见此人面对着空荡荡的茅草屋,摸着下巴连连点头,阴笑满脸。 “原来是这样。哼,惊风剑客,终究还是随风消散了么……” …… 而此时中州的天嗣山顶,一名女子立于高大的汉白玉牌坊之下,呆望着幻烟阁的正门。 犹豫再三,女子还是走上前去,轻叩几声。 不多时,大门开了一道缝,探出一名幻烟阁的女弟子。 “姑娘有何事?” 女子问道:“最近听江湖上传言……那玉面妖刀苏望亭任了贵派的副阁主?” 女弟子闻言一愣,不置可否的回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可阁主最近只新任了一名姓慕容的姑娘为副阁主,倒是没提苏望亭的名字。姑娘,你问这做什么?” 女子正欲答话,只听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男人的大笑声。 回头一看,正是采药归来的毒郎中。 毒郎中放下药篓,嘻笑道:“诶哟喂,花娘子杜鹃儿!可有些日子没见着你了。你如何来了?” 女子翻了个白眼,嗤笑道:“你这厮,见这幻烟阁上下都是姑娘,便索性赖在此处不走了?哼,倒一头扎女人堆里来了,果然是你毒郎中的作风。” 这女子,不是杜鹃儿还能是谁。 毒郎中闻言讪笑道:“听苏公子说,你不是在一处僻静的地方避世不出么?怎的寻到幻烟阁来了?” 杜鹃儿苦笑了一声,叹道:“终究是放心不下,便时常去江洲城打探,看看江湖上最近有没苏公子或是聂云飞的消息。那日偶然听得苏公子任了幻烟阁副阁主,便赶来看看。” 毒郎中轻哼一声,撇嘴道:“聂云飞?没料到,你竟还放不下那厮。” “与你又何干??总比你朝三暮四的强!”杜鹃儿一把揪住毒郎中的耳朵,疼的他是哇哇直叫。 闻得是苏望亭的朋友,青雯自然是对杜鹃儿好生相待。 直说安心在幻烟阁住下,待穆世兰和慕容云岫成婚之时,苏望亭定会前来。 由于幻烟阁内皆是女弟子,杜鹃儿很快便与大家熟络了起来。每日或是与众姑娘娘聊聊天、或是逗逗女娃娃玩,亦或是陪大家拆拆招,过的倒也舒心。 只是每每看见穆世兰与慕容云岫成双入对之时,心中难免会闪过一丝失落。 五日后的清晨。 青雯与穆世兰、慕容云岫、毒郎中及杜鹃儿正用早膳,一名女弟子慌张冲了进来,只说有两个怪人到访,似乎,来者不善。 “又是天岚峰的人?”穆世兰眉头一挑。 女弟子摇头:“说不准。只是…看上去很怪。” “如何怪了?” 女弟子纠结了半晌,只吐出了一个字。 “丑。” “丑?” 毒郎中笑道:“比我还丑?” 女弟子点头:“简直是丑的可怕,令人发毛。” 穆世兰与青雯对视了一眼,遂起身。 “走,我们看看去。” 走出幻烟阁正门,果然见有两人立于牌坊之下。 看清二人的相貌后,众人皆是倒吸了口凉气。 果然。 丑! 极丑!! 若是丑也分三六九等…… 此二人,已登峰造极! 只见二人皆是光秃秃的头顶,挂着几缕不多的残发,枯槁且皱巴巴的面上隐隐透出一股淡紫色。 尤其是那名老妇人,竟连眉毛都已不存,若不是看她的衣着,根本分辨不出她的性别。 见众人出现,那名丑陋男子咧嘴一笑。 满嘴焦黑的牙。 慕容云岫一把捂住了嘴,强压呕吐的冲动。 这两张世所罕见的丑陋面孔还能是谁。 季无常和丁白露!!! 天机九章 第六十三章 香消玉殒 “咦?”毒郎中嗅了嗅鼻子,满脸诧异的望着二人,“这气味是……蓝尾蝎毒液和墨落花粉?” 季无常咧嘴一笑:“哟,想不到还有高人在。看来你对毒倒是在行,未请教?” 毒郎中轻哼一声:“毒郎中。” 季无常连连点头:“原来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毒郎中。不错,你的确是下毒和解毒的行家。” 毒郎中望着他那怪异的面色,冷笑道:“蓝尾蝎毒液,激发经脉潜能有奇效;而墨落花粉,则能完美的克制蓝尾蝎毒液的毒性。可若是要作用于人体,那必须十分精准的掌握两种毒药的摄入量,这是相当困难的,稍有不慎便会毒发身亡。不过…看你二人还活着,想必你已摸索出了一套法子,哼,佩服!” 季无常点头:“不错。不愧是毒郎中,一眼便被你看穿。” 毒郎中眯眼再次打量了一番二人,遂扭头在穆世兰耳旁低声道:“他竟能成功的用蓝尾蝎毒液激发经脉潜能而不死,这你可仔细了!以我对此种毒液的了解,其能激发出的潜能或许不弱于你的玲珑八脉!” 穆世兰微微颔首道了句放心,遂上前几步,沉声道:“未请教二位是?” “天岚峰,季无常。这位是我的内人,丁白露。”季无常竟坦然相告。 “来幻烟阁所为何事?” 季无常淡淡道:“杀人。” 穆世兰闻言一怔:“还是为百余年前两派的白玉片之争?” 季无常摇头:“不,为传递一个消息。” “哦?杀人只为传递消息?” “对。” 穆世兰轻哼一声,问道:“要给何人传递消息?” “玉面妖刀。” 穆世兰冷笑道:“我劝你们天岚峰这节骨眼上就别再纠缠玉面妖刀了,还是想法子应付即将上门寻仇的聂云飞才是。” 季无常大笑着拱手道:“倒难为你为我们着想了,多谢多谢。不过,聂云飞么……是再不可能现身于江湖的了。” 说罢季无常将手中的长剑扔在了地上。 穆世兰瞥了地上的长剑一眼:“这是何意?” 话音刚落,只见杜鹃儿突然冲了过来尖叫道:“这…这是聂云飞的剑,如何会在你手上!?” 季无常狞笑道:“哟,想不到你这丫头也在此处。你猜猜看,你情郎的剑,为何会在我手上?” 杜鹃儿怔怔的瞪着季无常,脸色渐渐发白。 她似乎猜到了什么。 “莫…莫非云飞他……” 季无常突然甩袖,高声道:“不错!惊风剑客聂云飞,已死!” 众人听到这话皆是一惊。 而杜鹃儿则双眼一黑,向后倒去,幸得穆世兰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昏过去的她。 青雯和慕容云岫见状立即快步上前,将杜鹃儿扶回到门口靠着墙坐下。 季无常手按腰间剑柄,问道:“你们几个,都是玉面妖刀的朋友?” 穆世兰点头。 他的手,也缓缓扶住了腰间的剑柄。 季无常点头:“很好。杀他一个朋友用来传递消息,是再好不过的了。” 穆世兰沉声道:“那你猜我,会不会同意?” 季无常上下打量着穆世兰,问道:“我只一剑,便结果了惊风剑客的性命。你,不怕么?” “不怕。” “哦?” 穆世兰淡淡道:“若换作我杀他,也只需一剑。” “哦?那你的剑,必定很快?” 穆世兰嘴角一扬:“十分的快!” “叮!!” 二人之间突然火星四溅!! 再看二人的手中,长剑皆已出鞘!! 无人看清二人是何时拔的剑!! 穆世兰点头:“不错,竟能挡下我的剑,这已是很久没碰到过的事。” 季无常冷笑一声:“看来你所言不虚。你若要杀惊风剑客,的确一剑足矣。” “看来,我们不得不走拼剑招的俗套了。” 季无常点头:“看来是。” 话音刚落,二人同时消失在了原地!! 而众人的头顶,则传来一片密集的叮当作响之声! 抬头望去,只见二人已出现在半空。 可二人之间只见火星四溅,不见剑招。 一片残影,根本无法看清!! “叮!叮叮叮叮!叮叮……” 众人正抬头看得入神之际,只听密集的兵器相撞声忽从另一个方向来。 扭头一望,二人竟已出现于汉白玉牌坊之上! 可头顶二人的残影,仍在!! 二人的剑,不相上下! 身法,也在伯仲之间!!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牌坊上的厮杀仍在继续。 二人的剑招,也仍是快到看不清。 持续四溅的火星如烟花一般,几乎已将二人笼罩。 突然,只听季无常大喝一声,身形暴退脱离了厮杀,落下了地面。 穆世兰哪里肯停手,从牌坊上掠下,提剑直扑季无常而去。 “咻!” 只见季无常手中长剑一挥,一道凌厉的剑气呼啸撞向正欲扑来的穆世兰。 穆世兰轻哼一声,挥剑硬劈这道迎面而来剑气! “嘭!” 一阵闷响! 季无常的剑气被穆世兰一剑劈散。 被劈散的剑气化作一阵劲风,疾速掠过穆世兰的面庞,几乎将他的眼睛刮的睁不开。 穆世兰甩了甩手的长剑,冷声道:“怎么,不拼剑,改成拼剑气了?哼,莫不是……” 可话未说完,穆世兰突然双目瞪圆,抬手捂住了自己胸口。 “你……” 穆世兰满脸涨红,口中突然喷出一团白沫! 随即双腿一软,单膝跪了下去。 单手撑着地面,穆世兰咬牙怒视着季无常:“你…的剑气……竟…竟有毒……” “哐当!” 长剑脱手。 穆世兰双眼一翻,一头栽倒在地。 众人目瞪口呆。 “世兰!!!”慕容云岫急冲了过去。 几可与苏望亭比肩的穆世兰,竟然落败了!! 毒郎中也匆匆跑了过去,拾起穆世兰的手腕,号脉。 片刻后,毒郎中放下他的手,盯着季无常沉声道:“你以毒淬体究竟多久了,竟连外放的内息都带有剧毒。” 季无常坦然道:“足够的久。” “哼。这倒是令人防不胜防。若是单拼剑招,穆世兰与你难分高下。” 季无常点头:“我承认。他的天赋已足够的的骇人,我很羡慕。” 眼见众人之中最强的穆世兰倒了下去,毒郎中咽了咽口水,又望向了一直默立一旁未动手的丁白露。 此时他心里暗道,若是这个丑陋的女人也与季无常身手相当,就算穆世兰没有中毒,那此回大家也是凶多吉少。 除非苏望亭突然现身,穆世兰与他一人对付一个,这才有化险为夷的可能。 可苏望亭,他此时不在。 也许,大家今天都得交代在这里。 季无常狞笑道:“你不用看她。放心,她不会动手。” 说着只见他伸出了一根手指:“莫慌。一人,只杀你们其中一人便可。若玉面妖刀来问,你只管让他去天岚峰找我。” “非得以这种方式给他传递消息?” 季无常点头:“他对天岚峰做过的事,配得上这种方式。” 毒郎中咬牙道:“有道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既是他得罪了天岚峰,你又何必来为难我们!!” 季无常摊开了手:“因为你们是他的朋友。不杀他的朋友,我怕他不去天岚峰。因为,我实在是很想杀了他。” 正说话间,只见一道人影突然扑向了季无常! 杜鹃儿!! 只见她高举聂云飞的长剑,凄声尖叫道:“你竟杀了云飞,我跟你拼了!!!” 可杜鹃儿却突然停了下来。 一截剑尖,自她的胸口露出。 一缕鲜血,自她的嘴角溢下。 丁白露,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抽剑,血扬起。 杜鹃儿,倒地。 “我不允许有女人对我男人出手。”丁白露收起了剑,站回了季无常的身后。 “杜鹃儿!!!” 毒郎中大喊着扑了过来。 青雯也带着两名女弟子冲了过来:“她伤势如何?” 待看清她胸口那道洞穿的伤口之后,毒郎中咬牙,摆头。 “云…云飞……我…我来陪你了……” 那双黯淡的眸子望着天空,一行泪,自眼角滑落。 毒郎中湿了双眼,紧抓杜鹃儿的手,细声道:“可有些什么话要留下。” 那张苍白的俏脸上努力的挤出一丝笑,断断续续道:“找…找回云飞的遗骨……一定…一定要将我二人葬于一处有…有很多花的地方……呵呵…因为我…我是花娘子么……” “好,我记下了!!你是花魁,杜鹃儿!!!”毒郎中泣不成声。 杜鹃儿努力的抬起一只手,轻晃了晃:“别…别让苏公子去…去为我报仇…他…他已为我做的足够的多,转…转告他,杜鹃儿…多谢了……” “我记住了!”毒郎中几乎是在哭喊。 “好……”杜鹃儿,含笑点头。 那只葱白玉手,突然落下。 那双美眸,缓缓合上。 一阵风,突然掠过。 将不远处的一颗高大的玉兰树刮的窸窣作响。 片片白色的玉兰花瓣被风高高卷起,飘向了萦绕在山间的白云深处…… 杜鹃儿…… 香消玉殒。 季无常收回了剑,狞笑道:“杀了此女,玉面妖刀能感受到我们天岚峰想杀他的诚意么?若是不能,我再杀一人。” 毒郎中抹了把泪,一字一句道:“一定能!!” “很好。” 话毕,季无常转身,下山。 丁白露瞥了一眼杜鹃儿的尸体,露出焦黑的牙齿对三人咧开嘴一笑,紧随季无常而去。 “此时我没空难过!!”毒郎中突然站起了身大喊,扭头望向穆世兰,“我得马上开始救治穆世兰!!不然我们又会失去一人!!” 青雯揉了揉泪眼,点头:“你快些去,我们自会将杜姑娘抬回宗门,好生为她擦拭身体,整理遗容,为她准备后事。” “有劳!” 毒郎中快步跑向脸色乌青的穆世兰。 “他如何了?” 慕容云岫只是一个劲的哭,摇头。 毒郎中再次抬起穆世兰的手腕号脉,突然,他的双瞳一缩,大喊道:“不妙!!毒已攻心,凶多吉少!!快些去拿我的药箱!!” “世兰!!!” 慕容云岫闻言一头扑在了穆世兰的胸口。 那凄厉的哭喊声,响彻山间。 天机九章 第六十四章 恕我不从 两日后的清晨。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出现在通往天嗣山顶的石阶之上。 苏望亭和白葵。 由于白葵的恣意妄为,造成了铁山寺五十余人的伤亡,已与之结下了血仇。苏望亭放心不下,于是亲自送她去往幻烟阁落脚。 “这门派上下果真全是女弟子么?哼,怪不得你忙前忙后的助她们重回宗门,怕是魂儿已被勾去了吧?”白葵跟在后头,醋意满满的问道。 苏望亭没好气的回道:“你就少给我扯这些浑话。你只听好,在我打探白玉片期间老实的呆在幻烟阁,只等我来。” “那要等多久。”白葵嘟起了嘴。 “一年也好,十年也好,你都得给我耐着性子等!如今你已得罪了九州武林的魁首铁山寺,若你再由着性子四处惹事,迟早小命得丢在九州!哼,若是没那耐性等,你便早早的回新罗去,省得我操心!” “哦…知道了。”白葵像做错了事的小孩那般低下了头,声音细的不能再细,“我等你就是了。” 而此时的山顶,青雯正立于宗门牌坊之下,不时踮脚向下张望着登山的石阶,似是在翘首以盼着什么。 当看见苏望亭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石阶之上时,青雯长吁了口气,匆匆迎了上去。 “咦?青雯姑娘?”苏望亭很是诧异,“你如何会得知我今日会来?” “你…怎的才回来!!”青雯竟捂嘴抽泣了起来,“我已站在此处盼你两日了,终于把你给盼回来了。” “哟哟哟哟!这口气,听着像是在等自家郎君回家呀?” 白葵嚷嚷着挡在了二人之间,上下打量着青雯。 可当她看清青雯的面容之后却突然一怔,遂冷哼一声,扭头质问道:“好你个苏望亭!我算是知道你为何与这幻烟阁关系匪浅了!!这个女人的相貌……哼!你这是爱屋及乌呀?” 白葵口中爱屋及乌的意思,很好理解。 因为她在新罗时,是见过秦若薇的。 不但见过,还很熟。 此时她见青雯生的与秦若薇竟有六、七分相似,所以她难免会质疑苏望亭帮助幻烟阁的动机。 “你给我一边呆着去!” 苏望亭一把将白葵拉到身后,不解的望着默默流泪的青雯。 “青雯姑娘,你这是……不知是为何事悲伤?” 青雯抹了把泪,深吸了两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之后,这才细声将前日所发生之事一一道来。 待青雯将事情经过讲完,苏望亭已是呆若木鸡。 “你……怎么了?”见苏望亭半天没有出声,白葵从后头轻拍了他一下。 苏望亭浑身一颤,这才回过神来,缓缓将目光移到青雯的脸上。 “穆世兰,也死了?” 青雯摇头:“幸得毒郎中医术非凡,救了回来。此时已无大碍,只是有些虚弱。” 话音刚落,苏望亭急冲进了幻烟阁的大门。 紧邻弟子院的一处客房小院中,香烟袅袅,黄纸遍地。 院中央,摆着一方案台。 案台上供着三盘瓜果点心,三杯酒;还有一尊青铜香炉。 而香炉的后面,是一方红木灵牌。 灵牌上书“花娘子杜鹃儿之灵位”几字。 案台后方的一间客房,门是开着的。 房内的一张木床已被搬至门口。 而木床之上,躺着的正是已香消玉殒的杜鹃儿。 慕容云岫蹲于案台前,不时焚烧着黄纸。 毒郎中与穆世兰则呆坐于案台两侧,皆是满脸的凝重,一语不发。 一道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院门口,呆望着那方灵牌。 “苏…苏公子?”慕容云岫猛的站起了身,“你可回来了!!” 毒郎中和穆世兰精神一振,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只见苏望亭摆了摆手,缓缓走至杜鹃儿的身旁。 望着那张已无半分生气的脸,苏望亭的视线模糊了。 回想起自己与她在天香楼相识,仿佛就在昨天。 那妩媚的一笑一颦,在苏望亭的脑中闪过。 那银铃般的笑语,仍在耳旁萦绕。 “呵呵呵,我果然没猜错,你醒过来的样子必定更好看……” “那是杀你的女人漂亮些?还是救你的女人漂亮些?呵呵呵……” “可我……若是想让你欠我的账呢……” “呵呵,大可不必,在这天香楼,我不允许杀人……” …… 几颗泪珠,滴落杜鹃儿的身旁。 苏望亭长吁一口气,喃喃道:“苦命的姑娘,你此世终究还是未能等到聂云飞。不过倒也好,你俩同去了,只愿那聂云飞放下了生前的执念,已变回了你曾经钟情的那个模样。但愿你二人此时已在那处执手相依,再不分离。” 苏望亭抹了把泪,走至案台前上了三炷香,躬身拜道:“杜鹃儿,安心去吧。我苏望亭…对不住你,未能践行将聂云飞给带回去的诺言!下辈子若有缘得见,我接着报你此世的救命之恩!” 话音刚落,一阵风突然刮过,将黄纸纷纷卷起。 苏望亭仰望着漫天飘散的黄纸,悲声道:“你这痴情的傻姑娘,知道我来看你了么……” 话毕,只见苏望亭目光一紧,掀起自己的衣摆,撕下一条布。 “杜鹃儿,你最后要对我说的话,我已尽知。但…请恕我不从。” 说话间,苏望亭已将那布条缓缓缠至自己的右掌。 这个举动,将白葵看的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手上缠布,可以增加手掌与刀柄的摩擦力。 刀,可以被握的更稳! 她依稀记得,当年苏望亭前去覆灭白虎堂之前,也做了同样的事! “你…你要做回血修罗么!?”白葵揪着一颗心,试探道。 苏望亭仍在缠裹着手掌:“她毕竟,是被我连累的。” 白葵上前一步:“可此回不同于白虎堂。从适才这位阁主的口中可以听得出,对方与你身手相当的,有两人!!你冲动不得!” “对……”青雯轻声附和着。 苏望亭未理会二人,取下了腰间的窄鞘长刀。 “咔嚓!” 刀,被抽出了一半。 苏望亭低头,怔怔的盯着这柄曾掀起了腥风血雨的凶器。 穆世兰很是意外。 这是他头一回看清苏望亭的刀。 他万没料到,这把快到令人窒息的刀,竟是通体锈迹斑斑,刃口残缺不全。 “我知道劝不住你。”说着白葵从腰间取下了自己的长刀,“若你要去,用我的刀。” 苏望亭缓缓摇头,仍是盯着手中的锈刀:“不。我不想弄脏你的刀。” “咔嚓!” 收刀。 苏望亭转身,走向院门。 “苏兄!!” 穆世兰喊住了他。 苏望亭回身,望着他那张苍白的脸笑了笑:“好生养伤。” 穆世兰拄着自己的长剑站起了身:“可否等我几日?待恢复些气力,我与你同去!” 苏望亭摇头:“我等不了。” 穆世兰捂着胸口喝道:“冲动不得!!那二人的修为不弱于我,而你我的修为又在伯仲之间,你若孤身应对他二人,只怕是凶多吉少!!” “不,你说错了。你我伯仲之间的,是酒量。修为,不在伯仲之间!” 话毕,苏望亭缓缓将手中长刀插回腰间。 双目,寒光暴射! 在这犀利目光的注视下,穆世兰竟不自觉的倒退了一步。 此时苏望亭指向白葵,道:“她叫白葵,身手大概略强于聂云风。我不在时,你与白葵坐镇幻烟阁。若再有人来扰,杀。” 穆世兰咽了咽口水,点头:“知…知道了。” 苏望亭又望向毒郎中。 “那二人,可曾说过聂云飞的遗骨在何处?” 毒郎中摇头:“未曾说过。” “无妨,我自会问到。你可知杜鹃儿在江洲城外的山间有座院子?” 毒郎中点头:“知道。在天香楼时,她曾与我说过。她曾许愿,能与聂云飞在那处安度此生。” 苏望亭闻言轻叹了一声,低声道:“拜托你一件事。” “你只管说!” “那处小院外,有一汪碧潭,你将杜鹃儿送回去,葬于水旁。待我寻到聂云飞的遗骨之后,自会送去,葬于她的坟旁。” 毒郎中点头:“与我想的一致。我即刻去办。” “很好。” 身形一晃,苏望亭不见了踪影。 穆世兰呆望着院门,喃喃道:“果然是我太自负了么。果然此人,深不可测么……” …… 又是两日后,仍是清晨。 天色阴沉,细雨蒙蒙。 天岚峰山门外,正守着十来名弟子。 若是平常,只有两名弟子守在此处。 可今日不但增加了人数,而且天岚七秀仅剩的二人——陆阳和沈济,也在其中。 他二人身为天岚峰的精锐,根本不可能被派来守山门,这本是资历较浅的弟子所干的活。 可他二人,却似乎毫无怨言。 此时一名弟子问道:“二位师兄是江湖上成名的剑客,那一定是见过玉面妖刀的真容了?” 陆阳闻言面色一沉,没好气的回道:“天岚七秀仅剩我二人,你猜我们见过没?” 沈济拍了拍陆阳的肩膀,笑道:“好了好了,事已过去,就莫要再说这丧气话了。如今那两位前辈已出山,咱天岚峰今时不同往日!那玉面妖刀么,哼,若是敢来,必死无疑!” 陆阳点头:“这话说的极是。聂云飞那厮的剑本已是快的惊人,可谁料季无常前辈只一剑便轻巧的杀了他,可见这两位前辈修为之恐怖。” 说着陆阳瞥了眼适才问话的师弟,笑道:“罢了罢了,你们初入江湖,有好奇心是免不了的,我便给你们说说那玉面妖刀的模样,权当打发时间。” 一众天岚峰弟子闻言立即来了兴趣,围拢了过来。 陆阳摸着下巴,摇头晃脑的说道:“那玉面妖刀么,倒是人如其名,长的倒的确是一副罕见的好模样。那厮的身形么,也高挑,腰上挂着一柄漆黑的窄鞘长刀。” 此时正立于陆阳对面的一名师弟问道:“那他……右手是不是经常缠裹着布条?” 陆阳眉头一挑:“他手上哪里缠了什么布条,你又未曾见过他,浑说些什么!?” 那名师弟拍了拍胸口,指着陆阳的身后说道:“吓死我了。那个人…倒是与你说的模样差不离,还好,他右手缠着布条,我还以为玉面妖刀来了呢。” “啊?什么人?” 陆阳和沈济齐齐转身。 “噫!!!” 二人同时大叫一声,竟不自觉的相互扶住,满面的惊恐。 “他……他他……”陆阳伸出颤抖的手,指向前方。 只见蒙蒙雾雨之中,一道修长的身影正大步走来。 一柄漆黑的窄鞘长刀,随着步伐前后摆动。 湿答答的黑发之下,是一张白皙似玉的俊美脸庞。 而两道似尖刀般锐利的寒光,自那对深邃的眸子中直射向天岚峰众人! “啪!!” 乌云密布的天空中突然炸起一道惊雷! 滂沱暴雨,倾泻而下!! “是玉面妖刀!!” 沈济和陆阳齐声惊呼。 天机九章 第六十五章 这便是江湖么? 这一声吼出去,天岚峰那些资历尚浅的年轻弟子脑中皆是嗡的一声响,不知所措的连连后退。 更有甚者,竟一屁股跌坐在了泥泞的地面上。 未经历过江湖厮杀的他们,头一回遇见的对手便是令掌门都束手无策的玉面妖刀,他们如何能不惊慌!! 畏缩,是必然! 陆阳和沈济毕竟是天岚七秀之二,虽同样惊慌,但还未失去理智,忙吼道:“快给山上发信号!!” 一名年轻的弟子哆嗦着从怀内掏出一支焰火,另一名弟子则掏出了一个火折子。 可二人凑在一起手忙脚乱的弄了半天,那支焰火仍未点燃。 “快!!”陆阳急吼道。 “不好了师兄,雨太大,火折子熄了!!!如何是好!!” 可他未等到陆阳和沈济的回应。 因为苏望亭,已站在了他们的身前。 “啪!!” 天空中再次炸起一道惊雷。 任由雨点拍打,那对冷酷的眸子一眨不眨,映出道道闪起的电光。 “季无常和丁白露,此时可在山上。”苏望亭开了口。 陆阳强作镇定,点头:“在。正等你来。” “好的很。” 陆阳和沈济让出上山的石阶:“若要找他二人报仇,请。” 苏望亭摇头:“你似乎误会了什么。” 陆阳咽了咽口水:“什…什么。” “我并不是来找他二人报仇的。” “那你来?” “我是来找天岚峰报仇的。” 陆阳眉头一拧:“什么意思?” 又一道电光闪过,苏望亭的嘴角,扬起一股狞笑。 “灭门!!” 话音刚落,雨突然停止了。 一阵没由来的疾风猛的自苏望亭周身迸发而出,宛若形成了一道气墙,挡住了众人头顶的落雨。 一只缠裹着布条的手,一柄锈蚀斑斑的长刀。 众年轻弟子纷纷倒吸了口凉气! 只因苏望亭手中,那柄长刀不知何时已然出鞘!! 而陆阳和沈济,只是瞪着双眼。 一言不发。 “哗啦啦……” 雨水重新落下。 而再次落下的雨水,却带着浓重的腥味。 只因一同落于地面的,还有两颗头颅!! 大量的鲜血,正从两个没有头颅的颈腔中喷溅而出,足有半丈来高!! 血雨!! “咚、咚。” 两具无头的身躯先后倒下。 斩首!! 天岚七秀至此,已齐聚地下!! 苏望亭缓缓转身,望向那八名瞠目结舌的年轻弟子。 那双眸子,已是血丝满布。 那嘴角,狞笑更盛!! “你们,准备好赴死了么。”苏望亭提着长刀,走向他们。 “鬼…这是鬼……是妖术……根本看不清出刀……”一名慌张后退的弟子脚下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刀尖,缓缓顶上了这名弟子的胸膛。 虽说是年轻弟子,可好歹也是得了天岚峰真传的。 可此时这名弟子却任由这柄长刀的刀尖抵在自己的胸口,空洞的双眼呆望着那张冷酷的面庞,毫无拔剑反抗之意。 在目睹沈济和陆阳身首异处之后,滔天的恐惧感已令他心绪崩溃。 涉世未深的他,此时深刻的认识到了江湖的残酷。 可他已没有了反省的机会。 如泰山压顶一般的压力,已将他碾压的浑身动弹不得。 一同被碾压的不得动弹的,还有他的思维…… 甚至,还有那逃生的本能。 苏望亭俯视这名已无半分求生意志的弟子,淡淡道:“很好,你已准备好赴死。” 话音刚落,那柄锈刀,向前缓缓推进。 缓缓推进了那名弟子的胸膛!!! 鲜血,自那名弟子的口中汩汩吐出。 剧痛之下,他竟仍无半分挣扎,任由长刀缓慢的深入进自己的胸膛!! 宛如待宰的羔羊!! 刀尖,徐徐自他的后背伸出。 洞穿。 抽刀,血扬起。 这个还未经历过江湖磨砺的少年弟子,死去。 可苏望亭,哪里有半分的怜悯!! 他的眼中,满是杜鹃儿那张毫无生机的脸!! 甩了甩刀上的血,苏望亭望向剩余的七名弟子,淡淡道:“刚才的刀,可够慢?你们是选择慢刀……” 说着他指了指陆阳和沈济的头颅。 “还是快刀?” 七名弟子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们同样,忘记了拔出自己的长剑。 不! 他们此时忘记的,是自己身为四大名门嫡传弟子的身份! 在狮子跟前,再凶悍的鬣狗,也只是一块肉。 看来他们已明白了这个道理! “不能等死,跑!!!”一名年轻弟子突然大吼一声。 七人气运脚底,迅速往上山的石阶掠去! 虽说同为年轻弟子,可他们的修为还是高低有别。 那名带头喊跑弟子的轻功,明显要高出一筹,将六名同门远远的甩在了身后,疯狂的往山上急窜!! 顷刻间,百十级石阶已被他掠过。 天岚峰的宗门牌坊已隐隐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生机,就在眼前!! 可他终究还是未能抵达宗门牌坊。 他已永远抵达不了。 只因此时一柄锈迹斑斑的长刀,已然从后洞穿了他的胸膛!! “你!!!” 这名弟子双手紧握胸口露出的长刀,扭头怔怔的瞪着如鬼神一般出现于自己身后的苏望亭。 “你…为何……” 苏望亭冷漠的望着眼前这名将死的少年:“看来你选择的,是快刀。” 抽刀! “扑通!” 这名弟子在抽刀力道的带动下转过了身,双膝跪地,口中汩汩吐血,用尽最后的气力昂起了脸,望向身前这名如修罗般无情的男子。 “为何…不放过我们……杀你朋友的,并不是我们……” 苏望亭淡淡道:“杀我朋友的,是天岚峰,而你们身为天岚峰弟子,怎可独善其身。身为名门子弟,你该有这种觉悟。” “这…这便是江湖么……” 苏望亭摆头:“不全是。江湖中除了刀光剑影,还有风花雪月。下辈子换个活法,你也能体会到这些。” 话毕,那名弟子一头栽倒。 而他身后由下而上的百余级石阶之间,另六名天岚峰弟子已没了动静。 他们相隔不远的或是趴着,或是仰着。 喉间,或是后颈,皆有一道窄而细的口子! 他们身上的余温,正随着冰冷的雨水迅速消散。 鲜血顺着石阶往下流淌,在暴雨的冲刷下,那片鲜红,越来越淡。 苏望亭俯望着脚边刚倒下的弟子,轻声道:“看来跑的快还是有些用的,至少,能死在最后。” 跨过尸体,苏望亭手执长刀继续登山,向上头那已隐隐可见的牌坊走去。 雨,越下越急。 苏望亭仰面,任倾泻的雨水冲刷着面庞。 “杜鹃儿,是你在哭么……” 至天岚峰宗门牌坊下,苏望亭止步。 伸手轻抚牌坊的立柱。 “刷!” 长刀,挥出。 火星,溅起。 本已残缺不堪的刀刃上,再次多出了一个缺口。 刻有“天岚峰”三个大字的汉白玉大牌坊徐徐倾斜,最终,轰然倒地。 震的整个山顶似乎都在颤动。 雨,竟突然停了。 一缕阳光自黑云缝隙中射出,洒向了满地碎裂的汉白玉。 苏望亭再次仰面,摇头。 “不,杜鹃儿,不。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宗门牌坊倒地的巨响,自然是惊动了天岚峰。 费炜带着数名弟子,冲了出来。 当他看见倒地的宗门牌坊之时,手中的长剑险些掉落。 可当他看清踩于碎石之上的那道人影之时,手中的长剑,还是掉落了。 “玉面妖刀!?” 苏望亭手执长刀,缓缓向前走去,淡淡问道:“聂云飞死了,你难过么?” 费炜牙关紧咬:“逆徒而已,当诛之!!只当是清理门户!!” “那杜鹃儿,是你们天岚峰的人么?” “不是。” 苏望亭摇头:“所以说,你们这门户清理的不够讲究,竟然将不是你门人的杜鹃儿,也清理了。” 不等费炜应答,苏望亭狞笑道:“所以,今日我便来教教你们,如何清理门户。” 费炜大手一挥:“不必多说!!既是来寻仇,我去喊两位前辈出来便是!!” “不不不不……”苏望亭连连摆手,“你与山下那十人犯了同样的错误。” 费炜闻言一惊,望了望苏望亭身后上山的石阶,急声道:“你杀了他们??” 苏望亭点头:“一个没留。” “你!!你要寻仇,自去找季无常和丁白露二人便是,又何必滥杀无辜!!” “无辜?”苏望亭似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甩头大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杀杜鹃儿,是你们天岚峰的行为,可不单单是那二人的事。” 顿了顿,苏望亭收起了笑,淡淡道:“我曾在已经死绝的天岚七秀和聂云飞跟前,告诫过邱不逢一句话。” “何话?” 苏望亭一字一句道:“若你们将杜鹃儿杀死了,天岚峰上下,全死。” “你!!”费炜慌张拾起长剑,戒备于胸前,“你是奔着灭门而来!?” “对。”苏望亭干脆答道,脸上狞笑再起,“见着一个,便杀一个。现在我,见着了你。” “休得张狂!!!” 费炜大喝一声,身形一晃,提剑直刺苏望亭面门而去!! 他毕竟是惊风剑客的师父,这一剑,已是惊人的快! 可无奈的是,他所面对的人,更快! 苏望亭冷哼一声,轻松闪开。 “看来你已是迫不及待的想去见聂……嗯???” 话说一半,苏望亭生生打住了。 随即他的脸上,泛起了无奈的笑。 原来那费炜竟一把丢了手中的长剑,从身后死命的搂住了他! 原来他出剑是虚,以此靠近苏望亭才是实! “快去喊掌门!!说玉面妖刀来了!!!”费炜用尽全身的气力紧抱着苏望亭,“快些去!!我来拖住他!!!” 那几名弟子闻言立即扭头跑进了大门。 费炜的脸紧贴着苏望亭的后背,满头青筋暴起。此时他已将内力发挥至极致,双手紧紧的箍着苏望亭。 作为天岚峰掌门的师弟、惊风剑客的师父,他这几十年的内功修为可不是开玩笑的。 若是换作常人,如何禁得住他这全力一箍? 只怕周身骨骼早已寸断! 可,苏望亭不是常人。 所以他的骨骼,一根未断。 “你这人,还行。为了保住宗门弟子,不惜以性命拖延我片刻,好去喊人来解决我。”苏望亭满脸的风轻云淡。 “我毕竟不是掌门,杀不杀杜鹃儿不是我能决定的事!!!聂云飞虽是逆徒,可若是要杀,也得由身为他师父的我来,如今他被别人杀了,我又岂会真的甘心!!!他自幼于我身边长大,与我亲生的孩子无异,如今他曝尸荒野,我心里又岂能不痛!!!” 费炜嘶声怒吼,莫名的说出了这么一大筐的话。 可这都是真心话。 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他自知死期将至。 他明白玉面妖刀的逆鳞已被天岚峰揭开。 只怕是唯有鲜血,才能平息他那滔天的怒意。 大量的鲜血!! 天机九章 第六十六章 我想试试 “这是你的遗言?”苏望亭淡淡道。 费炜没有回话。 他无法开口回话。 他已将内功发挥至极致,开口说话,只会泄气。 他一丝气都不想泄。 只因他明白若是被这头猛兽挣脱,只怕在季无常和丁白露现身之前,天岚峰弟子会死伤惨重。 苏望亭点了点头:“看来这便是你的遗言。” 话落,一阵劲风自苏望亭周身迸发而出!! “轰!!” 费炜只觉浑身一震,双眼发黑。 仿佛适才有一头公牛撞上了自己的胸口。 他的双腿,已被这恐怖的气浪震的离了地。 待双腿落下,已呈跪姿。 可他仍未松手。 他仍在死死的箍着苏望亭。 即便是已跪在了地上。 “呜哇!” 一大口鲜血,吐出。 他的眼前,仍是一抹黑。 脑中,嗡响不断。 胸口,血气翻滚。 他明白此时自己的脏腑已受了重伤,几乎已处于濒死的地步。 甚至连意识,都在渐渐丧失。 可有一个执念,他本能似的坚持着。 那就是…… 万不可放手!! 苏望亭冷笑一声,摇头道:“你又能承受几次?” 正欲再次内息外放,突然听见已意识模糊的费炜口中在喃喃念着什么。 “云飞…不怕……为师来了……云飞…为师来了……” 苏望亭轻叹了声,没有言语。 “轰!!” 可怖的气浪,再次迸发而出。 费炜喃喃自语的声音停止了。 那双紧箍着苏望亭的手臂,终于耷拉了下去。 “扑通。” 费炜,歪倒在地。 苏望亭低头望着已无任何反应的费炜良久,轻声道:“你…人还不错。别急着死,我留你一命。” 其实苏望亭说出这番话之时,他自己心里也不确定,费炜是死是活。 虽然第二回的内息外放,他已稍稍收了力。 他的脏腑能否扛得住两回撞击,只能听天由命。 抬头,两道身影出现于身前。 天岚峰的大门,呼啦啦的涌出了几十人。 邱不逢也在其中。 “师弟师妹,此人便是玉面妖刀!!师兄我为你们掠阵,速速诛杀此贼!!” 话落,邱不逢大手一挥。 几十名天岚峰的弟子迅速围了个大圈,将三人围在了中央。 苏望亭望着身前的二人,眉头拧起。 丑。 非常之丑。 几乎令人作呕的丑。 季无常和丁白露!! “你终于来了。”季无常咧开了嘴,一口焦黑的牙。 苏望亭抬手,直指季无常面门:“季无常?” 季无常点头:“是。” 苏望亭又指向他身旁的丑陋妇人:“丁白露?” 丁白露点头:“是。” “杜鹃儿,是你下的手?” 丁白露点头:“是。” 苏望亭微微颔首,问道:“你二人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来?” 季无常大笑了两声,道:“好大的口气。那你告诉我,你是想我们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的来?” “随便。反正你们的下场,必定是一样。” 季无常狞笑道:“必定?” 苏望亭点头:“必定!” 季无常渐渐收了笑,上下打量着苏望亭:“你的身手,自认为与幻烟阁那名使剑的男子相比,如何?” “他,不如我。” 季无常轻嗤了声,望着他手中握着的那柄已出鞘的锈刀摇头道:“我不信。他的天赋已足够的骇人。” 苏望亭冷笑道:“你似乎误会了什么。” “什么?” “我来,不是和你聊天的。我来,是杀人的。” “叮!!” 火星四溅! 一刀一剑,已碰撞在一起! 二人的动作,无人看清!! 季无常笑道:“出手速度,与那人不相上下。” 话音刚落,季无常只觉一道黑影自余光闪过!! “砰!” 一声闷响。 “额……”季无常捂着腰,后退了两步。 而苏望亭的左手,反握着一支漆黑的刀鞘!! “没料到,刀鞘,也能作为兵器。”季无常强运一口气,压住了腰间的疼痛。 苏望亭冷冷道:“还有很多东西,是你料不到的。” “无常,切莫轻敌,不如我们一起上!”丁白露担忧的望着季无常腰间。 “不必!!”季无常大手一挥,咬牙紧盯着苏望亭,“小手段而已。哼,此人与幻烟阁那名男子身手相当,我一人便可。” 苏望亭扔掉了刀鞘,招了招手:“来。” “好!!” 季无常,消失在了原地。 苏望亭,也消失在了原地。 “叮!!叮叮!叮!!” 数十人围成的大圈之中,火星四处溅起! 只见两道虚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包围圈中四下闪动,火星每溅起一次,便有一股强劲的气浪迸发而出。 渐渐地,火星溅起的频率越来越快,包围圈内是处处开花,持续迸发而出的气浪将那数十名天岚峰弟子的衣摆刮的呼呼作响。 风驰电掣!! 哪有什么剑招!! 哪有什么人!! 根本无法看清!! 只有来回呼啸着一闪而过的虚影,只有四处溅起的火星!! 不要说那些弟子了,就连邱不逢,也已是看的目瞪口呆。 他这是头一回见着有人能以如此骇人速度持续的进行着厮杀。 枉自己也被称作快剑!! 在此二人跟前,一文不值!! 风,突然停了。 火星,也未再溅起。 二人突然站定了身形,各持兵器,相向而立。 苏望亭点头:“不错。能令我战至如此,你是头一个。” 季无常咬牙道:“玉面妖刀是么,你的确配得上的这个称号!不错,我承认,你稍压我一筹!!” 苏望亭面无表情的说道:“适才,你露出了三个破绽。” 季无常点头:“对。你全部抓住了。” 此时邱不逢才猛然察觉,季无常的后背及左臂处,已出现了三道不大的刀口!! 而苏望亭,浑身上下,完好无损。 此时苏望亭抖了抖手中的锈刀,伸出一根手指:“你若再露出一次破绽,必死。我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 季无常狞笑道:“我相信。” 苏望亭扬起了长刀:“所以说,你已准备好赴死?” 季无常摇头:“并未。” 话音刚落,季无常手中长剑对空迅速连挥数下,数道凌厉的剑气呼啸着直扑苏望亭而去!! “不敢拼招了么?” 苏望亭双手握刀,轻喝一声,连劈数下。 扑来的剑气,一一被苏望亭劈散。 数道闷响声过后,被劈散的剑气化作阵阵气浪直扑苏望亭。 苏望亭闭眼,任由气浪拂过面庞。 “哼,胜负已定。”季无常咧嘴一笑。 “扑通、扑通扑通……” 立于苏望亭身后的数名天岚峰弟子,突然倒地。 口中,皆有白沫翻起。 中毒! 他们同穆世兰一样,倒在了这带有剧毒的剑风之下!! 可苏望亭,却似乎未受任何影响,满脸的风轻云淡,仍是好端端的站在那里。 季无常双瞳猛的一缩,失声道:“这不可能!你……你为何未中招!!” 苏望亭瞥了一眼身后倒下的几人,冷笑道:“你在幻烟阁时,应该还杀掉一个人才对。” “谁?” “毒郎中。” 季无常闻言恍然大悟,沉声道:“我明白了。毒郎中已事先让你服下了解药?” “对。” 季无常连连点头:“很好,多谢提醒。下次,我一定杀了他。” 苏望亭摇头:“不。你已没有机会。” 说话间,苏望亭的身形逐渐涣散。 残影! 季无常深吸一口气,也迅速的消失在了原地! “叮!叮叮!叮……” 二人,再次拼起了剑招。 包围圈内,再次风驰电掣,火星四起。 可这回的比拼,很快便停了下来。 二人再次站定了身形。 那柄锈刀的刀尖,有鲜血滴下。 季无常捂着鲜血淋漓的左臂,大口的喘着粗气。 僵持的场面被打破! 季无常,结结实实的中了一刀!! 苏望亭抬刀指向季无常,冷冷道:“你的剑,我已看穿。这回的破绽,你以左臂来挡我的刀,下一回的破绽,你用什么挡?脖子么?” 未等季无常多喘两口气,苏望亭提刀,再次掠了过去! 可掠至半途,苏望亭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噫”了一声,急急闪向一旁! “扑通。” 刚站定,他竟单膝跪了下去。 额头,有冷汗泛起。 后背,已被鲜血打湿。 赫然只见一道长长的伤口,已横贯于他的后肩!! 一名丑陋的妇人,现身于他的身后,持剑而立。 剑尖,在滴血。 丁白露,突然出手!! 苏望亭深吸一口气,强忍疼痛站起了身,沉声道:“这回二人一起上,是么?” 丁白露点头:“对。只要能杀的了你,无所谓手段是否光彩。” 季无常也狞笑着点头:“我的确是将你看低了。看来只凭我一人,拿不下你。” “对,你一人拿不下我。” 季无常出手迅速的在自己左臂连点数穴止住了血,冷声道:“我虽不敌你,但差的不多。” 苏望亭点头:“你我差距,的确不大。” “若两个与你差距不大的人同时出手,你认为,还有胜算么?” 苏望亭摇头:“没有,我凶多吉少。” “所以,你已准备好赴死?” 苏望亭嘴角一扬:“能让我赴死的机会,很少。我想试试。” “哼,倒是条汉子。那便成全你!” 话毕,苏望亭身前身后两道身影同时向他掠去! 包夹! “叮、叮!” 两声脆响,两道火花。 苏望亭一个原地急速的回旋,手中长刀几乎同时将前后两柄刺来的长剑拨开。 随即苏望亭趁势一个侧闪,脱离了包夹。 二人哪里肯罢休,双双提剑急逼而去。 苏望亭且战且退,后撤的身形逐渐放快,而那紧逼的二人,追击的身形也越来越快。 很快,高速厮杀的对决再次上演。 不同的是,这次苏望亭,是以一敌二。 严格的来说,此回上演的,是一场高速的追杀。 不多时,四下溅起的火花消失。 满场急窜的虚影站定。 季无常和丁白露,各持长剑,并肩而立。 那两张丑陋的脸上,挂着得意的浅笑,俯视着泥泞的地面。 泥泞之中,一柄脱手的锈刀,一个仰面倒地的男子。 上下十几道伤口,已将其周身衣衫染红了大半。 本就白皙的面庞,此时更显苍白。 一对涣散的眸子,无神的望着雨过天晴的青空。 包围圈外的邱不逢,嘴角扬起。 苏望亭,落败!! 天机九章 第六十七章 手起刀落 剑尖,抵住了苏望亭的胸口。 “准备好赴死了么?”季无常冷冷道。 躺在泥地中的苏望亭摆头:“没。” “哼,可笑。那可由不得你。” 苏望亭用二指缓缓拨开胸口的剑尖,淡淡道:“你二人,的确很强。” 季无常冷笑道:“这用你说?” “不过,我还是那句话。” “何话?” 苏望亭仰望着那张丑陋的脸,一字一句道:“若杀了杜鹃儿,天岚峰上下,全死。” 季无常大笑道:“你此时已是案板上的待宰鱼肉,我看你还是开口求饶比较应景一些。” 躺在泥地中的苏望亭也开口大笑:“究竟谁是鱼肉,那也难说的很。” 话音刚落,一阵劲风突然自苏望亭的周身迸发而出! 季无常双瞳一缩,急忙拉着丁白露后掠开了丈许。 “不死心?要拼死一搏?”季无常沉声道。 苏望亭未回话,缓缓爬起了身。 刚站定,只听苏望亭浑身上下劈啪作响,四肢,微微抽搐。 劲风,持续自其周身迸发而出。 不远处的一颗银杏树被刮的簌簌作响,银杏叶,漫天飞舞。 狞笑,再次爬上了苏望亭的脸。 “能逼我开四脉,你是第一人。” 季无常眉头一挑:“什么开四脉?此话何意?” “你很快便知。” 话音刚落,持续迸发的劲风突然停止。 漫天飞舞的银杏叶,悠悠飘下。 “啪!” 一声脆响。 一片飘至苏望亭身旁的落叶,没来由的突然一分为二。 断口,整齐。 好似被利刃切开的一般。 “啪啪、啪……” 更多的落叶,莫名的被切开。 仿佛空气中,布满了看不见的刀刃。 “气?”丁白露面露诧异。 “不。”季无常缓缓摆头,面色阴沉的可怕,“是刀意!” “刀意!?”丁白露失声喊道,“仅凭出刀的意识,就能将落叶一分为二??” 季无常没有回话,只是紧盯着苏望亭。 额头,有冷汗泛起。 “不错,刀意。”苏望亭的脸上,狞笑更甚。 话落,只见他缓缓伸出右掌,掌心朝下。 掌心的下面,是一柄躺于泥地中的锈迹斑斑的长刀。 而此时那柄长刀,竟在泥地中微微颤动。 季无常紧盯着那柄自行颤动长刀,双瞳缓缓缩小:“莫非…他能做到以气御物??” “咻!!” 长刀突然离地而起,一把被苏望亭的右掌握住!! 仿佛被吸上来的一般!! “噫!!!”丁白露大骇,“这…这是如何做到的!!” 季无常咬牙,沉声道:“只怕此人的真实修为,深不可测。” “如何是好?是战是撤?”丁白露急问道。 “撤不了。” 一道悠悠的声音突然自二人身前传来。 只见苏望亭伸手指向二人:“看身后。” “身后?” 二人猛的回身一看,一柄锈刀正迎面劈来!! 季无常大骇,拉着丁白露急速后掠,避开了那一刀。 “他…他的身法与适才断然不同,好快!!”丁白露大口喘着粗气。 季无常点头。 人,明明还在跟前说话。 可刀,却已从身后劈来! 这种速度,只能用鬼魅来形容! 苏望亭呲牙一笑,再次伸手指向二人。 “什么!?”季无常一惊,不好的预感再次袭来,再次猛的回身一看。 果然! 长刀再次迎面劈来!! 故技重施! 这一刀,不算很快。 看似平平无奇。 这给了季无常些许信心。 “故弄玄虚!!”季无常牙关紧咬,提剑硬挡。 可就在手中长剑刚接触到长刀的那一刹那,季无常懵了。 排山倒海般的力道自剑上传来!! “当!!” 不只是虎口,季无常顿觉整个右半身一麻,长剑脱手。 “呜哇!!” 一口鲜血,自季无常的口中喷出!! 仅接了对方一刀,便已被震的胸口血气翻涌!! 此人内力,惊涛骇浪!! “你快逃!!”季无常没有任何犹豫,推了身旁的丁白露一把。 “逃…逃?”丁白露明显还未反应过来。 “快逃!!他杀我们易如反掌!!!”季无常嘶声怒吼,口中鲜血喷溅。 “咚!” 一声闷响。 一阵急促的风。 季无常,消失在了原地。 由数十名天岚峰弟子组成的包围圈,出现了一个缺口。 有四人,莫名的倒了下去。 皆已失去了意识。 只见他们口鼻有血,口中牙齿尽断,似是遭受了强烈的撞击。 再看天岚峰宗门的外墙,赫然出现了一个大洞。 而透过大洞向内看去,季无常,正躺在砖砾之中!! 邱不逢瞠目结舌的盯着苏望亭那踢出去腿,支吾道:“他几…几时出的脚??这力道…简直匪夷所思……” “师弟!!!” 邱不逢猛的回过神来,急忙跑了过去。正欲钻过墙洞入内查看季无常的情况,只听季无常大喊道:“别动!!!胸…胸骨已惧碎……快…快让白露逃……” 话毕,季无常双眼一翻,没了动静。 “好,你莫急,我这便喊她逃。” 邱不逢慌张回身。 可他终究还是未能喊出口。 似乎,已无需喊出口。 邱不逢双腿一软扶住了院墙,险些瘫倒在地。 只因他看见苏望亭的手中,此时正提着一颗鲜血淋漓的头颅!! 一具无头的身躯,倒在他的脚边!! 那张白皙的脸上溅满了点点鲜红,苏望亭仰面望天,喃喃道:“不,杜鹃儿,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啪嗒。” 那颗丑陋的脑袋被随手扔在了泥泞之中。 一双满布血丝的眼,一张狰狞的脸。苏望亭望着天岚峰众弟子,舔了舔嘴角的血。 “你们,准备好赴死了么。” 话毕,苏望亭提刀掠向他们! 长刀起,血飞扬。 阵阵惊呼声响彻山间。 一道又一道溅起的血,几乎已经那张白皙的脸完全覆盖。 那对通红的眸子,闪动着滔天的杀意。 那扬起的嘴角,似是在倾诉着鲜血带来的快感。 手起、刀落…… 手起、刀落…… 手起、刀落…… 刀刃与骨骼发出的刺耳摩擦声,仿佛是自地狱中传来的歌声。 而这名男子挥刀屠戮的动作,宛若在歌声中翩翩起舞。 此时的苏望亭,已不再是往日里那温文尔雅的玉面男子。 复仇,令他愉悦! 鲜血,令他亢奋! 他已化身为了修罗!! 血修罗!! 最后一声惨叫,消失。 最后的抽刀声,响起。 静…… 一阵风掠过,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腥味。 片片银杏叶,飘落向满地的尸体。 “呼……” 苏望亭仰面长吁,狞笑着连连摆头。 “不够…还不够。” 说着猛的扭头瞪向瘫坐在季无常身旁的邱不逢,喝道:“还不够!!!” 邱不逢惨笑连连,盯着满地的尸体,神情呆滞的挥袖吼道:“不够是么…还有、还有!!宗门内还有百十来人,你只管去杀!只管去杀!” “很好。” 苏望亭提刀,缓缓走至邱不逢的身前。 邱不逢抬头,呆望着那张满是鲜血的可怖的脸。 好似在仰望着一尊杀神一般。 “刷!” 长刀刺下! 那双通红的眸子盯着邱不逢。 长刀,却已插入他身旁季无常的胸膛! 来回扭动了几下刀身,拔刀。 “你,准备好赴死了么?” 滴着鲜血的刀尖,指着邱不逢的鼻头。 邱不逢仰面惨笑,大喝道:“你只快些动手!!!” “很好。” 长刀抬起。 邱不逢闭上了双眼。 “住…住手……” 一道虚弱的声音自尸体堆中发出。 苏望亭高举长刀,回头看去。 费炜,醒转了过来,艰难的推开压在身上的尸体,缓缓爬起了身。 “你果然没死。”苏望亭竟感到了一丝欣慰。 费炜呆望着满地的尸首,摇头:“人杀的多了,造孽的。杀了这么些个,你的仇,还不算报了么?” 苏望亭缓缓放下手中的刀。 费炜捂着胸口,低头望着众年轻弟子的尸体潸然泪下:“若你非得灭门,我也无法。若是天岚峰已不复存在,我活着还有何意义。” 说着费炜捡起一柄长剑,架于自己的颈间,闭眼道:“云飞,为师这便去寻你。” “慢。”苏望亭开口。 费炜睁开眼:“我不可能眼看着你覆灭天岚峰,若你要灭门,我费炜,先以身殉师门!” “咔嚓。” 长刀,归鞘。 “我可以不灭门。” 费炜闻言一怔:“你肯收手!?” 苏望亭长吁一声,点头:“罢了,我杀够了。” 话毕,苏望亭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向下山的石阶走去。 “不可能!!!” 邱不逢的惊叫声却突然响起。 苏望亭回身看去,只见邱不逢正在季无常的身上四处摸寻。 “不可能、不可能!!那三枚白玉片呢,聂云飞的那三枚白玉片呢!!!为何不在季无常的身上!!” 此时只见从墙洞内探出一名天岚峰弟子的脑袋,颤颤巍巍的说道:“回…回掌门,适才我看见……” “说!!!”邱不逢一把揪住那名弟子的衣襟。 “回…回掌门,适才我看见彭锋似乎趁乱在季前辈的身上摸寻着什么,随后便见他匆匆溜走了……” “彭锋??”邱不逢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他如何会得知季无常有三枚白玉片?” 苏望亭闻言再次走回至邱不逢的身前,问道:“那个彭锋,是不是冯家老爷介绍来的?” 邱不逢呆望着苏望亭,点头。 “哼,潘在兴!!”苏望亭牙关咬的吱吱作响,“未料到竟被那厮趁乱将白玉片摸了去!” “不……不不不!!”邱不逢突然站起了身,满面狰狞,四下急走。 苏望亭冷笑道:“你怕是想天机九章想的疯了?” “不!!!白玉片是我的!!全是我的!!天机九章是我的!!!”邱不逢大吼着连连跺脚,模样癫狂,竟踩着自己门下弟子的尸体手舞足蹈来回奔跑,在跌了几跤过后,双手抱头嘶吼着往山下跑去。 “看来的确是疯了。”苏望亭甩头道。 说着苏望亭走至费炜的身前,问道:“你可知聂云飞的遗骨在何处?” 费炜点头:“听季无常说过。在铁山寺附近的山坳里。” 苏望亭点头,指着费炜沉声道:“一,这天岚峰的掌门,由你来做。二,寻回聂云飞的遗骨,送至幻烟阁。” 费炜一怔:“我…我来做掌门?” 苏望亭眉头一挑:“怎么?非得让我灭门?” 费炜浑身一颤,忙躬身道:“只要能留得宗门在,我做。我这便去寻云飞的遗骨,送至幻烟阁。若是可以,我想亲自送他下葬。” 苏望亭微微颔首:“你自去幻烟阁,毒郎中会带你去杜鹃儿和聂云飞的下葬之地。” 顿了顿,苏望亭又问道:“聂云飞的墓碑上,你会刻些什么?不肖徒?亦或是…逆徒?” “不!”费炜双手负于身后,仰首望天,“若不是邱不逢当年设计陷害他聂家,云飞也不会变至如此。若是没有这些不堪往事,我想,他聂云飞至今仍是江湖上那个响当当的‘惊风剑客’!” “所以说,你准备刻的是?” 费炜重重点头,朗声道:“天岚峰首徒,惊风剑客聂云飞之墓!” “很好。” 苏望亭转身,下山。 “来年清明,我会去祭奠他们。” 天机九章 第六十八章 妇人之祸 缓步下山。 苏望亭浑身上下已被染红了大半。 有他人的血,也有自己的血。 伤痕累累。 他很疲惫。 终究,还是没下决心灭门。 他的心,已比在新罗之时,柔软了很多。 也许那个血修罗,终归是再回不来。 毕竟杜鹃儿,不是秦若薇。 杜鹃儿是朋友。 以天岚峰上下五十余条命祭朋友的在天之灵,足矣。 而当年秦若薇自尽之时,白虎堂三百余条性命杀下来,他犹觉不够。 也许,在此世间再无人能令他变成血修罗。 再无…… 下至山脚,只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守在第一级石阶之下。 苏望亭眉头一挑:“你如何来了?我的话就是不听?” 那道身影嘟起了嘴,低声道:“我担心你。” 白葵。 望着苏望亭那满身的鲜红,以及满是血迹的面庞,白葵轻叹了声:“终究…还是将天岚峰灭门了么。” 苏望亭摇头:“杀了一些,不至于灭门。为杜鹃儿报仇,已足够。” 白葵搓着手,低声道:“我上至山腰,沿途见有十来具尸体,我便猜你铁了心的要灭门,便未敢上山扰你,在此处候着。可谁料你竟没有灭门。” 苏望亭不解的问道:“我是否灭他们宗门,与你有何干系?紧张什么?” 白葵嘟囔道:“想帮你么。适才见有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跑下了山来,我只当是漏网之鱼。” “疯癫老头?”苏望亭眉头一挑,“天岚峰掌门,邱不逢??” “啊?他是掌门??”白葵满面惊讶。 苏望亭点头:“你看到了他,然后呢?” 白葵捂脸,细声道:“我以为是漏网之鱼,便…杀了。” “杀了??” 白葵点头,遂让开了身子。 赫然只见邱不逢已仰面倒于其身后的草丛之中,死不瞑目。 喉间,一道细口。 白葵小心的望了眼苏望亭,垂头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他既已疯了,又何必杀他!”苏望亭皱眉望着邱不逢的尸体,连连摇头,“罢了!此人一生作恶多端,急功近利,杀便杀了。权当……顺手帮聂云飞报了家仇吧。” 白葵哦了一声,又说道:“不止这疯老头,在他跑下山之前,还有一人从山间密林掠了下来,飞快的跑了。看那身法,不俗。” 苏望亭冷哼一声:“那人,你认得的。” “谁?” “白虎堂少堂主,潘在兴!!” 白葵惊声道:“是那淫贼!?他…他不是早就被你杀了么?” 苏望亭摆头,苦笑道:“说来话长,总之,他还未死。” “那你还要杀他么?” 苏望亭眼睛一瞪:“你说呢!?” 白葵撇了撇嘴,嘀咕道:“你自然是要杀的。若不是他,你如今也不会孤身一人,早就和秦若薇出双入对了。” “你又浑说?” 白葵缩着脑袋吐了吐舌头:“不说、不说……” 话音刚落,只见一只鹞鹰在上空叫唤了几声,随后俯冲而下,落在了白葵的肩头。 “这是?” 白葵伸手逗了逗鹞鹰的脑袋,笑道:“这是幻烟阁给我的信鸟,若是幻烟阁出了事,这只信鸟会将消息带给我们。” “这么说,你还是不肯呆在幻烟阁?” 白葵再次嘟起了嘴,垂下了脑袋:“我…想随你一道去寻白玉片。可若是你果真不愿意,我再返回幻烟阁便是。” “不行。”苏望亭蹲在泥地中一处水坑旁清洗着脸上的血迹,斩钉截铁的拒绝,“多的话就不给你扯了。你若非赖在九州不回新罗,那你老实的呆在幻烟阁别四处惹事。你若万一有了个好歹,我如何给你爹交代!?” 白葵哦了一声,转身:“那我回幻烟阁便是。” 望着那迈着极不情愿步子的娇小背影,苏望亭有些意外。 以他对白葵的了解,这丫头极少这般的听话。 万事皆是由着她性子来。 莫非,经历了与铁山寺的冲突之后,懂事了? 这倒是好事。 若真是如此,那她手下那五十名死士倒也没白死,好歹以命换来了主子的几分成熟。 正当欣慰的笑刚爬上苏望亭的脸,只见那娇小的身影突然停下了步。 苏望亭一愣。 高兴早了? “呜呜呜呜!!!” 只见白葵竟毫无征兆的放声大哭了起来。 苏望亭快步上前:“怎么了这是?” 白葵未答话,蹲了下去,埋首大哭。 苏望亭皱眉,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种没由来的嚎啕大哭,不像这丫头的性格。 必定是有事! 苏望亭蹲下,轻声道:“有事?” 白葵哭声更大。 似是在宣泄着压抑已久的情绪。 望着眼前抽搐的娇小身影半晌,苏望亭突然一怔。 一种不好的预感自心中泛起。 “你…究竟是为何来九州?” 这句话出口,白葵短暂的停下了哭泣,抬起泪眼望向苏望亭。 可很快她再次将脸埋进了胳膊里,继续哭。 苏望亭眉头一拧,倒吸了口气:“莫非……霜花宫出事了!!??” 这回,哭声终于停了。 白葵再次抬起泪眼,怔怔的盯着苏望亭,点头。 “你!!”苏望亭起身,来回急走,“既是有事,为何不早说!?” 说着苏望亭将白葵搀至一块青石上坐下。 “说吧,到底出了何事?我虽辞出了宗门,但好歹也曾是霜花宫的弟子。” “我爹…我爹他被软禁了!!!我只得带着手下仓惶出逃,思来想去,能找的,也只有你了!!”白葵一头栽进了苏望亭的怀中,再次放声悲哭。 “软禁!?”苏望亭大惊,一把将白葵从怀中拉起,“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半年前,霜花宫内部发生了夺权事件。 霜花宫宫主白泰兴的亲弟弟,也就是白葵的亲叔白景兴,暗地里先笼络了宗门的高层,遂突然起事,将白泰兴夫妇给软禁了起来。 若不是白葵反应迅速星夜出逃,只怕连她,也一并被关了起来。 苏望亭闻言大为不解。 这白景兴一向是对他哥死心塌地的,为何会突然夺权呢? 究其原因,妇人之祸也。 原来那白景兴新纳了一房妾,正是红枫会掌门金时松的外甥女。 那红枫会虽已屈服于霜花宫,可心里,哪曾真正臣服过。 不但事事要看霜花宫的眼色,而且每年都要给霜花宫奉上可观的岁贡,着实的憋屈。 金时松便下了个心眼,命外甥女裴敏嫁于白景兴为妾。 那裴敏倒是生的天姿绝色,把白景兴给迷的不知东南西北,这枕旁香风一吹,只要是美人的要求,白景兴无所不应。 此后,裴敏便时常在白景兴跟前挑拨他兄弟二人的关系,只说为他抱不平。 抱什么不平?? 霜花宫选拔下任宫主的规矩,很简单。 若是现任宫主只有一子,或是一女,那不用想,下任宫主之位便传与这独子。 可若是有兄弟,那便以武定论。 比武。 白泰兴和白景兴两兄弟,自然也是经历过此事的了。 当年,白景兴的天赋及修为是要高于他兄长的,若是全力比试,现任宫主必是他白景兴无疑。 可当年的白景兴却对宫主之位毫无兴趣,他嫌麻烦;再加之他与兄长的关系一直亲密,于是便在比试中放了水,将宫主之位让与了兄长。 此事,霜花宫上下都是心知肚明的。 那裴敏便以此为由,时常给白景兴吹耳边风,只说大哥本事远不及你,这宫主之位,归你才是。 白景兴本没当回事,每每只是在美人跟前笑着敷衍了过去。 他毕竟是个怕麻烦的人。 当年连宫主都不想当,更别提花心思去抢宫主之位了。 麻烦! 某次家宴之时,白泰兴酒后直斥自己弟弟在纳妾之后便懒于宗门事物。白景兴身为弟弟又是属下,倒也没什么反应,只是乐呵呵的由着自己大哥说。 反正他说他的,至于自己听不听的进去么,二说。 可那裴敏却不依不饶了起来,当场与白泰兴顶起了嘴。 这还得了。 白泰兴勃然大怒,又加之是酒后手上没个轻重,一巴掌过呼了过去,裴敏的牙当场被扇掉了几颗。 心爱的美人被当场打晕,这下,白景兴动怒了。 遂应了裴敏的劝说,开始谋划夺权之事。 裴敏见白景兴答应了,忙将此事告之了金时松。 金时松大喜,遂送去了大量的金银,当做白景兴笼络宗门高层之用。 见时机成熟之后,金时松便假意邀白泰兴夫妇二人及白景兴游江赏景吃酒,待船至江中央时,白景兴突然拔刀起事,拿住了白泰兴夫妇二人。 红枫会事先藏于船上的精锐也一拥而上,控制住了白泰兴的手下。 当天白泰兴夫妇就被押回霜花宫给关了起来,随后白景兴立即宣布宫主之位易主。 由于霜花宫的高层及骨干早已被买通,所以也无人提出异议。 听到这里,苏望亭长叹一声,甩头道:“没料到,竟出了这事。” 白葵抽泣道:“也不知我爹娘如何了。我逃出霜花宫后在新罗躲避了一个多月才来到九州。思来想去,也只有来寻你了。” 苏望亭伸手给了白葵一个脑瓜崩:“出了这等大事,你不找我能找谁??你呀,该早告诉我才是!” 白葵摸了摸脑门,渐渐止住了哭。 苏望亭起身,来回踱步:“当年我负气离家,糊里糊涂一路走到了新罗。正无处可去时,你爹未计较我是九州人士,将我收入了门下。这份恩情,我是不会忘却的。” 白葵抹了抹泪,点头。 突然,她似是想起了何事一般,猛的站起了身,呆望着苏望亭。 苏望亭见状一愣:“怎么?” “有…有一事,我忘了和你说。” “何事?” 白葵咬着玉指,满脸的难色,犹豫再三后才细声道:“我爹被抓时,元…元青作为我爹的护卫,也在那船上。” 苏望亭茫然道:“然后呢?” 白葵垂下了头:“听说红枫会埋伏的精锐扑上来时,其他护卫都放下了刀,可只元青却…挥刀应战。最终他寡不敌众……战死了。” “什么!!!”苏望亭失声吼叫。 听到此人的死讯,苏望亭感到震惊是在常理中的。 原来自师父暴病身亡之后,苏望亭在霜花宫内再无人待见他,被大家孤立了起来。 毕竟他是九州人士,大家对宫主收留了他一事,本就都心存芥蒂。 于是苏望亭便每日来到霜花宫后山的崖顶,独自用功修炼。 元青与苏望亭年岁相仿,也是同辈之中唯一对苏望亭有好感的人,经常偷偷摸到崖顶给苏望亭送吃送喝的,陪他聊天,二人交情匪浅。 可以说混迹于新罗的那十年生涯之中,苏望亭心中惦记的只有三人。 秦若薇,这自不必多说。 白泰兴。 再有,便是他在新罗唯一的挚友,元青。 如今苏望亭得知那十年孤独生涯中的唯一挚友,竟死了。 他如何能不感到震惊。 “红枫会下的手?”苏望亭牙关紧咬。 白葵点头。 扶了扶腰间的窄鞘长刀,苏望亭大步迈出。 “回新罗?”白葵紧随其后。 “回新罗!!”苏望亭没有回头。 那身长衫,鲜红未干。 那对眸子,寒意再起。 天边残阳似血。 而玉面,如霜。 天机九章 第六十九章 蠕动的高人 江洲城西三十里,清源山深处。 一座白墙青瓦的院落,安静的趴于一汪绿潭旁。 空荡荡的院落,枯叶遍地。 可今日,它终于等来了自己的主人。 院墙外一颗桃树下,两座新坟被一圈新砌的青石矮墙围在中央,新土之上,桃花盖顶,远远望去,一片粉红。 只见左边坟前墓碑上刻“天岚峰首徒惊风剑客聂云飞之墓”几字。 而右边的,则刻着“花娘子杜鹃儿之墓。” 坟前台阶上有一鼎青铜香炉,炉中三柱清香未灭,香烟袅袅。 毒郎中与费炜默立坟前。 “杜鹃儿,苏公子已为你血刃仇人,你安心去吧。得空,我自会常来看你。”毒郎中轻抚墓碑。 而费炜则凝视着另一方墓碑喃喃道:“云飞我儿,你本应是武林一代豪杰,却奈何凄凉收场。拜玉面妖刀所赐,邱不逢已死,杀你的二人亦亡。你的家仇,也算是报了,你且安心去吧。如今为师已是天岚峰掌门,天岚峰的先烈堂内,自会有你一席之地。” 话毕,费炜缓缓将聂云飞生前所使的那柄丁香剑,横放于坟前。 毒郎中斜眼瞪了费炜一眼,狠狠道:“望天岚峰在你的治下,莫再行那些肮脏苟且之事。名门,自当有名门的风骨!!” 说完,毒郎中拂袖而去。 他自然是对杀害了杜鹃儿的天岚峰没有好感。 他几乎想朝费炜丢毒烟。 可看在聂云飞是躺在杜鹃儿旁边的份上,忍了。 费炜对着毒郎中的背影无奈摇头,遂仰面叹道:“名门风骨么……哎,自天机九章现世之后,哪还有什么名门风骨!” …… 九州最东端,登州。 临东海。 入海再往东,可达新罗南端。 再往东,可抵扶桑。 热火朝天的沿海码头,人声鼎沸。 出海而归的渔船黑压压的一片,围住了不多的几个码头,上下船卸货的伙计们来回穿梭,一片繁忙。 苏望亭和白葵,已在海边等了三日。 终于,等到了一艘去往新罗的商船。 若是从陆路往北出九州,再经凉原往东抵新罗,至少需六十余日。更别提还要在新罗一路南下,去往霜花宫所在的新罗南部。 可若是自登州码头出海,五日可到。 还是直达新罗南海岸。 即便加上二人自天岚峰所在的暮州赶到这登州海边所花去的二十日,也才一共二十五日。 足足比全程走陆路省去了一大半的时间。 急于敢回新罗解救白泰兴夫妇的二人,自然是选择海路。 商船上的船老大若是在货不满仓的情况之下,也是乐于带上些人的。 毕竟他所收取的乘船费可不低,也可顺带挣一大笔好钱。 这回也赶巧,船只上了一半的货,于是船老大少见的在码头边主动吆喝起了来。 倒也被他顺利的拉上了十几名前往新罗做买卖的生意人。 苏望亭和白葵也顺利登船。 代价是五两金子。 管吃管喝,还给个草铺睡觉,虽是离奇的贵,倒也忍得住。 扬帆起航。 三个时辰后再回头望去,已不见九州大陆海岸线,放眼望去,皆是一眼无际的大洋。 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船上第一餐吃的还算不错,鱼虾很是鲜美。 吃完众人便沉沉睡去。 可这一觉,也太过的沉,待苏望亭和白葵睁眼时,已是第二日午时。 “头怎的这般的痛?” 白葵伸手揉头,却猛然发现手脚无法动弹。 低头一看,竟已被人五花大绑!! 苏望亭亦然。 慌张抬眼四下张望,只见被绑住的不只他二人,还有船老大及一帮伙计。 众人,不知何时已被扔在了货舱!! “怎么回事?”白葵惊声道。 船老大哭丧着脸说道:“啊唷喂,还能怎么回事,点儿背,碰着海贼了!!咱被下了药了!!” “海贼!?” 船老大甩了甩头:“东海域海贼多为扶桑流寇,我也是头一回撞着。听上了年纪的人说过,这帮海贼不但劫船劫货,连人也一并劫去,卖与扶桑贵族为奴为婢。哎,怎的这多年未现身的海贼竟被我给碰上了,早知出门看看黄历,真真是倒了大霉!!” “这些海贼是几时上的船?”苏望亭问道。 “同你们一道。” 苏望亭闻言一怔:“同我们一道上的船!?” 船老大点头:“正是那十几个号称去新罗做生意的买卖人。谁能料到,他们竟是扶桑海贼扮的!” “原来如此。” 船老大连连甩头:“完了、完了!咱这回是真完了!这一被掳到扶桑,只怕这辈子都回不去九州了!!” 此时一名伙计细声道:“船头,我适才清点了下咱这儿的人数,黄四不在。” “黄四未中招?”船老大惊声道。 伙计微微点头:“应该是。不然他也必定会同咱一样,被扔到这货舱来。” 船老大面露喜色:“那咱还有一线生机!!” 白葵不解的问道:“何出此言?” “那黄四本就身手不错,使得一手好枪棒,人又机警。没准,他会想法子救咱呢?” 可话音刚落,只听吱呀一声,货舱门被打开。 一名五花大绑的男子被扔了进来。 黄四。 “你这厮倒是会藏,竟躲在水缸里。”一名腰挎长刀的男子啐了黄四一口。 苏望亭眯眼望去,只见那男子腰间所挎的长刀,倒是与自己的有几分相似。 也是黑鞘的窄长刀。 可不同的是,那柄长刀呈现出了一定的弧度,与自己所使的直长刀还是有些区别。 苏望亭怎会不认得。 昔日在新罗之时,他曾与来犯的扶桑武士交过手。 那柄刀,便是典型的扶桑武士刀! 又是吱呀一声,货舱门被关上。 门外,传来铁链锁门的声音。 “完了、完了、完了!!”船老大哀声连连,“就连黄四也被抓了来,咱是彻底的没指望了!” 苏望亭望着在地上如蛆一般蠕动的黄四,问道:“外头情况如何?” 黄四停止了蠕动,连连甩头:“十二人,皆是扶桑武士。被发现后我抄了根棍子欲与他们拼命,哎,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他们的刀,太快!” 顿了顿,黄四抽泣道:“我家中还有老母妻儿要养,只怕这回,是永生不得再见他们了!” 苏望亭笑道:“说实话,我最厌恶的便是扶桑的武士。他们不同于咱九州人士,其内心之恶仿佛是先天带来的,且大多都如此。他们行事不但道义全无且不择手段,毫无侠义风骨可讲。说是一帮未开化的蛮子,也不为过。” “说这些又有何用,咱这辈子,完了!!”船老大也开始抽泣了起来。 白葵吃吃笑了几声,打趣道:“挺大个老爷们,怎的说哭就哭了呢。我这如花似玉的姑娘都未放悲声,你羞是不羞。” 船老大吼道:“小姑娘你竟还有闲心思的打趣!?你可知你这般年轻的姑娘落入他们手中会如何?不堪设想!!” “哼,除非他们吃了豹子胆!”白葵小脸一昂,满脸鄙夷,“那帮扶桑的蠢东西,这一回遭难是谁,只怕还难说咧!” 船老大不解的瞪着白葵,支吾道:“姑娘这话…何意?” 话音刚落,只听“啪嗒”一声。 绑在白葵身上拇指粗的麻绳竟被她轻松挣断了。 船老大及一众伙计目瞪口呆。 白葵起身活动着胳膊,不屑的说道:“我看倒了血霉的是他们才是,劫哪艘船不好,偏要劫这艘。” “啊哟,原来姑娘深藏不露,是高人那!!”船头及一帮伙计由悲转喜,纷纷直呼得遇贵人,绝处逢生。 白葵指着苏望亭:“他们倒了血霉倒不是因为碰着了我,而是他。” “哦?还有高人??”众人的目光齐齐聚集到苏望亭的身上。 苏望亭无奈的叹了声,甩头道:“好吧,没料到会碰到这麻烦事。” 话毕,苏望亭一个鲤鱼打挺站起了身。 他的身上,仍被五花大绑着。 “诸位稍安勿躁,我且先出去看看。” 说着苏望亭一蹦一蹦的往货舱门跳去,跟僵尸一般。 船老大看的是眼皮直跳:“姑娘,此人连绳索都挣不开,这…这是要去送死?” 白葵冷汗涔涔。 他苏望亭,搞什么鬼? 只见苏望亭满头大汗的蹦到了舱门前,站定后,突然面色一紧,深吸了一口气。 白葵见状,松了口气。 暗道他终于认真了起来,看这架势不但是要运气挣脱绳索,只怕舱门也要被他一脚踢个粉碎。 货舱内,鸦雀无声。 众人屏息望着面对舱门深吸气的苏望亭。 常言道,高人常不露相。 莫非此人,是比这姑娘还要厉害的高人? 高高人? 船头露出了欣慰的笑。 “有人没!!!开门那!!!!”苏望亭突然对门大吼。 白葵脚下一软,险些跌倒。 船头脸上的笑僵住了,呆望着苏望亭。 跟看傻子一般。 白葵正欲发怒,只听门外响起了铁链的声响。 苏望亭扭头,呲牙一笑:“看见没,还真喊来了人。” 白葵的额头是青筋直跳。 “喊什么喊!!!” “哐当!” 货舱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 只见苏望亭哇呀一声,被门撞翻在地。 众人这才确信,此人,的确是个傻子。 “喊什么喊!!是你喊的!?”来人怒气冲冲的望着被撞翻在地的苏望亭。 苏望亭在地上缓缓蠕动:“然也。” “活腻了??信不信老子给你扔海里喂鱼?” 苏望亭点头:“信。可喂鱼之前,我想问你个事。” 扶桑男子眉头一挑:“说。” “我的刀呢?” 扶桑男子闻言一怔,想了片刻后狞笑道:“你指的是那一块锈疙瘩?” 苏望亭再次蠕动:“然也。” 扶桑男子冷哼一声:“真想去喂鱼?” 蠕动中的苏望亭也冷哼一声:“真不还我刀?” “不还,如何?” 苏望亭对白葵努了努嘴:“哼!若是不还,这姑娘你可惹不起!” 白葵脚下一个趔趄。 这回,她真的险些跌倒。 “咦!?你身上的绳索为何松了?”扶桑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白葵,随即面露淫笑,“还真没注意到,这姑娘还怪水灵的。嘿嘿,今晚,就让你伺候伺候我们,也让我们尝尝九州姑娘的风味是如何。” 天机九章 第七十章 画虎不成反类犬 “吱呀。” 身后传来关舱门的声音。 扶桑男子回头一看,只见苏望亭不知何时已挣脱了绳索,背靠在舱门之上,正眯眼打量着自己:“呵呵,她可不是九州的姑娘。” “你们……” 扶桑男子望了眼苏望亭脚下被挣断的绳索,又回头望了望白葵身后地面上那一摊断绳,倒吸了口气。 他似乎明白了过来什么。 随即,他的左手紧捏刀鞘,而右手,则缓缓扶上了腰间的刀柄。 “你二人,不简单。” 话毕,只见他双膝微曲,上身前倾,双目紧盯着身前的白葵。 这是典型的拔刀术动作。 苏望亭有些意外。 若是区区海贼,怎可能会拔刀术? 无论是在新罗还是扶桑,能教授拔刀术的门派是屈指可数的。 而即便是在这些门派内,能成功将拔刀术稍稍练出个样子的刀客,也是不多。 因其一刀既出必见血的巨大震慑力,所以这拔刀术,被天下各刀派共同奉为刀法之奥义。 能被称得上奥义的招数,自然是极其难习练的。 首先,内功修为必须称得上雄浑,这是硬性前提条件,光这一条,便已拒绝了大多数的刀客。 在拔刀那一刹那,周身内力必须急速通过经脉涌向握住刀柄的手掌及小臂,时常有人承受不住那一瞬间内息急剧凝聚而导致经脉受损,因此废了修为的,大有人在。 其次便是刀意。培养刀意,必须带着绝对高度集中的精神,抱着出鞘即出命的觉悟,进行长期枯燥的反复出刀习练。 而在培养刀意的过程中,因长时间的高度凝神而导致心绪崩溃,或是精神异常的,也不在少数。 由此可见,只有历经重重磨砺,方才有可能挥出那电光火石般的一刀。 所以说,区区流寇海贼,如何会拔刀术? 苏望亭望着呈现出拔刀术姿态的扶桑男子,微微摆头。 暗道此人若果真出刀够得上拔刀术的水准,哪怕是最低的水准,那他一定不是普通海贼! 亦或,他只是个摆摆架势的样子货。 此时白葵打量着扶桑男子的姿态,讥笑道:“区区海贼,竟也想充名门大派的刀客?拔刀术是么?来来来,本姑娘倒想看看你能拔成什么样子。” 虽说白葵的长刀同苏望亭一样,已被他们收了去。 可应对区区海贼,身手略强于聂云飞的她,即便是空手也应该是不在话下的。 扶桑男子没有回应白葵的嘲讽。 他仍保持着拔刀术的姿态。 一动不动,紧盯着白葵。 而白葵,仍是挂着顽味的笑,无声的挑衅着对方。 “啊切!!” 此时自船员之中突然传出一声喷嚏。 “嗯?” 白葵眉头一拧。 只见扶桑男子手扶刀柄的腰间,残影毕现!! 未等她反应,只觉眼前虚影一晃,随即自己的身子被动的闪到了一旁,仿佛被人拉了一把!! 定睛一看,苏望亭已出现在自己身旁!! 他的手,正拉着自己的胳膊。 而再看那名扶桑男子时,白葵的双瞳猛的一缩。 只见他手中那明晃晃的长刀,不知何时已经出鞘!! 自己竟丝毫没有察觉!! 这不是拔刀术,还能是什么?? 而且是不俗的拔刀术!! 冷汗,自她额头泛起。 若不是苏望亭拉了自己一把,只怕已命丧于那柄扶桑武士刀之下! 终究是自己太轻敌了。 苏望亭轻拍白葵后背,安慰道:“勿须自责,此人,连我也险些看走眼。你若是有刀在身上,还是可与他一战的。” 扶桑男子缓缓还刀入鞘,眯眼盯着苏望亭,满脸的阴沉:“好快的身法。” 苏望亭微微颔首:“果然是拔刀术。你们不是海贼?” 扶桑男子摆头:“我们从未说过自己是海贼。” 苏望亭望着他腰间的长刀,淡淡道:“据我所知,扶桑各流派之中,数居合流尤为推崇拔刀术。你,是居合流的?” “不错,我们是居合流的武士。” 他竟干脆的承认了。 苏望亭眉头微蹙:“既是名流武士,为何拉下身份,行海贼之事?” 扶桑男子舔了舔嘴唇,再次缓缓摆起了拔刀术的架势。 “你问的,有些过多了。” 苏望亭挡在白葵的身前,沉声道:“再次动手之前,我有一句话相送。” “说。” 一股狞笑,自苏望亭的嘴角扬起。 “若是想取我性命,你也必须有付出性命的觉悟。” “少废话!!” 扶桑男子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 “嗯?” 刀拔不出?? 扶桑男子一怔,低头看向腰间。 只见一只五指修长的手掌,按在了刀柄之上!! “咦!?” 猛的抬头一看,一张俊朗的白皙面庞几乎已贴上了自己的脸!! 扶桑男子大骇,脑中嗡的一声响。 暗道此人竟在眨眼间便已欺至自己身前,几乎如瞬移一般令自己无从反应,而能支撑他这般诡异身法的内功,必定极其恐怖!! 未等他再多忖度几句,只听“咚”的一记闷想突然传来。 扶桑男子顿觉丹田一震,随即只觉浑身气力迅速的溃散。 “呜哇!” 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扶着地面呕吐不止。 苏望亭放下顶出的膝盖,冷冷道:“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扶桑男子抬起苍白的脸,大口喘着粗气。那对疼的眼泪在转圈的眼中,依旧透出一股子狠劲。 即使落败,也是一脸的傲气。 令人作呕的倔强!! “有屁…就放……” 苏望亭冷笑道:“你们扶桑的人名很难听,也很难记。但我记得一人,名叫林崎甚助,就是你们居合流的武士。” 扶桑男子闻言一怔:“你这九州人士竟知道他?不错,林琦甚助,是我们居合流一等一的高手。” “你们与他相比,如何?” 扶桑男子垂下了头:“我们在他面前,不值一提!” “他已死了,对么?” 扶桑男子猛的抬眼:“你如何会得知?” 顿了顿,扶桑男子轻叹了声,低声道:“不错。他已死了,是我们居合流的一大损失。” “他如何死的?” 扶桑男子牙关紧咬,将脸瞥向了一旁。 很显然,他认为这个问题是对其流派的侮辱。 他不想作答。 苏望亭满脸坏笑:“不如我来告诉你?” 扶桑男子嗤了一声,满脸不屑:“我们居合流高手的名字从你们九州人口中说出,就是一种耻辱!!你们九州人,不配提我们高贵扶桑武士的全名!!” “啪!” 扶桑男子的脸上,立即多了一道五指红印。 “高贵你奶奶个腿!你们扶桑弹丸贫瘠之地,若不是九州,只怕现在还人人赤身住茅房,跟野人一般!!来来来,你来告诉我,你们的衣服、文字语言、各行各业的技巧,哪个不是来源于我们九州??反了你了,如今竟还敢对九州人称高贵?” 扶桑男子脸色铁青,再次将脸瞥向了一旁,默不作声。 苏望亭蹲下,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扳了回来:“我告诉你,你们居合流引以为傲的那个林琦甚助,临死之时毫无半分你们那所谓的武士道精神,痛哭流涕的伏地哀求,像狗一般。” “不可能!!你这九州人满口胡沁!!” “满口胡沁?”苏望亭的脸上扬起了一股狞笑,“要说那林琦甚助死的也是够冤的。好端端的去新罗白虎堂作客,却正碰上白虎堂被灭门,不由分说的就被宰了。” 扶桑男子茫然道:“你…你如何会得知!” 苏望亭起身,冷冷俯视着他,一字一句道:“因为我至今还记得,我将长刀插入他的后背之时,他仍在伏地哀求,直到咽气前,嘴里头嘟囔还是‘饶命’二字!!” 扶桑男子闻言双目们的瞪圆。 呆望着苏望亭。 那对眼珠,几乎快要被瞪破。 愣了半晌,才支吾道:“你……你是血……血修罗??” 未等苏望亭回应,他自己先瘫坐了下去,面如土色。 这等耻辱之事,居合流本是严加保密的。 就算是在扶桑,能知道林琦甚助命丧于新罗的人,也是屈指可数。 更别提九州人了。 此人,不但具体细节都知道的如此详细,而且,身手是自己未见过的骇人。 极大可能,真的是血修罗。 而就算不是血修罗,以他所展现的这份修为,那也是令自己绝望的。 总之,是踢到铁板了。 凶多吉少! 此时苏望亭弯腰,抽出他腰间的武士刀。 只见他反握长刀,刀尖朝下,直对渡边修一的天灵盖。 “现在,希望你比林琦甚助有骨气些,因为我很是想见识一下,你们扶桑武士那装腔作势的武士道精神,是什么个卵样。” 苏望亭手中的武士刀,缓缓下降,刀尖,已碰触到了他的发髻。 扶桑男子脖子一缩,浑身一颤。 “求饶,我便留你一命。否则,已手刃数百人的我,不在乎再添你这一条。” “我…我们扶桑武士,宁死…宁死不会求饶……”扶桑男子浑身颤抖,牙关咬的吱吱作响。 “是么。” 话毕,武士刀猛的刺下!! “啊!!” 惨叫声响起。 刀尖刺入了扶桑男子的左肩! 苏望亭狞笑道:“见谅,刺歪了,让你死前多遭了回罪。这回么,必定不会歪。” 武士刀,再次缓缓抬起。 刀尖,再次悬在了扶桑男子的头顶。 船老大及一帮伙计看的是头皮发麻。 他实没料到,这个适才如蛆一般在地上蠕动的男子,竟真的会恐怖如斯。 “是条汉子。请务必将武士道精神坚持下去。”说话间,刀尖,再次碰触到了扶桑男子的头顶。 “饶命……” 扶桑男子,伏下了身去。 他终究还是没能扛住。 “哼,武士道……”苏望亭放下了刀,连连甩头,“我看你们扶桑武士连死鸭子都不如,至少,死鸭子嘴还是硬的。想学我们九州的侠骨道义?哼,那是学得来的东西么?那是天生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你们这些天生心肠肮脏的东西,又怎会心生侠义?竟敢东施效颦,硬生生弄个什么武士道出来在主子跟前炫耀,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一帮狗一样的东西,在脑门上写个王八便敢称虎,我去你大爷的!!” 被强行洗礼的扶桑男子伏地大哭。 哭的那叫一个畅快。 就像突然从爹妈嘴里得知自己不是亲生的,而是发洪水被冲来的孩童一般。 这番话下来,就连船老大也对这扶桑男子心生恻隐。 都说杀人诛心。 你好歹诛完他的心杀了他啊,让他一了百了也好。 可你却偏不杀,只诛心。 你让人家今后怎么活? 可这船老大却低估了扶桑人的心境。 人家是只要能活,卖爹都行,还在乎你诛个心? 诛,随便诛。 天机九章 第七十一章 佐食小料 白葵听了这番话却不干了。 鼓着嘴问道:“喂喂喂,你这番话虽是在训斥扶桑人,可我身为新罗人士,怎么听的也不对劲呢?” 苏望亭不耐烦的甩了甩手:“别凑热闹。你们新罗人好多了,至少是个死鸭子,死了嘴还硬。这是扶桑人能比的?” “……”白葵无语。 那扶桑男子,仍在伏地大哭。 苏望亭被这厮哭烦了,一脚将他踢翻在地,这才收了声。 “你叫什么?” 扶桑男子抹了抹泪,满脸委屈:“渡边修一。”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小罐子从他怀里滚落在地,滚到了苏望亭的脚边。 苏望亭望着脚下眉头一挑:“哟,什么宝贝?竟随身带着。” 弯腰捡起,松开罐沿口绑着的细绳,揭开油纸盖一看,只见内里乘着大半罐绿色泥膏状的玩意。 “这是何物?” 渡边修一面露难色,支吾道:“也不…不是什么宝贝……” “嘁,神神秘秘的。” 说着苏望亭将陶罐凑在鼻前,使劲嗅了嗅。 这一嗅,苏望亭差点升仙。 只觉一股极度刺激的气味猛的窜进了鼻孔之中,再通过鼻孔直冲头顶。苏望亭顿觉浑身鸡皮疙瘩竖起,头皮发麻。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鼻涕,倾泻而出。 脑袋,嗡嗡作响。 浑身,止不住的哆嗦。 “啊!!!老子宰了你!!竟是暗器!!!” 苏望亭暴跳如雷,一脚将渡边修一踢翻在地,操起武士刀就要劈。 “冤枉!!冤枉啊!!血修罗大人请听在下解释哇!!”渡边修一躺在地上猛摆双手,小脸吓的惨白。 苏望亭抹了把鼻涕:“说!” 这时白葵好奇的捡起了小陶罐,也嗅了一下。 “啊呀!!” 尖叫声响起。 结果,渡边修一又挨了两脚。 “说!!这是何暗器!!”白葵眼泪汪汪。 渡边修一委屈的说道:“这是我们扶桑的一种佐食小料,能将生鲜的美味直送头顶,好吃的很,斯巴拉西!” “佐食小料?这玩意叫什么?” “我们叫它‘瓦萨米’,就…就好比是……我们扶桑的辣椒酱。” “瓦萨米??”苏望亭这才收起了刀,“我说你们,外出都随身带着辣椒酱??” 渡边修一点头:“这一来,我们扶桑人都已习惯了它,没了它饭菜难以下咽。这二来,瓦萨米有止血和防止伤口腐败的功效,若是有个万一,也可用它自救。” “哦?这般的神奇?”苏望亭再次捡起了小罐,用手指抠出了一坨瓦萨米好奇的打量着,“我说…你们居合流的武士,到底是为何要劫船?” 话毕,苏望亭将小罐扔了过去。 渡边修一接过小罐,满脸心疼的收进了怀里,遂怒指着船头喝道:“你只问他们这船上,装的是什么!!” 船头闻言一怔,随即满脸讪笑的望着苏望亭,口中支吾不成语。 可疑。 苏望亭踱至船头跟前,冷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船头依旧只是讪笑,嘴里没一句话。 “是鸦片!!”渡边修一大喝道。 “鸦片??” 渡边修一怒视着船头,点头:“对!这帮人长年从夜流国以极低的价格采买鸦片,然后运至新罗,再由新罗的商人运至扶桑!!我们扶桑武士这些年来被鸦片害的不轻,许多流派的精英沉迷于鸦片不能自拔,身子逐渐虚弱,若长此下去,只怕扶桑武道会毁在这鸦片上面!” 苏望亭瞪了船头一眼,冷哼一声:“原来船上装的是这害人的玩意。” 船头浑身一颤,耷拉下了脑袋。 渡边修一接着说道:“所以我们扶桑各流派商议之后,每个流派派出一人,潜入九州,伺机除掉这帮害人的东西!!” 苏望亭在货舱内来回踱步,片刻后,点头道:“你们说的不错,鸦片的确是害人的东西。不但是你们扶桑,我们九州被这鸦片害至家破人亡的也不在少数!这帮人,该死!” 话音刚落,船头及一帮伙计求饶声四起。 苏望亭未搭理他们,手指顶着一坨瓦萨米走近渡边修一,盯着他左肩的伤口露出了坏笑。 渡边修一往后挪了挪身子,不知所措的仰望着他。 “我实在是很好奇,你说这瓦萨米…可以疗伤?” 渡边修一咽了咽口水,点头。 一丝不好的预感,自他心头泛起。 “你…你要做什么……” “我想试试。” 话落,苏望亭出手快似闪电,一坨绿油油的瓦萨米被按进了渡边修一左肩的刀口之中。 “啊!!!!!!!!!!!!” 可怜的渡边修一疼的是满地打滚。 尖叫声,惨绝人寰。 “哐当!” 货舱门被撞开。 渡边修一的惨叫声将同伴引了进来。 数名扶桑武士见状大惊,纷纷拔出腰间的武士刀。 “别…别动手!!”渡边修一捂着肩头大喊,“我们不是此人的对手!!再者…我已说明我们劫船的原因,他们表示认可!!” 一名扶桑武士大喊道:“你对渡边君做什么了!” 苏望亭耸了耸肩:“用你们扶桑神奇的佐食小料为他疗伤。” “佐食小料?你在浑说什么!?” 正说话间,众人只觉脚下猛烈的摇晃了一下。 面面相觑。 静。 “咚!!” 一声巨响突然自脚底传来,船体再次猛烈的摇晃。 站着的几人险些跌倒。 “怎么回事?”白葵惊声道。 “别说话!!”船头突然大喊,瞪圆了双目。 众人齐刷刷的望向船头。 “咚!!” 脚下再次震颤,船体再次剧烈摇晃,仿佛有一道巨大的力量在冲撞着船底。 船头面如土色,缓缓望向众人:“只怕是…是杀人鲸……” “杀人鲸!?” “嘘……”船头忙不迭对众人示意收声,“切莫再大喊大叫刺激它,若是这杀人鲸被惹恼了,闹不好会将船掀翻。” 众人闻言一怔,遂不约而同的冲出了货舱,趴在船舷边俯望着下方的水面。 “咦?你看,那是我们的刀。”白葵指着甲板上一堆木箱,两柄黑鞘长刀正随意的放于木箱之上。 “拿上。” 说着苏望亭也趴到了船舷边,伸着脑袋向下望去。 望着深蓝色的水面,众人嘀咕开了。 “这…看着也没什么呀……” “是啊,没见水下有什么东西。” “莫非,那杀人鲸走了??” “……” “你们,看错边了。”船头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幽幽传来。 众人回身一看,惊呼声齐起! 只见商船另一边的水面之上,赫然漂浮着一只巨大的脑袋! 几乎紧贴着船!! 仅浮起的脑袋,便足有半个船身之大!! 可见水底下的身躯,是何等惊人的体型!! 一只足有井口般大小的棕黄色眼珠在来回微微转动,似是在打量着船上的众人。 杀人鲸!! 船头浑身哆嗦着喊道:“快…快去看船上有没鱼虾,给这祖宗倒下去,兴许它吃的高兴,能离了咱也说不定……” “我去找!”渡边修一自告奋勇,冲进了船舱。 不多时,只见渡边修一哼哧哼哧的推了一个大木桶过来,笑道:“还好,有一桶活鱼!” 船头急声道:“赶紧喂了它!” 渡边修一点了点头,壮着胆子骑在了船舷之上,一捧一捧的将鱼扔下水面。 几捧活鱼下去后,那杀人鲸似乎察觉到了,遂微微张开了那张惊天大口,只轻轻一吸,那些鱼连同海水被其一并吸入了嘴中。 随即巨大的鲸头上下来回浮沉了几回,似是在催促继续投食。 渡边修一乐了,咧嘴笑道:“你们看,它似是吃的高兴了!!好事、好事,只要这祖宗不恼就好!!” 于是渡边修一大笑着一捧又一捧的继续喂食。 可由于其投食的动作太过剧烈,一个小罐从他的怀中掉落了下去。 苏望亭倒吸了口气。 “那罐子是……瓦萨米???” 冲至船舷边往下一看,苏望亭一把捂住了脸,暗道完了。 只见那只小罐不偏不倚的砸到了杀人鲸的眼珠之上,一滩绿色的瓦萨米从罐中泼出,糊了杀人鲸一眼!! 渡边修一,懵了。 船头,也懵了。 众人,全懵了。 静…… 渡边修一大手一挥:“别…别慌!没准它喜欢吃瓦萨米呢!!” 苏望亭幽幽道:“它是否喜欢吃你们扶桑辣椒酱,这我不知道。但如果我将那玩意糊你一眼,你会有何感受?” 渡边修一揉了揉自己的眼,讪笑道:“能辣瞎!!” 话音刚落,只听杀人鲸发出一道刺耳的尖叫声,随即一道大浪打上了甲板,杀人鲸窜入了海中。 渡边修一潇洒的甩了甩挂在头上海带,满面自豪道:“看见没,杀人鲸惧怕我们扶桑瓦萨米,已被吓跑了!各位,化险为夷!!!” 船头摇头,指着他身后:“我不这么认为。” “嗯?” 回身望去,只见一副巨大的尾鳍缓缓自海面伸出。 甲板上众人在这巨副尾鳍之下,显得小如芝麻粒。 阳光被缓缓遮住,船上的光线,暗了下来。 遮天蔽日!! 望着缓缓上升的尾鳍,苏望亭似乎预料到了什么。 “走!” 拉起身旁的白葵,二人运起轻功急掠上了高高的桅杆。 渡边修一也有样学样,跟着他们掠了上去。 而剩下的众人仿佛已被惊呆,只是仰望这巨大的尾鳍,一动不动。 桅杆上的苏望亭还未来得及将“跑”字喊出口,一阵飓风迎面袭来!! 巨大的尾鳍,猛的向船扇来!! “轰!!” 木屑飞溅! 诺大的商船,一分为二,被尾鳍从中砸断!! 桅杆,缓缓倾斜。 海面,翻起巨大的气泡,破碎的船体,很快沉入了海里。 水面上,只剩高耸的桅杆。 可桅杆,也在缓缓下沉。 “现在如何是好啊!!”紧抓着桅杆的渡边修一大喊道。 “你还有脸叫!!”苏望亭也双手紧抓桅杆,伸腿猛踹渡边修一的屁股,“这全都拜你那神奇的佐食小料所赐!!你来告诉我如何是好!!” 渡边修一仰天长啸:“老子……再也不吃瓦萨米了!!” 天机九章 第七十二章 绝处逢生 终于,桅杆也没入了海中。 三人,飘于海面之上。 白葵四下张望着:“他们人呢?就我们三个?” 渡边修一哭丧着脸说道:“别找了,我刚看的很清楚。那鲸鱼的大尾鳍正好呼在了众人的头顶,就算…他们没被拍成肉渣,也必定重伤沉海里了。” 话毕,渡边修一振臂对天高呼:“我们扶桑十二勇士今日虽死犹荣!!我们已完成了阻止鸦片流入扶桑的任务!!武士道精神长存!!!” “武你奶奶个腿!”苏望亭一巴掌呼他后脑勺上去了,“再给我扯什么武士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摁海里去?你个丧门星。” “现在如何是好?”白葵问道。 苏望亭眯眼眺望着远方,喃喃道:“适才在桅杆之上,似乎隐约看见东北方有座岛屿,也不知看错没。” 渡边修一点头:“没看错。我们一早在船上看海图时就知道了,约二百里外有座海岛。” “啪!” 苏望亭又是一巴掌呼向了他的后脑勺。 “知道不早说!?” 渡边修一苦着张脸说道:“就算说了,那也意义不大。二百余里的距离,就算运起轻功点水而行,以我的内功修为,只怕坚持不了三十里就会气力耗尽而沉入海里。” 白葵附和道:“他说的没错,一口气下来我也至多能坚持三十余里。” 苏望亭微微颔首:“不错,在海上一旦气力耗尽,只怕连漂都漂不起来。可若是不放手一试,我们必死。” 白葵咬牙道:“只怕是……必死。二百余里的距离,无论如何尝试都无法达到。” “谁知道呢。” 话毕,只听“刷”的一声,苏望亭从水中跃起,运起轻功朝东北方点水疾行。 “喂!!” 渡边修一和白葵面面相觑。 “不管了!!死便死了!!” 白葵也一跃而起,追了过去。 “武士道精神长存!!” 渡边修一大吼着跃出水面,点水追去。 广袤无边的深蓝海面之上,三道人影排成一列,点水疾行,如履平地。 点点白色的水花在他们脚下泛起,在海面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轨迹,宛若银带。 疾驰三十余里之后,忽只听身后传来“呜哇”一声,苏望亭回头一望,白葵正趴于海面之上,缓缓下沉。 她气力已耗尽。 “刷!” 苏望亭急急倒掠了回去,一把将白葵提起,让其紧抓自己后背。 于是苏望亭背着白葵,继续点水而行。 仍在咬牙强撑的渡边修一很是诧异,暗道此人三十余里过后竟面不改色、口不喘气,此时即使背上了一个人,脚下的速度却丝毫未减。 内功修为,骇人! 又往前掠出了几里,渡边修一撑不住了。 “我…我只怕是不行了,你们且去……我去陪我那十一名同伴了……” 渡边修一扬起苍白的脸望向扭过头来的苏望亭,露出了一抹疲惫的笑。 “不管你是否真是血修罗……你…你这九州人,还算不错……” 话毕,渡边修一突然全身僵直,停止了动作,一头向下栽去。 可当他的脸几乎快要碰触到海面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放…放开我,你带着两个人,无法前行的……” 苏望亭眉头一拧:“少废话!!” 只听苏望亭轻喝一声,继续点水而去! 他的后背,趴着白葵。 他的右手,拖着渡边修一。 可他脚下的速度仍未减慢半分,坚毅的眼神直直的盯着东北方。 百余里后,苏望亭的速度,放慢了下来。 大口的喘息。 他终于感到了力不从心。 可他的嘴角已扬起了一抹笑。 只因前方,那座岛屿的轮廓已清晰的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甚至依稀还能看见盘旋于岛屿上空的海鸟。 “放下我们……你自己去……” 白葵那虚弱的声音自他后背传来。 而渡边修一,已仰面晕了过去,任苏望亭拖着他在海中移动。 “你觉得,我会眼睁睁的看你去死么?”苏望亭回头望向白葵。 一行泪,自白葵的眼角滑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不怪你。快些…放下我们……总比都死了的强……” “我当初就该随若薇一起跳下去!!!!” 莫名了吼出这么一句之后,苏望亭浑身上下传来劈啪作响之声! 一阵劲风自苏望亭周身迸发而出! 开四脉!! 只听啪啪点水声不绝于耳! 苏望亭的脚下,步伐更快! …… 当渡边修一缓缓睁开双眼之时,他看见了在天空中盘旋的海鸥。 挣扎着爬起身,发现自己身处一片白色海滩之上。 而不远处的白葵,则靠着一块礁石闭目养神。 “我们…我们成功了!?”渡边修一不敢置信。 白葵缓缓睁开眼,虚弱的点了点头,指了指身旁。 苏望亭,正仰面躺于沙滩之上,呼呼大睡。 天色渐暗。 极度疲惫的三人也顾不上寻一个更好地方,就在沙滩上沉沉睡去。 …… 第二日清晨,白葵悠悠睁开了双眼。 略带腥味的海风轻拂面庞,头顶不时传来海鸟的鸣叫声。 起身,伸了个大懒腰。 顿觉浑身气力已恢复。 只见不远处的海滩之上生起了一堆篝火,篝火旁插着的几根枯枝之上穿满了海鱼、海蟹,甚至还有几只大龙虾。 正烤着。 而渡边修一则挽起了裤腿立于海水之中,手持一根一头被削尖枯树干。 只见其一杆戳下,再拿起来时,杆头上便多了一尾被刺穿的鱼,渡边修一麻利的取下鱼扔向身后的沙滩,不多时,又是一杆下去。 