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鼎天下之湮陌影》 第一章 雪缘 元朝逐光山千峡涧峰 逐光山,自古以巍峨秀美,奇骏迷人的景观傲居北方三百里山群之首,由东而西共有三十六峰,每峰松柏万绿,地貌奇秀,河山汇聚十方浩气。天霞派,一个退隐避世,远离江湖纷争的门派就隐逸于此。 十八年前,此派声容鼎盛,门下弟子遍布五城,其派宗旨为锄强扶弱,广施善恩,故颇得江湖中赞仰。如今在这伟岸俊逸的千峡涧修建了“别有洞天阁”安居,世人虽有诸多疑惑,但无不称羡的。 别有洞天阁含两厅两楼四院:正厅,祥云厅,主议事;偏厅,地鳌厅,主家族内务;忠康楼,书白楼,为访客庄友弟子居所;四院处整阁核心之位,是天霞派内院,分别命名---复思,蟠宇,风思,沁月。 别有洞天阁可贵之处在于每每构造格局为掌门亲自设计督造,山山水水别致隐逸,华而不奢,古朴庄雅,尽显心意,此阁地处绝世风光之中,堪称“世外桃源”。 沁月院 月,悄悄爬上树梢,静谧的月光洒满这个窗口望南的小屋,屋里陈设着檀木桌椅,和合屏风,卧房中央放着金丝小炉,星火暖暖,几上淡淡的玉兰香盏萦绕,四处飘远,寒冷的冬天就像被隔在了屋外一般。 却见床榻上,莫邪泷璃黛眉舒展,浓密的睫毛盖住了绚丽的眼眸,凝脂肌肤略显倦倦,缓缓入睡...... 潺潺水声串流,蜜蜜花香荡漾,又在那个莺啼雾绕的山谷。听,两个孩童清脆的笑声,小男孩手持巨大的树叶,时而高高举过头顶,时而拽着奔跑一路,小女孩的手在空中摇晃一条白丝绢,追赶着,欢快跳跃!二人光着小脚丫,脚下是一条白色石子铺成溢满水波的小路。 忽的,山谷之上飞过瘦小身影,他持弓向天,用全力满弓,小女孩一诧,那不是身边的小男孩嘛?转过头,他真的消失了。 “嗖”地一声谷顶他手中箭已离弦,凛冽直逼空中!少倾,“嚯”---七彩的光芒炸开,以万钧之势逼回山谷来! 一切太刺眼,太突然,小女孩如何努力都睁不开双眼,而更黑暗更强大的狂风已席卷而来...... “救他!” 莫邪泷璃猛坐起来,额头上密布汗珠,心绪难平。她来到熏香前,闭上眼——又做了这个十余年来一直重复的梦。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梦魇。”她眸色如渊,面容淡定。 她便是天霞派掌门莫邪天的三女儿,集睿智,美貌,神秘于一身,更是世人眼中的“巍玉”。此时站在木兰雕花镜前的她乌发慵懒,眼似琉璃,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嫣,身姿清逸,笑焉生花。 门轻轻被推开,外面传来北风呼啸而过的声音,莫邪泷璃未回头看,来人的脚步显然是满枝。 “小姐,你又做梦了。” 满枝是莫邪泷璃的贴身侍女,约摸二十出头,性情稳重,心思细腻,说话间已然沏好茶递过来。只见她一袭紫裙,盘着扇形发髻,丹凤眼,有清秀的脸庞,薄而坚毅的嘴唇。 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超越了主仆,默契相当。 “因成西南梦,梦作游仙客。无解。”她明眸闪烁,轻轻颔首,“你值夜吗。”接过茶,示意满枝坐下。 “是我睡不着,千竹山洞主不日就要到了,总觉得掌门似有忧虑。” 满枝蹙着眉。 “我有同感,是关于我的身世么?” 莫邪泷璃平静地,她自小便知道自己并非莫邪天和怡旨夫人亲生,对身世的真相也充满好奇。 “你是谁,与我们对你的感情无任何改变,尤其是掌门和夫人。”满枝还予一记暖暖的微笑,几上的木兰香片已换好,“我们要一直陪伴彼此。” 满枝就是这样,最简短的话总能浸透你的心扉,开解你的心情。 “好。” 莫邪泷璃何其有幸得此知己,一切尽在不言中。 翌日清晨祥云厅 此厅宽敞,约有十余丈深,左右两边分设了两排紫檀木椅,椅后六根红漆圆木大柱威严耸立,柱旁均有梅花盆栽盈盈点缀,在这隆冬时节,八盏满月灯笼照得大厅亮堂堂的,气势恢宏。 此时,阁内弟子已整齐的静候在两侧,正前方一把左右扶手雕刻了双狮头面的八宝座椅上坐的正是年过五旬的莫邪天,他身披灰色缎面披风,血阳刀加身,面色红润,两鬓微白,浓眉大眼,目光审慎,左手抚着络腮胡,神情肃穆地举目望向门外,似有着急。 不一会,厅外引进一老一少两人,为长者身穿虎皮大袄,雪地长靴,配长刀,虽白发已半,但举步健硕,袖里生风,可见内功浑厚。其后的女子,身形芊秀,穿绿棉褂白衣裙,肤色白皙,杏眼柔柔,犹如一枝莲花出落得动人。 莫邪天大步上前相迎,脸上一扫之前的严肃,洪亮的声音难掩喜悦: “吾老弟,我可把你盼来了!” “莫邪兄,我们十年未见,害我好想!” 说话的便是千竹山洞主吾木相,是莫邪天的结拜义弟,二人双手紧紧相握,相互问候,许久许久。 原来,十八年前,天霞派还坐落在繁华的大都之时,行侠仗义,颇具威名的第四代掌门莫邪天与无影派“佐佛笛”白明赫,千竹山洞主吾木相,红杉女侠斯映,四人携手仗义锄奸,惩恶扬善,同视为知音难觅,义结金兰。时隔多年,人生辗转,总算得一聚,他二人才感慨良多。 “吾三弟这些年可好?” 怡旨夫人也甚是惦念这位义弟。 吾木相上前拱手: “义嫂,安好!今日再见乃上天眷顾之情,你照料义兄操持子女家事,多番辛苦啦,三弟在此问安!” 怡旨夫人虽年过五旬,岁月却并未在她姣好的面容上留下过多痕迹,已是四个孩子娘亲的她依旧神采奕奕,风华韶然。 她着一身暖金色衣裳,同色披肩,梳盘形发髻,簪一枝镂金牡丹发钗,声音温柔如水。她原是剑仙清阳谷主唯一嫡传人,年轻时以一把相思长剑扬威江湖,之后情定莫邪天,淡出江湖,甘愿为其洗手做羹汤,成就一段佳话。 “终于见面了,三弟你仍旧是豪气不减,如今我们重聚一切皆好了!” 怡旨夫人一句“一切皆好”可谓饱含万千啊。 “义兄义嫂,今日再见你们,我心愿得了!” 吾木相十分激动,字字恳切。 “好!好!现下只盼再与白明师弟,斯师妹见上一面,兄妹团圆,人间乐事!” 莫邪天扶住吾木相,心底翻涌起铁血少年时难以忘怀的所有片段。 莫邪天转身唤道: “威儿,暄儿,泷儿,衾儿快快拜见吾三叔。” “平威,文暄,泷璃,云衾拜见三叔!三叔万福!” 莫邪平威,莫邪文暄,莫邪泷璃,莫邪云衾四人一起上前来问候道。 吾木相仔细观察眼前四人:莫邪平威是长子,身材高大,目光炯炯,气宇轩昂,显然是莫邪天年轻时的重现;莫邪文暄排行老二,俊朗的外表,儒雅的气息,敏捷而内敛是吾木相对他的印象;当看到一身浅蓝衣裙的莫邪泷璃,他还是一恍惚,只记得她幼时便以聪慧超群让众人惊叹,而此刻的她清灵出尘,倾城脱俗,尤其那一双像极了故人的眼睛,美丽得不可方物,“巍玉”得名如此;最小的女儿是聪颖又侠气的莫邪云衾,她早早地练剑方归,身着橘色便服,依然是浓眉大眼,樱唇齿白,让人犹如看到清晨第一道光芒一般活力无限。 “好啊!”吾木相点头赞叹,“好两双儿女!” “这位就是绿舒姐姐了,可等来你了!” 莫邪云衾最爱热闹,拉着吾木相身边女子的手甜甜的声音嚷开了,说完不忘朝莫邪文暄看一眼。她的举动把全场人逗笑了,谁都知道莫邪文暄有位从小定亲的对象是千竹山洞主独生女,如今,这人已经到了阁里,又被四小姐公开了一番。 莫邪天和吾木相相视一笑,喜不自禁。 莫邪文暄对这个妹妹往日种种调皮行为早已见惯不惯,微笑着站在那儿,一贯的坦然。 吾绿舒却已红了脸,微低着头浅笑不语,还是怡旨夫人上来解了围: “孩子,赶路累了吧,来阁里一定别拘束,当自己家一样。” “绿舒给师伯,师母,各位师哥,师姐师妹问安。” 吾绿舒银铃般的声音很是好听。 “好!好!一家人坐下慢慢说。” 莫邪天许久没有如此高兴了,大家一一就坐,怡旨夫人命人奉茶。 故友重聚,别有洞天阁洋溢着欢悦的气氛,莫邪天与吾木相在地鳌厅聚首畅谈,之后大家一起游阁,赏雪。一行人自祥云正厅入通和门进地鳌厅浏览中阁花园,过长廊到忠康府的万字书楼小憩喝茶,之后随步至书白府登高远眺逐光山,看弟子习练武义,午饭摆在书白府啸义馆,饭后一刻钟兴步至南面复思楼、北面蟠宇楼、西面风思楼、东面沁月楼围成的四楼一体内院,稍作参观后众人移步复思楼——莫邪天的居所,已是傍晚,吃过晚饭方散去。莫邪天把吾木相父女安排在书白府歇息。 初冬的夜,尽管月亮皎洁却寒气逼人。 蟠宇楼内屋,怡旨夫人正帮莫邪天宽衣: “绿舒这孩子,我是挺喜欢的,灵巧聪敏。” “也甚合我意,你那宝贝儿子可中意?” 莫邪天语气中自是满意的。 “他们自小认识,喜欢在一处玩,才有定亲之由,不然你怎不与平威定这门亲呢!只是现在分开太久了,是需要时间磨合、相处的。” 怡旨夫人边说边把莫邪天的血阳刀放进刀架,这是莫邪天数十年来的习惯,临睡前要把爱刀恭谨擦拭一番。 “还是夫人明白。” 他笑呵呵的。 忽一道疾驰的身影闪过窗前! “有人闯入!” 莫邪天披衣拔刀出门,阁里的弟子亦闻声赶来。 “让平威,文暄四处仔细查看,务必别惊扰客人。” 莫邪天吩咐。 “禀师父,大师兄二师兄已然去了复思楼和沁月院。” 一名弟子回道。 莫邪天摇摇手,示意他们退下。他此刻内心疑惑不解,别有洞天阁素来与外界无任何往来,怎会有人深夜造访?莫非...... “不好!” 莫邪天大喝一声! 怡旨夫人正纳闷他为何如此惊呼,刚要询问,只听门口来人禀告: “师父,复思楼出事了。” 莫邪天的预感很强烈,一定是一定是!他心里默念着,几乎是晕晕沉沉来到了复思楼。 莫邪平威迎上来,一脸阴霾: “爹,复思楼失窃了。” 莫邪天一听心里顿时天旋地转!他声音暗哑,喃喃自语: “该来的迟早会来。” 他的举动吓坏了莫邪平威和莫邪文暄二人,他们从未见过一向稳中求胜,气势果敢的父亲有如此仿徨,近乎害怕,或者应该形容为绝望的神情。 白雪皑皑的山涧中,清冷的月光孤寒闪射,凛冽的北风擦肩而过。 莫邪泷璃追逐那个暗夜闯入者近一刻钟,那人轻功了得,此刻似乎不见了踪影。她停下脚步,背靠一棵积雪的大树,气喘吁吁。 “未免太快了。” 她举目望去,因这里茂林参差,故四下里有些模模糊糊。 忽然间,是何物毫无声息,轻呼呼的就这么飘落在她面前!确切的说那是身材高大,带着清新空气,从天而降的“白披风”。她自认从小习武,五感均很灵敏,怎会一点也没察觉到有人近了身前,而且就这么危险地被包围住了。等等,“白披风”不正是自己追的闯入者吗! “你是打算跟我回家?” 白披风开了口,声音温润低沉,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霸气。 方才,莫邪泷璃察觉到院子里的声响,追着一黑一白两个身影而来,岔口两人分开左右而行,她敏捷地跟上了眼前这人。 眼见处于劣势,莫邪泷璃一招双云掌,顺势抬腿一踢,却不想他右手一挡,跃身避开脚下,顷刻自后迂回到她身侧,大有居高临下之势。 她仰头正要细看,瞬间闻到一股特殊香味,是绿木棉!这种绿植在中原很是罕见。 “为何深夜造访,刚才又忽快忽慢引我到这里?”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轻功虽不弱,但根本追不上他。 “哦。” 他对她另眼相看,一是功夫可圈可点,二是心思澄明。 视线落在她脸上,从未见过如此独特的眼睛,似蕴藏着一泓清泉,沉静如琉璃,凝脂肌肤,樱唇如嫣,齐腰的乌发随风清扬!她比寻常女子高一头,整个人散发出静雅气质又不失可爱的倔强,有备战的警惕却无多一点的慌乱,在茫茫雪原中她是鲜活的,闪耀的,也是静止恒久的,他竟一时失了神。 迎上对方的眼,映入莫邪泷璃眼帘的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俊朗威仪,一双灼灼黑眸,深邃不知,高挺的鼻梁,精致如雕,额前一缕发独特飘扬,嘴角似笑非笑,熏染点尘不惊的神采。夜行者都黑衣裹行,他却一袭白衣,是太过自信么? 莫邪泷璃拔剑一招“披星戴月”,巧攻其侧,剑锋凌厉。 “披星戴月,倒很是应景。” 他终于亮剑,向右侧一闪身,慢守慢攻,毫不费力。 “娑罗剑?你为何会有娑罗剑?” 莫邪泷璃惊讶地,他手里握的居然是娑罗剑,相传此剑是开国时期,战神东玥的佩剑,它凝聚轻捷凌月之气,百战中所向披靡,东玥离世后,世上再无娑罗剑消息。 “识得此剑且不易。”此时他的双眸,像深海一样幽沉,“我只能告诉你,此剑是挚友馈赠,亦是家族珍藏,一直在家父身边静息。” 战神东玥的挚友?他是谁?她在心里嘀咕。 二人在扬扬飒飒的雪阵里翩然起武,别有一番有武动凌逸之势。 五招之后,莫邪泷璃藏剑于身后,踏雪凌空,一招行雁飞璇,直逼对方头顶。 “佛手移花。” 他眉峰清扬,娑罗剑往雪地一划,在五步之外巍然而立。 她黛眉微蹙,莫邪天只传给了她一个人的佛手移花,江湖鲜知,他为何会知道? “还打嘛?” 意思是若要继续,他也会毫不怠慢。 眼前的人,身份悬疑,武功深奥!即使自己先后换了无影派“白鸿剑法”、千竹洞“破晓剑法”、“佛手移花”,他均无有不通晓破解的,莫邪泷璃明白,该是把好奇心束之高阁的时候了。 “你为何盗取我家剑谱?” 他无伤害自己之意,这点她在知道自己与他的功夫有天壤之别的事实后并无怀疑,她立剑而问。 他一笑,俊颜闪过一丝戏谑的神色: “我做事向来只依照自己的心意,没有为何。” 虽话语轻松,她却听到一种难以融化的寂寞和难懂,是她过于敏感嘛? “以你的武功来去自可消无声息,惊动我,是要杀了我亦或是见我?” 她说出后者可能性时内心不禁更加疑虑。 她的眼神反应出乎他的预料,她能看穿人心?她果然聪慧非常。 “杀一个糊涂人固然无用,杀一个明白人也是无趣的。”他眸色如渊:“借剑谱三天,如期归还。” “我有反对的权利吗。”心中的答案是,确没有。 感觉到他眼中的寒意冽冽逼人,就将目光留在披风的雪花上,何时雪又开始飘飘而下,自己只身出来,爹娘一定当心了。 “言出必诺。” 他转身望远,鹅毛大雪错落天际,纵是于空中洁白无瑕,也都静静落在这陌陌尘埃之中。 “漫天雪舞,汐洌临苍茫。悬镜求湖,莫改旷界驰。” 他黑眸如渊,语气如冰。 果真是视他人于无形。莫邪泷璃初次面对这样一个人,他如大海澎湃,又如高山仰止,恍惚间函纳百川,现实中如朦如胧。是什么样的人生际遇、生长环境才会塑造出集细腻豪放,睿智孤寂,不拘冷傲于一身的人呢? “今日我是拿不回剑谱了,但物有其主,就如我爹不担心你一样。” 她走了几步,淡淡而笑,笑焉如莲。 他凝神屏气,若所所思: “他不担心,确是因为这是再普通不过的剑谱。”说完转身消失于空绝的山谷中。 莫邪泷璃望了一眼漫天飞雪的远山,返回。 在山腰她遇见了来寻她的莫邪平威一行,来人个个手持火把,把山路照得通明。 “泷璃,急死我了,你没受伤吧?” 见莫邪平威大冷天直冒汗,就只他有多担心了。 “大哥,我没事。” 她边帮他擦汗边说,心里却明白这《诺音剑谱》绝不简单。 回到别有洞天阁,雪初停了。莫邪天和怡旨夫人在大厅前殷殷盼归。 “泷璃!” 怡旨夫人上前来抖落她衣裳上的雪,眼神关切不已。 “姐姐,你怎么一个人追出去了?” 莫邪云衾扑过来紧紧环住她。 “娘,爹,云衾,我好好的。”她望向似有忧虑的莫邪天,“女儿没能追回《诺音剑谱》,来人武功极高,身份未明。” “你与来人动手了?” 莫邪天极其不安。 “只与其中一人过了几招,他们并没有伤我之意,只为剑谱,说借剑谱三天,如期归还。” 莫邪泷璃的话让所有人疑虑重重。 “行事这等乖张,让人费解。” 怡旨夫人望向莫邪天。 “夫人不必费神,他来自有他的目的。”莫邪天打量莫邪泷璃安然无恙,一颗高高悬着的心放下了,道,“说到剑谱,你们都过来坐下。” 怡旨夫人摒退左右。 “从何说起。” 莫邪天欲言又止。 “爹,你就把曾与哪些人有过节,谁要对天霞派不利,统统告知我们,人家都偷到家门了,还要有所避讳么?” 莫邪平威怒气冲冲。 “威儿,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你那火急火燎的脾气。” 怡旨夫人柔声阻止他。 莫邪平威在看到母亲的眼神后,默然。他虽然性格急躁,但对父母却十分孝顺、恭敬。 “好了!”莫邪天环视众人,“天霞派自创始以来身正立行,无损于江湖,无愧于先祖,无畏于武林,也不怕什么邪门歪道找麻烦。只有一点,我要叮嘱你们,《诺音剑谱》不是什么旷世奇书,只是你们祖母与我派长老合力写下的一本心法,你们自小就练成了,丢了也无需再寻。今日之事为父思量,与朝廷有莫大关联,纵然有关,汝等也不必参与其中。” 他接连说了好几个奇怪的词,“无需”“有关”“纵然”“不必”!莫邪兄妹面面相觑,万般疑惑。 “难道是他,宴王?”莫邪文暄心思最为慎密,他口中的宴王是当今皇上的亲弟,排行三,号宴王,“此人在朝中、武林均势力庞大,叱咤风云。传闻中,轻功绝世,似乎天下间无所不能。能在别有洞天阁来去无踪,悄然无声息,又只为借阅剑谱,行事如此神秘霸道,怕是只有他。” 关于宴王的传闻,江湖中风起云涌,举不胜举,莫邪文暄常年下山采买药材,听到的着实不少。 “管他什么狗屁王,如此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简直岂有此理!” 莫邪平威双眼瞪得圆鼓鼓。 “爹,来人的武功路数女儿实在看不透,他的佩剑也着实惊到我,是娑罗剑。” 莫邪泷璃回忆那人的种种,觉得他愈发离奇。 “娑罗剑。” 莫邪天应一声,只好似意料之中一般。 “战神东玥之剑?传言此剑消失百年,重现必掀杀戮!” 莫邪文暄惊诧不已,同时也感到素来对刀剑兵器尤爱研讨,收藏的莫邪天,此时的反应有违常态,其实今夜莫邪天异于平日的地方实在太多......一向心思细腻的他忐忑不已。 怡旨夫人拉住莫邪泷璃,殷殷叮咛: “只听闻娑罗剑辗转到了朝廷之中,后话不得而知。泷璃,下次再遇到此剑,你不可逞强。” “明白了,娘。” 莫邪泷璃明明看到怡旨夫人眼中的关爱,担心,还有......惧怕?是自己看错了嘛? “爹,来人这般自由出入,岂不是让我们的守卫形同虚设,太狂妄了!” 莫邪云衾想想就后怕。 莫邪天也不回,自道: “天霞派已然脱离了江湖,求安求静,你们记住了!文暄也不必猜疑,传说中的宴王,谁也没有真正相识过,即使是那么离奇的人物,于我阁上下素无往来,不用介怀。你们只管去安心睡个好觉。” 此时的莫邪天目光祥和镇定,给了家人无限力量。 “是夜了,大家都别折腾了,听你们爹的话,回吧。”怡旨夫人宽慰道,“暄儿,你可曾再次巡查过书白府?” 莫邪文暄回话: “娘,我亲自去巡查过了,吾三叔他们一切安好。” “好!那就好。” 怡旨夫人望向莫邪天,二人安心了。 书白楼 吾绿舒披着碧色大氅站在房门口,书白楼外加派了许多人手,长廊内也增设了灯笼。 “姑娘,二公子让奴来告知姑娘,前面复思楼失了窃,但现在已经清净了,姑娘早些歇息。” 一个侍女走过来行了礼说道。 “好,辛苦你。” 吾绿舒心下疑惑:怎么好端端的会有贼人闯入?她不便多问,回头看见廊里的人正向这边望过来。 是莫邪文暄,潇潇夜色中,他依旧是温和儒雅,平静无澜,只见他礼貌地朝这边点了点头。 吾绿舒欠了欠身,注视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廊角,唇角漾起一抹浅笑。 “文暄,你可还记得儿时送我的纸鸢。” 第二章 别有洞天 隆冬就这么潇潇洒洒的来临了,天地间霎时银装素裹,宁静庄严。 莫邪泷璃站在沁月院北角的小楼上远眺千涧峰晨景,她几乎可以肯定昨夜遇到的人就是世人口口相传的宴王。除了他,还有谁有如此凛冽霸气的怪异作风,有如此高深莫测的玄妙武功。 满枝跑进院中: “三小姐,阁里突然闯进大批杀手,掌门让所有人到地鳌厅。” 话毕,五个蓝衫男子已杀进内院,满枝提剑迎将上去,来人并不是满枝的对手,三个回合下来已败了阵,莫邪泷璃取剑出了院门。 地鳌厅 二人到时,整个厅里刀光剑影,混乱一片!莫邪天,莫邪平威,莫邪文暄与蓝衫人激战正酣,吾木相带着吾绿舒,莫邪云衾于院门外御敌。二人冲进人群,一时打退七八。 “泷璃,这些人的功夫不似中原所有。” 莫邪文暄退到她左边,两人背面相靠,互成保护。 “他们如此气势汹汹,出招狠辣。”生平第一次恶战,却不明对方的身份来意,“二哥,可能的话留活口。”她气愤的。 莫邪文暄点头,他手持紫元宝剑,一招“逐风破”紧逼对手,蓝衫人伤重伏地,又一蓝衫头领上前与他对峙起来,此人功力不在他之下,二人势均力敌。 莫邪泷璃的“摘星映”招招利落,扑面袭来,让蓝衫人应接不暇,眼看必败,蓝衫人干脆几个人合力一起强攻。 莫邪天血阳刀疾闪,左“神龙阔首”,右“展翼弯琼”大开杀戒,他显然是宝刀未老,愤力地护住家人,蓝衫人一时竟节节败退。 莫邪平威横空跃起,举着“巨湘刀”冽冽一斩,顷刻间,“一剑平”横扫一片。 忽然,空中传来似鹰哨一响,蓝衫人全部同时间停止打斗,即刻转身飞走,一时间无影无踪!整个大厅噶然寂静下来,好像之前从未发生过任何事一样。 如此训练有素,出手凶狠,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莫邪天与吾木相面面相觑,心中皆叹。 莫邪文暄检查了地上蓝衫人的五六具尸体,而门下弟子也有伤亡,吩咐道: “把尸体抬下去掩埋,余下都去治疗。” 众弟子得令依次出了厅门。 “原来是缩头乌龟,这就逃了?” 莫邪云衾的话在莫邪天的严厉目光下停止。 莫邪天转向吾木相: “三弟,多亏有你在。” “何必言谢,你我譬如一人,只是今天这事未免蹊跷!” 吾木相眯着眼推测。 “我猜测与剑谱丢失有关,怕是来着不善,大家散了吧。” 莫邪天只淡淡说。 莫邪文暄与莫邪泷璃一起离开,一路不言语。 “你怎么看?” 他知道她一定洞悉了一些细节。 “似乎不为剑谱之事,倒是像来搅局的,亦或是为了试探、警告?” 她说出的疑虑,亦让莫邪文暄顿有所悟。 “那爹为什么要说和剑谱相关呢?你我都看明白了,他不可能看不出来。” 他有种感觉,莫邪天一定是隐瞒了他们所有人不少事情。 “是宴王么?” 兄妹俩相互凝视。 “他的目的是什么?他似乎没有这么做的动机?现在言之过早,走,我们去看看娘。” 莫邪文暄眉头紧锁。 “为何今早没看见娘?” “爹让娘带人守在了忠康府书楼。”他点点头。 她即刻会意,别有洞天阁不能再允许有遗失被盗的事件发生。 随后二人探望了怡旨夫人,一切安然。 近两日阁内头等大事就是救治伤者,幸而莫邪文暄自小师承大都名医朱云药师,精通医理,早年就颇有成就,小有闻名。加之莫邪泷璃、莫邪云衾、吾绿舒从旁协助,四人一直忙到入夜。 莫邪泷璃刚回到沁月院,她其实在打斗中受了伤,未免家人再过担心,没有声张。 关了门,理开衣袖,手臂上赫然一道一指长的伤口,颇深。 取出药瓶,当药洒上伤口,蹙眉! 剧痛在手臂传开,咬住唇,心想:二哥独门研制的药粉,为何今次好的这么慢。 “中毒一日,毒入表浅。” 身后传来低润磁性的声音。 屋里有人!自己不曾发觉?回头,撞上弯腰看她的人的黑眸,两人距离几近,鼻眼相对,又是那绿木棉的香气,又是那张默然的俊颜。 “看来你早习惯了神出鬼没,了无声迹。” 她放下衣袖,站起来微怒。 “完璧归赵。”他环视屋子,“莫邪天的女儿也有害怕的事情么?” 书案上放着《诺音剑谱》。 “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 她一双水眸愤然注视。 “我为何要杀人?只有人犯我,我必杀之。” 他凝视她,四目相对——一个肆意含笑,一个凝眸如粹。她是否可以理解为他在否认?他没有? 下一秒,他拉她坐于案前,迅速掀起她的衣袖,她扬手给了他一记耳光,他始料不及,嘴角扬起不屑笑意。 “你放肆!我决不轻饶你,即使,你是宴王。” 她语带薄怒。 “包括救你?”他扬起两道漂亮的浓眉,“那是累人的称呼,我名祝鼎飞。” 声音不温不愠,犹如深海中的暗礁。 说到他,朝中江湖都称他一声宴王,少有人知晓他的真名。祝鼎飞,是怎样一个人?她想拉回手,她们有这么熟吗,他却不放,眼中尽是不可抗拒的力量,二人僵持了一下。 “很痛!” “那就别动。”他轻喝,自怀中取出暖玉色瓶子,打开塞子将紫色药粉细细洒在她伤口上,眼神的专注柔和与之前的冷漠傲然截然相悖,“这与你刚敷的药没有冲突,但不用我的药你必死无疑。” “剑淬了毒?” 怪不得二哥的药不见效果,自己这两天也觉得慢慢无法运功了。 “西疆隐藏花,白色奇香,中原药石无解。” 麻利取出白色手帕包扎好,他涵养不错,刚才的愠色一扫而过。 “谢字我说不出口,近日的事与你究竟有多少关系我还不清楚。” 她直言不讳,本来嘛,她向来宁静无争,偏偏遇上他,她就会发怒甚至打人,这些都是史无前例的。 “就当我听过了。” 他仍旧云淡风轻,身形一闪,消失于夜空。 这个人......莫邪泷璃低头看着白色手帕出神。 为免于莫邪天担忧,莫邪泷璃马上到复思楼把《诺音剑谱》交于莫邪天,他凝重的神色应证了所有猜想,这不单纯只是一本剑谱。 莫邪天背向她: “寻找答案的人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这本剑谱失去了它的意义。” 随手把剑谱扔进火盆,眼看着它化为烟尘。 翌日蟠宇楼 怡旨夫人被发现中了毒,此事一出,全阁上下森然戒备。 莫邪文暄束手无策,因为她中的是西疆蓝蝎毒,此毒中原无解。 “我查过蟠宇楼所有饮食饮水,并无可疑。” 莫邪文暄百思不得其解。 “毒性如何?”莫邪天问道。 “此毒猛烈,我娘应是两天前染上的毒,现在毒已成遍及全身之势。”莫邪文暄懊悔地,“我发现的太迟。” “那可怎么办好?得赶快寻到解药啊。” 说话的是吾绿舒,她眼圈红红的。 “暄儿,这怪不得你,为父曾听闻西疆有此毒,也只听闻而已,你自小研习的是治病救人之术,如何应付得了这阴毒诡计。”莫邪天轻拍其肩膀,愁容不展,“寻解药,怕是难上加难......绿舒别着急,总会有办法。你爹呢?” “我爹一早下山去了,他只让我好好帮忙大家医治伤者,说傍晚便回。” 吾绿舒心里仍是万分焦急。 莫邪天听后,只微微点了点头。 “文暄,你的药房珍奇药材应有尽有,我们自己研制解药可以解毒吗?” 莫邪平威也心急如焚。 莫邪文暄摇头: “我无法知道此毒的配方,就无法研制出解药。” “天命不佑我莫邪天罢了,你们退下吧。” 莫邪天挥手道。 “娘平日喜爱摆弄花草,满枝你去看看后院。” 莫邪泷璃记起近日新进的几盆花木,怡旨夫人很是喜爱。 “我亲自跟你去。” 莫邪文暄示意满枝。结果在正是后院的白梅被撒了毒。 风思楼药房,莫邪泷璃陪在莫邪文暄身边研制解药,已过晌午。 “二哥,大哥耿直冲动,爹近日也反常得很,有你在阁里照应一切,我才放心,我试试找解药。” 她放下手中的研磨臼。 “你要去何处?现下,江湖中传言我们得罪了宴王,风声鹤唳,外面险恶不说,解药更是毫无头绪,你孤身涉险,我不允许,我们另寻它法。” 他看着她,坚决反对。 “二哥,我一定要试试。” 她亦态度坚决。 他素来知道这个妹妹的脾性,她一定是有了方向,打定了主意,否则她绝不会此时离开怡旨夫人身边。 “你告诉我,娘还有多少时间?你呢在这里继续研制解药,照顾娘,我碰碰运气兴许有用,我们耽搁不起。” 她双眸沉静,心意已决,这一次一定要搏一搏,为了娘,为了莫邪家。 他深吸一口气: “我配以解毒方剂可保娘五日无虞。” 答案如雷轰顶,不能被击垮,哪怕只剩最后一丝希望也要找到解药! 她坚毅的眼神让莫邪文暄也仿佛有了力量,不错,以其坐以待毙,不如寻找希望。只是...... 她看出他的顾虑: “我带着满枝,并且会好好保护自己。” 在此浓重药香萦绕的紧迫氛围下,兄妹俩彼此深深鼓励。 莫邪泷璃与满枝就这么下了逐光山,来不及与莫邪天夫妇道别,也怕他们阻止,两匹快马奔驰于茫茫夜色中。 溏鱼秋 这是永州一家名栈,官家显赫、文人雅士都聚于此品茶听曲,常常是人满为患,好不热闹。 莫邪泷璃和满枝乔装坐在最里一桌,二人点了茶点填饱肚子,就将一块白色手帕放在桌上,这是她们一路重复做的事,之后就是等待。 莫邪泷璃抬头望向窗橼,灰蒙蒙的渡江边摇荡着几艘小船,路上匆匆行人远远近近,积雪深深浅浅缓缓融化着,水滴嗒嗒地打在窗格子上,声音显得哀凉极了。 堂内一身手敏捷的黄衫人绕过曲径小廊向后院去了。 “主人,今日有两个女扮男装,面生的女子来到永州,此时正在楼内,而且手持白丹手帕。” 堂上的人稍愣了一瞬: “引进来。”声音平静的犹如冰封的湖水。 “看来我们又要去别处。” 满枝说,二人正欲起身。 “我家主人有请两位。” 黄衫男子走到她们跟前。 三人前后自中院上了南面小楼,眼前尽显出一个开阔的花厅来,四围绿植无数绕着一湾泉水分外生机盎然,墙壁之上副副书画甚是端谨,正厅中央一张青色八臂长椅之上,身着黑白貂毛披风的男子,右手轻托着下巴,整个身子斜斜依在椅背中,羽睫慵懒,神态俊逸无比。 莫邪泷璃再见祝鼎飞,喜忧参半,喜的是长途跋涉,风尘仆仆终于找到他,忧的是若他不肯赠与解药,自己该再往何处寻找。 “二位姑娘请用茶。” 声音来自一个娇俏的小丫鬟,她笑眼吟吟,嗓子清亮,说话间已沏好了雪水龙井。 果然身份早被识破,莫邪泷璃心中必得重新审视高座堂上的人,不止他非等闲,就连他身边的人也绝非一般,黄衫人轻功了得,不动声色间已无踪影,面前的女子亦是精灵古怪。 “大驾光临,何事?” 他轻轻开口,余光一扫,满屋寂然。 “我深知冒昧,只是我必得寻到蓝蝎毒解法,请你赐教。” 莫邪泷璃站于堂中央,难掩心中焦急。 他眉眼生笑: “救人?我不杀人已经是功德一件,有人听说我会救人么。” “正对,烟角跟随主人八年,还未听过这般好笑的笑话。” 说话的正是脆声脆气的小丫鬟,她边说边笑得花枝乱颤,那样子仿佛看到了人间稀奇。 满枝一听,觉得对方绝非善类: “难道只会杀人,那不成了魔头!” “对呀。”烟角也不生气,笑嘻嘻的补充,“不过是你说的,我可没说,我说了指不定会被惩罚,你说了呢,可不一定了,也许会死哦。”她抑扬顿挫的讲完,笑眯眯的朝长椅上的人望一眼。 莫邪泷璃示意满枝勿急躁,诚恳地说: “可我看过你救人。” 她凝眸对视他深不可测的黑眸。 说实话,在这世上敢一次又一次挑战他的人真的不多,他拭目以待。 莫邪泷璃上前: “方才是满枝心急,言辞不恭。你并非传闻中所刻画,我带着不同于常人对你的所见,也是唯一的希望,请你,若你能!救救我的亲人。我知道,上次你并不是为了剑谱而去,我可帮你解开你想知道的任何秘密,我做得到!” 如果先前在他眼中所见到的她一直是高贵的、无惧的、倾城夺目的,那么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却是个至真至孝、纯善坚韧、情感饱满,浑身散发着一股动人气质的女子。 他定睛看着目光坚毅的她。 烟角第一次看见主人如此复杂的表情,立在一旁不敢吱声。 “蓝蝎毒,自西疆,染此毒七日毙命,无解。” 他目光落在聚散飘忽的云朵上。 “可你能解西疆隐藏花毒?” 莫邪泷璃仍怀揣点点希望。 “姑娘,此毒真的无解。我们有好几个朋友也中了此毒,若是能救,我们能看着他们死吗。” 烟角一时陷入难过。 “毒真的不是你们下的?” 满枝追问。 “你好生奇怪,是我们下的毒,那必定是要人性命了,你又何苦跑这一趟?更别说你能进得了溏鱼秋的门。这两点你主人比你清楚很多,我还说明一点,我们主人要谁死,他绝活不到下一刻,暗器和下毒,是江湖中最最低劣的手段,我家主人不屑。” 烟角口齿伶俐,顺溜溜的说完又站到了一边。 当听到“无解”二字,莫邪泷璃觉得天塌地陷,一片空无!如何承受得起命运摆布的这种玩笑!她没有注意,他眼中闪过一抹难懂的复杂。 “你们知道下毒者是谁?” 莫邪泷璃的心没有丝毫退缩。 “你要做什么,寻到门上送死。” 他话语凛冽却是剖析事实。 “我不能放弃。” 莫邪泷璃简短地,痛苦在内心剧烈地澎湃。 “不知!” 他寒目如冰,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人。 “打扰。” 莫邪泷璃告退,心里一直默念---不会的!我不能妥协。 满枝跟随在她身后,感同身受着她的绝望,连名动江湖的宴王也不得其解的话,证明她们已经走入了死胡同。 “三小姐,去西疆最快也要六日,还不算寻解药的时间,我们怎么办?” 是啊,哪里等得了这么长时间!二人走下南楼。 “请稍等。”说话间烟角已到两人身旁,“我家主人有话给你。” 满枝抱着剑,饶有兴致地看她: “有何话说?” 前者悻悻踱了两步: “一,主人说了旦妨江湖中事牵涉到朝廷极其不明智,姑娘你懂得;二,蓝蝎毒从未被任何人解过,以其徒劳无功,不如回家再聚余下时光;后半句是我自己说的。”她吐吐舌头,继续,“三,我最不愿讲的,主人把这个镇山至宝给你,你且好生保管才是。” 烟角皱皱眉眉,伸出白白的小手展开一方蓝色帕子,把一颗猫眼似的玉石轻轻递了过来。 满枝啼笑皆非的听完她表情丰富的一番话: “没了。” “嗯,小心护着。”烟角不忘再次叮咛,“最后把白丹手帕给我吧。” 莫邪泷璃想起那块“引蛇出洞”的手帕。之前细看过,确实用珍贵的金丝绣了百朵牡丹,这些牡丹花型各异,栩栩如生,如出化境,乍一看去,又隐匿得天衣无缝,只见丝绢平整,实属平凡,这样的七巧心思,说是巧夺天工也不为过!原来它有一个不寻常的名字——白丹手帕。 “此物非同小可,何时到了姑娘手中。” 烟角低头自言自语。 “多谢传达!” 莫邪泷璃归家心切,速速离开。 烟角上前欠欠身: “慢走,不远送了。” 莫邪泷璃拿着玉石,不用猜也知道它的分量,此石呈现粉红色,用一个白色菱形穗子相坠,周身色泽晶润,质地剔透无比,石中有画,画中有石,互相辉映,自然而成。 “如此贵重,为何给我们?” 满枝不解。 “救人。” 莫邪泷璃静静说道,双眸漂亮如琉璃。 从永州赶回,二人心急如焚,日夜兼程,这夜实在困乏了,落脚在一个小庙里。 满枝取出水: “吃了干粮我们就走。” 忽然屋顶之上“刷刷”作响。 “有人。” 满枝拔剑戒备。 少倾,十余蓝衫人飞身下来,迎着二人森然而立。 “又是你们!”满枝厉声道,“追杀下毒者谁?报上名来。” 蓝衫人笑道: “让你做个明白鬼,与朝廷作对者——死!” 在烈烈寒风中,他的“死”字,回响空际,震耳欲聋。 “少废话。” 满枝和围堵过来的人厮杀起来,数日来她早已满腹愤怒,横剑疾闪,剑气凌厉!莫邪泷璃也被层层围攻。 几个回合下来,蓝衫人折损惨败,只留一二,见任务失败,来人手一挥趁机逃走。 “小心他要下毒!” 莫邪泷璃急忙喊了一声。 “让他逃了。” 满枝说话间倒向地面,莫邪泷璃扶住她,立刻封住她穴道。 “满枝坚持住,我没来得及救你!” 语气充满自责。 “你快赶路,我不成了,夫人的病耽搁不得。” 满枝气息减弱。 “我会救你。” 接下来运气,疗伤,没有丝毫效果!再一次......奇怪,自己为何没有中毒?她伸手摸到腰间的那颗玉石,原来是它。 “有玉石,满枝,你等我。”莫邪泷璃把玉石放在满枝手心,运气,“你坚持一下,一定坚持好吗?” “放下我,快走,接下来的路......你需要更小心,需要更多的体力......你走。” 满枝望着她,用最后一点力气微笑,恳求。 “我们一起回去。” 莫邪泷璃仍不罢手,不愿放弃她亦是不愿放弃自己。 无奈,满枝的毒蔓延得太快了,此刻面色青黑,玉石在她手中先变成黑色又慢慢变蓝,退为赤红,退回粉红,不再变化。 “是什么毒?发作起来如此迅猛而又不可逆?” 莫邪泷璃的手在颤抖,全身在颤抖,面临死亡慢慢靠近的气息,她剧烈的害怕,剧烈的心痛,彻底的无力。 “我知你待我......如己......照顾好自己......我才放心,请替我照顾......妹妹。” 满枝含泪微笑。 “满枝,你不要离开我!” 紧握住满枝的手,莫邪泷璃的泪簌簌跌落,却没有片刻延缓死亡的来临,满枝死了。 小庙外,黑暗中站着一个孤寒的身影,听见庙里莫邪泷璃悲痛的喊声,他暗自凄凄说道: “王爷料得没错,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只是,太晚了!敖飘来晚了。” 次日,莫邪文暄在山脚接到了莫邪泷璃,自她离开那日,莫邪家就日日在此等她归来。 “泷璃!” 莫邪文暄的欣喜若狂在看到她的哀痛疲惫之后变为心疼不已。 “出了什么事?” 他搂她入怀。 “二哥,满枝死了。” 悲伤蔓延,泪也泛滥开来。 “啊!”看到马车上静静躺着的满枝,他全身一震,“泷璃,二哥在,我们回去说,你这个样子如何了得。” 蟠宇楼,暄手持玉石正帮怡旨夫人治疗,他的神情一刻都没有舒缓过。 只见玉石一会儿墨黑色,一会儿青蓝色,又变成蕊黄色,退回粉红色,而怡旨夫人面色也随之变化,最后定格发黑,气息薄弱。 “暄儿,如何?” 莫邪天也是寸步不离。 “爹,墨汉冬玉暂时压制住毒性,娘现在不那么痛苦了,但我们要有准备,现在只能推迟毒性发作,无法解毒。”他满眼痛楚地说。 莫邪天还是倒退了几步,跌坐在椅子里: “传闻中的绝世奇宝,墨汉冬玉也不能解毒,看来他真的是要我们死。” “是谁?爹,你告诉我一个明白!” 莫邪平威几近崩溃。 莫邪云衾满眼泪花,泣不成声: “是谁害的娘?我不要娘死啊!” 莫邪泷璃拉住怡旨夫人的手: “娘,请你醒来,看我一眼。” “爹,天霞派遭此劫难究竟为何?请你告诉我们事情的原委,我们应当知道。” 莫邪文暄内心悲不自胜,请求道。 “你们别问,我自有安排。” 莫邪天目色如尘,只轻描淡写道。 怡旨夫人病危,所有人守在蟠宇楼。 莫邪天已经憔悴不堪,他强撑着自己: “夫人,今生与你共度是我最大福气,只是临了还让你受此大苦,为夫惭愧。” 怡旨夫人的手紧紧握住他,面带微笑: “我无悔。” 莫邪泷璃的心灵深受震撼,是怎样真挚无暇的感情能让人如此心心相许,至死无悔! “威儿,性情易燥,夫君要耐心教导,暄儿心思细腻沉稳,我不担心,与绿舒的婚事不宜再拖了,衾儿,该长大了,遇事多与哥哥姐姐商议,星痕愈来愈出类拔萃,夫君可委以重任,诚心相托,唯泷儿,我太不放心,她有一颗洞察人情的心,以至于万事皆在心中,这样会很累很重。”怡旨夫人对莫邪天一一交待。 莫邪天泪眼颔首: “都记下了。” “长成这样不是一天的事了。您好起来慢慢教我,好嘛?” 莫邪泷璃哽咽了,只觉心痛入骨。 “娘,你不要这样说,衾儿好怕,求你陪着衾儿。” 莫邪云衾再也忍不住,伏在床前痛哭流涕,哭声让每个人都撕心裂肺。 莫邪平威和莫邪文暄跪在床前,听着妹妹的哭声万分凄入肝肠: “儿不孝,让您承受如此痛苦折磨。” “我的威儿、暄儿、云衾都可以简单而又幸福的生活,我的泷璃生下来却注定了不平凡,我......我每次看你被旧梦困扰,心疼却又无能为力,是个......极其不尽责的娘亲,身份有几重尊荣,责任就有多重大!我唯有一愿……你们平安喜乐就好,今后要携手同行,互相照顾。” 怡旨夫人摸着莫邪泷璃的发。 “娘,我有你们我很幸运,和你们在一起的日子我深深眷恋,好希望这样的日子没有期限,我们一直在一起。” 莫邪泷璃泪眼朦胧。 怡旨夫人笑望着莫邪天,望着她的孩子: “我的心会一直和你们在一起的......我好累,你们不要难过,我有一句话叮嘱你们,任何事用心去看......决定好了就不要后悔,后悔表示你轻视自己,将自己深陷断流之中......要相信所有困境逆境......都有一个天敌,就是勇敢和信念......当娘的总是喋喋不休,余下路漫长......好好......走下去。” 她说完,缓缓逼上了眼睛,右手从莫邪泷璃的掌心中滑落。 “夫人!” 莫邪天轻唤。 整个屋子徘徊着悲恸的哭喊声,莫邪泷璃脑海中一片空白,四周空气让人窒息。 “娘......” 唇角尝到一丝血腥,莫邪泷璃感到心口像是缺了一个洞,瞬间,血气逆涌。 “泷儿!”莫邪天扶住她,眼中尽是忧虑,连忙自掌心为她输入内力,“放心,爹不会让你有事的。” 莫邪泷璃凝望着莫邪天,感同身受着他的心痛与悲怆!此时,心中一个声音响起———当我看到双手滑落的弧度,意味着一个生命的完结,而所有人都无法扭转刚刚发生的任何一点,只能跪在这里,我亦其中……无法减轻任何人的丁点悲痛,任由黑暗席卷,明天依然要面对未知的痛楚与仿徨。 书白府暗夜水车坊 朦胧月色下站着一个穿黑斗篷的高大男子: “进展如何?” 声音低沉暗哑。 “照计划进行,没有阻碍。” 回话的人声音唯诺。 “希望你别忘记是来做什么的。” 男子字字平仄,语气威严。 “这却不敢,请吩咐。” 他屈身上前。 复思楼 怡旨人收官入殓的第三日,别有洞天阁仍被悲痛充斥着。 莫邪天此刻正在接见从边陲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天霞派大弟子---慕星痕。 他是思越国罕木王妃的侄子,因罕木王室与天霞派渊源深厚,所以王妃把唯一的侄子自小就送到天霞派习武,直至六年前,罕木王妃想念成疾,才召他返回思越国,如今是回来扶柩的。 “师父,师母为谁所害?您口中要致天霞派于死地的人到底是谁?” 慕星痕一身塞外装束,黑衣飒飒,眉目清俊无双。 莫邪天近日神思疲倦: “星痕,听为师说,我的两双儿女,平威脾气耿直,但内心正义无畏,文暄性情内敛,极是沉稳,可醉心医术,心软仁善,云衾只不过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不经世事,只泷璃一人最得我心,处事稳得住大局,决断果敢,可她的身世是我心里一个致命痛处。今我单独见你,心中早已思之甚详,唯你而已!我要你答应我三件事,担当起天霞派重担,与师弟妹一起履行先祖遗愿,你发誓,带领他们,不问江湖,淡泊宁远。” 慕星痕自回别有洞天阁就感到事事蹊跷,莫邪天何时说过如此痛彻前悟的一席话: “师父,你何出此言?难道我们遇到了劲敌,你有任何打算别瞒我们?” 莫邪天微笑着: “你天性敏锐持重,我放心。” “师父您正值盛年,大家都仰赖您,我知道您和师母感情眷深,她过世对您的打击很大,难关总会过去的,您不可消沉哪。” 莫邪天的眼光确是极好的,慕星痕在他众多弟子中德行出众,细腻果敢,刚柔并济,颇有武学大家风范。 莫邪天此刻的目光出奇地安静: “你附耳过来。” 第三章 火魇 蟠宇楼,楼内烛火荧荧。 莫邪泷璃把吊唁的亲友安顿好,与莫邪云衾、吾绿舒来到怡旨夫人住处。 当她亲手抚过怡旨夫人身前用的每件物品:桐花镜、木兰梳、牡丹簪子、桃木桌椅、姚瓷茶杯、白玉瓶......黯然神伤: “人总是这样,拥有的相处时光不珍惜,失去了才知道一切可贵,不复重来。” “泷璃,师娘已经走了,你要振作起来,你这般心痛,让我心疼不已。”吾绿舒握着她的手,暖言劝慰,“我幼年时丧母,连娘亲的模样都记不得了,只有她给我缝的娃娃陪我,这一路走来,心里有个念想,觉得她是在我身边的,一切就没有那么伤心难过了。” “绿舒姐姐,我好想娘!”莫邪云衾近日来眼睛哭得肿肿的,夜夜噩梦连连,“只要心里想着她,她就会和我们在一起嘛?” “会的,一定会的。” 吾绿舒泪眼盈盈,拉过莫邪云衾的手,三个人紧紧相依。 “衾儿,娘在天上陪着我们,绿舒说得对。” 莫邪泷璃感激地看着吾绿舒,后者细腻温柔,善解人意,这段时间的细心陪伴与默默相助让莫邪泷璃陪感温暖。 “爹好沮丧啊,我害怕。” 莫邪云衾再难拭去心中泪痕,满脸忧虑。 是啊,莫邪天的情绪实在低落极了,把所有事都交给莫邪兄弟处理。 莫邪泷璃轻声地: “爹和娘那么地相濡以沫,我们要给他一点时间是不是?” “嗯,那个宴王到底要什么?” 莫邪云衾抬起一双迷茫的大眼睛。 莫邪泷璃凝眸如冰: 他到底要什么?一切都是他嘛?生平第一次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把别有洞天阁慢慢卷进了黑暗与巨大的迷雾之中。 天将小雨交春半,谁见枝头花历乱。纵目天涯,浅黛春山处处纱。 在久违的春和李暖之际,怡旨夫人的丧仪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地鳌厅祠堂 莫邪天把怡旨夫人的排位摆放好,全阁依次站于其后,叩首拜祭,祠堂内庄严肃穆,鸦雀无声。 礼毕,众人至中厅休憩。 “放水灯的仪式可准备妥了?” 莫邪天问道。 “爹,都准备妥了,今晚我们就把六十六盏水灯带到山下放入月河。” 莫邪平威郑重地。 莫邪家历代有放水灯祭祀的礼俗,亡者五七,人们把亲手做的水灯放逐河中,预寓着逝者安然远去,从此清洁安宁,祈愿后世福绥源长。 夜幕月河 慕星痕拿过一盏梅花水灯: “泷璃,你来放这盏师母身前最喜爱梅花灯吧。” 莫邪泷璃接过灯,黯然泪下,往日怡旨夫人的温情历历在目: “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 凝目望河,她仿佛看见怡旨夫人在蟠宇楼的窗前修剪打理梅瓶的光景。 “泷璃,此时说什么都不能消除你心中的悲伤,我只想让你看见你身边的师父,兄长,还有云衾。”慕星痕温暖地安抚,“你再看这长夜灯河,无穷无尽,师母的心愿全都在里面了。” 只瞧见,朗月之下,灯河飘飘摇摇,隐隐灼灼,河岸莫邪平威、莫邪文暄和莫邪云衾都在诚心祈愿,他们的眼中尽是无限哀思。她似乎看到了人世间最长的思念之情...... “慕师兄,谢谢你。” 慕星痕终于放心,拿出一个油纸包小心翼翼打开: “晚上你吃得很少,多少吃一点补充体力才行。” “云酥?” 她惊讶地。 “嗯,快吃。” 她从小爱吃这个,慕星痕没有忘记,确切地说是从来没有忘记过。 她感到心里暖意浓浓,慕星痕还是那个心思透澈,凡事细致周全的大师兄。 徐徐夜风里,五人站成一排,虔诚地朝月河拜了拜,身影攸攸。 月明星稀,莫邪平威在院里小酌,来人还有莫邪文暄和慕星痕。 “今日吾三叔带了几壶玉团青来,我们不醉不归。” 莫邪平威醉意上心头。 莫邪文暄望着眼前更加稳练的慕星痕,感慨良多: “你这几年愈英姿飒爽起来,可见边塞的疾风磨砺人。” “文暄,我太挂念你们了!每每总是想起儿时的难忘时光,只顾虑姑姑身体不好,迟迟未归。” 慕星痕的话让三人眼前浮现出童年一起爬树打鸟,一起习字练功,一起迷路夜困雪山,打碎古董一起被罚跪的情景,往事历历在目,只是如今重逢,竟是这种境况下。 “你小子。” 莫邪平威年纪和他一般大,自小都不称呼他“大师兄”,常常背着莫邪天喊——你小子凭什么当大师兄?为这不知被责罚了多少次。 他这一声喊,仿佛将时间拉回到童年时光里一般,三人不禁哑然失笑,往事依然! “敬往事!”莫邪文暄举杯。 “敬师娘!”慕星痕眉目俨然,难掩哀伤。 “好,敬大家!”莫邪平威举起满杯。 三人迎风邀月,飒飒而立。 数杯之后,莫邪平威神情哀痛: “最近一切事都是冲着我们而来,朝廷,宴王,我只想把他抓出来大卸八块。” “事情尚有疑点重重,先不要下定论。” 莫邪文暄痛定思痛,再干一杯。 “除了他,还有谁能一手遮天!我发誓此生与他不共戴天。”莫邪平威怒道,“不是爹制止,我早就下山了,天霞派也不是好惹的,爹派了逐光令,此番定还予颜色于他。” 莫邪文暄大惊,心中暗叫不妙。逐光令是天霞派创始人所制,由两位德高望重的元老掌管,历代相传,江湖中只闻其名,从未见其物其人。除非天霞派亦或江湖中有攸关大事,否则是绝对不得动用的隐蔽力量: “大哥你何时知道的?” “那日爹飞鸽传令被我看见了,爹不让告诉你们,就是怕你们阻扰。” 莫邪平威微醺,絮絮叨叨的。 “这事糟了。”慕星痕预感到。 “偷剑谱者谁?杀我门人者谁?害死娘者谁?难道我们要等对方把我们全部杀光才算吗?” 莫邪平威声声悲愤。 “冲动!我们当前应该收拾内院,确认消息,收集证据,确保一招制敌。” 莫邪文暄谨慎分析。 “师父为何如此着急调用逐光令?”慕星痕的疑虑在于莫邪天对时间的急迫程度,“此令一出,绝无可回,下令就下了吧。让我不安的是师父的状态。” 忽然,院内大呼: “失火了!救火啊!” 师兄弟三人循声望去,是南思楼起了火,三人拔腿就要往主楼跑去,脚下却似生了根,寸步难移,顿感全身麻痹。 “我们被下了药......” 连莫邪文暄都未曾发觉。 “除非......酒里?”慕星痕想运功,却动弹不得,“好狠的一招。” “谁下的毒?” 莫邪平威话毕和其余二人一起瘫倒了。 三人渐渐没了知觉,隐隐约约中感到有人把他们扶起,放进一个黑乎乎的地方,随后昏迷过去。 熊熊大火烧了起来,顷刻间房屋一间连着一间被点燃了,趁着今夜狂乱的风,四处蔓延,吞噬所有。 莫邪天最先到达现场,他命令所有人聚集到祥云厅空地上来,火势依然失控,不能再耽搁! 他对身边的莫邪云衾叮嘱道: “衾儿,你就跟着爹,不准乱跑。” 吾绿舒被吓得花容失色: “文暄在哪?我爹在哪?” “爹,哥哥姐姐也找不着了?” 莫邪云衾哭喊着。 “爹去找回他们,衾儿莫担心。”莫邪天唤来几个弟子,“周身泼上水,跟我进去全力寻人,能救一个是一个。” “是!掌门。” 弟子答道。 这场大火来得如此猛烈,莫邪天意识到别有洞天阁将不复存在了,心里彻底寒洞。 刚走出几步,莫邪泷璃带人扶着半醒的慕星痕三人赶了过来。 莫邪天心里舒缓大半: “这是怎么了?受伤了吗?” “听闻失火,可我怎么也叫不醒他们,只好命人扶了先出来,他们像是中了迷药。” 莫邪泷璃望着眼前火海,胆战心惊不已。 眼前是一片混乱,叫喊声,房梁噼里啪啦断裂的声音,狂风骤然呼啸的声音......所有的一切都预示着这场灾难的沉痛。 “泷璃,云衾,绿舒,火势太大了,我已命令众人逃命要紧,你们赶快疏散这里的人,告诉他们从后门小道可以顺利下山。” 莫邪天目色如血,竭力喊道。 “好!”三人冲到前面为大家引路。 当莫邪兄弟和慕星痕睁开沉重疲惫的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火海!数丈高的火光直冲向天,浓烟,黑雾,哭喊声,爆裂声,遍布四野。 “怎么会起火了?” 慕星痕惊愕地。 “我今夜巡夜时还好好的啊?” 莫邪文暄脑海中一片混沌。 “毁了!毁了!”莫邪天的神情极其哀凉,“天霞派百年基业毁于我手,我如何面对先祖啊!” 只见“别有洞天阁”的匾额“噼啪”一声倒入火中,升起幕幕硝烟。 “爹,出来的人都下山了,我们也走吧。” 莫邪泷璃上前扶住他。 “抓紧时间下山,孩子们你们过来。” 莫邪天把众人带到墙角的一棵大树下,移开大石后,眼前显出一道暗格来。 他异常严肃地: “平威,你为长兄,事事要顾全大局为弟妹着想,凡事必深思熟虑,你一定谨记。文暄,齐心协力扶持星痕把天霞派延续下去,敞开心扉,爹相信你能阚得新的玄机,泷璃,爹其实放心你,无论遇到任何事你都会遇难呈祥,你替我好好教导云衾。” 他取出一把圆月小弯刀递于她: “拿好,除非遇到白明师叔,斯师叔外,不得示出。” “爹,何意啊?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莫邪文暄看到莫邪天眼中复杂的神情。 “爹就留在这儿。” 莫邪天心意坚决。 “爹!我们说好一起走,您为什么不走?”莫邪泷璃异常不解,“我们先离开这里,好吗?” “爹心意已决,你们一直走,不要回头,大约两个时辰可到出出去了永远别回来。” 莫邪天细细叮嘱。 “师父,这不是唯一的计策,我们下山后再做打算。” 慕星痕已知莫邪天的心思,一则是要为他们断后,二则他自始至终是不想离开别有洞天阁的。 “别再耽搁,这是最好的安排。” 莫邪天分外冷静。 “爹,你不走我们也要陪着你!” 莫邪云衾泣不成声地喊道。 “他们要的是我死,我一死你们就安全了,况且你们的娘在这里,爹能去哪里比在这里安心呢。记住!放下方得自在!” 莫邪天的话仿佛声声俱裂。 “我们不怕死,那就让我们一起面对。”莫邪平威站到莫邪天身旁,“您不走我们不走。” “是,只要我们在一起还有什么可怕。”莫邪文暄目色奕奕,“丢下您一走了之,是为天下人子所不容。” “迂腐!人子所能及乃是为父分忧,挑起重担延续父母之愿,并不是陪着为父就死才是大义至孝。” 莫邪天字字威严,他早已没了先前的愤怒悲痛,只剩坚定平和,他要让子女们安心安全的离开。 “爹,女儿从来没有问过您,这一切都是谁?”莫邪泷璃的“是谁”两个字亦道出所有人的疑惑和愤然,“如此步步紧逼,残害无辜的人您还要包庇嘛?” 莫邪天一震,果然诸多嫌疑早已落入莫邪泷璃的眼中,引起了她的怀疑揣测: “你们不许妄测,我不让你们参与其中,这是我的命令也是我的遗愿。” 眼见火势朝这边扑过来,莫邪天拉动机关打开暗格: “星痕,你千万不能忘了对我的承诺,带他们走!不要让我死不瞑目。” “师父......” 慕星痕心中剧烈挣扎,眼中尽是难舍。 “爹,求您一起走!” 莫邪云衾与莫邪泷璃再次苦苦恳求。 “带她们走!永远不要回来这里!知道吗?” 莫邪天望向慕星痕,双目如洌。 “我们听您的不去探究究竟,那我们一起离开退隐江湖,不问朝廷,我们可以一起的啊。” 莫邪文暄不明白这件事为何不能两全呢。 莫邪天只是摇头,一副此事已定,不容再议的决绝。 “爹,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莫邪平威嘶吼道。 莫邪天闭上眼,推他们进去: “爹一生离不开这里,你们要原谅爹。走!” 莫邪兄妹从未经历过如此的巨伤离别,他们被推入门内,还紧紧拽住莫邪天不肯放手,也不敢放手,只怕这一放就是生离死别。 “做我莫邪天的儿女,你们必须取舍,必须勇敢!”莫邪天朝他们望上最后一眼,目光落在吾绿舒焦急的脸上,“你爹不会来了,我会告诉他你好好的,孩子,只要你放下,就能平静生活。我只有最后一句话,留给你们,活下去!” “您的养育之恩,我们还未及报答......” 慕星痕携莫邪兄妹齐齐跪下,给莫邪天磕头以拜别。 “好。” 莫邪天点点头,泪眼纵横。 “啪”一声关了门,刻在所有人脑海中的是一张慈爱不舍,正直无惧的面容。 走入幽深暗道,每个人心中都哀痛未定。 慕星痕找到了火把,一颗心跌入谷底: “师父早为我们留好了退路。”。 “姐姐,爹为什么不和我们走?” 莫邪云衾放声大哭。 “别有洞天阁是爹一生的使命吧,也有留恋。” 莫邪泷璃不知如何安慰自己内心的哀痛和莫邪云衾的伤痛。 莫邪文暄搂住她们: “我总有不好的预感。”失去家园和亲人的痛苦弥漫在身体里。 “文暄,师伯他自有转圜是吗?他那么大智大仁的一个人,一定会吉人天相的?” 吾绿舒一直不敢相信,最近到底是怎么了?这些飞来横祸的事怎么一时之间全降落在了别有洞天阁呢? “我不知道。” 莫邪文暄的内心沮丧焦灼、悲凉无奈。 “我要回去!” 莫邪平威后悔,非常后悔!他没有强拉莫邪天,让他一起进入密道。 “我和你回去,星痕你带着她们继续往前走。” 莫邪文暄也决定回去救回莫邪天。 慕星痕目色如洌,拦在二人前面: “我们不能让师父白白牺牲,现在回去当真是白费了他的一番苦心安排,他是不想让天霞派与莫邪家族从此消失!