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式婚姻》 第一卷、难以启齿的荒唐 第1章、祸起猪拱嘴 铁民是远近闻名的大孝子,他爹大号周志强,外号周老倔,一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主儿。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钢厂总院急救室的两扇大门,是用木头框子做成的,上面镶了一整块大玻璃,里面插了一个大门闩。 门玻璃上用红油漆各写三个大字:急救室。 以前铁民没来过这种地方,不知道站在这里,会有怎样的感受。如今他站在这儿,看到急救室三个字,最明显的感受,就是急得想撒尿。 “你个大瘪犊子,你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饶不了你。”周婶儿在身后骂了他一句。 这是周婶儿的专利。 平常没事的时候,她吃过晚饭,跟邻居们坐在楼栋子里唠家常。 周婶儿不出三句话,就夸铁民这个大儿子有多懂事,像个姑娘一样,几乎把家务活都包揽下了。什么洗洗算算,烧火做饭,铁民料理家务,绝对是一把好手。 她摆明了在替铁民做征婚广告。 可一到节骨眼儿上,她说话就跟吃了枪药一样,“邦邦邦”三言两语,就让人知道什么叫火上浇油了。 今天她的这把火,直接把铁民爹烧到医院来了。 听到急救室里传来拉门闩声,铁民紧张的浑身发抖。 一个女护士拿着本夹子走出来,问道:“谁是周志强的家属。” 没等铁民回答,周婶儿抢答说:“我。” “你跟患者什么关系。”女护士这种验明正身之举,纯属多余。大晚上的,除了患者家属,还有谁能跑这来蒙事。 “周志强是我当家的。”周婶儿说话就这么实在,在她的词汇中,根本就没有爱人和丈夫一说。 说当家的,已经够斯文了。她平常跟别人提到铁民爹,张嘴就是:咱家老爷们儿。最文明的说法是:咱家上班的。 那个年代,没文化的铁路家庭妇女,基本都是这个说法。 “快在这上面签字吧。”女护士先把笔交给周婶儿,又把本夹子送到她面前说:“你在这个位置,写上自己的名字” 周婶儿就是这么实在,人家把笔给她,她就敢接,让她在上面签字,她也假模假式的比量着就要签字。 直到她手里的笔,按在本夹子上,她也想起来不会写字了,这才把笔塞给了铁民。 铁民还算冷静,知道先问一句:“这是签的什么字呀。” “病危通知书。”女护士声音不大,语速比较快,听得出她很着急。 周婶儿的反应,比女护士的语速还要快。她两腿一软,“哽”地一声,就躺进铁民怀里了。 铁民把她架住,对身后的生子一声大喊:“快来扶住妈。” 铁民的弟弟周铁生,真叫一个混蛋。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不过来搀扶周婶儿也就罢了,反倒凌空跳起,猛地踹铁民屁股一脚,哭骂道:“你个大憋犊子,把爹气死了。” 生子平时喜欢偷吃他爹的小灶,却长了一个干吃不胖的身子骨,他那硬邦邦的脚巴丫子,揣在铁民的屁股上,差不点把铁民踹一跟头。 幸亏女护士拦在那,铁民没跪在地上。 铁民把周婶儿安顿在一旁的木头长椅上,也顾不得跟生子计较什么,他哀求护士说:“求求你,救救我爹吧。” “你父亲是急性脑溢血,我们已经给他用药了,只是需要观察一段时间,才能决定是否开颅手术。”女护士这番话,说的铁民脑瓜子嗡嗡地。 既然你说需要观察,为啥还让家属签病危通知书呀。 铁民哪里知道,女护士在例行公事。 像周志强这样病情不稳定的急诊患者,他们都要先给病人家属,下达一份病危通知书,谨防患者病情突变,出现意外,他们需要承担,没有及时告知家属的责任。 铁民颤抖的手,在病危通知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还经女护士提醒,在名字后面,备注上与患者的关系。 说来真荒唐,铁民当时神情错乱,居然在自己名字后面,写上夫妻二字。 传说医院急救室的医生护士都很精明,跟患者家属打交道,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怕日后打官司吃亏,女护士竟然没发现这个披露。 生子完成了有生以来,第一次对铁民的攻击。 见女护士返回急救室里,他也知道怕了,跑到周婶儿身边,拉住她的手,哭着说:“妈,爹要是没了,咱家可咋办呀。” 按周婶儿的性情,肯定要嚎啕大哭,这次意外出现了。 周婶儿眼角挂着泪水,她先给生子擦干眼泪,还不用正眼看铁民说:“铁民呀,你是家里老大,接下来的事,都由你做主好了。” 周婶儿在家习惯了吃粮不管穿,面对这种突发事件,她只能指望铁民了。 送周志强来医院的卡车,已经返回小镇了。 铁民只能一路拼跑,回距离医院三十多里地以外的,小镇家里取存折,以备明天天亮,去银行取钱,补交抢救费。 铁民跑回家里,找出存折,再骑上自行车,返回医院急救室时,天已经放亮了,周婶儿和生子都不在了。 坏了,莫非爹…… 铁民手里掐着存折,站在急救室门口,咧开大嘴哭起来。 啥都别说了,他把爹气死了。 铁民一路哭着,去找太平房,吵醒了医院看大门的大爷。 他一脸懵逼问铁民:“你抽什么疯呀,一大早吱儿哇地不让人睡觉。” “我去太平房找我爹。”铁民发自内心的,用哭声哀悼他爹,没想到把看大门的大爷给气急了。 “疯了吧你!”老爷子也是个暴脾气,他扯着嗓子跟铁民喊:“太平房的钥匙,就在我手里,你爸去那里干啥呀。” 铁民真想回怼他一句:请你喝酒唠嗑去。 太平房是什么好去处呀,哪个大活人愿意去那里,他怀疑这大爷睡毛楞了。 躺在门口长椅上睡觉的生子,被铁民和大爷的对话惊醒了,他揉着眼睛走过来说:“妈让我在这等你,爹已经被转进病房了。” 铁民一个腚跟脚踢过去,疼的生子一跳老高,都叉着腿走路了,他愣没敢跟铁民说一个不字。 如果知道几年后,生子能成为小镇铁路这一片,第一个开上私家车的暴发户,估计铁民就不敢对他如此造次了。 铁民初中毕业,语文成绩最差。这会儿他突然想到一句成语:乐极生悲。 明明应该是全家皆大欢喜的一个夜晚,他却让爹去鬼门关溜达一圈儿。 多亏阎王爷没瞧上倔哄哄的周志强,把他拒之门外了。要不然,铁民这个坑爹的骂名,估计得背一辈子了。 事情的起因有点不好意思说。 铁民看好一个女孩儿,偷偷摸摸跟她处了两年,一不留神被周家的小特务周铁生发现了。 起初,铁民时不时地给生子几块碎肉边儿、香肠头,换他把嘴闭严实了。 没想到这小子嘴馋到了得寸进尺的地步,竟然把一整块猪头肉塞进嘴里,那可是猪拱嘴,周志强最爱吃的部位。 生子被铁民一脚踢在麻筋儿上,就一瘸一拐的跟他碰瓷,还偷偷向周婶儿举报,说铁民在外面挂马子了。 那年月的铁路家庭,适龄青年搞对象,基本上靠的是媒妁之言。没有几个人,敢私下里搞对象的。 一般情况下,介绍人得先征得家长的同意,对方工作长相,家庭条件都说的过去了,才能让孩子穿上最好的衣服去相对象。成与不成另说着,就这个程序,在周家被铁民打乱了。 那时候有句俗语:大的穿鞋,小的照样儿。意思说,家里老大做出样子来,弟弟妹妹都照着去做。 果不其然,等生子和小妹艳子谈恋爱时,根本就不顾周志强的反对,而且理由十分充分:我哥当初搞对象,你咋不管。 一句话,就让周老倔哑口无言了。 周婶儿听到这个消息,反应那是相当强烈,就像铁民在外面耍流氓了一样。 她咬牙跺脚说:“你小子不学好,看你爹咋收拾你。” 周婶儿在废品收购站上班,整天走街串巷收破烂,每天最费的就是那张嘴。看见谁都得嘟嘟囔囔喷一阵儿吐沫星子,为的就是能在三分五分钱上计较一番。 周婶儿这张不值钱的嘴,遭遇了铁民这个不学好的儿子,后果可想而知。 那天铁民休班,晚饭给家里做了白菜土豆条炒粉头,焖了一锅高粱米干饭,他还拌了一大碗雪里红咸菜,这东西贼下饭。 铁民还给爹准备了下酒菜。 一盘炒花生米拌白糖,一盘卤肉边儿。唯一一块相对完整的猪拱嘴,给生子吃掉了。 生子打小就狡猾,他怕再挨揍,不知道从哪弄来一根棍子,学着电影里伤兵的模样,拄着一瘸一拐的,权当给铁民挨揍做开场白了。 铁民把烫好的酒壶,摆在爹面前,又特意给爹斟上一盅老白干。 周志强端起酒盅,未曾喝酒,先拷问生子说:“又去哪撩闲了,让谁给踢瘸了。” “我哥。”生子没当演员,真是屈了材料。他说话间,眼泪就一对一双掉下来。 周志强“滋溜”一口酒喝下去,根本就不正眼瞅铁民。这是铁民父母共有的习惯,有句成语叫声东击西。 周志强先夹了一块肉,放进小女儿艳子碗里。艳子是他的心尖子,两个哥哥就没这个待遇。 周志强又抓了几粒花生米,扔进自己嘴里说:“老话说,父母不在,长兄为父。你哥不管为啥打你,肯定有他的道理,你就受着吧。” 这就是周志强,不管什么时候,他在生子面前,都给足了铁民的面子。 “你咋不问问,他为啥打生子呢!”周婶儿在家里,绝对是自封的督查大员。 她不管啥事,也不管谁对谁错,只要周志强表明一种态度,她肯定要站在对立面,提出一个为什么。 周志强低头不语,默默地嚼着花生米,等待铁民说明情况。 铁民如实禀报,唯一的一块猪拱嘴,被生子给偷吃了。周志强听了,咧嘴一笑说:“该,谁让你嘴馋了。” 按理说,周志强已经不追究了,周婶儿也应该见好就收了。 换了别的事,周婶儿能这样做,可听说铁民在外面挂马子了,这事她无论如何也不能保持沉默。 “铁民,告诉你爹,你在外边干啥了。”周婶儿的话音未落,生子张嘴便喷:“你咋不说在外面挂马子呢。” 汉语言的丰富性,不仅在于它一词多义,最关键是表达的语气。 铁民一下子被激怒了,他挥了一下手,又乖乖落了下去。有爹妈在场,他即使被气炸了肺,也不敢造次。 “咋回事。”周志强刚端起的酒盅,重重墩在小饭桌上。 铁民如实坦白,说他处个女朋友,姑娘家住在水楼子。 铁民有一个把握,挨骂自然躲不过了,挨打应该不可能。 生子终于找到报复铁民的机会了,他“哇啦、哇啦”一顿摆话,说铁民这个女朋友,是自己死皮赖脸缠上的,已经偷偷处了两年多。还说铁民三天两头,就跑人家去帮干活等等。 看架势,铁民不被他爹打一顿,生子誓不罢休。 “她家大人知道吗?”周志强的反应,出乎家里所有人的预料。他非但没有生气,反倒和颜悦色发问。 “知道。”铁民没敢说,王丽她妈,都一口一个大儿子叫他了。 “那就好。”周志强的反应,引起周婶儿的不满。 “年纪轻轻的不学好,去外面勾搭人家女孩子,你咋不管呀。”周婶儿对问题的判断,从来都是不问曲直,不论可否,只要周志强不反对,她坚决唱反调。 “铁民二十好几了,都当上了调车长,该搞对象成家了。”周志强一盅老白干下肚,说出了心里话,他脸上露出少有的笑容。 周志强掰着手指,给周婶儿算了一笔账。 假如铁民今年结婚,明年就能让他抱孙子。他再有两年就退休了,就能在家带孙子到处溜达了。 弄到好处,他临死前,还能看见重孙子。 周志强很开心,二两半一壶的老白干,他喝了两壶。还不顾忌当爹的威严,哼唱起沂蒙山小调,谁不说俺家乡好。 生子的复仇计划,就这样破灭了。 周志强的情绪,影响到周婶儿,她非但没高兴起来,反倒愁眉苦脸开始算账了。 家里只有不到三百块钱的存款,根本不够给铁民办喜事的花销。 铁民心情灿烂,差不点说秃噜嘴了。 王丽已经说了,他们结婚,不用周家花一分钱。到时候,只要铁民住进他们家,一切都齐活了。 这话铁民没敢说,他知道爹肯定不同意。老周家养的大儿子,凭啥去给人家当倒插门女婿。 “赶明儿个你把姑娘带家里来看看,差不多就张罗结婚吧。”周志强一句话,就为他今天被紧急送进医院,设下了不可逆转的伏笔。 第一卷、难以启齿的荒唐 第2章、万元户没好人 周志强被安置在二楼的一间病房里。病房里一共有五张床位,他的病床靠门口。 铁民和生子来到病房时,周志强正在熟睡。 隔壁的病床空着,周婶儿却找了一把椅子,坐在周志强的病床边。她把半个身子伏在病床上,还打起了呼噜。 “妈,我哥回来了。”生子就这么不懂事,他趁铁民不注意,捅醒了周婶儿,铁民真想再踢他一脚。妈也折腾一宿了,就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铁民的孝心,几分钟后就变成了抱怨。 周婶儿见铁民回来了,根本没询问一下,来回六七十里的路程,你累不累呀,先找个地方眯一会儿吧。 她坐直了身子,活动一下睡僵硬的脖子说:“祸是你惹的,你就该留下来照顾你爹。” 说完,周婶儿拉上生子就要走。 “妈,我今晚夜班。”铁民不是跟周婶儿讲代价。 在车站调车组工作的人,最重要的就是班前保休。说白了,必须把觉睡足了,晚上当班才有精神头儿。 整天跟火车打交道,精神头儿不足,很容易出危险的,约等于在玩命。 “反正你爹正睡着,你也找个地方去眯一会儿吧。”周婶儿的冷漠,不是对铁民漠不关心,她还在计较,铁民昨晚跟他爹的争吵。 当时,如果周婶儿能从中打个圆场,或许就没有现在这个结果了。 见铁民一脸的不高兴,她拉着个脸说:“我下班就来换你。” 生子打小在家里,就是个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的主儿,铁民没指望他能留下来照顾爹。 好在周志强正在睡觉,铁民瞄准旁边那张空床,一头扎下去,“嗤儿呼、嗤儿呼”睡得昏天黑地。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人捅醒了。 “起来,给新来的病人腾地方。”说话的是一个村姑,一打眼就能看出,她不是善茬儿。 “冬梅,不急,让他再睡一会儿吧。”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铁民循声看去,顿时睡意全无。 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在这儿遇见他了。 铁民睁大了眼睛,狠狠瞪过一眼,还好,他垂头丧气的根本没看铁民。 这个人是小镇铁路派出所公安刘守成,铁民做梦都想掐死的仇人。 铁民只当不认识刘守成。 周志强这会儿也醒了,他眨着眼睛,目不斜视,直勾勾看着天棚发呆。 你别误会,这是医生给脑溢血病人,规定的标准动作。 周志强的头被牢牢固定着,不许翻身,更不许晃头,谨防颅内出血部位,因晃动引发再次出血。 “爹,饿吗。”铁民轻声询问道。 周志强紧皱眉头,一反昨晚对铁民的横眉冷对,轻声说:“把女的撵出去,我要撒尿。” 铁民瞥了一眼那个村姑。 心里话,跟刘守成一起来的人,也不是什么好鸟,管她呢。 按护士的指引,铁民去卫生间,找来一把尿壶,伸进他爹的被窝里。他好说歹说,哄着周志强撒了一泡尿,足有七两多。 这不是胡编,铁民常年给他爹打酒,二斤以下的液体,他手一晃,就能知道份量。 铁民要去给爹买饭,被周志强制止了。 按照周志强的吩咐,铁民去买了二斤饼干,顺便自己也吃了一碗大米饭,喝了一碗豆腐脑。 