几乎杆杆不落空,杆杆都有收获。 “好香啊!”白葵欣喜的跑至篝火旁,望着正烤着的各种海鲜咽了咽口水,“我说你这扶桑武士的手艺可以呀,一戳一个准,哪儿学的?” 渡边修一挠了挠头,站于海水之中讪笑道:“扶桑是岛国,我们自幼便在海边抓鱼抓虾,这没什么。虽此时我们没有别的食物,但至少饿不着,这鱼虾蟹什么的,我保证每日管够。” “苏望亭呢?”白葵啃了一大口烤鱼,含糊不清的问道。 渡边修一对沙滩旁的树林努了努嘴:“说是去探查一下岛上的地形,一大早就去了。” “哦……”白葵大快朵颐,吃的是满嘴是油。 当她解决了两条鱼、正在拆一只龙虾之际,苏望亭的身影缓缓从林中走出,来到篝火旁坐下。 “还好,我们死不了。”他松了口气,也取了一只烤鱼吃着。 “死不了?”白葵不解的望着他。 苏望亭点头:“这岛不算大,有些树木,但不茂密。穿过林子便可见岛中央有一处隆起的石山,半山腰的泉眼中有水冒出,山脚下还有一汪水潭。我尝了尝,是淡水。” 苏望亭咽了口鱼肉下去,笑道:“有淡水,便死不了。否则,我们会活活渴死。” 白葵闻言直呼大难不死,遂大笑着猛啃龙虾。 而渡边修一却没碰烤熟的海鲜,只见他拔出武士刀,手脚麻利的切了一堆生鱼片,抓起就往嘴里塞。 苏望亭撇了撇嘴,问道:“这生的,好吃么?” 渡边修一猛点头:“好吃、好吃!这海鲜么,我们扶桑人大多生着吃,为的是品尝生肉中那原始的鲜甜味。” 白葵满脸的鄙夷:“茹毛饮血,野蛮!” 渡边修一对白葵翻了个白眼,继续大口嚼着生鱼片,可吃着吃着他的面色却突然黯淡了下去,盯着生鱼片默不作声,满脸的委屈。 “怎么了这是?想来碗米饭?”苏望亭问道。 渡边修一仰面吁了口气,摇头道:“若我的那罐瓦萨米没丢,佐于这生鱼片一起吃下,啧啧啧……那可是人间美味。” 苏望亭闻言一把甩下手中的烤鱼,跳起身对着渡边修一就是一脚。 渡边修一惨叫一声,一头栽倒在了沙滩上。 “你还敢提瓦萨米!!!我们流落荒岛全拜它所赐!!!” “哈哈哈,好、好!我不提了便是!” “狗日的你还笑?我踩死你!!” “啊唷!!啊唷!!” 饱餐过后,三人并肩坐于沙滩之上,呆望着汪洋大海,陷入了沉默。 三人脑中想的是同一个问题。 如何脱身? 等往来的船只? 想都不用想,以此获救的概率极低。 通行于九州与新罗、扶桑间的船只本就少,而即便有,也不一定会靠近这座海岛。 渔船那就更加不可能,无论是新罗或是九州的渔民,都不会太过深入海洋捕鱼,大多只在离海岸线两百里范围内活动。 沉默良久,渡边修一开口道:“看来只能自己砍树造筏子了。” 苏望亭摇头:“不行。大洋不比江河,筏子是绝对禁不住大风大浪的。” 而白葵则抱着双膝,继续沉默着。 她的眼眶红了。 此时她的心中,一团糟。 她担心仍在被软禁中的爹娘是否安好。 这好不容易寻着了苏望亭,眼见救人有望,谁料却会流落于这荒岛。 闹不好,一辈子都得耽搁在这里。 莫非此生同爹娘,果真是生死两茫茫了么? 想到此处满胸的悲凉泛起,几颗泪珠,滴落沙滩。 苏望亭看在眼里,轻拍她的肩头,以示安慰。 “傻丫头,与其暗自神伤,倒不如暂且去那石山脚下的水潭旁先安顿下来,再做打算。既然老天让我们大难不死,那咱总会找到逃离升天的法子,你说呢?” 白葵抹了把泪,点头:“我听你的,走。” 于是三人起身,往树林走去。 这片林子内的树木很稀疏,林中也并无见着有任何兽类的踪迹。 连猴子也没有。 不过这也难怪,这座大洋中孤零零的小岛与世隔绝,除了海鸟,哪里会有陆生动物能抵达。 也许这落难的三人,是亘古至今首次出现于这座岛上的陆生动物也不说定。 不多时,三人走出了树林。 只见一座不太高的石山突兀的耸立着,山腰可见有汩汩冒水的泉洞,而山脚下,是一汪清可见底的水潭。 白葵蹲下,掬起一捧水浅尝了一口,遂仰面望向苏望亭,俏脸上露出欣慰的笑。 “这水,好甜。” 可苏望亭却出神的仰望着石山的山腰,眉头渐渐拧起。 天机九章 第七十三章 噬魂刀 “看什么呢你。” 白葵不以为然,掬起潭水大口喝着。 渡边修一也是口渴难耐,竟趴了下去,直接用嘴吸水,被白葵大声斥责。 可苏望亭,仍是皱眉盯着山腰。 只见一株坚强的小树生根于山腰的石缝之中,而透过树叶,依稀可见有阵阵彩光泛起。 仿佛那棵树的后头有光源一般。 “那是什么?”苏望亭暗自忖度着。 “你们去捡些柴火来。这潭边草地松软,我们可以在此处过夜。我去海边多抓些鱼虾,一部分晒成鱼干以备不时之需,再带些回来当作晚饭。” 说着渡边修一转身又往海边走去。 苏望亭随口应了声好,仍是直愣愣的盯着山腰。 而白葵只当是苏望亭乏了,便未扰他,自己四处捡干柴去了。 “嗯……那究竟是什么呢?”苏望亭越发感兴趣了起来,眉头越拧越紧。 瞥了眼在林间剑干柴的白葵,苏望亭轻喝一声掠起,只在山腰上三、四个落脚,便已掠上了半山腰的那颗树。 拨开树枝望去,苏望亭愣住了。 原来这颗树的后头,竟然是一个一人多高的山洞,只见洞璧上华光波动、五彩斑斓,仿佛被洞内什么东西给照亮了一般。 苏望亭扶了扶腰间的长刀,深吸了口气,自树上掠入了山洞。 刚在洞口站定,苏望亭顿觉耀眼的彩光扑面,随即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袭来,若不是扶住了洞璧,已一头栽倒了下去。 “哈哈哈哈,终于得见有缘人了么。” 一阵空灵的笑声自洞内传出。 苏望亭强行凝神,甩了甩头,强忍着眩晕睁开了双眼。 “嗯!?” 只见一道飘渺的身影正立自己的身前!! 这荒芜海岛之上,竟有人!? 苏望亭倒吸了口凉气,浑身寒毛竖起,忙不迭的扶住了腰间的刀柄,上下打量着这道身影。 这是一名身着紫金长衫的白须老者,其面容和蔼,正笑望着自己。 可令苏望亭感到后背发凉的是,这位老者的身形,竟看上去如烟雾一般飘渺,仿似海市蜃楼一般。 苏望亭强压惊恐,沉声道:“你是何人?” 很快,他又接着问道:“你……是人是鬼?” 老者抚须大笑了几声,缓缓道:“小友莫慌。本座绝阳子,此岛,乃本座千余年前自海底抬起,只当是本座羽化之地。” 苏望亭闻言大骇:“你…你说此岛是你从海底抬起来的??羽化??你果然是鬼么!?” 绝阳子笑着摆了摆手:“小友莫惊。本座的确已不在此世,遂留了一丝元神在此处等候有缘人。” “元…元神??”苏望亭越听越迷糊,“你…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绝阳子微微颔首:“本座原是此间红尘中人,本有将肉身还于此世的愿望,也算得是有始有终。可奈何本座肉身已羽化,遂将曾使兵器留于此世葬之,权当将本座的红尘之躯还于此世。” 未等苏望亭开口,绝阳子摆手打断了他,接着说道:“三千余年前,本座在此尘世间集齐天机九章,抵达玄境。后又于玄境中苦修千余年,终得大成,羽化飞升。呵呵,三千尘世,此间不过沧海一粟,未知小友你,是否果真是有缘人?” “天机九章!?”苏望亭闻言一怔,“前辈你……集齐过天机九章??” 绝阳子点头:“然也。否则本座也无这等造化。” “那前辈可否告知,集齐天机九章之后,是否能解我心头之惑?” “哦?”绝阳子闻言有些意外,遂露出了饶有深意的笑,“小友你不问集齐天机九章之后的奇功,却只为解惑?” 苏望亭笃定的点头。 “那小友你何惑之有?” 苏望亭深吸了口气,垂头道:“前辈你…可知先天浩脉?” 绝阳子闻言一怔:“你接着说。” “实不相瞒,在下曾有一深爱的女子,数年前已跳崖自尽。可如今想来,她为何会得知这世间无人知晓的先天浩脉?并且为在下唤醒了它。” 绝阳子急声道:“后生,你身怀先天浩脉??” 苏望亭点头。 绝阳子愣了片刻,微微颔首:“有意思的很。先天浩脉绝不是此世间的力量可将其唤醒的,你的那位心头所爱,只怕,不是此世之人。” 苏望亭闻言脑中嗡的一声想,竟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抱拳道:“前辈,你的这番话,在下也曾在两位奇人的口中听过!!究竟…究竟什么是玄境!!是否果真还有另一个世界!!秦若薇她…是否还活着!!这些…都是我的心头之惑。” “原来如此。”绝阳子连连点头,“不错,这些远不是你这红尘中人可以理解的,只怕唯有集齐天机九章,方能解惑。” 苏望亭悲声道:“前辈!在下能感觉到你必定知晓一切,为何不索性告诉我?” 绝阳子缓缓摇头:“天机九章,自有它存在的道理。请恕本座不能直接告之。若要解惑,唯有你亲自去集齐那天机九章!” 苏望亭瘫坐了下去,喃喃道:“果然…你也是这番话。” “本座当年为了解惑,不也历经万苦集齐了九章么?莫非后生你,没这般毅力?” 苏望亭眼神涣散,缓缓摆头:“我实在是不能理解…前辈你,还有冰山中那名男子,为何开口动辄就是几千年。人,如何会有这般长的寿命?” 绝阳子没有回答此话,只是轻笑了几声,缓缓道:“看来,你的确是有缘人。” “前辈何处此话?” 绝阳子竟然在苏望亭身前来回缓缓飘动:“这其一,本座当年,也身怀极其罕见的先天浩脉。” 苏望亭猛的抬头:“前…前辈你也……” 绝阳子大笑着摆了摆手:“不过…本座在集齐天机九章之前,并不知身怀先天浩脉之事。本座的浩脉,也并非是在此世间被唤醒的。” 顿了顿,绝阳子眉头微皱,自言自语道:“你说的那女子…她竟敢冒着违反戒条的风险在此世间给你唤醒浩脉?莫非…她竟真的会对红尘中人动了心?呵呵,有意思,这可是少见的很。” “前辈…你说什么?” 绝阳子尴尬了摆了摆头,接着说道:“这其二,看来你也是使刀的。老夫在此世时,也是。” 苏望亭没精打采的说道:“是又如何。前辈你又不肯为我解惑,说这些又有何用。” “呵呵,你又怎知无用?”说着绝阳子对苏望亭抬了抬手,“小友,让本座见识一下你的刀法,可好?” 苏望亭起身,无奈道:“那在下该…如何展示?” 绝阳子抬手,只见一簇光团自他食指飞出,直扑苏望亭而去。 “刷!” 寒光闪过。 苏望亭本能的拔刀劈之。 光团,被劈散。 绝阳子点头:“很好,再来!” 两簇光团,急速射来! 寒光再次闪过。 光团,再次被劈散。 绝阳子手中未停,每回放出的光团越来越多。 苏望亭身前残影连连,长刀呼啸的破空声不绝于耳。 到最后,只见绝阳子嘴角一扬,竟有百余簇光团同时自他指尖射出!! 洞内,被这些光团照的通亮。 苏望亭的周身已几乎被出刀的残影给笼罩,阵阵刀风呼啸着涌出了洞口,将洞口那颗树刮的是窸窣作响。 “咔嚓。” 收刀。 残影消失。 只见那百余簇光团几乎同时被劈散,化作点点微光渐渐暗去。 绝阳子连连点头:“本座自认在此红尘世间时,刀法不及你一半。所以说小友,你又岂会对集齐天机九章没有信心呢??” 顿了顿,绝阳子轻叹一声,又说道:“不过,你这先天浩脉在此世间实是大材小用。本座劝你还是尽快集齐天机九章,才不会负了你这一身罕见的天赋。呵呵,小友,也许你……能有与本座的本体相见的那一日呢?” 这番话是将苏望亭听的满头雾水。 与杜鹃儿院落外突然出现的那名老者,以及冰山中那名男子一样。 他们说的话,都是云山雾罩。 “小友,本座期待与得见的那一日。本座留于此处的兵器,便赠与你了,望这柄曾陪伴了本座千余年的兵器,能在你手中再放异彩。” 话毕,只见绝阳子的身形渐渐涣散。 苏望亭顿觉一阵头晕目眩再次袭来,急急扶住了洞璧。 缓缓睁眼,只见洞内依然是华光波动、五彩斑斓。 苏望亭揉了揉双眼,定睛看向绝阳子曾漂浮的位置,却倒吸了口凉气! 洞中央,赫然摆放一具晶莹剔透的水晶棺!! 苏望亭定了定神,壮着胆子走近水晶棺。透过水晶棺盖向内望去,只见一柄窄鞘直长刀安静的躺于棺内。 形制看上去倒是与自己所使的长刀类似,看上去也是朴素的黑鞘。 “这刀…看上去与我的刀一样,普通的很嘛……” 说着苏望亭暗自提气,推开了棺盖,双手将那柄长刀缓缓拿起。 分量,比自己的长刀稍重些。 但重的刚好。 这分量,苏望亭很喜欢。 深吸一口气,苏望亭握住刀柄,屏息缓缓抽刀。 “咔嚓。” 刀柄护手与刀鞘开了一丝缝。 只觉一股寒气自缝隙中溢出。 随着长刀缓缓出鞘,苏望亭的眼珠也越瞪越大。 “这……” 竟是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刀! 就连锋利的刃口,也是同样漆黑!! “黑刀?” 刀身之上,似乎刻着两个小字。 苏望亭细看之,念道:“噬…魂……” “噬魂??”苏望亭上下打量着这柄黑刀,“此刀名为‘噬魂’?” 随手舞动,只听黑刀与空气传来阵阵奇特的摩擦声,那声音,似是恶鬼在鸣叫,令人不寒而栗。 “好刀、好刀!”苏望亭爱不释手。 说罢苏望亭取下自己腰间的长刀放于水晶棺内,喃喃道:“绝阳子前辈,晚辈便暂借你刀一用。待他日晚辈集齐了天机九章解了惑,再来还刀!” 话音刚落,突只觉脚底剧烈的颤动,洞口,有碎石落下。 苏望亭一惊,急掠出了山洞。 可即便落于了山脚之下,地面仍在剧烈的晃动!! 整座岛,都在晃动!? “轰!!” 突然自地底传来一声巨响,脚下震动更剧,巨大的石块纷纷自山顶滚落。 苏望亭仰头一看,只见那座石山正在垮塌。 “怎么回事!!”正在林间捡干柴的白葵失声尖叫。 “别发傻,山要塌了,快向海边跑!!” 苏望亭迅速掠了过去,拉起白葵向海边冲去!! 天机九章 第七十四章 鬼才想死 脚下的晃动越来越剧烈,已几乎站不住人。 二人跌跌撞撞的冲至沙滩,却只见渡边修一正自海边连连后退,满脸的惊恐。 “怎么回事!?地震??”说着渡边修一对跑来的二人猛摆手,“别过来!!海水在涨!!” 苏望亭拉着白葵急急站定。 只见海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淹没沙滩,逼的三人直退到了树林边。 可即使退至林边,海水仍在逼来,丝毫不减放缓的迹象。不多时,白色的沙滩已完全不见了踪影,皆已没入了海中。 苏望亭如梦初醒,惊声道:“不对!不是海水在涨,是整个岛在下沉!!!” “什么!?岛在下沉??” 说话间,三人的脚面已被海水淹没。 白葵抓住了苏望亭的衣袖:“这如何是好!?” 苏望亭大手一挥,转身:“先往那石山上跑!!” 可当三人穿过树林再看时,傻了眼了。 哪还有什么石山。 原本山脚下的那个水潭不知何时已扩大了数十倍,足有湖一般大小,海水自其内喷涌而出,而整座石山,已没入其中!! 三人是瞠目结舌。 身前,有海水自潭内涌出;身后,海水已没过了树林。 地面,晃动的越发剧烈;脚下,隆隆声传来。 三人眼看着海水迅速上涨,很快便已淹至膝盖。 苏望亭轻叹了声,甩头。 “看来是没法子了,整个岛都在下沉。安心的准备再次漂于海面吧。” 渡边修一捂住了脸,连连跺脚:“期克肖!!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来到这岛上,未料岛竟沉了,这说出去谁能信!!到头来,还是得继续在海上漂着!!这方圆千里内可没别的岛了,这可让我们去何处落脚!!” 说话间,海水已没至三人的腰间。 渡边修一仰天大呼:“想不到,我这居合流的高贵武士到最后竟然会葬身鱼腹!!” 苏望亭也仰头长叹:“哎!!想不到我最后竟然和来自扶桑的瓦萨米死在一处,想想都悲催。” “咳咳咳……”渡边修一闻言猛烈的咳嗽。 他呛了口海水。 只因海水已没至其颈间。 三人此时已完全漂浮了起来,这座海岛,已彻底没入海里。 茫茫大洋之中,再次出现了三道漂浮的身影。 再次深陷绝境。 渡边修一突然抽出自己的武士刀,双手递向白葵:“与其因气力耗尽活活淹死,倒不如来一个痛快!请你,了结我!!” 白葵翻了个白眼:“你们扶桑武士不是都爱切腹自尽么?你自己来呗,又何需我?别烦我!!” “我来。”苏望亭接过了刀。 渡边修一深吸了口气,狠狠点头:“来!我渡边修一能与你这高手死在一处,是我的荣幸!!来!!” 苏望亭满脸的坏笑,扬起了刀:“别后悔。” “绝不后悔!!来!!” 苏望亭哦了一声,望着他身后悠悠道:“好吧,既然你执意要死,那我便成全你。看那边好像是艘船,杀了你后我再去看看。” “什么!?” 渡边修一猛的回头。 只见约五里外的海面之上,竟真的有一艘船! 看那桅杆上风帆未起,船又漂着未动,似乎并无人在上头。 “噫!”渡边修一倒吸了口气,怔怔的瞪着那船,“这船…出现的好生奇怪呀!我们在岛上时眼睛都快瞪破了也并未发现什么,怎的会突然出现一艘大船??莫非…这是传说中的幽灵船?” 苏望亭笑道:“幽不幽灵船的你就别管了,反正你也要死了。快些转过头来,我给你抹个脖子,然后我和白葵去那船上看看。” “咻!” 渡边修一竟突然从海水中一跃而出,朝着那艘船点水而去,跑的飞快。 “喂!!瓦萨米,要言而有信那!!说死,就一定要死啊!!”苏望亭举着刀在后头猛追。 “鬼才想死!!”渡边修一猛提速。 五里的距离而已,三人顷刻间便已掠上了那艘木船。 在船舱各处四处找寻,果然是空无一人。 怪哉! 好好的,怎会凭空出现一艘船? 还是与沉没的那艘商船体型差不离、极适合越洋的大船? 正纳闷之际,只听白葵的喊叫声从桅杆处传来。 “怎么了!?”苏望亭急掠了过去。 “你看。”白葵伸手指着粗壮的桅杆。 仰头望去,只见桅杆上刻了几字——“窥天机以得大成,执九章以抵玄境。” 苏望亭双瞳猛的一缩!! 这不是大漠中那方石碑上的话么!? “此处还有字。”白葵又指向了桅杆的木脚座。 苏望亭低头再看,果然有一行小字,俯身默念道:“刀既已赠你,又何需来还。老夫只盼有朝一日,小友能提刀来见。” “是绝阳子前辈么……” “这些字是何意?”白葵不解的问道。 苏望亭未答话,只是轻抚腰间的刀鞘长叹一声,遂无精打采的走至船舷旁,眺望着广袤的大洋。 苏望亭苦笑连连。 他哪知道这些字是何意。 就连这绝阳子前辈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存在,也是难以理解的惑。 还有那现身于杜鹃儿院外的老者,还有那冰山内的男子…… 正是旧惑未解,又添新惑。 非得集齐天机九章么一切才能真相大白么? 呵,狗日的天机九章! “嗯?”苏望亭猛的回过了神来,“怎的出了一趟海变的粗鲁了呢?莫非是被瓦萨米给害的?” “你叫我?”渡边修一扛着根鱼竿路过。 “一边去!!!” 渡边修一挠了挠头:“这船如何来的,不追究了么?” “怎的废话这般的多!?管它哪儿来的,能活命就成!赶紧扬帆起航,赶路!!” “嗨!!” …… 五日后的清晨,新罗的海岸线终于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历经重重磨难终于再见故土,白葵喜极而泣。 这虽不是渡边修一的故土,可他也是感慨万千。 出来时,十二人。 而今,只他一人。 想到此处,不禁悲从中来。 苏望亭用肩头顶了顶渡边修一,说道:“我们就不靠岸了,直接从水面掠上岸去。这艘船便送与你了,你自回扶桑去。” 渡边修一闻言一愣,遂重重点头:“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今后若是有用得着我们居合流的地方,你只管开口。” 苏望亭笑道:“你做的了主?” 渡边修一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再次点头:“既是恩人,在下便不再相瞒。本人,正是居合流十代目的独子。” “原来如此。从你的拔刀术可以看得出,你必定比居合流普通的弟子要强上不少。原来是居合流当代头领的独子,想必是得了真传。” 话毕,苏望亭对白葵点了点头。 二人掠上船舷。 正欲跳入海中,渡边修一抢上前一步,大声道:“恩人,分别之前,可否回答在下一个问题!” “你说。” “你…果真是当年的那个……血修罗?” 苏望亭未答此话,面含微笑对其抱了抱拳,随即跳下了船去,朝海岸点水疾行。 “他曾经是。” 白葵莞尔一笑,也跳下了船。 …… 二人刚掠上海岸,白葵便立即警觉了起来。 这并不奇怪。 因为霜花宫的宗门所在之地,正在离海边不远的青檀山间。 既然已发生了夺权的事件,那么霜花宫必定四处在打探白葵的行踪。 毕竟斩草若是不除根,这权夺的,便不是那么的彻底。 白葵道出了自己担心,说此处是码头,又在霜花宫的附近,必定会有霜花宫的人四处盘查,打听自己的踪迹。 苏望亭却只说勿须担心,迈着懒散的步子徐徐往前踱着,跟没事人似的。 二人在海边码头附近的村庄买了两匹马,往北而行,未走出二十里,果然见前方的乡间小道上有两名身着漆黑长衫的男子在盘问过往行人。 只见那两身漆黑的长衫之上,用银线纹绣着大幅的花瓣图案,二人的腰间,均挎着一柄漆黑的窄鞘长刀。 与白葵此时的扮相,如出一辙! 正是霜花宫的宗门服饰! “怎么办?不如我先去路旁草丛之中将这身外衫脱了,然后我们绕道而行?”白葵问道。 苏望亭缓缓摆头,双瞳有寒光泛起:“你是回家,不是做贼!又何须偷偷摸摸!” “那……直接过去?只怕是会动手。” 苏望亭淡淡道:“先去找那二人问问你爹娘此时是否安好,也好让你心里有个底。” 话毕,苏望亭下了马,大步向那二人走去。 白葵只得也将马栓了,却未跟上,只是躲在马后远远观望。 “站住!!” 那两名霜花宫弟子果然抬手拦住了苏望亭。 “何事?”苏望亭故作迷茫。 一名霜花宫弟子抖开一张画像,冷声道:“近来可曾见过这名女子?” 苏望亭勾了勾手指:“靠近些,我眼神不好,看得不清楚。” 那名弟子满脸不耐烦的走近了两步,将画像怼在了苏望亭的脸前。 “这回看清了。”苏望亭呲牙一笑。 “那你可曾见过?” 苏望亭翻着双眼望天,摸着下巴淡淡道:“嗯…见过还是未见过呢?啧,我这记性不太好,不是很确定呢……” “你是在拿老子寻开心!?”那名弟子的脸色立即沉了下去,“见便见过,没见便没见过!!敢在霜花宫的头上寻开心,怕是活够了?” 苏望亭摇头:“没活够。那什么,我……见过。” 那二人闻言一怔,齐声问道:“你几时见过的!?” 苏望亭笑道:“刚刚。” “当真?” 苏望亭摇头晃脑:“然也。” 那两名霜花宫的弟子满脸狐疑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苏望亭,只见其浑身衣着褴褛,破败不堪,遂耳语道只怕此人脑瓜子有些不正常,不如快些放行,免得耽误功夫。 他苏望亭经历了海上的危机,浑身衣着怎能不破败? 只是那张脸倒是挺干净的,依然白皙。 仿佛永远晒不黑似的。 “走走走!!”一名弟子推了苏望亭一把,连连挥手,“哪里来的叫花子,瞎耽误功夫。” “哼,走便走。” 苏望亭竟真的大步向前。 可走出没几步,苏望亭突然回身呲牙一笑:“你们找的那姑娘,是不是叫白葵?” “咦!?”二人倒吸了口凉气。 遂匆匆上前堵住了苏望亭,急问道:“你当真见过?” “见过。” 苏望亭脸上的笑,渐渐褪去。 “几时见过的?” “不是说过了么。刚刚。” 话音刚落,只听“咚、咚”两记闷响传来! 二人顿觉丹田气息溃散,捂着腹部缓缓跪了下去,满面痛苦。 “你…你……” 苏望亭缓缓将那未出鞘的噬魂刀插回腰间,冷冷道:“由此刻开始,我说什么,你们便做什么;我问什么,你们便答什么。否则,便不是用刀柄顶你们那么简单了。听清楚了么?” 一名霜花宫的弟子强忍腹中疼痛,咬牙道:“你…你究竟是何人,竟敢对我们出手,你…你可知得罪霜花宫的后果……” “砰!!” 这名弟子立即就倒飞了出去。 重重跌落于两丈开外。 看其胸口,竟已塌陷了下去一片,只怕是内里筋骨已是寸断!! 只见这名弟子口中喷血不止,挣扎了几下后双腿一蹬,没了动静。 “你该回答‘是’。”苏望亭缓缓放下踢出去的脚。 另一名弟子咽了咽口水,心下大骇。 此人究竟是谁? 他出手的速度,已达到匪夷所思的地步,自己竟未看清其一丝动作!! 非但快的不寻常,而且力道极大。 只一脚,便轻取了有着十数年修为的名门刀客性命。 此人,究竟是何来路!? “那么,你,听清楚了么?”苏望亭的声音自他头顶再次传来。 这名弟子缓缓抬头望去,只见一对冷到让人发毛的眸子正盯着自己。 不禁浑身一颤。 “听…听清楚了。” 这名弟子垂下了头,哪里还有勇气与这名恐怖的男子对视。 此时苏望亭望着远处的青檀山脉,仰天长吁,面色凝重的喃喃道:“这伤心地,我终究还是回来了么。” 天机九章 第七十五章 终待君归 “我记得你。”苏望亭突然说道。 那名弟子闻言一怔,再次抬头。 “你…记得我?” 苏望亭点头:“若我没记错的话,你是霜花宫护法崔平的徒弟。” 那名弟子茫然点头:“你…你如何会得知?” “当年虽不熟,但好歹同在一个宗门,年岁相仿的我还是记得一些的。” 那名弟子闻言大骇:“这么说,你也是霜花宫的人?” “曾是。” “不、你等等!!”那名弟子似乎想起了什么,直愣愣的仰望着苏望亭的脸,“你这…这张脸似乎……” 苏望亭嘴角一扬:“霜花宫曾收了一名、也是唯一的一名异邦弟子。” “异邦的弟子……” 那名弟子皱眉苦苦思索,突然,猛的再次抬头。 “九州的那个??” 未等苏望亭回话,那名弟子瘫在了地上,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了起来。 “想起来了?” 那名弟子大口喘着粗气,颤声道:“想…想起来了!!你是苏…苏望亭!!你是血修罗,苏望亭!!” 苏望亭轻哼一声,冷冷道:“你叫什么?” 那名弟子耷拉着脑袋,喃喃道:“在下…尹成梁。在你的恩师柳亚子护法去世之后,在…在下也曾与众师兄弟一起排挤过你,在下……该死!!” 顿了顿,尹成梁连连甩头,哀声道:“完了、完了……万万未料到你血修罗竟然回到了新罗,此事…麻烦了……” 苏望亭冷笑道:“你指的是何事?” 尹成梁低声道:“自然是宗门易主之事了。在下深知你与白葵昔日相交匪浅,未料到,竟真将你请了回来!!” 说话间,白葵已缓步走了过来。 尹成梁浑身一颤,忙伏倒在地:“属…属下,见过少主。” 白葵冷声道:“你还认我是少主?我不是你们要追捕之人么?” 尹成梁连连磕头,悲声道:“我等只是宗门普通弟子,只是听令行事,如何敢违师门之命。” “我爹娘如何了?” 尹成梁立即回道:“宫主夫妇二人暂且安好,少主勿念。” “哦?”白葵眉头一挑,“既是夺权,还留着我爹娘的性命?这算什么?” 尹成梁苦笑道:“这…这都是宫主…啊呸!!都是白景兴夫人裴敏的主意。说是留得宫主夫妇二人性命在,自然会将少主给引来。到时…到时再一并除之。” “混账!!!” 白葵一声尖叫,将尹成梁的胆儿几乎吓破。 “一个红枫会派来的狐狸精竟将霜花宫玩弄于鼓掌之上!!” 尹成梁轻叹一声,颤声道:“这…这些我们都心知肚明。红枫会无非是想摆脱咱霜花宫的控制,所以才鼓动夺权。哎,那白景兴对裴敏是言听计从,而裴敏又对红枫会言听计从,如今已是乾坤颠倒,霜花宫大有变成红枫会附庸的趋势。哎,我们下面这些人是敢怒不敢言,这真真是…红颜祸水啊!!” 白葵强压怒气,问道:“那狐狸精成了我叔叔的夫人??那我婶子呢?” “休了,前些日子将裴敏扶正了。” “什么!?”白葵满脸的不可置信,“我婶婶陪他这几十年,说休就给休了?” 尹成梁轻叹了一声,点头道:“如今那裴敏是母凭子贵,你叔不得不听她的。少主你也知道,你婶子可是一直未生下一儿半女,如今那裴敏怀上了孩子,你叔敢不听她的?” “那个负心汉!!” “好了,既是得知你爹娘平安无事,且先放宽些心。”苏望亭安慰道。 白葵银牙紧咬,点头。 此时尹成梁捂着腹部站起了身,纠结了半晌,对苏望亭抱拳道:“若我记得没错,你应该略长于我。血…不,苏师兄,可否念在昔日同门之谊,留…留我一命!” 苏望亭淡淡道:“你为何认定我会杀你?” 尹成梁垂头道:“既然我已得知白少主将你这等人物搬来相助,那霜花宫必定会将宫主夫妇转移,并以其性命威胁你二人。你也必定会为了不让霜花宫提前得知这一消息,而灭我的口。” 苏望亭点头:“你说的很对。我不会放你回去报信。” 尹成梁闻言冷汗涔涔,回头望了眼死去的同伴,颤声道:“果然我今日…要命丧于此么。” 苏望亭冷冷道:“我可以让你拔刀,让你带着尊严死去。” 尹成梁惨笑着连连甩头:“能死在你血修罗的手下,本就不失体面。拔不拔刀,没有意义。” “是么。但我还是坚持给你多些体面。”苏望亭的右手,扶上了腰间的噬魂刀,“我拔刀结果你,是给你身为刀客的尊重。总比你那同伴的死法,要体面的多。” 尹成梁闭上了双眼,狠狠点头:“我明白!” 虽然嘴上说的硬气,可他浑身还是筛糠似的抖了起来。 人对死亡的恐惧,是本能的。 尤其是自知即将死亡的那份恐惧,更是难以克制。 “嘶……” 长刀,缓缓抽出的声音响起。 两行泪,自尹成梁那紧闭的双眼滑落。 只见他双拳紧捏,胸膛剧烈的上下起伏着,只待最终一刻的来临。 白葵默默将脸瞥向了一旁,不忍看这行刑般的屠杀。 “嗯?” 尹成梁突只觉肩头一沉。 睁眼一看,只见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刀的刀背,正搁在自己的肩头。 尹成梁呆若木鸡。 黑刀上幽幽四散的寒气,令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我已杀了你一次。”苏望亭沉声道。 尹成梁大口喘着粗气,怔怔的望着苏望亭。 苏望亭放下刀:“你该懂我是何意。” “扑通。” 尹成梁跪了下去。 “在下…明白!” “明白,便好。若你敢去霜花宫通报我们出现的消息,我必定会杀你第二次。” 尹成梁伏下身去,对白葵磕头道:“多谢苏师兄手下留情。自今日起,我尹成梁的这条命就交给了少主,今生永随她身后,做一名死士!!” “很好。”苏望亭这才收刀回鞘。 白葵轻舒了口气,瞥了眼跪地的尹成梁,淡淡道:“起来吧。” “属下遵命。” 尹成梁迅速爬起身走至白葵的身后,手扶腰间刀柄,警惕的四下观望。 似乎立即就完成了身份的转变。 “这就去霜花宫?”白葵问道。 苏望亭轻叹了声,低声道:“既然你爹娘暂且安好,我想…先去个地方。” 白葵瞥了眼远处青檀山的轮廓,面上露出一抹苦笑:“那地方…你是该去。我陪你便是。” “呵。” …… 霜花宫,后山最高峰崖顶。 站在一颗歪脖子松树下,苏望亭痴痴的望着崖边。 这里的一切,他十分的熟悉。 一块被坐的发亮的青石板、一间已倒塌的茅草屋,还有这崖顶上那不多的几棵树,这些,都令他倍感亲切。 曾经一名彷徨的失意少年,在此处度过了孤独的八年。 不。 也不尽是孤独。 还是有些许的美好。 曾经那道翩翩出现的倩影,让少年的心中,有了一生的牵挂。 她的出现,一扫少年心中的阴郁苦涩。 她的出现,让少年逐渐完成了蜕变。 可美好却是短暂的。 她突然的出现,最后又是那么突然的消失。 就这么突然的,给了少年持续至今的锥心的痛! “若薇……” 苏望亭缓缓朝着崖边迈着步子。 此时那名神秘的钓鱼老者的话,在他耳旁响起。 “你当初,为何不随她一起跳下?” 苏望亭在崖边站定,俯望着脚下的万丈深渊,喃喃道:“你真的已不在人世了么……当初,我该与你同去么……” “苏望亭,你别!!” 白葵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苏望亭回头,只见白葵对着自己伸出了双手,满脸的急切。 这情形,就像他常做的那个梦里一般。 只是自己在梦里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口,无论如何,也抓不住那道身影。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袭白纱扬起,飘飘然沉入崖边。 “你别想不开!!!”白葵抢上前两步,再次喊道。 她几乎快急哭了。 苏望亭苦笑着叹了一声,转身,向白葵走去。 白葵这才长吁了一口气,轻拍着自己胸口。 她的心,几乎快跳到了嗓子眼。 “你吓死我了!!!”白葵跺脚道。 “呵。”苏望亭轻拍她的肩头,“走吧,下山。” 可当他的目光扫过那间倒塌的茅草屋之时,他突然停下了步子。 “怎么了?”白葵问道。 苏望亭未答话,那双眼,已瞪圆。 仿佛是看见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白葵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倒塌的茅草屋前的地面上,有两块整齐摞着的方石块。 石块似是被人有意雕琢过,方的很规整,砖块般的大小。 白葵眉头微蹙,她不理解苏望亭为何盯着这两块石头发起了愣。 甚至还面露震惊。 可她哪里知道,苏望亭此时不但震惊已流于面上,心里,更是波涛汹涌! 原来,那两块石头,是他曾经与秦若薇的暗号。 秦若薇曾与他约定过,若是来崖顶寻他而未得见时,便将这两方石块摞起,待苏望亭回来看见,便知她曾来过。 可苏望亭明明记得,两年前,当伤心欲绝的他离开此崖之时,亲手将这两方石块给扔进了草丛。 毕竟斯人已去,再也无人给他留下来访的暗号。 可为何此时,这两方石块却会被整齐的摞好?? 他与秦若薇之间的暗号,可是绝无第三人知晓的!! “看什么呢?”白葵再次问道。 苏望亭未理会,快步走至石块前蹲下。 轻抚石块片刻后,苏望亭缓缓移开了上面的一块。 “这是!!!” 苏望亭双瞳猛的收缩!! 随着上面的石块被缓缓移开,只见下方石块之上,竟出现了四个小字!! “终待君归。” 苏望亭的猛的回身,再次冲到了崖边! 白葵倒吸了口凉气,脑中嗡的一声响。 可好在,他终于是停在了崖边。 只见那道落寞的身影,垂头无语。 几滴泪,掉落万丈深渊。 “若薇,是你么……” 天机九章 第七十六章 一件件来 望着暗自神伤的苏望亭,白葵默默的等在身后。 突然,尹成梁迈步向立于崖边的苏望亭走去。 “你想做什么!!”白葵立即抽出了刀,横在了他的胸前。 此人才刚成为自己的手下不久,白葵还未完全对其信任。 毕竟苏望亭此时正立于千丈崖边,她的警惕也在情理之中。 尹成梁慌忙对白葵欠身道:“少主,属下有些话,想对苏师兄讲。” “无妨。让他过来。”苏望亭回头。 见白葵点了头,尹成梁这才小心的走了过去,立于苏望亭的身后。 “苏师兄,恕在下鲁莽,在下知道…此处是你的伤心地。” 苏望亭斜眼望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尹成梁低声道:“实不相瞒,当年秦姑娘从这断肠崖上纵身跃下的那日,在下碰巧正在崖底的林间习练轻功,抬头望见了这一幕。” “什么!?”苏望亭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你目睹了若薇跳崖??那你可曾见她坠往了何处?当年我可在崖底苦寻了数日也未发现!!” 望着揪住自己衣襟的手,尹成梁冷汗涔涔。 这毕竟是在崖边,他苏望亭若是稍一激动,很轻松便能将自己给扔下去。 苏望亭看出了他的担忧,遂松开了手,放缓了声调说道:“说吧,当年你可曾见她坠向了何处?” 尹成梁抹了抹额头的汗珠,低声道:“其实…当年无意间抬头看见的那奇异景象,在下至今都不敢确定是否看错。毕竟这断肠崖足有千丈之高,抬头望去人如一粟,况且当时又是细雨蒙蒙的,兴许是看花了眼。” “奇异景象?”苏望亭眉头一拧,“别管是否眼花,你只管说你看到的!!” 尹成梁摸着下巴喃喃道:“若是照我当年看到的情形,秦姑娘她并未坠入崖底,否则当时正立于崖底的我必定能找到她的…她的遗体。” 苏望亭闻言一怔,急问道:“并未坠入崖底!?” 尹成梁微微颔首:“在下当时抬头望见似乎有一道白影自崖顶落下,可当那道白影约摸坠至山腰之时,忽见半空中出现了一团黑色的……像是个黑色的球。然后那道白影直撞进那个黑球之后,双双消失于半空。” “黑色的球??” 尹成梁笃定的点头:“对!若在下当时未眼花的话,半空中的确莫名出现了一个黑球。” 顿了顿,尹成梁又说道:“后来我听说是秦姑娘跳了崖,遂想起了此事。当时只当是自己眼花,也并未将这两件事想到一处去,也就渐渐的忘了。适才见苏师兄你在崖边暗自神伤,此事才突然又被想了起来。嗯只不过……究竟当年是否眼花,不好说呢。” “黑色的球……”苏望亭眉头紧皱,口中不断的重复着。 突然,苏望亭倒吸了口气。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那苦寒之地冰山之中的那个奇男子,离开的时候不就是一飞冲天,冲向了高空之中的一个黑点后消失的么!? 莫非若薇她果真是…… 果真是与那奇男子口中所说的一样,不是此世中人!? 想到这里苏望亭喃喃道:“果然…她没死么!” 尹成梁闻言忙摆手道:“在下也不确定当年是否眼花,苏师兄万不可就凭我这番话便确定秦姑娘还活着。” 苏望亭却未理这话,自顾自的回身,缓缓踱向倒塌的茅草屋。 “解惑,唯有天机九章么……” 蹲下,再次轻抚那两方石块。 “若薇,若果真集齐了那九枚白玉片,能见到你么,哪怕只一面也好。我…只想听你亲口解释,为何要离我而去……就算你的身子已被潘在兴玷污,你该知道的,我又哪会对你心生嫌弃,你又何必要在我眼前……在我眼前跳崖。你又可知,你留给我的那最后的画面,已成了我一生的梦魇……” 喃喃自语了片刻后,苏望亭将那两方石块仔细的再次摞好。 叹气,起身。 “走。下山。” “去霜花宫?”白葵问道。 苏望亭摇头:“此事的根源,是红枫会作祟。先去红枫会!” 白葵牙关一咬,狠狠点头:“不错!要彻底解决此事,必须从根源下手!” 苏望亭点头:“对,一件件来,不急。首先,杀元青的,是谁?” 未等白葵开口,尹成梁答道:“是红枫会的‘血刀十二卫’!当时,就是他们担任在船上伏击宫主的任务!” “血刀十二卫??”一丝寒光自苏望亭的双瞳泛起。 尹成梁点头:“正是。这血刀十二卫由红枫会身手最为高强的后起之秀组成,实力,不可小觑!” “哼!十二个人?” “对!” “不够!!”苏望亭转身,下山,“十二个人,远远不够祭元青的在天之灵!!不够!!” …… 新罗的地盘不大,只相当于九州的一个州。 所以对于苏望亭来说,红枫会虽与霜花宫是一南一北,也不算很远。 骑马,不过三日而已。 红枫会宗门位于一座大谷之中,名为千叶谷。 不同于九州的武林各派,他们新罗的各派并无立高大的宗门牌坊的习惯。 谷口的一方两人来高的石碑,便昭示着其宗门的所在。 石碑旁,两名红枫会的弟子正在聊天。 一对年迈的夫妇,正跪于二人身旁,看上去在一个劲的哀求着什么,似乎泪已哭干。 而那两名弟子却熟视无睹,丝毫未理睬跪地的老人,只是大笑着聊天。 “二位行行好,让小老儿见见小女吧……”老人再次开口恳求。 一名弟子似乎很不满意聊天被打断,喝道:“你这老儿好不识趣!!全礼贤堂主下令不得放你入内,我们岂敢抗令??走走走,赶紧回了去,免得在此处招烦!!” 两位老人伏倒在地,瑟瑟哀嚎着。 “老人家,何事放此悲声?”一道声音突然传来。 两名红枫会的弟子一怔,抬眼望去。 三道人影不知何时已立于碑前。 正是苏望亭三人。 一名弟子上下打量了一番白葵和尹成梁的衣着,讪笑着抱拳道:“原来是霜花宫的兄弟。” 白葵不便发话,对尹成梁使了个眼色。 于是尹成梁上前两步抱拳道:“正是。” 红枫会弟子的嘴角挂着轻蔑的笑,说道:“这两个老儿无理取闹,我二人自然不会放他们进去滋扰。我看…你们若是有事的话,便报上所寻何人,我也好去给你通报一声。” 说着这名弟子用脚尖顶了顶老人的脑袋:“这等闲事么,你们还是少过问的好。” 尹成梁闻言眉头一挑:“哟,看来你们红枫会果然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啊。往日里见着我们霜花宫的人,哪回不是夹着尾巴靠边站?如今跟我们说话倒是硬气了不少。” “哼!”红枫会弟子收起了笑脸,冷哼一声,“兄弟,你说的不错,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你们霜花宫的宫主是如何上位的,你们又岂会不知?没有我们红枫会在后背的支持,他能顺利的夺权?所以说么兄弟,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要夹尾巴的,可换成你们霜花宫了。” “对。是这么个理。”另一名弟子点头附和,满脸的傲气。 尹成梁是被这番话堵的哑口无言,满面涨红。 正欲出口呵斥,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从身后搭住了他的肩头。 苏望亭。 “师兄。”尹成梁立即将怒火咽下,转身对苏望亭拱手。 苏望亭走上前来,冷声道:“适才我在问这两位老人家,何事放此悲声,对不对?” 红枫会弟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苏望亭,嗤了一声,回道:“是又如何?” “那你们可否暂且闭上嘴,也好让这两位老人家答我的话?” 红枫会弟子闻言一怔:“兄弟,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口舌了。” 苏望亭嘴角一扬:“若我非要白费口舌呢?” “可笑!行,行行行!!”红枫会弟子满脸的戏谑,伸手指向那两名老人,“那你只管问。看你问了出来,又能如何??我倒想看看,你们霜花宫如今还有没本事跑我们红枫会来多管闲事!” “谁知道呢。” 说着苏望亭走至那两名瑟瑟发抖的老人身前,蹲下。 “老人家,到底所为何事?” 老人抬头小心的望了红枫会的弟子一眼,颤声道:“后生,我跟你说了,你能为我作主么?” 苏望亭笑道:“你不说,我怎会知道?” 老人咽了咽口水,一双浑浊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苏望亭,片刻后,重重点头。 “哎,也罢!就说与你听,权当给我们两个可怜的老儿评评理!” 原来,这千叶谷外的几百亩良田,皆属红枫会。 红枫会将这些田地租与了附近的农户,收些粮食作为租金,只当解决了宗门吃饭的问题。 这两名老人,便是租户之一。 前年闹了一场灾荒,田地收成大减,租户们的粮食都交不上来。 红枫会只说来年再补,也未当一回事。 毕竟他们在新罗北部的田地庄子不在少数,这宗门附近的几百亩田地不过是九牛一毛,所以并未太上心。 可红枫会的血刀堂总教头全礼贤,却单单跑去为难这两位老人。 原来,这二位老人有一小女,颇有些姿色。 全礼贤是垂涎已久。 于是他便以租子交不上来为由要收回他们的田地,威胁他们想办法交租。 这两个靠天吃饭的老农民哪里有别的法子,便苦苦哀求。 全礼贤便顺势说不交租也可,可必须要纳他们的女儿为妾。 两位老人被逼无奈,只得随了他。 可如了愿的全礼贤那新鲜劲一过,便开始对这小妾没了好脸色,成日里不是打就是骂,长年身上是伤痕累累。 每每回去探亲,两位老人见着女儿那一身的伤是心疼的不行。 可对于两位老农民来说,也别无他法,只能劝女儿忍耐,好生保重。 这回听闻女儿病重,全礼贤又未请郎中来医,两位老人便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恳求将女儿接回家请郎中为其看病。 可全礼贤却下令不得相见,并丢下一句话,说她既已是我全某的妾室,那生死自然由他,就算是病死,也不放。 于是便有了两位老人跪于谷口苦苦哀求的场景。 听到这里,苏望亭缓缓站起了身。 面色凝重。 红枫会弟子讥笑道:“搞清来龙去脉了么??搞清了,你又能如何?” 苏望亭摸着下巴,问道:“那全礼贤,是血刀堂的堂主?” “是又如何?” 苏望亭点了点头,又问道:“那血刀十二卫,也是血刀堂的?” “猜对喽!全堂主,便是大名鼎鼎的‘血刀十二卫’的师尊!!” 苏望亭撇了撇嘴:“那血刀十二卫是否大名鼎鼎,我不知道。可有一件事,我肯定知道。” “哦?何事?” 苏望亭呲牙一笑:“那全礼贤,必定是个畜生。” “你说什么!?” 天机九章 第七十七章 不礼不贤 苏望亭缓缓起身,重复道:“我说…那全礼贤,必定是个畜生。” 那名弟子眉头一挑:“我说几位,莫不是上门来挑事?” 苏望亭点头:“你若非这么认为,那便当作是。” 那名弟子上前一步,沉声道:“且不论如今你们霜花宫是否雄风犹在,就凭你们三人就敢上门来挑事,是否未掂量清楚自己的分量?” 苏望亭未理此番挑衅之言,指着两位老人淡淡道:“让全礼贤将他二人的女儿即刻带出来。这草菅人命之事,岂是大派作风?” 那名弟子冷笑一声,甩头道:“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全礼贤堂主是血刀堂的总教头,威名赫赫,是你说见就能见的着的?” “让他出来。”苏望亭只是重复道。 “哼!!不知所谓!!”那名弟子甩袖,转过了身去,“即刻离去,莫再丢你们霜花宫的脸!!” “你当是在同谁说话??”尹成梁额头青筋跳动,手扶腰间刀柄上前两步,“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你可知他是何人!!!” 那名弟子闻言转过身来,再次上下打量了苏望亭一番,茫然道:“何人?你适才称他为师兄,不就是你们霜花宫的普通门人么?嘁!” “混账!!竟敢对他不敬!!” 说着尹成梁就要拔刀,却被苏望亭伸手按住了。 “要不我歇着,你来?”苏望亭轻推了一把尹成梁,“怎的这般沉不住气呢?这是人家红枫会的宗门,你这动不动就要拔刀的,说的过去么?” 尹成梁脸色铁青的道了声不敢,退了下去。 那名红枫会弟子见状大笑道:“不错不错,还是你这位师兄懂得……” 话未说完,这名弟子的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他双目瞪圆,满脸涨红,嘴巴上下张动着,却发不出一丝声响。 只因此时他的咽喉,已被一只五指修长的手给捏住!! “好快!”这名弟子心中大骇。 但他也只能在心中惊呼,咽喉被扣住,他哪里发的出声。 “不让他拔刀,是因为你不配。”苏望亭冷冷道。 “额…额……” 那名弟子用尽了浑身的气力,双手想将苏望亭的手给掰开。 纹丝未动。 那五根手指,越缩越紧。 “你放开他!!”另一名弟子大喝一声,腰间双刀出鞘。 可几乎是在他出鞘的同时,尹成梁嗖的一声急掠了过去,长刀已架在了他的颈间! “别动。”尹成良双目如炬,“若是动了半分,即刻杀你!” 苏望亭瞥了一眼尹成梁,笑道:“哟,没想到,你身手倒也不俗。” 尹成梁仍是死死盯着身前的红枫会弟子,嘴角扬起一股狞笑:“能得到你的夸赞,我尹成梁,诚惶诚恐!” 话毕,寒光闪过! 喷溅而出的血,溅了尹成良一脸。 那两名老人见出了人命,齐齐惊叫一声,连忙起身远远躲开。 “扑通!” 那名弟子,仰面倒地。 “我说你小子下手倒是挺干脆的啊!!!我几时让你杀他了!!!”苏望亭懵了。 尹成梁抹了抹脸上的血,茫然道:“啊?不杀?我见师兄你动了手,原以为可以下杀手的。” 苏望亭忙不迭的松开了自己挟制住的那名弟子,瞪了尹成梁一眼:“还好他的咽喉未被我捏断,否则,谁去红枫会告状??” 说着苏望亭轻抚那名弟子的后背,满脸关切的问道:“兄弟,如何?还能说的出话么?” 那名弟子双手捂着咽喉,满脸痛苦道:“你…你们竟敢在红枫会杀人……你们……” “还好、还好。”苏望亭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舒了口气,“看样子还能开口说话。” “你…你们!!”那名弟子踉跄着后退。 苏望亭连连挥手:“快去、快去!对,跑起来!” “哼!!” 那名弟子转身,运起轻功向谷内急掠而去。 “喂!!记得将全礼贤喊出来!!”苏望亭遥遥招手,仿佛在送别故人一般。 此时尹成梁用脚尖拨了拨死去的那名红枫弟子,冷笑道:“嘁!什么玩意!竟敢小瞧我们霜花宫!” 白葵却似乎很满意尹成梁的表现,笑道:“依我看,你的身手倒是与我手下昔日的那些死士相当。嗯,不错,待我重回霜花宫,自会重重赏赐于你。” 尹成梁闻言大喜,对白葵抱拳道:“多谢少主!” 话毕,又是寒光一闪。 刻有“红枫会”三个大字的石碑上火星四溅! 尹成梁的长刀,卡进了石碑。 “那个…”尹成梁满脸的尴尬,双手使劲往外抽刀,“本想将此石碑劈断,可在下的功力……呵呵,冲动了、冲动了……” 苏望亭一把捂住了脸:“你这厮…倒是真懂得在主子跟前讨好。我说适可而止可好?劈石头,会伤刀的。” 尹成梁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刀扬起:“我想再试试。” “……”苏望亭无语。 倔强。 只听尹成梁大喝一声,寒光再次闪过! “叮!” 火星四溅!! 可这火星,却并非自石碑上溅出。 只见一双短刀,架住了尹成良挥出的长刀!! “噫!!” 尹成梁惊呼一声,急速后掠开来。 定睛看时,只见一名年约五旬的精瘦男子,正怒目而视着自己! 精瘦男子瞥了眼地上的尸体,沉声道:“好,实在是很好!你们霜花宫如今是不得了了,竟敢上门来杀人!!” 话音刚落,五道红色身影出现于精瘦男子的身后。 只见这五人皆是红衫加身,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出头,腰间皆挎着一双短刀。 与那守山门的两名弟子不同的是,这五人腰间的刀鞘之上,均缠裹着几圈粗红绳。 “是血刀十二卫。”尹成梁低声道。 苏望亭微微颔首。 “杀人的是你?”精瘦男子伸手指向苏望亭。 苏望亭点头:“你可以当作是我。” “为何杀人?” 苏望亭指向那两名老人:“将他们的女儿,还给他们。” 精瘦男子怒喝道:“荒谬!!此乃本人家事,几时轮得到你们霜花宫的人来插手!!” 苏望亭嘴角一扬:“你便是全礼贤?” “是又如何?” 苏望亭轻嗤一声:“枉你名字中带着‘礼’和‘贤’字,依我看,你的行径却是最不礼不贤之人!” “放肆!!” “好好好,稍安勿躁。”苏望亭连连摆手,又指向他的身后,“这五人,便是血刀十二卫?” 全礼贤强压怒气,轻哼一声:“听说过便好!” “可为何只来了五人?不是十二卫么?” 全礼贤狞笑道:“收拾你们三个,五个都已嫌多!!” “是么、是么……” 苏望亭冷笑连连,在那五人跟前来回踱步,边踱边打量着五人的面孔。 “今日你们杀了人,此事怕是难了了!知趣的就束手就擒,免得场面上不好看!!” 苏望亭淡淡道:“可却是你们,先让我的场面不好看的。” 全礼贤眉头一挑:“此话何意?” “我有一个挚友,被血刀十二卫给杀了。你说,这是不是让我的场面不好看?” 全礼贤冷笑道:“莫非你想寻仇?” “是这么个意思。” 全礼贤闻言一怔,皱眉问道:“你的朋友,也是霜花宫的?” “对。” “我们杀过霜花宫的人?”全礼贤倒吸了口气,若有所思,“你那朋友,叫什么名字?” “元青。” “元青??”全礼贤口中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连连摇头,“不曾记得有此人。” 此时一名血刀堂弟子上前两步,低声道:“师尊,确有此人。” “哦?” 血刀堂弟子点头道:“您莫非忘了,当时在船上起事时,白泰兴的护卫中唯一一个执刀反抗之人?” 全礼贤长哦了一声,微微颔首:“我记起来了。哼,还别说,那厮的一手长刀耍的俊的很,若不是我们人多,只怕还要吃个小亏。” 苏望亭摊开了手:“想起来了?” 全礼贤双眼眯起,讥笑道:“想起来了又如何?” “那能否告之我,最终取他性命的,是十二卫中的何人?” 全礼贤闻言仰面大笑:“笑话!你可知红枫会血刀十二卫向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又岂会让你与之单打独斗?” 苏望亭笑道:“你误会了。” “哦?” “我只是想让结果元青之人率先赴死,而后,再一一将十二卫杀尽,以祭我挚友在天之灵。放心,我可以保证让你们十二卫生死与共,不会落下一个。” 看着苏望亭满脸风轻云淡的说出这么一番狠话来,全礼贤有些意外。 “你…在霜花宫中任何职??” 苏望亭淡淡道:“普通弟子。” “普通弟子也敢放此厥词?” 苏望亭摆头:“并不想多费口舌。不如干脆些交代是何人下的杀手,也好让我快些为挚友讨个说法?” “放肆!!” 只见一名血刀堂的弟子大喝一声,走上前两步,怒指着苏望亭。 “当日给了元青致命一击的,是我!你又能如何?” 话毕,这名血刀堂的弟子缓缓抽出一对短刀,双手齐舞了个刀花,沉声道:“霜花宫区区普通弟子也想来为难我们十二卫,做梦!!此时也不论什么荣辱与共,只我一人出手,这就给你寻仇的机会,来!” 听完自己弟子的这番话,全礼贤犹豫了片刻,遂点头道:“也好。既是来寻仇,我们红枫会便给你这个机会。只是你这后生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一些,要知道,血刀十二卫任选出一个,便足可敌你霜花宫的三两名精锐,更别提你这普通的弟子了。哼,既是要送命,请便,只当抵了你适才滥杀我门人之罪!!” 话毕,全礼贤对身后微微颔首,同几名弟子往后退了退。 那名血刀堂弟子放低了身姿,作掠出状,双手反握一对短刀,目放寒光:“来。” 苏望亭却看都未看他一眼,只是自顾自的仰天轻吁了一声,喃喃道:“元青,望你在天有灵,看仔细了。这便,开始了……” “故作玄虚!!” 那名血刀堂的弟子轻喝一声,“咻”的一声消失在了原地。 几乎同时,只见苏望亭的周身上下,寒光毕现!! 一对长一尺六分的青锋,霎时间便已贴身对其抹出了十数刀! 红枫双刀之凌厉,名不虚传!! 天机九章 第七十八章 断刀 一旁观望的白葵虽对苏望亭的身手是有信心的,可对方出手之干脆凌厉,这着实令她有些意外。 心里暗道这血刀十二卫不愧是红枫会的精锐,自己昔日手下的死士与之相比,也稍显逊色。 劲风阵阵,寒光闪闪。 虽然对方的出招快到看不清,可白葵暗自忖度,只怕此时已抹出百余刀之多。 她开始有些担心了起来。 只因她隐隐看见被寒光笼罩的苏望亭,看上去似乎一动未动,任由那双快刀在自己周身上下来回抹动。 全礼贤的嘴角扬起了笑,道:“只怕此人,全尸都难留下。” 蓦的,那名血刀堂的弟子站定了身形,挥刀的寒光消失。 倒不是因为累了,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毕竟,哪有人会任你宰割? 果不其然,只见苏望亭的身形,开始涣散。 “残影!?”血刀堂弟子倒吸了口凉气,“我一直都在对残影出刀??” 随即这名弟子慌张四下扭头张望。 “他人呢??” 全礼贤及一众血刀堂弟子也皆是大吃一惊,纷纷用目光找寻着苏望亭的踪迹。 “累么?”一道幽幽的声音突然自众人身后传来。 众人齐齐回身。 只见众人身后的谷口树荫之下,一道懒散的身影双手负于身后,正斜倚在树上。 他的一条腿,悠悠的晃动着。 不是苏望亭还能是谁? “好快的身法!!”全礼贤脱口而出。 苏望亭打了个哈欠,微微颔首:“双短刀,讲究的是偏门抢攻,以奇制胜。此人的刀法,还算马马虎虎。” 那名血刀堂的弟子双手再次舞了个刀花,怒喝道:“倒要你来夸!?藏头缩尾的,有种正面来战!!” 苏望亭笑道:“但,你还不算真正掌握了短兵器的精髓。” “你说什么!!” 那名血刀堂的弟子脸色铁青。 这句话,深深刺痛了他作为宗门精锐的那份自尊心。 “我们红枫双刀历经千余年,名震新罗江湖,又岂是你这门外汉能妄加非议的!!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厚颜称我不懂短兵之道!?班门弄斧!!” “是么。”说着苏望亭对尹成梁遥遥招手,“把你的长刀,借来一用。” “我的刀?”尹成梁茫然望着苏望亭,“你…你腰间不是挂着自己的长刀么。” 随即他的屁股上便立即挨了一脚,白葵对他怒目而视。 “我给、我给……” 于是一柄长刀在空中抡了几个圈,被苏望亭伸手接住。 “既然你们血刀十二卫对自己的短兵造诣很是自信……”说着苏望亭缓缓抽出尹成梁的长刀,将刀鞘随手扔在了一旁,“那么我便以短兵器来会会你,权当你有胆量杀我挚友的奖励。” 话毕,只见苏望亭伸出二指夹住刀身,口中轻喝一声。 “叮!!” 一声脆响! 长刀应声而断,半截断刀落于脚下。 “啊…我的刀。”尹成梁心疼不已。 那名红枫会弟子眉头一拧,沉声道:“你这是…搞什么花样。” 这句话,听上去似乎有些中气不足。 只因他的心中,已然大骇。 暗道用二指便可轻松夹断一柄长刀,此人内功,必定惊人! 此时苏望亭晃了晃手中的半截断刀,悠悠道:“我犹记得恩师曾告诫过,若是遇着身手强劲的使短兵的敌人,出招速度及灵动性处于劣势的长刀,便会吃大亏。若是碰着此种情况,可破釜沉舟,折断长刀变短刀,那么便可大幅提升出招的速度及灵动性,可与对方灵巧的短兵一搏。” 顿了顿,苏望亭上前两步,沉声道:“是为,断刀法!!” “断刀法?”那名红枫会弟子一怔。 苏望亭呲牙一笑:“你别误会。我倒不是因为你身手强劲而被迫使用断刀法。而是很久未这么玩过,技痒!” 话音刚落,那名血刀堂弟子的双瞳猛的一缩!! 只因苏望亭的话音还在,可他的人,已鬼魅般的现身于自己身前!! “叮!!叮叮叮!叮……” 火星四溅! 这回被寒光笼罩的,已换成了那名血刀堂的弟子! 断刀疾速挥出的寒芒,在其周身上下四处闪起! 而那一双短刀也是残影毕现,上下格挡。 全礼贤轻吁了口气,喃喃道:“还好、还好,明哲能跟得上这断刀的速度。不过这厮的身手……哼,倒真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可全礼贤的话音刚落,正在厮杀中的苏望亭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还是那一贯慵懒的声音。 “热身完毕,我开始了。” 话毕,那片寒光突然变的密集了起来,频率快到让发指的刀风自血刀堂弟子周身掠出,刮的众人几乎睁不开眼! “叮…叮叮……叮……” 可兵器碰撞的声响,却逐渐的稀疏了起来。 渐渐,碰撞声完全停止。 只剩一片寒光呼啸着在闪动!! 全礼贤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因为他明白,兵器撞击声的停止,则意味着有一方已完全跟不上对方的速度而无法进行格挡,任由对方宰杀! 是哪一方? 风,突然停止。 那片寒光,也已消失。 二人的身形站定,对面而立。 “哐当、哐当……” 一双短刀,掉落在地。 可那柄断刀,仍被那只白皙修长的五指,紧握着!! “呼…好累。”苏望亭将手中的断刀扔给了尹成梁,揉捏着自己的胳膊,“我已很久未使过断刀法,还行。” 而再看那名血刀堂的弟子,众人皆倒吸了口凉气! 只见此人浑身上下刀口密布,几乎无法数清他究竟中了多少刀。 鲜血,已将其那已残破不堪的红衫,染湿了大半。 可他仍然还站着。 那空洞的眼神茫然瞪着半空,嘴巴微张,仿佛不敢相信适才自己经历了什么。 全礼贤猛的回过神来,大喊道:“明哲!!你可还好!?” 可这名血刀堂弟子却无任何反应,仍深陷于震撼之中无法自拔。 不。 他此时所深陷的,说是恐惧比较合适。 苏望亭冷笑道:“他暂且没事。中刀虽多,却不深,大多是皮肉伤。” “这般的身手,你究竟是何人!!” 苏望亭未理会全礼贤的质问,贴面盯着那名呆滞的弟子,沉声道:“准备好赴死了么?” 那名弟子的喉结上下涌动,颤声道:“我…我不甘……” “别不甘。你对元青下杀手之时,你自己的结局,也早已注定。” 一阵劲风,突然迸发而出! 一道黑光,掠过! 一柄漆黑的长刀,已自下而上没入了他的下颚!! 而黑色的刀尖,已自他的天灵盖刺出!! “我…我……” 这名血刀堂的弟子口中仍在上下张动。 口中,可见已贯穿其头颅的黑色刀身!! 抽刀,人倒下。 苏望亭甩了甩长刀上的血,冷眼望向全礼贤:“是一起来,还是一个个来?今日,你们血刀十二卫,的确可以荣辱与共。” 话音刚落,七道红影出现于全礼贤的身后。 血刀十二卫,到齐! 不。 几乎到齐。 因为地上,还躺着一个。 全礼贤盯着死去的爱徒,双拳紧握,额头青筋直跳。 “好,好的很!!”全礼贤突然仰天惨笑,“这个梁子,你们霜花宫算是和我们红枫会结下了!待杀了你们,再去你们师门兴师问罪!” “杀!”全礼贤扭头,微微颔首。 “是!!” 十一名血刀卫齐声应道。 可令苏望亭有些意外的是,这齐喊声中,似乎夹杂着一道特别尖锐的声音。 目光缓缓扫过这十一人,果然,发现了一名女子。 他实未料到,这血刀卫中竟然还有女子。 苏望亭眉头微蹙,甩头道:“我不杀女人的。可要祭我挚友的在天之灵,我又必将你们十二卫杀尽。如何是好?” 那名血刀卫女子银牙紧咬,上前一步,冷冷道:“我不管你杀不杀女人。但我这女人手中的双刀,必定会毫不犹豫的插入你的胸膛。” 苏望亭细眼看去,只见此女唇红齿白,些许狠劲自那一对丹凤眼中透出,在红衫的映衬之下,那张瓜子脸更显得白皙。 相貌不俗。 苏望亭淡淡道:“如花似玉,可惜了。” 血刀卫女子轻哼一声:“你不忍下手?” 苏望亭点头:“对,我一向不忍对女子下杀手。尤其是年轻貌美的女子。” 血刀卫女子冷笑道:“那么,你今日就必定会成为貌美女子的刀下亡魂。” “你误会了。” 血刀卫女子黛眉微蹙:“误会?” “就算你生的再美,在我的眼里,你只有一个身份。” “仇人?” 苏望亭点头:“对,仇人。所以我苦恼的是,如何不对你动手,你又能死去。” “哦?”一双葱葱玉手扶上了腰间的双刀,“莫非,我会自杀?” 苏望亭挠了挠头:“也是个办法。” “呵呵呵呵……” 闻得此言,这名女子竟对着敌人捂嘴大笑。 片刻后,笑声渐停,女子面沉如水,一双丹凤眼中寒芒泛起。 “你这人有趣的很。不过,我希望你下辈子,别再这般的异想天开。” “无论他这辈子还是下辈子,都与你无关。”另一道女子的声音突然响起。 白葵。 “哦?”血刀卫女子眯眼望向一身男子扮相的白葵,“没料到你们之中,也有女子。” 白葵点头,勾了勾玉指:“来。他既不忍杀女人,便由我来结果你。” 血刀卫女子望向了全礼贤。 全礼贤瞥了一眼白葵,点头:“杀此人,十名血刀卫已足够。你自去应付那名女子。” “是。” 话毕,血刀卫女子缓步走向白葵。 而白葵,则扶住了腰间的刀柄,紧盯着对方的手。 “你行么?”苏望亭望向白葵。 白葵的脸上扬起一抹浅笑:“不知道。我若死了,你也会为我灭门么?” “好大的口气,灭门?”血刀卫女子满脸讥笑,在白葵身前站定,扭头也望着苏望亭。 苏望亭未理会她,沉思了片刻,对白葵笃定的点头:“会。” “但是,你最好别死。”苏望亭紧接着又说道。 白葵闻言眼中泛起一阵酸楚,深吸了口气,抿着嘴点头道:“有你这番话,我已足够。” 血刀卫女子见状轻哼一声,讥笑道:“死到临头还你侬我侬。” “死到临头?你似乎又误会了什么。”白葵平静的望着对方。 “哦?什么?” 白葵缓缓后撤了两步,淡淡道:“那个被你们血刀卫杀害的元青,身手如何?” 血衣卫女子点头:“很俊。两人合攻,才杀了他。” “嘶……” 一柄泛着青光的长刀,缓缓出鞘。 “是么。”白葵舞了个刀花,对她招了招手,“我的身手比起元青,更俊。” 天机九章 第七十九章 壮士解腕 话落,一红一黑两道身影同时发动! 相向而撞!! “叮!” 火星四溅! 一对短刀与一柄长刀相碰! 两双近在咫尺的美目,互送寒光! “滋…滋……” 刀刃之间相持的刺耳摩擦声阵阵。 二人皆是银牙紧咬,以刀比拼内力。 “你的情郎,有一副好皮囊呢。”血刀卫女子狞笑着挑衅道。 “愿你下辈子,也有一副好皮囊的情郎。”白葵轻嗤一声,还以颜色。 遂只听二人同时大喝一声,突然撤了刀上的力道。 “嗖!” 两道身影四下急窜,你来我往,兵器碰撞声时急时缓,一时难分高下。 见白葵与那女子能平分秋色,苏望亭松了口气。 而尹成梁则盯着自己手中的断刀,无奈道:“我…我帮哪边?我可未曾习练过断刀法啊!!” “你歇着。” 说着苏望亭将手中的噬魂刀回鞘,对缓缓将自己围住的十名血刀卫摊开了双手。 “看这架势,是一起上?” 全礼贤面色铁青,阴笑道:“杀我两名门人,你以为我还会对你客气!?哼,倒是个难得的人才,竟能逼着我用十名血刀卫来对付你,你也算死得其所了!” “来。” 苏望亭没有废话,手扶刀柄,双膝微屈。 “哼,花郎刀诀的拔刀式。”全礼贤眯眼打量着苏望亭腰间的长刀,“十双快刀对你群起而攻,饶是你的拔刀术再神速,也无济于事。” 顿了顿,全礼贤双目寒光暴射,喝道:“此人身法极快!!封住他周身退路,速杀之!!” “是!!” “刷、刷刷、刷……” 十双短刀,出鞘! 十道红影,掠出! 红色的包围圈,急速缩小! 而这圆形杀阵的中央,是面沉如水的苏望亭! “咻!” 三道红影率先跳起,六柄短刀,由上而下,直刺苏望亭的天灵盖。 头顶,被封住!! 几乎同时,又有三道红影伏下身去,贴地掠来,三双短刀,直削苏望亭的双腿! 下盘,被封住!! 而剩余的四人则自四方同时掠向苏望亭的身躯,四双短刀直奔其胸前后背及双肩而来!! 中路,被封住!! 一旁观望的全礼贤见此情形,喜不自禁,仿佛已看见苏望亭浑身上下被洞穿而惨死的情形。 只见他双手缓缓收掌为拳,狞笑满脸,忽捏拳双臂一振,情不自禁的喊道:“收!!” 收。 的确,苏望亭此时已被完全包裹,犹如身处一个密闭的球形杀器之内! 而此时这个球形的杀器,正在急速缩小。 十双短刀,眼见着就要自其周身上下同时刺入!! “嘭!!” 千钧一发之际,一阵劲风自苏望亭周身迸发而出!! 内息外发!! 可这十名血刀堂的弟子,毕竟是精锐,虽被这道惊人的气浪稍稍放缓了向前掠进的速度,可那十柄短刀,仍在刺来!! “噫!!” 忽只听一道惊呼声自苏望亭的头顶传来! 只见已掠至其头顶的一名血刀堂弟子连连甩手,双刀脱手。 似乎,有些许血滴自手上甩出。 仿佛其双手被蜂子蛰了一般! 紧接着,更多的惊呼身响起!! 原本成球形的杀阵很快崩散,只见这些血刀堂的弟子不是连连跳脚,就是慌张护着周身要害,甚至有几人的脸上,竟出现了道道细红。 仿佛被无形的刀锋掠过了一般。 “快散开!!有古怪!!!” 在一名血刀堂弟子的大喝声之下,十人慌张定住了掠出的身形,急速后撤。 “发…发生了何事?”全礼贤不知所措的瞪着双眼。 只见那十名散开的血刀堂弟子纷纷满脸满身的摸寻着,似乎在找寻自己身上血迹的来源。 “我…我身上为何出现了这么些细口??” “我…我也是!!” “谁…谁干的!!我这双臂上全是!!” “我的脸!!” “……” 惊叫声此起彼伏。 可他们如无头苍蝇一般,愣是找不到这些伤口的来由。 而苏望亭,仍是保持着拔刀的姿势,一动未动。 全礼贤眯起了双眼,喃喃道:“妖法?” “啪!” 苏望亭的身旁飘下一片落叶。 一分为二。 断口整齐。 “不对!”全礼贤双瞳猛的一缩,“是刀意!!” “是刀意。”苏望亭缓缓站直了身子,冷眼望着惊慌失措的众人。 他,已开四脉! “竟只以出刀的意识就可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全礼贤冷汗涔涔,“这…这只在红枫会的传说中听过。据传闻,也只有红枫会的开派老祖能修炼至刀意化实形,莫非此人…此人的修为已达到了那种惊人的高度?” 那十名血刀卫听到师父的话后,皆是目瞪口呆,心中一阵后怕袭来。 苏望亭冷笑道:“区区刀意所造成的细小伤口,便动摇了你们攻击的意志。我很失望。” 话毕,苏望亭迈腿,大走向那十名血刀堂弟子。 他的嘴角,狞笑渐起。 他的双瞳,血丝骤现。 “刷!” 噬魂黑刀,缓缓出鞘。 苏望亭仰面望天,长吁一口气,表情似乎很享受。 他仿佛再次听到了那来自地狱的歌声。 他手中微微颤抖的长刀,似乎就快要忍不住翩翩起舞。 “你们,准备好赴死了么?” 十名血刀卫连连后退。 全礼贤,也在连连后退。 此时这个迎面走来的男子,在那一双双惊恐的眼里,已不是人。 而是山!! 那滔天的杀意如巨山一般,正迎面碾来!! “你…你究竟是何人!!!”全礼贤几乎是在哀嚎。 “啊!!” 此时一道尖锐的惨叫,在远处响起。 苏望亭停下了步子,扭头。 只见十余丈开外的田地之间,白葵单膝跪地。 而她的膝下,压着那名仰面倒地的血刀卫女子。 一柄长刀,已没入其胸口!! 白葵望向苏望亭,露出一抹疲惫的笑。 “抱歉,这么久才解决了她。她的身手,不俗。” 抽刀,血扬起。 苏望亭微微颔首,那双血丝密布的双瞳泛起一丝笑意:“你未死,便已很好。” 白葵抹了抹额头的汗,喘息道:“还有十人。” “对,还有十人。”苏望亭嘴角一扬,回头,继续大步逼向众人。 那名血刀卫女子的死,仿佛已将全礼贤心中的最后一根稻草压断。 只见他在踉跄后退中竟一屁股跌坐在地,振臂大喊道:“速速回宗门搬救兵!!快!!!” 可雅雀无声,无人回应。 那十名血刀卫仿佛已深陷震惊之中,对自己师尊的命令充耳不闻。 忽闻得身后有阵阵衣袂招风之声,全礼贤忙回头一看。 只见数十道红影正自谷内急速掠来。 “全堂主,发生了何事!!” 一名带头的男子在全礼贤身前落下,蹲下扶住了他。 “因有弟子来报,说听闻谷口有打斗之声,于是我便立即带人赶来。是何人胆大包天,竟敢来我们红枫会生事?” “金少爷,你来的正好!!”全礼贤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忙不迭伸手指去,“此人,已杀了两名血刀十二卫!还有一名普通弟子!!” “大胆,究竟是何人!!” 带头男子起身回头一望。 “嗯??” 只一眼,他的双腿便已发软。 他的脑中,嗡鸣声不断。 “是…是你!!!” “金少爷,你认得此人?”全礼贤皱眉道。 带头男子咽了咽口水,点头。 “他究竟是何人?身手竟这般的了得,霜花宫内可并未出过此等高手!” “出过……”带头男子口中喃喃道,仍是呆望着迎面走来的苏望亭。 “出过?何人?” 带头男子突然对全礼贤怒目而视,喝道:“你为何却偏偏要惹上了他!!” “少爷,你这话说的……可是他们上门来挑事的。”全礼贤不知所措的望着态度突然大变的带头男子,“此人,究竟什么来路?” 带头男子牙关紧咬,一字一句道:“血、修、罗!!!” 此话一出,全礼贤只觉眼前一抹黑,险些晕了过去。 而那十名血刀卫之间,响起了阵阵惊呼。 带头男子一把撇下全礼贤,急步上前,对苏望亭躬身一拜,几乎是喊着说道:“未知…未知我们红枫会是何处开罪了您,还…还请告知在下!!” “原来是你。”苏望亭停下了步子,冷冷俯视着他。 这名带头男子还能是谁。 正是在苦寒之地的那片暖洲之中,险些被苏望亭吓破胆的金佑中! 金佑中冷汗涔涔,未敢直起身,颤声应道:“是…正是在下。当日多谢您高抬贵手,放了在下一马。不知此回…您屈尊来我们红枫会所为何事?” 此时金佑中的心里在一个劲的骂娘。 这十二卫招了谁不好,却偏偏将这尊杀神从万里之外的九州给招了过来。 这血修罗可是只身覆灭了白虎堂之人!! 如今他竟现身于红枫会的宗门前,怎能叫人心里不发毛!? “两件事。”苏望亭淡淡回道,伸出了一根手指,“第一,我的挚友,被你们红枫会的血刀十二卫给杀了,我来寻仇。” “明…明白。该杀。”金佑中连连点头,甚至都不敢问他口中的挚友是谁,也不敢问是何事由。 “可…可你已将杀元青之人杀了。”全礼贤壮着胆子说道。 “不。”苏望亭摆了摆头,“我说过,最低限度也要将血刀十二卫杀尽,方能了了此事。已杀了两个,还有十个。” “你…你非要将我的爱徒全部杀绝么!!”全礼贤几乎是在哭喊。 “别插话!!”金佑中回头对其怒吼。 “对。”苏望亭面无表情的点头。 金佑中双拳紧捏,心中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激烈到甚至浑身都在颤抖。 “好!我明白了!!” 话毕,金佑中走至那十名血刀卫身前,咬牙道:“诸位,为了宗门,可否一死!!” 竟要求他们自杀!! 可这对于金佑中来说,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既是得罪了血修罗,便已然将整个宗门置于了那柄恐怖的长刀之下。 他深深的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也只能壮士解腕,以血刀十二卫的性命为代价保住宗门! 虽损失惨重,但总比宗门覆灭要强上一万倍! “听清楚了么!!这是命令!!!”金佑中突然大吼,眼眶有泪在打滚。 天机九章 第八十章 巧舌如簧 面对要求自尽的命令,十名血刀卫胸口剧烈起伏,喘息声不断。 可他们此时心下也明白,即便不自尽,那也一定会命丧于那柄黑刀之下。 一定会! 因为对方,是血修罗! 绝无生机! 倒不如自尽,来的体面。 “扑通!” 金佑中竟跪了下去,对十人抱拳道:“拜托…各位!!我们不会忘了诸位以身护宗门的壮举!诸位的家眷,红枫会定会好生照料!” 十名血刀卫牙关紧咬,纷纷颤抖着举起了手中的短刀,缓缓向颈间移去。 “我金佑中代表宗门,恭送诸位上路!!” 金佑中深深一拜,伏下了身去。 “非要杀绝他们么?”此时白葵缓步走来。 苏望亭点头:“非要。” “你不忍?”苏望亭紧接着问道。 白葵抿着嘴,微微点头:“毕竟杀元青的凶手,已被你杀了。看着他们,我想起了我那些枉死的属下……” 顿了顿,白葵垂下头去细声又说道:“我也只是说说,我也知道你不会为我改变决定。毕…毕竟我不是秦若薇,你不会言听计从。” 闻得此言苏望亭稍稍晃了晃神,呆望着眼前这道娇小的身影片刻后轻叹一声,甩了甩头。 “咔嚓。” 噬魂黑刀,回鞘。 “去吧,这份人情,让你做。” 白葵猛的抬头:“当真?” 苏望亭苦笑,点头。 白葵莞尔一笑,快步走到了金佑中的身后。 “起来吧,他已改变了主意,留这十人一命。” “当真!?” 金佑中猛的直起了身,回头一看,却懵了。 “你……你是霜花宫的少主,白葵?” 白葵冷哼一声,瞥过了脸去:“拜你们红枫会所赐,我如今哪还是什么少主!” 金佑中愣了半晌,喃喃道:“原来如此。我这才算是明白,你们为何会来了。” “多谢手下留情!” 全礼贤快步上前对白葵拱了拱手,遂对十名血刀卫连连撇头,示意赶紧离开此地。 他唯恐苏望亭又改变了主意。 十人慌张对白葵拱了拱手,随全礼贤快步向谷内走去。 “他们可以走,你等等。”苏望亭的声音突然传来。 全礼贤闻言一怔,心中咯噔一下。 莫非,血修罗不肯放过自己? 回身,讪笑着问道:“不知…您还有何吩咐?” 苏望亭指着远远躲在一旁的两位老人,沉声道:“速速请两位老人家进去探望他们的女儿,并请名医来为其看病。若是未医好,你也别活了。” 全礼贤冷汗涔涔,颤声道:“明白…明白……” 此时金佑中大手一挥:“不必劳烦您叮嘱,我来!” 说着只见他走至全礼贤的身前,板着脸以命令的口吻说道:“全堂主,你夫人已去世两年,我命你在将两位老人的女儿医好后,立即扶正。并给两位老人一大笔银钱度日,今后每逢大节,得带着厚礼携夫人登门拜访,总之女婿该做到的,你一件也不能落下。” “是、是。”全礼贤连连拱手。 “还有,今后若是被我知道你再动手打夫人,立即将你逐出红枫会!!” “是、是……”全礼贤一个劲点头。 说着金佑中又走至两位老人的身前,将二人扶起:“两位老人家,受委屈了。今后你们的田地我不再收租,就此送与了你们。这红枫会今后任由两位老人家进出,有何难处,尽管来找我。” 两位老人闻言千恩万谢,老泪纵横。 “还不快请人进去!?”金佑中回身喝道。 全礼贤立即小跑着奔了过去,恭敬的扶着两位老人向谷内走去。 “记住,若未将人医活,你便死。”苏望亭的声音再次冷冷传来。 全礼贤闻言浑身一颤,立即停下了步子,回身拜道:“在下,即刻去请名医!” 直到看见苏望亭点了点头,全礼贤这才敢动,扶着两位老人入谷。 此时,忽听有阵阵呻吟声自田地间传来。 是那名已被白葵杀死的血刀卫女子! 苏望亭眉头一拧,问道:“适才不是看见你一刀刺穿了她的胸口么?这如何能不死?” 白葵吐了吐舌头:“都是年纪相仿的女人,我…我没忍心下杀手,只是刺穿了她的右肩。” 苏望亭嘴角一扬:“想不到,你这刁蛮惯了的大小姐,心肠倒是挺软。可那天岚峰的掌门邱不逢,你为何又能干脆的杀掉?” “谁让那老头又疯又丑!!”白葵鼓着嘴说道。 苏望亭闻得此话一愣。 这句话,倒让他想起了已香消玉殒的杜鹃儿。 轻叹一声,苏望亭甩头道:“罢了,既是饶了十人,不差她这一个。抬回去养伤吧。” “多谢!”金佑中立即吩咐手下去抬人。 此时苏望亭冷眼盯着金佑中,伸出两根手指:“此番前来所为的第二件事,便是霜花宫易主之事。你们红枫会不但暗中资助白景兴夺权,并且派出血刀十二卫出手控制了白泰兴夫妇,可谓明里暗里都是在不遗余力的促成此事。此事,如何解决?” 金佑中狠狠点头:“此事,我承认!可…您可否听在下解释一番?” 苏望亭与白葵对视了一眼,点头:“你说。” 原来,红枫会的宗主金延昌已闭关一年有余,这策动白景兴夺权一事,还真不是他下的命令。 也许,他至今也不知发生了此事。 在金延昌闭关期间,红枫会的实际掌权者,是其长子。 也就是金佑中同父异母的大哥,金佑泯。 金佑泯不同于金佑中,由于母亲早亡,金佑泯自幼是被其姑妈金采萍带大。 所以金佑泯对这位姑妈的感情极为深厚,也极听她的话。 而她的这名姑妈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曾经白虎堂的副宗主裴元明的妻子!! 在白虎堂覆灭、裴元明被杀身亡之后,金采萍带着女儿裴敏投往了红枫会。 所以这金采萍,对霜花宫是极其仇恨的。 毕竟,有杀夫之仇! 而对于裴敏,则有着杀父之仇! 白景兴和霜花宫至今也不知道这裴敏父亲的身份,裴敏也是有意的隐瞒。 为的是避免引起霜花宫的警觉,从而顺利的嫁给白景兴。 于是金采萍趁着大哥闭关,将自己策划已久的阴谋说与了金佑泯听,希望这位由自己一手带大的侄儿,能遂了自己的心愿。 金佑泯前思后想,最终还是同意了。 当然,他也有自己的考量。 这其一,若是霜花宫的实际掌权者成为了红枫会的傀儡,那么红枫会便可以一甩颓势,来个乾坤颠倒,反过来让霜花宫成为其附庸。何其痛快! 这其二,他自己是在白虎堂长大的,对白虎堂感情匪浅。杀死白泰兴一家三口不但能为姑妈出一口恶气,也可当作自己对白虎堂养育之恩的回报。 听到这里,苏望亭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个阴谋是出自你大哥和你姑妈?” “对。” 苏望亭轻哼一声,冷冷道:“可你大哥代表的是红枫会。” “不!我不这么认为!” “哦?” 金佑中拱手道:“我大哥只是在我父亲闭关之际,代为掌管宗门。可此等大事他并未请示过父亲便实施了,这算不上是宗门的决定!!” 苏望亭眉头一挑:“所以说,你认为此事只能算在你大哥和姑妈的头上?” “对!” “有趣、有趣……”苏望亭冷笑连连,盯的金佑中是浑身发毛。 金佑中冷汗涔涔:“未知您,可认同在下的说法?” “你与你大哥,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是。” 苏望亭来回踱步,悠悠道:“你…想利用我助你夺权?” 金佑中闻言一怔,愣了片刻后,咬牙道:“我承认,是!!” “哦?你倒是痛快的承认了。” 金佑中激动的说道:“此事从道理上来说,算不得是红枫会的宗门决定。只是我大哥和姑妈的个人行为!” 苏望亭点头:“这点,我可以认同。” “所以说,你必定是要除掉我大哥和姑妈的!” 苏望亭冷哼一声,再次点头:“对。任何对我曾经的师门不利的人,我绝不会放过。” 金佑中摊开了双手:“既是如此,我成为红枫会唯一的继任者,那也只是您解决此事而附带的结果。并不是我有意为之的!” 苏望亭仰天大笑:“虽然你这厮巧舌如簧,但我还是欣赏你的这份坦白!你大哥和姑妈我是必除掉的,所以你成为红枫会的少主,也是不可避免的。这没有说错。” 金佑中闻言面上止不住的泛起了笑,抱拳道:“在下对天发誓,若是有朝一日我继任了宗主之位,保证红枫会会认清自己的位置,绝不做对霜花宫有害之事!” 话毕,只见金佑中突然抽出一柄短刀刺向自己的左掌! 洞穿! 强忍疼痛,金佑中咬牙道:“这一刀留下的伤疤,便是我所起誓的证明!!” 白葵见状是连连咂嘴,叹道:“若我继位霜花宫之后,与你打交道还真得小心。你这厮…哼,当真是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连自己的大哥都能算计,狠着呢。” “白少主!今后我金佑中必定以你和霜花宫马首是瞻!” 白葵撇了撇嘴,甩手道:“随便你如何说,我也管不着你的家事。只要今后你别给霜花宫使绊子,我们便能相安无事。” 金佑中闻言大喜,顾不得疼痛,用血淋淋的手抱拳大喊道:“多谢白少主成全!!” “你大哥和姑妈,此时可在宗门?”苏望亭问道。 金佑中摆头:“并不在。今日,是我姑父的忌日。” 苏望亭闻言一怔,遂微微颔首道:“不错。三年前的今天,便是白虎堂覆灭之日。” “对。每年忌日姑妈都会去白虎堂旧址吊唁七日,这一回,我大哥也陪着去了。” “哦?你大哥带了多少人在身旁?” 金佑中嘴角一扬:“只带了两人。他向来对自己的身手,很自信。” 天机九章 第八十一章 终极目标 一处诺大的演武场,杂草丛生。 几座空荡荡的殿堂,蛛网封门。 鸦鸣声阵阵。 置身于这些荒凉破败的建筑群之间,耳旁,似乎还回荡着惨绝人寰的尖叫声。 一阵微风掠过。 空气中,夹杂着似乎永远都萦绕不散的血腥味。 白虎堂宗门旧地。 在那个可怕的男人到来之前,此地,还是称雄新罗中部的名门大派。 可三年前,一切都已被那名男子的滔天怒火付之一炬。 后山一处山洼间,充斥着密密麻麻的土包,足有三百余个。 每一个土包之下,掩埋着一名曾经白虎堂的门人。 连墓碑都没有。 只因他们都是那个恐怖男人的刀下亡魂,谁又敢立碑? 似乎能得到匆忙的掩埋,已是天大的恩惠。 曾经的宗主、副宗主、护法、长老,都不分尊卑的与普通弟子混埋于这间山洼。 早已分不清谁是谁。 他们如今只有一个统一的称谓。 白虎堂亡人。 此时一名年约五十的妇人身着素衣,凝视着这一片坟包。 她的那双眼睛,已哭至红肿。 因为这片土包之中,有一个属于她的丈夫。 虽然,她并不知道是哪一个土包。 其身旁陪着一名年轻的红衫男子,也是一脸的凝重,望着这些土包不时的摇头叹气,又不时的扶住腰间双刀,牙关紧咬。 此二人,正是前来吊唁的金采萍与金佑泯。 金佑泯再次洒出一把黄纸,低声道:“姑姑,你也勿须太过悲伤。如今霜花宫已处于红枫会的掌控之中,那白泰兴夫妇也已被软禁,待杀了他们,也算是为姑父和白虎堂报仇雪恨了。” 金采萍抽泣道:“可造下这孽的,却是……却是……” “是血修罗。”金佑泯轻抚金采萍的后背,“若是想找那个男人寻仇,这不太现实。能以霜花宫来祭这些亡魂,已是极难得的了。” 金采萍长吁一声,微微点头:“泯儿,不枉姑姑疼你一场,到头来这报仇与复兴大任,果然还是得指望着你。” “姑姑言重了。此处无外人,这些话我可以直说。自从母亲去世之后,是您和白虎堂将我养育成人,说句破格的话,这白虎堂,我早已视作是自己的家。如今家破人亡,侄儿能为重振白虎堂而尽上一些微薄之力,这也是应该的。” “他们总是说复兴,这是何意?”此时于山洼一侧丘顶草丛之中,一名女子低声嘟囔着。 白葵。 苏望亭微微摆头,轻声道:“先听,再说。” 此时只见金采萍掏出手绢擦了擦眼,问道:“如今计划到了哪一步?可还顺利?” 金佑泯点头:“十分顺利。裴敏表妹已装作怀了身孕,那白景兴一切都听她的,是被治的服服帖帖。前几日我已与表妹飞鸟传信,约定于十日后动手。” “哦?如何动手?可稳妥?” 金佑泯轻哼一声,道:“表妹已买通霜花宫的厨子,十日后于饭食及井水中下毒,先通通迷昏!而后我们同白虎堂残部一起现身。” “全部杀掉?” 金佑泯的嘴角挂上了一丝狞笑,点头:“血债血偿!!除了留着白泰兴夫妇二人的性命,用作引诱白葵现身,其余的,一律斩之!!而后,由姑姑你亲手将霜花宫付之一炬,以解心头之恨!待白虎堂残部重返宗门,则广收弟子,正式开启复兴之路!!” “好!!”金采萍重重的拍手,“届时,敏儿也得以重归白虎堂,并任宗主之位。想她爹泉下有知,也能略得宽慰了。” 说着,金采萍再次悲上心头,抽泣了起来。 金佑泯忙安慰道:“姑姑放心,待表妹重回白虎堂,我必定从红枫会调些人过来,助白虎堂重兴宗门!” 听完这番话,藏身于草丛中的白葵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实未料到,夺权只是第一步。 他们的终极目标,竟是将霜花宫灭门!! 苏望亭冷笑道:“哼,有意思,白虎堂竟然还有残部?” “如何是好?” “自然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哼,看来此时还不宜动手,暂且留这二人多活几日!” …… 三日后的清晨,三道人影自薄雾中走向霜花宫大门。 带头而行的,是尹成梁。 而他的身后,则跟着一名髯须汉子,和一名留着八字胡的秀气小生。 髯须汉子,自然是苏望亭乔装的老手段了。 而那名秀气小生,则是白葵。 “哟,尹师兄,你回来了!”一名守门弟子笑着招了招手。 尹成梁还以笑脸:“回来喽!哎,这一趟可没把我给累死。” “咦?和你同去的崔师兄呢?你身后跟着的又是谁?” 尹成梁心虚的扯谎道:“崔师兄么…说是回去探个亲,过个半月再回宗门。这二人么,嘿嘿,是我的远房表亲。这不,日子过的艰苦,我想将他们塞到咱厨房里去帮工,我听说不是正缺人么。” 守门弟子笑道:“还是师兄会想法子帮衬亲戚。诶?你的这位表亲好秀气啊,看着个子也小,厨房里的活儿可不轻,他行么?” 守门弟子说的,自然是白葵了。 见白葵只是一个劲的傻笑,不开口,守门弟子不解的问道:“这兄弟…该不会是哑的吧?” “哦哟,还真被你给说对了。”说着尹成良凑到他耳边,故作窃窃私语状,“小时候家里穷,没钱请大夫,一场大病下来命保住了,可却成了个又聋又哑之人。” 守门弟子听明白后连连咂嘴:“啧啧啧,苦命人呢。那还愣着干啥,赶紧带着他们进去吧?” 于是三人直奔霜花宫厨房而去。 尹成梁给厨房管事的塞了些散碎银两,顺利的将二人安排进了厨房做帮工。 厨房管事的姓河,都叫他河老六。长的肥头大耳,又是一双眯缝眼,倒是和毒郎中有几分相似。 而这河老六,便是苏望亭严重怀疑的对象。 因为在厨房装作帮工的这几日当中,苏望亭看见裴敏来了三趟。 虽她明面上是在吩咐河老六给自己准备些对孕妇有益的餐食,可从他二人那不自然的眼神交流之中可以看得出,绝不是单纯吩咐餐食那么简单。 毕竟她可是贵为宫主夫人,若是想吃些什么,大可吩咐丫鬟来厨房,又何必亲自前来? 果不其然,这日深夜,一个肥胖的身影摸进了厨房。 呆了片刻后,又鬼鬼祟祟的往水井走去。 藏于暗处的苏望亭却正掰着手指头算日子,今日,正好是自白虎堂离开后的第九日。 也就是说明日,便是白虎堂残部准备动手的日子! 不用想,河老六这厮,此时一定是在投毒! 可苏望亭却未出手阻止,只是自言自语道:“哎,看来明日的早饭是吃不得喽。得饿肚子。” 正嘟囔着,只觉身后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苏望亭一惊,回身一看,原来是白葵和尹成梁自黑暗中快步摸了过来。 白葵看上去有些喘,低声道:“适才我们出去转了一圈,果然,有大概三十余人摸黑埋伏在了宗门南边的林间。” 尹成梁补充道:“应该是就是白虎堂残部了。因为我依稀能辨认清楚,那些人大多身后背了一柄长刀。” 苏望亭微微颔首:“将长刀背于身后,这是昔日白虎堂的风格。看来,不会错了。” “要不,现在就去那林间将他们杀了?”白葵问道。 “不,不到时候。”苏望亭缓缓摇头,“他们到底分了几批人,还有那金佑泯和金采萍是否也是随他们一并到达,这些我们都不清楚。贸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咱将计就计,暂且什么都不要做,只是明日的早饭咱是不敢吃了,得饿肚子。” 白葵摸了摸肚子,苦笑道:“被你这一说,我现在就饿了。” “嘿嘿,不急。”只见苏望亭满脸的坏笑,从怀里摸出两个油纸包,“今儿下午我在厨房摸来的,放心,那个时候还没有下毒。” 油纸包打开一看,原来是两只香喷喷的烧鸡。 苏望亭呲牙一笑:“还有个把时辰天就亮了,咱三个先躲柴房里去将肚子填饱。” 尹成梁摇头叹道:“哎,大半夜的和血修罗一起吃烧鸡,啧啧啧……打死我也料不到,我的人生中还会有这么一出。” 白葵翻了个白眼:“那你别吃。” “不行,得吃。我也饿。” “哎哎哎,别抢……” “嘘!!那狗日河老六正在投毒,你们别惊着他喽!!” 白葵用手肘顶了顶正与尹成梁抢烧鸡的苏望亭:“说晚了,已经惊着他了。” “啥?” 扭头一看,只见河老六手上捧着个纸包,正茫然望着三人。 “天爷!” 苏望亭扶住了额头,推了白葵一把:“去,抓他过来,别让他喊。” 白葵点了点头,“嗖”的一声急掠了过去,未等河老六回过神来,她的一只手已捂住了河老六的嘴。 “不想死,就别喊。” 河老六见这又聋又哑的秀气小生竟开口说了话,并且还是女人的声音,吓得不轻。 “听见没!?”白葵拍了拍腰间的长刀。 河老六猛点头。 松开手,河老六满面惊恐的瞪着白葵,愣了半晌才颤声道:“你…你是女的?” 白葵一把将假胡须扯下,揪住河老六的耳朵:“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 河老六定睛一看,顿时魂儿吓丢了一半。 忙不迭的伏在在地上连连磕头:“少…少主,您是白少主……” “别出声!” 说完白葵一把揪住河老六的后衣领,将他往柴房拖去。 苏望亭和尹成梁紧随其后。 刚关上柴房门,河老六是将头磕的砰砰作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说道:“少主…您…您饶了我吧,是那个新任的宫主夫人逼小的干这事的。” “别慌么,我们又没怪你。”苏望亭笑呵呵的将他扶起,“厨房和水井都下了药了?” 河老六点头。 “很好。下的是何药?” 河老六双手颤抖着将手中的纸包放下,支吾道:“是…是宫主夫人给的,小的也不知是何药,只是说可以让人昏过去,不会伤及性命。” “那个裴敏,给了你多少好处?” 河老六垂下了头,低声道:“三…三根金条。” 苏望亭哦了一声,面色一沉,问道:“我们三个发现了你投毒之事,你可会去向宫主夫人禀报?” “哦哟,不敢、不敢!” “你最好装作任何事情都没发生,该下药就接着去下药,听明白了么?” “啊…啊?”河老六懵了。 苏望亭起身,绕着河老六踱起了步子:“我记得,当年自从我师父去世之后,你这厮每回都故意端馊了的剩饭菜给我吃,呵呵,那会儿我没少拉肚子呢。真是被你给整的不轻。” 这番话是听的河老六满头雾水,茫然问道:“我…整过你?敢问…您是?” “不认得我了?” 河老六瞪着苏望亭,缓缓摆头:“不…不记得了。” 苏望亭冷笑一声,一把扯掉了脸上的大胡子。 “啊!!” 河老六惊呼一声,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你…你是苏…苏望亭!!你是血修罗!!!” “那么,我刚说的话,你听清楚了么?” 河老六猛的翻身磕头,边磕边哭嚎道:“听清楚了、听清楚了!!只要您不记恨小的当年为难过您,留小人一命,您说什么小的便去做什么!!” “很好。”苏望亭嘴角一扬,坐在柴垛上翘起了二郎腿,“还有几处水井未下药?” “三…三处……” “那还等什么?赶紧去下药!!明儿早上霜花宫若是有一个人未被迷翻,我拿你是问!!” 河老六闻言再次一怔,挠着头问道:“您…您到底是和宫主夫人一边的,还是跟霜花宫一边的?小的…小的怎么越听越糊涂呢?” “你若再有一句废话,或是将看见我三人之事走漏了半点风声……” 顿了顿,苏望亭呲牙一笑。 “你可仔细!!” 河老六浑身一颤,二话不说,抱着那包迷药冲出了柴房。 天机九章 第八十二章 红颜祸水 次日上午。 诺大的霜花宫上下,死一般的寂静。 膳房、演练场、弟子院等处,无一不是横七竖八的躺着被迷昏过去的霜花宫门人。 也有些内功深厚的精英或是高层一时压住了药性,急忙大量的喝水想催吐。 可水,是从井里打上来的。 水井里,也一早就被下了药。 结果一碗水喝下去,当即倒地不醒。 河老六大清早的做完早饭便怀揣三根金条开了溜。厨房里的其他帮工,也无一人幸免,通通被迷翻在地。 就连厨房养的几条狗,也跟着倒了霉。 静…… 突然,只听一名女子的大笑声在霜花宫内回荡。 肆无忌惮的笑。 渗人的笑。 裴敏。 也许,此时她是霜花宫内唯一清醒着的人。 她的大笑,宣示着计划的成功。 霜花宫宗门大开,数十名男子疾速掠入后立即散开,四下找寻霜花宫的门人,并一一以铁链锁了手脚,拖至演练场。 这些人的后背,皆负着一柄白鞘长刀。 白虎堂,残部。 他们显然是做了充分的准备和演练,霜花宫上下三百余人不出半个时辰,便被他们利索的一一困住手脚后给拖到了演练场。 这其中自然包括那个老情种,白景兴了。 他可是被裴敏亲手喂下去的白粥给迷晕的。 白景兴刚被迷倒之后,裴敏竟大哭着猛抽他的耳光,狠狠的朝他脸上吐口水。其模样癫狂,跟疯了一般。 虽说白景兴倒地后还在以雄浑的内力强行抵抗药性,可已四肢瘫软的他也禁不住裴敏的殴打,于是在药性完全发挥之前,生生被裴敏给扇晕了。 为达成这个计划,她裴敏是用心良苦的。 不。 简直可以说是卧薪尝胆。 以清白的少女之躯陪着一个老男人这么久,她几乎已快崩溃。 每个深夜,都在暗自流泪;可第二日,还必须接着强颜欢笑。 隐忍,便是为了今日的这一刻。 所以说抽白景兴几个耳光、啐个几口发泄发泄又算什么,就算裴敏当即宰了他,那也不足为奇。 演练场大殿台阶之上,裴敏冷眼盯着满场昏迷的霜花宫门人,一双美目中杀意骤现。 “哈哈哈哈,恭喜表妹!!” 金佑泯和金采萍大笑着走来。 裴敏盈盈一拜:“多谢表哥。若不是表哥出手相助,我们白虎堂复仇绝无指望。” 金佑泯大手一挥,递上一柄白鞘长刀:“表妹就莫再多说了,为了达成此计,数你牺牲最大,着实是委屈你了。来!!这复仇的第一刀,由你来!!” 裴敏接过长刀,银牙紧咬:“不!!现在就杀,不解恨!!等他们通通醒来,我要让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杀死!!” 金佑泯大笑道:“好!就依你!!” 