而且,这条密道一旦打开,就会即时坍塌封闭,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命令,他心中何尝不是懊悔、痛苦掺杂充斥着。 “难怪,我爹这般决绝,你是说他早知道自己凶多吉少?” 莫邪平威停住了脚步,怔怔望着他,转身泪眼纵横,这一夜间,他们终将失去莫邪天和家园了。 “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等着吗?” 莫邪文暄如何能冷静下来,内心陡然绝望。 “爹会怎样?也会死吗?哥......” 莫邪云衾整个人就像失去了重心,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她的所有观念,美满的生活,统统的快乐,在这一夕之间全体崩盘了。 莫邪平威搂住莫邪云衾,久久无法给她答案,心如刀绞。 眼看僵持,莫邪泷璃痛定思痛: “如爹所言,我们不能帮他承担有些东西,但是我们可以,承担以后发生的一切。” 说这话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双手忍不住地剧烈颤抖。 “泷璃,你?” 慕星痕看见她的模样,忧心忡忡。 “我没事。”莫邪泷璃极力安抚虚弱的莫邪云衾,告诉自己此时一定要坚强起来,“大哥二哥三思。” 此刻,慕星痕眼前的莫邪泷璃,不再只是灵气逼人又芊玉翩翩的小师妹形象,她早已蜕变得更加凌逸笃静,让人肃然敬佩。 慕星痕望向众人: “我们唯有一直前行。”他说这话时,目光奕奕。 一行六人在黑暗中携手朝着模糊的前方走去,前路曲折,不知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 两个时辰后,幽冷漆黑的暗道走到了尽头。 莫邪平威找到一个铁环,一拉,暗门打开了。 “是永州和甘河的地界。” 看清周围情况后,莫邪文暄指着路边的界石说。 “甘河地处偏僻,而永州是宴王的底盘,甚是四通发达。” 慕星恒分析。 最危险的地方亦是最安全的地方,大家领会了莫邪天的用意。但他们一入永州就落入了他人的耳目。 永州有座比翼城,城主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江湖都知他是谁,却也绝口不提,万分神秘莫测。 一行人收敛锋芒,尽量低调出行,暂时休整于荒废的农家,可当夜仍是遇到了蓝衫人的伏击。 来人约莫于三十余人,个个都是练家子,招招致命而袭。 莫邪平威气抑已久,“巨湘刀”愤恨杀敌: “我爹不让我报仇,可你们是送上门来的。” 慕星痕使的是天霞派传世宝剑“璀狮剑”,一招“醉卧流星”出神入化,所向披靡。 莫邪文暄的“紫元宝剑”---快,准,狠,有王者莫敌之势。 莫邪泷璃自从上次见识过这般人,心里便有了些准,“浮台心剑”招式虚虚实实,宛如游龙;吾绿舒的“雨君剑”力准精驰,剑气凌厉,二人边护住莫邪云衾边与敌人激战;莫邪云衾也是不容小觑的,手持“至阵剑”---制,御,防,攻,她心中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要杀掉这些恶人给枉死者报仇雪恨。 即刻,屋外又飞身而来数十人。 慕星痕喊道: “他们有大批后援,不要恋战。” “速战速决。” 莫邪文暄点头同意。 正在此时,空中突降一黄衣女子,身手敏捷,一袭黑鞭飘然掷出,电光火石间伤人无数! 她口中一声喊: “风向正好,走!”顺势扔出迷雾散,火速接走一众人。 而莫邪泷璃却被另一双手带走。 莫邪平威等人停在了一个偌大的山洞内。 “师兄人已带到,若栩复命。” 救人的女子轻盈跃上大石坐好,姿态悠然。 “糟了,泷璃没跟来。” 吾绿舒一惊。 “我去找她。” 慕星痕急切地。 “料想她不是被丞相俘了的,他们中没有能带的走她的人。” 走出来的是一个青衣男子,只见他身形高瘦,睿眼峰眉,一脸肃然。 “刚才得姑娘相救,泷璃不可能走不了。”莫邪文暄澄思寂虑,“我这个妹妹向来最有想法,可不知她现下安全与否。” “多谢相救之恩。” 莫邪兄妹道谢。 “客气!用我师兄的话说,我们现在是被同一群人盯上的猎物,自该守望相助。”黄衣女子声音悦耳,却豪气干云,“令妹的消息我再去细细探得。” “请问两位高姓大名?” 慕星痕警惕地上前。 “无影派金河。” 男子微笑。 “金师兄!” 众人皆惊,他正是莫邪天结义义弟无影派“佐佛笛”白明赫的大弟子金河。 “正是在下,见过各位师兄师弟。” 金河上前来,他手里正是无影派的“玉影剑”。 “这位想必就是白明师姐了。” 吾绿舒自然听她爹不止一次提过无影派,灵尾黑鞭---非白明若栩所属。 黄衣女子恭谨地行礼: “我是白明若栩,我爹让我二人来寻找各位,我们已到永州半日了。”她眉眼生得灵动婉约,面若桃花,整个人英姿飒爽。 “见过金师兄、白明师妹!师叔想得周全,如此拳拳之情,晚辈铭记于心。” 慕星痕带着一行人致谢。 “莫邪家,斯家,吾家,白明家情谊相连,恩义相亲,不必致谢。”金河果如传闻,谦逊有礼,气宇不凡,“师父让我转告各位,聆听莫邪师伯教诲,稍安勿躁。” 所有人彼此心领神会。 “先前你们提到丞相?难道从一开始追杀迫害我们的是他,而不是宴王?” 莫邪文暄联系前后推测。 “都是朝廷里人,有什么不同。” 莫邪平威愤然道。 “大有不同,平威兄,这宴王身份特殊,江湖中威望甚高,行事乖张不假,但其一向与朝廷政见相悖,甚至争锋相对,他与朝廷合谋的可能性不大。” 金河慢慢解释。 “何况,以他的势力想要杀人,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 莫邪文暄一直的疑惑也在此。 金河点头赞许他的洞察力: “可我们也不得不防他。” “总之,我们还有背腹受敌的可能。”慕星痕补充。 “果然,我下山之前师父说过,莫邪师伯的徒儿之中,平威正义凛然,文暄敏捷果敢,星痕沉稳大智,泷璃举世无双。今日只见你们便觉得此话谦涵。” 金河颔首赞许。 “金师兄谬赞,我们早听闻金师兄智勇双全,今日若没有金师兄白明师妹相助,我们处境堪忧。现下两件事迫在眉睫,一是的打探师父消息,二是寻找泷璃。”慕星痕迫切地,“对于师父安排我们来到了永州,既来之则安之。” 众人赞同。 “我们受命下山,只听闻莫邪师伯已大义了,这才顺着师父指你们而来。” 金河神情哀痛。 “我爹,我爹真的死了?” 莫邪兄妹还是不愿相信这个噩耗。就在两个时辰前,莫邪天还对他们循循教导,他的目光那么慈祥,温暖。 “听说,他老人家在逐光山,大开杀戒横扫奸邪,之后是自刎而终的。”金河本不愿在此时,他们接连受到致命打击时告知他们实情,“而别有洞天阁已经烧得面目全无,山中还有许多百姓受到火势的牵连。” “金师兄,那个丞相,为何要逼死我爹啊?” 莫邪云衾声声泣血,回响山谷。 莫邪兄弟紧紧搂住莫邪云衾,哀不自抑。 “云衾师妹......”金河实在不忍,“师伯最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们,万望替他保重你们自己才是。” “师父,我就知道,那日便是生离死别。” 慕星痕悲痛难耐。 “云衾妹妹,冤有头债有主,来人加诸在你们身上的痛苦,我们一定加倍讨还。”白明若栩赫然道,“只是,逝者已矣,望你们要多多保重。” “金师兄你告诉我,是当朝丞相吗?我莫邪平威今日起就隐姓埋名,违背父命,再不入天霞派,也必追到苦海地狱取他首级。” 莫邪平威字字凛然。 “平威,你冷静一下!眼下我们必须谋定而后动。” 慕星痕紧紧拉住失控他。 “短短数月,失去双亲,家园尽毁,我们天霞派究竟是哪里犯了朝廷的忌讳?望,金师兄告知。” 莫邪文暄悲愤交加。 “文暄......” 吾绿舒看着莫邪文暄如此悲恸失控,心伤不已。 金河和白明若栩相视,后者点头: “皆是因为一本剑谱藏了一桩天下秘闻。至于是何事,师父未知其中详细,他只说让我们---等待。” “《诺音剑谱》……秘闻?” 莫邪兄妹的心中彻底寒洞,于权钱诡秘面前,尊严生命如此卑贱不堪吗? “扪心自问,我若站在你们立场之上,一面是血海深仇,一面是使命难为,我也不知该,如何劝解诸位,只是你们一定要冷静。冲动,反而着了奸邪的道。” 金河安抚提醒道。 “我爹,至死都维护的人和事,我们还能怎样?这其间的隐情我与泷璃多番猜测,始终疑惑重重。” 此时的莫邪文暄多了几分冲动,少了几分往日的沉静,让吾绿舒感到有些许害怕了。 “等!我等。” 莫邪平威嘶吼之后,只剩悲凉。 他望着每个人的眼睛,绝望、无助、哀戚、仇恨……他忽然间清醒许多,也明白了,长久以来在莫邪天在天霞派的包容庇护下,他遗失的东西,而如今,长兄这个称呼,对于他的意义是什么。 第四章 墨卿园执剑问心 且说,莫邪泷璃被白衣人“挟持”到了一户绿意红墙的开阔院子前,门头匾字曰---竣杵潭。 微雨中,祝鼎飞转过身来,淡淡看着她,隐隐间觉察到了她美丽而又倔强的脸上的敌意。 “你还要什么。” 她内心无力地。 “很多。” 他直言不讳,眼神迷离。 “请不要再救我!我是莫邪天的女儿,别有洞天阁已毁,再没有你需要的任何东西!” 她眉间深蹙,为什么每次见他,愤怒、不想压抑自己、这些天所有的坚强、隐忍、深藏的伤痛和恐惧,统统倾泻...... 他静静站在她的对面,深知她心底那份呼之欲出的悲痛!短短数日,尽失亲人、挚友、家园......他不再追问。 “进来。” 他柔声命令。 “我不。” 每次都是他命令,她不必服从。 下一秒,他移步她面前,低头凝视,深邃的眼,浑厚的气息逼向她的脸,二人几乎眉眼相对!他轻拉衣带,手一扬,身上的披风已移到她的身上。 她向后退了一步: “你,自重。” 祝鼎飞身手敏捷,一个反手,轻轻环过她的腰,就这么一圈,她已妥妥被搂入怀中。 她越想挣脱他越搂得更紧,黑眸深邃,嘴角微扬: “你不走,只好我抱你走。” “祝鼎飞!” 她着急了。 “从来,没有人这么叫我。” 他饶有兴致地俯视她,只见她脸颊如晕,眼似琉璃。 当院中所有人,看着他们的宴王抱着这个眼含怒意的女子徐徐走进来,全都瞠目结舌。 敖飘是自小尾随王爷长大的,可谓形影不离,可他对眼前情景也难以说明。 他把她放在墨卿园门口: “出了这院对你毫无好处,你知道。”依旧语气如冰,而后,径直离去。 莫邪泷璃举目四望,这是一个书香袅袅,四壁奇趣的小园子。水榭栏头,白云入画,绿植苍翠,小桥依依。低头端看手里的莫汉冬玉,他身上的绿木棉香味已不在,是该物归原主了。 少倾,烟角来了,依旧眉眼玲珑: “莫邪姑娘,王爷让我来陪你用膳,或者你的外衣都湿了,你想先沐浴呢?” 莫邪泷璃解下披风放在一旁,心绪缥缈。 桌上饭菜一一摆好: “这饭一定要好好吃,先不说这里每一样菜式都是王爷找了最得意的厨子按你家乡口味做的,单是为了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以后更有力气应付坏人这一点,你就应该好好地多吃一点哦。”烟角虽然口齿颇为伶俐了些,但心地善良确是不假。 “什么是坏人?” 莫邪泷璃呆呆坐着,望向雨色迷蒙的窗外。 “那要看每个人的理解了,王爷从不介意别人说他是坏人或好人,但我们知道他是什么人。” “什么人?” 淡淡语气犹如彻骨的寒冰。 “坏人中的好人呀。”烟角喜滋滋地,“我十岁时,王爷在河道上追了一天从西疆飞贼手里把我抢出来,当时他手臂中了数刀,血一直染红我的衣裳,也不曾把我放下。自从王爷来到永州,百姓终于可以白天热闹的赶集市,夜晚不用担心盗贼为祸,而四方江湖的门派或多或少都受过王爷的恩惠和扶助。我觉得这样的王爷是好的。”她语气平淡直白,可内情丰富,褒奖深重。 莫邪泷璃安静地体味这番话,是啊,要看去清楚并去评价一个人有多难! “烟角,我和兄长走散了,能否帮我打探一下他们的近况?” 烟角使劲点头: “你放心吧,他们入了比翼城就好了,王爷让外面一有消息就告诉你。” “谢谢。” 她深感疲惫,他们在比翼城应该是安全的吧?此刻她想安静地休息一会儿,就一会儿。 “我去给你烧水来,你洗了澡好好休息一夜,到了明天早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烟角的体贴入微,让莫邪泷璃想起了满枝: “你几岁了?” “我十六了。” “满枝也有一个和你年纪相仿的妹妹,也是这样快乐的模样吧。” 她没有见过满枝的妹妹,但她希望她是这样。 “是上次和你来的那个姐姐吗,真好!” 烟角像听到什么绝世好消息似的满足。 莫邪泷璃异常安静看着对方,被烟角的快乐知足渲染,也许,还有什么比努力活着更加好的呢。 墨卿园,占地虽小,亭台楼阁俱全,处处盛景,更重要的是机关处处,通达玄关,布局巧思,极易迷路。 次日,莫邪泷璃由烟角引着闲逛了一圈,就让烟角回了园,独自坐在溪边发呆。 她发呆,廊上的“飘然白衣”也入神,他心里不自觉翻腾的念头只一句: “但愿不是你。” “莫邪泷璃你真是被软禁得可以!” 她明白,不用说竣杵潭,单单一个墨卿园里就高手密布,看管森严,根本让人害怕,自己如何逃得了呢。 夜,估摸着众人已睡下,门禁松懈,莫邪泷璃悄悄出了房门。 曲径幽廊之后,来到一间掌灯的小屋,屋子格局宽敞,十分的雅致。 怎么有一股药香飘出?她小心地向窗内看去,是药房,四壁齐整的放着满满的药柜,柜里是各种药材大小药瓶,数目之多,令人咂舌!中央方桌一侧坐了一个年轻的紫衣姑娘,眉目清秀,神情专注地用一支小称称着药,在这暗夜里,那么专心致志,仿佛外界任何事物都无法影响她一般。 “看好了嘛?看好就回去。” 她的思绪被不远处低沉的声音打断,不必说,她已然知道身后嘲讽她的人是谁。 祝鼎飞和敖飘就这么一前一后站在院子中央,聚精会神地看着她。 二人轻装持剑,显然是刚刚练剑归来。 她真是了无知觉吗?被人盯了也毫不知情,挫败! “我何时可以走?” 语气微嗔。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双眸沉寂,倒是答得轻巧。 “我触犯了王法吗?亦或是惹了你宴王府?抓我来总得有个理由,不然我肯定走。” 她睁着一双水眸忿然凝视他,心里却打鼓,明明被软禁得寸步难移,哪里来得底气,这般胸有成竹。 “我没有抓你进来,我是抱你进来的。” 他双手抱着剑,目色如寂。 “你!” 听到这句,她心里直想给他一记拳。 倒是敖飘笑了: “跟了你十六年,头次见你这般请人入府的!” 祝鼎飞没有再说一句,转身走开。 敖飘走过来,很是恭敬地说: “莫邪姑娘先不走,请静待你兄长的消息再说。” 莫邪泷璃对这对阴晴不定的主仆忽冷忽热的表演真是哭笑不得! 她细细打量了眼前这个人:他周身黑衣,身形魁梧,眼睛很特别,蓝色---外族人!目光清澈,机警,周身戒备,非常适合肃杀的人选,轻功高,脚程快,上回在逐光山雪地里已领教过了。 祝鼎飞忽停住脚步: “你跟我来。”他眼中似有悲悯或是更加复杂的东西是她不曾看见过的,她缓缓走过去。 来到书房,他稍稍迟疑,遂取出一个绸布包裹的物件递于她。 她慢慢打开,全身震簌: “血阳刀!” “是。”他别开脸,语气如冰:“莫邪天已死,别有洞天阁化为灰烬,我只能寻回此刀,你留个念想吧。” “我此刻就杀了你,替我爹娘报仇。” 她泪眼迷蒙,剑芒闪射,顷刻间,剑尖直逼他心口。 他明白她的悲恸,明白她此时万千的愤怒与仇恨,她悲愤强烈的语气同样直击他的心门。 “这世上能用剑如此指着我的人,真是不多。”他丝毫未动,“如果能报仇,动手。” “和你有没有关系?” 她摇摇欲坠,蚀骨的痛和仇恨合在一起,奔走在体内,所过之处,如利剑深扎,疼得无法呼吸。 “若我说没有,你可信。” 他直视她,她的眸色因为情绪激动,此时异常炫彩澎湃,而她眼中所见对方的双眼如大海一样深邃,无迹可寻。 她的双手忍不住颤抖,生平第一次拷问自己,信么? “我爹到底知道朝廷的什么秘密?” 她转身背向他,深吸一口气问道。为何刚刚自己的内力如此紊乱,全身忍不住震颤,甚至无力控制? 他眉峰一皱,果然瞒不了她: “这些都是你的臆测。” “水落会石出。”她强忍眼泪,语气云淡风轻,内心一片哀壕,“试问在这个魔咒里谁能逃得掉呢。” “既然逃不掉,安然处之。” 他静静的话语如叶落深潭,无踪无迹。 “最后一个问题,我们有血缘关系吗?” 她说这话时,目色沉静,就像在问一个最事不关己的简单问题。 祝鼎飞意外非常,他专注凝视她,这个问题的答案足以让聪慧无比的她分见所有真相,当然,要怎么回答这个同样长久困扰着自己的问题。 “没有。” 面对她,他不愿撒谎。 现在轮到她错愕了...... 他的眼中没有一丝隐瞒、逃避。 “关于天霞派,我势必给此事一个交代,别逼自己,你看你现在,虚弱无力,回去养好再来报仇。”他双眸如渊,言语中有薄怒,唤了一声:“扶她回去。” 烟角走进来: “是。” “我的伤早好了,以后,我亦不想和朝廷扯上任何一点关系。” 莫邪泷璃头也不回,狠狠说道。 “好,你是自由的,明日你走。” 他承认,担心她的安危,救她回来,是他有生以来做的最错误的一件蠢事,好了吧。 他忿然转身,走进书房。 莫邪泷璃和烟角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院门外。 深夜,祝鼎飞悻悻拿起书案上皇上御赐的合婚庚帖: “天赐良缘?白首偕老?”他冷冷地,“你一定要逼我。” “王爷,我们发现了赛术的人在比翼城内。” 敖飘在门外回禀。 “让天心去跟他们打个照面,省得招呼不周。” 他淡淡而道,语气不怒自威。 “明白了。” 敖飘安静退开。 暮春的凌晨,莫邪泷璃从自己噩梦中醒来,梦境里异常真实,莫邪天在大火中历经厮杀,伤痕累累,慢慢渐行渐远……他的容颜逐渐模糊不清,怡旨夫人,却是一直微笑着跟自己告别,耳畔叮咛,难以割舍!他们都那么远,远得触不可及。 枕边泪痕如新,眼泪不曾干竭,哀痛不会远离。 天边刚刚泛起白色,她就这么看着云霞一点一点,一片一片染开天际。 推开窗,莫邪泷璃看见妆台上的纯白玉瓶插着一枝碗口大的木兰,木兰含苞欲放,袅袅婀娜,清香满溢。 瓶下一张书签,笔迹淋漓苍劲---木兰坠饮笑,旦因寒露深。 他是在告诉自己,不经寒彻骨,哪有举世香嘛。 莫邪泷璃抬手缓缓抚过花瓣,星眸微垂。 不一会儿,墨卿园里的丫鬟熙熙攘攘,急急忙忙地朝前厅聚拢而去。 “烟角,多谢你这几日的悉心照顾。” 莫邪泷璃心怀感激。 “莫邪姑娘,我想告诉你,昨夜王爷不是赶你走的意思。” 烟角着急地。 “无论如何,我不会呆在这里,总之谢谢你。” 莫邪泷璃浅浅一笑。 “哎!我的意思是园中清净,少有这般热闹的景象,今天怎么这么吵啊!” 烟角双手搅着手绢,欲言又止。 “你有话跟我说?” 莫邪泷璃问。 “莫邪姑娘,其实是宫里的人来宣圣旨,王爷说了,让我陪你待在后院,不必出迎。” 烟角察言观色的望了望她。 “你们王爷还真是小心翼翼又胆大包天。放心,我就安静待着,等他们宣完旨我再走。” 莫邪泷璃说完真就淡静坐下,喝起刚泡好的茶来。 元制,圣旨下,无论皇亲贵族,江湖人士还是平民百姓必得全数跪迎。而今,祝鼎飞居然敢把她藏起来不用行礼,岂不胆大包天。当然了,他担心她当众闹事亦是一点,她才没那么愚蠢,今天来的这些人只不过爪牙而已,真正的幕后凶手另有其人。 正厅,内使官和宴王寒暄之后,宣旨: “圣上诏,恣亲崮山宴王,事必亲躬,忠勇孝谕,戍守边城,朝有政绩。朕赐那尔督将军长女乌兰碧为妻,以照拂宴王,亲理王府事宜,以安朕心!” “皇上万岁!” 宴王接过圣旨,悠然起身,自始至终脸上未出现一丝波澜起伏。 赐婚!莫邪泷璃靠在内厅墙壁上,原来人人眼中风光无限,几乎神话了的宴王也就是可悲之人,说白了,皇上一时高兴,碰巧想起了他,就给他送来一个美人,监视,协管......皇恩!不过如是。 她想着不免觉得愈发讽刺之极,转身欲离开,正正撞在一个宽大的怀抱里,走得太急,额头吃痛。 “该让你到正厅来听得清楚些。” 祝鼎飞目色冷寂。 “让我给刽子手下跪,休想。” 她回过去一记冷冷的目光。 “知道了。” 奇怪他并未继续嘲讽她,转过身,只轻轻说了一句。 莫邪泷璃拿出墨汉冬玉还予他,双眸如粹: “物归原主,相救之恩,不胜感激!我们后会无期。” “你就那么恨我?还是,怕我?” 他深寂的双眸里,没有一丝波澜起伏。 “随你怎么说。” 她转过头去。 “敖飘。”他回头唤来敖飘,“送她去等月上弦客栈。” 敖飘点点头,让出了路,示意莫邪泷璃走前,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曲廊。 只留祝鼎飞一人站在原地,眼色如冰,讳莫如深。 等月上弦客栈是坐落在比翼城黑江边的一处小客栈,四面临水,分外宁静。 莫邪平威和莫邪文暄远远就看见莫邪泷璃和一个男子迎面走来,二人迎上前。 “大哥二哥!” 莫邪泷璃欣喜万分,敖飘止住脚步,她马上给了哥哥们一个眼神。 “来着何人?为何挟持我妹妹?” 莫邪兄弟会意,双双攻上前去。 三人激烈打斗起来,莫邪泷璃站在一边牢牢盯住敖飘,极力探究他的招式。 几番下来,三人虽招式上不分伯仲,但她看得出敖飘内力深厚,是哥哥们远远不能及的,况且他并未真正全力以赴。 敖飘首先退开几步,抱拳道: “我职责已尽,巍玉姑娘,告辞。”话毕片刻消失于空中。 “泷璃,你没事吧?” 莫邪平威打量着她。 “我没事,你们可好?”她终于和亲人团聚了。 “你回来我们就好了。” 莫邪文暄知她话虽如此,可面色憔悴,心神巨伤,他看在眼里,终是心疼不已。 “你为何让我们试探这个人?” 莫邪平威疑问。 “我一直奇怪墨卿园的人为何皆有高深莫测的武功,没想到知道答案后更加担心了。”她轻轻叹息。 “来善寺!” 莫邪文暄和她同时说出答案,三人皆心中一震,对方是个真正的高手。 “这两日你都在哪里?” 莫邪平威还是如做梦一般。 “宴王府邸---竣杵潭。” 她的回答让二人大吃一惊...... 莫邪云衾和吾绿舒见到莫邪泷璃归来,左左右右细看了她好几遍,生怕她哪里少了一块肉看不出来似的。 “姐姐,再别离开我们了,你去哪都要带着衾儿。” 莫邪云衾投入她怀里,深深哭泣莫匆匆。 “好,我记住了,我的衾儿。” 莫邪泷璃自来最是宠爱这个小妹,她感同身受这段时间妹妹受的痛苦,委屈,磨难。 吾绿舒终于盼到莫邪泷璃平安归来,心中甚是欣慰!她看到身旁莫邪文暄一直阴霾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丝丝笑容。 金河和白明若栩初见莫邪泷璃。 “太好了,泷璃师妹安然无恙,我们一直打探不到你的任何消息,正在一筹莫展。” 金河显然松了一口气。 莫邪平威为她介绍: “这位是白明师叔的大弟子金河师兄,这位是白明若栩师妹。” “泷璃谢过二位搭救兄长,小妹和照顾之恩。” 莫邪泷璃上前来,深深鞠一躬。 “师妹不必言谢,我们理应肝胆相照,我师父一直对你们十分牵挂,只等你安全回来一切从长计议。” 金河谦逊有礼,文质彬彬。 白明若栩从人群中走出来,想细细看清楚世人口口相传的“巍玉”,她此时目光熠熠,像一个调皮的孩子发现了一颗美丽的宝石。 “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白明若栩笑意盈盈。 莫邪泷璃看到跟前的女子,黑发飘飘,目光清澈,面容娇美,一把镶了翠玉的灵尾黑鞭,模样十分的豪气干云。 “今日终于有幸得以相识。” 莫邪泷璃满眼感激之情,喜爱之意。 “世人只知巍玉毓秀倾城,却不知真正让人折服的是她清逸出尘的气质。” 白明若栩清晰地说出众人所想。 “我怎当得了,云容易寻,再难同欢。” 莫邪泷璃从不觉得这些溢美之词是属于自己的,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生活平凡一些,家人平安一些,在一起的时间多一些再多一些。 “姐姐。” 莫邪云衾听此话,紧紧拉着她的手,重逢的喜悦与失散的忧惧还是让她心有余悸。 众人听她字字感叹家破人散的离愁,都倍感悲凉。 “泷璃师妹,人世间诸多离伤苦难,无法改变,只有活着的人好好活下去,方不负至亲深恩。” 金河循循开解。 莫邪泷璃听莫邪天提起过金河是白明赫弟子中悟性最高,品行最佳之人。今日一见,果然谦和有礼,豁达爽朗,若要在如今一行人中寻两个大智若愚的人,慕星痕算一个,金河首当另一个。 “自此之后,我的爹爹亦是你们的爹爹,师父亦是你们的师父,我们终将一起天南海北,相扶相亲。” 白明若栩一向桀骜,见到莫邪泷璃却感到极其投缘,极其相近。 “说的好极了!”金河赞叹,“若栩终于情感开蒙,也长大了。” “又是一副大师兄的做派。” 白明若栩回瞪他一眼。 金河只是淡淡一笑,这师兄妹二人一看便是平日里感情深厚,嬉笑畅快的。自然大家也都体会白明若栩的情真意切,心里尤为动容。 眼缘这东西非常奇妙,第一次见面第一句话语,彼此的默契相当,心照不宣,印象深刻就是了。而白明若栩与莫邪泷璃就是如此的两个人。 这时,慕星痕焦急地赶回来,他这几日在比翼城暗中查访,想把宴王的势力摸摸清楚。 “慕师兄。” 莫邪泷璃见他归来,眉眼舒展,如今在她心里,师兄妹在,家常在! “泷璃,你没事就好。” 她的浅浅微笑就是平安,慕星痕悬着的心得以放下。 “是!平安就好。” 这两日,莫邪平威和莫邪文暄唯一所盼就是莫邪泷璃平安无事的消息。 第五章 浮出水面 大家正谈论间,只听屋外传来洪钟般响亮的声音: “我来迟了。” “是师父。” 金河大喜。 转眼白明赫已站在众人面前,只见他身形略矮,却步履健硕,白发白须,面色红润,十分和蔼。他就是莫邪天结拜兄弟中的老二,无影派掌门,人称佐佛笛白明赫。 “拜见师父!” “拜见师叔!” “快起来,不必拘礼。”白明赫最是平易近人,慈祥和蔼,不似莫邪天的严肃审慎,也不似吾木相老成持重,“义兄义嫂遭奸人所害之时,我未能在他们身旁,连最后一面也未及见,心中悔恨!而今你们不再是独自飘零,我一定为你们支持公道。” 看见白明赫眼泪迷蒙,慕星痕宽慰道: “师叔节哀。” “这般清俊,定是星痕了。”白明赫一猜一个准。 “晚辈慕星痕,见过师叔。” 金河为其一一引见,他感叹道: “你们自小就各有缤纷,独树一帜,我印象极其深刻,如今长大了,更是人中龙凤,兄嫂心中一定甚慰。” “师叔,我爹临别前一再嘱咐我们不准追究,不要报仇,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们的仇人又是谁?” 莫邪平威压抑数日,不吐不快心里的愤恨委屈。 “平威,你爹有他的难言之隐,他最不希望看到你们身陷危局,在他给我的书信中屡屡重申,要你们放下过去,重新生活。可看如今这情势,即使你们不主动报仇,怕也难逃脱朝廷的追杀,很多事,逃是逃不掉的,以其坐以待毙不如绝地反击。” 白明赫面色镇定,耐心地剖析事实。 “师叔分析的透彻。” 莫邪文暄十分地赞同。 “但我们一定要有策略,不可鲁莽,大家共同商议共同进退。”白明赫补充。 莫邪兄妹跪于白明赫前: “一切听师叔安排,请师叔教诲。” 白明赫扶起他们: “大家不用守这些木头规矩,坐下说。你们入永州这些日子可有人来找你们的麻烦?” 白明赫若有所思地。 “没有。” “可见,这里是安全的,在宴王的地界,朝廷江湖皆不敢轻易造次,这是江湖中一条心照不宣的规矩。我们暂且住下,虽敌在暗我明,但明到一定程度,以静制动,借力打力,对方摸不清我们的想法,不愁找不出事情头绪。” 白明赫常年行走于江湖各地,对于当下各种局势境况非常熟知。 “师叔,您可曾听说过蓝衫人?” 慕星痕对蓝衫人最为疑惑。 “我自收到义兄的信,就入大都秘密查访,蓝衫卫,是朝廷豢养的一批死士,他们有严厉的调拨作息,还有绝对保密的藏身之所,只听单一号令,也绝对的凶残噬杀。而当今在大都能权钱遮天,为所欲为又最得皇帝信任的朝臣是丞相赛术,他近年来广招各路武林路数,重金悬赏帮派高手,纳为己有,这蓝衫卫只是他统领的其中一支。” 白明赫表情略凝重。 “是赛术,可天霞派与赛术从无仇怨瓜葛?” 此疑点一直让人困惑。 “是,所以他们另有目的。” 金河意味深长地。 “满枝死的那天,蓝衫人也说了句''与朝廷作对者死'',朝廷不一定指的是赛术,也许是真正坐在朝廷之上的那个人。” 莫邪泷璃大胆猜想。 “元贼自来凶悍无理,一向视中原武林为大敌后患,想一一灭了中原武林也很有可能,哼!他们也太低估武林了。” 白明赫的语气即痛惜又愤怒。 “一切皆由诺音剑谱而起,剑谱里到底藏着什么不可公诸于世的秘密?” 莫邪文暄眉宇深沉。 “那不过是一本普通心法,我亦曾与义兄切磋数次,未见玄机?” 白明赫愁眉紧锁,百思不得其解。 “如今,知道剑谱秘密的人只有宴王。”莫邪泷璃回忆,“他曾借剑谱三天而还,我爹拿回剑谱当晚只说了一句,借剑谱之人已然得到满意答案,剑谱失去了其意义,就把剑谱仍进火盆烧毁了。” 白明赫惊道: “何故啊?也许,还有两人知道这个秘密,就是逐光令长老。” “剑谱的秘密,也许就是一切事情的起因。” 慕星痕剑眉急蹙,思深忧远。 “那所有的事都与宴王有关联了。” 白明若栩拨云见日。 “他亦是朝廷中人。” 莫邪平威早笃定事事与他脱不了干系。 “也不定另有缘由。”白明赫望向众人,陷入深思,“我现在就要说到这宴王,他曾经被先皇议储,虽时过境迁,但在皇家却是永远的禁忌,故一直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皇帝对他可说有敬有惧,敬的是,他们自小一同长大,感情不同寻常,惧的是,宴王行事霸道无章,武功深不可测,门下家丁众多,说是护院家丁,其实高手如云,但他在江湖中口碑甚好,很多门派敬仰贴服。还有一点。多年来他戍守边城,边城百姓安居置业,民心所向,介于他从不干预朝政,皇帝也拿不住他的错漏,二人关系似乎玄妙非常。” “这个宴王府确实是守卫森严,府规俨然,不容小觑,想要突破他们证实任何消息并不容易。” 莫邪泷璃亲身体验,非常清楚赞同。 “是非曲直水落石出之前,我们只有暗中走访,以逸待劳,等待逐光决石令长老的消息,其间你们不得单独行动,一定要确保安全。” 白明赫嘱咐。 “是。”大家应道。 白明若栩跳出来: “打探听消息我最擅长,我去。” 金河微笑: “我和师兄们去,你留下来好好陪陪师父才是。” “小看我。”白明若栩不服气地。 “我这一生最失败的就是未能管教好这个野丫头。” 白明赫摇头,语气满是无奈与宠爱。 “若栩师妹天性活泼亲和,犹如朗月,正是难能可贵之处。” 莫邪文暄道赞许。 “是啊,这几日若栩对我们细心照顾,面面俱到,我与云衾也甚是喜爱她开朗明快的性格。” 吾绿舒与白明若栩相视而笑。 “也只有你们才对这皮猴子包涵称赞。” 白明赫笑道。 月夜下,莫邪兄妹跪在黑江边,大家的目光分外坚定。 “爹,娘,你们的话我们牢记,定我们会做作彼此的支柱和依靠,好好活下去。”莫邪文暄望着身边的兄长和妹妹们。 “请爹娘放心,我在,定保护好大家。”莫邪平威许下誓言。 “爹娘,今后的每一步,我们会十分慎重,万分小心,保护自己,爱护彼此。”莫邪泷璃仰望天际。 “我也会好好听话的,你们安息吧。”莫邪云衾悲伤的语气中带着无限的勇敢。 兄妹四人朝轻盈盈江面磕头,心中无比笃定安静。 莫邪天的血阳刀静静地放在四人面前。 此景正落入岸边慕星痕眼中。于莫邪天他是临危受命,莫邪天的重托无异于千斤大石压在心头,于莫邪兄妹,他亲眼看着这段日子他们痛失亲人和家园,颠沛流离,作为大师兄的自己多少事情却是无能为力,他内心剧烈痛苦起伏,这种情绪在他二十多年自由安稳的生涯中,从没有出现过,他渴望给莫邪兄妹一个安定的未来,没有仇恨的未来。 “泷璃,给我点时间。” 他默默道。 莫邪泷璃正欲回屋,莫邪文暄已在门口等她,二人相视一笑。 “泷璃,你似乎有所不同。” 二人进屋围桌而坐。 “哪里不同?” 她黛眉一紧。 “说不好。”他微笑,“给我讲讲宴王吧。” 莫邪泷璃抬头温柔看着他,眼似琉璃: “所有的事像一个谜,而他到底是不是谜底?我曾问过他,我跟他有无血缘,他肯定地的说没有。那么深藏在爹和他之间,或者说朝廷之间的秘密是什么?有时觉得这些事像一个黑暗的窟窿,风尽之后越来越大。” “你们之间颇坦诚。” 他目光双眼熠熠。 “他知道我所有的事,而我对他一无所知,算不得坦诚。” “你觉得繁乱无章的事其实本来尤为简单,而看似简单的事其实复杂无比,只缘生在此山中。” 她细细体味他的话: “我们之间都但愿不曾有交集,这个恰当些。” 莫邪文暄眉头一紧,用复杂的眼神望着她。 一盏茶后。 “你和绿舒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吗。” 敏锐如她,怎会看不清莫邪文暄对吾绿舒的逃避眼神。 莫邪文微低着头,良久: “忽然之间,我不太确定了,让时间沉淀一切吧。” “二哥,我希望你珍惜绿舒,不要轻易放弃,好吗。” 她在请求他嘛? 他眼神黯淡: “你,知道了什么?” “我不知道,只是,什么原因能让你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冷落对方?我实在不明白。” 她语气带着惋惜。 “泷璃......” 他心底绞痛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莫邪泷璃从未见过莫邪文暄如此地含含糊糊过,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翌日比翼城 “盯我们好久了。” 莫邪平威厌恶身后的尾巴,但一路来的历练早已让他明白,形势大于人,如今没有了天霞派的庇护,处境危险,事情亦会瞬息万变。他戒掉了随时发作的脾气,学会思虑周全,日益精进。 “喝茶。” 莫邪文暄在茶摊坐下。 街上一阵骚乱,有人打斗。为首的黑衣男子,身形轻捷,眉眼森然,他长剑出鞘,短短两三招就把一队蓝衫人打得七零八落,蓝衫人惊恐,步步退后。 “敢问是哪路英雄?” 蓝衫人之一战战兢兢地问。 黑衣男子大喝: “滚!敢在永州城惊扰百姓,得问一问我天心的剑答不答应,今日之内滚出永州,否则聚众扰民者,无赦!” 蓝衫人听后再不敢回话,立刻撤出人群,狼狈离开。 围观群众都拍手称赞。 此时,黑衣男子目光转向他们,那目光犀利沉静,如悬冰咫尺,随即转身走远。 “你说,他替我们清除尾巴,何意?” 莫邪平威回予忿然的眼神。 “他是在替他的主人清除尾巴,也是在,警告我们!不准在此闹事。” 莫邪文暄眯着眼。 “我势必要亲眼看看这个宴王究竟是如何的一个人?还敢软禁泷璃。” 莫邪平威说到这儿就气愤难平。 “终有一日。”莫邪文暄若有所思地,“有所一战。” 等月上弦客栈 白明赫把大伙召集在一起。 “这是,逐光令长老捎来的书信,星痕你来念一下。” 白明赫神情凝重。 慕星痕接过信: “见字入面,吾等已查实赛术是为蓝衫卫头目,此事与朝中有无关联,正在详细之中。而其能自由进出天霞派重地,里应外合者......”他顿住了。 “慕师兄......你继续念,怎么了?” 白明若栩着急地。 “里应外合者为叛逆吾木相,他早归降赛术,纵火烧毁别有洞天阁是他所祸。” 慕星痕实在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众人无不惊愕万分,觉得骇人听闻。 “不可能!”吾绿舒惊呼,“我不相信,我爹常年给我们讲的都是结义的生死相互,肝胆相照,出生入死不曾相弃,为何要这么说我爹?” 她面色惊恐,实在无法接受一封书信的陡然指证。 “逐光令长老中的粟玉长老在丞相府已经和你爹交过手,如今也拿住了他。” 白明赫痛心地。 吾绿舒跌坐在椅子里,几近崩溃,她如何相信,自己从小就视为侠之大者,孤胆英雄的爹竟会做出这般行径。 “怎么会是他?” 金河只觉得头脑一片混乱。 莫邪文暄闭上眼: “果真......果真如此。”这个宣布也让他崩溃了。 “文暄哥哥,不是真的,我不相信?你打醒我,这不是真的!” 这个真相对吾绿舒而言,残忍的程度并不少于众人,她当下哭得梨花带雨。 莫邪文暄甩开她的手,字正腔圆: “可这是真的!事实就是你爹勾结元贼,里应外合灭了天霞派,灭了他的义兄义嫂,多么可笑!我爹娘是何等的信任仰仗他们的三弟!”他说着双眼早已饱含怒火。 “吾三叔出卖了我们?星痕......” 莫邪平威仍然难以置信。 “信里明明白白是这样说的,铁证如山。”慕星痕心里愤恨交加,“我现在终于理解师父当日为何提醒我,小心门户,想来他早已察觉到了蛛丝马迹,只碍于没有证据和情面才没有说明。” “你们记得吗,当晚我们喝酒却中了毒,无法动弹,迷糊间我感到有人把我背进了一个黑暗的屋子,也许是我从小喜研医药,天生对气味敏感,我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当时就觉得蹊跷,可全身无力,眼睛都睁不开。事后仔细想来,是酒香,而且是玉团青,那晚的酒不正是他给我们送来的吗。” 这一直是梗在莫邪文暄心里的结。 “姐姐,怎么会变成这样,吾三叔为何要害爹呢?” 莫邪云衾彻底迷失了。 “他还配你尊称一声三叔吗?” 莫邪文暄的语气悲凉冰冷。 “我爹没有这么做的原因啊?” 吾绿舒幽怨地看着他,心里千言万语尽说不出话来,她知道要让温文尔雅,谦恭和顺的莫邪文暄说出这番话,预示着什么。 “绿舒一定是不知情的,她一直和我、云衾在一起。” 莫邪泷璃看着吾绿舒整个人撕裂般痛苦,于心不忍。 “够了,我们还要骗自己吗,我已经让自己足够冷静了,杀父之仇,毁家之恨,杀父仇人的女儿做你们的二嫂,你们还满心接受?我骗不了自己,更不想装聋作哑。” 这是莫邪文暄最后的隐忍,亦是无奈的悲鸣。 莫邪平威,慕星痕几乎同一时间站出来,立剑而对。 “这般阴毒之徒,泯灭人性,今日我便取了他爱女的头颅,送到他面前。” 慕星痕一想到莫邪天死得有多么惨烈,整颗心支离破碎。 “杀了她!” 莫邪平威更是声声欲裂。 “师兄,大哥,住手!绿舒天性善良,她对她爹的所作所为定是毫不知情的,想想这些日子的患难与共,若她是帮凶,何必留下来自讨苦吃。” 莫邪泷璃挡在吾绿舒身前,拦住他们。 “不知情,但她却是吾木相最在乎的人!泷璃你闪开!” 莫邪平威杀心已起,直剑逼近。 “平威兄,不可。” 危机时刻,金河拔剑拦住他。 “大哥,我们这样以牙坏牙,以眼还眼与他的阴险毒辣又有何区别?” 莫邪泷璃痛定思痛,她只想保住吾绿舒一命,毕竟罪魁祸首不是她。 “绿舒定不知情,杀了她并不能为师伯师母报仇,只有血刃真正的仇人才能告慰亡者。” 白明若栩恩怨分明地说。 莫邪平威方清醒,他哪里是真的要要了吾绿舒的命,只不过想到血海深仇,一时急火攻心罢了。 “放她走,以她小小年纪怎知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如今经历这般,非她所愿。”白明赫双目悲悯,劝诫道,“今后望你好自为之吧。” “走!他再也不是我们的师叔,请带句话,他日江湖再见,必定血债血偿。” 慕星痕缓缓放下剑,立下誓言。 吾绿舒跌跌撞撞站起来: “我知道了,我定去找我爹问个清楚,再不在这儿招人厌弃。” “如今,你去找你爹问个清楚也是常情,我们能为吾家做的就是留下你这唯一的血脉,马车我们已备好,你们父女好自为之。” 面对义兄惨死,义弟背板,白明赫语气哀痛,最后说道。 吾绿舒看向莫邪文暄,他只是背向她,她还能要他怎么?此刻他不一剑杀了自己,一掌打死自己已是开恩: “我一定让我爹给我一个真实!” 说完掩埋跑出客栈。 “我万万没想到是吾木相给了天霞派致命一击。”人走后,白明赫思绪混乱不堪,百感交集,“这到底为何?” “爹娘不在了,吾三叔也背叛了我们,我们怎么办?” 莫邪云衾睁着一双哀伤的大眼睛。 “衾儿,莫怕,记得娘的话么,风来了,我们更要努力生存啊,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会好起来。” 莫邪泷璃紧紧搂住她。 “二哥让你们担心了。” 莫邪文暄过来,心痛的望着她俩。 众人心里皆迷雾重重,心情沉重。 夜,白明赫和金河站在江边。 “师父刚才是不是有些话不便说。” “河儿,剑谱已毁,有些事为师希望它随风而逝。逐光令长老清理了门户,只愿你们都平静的过你们的生活,再无纷争仇恨。你师妹呢?” 白明赫遥望江岸。 “晚饭后就没见到她。” “现在还没有回来?” 白明赫眉头一皱。 “还没有。” 金河感到一贯的不好了。 竣杵潭 祝鼎飞站在八角楼上,冷冷俯视。 白明若栩与黑衣男子连战十数回合,难分高下,但白明若栩却连院门都未跨进,实见黑衣男子功夫不凡。 “能接天心十招的人为数不多啊。” 敖飘看着十分有趣。 那清朗的黑衣男子正是敖飘的师弟天心,他亦师出来善寺,持剑以快,幻为本,炉火纯青。 只见白明若栩灵尾黑鞭,旋空长击,如电光火石,不断向天心袭来,天心轻松避开,还予一击长剑,连连再攻,而她点地跃起,横空就是一鞭,趁势逼近。 祝鼎飞瞳色渐冷,默不作声。 “天心哥,打她个落花流水,敢闯竣杵潭无法无天了。” 边跳脚边叫喊地是烟角,这种热闹她岂能错过。 说时迟那时快,白明若栩瞬间脱离了天心的掌控,凌空而跃,扬起一鞭,朝烟角猛攻过来: “接我一鞭。” “啊!” 烟角着实吓了一跳。 “要进竣杵潭可没你想象的那么容易。”祝鼎飞及时飞落在烟角身前,临空一掌,掌风四起,与白明若栩面面相视,“佐佛笛是你什么人?” “敢提我爹名讳!” 她的鞭被挡回,马上又出一鞭。 祝鼎飞不急不忙,拔出身旁敖飘的剑迎了上去,“柳临风”一出招便把灵尾黑鞭缠绕于剑上,轻手一拉,白明若栩痛得不得不放了手里的鞭,整个人重心未稳,踉跄几步。 她抱住受伤的右手,杏目圆瞪: “你是谁?” 眼前的人,一身白衣,棱角分明的脸,冷峻双眼,周身环绕冰冷卓然的气魄。 “饶你不死的是我们家王爷。” 烟角上前来调皮。 “若没有他,看我怎么收拾了你。” 白明若栩秀眉一扬,自是天不怕地不怕。 “白明姑娘今日来可是带了什么话?” 天心忍不住笑着问。 “我今日来与我爹无关,是我自己要来看看这里是什么样的龙潭虎穴?” 白明若栩四下观望,这里果真是遍布高手,格局如谜。 “那你看到了。” 祝鼎飞面无表情,悠然转身。 “送客,请回。” 敖飘也没有一丝表情。 “谁爱留在这似的!” 白明若栩心想自己今天讨不了好,先撤。 “一个标致的姑娘,脾气却不好。” 天心站在门口,摇摇头微笑道。 “幸灾乐祸黑怪物,我们下次再打过!” 白明若栩从天心身边经过,扔下一句。 “好啊,奉陪。”天心也不怒,满眼期待,“这场虽中断,打得倒也舒畅,下回继续。” 白明若栩点头,摇摇手走远。 简单处理伤口,白明若栩悄悄溜回客栈。 “自不量力,敢独闯竣杵潭。” 白明赫早在房内静静等她归来。 “什么都瞒不了您。” 她撒娇道。 “你能活着回来已是万幸。” 白明赫严厉警告。 “又没有毒蛇猛兽的,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说到这,她暗自发笑,他们一群人颇有意思,特别是,那个宴王。 “受伤了。” 白明赫轻叹。 “没事,皮外伤,爹放心。” 她抬眼,浅笑。 “你何候让我放心过!这几日你闭门思过,不得外出。” 白明赫厉声说完,消失在门外。 “是。” 感觉到白明赫真的生气了,她马上应道。 第六章 比翼城风波 等月上弦客栈 在等待逐光令长老的这几日里,白明赫命一行人深居简出,静待时机。 这天,于众人前,莫邪泷璃拿出莫邪天的遗物---圆月刀。此刀外形别致,周身镶嵌着五彩的宝石,刀鞘上,刻有一个“天”字。 “今日,我代家父把天霞派掌门令,正式交于新掌门慕星痕!从今日起,慕星痕为天霞派第五代掌门,一应事宜以掌门为尊,本派弟子,当竭力恪守,光复天霞派。” 莫邪泷璃目光灼灼,原来,圆月刀是天霞派掌门令。 “泷璃。” 这是慕星痕意料之外。 “慕师兄,你临危受命,责任重大,但这一路我们都会全力相助,尽心尽力。” 莫邪泷璃奉上圆月刀。 “泷璃你快起来!师父是以重任相托,但此时血仇未报,我们处境危机,我觉得不是时候。” 大仇一日不报,慕星痕一日心绪难安。 “星痕,只有你正式接任掌门,天霞派才有望可期。” 莫邪文暄鼓励他。 “你自小在天霞派长大,与我们亲如一家,不必介怀姓氏,我爹既然传你掌门之位,自是深思远虑,你接任新掌门,我等亦是心服口服。” 莫邪平威字字真挚。 “星痕,天霞派自你们太奶奶辈起,破旧立新,无不爱才爱众之理,如今选择你,是众望所归。” 白明赫点点头,慈蔼如初。 “徒儿领师父命,必不负众望,光复天霞派。” 慕星痕抬头望向莫邪泷璃,后者目光这般坚定静怡,给了他无限力量。 等月上弦客栈竹棚 白明赫最爱坐于江边竹棚内,远眺对岸,掷棋听风。 “请师叔代转先父遗愿,解泷璃疑惑。” 莫邪泷璃静静走来,向白明赫深深鞠躬。 白明赫虽知晓莫邪天的这个女儿自小聪颖灵逸非常,但还是为她强大的观察力、细致入微的思维惊叹: “你爹料想有今日。” “从前,每每提到我的身世,娘泪眼连连,爹亦是极其避讳,为使大家安心,我也是守拙宁静,从不提及。而今,师叔收到了我爹的信,自是对我的事,有了交代。” 她分外平静。 白明赫目光悠远: “兄长不告诉你,有他深深的担忧。他说过,你有知晓的权利,可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愿你知道的,尤见,疼爱你之心啊。” “昨日之前,所有事情,都是爹娘担着,在他们精心呵护下,我们无风无雨,一路坦途。而今后,我们亦如他们一般,行走路上,正义无惧,不屈不挠。” 她遥望星河,眼似琉璃,内心笃定。 白明赫悠悠回忆,往事历历在目仿佛就如昨日一般: “泷璃,你是思越国罕木王妃的小女儿,你本还有一个姐姐。当年,罕木王妃还是公主身份,她喜爱游历,心地纯善,与莫邪兄,吾木相和我相遇在行侠仗义途中,我们一起匡扶正义,接济弱小,也争强好胜结义为义兄妹。到昭元十八年,老王妃病逝,急招你娘回国继位,并嫁于,早早定亲的罕木王人选。罕木王室,历代女主天下,只记得,罕木王是一个清俊儒雅的男子,一心想的是与自己的王妃相守白头,共携天下。但他等到的,是你娘带了两个女儿一同回国,想来也是几经波折,最终他因不舍你娘,接受了事实,迎娶王妃。本以为,此事已圆满,可不到半年,你姐姐猝死,死因离奇,王妃数番查证而不得,遂只能不了了之。王妃担忧你的处境堪忧,决定把你送到中原暂避风波,于是,交给莫邪兄夫妇抚养,并隐姓埋名。” “难怪,对于你们义结金兰的故事,我们几乎耳熟能详,但唯独提到斯映前辈,爹总是小心翼翼,避讳有加。” 莫邪泷璃的声音和着微风徐徐飘来,静谧非常。 “对,斯映即是罕木王妃。关心则乱,莫邪兄也是欲盖弥彰了。” 白明赫眼神哀痛,百味杂陈。 “师叔,你们从未提过我爹。” 她眼中满是疑惑。 “这实属为难,我三人皆为男子,对义妹从未丝毫提及的你的亲生父亲确不知详细。” 白明赫坦言道。 “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身世,多谢师叔相告。” 莫邪泷璃再深深鞠了一躬。 “泷璃,罕木王室内争权夺利,风云诡变,以致王妃没有再动接你回去之念,你如此通透慧心,应该明了,而你的身世,你亦不要有所负担,这也是义兄义嫂唯愿。” “谢谢师叔宽慰,此生能与爹娘成为至亲是泷璃的幸运,泷璃谨记教诲。” “好孩子,你爹的遗愿是,许你,不再回思越国。” 他语重心长,一个“许”字,道尽多少无奈,不舍,担忧,心痛。以其说是希望,不如说是命令。 “泷璃明白了。” 而这“明白”二字,亦是轻巧,心底却撕扯牵痛,犹如刀割。莫邪泷璃告辞,身影,慢慢隐于如水的夜色。 金河走近,奉上新茶: “师父您都告诉她了,为何此时将真相说出?” “还瞒得住吗。” 白明赫深深叹息。 “寻常女子得此真相,不是情绪跌宕,就是忿然悲伤,她却能拈得轻重利弊,安静接受吗。” 金河目送她走远。 “她不是寻常女子。” 白明赫眼中满是欣慰。 比翼城 赛术携满满四船皇上御赐的珍奇异宝,各色绫罗浩浩荡荡到了永州,彼时,官轿已到宴王府邸大门。 赛术着蒙古服饰,此人高头大马,身形彪悍,怒目圆瞪,留着络腮胡须,颇有威仪。 来迎的是敖飘,天心一行人。 “丞相,王爷恭候大驾多时。” 众人行礼。 “罢了,皇上命我走这一趟,我定不辱使命,即便是王爷行事不妥,本相不计较。” 说罢,拂拂衣袖径直走入园中。 敖飘、天心相视一笑,这个下马威妙! 正厅,祝鼎飞赫然站于堂中,赛术上前拜见,祝鼎飞面色清冽,左手一挥: “丞相请坐。” “此番皇上赐王爷御贡作为大婚之用,可见王爷一直是皇上的心中所牵。” 赛术表面恭恭敬敬,实则试探揣度。 “万分感激皇上记怀,烦丞相代为致谢。皇上龙体康健否?” 祝鼎飞恭谨礼仪,滴水不漏。 “皇上龙体安好,只是思念王爷。王爷为国戍守边城,劳苦功高,皇上每每记挂王爷身体,多番提醒微臣加以问候。” “蒙皇上挂怀,臣必鞠躬尽瘁。望请皇上保重身体才是。” 这是,祝鼎飞一直以来内心的真实所感。 “是,皇上甚是想念王爷,王爷可考虑回都城?” 赛术察言观色,探问道。 “边戍要塞,一日不宁一日不得还都,丞相何以此问?” 祝鼎飞目光沉静如渊。 赛术向来唯怕这个宴王的不怒自威,他十六岁随大将军出兵边境,兵法战术无有不通,大显将帅之才,后多次在平乱之战中屡建奇功,军功赫赫,威名在外。如今,驻守边城,戍防得力,让外族闻风丧胆,功勋卓著,受朝中敬仰。不怕王公贵胄身,但怕王公贵胄功,说得就是宴王。 “王爷,臣失言,只想到皇上念之情,今年重阳刚说起一回,盼与王爷重聚。” 赛术连忙起身回道。 他一个外臣,纵然在朝廷十分得脸也不敢在宴王面前卖面;再者,江湖中的宴王,名声威赫,这一是朝廷,二是武林,他再恨得牙痒痒,也不敢造次。 “皇上待我情谊深重,年节返回都城叩谢皇恩,只是不想,御前犯有奸佞叨扰圣听,丞相为辅政,身居要职,定要尽心锄奸,忠言觐见,以恭圣颜,不可怠慢。” 祝鼎飞一字一句,敲山震虎。 “臣领命,悉听王爷训教。” 赛术汗颜,恭恭敬敬回道,从来知他是个难惹的,不知如此难惹。 “训教不敢当,同为臣子,理应如此。好了,路途疲惫,丞相且安心住下。” 祝鼎飞遂命敖飘带赛术一行人去休整。 赛术退下,祝鼎飞眼前浮现出儿时情景———幼年皇上身体多恙,性子却是极沉稳,在偌大的皇宫里,自己幼年的时光也多半与皇上密不可分,至今想来很是怀念。继先皇位以来,皇上不知怎的,喜欢听起耳旁风来,现多有奸小进言之势,自己若不多敲打皇上身边的人,怕日后,谗言成风,越刮越大。 他想着,手不自觉地把玩系在腰间的小坠子。 墨汉冬玉,是他生母贤馥贵妃的遗物,随贤馥贵妃由泊夷国陪嫁而来,能避邪祛毒,珍贵非常,自小未离开过他身。只那几日,拿去给了莫邪泷璃,说起她来,确实有种奇妙的感觉,还有她的眼睛,绚烂如琉璃……是,她有一双像极了母亲的眼睛! “在永州地界,她应该是安全的。” 他心念道。 莫邪泷璃等人确是安全的,赛术此方讨得永州之行,一是为了祝鼎飞赐婚之事初定,二是为了天霞派余孽,他虽暂时不敢有所动作,但自觉细细打探对方的虚实,心里才算有底。 可一贯跟随赛术的手下,哪个是省油的灯。单单一个他的胞弟索达,就是一个极其败坏浪荡的人物,赛术不准他们肆意大胆,他便与十多个手下换了便装,出去厮混惹事。 一晚,在酒楼痛饮之后,又觉着,永州不比都城夜夜笙歌畅快,好不无趣。在手下怂恿之下,动起了天霞派的主意。 第六章 比翼城风波 等月上弦,金河急匆匆自城外归来与莫邪文暄撞了个满怀。 “若栩,泷璃和云衾一天未归了。”金河神情焦灼。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我们分头寻找。” 莫邪文暄边说着边跑出去,内心忽感极度不安。 城北玉练山 莫邪泷璃感到头痛欲裂,好不容易睁开眼,尽是一片黑暗。 她试探着喊了几声: “云衾,若栩,你们在吗?” “我在你左边,云衾也在,只是她还未醒来。”是白明若栩的声音。 莫邪泷璃舒了口气: “你还好吗?” “我好像中了毒,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白明若栩全身麻痹,她几次强行运气后全身剧痛。 “我和你一样,我们应是先中了毒后又中了瘴气。”莫邪泷璃努力回忆,“是大街上的那间药铺。” 今晨,云衾身体不适,莫邪文暄开了方子,她们三人本是去城内抓药,不想刚进了铺子,就昏昏沉沉地没有了知觉。 “难怪了,我们这是在哪里?” 白明若栩四下摸索。 此时洞外进来一批人,眼前瞬间被火把照亮了。 “醒了才有趣。” 借着火光,二人看清她们身处一个空旷山洞的一角,四周阴冷漆黑。 “今日让你们见识一下巍玉和佐佛笛的女儿,开开眼!” 一群人围在她们跟前,为首的是一个蒙古人,黝黑壮实,面目可憎,正是索达。 “卑鄙下作!竟用下毒的手段,我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白明若栩狠狠地说,她其实没有多余的力气,只是看这般情景,只怕她们的境况比想象中还要糟糕,她得给自己寻找转圜时机。 “省省吧,你们中了西疆费先生的独门毒药---石魂,你们别挣扎了。”索达大笑。 “姐姐。” 莫邪云衾醒来,全身无力,看着如此面目狰狞的人直觉得头皮发麻,浑身颤抖。 莫邪泷璃靠近莫邪云衾,安慰她: “云衾别怕。”她领悟到白明若栩的意思,要尽量拖延时间,她佯装不信,“什么石魂,从未听说过,你定是吓唬人。” “是不是吓唬你,你一会儿就能亲身体验!此毒先是让你四肢无力,无法动弹,接着全身剧痛,骨骼脏腑如同被碾压一般,最后麻痹而亡。哈哈!” 索达卖力地炫耀。 “竟是哪个丧心病狂的费先生?我做鬼也不会饶过他!” 白明若栩厉声怒骂。 这时人群中有个声音说: “索大人,听说那个巍玉的爹莫邪天可在别有洞天阁杀了我们数十个兄弟,我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几个大窟窿。” 说话间,一柄剑直直刺了过来。 “若栩!” 白明若栩用尽全身力气,转身过来替莫邪泷璃挡住了来剑,瞬间肩膀鲜血直流,莫邪泷璃惊惶地喊道。 “若栩姐姐。” 莫邪云衾一时间茫然无措。 莫邪泷璃抬手想按住白明若栩的伤口,双手却如千斤之重,她忿然呐喊: “你们要得是我的性命,拿去好了,所有的事与她们二人无关,不要再牵连他人。” “住手,待会儿再折磨她们也不迟。”索达抬手制止,语气阴毒,“让我好好看看美人中了此毒,是否真如所言,更加得蚀骨透彻。” “无碍。” 白明若栩弱弱的笑望莫邪泷璃。 莫邪泷璃告诉自己镇定,镇定!她打量四周,这个山洞只有一个洞口,四围瘴气弥漫,靠她们三人之力出去是绝无可能的。