他回到病房,给周志强喂了几块饼干,周志强倔强地居然不喝一口水。 铁民以为这是医生的要求,不允许病人多吃东西。他给爹喂完了饼干,周志强对他说:“找个地方,接着睡觉去吧。” 铁民发自内心的感激爹。火车司机当然知道,在车站调车组工作的人,班前保休很重要。 那张病床被刘守成占上了,铁民只能去走廊的长椅上,躺下“嗤儿呼”又睡了一觉,睡得那叫一个香。 常言道:回笼觉,二房妻,干炸丸子,卤子鸡,这就是传说中的四大香。 铁民回笼觉睡得正香,突然惊醒了,他忘办了一件重要事。 铁民半夜回家取存折时,应该去王丽家送个信儿。 昨晚家里发生了事,今天他就没了消息,王丽一定很着急。 如果王丽去家里找他,被生子这个愣头青撞上了,说不定会惹出啥麻烦事。 想到这,他一轱辘坐起来,还没等醒过神儿来,就把村姑吓得“妈呀”叫了一声。 村姑端了一个洗脸盆,站在他面前,未曾说话,先把洗脸盆送到他近前。 一股恶臭味,熏得铁民差不点把那碗豆腐脑吐在她身上。 “没见过你这样护理病人的。”村姑一声谴责,就要把洗脸盆送铁民手里,铁民躲到一边捂住嘴说:“拿一边去!” 多亏站在铁民面前的是村姑,如果换了刘守成,他肯定毫不犹豫,再一脚踹过去,或许还会附上一句国骂。 “你爸把屎拉裤兜子了。”村姑的大嗓门儿,震的铁民脑袋嗡嗡地。她说话就是那么的理直气壮:“你不洗,谁洗呀。” 脸盆里果然是周志强的裤衩子。是春节前周婶儿扯的碎花布,给他爷三儿做的裤衩子。 铁民接过脸盆,跑到水房,连洗带搓,把裤衩儿上的黄货洗干净了,又打回一盆温水,要替爹打扫战场。 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村姑掀开周志强的被窝,看到了一堆杂物。 别往歪了想,生病的人,身体器官就是一堆累赘。所谓的杂物,就是那种散发着体温的黄货。 她拿了一块一尺长的卫生纸,双手把卫生纸按在杂物上,就势一兜,干净利落清理干净了。 铁民站在门口,端着水盆,不知道这时候是该冲上前去,替换下村姑,还是就这么站着,注视他爹满脸羞红。 他和爹眼色儿相对,及时读懂了爹对他的责怪: 你个小兔崽子,心眼儿咋就那么实呀。让你去睡觉,你就去睡觉,害得我被一个姑娘家的扒了裤子,臊死了! 村姑给周志强收拾残局,居然没有一点嫌弃,哪怕摆出一个恶心的造型,也会让铁民感到一丝不安。 “我就想放个屁,没想到把屎崩出来了。”周志强作出了解释,他的头被牢牢固定着,两条腿只能任凭村姑摆弄。 铁民这时候才知道,为啥他爹只吃几块饼干,还不敢喝水,怕的就是这一出。 村姑回头看见铁民,一点也不惜外说:“半大小子就是不中用,你倒是帮我一把呀。” “算了,就可你一个人来吧。”躺在隔壁床上的刘守成发话了。 村姑白了一眼刘守成。 看得出来,她也是一肚子怨言,碍于当爹的发话了,她只能默默地承受这一切。 她从铁民手里接过脸盆,给周志强清洗下半身,然后把所有的不满情绪,发泄在铁民身上说:“还愣着干啥,快把这些东西拿走呀。” “哎。”铁民笨手笨脚,按照村姑的指令,帮他爹清理残局。 铁民心里好生纳闷儿,就连他这个亲儿子,见了都隐隐作呕的事,村姑干的咋就那么麻利,而且还不嫌脏。 刘守成哪根筋搭错了,非逼自己的女儿,给周志强收拾屎尿。 “老刘呀,我真得谢谢你。”周志强发自内心的,向刘守成这个大冤家致谢。 “几十年的老伙计了,举手之劳罢了。”刘守成一句话,让铁民对他的憎恨,顷刻间化成了感激。 铁民与刘守成结仇,就是为了王丽。 他开始后悔,当初不该踹刘守成那一脚,至于刘守成拿棒子炖肉招呼他,现在看来,纯属是他不懂事在先,把刘守成彻底激怒了。 想到这,铁民走到刘守成床前说:“刘叔,我年纪小,不懂事,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对不起了。” “哎呦爷们儿,能听到你这句话,我就心满意足了。”刘守成一轱辘坐起来,以为铁民要给他磕头似的,急着要下地来搀扶。 淤积在铁民和周志强心头,对刘守成的仇恨,因村姑的一系列表现,烟消云散了。 按照周志强的嘱咐,铁民去医院门口的天津包子铺,买了二斤天津包子,外带两个炒菜,还有一瓶钢城大曲,拿回病房来,犒劳刘守成父女俩。 这就是周志强的为人,讲理儿,要面儿。 不管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只要给他一个好,他就恨不得把心掏出来,感谢你八辈祖宗。 当然,铁民与刘守成的仇,表面上是解开了,心里还是残留那么一道坎。他不可能跟这父女俩坐在一起,连吃带喝的。 十几块钱的花销,几乎花掉了铁民近半个月的工资。只要他爹高兴,他们不欠人家的情,让他把一个月工资都花掉,他也不心疼。 既然铁民花了大价钱,那就不能再客气了。他推说急着去上夜班,便慷慨地把周志强,留给村姑照顾了。 如果铁民知道,这一切都是刘守成临时起意,故意设下的一个局,他宁愿歇一个月的事假,也不能让这父女俩,靠近他爹半步。 铁民得到了暂时的解脱,他骑上自行车,先回家通报一声,今晚妈不用去医院护理爹了,然后心急火燎去了王丽家。 “你跑哪去了。”王丽累的顺脸淌汗,看见铁民来了,先扑进他怀里,撒娇带抱怨,把他一顿拧掐,铁民幸福极了。 他把王丽搂进怀里,手轻车熟路,伸进她的衣服里。王丽扭动几下,摆出要躲闪的架势。 怎奈铁民身强体壮,胳膊像一把锁,把她牢牢锁进怀里了,哪由得她拒绝了。 “你怎么才来呀。”她很乖巧,任由铁民的放纵,还是忍不住向铁民发出抱怨说:“我快累死了。” 猪爪、猪头、猪肘子,一百多斤待加工的货,都由她一个人完成,她几乎一整天没闲着,铁民听着就心疼。 “你爹昨晚是冲谁发脾气呀。”这是王丽迫切想要知道的答案。 昨天晚上,铁民特意提早下班回家,带上他爹来王丽家会亲家。 这是周志强的主意,他特意上门来,请王丽她妈去家里吃订婚饭,结果不欢而散。 铁民无奈的一记苦笑,尽量保持平静,告诉王丽:“我爹昨晚突发脑出血,差不点就过去了。” 王丽惊讶地几乎喘不上气来,那双让铁民看了一眼,就心跳加快的眼睛,忽闪几下,紧张得不敢再说话了。 “别怕,他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铁民不想告诉她,昨晚回到家里,他和爹的争吵。 他又不能不让王丽知道,他们商定好的婚期,必须要无限期拖延下去。 至少要等到他爹完全康复,不能由于激动再发病了,他才能自作主张,完成今生今世的第二次任性。 我这辈子非王丽不娶! 这是昨晚周志强发病的主要原因,也是铁民平生第一次,在他爹面前的任性。 周志强开了一辈子的火车头,最高的头衔顶多算是司机长。 他们乘务组一共就三个人,司机,副司机,司炉。因为他坐在司机的位置上,才得到这么一个称谓。 说白了,还不如铁民调车长的名头响亮。 如果周志强知道,十几年后,他大儿子铁民,一个与世无争的老实人,凭借苦干实干,能够打破他们老周家,世代没有当官的藩篱,当上了储运公司董事长,他在小镇铁路这一片,出了名的老倔,估计,也许,大概,十有八九会后悔今天的固执。 别看周志强没有社会地位,他把面子看得比命还重要。总是提拎耳根子教育两个儿子,男子汉大丈夫,吐口唾沫是根钉,必须说话算数。 而他,却率先出尔反尔了。 在迈进王丽家院门前,周志强还再三嘱咐铁民说:“不管王丽她妈要啥条件,爹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尽量满足人家。能娶小丽进家门,你小子就赚大发了。” 周志强之所以急着张罗铁民和王丽的婚事,很大程度上,是对铁民这个心眼儿实的傻儿子没信心。 怕时间长了,铁民拴不住王丽,被有本事的人,把王丽抢跑了。 王丽母亲谢桂芝,为了迎接周志强来会亲家,她特意早早收摊,去烫了一个卷发,换了一套过年穿的衣裳。 谢桂芝还在火炕上,铺了一个绣着一朵大牡丹花的新床单,上面放了一张小炕桌,摆了一盘水果,一盘糖块。 听说周志强会抽烟,她特意买了一盒大重久香烟,绝对是招待贵宾的规格。 周志强走进王丽家院门时,还满脸堆笑,看见迎在房门口的谢桂芝,他的脸“呱哒”一下撂下来,张嘴便说:“铁民,回家!” 咋的了? 等铁民一头雾水返回家里,周志强拿过一个小饭碗,从酒坛子里盛出一碗酒,“咚咚咚”一口干下去后,打着饱嗝对铁民说:“即使你这辈子娶不上媳妇,也不能要这丫头。” 当初周志强看见王丽第一眼,眼角的褶子都挤成烧麦了。 他一口一个小丽的叫,张嘴闭嘴说铁民艳福不浅,看见了谢桂芝,王丽一下子变成那丫头了。 这还不算过份,最让铁民无法接受的,是他爹给出的拒绝理由。 周志强说:“万元户没有好人,你跟她结婚,一辈子就掉进火坑里了。” 哎哟,这不是逼哑巴骂街吗? 第一卷、难以启齿的荒唐 第3章、情定遮阳伞 铁民在王丽家饱餐了一顿,赶去单位上班。 今晚是车间主任董振生值班。 点名会结束,董主任把铁民留下,询问他爹的病情。并临时做出决定,让二国跟铁民互换岗位,二国临时当三调调车长,铁民接替他连接员的活儿。 “董大爷对你真好。”大牛在更衣室换衣服时,偷偷对铁民这么说。 董振生是他们的老邻居,他家住在二楼,铁民和二国、大牛都住在一楼。 远亲不如近邻,这句话用在他们之间的关系上,那是严丝合缝。 车站明文规定,四班倒工作岗位,当班严禁睡觉。 铁民所在的第三调车组有三个人,他是调车长,二国和大牛是连接员。 董振生临时安排铁民当连接员,那是秃顶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铁民为他爹的病,忙了一天一宿,休息不好,董振生给他提供一个偷懒的机会。 二国和大牛早有默契,他俩上夜班分工明确,以凌晨两点,机车换班为准,分上半夜和下半夜,每人各睡半宿觉。 铁民是调车长,他一宿到天亮,眼睛瞪的跟灯泡似的。谁让他们住一个楼,而且还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哥们了。 一到夜班,铁民拎着信号灯,一会儿引导机车进场作业,一会儿还得连跑带颠去遛钩,等于一个人干了两个人的活儿。 今晚难得的清闲。 大牛有话在先,他先干头半夜,让铁民干后半夜。 接班不久,铁民就溜进浴池,爬到更衣箱上,准备“嗤儿呼”开睡。 如果在平常的日子,他躺下不一会儿,就能睡着。 铁民心静,从不胡思乱想。 今晚不同往常,跟王丽分手时,她给铁民出了一个难题,逼问他爹为啥突然变卦了,还险些跑阎王爷那报到去。 “主要为了你妈。”铁民这个判断很准确,倒把王丽给难住了。 昨晚,周志强看见谢桂芝,他转身便走。铁民和王丽站在那,大眼瞪小眼,愣是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铁民知道他爹的脾气,死要面子活受罪。便留下来,想在谢桂芝这儿得到答案。 谢桂芝看见周志强,铁民明显感到她很惊讶。 毕竟是做了多年买卖的人,谢桂芝几秒钟的尴尬后,露出笑脸,刚要跟周志强打招呼,周志强一甩袖子走了。 谢桂芝没挽留一下,而是转身回屋了。 铁民和王丽杵在院子里,你看我,我看你,看到最后,达成一个共识,先从她妈这里寻找答案。 他俩进了屋,见谢桂芝撕开了大重久香烟,自己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呛得连连咳嗽不止。 “妈,您别抽这玩意儿,给我。”铁民要抢下她手里的香烟,她却把一整盒烟,扔给铁民说:“别叫我妈了,我看你俩的事,就算了吧。” 多么草率的决定呀,铁民听了,头发都要炸立起来。 “妈,你认识铁民他爹呀?”王丽一句话,把她妈问成了哑巴。 谢桂芝不能跟俩孩子说实话。 她更后悔当初没把话问明白。应该事先打听一下,铁民他爹叫什么名字,究竟在哪工作。 谢桂芝打心眼里喜欢铁民的老实厚道。铁民从不多言不多语,整天就知道帮她干活。她以为王丽是个精明的孩子,这些事早就打听清楚了。 结果,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谢桂芝把烟熄灭了,脱鞋上炕,从炕柜上拽下被子,拿过枕头,连衣服都没脱,蒙头便睡。 做买卖的人,就这么有道行。她用这种方式,把铁民赶出了家门。 铁民和王丽在院子里待了很久,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只能分头行动,铁民回家跟爹要说法,王丽向她妈索要答案。 铁路系统就是这样,名义上分车、机、工、电、辆几大部门,铁路人各有归属单位。实际上,由于铁路运输的性质所决定,每个部门的人,都有相互接触的机会,都能混个脸熟。 他们俩由王丽妈,想到了她爸。 王丽她爸以前也在机务段上班,据说也是火车司机。在她很小的时候,她爸上吊自杀了。她妈至今也没说过,她爸为啥要上吊自杀。 “不会是你爸和我爹有啥过节吧。”铁民一句假设,王丽听了猛怕巴掌,如梦初醒。 她紧锁的双眉,一下子绽放了。 “你回家把事问清楚,真是那么回事,我去给你爹磕头,就当替我爸谢罪了。”这就是养女儿赚的。 王丽为了顺利嫁给铁民,根本不顾她爸的面子,甚至都不想一想,两个人真有矛盾,错在哪一方,直接就要给周志强磕头谢罪去。 可能这也是传说中的坑爹吧。 结果真是又麻又辣,周志强一句万元户没有好人,直接把这个假设给否了。他还说铁民跟王丽结婚,就等于跳进了火坑。 铁民真想一声大喊:我的亲爹呀,您咋不替我想一想。 只要让铁民顺利娶到王丽,别说跳火坑,就是让他披荆斩棘,赴汤蹈火,多钱也难买他愿意呀。 如此说来,问题还是出在王丽她妈身上,铁民做出了这个判断,也被睡眠带进了梦中。 他在梦里,贪婪地回味着,与王丽的一见钟情。 那是两年前的初秋季节,铁路系统内部招工,而且还明文规定,只招男生,不要女的。 铁民和大牛去铁路地区办事处报名,王丽就排在铁民前面。 王丽那天穿了一件夹克衫,还有一个时髦的名字,叫史村衫。(因日本电影《追捕》里的史村警长,穿过这款衣服而得名。)她还带了一顶棒球帽,捂着一个大口罩,鼻梁上还架了一副墨镜。 铁民到现在都不明白,王丽当时是咋想的,人家说好了不要女生,你弄这么一套伪装,就能蒙混过关了。 你说铁民这张嘴有多懒,两个人好了两年多,他从没问过王丽:当初你是咋想的。 相反的,大牛那张租来的嘴,转轴的脑袋,岂能错过这个撩闲的机会。 还没等负责招工报名的人拒绝王丽,大牛就一顿嘚不嘚,说她硬件不够,愣拿外套凑,气的王丽摘下口罩墨镜,瞪起眼睛骂大牛:“你放屁!” 哦,麦嘎扥! 就在她摘下墨镜口罩那一瞬间,一股电流,当时就把铁民击中了。 他心碎了,腿也软了,真想把自己的硬件摘下来,无偿送给她。 铁民只在画上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 就是传说中的柳叶眉,杏核眼,樱头小嘴一点点。