说着金佑泯吩咐抬了十几桶火油进来,大喊道:“听好了,霜花宫上至正殿,下至柴房,通通给我撒上火油!!” 话毕,金佑泯对金采萍拱手道:“姑妈,待将人杀尽,这将霜花宫付之一炬的第一把火,由您来点燃。” 金采萍喜极而泣,抓着金佑泯的手连声道:“好侄儿、好侄儿……” 金佑泯得意的说道:“待敏妹即位白虎堂宗主之位后,这新罗江湖,可就是我们自家的天下!!姑妈,你这总算是苦尽甘来,且等着过好日子吧!” “哈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一道蒙面的身影,突然现身于演练场大殿的屋顶,“白虎堂的宗主之位,几时轮到你这小丫头片子做了?” “何人!?”金佑泯立即抽出了腰间的双刀,仰面紧盯着蒙面人。 蒙面人冷笑道:“金佑泯,倒多谢你们红枫会忙前忙后的,帮我将霜花宫给坑了。此恩,我自会记着。” 金佑泯喝道:“放肆,你究竟是何人!?我表妹是白虎堂昔日副宗主之女,如今的残部之中,唯有她最有资格继任宗主之位!!几时轮到你说三道四?” “副宗主之女?哈哈哈哈哈……” 蒙面人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笑的是上气不接下气。 金佑泯沉声道:“若再不报上名来,休怪我不客气!” “副总主之女就可以继任宗主之位,那我呢?”说着,蒙面人缓缓扯下了脸上的黑布。 “噫!!!” 白虎堂残部之中,齐齐发出一声惊呼。 金佑泯和裴敏也同时倒吸了口凉气,瞠目结舌。 屋顶之人,潘在兴!! “那我这正儿八经的白虎堂少主,要给你让位呗?”潘在兴讥笑道。 “参见少主!!” 白虎堂残部齐齐跪地。 瞬间,就倒向了潘在兴。 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那潘在兴可是根红苗正的昔日少主,若是白虎堂复兴,宗主之位不由他来,谁来? 裴敏和金佑泯万万没料到,苦心经营这么久,到头来竟然给别人做了嫁衣。 潘在兴冷冷俯视着裴敏,喝道:“见着少主,你为何不拜?” 裴敏气的浑身颤抖,咬牙道:“未料到…你竟然还活着。你是几时得知我们要暗算霜花宫的!!” 潘在兴嘴角一扬:“说来也巧了。十日前刚回到新罗,便得知你嫁到了霜花宫,自那时起我便一直暗中观望。” “卑鄙!!!” “放肆!!”潘在兴大手一挥,“竟对宗门少主无礼!来呀,拿下!!” “是!!” 三十余名白虎堂残部哗啦啦的涌来,将裴敏三人围住,虎视眈眈。 裴敏是气的泪水在眼中打转。 自己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到头来,竟然为他潘在兴做了垫脚石。 越想,是越委屈。 哧的一声,竟忍不住哭出了声来。 “表妹,勿须惊慌,一切有表哥。” 金佑泯安抚了几句,仰面瞪着潘在兴冷笑道:“潘在兴,就算让你做了白虎堂宗主,又如何?你们白虎堂如今上下不过三十几人,你别忘了,如今红枫会,才是新罗唯一大派!!” 顿了顿,金佑泯沉声又道:“我们红枫会不介意给你再来一次灭门,然后重立我表妹为白虎堂宗主也是一样。” 此话一出,潘在兴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明白,金佑泯的这番话,绝不是在危言耸听。 若是霜花宫今日覆灭,他们红枫会的确是一家独大,就凭白虎堂这可怜的残部,如何能与之抗衡。 沉思了片刻,狞笑突然爬上了他的脸。 他似乎已打定了什么主意。 只见他转了转眼珠,很快,满脸的狞笑又变为了讪笑,自屋顶掠了下来。 “散开、散开。” 潘在兴将围住三人的白虎堂残部遣开,对金佑泯拱了拱手。 这突然转变的态度,到让金佑泯有些无所适从,只得尴尬了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金少主,那你说,若裴敏继了宗主之位,那我这正儿八经的白虎堂昔日少主,该往哪儿搁呢?” 金佑泯嗤了一声,回道:“若你不介意,可以做个副宗主。宗主之位么,一定得是我表妹的。” “好说、好说!就依你。” “嗯?”金佑泯满脸狐疑的上下打量着潘在兴,“我说…你这么痛快的就答应了,莫非…在打什么鬼主意?” 金佑泯讪笑着连连摆手:“哪里哪里,你误会了!我毕竟是白虎堂昔日的少主,适才听闻宗主之位被别人夺了去,气头上争论一番也在常理之中不是??只是…在听了你一番话之后,我才冷静了下来。不错!!今时不同往日,若是我不应的话,的确害怕你们红枫会来为难,所以…在绝对的实力差距跟前,我还是认清现实的好。” 金佑泯大笑了两声,甩袖道:“哼!倒是个聪明人!也罢,既是白虎堂昔日少主,便留你做个副宗主。若你好生辅佐我表妹,我自然无话可说。可若是被我知道你背地里搞些什么名堂,休怪我无情!!” “一定、一定……” 说着潘在兴对裴敏深深一拜:“属下,见过裴宗主。” 裴敏见状一抹眼泪,由悲转喜,望向她表哥眼中,满是崇拜。 “咳…免礼。”裴敏微微抬手,立即找到了当宗主的感觉。 潘在兴直起了身子,讪笑道:“宗主,属下认为,当下立即将霜花宫杀绝才是当务之急。正所谓夜长梦多,宗主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若是有个万一,那岂不可惜?不如,立即下令斩杀?” 话音刚落,只见满场昏迷的霜花宫众人开始缓缓蠕动。 似乎有苏醒过来的迹象。 而最先苏醒过来的,竟然是白景兴。 “敏儿!!你这是为何!!”白景兴瘫在地上,满面惊恐的望着黑压压一片倒地的门人。 裴敏闻言是怒不可遏,大喝道:“给我把那个老东西押过来!!” 两名白虎堂残部得令立即冲了过去,死狗一般将白景兴拖到了裴敏脚下。 “敏儿,我们夫妻一场,你这是为何??我可是你肚中孩儿的爹啊!!” “砰!” 裴敏一脚踹在白景兴的脸上,把这位现任霜花宫宫主踹的是眼冒金星。 “你个老东西,谁和你夫妻一场!?死到临头我便告诉你,一开始嫁给你,便是为了给我爹、给白虎堂复仇!!你听好了,今日,便是你们霜花宫覆灭之日!!” 话毕,裴敏手中长刀出鞘。 白景兴惊呼道:“你…你是白虎堂的人!?” “是又如何。今日在场的,皆是白虎堂的旧部!” 白景兴哭丧着脸喊道:“可…可当年灭你们宗门的,是血修罗!!这冤有头债有主,何必要暗算我们霜花宫!!” 裴敏照着白景兴的脸啐了一口,喝道:“当年那血修罗苏望亭,不是你霜花宫的弟子么!!而你们霜花宫,不也在事发之后四处追杀我们的残部么!!我爹,便是被你们追上而杀死的!!你还有何话好说!!” 说话间,裴敏手中的长刀已架在了白景兴的脖子上。 “哼,老东西,我这如花似玉的女儿给了你这么久,你死的不冤!”金采萍也走近啐了白景兴一口,好不解恨。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不同于自己的女儿,金采莲啐的,可是一口浓痰。 白景兴头顶浓痰愣了半晌,垂下了头。 他总算明白了过来。 大势,已去。 “想不到,霜花宫千年基业,竟会毁在我的手上。呵,红颜祸水!看来这话,没错。” 裴敏冷冷俯视着脚下的昔日郎君,淡淡道:“如今想明白了也不晚,也不至做一个糊涂鬼。” 话毕,裴敏手中的长刀,扬起。 “白虎堂众英烈在天有灵,我裴敏,这就先斩下霜花宫宫主的狗头献于诸位!!复仇,开始!!” “刷!” 寒光闪起。 锋利的长刀,照白景兴的后颈,斩去!! 天机九章 第八十三章 给你个体面 “咻!” 一道破空声突然响起! “当!” 裴敏顿觉虎口一麻,斩落的长刀脱手,长刀几乎擦着白景兴的脑袋掉落在地。 定睛看时,只见一枚鹅卵石已钉入身旁的木柱之中,而那柄长刀的刀身,竟已凹陷下去。 好骇人的内力! “何人放暗器!!”裴敏捂着手喝道。 此时只见一道人影,自满场蠕动的人堆中站起了身,缓步向殿前台阶走来。 此人,腰间挂着一柄黑鞘长刀。 那一双漆黑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台阶之上的潘在兴,如霜的玉面之上扬起了一股狞笑,浑身似是因激动而有些微微颤抖。 苏望亭! “啊!!!!” 潘在兴一声惊呼,双腿一软,扶着柱子跌坐在地。 只见他胸口剧烈的上下起伏着,大口喘着粗气,面色瞬间白的如死人一般。 “你是何人!?”裴敏喝道。 而金佑泯见潘在兴一副吓破了胆的模样,眉头皱起,警惕的盯着缓步走来的苏望亭。 “你说开始,就开始?”此话虽在对裴敏说,可那双眸子却如饿狼一般仍死死的盯着潘在兴,仿佛生怕这只寻觅了多时的猎物逃离了视线。 “你是何人?”金佑泯开了口。 可苏望亭只是自顾自的狞笑着,口中喃喃自语道:“好的很…好的很。没料到,今日倒有意外的收获。” 潘在兴如见了鬼一般的对走来的苏望亭连连摆手,瘫坐在地上不住的蹬腿后退,即便已背靠到了大殿的外墙上,那双腿,仍在使劲蹬着。 只见其嘴唇上下抖动着却未出声,只是“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似乎已因极度的恐吓而丧失了言语的能力。 “你看…”裴敏对潘在兴努了努嘴,小声对金佑泯说道。 金佑泯扭头一看,顿时“噫”了一声。 只见一滩液体自潘在兴的屁股下缓缓流出…… 他竟被吓的尿了裤子! 金佑泯倒吸了口凉气,再次望向苏望亭。 究竟此人,是谁!? 竟能将昔日新罗江湖中名声赫赫的“流云刀”潘在兴,给直接吓尿了? 忖度间,苏望亭已走至潘在兴的身前。 “你…你别……”潘在兴终于吐出了两个字。 可也只此二字,他便再次恢复到了大口喘气的状态,满眼惊恐的仰望着苏望亭。 “不急…不急……”苏望亭在其身前蹲下,其自身也因激动而显得有些气喘,“最好的,我自然会留在后头。待将霜花宫的事料理完,我们再来细细的叙叙旧,如何?” 潘在兴猛甩头:“你…你听我说……” “你个畜生!!!”苏望亭大喝一声,一掌劈向其颈间。 只听其锁骨处发出“咔嚓”一声脆响,潘在兴大嚎一声后双眼翻白,随即脑袋耷拉了下去。 昏死了过去。 “呼……” 苏望亭长吁一口气,起身,转身望向裴敏几人。 “见谅。见着此人,我有些过于的高兴。久等了。” 说着,苏望亭径直走至金佑泯的身前站定,几乎是贴面盯着他。 金佑泯咽了咽口水,瞥了眼昏死过去的潘在兴,心下开始有些发怵。 脚下竟不自觉的后移了一步。 可他又一时说不上来,面对这个素昧平生的男子,身为新罗一流刀客的自己又为何会发怵。 “你…究竟何人?” “当日让血刀十二卫埋伏在那条船上的,是你?”苏望亭冷冷问道。 金佑泯闻言一怔,遂强作镇定,昂首道:“是,又如何?” “所以说,你可算作是杀害元青的凶手了。” “元青?”金佑泯再次后移一步,上下打量着苏望亭,“不认得,他是何人?” “当日白泰兴的护卫之中,唯一反抗之人。” 金佑泯嗤笑了一声,满面不屑的说道:“我当你说谁,原来是那个护卫。不错,他既拔刀反扛,当日的情形,是必杀的。” “所以说,你可算作是杀害元青的凶手。”苏望亭面无表情的重复道。 金佑泯眉头一拧,有些不耐烦的回道:“是又如何?杀死一个区区护卫,不算什么大事。” “可对我来说,算大事。因为他,是我的挚友。” 金佑泯闻言面色一沉:“你的意思是,想杀我为他报仇?” “是。”苏望亭坦然道。 缓缓扶住腰间双刀的刀柄,金佑泯沉声道:“我劝你莫乱来,我是红枫会的少主,对我出手,便是对红枫会宣战。且不论你是否有能耐敌的过我,只说你这孤身招惹红枫会的行为,便是愚蠢至极的。” 苏望亭闻言微微颔首,垂目不语,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而金佑泯见他这般模样,只当他是怕了,嘴角扬起了一丝得意的笑:“如今回心转意也不算晚,我金佑泯是开明之人,可以不计较你适才的无礼。我看你身手也一定是不俗的,否则潘在兴这厮也不会被吓至如此。不如这样,若你有心归顺于我,那我也可抬举抬举你,让你去白虎堂做一名护法,如何?” “白虎堂,不是没了么?”苏望亭故作迷茫。 金佑泯闻言大笑了两声,指着演练场中昏迷的人群说道:“今日,便是白虎堂残部向霜花宫寻仇的日子,过了今日,霜花宫便不复存在!在我红枫会的支持下,白虎堂他日东山再起,并非难事。” 苏望亭哦了一声,淡淡道:“我先是将白虎堂灭了门,而今再去白虎堂做护法。这听上去,不像是正常人干的事吧?” “呵呵,你这话说的。当年灭白虎堂的人,是血修罗,而他,早已回九州……” 话说一半,金佑泯突然愣住了。 随即,缓缓扭头望向苏望亭。 “你适才…说什么?你说是你,当年将白虎堂灭了门??” 苏望亭,点头。 金佑泯瞪着双眼问道:“你的意思是,当年灭白虎堂的除了血修罗,还有你?你与血修罗一起灭的?” 苏望亭闻言连连甩头,满面无奈道:“我说你么,脑壳估计是有些漏风。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种可能,就是……你口中的血修罗和我,是同一人呢?” “你是血修罗!?”金佑泯脱口而出。 一旁的裴敏闻言立即后撤了几步,警惕的瞪着苏望亭。 而那些白虎堂残部,则早已面露惊色,齐齐注视着那名自称是血修罗的男子。 金佑泯愣了半晌,望向白虎堂残部,指着苏望亭问道:“此人,可是当年覆灭白虎堂的血修罗??” 白虎堂残部纷纷摇头,一人站出来回道:“当年事发之时…我等三十余人在外执行任务,并未回到宗门,也算是命大。后听闻宗门被覆灭之后哪里还敢回去,便寻了一艘船躲在了海上。并未见过血修罗。” 金佑泯闻言冷笑连连,指着苏望亭喝道:“你这厮装神弄鬼的,不像是什么好东西!!速速滚开,别耽误白虎堂行事!!” “白景兴那个畜生在哪里!!”一道内力雄浑的声音突然传来。 众人一惊,齐齐扭头望去。 只见是白泰兴夫妇缓缓从后院的方向走来。 白葵与尹成梁则跟在身后。 “速速拿下他二人,万不可将仇人放走!!”裴敏急喊道。 三十余名白虎堂残部闻言纷纷长刀出鞘,向白泰兴冲去。 “呼!” 一阵劲风,突然掠过。 冲在前头的五名白虎堂残部,停下了步子。 喉间,均有一道细红! “扑通、扑通……” 一声不吭,五人先后栽倒在地。 白虎堂残部见状纷纷急停下了步子,瞪着如鬼魅一般出现在身前的苏望亭,缓缓后退。 金佑泯也是不自觉的惊呼了一声。 只因苏望亭的残影还在自己身前,可十丈开外的白虎堂残部竟已被其瞬间抹杀了五人!! 并且看上去他腰间的长刀,并未出鞘!! 这说明此人拔刀的速度,已快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此等骇人的身手,适才竟与自己咫尺之间,若是此人适才对自己出手,只怕,还真的会命丧其刀下。 想到这里,金佑泯的额头有冷汗渗出。 暗道此人即便不是血修罗,也的确有装作是血修罗的资本! 此时只见苏望亭快步走至白泰兴身前,抱拳道:“让宫主受委屈了,属下来迟了。” 白泰兴双手扶住苏望亭的双臂,上下打量着他,激动的说道:“许久不见,在九州过的可还好?” 苏望亭苦笑道:“活着而已。” 白泰兴闻言面色渐渐凝重了起来,重叹了口气,道:“哎!也难怪你不肯留在霜花宫。出了那等伤心之事,这新罗已成了你不堪回首之地。罢了罢了,只要你安好,去哪里老夫都支持。还望你早日振作起来。” “多谢宫主理解属下苦衷。” 白泰兴点了点头:“如今既是你来搭救,那老夫还有何好担心的!你只管放手去做,任你处置!!” “是。” 话毕,白泰兴斜眼望向大殿前的金佑泯,沉声道:“金家的小子,老夫实未料到你竟敢对霜花宫做出这等事来!!我定会去红枫会向你父亲问罪!!” 金佑泯大喝道:“事既然已经做了,那我便做到底!!将白泰兴夫妇二人速速拿下!!” 可白虎堂残部,无一人敢动。 “去吧,我就在此处远远看着。此事,全凭你作主。”白泰兴未理会金佑泯,对苏望亭点了点头。 “是。” 苏望亭转身,再次向大殿前走去。 身前的白虎堂残部,齐齐后退。 一人进,二十余人退。 苏望亭边走边冷冷道:“五步之内,若你们还不滚,我便送你们与昔日师兄弟相聚。” 众人边退边望向那倒地身亡的五人,咽口水的声响此起彼伏。 对方虽只一人,可他们却感受到了一股滔天的杀意正迎面扑来! 这种即将被碾压的恐惧感,他们从未经历过! “还有三步。” 苏望亭的手,扶向了腰间的刀柄。 “还有两步。” 苏望亭脚下未停,扶着刀柄继续大步向前。 “一步。” 话音刚落,阵阵衣袂招风的声音响起。 白虎堂残部,不约而同的运起轻功,作鸟兽散。 金佑泯见状开始有些慌了。 他隐隐感觉到,这覆灭霜花宫的计划,怕是要失败了。 他实未料到会冷不丁的冒出了一名身手骇人的男子,凭一己之力便扭转了整个局势。 望着步步逼近的苏望亭,金佑泯拉住了自己的姑妈,沉声道:“不妙,咱先回红枫会再说。我身为红枫会少主,犯不上冒险与此人交手。” “跑得了么?”裴敏细声问道。 金佑泯微微颔首:“我怀中有烟雾弹。烟雾一起,即刻掠上屋顶往外冲。他此时距我们还有些距离,应该来得及逃离。” 裴敏点头:“明白!” 可金佑泯的手刚伸入怀内,他愣住了。 只因他觉得左肩头,突然一沉。 侧目一看,只见一柄黑刀,架在了肩头。 “你们跑不了。” 苏望亭的声音,自其身后冷冷响起!! 金佑泯浑身一颤,猛的抬眼往前望去。 只见这个男人的残影,明明还在十丈开外。 可人,却已至自己的身后! “呵呵呵呵……”一阵惨笑突然响起。 原来是身旁的潘在兴悠悠醒转了过来。 只见其状癫狂,瘫坐在地上对金佑泯连连拍手,痴笑满脸。 “呵呵呵呵……有趣、有趣!!想不到今日红枫会和白虎堂的两个少主,会同时命丧于血修罗的刀下!” 金佑泯闻言脑中嗡的一声响,猛的回身瞪着苏望亭。 “你…真是血修罗!!??” 苏望亭冷冷道:“我只是个为挚友报仇之人。拔出你的刀,我给你个体面。” 天机九章 第八十四章 信或不信 “我可是红枫会的少主!!你别乱来!!”金佑泯吼道。 可话刚出口,他立即反应了过来,用此话来威胁别人绝对可行,可威胁眼前这个男人? 丝毫无用!! 他可是曾孤身覆灭了白虎堂的血修罗! 此人既然可以覆灭白虎堂,那么,就一定可以也将红枫会灭门! 所以说,用自己的宗门来威胁他,反而是个置宗门于绝境的危险的举动。 可笑且愚蠢的举动!! “我…明白了。”金佑泯垂下了头。 “这就是你的遗言?”苏望亭冷冷道。 金佑泯的喘息声越来越大,沉默了片刻后,以颤声问道:“可否……放过红枫会?” “我若不放过,此时红枫会上下已无活口。” 金佑泯闻言一怔:“你…已去过红枫会?” 苏望亭点头:“已见过你弟弟,也已杀了血刀十二卫中杀害元青之人。” 金佑泯似乎是松了口气,苦笑道:“你血修罗为了报仇,只杀了我红枫会一人,的确算是仁慈。” 苏望亭淡淡道:“那是因为,江湖中已再没有什么血修罗。” “哦??你不会再那般暴戾?” 苏望亭冷笑道:“对,我不会再那般滥杀。但你,我必杀。” 金佑泯仰天长吁一声,微微颔首:“我明白、我明白,因为我的确是杀害你挚友的仇人。” 顿了顿,金佑泯突然躬身一拜:“死前,我可否求你一事?” “你说。” “杀了我,放过我表妹和姑妈。” 苏望亭瞥了一眼大气不敢出的那对母女,点头:“虽说她们母女俩是始作俑者,但她们是为报杀夫和杀父之仇而暗算霜花宫,也算得上事出有因。我承认,当年我一怒之下的确是杀了许多不该杀之人,所以,只要她们保证今后安分,我可以放过她们。” 金佑泯双眼泛红,再次拜道:“多谢。” “遗言,就这些?” 金佑泯深吸一口气,点头。 “拔出你的双刀。” 金佑泯紧闭双眼,摇头:“不必。能死在你血修罗的刀下,不失体面!” “很好。” “咚!” 一记沉重的闷响传来。 苏望亭左手单掌,重重的拍在了金佑泯的腹部。 丹田,溃散! “呜哇!” 一大口鲜血,自其口中喷溅而出。 苏望亭缓缓收回手,轻声道:“我不使刀,是为让你的遗体完整。我坚持给你多一些的体面。” “多…多谢……” “扑通!” 金佑泯一头栽倒,身亡。 此时白泰兴大步走了过来,朗声道:“你的确已变的仁慈了许多。” 苏望亭苦笑,盯着金佑泯的遗体,久久无语。 “你接着处置。” “好。”苏望亭扭头,望向裴敏,“可能保证今后安分,不再生事?” 裴敏泪眼婆娑,连连点头。 苏望亭轻挥了挥手:“那便…将金佑泯的尸首送回红枫会吧,只当给他们一个警告,今后切莫再打霜花宫的主意。” 母女二人如获大赦,连声道谢,抬起金佑泯的尸首快步离去。 苏望亭瞥了眼伏在地上痛哭不已的白景兴,轻嗤了一声,对白泰兴拱手道:“接下来该如何处置,就该听宫主的了。毕竟这外患已除,况且在下如今已算不得霜花宫的门人,所以,不便再插手。” 白泰兴微微颔首,望着瘫坐在墙角的潘在兴说道:“老夫实未料到,这厮竟然还存活于人世。望亭,你自去处理,接下来由老夫来处置。” 随即白泰兴命白葵和尹成梁将苏醒过来的帮众松开了铁链,然后将白景兴及一众受过红枫会贿赂的高层押往了刑堂。 想必经此一事,霜花宫是要被肃清一大批人了。 潘在兴瘫坐在地上,呆望着苏望亭。 而苏望亭立于其身前,双眼也是直勾勾的望着他。 二人久久无语。 “你可知,白虎堂覆灭,全是因你所累。” 沉默了半晌,苏望亭率先开了口。 令潘在兴大感意外的是,他的语气,竟然很平静。 潘在兴垂下了头:“我…知道。” “你又可知,你的替身死状有多惨?” “可以想象的到。” 苏望亭轻叹一声,扶住了腰间的刀柄,仍是平静的说道:“你得多谢我如今已不是血修罗,否则,你今日的死相,必定比你的替身更惨。” “一刀干脆的解决我?” 苏望亭点头:“你多活了三年,已是大幸。” 潘在兴闻言连连摆头,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欲言又止。 那柄黑刀,缓缓出鞘,苏望亭冷眼俯视着他:“你该学学金佑泯,坦然赴死,倒也能留些尊严。” 潘在兴惨笑道:“金佑泯是死得其所,他又如何能不坦然。” “哦?”苏望亭眉头一挑,执刀的手背青筋跳动,“那你的意思是,你当年做出了那等龌龊之事,却不该死??” “我没有!!!”潘在兴突然双手猛拍地面,声嘶力竭的吼道,“我没有玷污过秦若薇!!!没有!!!你叫我如何坦然赴死!!!当年你只听她一面之词便不问青红皂白的提刀杀来,你疯了!!!” 苏望亭大喝道:“荒谬!!若不是你趁机玷污了她,她又为何会跳崖自尽??当年我于崖顶昏过去之前,明明看见你这畜生扑向了她!!” “我如何得知她为何会跳崖!!!莫名其妙!!!那个秦若薇有古怪!!我当时也险些死于她手下!!!” 苏望亭闻言倒吸了口气,忙在其身前蹲下,急问道:“古怪?你此话何意?” “不要废话了!!既是要杀,你就快些动手!!!当年已有三百余人死于你的刀下,不在乎再多造这么点孽!!!动手吧!!” “轰!!” 石渣飞溅! 潘在兴身前的地面陷下去了一个坑。 一只白皙的拳头,摁于坑中央。 鲜血,自那拳头的指间缝隙渗出。 “你若不说个明白,老子生生砸烂你的头!!”苏望亭缓缓抬起那只血拳,怒目而视。 潘在兴抬起那双生无可恋的眼,愣愣的盯着苏望亭那张因极度愤怒而扭曲的脸。 半晌,才幽幽吐出一句:“你可知你当年…是完全的在造孽?” 苏望亭闻言缓缓放下带血的拳头,“哐当”一声,将黑刀随手扔在一旁,竟在潘在兴的身旁也靠墙坐了下去。 “说吧。” 他的语气,再次平缓了下来。 锁骨断裂的剧痛让潘在兴忍不住轻哼了一声,强压痛感调整了下坐姿后,潘在兴低声道:“不错,我当年是喜欢秦若薇的。虽苦求不得,但我也一直未放弃。你知道的,那世所罕见的容貌和气质,作为正常的男子,我哪里会轻言放弃。” 苏望亭默默的听着,那道倩影,在他眼前浮起。 “那日,我正于断肠崖东边的琉璃湖旁呆坐,只因她也时常去那湖边赏景,于是我也常在那处等着,若是运气好碰着她,还能远远看一眼。呵,虽她每一次都对我熟视无睹,可我只要能见着她,便已觉很满足。” 苏望亭微微颔首,沉吟道:“她的确是让人难以忘却的女子。” “何止是难以忘却,实是一眼误终身。”潘在兴苦笑着说道,“可那日在湖边,她竟破天荒的主动上前与我说话,并让我明日辰时去断肠崖顶寻她,说是有事相商。我怎会不去?仅她肯与我说话一事,我当时激动的便几乎疯掉,更别提主动相约了。” “她说…约你去崖顶有事相商?” 潘在兴点头:“对。” “说下去。” “既是她说辰时,第二日我不敢早也不敢晚,恰好辰时上了断肠崖崖顶。可刚上崖顶,我便见着你二人盘腿而坐,似是在练何功法。我不敢相扰,便远远的看着,可不多时你却突然倒了下去。” “不错,我当时晕了过去。可我倒地失去意识之前,看见你扑向了她。” 潘在兴仰天长吁一声,摇头道:“你刚倒地,她便朝我招了招手,仿佛一早便知我藏于一旁。我正要开口问你为何会倒地,只见她只轻轻一挥手,一道没由来的彩光突然扑向我的脸,我顿觉精神恍惚、四肢无法动弹,接下来,你猜怎么着?” 苏望亭眉头一拧:“怎么?” “她只一招手,我便跟被鬼推了似的冲向了她,似乎她那只手有强大的吸力!我当时哪里动弹的了,只能任由这股无形的力量操控着我撞向了她。这,便是你所说的看见我扑倒她的真相了。” 苏望亭眉头越拧越深:“后来呢?” “刚将她扑倒,顿觉一股恐怖的力道自她周身发出!!那力道,绝不是内息外放的那种迸发而出的感觉,是一种没由来的、我从未见过的…那感觉,啧,怎么说呢……令人很绝望……” “威压?”苏望亭突然问道。 “对!对对对!!”潘在兴连连拍手,“差不多就这意思!我当时被这股力道足掀起了有五丈来高,摔下来,便立即双眼一抹黑,晕过去了。可当我醒来时,你猜我在何处?” “何处?” “琉璃湖旁!!当时我强忍浑身的疼痛,再次上了断肠崖欲找秦若薇一问究竟,可哪里还有她的身影,上来我便见你跪在崖边大哭。当时我便隐约感觉到了有些不妙,便悄悄的下了崖,回白虎堂养伤去了。” 说完,潘在兴捂着断骨处剧烈的咳嗽。 每咳一下,他便要承受锁骨断裂带来的锥心剧痛,几声咳下来,是疼的他眼角挂泪。 “这…便是我说秦若薇有古怪的原因了,咳…咳……” 苏望亭起身,双手负于身后,来回踱步。 其实潘在兴的话还未说完,他便已经相信了他。 只因经历了三位奇人及大漠中那方石碑之后,又结合尹成梁所述的崖底所见,他已隐隐察觉到秦若薇的来历,怕是不那么简单。应该是让常人难以理解的。 “这么说,秦若薇是有意让我看见你扑向她的那一幕?”苏望亭突然问道。 潘在兴思索了片刻,微微颔首:“如今细想起来,她如此做的目的,也只有让你误会我玷污了她这一种可能性。可…她又为何要让你误会我?之前我与你或是她,皆无过节,我实是不明她这么做的目的。更令我费解的时,既然我并未玷污她,她…她又为何会真的跳崖!?” 顿了顿,潘在兴垂下了头,无精打采的说道:“我所说的,俱是事实。你若不信,杀了我便是!反正拜你所赐,我如今在世上已无亲无故,死便死了。” 苏望亭停止了踱步,背身说道:“若我说…我相信了呢?” 潘在兴猛的抬头,怒视着那道曾令他感到无比恐惧的身影。 “若你相信,便是承认当年对我们白虎堂犯下的罪!!便是承认你当年是造了天大的孽!!” 天机九章 第八十五章 合适么? 面对潘在兴的呵斥,苏望亭没有动怒。 如今看来,也许自己当年还真是错杀了。 弯腰拾起噬魂黑刀,缓缓入鞘,苏望亭低声道:“若果真是造了孽,造便造了。若你想报仇,只管来找我。总之一切…待有朝一日能再见得她时,我亲口问过之后再说。” 潘在兴激动的吼道:“我也正想当面问她一个明白,为何当年要陷害于我!!” 自己的这番话刚说完,潘在兴愣住了。 “你的意思是,秦若薇她…还活着?? 苏望亭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又缓缓摇头,未答此话。 “你…且先去吧。” 潘在兴苦笑道:“我又能去哪里,我已无处可去。” 沉默良久,苏望亭重叹一声,背身道:“你…回白虎堂去吧,我同意你和残部重建白虎堂。只是我还在世时,绝不允许你们来为难霜花宫!” “当真??”潘在兴怔怔的盯着苏望亭的背影。 苏望亭缓缓点头:“当真。我再重复一次,只要我还在此世,绝不可与霜花宫为难!!” “好!!”潘在兴扶着墙站起了身,“那我也实话实说!!有你在,我们绝不敢再招惹霜花宫!!可若你不在了,此仇,必报!!不管历经几代,我们总要霜花宫付出代价!!” 苏望亭回身,轻哼了一声:“这倒的确是实话。无妨,若我已不在此世,想管也管不了!” “哼。说实在的,我很意外你会放我走,按照你血修罗的作风,即便是做错了,那也会错到底!” “可我也说过了,血修罗已不复存在。” “哼,告辞!!”潘在兴抱了抱拳,蹒跚着离去。 “且慢!” 潘在兴回头:“怎么,后悔了?” 苏望亭快步走近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后问道:“我险些忘记,那季无常的三枚白玉片被你趁乱摸了去。可为何你如今看上去,不像参透了《人经》?” “你想要?” 苏望亭点头:“我对《太初混元真经》毫无兴趣,若你参透了人经,将三枚白玉片给我,我有用处。” 潘在兴冷笑一声,摆头:“可惜的很,当日我并未在季无常的身上寻得白玉片。” “什么?没有?” 潘在兴咬牙道:“没有!若我参透了《人经》,今日还会惧你?” 苏望亭眉头一挑:“那你又为何知道季无常的身上有三枚白玉片??毕竟在他夫妇二人出山之前,可无人知晓聂云飞已被其杀害之事。” 潘在兴轻嗤了一声,将脸撇向了一旁:“实话告诉你吧,我投身于天岚峰后不多时,便已打听到天岚峰有两位被逐出师门的前辈身手很是骇人。我便很好奇他们究竟厉害到了何种地步,于是经常去他们所住的山谷偷偷观察他们。那一日邱不逢前去求他二人出山之时,他们的对话被我偷听到了,我这才知聂云飞已被杀一事。” “原来如此。” 潘在兴接着说道:“其实我也很诧异那三枚白玉片为何不在季无常的身上,思前想后,我认为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 潘在兴眉头一拧:“你是我的仇人,向我打听天机九章白玉片的下落,合适么?” 苏望亭点头:“很合适。因为我今日留了你一命,并且同意你重建白虎堂。” 潘在兴闻言冷笑连连,牙关咬的是吱吱作响:“不错,弱肉强食,这便是江湖上的规矩,哪管你有理或是无理!!你肯放过我,的确令我意外!!哼,以我的分析,季无常很可能是将白玉片交给了他女儿!” “他和丁白露还有个女儿?那二人长年淬毒于自身,竟还能生?”苏望亭大惊。 潘在兴点头:“他们的那个女儿容貌之丑陋,甚至比他二人更甚!!在那山谷观察那么久,我只见他们的女儿只去寻过他们不过两次,似乎并不住在一起。有一次次我偷听得他们父女二人在溪边说话时,反复提到了‘黑水潭’这个地名几次。” “黑水潭??”苏望亭倒吸了口气,摸着下巴皱眉苦思,“我可从未听说过这个地名。” 潘在兴冷笑道:“我也未听说过。我正欲打探这个地名之时,却正碰着你血洗天岚峰,便匆匆自九州逃回了新罗。” “你要放他走?”一道女人的声音突然从二人身后传来。 苏望亭一惊,回身一看,原来是白葵。 “对,我放他走。你一直在偷听?” 白葵鼓起了嘴:“偷听又如何!你…当真放了他?” 苏望亭点头:“我自然有我的道理。” 白葵哦了一声,突然面带娇羞,轻声道:“我爹…说让你完事了去找他。” “你爹还在刑堂?” 白葵轻应了声是,随即竟自顾自的跑开了,似乎在有意逃避苏望亭。 苏望亭是被她这番举动闹的是满头雾水,遂说了句“好自为之”后撇下了潘在兴,匆匆赶往霜花宫刑堂。 至刑堂大门口,尹成梁将苏望亭拉到了一旁,咂舌道:“不得了,这回宫主是真动怒了。” “怎么?” 尹成梁小声道:“这回凡是查清收受过红枫会贿赂的那些个护法长老什么的,通通杀!据说有二十余人呢。” 苏望亭冷笑道:“这种人留着不杀,等着下回再造反?白景兴呢,宫主如何处置的?” 尹成梁轻叹了声,道:“毕竟是宫主的亲弟弟,倒是没杀。好像是下令将其终生软禁。” 苏望亭闻言连连点头,撇嘴道:“咎由自取!” “可是望亭来了?”此时白泰兴的声音自刑堂内传来。 苏望亭听声快步走入了刑堂。 白泰兴抚须大笑:“多亏此回有你,若是不然,只怕霜花宫千年基业就此毁于一旦。” 苏望亭拱手道:“这回幸得白葵逃了出来,并去九州寻我。不然,在下也不知霜花宫竟会遭此一难。” 白泰兴笑吟吟的拉着苏望亭坐了下来:“望亭,你该知道的,这妮子对你…可是一直有意思的。” 苏望亭点头:“我知道。” “可你的心,还在秦姑娘身上。” 苏望亭没有否认,苦笑道:“就算我肯接纳她,随我去了九州,你霜花宫岂不后继无人了?” 白泰兴微微颔首:“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错,我是万不会放她去九州的,而你,也必定不会留在霜花宫。” 苏望亭拱手:“望宫主体谅在下的苦衷。” 白泰兴面色一紧:“若是你与葵儿成亲,宫主之位让与你,也不肯?” 苏望亭摇头:“您知道我是最怕麻烦之人。让我掌管宗门,那岂不是要了我的命。” 白泰兴再次大笑:“老夫便猜到你会如此说。既是如此,老夫也不强人所难,只是此回既然来了,多住些日再走?” 苏望亭起身,抱拳道:“在下还是趁白葵不在,就此离去的好。” 白泰兴沉吟了片刻,微微颔首:“哎……我就知道你事成之后必定会立即离去,若不是宗门有难,只怕这伤心地你一刻也不愿停留。望亭,你记住老夫的话,若是你要回来,霜花宫永远对你敞开大门。无论你变至如何,霜花宫永远都会接纳你!” 苏望亭重重点头:“在下,记住了!若是霜花宫再有难时,在下,便会再次成为霜花宫的门人,与宗门生死与共!” 话毕,苏望亭请了辞。 白泰兴不顾苏望亭的推辞,强赠了些盘缠,遂吩咐尹成梁送其至码头。 二人从侧门出了霜花宫,一路南下,直奔新罗南海岸而去。 “少主要是知道你不辞而别,不知得哭闹成何样呢,只怕是有日子要伤心喽,哎……”尹成梁边挥鞭边说道。 苏望亭苦笑道:“她是个好姑娘,是我,配不上她。你平日里跟在她后头仔细一些,她爱冲动,极容易闯祸,遇事你得多劝劝。” 尹成梁轻嗤一声,嘟囔道:“既是放心不下,又为何不干脆留下。少主也是难得的美人儿,又不亏了你。” 苏望亭呲牙一笑:“你皮痒了?” 尹成梁冷汗涔涔,缩着脑袋急声道:“是…是,在下谨记您的吩咐,今后好生辅佐少主。” 至海边,尹成梁向苏望亭告别,原路返回霜花宫。 而苏望亭,则在码头四下打听可有去九州的船只。 令他失望的是,来回问了两趟,没有。 就连近半月内,都没有。 正失望之际,一名叼着旱烟杆的老渔民看出了苏望亭的焦急,遂缓步走至其身前,咧开嘴笑道:“后生,这是急着去何处?” 苏望亭苦着张脸答道:“九州。” “哦哟,那可远喽!”说着老渔民在鞋底板上敲了敲旱烟杆,“去九州的商船近二年可少了许多呢,只怕是个把月才能等着一艘。” 苏望亭摸出一块碎银塞了过去,低声道:“老人家,有门路?” 老渔民盯着递来的碎银,却未伸手接,问道:“你若是不急,等上个把月便是,总会等来去九州的船。” 苏望亭再次摸出一块碎银。 这回老渔民伸手接了。 “呵呵呵,看来你的确是急着去。” 苏望亭搓着手嘻笑道:“老人家,有门路就快些讲,我可等不了一个月。” 老渔民上下打量了苏望亭一番,笑道:“有是有。只是不知后生你,可有那本事。” 苏望亭闻言挠了挠头,不解问道:“怎么,坐个船还得本事?我给钱不就是了么,又不白坐。” 老渔民再次点燃旱烟,吧嗒吧嗒的抽了两口,悠悠道:“若不想久等,倒是有艘船。只是这艘船,还真得有些本事才能让它扬帆起航。” 天机九章 第八十六章 民风淳朴 苏望亭无奈道:“大爷,能别再卖关子么?新罗民风不是很淳朴的么?” 老渔民闻言再次咧嘴笑了笑,只道了声“跟我来”,便自顾自的向海边走去。 苏望亭殷勤的紧随其后。 可当他看见这大爷上了一艘小舢板后,懵了。 “大爷,你是准备用这小舢板出…海??新罗民风几时变得这般彪悍了?” 老渔民没好气的招手道:“你若不上,那便老实的在码头等上一个月。” “别介,我上。”苏望亭没法,只得硬着头皮跳上了舢板。 待舢板行了一段水程后,苏望亭这才明白这老头为何敢用舢板出海。 原来仅仅是紧依着着海岸线行船而已。 沿陆浅海,舢板的确足矣。 沿着海岸线一路往东约摸十余里后,沿海沙滩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绵延不绝的陡峭崖壁。 沿崖壁再行了三里后,只见海岸线突然凹进去了一大块,形成了一个三面环壁的大海湾。 而这处海湾之中,竟藏着一艘宽大的双桅大帆船。 此时老渔民停下了舢板,指着帆船笑道:“瞧瞧,这大船,饶是海上风浪再大也不怕。” 苏望亭问道:“此船…去往九州?” 老渔民大笑道:“此船非但是去九州,而是一个月前,就该启航去往九州。” “那为何停在此处一个月不走?” 老渔民指向海湾出海口正对面的海面之上:“你看。” 苏望亭眯眼望去,隐隐可见海雾之中有数艘单桅帆船停于海面,细看之,似乎桅杆下未升起的帆布是黑色的。 “那些船是??” “那些船也停在那处有了一个月。” “啊?”苏望亭眉头一挑,“这两边遥遥相望,玩儿呢?” “非也。”老渔民摇了摇头,往旱烟杆的烟锅里塞烟丝,“那几艘黑帆船故意堵着这艘大船,不让其出海,如此对峙已一月有余喽。” “这是为何?” 老渔民呲牙一笑:“所以说,就看你这年轻人有没本事让这艘大船启航,开往九州了。” 苏望亭斜眼望着眼前的老货,问道:“你…为何如此热心的寻人帮这艘大船脱困?” 老渔民抽了口旱烟,幽幽道:“因为那艘大船上有一名帮厨妇女,是我的意中人,嘿嘿。” 苏望亭闻言脚下一滑,险些翻海里头去。 “你这土埋脖子上了还有相好的!?你个老不正经!!” 老渔民双眼一横:“浑说什么!老夫不过五十出头,长年海风拂面,所以看上去要老些!!” “那你才五十出头自称什么老夫啊!!” “显得稳重!” “……” 原来,这艘大船上载满了新罗的歌姬,欲前往九州卖艺。 新罗歌姬因其独特的唱腔及温婉的性子,在九州各大酒楼颇受欢迎。而她们出场的价钱也十分昂贵,多为上流阶层所享受。 新罗有一名姓安的商人便嗅着了其中的商机,于是斥巨资打造了这艘舒适奢华的大帆船,专门往来于九州与新罗之间,做着接送歌姬往返的生意。 这些歌姬在九州一年便可以轻松赚得黄金百两,所以任由这安老板将乘船费用开的再高,她们也丝毫不吝啬,从不还价。 所以说安老板的这门生意利润颇高,钱来的是轻轻松松,不出二年,建造这艘船的花销便回了本。 可这一回,安老板是倒了血霉了。 竟然被新罗南海岸水上第一大帮黑蛟帮给盯上了,这不,人家也不上船抢也不杀伤人命,就这么干堵着一月有余,也不让人下船。 是把安老板愁的一个头两个大。 究其原因,原来是黑蛟帮的老大,看上了此船上的一名歌姬。 可这名歌姬却嫌弃黑蛟帮是一群粗鄙海贼,任那老大花了再多的银钱,愣是不拿正眼瞧人家,后来这名歌姬不堪其扰,便有意出海,欲前往九州躲避。 苦求不得,于是这黑蛟帮老大心一横,便拦住了这艘大船,并将其逼到了这处海湾之内停住。 不是说我们粗鄙么? 那行。 那我们黑蛟帮就这么斯斯文文的干耗着,也不动粗也不威胁,只放话说这名歌姬几时答应了老大,便几时放船出海。 而且,不放任何人上下船,海湾三面的崖壁上均有他们的人盯着。 安老板为了此事就差给这名歌姬下跪磕头了。 可越求,那名歌姬却越来气。 索性一咬牙,放话让那黑蛟帮老大就此死心,若要拦,那便耗到底,就算是死在船上也不遂了他的心愿。 这不,这银牙一咬,便已耗过去了一个多月。 听到这里,苏望亭微微颔首:“原来是为了个女人。呵呵,跟那个白景兴一样,皆是一怒为红颜那。” “如何?后生你可有本事让此船出海?”老渔民干笑道。 苏望亭摊开手:“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和那帮海贼谈谈?” 老渔民摇头:“海贼行事一向专行独断,不听劝解。只怕,谈,是无用的。” “哦?那是让我去打?” “呵呵呵,所以老夫才问你这后生,可有无本事让这艘船启航了。” 苏望亭撇着嘴摇了摇头。 老渔民忙问道:“是不肯,还是没那本事??要知道此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海贼是在欺负这帮弱女子,出手助这些女子,也算是行侠仗义。” 苏望亭冷笑道:“你适才说,那黑蛟帮老大已在那名歌姬的头上花了许多的钱财?” 老渔民点头:“对。听闻已纠缠了那名女子一年有余,银子少说花了三五千两。” “既然这名歌姬对此人毫无兴趣,为何又屡次收受别人的钱财??这只收钱不给脸,只怕是不合风月场所的规矩吧?既然是厌恶此人,那这名歌姬就一早该是钱也不要,人也不见,及早断了他的念想才是。这只收钱不给面儿,几个意思??冤大头啊?换我我也火大啊!!依我看,这歌姬也不是个好玩意儿。哼,还是那句老话说的好哇,戏子无情也无义,场面上的事,切莫当真那……” “这……”老渔民被堵的无言以对。 “可我,的确是没那性子在码头等上一个月呢。”苏望亭挠了挠头,扭头来回看着两边的船只,“啧…麻烦。” “若你不肯,我们再回码头去便是。”说着老渔民作势要摇浆,满面不悦。 苏望亭拦住了他,笑问道:“你的那个老相好,对你很重要?依我看,若是露水情缘,就算了,这事不插手也罢。” “我呸!什么露水情缘!”老渔民立即怒了,甩开苏望亭的手继续摇浆,“她守寡多年,含辛茹苦将娃养大,是个好女人;我老伴也走的早,她可怜我这么个粗手粗脚的老爷们孤身一人过的狼狈,便时常的帮我浆衣洗被,送些可口的饭菜与我。去年我们两家的孩子也已同意我们俩过一块去,只待此趟出船归来便办事。哎,十几年的情分,我哪能干看着她被困在那艘船上。” “别激动、别激动。”苏望亭再次拦住了他那摇浆的手,“我说,这艘船被困一个月以来,你一直在码头寻合适的人来助她们脱困?” 老渔民点头:“半月前有三个人,也是要回九州,我看他们身上与你一样也佩戴着兵器,便求他们出手。” “后来呢?” 老渔民叼起了旱烟杆,幽幽道:“没个屁用!还没靠近那艘大船,便被崖顶守着的黑蛟帮帮众乱箭射死了。喂鱼去了。” 苏望亭闻言再次脚下一滑。 “好家伙!你这是在拿我们九州人的性命赌着玩儿啊?” 老渔民斜眼道:“各取所需呗。要不,你回码头接着等船?” “哎!没辙、没辙!”苏望亭仰天长叹,连连甩头,“好吧,那我便去会上一会,看能否助那艘船脱困。” 老渔民闻言大喜,忙问道:“去哪边?是直接去黑蛟帮的船,还是?” “先去那歌姬大船上打听打听具体的情况再说。” “好嘞!!” 话毕,只见老渔民从屁股底下拉出一面盾牌,罩住了自己。 苏望亭懵了:“你这是?” “一会靠近后,崖顶的人必会放乱箭。老夫这叫有备无患!” “那我呢!!!” 盾牌后面幽幽说道:“那就看你有没本事了。” “老人家,新罗的民风已不淳朴了么!?” “只要我那相好的平安,老夫便不淳朴这么一回了!!” “……” 老渔民左手持盾,右手猛摇浆,仿佛生怕苏望亭变卦了似的。 苏望亭望着这老货单手高频率的摇浆动作,暗道此人的确没有说谎。 果然是老伴死的早!! 区区小舢板,竟被他摇的浪花飞溅,舢板飞速冲向那艘大船。 “老人家,莫急啊,我这身处海上也跑不了哇!!别崴了胳膊!!!” “后生小心,箭来了!!” 苏望亭扭头一看,果然,十余枚黑色的箭自崖顶急射而来!! “夺、夺夺……” 三枚箭,钉在了老渔民的盾牌之上。 “好险、好险……”老渔民自盾牌后探出了头,舒了口气。 可当他看见背对着自己的苏望亭时,愣住了。 只见苏望亭一动不动的站在船头,从其身后隐隐可见有两枚箭羽自其胸前的位置露出。 “胸口中箭了么?哎。”老渔民再次将盾牌扣住自己的脑袋,默默摇浆,准备将舢板调头,“看来此人也没个屁用,还是再回码头看看。” “你大爷的!!!” 突然一声怒吼声传来,老渔民吓的是浑身一颤,险些翻下了海去。 探出头望去,只见苏望亭手握两支断箭,正叉腰指着崖顶大吼。 “放冷箭算什么好汉!!!新罗的民风果然不再淳朴了么!!!有本事下来说话!!!” 老渔民冷汗涔涔,暗道此人,也许找对了。 还有一句话,他也在心里暗道着。 “民你大爷的风,你九州的民风就淳朴了么?” 天机九章 第八十七章 滚 此时崖顶一名持弓的男子遥遥喊道:“任何人不得上下此船,速速离去,否则乱箭射死,一概不管!!” 老渔民急喊道:“后生!只有速速上那艘船才可避免被乱箭射死!!黑蛟帮老大有令,不得袭击那条大船!!” 苏望亭嗤了一声,满脸鄙夷的瞪了这老货一眼,遂跃入水中,点水疾行。 “哇!!水上漂!!”老渔民对着苏望亭的背影竖起了大拇指,“后生果然是有本事之人!!” “漂你大爷!!” “……” “嗖、嗖嗖、嗖……” 苏望亭刚掠出不远,乱箭,也立即射了下来。 只见其身形忽左忽右,于水面上来回腾挪,饶是乱箭一波比一波来的密集,可苏望亭总能轻巧的躲开。 老渔民看的兴奋不已,连声喊好。 “夺!” 一支冷箭射到了他脚下,将老渔民惊出了一身冷汗。 “啊哟,这热闹看不得、看不得。” 于是在那双单身多年的手高频率的摇浆之下,小舢板飞速逃离。 不多时,苏望亭已掠至了大船旁。 乱箭,也停了下来。 崖顶隐隐传来骂娘声。 “嘁,没得手便骂人?不淳朴!” 说着苏望亭轻喝一声跃出水面,贴着船身直掠而上,双脚只在高大的船身上点了三两下,人便已跃上了甲板。 刚站定,船上的几名伙计便围了过来,好奇的打量着这名突然上船的男子。 “姓安的老板是哪个,叫他过来说话!!”苏望亭扯着嗓子吼道。 一名留着八字胡的富态男子匆匆跑了过来,见着苏望亭腰间的长刀先是一惊,遂讪笑道:“小的便是这艘船的老板。啊哟哟,贵帮这是何苦来哉呢,为一名女子便连累了这么一大船人,兄弟可是带了贵帮头领的好话来?” 苏望亭眉头一挑:“你当我是黑蛟帮派来的?” 安老板倒吸了口气:“你不是?噫!你竟能躲过乱箭上船来,可见兄弟你本事定是不小!不知兄弟你前来所为何事?” “来助你们脱困,你说好不好?” 安老板闻言讪笑再次堆满了脸,连连拱手道:“那敢情好!!义士若能助我脱困,在下定有重谢。” 苏望亭大手一挥:“不要什么重谢,只载我去九州便可。” “那有何难!只要能助我们脱困,在下愿免费送义士前往九州,并奉上本船最好的房间供义士歇息。” 苏望亭微微颔首,指着远处的几艘黑帆船,问道:“他们老大叫什么?” 安老板皱眉道:“姓洪…对,叫洪镇海。” 苏望亭闻言笑道:“镇他姥姥的海,叫洪守姬得了。为了个歌姬守了一个多月,我也是服了他了。” “呵呵,谁说不是呢,为这么个事耽误了一大船的人,犯不上。” “那厮非得如了愿,才肯放你们走?” 安老板苦着张脸说道:“是哟,非得要金惜善姑娘从了他才肯放,这都一个多月了,可见他的决心之大。” “金惜善就是那厮要的歌姬?” 安老板点头:“正是。” “她人呢?” 安老板对船头努了努嘴,轻声道:“喏,那姑奶奶就在那处。” 苏望亭扭头一看,只见十丈开外的船头甲板之上放着一把红木交椅,其上端坐着一名上衣下裙皆是大红色的女子。从后头望去,这女子似乎是在盯着远处的黑帆船发呆。 只见其左旁站着一名小厮为其撑着一把遮阳大伞,右边则有一名年岁不大的少女在为其端茶递水。 “哟,一个歌姬倒过的跟千金大小姐似的。” 说着苏望亭缓步踱至其身后,满面无奈的盯着她那一头的金枝玉钗。 “我说…这么一大船的人因为你被耽搁了,你倒跟没事人似的。海景好看么?” “滚。” 金惜善没有转身,自顾自的品着小茶。 听到这声似乎极其自然的、淡淡的“滚”字,便大概能猜到昔日有多少欲上前献殷勤的男子被其鄙视了。 苏望亭细细品着这声“滚”字。 嗯…… 傲气满满的“滚”字。 高高在上的“滚”字。 自命不凡的“滚”字。 想必在听到这声“滚”字后,昔日那些个巴结她的男人脸上怕是不怒反喜,反而倒像被王母娘娘赏了蟠桃的猴子似的,围着她上窜下跳。 “还不滚?” 金惜善再次开了口。 苏望亭站在她身后呲牙一笑:“你若再说一个‘滚’字,我立马将你踢海里去喂鱼。” “嗯?” 金惜善听到这话一怔。 随即一阵欣喜自心中泛起。 被人威胁了,这名女子还竟然大喜,她是不是变态? 非也。 这么些年了,萦绕她耳旁的都是男人们的甜言蜜语,阿谀奉承之词。 可今日,竟有男子敢对自己无礼? 并且,口气听上去是如此的不屑一顾…… 好新奇的感觉! 好让人期待的感觉! 此时她的心中在暗自祈祷,祈祷此人的模样,请务必配得上这句十分冒犯的话。 于是金惜善满怀期待的转过了身望去。 于是她立即看的呆了…… 好俊俏的男子!! 从未见过的俊俏!! 虽然他那站姿懒散的如一条被晒至变形的咸鱼…… 虽然他的右手正肆无忌惮的抠着鼻孔…… 虽然他此时望着自己眼神中透露着深深鄙夷…… 虽如此,那也仍可称得上是惊为天人!! “呵呵,这位公子面生的很,奴家可从未在此船上见过呢。” 金惜善的语气立即柔软了起来,酥的令人起鸡皮疙瘩。 并且还起身盈盈一拜。 那故作羞涩的模样显得尤为专业,一看便是风月场上的勾魂老手。 苏望亭眉头微皱,抠着鼻孔打量着此女。 容颜,倒的确是不俗。 几可与杜鹃儿媲美。 可那股眉宇及眼神间透露出的气质,却拖累了她的这副姣好的容颜。 俗。 十分市侩的俗。 “公子,你为何只盯着奴家看,倒也说句话呀。可是把奴家给看羞了呢,呵呵呵呵……” 苏望亭哆嗦了一下,从鼻孔中抠出一团不明物弹向了天空,悠悠道:“我是真的很想将你踢下海去。” “呵呵呵……” 金惜善捂嘴笑着走近苏望亭,伸出小拳头轻捶他的胸口。 “公子你可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呢,对奴家这般的凶,奴家可要生气了。” “那你生气吧。”说着苏望亭伸手抓住她的后衣领,轻轻一提。 然后随手一甩。 空中出现了一道红色的完美抛物线。 “扑通!!” 竟真的将她扔海里去了!! 一旁的安老板及众伙计是目瞪口呆。 这个向来被各方名流争相捧在手心里的绝色歌姬,竟被这男子如垃圾一般的给扔海里去了?? 苏望亭趴在船舷,笑望着下头。 只见花容失色的金惜善在海水中一顿的扑腾,破口大骂道:“哪里来的疯子!!!好端端的竟将老娘扔下水来!!!你等着,求老娘的厉害人物多得是,老娘随便喊一个来便可将你整死!!” 苏望亭嘻笑道:“那我等着。” “呜哇…呜哇……救命!!!” 金惜善大口灌着海水,眼看着就要沉了下去。 苏望亭笑喊道:“喂!!不是说喊人来整我么,莫不是要去海底请龙王来?” “你…你这疯…疯子!!救…救命那!!!” 安老板忙不迭的抱着一捆绳索过来,慌张道:“义士,若真不救,只怕会出人命那!” “好吧。” 苏望亭拿过绳索,扎了绳套扔了下去。 金惜善立即抓住了绳套,一头钻了进去。 “起!!” 苏望亭笑喊一声,轻轻一提。 金惜善如大鱼一般的从水中被拉起。 可拉至一半,苏望亭却将手中的绳子绑在了船舷之上,任由金惜善在半空吊着,来回摇晃。 “你这疯子!!快快将老娘拉上去!!”吊在半空的金惜善尖叫道。 苏望亭摇头:“偏不拉。就这样吊着你几日,直到你被晒成鱼干。你又能如何?” “呜呜呜呜……” 金惜善终于崩溃了,捂脸大哭。 “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哟……竟碰到了这么一个疯子……” 苏望亭探着脑袋喊道:“我问你,那黑蛟帮的老大,是不是在你头上花了很多钱?” “呜呜呜,是又如何!” “你既收受了人家的钱财,又为何不搭理人家?” 金惜善扑腾的双腿哭喊道:“他太丑!!你叫我如何亲近的下去!!” “既是嫌弃人家,又为何一次次的撩拨?” “呜呜呜呜…我们歌姬吃的便是这碗饭,不撩拨客人如何能将钱从他们口袋中掏出!!” 苏望亭摇头道:“如今为了你这一己私利,整条船上的人都跟着受连累,如何是好?” “呜哇!!!”金惜善仰面大哭,“我哪里知道如何是好!!他们是一伙强盗,哪有什么道理可讲!!” 苏望亭强忍着笑,又喊道:“如今我来助你们脱困,你可会听我的话??若是听,便拉你上来。” “我听!!!”金惜善嚎啕大哭,却又连连点头。 “很好。” 说着苏望亭将其拉上了船来。 落汤鸡般的金惜善趴在甲板上大,双手拍地哭喊道:“你这遭天杀的!!你个疯子!!!竟如此待我!!” “你若再骂一句,便再下水去。” 于是金惜善立即不哭了,瘫坐在甲板之上,满脸委屈的呆望着苏望亭。 苏望亭轻哼一声,在她的椅子上坐下,闪着二郎腿问道:“那黑蛟帮老大前后一共在你头上花了多少钱?” 金惜善抿着嘴想了片刻,道:“大…大概前后加起来有…有四千余两。” 苏望亭大手一挥:“去!拿五千两银子过来,随我去他们船上。将钱还了他,然后恳求他放行。” 谁料金惜善却鼓着嘴摇头道:“钱我可以还给他,只怕…没有这么简单。那厮是为了一口气,可不是为了钱。” 苏望亭冷冷道:“你若将钱还给他,并明说不愿委身于他,这便是讲理。若他还是不肯,便是不讲理。” 顿了顿,苏望亭扬起了嘴角:“只要他不讲理了,那就好办了。” 金惜善闻言小声嘀咕道:“跟一帮海贼有何道理好讲,你若是有本事,便直接杀过去,这才是对他们讲理的方式。” “不。”苏望亭面色凝重了起来,缓缓摇头,“杀,也得讲个道理,否则,便是滥杀。” 说着苏望亭起身,遥望着大海,喃喃道:“而我…早已立誓,不再滥杀……” 金惜善也爬了起来,抹着眼泪转身,边走边抽泣道:“我…我这便去取钱来,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你个疯子,呜呜呜……” “……” 天机九章 第八十八章 无上的荣耀 在金惜善和苏望亭的授意之下,安老板思前想后,还是咬牙下令将船开出海湾。 这些快闲出毛病的船工们得令后欢呼雀跃着涌入了摇浆舱,随着舱内号子的吆喝声响起,这艘大船终于在停泊一个多月后,缓缓向海湾外航行。 可刚出海湾,对面黑蛟帮的船只也立即动了。 迎面而来。 最终,这艘大船还是被黑蛟帮的四艘船给逼停,被围在了中央。 “喂!!!”此时只见黑蛟帮最大的一艘船上有个汉子在招手大喊,“几个意思??想强行甩脱我们?” 安老板也大喊道:“金姑娘说,想和你们老大谈谈!!” 对方那名汉子闻言愣了一愣,遂咧嘴笑道:“哟,金姑娘终于想通了么?等着!!我这便放下一艘小船过去,接金姑娘过来!!” “不必!!” 只听苏望亭大喝一声,一把抓起金惜善跃入海中,向对面的船只点水而去。 “啊……你这个疯子!!!”金惜善在海里被粗暴的拖行,尖叫连连,呛了好几口海水。 而黑蛟帮船只上的帮众们也是看傻了眼。 他们实没料到这艘载满了歌姬的大船之上,竟然还有一名能够点水而行的男子。 未等他们回过神来,苏望亭已于海中高高跃起,落于他们的甲板之上。 几名黑蛟帮帮众上下打量着苏望亭,一名黑脸汉子问道:“你是何人??轻功身法竟能到了点水而行的地步,不简单那。” 苏望亭笑道:“闲话不扯,我将金姑娘带来了,你们老大呢?” 黑脸汉子闻言脸上止不住的扬起了淫笑:“带的好、带的好。不知金姑娘是洗干净了过来的,还是在我们船上洗洗呢?我们老大可是很讲究的,嘿嘿嘿。” “洗你大爷。”苏望亭淡淡道。 “你说什么!?” 黑脸汉子撸起袖子就要冲向苏望亭,却被身旁的同伴拉住了。 苏望亭板着脸道:“将金姑娘带来,是与你们老大谈事情的,不是让你们调侃的。若是不谈,我再将她带走便是。” “哈哈哈,美人儿,你可算熬不住来寻我了!!” 此时只听一道粗犷的笑声自船舱内传出,一名彪形大汉大笑着缓步走出。 只见此人年约四十来岁,一颗圆溜溜的脑袋上不见一根头发,在烈日的照耀下显得油光锃亮的。 苏望亭仰面望去,暗自感叹此人身形之魁梧高大,足比自己高出了两个多头。 因长年遭受着烈日和海风,他那张粗糙的国字脸上是黑里透红,而最令人吃惊的是,其额头至下巴竟斜着一道长长的刀疤,面目显得尤为狰狞。 正是黑蛟帮的头领,洪镇海。 金惜善一见此人,便慌张躲往了苏望亭的身后。 “你便是洪守姬?”苏望亭问道。 洪镇海一愣:“洪什么??你叫我什么??” 苏望亭呲牙一笑:“啊不对,你便是黑蛟帮的头领,洪镇海?” “是又如何。你是何人?为何会与我的美人儿在一起?” “你脸上那道刀疤,如何来的?”苏望亭答非所问。 洪镇海斜眼上下打量了苏望亭一番,目光停留在了其腰间的长刀之上:“哼,这道刀疤,可是我的荣耀!!” “哦??是战胜了劲敌所留下的伤疤?” 洪镇海大手一挥:“不!并未战胜!!” 苏望亭闻言脚下一软,扶住了身旁的船舷:“没战胜还说的这么自豪??” 洪镇海十分粗鲁的啐了一口,冷笑道:“你懂个屁!!这道疤,是新罗昔日的名门大派白虎堂少主留下的。哼!能与名声赫赫的‘流云刀’潘在兴对战而不死,这本就是一种荣誉!” “额……这个……”苏望亭呆望着对方的脸,“说通俗点,就是你成功的逃走了?” “混账!!能从那等高手的刀下逃命,本就是极不易之事!!” 苏望亭捂住了脸,回想起了潘在兴被自己吓尿的场景,无奈道:“好好好,你厉害你厉害。那个…金姑娘有话对你说。” 说着苏望亭将金惜善从身后拉上前来。 洪镇海顿时双眼放光,搓着双手讪笑道:“美人儿,可是想通了?跟了我洪镇海有什么不好的,你看,这么些兄弟这么些船都是我的!与我一道称霸这片海域,何其自在、何其威武!!” 金惜善打了个冷颤,从怀里摸出几张银票,默默的递了过去。 “这是何意?” 金惜善细声道:“这…这是大人这些年来打赏给奴家的,如今,一并还给大人。请大人见谅,奴家……奴家实是不能与大人在一起。” 洪镇海闻言,脸上的笑僵住了。 但他还是接过了银票,利索的收入了怀中。 “不行。老子喜欢你。” 金惜善支吾道:“可…奴家…奴家不喜欢大人。望大人能放过奴家。” “少废话,跟老子进船舱!!” 洪镇海伸手就要去抓金惜善的胳膊,却只听“啪”的一声,苏望亭打开了他的手。 “洪帮主,金姑娘将银子还给了你,并且直说了不喜欢你,你们便是两清了。你再这样,便是强人所难不讲道理了。” “道理??”洪镇海的嘴角扬起了狞笑,“你是否忘了件事?” “何事??” “我们黑蛟帮是海贼,是强盗。而强盗,会跟你们讲道理么?” 苏望亭闻言长舒了口气:“就是说,不讲道理,要硬抢人了?” 洪镇海眼睛一横,昂首道:“是又如何?老子堂堂黑蛟帮帮主,抢一个女人又算得什么大事!我说…你这小白脸可是她的姘头??哼,识相的就留下她速速离去,把老子惹得急了,将你剁碎了喂鱼!” 苏望亭笑道:“你不讲道理,那便好办了。” 洪镇海眉头一挑,斜眼俯视着苏望亭:“怎么的?你孤身上了我的船,莫不是还要和我们动手?别笑死老子了。” 可笑着笑着,洪镇海盯着苏望亭的脸却皱起了眉头。 “等等,你这张脸…我似乎见过?” 苏望亭摊开了手:“其实一见我便认出了你,只是名字对不上号。” 洪镇海的眉头越拧越深,盯着苏望亭的脸一言不发。 苏望亭嘻笑道:“怎么,才过一年而已,就忘了?我说你这厮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噫……”洪镇海倒吸了口气,对着苏望亭连连点着手指,“见过、见过,一定见过。只是究竟在何处……” “要不,我提醒提醒你?” 洪镇海黑着脸点头:“你说。” “你说能在潘在兴的刀下逃生,便足以引以为豪了?” 洪镇海重重点头:“那当然!!流云刀的名号在新罗江湖上可是响当当的!!能与他起冲突而全身而退的人,可并不多!” 苏望亭强忍笑意,摇头道:“若这么说,其实你有更值得自豪的地方。” 洪镇海眉头一挑:“此话何意?” “若在潘在兴的手下逃生便觉得自豪,那…你若是在昔日覆灭了白虎堂之人的手下留得了性命,岂不是无上的荣耀?” “覆灭了白虎堂之人?” 洪镇海摸着下巴来回踱步,苦苦思索。 突然,他猛的回身瞪着苏望亭。 “你是说…血修罗!?” 苏望亭耸了耸肩:“然也。” “噫!!!” 洪镇海突然大叫一声,指着苏望亭连连后退,直到后脑勺重重的撞在了桅杆之上,才顺着桅杆缓缓瘫坐了下去。 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浮现脑中。 当年一个浑身是血的可怕男人提着一柄满是缺口的长刀来到了海边码头,而自己只是拒绝了他要乘船的要求,这个男人只一刀,便将自己的船给从中一劈为二,沉入了海中。 那惊天的一刀,他记忆犹新!! 好在这个男人当时未杀自己,而是上了另一条去往九州的商船。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此人便是孤身覆灭了白虎堂的血修罗!!! 是啊,能在血修罗的手下留得性命,那才是值得吹嘘之事!! 与他血修罗相比,那潘在兴的确不算什么。 最多,算个屁。 想到这里,洪镇海忙不迭的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哀嚎道:“在下…在下想起来了,您便是血修罗大人!!只是…只是也不能全怪小的眼拙,当时您满身满脸都是血,小的也只是大概记住了大人的脸形,所以一时未认出您来,望大人莫怪!!” 见帮主跪了下去,一众黑蛟帮的帮众也呼啦啦的跪下去了一片,连连磕头。 金惜善懵了。 这个将自己扔下海去的男子,究竟是谁? 未动手,便已吓得黑蛟帮全体伏地磕头? “起来吧,咱也算是老熟人了。”说着苏望亭挠了挠头,面上流露出些许尴尬,“当时我已杀红了眼,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失手毁了你的船,可真是不好意思了。” 洪镇海将头磕的砰砰作响,大呼道:“啊哟!!您这话说的!您能留小的一命,小的已是感恩戴德了,区区一条船又算得是什么。今日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您,不如这么着,这四艘船您全部毁了,权当小的给您赔罪!!” 苏望亭连连摆手:“别,好好的毁你的船做什么,我手又不欠,咱还是讲道理好了。我说老洪啊,天下美女多的是,何必非得要这货?你当她是好东西?” 金惜善闻言立即不乐意,翻了个媚眼,娇嗔道:“哼,怎能这般的说人家。” “混账!!” 洪镇海闻言立即冲了过去,一巴掌扇在了金惜善的脸上,那张俏脸是肉眼可见的高高肿了起来。 “血修罗大人说你不是好东西,你就不是好东西!!现在你自己说,你是不是好东西??” 金惜善捂着脸,眼泪汪汪的摇头:“我…我不是好东西,呜呜呜呜……” “老子攮死你个装清高的骚货!!!” “别别别!!”苏望亭一把拉住了洪镇海,“打女人,可不是光彩的行为,杀,那更不可取。” “那您说如何处置她,您吩咐!” 苏望亭长叹一声,苦笑道:“我来助他们脱困,为的是想乘他们的船回九州,你知道的,如今去往九州的船少之又少,我可没耐心等上一两个月。” 洪镇海将胸口拍的砰砰作响,大声道:“那有何难!我这几艘船虽也能远航,但比不得那艘船上奢华舒适,我这便将那船上的歌姬连同闲杂人等全部赶下船去,由在下带人亲自带人服侍您,就乘那艘船去九州如何?” 苏望亭回身看了眼在歌姬大船上翘首以盼的安老板,思索了片刻,脸上扬起了一抹坏笑。 “也好。一想到这些歌姬跑去诓骗我们九州男人的钱财,我这心里还真有些不带劲呢。嘿嘿嘿。” “懂!在下懂了!!” 于是两炷香的光景之后,海滩上出现了一群满脸迷茫的歌姬,呆望着海上那艘逐渐远去的大船。 而安老板是哭天抢地,跪在沙滩上对着海上振臂大喊:“我的船那、我的船!!我安载旭的命好苦哇!!” 金惜善则摸着红肿的脸跺了跺脚,盯着远去的大船啐了一口,咬牙道:“哼!!不让我们新罗的歌姬去九州?没那么简单!!我们今后必定要占领你们九州男人心,给你们九州刮去一股寒流!!” 天机九章 第八十九章 你可真是人才 六日后,这艘奢华的双桅大船平安抵达登州码头。 正是当日离开九州时的码头。 告别了洪镇海,苏望亭呆望着依然繁忙的码头,心下竟泛起一丝失落。 再次置身这处码头,身旁已不见那道总是紧随着自己的娇小身影。 那白葵得知自己不辞而别后,还不知会怎么闹呢。 “呵,那小祖宗。” 苏望亭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去往距码头不远的一处小庄子,去取当日离开时寄养在那处的马。 取了马,一路往西。 他想先回暮州的幻烟阁看看各位是否安好,也好一路打听打听,看是否有人得知那黑水潭究竟在何处。 可令他失望的是,沿途二十余日边走边打听下来,竟无一人听说过黑水潭,倒是九州江湖的近来的消息听说了不少。 聂云飞的死讯已传遍了武林,虽说危机已解除,可四大名门在江湖中的活动也不见增多,反倒显得有些死气沉沉。 天岚峰被苏望亭血洗之后,元气大伤。费炜上任掌门之后对外宣布不再掺和天机九章之事,也不与任何门派同气行事。只是广招弟子并命门下勤谨修炼,意欲重振宗门。 铁山寺在得知天岚峰不再任由自己牵着鼻子走之后,十分的不满。听闻曾派出僧人上门交涉,却闹的很不愉快,险些动起手来。 可见天岚峰被血洗的事件对费炜刺激之深,也可见他禁止宗门再行不义之事的决心之大。 看来苏望亭已教会了天岚峰一个深刻的道理——多行不义,必自毙。 被鲜血彻底的洗礼了。 而铁山寺由于与白葵一战损失五十余名精英,也算得上元气大伤,所以近来对江湖诸派指手画脚的少了些,也未见大肆的活动。 虽明知幻烟阁有白玉片,可由于忌惮那穆世兰和苏望亭,暂时未见其敢有任何动作,只是偶尔派些零散的武僧在幻烟阁宗门附近打探。 反倒是落霞滩和翠幽谷近来底气硬了不少。毕竟这两派元气未伤,并且又得了铁山寺的内功心法,宗门实力大涨,似乎已隐隐有不惧铁山寺之势。 但也未敢去侵犯幻烟阁。 只因他们对苏望亭和穆世兰二人的恐惧,更甚于铁山寺。 所以他们也只是暗自合计着,蠢蠢欲动而已。 回到幻烟阁后,苏望亭大感欣慰。 霜花宫的内功心法、被穆世兰改良后的雷剑式、落霞滩的轻功身法以及慕容云岫传授的暗器绝技,这些,令幻烟阁的女弟子们修为大涨。 一时心血来潮,苏望亭随意挑选了几名女弟子与自己拆招,结果他欣喜的发现,这些女弟子的修为已几可与铁山寺罗汉堂的武僧们相提并论。 这让他大大的松了口气。 女弟子们的修为突飞猛进至如此,就算有朝一日自己和穆世兰离开了幻烟阁,那其他大派也会对其忌惮三分,不敢放肆来犯。 仅在幻烟阁停留了三日,苏望亭便请了辞,欲于江湖中继续打听黑水潭的下落。 青雯虽是万般的不舍,但也深知自己留不住这名男子,只是叮嘱其万事小心,等他回来取这枚白玉片。 众人送至山脚下,苏望亭正欲上马离去,穆世兰却坏笑道:“你若答应我一事,我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苏望亭茫然道:“什么好消息?要和慕容姑娘成亲了?” 穆世兰摇头:“非也。黑水潭。” “你知道在何处?”苏望亭急问道。 穆世兰微微颔首,只是继续坏笑着,也不答话。 苏望亭眉头一拧:“你这厮…知道不早说??要我答应你何事?” 穆世兰越笑越得意。 慕容云岫一脚踹到了他的屁股上,喝道:“既是知道,速速告诉苏公子便是!!卖什么关子那!!” 穆世兰摸了摸屁股,拉着慕容云岫窃窃私语了一番。 只见慕容云岫连连点头,竟也与穆世兰一道,对苏望亭露出了坏笑,不怀好意的盯着他。 “……”苏望亭被他们看的是浑身发毛,眼角直抽抽,“你们搞什么名堂?到底说是不说?” 穆世兰干咳了两声,指着身旁的青雯说道:“我们都认为,你与青雯姑娘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不在幻烟阁的这些日子,青雯姑娘可是终日闷闷不乐,见天的站在牌坊下翘首以盼。若你不负青雯姑娘的一片真心,我便告诉你黑水潭在何处。” “休……休浑说……”青雯立即羞红了脸,慌张躲往了慕容云岫的身后。 苏望亭呆望着穆世兰:“你这厮…几时变成媒婆了?” 穆世兰双眼一横,叉腰道:“若不给你快些配个美若天仙的老婆,我可担心我的云岫还惦记着你!” 苏望亭闻言险些摔下马去。 而穆世兰立即就被慕容云岫摁在了地上,一顿的暴揍,求饶声连连。 直到穆世兰被揍的双眼乌青,慕容云岫才停了手,扭头瞪着苏望亭喝道:“我青雯妹子哪里就配不得你了?这样好的相貌,这样随和的性子,你上哪里找去!” 苏望亭愣了半晌,尴尬的笑了笑,没有回话。 “你倒是说句话啊!”慕容云岫催促道。 苏望亭垂下了头,低声道:“是我…配不上青雯姑娘。” 话毕,轻喝一声“驾”,苏望亭策马离去。 两行泪,自青雯的眼角滑落。 “妹子,天下好男子有的是,不必为这个死脑筋的家伙伤心。”慕容云岫安慰道。 “你们…将黑水潭的方位告诉他吧,别…别难为他……”说完青雯便捂嘴匆匆往山上跑,止不住的哭声自山上悠悠传来。 未行出三里地,一道身影突然落在了苏望亭的马前。 穆世兰。 苏望亭急急勒住了马,望着他那对熊猫眼,强忍着没笑。 “黑水潭,在夜流国。”穆世兰没好气的说道。 “夜流国??” 穆世兰点头:“我与云岫去夜流国找寻金纹壁虎尾时,曾听山崖上的采药人提起过,说他们夜流国的黑水潭内盛产奇药,不过,大多是毒药草。夜流国的蛊师都爱去那里采药炼蛊。” 苏望亭甩头道:“未料到竟在夜流国,怪不得一路上打听,无一人知晓。” “夜流国不大,你去了后找当地人一问便知具体方位。” 苏望亭点头:“知道了。多谢相告。” “要你谢?”穆世兰顶着那双熊猫眼瞪着苏望亭,“青雯姑娘哪里配不得你了??切,德行!!” 未等苏望亭回应,他便气呼呼的掠走了。 苏望亭苦笑着甩了甩头,正欲挥鞭继续前行,忽只听头顶传来一道嘹亮的鸣叫声。 抬头一看,是一只鹞鹰。 正是当日幻烟阁赠与白葵的那只。 只见这只鹞鹰于空中盘旋了几圈后俯冲而下,落在了苏望亭的肩头。 从鹞鹰脚上的小信筒内取出一卷纸,打开。 只有三个娟秀的字。 “保重。” 落款,一个“雯”字。 苏望亭盯着纸,久久无语。 直到肩头的鹞鹰扑腾着大翅膀飞起,他才回过神来。 将纸收入怀中,苏望亭仰望着远去的鹞鹰,喃喃道:“姑娘冰清玉洁、不染纤尘,我这一身血污之人,又怎配得上你。” …… 九州西南,南州。 以梅沙江为界,过了江,便进入了夜流国的境内。 夜流国气候与九州大部分地区迥异,差别明显。 长年的湿热,是常态。 夜流国境内多有沼泽湿地及雨林,其内瘴气遍布,剧毒的虫蛇及花草也是数不胜数,若是异域人士孤身闯入这些人烟稀少的陌生之地,与自杀无异。 这是苏望亭刚渡江进入夜流国境内之时,迎面自夜流国返回九州的旅人所给的忠告。 可这些旅人也给了苏望亭一个令他沮丧的消息。 那黑水潭,正是他们所警告的莫要擅闯的危险区域。 黑水潭,当地人又称之为黑泽,位于夜流国中部。由于其内无论是潭水亦或是土壤都呈现出黑褐色,故得此名。 黑泽本就是夜流国内最大的沼泽湿地,足有茂州的三分之一大小,其四周被雨林环绕,周边百里内无村庄城邦。 黑泽内的毒虫及毒花草种类及数量之多,可谓冠绝天下,被称之为普通人的禁地。 又被称之为蛊师的天堂。 夜流国内最大的蛊师门派六彩门,便位于这黑泽的东端。 又从边境附近的当地人口中得知,若想进入黑泽一探究竟,最稳妥的办法便是雇佣熟知那片区域的蛊师作为向导,否则必定是凶多吉少。 于是乎,苏望亭决定孤身前往。 他偏不信邪。 三日后的清晨,苏望亭到达了黑泽北面的雨林外。 穿过雨林,便可进入黑泽。 望着林内那雾蒙蒙的一片,苏望亭笑道哪里有什么可怕之处,反倒美的像仙境。 于是下了马,信步入林。 于是一炷香的光景后,雾气昭昭的雨林之内,苏望亭趴在了地上。 口吐白沫,没了动静。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看见了自己的马。 “嗯?怎么回事?”苏望亭茫然坐起身,四下张望,“怎的突然睡了过去?我怎么又出来了?” 突然,身后传来踩踏枝叶的声音,苏望亭回身一看,只见一名年约十七、八的姑娘口中叼着一根草,正望着自己。 “你是?” “呸!”那名姑娘豪放吐出了草,“你可真是个人才,不待太阳升起瘴气散尽便进入林中。若不是我见林外有匹马,好奇入林查探,你此时只怕已经凉透了。” “啊??”苏望亭慌张摸了摸自己的脸,“我中毒了?” 姑娘大咧咧的笑道:“不用惊慌,我已给你灌了解药下去。看你这细皮嫩肉的好模样,死了怪可惜的。” “啊唷,天爷,原来如此!”苏望亭忙不迭的爬起了身,对那姑娘拱了拱手,“多谢出手相救。呵呵,在下可真是小瞧了这黑泽。” “十两银子。”姑娘嘻笑着伸出了手。 “啥??十两银子??”苏望亭懵了。 “十两银子救你一命,不算贵吧?”那姑娘调皮的冲苏望亭皱了皱鼻子。 “不…不贵、不贵!应该的、应该的。”苏望亭忙从怀里摸出了些银子,双手递了过去。 那姑娘美滋滋的收了银子,问道:“好端端的,为何要进黑泽??嫌命太长了?” 苏望亭挠了挠头,苦笑道:“有些…私事,总之是想入内打探一番。姑娘你又为何会孤身一人现身于人迹罕见之地,不怕危险么?” 那姑娘小脸一昂:“哼,我是茶荣蛊寨的人,当然有一套法子避免中毒了!” “茶荣蛊寨??” “对。就是夜流国最大的门派,六彩门的宗门所在之地。” “六彩门??”苏望亭闻言一怔,回想起了将穆世兰毒翻的那两名蛊师,“那你…也是蛊师?” 姑娘摆手道:“嘻嘻,蛊师这个称呼还担待不起,我还未出师呢。” “那…你可否作为向导,带我进黑泽?” 姑娘闻言吐了吐舌头:“我在雨林内走走还凑合,黑泽不行。黑泽内虽看上去地势平坦,可哪处是能落脚之地,哪处又是一踩便陷下去的沼泽,得经验丰富的蛊师才行。” “那你可否带我去你们寨子,帮我请一名有经验的蛊师作为向导?” 姑娘再次伸出了手:“十两!!” 苏望亭哦了一声,再次摸出银子,笑呵呵的递了过去:“小意思!肯冒险带我去黑泽走一趟,十两不贵。” “说什么呢你!”那姑娘仔细的收好了银子,对苏望亭翻了个白眼,“这十两,是我带你去茶荣寨的带路费。区区十两就想请一个黑泽的向导??做梦呢你。” “我天,这转眼就坑我二十两?”苏望亭一把捂住了脸,“我说你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倒是一头钻钱眼里去了,事事都提钱。莫非你姓钱?” “猜对喽!”姑娘那一双小手拍的啪啪响,调皮的对苏望亭眨巴着大眼睛,“本姑娘大名,钱多多!” “……”苏望亭无语。 天机九章 第九十章 钱多多 骑马跟在钱多多的后头,苏望亭望着这姑娘骑马摇头晃脑的模样,忍俊不止。 可爱且直率的小姑娘。 连要钱,都是那么的直率。 “钱姑娘,你年纪不大,怎的这般爱钱?” 钱多多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袋子,低头数着袋子内的碎银:“我得攒钱。” “小姑娘家的,攒钱做啥?” 钱多多回头望了眼苏望亭,沉默了片刻,嘟着嘴说道:“我想去九州,也不知在九州得耽搁多久,所以得攒够在九州的花销。” “想去九州游玩?” 这一句话问完,只见钱多多收起了钱袋,那满是俏皮的脸上渐渐黯淡了下去。 “其实我…算是九州人。” “哦?你是九州人?那为何会在夜流国的蛊寨混?” 只听钱多轻叹了一声,低声道:“我爹是九州茂州人,而我娘是六彩门的蛊师,他二人成亲后我爹便随我娘来到了茶荣寨,并生下了我。可…在我五岁时,六彩门与毒花会起了冲突,双方大战了一场,我爹娘…在那场大战中,死了。” 苏望亭闻言默默点头:“那你在九州…可还有亲人?” 钱多多咬着手指嘟囔道:“嗯……那时我还小,只大概记得我娘说过,说我爹是茂州一个望族的少爷,具体在哪儿,还有什么亲人,不记得了。” “所以你很想去找找看?想找自己的亲人?” “嗯!”钱多多重重的点头。 苏望亭望向这个可爱姑娘的眼神柔软了起来,轻声道:“待我返回九州,我帮你打听。我便是茂州人士。” “真的吗?”钱多多再次回头,眨巴着那双大眼睛。 苏望亭笑道:“真的。若是你愿意,待我返回九州时带上你,陪你一起去找。放心,我家在茂州也算望族,只需我回去稍一打听便知你爹的家族在何处。” “哼!你该不会是想把我拐卖了吧!!” 苏望亭仰天大笑了几声,摆手道:“你算是我的救命小恩人,我可不会干这缺德事。” “把‘小’字去掉!本姑娘可十八岁了!” “……” 绕着雨林行了半日,终于得见一排望不到头的高大木栅栏。 而那栅栏的大门口两旁各有一个高高的哨岗,远远望去,似乎两个哨岗内各有一名男子。 “那便是茶荣寨了。” 说着钱多多率先冲到了门口,也不喊人开门,只是仰头对着哨岗傻笑。 “哟,多多姑娘回来了,今儿赚得多少银子了?”一名男子自哨岗上俯视着钱多多,满面笑容。 钱多多指了指苏望亭,自豪的说道:“这不来了个生意嘛,嘿嘿,我拉来的。” “哦?”那名男子俯望向苏望亭,微微颔首,“是来求医问药的,还是来雇蛊师害人的?” 钱多多叉着腰鼓嘴道:“才不是咧!人家有事要去黑泽一趟,想来雇一个向导!” “哈哈哈哈。”那男子大笑着对钱多多点着手指,“你呀你呀,你这个小财迷,这回准备抽人家多少佣金?” “哼!不用你管!” 此时另一个岗哨的男子笑道:“多多啊,你说你一个姑娘家的每日出去挣钱做什么,若是想去九州寻亲,我们全寨一人给你凑一点也足够了,你这傻孩子是何苦来呢,天天起早摸黑的东奔西跑。” 钱多多大笑着向上拱了拱手:“哈哈哈多谢多谢!本姑娘早就说过了,这钱,得靠自己挣!” “哟,怪有骨气的嘛!” 说着那名岗哨男子对寨内喊了一声,高大的木门缓缓开了一条缝。 “走,我们进去!”钱多多对苏望亭招了招手。 进驻寨内,视线豁然开朗。 只见进来便是一个诺大的沙土广场,广场中央有篝火焚烧的痕迹,想必此此处便是寨中集会的场所。 而一排排错落有致竹屋则围着广场而建。 这些竹屋离地面足有半人来高,苏望亭一看便知,这是因为此地潮湿,离地而建,是为防止地面的潮气或是虫蛇进入屋内。 “跟我走。这前面这片,是六彩门的门人和家眷的住宅区,后头还连着一个寨子,便是六彩门的宗门所在了。嘻嘻,其实与前面的格局差不多,只是宗门内的竹屋要大些,层数多些。” “那…我们直接去六彩门的宗门?”苏望亭问道。 钱多多摇头:“不必,你找向导而已,又不是为了什么大事,没必要去拜会门主。我给你介绍一个可靠的蛊师,做向导绝对没问题。” 说话间,二人已来到一栋竹屋前。 钱多多跳下了马。一蹦一跳的上了竹屋前的台阶,站在门口大咧咧的喊道:“阮大哥!!阮大哥在不在,快些出来!!” 不多时,只听吱呀一声,竹屋门被打开。 走出一名打着哈欠的男子。 “是多多啊?干啥呢这是,大呼小叫的,我正午睡呢。” 钱多多嘻笑道:“给你介绍个生意,嘿嘿,我只抽三成,如何??” 那男子给了钱多多一个脑瓜崩,笑道:“你这小财迷,天天就知道挣钱挣钱。说吧,是什么生意。” “有人想去黑泽一趟,想要个向导。” “黑泽??”男子闻言皱起了眉头,“去那凶险之地做什么??多多你知道的,若不是为了采药炼蛊,我们六彩门可从不愿踏足那里。” 钱多多耸了耸肩:“我也不知他为何要去,诶呀,反正有钱就挣呗,哪儿能跟钱过不去呢?” “是何人要去?人呢?” 钱多多回身一看,苏望亭不见了。 “咦!?那个九州人呢?刚还跟在我后头呢。” 正四处张望时,只见苏望亭大喊着“我来了”,自一排竹屋之间跑了过来。 “啊哈,见谅、见谅!实在忍不住,去出了个小恭。我说你们这儿蚊子可真是够多的,都钻裤子里去了。” 说着苏望亭十分不雅的挠了挠裤裆,笑道:“向导是何人?” “喏,我阮大哥。”钱多多指了指那名男子。 那名男子睡眼惺忪的打了个哈欠,问道:“那黑泽乃凶险之地,你为何要去?在下还是劝你……” 话说一半,这名男子盯着苏望亭愣住了。 “你……” 男子使劲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 “我的娘诶!!!” 只听男子突然大呼一声,眼珠瞪的跟铜铃似的,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惊声道:“血…血修罗大人???” 苏望亭闻言一怔,皱眉仔细打量着那男子的脸。 这一打量,乐了。 老熟人嘛。 这不正是将穆世兰毒翻的那两名蛊师其中一个嘛。 “耶嘿,是你?”苏望亭呲牙一笑,拱了拱手,“又见面了。” 那男子哭丧着脸哀嚎道:“这…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竟然将你血修罗给招惹上门来了!!不知我们六彩门是何处得罪了您?” 钱多多挠了挠头,满脸迷茫。 不明白她阮大哥为何如此惊慌失措。 “你们…认识??” 那男子一把将钱多多拉在了自己身后护住,喝道:“你个小财迷,这回可闯了大祸了,你如何将血修罗给带上门来了!!你可知他血修罗是何许人!?” 钱多多摇头:“不知。我只知此人跟傻子一样的闯入了雨林,被瘴气毒翻在地,被我给救了。” “啊唷,祖宗!”那男子一把捂住了钱多多的嘴,“可不许乱说话!他…他是……” 见那男子一惊一乍的,苏望亭实在是忍不了了,嚷嚷道:“闭嘴,别喊了!!我一不灭门二不杀人,是来你们六彩门求助的,你慌个啥?” “求…求助?” 苏望亭点头。 “确定…不是来灭门的?” 苏望亭摇头。 那男子这才松了口气,猛拍胸口:“可吓死我了。我只当我们六彩门招惹了您,要有灭顶之灾了呢。” “他…很厉害么?”钱多多指着苏望亭问道。 那男子瞪了她一眼,狠狠道:“别多话,以后再说与你听!你看你惹的好事!” 苏望亭不乐意了,眉头一挑,说道:“你凶她做什么!这姑娘救了我的命,不许对她无礼。” “是是是!”男子连连拱手应着,随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脸上露出一股狡黠之色,“若多多果真是救了你一命,也就是说,我们六彩门有恩于你咯??” 苏望亭想了想,点头:“可以这么说。” “啪!” 男子重重的拍了下手,笑逐颜开:“哈哈,我们六彩门救了血修罗一命,这要是说出去,谁敢招惹我们!只怕去九州也可横着走了吧??” 苏望亭满面无奈道:“我管你怎么走,你斜着走都行。废话少说,我要去黑泽一趟,多少钱?” 男子猛摆手,喊道:“钱??要什么钱嘛!!能帮血修罗可是不胜荣幸之事,怎敢提钱!只是…只是多多救了你之事,还有,这不…即将要带您去黑泽之事,能否随我去向门主禀报一下?” 苏望亭眉头一挑:“想去邀功?” 男子讪笑着点头:“想宗主得知我们六彩门成了你血修罗的恩人,也会觉得脸上有光。” 苏望亭摸着下巴想了想,遂大手一挥:“行!既是不收我钱,那就随你们去见上一见你们宗主!” “不行!”谁料钱多多不乐意了,跺着脚喊开了,“我这好不容易拉来的生意,说不收钱就不收钱??那我的抽成呢??” “天爷!”男子一把捂住了脸,“你可真是天字第一号财迷!!挣钱都挣到他血修罗的头上来了,真真是要钱不要命那!” 说着男子从怀里掏出一把碎银塞给了钱多多。 “给给给,够了吧?开心了??” “嗯嗯嗯!”钱多多连连点头,低头仔细的数着手中的银子,眉开眼笑,“嘿嘿,这还差不多!对了阮大哥,你为何老叫他血修罗?这是何意?” 未等那男子开口,苏望亭抬手拦住了他,板着脸说道:“这个名号,我实在是很不喜欢,也不希望被人提起。我姓苏。” 男子冷汗涔涔,欠身道:“是、是是是。那……苏公子,我们这就去见宗主?” “等等。你叫什么?” “在…在下阮玉龙。” “嗯,好霸气的名字哟。”说着苏望亭从怀内摸出一个丝绸口袋,从内拿出两块金锭,递给了钱多多。 这还是当日白葵赠与他的。 望着黄灿灿的金锭,钱多多看的傻了眼了。 她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钱。 “这…给我?” 苏望亭点头:“接着吧。这足够你去九州寻亲了。” “哼!”谁料钱多多却将脸瞥向了一旁,满脸的傲娇,“我钱多多虽然爱财,可也有骨气,从不受施舍!得是自己挣来的钱才能要!” 苏望亭苦笑着甩了甩头:“可以、可以,有骨气。这钱,算我借给你的,如何?你不是说你爹是茂州的望族么?我想待你寻着了亲,这区区两枚金锭你爹的族人肯定是还得起吧?” “那是!我爹可是你们九州的一方望族!”钱多多满面自豪,可她仍未伸手接金锭。 “怎么,借你也不行?”苏望亭抖了抖手。 咬唇纠结了片刻,钱多多还是将苏望亭的手推了回去,脸上竟罕见露出了一丝羞涩,低声道:“这样吧,待你返回九州时,我与你同去。一路上的花销你先垫着,待帮我寻着了亲,当面还你钱,如何?” 苏望亭闻言大笑道:“好!好!!你这姑娘的脾气倒是与我有些相似,不喜欢欠账。若是欠了账,便巴不得立即就能还掉。” “哼!那是。” 此时阮玉龙叹道:“哎!这丫头是个苦命的孩子,以前我们总不放心她独自去寻亲,这回可好了,有你血修罗带着,我们可以将心放肚子里了。” “嗯??刚说的就忘了?你叫我什么?” 阮玉龙脚下一个趔趄,慌声道:“苏…苏公子,在下这便给您带路,咱去见宗主。” 天机九章 第九十一章 黑泽往事 来至一处宽大的单层竹敞厅外,阮玉龙道了声“稍候”,便匆匆跑入敞厅内的里间去了。 半炷香的光景后,只见自里间缓步走出一名体形婀娜的女人。 苏望亭于敞厅外眯眼打量之,只见此女步伐仪态沉稳端庄,浑身撒发出成熟知性的气质,虽是一脸的清冷高傲,却与那张风韵犹存的精致面庞十分相衬。 只见此女徐徐踱至敞厅的主座上坐下,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后,这才抬起一双美眸,冷冷的望向立于敞厅外的苏望亭。 苏望亭见她这般的淡定从容,有些意外。 因为在得知血修罗上门之后,或是惊慌失措、或是阿谀奉承,这,才应该是常态。 可此女,却是面无波澜。 此时阮玉龙匆匆跑至苏望亭的身旁,耳语道:“这便是我们六彩门的现任宗主,彩蝶大人了。” 苏望亭微微颔首,遥遥对彩蝶抱了抱拳。 彩蝶还以颔首,冷冰冰的吐出了一个字。 “请。” 苏望亭微笑着步入敞厅,至主座前停下了步子,抱拳道:“在下苏望亭,见过彩蝶宗主。” 可彩蝶却未答话。 那双透露着成熟风韵的美眸缓缓上下扫动,似是在打量苏望亭,良久,才淡淡开口道:“我原以为被称作是血修罗的男子,必定是身形魁梧或是面容狰狞的。却未料到竟是一副玉面小生的模样。” 苏望亭嘴角一扬:“让你失望了。” 彩蝶冷笑一声,道:“我听说过你的事迹,不错,很是骇人。我本是不屑与双手沾满了血污之人说话的。” 苏望亭点头:“不错,在下的确杀孽深重。” “呵,倒是坦白。那你说说,为何当年要造那么大的杀孽?” 苏望亭垂目道:“简而言之,一怒,为红颜。” 彩蝶闻言久久无语,只是嘴角含笑默默的盯着他。 片刻后,才听她轻嗤了一声,冷冷道:“倒看不出来,你这斯文俊俏的书生模样,也会如莽夫那般的为红颜而怒。” 苏望亭闻言还以轻嗤,讥讽道:“宗主虽是天资绝色,无奈年岁大了些,想必年轻时也是有男子愿意为你一怒的。” 彩蝶听到此话,果然面露不悦。 “血修罗,你朋友杀我十三个门人,此事,你可愿为你朋友担下?” 苏望亭点头:“愿意。未知宗主要在下如何承担?” 他早已料定,穆世兰闯下的这个祸,六彩门一定是不肯罢休的。 而此回自己来到了六彩门,也早已做好了替穆世兰擦这个屁股的心理准备。 “哼!你这一声骇人的本事,我们自然是拿你没办法的。可杀人偿命,却是天经地义之事。” 苏望亭笑道:“说的极是。可让在下自杀谢罪,也是不可能的。” 彩蝶冷笑道:“哪里敢让你血修罗大人自杀谢罪,你不灭我的宗门,我们便已是感激涕零了。” 苏望亭轻叹一声,摊手道:“宗主也不必冷嘲热讽,我苏望亭是个喜欢直来直去的爽快人。你就直说,此事,如何能了??” 彩蝶伸出一根玉指:“替我做一件事,抵那十三人的性命。” “何事?” “替我们六彩门,夺回黑泽!!” 苏望亭闻言一怔:“夺回黑泽??黑泽是你们的?” “是我们的!!!” 彩蝶竟突然嘶声尖叫! 吓得苏望亭是浑身一颤。 原来这片黑泽,千百年来的确是六彩门的宗门宝地。 甚至可以说,是黑泽,才催生出了蛊师这个门道。 炼蛊所需的百余种药草,甚至绝大部分的蛊虫,普天下只黑泽内独有。可以说没有了黑泽,蛊道,便不复存在。 可三十年前,来了两个奇怪的人,一头钻进黑泽里扎了根。 开始这二人还算本分,在黑泽内闷头不知捣鼓些什么,看见有蛊师现身于黑泽内采药草也不打搅,相安无事。 渐渐地,他们的人越来越多,十五年前竟直接告之六彩门,宣告这片黑泽是他们的了,若敢擅入,必杀。 于是六彩门感到了史无前例的巨大压力,因为没了黑泽,蛊道则危在旦夕。 被逼无奈之下,六彩门全体蛊师倾巢而出,杀入了黑泽。 可让他们没料到的是,那群人身手之强悍,远超想象。 结果六彩门付出了五十余名蛊师的性命之后,败出了黑泽;而对方,竟无一人伤亡。 自那一役后,六彩门便彻底不敢招惹那帮人了,也不敢再进入黑泽。 而对方似乎是为了六彩门今后不再来相扰,便主动划了黑泽东部边缘的一片地方给他们,并告之已仁至义尽,若再来犯黑泽,便杀上门去。 可那一小片地方的药草十分的有限,根本不够炼蛊所需,于是蛊师们经常冒险偷摸深入黑泽采药。 运气好时,也可满载而归。 而运气不好被对方发现的话,则沉尸于沼泽内。 彩蝶的丈夫,便是死在了那群人的手下。 说到这里,她已是泪流满面。 听明白后的苏望亭眉头紧锁,于敞厅内来回踱步。 彩蝶所说的最开始进入黑泽的那二人的身份,他心里似乎已隐隐有了指向。 “那帮人占领了黑泽有何用处?”苏望亭问道。 彩蝶掏出手绢擦了擦泪眼,回道:“黑泽内土壤肥沃,他们种了大片的丽春花,以此牟取暴利!” “原来如此!” 苏望亭猛的回想起了渡边修一为何要劫那艘去往新罗的商船了。 因为那艘船上,满载着害人的东西——鸦片! 而鸦片,正是来自于丽春花的果实!! 那艘船的船老大也曾交代过,他们船上的鸦片,正是从夜流国进货的! “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苏望亭冷笑连连,“彩蝶宗主,请问,黑泽内是否盛产墨落花和蓝尾蝎这两种毒物??” 彩蝶点头:“对,此二物在黑泽内极为常见,而外头则极难寻获。” 苏望亭紧接着再问道:“最先现身于黑泽内的二人,是否是一男一女??而且二人样貌极为丑陋,连头发眉毛也已经脱光?” “咦??你如何得知?” 狞笑,止不住的爬上了苏望亭的脸,他再次问道:“那二人,以及他们的手下,是不是都是使剑的??而且是九州传统样式的长剑??” 彩蝶噌的一声站了起来:“正是!!” 苏望亭拍了拍手,心下已明白了七八分。 最先开始现身于黑泽内的二人,必定是季无常和丁白露夫妇二人无疑! 二人为了淬毒于自身激发经脉潜能,需要不间断的获得墨落花的花粉和蓝尾蝎的毒液,所以便一头扎进了黑泽内。 结合潘在兴曾交代的话,可以推测出季无常和丁白露在黑泽内将女儿抚养长大后,便将种植丽春花的营生交给了她,他们自己则离开了黑泽隐居于天岚峰附近,为的是等待入主天岚峰的机会。 她们女儿偶尔现身于九州,极可能就是定时为她父母送去淬毒于自身所需的毒药!! 而季无常杀掉聂云飞所取得的三枚白玉片,据潘在兴所说,季无常必定是交给了藏身于黑泽内的女儿!! “那帮人如今的首领,是不是一个女人?”苏望亭突然问道。 彩蝶微微颔首:“应该是。据这些年自黑泽死里逃生回来的蛊师说,为首的是一名戴着面具的人,从声音和衣着上可以判断出是一名女子。” 苏望亭嘴角一扬:“那女子的手下,身手都十分的厉害?” “对!”彩蝶笃定的点头,“他们的剑,十分的快!!而且样貌,无一例外的丑陋!!” “我想,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苏望亭仰天长吁。 听到这里不难分析出,那帮人定是季无常和丁白露的追随者或是徒弟,二人不但教给了他们天岚峰的剑法,而且传授了以剧毒激发经脉潜能的技巧。 所以才个个强悍无比。 此时一直未吭声的钱多多自敞厅外走至苏望亭的身前,含泪低声道:“我的爹娘…便是死在了他们的剑下……” 话毕,钱多多垂头痛哭。 她的右手,紧紧的抓着一个脏兮兮的粗麻布小钱袋。 那是她天天视作宝贝的钱袋。 因为终有一天,这个小钱袋能支撑着她去九州寻找自己父亲所在的家族,去寻找自己的亲人。 苏望亭鼻头一酸,伸手揉了揉钱多多的脑袋。 而彩蝶则快步上前将钱多多拥入怀中,轻声抚慰。 “血修罗,你能助我们夺回黑泽么?”彩蝶抱着钱多多问道。 苏望亭摆手:“我姓苏。这个名号,莫要再提起。” 钱多多突然挣脱了彩蝶的怀抱,哭喊道:“苏大哥,这原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你…能帮我爹娘报仇么!!” 苏望亭再也忍不住,一把将钱多多的脑袋揽入自己的怀内,柔声道:“可怜的妹子,难为你背负此等大仇还每日强为欢笑。待大哥为你报了仇,一定陪你去九州寻找亲人!” “呜呜呜呜……”钱多多放声大哭。 彩蝶含泪笑望着苏望亭,轻声道:“看来是我错了,我原来以为你必定是如修罗那般无情的人。” 苏望亭闻言苦笑了一声,将钱多多从怀里扶起,轻道声“别哭了”之后,问道:“多多,你爹生前所穿的蛊师衣服,你还有么?” 钱多多眨巴着那双水汪汪的泪眼,不解的问道:“苏大哥,你要我爹的衣服做什么?” 苏望亭扶了扶腰间的刀鞘,一丝寒芒闪过双瞳。 “我想你爹也想亲眼看着,那群丧心病狂的丑陋玩意,是怎么死的!!!” “有!我去拿!!” 钱多多转身跑出了敞厅。 边跑,边擦泪。 最终,那张满是泪痕的小脸上,再次绽放出了灿烂的笑。 天机九章 第九十二章 因为你们太丑 阮玉龙自告奋勇作为向导,第二日清晨待太阳升起、瘴气散尽之后,便带着苏望亭直奔距茶荣寨仅三里的雨林而去。 阮玉龙手持一支宗门秘制的驱虫香,边走边和苏望亭聊着,神态很是轻松。可当半日后二人穿过雨林之时,阮玉龙便立即换上了一副警惕的表情,蹲于雨林的边缘,眯眼仔细打量外边这片广袤无边的黑泽。 黑泽,四处散发着植物腐败气味的开阔地带。 一旦被对方发现,这平坦的地势很难有藏身之处。 除非你跳入沼泽或是水潭之中。 但那又与自杀没什么两样。 虽放眼望去是一片黑褐色的平坦,但哪处是可以落脚的实土,哪处是一踩便陷下去的稀泥,若是没有在此地多年行走的丰富经验,绝对难以分辨的出。 阮玉龙不愧是久于行走于黑泽的老道蛊师,虽然是且停且走、时而跳跃时而来个小迂回,可总体上进行的速度却并不很慢。 但深入黑泽五十来里后,天色还是暗了下来。 据阮玉龙说,那群人所种植的花田,靠近黑泽的中央,若明日加快些步伐,兴趣午时能赶到。 于是二人找了颗树跃了上去,以树枝为床、以头上的树叶为被,将就着休息下来。 毕竟地面是无法入睡的,这片沼泽无论是何处,总是湿漉漉。 夜半时,白色的雾气自地面腾起。 