她心里盘算着,就用一个秘密换白明若栩和妹妹的性命吧。 “姐姐,我好困。” 莫邪云衾渐渐闭上眼睛,此时离她们中毒有两个时辰了,毒开始蔓延开来,三人几乎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若栩,云衾,倘若我们走不了,能与你们最后在一起,我很幸运。” 莫邪泷璃看着身旁的两人,微笑道。 “我亦同感,泷璃。”白明若栩回予最安静的笑容,“可我们绝不死于卑劣之人之手。” 莫邪泷璃明白她的意思,挣扎着靠近她,语气坚定地: “只要有一线生机,你就带我妹妹离开,这是我最后的请求。”她强打着精神,大声说,“只可惜,天下致富的集王宝藏从此却要和我们一起销声匿迹了。” “你说什么?” 索达眼前一亮,慢慢向前来。 “你道赛术一路对我们赶尽杀绝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宝藏,他处心积虑却得不到,只有毁了它。” 莫邪泷璃故意用异常激动的语气说。 “我听丞相提过集王宝藏,你如何得知?” 索达狡黠地。 “我不仅知道,而且知道的比他更多。” 莫邪泷璃的目光犹如月色般清冷。 索达命所有人退后,声音低沉: “现在告诉我,饶你不死。” “你又错了,现在筹码在我手里,你只有配合我,才能知道宝藏的消息,否则,它将随我一起消失。” 莫邪泷璃的语气斩钉截铁,双瞳在火光映照下散发出凛凛的光。 “你......”索达倒抽一口冷气,犹豫片刻后,“好,如何配合你?” “先帮若栩止血。” 她眼光流转,语气不容置疑。 “来人,帮她止血,快!” 索达不耐烦地。 “你要做什么?” 白明若栩望着莫邪泷璃,气息微弱地问,后者只是静静微笑看着她,笑焉如花。 白明若栩的肩上被撒了止血散,用布条绷好。 “现在可以说了?” 他心情迫切,步步紧逼。 “给她们解药,把她们安全送到山下,我跟你走。” 只有白明若栩和莫邪云衾安全了,这一局自己才算赢,所以莫邪泷璃格外冷静。 “你别想耍什么花样。” 索达怔怔望着她。 “我只有这一个要求,怎么,你却害怕了吗?” 莫邪泷璃强打精神,要在昏迷之前看着她们安全下山才行。 “笑话!我还对付不了你一个将死之人吗?如果我发现你骗我,我就把你大卸八块,喂野狼,到那时让那群苟延残喘的人去可惜可叹,如此美人却红颜早逝!” 索达疯狂地威胁道。 “你好大口气!是可赞这世上少了一个混账卑鄙之徒罢了。” 敖飘少有的厉声大喝,声音回荡山洞。 敖飘,天心就这么一左一右与祝鼎飞从天而降般飘然而立。 敖飘长剑连击,天心疾剑如雨,慌乱中的一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倾刻间全数毙命。 索达见状,全身震颤着退开,哆哆嗦嗦跪下: “王爷手下留情,小的是......赛丞相胞弟。” “你敢伤她。” 祝鼎飞寒目如冰,横剑一闪,索达直挺挺向后仰倒而亡。 祝鼎飞头也不回地对着瑟瑟发抖,唯一幸存的侍卫说: “留你一命去回丞相,今日本王在永州替他清理了门户,不必言谢。劳丞相自己向皇上禀明一切。” 那人头抵在地上,捣蒜般的点头央求,连滚带爬逃出洞外。 “带她们走。” 祝鼎飞命敖飘天心抱了莫邪云衾和白明若栩迅速撤离。 “你怎么样?你到底哪里痛?” 祝鼎飞连声呼唤怀里的人,他感到她的气息极其不稳,而且满头冷汗,面色如雪。 朦胧中,莫邪泷璃看到的是一张惶恐不安的脸,深邃如海的黑眸,还有,淡淡的绿木棉香气萦绕身旁。 莫邪泷璃在墨卿园醒来,烟角早守在一旁。 “我妹妹和若栩在哪里?” 她挣扎起身。 烟角扶住她,轻声安慰: “别担心,她们的毒已解,就在旁边厢房里,你一会儿就可以去看她们了。” “毒解了?” 莫邪泷璃确感到全身轻松很多。 “是的,那个只有三招变把式的费先生研制的毒,在我们唐姐姐这儿就如孩童游戏,你们只需静养几日便无大碍。” “你说的是药房里那位姑娘?” “是她,唐兀笑姐姐是王爷的师妹,是一位神医!”看得出烟角有多自豪。 说到神医,莫邪泷璃想到兄长: “我得马上回客栈,我的兄长们一定着急万分,四处寻找我们。” 烟角眨巴这眼睛,深有感触地: “这个朝廷不像朝廷,武林不似武林,可苦了巍玉姑娘,也是苦了我家王爷一番心意。姑娘你不用担心,你的兄长们此刻也在,正在偏厅里闹腾呢。” “啊?快带我去。” 莫邪泷璃着实意外。 祝鼎飞端坐于堂上,仔细打量对面的四个人。 性子急躁,语气直爽的定是莫邪天的长子莫邪平威,那个看起来温文尔雅,不卑不亢的自是莫邪天的次子莫邪文暄,身旁一直未开口,却有一股慑人傲气的应该是莫邪天的大弟子慕星痕,最后一身青衣,似笑而非而立的是白明赫的弟子金河。 “诸位说明来意吧。” 祝鼎飞眯着眼,看他们一个个像斗鸡似的,心里不觉好笑。 终于眼见宴王本尊,他果如传闻般---桀骜不驯、寡鹄孤鸿、霸道冷傲、卓然不凡。 “少装糊涂,把我妹妹们放了,有事冲我们来,尽做些杀人放火,强行掳人之事,朝廷当真不要脸至此了吗!” 莫邪平威这一夜里早已心急如焚。 “你说这件事是卑鄙之极,我颇认同。” 祝鼎飞低头饮一口茶,浅笑。心里道,莫邪平威果真是个直爽磊落之人。 四人面面相觑,尽不知堂上人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慕星痕上前肃然质问: “听说昨夜玉练山有一战,不知宴王可有耳闻?” 祝鼎飞看着他,慕星痕确是人中龙凤,气宇轩昂,眉目清朗。 在祝鼎飞森然冷峻的目光下,二人彼此生出一种特别的情愫:眼前的人很近很近。 “哪里不平哪里就有正义,尽管正义有时会迟到。” 祝鼎飞的声音冷静得如寒冰彻骨。 “宴王此话甚好,习武之人的剑不就是为了荡尽世间惶惶吗。” 金河英姿飒飒,正义凛然。 “千古恩怨,百年罹难。到最后,杀戮难息干戈。” 祝鼎飞的话犹如平镜悬湖,照映自身,照映所有人! 一时间整个堂内噶然静止。 第七章 浩如烟海逐光令 院外,莫邪泷璃、白明若栩、莫邪云衾急急忙忙赶到。 莫邪平威一怒: “如今,看你如何自圆其说?” 莫邪云衾拉住他,欣喜地: “大哥!我们无事,是赛术的手下索达下毒迷晕我们,还要在山洞杀死我们。宴王昨晚救了我们,替我们解了毒。” “又是赛术!又是朝廷中人!” 莫邪平威听完更加觉得妹妹们万分委屈。 莫邪文暄急忙为她们把脉: “泷璃,我再不准你们单独出门了。”其心思细腻,对莫邪泷璃倍感关切之心,尽在祝鼎飞眼底。 “你们这么想亦无可厚非!只是索达不过是一官奴,与朝廷无关,他天性残暴愚蠢,带了一群乌合之众在我的地盘为恶,我处置他是分内事。你们,亲自上门要回人,算是平安交代了。” 祝鼎飞眉目清冷,细致说道。 “若栩,你受了伤?”金河扶住脸色苍白的白明若栩,惊慌不已,“你如何受的伤?” 金河旦妨遇到白明若栩的事,就变得非常不淡定。 “我没事。” 白明若栩安抚他。 “昨日情形说是生死边缘也不过,宴王要害我们,只再静静喝一盏茶便是了,实在不用大费周章阻止索达。所以,兄长们你们也不用恨错了人。” 莫邪泷璃凝眸直视堂上的人。 又是那种眼神,看透了世事清凉,看透了眼尘繁华,清澈安静,点尘不惊,双眼动人如琉璃。祝鼎飞索性向后靠靠,屏息欣赏,如看一轮日出,一弯新月,卷落白雪繁星,吹拂山河清风,他安静出神。 莫邪文暄上前悻悻问道: “请问宴王,赛术此时可是就在府中?” “那厮与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请将他交给我们。” 慕星痕也无法平静了。 “赛术在永州既伤不了你们,你们在这里也动不了赛术。” 祝鼎飞语气只重了一分,整个大厅俨然。 金河迎上他的眼: “不管怎么说,王爷相救之恩,我等在此谢过!而赛术恶行滔天,天理昭昭总有一日可以清算,不在永州动武是江湖不成文的规矩,我们虽鲁莽,但也知道恩怨分明。” 祝鼎飞对佐佛笛的这个弟子还是非常喜欢的,其为人正直,思维缜密。 “那么除非他永远躲在永州庇护之下,否则山高路远,让他好自珍重。” 莫邪平威内心愤然,眼看仇人近在咫尺,却动他不得。 “确是如此。” 祝鼎飞轻轻颔首,不温不愠,表示同意。 “好!此地是王爷管辖,我等不堪滋扰,但请代为传达一句话,出了这永州城让他提着脑袋走路,天涯海角,我们必定千里追随,血债血偿。” 慕星痕也声声平仄。 “一定带到。”祝鼎飞把一瓶药交于敖飘,又恢复那副毫无波澜,寒霜般的面孔,“此药连服两日,余毒可散去,本王不打扰各位团聚了。” “我送各位。” 敖飘引路。 一行人走出前厅,人群里有一个人自顾回头———堂上的人喜怒无形,冷若冰霜,深不可测,很是神秘!白明若栩心里默默道。 人走以后,祝鼎飞悠然地品他的茶。 赛术愤愤然自侧门走了出来: “王爷怎么不一网打尽。” 祝鼎飞冷眸一扫,赛术立即住口,立于堂下。 “王爷,别有洞天阁一场大火殃及数日,逐光山一朝尽毁,无数百姓惨遭罹难,皇上心生悲悯,日夜难安,命全力缉拿凶手。” “怎么!你在此时赶尽杀绝,如此仇视他们,莫非你与此事有关连?” “哪有!王爷,臣只是痛恨莫邪天结交不善,仇家报复烧山,连累了无辜百姓,让皇上忧心劳神。况且,这些中原人士,自命名门,其实包藏祸心,一直是不安分的。您看他们今日如此来势汹汹,血口喷人!” 赛术巧舌如簧,极力辩解。 “血口喷人?” 祝鼎飞一副饶有兴致的面容。 “王爷,中原武林一直对我朝虎视眈眈,居心叵测!尽管皇上仁义宽厚,屡屡招抚,他们不但不感恩归顺,反而处处生事。” 赛术一副低眉顺眼,忠心耿耿的样子。 “皇上自是如此,若有圣意,定会下达圣听,无须多言。” 祝鼎飞眼光肃然。 “臣知道了。还有一事,那尔督将军之女不日将抵达永州,奉旨与王爷完婚。” 赛术回禀。 “是吗,好。” 祝鼎飞嘴角上扬,飘然走下正堂,只留下一个背影给赛术猜度。 等月上弦客栈 “好些年不与姐姐同榻而眠,这些时日,没有姐姐陪伴我已不能入睡。” 莫邪云衾靠在莫邪泷璃肩上,似梦似呓。 “安心睡,姐姐再不会让你深陷危险之中。”莫邪泷璃轻抚她的发,“衾儿这个年纪,本是簪花对弈,游园嬉闹的时光,现在四处漂零,提心吊胆,姐姐心中不忍,我一定会给衾儿一个平淡安宁的未来。” “我信你,只要和姐姐们在一起,衾儿就觉得平淡安宁。” 莫邪云衾把莫邪泷璃搂得紧紧地,窗外月色怡人。 三日后,赛术十分戒备得走水路离开永州。 行至泠州境内,已是深夜,风出奇的静,夜色朦朦胧胧。 忽地,水下有动静,是数人在凿船的声音。 “禀丞相,我们像是遇到了海贼。” “大胆,这太平盛世,海贼居然如此猖狂!可向来人举明是朝廷船只?” “来船不由分说,根本不给我们喘息说话的机会。” “这如何是好......” 船只在茫茫海上遇袭,赛术瞬间方寸大乱。 此时,白明赫带领莫邪平威,莫邪文暄,金河和数十水下好手已在甲板上与赛术的兵丁侍卫、江湖门客打杀成一片。 只过了片刻,船体漏水,桅杆断裂,船身摇摇欲坠,赛术和随从逃到甲板上。抬头但见桅杆处站着一个人,于黑夜里,迎风冷冽,衣袂飘飘。 赛术壮着胆子朝那人嘶喊: “来着何人?船内一切金银你自管拿去!” “如果要的是你的狗命呢?” 那声音冽冽的正是慕星痕。 “你,你放肆!我乃朝廷命官,你胆敢口出狂言。” “我就是天煞阎罗,来取你这恶贯满盈狗官的首级,你还有什么遗言?” 慕星痕义愤填膺地一喝,随即凛然飞身下来。 赛术浑身一颤。 “丞相,我们的人只剩两成,小船已备好,快快弃船保命要紧。”身边的随从喊。 “恶贼,休想逃走!” 莫邪平威刚从船舱跃出,一剑刺入赛术右臂,后者疼得大叫。 “这一剑是为了无辜惨死的百姓。” 莫邪文暄再一剑刺其右腿,赛术倒地哀嚎。 “我这一剑皆因你管教不严,纵容手下作恶多端,实时该死!” 金河自船尾飞身上前,三刺赛术左腿。 此刻海上出现两个身影,赫赫立于海面乘风破浪而来,飘飘忽忽近了大船边。 围着赛术的侍卫哪里见过这等神乎其神的场面,吓得以为是仙人下凡而来了,仓惶逃下水去!只留赛术面色惨白,呆若木鸡地坐在甲板上。 这两人便是大家一直等待的逐光令长老。 粟玉长老年龄居长,他身形高瘦,一头棕发随意地披在肩上,却无一点凌乱之意,翩然蓝色长袍,无限缥缈。第二位长老是天宫世,他白发白髯,乌黑的双眼在黑夜中尤其明亮,显得整个人分外精神。两位长老轻功登峰造极,仙风道骨般,让人敬而生畏。 慕星痕早已飘下桅杆,手中的璀狮剑陡然停在赛术头顶的上方,双目忿然怒视。 白明赫带领大伙,朝三位长老深深鞠躬。粟玉扬手一挥,示意不必多礼。 此刻赛术就在众人身前,白明赫亦拔剑指其眉心,朗朗问道: “你们打算如何处置这个奸小。” 莫邪平威故意大声嚷嚷: “剜了他的眼睛,再割舌头,最后挖出一颗黑心,将他全身剁成泥可好?” “好主意!”莫邪文暄应和,“不过这似乎便宜他了,我倒是有一种毒,洒在身上,全身如处在烈火上焚烧,之后皮肤溃烂而亡,只是时间稍长了些,须五六个时辰方死绝,中间过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们......今日折在你们手里,我知再劫难逃,不错,灭你天霞派的是我,可你们也不想想我只一人而已,怎会有如此神通办得了武林中此等大事!你们报仇索命,就一刀......杀了我。” 赛术哆哆嗦嗦地说。 “你自然办不了此等大事!说罢,为何?” 粟玉最后两个字震耳欲聋,响彻海面。 “啊!”赛术耳朵已震出了血,他捂住双耳跪地求饶,“你们以为今日了结了我,就是报仇雪恨了?岂知始作俑者是莫邪天他自己,他护了不该护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犯天家大忌才招致灭顶大祸。” “你们是为了当年那个孩子。” 天宫世惊愕,猜测道。 “还有个明白人。” 赛术唯唯诺诺抬起头来,眼睛和耳朵亦同时流出血来。 “当年那孩子已然废弃,为何紧逼于此祸害无辜。” 粟玉难以置信。 “如何算得废弃!先皇有一道密旨在莫邪天手中,意欲何为呢?” 赛术知命不久矣,和盘托出。 “竟是这一茬害了天霞派,万没料到啊。” 天宫世万分痛惜。 “密旨?先皇!” 除逐光令长老外,人人大惑不解。 “你今日所讲,是你的保命符亦是你的催命符,你可懂?” 粟玉温润的声音中肃杀之气满溢。 “懂......懂得!” 赛术连连点头。 “走吧。” 天宫世双手一击,瞬间如有一记雷火直击船体,船身炸裂。 所有人在接到指令时立刻飞身撤离到一艘小船上。 “轰”的一声!赛术被直直抛到海里,幸而会水,万般挣扎终于浮出水面来抓住一块木板。 眼前一片火海,大船早已支离破碎,四散漂流,一名侍卫游过来撑住赛术。海水冰冷刺骨,他眼冒金星,双腿颤抖,半晌,拼命喊出一声来: “他们根本不是来取我性命的......” 不错!逐光令长老早传书于白明赫,相约在泠州水域袭击赛术的返船,其间对赛术可吓可诱,暂且杀不得,所以才有了今夜恐吓威逼的一幕。 泠州一农舍 兵荒马乱的世道,民不聊生,处处是人去楼空的农家房舍,这些农舍常常成为路人暂避之所。 莫邪泷璃照顾莫邪云衾和白明若栩,三人一路缓行,按约定到此处等待白明赫一行。 “晚辈拜见二位长老。” 大家齐聚之后,再次郑重参拜。 “不必拘礼,起来说话。” 天宫世长老甚是和蔼。 粟玉长老亦点头示意众人: “天霞派掌门令何在?” “掌门令在此。” 慕星痕双手奉出圆月刀掌门令。 “逐光令一共三道,天霞派第四代掌门出第一道逐光令召我二人出山护佑你们离开,保你们无虞。现请新掌门出第二道令。” 粟玉手持圆月刀与天宫世并列而立,庄重肃穆。 霎时间,二人气势如虹,宛如天外飞仙,众人心中为之一震:好一个逐光令! “恭请长老带领我们查明真凶,为天霞派雪耻。” 慕星痕接过圆月刀俨然说到。 “请起。”粟玉先开了口,“未想到平静十余年的武林,如今风云涌动,让我们出山的竟是你们这群年轻人。别有洞天阁的事,白明世侄已和我们说了详细,你们受苦了。” “长老,我们不怕辛苦,只是家师、师母死得惨烈,赛术对我们极尽追杀,求长老支持公道。” 慕星痕眼光奕奕,言词恳切。 天宫世神情略显悲戚: “若是太平盛世,百姓也好,江湖也罢,海晏河清。如今莫邪世侄却做了朝廷开山震虎的敲门石,这其中关窍吾等明了,所以不得不管。” “二位长老,我义兄启动逐光令,忿然托孤,悲壮非常!无影派虽人单力薄,但为天霞派差遣义不容辞,一切仰仗长老了。” 白明赫推心置腹,语气坚定。 “世侄一切安排妥帖,事无巨细,吾等无不放心。”天宫世扶起白明赫,嘱咐众人,“现叛徒已除,稍告慰亡灵,但幕后真凶盘根错节,赛术所为并非全权代表朝廷,朝廷也并非单依仗一个赛术,你们要警惕慎重,以大局为重。” “晚辈谨记。” 众人齐声回答。 “望请长老们,告知我们事情的真相。” 莫邪平威毅然说出众人心中所念。 天宫世看了看粟玉,开诚布公地说道: “原先是吾等不周,笃信所有事都随先帝而去了。未想到,这世间确是没有什么秘密是永远藏得住的,这段往事千头万绪,波及甚广,你们都过来坐下吧。” 粟玉长老神目远眺,慢慢拾起那段本以为会渐行渐远、慢慢被人们所遗忘的记忆: “世人只知先皇有两个皇子,公主众多,其实先皇还有一子流落在外,到先皇薨也不曾召入皇室,写入族谱玉碟。孩子们,我今日所说之事,是个明白亦是疑团。” 众人皆屏息敛气,天宫世接着说道: “这位皇子的生母是真腊国小公主,和亲许给先皇帝。后真腊老王病逝,真腊国易主,起兵攻打我国南部海域,真腊水兵强大,先皇帝配两万兵力镇压,全军覆没,惨痛收场。朝野动荡,朝臣力谏刺死公主,以安军心,先皇帝,没能保住公主,自责不已。公主临死唯一心愿就是,她的儿子可以远离朝堂,保住性命,所以,先皇帝把襁褓中的皇子交给了当时护国将军推选的人选,就是本派掌门莫邪天,这也因老掌门莫邪天霞前辈与皇室有一丝剪不断的机缘在,这事粟玉长老最清楚。当时,先皇帝力排众议,写下废弃皇子皇族身份的遗诏,才得以保全皇子性命。这便是当年的所谓朝廷秘闻。” 天宫世一气呵成说完,入情入理。如此真相,果真让所有人骤不及防,震惊不已。 “天霞派十九年前突然隐退,源头竟是这样。” 白明赫忍不住唏嘘。 “本已收敛锋芒,安静避世的别有洞天阁一朝尽毁,吾木相何等清高的人,也背判投靠奸恶,桩桩件件,现在细细想来,何尝不是与皇室有关。” 慕星痕眼神悲茫,终于明白原委。 “长老,您说那个皇子在天霞派?” 金河料到事情的不简单,却没想到是如此不简单。 “正是。” 天宫世神情笃定。 “他是......谁?” 莫邪云衾万分紧张地问。 天宫世说道: “先皇帝恐怕皇子身份泄露,自始至终参与此事并知道皇子身份的人,只有你们的父母而已。” “只知道皇子是文历四年出生,这样看来,星痕,平威,文暄皆有可能。” 粟玉语气仍平静无澜。 三人面面相觑,他们均是文历四年生人,怡旨夫人说是年头与年尾,记不起详细了。当时大家只当玩笑而过,并未深究,原来,是为了隐藏皇子身份连亲儿子生辰都改了,这般良苦用心! “不会是我!” 三人异口同声。 “大家都说我相貌酷似我爹。” 莫邪平威斩钉截铁,他一定是莫邪天掩护皇子的强大盾牌。 “我亦不是,我母亲是思越国罕木王妃的胞姐。” 慕星痕冷静如常,他觉得亦不可能。 “据我们所知,罕木王妃胞姐伊里氏一生无所出。” 天宫世温言道出真相。 “你们之中有一个人是皇子......究竟是谁?” 白明若栩语结。 “那势必是大哥、师兄与我其中之一。” 莫邪文暄数月来历经磨炼,已不在大悲大喜之中。 “请问祖母与皇室有何渊源呢?我们从未听家父提起过。” 莫邪泷璃适时打断。 “只因莫邪天霞前辈是先皇姑姑大孛儿氏的闺友兼汉文老师,后者即是我生母。” 粟玉静若湖水,他话极少,声音不高不低不仰不抑,让人听着觉得如沐春风。 原来粟玉长老是元皇室之嗣,后来才游历修行,避居山野。 天宫世捋捋白须,继续解惑: “自然,当时还有一件事让当今的皇帝惴惴不安。两年之后,莫邪天连添了两个女儿,其中一个,就是联盟国罕木王妃亲女,为何也送给莫邪天抚养?而莫邪天,为了周全孩子安全,不引起猜忌,把其中一个孩子送回了思越国寄养,这事,终究落入了朝廷的耳目。” “吾等估计,这两桩牵涉三国的皇室换婴案,在皇帝与朝臣心中犹如悬而未决的巨石,始终让他们寝食难安,如坐针毡吧。” 粟玉字字珠玑。 现下莫邪天的五个子女全都牵涉进来了! “我爹瞒着我们的竟是这等惊天秘密......” 换子换女?莫邪平威顿时全蒙了。 “我姑姑的女儿是谁?” 慕星痕的心里激烈不安,他心里有呼之欲出的答案要证实。 “是泷璃,在永州时我已告知了她真相。” 白明赫温和地点头。 “是,其实罕木王妃即是从小存在在我们心中的斯映师叔,是我娘。” 莫邪泷璃表面风平浪静,内心波涛澎湃。 认清事实之后,要从心里承认事实,就是把过去十九年的岁月重新做一个归结与重布,这太凶猛。 “泷璃,你的真实身份究竟为何?于我们而言,又有什么差别,我们在一起是这个世上最亲的人。” 莫邪文暄安静地看着她。 “姐姐就是姐姐,不会有任何改变。” 莫邪云衾目光如水,静静地握住莫邪泷璃的手。 逐光令长老看着他们如此团结一心,紧紧相依,甚是欣慰。 “皇子的事终归有迹可循,赛术,也不尽就是事情的全貌。未来,你们一起面对,还有什么困难是值得惧怕的。” 天宫世的话饱含深意,犹如一盏明灯,在黑暗中指引方向。 “当下关键是,朝中关注这件旧事者甚多,那么,等待你们的将是一条长远曲折之路,洒脱走完它,才是正事!” 粟玉此话一出,方见其豁达开明之心性。 众人听完,皆是心悦诚服。 白明若栩望向白明赫和金河,深深觉得自己简单而又幸福,心里庆幸之余,想给莫邪兄妹们最平凡最美好的祝福。 墨卿园 祝鼎飞合着眼,慵懒地斜躺在白裘大氅里,左手里一本《百草药经》。 “又有什么趣事找我呀!” 无人时,天心随意惯了,靠在屏风前悠哉悠哉地笑着。 “替我去完婚。” 祝鼎飞睁开眼,目色肃然。 “那可不成!我替王爷打探过这位千金,嚣张跋扈,跟匹野马似的,我与她可是极其不合适的。”天心笑眯眯望着他,“我还是帮我俩一个忙,灭了她妥当些。” “下手轻些。” 祝鼎飞微微一笑,这便是所谓的谈笑间灰飞烟灭了吧。 “怜香惜玉了?” 天心皮一句。 “棋子无辜。” 祝鼎飞语气低沉。而天心自小跟着他一同长大,怎会不知这句话的其中深意,点点头,默不作声。 祝鼎飞放下书册,起身倚窗而立。 “对了,逐光令长老已经到了泠州。” 天心恢复往日审慎。 “好啊,告诉我们的人袖手旁观即可。前辈们最是遵循江湖规矩,还是那句话,永州无江湖。” 祝鼎飞目色清冽。 “明白。” 天心领命退下。 窗外,夜色融融,天幕上缀满繁星!待清风,吹皱了一潭池水,水面就映射出星光的流彩和树影的摇曳,时隐时现……此刻,光阴宛如一条风平浪静的河流。 第八章 来善寺大战 白明赫带着一行人日夜兼程,赶路连鹫山。逐光令长老临行前的叮嘱,言犹在耳。 “我二人先行走一趟大都,有些事迟早一一面对。这比翼城如今四方安定,皇帝必不会让宴王常驻于此,不日定有诏令让其回京,你们不宜久留,明早启程直去连鹫山。今后若有情况,可通过码头地字号船只互通消息。” 天宫世把一块刻有“地”字的玉佩交于慕星痕。 连鹫山左邻大都,右连水路琣水,交通便易,深山简林,闹中取静,于他们现下最合适不过。 逐光令长老早为他们安排下了四舍竹院,临山毗湖,颇具幽铭之士而居的风采。 “我们终于有一个家了。” 莫邪云衾欣喜非常。 白明赫笑容可掬地望着他们: “安心住下,养精蓄锐。” “感谢长老和师叔如此细致的安排。” 慕星痕发自内心地感激。 “我能做的少之又少,接下来我将返回无影派,处理一些琐事。河儿留下以助你们一臂之力,我安排了平威文暄入商枢、议司枢居职,以谋后定,这两枢均是朝中消息流通之地,你们留心必有所获。星痕任务繁重,得把天霞派旧部零众召集起来,这也是你师父心愿,连鹫山有泷璃,河儿,我也放心了。” 白明赫自来沉稳有余,心细如发,事事细细交托。 “师叔,我们记下了。” 众人谨记。 “爹爹,那我呢?” 白明若栩与大家结下了深厚情谊,不想此刻离开。 “你暂与我回去,有要事交于你去办。” 白明赫明白她想帮忙的心意,但确实做了另外的安排。 白明赫带着白明若栩与众人暂别。 “泷璃,山水同路,日月有情,我们于大都不见不散。” 白明若栩依依不舍。 “若栩,我何其有幸得你以命相护,此生无憾!回去你定好好伤养,多多珍重。” 莫邪泷璃上前,二人紧紧相拥,难舍难分。 莫邪兄妹一行留在了连鹫山,对于刚刚痛失至亲,颠沛流离的人来说,安定下来、家人相携,无疑是最奢望幸福。 前程茫茫,明天会是什么样,只要最重要的家人不离不弃,相守相依,又有何惧怕。 琣水商枢 莫邪平威到了下工时辰,急匆匆往回赶,他距离竹院尚有一柱香的路程。 “大哥回来了!” 莫邪云衾在门口翘首以盼。 “云衾,给你们带了新料子,看看合适不。” 莫邪平威提了满满两手衣料。 “今天二哥还做了好吃的。” 莫邪云衾笑颜逐开,紧跟其后。 莫邪平威宠爱地看着她: “小馋猫!他比我先回来了。”他放下衣料进了正堂,其余人都在堂内。 莫邪兄妹四人与金河肃然而立,虔诚地向堂上的两幅排位叩拜。排位正是莫邪天和怡旨夫人的名字,这也是他们远隔千山万水能祭拜双亲的唯一方式。 祭拜礼毕,莫邪文暄问道: “大哥,今天顺利吗?” “顺利,我原先是派在商枢丁字队入户,今早一伙混杂人前来闹事,那队的都事按不住,只想往上头报,叫上面人来压制。我一看时机到了,就出头制服了这般混人,都事见我应付得来,而甲字队正缺一个佐郎,就命我明起到甲字队任佐郎。” 莫邪平威说完,端起茶碗。 “可报了姓名?” 莫邪文暄追问。 “城东黎夜,妥当的。文暄你那边如何?” 莫邪平威问。 “也到了中议枢,领了牌服,任正纪一职,挂名薛痕。” 莫邪文暄点点头。 “不枉费这月余的打探适应,终定下这虚名来。大师兄已走了十多日了,不知现下是何情况。” 莫邪平威一算。 金河给了他一个稳妥的眼神: “慕师兄来信说,近日从辽阳去了奉元,附近旧部都联络得差不多了。” 莫邪泷璃为他们续上茶: “我们的砚非砚书坊也打探到,宫里的下月中旬会到临安来善寺祭祀先祖。” 砚非砚是隐蔽于码头的书画舫,也是联络点。 “知道他的行踪,这真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莫邪文暄目光熠熠。 “那逐光长老让我们等待的时机终于到了吗?” 莫邪平威也跃跃欲试。 “我数次去码头,都未与长老们联系上,地字号船也一直没有靠岸。”金河对此事颇为疑惑,“我们要好好想想如何运用这个机会。” “等不到时机,不仿制造时机。” 莫邪泷璃望向三人建议道,其余三人凝眸相视,寒目熠熠。 竹院中,莫邪兄妹围坐在月夜下。 莫邪云衾跑在院里,用一个小纱网追捕萤火虫,有多久没看到她如此眉欢眼笑了,此景足让人乐以忘忧。 “大哥二哥,此次我是不是鲁莽了?倘若你们中任何一人是皇室血缘......” 莫邪泷璃不敢往下想。 “你当心我们面对的将是自己的亲人?”莫邪文暄沉思片刻,“他如此心狠手辣,任意残害性命,荼毒百姓,毫无半点仁义之君风范,我只会更痛恨他。”说话间他眼神寂灭,莫邪泷璃看后难抑心痛。 “若我是他的亲人,仍会替天行道,以他的首级以祭无数亡灵,泷璃不必多思虑。” 莫邪平威正气凛然,此话虽发自肺腑,亦让人感到无限哀伤。 “这次能一举血仇,我们就隐居山间吧。” 莫邪泷璃明眸剪水,仰望天际。 “好,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到哪儿都好。” 莫邪兄弟亦是心神向往之。 比翼城 敖飘站在石桥上,远远望着河岸。 祝鼎飞娑罗剑在手,剑贯长虹,四面肃杀!一整套“秋玄剑”后,他凝神静息。 “王爷,大都口谕,那尔督将军之女身染怪疾,耽误了婚期,皇上特允她休养好再与王爷完婚。” 敖飘递上手帕回禀。 “怪疾?” 祝鼎飞淡淡问。 “说是满脸长满黑疙瘩,见不了人。”敖飘微皱了皱眉,“天心做事和他本人一样怪异。” “是很怪,他有分寸。另呢?” 祝鼎飞边拭汗边往回走。 “如王爷所料,逐光令长老放走了赛术。” 敖飘目色沉静。 “好,启程回大都。” 敖飘怎么感觉祝鼎飞心情愉悦呢。 “可是,來善寺已经两次差人来请你回临安了,我们不回去看看吗?” 敖飘诧异地。 “不回去。” 祝鼎飞转眼入前厅,提到临安某人,眉眼俱笑。 奉元 慕星痕日夜兼程,不负辛劳。他陆续联络到天霞派散落在辽阳奉元几地的旧部。 此行方知莫邪天当年为了周全众弟子安危,将天霞派以整化零,以保存实力,可谓深谋远虑。 铁铸王段晓生是负责安置奉元城内天霞弟子的门主,这些年一直以五个铁铺为据点集散弟子。他估摸五十开外的年纪,温和持重,神采奕奕,携一柄长刀上前回明: “掌门,此次行动绝密,我带领的一百二十弟子已隐蔽在城外青山坡待命。” “好,段门主。” 慕星痕点头示意。 “掌门,辽阳城七十弟子稍刻就将到达汇合地点。” 说话的是辽阳城东绸缎庄曲文通,看他与段门主年纪不相上下,身材圆滚滚的,却干练地提了一把紫缨花枪,他安置的弟子皆隐蔽在绸缎庄内从事杂役。 “曲门主,等他们一到,就地安置,务必谨慎出行。” 慕星痕交代。 “得令。” 曲文通退开一旁。 “禀掌门,南风渡口二十条船上的八十名兄弟正在待命。” 这位是常年负责水运的南风渡口门主力云,人送外号“踏浪行者”,他较前两位门主年纪轻些,虎背熊腰,目光审慎。 “好,大家都辛苦了!今日是我们在奉元的最后一日,是夜我们将统一赶赴临安,与临安城薛门主的人马汇合。元贼欺人太甚,家仇国恨,是该清算清楚的时候了!” 慕星痕威声赫赫。 “唯掌门马首是瞻!家仇国恨,一雪前耻!” 众人也义愤填膺。 “各位,此行凶险,我已提前吩咐,家中有幼儿老父母者、家中无兄弟姊妹者,都不必前往。临行前我会再次清点人数,大家可毫无顾虑的退出行动,此次行动代号‘清除行动’,仰仗各位了。” 慕星痕抱拳行礼,他认真凝视过每一个人,在黑夜中,他的眼神毅然神采,无比坚决。 “誓死护派!肝脑涂地!家仇国恨!一雪前耻!” 堂下人齐声高呼,声声振奋人心。 大都皇宫昭德殿 祝鼎飞行跪拜礼: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宴王你终于回来了,朕太惦记你了。” 大殿上的皇上二十出头的模样,高高瘦瘦,眉宇威严。 “问皇上安!臣弟一切安好。” 祝鼎飞看到皇上神采飞扬,心中欣慰。 “快起来,戍边辛苦,朕日夜牵挂,你更加结实了。” 皇上急步上前,难掩重逢喜悦之情。 “皇兄,今日见你康健,臣弟安心。” 祝鼎飞数年来跋涉在外,皇城中唯一记挂的就是这眼前人。 “果然十年风霜塑英雄,朕的好弟弟!可惜朕自小孱弱,记得儿时与你一起在行猎围场,策马奔腾,是朕最意气风发最开心的日子。” 皇上提及从前,感慨颇深。 “臣弟生母早逝,唯有皇兄一直细心呵护,照顾有加,臣弟永远铭记于心!如今只希望皇兄珍重身体,天下得安,百姓得安。” 祝鼎飞黑眸灼灼,言辞真挚。 “好!你还如从前一样。”皇上笑眼凝视祝鼎飞,“给朕讲讲你这些年的所见所感。” 二人相见甚欢,直至黄昏时分,祝鼎飞才奉轿返回宴王府邸。 宴王府静思堂 回廊里,敖飘和祝鼎飞并列而行: “王爷觉着皇上对先皇遗子之事是知晓还是不知?” “他越是讳莫如深,只怕越是知之甚详,只是他是何时知道这件事的,这些年来要隐忍不发,背地猜度,步步经营,可谓煞费苦心。” 祝鼎飞一直深深蹙着眉,语气低沉。 “王爷之前料的对,赛术没有这滔天的胆子,没有皇上允许,他做不得那件事。只是你非要回京来掺和,原来自由安静的日子偏抛下。” 同行十余年,敖飘是最知道他心性的人,若不是有非回来不可的原因,他是再不想踏进大都之门的。 “事关皇兄与朝廷,我怎能置身事外,不染半分尘埃!更何况再让黎明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只是皇上不知,他此番掀开的滔天大幕要如何收场。” 祝鼎飞深知兄长的性格,自小优柔寡断,果敢不余,那么是何等的担忧惧怕才让他做了那次的决定。 敖飘痴痴看着他,深觉他的寂寞,孤独!是啊,这样睿智不拘,桀骜不驯,心怀天下,大义无畏的人,本就是独一无二的寂寞与孤独的。 “连鹫山继续盯着,以防他们妄动。看来,他们会将所有事一查到底,近日就会有动静。” 祝鼎飞澄思寂虑。 “亏得王爷处处为他们周全维护,望他们收敛些。” 敖飘略显无奈。 “沐浴吧,着实疲了。” 祝鼎飞淡淡说。 临安来善寺 浩浩荡荡的御林军自临安城内一路铺开来,元朝大旗迎风招展,来善寺方圆十里戒备森严,包围的如铁桶一般。 东厢房,皇上传赛术问话。 “禀皇上,御林军四班轮守,紧密戒备,宴王也在外院住下了,您请安置吧。” 赛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此次定当拿下这群余孽,夺回先皇密诏。” 皇上语气势在必得。 “皇上放心,既然前几日逆贼放出话来,先皇密诏将于今日现于来善寺,那么他们一定会来自投罗网的。” 赛术默默观察皇上的脸色。 “妥当布置,切勿大意!” 皇上神色警惕,再次叮嘱。 “是,臣遵命。” 赛术徐徐退下,他寻思着,今夜若能除掉天霞派一众人,也算是免除了自己的心腹大患,给事情一个圆满。 外院厢房 “山雨欲来风满楼,你这宁静于世外的来善寺,今夜显得特别不安宁。” 祝鼎飞站在窗前对挚友说。 烛台前坐着的男子,蓝眸薄唇,眉目含烟,皮肤白皙,相貌俊美,说是长了一张连女子都嫉妒的容颜也不为过。此人正是来善寺大主持,杜寒一。年纪轻轻,早已声名远播,做了京都第一寺的主持,想来必不平凡。 “还不是你招来的四方五鬼。”他的声音非常轻柔,又如泉水般清亮甘冽。 “竟然是我招来的?那就为你那冷冰冰的性子添点火,让你烧一烧。” 祝鼎飞回到座位上,眉宇沉静。 “我和二师弟你站在一起,到底是谁,比较冷一些?” 杜寒一抬眼轻笑,眉眼如幻。 原来,杜寒一和祝鼎飞皆师出来善寺,杜寒一是祝鼎飞的师兄。自祝鼎飞九岁起便与杜寒一相伴习武,同吃同睡,一晃眼,十余年时光飞逝而过,祝鼎飞才受命回了大都,二人感情自不用说。 “我又没有被十几个女子围在山下,走不动道。” 祝鼎飞温柔地一笑,他在杜寒一这里,可以放下一切行装,温和自在。 “你还好意思取笑?我三番两次请你回临安,你这可怜的大师兄快被生吞活剥了,你从来不顾。” 杜寒一似是在责备,语气却温润如玉。 事情是,前两次带信让祝鼎飞回寺,确是一桩大事!杜寒一在大智山被不知如何得知他行踪的十余名门闺秀、武林世家女子,皆称为仰慕拜访而来,竟围追堵截得进不了山门,真是啼笑皆非,轰动武林。 “普天之下,仰慕你的女子就能活剥你,那你也死了千百回了。” 祝鼎飞黑眸含笑地看着对面左手托腮,神情依旧悠然的杜寒一。 “罢了,师父在世时就说过,你是这世上最无法无天的泼猴,让你接主持位你不接,让你回归朝廷政事你不允,落得我守在寺中,不得自由。如今你来笑我困顿,看我束手束脚了!” 杜寒一满脸委屈。 “好了,大师兄受我一拜。这主持你当得好好的,换了谁人也不会及你,何必又重提往事,你最知我心性,我怎能受耐得住,饶饶我吧。” 祝鼎飞举起茶盏,深深敬对方一杯。 “跟你说了这许多,本预轻乏你。可我见你,今晚如此不安,不是你的风范。纵千军万马,刀山火海于前,也未曾见你这般?有何隐情,快说与我。” 杜寒一也不玩笑了,凝神以待。 “今夜,父皇流落民间皇子的事,会个水落石出。” 祝鼎飞说得云淡风轻。 “这事有因有果,自然大白人前,只是,比预想稍稍提前了。”杜寒一轻悄悄地说了句,“还有呢。” “天霞派后人手里有一道密诏,事关皇储。”他俩之间,向来没有秘密。 “终于浮出水面。”杜寒一澄思寂虑,“这个契机确实不对!难怪宫里的,这般兴师动众。还有呢?” “你是三岁孩童吗,没有了。” 祝鼎飞沉寂的目光转而深邃得如夏夜繁星。 “能让我师弟,这般小心翼翼亲自维护,怕是与一个绝然不凡的女子有关。” 杜寒一蓝眸如粹,语气中没有质疑,只有肯定。祝鼎飞显然是一副备战中的状态。 祝鼎飞回瞪他一眼,不予理会。 正在此时,屋外打杀声响起,有刺客! 二人对望一眼,火速出了院门,朝东厢房冲去。 看到敖飘和天心守在东厢房门口,祝鼎飞叮嘱一句: “你们留在这儿。”说完飞身跃出外院隔墙。 杜寒一感到他的临深履薄,紧紧相随。 而来善寺门外,已经混战一片,漆黑夜色中,禁卫军正与人数众多的黑衣人交战,场面焦灼。 “有话不能好好说,非要把我这院舍拆了不可。” 杜寒一站在八十一阶石梯的尽头---来善寺大门口,双手环抱,摇头说道。 人群里,慕星痕的璀狮剑剑刃寒光闪烁,一招“神龙阔首”,“展翼弯琼”,招招式式都是莫邪天亲授,他要用师父的功夫为天霞派报仇雪耻;莫邪文暄疾剑如雷,对铺天盖地而来的御林军诀无手软,势如破竹;莫邪平威手持莫邪天的血阳刀与金河一字排开,莫邪平威颇有当日其父击楫冲星之态;金河的无影剑风驰雷电,只见其影未见其身,二人一边杀敌一边为其他人斩开一条血路来;段门主,曲门主,此时也双双杀红了眼,紧随其左右;而薛门主和力门主带领一小股人,正欲潜进后院。 慕星痕抓住一个头目,厉声问: “皇帝在哪?” “在东边厢房。” 那人颤颤巍巍地说。 慕星痕给了薛门主一个手势,后者点头示意,向东疾走。 在天昏地暗地刀光剑影之中,祝鼎飞还是一眼认出了莫邪泷璃。 他飞身近前,横剑一挡,与她正酣战的元兵被震得连退数步。 眼前一双桀骜深邃的眼凝视她: “巍玉想到的就是这种以卵击石的办法吗?”他的语气与其说是藐视,不如说是关切的责备。 “你今日站在这里,我们便是仇人,何必自圆其说。” 莫邪泷璃被他逼在一角,忿眸狠狠对视。 “仇人?好,请仇人再到镜子前好好审视你们的实力之后,再来复仇!再来以命相搏!” 祝鼎飞的黑眸透着碎冰的寒光,凛然相对。 “那又如何?搏后方知结局。” 莫邪泷璃凝思镇定,瞳色如冰。 “我一直知道你们是弱的,竟不知你们也是蠢的。” 祝鼎飞轻声叹息,濯濯寒意直逼眼底。她们真的要,破釜沉舟! “天理昭昭,不必多言,告诉你们的刽子手皇上,想要先皇密诏,亲自上前来取。”他为何这般愤怒,愤怒的不该是自己嘛? 祝鼎飞深感她的毅然决然,她执着而倔强的时候竟是如此模样,一双忿然眼眸,流光如琉璃。 忽然耳边传来几声阴森诡异的叫声,似笑似泣: “离殇三鬼,前来讨教各位。” 随即,院子里多了三个着装怪异、身形枯槁之人。 是赛术出动了江湖势力,这离殇三鬼在北方一带邪恶威名,惯用深厚内功,十分阴狠。 他们一加入,刚刚斩杀了一片的莫邪兄弟等人,再次陷入灼战中。短短的时间,双方均死伤严重,甚是惨烈。 “你们不是刚刚如获新生,不是韬光养晦吗?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与牺牲,如果你还清醒,现在就带他们走!” 祝鼎飞眼见血流成河,语重心长地说。 莫邪泷璃的心颤抖了一下,他是高高在上的宴王,他是手握生杀大权的主宰,他是胜券在握的赢家,为何...... 二人说话间,数枚雷火突然飞落眼前,瞬间,爆炸声四起,硝烟弥漫,响声震天。 不论御林军还是黑衣人,被炸伤炸死的比比皆是,亭台轰然倒塌,一片乌烟瘴气。 “放肆!” 杜寒一大吼一声,实看不惯这等阴毒卑鄙的手段。他双手合一,擎天一击,使出一招狮风啸,大水排山倒海而来!顷刻,浇灭处处火势,水与火的撞击,让外院一片烟雾缭绕! 而狮风啸的真气也伤到了在场众人,除能立即镇定下来发功调息的少数人外,其余人口中均大口地呕出鲜血来。 “狮风啸!”离殇三鬼浑身震簌,“这年轻人眼见不过二十岁余,身体单薄不说,之前看他毫无杀气,怎么会江湖中失传已久的至高神功?” “狮风啸!” 慕星痕与莫邪文暄面面相觑,惊诧程度并不亚于离殇三鬼。 原来最强的杀气,是不让周围人觉察到杀气。所有人仓惶无措之余,统统被震慑住了。 “还不退下!” 祝鼎飞环视四围,一声怒吼。 莫邪泷璃抬头,凝视眼前牢牢护住她的人。刚刚四处爆炸,千钧一发之际,祝鼎飞紧紧环住她、没有选择保护他自己。此刻,他的右肩正在流血,手臂多处灼伤,但仍然,没有半点退怯之意! 增派而来御林军,领令急速退下,在场的双方都伤得不轻,零零散散地退阵以待。 第九章 倾心与兮不自知 烟尘弥漫中,莫邪平威急切寻找大家的位置,转头一看,只觉莫邪泷璃被擒住了,心中大叫一声不妙!忿然一刀,斩向墙角,他清绝的刀光承载着冷的月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泷璃!” 与他在同一时间内破剑而来的是慕星痕。只见他,凌空跃起,从侧面纵剑一劈,剑气激荡,强烈的杀意弥漫在空气之中。 一时之间,祝鼎飞背腹受敌,他左手挑剑尚能挡去莫邪平威的一刀,忽觉背部受到剑气的浑然包围。他地处劣势,右臂动弹不得,无论如何不能举剑还击这自高而下的致命一剑。 明明白白看清楚这一切的还有莫邪泷璃!当下,她不及细想,一个转身,挡在了祝鼎飞身前。 “泷璃......你!” 慕星痕连忙制剑,急疾收手,但剑,还是自背而入刺中了莫邪泷璃……而他陡然撤剑,亦被剑气反噬,口吐鲜血。 与此同时,莫邪平威的血阳刀被挡落在地。 祝鼎飞抛开剑,抱住摇摇欲坠的莫邪泷璃,愤然绝然注视着同样惊愕的慕星痕!那眼神,像要把对方看穿了一般。 杜寒一纵影如幻,轻落在祝鼎飞身边,简单查看二人的伤势,急切地: “师弟,跟我走。” 他接过莫邪泷璃,扶了祝鼎飞,飘然飞过屋檐,消失于暗夜之中。 “我伤了泷璃......” 慕星痕愣愣地站在原地。 “追回泷璃!” 莫邪平威急喊一声。 莫邪文暄茫然望向院外,伸手拦住莫邪平威: “我们追不上他,他使得是来善寺云崖轻功。” “来善寺大主持!杜寒一!” 金河大吃一惊,不禁感叹今夜真是生死存亡,险象环生。 敖飘是听到雷火爆炸,实不放心,跑出来查看。只见,杜寒一携了祝鼎飞离开,心下稍安。 他望向莫邪兄弟,眼色凛冽: “还要等御林军返回吗?真正枉费了王爷的苦心斡旋。”说完,径直追出山门去。 本已经进了内院的薛门主、力门主,带着仅剩的三五人狼狈退了出来: “内院有大批伏兵,大家快撤!” 金河见势不妙,第一时间上前拉住还在震惊中的慕星痕: “快撤,泷璃的去向我们再细探,随我走!” 眼下已无力扭转局势,莫邪文暄急速下令: “大哥,段门主,曲门主,带弟子速速撤退!” 东厢房 “皇上,逆贼均身负重伤,逃向了大智山。” 赛术急急来报。 “抓活的,抓住他们!” 皇上拍案而起,勃然大怒。 “只是宴王和大主持也一起失踪了。” 赛术低着头,似乎话外有话。 “这个杜寒一,仗着是先皇御赐的掌门人身份,愈发胆大妄为,朕先收拾了余孽残党,再来定他的罪。” 皇上盛怒,他对先皇嘉许倚重的来善寺碍于忠孝非议,一向是投鼠忌器的。 “是,微臣这就去办。” 赛术此时亦不敢多言,速速退下。 暮袈观 这是大智山中一处僻静的小观,亦是杜寒一等人儿时闲暇玩耍的乐园,鲜有人知。 “此处极适合养伤。”杜寒一抬来一盆热水放在案几上,“我已经给她止了血,一切处理及时,无大碍。” “你再看一下她,是否伤及了脏腑?” 祝鼎飞心急如焚。 “我受伤也没见你如此紧张。”祝鼎飞也有手忙脚乱的时候,杜寒一快要不认识眼前的人了,他取了一瓶药,“让我先帮你处理伤口,难道,你要这般模样照顾她。” “我自己可以,你快看看她的伤。” 祝鼎飞的眼睛根本无法离开莫邪泷璃。 “放心,我已经看过,来剑,还是有意收了三分力道的,关心则乱。” 杜寒一对他的举止异常,表示无可奈何又惺惺相惜。 杜寒一站守在门口,祝鼎飞小心翼翼的擦拭伤口上药。他见过无数大伤小伤、自己的或是别人的,从未惧怕过,但眼前,他真实地害怕了,那种恍然若失的感觉……亦生怕,一不小心弄疼了昏迷的人。 秀丽的小园中,杜寒一沏好了茶,惬意品尝。 “你翻修过这个院子。” 祝鼎飞缓缓走出来,神情并未完全放松。 “去年修葺了一下,原貌保留。我们以前来住的时候,就有些漏雨,记得当时,有人说可以在屋里听雨也是不错的。”杜寒一边沏茶边望向他,“让她好好睡一觉,有助于伤口恢复。” “一直昏昏欲睡,不知何时醒?” 祝鼎飞眉宇紧锁。 “能让你舍生忘死,用性命相护的人不多。师父是一个,我算一个,皇宫里有一个,另有,就是她了吧?” 杜寒一干脆放下茶盏,静静看他。他实在好奇,好奇祝鼎飞近来所有的微妙变化。 “能让我舍身相救的人,似乎不少。” 他的眼,犹如雾气笼罩的寒潭,悠悠自嘲道。 杜寒一笑意温存: “说说她吧。” “她就是莫邪天之女。” 祝鼎飞无须掩饰。 “真会给自己找不寻常路啊!”杜寒一目光深沉地,“非她不可吗?” “非她不可。” 祝鼎飞黑眸灼灼,毫不犹豫。 莫邪泷璃醒来是两日后,她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清澈无比,深邃柔情的黑眸。 “你别动,伤口还没完全愈合。” 祝鼎飞的声音,没了霸气专制,没了藐视威胁,只剩关切。 “我的师兄们......” 她眼看他们都受了伤,一颗心悬着。 “据我所知,没一个如你伤得这般重。” 他轻轻扶起她,端来汤药: “先喝药。” 又恢复了如常的寒雨冰霜面孔,莫邪泷璃乖乖喝药。 “为什么替我挡剑?” 他沉声问。 她低下眼眸: “就当还了你数次救命之恩。” “你也说了是数次,还得清吗?” 再不会让她身陷危局,他心里暗暗发誓。 她抬起眼,正对上他的灼灼黑眸。 他低头,轻轻覆上她的唇,温柔深情吻住。良久,才放开她无力挣扎的小手。 “通常我对待欺骗我的人,办法有很多。” 他像是看专属于自己的奇珍异宝一样,目光久久无法移开。 莫邪泷璃无力地气恼: “你......” 慕星痕这一剑说重不轻,虽中途撤剑,但力道还是不弱,何况,他用的是犀利的璀狮剑,恐怕他自己也伤得不轻。 他抬手轻柔抚开她皱着的眉: “我本以为,此生除了母妃,再没有力量为任何一个女人牵肠挂肚,担惊受怕。直到遇见你,你让我相信诸多我从未敢于相信的情感,挚热的亲情、不屈的品格、至善的真谛,让我想为你分担,与你分享,甚至不论是非、不为对错地忘我一回。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他的话字字入心弦!忘不了他雪夜里的身影,忘不了他数次周全相救之情,忘不了他此刻的倾心坦诚,她不得不承认,一颗心已在不知不觉中沉沦......但...... 他双手扶着她,额头轻触其眉心: “再不要以身涉险,为了谁都不可以。”随后,温柔地在她额头印下一吻。 莫邪泷璃抬起晕红的脸颊,一颗心随即陷入他深邃如海的黑眸之中。 “伤口还痛吗?” 他眉眼间,是藏不住的心痛。 “为什么,不离我远一点。” 她慢慢低下头,星眸微垂。 “因为我已经管不住自己的心,它一直朝有你的方向去,我能奈它何。” 他语气温润,眸色宛如夏夜星辰。 “你与别有洞天阁的事可有关系?” 该来的还是会来,她的眼中有抹不灭的恨意。 “皇上是我兄长,我说毫无关联,似乎难辞其咎。自始至终,我未察觉他的行动,加以阻止,心中深深懊悔自责。除了这次到来善寺,来这里我亦是有私心的,一者,来善寺是我自小长大的地方,里面的人胜似亲人,二者,我违背不了内心,来看着你才安心,你信我吗?” 如果说冰冷的眼神能灼伤人,他此刻,早已体无完肤。 “你不必跟我说这么多。” 她心里无法否定,早说了一个信字。 “泷璃。”他诚恳地凝视她,“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 “你看过诺音剑谱,当时为何要借阅三天?” 她似有不忍,但不得不问清楚。 “传言剑谱里,有一道先皇遗旨,事关皇储。” 他果然很清楚。 “如果有,我爹为什么毁了它。” 这似乎极不合常理,但她又好像明白莫邪天的深意。 “密旨并不在剑谱中,我用天玄地纲仔细看过,均无果,只有.....”他停顿,目色如渊,“留有一句话---泷璃如疏。” “剑谱记载的,居然是和我的身世有关!” 她心绪被牵动。 “我几乎认为,先皇遗落在民间的是一位公主,所以是你。” “然而不是我,你们都失望了。若是我,那没人和你们争这恶心的皇位了。”她眼神哀戚,“可若是我,恐怕,就没有这血腥杀戮了。” “你错了,不是你,我很欣慰。”他眉宇舒朗,毫不避讳,“我用百丹手帕试探你,你并不知其中关窍。” “百丹手帕?” 他褪去右臂衣服,漏出臂膀上的一个图腾---龙跃牡丹,和百丹手帕上的金丝图案,果然隐匿得一模一样。 他平静的声音犹如千里冰湖: “凡我皇室一脉,右臂上均有一个图腾,显然你没有,也并不知此事。”他的小庆幸,被她尽收眼底。 “你知道是谁了对吗?” 她黛眉微蹙。 “里面还有一句与武功毫无关系的诗句,春云摘星吉祥绵,留待乾归恒意长。那夜,我归还剑谱,看到书白府正堂弟子的名牌录,才恍然大悟,以你的聪慧已然明白了吧。” 他专注的凝视她,丝毫不想错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也像是,立刻会与她相隔异方一般。 “乾为天,乾归寓意天子之乡,春元?是生辰,而星痕二字早已蕴含其中了,是慕师兄。” 抬头迎上他的眼,在他深邃诚挚的眼眸中她确定了猜想。 他嘴角微扬,仍是静静看着她,一动不动。 “这也解释得了,为何他从小就送到思越国抚养。爹娘真是用心良苦,如今这密旨也随爹爹去了吧。” 她黯然神伤。 “希望密旨,永远不要再出现。先皇密旨定有深意,但也不过是想保皇子一命,然而却促成了皇上心结难平,闯出大祸。” 他痛定思痛。 “你也觉得,他闯下了滔天罪行吗?”她泪盈于睫,心痛之极,“即使是大师兄,可他终年在边陲之地,安定生活,我的爹娘与挚友均隐居嵩山,从未越距江湖!她们却成了猜忌、野心、权利斗争的牺牲品。” “泷璃。”他轻唤一声,看着她如此痛彻心扉,也痛苦不堪,“我明白你心中的痛楚、仇恨。人命不是儿戏,王者亦不能随便掌握他人生杀大权,他错了就是错了。而我,不是你的敌人,从来都不是。” 祝鼎飞搂她入怀,眼色寂然: “如果当时来得及,或是我发现皇上有此心结,我定会全力以赴,不计代价扑灭他的愚蠢行径。我没能做任何事,是我的失误,我不求被原谅,只想以己之力纠正更大的错。任何人,都不能再为这件撼事,无辜牺牲了,孤注一掷只会换来更多的两败俱伤。” 他提到朝廷,提到江湖,陈旧往事一涌而来,伤痛复杂。 在这个野心的朝廷,纷乱的江湖,她和他,都不过是欲望权利斗争的牺牲品而已。莫邪泷璃闭上眼: “许多事无法挽回了,不是么?既是天子,就应执掌四方,安邦定国,造福百姓。为了一己私欲,祸害百姓,白骨累累,践踏正义,掩盖事实,人人得而诛之,我报得不仅是家仇,亦是国恨。” “实情是,倘若你我异位而处,我未必不会去执着报仇,我所能做的,未必比你更好。到目前为止,这件事牵连甚广,江湖蠢蠢欲动,朝中也是权责重叠,外域则虎视眈眈。如果可以解除你心中仇恨,你随时取了我的性命,血债血偿,我心甘情愿。” 他平静地说完,目光寂灭。 她凝视他,内心万般煎熬!爱与恨果然相随,前一秒自己还为他心动不已,后一秒背上世俗纷争的枷锁、恩怨情仇,竟直接把两人撕裂拉扯,生死不能…… “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始作俑者、幕后推手,也不会滥杀无辜。倘若有一天,你我真的刀剑相向,不必留手,倘若天霞派为此同归于尽,也是天意。”她无力地,“你放我走吧。” 门被推开了: “那不行,你这样一走,他亦只剩半条命,那还不如你现在给他一剑。” 杜寒一实在听不下去了,推门进来,狠狠瞪了祝鼎飞一眼: “我是来善寺杜寒一,冒昧了。”他拱手道。 莫邪泷璃点头道谢: “多谢你那日救了我们。”她怎能不知,若没有他临危一掌,众人早已生死难料。 “我也是受人之托。”杜寒一谦逊地,“巍玉姑娘,容在下粗鄙,如果你二人中的一人死了或是你二人都死了,江湖纷争就此罢休,百姓就能安居乐业,那我赞同你们的做法,或是我杜寒一也可以为你们一试,丢了这性命不要罢了。但这浩瀚的乾坤世界,芸芸众生的生死祸福悲、欢离合皆要系于你们区区的凡胎肉体之身,岂不可笑!” 两人皆一震,杜寒一的话犹如醍醐灌顶。 “泷璃,你哪里都不可以去,我答应会给你一个公道合理的解决,你答应我,把伤养好。” 祝鼎飞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地说出,眼神更是几近恳求。 杜寒一背向走了几步,继续说: “别有洞天阁一战,惨烈不已,令尊大义,令人唏嘘哀叹,然天道自在人心。说句不恭的话,莫邪掌门在天有灵,估计,也想看到他的亲人平安有福,并不是要他们整日厮杀,性命攸关,生死边缘。巍玉姑娘心思澄明,自然明白的。而来善寺一站,死伤无数,尸陈山野,这些义士,兵士的后面又有多少孤儿寡母,妻离子散啊......” 杜寒一一声叹息,无法说下去。 莫邪泷璃深深震撼,自己何尝不是刽子手,亲自把一条条鲜活的生命送上了断头台,无形中,多少个家庭同样支离破碎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昏迷中,我看到的都是刀弓箭弩,血流成河,我和我口中的恶魔又有什么差别。” 她的意志力,生平第一次在面对数以百计的死亡面前崩溃不已。 “我一定有办法,你信我。我知道,是报仇的信念在支撑着你,如今,我们都看到了,以牙还牙并不能解决问题,还会制造出更多不幸。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只愿与你未来路一起走,生死困境共同面对。” 祝鼎飞扶好她,温柔注视,要给她无比坚定的信心与力量。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她双瞳空茫,这世间,无论怎么残酷,终究还是有一缕温暖留给自己的。 “我已经等了你很久很久,怎能,不对你好一些更好一些,我只怕我做的不够而已。”这是他最深情最诚恳的告白。 脑海中,浮现出他所做的一切,想到他的两难之处,想到他一心顾全所有人的心意,她的执念一点一点在融化。 “我去热一下药。” 杜寒一点点头,如释重负般退出房间。 连鹫山竹院 莫邪文暄小心翼翼地展开一封信--- 掌门师兄,金师兄,大哥,二哥,云衾,见信勿念。我此时在大智山隐蔽之处养伤,且伤已无大碍。掌门师兄不必自责,一切都是我自愿,不知你们的伤势如何了,勿挂。近日切莫妄动,详情归日细禀,照看云衾,如安。泷璃字 “如文暄所言,泷璃报平安就好了。” 莫邪平威长长舒了一口气。 “爹爹娘亲保佑,姐姐平安。” 莫邪云衾接过信来,喜极而泣。 莫邪文暄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云衾放心,泷璃伤愈就会回来了。” 