没想到现实生活中,真有这样的美人。 王丽生气的时候,那粉白稚嫩的脸颊,拂过一抹红晕,铁民真想把她搂进怀里,好生安抚她说:咱不跟混蛋一般见识。 就在铁民想入非非的时候,王丽毫无悬念的,被工作人员拒绝了。 这下大牛可逮着借口了,刚要说什么,他那张犯贱的嘴,就被铁民用汗渍渍的手,给捂个严严实实,险些把他捂死。 王丽在铁民的掩护下,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事后,铁民肠子都悔青了,见义勇为不是他的本意,找借口建立联系,才是他的歹意。 有一句俗话:阴天下雨不知道,你得知道自己一顿能吃几碗干饭。 这句话的意思,想必大家都知道。言外之意,不要自不量力。 人家长得跟朵花似的,铁民一火车司机的儿子,人不出奇,貌不压众,纯属在白日做梦。 你说怪不怪,他不仅毫无杂念的,做了这个白日梦,而且还梦想成真了。 钢城到小镇,每天早中晚各对开一列旅客列车。 铁民和大牛在候车室等车这段时间里,他真是抓心挠肝,坐立不安。 好在大牛很仗义,让铁民给他买了两个冰菓,他就说出了一句美丽动听的话:“王丽家也住在小镇,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 铁民早就知道,宁信白天遇见鬼,也不信大牛这张嘴,却鬼迷心窍地买了四根冰菓,赌大牛不是吹牛逼。 这就是命,他赢了。 车站广播员通知旅客开始检票了,王丽就背着一个大编织袋子,一路小跑进了候车室。 “她批发塑料袋去了。”大牛简直就是火眼金睛,隔着编织袋,就知道里面装了啥。 铁民对大牛佩服的五体投地,按大牛的计划,他俩跟王丽上了同一节车厢。 “王丽,进货去了。”大牛主动搭讪。 “关你屁事!”王丽张嘴便是一股火药味。 大牛嘿嘿一笑,居然一点也不尴尬。还伏在铁民耳边,振振有词说:“泡妞讲究的是:一有钱,二有权,三要赖皮缠。” 铁民这次见到王丽,就没想再放过她。 铁民那痴痴的眼色儿,毫无悬念的出卖了自己,引来大牛的低声警告:“没你这样挂马子的。” “滚!”铁民瓮声瓮气的一声吆喝,引起王丽的注意。 他俩目光相对了不到三秒,王丽快速扭过头去,铁民还傻傻地看着她。 从钢城到小镇只有十二分钟的车程。 他们下了火车,王丽走在前面,铁民和大牛跟在后面。 大牛从一旁的树上,折下一根树枝,轻轻抽在王丽身上,然后把树枝塞进铁民手里,这就是传说中的撩闲。 谁让王丽一上车,就怼了他一句。大牛就这点本事,还学会了栽赃陷害。 王丽眼看大牛把树枝塞给了铁民,他却支吾几下,涨红了脸说:“我……我不是故意的。” 这次王丽不但没生气,反倒被铁民傻里傻气的仗义逗乐了。 铁民顿时心花怒放,发自内心的感谢大牛八辈祖宗,他撩闲,为铁民换来了美人一笑。 牛掰! 小镇火车站只有东西两个站台。 他们乘坐的火车,停靠在西站台,旅客们需要等列车开走后,横穿一个用铁路枕木铺设的道口,去东站台出站。 八十年代初期的小站,设施都这么简陋。 每当有旅客列车到站时,车站必须派一名工作人员,守在东站台做防护,谨防旅客下车时,邻线有火车通过,伤到旅客。 今天也不例外,防护人员在旅客列车还没出站前,就开始吹哨,警告刚刚下车的旅客,邻线有火车通过。 王丽在等侯通过铁路道口时,从编织袋里拿出一把折叠伞,打开伞扛在肩上。铁民读懂了她的用意,与其说是防晒,不如说预防大牛,再在她身后捣乱。 果然不出所料,大牛又撩闲了。他食指弹在王丽的遮阳伞面上,发出咚咚声。 王丽回过头,有心斥儿大牛几句,又觉得不值得跟这种臭无赖纠缠。 等列车刚刚从她身边驶过,王丽要快速出站,甩开大牛的纠缠。 防护哨声,在列车还没出站前,就吹响了。 下车的旅客,都老老实实等在站台上,唯独王丽一下子冲了出去。 “唉——”铁民几步上前,要拽王丽的胳膊。 王丽以为又是大牛在恶作剧,她用力一甩,就要往东站台跑去。 铁民眼看迎面有一列火车开过来,王丽说话间就要跑到钢轨中间了。 他猛地窜过去,拦腰抱住王丽,一个急转身,没跑出几步,火车就在他俩身后,带着一股风,呼啸而过。 王丽手中的遮阳伞,被火车刮飞,并碾压在车轮下,遮阳伞瞬间变成了麻花。 包括大牛在内,下车的旅客都吓傻了。 如果铁民没及时冲过去,王丽肯定成车下鬼了。 铁民被吓的浑身发抖,其他人向他投来赞许的目光。 不知道王丽是咋想的,她摘下口罩,对铁民一声大喊:“你赔我遮阳伞!” 火车通过后,王丽快速冲出检票口,一溜烟儿跑开了。 铁民呆在那里,明明以为这次舍身相救,能换来王丽感激地一笑,却给他揽来一笔欠债,还得陪人家一把遮阳伞。 就是为了这把遮阳伞,铁民才与刘守成结下梁子,他还给这个仇口做了定位,叫不共戴天。 第一卷、难以启齿的荒唐 第4章、世间本无事 铁民睡得正香,被“咣当”一脚踹门声惊醒。 他睡梦中绷紧身体,两腿用力一抬,再猛地一压,整个人便从更衣箱上飘下来。而且,两脚稳稳落地,一个一百八十度转身。 这时,他才睁开眼睛,跑进浴池里,掏出家伙,对准下水口,“哗——”开使浇尿。 这是四班倒养成的习惯,每逢领导突击查岗,便亮出这套连专业体操运动员,都未必能做出的动作,给自己的违纪,寻找一个并不完美的借口。 一般情况下,哪级领导看到这一系列动作,基本都被吓傻了,谁也没心思,再计较违纪的事了。 职工当班受伤,那是工伤。 单位不仅要为他负责一辈子,还得被铁路分局考核扣分,里外一笔账算下来,真叫一个不划算。 所以,每逢值班干部下来查岗,都先弄出点动静,只要不让他看见,你闭眼睛打呼噜,一个岔打过去,就齐活了。 铁民天生胆小,浇出来的尿都颤颤巍巍的。 他感觉身后有人笑出声来,猛地调转枪口,剩下的残液一点也没浪费,都浇到大牛身上了。 这个sb,约摸上半宿的活儿干差不多了,想偷懒多睡一会儿,又不好意思叫醒铁民,便舔脸鼓捣这么一出。 说实在的,自从他们被招进车站,分到运转车间调车组,铁民就像大牛和二国的亲爹一样,无时无刻不关照他们。 三调老调车长没改职前,他们三都是三调连接员。 那时候夜班,大牛和二国就分上半夜和下半夜,肯定每人睡半宿觉,让铁民一个人顶到天亮。 赶上白班了,这俩小子更是不玩活计,一眼照顾不到,就不知道跑哪偷懒去了。 好在车间董主任看在老邻居份上,凡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跟他俩计较,也给这俩小子惯出了毛病。 人家把铁民当爹使唤,偷懒根本就不惜外,铁民也拿他俩没招儿。 二国倒是很讲究。 他见铁民睡足了,愣没好意思,把调车长的位置让出来。 站调直线电话一响,他一尥蹶子跑过去,接电话,操调车计划条,然后效仿铁民的口吻,对铁民一声吆喝:“接班挂三道,二十个空敞,送北货场五道。” 没等铁民做出反应,他拎上信号灯便跑了出去。 “看见没,这厮做梦都想当调车长。”大牛那张漏风的嘴,不管在什么场合,不分什么地点,也不管是谁,那是张嘴就喷。 每当这时,铁民只能当他几天没拉屎,憋出一个臭屁,急忙躲出去,怕被他的屁熏迷糊了。 连接员就是一个良心活儿。 如果你认真负责,整宿待在调车场,遛钩,连接制动风管,肯定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当然,像大牛和二国那样,把铁民当亲爹坑,活儿也照样能干下来,大不了铁民多跑腿,多受累罢了。 按规定,调车人员作业时不能有杂念,铁民完成列车连挂,坐在车帮子上,随列车去往北货场时,他开始有杂念了。 下了夜班,他要直接去王丽家,而且目的明确,把王丽办了。 他跟王丽谈恋爱两年多了。 该说不该说的,他嘴笨,都让王丽说了。该摸不该摸的,他憨脸皮厚也摸过了。就是这个该做不该做的,没有王丽允许,铁民愣是不敢做。 其实,王丽的最后一道防线,早就该被铁民攻破了,只要他带有强制性的,稍微粗暴那么一点点,王丽就会乖乖受降。 可惜铁民胆小,关键时刻,愣是不敢越雷池一步。 他不是有病吧。 其实不然,铁民第一次与王丽接吻,就因为没掌握好火候,咬破了她的嘴唇,哎呦把铁民心疼的,抡圆了打自己两个大嘴巴。 当你真心喜欢一个人时,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举到头顶怕吓着,必须小心翼翼,倍加珍惜。 有几次王丽曾警告铁民说:“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存。” 铁民最初不知道这句话是啥意思,后来听大牛吹牛逼,他才幡然醒悟,读懂了这句话的含义。 用大牛的话说,那叫x暗示。 女人一旦对你动了真情,就会把这句话当借口,说白了就是暗示你,该干啥就干啥吧。 铁民也怕王丽怀孕。 这么完美的一个女孩子,啥也不图就跟他好上了,而且还一心一意的对他,铁民不舍得去伤害她。 当然,男欢女爱的事,谈不到谁伤害谁,只要两厢情愿,就可以为所欲为。 不过话说回来了,王丽她妈认可铁民了,可他家里还不知道这事,一旦把王丽搞怀孕了,就他爹那倔脾气,很可能把王丽当成不正经的女人,一句话给毙了,那样,铁民真是作孽了。 说到这,他还得感谢小特务生子。 这小子为了一块猪拱嘴,就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他爹也意外地认可了王丽,还张罗着给他俩办婚礼。 铁民这就等于,拿到了尚方宝剑,不管他爹和王丽妈到底有啥过节,只要他俩铁了心在一起,他爹最后也得服软。 为了不影响他和王丽的婚期,铁民准备先斩后奏。最好在他爹病好之前,能闹出些响动来。 凭铁民对爹的了解,他想抱孙子,心情那是相当迫切了。 听说铁民已经把他孙子种上了,就凭王丽那优秀基因,他爹肯定掰着手指,等着盼着孩子尽快生出来。 铁民一想要跟王丽那什么,他紧张的喘气都费劲了。 咱长话短说,后半宿的活儿,不知不觉中,就这样结束了。 铁民在浴池里泡了足有半个小时,又让大牛给他搓个澡。大牛不安好心,差不点把铁民后背,搓秃噜皮了。 作为惩罚,铁民用大牛的洗发精和香皂,从上到下擦洗了一遍。 铁民换好衣服,走出更衣室。微风袭来,那股香气,熏得他心里痒痒的。 铁民以前洗澡,都是用单位发的劳保肥皂,俗话叫胰子,他从来也没舍得用香皂洗澡。 铁民觉得,香皂是女人用的玩意儿,单位发的肥皂,不仅去污力强,更重要的是不用花钱。 现在看来,时不时地也应该用一次香皂,王丽闻了肯定喜欢。 铁民骑上自行车,一路脚下生风,不大会儿工夫,就赶到王丽家了。 按以往的惯例,这个时候正是谢桂芝准备去市场的时间。 铁民每次都先帮谢桂芝,把熟食搬到售货车上,然后推上售货车,把谢桂芝一路送到市场,他再转道回家睡觉。 他在家睡一上午觉,王丽也从批发市场上货回来了。 铁民午饭前赶去王丽家,先帮她用液化气喷枪燎猪m,再用热水烫,最后把收拾利落的猪货,放进老汤锅里蒸煮,接下来才是他和王丽的温情时刻。 今天铁民改变了打法,要先把王丽妈送到市场,然后直接返回王丽家,要干什么,你懂的。 王家的大门紧闭着,他用力敲了好一会儿,才听到王丽嘶哑的声音:“谁呀?” 王丽打开院门,劈头便问:“你咋没去医院呀。” “我先帮你干完活再去。”铁民说话间,惊奇的发现,售货车停在院子里,屋子的窗帘紧闭着。他紧张地问:“出啥事了。” 王丽白了他一眼,径直走向屋里。 铁民架好自行车,疾步追上去搂过王丽,先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正常,他紧张的心稍渐平复,又问道:“咱妈咋的了。” “你咋不盼她点好呀。”王丽娇嗔地推开铁民,也算解释了她给铁民的那记白眼,便急着返回屋里。 她穿了一套睡衣,蓬松的头发,睡眼朦胧的表情,说明她是在睡梦中,被铁民吵醒的。 铁民紧随其后,走进屋里,见炕头的被窝空着,不见谢桂芝的影子。 王丽上炕收拾被褥,铁民焦急的站在那里,欲言又止。 他想知道谢桂芝的去向,为啥没有按时出摊卖货,家里发生了什么。 王丽看出他的心思,主动解释说:“妈说有事,去市里一趟,顺便去进货,下午再出摊。” 铁民长叹了一口气,一下子扑倒炕上,心跳的快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了。 “你咋的了。”王丽对铁民没有任何警觉。她坐下来,扳过他的脸,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感觉很烫,紧张地说:“你感冒了。” “没有。”铁民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那你……”王丽的话还没说完整了,就被铁民一下子扑到了。 “哎呀,你弄疼我了。”王丽直到这时,才发觉铁民没怀好意。她挣扎着埋怨他说:“你爹在医院住院,你还有心情扯这些。” 铁民是个注重实际行动的人,就是那种喜欢低头拉车,不愿夸夸其谈的人。 王丽的睡衣里,只穿了一个短裤。上身被他三下五除二,就轻易突破了,没等她做出无效反抗,便被铁民的野蛮粗暴征服了。 一曲终了,铁民发现王丽流泪了。 “对我起,我……”铁民慌了,王丽被他伤害了。 “没事。”王丽对铁民的宽容,显得是那么的勉强。她也不好解释,为啥会这么疼。 得寸进尺,绝对是初尝禁果之人的通病。 铁民用了近二个小时的时间,真正体验到什么叫精疲力尽了,才在王丽的催促下,穿好衣服去了厨房。 他已然是这个家的主人了,开火加工熟食,为谢桂芝下午出摊做准备。顺便做中午饭,饱餐一顿后,他再去医院护理爹。 说来真够悬的,王丽这边把被褥整齐码在炕柜上,她洗漱完毕,正在打扫房间时,谢桂芝就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她看见铁民满头大汗,正在往外捞熟食,以为他是被热蒸汽熏出了汗。对他说:“你下夜班,快回家睡觉去吧。” 铁民和王丽目光相对,后怕只差几分钟时间,就被她妈堵在被窝里了。 “不急,一会儿把您送市场去,我再回家睡觉。”铁民手忙脚乱,要往售货车上搬熟食。 “铁民,你别忙活了,先听我把话说完。”谢桂芝少有的严肃,把铁民叫进屋里。 她坐在铁民和王丽刚刚亲热过的炕上,一脸严肃对铁民说:“你是个好孩子,可惜你和小丽有缘无分,还是算了吧。” “妈,你说啥呢。”没等铁民做出反应,王丽先急了。 谢桂芝欲哭无泪,她唉声叹气说:“我刚从钢厂总院回来,是被骂回来的。” 谢桂芝的声音是那么的凄惨,在铁民耳边犹如响起一记炸雷。 她昨晚听王丽说,周志强生病住院了,一大早特意赶去探望,结果在病房门口,被生子骂个狗血喷头,灰溜溜回来了。 “不对呀,生子应该上学去了。”铁民不是狡辩,他没想到生子不去上学,跑到医院去,还把谢桂芝给骂了。 “你那个弟弟也太不像话了,张嘴闭嘴骂我老sb。”