阮玉龙早已有了准备。 二人在睡前口中已各含了一枚六彩门秘制的药丸,用以抵御瘴毒侵入体内。 可二人天明醒来,还是有些头昏脑涨的不适感,四肢也觉得瘫软。 但也总比一觉再也醒不过来的好。 这说明六彩门的这种口含丸药,也是不得已的情况才用之,他们蛊师大多还是选择在瘴气完全散尽后再进入雨林或是黑泽。 直到阳光再次洒落黑泽,瘴气散尽,二人才渐渐恢复了气力。 匆匆啃了些干粮,继续赶路。 至午时,前方的地平线上,隐隐可见一片淡紫色,范围及广。 此时一阵微风迎面拂过,空气中夹杂着沼泽一贯的腥臭味,还有淡淡的香味,这两种味道掺和在一起,闻起来着实奇怪。 “那便是他们种植的丽春花的花田了。”阮玉龙猫着腰小声道。 苏望亭眯眼眺望了片刻,沉声道:“真真是没想到,他们的种植规模竟大至如此,这得产出多少鸦片!!害人的玩意!” 二人猫着腰,迅速向花田靠近。 至花田的篱笆下,二人蹲着确定无人发现后,这才探出脑袋向花田内张望。 “那里……”苏望亭对花田内努了努嘴。 阮玉龙仔细望去,原来花丛中隐约可见有几名正蹲着修剪花枝的男子。 照此推断,可能此时在这一大片花田中干活的人,不在少数。 阮玉龙掐了个指决,盯着花丛中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扬起了狞笑:“我并未与他们正面交手过,就先让我来试一试这些人斤两。” 苏望亭伸出了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阮玉龙微微颔首,随即口中低声念念有词。不多时,只见一只小如芝麻粒的红色蛊虫自其袖口中悠悠飞出,一头钻进了花丛中。 “嘿嘿。”阮玉龙如干了坏事的小孩一般,捂嘴偷笑,“且看好戏。” 苏望亭哦了一声,茫然盯着花丛中那道若隐若现的背影。 “啪!” 只见那道背影伸手拍了一下后颈,挠了挠,然后跟没事人似的,继续修剪着花枝。 苏望亭扭头望向阮玉龙,呲牙一笑:“你放的是毒蛊虫,还是蚊子?” 阮玉龙面上一红,道了句“你等着”,再次掐起了知觉,口中念念有词。 这回,两只红色的小虫钻入了花丛。 “啪、啪!” 两声脆响。 花丛中的人影连拍了两下后颈,再次挠了挠。 可不同于上一回的是,那人影在挠完痒痒后,竟狠狠的啐了一口。 然后继续修剪着花枝。 “狗日的,逼我玩真的!?” 阮玉龙牙关一咬,这回是双手合拢掐诀。 很快,一只黑色的小虫自袖口飞出。 “黑的?不是红的了?”苏望亭问道。 “哼!”阮玉龙目送着黑蛊虫悠悠钻进花丛,眼中寒光泛起,“六彩门六彩蛊虫,以黑蛊虫毒性最为剧烈!若被其成功上身,瞬间毙命!” “哦。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苏望亭扭头,再次茫然盯着花丛。 “啪!” 花丛中的人影再次拍向了自己的后颈。 这回,他边挠边站起了身来。 “我说…差不多就得了。”那人竟突然开口说话。 阮玉龙闻言一怔,指着自己:“他…是在同我们说话?” 苏望亭没有答话,只是紧盯着那道人影。 “哎。” 只见那人轻叹了一声,将手中的剪刀随手扔向了一旁。 随即弯腰,似是拾起了什么东西。 “他手中的是什么?”阮玉龙轻声道。 “不知道呢。”苏望亭淡淡道。 此时只见那道人影缓缓转身,对着二人的方向悠悠道:“你们死了那么多的蛊师,还未长教训么??我们长年以身淬毒,早已百毒不侵,暗算是没有用的。” 话音刚落,只听“呼”的一声,一阵劲风迎面扑来。 “这回只来两个蛊师?” 声音竟自他二人身后传来!! 阮玉龙是吓的浑身一颤,满面惊恐的回身望去。 只见花丛中的那道身影,竟瞬间移动到了他们的身后,持剑而立!! 苏望亭则似乎是面无波澜,不慌不忙的摘了根草叼在了嘴中,这才慢悠悠的转过身望去。 丑。 果然如苏望亭预料中的那般,此人的相貌,与季无常类似。 脱尽的头发和眉毛,枯槁暗淡的面孔,还有那一口焦黑的牙齿。 苏望亭笑道:“你还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看上去竟然比季无常和丁白露还要磕碜。” 那人闻言啊双眼一瞪,倒吸了口气:“咦?你竟知我师父的名字?” 苏望亭耸了耸肩:“我非但知道他的名字,而且还知道他俩已经嗝了屁了!” 那人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冷笑着喝道:“放你娘的屁!我们师父即将上任天岚峰的掌门,到时候我们便可光明正大的去往天岚峰,做一名扬眉吐气的名门子弟!!” 苏望亭哑然失笑。 看来,这黑泽的消息是够闭塞的。 他们竟还未得知季无常与丁白露已死、天岚峰已遭血洗的消息。 “呵呵呵。”苏望亭拍了拍手,“真为你们感到高兴。可你们猜,九州的名门大派会不会收你们这些奇形怪状的玩意呢?” 那人缓缓抽出长剑,舞了个剑花,上下打量了一番苏望亭,问道:“你的面相,不像是夜流国的人士。” 苏望亭点头:“对,我不是夜流国的人。还是你们的面相好,根本分不出是出自哪里的怪物。” “放肆!!” “叮!!” 火星四溅!! 阮玉龙看懵了。 只见那人的残影还在原地,可人,已欺至苏望亭的身前! 一柄黑刀和一柄长剑,抵在了一起!! 苏望亭作了个呕吐的表情,撇嘴道:“你的脸离我太近,有些反胃。” 而那人则迅速后掠开了两步,死死的盯着苏望亭:“你…竟能看清我的身法和出剑??你究竟是何人?” 苏望亭轻叹了一声,摇头道:“你们真真是一群怪物。以摧残自身为代价,换来这一身惊人的修为。值得么??” “你究竟是谁!!”那张丑陋的脸眉头紧皱。 “苏、望、亭。”苏望亭一字一句的说道,“记好了,这就是杀死你们的人的名字。” 那人咽了咽口水,慌张扭头望了眼花田。 苏望亭嘴角一扬:“想叫人?” 那人深吸了口气,道:“你既不是蛊师,为何要来寻事?我们可无冤无仇。” 苏望亭缓缓回刀入鞘,手扶刀柄,冷冷道:“因为你们太丑。” 话音刚落,那人双瞳猛的一缩,似乎察觉到了苏望亭的意图。 遂大喝一声,身形一晃,消失在了原地。 “此人身法好快!!”阮玉龙失声喊道。 可当他看向苏望亭时,彻底的失声了。 因为苏望亭,也不见了。 “啊!!” 一声惨叫,自他身后的花丛传来。 阮玉龙慌张回身,只见一道人影自花丛中大步走来。 他似乎丝毫不爱惜这些花朵,肆意的践踏着。 苏望亭。 是溅了一脸血的苏望亭。 “他…死了?”阮玉龙惊声道。 “死了。” 阮玉龙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愧是血修罗。寻常人根本无法看清你的动作。” “别高兴的太早。”苏望亭指了指广袤的花田。 阮玉龙踮脚望去,只见道道人影自花田中站起了身,露出了颗颗向自己这边张望的脑袋。 必定是被那人临死时的惨叫给惊动的。 阮玉龙笑道:“人再多,又能拿你血修罗如何。” “不。你最好远远躲开。”苏望亭抹了抹脸上的血,满面严肃的盯着阮玉龙,“他们不同于普通的高手,可以说个个身手都十分的骇人!” 阮玉龙闻言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莫非就连你也……” 话未说完,阮玉龙只觉头顶有黑影窜过。 定睛看时,倒吸了口凉气。 二十余名丑陋的男子先后落地,将他们二人围了起来! 而他们的手中,皆提着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剑! 天机九章 第九十三章 犹觉不够 此时一名独眼的丑陋男子自花丛中缓缓走出,沉声道:“适才杀人的,是谁?” 苏望亭抠了抠鼻子:“我。” 那男子眯着那只仅存的眼睛,上下对其打量了一番,微微颔首:“能杀掉我们其中的任何一个,都可称之为当今世上难得的高手。” 苏望亭点头:“不错。经由剧毒淬体而强行激发经脉潜能的你们,的确个个身手骇人。” 独眼男子望着其腰间的长刀,沉声道:“蛊师中,绝无你这样的高手。你,不是蛊师。” “我不是。” 独眼男子露出焦黑的牙齿,咧嘴一笑:“不错,像你这样的高手,若是再以毒激发经脉,修为不敢想象,只怕…还会在我们师父之上。我想若是你肯加入我们,小姐必定是会很高兴的。” “哦哟哟,我可没那个福分。”说着苏望亭满脸坏笑的指向了阮玉龙,“让他去好不好?我实在是不想变丑。” “你……”阮玉龙慌了,猛甩头,“我才不去!!要去你去!!” 独眼男子阴笑道:“他不够资格。” “那放他走?” 独眼男子闻言仰天大笑:“他们蛊师在我们眼中,连狗都不如,我们杀都懒得杀。若你肯束手就擒,我倒是可以放他走。” 苏望亭摇头:“若我不束手就擒呢?” 独眼男子面色一沉:“那你二人今日,必死无疑。你们今日主动来犯,而且已杀了我的一名师弟,你们茶荣寨,已大难临头!” “我们必死无疑?你确定?” 独眼男子点头:“我十分的确定。你身手再强又如何?若我们二十余人群起而攻之,只怕这世间能招架住的,哪怕是能侥幸逃生的,不多。” 苏望亭也点头:“我相信。你们单拉出一个来,便足以横行九州江湖。能抵挡住你们的岂止是不多,简直是极少。” 独眼男子微微颔首,满脸得意的说道:“你明白便好。” “你威胁要杀我,所以,我有一句话送给你。” “何话?” 苏望亭冷冷道:“若想取我的性命,那么你们,也要有送上自己性命的觉悟。” 此话一出,二十余人捧腹大笑。 肆无忌惮的张口大笑。 望着那一张张丑陋至极且在大笑着的脸,苏望亭的喉结上下滚动,强忍呕吐的冲动。 他们的嘲笑,自然是有着充分的理由。 虽说他们的身手不一定能赶得上季无常,但也差得不多。 二十余名与季无常身手相当的人群起而攻之,此人竟还放言让他们做好送命的觉悟? 只能说此人不知天高地厚。 他们中的任何一人,便足以搅得一个宗门天翻地覆,更何况是二十余人齐上? 几乎可以说是无敌般的存在!! 所以面对苏望亭的狂言,他们如何能不笑。 于是苏望亭也跟着大笑了起来。 于是那二十余人立即不笑了。 只因苏望亭那没由来的突然大笑,将那二十余人给整懵了。 这厮,又笑什么? 独眼男子讥笑道:“我们笑,是因为你张狂的可爱。你又笑什么?吓傻了?” “我笑是因为…因为笑可以压住我想呕吐的冲动……”苏望亭仍在大笑个不停。 独眼男子额头青筋直跳,咬牙道:“看来,你是有心求死了。” 苏望亭缓缓停下了大笑,面色一沉,指着阮玉龙冷冷道:“我现在让他逃。若你们要追杀他,试试。” 未等对方反应,苏望亭推了把身旁阮玉龙:“逃。” “啊…啊??”阮玉龙冷汗涔涔,“可是……以他们的身法,追杀我易如反掌。这不让我送死么?” “你只管逃。” 望着苏望亭那杀意渐起的双眼,阮玉龙咽了咽口水,重重点头:“好…我拼了!” 话毕,只听“嗖”的一声,阮玉龙迅速掠进了花田。 他很聪明,未向来时的路逃。 只因他深知在一览无余的平坦黑泽之中,必定是逃脱不了的。 而钻入花田,在一人来高的花丛掩护之下,也许能够拼得一丝生机。 可几乎在阮玉龙掠入花丛中的同时,独眼男子身后的三名男子消失在了原地。 “哼,就凭你们蛊师这三脚猫的身法,也想在我们眼皮底子下逃?痴人说梦!” 可独眼男子的嘴角还未扬起,面上却僵住了。 因为他眼前的苏望亭,身形正在逐渐涣散。 “残影!?” 独眼男子倒吸了口气,立即扭头望向了花田。 “此人身法竟能快到留下残影,这份修为,想必不低于师父。” 静…… 自从阮玉龙掠入花田之中后,再无任何动静传出。 那没入花田的几人,仿佛石沉大海。 独眼男子眺望良久,喃喃自语道:“就算那带刀的男子身手再强,可同时应对三人??哼,只怕是师尊也没有把握能活着走出来!” “大师兄,要不我们再去几人?”此时一名男子问道。 独眼男子缓缓摇头,紧盯着花田沉声道:“有古怪。若是追上了他二人,必定会发生打斗,可你们听,竟无一丝声响。” “莫非…还未追上?” 独眼男子嗤笑了一声,道:“以那蛊师不值一提的身法,如何会追不上?只怕是……” 话说一半,独眼男子眉头突然一拧。 那只仅剩的眼珠,在逐渐瞪圆。 他似乎看见了什么。 “大师兄,怎么了?” 独眼男子缓缓抬手,指向花田:“你们看。” 众人放眼眺望过去,齐齐噫了一声。 只见约摸五十丈开外的花田之中,一道人影双手负于身后,正立于那一片淡紫色之上。 “那人…似乎是站在花丛之上??” “对…竟能轻巧的立于花枝之上,这份轻功的确不俗。” “看得清那人是谁么?” “太远…看不清脸,不过那身衣服的颜色似乎是……” 此时独眼男子大手一挥,打断了众人的议论,盯着远方沉声道:“不用猜了。你们细看,那道人影的腰间,有一柄长刀。我们追过去那二人,必定是遭到了不测!” “对,他们已遭不测!” 一道声音突然自他们身后传来!! 众人皆是被这道自身后冷不丁传来的声音给吓的浑身一颤。 “何人!!” 猛的转身望去,独眼男子顿时是瞠目结舌。 苏望亭!! “你……” 独眼男子慌张回头望了眼身后的花田,只见五十丈外的那道身影,正在逐渐涣散。 冷汗,顺着他的脸庞滑落。 对战之时,身法快到令人目不暇接,甚至是令对方毫无反应,这可以理解。 因为他的师父季无常便可以做得到。 可那也仅限于双方近距离厮杀的情况之下。 虽不多见,但高手的确做得到! 可五十余丈? 那可是连肉眼都无法看清面庞的距离!! 不可能有人在如此远的距离中移动而不留下任何轨迹,这绝不可能!! 再快,至少也能捕捉到一丝残影。 可此人,竟在二十余双目光的注视之下,神不知鬼不觉的便现身于众人的身后。 这实是不可理解!! 若是他不吭声直接出手的话,只怕此时已倒下了好几个!! 此人的身法,只能以鬼魅来形容! 此时苏望亭一直负于身后的双手,缓缓露出。 赫然只见两只手中,各拎着一颗血淋淋的丑陋脑袋!! “通、通!” “你们还剩,二十人。”两颗脑袋,被苏望亭随手抛在了地上。 独眼男子望着滚至脚下的头颅,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 苏望亭淡淡道:“在非杀不可的情况之下,其实如今的我更喜欢斯文一些。伤口,越小越好,甚至,最好能不流血。” 顿了顿,一股狞笑自他的嘴角扬起:“可对于你们这帮心肠和面相都极丑陋的玩意,斩首,我犹觉不够!!” 独眼男子见状咽了咽口水,心里暗道此人于花丛中连取二人首级竟未发出任何打斗的声音,这只能说明一点。 他的这两名师弟,是在毫无察觉之中,被瞬间斩杀的!! 丝毫未有招架的能力! 此人的刀,必定极快!! 独眼男子缓步后退,对同伙缓缓招了招手:“师弟们,如今我们已有三人死于此人刀下,此回不比往常,诸位可千万莫要拿大!此人,不简单!!拿出看家的本事一起上,速速了结此人,以绝后患!!” 话毕,二十柄长剑齐刷刷的出鞘,这些丑陋的面孔们各自暗中提气,霎时间道道劲风四下急窜,将靠近篱笆的刮倒了不少。 不比往常应敌时的从容淡定,见对方开始动起了真格,苏望亭大喝一声,浑身噼啪作响。 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开四脉!! 面对二十余名季无常级别的对手群起而攻,他同样不敢拿大! “来!!” 苏望亭大喝一声,倒掠进了花田。 霎时间只听花丛中噼啪作响声不断,破碎的花瓣四下扬起。 不止是花瓣,苏望亭周身大片的花枝,纷纷倒下。 花杆断口,整齐。 犹如被锋利的刃口掠过。 刀意! “上!!” 独眼男子大喝一声,十九道人影齐齐闪入花田! “叮!” 一声脆响首先传来。 半截断剑和一只断臂,自花丛中扬起! 惨叫声未落,只听三十丈开外再次传来“当”的一声,火星向溅起足两丈有余。 一注鲜血,迎着落下的火星向上喷射而出! 一颗头颅,高高扬起! 甩起一道鲜红的轨迹后,没入花丛。 广袤的花田之中,一时人影四下急窜,窸窸窣窣声不断。 零散的兵器相撞之声,经常相隔十余丈几乎同时响起。 每每兵器的碰撞声过后,便是紧随而来的惨叫声。 而这些惨叫声发出的花丛之下,皆有一具残缺不堪的尸体;而那些未发出惨叫的,不是被一刀封喉,便是整个头颅已被斩下。 尸体,已再不会动。 而这片花田,四下仍在窸窣作响。 外表看去,这片淡紫色的花海仍是一片宁静祥和。 可这片美好之下,却是杀机四起,暗流涌动。 “他究竟在哪里!!!” 独眼男子的吼叫声在花丛中响起。 “叮!” 远处,再次闪起一道火星。 天机九章 第九十四章 见谅见谅 于花丛中四处急窜的独眼男子猛的停下了身形。 听着零星的兵器碰撞和人的惨叫声忽远忽近的传来,他的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噫……”倒吸了口气,他似乎明白过来了什么。 不妙! 自己这一方的优势,正是人多。 而追着那厮进入花丛之中,倒正好给了他各个击杀的机会。 中计了! “当!!” “呜哇……” 一声惨叫,再次从远处传来。 独眼男子仰面急喊道:“众师弟速速退出花田,切莫与那厮单打独斗!!!” 话毕,独眼男子猛提一口气,自花丛中疾速掠出,回到了适才所在的篱笆旁边。 刚站定,又陆续有几道身影自花田中掠了过来。 正是听见他呼唤的师弟们。 “就你们几个!?” 独眼男子来回数了两遍,只八个人自花田归来。 八人面面相觑,点头。 “你们适才在花丛之中,可发现了那厮的踪迹?” 八人再次面面相觑了一番,摇头。 “不妙!!”独眼男子皱眉望向花田,依稀可见花田远处的花朵在来回摆动。 “叮!” 一簇火星突然自那处的花丛中闪起。 一道鲜血,也紧随着火星溅起,将四周的花朵染的鲜红。 “这般罕见的身手……”独眼男子牙关咬的吱吱作响,“那厮…究竟是何人!!” 那一声过后,花田再未传出任何动静。 一阵风掠过,淡紫色的花海中此起彼伏,阵阵花香迎面扑来。 仿佛适才那阵藏于花丛之下的杀戮,已被这表面看上去极尽浪漫美丽的景色完全掩饰了过去。 “师兄,如何是好?”此时一名尖嘴猴腮的丑陋师弟问道。 独眼男子仍是紧盯着花田,缓缓摆头:“此回…我们是碰上硬茬了。这厮,只怕是名动九州江湖之人,只是我们长年守在黑泽之内,不知世间事罢了。” “师兄,此回我们已折了十余人,这在之前简直是不可想象之事。既是遇着了强人,不如我们速速去禀报,让小姐拿主意?” “混账!!小姐新婚燕尔,岂能被这等丧气之事相扰??” “嘻嘻……” 一声没由来的嘻笑声,突然自花丛中传来。 众人一惊,定睛看时,只见一道人影自花丛中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 苏望亭! 只见那张白皙的面上几乎溅满了血滴,浑身上下,也是血迹斑斑。 “有喜事?”苏望亭跟没事人似的呲牙一笑。 洁白的牙齿在这张满是血的面上,显得尤为的白。 血脸露笑,很是渗人。 独眼男子倒退了两步,沉声问道:“花丛中未出来的人,已全被你所杀?” “然也!”苏望亭干脆的答道。 “哼!中了你的诡计,所以才得以让你各个击破。” 苏望亭摇头:“不必后悔。你们还有九人,一拥而上,还来得及。” “我们当然会一拥而上。”说着独眼男子缓缓拔出长剑,“无论你在九州江湖中是怎样的人物,今日,你必定会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话音刚落,独眼男子已欺至苏望亭的身前! 速度之快,已几乎形成残影。 “当!!” 一刀一剑,相碰! “好快的刀!”独眼男子紧握剑柄,一刀一剑以刃口相持,“我竟未看清你一丝拔刀的动作!” 可话音刚落,只听独眼男子“呜哇”一声,鲜血自口中喷涌而出!! 仅仅自黑刀上反震回去的力道,便已险些将其经脉震碎,独眼男子只觉眼前一黑,胸口血气翻滚,耳中嗡鸣声不断。 “好…好强的内力……” 此时三道人影闪至苏望亭的身后,三柄长剑,带着破空声直刺其后背!! 可苏望亭却连头也未回,身形便已开始涣散。 残影。 三柄急刺而出的长剑透过残影,直接没入了独眼男子的胸口。 “噫!!” 三人齐齐惊呼一声,呆望着被自己刺穿的师兄。 独眼男子低头望向刺入自己胸膛的三柄长剑,呻吟了两声后,猛的抬头瞪着眼前三名手足无措的师弟,随即踉跄着倒退了两步,仰面倒下。 出剑的三人忙松开了剑柄,接住了他。 “师兄,撑住啊!!” “师兄!!我们不是有意的!!那厮…那厮身法实在太快!!” 独眼男子口鼻涌血,那张血口上下张动着,似乎想努力的留下些什么话。 “师兄,你想说什么?” 独眼男子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插于胸口的三柄剑来回摆动着。只见他艰难的抬起一只手指向三人的身后,支吾道:“跑……快…快些跑……” 话毕,那只手落了下去。 这名丑陋的独眼师兄,被同样丑陋的师弟给误杀了。 三人回头,呆望着默立于身后的苏望亭。 此时他们总算明白了过来,他们所面对的这名男子,与自己压根不是一个级别的。 就算是一拥而上,也无用!! 差距太大!! “你们师兄的遗言,不听么?”苏望亭淡淡道。 七人面面相觑,缓步后退。 苏望亭微微摆头,遂转过了身,背对着他们仰天叹道:“罢了、罢了。若你们就此离了黑泽,今后不再行恶事的话……在我转身之前,快些跑吧。” 话音刚落,苏望亭的身后传来阵阵衣袂招风的声音。 干脆的逃了。 “呵,样子虽丑,但还不笨。” 缓缓还刀入鞘,转身。 “嗯??” 苏望亭一愣。 竟还有一名丑陋的男子,并未离去。 正幽怨的盯着自己。 而此时苏望亭才发现,这名男子与其他人有些不同。 他腰间所挂的不是长剑,而是一柄长刀。 与自己的一样,窄鞘长刀!! “不愧是玉面妖刀。”那男子悠悠道。 “嗯??”苏望亭眉头一拧,紧盯着他那张丑陋的脸,“你的师兄弟们都不知我的身份,为何单单你知道?” 那男子嘴角一扬,又说道:“不,应该称你为血修罗才是。” “哦?就连这也知道?” 那男子轻叹了一声,苦笑道:“如今我变至这副模样,你已认不得我了。” 苏望亭闻言倒吸了口气,犹豫着问道:“我们…认识?” 丑陋的男子咧嘴笑道:“不但认识,而且我变成了这个鬼样子,可以说是拜你所赐。” “拜我所赐?”苏望亭是越听越糊涂。 这些藏在异国黑泽之中的怪物,之前可是与自己八竿子打不到一处去的。 可此人非但说与自己相识,而且说变成了这副丑陋的模样是自己导致的? 大爷的! 明明是季无常帮你变成这模样的,与我又何干? 苏望亭估摸着这厮八成是从九州而来的,所以得知一些自己的事迹。 可又转念一想,不对。 他若是九州人士,听说过玉面妖刀这个名号,并不奇怪。 可血修罗这个旧名号,却是曾响彻于新罗江湖的,九州江湖中知道的人可并不多。 可这两个名号,他全都知道。 盯着那人腰间的窄鞘长刀,苏望亭似乎猜到了什么,于是试探着问道:“莫非你……是新罗人??” 未料到那男子竟点了头。 “哦?”苏望亭显然是有些意外,“是我曾经见过的新罗人??” “对。”那男子再次点头。 “我们曾在新罗何处见过?” “不。我们并非是在新罗相识的。”那男子缓缓摆头,“在凉原。” “凉原!?” 闻得此言,苏望亭回想起了去往极北之地时曾路经的那片荒原。 而在那片荒原中见过的新罗人,只有参与抢劫白毛熊的那几人,也就是逃亡至凉原的白虎堂残部。 “我想起来了!你是那逃至凉原白虎堂残部中的一人?” 那男子只是点头,却未答话。 苏望亭干笑了两声,淡淡道:“那几人,都已被我杀了,我只留了一人的性命。我记得那人的名字,好像叫做韩时松,曾是潘在兴的贴身随从。” 那男子再次点头:“我,便是韩时松。” “什么!?” 苏望亭闻言是瞠目结舌。 可眼前这颗光秃秃的脑袋和这张极丑陋的脸,明明与韩时松曾留在他印象中的形象没有半分的关系! 完全认不出!! 韩时松冷笑了两声,幽幽道:“我变成今日这副嘴脸,全是拜你所赐。” 苏望亭眉头一拧:“你此话何意?” “你可曾忘记了什么?” “我…忘记了什么??” 苏望亭来回踱步,苦苦回忆。 不多时,只见他突然“啊”了一声,然后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脸。 “我想起来了!!我逼你服下了四虫缓蚀丹,到如今却未给你服过解药!!” 顿了顿,苏望亭猛的抬眼瞪向韩时松:“咦!?我记得你服下四虫缓蚀丹至今已半年有余,为何你还会活着?” “哈哈哈哈哈!!!” 韩时松突然仰天大笑。 虽是笑着,却有泪自眼角滑落。 笑着笑着,他却又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怒吼道:“早知会变至这般模样,倒还不如死了!!” 苏望亭讪笑道:“那个…嘿嘿,见谅、见谅哈。当初忘了告诉你,若是于九州江湖寻不着我的话,可去幻烟阁找一名叫毒郎中的男子,他自会给你解药。” 韩时松抹了把泪:“如今告诉我这些又有何用!” “你既未服解药,为何能活至如今??还有,你为何会在这片黑泽之中?” 韩时松重重的叹了一声,靠着篱笆坐了下去,无精打采的说道:“当初毒发之时,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仿佛被针扎一般。而周身内里的骨头及脏腑上,则好似有千万只虫子不停歇的在啃噬着。没日没夜的折磨着我。” “呵呵呵,见谅、见谅。”苏望亭只能傻笑着重复这句话。 “如此捱过几日后,我已身心俱疲,只一心想求死。那日在一座山谷中我正欲拔刀自刎,却突然冲出来一人阻止了我。” 苏望亭眉头一挑:“季无常??” 韩时松点头:“对。季无常得知我中毒之后,只问我想不想摆脱折磨继续活下去,并说有一种以毒攻毒的法子,不但能解了此毒,而且保管今后百毒不侵。” 苏望亭连连点头:“我明白了。于是他帮你以毒淬体。” “对!虽说是保住了命,可我也被这个保命的法子给控制住了。淬体所需毒药的配方,季无常是严加保密的,只是定时配制好了后给我服用。后来季无常便吩咐我来此处的花田帮忙,说她的女儿自会将配制好的毒药定时送上。” 苏望亭冷笑道:“好一个控制人的法子。只怕在黑泽中为他卖命的人,都是被这个法子给控制住的。” 韩时松点头:“正是。我们必须严格遵从小姐的命令,否则,便会断药。” “小姐??指的是季无常的女儿?” 韩时松对着花田狠狠的啐了一口:“对!!被逼着种这些个害人的玩意,我们也是身不由己!” 苏望亭望着他那张面目全非的脸轻叹了一声,问道:“你以毒淬体多久了?” 韩时松翻着眼想了片刻,答道:“刚过两个月。” “那还有救。” 韩世松闻言噌的一声从地上跳了起来。 “有救!?” 天机九章 第九十五章 山脚宅邸 苏望亭点头:“我那名叫毒郎中的朋友曾说过,以毒淬体若是不超过半年,他还是有法子让身体摆脱对那两种毒药的依赖的。若是未超过三个月的,他还有信心让你的容颜恢复原貌。” “当真!?”韩时松扑到了苏望亭的脚下跪下,对其连连作揖,“可否让您的这位神医朋友帮帮在下?我…我实在是受够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苏望亭将韩时松扶起,笑道:“这有何难。我自修书一封给你带去,你速速去幻烟阁寻他便是。对了,还有件事告诉你,你也许会高兴。” “何事??” “我已答应了潘在兴,允许他重建白虎堂。待你摆脱了对毒药的依赖,可回新罗去寻你的主子,可以重归白虎堂。” “扑通!” 韩时松闻言再次跪了下去,抹着眼泪说道:“多…多谢您的大恩大德!!” 苏望亭轻叹一声,淡淡道:“起来吧。一个大老爷们老跪着说话,不好看。” 可韩时松却坚持跪地不起,只是垂头抹着眼泪,片刻后,他突然抬起头问道:“万未料到您不但饶了潘在兴一命,并且还允许我们白虎堂重建,您这是…放下了曾经的恩怨么?” “不!!” 苏望亭面色一沉,泛着寒意的目光将韩时松盯的是浑身发毛。 “我只是…暂且相信了他的一些话。待到真相大白那一日我若是发现他有半句谎言,你们白虎堂,必定死绝!!!” 韩时松闻言是被吓得面色煞白,呆望着地面喃喃道:“我也并不知他与你说了些什么话……老天保佑,只望您这辈子,可千万莫再变为血修罗。” “谁说不是呢。”苏望亭苦笑着甩了甩头,再次将韩时松搀起,“好了,不说这些。适才听他们说季无常的女儿新婚燕尔?” 韩时松点头:“对,说是成了婚。” “说是…成了婚?只是听说?”苏望亭不解的瞪着他,“她既然是你们的主子,她成亲这种大事你们这些做属下的没有去帮忙?” 韩时松摇了摇头,再次对着花田啐了一口:“那姑娘谨慎的很,从不允许我们进入她的宅子,就连成亲,也只是发了些喜钱给我们,酒席什么的一概全无。话说回来,我们见她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她只偶尔现身来给我们送毒药,并且每回现身都是满头满脸的的遮盖着,根本看不清她的相貌。所以说到现在若要问我们的主子是何人,我们也只能说是个女人。” 苏望亭笑道:“既然她是季无常和丁白露所生的,那想必比她娘老子还要丑些,所以才不敢露脸。那她的名字,你们可知晓?” “丁亦玉。” “哦?她不随她老子姓?” 韩时松耸了耸肩:“我们也不知她为何随娘家姓。但我们从为她择婚期的道士那里听说,为其测字时她曾透露她娘丁白露原本是长的极美的,如花似玉;为她取‘亦玉’这个名字,是希望她也能如她娘年轻时那样的美貌。” 顿了顿,韩时松讥笑道:“究竟那面具下的真容是个什么样子,那也只有鬼知道了。不过我猜那张脸肯定比我们好不了多少,不然好端端的为何戴着面具?” 苏望亭冷哼一声,道:“管她容颜如何,我知只若想将黑泽还给六彩门,必定只有将她赶走。” “那倒是。” “你可知她的宅邸在何处?就在黑泽之中么?” 韩时松点头,指向花田说道:“往西穿过花田再行五十来里,便是黑泽的中央。中央有些山丘,她的宅邸便依山而建。” “对,黑泽的中央有山!”一道声音突然从花丛中传来。 二人扭头一看,原来是阮玉龙自花丛中探出了脑袋。 “如何?已解决了他们?”阮玉龙警惕的盯着韩时松,未敢越过篱笆。 苏望亭摆手道:“不必惊慌,此人是我的一个旧相识。你身上可带了纸笔?” “有!”阮玉龙低头在随身挎着的布包内翻找。 苏望亭眉头一挑:“嗯?还真的有?你们蛊师随身带着纸笔做什么,又不是书生。” “嘿嘿,你有所不知。我们外出寻药材或蛊虫之时,若是碰着不认识的种类,便要记下其生长的环境及大体方位,然后带回去抄录进《见闻册》之中。” 说着阮玉龙掏出一只短小的毛笔和一张皱巴巴的纸,殷勤的双手奉上。 苏望亭将纸摊在手心之上,提笔迅速的写了两行字后,将纸交给了韩时松。 “你速速去幻烟阁寻毒郎中为你解毒。” 韩时松小心的将纸折叠好收入了怀中,又千恩万谢了一番,这才运起轻功向花田相反的方向掠了出去。 “啊呀!!” 远处传来韩时松的惨叫声。 这厮的一条腿陷入沼泽之中。 “哈哈哈哈!!”阮玉龙捂着肚子大笑,“枉你在此处做了这么久的恶人,竟不知在黑泽内着急忙慌的赶路是大忌么?” 韩时松运气抽出了腿,回头瞪了阮玉龙一眼,再次掠了出去。 “啊呀……” 惨叫声再次远远传来。 他再次陷了进去。 “哈哈哈哈……这厮……倔强啊!”阮玉龙已是笑的直不起腰。 “笑你大爷……”韩时松的骂声遥遥传来。 不过这次自沼泽软泥之中抽出腿后,他没再用轻功赶路,而是老老实实的一步步的向远方走去。 “笑够了么?”苏望亭无奈的瞪着阮玉龙。 “笑够了。”阮玉龙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 “笑够了继续带路可好?” “黑泽中央山丘?” 苏望亭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废话!!” “走、走走走,咱这就走……”阮玉龙捂着屁股冲入了花田。 在花丛之中赶路,速度倒是不慢,二人竟直接运起了轻功。 毕竟这片花田是选在一大片硬土之上种植的,所以不必担心陷入沼泽之中。 可自西冲出花田之后,二人再次恢复了且行且停的行进节奏,不然的话,极可能如韩时松那样惨叫连连。 待看见黑泽中央山丘之时,已近黄昏。 山丘规模不大,只五个或高或低的山头相连。 山丘也不很高,最高的山头目测也不过百来丈高。 这些山体遍布黑褐色的泥土却未见一花一草,偶尔可见一些黄白色的石块自覆土中显露出来。 在一处山脚处,可见一座大院依然而建。 二人摸至山腰偷偷俯瞰之,只见这座大院内空无一物,只一座东西两开间的屋子紧依山脚而建。 苏望亭暗自忖度着,只一间屋子如何能成为宅邸? 况且,这诺大的院子内仅建了一间房屋,看上去着实的奇怪。 而更令苏望亭奇怪的是,有三人在院内来回走动着。 机械的、不知疲惫的一遍遍来回走动着。 “那三人,不知累的么?咱都看了两炷香的光景,就那么来回重复走动着。”阮玉龙轻声问问道。 苏望亭微微颔首:“的确奇怪。从未见过有这种看家护院的方式。” 阮玉龙又眯眼俯瞰了片刻,问道:“看上去只不过一间屋子和三个人而已,不如我们直接入院查看?” “也好。就算有埋伏,量那间小屋也藏不了多少人。” 话毕,二人自山腰迅速掠下。 苏望亭轻声走近院门,试探着轻推了一下。 “吱呀~~” 院门竟开了!! 吓的二人迅速闪到了院门两旁,只探出脑袋向内探望。 可那大院中的三人,仍是自顾自的来回走动着,仿佛对这尖锐的“吱呀”开门声充耳不闻。 “聋子?”苏望亭拧起了眉头。 “我来试试他们……”阮玉龙掐起了指决。 只见三只红色的蛊虫自其宽大的袖口中飞出,悠悠向院内飞去。 三只蛊虫,成功的附着在了三人的颈间。 令阮玉龙感到诧异的是,那三人任凭蛊虫的啃咬却无任何反应,而且也无丝毫中毒迹象,仍然是来回重复的走动着。 苏望亭讥笑道:“我看你这蛊虫是一回不如一回了。先前你暗算花田中的那人时,好歹还能让人家伸手挠挠,这回,竟连痒都不痒了?” “不……”阮玉龙紧盯着那三人,缓缓摇头,“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哪儿不对劲?” 阮玉龙伸手指向院内:“人。” 苏望亭冷笑道:“不对劲?我看他们是故弄玄虚!抓一个过来问问就是了!” 话毕,只见苏望亭大步跨过院门,坦然现身。 “喂……” 苏望亭对着三人叫唤了一声。 毫无反应。 三人仍是自顾自的垂头来回走动着。 “还真是聋子??”苏望亭回身望向阮玉龙。 “我来!” 说着阮玉龙壮着胆子也跨过院门,深吸了口气,对三人大声喊道:“滚出黑泽!!!!” 苏望亭吓的一跳脚,耳朵是被震的嗡嗡作响。 可一声吼出去,似乎起了效果。 只见距院门最近的一人,停止了来回走动。 “这是,听见了?”苏望亭自语道。 阮玉龙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若是听见了,可这厮为何只是垂头望着自己脚下,也不扭头来看我们一眼?” 话音刚落,只见那人果真扭过了脸来!! 可见到此人的面目,二人同时倒吸了口凉气。 只见此人的双眼如吊死鬼一般的向上翻着,只见眼白,不见眼黑,一张泛青的枯槁脸上保持着僵硬的狞笑,呲着一口森白的牙齿。 而嘴角,有涎滴落。 “哼~哼~哼~哼~~~~~” 渗人的笑声不紧不慢的一声声从其喉中发出,而那张脸上的表情似乎已变成了面具,仿佛永远都被固定住了,不会改变。 “你们是何人?”苏望亭沉声道。 “哼~哼~哼~哼~~~~~” 那人缓缓转过了身子,迈着机械的步子向院门走去。 望着那怪异的面容,苏望亭竟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你不会说话么?”苏望亭再次问道。 “哼~哼~哼~哼~~~~~” 那人依旧没有答话,只是一声声的怪笑着,呲着牙一步步走来。 “我就说人不对劲吧?哪有正常人会翻着眼珠的,跟吊死鬼似的。”阮玉龙轻声道。 苏望亭的手,缓缓扶住了腰间的刀柄。 怪异。 是在太过怪异了。 且先不提此人那表情固定的面容和完全无法交流的状态。 可既是被此人察觉到了自己的闯入,为何那另外两人却仍在自顾自的来回走动着?? 他们是死人么? 不。 虽然这三人看上去,的确是人。 可苏望亭的心中此时却隐隐感到,他们,已不是人!! “哼~哼~哼~哼~~~~~” 那张可怖又稍显滑稽的脸,越来越近。 那个“人”,继续迈着机械的步子向自己走来! 天机九章 第九十六章 黑蛊术 “注意些。”苏望亭轻声吩咐道。 阮玉龙点了点头,迅速自腰后取下一截软鞭握于手中,紧盯着缓步走来的怪人。 “哼~哼~哼~哼~~~~~” 此时只见那个一直保持着恐怖“嘻笑”表情的怪人缓缓举起了双手,自宽大的袖口中露出两柄尖刀! 随着其袖口彻底的落于手肘,二人惊讶的发现,那两柄尖刀竟然是被麻绳粗暴的捆绑在他的小臂之上,而那两只已被勒的发黑的手,似乎已不会动弹。 “哼~哼~哼~哼~~~~~” 据二人约摸还有三丈远之时,那个怪人停下了步子,只是呲着呀不紧不慢的哼笑着。 “呲溜溜~~~” 一阵听似滑溜溜的轻微声音突然响起。 “你看他的眼睛!!!”阮玉龙指着那人猛的喊道。 “眼睛?”苏望亭紧盯着他那对翻白的眼珠,眉头拧起,“他的双眼不是一直都在翻白么?” 阮玉龙急喊道:“我不是说这个,适才我看见……” “呲溜溜~~~” 话未说完,滑溜溜的声音再次响起。听上去就如同泥鳅在泥地里钻动一般。 这回,苏望亭看清楚了。 他的头皮,顿时发了麻。 适才他明明看见那翻白的眼珠中,有一条形如水蛭的黑影爬过,然后钻入了眼眶!! 随即只见那怪人面孔的皮肤之下在不时涌动着,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其面庞之下来回爬动。 “那是…什么东西!?” 未等苏望亭回过神来,只见那怪人“嗖”的一声突然动了,消失在了原地!! “小心!!!” 苏望亭一把抓起阮玉龙后掠开了两丈。 “刷!!” 一道交叉的寒光闪起。 那怪人瞬间出现在了二人适才所立的位置。 “好快的速度!!”阮玉龙猛拍胸口,大口的喘着气,“若不是你拉我,只怕我已丧命于那对尖刀之下!!” “你退到我身后去。这种速度,你反应不过来。”苏望亭对阮玉龙缓缓挥手,其视线却是紧盯着那怪人不曾离开。 阮玉龙微微颔首,缓步退到了他的身后。 “哼~哼~哼~哼~~~~~” 一击不中,也未见那怪人恼怒。 那脸上的表情也无一丝改变。 仍是不紧不慢的一声声的哼笑着,口水自那呲牙笑着的嘴角滴落。 “来。”苏望亭双膝微曲,对怪人招了招手。 “哼~哼~哼~哼~~~~~” 怪人歪了歪头,似乎有些好奇。 可那张脸上却没有好奇应有的表情转换,那对眼珠仍是翻白,那恐怖的“嘻笑”一成不变。 “呲溜溜~~~” 那条黑影再次自其左眼珠爬过!! “呲溜溜~~~” 竟又穿过其眉间的皮肤下爬向了右眼!! 然后再次钻入了眼眶内,于面孔的皮肤下四处爬动。 “哼~哼~哼~哼~~~~~” “嗖!!” 那人突然再次启动,又一次消失在了原地!! “刷!!” 苏望亭向后掠开的同时,身前闪过一道黑光。 落地,只见其手中的噬魂黑刀已然出鞘!! 而空中,一颗脑袋高高扬起,带着腥臭的黑色血液随着转动的脑袋洒了一地。 “扑通!” 一具没有首级的身子,倒地。 “咚!!” 一颗仍保持着呲牙嘻笑的脑袋,落地。 “好!解决了一个!!”阮玉龙击掌道。 而苏望亭却并未高兴,只是警惕的盯着院内剩余的二人。 可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即使是杀了他们的同伴,那二人仍是自顾自的来回走着,连头都没有扭过来。 “啪嗒嗒……” 一阵细微的声响突然自脚下传来。 二人低头望向那具无头的尸体,只见一条形如水蛭的黏乎乎的黑虫自斩断的颈腔中钻了出来,那软而肥硕的身子在地上使劲的扭动挣扎着。 而那具无头的身躯,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了下去,淌出了一大滩腥臭的黑血。 “天爷,搞什么玩意这是,竟比茅坑还臭!” 苏望亭连连跳脚闪开,唯恐那黑血沾到了脚。 而阮玉龙则捏着鼻子走至那条黑虫前蹲下,观察了片刻后,抬头满脸凝重的望向苏望亭。 “怎么?” 阮玉龙起身,毫不留情的将那条黏乎乎的黑虫踩成了糊糊:“我想…我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苏望亭也捏着鼻子:“说。” “这是蛊术当中的一种禁术,控尸傀儡术!!未料到这消失了几百年的黑蛊术竟会再次现身!!” “黑蛊术??” “对。”阮玉龙点头,表情越发的沉重。 原来,六彩门在三百余年前,出了一位天赋异禀的炼蛊奇才。 可这名天才蛊师却同季无常一样,将心思用在了邪门歪道之上。 蛊师本就是以蛊虫偷袭为看家本领,虽说这种手段称不上光彩,可终究在江湖上被归于奇袭的派别,倒也光明正大的传承了下去。 可那名蛊师所研究出的控尸傀儡术,就超出了光彩与否的范畴了,而是邪恶!! 一旦被其秘炼的尸虫上了身,人便会即刻丧失意识,只会听命于施术者。尸虫所携带的剧毒则会激发被下蛊之人的经脉潜能,并无限的激发放大其嗜血杀戮的原始本能。 这倒是与季无常的以毒淬体的法子,有些异曲同工之处。 而尸虫一旦离开身体,那么被下蛊者就会即刻死亡。 所以说,自尸虫上身的那一刻起,人,便等同于已经死去。 剩下的,只是一具残暴的行尸走肉而已。 “未料到,那个邪恶的蛊师竟还有传人。不知彩蝶大人得知后会作何感想。”阮玉龙苦笑道。 “先别管你们彩蝶大姐有何感想了。”苏望亭指了指他的身后,“现在有更紧迫的事情要处理。” “嗯?” 回头一看,阮玉龙顿时面露惊色。 “啊唷,我的娘诶!” 只见他忙不迭的又躲到了苏望亭的身后。 原来在院内剩余的那二人,竟不知何时停下了步子,正扭头望向这边!! 那两张脸上的表情,与死去的那个如出一辙!! “哼~哼~哼~哼~~~~~” “哼~哼~哼~哼~~~~~” 怪异的哼笑声,再次响起。 那两个活死人,“嘻笑”着缓步走来。 苏望亭冷笑道:“终究是没有意识的怪物而已,只是速度快了一些,其他的没什么名堂!” 话音刚落,只听“咻”的一声,苏望亭急掠了出去。 待阮玉龙回过神来时,两颗头颅已经在空中翻滚。 而未等头颅落地,现身于他们身后的苏望亭已在缓缓还刀入鞘。 “不愧是血修罗,好利索的身手。”阮玉龙暗自叹道。 “咚、咚。” 头颅落地。 果然又有两条黑色的尸虫自尸体中爬出。 “不堪一击。”苏望亭走上前,将两条尸虫踩死。 阮玉龙苦笑道:“虽然他们的攻击手段单一,但他们的进攻速度对于我们来说还是很危险的。若你不在,我极有可能躲不开那对尖刀。” “对。那种已几乎可以形成残影的速度,的确可以将一般的高手瞬间抹杀。”说着苏望亭转身走向院内那座仅有的屋子,“走!外面这么热闹,而那屋子内却一直静悄悄的。去看看有什么古怪。” “好。” 阮玉龙捏着鼻子紧随苏望亭身后。 “吱呀~~” 屋门,竟又是一推就开。 而推开后看见内里的景象,二人瞬间明白了过来,为何这诺大的院子中只建了这么一间孤零零的屋子。 只因这屋子的里面,又有两扇紧闭的石门! 这座紧靠山脚的房子以及这座院子,原来只不过是遮人耳目的掩饰而已。 真正的宅邸,只怕是在这两扇石门的后头!! 看来他们八成是挖空了山体,以山为宅! 院子门,是一推就开的。 而这屋子的房门,亦然。 可这两扇石门,却是紧闭着的。任由阮玉龙如何推搡,都纹丝不动。 苏望亭望着满头大汗的阮玉龙,笑道:“别费力了,如此沉重的石门不可能以人力来开关,必定是设了机关。” 阮玉龙上下打量着石门,茫然道:“你看出了机关?在哪?” 苏望亭摇头:“我只是推测有,可我没那个耐心慢慢找。” 话毕,苏望亭缓缓抽出了腰间的噬魂黑刀。 阮玉龙呆望着那柄泛着寒气的黑刀,咽了咽口水,心下升起一股不祥的预兆。 于是他快步退到了屋外。 “哟,倒是警醒的很。” 说着只见苏望亭缓缓后退了两步,右手执刀抬起,刀尖平对着石门,而左手则以掌伸出,掌心亦对着石门。 “喝!!” 那道修长的身形,猛的向前掠出! 噬魂黑刀,带着破空声刺向石门!! “叮!” 火星溅出的同时,苏望亭飞快的倒掠出了屋子。 紧接着只听屋内传来“轰隆隆”的巨响,整个地面微微颤抖。 大量的尘土自屋门喷涌而出。 苏望亭舞了个刀花,遂将刀立于眼前,上下仔细的打量着:“果然是把好刀,竟无一丝缺口!呵呵,我还担心会将绝阳子前辈留下的宝贝给弄坏了呢。” 待尘土落定,只见一条石砌通道自石门后显现了出来。 二人走近细观之,只见这条通道极窄,仅比男子的肩旁略宽一些。 而通道两旁的石壁之上每隔数丈便有一盏点燃的油灯。油灯不是很亮且相隔不近,在昏黄暗光的衬托之下,这条一眼看不到头的通道显得尤为神秘。 “嗯,油灯是亮的,这说明里面定有通风口。”阮玉龙沉吟道。 “你就看出了这?”苏望亭讥笑道。 “额…未知您有何高见?” 苏望亭面色一沉,悠悠道:“这条通道极窄,我们二人只能一前一后在内行走,若是前方有敌情,别说连长刀都挥舞不开,就连闪躲的余地都没有。” “那…咱进还是不进?” “那你六彩门想不想彻底的夺回黑泽?” “当然想!”阮玉龙重重点头。 “那还等什么?”苏望亭耸了耸肩,率先走了进去。 阮玉龙深吸了口气,牙关一咬,硬着头皮也跟了进去。 天机九章 第九十七章 捉奸捉在床 当身后的入口渐渐远去,这条幽暗仄逼的通道给人心理施加的压迫感也越来越来强烈。 二人一前一后,扶着着石壁谨慎的前行。 “千万别出现怪人…千万别出现怪人……” 阮玉龙跟在苏望亭的后头,一个劲的重复嘀咕着。 只因进入通道前苏望亭的那一番分析,已在他心里留下了阴影。 可他的担心和苏望亭的分析并没错。 这仅一肩来宽、一人来高的通道前方若是出现了迎面而来的怪人,根本无法施展手段。 而那些被尸虫控制的怪人可是没有自主意识的,若是一个接一个的不要命的迎面冲来,就算苏望亭能应付,可这条极窄的通道也会被对方的尸体给堵的死死的。 “千万别出现怪人…千万别出现怪人……千万别出现怪人……” 苏望亭猛的停下了步子。 阮玉龙来不及反应,裆部撞上了苏望亭腰间的刀鞘。 “啊哟!!要了亲命了……” 阮玉龙捂着裆蹲了下去。 苏望亭回头俯视着他,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不如干脆回头出去,这一路嘴里嘀咕个不停,吵都被你吵死。” “也好。” 阮玉龙干脆的转身,竟真的走了。 “嘁…蛊师就这么点能耐么,还号称夜流国第一大派。”苏望亭鄙夷的对着阮玉龙仓促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独身一人继续向前走。 身后没有了嘀咕声,苏望亭的精神得以更加的集中,盯着前方仍然看不到头的那片幽暗,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 可越往里走,他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来重。 这种狭长的通道若是有个意外,则进难攻,退难守,这会是那丁亦玉宅邸的入口么? 或者说,是她宅邸唯一的入口么? 亦或,此处究竟是那丁亦玉的宅邸么? 正疑惑着,只听身后似乎传来阵阵吼叫声! 苏望亭猛的回身一看,只见身后幽暗的通道远处渐渐出现了一个狂奔而来的身影,那嘶吼声也是越来越近!! “哇!!!救命那!!!!” 是去而复返的阮玉龙! “发生了何事!?”苏望亭一把扶住撞来的阮玉龙。 阮玉龙面色煞白的指着身后,喘着粗气道:“适才…适才迎面…迎面撞着一个怪人……吓得我是险些迈不开腿!!” “有怪人进入了通道?”苏望亭猛的抬眼,紧盯着来时的方向。 可前方那一片幽暗中,似乎并未传来什么动静。 “那怪人呢?” 阮玉龙也跟着扭头回望,不置可否的喃喃道:“奇怪…明明撞着了一个,正慢悠悠的朝这边走来。莫非我回身逃跑,那怪人并未加快步子追来?” 这句话后,二人皆未再言语。 齐齐紧盯着来时的方向。 静…… 只偶尔传来阮玉龙咽口水的声音。 “奇怪,怎的没追来?” “嘘!!”苏望亭一把捂住他的嘴,侧耳对着来时的方向,“别出声,似乎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嗒…嗒…嗒…嗒……” 果然,幽静的通道前头传来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哼~哼~哼~哼~~~~~” 一道熟悉的怪异哼笑声传来!! 阮玉龙倒吸了口气,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 “啊哟!!你慌个毛啊!!!”苏望亭连连跳脚。 这货踩上了苏望亭的脚面。 “哼~哼~哼~哼~~~~~” “哼~哼~哼~哼~~~~~” “……” 哼笑声,越来越近。 阮玉龙的脸,也是越来越白。 因为这一回反了过来,换成他站在了苏望亭的前头,直面着前方那仍未出现的怪人。 “哼~哼~哼~哼~~~~~” 终于,一张“嘻笑”的怪脸,出现在了前方约五丈处的昏黄灯光下!! 仍旧是迈着那机械的步子,缓缓走来。 “来…他来了!!”阮玉龙浑身打起了摆子。 苏望亭拍了拍他的肩膀,嘻笑道:“兄弟,这回看你的了!” “你…你别开玩笑!!我如何应付得了这些个怪人!!” “嘿嘿,并未开玩笑。快些上,拿出你们蛊师的手段!” 阮玉龙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连连后退。 可他的后背却被苏望亭一只手给顶住了。 “退你大爷!再踩着我脚,我跟你没完。” 瞪着越来越近的怪人,阮玉龙哭丧着脸吼道:“这节骨眼上你别开玩笑好不好!!快些想法子啊,不然我指定会嗝屁的!!” 苏望亭坏笑道:“急什么,你看那人慢斯条理的步子,待他走过来还要一会儿呢。来来来兄弟,冷静些,我们坐下来想想对策可好。” “你大爷的……”阮玉龙欲哭无泪,“人都在跟前了,想你大爷的对策……” 这前有步步逼近的怪人,后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苏望亭。 这个可怜的蛊师快崩溃了。 突然,那怪人在前方约摸四丈处停下了步子。 又突然,那怪人毫无征兆的提速急掠了过来!!! 一对闪着寒光的尖刀自其袖口伸出,直指阮玉龙刺来!! “哇!!!他来了!!!如何是好!!!” 苏望亭面色一沉,急喊道:“快趴下!!” “趴…趴下?”阮玉龙懵了。 这千钧一发之际苏望亭哪里来得及再说一遍,一脚干脆的将身前的阮玉龙给踹趴在了地上。 “当!” 刀柄,撞在了石壁之上。 通道太窄,苏望亭无法将长刀拔出!! “哇完蛋了!!刀拔不出来,兄弟,你一路走好啊!!!” 阮玉龙趴在地上哭喊道:“你到底是不是血修罗啊!!非要横着拔刀么!!你们拔刀术不都是纵向拔刀的么!!” 苏望亭一拍脑门:“对哦。多谢提醒。” 于是那柄噬魂黑刀,终究是慢斯条理的出了鞘。 而那个怪人,此时也已掠到了阮玉龙的脑袋前方!! “啊!!!” 阮玉龙发出一声惨叫。 “咚!” 紧接着一声闷响传来。 只见那怪人突然倒飞了出去,重重的跌落于三丈开外,口中黑血喷溅。 挣扎了几下后,没了动静。 一条黑色的尸虫,很快自其耳中爬出,落于在地面。 而苏望亭则正踩在阮玉龙的后背之上,缓缓放下踢出的右脚。 “顺利解决!”苏望亭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大爷的……”被踩在脚下的阮玉龙心态崩溃了,脸贴着地面大口喘着粗气,“你既是打算用腿踹他,那拔什么刀!!!” “哈哈哈。”苏望亭缓缓收刀入鞘,站在阮玉龙的后背上拍了拍手,“主要是为了个气氛嘛!怎么样,现在你是不是有种劫后余生的快感?” “快你大爷!!你能不能从我身上下来!!” “啊呀呀,见谅、见谅。” 阮玉龙狼狈的爬起了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之后快步跑到了那怪人的尸体跟前,毫不留情的将尸虫给踩成了一滩黑泥。 遂继续跟在苏望亭的身后,向通道前方而去。 这回,打死他也不往回走了。 可走出去没多远,苏望亭再次猛的停下了步子。 “啊哟!!” 于是阮玉龙的裆部,再次中了招。 这回停下,只因他们的身后,再次传来了那悠悠的哼笑声!! “你适才究竟撞着了几个怪人?”苏望亭问道。 阮玉龙捂着裆回道:“这通道就一人来宽,灯光又昏暗,我如何的看得清他身后还有没其他的怪人。” “不妙。”苏望亭深吸了口气,眯眼望着身后的通道,“看来不止一个,若是一个接一个的来,那就没完没了了!” “那如何是好?” 扶住腰间的长刀,苏望亭沉声道:“别再管身后的来几个怪人了,我们只有加速向前,待搞清楚这通道是通往何处再说!!” 话毕,苏望亭运气轻功,向前迅速掠出。 阮玉龙也只得以轻功跟随。 二道身影在狭窄的通道内疾驰,将沿路石壁两旁的油灯刮的摇摆不定。 不多时,带头急行的苏望亭发现前方的通道,到了头。 而通道的尽头,又是两扇紧闭的石门!! 二人于石门前停下,阮玉龙慌张望着身后问道:“如何是好?身后不知还有几个怪人,不如你再次将这石门击碎?” 苏望亭缓缓摇头:“只怕不行。若是这扇门的后头仍旧是这般狭窄的通道,破碎的石块定会将前路堵死。” “那如何是好?” 正在二人纠结之时,只听石门的门缝中传来一道嘶哑的声音。 “射人先射马。” 二人闻言一怔。 阮玉龙正欲开口,却被苏望亭一把捂住了嘴。 只听他小声道:“嘘…莫要乱开口。这像是在对暗号。” 阮玉龙转动着眼珠想了想,点头。 心里暗自佩服苏望亭的反应能力。 苏望亭放下了捂住他嘴的手,指了指自己。 意思是让他来对这暗号。 阮玉龙毫不犹豫的再次点头。 心里暗道多亏他反应的及时,若是自己开口说了别的话,那门内人一定不会开门。 而同时他也在心里讥笑,设计这句暗号之人没什么文化。 如此简单的暗号,哪能起到甄别的作用? “射人先射马”的下一句,正是人尽皆知的“擒贼先擒王。” 连娃娃都会。 此时只见苏望亭满面严肃的对着石门,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 随即在阮玉龙期许的目光之中大声喊道:“捉奸捉在床!!” “我的天爷!” 阮玉龙双腿一软,险些摔倒。 “怎么?”苏望亭扭头茫然望着阮玉龙,“不是这句?” “不是!!!”阮玉龙快疯了。 话音刚落,只听“轰”的一声,二人顿觉的脚下一空! 低头一看,只见脚下所踩的青石地面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哇!!!” 二人惨叫着掉落了下去。 “哇……难道我答的暗号不对么!!!” “对你大爷!!!你个没文化的玩意!!!被你给害死了!!!” “咚……咚……” 一眼望不到底的漆黑洞口,远远传来两道跌落的声音。 还带着回音。 天机九章 第九十八章 打扰了 “轰隆隆……” 沉重的石门,开了一道缝隙。 自内走出一名模样丑陋的男子。 男子俯望着漆黑洞口,喊道:“你们是何人??适才从门缝内打量了一番你们的衣着,莫不是六彩门的蛊师?” “是又如何!!啊唷,可摔死我了!!”自洞底传来阮玉龙的吼叫声。 男子冷哼一声,笑喊道:“这真真是反了,我们不去找你们六彩门的麻烦,便已是开了天恩,未料到你们蛊师竟还敢找上门来?哼!!倒是有几分本事,竟躲过了外头守着几个活死人。” “黑泽是我们的~~~~等我们上去,有你好看的~~~~”洞内传来阮玉龙倔强的喊声。 “哈哈哈哈,痴人说梦!!”男子似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叉腰大笑,“你们蛊师的那点本事,我能不知??除了会放些蛊虫,你们那三脚猫的身法能自这深达五丈的洞底出来??” 顿了顿,男子又讥笑道:“老子就是任由这洞口敞开着,你们也没那本事上来!” 话音刚落,男子只觉一阵劲风自洞口喷涌而出!! 待回过神来定睛看时,只见自己的眼前,赫然站着一名身形修长的男子!! “噫!!” 男子大惊,忙不迭的扶住了腰间的剑柄,上下打量着此人。 只见此人虽说是一身蛊师的衣着,可腰间,却挂着一柄窄鞘长刀! 苏望亭! “嘿嘿,不故意中招,如何能骗你将门打开?”苏望亭呲牙一笑。 那丑陋男子虽是面露惊色,可脚下却未停,缓缓向身后石门退去,边退边说道:“五丈的高度,就算是一般的高手,也难做到直掠而上。你,必定不是蛊师。” 苏望亭摇头:“我不是。” “你们擅自闯入,意欲何为?” 苏望亭淡淡道:“将你们杀绝,或是赶走。将黑泽,还给六彩门。” “笑话!你可知我们小姐是何人!” 苏望亭脑袋一歪:“何人?” “哼!我们小姐可是九州四大名门之一的天岚峰掌教之女!!” 苏望亭强忍笑意,道:“据我所知,天岚峰的掌教不是邱不逢么?” “哼!只怕此时,已换了人了!” 苏望亭点头:“的确换了人。可新任掌教,却不是季无常。” 丑陋男子闻言一怔,失声道:“你竟知我师父的名字?你究竟是何人?” 说话间,他后退的步子越来越快。 可退着退着,他感到后背撞到了一物。 丑陋男子只当是后背撞着了石门,对着苏望亭狞笑道:“你这般的身法,身手一定是不俗的。你等着!” 话毕,丑陋男子急速转身欲冲入门内。 可他回头却立即看到了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啊!!” 丑陋男子是吓得浑身一颤,失声大喊。 “你……” 猛的回头看去,只见身后“苏望亭”的身形,正在逐渐涣散。 残影!! “你究竟是人是鬼!!”丑陋男子大叫着后跳开来。 苏望亭呲牙一笑:“抱歉,没让你成功的溜进去喊人。” 丑陋男子牙关紧咬,沉声道:“这般骇人的身法,你究竟是何人!” 苏望亭扶住了腰间的刀柄:“告诉一个要死的人,有意义么?” 丑陋男子见状也立即将手按在了自己的剑柄上,咬牙道:“你的身法虽快,却并不代表着你的刀也快。你可听闻过天岚峰快剑的名头?” 苏望亭茫然道:“我应该听闻过么?” “嘶~~~~~” 丑陋男子缓缓拔出长剑,狞笑道:“那今日便让你亲身感受一下,天岚快剑,究竟有多快!” 话毕,只见丑陋男子身形一晃,瞬间便欺至了苏望亭的身后!! 其身法,竟也不俗! 可他,也只是出现在了苏望亭的身后而已。 只见他手持长剑刺出的动作,立于苏望亭的身后一动也不动,只是瞪圆了双眼呆望着苏望亭的后脑勺。 那柄长剑的剑尖,已几乎碰触到了苏望亭的后背。 可却并未刺入。 明明胜券在握,可他为何生生停下了刺出的动作? “只因你的天岚快剑,还不够快。”苏望亭淡淡道。 “噗!!” 丑陋男子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溅了苏望亭一身。随即瞪着惊恐的双眼缓缓低下了头去。 只见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刀,已然贯穿了自己的腹部!! 而苏望亭竟连头也未回,只是反握着长刀,仿佛适才只是信手向身后随意刺出而已。 “你……何时拔的刀……” “自然是在该拔的时候。” 话毕,长刀缓缓自其腹部抽出。 甩了甩刀上的鲜血,苏望亭仍是反握着长刀,缓缓将其入鞘。 可刀还未完全没入刀鞘,丑陋男子已仰面倒地。 那双眼睛仍是惊恐的瞪着,仿佛他至死都未明白,那柄黑刀是如何拔出的。 苏望亭斜眼望着那具尸体,喃喃道:“若是那昔日风度翩翩的‘惊风剑客’还在人世,得知天岚快剑如今已传给了你们帮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会作何感想。” 话毕,苏望亭纵身一跃,再次跳下了地洞。 再掠上来时,手中提着阮玉龙。 苏望亭指着地上的尸体说道:“你信么,他们暗号的下一句必定不是‘擒贼先擒王’那么简单。倒不如将计就计,将人给引出来。” 阮玉龙撇嘴道:“要是人家不出来,直接在里面调动机关将这地洞口给合上了怎么办?” 苏望亭呲牙一笑:“所以说,多少带点赌的成分。” 将卡在门缝地上的尸体挪开,二人走入了石门。 入内,是一扇镂空雕花的巨大石屏。 而绕过石屏,视线豁然开朗。 这是一间足有十丈见方的巨大石厅,厅内四处可见精致的铜镜高烛台;而厅顶,则挂着一盏巨大的三层环形烛灯。 整个石厅,灯火通明。 石厅的地面铺着考究的汉白玉石砖,而一片洁白的汉白玉地面中央则铺着一大片红毯;红毯之上,正中是一把对着石屏方向的紫檀木太师椅,而太师椅两侧,则分别有六把红木交椅相向而列。 这格局,怎么看都像是大富之家的会客正厅。 亦或是某个门派的议事厅。 而石厅的左侧,是一架紧依石壁的巨大的石梯,未知往上通往何处。 右侧的石壁之上则开有两个大门洞,依稀可见两个门洞内各是一条宽敞的走廊,走廊两侧似乎另连有房间。 正在二人感叹凿建如此大规模的石厅需要花费多少人力财力之时,自石厅左侧的一个门洞之内快步走出一名双手托着果盘的男子。 当然了,此男子的面貌的也是一贯的丑陋。 只见此男子盯着手中的果盘笑意盈盈,边走边喊道:“师兄,适才为何开启石门,可是花田来人取药了?” 苏望亭和阮玉龙对视了一眼,同时耸了耸肩。 看来此人对手中的果盘很是感兴趣,见无人应答,也未抬起眼来看看,只是盯着果盘中的各色水果。 “若是来取药的,便让他在门口等等,我上去给小姐送果子,完事了再将药取来。”此人继续自说自话着。 说话间,此人已走至苏望亭二人的身前。 可这厮仍是笑眯眯的盯着水果,眼瞅着就要直接路过二人。 仿佛他的世界里只有水果,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那个…我们好像被他忽略了。”阮玉龙小声道。 苏望亭舔了舔嘴唇,点头:“那盘子里有荔枝,我最爱吃荔枝了。” “……” 于是在那男子路过二人之时,一只白皙的手伸进了果盘,拿走了两颗荔枝。 “混账,这是给小姐的吃的!别闹!!” 那人终于抬起了头。 抬头,便看见了一张正在大口咀嚼的俊俏的脸。 “好甜。”苏望亭呲牙一笑。 “噫!!” 那男子浑身一颤,急跳开了两步,并且将果盘护在了怀中。 “你…你们是何人!!” 苏望亭嘻笑着摊开了手:“你看呢。” 那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他那溅满了血的衣着,沉声道:“蛊师?你们是六彩门的蛊师?” 未等苏望亭答话,男子一把扔掉了手中的果盘,对着那两个门洞的方向扯着嗓子大喊道:“快来……” 可“人”字还未出口,一只手已自其身后捂住了他的嘴。 而另一只手,则稳稳的接住了掉落的果盘。 “这么好的果子,别浪费了。”苏望亭的声音自其身后传来。 男子使尽全部气力,想扯下苏望亭捂着自己嘴的手。 可那只白皙修长的手,却纹丝未动。 男子只觉此时自己的下颚,已几乎快被这恐怖的力道给捏碎。 “咔嚓。” 终究还是碎了。 下颚骨同颈骨,惧碎! 松手,男子瘫软了下去,没了动静。 阮玉龙紧张的盯着那两个门洞。 他不确定适才那名男子的吼叫声,是否能成功的将同伴引来。 而苏望亭则跟没事人似的,吧唧吧唧的吃着水果,大口朵颐。 “吃么,好甜的。” “没那心情。”阮玉龙仍是紧盯着那两个门洞。 片刻后,阮玉龙松了口气。 那两个门洞内,无人走出。 正欲转身问苏望亭下一步该如何时,只听石屏的后头,悠悠出来了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哼笑声! “哼~~哼~~哼~~哼~~哼~~” “哼~~哼~~哼~~哼~~哼~~” 苏望亭一把扔掉了果盘,冲至石厅的大门,自门缝中探头往外一看。 “嚯!这么热闹?” 只见足有十数名怪人围在那个地洞四周,齐齐低头对着黑漆漆的洞口呲牙笑着,哼笑声是此起彼伏! “天爷!!我们身后适才竟有如此多的怪人在追??”阮玉龙惊呼道。 这一声惊呼出去,十数张“嘻笑”的怪脸,齐齐转向石门! 那十数双翻白的眼珠,是将阮玉龙看的头皮发麻。 “喊你大爷!!赶紧将门关上!!”苏望亭一把将阮玉龙拉了回来。 阮玉龙上下打量着这两扇高大的石门,急喊道:“这…这么重的石门如何关的上??机关在何处??” “问我??找呀!!!” 二人手忙脚乱的石门两边的石壁上来回摸寻着,却未发现任何机关。 而石门外,已响起了那机械的脚步声!! “机关…机关在哪里,在哪里!!!”阮玉龙快疯了,因为那些怪人给他留下的极深的心理阴影。 “脚下,有个石垛,踩下去便可。” 阮玉龙闻言低头一看,果然见脚旁有一个突起于地面的小石垛。 “哈哈哈,原来在这里,多谢多谢!”阮玉龙忙不迭的踩下了那个小石垛。 只听“轰隆隆”声传来,厚重的石门缓缓合上。 望着关上的石门,阮玉龙长吁了口气,笑道:“还是你苏公子的眼力好,我如何未发现机关就在脚下。” 苏望亭摊开双手:“我也未发现。” “嗯?”阮玉龙扭头瞪着苏望亭,“那适才…是何人出声告之机关的位置?” 苏望亭摇头。 “……” 四目相对,无语。 “莫非……” 两张茫然的脸,缓缓望向身后。 “我天爷!!”阮玉龙浑身一颤。 只见诺大的石厅之内,不知何时已出现了二十来名丑陋的男子!! 二十来双眼睛,正齐齐怒视着二人。 二十来张丑陋的面上,杀气腾腾。 二十来柄泛着烛光的长剑,已然出鞘!! 阮玉龙慌张望向苏望亭,颤声道:“被…被发现了……” 苏望亭挠了挠头,对着那二十余人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嘿嘿,打扰了。” 天机九章 第九十九章 谈何故人 说话间,苏望亭对阮玉龙使了个眼色,微微摆头。 阮玉龙望着那只缓缓扶上刀柄的手,瞬间便明白了过来,苏望亭这是让自己躲开,而他,准备再次出刀! 阮玉龙轻道了声“小心”后,缓步退至石屏的后头,偷过镂空的花雕注视着那二十余名持剑的男子。 “你是六彩门的蛊师么?” 一道女人的声音突然传来! 苏望亭闻声一怔,顺着声音望去,只见那架宽大的石梯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女子。 但也只能从其声音和衣着分辨出是名女子。 只因其戴着一副白玉面具,不见真容,而头上以及颈间也是被层层白纱包裹。 突然只听一片“哗啦啦”声响起,这二十余名丑陋的男子齐齐单膝跪地,其中一名男子抱拳朗声道:“属下该死,有外人闯入竟未察觉!” 那女子并未回应,只是伸手轻摆了摆,示意他们不要出声打扰。 似乎她在等待着苏望亭的回应。 苏望亭仰望着那名女子,淡淡道:“你,便是季无常和丁白露的女儿,丁亦玉?” 那名女子微微颔首:“你见过我的爹娘?你是九州人?” 苏望亭嗤笑了一声,点头:“不只见过,还……” “还什么?” 苏望亭像做错了事的孩子那般坏笑着垂下了头:“呵呵,没什么。” “那你前来,所为何事?” 苏望亭伸出了一根指头:“两件事。第一,我要你爹从聂云飞那里夺来的天机九章白玉片,三枚白玉片。” 丁亦玉点了点头:“你很坦白。不过你竟能知道我爹将白玉片交给了我之事,这的确是十分的出乎我的意料。那,第二件事呢?” 苏望亭伸出第二根手指,沉声道:“将黑泽,还给六彩门。你们最好自行离去,否则,我必定将你们杀绝!” 此话说完,丁亦玉并未立即有话。 那副面具的后头,不知在作何表情。 片刻后,一声轻叹声自面具后头传来,丁亦玉开口淡淡道:“能只身前来说出这番狠话,你必定不是虚张声势之人。你的身手,定是不俗。” 苏望亭冷笑道:“那你最好莫要试。” “可你的这两个要求,请恕我一个也不能答应。” 苏望亭有些意外她说话的客气。 “你不能答应的理由是?”于是他也客气的问话。 一声轻笑自面具后头传来,丁亦玉也伸出了一根手指:“这第一,这三枚天机九章白玉片我必定是要留给我郎君的。” “哦?你自己不想修炼《人经》?” 丁亦玉摇头:“我先天经脉残缺,身子虚弱。别说无法修炼任何内功,只要能活着,便已是大幸。” 这番话倒是在苏望亭的意料之中。 季无常和丁白露本就因淬毒于自身而导致周身经脉异常,从而无法修炼《人经》;那他们以毒体生下的女儿又能好到哪里去? 必定是有一堆先天的缺陷。 “那第二呢?”苏望亭问道。 丁亦玉轻咳了几声,捂着胸口道:“当年夺下这片黑泽的,是我的爹娘。连同那片花田,也是我爹娘留给我的。身为人子,怎可将父母留下之物随意拱手让出?” 苏望亭连连点头:“你说的,的确有些道理。” “所以你提的这两点要求,我不能答应。请就此离去吧,你杀我属下之事,算了。” 苏望亭连连拱手道:“哟,多谢多谢,杀了你的人竟不追究,你可真是好说话。” 顿了顿,苏望亭抬头呲牙一笑:“可那三枚白玉片,我必定要拿!这黑泽,也是要帮六彩门夺回!” “哎。”丁亦玉在石阶上坐了下来,如天真的少女一般用双手托起了腮,“看来,不能善了了?” 苏望亭盯着那张冰冷的面具,摇头:“似乎不能。” “其实,我很不喜欢看见厮杀的场面,甚至有些怕。但你上门来抢夺我爹娘留给我的东西,我也别无他法。” 苏望亭微微颔首,呆望着那张面具片刻后,摇头道:“可以听得出,你是个只想远离世间纷扰、安静避世度日的姑娘。可遗憾的是,你爹娘给你留下的后患,太多。若你不放手,很难独善其身。” 丁亦玉点头:“我明白。看来今日,我不得不面对一场厮杀。” “看来是。” 丁亦玉再次咳了几声,面具后头传来明显喘粗气的声音。似乎她的身体,真的不怎么好。 “咳…咳咳。动手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白玉片么?若我第一眼的直觉没错的话,你应该不是贪图奇经之人。” 苏望亭闻言有些意外。 倒不因为是她一眼就看出了自己对《太初混元真经》毫无想法。 而是她面对闯入的自己,不但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的,甚至,还给人一些柔弱善良的感觉。 这哪里像她那暴戾残忍的爹娘? 似乎与他们完全没有关系! 此时苏望亭的心里甚至在为她摊上了这种爹娘而感到惋惜,更令他惋惜的是,性格脾气如此好的女子,竟没能配得上一副健康的身体和一张正常的面容。 “不便告知么?”丁亦玉再次问道。 苏望亭这才回过神来,沉声道:“我要白玉片的理由与你一样,都是为了自己的心上人。” “呵呵,这个理由,的确足够让你来以身犯险。” 听见这声温柔的“呵呵”,苏望亭心下竟突然一软,苦笑道:“丁姑娘,你能再重新考虑一次么?我…实在是不想对你下手。” 丁亦玉缓缓站起了身,竟遥遥对着苏望亭盈盈一拜,柔声道:“多谢你的好意。可你前来的目的是为夺取我爹娘和我郎君的东西,我…实是不能答应。” 顿了顿,丁亦玉又说道:“我也想请求你重新再考虑一次,能否自行离开?请恕我直言,你的身手我感觉必定是不弱的,而且又生了这么一副极好看的面容。我…实是不忍看见你这般的人才,倒在血泊之中。” 苏望亭再次苦笑着摇了摇头,抱拳道:“那我也…多谢你的好意。” 话毕,苏望亭缓缓转身,面朝那二十余名丑陋的男子招了招手。 “来!” 二十余名丑陋男子齐齐望向立于石梯之上的丁亦玉。 只听那副白玉面具之后传来一声长叹,丁亦玉撇过了头去,微微点头。 “属下遵命!!”二十余道喝声齐齐传来。 “叮!” 很快,第一道兵器碰撞之声传来! 丁亦玉双手紧握,未敢转头看大厅内厮杀的场面,那张面具仍是撇向一旁,似乎只是在盯着身旁的石壁。 每一道兵器碰撞之声传来,她便会不自觉的浑身颤抖一下。 如此几次过后,面具后头的喘息声越来越重。 看来她所言不虚,的确只是个害怕杀戮的普通女子。 甚至是比一般人还要柔弱的女子。 渐渐地,传来不再只是兵器碰撞的叮当之声,还有一声声的惨叫。 丁亦玉浑身颤抖的越来越剧烈,最后索性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蜷缩在石梯的一角,瑟瑟发抖。 劲风阵阵,烛火摇弋。 烛光下四处急掠的身影不时投射于石梯之上,来回急窜的阴影不时自那张冰冷的白玉之上拂过。 面具后头的丁亦玉,紧闭双眼。 那缩于石梯之上的身影,宛若一个误闯入战场的孩童。 惊慌,且不知所措。 也不知过了多久,叮当作响的碰撞之声不再传来,惨叫声,也并未响起。 丁亦玉犹豫着放下了捂着耳朵的双手,犹豫着转过身去,俯望向大厅。 “啊!” 这一望,面具后头立即传来一声尖叫。 血,在那洁白的汉白玉地面之上,显得尤为的鲜艳。 红的刺眼。 诺大的石厅内,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具具血淋淋的尸体。 大多,都残缺不全。 每一具尸体之下,都是一滩鲜红。而这一滩滩鲜红仍在扩大、仍在流淌,很快便连成了一大片。 而这片鲜红之中,立着一名手执黑刀的男子。 男子那白皙的脸上,已不再白皙。 几乎已全被染红。 就连他的发梢,都有鲜红在滴落。 丁亦玉双手紧扶石梯的扶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良久,自那面具后才发出一丝哆嗦的声音。 “未…未料到,看似文弱的你,竟是一名能招来腥风血雨的男子……” 苏望亭甩了甩刀上的血,仰面叹道:“对。我只是个杀孽深重的人。” 话毕,那张溅满了鲜红的脸,缓缓望向石梯。 “丁姑娘,你已可留下白玉片,离开黑泽了。我,不杀女人;尤其是柔弱的女人。” 说着苏望亭一步步走向石梯。 可当他准备踏上第一步台阶之时,却仰面愣住了。 自丁亦玉的身后,缓缓走下一名披头散发的男子,几乎将面容完全遮盖。 只见此男子下至丁亦玉的身旁站定,一道凌厉的目光自发隙间射向石梯之下的苏望亭。 “你,不是说过对天机九章毫无兴趣的么?” 苏望亭闻言一怔,皱眉道:“你…认得我?” “认得。” 苏望亭丝毫不惧,一步步踏上台阶:“未请教?” 只听那男子冷哼一声,淡淡道:“不愧是玉面妖刀,杀人如同斩瓜切菜,下手还是那么的利索、那么的决绝。” 苏望亭倒吸了口气,试探道:“我们…见过几次?” “很多次。” “哦?那我们,很熟?是故人?” 男子冷笑一声,摆头:“我们虽见过多次,但并不是朋友,又谈何故人?” 苏望亭仰面紧盯着那名男子,不急不缓的一步步而上:“我劝你别再故作玄虚。今日我已杀了足够多的恶人,不在乎多你一个。” “我的确不是你的对手,但也不是恶人。至少,暂时不是。” 苏望亭眉头一挑:“哦?你是说暂时不是我的对手,还是说暂时未变成恶人?” “都是。” 话毕,只见那男子抬手撩开了遮住面庞的长发。 “噫!!!” 苏望亭惊叫一声,踉跄着连连后退,险些摔下石梯。 那男子的嘴角轻扬:“不认得我了么?” “你……” 苏望亭双目瞪圆,满面震惊。 “不…不可能!!” 那男子冷笑道:“没想到,我居然能让玉面妖刀露出这副惊慌之态。哼,我诚惶诚恐。” “你是……” 苏望亭猛的抬手指向那男子,胸口,剧烈的上下起伏着。 “聂云飞!!??” 天机九章 第一百章 诺言 看那长发之下的俊朗面孔和那一贯阴郁的眼神,不是聂云飞还能是谁!! 只是他常年随身的丁香剑此时却不在腰间,而是安静的躺在杜鹃儿的墓前。 “你未被季无常杀死??那…山坳间的那具白骨是何人?”苏望亭激动的吼道。 聂云飞不以为然的说道:“某个不知名的替死鬼而已。” 苏望亭再次踏上石梯,沉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聂云飞只是轻哼一声,并未答此话,只是望向了身旁的丁亦玉。 丁亦玉一把揪住聂云飞的衣袖,悲声道:“聂郎,此人断不是我们能应付的,你速速逃走。爹娘留给我的东西,我是绝不会双手奉上的!” 聂云飞冷笑一声,盯着那张冰冷的白玉面具淡淡道:“你果真要死守?只怕你是不知这玉面妖刀的手段,说杀,可就真的会杀的。” 面具后头传来丁亦玉的抽泣声,只见她扑到了聂云飞的脚下,哭喊道:“聂郎!我脸上的面具一直在等着你亲手揭开,可你自成亲至今,却从未碰过我!我也深知得不到你的心,可如今即将生死两别,你就不能假装在乎我一次么??” 苏望亭闻言一惊。 原来这丁亦玉的新婚郎君,就是聂云飞? “你在这里成亲,合适么?”苏望厅牙关紧咬,怒目而视,“杜鹃儿,又怎么办?” 聂云飞眉头紧皱,继续无视苏望亭,满脸不耐烦的俯视着脚下的丁亦玉喝道:“你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既然你已下决心宁死不退,何不将那东西交与我?莫非你想带土里去?” 丁亦玉伏在其脚旁抽泣了片刻后,长吁了口气,悲声道:“罢了、罢了!那东西不留给你,我还能留给谁。” “哼!那本就是我的东西!” 丁亦玉缓缓伸手,以指在掌心边比划比说道:“聂郎,我虽宁死都得不到你只言片语的温存,但还是惟愿你余生安好。若你今后回首往事之时能想起我,我便已心满意足。” 聂云飞皱眉紧盯着丁亦玉的手心,冷冷问道:“你确定是藏在了此处?” 丁亦玉放下手,点头。 “哼!” 聂云飞无情的抬脚甩开了丁亦玉,转身便往上掠去。 “聂云飞!!!” 苏望亭一声怒吼传来,聂云飞吓的是浑身一颤,急停下了步子,回头。 “你可知杜鹃儿,已经死了!!!她至死都未等到你,你竟在此和人成亲!!!” “她…死了??”聂云飞的双目,逐渐瞪圆。 呆立了片刻,聂云飞颤声问道:“她…她如何死的?” 苏望亭望向丁亦玉,欲言又止。 可聂云飞却立即从苏望亭的目光中明白了过来,杀杜鹃儿的凶手是谁。 一行泪,自他的眼角滑落。 颤抖的手,自怀中摸出一柄泛着寒光的匕首。 “混账!!!” 聂云飞大吼一声,手中匕首猛的向丁亦玉的头顶刺去!! “叮!” 火星溅起。 一柄黑色的长刀,将那柄匕首击飞。 苏望亭,瞬间现身于他二人身前。 苏望亭一把揪住聂云飞的衣襟,咬牙道:“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又算得什么??” 话毕,苏望亭一把将聂云飞推翻在了石阶之上,深吸了口气强压满胸怒火,低声道:“杜鹃儿的仇,我已经报了。邱不逢,也已经死了。你,也是时候变回曾经的那个惊风剑客了,变回曾经在杜鹃儿心目中的那个聂云飞!” “不!!!不不不不不!!!”聂云飞嘶声怒吼,连连挥动着双臂,模样狰狞,“我聂家被灭门,杜鹃儿被杀,皆是由天机九章所引起!!只有杀尽九州那道貌岸然的四大名门,只有杀尽所有想染指天机九章的畜生,此仇,方才算报!!!” 话毕,聂云飞起身疯了般的向上跑去,别跑别喊道:“我这便要去拿回那三枚属于我的白玉片!!玉面妖刀,你若要阻止我拿白玉片,只管来杀我!!!若现在不杀,待大仇得报我便要将白玉片毁掉,谁也别想得到!!” 苏望亭呆望着那道仓惶上楼的身影,却无动于衷。 “轰隆隆……” 楼上穿来一阵石门落下的声响。 苏望亭,终究是未对聂云飞出手。 此时自己曾经对杜鹃儿许下的那句承诺,在他的耳旁回荡。 “我答应你,将你心中的那个聂云飞,给你带回来……” 原以为聂云飞随杜鹃儿也一并去了,苏望亭对未能履行承诺而愧疚不已。 可如今眼见聂云飞竟出乎意料的还在人世,所以这句昔日许下的郑重承诺,他苏望亭当然想继续去为杜鹃儿兑现! 即便,她已经死了。 苏望亭轻叹一声,低头望向了蜷缩在石阶一角的丁亦玉。 此时他才注意到,这个姑娘竟一直在细声的哭泣着未停过。 就连发泄,也是这么的安静。 “好了,别哭了。我说过,我不会杀你的。” 丁亦玉抬头望了苏望亭一眼,抱着双膝细声道:“未…未料到聂郎他,竟然想杀我……” 苏望亭轻叹一声,在她的身旁坐下,轻声问道:“你可知道杜鹃儿?” 丁亦玉点头。 “那你又可知杜鹃儿是被何人杀死的?” 那副面具垂了下去,丁亦玉微微摇头。 “是你爹娘。” “我爹娘?”丁亦玉猛的抬起头,惊声道。 苏望亭点头:“所以他才会对你出手。” 丁亦玉一把捂住胸口,急声道:“我…我不该将白玉片给他!!他若参透了《人经》,必定会去找我爹娘报仇!” 苏望亭闻言一怔,遂苦笑着低下了头去。 他实是不忍心,将自己已手刃她爹娘之事说出来。 沉默良久,苏望亭低声问道:“你觉得你爹娘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对么?” 丁亦玉再次抽泣了起来,细声回道:“可他们毕竟是我的爹娘。” 苏望亭点头:“不错。所以你也必须得尽孝道。” 顿了顿,苏望亭又问道:“聂云飞为何会在此与你成亲?还有,你爹亲口说已杀死了他,为何他还活于人世?” 丁亦玉低头摆弄着手指,支吾道:“都是因为我爹…他太疼我。” “哦?” 原来,丁亦玉十四岁那年,随她爹娘去了一次天岚峰。 那一次,季无常和丁白露是再次上门请求邱不逢允许他们重回宗门。 结果,邱不逢还是未答应。 正是那一次去天岚峰,丁亦玉第一次见到了天岚峰的少年天才,聂云飞。 只一眼,那颗情窦初开心便已交给了他,自此不忘。 直到多年后,在丁白露的逼问之下,丁亦玉才透露出了自己的心声。 于是爱女心切的季无常趁着那次在山坳间逮住聂云飞的机会,以他的性命和白玉片为要挟,逼他与自己的女儿成亲。 为了练得奇经报仇早已不顾一切的聂云飞,不假思索的答应了。 于是季无常胡乱杀了一个正在附近搜寻聂云飞的小派弟子,给尸体换上了聂云飞的衣服,并取走了他的丁香剑。 由此造成聂云飞已死的假象,这样一来,便无人会去追寻聂云飞的下落。 也正好可让聂云飞死了心,余生便老老实实的与自己女儿厮守在一起。 季无常又为防聂云飞婚后对自己的女儿不好,便将白玉片交给了自己的女儿,并说若是真心待丁亦玉的话,那这三枚白玉片,也许可以一枚一枚的归还给他。 由此可见着季无常虽是阴险歹毒之人,可对自己的女儿却是百般的迁就,为了满足她的欲求是煞费苦心。 听到这里,苏望亭连连摇头,更加不忍将其爹娘已被自己所杀的消息告之。 “傻姑娘,你也太心软了一些,竟就这样轻易将白玉片还给了他。呵,可那也没办法,谁让他将你的心夺走了呢,若是他想要,只怕你连命都愿意给。” 丁亦玉悲声道:“早知如此,倒还不如将白玉片给了你。这下,我爹娘危险了。不行,我得去九州寻我爹娘,让他们小心聂云飞!” 苏望亭一把拦住了她,摸着下巴思索了良久,笑道:“其实你勿须太过担心。他聂云飞寻不找你的爹娘。” “此话怎讲?” “呵呵,其实我在来夜流国之前,已知你爹娘去往了东海。传闻东海的一座小岛上隐居了一位奇人,这位奇人有法子令你爹娘的容颜及经脉恢复原貌,并可让他们摆脱对毒药的依赖而不影响修为。” “当真??”丁亦玉不自觉的一把抓住了苏望亭的手。 苏望亭苦笑着轻推开了她的手,点头道:“实不相瞒,我此前于新罗返回九州之时,在海上翻了船,正是这位奇人将我救起并将我带回了他的小岛。在岛上,我亲眼见着了你的爹娘。要不,我又怎会知白玉片会在你这里?” 丁亦玉这才犹豫着点了点头:“未料到爹娘竟能遇着这种高人,这可是好事。” 苏望亭接着说道:“据那位奇人说,需留你爹娘在岛上至少十年,方能彻底恢复其容貌和经脉。所以说丁姑娘,你只安心的等待便是。” “你…能否带我去那座岛?我想陪着我爹娘。” 苏望亭摆了摆手:“那位奇人曾告诫,万不可向人透露出其隐居的位置。他于我有救命之恩,请恕我不能相告。呵呵,你只好生的活着,终有一日你会见着已恢复正常的爹娘。” 丁亦玉长吁了口气,轻拍胸口:“若果真是那样,我便放心了。” 其实苏望亭编了这么一大段瞎话,也是于心不忍。 如今其在黑泽的势力已几乎被自己瓦解,心上人也已拿了白玉片抛弃了她。若是她去往九州再打听到爹娘已不在人世的消息,那真真就是在此世间举目无亲,无依无靠了。 若是如此,这个柔弱的姑娘怕是活不了多久。 倒不如给她一个盼头。 “呵呵。”苏望亭拍了拍手,起身,“在你爹娘回来之前,这片黑泽我就先还给六彩门了。” “那若是我爹娘回来了呢?” 苏望亭闻言一愣,遂苦笑着摊开了手:“那我再来便是。到时我与你爹娘好生商议一番,这黑泽你们与六彩门各得一半,又何必要咄咄逼人全部霸占呢。” 丁亦玉连连点头,语气中明显带着一丝欣喜:“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没必要将人家逼至如此。放心,到时我自会劝我爹娘的。” “那……这十年就委屈你一人独自在此等着了,那片花田毕竟是害人之物,我也让六彩门暂且除掉,等你爹娘回来再说。如何?” 丁亦玉沉默了片刻,细声道:“那鸦片本就是害人之物,除掉也好。待我爹娘回来之日,我再好生劝劝他们另想些别的营生,还是不害人的好。” 苏望亭笑道:“你说的很对。你放心,我会让六彩门的人远离这黑泽中央山丘,不会来打扰你。只是…你一直闷在这石山之内,不会觉得闷么?” 丁亦玉却笑呵呵的连连摆头:“不会。我天生不能于外头的日光下久立,否则肌肤便会被受伤,所以自幼便躲在这石头山之中,早已习惯了。呵呵,就连烛光稍微亮些,都会感到不适。” “哦?原来你满头满脸的遮盖着是为了这,我还以为是……” “以为我是为了遮住丑陋的脸?”丁亦玉立即接道。 苏望亭连连摆手:“不、不!是在下一时失言,失礼了。” “呵呵,虽说你是个能招来腥风血雨的男人,可透过腥风血雨,我却能看见一颗善良的心。你,是个好人。” 说着丁亦玉竟一把取下了自己的白玉面具。 “若是你这样的人,我不介意露出真容。” “咦!?” 瞪着这张一直被面具遮住的面庞,苏望亭竟不自觉的倒退了两步。 险些再次跌下了石梯。 天机九章 第一百零一章 韶华胜极 白。 这是那张脸给苏望亭的第一眼印象。 不见半分血色的单纯的白,单薄的白。仿佛伸手轻碰之,那张如瓷器一般的脸便会碎掉。 甚至白的有些晃眼。 瓜子俏脸,精致的五官。 不用多说,此等美貌在苏望亭的心中,已几乎可与秦若薇相媲美。 只是那双闪动的美眸,却有些不同于常人。 竟是一对淡紫色的眸子。 面对苏望亭的那稍显诧异的目光,丁亦玉有些羞涩的垂下了头:“只望未吓着你,我的双眼天生便不同于常人,还有……” 说着,丁亦玉扯下了包裹于头上及颈间的白纱。 苏望亭再次愣住了。 白纱刚扯掉,只见一袭丝滑的银发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 “呵,就连这头发也是与常人不同,天生便是白的。可是吓着了你?” 苏望亭深吸了口气,点头:“说实话,的确吓着了我。只因我万未料到,你竟生的这般的美。” “除了这头发和眼睛,我娘说我与她年轻时很像。”丁亦玉捂住了嘴,盈盈一拜,“还未知如何称呼你。” 闻得此言,此时丁白露那颗丑陋的头颅被自己提在手中的画面在眼前一闪而过。 苏望亭不敢相信,那颗丑陋头颅的原先相貌,竟如自己眼前的这张脸一般的美? 一股愧疚感油然而生。 其实如今想来,她丁白露何尝不是为了一个“情”字,而倾尽了所有。 为了跟随季无常,她不惜判处宗门,不惜跟着他自毁容颜,不惜随着他屡行恶事。 如花似玉的少女,竟生生变成了一个令人生厌的恶毒老妇。 最终,惨死于那柄寻仇的黑刀之下。 韶华胜极之后,黯淡收场。 苏望亭莫名的想到了荼蘼花,此时心中竟不禁为丁白露感到了些许的惋惜。 而眼前这名犹如丁白露再世的容颜,终究也会重蹈她母亲的覆辙么? 越想,苏望亭越感到迷茫。 甚至有一些心痛。 虽说自己手刃仇人,是天经地义之事。 正如当年覆灭白虎堂一般。 可自己,真的做的对么? 对么? “怎么,大名不便相告?”丁亦玉的声音再次响起。 苏望亭这才猛的回过神来,忙拱手道:“在下苏望亭。” “听聂郎说,你的江湖名号是玉面妖刀?” 苏望亭苦笑道:“在姑娘面前,谁又敢称是玉面?只是江湖中人浑起的名号罢了,我从不当回事。” 顿了顿,苏望亭又叹道:“只是那聂云飞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竟辜负了一个又一个的好女子。” 丁亦玉闻言那张俏脸上顿时黯淡了下去,垂头呢喃道:“若当初遇见的是你这般的人物,那该多好……” “丁姑娘你说什么?” “并…并未说什么。”丁亦玉慌张摆手,扭头望向了大厅中那片鲜红和尸体,“只是…只是如今此处已是死了这么些的人,我……” “你怕孤身住在此处?” “嗯。”丁亦玉双唇紧抿,微微点头。 苏望亭犹豫了片刻,试探道:“不如,你去茶荣寨落脚?” “去六彩门?”丁亦玉闻言面露尴尬,“这…不妥吧?毕竟我爹娘曾杀了他们那么多人。” 苏望亭撇了撇嘴:“也对。” 正在二人纠结之时,只见阮玉龙自石屏后走了出来,笑道:“这有何难。黑泽一百五十里外的安切城内集市长年有卖丫鬟的,多是些孤儿。何不多买些来,一来可服侍你,二来也可做个伴。” 苏望亭望向丁亦玉:“如何?我身上有些银钱,可赠与你去买些丫鬟来。” 丁亦玉捂嘴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不必苏公子破费,我爹娘已留下足够多的银钱给我,一辈子难得用完。” 苏望亭尴尬的挠了挠头:“那…你便在此好生过着,我且先离去。” “我送送你。”丁亦玉瞥了眼满大厅的尸首,小跑跟了过去。 至石厅大门口,阮玉龙再次踩下地上的机关。 “轰隆隆……” 石门缓缓开启。 “哼~~哼~~哼~~哼~~哼~~” “哼~~哼~~哼~~哼~~哼~~” “哼~~哼~~哼~~哼~~哼~~” 只见那群怪人,仍在门外四处徘徊。 “啊哟,我的娘诶!倒忘记外头还有这些玩意了!”阮玉急忙跑回到了门内。 苏望亭正欲拔刀,一只玉手却拦在了他的身前。 “不劳苏公子出手。” 话毕,丁亦玉从怀内摸出一张紫色的纸符,放进就近的烛台内烧了。 只见门外那些怪人纷纷瘫软了下去,一条条黑色的尸虫自他们的口鼻中爬出,落在了地上。 苏望亭见状倒吸了口气,问道:“丁姑娘你…习练了黑蛊术??” 丁亦玉微微摆头:“我经脉先天缺损,如何习练的了。这是那名黑蛊师留给我的符,只说这些活死人万一失了控,烧掉纸符便可。” “这些活死人是那黑蛊师专门为你准备的?” 丁亦玉点头:“对。他与我爹交情甚厚,是我爹拜托他留下这些活死人为我看家护院的。” 苏望亭哦了一声,又问道:“那黑蛊师身在何处?” “死了。” “死了?”苏望亭大惊。 丁亦玉轻叹一声,喃喃道:“那黑蛊师上个月来探望我时,见聂郎…不,见聂云飞对我仍然是冷若冰霜,便一时来了气,趁聂云飞熟睡之时准备给他下情蛊。” 听到这里阮玉龙点头道:“我听说过情蛊的,也是黑蛊术中的一种。同样是以蛊虫入体,中蛊之人会对黑蛊师指定之人百依百顺,但前提是这二人必须是异性。听闻若是此蛊虫死亡了或者是不慎离体了,那中蛊之人也会立即死掉。” 丁亦玉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可聂云飞就算是睡觉之时也是十分的警觉,发现了那黑蛊师的意图。于是二话不说便将那黑蛊师杀了。” 苏望亭闻言嗤笑道:“哼,虽是被逼,但那聂云飞这也算干了件好事。” 说着三人便进入狭窄的通道,向外走去。 出了通道来到外头的大院,却见有七名丑陋的男子聚集在院中,正凑在一起嘀咕着些什么。 正是花田中仅剩的那七人。 见苏望亭突然自那间屋子走出,七人齐齐惊呼一声,遂相互搀扶着往院门退去,满面的惊恐。 “我说过你们若是想活命,便远远的离了黑泽。怎么,非得寻死?”苏望亭冷冷道。 一名丑陋男子边退边哭丧着脸喊道:“你…你让我们如何离的去哟!!我们若是断了药,小命可就保不住了,哪里敢离开小姐!!” 此时丁亦玉再次戴上了面具,小声道:“他们若是不能按时服药,的确会死。” 苏望亭想了想,大步走至七人身前。 那七人见状再次惊呼一声,加快了后退的步子。 “再退一步,格杀勿论。” 于是七人立即停下了步子,呆望着苏望亭。 苏望亭在七人跟前来回踱步,悠悠道:“留你们在此,倒也不是不可。只是今后万不可再与六彩门为难。” “不敢不敢不敢!!”那七人猛摆双手。 苏望亭点了点头,接着说道:“那你们今后便留在此处,好生守护你们小姐。如今有三件事,你们即刻去做。” “您只管说!”七人眼巴巴的望着这名恐怖的男子。 “第一,进去将里面的尸体全部拉出来远远埋了,并将血迹打扫干净。第二,即刻去最近的城邦采买二十名丫鬟过来,用以服侍陪伴你们小姐。” 顿了顿,苏望亭停下了步子,沉声道:“第三,三日之内,将黑泽内的花田,全部给我铲除干净!!” 七人齐齐望向丁亦玉。 只见那张白玉面具微微点了点头,七人这才对苏望亭连连拱手道:“我们即刻去办!!” 话毕,七人交头接耳了一番后,便立即行动了起来。 五人冲进了通道,前去搬运尸体和打扫。 两人冲出了院子,采买丫鬟去了。 丁亦玉这才轻拍胸口,柔声道:“苏公子果然是细心之人,一眼便看出我不敢独自留在里面。这下好了,待他们打扫完毕再将丫鬟带来,我便能安心了。” 苏望亭微微颔首,突然问道:“你可还会想着聂云飞?” 丁亦玉闻言一愣,遂将脸撇向了一旁,细声道:“说是不想,那是假话。可我爹娘毕竟是杀她红颜知己的仇人。自他刚才对我拔刀相向的那一刻起我便已清醒了过来,此生我与他,必定是无缘。” 随即那张白玉面具缓缓转了过来,丁亦玉犹豫着问道:“你适才说…是为了心上人才来寻白玉片的。是…真的么?” 苏望亭未答此话,只是呲牙一笑:“你的脸若是可以出现在阳光之下,那必定会更美。” 话毕,苏望亭抱了抱拳,道了声告辞,带着阮玉龙快步离去。 “你……” 丁亦玉追了出去,扶着院门目送着那道快步远去的身影。 “就不能道一声再会么。”丁亦玉喃喃自语着,躲在面具后头的那双淡紫色的眸子竟不自觉的湿润了。 苏望亭逃也似的离开,也实属无奈。 毕竟这姑娘终有一天,会得知自己是她的弑亲仇人。 虽然自己斩杀的,的确是该死的恶人。 可他们,也的确是这名柔弱姑娘的双亲。 此时苏望亭能做的,也只能是暂且将真相瞒住,并且给她一个活下去的盼头。 然后迅速的离开。 这已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的善意了。 两日后,当浑身上下满是血迹的苏望亭出现于彩蝶的身前之时,彩蝶的脸上止不住的露出了笑。 她明白,血修罗的归来,昭示着大事已成。 黑泽,必定已是重归六彩门。 苏望亭脱下了满身是血的蛊师服,递还给了钱多多,轻声道:“这上面的血,足以祭你爹在天之灵。” 钱多多抱着血衣大哭。 苏望亭接过彩蝶亲自递来的湿毛巾,擦拭着脸上的血迹,边擦边问道:“我朋友给贵派造成折损十三人一事,可以了了?” “可以、可以!”彩蝶连声应道,笑弯了一对美眸。 当阮玉龙将丁亦玉之事向他的门主禀报过后,彩蝶也是摇头感叹丁亦玉命运之惨,面对苏望亭请求今后不要再去打扰她一事,彩蝶连声答应。 