窗边的金河心细如发,他看向默默走开的慕星痕,轻声叹息。 夜幕,远望站在旷野里太久太久的人,金河终于还是向他走去。 “上等寒潭香,要喝一杯吗。”他手里拿着好酒。 慕星痕回过头,眼神黯淡: “酒烈往事薄。” “那也值得喝上一大杯。”金河微笑着在他旁边坐了下来,递酒给他,“儿时常听师父说,事事一壶酒,醇厚而香洌,让我自去品尝。长大方知,很多事如一阵风,吹过沐过,不留痕迹。” 慕星痕豪饮一口: “你果然明眼如炬,事事照于心。我给你讲一个我的故事,我自小长与思越国,我娘是王妃的胞姐,记忆中,王妃看我的眼神总是慈爱温柔又复杂,对我极尽疼爱。八岁时王妃送我到天霞派习武,一来就是六年,在中原的这段时光,师父师娘细心照顾,倾囊相授,师弟们情谊深重,其乐无穷,还有我的泷璃师妹,她静逸出尘,灵气逼人,美好得如同逐光山每一天的日出。平威,文暄,泷璃和小不点云衾,我们一起习武作诗、爬树闯祸、迷路睡山洞,本以为,我的一身将要这样自由安静的颓废着。” “果然是惬意日子。” 金河仰望星空,笑意盎然,陪一口。 慕星痕嘴角微扬,再喝一口之后声音寂寥: “后来我奉召回了思越国,六年时光里,我只能遥望中原,思念入骨。事逢天霞派巨变,所有的事翻天覆地,应接不暇,而今我的镜花水月也醒了,从前的一切,离我越来越远。” 金河从未见他如此消沉,即便是在别有洞天阁殒灭,一众人四处颠沛流离之际,他也一直有一种超然的职责感在心中,始终积极乐观,怀抱希望,未曾这般颓然。 “那日与文暄闲聊,泷璃师妹的事我略知一些,不如说于你听。最初《诺音剑谱》失窃,师妹追寻而去,那应该是她和他第一次会面,后宴王为师妹解毒,他甚至拿出墨汉冬玉为师娘解毒,他们有了交集。最近一次,你也知晓,玉练山遇险。” 金河的声音如溪水,静静流淌。 “我真是如梦初醒,后知后觉。” 慕星痕表面云淡风轻,内心千疮百孔。 “怨不得你,宴王这人,早年我有所耳闻,生性桀骜,自视甚高,朝野呼风唤雨,江湖叱咤风云。他为了师妹事事亲力亲为,也算移心转性,百般慎重了。于师妹而言,也许他,有我们看不到的折服气魄。” 金河知道他是宁愿听残酷真话,也不愿听善意假言的人。 “此话透彻明白。”慕星痕再饮尽,目色空寂,“我还是担忧,她选择了一条曲折的路走。” “不论她选择什么路,你们仍是她挚亲的人,无法割舍。只是,我明白要你眼看着她痛看着她伤,你是断不能袖手旁观的。如今,诸事未定,且留看明朝吧,若宴王,只凭有一股热忱,没有坚定守护之心,未来还是,万分艰难险阻。今夜你且醉吧,有我在。” 金河目光柔和,就如这手中寒潭香,沁人心脾。 “听君一席话,如霁月开明。”慕星痕舒展心怀,“知音者诚希,念字不能别。行行天未晓,携酒踏明月。” “遥知湖上一樽酒,能忆天涯万里人。珍惜之心,大抵如此,敬慕师兄。” 二人执酒迎风,相视而笑。 慕星痕自能体味金河诗中的深意,思念者,顾名思义,不就是,在远方而忧思嘛。 “师叔回无影派有些时日了,不知事情进展顺利与否?” 慕星痕望向远方。 “你知道。” 金河先是诧异,随即抒怀一笑。 “以师叔的心性,上次那般境地离开我们,定是去细探关于皇子之事。” 慕星痕壶中酒尽,目光依然沉静。 “你料得对。无影派现下一切平安,只要,若栩不给我师父找麻烦就行。” 提到白明若栩,金河满是宠溺眼神。 “盼平安而归。” 慕星痕轻声道,此景,二人尽在不言中。 第十章 君心皎皎 来善寺 自元军军队浩浩荡荡离开后,杜寒一召集人手紧锣密鼓地修缮来善寺。 皇上临行前指责他与祝鼎飞的荒唐行为,只因当日在场所有人都众口铄金说是离殇三鬼用火药突袭了元军和逆贼,导致伤亡惨重。皇上对此无力反驳,训斥了赛术办事糊涂,查人不详,便不了了之。杜寒一向来知道皇上一贯的处事作风,碍于祝鼎飞的情面,给了他这个台阶下。 “对人命问题处理如此草率,所谓高高在上的权利不过如是!终于明白这些年二师弟你的隐忍和愤怒---这般不易。”杜寒一站在大殿上,内心寒凉,“现恐怕你所守望的宁静平和,要因一个选择而成幻影了。” “寒一哥哥,何出此言啊?”徐徐走来的是一个蓝衣金瞳的女子,随着她的步入,大殿随即花香飘溢,庄严的殿内像霎时注入了第一道朝阳,四面流光溢彩,她就是大智山落雪剑阁的少掌门青从阙。 “你来了。”杜寒一微笑,走下来迎她。 “我若不来,你来善寺的百里大风要把天吹个大窟窿了。” 她巧笑盼兮,声音如甘甜泉水。 “哪有那么夸张。” 他眉间舒展开来。 落雪剑阁与来善寺分居于大智山的南北而立,落雪剑阁虽不比来善寺声名远播,但也是武林中屈指可数的泰斗之地。 一寺一阁,世代渊源深厚,而杜寒一,祝鼎飞,青从阙和唐兀笑更是自幼一起长大,情谊非常。 “飞哥哥人呢?” 青从阙环视大殿,笑眼弯弯。 杜寒一引她坐下,语气略踌躇: “他,他现下有事。” 汗颜,真是避之不及啊! 湖州泉亭 白明赫站在亭中,目色攸攸。他此番跋山涉水来到湖州就是为了今日约见一位重要人物。 不一会儿,一位布衣老者蹒跚而至,白明急忙上前见礼: “司徒老先生,我恭候多时了。” “劳白明洞主等候,老朽惭愧,年纪大了,行动缓慢不由人啊。” 被唤作司徒先生的老者正是江湖中如雷贯耳的白衣先生司徒展,只见他慈眉善目,一派和气。 “数年未见,老先生精神矍铄,可见身体安康。今日还是有劳老先生来到泉亭来,我心情迫切见到老先生,万望成全。”白明赫拱手道。 “我知你今日来要问什么。” 司徒展抹了抹胡须,点头道。 泉亭旁斜阳晚照,泉水叮咚,白明赫与司徒展两人的神色都十分慎重,他们端坐亭中,详谈许久。 暮袈观 祝鼎飞敲了敲门: “我可以进来吗?” 经过杜寒一精心治愈,加之祝鼎飞无微不至地照料,莫邪泷璃慢慢已能下床活动。 “进来吧。” 推开门,他见她白衣盈盈,乌发倾泻,静静站在自己面前,心里惊喜: “今日的气色好多了。”他端着药走近。 “我也感觉自己好多了。”终日里不是喝药就是躺着,她发觉自己都要长满青苔了。 “我们出去走走。”他建议。 祝鼎飞和莫邪泷璃散步到了院子后的一个小幽谷,这里大树环抱,绿地柔柔,莺啼婉转,花香扑鼻,湛蓝的天空之下,隐隐草地中间显出一块巨大的圆石来。 “休息一下。” 他扶她坐下,前日杜寒一来诊脉告知她的伤势已好大半,适量散步有助身体恢复。 午后的阳光密密疏疏洒下来,她的额上布满细细的汗珠,秋水明眸,脸颊绯红。 他轻轻帮她拭汗,认真地看她的侧脸,多想这静静的时光永不流逝。 “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他的双眸淡静如海。 “漫天雪舞,凛冽临苍茫,悬镜求湖,莫改旷世驰。”她莞尔。 祝鼎飞饱含深情地: “不与你打过,怎么算相识,不与你相识,怎能明白,心之所动,情之所钟。” “如若你我只是寻常人家的子女,会不会更容易得到简单的幸福。”她眉眼深藏。 “也许吧。但非知之艰,行之维艰,如今你们不也是这样吗。” 他转头远望群山,莫邪泷璃总有一种感觉,他的眼中,犹如看过这世间的一切清凉与喧嚣,繁华与冷漠,心亦如此!他---就像黑夜,拥有所有寂静与群星。 “这里叫无无山谷,我和师兄师妹儿时经常来的地方。” 他缓缓环视四周,景物依旧。 “很有意思的名字。”这是自己不曾见过的祝鼎飞,睿智寂静得如同眼前风景的一角,浑然天成,“有什么深意吗?” “秋水无尘,秋云无心。这是寒一的论。于我,最爱那句,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他说这话时眼神寂灭,有种万念寂寥的神采。 “来善寺也崇尚致虚极,守笃静,吾自然。” 果然,自己之前的感觉没错,他是唯一的宴王,亦是唯一的孤寒,而这种孤与寒她却是懂的。 “偏爱而已。”他目光深邃幽然,深觉解人难得,心有灵犀。 她避开他的眼: “杜主持是什么年纪练成的狮风啸?” “你对他比对我的兴趣浓厚。”他语气微嗔。 “哪有,我只是听闻凡练此功,必先伤自身心腑于前,而且非十年不可成。” 她的急于解释,看在他眼中却是莫名喜悦。 他漂亮的黑眸闪过一丝明澈的笑意,用左手撑地,扶她轻靠在自己臂弯里,目光一时间看得又深又远: “他是为了复仇才练的狮风啸。十岁练功,如同个疯子,昼夜不分,心肺俱伤,十八岁而成,手刃仇人,却无法对一众孤幼下手,当场觉醒顿悟,后当了天下第一大主持,颇具传奇。” “所以他才会那么劝诫我,因他经历过。”她果然冰雪聪明。 “他亦是在劝诫自己罢了。” 他明眼如炬,轻描淡写地说。 “他的仇人一定十分强大。”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心境,仇人强大到必须以自伤为代价。 “说起来,你也略知,集王山传人而已。” 他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声音琅琅,自带一种威严凝重色彩。 陡然她心里一震: “原来如此。” 当无妄财富聚集到让人为之癫狂时,就会在心中铸成一把血腥的剑,当徇私权欲无限膨胀到不能驾驭的时候亦如此,贪婪无信邪恶的心就会失去航行,吞噬人性。 莫邪泷璃凝目望向远方,和风抚摸着泥土的芬芳,把大片草地吹得如涟波泛动,灵秀的崖壁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我和你一起去连鹫山吧。” 说出这个想法他自己也觉得疯狂,但心中异常坚定。 她星眸流转,凝视他,之前误会他,恨他,可命运之手把他们紧紧牵在一起,几经波折,生死边沿。正视这份感情,面对这个人,她似乎避无可避,却又被残酷现实拉据,剧烈得矛盾。 他眼中波光潋滟,凝视她,护她帮她,从未后悔过。她是身世迷奇,她是世人眼中的巍玉,但于他而言,她只是最想为其一搏,为其守护的执念。 “你不用去。” 她拒绝,卷长的睫毛交织眼底的审视,最后融成一抹明媚的笑,漾开至唇边,而语气分外坚定,不能让他去,也不能让他搅进这个局面。 “我已经走进来了。”他几乎能立见她的心意,“躲是躲不了的,何况我并不想躲开。” 四目相对,他的眼眸深邃如海,随着他温柔的一眼,那璀璨的星光从他的黑瞳中泄开,仿佛照亮了她的整个世界。 “这也是我逃避不了的,让我面对吧。对于劝诫,我会慎重考虑你们的意见。” 她柔和而坚定地回答。 “我等你。” 回望予明亮和煦的笑容,他不想给她压力,便不再说话。 莫邪泷璃此刻的心无比平静:让草儿继续结它的种子,让风儿继续摇动它的叶子,我们静静坐着,不说话,如此就十分美好。 天空仿佛也知人意,出奇的静美,时光如水,春风潇歇,如此无无山谷让人流连忘返。 两人万般留恋相守的分分秒秒,任由白云苍狗,云转雾来,夕阳如丹,倦鸟归落。 连鹫山 “看我们把谁带来了!” 莫邪平威边进门边说,他身后站着一个娇俏可人的姑娘。 “她是......” 莫邪云衾看着眼前人似曾相识。 “她就是荪初,满枝的妹妹。”莫邪文暄走过来,介绍,“荪初,这是金师兄,这是云衾。” “金公子好!四小姐好!” 荪初略带羞涩,行礼道。 “是满枝姐姐的妹妹!今后不必行此大礼,我们年龄相仿,你就叫我云衾,好吗。” 莫邪云衾扶起她来,笑眼弯弯。 “我曾听文暄提过满枝,你们这是......”金河不解。 “是这样,满枝的老家就在附近,她身前嘱托我们替她照顾唯一的妹妹,我和文暄就把荪初寻来了,想着等泷璃回来见到她一定高兴,再者以后也能互相照应。” 莫邪平威仔细道来。 “原来如此,荪初姑娘不必客气,也同云衾一般称我一声金师兄吧。” 金河和颜悦色。 “对呀!这里只有自家兄弟姐妹,没有公子小姐之别。” 莫邪云衾拉着荪初的手。 荪初看了看大家,愉快地点了点头。 无影派书房 白明赫刚回到无影派就接到了来善寺一战的消息。 此刻的他面露焦虑,担忧不已: “他们还是行动了,此战不知受伤者几?” “爹爹,我倒觉得他们是英雄儿女所为,为报仇雪恨,为伸张正义,给元贼痛痛一击,快哉!”白明若栩自豪地。 “你别添乱了”。白明赫制止,“他们现今与朝廷公然对抗,朝廷内部乌烟瘴气,他们恐有性命之忧。” “爹爹,我得下山去提醒他们,助他们一臂之力。” 白明若栩内心焦急,坐耐不住了。 “无影派有我安顿,你自去吧,只有一点,遇事且听你金师兄和慕师兄安排,不可鲁莽。” 白明赫叮咛。 “女儿遵命,爹可有话要带给师兄。” “有,你明天一早就启程,我有重要的话要你带给他们。” 白明赫神情慎重。 来善寺 莫邪泷璃准备回连鹫山,自暮袈观顺山而到来善寺辞行。 “这位美人何为蒙着面纱,如此神秘。” 青从阙飞身上前,一掌峰回路转,掌风之下声声欲裂。 “何必如此好奇,青师妹。” 祝鼎飞右手顺势接她一掌,环腰牵美人,把莫邪泷璃牢牢护在身后。 “得飞哥哥这般相护,我更是好奇不已。” 青从阙笑眼吟吟,上来挽了祝鼎飞的手臂,举止甚是亲密无间。 杜寒一又一次无奈地上前来解围: “这位是巍玉莫邪泷璃,这位便是落雪剑阁青从阙,得了!至此南巍玉北落雪算是到齐了。” 他说完负手而立,像在看一出好戏。 青从阙目光顾盼神飞: “巍玉果然不凡,你站在这里,未引动真气,就让人感到神闲静逸,清冽出尘。恕我冒昧,你的眼睛?你是外族人,才有这特殊灵动的眼?” 莫邪泷璃缓缓接下面纱: “青掌门有礼!不瞒你说,家母不是中原人。” 她怎会没注意到青从阙的一双金瞳,清澈绚烂。 “自小我便听说,南有巍玉,北有落雪,我便十分好奇我究竟和周围人有何不同,今日见你才明白缘由。为这一双眼睛,你也有过颇多的离奇笑事吧?” 青从阙眼中是满满的惊喜。 “确实不少。” 莫邪泷璃水眸盈盈,笑意璨然,眼前的人让她觉得思绪飘灵,语气生动,很是亲切。 而祝鼎飞侧目凝神看着她,嘴角不自觉被牵动,原来看她笑,自己的心就能这么平静满足。 “想来冥冥中我们有相同的际遇。”青从阙一时间欣喜异常,百感交集,“我看你略有倦容?” “我之前受了点伤,现在恢复的差不多了。” 莫邪泷璃回看身边的祝鼎飞,只见他眉眼轻弯,漆黑的眼眸浓烈而纯粹,映出自己的模样。 青从阙看向杜寒一,后者只是静默而立,她灵眸流转: “你定要留下来,来善寺的治伤良药可以闻名遐迩,定能把你调养好。” 青从阙的话非常正确,这大智山中确实是大自然的医药宝库,奇花异草,无所不有。 “我已经叨扰数日,得祝主持细心医治,伤已无碍,今日便是来辞行的。”莫邪泷璃望向杜寒一告别,“泷璃在此谢过相救之恩。” “莫邪姑娘严重了。” 杜寒一眼含笑意。 “你们坐下聊。” 祝鼎飞觉得她根本没有痊愈,可她归心似箭。 “我去准备下山事宜。” 杜寒一原以为青从阙又得捣鼓出一番事来,现在看来天气大好,暂无风雨,微笑着欲暂告退。 “我在大智山只知天天练剑,甚是无聊,正想下山一趟,我们结伴而行可好?” 青从阙的规矩就是从不按照常理出牌。 这结局,祝鼎飞和杜寒一面面相觑。 “这样也好,你二人就结伴同行。” 祝鼎飞澄思寂虑,这是目前最周全的办法。 杜寒一的书房位于寺内的楼阁之上,书房格局可以用庞大无比四个字来形容。 三面墙壁都林立着书柜,类目涉及剑法,兵器,药理,绿植,字画,楼阁建筑,地理游记......博古通今,面面俱到,千奇百怪,应有尽有。 “就让她这么走吗?” 杜寒一倚在门口,蓝眸淡静明澈,看着祝鼎飞心不在焉地翻着书柜。 “有青师妹同行,自然可。”祝鼎飞语气如冰,毫无起伏,“我与她何止隔着万水千山,现下把她强留下来,对她的名誉亦有损。” “那我这就为她们打点下去。” 杜寒一对这件事无可奈何。 翌日,祝鼎飞一袭黑衣飒飒,杜寒一袭白衣飘扬,二人一黑一白赫然而立,于来善寺之巅,远远目送莫邪泷璃与青从阙启程。 “放心,一路平安。” 杜寒一右手一拂,白袖飘飘。 祝鼎飞面色凝重,不发一言,杜寒一少见他如此,心中暗自担心。 “敖飘可回来了?” 祝鼎飞黑眸如炬,在日光下分外明澈,他收回视线。 “在书房等你呢。”杜寒一把他那份不舍与纠缠尽收眼底,“我这个乖徒儿自跟了你左右,可还警惕。” “你一手栽培的,自然青出于蓝。” 祝鼎飞颇为自豪地。 敖飘是杜寒一的入室大弟子,自祝鼎飞下山,杜寒一让他近身相随。 “什么?胜于我,你会不会夸人!待我去点拨一下他,不可风头太盛。” 杜寒一严肃地说到。 “你是怕他盖过你的风头吧。” 祝鼎飞自顾自向回走去。 “说到敖飘,你比我更骄傲,我竟分不清他到底是谁的徒弟了。” 杜寒一清风笑意。 “后悔了,来不及了。” 祝鼎飞肆意一笑。 “两只狼崽子。”杜寒一骂道。 敖飘风尘仆仆赶回来善寺,向祝鼎飞回禀: “皇上已安全抵达大都,赛术的人此次受了重创,近日并无动静,想来可安分一段时日。” 敖飘与杜寒一站在一起,才让人发觉他们实在有太多的相似之处,一样的持重温和,一样的心思细腻,尤其是拥有同样湛蓝的眼眸。 “皇上是默许了一切。” 杜寒一感到心寒。 “他自然是,否则凭赛术怎敢围攻来善寺。” 祝鼎飞自是心痛。 “你也别介怀,我一个小寺,他自来打他的,不过花些时间修缮一二,无甚痛痒。只怕他再要这般下去,最终懊悔的会是他自己。” 杜寒一话语字字发自肺腑。 “让你跟的其他人?” 祝鼎飞鲜有地郑重。 “我一路查访跟踪,保持距离,他们到了大都未曾与任何人接触,十分隐蔽,只前晚入夜时分,进了银卢山庄,他们轻功了得,便没了踪影。” 敖飘思路清晰,心思缜密。 “你师父与我也未必跟踪得进去,你的轻功已然进益了。” 祝鼎飞目色如渊,看向杜寒一,他说的即是事实。 “你们盯上了逐光令长老。” 杜寒一微惊,随即明白。 “师父,正是。” 敖飘目光审慎。 “那银卢山庄是何处?” 预感到这件事的非同一般,杜寒一还有一疑问。 祝鼎飞抬眼望向窗外的胧月,神情肃穆: “皇上的别苑。” 杜寒一与敖飘皆是万分惊愕。 第十一章 逆光而行 京都昭德殿 皇上传召那尔督将军与其女乌兰碧入宫。 “将军,朕听闻郡主身体微恙,不知近况可好转?” 皇上已在赐婚之日,封了乌兰碧为元朝郡主。 “有劳皇上挂怀,小女刚到大都水土不服,脸上长了疹子,今日面圣,唯恐惊扰到圣颜。” 那尔督是一个沉稳持重的老将军,恭恭谨谨,中规中矩。 “爹,您是当着皇上的面嫌女儿相貌丑陋吗?” 一旁的乌兰碧不满地抗议道。 “哈哈!郡主果然如传闻豪爽开朗,真性情。周御医是大都世家名医,今日朕就派他为郡主诊治开方。” 皇上果断决定。 “臣惶恐,此事怎么敢劳烦周御医。” 那尔督自然知道,周御医是专门为皇上调理把脉的御医,颇具名望,得此殊荣,实见那尔督在皇上心中分量。 “将军不必推辞,朕也期望郡主早日康复,皇宫中许久没有办喜事了,朕等着喝宴王与郡主这杯喜酒呢。” 皇上眼泛光华,心情不错。 “微臣携小女谢过皇上恩典。” 那尔督上前跪谢,感念皇恩。 “谢皇上恩典。” 乌兰碧喜上眉梢,只要能快快治好这怪病,再也不用每日以面纱遮脸,她就高兴。 心里想着异常兴奋,起身时,面纱一角陡然滑落,露出脸上星星点点的黑疹子,她连忙用手遮住脸,眉眼低垂。 皇上自然是看了个清清楚楚,心中一惊。 “小女无状,惊扰皇上。” 那尔督惶恐。 “无妨,将军不须记怀!周御医一定能把郡主的脸治好,恢复原貌。”皇上安慰道。 “臣谢过皇上,臣告退。” 那尔督与乌兰碧徐徐退出殿内。 走出昭德殿,那尔督神情严肃,一路不语。 乌兰碧紧随其后。 “爹。”乌兰碧终于忍不住,嗲嗲地,“您生气啦?” “你日日戴着这面纱,稳妥无虞,怎么今日面见皇上面纱就会掉落?” 那尔督面无喜怒。 “果真什么都瞒不过您!那您应该知道皇上召见,一定是想知道我是真的病了还是装病,既然他想知道,我们就顺水推舟让他看清楚嘛,这样不是更好!” 乌兰碧神色认真地说。 “鬼灵精!”那尔督释怀一笑,随即语重心长地,“皇上是当心你与宴王的婚事不成,看来皇上颇为着急啊。” “皇上着急,我又不着急。爹爹,想必您也是不着急把这么弱小的女儿嫁出去的,对吧!” 乌兰碧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叽里咕噜地打转,绘声绘色说道。 “弱小?”那尔督轻轻摇摇头,无可奈何地笑道,“你比爹的一百精兵还强!” “哪有?”乌兰碧娇滴滴地辩解。 父女俩相视一笑,乌兰碧挽着那尔督将军的手臂满意而归。 这一路上,车马缓行,莫邪泷璃与青从阙,谈剑论琴,烹茶和词,过了一段难忘的时光。 细雨蒙蒙的池塘边,青从阙戴着斗笠,穿着蓑衣,屏声静气垂钓。 小亭里,莫邪泷璃拿一个紫色蒲团垫子悠然坐着,手里一把流萤绢扇轻轻摇曳,目光沉静,她被细雨中人无比专注的神态吸引,不觉嘴角微扬。 “泷璃,我此时可有种轻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的味道?” 青从阙转过头来笑意盈盈。 “确实有呢,鱼来了!” 莫邪泷璃和她在一起一定会不自觉被她的快乐渲染,看见塘中鱼线浮动,她摇着扇高兴地轻喊。 “啊!鱼儿你别跑,我还要抓你做鱼汤呢。” 青从阙颇为兴奋,她这么一喊,鱼儿哪有不跑之理,鱼没了,气得她直跺脚。 莫邪泷璃轻倚在亭子里,看她笑得那么舒服自在,令人不知不觉放下全身疲惫,仿佛即时与她一起跌入无比舒适的另一个空间。 青从阙索性脱了蓑衣,悻悻走过来: “我们在这儿好好看风景,若多了几个探头探脑的讨厌东西,岂不是扫兴。” “跟了一路,确不容易。” 莫邪泷璃抬眼微笑,目色悠悠。 只见青从阙双手举过胸前,左右合掌,一记排云掌顺势而发,那掌风之处,四周树木沙沙作响,池塘水花四溅,躲在山坡后的七八个人立时被震伤,哀嚎连连,连滚带爬被轰了出来。 “滚!”青从阙侧身站于亭内,左手轻抚发丝,美目微嗔,声音威仪。 对方眼见两方势力如此悬殊,仓惶逃命。 莫邪泷璃感激之情,不言于表: “这一路多亏有你。” “我们理该如此。”青从阙笑焉如花,她转身对空旷的树林说道:“你们都看见了,我们会安全回到连鹫山,可以回去复命了,也让我们安生安生。” 树梢上齐刷刷飞身下来四个青衣男子,对她二人拱了拱手,随即消失。 “这下我们安静了。” 青从阙眨了眨眼。 她们知道,从来善寺下来这一路,一直有杜寒一的人在暗中保护。 “马车来了,你不是一直想吃麻喜团子吗,最好吃的就是石桥下老婆婆家,我们走吧。” 莫邪泷璃料想这么一闹,她肚子肯定得饿了。 “我好饿啊,去吃麻喜团子。” 青从阙喜滋滋地去收拾东西。 莫邪泷璃站在她身后,望着她开心忙碌的身影,内心感激---谢谢你,这一路的相伴!若有一日你需要我时,必竭尽全力。 马车内,青从阙握着莫邪泷璃的手,娓娓道来: “我的这两个异门师兄,自小出类拔萃,盖世英雄。杜师兄才情甚高,胸怀宽广,祝师兄纵情洒脱,举世无双。你知道么,来善寺先掌门最初传位的掌门人是祝师兄,他却不肯接位,后才传于杜师兄。祝师兄幼年丧母,虽为皇亲贵胄,却命运多舛,这一路走来,无数的历练隐忍,不该得的东西他从不争执,一直善爱百姓,至忠大义,其间个人的多少苦楚和不为人知只付之一笑。这些年他早已习惯淡然安静,我从未见过他为了何事何人如此在乎过,泷璃,你生性豁达透彻,难道也同天下人一般,在意这朝廷江湖之分,正邪派别之立,汉人元人之异吗?” 这才是莫邪泷璃认识的青从阙,她思维敏捷,洞察明情,心思细腻,情感真实。 “自别有洞天阁毁灭以后,我方领悟到这世上陷阱刀剑如此之多,所谓的名门正派、大义孤勇会有背信弃义之徒的存在,所谓的邪派异族,亦有正直光明,路见不平之士。扪心自问,是非对错在黑夜里无数次拷问过自己,我时常想这种种因果,种种仇恨,又要找谁去宿报呢。他的付出我心存莫大感激,如今对于我而言,在朝中江湖两面树敌,纷争恩怨再也不能安然。予他,我只有亏欠二字。” 莫邪泷璃双眸澄澈明亮,青从阙是个最明白不过的人,现与她说了这些,亦能敞亮面对。 “好泷璃,我虚长了你几岁,不曾经历过你所经历的一切,没能切身体会你的痛彻心扉。以后我们携手护你家人周全,你别伤心了,我不提这些。” 青从阙再次细看眼前内心强大、笃静的女子,不觉中多了几分敬仰。 一时间,莫邪泷璃的眼眸黯然: “你们护我之心,我已然明了,可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们牵扯进来。当日我爹嘱咐我们不可寻仇,他思量的应是天霞派更多人的性命,亦是朝中武林更多人的性命,他性情宽厚仁重,原想把所有人都安置好,为我们留一条平坦之路,终究我们违背了他的心愿,造成了今日之势局。来善寺一战,死伤无数,这世间又要多出多少人,如我们这般孤独飘零,失去至亲,我是真的迷茫了。” “事情的经过,我近日有所了解,逝者已矣,望你节哀珍重。今后无论你如何抉择,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你是有了主意吗?泷璃。” 青从阙强烈预感到。 “我想这件事终归要有个了结,逐光令长老、白明师叔、你们亦或其他更多人,都不要为这件事再做承担。” 莫邪泷璃暗自下了决心,此刻,她的双眸犹如黑夜中最亮的星辰,炫目流光。 “你千万不可妄动......” 下一秒,青从阙感到全身酸软无力,她徐徐转头,望向马车内燃着的茶色小香炉。 “抱歉,姐姐先回落雪剑阁吧,倘若我此行能回来,定向你好好赔不是。” 莫邪泷璃字字真切。 “泷璃......回来。” 青从阙的声音被隔在车帘内,莫邪泷璃跳出马车,毅然而去。 琣水砚非砚画舫 荪初在书案旁陪着莫邪云衾作画: “云衾,你这幅《灰渔图》画得惟妙惟肖,昨日有客人出价两百金要买下呢。” “荪初,你喜欢画画吗?” “说不上来,幼年时齐娘带着我在周员外家做绣娘,我看着他家的少爷成日里不停地画啊画,当时觉得他画得和真的一模一样,只是自己不曾画过。”荪初笑眼吟吟。 “我来教你画画,以你的聪明伶俐很快就能画得很好了。” 莫邪云衾满眼可期。 “真的吗,只要你不嫌弃我笨就好。” “你哪里笨?这段时间我发现你简直学什么会什么呀!” 莫邪云衾赞赏道。 “那我愿学。”荪初点点头。 “等你学会了,我们就和姐姐一起游遍天下,画遍天下。”莫邪云衾慢慢拿起右手边的画,暗暗自语,“我这幅画不及姐姐的千分之一,终究只是个形似,难得精髓。可不知姐姐何时归来?” “云衾,你想念姐姐了吗,别恢心,等她回来,给你指点一二,定然一日千里,大有进益呢。” 荪初总是这般地暖心细腻。 “荪初说得对,我只要将这画舫守好,安心等姐姐回来。” 莫邪云衾暗下决心要多多努力,提笔再仔细琢磨一番,这一路经历,她也逐渐沉静许多。 这时外院来报: “回四小姐,前厅来了个买字画的,他指定要的是《万里流云图》。” 莫邪云衾眸色镇定: “我出去看看。” 前厅正中站着一个风尘仆仆的外族人。他见出来相迎的是一个约摸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眼中略有迟疑。 “请问你何以定要买这一副画呢?除此画外,画舫内的其他画作皆出自名家之手,丝毫不逊色。” 莫邪云衾在来人颇为踌躇的目光中也在细细打量着他。要知道,这幅《万里流云图》可是画舫的传信暗语,外人是不会知晓的。 “敢问,你是画舫当家的?” “这位是名动琣水的画舫四小姐。”荪初回。 “劳烦请见泷璃小姐,我有急事。”那人十分谨慎。 莫邪云衾一诧: “不瞒你说,家姐外出未归,请问阁下是?” 来人行了一个礼,略有急色: “既然泷璃小姐不在,请求拜见痕王子,我乃思越国罕木王妃亲信里儿坞。” 莫邪云衾忽然惴惴不安,原来是罕木王妃的人,前不久听慕星痕说他给王妃写信禀告了天霞派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可不曾想到,王妃的人这么快就到了。 “我有王妃手令在此。” 里儿坞端谨地掏出刻有‘罕木’字样的令牌。 莫邪云衾接过令牌查看,内心无法平静: “请内院安坐。荪初,快请慕师兄过来!” 她有预感,今日之事非同小可。 画舫内院 皎月当空,安静俯视着大地,丝丝缕缕银白色的清辉将夜幕装点得分外柔美。 金河拿着各大门主发回的信件: “曲、段、力、薛四位门主现已安全隐蔽落脚,让我们不必担心。” “此番我们也受创严重,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只能好好修生养息。”慕星痕拿出罕木王妃的手谕,目色深沉:“还有一件事,姑姑命我带泷璃回思越国。” “这怎么行?我不同意,更何况是去思越国。” 莫邪平威极力反对。 “爹的遗愿是,允泷璃终生不回思越国。” 莫邪文暄目似剑光,重申道。 慕星痕举目望向画舫之外,目光游离,心情沉重,: “师父身前留下三个嘱托,一是命不要复仇,二是允泷璃不回思越国,师父的嘱托言犹在耳。” 见双方僵持,金河劝诫: “这件事还是听听泷璃的意愿吧。” “我们都明白师父的深意,只如今我姑姑身染重疾,缠绵病榻,唯盼见泷璃一面。” 慕星痕的声音愈来愈低,好似溺水之人竭力喊出的一丝气息。 “啊......”众人霍然间愁云笼罩。 “让姐姐回思越国吧,王妃是姐姐在这世上唯一的至亲长辈了,血浓于水,我想,爹娘也不希望姐姐再留下任何的遗憾。” 莫邪云衾坚定的口吻如一缕朝霞冲破云端,四下里瞬间晴朗。 大家看向莫邪云衾,这一段颠沛流离的日子,匆匆而过,不觉中,莫邪云衾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恬静端庄,她说的话情真意切,且何尝不是呢。 金河目光中满是赞赏: “莫邪师伯生前不拘于旧循,无惧小节,想来也必会是此意,如今云衾比我们都通透。” 慕星痕眼前一怔,似乎看到了莫邪泷璃的影子,转念想,莫邪云衾自小跟着莫邪泷璃几乎形影不离,自然是最像她的人。 “我只是心疼姐姐和你们又要做这两难的决择。” 莫邪云衾眸若清泉。 “云衾长大了。” 慕星痕欣慰地。 “是,我们云衾心思细腻,处事井井有条,已是个好搭档。” 莫邪平威夸赞道。 莫邪云衾看向身旁的荪初,后者此时也正默默看着她,淡静而笑。 “那好,我们探得泷璃已从来善寺下来,我与慕师兄这就前去接应她,大哥与金师兄云衾、荪初留守琣水。”莫邪文暄心细如发,“待我们碰面后,再商量自琣水去思越国的详细。” 金河点头赞同: “上次一战,天霞派数众确急需休整,你们安心且去,我们定严守门户,整顿一切,静待你们归来。” 大家一致通过,有金河留守,便没了后顾之忧。 竹院里,莫邪云衾踮着脚尖看向小溪边。 “云衾,你在看什么?” 金河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嘘,金师兄你轻声些。” 莫邪云衾用手指掩着嘴。 原来是莫邪平威帮荪初抬着满满的洗好的衣服正往回走,落日下,溪水潺潺,燕子斜飞,两人边走边聊,踏碎一路疏影。 “有什么不对吗?”金河笑了。 莫邪云衾回头道: “我大哥一向是个木头脑袋,耿直得不一般,自从来善寺受了伤后,就变了个人似的,会对荪初姐姐笑了,还会帮她抬衣服,简直不可思议!” 莫邪云衾夸张的表情惹得金河大笑: “那还不是因为荪初照顾他的伤照顾得那么好。” “你别笑啊!你那么明白,可清楚若栩姐姐为何时而理你时而不理你啊?“ 莫邪云衾回头,古灵精怪地问。 “你个人小鬼大的!你说说为何?” 金河更加放声大笑起来。 “你要告诉她,知道吗?告诉她,听我的哦!” 莫邪云衾非常认真地望着他,点点头说。 金河愕然,莫邪云衾年纪虽小,可当真配得上是心明眼亮、冰雪聪明八个字。 “我看她们也聊得差不多了,金师兄,我去找荪初姐姐练剑了。” 她喜滋滋地跑开,留金河一人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 葵山朝花门 朝花门隐于葵山之南,山中参木巍峨,山道曲折,悬崖峭壁林立,地势险峻如局,鲜为世人所知。 一个身着紫色衣裳的女子安静跪于朝花门前,只见她清俊灵秀,明眸皓齿,目光坚定。 门内传来一声轻轻叹息: “笑儿,你可明白,只怕你所求并非所得,历经浮沉,终有遗憾。” 紫衣女子正是朝花门掌门神医唐白之女,亦是来善寺位列第三的弟子唐兀笑。 “女儿明白,娘对我期望甚高,希望我这次就回朝花学习门中事务,打理朝花门,可女儿还有一件事未了,不能全心全意回来,若不弄清楚这件事,女儿会一生抱憾,求娘成全!” “悉知很多事,哪里有那么多的清楚明白,当你想要极力探寻根究,其实你已经输了。” 唐白静谧柔和的声音缓缓传来,让听的人心神舒畅。 “女儿绝不后悔。” 唐兀笑心意坚定。 “真是没有生得你爹一星半点的温润脾性,唯独像极了我。你去吧,但如此这般违背门规,忤逆父母之命,豁出声名,全心以待一个人,后果你可知晓?” 话语里没有一丝波澜起伏,只有无限的威仪。 “女儿知道。” 唐兀笑低下眼眸,点头。 “纵使你是朝花门唯一传人,也不能例外,走。”现下语气决绝。 “容女儿磕头拜别。” 唐兀笑泪光盈盈,向门内磕了三个头。 门内声歇,唐兀笑缓缓站起身举步离开,然数次回眸望去,只见石门紧闭,丝毫没有开启之意。 她忍住眼泪,飞身离开。 第十二章 恩仇染京尘(一) 皇宫景和殿 今日是瑶妃生辰,礼正司早早安排各地进贡的奇珍异宝一应准备好。 正午皇上携瑶妃祭祀完毕,款款来到景和殿。 各级礼使由内官带领着鱼贯而入,分列于正殿两侧,鞠首而立。 内官端正衣冠,至大殿宣旨: “台州献双碧福禄寿桃玉盏一对,珊瑚十二座,甘州献和合紫玉屏风一架,珍珠十斛,中庆献霓锦绣缎《八福百子图》共四卷,上古瑞言宝剑一柄,益城献《无量般若心经》十六卷,玉雕十座......” 礼使中有一人悄悄凝视着正殿上的人,她极力克制内心的愤怒仇恨,告诫自己冷静冷静!当目光流转至右座,万分震惊,被唤作瑶妃的人是......吾绿舒。 “皇上万岁!恭祝瑶妃娘娘千秋之寿!” “爱妃生辰,朕要为你庆祝一番,爱妃可高兴!” 皇上显然心情不错。 “谢皇上抬爱!臣妾喜不自胜!” 宝座之上的人,珠光宝气,雍容华贵,莹莹巧笑。 “退下吧。”皇上的目光未曾从瑶妃脸上移开过半分。 众人依次退出大殿。 她还是自己认识的吾绿舒吗,莫邪泷璃的内心感到寒洞,心痛。 夜依兰殿 莫邪泷璃换了侍女装扮,随一众侍女轮班到了依兰殿,今夜皇上留宿依兰殿,这是最佳的机会。 七彩屏后,皇上与瑶妃正在对饮。 “自从爱妃来到朕身边,朕心甚是宽慰。” “皇上,这普天之下,无论京都、中原、塞外,无不向您俯首称臣,您还有什么心烦呢?您就用您的天子威仪,震慑四方,俯瞰天下!谁要敢违逆,如同捏死蝼蚁一样处置他们。” 吾绿舒的语气已无半分往日的可柔和善,有的只是狠辣。 “有爱妃在侧,朕不愁不天下归一!朕就爱听你说话。”皇上松眸微醺。 “皇上我哪有什么才略,只不过提一些小意见,也皆出于爱惜您的心意,万事还不是皇上谋略得益,王者之势!” “爱妃过谦,若不是你推举离殇三鬼等一众江湖人士,朕险些在来善寺吃大亏。” 皇上提到来善寺,仍是心有余悸。 “那离殇三鬼不算什么,只要皇上信任,臣妾还有压轴好戏没出场呢。”瑶妃媚眼玲珑。 “哦,爱妃可当大任也!”皇上大悦。 “皇上,听说宴王回朝了?”瑶妃试探。 “别提朕那个弟弟,来善寺一战他极力维护天霞派余孽,朕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他。”皇上重重放下酒杯。 “皇上是个重情重义的任君,不忍责怪宴王,可他越发不把皇上的安危放在心里,皇上与那群余孽迟早有一战,到时他又站在哪一边呢?”瑶妃静静望着皇上。 “此事容朕想想。”此话正中皇上心结。 “食君之禄,不能为君分忧,是为不忠,维护奸小,不分黑白,是为不义,臣妾万分担心皇上的安全呢。” 瑶妃句句话要置宴王于困境之中。 “爱妃之意?”皇上眉宇深锁。 “宴王手握重兵,倘若有朝一日倒戈......”瑶妃故作担惊受怕之态。 “不可能,朕与宴王自小感情深厚,他的品性朕还是了解的。” “皇上,宴王在军中威望甚高,在江湖声名赫赫,人是会变的,他如今怎么想,皇上如何了解呢?臣妾也是终日为您担忧。” “瑶妃,朕自是知你心意的。” 她的话显然已狠狠落在了皇上心里。 “果然是伴君如伴虎。”莫邪泷璃站在屏风之外,听得瘆得慌,她蒙上面纱,长剑出鞘劈开屏风,直逼皇上而去,“狗皇帝偿命来!” 眼前屏风木桌应声而裂,吾绿舒第一时间拔剑回击。 “来者何人?”皇上仓惶后退数步,喝道。 “胆敢行刺皇上!你是谁?”吾绿舒冷哼一声。 “无道昏君,人人得而诛之。”莫邪泷璃点地跃起,飞旋的长剑破空而来。 吾绿舒心中一震: “浮台剑法”!难道真的是天霞派......她拼尽全力一招“弑月”迎了上去,剑气立对,屋内陈设一应俱裂,二人激战正酣。 “来人!护驾。”皇上大呼。 莫邪泷璃趁势剑锋回转,以左手腕力抵剑柄径直断开吾绿舒的剑刃,再刺皇上,眼见剑刃只距咫尺,皇上惊得左右躲避,此刻吾绿舒飞身上前,横剑直面相击,霎时眼前电光火石。 莫邪泷璃回想以往练剑的种种,对方的招式自己未曾见过,只是莫邪天与自己谈论间似乎提过。这,定是千竹山的《不世之剑》,想来吾木相已把震山秘籍传给吾绿舒。 眼看禁卫军冲了进来,莫邪泷璃转身而去,引吾绿舒飞出屋檐,转战屋顶之上。 “莫邪泷璃,你怎么自己送上门来找死!” 吾绿舒遏住莫邪泷璃的剑,语气张狂。 “你怎么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莫邪泷璃只剩心痛,濯濯寒意直逼对方眼底。 “我应当是什么模样,楚楚可怜,任人弃之如敝履?分别这么久,你的功夫一点长进也没有,莫不是伤还未愈!” 吾绿舒知莫邪泷璃并未用全力,故意激她。 “来善寺一事果真与你有关。”莫邪泷璃定睛注视眼前陌生的脸庞,“你和二哥的事并不是毫无转圜。” “何必多此一问!”吾绿舒于冷冽风中眉眼俱笑,“昨日之我已死,今日之我犹生。”她说这话时,语气决然。 “为什么?” 莫邪泷璃还是不敢相信,一个人前后的变化会如此这般天翻地覆。 “为什么,我要你们全部都死,死得很惨,你们不是要报仇雪恨吗!好啊,我可以成全你们。” 吾绿舒的声音很低很低,却是充满着饱胀的恨意。 “绿舒,悬崖止步,回头是岸。难道你认为你爹的所作所为是对的么?” 莫邪泷璃悲不自胜,已无力分清是为了自己还是吾绿舒。 “对错有那么重要吗?今天你不杀我,那我---就杀了你!” 吾绿舒疾剑如雨,步步紧逼而来。 二人自东殿打至西殿,不知不觉已数十回合,难分胜负。 莫邪泷璃眼见吾绿舒情绪癫狂,而廊下禁卫军越来越多,这样可不是长久之计。她一个灵雁翻身绕到吾绿舒身侧夺下她的剑,挟持她飞身越过高墙。 “追!给朕追回来!生死不论!”皇上气急败坏。 莫邪泷璃于城墙东角停下脚步,放下剑,凝视对方: “你告诉我,你发生了什么事?” 吾绿舒不依不饶,转身一掌,十足的用了全力,莫邪泷璃躲不及只能硬接,凌洌的掌风互持,二人都占不到便宜,吾绿舒口吐鲜血,莫邪泷璃也被对方内力震伤。 “此刻我在想,倘若你死了,会有多少人伤心欲绝,痛不欲生!想想我就高兴。” 吾绿舒毫无撤掌之意,珅然而笑。 “我带你走,离开这儿,我不相信这是我认识的你。” 莫邪泷璃猜想吾绿舒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和苦痛,自己一定要做这最后的挣扎。 “休想!你好好看清楚你眼前的我,这便是真正的我,我要看你们痛苦,看你们一个个一败涂地,与你们不死不休。” 可吾绿舒不擅长力,她情绪波动气息大乱,喘息急促,唯有强行急撤。 二人撤掌后连吐数口鲜血,一个筋脉俱伤,一个新伤牵动旧疾,双双摔倒在两旁。 曾经的两人宿夜谈心,于危难中执手前行,难能可贵!而今,距离几步之遥却势如水火、如隔万里。 “你今日不杀我,必定后悔!” 吾绿舒缓缓起身,执剑而对,怒目嘶吼,犀利杀气就这么整面包围而来,她不遗余力且忿然的气息让莫邪泷璃忽然觉得呼吸困难。 痛定思痛,莫邪泷璃利剑长挥,竭力喝道: “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你可曾想过哥哥为何那么恨你,爱有多深恨有几分,你不懂吗?” 莫邪泷璃这一剑剑气霸露,生生把吾绿舒震在几步开外,应声跌落,而她自己也内力耗损,心力憔悴,摇摇欲坠,泪盈于睫。 吾绿舒颤颤巍巍站起来: “从他放弃我的那一日起,我不再是我!今日我若命弓箭手齐发,你能逃脱吗,放你一马,就当你我往日情分做个了断,他日再见,我必让你们万劫不复。” 说完头也不回向城内踉跄走去...... 看着吾绿舒跌跌撞撞的离开,莫邪泷璃一点儿挽留的力气也使不出来,只能全震颤地在原地休憩,迷蒙间,吾绿舒的背影在暗夜里逐渐模糊起来。 比起这次失败的行动,更让她痛心的是吾绿舒!恩怨情仇,何时了!自决定复仇,仇恨就像一记魔咒,把所有人席卷在一起,覆上毒蛊硝烟,撕扯碾碎,抛入万丈深渊,最后都尽数灰飞烟灭吧! 莫邪泷璃无奈的流泪彻底的心痛! 约一刻钟后,刚才危急之际突然流窜于身体里的一股冽然之气,稍稍平复,她擦去嘴角的血渍,缓缓起身,仍朝城中走去。 也许等待她的是龙潭虎穴,荆棘满地,是地狱深渊也未可知,但路已在脚下。 蕴色晨曦中,一辆马车奔驰而过。 青从阙睁开疏松的双眼: “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车夫是一位持重的老者,声音低沉: “姑娘,现下已经到了大智山地界,看来正午时分我就可以把你送到了。” “竟走得这般快!您老人家这是飞马不成。” 青从阙皱了皱眉。 “姑娘说笑了,这意思是望我们尽快到呢还是慢些到呢?” 老者笑问。 “唉,我倒是希望你的马车慢些呢。” 青从阙轻叹一句。 “那我可不能失信于把你托付给我的那位姑娘啊,老夫赶了一辈子车,虽一生都是在做同一件小事情,但也力求尽善尽美。” 老者笑眯眯的捋捋胡须。 青从阙点点头,赞许: “泷璃果然慧眼如炬哪!老伯,您可知那位姑娘把我托给您后,她的去处。” “这却不知。”老者摇摇头。 “我若告诉您,她是去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地方,此去几乎是性命攸关,她是为了不连累我,才把我托于您的,您作何感想?” “有这种事!”老者喝住前行的马儿,“那你们二人是何关系?” “真心朋友,生死相托。” 青从阙目光明澈,笑意从容。 老者陷入深思,片刻: “你应该和她共进退,哪怕只是劝诫她于危难中。我明白了,这就把你送回去。” “谢谢老伯,只是如今我们赶回去怕是太迟,您能帮我做一件事吗?” 青从阙虽然清醒亦能说话了,但全身仍是疲倦无力。 “希望老夫这一错尚可挽回,姑娘请讲。”老者直言心中忐忑。 “请即刻帮我燃放这支烟火,自然有人来接我。” 青从阙拿出一只袖珍烟火,递了出去。 老者接过烟火: “事不宜迟,我这就去。” “谢谢。” 青从阙终于露出松乏的笑意。 老者掏出一支玉色木兰花剑穗: “这剑穗是那位姑娘给的酬劳,当时我就说太过贵重,她却坚持,说是只要把你平安迅速送到大智山什么都是值得的。如今你也一心只惦念于她,可见你们情谊匪浅,我更不能收下它,你替我归还吧。” 青从阙自老者手中接过剑穗,仔细端详,只见一朵铜钱大小的双面木兰玲珑剔透,栩栩如生,一路上莫邪泷璃从不离身,视若珍宝,可不是贵重非常嘛。 她用手绢细细地包好,随即拿出一块云纹图案的令牌交于老者。 “老伯,您真是一位难得的好人,于这乱世之中,我和我的朋友遇见您,何其有幸!这锁云令请收下,往后若遇任何困难之事请务必到落雪阁,青从阙必定全力以赴。” “罢了,退回一件又得一件,老夫今日注定有所获。哈哈!” 老者接过锁云令,爽朗大笑。 烟火燃放后不到一刻钟,林中风卷叶落,翩翩翻飞,青云出岫,袅袅飘散,一个白影徐徐落在马车前。 此人正是杜寒一。 “你怎么中了迷烟?” 杜寒一眉宇紧蹙,上前搭脉询问。 “是泷璃,快带我去大都,泷璃要只身刺杀皇上。” 看到杜寒一,青从阙万分焦急地说。 “啊!”杜寒一大惊,这个女子真是胆大妄为,可颇具二师弟之风范呢。 杜寒一抱起青从阙飘然消失于蒙蒙晨雾里。 老者仰头望向远方,微笑点头。 大都宴王府 祝鼎飞放下手里的奏报,肃穆出神,眉宇间似有踌躇。 这时,天心疾步而来,神情焦灼: “王爷,两个时辰前有刺客潜入依兰殿刺杀皇上,皇上无恙,瑶妃和来人动了手。” “查清楚了吗。” 祝鼎飞的声音如千里冰湖,彻骨冰冷毫无生气。 “来人蒙着面,可我们的人在瑶妃与其交手之际听闻瑶妃唤她莫邪泷璃,是---巍玉。”天心默然。 祝鼎飞猛然抬头,万物空寂: “她如何了?” “一个时辰前皇上急召薛,梁两位太医入宫,说是瑶妃重伤,她已经练成了《不世之剑》尚如此,料想巍玉姑娘伤得不轻。”天心回,眼见祝鼎飞面色凝重,但怕贻误时机不得不据实已报,“幸而,巍玉姑娘没有落在禁卫军手里。” “命大都暗哨全部出动,查找下落。” 祝鼎飞只冷冷说了一句,岂知心里早已乱成一团。 “领命。”天心火速退下。 “敖飘。”他仍不放心,唤门外的人进来,“近日盯好大都的各方江湖势力,严防异动。” “明白,王爷,这个时辰您是要出门吗?” 见祝鼎飞换衣,敖飘略诧异,跟了上去。 “如此不省心。” 祝鼎飞满脸的担忧着急,藏也藏不住了。 敖飘为祝鼎飞一遇到相关巍玉的事就方寸大乱而惊讶不是一次两次了,他认定从来都冷静笃定,洒脱纵情,事事缜密,算无遗策的王爷是遇到克星了!只不知这样的际遇是吉是凶! 砚非砚画舫 白明若栩紧赶慢赶,到达砚非砚画舫时还是迟了一步。 “慕师兄和文暄师兄去了来善寺吗?我还是没赶上......”她懊恼地。 “白明师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莫邪平威见她焦急的样子,忙问道。 “我爹回去,终于在湖州寻到莫邪师伯的挚友---白衣先生司徒展,他当年喜好游历四方,曾常年居住在别有洞天阁,是另一个唯一看过《诺音剑谱》之人。他回忆,剑谱中确有两处暗语,让他格外引起了注意,至今仍记忆犹新,一是‘泷璃如疏’,二是‘春元摘星吉祥绵,留待朝归恒意长’。” 白明若栩秀眉紧锁。 “若栩姐姐,怎么会有两句暗语?何意啊?” 莫邪云衾疑惑不解。 “第一句关乎泷璃师妹,另一句关乎皇子身份是吗?” 金河的声音冷静空洌。 “嗯,我爹让我转告你们,先皇的遗腹子是慕师兄。” 白明若栩的话犹如一记惊雷。 “不妙,我今早刚收到报信,慕师兄和文暄在来善寺途中收到线报,泷璃出现于大都,于是他们改道去往大都。” 莫邪平威惊愕之余更多的是莫名担忧。 “你是怕白衣先生的消息已然走漏。” 金河担心的亦是此处。 “是!大都不止有昏君和狗贼赛术,还有一个宴王!”莫邪平威的高度紧张也渲染给了所有人。 第十三章 恩仇染京尘(二) 大都宁安街 慕星痕与莫邪文暄并肩走在大街中,此刻整条街被夜幕笼罩,满目萧萧。 “之前在城外纠缠的一群人看似散兵游勇,实则是朝廷的爪牙,我有一种预感,泷璃会有危险。” 慕星痕剧烈地不安。 他们二人才到大都境内,就与数十乔装的江湖人士厮杀了一番,奋战突围后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入大都。 “别着急,我们马上找到她,定还来得及。”莫邪文暄也心急如焚,只是现在他们必须万分警惕,“这条街实在太过冷清,如此异常,怕是有一场硬仗来临。” 突然,空中轰轰作响,萧风起飞石落,二人正前方晃晃站了一个人,颔首持刀,冷冷而道: “你猜的没错,恭候大驾多时。” 慕星痕上前一步: “阁下是哪位?” 那人青衣袂然,抬手缓缓拂了拂闪着寒光的长刀: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南肃。”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想不到祁连会也成了朝中鹰犬。” 慕星痕心中一震,此人竟是纵横江湖的祁连会掌门南肃。 “家父若在世,恐怕要命我们尊称一声南师伯,如今看来也不必了。” 莫邪文暄与慕星痕对望一眼,自嘲道,语气充满蔑视。 “莫邪掌门已故去了吗?罢了,人总有一死。三十年前,我与他同在禹州府受教于廖九前辈,参闻剑法,修习心得,至今印象深刻。一晃数十载,今日你们做为他的嫡传弟子,自来接我几招,再说也不迟。” 南肃冷笑一声,一个飞身,立刀居高临下袭来,他的身形仿佛一张张开的网,铺天盖地,那速度可谓疾如闪电。 眼见南肃极其逼近,刻不容缓之际,二人合力拔剑对峙。 若不说南肃是一派掌门,他虽年过五旬,但身手敏捷,内功浑厚,一柄长刀“独劈天池”、“反仪刀法”,招招拼命,仿佛他才是那个有血仇要报的人一般,让二人颇感吃力。 慕星痕心想,若不竭尽全力,今夜指不定要折在他手里,于是一招“白虹贯日”,沧洌风劲,先攻其右。 莫邪文暄也丝毫不敢懈怠,屏气凝神,“峻岭横空”再攻其上,二人大有破釜沉舟之势。 南肃以一敌二,面色十分轻松,手里的刀却警醒异常。 旦见片刻,整条街的亭廊瓦舍,俱被三人毁得支离破碎不堪。 转眼间已过二十招,只听一个凄凄然的声音喊道: “主人命南先生速战速决。” 这声音慕星痕与莫邪文暄均识得,是离殇三鬼其一的声音,他们寻声望去,森然站在屋顶上的正是离殇三鬼。 “不好,他又来了帮手。” 莫邪文暄心里道。 此时慕星痕靠将过来,与莫邪文暄背向相对,以防来人偷袭。 “果然要把祁连会温煦先老掌门与紫盏先生的脸都丢尽了!这般以众凌寡,围追堵截,是想把江湖中人笑死嘛。” 空中响起的声音清冽空绝,伴随着他落在街心飘然的身影,似仙似雾。 打斗中的三人连同屋顶上的三人,齐齐看向来人落定的地方。 夜风中,祝鼎飞黑眸粲然,青丝猎猎,缥缈凝视众人,犹如神砥。 慕星痕、莫邪文暄面面相觑,只听得对方话中暗藏玄机,暂且撤剑戒备,按兵不动,稍作调息。 而祝鼎飞的话着实让南肃心中震簌,世人皆知祁连会已故老掌门是其父南月楼,鲜有人知南月楼的掌门之位是其堂弟温煦禅让而来的。 这温煦一身轻功盖世,雄才大略,智谋过人,只因身体有一大恙,先天心脉缺损,天嫉英才,无力打理会务,年纪轻轻把掌门之位传于其堂兄,而南月楼当年不过一介平庸,武功平平,心胸狭隘,对祁连会只算尚能应付罢了。 故世人皆只知南掌门不知温掌门。 南肃心中大惑,立刀以阵,目光森然打量过正前方的人,看他年纪不过二十出头,怎会对祁连会内部渊源这般的知之甚详? 离殇三鬼上次来善寺一行方才着了祝鼎飞和杜寒一的道,正愁避之不及,现下听他提一句紫盏先生,更是羞愧无颜。 原来离殇三鬼师出西域流金门紫盏先生,原也是名门之后的子弟,因他们偷练禁术,被紫盏先生逐出师门,自此不敢再提流金门名号,今夜这般,着实被响亮的打了一记耳光。 “你何以敢提及我温四叔。” 南肃怒气冲冲。 “既然踏足了京都纷争,就应该知道这天下不公之事,天下人都能来说一说,何以说不得。” 祝鼎飞声声平仄,如劲风四临。 “先接我一掌。” 南肃被他戳破于前,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一掌双雷掌疾劲袭来。 祝鼎飞不急不慢,浅笑凝视,右手负于身后,单左手凛然一掌,如半空似划出一道弯泓,瞬间照亮了黑夜。 其他人只觉他,犹如世外飞仙,点尘不染。 只听得南肃“啊”的一声,踉跄数步方站定,惊呼一声: “来善寺幻化神功!你......你是何人?”说完面色煞白。 离殇三鬼怯生生的回道: “南掌门,这位是宴王。” 话毕,迅速隐没于夜色之中。 南肃听完语结,呆呆站在原地,如是大梦未醒般凝视着对面竟纹丝未动的祝鼎飞。 当场被震慑住的还有慕星痕、莫邪文暄二人,他们不曾想祝鼎飞的内力如此醇厚,已到了登峰化极之境。 祝鼎飞径直走向慕星痕二人,夜色中,俊逸的容颜透着碎冰似的冷澈寒光,声音空静如海: “泷璃何在?” “你不知她的行踪?” 慕星痕听此一问,思绪顿乱。 “我已经找了她一天了。” 祝鼎飞收回视线,临街而立。 “你不必再找她了。” 慕星痕收剑,镇定自若地。 “你说什么。” 祝鼎飞目色依旧诀然。 “你明白,她为什么不让你找到的原因。” 慕星痕迎上祝鼎飞的眼,只见他双眸深如海底,无边无际,想猜测都无法猜起。那么不让他再靠近莫邪泷璃,这是慕星痕此刻唯一所想!因为,自己今夜才知道什么是宴王祝鼎飞---动则风起云涌,惊天动地,静则万籁俱寂,冰寒风霜。 祝鼎飞嘴角微扬,面上毫无愠色: “那么,欢迎大驾光临京都。”话毕,飞身隐于迷茫月色里。 “为什么救我们?” 慕星痕朝夜空怒吼道。 莫邪文暄亦仰望天空,心下忍不住片刻唏嘘,再回头看向仍杵立在原地的南肃,其面色煞白,呆若木鸡…… 慕星痕与莫邪文暄今晚的劫算是过了。 砚非砚画舫 金河强撑最后一股力气,扶着受伤的白明若栩,回到画舫来,此时画舫已经人去楼空,他懊恼地: “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害我画舫中人,究竟是谁?” 起因是,今早有“地”字号船靠岸,金河与白明若栩便去接了船,刚踏入船只,四围瞬间杀出百十号杀手,个个气势汹汹。 金河与白明若栩才恍然大悟中了埋伏,二人血战到底拼杀出一条血路,逃离开来,悄悄回到画舫查看。 “刚才与我们交手的,秋山门,常青帮,种种迹象还会有谁?” 白明若栩伤得不轻,讳莫如深。 “阴魂不散!此联络之地暴露的蹊跷啊?” 金河目光如电,四处观望,他迅速取下联络图《万里流云图》,揣进怀中。 “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只怕平威师兄们凶多吉少,现下如何是好呢?”白明若栩心急如焚。 “这帮人费尽心机,抓走平威、云衾、荪初,只为了让身在大都的慕师兄们有所掣肘,目前平威师兄们没有性命之忧,时间一久就不好说了,我们尽快赶到大都去,我立刻就给师父报信。” 金河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再不能吃同样的亏了。 忽然,墙角有响动,荪初满头是血,从墙角慢慢爬出来: “金师兄,若栩姐姐......” “荪初!”白明若栩一惊。 金河三步并作两步,急忙扶起荪初: “荪初,你如何了?” “蓝衫人劫走了云衾,莫邪大哥也被抓住了,快救他们!” 荪初气若游丝。 “果真是赛术!那日在琣水就不应该放他一马。” 白明若栩急忙替荪初把头包扎好,义愤填膺地。 “荪初,我们先离开这里,我保证一定救出他们。” 金河暗自发誓。 荪初点点头。 白明若栩轻轻撩开云帘一角,细细看向对岸: “左面停靠的两艘小船,眼生得很,他们佩刀齐整,行动警觉,恐怕是正等着我们呢,我们要赶快。” “你们的伤不能再骑马了,我准备一辆马车,到甘州附近我们再换乘。” 说话间金河已帮白明若栩、荪初渡了些许真气,护住她们受伤的心脉,再扶起她们来,三人火速离开这危险之地。 木鱼山庄 这里是瑶妃的别苑,地处北郊之外红玉湖边。 “娘娘,现已是三更,何不回宫休息,您的伤还未痊愈。” 