谢桂芝终于流下了眼泪,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铁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替生子给谢桂芝磕头谢罪。 回头见王丽一声不吱,拿过背包就要出去,铁民急忙爬起来,拦住她说:“小丽,咱不跟他一般见识行吗。” “我非撕烂他的嘴不可。”王丽愤怒已极时,还是那么漂亮。 “不用你去,我去打折他的腿。”铁民丢下王丽,转身便走。 谢桂芝一把没拽住铁民,她追到院子里说:“铁民啊,念在你叫我一声妈的份上,别再给我添乱了,妈求你了。” “能告诉我,您和我爹到底为了啥吗。”铁民有些看不出火候,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个揭疮疤的话题。 王丽跟出房门,冷脸对铁民说:“你告诉周铁生,咱俩这事没完。” “没完你又能怎样。”谢桂芝把王丽推进屋里,一计长叹说:“铁民,从今以后,你别再来我家了。” “妈,都是我的错行了吧。”铁民又要给谢桂芝下跪,没想到她瞪起眼睛说:“你再来,别怪我不客气了!” 第一卷、难以启齿的荒唐 第5章、无端的烦恼 铁民下夜班就没吃早饭,还跟王丽鸳鸯戏水,折腾了二个多小时,身体都掏空了。 他满打满算,能饱饱吃上一顿中午饭,然后用饭盒装上一盒饭菜,留着晚上再吃一顿。 王丽家经济条件好,每顿饭吃的都是大米白面,而且还鱼肉不断。铁民家只有逢年过节,才能敞开了肥吃肥喝几天。 铁民恨生子,不是为了没吃到解馋的东西。 生子小小年纪,初中还没毕业,啥时候学的这么恶毒。不管他爹跟王丽妈有啥过节,他一个小毛孩子都不该介入进来,更不该对长辈破口大骂。 那是铁民的丈母娘,你小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在铁民的份上,也不该如此无礼。 铁民不管做什么,只要能动手的,他都懒得用嘴。 见了面,二话不说,先抽生子几个大嘴巴子,然后带着他,去给王丽妈赔礼道歉。 铁民这一路上,除了想怎么惩罚生子,再就是已经饿的不行了。 他昨天从医院骑自行车去王丽家,用了不到四十分钟。今天还赶上顺风,他骑了一个多小时,才赶到医院病房楼下。 铁民进了医院大门,远远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住院处楼门口的台阶上,正在狼吞虎咽。 你个小兔崽子,该着你今天倒霉,让我在这遇见了。 铁民一眼认出,那个人就是生子,他心里这股火。“腾”地一下窜上来了。 如果生子这会儿在病房里,他还得装做没事的样子,找个借口把生子骗出来,然后再施家法。 这下好了,他省了一份麻烦。 生子正在啃一只大猪爪,他吃得津津有味儿,没注意到铁民已经到了近前。铁民发现生子一旁,还放了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已经切好的猪肘子。 生子啃着猪爪,还不时的拽出几片肘子肉塞进嘴里。看架势,他要把猪爪肘子一勺烩了。 啥都不用说了,铁民一嗅鼻子,就能闻出,肯定是王丽妈拿来的熟食。 “你个小兔崽子,我……”铁民平时嘴笨,到了关键时刻,没忍住骂了出来。 生子吃的正香,他猛地发现,铁民已经抡圆了巴掌,就要抽在他嘴巴上了,他来个缩梗藏头,两手捧着猪爪,一弯腰躲开了。 他吓得脸色惨白,知道铁民来者不善。就这样,他还没忘,要拎起那袋肘子肉再跑。 铁民被气得心慌意乱,也饿的浑身战栗,最主要是他用力过猛,险些把自己甩个跟头。 铁民站稳了脚跟,见生子要拿那袋肘子肉,他飞起一脚,正踢在生子的手腕子上,生子“嗷”地一声,嘴里叼的猪爪差不点掉了。他一只手捂住受伤的手腕,撒丫子便跑。 铁民站在那,再也没有力气去追赶生子了。他但凡再有一点力气,也不会放过生子。 铁民来到病房,见刘守成父女俩的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有一些大饼和两小袋凉拌小菜。 刘守成给自己倒了半杯白酒,正歪着脖子向门外观望。铁民出现在病房门口,他首先看到了铁民手里的肘子肉。 “你不是下夜班吗,怎么没在家睡觉呀。”刘守成的眼睛,一直盯着铁民手里的肘子肉。 “看见生子了吗。”周志强躺在病床上,先向铁民发问。 “他又咋了。”铁民喘息着问道。 “这个小兔崽子,他买了肘子猪爪,我让他去找地方,把肘子切了,他一去就没影了。”周志强闻到了肘子肉的香味,他吧嗒吧嗒嘴说:“快给你刘叔下酒吃。” “不急,我吃小咸菜,也照样喝酒。”刘守成这样说着,还是等铁民把肘子肉送过来,才端起酒杯。 “你吃饭了吗?”村姑主动跟铁民打招呼。 “还没呐。”铁民实话实说。 “快来,一起吃吧。”村姑起身过来,一把拽住铁民,不容铁民推让,或者反抗,就把铁民按在椅子上说:“正好,你陪我爸喝两盅。” “我不喝酒。”铁民没抬眼看刘守成,目光仍落在爹的身上,问道:“爹,你吃啥呀。” “冬梅用水给我泡的饼干。”周志强虽然声音不大,还是让铁民对村姑,产生了由衷的感激。 “铁民也不是外人,冬梅呀,你也过来一起吃吧。”刘守成夹了一块肘子肉,示意女儿别错过这顿口福。 铁民也是真饿了,他抓过一块饼塞进嘴里,起身便往外走。 “你干啥去呀。”刘冬梅已经不把铁民当外人了,语气中充满了关切。 “我去找生子。”铁民说出了心里话。 他必须尽快找到生子,带他去王丽家,向谢桂芝负荆请罪。 “先趁热把饭吃了。”刘冬梅追到病房门口,铁民已经急匆匆走开了。 她目送着铁民的背影,好像在想什么。 铁民吃了一块饼,神情有了极大的改观。他一路走着,也改变了最初的想法。找到生子,他要以父亲的姿态,向生子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生子说话就要初中毕业了,紧接着就要步入社会。他作为长兄,必须就事论事,教导他如何做人。 否则,就生子这种自我感觉良好,凡事都跟sb似的为人处事,不管走到哪,早晚都得吃大亏儿。 铁民这么想着,走出住院处。他满院子不见生子,开始后悔了。 生子怕被挨打,可能一个人回家去了。 就这么一个小不点儿,兜里没有坐公交车的钱,又不可能像他那样,一路走回家去。 万一在路上遇见啥麻烦,旁边又没人照顾,出了问题,岂不给爹的病,又添了一堵。 铁民几乎搜遍了医院的每一个角落,还是没找到生子。 回去该怎么跟爹交代呀。 “铁民,你跑哪去了,让我好找。”刘冬梅出现在铁民面前,她拿了一卷大饼卷菜,见了面,先把卷饼塞给铁民说:“快趁热吃吧。” “我弟不见了。”铁民没有拒绝,他真的很饿,先狠狠咬上一口卷饼,里面居然还有几块肘子肉,很香。 “别找了,生子回家去了。”刘冬梅告诉铁民,他刚离开病房,生子就回去了,跟他爹打了声招呼,就急匆匆走了。 “你这个弟呀。”刘冬梅说话的语气,很像周婶儿。“他屁股长尖儿了,根本就坐不住。” 她告诉铁民,谢桂芝来看周志强时,正巧她去给周志强倒尿壶,听到楼梯传来生子的辱骂声,以为他被人欺负了,急忙跑过去帮忙。 结果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一看穿着就像个万元户。 谢桂芝拎了一个大网兜,里面有两盒麦乳精,两袋全脂奶粉,还拎了一大袋熟食,站在那像个受气的孩子,被生子拦住去路,破口大骂。 “咱村那些爱骂街的老娘们儿,也没你家生子骂人那么花花。”刘冬梅绘声绘色的描述,铁民气的满脸通红。 如果这会儿生子就站在铁民面前,估计他刚刚涌入心头的父爱,肯定变成凶煞恶神般的狰狞,不把生子打个走路扶墙根儿,吐痰带血丝儿,决不摆休。 铁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他把生子恨得牙根儿疼。 人家好心来看爹,挨生子一顿臭骂也就算了,生子哪来的这般憨脸皮厚,还添脸收下人家的礼物。 铁民初步估算了一下,两盒麦乳精,两袋全脂奶粉,再加上猪爪和肘子,加一起至少也值五十块钱,快赶上铁民一个月的工资了。 铁民只看见了猪爪和肘子,没看见刘冬梅说的麦乳精和全脂奶粉。 他三口并做两口,吃下卷饼,打了一个饱嗝,询问刘冬梅说:“大姐,那……” “说啥呢!”刘冬梅一张轻松的脸,因铁民叫她一声姐,一下子紧绷起来。她说:“我比你还小两岁,你是不是嫌咱农村人长得老。” 这不禁让铁民想到了一句老话,叫驴粪蛋儿挂霜。 这句话的本义,是形容脸黑的人涂脂抹粉,就像驴粪蛋上挂了霜。铁民被刘冬梅的不满闹懵了,他不知怎样解释了,才想起这句话。 说心里话,铁民第一眼看见刘冬梅,还以为她是刘守成的媳妇。 言谈话语间,知道了他们的父女关系,他也没想到,刘冬梅居然比他小两岁。 铁民长了一张老实憨厚的脸,他低下头,一声不吭,反倒让刘冬梅感到不好意思了。 “我一年到头,都在家里干庄家活。风吹日晒的,肯定比城里人显得老。”刘冬梅撸开衣袖,露出小棒槌似的胳膊说:“其实我一点也不黑,要像城里的女人那样,整天待在屋里,还说不定谁年轻呐。” “我咋没看见麦乳精和奶粉。”别看铁民嘴笨,反应还比较快。他故意岔开话题,对刘冬梅的虚荣心,没有任何兴趣。 “让你家生子……”刘冬梅支吾几下,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生子肯定又搞鬼了,铁民暗中做出判断。他说:“咱回去吧。” 刘冬梅不再计较铁民叫她姐了。 两人从见面,到回病房,也就几分钟的时间,刘冬梅那张租来的嘴,就把铁民不感兴趣的事,通通说了出来。 她先提到刘守成,因当班高血压病复发,被小镇铁路卫生所吕所长,转院到这里来治疗的。用刘冬梅的话说:“我爸就是要给他们所长指导员出难题,才来泡病号的。” 铁民一直低着头,没听刘冬梅在说什么,他在想麦乳精和奶粉的去向。 刘冬梅的侃兴,遭遇铁民的冷漠,或者叫无动于衷,她的心里很不平衡。 刘冬梅始终守在病房里,侍候两个老男人的吃喝拉屎,真想有人能陪她说些话,缓解一下寂寞与无奈。 可惜铁民不配合,她又不能去找陌生人,来听她嘚不嘚。 谁都有虚荣心,刘冬梅无意中,受到铁民的冷落,她的虚荣心膨胀了。 心里话,小样儿,你吃城镇供应粮,还瞧不起咱农村人。不给你露两手,你就不知道姑奶奶的厉害。 刘冬梅想到这,她迈出一大步,身子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正好拦在铁民面前。 铁民满脑子在想麦乳精和全脂奶粉的下落,他猛然被刘冬梅拦住,有点措手不及。 他下意识的抬起双手,就像要摔倒的人,在毫无思想准备的前提下,要寻找一个支撑点。 他找到了,两手按在刘冬梅肉乎乎的禁区上。 “哎你……”刘冬梅一下子涨红了脸,铁民也反应过来了,他“噌”地一下蹿到一旁,脸红脖子粗解释说:“我……我是故意的。” 铁民嘴真叫一个笨,他想说我不是故意的,一着急竟来个不打自招。 刘冬梅的脸瞬间升温,把铁民的汗都烤下来了。 她很尴尬,却很善解人意,知道铁民不是故意摸她,便改变话题说:“如果我告诉你,生子干啥混蛋事了,你可不能出卖我。” 刘冬梅先给生子的做法,定性为混蛋,铁民脑袋“嗡”地一下子乱了。 他把对刘冬梅的尴尬,转嫁到生子头上,憋闷几下,没说出话,却攥紧了拳头。 “说话呀。”刘冬梅打过一巴掌,铁民吓了一跳。 “嗯。”铁民用力点点头,刘冬梅转身便走。 钢厂总院住院部有了小卖店,里面摆着洗漱用品和罐头糕点等食物。 一对铁盒麦乳精和两袋全脂奶粉,摆在货架的最上面,旁边还放了一个网兜。 刘冬梅带铁民来到小卖店窗口。 她不用说话,只微笑的向里面一甩头,铁民就看见了麦乳精和全脂奶粉。 第一卷、难以启齿的荒唐 第6章、福兮祸所倚 铁民呆呆地站在那,眼前浮现出,他在小镇商店的窘迫。 当时,如果他能掏出十二块五毛钱,就不会跟刘守成结下仇口。 这会儿,他手伸进兜里,拽出几块钱,问女售货员:“那两盒麦乳精和奶粉卖多钱。” “二十五。”女售货员话一出口,引起刘冬梅的不满,她说:“你十五块钱收的,咋卖这么贵。” “你去商店看看,少三十不卖。”女售货员底气十足,一脸的不屑。 这个败家子儿,本来值三十块钱的东西,他只卖了一半的价钱,还搭进去一个网兜。 铁民咬了咬后槽牙,看来生子这顿打是躲不过了。 刘冬梅还想跟女售货员掰扯几句,被铁民拽上便走。 “你啥意思呀。”刘冬梅看上去有些气不公,被铁民拽着胳膊上了二楼。 “人家肯定要挣钱呀。”铁民替女售后员,说了一句公道话。 “我问你要买回来,是啥意思。”刘冬梅暴露出了喜欢八卦的心里。 铁民一计苦笑。 他不能告诉刘冬梅,要把两盒麦乳精和全脂奶粉买回来,给谢桂芝送回去。总不能让人家挨了一顿骂,倒让生子发了一笔小洋财。 “千万别让生子知道,是我告诉你的。”刘冬梅紧张起来,她涨红了脸,再次拦住铁民的去路。 铁民这次有所提防,他先躲到一旁,引来刘冬梅的会心一笑。 “行了,你下夜班,快找地方睡一觉吧。”刘冬梅陪铁民走向病房走廊长椅。 一个病号儿正坐在那抽烟,她跟人家低声说了几句,那个病号儿起身便走。 “别……”不是铁民耳朵尖,听到了刘冬梅说的话,而是刘冬梅的大嗓门,压低了嗓音,穿透力也是杠杠的。 她说:“咱家这位熬了一宿,想在这儿睡一会儿。” 铁民听了这话,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不知道自己啥时候,成了刘冬梅她家的那位,这不是埋汰人吗。 “少废话,你就老实儿给我躺下吧。”刘冬梅的热情让铁民十分难受,她竟然摆出摔跤的架势,把铁民按在长椅上。 铁民昨晚受到董振生的关照,已经睡了半宿觉。这对于常年在调车组工作的人来说,就等于睡了一宿觉。 再说了,生子惹下的事,他还需要细致琢磨一下,怎样去安抚谢桂芝。最主要的是,生子很可能把这笔钱败霍了,他不知道怎样填补这个亏空。 铁民闭上了眼睛,怕刘冬梅跟他不惜外,又坐下来嘚不嘚。 刘冬梅还算知趣儿,她回到病房。不大会工夫,抱来一床被子,盖在铁民身上,铁民不得以又睁开眼睛说:“我不冷。” “等你睡着,知道冷就晚了。”刘冬梅又是带有强制性的,把被子盖在铁民身上。 铁民闭上眼睛,刘冬梅有心留下来,再跟他聊几句的想法,就这样被迫打消了,她返回了病房。 铁民满脑子想着生子骂谢桂芝的事,根本就睡不着。 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再见到生子,不能伸手就打了。得先把生子手里的钱哄出来,然后他再填一点钱,同样买四样礼物,带着生子去王丽家赔礼道歉。 估计王丽妈念在他和王丽的感情上,大人不记小人错,这事就能过去了。 一想到王丽,铁民就兴奋不已。好在有被子遮挡,不管他怎么亢奋,也不会被人发现。 