遂当即下令今后门下蛊师不得靠近黑泽中央山丘,并承诺今后会时常亲自去拜访,看自己能为这名可怜的姑娘做些什么。 正说着话,只见一名蛊师匆匆走入敞厅,对彩蝶拱手道:“回门主。税官适才遣人送来了答谢礼,并诚邀门主明日前去参加其公子的婚宴。” 彩蝶微微颔首:“很好。让来人带句话,叮嘱我们派过去的那名蛊师一定要上心,必须确保那税官的公子洞房之时,那姑娘还处于昏睡的状态。” “是。” 待这名蛊师退下后,苏望亭不解的问道:“这什么状况?既是参加喜宴,为何又要确保什么姑娘处于昏睡状态?” 彩蝶轻笑了两声,摆手道:“不是什么大事。那日你刚离开寨子动身去往黑泽,便有一名从未见过的女子上门来闹,非逼得我们派人也带她去黑泽。喝,还别提,那姑娘身手还真是犀利,十来个人近不了她的身。于是我们便放蛊将她毒倒了。” 接过属下递来的花茶喝了两口,彩蝶接着说道:“刚将她放倒,正碰着官府的税官前来收税,竟一眼看中了那姑娘的美貌,直说想带回去给他那个傻儿子成亲。” 苏望亭闻言冷汗涔涔:“这…就这么随便把人家姑娘往火坑里推?” 彩蝶捂嘴笑道:“你有所不知,我们夜流国的风俗向来如此,只要是自己靠本事掳来的姑娘,便可光明正大的成亲。所以我们夜流国未出阁的女子极少在外走动,为的就怕被别人掳去。” 顿了顿,彩蝶又尴尬的说道:“哎,除了钱多多那个没心没肺的傻孩子,为了凑钱去九州,整日的在外头乱跑,也不怕被人掳了去。” 苏望亭是大开眼界,连连咂嘴道:“未想到贵国的风俗如此的彪悍,娶媳妇竟然靠的是抢。那…你口中的税官又是何人?你们这堂堂六彩门竟然如此听他的话,说要那个姑娘便立即给了他,并且还殷勤的派了蛊师一路跟随?” 彩蝶回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我们六彩门占着这么大的地盘,包括黑泽,都是得按年交税的。虽不多,但也是对王权的一种尊重。若是怠慢了税官,他在国君面前参上一本,说我们六彩门不将王权放在眼里,只怕官府会立即取消我们六彩门的宗门属地所有权。所以说面对这税官,我们如何敢不小心?” 苏望亭闻言耸了耸肩:“原来如此。原来是仗势欺人的玩意,还真不敢随便得罪这种小人。” “哦对了,说来也奇怪,那姑娘的随身兵器竟与你的很相似。” 苏望亭闻言一怔:“与我的很相似??也是窄鞘长刀?” 彩蝶点头。 “这如何可能?我这种长刀在九州都难得一见,更别提你们夜流国了。” 彩蝶翻了个白眼:“谁骗你呢。你自己看了就知。” 随即彩蝶命人将长刀送了来。 可苏望亭一见这长刀,立即懵了。 这柄长刀他认得!! 而且很熟!! 苏望亭猛的抬头瞪着彩蝶:“那个姑娘,被送往了何处!?” 原来此刀,竟是白葵的随身长刀!! 天机九章 第一百零二章 民风彪悍 彩蝶被苏望亭瞪的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不解的问道:“你…为何会对这姑娘这般的上心?” 苏望亭一把夺过白葵的长刀:“她是我的朋友!!” 苏望亭此时才猛的回想起来,白葵当日在霜花宫内,可是偷听了自己与潘在兴说话的。 所以知道自己会直奔黑泽而来,这并不奇怪。 可这丫头如何会得知黑泽在夜流国境内呢? 莫非,她去了趟幻烟阁? 穆世兰非但未阻止她前来,还告诉了她黑泽的位置? 那厮!! 想到此处苏望亭捂住了脸,甩头道:“想必这祖宗是寻我来了,就她那刁蛮火爆的脾气,不得罪你们才怪。” “啊?”彩蝶闻言大惊,随即面露难色垂下了头去,“这…这可如何是好。若你去将她夺回,我们六彩门岂不是得罪了那税官?” 苏望亭面色一沉:“那你是愿意得罪税官,还是我?” “得罪税官。”彩蝶不假思索的回道。 得罪了税官的话,无非送些银钱赔罪,再给他寻一个媳妇就是。 可得罪眼前这位曾一怒孤身覆灭了白虎堂的血修罗? 彩蝶在心里一个劲的猛摇头。 谁会傻到让宗门置于被灭门的危机之下? 孰重孰轻,她身为门主当然掂量的清清楚楚。 将白葵的长刀插于腰间,苏望亭急问道:“那税官的宅邸,在何处?” 彩蝶想了想,回道:“倒不是很远。百余里外的安切城西郊。” “我知道,我去过的。”钱多多突然跑了进来,“我曾去那寨子贩卖过药草,我带你去。” 彩蝶朱唇微启,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未开口阻止的钱多多。 苏望亭看出了她的心思,道:“门主的担忧,在下明白。夺回我那朋友后,且不论身后是否有人追,都不便再来贵派落脚,否则只怕会连累贵派。” 说着苏望亭伸手揉了揉钱多多的脑袋:“快些去将你这身蛊师的衣服换下来,万不可让人家看见我身旁有六彩门的人同行,否则必会连累你的宗门。待将我的朋友解救出来后,我们直接去九州,帮你寻亲。” “真的!?”钱多多跳着拍了拍手,满脸的灿烂。 苏望亭无奈笑道:“真的。快些去吧,记得去收拾下自己随身用物。” “好嘞!” 钱多多欢天喜地的跑了出去。 彩蝶望着钱多多那欢快的背影,面露悲色,叹道:“这丫头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见着。一想着今后寨中少了个四处乱窜的疯丫头,我这心里……不好受。” “你是担心她寻着亲后,便不再回来?” 彩蝶揉了揉眼角,微微颔首:“是。可话说回来,多多她毕竟是九州人,就算她不再回到六彩门,那也是天经地义之事。” 苏望亭轻声安慰道:“此处是她成长的地方,你们都是将她抚养长大的亲人。我想待她寻着族人了了心愿之后,必定还会回来的。” 彩蝶捂嘴抽泣了一声,点头:“惟愿吧。” 用过午饭后,彩蝶亲自将二人送到了寨门口。 不单是彩蝶,几乎全寨的人都自发走出了寨门,纷纷不舍的望着这个全寨人曾捧在手心里的活宝。 没心没肺的钱多多这才有些难过了起来,抿着小嘴环视了一圈众人,最终还是没忍住,红着眼眶扑进了彩蝶的怀里。 “羞不羞,你已经是大姑娘了。”彩蝶轻抚着她的后背。 就好似对待第一次离家远行的孩子一般,彩蝶在她耳旁轻声叮嘱了足有半炷香的光景,这才含泪催促她上路。 两匹马一前一后,离开了茶荣寨。 苏望亭默默的跟在钱多多的身后,望着那个落寞的娇小背影,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 她此时,必定是惆怅无比。 默默的走出了足有三十余里路后,苏望亭才开口道:“多多,若是未做好心理准备,你可回茶荣寨去,今后再去寻亲也是一样。” “不!”谁料钱多多干脆的喊了声,轻拍了拍自己挎着的一个鼓囊囊的布包,“不能让我爹再等下去了,我曾发过誓,会尽早将他带回祖坟下葬。” 苏望亭闻言一怔,盯着那布包似乎预料到了什么,犹豫着问道:“你那包里……” 钱多多将布包抱在怀里,轻声回道:“是我爹娘的骨灰坛。” 苏望亭闻言,久久无语。 又默默行了十来里,才开口道:“有我在,你放心。我们必定会顺利的将你爹娘带回家去。” “嗯!”钱多多重重的点头,回头给了苏望亭一个大大的笑脸。 “待会儿沿途若是有村寨,买些糖果子你吃好不好?” “好哇!!” 于是前方那个娇小的身影,再次随着马儿步伐的频率摇头晃脑了起来,并不时的扭头四处找寻着鸣叫的鸟儿,小口哨有一溜没一溜的吹着。 望着重新活泼起来的钱多多,跟在后头的苏望亭舒心的笑了。 在沿途的村寨投宿了一夜,直至第二日将近午时,二人才赶到了那名税官所在的寨子。 寨子规模不算小,粗一望去,大大小小的竹屋足有四、五十间。 而寨子中央的空地之上,已摆放了二十余张竹桌,桌上已上了一些菜品。而寨中的乡亲则陆陆续续的自家中走出,在这些竹桌旁落座。 经钱多多介绍才知,空地前最大的竹楼,便是祠堂;而按夜流国的风俗,新人于祠堂内祭拜过先人之后,婚礼便要开始了。 苏望亭暗道这婚礼的风俗倒是与九州差不多,看来夜流国的民俗及文化也深受九州影响。 只是路上抓个女子回来便成亲这种彪悍的民风,苏望亭仍是觉得不可思议。 据钱多多说,按风俗,洞房第二日之后才会询问新娘的娘家在何处,然后第七日男方再带着丰厚的礼物去拜访新娘的娘家,并出资宴请新娘家的亲戚朋友。 嗯,果然是彪悍的民风。 管你娘家愿不愿意,先斩后奏,洞了房再通知你们。 而在此之前女婿的身份一概不知,甚至,连女儿为何突然失踪都不知。 直到婚后上门拜访时,娘家人才会恍然大悟。 待生米做成了熟饭才会得知女儿究竟嫁给了何人。 按风俗,哪怕是嫁给了乞丐,娘家人都不得反对,否则夫家便可以报官。 这简直比赌博还刺激。 苏望亭想象着新女婿上门时的场景,必定是对着自己的岳丈大笑道:“小婿是个要饭的,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想那岳丈也必定是强行咽下一口老血,大笑道:“老子意外也没办法!!” 苏望亭拉着钱多多随意挑了张竹桌,坐了下来。 面对同桌人异样的目光,苏望亭只笑着说自己是男方的亲戚。倒也无人起疑,糊弄了过去。 渐渐地,入席的人越来越多。 相互的议论声,也越来越嘈杂。 大多都是关于这对新人的。 有人说税官家的傻儿子好福气,竟捡了个如此美貌的女子回来成亲。 也有人说是那女子好福气,能做税官家的媳妇,也算是攀了高枝。 期间也有同桌的乡亲问苏望亭有何看法。 苏望亭边嗑瓜子边说道:“嗯,我想新娘的娘家,肯定会很惊喜。” 苏望亭想象着若是白泰兴见着一个傻女婿上了门,只怕多年未施展的拔刀术必定会瞬间恢复手感。 想着想着,苏望亭竟吃吃的笑了。 而同桌的乡亲们呆望着这名自顾自傻笑的男子,若有所思。纷纷对视了片刻后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 看来新郎的亲戚家,也有生傻儿子的传统。 “咣!!咣!!咣!!” 突然只听传来敲锣声三下,将苏望亭吓的是浑身一颤,险些被瓜子呛着。 随即只见一名老者徐徐走至祠堂前,朗声道:“吉时已到~~~新人入祠堂,祭拜列祖列宗~~~” 话毕,阵阵鞭炮声响起。 在一阵青烟之中,苏望亭隐隐看见一对身着大红衫的新人缓缓走入了祠堂。 出乎意料的是,那新娘竟也是自己走路,只是身旁有名丫鬟在搀扶着。 “咦!?你们门主不是说已将人毒翻了么?”苏望亭小声问道。 钱多多闻言踮起了脚来,眯着眼观察了片刻后坐下,细声回道:“八成是被下了失魂蛊。” “失魂蛊??” 钱多多点头:“对。中了此蛊者不但浑身经脉被封住无法运气,而且任由施蛊者控制着身体动作。虽神智是清醒的,可看也可听,但无法开口言语。我刚看了一下,搀扶着白姑娘的,便是我的一位师姐。” 苏望亭微微颔首:“原来如此,竟有蛊师一直在身旁控制着。” “不如我现在偷偷过去,将情况告之那师姐,让她即刻解蛊?” “可千万别!”苏望亭连连摆手,“那丫头若是在此处解了蛊,你猜她会不会暴跳如雷,将这寨子杀的一个不留?” 钱多多吐了吐舌头:“白姑娘有那么厉害?” 苏望亭轻哼了一声:“那是!有什么事是这丫头干不出来的。带着一帮人就敢冲到九州和铁山寺拼命,杀了人家五十多人。” “我的娘诶,铁山寺都敢惹?”钱多多再次踮脚望了眼祠堂,“啧啧,看来这白姑娘真是个女中豪杰,今后我得多向她学学。” 苏望亭苦笑道:“你跟谁学都行,可千万别跟她。学得一身天不怕地不怕的刁蛮习性,那还得了。” 正说着话,只见几名赤膊的壮汉以包裹了红布的杠子抬了一方厚重的青石过来,放于祠堂门口后对那主持婚礼的老者行了个礼。 老者笑望着青石,连连点头,似乎很是满意。 只见这方青石呈长条状,边角被打磨的很是齐整,四面皆雕满了精美的纹饰。而其中一面的纹饰中间则刻着三个大字——姻缘梁。 “这石头做何用处的?”苏望亭不解的问道。 钱多多解释道:“是一种婚俗仪式。一会新人拜祭出来以后,会让来参加喜宴的男丁挨个上前,以掌拍这根姻缘梁。若是姻缘梁没有被拍断,则代表着上天同意这门婚事。呵呵,那么厚重的石梁不要说普通人了,就是内功深厚的高手都难一掌拍断。仪式罢了。” 苏望亭恍然大悟。 随即脸上露出了一抹坏笑。 “这风俗可以。我喜欢!” 天机九章 第一百零三章 姻缘梁 不多时,只见祠堂前的主持老者果然喊道:“诸位乡亲,下面开始拍梁仪式!!无论老少,但凡是男的请移步姻缘梁前,将上苍对这对新人的祝福通过你们的手掌表达出来!!” 话毕,只见满面红光的税官缓步走至石梁旁,身后的随从双手捧着一大摞红包,只听税官笑喊道:“犬子成婚,在下略备喜钱,答谢各位乡亲以拍梁来证此段姻缘。来来来,诸位乡亲,只管来拍!!” 此话一出,喊“好”声阵阵,席间顿时热闹了起来。 老少爷们纷纷走上前去,很自觉的在石梁前排起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苏望亭也满面嘻笑着混在了队伍中间。 “这头彩,便由我来!!” 只见排在头一个的男子摞起了袖子,拍了拍手,又深吸了口气。 虽样子作的十足,手也抬的高,但最终拍下去的力道甚至连“啪”声都没响起。 苏望亭见状明白了过来,虽一般人是不可能将此梁拍断,可若真是用尽全力去拍这根石梁,且不说手痛不痛,很可能是对主家的一种挑衅。 看来诀窍就是雷声大,雨点小。 样子摆的足,彰显自己用尽了全力。 而力道用的小,则代表着对主家的尊敬。 说白了就是戏足。 说是一种风俗,倒不如说是婚礼上一种助兴的节目。 果不其然,税官很满意头一个男子的表现,大笑着道谢过后,塞与了对方一个红包。 男子大声道贺,美滋滋的收了红包。 然而第二个男子就更过分了,表演的更加浮夸。 只见其又是扎马步,又是有模有样的摆了几个似是而非的运气动作,足足在石梁前深吸了三口气后“哇呀呀”一声猛的跳起,仿佛真的要以千钧之力徒手劈断这根石梁。 可这厮落地后却只以两指轻点了一下石梁,口中甚至还发出了俏皮的“诶”的一声,然后嘻笑着对税官拱手道贺。 “不错、不错!!” 税官似乎很满意此人的表演,大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大肚腩,塞给了他两个红包。 自此以后,一发不可收拾。 是一个比一个表演的夸张,全场哄笑声不断,为的只是取悦主家,好多要两个红包。 可轮到苏望亭时,气氛却突然冷了下来。 因为他只是默立于石梁前无任何表现,任后头的人如何催促也无动于衷。 税官见状脸上明显不了起来悦,上下打量了其一番后皱眉道:“你…不是本寨中人?” 苏望亭摆头:“不是。在下只是一名路过的外乡人,见有喜事,便厚颜来讨杯喜酒喝喝。” 税官干笑了两声,道:“既是来道贺的,那自然是欢迎。只是你为何久立于姻缘梁前迟迟不拍?” 苏望亭挠了挠头:“若是一个不小心拍断了,如何是好。” 此言一出,全场立即静了下来。 但很快爆笑“轰”的一声自席间迸发而出。 税官也是拍着肚腩的大笑不已,他似乎很满意这厮的表现,竟然能将气氛推至了高潮。 苏望亭苦笑道:“我说真的。” “哈哈哈哈哈……” 全场大笑声更甚。 税官拍着胸口大笑道:“好了好了,莫要再耍笑了,快些拍了梁下去吃喜酒,本官赏你五个红包!!” “哦。” 苏望亭伸出手,按在了石梁上面。 可这一按,又是老半天不动。 “你倒是拍啊?”税官催促道。 苏望亭收回了手,嘻笑道:“拍完了。” “……” 全场,再次静了下来。 怒意,再次爬上了税官的脸。 这厮,莫非真的是来捣乱的? “咔…咔嚓……” 正欲出言呵斥,税官突然听得一阵细微的开裂声突然自石梁上传来。 遂倒吸了口气,弯腰去看。 可腰还未弯下去,只听“砰”的一声,这根厚重的石梁从中断为了两截,自喜杠上掉落在地。 静…… 全寨子的乡亲,目瞪口呆。 苏望亭嘻笑着指着地面:“呀,真断了?” “这……” 税官是面色铁青的瞪着断了的石梁,不知所措。 要知道按风俗来说,石梁若果真断了,那他儿子的婚事必须立即作罢! “这…这这这……” 税官指着断梁,瞪着眼睛对身旁的主持老者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正所谓姜还是老的辣,主持老者很快收起了脸上的诧异,干笑了几声,捻着白须说道:“想必这根石梁长年放置于祠堂后头的敞地之上,历经数百年的风吹雨打已变的松脆,竟自行断了,这可万万代表不了上苍的意思。” 说着老者对几名壮汉挥了挥手:“去!赶紧将去年新做的姻缘梁请了过来,拍梁仪式继续进行!” 税官闻言大笑道:“对、对对对!这风化了的石梁断裂可并不代表老天的意思,还是得请了新的姻缘梁来了才能算数!” “哎呀,小人罪该万死,给大人的喜宴添了麻烦。”苏望亭故作惊慌,连连作揖。 税官大手一挥:“不关你的事。正所谓好事多磨,看来犬子的这桩婚事老天是尤为的看重,待新的石梁请了过来你再拍过便是,本官重重有赏!” 话毕,只听哼哧哼哧的声音传来。 八名壮汉再次抬了一方石梁过来。 只见这一方石梁竟比先前的足足大了一圈,更显得厚重,只怕足有两千来斤。 “好!!这样大的姻缘梁才配得上税官老爷家的喜事!!” “对对对,人分三六九等,税官大人家里喜事所用的姻缘梁怎可跟我们的一样。” “气派!!好气派的姻缘梁!!这真真是一桩好亲事!!” “……” 席间溜须拍马的喊声不断,是把这个肥胖的税给哄的满面的春风得意,面上红光再起,对众人连连拱手道谢。 新石梁放定,税官对着苏望亭做了“请”的手势:“请这位小哥重新拍过,让我们这拍梁仪式接着演…啊呸不是,接着进行下去。” 苏望亭缓缓抬起了手,笑道:“想必这一回的,才能算得了数了。” “那当然!!请!!” “哦。” 苏望亭的手,再次缓缓放在了石梁上。 “好了,拍完了。”苏望亭拍了拍手。 税官的眼珠都快瞪出来了,喝道:“混账!你哪里拍了,还不是同刚才一样,只是将手放在上头而已!!用力的拍!!你莫不是瞧不起我??” 说着税官摞起了袖子,破口大骂道:“哪里来的小兔崽子,竟瞧不起本老爷!!今日你若是不将手给拍肿,老子弄死你!!” 话音刚落,几名壮汉迅速围了过来,对着苏望亭怒目而视。 “咔嚓…咔嚓……” 细微的断裂声,再次响起。 “砰!!” 粗壮的石梁再次塌陷,断成了两截掉落在地。 “咦!??” 全场众人齐声大呼。 税官脸色煞白的瞪着断梁,踉跄着倒退了两步:“这…这是见了鬼了?” 苏望亭满脸无辜的耸了耸肩:“嗯?怎的又断了?税官老爷,这是不是就意味着老天不同意这门婚事啊?” “放你娘的屁!!” 苏望亭指着断梁,呲牙一笑:“可姻缘梁都断了两回了,按风俗,婚事得取消呀?” “你!!” 税官咬牙切齿的指着苏望亭,再次望向了主持的老者。 老者相当的稳重,再次干咳两声,大手一挥:“正所谓事不过三!!过三才作数!!” “可…可咱寨子里似乎没有石梁了呀!”税官焦急的说道。 “无妨。”老者指着地上的断梁,“只要真心诚意,哪怕用半根梁都行!来呀,将此半根石梁重新架起,若再断,才算得数!” 税官闻言对老者投去了钦佩的目光,连连招手道:“对!!只要想心诚,半截梁也是一样!来呀,速速将断梁架起,若是再断,我儿的婚事便就此作罢!!” 苏望亭笑道:“税官老爷,要不我就不拍了,让后头的人来?” “放你娘的屁!!你小子今天不把手给拍肿,断不能离开寨子!!”税官不顾形象再次破口大骂,看样是要跟苏望亭死磕。 不过他不死磕,也没办法。 连断两根石梁,若不是大家伙惧怕他那税官的身份,只怕早就起哄要解除这门婚事了。 所以说脸在哪儿丢的,就一定要在哪里找回。 要不然他今后的威严还何在? 断梁架好后,税官这回没有立即让苏望亭来拍,而是谨慎的围着断梁打量了一圈。 嗯。 半截石梁更短。 更短,则意味着更结实,更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从中间开裂。 来回打量了两趟,税官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指着苏望亭没好气的说道:“给老子过来使劲的拍!使劲,听见没?” “哦。” 苏望亭面无表情的走上前,再次立于石梁之前。 缓缓抬起手,苏望亭坏笑道:“那,我拍了?” “废你娘的什么话!!拍!!” “哦。” 那只白皙的手掌,这回不再是只按在上头,而是真的拍了下去。 “啪!” 声音不大。 可苏望亭这看似懒散的一拍,在众人的眼中,不像是用尽了全力的样子。 而只是在敷衍。 可这一回,没有“咔嚓”声传出,那半截石梁,直接落地。 再次断成了两截! “啊呀。”苏望亭连连跳脚,“吓死我了,怎的又断了!!” “咦!?” 税官脚下一软,险些摔倒。 “这…这这这……这是见了鬼了!?” 随即再次向主持老者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那老者是冷汗涔涔,挠了半天的头,才幽幽说道:“大…大人,要不这桩亲事,作罢?这…这都断了三回了,看来上天是反对这桩婚事的。” “放你娘的屁!!!”税官怒不可遏,指着老者和席间的乡亲是破口大骂,“今儿我不管是谁在作弄老子,我儿的这桩亲事必须进行下去!!若有一个人敢出言反对,别怪老子让你在这寨子里待不下去!!” 全场雅雀无声。 众乡亲纷纷低下了头去,哪里敢与这个寨中一霸作对。 王府的税官,虽官阶不高,却是要职。 地方上的官员和大户很是惧怕。 这瞒报漏报税收一事,对于王府来说是十分的敏感的。所以这税官若是想整他们,易如反掌。 说白了,这税官就算恣意妄为,地方上谁又敢惹? 报官? 笑话。 地方上的官府唯恐拍税官的马屁不够,寻常百姓敢报官,只怕是自掘坟墓。 此时主持老者犹豫了半晌,讪笑道:“既…既是大人开了口,那咱就跳过姻缘梁这道仪式,将婚事进行下去。呵呵,大人家的喜事,自然是无人敢有异议的,哪有那样大胆的人呢。” 税官啐了一口地上的石梁,甩袖道:“都给老子识相点!今儿是我办喜事,都给了我乐呵起来,黑着个脸几个意思!?” “他们黑着脸,是因为你不遵从祖训和风俗。” 一道幽幽的声音传来。 税官扭头一看,只见那连断三根石梁的丧门星,正冷眼瞪着自己。 “我看你小子八成是活的不耐烦了。今日若非我儿喜事,早已乱棍将你打死。赶紧滚,你个丧气的玩意。” 苏望亭的嘴角扬起,抬手拦住了正欲开口宣布下个婚礼环节的老者。 税官眉头一挑:“几个意思?非得寻死?” “不。” 苏望亭缓缓摆头。 “既是千百年来的风俗,就一定不能改。” 税官冷笑一声,问道:“那按你的意思呢?” 苏望亭笑道:“按我的意思,你那傻儿子,就没娶这姑娘的福分。” 税官闻言一愣,额头青筋直跳,遂对着那一般壮汉跺脚怒吼道:“将此人,给我活活打死!!着实打死!!!” 天机九章 第一百零四章 猪鼻子插葱 正当那帮壮汉扑向苏望亭之时,只听一声“慢”字传来。 众大汉停下了身形,扭头望去,只见自席间缓步走出一名身着紫衫的年轻女子。 此女子粗一眼看去面容倒也算得上俏丽,只是面色冷峻的可怕,只见她缓步踱至苏望亭的身前,以眼角瞥之,不屑的上下打量着他。 “黎桂儿!?你几时回来的,也不来告诉我一声。”税官大喜,上前笑呵呵的拉起那女子的手轻抚着。 黎桂儿微微颔首,答道:“昨儿夜里刚到,见舅舅家中忙于筹备婚事便未去打扰。” “无妨、无妨,回来便好!” 说着税官对着众人连连招手,指着黎桂儿介绍道:“大家伙可还记得我这外甥女??哈哈,她十岁便去了九州,如今可是给我们寨子涨脸的人物呢!” 那名主持老者打量了黎桂儿片刻,连连点头道:“哟,原来是这丫头回来了?诶呀呀,我是记得的,桂儿很小便随她爹去了九州,也不知这些年在九州做些什么营生?” “你这老货知道个屁!”税官翻了个白眼,满面的自豪,“我们家桂儿自幼便投入了九州四大名门之一的落霞滩门下,可是正儿八经的高手!听说此番可是王府亲自请回来的,说是要她担任御前侍卫长一职!呵呵,往后她可就是圣上跟前的红人了,比我这个舅舅可强多喽!” 此话一出,众乡亲纷纷站起拱手,道贺声不断。 黎桂儿却面无波澜,仿佛他舅舅的这番美言一个字都未听进去,仍是冷冷的盯着苏望亭。 “你的面相,不像是夜流国人士。”黎桂儿突然开口。 苏望亭摇头:“不是。” “九州?” “对。” 黎桂儿轻哼一声,望向了地上的断梁:“这姻缘梁竟连断三回。只怕,不是天意吧?” 苏望亭眉头一挑:“哦?那姑娘的意思是?” 黎桂儿缓步走至一根断梁前,伸出一只脚轻踩于之上,遂只听其轻喝一声。 “咔嚓。” 那根断梁,再次断开。 苏望亭有些意外,撇着嘴点了点头:“作为女流之辈来说,这份内功修为,还行。” 黎桂儿轻嗤一声,冷冷道:“你不出声色的连断三回石梁,内功也是不俗。” 苏望亭耸了耸肩:“一般、一般,姑娘过誉了。” “你当我在夸你?”黎桂儿银牙紧咬,黛眉微蹙,“你故意来舅舅家的喜宴上捣乱,究竟为哪般?” 苏望亭挠着头想了半天,才嘻笑着吐出了一个字来。 “玩。” “玩?嘁,好大的口气。”黎桂儿缓缓自后腰摘下一对子午鸳鸯钺,“毁人亲事,造孽的。亮出你的兵器,让本姑娘看看你是九州的哪门哪派。” 苏望亭摊开了手,笑道:“无门无派,江湖一介散人而已。” 黎桂儿冷笑道:“江湖散人?就算是江湖散人,也得知四大名门的威名吧?本姑娘乃落霞滩掌门的亲传弟子,今日你来寨子捣乱被我撞见了,也只能说你倒霉。” “哼,原来是故意捣乱的!!料你有断石之力,可有我这外甥女在此你也难翻得起什么浪花!”税官得意的说道。 苏望亭面无表情的说道:“捣乱?我可没捣乱。” 税官怒喝道:“故意断姻缘梁,还不算是捣乱!?” 苏望亭呲牙一笑:“我可不是捣乱,我这么做,不也是随了你们夜流国的风俗么?” “放你娘的屁!!我们夜流国几时有在人喜宴上捣乱的风俗了!?” 苏望亭抠了抠鼻子,淡淡道:“抢了女子就成亲,这是你们夜流国的风俗对不对?那我为何不可将你们抢来的姑娘再抢走,带回九州自己成亲?” “放肆!!你这厮……” 话未说完,一只玉手伸出,打断了税官的呵斥。 黎桂了紧盯着苏望亭,冷冷道:“看来,用落霞滩的名号,镇不住你?” 苏望亭摇头:“镇不住。” “竟这般的不知天高地厚?你可知就算你在九州得罪了我,也难有好下场,何况这还是在这异国他乡?” 苏望亭上下打量了一番黎桂儿,坏笑道:“看姑娘长的也还算不错,不如我将姑娘也掳走,带回九州去给我的一个朋友当老婆?夜流国的女子以夜流国的风俗成了婚,多好。” “呵呵,你要有这本事,只管来。” 话音刚落,只见黎桂儿身形一晃,消失在了原地。 寒光,自苏望亭的身侧闪起。 一柄锋利的鸳鸯钺,直削其太阳穴而去!! “刷!” 黎桂儿现身于苏望亭的身侧,朱唇,微微上扬。 “虽说于喜宴中杀人,不妥。可对于你这种来捣乱的恶人,杀了便当做是宰猪杀鸡祭天一般,权当是为婚宴添喜。” 黎桂儿十分的确定,适才那一抹,的确已掠穿对方的头颅。 只怕,对方的死相必定是十分的血腥难看。 坐于席间的钱多多捂住了嘴,紧张的盯着一动不动的苏望亭。 “苏大哥……” 可在黎桂儿心中已被自己一招瞬杀的苏望亭,却迟迟未见有一丝血自其头上流下,他的头颅也并未被削开,依然完整。 “嗯?” 黎桂儿倒吸了口气,盯着纹丝不动的苏望亭皱起了眉头。 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惊呼道:“残影!?” 对。 残影。 她的惊呼声刚落,身前苏望亭的身形逐渐开始涣散。 黎桂儿一双美目逐渐瞪圆。 此时她心中的羞愧更甚于惊讶。 只因她身为落霞滩掌门的亲传弟子,至今,身法也无法做到快至留下残影。 落霞滩,是最以身法为傲的。 而此时自己居然被一个江湖散人将身法比了下去? “他人呢!?” 黎桂儿四下张望,却未见苏望亭的踪迹。 “身法竟能快到令我完全难觅其踪迹?此人究竟是谁?” “鬼呀!!” 也不知是谁大喊一声,本就对连断三根姻缘梁心生恐惧的乡亲们纷纷夺路而逃,一哄而散。 原本人声鼎沸的喜宴,此时只剩钱多多一人仍然坐在原位。 只留下一片狼藉。 “舅舅勿须惊慌,并不是什么鬼。”黎桂儿轻声安慰着税官,一双美目却仍是警惕的四下找寻着,“此人,身法不俗。看来是自九州来的高手。” 税官哭丧着脸喊道:“我…我可从未去过九州,怎可能开罪过他们那的武林高手呢?这…这这这哪儿说理去。” “舅舅莫慌,外甥女毕竟是落霞滩的掌门亲传弟子,也不是那么好应付的。” “说的也是。你可是要上任御前侍卫长的人物,怎会连一个江湖散人都按不住。”税官连连点头,随着黎桂儿的目光也四下找寻着。 “啊哟!!” 一声惨叫突然传来。 只见一个身着红衫的肥胖身影自祠堂内飞出。 “砰!” 重重摔落于地上。 一张白皙肥胖的脸上,鼻血四溢。 “啊哟,儿子你怎么了!!” 税官大惊,忙去扶那比他更肥的傻儿子。 “呜哇!!!爹!!!我不要成亲,我要吃糖!!!” 黎桂儿紧盯着祠堂大门,手持鸳鸯钺护在了这对父子的身前。 她咽了咽口水。 莫非此人,竟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溜进了祠堂? “快!!莫要让那厮抢走了我儿媳妇!!”税官指着祠堂大吼道。 黎桂儿微微颔首,急掠至祠堂门口。 然后她愣住了。 只见祠堂内的地面上,躺着一名似乎已经昏迷过去的丫鬟。 而那自称是江湖散人的男子,正立于一身大红色嫁衣的新娘身前,捂嘴偷笑。 只见新娘的红盖头已被掀起,一张比自己要好看很多的脸上是神情呆滞,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只是直愣愣的盯着身前的男子,也不言语。 “嘿嘿嘿。”苏望亭捂着嘴笑的浑身直抽搐,“你呀你呀,看你还偷偷溜出来不。被下蛊的滋味好不好受?” 说着苏望亭竟在白葵的身前扮起了鬼脸:“难受不?说也说不出口,手脚也无法动弹。要不我干脆走了得了,让你跟那傻小子洞房,然后给你爹抱回去一个大胖小子?嘿嘿。” 白葵的脸上在微微抽搐。 她似乎是想表达些什么,可终究还是无法开口。 “老实呆着吧你!”说着苏望亭伸出手指狠狠的戳了一下白葵的额头,“又偷偷溜出来,你是嫌你爹的命太长,想把他给气死?” “淫贼!离我表弟媳妇远些!”黎桂儿的怒喝声传来。 苏望亭这才轻叹一声,转身,缓步走向黎桂儿。 “你最好莫要拦我。我从不杀女子,甚至,连交手都不愿意。” “哦?”黎桂儿缓缓举起手中的鸳鸯钺,“你在九州时,昔日也敢四大名门的弟子这般的大言不惭?” 苏望亭脚下未停,淡淡道:“落霞滩是么?夜孤鹰,在你门中身手如何?” 黎桂儿银牙紧咬:“夜孤鹰师兄,自然是我们落霞滩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了,就算放在九州江湖中,那也是赫赫有名!” “哦。你们至今,找到他的尸体了么?” “噫!”黎桂儿闻言倒吸了口气,“你竟知此事?” “找到了么?”苏望亭重复道。 黎桂儿面上一红,咬牙道:“不错,他是败在了玉面妖刀的手下!!若是他败在了其他高手的手下,自然是羞耻之事。哼,可败在玉面妖刀的手下,谁又会去嘲笑!” 顿了顿,黎桂儿又补充道:“夜孤鹰师兄明知玉面妖刀的名头,却敢于正面与之厮杀。单从这一点上,他便是我们同门师兄弟的榜样!他,虽败犹荣!” 苏望亭哦了一声,问道:“那……你见过玉面妖刀么?” 黎桂儿闻言一怔,随即缓缓摆头:“虽未见过,但听同门师兄提起过。” “是司徒空么?” 黎桂儿失声道:“咦!?你为何对我们落霞滩中人如此的熟悉?” 苏望亭于黎桂儿身前丈许站定,十分不雅的抠着鼻孔问道:“那司徒空,是如何描述玉面妖刀的?” 黎桂儿紧抿着朱唇想了片刻,突然眉头一蹙:“我为何要答?你只是个来毁人亲事的淫贼,跟你有何好说的!!” “若你不想受伤,最好聊上一聊。” 黎桂儿再次轻咽口水,沉声道:“你的身法的确令人吃惊,想必身手也是不俗,九州四大名门之外像你这般修为的人的确罕见。我回答你的问话,可以,但之后你也必须告诉我,你究竟是何人,又是为何要来此处生事。” 苏望亭点头:“好。” 黎桂儿稍稍放低了手中的兵器,缓缓道:“司徒空师兄曾说过,玉面妖刀的身形高挑,其面容也的确对得起‘玉面’二字,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惊为天人的俊俏……” 黎桂儿盯着苏望亭的脸,语速渐渐放慢了下来。 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苏望亭的身形,一股不祥的预兆自心头缓缓升起。 “嗯,还有呢?”苏望亭问道。 黎桂儿猛的回过神来,面带迟疑的接着说道:“听…听闻那玉面妖刀的兵器,是一柄黑色的窄鞘长刀,似乎不是九州的传统兵器,而是来自于新罗。” “嗯嗯嗯。”苏望亭连连点头,“还有么?” “混账!!我知你是何意思,不就是想假扮玉面妖刀来装神弄鬼么!!”黎桂儿再次扬起手中的鸳鸯钺,一双美目中寒光暴射,“不错!若是单凭你的脸,倒是有资格冒充一下那玉面妖刀。哼,但你可别忘了,他的刀,你可是装不来的!!” 苏望亭摊开了双手,茫然道:“那你的意思是,我身上没带刀,不像?” “猪鼻子插葱,装象!!”黎桂儿深吸一口气,暗自运气于脚底,“跟你这种不知所谓的武林败类,不值得再多费口舌!” “哦。” 苏望亭缓缓掀开罩衫的一角。 然后指着自己的腰间,对黎桂儿呲牙一笑。 “你看。现在可像了?” 黎桂儿双瞳猛的一缩! 只见一柄正如她口中的黑色窄鞘长刀,显现于其腰间! 天机九章 第一百零五章 足够的讨厌 “你竟还真有柄这样的刀!?”黎桂儿脱口道。 苏望亭轻叹了一声,淡淡道:“这个不知所谓江湖名号,本就是别人浑起的,我很是反感。可无奈的是如今似乎只有提这四个字,才能表明我的身份。呵,对你亮明身份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你也勿须惊慌,我只是想让你避免受伤。” 黎桂儿紧盯着那柄长刀,沉声道:“非得掳走新娘?” 苏望亭点头:“对。她是我的朋友。” “可他是我的表弟媳妇。” 苏望亭苦笑道:“相信我。若你知晓她的身份,便会知道你表弟是没有这福分的。再寻别的姑娘来成亲吧。” “哈哈哈哈哈……” 黎桂儿突然仰面尖笑,吓的苏望亭是浑身一颤。 足笑了好一阵子,黎桂儿才捂着肚子强行停了下来,满面不屑道:“配合你两句,你倒当真了。还真当自己是玉面妖刀了??” 苏望亭的面色,立即沉了下去。 青筋,隐隐在额头跳动。 “你最好,莫要让我觉得讨厌。” 黎桂儿轻嗤一声,讥笑道:“还在装?哼,我知你的身法很快,但若你不再闪来闪去而敢于正面厮杀的话,姑奶奶我可不惧你!废话就不跟你多说了,若你现在速速离去,我可以不追究你毁我表弟婚宴的责任。可识趣?” “是么。正面厮杀,不惧我。”苏望亭面沉如水,再次缓缓迈出了步子,“你可以再说些令我更加讨厌你的话,不打紧。因为我不杀女人的。” 话毕,白皙修长的五指,按上了腰间的刀柄。 黎桂儿见状黛眉微蹙,紧盯着那只手,将鸳鸯钺抬至胸前戒备。 “笑话!!天下的女人,不是每一个都是你想杀就能杀得了的!!” 苏望亭嘴角一扬:“但若是这个女人足够让我讨厌的话,我不介意给她留下足够铭记一生的伤疤。” “嗤!不知所谓!”黎桂儿双手各持一柄鸳鸯钺缓缓展开架势,身姿逐渐放低,“那么我,现在变得足够的讨厌了么?” “差不多了。” “咻!” 一阵没由来的劲风,突然迎面扑来,将黎桂儿的长发刮起。 可飘扬的长发,又立即垂下了她的肩头。 这道奇怪的风,短暂到让人诧异。 “嗯?”黎桂儿微微一怔。 哪里来的风? 再看身前这装神弄鬼的家伙,似乎一动未动。 那只手,也仍是一动不动的按在刀柄之上。 “你这厮,适才用嘴吹了口气?” 苏望亭的手,自腰间的刀柄上放了下来。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她,未答此话。 黎桂儿暗自提气,银牙紧咬:“怎么,你以为你不动手,就代表着我会放过你?” “咔。” 一声脆响,突然传来。 “叮!” 半截玉钗,落地。 “嗯?” 黎桂儿低头望去,双瞳猛的一缩!! 这是……自己头上的玉钗!! 而且这质地硬脆的玉钗,断口竟然无比的齐整!! 黎桂儿猛的抬眼瞪着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男子:“你…你出过了刀??” 苏望亭微微颔首,淡淡道:“你可以试着变得再讨厌一些,然后便会得知接下来要断的东西,是什么。” “你!!” 黎桂儿瞪着对方腰间那柄窄鞘长刀,猛的抬手摸了摸头。 随即,变得犹如一尊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那张俏脸上震惊的表情,也瞬间僵住了。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近在咫尺的拔刀,自己竟未看清一丝!! 此时她猛然回想起司徒空曾与她说过的话——“他的刀,已快到不留任何痕迹。” “哐当、哐当!” 一对鸳鸯钺,先后落地。 黎桂儿只觉双膝一软,踉跄了后退了几步,扶着门框支吾道:“你…你真的是玉面妖刀!?” 苏望亭摇头:“我从未从承认过这个名号。我,姓苏。” “不…不错。玉面妖刀的名字,叫作苏望亭!!” 苏望亭呲牙一笑:“这回叫对了。” 黎桂儿顿觉一阵天旋地转袭来,暗道这回完蛋了,此人,竟真的是玉面妖刀。 她怎么也料不到,这在九州江湖中都难得一见的人物,竟被自己在夜流国的一个小寨中给撞着了。 原来此人并非猪鼻子插葱装象,而真的就是象! 黎桂儿深吸了几口气,强压惊恐,抱拳道:“在下万未料到会在夜流国遇见阁下!适才多有冒犯,还望…望您饶了这寨子和我舅舅!若是要怪,只怪我一人便是!” 苏望亭无奈道:“我只是来营救朋友的,何必将我说成这副恶人的嘴脸?” “可…可你血洗了天岚峰。” 苏望亭闻言一怔,随即撇过了脸去,沉声道:“为挚友报仇,这无可厚非!” 黎桂儿连连点头以表附和,又瞄了眼呆若木鸡的新娘,颤声道:“这…这新娘子果真是你的朋友?” 苏望亭点头,扭头望着白葵苦笑道:“她是中了蛊,所以才无法活动。你们信不信若是她解了蛊,必定会将你们寨子杀得一个不留?而且,你远不是她的对手。” 黎桂儿再次望向白葵,咽了咽口水:“敢…敢问这姑娘是何来路?” “新罗的霜花宫,你可知道?” “知道!”黎桂儿忙不迭的点头,“听师父说过,霜花宫是新罗第一大派,其宗门实力几可与铁山寺比肩!!甚至,还略胜一筹!!” 苏望亭嘻笑着对白葵努了努嘴:“她,便是霜花宫的少主。你猜你表弟若是和她洞房之后,你们寨子还有没有活口?” “啊!?” 黎桂儿闻言脑中嗡一声响起,双腿这回彻底的软了,一屁股跌坐在了门槛之上,呆望着一身大红嫁衣的白葵不知所措。 “桂儿,可有拿下那个混账东西!?” 此时税官跑至祠堂门口。 可见着自己的外甥女满脸生无可恋的呆坐于门槛之上,他愣住了。 “桂儿你这是怎么了?你表弟媳妇可还好?” “别说了,舅舅。”黎桂儿面色苍白,语气疲软,扶着门框缓缓起身,“若不想全寨遭难,赶紧下跪认错,求得人家高抬贵手饶了我们。” “你…你这孩子在浑说什么?让我下跪认错??明明是这厮来捣乱的!!” “别说了!!!”黎桂儿突然嘶声尖叫,怒视着自己的舅舅。 “这……” 税官慌张探头望了眼祠堂内的新娘子,心下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桂儿,我…我这一把年纪,让我下跪,这…这合适么?” 黎桂儿双目一横:“赶紧跪下!” “好了、好了。既然话说清楚了,我将人带走便是,不必为难你舅舅。”苏望亭在身后唤道。 “当真就此放过?”黎桂儿扭头怔怔的望着他,大感意外。 在她的想象和听闻之中,孤身血洗了天岚峰的玉面妖刀,必定是凶残且暴戾的。 可她万未料到,自己亲眼所见的玉面妖刀不但看上去是温文尔雅的,而且竟表现的极为大度,与‘恶人’二字似乎毫不沾边。 “当真…就此放过我舅舅和这寨子?”黎桂儿壮着胆子再次确认。 苏望亭点头。 黎桂儿闻言长吁了口气,忙不迭的将自己舅舅推搡着赶了回去。 此时钱多多冲了进来,将那名被苏望亭拍晕的女蛊师轻声唤醒,在其耳旁轻声言语了一番后,那名女蛊师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掐着指决就要给白葵解蛊。 “哇!!可千万别解呀!!”苏望亭猛的扑了过去,挡在女蛊师跟前连连摆手,“若是在这里给她解了蛊,这祖宗不将寨子中人杀绝不会罢手的!!闹不好,还得杀上六彩门去!!” 女蛊师缓缓放下了手,为难的说道:“多多适才说为这位姑娘解蛊是门主的命令,我怎敢不从。” “无妨、无妨!”钱多多嘻笑着将女蛊师拉到了一旁,“师姐自回师门复命去,这区区失魂蛊我还是会解的。” “那……” “哎呀,放心吧师姐。”钱多多将女蛊师推出了门去,连连催促快回。 望着女蛊师确实离去了,苏望亭这才松了口气,遂转身再次掀开了白葵的红盖头,满脸戏谑的望着她。 “哟,还别说呢。你这丫头平日里都是一身男子的打扮,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的,没料到你这新娘的打扮竟如此的惊艳那!要不就保持这个扮相我给你扛回新罗去,让你爹看着也欢喜欢喜??” 白葵的面上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额头有青筋跳动。 “得!小姑奶奶火气上来了。”说着苏望亭对黎桂儿招了招手,“去将她的衣衫找来换上,再给她洗把脸。这丫头穿不惯女装的,若不随了她的习惯,只怕一会儿给了她解了蛊后不好劝。” 黎桂儿忙应了声,跑出了祠堂,不多时抱着白葵的衣衫回来时,身后跟了两个端着热水盆的女子。 那两名女子正欲给白葵宽衣解带,黎桂儿忙拦住了她们,轻推了把苏望亭。 苏望亭平生第一次见着白葵的女人扮相,而且还是新婚扮相,不由得看出了神。 被黎桂儿这么一推才猛的回过神来,茫然道:“做啥?” “还问我做啥?”黎桂儿黑着脸说道,“这女儿家的宽衣,你不避避?” “啊对。” 苏望亭拍了拍脑门,忙不迭的跑出了祠堂。 “嘁,还玉面妖刀。木头似的。”黎桂儿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将祠堂门给关上了。 一盏茶的功夫后,祠堂门再次打开。 黎桂儿背着已换回霜花宫衣衫的白葵走了出来。 钱多多连忙帮手将白葵扶上了马去,而她自己则从身后抱着白葵,与之同骑一匹马。 苏望亭也翻身上马,对黎桂儿拱手道:“就此别过。若有缘,改日九州江湖再会!” 黎桂儿苦笑一声还了个礼,低声道:“哪里还回得去九州,这回必定是余生都要在王宫度过了。” “嗯?能在宫中担任御前侍卫长这种高阶官职,姑娘莫非还不知足?想必落霞滩得知门下弟子能有这般的出息,也会引以为荣吧?” 黎桂儿轻叹一声,未答此话,只道了句“我送你们出寨”之后也翻身上了马,带头往寨口而去。 说是送出寨口,可黎桂儿却将他们送到了离寨子最近的乡道口,这才停下了马。 这一路她未出一声,看上去忧心忡忡,似是有何心事。 “走咯!送我们钱多多回九州寻亲去喽!”苏望亭大笑着再次对黎桂儿拱了拱手,“黎姑娘留步吧,就此别过。” “啊…好。”黎桂儿强打笑脸,微微颔首。 可苏望亭走出没多远,再次停下了马。 回头望去,只见黎桂儿仍未离去,呆坐于马上垂头不语。 钱多多嘟着嘴说道:“这姐姐好像有心事呢。” 苏望亭微微点头,皱眉道:“按理来说回乡任官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可这姑娘看上去为何不喜反忧?” 钱多多嘻笑道:“莫不是你抢走了她表弟媳妇的缘由?” 苏望亭撇了撇嘴,摆头:“必定不是。未伤他们寨子一人便带走了白葵,她该感到庆幸才是。” 钱多多眨巴着那双大眼睛想了想,问道:“苏大哥,要不你去问问?” 苏望亭伸手揉了揉钱多多的脑袋:“不问。还是抓紧带咱们多多去寻亲的重要。” 钱多多回头再次望了眼,撅起了嘴,细声道:“那…还是去问问吧,我反正都等了这么多年,不急这么一会儿。” 苏望亭苦笑着甩了甩头,仰面长叹一声:“哎!好吧……咱多多还真是个热心肠的姑娘呢。” 话毕,二人将马调头,往回走去。 可这一靠近二人却诧异的发现,黎桂儿竟在垂头抽泣。 那泪珠是一颗接着一颗的砸向马的后颈,将马儿的鬃毛都给打湿了。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何哭了呢呢?”钱多多轻声问道。 “对啊。”苏望亭摊开了两手,“没事就回家去啊,你们这儿风俗不好,待会儿被人抢去成亲去了如何是好。” “……”钱多多闻言屁股底下一滑,险些跌下马去。 天机九章 第一百零六章 断青丝,了情愁 谁料黎桂儿只是一个劲摇头抹泪,紧抿双唇,未吐一字。 苏望亭轻声道:“定是有心事,才会暗自神伤。既是不便相告,那我们不问便是。” 黎桂儿微微颔首,含泪回给苏望亭一个苦笑,随即缓缓自后腰摘下一柄鸳鸯钺。 苏望亭见状立即跳下了马,挡在了钱多多和白葵的马前,沉声道:“为何突然亮兵器?” 黎桂儿再次报以苦笑,缓缓抬起鸳鸯钺,竟削下了自己的一缕长发。 苏望亭见状眉头拧起。 女子断发,除了出家,只能表明一个意思。 男女诀别之意。 这姑娘,是为情所困? 黎桂儿仔细的用红细绳将那缕断发扎好之后,递给了苏望亭。 苏望亭犹豫着接过断发,不解的问道:“黎姑娘,这是……” 黎桂儿抹了抹泪眼,垂头道:“我想…劳烦您一件事。” “黎姑娘你勿须客气,只管说。” 黎桂儿再次抽泣了一声,颤声道:“若你今后碰巧去落霞滩附近时,劳烦你将此物转交给司…司徒空师兄。多谢。” 话毕,黎桂儿匆匆调转马头,挥鞭疾驰而去。 “断青丝,了情愁么?”苏望亭盯着手中的断发,若有所思,“莫非司徒空那厮…辜负了黎姑娘?” 钱多多闻言忿忿道:“哼!那他一定是个坏男人!” 苏望亭仔细的将断发收入怀内,苦笑道:“待有朝一日我将此物送与他时,看他有何话。若他果真是负了人家姑娘,哼哼……” “怎么的?”钱多多歪着脑袋问道。 “我就骟了那厮!” “……” 于是两匹马一路往西,向九州的方向赶去。 半日后,钱多多忽然于一条小溪旁停下了马,回头冲着苏望亭眨巴着眼睛。 “怎么了?可是乏了?” 钱多多摇了摇头,对自己身前抱着的白葵努了努嘴:“要不…还是给白姑娘解了蛊吧。人有三急,白姑娘此时又不会言语,只怕她……” “明白、明白。” 苏望亭跳下了马,将白葵也抱了下来,放于溪边的一块青石上坐下。 钱多多掐起了指决:“那我开始解蛊了?” “且慢!!”苏望亭紧张的盯着白葵,小心的咽了咽口水,“待…待我先给这丫头来个约法三章。若是不然,只怕解蛊后她便立即要提刀杀回那寨子。” 钱多多哦了一声,道了声“请便”后便跑到了溪旁,百无聊赖的玩起了打水漂。 苏望亭在白葵的身前蹲下,清了清嗓子,满面严肃道:“白葵你听好了。你擅自闯人家六彩门的蛊寨并贸然动手,人家放蛊制服于你,这是十分合理的,所以你不得去六彩门报复生事。再有,抢了女子便成婚是夜流国的风俗,那税官所作所为,也不为过,你也不得回那寨子杀人泄愤。你听清楚没?” 白葵哪里做得出回应,只是对苏望亭干瞪着眼。 苏望亭自顾自的连连点头:“嗯很好,看来你同意了。若你乖乖的不去生事,那我也不责备你再次偷摸溜出霜花宫一事,如何?成交??” 一阵风掠过,白葵仍旧是神情呆滞。 “好!看来是成交了!”苏望亭又自顾自的拍了拍白葵的肩膀。 一旁的钱多多是被苏望亭的这番操作给惊呆了。 “那个苏大哥…白姑娘此时作不出任何反应的,你确定你们是达成了共识?” 苏望亭大手一挥:“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我们白葵大小姐如今是大姑娘了,肯定不会似以往那般的不听人劝,我相信她!!多多,解蛊吧!!” 钱多多犹豫不决的掐起了指决,斜眼瞥向苏望亭:“你确定?” “解!!”苏望亭十分自信的点头。 钱多多微微颔首,随即口中开始念念有词,手中的指决也不时的变换着。 不多时,只见两只小如芝麻粒的白色小虫悠悠自白葵的领口中飞出,向钱多多飞去。 钱多多见状迅速出手抓住两只白蛊虫,又自怀内摸出一张符纸将蛊虫包裹了起来,遂两掌合拢将符纸夹于掌间,双手掐诀,口中念咒声再起。 “啪、啪。” 两声轻微的脆响,自钱多多的掌间响起。 “好了。”钱多多将那张被夹的皱巴巴的符纸随手抛进了溪水,拍了拍手,“大功告成,失魂蛊已解!” “哦?” 苏望亭俯腰观察白葵的脸。 呆望了良久,那张俏脸上仍是神情呆滞、目光空洞,似乎并没有任何改变。 苏望亭回头茫然望着钱多多:“喂,我说多多你到底行不行啊?这看上去还是和中蛊的状态一样啊。” 钱多多伸出一根手指:“她眨眼睛了。” “啊?” 苏望亭扭头一看。 果然,那双一直呆滞的美眸已在微微闪动,不时眨巴着。 苏望亭犹豫着问道:“白葵你…能开口说话么?” 白葵微微颔首。 苏望亭见状长吁了口气。看来,果然是解了蛊了。 “哎。白大小姐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如今已与铁山寺结下了血仇,竟然还敢孤身穿越九州跑到这夜流国来,你可知在途中万一被他们抓住的话是何后果么?你霜花宫刚经历了一场变故,你此时应该帮着你爹料理宗门事务才对。你倒好,局面未稳,你又偷跑了出来。” 苏望亭说这番话时的语气,是温和的。 因为他适才答应过不为此斥责她。 虽然不知这小姑奶奶是否听进去了适才对她的约法三章,可以苏望亭对她的了解,她至少会因当初自己的不辞而别而大发雷霆。 可令苏望亭的意外的是,白葵只是默默的听着自己说话,未见有半分冲动。 这实是不像这小祖宗一贯的作风。 更令苏望亭意外的是,此时竟有两行泪自这丫头的眼中滑落了下来。 哭了!? 这可不是白葵大小姐的作风。 这祖宗可不是受了委屈就抹眼泪的主。 苏望亭呆望着默默流泪的白葵,心下涌起一股不祥的预兆。 上回这丫头哭,是因为霜花宫发生了夺权的事件。 而这一回…… “白葵你实话告诉我,霜花宫是不是又出了事?”苏望亭轻声问道。 白葵微微摆头,未答话。只是凝视着苏望亭的脸。 那眼神中,似是带着万分的不舍,又好似有万分的不甘。 苏望亭大感诧异。 她从未见白葵流露过这种复杂成熟的眼神。 在他的印象中,这姑娘永远是天真烂漫的、直来直去的。 这种眼神,实是不该出自于她。 “这回,我是在爹的允许下,来寻你的。”白葵轻声道。 “你爹的允许下?” 苏望亭不敢置信。 白葵作为霜花宫唯一的继任者,白泰兴是绝不会允许她冒险孤身四处闯荡的。 况且霜花宫这回是死里逃生、局势未稳,白泰兴怎可能允许白葵离开宗门? 未等苏望亭再次追问,白葵起身缓步踱至溪边,痴痴的望着水面上被钱多多打水漂激起的一连串涟漪。 “我…要继任宫主之位了。” 苏望亭闻言一惊,失声道:“你爹他怎么了??” 原来,就在苏望亭离开新罗的第二日,白泰兴质问他弟弟是否知错。 毕竟是同胞兄弟,并且自幼二人感情深厚。 白泰兴这是想给白景兴一个台阶下。若是他肯认错并悔过,白泰兴便打算降低一些对他的惩罚。 可谁料白景兴认了错,却不悔过,直言不曾后悔与裴敏在一起。 并说若是还有机会,还要将裴敏接回霜花宫。 白泰兴当场是被气的双眼一黑,昏厥了过去。 后经名医诊治,确认白泰兴因为气急攻心,而对心脉造成了严重的损伤。 名医直言若想活命的话,今后不得再运气于经脉。 说白了,就是一身的修为,废了。 而且那名医极力劝白泰兴卸下宗门事物,不理世间诸事,寻一清净的所在好生静养调理。否则若再受半分刺激的话,极有可能一命呜呼。 于是匆忙间白泰兴决定,提前将宗主之位传与白葵。 听到这里苏望亭眉头紧皱,摇头道:“未料到宫主竟会遭此变故。哎,也好,早些让你继位,也好让他好生养病。” 白葵仍是呆望着溪水,淡淡道:“你可知继任宗主之位的规矩?” “规矩?” 白葵抹了抹泪,悲声道:“继任宗主之位者,必须已成亲。我爹,已给我定了亲事。” 苏望亭闻言一怔,愣了半晌,缓缓点头道:“对,的确有此规矩。” “我爹明白我的心思。所以…允许我来寻你这回。” 苏望亭慌张躲避着白葵回过头来目光,支吾道:“你…你爹让你来寻我的意思是……” “我爹的意思是,让我死心!”白葵突然转身,快步走向苏望亭,“所以我,应该死心么!?” 苏望亭却在连连后退。 望着苏望亭那慌张躲避的模样,白葵停下了步子,那张带泪的俏脸上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看来,我是应该死心。终究你的心里只装得下秦若薇,还有那天机九章。” 苏望亭垂下了头,默不作声。 他不知该如何回应。 “此番我回去,便不再是从前的白葵了。” “我…明白。”苏望亭终于开了口。 “若我嫁作了人妇,你会难过么?” 苏望亭垂目摆弄着双手,低声道:“你爹只你这么一个继任者,你…自当以霜花宫为重。” “混蛋!!!你答非所问!!!”白葵突然尖叫,“你只干脆的告诉我!!最后一次告诉我!!你肯不肯跟我回霜花宫!!” 一旁的钱多多闻得此言停下了打水漂,与白葵一道瞪着苏望亭,等着他的回应。 沉默良久,苏望亭缓缓抬头望向白葵。嘴角,露出一抹带着歉意的苦笑。 “无论你今后如何,我苏望亭永远都是霜花宫的门人。” 再次的答非所问。 却是委婉的拒绝。 白葵仰面望天,张口连连喘气,似是在强压满胸的悲戚。 可泪水,还是不争气的决了堤。 她大口的喘着粗气,努力的没有哭出声。 似乎要将这不争气的泪水,给吞进肚子里。 片刻后,那张曾经清丽绝俗的俏脸上,第一次写满了冷峻。 那对曾经总是笑弯的杏眼中,第一次迸发出了幽怨。 甚至带着一丝恶毒。 苏望亭的心,一阵阵的痛袭来。 那种幽怨的的眼神,根本不该出现在那双总是闪动着笑意的眼中!! 那决绝冷酷的神态,绝不该出现在那张总是爬满阳光的面上!! 绝不应该…… 没有做作的祝福,也没有虚伪的大度之言。 白葵就这样未留下一个字,掠过了小溪,又掠进了树林。 就这样带着在自己身旁萦绕了十年的银铃笑语,掠出了自己的视野。 “你…也负了人家么?”钱多多小心的问道。 “不。”苏望亭双目紧闭,缓缓背过了身去,“我…给不了她想要的。我的心,早已被填满。” “白姑娘适才口中的‘秦若薇’,是填满了你心之人么?” 苏望亭仰面,长叹一声。 一行泪,自眼角滑落。 “我不知道……如今我已不知自己心中充斥的是人,还是执念。” 钱多多撅起了嘴:“我…不懂。” 苏望亭轻抹眼角,苦笑道:“你最好永远别懂。” …… 三日后,二人抵达了梅沙江边。 过了江,便是九州的境内。 桥头,坐着一名身着黑衫的男子。 男子的腰间,一柄窄鞘长刀! 苏望亭下马,缓步走向名男子。 而那男子似乎已是恭候多时,快步迎了上去。 尹成梁。 未等苏望亭开口,尹成梁抢先道:“少主此番来寻你,有足够多属下一并前来,勿须担心。只是少主命我等于江边等候,执意孤身去黑泽寻你。” “那你又为何孤身在此?未随白葵一起回去么?” 尹成梁冷冷道:“少主命我在此等你。她已带其余的属下先行离去了。” 苏望亭有些意外尹成梁的冷漠语气。 要知道此人可是自己刀下放生的,该恭敬热情才是。 可眼前的尹成梁,却与在新罗之时那小心谦卑的姿态,相去甚远。 甚至还隐隐带着些怒意。 “为何命你在此等我?” 尹成梁轻哼一声,道:“送你一物,再从你这取走一物。” “哦?何物?” 尹成梁指着苏望亭的腰间:“那是少主的刀,少主命我取回。她说,你已不配留着她的刀。” 苏望亭闻言无奈的笑了笑,点头:“我的确不配留着她的刀。” 话毕,苏望亭摘下白葵的长刀,递了过去。 尹成梁接过长刀后,又自怀内摸出一个小纸包,递给了苏望亭:“此物,你倒是配得上。” “这是何物?” “走了!”尹成梁未理此话,十分无礼的策马而去。 可马行至渡桥的中央,又停了下来。 只见尹成梁回头怒喊道:“清高什么!?你只不过是个一身血污的恶人,她哪里配不得你!!” “放肆!竟敢如此说我苏大哥!”钱多多双手掐诀,意欲放蛊。 “慢!”苏望亭伸手拦住了她,目送着那道疾驰而去的身影,“随他去吧。他说的没错,我只是个杀孽深重的恶人罢了。” 话毕,苏望亭缓缓打开手中的纸包。 “这是……”钱多多指着苏望亭的掌心,瞪圆了双眼,“怎的跟裴姑娘托你转送的东西一样?” 一缕长发。 一缕被白色细绳仔细捆扎的长发,安静的躺在苏望亭的掌心。 “这又是断青丝,了情愁么。”钱多多小声嘀咕着。 苏望亭紧握断发,遥望对岸。 胸中,满是惆怅。 “是我,不配……” 天机九章 第一百零七章 解心结 黑泽中央山丘。 两道身影出现于丁亦玉石宅的大门之外。 “何人?” 依然是一道嘶哑的声音自石门的门缝中传出。 “贫僧铁山寺住持普慈,身旁之人乃落霞滩掌门冷郁舟,意欲拜会丁姑娘。” 此话一出,石门内顿时传来一声惊呼,那道嘶哑的声音颤声道:“未…未知是九州江湖两大巨擘来访,有失远迎!请容小的去向小姐禀报一声。” 不多时,沉重的石门缓缓开启。 已被打扫一新的石厅内,戴着白玉面具的丁亦玉正端坐于石厅中央的主座之上。 “二位武学泰斗到访,小女诚惶诚恐。”丁亦玉起身,盈盈一拜,“普慈大师,冷掌门,快快入座。” 待来人落了座,属下奉了茶后,丁亦玉轻声问道:“未知二位屈尊来访,所为何事?” 普慈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笑吟吟的说道:“我二人冒昧前来,所为两事。其一,想丁姑娘长年隐居于此,不知九州江湖近来之事,所以老衲专程前来向丁姑娘告之,令尊令堂的近况。” 丁亦玉一怔:“哦?莫非我爹娘去往东海奇岛之事,大师也已知晓?” “东海奇岛?这是玉面妖刀说与你听的?” 丁亦玉点头:“对。” 普慈闻言嘴角扬起了一抹得意的笑,与冷郁舟对视了一眼后,故作关切道:“请恕老衲直言,令尊和令堂可并未去往什么东海奇岛,而是……” …… 月余后。 茂州,江畔苏家大院。 苏望亭带着钱多多径直路过,并未入内。 他想着既然钱多多的家族是茂州的望族,要找不是难事,去人多眼杂而且自己十分熟悉的江洲城内打听打听便是。 入城之前,苏望亭打算先顺道去清源山间祭拜一下杜鹃儿。 于是不可避免的路过了自己的家,苏家大院。 钱多多是连连感叹此间宅邸规模之大、院门墙做工之考究,直呼九州大户人家的富庶程度远不是夜流国人士可以想象的。 苏望亭未答话,甚至连正眼都没瞧自家大门一眼,直奔大院后头的林间而去。 二人于林内未行出多远,便隐隐听见有兵器相碰的叮当作响之声自前方传出,钱多多闻声立即警觉了起来,自腰后取下了一截软鞭捏于手中戒备。 苏望亭轻道了声“勿须惊慌”后,眯眼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仔细望去,只见前方林间的一片空地之上,似有一高一矮两道人影正在过招。 苏望亭带着钱多多猫着腰,缓步靠近,直到看清那二人的面目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原来是夜孤鹰在与自己的侄儿苏槐儿正在拆招。 十二岁的苏槐儿个头已明显长高了不少,观其眉宇间,也是与柳若菱越发的相似。 只见其双手各持一柄鸳鸯钺,时而与夜孤鹰时展开正面快速对攻,出招凶狠凌厉;又时而身形残影毕现,风驰电掣,与夜孤鹰展开高速的身法对决。 二人是打的是你来我往,有模有样。 “停!”夜孤鹰突然停下了身形,“今日到此为止。你自己再仔细的琢磨一下,为何适才的追击过程中你明明占据主动,却反而被我手中的兵器点中了你三下。” “是,师父!” 苏槐儿恭敬的对夜孤鹰躬身行了个礼后,遂自顾自的对着空气来回比划着手中的鸳鸯钺,拧着眉头琢磨适才自己的失误之处。 而此时的夜孤鹰,身形却在逐渐的涣散!! “我当是何人一直在旁窥探,原来是你。” 一道声音突然自苏望亭二人的身后传来!! 钱多多是吓的浑身一颤,猛的回身看去,不是夜孤鹰还能是谁! 苏望亭却未回头,只是眼带笑意的望着正在苦苦琢磨的苏槐儿,淡淡道:“虽失了一臂,可你的身法还是这般的惊人。” 夜孤鹰冷笑道:“在你玉面妖刀的面前,不值一提。” “那孩子,如何?”苏望亭回头。 夜孤鹰收起了手中的兵器,点头道:“天赋不俗。只怕不出三年,我便已招架不住。” 苏望亭笑道:“看来你这个师父,教的不错。” 夜孤鹰望向苏槐儿,道:“希望他三年后,能取我性命。” “哦?你还在认这死理?”苏望亭带着戏谑的笑围着夜孤鹰踱起了步子,“那苏槐儿至今可知是你误杀了他娘?” 夜孤鹰摇头:“不知。此时告诉了他,只怕会耽误他修炼。三年后若他果真身手已在我之上,我必如实告之。” “若是他,不忍对你下手呢?” 夜孤鹰沉默了片刻后,沉声道:“不会。这孩子的性子隐隐透出一些狠辣,哼,倒是适合修炼落霞滩的暗杀绝学。我料定三年后他得知真相,必会杀我!” “是么?”苏望亭闻言一怔,“这倒是随了他娘。” 夜孤鹰摆了摆手:“不说这个。你此番回来,所为何事?” “也并无大事,只是顺道回来看一眼苏槐儿如今过的如何。” 谁料夜孤鹰却轻叹了一声,摇头道:“过的不好。” “嗯?”苏望亭倒吸了口气,面露惊讶,“此话怎讲?” 夜孤鹰回头望了眼苏槐儿,低声道:“你哥三个月前,续了弦。你的这位新大嫂如今已怀了身孕,你哥是对她是言听计从,不敢有半句不是。这个后妈么……对苏槐儿很是不好。” “如何不好了?” 夜孤鹰牙关一咬,皱眉道:“这个女人,已对苏槐儿起了歹意。平时对苏槐儿经常无端的训斥,甚至故意损坏丢弃柳若菱留下的物件,这都不算什么,更要命的是,她竟然两次雇凶想取苏槐儿的命。” 苏望亭闻言大惊:“什么!?竟这般的歹毒?” 夜孤鹰冷哼一声:“放心,有我在,谁能暗杀的了苏槐儿?这个女人的用意很明显,便是要除掉苏槐儿,将来你苏家的产业只归她肚中的孩儿一人所有。” “我哥可知这事?” 夜孤鹰摇头:“不知。我也并不想现身告诉你哥,免得他们夫妇二人大吵,从而对苏槐儿更为不利。就连苏槐儿自己都不知遭遇了两次暗杀,皆是被我悄无声息的解决了。” 苏望亭冷笑道:“那是。在你的跟前玩暗杀,的确是班门弄斧。” “哟,在你跟前,我算哪根葱?”夜孤鹰坏笑连连,“要不我让苏槐儿过来与你相认?想必他在得知自己的亲叔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玉面妖刀之后,便会立即改拜你为师呢?” “滚。” “嘁。”夜孤鹰翻了个白眼,“也只你,敢这么和我说话。” 苏望亭摸着下巴来回踱步,皱眉道:“按照你的推测,这孩子到时候还真的对你下得了手?” 夜孤鹰点头:“对。这也是我的愿望。” 苏望亭没好气的推了夜孤鹰一把:“你变态,是你自己的事。你觉得我这个做叔的,会允许他干出弑师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么?” 夜孤鹰闻言一怔,遂撇过了头去,沉默不语。 苏望亭苦笑道:“你也真是个秉性单纯的怪人。你细想想,以我哥的品性,你觉得苏槐儿至今真的还不知你便是他的杀母仇人?还有,若是苏槐儿真的极像他娘,你以为我哥会不知你的存在?” 夜孤鹰眉头一拧:“那照你的意思是,他们父子都已心知肚明,只是装作蒙在鼓里,暂且利用我教苏槐儿本事?” 苏望亭点头:“十有八九,是。” 夜孤鹰却不以为然的说道:“我不在乎。我的命,本就应该被苏槐儿夺去。” “可我在乎。” “你在乎?” 苏望亭面色一沉,一字一句道:“别忘了,你的命,是我留下的。谁要来取,要我同意。” “嘁。”夜孤鹰轻嗤一声,再次撇过了头去。 “苏槐儿!!!” 苏望亭突然大吼一声,将钱多多和夜孤鹰吓的一颤。 正在琢磨招式的苏槐儿闻得有人喊,犹豫着走了过来,待看见他师父也在后才松了口气。 “师父,原来您还在。不知此人是?” 可夜孤鹰正欲介绍,却被苏望亭抬手拦住了。 苏望亭盯着苏槐儿的眼睛,嘴角扬起了来。 此时他已十分的确定,这个孩子,的确像他娘。 倒不是相貌,而是自那双闪烁不定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这苏槐儿必定是个城府极深、人小鬼大的孩子。 “你不认得我?”苏望亭冷冷道。 苏槐儿讪笑着拱手道:“请恕晚辈眼拙。” “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苏槐儿闻言一怔,面上闪过一丝狡黠之色。 但还是缓缓抬起了头,以略带慌张的目光望向了苏望亭。 苏望亭就这么冷漠的俯望着他,久久不语。 苏槐儿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最终,那张稚嫩脸上的讪笑,被那道凌厉的目光给渐渐压了下去。 “你还敢说不认得我?”苏望亭的语气中已明显带了些怒意,“你爷爷归天之时,不是见过我么?” 冷汗,自苏槐儿的额头泛起。 “说。我是谁。”苏望亭向前逼近了一步。 苏槐儿连忙后退了一步,再次垂下了头。牙关,渐渐咬紧。 “说!!” 一声怒吼,苏槐儿浑身一颤! 再次抬眼望向苏望亭时,苏槐儿的那双眼中,已满是阴郁和幽怨。 夜孤鹰看的是不禁倒吸了口气。 这两年来,他从未见这孩子有过这种眼神。 苏望亭伸手,直指苏槐儿的额头,重复道:“说。” 苏槐儿胸口剧烈的上下起伏着,突然双拳一握,怒吼道:“你…是我娘的旧情人!!玉面妖刀,苏望亭!!!”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扇在了他的脸上。 “对长辈,不可直呼其名。”苏望亭冷冷道。 苏槐儿捂着脸,怒视着苏望亭。 牙关,咬的吱吱作响。 此时苏望亭指向夜孤鹰,再次紧逼一步:“说。他是谁。” “我…我师父。” 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再次指向了苏槐儿的额头:“除此以外,他还是谁?” 苏槐儿再次怒吼道:“他是夜孤鹰!!是杀我娘的仇人!!!” “很好。”苏望亭面无波澜,缓缓放下了手,“那么你现在告诉我,是不是在利用你师父教你本事,只待有朝一日能杀了他,为你娘报仇?” 顿了顿,苏望亭又沉声道:“若有一句假话,我即刻废了你的修为。” 苏槐儿闻言浑身一颤,连连倒退,满面惊恐的瞪着苏望亭。 他相信,能以一己之力血洗天岚峰的玉面妖刀,废人修为的确是不在话下。 可他似乎又不信,自己的亲叔叔,会对自己下手。 纠结良久,苏槐儿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是!” “很好。” 苏望亭摘下自己的长刀,强行塞到了苏槐儿的手中。 苏槐儿双手颤抖的捧着刀,不知所措的仰望着他。 “拿来。”苏望亭又对夜孤鹰伸出了手。 “什么?”夜孤鹰茫然道。 “你的兵器。” “哦。”夜孤鹰取下了腰后的鸳鸯钺,递了过去。 苏望亭接过鸳鸯钺,轻挥了两下,盯着夜孤鹰冷冷道:“既是一心求死,今日,便成全你。” 夜孤鹰一愣,但很快点头:“可以。” 苏望亭再次指向苏槐儿:“既是要报杀母之仇,你即刻拔刀杀了他。你师父若是敢闪避或是还手,我即刻杀他。” “我…我……”苏槐儿双唇哆嗦着,视线在夜孤鹰和苏望亭之间慌张跳动。 苏望亭眼中突然寒光暴射,喝道:“浑小子,你听好了!!我数三声,若是三声之后你仍未拔刀斩他,我即刻斩下你一只胳膊!!” 未等不知所措的苏槐儿回应,一声“三”,立即自苏望亭的口中响起! “我…我……”苏槐儿捧着长刀的手颤抖的越发剧烈,已有泪在眼眶打转。 “二!!” “傻小子,快些动手!!”夜孤鹰喝道,“他玉面妖刀可是言出必行之人!莫非你真想变为废人!!” “一!!” “刷!” 寒光闪起! 那柄鸳鸯钺,无情的抹向苏槐儿!! 一道鲜红,溅起。 钱多多惊呼一声,捂住了眼。 只见那张稚嫩的面上,鲜红点点。 苏槐儿瞪圆了双目,呆望着突然挡于身前的那道独臂背影。 “师…师……” “哐当!” 手中捧着的长刀,落地。 “师父!!!” 苏槐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紧抱着夜孤鹰的双腿嚎啕大哭。 夜孤鹰捂着已被鲜血打湿的胸口,低头望着紧抱着自己的徒弟。 那双向来冷酷阴郁的眼,竟微微湿润。 “你这傻小子为何不听师父的话。他是玉面妖刀,他言出,必行!” 话毕,夜孤鹰捂着胸口轻哼一声,单膝跪地。 苏望亭却扬起了嘴角,淡淡道:“伤口不深,勿须惊慌。” “你竟想杀我师父!!!” 苏槐儿突然怒吼一声,双手各持一柄鸳鸯钺冲向了苏望亭!! 没有传来意料中兵器相撞的“叮当”之声。 只有一声清脆的耳光。 苏望亭出手快似闪电,一巴掌将苏槐儿扇翻在地。 “你不是要杀你师父报仇么!!他死了不是正好么!!!”苏望亭怒吼道。 “呜呜呜呜……” 苏槐儿终于变得像个孩子,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苏望亭捡起自己的长刀,重新挂回腰间,再次喝道:“别哭了!!” 苏槐儿浑身一颤,伏在地上仰面望着苏望亭,不知所措。 “快些起来吧。”钱多多于心不忍,快步上前扶起了他,掏出了手绢擦拭着他的泪眼。 苏望亭长叹一声,盯着苏槐儿沉声道:“苏槐儿我告诉你,身为男子,行事得光明磊落,你爹和你娘的那一套,不可取!若你要杀夜孤鹰为你娘报仇,可以!但你要堂堂正正的来报此仇!而不是先拜人家为师,待将本事学到后,再弑师报仇!这是会被人唾弃的卑鄙行径!!” “呜呜呜呜……”苏槐儿再次放声大哭。 “我身为你的亲叔,自认为耍的两手刀法还行。你若是一早表明有报仇之意,我又岂不会教你些本事??若你你堂堂正正的杀了夜孤鹰,我非但不责备你,反而还会夸赞于你!” 待苏槐儿哭声渐渐小下去后,苏望亭走至其身前,冷冷道:“道理,已经和你讲了。听不听,在你。你身为我的侄儿,我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苏家出一个弑师的败类!我这便命夜孤鹰与你断绝师徒关系,今后,你好自为之。” “不……”夜孤鹰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由他去,我不会与他断绝师徒关系。他杀我,本就是应该。” “是么。” 苏望亭的手,缓缓扶上了腰间的刀柄。 “可我,不允许他干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出来。” 夜孤鹰咬牙:“可我坚持。” “那我,只有亲手杀了你。你死了,他便无师可弑。” 话毕,苏望亭大踏步走向瘫坐于地上的夜孤鹰。 “不!!!” 苏槐儿猛的扑了过去,死死的抱住苏望亭的腿。 “不、不!别杀我师父!!我…我不报仇了,不报了!!师父当年也是无心之间误杀了我娘,是…是我娘出手在先……” “哦?”苏望亭冷冷俯视着脚下苦苦哀求的侄儿,“原来你都知道?” 苏槐儿猛点头,仰面哭喊道:“我也知师父的一条手臂是被你斩下的,我也知你也险些被我娘给害死!!我、我不学我娘,我不报仇了!!” “你师父当年也只是听命于门主,才去掳你。为了赎误杀你娘之罪,你师父除了付出一条手臂的代价,还已脱离了宗门,他非但将毕生所学都传于你,而且还决意余生都要护着你。这,已经够了!若你非要报仇,真正的仇人应该是那些道貌岸然的名门大派,是那些为得到天机九章而不择手段的人。简而言之,丑恶的人心,才是你真正的仇人!你,明白么?” “侄儿……明白了……” 苏望亭仰面长吁了口气,望向夜孤鹰,露出了一抹苦笑。 “未料到曾以冷血而闻名于江湖的夜孤鹰,竟能让这孩子对你产生这般深厚的感情。看来你这师父做的,的确不错。” 面色苍白的夜孤鹰捂着胸口连连甩头,缓缓闭上的双目:“滚……” 苏望亭却并未在意,只是笑了笑。 扶起脚下的苏槐儿,苏望亭柔声道:“孩子,若今后我能看见你果真是心怀道义和善念行走于江湖,到那时,你再唤我一声叔叔。” 苏槐儿抹了抹泪,点头:“侄儿明白了。” “还不去看你师父?” 苏槐儿闻言立即扭头扑向了夜孤鹰,忙不迭的掏出金疮药撒于其胸前的伤口之上。 一向高傲的夜孤鹰此时竟露出了一丝羞涩,夺过苏槐儿手中的药,面露尴尬道:“为…为师自会疗伤,还不快琢磨今日所学的招式去?” “是,徒儿遵命!” 苏槐儿忙起身对苏望亭深深一拜,转身跑向了那片林间的空地。 夜孤鹰盯着苏望亭冷哼一声,道:“你又何必演此一出?” 苏望亭干笑了两声:“倒不是演。若不将这孩子的心结打开,即便你愿意命丧他手,那你也白教了他一身的本事。” “此话何意?” 苏望亭甩头道:“若是心怀不义行走于江湖,你认为他苏槐儿今后的命,能长??” 夜孤鹰沉默良久,微微颔首:“说的也是。” 天机九章 第一百零八章 随缘、随缘 “既然那孩子的心结已经解开,那你呢?”苏望亭突然问道。 “我?” 苏望亭点头:“如今既已无苏家人再愿意杀你,你也不必再认死理。何不回落霞滩去?” 夜孤鹰苦笑道:“待苏槐儿出了师,我再做打算吧。不过话说回来,未经宗门允许私传绝技,我怕是想回也回不去了。” 苏望亭微微颔首:“回不去也好,远离江湖纷争倒也清净。不如待苏槐儿能独当一面之后,你去幻烟阁寻你原先的相好?” “不去。”夜孤鹰斩钉截铁的拒绝道,“当年苦求她那么些年,却始终不再见我。如今又去寻她,算得什么?” “你…不想见你女儿么?” 夜孤鹰闻言面色立即黯淡了下去,沉默了片刻,喃喃道:“想那孩子的年纪应该与苏槐儿差不离,十一、二岁,大孩子了。” “我在幻烟阁见过她,挺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她娘说,长的像原先的你。” “她娘果真如此说?”夜孤鹰猛的抬起头。 苏望亭蹲下,轻拍夜孤鹰的肩头:“听我一句劝,你可将苏槐儿带去幻烟阁,照教不误。幻烟阁如今已改了门规,允许门下女弟子婚配,你也可一家团聚。青雯阁主算得是我妹子,你只去便是,她自会好生待你们。” “将苏槐儿…带去幻烟阁?” 苏望亭点头,满脸认真道:“将他带走,也有好处。这一来,你知我哥是怎么个德行的人,苏槐儿若于他身旁成长,耳濡目染之下,只怕难学得半分好。这其二,你说槐儿的后娘竟歹毒至雇人暗杀他,这种心如蛇蝎的女人倒不如远远的离了她,眼不见为净,对这孩子的成长也有好处。” “可苏槐儿这么一走,岂不如了你新大嫂之意?若是我的徒弟连自己的家产都守不住,我这做师父可看不下去。” 苏望亭大笑了两声,道:“你大可放心。我原本是无分家产之意的,可若是惹了这匹恶狼进门的话,哼,非但是苏槐儿的,就连我应得的,也一个子儿不能少!” “你可不像是贪财之人。” “我不是。”苏望亭摇头道,“但我将我应得的那份也留给苏槐儿,不行么?” 夜孤鹰也难得的大笑了两声:“若是这样,苏家大部分的家产都归了苏槐儿,你那新嫂子可非得气死。” “如何?可愿意依我的,带着苏槐儿去幻烟阁?” 夜孤鹰起身来回踱步,思前想后了半盏茶的光景才点头道:“就依你。” 苏望亭闻言大悦,忙找钱多多要了纸笔,写了一封信。 “我修书一封,你自带去交给了幻烟阁的阁主,她会好生待你的。” 夜孤鹰接过信,回头看了眼正在琢磨招式的苏槐儿,道了声好。 苏望亭点头:“你可尽快带着苏槐儿上路。” “你呢?”夜孤鹰问道。 苏望亭嘴角一扬:“我还有些事要四处奔波,得空自会去幻烟阁看望槐儿。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回一趟苏家,哼,去会一会这个新大嫂。” 夜孤鹰笑道:“听闻她自从嫁到你苏家之后,你家中上至管家下至小厮通通被她撵了出去,全换成了她从娘家带来的人。你待会可别吃了闭门羹。” “这么狠?” 夜孤鹰接着说道:“你苏家近二年生意兴旺,产业又添了不少。只怕你这新嫂子早晚也会将自己的人安插进你苏家各产业里去。” “看来,是个比柳若菱还厉害的女人?” 夜孤鹰点头:“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娘家何处?” 夜孤鹰想了想,答道:“据被我抓住的杀手交代,是出自茂州南部的一个望族。对,是茂州寻乌城东郊一处叫钱家岭的地方。” “钱家岭??”苏望亭猛的望向正在旁观苏槐儿练功的钱多多。 “那女人姓什么?” “姓何。那杀手本就是她从娘家附近请来的,据杀手说,她何家原本也只是钱氏望族门内的下人,不知为何却突然变了天,钱家人突然将家下产业全部赠与了何家,如今那钱家岭的望族反倒变成了姓何的。” 苏望亭闻言眉头皱起,自言自语道:“那钱家岭原本的钱氏望族,该不会…就是钱多多她爹的家族?” 于是苏望亭叮嘱夜孤鹰尽快奔赴幻烟阁后,带着钱多多直奔苏家大院而去。 至大门口,见有几个守门的小厮正在说笑。 苏望亭虽一个也不认得,但见那几个小厮的一言一行无不透露着市侩泼皮的气质,气是不打一处来。 这些小厮都是些成了精的无赖,待人的态度自然也是看碟子下菜。 见苏望亭衣衫皆是麻布所制,浑身上下也没一块上等的料子,便忖度此人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人物。 只道是来苏家找活儿干的,亦或是寻在苏家宅内的做下人的某个亲戚。 于是一名小厮见立即满脸坏笑着凑了过来。 “来苏家找人那?”小厮语气轻挑。 苏望亭点头:“对。” 小厮嘿嘿笑了两声,搓着手指头贱笑道:“找人可以。规矩,可懂?” 苏望亭眉头一挑:“要钱?” “嚯,俗!”小厮当面啐了一口,“给你跑趟腿,赏几个钱买碗茶喝喝。这都不会说?” “哦。” 于是苏望亭真的将手伸入了怀内摸索着。 “兄弟果然上道!看来是讲究人那!”小厮搓着双手咧嘴笑着。 很快,只见苏望亭的手紧握着自怀内伸了出来,似是掏出了些什么。 那小厮巴巴的盯着那只紧握着的手,满脸的期待。 “兄弟,别嫌少。”苏望亭将手伸到了小厮的身前。 “哪里的话!随缘、随缘!”小厮急不可耐将手伸到了苏望亭的手之下,意欲接钱。 可苏望亭的手掌一摊开,小厮懵了。 掌心,空空如也。 “几个意思啊??拿本大爷寻开心那?”小厮顿时凶相毕现。 苏望亭故作惊慌,急声道:“哟,不敢、不敢!您仔细看看,我手中可是有东西的。” “明明是空的啊……”小厮眉头紧皱,低头贴近那只手掌仔细的看着。 “啪!” 一声脆响! 小厮的脸上,多了五根通红的指印。 “就说了有好东西给你吧,赏你个大烧饼!”苏望亭呲牙一笑。 那小厮被这一耳光给抽懵了,眨巴着一对绿豆眼,呆望着苏望亭久久不语。 “你竟敢打我!!” 回过神来的小厮一声怒吼,将守在门口的另外三人也引了过来,四人从地上抄起石块直扑苏望亭! “给我弄死他!!” “咚、咚咚、咚!!” 几声闷响,传来。 钱多多捂住了眼。 待她将手自脸上移开时,只见这四名小厮已蜷缩在地上,纷纷哀嚎着。 “苏大哥,你这样,不好吧。” “啊?如何不好了?”苏望亭茫然道。 “你既是要进这间大宅子,给些小钱他们不就是了么,何必要出手打人。” 苏望亭笑道:“我回自己家也要钱,他们这不是找打是什么?” “啊??此处是你的家?”钱多多失声道。 随即她猛的察觉到,眼前大门挂着的两只灯笼之上,赫然写着“苏”字。 此时她才反应了过来,原来此处就是苏家大院。 钱多多这下来了劲,指着地上一名哼哼唧唧的小厮喊道:“你们这几个没眼力价的玩意,苏家的主子回来了也不认得??” “诶哟喂…他…他算是哪门的主子,我们可从未见过。” 苏望亭淡淡道:“你进去报,只说苏望亭回来了。” “苏望亭?”那小厮趴在地上打量着眼前这名玉面男子,“可从未听说过苏家还有个叫苏望亭的呀。” “你是女主子从娘家带来的人?” 小厮点头。 “很好。” 说着苏望亭望向钱多多:“多多,再揍他们一顿。” 钱多多歪着脑袋问道:“这回又是为何?” 苏望亭呲牙一笑:“做下人的,竟搞不清主家有几个主子,这不该打么?” “该打。” 于是钱多多自腰后取下了软鞭,一顿的抽,“啪啪啪”的脆响不绝于耳。 一同不绝于耳的,还有那几个小厮的惨叫声。 “停!”苏望亭突然大手一挥。 钱多多立即住了手。 再看那地上的几人,浑身上下的衣衫都已被鞭子给抽的褴褛不堪,满胳膊满脸皆是道道红印。 “干得漂亮!” “哼哼。本姑娘一手软鞭可还拿得出手?”钱多多被夸,得意的昂起了脸。 苏望亭冷眼望着地上挣扎的小厮,问道:“苏槐儿小少爷,你们平日里也是这么拿脸色给他看?” “啊唷喂…那、那小兔崽子,没人拿正眼瞧他!你究竟是何人,再不住手,我们可进去喊人了!!” “堂堂苏家的小少爷,你们敢称他是小兔崽子?”苏望亭的额头青筋在跳动,“多多,再给他们一顿。” “乐意效劳!”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于是鞭子再次挥舞,地上的小厮再次哀嚎。 苏望亭甩了甩头:“这不行,得用力!” “好!!”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这一回,钱多多足抽了有一盏茶的光景仍未住手。 因为她的苏大哥,没喊停。 可她,还是停了下来。 只因她突然发现,这抽着抽着,地上的那四名小厮渐渐地没了动静。 钱多多冷汗涔涔,捂着嘴细声道:“该不会…给打死了吧?” “这么不禁抽?”苏望亭挠了挠头,“我说多多,你该不会用了内力吧?” “用了啊!”钱多多满脸的坦诚,“是苏大哥你让我用力的,多多自然会用尽全力。” “天爷!”苏望亭一把捂住了脸,“他们几个是寻常的混混,哪里禁得住以内力催动的鞭子,只怕是真的给打死了。” “啊??那如何是好??”钱多多吓的是直跳脚。 苏望亭蹲下,伸手试了试几人的鼻息。 “怎么样了?”钱多多焦急问道。 苏望亭点头:“还好。” “呼…吓死我了。”钱多多拍了拍胸口。 苏望亭呲牙一笑:“只死了一个。随缘的那个,死了。” “啊??”泪水,在钱多多的眼中打着滚,“这可怎么办,多多可从未打死过人!” 苏望亭耸了耸肩:“凡事总有第一回嘛。” “都怪苏大哥!!你把多多带坏了!!” “……” 天机九章 第一百零九章 说话有些直 此时只听“吱呀”一声,一扇侧门开启,自内走出一名管家模样的男子。 男子见四名小厮躺于地上一动不动,先是惊呼了一声,遂对苏望亭怒喝道:“混账!!这江南武学望族苏家岂是你这无名之辈能放肆的地方!不知天高地厚!!” 苏望亭上下打量一番此人。 不认得。 那身管家服,倒是认得。 只是如今穿这套管家服的人,却不是原先他认得的那个。 “你是…管家?” 男子满面傲气,冷笑道:“正是!你是哪里来的,为何出手伤苏家的家丁?今日此事你若没个说法,仔细你的皮!!” 苏望亭呲牙一笑:“你这话说错了。” “哪里错了?” 苏望亭指着地下:“我不但是伤了他们几个,好像,还打死了一个。” “什么!?” 管家倒吸了口气,扑过去一一给四人探了探鼻息。 可当探到那名随缘小厮时,管家猛地抬起了头:“你…竟真打死了一个!!” 苏望亭笑道:“然也。” “来人!!”管家嘶声怒吼。 只见十来名手持长刀长棍的武师呼啦啦的自侧门一涌而出,于管家身后站定。 “此人不但来苏家生事,还打死了一个下人!!给我捉住,着实打死!!” “慢!!” 一名年约四十余岁的武师突然大喝一声,制止了正欲扑向苏望亭的同伴。 管家一愣:“你…是要造反?” 武师却冷笑连连,道:“只怕要造反的,是你。” 管家闻言一怔:“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喽!” 武师甩头道:“你们是随夫人自娘家过来的,苏家的有些人,只怕你还未认全。可你听也该听说过吧,这苏家,可不只一个老爷。” “放你娘的屁!老子身为苏家的总管,谁给你胆子同老子这么说话的!?信不信老子即刻让你卷铺盖回老家?” 武师轻哼一声,道:“要是主子让我滚,那我一声都不敢言语。我十八岁便在苏家效力,到如今二十年有四,苏家两个老爷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又算老几??” 说着武师将手中的齐眉棍重重的往地上一杵,指着苏望亭喝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此人,便是苏家的二老爷,江湖人称玉面妖刀的苏望亭!!” 那管家闻言脑中嗡的一声,扭头呆望着苏望亭。 “这…这苏家还有个二老爷?” 那武师未理会管家,快步走至苏望亭身前躬身抱拳道:“二老爷,你回来了!” 苏望亭微微颔首,笑道:“离家时,我还是少爷,此番回来,却变成了老爷。呵呵,宋镖头,光阴似箭那!” 那武师苦笑道:“谁说不是呢。” “我哥呢?” 武师回道:“这两日外出办事去了。” 苏望亭哦了一声,又问道:“原先的管家老王头呢?” 武师回头望了眼那管家,摇头道:“被赶了。连着家中原先一众服侍过多年的下人,全被赶了,都换上了夫人自娘家带来的人。” 苏望亭冷笑道:“王老先生十余岁便到了苏家,服侍过我苏家三代人,是劳苦功高之人。如今花甲之年正是该苏家报答他的时候,却被赶了?” 武师轻叹一声,甩了甩头。 “去。”苏望亭对武师挥了挥手,“即刻驾车去将王老先生请回,并将原先被赶出的下人也一并请回,就说是我说的。” “啊呀,这万万不可。”此时那名管家慌张摆手道,“换人可都是夫人的主意,不可乱来、不可乱来呀。” 苏望亭盯着管家,冷冷道:“你,即刻从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若再有半句废话,取你狗命。” “这……” 武师推了把管家,讥笑道:“苏家有几个主子都没弄明白,就你也配当管家??二老爷在江湖上的名号你听说过没?我劝你赶紧走,免得枉送了性命。” 管家倒吸了口气,拧着眉头喃喃道:“别说是我了,就连老爷也从未告知过夫人,说还有个亲弟弟。这玉面妖刀的名号,倒好像是听说过。只是不知此人竟是姓苏……” 说着管家讪笑着对苏望亭拱手道:“若你果真能证明自己是苏家的二老爷,那小人自该磕头认错,可如今老爷不在家,如何证明的了?” 苏望亭冷冷道:“跟一条狗去证明自己的身份,掉价。” 说着苏望亭望向武师:“我的话,你可还听?” 武师忙抱拳道:“我等是为苏家看家护院的武师,您是主子,您的话自然要听!!” “很好。”苏望亭抬手指向管家,“打死。” “是!!” 武师二话不说,一把揪着管家便摔翻在地。 正欲操起棍棒,却只听有人大喝了声“住手”。 扭头望去,只见一名长相艳俗的女子快步自门内走出。 “是谁那么大胆,连我的人都敢打?” 管家趴在地上大哭丧着脸嚎道:“啊哟夫人那,你可算来了,你可得为小的作主哇!!此人无端打死打伤了家丁,还自称是苏家的二老爷,还要将小的给打死哇!!” “混账!!哪里来的什么二老爷!!”那女子怒视着武师,“反了你了,还不快快将人放开!” 武师摁着管家,望向了苏望亭。 苏望亭点头,重复道:“打死。” 武师满面为难:“可她,的确是大老爷的正房太太,也是主子。” “她叫什么?” 武师细声道:“何…何翠萍。” 苏望亭点头:“不为难你,你松手。” 说着苏望亭对钱多多招了招手:“多多,介不介意再打死一个?” “多多早就看不下去啦!!”钱多多二话不说,手中长鞭呼啸着抽出。 干脆的出手! “啪!!” “啊!!!” 这一鞭,正中管家的脸。 只见其鼻梁应声而断,塌陷了下去,两颗门牙也是自口中飞称呼,被齐根抽断,鲜血自口鼻汩汩涌出。 何翠萍对着那帮年轻武师连连跺脚,怒喝道:“还不去救人!?这都被人欺负上门了,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可一众武师却面面相觑,无人上前。 因为那名姓宋的武师,正在以眼神制止着他们。 何翠萍见状气急败坏的尖叫道:“养你们这帮饭桶还有何用!!老娘全给你们换了!!” “继续。”苏望亭对钱多多点了点头。 “好嘞!”钱多多再次扬起了长鞭。 “啪!!” 每一鞭下去,都是皮开肉绽。 “啪!!” 每一鞭下去,都是惨叫连连。 何翠萍是看的心惊肉跳,随着鞭子抽下去的频率,捂着嘴也一声声的尖叫着。 “啪!啪!啪!啪!啪!” 鞭子,如雨点般落于管家的周身。 那管家在这疾风骤雨般的攻击中,如脱水的鱼儿那般,在地上来回抽搐扭动。 “啪!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 “……” 片刻后,管家没了动静,蜷缩着一动不动。 钱多多上前探了探鼻息,拍了拍手:“报告苏大哥,死了。” 苏望亭点头:“多多,你果然是变坏了。” “……” 望着身亡的管家,何翠萍已是惊的合不拢嘴。 半天未回过神来。 苏望亭却是径直走至何翠萍的身前,冷冷道:“让开。” 何翠萍惊恐的望着此人,浑身打着摆子:“你…你等我夫君回来的,有…有你好看……” “让开。”苏望亭重复道。 “我…我不管你是何人,苏家…苏家不是你能招惹的起的!!” “闪一边去!” 苏望亭没好气的一把将何翠莲推开,带着钱多多跨过了门槛,进入了院中。 “你们这些武师欺负我这远嫁而来的女人家是么!!待回过老爷,通通给老娘滚!!”何翠萍那尖锐的怒吼声自门外传来,“楚玉郎!!还不快现身!!” 此时宋武师匆匆跑进了院内,拦住了苏望亭。 宋武师低声道:“二老爷你小心了,此时大老爷不在家,也无人证实你的身份,我们这些下人的话她是一概不理会的。那何翠萍自其老家那边带了一名使剑的高手过来,说是为苏家看家护院而请来的,只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顿了顿,宋武师又小心的说道:“据我们平日里冷眼观察,那名叫楚玉郎的剑客,似是与何翠萍的关系……” “怎么?” “不干不净!”宋武师慌张回头瞥了眼门外。 “哦?有这事?”苏望亭闻言,嘴角扬起了一抹坏笑。 宋武师连连点头:“家中的下人都撞着他俩行苟且之事好几回了,何翠萍似乎有所察觉,所以才将原先的下人一个不留的全赶走了,换成了自己的人。我们也不敢跟老爷说,生怕老爷怪罪我们无事生非,这是看见您回来,我才敢吱声。” “呵呵,苏起云,你可真是会找老婆。”苏望亭冷笑连连,拍了拍宋武师的肩头,“知道了,你且先去。” 可未等宋武师走出院子,一道人影急落于院内,与苏望亭身前背向而立。 苏望亭抠了抠鼻子,上下打量着此人的背影。 只见此人身形也算高挑,倒是与自己差不离,一袭考究的满绣花卉缠枝纹长衫加身。腰间,一柄长剑。 是名男子。 可却有一丝不该属于男子的胭脂香味自其周身散发出来。 苏望亭轻嗅了嗅鼻子,有些诧异。 可更令其诧异的是,这名男子的发髻上,竟还插了一支白色的栀子花。 “玉郎,便是此人来苏家生事,你可得替我出了这口恶气!!”何翠萍冲入了院内。 “呵呵呵。”那名叫楚玉郎的男子发出几声冷笑,仍是背对着苏望亭,“翠萍…啊不是,夫人稍安勿躁,可千万莫动了胎气。此人,我来料理。” 苏望亭仍在抠着鼻子:“我说…将自己的后背亮给敌人,除了装腔,我实是想不出有什么作用。” 只听楚玉郎轻哼一声,缓缓转过了身来。 只见一缕长发有意的自其额头垂下而未扎住,遮住了他的半边脸,只露出了一只眼来,斜望着苏望亭。 可这一望,楚玉郎却不禁倒吸了口气,遂冷笑道:“想不到,这天下竟还有如我这般俊俏的男子。” “不。”钱多多立即表示反对,连连摇头,“你比苏大哥,差的太多了。” 楚玉郎闻言一怔,遂慌张甩了甩额前的那缕长发,对钱多多翻了个妩媚的白眼:“小丫头片子懂个什么。” 钱多多打了个寒颤,满脸认真的说道:“你的相貌至多算得上端正,可要与苏大哥比的话,嗯…怎么说呢,云泥之别!压根不在一个层面!” “好了,废话少说!”苏望亭大手一挥,制止了钱多多,“楚玉郎是么?确定要要料理我?” 楚玉郎再次对钱多多翻了个白眼,双手负于身后,于苏望亭身前来回缓步踱着:“我劝你快些自行离去的好,莫讨我出手。” 苏望亭摇头:“不离去。” 楚玉郎轻嗤一声,缓缓道:“在下自认为一手剑法,还行。得了个‘飞花剑客’的名号,你可曾听闻过?” 苏望亭茫然摆头:“没有。” “哼,井底之蛙!”楚玉龙自认为很有魅力的再次甩了甩额前的长发,“旧日于寻乌城外,彼时还未出阁的翠萍…啊呸,夫人的轿子曾被十余名身手不凡的山贼给劫了。哼,幸得被我撞见,那十余人,尽数被我手中长剑挑落马下!” 说完,楚玉龙十分得意的昂起了脸,迎接着何翠萍投来的崇拜目光。 “哇…好厉害!”苏望亭鼓掌。 钱多多愣了愣,也跟着鼓起了掌。 “若你不想同那些山贼落得一个下场,即刻滚出苏家大院。” 苏望亭停下了鼓掌,嘻笑道:“我说话有些直,你和苏家的夫人,是不是奸夫淫妇啊?” 楚玉郎闻言脚下一软,险些跌倒。 何翠萍满面通红,尖叫道:“哪里来的泼皮,狗嘴吐不出象牙!!玉郎,速速了结此人,将他的嘴给我划烂!!” 楚玉郎扶住了腰间的剑柄,冷冷道:“除了嘴,这张脸我也必定划烂!” “是因为比你好看么?”钱多多问道。 楚玉郎脚下再次一软,怒喝道:“你这小丫头片子若是再多嘴多舌,连你一并杀了!!” 苏望亭收起了脸上的笑,沉声道:“我给你一句忠告。” 楚玉郎嗤笑道:“什么?” “若是想取我的性命,那么你,也得做好丧命的觉悟。” “是么。”楚玉郎缓缓抽出长剑,舞了个剑花,“可这句话在我飞花剑客的耳中,与废话无异!” 说着,楚玉郎自头上抽出那朵栀子花,捏于手中。 双目,杀意渐起。 “你知道我为何被称为飞花剑客么?” 苏望亭耸了耸肩:“说说看呢,我也很奇怪你村里人是怎么想的,竟给你封了个这么奇怪的名号。” “村你大爷!!我飞花剑客在寻乌城方圆百里内可是赫赫有名!!”楚玉郎左手紧捏着那支栀子花,额头青筋直跳。 话毕,只见楚玉郎将手中的栀子花高高的抛向上空。 “花落,人亡!!” 楚玉郎的喝声未落,一道刺耳的破空声突然响起! 那柄泛着寒光的长剑,直取苏望亭的咽喉而去! “噫!”钱多多惊呼了一声。 她实未料到,这名自以为是的男子,出剑竟是出乎意料的快!! 天机九章 第一百一十章 肉烂在锅里 那支被抛于空中的白色栀子花,开始下落。 “咻!” 一股短暂的劲风,掠过。 一道鲜血,迎着下落的栀子花,溅起。 白色的花瓣上,鲜红点点。 一只断手与下落的栀子花,擦肩而过,高高扬起。 那只断手中,仍紧握着一柄长剑。 “咣当!” 断手,落地。 楚玉郎怔怔的盯着脚下的断手,似是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 “你的手。”钱多多十分好心的提醒道。 楚玉郎闻言猛的望向自己那持剑的右手。 可哪里还有右手。 