带药箱的中年男子在马车前恭敬候着,此人正是西疆毒医费先生。 “有劳费先生随我一起去看看,我方能安心。” 吾绿舒悠悠下了马车,径直走进门去。 幽静的院子守卫森严,东屋内烛火明灭闪烁,床上躺着的人半靠在床头,神情呆滞。 “爹,鱼儿入网了,马上我们就收网,您高兴吗?” 吾绿舒乌眉微挑,笑意盈盈。 吾木相双目圆睁,全身紧绷,“嗯嗯啊啊”却不能说出一个字来。 吾绿舒坐到床边,自顾自地说着: “爹,您是要女儿万事小心,是吗,放心!您被他们废弃武功,震断经脉,伤残不语,生不如死,您一定非常恨吧,一定想亲手杀了他们对不对?别着急,女儿定帮您雪耻。” 吾木相全身不能动弹,只能木讷,流泪。 “您看今晚的月多圆啊!快了,我会送他们所有人去和您的义兄团聚,您看我还是不够狠心,连死都让他们一起死。哈哈!” 她说着笑着哭着,一双眼血色密布,几近疯魔。 吾木相拼命地摇头,但此刻已毫无意义......吾绿舒轻轻拭去他的泪: “您安心养着,对了,我忘记告诉您,我遇见了莫邪泷璃,她竟敢只身闯入皇宫刺杀皇上,我们交了手,她逃了!我这一身伤均是拜她所赐,可她伤得也并不轻,下次,我一定杀了她!您看,斩草不除根的后患,女儿也会帮您收拾的。” 她看了他一眼,继续道: “您娶了娘,生了我,却心有所念,您以为我不知道,从您看到莫邪泷璃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您念的是谁?是她的亲娘对吗,是斯映对吗!”吾绿舒嘶吼。 吾木相面色惊恐,全身震颤,犹如眼前看到的是一个怪物...... 她站起身,深吸一口气,紧闭双眼,良久,缓缓睁开眼时已是微笑如焉: “费先生会好好给您治病。” 被唤的费先生走近前来,把过脉: “娘娘,老先生激怒攻心,血气不稳,我马上开几付疏解的方子便是。” “有劳。”她转身平静地看向吾木相,没有一丝表情,“您什么都不用管,女儿这就回去了。” 吾木相颓然闭上眼,只剩下承载着忏悔灵魂的一具空壳。 丞相府 赛术坐于正堂之上,面色肃穆地环视堂中分左右两列而坐的江湖各派人物,心中暗自考量。 “南掌门,你的伤如何了?”赛术询问。 “丞相,这点小伤无碍,三日可痊愈。”南肃谨慎地回。 “南掌门内功深厚,怎么会伤得如此严重?可见这个宴王非同一般。”秋山门一众议论道。 “稍安勿躁!南掌门此番劳苦功高,本相知道。可宴王这个眼中钉我们一定要拔除,否则势必后患无穷。” 赛术意味深长地。 “宴王师出来善寺,恐怕没那么容易如丞相所愿。” 南肃不得不承认他与祝鼎飞之间存在天上地下的差距。 “来善寺?原来是来善寺!难不成他使得是幻化神功?” 常青帮帮主大吃一惊。 “不瞒你说,正是。” 南肃剧烈咳嗽一声,左手护住胸口,眉眼黯淡。 堂内顿时鸦雀无声,谈论到来善寺所有人都心惊胆战。 “各位,今日我要说得正是这件事,幻化神功固然厉害,但如果南掌门与另一位高手合力而为,必然无所畏惧!”赛术顿时神采奕奕。 “是谁?”南肃兴致高昂起来。 堂内的离殇三鬼,秋山门,常青帮等一众人也蠢蠢欲动。 赛术则信心十足,侃侃而谈: “为了让这一场武林盛况精彩绝伦,满足大家扬威武林、青云直上的各方愿望,本相先卖个关子,不日揭晓,届时一定不会让各位失望。再者,宴王再厉害,天霞派再狡猾,他们不过是血肉之躯,难道还抵得过皇上的数千禁卫军与诸位的暗器利刃嘛?眼下,万望各路英雄稍安勿躁,蓄势待发,我们的胜利之日不远了。” “为丞相差遣,自当尽心尽力。” 堂下的人齐声说道。 大都邢狱监斩台 骄阳似火,午时至。 “斩!”监斩官令下。 密密麻麻的人群中一把剑凌厉飞出,刽子手当街贯胸而亡,人群开始躁动不安。 慕星痕与莫邪文暄双双凌空而降,巍然肃立于监斩台中央,目色凛然。 “文暄是你们吗?” 被黑布蒙住眼的死囚寻声问道。 “大哥,是我们来了。” 莫邪文暄语气温和而坚定。 莫邪平威只点了点头,嘴角露出轻轻的笑。 随即一批蓝衫人簌簌落在二人身旁,个个面色肃杀,为首的离殇三鬼阴森森道: “想劫囚得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废话少说。” 莫邪文暄轻喝一声,疾剑上挑,攻向人群。 这时城墙之上忽然飘下一个黄衫男子,他约摸四十出头的年纪,中等身材,有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只一言不发得直逼慕星痕而来。 慕星痕感觉到那浓烈的杀意滚滚袭来,飞身躲过一剑,回首间“长虹破”迎面出击,剑尖直指对方眉心。 黄衫男子不慌不忙,向后一弯腰闪过剑锋,转而用内力控制住回剑往慕星痕眼前一掷,一声长啸: “璀狮剑乃一代名剑,用我这一招废招敌你长虹破,显得顽固不化。” 慕星痕双手上下环抱,驱动内力制剑,右手一抬,稳稳接住回旋而归的璀狮剑。心中思量:此人精于剑招剑式拆解!他心中一紧,格外谨慎起来。 黄衫男子话毕,再次挥剑袭来,这次用了十成的功力,慕星痕屏气凝神,握剑的手因为太用力而轻颤。 “砰”一声,两剑相撞击,一道白芒炸裂开来,剑气四裂。 莫邪文暄急转头看过来,只见慕星痕嘴角溢出血渍,他索性横剑当空一扫,跟前的几个蓝衫人应声而倒!顾不得离殇三鬼紧紧尾追,几步赶到慕星痕面前,单手搀住后者: “星痕。” “无碍。” 慕星痕看着他,眼眸微弯。 “能接住我这云剑,后生不错!” 黄衫男子稳稳站在十步之外,略微颔首,眼中却光彩奕奕。 第十四章 决战之殊死对决 “大哥!” 随着一声呼唤,莫邪泷璃轻落于莫邪平威身侧,取下黑布,斩开枷锁,查看伤势,瞬间,她哽咽了,“你中毒了?” 莫邪平威岂止中毒,他一直被关在地牢被折磨得血肉模糊、体无完肤,可见对方凶残至极。 莫邪平威痛苦地拧着眉,气息微弱: “泷璃,我与云衾被分开关起来,我始终没有看见她,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 “云衾......”莫邪泷璃的心猛然剧烈地颤抖,“云衾也来大都了?” “泷璃!” 慕星痕与莫邪文暄同时喊,终于看到她,还好此刻看到她,二人心里踏实许多。 离殇三鬼见死囚被放,转身就要撤回监斩台,莫邪文暄一个健步挡在他们面前: “先过我这一关!” 离殇三鬼怒不可遏,把莫邪文暄团团围住,莫邪文暄有了那夜一战的经验,熟悉他们惯用的布阵招式,一连十七剑不绝,只听得风声剑声“唰唰”齐响。 少时,已将三鬼之一的左手刺了个窟窿,将三鬼之二的腹部刺得鲜血直流,将另一鬼的面具劈开,只见那张脸布满了陈旧刀伤,弯弯曲曲酷似无数条蜈蚣爬在脸上,十分诡异恐怖。 传闻离殇三鬼终日戴着面具,不敢以真实面貌示人,皆因三张脸丑陋不堪,原来这是真的。 “被揭了皮的鬼还是鬼吗。” 莫邪文暄冷冷道。 离殇三鬼羞愤难当,但他们已被眼前这人压制下来,这却是不可争辩的事实。 离殇三鬼,一个忙着封穴道打坐运功,一个忙着止血包扎,另一个忙着找他的面具,好不混乱。 “到齐了!让我温小玉来领教巍玉。” 说话的是祁连会掌门南肃的夫人温小玉,她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身形玲珑娇小,轻功却了得,说话间已跃到了监斩台,持剑临立。 却见她皮肤白皙,眉眼精致得像个瓷娃娃,而刚才那一声厉吼完全不似出自这个人口中。她到之处哪里少得了南肃,城墙之上的南肃,一双肃杀的眼紧紧盯着城楼下的一切。 “小心。”莫邪平威缓缓说出这两个字,再没有多余的力气。 莫邪泷璃轻轻起身,缓缓拔剑出鞘,她虽再未说一字,但愤怒决然的眼眸像拉开一道斩不断的夜幕,如雪清冷,如冰彻骨。 温小玉莫名的后背发凉,此时想占据主动,必持剑强攻,她使得第一招就是《温世绝剑》中一式凌厉的“追绡泰斗”。 莫邪泷璃持剑双手交叉向下,却是一动不动。 这让慕星痕看得胆战心惊,但目前有黄衫男子阻挡在前,他举步维艰。 莫邪文暄说了句:“我去。”欲上前合剑支援。 待温小玉极其靠近,忽见莫邪泷璃双瞳冷冽,陡然折射出火焰燃烧般的光辉,她举起右手淋漓一挥,一片红光闪射,席卷成风,温小玉犹如小石子一样被甩出几丈开外,应声跌落,而莫邪泷璃也因无法控制住爆发的力量,硬生生地摔向远处。 “啊!” 莫邪文暄是距离二人最近的人,彼时被震退数步,一时竟没能从眼前一幕中反应过来。 “你......” 温小玉口吐血沫,一双眼无比惊恐地望着她。 慕星痕举目愕然地在莫邪泷璃与温小玉两人之间徘徊: “泷璃何时有这么强大的内力?可怕的内力......” “魔。” 城楼上栗色长发飘飘,眉眼低垂的男子念道,他的声音轻柔的像是飞絮,却也如万斤巨石重重地砸在旁边赛术与南肃的心口。 “你说什么?” 赛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眼见,温小玉江湖上排名十五,竟这般一招未出被一个小丫头打翻在地!简直骇人听闻。 “可惜了这绝世的容颜,似在哪里见过?” 长发男子眼波流转,也不回答塞术,轻声自言自语。 南肃几乎在长发男子说话的同一时间飞下城楼,扶起面无血色的温小玉,抬头注视莫邪泷璃,忿然,不甘,暴怒,惊诧,总之面色无比难看。 “夫君。” 温小玉无心再战,拉着南肃的衣角,南肃扶着她飞身上了城楼。 莫邪文暄跑向莫邪泷璃,轻轻扶住她,她原本如琉璃般绚烂的眼眸此时慢慢黯淡下来,似笼罩着一层抹不开的薄雾,充满疲惫。 “泷璃,二哥在这里。” 莫邪文暄一搭脉,发现她血脉逆行,紊乱不堪,忙焦急地唤她。 “云衾。” 莫邪泷璃含糊地说道,身体好像一点点被耗尽。 “等一下我们去找云衾。” 莫邪文暄抱起她走到监斩台右侧的墙边,慢慢放下。 “皇上有令,杀了那个妖女和她的同党!” 刚刚震惊的一幕,在赛术的一声大喝中,众人缓缓回过神来。 赛术一个眼神示意,常青帮帮主,秋山门掌门跳下城楼,补足温小玉和离殇三鬼的缺。 莫邪平威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抬起手来,央求道: “你们快离开,不用管我。” 前方,慕星痕挣扎着站稳,眼神决然,眼前的黄衫男子是一个真正的劲敌。 黄衫男子轻轻一笑,那笑容说成呆滞也不为过,此刻他收紧笑意大喝一声,掌风嚯嚯而下。 慕星痕领教过此人的深厚内功,心里打定主意,唯有倾尽全力,置之死地而后生,方才能稍作抗衡,至于后果如何,根本来不及细想。 他驱掌上前...... “嚯”一声巨响,两道厚重掌风如热浪翻滚,掀开尘土飞扬,呼啸四野。 黄衫男子双眉急蹙,呜咽着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不可能!” 慕星痕瞪大双眼,眼看黄衫男子连退数步,摇摇欲坠。他徐徐转身看到身后的脸,那是一双漆黑的眸子,深邃得像波澜不惊、无边无际的海底,似锐利剑锋闪射出来的冷光,将笼罩四方。 “接我此掌者非来善寺不可。” 黄衫男子似有不甘。 “聚义帮陈升帮主此掌恐有欺压后辈之嫌。”白衣少年站在黑衣男子身旁轻描淡写地说一句,“莫说我家王爷看不惯,就连我这不明事理的人也为聚义帮汗颜。” 言下之意,聚义帮帮主孤陋、粗鄙、无耻。 不错,立剑看戏的白衣少年正是敖飘,而他身旁的人,一身黑衣飒飒,眼眸似海,那种冷静与肃杀,宛如历经修罗场百战而归的王。 慕星痕怔怔与他对视,祝鼎飞又一次救了自己! 而黄衫男子竟是聚义帮帮主,难怪掌法如此犀利,聚义帮向来是以高深掌法归服八百帮众的。 “如明神掌果然不同凡响,怪我有求于人。” 认识陈升的人都知晓他素来话极少,这一句轻叹已经把事情的言不由衷表述到了极致。 “天子脚下也有打群架的吗?” 唐兀笑紫衣紫裙宛如仙籁,轻盈地落在祝鼎飞身旁,挑了挑秀眉道。 祝鼎飞闻言森然望向城楼,赛术此刻早已退避墙后,暗中观察。他怎会不知若他出面,宴王保不准把全场他带来的人消弭殆尽,只要他不露面,这最多算得上一场江湖厮杀,均与朝廷扯不上关系。 “有人想玩火。” 祝鼎飞的双眸似能穿破一些障碍,闪电一般侵袭而来,让城楼上的人不寒而栗。 赛术顿感芒刺在背,他站在栗色长发男子身后问道: “大师,你要等的人是否出现?” 此时祝鼎飞走近莫邪泷璃,一句话没有说,安静扶起她,源源不断向她输入精纯内力。 莫邪泷璃星眸微垂,渐渐清醒,只觉头痛欲裂,一片空白。 祝鼎飞让她缓缓靠在自己肩上,眼神幽暗深邃: “受了内伤还要拼命,当真是不要命了。”语气责备,关切,疼惜,埋怨,复杂交错。 在看清对方如寒潭般深不见底的眼眸后,莫邪泷璃决绝地喊一句: “我的事用不着你管,你走。” “是嘛,走不了了。” 他回以淡静如海的笑,脱下披风盖在她身上,站起来毅然走到人群中央。 “差不多了。”城楼上栗色长发男子依然不紧不慢,轻轻把监斩台右侧的一幕尽收眼底,嘴角笑意盎然,但这次他细致地整理了一下衣袖,媚眼如丝地笑道,“我去了。” 那眼神举止连温小玉看了都全身一颤,忍不住一声叹道: “妖孽!” “这下看你们如何嚣张。” 赛术阴诡地一笑。 栗色长发男子轻悄悄地飘落在监斩台,侧身负手而立,他身形纤长,白衣摇曳,栗发飘飘,媚眼如丝,声音轻慢得如淅淅雨声: “春风万里拂笑,秋月咫尺琼瑶。” 祝鼎飞看到他,顿时面色森寒。 唐兀笑蓦然一惊: “三师兄!” “唐大小姐说笑了,我不过一个弃子,如何当得这个名字。” 栗发男子的声音虽轻,却出奇得透着一股寒意。 唐兀笑回望祝鼎飞,此刻的他,黑眸中泛着清冷的寒光。 大家方知晓,栗发男子是来善寺公告天下逐出师门的三弟子,人唤失心修罗降灵。 “好啊!真够热闹。”凌空而来的人声音悠然,如沐春风,“二师弟,你自小打架都少不得我,今日怎么忘了告知一声。” 话毕,杜寒一已笑意婘婘出现在祝鼎飞身边,其后有一个乌发金瞳,倾城之姿的女子。 确然,杜寒一就是青从阙搬来的救兵。 青从阙首要事就是冲向莫邪泷璃,紧紧握着对方冰冷的手,心疼不已: “可让我好找啊!” 莫邪泷璃虚弱地笑漾开在唇边: “我很抱歉。” “往后不要了。” 青从阙一颗心终于安定,满眼温柔。 杜寒一望一眼祝鼎飞,转身面向将灵,沉声道: “让我来领教。”未先出招,浑然杀气刹那间已震慑全场。 降灵双目空寂:“好。” 降灵飞身横空一掠,齐腰的栗色长发随风飞舞,双手紧贴着身体两侧,鬼魅一般飘向半空,那丝轻扬的笑意自嘴角绽放,“嗖”一声眼看就要掠过杜寒一的头顶。 杜寒一左脚微微迈一步,双手掌心朝上,对着降灵的方向使劲一拉,一道金色的光芒劈将开来,空中飘飞的降灵就像风筝断了线般摇摆几下簌簌而落。 降灵转了个圈方才站稳,他也不怒,眯着眼道: “今日有人为了权力财富而来,有人为了身家性命而来,我只为你们!你或者他,既然形同一人,那么自然也可一战。” 众人皆叹,他说话声音轻细与他阴风仄仄的掌风截然不同。 他说话间,自背后取出一张银色的弓,弦开---弓满---眼带厉杀之气。 “你连我都胜不了,何以战他。” 杜寒一蓝眸宁静如海,声音温润如玉,也一扬手取出一张枭红色的弓,眼眸渐渐泛起迷离的光,弦开---弓满---眉心红晕若簇。 原来,这便是来善寺独特内力的比拼,入来善寺的弟子自小就会挑选一副适合自己的弓,自此每每驱动内力时就精心护养磨砺,直至人弓合一,故这御弓之决杀才是真正的终极之战。 “终极之战!” 陈升目不转睛,连声感叹。 此刻,人人停戈屏息观望,时间仿佛静止了。 二人距离不过百步,偌大的刑场彼时被一分为二,左半边银色肃杀之气汹涌澎湃,右半边红色寒冽之气起伏激荡,眉心对眉心,箭尖对箭尖。 杜寒一蓝眸中粹光闪烁,似海浪翻涌,眉峰清扬,箭尖若簇,奔腾的红光以一泻千里之势闪射,随后冷峻的寒光风驰电疾,自红光圆心冲破而出,瞬间逼近降临眉睫。 “何故?” 降灵手里的箭一滞,他开弓时的满满杀气不知不觉被对方气势所夺,锐气尽失大半,先机已失。 “轰隆隆”!待一面强劲的气流滚滚而来,降灵全身每寸皮肤,每根神经都被所淋漓尽致地侵噬,他血瞳狰狞,面色惨白,整个人轰然砸向城墙。 天际阴沉,乌云如铅,大地震动,墙面应声而裂,灰石升腾,烟尘滚滚,顷刻间一片喧嚣。 祝鼎飞、青从阙、唐兀笑、敖飘与莫邪文暄已将莫邪泷璃、慕星痕、莫邪平威妥妥撤离在距离二人激战稍远的角落,唐兀笑速速喂给莫邪平威一颗护心丹,莫邪文暄报以深深感激的眼神。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降灵他---死了吧? 杜寒一蓝色的眼眸轻轻闭上,收弓,默然而立。 城墙之上的人面对如此毁灭性的气息,均瞠目结舌,惊魂未定...... 然石堆颤颤动了起来,“哗”一下,栗色长发陡然而出,单膝而跪,血染的面容凄凄然带笑,全身止不住颤抖,眼神却狠戾: “何故?你会有两道箭芒?” “箭未发而动怒,大忌。” 杜寒一睁开眼,蓝眸已恢复平静,他镇定自若地说。 “不对!他还是为你多留了一招,他还是少教我一式。” 降灵无比激动,可语气仍细弱无力,只是听起来悲哀而绝愤。 众人都知道降灵口中的“他”,自然是指他们的先师,来善寺前任大主持。 “执箭者藏私欲,大忌。” 杜寒一又说了句,那眼神冷冽了几分。 “呵呵!” 降灵不看杜寒一,慢慢褪色的血瞳转过来注视着祝鼎飞,那种眼神茫远、空无、充满孤傲的死气! “你还是不明白家师逐你的深意。” 杜寒一双目寂然,不想多说,转身离开。 降灵自杜寒一走开之后,一直深埋着头,任由血渍慢慢溢出唇角,丝毫不动,宛如一座历经万年洗礼的石雕。 陈升悠悠转身: “幻化神功名不虚传!师父曾细细描述,十年前,来善寺先主持与时光海登英前辈战于北巅之上,使出幻化神功的神姿,如今得见此战,心愿了矣。” 他边痴痴地说着边走远。 赛术眼见降灵战败,陈升退缩,急火攻心,终于忍不住要站出来大喝: “这!这既然敢劫法场,还聚众伤人,毁坏邢狱,禁卫军!将一干人等拿下!” “谁敢!” 祝鼎飞黑眸透着碎冰的冷澈,四围空气陡然如凝结一般。 “宴王,本相有皇上手谕,监斩叛贼,你要抗旨不成。” 赛术的话音未落,从天而降的青衣少年就将他提起来,纵身一跃,翩然下了十丈高的城头。 只听见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响彻高空,众人侧目一看,青衣少年与赛术已稳稳当当的站在了祝鼎飞的跟前,那赛术耷拉着脑袋,脸色煞白,惊吓得连站都站不稳。 “天心,下次你要带丞相大人俯瞰大都风景,一定要缓和些,你看惊到丞相大人了。” 祝鼎飞的声音平静如水。 青衣少年颇为严肃,鞠了一躬: “丞相大人,怠慢了。” 赛术踉跄几步站好,抬手拭汗,只觉天旋地转,心里恨不得把眼前的人碾为灰烬,但他一抬头,祝鼎飞、敖飘、天心在眼前傲然肃立,禁卫军静默,眼见已无法力挽狂澜。 “今日之事,我必向皇上禀明详细。”赛术万万不甘心,如此一盘好棋走成了这般模样。 “可巧,皇上宣诏进宫,本王正好陪你去觐见皇上。”祝鼎飞气定神闲。 赛术哑然,原来一切都是宴王安排好了的。 半晌,他颤抖的嘴里挤出四个字: “无!法!无!天!” 然此刻,他清晰地感到有一股强大的压迫感自后背传来。 第十五章 决战之武林盟主 莫邪文暄、慕星痕与莫邪泷璃忿然而立,绝愤的眼神像要把赛术刺穿了一般。 “终于寻到你。”莫邪文暄声音仄仄,目光炯炯,“我妹妹究竟何在?” “天大的笑话,本相如何知道。”赛术眼看就要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朝城楼大喊:“南掌门,常帮主,秋掌门,你们怎么认输了?可别忘了先前之约。” 那几人被唤,神色一震,默默相看一眼,齐齐跃下城楼。顿时,四野杀气重燃。 赛术看着或进或退的禁卫军,自怀中掏出圣旨: “皇上有旨,清除叛党,贪生怕死者斩!” 此刻,他太清楚,没有了士气,必输之势,而之前的一切都会付之东流,他不能错失眼前一网打尽的唯一时机。 在莫邪文暄与慕星痕的剑几乎就要刺穿赛术的喉咙之际,杜寒一及时一掌把赛术打落在地,并上前钳住他的脖颈,厉声道: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闯进来。” 虽说杜寒一已经只用了稍稍掌力,但赛术仍被打得昏天暗地,口吐鲜血。 说时迟那时快,青从阙第一时间,一记排云掌隔空劈向城楼,瞬间白光爆裂,正在往这边开拔而来的禁卫军急忙躲避,队列涣散。 “这一掌是警告,往前一步者---死。” 青从阙在风中,鬟发翻飞,金瞳绚若朝霞。 可赛术聚集的江湖势力两百余人,加上蓝衫卫百余,已纷纷近了前,前者的这些人不受制于他人,但只要他们的掌门下令,必是要赴汤蹈火的,后者即为死士,也定会你死我活,血战到底。 只听见人群中一人道: “连落雪剑阁也淌了这趟水,看来今日得罪不少人,不战亦是死,不如拼了。” 慕星痕凛然立于中央,激愤地一吼: “战无可避!也罢,我不与人为敌,天下人却与我为敌,今日天霞派的血海深仇一定得报,谁来挡我!” 与他一并跳入人海拼杀的莫邪文暄,青筋暴怒,立剑恢弘,随着眼前“哐哐”倒下的人数剧增,莫邪文暄已距离祁连会南肃几步之遥。 而南肃在人群中怔怔看着莫邪文暄杀红了眼的样子,不觉倒吸一口冷气。 南肃上前几步: “让我来会他。” “你为何而战?” 莫邪文暄字字铿锵。 南肃未料到他有此一问,手中的刀一震:“为己。”他缓慢地说。 莫邪文暄目色沉静: “敢诚实面对自己的人,可战!” “莫邪天有子如此,幸甚荣焉。” 南肃点头,话毕立刀疾驰。 第一剑过去,两人互换位置,凝神站定,南肃手中的刀隐隐作响。第二剑,刀与剑缠斗起来,发出丝丝鸣啸,杀气凛凛。 眼看莫邪文暄非死即重伤,忽见一道人影如风,向南肃扑过来。 “珰”一声,刀身齐齐断裂,南肃抬头骇然。 “南掌门,这人你杀不得。” 敖飘剑指南肃左胸,只差毫厘,声音静默,没有丝毫起伏。 莫邪文暄目色空茫,收回剑来支撑着精疲力竭的自己。 南肃败了......败于来善寺之下,败于自己的心魔,心服口服。 莫邪泷璃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握住浮台剑,临风一抖,一道剑芒霍然升起,剑刃之处鲜血四溅。 青从阙眉心紧蹙,紧紧跟随其后,这才发现莫邪泷璃眼眸如冰,微泛着异样的寒光!她靠近她,并肩而立。 “泷璃!” 千钧一发之际,青从阙急急唤住她,却见她火焰簇燃的双眸,衣裳染满血迹,剑尖滴血。 咫尺剑下的常青帮帮主惊慌失措地逃离,他也算是江湖中行走一方的大帮之主,见过各种厮杀场面,现下却被吓得面色如铁,双腿颤抖,支支吾吾道: “杀人的魔......魔!” “这女子,如此好极了。” 碎石堆前的降灵,殷红的唇边漾开一记玄妙的笑,他点地一掠,消失于半空。 另一边,慕星痕强撑着重创的身体,璀狮剑披荆斩棘,接连清除眼前的阻碍,一步一步逼向趴在地上的赛术。 “不好,他要杀了赛术!” 秋山门掌门脸色大惊,提起长刀霍然斩向慕星痕,慕星痕身子向左倾斜,持剑一挡,刀剑相撞,碰撞出丝丝火花。 秋掌门只觉虎口剧痛,猛然后退几步。 慕星痕嘴角浸出殷殷血渍,他以剑杵地: “挡我者死。” 逆光中,他双眸清冷,黑衣飘袂。 秋掌门一皱眉,长刀再起就是凌空一劈! 这时,唐兀笑翻飞而至,一道厚重的掌风如海浪翻涌,转眼将对方戾气化成细风。 唐兀笑撤掌,翩然落地,气定神闲: “他都成这样了,你还攻!” 她生平最看不得的就是倚强凌弱。 秋掌门长刀飞落,紧捂胸口,略显木讷地看着眼前年纪轻轻,却有这般深厚内功的小姑娘。半晌,念了句: “我不杀他,他便要杀了我!” “伤我掌门,杀我帮众,朝廷何意啊?” 当下,各派的叫嚣声此起彼伏,原来竭力厮杀的战场变成了沸腾的愤怒谷。 “皇上悬赏,拿下天霞派余孽......” 赛术向后退去,已然是最后的声嘶力竭。 彼时,人群中不乏亡命之辈蠢蠢欲动。 刚刚被杜寒一震慑住的场面眼见就要分崩离析,祝鼎飞凝眉深思。 “这样下去,他定内力耗尽,吐血而亡。” 杜寒一站在祝鼎飞身侧轻声说。 杜寒一口中的人此时正捂住剧痛的胸口,强行压制紊乱气息,大口喘息,那眼中撕扯的恨意尽一点也没有变淡。 慕星痕内心的仇恨如此强烈,祝鼎飞内心一颤。 下一秒,祝鼎飞凌空跃上监斩台,左手持白丹手帕,目光清冽,飞扬的猎猎青丝,翻动黑衣飒飒,高贵强大宛如神祇。 “百丹令在此,谁敢妄动。” 祁连会、常青帮、秋山门以及众多帮派,乃至天霞派中人都噶然停戈凝望,只剩震惊。 武林至尊---百丹令的主人居然是宴王! 当然知晓此事的人本来少之又少,除了来善寺先主持,唯有杜寒一。 凡武林道见白丹令出如武林盟主亲临,在场的所有帮派自上而下唯盟主所号令,无有不从。 霎时,所有江湖中人面向监斩台参拜,拱手臣服: “拜见盟主!” 莫邪泷璃、慕星痕、莫邪文暄垂剑立地,万分震撼。 敖飘巍巍然站于城门处,与禁卫军统领资将军迎面而立。 “资将军,据我所知,皇上今日只命将军协助监斩囚犯,并未下达其他旨意。而今,堂堂元朝皇家禁卫军尽然要伙同江湖人士一起血洗大都了吗,岂不笑话。” 资将军沉思片刻: “敖大人,本将军明白了,宴王在此,一切皆由宴王定夺。” 他转向身后禁卫军喊道: “尽职尽责守好城门,不可轻举妄动。” 敖飘蓝眸奕奕,拱拱手,飘然而去。 剩余的蓝衫卫见大势已去,赛术又被挟制,只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百丹令沉寂武林十数年,它的旧主本不望其复出。如今血雨纷争不休,尸陈遍野,你们再这般恩怨纠缠,聚众厮杀,我定不会袖手旁观,大家离去吧,这一番话望自斟酌。” 如果说,百丹令重现是不得已,那此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话实是祝鼎飞的肺腑之言。 “盟主,那晚承蒙盟主掌下留情,否则南某老命休矣!之前造次,我等确实有难言之隐,望盟主海涵。” 南肃上前面色沉重。 “南夫人伤得不轻,南掌门快去照顾,散了吧。” 祝鼎飞只轻轻一句,他要得从来不是武林的臣服归一,只是一个清静。 “请各位两日之内撤离大都,不必延误。”天心赫然道。 而杜寒一远远望着面色无澜的祝鼎飞,内心深深明白今日他出示百丹令,做了此番决定是何等不易。 “领盟主命。” 台下声音齐整,众人速速散开。 场内只剩苟延残喘的赛术,慕星痕终于等到机会,执剑上前,眼露寒光。 “不能杀他,只有他知道你妹妹的下落。” 祝鼎飞右手一挥,隔空拂开他的剑。 慕星痕转眼厉声道: “是吗,还是因为他亦只是一枚棋子?” 那犀利、冷漠的眼神仿佛要把对方炙化一般。 强者的对视,血亲的相执,一个仇愤凛然,另一个瞳色如沉万里。 “泷璃!” 伴随着青从阙一声惊呼,莫邪泷璃缓缓倒下,青从阙眼疾手快搂住她。 对峙的两人第一时间飞到她身前,焦虑不安的神色不言于表,而两人同时去扶莫邪泷璃的手亦陡然留在半空。 莫邪文暄看了看他俩,静静地说: “我来吧。”说完轻轻抱起莫邪泷璃。 “好生照顾。” 青从阙依依难舍,眼下她知道,不能带走她。 “敖飘,送他们走。” 祝鼎飞面无表情,目色冷寂。 “是。” 敖飘替莫邪平威盖了件衣裳,命人抬了他过来。 莫邪文暄示意离开,慕星痕点头,一行人慢慢走远。 祝鼎飞回望被吓得昏死的赛术,淡淡地: “天心,带丞相进宫。” “好的,王爷。”天心即刻安排。 “我们回王府等你。” 杜寒一简单一句等你,对方心领神会。 祝鼎飞微点头,阔步离开。 杜寒一遥望着他的背影---什么时候你的身边除了敖飘,天心,还有一个别人,我就会放心。偏偏你选择陪在身边的人这般不平凡呢。 城南客栈 敖飘把一行人安全送到客栈: “这里安静,四围便利,各位先把伤养好,关于四小姐的消息已在打探中,告辞了。” 慕星痕点点头,没有多言。 皇宫庆颐殿 皇上从成堆的书案里抬起头,目色俨然: “你知道朕在找什么吗?” 祝鼎飞温和地: “臣不知。” “朕在找有没有哪一份奏折提到的不是你今日在监斩台无法无天的荒谬行径!”皇上勃然大怒。 “皇上觉得臣真的无法无天,行为可笑吗?” 祝鼎飞抬眼正视对方,不卑不亢。 “你!难道不是吗?” 皇上双手支撑在书案上,神情疲惫。 “皇兄可还愿听臣弟一句,皇兄收手吧。” 祝鼎飞眼色沉痛。 皇上被他这般的目光击中,全身一颤: “朕记得,你从未如此违逆过朕,从未这般质疑过朕。” “自幼,臣便以皇上的信仰为信仰,皇上是臣的挚亲,亦是臣的榜样。皇上开疆扩土,安定天下,臣生死相随,绝无二话,唯一个天霞派,一定要赶尽杀绝吗?” “朕何错之有?区区一个江湖门派尽然敢掣肘朝廷皇室,恶意欺骗隐瞒,罪不可恕!” 皇上情绪越来越激动。 “据臣所知,莫邪天只是临危受命,他一心退隐避世,并无异心。” “宴王!你怎知他无异心,天霞派化整为零,聚居各地,中原武林更是从未真正臣服我大元,他步步经营,朕处处危机,你身处局外,未必窥见其中利弊。” “也许皇上思虑深远,从前看父皇,如今看皇兄,无不感觉高处不胜寒,每每见你们殚精竭力,臣担忧不已。但这件事没有其他解决之法了吗?皇上自问,灭了一个天霞派,朝中就此安稳?江湖就此宁静了?” 祝鼎飞语气平和,用心良苦,字字真情实感。 “你怎会不明白,很多事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皇上双眼决绝,语气坚定,“好,今日你提及先皇,朕就跟你谈谈父皇,父母爱子之切,必为之计深远,你以为父皇不是为你计深远吗?朕当了这个皇帝,父皇就是为朕计深远了吗?” 皇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先皇为君为父,有多重身份,就有多重责任,就有多重顾虑。” 这是十年来,皇上首次谈到先皇,祝鼎飞定睛看着他,他终于像所有为君者一样,逐渐变成更加坚定强大,逐渐变得愈发陌生遥远。 后者重重跌坐在椅背里,目色苍茫: “你第一次骑马,第一次写字,第一次拉弓,第一次练剑,均是父皇亲自教授,何其有幸!你当然不明白,一个永远站在你们身后的人,像一个影子,模糊的影子,远望你们的背影,是什么感受?” “你,从没跟我说过这些。” 祝鼎飞的心像被重重刺了一刀。 “如今,又冒出一人,而他原本就是一直存在的,所有人告诉你,他一直是个必然的存在,甚至比你更应该的存在。你说朕应该如何?” 皇上陡然凝视祝鼎飞,那眼神如同雷火之光,带着决绝,带着盛怒。 眼前的皇上,即使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却也恐惧害怕,即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却也郁郁孤寡。只有祝鼎飞能明白皇上愤怒背后的彷徨和哀凉。 他缓缓上前,凝视皇上悲楚的眼: “皇兄,我从来不知道我或他的存在让你如此痛苦,你更在意的是父皇隐瞒了他的存在,并不是他这个人。” 皇上震惊地望着祝鼎飞,他果然懂他,也果然是为了他而来。 “父皇把万里山河交付于你手中的那刻,他说得话你记得吗,他说元有你他就放心了。我生性散荡,不拘于世,自父皇母妃去世,在这大都唯一让我牵挂的只有皇兄一人而已,我今日要说得是他。” 祝鼎飞双眸闪烁着深邃的光。 “......你说。” 皇上眉间紧锁。 “他出生皇室,终是颠沛流离,未曾见过亲生父母一面,庆幸长于思越宫廷,我见过他,他绝不是宵小之辈,至于他的身世,至今他仍不知道自己是皇室子孙,而天霞派的血仇竟然是因他而起!皇兄,这世上唯有我们三人血脉相连,骨肉相亲,可否放他自由,任由飘零,不再追究。” “哈哈。”皇上眼色冷寂,悲凄大笑,“好一个血脉相连,骨肉相亲,当他与你生死决斗之际,他可曾想过你说的这句话?武林盟主?” 祝鼎飞眼中一震: “皇兄,你知道我的盟主之衔是如何得来的?我不想再提。而江湖亦是战场,战场之上刀剑相对,胜负优渥,生荣死哀,拼死相搏,个人心中均无怨言。” 祝鼎飞凝视桌上的药碗: “今日皇兄累了,汤药还没有服,臣弟先告退。改日皇兄想召见臣弟,臣弟再来。” 皇上察觉到祝鼎飞脸上骤然闪过的痛苦表情,一时面色颓然: “朕不该提起。” “皇兄不必介怀,有个朋友受伤,我着急探望。” 祝鼎飞轻轻点头,示意无事。 “你自小就是这样,朕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你不肯为自己辩解一句,却为了他语重心长地说了许多。朕答应你,暂时不再对天霞派穷追猛打。”皇上终于平静下来,“杜主持的武功已是登峰造极,世间怕是没几个人伤得了他,是哪位朋友?” “算是有不解之缘的朋友。” 祝鼎飞语气平静。 “你自去吧。”皇上挥挥手。 “这次,唐师妹也同来了大都,明日她会进宫给皇兄例行诊脉,调理咳症。”皇上的身体状况从来都是祝鼎飞的心中所念。 “朕无碍。” 皇上算是应允。 “臣会亲自找到那道密旨交给皇上,皇上给臣一点时间。” 祝鼎飞郑重说了一句,转身离开。 只留大殿上一道肃然光晕,看不清宝座之上九五之尊的喜怒哀乐。 第十六章 复仇之念 城南客栈 祝鼎飞与天心站在走廊尽头。 屋里,青从阙把一颗药丸喂进莫邪泷璃口中,莫邪泷璃双眸紧闭,面色如雪。 “慕掌门,我担心泷璃心脉受损,这颗玉心丹能护住她的心脉,暂时压制反噬,等待我们想到救她的办法。” 青从阙语气平静,内心却十分焦灼。 “你刚说的是反噬?” 慕星痕神色震惊。 “想必你也看到了监斩台的一幕,泷璃自小应是被强大的内力封印住了体内一股霸道不寻常的力量,如今这股力量冲破封印,她自身也遭到反噬,才会昏迷。” 这一天还是那么猝不及防的来临了,慕星痕痛定思痛: “是,我知道她体质异于常人,青少掌门,那现在该如何救她?” “我刚发现她的内伤正在以不同寻常的速度恢复,这意味着她快要清醒了。” 青从阙眼里没有喜悦,更多的是忧虑。 “你是说她不药而愈了?” 这让慕星痕无比意外。 青从阙点点头,神色凝重: “可她目前根本无法驾驭住这股力量,她只会被其反噬,然后受创,循环反复,后果不得而知。” 慕星痕顿时惊慌失措。 此时莫邪泷璃忽然张开了眼睛,漆黑空洞的双眸黯淡无光。 “泷璃。” 青从阙轻声呼唤她。 莫邪泷璃没有回答,双眸旋即流光熠熠,目色绚烂,宛如朝霞。周身气血也随之不受控制的肆意涌动。 “泷璃!你看着我,你现在在做一个很长的梦,快快醒来啊!” 青从阙扶着她,强迫让她看自己的眼。 “离魂术。” 慕星痕有所耳闻,这正是落雪剑阁的离魂术。 “不!”接触到青从阙的双眼,莫邪泷璃头痛欲裂,空茫涣散的眼眸中尽是痛楚。 这种如坠深渊的目光深深刺痛了慕星痕,他扶住莫邪泷璃,痛心疾首地问: “泷璃,你哪里痛?哪里痛?” 青从阙看着她痛不欲生的样子,于心不忍,速速点了她的昏睡穴: “我回去找唐师妹来,泷璃等我。” 说完急急忙忙跑出去。 慕星痕扶莫邪泷璃轻轻躺下,双手紧紧握她的手,那感觉就像一松手她就会随时消失一般,一字一句道来: “只要你醒来,只要你好好的,我们不要报仇了,我们不报仇了......我们不报仇了!” 他这三声不要报仇的呐喊,承载了内心多少无以言表的痛楚、心惊与无奈。 “泷璃,师父是对的,我没有保护好你,云衾也不知所踪,我答应师父带你们离开,安定避世,我却没有做到,我现在只求你醒来,让我放弃什么都可以!” 不觉中,慕星痕眼底的泪,滴在二人紧握的手上。 这一幕,完整落入走廊里人的眼中。 祝鼎飞面无表情,转身离开,天心陡然觉得四围寒气逼人。 宴王府 杜寒一在书房静候多时,只见祝鼎飞满脸寒霜的走了进来,杜寒一不明就里,一面茫然。 身后的天心只淡淡说了句: “刚去了城南客栈。”悄声退下。 杜寒一豁然明了,转身合上了门,坐在左边椅子上,悠然喝茶,静默不语。 祝鼎飞只安静靠在长椅之中,凝眉闭目。 良久,杜寒一才问: “他不肯罢手吗?” “暂时是无法劝动。” 祝鼎飞悠悠开口,心情却是异常沉重。 “两次血染的代价还是不够吗。”杜寒一深深吸一口气,“让另一方罢手也难如登天。” “或许,这一次,可以。”祝鼎飞望着他,目色空绝,“至少为了莫邪泷璃,他这么说了。” “谁?慕星痕......”杜寒一明白了,蓝眸凌厉,“这就是一道永远无法抉择,难以割舍的难题,太匪夷所思。” “却是事实。” 祝鼎飞浅笑,笑容虚妄无迹。 “你要活在当下,活在心的当下,未来不可悔。” 月光之下,杜寒一的蓝色眼眸清澈无比,如水坚定。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是师父在与我说话。” 祝鼎飞走近,坐下,黑眸深灼。 “今日就与你说了吧,师父早知你有一情劫难渡,还有你且记下,降灵不可恕,对于他,你太过心慈手软,只是他和与我们不同,切记!而我亦有一劫,事关集王山,若我过不了此劫,杀了我,不能犹豫。” 他说到最后,云淡风轻,就如在讲一件最事不关己的闲事。 杜寒一鲜有的端谨让祝鼎飞透析到整件事的非同寻常。 “你不会。” 祝鼎飞目色坚定。 “那承你吉言啦。” 杜寒一笑意婘婘,埋起头来喝茶。 杜寒一隐逸的目光被祝鼎飞尽收眼底。 月色静谧,万念皆寂! “她是不是和你一样?” 祝鼎飞的声音冷寂得犹如壁立玄冰,他凝神以待答案。 杜寒一蓝眸无波: “是。” 祝鼎飞闭上眼,瞬间遮住黑眸冷冽的光彩,两道浓眉紧锁。 “所以,你想如何?” 杜寒一再了解他不过了,这种表情心里定是下了排山移海的决定。 祝鼎飞沉默,再睁开双眼时,黑眸深邃如海,无边无垠: “回天息镜湖。” 杜寒一着实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蓝眸一闪而过的幽色,冷静问道: “你决定了?” “决定了。” 祝鼎飞俊逸无双的脸庞透着碎冰般的冷澈寒光。 翌日清晨,敖飘巍然站在路口,截住聚义帮的去路。 陈升坦然一笑: “可是盟主有何吩咐?” 敖飘自怀里取出一个紫色药瓶,递于他: “这是金蚕蛊毒的解药,拿去给令郎服用吧。” 陈升神色大变,转而悲喜交加: “本来赛术败退,我不抱希望了。多谢盟主相救!话不多说,这份恩情陈升必当以命相报。” “王爷说,让陈帮主不用记挂心上,令郎被奸小下毒,行为卑劣,王爷只是不希望你再授人以柄。陈帮主保重。” “盟主保重。” 陈升点点头,敖飘跃身消失于半空。 随后,敖飘来到南肃所宿的客栈,南肃因为温小玉伤重,暂时还在打点行装,打算午后离开。 “南掌门。” 敖飘站在门外。 南肃出门相迎: “请进。” “我在外院等你。” 敖飘只淡淡说。 片刻,南肃缓缓走来: “请回禀盟主,祁连会一早已离开大都,目前只剩我与夫人二人。” “南夫人心脉受创严重,这是玉心丹,可保南夫人性命无忧。” 敖飘将药递给他。 “南某万分感激盟主救命之恩。” 南肃抱拳,恳切地说。 “今后无令不得擅入大都,切勿再惹事。” 敖飘叮嘱。 “是,尊盟主令。” 南肃看看敖飘,欲言又止。 敖飘望一眼他,温和地: “南掌门,王爷说了,前尘旧事,他已然忘记了,你亦不必再提,只需善待温大小姐,即可。” 南肃眼含泪水,良久才慢慢说道: “南某谨记,感恩戴德!万望盟主珍重。” 看着敖飘远去的背影,南肃心中一时感慨万千,口里喃喃自语道: “旧盟主当年风姿绰约,一笑倾国,二笑倾城,其兄长成碧王子把盟主令托付给她时,我辈只得见那么一回。如今,小盟主都长这般大了!” 城南客栈在做了无数个浑浑噩噩的梦之后,莫邪泷璃终于睁开了疲惫的双眼,窗外的阳光茵茵洒了进来,屋子里暖意融融。 外屋桌子上趴着的莫邪文暄,眉头紧锁,此刻渐渐睡着了。 莫邪泷璃眼前浮现出监斩台混战与厮杀的情景,仿佛听到胸口澎湃撞击的声音: “我到底是怎么了。” 这时,莫邪平威走了进来,他虽然步履艰难,但面色欣喜若狂: “泷璃,你可醒了。” “大哥,你的伤如何了?” 莫邪泷璃看他十分虚弱。 “都处理好了,皮外伤,无事。” 莫邪平威笑意温和。 从大都刑狱走出来的人,怎会无事,莫邪泷璃知道他是在安她罢了。 此时莫邪文暄也醒了,看着莫邪泷璃,嘴角漾开一抹和煦的微笑。 他扶莫邪平威坐下,莫邪泷璃下床走近,三人围桌而坐。 “脉像正常,泷璃,你有没有感觉哪里特别不舒服?” 莫邪文暄一边把脉一边问。 “没有,我睡了多久?” 从莫邪文暄慎重的眼神里,莫邪泷璃心里更肯定了一些猜测。 “你睡了两天两夜了。”莫邪文暄倒好一杯茶给她,“星痕一直守着你,我好不容易说动他去休息一下。” “那你们的伤现在如何了?” 莫邪泷璃心中担忧。 “我无碍,星痕的内伤,这两日都在调息之中,你不必担心。”莫邪文暄望着她,言辞郑重,“泷璃,不可再只身涉险,独闯皇宫。” “你知道当我们听说你的事,那种恐惧害怕的心情吗。”莫邪平威神情严肃。 “我很抱歉,我不会了。现今我最不放心的是云衾,她可有什么消息吗?” 莫邪泷璃双眸凝重。 “暂时没有。”二人摇头。 莫邪平威缓缓回忆: “怪我大意,那日在琣水有人带讯地字号船靠岸,金师兄与白明师妹前去接船,我、云衾、荪初守在画舫,不久我们遭到黑衣人伏击,云衾被扣住,我只能束手就擒,荪初也不知是何境况?” “这不能怪你,只是对方太过阴狠,连一个小孩都不肯放过。” 听到此处,莫邪泷璃心有余悸。 “我们一路被分开缉着,我一直没见着云衾,也不敢轻举妄动,直至到了大都,被送进刑狱,他们警告我,若我妄动,云衾不保。” 莫邪平威神色悲戚,内心愧疚不已。 “云衾还那么小,她该有多么害怕,不行,我们一定要马上找到她,尽快赶回琣水,打听荪初的下落。” 莫邪泷璃再也等不了了。 “我们一起去!救回云衾,拿回爹的血阳刀。”莫邪平威愤然。 “还有我!” 慕星痕站在门口,暮光中,眼神坚定,凛然如风。 他补充道: “之后,我们彻底远离这场血雨腥风。” “你是说这血海深仇也不报了吗?”莫邪平威眼神震惊地看着他。 “至少不是此时。” 慕星痕走进来,双眼略显悲凉。 “你是什么意思?我们为了报仇,来善寺一战死伤无数,监站台历经九死一生,就这么退缩放弃吗?” 莫邪平威怒气冲冲。 “正因为死伤无数,而我们几乎再次失去最重要的亲人,我才说,至少现在不是报仇的时机。” 慕星痕内心万分不愿说出这些话,可他必须统筹全局,保护大家。 “那什么时候才说最合适的时候?”莫邪平威却已经心急如焚,煎熬不已。 “你们不要吵了。”莫邪文暄赫然打断他们,“现在也不是吵架的时候。” 两人都冷静下来。 莫邪文暄冷静地分析: “我知道,星痕是为了全局考虑,天霞派分散在各处的据点已经浮到明面上来,朝廷必然虎视眈眈,他们的安全也是我们的责任。何况眼下,我们身心俱疲,确是无力抗争朝廷。” “你!这是关乎到无数人的血海深仇,难道就这么断然放弃?” 莫邪平威难平心中愤恨。 “大哥,退避一时虽是无奈之举,但也能为我们保存实力,你伤痕累累,星痕重伤未愈,泷璃亦疲惫不堪,接下来要如何再战?” 莫邪文暄眉间愁绪笼罩。 莫邪平威看向其余人,可不是,自己还能战吗?谁还能战?他内心悲楚无奈。 “我曾对师父发誓,要带你们远离中原,远离纷争,不问世事,让你们都平安无事,然迫于形势,我们不得不选择主动、反击、甚至殊死搏斗。其间我有想退怯的时候,但我坚信大家的力量,坚信我们在一起没有过不了的坎,直至所有人都遍体鳞伤,生死一线间。你们怨我也好,怒我也罢,我现还是天霞派掌门,我命所有人救回云衾后,撤离大都,不得滞留。” 慕星痕目色清冽,语气决然。 “那我们先一起救回云衾。” 莫邪泷璃双眸镇定。 丞相府 皇宫的车辇停在正门,来人头戴金色纱幔,徐徐下了马车。 内院,床上的赛术连忙支起身子来,颤巍巍地说道: “叩见娘娘,娘娘怎么大驾来了俾府?” “皇上十分担忧丞相身体,让本宫前来探望,丞相还是躺着说话吧。” 吾绿舒坐在外屋的堂上,声音听不出任何一丝情绪。 “臣叩谢谢龙恩,感激涕零!娘娘,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潜伏在“臣叩谢谢龙恩,感激涕零!娘娘,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潜伏在大都肆意妄为的逆贼?” 赛术说起这些人,全身每个关节都在咬牙切齿。 “皇上说。”吾绿舒顿了顿,“不可穷追猛打。” “啊!这等于是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赛术一激动,牵动全身伤口,痛得叫出了声。 “那你我也没有办法,这次出动江湖各派却潦草收场,还让宴王捡了个大便宜,皇上本来就心生不悦,说到底皇上还是非常顾及宴王的感受的,也很倚重他。” 吾绿舒眼波流转,娓娓道来。 “是臣的失误,本以为抓住了这些人的弱点和要害,了其心愿,许以高官厚禄,此番定能摆平对方。未曾想到,武林盟主令竟在宴王手中。” 赛术表情非常颓废。 “也难怪,宴王藏得那么深,所有人都始料不及。丞相自然知道这个人才是你真正的对手。” 吾绿舒笑意款款,语气确是锋利如刀。 “娘娘说得极是,他是最大的阻碍。” 一时间,赛术眉宇深沉。 “丞相好好养伤吧,皇上盼着早日在朝堂上见到丞相。” 吾绿舒悠然起身,走了几步,后头道:“本宫差点忘了提醒丞相,这群人中有一人还是很好用的,因为他不图名利,不为私心,只有一股执念,而这股执念将会是最所向披靡的利刃。” “娘娘说得是降灵。” 赛术眼光奕奕。 吾绿舒也不回答,脸上的笑意或明或灭。 “恭送娘娘!”赛术颔首相送。 吾绿舒出门后转过一条回廊,自一道红漆小角门进入了花园里的一间暗室。 屋子没有点灯,只有小窗透进来的一束月光,朦朦胧胧照着地面的中央,整屋只有三四张桌子大小,左墙角放着一张木床,床上的女孩听到有人推门而进,警惕的靠向墙角,瑟瑟发抖。 吾绿舒静静站在门口,一直没有说话。 “你是姐姐吗?” 莫邪云衾睁大眼睛问。 吾绿舒心里一颤: 漆黑的环境莫邪云衾根本不可能看清自己,且自己还戴着纱幔。在别有洞天阁时,自己就喜欢与莫邪泷璃研制各种稀奇古怪的物件,身上的荷花滴露就是其中之一,这种香露香气非常微弱,却能持久留香,淡雅清新,曾是她俩的最爱。然而自己不知不觉中依然把它留在身边,成了一种习惯。原来,习惯这种东西,一旦形成是很难改变的。 眼前的莫邪云衾天生对气味敏感非常,她一定是把自己当做了莫邪泷璃。 吾绿舒不作回答,莫邪云衾的声音逐渐黯然: “姐姐怎么会这般冷漠对我,我一定是糊涂了。” “你们抓我来是为了要挟我哥哥与姐姐吗?那我告诉你们,我诀不会让你们得逞。” 莫邪云衾端端正正地坐好,惨白的小脸上印着轻轻的笑,那斩钉截铁的语气却让人感到不容置疑。 吾绿舒转身疾步走出花园,身后的门噶然关闭。 她取下纱幔,仰头向月,肆意大笑的脸上留下一串泪珠: “好啊!多好啊,这一切不都是你所愿吗?吾绿舒,哈哈哈哈!” 许久,在外等待的小丫鬟久不见瑶妃返回,寻了进来: “娘娘,您可是要回宫了吗?” 吾绿舒自石凳上翩然起身,擦去了眼角的泪,脸上没有一丝喜怒哀乐: “告诉前院,皇上口谕,把屋里的人放了。我们回宫!” 第十七章 医仙唐兀笑 莫邪云衾被蒙着双眼带出丞相府,经过了几弯几拐后,押着她的人把他丢在了大街中消失不见。 她取下黑布,静下心来,四处细细观望。 此时夜深人静,大街上空荡荡的,只有北风飘然而过的声音。 眼前出现一个步履轻盈,白发白鬤,眼神尤其明亮的老者。 “长老!”莫邪云衾奔跑上前去。 来人确是天宫世,他眉眼慈祥,扶着莫邪云衾左右打量: “小云衾,你可有受伤?” “长老,我没事,他们只是把我囚禁了数日,您怎么会在这里?” 莫邪云衾喜悦地问。 “我就是在这里等你的啊,我这就带你去找你的哥哥姐姐。” 天宫世拉着坚强的小姑娘,安慰道。 “真的吗?太好了。我哥哥姐姐们都好么?” “他们受了伤。”天宫世不瞒她,“云衾,历经此劫,你也长大不少,长老接下来说的话你一定要谨记。” “好,云衾晓得其中的厉害。” 莫邪云衾点点头。 “乖孩子。” 天宫世拉着她轻轻一跃,飞于夜空中。 同一片天空的夜幕下,莫邪泷璃与慕星痕正在辗转寻找莫邪云衾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 他们把赛术的别苑、私宅通通悄无声息地访了一遍。 街边的灯笼闪着微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慕星痕看着身旁心急如焚,面色憔悴的莫邪泷璃,上前拉住她: “泷璃,我内伤犯了,我们休息一下再找,放心,我们一定能找到的。” “是我太心急,我们去那边坐一下。” 莫邪泷璃扶慕星痕到河边树下休息。 “如果,我说的是如果,今夜找不到云衾的线索,明日由我一个人去赛术府邸,你与文暄带着平威先走一步,到奉元等我。” 慕星痕眼眸粲然,面带微笑。 “大哥有二哥照顾,我同你一起去。” 莫邪泷璃也十分执着。 “你知道我听你这么说,我有多高兴吗,但是,我不允许。我是天霞派掌门,这是我的使命,还有,我应该拥有这件事的决策权吧。” 慕星痕说着剧烈地咳嗽,嘴角印出殷殷血渍。 莫邪泷璃拿出手绢,轻轻地替他擦去血渍,双眸黯然,内心顿感痛楚。 “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嘛?” 他的目光沉静如渊。 “慕师兄,你就是当年元皇竭力相护,送到天霞派的三皇子。” 莫邪泷璃柔声如水。 “果然是我。” 他没有震惊的意外。 “你已然知道了?” 她却仿佛听见整颗心慢慢裂开的声音。 “因为我手臂上有终生不可磨灭的图腾,我原本以为这是思越国皇室的图腾,尽不想这是元朝皇室图腾。”他嘴角微扬,嘲讽说道:“这条命终归是欠他的。” “你不欠任何人,你只是你。”她目色攸攸。 “可是,是我给师父师娘以及天霞派带来了毁灭。” 他内心痛苦扭曲,声音悲戚。 “哪里是你!人生而有命,生生不息,谁也不应该成为刽子手们凶悍滥杀的面具与借口。爹娘从来都以我们为荣的,所以我们唯有生而不息。” 话间,莫邪泷璃的眼眸闪烁着星辰般的光,绚若琉璃。 他凝视她,千言万语化作一句: “......泷璃。” “你曾说过,她们对我们的祈愿都融入在长长的月河里了,所以我相信,她们一直都在我们心中。” 她会心一笑,转头看向河面,静默专注。 “是,我说过。”他点头,所以长久以来,他一路向前,一路无惧。 “祝鼎飞他.....”他低声道。 “什么。”她目色柔和,如月静谧。 “没什么。难怪,他屡次救我于危急之际,难怪,他看我的眼神那样深寂而复杂。” 慕星痕生平第一次觉得想要回避谈论某个人,欲言又止。 此时,天空霍然升起一道蓝色焰火,在这暗夜中显得尤为绚丽夺目。 莫邪泷璃与慕星痕两两相望,笑颜逐开。 “慕师兄,云衾有消息!” 她喜不自胜,这是天霞派约定保平安的信号。 “这真是最好的消息,我们速速回去。” 他扶起她,两人往客栈方向跑去。 泷璃,我只望永远这样陪在你身旁,哪怕是寻找,是平凡,是挣扎,是奔跑。慕星痕心里如是想。 城南客栈 莫邪泷璃推门进屋,时隔数月,终于见到心心念念的莫邪云衾。 “云衾!” 莫邪泷璃喜极而泣。 “姐姐,我终于见到你了。” 莫邪云衾紧紧抱住莫邪泷璃,“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你回来就好了。”莫邪泷璃轻声说,“我们再也不分开。” “嗯!”莫邪云衾使劲点头。 慕星痕看看同样感慨的莫邪平威、笑意温柔的莫邪文暄,一颗悬着的心放落下。 重逢,是最可期的开始。 “你这段时日都是怎么过的?” 莫邪云衾脸庞脏兮兮的,双手冰冷,这让莫邪泷璃心疼不已。 “云衾可有受伤?” 慕星痕追问。 莫邪云衾随莫邪泷璃坐下,反而安慰大家: “别担心,我被关在一个暗室里,他们并没有逼问拷打我,只有今夜一个女人来看了我,之后我就被放了。当我正站在大街之中,毫无头绪时,却看见天宫世长老,是他送我回来的。” “天宫世长老?”莫邪平威惊讶地,“可我刚才只见你一人进客栈啊?” “长老送我到门口就走了。” 莫邪云衾低下眼眸。 “他有没有什么话要你转达?”这事让慕星痕颇感蹊跷。 “有。”莫邪云衾点点头,十分慎重,“长老说,让我们或去无影山或去思越国,总之暂时远离大都。” “原来早已为我们准备好了退路。” 慕星痕的这句话不知是喜是悲。 “你们不觉得长老们的行为让人捉摸不透吗?” 莫邪平威心中疑虑加深。 “我们到大都的消息连江湖各门派都知道,而他们却从未露面过,连送回云衾也是着急得未见一面。” 莫邪文暄眼神颇困惑。 “长老知道你们的事,是他告诉我你们受了伤。”莫邪云衾补充,“我觉得天宫世长老像是神色匆忙的样子,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 大家心中疑云满布---莫邪云衾天生敏锐,她不会看错。 “也许,他们被其他事牵绊住了。”莫邪泷璃安慰她,“那来看过你的人,你看清楚是谁了吗?” “虽然我被蒙着双眼,什么也看不见,她也没有说话,但是我闻到了脂粉的香气,还有,淡淡荷香凝露的味道。” 莫邪云衾默默望向莫邪泷璃。 “是吾绿舒,亦是瑶妃。” 莫邪泷璃瞳色沉寂,肯定地说。 “瑶妃?” 大家惊愕不已。 “我潜入皇宫那日才知道她已然成了瑶妃,她亲口承认来善寺的事与她相关,而为了保护宫里那人,她对我生死相逼,显然已经不是我们所认识的吾绿舒了。” 莫邪泷璃回忆那晚情景,哀伤心痛。 “原来是她!未曾想过她竟然如此费尽心机,心狠手辣。”莫邪平威叹息。 受到雷霆打击的应数莫邪文暄,他始终无法相信这是事实。 许久,黯然开口: “这就是她选择的以牙还牙,报复我的方式吗。” “文暄,她只是选择了和她爹一样的路走,终究与我们异轨殊途。”莫邪平威坦白地。 慕星痕眼带寒光: “难怪赛术能网罗到这么些江湖势力,别忘了,千竹山可是武林中一方宝地。既然她已经对我们宣战,那我们就只有备战。” “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就让她冲我来。云衾该好好休息,泷璃你带云衾先回房吧。” 莫邪文暄对她俩淡然一笑,眼中难掩哀痛。 莫邪泷璃拉着莫邪云衾离开,回头叮咛: “二哥,如今她练成了《不世之剑》,若见到她,格外小心。” 莫邪文暄点头: “知道了,去吧。” 宴王府 青从阙坐在园中的水榭旁,仰着头,望着星星点点满目缀白的梨树。 树杈上面的人,双眸紧闭,睫毛微扇,嘴角浅笑,安静如怡。因为皮肤白皙,又着一身白衣白裙,像极了梨花仙子。 “你说,她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终于,树上的人悠悠开了口。 青从阙转头看着远处,眉眼粲然: “清冽如泉,皎然似月,飘逸如雪,生命似火。” 树上的人凝神以望,无比专注地看着青从阙,仿佛从她绚丽的眼眸中可以看到不远处站着她所形容的人的模样。 “你愿意试试帮她吗。” 青从阙没有询问,确切地说她只是提一个建议,毕竟这件事很难很难。 “全力一试。” 树上的人,笑意自唇边慢慢漾开,如水波涟漪般美丽。 “兀笑,谢谢你。” 青从阙这才惬意地迎着风,任凭絮絮梨花飘落在身上,双眼饱含着期寄的光彩。 鸢尾山树林 林间月光斑驳,晚风轻抚,山鸟只影,明月空濛。 一双比女子还要雪白纤细的手,拿着一只玉箫,薄唇轻启,一曲《明溪曲》抑扬顿挫,悠然传扬。 莫邪泷璃自薄雾间缓缓走来,目光清冷如雪。 “难怪自来,月不解饮,影随我身。” 箫声停,白衣男子冰冷的语气悠悠道。 他转身,眼眸冷峻,傲然而立,正前方的女子清冽安静,点尘不惊,双眼动人如琉璃。 “终于唤来你。” 他迈步向前。 莫邪泷璃停住脚步,反射的戒备,眼里只有一层冷冰冰的寒霜。 “我在哪里见过你吗?”他自言自语道,“我知道了,我虽未曾见过你,却如此熟悉,因我们是一样的。” 他说完,嘴角微微扬起,头也微微扬起,看着朦朦胧胧的月色,独自微笑。 “我叫降灵,你记住了,可不能遗忘!” 他说完拿起玉箫继续吹奏,曲调更加缥缈悠远,犹如出自万里高寒之巅。 莫邪泷璃低下头,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唯有双眸愈来愈黯淡。 将灵的唇边始终挂着一抹玄妙无比的笑。 曲毕之后,两人逆向而行,慢慢消失于薄雾尽头。 城南客栈 青从阙敲开莫邪泷璃的房门,满脸重逢的喜悦: “泷璃。” “姐姐。” 莫邪泷璃亦是安然欢喜。 “我知道你们将要离开大都,今天特意给你引见一人。” 青从阙转过身。 唐兀笑提着药箱缓缓而进,只见她紫衣紫钗,眉眼俊秀,肤白似雪,气质飘然。 “泷璃,这是唐兀笑师妹,我对医理只是略懂一二,兴许唐师妹可以为你一解疑惑。” 青从阙眼中尽是期许。 唐兀笑是第二次看到莫邪泷璃,上次情势危机,大家匆匆一别,而今如此近距离看到她,唐兀笑却有一种莫名的感觉,眼前的人让自己觉得遥隔千里,甚至无法感觉到她。 “兀笑,这是泷璃。” 青从阙的引见把唐兀笑拉回现实中来。 “我先为莫邪姑娘诊脉吧。” 唐兀笑眉眼深藏。 “有劳唐姑娘。” 莫邪泷璃颔首。 唐兀笑微笑,坐在桌前取出药箱里的金丝手枕。 “莫邪姑娘近日可有何不适?” “之前受伤,几乎夜不能寐,近日却睡得安稳。” 莫邪泷璃神态静怡。 “可还有头痛的症状?” “没有了。” “服的是什么药?” “化瘀白草方。” “化瘀白草方对于内伤是极其对症的,可并不能缓解头痛。还有,你的伤都痊愈了,你,从前有过伤不治自愈的经历吗?”唐兀笑秀眉微颦,直言不讳。 莫邪泷璃微微点头,青从阙内心一惊。 唐兀笑凝视对方: “你的这种不药自愈,我倒是见过。” “是谁?” 青从阙急切地。 唐兀笑慢慢收起药箱,神情十分慎重: “我大师兄。” “杜寒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青从阙眼中满是疑惑。 “如今的他,武功盖世,名动武林,谁能轻易伤得了他呢!可儿时,他为了练功常常是遍体鳞伤,每每却能不治而自愈。”唐兀笑唇边牵起一记苦笑,“我想我该回去问问大师兄了。” “兀笑。”青从阙的心逐渐不安,“你确定他们二人的病症是一样的吗?” “放心,我一定会帮莫邪姑娘找出症结所在,先告辞。” 唐兀笑提起药箱,急急离开。 莫邪泷璃望着唐兀笑的背影低头冥思。 “泷璃,不必担忧,朝花门唐家是世代医仙,兀笑即是第十代嫡传子孙,她定能帮你。” 青从阙握住莫邪泷璃的手。 “我并不担心她能医治我的病,我只是太过担心她能医治我的病了。姐姐,朝花门从不轻易为外人诊治,想必姐姐定是为了我相求于人,泷璃更是心中不安。”莫邪泷璃目色深寂。 “落雪剑阁与来善寺渊源颇深,她即是来善寺的第三弟子,这份恩情她自是要念的,你的事我必须管,放心。” 青从阙眉间温柔如水,瞳色绚丽。 “我们决定两日后离开大都,带我大哥与云衾去安静的地方疗伤,此去一别,姐姐多加珍重。” 莫邪泷璃满眼不舍。 “这么快!”青从阙语气略显哀伤,瞳色沉寂,“这是你的木兰剑穗,我深知你们一路艰难,也一路执着,你有你的信念,我唯有一愿望你珍重自己,安定之后,给我带一个平安口信。还有,落雪剑阁的大门永远为你开启。” 莫邪泷璃合上青从阙的手,紧紧相握,眼眸灿若星辰: “这剑穗自小从未离开过我身边,如今,我想它已有了新的主人,请姐姐替我永远保管它,也留一个念想吧。” “我一定好好保管它。” 两人深深相拥。 宴王府 唐兀笑一路急急忙忙回到王府,直奔书房中去。 “大师兄!” 她推开门之际立刻噤声。 檀木软塌上,祝鼎飞单手支着头,双目微闭,呼吸均匀,正在小憩。 唐兀笑放慢脚步,走近。 这张脸,贯穿自己整个童年少年时期的时光,再熟悉不过,亦是这张脸,好似总与自己隔着山山水水,再陌生不已。 下一秒,陡然张开的黑眸,亘古不变的冷冽,深邃如海,无波无澜。 “祝师兄。” 唐兀笑接触到他双眼的一瞬,静默低下眉眼。 杜寒一适时地闯入,停在门口,挑了挑眉: “你们这是在干嘛?” 祝鼎飞缓缓望了一眼窗外,起身坐好,目光格外清冽: “什么事?” “师妹先说吧。” 杜寒一进来坐好,独自倒好一盏茶,慢慢品尝。 唐兀笑转身走了几步,满脸质疑: “你们是否知道莫邪泷璃的病症如此特殊吗?” 杜寒一举目相望,神色凝重。 而祝鼎飞眼中毫无波澜,语气如冰: “她现在是什么情况?” “魔性入侵三分,并且迅速剧增。”唐兀笑不安地说,“这样的速度之下,她决无化解回环的可能,也无驾驭之力。” 杜寒一惊骇: “当初,我亦不过是经历两年之久才被师父与你发现体内魔性附属,她何以如此之快?” “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大师兄是因为修炼幻化神功,必然之境,且魔性入侵速度缓慢,师父才能以一身内力为你驱渡。可她为何会遁入魔境?难道这世上还有另外一种内功,修习时是会让人迷失心智而入魔的。”唐兀笑思虑深深。 “青师妹亦为她探过脉,她的内力与先前均无变化,这与我之前确不相同,她应该是另外的情形。” 杜寒一向来观察入微,细细推测道。 “自身带有魔性?” 唐兀笑眼神迷离,语气肯定,她的话让四周空气骤然肃冷。 “何以见得?” 杜寒一眉宇清扬,眼罩雾色。 唐兀笑望了一眼静坐在榻上的人,此刻他面色清冷,眼眸瀚海无际,看不到一丝的波澜起伏。 “你们可还记得,苍穹崖的照钰漯嘛?”唐兀笑凝神问道。 第十八章 梧桐亭之约 杜寒一猛然想起: “二十年前,继名扬四海的照禛之后,照钰漯是苍穹崖第十六代掌门,亦是武林中百年一遇的顶尖高手。恍惚记得,家族长辈谈及苍穹崖皆讳莫如深,他一门鲜少走动于江湖。” 唐兀笑站于窗前,声音清冷,细细道来: “是,当年苍穹崖以独门内功心法翘首武林,世人传扬膜拜,他们却深居简出。直到照钰漯一夜之间弃正成魔,苍穹崖对外只声称照钰漯练功伤重,不能继续承认崖主之位,退居苍穹崖底终生不得出。其实老崖主照奉前辈生前曾到朝花门求医,照前辈也是这般症状,于三十岁时突发魔性,几乎遁入魔道。当时,我的祖父竭力医治他而无果,照前辈自刎而亡,还留下一件信物,警示后人,凡照家后世不可为祸武林,朝花门从此只字不提此事,深隐雪藏二十余年。” “竟有这番渊源。” 杜寒一第一次听见关于苍穹崖这般详细的原委。 “你是说苍穹崖一门世代身负魔性。” 祝鼎飞转头间,双眸冷彻如冰。 “正是如此。” 唐兀笑心中一惊:他的反应太不寻常了。 “可知苍穹崖的后人如何了?” 杜寒一望着左右两人对视的目光逐渐深沉,一个凌冽无双,另一个猜忌复杂。 “照钰漯被囚禁之后,照氏一门子嗣稀薄,淡出江湖,苍穹崖再无任何消息。” 唐兀笑首先收回视线,语气痛惜。 “据我所知莫邪姑娘只发作过一次,就入魔三分,眼下时机万不可待,唐师妹可是想用冰凌珠?” 杜寒一这句话就是在预示,此事来善寺要管。 “大师兄,我有此意,只是我不得不劝诫你们,她若成魔,必定危祸世间,我们怎能袖手旁观?” 唐兀笑眉间嗔色,她必须如实说出自己的打算。 “她不会。” 祝鼎飞打断她,语气决然。 唐兀笑凝眸望他,良久: “好,但愿如此。” 说完悻悻然而去。 杜寒一轻叹一声: “你何必与师妹争执,她说的未必没有可能,莫邪姑娘的症状我们暂时无法掌控。” 祝鼎飞望向门外远去的身影,目色空寂,淡淡说了句: “对不能掌控的事,倾力而为,结果如何,我不在乎。” “既然你意已决,那我留下善后。” 杜寒一蓝眸闪烁着微光,他知道祝鼎飞此事决心一下,没有转圜余地。 “我会尽快带她离开,余下事情师兄自行处理。” 祝鼎飞回予最信任的眼神,他们之间无须多言,默契即是千言万语。 城南客栈 莫邪泷璃竭力调息,无奈身体里有一股强大如逆流般的气息四处乱窜,无法归一。 她不得不停下来,睁开眼,烈焰似的瞳色慢慢褪去,满额密布汗珠。 抬眼,空寂的眼眸正正撞上那沉静如渊的黑眸。 “你,何时来的?” 莫邪泷璃撇过脸。 “如今再深厚的内力也只能暂时稳定你紊乱的气息,你必须跟我走,我能帮你。” 祝鼎飞凝视对方,眼神专注。 “我不需要,你不要再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我面前。” 她同样语气坚决。 “你还是认为我是你此生的敌人?你应该从来都是如此吧。”祝鼎飞神情淡然。 “难道这次的血雨腥风还不能表明我们的立场截然相对吗!宴王难道还要自欺欺人。” 莫邪泷璃狠狠与他对视。 “好一个宴王!莫邪泷璃,我只说一遍,如今只有我能救你。” 祝鼎飞能感觉到她眼中异常强烈的敌意,脑海中尽是慕星痕与她执手相牵的画面。 “我也只说一次,我宁愿死也不要与你有任何牵连。” 莫邪泷璃一字一句,字字决然。 祝鼎飞黑眸骤冷: “只因为我是皇子!慕星痕他难道不是吗?” “他与你不同。” 莫邪泷璃斩钉截铁。 “你说什么?” 祝鼎飞的双眸逐渐冷寂肃杀,双手紧紧握拳。 “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自然明白,他与我一样,亦是这场阴谋的受害者,他,亦是特殊的那一个。” 她丝毫不顾及对方已然瓦解碎裂的心。 “我呢?” 他最后说出两个字,内心支离破碎。 “你与背后那个人自始至终都是幕后推手,罪魁祸首。”她唇边漾开一记轻轻的笑,此刻竟显得无比挑衅,“我们既是仇人也是陌路人。” 再次凝视她的眼眸,尽是疏离的陌生和抹不去的恨意,异常坚定异常浓烈。 “原来如此。” 他闭上眼,声音寂寥,毅然转身消失于迷茫夜色里。 莫邪泷璃急忙转身吐出一大口鲜血,瞬间瞳色黯然,跌坐在地上。 抬手抹去嘴角的血渍,顿时,只觉自己虚弱无力。 “终于走了。”她欣然而笑。 窗前的莫邪云衾捂住嘴,泪眼迷蒙,把刚才所发生的这一切完完整整看在眼里。 莫邪云衾欲转身离开,忽瞥见门口放了一封信,她拿起来一看笔迹,顿时花容失色: “吾绿舒。” 速速返回房中,她打开信--- 莫邪泷璃,皇宫一别,生死不论,特邀你与莫邪文暄一聚,信已送至他处,明日子时,梧桐亭。 “吾绿舒要约姐姐和二哥做什么?她一定有什么阴谋。” 莫邪云衾忐忑不安。 坐下来冷静一番,她眼神坚定: “我不能让她见姐姐,更不能让她再伤害他们。” 雨君山 四个身披斗篷的人,一步一步跟随降灵缓缓走进烛火幽暗的密室。 “好了,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没有我的命令,你们最好待着,哪里也不要去。” 降灵碧眼盈盈。 四个人一直屹然不动,黑色的帽檐深深遮住了他们的眉眼,只看见四双枯白的手无力地垂着,掌心间绿光荧荧。 “提线木偶?说起来是我第一次玩这个游戏,深觉有意思呢。” 降灵大笑起来。 翌日梧桐亭 这是一个僻静的湖中亭,小亭由一条石子路延伸到湖心,分左边梧亭和右边桐亭两座小亭。 吾绿舒由一行侍卫簇拥着来到湖边,她雍容华贵,步步生香。 停住脚步,她微微抬手示意,侍卫就止步湖边。 “不曾想你如此心急,竟早来了一个时辰。”吾绿舒边走缓缓上梧亭,边对着桐亭里的莫邪泷璃说,“侍卫回禀我的时候,我非常惊喜呢,你如此急于见我吗。” 莫邪泷璃披着披风,衾帽轻掩,眉眼微垂: “你四处追捕我们,我才乔装而来,有何事,今日我们就说个明白。” “好啊。”吾绿舒迎风而立,眼含凌厉,“我倒要听听你们这群残党余孽还有什么可挣扎的!” “天理昭昭,正义公道,我们是不是余孽为祸总有世人定论。” 莫邪泷璃忿然。 “可笑,这天理公道,人心所向,此刻不正是在我的手里吗!” 吾绿舒嫣然一笑。 “绿舒,今日权欲熏天的你安心吗快乐吗?望你迷途知返。” 莫邪泷璃语气挚恳。 “你们什么时候才能一改惺惺作态,光明正大之词,处心积虑来大都复仇的是你们!要正义降临的也是你们!你们未免太贪心!” 吾绿舒高声一喝,湖边的侍卫立定继发。 “你爹出卖义兄,纵火毁阁,与朝廷狼狈为奸,追杀天霞弟子,就是你所谓的天理吗?” 莫邪泷璃迎上她的眼,眼神冷冽。 “你敢提我爹!莫邪天早有预谋,下了逐光令截杀我爹,他又有几分光明正大,有几分情义可言?若不是我爹在大火之际出手相救,你的哥哥、师兄早已是泉下亡魂,还有什么资格信誓旦旦来此寻仇?” 吾绿舒冷眼一斜,愤恨难平。 “没有因哪有果!我们都失去了太多,你要怎样才能罢手?” 莫邪泷璃沉声问道。 “罢手?也不是不行,只要你死!你拥有得太多,太多人为了你以命相托,你哥哥、你师兄、甚至逐光令长老,都为你生死相护,倘若你死了,看着他们一个个伤心欲绝,痛不欲生,该是多么尽兴的事。” 说罢,吾绿舒点地一个飞身,身轻如雁般翩然而至桐亭中。 莫邪泷璃奋力合掌迎上前。 “嘭”的一声,只见莫邪泷璃猛然跌倒在亭中,面纱掉落,口吐鲜血不止。 “你不是她!她的内力不会如此薄浅。”吾绿舒杏目圆瞪,在看清对方的脸时惊愕不已,“云衾......” “你说的话到底算不算数?只要我死了,就不再追杀他们?” 莫邪云衾抬头怔怔而问。 “你为什么要如此!”吾绿舒拧着眉,怒吼,“我已经放过你,你偏偏自寻死路?” “用我的命换姐姐们平安,你要得不就是一条命吗?我给你,你......可......算数?” 莫邪云衾趴在地上,仍不放弃。 吾绿舒向后踉跄两步,唇边勾起肆无忌惮的笑: “还是为了她,哈哈!没有一个人不是不为她,你知道吗,若没有她、没有慕星痕,你们怎会家破人亡,亡命天涯!” “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啊。” 莫邪云衾弱弱地说道,眼带笑意。 她的笑刺痛了吾绿舒,自始至终他们都是一家人,倾心相护生死相依,唯独只有自己,一个可抛可弃的无关紧要的人!一个叛徒!那么,自己是该好好扮演好角色。 “我成全你。” 吾绿舒的笑阴风仄仄。 “住手!” 在吾绿舒拔剑之际,莫邪文暄电光飞驰般的冲到湖边,边大声疾呼边斩杀阻拦他前行的侍卫。 “终于来了。” 吾绿舒正面而立,转瞬间面如死灰。 “吾绿舒,你最恨的人是我,不是吗?” 顷刻间,湖边侍卫已半数毙命倒在他的剑下,他立剑冲进桐亭内。 吾绿舒一扬手: “都退下。”侍卫们原地不动。 莫邪文暄赶上前,抱起奄奄一息的莫邪云衾,迅速封了她的穴道: “云衾,你为何会在这里?” 莫邪云衾只是一个劲的笑: “离开......大都......” “云衾,二哥会救你,你别睡好吗?” 莫邪文暄用颤抖的手拿出药丸,喂到莫邪云衾嘴边,“云衾!云衾!等我!” 莫邪云衾缓缓闭上双眼,嘴角仍挂着那记微弱的笑容。 “云衾!” 莫邪文暄悲嚎的喊声震彻整个湖心。 慢慢放下莫邪云衾,他冰冷血色的双眼注视着面色阴沉的吾绿舒,眼前的人外表华光溢彩,气势凌人,内心却毒如蛇蝎。 “你竟如此恶毒!她还只是个孩子,你痛恨的人,要杀的人是我!” 莫邪文暄愤怒咆哮。 “她是为莫邪泷璃而死的,你也要吗?我忘了,莫邪泷璃是你的心头挚爱,你自然是愿意为她而死的。” 吾绿舒唇边扬起一记悲凄的冷笑。 “你简直丧心病狂,胡言乱语,我杀了你。” 莫邪文暄的话几乎是咬牙切齿。 他执剑向前,吾绿舒挥剑一挡,两柄剑撞击出声声剑啸,莫邪文暄一个转身,剑影如风,直剑逼近,紫元宝剑即时荡起冷冷青光,吾绿舒手中剑陡然回旋,有疾电暴雨之势,两人诀然怒视对方,剑尖都逼近对方喉咙。 曾今的情侣,如今的死敌,若非你死,便是我亡! 忽然一双手横空插入,只见一道绿光闪过,莫邪文暄胸口被重重一击,整个人撞在亭中立柱上,紫元剑掉落。 “你!” 莫邪文暄霍然抬头,吾绿舒身旁站的人就是那日与杜寒一对峙的栗色长发男子。 降灵长发飞舞,目色空诀,面容枯白,宛如幽灵: “娘娘打算如何处置呢。” “死,对于一个人来说,太容易了。莫邪文暄,在我爹活着的着这三个月里,什么是苟延残喘,什么是生不如死,他每一次痛苦的喘息,每一份仇怨的心情,我都感同身受。昨夜,他终于解脱了,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没有了,我会把这份血海深仇延续下去,与你们不死不休!我要你活着,从今以后,尝遍生离死别,爱而不得,乱箭攒心。” 吾绿舒笑焉如魅,绿光熠熠的眼中满是狠戾。 吾木相昨日死了?逐光令长老当日是留下了他的性命吗? 莫邪文暄脑海中一惊,竟不知是喜是悲! “杀妹之仇,誓死必报!但妨我有一口气在,你就准备好寝食难安,血债血偿。”莫邪文暄捂住胸口,摇摇欲坠,看着地上的莫邪云衾发誓道,“我与你不再有半分瓜葛,你伤害我的家人,我纵死也要与你同归于尽。今日是你杀我的最后时机!” “这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降灵歪着头,凤眼一挑,饶有兴致地说。 “那我就恭候大驾了。” 吾绿舒头也不回,缓缓说道。 城南客栈 唐兀笑娴熟地把手中银针都一一按序落在莫邪泷璃的头上、背上,唐兀笑眉间舒张,稍稍松了一口气。 “兀笑,怎么样?” 青从阙一直站在床边守候。 “暂时压制住了,现在我要用冰凌珠试试,青师姐,需要你输一些内力给她,她现在一点内力都用不上,我怕冰凌珠会伤及她的肺腑。” 唐兀笑轻拭额头上的汗。 “好。” 青从阙坐于莫邪泷璃身前,唐兀笑坐于身后,把一枚蓝色菱形的玉石放在莫邪泷璃手中,二人合力缓缓输送内力给莫邪泷璃。 莫邪泷璃发间慢慢冒出些许蕴气,但她仍旧面色如冰,握着冰凌珠的双手忍不住轻颤。 少时,唐兀笑、青从阙撤掌,唐兀笑面色凝重: “成效不佳,我记得当年我师父就是如此为大师兄驱渡魔性的,想来是我们的功力尚浅,达不到效果。” “兀笑,我记得儿时杜师兄有一段时间常常不住在大智山中,他是否就是为了祛除魔性?” 青从阙一直有此疑问。 “是。” 唐兀笑知道瞒不过她。 “他去了哪里?” “他......青师姐,你不要问了。” 唐兀笑极力掩饰不安。 “果然还有隐情。” 青从阙早知道魔性没那么容易驱渡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那样是万不可能的。” 唐兀笑一口否决。 “为何?既然我们能依照旧法挽救泷璃,还有什么可顾忌犹豫的?我不明白,在医者心里,人命不是重于一切的嘛?” 青从阙心情万分急切。 “人命自然是重于一切的,但此方法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惨重太残酷了,我不想再看到有人为了此法重蹈覆辙,也不会允许那样的事发生。” 唐兀笑双眸决然,语气坚决无比。 青从阙似乎明白了,这件事除了来善寺的人,其他人均一无所知,也绝不可能办得到。 莫邪泷璃睁开眼睛,语气微弱: “姐姐我想喝水。” “我去拿水。” 青从阙从唐兀笑脸上移开不解的目光,转身去倒水。 “唐姑娘,真心谢谢你,我感觉好多了。” 莫邪泷璃报以感激的微笑。 “我能做得太少,你切记需要你天长日久的修习压制内力之法,不可任意激发,否则你的身心将会严重受创。” 唐兀笑眼眸低垂。 “我记住了。” 莫邪泷璃眼眸分外沉静。 唐兀笑开始想仔细了解这个人,魔性反噬之痛,痛入骨髓,可一直以来,她没有丝毫的怯弱,甚至不喊一声痛,这需要有多么强大的意念和毅力才可做到。 “我好很多了,姐姐替我送送唐姑娘吧。” 莫邪泷璃接过水,对青从阙说。 “告辞,我明日再来。” 唐兀笑提着药箱起身离开。 莫邪泷璃眼看二人出了门,想到一天没有看到莫邪云衾的身影了,托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向外走去。 第十九章 初入魔镜 此时,莫邪文暄抱着莫邪云衾的尸体失魂落魄地走进客栈的东院门,身后还跟着不少好奇围观的男女。 “云衾,她怎么了?” 青从阙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莫邪云衾面色如尘,毫无生气,莫邪文暄则双目涣散,如行尸走肉般。 莫邪文暄终于支撑不住,一个踉跄跪在地上,他,无伤无泪。 唐兀笑上前一把脉,错愕地: “人已经死了。” “怎么会死?昨晚我还见过她,她还好好的!” 青从阙的心口仿佛被重重一击。 “可否先不要让莫邪姑娘知道此事,她目前情况极其不稳定。” 唐兀笑最担心的会刺激莫邪泷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我已经,知道了。” 身后一个声音恍惚传来。 大家回首以望,门口的莫邪泷璃瞳色决冷,正一步步走近。虽距离他们的位置不过十数步,但她每走一步却如千斤之重,万里之遥。 宫门口 杜寒一远远看见祝鼎飞走出来,几步赶上前去,神情焦灼: “你终于出来了。” “我向皇上辞行,你是知道的,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等不及我回去说?” 祝鼎飞鲜见杜寒一如此紧张。 “莫邪云衾死了。” 杜寒一脸色一沉。 “什么?” 祝鼎飞万分震惊。 “是吾绿舒,她约莫邪泷璃到梧桐亭,可不知怎么的,赴约的却是乔装而去莫邪云衾,莫邪云衾当场被其一掌毙命。我知道你们昨晚闹得不愉快,你既有去的理由,也有不去的理由......” 祝鼎飞会为此事奋然而不顾,亦是杜寒一所担忧之其一。 下一秒,祝鼎飞飞身消失于眼前。 “我知道,你非去不可。”杜寒一蓝眸如渊,立刻跟随而去,急切叮咛道,“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她,她正处在控制魔性的关键时刻。” 莫邪泷璃扑通跪在莫邪云衾身侧: “云衾,云衾,你看我一眼,你怎么了?”抚过她稚嫩的脸颊,握住她冰冷的手,眼泪决堤如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可以这么吓我,求你,醒来看我。” “啊!”随着莫邪泷璃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周围烈风卷动,呼啸不止,莫邪泷璃在寒风中乌发翻飞,血瞳暗涌,眼中饱含冽冽杀气。 祝鼎飞及时赶到,猛然被眼前的景象震慑。 杜寒一紧随其后,冲人群喝道: “还想要性命的,马上离开!” 众人叫嚷着一哄而散。 “泷璃!”青从阙上前一步,想拉住她。 “阙儿!” 杜寒一连忙伸手,却还是迟了一步。 青从阙被滚滚涌动的气流反推回去,杜寒一扑上前一下将她抱住,二人被掀翻在地。 “你现在不能接近她。” 杜寒一替怀中的人擦去嘴角的血渍,关切地说道。 “她入魔了吗?” 青从阙顾不得伤,心急如焚。 “她根本听不见你的声音。” 杜寒一边缓缓说着,边垂下空寂的蓝眸。 一直在房内为莫邪平威疗伤的慕星痕听见外面喧闹嘈杂,打开门查看。 “泷璃!” 却见院子中一片狼藉,莫邪泷璃只身站在其中,红光蕴照,杀气腾腾!慕星痕跃身几步跳下二楼,莫邪平威也冲将下来。 莫邪泷璃的眸色犹如锐利剑刃闪射出的寒光,她手里道道红光霍然升起,转眼间顺空而下,凌厉得像要将天地都粉碎一般。立时,整个院中红光炸泄,枯叶似剑,树木折断,烟尘滚滚。 “你们避开。” 祝鼎飞对着呆住的唐兀笑说道,漆黑的眼眸决然如斩不断的夜幕。 “你不能上前去!” 唐兀笑苦苦央求。 “带他离开。” 祝鼎飞看了一眼被席卷在地,方才缓过神来的莫邪文暄。 唐兀笑无奈,拉起莫邪文暄,速速退到院外。 慕星痕刚近莫邪泷璃十步之内,只觉一阵阴风排山倒海袭来,整个人便失去重心被狠狠抛向高空。 杜寒一猛然抬头,眼中蓝光一闪,点地而起,以如明神掌的掌风接住急速坠落的慕星痕。 慕星痕落地后仍然心有余悸,全身绷紧得像一块石头,心中沉坠得像灌满了冷铅,既说不出话,也没有了力量。 其余人皆惊呆了! 祝鼎飞站在莫邪泷璃的右侧,宛如与她隔着重重障碍,他使出云崖轻功,转眼到了她身边,起手荡开一道白芒,一掌缓缓劈下。 “不要伤她!” 莫邪文暄声嘶力竭喊道。 祝鼎飞这掌成功引起莫邪泷璃的全部注意,她转身就要铆足了力气攻击,祝鼎飞趁机一转身,掀起的白芒沉沉落下,像一道屏障,挡在二人中间,他举手间,一枚细小银针扎进她的昏睡穴。 莫邪泷璃感觉全身无力,血色眼眸忽明忽灭,她张开双臂,冷冽的风再次自四面八方汇聚袭来。 “小心!” 杜寒一眼见不妙,飞身上前去。 强大的冲击力逼得祝鼎飞衣袂翻飞,连连震退,重重跌在狼藉破碎的地上,身后的杜寒一也不能幸免。 “师兄!” 青从阙、唐兀笑不顾一切地跑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半空中乱窜的气流突然凝滞般,随着莫邪泷璃体力耗尽缓缓倒下,四围风散云开,尘埃落定,白昼重现,万物静默。 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把莫邪泷璃从冰冷的地上抱起,她虚弱地靠在那怀抱之中,仍旧忍不住得发抖。 手指轻柔地擦去她脸颊上的血,把莫汉冬玉放在她的掌心,静静抱着她,直到她的心神慢慢平复下来。 唐兀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苦涩地一笑: “为了她,你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吗?” 莫邪泷璃无力地张开双眸,看见祝鼎飞的那一瞬间,就陷入了他举世无双的深邃黑眸里。 祝鼎轻抚开她额前的发丝,唇边挂着一抹温柔的笑,看起来略有几分苍凉: “别怕,有我呢。” 莫邪平威一瘸一拐跑过来,紧紧抱起莫邪云衾,悲恸欲绝: “云衾,是谁害死你?大哥没有保护好你! “是吾绿舒。” 莫邪文暄的语气阴风仄仄。 客房内,莫邪云衾就安安静静地躺在里屋,莫邪泷璃几乎是精疲力竭,正在另一边昏昏欲睡。 唐兀笑把护心丹分发给每个人,脑海中全是今日所见祝鼎飞的不同寻常,他会为她失去冷静,他会为她舍命相救,他会为她温柔如水。 唐兀笑陡然眉头紧皱,可是,她是魔...... “我要带泷璃走。” 祝鼎飞的双眸冷粹如冰,语气决然。 “你可真是嚣张霸道,不可理喻!她为何要跟你走?” 慕星痕目色凛凛,冷冷问道。 这是慕星痕知道身世后两人第一次见面,四目再相对,已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爱恨深重,恩怨几重。 “泷璃是我妹妹,她今天为何成这样,大家心知肚明!尽管你是武林盟主,是宴王,也绝不可能带走她。” 莫邪平威直言自己的坚定态度。 “如你们所见,每次控制不住魔性,几乎都会要了泷璃的性命,你们先冷静一下,在座的有两位精通药理,一起研究泷璃的病要紧啊。” 青从阙语重心长,再不想看到两方做无谓争端,浪费宝贵时间。 “不管今日之前各位的立场如何,如今我们的意愿皆是一致的,是否抓住时机治病最为重要,大家对此可有异议?” 杜寒一询问。 众人缄默。 杜寒一点头示意唐兀笑。 唐兀笑站出来,神色忧虑: “先前莫邪姑娘体内的魔性只被激发了三成,今日受到如此大的刺激,魔性已激发出一半,可以说她已经不受药石控制,如此下去,她的魔性会具有毁天灭地的力量,谁也阻拦不了。” “泷璃为何会突发魔性,自小我们都没有见过她如此?” 莫邪平威万分费解。 “她的魔性一直被封印着,只有遇到巨变,加之时机的重合,才会被激发。只是你们都不知道这股力量的存在罢了。” 唐兀笑解释。 “我知道。”慕星痕的目光悠远,细致道来,“师父临终前把一切告诉了我,泷璃自小体质特殊,小伤小病会不药而愈,即使中毒也比别人恢复的快,她身体里带着一股魔性,幼时由逐光令两位长老加以封印,如若一生安然无虞,将不会被激发出来,就与我们无异。” “原来我爹娘一直不放心泷璃,竟是这个原因,我爹可留下话来如何化解?” 莫邪平威心中始终抱有一线希望。 慕星痕眼色黯然,摇了摇头: “师父曾求教过逐光令长老,他们亦无化解之法。” “现下,冰凌珠、莫汉冬玉都只能暂时缓解她的痛楚,无法根治。” 唐兀笑心情沉重地说。 连朝花门唐氏都束手无策,众人的心顿时一起跌入云雾深渊。 “我要知道,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慕星痕瞳色空寂。 “魔性全部被激发而出,犹如洪水泛滥不可逆转,她整个人不再是原来的她,她将心性大变,杀戮成河,毁灭生灵,最后会脏腑受创,力竭虚脱致死。” 唐兀笑一字一句地说。 “老天,你为何对泷璃如此残忍!”莫邪平威惊骇,“文暄,你到是说话,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不会,不会到那一刻的,我们一定可以救泷璃。” 青从阙再也不想听这些什么最后结果的假设,跑向莫邪泷璃床前,握住她的手,泪雨滂沱。 “别再耽搁,你们若为她着想的话,让我带走她。” 祝鼎飞目色镇定,语气不容置疑。 “你能有什么办法能救她?凭什么我们要相信你!” 莫邪平威的敌意异常异常强烈。 “就凭我也和你们一样,希望她活着。” 祝鼎飞声声平仄。 唐兀笑苦涩一笑: “他还是决定了。” 莫邪文暄缓缓站起来迎着祝鼎飞的目光,字字分明地说: “他,可信。” 短短几个字却充满了肯定、信任,亦给了其他人,满满的保证与希望。 “文暄,云衾不在了,泷璃现在已是满身伤痕,应该留在我们身边照顾,让他带走,如何能保证治愈泷璃,我们又如何可以放心不管不顾!” 莫邪平威的心底是绝不容忍莫邪泷璃再出任何意外的。 “你所言极是,我的方法不一定是万全之策,毫无风险。迄今为止,此法只有一个人用过,我无法保证没有丝毫危险,但为了她,我定要倾尽全力一试,今日我不是与你们商量,你们也阻止不了。” 祝鼎飞坦然面对他们的质疑。 “早知你狂妄!人命不是儿戏,我们诀不允许你拿泷璃来试验!你应该知道,我们会为了泷璃拼命!” 莫邪平威声赫赫,升起强烈的戒备之心。 “别争了,你们再这般争执耽误下去,只会错失时机。” 青从阙的心里亦是纠结悲痛。 “近日我翻遍了名医药典,各方古籍,泷璃体内的魔性唯有至巅之冰与至纯之内力可压制,寻得到至巅之冰,又有至纯内力者非来善寺不可极,让他带走泷璃尚有一线转机,留下,并无半点生机。” 莫邪文暄眼色沉痛,也直言不讳,“你说用过此法的人控制住了魔性,是谁?” “正是我。”杜寒一面色安静,嘴角牵起一抹淡然的笑,“你说得没错,如果这世上有一法可救莫邪姑娘,那非此法不可为。” 青从阙回头望向杜寒一,金瞳绚丽如华。他仍是站出来,为了救莫邪泷璃,自己没有看错人。 “我反对!”唐兀笑义正言辞,“她并不是来善寺中人,怎能进入来善寺秘境禁地,还要修习来善寺内功心法驱渡魔性,这简直是诞妄不经,我诀不同意!” “这是大师兄与我的事,师妹你不用管。” 祝鼎飞目色骤冷。 “师兄,其他事我可以不理会,但来善寺几百年渊源流传的内功心法从不外传,怎么能如此草率地传给一个外人,师兄们要置寺规戒律于何处啊?你们救人心切,可我不能不为你们的名誉考虑。” 唐兀笑字字恳切。 “师妹,这事由我来决定就好。” 杜寒一眉眼含笑,淡静如海。 其余人都看向杜寒一,仿佛看着他就依稀可见一缕缕生的阳光。 “为了一个女子,你们竟要无视先师遗言吗?我即刻便传书于沉师叔,她必前来阻止,定不容许你们胡来!” 唐兀笑始终坚持原则,不卑不亢。 下一秒,慕星痕的剑尖直抵唐兀笑的咽喉,双眼凛冽: “难道人命远远比不过一则寺规吗?” 唐兀笑并未料到慕星痕会兵行险招,只一双愤然的眼望着祝鼎飞。 “勿冲动!我师妹只是怕我等悖逆门规,并没有不救莫邪姑娘。” 杜寒一上前安抚。 “别伤她,她只会帮助泷璃,不会害她。”祝鼎飞眉宇一皱。 “慕掌门,你误会兀笑了!你关切泷璃之心我们能体会,还请放下剑,杜师兄乃一代名门之后掌门,答应救人绝不会反悔,祝师兄对泷璃更是以命相护,青从阙也愿意一路相随,协助保护泷璃,直至她治愈。” 青从阙站起身,言语真挚。 “你们要她活吗?” 杜寒一目光审慎,凝视众人。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紧张的气氛下,人人心情凝重。 莫邪平威看了一眼莫邪文暄,深深埋下了头: “无论如何,我要泷璃平安无事。” “好。唐姑娘是我冒犯了。”慕星痕放下剑,拱手行礼深表歉意,“祝鼎飞,我将泷璃相托于你,你必得护她平安无虞。” “放心,她活我活。” 祝鼎飞凝思镇定,许下诺言,漆黑的双眸深邃如海。 语短情长,在场人皆心中震簌。 祝鼎飞面向唐兀笑: “师妹,冰凌珠借我一用,我的另一颗在来善寺保存,你自去取吧。” 唐兀笑拿出冰凌珠,泪盈于睫,恋恋不舍: “这是你生平第一次有求与我,却是为了其他女子,你果真要如此嘛?” 她心痛的不止是此时此刻拿出冰凌珠,而是祝鼎飞为了另一人豁出一切、交付一切的那份决绝与魄力。这让她难以想象,更加难以接受。 “师妹......” 杜寒一眼见唐兀笑一颗芳心破碎已无法挽回,却只能是无能为力。 “师叔那儿,我自会去领罚。” 祝鼎飞转过头,淡淡说。 唐兀笑没有再说话,安静走出门去。 祝鼎飞把冰凌珠交给莫邪文暄: “我不想有朝一日泷璃醒来,只看见妹妹的墓碑,将云衾送去凌霄山吧。” 莫邪文暄接过冰凌珠,这便是能轻而易举治愈内伤、传说中可化腐朽为传奇的冰凌珠。 “谢谢你。” 莫邪文暄心中感激他为莫邪泷璃所做得一切。 祝鼎飞停住脚步,略微颔首。 取下披风盖在莫邪泷璃身上,他小心翼翼抱起她,双眸透着碎冰般的冷粹光芒,他心里无比清楚,此刻起,自己承载着在场所有人的期许与依托。 莫邪平威、莫邪文暄、慕星痕围过来再看一眼昏迷中的莫邪泷璃,却见她面色如雪,黛眉紧蹙,只呼吸却是很均匀的。 “安心,我视泷璃如同亲妹妹,我会传消息给你们。希望你们为了泷璃好好珍重自己。” 青从阙眸若清波,慎重允诺道。 “吾绿舒身边有降灵,勿轻举妄动!敖飘留下来送你们离开大都,来日方长。” 祝鼎飞留下最后一句话,决然而去。 其余人一直送到门口,远看祝他们一行人渐行渐远。 莫邪文暄喃喃自语: “泷璃,相信归期不远。” “就这么离开我们。” 莫邪平威想到莫邪泷璃此去生死未卜,心生感伤。 “我只要她活着!” 慕星痕目色空茫。 第二十章 天息镜湖 长白雪岭 在昼夜不停歇的马车换乘为雪橇之后,这是莫邪泷璃昏睡的第三天。 皑皑白雪一望无垠,在冬阳的照耀之下,前方连绵起伏的山脉好似琼冰白玉堆砌而成的峰峦叠嶂,十分壮美。 两乘由四匹狼狗拉着的雪橇自由滑行在山脉间,耳边风声潇潇,似唱似和。 祝鼎飞拉了拉披风,把怀里的人裹得紧紧地,一片雪花调皮地飞落在怀中人浓密的睫毛上,那睫毛颤动了一下,像一只蝴蝶扇动着美丽的翅膀。 “泷璃,我们快要到了。” 祝鼎飞低头凝视着她,双眸深邃如海。 后面一乘雪橇上坐的是杜寒一与青从阙。 “我还是第一次来长白雪岭,没想到这里竟如此壮美!” 走出了纷扰的大都,奔向希望的前路,青从阙感到身心轻松了些许。 杜寒一望着远山,目光澄澈无比: “大智山此时正是夏末秋初,嫣红深翠,可这里已然冰天雪地,着实另有一番风景。” “你,在这里住了很长时间吗?” 她轻悄悄地问。 “不多,两年而已。” 他的声音温润平静。 “你也如同泷璃一样,听不到任何人的呼喊,分不清站在眼前的人吗?” 杜寒一一震,她心思如此细腻,把之前莫邪泷璃魔性发作时他说的话记下了。 “会。” 他轻描淡写,她双眼负痛。 “反噬之痛,痛入骨髓吗?” 她不禁泪盈于睫。 他伸手想帮她拭去泪珠,手却停在半空,缓缓放下。嘴角扬起一抹温和的笑意: “那时太小,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依稀记得,只要师父一抱我,就什么痛都忘记了。” 蚀骨之痛,岂能忘记! 青从阙转头不看他,强颜欢笑道: “想不到师伯还有如此慈爱亲昵的一面啊?我记得他老人家是非常严厉肃穆的。” “是啊,他老人家对祝师弟和降灵尤其严苛,对我和唐师妹却是非常和蔼。说到唐师妹,这一次,祝师弟可是重重伤到了她。” 杜寒一轻轻叹息。 “临行前,我看到她在花树下黯自神伤,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青从阙眉眼低垂,“这次我站在祝师兄这边,确是因为泷璃不该再承受诸多锥心之痛,她失去的太多。” “我知道,放心,她们都会好起来的。”杜寒一凝神望着她的侧脸,语气安定从容,“自小就是这般光景,祝师弟永远在奔跑不止,唐师妹则追逐不息,大概已成一种习以为常的习惯,人世间总有聚散,待兀笑想清楚就明白了。” “我相信。”终于是雨过天晴的话题,他不想提及,她就忽略过吧,能给他一片晴天不是更好嘛,“儿时的祝师兄太顽皮,简直可以用不受管束来形容。” “他亦是让师父最头疼的弟子,倔强,反叛,但悟性最高,功夫最好,呼朋引伴,胆大妄为,活力无限。” 杜寒一蓝眸熠熠,眉宇舒展。 而你却总是虚弱,喝药调养,病恹恹地坐在一个角落,眨着清澈的眼眸,看着他们上蹿下跳、闯祸被罚,永远那么笑意深深。你的童年一直是如此......青从阙深深埋下了头,心里陡然绞痛着。 “你冷吗?” 杜寒一发觉她的异样,把披风拉过来。 青从阙闭着眼,向里挤了挤: “我只是困了。” “那你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杜寒一低头,只见她的黑发随风飘扬,衬着漫山的白雪,分外好看。 “嗯。”青从阙点头。 少时,身侧的人儿鼻息均匀,这几天连夜赶路,想必她是累坏了。 雪院 莫邪泷璃醒来是在两个时辰后,眼前是陌生的木床,陌生的摆设,四周环绕着寒冷的空气。 感觉自己头痛欲裂,脑海中陆续闪过段段画面:乌云涌动,红光炸泄,血色双瞳,云衾的尸体! “云衾!” 她拔腿就往外冲去,开门之际狠狠撞在温暖宽大的怀抱里。 “泷璃你醒了。” 祝鼎飞舒了一大口气。 莫邪泷璃恍惚记得自己最后躺在他的怀里,她痛苦地闭上眼,努力回忆。 祝鼎飞扶住她的肩膀,黑眸镇定: “不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抬眼凝视他,半晌,凄凄然: “云衾,死了吗?” “她走了,但她希望你为她好好活下去,你必须振作起来。” 他目色沉痛。 “我失去了云衾,为什么是她而不是是我?我不要振作了,我再也不能振作了!” 她痛心疾首,泪雨滂沱,曾几何时莫邪云衾是自己坚强活下去唯一的理由。 他亦跟着她心痛: “如何可以替代你?” 紧紧搂住她,让她在怀里煎熬挣扎。 “云衾当时该有多么绝望和害怕!为什么她要经历这些,相比我答应要带她去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陪她着下棋钓鱼,教她作画绢花,竟一样没有做到,我好悔好恨啊!” 眼泪肆意的倾泄之后是泣不成声的悲恸。 “我明白你的愧疚,明白你的后悔,可你知道吗,云衾是阴差阳错为你去得梧桐亭,你更加不能放弃自己,为了云衾。” 让伤口最快愈合的方法是及时剖析事实,让她痛定思痛。 “吾绿舒!你就是一个恶魔!她才十四岁啊......你要我的性命,拿去好了,为什么是云衾?为什么?”莫邪泷璃虚脱地瘫在他怀里,只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眸,毫无生气,“一次一次,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我的亲人离开,无能为力,无法挽回,我厌倦了这种的感觉,我的云衾……” 祝鼎飞抱她坐在椅子里,蹲下,疼惜地捧着她的脸颊,黑眸灼灼: “泷璃你不可以自暴自弃,你爹娘去世了,别有洞天阁毁了,云衾不在了,你还有责任,还有他们为你留下生的期望!朋友的背判,刀枪剑戟的洗涤,恩仇如山,都不算什么,无论你将背负什么,我与你共进退,无论你闯出多大的祸,有我替你承担,你可听见?现在只要一点站起来的勇气,你,害怕吗?” 她深深凝望着他,久久不语...... “走吧,为了莫邪姑娘,如今的他变得越来越强大了。” 不远处,巍然而立的杜寒一眉眼间尽是欣慰之色。 “泷璃,你一定要重新站起来。” 青从阙合手祈祷。 大雪纷纷扬扬飘洒,片片雪花各有各的姿态,或飞翔,或盘旋,或直直坠落,天地间皓然一色,寂静,悠远。 莫邪泷璃与青从阙撑着伞走在的雪道上,眼前是亘古的冰峰,延绵千里,洌洌的白雪,飞入琼川。 “我忽然想到一句诗,沧桑轮回萦转,我自岿然尔横。泷璃,是否些许应景。” 青从阙目光熠熠。 莫邪泷璃怎会不知她的深意和良苦用心,自唇边漾起一抹淡静的笑。 青从阙扔开伞,上前拥抱她: “泷璃这世间有无数的悲欢离合与爱恨纠葛,死亡是劫数亦是解脱,活着才是最难。我不愿见你再颓废折磨自己,为了艰难活着的人,才要好好活下去。你不清醒一日,我们陪你一日,你不清醒一世,我们陪你一世。” 她说完已是泪流满面。 莫邪泷璃轻靠在青从阙肩上,眼看手中的伞飘落在地,乘着风旋转几圈消失不见。她怅然若失地注视着一切的风卷雪落,眼泪滑过脸庞,而后轻声说道: “云衾,姐姐在这里送你一程。” 翌日,杜寒一引路,四人历经曲折蜿蜒的山道,登上长白雪岭之巅。 眼前的皑皑雪顶霍然开阔,平坦的山之巅上有一拱石门,那门历经沧桑,痕迹斑驳,只见四个大字巍然屹立---天息镜湖。 杜寒一并不言语,默默带着他们走进石门之中,石门内另有一方天地,晶莹剔透的寒冰围着一潭碧水而生,寒冰有数十丈高,姣姣耸立,形成一个天然的密闭空间,碧湖中升腾起白茫茫的水气,犹如琼楼仙境。 杜寒一神情肃穆: “天息镜湖加之来善寺内功心法,只要你摒弃杂念,控制心魔,承受住这千年寒冰彻骨,你将是从天息镜湖走出去,驱渡成功的第二人。” 莫邪泷璃目色沉静,凝望着寒气逼人的碧湖。 “只站在这里就感觉冰冷彻骨,她内力不足,置身其中要如何抵御寒气。” 祝鼎飞不忍。 “天息镜湖地处整条山脉最高点最居中,汲取长白雪岭千年灵气,也汲取它的千年的冰寒,故才能压制驱渡魔性,她必须踏出这一步。” 杜寒一坚定地说。 “我去。” 莫邪泷璃双眸如水。 “你们先下山。” 祝鼎飞望了望杜寒一。 “先每日两个时辰,再慢慢递增吧。” 杜寒一说完毅然走出石门。 “别担心。” 莫邪泷璃看着依依不舍的青从阙,淡然而笑。 青从阙缓缓点点头: “我回去给你准备热水、衣服。” 祝鼎飞握住莫邪泷璃的手: “着单衣进去,我陪你。” “你不用入湖。”她阻拦他。 “这第一步,我必定要与你一起走过,放心,这寒气伤不了我。” 祝鼎飞脱下外衣放在一旁,说罢径直走入湖中。 莫邪泷璃看着他的背影,缓缓下水,脚下传来的寒冰刺骨,还是让她忍不住发抖,随即全身如同满满灌入了寒冰一般,贯彻心脾与四肢,直入头顶。 他握住她的手向湖心走去,站定后: “我先渡一些内力给你,待会儿你切记慢慢调息。” “你,没事吧?” 由于骤冷,她的舌头已经不听使唤。 “是在关心我。” 他嘴角微扬,低下头黑眸灼然凝视她,开始给她输送内力。 莫邪泷璃星眸微垂,双唇发白,全身颤颤发抖。 “还可以坚持吗?” 他不时地问她。 “我可以坚持。” 只见她紧咬嘴唇,寒气潆绕,黑发上已是厚厚的霜花,浓密的羽睫也覆上一层薄薄的冰晶,微微颤动。 他撤回掌,把她拥在怀里: “我在呢。” 这简单的三个字却是她听过最动听最美好的诺言,她内心无比安定。 “明日开始我教你修习内功心法配合,你就不会那么冷了。”杜寒一告诉他,这第一天甚是难熬,他怕她坚持不住,引她说话,“我倒是想问问你,那晚在城南客栈,你说的话是何意思,是不是欠我一个解释。” “我有吗。” 她避开他的眼,终于慢慢感到似乎不那么寒冷彻骨了。 “你没有嘛,你说不想与我再有任何瓜葛,说你的师兄与你自小一起长大,心意相通。” 圈住她的手收得更紧了。 “那你还回来救我?” 此刻碧水映衬,寒冰蕴色,她的双眸分外清冽。 “是啊,我为何管不住自己的心,要再去找你呢。答案是,我亦是凡胎肉体,不是圣人,不是神,只是一个坠入情网,不能自拔的平凡人。” 回应她的是一双深邃如海,寂寞似冰的漆黑眼眸。 她明白,自己的绝望因他慢慢融化,生的希望因他重新燃起,他总是默默付出,无怨无悔,也为了自己伤痕累累。 “倘若有一天我终是要负了你,不如抽刀断水,让你另寻一片海阔天空。” 她目色沉静如怡。 “我竟糊涂一时,被你骗了。”额头相贴,他闭上双眸,笑意渐深,“傻瓜,我的斗转星移,我的海阔天空,从来都只是你。” 时间缓慢而过,两个时辰已到,祝鼎飞抱着莫邪泷璃走出湖心,细致地为她穿上外衣,披上披风,自己才去拿衣裳。 青从阙跑进来,又是拿手炉,又是加厚衾,忧心不已。 杜寒一此时也走进来,面色凝重: “你可还受得了?” “无碍。” 祝鼎飞淡淡回道。 莫邪泷璃骤然出湖,身体极端不适应,昏昏沉沉就向后跌去,祝鼎飞飞快地接住她,搂在怀中。 “我没事。” 莫邪泷璃双眸惺忪,面色如雪。 杜寒一连忙上前把脉: “这第一天算是熬过来了,快快下山吧。” 说完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 房内热气腾腾,莫邪泷璃沐浴后,头上只插一枝白色玉钗,黑发倾泄,分外静逸,正喝着杜寒一配制的汤药。 “极苦吧。”青从阙皱了皱眉,“杜师兄的药总是比寻常人的苦三分,远远地就能闻到了。” 莫邪泷璃已慢慢缓和过来,莞尔道: “哪有药是不苦的。” “曾经有一个人熬的药就是不苦的,他就是降灵,每次不知他放些什么稀奇古怪的花啊果啊,药竟然十分易入口了。” 青从阙的面色中有淡淡忧伤。 “上次监斩台上的那个栗色长发男子?” 莫邪泷璃回忆道。 “是他,所有人都不明其因,来善寺师伯仙逝的前一夜为何要将他逐出来善寺?他却成了这般模样。” 青从阙语气感伤。 “降灵......” 莫邪泷璃念着这个名字---记住了,我是降灵!我是降灵!记住了!记住了...... 这句话在她脑海深处反复翻腾,她慢慢双眸迷离,头晕目眩,记忆冲撞。 “怎么了?泷璃。” 青从阙发觉她的异样,立即点了她的神关穴。 “我刚才看见了许多陌生的画面。” 莫邪泷璃清醒,额头尽是细密的汗珠。 “兴许是你今天才入天息镜湖,身体不适,刚刚我点了你的痛穴你就清醒了。” 青从阙安慰道。 “姐姐以后定趁我刚发作时赶快制止我,我决不能伤害你们。” 想想刚才自己的状况,她心里还是很后怕,万万不能再入魔境,否则他们三人的处境岌岌可危。 “别担心,你的身体会一日好过一日。”青从阙笑眼吟吟,美目流盼,“晚膳我陪你在房中用,敖飘和天心来了,带了大批随身物品,他们有得忙了,我们正好静享一下我们的时光。” “姐姐放心,我不会再像前几日那样了。” 莫邪泷璃露出了久违的粲然笑容。 “我放心。”青从阙握着她的手。 大都宁安街子夜 慕星痕、莫邪文暄、莫邪平威飒飒而立,截住灰衣男子的去路。 那灰衣男子眉宇急蹙,声音暗沉: “费某行走江湖,早知有此一劫。” “你错了,人在江湖,可选择一条光明正大的路一探到底,但若走得是一条阴诡之路,横死街头,早已注定。” 月色下,慕星痕的眼冷峻异常,手中的剑刃承载着冷冷的寒光。 “受死吧!”莫邪文暄与莫邪平威赫然跃起,疾驰的剑披荆斩棘而来,嚯嚯然劈开两道剑芒。 毒医拔剑点地而起,右手一挥,刺目的光芒横掠而出,光芒之下那眼色极其狠戾。 慕星痕驱剑上前,趁势逼近,三人连连再攻。 疾剑如雷,三人异常犀利的气势胜于剑招,那非死即亡的压迫感让毒医身临其境地感到死亡气息的恐惧。 只顷刻间,毒医挫败地单膝跪地,双手双腿有数道剑伤,双眼愕然。 “地鳌厅中箩藏花毒可是你下的,蟠宇楼蓝蝎隐毒可是你下的,永州小庙女子中的毒可是你下的,玉练山石魂之毒可是你下的!那么,今日你死得不算冤枉。” 慕星痕的声音空寂犀利。 自上而下的一道剑芒闪射,毒医应声倒地,却是瞪着空茫的双眼,目眦尽裂。 “娘,今夜大仇得报。” 莫邪平威悲怆地喊出一声。 “师娘,您在天有灵,可以安息了。” 慕星痕仰头向月。 “我们走吧。” 莫邪文暄闭目收剑,剑眉紧锁。 三人同时回首望着清冷萧寂的街道--- 他们曾守望相护在这里厮杀拼搏、几经生死,也在这里痛失云衾、割舍泷璃,今夜是离开的时候了。 “传信予商枢议枢的暗哨,即日起开始蛰伏,静待复苏。” 慕星痕收回视线,毅然而去。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红甘泉: 第二十一章 似梦非梦沉霓书 天息镜湖 莫邪泷璃入天息镜湖驱渡魔性的第五日,过去的每天里,莫邪泷璃的驱渡都是以出湖后昏厥而告终的,若不是来善寺浑厚的内功护住她,不知道她在历经彻骨极寒之后,生还的机会能有几成。 “别着急,慢慢来。”祝鼎飞握着她的手走向岸边,眼里是无尽心疼,“今日感觉你的内力更加平稳了。” 祝鼎飞明显感觉到,之前她身体里根本无法控制且四处撞击的一股力量正缓缓地平息。 “你不用再陪我入湖,湖水刺骨,你会受不了的。”她忧心忡忡,“若你再坚持,我就不再入湖。” “好,你靠着我休息一下,我们回去了。” 他抱起她向湖外走去,温柔的眼眸在雾气笼罩之下的蕴色如渊,四目相对时,他潋滟而笑。 莫邪泷璃还想说点什么,但全身虚弱无力,即刻沉沉睡去。 夜深人静,莫邪泷璃从噩梦中惊醒,梦中莫邪云衾被凌厉的掌风所伤,撞击在地,鲜血直流,空茫的双瞳,面色如尘。 “姐姐,救我!” ---醒来后,她呆坐在床边,久久,悲难自抑。 披上披风,合上门,她漫步至雪院中央。 这里是雪岭中唯一的屋舍,皑皑雪壁下,两排厢房整整齐齐地围成一个弧形院落,遗世独立。 却见祝鼎飞的房间仍灯火通明,她慢慢走近。 “脉像细促,高烧不退,体内寒气淤积不散,如今方知道镜湖的绝冷了吧。” 是杜寒一的声音。 祝鼎飞昏昏沉沉躺着,面色苍白,手臂上扎满银针。 敖飘站在一侧,语气焦虑: “师父,您快开药方吧。” “他吃了发汗的药会好受些,我去熬药,你守着他。” 杜寒一取下银针,喂了一粒药丸进祝鼎飞口中。 莫邪泷璃转身,待杜寒一疾步离开,她轻轻推门入屋。 “莫邪姑娘。” 敖飘见她进来,退开一步。 “他这样多久了?” “昨晚就高烧不退,王爷不让我们声张。” “我来看着他。” 她轻声说。 “那我就在门外,有什么吩咐叫我。” 敖飘退出门去。 右手一探,额头滚烫! “烧得这么厉害!” 拭去他额上的汗珠,她双眼负痛。 一次次地替换额上的湿毛巾,不知换了多少次,天空开始微微放明,丝丝缕缕的阳光穿过雪顶,折射着冰莹的雪光,悠悠照进这间宁静的屋子。 祝鼎飞睁开眼,只觉眉间酸痛,胸口沉闷。 转头,倾泄的黑发覆着一人趴在床前,此刻她蹙着眉,倦倦睡着了。 他轻轻挪动,为她盖上被子的一角,索性左手半支着身子,右手小心翼翼地抚平她的眉间,就这么居高临下凝望着她的模样。 “心之所念,看来也不用喝药了。” 杜寒一站在门口,笑意婘婘。 “我无碍。” 祝鼎飞轻声道。 “知道了。”杜寒一轻轻放下药碗,知趣地离开。 祝鼎飞低下黑眸,眷恋地继续欣赏。 雪院中 杜寒一为祝鼎飞把过脉,如释重负: “退烧了,但需每日修习幻化神功心法以化解滞留的寒气,勿误。” “明白。”祝鼎飞双眸淡静如海,目光定在巍巍雪顶:“我心有疑问,这两日青师妹陪着泷璃在天息镜湖,虽未入湖中,但环境亦是极为冰寒,为何她能坚持而毫无损伤。” “你也发觉了。”杜寒一眉眼冽色,淡淡道,“能在如此环境接受驱渡与相陪,只因她们的体质极为相似。” 祝鼎飞惊愕,黑眸骤冷。 敖飘与天心此时走了进来,敖飘回: “王爷,我们的人第二次进入苍穹崖,结果仍是误入迷雾阵中,无功而返。” “可有受伤?” 祝鼎飞询问。 “没有,只是这苍穹崖也太诡秘了,我们竟连它的大门都未曾靠近。” 敖飘十分挫败。 “能探到具体方位亦是不易,现今恐已经打草惊蛇,全员撤回,另寻时机吧。” 祝鼎飞抬起药碗一饮而尽。 “是。王爷,你病了?” 天心向来细致入微。 “风寒而已。” 祝鼎飞淡淡地。 “不对,有幻化神功护体,王爷何时惧怕过风寒?” 天心十分费解。 “总有例外,所以说你们的功夫也不用那么日以继夜的苦练了,该没用时还是会没用的。” 祝鼎飞嘴角扬起优美的弧度,怡然一笑。 “王爷你是在同我们玩笑吗?” 天心惊讶地半张着嘴。 “他是在同你们开玩笑。”杜寒一还以一记白眼,神情肃然,“简直贻误子孙。” 敖飘无奈地望着天心摇摇头,四人相视而笑。 “为何暗访苍穹崖?那可是几百年来江湖传说中最诡异的一片领地。” 杜寒一颇感诧异。 “你也觉得它诡异吗?” 祝鼎飞眉间凝思,反问。 “世人皆传言,来善寺神秘莫测,苍穹崖诡异无踪,一正一邪,并称武林两大圣地。而我一直认为,这正邪之论,实属管窥之见,诡异无踪四字却是不争事实。” 杜寒一向来洞若观火,鞭辟入里。 祝鼎飞颔首,眼神讳莫如深: “可如今,我们怕是要动动这百年圣地,解析一下其中的诡异。” 杜寒一澄思寂虑,蓝色双眸亘古无波,悠悠道: “那就动一动吧。” 就在此刻,院中清风呼呼,雪花如席,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 “寒儿,飞儿,出来吧。” 杜寒一凝眸望了一眼祝鼎飞,起身开门,祝鼎飞紧随其后。 “拜见小师叔。” 两人十分恭谨,于雪中行跪拜之礼。 “拜见师祖!” 敖飘与天心齐齐跪拜。 眼前,一袭雪绒白披风在风雪里潇潇飒飒,那人红颜白发,峨眉远黛,双眸如月,傲气凌人。 “起来说话吧。” 她的声音似夜莺般婉转,顿时沁人心脾。 “小师叔不是去云游四海,览阅天下了嘛,这么快就返回长白雪岭了。” 杜寒一眼中尤见敬重之情。 “远涉千山,也不及我对你们心有挂碍。” 她静静说道。 屋内,青从阙、莫邪泷璃听到动静,一起走出房间。 “这是我沉师叔,亦是天息镜湖守护者。” 杜寒一为她们引见。 “拜见沉前辈。” 青从阙与莫邪泷璃连忙上前行礼。 沉霓书温和地打量眼前的两人,这五年里,她惬居长白雪岭之上,安适如常,鲜少问断江湖,对于青从阙亦是第一回见,只觉得她金瞳炫丽,娴雅端庄,旁边的女子虽面色虚弱,但那轻掩的眼眸,清冽安静,灵动如琉璃。 