为了缓解自己的情绪,铁民强迫自己,把思绪转向刘守成,他真没想到,刘守成原来是这样的一个人。 铁民打小就认识刘守成,知道他在小镇铁路这一片,是出了名的毒辣手。 恨刘守成的人,早就把他的祖宗八代给骂绝了。 铁民不会骂人,以往一想起刘守成,铁民就想一把掐在他脖子上,看着他慢慢憋死。 事情的起因,得从王丽让他赔那把遮阳伞说起。 铁民在关键时刻,舍命救下王丽,反被王丽索要赔偿。 “你救了她一命,她还让你赔伞,讲不讲理呀。”大牛替铁民打抱不平。 铁民没搭理大牛,也懒得说是大牛撩闲,差不点闹出人命。 他出了火车站,直接去了商店,看见了同样款式的折叠伞,定价十二块五。 如果这把伞只卖三五块钱,铁民二话不说,肯定买一把新伞给王丽送去,尽管他不知道王丽的家住在哪。 相信有大牛这个惹祸精在,不愁找不到王丽家。 十多块钱一把伞,相当于铁民家一周的生活费,他舍不得。 大牛和铁民是从小在一起,穿活裆裤长大的发小,他一眼就看出铁民的心思了。 见铁民欲举无力,欲罢不能的样子,大牛居然笑出声了。 “多大点事呀,跟我走一趟,我保你买下这把伞。”大牛胸脯拍的“邦邦”响,铁民知道他是啥意思。 如果换了别人,肯定会说:“本来就是你惹的祸,还差不点闹出人命,就应该你出钱买这把伞。” 铁民跟大牛在一起,从来就没认真就某一件事,争论个子丑寅卯。 俩人走出商店,大牛走在前面,铁民跟在后面。没走出多远,见大牛要去到达场,他连招呼都没打,转身便往家里走。 大牛回头不见了铁民,一溜小跑回来,追上铁民说:“你啥意思,还半道把我甩了。” 铁民只是一个劲儿憨笑,就是不再跟大牛走了。 周婶儿中午回家吃饭。见锅上炖着菜,新蒸的混合面馒头扣在盆子里,知道铁民已经报名回来了。 她去里间屋,寻问正在复习功课的铁民,招工报名情况怎样。娘儿俩没说上几句话,就听到大牛在外面,喊铁民的名字,铁民应声出去了。 他们家住在一栋鬼子那会儿建成的小二楼,当初这一栋楼住四家,家家有厕所和浴池。 解放后,铁路职工家属住宅紧张,单位便把一栋楼改成八家,厕所和浴池统统改成了住房。 大牛和铁民就是一层那四家中的两家。 大牛等在楼洞子里,见铁民出来了,他将一把还没拆包装的折叠伞,拍在铁民手里说:“给王丽送去吧。” “你从哪弄来的。”铁民说出一句,在他看来一点都不蠢的话。 “你管从哪弄的干啥。”大牛的回答,跟铁民所说的话,性质相同,都是废话。 外人可能很轻松回答这句话,从商店买的,两个人却刻意回避了这个话题。 他俩都知道,崭新的折叠伞,肯定是从商店买的。问题的焦点是,大牛从哪弄来的钱,买的这把折叠伞。 “我不要。”铁民把伞还给大牛。 “这伞是女式的,我留着没有用。”大牛回答的干脆。 “那……”铁民仿佛又看见了王丽那张冷漠的脸。 王丽差不点被火车撞了,她当时的脸,先是没有一点血色,随即“腾”地一下涨红了。 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 铁民第一眼看见王丽,分手还不到二个小时,一想起她,心里就痒痒的。 大牛这是给铁民提供了,一个与王丽再次见面的机会,铁民没有理由拒绝。 铁民骑上自行车,大牛坐在后货架子上,俩人去了水楼子。 小镇的西北端,临近铁路干线地段,被人们称作水楼子。因为这里高高矗立着一座水塔,用来供应铁路地区和附近居民的饮用水而得名。 解放初期,为解决铁路各站段职工的住房困难,铁路在水楼子底下,建成了一大批,被称作干打垒的砖瓦房。 所谓的干打垒,就是不用挖地基,平地砌砖的简易住宅。这里只有自来水,没有下水道,更没有暖气等其它居住设施。 可能建筑初期,有关部门就设定这里是临时建筑,所以一切从简。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这里多了许多私搭乱建的小房子,别的没有改进。 王丽家在一排干打垒住房的中间。 铁民真佩服大牛的本事,他不用打听,直接就把铁民领到王丽家门口。 还没等铁民架好自行车,大牛就照准王丽家的大铁门一顿猛砸。 紧接着,传来了王丽的尖声利嗓:“谁,干啥!” 大牛“滋溜”一下跑掉了。 表面看,铁民稳稳站在门前,可他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他快要站不住了。 院门打开了,王丽因愤怒而涨红了脸,她端了一盆脏水,就要往外泼。 王丽看见铁民,先愣了一下,刚要说什么,铁民就把折叠伞送过去说:“这是我陪你的伞。” 这是王丽意想不到的事。 十几块钱一把遮阳伞,现在看来小菜一碟。在当时,可是普通工人半个月的工资钱。在小镇只有王丽这样,被称作万元户家庭的人,才能舍得花这个价钱买伞。 更让王丽惊讶地,是拿这把伞的那支手,已经抖得让人看了眼晕。 礼下于人,定有所谋。 王丽没理铁民,侧身要出去倒脏水。铁民拦住她的去路说:“我来吧。” 铁民把伞塞到王丽的腋下,从王丽手里接过脏水盆,转身寻找倒脏水的地方。 “倒脏水井里就行。”王丽居然没有拒绝,她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温柔了。 铁民按她的吩咐,把水倒进脏水井里,再把空盆拿回来。 “其实,我没想让你赔伞。”王丽说出心里话。她把伞送到铁民面前说:“没有你拉我一把,我……” 王丽羞红了脸,微笑着看铁民。 铁民额头冒出一层汗,他不敢看王丽,又不想这么快就走开。 铁民在王丽面前,毕竟是个陌生人。她站在那,没有请铁民进家里坐坐的想法,铁民也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 两人就这么默默的站在门口。 铁民憋闷了几下,终于找到一个话题说:“你家还有啥活需要我干的,我有的是力气。” “你把伞拿回去吧,我不要。”王丽还算清醒,她知道接受这把伞后,会产生怎样的后果。 铁民把水盆还给王丽,见王丽要把伞塞进他手里,他转身便走。 铁民走出几步,才想起自行车还停在王丽家门口。他跑回来,推上自行车,见王丽还愣愣地站在门口看着他,他边蹬自行车边说:“以后家里有啥活儿,尽管吱声。” 铁民手忙脚乱,要骑自行车,已经踩到车镫子上了,一不留神又踩秃噜了。他整个人随自行车摔在地上,王丽惊讶地走出院门,刚要说话。 铁民爬起来,推上自行车便跑。 王丽看到他的滑稽相,忍不住笑了。 “我靠,铁民,你真牛逼。”大牛从一旁出现,冲铁民竖起大拇指说:“就咱铁路这一片,惦记这丫头的人,光我知道就不下十个。” “少废话。”铁民神情恢复正常了,跟大牛商量还钱的事。他说:“我每个月还你二块钱,七个月还清你的伞钱。” 大牛假模假式掰着手指算了算说:“那多麻烦呀。” “我没有那么多钱。”铁民掏出兜里仅有的几块钱。 这是他家一周的生活费,他负责家里一日三餐的花销。 “谁让你拿家里钱了。”大牛提出一个建议,铁民听了,头摇的像电风扇。 大牛了解铁民的为人,也知道铁民的父亲周老倔是啥脾气。 “你只陪我去一趟就行。”大牛耍了一个鬼心眼儿,推说只去到达场转一圈,然后就回家。 小镇的铁路家属,去到达场算是家常便饭。 有时候弄到好处,能在铁路线路旁边,捡到破劈柴,或者机车清理炉灰时,漏下来的煤渣子。 如果遇见工务段更换旧枕木,说不定还能捞到几块枕木头,那玩意儿可是烧火最好的引柴。 铁民虽然嘴笨,心眼儿实,他还是知道大牛这番话的用意。 “等我上班后,三个月就能还清你的伞钱。”铁民骑上自行车,示意大牛赶快上车。 “我才想起来,工务段又换枕木了。”大牛骗铁民,一骗一个准儿。 铁民果然对这个话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也让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进派出所的滋味。 第一卷、难以启齿的荒唐 第7章、热情的背后 铁民不知不觉中睡着了,等他被人推醒,看见妈冷脸站在他面前,他一轱辘坐起来,不解道:“您咋来了。” “我再不来,生子就给你打死了。”周婶儿满脸的怨气。 “他跟您说啥了。”铁民知道,一贯善于打小报告的生子,肯定跟妈恶人先告状了。 他刚要跟妈说明情况,刘冬梅便拿着尿壶走出病房说:“铁民,去把尿壶倒了。” 周婶儿冷眼打量刘冬梅,似乎知道了什么。 她狠狠瞪了铁民一眼,低声咬牙说:“等你爹病好了,看他咋收拾你。” 铁民有心跟妈解释几句,见刘冬梅走过来了,便接过刘冬梅手里的尿壶,转身去了厕所。 周婶儿也是老糊涂了,她竟然把刘冬梅当成王丽了。 见铁民对刘冬梅如此顺从,便气不打一处来,白了刘冬梅一眼,转身走进病房。 刘冬梅满脸堆笑,要主动跟周婶儿打招呼,却挨了周婶儿一记白眼。 她心里涌起一股怨气,想留下来跟铁民掰扯几句,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 铁民倒完尿壶,走出卫生间,见刘冬梅噘嘴站在那,就知道他妈肯定整故事了。他把头一低,卷起被子就要回病房去。 “铁民,这人谁呀。”刘冬梅憋了一肚子怨气,不及时发泄出去,整个人就要憋炸了。 她心里话,我好心好意侍候你爹,这人干啥对我撂脸子,我欠她的呀! “我妈。”铁民答上一句,转身便走。 他不知道刘冬梅的脾气,却知道妈是怎样的人。不管妈做出啥不礼貌的举动,那都是妈,他不能胳膊肘向外拐。 周婶儿拎了一个布兜子,走进病房走廊,就听到了铁民的呼噜声。她先把铁民搅和醒了,又回到病房,一眼看见刘守成,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当初刘守成把铁民抓进派出所,一顿棒子炖肉,就把铁民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今儿冤家路窄,在病房遇见了。 刘守成主动跟周婶儿打招呼,周婶儿没理他。 “我这场病得的,多亏老刘的女儿冬梅了,端屎端尿的侍候我,比亲闺女对我都好。”周志强看出周婶儿对刘守成的敌意,他三言两语做出解释,一下子把周婶儿给听糊涂了。 刘守成的女儿,给当家的端屎端尿,这怎么可能呢。 这时,铁民夹着被子走进病房。 见刘守成床铺上只剩一个枕头,他涨红了脸说:“刘叔,太不好意思了。” “多大个事,客气啥呀。”刘守成说着,冲周婶儿一个劲儿傻笑。 铁民把被子放在刘守成床上,见周婶儿还愣站在那,就知道妈被眼前发生的事弄糊涂了。 “我爹昨天把屎拉裤兜子里了,都是冬梅给收拾的。”铁民一句话,点醒了周婶儿这个梦中人。 她绽放出笑脸,对刘守成说:“哎呀大兄弟,这让我咋谢你才好呢。” “没事。”刘守成讪笑着说:“冬梅她妈临死前,瘫在炕上,窝吃窝拉了三年,都是她给侍候的。” “人家那是娘俩,咋侍候都行。可……”周婶儿想起刚才那个黑丫头,打发铁民倒尿壶的情景。 周婶儿跑出病房,刘冬梅正坐在长椅上生闷气。 她笑着跑过去,拉住刘冬梅的手说:“哎呀我的好闺女,婶儿错怪你了,还以为你是……” 刘冬梅见周婶儿的态度,前后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也陪上笑脸说:“婶儿,您当我是谁了。” “铁民搞的那个对象,整个一狐狸精。”周婶儿拽住刘冬梅的手不松开,把刘冬梅好一顿夸。 说一看她的手,就是持家过日子的人,再看刘冬梅长的,整个一旺夫相,谁娶了她做媳妇,那真是上辈子积了大德。 周婶儿浑身上下最有杀伤力的,就是这张收破烂的嘴。 尽管她还不知道,周家的死对头刘守成,是怎么改变了周志强的态度,这可是一般人做不到的。 就冲刘冬梅能给周志强端屎端尿,她就该好好夸夸人家。 笼罩在刘冬梅心头那一片乌云,经周婶儿一顿神夸,顷刻间晴空万里了。 不觉中已经到了晚饭点。 周婶儿打开布兜,拿出两个大饭盒,一盒装了满满的肉炖芸豆土豆,一盒是大米饭。 这是她给铁民父子俩带来的晚饭。听说周志强只吃饼干不吃饭,她又不能怠慢了刘守成父女俩。 “铁民,你下夜班,回家去睡觉,我留下来陪你爹一宿。”周婶儿这样安排,等于剔除了铁民的饭份,剩下她和刘守成父女俩,这两盒饭菜基本就够了。 铁民对妈的安排那是相当满意。 明天一早,他又能去王家,帮丈母娘出摊儿,陪王丽去上货了。 “婶儿,你跟铁民都回去,我一个人照顾他老哥俩。”刘冬梅更是爽快。 一盒饭,一盒菜,能够她爷俩吃就不错了。到了晚上,还得跟其她的陪护拼床睡,何必再增加一个人呀。 “哎呦,这多不好意思呀。”周婶儿发自内心的喜欢上刘冬梅了。她拉过刘冬梅的手说:“可惜呀,我闺女还小,不懂事。你要是我闺女,那我就烧高香了。” “嫂子,如果你不嫌弃,就让冬梅认你干妈吧。”刘守成提出个建议,把周志强高兴地差不点坐起来。他说:“冬梅呀,你愿意吗?” 刘冬梅看着父亲的微笑,她羞红了脸。 刘守成一咂嘴说:“这丫头,快表个态吧。” 刘冬梅扭捏几下,居然跪在地上,给周婶儿和周志强每人磕三响头说:“干爹干妈在上,女儿给二老磕头了。” 铁民傻乎乎站在那,脑袋木木地,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你个大傻子,快把你妹妹扶起来呀。”周婶儿在关键时刻,对铁民说话,绝对不留情面。 铁民搀扶起刘冬梅,刘冬梅给铁民鞠躬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哥了。” “铁民,赶明儿个领你妹,去百货公司买套衣服。”周志强喜出望外,给铁民下达了指令。 “哎……啊!”铁民被爹的指令弄愣了。 周志强补充说:“你白捡这么个好妹妹,得有点表示呀。” “不用。”刘冬梅嘴里这么说着,嬉笑着等待铁民的承诺。 “知道了。”铁民回答的,那是相当勉强。 他心里话:您跟妈认干闺女,凭啥让我出钱,给她买衣裳呀。 生子从上学那天起,一看黑板就犯困,每次考试,从来没及格过。 眼看着就要初中毕业了,他急的火上房,恨不得马上离开学校,去铁路机务段综合厂上班。 他有一个美好愿望,上班开回的第一个月工资,就去买一块电子表。然后再扯块花布,让妈给他做一件花衬衫。第二个月,买一条牛仔裤,第三个月买旅游鞋。 如果爹能像对待大哥铁民那样,再给他配一台打链盒二六胀闸自行车,他肯定想办法在弄一个蛤蟆镜,我操,那真是牛逼死了。 可想而知,就这么一个整天把穿着打扮挂在心上的熊孩子,哪还有心思学习了。 爹生病住院了,家里人手不够,给生子提供了逃学的机会。 他跟周婶儿讨价还价,要来三块钱,一大早蹭通勤火车到钢城,一路走到钢厂总医院,只跟爹打了一个照面,就跑出病房,找热闹看去了。 这边救护车送来一个病人,生子跑过去要看个究竟。那边传来哭声,病房里一个老人咽气了。生子这一趟,那一趟,累得满头大汗,坐在住院处门口,“呼哧呼哧”喘个不停。 