自手腕处,已被齐齐削断!! 断腕处,鲜血喷溅!! “啊!!!” 楚玉郎这才捂着断腕发出凄厉的叫声。 何翠萍见状是双眼一翻,靠着门框滑落地面,晕了过去。 “别顾着喊,快止血。”再次传来钱多多善意的提醒。 “我不会!!!” “……” “好嘛!好一个飞花剑客。”苏望亭无奈的甩了甩头,出手快似闪电,在其断腕处连点几穴,止住了喷涌而出的鲜血。 楚玉郎脚下一软,瘫坐了下去,那张脸因失血过多,面色肉眼可见的苍白了起来。 “不…不可能!!你几时出的刀!!” 苏望亭指着地上的断手,呲牙一笑:“不如你今后唤作‘飞手剑客’算了,如何?” 钱多多十分及时的补充道:“有理!手比花飞的还高,‘飞手剑客’这个名号实至名归。” 此时的楚玉郎才猛然意识到,眼前的这名男子,远不是自己能够应付的! 岂止是不能应付,这种匪夷所思的出刀速度,简直是令人感到绝望!! “你…你究竟是何人……”楚玉郎慌张瞪着双脚,坐在地上连连后退。 此时宋武师走至楚玉郎的身前,嗤笑道:“自己为是的玩意,杀了十几个山贼就不知天高地厚了?我问你,你可听闻过玉面妖刀?” 楚玉郎愣了片刻,猛点头。 “那你可知玉面妖刀,姓什么?” 楚玉郎再次愣了愣,摇头。 宋武师大笑了两声,满面鄙夷道:“什么都不知道,还敢称什么飞花剑客,真真是贻笑大方!我问你,这间大院的主子,姓什么?” “姓…姓苏。” 宋武师双手叉腰,大喝道:“那玉面妖刀,也姓苏!!” 楚玉郎闻言双目猛的瞪圆,直愣愣的盯着苏望亭,半晌后,才颤声道:“他…他也姓苏,那他是苏起云的……” “亲弟弟!!他是苏家的二老爷!!”宋武师吼道,“你竟想将玉面妖刀赶出家门,斩你一只手都算是轻的!!” 楚玉郎望了眼晕过去的何翠萍,支吾道:“那…那为何苏起云从未提起过,他还有个弟弟?苏家原先的下人为何也从未跟我们提起过?” 宋武师轻嗤一声,没好气的说道:“老爷不愿提起,那是他自己的事,谁又敢去问?苏家原先的下人被你们压迫的不轻,谁愿意跟你们主动提起此事!都巴不得你们有这一日!!” 楚玉郎垂下了头,满脸的生无可恋,哀声道:“完了、完了!这回装大发了,竟碰上了玉面妖刀!翠萍你糊涂啊,也不打听清楚就嫁了过来!!” “哟,喊的可真是亲热。”苏望亭冷冷俯视着脚下的楚玉郎,“我问你,想活么?” 楚玉郎无精打采的回道:“谁不想。” “若你如实作答,我可放你走。” 楚玉郎抬头望了眼苏望亭,惨笑道:“我知你想问什么。” “哦?” “是,我承认。”楚玉郎的声音细的不能再细,“我与翠萍,是老相好。” 苏望亭轻嗤一声,又问道:“那她肚中的孩子,是我哥的,还是你的。” 楚玉郎沉默了半晌,紧咬着牙关说道:“是你哥的!!” “是么?”苏望亭围着楚玉郎踱起了步子,“我有一个朋友,江湖名号毒郎中,你可听闻过?” 楚玉郎点头:“听过。” “哼。我这个朋友么,可以探脉确认孩子是否亲生的。你确定,要硬扛着?” 顿了顿,苏望亭又沉声道:“我可是说过的,你若从实招来,即刻放你走。若是非得拖到孩子生下来才真相大白的话,哼,就算孩子是我哥的,只怕你们这对狗男女我哥也不会放过!!” “你……”楚玉郎欲言又止,满脸的纠结,似乎心里在做着剧烈的挣扎。 “还是硬扛?” “你保证,会放我走?” 苏望亭点头。 楚玉郎深吸了几口气,重重点头:“是我的!” “哐当!” 院门口,传来一道声响。 苏望亭回身一看,只见一杆银枪,落于门槛之上。 苏起云,呆若木鸡的立于门口。 “哟,回来了?”苏望亭冷笑道,“都听到了?” 苏起云垂头望着脚边昏迷的何翠萍,牙齿咬的是吱吱作响:“没…没想到……” 说着只见他突然拾起长枪,怒吼道:“我杀了你这个贱人!!” 可枪尖却在何翠萍腹部上方寸许,停住了。 一只五指修长的手,捏住了枪杆。 “望亭,你松手!!”苏起云怒不可遏,运尽全身的气力抽枪。 可长枪纹丝不动,被苏望亭稳稳的握在手中。 “要怪,就怪你自己眼瞎。”苏望亭一把夺过长枪,“无论如何,她肚中的孩儿,是无辜的。我们苏家,做不出一尸两命之事。” “那我杀了那个奸夫!!” 苏起云一把夺过宋武师手中的齐眉棍,冲向楚玉郎。 可苏望亭,再次现身于他身前,拦住了他。 “我答应过他,若是从实招来,便放他走。” 苏起云咬牙道:“江湖传闻中,你玉面妖刀可从未这般仁慈过!!” 苏望亭苦笑一声,无奈道:“随便怎么传吧,我不在乎。让这对狗男女去吧,好在我及时戳穿了他们的阴谋,算了。” “不可能!!”苏起云暴跳如雷。 可无奈苏望亭一把揪住了他,动弹不得。 “还不快走?”苏望亭侧过脸喝道。 楚玉郎忙不迭的爬起了身,扶着何翠莲仓惶而去。 苏望亭松开了苏起云,背过了身去,似乎不想再多看一眼这个令他深感厌恶的兄长。 “你续弦,应该,可你眼睛得擦亮一些。你可知那何翠萍曾雇佣了杀手,两次想取槐儿的性命?若不是有夜孤鹰护着,你追悔莫及!!” “什么!?竟……” 未等苏起云说下去,苏望亭接着喝道:“娶个新媳妇眼里就没了槐儿,你这也算是当爹的么!?就连下人,都敢直呼槐儿为小兔崽子,他娘若泉下有知,会瞑目么!!” 苏起云垂下了头,默不作声。 “这苏家,我看迟早要毁在你手上!!” “那你来当家!”苏起云突然吼道。 “不必!”苏望亭大手一挥,“我早就说过,我不会与你争夺家产!!可今日,我不分也得分,否则迟早被你拱手送给他人!!” 苏起云闻言一怔,忙问道:“你想分多少走?” 苏望亭冷笑一声,淡淡道:“我分文不要。你听好了,苏家的家产,跳过你,直接传给苏槐儿,我的那份,也给他!!” “什么!?” 苏望亭望向宋武师,吩咐道:“即刻将原先的管家和下人请回,让账房先生将苏家如今的家产一一清算好,全部转到苏槐儿的名下。苏槐儿十六岁之前,家下产业暂由王老管家负责运作,每月只发给我大哥五百两银子零用便可。” 宋武师应了身是,匆匆跑出了院门。 苏起云闻言愣了半晌,脸色铁青的甩头道:“随你、随你!!哼,反正槐儿是我的亲儿子,肉烂在锅里我怕什么!!” “我话还未说完。” 苏起云咬牙道:“你还要如何?” “苏槐儿在你身边成长,学不着半分好!自今日起,我便将苏槐儿带走,自有人好生培养他!!” 苏起云闻言胸口上下剧烈的起伏着:“好、好……你不但将我在苏家架空,还要将槐儿从我身旁夺走!!” 苏望亭轻嗤一声,没好气的说道:“你放心。待苏槐儿学成归来时,自会给你养老送终。哼,我这么做,只是不想看苏槐儿成长为另一个……” “柳若菱”这三个字,他终究还是未说出口。 死者为大,况且往事又是那般的不堪回首,于是苏望亭生生将这三个字咽了下去。 而黑着脸的苏起云,心下又岂会不明。 “哼,你说的便是。谁让槐儿的命,是你救回来的。”苏起云忿忿道。 说话间,账房先生端着厚厚一叠账本和各种产业的契约走了过来。 苏望亭冷声道:“快些起草文书,将家下产业一一转至苏槐儿的名下。” 账房先生忙召来了几个徒弟,几人就趴在院中的石桌之上,奋笔疾书。 一炷香的光景后,各产业对应的文书已立好,在确认苏起云在这些文书上一一签字画押之后,苏望亭将这些文书仔细的叠好,收入了怀中。 “待苏槐儿十六岁之时,我自会交给他。” 顿了顿,苏望亭指着账房先生沉声道:“记住,他苏起云每月至多只能在账上支五百两银子,家下各项开支均有老管家作主,若是今后我回来查账发现支多了,你可仔细。” 账房先生瑟瑟发抖,连声应是。 “哼!槐儿是我亲儿子,肉烂在锅里,我怕什么!”苏起云重复道,满面不屑。 “对,是烂在锅里。总比你稀里糊涂的拱手送人,要强。” 话毕,苏望亭带着钱多多大步走出苏家大院,急不可耐的上了马,仿佛片刻都不想在此地停留。 距苏家大院不远的清源山间,杜鹃儿的院落。 也是杜鹃儿最终归宿之地。 与刚下葬之时不同的是,杜鹃儿旁边的聂云飞墓,却已经被挖开。 棺木,不知所踪。 可那方写着“天岚峰首徒聂云飞之墓”的墓碑,却仍然于空墓穴前立着,完好无损。 而被费炜放于墓碑前的那柄丁香剑,也已不见。 此时墓前的铜炉之内,香烟袅袅。 钱多多蹲在一旁,焚烧着黄纸,而苏望亭则轻抚杜鹃儿的墓碑,喃喃道:“我知道,聂云飞必定是来看过你。” 顿了顿,苏望亭望向本属于聂云飞的那空荡荡的墓穴,沉声道:“我的诺言,没有变。总有一天,我会将你心目中的那个聂云飞,给你带回来!!” 话音刚落,一阵狂风掠起。 黄纸,漫天飞舞。 只听“吱呀”一声,那座空无一人的院子大门突然被风刮开,门扇来回摇晃着,吱呀作响。 院内的荒草窸窸窣窣,随风摆动。 “呵,傻姑娘,知道我来看你了么。” 说着苏望亭缓步上前,将院门仔细的关好。 “不了,今日不了。待我将聂云飞给你带回来时,再进去坐坐。” 天机九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白眼狼 于江洲城内打探了几日,无果。 即便是在各地来回走动的商贩们,也未听说过茂州还有钱姓的望族。 正在钱多多嘟着小嘴失望之际,一名三十年前自寻乌城搬迁而来的油米铺老板给出了肯定的信息。 那便是寻乌城外不远的钱家岭,确有钱姓的望族,那钱家岭也是因此而得名。 并信誓旦旦的说,茂州钱姓本就不多,钱姓望族只此一家。 这倒是与夜孤鹰口中自杀手那里得来的信息吻合上了,若钱多多确定他爹的确就是来自茂州的望族,那必定就是钱家岭的那家。 苏望亭又向米油铺老板打听,为何钱家好端端的将家产白白赠与了昔日的下人,钱姓望族改为了何姓时,老板却连连摇头说不知情。 只说他当年离开寻乌城时,那钱家岭的望族,仍的确是姓钱。 那照此分析,钱家易主,也就是这三十年间的事了。 于是苏望亭打定了主意,带着钱多多去钱家岭一探究竟。 茂州下辖五郡,可像样的大城却只有三座。 北部,是沿江的江洲城;中部,便是茂州的州府,得阳城。 南部,则是距望州不远的寻乌城了。 于是二人一路南下。 十四日后,当二人到达钱家岭时,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边的千顷良田。 田间种的却不是粮食,而是开满了颜色及形态各异的花朵,阵阵异香扑鼻。 问过当地的农户才得知,茂州南部盛产各味药材,广销九州各地药铺,而钱家岭,便是茂州南部最大的一处的药田。 而这些药田,统统归属此地的望族,何家。 也就是曾经的钱家。 药材的利润的是颇丰的,坐拥这千顷上等的药田,何家的底子之厚,可想而知。 苏望亭向那农户打听原先钱家族人的消息。 那农户闻言摇了摇头,只说去药田南边约十里地,一处名叫小月村的村庄去寻,说钱氏族人大多已迁往那处。 苏望亭又问为何钱家当初会将家产无故让与何家时,农户却苦笑着说不知,自己也是何家药田的雇农,也不敢乱猜测。 遂谢过了农户,苏望亭带着钱多多又往小月村去。 可刚进入小月村,钱多多便盯着一名在井旁打水的一名农民模样的男子出了神。 “看啥呢?”苏望亭不解的问道。 钱多多却只是微微摇头,直愣愣的盯着那名男子的背影。 当那名男子担起了水回过身来时,钱多多却突然自马上跳下,抢到那男子的身前大喊道:“爹!!” “爹!?”苏望亭一愣。 钱多多的父亲,不是死在了夜流国的黑泽之内么? 这丫头是想爹想疯了? 那担着水的男子是被吓的浑身一颤,桶中的水撒出来了大半,满面诧异的瞪着眼前这名素昧平生的姑娘。 “姑娘,可不能乱喊。”男子放下了担子,拧着眉头,满面疑惑的望着钱多多。 钱多多却是红了双眼,紧盯着男子的脸,颤声道:“怎…怎的跟我爹长的一模一样……” 那男子闻言一怔,仔细打量了一番钱多多的脸后,倒吸了口气:“这……姑娘,你是从何处而来?你这张脸长的…还别说,真与我有几分相似。” 苏望亭皱眉打量着二人,来回比对了一番过后才发现,钱多多竟与这名男子,长的倒还真有六、七分相似。 “敢问大哥贵姓?”苏望亭问道。 男子茫然道:“小姓钱。” “姓钱!?”钱多多闻言一把揪住了那男子的衣袖,“钱…钱遇明,你可认得?” 那男子“噫”了一声,惊声道:“那是我亲弟弟,姑娘你如何会得知?” “那是我爹!!”钱多多哭喊道。 “什么!?”那男子一把扶住了钱多多,满面诧异的再次上下仔细打量了她一番,“你是我侄女!?” 苏望亭笑道:“看来是了,从长相就能看出。” 那男子激动的问道:“你爹呢??你爹如今可好??老二随那女子一走就是十八年,如今为何只你一人回来??” “我爹和我娘十一年前,都死了!!”钱多多扑到了那男子的怀中,放声大哭。 “死…死了?”那男子目瞪口呆。 待钱多多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后,才将他爹娘的死因告之了那男子。 那男子双眼含泪默默听着,不时轻拍钱多多的后背,予以安慰。 钱多多这才得知,眼前的这位亲大伯名叫钱遇宁,与自己的父亲是同胞双生兄弟,所以相貌才会一模一样。 苏望亭下了马,揉了揉钱多多的脑袋,苦笑道:“钱大哥,这孩子为了回九州寻亲,五岁起便开始攒钱。这下好了,可算寻着了。” 钱遇宁长叹一声,拉着钱多多的手悲声道:“只是家道已经中落,大伯想给你你锦衣玉食的日子也是…也是有心无力了。” 钱多多抹了把泪,猛摇头:“爹娘走后,多多举目无亲,此番回来只要能与亲人团聚便已知足,并非贪图荣华富贵而来。” 话毕,钱多多将布包自马鞍上取下,自内端出了两个瓷坛,小心翼翼的放在了钱遇宁的身前。 “这是我爹娘的骨灰,多多做梦都想着有朝一日能将爹娘带回祖坟安葬。” 钱遇宁一把抱起骨灰坛,放声大哭。 “遇明那!!我的兄弟啊!!想不到再见之时,我们兄弟已是阴阳两隔了啊!!诶唷我的兄弟啊,你怎么就走了呢!!” 钱多多扑通一声在钱遇宁身前跪下,哭喊道:“求大伯作主,将爹娘葬回钱家祖坟!!” 渐渐地,村里许多人被这一老一少的哭喊声吸引了过来。 钱遇宁忙一一介绍。 “这是你三叔三婶,这是你大姑、二姑,这是三姑,这几个,是你的表兄妹,还有许多在田中劳作,待今后慢慢认识……” 于是钱家的长辈女眷们一拥而上,对着那两个骨灰坛是哭天抢地,又纷纷将钱多多拥入怀中,直呼这位可怜的侄女儿命苦。 待众人情绪平复了一些,钱家的亲眷又一一向苏望亭行礼,感激其助钱多多回家。 苏望亭拱手还礼,轻声道:“诸位还是尽快看了日子,将多多的爹娘入土为安的好,也好了却这丫头多年的夙愿。” 此话一出,钱家众亲眷纷纷垂下了头抹泪,默不作声。 钱遇宁抹了把眼泪,拉着钱多多悲声道:“大伯对不起你,如今咱钱家的祖坟山已归了何家,只怕你爹娘…难回祖坟!就连你爷爷,也只葬在了这村后头山丘之上!” 苏望亭闻言一怔,不解的问道:“竟连祖坟山也拱手送了人??钱大哥,你钱家原本是这一方望族,为何败落至如此田地?” 钱遇宁闻言警惕的望了望四周,满脸的难色,是欲言又止。 苏望亭尴尬的笑道:“既不便相告,那在下不问了。是在下鲁莽了。” 钱多多忙摆手道:“大伯,苏大哥是个好人,我爹娘的大仇还是苏大哥给我报的呢,有何不可对他讲。” “哦?我弟弟两口子的仇,是你报的?” 苏望亭摆了摆手:“举手之劳而已。” “既是我钱家的恩人,那我便说与你听也无妨!” 虽嘴上如此说道,可钱遇宁还是犹豫了再三才重重的拍了拍手,忿忿道:“无奈将家产让于何家,只因得罪不起那翠幽谷呀!!” “翠幽谷?”苏望亭闻言眉头一挑,“这与远在宁州的翠幽谷又有何关?” 原来此事,要从二十五年前说起。 二十五年前,钱遇宁带着一名家仆前往宁州的及水城贩卖药材,邂逅了自己的夫人。 其夫人闺名唤作黄盈,本是及水城大户人家中的小姐;及水城中的药铺十有八九都是她家所开。 钱遇宁往药铺送药材之时无意间得见了她,只一眼,二人便对上了。 要是按理来说,钱家的底子可是比黄家要厚的多,明媒正娶的话,黄家自然是万分的欣喜,没有不应的道理。 可无奈的是,黄家的老太爷与翠幽谷现任掌门南宫炼的爷爷有着极好的交情,两家早就订下了这门娃娃亲,这眼瞅着就要过门了。 于是黄盈心一横,便要同钱遇宁私奔。 为防自己私奔后,家中会对钱家起疑,于是二人商定,由钱遇宁先行离开及水城,于城外不远处的一间破庙中等着。 二十余日后,她留了句“女儿自随意中人而去,勿念。”后,在出阁的当日溜出了城,与钱遇宁汇合。 黄盈便自此改名为王英,去钱家成了婚。 大婚当日新娘落跑,这对于南宫家来说,是奇耻大辱。 尤其是南宫炼,恨的是牙痒痒,巴不得即刻找出这对私奔的男女,碎尸万段。 五年后,南宫炼上任翠幽谷掌门。 意难平的南宫炼上任后的第一件事,便于江湖中散播消息,悬赏黄盈极其夫家的线索,誓要将黄盈的夫家杀尽。 而此事在当时,只有随钱遇宁外出贩药的那名家仆知道。 这名家仆名叫何铁牛,为人忠厚老实,对主家也是忠心耿耿。 他自然是不会迫害主家,并发誓要将此事烂在肚子里头。 可十五年前何铁牛在撒手人寰之际,还是将此事告诉了自己的儿子,何昔锋。 这何昔锋与钱遇宁年岁相仿,却不似他爹那般的忠厚。 于是何铁牛的丧事刚办完,何昔锋便直接对钱家发难,威胁钱家若是不将家产拱手相让的话,自己便立刻奔赴翠幽谷告发此事。 钱家又岂不知江湖四大名门之一的翠幽谷的威名,如何敢招惹? 苦求何昔锋无果后,钱家也别无他法。 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变穷,总比被灭族的好。 于是钱家老爷心一横,便将家产拱手奉上,并于这小月村置买了些田地房舍,安置族人。 说到这里,钱遇宁已是泣不成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吼道:“都怪当初自己年轻气盛,不懂得顾全大局,为一己私情连累族人都跟着遭了殃,我该死!!” 话音刚落,只见一名风韵犹存的妇人扑过来一把抱住了钱遇宁,抽泣道:“要怪就怪我!!你们钱家冒这么大的风险接纳我为儿媳,我却至今都未能给钱家诞下个一儿半女的,要死,也是我先死!!” 苏望亭见状微微动容,暗道这名妇人,便应该是黄盈了。 此时钱多多很懂事的对黄盈行了个礼,拜道:“侄女钱多多见过大娘。” 黄盈抹了抹泪,轻抚钱多多的肩头,悲声道:“好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都怪大娘,连累你回来也没个好日子过!你可别怨恨大娘,呜呜呜呜……” 钱多多一头扎进黄盈的怀里,哭喊道:“多多不怪大娘!只要能守着大娘和大伯,便如同在爹娘跟前尽了孝的一般,多多今后陪大伯大娘一起过苦日子。” 于是钱遇宁夫妇二人同钱多多抱成了一团,痛哭不已。 而钱家的女眷们也是悲上心头,都纷纷哭开了。 “停!!”苏望亭一把捂住了脸。 众人闻言渐渐止住了哭声,呆望着苏望亭。 苏望亭甩头道:“我是最看不得女人哭了,何况还是这么一大帮的女人。” 钱多多顶着一对红肿的泪眼,缓缓走近了苏望亭:“苏大哥…让你见笑了。本说待寻着了族人,便立即将一路的花销还给你……” 说着钱多多掏出那个被她视若珍宝的小钱袋,噘着嘴塞给了苏望亭:“也不知够不够,若是不够,多多就再继续挣钱,等攒够了一并还给你。” “你可拉倒吧你!”苏望亭将钱袋推了回去,并抬手给了钱多多一个脑瓜崩。 钱多多缩着脑袋吐了吐舌头,细声道:“多谢苏大哥。” “谢早了。”说着苏望亭翻身上马,扭头望向药田的方向,“何昔锋是么?走,去会会这个白眼狼的玩意儿!!” 天机九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兰桂齐芳 钱多多见苏望亭肯为钱家去讨要个说法,顿时破涕为笑。 可钱遇宁却迟疑的说道:“苏公子有这份心,我们已知足。可单凭你一人就去何家,只怕是……” 苏望亭淡淡道:“不是为你,我是为多多而去。多多本就该是锦衣玉食的望族小姐,千辛万苦才得以回来,凭什么要接着吃苦?她自幼便失了双亲,独自于异乡过了这么些年,莫非苦还未吃够么?” 钱遇宁苦着张脸点头:“话是这么说没错。可那何家今时不同往日,听闻家中请了大批的高手看家护院,你孤身前去,只怕会吃亏。” 钱多多闻言面色黯淡了下去,细声道:“苏大哥,你为多多做的已足够的多了,多多已是感激不尽,再麻烦你…就过意不去了。” “少废话!好生陪陪你大伯!” 话毕苏望亭轻喝一声“驾”,疾驰而去。 钱遇宁茫然望着那远去的身影,喃喃道:“竟真敢单枪匹马去何家?此人……究竟是谁?” 钱多多耸了耸肩:“江湖人称,玉面妖刀。” 钱遇宁眉头紧拧,翻着眼睛想了半天,不置可否的点头道:“好像…是听人提起过,只是咱也并非是武学世家,江湖中事所知不多,只望苏公子莫要吃了亏才好。” …… 药田西边,钱家大宅门口。 这座宅子如今的主人,何昔锋,正于门口优哉游哉的抽着旱烟,望着一眼无边的药田微微颔首,面上露出了得意的浅笑。 “看来今年的药田,又是一个好收成哇!” 话音刚落,只见一架马车匆匆而来,急停于何昔锋的身前。 刚停稳,只见一名女子哭哭啼啼的自车厢内冲出,一把扑到了何昔锋的脚下,嚎啕大哭。 何翠萍。 “翠萍?”何昔锋大惊,忙将自己的小妹扶起,“这…如何孤身回娘家来了?妹夫呢?” 何翠萍哭喊道:“哪里有什么妹夫!!那苏家,将我扫地出门了!!” 何昔锋闻言勃然大怒,喝道:“岂有此理!!” 此时一名面色苍白的男子自车厢内探出了头,对着何昔锋露出了讪笑。 楚玉郎。 何昔锋眉头一挑,恍然大悟道:“我算是猜到怎么回事了。万没料到,你二人竟还在一起??想必是奸情外露,被人家给赶出了门?” 楚玉郎尴尬的笑道:“大哥猜对了。” “我呸!谁是你大哥!!”说着何昔锋怒视着何翠萍,将何翠萍瞪的是瑟瑟发抖,“你们这两个糊涂东西!!!有道是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若是给他苏家生了个一儿半女,将苏家大权牢牢握于手中之后再乱来,我也不说你什么!!现在倒好,鸡飞蛋打,啥也没捞着!!” 何翠萍抽泣道:“大哥息怒。本来一切尽在妹子的掌控之中,苏起云对妹子也是听无不从,可…可万没料到那苏家竟突然冒出了一个二老爷出来,呜呜呜,是个厉害的角色,一眼便看穿了我们。” 何昔锋闻言倒吸了口气:“那苏家还有个二老爷?这当初媒人也未提过此事呀?” 楚玉郎连连拱手道:“我也是实未料到哇。” “咦?你这手,是如何断的?” 楚玉郎悻悻道:“被苏家二老爷斩的。” 何昔锋闻言大惊:“你楚玉郎在这一带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剑客,竟被人斩了只手还灰溜溜的回来了?” 楚玉郎轻叹了一声,摇头道:“那苏家的二老爷,说是江湖名号叫作什么‘玉面妖刀’。哎,那刀,的确是快!” “哼!我可未听说过此人!”说着何昔锋不耐烦的对着楚玉郎甩了甩袖子,“走走走,你二人进去支些银子赶紧走,看着你们就来气。” 何翠萍忙拉起了楚玉郎,匆匆冲入了宅内,直奔账房而去。 “玉面妖刀??”何昔锋拧着眉头望向了身旁的一名武师,“曾师傅,你旧日也是久于江湖中行走的,可听闻过此人?” 那武师挠着头想了想,摇头道:“我那时行走于江湖时,并未听说过此人。我只记得江湖中厉害的角色基本都是四大名门门下的弟子,老一辈的就不用多说了,像惊风剑客、夜孤鹰、赵凌安这样的后起之秀,皆是名门子弟。再有就是铁山寺了,那罗汉堂内几乎人人皆是高手。” 何昔锋冷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那楚玉郎也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货色,想必是碰着手中稍有些真本事的人便吃了亏。说实在的,他那飞花剑客的名号都是人吹捧的,真正的功夫只怕还不敌你。” 那武师尴尬的笑了笑,但很坦诚的点头道:“他楚玉郎在我的刀下,是过不了三招的。只怕咱家众武师之中,他一个都比不过。” “那是!不枉我花了高价请你们过来看家护院,必须得个顶个是高手才行那!” 武师满面自豪的提了提手中的斩马刀:“老爷勿须担心!若是不忿,我等远远赴苏家,为小姐出一口恶气!” 话音刚落,二人只听一道轻嗤之声传来。 扭头望去,只见一名身形高挑的玉面男子正百无聊赖的靠在不远处的院墙之上,手中捏着一个苹果,正大口嚼着。 苏望亭。 “你是何人?”何昔锋上下打量了一番,满面的不屑。 苏望亭含糊不清的答道:“你口中刚提到之人。” “混账,浑说什么!!”那名武师提着斩马刀气势汹汹的走了过去,“何家大院的院墙是你能靠的?速速离去,今日老爷心情不好,不舍饭!” 苏望亭呲牙一笑:“何家大院?不是钱家大院么?” “再浑说一句,老子劈了你!!” “慢!”何昔锋突然喊道,遂上前两步再次打量了一番苏望亭,“故意提这桩子旧事,莫非你是钱家的人?” “非也。”苏望亭继续啃苹果。 何昔锋瞄了眼那柄黑色的窄鞘长刀:“那敢问你来此,所为何事?” “是这样的。”苏望亭随手扔了苹果核,拍了拍手,“我有一个妹子时隔多年回家,却发现家没有了。我便帮她来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何昔锋狞笑道:“想必你的这个妹子,姓钱?” “然也。”苏望亭又摸出了一个苹果。 “就你一人前来讨要说法?” 苏望亭点头。 因为他的口中再次塞满了苹果,无法言语。 “那我只能给你一个评价。” “什么?”苏望亭含糊不清的问道。 “病的不轻。” 说完何昔锋对武师使了个眼色,自顾自的转身往院门走去。 武师提起手中的斩马刀在苏望亭的眼前晃了晃,沉声道:“我说兄弟,识趣的就快些走。这何家可不是你能生事的地方。” 苏望亭边嚼边笑道:“哇,好大的一柄刀。” 说着苏望亭也拔出自己的长刀,凑在了斩马刀的旁边:“啧啧啧,我这刀与你的放一起,简直就像是把切水果的小刀。” 武师盯着这柄黑刀轻噫了一声,点头道:“倒是把好刀。兄弟,你师出哪门哪派?你这柄刀的样式可是少见的很那。” 苏望亭未答此话,仔细的将苹果核上的残肉给啃尽后,又慢斯条理的用衣摆擦了擦手。 “你聋了?” 待口中的苹果咽下,又咂巴了几下嘴后,苏望亭猛的抬头,一双眸子中是寒意渐起:“你看,我像是来和你聊天的么?” 话毕,武师只感到手中一震! 扭头看去,双瞳猛的一缩! 只见自己手中斩马刀那宽大的刀面上,赫然已被一柄细长的黑刀洞穿! 而自己持刀右手的虎口已然开裂,甚至连血,都还未来得及流出! 近在咫尺,自己却丝毫未留意到对方刺出的这一刀;并且这坚硬的斩马刀,竟被此人看似轻巧的就给洞穿了,瞧那轻松的神态,仿佛如同戳穿一团棉花那般的轻松。 冷汗,顺着武师的额头淌下。 此时他的手,终于传来了痛感,一阵迟来的麻痹,也自手掌传至整条手臂。 斩马刀,脱手。 可并未落地。 因为一柄洞穿它的黑刀,挑住了它。 “这种出手速度,你……究竟是何人……” 苏望亭随手将斩马刀甩落一旁,缓缓还刀入鞘,冷冷道:“走。” 那名武师没有丝毫犹豫,撒腿狂奔而去。 “现在,可以聊正事了么?”苏望亭瞥向院门口的何昔锋。 何昔锋缓缓合上因惊讶而张开的嘴,连连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你敢孤身一人上门生事,原来身手不俗。” 苏望亭挠了挠头,无奈道:“看来,你还是不肯聊正事。” 何昔锋冷笑道:“能空手得到这份庞大的家业,我又岂会不作万全的防备?哼,实话告诉你,我以每年五万两的高价,请了一名真正的高手在此坐镇,防的,就是有朝一日碰见你这样身手不俗之人上门挑事!” 苏望亭哦了一声,问道:“就是说,非得赢了这名真正的高手,你才肯聊?” “正是!” 话毕,只听何昔锋迅速摸出一只竹哨吹响,这声嘹亮的哨音,竟将在药田间劳作的人也惊住了,纷纷遥望向这边。 “何事?”一道嘶哑的声音冷不丁突然传来。 苏望亭寻着声音眯眼望去,只见一名身着深褐色劲服、头戴着斗笠男子,现身于何昔锋身后的大树之上。 “哦?”苏望亭眉头一挑,微微点头,“看来是位高手。” 他的这句评价,似乎是极认真的。 只因他有些意外,此人竟能悄无声息的出现于自己的附近。 身法,不俗。 而身法不俗,往往代表着身手,同样不俗。 看来,的确是高手了。 “此人前来挑事,有些本事。”何昔锋指着苏望亭,连连点着手指,“你去会会。” 那名男子哦了一声,自树上掠下。 不紧不慢的向苏望亭走去。 其腰间,一柄窄鞘细剑。 这种细剑苏望亭似乎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你来挑事?”男子在苏望亭身前丈许站定,摘下了斗笠,随手丢在了一旁。 “咦!?”苏望亭瞪着男子的脸却突然惊呼了一声,“穆世兰??你怎会在此?” 那张熟悉的脸,不是穆世兰还能是谁!! 那男子闻言双瞳一缩:“穆世兰?” 苏望亭嗤笑道:“滚,还装?” 男子眉头紧锁,沉声道:“你见过穆世兰?” 苏望亭这才感到了有一丝的不对劲,只因眼前的“穆世兰”,看上去似乎没有丝毫的做作之态。 “你…不是穆世兰?”苏望亭犹豫着问道。 男子摇头,干脆的回道:“不是。穆世兰,是我的双生兄长。我,叫穆世桂。” 苏望亭懵了。 穆世兰,还有个双生的弟弟? 可从未听他提起过。 “穆世兰,在何处?”穆世桂冷冷问道。 苏望亭盯着那张渐渐幽怨起来的脸,试探着问道:“听这口气,你似乎和你弟弟,不怎么好?” 穆世桂摇头:“不好。我一直想杀他。”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想他,也一直想杀我。” 苏望亭再次懵了。 这什么情况?? 两兄弟是仇人? “他在何处?”穆世桂重复道。 苏望亭嘴角一扬:“既是说要杀他,你认为我,会告诉你么?” 穆世桂点头:“的确不会。看来能逼你开口的,只有我的剑?” 苏望亭摸了摸鼻子:“看来是。” 穆世桂摇了摇头,淡淡道:“我劝你莫要试。命,是很宝贵的东西。” 苏望亭点头:“的确是。穆世兰天赋惊艳,身怀传说中的玲珑八脉,你呢?” “我也是。”穆世桂坦然相告。 “呵呵,那你适才的那番话,不算张狂。你的确有资格这么说。” 穆世桂点头:“所以我劝你即刻退去,并且告诉我他的下落。” “穆世兰,穆世桂……”苏望亭自顾自的喃喃自语着,未理会对方的看似善意的劝告,“有点意思,呵,兰桂齐芳么?你爹如此取名,想必很希望你们兄弟俩是携手共进的。” “看来,你还是想试。”穆世桂面色一沉,手,缓缓扶上了腰间的剑柄。 苏望亭也立即很少见的严肃了起来,那只白皙修长的五指,也按住了腰间的刀柄。 “我想奉劝你一句话。” 穆世桂冷笑:“何话?” “若要取我性命,那你也必须做好丧命的觉悟。” “哦?”穆世桂的五指,渐渐握紧剑柄,“这句话,我可以说很张狂么?” 苏望亭摇头:“一点也不。” 穆世桂收起了冷笑,微微颔首:“我相信。” 苏望亭微微屈膝,沉下了身姿,冷冷道:“所以我,也劝你最好莫要试。” 天机九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天壤之别 “你是穆世兰的朋友?”穆世桂的身姿,也缓缓下沉。 苏望亭点头:“是。” 穆世桂嘴角一扬:“既如此,那我更不会手软。” “很好。” “叮!” 相距数丈的二人之间,突然凭空溅起一道火星! 而当火星散去,才看见二人却已各持兵刃相持在了一起! 一阵劲风,自二人相持的兵刃之间迸发而出,只听“哇呀”一声,立于院门口观望的何昔锋被这道劲风掀翻在地! 而二人适才所立的原地,皆留下一道正在涣散的残影。 身法,平分秋色! “滋滋滋……” 刀刃和剑刃相持发出阵阵刺耳的摩擦声,两双近在咫尺的眸子,互送寒光! 内力,平分秋色! 苏望亭沉声道:“不错,竟能跟得上我。” 穆世桂冷哼一声:“这句话,该我说才是。已很久无人能看清我的剑,你么,倒是有两把刷子。” “滋滋滋……” 刃口相持的刺耳摩擦声仍在传来。 二人的内力,持续送往手中的兵刃。 “可我还是那句话。” 穆世桂牙关紧咬:“什么?” “要杀我,则必须做好丧命的觉悟!” 话音刚落,穆世桂只感到手头一轻,与自己相持的那柄黑刀似乎突然撤了力道。 而眼前那张正在涣散的面孔,嘴角,微微扬起。 “啾~~~~~~” ,一道凄厉的鸣叫声,突然自穆世桂的身后响起。 噬魂黑刀,直刺其后背心而去! 苏望亭,已鬼魅般的现身于其身后! 鸣叫的刀尖,已几乎碰触到那深褐色的劲服;穆世桂即将被一刀洞穿,仿佛已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叮!” 火星再起! 黑刀即将刺入之际,一柄泛着青光的细剑挑开了刀尖。 穆世桂背对着苏望亭,右手长剑经左臂腋下挑向身后,拨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火星未散,穆世桂轻喝一声向前急掠而去,与对方拉开了距离。 回身,冷眼盯着正在舞刀花的苏望亭。 “不错。来不及转身也可挡下这一刀,你的确与穆世兰不相上下。” 穆世桂轻嗤一声,也随手舞了个剑花,冷声道:“你我修为,在伯仲之间。我承认我很惊讶,没料到在此地能遇着你这般的对手。” “你的哥哥,也曾对我说过相同的话。”苏望亭缓缓回刀入鞘,“你,的确应该感到惊讶。” “哦?我的惊讶,是应该的?” 苏望亭长吁一口气,淡淡道:“因为你我的修为,并不在伯仲之间。” 话毕,只听他轻喝一声,浑身传来阵阵噼啪作响之声,仿佛体内筋骨在纷纷断裂一般。 先天浩脉,开四脉! 苏望亭倒不是没有信心以开两脉的状态战胜对方,而是对方的修为,的确已达到很难速战速决的地步。 他是个怕麻烦的人。 所以他喜欢速战速决。 穆世桂见状眉头一拧,眯眼上下打量起了对方,似是在寻找这些声音的来处。片刻,待发现对方身上并未出现任何异样之后,冷笑道:“你说…我们不在伯仲之间?” “不在。”苏望亭的嘴角扬起,“在天壤之间!” 话音刚落,只听苏望亭的身旁传来“啪”的一声。 只见一只悠悠飞过苏望亭身旁的蝴蝶,竟无端的被一分为二,掉落在地。 这只可怜的蝴蝶,似乎撞上了一道看不见的利刃,被整齐的给切割成了两半。 刀意,缠身! “那是?”穆世桂倒吸了口气,眉头再度拧起。 可倒吸的那口气还未呼出,他的双瞳,却猛的一缩! “噫!?” 一声惊呼,不自觉的自穆世桂的口中发出。 只因苏望亭那张挂着浅笑的脸,竟已瞬间出现于他的身前! 这一回,穆世桂没有跟上。 岂止是未跟上。 这一回,他丝毫没有反应过来! “你!!” 仓惶之间,穆世桂手中长剑自下而上,直挑苏望亭的下颚而去。 剑吟声,响起! 于是噬魂黑刀,也理所当然的出鞘! “当!!” 长剑,被黑刀轻松拨开,掉落在地。 一同被拨开并落地的,还有持剑之人! 两道兵刃在相碰的那一瞬间,穆世桂只感道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道自手中长剑传来,直冲自己周身的经脉! 长剑脱手,是必然。 而他自己,则被长剑脱手的恐怖力道,给带翻在地。 持剑的掌心,一片血肉模糊! “呜哇!” 一口鲜血,止不住的自他口中喷溅而出。 胸内,血气汹涌的翻滚! 只一刀! 看上去只是随意的一刀!! 便已被险些将自己的经脉震碎! 穆世桂那稍带惊恐的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些许的恐惧。 待第二口血喷出来时,穆世桂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他的心中,已然不再挣扎。 甚至感到了羞愧。 羞愧于自己适才竟说对方的修为,与自己在伯仲之间。 简直是大言不惭!! 伯仲个屁!! 此人的修为相对于自己,简直是云泥之别!! 此时苏望亭收起了刀,缓步走至穆世桂的身前,冷冷俯望着他。 穆世桂捂胸仰望着那张如霜的玉面,大口的喘着粗气。此时自己的心中所想,似乎已被那道凌厉的眼神轻松看穿。 “你即使落败,仍不愧是当今顶尖的高手。”苏望亭竟对他伸出了手,“除我以外,你们兄弟二人已的确做到了难逢敌手。” 穆世桂抹了抹嘴边的血,犹豫再三,还是握住了那只白皙修长的手,任由对方将自己拉起身来。 吐出一口血沫,穆世桂惨笑道:“我想,我知道你是谁了。” “哦?” “虽然我们素未谋面,可能令我毫无招架之力的,只有那孤身血洗天岚峰的玉面妖刀!” 苏望亭摆了摆头:“我实在是很不喜欢这个称谓,也不喜欢提起那段往事。” 穆世桂呆望着地上已变形的长剑,喃喃道:“你为何不杀我。” “因为你是我朋友的亲兄弟。” 穆世桂抬眼:“即便是要杀他的亲兄弟?” 苏望亭轻笑一声,淡淡道:“能令手足相杀的缘由,不外乎是女人。” 穆世桂闻言一怔,遂撇过了头去,忿忿道:“是又如何。” 苏望亭点头:“不错!女人,的确足以让手足相残。” “你不杀我,我还是会去杀他!” 苏望亭眉头一挑:“即便你哥哥即将成亲?” “什么!?他要成亲了??”穆世桂猛的回过头来,满面震惊,随即缓缓垂下了头去,“他…他已经走出来了么?” 苏望亭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试探道:“你哥哥成亲,是不是代表着他已放下了对你的仇恨?” 穆世桂双眼噙泪:“可我,还未走出来。” 苏望亭伸手轻拍他的肩头,柔声道:“虽然我不得知你们兄弟之间具体发生了何事,但也许待你们相见之后,一切都已释然了呢?” “这么说,你肯告诉我他在何处?” 苏望亭愣了愣,点头:“可以。” 穆世桂却紧咬着牙关沉默了片刻后,一把打开了苏望亭的手:“不必告诉我,我不想见他!” 苏望亭微微颔首:“看来你的仇恨,也已经放下了。未放下的,只是一段执念。” 穆世桂轻哼一声,未答此话,斜眼瞪向苏望亭:“真不杀我?” 苏望亭笑道:“若要杀你,你早已不会说话。” “哼,告辞!” 穆世桂大步走向呆若木鸡的何昔锋,自怀内摸出一张银票,扔了过去。 “我不配拿你的银子,此人,我拦不住。”穆世桂仰天长吁一声,转身。 可刚走出两步,只见他又停了下来,回头,望向不知所措的何昔锋。 “你待我不薄,临别我送你一句话。此人要做什么,只随他去,切莫做无意义的阻拦,以免枉送性命。” 何昔锋咽了咽口水,颤声道:“当真…无人能拿下他?” 穆世桂牙关紧咬,重重点头:“当今,无人!” 话毕,穆世桂大步离去。 面对步步紧逼而来的苏望亭,何昔锋双腿一软,瘫坐在了门槛之上。 “如何,现在可以聊正事了么?”苏望亭再次重复道。 何昔锋牙关一咬,唾沫横飞的吼道:“这是我何家与钱家之间的事,与你又何干!!” 苏望亭冷笑道:“跟你这个白眼狼的玩意,我不想多一句废话。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赶紧带着你何家人离开这座宅子。” 何昔锋转了转眼珠:“第…第二呢?” “杀尽,然后将你何家人的尸体,扔出这座宅子。” 何昔锋闻言倒吸了口凉气,小心的问道:“我…我可以给你钱,你说多少,你只管说!我自当双手奉上,绝无二话!” 听到这话,火气瞬间冲上了苏望亭的头顶,只见他一把揪住何昔锋的发髻,直接将整个人给提了起来:“你个不要脸的玩意儿!!你给我钱??这钱家的产业里,哪有一文钱是你的??” “啊唷!啊唷!!好汉松手,我依你便是!!” “怎么个依法?” “我…我们何家这就离开这宅子,全部、全部还给钱家!!” “扑通!” 苏望亭一把将何昔锋扔在地上,冷冷道:“即刻将人都喊出来!一件首饰,一件衣服,一文钱都不许带走!” 何昔锋还哪里敢回话,只连声应是,慌张跑入了院内。 于是当天午时,小月村的钱氏族人全围在了钱家大院的门口,给离开的何家人挨个搜身。 这还不算。 又目睹何昔锋立了文书,将钱家的产业一一归还之后,苏望亭这才允许他们离去。 临行时,何昔锋的口中虽还在谢着苏望亭高抬贵手未伤人命,可投向他的目光中,却满是恶毒。 苏望亭嗤笑道:“你也不用玩阳奉阴违这一套,你么,定是会去翠幽谷告发的。” “啊唷喂!”何昔锋闻言慌不择路的冲了出去,唯恐苏望亭会对自己下杀手。 望着何昔锋仓惶逃走的身影,钱多多满面担忧的问道:“苏大哥,你既知他必定会去翠幽谷告发,那还放他走?” 苏望亭撇了撇嘴,摆手道:“此事既出,瞒是瞒不住的。此事的根源在于你大伯大娘和翠幽谷结下的旧仇,你们钱家若果真想后顾无忧,不从源头上解决此事怎么行?” 正在院中说着话,突然只听钱遇宁的一声吼叫自仓房传出。 钱多多惊声道:“莫非何家人没走尽,我大伯遭了他们的毒手?” 苏望亭面色一沉,扶着腰间的刀鞘冲向仓房。 天机九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干坏事 冲入仓房一看,只见仓房的一角堆了不少金玉宝器,还有些精美的瓷瓶。 而钱遇宁,则站在这堆物件跟前破口大骂。 “怎么了这是?东西少了?被何家人摸走了?”苏望亭问道。 钱遇宁牙咬切齿道:“不!多了!多了这堆东西!” 苏望亭懵了。 何家人临走给你留下一堆宝贝,你还破口大骂? “我说钱大哥,多出来这么些宝贝该高兴才是,你愁个什么劲?” 钱遇宁连连跺脚,唾沫横飞的喊道:“这些都是我钱家历代祖先墓中陪葬之物,这帮杀千刀的东西,竟敢挖我祖坟!!” 苏望亭闻言一怔,遂笑道:“想开些,金银钱财乃生不带来,死也带不去之物。埋在地下未免可惜了,倒还招盗墓贼的惦记,倒不如用在你钱家的生意上头,想你的列祖列宗泉下有知也不会怪你。” “那帮畜生!!不行,我得去祖坟山上看看去!”钱遇宁大喊着跑了出去。 “大伯,等等,我也去!”钱多多也急忙跟了出去,“我得给我爹娘在祖坟山上选个地方才是!!” “多大点事。” 苏望亭轻嗤一声,正欲转身离开库房,可不经意往那堆宝物瞥过一眼时,却愣住了。 只见那堆陪葬宝物中,露出了几卷竹简。 “哦?有文字记录?”苏望亭好奇的走了过去,随手拿起一卷竹简摊开看着,“让我看看这钱家的祖上是何等的辉煌才会留下这么一大摊的家业。” 可看着看着,苏望亭的眼睛越睁越大,仿佛双手捧着的那卷竹简之上记载了什么令他意外的内容。 原来,这是一卷钱家的三世祖何文涣所留下的亲笔记录。 竹简上说,何文涣六十三岁时请了一名当时颇负盛名的道士,为自己在祖坟山上选阴宅。 那道士于山上反复堪舆了数日,最终选中了一处坐北朝南的地点。 并直说此处下头,已有墓葬。 何文涣大惊,质问道士为何将自己的阴宅选在别人的墓葬之上。 那道士却说此处本是一块及特殊的穴位,若是单葬一墓,则平平无奇,可若是墓上叠墓,便形成了千古难遇的双阴夺势的格局,对这两座墓的后代子孙皆是大有好处的。 用道士的话说,非官则贵。 于是何文涣便同意在此处建阴宅。 道士又叮嘱道,建阴宅时切记小心,万不可破坏了下头的墓葬,更不可打开,否则此穴则破了格局,无用。 何文涣谨记道士所言,遂破土动工。 向下挖了丈余深后,果见穴底露出了下方墓葬的石制墓顶,于是何文涣反复叮嘱工匠莫再下挖,唯恐破坏了下方的墓顶。 那年中秋,何文涣月夜上山祭祀先祖,偶然发现自己那未完工的阴宅中隐隐有些光亮,便上前查看。 探头一看,只见自下方墓顶的石砖缝隙之中,有幽幽绿光渗出,极似荧光。 何文涣虽大感怪异,可却谨记道士所叮嘱,未敢打开下方墓葬一探究竟,第二日便令工匠以三合土封住了下方的墓顶,继续建造自己的阴宅。 “绿色的荧光!?” 苏望亭倒吸了一口气,按捺着激动的心绪,于仓房内来回疾走。 他在激动什么? 天机九章!! 天机九章白玉片!! 竹简中所记载的绿色荧光,极有可能是当时的月光自墓顶缝隙射入了下方的墓葬之中,期内的白玉片发出了绿色荧光!! 可很快苏望亭便意识道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若想进入那墓葬中一探究竟,则必须要破坏压在其上的何文涣的墓葬。 换句话说,就是破坏人家的祖坟。 这…… 这怎么好意思呢。 可这难得的线索就在眼前,莫非就此放过? 苏望亭是绝不会放过的。 因为解惑,则必定要集齐九枚玉片! 因为那道令自己魂牵梦萦的倩影,就藏在这些疑惑之中!! 没有什么能阻挡自己寻找秦若薇的步伐。 没有!! 正琢磨如何进入那墓葬之时,一阵破口大骂的声音由远及近。 钱遇宁回来了。 “情况如何?”苏望亭问道。 钱遇宁连连挥手,嚷嚷道:“别提了!!其他先祖的坟倒还好,那狗日的还知道挖开后回填。只我三世祖的坟被那帮畜生来了个大揭顶,连棺木都被拉了出来!!” “哦?那你三世祖的墓室底,也露出来了?” 钱遇宁有些意外苏望亭那突然激动起来的神情,犹豫着答道:“露…露出来了,怎么?” “好!!”苏望亭情不自禁的大吼一声,连连击掌。 “……” 钱遇宁和钱多多看呆了。 好?? 好什么好?? 这厮…… 我钱家祖坟被挖了,你喊哪门子的好? 钱遇宁抽搐着眼角,问道:“苏公子,莫非……你家与我祖上有仇?” “啊…这个么……”苏望亭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连摆手,讪笑瞬间堆满了脸,“钱大哥误会了、误会了!这个‘好’字,是在抒发我内心对何家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的谴责之情,我本是想说‘好一个白眼狼’的,一激动,却只喊了头一个字,嘿嘿。误会了、误会了……” “哦…”钱遇宁满脸狐疑。 苏望亭急忙扯开话题,揉着钱多多的脑袋说道:“这不正好?重修祖坟,必定会请道士来,正好一并让那道士给你爹娘选一块好地。” 钱多多撅起了嘴,望向了她大伯。 钱遇宁忙说道:“如今既已夺回家产,我弟弟和弟媳入土为安的这等大事自当尽快做打算,待近日我去寻一有名的先生过来看看,也一并将我爹给迁葬回祖坟山。” “嗯嗯嗯!”钱多多猛点头,这才露出笑。 钱遇宁又对苏望亭抱拳道:“这回我钱家能光复祖业,全仰仗苏公子。在下欲答谢白银十万两,望苏公子莫要推辞,若是嫌少,苏公子只管开口,在下无不答应!” 苏望亭摆手道:“你虽姓钱,可事事谈钱就俗了。我话说的有些直,我助你夺回祖业,为的是多多,今后还望多多能过上好的日子,只当补偿了她这么些年的艰辛。” 钱遇宁抹了把泪,连连拱手道:“这话不用苏公子说,在下自然明白!多多是我的亲侄女,如今既得知她爹娘已不在,我又岂会不疼她?再说了,我也未诞下个一儿半女,也未有纳妾之意,索性算了,便将多多当成自己的亲女儿,留在钱家招亲,今后将家业都传与她便是!” 苏望亭满意的点头:“如此,甚好。” 顿了顿,苏望亭面色一沉,又说道:“你也莫高兴的太早。那何昔锋必定是不甘心的,想他定会去翠幽谷告发你们,只怕…你们钱家想要坐稳这份家业的的话,翠幽谷这一关,还非过不可。” “哎呀!”钱遇宁蹲了下去,双手使劲的挠头,“这如何是好!!那翠幽谷是名动九州的武林大派,我们区区地方世家,只怕是禁不住人家弹一个手指头便会灰飞烟灭的呀!!” 突然,钱遇宁昂起头来怔怔的盯着苏望亭:“要不……我们钱家带着家产速速离了此地,再远远的寻一处地方安家?” 苏望亭甩头道:“瞧你那点出息!那人家还不把你家的祖坟山给挖个稀巴烂??” “挖…挖就挖呗,还是活人重要。”钱遇宁耷拉着脑袋,声音细的不能再细。 “哦?” 此时一个邪恶的想法在苏望亭的脑中华丽的升起。 倒不如…就任由他们举家迁走? 如此一来,自己不就可以无所顾忌的去刨人家的祖坟了? 嘿嘿嘿嘿…… “大伯!多多是一名蛊师!!若是翠幽谷来犯,多多拼了命也要护住咱家!!” 钱多多的喊声,将苏望亭自意淫中唤了回来。 只见他干咳了两声,又长叹了一声,摇头道:“罢了、罢了!既然多多是我带回来的,我又怎会眼睁睁的看着她过上颠沛流离、被人追杀的日子?” 钱遇宁闻言一怔,急声道:“莫非苏公子你敢…你敢孤身直面翠幽谷?” 苏望亭耸了耸肩:“先不说这个,就算他们要来寻仇,自宁州过来也要些日子呢。厨房在哪?我饿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嘛,明日杀头明日再死嘛!多大点事。” “敢情死的不是你,说的倒轻巧。”钱遇宁嘟囔道。 “啊?你刚说啥?” 钱遇宁连连摆手:“没、没什么!在下这就吩咐厨子准备筵席!!” 酒足饭饱后,天也黑了,苏望亭被带到了一间上好的客房歇息。 推开纸窗望天,皎月当空。 苏望亭自怀内摸出那枚从苦寒之地得来的白玉片,凑在眼前看着。 只见白玉片在月光之下,通体泛出阵阵绿色的荧光,将那张白皙的面庞映的幽绿幽绿的。 跟鬼似的。 “狗日的天机九章……” 苏望亭一把握紧白玉片,重新塞回了怀中。 “嘿嘿,夜黑风高杀人…啊呸!月夜无风挖坟夜……该干活了。” 遂蹑手蹑脚的摸出了客房,自柴房中寻得了一柄铁镐,扛在肩上掠出了钱家大院,直奔院北头的钱氏祖坟山而去。 今夜恰逢满月,山腰处一方方森白的墓碑竟被映有些晃眼。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在这些墓碑之间来回穿梭着。 干坏事的苏望亭。 终于,在往上接近山顶的一处墓碑前,苏望亭停下了步子,于墓碑前蹲了下来。 “故先考何公文涣之墓。”苏望亭轻声念着,撇着嘴微微颔首,“就是这个了。” 往墓碑后头一看,果然,墓穴已被挖开,一具金丝楠棺木歪在墓穴旁。 棺木上绑了几圈绳索,显然是新绑上的。估摸着是那钱遇宁今日见先人棺盖大开,为免先人遗骨暴露,便先以绳索绑住棺盖,待来日请了先生再做打算。 “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哦……” 苏望亭对棺木连连拱手,走近墓穴探头一看。 果然如竹简上记载的那般,墓穴底,是一层厚厚的白色三合土。 苏望亭苦着脸长叹了一声:“大爷的,还真是三合土!!” 三合土,由糯米浆、石灰、黏土完全混合后夯实制成,完全干燥之后,极硬。 有多硬呢? 比石头还硬。 想挖开这层三合土,比挖开一整块厚厚的石块还要难。毕竟石头是脆的,也许一挖便会断裂;而三合土则兼具硬度和韧度,绝不会开裂,只能一点点的凿。 据说倒斗的若是碰上被三合土浇灌的墓时,也会毫不犹豫的放弃。 苏望亭是知道这些的。 所他此时的脸,是哭丧着的。 “大爷的……”苏望亭再次仰面长叹。 可这一仰面,他愣住了。 随即浑身的寒毛,竖起。 只见月光下的山顶之上,似乎站着一道人影! 一道一动不动,似乎在俯望着自己的人影!! “鬼!?” 苏望亭浑身一颤,脚下一滑,一头栽进了墓穴。 “啊唷喂!!三合土果然硬!!” 天机九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羁绊 头上顶着一个包,苏望亭自墓穴掠出,再次抬头望向山顶。 可那道人影,不见了! 只剩一轮明月挂于山头。 “莫非是眼花了?” 苏望亭揉了揉眼睛,再看。 的确是空无一人。 “嗯,八成是眼花了!” 苏望亭没当回事,继续低头打量着墓穴底的三合土。 用铁镐一点点挖,是不现实的。 估计挖到天亮都还没挖穿。 撸起了袖子,苏望亭准备用最粗鲁也是最省事的法子。 因为他最讨厌麻烦。 瞥了眼何文涣的棺木,苏望亭讪笑道:“真是不好意思了何老太爷,人家给你来了个大揭顶,我还得给你来个大揭底。” 话毕,苏望亭双手高举铁镐,大喝了一声之后跳下了墓穴。 “砰!” 一道火星,自墓穴内溅起。 一声闷响,自墓穴内传出。 木柄的铁镐哪里承受的住苏望亭这势大力沉的一砸,当即断成了两截,而镐头竟飞快转动着弹出了墓穴,很不巧的砸中了那倒霉的何文涣的棺木。 苏望亭随手扔了手中的断木柄,垂头望着脚下。 只见其脚下的三合土连同下方墓穴的墓顶已被这一镐头给生生砸出了一个大洞,月光,撒进了下方漆黑的墓室之中。 很快,一片绿色的荧光,自下方墓室内升起。 苏望亭轻叹了声,大失所望。 因为小小的白玉片,不可能发出范围如此广泛的荧光。 可既然墓室已打开,下去看一眼也好,看看究竟是何物能放出如此广泛的荧光。 如此想着,苏望亭拍了拍手,跳进了洞口。 可刚于下方的墓室中落地,眼前的景象是让他大吃一惊。 甚至险些喊出了声。 “这…这是……” 一方石台之上,放着一具水晶棺!! 一具通体泛出绿色荧光的水晶棺!! 苏望亭咽了咽口水,小心的挪着步子,缓缓靠近水晶棺;可待看清棺中之物后,苏望亭却猛的惊呼了一声,连连跳脚后退。 使劲了揉了揉眼睛,苏望亭再次自问道:“又眼花了?” 遂深吸了几口气,再次靠近水晶棺。 这一回,苏望亭确信,自己没有眼花。 可他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的景象。 只见一名丝毫不见腐败的年轻女子,正躺于水晶棺中,看那安详的面部神态,似是睡过去了一般。 苏望亭几乎快要忍不住开口去唤醒这名女子。 可低头看见棺台上刻着的女子姓名和生卒年份之后,他这才确信,这名女子早已死去多年。 足有千年!! 可,竟丝毫不见遗体腐败?? 奇哉! 而那绿光的源头,正是来自那女子放于胸前的双手之下。 幽幽荧光自那双纤纤玉手的指缝间发出,经由这晶莹剔透的水晶棺折射,所以才会明显的放大了其亮度和照射范围。 “她那双手下,压着的是何物?” 苏望亭在水晶棺四周来回摸索着,最后惊讶的发现,这水晶棺竟是一体的,根本没有棺盖可以打开。 若想掰开女尸的双手一探究竟的话,只有将水晶棺打碎! 别无他法! 苏望亭暗自忖度,这女尸历经千年不腐,应该是得益于这具水晶棺。 若自己将其打碎,只怕这栩栩如生的女尸瞬间便会腐败,甚至会化成灰。 望着那张安详且极美的面庞,苏望亭的内心在纠结着。 他有些于心不忍。 可要一探究竟,又只有毁掉水晶棺这一种法子。 最终,他还是缓缓拔出了长刀。 “若你的手中确是天机九章白玉片的话,在下,必须取走!因为在下,有不得已的苦衷!得罪了!” 长刀,缓缓举起。 “你最好离水晶棺远些。” 一道淡淡的声音,突然自身后传来!! 苏望亭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的是浑身一颤,寒毛炸起! “何人!!” 苏望亭猛的转身。 只见一名白衫男子赫然立于墓室一角!! 男子伸手,指向苏望亭:“若不是见你手持绝阳子前辈的噬魂刀,敢擅闯此墓,你早已被我杀死。” “你…你竟然知道绝阳子前辈??你究竟……” 可话未说完,苏望亭突然面色一僵,“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胸口,血气翻涌。 一股熟悉的感觉,令他浑身开始瑟瑟发抖。 威压!! “噗!!” 终究还是没压住胸口翻滚的气息,一口鲜血,自苏望亭的口中喷出。 他立即明白了过来,此人,必定与之前见过的几位奇人来自于同一个地方!! 那男子缓步走来,冷冷俯望着伏地瑟瑟发抖的苏望亭:“知道我为何要将一枚玉片藏于墓中么?” “自…自然是不想有人…有人找到它……”苏望亭颤声答道。 “不错。”男子微微颔首,“每当有人集齐天机九章抵达玄境五百年之后,九枚白玉片便会再次于尘世间现身,如此的轮回着。可这一回,我不想再看见有人集齐天机九章。” 苏望亭艰难的抬起头来:“为…为什么……” 男子轻抚水晶棺,以温柔的目光注视着棺内那张安详的面庞:“我不想世人为了天机九章,而步我的后尘。” 话毕,男子的眼角竟然滑出了一行泪,滴落于水晶棺上。 而此时苏望亭也感到这股威压,在渐渐散去。 苏望亭捂着胸口艰难的坐了起来,喘着粗气道:“若在下没有猜错,你必定也是曾集齐了天机九章而抵玄境之人,你…为了得到天机九章,而辜负了这名女子么……” 男子轻抹眼角,微微颔首:“红尘之人,还是留在红尘的好,因为你的一切羁绊都始于此间红尘,无端的斩断,只会徒留伤悲。所以我,不想再看见有人集齐天机九章。” 苏望亭再次吐了口血,苦笑道:“我十分赞同你的说法。可在下,还是坚持要寻天机九章。” “理由。”男子冷冷道。 “因为在下失去的那段羁绊,只怕唯有用天机九章方可找回。” “哦?”男子闻言有些意外,斜眼望向苏望亭,“你寻天机九章,不是为了获得奇功而成为尘世第一人么?” 苏望亭抹了抹嘴角的血,摇头:“不是。若是为了做天下第一人,在下自认为,不用天机九章也能做到。” 男子轻嗤了一声,点头道:“我相信。你能获得绝阳子前辈赠刀,必定是出类拔萃之人。” 苏望亭颤颤巍巍的站起了身,对男子深深一拜:“所以在下请求,将这枚白玉片赐与在下。” 男子悠悠道:“我藏白玉片,是为世人不再因此而如我这般痛失挚爱。而你寻白玉片,反过来却是为找回挚爱?” “是!” “哼,有意思。”男子绕着苏望亭踱起了步子,“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苏望亭牙关紧咬:“秦若薇,你可认得?” “嗯??” 男子停下了踱步,再次上下打量苏望亭,面上挂着一丝惊色。 “你竟知道她?” 苏望亭点头,大声重复道:“能否告之在下,她…她是否还活着!!” 男子呆望着苏望亭半晌,突然仰面大笑了几声,连连点头道:“我想,我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她,便是你的羁绊?” “她是否还活着!!”苏望亭固执的重复道。 男子摆手道:“我想,我不能告诉你。可有一事,我可以提醒提醒你。” 见此人也如绝阳子那般无可奉告,苏望亭垂下了头去,无精打采道:“何事。” “也许她,根本就不是你能够与之有羁绊的?换句话说,你,与她根本不可能。” 苏望亭猛的抬起头来:“即便如此,那也要听她亲口对我说出!!” 男子呆愣了半晌,苦笑着摇头道:“即便你历经千辛万苦集齐天机九章后,到头来得到的是一场空,你还是坚持要寻么?” 苏望亭眼神坚毅,重重点头:“一定要寻!今日除非你将我杀了,否则,我还是要取水晶棺中的那枚白玉片!!” 男子满面无奈的叹了一声,笑道:“我不会拒绝一个痴情的人。尤其是像你这种明知一场空还要坚持的痴情人。” 话毕,只见男子伸出一只手掌放于水晶棺之上,只见一枚泛着绿光的白玉片缓缓自棺内女子的指缝露出,升起。 随即在苏望亭震惊的目光之中,那枚白玉片竟缓缓穿过水晶棺,被那男子握于了手中。 而那副水晶棺,完好无损。 男子把玩着手中的白玉片,沉声道:“你,是个还不错的人。说实话,若你抱着此种动机去寻天机九章,那么你在集齐天机九章之后可能遭遇到的危险,更甚于你寻找天机九章的过程。听我一句劝,红尘之人的羁绊,就应该在红尘之中,可你自认为的那段羁绊,却已在红尘之外,是注定没有意义的。” “我不听。”苏望亭伸出了手。 “我猜到了。”男子用二指夹着白玉片,放在了苏望亭的掌心之中。 苏望亭道了声多谢,仔细的将白玉片收入了怀中,却又从怀中掏出了一物。 一枚纯银耳饰。 秦若薇曾戴过的纯银耳饰。 “我能否求你一事。” 男子点头:“说说看。” “能否替我将这枚耳饰,交还给秦若薇。” 男子闻言一愣,遂笑道:“我可并未说过我认得她,也未说过她还活着。此事,只怕我帮不上。” “你一定帮的上。” 苏望亭将那枚耳饰放于水晶棺之上,正欲转身掠出洞口,却被那男子叫住了。 “你叫什么?” 苏望亭背身道:“区区红尘客,小名不值得挂耳。” 男子笑道:“我总得知道托我送物之人,是如何称呼的吧?” “她…会知道的。” 话毕,苏望亭干脆的掠出了洞口。 “若是那段红尘之外的羁绊无果,你会何去何从?”男子的声音自洞内传来。 苏望亭回身俯望着洞口:“你问的是,我是否会去那所谓的玄境?” “正是。毕竟‘执九章以抵玄境’么。” “哗啦啦……” 一阵衣袂招风的声音响起,苏望亭运起轻功往山下掠去。 “去他大爷的天机九章……去他大爷的玄境……”苏望亭的喊声遥遥传来。 “哈哈哈哈…说得好!!” 那男子的大笑声,也立即自洞内传出。 天机九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熊猫大侠 夜流国,黑泽中央山丘。 一道落寞的身影孤立丘顶,缓缓自脸上摘下白玉面具。面具后头露出的是一双淡紫色的眸子,正默默仰望着那轮清冷的月。 那双眸子中,有泪光闪动。 丁亦玉。 “苏望亭…枉我如此的相信你,枉我…竟还对你心生过仰慕!未料到,我爹娘竟已遭了你的毒手!!” 这个消息,自然是前些日到访的普慈和冷郁舟故意告诉她的。 落霞滩不愧为打探消息及追寻踪迹的行家,不但早已探明丁亦玉的存在及下落,还一路尾随自新罗归来的苏望亭,将他在黑泽的活动给摸了个门清。 于是落霞滩掌门冷郁舟立即将此消息告之了普慈。 普慈又岂会放过这等好机会,于是立即与冷郁舟动身赶往黑泽,将父母已被苏望亭斩杀一事告之了丁亦玉。 而后他普慈及四大名门便可冷眼旁观,你丁亦玉,会如何报这个弑亲之仇呢? 这一招借刀杀人的小算盘,是被普慈打的劈啪作响。 可普慈未料到的是,此回落霞滩却漏了三个重要的消息未曾探查到。 其一,便是聂云飞还活着。 其二,季无常已将三枚白玉片交给了他的女儿。 其三,便是那三枚白玉片,又已被丁亦玉交还给了聂云飞。 也就是说,四大名门至今还以为聂云飞这个隐患早已消除,于是将重心又逐渐转向了苏望亭这个眼中钉。 丁亦玉也自然不会傻到主动告之普慈,聂云飞还活着的消息。 毕竟她也知道四大名门为了争夺白玉片,曾与聂云飞已闹至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她又岂会主动出卖这个自己深爱的男子? 并且,丁亦玉也深知普慈二人故意告诉她这个消息的用意。 不过是想借自己的手,去对付玉面妖刀——苏望亭。 可就算深知被人利用,又能如何? 弑亲之仇,不共戴天! 她别无选择! “小姐,您叫我?”此时一名丑陋的属下走了过来。 丁亦玉微微颔首,重新戴上那副冰冷的面具,而面具的后头,也传来同样的冰冷的声音。 “立即收拾,天亮我们便出发。” 丑陋男子闻言一怔,小心的问道:“未知小姐想去往何处?” 丁亦玉转了个身,面朝九州的方向,冷冷道:“去拿回本该属于我爹娘的东西,去找那个满嘴谎话的虚伪男子,算账!!” …… 此时钱家大院的一间客房之内,两枚泛着绿色荧光的白玉片被放于桌上。 苏望亭正杵着下巴,痴痴的盯着它们。 他的心里,此时正在盘算着。 如今自己已得到了两枚,加上青雯那里的一枚,等于已到手了三枚。 而聂云飞那里,也有三枚。 也就是说,如今有确切下落的天机九章白玉片,已有六枚。 而剩余的三枚,据司徒空所提到的机密阁内的记载,其中一枚极可能在西域的圣火国境内,另一枚,则仍在广袤的苦寒之地之中,不知所踪。 还有一枚,完全没有线索。 看来要集齐天机九章,任重而道远。 “哎,狗日的天机九章。” 苏望亭将两枚白玉片用黑布包了收入怀中,抽手出来时,却无意间自怀内带出一物,掉落于桌面。 幽幽烛火之下,苏望亭盯着那个物件陷入了沉思。 那是一缕被白绳仔细扎着的长发。 白葵的断发。 代表决绝之意的断发。 此时分别之际白葵的那张脸,浮现于他的眼前。 他的心,一阵的紧。 随即又是一阵的痛。 毋庸置疑,当幽怨生平第一次爬上那张脸时,那个向来爽朗的姑娘自那一刻起,必定是变了。 苏望亭能感觉的到,是不可挽回的变了。 可,是自己的错么? 是自己造成的么? 虽然此时苏望亭的心中在不断重复着“我没做错、我没做错……”,可还是莫名的涌起一股强烈的渴望,他突然想再次听到那丫头银铃般的笑声,还有那不可一世的刁蛮言语。 可眼前灯下静静躺着的那缕断发仿佛在告诉他,这已是不可能的了。 仿佛在对他宣告,昔日的那个白葵,已经远去。 长叹一声,苏望亭仔细的用纸将那缕断发包好,小心的收入了怀中。 此时他又突然想起,他的怀内还有另一缕断发。 是黎桂儿托他转赠给司徒空的。 “司徒空这厮,又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呢?” 苏望亭暗自忖度着,位于宁州的翠幽谷距此地快马也至少需十日,就算那何昔锋去往翠幽谷告发后再带着南宫炼前来,一去一回,那也至少需二十日。 而此地距望州很近,去往落霞滩也不过四、五日的路程,若是将东西送给司徒空后再赶回来助钱家应付翠幽谷,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于是第二日清晨,苏望亭便去向钱遇宁辞行。 可还未见着钱遇宁其人,便已听见他那大声的叫骂自正厅传出。 “何家的那帮东西还算是人养的么!!简直禽兽不如!!刨了我三世祖的坟不说,昨儿夜里还鬼鬼祟祟的将一把镐头钉在了棺木之上,这是何意!!竟如此反复的羞辱我家先人,气煞我也!!” 苏望亭闻言顿时冷汗涔涔。 怎么,昨儿夜里自墓穴飞出去那个铁镐头,给钉在了钱文涣的棺木上了? 这么巧? 没注意啊! 于是心虚的苏望亭没进去找钱遇宁辞行,而是找钱多多去了。 钱多多是知道黎桂儿托苏望亭送断发之事的,又见苏望亭应允十日左右必定会回来,于是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遂一脸傻笑的嘱咐快去快回,并要求苏望亭回来时给她描述一下那个负心汉见着断发时的表情。 虽然知道钱多多口中的“负心汉”指的是司徒空。 可是…怎么好像有种说自己的感觉呢? 苏望亭莫名的更加心虚了起来。 以至于心不在焉的他在迈出钱家大院的门槛之时,摔了个脸着地。 莫非,这就是夜里刨人家祖坟的报应么。 于是顶着一对被摔的乌青的眼眶,苏望亭骑马一路南下,直奔望州方向而去。 待看见望州的界碑之时,已是第三日上午。 此时那对乌青的眼眶也变成了深紫色,并愈发的发散,远远望去跟双眼涂了炭似的。 刚过界碑十来里,忽听乡道的前头传来呼喝打斗之声,苏望亭眯着一对熊猫眼远远望去,只见前方有两名赤手空拳的女子刚被打翻在地,而两名手持柳叶刀的男子则各脚踏一女子,正大声的呵斥。 “我没看见、我没看见……” 苏望亭快马加鞭,没有丝毫停顿,直接路过。 他哪里有功夫管闲事。 此番他必须快去快回,若是一个不小心耽误了,只怕待赶回去时钱家已被翠幽谷杀了一个干净。 “姓苏的,你还有没有人性!!” 一名女子的怒喝声突然自身后传来。 苏望亭差点跌下马去。 “姓苏的?是在喊我??莫非认得我?” 于是苏望亭勒住了马,回头望向那两男两女。 可那两名女子却是在仰面怒视着踩住自己的男子,并未望向自己这边。 “不是喊我?那…祝姑娘们好运。”苏望亭耸了耸肩,手中马鞭扬起,准备接着赶路。 可这一鞭还未抽下,只听一名男子喝道:“装什么清高,你们合一门的女子哪一个是正经货色??就说说你们那个师姐杜鹃儿,不是也没落得个好下场么?我劝你们少学学她,天底下的男子你们并非都能戏耍于掌间。” “嗯??”苏望亭停下了挥鞭的手,眉头拧起,“合一门?她们是杜鹃儿的师妹?” “无耻!!”此时一名嘴角淌血的女子仰面大喝道,“跟人家洞了房第二日便要退婚,这是人干的事么!!” 踩着那她的男子以刀背敲了敲她的头,狞笑道:“我们家苏公子玩了你师妹,是给你们这群小骚蹄子脸。再啰嗦,就活剐了你俩!!” “呸!!无耻!!”那女子啐了一口,口水准确命中那男子的脸。 “看来,你是求死了。”那男子额头青筋暴起,抹了抹脸上的口水,又将手放在鼻前嗅了嗅,“就连你们的口水,也是骚气哄哄的。” 话毕,男子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柳叶长刀。 女子牙关紧咬,闭上了双眼。 “刷!” 寒光,闪起。 长刀,直抹其颈间而去!! “叮!” 一声脆响。 一道火星。 男子顿觉虎口一麻,长刀脱手! 低头定睛一看,只见柳叶刀的刀身已凹陷了进去,而凹陷的中央,正嵌着一枚鹅卵石!! “何人!!” 男子猛的扭头望向鹅卵石飞来方向,却见一名双眼乌黑的男子拍着手踱了过来。 男子再次瞥了眼脱手的长刀,暗道此人的内力,不俗。 于是二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松开了脚,谨慎的后退了两步。 “你是何人?为何要插手此事?” 苏望亭未搭理质问,径直走了过来,低头望着那名大难不死的女子。 “你们是杜鹃儿的师妹?” 那女子紧抿朱唇,点了点头。 “他们,欺负你们?” 女子再次点头。 苏望亭哦了一声,转身面对那两名男子:“我赶时间,所以长话短说。我与她们的师姐是朋友,所以不可能眼看着她们被欺负。说吧,为何要难为她们?” 那男子盯着苏望亭的那对熊猫眼愣了片刻,遂轻嗤一声,歪着头道:“与你又何干?不要仗着有几分内力便……” “啪!!” 未等男子把话说完,一声脆响突然响起。 只见有数颗洁白的牙齿突然高高扬起,在空中转了几圈。 一同在空中转圈的,还有那名男子。 “扑通!” 男子落地。 没了反应。 其右脸,皮开肉绽。 极其残暴的一记耳光!! 苏望亭甩了甩手,不耐烦的吼道:“都说了我赶时间,还给老子东扯一句西扯一句的!” 话毕,那对熊猫眼转向了另一名男子。 那男子是被望的浑身一颤,满面慌色道:“这种惊人的出手速度,你…你究竟是何人!!” “啪!!” 脆响声再起。 洁白的牙,也再次扬起。 “大爷的,听不懂人话是么?你们俩指定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苏望亭再次甩了甩手,不耐烦的望着脚下被扇昏的两名男子。 那两名女子半张着嘴,是愣了老半晌才爬起了身,满面震惊的对着这名双眼乌青的男子躬身抱拳。 “多…多谢公子相救,未请教公子是?” 苏望亭呲牙一笑:“在下,耳光公子!” 那两名女子闻言一怔,遂互望了一眼,肉眼可见的冷汗自她们额头泛起。 “公…公子莫要拿我们姐妹二人耍笑,哪里会有‘耳光公子’这种名号。既是高人,想必也不便透露身份,是我们唐突了。” 苏望亭摆了摆手:“姑娘莫怪,在下是被这两个蠢东西给气昏了头,倒不是不便相告。” 两名女子点了点头,对苏望亭投去了期许的目光。 准备洗耳恭听这位高人究竟是哪方神圣。 “那…敢问公子的江湖名号是?” 苏望亭收起了脸上的嘻笑表情,面色一沉,朗声道:“在下,熊猫大侠!!” 二位姑娘脚下一软,相互扶住。 险些跌倒。 天机九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未见落红 苏望亭嘿嘿一笑,拍了拍手:“好了,二位姑娘既已无性命之忧,那我也得接着赶路了。告辞。” 话毕苏望亭转身,大步走向自己的马。 可还未来得及上马,嘤嘤抽泣声自身后传来。 “哎!”苏望亭停下了步子,一把捂住了脸。 他虽怕麻烦,可更怕女人哭。 在他的眼里,女人啼哭的威力,足可以与这世间最厉害的招式相媲美。 “哎,我的个天爷……”苏望亭双手叉腰连连甩头,犹豫了片刻,还是缓缓转过了身来走向二人,“说吧,究竟是为何事被人欺负?” 一名姑娘红着眼问道:“你果真是杜鹃儿师姐的朋友么?” “是。”苏望亭点头。 那名姑娘咬着嘴唇沉默了片刻,突然抢上前去一把抓住了苏望亭的衣袖:“我们…我们实在是无人可求了,若公子肯帮我们,我…我们二人愿以身相许,终生服侍公子!!” “我的天!”苏望亭脚下一滑,慌张推开了那姑娘的手,“我说,你们被人欺负了,为何不让宗门出面替你们解决?你们师父呢?” “合…合一门已不复存在了!!”那姑娘捂嘴大哭。 苏望亭虽闻言大惊,却没有立即追问,只是默默的望着两名伤心哭泣的姑娘。 宗门被灭,的确是件极悲惨的事。 所以任由她们以哭来发泄而不打扰,比客套的安慰之词要有用的多。 待二人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之后,苏望亭才柔声问道:“说吧,你们合一门到底发生了何事?” 那姑娘抹了抹泪,低声道:“杜鹃儿师姐被杀之后,玉面妖刀血洗了天岚峰,并斩杀了邱不逢以及杀害师姐的两人。自那以后天岚峰元气大伤,不再理会江湖诸事,也不再理会其他三大名门的劝说。此事,公子听说了么?” 苏望亭眨了眨那对熊猫眼,心虚的点头:“听…听说过。然后呢?” “失去了对天岚峰掌控,铁山寺自然是大为光火,可又不敢贸然去寻那玉面妖刀,便全部怪罪到了杜鹃儿师姐的头上。于是铁山寺便指使翠幽谷前来我们合一门生事。” 苏望亭眉头一挑:“生事便生事呗,为何最后却灭了你们的宗门?” 姑娘银牙一咬,忿忿道:“当时那赵凌安非但是破口大骂,还当着门主的面出手轻薄我们的一位师姐,是极尽的羞辱!!门主一怒之下下令出手,合力围杀了前来生事的五名翠幽谷弟子。但…那赵凌安身手不俗,没能制得住他,任由他逃了。” 苏望亭微微颔首:“于是翠幽谷便来报复了?” 姑娘再次哭出了声来,抽泣道:“当天夜里翠幽谷大批人马杀到,连同门主在内,我们合一门门下几乎死绝,只我们三个逃了出来。” 苏望亭闻言久久没有出声。 可额头的青筋却已在跳动。 看来这铁山寺在普慈的治下,哪里还有半分我佛慈悲之意,活脱脱成了一个为称霸武林而不择手段的恶毒门派。 还有那翠幽谷的赵凌安。 这厮…是不记痛么? 先后被自己和穆世兰修理过,竟还敢如此张扬? 苏望亭仰面轻叹了声,喃喃道:“杜鹃儿,还好你未看见这一幕,否则你在那头更加的不得安心……” “看来铁山寺指示翠幽谷去为难你们合一门,是为了杀鸡给猴看,是为了警告如今的天岚峰如果再不服从铁山寺,会是何后果。” 那姑娘微微颔首:“的确是这个意思。只是为了给天岚峰这个警告,却可怜我们合一门遭了殃。虽然我们合一门在四大名门跟前不值一提,但也不能如同对待垃圾一般的给随手抹去呀,这江湖道义何在,人性何在,天理又何在!!” 苏望亭苦笑着摇了摇头:“弱肉强食,是永久不变的江湖法则,你们最好认命。那么…你们不是说有三人逃了出来么?还有一人呢?” “我们那可怜的小师妹,服毒自尽了!!幸得我们发现的及时请了郎中,但如今仍未醒来。”那姑娘嚎啕大哭。 “……” 苏望亭再次陷入了沉默。 望了眼脚下那两名被自己抽昏的男子,他大概能猜测到…… 那个自杀的小师妹,必定是今日起冲突的原因。 内心纠结良久,苏望亭轻叹了声,低声道:“别哭了,将事情的经过告诉我吧。此事…我管了。” “当真!?”那女子眼角挂泪,猛的抬头瞪着苏望亭。 “说吧。”苏望亭双手负于身后,来回踱步。 那姑娘忙止住了抽泣,倾诉道:“我那师妹叫徐显真,一直与剑湖山庄的少庄主苏彬相好。十五日前我这师妹与那苏彬成了婚,可谁料婚后第二日那苏彬便一纸休书将师妹赶出了山庄。师妹一时未想开,便寻了短见!” 苏望亭停下了踱步,问道:“那苏彬,为何要休妻?” 谁料听到此话那姑娘却面上一红,垂下了头细声道:“那苏彬说与师妹圆房之后,却未见落红,便大骂师妹不是黄花闺女,是骗了他,所以才将师妹赶出了门。” “哦?那你的师妹,是否是黄花闺女?” 那姑娘闻言立即激动了起来,急声道:“我们二位师姐皆可对天起誓,小师妹她冰清玉洁,成亲之前未与任何男子有过接触!” 苏望亭摆手道:“我相信、我相信。长年习武的姑娘,那处有损伤的不在少数,所以在新婚之夜未能见红也不是罕见之事。” 那姑娘羞红着脸细声道:“公…公子原来是明白人。” “那苏彬,可是习武之人?” 姑娘连连点头:“他苏彬非但是习武之人,而且一手家传的落英剑法在望州五郡都是赫赫有名,就连四大名门之一的落霞滩也是对其剑法赞不绝口,直言其虽不是师出名门,却已胜过大多数的名门子弟。” 苏望亭闻言冷哼一声,道:“他苏彬既是习武之人,又岂会不理解未能见红之事??只怕他休妻的真正缘由,不是因为此事吧?” 二位姑娘闻言面面相觑。 “那他苏彬到底是为何要休了我们小师妹?” 苏望亭耸了耸肩:“不好说,只有亲自去问问他了。” 那姑娘面路难色,指着脚下昏迷过去的男子说道:“我二人又岂不是想上门讨要个说法,可那苏彬却下令一概不见,我们一时性急与看门的动起了手来,这不,边打边退的就到了这里。” 苏望亭瞥了眼地上的那两柄柳叶长刀,问道:“那剑湖山庄既然家传的是剑法,为何属下却是使刀的?” 那姑娘答道:“落英剑法只在他们苏家代代相传,概不外露。这些使刀的,皆是苏彬母亲的弟子,是他母亲娘家那边的家传本事。” “呵,有意思。剑湖山庄教出来的弟子,却是使刀的。那剑湖山庄在何处?” 姑娘伸手指向乡道前方:“往前不远有岔口,下乡道往东五里地便是。” “那还等什么?我赶时间呢。”苏望亭翻身上马。 两名姑娘闻言立即运起轻功抢在了前头,在马前引路。 既是叫作剑湖山庄,那必定是有湖的。 那湖的名称,也必定是叫作剑湖。 可令苏望亭有些意外的是,湖旁立着的一方石碑上却写着“沉剑湖”三字。 湖北边的翠峰之下,几处大小不一的院落一字排开,皆是朝湖而建,而居中的那处院落很明显就是山庄主人的宅邸。 因为那处院落尤其的大,而且“剑湖山庄”的牌匾,正悬于那处院落的门楣之上。 苏望亭让两名姑娘在湖边等候,孤身来到了主院的大门前。 无人守门。 不过这不奇怪,因为本该守着门的弟子,已被他扇晕在了五里外的乡道旁。 “咚咚咚。” 轻叩朱门三声,门内却无人应答。 可这叩门声反倒是将两旁小院的门给叩开了,只见数名腰悬长刀的弟子自门内冲出,直奔主院大门而来。 “你是何人?寻主人家有何事?”一名弟子上前两步,与苏望亭那对熊猫眼嚣张的对视着。 苏望亭淡淡道:“寻苏彬。” 那弟子上下打量一番苏望亭那寒酸的衣着,喝道:“放肆!少庄主的大名是你能直呼的?” 苏望亭哦了一声,改口道:“寻苏少庄主有事。” “何事啊?”那弟子明显的不耐烦了起来。 “为徐显真被休一事而来。”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那弟子闻言立即连连摆手,一并连连甩头,“主家有明确的命令,若是为此事而来者一概不理会。早上有两个姑娘也是为此事而来,这不,被打了出去。” 苏望亭双手一摊:“别人来不理会可以,可我来为此事讨个说法,可是天经地义的呀!” 那弟子眉头一拧:“你又是何人?” 苏望亭呲牙一笑:“我是徐显真的大哥。自家妹子无端被休,我这做哥的来过问一下,理所应当吧?” “徐姑娘的大哥?”那弟子满面狐疑的绕着苏望亭转起了圈,“可未曾听少庄主说过,她还有个大哥啊?不是孤儿么?” 苏望亭眨了眨那对熊猫眼,嘻笑道扯谎道:“哪里哟,虽说自幼没了爹娘,可还有我这个亲大哥的嘛。” 那弟子撇着嘴微微点头,满眼不屑的望着苏望亭那乌青的双眼嗤笑了一声,昂头嚷嚷道:“亲大哥也不行!!主家的命令是一概不见!!就算你们爹娘从坟堆里爬出来了也不见!!” “啪!!” 一声脆响。 场景重现。 洁白的牙和嚎叫的人在空中转了两圈,落地。 “你大爷的!!果然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么?”苏望亭对着昏倒过去的弟子破口大骂,“老子赶时间呢,闲话扯了这么些也就够了,还没完没了!?” “刷、刷刷、刷……” 数柄泛着寒光的柳叶长刀应声出鞘。 “对嘛!!既是不让进,上来就该干脆的动手嘛!白费我那么些口舌。”说着苏望亭满脸不耐烦的对那几名弟子连连招手,“快些快些,一起上,我赶时间!” 天机九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醉里,剑气如霜?? “何人在此放肆!!” 那几名弟子正欲动手,只见主院大门突然打开,走出一名年约四十出头的妇人。 苏望亭回首,只见此妇人虽有些年纪,可那张风韵犹存的面庞和身形却未有丝毫发福之态;其左手执一柄未出鞘的长刀,右臂则微曲,右掌贴于腹部,于苏望亭身前丈许站定后微微侧身,冷眼上下打量着他。 苏望亭暗道此姿态虽看上去平平无奇,却是典型出冷刀的仪态。 其右掌虽看似不经意的按在自己的腹部,可与左手所执长刀的刀柄很近;身形向右微侧,则与拔刀的方向一致,可极大的减少拔刀的前兆动作,若是对方稍有个不留神,则极有可能被这突然发动的攻击给杀的措手不及。 甚至做到可以一刀毙命,瞬间杀敌。 看来这位妇人虽年岁不轻,只怕手头上的功夫是一日也未落下。 苏望亭缓缓转过身来,笑道:“你最好莫要对我动以冷刀突袭的心思。” 那妇闻言一怔,显然是有些意外此人竟能一眼看穿自己的意图,但那稍纵即逝的诧异之色很快自其脸上消失,再次恢复了高傲冷峻之态。 那妇人瞥了眼那名被扇昏的弟子,沉声道:“你是何人,为何伤我弟子?” 苏望亭拱手道:“未请教?” “哼,先夫便是这剑湖山庄的庄主。” 苏望亭再次拱了拱手,讪笑道:“失敬、失敬,原来是苏夫人。在下冒昧来访只为讨个说法,可贵庄弟子却出言羞辱在下,在下一时没忍住便出手教训了一下。” “放肆!!”苏夫人大喝道,“说几句不打紧的话便出手伤人,更何况还是在别人的地盘之上,你这厮未免也太张狂了些!!若我也说你几句不中听的话,你岂不是连我这个山庄的主人也要打!?” 苏望亭收起了笑脸,淡淡道:“那你最好莫要说。因为你若说了,我真的会打。” “你……” 苏夫人是被苏望亭这番话给噎的一时无语。 可当她猛然间注意到此人罩衫之下的腰间露出了一截刀柄之时,谨慎起见,还是选择了将怒火暂且压在胸中,先试试此人深浅再说。 “好、好!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那你说说看,你来我剑湖山庄是为讨个什么说法?” 苏望亭沉声道:“为何贵公子要在洞房之后将我妹子徐显真给休了?如今我那妹子已服毒自尽,至今未醒,此事,你们该如何了?” 苏夫人闻言冷笑了一声,道:“我当是何事,却是为这不打紧的事来。” “不…打紧?”一股热血瞬间冲上苏望亭的头顶,“夺了人家姑娘的清白却又赶出门去,这让她今后哪有脸面活下去??她为此服毒自尽至今生死难定,一条鲜活的人命,在你嘴里却是不打紧的事??” 苏夫人轻嗤一声,满面不屑道:“洞房之夜未见她落红,这是正经的女子么?我们剑湖山庄若是要了这种女人做媳妇,脸面往哪处搁?” “装什么蒜!!” 苏望亭突然大喝一声,将苏夫人吓的浑身一颤,不自觉将手按在了刀柄之上。 “自幼便习武的姑娘,新婚之夜不见落红是常事,你也身为习武的女人,又岂会不知!?又岂能以未落红为缘由就羞辱人家不是正经女子!?” 苏夫人闻言面上泛起些许尴尬之色,撇过头去忿忿道:“就算是如你所说的,但我也绝不能允许我儿与此女成婚!!” “不允许成婚的话,那为何还要去接亲?那为何要洞房之后再休了?这不是成心戏耍人家姑娘么?” 苏夫人犹豫了片刻,低声道:“我那孽障与此女感情颇深,若是不成全了他一回,我这做娘的于心不忍。” “所以你就来个先成亲洞房,然后再赶走人家?为了成全你儿子,便要毁了人家姑娘?” “是又如何!!”苏夫人有些恼羞成怒了起来,“你既来讨要说法,好,我给你说法!你就直说,此事,我赔你多少银子可了!?你只管说!” 苏望亭强压怒火,咬牙道:“既然他二人是两情相悦,那你又为何要拆散他俩?” 苏夫人大手一挥,喝道:“跟你说不着!!你只说要多少银子便是!!” “放你娘的屁!!”苏望亭破口大骂,“姑娘的清白和性命,是银子能买回的么!?你听好了,要么,请名医将姑娘医好了再接过门来好生过日子;要么……” “要么如何!?”苏夫人抢声道。 面对苏夫人反过来嚣张的逼问,苏望亭先是一愣,遂强压着已冲上头顶的杀意缓缓撩开了自己的罩衫,露出了腰间那柄黑色的窄鞘长刀:“我实在是很不喜欢杀人。你最好,莫要逼我。” “我剑湖山庄对你已是仁至义尽,可给你台阶,你却不下,竟还屡屡对我大放厥词!!”苏夫人目放寒光,对那五名弟子微微颔首,“若是给你脸不要,干脆,连命也别要了!” 话毕,苏夫人轻喝一声,疾速倒掠开来。 与此同时,五道身影齐齐向苏望亭冲去。 五柄柳叶长刀,几乎是同时呼啸着抹向其周身上下。 “原来只是个死鸭子嘴硬的货色,我当有多大的能耐。”苏夫人的嘴角扬起了笑,因为她看见这五刀,已的确掠穿了苏望亭的身子。 可那刚扬起的笑,却突然僵在了嘴角。 她的双眼,猛的瞪圆。 嘴上在得意的笑着,眼里却满是惊恐。 这复杂而分裂的表情,难得一见。 只因那个自己已确认必死无疑的苏望亭,身形正在逐渐的涣散!! “噫!!”苏夫人倒吸了口凉气,“残…残影!?这厮,竟有这能耐??” “夫…夫人……”一名弟子满面惊恐的指向苏夫人,手指,在颤抖,“夫…夫人你…你身后……” “我身后?” 可苏夫人还未来得及转身,便感到后腰被一硬物给顶住了。 浑身僵住,苏夫人一动也不敢动。 冷汗,顺着脸颊淌下。 她明白,身后的,必定是那厮!! “这…这等惊人的身法,你究竟是何人!?” 可苏夫人却迟迟未等来答复。 等来的,只是顶在她后腰的那个硬物稍动了动。 苏夫人的脸,立即红了。 “淫…淫贼!!休得无礼!!” 恼羞成怒之下,苏夫人突然拔刀! 可刀柄,却被一只五指白皙修长的手,自身后给摁住了。 紧接着,后腰的那个硬物,再次动了一下。 “无耻之徒!!” 苏夫人干脆的弃刀,向前方急掠出了两丈,红着脸回头怒视着苏望亭。 顶着一对熊猫眼的苏望亭茫然道:“淫贼?无耻??我说老女人你在想什么呢?美的你……” 说着苏望亭提了提腰间的长刀。 “刚顶住你的,是我的刀柄!!” “原…原来是刀柄……”苏夫人惊慌失措的掩饰着失态。 苏望亭耸了耸肩:“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混账,竟敢羞辱我师父!!”一名弟子勃然大怒,提刀便要冲。 却被苏夫人抬手拦住了。 紧盯着苏望亭半晌,苏夫人吁出一口气,缓缓道:“我想,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苏夫人冷声道:“你的确有资格来讨要说法。” 苏望亭摊开了双手:“那,你们剑湖山庄给的说法是?” “嘶……” 一柄泛着寒光的柳叶长刀,缓缓出鞘。 “三十万两,现银。这是我们剑湖山庄最后的诚意,否则,只有以刀来给你说法。” “……” 苏望亭心中原本仅剩的一丝克制,被苏夫人的这句话给瞬间击溃。 “那么我,也明白了。” 话毕,苏望亭的双膝微微弯曲,身姿,前倾。 杀意,再也按捺不住!! “咻!” 一阵突然掠过的风,将苏夫人的裙摆,刮的呼呼作响。 一道看不清的影子,呼啸着擦过她的肩头。 “嗯?” 苏夫人手中的长刀,还未完全出鞘。 只见她似乎意识到来了什么,猛的回身一看,只见苏望亭已现身于她的身后丈许处!! “好快!”苏夫人失声喊出。 只见他背对着自己,一动未动。 那只白皙的手,也是按在刀柄之上,一动未动。 看来,他未拔刀。 苏夫人冷笑一声:“身法是的确惊人,可刀法,却为何一直藏而不现?” “咚、咚咚、咚咚!” 话音刚落,那五名弟子,先后仰面倒地。 那五双瞪圆的眸子中,黑瞳在渐渐扩散。 喉间,均有一道细口!! “哐当!” 苏夫人手中的长刀,落地。 只见她双手捂嘴,满眼惊恐的瞪着地上的尸体,颤声呢喃道:“几…他几时拔的刀……几时……完全看不清…看不清……” 猛的抬眼望去,只见苏望亭已在缓缓收刀入鞘。 回头,一双寒光暴射的目光是将苏夫人瞪的是浑身一颤! “你该庆幸,我不杀女人的。”苏望亭缓步走向苏夫人,双拳,紧握,“现在,你又会给我一个什么样的说法?” 此时苏夫人只感到迎面走来的不是人。 而是一道劈天盖地的惊涛骇浪!! 令人窒息的恐惧感瞬扑面而来,令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你究竟是何人!!”苏夫人连连后退,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这种出刀的速度,不可能有!!” “别难为我娘!!” 一道人影,突然自主院内跌跌撞撞的冲了出来。 苏望亭停下了步子,冷眼打量着。 这是一名年轻的男子,若是抛开那醉意浓重的痴呆神情不说,倒的确算得上是一表人才。 不难猜出,此人,定是苏彬。 “不…不要为难我娘……”苏彬晃了晃手中的酒坛,仰面灌了一口后仰头吃吃大笑,“我…我的剑…十分的厉害……你…你不要为难我娘……” 苏望亭的眉头,皱起:“你便是苏彬?竟醉至如此。” “对…对对……我便是那负心郎,苏彬……”苏彬左摇右晃的弯腰拾起一根枯枝,胡乱的舞了一通后对着苏望亭大笑,“我的剑,喝醉了,更加的厉害。哈哈哈哈,醉里,剑气如霜也~~~~” “醉里,剑气如霜?”望着眼前这烂醉如泥的苏彬,苏望亭心头的怒意消散了不少,遂满面无奈的摊开了两手,苦笑着甩了甩头,“醉里,呕吐一床还差不多!” 天机九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我有后台 “别…别为难我娘……负心郎…是我……” “扑通!” 苏彬一头栽倒在地,鼾声大作。 望着醉倒的苏彬,苏望亭若有所思。 很显然,这是个孝顺的男子,一个不忍忤逆母亲命令的男子。 为了孝道,不惜将斩断自己姻缘的男子。 看来这个苏彬,不是想象当中的那么坏。 不坏,却也没有担当。 倒像是个唯母命是从、还未长大的孩子。 苏望亭用脚尖捅了捅毫无反应的他,冷冷道:“但你们,还是要给我一个说法。” 苏夫人一把扑到了苏彬的身前,张开双臂护住了他:“你…你不要伤害他!!他是个好孩子!!” 苏望亭点头:“看得出来。” “你这般骇人的身手,我…我深知剑湖山庄对你来说不过是可随手抹去的东西,可…可可可是……玉面妖刀,你可知道?” 苏望亭闻言一怔。 这娘们要做啥? 突然提起自己来做啥? “玉…玉面妖刀可也是姓苏!!你若对我儿出手,你可仔细!!”苏夫人是唾沫横飞。 苏望亭楞了半晌,是哑然失笑。 想她口中的玉面妖刀正站在跟前都不认得,竟还想搬出来吓唬人。 可见是为了护住自己的儿子,这个苏夫人已是慌不择言。 苏望亭的脸上泛起了顽味的笑,双手负于身后来回踱起了步子:“嗯嗯,接着说。那玉面妖刀和你们又是何关系?” “我儿与他,可是同宗!!” 苏望亭闻言脚下一滑,险些跌倒。 这娘们,为了护住自己的儿子倒是豁得出去,啥瞎话都敢编? 苏望亭强忍笑意,淡淡道:“是么?可我听闻那玉面妖刀的苏家,家传的可是枪法,既是同宗,你们这个苏家为何家传的却是剑法?” “你不信?” 苏望亭摇头:“不信。” 苏夫人急声道:“若我能证明呢?” 苏望亭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满面无奈道:“只要你能证明,我便不对你儿出手。” “好,你等着!!”苏夫人匆匆跑入了院门。 待她再出来时,手中已捧了一本厚厚的册子。 “你看!”苏夫人将册子塞到了苏望亭的手中。 苏望亭茫然道:“这是何物?” “族谱!” “额……” 好吧。 既然你信誓旦旦,那便看一眼。 可看着看着,苏望亭不再淡定了,甚至抬手捂起了脸。 “天爷……” 还真是同宗!! 二百余年前,这个剑湖山庄的苏家先人,竟与自己江南苏家的先人还真是俩亲兄弟。 “如何,信了?” 苏望亭将族谱递了回去,哭着张脸点头:“信了。” “哼!那便好!”苏夫人虽语气故作强硬,却可见她是明显的松了口气,“既然知道玉面妖刀和我儿的关系,那你是否动手,可想仔细了!” “诶…不是……那你这个苏家为何家传的是剑法?”苏望亭好奇了起来。 “还不信??”苏夫人眉头一挑,“二百余年前我们两家先人是亲兄弟,这两兄弟自酷爱习武,却各自喜好的兵器不同,遂各悟出了一套枪法和一套剑法。那江南苏家的枪法名为‘风鸣枪法,’我说的对否?” 苏望亭点头:“对。” 苏夫人轻哼一声,昂头道:“我们这苏家的剑法,名为‘啸风剑法’,与那风鸣枪法有异曲同工之妙,虽兵器不同,但二者的招式当中许多可贯通之处!” 苏望亭眨了眨那对熊猫眼:“我信了。” 苏夫人闻言脸上止不住泛起了得意的笑,却又故作冷声道:“你杀我五名弟子,也算给那徐姑娘一个说法了,我再奉上白银一万两,此时就算了了,如何?” 苏望亭摇头:“不好。” “什么!?莫非你不惧那玉面妖刀??” 苏望亭呲牙一笑:“你把他叫来。” “你!!” 见苏望亭非但无半分惧意,反而嬉皮笑脸了起来,苏夫人是又心虚又着急。 “你可想仔细了!那玉面妖刀可是孤身血洗了天岚峰的人物!!” “好了好了,别提那破事了!”苏望亭连连摆手,“这样如何,我给玉面妖刀一个面子,就先听你说说,为何要强行拆散这桩婚事?” 苏夫人嗤笑道:“好大的口气,你给玉面妖刀面子??只怕你当真见了他,连哭都哭不出!” 苏望亭眉头一挑:“那这面子我还不给了,这就先以你儿的性命来了此事,如何?” “碰着你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小子,算我倒霉!!”苏夫人是连连跺脚,来回疾走,“好好好,我说便是,你切莫乱来!” 苏望亭掏了掏耳朵:“我听着呢。” 苏夫人蹲下轻抚苏彬的面庞,是满眼的疼爱,只见她渐渐的红了眼眶,捂着嘴抽泣了一声,悲声道:“先夫走的早,这剑湖山庄靠我一人撑着,我不得不谨慎行事,唯恐哪日败了家业无颜去见先夫。” 抹了抹眼角,苏夫人望了苏望亭一眼,接着说道:“彬儿是苏家唯一的骨肉,我自然是疼惜万分,万事都由着他。他也懂事,自幼从不给家里招惹麻烦,只苦心钻研剑法,如今倒也略有小成,在望州也闯出了些名气,没辜负他爹的遗愿。” 苏望亭微微颔首:“说重点吧。” “彬儿与徐姑娘相好之事,我原是赞同的,我也很喜爱显真那孩子,只是…只是后来她们合一门得罪了翠幽谷,显真虽逃了出来,可若是有朝一日翠幽谷得知她成了我家的媳妇,那我剑湖山庄岂不是大难临头?” 苏望亭淡淡道:“所以你以家业为重,忍痛逼迫你儿找借口赶走徐姑娘?” “正是。我…对不起那孩子!” 苏望亭轻嗤一声,道:“怕什么,玉面妖刀不是你的族人么,他能孤身血洗天岚峰,还怕他翠幽谷??若是翠幽谷来生事,你只叫玉面妖刀出面来摆平不就是了?” 苏夫人闻言面上泛起了羞愧之色,纠结了良久,才细声道:“实不相瞒,适才唯恐你要杀我儿,所以才拉出了玉面妖刀的名头来唬你。我们虽与玉面妖刀素不相识,但的确是宗亲,这我并未扯谎。” 苏望亭笑道:“既真的是宗亲,又何惧翠幽谷?你该去主动寻那玉面妖刀说出此事,想他必会出手相助,又何必闹成了这样?” 苏夫人稍愣了愣,苦笑道:“江湖传言那玉面妖刀是嗜杀成性之人,再加之名头又那么大,只怕我们舔着脸去求,人家必定是不会搭理。” 苏望亭闻言其实不打一处来,冷笑道:“好一个四大名门!那苏望亭一向秉持道义行事,又哪里是什么‘妖刀’?不过是妨碍了他们暗地里行的丑事,才竭力将他妖魔化!哼!将黑的说成白的,将白的说成黑的,为了自身利益和江湖地位,无所不用其极,哪里还有半分的道义和人性可讲?简直是有辱‘名门大派’这四个字!” 苏夫人是被眼前这人莫名的义愤填膺给整的有些懵,支吾道:“你…你又为何这般的气愤?莫非,那玉面妖刀是你的朋友?” 苏望亭仰面长吁,待情绪稍稍平复了些后,喃喃道:“既是宗亲,又何不早说,枉送了你五名弟子的性命。” 