她就是来善寺先掌门唯一的师妹,武林口口相传的沉霓书。青从阙心中暗自思量。 “你们师父身前曾预言,你二人将有命劫相继而到,我却不知来得这般快。” 沉霓书说话间,以讯而不及掩耳之势,一掌劈将开来,掌风猎猎,厚积薄发,在白茫茫月夜中,纷飞的白发舞动,长袍袂袂,宛如仙籁。 可怕的速度!莫邪泷璃眼见那一掌逼向青从阙,毅然飞身上璇,想要不遗余力地挡住洌洌杀气,却在半空时,全身如火焰般簇燃,双眸贲张,瞳色如血。 “佛手移花!” 沉霓书眉间微蹙。 “不好,她的魔性发作了。” 杜寒一顿感四围风腾云啸,雪虐风饕。 半空中的两个人各自擎着犀利闪射的光芒,一白一红,锋芒所向,几近咫尺。 “小师叔,她内力耗损虚无,别伤她!” 祝鼎飞如同一支离弦的箭向空中飞驰而去。 “师弟!” 杜寒一疾呼一声,因为祝鼎飞此时骤然进入到两人对峙的空间,他必被狠狠震伤,但呼喊声根本未及制止祝鼎飞的奋不顾身。 莫邪泷璃忽然瞥见一个身影翻飞而来,瞬间一恍惚,星眸颤动。 数日来莫邪泷璃接受天息镜湖的寒气驱渡,魔性已大减,此时全力以赴透支的是本已经虚弱无比的内力,内力无法强撑到最后,记忆中那蚀骨的痛再次奔走在体内,全身每寸肌肤,如冰锥深扎,痛得无法呼吸,整个人飘飘忽忽坠落。 “果然是你。” 沉霓书边说边急速撤掌,清眸如冽。 祝鼎飞接住如枯叶般下坠的莫邪记泷璃,稳稳落地,此刻的他黑眸微垂,瞳色如海,嘴角溢出一丝血沫: “多谢小师叔手下留情。” “前辈!望请前辈海涵,泷璃只是为了保护我。”青从阙急切上前解释,“她并无冒犯前辈之意。” 沉霓书定睛看着祝鼎飞,眸若霜冷,只说了两个字: “泷璃?” 书房内,沉霓书在窗前负手而立,眉眼沉寂,安然静默。 “小师叔,我们擅入天息镜湖确事出有因,您听我慢慢讲来。” 上回看到沉霓书亲自出手还是五年前的事了,如今这桩事情的原委曲折波澜,杜寒一不知从何说起。 “是我,带她来的天息镜湖。” 祝鼎飞黑眸如寂。 沉霓书转过身来,面容严肃: “来善寺的戒律不用我再重申了,带她下山。” “这是她唯一的生路,望请小师叔斟酌。”杜寒一恳切地,“离开天息镜湖,她必定成魔,绝无生还可能。” “来善寺向来高洁自深,不问朝政,你们二人偏把我的话不放在心上,几番纠葛其中。今日我就问问你们,来善寺在你们心目中究竟位置几何?” 沉霓书眸色清冽坚决。 “自然是胜于自身生命。” 杜寒一,祝鼎飞相视一望,异口同声。 “好,那我再说一次,纵使屹立数百年的来善寺,或是高贵如皇子的你们,或是平凡如千万之一的百姓,都有各自的使命和责任,全力以赴,你们别无选择。” 沉霓书毅然下了最后通牒。 “救她性命就会扭转我的命数,从而劫数难逃,小师叔您担心的是这个吗。”祝鼎飞黑眸深邃如海,毫无波澜,“倘若有一日,她危及来善寺,我第一个容不得她,我个人的性命、荣辱绝不会凌驾于来善寺之上,但此刻让我放弃,任其自生自灭,诀难从命。” “你知情劫在此,还是要羁绊其中。” 沉霓书未想到他竟决绝地否定了一条坦途,要选择悬崖峭壁来面对。 “无有生相,相已有无。既是必然的,那就避无可避。请师叔成全!” 祝鼎飞面色沉静。 “小师叔,师父曾说过,来善寺之曰深大,有恣苦,善能救,善之意阚。救她,与我们的初衷并无违逆,您的担忧,我们深会,但任其成魔,必成祸端,到那时,来善寺责无旁贷。” 杜寒一蓝眸深灼。 “难怪你们的师父曾说来善寺有你们二人必定叱咤风云,也必定风平浪静,我今日方知他的深意。”沉霓书点点头,寂寥而道,“你二人如今能独当一面,放眼天下事,我就该把决定权交给你们。你们师父有悲悯天下之心怀,有昊然荡世之举,唯,少一情深而已。自古情深空余恨,不走一遭,又何为一生。罢了,尽是我痴了。” 她说此话时目光遥遥,宛如碧空中万星滑落,隔着千里簌簌雪花,要把天际深深看穿一般。 杜寒一与祝鼎飞顺着她远眺的方向望去,心神震撼,想到这世上最懂师父的人莫过沉霓书,只是历经沉浮,无数辗转,师父与小师叔终未能白首齐眉。他二人缄默了。 “我只有一个条件。”沉霓书回眸。 “师叔,您说。”祝鼎飞上前。 “保护好你们自己亦是保护好来善寺。”沉霓书目色空静,“她为何会有如此魔性?” “只怕与苍穹崖有关。” 祝鼎飞一直的猜测如是。 沉霓书的眼神忽然间凝结成霜: “魔咒世家!那她是思越国罕木王妃的何人?” “是罕木王妃之女。”杜寒一略显惊讶,“小师叔,你怎会联想到如此。” “说起来,少年时我与罕木王妃有过一次不期而遇,她的佛手移花只传子女一脉,还有就是她那双绝世的眼眸,世上绝无第二人了。”沉霓书回忆道,“那金瞳女子呢?” “她是落雪剑阁少掌门青从阙。” 杜寒一平静回道。 “落雪剑阁,她却是像极了另一个人。” 沉霓书声音极轻,喃喃自语。 “像谁?” 杜寒一预感到微玄的蛛丝马迹在慢慢游走延伸。 “魂灯公子。” 沉霓书眼色盈波,傲然而立。依兰殿 吾绿舒朝排位上香毕。 “娘娘,吾洞主的棺椁已送回千竹洞安葬,另千竹洞的全部弟子已妥善安置进军营中。” 一黑衣女子恭敬回禀。 “您最后还是希望回千竹山的,虽然您不能说出所想,但我已经替您完成了心愿。”吾绿舒转身,杏眸如洌,“办得好!你跟踪的白明赫如何了?” “白明赫亲自面见了白衣先生司徒展,按娘娘吩咐我未惊动司徒展本人,但从他门内弟子处得知了一件事,原来,慕星痕就是先皇的遗子。” “哦,可不就是他吗。” 吾绿舒的唇角牵动起一起虚无的笑。 “可白明赫之后就在无影派神秘失踪了。” 女子语气十分疑惑。 “这人不用再查下去了,先下去吧。” “奴告退。” 女子敏捷退入黑暗中。 雪崖之顶 青从阙拉着莫邪泷璃的手,笑意盈盈: “要是祝师兄知道我带你来崖顶寻找望羽木莲,他不定怎么气我呢,还要唠唠叨叨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以身涉险,不计后果。” “他唠叨嘛,我听着每句话都极尽关切备至,你可误会杜主持了。” 莫邪泷璃微笑。 “哎,你们就维护忍耐他,有一日他就要找不到北了。”青从阙仰起头,凝望峭壁。 现下,祝鼎飞体内寒气淤积不散,又受了内伤,杜寒一更是近身照料,丝毫不敢怠慢。青从阙判断只有雪崖之顶的望羽木莲可在短期内治愈他的内伤,今夜她非拿到它不可。 陡峭的雪崖寒冰覆盖,冰冻彻骨,莫邪泷璃边说边速速固定好脚下的冰锥子: “我开始了,姐姐你在崖下等候,若我摘到望羽木莲之后体力不支,你可带着它速回雪院去。” “那怎么行?我的手比你还暖呢,我们一起上去找到的机会也会加倍,抓紧时间吧。”青从阙穿上冰锥子,拉了拉身后的绳索,嫣然一笑,“万事俱备了。” 莫邪泷璃只得点头: “速战速决,你千万小心了。” 仰头把铁飞环掷向高处冰壁,铁飞环凿冰而入,两人一左一右,攀登在月影斑驳的雪崖之下,虽然此刻风停雪止,但崖壁光滑,她们缓慢地向上移动。 远远望去,犹如有人在崖壁上作一副淋漓的山水画,而点点飘逸的墨迹的就是她们二人。 “泷璃,这里有一个小小的山坳。” 不知过去了多久,青从阙喜出望外地喊道。 “太好了!我这边也有一个山坳,只是洞口被冰层封住了。” 莫邪泷璃细细打量着冰层下面隐约可见的洞口。 “据说,望羽木莲极喜潮湿之地,很有可能它就生长在这山洞里,你试着用冰刀凿开洞口,我从这入口进去看看。” 青从阙眼中满是希望之光。 “姐姐小心,一柱香时限,是否能找到望羽木莲都在此处汇合。” 莫邪泷璃点点头。 “好。” 青从阙轻拉绳索,跃进山洞。 莫邪泷璃忙收紧腰间绳索,拔出冰刀开始凿冰。 约摸半柱香时间过去,冰面层层簌簌溅落! 忽然莫邪泷璃一震,她双瞳睁大---薄冰之后,竟然是一张双眸紧闭的枯白脸庞! 忽地,那轻盈的双睫陡然张开,一双碧色的眼眸,流光溢彩,呈现眼底。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红甘泉: 第二十二章 拯救失心修罗 下一秒,碧色眼眸盈盈浅笑,嫣红的唇也在微笑,那微笑玄妙无比。 “是你!降灵。” 莫邪泷璃举起冰刀,几近对方心口,却陡然停住,那双清澈如天息镜湖般的眼眸,一望无际,纯善无邪,闪射着空茫的碧色光辉!而眸里的自己分明是犹豫不决的模样。 她的刀尖重重落在冰层上,瞬间最后的冰面瓦解,簌簌跌落。莫邪泷璃一拉绳索,轻身跃入洞口,那张妖异的冰脸尽在咫尺。 她向后退了一步,发现对方唇边仍挂着那抹或明或灭的笑意,只是,他丝毫没有移动,不!是他根本动不了。 将灵紧紧靠在洞壁之上,全身僵直,面色铁青,气息微弱冰冷,宛如一具死尸。 练功走火入魔了!莫邪泷璃的第一感觉如是。 她环视四周,他为什么选择在这冰天雪地的山坳里练功呢,算了,他们来善寺的人个个“非同寻常”。 回眸,目光停驻在角落里一株静静开放的花上,雪白如玉的花瓣,红蕊妖娆,宛若冰清,望羽木莲! 莫邪泷璃跑过去,拿出手绢抱住它,心无旁骛地摘下来,唇边漾开一抹欣喜如怡的笑意。 小心翼翼放在怀中,转头看他,那玄妙无解的笑还若隐若现,只是面色已经几近尘土,她心中隐隐一痛!曾几何时,自己亲眼所见亲人们这种濒死的决然而然,凝视他,她疑思重重。 走近,她驱掌向前,自后背为他输送内力。 他浑身一颤,嘴角僵住,再也笑不出来,只剩内心震撼寰宇。 “我内力虚弱,只能救你到此,且看你的造化吧。” 她收掌,语气极为虚弱。 走到洞口,轻轻一拉绳索,她的背影消失于潇潇风里。 降灵缓缓动了动麻痹僵硬的四肢,一头栗色长发轻掩住茫然无措的绿眸。 青从阙看见莫邪泷璃从山洞出来,难掩欣喜: “泷璃,你也找到了是不是!”她兴奋地举起手中冰晶皎洁的花,“传言望羽木莲是毗邻而居,一旦找到就是双姝,果不其然呢。” “嗯,我们赶快回去吧。” 莫邪泷璃眉眼舒展。 “眼看这风雪就要来了。” 青从阙妥妥放好望羽木莲。两人拉紧绳索,同时一跃,飘然而下,片刻间已安然落地。 莫邪泷璃终于体力不支,几乎摔倒。 “泷璃。” 青从阙急忙扶住她。 “我没事,快回去要紧。” 莫邪泷璃顿感全身寒冻,使不上力气。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青从阙拉着她的手臂放在自己肩上,搀着她,另一只手握住对方手心,不断向她输送落雪剑阁独门的芷露之气,“泷璃你坚持住!” “不要为我消耗内力。” 莫邪泷璃摇摇头,瞳色渐黯,内息急促。 青从阙眸色坚定,可脚步却在北风肆虐中渐渐变得缓慢。 “我会平安把你带回去的。” 青从阙每走出一步,就抬头望向瞬时狂风怒吼、雪浪冲撞的天际,她明白此时多待一刻她们就会凶险万分,生死一线唯有分秒必争,奋力一搏。 片刻之后,雪崖将变成风虐雪饕,白雪滚滚的地狱之门。 雪院 敖飘冲进书房,面色惊慌失措: “师祖,王爷,师父!雪崖方向忽然暴雪滚滚,似是雪崩了,而两位姑娘都不在房内。” “糟了,她们定是去了雪崖!” 杜寒一一听怛然失色,狂奔出门。 祝鼎飞不明原委,但听闻雪崖二字,顿时面色骇然,紧跟而去。 沉霓书站起身,眺望远方滚滚雪崩之势渐消,眼眸如波,轻声叹息道: “师兄,我该如何化解他们即将来临的劫?若你在,是不是又要反驳于我,又要笑我的痴傻。” 雪崖之脚,第一时间赶到的祝鼎飞、杜寒一、敖飘、天心以最快的效率找到了奄奄一息的莫邪泷璃和青从阙,幸而她们在最后一刻滚下山来,只被掩埋在薄雪之中。 “幸好是小雪崩,幸好!” 杜寒一抱起全身裹雪的青从阙,心中无比庆幸。 敖飘与天心相望,面色稍慰。 “她的气息怎么如此微弱?” 祝鼎飞目色骤冷,惴惴不安。 “吃了这颗四物丸,快快回去再说。” 杜寒一替莫邪泷璃一搭脉,立即递给祝鼎飞四物丸,同时喂了青从阙一颗。 夜色孤寒,隐隐灼灼,一行四人飞速行走在茫茫雪原之中。 雪院厢房 沉霓书正用幻化神功给莫邪泷璃和青从阙疗伤,少倾,沉霓书收掌,静息。 青从阙、莫邪泷璃缓缓清醒,面色逐渐红润,体内寒冻化解。 “晚辈万分感激前辈救命之恩。” 青从阙凝思看着眼前的沉霓书,如此近的距离,满足了她一直以来强烈地好奇心,沉霓书是来善寺的奇迹,也是武林中的一个传说!旦见她白发齐腰,面容玉俪,神态静逸,千真万确是一位美人,一位神仙。 莫邪泷璃拉了拉青从阙,两人相视而笑,下了软塌站在一边。 不一会儿,沉霓书睁开双眼: “飞儿受伤,寒儿终日为这个治病为那个熬药甚是辛苦,现自是由我来为你们疗伤了。” “让前辈费心,我们十分惭愧。” 青从阙不安地。 莫邪泷璃想起望羽木莲,伸手一摸,岂料怀中空空。 “望羽木莲已经交给寒儿了。”沉霓书见她焦急,不忍欺瞒,“你们武功平平,胆子却是不小,敢攀长白雪岭之巅的雪崖。” “晚辈并没有多想,思虑不周,冒犯之处请您责罚。” 莫邪泷璃知道长白雪岭门规森严,私自上雪崖实为不妥之举。 “我深知门规却破坏门规,请前辈责罚我吧。” 青从阙上前一步。 “你们两人倒是惺惺相惜,为何要去冒险?”沉霓书凝眸端详她们。 “比起他为我冒得险,这实在是微不足道,我能为他做的事也只有这么一件。”莫邪泷璃垂下眼眸。 一旁的青从阙心领神会,暗自叹息。 “罢了,这望羽木莲也不是谁都可以摘得来的,想必你们竟是它的有缘人了。飞儿服了望羽木莲正在调息,已经无碍。”沉霓书语气略显欣慰。 莫邪泷璃听后终于放下心来。 “今日之事,勇气可嘉,行为却鲁莽,不可再有下一次。” 沉霓书下床来,语气平和。 “多谢前辈宽宏大量!我们记住了。” 青从阙深吸一口气,心里实落了。 “你的娘亲罕木王妃,她好吗?” 安静下来,沉霓书声音空灵深远。 “我从没有见过她。” 莫邪泷璃目色沉静。 沉霓书沉默了,她的命运这般颠沛曲折,是偶然还是注定呢?心中顿时如万斤磐石压迫。 泷璃的生母竟然是思越国的罕木王妃!青从阙内心一惊! 望向窗外,沉霓书悠悠说道: “你们会重逢的,王妃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自明日起,你就在天息镜湖继续修习吧,凡事不可半途而废。” 莫邪泷璃颇为意外,深深鞠了一躬: “多谢前辈。” 身旁的青从阙喜不自胜: “泷璃,前辈允你在天息镜湖修习了!太好了。” 沉霓书深深凝望着相拥的两个女子,真是世事无常,因缘际会,她二人真的会更改来善寺数百年以来的劫数吗? 对面廊上,祝鼎飞走出几步,倚在廊边,望着这间厢房的窗棂,眸色如海。 “得了,此时无声胜有声。” 天心双手抱剑,在他身后感叹道,“王爷,我这次回大都可暗中得知,皇上欲召回几位大将军述职。” “意料之中。乌兰碧的事处理好了?” 祝鼎飞只是久久凝望,只是笑意渐深。 “已处理妥当,解药留给宫里那个庸医了。”天心俊眉一挑,“你连羡慕都不让人羡慕一下啊?好了,回去休息,待会儿我师父知道我放你出屋,我定没有好果子吃,巍玉人就在你眼前,你伤好后,细细看慢慢看。” “只怕,这种近距离相处的时日不多了。” 祝鼎飞转身欲回房,语气无澜。 天心马上后悔了: “我师父能怎么罚我啊?你成天呆在屋子里,再多留一会儿欣赏一下雪景,心旷则神怡,也是对身体恢复极有助益的!我不说话了,行吧。你真不多待一刻钟吗?别走啊!” 前面的人已缓缓转入廊角。 大都丞相别苑 从外院至内堂一路,横尸数十,血迹斑斑,气氛瘆人。 萧瑟的北风中,三个背影飒飒而立,他们各人手持利剑,剑芒四射,剑尖滴血。 屏风后,瑟瑟发抖的赛术双目圆睁,用颤抖的声音问: “你们是何人?” “让你多活了几个月,记性倒是不好了。” 最先开口的是目光清冷的慕星痕。 赛术踉跄一步,半个头探出屏风之外,目色惊骇: “是你们!这三月以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担惊受怕,寝食难安,你们终于来了。” “这么多年,你暴戾恣睢,屠戮中原,伤天害理,恶贯满盈,可曾想过有朝一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莫邪文暄正容亢色,字字铿锵。 “我是为了大元朝廷!” 赛术仍旧俨乎其然的做派。 “简直寡廉鲜耻,死不悔改!说实话,如今就连杀了你,我都觉得是污蔑了我爹身前的这把刀。” 莫邪平威顿时怒火中烧,从堂上取下莫邪天的血阳刀,刀尖直抵赛术咽喉,杀气腾腾。 “朝廷?”慕星痕横眉一扫,目光如炬,“这天下是百姓的天下,仁者的天下!不是他一个人的天下,更不会是你这腌臜奸佞的屠戮场!” 赛术瞬间惶恐不安,望着慕星痕: “你......没逼得先皇当年赐死你,终要酿成他朝结局。皇上啊,臣倒要问问你,屡次优柔寡断,妇人之仁,你最后到底悔不悔?” 此刻,慕星痕的眼,凛若冰霜,一字一句说道: “我,会一如既往地好好活下去。” 一道冰寒剑芒闪过,赛术血溅当场,头颅应声落地。 翌日,赛术的头颅被森然高高悬挂在东城门之上,城中百姓都前来竞相围观,一时间关于赛术的流言铺天盖地,民意沸腾。 皇宫正德殿 皇上勃然大怒,正大发雷霆: “堂堂一国丞相被斩杀在府邸,曝尸城楼,简直骇人听闻,无法无天!来人,给朕查!宣沨蜃楼将军觐见,朕要把凶手绳之以法,严惩不贷!” 逐光山别有洞天阁旧址 慕星痕最后一夜站在这里,缅怀先师缅怀过往,心绪起伏难平。 他朝着废墟跪下: “师父,师娘,天霞派众弟子,明日我们就要彻底离开这里,过往种种家破人亡之仇,至亲离散之恨,星痕未敢忘记!云衾之鉴,痛彻心骨,云衾之仇,我誓死要找吾绿舒索报!今后我必保护好平威、文暄和泷璃,不再让任何人伤害他们,师父师娘放心。” 他目色决然地磕了三个头。 莫邪文暄慢慢走了过来,眼神温和如月: “我和平威刚去了小山后的墓地,给我爹娘敬了杯酒,他们说,我们陪伴他们的这段时间,他们很满足,我们四个他们都放心着呢,希望我们好好照顾自己。” 洞悉人心,查微观注,知己者莫邪文暄也! 慕星痕起身看他,凛冽的眼神慢慢柔和,嘴边扬起一抹不自觉的笑。 天息镜湖 日复一日,自从沉霓书到来,莫邪泷璃在天息镜湖中驱渡魔性的过程顺遂了太多。 沉霓书表面严厉,却是内心最柔软善良的人,每每她总是留心莫邪泷璃在镜湖点点滴滴的进步,常常为莫邪泷璃运功驱寒,并指导心法的难点与诀窍,在她无限专注、柔和的眼神中,莫邪泷璃逐渐更加相信她能走出魔怔的摆布,重新面对未知的一切。 “师叔真是这个世上最疼师弟与我的人。” 杜寒一站在沉霓书身旁,笑意婘婘。 “我也疼其他孩子。”沉霓书说着望了望青从阙与莫邪泷璃的厢房,微笑,“师叔老了,难免心软慈善,你可见过风卷残云,血染战场的师叔吗?” 关于来善寺那些年风云雷动的历史,杜寒一也知晓匪浅,但若没有不得不为之的必然原因,谁会愿意站在高寒之端寂寞,站在万千浮尸之上嘶吼,引四面楚歌、天下侧目妄议呢! “哪有这么品论自己的?在我与师弟心中,您一直如此,从未改变。” 杜寒一蓝眸璀璨。 “我与你师父一般,同样不在乎外界世间的风评传说,我们只在乎你们,在乎来善寺。” 沉霓书眸色渐浓。 怒斩邪教,震慑武林;攘平叛乱,力挽狂澜;荡寇除佞,维护边境。至高泰斗的来善寺不是闻名遐迩的传说而是真真实实的神话! “你们的一生皆与来善寺息息相关,全心无私奉献,我与师弟亦会砥砺前行,步步谨慎。” 杜寒一心中的信念从未改变。 沉霓书望着杜寒一: “好,寒儿,你叔父的忌日将到,我会下山提前准备,这里的一切交给你了,想来你们也快要走出这长白雪岭了,未来路崎岖不平,师叔会一直在你们身后。” “师叔,您先下山,我与师弟之后便回。”杜寒一目色如巍。 沉霓书颔首,面向茫茫的雪山,淡淡而笑: “梵音,你一生热爱的这片净土,就由我们一起来为你守护吧。” 江北行省驿道 慕星痕急急打开一封书信,是莫邪泷璃所寄,见字如面,他眉宇舒张: “信上说,泷璃现今的情况已稳定,不日将回来了。” “三个月不见,她终于可以安然归来了。” 莫邪文暄蹙眉冥思。 “那我们还等什么,快马加鞭去迎一迎她。” 莫邪平威激动不已,心之所至。 “信上说,到凌霄山与她汇合,我们这就启程出发。” 慕星痕望着两人,目色清俊。 莫邪文暄与莫邪平威相视点头,三匹快马绝尘而去! 大都西郊雨君山后山 盘岖的密林顺山而上又顺流而下,在西郊树林最深处有一座雨君山。 相传这里住着上古的雨神,这四海八方的雨水均是从这里分沛而出,从而泽润大地! 也相传,雨君山雾气弥漫,终年潮湿阴冷,没有人能闯进这个诡异的地界,即使侥幸进去的人,也绝不可能在第二天里,活着走出雨君山。 雨君山之底,昏暗且狭长的山道之后是一扇玄铁门。 重伤未愈且长途跋涉之后的将灵捂住心口,跌跌撞撞地打开机关,走进了地窖。 他脸色槁白,眼神黯淡如尘,缓缓靠在石柱上,却是哑然一笑: “你们四个知道吗,差点就不能回来再见到你们,多么可惜!你们即将出山,你们可是我毕生的杰作。” 顺着他双眼的方向看去,对面墙壁上镶着四个石棺,石棺中竟是四个活人,他们被厚厚的冰层覆盖,紧闭双眼,浑然不动。 “听说,你们都能为了她视死如归,以命相待是吗?”将灵自言自语道,眼神格外寂寥,“我一直不明白你们心中是如何想的!直到我经历垂死,她出现了,她竟然用她所剩不多的内力救了我?你们可知我当时有多么震撼?” 降灵扶住墙壁,绿眸微垂: “她看着我的时候,我却清晰看到了她心中恐惧的根源所在,怡旨夫人灰暗的脸色、莫邪天火海中的愤怒、莫邪云衾害怕的双眼,那些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至痛?而今以后,我也会以命相护了吧,如同你们一般!你们听到,就为我作证。” 在他闪烁着碧光的眼眸注视下,石棺中的四个人,身体微微颤动,冰层也随之熠熠发光。 冰层下面的白明赫、金河、白明飞栩与荪初猛然睁开双眼,碧眸似玉,嫣唇如血,宛如幽魂。 将灵幽幽而笑!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红甘泉: 第二十三章 时光未央 情深几许 长白雪岭 祝鼎飞、杜寒一站在雪地里,望着不远处并肩而行的莫邪泷璃与青从阙,青从阙边走边哼着一曲《北山上》,歌声婉转清扬。 一望无际的冰川下,青从阙时而轻轻捧起晶莹的白雪,时而仰头大口大口呼吸清新的雪风,紫色衣裳在风中飘逸翻飞,欢愉爽朗的笑声回荡在茫茫雪原。 莫邪泷璃静怡地站在她身侧,双眸漂亮如琉璃,唇边溢出动人的笑意---姐姐,你一定要永远这么快乐下去,永远无忧无虑,舒静安好。 “泷璃,你来看。” 青从阙说话间,双手捧雪已揉成一个雪团,她眨了眨眼,朝身后抛去。 杜寒一、祝鼎飞侧身躲开,雪砸在雪地里,生出一个小小的漩涡,对面清脆的笑声响起。 杜寒一抬眼望去,缓缓问: “要打雪战吗。” 一个雪团直直抛了回来。 “你竟敢偷袭我!” 青从阙叫嚷着想躲开,砸在手臂上的雪飞溅开来,在她的乌发上镀上了一层莹莹雪沫,暖阳之下闪闪发光。 “你还跑!” 杜寒一蓝眸里闪烁着澄澈的光,又一个雪团已成型,只是稳稳握在手心没有动作。 青从阙连忙弯腰捧雪,笑眼吟吟。 莫邪泷璃看着这温馨的画面,不忍打扰,悄声后退,却撞到已然走近自己身后的祝鼎飞。 “随他们折腾,我们去回廊坐坐。” 他扶了她一把,黑眸奕奕。 两人来到一旁的回廊中,抖落身上的薄薄雪花,坐在廊上看着兴致盎然玩雪的两个人。 “你的幻化神功心法已练至第四层,记得多多修习,压制体内魔性,游刃有余,明日我们就下山了,下山后你想过去哪里吗。” 人生际遇,总有离合,该来的终是会来。 “先到凌霄山祭拜云衾,之后去思越国,慕师兄带了口信,王妃身体抱恙已久。” 她星目微垂,没有继续说下去。 “明白,你还会回来吗?” 他的双眸犹如笼罩着薄雾的深深寒潭。 莫邪泷璃只是凝视他,默默无语。 “上天入地,我会去找你,你会等我吗?” 他目色深沉,凝眸深处,眼中有她。 莫邪泷璃纵有千言万语却无法一一告知:你我终有一日迎面而立,再次面对你时,我竟不知是敌是友,何种境况,自己该何去何从?但对于你的真心相护,默默付出,我心之所动,早已难以割舍! “我等你。” 她安然一笑,双眼动人如琉璃。 祝鼎飞黑眸粲然,笑意深深,拥她入怀: “我知道了,不会让你等太久。” 远处,淋漓尽致嬉闹的两人迎面而立,默然而笑。 “早起没有看见沉前辈,她下山了吗?” 莫邪泷璃想起一直以来还没好好地向她表达心中的感激之情。 “我小师叔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她昨夜就走了。”他微笑,“她亲口应允你进入天息镜湖,又暗中关切,早已把你当成了长白雪岭中人。” “希望有一日我可以当面感谢前辈对我的费心呵护与照顾,不然我会很遗憾。” “师叔她不喜欢分别,每次才会不告而别,下一次我们一起去等她,再与她重逢。” “嗯!长白雪岭,我很喜欢这里。” 她环顾四野,眼神眷恋不已。 “月夜窗明,春雪漫空。千山冰封,万籁俱寂。我也喜欢。” 他远眺群山,心境开阔。 “难怪前辈要在这里住一生。”她忍不住赞叹,有感而发,“纷争休,恩怨罢。心境空,雪娆娆。” “酒盏消,围炉醒。得自然,心归一。” 他回首深深凝视她。 “沉前辈是深爱着你师父的吧。”她美目流盼,江湖传闻他二人曾是这世间罕有的金童玉女。 “他们出生入死,心意相通,互相扶持,却也毗邻而望,数十年如一日,这种感情应该已经超越了一切。”他的声音温润如水。 “没有相守一生,是因为来善寺的原因吗?” 她似乎洞察到了些许细微末节。 “你的猜测不无道理,我曾经也是这么想,但师父一直讳莫如深。你的小脑袋又在想些什么。” 祝鼎飞的眼中多了些宠溺眼神。 “没有。”她微微一笑。 “此时想听故事嘛?关于我母妃的故事。” 他黑眸沉静,语气温和如风。 她抬起迟疑地双眸,有那么一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知晓你的所有,我想,应该告诉你关于我的事,不是传说而是我真实的世界。” 她点头,心中无比动容。 他微微颔首,声音如洌洌山泉缓缓流淌而来: “我母妃是泊翼国的长公主,两国联姻嫁于我父皇,母妃是个恬淡豁达的性子,区别于宫中尔虞我诈的其他妃嫔,这样一来,父皇对她另眼相待,宠爱有加,生下我之后即封为贤馥贵妃,父皇母妃的感情一直很美好。当我九岁那年,皇宫中四妃平衡的局面界于朝臣们的极力推荐而失衡,诚昭皇后由于是太后孛儿只斤氏嫡女而正位东宫,走上了她自以为至高无上的权位。她铁腕手段,对其他三妃极力打压,我母妃因是外族,在宫中并无势力,就这样毫无预兆做了皇后的试水石,首当其冲被迫害打入冷宫,一月不到就悄悄病死。” “贪婪残暴之下,草木皆兵,为何贵妃去世的这么突然?” 她心中陡然一震。 他闭上双眸,略微停顿: “皇后赐了一杯鸩酒,对外说是病故。皇后没有等到父皇的原谅,也没有等我血仇,三年之后病死了。每每想到这,我脑海中就浮现出母妃最美丽的笑容,也许如寒一所说,她并不希望我,为了她取了谁的性命,她只希望我做我自己,活下去。天下父母皆如是心境吧。” 这般刻骨铭心之痛,说起来仿佛云淡风轻,要隐忍过多少无尽黑夜的洗涤,要经历过多少次心路历程的煎熬,才会这般淡静如水。 莫邪泷璃感同身受,心痛不已。 “劝人劝几都是一样的!在这个乱世,离合悲欢,生死沉浮,谁能幸免。但先皇对你极尽疼爱,可以想象他对你母妃感情尤为深厚。” “事发突然,其中的权衡利弊,爱恨纠葛,我已经无法分清,却是父皇的痛苦与无能为力,自始至终,我历历在目。我因母妃骤然离世,夜夜噩梦,睡不安寝,父皇每晚抱我入睡,常常,我半夜醒来,看到他抱着母妃的排位发呆流泪,悔恨交加。堂堂天子,一国之君,对深爱女人的生死去留无能为力,讽刺之极!君王之大,不过如此。” 他说完,剑眉紧蹙,瞳沉万里。 “世间有一种称呼,光是喊出一声,就足以动人心弦,那就是娘。我娘对我亦是无微不至,到她生命最后一刻还不忘倾其所有,细细叮咛,让我坚强,让我学会不后悔,所以我一直相信她舍不得走远,一直在我心中。贵妃一定也是这般,对你割舍不下,永远守护着你。而于先皇,他是天下之主,亦是为人父为人夫,身份特殊,权责重叠,其中有多少无奈痛楚,怕是唯有他自己体会得到,可我知道父爱如山,他一定非常非常爱你和你的母妃。” 她瞳色如水,娓娓说出心之所想。 她的话丝丝入扣,如春雨般慢慢浸透他灼伤的心灵深处。 “我亦这么想,儿时他们在身边守护我们,如今他们也会在天上祝福我们。”他黑眸深邃,“泷璃,据我所知,莫邪掌门为人忠勇大爱,他至死都在为每个人谋划来路,安排妥当,让人心生敬佩!他的以死明志,在别人眼中或许是徒劳,但我发誓,绝不让类似云衾的事再发生。我会用一生的责任,保护你们,维护这江湖的平静。” “我相信你!你一定能做到,还这世间一份宁静祥和。” 看着他的眼眸因坚定而明澈无比,她欣然而笑。 “你可记得白丹令吗?” “记得。”是白丹手帕。 “皇后诬陷我母妃的罪名是暗自集结中原势力,图谋篡位。其实,白丹令是母妃的兄长成碧王子赠与母妃的最后礼物,他的本意是希望元朝还有一点点顾忌江湖势力存在,是成碧王子想保全母妃在元朝安全的最后一个筹码,却成了母妃的送命符。” 他此时,黑眸空茫。 “成碧王子才是白丹令真正的主人?” 她猜到了。 “对,泊翼国成碧王子,曾拜师于武林名师门下,喜好结交江湖能人异士,一手创建了江湖组织,渲染了白丹令的威名。” 他安静讲完。 “白丹令对于你,是生命中的至爱亦是最痛。” 她泪盈于睫。 “这一切已经过去了,当我能再次面对自己的伤口时,那些停留在时光深处的深痛,早已被洪荒转走,只剩惦念。”他轻轻拂开她微乱的发丝,深情款款,“我遇见了你,曾今的我重重武装自己,与世隔绝,认为任何事都能掌控于心,唯有你,让我爱不得恨不能,轻不得重不得,你的勇敢、醇善、坚守、无畏也让我彻底面对过往的伤痕,重新正视内心所求,对未来可期。今后,我都在你身边,只一条,别放弃自己。” 第一次,她抬手轻柔抚平他微皱的眉间,双眸流光如琉璃,声音静谧如水: “如果可以选择平凡安静,远离喧嚣,却置身暗流摆弄风云,尔虞我诈,血海沉浮!如果本已厌倦了皇室争斗,刀剑暗伏,却还要在其中竭力生存,坚持自我,守护拼博,是不是后者更让人敬仰呢!” “是否我们都要忍受坎坷命运之无情打击,屡屡挫败,还是应深入大海与苦难愤然为敌,将其克服,豁然重生。此二抉择,究竟哪个更为高尚。” 此时,他目光深邃如海。 两人凝眸而笑,他轻声道: “你懂我。” “你们快来啊!泷璃你来帮我呀!” 青从阙欢快地喊声传来。 他们转头看向雪原,杜寒一几乎全身是雪,站在雪中粲然大笑,这般天真无邪地被欺负,连祝鼎飞也是一惊。 青从阙挥着手跑在雪地里,笑声像朝阳射出的第一道光芒,明亮动人,美丽如初! 莫邪泷璃眉眼微弯:姐姐,明日一别,多多珍重!有杜主持在你身边,我已然安心。 凌霄山 古语云:千径凌霄,万世扶央。 此山是扶央城外一片幽静繁茂的密林,山中有山,林中立林,层层环绕,叠叠障障,地貌轻奇,空气新鲜。 天心早早就在山下等候慕星痕三人,带着他们骑马历经曲折山道,慢慢进入了凌霄山陵墓地界。 “请问如何称呼?”莫邪平威问道,上次扶灵而来,是敖飘引路,三人与天心只有那日监斩台的一面之缘。 “叫我天心就好了。” 天心微笑。 “我妹妹可到了凌霄山,她近况如何了?” 三月未见莫邪泷璃,莫邪平威心中忐忑不安。 “莫邪公子,巍玉同我们下山来凌霄山比你们的路程近许多,所以早早就到了,她此刻正在陵墓入口处等候你们,至于她现况如何,少时你们就能看到了。” 天心目色冷静,语气平和,带着他们抄小路轻骑而上。 莫邪泷璃站在陵墓门口,终于看见四匹马迎面而来,她奔跑迎上前去。 “大哥,二哥,慕师兄!” 久别重逢之情,怡然满足。 “泷璃!” 三人急忙下马,再见莫邪泷璃,皆已欣喜若狂。 “你信里说一切都好,今日见你确实如此,我们放心了。” 莫邪平威仔细打量她。 “气色尚好。” 莫邪文暄也点头道。 “终于见到你们,大哥你何时留起了胡子,怪怪得呢。” 莫邪泷璃笑了。 莫邪平威宠爱地笑道: “有吗?” “泷璃,你身体恢复得好吗?” 分明她就在眼前,还是要明知故问,慕星痕的千言万语,都在这沉默的相望里了。 山顶之上,祝鼎飞青丝猎猎,黑衣飘飒,看着他们重逢的场景,心中感怀,嘴角不禁扬起一抹笑意。 莫邪泷璃知道祝鼎飞一直都在山顶,望向他嫣然而笑,他朝这边点了点头,立马嘶鸣,绝尘而去。 天心朝莫邪泷璃拱了拱手,悄然离开。 四人来到凌霄陵前,只见两道石门赫然而立,庄严肃穆,因周围树木繁茂的缘故,久经风雨,仍然格外静谧。 莫邪泷璃首次进凌霄陵来,细心观望四周环境。 “据说这是扶央王为自己和后世子孙建的寝陵,扶央王死后,元朝皇帝念及功勋卓著,把他的遗骸迁入了大都王陵,故凌霄陵一直空置。” 莫邪文暄经过上次扶灵进来,特意打探了有关于凌霄陵的所有详细,剖玄析微讲道。 “扶央王也算是一代英豪,在扶央城为王期间,造福百姓,政绩卓然。” 慕星痕亦感慨良多。 “故这是王室陵墓,才有这天时地利的良好条件。” 莫邪平威谨慎地走在其他人前面。 “扶央王陵。” 莫邪泷璃深深明白祝鼎飞的心思细腻,事事缜密周全。 走入陵墓,俨然开阔,四方有石雕神兽镇守,中央停着一具冰晶棺。 莫邪泷璃步履沉重起来,这短短的距离隔开的是生与死,形和灭的距离。 冰晶棺内,口中含着冰凌珠的莫邪云衾,眉眼舒展,安静平和,像是睡着了一般。 莫邪泷璃抚着冰棺,凝眉惆怅,泪眼朦胧: “云衾,我终于来看你了!从小你最怕孤单,尤爱热闹,不知你在这里可习惯嘛?” 莫邪文暄上前来,目光清冷: “泷璃,事已至此,勿要再过分伤怀折磨自己。云衾,你姐姐的身体已无碍了,你也不要太过牵挂。伤害你的人,我一定会让她血债血偿。” “泷璃,文暄说得对,你且宽心,这笔债我们必是要悉数讨回来的,这只是时间的问题。” 慕星痕劝慰道。 “我一直担心吾绿舒她不肯放过你们,你们这几个月都藏身在何处啊?听闻,西疆毒医当街横死,赛术也一夜暴毙,是你们吗?” 莫邪泷璃初闻这些消息时还为他们担忧不已。 “是!其实我们一直在别有洞天阁,所有人都遗忘了那里,反而成了我们的安全之地,别怕,我们丝毫没有受伤。” 莫邪平威宽慰她。 “泷璃,毒医、赛术只是一个开始,我绝不会让恶人逍遥法外太久的。”慕星痕目色俨然,“只是我们失去了白明师叔们的消息,无影派、琣水、连鹫山,我们都一一去过,他们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毫无消息,我们心里很是不安。” “白明师叔不会这么突然间了无信讯的,这两个月的苦寻无果,我们判断他们是遇到了危险。” 莫邪文暄凝眉深思。 “是吾绿舒!从她杀死云衾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泯灭人性,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以今时今日她的权利,依靠降灵挟持白明师叔、金师兄、飞栩和荪初,轻而易举。” “降灵在,我们动不了她,如今怎么办?” 莫邪平威恨不得把这个狠毒的女人一箭穿心。 “我想,她是要用白明师叔们来挟制我们,如果要杀了师叔们,对她来说太简单不过,自然也达不到她逐步折磨我们的目的。” 莫邪文暄想起梧桐亭那日,吾绿舒放下的狠话,她不就是要一点点地撕碎他们吗。 “经过上次的事,我们都了解了吾绿舒的面目,以她此时心性,只怕是等不到我们寻仇,她也会急切找到我们,加以毁灭。”莫邪泷璃望向莫邪云衾,“云衾,你安心等一等。” “那我们就等她来。” 慕星痕目色如冰。 四人眼神哀戚,站成一列,行礼拜祭。 暮色降临之前,他们离开凌霄陵,于山下整装待发,连夜赶往思越国。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红甘泉: 第二十四章 罕木泷璃 历经三天的星夜路程,慕星痕带着莫邪兄妹直抵思越国。 思越国地处西北方,版图虽小,却因其具备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拥有西北最广阔的一片水源从而富饶安定。 刚入都城圣域,就见一间间石屋整整齐齐排列,颇具特色。 石屋门阶之下石子漫成甬路,屋前墙角忽开一隙,流水淙淙,绕阶缘屋至后院,盘旋而去,屋后有大株果树兼着花树,郁郁葱葱,热热闹闹。 慕星痕眉宇清朗,语气轻松: “我们到了。” “大家快去河边看哪!河里这次钓上来的鱼可有一男子那么高呢!” 忽听得有人叫嚷着。 “能有这么大的鱼吗?上回不是有孩童那么大吗?” 一个男子惊恐地问道。 “这是什么预兆,鱼比人大!快去看看。” 一位老翁带头走在人群前面。 霎时,熙熙攘攘的人群朝着那人指向的河边涌去。 慕星痕望了一眼莫邪兄妹,一起走向河边。 只见河水満灌灌的,就快要溢出河岸。 人群中有四个侍卫抬着一个用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往外走,那包裹真有一个成年男子的身高那么长,湿漉漉的,想是刚从水里捞起来的。 “大家都散了吧!”为首的侍卫喊道,“都散开!” “这是那条大鱼吗?”老翁问。 人群顿时寂静下来。 “哪里来得大鱼!王上有令,不可造谣妄言!”侍卫声色俱厉。 这一声大喝后,人群慢慢散开,隐隐约约听得见有人在悄声议论: “我们都看见了呀,真是一条大鱼呢!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鱼!” 慕星痕凝神冥思: “大鱼。” 旁边的莫邪兄妹三人预感到此事异常蹊跷。 “我们速速进宫再说。” 慕星痕说道。 这是一座赫然矗立在阔野上的宫殿,以一座青石起座,直上七层,垒石平整,碧瓦金檐,闪闪生光,给人以庄严巍峨的印象。 进入大殿内,佳木茏葱,奇花竞放,一股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青石隙间。再往里数步,平坦开阔,两边飞楼插空,错落层叠,雕栏画壁,白石为栏,环抱池沿,兽面衔吐。 大殿上,放着金漆宝座,雕龙围屏,两根圆柱之上盘绕着矫健的六条金龙,金龙戏珠,栩栩如生。 “王上到!”内使官宣。 走近宝座的是年过五旬,精神健硕的罕木王。 “慕星痕携莫邪兄妹拜见王上!” 慕星痕行拜礼,莫邪兄妹跟在其后。 “痕王子与贵客一路辛苦,快快免礼!” 罕木王声音温和平静。 莫邪泷璃抬头看向大殿之上,这就是罕木王了,一身华服,卷发褐眸,面色平和,无限威仪。 “这一路上,可顺利吗?” 罕木王询问。 “王上,我们此番回国,一路都平安。”慕星痕回。 “你就是王妃的女儿泷璃吗?” 罕木王和颜悦色。 罕木王倒是直言爽利,丝毫不有所忌讳。 “王上,她就是泷璃。在大都我们有事耽搁了,事毕立刻赶回圣域。”慕星痕眸色沉静,简短回道。 罕木王点点头,笑容可掬: “回来就好了,快去见见王妃,她对你们甚是挂念,我看你们连日赶路疲乏,之后就留在宝莲殿安顿吧。” “谢王上,我等告退。” 慕星痕见礼,带着他们退出大殿。 慕星痕四人顺着游廊而去,走近东面有两个小亭相连掩映的宝仪殿,宝仪殿建在水面之上,远看两个小亭像是开在水面的莲花,雅中有静。 殿门口,一位衣着华丽,仪态高贵的中年女子翘首以望。 看到慕星痕等人,她急忙走了出来。 “拜见姑姑!”慕星痕喜不自胜,几步上前去,跪在她身前。 “星痕,你们回来了。” 罕木王妃扶住他,柔声如水,而双眸则绚如琉璃,激动不已。 “拜见王妃。” 莫邪平威与莫邪文暄面面相觑---王妃有一双和泷璃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 “快起来!平威,文暄!”王妃亲自扶起二人,轻唤他们的名字,眼神无比慈爱,“你们定是奇怪我为何认得出你们,因为义兄长久以来一直寄来你们兄妹的画像,稍慰思念。” “原来如此。”莫邪兄弟心下明白了。 目光落在不远处停驻脚步的莫邪泷璃身上,瞬时,王妃热泪盈眶,声音哽咽: “泷璃,娘能走近一点看你嘛?” 莫邪泷璃看着尽在咫尺,温婉优雅却无比陌生的王妃,百般激动千般滋味排山倒海地涌上心头,她向前走了一步,这一步仿佛翻过千山万水般沉重,不觉已是泪眼朦胧。 王妃上前紧紧搂着莫邪泷璃,黯然神伤: “泷璃,我的泷璃,娘好想你啊!” 莫邪泷璃思绪如潮,呆在原地。 入殿坐定后,慕星痕方恍然大悟: “所以,姑姑您没有病重?” “对,是我怕你们久留大都有危险,让人催促你们速速回圣域,事急从权,让你们担心了。” 王妃眼中饱含关切。 “姑姑安康就好。”慕星痕歉疚地,“况且姑姑所料不错,我们若听您的话,云衾也不会死了。” “云衾?是义兄的小女儿吗?她如何死了?”王妃震惊。 莫邪平威悲难自抑: “云衾被吾绿舒骗到梧桐亭,一掌打死了。” “事情为何演变到要对一个小女孩下此狠手?” 王妃深深扼腕心痛。 “本来吾绿舒相邀的人是我,云衾藏起了信,替我去了梧桐亭。” 莫邪泷璃眉眼低垂,哀恸不已。 慕星痕心痛地凝视她:“泷璃,云衾已经走了,这是我们不愿接受却又无法更改的事实,你不准再这么为难自己了。” “吾木相的背判让我至今无法接受,他的女儿又这般狠辣之极,恐怕你们都是她的下一次目标,为了完成她所谓的报仇,只要你们还身在大都,谁都无法逃脱。就如有关于白明义兄的消息一直是石沉大海,了无音讯一事,让我陪感不安。孩子们,逝者已矣,还望你们节哀,珍重。” 王妃理性分析,暖言宽慰。 “您说的是,她不把我们每一个人彻底毁灭她是不会罢手的。”莫邪文暄眼神寂然,“让我们担忧的是,在逐光山的这段时间,她已经太了解我们每个人了,那么我们的所有动作,就如在她眼皮底下一样,限制而被动,白明师叔们就是这样被她轻易抓住的。” “师叔们在她的手里终是太危险了,下一步她又会做些什么?” 莫邪泷璃惴惴不安。 “你们放心,我会一直派人回去竭力打探他们的行踪,助他们早日来到思越国。” 王妃握住莫邪泷璃的手,带给她无限安定。 “泷璃,你现下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我们才能去营救白明师叔他们。” 莫邪平威安抚道。 “平威所言极是。” 慕星痕赞成。 “归根结底,他们父女俩最仇恨的还是我与思越国。” 王妃瞳色渐冷。 王妃的话让其他人万分惊讶。 她徐徐回忆道: “你们道吾木相那么清高的一个人怎么会屈服于一个朝廷官员的掌控?事情的原委是,他的夫人子佩,就是吾绿舒的娘,当年与我们私交甚好,那确实是一个侠肝义胆,重情重义的女子。那时,我带着泷璃的姐姐玥璃与泷璃自思越国逃回中原,子佩一路暗中相护,我们逃到边境之时,遭到思越大军阻拦。我让她带着我的两个孩子走,她不肯,说两个孩子不能没有娘,而思越国不能没有王妃,时间紧迫,我们就决定一起闯一闯。为了掩护我们,混乱之中,子佩杀死了为首的将领,其余士兵大乱,她被乱箭射死了。” 话毕,她的眼神清冷哀伤。 “难怪,她那么憎恨我。”莫邪泷璃终于明白吾绿舒望着她时那种非死既亡的眼神。 “难道,她最终是想报复思越国吗?” 慕星痕目色审慎,心中一震。 “别担心,思越国与元朝好歹也是邦交,她不敢放肆。不知不觉说了那么多,好在,你们如今来了,这段时间,你们身心俱疲,颠沛流离,今日起,好好休息,有我在,必护你们周全。” 王妃温和地看着他们,眼中满是欣慰。 “多谢王妃,我们会走出这件事的阴影,振作起来,重整旗鼓。” 莫邪平威目光熠熠,心里暗下决心。 “好孩子!以思越国的风俗,我在宝莲殿正殿设了义兄义嫂的香烛牌位,你们这就随我前去祭拜他们吧。”王妃起身。 “多谢王妃处处周全!” 莫邪兄弟心生感激。 夜宝莲殿 宝莲殿紧连王妃正殿的右侧,青石白栏,流水潺潺,陈设古朴,一应俱全,环境尤其雅静。 莫邪泷璃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躺在床上就睡着了,这几天日夜兼程实在是疲乏至极。 醒来时,王妃坐在她的床前,满眼疼爱之情。 “再睡一会儿,你才刚刚睡了两个时辰。” “娘!”莫邪泷璃轻声唤道。 “你叫我什么?”王妃喜极而泣,这个惊喜来的太突然,“我以为要过一段时日,你才会习惯。” “我渐渐地明白,时间最经不起等待,我不想让爱我的人再等了。” 莫邪泷璃星眸微舒,眉眼依依。 “泷璃,娘对你们实在亏欠太多。”王妃自责地说。 “您给予了我们生命,我们是这世上血脉相连,最息息相关的亲人,没有亏欠,只有无尽的爱。” 莫邪泷璃双眸绚若琉璃。 “我要感谢你们姐妹俩的降生,让我更加懂得生命,爱惜生命的可贵。” 王妃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浓浓温情在绚丽的眸色中晕开。 莫邪泷璃粲然一笑,数月以来,第一次感到家的温馨、雨露般的母爱丝丝缕缕将她暖暖包围。 晚膳时分,慕星痕与莫邪兄弟来了,一起用过晚膳,他们像久别重逢的一家人,在一起闲聊品茶,宁静的时光在不知不觉中静静流淌。 翌日,罕木王与王妃在流光华彩的流云殿设下宴席。 “今日我与王妃设宴迎接痕王子归来,另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宣布。”罕木王目光炯炯,朗声道。 即刻,大殿安静下来,罕木王望着王妃,情深脉脉: “本王与王妃的长女罕木泷璃,自小寄养在元朝,此番由痕王子亲自迎接回国,本王与王妃无尚欣喜,特封为泷璃公主,举国同庆。” “恭贺王上!恭贺王妃!恭贺泷璃公主!” 殿内王公贵戚齐声祝贺。 慕星痕起身回礼,莫邪平威,莫邪文暄亦为莫邪泷璃感到万分喜悦,她终于名正言顺成为公主。 莫邪泷璃望向罕木王妃,后者朝她点了点头,目色柔和。 “父王,母妃!儿臣来迟了!” 大殿门口传来银铃般的声音。 目光聚集之处是一个十六七岁,娇俏婀娜的女子,她华服披身,美目流盼,揽尽众人目光。 “拜见父王,母妃!” “是缮玉啊!快快入席,你今日可是来迟了。” 罕木王春风笑意。 “来迟了吗?儿臣不觉得,这不好戏刚刚开始吗!” 缮玉眉眼间十分桀骜。 “又胡说。”罕木王仍是和颜悦色,“过来见过你的姐姐,泷璃公主。” 缮玉转身面向莫邪泷璃,细细打量,皱了皱眉: “姐姐?我何时有个姐姐?” “缮玉,这就是你的姐姐泷璃,行礼吧。” 王妃温和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 “母妃,不用拘于礼节。” 莫邪泷璃目色沉静,她从来不在乎这些虚名虚礼。 这时慕星痕走了过来,面色淡静: “缮玉,这是你们第一次见面,就由我来介绍,罕木泷璃,王妃长女,一直居住在元朝,王妃思念长女,期盼团圆,特命我迎接回国。”他看向莫邪泷璃,“泷璃公主,这位是缮玉公主,你的妹妹。” 缮玉面色难堪,心有不甘地看着慕星痕,但现在所有宾客都在注视着她们,她可不想此时下不了台,引来蜚短流长,心里道---来日方长。 缮玉抬眼,笑眼盈盈: “拜见姐姐。” “妹妹有礼。” 莫邪泷璃回礼,双眸平静无澜。 “入席吧。”王妃温和说道。 各人入席归位。 慕星痕看着对面自始至终都波澜无惊得莫邪泷璃,目色一沉,心里一时竟不知是何滋味。 “起乐!” 内使官宣布,随即一曲轻盈地曲子悠扬奏响。 宴席毕花园游廊 慕星痕与莫邪泷璃并肩而行。 “泷璃,你住得习惯嘛?” “很好,一切都习惯。” 她安然而笑。 “缮玉她是王上唯一的女儿,自小娇惯任性,你不需放在心上。” “我心里有准备,别担心。” 她怎会看不出缮玉的小心思。 “就是这样我才担心。”慕星痕皱了皱眉,“今日她不敢造次,可你们日后在一起相处,她定会为难于你。” “我哪有那么娇气,况且她也没有怎么样,没关系的。” “她若再这么无礼,就由我来教她如何与长姐相处。”他颇严肃地。 “说到底我们自小天各一方,难免不适应对方的存在,若你出面处理,只怕会事倍功半。”她莞尔。 他凝神看她: “泷璃,你想过向王妃证实你爹爹与姐姐的事吗?” 她的目光停驻在潺潺水榭中,眼眸如水: “母妃不说,自然有她的顾忌与道理,预查姐姐死因,必会揪出陈年旧事,打破王宫现有的平静安宁,至于我爹爹,我想总有一日等她愿意告诉我,我再知道吧。” “泷璃,你,似乎变了许多?” 他沉思片刻说道。 莫邪泷璃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张冷峻无双的默颜,一双深邃如海的灼灼黑眸,还有那句“酒盏消,围炉醒。得自然,心归一。” 她嫣然一笑: “也许,这是我本来的模样。” 慕星痕心中一怔。 “你怎么样,回到圣域一切好吗?”她问。 “你还记得我们初到圣域,撞见民间百姓都在传有人钓到孩童大小的大鱼这件事吗?我现在奉王上之命正在查这件离奇的传闻。” “果真有此事?”她略惊讶地。 “并且颇为伤脑筋,你相信这件事吗?” 慕星痕嘴角轻扬。 “我的感觉是,匪夷所思,怪力乱神八个字。” 莫邪泷璃凝眉,眸若绚光。 “你倒是提醒了我,说说看。”他凝眉沉思。 “你是否查到物证了?”她疑问。 “却有此鱼,但此鱼非彼鱼。它在牢中鱼身不翼而飞了,只剩一张血淋淋的鱼皮作为证据,但王宫牢狱监管森严,毫无破绽疏漏之处,太过蹊跷。”他目色清冽。 “乍看之下铁证如山,细究之余疑窦重重。越是毫无破绽,怕越来被人动了手脚的。” 她澄思寂虑地说。 “你说得对,留下的线索未免太刻意了。”他茅塞顿开,眉眼惊喜,“我想到往哪个方向追查下去了,泷璃,你真是福星!” 宫门口 慕星痕正欲出宫,缮玉远远走来挡住前路。 “你是从宝莲殿来吗?” “正是。”他淡然道。 “你喜欢她?” 她挑了挑眉。 “她是你姐姐,你不许无理取闹为难她。” 他目色一沉。 “我偏要呢?” 她倔强地。 “那这将是最后一次告诫,下一次我会亲自阻止你。” 他非常认真地凝视她。 “你不可以喜欢她!” 她美目圆睁,几乎是用喊得。 “那是我的事,公主应该无权过问。” “可这也是我的事,我喜欢你,我这么多年一直喜欢你,你怎么能喜欢别人!” 缮玉说完泪盈于睫,看起来很是伤心。 慕星痕愣住了,半晌,他双眸清冷: “公主,我的心已经容不下其他人了。” “我不相信,是因为她是长公主嘛?” “喜欢她,无关地位,无关身份,即便她是最普通的万千人中之一,我对她亦也不会有丝毫改变,你明白吗?告辞。” 他说完毅然转身离开。 “是你不明白。” 缮玉一直站在原地,耳畔回响着他说的话,内心支离破碎。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红甘泉: 第二十五章 扑朔迷离思越国 翌日宝仪殿 “今日这道云荷汤做得不错。”王妃帮莫邪泷璃布菜,转而面向缮玉,“缮玉也是最喜欢的,不是嘛,多吃点。” “谢谢母妃。” 缮玉显然兴致不高,郁郁寡欢地望着莫邪泷璃。 “泷璃,近日休息得可好?” 罕木王一直都是非常和蔼的。 “多谢王上垂问,泷璃一切都好。” 莫邪泷璃对他亦是恭谨有礼。 “本王近日就会宣旨,奉泷璃公主为圣殿公主,将来继承国统。” 罕木王平静地说道。 圣殿公主是思越国历代任命为下一任王妃的懿号。 “父王!”缮玉即时抗议。 “你不许有异议。” 罕木王赫然打断她。 “王上,请恕泷璃无心朝政,况且,泷璃对思越国一来无任何功劳政绩,二来并不熟悉国事运作,这个位置还是缮玉妹妹最合适。” 莫邪泷璃亦态度坚决。 王妃看了看莫邪泷璃,静静对罕木王说道: “怎么没听你提起过此事?” “本王这段时间观察,觉得泷璃沉稳灵睿,端方优雅,尤为适合下任王妃之位,所以今日就告知了你们。” 罕木王目色温和。 罕木王不遗余力的夸赞在缮玉心里犹如重重一击,她放下手中的筷子,悻悻地望着莫邪泷璃,怒气冲冲。 王妃目光静怡: “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吧。” “那好,听王妃的。” 罕木王点点头。 四人无话,安静用膳。 晚膳之后,莫邪泷璃正往寝殿方向走。 忽见游廊尽头柱子后面,有一块藏匿的衣角。 “难道是有人监视自己。” 她慢慢走近。 那人明显感到莫邪泷璃逼近,一时猝不及防,转身就要逃走,莫邪泷璃飞身上前,拉住她的黑色披风一扯! 披风滑落,莫邪泷璃双瞳放大,心中一惊! 眼前的人是一个驼背老妪,全身着黑色衣衫,拄着一根金色手杖,满脸褶皱,而对方同样惊讶的双眼却是异常明亮。 “公主,我吓到你了吗。” 老妪先开了口,声音低沉而沧桑。 莫邪泷璃递还披风: “抱歉!我误以为您是刺客了。” 老妪微笑: “公主受惊了,我只是这大殿里的一个无用老妇人罢了。” “实在抱歉。”莫邪泷璃内心不安。 “公主不必自责。”老妇人接过披风,披在身上,慢悠悠地说,“我在这里是专门为身在圣域中的人占卜未来,扭转命运的,也许有一日,公主会愿意到今生阁来找我一趟,也不一定呢。” 话毕,她眼中闪烁着清寒的光,嘴角牵起一抹淡淡笑意。 “今—生—阁。” 莫邪泷璃默默念了一遍。 “公主留步。” 老妇人踩着缓慢的步伐,渐渐远去,于拐角处消失不见。 宝莲殿 缮玉坐在角亭里,安静凝视着莫邪泷璃走来。 “缮玉,你在这里等我,是有什么事吗?”莫邪泷璃走近她。 “我这个人不喜欢拐弯抹角,你来到思越国我很是欢迎,你要当这圣殿公主,我们也可以公平竞争,唯有星痕,不行!” “为什么单单是他你不能妥协呢?”莫邪泷璃凝眸问道。 “你别以为母妃事事宠你、疼爱你,你就可以轻而易举获得所有人的爱,我与星痕青梅竹马,我们之间的感情不比你少!” 缮玉迎面而立,星目含怒。 “那我问你,你对他的感情到底是盲目崇拜,还是情深义重呢?如果你可以告诉我,我也愿意听完你的心声,再做决定。” 莫邪泷璃眼眸淡静如海。 “自然是情深义重!你......你们简直就如传闻般,中原人太狡猾太坏了!” 缮玉气得直跺脚。 莫邪泷璃见缮玉着急了,不再逗她: “缮玉,我要说的是,其一,母妃对我与姐姐一直心有愧疚,但这并不影响她对你的爱,我们三人在她的心目中都很重要,她深深疼爱你,亦不会改变。其二,我对慕师兄是真挚的家人之间的情感,他就如同我的亲人,我会敬爱他,尽我所能维护他,像敬爱、保护我大哥二哥一样。” “你说的是真的?”缮玉冷静下来,仔细掂量着她的话,“可我感觉,他心里对你有一份特殊的感情。” “缮玉,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但心动、想以其相携一生的念想只会有一次。你都没有争取过,怎么知道结局呢。” “我明白了,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如今,星痕对你,就如我对他,他不一定会赢,而我也不一定会输。对吗?”缮玉眸色绚丽。 莫邪泷璃看着她,释然而笑。 连角巷 慕星痕带着一列侍卫追缉黑衣人到了这里,转眼黑衣人没了踪迹。 “王子,现在怎么办?” 领头侍卫道。 慕星痕眼观四路,镇定地说道: “刚才我与他交手之际,在他身上洒了蓝影粉,顺着蓝影粉沫仔细寻找。” “明白!”