这些都是回校上学后,他跟同学们吹嘘的内容。 一辆皇冠牌出租车,停在住院处大门口,吸引起生子的注意。 在小镇,一年到头也看不见一辆出租车,这玩意儿坐一次得花多少钱呀。 出租车门打开,谢桂芝从车上下来,差不点亮瞎了生子的眼。 他认识谢桂芝,也知道这是王丽的妈。 谢桂芝不认识生子,见一个愣小子迎过来,她主动打招呼说:“孩子,心脑血管病房怎么走。” “你跟我来吧。”生子不知道从哪来的灵感,认准了谢桂芝是来看他爹的。 生子知道他爹为啥生病。 他主动迎过去,就是想让别人看见,有人坐出租车来看他爹,他脸上有光彩。 那年头,可不是一般人能坐得起出租车的。除非做生意的大老板,才舍得这笔冤枉钱,摆谱坐出租车。 生子走在前面,准备上二楼。 在楼梯的缓步台上,他想嘚瑟的心里得到了满足,也想到把谢桂芝带到病房,可能造成的后果。 爹的脑血管还没长好,看见王丽妈一生气,闹不好又把血管给气漏了。 生子想到这,拦住谢桂芝的去路,张嘴便骂。 谢桂芝一年到头也来不了几次钢城,她下了火车,就晕头转向了。 趴活儿的出租车司机,见她穿者打扮像个有钱人,就主动上前搭讪。二十块钱的车费,在别人看来实在昂贵,对谢桂芝来说小菜一盘。 她能及早看见周志强,还能赶在中午前回到家里,不耽误下午出摊做生意,这二十块钱花得值。 生子劈头盖脸把谢桂芝一顿臭骂,谢桂芝被骂的晕头转向。 偏巧儿刘冬梅赶过来凑热闹,三言两语说明生子跟周志强的关系,谢桂芝听了二话不说,放下东西就走了。 这事换了别人,可能把谢桂芝带来的东西扔回去,或者强行塞进谢桂芝手里,再说上几句不在行的话。 生子则不然,他看见肘子和猪爪,就不住地咽口水,再看见麦乳精和全脂奶粉,小脑瓜一转悠,拎上东西就跑小卖店去了。 刘冬梅看热闹不怕乱子大,她眼瞅着生子把麦乳精和奶粉卖了十五块钱,便问生子说:“你打算咋处理肘子和猪爪呀。” “拿给我爹吃去。”生子拎上肘子和猪爪回到病房,撒谎说是他给爹买的,周志强更是实在,让生子找个饭店,求人家把肘子切了,拿回来给刘守成下酒吃。 生子知道刘守成曾经怎么对待铁民的。 既然爹发话了,他只好拎上肘子和猪爪,去医院食堂,甜嘴叫上几声叔叔阿姨,人家就满足了他的愿望。 这么好吃的东西,凭啥便宜了刘守成呀。 于是,就有了铁民看见生子,啃猪爪吃肘子的一幕。 生子已经打好了主意,他要把猪爪吃掉,至少再吃下一半的肘子,剩下的先吐上几口唾沫,然后拿给狗日的刘守成吃,可惜,他的如意算盘,被铁民打乱了。 有道是兜里有钱心不慌。 生子跑出医院,坐上公交车返回小镇。 他明知道中午有一趟去小镇的火车,怕在车上遇见谢桂芝,便找到唯一的一个,去小镇的11路公交车。 他也不含糊,回到小镇,先去菜市场,买了三块钱的猪肉,又买了芸豆土豆,回家焖上一锅大米饭。 等周婶儿回来,他再一次声泪俱下,控诉铁民踢伤了他的手腕子。 理由很清晰,铁民怪罪他,不让谢桂芝去看爹。 “你做的对。”周婶儿表明的立场。 当家的都被气病住进医院了,王丽她妈还添脸去探望,啊呸! 王丽就来家一次,周婶儿只顾着忙前忙后的招待了,根本就没顾得上端详一下,王丽长什么模样。 她第一眼看见刘冬梅,竟然把她当成了王丽。 一场小误会,倒让她认下一个干闺女。 刘冬梅本来就很实在,再认下了干爹干妈,她孝心爆棚,愣是一路走着,把周婶儿送到火车站,直到周婶儿坐车离开了,她才返回医院。 一路上,刘冬梅把父亲崇拜的简直是五体投地。 难怪村里人都把刘守成当个大人物,说他见过世面,料事如神,现在看来,简直就是诸葛亮再世。 看来,刘冬梅的幸运罗盘开始转动了。 第一卷、难以启齿的荒唐 第8章、可怜父母心 其实,铁民可以骑自行车载周婶儿回家,那样,就不用刘冬梅跟干妈手拉手去火车站了。 铁民故意让周婶儿坐火车回家去。 他的理由很充分。市区内不让骑自行车载人,何况他的自行车还没有车牌子,假如被公安逮着,轻者没收自行车,重者说不定要怎么处罚了。 当时的自行车,跟咱们现在的私家车差不多。 每辆自行车的后货架子上,都得挂上一个比烟盒大不了多少的车牌子。而且,一旦遇见公安例行检查,先查车牌子与车架号是否相符,出了差错,那可了不得。 周志强主意正,他从来都要把钱花在刀刃上。 铁民初中毕业,周志强去虹桥下的自行车黑市,花十块钱给铁民买了这辆自行车。标准的拼装车,飞鸽的车圈,永久的大梁,就这个大链盒最值钱,是凤凰牌的。 反正铁民只在小镇上骑自行车,轻易碰不到公安查堵。 铁民骑上它,买米买面,还能驼劈柴、煤渣,反正遇见搬搬扛扛的活儿,这台自行车就派上用场了。 周婶儿从不怀疑铁民的话,不知道这个大鳖犊子也学会了撒谎。 铁民见刘冬梅和周婶儿去了火车站,他骑上自行车,脚下一阵紧忙活,用了不到四十分钟,就到家了。 铁民首先得感谢刘冬梅那份卷饼,以及把他按在长椅上“嗤儿呼”睡了一大觉。 他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吃饱了饭,睡足了觉,浑身上下攒足了力气。 铁民估摸着,妈至少还得个把钟头才能到家。 他进了家门,生子正在刷碗。一看见他,就像听到了发令枪,抬腿便往里间屋跑。他把自行车架在厨房里,没去追生子,先去翻锅盖,故意弄出响动。 生子已经跳到窗台上了,没见铁民追进来,又听到了厨房锅碗响动。他试探着跳下来,蹑手蹑脚从里间屋探出头。 生子中计了! 铁民就躲在外间屋门口,他一把叨住生子的衣领,生子再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痛快儿地把钱交出来,我不打你。”铁民先提出了交换条件。 生子一脸的委屈,辩解说:“妈给我三块钱,都让我买肉炖豆角了。” “啥钱。”正在外间屋炕桌上写作业的艳子,眼前一亮说:“二哥,给我点呗。” 铁民二话不说,直接把生子怼进里间屋,按在炕上,开始搜身。 啥都别说了,肯定被刘冬梅出卖了。 生子脑袋瓜转的那叫一个快,等铁民搜遍了他全身,愣没找到一分钱,他解释说:“我回来遇见小偷了。” 铁民举起巴掌,摆出要打生子的架势说:“你还要脸不,把人家一顿臭骂,还添脸拿人家东西去换钱。” “钱真丢了。”生子知道,凭体力,他不是哥的对手,爹妈又不在家,他敢说一句不在行的话,这顿打就躲不过了。 光棍不吃眼前亏儿,他只能卖惨。 铁民毕竟是大哥,他心里那股怒气早就消了,只想尽一切可能,减少损失。 他给生子用了一招儿:吊腕儿。生子疼得爹一声妈一声的叫,三五秒钟就乖乖投降了。 铁民这是从刘守成那儿学来的招术,用在生子身上真灵。 生子流着眼泪,从柜子底下掏出一支鞋,把藏在鞋垫下面的十五块钱拿了出来。 铁民如愿了。 他去厨房端进一碗菜,又盛了一碗大米饭,见炕桌被艳子占上了,他站在柜子旁开始吃饭。 生子坐在炕边上,晃动着手腕子,琢磨着怎样才能报这一箭之仇。 听到开门声,他“嗷”地一声跑出去,险些把周婶儿撞一跟头,告状说:“妈,哥打我。” 别看铁民嘴笨,他能捞干的说。 周婶儿听了,还没等生子辩解,她那搬破铜烂铁的手,就稳稳掐住生子的大腿根儿,用力一拧,生子便声泪俱下,咧开大嘴哭开了。 “你个不争气的玩意儿,啥便宜都敢占。”周婶儿拧住不撒手,问生子说:“下回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我真不敢了。”生子疼得浑身直哆嗦,等周婶儿松开手,他一瘸一拐跑到外面哭去了。 “铁民呐,这事你打算咋办呀。”周婶儿皱着眉头犯愁了。 亲戚做不成,总不能把德行给弄丢了。 “我打算买点东西,给人家还回去。”铁民给自己找了一个充分的理由,可以堂而皇之的去王丽家。 听说铁民又要去见王丽,周婶儿不高兴了。 她明知道不可能把铁民拴在裤腰带上,不许他去见王丽,偏要在形式上,维护当家的统治权。 “别忘了你爹是咋得病的。”周婶儿白了铁民一眼,权当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我爹跟王丽她妈到底有啥愁呀。”这是铁民最关心的事,他以为妈知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 周婶儿拔高了嗓门儿,还不住地唉声叹气说:“别怪我没警告你,你爹这次把命捡回来了,谁也不敢保证下次能咋样,你看着办吧。” 铁民只顾闷头吃饭,不敢再多说啥了。反正他打定了主意,也跟爹表明了态度,这辈子非王丽不娶了。 “你个大鳖犊子,还嫌家里事少呀。”周婶儿从来说话都没有章法,她想到哪就说哪:“生子小胳膊小腿的,你一下子给撅折了咋办。” “谁让他不学好了。”铁民在爹面前,大气都不敢喘,跟妈说话,倒是少了很多顾虑。 周婶儿起身上炕,手塞进被垛底下,拽出一个小布包。 见艳子嘴上叼着铅笔,直勾勾看她,不满道:“把脸转过去。” 艳子也真听话,果然把脸扭过去了。 周婶儿打开布包,露出一叠钞票。她一声长叹,从里面数出三张十元钞票,想了想说:“铁民,是你先惹的祸,你也得担待些。我出二十块,剩下的你出。” 周婶儿把一张十块钱钞票抽回去,把剩下的二十块钱,交给铁民说:“你再添十五块钱,凑五十块钱,给老王家送回去。从今往后,咱们两家谁都不欠谁的了。” 铁民最初见妈拿出钱包,他小有感动,有心说一声:“算了,别拿家里钱了,我想办法吧。” 见妈抠抠嗖嗖的样子,特别最后说了一句,从今往后谁都不欠谁的,铁民“腾”地一下发火了。 他掏出那十五块钱,扔到炕上说:“谁爱去谁去,我不管了。” 铁民收拾好碗筷,去厨房刷碗。 周婶儿把布包重新塞进被垛里,心里也是气鼓鼓的。 好端端的日子,就因为大鳖犊子不学好,在外面挂马子,才把当家的气出了病。 铁民要是个孝顺听话的孩子,规规矩矩让媒人给介绍一个对象,长得好坏且不说,至少能先知道对方是啥家庭,爹妈叫啥名字,在哪上班,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周婶儿越想越生气,她想着想着,一赌气,大声喊道:“我告诉你,你爹不同意,你这辈子也别指望,能把王丽娶进家门。” “哗啦”,厨房传来碗筷落地破碎声。 周婶儿气的一跺脚说:“你个大鳖犊子,败家的玩意儿,成心要把你爹气死呀!” 铁民在厨房,收拾好破碎的碗,直接回到里间屋,铺好他和生子的被褥,钻进被窝,闭上了眼睛。 周婶儿还不依不饶,他闯进里间屋,一屁股坐在炕上,勾起一条腿,压在另一条腿上,数叨开了:“咋的,王丽长仙人毛了,把你魂儿勾走了,你为了她,连爹都不要了。” 铁民闭着眼睛,心里七上八下的折腾,就是懒得说上一句话。任凭妈跟那数叨个不停,他心里打定了主意。 既然爹妈如此反对这门婚事,他也没必要再多说啥了。 只要爹病好出院,病情稳定下来,他就拿上户口本,跟王丽去办理结婚登记手续。 法律都允许了,看你们还能咋的。 人一旦豁出去了,心里反倒没有了负担。周婶儿这边还在唠叨,铁民已经打起了呼噜。 这就是周婶儿,生长在农村,没上过一天学。她打小受到的教育,多半都是父母的言传身教。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既然当家的已经表明了态度,她虽然心有不忍,也只能坚决照办。 其实她也很纳闷儿。 当家的第一次见到王丽,恨不得马上把人家娶进门,怕晚了一步,好姑娘就被别人抢走了。 当家的临去会亲家前,还跟她盘算着,花俩钱儿把下屋收拾出来,给铁民和王丽结婚用。 前后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拉屎干燥的人,还没来得及提裤子,当家的就回来了,还气的嘴唇发紫。 她想问个究竟,就被当家的一顿臭骂。 平时在家里,不管周志强说啥,周婶儿都有几句话对付他,她明知道自己说的都是废话,最后决定权还在周志强那,偏要痛快痛快嘴。 她为这事,不知挨过多少骂,甚至还挨过打。可她就是不长记性,再遇见事了,还是张嘴就说。 那些都是家庭日常生活琐事,周婶儿挨骂也习以为常了。 遇见男婚女嫁这等大事,周婶儿一点都不含糊,必须听当家的。 男婚女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规矩。 周婶儿知道铁民是个听话的孩子,他只是一时糊涂,鬼迷心窍了。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明白一个道理:爹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周婶儿在家里纯属瞎闲心,周志强躺在医院里,想的就不一样了。 所谓的知子莫若父,他把铁民从小养到大,铁民哪哪都对他心思,就是这个倔强,那真是癞蛤蟆没毛,随他这个根儿。 他也是从年轻时候走过来的,特别在男欢女爱问题上,那是相当有发言权了。 男人甭管自己长什么模样,看见漂亮女人,都想把她划拉进自己的被窝里。养眼又舒坦,这是人之常情。 但是,脸蛋不能出大米,漂亮女人最招风,这是周志强要说服铁民的经验之谈。 铁民为人厚道,没有那些噶古心眼,一旦遇见王丽这样的女人,不出几个照面,肯定就五迷三道,把肠子肚子心肝肺都掏给人家了。 周志强有这个自信,铁民被王丽迷住了,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估计用不了多久,只要他稍加调教,铁民就会乖乖地听从他的安排。 怎么调教呢? 在周志强看来,刘冬梅的出现,那是苍天给他们老周家的福份,他必须珍惜。 周志强也想到另一个问题,铁民肯定跟他要理由,只要他把真正的理由说出来,王丽也好,刘冬梅也罢,铁民准能尊重他的选择。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人有脸,树有皮,周志强活了一辈子,最在乎的就是这张不值钱的脸。 他当爹的,怎能在孩子面前,先“啪、啪”抽自己俩大嘴巴子,那不是精神病吗。 当然,他已经捋顺了一个思路,让刘冬梅给铁民当媳妇。 正如周婶儿说的那样,这丫头长了个旺夫相,还有一双会持家过日子的好手。 第一卷、难以启齿的荒唐 第9章、寻常百姓家 铁民一觉醒来,见生子光着膀子,坐在被窝里,正冲他比比划划。 生子发现铁民睁开眼睛了,他一轱辘爬起来就要跑开。 铁民知道,这就是生子的本事。 明知道打不过他,又不甘心被他欺负了,趁他睡觉时,比划几下,权当给自己寻找心理平衡了。 铁民没理生子,又闭上了眼睛。 生子见好就收,怕再比划几下,被哥看见,至少能挨上一脚。 “吃饭了。”屋外传来周婶儿的吆喝声。 铁民爬起来穿好衣裳,来到外间屋,炕桌已经摆好了。 周婶儿端上一大盆烩饭。 就是昨天中午做的高粱米饭,加上昨晚生子做的大米饭,一股脑倒进菜锅里,加点水,再撒上一些咸盐,架火上一顿咕嘟。临出锅前,再放些味素,早饭就算做得了。 