苏夫人闻言倒吸了口气,小心的问道:“你…也是我们的宗亲?” 苏望亭却没有答话,只是突然对着苏夫人深深一拜。 “你这是……”苏夫人被这突然的举动给吓得不知所措,连连摆手,“快快起身,有话慢慢说来。这一拜却是为何?” 苏望亭挠了挠头:“适才看了族谱,我与你儿是平辈。见着族中长辈,自然要拜。” “你果真也是苏氏宗亲?” 苏望亭微微颔首,再次抱拳,朗声道:“在下茂州江南苏氏,苏望亭,见过叔母!” “噫!!” 苏夫人惊呼一声,踉跄着连连后退。 “你…你便是那玉面妖刀,苏望亭??” 苏望亭苦笑道:“叔母可别再叫这没安好心的名号了,只唤我望亭便是。” 静…… 苏夫人双目瞪圆,就这么直愣愣的盯着苏望亭,久久无语。 “侄儿该死,竟出手杀了叔母的徒弟,请叔母降罪。” “不、不不不……”苏夫人连连摆手,突然抢上前来上下仔细的打量着苏望亭,口中念念有词,“我…我早该想到、早该想到……这种身手、这柄窄鞘长刀…还有你这张难得一见的俊俏的脸……” 苏望亭苦笑道:“叔母真是好眼力,侄儿的眼睛都摔成这熊样了,还能看清侄儿的面容。” 可苏夫人却直愣愣的盯着苏望亭,突然捂嘴大哭起来了。 “真…真是玉面妖刀么!!玉面妖刀肯认我们这个宗亲,这下我们剑湖山庄不再惧那翠幽谷了!!” 说着苏夫人蹲下猛摇自己的儿子,哭喊道:“彬儿、彬儿!!娘不逼你了,再不逼你了,你快些去将徐姑娘给接回来,玉面…不,苏望亭认你这个族弟了,咱不必再惧怕翠幽谷了!!” 可苏彬任由他娘摇晃着,仍是鼾声大作,毫无反应。 苏望亭将苏夫人搀起,笑道:“让他睡吧,我自会让人将徐姑娘送来,你只快请善于解毒名医来便是。” 苏夫人猛点头:“有、有!!我认得一个尤其擅长解毒的名医,我这便遣人去请!” 话毕苏夫人再次冲入了院中,不多时,只见两名家丁飞快的冲了出来,上马疾驰而去。 又两名家丁狂奔而来,将苏彬抬了进去。 “望亭……”苏夫人自院门探出身来,连连招手,“快快进来,我们家中叙话。” “好。”苏望亭欣然答应。 苏望亭先是主动在其先夫的灵牌前焚香祭拜了一番,这才坐下接过热茶喝了。 苏夫人也立即亲热了起来,毫不忌讳的拉起苏望亭的手问道:“你爹苏锦荣,身子可还硬朗?” 苏望亭闻言一怔:“叔母,认得我爹?” “可不是么!你还未生下来时,我曾随你族叔去你家拜访过你爹,当时他二人以风鸣枪法和啸风剑法切磋了数日,你族叔病重之时,仍对此事津津乐道呢。呵呵,此时我才发现,你长的随你娘,对了,你娘可还好?” 苏望亭的面色黯淡了下去,轻叹一声,摇头道:“我娘生我时因难产,去世了。而我爹也于两年前,去了。” “竟…竟都不在了?”苏夫人轻抚苏望亭手臂安慰着,“你爹未传你风鸣枪法么?你的家传本事是枪法,为何你却练出了这般惊世骇俗的刀法来?” 苏望亭苦笑道:“此事说来话长。风鸣枪法么,我也会,改日得闲过来,我就以枪法与族弟切磋一番,以告慰我们两家先祖。” 苏夫人连声道好,可面色又很快消沉了下去。 “叔母,怎么了?” 苏夫人轻声道:“有你的名头坐镇,想必翠幽谷即便发现了显真也不敢轻举妄动。但这终究是被动的,人家杀上门来了才会知此事,就怕家下难免还是有死伤。” “被动??”苏望亭微微摆头,双眼寒意骤起,“那我便主动让他们知晓,这剑湖山庄,不是合一门,不是想欺就能欺的!” 天机九章 第一百二十章 是条汉子 “莫非,你要去翠幽谷的宗门主动警告他们?”苏夫人想起了其孤身血洗天岚峰之事,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必。我料定那翠幽谷不日必将去我一位朋友的家中生事,届时……哼,叔母自当放心,只待徐姑娘接过来之后,好生照料她便是,一切自己有侄儿料理。” 有玉面妖刀的这番话,苏夫人如同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再无担忧。 遂留其多住几日。 苏望亭推辞有急事,耽搁不得,只说来日方长,待得闲时再来剑湖山庄小住。 那两位在湖旁等候的姑娘闻得苏府欲将徐显真接回,大喜,对着苏望亭千恩万谢了一番之后便立即动了身,带着苏家的家丁丫鬟去接其师妹。 毕竟她们都是杜鹃儿的师妹,得见事情能圆满的解决,苏望亭大感欣慰,遂再次上了路,继续南下奔赴落霞滩。 两日后,当空气中已可闻得阵阵带着咸腥的海味之时,落霞滩的宗门也已近在眼前。 毕竟自己已与四大名门交了恶,若是光明正大的上门去寻司徒空,必定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于是苏望亭故技重施,再次变成了髯须汉子。 顶着一对熊猫眼的髯须汉子。 至其宗门口,苏望亭讪笑着对两名守门弟子拱手道:“在下是贵派司徒空的朋友,可否劳烦二位进去帮我喊他一声?” 一名守门弟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苏望亭,满脸狐疑的问道:“司徒师兄的朋友?” 苏望亭心虚的摸了摸脸上的假胡须,点头:“对。” “寻他何事?” 苏望亭呲牙一笑:“送他一个好东西。” 那弟子盯着苏望亭的脸片刻后,嘴角扬起一股狞笑:“你可知我们落霞滩是乔装跟踪的行家?你当我看不出你脸上的胡须是假的?” “啊,这……” “你究竟何人?”那名弟子面色一沉,双手迅速摸向了后腰的鸳鸯钺,“来寻人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是何居心?” 苏望亭脸上的讪笑僵住了,他实没料到,竟被一眼看穿。 此时只能指望这两名守门弟子并未见过自己,或是在自己这对熊猫眼的掩饰下,能不引起对方的怀疑。 “哈哈哈,兄弟真真是好眼力!”苏望亭一把扯掉了假胡须,“实不相瞒,在下仰慕落霞滩的本事已久,所以便故意乔装,来试试是否果然如传言中的那般厉害。哈哈哈,果然是一眼便被看穿,在下佩服佩服!” 那弟子皱眉盯着那对熊猫眼,迟疑道:“真的假的?” 苏望亭大手一挥:“好吧,既是高人,我也不敢再瞒。在下于夜流国探亲正欲归来之际,碰着了一名自称是你们落霞滩的女子,得知在下是九州望州人士后,便拜托在下替他转送一物给司徒空。” “哦??”那弟子面上狐疑之色未减半分,“你是望州何处人士?” “剑湖山庄。”苏望亭脱口而出。 “剑湖山庄的主子,姓什么?”那弟子迅速追问道。 “姓苏!”苏望亭对答如流。 “拜托你送东西的那名女子,叫什么?” 苏望亭呲牙一笑:“黎桂儿。” 话毕,那名弟子没再追问了下去,微微颔首:“不错,黎师姐的确是夜流国人士,前些日被夜流国的朝廷请了回去任官。嗯,你既知此事,那应该是没有说谎。” 苏望亭心里偷偷的松了口气,讪笑道:“那便有劳兄弟去叫司徒空出来?” “不是我不去叫,而是…你来的不是时候哇!”那弟子却突然满面愁容。 “哦?怎么?” 那弟子垂头叹了几声,连连甩头道:“司徒师兄这回…哎,闯了大祸了,只怕能不能活着都是问题。” 苏望亭闻言一惊,急问道:“他怎么了?被人杀伤了?” “哪里哟!兄弟你一看也是常在江湖走动的,必然知道如今四大名门的弟子,皆在习练铁山寺的《长虹贯日心经》用以提升修为,为的是应付那已获得三枚白玉片的聂云飞。” 苏望亭闻言一怔,遂试探着问道:“听…听说过。可,聂云飞不是死了么?” 那弟子苦笑一声,道:“对,但还有一个大麻烦,便是那横空出世的玉面妖刀!所以我们仍不敢懈怠,继续苦心修炼《长虹贯日心经》。” “额……”苏望亭尴尬的笑了笑了,“这…与司徒空能不能活着又有何关联?” 那弟子捂住了脸:“司徒师兄他前些日被宗门长老发现练的不是《长虹贯日心经》,而是另一种竟比《长虹贯日心经》还要高明的内功心法!!” “天爷!!”苏望亭也一把捂住了脸。 他瞬间明白了过来,那厮,应该是在偷练从自己这里得来的霜花宫内功心法。 蠢啊!! 偷偷的练呗!! 竟还能被宗门长老察觉,猪脑子啊!! 那弟子接着说道:“我们落霞滩有一位见识极广的长老,察觉到司徒师兄所练的,极有可能是新罗霜花宫的内功心法。” 苏望亭竖起了大拇指:“厉害啊!这都知道!” 那弟子甩了甩头:“于是长老们就逼问司徒师兄是如何得到霜花宫心法的,并直问是否与玉面妖刀有关系。” “司徒空怎么说?” 那弟子摊开了手:“一个字不吐。” 苏望亭再次竖起了大拇指:“够爷们!讲义气!” “啊?讲义气?” 苏望亭慌张摆手,讪笑道:“没有、没有,在下胡说的。那…后来呢?” “后来长老们就退其次,说是让司徒师兄将霜花宫的内功心法给写出来,便饶了他。” 苏望亭闻言一惊:“他写了?” 那弟子摆头:“死活不写。这下彻底激怒了长老们,被关在了刑堂,直斥其是宗门叛徒。听闻这些日是百般刑罚都用尽了,不知还能扛几天呢。没准,就这么死了呢。” 大拇指再次伸出:“硬汉子!!” “硬什么汉子,就是蠢!何必要硬扛着?若是果真与玉面妖刀私下有交,坦白了便是嘛,只要把霜花宫的内功心法奉上,还怕长老们不饶他??最多也就是逐出宗门。现在可好,命都快没了。所以说,这个节骨眼上我哪里敢去说有人找他?这不触霉头么?兄弟,赶紧走吧,黎师姐的东西啊,只怕永远都送不到司徒师兄的手上了。” 苏望亭呆了半晌,苦笑着道了声谢,转身离开。 “兄弟,等等。”那弟子突然叫住了他。 苏望亭回头。 那弟子凑近苏望亭,小声道:“黎师姐是极爱慕司徒师兄的,想必托你送的也是聊表相思之情的物件。哎,这样吧,透露给你一个消息,明日刑堂会将司徒师兄押往囚岛,你可于海边等候,在他被押上船之前将黎师姐要送的物件送他眼前看看,也好让他死前略得宽慰。” 苏望亭眉头一挑:“囚岛??” 那弟子点头:“自我们宗门前的海滩出海往南五十余里有一小岛,专门用以关押拷问。哎,只要是被押往那个岛之人,十去九不归。” 话毕,那弟子连连叹着气转身回到宗门口,未再有话。 “囚岛??让他临死前略得宽慰?” 苏望亭想着想着,却哑然失笑。 黎姑娘要给司徒空的,是代表决绝之意的断发。 若是临死前让他看见这东西的话,只怕略得的不是宽慰吧,而是死不瞑目吧。 信步来到海边,苏望亭眺望着大洋喃喃自语道:“呵呵,想不到那厮竟会这般的讲义气,宁死也不泄露霜花宫的内功。” 说着苏望亭自怀内摸出黎姑娘的断发,笑道:“若不是让我送断发,只怕司徒空这厮就这么死了都无人知晓。呵呵,黎姑娘你本意是与他决绝,却是无意间救了他呢。看来,这姑娘是你司徒空命中的贵人那!” …… 第二日清晨,落霞滩大门缓缓打开。 一名浑身都是血污,脸上肿胀至已几乎看不出人样的男子,被押了出来。 司徒空。 “司徒师兄……”昨日与苏望亭对话的那名弟子双目含泪,轻声唤道,“如今你肯招,还来得及!” 司徒空惨笑着缓缓摇头:“大丈夫活于此世,有所为,有所不为。师弟,保重。” “有什么话,下辈子再说!!”一名刑堂弟子拉起套与其颈间的铁链,粗暴的将他往海边拖去。 而那名守门弟子则抹了抹泪,踮起脚遥遥望向海边。 却不见昨日那个双眼乌青男子的踪迹。 一艘船,早已等在海边。 两名刑堂弟子一左一右架着死狗般的司徒空,运起轻功点水入海,顷刻间便已掠上了那艘船。 “摇浆去!!” 司徒空被一脚踢翻。 “摇…摇你大爷……不摇,怎么的?” 于是已被折磨至半死的司徒空再次被殴打一顿,口鼻淌血的瘫在了船内,没了动静。 五十里的水程,不多时便到。 一座肉眼可见范围的黄沙小岛之上,一座土墙高耸的围院矗立于中央,除此以外这座小而荒凉的岛上别无它物,除了黄沙,便只有三两颗棕榈树。 司徒空像一件货物一般,被扔下了船。 几名身着落霞滩刑堂服的男子快步自囚院中走出,其中一人大笑道:“这回要弄死的是谁?” 一名押送弟子耸了耸肩:“自己人。偷练霜花宫内功,疑似与玉面妖刀有关。长老有令,无论这厮是否如实招来,皆杀之!” “好嘞!!” 一名男子狞笑着上前,一把揪住司徒空的散发往囚院门口拖去。 可怜的司徒空是痛的连连蹬腿,嘶声怒吼道:“有种,现在就杀了老子!!换作以前,老子都不会拿正眼瞧你们这帮龌龊的东西一眼,嚣张个什么!!” 那男子狞笑道:“就算你以前是再大的人物,到了此处,也只是一条死狗。别急,死是一定会死的,关键是怎么个死法,你很快便会知晓。” “我去你大爷的!!” 司徒空突然猛运一口气,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一头撞向了那男子。 “啊唷喂!你这厮!!”那男子是被撞四仰八叉,胸口一阵的发闷。 可司徒空的这般行为,是极愚蠢的。 因为他此时已是被折磨的半死不活、浑身疲软,且四肢皆被铁链锁住,又哪里能逃脱的掉。 于是他立即遭到了一顿毒打。 四名囚院的男子连同押送的二人,围着司徒空就是一顿的踹。 可怜的司徒空蜷缩成了一团,双手抱头,承受着疾风骤雨般的殴打;鲜血,是一口又一口的喷出,在这肆无忌惮的踩踏之下,浑身上下是咚咚作响。 “好!!你这厮,是条汉子!!” 一道声音突然自众人上头传来! 那六人一惊,齐齐停止了殴打,寻着声音扭头望去。 只见一名双眼乌青的男子自不远处的一颗棕榈树上掠下,慵懒的缓步走来。 他的身形,修长。 他的脸,白皙如玉。当然,只要不看那对熊猫眼的话。 而他的腰间,悬着一柄窄鞘长刀!! 苏望亭! “你是何人!?”六人齐刷刷亮出了鸳鸯钺,紧盯着这名悠悠走来的男子。 此时那对乌青的熊猫眼中,寒光凛冽。 又仿是,怒火滔滔。 苏望亭吐掉了叼于嘴角的一根细枝,冷冷道:“竟这般虐待我的朋友,你们,准备好承担后果了么?” “呜哇!!” 司徒空再次吐出一大滩血,以颤抖的双手支起了上班身,肿胀的双眼望向那道模糊的身影。 “这声音……是…是你么……” 苏望亭点头:“是。” “呵呵呵呵……”司徒空跪于沙地仰天惨笑,口中鲜血喷溅,“我…是你的朋友了么……” 苏望亭鼻头一酸,重重点头:“是!!” “那我…虽死……无憾……” “扑通!” 司徒空一头栽下,没了动静。 天机九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人多不一定有用 “你是何人?几时摸上岛来的?” 六名刑堂弟子各持一对鸳鸯钺,挡在了司徒空的身前。 苏望亭脚下的步子未停,仍是不紧不慢的向六人走来:“你们,万万不该虐待我的朋友。” “朋友?”一名男子冷笑了一声,“这是我们落霞滩宗门的内部事务,哪里是外人能插手的?” 苏望亭点头:“的确是。但我也绝不会眼看着朋友被折磨至死。” “哼,有些本事。”那名男子缓步向后退去,“竟能不声不响的摸上岛来。这么说,你是来救司徒空的?” 苏望亭点头:“对。” 那男子退至司徒空的身旁,狞笑道:“我劝你还是先想办法救救自己。” “哦?” 那男子于司徒空的身旁蹲下,扬起了手中的鸳鸯钺:“我这便杀了他,你又能如何?杀了他,我们再杀你,你又能如何?” 苏望亭摇头:“我不相信。” 那男子将扑倒于地的司徒空翻了个面,冷笑道:“你最好相信。因为我们有六人,你绝无生机。” “不。”苏望亭抠了抠鼻子,并掏出一团不明物弹了出去,“生机,不一定是在人多的那一方。” “不知所谓!!” “刷!” 男子突然下手,手中鸳鸯钺直抹司徒的喉间而去!! 司徒空那已满是血的面上,再次溅上了点点鲜红。 “哼,此人我看八成是虚张声势。”挡于司徒空身前五人中的一人冷笑道,“说是朋友,不过也是眼睁睁的看着被师兄所杀而无动于衷。” “嘁,简直就是个笑话。”另一人紧盯着前方突然停下步子的苏望亭嗤笑道,“师兄,既是杀了司徒空,那么此人也留给你杀,权当他敢和你顶嘴的代价。” 可他们身后的师兄,却迟迟未有答话。 “师兄??” 五人面面相觑了一番,齐齐扭头望去。 “噫!!” 五人却齐齐倒吸了口气。 只见他们师兄手中的鸳鸯钺,只不过在司徒空喉间上方停住了,根本未抹下去。 再看他们师兄那张僵住的面上,竟有一截刀尖自其口中伸出!! “师兄!!” 五人定睛一看,只见一柄漆黑的长刀已没入他们师兄的后脑勺! 贯穿头颅!! 一道修长的身影,自他们师兄的身后缓缓站起。 “刷!!” 黑刀抽出,带起一道扬起的鲜血。 “扑通!” 那名男子一声未吭,栽倒在地。 待看清楚持黑刀身影的面庞后,那五人来不及发出惊呼,齐齐扭头看去。 “这厮……不是在我们身前的么??” 只见他们眼前那道身形,正在渐渐涣散。 “噫!!残影!?” 五人惊慌转身后退,与苏望亭拉开了距离,其中一人惊声道:“身法竟能快到留下残影,即便是在我们落霞滩,身法能快至如此的也不多见!!你究竟是何人!!” 苏望亭甩了甩长刀上的血,淡淡道:“告诉你们,意义不大。” “此话何意?” 苏望亭瞥了眼已不成人形的司徒空,额头青筋顿现,强压着怒气狞笑道:“把自己的身份告诉将死之人,有意义么?” “放肆!!我们落霞滩的子弟,岂是你说杀绝就能杀绝的等闲之辈!!” 话音刚落,只见那五人脚下黄沙一溅,竟几乎同时消失在了原地。 虽然他们的身法还不能留下足够蛊惑人心的残影,可能做到消失于视线,已然快的不简单。 落霞滩不愧是以诡异的身法和暗杀手段而闻名于江湖,随便挑出名弟子来,其身法都能令一般人难望项背。 可苏望亭,却不是一般人。 只听他冷笑一声,守在司徒空的身旁未动,望着空无一人的前方淡淡道:“夜孤鹰昔日败在我手下之时,身法可比你们俊的多。” 话音刚落,那柄漆黑的噬魂刀,被苏望亭反握着突然刺向了身后! “额呜……” 一声闷哼,自身后传来。 一道被黑刀洞穿身躯的身影,在苏望亭的身后显现。 “还不够快。”苏望亭没有转身,反手抽出了长刀。 “刷!” 鲜血,扬起。 那名男子,倒地。 鲜血,自其右胸的一道细口之中汩汩涌出。 一刀,穿心!! 然而那柄黑刀却未就此停下,刚被从温热的胸膛中抽出,又鸣叫着直刺而下,没入了脚下的沙地之中。 苏望亭单膝跪地,紧握着手中的刀柄,微微摇晃着已没入黄沙的长刀。 “手段,也还不够诡异。” 话音刚落,长刀猛的自黄沙中抽起。 带着一道高高扬起的鲜血被抽起!! “额……” 一声发闷的惨叫,自脚下的黄沙中隐隐传出。 “哼,倒也好,省得曝尸于烈日之下,自己将自己给葬了。”苏望亭冷眼盯着脚下。 而脚下的黄沙,有鲜血正在渗出。 再次甩了甩长刀上的血,苏望亭冷声喝道:“来来来,别停下。来!!!” “你…你适才说,夜孤鹰师兄曾败于你的手下??”一道声音自一颗棕榈树那高高的枝叶中传来。 苏望亭抬头,顺着声音眯眼望去:“对。” 藏于枝叶之中的男子紧盯着下方的身影,虽在强压惊恐,可声音还是止不住的在颤抖:“我…我不信!!夜…夜孤鹰师兄只…只败过一次……只败在了那个人的手下……” 苏望亭淡淡道:“何人?” “玉…玉面妖刀!!!” 苏望亭点头:“对。” 枝叶之中的男子大口喘着粗气,怒吼道:“我不信!!你虽身手骇人,但你不可能是玉面妖刀!!” “你最好相信。” 一道声音,突然自他身后传来!! 那男子顿觉脑中嗡的一声响,全身僵住。 但还是缓缓转过了头去。 只见与他遥遥对话的那名男子,竟已赫然出现于其身后的枝叶之中!! “鬼…你是鬼……莫非你……” 话未说完,声音戛然而止。 鲜血,顺着棕榈树的树身,自枝叶中淌下。 “扑通!” 一具瞪着双眼的尸体,自高高的树头落于地面。 颈间,一道贯穿的细口。 双眼,未瞑。 紧接着一道身影顺着已被染红的的树身掠下,刚落地,又急掠向了司徒空。 苏望亭再次回到了他的身边守护着。 “还有两人,来!”苏望亭面无表情的喝道。 可这一回,却迟迟未传来任何动静。 “嗯?” 苏望亭的耳朵突然微微一动,似乎听见一阵逐渐远去的窸窣之声。 顺着声音眯眼望去,只见两道身影正在海面上点水而行,迅速的往海岸的方向而去! “哼。跑??”苏望亭的嘴角扬起。 此时于海面上点水疾行的二人皆是满面的惊恐,他们的胸口上下剧烈的起伏着,哼哧哼哧的喘息声不断。 “师…师兄,那人…果真是玉面妖刀??” 在他身前的山羊胡男子立即喊道:“那等恐怖的身手不用想,必定是!!师弟切莫再分心,速速将内功尽数运起,以最快的速度上岸去宗门禀报!!” 可身后,却未再传来师弟的回应。 但身后啪啪点水之声,仍在。 “师…师弟?” 山羊胡男子的心中,莫名涌起了一股不祥之兆。 咽了咽口水,回头。 “噫!!” 只见身后紧随着他点水而行哪里是他的师弟,而是一张顶着熊猫眼的脸!! 那是一张他永远都不想再面对的脸!! “玉…玉面妖刀!??你…你几时……” 苏望亭呲牙一笑:“你猜。” “啊啊啊啊啊啊啊!!”山羊胡男子将内力运至极限,尖叫着不断提速,“你已杀了我们五人,就不能放过我么!!!” “可以。你可以保证不去告状么?”苏望亭轻松的跟在他身后。 “我可以我可以!!”山羊胡男子不假思索的喊道。 “我不信。” 话音刚落,山羊胡男子顿觉胸口一凉。 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胸前已出现了一道细口,鲜红,正在胸口的衣襟之上蔓延。 “你……” 捂着胸口回头看去,苏望亭已转身往囚岛而去。 “这便是…玉面妖刀么……” 山羊胡男子喷出了一口鲜血,浑身气力顿觉被抽空,一头栽向海面,缓缓沉入了水中。 回到司徒空的身旁,苏望亭拉起他手,号脉。 不多时,他长吁了口气,放下了他的手。 还好,脉息正常。 只是被打晕了过去。 “呵呵,你这厮,倒是真扛揍。”说着苏望亭扭头望向囚院那敞开的大门,双眼,寒意再起,“出来。” 无人应答。 “出来!” 鸦雀无声。 苏望亭缓缓起身,按住了腰间的刀柄,紧盯着门口沉声道:“你最好主动现身,若我过去,揪出来的只会是你的尸体。” 这一回,仍无人应答。 可却有一道瑟瑟发抖的身影着自门内走了出来。 “嗯?” 苏望亭眉头一挑,有些意外。 竟是一名年轻的女子。 从其衣着不难看出,她也是落霞滩刑堂的人。 那女子后背紧贴着院门,双目噙泪,颤声道:“请…请玉面妖刀大人高抬贵手……别…别杀我……” 话毕,那女子主动摘下后腰的一对鸳鸯钺扔在了地上。 苏望亭皱眉望去,只见此女容颜不俗,那泪眼婆娑的模样看上去,还真有些楚楚可怜的意思。 缓缓还刀入鞘,苏望亭冷冷道:“算你命好,我不杀女人的。” 那女子连忙拜道:“谢…多谢……” “你叫什么?” 那女子忙回道:“在…在下冷雪薇。” 苏望亭眉头一挑:“哦?名字当中也有个‘薇’字?” 冷雪薇细声道:“这…这有何不对之处么……” “没…没什么。”苏望亭慌张摆了摆手,“只不过…看你这斯文柔弱的模样,看上去可不像司职于刑堂的人。” “回…回玉面妖大大人……” “停!!”苏望亭一把捂住了脸,“我姓苏。算我求你,别再叫这个混账名号了可好?” 冷雪薇慌张点头:“是…回苏公子的话,在下…也并非是刑堂的人,只是家父有令,命在下近段时间在刑堂习学拷问逼供的技巧。” “家父?”苏望亭好奇了起来,“你爹,也是落霞滩的?” 冷雪薇听到这话却紧抿着双唇垂下了头去,只是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半天未答一个字。 “原…原来是她……”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苏望亭回头一看,乐了。 原来是司徒空苏醒了过来,正坐在地上望着那名女子。 “哟,醒了?”苏望亭笑道。 司徒空吐出一口血沫,苦笑道:“死…死不了!” 苏望亭忙将其扶到了囚院的墙边,让他靠墙坐着。 “我说你…为何会突然出现于此?”司徒空不解的问道。 苏望亭指着冷雪薇笑道:“先不说这个。此女,你认得?” 司徒空点头:“认得,落霞滩上下,没有不认得的。” “哦?” 苏望亭扭头再次仔细的上下打量着冷雪薇,在那对看似猥琐的熊猫眼来回扫动的目光中,冷雪薇是满脸通红。 “她在你们落霞滩很有名?” 司徒空苦笑道:“当然。因为她姓冷。” 苏望亭茫然道:“为何姓冷就会有名?” “因为落霞滩的门主,便是姓冷!” “噫!”苏望亭再次望向了冷雪薇,“她是落霞滩门主的…女儿??” 司徒空点头:“然也。” “呜哇……” 谁料冷雪薇听到他们的对话后,竟突然放声大哭,是将苏望亭吓的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好好的,你哭什么。”苏望亭茫然道。 冷雪薇双手捂脸,大声哭喊道:“完了、完了!!既然你的朋友被落霞滩折磨的这么惨,你肯定是不会放过我这个门主之女的了!!” “……” 苏望亭和司徒空闻言面面相觑。 同时耸了耸肩。 “毛病。” 二人又同时说道。 天机九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你很快就会恨我 “别哭了!!握都说过不会杀你的,究竟要我说几次!!!” 苏望亭双手捂耳,他快崩溃了。 正所谓女人一哭,你有理也无。 所以他在这世上最怕听见的声音之一,便是女人啼哭了。 被苏望亭这么一喝,冷雪薇双唇紧抿,脸蛋跟皮球似的一张一缩,哼哧哼哧的努力抑制着自己的哭声,可泪珠还是大颗大颗的滚落。 “你…真的不杀女人的?”司徒空虚弱的问道。 苏望亭点头:“除非万不得已,不杀。” “万不得已,是么?”司徒空给了他一个复杂的眼神。 苏望亭耸了耸肩,回身望向冷雪薇。 冷雪薇浑身一颤,忙不迭的擦拭着脸蛋上的泪痕,委屈道:“我…我不哭、不哭……” “这囚院内,还有人么?” 冷雪薇细声回道:“除了还关着的一人,没人了。” “除了你,里面再没有落霞滩的人了?” “没、没有。”冷雪薇猛摇头。 苏望亭哦了一声,缓步踱入了囚院的大门。 这座围院不是很大,三面各布置了四间房。 迎面看见的四间房内隐隐可见炊具桌椅,想必是此处看守生火做饭及进餐的地方。 西边四间房的房门紧闭,可见有些洗净的衣物晾在门口,八成是供看守们休息的寝房了。 而东边的四间,一看便知是关押所用。 因为那四个房间的门,皆裹着一层厚重而坚硬的生铁皮,四扇门上各开了个拳头大小的窗口,以便看探视内里的情况。 苏望亭于院中央站定,问道:“为何只关了一个人?你们落霞滩的刑堂很少抓人来拷问么?” “不,很多。我们落霞滩为了在江湖上搜寻各路消息,掳来审问的人不少。”冷雪薇紧随其后,小心的答道。 “哦?”苏望亭眉头一挑,“既是很多,那为何如今只关了一人?” 冷雪薇犹豫了片刻,支吾道:“只…只因我们无论是否拷问出消息,一概不会超过七日。过了七日,便会杀掉。” “哼,倒是心狠手辣。”说着苏望亭缓步踱向那四间牢房,“那如今关押的这人,还未过七日?” 冷雪薇紧随苏望亭的步子,于其身后细声回道:“不。此人,已关了三十二年。” “什么?”苏望亭回头望向冷雪薇,“三十二年??你刚不是说一概不会超过七日便会杀掉么?” 冷雪薇不敢与苏望亭对视,垂头咬着玉指回道:“只…只因此人所知的消息,十分的重要。自上一任掌门起,便已被关在此处了。” “哦?三十余年了,此人死活不招?” 冷雪薇摇头:“三十二年来每日一刑,死活不招。” “竟这般的嘴硬?那人关于哪间牢房?” 纤纤玉指伸出:“那间。” 苏望亭快步走了过去,打开门上的小窗好奇的向内探视。 可里面光线太暗,只依稀能看见一道人影蜷缩于一角。 “此人究竟是掌握着何等重要的消息,竟让你们落霞滩坚持了三十二年?”苏望亭趴在小窗口上继续向内观察着,随口问道。 “呵呵,自然是万分重要的消息,否则断不可能供他三十二年的饭。” “啧…里面好暗啊,看不清。”苏望亭扒在小窗口前来回扭动着脑洞,似乎极想看清那人的模样,“万分重要的消息?能告诉我么?我很好奇。” “您玉面妖刀要打听,小女子又乞敢不说?” 话音刚落,一道寒光突然闪起! 苏望亭身后之人竟冷不丁的抽出了一柄匕首,直刺其后脑勺而去!! “夺!” 匕首,钉在了牢门之上。 门上厚实的生铁皮竟被匕首刺穿,紧握着匕首的那只玉手竟一时无法将其抽出,可见这一刺的力道之大! 而它本应该刺入的那个后脑勺,竟歪向了一旁,仿佛长了眼睛似的,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以前我也曾在毫无防备之时,险些死于女人的刀下。”苏望亭冷笑着回过了头来,“要不是司徒空适才给了我一个眼神暗示,只怕我还真会着了你的道。” “哼!!” 冷雪薇迅速后掠开两丈。 此是那双美眸中是寒光凛凛,只见她银牙紧咬,一张俏脸上是杀气腾腾。 哪里还有半分适才那楚楚可怜的模样? “呵呵,她在落霞滩出名的最大原因,倒不是她身为掌门之女的身份。”司徒空一瘸一拐的走入了院中,“你可知她的名号?” 苏望亭饶有兴趣的点头:“说说看。” “娇面毒蝎。” “哦?”苏望亭似笑非笑的望着满脸阴郁的冷雪薇,“这么说,先示弱以博取他人的同情,然后乘人不备一击必杀,便是她的伎俩?” 司徒空点头:“若是常人,定会被她那张天生便显无辜的脸蛋所蛊惑,哪里会想到此女之心狠手辣实则更甚于刑堂中人!其身手,在落霞滩的弟子中也是仅次于夜孤鹰!!适才她在你跟前扮可怜时就以余光警告过我,威胁我不得多言。” 冷雪薇轻哼一声,冷冷道:“司徒空我告诉你,不要以为有玉面妖刀在此你便有恃无恐。我虽没有与玉面妖刀抗衡的本事,但要杀了如今只剩半条命的你,我还是能做的到。” 苏望亭笑道:“你可以试试。” 冷雪薇双袖一甩,一对短刺出现于其手中,沉声道:“你说过,不杀女人。这句话,还算得数么?” 苏望亭点头:“算数。” “如果算数,那今日司徒空,必死。” 苏望亭眉头一挑:“哦?” “所以你最好收回这句话,否则,你追悔莫及。” “不。我的原则,不会因女人而改变。”苏望亭深吸了口气,手,缓缓按住了腰间的刀柄,“尤其是你这种心如蛇蝎的女人。” “呵呵,是么。”冷雪薇反握手中双刺,缓缓沉下了身姿,“说实话,我竟还有些喜欢上你了。” 苏望亭嘴角一扬:“很快,就会恨我。” 话音未落,冷雪薇的身形已开始涣散。 残影!! 其身法,竟与夜孤鹰几乎不相上下! 可身形开始涣散的又岂止是她一人,几乎同时,苏望亭的身形,也在涣散! 司徒空忙拾起了院门口的鸳鸯钺护于胸前,后背紧贴着院墙,目光慌张在院内四下找寻着。 可那二人如同蒸发了一般,再未现身。 空荡荡的院内,静…… 司徒空已是紧张到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深知冷雪薇是不敢与苏望亭过手的,她的目标,必定是自己! “呼……” 片刻后,二人仍未现身。 司徒空长长的吁了一口。 可这口吁气却并不代表着司徒空放下了心来,他只是单纯的憋不住气了。 相反,他心中的恐惧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的在发酵着。 只要那二人一刻未现身,他司徒空的心,就一直是悬着的。 甚至可以说,只要那二人未现身,他的命,就暂且就不是他自己的! “嗡~~~~~~” 此时司徒空的脑中响起了阵阵鸣叫声。 幻听。 在极度的恐惧中才会产生的幻听! 自己的命悬在他人的手中,而且是在二人的手中来回抢夺。 一想到这,已是遍体鳞伤的司徒空甚至希望那冷雪薇能突然现身,给自己来个一了百了。 也免得遭此折磨! “叮……” 正绝望之际,一道清脆的兵器碰撞之声自院外遥遥传来。 司徒空双瞳一缩。 “交手了??竟不是在院内??” “叮……” 脆响再次传来。 司徒空猛提一口气,忍着浑身的伤痛走出院门一看。 “那是……” 只见一道手执长刀的修长人影,立于海边。 那道背对着自己的人影似是在垂头望着什么,一动不动。 苏望亭。 可却不见冷雪薇的身影。 “喂……没事吧??”司徒空遥遥喊道。 苏望亭缓缓转过头来,露出了一抹苦笑。 却未答话。 只是对他招了招手。 司徒空见状再次强忍疼痛,一瘸一拐的向海边走去。 可刚至海边,司徒空便立即愣住了。 只见苏望亭的脚下,正趴着一个瑟瑟发抖的人。 不断涌来的海水,几乎将此人淹没。 冷雪薇!! “你……杀了她?”司徒空失声道。 苏望亭摆头:“没。我说过的,不杀女人。” “那她……” “丹田已溃,我已废了她的修为。”说着苏望亭将冷雪薇一把提起,扔在了沙地之上,唯恐她被海水呛死。 冷雪薇虽趴在地上一口接着一口的吐血,可那张脸却拼命的昂起,那双眸子仍如利刃一般,冷冷的刺向苏望亭。 苏望亭回以冷光,淡淡道:“实话告诉你吧,从你说要杀司徒空的那一刻起,我便已料定你这是想对我放烟雾弹。你真正的目的,是想全身而退,逃回宗门而已。” “你…你…混蛋!!”冷雪薇破口大骂。 苏望亭轻嗤一声,冷笑道:“我说过,很快,你便会恨我。” “你……呜哇!!” 再次吐出一大口血后,这个娇面毒蝎,昏死了过去。 司徒空扬起手中的鸳鸯钺,咬牙道:“既然落霞滩已不容我,那我便索性杀了掌门之女!!” “不。”苏望亭伸手拦住了他,“我除了不杀女人,也不允许有人在我的眼前杀女人。” “可你还是杀了季无常的老婆,丁白露。”司徒空忿忿道。 苏望亭自他手中拿过鸳鸯钺,随手扔在了一旁,无奈笑道:“丁白露杀了杜鹃儿,对于我来说,已是仇人。而仇人在我眼里,不分性别!” 顿了顿,苏望亭呲牙一笑:“若你被冷雪薇杀了,她就变成我的仇人了。不如,你先死于她的手下?那我保证会杀了她。” “滚。”司徒空翻了个白眼,又一瘸一拐的向囚院大门走去,并对苏望亭招了招手,“来吧。既然如今落霞滩已与我无关,我也对你知无不说。呵呵,我想囚院中关着的那人,你一定有兴趣。” “那个被关了三十二年的人?” 司徒空点头:“对。” “我为何会对他有兴趣?” 司徒空停下了步子,回头,挑了挑那对肿胀的眉头:“因为他,与天机九章有关。但他也很聪明,知道一旦开口招了,落霞滩便一定会杀他。所以,他才多活了三十二年。” “当真???” 苏望亭闻言急不可耐的向囚院大门冲去,是将孱弱不堪的司徒空给撞了个四仰八叉。 “你大爷的!!啊唷…你激动个屁啊,他又跑不了!!啊唷,疼疼疼疼……” 天机九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是祸不是福 当司徒空一瘸一拐的走进囚院之时,只见一间牢房门是开着的,锁门的铁链已断成了两截,掉落在地。 而苏望亭只是站在门口,呆望着牢房内一言不发。 “呵呵呵,怎么,见你玉面妖刀来了,那厮莫不是主动将白玉片给你双手奉上了?”司徒空打趣道。 苏望亭缓缓转过头来望向司徒空,满脸的幽怨。 “额…怎么了?” 苏望亭伸手,指向牢房内:“死了。” “死了!?” 司徒空惊呼一声,强忍浑身疼痛快步抢到了牢房门口。 只见一名披头散发、已瘦的不成人形的男子蜷缩于牢房的一角,一动不动。 其身下一大滩鲜红还在淌动,颈间一道细口,仍可见有丝丝鲜血在流出。 “刚被杀没多久。”苏望亭沉声道。 司徒空眉头紧锁,冷哼了一声,道:“好一个娇面毒蝎!见你突然现身院外与那六人厮杀,便不声不响的将人杀了。哼,只怕她也是一早预料到了有此结局,所以为防白玉片的消息被你得去,才杀人灭口。” 苏望亭微微颔首:“此女,不简单那。不过这也难怪,他们用了三十二年的功夫都未撬开此人的嘴,自然是不甘心被外人轻易的得到。” 司徒空轻叹一声,甩头道:“可惜了,这是不可多得的线索,竟就这样没了。” 苏望亭瞥了眼牢房,问道:“此人是何身份?落霞滩当初为何会咬定此人必定得知白玉片的下落?你可知?” 司徒空闻言,那张肿胀的脸上止不住的扬起了得意的笑,昂首道:“哼哼,我可曾是落霞滩机密阁的守卫,你猜我知否?” 苏望亭呲牙一笑:“我猜你大爷。你这厮爱卖关子的老毛病若还是不改,我这就将你扔回落霞滩去。” “莫…莫慌,我说便是。”司徒空尴尬的干咳了两声,脚下不自觉的后撤了两步,“此人姓亓,是……” “慢!!”苏望亭突然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姓奇??喂喂,我说你编瞎话也走点心可好?咱九州哪有这么个姓?” “嘁,没文化。”司徒空翻了个白眼,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比划着,“横、横、撇、竖,便是此字也,与‘奇’同音。虽说此姓极少,但也的确是九州诸姓其一。” 苏望亭老脸一红:“接…接着说。” 司徒空嘿嘿笑了声,接着说道:“此人名叫亓元昌,曾是望州西南部一个小帮派的首领。三十余年前,他在自己女儿的满月酒宴上喝的酩酊大醉,遂拿出了一枚白玉片在帮众跟前显摆,并大肆嘲讽四大名门,说他们削尖了脑袋想得到的宝物,却被自己轻易得到了。” “这个消息,被落霞滩得知了?” 司徒空点头:“当时落霞滩为摸清望州境内各大小帮派的底细,是一早就派人盯着他们的。得知此消息后,潜伏于酒席中的落霞滩密探便当即偷偷掳了一名帮众回来拷问。据那名帮众交代,亓元昌是在深山老林打猎之时得到那枚白玉片的。” 苏望亭眉头一挑:“奇哉!竟是打猎发时现的??” “谁说不是呢。那亓元昌当时正猎杀一头狗熊,欲取其皮做衣送与妻子,可那狗熊中箭后并未立即倒下,而是逃回了一处山洞。亓元昌追踪到那处山洞之时天色已黑,见洞中隐隐有绿光泛出,便入内杀死那头狗熊后顺着绿光深入洞穴查探,结果却发现,绿光的源头,正是一枚天机九章白玉片!” “这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那,啧啧。”苏望亭摸着下巴苦笑着摆头,“那…得知这些消息后,落霞滩便杀了过去?” 司徒空苦笑道:“对。落霞滩将帮众杀尽抓获亓元昌后却发现,他的妻女连同那枚白玉片,皆不见了踪迹。” 苏望亭长哦了一声,点头道:“我明白了。那枚白玉片定是在他妻子的身上,可落霞滩苦于当年已将帮众杀尽,无人相告其妻的底细及下落,所以这才关了亓元昌三十二年,逼他交代其妻的身份和有可能的去处?” “然也。”司徒空摇头晃脑。 苏望亭望向牢房内的尸体,叹道:“蠢材呀蠢材!如今你可深知,天机九章白玉片是祸而不是福?当年竟还拿出来大肆炫耀,这与自杀又有何异?” “落在了落霞滩手里还能活三十二年,他也不算亏。”说着司徒空对苏望亭招了招手,“快些离开此岛吧,今日是落霞滩往岛上送物资的日子,若是碰上就麻烦了。” 苏望亭点了点头,同司徒空一道向院门走去。 可当他二人来到海边沙地之时,却懵了。 冷雪薇,竟不见了!! “怪哉。”司徒空眉头紧皱,呆望着冷雪薇适才趴着地方,“她的内功修为已被你废了,再想以轻功点水逃离已是不可能的事,能去哪儿呢?” “还有个东西不见了。”苏望亭淡淡道。 “啥??” 苏望亭伸手指向海边:“船。” “……” 此时一片汪洋之中,一艘小帆船的两侧是双桨齐舞、水花飞溅。 冷雪薇正坐于船中央,是银牙紧咬,使尽了吃奶的气力摇浆。 “玉面妖刀!!!”冷雪薇边摇浆是边嘶声尖叫,气的是浑身颤抖,“你竟废了我的修为!!!姑奶奶我这辈子跟你没完!!!” “咻!” 话音刚落,一道影子突然自船旁掠过,带起的一阵风,将她的长发高高扬起。 冷雪薇一怔,定睛看时,只见两道人影正在船前方点水疾行,速度极快。 而其中一道身影回过了头来,对着冷雪薇呲牙一笑。 苏望亭。 “噗!!” 一口鲜血,自冷雪薇的口中喷出。 “喂!!姑奶奶你慢慢划船啊,我们先走了!!!” 话毕,苏望亭再次提速,架着司徒空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噗!!” 又是一口血喷出,冷雪薇停下了摇浆,往后一仰,倒在了船中。 仰望青空,一行泪,自她的眼角滑落。 “欺人…太甚…呜呜呜呜呜……” 这回,她是真哭了。 苏望亭刻意避开了落霞滩宗门的方向,而在其以东约二十里处上了岸。 司徒空遥遥望着落霞滩的方向,有气无力的叹道:“哎!自幼便于落霞滩习武,没成想如今倒落得个被宗门迫害的下场。只是这天大地大,今后该往何处落脚……” “你有地方可去。”苏望亭笑道。 司徒空扭头,茫然瞪着苏望亭:“哪里?你家?” “滚。”说着苏望亭自怀内摸出一个小纸包,扔了过去,“去这里。” 司徒空接过纸包打开一看,愣住了。 是一缕被细红绳捆扎的断发。 “这是何物?”司徒空茫然道。 苏望亭笑道:“这还看不出?是姑娘的断发,代表决绝之意的断发。这是有人托我送给你的,否则我也不会来落霞滩,而你,也已经窝囊的死在了那个岛上。” 司徒空闻言一怔:“谁托你送的?” 苏望亭耸了耸肩:“你猜。” 瞪着肿成了一道缝的眼睛呆想了片刻,司徒空失声喊道:“黎桂儿??” 苏望亭点头。 “你如何会碰着她??你去过夜流国了??” 苏望亭再次点头。 “原来是这样……” 司徒空痴痴的盯着手心的断发,久久不语。 “你是如何辜负她了?竟送你断发。”苏望亭坏笑道。 司徒空将断发紧紧的握于手中,纠结了半晌,低声道:“哎……其实,我们二人自十六岁时便已相好,感情颇深。三个月前她们夜流国王庭来人,召她回去任官,掌门同意了。” 苏望亭沉声道:“这么多年的感情,你也未开口挽留?” 司徒空揉了揉眼角,垂头道:“得了你给的霜花宫内功心法后,我一心沉醉于修炼,哪里顾得上这些。临行时她问我可愿意娶她,若是愿意,她便不走了。” “你如何答的?” 司徒空抬头望了眼苏望亭,很快再次垂下了头去:“我说…我说我暂无心思考虑这些。” 苏望亭闻言面色立即黯淡了下去,在司徒空身前来回足踱了十几个来回后才低声道:“你可知我为何苦心四处搜寻天机九章么?” 司徒空茫然道:“不就是为得到奇经,成江湖第一人么?” “若有心要成为第一人,我有必要靠天机九章么!!!”苏望亭突然大喝道。 司徒空吓的是浑身一颤,呆望着苏望亭半晌后,微微颔首:“你说的不错。你若是要成为当今江湖第一人,的确不用靠天机九章。” 顿了顿,司徒空又问道:“那你搜寻天机九章的目的是?” 苏望亭仰面长吁一口气,淡淡道:“我曾和你犯了同样的错误,错失了对自己十分重要的人。可你比我幸运得多,黎姑娘尚在人世,你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 “你的意思是…你失去的那个人…已不在了人世?” 苏望亭稍愣了愣,摆头:“我不知道。我搜寻天机九章的目的,便是为此。可悲的是,就算我集齐了天机九章,也并不一定能挽回些什么,只能说去试试。呵,代价多么昂贵的一次尝试。” 司徒空不解的问道:“天机九章与你要挽回之人,又有何关联?” 苏望亭摆了摆手:“不说这个。我与你说这些是想让你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便是一世。就算让你修得了一身惊人的修为如何?到头来你终会发现,什么修为、名利、江湖地位,在你所失去的东西跟前,一文不值!!” 司徒空闻言再次垂下了头去,摊开了掌心,轻抚着那缕断发。 “你还在等什么?夜流国距此不过相隔五千余里之遥,与一世之遥相比,又算得什么?” 司徒空深吸了口气,重重的点了点头后仔细的收起了断发:“你说的不错,我…不能留下一辈子的遗憾!!” 话毕,司徒空转身,大步而去。 “喂!!”苏望亭突然喊住了他,“身上有盘缠么?买的起马么?” 一身褴褛的司徒空呆望着苏望亭,耸了耸肩,摊开了两只空荡荡的手。 “你等等。” 说着苏望亭自怀内摸出一个丝绸口袋,正欲自内摸出些金锭赠与司徒空时,却盯着这个口袋突然恍了神。 这,还是当初白葵赠给他的。 曾经那道总是紧随他身旁的娇小身影,再次浮现于他的眼前。 “喂,我说你要是准备施舍我,就快些呗。”司徒空的声音传来。 苏望亭哦了一声,木讷的自口袋内摸出两块金锭扔了过去。 “大方!告辞!!”司徒空接过金锭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好……”苏望亭随口应着,仍是盯着手中的口袋发愣。 良久,苏望亭轻叹一声,又自怀内摸出了一个纸包。 打开,又是一缕断发。 不同的是,扎着这缕断发的,是白色的细绳。 白葵的断发。 “呵,我竟还去教训别人。”苏望亭盯着手心的断发苦笑了一声,眼角却发起了酸,“我又何尝不是被赠断发之人。” 天机九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炸出个赘婿 把人家掌门女儿的修为给废了,还是赶紧趁着刚降临的夜色赶紧开溜的好。 苏望亭却有些心疼他的马。 可那匹马,被他昨天给拴在了落霞滩大门的石阶之下。 好歹是自己花三十两银子买来的,就此拱手送给了落霞滩,岂不是罪过? 况且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是夜里,哪里会有卖马的?莫非用两条腿摸黑走夜路? 纠结良久,苏望亭还是决定冒险,去看看那匹马还在否。 于是他猫下了身形,在月色下运起轻功,沿着海岸线向西往落霞滩宗门的方向掠去。 至落霞滩宗门附近,苏望亭于海边一块高大礁石的后头停下了身形,鬼鬼祟祟的探头打量着。 第一眼,他便看见了一艘停于沙滩上的小船。 是落霞滩往返于囚岛的那艘船。 这意味着冷雪薇已经上了岸,回到了落霞滩。 也必定是将修为被自己废了一事告诉了她那身为掌门的父亲。 按理来说,发生了掌门之女被废了修为这等大事,落霞滩必定是精英齐出,或近或远的追寻自己的踪迹。 可此时落霞滩宗门内外却是一片静谧,甚至连守门的弟子都不见了踪影。 只见其大门紧闭,只有十余个照明所用的高脚火盆分列于台阶上下两侧,盆中火焰在海风轻拂之下,来回摇弋。 而台阶之下的拴马石旁,一匹棕色马儿一动不动的立着,似是正在打盹。 “嘶……该不会有诈?”苏望亭倒吸了口气,转动着眼珠四下张望着。 遂捡起一枚石子,稍一运劲,甩向了台阶下的一个火盆。 “当!” 火盆发出一声脆响,盆内腾起一阵火星。 屏息观察了片刻后,发现这声响却并未引来任何人现身。 苏望亭暗自忖度,莫非落霞滩采取的是防守,而非主动出击搜寻? 毕竟他们以为夜孤鹰已死于自己的手下,想必也是有些忌惮。 如此想着,苏望亭鬼鬼祟祟的摸至马旁,又猫着腰轻手轻脚将缰绳自拴马石上松开后,翻身上了马。 “嘿嘿,好马儿,可想我了?” 正得意时,苏望亭突然一愣,嗅了嗅鼻子。 “啥味道这是?硝石?” 又嗅了嗅鼻子。 “硫磺??” 猛的低头一看,只见那拴马石旁竟藏着一个大坛! 而一道火星沿着一根火绳已飞快窜入了坛口!! 苏望亭猛的抬起了头,双目瞪圆。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完犊子了。” “轰!!!” 一声巨响。 火光冲天。 “扑通!” 被炸上天的苏望亭重重跌落于地,四仰八叉的躺着,没了动静。 只见其脸跟涂了炭似的乌黑一片,浑身衣物也是被炸的褴褛不堪,丝丝黑烟,自发丛中悠悠升起。 ……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已是第二日。 昨夜的那一炸,他的马,当场死了。 若不是他在那一刹那猛的运气护体,只怕下场与马儿无异。 再次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碧蓝的大海,还有沙地。 好熟悉的沙地。 扭头一看,一座同样熟悉的高耸的院墙。 好嘛! 又回到了囚岛。 而他此时则被绑于一颗棕榈树上,面朝大海,不是春天,也没有花开。 苏望亭低头望着缠于周身的绳索轻嗤了一声,笑道:“区区麻绳就想困住我??笑话!” 只见那张焦黑的脸上泛起了自信的浅笑,运气,准备挣断绳索。 “嗯??” 可苏望亭却惊讶的发现,竟无法运气!! 仿佛周身内力丢失了一般!!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一张俏脸,突然自身后探了过来。 冷雪薇。 “额……”苏望亭是冷汗涔涔。 冷雪薇银牙紧咬,面上却止不住的泛起了狞笑:“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这句话,说的真好。” 苏望亭淡然一笑:“姑娘,相逢何必曾相识,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啊!!!!” 冷雪薇突然尖叫一声,将苏望亭吓的是浑身一颤。 “让你废我修为!!让你废我修为!!!” “啪啪啪啪啪……” 冷雪薇左右开弓,一顿耳光扇的是苏望亭眼冒金星。 “再打,我还手了啊!!” 于是冷雪薇真的停了下来,可嘴角却扬起了讥笑。 “还手?你连绳子都挣不开,如何还手?如今我们已封了你周身各路经脉,你连一丝内力都无法运起。还手?来来来,你还一个看看。” 苏望亭茫然道:“封我经脉多麻烦的事,何不直接废了我的修为??” “你当我们不会废?不知不觉的丧失了修为,哪有让你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废来的过瘾??告诉你,待废了你的修为,再让你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凌迟处死,不然如何能解我心头之恨!!” 苏望亭闻言一怔,汗珠大颗大颗的自额头滚下。 遂哧溜溜的吸了吸鼻血,讪笑立即堆满了脸:“哎呀呀,姑娘啊,这冤家宜解不宜结,何不放宽些心?这没了修为,反倒更显然温婉可人呢。” “你还说!!” “啪啪啪啪啪……” 耳光声继续响起。 苏望亭,鼻血继续飞溅。 “好了,薇儿。你且先住手。” 一名美艳的妇人缓步走来。 苏望亭再次吸了吸鼻血,上下打量着这名妇人,暗道了声怪哉。 只见其上衣下裙皆是黑色,就连罩衫,也是黑纱。 莫非,死了男人?? 冷雪薇狠狠的瞪了眼苏望亭,遂让到了这位妇人的身后,轻唤了声:“娘。” 那妇人微微颔首,冷声道:“玉面妖刀,你得多谢我夫君近日不在门内。若是由他来处置,你早已碎尸万段。” 苏望亭朗声道:“未请教这位寡妇是?” 那妇人闻言脚下一软,险些跌倒。 “混账!!这是我娘!!”冷雪薇怒喝道。 苏望亭呲牙一笑:“原来是冷夫人。” 冷夫人轻笑一声,摇头道:“光是听说你玉面妖刀身手骇人,可还真不知你这厮竟还有一张油嘴。哼,死到临头竟还嬉皮笑脸的,可真是有你的。” 苏望亭耸了耸肩:“见笑、见笑。” “哼,玉面妖刀,我是知道你的本事的。昔日你独闯铁山寺杀住持,又孤身血洗天岚峰,于九州江湖中四处生事,却未有人能耐你何。你,可曾想到会有今日?” 苏望亭摇头:“没想到。谁能料到竟被硝石硫磺粉给炸飞了,这谁能想的到。你们落霞滩还真是别出心裁,佩服、佩服!” “是么?你杀我落霞滩后起之秀夜孤鹰,昨日又杀我刑堂六名弟子,哼,更别说你还废了我女儿的修为。你对我们落霞滩做的这些,该如何了?” 苏望亭对冷雪薇努了努嘴:“你闺女不是说过么,先废我修为,再凌迟将我处死。” 冷夫人嘴角一扬:“不错。可杀你之前,我却要先谢你。” “哦?” 冷夫人来回踱步,悠悠道:“素闻你玉面妖刀下手干脆决绝,长刀出鞘必是见血。虽然你废了薇儿的修为,却留了她一命,说实在的,这令我我很意外。所以我谢你。” 苏望亭笑道:“不必谢。因为我向来不杀女人的,这是我的原则。” “可你却毁了她!”冷夫人立即接道。 苏望亭愣了愣,回道:“没了修为,便是毁了她么??以她以往行事的风格,我却认为她没了修为反倒是好事。” “可她却是落霞滩掌门之位的继承人!!”冷夫人突然抬高了声调,“废了她的修为,不是毁了她是什么!?” 苏望亭撇了撇嘴,无言以对。 “所以,你准备如何谢罪?” 苏望亭无奈道:“适才不是说过了么,杀了我便是,还能如何。” “不。” “不?”苏望亭眉头一挑。 冷夫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苏望亭,眼含笑意:“你得负责。” 苏望亭瞥了眼两颊泛红的冷雪薇,心下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要…要我如何负责。” 冷夫人伸出一根玉指轻戳苏望亭的肩头,笑道:“你这般骇人的身手和罕见的好模样,我倒还真不舍杀你。我便直说了,若想活命,你得娶了薇儿入赘到我们落霞滩来。待你二人的孩儿练就你这般修为继承掌门之位后,这件事,才算能了。” “我天爷!!”苏望亭想捂脸,可浑身被绑着,没捂成。 “怎么?不愿意?你可想仔细了,我这可是趁着夫君近日不在门内擅自做的决定。哼,若是他回来了,必定会立即杀你。” 苏望亭苦着张脸说道:“我说冷夫人那,我苏望亭可是名门大派的眼中钉,我若成了你落霞滩的女婿,莫非你们就不怕铁山寺他们来生事?” “嘁!”冷夫人轻嗤一声翻了个白眼,满面的不屑,“你玉面妖刀若是入赘了落霞滩,他们敢来生事?” 苏望亭想了想,点头:“说的也是。” 十分的坦白。 “那你同意了?” 苏望亭摇头:“不同意。” 冷夫人目光一紧:“你可想清楚了!” 苏望亭点头:“想清楚了。” 冷夫人闻言一怔,遂嗤笑了一声,以眼角再次从头到脚扫了一遍苏望亭,甩头道:“可惜了。” “端木长老。”冷夫人轻唤了一声。 只见一名年约五十的男子快步走来,拱手道:“夫人。” 冷夫人指向苏望亭:“先废了他,而后凌迟。” “属下遵命。” 话毕,那名男子捏了捏双拳,走至苏望亭的身前。 “你可想仔细了?” 苏望亭点头:“对。” 那男子冷笑道:“我端木凛身为落霞滩的刑堂管事长老,自认废人修为的本事敢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苏望亭咽了咽口水:“这种事,还有技巧?” “你很快便知!” 话毕,只见端木凛深吸一口气后大喝了一声,一阵强劲的气浪自其周身迸发而出。 随即端木凛右手成掌,缓缓抬起,对准了苏望亭的腹部。 “哼,世间再无玉面妖刀!!着!!” “慢!!” 苏望亭突然大吼一声。 端木凛生生停下了击出的这一掌,体内猛然回溯的气息是将他给冲的头昏脑涨,险些没站稳。 “你这厮,搞什么花样!!”端木凛捂着胸口深吸了口气,强压下了回撞的内息。 苏望亭呲牙一笑:“我同意了。” 端木凛闻言是勃然大怒,再次抬起了右掌,怒吼道:“时阴时阳,你当我们落霞滩的话是儿戏么!!如今同意也晚了,受死!!” “你敢。”冷夫人的声音冷冷传来。 端木凛闻言浑身一颤,忙回身拱手道:“不…不敢。是属下一时气昏了头,请夫人恕罪。” 冷夫人笑吟吟的踱至苏望亭的身前:“呵呵呵,当真同意了?” “他真的会废我修为?” 冷夫人点头:“若我没喝止,你已然丹田溃散。” 苏望亭哭丧着脸,也点头:“那我同意!” “呵呵呵呵呵……”冷夫人捂嘴笑的是前仆后仰,“好一个识时务的玉面妖刀。若是莽夫,我还真看不上你这个女婿呢。” 苏望亭呲牙一笑:“那…可否先给在下松绑?” 天机九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你这老货真行 未等冷夫人答话,端木凛突然支吾道:“夫…夫人……属下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冷夫人瞥了他一眼,点头:“端木长老有何话,只说便是。” “属下以为,让玉面妖刀入赘,不妥!!还是就地正法的好!” 苏望亭一惊,忙不迭的大喊道:“混账,正你大爷的法!!竟敢质疑掌门夫人,掌嘴!!” 冷夫人对苏望亭摆了摆手,拧着眉头问道:“端木长老何出此言?” 端木凛沉声道:“玉面妖刀于我们落霞滩杀孽深重,若是反倒招为赘婿高高在上,只怕…门内有人不服。再者说来,只怕到时会招惹其他三大派的不满,恐会造成内忧外患的局面那!” “庸才!!”冷夫人微微摇头,面露不屑,“与其杀他,倒不如留为己用。我们落霞滩近百年来人才凋零,已逐渐式微,在四大名门中的话语权也是越来越少。若是能将玉面妖刀收归门下,其震慑力不亚于集齐了天机九章!届时虽会与其他三大门派交恶,可谁又敢看不起我们落霞滩?江湖,向来是以实力说话的,只怕到时其他三派非但不敢与我们交恶,反倒是会争着来巴结我们呢。” 苏望亭闻言大笑,又喊道:“听听、你听听!夫人的格局和你就是不一样!” “你这厮给老子闭嘴!!”端木凛的额头是青筋直跳。 “对,你闭嘴。”冷夫人冲着苏望亭点了点玉指,面上却是明显在憋着笑,“端木长老,若我所言有何不妥之处,你只管说明,若你的道理在我之上,自然依你。” “夫人所言,确有道理!只是…只是……”话说一半,端木凛突然忿忿的跺了跺脚,将铁青的脸瞥了过去,不再言语。 冷夫人见状不解的问道:“你又是赞我所言有理,又是满脸的不忿,好生的奇怪。端木长老,可是有何难言之隐?” 苏望亭嘴角一扬,坏笑道:“对,奇怪!你这老小子故弄玄虚,是不是对夫人有意思?” 冷夫人和自己女儿相互一扶,险些跌倒。 而端木凛已是气的浑身颤抖,牙也是咬的吱吱作响,恨不得立刻将苏望亭碎尸万段。 冷雪薇快步走到苏望亭跟前,低声责备道:“浑说些什么,还不闭嘴!端木长老虽在诸长老中年岁最小,却地位颇高。你若与他交了恶,以后如何相处?” “耶嘿?”苏望亭闻言眉头一挑。 嗯? 听这姑娘的口气,这么快就把自己当成家里人了?? “听见没,别再吭声了。” 苏望亭却干咳了两声,正色道:“跟夫君是怎么说话的!?嗯?该收声的是你!” 冷雪薇顿时双颊飞红,咬着玉指细声道:“休…休浑说,这不还未拜堂成亲么……” 说完逃也似的脱到了她娘的身后,捂嘴偷笑。 冷夫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好了,你二人别再打岔了。端木长老?有话不妨直说。” 端木凛牙关紧咬,纠结了片刻后突然抬手指向苏望亭:“这厮…被这厮所杀的那六名刑堂弟子中,有属下的…外甥!!” 冷夫人似乎早已猜到端木凛执意要杀苏望亭的缘由,未加思索便立即答道:“就这?就为这便要坏了宗门的长远大计??我问你,你可还记得掌门的亲弟弟、我的小叔子,冷郁帆?” 端木凛闻言一怔,遂垂下了头低声道:“记得。” “当年为与翠幽谷争夺一条天机九章的线索,冷郁帆死于松庐的剑下!!亲弟弟被杀,可掌门却并未意气用事去与翠幽谷火拼,而是为顾全大局强忍恨意,在铁山寺的调停下将此事了了。怎么,要是换了你,岂不是要举宗门之力去翠幽谷拼命?若是每每都以意气用事,那落霞滩的千年基业,还不早就千疮百孔了?” 端木凛呆望着脚下的沙地,微微颔首:“属…属下明白了。” 冷夫人甩了甩衣袖,沉声道:“此事就这么决定了!速回宗门,准备操办薇儿的婚事!” 端木凛轻应了声是,便转身准备船去了。 可他转身之时瞥向冷夫人目光中的那一丝幽怨,却被苏望亭看在了眼里。 “此时,总可以给我松绑了吧?”苏望亭嘻笑着问道。 冷夫人微微颔首:“可以。你此时已内力尽失,我不怕你反悔。” 话毕,冷夫人对身后再次颔首,一名落霞滩弟子快步上前,解开了苏望亭身上的绳索。 “嘿嘿,多谢多谢。夫人放一百个心好了,此时我连一名普通的庄稼汉都打不过。”苏望亭是满脸讪笑。 于是在这对母女的注视下,苏望亭笑嘻嘻的活动着胳膊,却突然一愣,似是想起了什么,忙伸手往怀里摸去。 空空如也。 看来晕过去时,被搜身了! 可他却丝毫不见惊慌,反而长吁了口气,嘴角扬起了一抹笑。 “呵,还好。” 原来他早在昨日决定冒险去取马时,便已经那两枚天机九章白玉片和白葵的断发埋于了一棵树下。 为的是以防万一。 未料到,这还真的碰上了这么个万一。 这个万一,自然指的就是自己被炸上了天。 得亏提前做了准备,否则马儿未取回还白搭上了两枚玉片,若是如此,只怕自己得活活气死。 “摸什么呢摸!”冷雪薇满脸坏笑着踱了过来,“不就是一个装了些金子的丝绸口袋么。哦对,还有一大叠你们苏家的田契地契什么的,啧啧…还真看不出来,你家产还真厚。” 苏望亭呲牙一笑:“你们落霞滩千年的积淀,还看得上我这么点东西??” 冷雪薇轻嗤一声:“那是。放心好了,待回了宗门,自会还给你的。” “那我的刀呢?” 未等冷雪薇答话,冷夫人笑道:“急什么。待薇儿肚中有喜了之后,便是你重新做回玉面妖刀之时。待到那时,你的内功和你的长刀,一并奉还。” “哎呀…娘,竟当着我的面说这些……” 冷雪薇一脸娇羞的跑开了。 而苏望亭则是满面迷茫,呆望着这对偷瞄自己的母女,流着鼻血在海风中凌乱。 此时端木凛匆匆跑来,垂头拱手道:“夫人,属下该死,将船推入水时运劲过头,竟碰着了暗礁,船破了个大洞。” “这如何是好?莫非,我们一起以轻功点水回去?” 端木凛连连摆手:“不敢让夫人沾湿了脚。请夫人且先去囚院看守的寝房歇息片刻,属下这便遣人先点水回宗门,尽快再划一艘船过来接您。” 冷夫人闻言思索了片刻,点头:“倒也好,站在此处被海风吹了这么久,我也乏了。你速速遣人去吧,我们就在囚院内等候。” “属下遵命!” 于是冷夫人带着冷雪薇及苏望亭三人往囚院而去。 可刚进入囚院,三人身后却传来“哐当”一声,院门被关上。 “端木长老你做什么呢,不就在此歇息片刻,又何需关上院门?” 冷夫人转身一看,却愣住了。 只见院门被关上,可端木凛却并未出去,而是立于门前冷冷的盯着自己,完全不见适才的卑微之态。 除了他,还有八名刑堂弟子。 那八双目光,也皆是寒光凛凛。 冷夫人倒吸了口气:“这是何意?” 端木凛沉声道:“外甥被杀,我不可能咽的下这口气!!哼,落霞滩若是被你和冷郁州这两个优柔寡断的东西继续引领下去,迟早连屎都没的吃!!” 冷夫人眉头一拧:“你想造反??” “正是!!”端木凛双手一挥,那八名刑堂弟子纷纷现出了自己的兵器,“门人被玉面妖刀所杀,竟还要招他进来做女婿!哼!倒不如我来坐这掌门之位,也免得落霞滩诸人受这等窝囊气!!” 冷夫人嘴角一扬:“笑话!就算你杀了我们,也难翻天!我夫君回来了,会答应你么?宗门诸护法和长老,会答应你么??哼,简直是痴心妄想!!” “哈哈哈哈哈!”端木凛抚须仰面大笑,“就不劳烦夫人为我操这个心了。待将你母女二人杀了之后,我便将玉面妖刀掳至铁山寺,交给普慈大师处置。你猜,普慈大师是愿意看见落霞滩有了玉面妖刀之后不再受铁山寺约束呢,还是愿意将我推上掌门之位呢?” “你!!”冷夫人闻言面露惊色,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端木凛狞笑道:“我什么我,是不是被我说到点子上去了,无言以对?” “啪、啪、啪。” 苏望亭突然鼓起了掌。 “哇,真真是看不出来,你这老货真行,没料到心思竟如此的缜密。佩服、佩服。” 端木凛冷哼一声,讥笑道:“玉面妖刀你也休要张狂,不过是暂且留你多活几日罢了。等你落入了普慈大师的手中,且看他如何报你杀普空大师之仇。” 顿了顿,端木凛又指着苏望亭道:“你也莫要动心思自行冲开经脉了,没丝毫作用!我说过的,废人修为的本事,我称第二,无人称第一!我独门自创的‘三重截脉术’除了我自己,再难有人能解开!” “啪、啪、啪。” 苏望亭的掌声再次响了起来。 “哇,厉害、厉害。” 冷雪薇急的是直跳脚,揪着苏望亭的衣袖低声道:“你还有心思说笑?如今你我都已失了内功,仅凭我娘一人,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如何是好?” 苏望亭摸着下巴认真的想了片刻,摆头:“没法子。死定了。” “你……呜呜呜呜……”冷雪薇竟捂脸哭了起来。 端木凛冷哼一声,喝道:“小妮子,你少给老子来这套!!你如今已被废了修为,你‘娇面毒蝎’先装惨再杀人的手段只怕是使不出来了,还哭丧呢哭!?哼,倒长了个好模样,不如随手将你卖与青楼,想必能挣得一笔好钱。” “混账!!”冷夫人怒喝一声,一抖袖子,一双峨眉刺现于双手,“我又岂是束手就擒之辈!!” 端木凛缓缓自后腰摘下一对鸳鸯钺,摇头道:“我劝你莫要反抗,也免得死状难看。你该是心知肚明的,你那一手双刺的小本事,又岂是落霞滩绝学的对手?” “那也得杀过了再说!!”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疾速掠出! “噫!” 苏望亭大感意外,这冷夫人竟主动发起了攻势,手持双刺冲向了端木凛! 天机九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脏了我的眼 冷夫人嫁到落霞滩前,师出平州西南追凤山的青木门。 不过是小门小派,其宗门功夫又岂是四大名门之一的落霞滩的对手? 果然,兵器碰撞声只响了两下,冷夫人手中双刺便被打落。 而端木凛仅仅是单手持单钺应对,似乎根本未认真起来。 苏望亭一把捂住了脸。 “天爷,她这不找死么。” 未等冷夫人俯身去拾兵器,只听“砰”的一声闷响传来,冷夫人的腹部被结结实实的踹了一脚。 “呜哇……” 一口鲜血喷出,冷夫人捂着腹部单膝跪下。 端木凛冷冷俯视着她,讥笑道:“劝过你,你不听,偏偏要飞蛾扑火。” “娘!!” 冷雪薇抢了过去,护在了冷夫人的身前。 端木凛以轻挑的目光在冷雪薇的身上扫动着,冷笑道:“要不是看你娘老了点,凭她的姿色,倒也可以与你一同卖到青楼去。哼,小妮子你若不想死,就闪开,别闹得连去青楼的机会都没了!” “你…躲开!”冷夫人一把将冷雪薇拉开,口中血汩汩冒出,看来端木凛的那一脚,是着实的下了狠劲,“端木凛,你只杀我便是!薇儿好歹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又怎下得去手!” “啪!” 冷夫人的面上,多了一道五指红印。 端木凛甩了甩手,狞笑道:“自从你嫁过来起的第一天,老子就十分的讨厌你自以为聪明的那副惹人厌的德行!!跟你说,若你再有一句惹的老子不高兴,信不信将你先奸后杀!!!” “你个畜生!!落霞滩待你不薄,你竟敢对我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 “看来是冥顽不灵了。”说着端木凛的面上泛起了淫笑,“我不但要说,还要做。” 话毕,端木凛对身后点了点头。 一名刑堂弟子快步上前,粗暴的将冷雪薇拖到了一旁,一柄泛着寒光的鸳鸯钺,架在了她的颈间。 端木凛用脚尖挑了挑冷夫人的下巴,淫笑道:“现在,你将衣服一件一件的脱了。否则,我即刻杀了你女儿。” “淫贼!!”冷雪薇破口大骂。 “啪!” 冷雪薇的那张俏脸上,也出现了五道红印。 “你别伤害她!!”冷夫人银牙紧咬,瑟瑟发抖的站起了身,“我…我脱……” “哈哈哈哈!!”端木凛得意的望了眼身后那八名弟子,仰面大笑,“那还不快些??让我们瞧瞧你这半老徐娘,那身子究竟还有几分风韵。” “娘…不要……”冷雪薇哭喊着连连摇头。 冷夫人垂下了几颗泪,以颤抖的双手缓缓褪下了黑色的薄纱罩衫。 “好!!”端木凛连连拍手,“快些、快些,一件件脱下!也让老子瞧瞧,冷郁舟天天抱着的身子,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端木凛,我夫君必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冷夫人牙关紧咬,缓缓解开了自己上衣,露出了内里的亵衣。 那雪白的双肩,是将端木凛看的眼睛发直。 “快些、快些!!老子等不及要看了,哈哈哈哈!!” 说着端木凛竟粗暴一把将其上衣扯下,冷夫人惊呼一声,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端木凛眉头一挑:“是不要你女儿的命了?把手放下!!全给老子脱光!!” 冷夫人紧抿双唇,拼命的摇头。 “还不放下??” 端木凛对挟持冷雪薇的那名弟子稍稍点头,只见鸳鸯钺轻轻抹动,冷雪薇的颈间滑落一丝鲜红。 “住…住手……我、我脱……” 冷夫人浑身瑟瑟发抖,抽泣着放下了双手,亵衣后头那高耸的双峰,呼之欲出。 “快些!!哈哈哈哈……” 阵阵淫笑,自端木凛和那八名弟子的口中发出。 “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冷夫人双手颤抖着伸向后背,去解亵衣的带子。 可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却突然自身后按住了冷夫人正欲解衣带的双手。 苏望亭。 “冷夫人,你为救女能做至这个地步,在下钦佩。可你糊涂啊,即便你脱光,这老货又岂会真的放过你们?” 说着苏望亭拾起外衣给她披上,扭头冷冷的盯着端木凛。 端木凛轻嗤一声,讥笑道:“玉面妖刀,你如今内力被封,我劝你还是莫充这个好汉。否则老子不介意将你打个半死再送至铁山寺。” 苏望亭将满脸错愕的冷夫人拉至自己的身后,淡淡道:“枉你身为名门大派的长老,可你这等龌龊的行径,与市井流氓有何区别?” 端木凛双目一横:“老子愿意,你能如何?” 苏望亭微微摆头:“我不答应。我不杀女人,可也不允许有人在我跟前杀女人。” “哦?哇哈哈哈哈哈……” 端木凛和八名刑堂弟子是哄堂大笑。 “我的天爷,你这厮是要笑死我么?”端木凛捂着肚子连连摇头,“你的修为若是没被我封住,你的这番话还有那么几分威慑力,可如今你是落坡的凤凰不如鸡,连一个寻常的男子都打不过,也有脸在我跟前大放厥词?滚一边去!!” 苏望亭面不改色,仿佛这番羞辱之言未听进去半个字,缓缓伸手指向冷雪薇:“放开她。” “我若不放,你能如何?”端木凛满面的不屑。 “你别逞能!!”冷雪薇不顾颈间锋利的鸳鸯钺,哭喊着对苏望亭连连摇头,“你如今修为全无,万不可冲动!!” 苏望亭淡然一笑,没有答她的话,只是望向了挟持着她的那名弟子,重复道:“放开他。” 那名弟子咧嘴一笑,伸手捏住了冷雪薇的脸:“老子非但不放,还要在你眼前好好尝尝这小美人儿的滋味,你能如何?” “我能杀你!” 苏望亭的话音未落,那名弟子突然浑身一颤! “嗯?” 端木凛双瞳一缩。 只因他猛然发现,身前苏望亭的身形,正在涣散!! “残影??他的内力不是被封住了么!?” 端木凛猛的回身看去,只见苏望亭已现身于那名劫持弟子的身后! 而那名弟子的后颈,已被五根修长的手指给握住! “现在,可以放了她么?”苏望亭的声音,冷冷的自那名弟子的身后传出。 那名弟子面色煞白的瞪着双眼,忙不迭的点头:“放…我放……” “晚了。” “咔嚓!” 一声脆响传来。 那名弟子的脑袋,应声耷拉了下去。 苏望亭松手,那名弟子一声不吭的瘫了下去,没了动静。 颈骨,俱碎! “你……你的内力……不可能,你不可能自行冲开经脉!!”端木凛吼道。 苏望亭俯身捡起了那弟子的一柄鸳鸯钺,淡淡道:“什么废人修为的本事你敢称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呵呵,你是要笑死老子么?” “你是几时冲开经脉的?”冷夫人惊声道。 “就在你险些脱光时。” 冷夫人闻言脸上一红,遂快步过去拉起了冷雪薇,远远的躲在了一旁。 而此时的端木凛,已是冷汗涔涔。 他又岂不知,玉面妖刀若是恢复了修为,将是何等恐怖的角色!! 他的脑中此时只有一个干脆的想法。 逃! 没有半分与之动手的意思! 不逃,只有死!! 这一点,他深知!! “逃不了。” 一道淡淡的声音,冷不丁的突然自他身后响起! 端木凛脑中嗡的一声响,抬头望去,只见身前苏望亭的身形,再次涣散!! 不用想,身后之人,必定是他!! 好惊人的身法!! 端木凛怔了半晌,垂下了头去,惨笑道:“我算是明白了,想拿住你玉面妖刀,是何等的异想天开。” 苏望亭点头:“的确很难。” “呵,落霞滩以诡异的身法而扬名于江湖,可在你跟前,竟不值一提。夜孤鹰,死的不冤!” 苏望亭冷冷盯着他的后脑勺,淡淡道:“不。你此时该说的是遗言,而不是对我的赞扬。” 端木凛昂起了头,深吸了口气:“我还有的选么?” “有。” 端木凛急问道:“怎么个选法?” “死于我之手,或是死于冷郁舟之手。” 端木凛闻言久久无语,再次垂下了头去,喃喃道:“横竖是个死?” “对。无论是我,还是冷郁舟,都有足够的理由杀你。” 端木凛牙关一咬:“冷郁舟杀我,是因我羞辱了他的妻女。你又是为何!” “因为你,脏了我的眼!” “你!!” 苏望亭冷笑道:“我劝你还是选择死在冷郁舟之手,毕竟等他回来,你还可以多活几日。” “不!!老子不可能让他得意!!” “那么,是选择我?” “哐当、哐当。” 端木凛松开了手中的兵器,狠狠点头。 “很好。” “刷!” 没有一丝耽搁,寒光无情的闪过。 “扑通!” 端木凛颈间喷血,一头栽下。 “那么,你们呢?”苏望亭抬头,一双凌厉的目光直射那七名呆若木鸡的刑堂弟子,“你们,又选谁呢?” 七人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相互挤在了一起,缓缓向院门退去。 “我…我们七人可并未动手……”一名弟子支吾道。 “不。”苏望亭缓缓摆头,“适才冷夫人受辱之时,你们笑的比端木凛还要淫邪。你们,也脏了我的眼。” “仅…仅觉得我们厌恶,你便要杀人?” 苏望亭点头:“对。能让我觉得眼脏之人,十有八九,也是该死之人。” 那名弟子突然跪下,遥遥对着冷夫人是把头磕的砰砰作响:“夫人、夫人您明鉴,我们只是端木长老的手下,他的命令,不敢不听!!饶命那夫人!!” 未等冷夫人开口,苏望亭冷冷道:“她即便饶了你,也无用。我要杀你们,只因你们脏了我的眼,与落霞滩的宗门事务,无关。” 那名弟子忙不迭的爬起了身,拉着同伙加快了后退的步子,急声道:“跑、跑!!他说杀便真会杀的!!” 七人紧张的盯着苏望亭,快步后退,很快他们的后背便已碰到了院门。 “吱呀~~” 七人的身后,突然传来院门打开的声音。 “谁…谁打开的?” 七人猛的转身,却齐齐惊呼一声! 苏望亭! 只见苏望亭正立于门外,手中转动着一柄鸳鸯钺,对着他们扬起了嘴角。 而适才他于院内所站的位置,一道身形正在涣散。 “看来,你们是选择我了。” 话音刚落,寒光闪起! 兵器快速划过的破空声阵阵!! 惨叫声,此起彼伏! 就连一向下手狠毒的冷雪薇,也不禁扭过了头去,不忍目睹这血淋淋的屠杀。 很快,不过三、四息的光景,惨叫声渐止。 冷雪薇缓缓转过了头去,却立即倒吸了口凉气。 七人,皆身首异处。 院门,已被鲜血染红了大半。 而一道立于血泊之中的高挑身影,面上,已几乎完全被染红。 一双血丝满布的眸子,是将冷雪薇看的浑身一颤! “这…便是玉面妖刀么……”这炎热的气候之中,冷雪薇却不禁打了个寒颤,“杀人竟这般的干脆决绝,宛如…修罗!” “哐当!” 苏望亭将手中的鸳鸯钺随手扔到了一旁,深吸了口气,强压满胸的杀意。 遂缓步走向了那对母女。 虽是救了他们,可望着迎面而来的苏望亭,冷夫人却不禁拉着自己的女儿后退了两步。 此时她猛然想起,他玉面妖刀可是被自己炸飞过的,将装满了硝石硫磺粉藏于拴马石旁的主意,可是自己出的。 况且,自己还逼他入赘落霞滩…… 止不住的恐惧,自其心头升起。 “玉…玉面妖刀……”冷夫人惊恐的望着那对血丝满布的眸子,“你…莫不是也要杀了我们……” 天机九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强拉关系 “不,我不是疯子。我也说过,我不杀女人。”苏望亭从厨房外的水缸中掬了几捧水,清洗着脸上的血污。 冷夫人闻言松了口气,苦笑道:“此时想来,我的所作所为真是荒唐至极。” “哦?夫人何出此言??”苏望亭脸上血污洗净,又变回了熊猫眼。 “你这般的人物,想世间也难有女子配得上,我竟还想逼你成为落霞滩的赘婿。呵呵,真真是痴心妄想。” 苏望亭满不在乎的回道:“不怨你。你身为落霞滩掌门之妻,为宗门长远之计做打算是没错的。” 顿了顿,苏望亭对着冷雪薇又说道:“只是有一点,在下甚为不解。冷姑娘你与在下素昧平生,你娘让你与一个陌生男子成亲你竟没有丝毫的抵触,这着实令在下有些意外。” “也…也并非素昧平生。”冷雪薇的声音细的不能再细,“一早,就见过你的。” “哦?几时见过?” 冷雪薇慌张闪躲着苏望亭疑惑的目光,道:“去年令尊仙逝,我爹去你苏家大院吊唁,当时,我便立于我爹的身后。” 苏望亭仰面长哦了一声,连连点头。 “你想起来了?”冷雪薇面露惊喜。 “没。”苏望亭干脆的摆头,“就连你爹的模样,我都没记清。” “哦……”惊喜瞬间变为失落,冷雪薇垂下了头去。 苏望亭无奈的笑了笑,调侃道:“你爹当时哪里是诚心去吊唁的,明明是随其他两派一起,打我苏家那枚白玉片的主意去了。若不是碍于身为名门正派的面子,只怕当时你爹就会开棺明抢了。” 冷夫人听到这话脸上是青一阵红一阵的,讪笑道:“幸得当时没有出手抢夺,若不然,想必我夫君已命丧你苏家大院了。” 苏望亭淡淡道:“不是想必,是一定。” 这句话虽然语气平淡,可冷夫人却是听的浑身不禁一颤,一阵后怕袭来。 遂暗自忖度着,当时的他籍籍无名,也并未被称作玉面妖刀,谁也不知道当日突然走入苏家大院的那名玉面男子的底细。 若是当着他的面强行开棺从他爹的遗体上抢夺白玉片,只怕死的不止是自己的夫君了。 其他两派掌门,估计也会命丧当场。 “你……必定是看不上我的了……”冷雪薇突然细声说道,她显然还未死心。 “并不是。”苏望亭轻叹一声,面露一丝悲凉,“姑娘你贵为名门大派的继承人,又长的一副好模样,在下怎敢厚颜称看不上?只是……在下的心,已被填满。任是有仙女般的人物,只怕也难入我心。” “被…填满?”冷雪薇怔怔的重复道。 “傻闺女,还未听明白么?”冷夫人轻抚她的肩头,“他是个痴情的男子。他的心,必定早就交给了某人,再难有人打动。” 苏望亭大手一挥:“不说这个了。冷姑娘我问你,若你的修为能恢复,你今后还会是‘娇面毒蝎’么?” 冷雪薇闻言一愣,瞪圆了双目:“这话何意。我的丹田,不是被你打散了么。” 苏望亭嘴角一扬:“傻丫头,丹田溃散,会死人的。你,死了么?” 冷雪薇猛的低头,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腹部:“这么说,我的内功修为,还在!?” 苏望亭瞥了眼端木凛的尸体,轻嗤了一声,道:“若要论最强的封脉手段,非霜花宫的‘气枷术’莫属。不过话说回来,被此术封了脉,那也与修为尽失没什么区别,因为就连施此术的本人,都不一定能解的开。除非……’ “除非什么?”冷雪薇急问道。 苏望亭呲牙一笑:“除非有我这般的内力,才能强行冲开。” “扑通!” 冷夫人突然跪下,拱手道:“我们苦心培养薇儿这么些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将落霞滩交到她手上,若是她修为尽失,那我和她爹这么些年的心血就白费了!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计前嫌,就将修为还给她吧!若要何好处,只管开口,我们落霞滩就是揭了家底也愿意。” “这话说的,我又岂是因索要好处而封了她的脉。”苏望亭忙将冷夫人扶起,于她身前缓缓踱起了步子,“解,倒不是不可。只是我封她脉的初衷,是不喜她那先博人同情再杀之的手段。” “那我逼她发誓,今后不再杀人便是!”冷夫人喊道。 苏望亭无奈笑道:“别,发这个誓我也不会信,哪里会有不杀人的江湖?杀,可以,但要像你们落霞滩的夜孤鹰那样,正面应战,不玩弄卑鄙的手段。那么无论你杀人还是被杀,都可称得上坦荡,对得起别人,也对得起自己的命。” 冷雪薇咬着玉指沉默了良久,细声道:“我…我记住了。我会在夜孤鹰师兄的坟前立誓,不再耍弄那些手段。” “夜孤鹰的坟??”苏望亭眉头一挑,“诶我说,那坟里埋的是啥?” “是他的一条断臂。”冷夫人回道。 苏望亭再也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看来夜孤鹰那货执意要做活死人的愿望算是达成了。 人,在做着苏槐儿的师父。 坟,也有了。 “他在你的刀下,求饶了么?”冷夫人突然问道。 苏望亭忙收了笑,摆头:“没。他不是那种人。” “我想也是。”冷夫人长舒了口气,“那孩子自幼便极其的要面子,呵,果然到死也是不服输的么。” “莫非,夫人与夜孤鹰感情颇深?” 冷夫人长叹一声,悲声道:“如何能不深。他是我夫君的关门弟子,我们夫妇二人如亲儿子般的将他培养成人。不过他也未令我们失望,终究是成长为了落霞滩后起第一人,为宗门立下过赫赫战功。” 顿了顿,冷夫人含泪望向苏望亭,哭声道:“他最终的归宿是在你玉面妖刀的刀下,也算得上适得其所!没丢我和他师父的脸!!” “他当然没丢你们的脸,培养出这么个徒弟,你们该感到自豪才是!”苏望亭无奈的望着痛苦的冷夫人,摇了摇头,“你放宽些心。他虽败了,我承认他仍是一等一的高手。” “那他的尸体呢!!”冷夫人突然疯了般的一把揪住苏望亭的胳膊,“能否将他的尸体还给我们,也好给那孩子一个全尸!!” “啧……”苏望亭挠了挠头,满面的纠结。 “你既已杀了他,又为何要藏他的尸体。将尸体还给我们,这才不失你玉面妖刀的体面!” 话毕,冷夫人捂脸放声大哭。 冷雪薇也是紧依着母亲,轻声的抽泣着,口中喃喃念着:“师兄、师兄……” 苏望亭见状,要疯了。 他当然要疯了。 这是他最怕捡到的场面之一。 他宁愿挨上几刀,也不愿面对啼哭的女人。 “我的个天!别哭了!!!”苏望亭捂住了双耳,“我没有杀他!!” 哭声,立即停止了。 两双泪眼,怔怔的瞪着他。 “他还活着!?”冷夫人再次抽风般的扑向了苏望亭,“那他为何不回宗门来??” 苏望亭轻叹一声,苦着张脸答道:“我也曾苦求过他,让他回宗门,可他就是不应。说什么既是败了,那便等同是死了,脾气倔的跟牛一样,怎么劝都不听。” “噗嗤!!” 冷夫人竟突然挂着泪笑了,捂嘴道:“他的确是那样的人!” 紧接着她又拍着胸口连声道:“没死便好、没死便好!只要还活着,便随他去、随他去……” 苏望亭苦笑道:“他非但没死,而且如今也做了师父了。” “哦??”冷夫人闻言大喜,“是么!徒弟是哪里的孩子。” 苏望亭捂住了脸:“我侄儿!!” 冷夫人惊叫道:“你侄儿??好、好好好!!这么说你玉面妖刀的侄儿习练的,是我们落霞滩的绝学?” 苏望亭苦笑着点头:“对。” “那你侄儿也算是我们落霞滩的门人了!?” 苏望亭摊开了手:“那得看夜孤鹰愿不愿意承认了。” 冷夫人连连拍手,笑道:“我了解夜孤鹰那孩子,有朝一日他必定会带着你侄儿回宗门来。那……既然你侄儿是我们落霞滩的弟子,若我们落霞滩有难,你玉面妖刀也必定会出手的了?” 苏望亭闻言面色一沉,正色道:“你也不必强拉这些个关系。若你们落霞滩继续随铁山寺屡行恶事,我非但不会让我侄儿入你落霞滩门下,而且说不定,还会再次执刀面对你们。” 冷夫人闻言心情立即低落了下去,与自己的女儿对视了一眼,退到了一旁,未敢再有话。 苏望亭无奈的甩了甩头:“好了,暂且不提这些。夜孤鹰愿不愿意回宗门,随他去吧。” 话毕,苏望亭对冷雪薇招了招手。 冷雪薇知是要为自己解脉了,忙不迭的快步走至苏望亭的身前。 “强行冲开‘气枷术’的话,你会受些内伤。你最好有些心理准备。” 冷雪薇银牙紧咬,重重点头:“嗯!” 于是苏望亭深吸了口气,右手成掌,按在了冷雪薇的腹部。 他能感觉到,冷雪薇的身子,因紧张而在微微颤抖。 “砰!” 一阵劲气,突然自二人之间迸发而出。 “呜哇!!” 一口鲜血,自冷雪薇的口中喷出。 随即双腿一软,瘫了下去。 苏望亭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将她扶到了冷夫人的身旁。 “多…多谢……”冷雪薇躺在母亲的怀中,虚弱的说道。 苏望亭轻叹一声,冷声道:“别谢早了。若你再如以往那般行事,即便不是我,你也终有一天要栽跟头。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句老话,自然有它的道理。” “……” 待冷雪薇稍稍缓过了些劲后,苏望亭背起了她,与冷夫人点水而去,回到了落霞滩的宗门。 噬魂长刀、白葵所赠的丝绸口袋、苏家的田契地契,这些一样不少的取回后,苏望亭立即请了辞。 冷夫人紧随其身后,亲自送他。 可刚走出落霞滩的大门,却见一队人马刚至,从众人身上所着来看,皆是落霞滩的门人。 只见领头的马上之人年约五十余岁,气宇不俗,从其面相上,倒能看出几分冷雪薇的影子。 “夫君,你可回来了!” 冷夫人快步下了石阶,迎了上去。 原来此人正是落霞滩的掌门,冷郁舟! “呵呵,我不在的这些日辛苦了夫人了,未知……” 可话说一半,冷郁舟却生生的打住了。 只因他突然注意到,宗门的大门口,似乎站着一名陌生的高挑男子。 冷郁舟眉头紧皱,仰面遥遥打量着。 可当他看清那人腰间所悬的那柄窄鞘长刀之时,他的双瞳,猛的一缩!! “噫!是玉面妖刀!!??” 惊呼声刚落,冷郁舟身后十数名弟子纷纷亮出了兵器。 而冷郁舟也是匆匆跳下了马,手持鸳鸯钺,一把将冷夫人护在了身后。 “速速将宗门所有人唤出!!!大事不好,玉面妖刀找上门了!!” 天机九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自己想去 “夫君且慢!!” 冷夫人忙将冷郁舟拉到了一旁,将事情的经过说与了他听。 听明白后的冷郁舟先是对其夫人关切了一番,询问妻女身子可有大碍,随即再次望向了苏望亭,眼神复杂。 心情,也是极复杂。 这个四大名门的公敌不但救下了自己的妻女,还替自己肃清了逆贼,冷郁舟一时不该如何面对。 沉默良久,冷郁舟犹豫着抱了抱拳,遥遥对苏望亭道:“既是救下了本人的妻女,那…多谢。” 虽是在道谢,可他的脸却瞥向了一旁。 似乎是极度的不情愿。 毕竟开口对自己的敌人道谢,尴尬,是一定的。 苏望亭却是面沉如水,没有丝毫客套的意思,一言不发的走下台阶,缓步来到了冷郁舟的身前。 冷郁舟不自觉的往后挪了挪步子,轻哼了一声,道:“我冷郁舟是恩怨分明之人,虽然你今日对我落霞滩有大恩,可你仍是我们四大名门的敌人。这一点,不会变。” 苏望亭仍未开口,只是冷冷的注视着他。 冷郁舟接着说道:“要何谢礼,你只管开口,只要我冷某有的,定不会有半分吝啬。但此礼,仅仅代表着此次的谢意,并非代表着我们今后会有任何往来。要说有何往来,只怕也是兵戎相见。” “夫君!!”冷夫人轻摇冷郁舟的胳膊,满面的愧疚,“休要再对他说这种狠话了,说到底,我们落霞滩也与他无深仇大恨。” 冷郁州皱眉道:“你糊涂啊!!就算我们落霞滩不以铁山寺马首是瞻,可他玉面妖刀,毕竟是杀害鹰儿的仇人。即便他对我们的恩情再大,这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可是…鹰儿他,还活着!!玉面妖刀并未杀他!!” “当真!?”冷郁舟目瞪口呆。 未等冷夫人再次给出确定的答复,冷郁舟猛的扭头瞪着苏望亭:“你未杀他??当真??” “我没必要跟你解释什么。”苏望亭终于开了口,声音,冷静的可怕,“你说了这么一堆,但是你好像搞错了什么。” 冷郁舟面色一沉:“你此话何意?” 苏望亭不忌身处落霞滩弟子的包围圈之中,抬手直指向冷郁舟的面门:“不是你要不要找我寻仇的问题,而是,我要不要找你寻仇的问题。” 冷郁舟闻言一怔,沉声道:“即便你未杀鹰儿,可你与他也有断臂之仇。你倒反说与我们有仇?” “当日夜孤鹰、司徒空等人前去我苏家大院掳我侄儿,可是你下的命令?” 冷郁舟冷哼一声,双手负于身后朗声道:“不错!是我下令你掳走你侄儿,以此胁迫你交出天机九章白玉片!可我当时还下了一道令,那便是无论你玉面妖刀交出白玉片与否,都不得伤了你侄儿的性命,为的就是至多与你结怨,而不至于结仇。” “很好。夜孤鹰以一条胳膊为代价,将这个怨了了。”说着苏望亭环视了一圈四周的落霞滩弟子,嘴角扬起,“怨是了了,可,仇呢?” 冷郁舟眉头一挑:“未伤你侄儿性命,我们与你又何仇之有?” 苏望亭沉声道:“夜孤鹰误杀了我大嫂一事,不算仇么?” “什么!?”冷郁舟闻言大惊,“夜孤鹰杀了你大嫂??这…这……可从未有人向我报过此事。” 苏望亭望着越来越惊慌的冷郁舟微微摇头,淡淡道:“我问你,我血洗天岚峰,是为何?” 冷郁舟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支吾道:“只因天岚峰杀…杀了杜鹃儿。而杜鹃儿,是你的朋友。” 苏望亭点头:“对。而你们杀了我大嫂,你猜,我有没有足够的理由血洗你们落霞滩?” 冷郁舟闻言,脑中是嗡的一声响。 他猛然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昔日天岚峰的实力可是略胜落霞滩一筹的,若他玉面妖能轻而易举的孤身血洗天岚峰,那落霞滩,更不在话下! 他万没料到夜孤鹰竟然杀了玉面妖刀的大嫂,他万没料到手下竟然会瞒着此事不报。 若果真如此,他玉面妖刀的确有充分的理由血洗落霞滩。 想到此处,冷郁舟的面色肉眼可见的苍白了起来。 他的眼中,已几乎已看见了宗门血流成河的场景。 “你慌什么。”苏望亭冷笑的盯着冷郁舟那张恐慌的脸,“若我果真要血洗你们落霞滩,我们适才照面的那一瞬间,你已人头落地。” 冷郁舟咽了咽口水,点头:“我相信。” “若我果真要血洗你们落霞滩,我又岂会救你妻女?” 冷郁舟闻言愣了半晌,不置可否的说道:“这…的确不像是你的作风。可…我们既与你有仇,你却为何仍迟迟不动手?” “自己想去。” 苏望亭轻嗤一声,转身。 围着他的那些落霞滩弟子哪里敢挡,忙不迭的为他让开了路。 苏望亭指着一名牵马的弟子,冷冷道:“你们落霞滩炸死了我的马,现在,还我一匹。” 那名弟子哪里敢有话,立即双手将缰绳递了过去。 苏望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请留步!”冷郁舟的喊声突然在背后响起。 苏望亭回头:“这么快便想通了?” 冷郁舟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喊道:“普空大师,果真是你所杀?” 苏望亭嘴角一扬:“你能问这个,代表着你自己心里也在怀疑,不是么?” “你只说,究竟是不是你所杀!!” 苏望亭轻拍自己的刀鞘,冷声道:“如今我的刀,只斩恶人。普空大师,是恶人么?” 话毕,苏望亭扬鞭而去。 冷郁舟呆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面色,再次复杂了起来。 良久,冷郁舟轻叹一声,喃喃道:“此人,深不可测。” 冷夫人不解的问道:“夫君何出此言?” 冷郁舟满面无奈道:“与他玉面妖刀有了今日一会之后,我才明白,他深不可测的,绝不止是他的修为。也许他的刀并非如他的名号那样,也许,根本不妖。” 冷夫人轻抚夫君的胳膊,柔声道:“我却认为他的刀非但不妖,反而是浩气凛然。他的刀,不但诛杀恶人,也诛心魔。依我之见,那柄刀下的亡魂虽多,却是这世间最善的一柄刀。” “夫人的意思是…惩恶扬善?你竟这般的高看他?”冷郁舟苦笑道,“即便我承认他并非妖刀,可有你说的这般正气凛然么?” 冷夫人轻推了自己的夫君一把,含笑道:“你去见过你的女儿便会知。只怕薇儿经此一事之后,心性会有大变。” 冷郁舟笑道:“听夫人的意思,薇儿也有心魔?玉面妖刀帮她把心魔给诛了?” 冷夫人微微颔首:“薇儿虽说身手不俗,可以往那一贯的作风却不甚好评,得了个‘娇面毒蝎’名号,这本就不是好事。如今被玉面妖刀这么一教训,只怕薇儿会铭记一生。她今后行事作风会有大变,也未可知呢?” “嗯…倒也不是坏事。”冷郁舟含笑捋须,连连点头。 “只是…今后我们落霞滩对玉面妖刀会是何态度?若夫君果真对他玉面妖刀有了改观,今后会否不再随铁山寺去与他作对?”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冷郁舟连连摇头,来回踱步,“掌管一个宗门,又岂能以个人感情用事?我们落霞滩毕竟与铁山寺的实力有别,若想继续于江湖中立足,又岂能、又岂敢与铁山寺对着干?这是极不明智的。此外,天机九章白玉片我们落霞滩也得继续追寻下去,毕竟这是个以实力说话的江湖,若能有幸获得奇功,到那时,我们落霞滩才可以真正的做到不受他人之制,不说睥睨天下,也可得高枕无忧。” 冷夫人闻言默默点头,细声道:“只是…那玉面妖刀此回于我们有大恩,而且还出乎意料的未追究落杀他大嫂之仇,若有朝一日你跟着铁山寺对玉面妖刀兵戎相见之时,岂不尴尬?” 冷郁舟长叹一声,微微颔首:“夫人所言极是,只是……若不是忌惮铁山寺、若不是为了天机九章,我哪里又愿意主动去招惹这种人物?哎,且容从长计议吧,我自有打算。” …… 五日后,清晨。 茂州寻乌城外,钱家岭,钱家大院。 只见三名翠幽谷的弟子倒于钱家大门之外,皆是面色发紫,浑身抽搐不已。 中蛊毒。 而这三名翠幽谷弟子的身前不远处,一名身形娇小的女子趴于地上,一动不动。 其后肩各有一道细口,鲜血已将衣衫染红了大半。 钱多多。 只见一名脸上带有一道长疤的年轻男子手持子母双剑,一只脚正踏与钱多多的后背之上,冷冷的俯视着生死不明的她。 “哼,竟未料到这钱家还有个蛊师。倒连累三名师弟着了这丫头的道。” 赵凌安! 翠幽谷,竟日夜兼程的赶来,已然杀上了门! 而此时的钱遇明与黄盈瘫坐在门槛之内,担忧的望着门外生死不明的钱多多,想上前查看她的伤情,却哪里敢动。 一道幽怨的目光正自门外冷冷的射向他二人,令得他二人如同被枷锁困住了一般,一动也不敢动。 似乎就连哀嚎都不敢发出。 门外冷视之人,正是翠幽谷现任掌门,南宫炼! “滚出来受死!” 赵凌安突然大喝一声,是将钱遇明夫妇吓的浑身一颤,二人不禁放声悲哭。 “凌安,你暂且退下。”一直沉默的南宫炼,突然开口。 赵凌安立即回身恭敬的拜道:“弟子谨遵掌门之令。此恨,当由掌门亲手来了才是!” 南宫炼缓缓跨过门槛,于瑟瑟发抖的二人身前站定,嘴角扬起一股顽味的笑。 “黄盈,你当年逃婚之时,可曾想过会有这一日?” 黄盈伏于南宫炼的脚下,哭喊道:“是我让你丢了脸,要杀只杀我一人便是,求你、求你放过钱家!!” “你又可知当年我有多么的喜欢你!!”南宫炼突然大吼,一股强劲的气浪自周身迸发而出。 黄盈连连磕头道:“是我负了你、是我负了你,错全在我!!你…你只杀我便是,求求你大发慈悲,放过我夫君!!” “你夫君??” 南宫炼狞笑着将视线移到了钱遇明的身上。 “就为了这么个废物落得如此,你值么??” 钱遇明颤声道:“您…您大人有大量,求求您放了她,只杀我这个废物便是……都是我钱遇明的错……” “啧啧啧,抢着认错?哼,真是好一对恩爱的人儿。”南宫炼听到这话虽在冷笑,可胸中确实怒气更甚,额头有青筋隐隐跳动,“你们又可知我南宫炼为了这一天,盼了多久?