侍卫一挥手,大家分为两队,开始沿路搜寻。 当搜到一间房舍的草垛时,一个身影“忽的”从草垛后跃然而起,执剑劈将而来。 慕星痕目光如电,点地而起,正面迎上去。两剑相撞,剑芒四射,杀气凛然。 “白明师妹!”在看清对方的脸后,他一声惊呼,陡转剑尖,与对方擦肩而过,双眼惊愕万分,“你这是怎么了?” 而白明若栩眼神狠戾,根本不听他的问话,掉转身来,又一剑直逼他心口而来。 “白明师妹,你难道中邪了!”他注意到她双眼泛着碧绿的光,整个人犹如枯叶翻飞而来,而周围狂风肆虐,似是有一场疾电暴雨来临。 “珰”一声,白明若栩直面震落了慕星痕手中的剑,他重重摔在远处地上。身后亦是砸地哀嚎的侍卫们。 慕星痕对这种画面并不陌生,眼前浮现出莫邪泷璃入魔的情景来。 他双眸镇定,缓缓起身,竭力克制住身体的颤抖,不想将自己此时的虚弱暴露出来,让对方有机可乘。 此时,天空一记惊雷,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像是陡然止住了白明若栩向前的脚步,却见她全身一震,眼中绿光黯然,眨眼间转身消失雨幕之中。 慕星痕站在滂沱大雨中,大口大口地喘息,嘴角溢出殷殷血渍。 痕王子府邸 莫邪文暄为昏迷中的慕星痕盖好被子,眉间愁云笼罩: “伤得不轻啊。” “在王城之中,究竟还有谁能伤得了他?” 当莫邪平威在街道中找到被暴雨侵袭、衣裳上血迹斑斑、面色惨白的慕星痕时,着实心惊不已。 “他最近都在查那桩大鱼的案子,估计与这个有关。” “外面王宫来人了,正等着宣见慕师兄。” “我去见罕木王,正好问他讨几味珍贵药材,我随他们走一趟吧。”莫邪文暄望向沉沉睡去的慕星痕,叮嘱道,“大哥,你寸步不离守着他。” “你告知泷璃,让她在宫中务必特别小心。” 莫邪平威目光审慎。 莫邪文暄点点头。 王宫大殿 莫邪文暄目色肃然。 “那痕王子的伤势现在如何?” 罕木王焦急询问。 “王上,我今日前来正是为了此事,痕王子的伤需要几味特殊的药引。” “需要什么,你尽管说,本王定尽力寻来。” “此药引不用王上费心寻觅,就在王宫之中,是茯山黑灵。” 莫邪文暄抬起眼眸,语气平静。 茯山黑玉,产于思越国寒山上的百年圣物。 罕木王双眸陡然一滞,随即道: “好,只要能让痕王子病愈,本王这就命人去取。” “谢过王上!” 莫邪文暄神色稍安。 圣域法典寺 法典寺位于圣域南,在山岚深浓的法典山顶之上,金瓦红墙,门楼巍峨,与险峻的孤峰对峙,气魄恢弘,宁静致远。 此处也是圣域香火最鼎盛的寺宇,香客如云,人头攒动。 几棵苍翠的菩提树下,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头戴一顶紫纱斗笠,衣饰华丽,安静而立,她身旁站着的女子,纵使简衣素服,一袭丫鬟装扮,也难掩饰其秀丽容颜与眉眼间的精明。 一个中年男子地走过来,谦恭地行礼: “回禀娘娘,昨夜白明若栩成功偷袭慕星痕,致其重伤。” 戴斗笠的女子只默默不语,转身看向身后。 “好,原计划不变,我就在这里落脚,随时保持联系。” 吾绿舒缓缓走上前来,眉眼含笑说道。 “是。”男子谨慎退下。 “娘娘,山顶风大,您还是披上披风吧。” 戴斗笠的女子取下自己的披风。 吾绿舒抬眼远眺群山,念念有词: “法典寺,真是一处好风水啊!” “娘娘,我们的人传来消息,降灵不日将到达圣域。” 戴斗笠的女子即是吾绿舒的贴身近侍。 吾绿舒双眼迷蒙,细语柔柔: “仙儿,你听见钟声了嘛?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万籁此都寂,但余钟磬声。” 随着吾绿舒的目光,仙儿凝神望向云雾缭绕的法典山山顶,那里一色空茫。 宝莲殿 罕木王妃与莫邪泷璃依亭而坐,对弈品茶,时光惬意。 罕木王妃手执茶盏,眉眼温柔: “泷璃,怡旨夫人可曾跟你讲过她的故事。” “没有,是娘与爹的爱情故事嘛?” 莫邪泷璃的双眸绚若琉璃。 “正是,他们的故事感人至深。”王妃颔首。 “儿时只觉得他们形影不离,相敬如宾,直到娘病危,她一句此生不悔!囊括了他们一世的感情深重。”莫邪泷璃回忆道。 “一生不悔!确是最铭心刻骨的誓言。”王妃眸色悠悠,感怀道。 “母妃。” 莫邪泷璃看到王妃眼里晶莹的泪花,那种哀伤发自心底,又慢慢溢出思念的眼眶,呼之欲出,却隐忍深灼。 “泷璃。”罕木王妃回过神,微微一笑,“我跟你讲讲他们的故事。怡旨夫人是剑仙清阳谷主的女儿,也是清阳谷唯一的传人,清阳谷主乃一代宗师,与时光海登英前辈、来善寺梵音掌门、祁连会先掌门温煦前辈,并称为武林中的‘四杰’,可想当日威望至高,闻名遐迩。而义兄只是江湖中的后起之秀,纵然矫矫不群,可也入不得清阳谷主眼里。记得,怡旨夫人奉师命护送双岚剑回程,中途遇到江湖中各门派的觊觎和抢夺,义兄与怡旨夫人结识于此,一路的披荆斩棘,周全相护,怡旨夫人认定义兄正直善良,志存高远,二人倾心相许。” “原来他们的相遇相识这般美好而曲折。” 莫邪泷璃遐思莞尔。 王妃浅笑,双眸若水: “护送任务圆满完成,清阳谷主原本要让怡旨夫人即刻继任谷主之位,但怡旨夫人断然拒绝,因为继位谷主就预示着从此与义兄两不相关,相忘于江湖,而她必须接受清阳谷安排的婚姻以及所有未来。这件事伤透了老谷主的心,眼看囚禁、威胁皆不能动摇怡旨夫人的决心,老谷主终于下令逐怡旨夫人出谷,从此恩断义绝,再不相认。” “狠戾决绝的相逼何尝不是痛心疾首的成全。” 莫邪泷璃眸色幽幽。 “你果然蕙质兰心,洞察入微,老谷主其实是对怡旨夫人无能为力,最后选择成全他们,怡旨夫人被逐出谷就要接受叛谷的惩罚,受谷内三长老一人一剑,并从谷顶一步步跪着出谷。” “如此严苛的惩罚!” “清阳谷历代威赫,自然不是谁都能轻易进,也不是谁都能轻易离开的。当日,义兄替怡旨夫人受了长老的其中两剑,最后一剑怡旨夫人实在不忍,挡在了义兄身前,两人不顾生死,携手自山顶一路跪行至山脚下,从黎明到黄昏,膝盖鲜血淋漓,状况惨不忍睹。” 罕木王妃不忍地闭上双眼,往日情景仿佛历历在目。 “那他们就此被放过了嘛?” 莫邪泷璃眼角湿润了。 “清阳谷是言出必诺的,他们自由了。” “爹娘从来不提此事,想必是因为他们心中都对清阳老谷主存有一份深深的遗憾与愧疚之心。” “是啊,他们内心对清阳老谷主一直有深深遗憾,几次上清阳山都被拒之门外。而老谷主先去时没有在江湖放出任何一丝的消息,以至数年后,怡旨夫人与义兄一直抱憾终身。”王妃神情悲戚。 “怎么会这样呢?” 莫邪泷璃心痛地。 “以我对老谷主的了解,他是希望义兄义嫂认为他一直都好好活着,才会封锁消息到多年以后。” 王妃握住莫邪泷璃的手,柔声安慰道。 “父母之爱重子女,情深如海都在这一份心意之中了。”莫邪泷璃回想过往,悲难自抑,“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娘每年都让我们朝着清阳山方向祭拜,而她自己要在祠堂中不吃不喝斋戒,祭祀一道空空的排位,原来那是清阳老谷主的灵位。” “今日将这件事全盘托出,是因为我想告诉你,他们如今终于团聚,在一起了。泷璃,生死无常,世事变迁,人的生命或许就是那么短暂的一瞬或是辗转于责任、情义、得失、聚散之间数十年。义兄义嫂和云衾的死让你痛苦煎熬,后悔自责,悲愤绝望,以命抗争,而现在你要重新站起来,审视未来,为他们给你的生的希望,为了我们所有人,更坚强地活下去。” 王妃字字句句真情实感,语重心长。 莫邪泷璃投进王妃的怀抱,泪雨滂沱。 “你心里的苦痛我都明白,泷璃,好好哭一场吧。” 王妃抚摸着她的头,心里终于释怀,亦是泪如雨下。 就在此时,一直悬挂在屋檐上的黑影飘然而下,荡剑直直逼向亭中的母女二人。 莫邪泷璃第一时间推开王妃,拔剑上前,却双眸骤凝: “金师兄!” 来人正是金河,他双眼闪烁着碧色火焰,周身围绕着忿然的气息,无影剑嗡嗡作响,杀气凛凛。 “泷璃小心!” 王妃毅然向前,与她并肩而立。 莫邪泷璃飞身跃起,挥剑一扫,斩开漫天剑影,与金河缠斗起来。 她看清金河双眼空洞,毫无生气的一瞬,对方凌厉的剑气搅动成风,剑啸呜鸣。 莫邪泷璃心中思量,金师兄何时拥有这般骇人的内力的?自己显然不是他的对手。 她来不及细想,转身拉着王妃逃出小亭中,向游廊跑去,而身后的无影剑如影随形,紧紧相逼。 猛然,感到前方风声潇然,莫邪泷璃抬头,一片黑色的衣角自半空飘来!夜色中,披着黑色斗篷人衣袂飒飒,青丝猎猎,背影伟岸而决然,无比熟悉。 那人驱掌向前,与金河正面对峙,厚重的掌风如热浪翻滚,将对方剑气化成细风飘散。 金河的无影剑脱手,却反手一掌,碧光荧荧犹如一道屏障,掌风相对,一道刺目的光波横掠而出!黑衣人与金河都被反推了回去,四周轰鸣。 “如明神掌!” 王妃惊叹的同时护住莫邪泷璃避在假山之后。 待莫邪泷璃定睛一看,金河丝毫未动,黑衣男子却单膝而跪,因为受到重创,他周身散发着凌冽冷意,嘴角浸出丝丝血沫。 莫邪泷璃站起来奔向他。 “别过来!” 急切地脚步却他决然冷傲的喝声中止住。 只见他眉眼微垂,双眸中透着如碎冰般冷彻的寒光,断然拒人于千里之外。 整个大殿的侍卫闻声赶来,金河的神情自始至终没有一丝起伏,他眼中碧光黯然,目光如滞,看了看急涌而来的侍卫,立时消失。 黑衣人缓缓起身站在一角,此刻他整个人像是融入在了浓稠的夜色之中一般,只露出一双如雪清冷的眸子注视着前方,片刻后,默然飞走。 莫邪泷璃凝望着夜空,眼眸里闪着苦涩的笑意: “你还是来了,你说不让我等太久,果然呢!”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红甘泉: 第二十六章 搅弄风云 松影小院 此处是酿酒的民坊,可做为隐蔽落脚点。 杜寒一在门口负手等待,一站就是一个时辰,身后的敖飘与天心亦神色焦虑。 “回来了。” 杜寒一眉宇舒展开来,阔步上前。 朦胧夜色中,披着黑斗篷的人陡然降落在门前水池边,面色煞白,只露出一双清冷决然的眼眸与眉心一团银色如冰的光簇。 杜寒一纵然心里有充分的准备,但还是被他此刻虚弱的模样吓了一跳,搀住他急切地说: “先进去再说。” 敖飘、天心连忙扶住祝鼎飞,走进松影小院。 圣域圣山之顶 白明若栩与金河安静跪在降灵面前,四目空洞。 降灵临风而立,栗色长飞飘逸翻飞,碧眸深沉。 他拿起匕首在自己的左手腕上一划,血滴滴哒哒流进两个盛有药水的碗中,瞬间碗内碧光萦绕。 “喝了吧,你们需要它。” 降灵抿嘴而笑。 白明若栩与金河面容呆滞,毫不犹豫抬起碗来一饮而尽,瞬间,眼中开始闪烁碧绿的光彩。 “不对,你身上有她的气息,你刚刚去了哪里?”降灵碧眸一沉,瞳色狠决,“你去了王宫!” 他扬手一挥,金河宛如一粒微尘被抛向空中,而后重重跌落。 “是瑶妃让你去的?你们听好,今日起,你们不准靠近莫邪泷璃半步!否则,我让你们即刻灰飞烟灭。” 降灵一字一句地说道。 金河爬起来,仍是面无表情,但头垂得更低了,显然已经把降灵的话记下。 降灵把手放在心口,眼色如水,絮絮说道: “这里有你救我时留下的一丝真气,我因你而活,从今往后,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你一丝一毫。” 脑海中是那双无比执着,誓要凿冰取花的灵动眼眸,是那双带着悲悯之色,清冽出尘的无双眼眸。 痕王子府邸 莫邪泷璃奔跑进中院,推开卧房。 莫邪文暄刚用茯山黑灵为慕星痕疗伤完毕,正把茯山黑灵放进一个木制锦盒里,莫邪平威也在一旁。 “泷璃,这么着急,是出了什么事吗?” 莫邪文暄鲜见她如此慌张。 “慕师兄,你受伤了?” 莫邪泷璃看见慕星痕躺在床上,面色尤其苍白。 “昨夜星痕被人袭击了,怕你当心没跟你详细说。” 莫邪平威道。 “我没事。”慕星痕坐好,转而问,“你怎么这般着急?” “昨夜王宫也有人潜入,直逼宝莲殿,来人却是金师兄。” 她目色寂然。 “姑姑有没有受伤?” 慕星痕心里一紧。 “母妃安好,你们不奇怪为什么是金师兄吗,他好像性情大变,根本不认识我,招招要取我们的性命。” 她百思不得其解。 “我们不惊讶,因为袭击星痕的正是白明若栩。” 莫邪文暄静静说道。 “怎么会这样!”她目色惊愕,“是若栩?” 慕星痕深吸了气,缓缓回忆: “我本想查明实情真相再跟你说,前夜又有一户渔家钓到大鱼,我带着一队侍卫去现场查看,只是我单独躲在暗处,没有露面。侍卫把大鱼按照惯例押回邢狱后,故意走开了,我亲眼看见,鱼皮自内而外裂开,一个人从鱼腹中走出来,那人周身裹着黑色薄油纸,在她要逃出大牢时,我及时出手,想要捉住她,无奈她武功太高,破窗而逃。我们一行人追至连角巷,靠着之前撒在她身上的蓝影粉才寻到她的踪迹,她此时已经褪去了遮蔽之物,出剑之际,我方看清她就是白明若栩。也如你所见金师兄一般,好似变了个人,若不是忽降的惊雷与暴雨,她那夜定会要了我和侍卫们的性命。” 莫邪泷璃瞳色迷离: “她是不是眼中闪烁着碧绿色的光芒,双眼空洞?” “正是。” 慕星痕心中一震。 “我想我知道了,他们定是受到了某种意念的控制,发狂而杀人。” 她心中惴惴不安。 “你是说降灵吗?” 莫邪文暄顺藤摸瓜,推测道。 “为何是降灵?” 莫邪平威一想到那个妖异就浑身发怵。 “其一,他是吾绿舒的人;其二,据我查实,他被赶出来善寺后,已然入魔,唯有他能控制别人的意念,上次在大都我们不也见识过了吗。” 莫邪文暄凝眉冥思。 “降灵来了圣域,那他的目地是什么?” 慕星痕感到事情将会演变得非比寻常。 “确却地说,他没有目的,他遵循的是吾绿舒的目的。” 莫邪泷璃眼眸如冰。 “金师兄与白明师妹都是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袭击伤人,看来吾绿舒是堂而皇之向我们宣战,丝毫不避讳思越国。” 慕星痕双眸冷冽。 “来得好啊,她欠下的人命账正好清算清算。” 莫邪文暄声音陡然一冷。 “怪不得我们一直打探不到他们的任何消息,如今看来,白明师叔、荪初都遭到降灵的荼毒吗?” 莫邪平威神色凝重。 “除了他,我再想不到有其它的可能了。” 慕新痕眉宇紧蹙。 “他们在降灵手中一日,就会危险一分,我们必须找到降灵的落脚点,营救他们。” 莫邪泷璃忧心忡忡。 “泷璃别着急,现在即使能找到白明师叔他们,他们也不会跟我们离开,他们已经不认得我们了。为今之计,我们要先找到解除他们受控的方法?” 慕星痕思深忧远。 “这件事我们要规划行动,我们四人中谁也不是他的对手,单独行动无疑白白送死。”莫邪文暄看着莫邪泷璃,告诫她,“泷璃,我与平威这就出去打探一二,若有任何消息会第一时间递进王宫,你回宫请王妃多加派些人手给我们。” “若见到他们中任何一人,勿要轻举妄动,先埋伏起来。”慕星痕叮嘱。 “知道了。”莫邪兄弟颔首。 “好,这是我的令牌,你们带着。那我先回王宫,告知母妃详情,让她凡事多加小心,这里也需要增加护卫看守,总之,近日你们要处处小心。” 莫邪泷璃心系罕木王妃安危,着急回宫。 “别担心我们,我们在府邸比较安全,而你,总是独来独往,现在,我送你回去。” 莫邪文暄不放心地说。 “我会当心的。” 她谨慎地点头。 “就让文暄送你回宫。” 慕星痕与莫邪平威异口同声。 今生阁 此阁地处王宫最北面,是一座掩映在苍翠古木中,颇具特色的楼宇。 金色琉璃瓦,青色屋脊,杏黄的院墙,庄严厚重,颇为神秘。 莫邪泷璃推门进入楼中,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公主,你来了!” 手持金杖的老妪迎面缓缓走来。 莫邪泷璃见礼: “巫司大人,我来了。” 上回仓促,今日莫邪泷璃细细看清楚了这柄手杖,通身金光灿灿,杖首一条蜿蜒腾飞的蟠龙口中衔着一团火焰,盘云而上,蟠龙的眼睛炯炯有神,无比雪亮,莫邪泷璃眼前一阵恍惚。 “公主既然知道我是巫司,那么今日来找我有何事呢?” 巫司抖了抖金杖,面向她欣然而笑道。 “您上回说,也许我会为身在这圣域里的人来寻您,我今日就是来有求于您的。” 莫邪泷璃猛然回过神来,直言不讳道。 “公主客气了,可是,我从未帮过思越国以外的人。” 巫司引着她向前走去。 “您是帮我,不是帮他们,您需要什么同等的代价也由我来交换给您,您并没有违背坚守的原则。” 莫邪泷璃双眸沉静如渊。 “公主果然是聪慧过人,玲珑心智。”巫司明亮的眼睛生出奕奕的神采,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我可以帮你,但你不问问你需要付出的代价吗?” “能救他们,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莫邪泷璃没有丝毫犹豫。 “帮谁?” 巫司爬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丝丝笑意。 “唤醒降灵手中控制的四个人,让他们恢复自由。” 巫司斩钉截铁地: “好!我的交换条件是你的眼睛。” 莫邪泷璃略沉思: “您要我的眼睛吗,那请您等我离开思越国时,再来取走。” “不!公主是至尊之躯,天神庇佑,我区区一个巫司怎么能承受拥有你的眼睛呢!我只是需要你把你视物能力借给我一年时间,一年之后,你的眼睛仍然是你的,我不会多留一天。” 巫司抚摸着金杖,缓缓说道。 “成交!”莫邪泷璃点头。 “公主不考虑一下吗。” 巫司凝视着她,眼波瀚动。 “无须考虑。只一点,不日我将离开圣域,请那时再来取您要的东西,我不想让母妃平添哀伤。” 莫邪泷璃的双眸淡静如海,没有一丝波澜。 “好,今日你我就定下契约。” 巫司激动地说完,伸出右手,手腕上立刻出现一个金色蟠龙的印记,正闪闪发亮,她示意莫邪泷璃。 莫邪泷璃伸出右手,自己的手腕之上也有一个闪闪发光的金色蟠龙印记。 巫司淡淡而笑。 “现在请您赐予我方法,解除降灵对他们的控制。” 莫邪泷璃眼神坚定。 流云殿 适逢缮玉公主及笄典礼,王宫要举行盛大的庆贺。 一早,贵族皇亲,朝臣携家眷,自北门鱼贯而入,车水马龙,气派非凡。 大殿之上,缮玉佩戴珍珠头冠,碧玺项链和耳坠,同色华服,盛装出席,坐在罕木王与王妃的身边。 罕木王妃看了看内殿: “泷璃怎么还没有来。” “母妃,刚才我去宝莲殿想和姐姐一起入席,姐姐受了风寒,身体稍不适,让我向您禀明,她暂时不过来了。” 缮玉眉眼玲珑。 “这样。”王妃不安,“我去看看。” “母妃!”缮玉拉住她,委屈地,“今日不是我的重要日子吗,您怎么能不陪着我?我来时已经让御医去看姐姐了,姐姐也说无碍,休息一下就好。” 王妃温柔看着她,无可奈何: “好,那大典之后我再去。” 她看了看身旁的亲信里儿坞,对方点头退下。 “谢谢母妃陪着我!” 缮玉眉开眼笑地说。 这时,内侍官宣布: “缮玉公主及笄大典正式开始!” 殿内俨然一片肃静。 罕木王和罕木王妃携手站立于殿中,行礼向天神祷告,祈愿天神护佑。之后,缮玉跪在他们面前,接受罕木王赐予合方玉子冠,殿内所有人参拜祝贺,奏响合及尚礼乐,大典即成。 接下来,是宾客各自向罕木王与王妃祝贺祷告的时间。 慕星痕四处寻找,却没有看见莫邪泷璃的踪影。 “星痕。” 缮玉已翩然来到他的身旁。 莫邪平威与莫邪文暄见状,见了礼,默然走开。 “缮玉,祝贺你。” 慕星痕温和地说。 “今晨,我看见你送我的礼物了,谢谢你!” 她水汪汪的眼睛玲珑剔透。 “你喜欢就好。” “你不喜欢这种喧闹的场合吧,我带了去一个地方。” 缮玉边说边拉着他急急走出大殿。 “你看,缮玉不觉中也长大了。” 这一幕落在罕木王的眼中,他笑意盎然。 罕木王妃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心里却是若有所思。 “王妃你怎么了?” 罕木王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王妃收回视线。 “我敬你这一杯,缮玉有今日的端方优雅,点点滴滴都是王妃辛勤教导,王妃辛苦了!” 罕木王深情地。 王妃欣然一笑,举杯饮尽,罕木王相陪。 而流动的人群中,异常敏锐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大殿之上。 下一秒,三个白色身影翻飞而至大殿中央,他们挥剑一斩,殿上的侍卫齐齐毙命,人们惊慌四散。 罕木王护住王妃,厉声问: “你们是什么人?” 其中一人转身面向人群,执剑以对,那目光确是森然诡异!另两人的剑尖已然直逼罕木王与王妃的咽喉。 莫邪文暄、莫邪平威第一时间冲到殿前,惊恐地喊出一声: “白明师叔!金师兄!若栩!” 殿上眼放碧光,森然而立的正是白明赫、金河与白明若栩。 “你忘了,他们根本不认得我们!”莫邪平威看见他们成了这般模样,心中一阵巨痛。 慕星痕、缮玉在河中的娆莲亭,邀月相陪,刚刚酒过三杯,听见大殿内喧哗不止,慕星痕放下酒杯,一个箭步跃上亭台,飞身赶向流云殿。 缮玉不明就里,紧紧跟随。 “放了王上,王妃!我来作你们的人质!” 慕星痕翩然落在殿前,目色清冽。 “痕儿,不可!” 王妃目色镇定。 “只怕你替代不了他们。” 一个身材娇小,眉眼伶俐的女子徐徐落在罕木王身侧,轻声喝道,此人正是仙儿,只见她右手一扬。 金河、白明若栩执剑飞身下来,空中两道剑芒霍然而起,立时,大殿里光芒大盛,冲进大殿的侍卫均被掀翻在地。 “你们是谁?父王!母妃!” 缮玉跑进大殿,连声呼喊。 慕星痕急忙拉住缮玉,连退数步: “缮玉,在这里呆着,不可妄动!” 莫邪平威,莫邪文暄,一左一右疾步上前,生生接住对方的凌空一劈,剑光闪射,也彻底照亮了对方的面容。 慕星痕明白莫邪兄弟的用意,手握璀狮剑,横空一斩,刺目的光波横掠而出。 而这时,金河与白明若栩翻飞逼近,两人被额上流下的血模糊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前方,眼神苍凉空洞,可手中的剑却握得更紧! 阴风自四面八方而来,两人几乎同时长剑一扫,大殿一片碧光荧荧,充斥着浓烈杀气。 只瞬间,慕星痕与莫邪兄弟自半空跌落,砸向大殿中央。 金河、白明若栩安然落定。 仙儿悠然环视殿内,轻蔑一笑: “莫邪泷璃,我等你来!” “姑姑!” 慕星痕勉强站起身,硬生生吐出一大口鲜血,无能为力地喊道。 “父王!母妃!星痕!” 缮玉被吓得花容失色,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仙儿、白明赫、金河、白明若栩当着思越国所有皇亲贵胄,文武大臣的面,挟持罕木王与王妃,飘然而去。 莫邪文暄强撑自己靠在墙壁上,面色极其灰暗,心里一沉: “不好,泷璃现在在哪?” 他这一喊,莫邪平威亦神思慌张起来: “她今日没来大殿。” 宝莲殿 莫邪泷璃坐在软塌上,右手支着头,神思疲倦。 中午明明只吃了日常简单的膳食,为何会头晕目眩,全身乏力? “素儿!” 她轻唤。 没有人答应,想到今日是缮玉及笄大典,丫鬟们定是去了大殿。 缮玉!---对了,是她送来的云霜糕!莫邪泷璃释然而笑,她还是这么防备自己,疏离自己,甚至不放心到要把自己困顿在宝莲殿内才罢休。 落寞的笑落入一双碧眼盈波的眼眸里: “是谁惹你不快了?” 莫邪泷璃陡然抬起双眼,因为诧异,因为毫无防备,凝视对方的双眸绚如琉璃: “降灵!” “天息镜湖的千年积雪还好没让你忘记了我的名字。” 降灵唇边漾开一抹静谧悠远的笑。 “你说什么?” 为何仅两面之缘的他,要说忘记这二字? “你不要刻意忘记我,好吗。” 他眼中忽然的沉痛与哀凄,让她有一瞬间的恍然若失,认为眼前这个人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我师叔他们是不是被你控制了?还有,吾绿舒是不是也来了思越国?” 她竭力想让自己保持清醒着。 “是。”降灵丝毫不避讳,“早知道你会这样问。” “让我见吾绿舒。” 她眸色如冰。 降灵走近,仔细看她: “你可知,见到她不一定是什么好事情。” “那又如何。她不就是来找我的吗?” 莫邪泷璃拧着眉,脑海断断续续浮现出---箫声,雾林,降灵的嫣红唇色...... “你对我做了什么?” 她摇头,却怎么也甩不掉那似梦似呓的声音。 “泷璃,谁也不能伤害你,包括我自己。” 他弯下腰,眸若碧阑,伸出的左手轻柔地抚开她慵懒披散在肩上的黑发。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红甘泉: 第二十七章 决裂 娑罗剑风驰电疾袭来,呼啸的剑气直逼降灵背心。 夜幕中,飞扬的猎猎发丝,翻动的黑色斗篷,漆黑双瞳,浓烈而纯粹,冷冽而无情,此刻的他,高大宛如神祇! 降灵点地跃开,双臂一张,衣袂飘飘,眉眼俱笑: “你发怒了?这世上还有让你怒的事。” “祝鼎飞。” 莫邪泷璃感觉自己几乎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伏在榻上,奋力挣扎着想要喊出他的名字。 “离她远点。” 祝鼎飞站定她身旁,黑眸骤冷,只一句话,满屋寂然。 “为何?”降灵挑衅道。 “我只会在今夜说一次。”语气冰冷。 “如今的你,我还怕你多说两次吗?” 降灵拂了拂衣袖,冷笑道。 “你不怕我,是因为魔永生不灭嘛,那我就用一身栚血毁你永生不灭,只让你靠近她不得。” 祝鼎飞淡淡而笑,凝眸深处映射出星辰般明亮而坚定的寒光。 降灵浑身震颤:高傲如他,自由如他,桀骜如他,为了她竟然可以舍弃所有的一切,包括十年一直相伴的执念信仰吗? 而自己,也是一样的吗? “降灵!”杜寒一自窗外翩然而入,蓝眸如电,鲜有的疾言厉色,“你真如传言是没心的吗!当日你被逐出师门,魂天斧,射羿弓,弓斧加身,若不是他替你彻夜跪求师父,刑减一半,你能安然走出来善寺吗?自那以后,你作出一副所有人都亏欠你的模样,一意孤行,为虎作伥,可他仍对你顾念情分。你又如何?你趁他与皇上决裂,身心俱疲之际,下一寻水,让他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仍然幸灾乐祸,坐收战果,你!果真是一个没有心的怪物。” 降灵双目低垂,半晌,凄然而笑: “别跟我提往事,你知道我是什么,还与我讨论人之常情,岂不匪夷所思。” “确是如此。” 杜寒一冷冷道,蓝眸凌厉。 月光轻泄,屋内的三个人,一个瞳色寂灭,如沉千里;一个决然备战,昊然凛凛;最后一个妖异诡谲,似笑非笑。 降灵望了一眼昏昏沉沉的莫邪泷璃,异常安静地: “我走了。” 说完飘然消失了。 杜寒一连忙上前扶住祝鼎飞,后者终于没忍住,顿时目色如血,原本俊美无双的容颜扭曲枯白,唇角的血迹弥漫开来。 “你如今的状况比我预测的还要糟糕,在降灵看破这件事之前,你必须离开,依刚刚情况看,他对你已经起了杀心。” 杜寒一边说边自掌心输送内力给他,缓解其全身血逆寒冻之痛。 祝鼎飞竭力忍住全身撕裂般的疼痛,摇头: “我不能走。” 杜寒一轻叹,蓝眸深寂: “还是为了她。” “不仅如此,当日没听你的劝诫,饶恕了降灵,已铸成大错,若降灵不除,为祸天下之日不远了。” 他双眸黯淡,气若游丝。 “现在怎么办?” 杜寒一看向昏迷的莫邪泷璃。 “留下解药,让人去通知慕星痕、莫邪文暄来照顾她,我们走。” 祝鼎飞头也不回地说。 杜寒一看着他决然的背影,心如刀割。 “祝鼎飞!” 莫邪泷璃醒来,已是翌日的清晨,被恶梦缠绕的她额上汗珠密布。 “泷璃,你昨夜见到祝鼎飞了?” 慕星痕双眸一沉。 莫邪泷璃爬起来,披上衣服,神色匆忙: “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降灵来了圣域,吾绿舒也来了,我必须去见他一面。” “泷璃,昨夜王上与王妃被劫走了。” 他痛楚地说。 “啊!”猛然转身,她心中一紧,“她居然对我母妃下手!” “经过一夜的追踪,我们已经知道她们的落脚点,是法典寺。”慕星痕双眸凌厉,“究竟是什么牛鬼蛇神,今日就揭晓答案吧。” 法典寺 清晨,法典寺在薄薄雾气的笼罩下,像一副飘在浮云上的剪影一般,显得分外宁静状美。 走完石阶,寺院最高处的护云台呈现在眼前。 慕星痕、莫邪泷璃、莫邪文暄、莫邪平威巍然而立。 寺门缓缓而开,吾绿舒、白明赫、白明若栩、金河,还有那晚劫走人的丫鬟仙儿,除荪初外,全数到齐。 “吾绿舒,你要我的性命今日自己来取吧!” 莫邪泷璃二话不说,凌空拔剑,直指向对方。 “你可是来了!” 吾绿舒盈盈浅笑,跃身而来。 两剑陡然相撞,碰出丝丝火花,忿然相视的双眼,一个狠戾似火,另一个决然如冰,二人旋空转身,再次不遗余力攻向彼此。 慕星痕与白明赫,莫邪文暄与金河,莫邪平威与白明若栩亦是激战正酣,岌岌可危。 慕星痕在白明赫风卷残云的紧紧相逼之下,连退数步,本来伤重的身体终于不支,倒在地上,立剑作最后的殊死一搏。 半空的青色身影疾驰而至,轰然一掌,稳稳荡开几近慕星痕心口的利剑,白明赫被推开,碧色的双眼透着狠戾的光。 “还打!我怕伤了你的肉身,日后难以恢复。” 杜寒一摇摇头。 “请务必别伤我师叔。” 慕星痕急切地。 “又是一个痴人。”杜寒一念叨,左右躲闪,与白明赫暂时“虚与委蛇”起来。 右边,莫邪文暄、莫邪平威对战金河、白明若栩也是讨不到一点好,对方极尽凶狠,招招致命,莫邪兄弟俩此时遍体鳞伤。 敖飘凛然而至,适时介入,与金河、白明若栩迎面而立,起手间,如明神掌聚风唤雨而至,只发了三成功力,意在逼退对方。 因为修习了幻化神功心法,莫邪泷璃的内功已今非昔比,十招之后,驱动内力,渐入佳境,吾绿舒显然应接不暇,被连连击溃。 “你不是入魔了吗?为什么这是幻化神功!” 吾绿舒杏眸凌厉,万分惊愕。 “不是只有魔才能对付得了你。在琣水,你们带走了一个叫荪初的小姑娘,她现在人在哪里?” 莫邪泷璃擎空一掌,双眸如冰,吾绿舒飞身坠落,面色惨白,手捂心口,呕出鲜血。 “荪初?她在地狱之门等着你呢。” 吾绿舒珅然而笑。 “泷璃,先救师叔们,我来看住她。” 莫邪平威来到她身旁,立刀直指吾绿舒。 莫邪泷璃颔首,取出身后背着的包袱,抚开黑布,双手一举,金杖在东升的旭日之下,金光闪烁,光芒四射,宛如破云而出的神兵利器!她凝望着金杖,眼眸清澈无比。 速速来到白明赫面前,金杖在白明赫的眼前一掷,落地有声,金色光芒霍然炸泄,像一道屏障将白明赫整个人笼罩其中,莫邪泷璃闭上眼,默念浮生咒。 片刻,白明赫眼眸中的碧光逐渐褪去,苍白的脸庞也渐渐有了血色,他虚脱地单膝跪地,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般。 “白明师叔!”莫邪泷璃与慕星痕上前扶起他来。 “星痕!泷璃!这里发生了何事?” 白明赫面容大惑,有种大梦初醒,宛如隔世的感觉。 “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慕星痕抹去嘴角的血渍,眼中阴霾尽扫,内心甚慰。 莫邪泷璃来到白明若栩、金河身前,金杖落地一掷,金河与白明若栩的目光仿佛被某种力量紧紧吸住,无法移开,莫邪泷璃重复浮生咒,两人在金色光芒的包围中陆续苏醒。 “若栩!” 莫邪泷璃扶住虚弱的白明若栩,几乎喜极而泣。 莫邪文暄与莫邪平威看着眼前的金河终于认识自己了,高兴得搂住他:“你终于醒了!” 吾绿舒重重跌坐在地上,凄然看着发生的一切,她悲愤交加,她始料不及,她悔恨不已。 莫邪文暄走上前,剑指其眉心,冷冷道: “王上、王妃在哪儿?” 眼中只剩恨意和厌恶。 “你不是一直想为莫邪云衾报仇吗?动手!”她再次珅然而笑,“今日我死了,有思越罕木王、王妃相伴,也不算冤枉啊。” “你真是丧心病狂。” 莫邪文暄抬头不想去看她。 “求你别杀娘娘,我知道他们在哪儿!”仙儿跪地恳求。 “仙儿,谁让你做我的主啦!”吾绿舒喝止她。 “说!在哪儿?” 莫邪文暄握剑的手向前一推,对她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没记错的话,你是第二次用剑指着我,这次你还杀不了我,恐怕你这一辈子都杀不了我了吧。” 吾绿舒冷眼看向他,故意激怒。 “你放娘娘走,我.......即刻放了王上和王妃,仙儿发誓!” 仙儿死死挡在吾绿舒身前,被莫邪文暄吓得颤颤巍巍的。 莫邪文暄一动不动,绝愤的双眼要把对方撕裂一般。 莫邪泷璃扶住他握剑的手,一字一句: “二哥,放她走。” 莫邪文暄回头,只见莫邪泷璃双眸沉静如渊,没有一丝波澜起伏。 莫邪文暄缓缓撤回紫元宝剑,厉声道: “趁我没反悔之前,滚!” “娘娘,快走!” 仙儿望一眼吾绿舒,即刻跑回寺门口,打开墙壁上的机关。 立时,墙壁内显出一间狭小的暗格来,王上与王妃被绑着双手,就坐在里面。 众人喜出望外,跑过去,扶出他们。 “泷璃,痕儿,我们没事。” 王妃抱住莫邪泷璃,为能再见到她而陪感宽慰。 “让我看看您。”莫邪泷璃细细查看一遍,王妃虽然面色憔悴,幸而没有受伤,“母妃您受苦了!” “母妃好好的,泷璃不要担忧。” 王妃眼眸温和如初。 “本王知道你们一定会来。”王上握住王妃的手,内疚地望着王妃,“让王妃跟着本王受难,本王于心不忍。” “王上也没有受伤的痕迹。” 莫邪文暄检查后说道。 “义兄!” 时隔十六年,王妃再见白明赫,心中却是五味杂陈,感慨良深。 “义妹,终于再得相见。” 白明赫疲惫的眼中尽是欣喜。 “王上,姑姑,我们即刻回王宫。” 慕星痕扶住罕木王。 此时,降灵悠然飞落在护云台中央,恍惚间,他已移步到吾绿舒面前,从地上拉起她,往怀里一带,远远凝望着莫邪泷璃,那绝美妖异的笑颜自唇边漾开: “我得带走她。” 莫邪泷璃本能地停住脚步。 “你怕我?罢了,我还是走吧,否则有人非砍了我不成。” 降灵眯着眼,朝远处的菩提树下望了望,才轻悄悄飘走。 顺着将灵说的方向望去,苍郁的菩提树下确实站着两个人。 披着黑色斗篷的人,临风而立,微低着头,眉眼均被遮得严严实实,旁边的人正是天心,他负剑而立,异常警惕,他们两人关注着这里发生的一切,像是站了很久很久了。 莫邪泷璃把金杖交给身旁的慕星痕,径直走过去。 “留步。” 祝鼎飞冰冷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 莫邪泷璃停在离他十步之外的距离,双眸黯然: “前两次,你都不告而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有发生任何事。” “我怎能相信!” 晨风轻抚额前的发丝,她绚然的双眸直逼他心底。 “由不得你不信!若是有,那就是,我已厌倦了各种厮杀,厌倦了再看到鲜血,厌倦了要一次次拯救你!我今日来就是告诉你,这是最后一次!你马上离开思越国,远离大都,不要我走到哪都有你,更加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斗篷下露出他寒气森然的眼眸,凌冽如霜。 霎时间,风声四起,肆意的刮过脸颊,竟然有种切肤之痛,她定睛凝视他: “要我走,可以,让我看清你,我即刻走!” “用不着了,你走不走是你的事,倘若你认为拿着金杖就可以与降灵匹敌而战,那你死了也是你自己的选择,你的事与我再无关系了!天心,我们走!” 他毅然转身。 “祝鼎飞!” 她悲怆地一呼。 他站在原地,头也不回,语气如冰: “怎么?你竟这般舍不得我!可我却与你无话可说,昨日之种种,我已然忘记,你也忘了吧。” 潇潇山风中只留下空白的背影。 一轮红日此时跃出了山坳间,万道光芒瞬间洒遍一整座法典山,浩浩云海被渲染得绯红一片,蔚为壮观。 “多么讽刺,我几乎成魔,天下皆弃我之时,你说要与我共进退,不离不弃;而今,你却要我永远离开,再不相见。” 莫邪泷璃仰望天空,双眼负痛,缄默无语。 王宫 缮玉被罚跪在大殿上。 “给泷璃下迷失香,为何这么做?” 王妃眼神愤怒。 缮玉显然被吓得不轻,梨花带雨地: “我只是不希望她参加宴席,并无恶意,那迷失香两个时辰自会消散,我并无伤她之意的。” “你可知道你的并无恶意险些害了泷璃性命!” 王妃声色俱厉地质问。 缮玉拼命摇头,忏悔道: “我不知道王宫会有人潜入,母妃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不分轻重,肆意妄为了!” 莫邪泷璃不忍地: “母妃,缮玉年幼,难免犯错,况且我也没有发生危险,这件事已然过去,不要再深究了。” 王妃看了看她,转而面向缮玉,语重心长地说: “缮玉,身为一国公主,必须心怀天下,深思远虑,端方言行,为人典范,不可有半点差池,你明白吗?” “母妃,缮玉明白了,必定痛定思痛,请给缮玉改过的机会。” 缮玉诚恳地。 “你回去闭门思过,好好反省!没有我的口谕,不得出宝微殿一步。” 王妃揉了揉眉心,疲惫不堪地说。 “是。”缮玉退下。 “母妃,你还不了解缮玉嘛,她只是调皮,没有恶意的。” 莫邪泷璃颔首。 “这次的教训,希望她牢牢记住。” 王妃稍稍宽慰。 幽静的游廊里,莫邪泷璃远远看见缮玉站在拐角处。 “我今日认错是因为我的确不光明正大,但不代表我向你认输。” 缮玉依旧盛气凌人。 “缮玉,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输赢之分。” 莫邪泷璃心平气和。 “我这么对你,为什么还替我求情?” 缮玉眉心微蹙,疑问道。 “因为你是我妹妹啊。” 莫邪泷璃双眸沉静如怡。 下一秒,缮玉望着莫邪泷璃,目色莹莹。 熙熙攘攘的石桥上,天心急匆匆赶到。 一个浓眉大眼,娇俏玲珑的女子向他跑来。 “你还真的来了?” 天心很是惊讶地。 “不然呢,思越国美景处处,很是有趣,我定不负此行。” 乌兰碧双眼神采奕奕,自嘴角的梨涡漾开一抹灿烂笑意。 “哎!既然来了就来了吧,但要注意安全,这里可不比大都。” 天心不忘叮咛。 “只要不是在大都,在哪儿都好!”乌兰碧向着天空伸了个懒腰,开心喊道,“自-由-啊-!” 天心暖暖看着她,被她浓浓的快乐渲染,眉宇舒展,心情舒畅。 “现在带我去你们的居所吧。” 她笑眼弯弯地看着他。 “你是说,要跟我回去?” 他没听错吧。 “为何不可?你刚才也说了这里不安全的,为了我的人身安全着想,我必须与你们住在一起,方便保护嘛!放心,我一定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览好风景。绝不生事!” 乌兰碧伸出右手发誓道。 天心凝思片刻,居于安全的考虑,现下只能这样了。 他深深吸一口气,目色镇定: “切记,待会儿我来向我师父说明你此行的缘由,你安静站在一旁就好。” “你是要详细解释一下,你是如何带王爷的未婚妻来思越国的这件事,是吗?” 乌兰碧俏皮地眨了眨眼。 “是你自己来的,不是你口中所说我带你来的,好吧!你再这么胡言乱语,我就得考虑一下你的其它住处了。” 天心开始后悔了。 “知道了,开玩笑的,你真是无趣极了!我就像空气一般,不听不看你们,也不说不动,这样好了嘛。” 乌兰碧歪着头,笑眼吟吟。 “走吧。” 天心摇摇头。 乌兰碧眉开眼笑地跟上他。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红甘泉: 第二十八章 爱恨边缘 痕王子府 “师叔,让您受苦了,我们心中愧疚不安。” 看着白明赫面色仍然不佳,慕星痕充满自责与愧疚。 “星痕,勿要担心我。吾绿舒倒行逆施,手段阴毒,比起吾木相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们都猝不及防啊!我的伤养两日就好了,现下关键是,荪初还在她手里,还有,她此行来到思越国绝不简单。” “荪初对武功只是略懂皮毛,吾绿舒控制她究竟要做什么?” 莫邪平威心急如焚,简直坐立难安。 “如今想来,降灵每次都只对我们三人下咒,牢牢控制住我们,倒从未让荪初出手参与过任何的刺杀或是埋伏,他到底意欲何为?” 金河回忆道。 “荪初太危险了!可是法典寺已经搜了个遍,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师叔您可还记得他们还有没有其它的落脚点?” 莫邪泷璃内心始终忐忑不安。 “我们一直由那个侍女看守,关在法典寺中,确实没有他处了。” 白明赫摇头。 “那是不是只有等着吾绿舒主动来找上我们了?” 莫邪平威颇无奈地。 “圣域说小不小,要藏这区区几个人还不是容易的事吗,如果一一找起来必定耗时太久。” 白明赫沉思道。 “您料得对,从昨天到现在,王宫派出去的人一无所获,这犹如大海捞针啊。”莫邪泷璃焦虑不已,“让我担心的是,荪初可没有一点抵御他们的能力。” “若我没记错,我们中的咒是每三日就要催眠一次,而荪初一直被关着,每十日才对她催眠,我想,降灵是要完完全全控制她,降灵花费许多时间、内力,他那么狂妄自傲的一个人,定是希望荪初成为他最完美的作品,这是不是代表荪初暂时是安全的呢。” 白明若栩凝神镇定,仔仔细细理了一遍事情的脉络。 “原来如此,荪初千万不能再有事。” 莫邪泷璃告诉自己此时此刻一定要冷静,冷静! 白明若栩过来握紧她的手。 “若栩的推论是成立的,且但凡有一个能够置我们与死地的筹码在,吾绿舒诀不会轻易放过。她明白荪初对于泷璃的意义,她就会好好的捏在自己手里。” 慕星痕澄思寂虑分析道。 “如今的她以为可以只手遮天,就会迫不及切地有下一步动作,我只怕她会针对思越王室!” 莫邪文暄终于逐步了解了她。 “如此这般,我们太被动了!”莫邪平威懊恼地。 “我们确是被动,所以,得想办法把吾绿舒挖出来。”金河目色清冽,“其实目前最大的隐患是降灵。” “你想如何做?” 慕星痕眉宇清扬。 “我不能让她威胁到思越国,荪初的安危我也赌不起!那么,找到降灵,把他引开,而吾绿舒,一路走了这么久,是该面对面的时候了,我会擒住她,问出荪初的下落,大部分的可能是她不会说,那还有降灵。” 莫邪泷璃双眸如冰。 “此法可行,总好过我们在此揣测担忧。若让她步步为营,恐再制造出更大的混乱。” 白明赫颔首。 “为何你说,还有一个降灵?” 慕星痕疑问。 “其一,我们可用吾绿舒换荪初平安,其二,我也不太清楚,那日降灵夜访王宫对我提起,我曾救了他的性命,他不容许任何人伤害我,包括他自己。也许,是在天息镜湖雪崖时,我运功帮他驱除了寒冰,他跟随吾绿舒杀戮四方,亦不是为名利,那他也许是一个突破点也不一定。” 莫邪泷璃沉思道。 “这个降灵一直让我深感疑惑,他的武功、他与来善寺之间的渊源、他与朝廷的纠葛,都疑云重重。” 白明赫观察他很久了,有关于他的一切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以其被动防守,不如绝地反击,那我们就这么决定,尽快救出荪初。” 金河目色坚定。 “我有一策,后日是思越国的圣水节,我们大肆宣扬泷璃会于当日坐着王宫车辇顺街而下,代替王妃接受万民朝拜,这样一来,不怕吾绿舒不来。” 慕星痕提议。 “届时,泷璃、星痕、若栩一行,我们其余人暗中埋伏,随机应变。”白明赫一一分派。 “好,那我们就等着她来。” 莫邪文暄说道。 翌日松影小院 杜寒一急匆匆走进后院祝鼎飞的卧房,来不及敲门的他推门而入,眼中陡然震簌。 祝鼎飞站在屏风后,伸手取来一件白色长袍披好,凝神镇定,语气薄怒: “何事?” 杜寒一眉宇急蹙,解释: “巍玉直奔这里来了!” 祝鼎飞转头看向小窗,莫邪泷璃正跨进后院大门,朝里面走来。 祝鼎飞目光转向偏院,冷静地说: “把天心与那位姑娘带来。” 杜寒一不明就里,但眼看莫邪泷璃近在眼前,正一间一间往屋子里找人,他火速出门。 他边走边心有余悸地回忆刚才看到的一幕,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祝鼎飞的后背上,密密麻麻渗出的是凝结的细密血珠。 “莫邪姑娘,王爷今日真的不在。” 敖飘十分为难地挡住她。 “我无意与你为难,今日我必须见到他。” 莫邪泷璃双眸淡静如海,脚步未停。 敖飘伸手拦在她之前又保持着距离,进退两难,处境困窘。 莫邪泷璃停住脚步,前方苍劲的菩提掩映之下,一间青瓦白墙的屋子虚掩着门。 “我是真的与她一刀两断了,从此便只与你比翼双飞,可好。” 走近,听见熟悉的声音细细倾诉。 莫邪泷璃双手一抖,推开门。 眼前的一幕让她万分震惊,祝鼎飞半敞着衣襟,一手托腮半支着身子,另一手的指尖轻轻抚摸着枕边女子的眉眼!深邃如海的黑眸,居高临下,温柔如水地凝视着娇俏的女子。 床前白色缦纱浮动,吹开一片绝色涟漪! 敖飘立在门口,看着屋里的这一幕,顿时瞠目结舌。 莫邪泷璃全身冰冷,像是被牢牢钉在了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这就是她心心念念想要一探究竟的真相嘛!第一次,她感觉到自己千疮百孔! “你们都是死人吗?为何让她闯进来!” 祝鼎飞的双眸透着碎冰般的冷澈。 莫邪泷璃空寂的眼眸一沉,转身决然而去。 祝鼎飞终于支撑不住自己,重重倒向里面,全身被凌迟般的疼痛覆盖,让他难以承受地颤抖。 天心急忙从屏风后走出,扶起衣裳齐整的乌兰碧,点开她的穴道,即刻转向祝鼎飞。 “王爷!”他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音。 “天心!这个莫名其妙的无耻之徒是谁......” 乌兰碧在即将铺天盖地地破口大骂、严厉声讨他们绑架轻薄、万恶罪行之际,嘎然声歇。 因为她震惊地看到床上那个有着绝世俊颜的男子,枯白的脸痛苦扭曲,额上密布血珠,颗颗血珠凝成血丝自眼角滑落,眉心银光若簇,眼中尽是痛到极致的绝望。 “他,怎么了?” 乌兰碧害怕地问道。 杜寒一、敖飘已冲到床前。 “出去!” 杜寒一厉声命令道,他说着跳上床。 敖飘与天心已经扶起祝鼎飞来,双双稳住他,杜寒一驱掌速速给他输送内力,来缓解其凌迟般的疼痛。 宝莲殿 莫邪泷璃一路失魂落魄回到房内,合上房门紧紧靠在门后,心口剧痛翻涌,羽睫湿润: “是你让我重拾信念,让我再次敢于信任,敢于奋起抵抗,敢于接受与付出,如今,你又要我看清楚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雪中初遇,沁意院解毒,相赠莫汉冬玉,墨卿园的点滴,玉练山临危相救,来善寺以身相护,暮袈观倾心相许,无无山谷漫漫时光,武林盟主令重现风云,初入魔境不离不弃,天息镜湖生死相依,长白雪岭心心相知,凌霄山默默相望。 桩桩件件,重重叠叠,丝丝缕缕,声声幕幕,刻骨铭心,情深义重,难道都敌不过,世事沉浮,花开花落,时光的磨砺吗? ---巍玉,看够了吗?如果你愿意,本王不介意左拥右抱,乐享齐人之福。脑海中辗转浮现,方才祝鼎飞冷寂如冰的眼神,寡廉鲜耻的挑衅声。 “祝鼎飞!” 她紧紧咬住嘴唇,一种无能为力的疼痛随着血液在全身流窜,进入心房,深入骨髓,泪已茫然决提。 莫邪文暄默默站在亭中,眼看着她魂不守舍地走进房中,没有惊天动地,没有撕心裂肺,他却听见了一颗心陡然碎裂的声音: “泷璃,你这么伤心是因为他吗?这世上,除了他,还有谁能给你如此的心痛呢。” 风渡客栈 降灵把一个紫色药瓶交给仙儿,眉眼含笑: “这药虽比不得来善寺的护心丹,但治疗娘娘的内伤,效果也是极好的。” 吾绿舒捂住心口,双眸忿然看着他: “为什么放过莫邪泷璃?你甚至想阻止我杀她。” “我说过,除了她,你想杀谁都可以。” 他眼神迷离。 “你别忘了,你在大都对我的誓言,还有赛丞相临死前的遗言!” 吾绿舒眼神犀利如剑。 “我自然记得,不用娘娘刻意提醒。”他碧眸一沉,“只不过我是一个恩怨分明的魔,再重申一次,她对于我而言,意义非凡,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杀她,包括我自己。” “那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我自始至终都没想过要她死,我只是想让她---痛不欲生而已!” 吾绿舒缓缓抬起冷冽的眼眸,此时她的眼中碧光荧荧。 降灵忽然感到眼前的人,她才是真正的魔! 宝莲殿 莫邪泷璃亲自看着白明若栩把药喝完,后者表情痛苦地: “你与金师兄简直一模一样,监督我吃药比监督我吃饭还认真一百倍。” 莫邪泷璃接过药碗,淡淡而笑: “金师兄每天都亲自为你煎药,他恐怕是这世上对你的事最为细致上心的人了。” 白明若栩忽然郁郁寡欢: “泷璃,有一种好,你伸手就能够得到,然而你却不以为然,常常误认为这是习惯,心里期盼有另一番属于你的好,即使要翻山越岭,粉身碎骨,也想拥有它。是安于现状,静静环抱习惯,还是费尽全力,勇敢寻找,这两者之间,你觉得哪一种更好呢?” 莫邪泷璃坐下,双眸淡静: “你如今遇到的问题,也曾经困扰过我。我只能告诉你,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浮尘避目,清风乱耳,但是你的心是不会骗人的。” 白明若栩眸若清泉: “内心深处的声音是最真实的?回想起来,我们被囚禁的这段时间,所有记忆一片空白,对你们完全陌生,我还差点杀死了慕师兄。可当降灵命令我伏击他,当他虚弱地倒在我面前,那双痛苦深灼的眼眸直击我的心底,我无法动手,一个声音在强烈地反抗撞击我,我对他根本下不了手,这就是我心底的声音。” “你说的他是......祝鼎飞?” 莫邪泷璃茫然抬头。 “泷璃,我想我无法自拔地喜欢上了他?” 白明飞栩脸颊微红,目光却很茫然。 莫邪泷璃心中一震!若栩?祝鼎飞? “我是不是不该与他扯上任何关系的?” 白明若栩拧着眉。 “想来,从来就没有什么该与不该,感情的事不是随便就能收放自如。” 莫邪泷璃眸色沉寂。 “泷璃,听我爹说,在大都之时他是竭力帮助过我们的,但他又是宫里那人的亲弟弟,他到底是敌是友?” “他是帮了我们太多,也曾真诚地说过,对那人的所作所为他一直是不知情、反对的。” “我终于松了口气。”白明若栩淡然而笑,“那他在大都遭到袭击,重伤受创又是怎么回事?” “你说,他虚弱地倒在你面前,痛苦之极?” 莫邪泷璃双眸幽深,绚如琉璃。 “当时我也非常诧异,他好像毫无内力。” 白明若栩回忆。 “他果然受了很重的内伤,而这一切,还能有谁呢?是降灵所为。” 莫邪泷璃断定。 “可降灵之前连杜寒一都不能胜,何况是他?” 白明若栩疑惑重重。 “除非他短时间内急速丧失了大部分内力。” 莫邪泷璃目色陡然沉痛。 “短时间?是受了什么样的伤才会导致这种可怕的结果?” 白明若栩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结论。 “我也不清楚,但现在看来他失去了内力是事实。” “那他现在的处境不是很危险?” 白明若栩深深忧虑。 “他身边还有杜寒一、敖飘、天心,降灵暂时还动不了他。何况,我们不必在这里杞人忧天,他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无奈吧。” 莫邪泷璃羽睫下痛色的一掠而过。 “泷璃,你是否知道他另一些事?” “我不知道怎么与你说这件事,但是他太神秘,或是复杂,你所见并不是他的全部,若你了解他的所有,也许他会让你伤痕累累。” 也许我们都应该就此止步,这将是保护你最好的方法。 “神秘复杂?” 白明若栩觉得今日的莫邪泷璃似乎心事重重。 脑海浮现出松影小院的画面,莫邪泷璃不敢往下想: “而那之后呢,你怎样了?” “降灵当时还要继续利用我成为杀人的剑,回去他只是加强了咒术而已。” 白明若栩低头看着右手手心中央的黑色圆晕,那是中了降灵魔咒之后一直存在的标记,如今已经越来越淡了。 莫邪泷璃握住她的手,满眼痛色: “若栩,我只想保护好你,不想让你再受到伤害,如果我的做法伤到了你,希望你原谅。” “泷璃,你我之间,我能为你做的每一件小事皆是出自心甘情愿,而你为我着想的每一份心意我亦感同身受。” 白明若栩紧紧握住她的手,星眸熠熠。 傍晚,莫邪泷璃心不在焉地向宝仪殿方向走去,却在王上的书房前停住了脚步。 因为距离较远,只看见王妃与罕木王表情都颇为严肃,王妃说了句什么转身欲走开,罕木王赶上她的脚步,一直在解释,两人似乎在为了什么事情据理力争。 “泷璃。”王妃看见她。 “你们为何争吵。”莫邪泷璃缓缓走进,“倘若是为了圣殿公主称号,我想我应该把内心的真实想法告诉你们。” “泷璃,你进来。” 王妃安静地注视她。 “王上,您并没未对我有所谓的观察考量,用膳时自然而然说出的那番话,只是为了激起缮玉对我的敌意。只有一点,您爱重母妃,疼惜缮玉,我深深感动!可您因我的到来,让爱过界,凡事过满则溢,我占有大部分的原因。今日,我真切地告知您,我并无继位王妃之心,也没有人会比缮玉更适合这个位置,您可以放心地把王位交给缮玉。” 莫邪泷璃双眸淡静如海。 王上定睛看着眼前真诚庄静,大气雍容的莫邪泷璃: “泷璃……你果然是最像王妃的孩子,孤为错看你而惭愧。” “泷璃,你的心意我明白了,母妃不会勉强你们做任何你们不愿意做的事。” 王妃的眼神温和而坚定。 正在此时,鲜于将军神色匆匆,着急觐见: “禀王上,王妃!今晨元朝三万大军压境,现已到沙湖关。” 罕木王眼色陡然凌厉: “师出何名?” “元朝使臣说,他们的瑶妃娘娘奉命前来洽谈和亲事宜,在我国圣域遭到伏击,身受重伤,元朝因此怀疑我国的诚意,故而发兵征讨。” 鲜于将军回。 “简直欲加之罪,元朝瑶妃何时抵达的本国?” 罕木王盛怒。 “据探子汇报,两日前她已秘密抵达圣域。” 鲜于将军威目凛然。 “既然已经抵达,为何不通报相迎,偷偷摸摸潜入圣域,本王尚且不追究她居心何在!她又如何在圣域受得伤?” 罕木王厉声问。 “泷璃告诉我,那天在法典寺护云台的那个女子就是瑶妃。” 王妃凝视着罕木王说。 “是她劫持我们?”罕木王忿然,“岂有此理!欺人太甚!看来她此行目的并不是为了所谓的和亲。” “恐怕她是为了挑起战端而来。” 王妃目色深沉。 “王上,元朝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王上速速发兵吧!” 鲜于将军急切地。 “鲜于将军,这是本王的玉符,你速调集北攘、秋庆全部兵力支援沙湖关。” 罕木王当机立断。 “领命!” 鲜于将军接玉符道。 “该来的迟早会来。” 王妃闭上双眼,轻叹道。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红甘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