周婶儿负责掌勺盛饭。 她先给铁民盛了满满一大碗烩饭,又分别给生子和艳子盛了多半碗饭,剩下的饭,她用勺子一阵刮挠,都装进她的饭碗里,还不忘重复那句,她唠叨了十几年的家训:“宁愿撑死人,也不占着盆。” 一家四口人,围在小炕桌旁,稀里哗啦的往嘴里塞饭。 周婶儿吃的最慢。 她眼色不住地扫着三个孩子的饭碗,见生子没用几口,就把碗里的饭塞进嘴里了,便把自己的饭碗送过去,用筷子把碗里的饭,又拨给生子一部分,再问艳子:“你够吗?” “够了。”艳子饭量小,吃饭还慢。 “你撒冷地,上学别迟到了。”周婶儿催促艳子加快吃饭速度,然后才大口吃开了。 这种吃饭场面,在周家早就习惯了。 早几年,家里生活条件不好,饭菜油水少,孩子虽然小,饭量都很大。周婶儿每餐都得最后再吃,怕哪个孩子吃不饱,耽误了长身体。 这也是生子最看不惯的事。 铁民是家里的老大,每顿饭都能受到特殊待遇。 妈蒸窝头时,总是有意给爹和哥的窝头,眼儿扣的很小。外表看,窝头蒸的一般大,结果一掰开,爹和哥的窝头非常厚实,他和艳子相比之下就很薄。 这种习惯延传至今,他纵然心有怨言,也不敢公开说出来。他想寻得心理平衡,就得加快吃饭速度,让妈看到他没吃饱,就能得到加饭的机会。 一家人吃完饭,把饭碗丢在炕桌上。生子和艳子背上书包去上学,周婶儿拿一个装过白酒的瓶子,灌上一瓶凉开水,留着白天渴了喝,就准备去上班了。 生子走出家门,又折返回来,问妈:“爹那边还用我去护理吗。” “你拉倒吧。”周婶儿一口回绝了生子,还不忘说明理由:“你哪是去护理你爹呀,整个一惹祸精,赶紧上学去吧。” 生子脖子一梗,满心不服道:“换了别人,也没好哪去。” 生子说这话时,有意瞥了铁民一眼。 铁民心里有事,也懒得跟生子计较这些。他把碗筷收拾起来,拿到厨房去清洗,等妈离开家门了,他才想起,忘了一件重要事。 他有心追出家门,跟妈把话说清楚。转念又想,妈的答案,早在他心里了,他也懒得再跟妈计较什么。 铁民后悔昨晚的冲动。 他不该把那十五块钱丢给妈,连带着妈把那二十块钱也收回去了。 铁民从参加工作那天起,爹就给他定下了规矩。每月交家里十块钱伙食费,其他的工资收入,都由铁民自己攒着。 等铁民结婚时,家里只负责出房子,办酒席,给媳妇彩礼钱。其他的结婚花销,包括买家具,置办被褥等日常用具费用,都由铁民自己承担。 这不是周志强的首创,其他家都是这样。 有的人家,故意把伙食费提高到儿女工资收入的一半以上,为了就是替儿女们攒钱,娶媳妇或置办嫁妆。 周志强自我感觉比较豁达,给铁民充分的经济自由。说白了,他了解大儿子的生活习惯,基本上是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何况,铁民还掌管着家里的日常开销,时不时地还把自己的钱,搭给家里花。换了生子,周志强就没这么敞亮了。 周婶儿对周志强的决定,那是一百个反对,她不止一次,背后跟当家的掰扯这事。 铁民是调车长,干活挣计件,每个月都能开四五十块钱,比他爹多出十几块钱的收入,他就应该把所有的工资钱,一分不少都交到家里。 她的理由很充分。 铁民掌管家里的日常开销,等于把爹妈的钱,都攥在自己的手里了。 表面看他每月交给家里十块钱,实际上,只要他稍动动歪心眼,就能把这十块钱赚回去,这对生子和艳子不公平。 可惜呀,周志强习惯了在家里一言堂,不管周婶儿怎么吹枕头风,他标榜自己吐口唾沫是根钉,这树根不动,周婶儿的树梢白摇晃。 铁民一旦跟周婶儿提到钱,准会惹一肚子气。 明明说好了赔给王丽妈五十块钱,铁民一不留神,又给妈占了便宜。 周婶儿不仅连二十块钱都没出,还拐走了铁民交出去的十五块钱,而且还不提不念了。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铁民这个冤大头当的,那是憋气带窝火。 最有效地解决办法只能是忍了。 铁民收拾完,骑上自行车去了王丽家。 谢桂芝正在往售货车上搬东西,听到敲门声,明知道是铁民来了,她愣装聋作哑不理不睬。 “妈,您没听见有人敲门呀。”王丽穿着睡衣,从屋里出来,对妈公开流露出不满。 “你回屋去。”谢桂芝这么说着,也没有阻拦王丽,去给铁民开门。 铁民走进院子,见谢桂芝已经把东西搬齐全了,他架好自行车,就要往外推售货车。 “铁民呀,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别再来找王丽了。”谢桂芝板起面孔,拦住售货车说:“你俩根本就不可能了,何必还自己作践自己呀。” “妈,我不是来找小丽的,我是来送您出摊儿的。”铁民憨憨的一句回答,谢桂芝没啥反应,到把王丽给逗乐了。 她拽过妈,让铁民把车推出院外,低声说:“您真舍得不要这个大儿子了。” “我不舍得又能咋的。”谢桂芝说出了心里话。 “算了,这是咋俩的事,您就别跟着瞎操心了。”王丽陪上笑脸,送妈出了院门。 “你就犯傻吧,早晚有一天,等你知道后悔就晚了。”谢桂芝唉声叹气走了。 以往铁民送谢桂芝出摊儿,都是他在前面推车,谢桂芝跟在一旁。娘儿俩一路上,找些无关紧要的家常话,一路聊着去市场。 今天则不同,铁民推车走在前面,谢桂芝远远跟在后面,她一路愁眉苦脸,不知道该跟铁民说些啥。 铁民停下车,等谢桂芝走上来,低声说:“昨晚我差不点把生子的手腕撅折了。” 谢桂芝瞪大了眼睛看铁民。 “他知道错了,还说改日来家里,给您赔礼道歉。”铁民嬉笑着看谢桂芝。 “用不着。”谢桂芝依旧板着面孔说:“要我说,你俩长痛不如短痛,趁早分手吧。” “妈,我这辈子也不会离开小丽的。”铁民做出保证说:“等我爹病好了,我就去跟小丽登记结婚。” 谢桂芝再次惊讶,她冷冷地想说些什么,可惜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下了。 铁民把谢桂芝送到市场,转身便走。 “铁民,你干啥去。”谢桂芝警觉起来。 “我陪小丽去市里上货。”铁民说。 “不用了。”谢桂芝拦住铁民的去路说:“我昨天已经跟批发商说好了,打今儿个起,他们负责送货上门了,你快回家去吧。” “我自行车还在您家呐。”铁民嬉笑着,绕开谢桂芝,一路走开。 “这可咋整呀。”谢桂芝不知从哪来的一股仙气,开始对女儿担心起来。 铁民和王丽交往了二年多,谢桂芝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担心,今天不知为啥,她开始担心了。 铁民回到王丽家,王丽已经叠好被子,正在梳洗打扮。 铁民走进院子,先锁好院门,然后走进屋里,又把房门插好,直接奔向王丽。 “你要干啥!” 王丽看出了铁民的心思,她先瞪起眼睛,以为这样能够震慑住铁民的冲动。 铁民嬉笑着不作回答,他抱起王丽就开始热身。 不管王丽怎样假装愤怒,都抵不过铁民的身强力壮,两人在炕上撕扯了几下,还是让铁民如愿了。 一曲终了。 铁民搂过王丽,低声说:“我想好了,等爹出院后,我就去单位开介绍信,再偷出家里户口本,咱们先把结婚证领了。” “你不怕爹再犯病呀。”王丽伏在铁民怀里,幸福极了。 “我有办法,保证他不会犯病。”铁民满满的自信,不管王丽怎样追问,他就是不说有啥办法,能让闻名小镇的周老倔改变主意。 当时铁路系统流传一句俗话,叫先上车后买票。翻译成耳熟能详的话就是:把生米做成熟饭。 铁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心里有数,懒得说出口。 王丽知道铁民的为人,凡是他不想说的话,谁都拿他没办法。 当年刘守成喊着口号,要拿铁民给周老倔上一课。他把棒子炖肉都用上了,结果,差不点被铁民一脚踹成了太监。 王丽想到这儿,不禁一笑说:“刘守成现在看见你,都得躲你远远地吧。” “他现在跟我爹住一个病房。”铁民只当跟王丽闲说话,提到了与刘守成的病房遭遇。还着重说了,刘守成住院第一天,他女儿刘冬梅就帮爹端屎端尿。 “他又要冒啥坏水了。”王丽警觉起来。 “我也纳闷儿呐。”铁民经王丽提醒,也产生了质疑。 了解刘守成的人都知道,他是仰脸撒尿,喜欢往上交(浇)的人。 当年铁民出事,运转车间主任董振生出面担保铁民,刘守成愣是不理不睬的。铁民为这事,差不点耽误了招工考试, 这就是两年前发生的事,如今,他为啥又要巴结周志强了。 第一卷、难以启齿的荒唐 第10章、荒唐进行时 事情还得从大牛送给铁民那把遮阳伞说起。 铁民经不住大牛的诱惑,主要想去工务段捞点便宜,他把自行车送回家,拿上一个布兜子,跟大牛去了到达场。 到达场旁边是铁路工务段的一个工区,经常有破旧枕木运回来。 旧枕木分两种,一种是使用期限已到,必须更换新枕木,这样的枕木是抢手货。人们花上几元钱,买回报废的枕木,破成木板或木方,盖煤棚做房梁,或垒栅栏,绝对的经久耐用。 枕木原料都是从林场伐下来的上等木料,经沥青蒸煮后,用于加固钢轨。这东西防腐性能非常好,又因为经过沥青蒸煮,买回家做引柴一点就着。 铁民在家排行老大,掌管家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等多种开销,他知道旧枕木的实用价值。 工务段小镇工区紧邻到达场,铁民和大牛到那时,工区院子里静悄悄的,根本没有旧枕木的影子。 铁民知道大牛撒谎了,他转身要走,被大牛拦下说:“你人都来了,等我一会儿行吗。” “你要干啥。”铁民明知故问,他知道大牛要干什么。 “你就在这儿等我,看见公安来了,喊一嗓子就行。”大牛提出了最低要求。 “我真不敢。”铁民说这番话时,心里就不住地打着鼓。 “又没让你上车,你怕啥呀。”大牛知道铁民的为人,他在用循序渐进的方式,带铁民上道儿。 “不行,我……”铁民为难了。 他欠了大牛一把遮阳伞,如果就这么走了,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留下来,一旦大牛从车上卸下废铁,他帮还是不帮。不帮,显得不够义气,人家毕竟给他买了一把伞;帮,这事往小了说,是小偷小摸,往大了说,那就是盗窃。 铁民想到这儿,不禁打了一个冷颤,他真的很害怕。 “你就等我五分钟,到时候我不回来,你尽管走。”大牛提出了最低要求,没等铁民说话,他一溜小跑过去,爬上一节货车,人就消失了。 小镇车站坐落在钢铁总公司的最北端,主要负责钢铁总公司的产品外运,每天的运输量十分庞大。 简单地说,到达场负责接收炼钢炼铁原材料,出发场负责外运炼成的钢材。 铁民站在那,看见大牛爬上火车,他有了想撒尿的感觉。他走到一旁的树丛边,掏出家伙就要一泻千里。 这时,他发现有一个盲流子打扮的人,带着防尘帽向他走来。他没太在意,这些人在铁路线路里经常能看到。 很多偏远乡村的壮劳力,放着家里的承包地不种,跑到小镇附近的农村,租上一间房,专门以盗窃铁路运输线上的废钢铁为生。 在乡下种地一年下来,只剩个辛苦钱,守在铁路线偷盗废钢铁,一个月就相当于在家种地一年的收入。 盲流子走到铁民近前,铁民看清了他的长相,他憋足的一泡尿,“哗”地一下喷撒出来。 铁民认识这个人,看得出他是有备而来。确切地说,他就是瞄着铁民和大牛而来的。 他看了一眼铁民,手指竖到嘴边,示意铁民不要声张。然后,他撸胳膊挽袖子,就要爬大牛上去的那节车。 铁民被来人吓的浑身颤抖。 见来人要上车去抓大牛,他憋闷了几秒钟,突然一声大喊:“刘守成来了!” 铁民喊完,撒腿便跑。 正在车上挑废铁的大牛,听到铁民的嘶吼声,他“嗖”地一声,从另外一面跳下火车,一弓腰,“噌”地一声跑没影了。 铁民也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一路飞奔,跑的无影无踪。 这人就是刘守成,小镇铁路住宅这一片,就没有不认识他的人。 刘守成往车上爬了一半,被铁民一声大吼,吓得险些从车上掉下来。 他抓稳了车梯子,回头不见了铁民,非但没生气,反倒笑了。 刘守成认识铁民,知道他爸叫周志强,是机务段的火车司机。 “小兔崽子,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刘守成跳下火车,掏出大生产牌香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点着深吸一口,自语道:“真没想到,周老倔的儿子,也学坏了。” 铁民一口气跑了足有十分钟,回头见没人追上来,他一屁股坐下来,“呼哧呼哧”喘息着。 “嘿!”身后传来一声,铁民反应迅速,爬起身就跑。 他跑出十几步,听到大牛的笑声,便一个急刹车停下。 大牛坐在他刚坐过的地方,正冲他傻笑。 他垂头丧气返回来说:“刘守成肯定不能饶了我。” “你又没上车偷铁,怕啥呀。”大牛一句话,给铁民吃了一颗定心丸。 对呀,我没上车偷铁,干吗要跑呀,铁民开始后悔刚才的冲动了。 “你这一嗓子,整个到达场都听见了。”大牛又给铁民敲响警钟说:“估计刘守成为这个,也饶不了你。” “那我咋办呀。”铁民害怕了。 刘守成是出了名的毒辣手。 别说像他们这样的半大孩子落到他手里,就连在职的铁路职工,小偷小摸被他逮住,轻者拳头撇子一顿打,重者就得先上绳,后棒子炖肉,因此,人们给他起了这个绰号。 “你最好出去躲几天。”大牛出了一个馊主意。 “后天就招工考试了,我往哪躲呀。”铁民急出一头汗,不住地唉声叹气。 “我还有一招儿,不知道能不能行。”大牛提到住在他们二楼的董振生,是车站运转车间主任。 有一年大牛偷铁被抓,就是董振生出面,把他保出来的。 铁民很为难,董振生虽然是他们的老邻居,每次见面,他打一声招呼即可,平常也没什么来往,人家不一定能帮他。 “你不找他,咋知道他不能帮你呢。”大牛肚子饿了,张罗着要去喝扎啤。 “我还得回家做饭呐。”铁民撒了一个谎,哪有下午二点不到,就回家做饭的。 临分手前,大牛提醒铁民,也可以试着去找二国。 他们都是一个楼的邻居,二国住大牛家里屋,两家共用一个厨房。他说:“二国他爸,比董大爷好使。” 全楼的人都知道二国他爸的能量。逢年过节,来给他家送礼的那些小汽车,就说明了一切。 再看看董振生,一年到头也看不见有一台车来,两人同样是车间主任,差距那是相当地大了。 铁民和大牛分手后,直接去了菜市场。 他买了一捆白菜,四个土豆,还买了半根香肠,一路急匆匆往家赶。 “站住。”大牛在铁民身后,又是一声大喊。铁民条件反射,以为刘守成追上来了,他丢下东西便跑。 大牛嬉笑着捡起铁民丢下的东西,先掰了一块香肠扔进嘴里,嚼着说:“哎我操,这玩意儿挺香呀。” 铁民冷脸跑过来,一把抢下东西说:“香肠是给我爹喝酒的,你吃啥呀。” 大牛一点也不难为情,他说:“赶明儿我请你吃一整根香肠,行了吧。” 铁民急着要回家做晚饭,他走出几步,反应过来了。问大牛:“你咋没去喝扎啤呀。” “我兜比脸都干净,拿啥喝呀。”