你这废物又可知这夺妻之恨,又岂是求饶能了事的?” 黄盈突然一把抱住南宫炼的腿,哭喊道:“你要泄恨,只杀了我二人便是!!但求你能放过这钱家族人,他们可都是无辜的啊!!” “不、不不不不。”南宫炼连连甩头,仰头长吁了口气,“当年钱家明知你是逃婚出来的,却接纳了你。这里,没有一个人可以逃脱责任。” 话毕,南宫炼对身后微微颔首,沉声道:“将钱家上下老小,全部都押到院中来。” “是!” 赵凌安立即带了数名弟子冲了进去。 “不…不……”黄盈拼命的摇晃着南宫炼的双腿,“你…你杀我、杀我,不关他们的事!要不…要不我再跟你回去,好不好…我跟你回去好不好……” “滚!” 南宫炼稍一抖腿,黄盈立即倒飞了出去,重重的跌落于两丈开外。 “大好的年华给了别人,如今却让老子得你这个老破鞋!?你想得美!!” 话毕,南宫炼一把拎起钱遇明,将他扔到了黄盈的身旁,是摔的他口鼻流血,伏于地上呻吟不止。 “你二人且看好了。我便让你们先眼睁睁的看着钱家老小是如何被你们所拖累的,而后,再送你们下去与他们相聚!!” “你…你们住手……” 一道虚弱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钱多多趴于地上,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对着大门外的那条小道伸出了手,仿佛想抓住些什么。 “苏…苏大哥……” 脸上同样挂着一道长长疤痕的松庐长老快步走上前来,满脸讥笑的俯视着钱多多:“这小妮子竟还未死?瞎叫唤什么呢?” “噗嗤!” 一柄长剑,自其背部刺下。 贯穿! 松庐抽剑,一道鲜血随剑扬起。 一行血泪,自钱多多的眼角滑落。 那双总是笑意满满的大眼睛,缓缓闭上。 “苏…大哥……” 天机九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有名医么? 不多时,钱家上下二十余口人被押至了院内。 幸得这钱家刚收回家业还未来得及采买家丁及丫鬟,否则被押上来的人,更多。 钱遇明夫妇互相依偎着蜷缩在院内一角,只是一个劲哭嚎着求饶。可南宫炼哪里会搭理他们,冷笑着对赵凌安微微颔首。 “杀。” “遵命!!” 话音刚落,以赵凌安为首的十来名翠幽谷弟子,手持双剑逼向瑟瑟发抖的钱氏族人。 “且慢!!” 此时一名年约二十余岁的翠幽谷弟子突然冲进了院内,挡在了赵凌安等人身前。 只见此人身形高挑,面容清秀俊朗,双目清澈如泉;其身着宗门一贯的水翠长衫,腰上,则悬一柄同鞘子母双股剑。 可与其他弟子那素色剑鞘不同的是,其剑鞘以染成墨绿的兽皮包裹,通体烫印着飞花千叶纹,似乎在彰显着此人的身份,不同于普通弟子。 此人正是南宫炼的关门弟子,叶惊澜。 要说翠幽谷名声在外的后起第一人,是赵凌安。 可他叶惊澜犹如宗门密不外露的珍宝,却乃真正的翠幽谷首徒,甚至,可称得上是四大名门后起第一人。 其人性情有些孤僻,喜静,极少在江湖走动,所以也未得什么江湖名号。虽如此说,可翠幽谷上下又谁人不知他的天赋骇人,以至于多年前的修为便已超越了其师尊。若是他愿意于江湖中四处闯荡,只怕昔日的惊风剑客聂云飞在他跟前,也会显得黯淡无光。 赵凌安皱眉盯着拦于身前的叶惊澜,面露不悦:“叶师弟,这是掌门的命令,你为何要拦?” 叶惊澜彬彬有礼的对着赵凌安躬身一拜,语气平和的说道:“耽误赵师兄了,还请莫怪。师弟我想与掌门师尊说几句话,恳请师兄且先莫动手。” “嘁。”赵凌安翻了个白眼,瞥过了头去不再言语,一脸的不忿。 南宫炼笑望着爱徒,问道:“惊澜,你有话只说便是。” 叶惊澜又对着南宫炼深深一拜,道:“师尊,请恕徒儿直言,将这钱家人杀绝,不妥。” 南宫炼面色一沉:“惊澜你是知道的,此事为师已耿耿于怀多年,且算得上时光明正大的寻仇,有何不妥?” 叶惊澜望了眼瑟瑟发抖的钱遇明夫妇,恭敬的回道:“是,此事若换成了是徒儿,那也定是气炸肺腑。只是我们翠幽谷乃江湖四大名门之一,与小门小派的不同,我们行事自然要大度些才算不失体面。” “哦?你的意思,是让为师就此作罢?” 叶惊澜摇头:“徒儿深知师尊此恨之深,不敢劝您作罢。且不提这钱家于您有夺妻之恨,只说师尊的父亲当年在得知黄盈逃婚之后气急病发而去世之事,此二人,就当杀。” 南宫炼闻言牙关一咬,沉声道:“既是当杀,你又多说什么。” 叶惊澜陪笑道:“将人家灭族,的确痛快,可此事若传出去,不好听,只怕有损我们翠幽谷的名声。徒儿斗胆恳请师父放过钱家诸人,只杀他二人便是。如此一来既博得了大度的美誉,又不失我们翠幽谷的威严,还请师尊三思。” 南宫炼闻言苦笑了一声,捋须摇头道:“你呀你呀,总是那么的心善,真真是辜负了你那一身惊人的天赋,哎!” 沉默良久,南宫炼大手一挥:“罢了!就依你所言,只杀他二人便是。” “师尊开明!” 南宫炼嘴角一扬:“你别急着高兴。为师倒要借着此次机会,改改你这副菩萨心肠,否则今后如何扛起翠幽谷的大旗?” 叶惊澜闻言一怔,不解的问道:“徒儿愚钝,未领会师尊之意。” 南宫炼抬手指向钱遇明夫妇,冷冷道:“你是为师最得意的弟子,那就由你来替为师去结果了他们。” “这……”叶惊澜冷汗涔涔。 南宫炼面色一沉:“还不快去?” “是、是。”叶惊澜犹豫着走向钱遇明夫妇,“弟子…不敢有违师命。” 此时赵凌讥笑道:“杀两个人看把你给紧张的,这今后宗门若是交给了你,我们翠幽谷只怕会变成翠幽庙喽!估计除了不得杀生,还得念经。” 此话一出,众弟子纷纷捂嘴偷笑。 而叶惊澜着实是一副好脾气,面对嘲讽也只是满脸苦笑着连连点头回应着,不见半分怒意。 “还不快些动手?”南宫炼催促道。 “啊…是、是。” 叶惊澜极不情愿的拔出了长剑,忐忑的望向钱遇明夫妇。 钱遇明见状立即伏倒在地,对着叶惊澜连连磕头道:“多谢这位少侠好言相劝,能留住族人的性命,我们夫妇二人已是心满意足!!少侠勿须自责,只快些动手便是,我们夫妇二人若泉下有知,还得感激您的大恩大德才是!!” “啊…好。”叶惊澜咽了咽口水,偷瞄了眼南宫炼,缓缓扬起了手中的长剑。 而钱遇明夫妇则闭上了双眼,牙关紧咬,默默的点着头,示意叶惊澜速速下手。 “得…得罪了。” 话毕,长剑直刺钱遇明的胸口而去! 可剑尖,却在其胸口三寸处,停下了。 并未刺进去。 “呵呵…师尊……”叶惊澜扭过头来,满脸的讪笑,“徒儿又突然想出一个好主意,不如……” “你快些动手!!”南宫炼是勃然大怒,“唯唯诺诺,如何能成大事!!” 叶惊澜被这声呵斥吓的是浑身一颤。 虽是被吓的面色发白,可他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缓缓的收起了剑。 “请恕…徒儿不从。” “嗯?”南宫炼闻言大惊。 在他的印象中,这叶惊澜自幼对自己是话无不听,听无不从。 这,可算得上是他头一回抗命。 未等南宫炼自诧异中回过神来,叶惊澜拱手喊道:“师尊,若这回您能依徒儿的,徒儿我…我便不再蛰伏不出,今后主动外出行走,为宗门分担诸事!” “哦?”南宫炼眉头一挑,突然由大惊转为大喜,“你这牛心古怪的脾气,本来这回就差将剑架你脖子上了,才逼得你跟了出来。若为师此番依了你,你果真今后愿主动为宗门分担诸事?” 叶惊澜深吸了口气,点头:“是!” “好!!”南宫炼喜不自禁,大吼一声,“那你说说看,此二人,你想如何处置?” 叶惊澜呲牙一笑:“要不,算了吧。” “胡闹!!不让他二人付出些代价,为师如何能甘心!?” “师尊息怒、师尊息怒。”叶惊澜连连躬身,是诚惶诚恐,“不如…命他二人终生为令尊守坟?” “这个么……”南宫炼眉头紧锁,来回踱步,“倒也不是不可。” 叶惊澜闻言长舒了口气,忙拜道:“多谢师尊!” “不过,得挑了他二人的脚筋,变为了废人再去为先父守坟。”南宫炼又说道。 “这……” 南宫炼沉声道:“没得商量!这是为师最后的让步!” 叶惊澜轻叹了声,垂头道:“是。徒儿这便出手。” “很好。” 说着南宫炼翻身上了马。 “将他二人废了之后,你亲自带回翠幽谷后山先父的坟前。此处离落霞滩不远,为师便顺道去拜访一下冷掌门。” 叶惊澜忙拱手道:“弟子谨遵师命!!恭送师尊!!” 南宫炼满意的点了点头,随手招了几名弟子跟随,扬鞭而去。 待其走远之后,赵凌安的脸上立即堆满了坏笑。 “叶师弟,还在等什么?快些废了他二人,我们也好尽快上路。” “啊…好。” 叶惊澜再次拔出了长剑,将颤动的剑尖抵在了钱遇明的脚踝处。 “多谢少侠一再相救!”钱遇明是泣不成声。 叶惊澜偷瞄了眼赵凌安,低声道:“你勿须惊慌,我不会真挑了你们的脚筋。我只随手在你们脚踝处划个浅口,你做做样子,配合一下。” 可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叶惊澜回身一看,只见一名钱家的男子倒在了血泊之中。 而赵凌安,则狞笑着甩了甩剑上的血,挑衅味十足的望着叶惊澜说道:“师弟,别天真了。这些人不杀尽,掌门哪里会心甘。” “不可啊!!” 叶惊澜扑了过去,伸出二指摸向那名倒地男子的颈间。 死了。 “赵师兄,万万不可再杀了,师尊适才已答应了师弟,不杀人的!” “啊!” 一声惨叫,再次传来。 松庐也已手刃了一名钱家男子。 叶惊澜倒吸了口气:“松庐长老,竟连你也……” 松庐皱眉道:“一副娘们唧唧的软心肠,今后如何能成大事!!我要是你师父,早抽你了!!快些将人杀绝,只带他二人回去便是!” “啊呀!使不得、使不得呀!!”叶惊澜急的是连连跺脚。 正在叶惊澜不知所措之际,一名弟子匆匆跑入院中,指着院门外说道:“松庐长老,那个小妮子…似乎还有一丝气呢……” “嗯?”松庐眉头一挑,“这般的命硬?” 那名弟子点头:“的确尚存一息。” 松庐闻言是勃然大怒:“那丫头已重伤了我们三人,岂能留她活命!让开,老子这回斩了她的头!!” 可这名弟子刚让开身子,松庐却盯着门外,愣住了。 只见门外一名男子正单膝跪于地上,将钱多多抱于怀中,正在探她的鼻息。 那名弟子轻“噫”了一声,小声道:“好生奇怪,适才我在门外还未看见此人,怎的眨眼间就出现在了门口?” “哦?”松庐眯起了双眼。 那人虽是背对着院门,可松庐总觉得这背影,有些眼熟。 “喂,你是何人?”松庐喊道。 那人却迟迟未有答话,只是听见他轻叹了一声,垂头望着怀里的钱多多,缓缓摆了摆头。 松庐与赵凌安对视了一眼,遂再次吼道:“若是附近的乡亲,请速速走开莫要多管闲事!翠幽谷办事,旁人不得插手!” 话音刚落,只见那人小心的将钱多多放平于地面。 “抱歉,大哥回来晚了。”那人终于开了口。 松庐听见这道声音,也不禁“噫”了一声,满面的困惑。 只因这声音听上去,他也觉得甚是耳熟。 却一时想不起来是何人。 “跟你说话呢!!还不快滚!!”赵凌安喝道。 只见那人再次垂头轻叹了声,缓缓站起了身。 其身形,高挑。 腰间,一柄窄鞘长刀! “这附近,可有名医?” 说话间,那人缓缓转过了身来。 可那人刚转过身来,却立即传来了松庐的一声尖叫,跟见了鬼似的。 “啊!!!” 松庐是瞪着一对快落下的眼珠连连踉跄着后退。 而赵凌安,则已是满面煞白,手中的长剑缓缓自掌中滑落,脱手落地。 “是玉面妖刀!!”松庐惊呼一声,跌坐在地。 来人,正是苏望亭!! 只见苏望亭的面上如一汪静水,平静的可怕,看不出一丝情绪。 就如暴风雨前夕的湖面,静谧,而压抑。 “附近,可有名医?”淡淡的声音,再次重复道。 可除了松庐师徒二人喘息的声音,院内无人应答。 苏望亭缓步跨过门槛,伸手,指向瘫坐于地上的松庐,再次淡淡道:“附近,可有名医?” “我…我不知道!!!”松庐崩溃的吼道,随即一骨碌爬起身冲到了叶惊澜的身旁,“惊澜,此人便是玉面妖刀!!” 赵凌安也是急声喊道:“叶师弟,此人只怕只有你能应付!” “哦?” 叶惊澜却没心没肺的露出了一个灿烂而友好的笑脸,而且对着苏望亭十分客气的抱起了拳。 “原来你就是玉面妖刀啊,久仰久仰。” 苏望亭却充耳不闻,看都没看叶惊澜一眼,径直走向钱遇明夫妇。 甚至,是与叶惊澜擦着肩头而过。 “呵呵呵。”叶惊澜丝毫不在意被对方忽视,憨笑着挠了挠头,回头望着苏望亭,“此人的面容可真是惊人的好看呢,怪不得被称作玉面。” “不要涨他人志气!”松庐用肩头顶了顶叶惊澜,细声道。 叶惊澜却极其认真的回道:“本来么,他的脸本就是难得的俊秀。反正比我强多了,嘿嘿。” “……”松庐是冷汗涔涔。 他突然觉得这个同门后辈虽然修为骇人,却似乎不那么靠得住。 “附近,可有名医?”苏望亭俯望着钱遇明,再次重复道。 钱遇明仿佛仍不敢相信苏望亭归来,只是愣愣的盯着他,却一时忘了答话。 “附近有能救活多多的名医么?”说着苏望亭转头望向翠幽谷诸人,漆黑的眸子中是寒意渐起,“若没有,那翠幽谷,可休矣!” 天机九章 第一百三十章 顿悟 “有…有。”钱遇明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寻乌城内有一高人,其一手保命回阳术及医治刀剑外伤的本事尤其的高明。” 苏望亭沉声道:“无论使多少银子,火速请来!” “好好好…” 可钱遇明虽嘴上应着,却仍只是瘫坐于地上,惊恐的望向翠幽谷诸人,似是不敢轻举妄动。 “啊哟!人命关天,你快些去请来哇!”叶惊澜是连连拍手跺脚,看上去竟似乎比钱家人还要着急。 “你…你是个好人…”钱遇明支吾道。 “废什么话,你只快些去!!”叶惊澜一把将钱遇明拉起,推出了院门。 苏望亭见状有些意外,遂瞥了眼叶惊澜的脸,又瞥了眼他腰间的剑。 “此人,不俗。”他心里暗道。 被推出院门的钱遇明于生死未卜的钱多多身旁蹲下,泪如泉涌,这才将一直压抑的情绪发泄了出来,大声哭喊道:“多多你撑住啊!大伯这便去寻人来医你!!好孩子,是大伯连累了你啊!!” “快去!!!” 苏望亭的一声怒吼声突然自院内传来,众人顿觉双耳齐鸣。 钱遇明来不及抹泪,忙不迭的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苏望亭走至黄盈的身前蹲下,问道:“多多,是被何人杀伤?” 黄盈抹了抹泪水,望了望松庐,又望了望赵凌安。 是欲言又止,未敢开口指认。 苏望亭随着她的目光瞥了眼那师徒二人,点头:“明白了。” 此时叶惊澜满脸讪笑着拱手道:“呵呵,松庐长老和赵师兄,的确是不该对一名小姑娘出此重手,可…可也是事出无奈呀,的确是那小姑娘先出手伤我三名师兄弟……” 苏望亭仍是未搭理叶惊澜,指着那两名被杀死的钱氏族人,继续问道:“此二人,是被何人所杀?” 黄盈闻言紧抿双唇,壮着胆子再次望向了那对师徒。 苏望亭再次点了点头后,突然指向凑上来的叶惊澜:“他,动手了么?” 黄盈这回不再沉默了,连连摆手道:“他…他并未动手,他是好人!若不是他苦劝南宫炼,只怕此时钱家人已经死绝。” 苏望亭哦了一声,起身,再次与叶惊澜擦肩而过,走向松庐师徒二人。 未等他开口,松庐支吾着抢声道:“你…玉面妖刀你休要胡来!!此回是他钱家与我们掌门的恩怨,与你又有何干系!” “有干系。”苏望亭缓步走向二人,“门外那个被你杀伤的姑娘,是我将她从夜流国带回来的。所以说,她在九州的安危,自然与我有关。” 面对缓步逼近的苏望亭,松庐拉着赵凌安连连后退:“你…你休要胡来!!” 苏望亭未理此话,继续自说自话道:“既是杀伤了我负责安危之人,你们自然是要给个说法。” “呵呵呵,息怒、息怒。还请莫为难他二人,我等也只是奉命行事。”此时叶惊澜快步挡在了松庐师徒身前,笑呵呵的对着苏望亭连连拱手,“师尊掌门前来兴师问罪,也是事出有因,毕竟夺妻之恨,不是小事呀。既然此段恩怨在未伤及钱遇明夫妇二人性命的前提之下解决了,在下认为,倒也算得上是件幸事。” 苏望亭停下了步子,这才第一次正眼望向了叶惊澜。 面对苏望亭的直视,叶惊澜仍是一个劲的傻笑着,连连拱手作揖个不停。 “你的修为,定是不俗。”苏望亭终于对他开了口。 叶惊澜连连摆手:“哎呀,不敢当、不敢当。” “不,你敢当。因为你敢挡在我身前,必定是对自己身手十分的自信。” 叶惊澜闻言一怔,想了片刻后笑问道:“在下冒昧一问,此事,足下非得要个说法么?” 苏望亭缓缓点头。 “那此事,能在不动手的情况下,给你个说法么?” “不能。”苏望亭干脆的回道。 “啊呀…这……”叶惊澜抓耳挠腮的来回快步踱着,显得很是焦虑,“您…可否再考虑考虑?” 苏望亭摇头:“不。” 叶惊澜突然站定,又问道:“那…您打算如何解决?” “等名医来了,再说。” 叶惊澜闻言不解道:“这是为何?” 苏望亭指向院门外,沉声道:“若是多多能医活,我,只杀你们。若是多多不能医活,我,血洗你们翠幽谷!!” “血洗我们翠幽谷!?”叶惊澜闻言是双瞳一缩,满脸的震惊,“你…一人?” 苏望亭点头:“一人。” 叶惊澜怔怔的望着对方半晌后,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笑:“这话,听上去不像是虚张声势。” 苏望亭摇头:“绝不是。” “我相信。因为我突然想起来,你毕竟血洗过天岚峰。” 苏望亭点头:“血洗过。” 叶惊澜面上的笑容渐渐褪去:“所以你认为,你也能孤身血洗翠幽谷?” 苏望亭冷笑一声,道:“你的话,的确有些多。但我能感觉到你的人,不坏。” 叶惊澜苦笑道:“我不坏又能如何,又不能打消你动手的念头。” “身为名门大派的精英弟子,你这般婆婆妈妈又软心肠的样子,不好。” 叶惊澜闻言长叹一声,甩头道:“我知道。可我,就是改不过来。” “不用改。” “不用改?” 苏望亭点头:“今日,你便会死。所以说改不改,无所谓。” 叶惊澜呆望着苏望亭半晌,又叹了声,像个垂头丧气的孩子一般耷拉下了脑袋。 “是么,最终,你还是要动手么……” 苏望亭望着此人这般幼稚的模样,嘴角挂上了一丝笑意:“你是不想死,还是不想动手?” “都不想。”叶惊澜仍是耷拉着脑袋。 “但你还是会阻拦我。” 叶惊澜抬头望向松庐师徒,又望了望几名师兄弟,耸了耸肩:“对。他们毕竟是我的同门师兄弟和长辈,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被杀。” “是么。”苏望亭眉头一挑,摸着下巴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叶惊澜,微微颔首,“不错。虽心软且怕麻烦,但还算有担当。” “担当个屁!!”叶惊澜一把捂住了脸,“早知道,打死我也不出来这趟!” “呵……”苏望亭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是越来越觉得此人有些意思,“可你毕竟是掺和进来了,倒不如坦然面对。” “那他们可以逃么?”叶惊澜突然问道。 苏望亭再也忍不住,仰面大笑了两声,指着松庐说道:“你自己去问。” 于是叶惊澜扭头望向了松庐。 松庐是连连摆手道:“惊澜,勿须说这些个丧气的话,你天赋与修为都是难得的好,老夫认为你大可不必怵他,只与他动手便是!!他玉面妖刀若是决定要动手,跟他再多的废话也是白搭!!” “不是……松庐长老,我是在问,你逃得掉么?”叶惊澜又开始焦急的跺脚。 松庐牙关一咬,低头细声道:“逃…不了。此人无论是身法还是刀法,都极快。我…望尘莫及!” “那我…能逃得了么?”叶惊澜满面的认真。 松庐闻言是脚下一软,险些跌倒:“臭小子,你的意思是抛下我们,自己逃??” 叶惊澜挠了挠头,苦笑道:“我也只是问问嘛。” 正在松庐准备呵斥叶惊澜之时,只听院门外传来阵阵马蹄声。 众人回身望去,只见是钱遇明带着一名留着山羊胡的男子赶了回来。 “薛神医,快给我侄女看看!!”钱遇明匆匆跳下马,指着钱多多喊道。 那男子道了声莫急之后,下马蹲于钱多多的身旁,俯身查看她身上的伤势。 “如何?”钱遇明焦急的问道。 那男子未答话,边查看钱多多身上的剑伤边给她号脉,不多时,只见他突然抬头喊道:“快!!速速将她抬回房间躺下!!” “还有得救么!!”钱遇明哭喊道。 男子摆手喊道:“命悬一线,不好说!!你只快些叫将她抬回房去,多耽搁一时我便失了一分把握!!” 钱遇明一把抱起钱多多冲进了院门,那名男子快步紧随其后。 望着匆匆跑入内院的二人,苏望亭对黄盈催促道:“快,你快些去搭把手,多多毕竟是姑娘,你去方便些。” 黄盈忙爬起了身,对着钱氏族人招手道:“女眷都快些随我去帮手!!快!!” 可却无一人敢动。 皆是满面惊恐的呆望着翠幽谷众人。 “啊呀!!快啊!!”叶惊澜突然大喊一声,是将苏望亭吓的浑身一颤,“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快去搭把手呀!!” 钱氏族人这才纷纷爬起了身,往内院匆匆跑去。 院内顿时空旷了不少,此时只剩下苏望亭,还有呆望着他的翠幽谷众人。 望着叶惊澜那满脸的焦急,苏望亭好奇的问道:“你身为来生事的一方,是真的在为那姑娘安危着急么?” “嗯呐。”叶惊澜点头,极其的认真。 苏望亭哑然失笑:“那你师父若是知道你这般的没立场,会不会气的发疯?” 叶惊澜闻言一怔,遂收回了向内院探视的目光,挠着头支吾道:“我……我不喜欢看见有人被杀。无论是自己人,还是敌人。” “是么,那你不适合习武。你该去做个读书郎。” 叶惊澜苦笑道:“若有得选,我必定不会习武。可是自打出生就是孤儿的我,没得选。” 顿了顿,叶惊澜又问道:“你,从一开始便是出手这般的干脆决绝么?” 苏望亭摇头:“不。经历了一些事后我才顿悟,对待敌人和世间的丑恶,不能有半分的怜悯。若是有半分仁慈,便是在浪费时间和精力。正如现在的你一样。” “经历了一些事……才发生了彻底的改变么?”叶惊澜望着天,若有所思。 苏望亭冷冷道:“对。你也马上会经历让你彻底改变的事。” “哦?会一改我这副软心肠的毛病么?” 苏望亭点头:“会。但对你没多大的意义。” “为何?” “因为你的运气,没我好。” 叶惊澜摇头:“听不明白。” 苏望亭冷笑一声,道:“我顿悟的时候,举刀杀尽了让我顿悟的那些人。但即将让你顿悟的人,却是我。” 叶惊澜愣了片刻,摊开了双手:“的确是运气不好。你的意思是,我顿悟的那一刻,便是我死亡之时?” 苏望亭点头:“一定是。” “我的死,能换回在场同门的命么?” 苏望亭摇头:“不能。” “我明白了。”叶惊澜仰天长吁了口气,双手负于身后来回踱步,“呵呵,如此说来,这真真是运气不好。哎,若你能是我的朋友,我便既能顿悟又能留下性命,那该多好。” 苏望亭再次哑然失笑:“你很坦然。” 叶惊澜停下了踱步,回身,面色难得的沉了下去:“对,我很坦然。但不是坦然赴死。” “哦?” 叶惊澜沉声道:“即便你玉面妖刀的事迹是如雷贯耳,但我也不可能引颈就戮。我是心软,不是心蠢。” “很好。死在我刀下的,都经历过反抗。” 叶惊澜突然呲牙一笑:“但愿我的反抗,是给你留下最深印象的那个。” “见谅。可无论你是如何的反抗,留下的印象都和我刀下的那些亡魂一样,没有区别。” “哦?那你的刀下亡魂们,留给你的是何印象?” 苏望亭也回以呲牙一笑:“死人的印象。你,很快也一样。” 叶惊澜闻言苦笑着摆了摆头,未再有话,只是向二重门内的里间眺望着。 苏望亭也是。 松庐和一干翠幽谷弟子,也是。 可他们向里间眺望的原因,却并不是如苏望亭和叶惊澜那般,是出于关切。 更像是在紧张的等待着那一刻的来临。 哪一刻?? 生死一刻!! 只因那薛神医只要一走出来,他玉面妖刀必定会立即动手! 无论钱多多生死与否,他都会! 天机九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废物 钱家大院内,鸦雀无声。 静…… 苏望亭与叶惊澜,齐齐注视着内院的大门。 这场景,有些荒诞。 即将相互厮杀的二人,此时却如朋友一般安静的并肩而立。 而此时的松庐趁着那二人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这边,鬼鬼祟祟的凑到了赵凌安的耳旁,似是在低声嘱咐着什么。 赵凌安则不时点着头,瞥了眼那即将厮杀的二人,面上竟扬起了一抹坏笑,仿佛忘却了自己已命悬于那柄长刀之下的处境。 约摸半个时辰的光景之后,眉头紧皱的薛神医自内院匆匆走出。 “情况如何?”苏望亭与叶惊澜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道。 薛神医环视了一圈院内众人,急声道:“在场可有内力雄浑之人?” 苏望亭拱手道:“不知神医为何要寻内力雄浑之人?这与救治多多有关么?” 薛神医点头:“虽我以秘制的药灸刺入她周身经脉大节点送药,可无奈那姑娘伤势过重,浑身气血已几乎不能流转,以致针灸上附着的还阳秘药无法送达其周身。所以需一内力雄厚之人持续向其体内运气,以催动其周身血气重新开始流转,方才能有一线生机。” “我来!”叶惊澜立即喊道。 薛神医上下打量了一番叶惊澜,问道:“据老夫预计,至少需在三炷香的光景内持续向那姑娘体内运气,这期间不可中断,你能否做到?” “可以!”叶惊澜不假思索的点头。 薛神医闻言精神一振,再次确认道:“后生,持续送气三炷香的光景,可是需要极其雄浑的内力才能做到,而即便做到,运气者也有因内耗过度而导致丹田损伤的风险。你,可行?” 叶惊澜大手一挥:“神医不必多言,走!” “且慢!”苏望亭突然喊道。 叶惊澜回身,笑道:“我知你要提防我的同门逃离,所以不便自己去。你只管放心,我必定竭尽全力助钱姑娘脱险,在下自认为内力足可捱得过三炷香的光景!” “倒不是怀疑你的修为。”苏望亭冷眼盯着他,“你可想清楚了,即便你如此做,也改变不了你们即将命丧我手的下场。” 叶惊澜点头:“明白!那你能否答应我,在我回来之前,不要对他们动手?” “哦?”苏望亭眉头一挑,“你这话,是在以钱多多的命在威胁我?” 叶惊澜呲牙一笑:“非也。在下还是想在你的刀下挣扎一番,万一,能保住他们呢?” 苏望亭闻言一怔,随即嘴角扬起:“这话倒是很合理。好,我答应你。” “多谢多谢!”叶惊澜大笑着拱了拱手,拉起薛神医冲入了内院。 “哼,你还真相信他。”松庐望向内院,面露不忿,“你就能确定,他叶惊澜不是借着救人而从后院逃走?” 苏望亭摇头:“我不确定。但我能确定的是,若我进去救人,你必定会逃。” 松庐老脸一红,吼道:“他叶惊澜去救人,已是代表了我们翠幽谷的歉意,你又何必执意要将我们赶尽杀绝!!” “你说的对。”说着苏望亭抬手指向那几名翠幽谷弟子,“你们几个,可以走了。” 那几名弟子闻言是面面相觑,似是不敢相信这话。 苏望亭冷冷道:“若再不走,便再也别想走出这间院子。” 于是那几名弟子齐齐运起轻功掠出了院子,没有一丝的耽搁。 松庐和赵凌安是看傻了眼。 “那……我们呢!?” 苏望亭冷笑道:“钱多多是你师徒二人亲自动手杀伤的,你猜,我会不会放你们走?” 松庐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咬牙道:“你也休要得意,你虽强悍,却不一定是叶惊澜的对手!” “哦?”苏望亭以轻蔑的眼神上下扫了松庐一遍,“说说看。” 松庐指着自己的脸狞笑道:“给我留下这道疤的男子,修为可否算得上强悍?” “穆世兰?”苏望亭撇了撇嘴,点头,“他,的确可算得上九州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 松庐又指向内院:“可三个穆世兰,都不是他叶惊澜的对手。” “哦?”苏望亭闻言舔了舔嘴唇,面上泛起饶有兴趣的笑,“有这般的厉害?” 松庐冷哼一声,甩袖道:“他因性情孤僻,从不愿掺和江湖中事,所以得知他存在的人极少。可若是今日他杀了你玉面妖刀,只怕他自己再不愿意,那也是要名声大噪于江湖了。哼,倒也好,让江湖中人得知我们翠幽谷有此等修为的高手也并非坏事,免得被某些人看轻!!” “三个穆世兰,都不是他的对手?”苏望亭仍在琢磨着这句话,似乎丝毫未将松庐适才的那番话听进耳中。 “只怕我说三个,还少了!”松庐得意道。 苏望亭呲牙一笑:“你莫不是在吹牛吧?若果真如此,真当是迄今为止我所遇见的最强劲的对手。” “吹牛??”松庐听到这话顿时来了气,“我们翠幽谷虽说整体实力不如铁山寺,但掌门南宫炼的修为,可是与昔日的普空大师在伯仲之间的!!你可知他叶惊澜击败身为其师尊的南宫炼时,用了几招?” “啊…几…几招?”苏望亭故作慌张。 松庐伸出了三根手指:“只用了三招而已!简直是妖孽!!” “啧啧啧,厉害、厉害。”苏望亭连连拍手称赞,“可你…跟我说了这么一大通,是为了让我知难而退么?” 松庐干咳了两声,双手负于身后昂起了脸,悠悠道:“若是怕了,你只管逃,反正我师徒二人是拦不住你的。” 苏望亭嘻笑道:“那看来我还得谢你了,竟对我这般的好,可是……你这话却让我有了另一番打算。” 松庐眉头一拧:“有何打算。” “既然你信誓旦旦的说我不是叶惊澜的对手,那我为何不在他回来以前,杀了你二人再逃?” “你……” 松庐愣住了。 他实没料到,这番话不仅未吓退他,反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我说的不对么?”苏望亭缓缓拔出了噬魂黑刀,“如此一来我既能保命,又能全身而退,岂不好?” “你…你别……”松庐是冷汗涔涔,连连摆手向后退去。 “我平生最憎恨两种人。”苏望亭随手舞了个刀花,眼中,寒光暴射,“一种,便是无端杀害妇孺之人,而另一种,便是敢于威胁我之人。” 松庐急吼道:“可你答应过叶惊澜,在他回来之前不会动手的!!” 苏望亭未理此话,嘴角扬起了一股狞笑:“而这两样,你都占全了。” “你…你莫冲动……我不再……” 话未说完,松庐的声音戛然而止。 只因他感到自己的身旁,突然刮过一阵短促的劲风! 而身前那道狞笑着的身影,正在涣散。 残影! 一道冷哼,突然在自己的身旁响起! 松庐浑身一颤,扭头望去,只见身旁的赵凌安是满面的惊恐,双目瞪圆。 松庐顿时惊呼一声,也瞪圆了双目。 只因那赵凌安的喉间,正插着一柄漆黑的长刀!! 一柄贯穿了他脖颈的长刀!! “凌安!!!不!!!” 松庐的悲嚎在院内回荡,而手执长刀之人,嘴角依然挂着狞笑。 抽刀,血扬起。 “扑通!” 赵凌安一声未吭,栽倒在地。 松庐呆望着爱徒的尸体,浑身筛糠似的颤抖着,口中喃喃重复着:“不、不……” 滴着鲜血的漆黑刀尖,缓缓抬起,抵在了松庐的眉间。 松庐抬眼,神情呆滞的望着身前这名仍在狞笑的男子。 “可有遗言?” 松庐缓缓摆头,满脸的生无可恋:“我不该…出言威胁你……” “不。杀伤了我的妹子,你的结局已是注定。你的威胁,只不过让你稍稍加快了丧命的速度。” 松庐惨笑了一声,喃喃道:“难道这世间,当真无人能挡下你的刀么。” “你的这个遗言,不怎么样。” “的确…不怎么样。”松庐缓缓闭上了双眼,等待着眉间的刀尖,被推入自己的头颅。 “叮!” 一声脆响突然响起,松庐猛的睁开了双眼。 可映入眼帘的却是刚刚溅起的火星,险些窜入他的眼内。 而苏望亭,已退到了两丈开外。 一名手执长剑的男子,已出现在松庐的身旁! 叶惊澜!! “你答应过我,不先出手的。”叶惊澜怔怔的盯着赵凌安的尸体。 “还不错,能将我逼开的,你是第一人。”苏望亭淡淡道。 “你,食言了。” 苏望亭点头:“对,从一开始,我就打算食言。” “为何?” 苏望亭嘴角一扬:“因为我不想再看见你这娘们唧唧怪家伙,再露出那不知所谓的笑脸。” 闻得此言,失望瞬间爬满了叶惊澜的脸:“这就是你所说的,准备给我一个顿悟?” 苏望亭点头:“可以这么说。” “可你说过,让一个将死之人顿悟,意义不大。” 苏望亭缓缓收刀入鞘,双膝微曲,摆出了拔刀式:“可你也说过,想挣扎一番。” 叶惊澜仰天长吁一声,点头:“我的确说过。” 话毕,叶惊澜缓缓抽出另一柄短剑,手中子母双剑齐舞了个剑花,而他望向苏望亭的眼中,满是惋惜。 苏望亭微微摇头:“对你的敌人,你不该露出这种恶心的眼神。尤其是能置你于死地的劲敌。” 叶惊澜犹豫着抬起了双剑:“我能感觉到你的人,不错。我是真的不想平生第一次的搏命厮杀,是与我想成为朋友的人。” “给老子闭嘴!!!”苏望亭突然大吼一声,是将叶惊澜吓的不禁一颤,“老子可不屑于与你这种废物为友!!你只不过是很快被我淡忘的另一个刀下亡魂!!” “好、好……”叶惊澜缓缓沉下了身形,极不情愿的摆出了掠出的姿态,“死之前我只想告诉你,钱姑娘她,已无性命之忧。” “很好。”苏望亭的手,按住了刀柄,“但我不会领情。我现在只想看看,你这个废物临死之前究竟能给我留下多深的印象。” “我…我不是废物……”叶惊澜的声音在颤抖,持剑的双手也在颤抖,“我只是…不喜欢打打杀杀,更不喜欢看见有人丧命……” “不,你是废物。”苏望亭狞笑着回道,“你到死,都是废物。一个讨好了我,反倒还像条狗一般被我宰了的废物。” “我…不是废物!!!” 叶惊澜突然嘶声怒吼,手执双剑掠向了苏望亭! 天机九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孰对孰错 望着冲向自己的叶惊澜,苏望亭有些意外。 因为这名在松庐口中的翠幽谷第一人,这掠向自己的速度看上去,却是平平无奇。 实是不像高手该有的身法水平。 可苏望亭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嘴角反而扬起了一丝笑。 赞赏的笑。 而这抹笑刚刚自苏望亭的嘴角扬起,手执双剑的叶惊澜,已掠至其身前! “好!” 一旁的松庐望着宗门第一人如此英姿,不禁喊出了声。 可面对已杀至身前的叶惊澜,苏望亭却仍保持着拔刀的动作,一动未动。 没有出刀,也没有闪避的意思。 丝毫没有。 甚至当对方的剑尖已几乎点上了他的鼻头,仍是无动于衷。 而他那愈发上扬的嘴角,仿佛已是他浑身上下唯一动了地方。 “哼,有意思。” “咻!” 劲风拂面,苏望亭眯起了双眼。 那道迎面而来的手执双剑的人影,竟径直撞向了他! 对! 长剑,看上去已刺穿苏望亭的面门,而执剑之人,已迎面撞上了他! 面对面的撞上!! 见此情形,松庐口中的第二声“好”字正欲发出,却生生打住了。 只因他看见那已撞上苏望亭的叶惊澜,身形,在逐渐发散。 就好似一道高速撞上了墙壁的烟雾,袅袅四散。 残影!! “好!”苏望亭忍不住喊道,“身法竟已快到能留下移动的残影,着实的不一般!!” “但是……”苏望亭突然仰面望天,面露狞笑,“你还是个废物。” “叮!” 火星四溅!! 一柄黑刀高高扬起,与自上而下的一柄长剑,相撞! “嘭!” 一股强劲的气浪自两柄相撞的兵器之间迸发而出! 叶惊澜,现身于苏望亭的头顶! “我不是废物!!!” 滞空于对方头顶的叶惊澜大吼一声,右手执长剑继续与黑刀相持,左手的短剑则带着一道刺耳的破空声疾刺而下,直取苏望亭的天灵盖而去! “不错!很快!”仰面而望的苏望亭狞笑更盛,“看来,我不得不被你逼退第二次。” 话音刚落,那柄短剑已没入苏望亭的头顶! 可叶惊澜却突然“噫”了一声。 看上去已胜券在握的他,似乎在这一瞬间察觉到了什么。 他的右手正执长剑与黑刀相持,可就在左手的短剑刺入对方头顶的一瞬间,他却突然感到对方黑刀上的力道被撤了。 莫非是因为对方的头颅被刺入了这致命的一击,而立即丧失了还手之力? 不对! 叶惊澜突然察觉到那柄刺入对方天灵盖的短剑,也丝毫未感到有刺穿头骨该有的阻力,仿佛只是刺向了空气一般。 遂急急于空中翻了个身,落地,双剑护于身前,紧盯着眼前的苏望亭。 “也是残影么?”叶惊澜沉声道。 “对。” 顺着这道应答声扭头望去,叶惊澜双瞳却猛的一缩! “你!!!” 只见苏望亭那张白皙似玉的面上,鲜红点点。 而他的脚下,横着一具无头的身躯。 大量的鲜血,仍自那具身躯的颈腔向外喷溅,而一地的鲜红之上,是一颗被苏望亭提在手中的头颅。 松庐的头颅!! “现在,你的那副心肠,会稍稍变硬了一些么?”苏望亭将头颅抛了过去,“面对这个血淋淋的江湖,你那张脸上,还会露出那令人恶心的软弱的笑么?” 望着滚至自己脚下的头颅,叶惊澜久久无语。 他的牙关,第一次咬紧。 “你…是否太残忍了些……” 苏望亭甩了甩长刀上的血,冷冷道:“那你可否问过松庐师徒,他们对一名十六岁的姑娘,是否也太残忍了些?” “钱姑娘毕竟没死,可你却执意要杀了他们!莫非在你的观念中不带一丝怜悯的么!” 苏望亭如同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一般,仰面大笑了几声,遂手执长刀缓步向他走去:“心存善念,是好的。但你心存的,不是善念。” “那是什么?” 狞笑,再次挂上了苏望亭的嘴角:“是愚昧的软弱!嫉恶如仇,才是最大的善念!你只是个分不清好歹、没有一丝血性和担当的废物!” “我不是!!!”叶惊澜抱头怒吼。 “那你证明给我看看。”苏望亭脚下步子未停,“松庐和赵凌安,对我的妹子下杀手,这便是恶。所以我干脆的斩了他们,我做了我该做的。而这两个恶人,却是你的同门,肩负着江湖道义和同门之谊的你,要如何做呢?” “杀了你!”叶惊澜的双目,血丝骤现。 “回答正确。”苏望亭于其身前丈许站定,缓缓还刀入鞘,“你的这个回答,成功的让你不是作为一个废物死去。” “我…真的不想杀你!你不要逼我!!” 苏望亭啐了一口,狞笑道:“所以说,你已认清我是你必杀的恶人了?” “对!” “那么我问你,善与恶,哪个才是对的?” 叶惊澜牙关紧咬:“自然是善!!” “即便你已嫉恶如仇,即便你已顿悟了何为大善,可是有一点,你不得不承认。” “什么?” 苏望亭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在这个江湖中,善与恶,却往往分的不那么清楚。就好比今日,你们翠幽谷杀伤我的妹子,于是你们成了我必杀的恶人。而我,手刃了你的同门和前辈,也变成了你必杀的恶人。那么我问你,我们二人,孰善,孰恶?孰对,孰错?” 叶惊澜沉默了半晌,摇头:“这…的确很难分得清!” “不,很好分清。”苏望亭的手,再次按住了腰间的刀柄,“活着的,便是对的。这,便是江湖。大善并非只有嫉恶如仇的决心,还得有以命殉道的觉悟!” 叶惊澜垂下了头,沉默不语。 而狞笑,再次爬满了苏望亭的脸:“所以今日,你必定会带着你那点可怜的觉悟死在我的刀下,不带一丝尊严的死去!!而我,则会踏着你的鲜血,享受着诛杀了恶人之后的那股愉悦和欢欣!” “我…明白了。”叶惊澜深吸了口气,这回望向苏望亭的眼中,闪动着杀意,“我定会在你尸体前深深的鞠上一躬,感谢你以命让我领悟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大善!” “很好。”苏望亭缓缓放低身姿,“那么我便以本门的奥义——拔刀术来告诉你,将死之人的领悟,没有任何的意义。” “来!!” 只听叶惊澜大喝一声,一股强劲的气浪的猛的迸发而出! 而其脚下站立的地面,竟因承受不住这股霸道的内息外放而塌陷下去了寸许! 非但如此,这磅礴外放的内力竟好似形成了一道道独立窜动的气柱,将其脚下的尘土卷起,萦绕于叶惊澜的周身。 苏望亭的脸上罕见的露出了一丝惊讶,微微颔首道:“不错,的确是惊人的内力,已几乎快形成了剑意。我承认,你是我至今遇过的最强对手。” 一抹冷笑,第一次出现在叶惊澜的脸上:“不愧是玉面妖刀,竟然知道剑意。” 苏望亭嘴角一扬:“我也只是说几乎,距形成真正的剑意,还差得远!!” 话毕,只听苏望亭轻喝一声,周身筋骨隐隐传来噼啪作响之声。 “啪!” 一声脆响突然自其身旁传来。 被叶惊澜周身气浪刮过去的一片枯叶,竟在苏望亭的身旁突然一分为二,仿佛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利刃一般。 “刀意!?”叶惊澜惊声道。 “对,刀意。” 苏望亭对他招了招手,冷冷的吐出了三个字。 “来,废物。” “你才是废物!!” “轰!!” 叶惊澜的脚下,尘土飞扬,本已塌陷下去的地面,又塌陷了寸许。 而飞扬的尘土之中,叶惊澜,已消失在了原地。 “当!!” 一道火花,突然在苏望亭的身前溅起。 一道肉眼可见的涟漪,竟在苏望亭身前的空气中荡漾开来,仿佛其身前的空间,在某种巨大作用力之下发生了扭曲。 而一柄黑刀,已然出鞘。 苏望亭执刀的右手高高扬起,保持着拔刀的动作,如雕像一般,纹丝不动。 “咻咻咻咻咻……当!!” 一截飞速转动的断剑自空中落下,带着一道火星插入了坚硬的青石板地面。 “扑通!” 而一道人影,也落在了苏望亭的身后。 叶惊澜!! “呼……” 苏望亭长长的吁了口气,舞了个刀花,还刀入鞘。 回身,冷冷俯视着双目未瞑的叶惊澜。 其胸前斜着一道长长的凹痕,却未见血。 “我已多年未认真施展过拔刀术。”苏望亭轻抚腰间的刀鞘,“你的这一击,很漂亮!我承认,你的确是值得我认真的对手。” “好…好可怕的拔刀速度……”叶惊澜艰难的呼吸着,捂着胸口颤声道,“可…可你为何却是用刀背……是…是有意的不杀我么……” 苏望亭淡淡道:“费了那么大的劲让你悟出了些东西,就此杀死,未免可惜。” “噗!!” 一口鲜血,自叶惊澜的口中喷出。 “可…可你说过……活着的一方,才是对的,可此时我们都还活着…那又孰对…孰错……又孰善……孰恶……” “看来,你还是未悟到。”苏望亭露出一抹苦笑,于叶惊澜的身旁蹲了下来,“究竟这江湖中何为对错,又何为善恶,待下次见面时,你来告诉我。” “下次还…还是用剑来告诉你么……” 苏望亭轻拍他的肩头,微笑道:“若你找到了其他的方式来告诉我,没准,我们真的会成为朋友。” “但…愿吧……” 叶惊澜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苏望亭再次拍了拍他的肩头,起身,望向院门。 “出来。”苏望亭突然冷冷道。 一个颤颤巍巍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正是适才放走的那几名翠幽谷弟子中的其中一人。 苏望亭眉头一挑:“怎么,放你一条生路,你不要?” 那名弟子慌张瞥了眼松庐和赵凌安的尸体,颤声道:“在…在下斗胆恳请,让我们为三位同门收尸……” 苏望亭轻哼一声,道:“叶惊澜并未死,回去好生休养一番便可。那两个么…快快抬走,免得臭了人家的院子。” “多谢、多谢!” 那名弟子忙不迭的对身后招了招手,那几名去而复返的弟子拘谨的走入了院中,对着苏望亭连声道谢。 苏望亭沉声道:“你们听好了。回去直接告诉南宫炼,若这钱家今后有一人命丧于你们翠幽谷之手,我苏望亭,必登门讨要个说法!” 那几名弟子连声称是,待苏望亭朝着他们甩了甩袖后,这才敢动,慌张抬着二尸一人跑出了院门。 天机九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老鼠酒 四日后,钱多多悠悠睁开了双眼。 首先映入她眼帘的,便是钱遇宁夫妇二人那关切的脸。 “我……还活着……” “好孩子!”钱遇宁一把握住钱多多的手,泣不成声,“老天保佑,你可总算捡回了条命,这些天可把大伯给吓坏了!!” “我…我做了个梦……”面色苍白的钱多多虚弱的说道,那同样苍白的双唇,微微泛笑,“我梦见…梦见苏大哥回来救我们了……” “这不是梦!!”钱遇宁抹了把泪,却抽泣的更加厉害,“你被他们杀了第二剑之后没多久,的苏大哥他真的赶回来了!!好孩子你放心,杀伤你的二人,皆已死于你苏大哥的刀下,翠幽谷今后……再不敢来犯了!!我们钱家,得救了!!” “是…是么……”一行泪,自钱多多的眼角滑落,“我果真是…叫应了么……” “应了、应了!!”钱遇宁伏于床沿,放声大哭。 “苏……大哥……”极度虚弱的钱多多缓缓闭上了双眼,昏睡了过去。 …… 而此时的苏望亭,已一路北上,几乎已快到了茂州的中部。 他没有等待钱多多醒来,在听到薛神医担保她性命已无忧之后,便立即请了辞。 只给钱多多留了张字条,叮嘱其好生的休养,若想见自己时则可去幻烟阁试试,保不齐能碰见。 此时在苏望亭的心中,已几乎将幻烟阁当作了自己可以落脚的地方,原打算在回到九州后浪迹天涯的他,竟有了一丝归属感。 只因他那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皆在那处。 更重要的是,还有一枚天机九章白玉片在青雯的手中。若有朝一日自己有幸能凑齐了八枚的话,再加上幻烟阁的那枚,则九章尽握,大功告成。 待到那时,则有可能一解心中诸多的困惑。 待到那时,则有可能…再次看见那道令他魂牵梦萦的倩影。 待到那时,则有可能……是一场空。 而苏望亭仅仅是为了这个可能,选择继续苦寻下去。 只要有一丝可能,他都不会放弃。 哪怕最终是一场空,哪怕最终什么也寻不回…… 他也愿意! 经历了那么多,尤其是在遇见那几位奇人之后,其实如今苏望亭的心中,已隐隐有了这么一种怪异的感觉。 那便是当年自己曾拥有的那段短暂的缘分,是遥不可及的,甚至,是虚无缥缈的。 甚至,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亵渎意味。 若果真是亵渎,那便是罪。 若自己曾经的高攀,是一种罪…… 那么这趟艰难的追寻之旅,则权当赎罪! 即便到头来得到的是一场空、一场灭顶之灾亦或是任何一种后果,那也算得上是一种答案。 否则自己这颗空落落的心,将永生不得安宁! 正惆怅时,一股炖肉的香味突然钻进了苏望亭的鼻孔。 是顿时将又饿又渴的他给勾的口中生津,肚中是擂鼓阵阵。 抬眼望去,只见前方乡道旁有一间不大的木屋,门前支了个旗子,上写一个酒字,袅袅炊烟正自屋侧一个窗口之中悠悠逸出。 “好生的奇怪。”苏望亭勒住了马,四下张望,“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几十里行来都是荒山野地的未见一户人家,路上也未遇一个行人,何人会在这么个鬼地方开店?这能有生意么?” “黑店?”苏望亭只能这么想。 “黑店好啊,有吃的就行。”苏望亭呲牙一笑,抖了抖缰绳,骑着马儿慢悠悠的向那小店走去。 至店门口,也并未见有殷勤的小二迎出来牵马,苏望亭只得自己栓了马,信步入店。 却未见一人。 只见店内不大,只摆了三张粗糙的小木桌,且桌凳上满是灰尘;屋内光线昏暗,木制的四壁也是被炊烟熏的焦黄,可见此店开的时间还不算短。 苏望亭吹了吹桌凳上的灰尘,胡乱坐了下来,扯着嗓子吆喝道:“店家!!” 一嗓子喊出去,却并未有人应答。 只是默默的走出了一名身形佝偻的老人。 “客官,吃些什么?”老人将搭在肩头的油腻抹布拿下,象征性的擦了擦苏望亭身前的桌面。 “可有好酒?” 老人用那浑浊的眼珠上下打量了一番来客,面无表情的答道:“并无好酒,只自酿的村酒而已,有些辣口,倒也能对付着喝。” 苏望亭哑然失笑:“无妨,取半斤来。老远就闻得肉香,也不管你家炖的是什么肉,只管切一些过来,若有佐酒小菜,也随便来个两样便是。” 老人也不应一声好,也不见吆喝,只是默默转身进了后厨。 连茶都没给苏望亭倒上一杯。 望着那佝偻且蹒跚的背影,苏望亭无奈的甩了甩头,撇嘴耸了耸肩,静待酒菜。 果然这间店上酒菜的速度,与那老人蹒跚的步子是一致的。 一致的慢。 饥肠辘辘的苏望亭足等了一炷香的光景,一个装了酒食的木盘才被一双颤颤巍巍的手给端了过来。 然而那老人也只是将木盘放下,便走了。 就连酒菜碗筷,也不给客人端出来摆放好。 “牛!” 苏望亭对着老头的背影竖了个大拇指,急不可耐的给自己筛了碗酒,开造。 一块炖肉送入口中,苏望亭狼吞虎咽。 “香!!” 端起酒碗,嘬上一口。 “噗!!” 一口喷出。 这酒不光是出乎意料的辣,而且泛着一股怪味,极难入口。 但再难喝的酒,也是酒。 馋了多日的苏望亭哪里会放过,只得捏着鼻子往下灌。 “嗯!虽味道有些怪,可这酒的确有些力气!!” 苏望亭又给自己满上了一碗。 正欲灌下第二碗,只见那老人又端了一壶酒过来。 “嗯?老人家,我可并未吩咐添酒哇,为何又端了一壶来?” 老人也不答话,只是自顾自的放下了酒壶,又将被苏望亭喝了一半的那壶酒给拿走了。 “好端端的,为何给我换酒?” 老人缓缓转身,用嘶哑的声音答道:“小老儿年岁大了,记性有些不好。有一缸酒前些日泡死了一只老鼠,本是要倒掉的,一时忘了,竟给客官自那缸中打了壶过来,莫怪。” “我……” 苏望亭闻言立即冲出了店门,跪在地上用手指抠喉咙,一阵的狂吐。 待吐了个七荤八素之后,苏望亭再次坐了回来。 可老人竟还等在桌边未走。 苏望亭苦笑道:“无妨,老人家莫担心,在下身子好得很。” “不是。”老人摇了摇头,“就算你吐了,那壶酒,也得算钱。” “……”苏望亭是彻底的无语。 得。 不喝酒总行了吧? 大爷我只吃肉! 填饱肚子才是正事,待进了城再好生痛饮一番便是。 就在一碗肉和三个大馒头下肚了之后,只见两名看上去焉了吧唧的瘦弱男子走进了店,看他俩那蜡黄的面色和黑眼圈,跟半辈子没睡过觉似的。 “老赵头!!”一名男子拍了拍满是灰尘的桌子,大喊道。 令苏望亭诧异的是,那原本步伐缓慢蹒跚的老人听见这人的叫唤,竟一溜烟的小跑着过来了。 并且那张老脸上也是开了花,笑的那叫一个灿烂。 简直与苏望亭的待遇是天壤之别。 “二位,今儿场子上可还太平?”老人搓着手讪笑道。 一名男子打了个哈欠,甩手道:“别提了,连抓三个出老千的,手都给剁了。赶紧的,还是一贯的酒食,赶紧装了,我好给春娘送去。” “得嘞,小老儿一早就备下了。” 不多时,只见老人自后厨提了两个带盖的竹篮过来,依旧是讪笑道:“二位,这里头照旧是春娘喜欢的荷叶莲子羹、火腿炖肘子、糟鹅掌鸭信和五香酱牛肉,甜品今儿给准备的是风干栗子和糖蒸酥酪,也都是春娘喜爱的。” 那男子眉头一挑:“酒呢?” 老人拍了拍手,又拍了拍一个竹篮:“自然少不得上好的汾酒!春娘只好这一口,小老儿又怎敢忘。” 那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提起竹篮往店外走去:“老规矩,月底一并算钱。” “不急、不急……”老人殷勤的跟在后头,将二人送了出去。 突然在眼前上演了这么一出,苏望亭顿时觉得刚吃下肚的烂炖肉和大馒头不香了。 还有那半壶泡了死老鼠的酒。 “砰!!” 苏望亭是越想越气,一拳砸在了桌上。 “你这老儿,店里明明有好菜好酒,为何不给我?又不少你钱!!” “客官的这顿饭,三两银子。”老人却板着脸伸出了手,下了逐客令。 “哐当!” 一枚金锭,被扔到了桌上。 于是那老人浑浊的双眼,立即放出了光。 “这么大的金锭,我可找不开呀。” “不用找。” “不用找?当真??”讪笑再次堆满了那张老脸。 可当老人伸手去摸那金锭时,一只五指修长白皙的手,却将金锭给按住了。 “客官,你这是?” 苏望亭指着老人冷笑道:“为何不给我好酒好菜?把这个道理讲通了,这金子,给你。若是讲不通,我拆了你的店。” “你拆我的店?”老人的面上竟泛起了讥笑,“我说后生,你莫看我这店又破又小,店里也只我这一个老人家,便觉得好欺负。此店,你不敢拆。” 苏望亭哦了一声,起身,默默走出了店门。 老人只道他是知趣的走了,得意的笑了笑,拿起了桌上的金锭。 可金锭还未揣入怀中,只听“轰”的一声传来,一股气浪将老人掀翻在地,店内是木屑飞扬。 “啊唷喂!!” 老人在地上哼哧了半天,爬起来一看,懵了。 只见店内的一面木墙,几乎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洞。 而苏望亭则懒散的站在洞外,慢斯条理的掸着腿上的木屑。 “你!!” 苏望亭冷冷道:“若再有一句威胁,我不但踢烂你的墙,还要踢烂你的人。” 老人闻言双瞳猛的一缩,颤声道:“你…你只一脚便将我的店墙给踢烂了?” 苏望亭扬起一只腿,坏笑道:“要不我再踢一次,让你看个清楚?” “啊别,可千万别!!”老人哭丧着脸连连摆手,“不知客官竟是高人,是小老儿有眼无珠!怠慢了、怠慢了!!” “那你此时总可以告诉我,为何不给我好的酒菜了?” “哎!”老人重叹一声,随便在一张满是灰尘的条凳上坐了下来,“并非是小老儿不想好生招待客官,只是这间店,原本就不招待外人的。小老儿是看客官风尘仆仆的模样,必定是饿的急了,这才破了例卖些酒食与你。” 苏望亭闻言眉头一挑:“你这门口明明挂上了酒望子,却为何不招待外客?” 天机九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乐天赌坊 老人从后腰摸出一杆旱烟点着,啪嗒啪嗒的猛吸了几口后,才满脸惆怅的说道:“小老儿我守着这间店,是为了报恩。” “报恩?” 原来,这间店原来的主人并非老人,而是一对母女于二十年前所开。 可那对母女为何却偏在这恍惚人烟的地方开店呢,这能有生意么? 答案是有。 而且生意还十分的好。 只因此地附近有一处赌坊,名唤“乐天庄”,乃方圆百里赌徒的聚集之处,其中不乏名流人士和商贾巨富,赌坊的生意是十分的红火。 这乐天庄规模庞大,其内也是极尽的奢华,并聚集了一批名厨,专为赌徒提供上好的酒食。 可这批赌徒整日大鱼大肉的很快便吃腻了,都想偶尔吃些清淡可口的农家饭菜,于是一对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母女嗅出了其中的商机,便于这乡道旁开了这间小店。 原本这店内提供的不过是面条包子,再有便是豆腐青菜那些粗糙的家常菜式,却十分的受那帮赌徒的喜爱,每日有不少人来这小店吃些清淡的饭食后再回去继续拼手气,长此以往,竟成了乐天庄那帮赌徒的例,故而这小店的生意是出乎意料的好。 而这老人,原本便是乐天庄内的一名厨子,名叫赵炳良,原是得阳城内大酒楼的厨子,被乐天庄重金给挖了过来。 有道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天天在赌坊内当厨子哪里会受得了赌场上的诱惑,于是这赵炳良得闲时也会去玩上几把。 可他的手气却是十分的差,经常是把月钱输的一文不剩,还倒欠了赌场许多的高利贷。 有一次,这赵炳良是输红了眼,一把将赌桌给掀了,是破口大骂赌场吃人不吐骨头,直说要和赌场来一把生死局。 说若是自己赢了,不但前债一笔勾销,而且赌场得给自己一千两金子。 若是输了,则立即自刎,以命抵债。 那乐天庄的主子是一早就看这个烂赌鬼厨子不顺眼了,便遣了庄内一名手段极厉害的人去与他赌这生死局。 简单的赌法,庄家摇骰子,闲家押大小。 结果是三把骰子摇下来,赵炳良连输三把。 就在他举刀准备自刎之时,却被一名年轻的姑娘给拦住了。 那姑娘都唤她春娘,便是乡道旁那开店母女当中的女儿,彼时不过十六岁。 这春娘时常给赌场内懒得下场的赌徒送农家饭菜,时间一长,倒也与庄内的人都熟络了起来。那赵炳良虽是个烂赌鬼,心肠却是极好,见这对开店的母女无依无靠的,便时常关照她们,经常介绍些想吃清淡饭食的客人去她们的小店。 所以春娘对赵炳良是一向有好感的。 赌场上人问春娘为何阻止赵炳良自杀时,春娘只说让她替赵炳良再赌一把,若是再输,不但赵炳良将命奉上,自己也终生在乐天庄为奴。 财大气粗的乐天庄实际上也并非非取赵炳良的性命不可,只不过是为了趁势撵走他,顺道用这生死局取个乐,活动活动赌场的气氛。 见春娘这个老实巴交的小村姑竟敢替人扛下生死局,赌场内的气氛一再的高涨起来,乐天庄的主子便答应了。 依旧是派庄内最厉害的人应赌。 可春娘却将骰钟拿了过来,说赌的简单些,只比点子大小。 各摇三把。 结果三把下来,春娘皆赢。 对方不服气,便执意再来三把。 又三把后,依旧是春娘赢。 全场震惊。 那乐天庄的主子十分诧异春娘的手段,便又让她试了牌九、叶子牌等其他几种赌法。 可结果,春娘仍旧是通赢。 乐天庄的主子大喜,便开出了十分惊人的高价,请春娘常驻乐天庄,每每碰见一些手段稍厉害的赌客之时,便会让春娘上场,无一例外的都会让对方输个底朝天。 渐渐地,春娘的名号在赌徒的圈中传开了,九州各地不少手段高超的赌徒都特意前来一试,却无一人能撼动春娘。 后来乐天庄便不让春娘再救场了,只是每月让春娘开一把庄,而每庄只做五把便收场。 其对外宣称无论是谁、无论下的赌注有多高,只要能赢下春娘一把,乐天庄便奉上赌资的一百倍。 这种营销手段,自然是极其有效的。 因为赌徒,从来都是心存侥幸的。 于是每月春娘开庄的日子,便有大批的富豪云集,掷重金一搏,虽到如今春娘仍是未输一场,可也无法阻止越来越多的赌徒前来的一试。 乐天庄是靠着春娘赚的盆满钵满。 于是理所当然的,春娘在乐天庄的地位如今已是仅次于庄主,像菩萨一般的被供着,只要是她想要的,无不依从。 甚至为了稳住这尊赌神,庄主还割出了赌场三成的利润给她。 当初春娘救下赵炳良没多久,她娘便病重去世了。 于是那间乡道旁的小店,也停止了营业,逐渐荒废。 对于这间给了她母女二人营生的小店,春娘是很有感情的,于是她便吩咐赵炳良去照看这间小店使其不至于落败,并叮嘱要保留这间小店原来的风貌,丝毫不得做出改变。 再有吩咐就是,那小店不再接待外客,只为自己做饭食。 于是十六年前,赵炳良便守着这间小店,再没离开过。 听到这里苏望亭微微颔首:“我算是听明白了。春娘保留这间店,实则是为了纪念她的母亲。” 赵炳良回以颔首,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未再有话。 “春娘的赌术,果真那般的高超?” 赵炳良苦笑道:“的确是。手段高超的赌徒,无非是千术十分的了得,这出千只要未被人逮住把柄,那便算作是本事。春娘的手段至今都无人能看出半分的端倪,折服了九州各地前来挑战的不少高人。” “原来如此。”说着苏望亭满面尴尬的望向被自己踢烂的木墙,“看来,我是错怪你了。那锭金子,权当我赔了这面墙吧。” 赵炳良摊开手道:“我哪里有空去寻木匠来修墙,还得准备春娘晚上的酒食呢。哎,若是春娘得知这店墙被毁了,不知得有多心疼呢。说不定,那乐天庄会派人将我给活活打死。” 苏望亭摸着那面破墙讪笑道:“这话说的。那行,祸是我给你闯下的,那这墙我来修。此去得阳城不远,我这便快马去寻木匠过来。” “随你、随你,哎……”说着赵炳良扶着桌子站起了身,颤颤巍巍的向后厨走去,“打便打死了吧,反正我这条老命十六年前就该没了。” “这……” 正在苏望亭抓耳挠腮的不知如何是好之时,那破洞旁的墙脚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却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将脸凑近一看,苏望亭顿时倒吸了口气。 只见那墙脚处被刻了一个小字,从笔画凹痕里填满的焦黑来看,很明显是多年前被人刻下的。 何字?? 司徒空曾经教他认过的一个字! 横、横、撇、竖。 “亓”字!! 正是被落霞滩长年关押于囚岛的那名男子的姓!! 而这名男子的妻女,正是携一枚天机九章白玉片消失了三十二年!! “莫非……” 苏望亭双瞳一缩,猛的扭头望向赵炳良那佝偻的背影。 “老人家!!” 这突然间的一声大喝,是将赵炳良险些吓晕了过去。 只见他扶住厨房的门框才未跌倒,慌张回过头来:“你…你要做什么……” “此字,是何人所刻!?” “那…是个字??”赵炳良皱眉望向墙角,愣了半晌,摇头,“不知。当年我来到这间店时,便已有了。” 苏望亭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再次倒吸了口气,急声问道:“那春娘,姓什么??” 赵炳良挠着头又是一阵沉思,再次摇头:“还别说,这么些年了,还真的无人知晓那春娘姓什么。” “那她如今年方几何?” 赵炳良掰着手指头碎碎念道:“她救我的那年,十六岁,如今又是个十六年过去了……三十二岁。” “啪!” 苏望亭一拍手,是将赵炳良又吓的一颤。 对上了! 三十二岁! 那亓元昌被关了三十二年,他女儿失踪之时正值满月,若活着的话,如今正好是三十二岁! 莫非那春娘,正是那亓元昌的女儿?? 于是苏望亭问了那乐天庄的方位,匆匆出门上马而去。 乐天庄果然如赵炳良所说的那般,不远。 出了店便看见前方乡道上有个岔口,下乡道往西穿过一片不大的竹林,便有一座白墙青瓦的院落出现在了视线中。 至院落前,只见大批的马轿停于门前的空地之上,粗一望去,足有五十来架之多,这还不算那些单匹的马。 可见来前来参赌者之众。 光是各家等于门外的驾车小厮们都分作了几堆聚在一起说笑,叽叽喳喳的,热闹的跟赶集似的,与周遭荒郊野岭那一片的死寂显得格格不入。 随便找了颗树栓了马,苏望亭来至院门口。 正仰头打量着这两扇气派的朱门之际,一名看门的小厮讪笑着迎了上来。 “这位爷……您看上去面生的很,可也是来试试手气的?” 苏望亭愣了愣,点头。 小厮笑道:“哟,您这头一回来便赶了巧了,怕是能有极好的手气呢。” “赶巧??”苏望亭闻言眉头一拧,“此话何意?” “今儿恰逢我们乐天庄的春娘每月坐庄的日子,这一大早便有各处的大爷往这儿赶。诶我说,您既也是喜好此道者,该听说过我们乐天庄春娘的名头吧?” 苏望亭挠了挠头,心虚的笑道:“听闻那春娘赌技惊人,未曾输过一局。于是贵庄每月由春娘坐庄五把,若能赢下她一局,贵庄则返还百倍于赌资的银钱。” 小厮得意的回道:“正是了。大爷您,可也是想试试?” 苏望亭摸着下巴想了片刻,问道:“这春娘每回只坐五把庄,可这么些人都想与她过手,五把如何够?” 小厮闻言大笑了两声,答道:“自然是不够,所以春娘的这五把庄是会叫价的。” “叫价?” “不错。每一把下赌注最高者,方才有资格与春娘对赌。” “原来是价高者得,呵呵,你们庄子可真会想法子揽钱。”说着苏望亭拱手了道声谢,便抬脚要跨过门槛进入院内。 可小厮却拦住了他。 苏望亭眉头一搁:“为何拦我?” 小厮陪着笑脸说道:“耽搁大爷一会儿功夫。我们乐天庄有个规矩,那便是头一回来的客人,得验验赌资。身怀现银或是银票三百两以上者,方可入内。嘿嘿,得罪了。” 苏望亭哦了一声,自怀里摸出那个丝绸小口袋递了过去。 小厮打开一看,发现是金锭后先是一怔,随后用手扒拉了几下,面色又沉了下去。 “一两金,十两银。大爷您这儿的金锭小的刚数了下,只二十八两,也就是值白银二百八十两。呵呵,差了一些,请恕小的不能放您入内。” “啊?只剩二十八两了?” 苏望亭拿回口袋,自己扒拉了起来。 果然,只剩二十八两。 在他的印象里这口袋还是如当初白葵赠与他时一样,是有五十两金子的。 可未想到钱就是这么的不经花,不经意的这里给点那里慷慨一下,竟只剩三十两不到了。 此时苏望亭猛然回想起来,适才在那店里,自己不就就随手甩给了那赵炳良一锭五两的金子么? 要不再折返回去,把金子要回来?? 可苏望亭很快否定这个打算。 他拉不下面子来。 “哎,要不这样吧。” 说着苏望亭又从怀里摸出一叠厚厚的纸,塞了过去。 “这儿有些田契地契的,你看看我够不够资格进去?” 小厮迟疑着翻看了起来,可看着看着,他的双眼是越瞪越大,那嘴也是越长越大,满面的震惊。 “好…好家伙!!您这一摞里粗一看去,光是庄子就得有五、六处,还…还有这些个码头、镖局、田地……” 小厮双手颤抖着将着这摞纸递还给了苏望亭,用同样颤抖的声音问道:“小…小的瞎了眼。未知大爷您是何方望族?” 苏望亭不耐烦的甩手道:“问这些个废话做什么,你只说我够不够资格进去!” “够!够够够够!!”小厮猛点头,忙不迭跳过了门槛,准备引路,“大爷您快快里边儿请,小的这便传话进去,大爷您在本庄一应吃喝用度皆按最高规格来接待!!大爷在场子玩耍期间,由小的跟在一旁服侍,您要什么问什么只管开口吩咐!” 苏望亭强忍笑意,问道:“你叫什么。” “大爷您只唤小的黄四便是。” “嗯,懂事!”苏望亭随手抛了块金锭给他,跨过门槛,信步入庄。 黄四则双手捧着金锭,欢天喜地的抢在了前头,为其引路。 天机九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春娘 进入院门,便是一尊巨大且精心堆砌的假山,山石脚下遍是形态各异的花草,阵阵清香迎面袭来。 绕过假山,虽视线开阔了起来,却见更多的奇花异草,几乎已铺满了整个院落。 只见这片花草之间点缀有几处难得好看的奇石和六角石灯笼,还有些零星分布的、三五颗成一簇的细紫竹,使得这片花草地看上去虽铺的极广,却不显单调,亦花亦竹、亦草亦石,搭配的相得益彰,别有一番意境。 而一条青石板铺砌的蜿蜒小路自花草从中穿过,直抵前方约七丈处的第二重院门,颇有些曲径通幽的意思。 随着黄四进入二重院门后,眼前的景象立即让苏望亭目怔口呆了起来。 只见一座足有天香楼大小的六层红木高楼矗立于大的夸张的院落中央,仰望之,楼顶层屋檐之下悬一巨大的牌匾,上书“天乐楼”三字。 而其首层两侧各有一道连廊,与院内东西两侧的十来间平房相连,不时有端茶递水、送酒送菜的小厮于连廊上来回跑动着。 还未入楼,光看着来回跑动和吆喝的小厮们,苏望亭便已感到热闹非凡。 “大爷?”黄四回头望向出神的苏望亭,满脸的讪笑,“那些干活儿的有何好看的,他们只配自两旁的侧门进出场子,而大爷您,自然是得走正门了!” 说着黄四抬头对守于门口的两人使了个眼色,朱红色的正门顿时大开。 “大爷,您请。” 苏望亭微微颔首,走上几步台阶,自正门步入天乐楼。 进入天乐楼首层大厅之后,令苏望亭有些意外。 却不是意外这赌场之大。 其一,他有些意外此处的奢华程度。 只见这十丈见方的巨大场地内,上头悬的全是昂贵的七彩琉璃灯笼,放眼望去,足有百十来盏;而地下则满铺名贵的红色绒毯,且边边角角全铺了个遍,没有一丝的漏。 粗一望去,这诺大的厅内摆放着约有三十来张精致的紫檀木赌桌,就连各桌上的那些赌具也多是用黑檀、黄花梨和鸡翅木所制,是极尽的考究。 其二,他有些意外这间赌场的冷清。 人不少,却都聚集在一起。 只见六十余人聚集在大厅的中央,皆面对着通往二楼的那巨大红木楼梯沉默不语,似是在齐齐翘首以盼着什么。 这份冷清,实是不应出现在本该喧闹的赌场之中。 正在苏望亭诧异之际,只见一直安静的人群突然骚动了起来,纷纷对着楼梯指指点点。 苏望亭顺着众人的手指望去,只见一名华服加身、稍显富态的中年男子徐徐自红木楼梯上走下。 黄四猫着腰轻声道:“大爷,您赶上了!这便是我们乐天庄的管事,黄景林。这马上就到每月一回春娘坐庄的时候了!” 苏望亭哦了一声,站在人群外远远望着这名正在捻山羊胡的男子。 “诸位、诸位!”黄景林振臂高喊,“今儿是春娘坐庄的日子,想必诸位是期盼多时了。好了,在下不敢耽误诸位发财,废话就不多说了。还是那条规矩没变,每把下注最高者便可与春娘对赌,诸位,这便开始喽!” 话毕,黄景林清了清嗓子,回身对着楼梯又喊道:“有请春娘下场!!” 于是苏望亭再次意外了起来。 按常理来说,在这极尽奢华的场所之内,又是万众期待之人,这春娘不说姿色是风华绝代,那也该看上去是雍容华贵的。 可那自楼梯走下来的女子却是一身粗衣、素面朝天,那张还算白皙的脸上竟还沾满了更为白皙的面粉,一双挽起袖子的手上拿着一根擀面杖。 这要没人说起,还以为这只是个寻常的厨娘而已。 此时立即有一名小厮跑上前去接过了她手中的擀面杖,只见她掸了掸系于腰间的围裙,面带歉意的笑道:“诸位见谅,春娘下来晚了。呵呵,本姑娘是穷苦人家出身,一会儿功夫不做点什么便浑身不自在,闲不住。这不,适才觉得烦闷就想着做些面点,竟太过投入险些忘记了今儿是坐庄的日子。” 说着春娘自顾自的走到了一张赌桌前。 人群也立即呼啦啦的围了过去。 可大家却又不敢围的太紧,隔着桌子足有丈许围成了一个圈。 仿是早已便形成的默契。 只见春娘拍了拍手,深吸了口气,昂起那张沾满了面粉的脸笑道:“那么…这便开始吧。这第一把,谁来?” “我!!”只见人群中扬起了一只抓了叠银票的手,“在下愿下注一千五百两,与春娘一赌!” “哼!一千五百两也敢开声,未免太瞧不起春娘了!”另一道声音紧接着响起,“在下下注三千两!!” 这一声下去,再无人应。 黄景林又等了片刻,振臂高喊道:“好!这第一把庄便是三千两!有请这位大爷!” 于是自人群中挤出了一名粗矮的胖子,捏着一叠银票笑嘻嘻的坐到了春娘的对面。 “这位大爷想赌什么?”春娘杵着下巴问道。 那胖子大手一挥:“就牌九吧!三局两胜!!” 春娘随手挽了挽松下来的鬓发,随口应道:“好好好,就依你。” 话音刚落,便有一名小厮提了一个精致的黑檀木小箱跑了过来。 打开一看,内里是一整副黑的发亮的骨牌。 可骨牌刚被小厮倒了出来,那胖子突然伸手按住了牌,嘻笑道:“都知春娘的手段是极其厉害的,这牌若是过你手一洗、骰子过你手一掷,那我不是铁定的输?” 春娘捂嘴打了个哈欠,道:“那牌你来洗,骰子你来掷,可好?” 胖子想了片刻,摇头:“不好。即便你春娘不动手,但在下觉得只要牌被你看见了,便输了个八九分。呵呵,慌得很。” “哎……那大爷你要如何?” 胖子笑道:“不若这样。你我都用布蒙住双眼,将骨牌全部背面朝上摆放于桌上,你我来个瞎子摸牌。这骨牌的背面摸上去可都是一样滑溜溜的,料你也使不出什么手段来。呵呵,这才是比手气那!如何!?” 春娘翻了个白眼,满面无奈道:“还是大爷你会想。好,依你、依你。” 于是立即上来了两名小厮,迅速用黑布将二人的眼睛蒙了,又仔细将三十二张骨牌全部翻了过来,整齐的摆放于桌面之上。 “你先吧。”春娘有气无力的说道。 “好!” 胖子伸出两只肥手,在滑溜溜的牌上来回摸着。 片刻,两张骨牌被他一手一张的摸出。 “报牌吧。”春娘又打了个哈欠。 胖子扯下黑布,“啪”的一声,将手中两张骨牌重重拍在了桌上。 “噫!!” 人群中齐齐发出一声惊叹,纷纷感叹着这胖子的手气十分的好。 只见胖子摸出的那两张骨牌上,皆是两个红点。 双地!! 乃牌九中第三大的牌面! “哈哈哈!!”胖子不禁大笑了起来,满脸肥肉摇晃,“我的牌是双地,春娘,该你了!” 春娘淡淡的哦了一声,伸出一根手指,在桌上的骨牌上滑动着。 直到剩下的三十张牌被那根手指滑了个遍,春娘才摸出了两张牌。 “劳烦大爷你帮我看看?我懒得扯下蒙眼布,免得再系一次。” “好!”胖子自信满满的将那两张牌拿了过来,“都凭手气的话,我就不信你摸出来的牌面能大过我的双地!” “啪!” 胖子再次将牌拍向桌面。 于是这回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更大的惊呼声。 胖子瞪着牌面的那对眼珠,几乎就快掉落。 “双…双天??” “对!春娘的牌是双天!!”黄景林大声重复道,“这第一把庄的第一局,春娘胜!!” 胖子满脸通红,再次系上了蒙眼布,连连摆手喊道:“都别吵、别吵!!再来!!老子就不信邪了!!” 于是胖子这回足摸了有半盏茶的功夫,才挑出了两张。 又是“啪”的一声。 胖子再次激动的翻牌。 “轰!!” 众人这回爆发出的,几乎是尖叫。 而这胖子只是死死的盯着自己的牌,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 双天!! 他竟然摸到了春娘适才的牌!! 这可是牌九中排名第二大的牌面!! 这胖子的运气已不能说十分的好了,足有十二分!! “好!!!”胖子突然大喊一声站了起来,那张肥脸因极度的激动而在微微颤抖着,“双天!!我的是双天!!哈哈哈哈哈……得老天庇佑,手气连着好了两把!能摸着双天,这一局我赢定了!哈哈哈哈……” “翻牌。” 笑声未落,春娘那淡淡的声音便已传来。 胖子定睛一看,只见春娘已摸出了两张牌。 “哼!!”胖子狞笑着拿起春娘的牌,将手高高扬起,“能吃我双天的,就只有至尊宝!!你春娘摇骰子、洗牌有的是手段,可这只凭手气的牌局,只怕你也是与常人无异!!” “啪!” 桌面,颤抖。 胖子的手,疼。 待看清楚那两张牌后,人群这回是鸦雀无声。 胖子只觉的眼前,一阵发黑。 “春娘牌面,至尊宝!!第一把庄,春娘胜!”黄景林的声音在大厅内回荡。 “轰!” 围观人群这才缓过劲来,一拥而上凑到了赌桌前,纷纷指着那对至尊宝牌面的骨牌大声感叹着。 输了三千两的胖子,被两名小厮扶到了一旁坐下。 那呆滞的表情,显然还是未从赌局中缓过劲来。 “好,第二把庄开始。请诸位下注。” 可黄景林的声音刚落,便有一名精瘦的男子举起了右手。 “我下三万两。诸位,应该没人比我高了吧?”精瘦男子环视了一圈众人,嘴角扬起了一抹轻蔑的笑。 果然,无一人敢接话。 只有阵阵惊叹声。 “三万两?”黄景林闻言倒吸了口气,对着精瘦男子拱了拱手,“这位大爷面生的很,未请教?” 精瘦男子轻哼一声,冷冷道:“在下,瞿杉!” “噫!!”黄景林闻言是双瞳一缩,脚下不自觉的倒退了两步,“阁下…便是号称平州赌场鬼见愁,‘鬼手瞿’瞿杉?” 精瘦男子昂首道:“正是。” 黄景林顿时冷汗涔涔,颤声道:“这…在下实未料……您…您不都是在北方几州活动的么,为何会突然南下?” 瞿衫轻嗤一声,悠悠道:“听闻赢了你们乐天庄的春娘,便可赢得赌注的一百倍,且上不封顶,多少都接??呵,这能挣得三百万两的好差事,再远也是值得。” 黄景林瞥了眼春娘,凑近瞿衫讪笑道:“这…要不,我们乐天庄给您奉上白银三千两,权当您来回的车马费。这赌局…要不您就算了?” “哈哈哈!”瞿衫放声大笑,看上去丝毫没有给乐天庄面子的打算,“这话说的,你们乐天庄是南方有名的大场子,既是放了话出去,怎可反悔?你这话要是传了出去,不好吧?” 黄景林抹了抹额头的冷汗,苦着张脸思索了片刻,拱手道:“要不…容在下去向庄主禀报一番?” “不必。”春娘突然开了口。 黄景林和瞿衫闻言,齐齐转身望了过去。 只见春娘再次打了个哈欠,对瞿衫勾了勾手指:“来,快些。我楼上的面点还未做完,若是面发的过了,做出来就不好吃了。” 瞿衫眉头一挑,撇了撇嘴,缓步走了过去,在春娘的对面坐下。 可他的屁股刚沾着椅子,春娘便对他伸出了手。 “做什么?”瞿衫茫然道。 “你说的,三万两。先把银票拿出来。” 瞿衫眉头一拧:“以我在此道的名头,还怕我赖这区区三万两?” 春娘抖了抖伸出的手,呲牙一笑:“老娘的规矩就是,先见钱,再开赌。听清楚了?” 瞿衫闻言一怔,遂冷哼一声,忿忿的掏出一叠银票扔了过去。 “哦哟!好厚一叠。”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春娘慢斯条理的一张张翻看着银票,脸上笑开了花。 而一旁观望的苏望亭见春娘说话的神态和语气,竟也忍不住呲牙一笑。 因为他突然觉得这个春娘,似乎与自己有那么几分相似。 天机九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棋逢对手 “数好了么?”瞿衫显然是等的不耐烦了。 “好了、好了!三万两,足数!”春娘笑呵呵的将这三万两银票递给了黄景林。 可黄景林却未敢接银票,只凑在春娘的耳旁细声道:“你可想仔细了,此人赌技极高,在北方数州难逢敌手。春娘呀,你只要输了他一把,你这块金字招牌可就算砸喽!” 春娘没好气的将银票拍到了黄景林的胸口:“在我的手上,可曾让你们乐天庄输过一文钱?” “额…这……”黄景林尴尬的摇了摇头。 春娘轻嗤了一声,伸手将黄景林一把推开,对着瞿衫又是呲牙一笑:“大爷想赌些什么,还是牌九么?” 瞿衫望着她那满脸的面粉,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面露鄙夷的说道:“牌九不过三十二张而已,也太简单了些。” “哦?”春娘把玩着自己适才摸出的那对至尊宝,嘴角一扬,“不知大爷想赌的是?” “叶子牌如何?一百一十四张牌,这才稍稍有些意思。” “啪!” 春娘将那对至尊宝拍向了骨牌堆当中,当手移开时,赫然只见那对至尊宝的骨牌在众目睽睽之下已然换成双天的点子! 人群之中顿时响起了一阵惊叹。 春娘莞尔一笑:“就依大爷的,就叶子牌。” 瞿衫瞥了眼那对双天的骨牌,嗤笑了一声,伸出右掌缓缓按在了那对骨牌之上。 “那就,多谢春娘成全。” 话音刚落,瞿衫的手自那对骨牌上移开。 人群,再次惊呼。 那对骨牌,竟再次变回了至尊宝的点子!! “哟,有两手。”春娘望向对方的眼神中,已泛起一丝冷峻。 “哪里、哪里。雕虫小技,不值一提。”瞿衫假惺惺的回道,双目回以寒光。 而围观众人的目光,则在二人的脸上来回跳动着。 这帮赌徒,皆是一脸的兴奋。 能目睹南北两大赌道高手对决的场面,这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朝圣。 这帮赌徒内心之激动,可想而知。 “哎,听天由命吧。”黄景林重叹一声,对身旁的两名小厮招了招手,“拿叶子牌来!” 两名小厮浑身一颤,猛的回过神来连声应是,遂一人手脚麻利的将桌上的骨牌给收了,一人则提了个木箱跑了过来。 “哗啦啦……” 一百一十四张叶子牌,被凌乱的倒在了赌桌之上。 未等春娘开口,小厮又迅速将这些叶子牌正面朝上摆放整齐,对二位拱手道:“请二位验牌。” 可这二人却并未答话。 只见他们眉头微蹙,眼珠在飞快的来回转动着,视线迅速的在牌面上来回扫动。 场内一片寂静,无人敢出声打扰他们,就连呼吸,也纷纷尽量的在放轻。 “记清楚了?”春娘率先开了口。 “我可一直在等你。”瞿衫冷冷回道。 春娘嗤笑一声,问道:“怎么个赌法?” 瞿衫指着桌面,面无表情的说道:“还是三局两胜。” “可以。”春娘点头。 瞿衫接着说道:“你我二人同时洗牌,洗牌的同时摸牌。” 春娘眉头一挑:“比点数之和?” 瞿衫摇头:“不,那太简单,我们来摸和牌。第一局我们各摸十四张牌,摸得七对者,赢。” 春娘嘴角一扬:“不若再提高些难度?摸得清一色七对者,方才算赢?” “哈哈哈。”瞿衫仰面大笑了几声,甩了甩头,“那我再来个锦上添花,难度再提高些。这第一局,得摸个筒子七仙女的牌面,方才算赢,如何?” “好!!” 春娘招了招手,两名小厮又跑上前来,迅速将桌上一百一十四张牌给翻了过来,以背面示人。 “请!” 春娘的喊声刚落,只见四只手几乎同时开始洗牌,来回搓动,桌上顿时哗啦啦一片响。 而二人的眼珠则跟抽了筋似的,视线飞快的在牌桌上四处跳动。 一旁观望的苏望亭见状是连连咋舌。 光要在那极短的时间内将一百一十四张牌的位置给记清楚,这已是极难的了。 更别说,还得将牌翻过来,面对着光溜溜、一模一样的背面。 更别说,还得在洗牌的过程当中,以视线跟踪各张牌的去向…… 更别说,还得在此过程当中,准确的挑出七仙女的牌面…… 这简直是难如登天!! 苏望亭暗自感叹道,即便给自己二十年的功夫,也不一定能练就这门本事。 看来这赌技,也讲究个天赋。 “哗啦啦……” 赌桌上的洗牌的响声越来越密集,二人搓牌的动作也越来越快,汗珠,也几乎同时在二人的额头泛起。 而围观众人的那一对对眼珠几乎就快要瞪破,咽口水的声响此起彼伏。 突然,洗牌声停止。 二人同时停下了手。 他们身前,已各有十四张牌被挑了出来,整齐的排成了一行。 春娘轻吁了口气,笑道:“你是客,你先开牌。” “那就,献丑了。” 瞿衫面露自信的浅笑,缓缓翻开了身前的牌。 “轰!” 人群沸腾了。 看其牌面,只见自一到九的七对牌齐刷刷的一字排开。 且皆是筒子! 清一色七仙女!! “好手段。”就连黄景林,也不禁拍起了手。 可他很快想起了自己的身份,遂慌张放下了双手,满面担忧的望向了春娘。 而同样满面担忧的,还有那些围观的众人。 毕竟常来这乐天庄的,大多是方圆百里内的人士,再远些,也不过是邻州。 所以面对这自北方远道而来的瞿衫,众人心里很自然的是在为春娘捏着一把劲。 似乎此时的春娘,俨然已化身成了捍卫家乡赌徒荣耀的代表,他们此时可能已将昔日在春娘跟前输个底朝天的事,给忘了一干净。 “完了。”黄四小声的嘀咕道,“看来今日,春娘是真的遇上劲敌了。哎,这若是输了,乐天庄的牌子可就算被这厮给砸喽!” 苏望亭满脸坏笑道:“怕什么。料他本事再高,也是外人,难压地头蛇不是?若他赢了便宰了随便埋了,谁会知道这事?” 黄四瞥了瞥嘴:“若春娘果真输了,只怕这事老板还真干的出来呢。” “哦?”苏望亭闻言面色一紧,“你们老板还真敢这么干?敢问你们老板是哪路大仙?” 黄四闻言面露惊慌,自知失言,忙讪笑着摆手道:“不…不提此事,我随口浑说的哈。且看春娘到底摸出了什么牌才最紧要哈……” 说着黄四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隔着人群眺望向赌桌。 看他那不时用眼角偷望苏望亭的慌张神态,便知是故意装作被赌局给吸引,以此摆脱苏望亭的追问。 “你这厮……”苏望亭耸了耸肩,没在意,继续观望着赌桌上的形势。 此时只见瞿衫对春娘做了个“请”的手势,沉声道:“该你了。” 春娘哦了一声,抬手,一张张的翻牌。 众人,皆伸长了脖子。 当最后一张牌被翻开,人群却突然静了下去。 直到不知是何人突然大喊了声“好”字,死寂的人群才突然再次爆发了,大声喊“好”声阵阵。 原来春娘的牌面,也是七仙女!! 筒子清一色七仙女!! 瞿衫盯着春娘的牌面是双瞳一缩,但很快以笑脸遮掩住了惊色,微微颔首道:“不错,有两下子。看来乐天庄请你坐镇,是有道理的。” “第一局,平!”黄景林激动的喊道。 春娘鄙夷的瞥了眼唾沫横飞的黄景林,问道:“第二局,赌什么?” 瞿衫指了指赌桌,淡淡道:“继续。第二局,摸得九莲宝灯牌面者,赢。” 顿了顿,瞿衫嘴角一扬又说道:“万字面九莲宝灯者,赢。” “哦?”春娘眉头微蹙,“若要做成万字九莲宝灯的牌面,三张一万和三张九万必不可少,也就是说,一副叶子牌只够做成一副九莲宝灯。所以我们二人,只有一人能做得齐这种牌面。” “对。”瞿衫嘴角的笑显得有些狰狞,“你可敢?” 春娘抬了抬手:“依你。” 此时苏望亭满面疑惑的嘀咕道:“若照此说来,这一局就不太可能出现平局了,必定会分出胜负?” 黄四点头:“对。同样的点子一副牌内只有四张,九莲宝灯的牌面,必定只有一人能凑的齐。” “哗啦啦……” 此时赌桌上再次响起了洗牌声。 二的视线仍是来回迅速跳动着,重复着上一把的情形。 可这一回在洗牌的过程当中,瞿衫手上的动作,显然比上一次要剧烈了很多。 或者说,冒犯了很多。 只见他在高速洗牌的过程当中,不时故意打向春娘的手,有几次甚至是粗暴的推搡。 他故意做出这般无礼的举动,目的很简单。 一是意欲分散春娘的注意力,打乱她那追踪的视线,好让其无法完全记清各张牌移动的轨迹。 其二,便是抢夺九万和一万。 而春娘却只是微微摇头笑了笑,继续搓着牌,看上去并未有任何过激的反应,甚至她的手还不时有意的避让着对方,仿佛在任由对方抢牌。 见此情形,距赌桌最近的黄景林是急的不禁跺脚。 要知道瞿衫开出这九莲宝灯的赌局,说白了就是拼抢牌。 在双方赌技不相上下的情况之下,谁抢到了三张一万和九万,谁就赢。 可春娘却处处让着对方,看上去在任由对方抢牌,这如何能赢得了?? 黄景林是急的就差开口劝春娘了。 “哗啦啦……” “哗啦啦……” “……” 当洗牌声再次停止之时,二人身前也照例再次出现了十四张牌。 春娘依旧是让对方先开牌。 可瞿衫却似乎不急于翻开自己的牌,只是用手指来回轻扫着牌背,冷笑道:“春娘,若适才我没有看错的话……不,我可以确定未看错,这一万和九万,可都被我抢来了三张。你的牌,必定不成九莲宝灯。” 春娘未理此话,再次抬了抬手,重复道了声“请”字。 瞿衫得意的回头望了眼围观的人群,抖了抖袖口,翻牌。 可当看清楚自己的牌面之时,他的表情却立即僵住了。 “这…这……” 只见他那十四张牌中,的确有三张九万。 可只有两张一万。 那两张一万的中间,却是一张东风! 没有凑齐!! 瞪着眼珠子愣了半晌,瞿衫耷拉下了脑袋。 “我…明白了。看来我终究是轻看了你,我竟在毫无察觉之中被你换了一张牌,呵呵,好快的手速。” “哟,不敢当、不敢当。”说着春娘拍了拍了自己的牌,“那么……我的这副牌,就不用翻了吧?这一局,你我二人都未做成九莲宝灯,又是平局。” 瞿衫深吸了口气,重重点头:“不错!” 闻得此言,黄景林挠了挠头,支吾道:“可…可你二人是约好的三局两胜,这都平了两局了,可如何定胜负?莫非,再从头开始?” 春娘摆手道:“不必那么麻烦了!瞿大爷,我有一个提议。” 瞿衫眉头一拧:“你说。” “就别来什么三局两胜了,我们就以下一局,来定胜负!!” “啪!” 瞿衫重重的拍向了桌面,咬牙道:“好!!不知下一局,是怎么个赌法?还是叶子牌么?” “不。叶子牌太多,太麻烦。既然我们是棋逢对手,就用个简单些的、干脆些的赌法来做个了断,如何?” 瞿衫转了转眼珠,道:“正合我意。未知春娘所说的简单赌法,是哪种?” 天机九章 第一百三十七张 简单的赌法 春娘悠悠道:“摇骰子。只摇一粒,比点子,一把定输赢。” 瞿衫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哑然失笑:“这种比法固然是干脆明了,可……你我有着这般赌技之人,凭借手感、听感很轻松便能摇出自己想要的点子,只怕,还会是平局。没有意义。” “是么。”说着春娘对一名小厮使了个眼色,“大爷且先莫下结论。春娘我既然说以一把分胜负,自然不会那么容易出现平局。” 说话间,小厮已拿了两副骰盅及两颗骰子过来。 只见这两副骰钟虽是名贵的花梨木所制,但看上去也似乎只是普通的骰钟,只是分量较普通的要重些而已。 瞿衫随手拿起一个骰钟掂量着,不解道:“这不…还是普通的骰钟么,虽重些,可你我还是能轻易的摇出想要的点子。” 春娘莞尔一笑:“你看看骰钟的里面。” 瞿衫犹豫着将手中的骰钟翻起,只向里看了一眼,便立即倒吸了口气。 只见这骰钟的内壁并不似寻常的那样光滑平整,而是布满了不规则的、或钝或尖锐的棱角。 瞿衫盯着手中的骰钟足愣了有半盏茶的功夫,才微微颔首道:“我明白了。像这般不规则起伏的内壁,骰子在内里被摇动之时,必定是毫无规律的翻滚着,就算赌技再高者,也绝对无法掌控骰子的点数。” 春娘点头:“对。” 瞿衫轻叹一声,摇了摇头:“看来,你是想和我赌真正的手气了。” “不错。” 瞿衫缓缓放下骰钟,罩住了一颗骰子,嘴角一扬:“可若是单纯拼手气的话,对你似乎很不利。我输,不过三万两;而你输,则是三百万两。还得搭上你们乐天庄的名声。” 春娘也拿起了骰钟,扣住了另一颗骰子,回以浅笑:“看来你是占了大便宜了。”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 “刷!” 骰钟被瞿衫突然一把抄起并迅速的摇晃着,骰子撞击骰钟的“哒啦哒啦”声顿时不绝于耳。 春娘不甘落后,手中的骰钟同样被摇动了起来,另一道“哒啦哒啦”的声响立即响起。 二人的手中虽在飞快的摇动着骰钟,可两双眸子却是在互送寒光,冷冷的盯着对方。 围观的人群中,再次死一般的寂静。 这间巨大的赌厅内,此时除了凌乱的“哒啦哒啦”声在回响着,再无其它任何一丝声音发出。 赌徒们明白,这一回,他二人拼的不再是赌技。 而是真正的手气。 这,才是真正的赌!! “哒啦哒啦哒啦哒啦……” “哒啦哒啦哒啦哒啦……” “哒啦哒啦哒啦哒啦……” ‘……’ “啪、啪!” 突然,两声脆响传来。 二人几乎同时放下了骰钟。 瞿衫的额头,已有颗颗汗珠泛出,胸口,也起伏的稍显急促。 而春娘的面上则是一如既往的轻松,仿佛这硬碰硬的比试手气也尽在她的掌控之中。 可手气,毕竟是运气、是天数,谁又能掌控的了。 所以瞿衫望着春娘那一脸的淡然忍不住轻嗤了一声,心里嘲笑其不过是在故作镇定而已。 “老规矩,你是客,你先开。”春娘淡淡道。 瞿衫紧盯着自己的骰钟,咽了咽口水。 一丝紧张,第一次爬上了他的脸。 毕竟即便他赌技再高,运气,也不是他能掌控的东西。 绝大多数人在听天由命的时候,都会紧张! “好……” 瞿衫屏住了呼吸,缓缓拿起了自己的骰钟。 骰子的点数,随着骰钟的移开,出现在了眼前。 “呼……” 他仰面吁了口气。 面上,也立即放松了下来。 甚至嘴角还不自觉的挂上了一抹得意的笑。 “看来,我的运气还是不错的。”瞿衫将自己的骰子向前推了推,“五点。” 围观的人群却并未发出惊呼,而是齐齐以担忧的目光,望向了仍未开点数的春娘。 五点。 这是一颗骰子中第二大的点数。 以纯粹的运气来说,这是极好的点数。 他瞿衫此时的赢面已极大。 因为能赢下五点的,只有六点了,春娘此时只有不到两成的胜算。 而瞿衫的五点,已有了将近七成的胜算。 “怎么,莫非要我来帮你开?”瞿衫面上那得意的笑,止不住的更盛了起来。 “不敢劳烦瞿大爷。” 春娘干脆的拿起了自己的骰钟! “轰!!” 人群爆发了。 那帮赌徒像是自己赢了三百万似的,纷纷拍手跺脚的欢呼着。 而瞿衫那一脸得意的笑,则僵住了。 他那双呆望着春娘骰子的眼睛,在逐渐瞪圆。 因为那颗骰子的点数,是六点!! 春娘开出了六点!! “春娘胜!!”黄景林声嘶力竭的吼道。 春娘拍了拍手,云淡风轻的笑道:“瞿大爷,看来运气,好像是站在了我们乐天庄这一边呢。多谢大爷的三万两。” “你……”瞿衫向后一靠,瘫在了椅子之上,双眼无神的盯着桌面。 “瞿大爷是走,还是再买下一把庄?”春娘坏笑道。 “哼!!” 瞿衫起身甩了甩袖,粗鲁的推开欢呼的人群,忿忿离去。 而此时一旁观望的苏望亭则眯起了双眼,摸着下巴,似乎若有所思。 若完全是靠运气,他总觉得春娘不可能一直表现的云淡风轻。 毕竟三百万两银子不是小数,而乐天庄的招牌,比三百万两更值钱。 若是将这些全都交给运气,她不可能不显得紧张。 可她的底气,究竟是从何而来呢? 此时苏望亭回想起了春娘适才摇骰钟的过程。 他依稀记得,春娘在将自己的骰子翻成了六点之后,才扣上了骰钟…… 而且春娘捏着骰钟的那只手,似乎显得过于的用力了,就连手背上的青筋都已暴起,似乎与她那全程淡然的表情十分的不相符…… 还有在她摇动骰钟之时,似乎一直有一道微风自其手中吹出,将她那松垮垮挽着的鬓发吹的微微晃动。 思前想后了一番,苏望亭的嘴角,扬起。 他似乎找到了答案。 那就是她春娘的最后一把赌局,靠的,的确不是赌技。 但也不是运气。 而是…… 内力! 她应该是以内力透过骰钟,握住骰钟的拇指和中指迎面在做着内息外放,使得骰钟内的骰子被两股力道给夹住了,不会随着骰钟的摇晃在而内里翻滚。 最多,只会平移着来回撞击骰钟内壁。 所以那颗骰子被扣住的时候是什么点数,那么被打开的时候,就必定还是什么点数! 可惜那瞿衫万万未曾料到,自己所面对的这个春娘,除了一身惊人的赌技,还身负不俗的内功! 他的输,是必然!! “啪、啪、啪、啪!” 此时黄景林拍巴掌的声音响起,沸腾的人群渐渐平静了下去。 “好了诸位,我们言归正传!春娘的庄还剩三把,请诸位继续叫价!!” 这一下还得了,报价的喊叫是一声高过一声。 目睹过春娘和瞿衫的大战,这帮赌徒们立即变的聪明了起来。 纷纷大喊着也要和春娘用那种特殊的骰钟比试。 这般赌徒们心里明白,若是比其他的,在春娘那神乎其神的赌技之下,自己不可能有半分的赢面。 而若是纯粹的比手气? 大罗金仙来了他们也敢一拼。 但最终这帮赌徒,还是大失所望。 两个人先后抱着银票坐到了春娘的对面,简单的两把摇骰钟之后,二人皆输。 第一人,以二点不敌春娘的三点,输了一万两银子。 第二人,以三点对三点平了一局,而后才以四点对五点输了八千两银子。 而一旁观望的苏望亭这回是看了个明明白白。 这两把,春娘皆是让对方先摇,先开点,而后自己再摇。 如此一来,便可以不同的点数去赢对方,而不必把把都是六点,从而引起怀疑。 她甚至还故意弄了一把平局,如此一来则显得更有真实性,也更具蛊惑性。 这两个蠢东西未出半盏茶的光景,便贡献给了乐天庄一万八千两,是把黄景林乐的嘴都快合不拢了。 此时这帮赌徒们是完全被春娘那看上去极好的运气给震住了。 以至于黄景林在喊着最后一把庄报价之时,竟无一人应声。 “呵呵呵,诸位是怎么了,这完全凭手气的赌法,也无人敢买下这最后一庄么?”黄景林是得意的摇头晃脑。 “当真无人么?”黄景林再次对人群挥了挥双臂,“若无人,那这个月春娘的坐庄便到此为止,各位下月请赶早。” “我来试试。” 一道男子的声音,悠悠自人群后头响起。 众人立即让开了道。 只见一名身形修长的男子,迈着懒散的步伐向春娘踱去。 而春娘的双眼,也第一回放出了光,面上不禁泛出了饶有意味的浅笑。 只因这名正走向自己的那张脸,是她从未见过的俊俏。 苏望亭。 “这位大爷,面生的很。”春娘上下打量着苏望亭,那张满是面粉的脸上因强行按捺着心下的激动,而显得微微发红,“呵呵,你的这张脸还用得着来赌么?想必争相讨好你的富家千金,应该不在少数吧?” 话毕,春娘竟一改随性邋遢的作风,仔细的抹去了沾于面上的面粉,望向苏望亭那对眸子中,满是笑意。 “呵呵。春娘谬赞了。”苏望亭搓着手于春娘的对面坐下,“何不早些将脸抹干净,好端端的一张俏脸老被面粉遮住了岂不可惜?” “呵呵呵……”春娘捂嘴偷笑了几声,面上竟有意现出一丝媚色,“我的脸,只给你看便已足够。” 赌徒们见状是浑身鸡皮疙瘩顿起。 在他们的印象之中,这春娘一直是不修边幅且性情冷淡的。 今日得见她竟娇嗔了起来,这着实的令人感到不习惯。 苏望亭也不禁打了个寒颤,遂挠着头讪笑道:“你这最后一把庄,我想买了。可在下的怀中,只有不到三百两银子,不知春娘可愿意接下?” 此话一出,哄堂大笑。 “这厮,只带三百两银子就敢进天乐庄?哈哈哈哈……” “谁说不是呢,三百两银子就想买春娘的一把庄??兄弟,可别被春娘给啐死喽!!” “哈哈哈哈,哪位兄台赶紧买了这把庄吧,我可真是没眼看下去了……” “……” 嘲讽声,是此起彼伏。 可春娘只瞥了一眼众人,便顿时安静了下来,再无一人敢出声。 “呵呵,我说这位俊俏小哥,三百两银子的确是少了些。”春娘依旧在捂嘴偷笑,“不如…你干脆就别赌了,随春娘上楼去,也好尝尝我亲手做的面点?” 苏望亭哦了一声,面无表情的问道:“那得多少两才行?” 春娘捂着嘴“扑哧”笑出了声,遂伸出三根玉指,轻轻点了点苏望亭那坚挺的鼻梁:“要三千两起步哦。” “诶呀…啧啧啧,要这么些啊?”苏望亭面露难色,使劲的挠着头,“三千两,可不是小数目呢。” “你可是故意来找茬的?”此时黄景林黑着脸一把揪住了苏望亭的肩头,“知趣的就快些走开,免得我叫人将你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