大牛说的铁民脸面发烫,他知道大牛的钱,都给他买折叠伞了。 按理说,铁民应该请大牛去喝扎啤,可他舍不得钱。 “要不,你把香肠吃了吧。”铁民十二分的不舍,把香肠递给大牛。 大牛接过香肠,摆出要吃的样子,见铁民涨红了脸,便嬉笑着把香肠塞给铁民说:“这可是周大爷的下酒菜,我吃了那还了得。” 铁民紧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大牛伏在铁民耳边低语几句,铁民不住地点头。 按着大牛的吩咐,铁民回到家,先把里间屋的窗户划打开,然后又插上进户大门的门划,开始手忙脚乱的做饭炒菜。 八十年代初期,家里的日常饭菜很简单,高粱米干饭,土豆白菜是主要副食。 铁民把被大牛掰过的半根香肠,切成薄片,码在盘里,觉得量太少。又抓出两把花生米,锅里倒上豆油,一顿翻炒,装进盘中,盛上两勺白糖,拌匀了,把香肠码在花生米上。 这样,他爹晚上的下酒菜就算做得了。 生子和妹妹艳子,按时放学回来了。生子进了屋,先嗅了嗅鼻子说:“什么味,这么香。” 他瞄上了炉台上扣着的碗碟,刚要动手,铁民清了一下嗓子,生子只好作罢。 周婶儿也下班回来了,她进屋便问:“饭好了吗,我快饿死了。” “马上吃饭。”铁民拿过小炕桌,放在外间屋炕上。 他先用二大碗,给父亲盛出一碗菜,压在花生米盘子下。又拿出一个类似小饭盆的搪瓷大碗,把锅里剩下的菜,通通倒进大碗里,送到炕桌上。 紧接着端饭锅,拿饭碗,摆筷子,便成了小妹艳子的活儿。 一家四口围坐在炕桌旁,开始吃晚饭。 “复习的怎样了。”周婶儿问铁民。 “马马虎虎。”铁民没敢告诉母亲,他这一下午所干的事。 “这可是你一辈子的大事,别当儿戏了。”周婶儿叮嘱铁民说。 “我知道了。”铁民话音未落,传来“咣”地踹门声,没等别人作出反应,铁民扔下碗筷,“滋溜”跑进里间屋,三步并作两步,窜上窗台,推开窗户,纵身跳到院子里。 王丽只知道铁民曾经被刘守成抓进派出所,还差不点闹出人命来,却不知道究竟为了啥。 听说铁民为给她买遮阳伞,才跟刘守成做对的。她眼里含着热泪,叮嘱铁民说:“从今以后,不许你再为我做傻事了。” “哪都是过去的事了。”铁民嬉笑着把王丽搂进怀里,心里又痒滋滋的。 他要脱王丽的衣服,王丽按住他的手说:“别这样,怀孕了咋办。” 她哪里知道,铁民就是要达到这个目的。 王丽半推半就,还是让铁民如愿了。俩人正如胶似漆的缠在一起,屋外传来了砸门声。 谢桂芝一大早从看见铁民那刻起,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按理说,铁民和王丽已经好了两年多,俩人几乎每天都在一起,该有的事可能早就发生了。 谢桂芝嘴上不说,心里也跟明镜似的,可她今天不知为啥,偏要搞一次突击抽查。 王丽以为是送货的到了,她推开铁民,整理一下衣服,跑出去开门。 铁民这边意犹未尽,他衣着不整躺在炕上,以为王丽收到货以后,他俩还能重温旧梦。 “铁民,我妈回来了。”屋外传来王丽的警报声,铁民才知道大事不好了。 他急忙爬起来,还没等整理好衣着,谢桂芝便闯了进来。 看见铁民的狼狈相,谢桂芝一声质问:“你们干啥了!” 第一卷、难以启齿的荒唐 第11章、就差一句话 铁民看见谢桂芝,未曾说话先涨红了脸。 再听到谢桂芝的质问,他支吾几下,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铁民扭了腰,我在帮他按摩。”王丽的反应还算比较快,及时缓解了铁民的尴尬。 谢桂芝也是宁信无,不信有。她追问铁民说:“是真的吗。” “嗯。”铁民低下头,不看正眼瞅谢桂芝。 “刚才帮我推车扭的吧。”谢桂芝信以为真。 她让铁民趴在炕上,撸胳膊挽袖子,就要替铁民按摩。 铁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红头涨脸的趴在炕上,任凭谢桂芝在他腰上按来按去。 谢桂芝问他说:“这疼吗。” “疼。”铁民机械地回答着。 “这呢。”谢桂芝再问。 “嗯。”铁民不会撒谎,这会儿只能嗯、啊、这、是。 谢桂芝急了。“小丽,你快扶铁民去卫生所,他腰伤的可不轻。” “妈,您回来干啥。”王丽明知道铁民是咋回事,她要尽快把妈打发走。 “我……”谢桂芝不能说实话。 她就是怕铁民和王丽在一起做过份事,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她憋闷几下,把王丽带到外面,低声提醒她说:“你要把持住自己,这个时候,千万不能……” 王丽被妈说的满脸通红,只能装作生气的样子说:“您把我当什么人了。” 谢桂芝不住地唉声叹气,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就是走不出这个院门。 “行了,一会儿我陪铁民去卫生所治腰伤,然后就让他回家。”王丽做出保证,谢桂芝这才急匆匆返回市场。 妈走了,王丽留在院子里犯起嘀咕。她跟铁民交往一年多以后,才被妈发现。 那天是中秋节,谢桂芝带走的货很快卖完了,迟迟不见王丽来市场送货,她一着急,自己跑回家来取货。 老远的看见自家院门口堆着煤块,一个大小伙子正用筐,往院子里倒腾煤。王丽拄着铁锹,在一旁负责往筐里装煤。 说是王丽往筐里装煤,其实是小伙子把一筐煤倒进院子里,回来接过王丽手里的铁锹装煤,然后再把铁锹交给王丽。 两人有说有笑的样子,引起谢桂芝的警觉。 王丽解释说,这个小伙子是他同学,路过正巧赶上家里进煤,就留下来帮忙了。 这个小伙子就是铁民。 他见了谢桂芝,只是龇牙一笑,连声招呼都不打,只顾着往院子里倒腾煤。 听说市场缺货,顾客排队等着买货。他二话不说,骑上自行车,便把谢桂芝送回了市场。 事后谢桂芝问及此事,王丽拒不承认与铁民的恋爱关系。只是隔三差五的,铁民骑自行车载王丽去市场送货。 久而久之,就变成铁民一个人来市场送货了。 谢桂芝经过一番盘问,王丽才承认了他们的恋爱关系。谢桂芝只知道铁民在小镇火车站运转车间工作,属于国营工人。 那年月搞对象,国营工人是抢手货,尤其是技术工种的工人。可惜,铁民的属于大熟练工,连接员没有技术含量。 还好,他在铁路系统上班。 铁路工作旱涝保收,只要车轱辘转,就会有饭吃。 经过频繁接触,谢桂芝见铁民老实厚道,从不油嘴滑舌,只知道闷头干活,也是打心眼儿里喜欢他。 谢桂芝把铁民的为人了解透了,也知道铁民的父母都有工作,弟弟妹妹都在上初中,就是忘了问一句,他父母是干什么的。 不用谢桂芝再多说什么,王丽就意识到,她和铁民的事,周志强这一关很难渡过去。不然,生子也不敢破口大骂她妈。 王丽思前想后,回到屋里问铁民:“你真不顾家里反对,要跟我结婚呀。” 铁民举起右手就要发誓,被王丽打断说:“起誓不灵,骂人不疼。你真打算跟我结婚,咱就先把房子盖起来。” 王丽母女俩早有打算,想在院门口盖一间小房。 最初的计划,盖间房用来加工熟食用。 王丽这会儿打定主意,马上盖房。而且还要提高这间房的规格档次,盖一间谁看了都羡慕不已的婚房,她和铁民就在这间房子里结婚。 “你不跟妈商量一下呀。”铁民暴露出自己的弱项,凡事离不开父母的指令。 “我说了就算。”王丽没告诉铁民,听说铁民爹要来会亲家,她娘俩就商量过了,在院子里盖房,招铁民当养老女婿。 王丽从柜子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五千块钱,交给铁民说:“买砖瓦沙石,找施工队,包括盖房当监工,所有一切都由你负责。” 铁民瞪大了眼睛,无论如何也不接这笔钱。 “你啥意思呀。”王丽不高兴了,以为铁民打退堂鼓了。 “我……”铁民又一次涨红了脸,而且还感觉到脸红得发烫。 难以启齿的尴尬,铁民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解释的理由。 他想告诉王丽,娶你做老婆,本来就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份,哪好意思再让你拿钱盖房子。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铁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些钱,更别提他有这个经济实力了。 铁民他爹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脾气秉性,遗传给他的基因就是,宁愿身受苦,不让脸受热。 他憋闷好一会儿,就是找不到恰当的理由,说明自己的无奈。 王丽也不坚持,她把钱送回原处,坐下来跟铁民聊天。 “那次刘守成把你抓进派出所,怎么又给你放出来了。”王丽提起这段往事,及时打消了铁民的尴尬,他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 “你跟我说说,他当时为啥要抓你。”王丽这是明知故问,铁民已经跟她说过这段经历,可她非让铁民再重复一次。 有一首流行歌曲:女孩的心思男孩你别猜,你猜来猜去还是不明白…… 这句歌词很应景,完全表达了王丽此时的心情。 那天当晚,周志强骑自行车下班回家,路过铁路派出所,刘守成正等在大门口。 “老倔,下班了。”刘守成先打过招呼。 “老刘,当班呀。”周志强满脸堆笑,跟刘守成打招呼。 这里需要给那些被称做老倔的人正名。 在很多文学作品里,一提到某某很倔犟,一出场就不苟言笑,动辄便粗声大嗓。 其实这都是误传。 在东北铁路系统里,被称作老倔的人,那是相当的多,只是周志强的名声比较大,他倔到了一个境界。 他们大部分是从河南、山东逃荒过来的。 有的是一副挑子挑全家,千辛万苦从老家,步行来东北闯生活,有的是当兵退伍后留在东北的。 在这些被称作老倔的人当中,最典型的特点,就是见人不笑不说话,而且还非常热心,乐于助人。 这种人所谓的倔犟,就是心眼直,看问题简单,喜欢较真儿。 有一句歇后语:老鸹骞牛逼,认准一个门儿。 周志强就是这种人,他见了刘守成,先是点头哈腰打招呼。 “跟你说个事。”刘守成从兜里拿出一盒大生产牌香烟,装做要掏烟的架势。 周志强见状,“腾”地一下,从大海燕上跳下来。他架好自行车,从兜里掏出一盒大前门香烟说:“抽我的。” 刘守成站在那掏了半天,手指就是不碰烟盒里的烟卷,倒让周志强抢了先。 他抽出一支烟,递给刘守成,又帮刘守成点上香烟。 “你咋不抽呀。”刘守成摆明了在搞事情,他深吸一口烟说:“老倔,可以呀,都抽上大前门了。” “我抽这个。”周志强收好大前门香烟,从兜里掏出一个烟荷包。 他拿出一张卷烟纸,拇指和食指伸进荷包里,捏出烟草,放在烟纸上,稍微一拢,烟纸便形成桶状。左右手轻轻拢住烟纸,右手拧住纸筒一头,快速扭转几下。再用舌头润湿纸边,继续扭动几下,一个锥形烟卷就卷好了。 周志强把烟卷锥尖部分叼在嘴上,刘守成把打火机递过去,拨动一下齿轮,伴随着一股浓烈的汽油味,打火机点燃的同时,周志强把烟送到火苗上,用力吧嗒几口,烟点着了。 “啥事,你说。”周志强深吸一口烟,又把烟吐出来,始终笑在脸上。 “咱先说好,我看咱哥们关系不错的份上,才在这等你,不然……”刘守成吸了一口烟,轻轻吐出烟雾说:“你儿子今天去到达场偷铁,被我逮着,又给他跑了。” “你看错人了吧。”周志强也吸上一口烟说:“老刘,别人家孩子咋样,我管不着,咱家孩子,绝对不干这事。” “你这么保准儿?”刘守成半真半假的样子,彻底迷惑了周志强。 “百分之百保准儿。”周志强犯起了倔脾气。 “那好吧,你先回家问一下,如果你儿子承认了……”刘守成话没说完,周志强就打断他的话说:“我自己啥孩子,我心里有数,绝对不能。” 刘守成看着周志强的自信,不禁哑然一笑说:“到时候,你可不要后悔。” 周志强把嘴里的大半截卷烟拔出来,用力摔在地上,又用脚拧了一下说:“那人真是我儿子,不用你说啥,我就把他绑来,是杀是剐随你便儿。” “那我就在派出所等你了。”刘守成有心效仿周志强,把半截香烟扔地上,再拧上一脚。 想到这是四毛六一盒的大前门,他没舍得。 这事换了别人,肯定能听出刘守成话里有话。头脑稍微灵活一些的人,也会先顺手把那盒大前门塞给刘守成。 有道是烟酒不分家。 他应该先给刘守成一点甜头,再说上一句:不管有啥事,还请您多多关照才是。那样,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当时有一句顺口溜:听诊器,方向盘,一身蓝,营业员。 说的就是这四大行业的从业人员,在百姓日常生活中,属于牛逼人物,百姓得罪不起。 这一身蓝,说的就是当时的公安制服。 刘守成能主动找到周志强,想必已经有了十分把握,不然,他纯属吃饱了撑得,没事遭周老倔怒怼。 周志强对自己的两个儿子,那是有相当的把握,绝对不会去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他底气足,腰杆直,说话当然硬气了。 周志强赌气,骑上自行车走了,还被气得浑身直突突。 心里话,娘的了,好事想不到我,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倒想起我了。别说我每月还挣工资,就是饿到吃了上顿没下顿,也不能让孩子去当贼。 周志强惹了一肚子气,一路往家赶。 他还没等回到家,突然冒出一个问号:莫非生子经不住小伙伴怂恿,跟人家上铁路线偷铁去了。 第一卷、难以启齿的荒唐 第12章、认真的背后 周志强回到家,先一脚踹开房门,就往屋里推自行车。 生子打小就是个好趣儿的主儿。 他见大哥听到踹门声,一溜烟儿跑进了里间屋,便撂下碗筷,跑外面来看动向。 见周志强怒气冲冲推自行车进屋,他迎过去讨好说:“爹,下班了。” 生子属于老鼠给猫捋胡子,讨好不要命那伙儿的。他走到自行车前轮旁,伸手要接过自行车,帮爹架好自行车。 没想到周志强猛一拨车轮,把他拨了一个跟头,他爬起来刚要说什么,周志强已经架好自行车,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对他下手了。 “你给老子惹啥祸了。”周志强一把揪住生子的衣领,举起了巴掌。 “我……我……”生子吓得不敢说话了。 周婶儿坐在炕上,把大半个身子探出来,见周志强要打生子,她一声大喊道:“啥事呀,也不问个清楚,进屋就打孩子。” “你问他。”周志强丢下生子,怒气不减走进屋里说:“今天你不把话说明白,老子就打折你的腿。” 生子胆怯地站在屋门口,眼睛眨了眨说:“爸,你弄错人了吧。” “还敢犟嘴。”周志强挥手还要打生子。 “我大哥听见踹门声,就顺窗户跑了。”生子躲闪着说。 周志强举起的手,在半空中停下了。 他怒吼道:“你说啥!” 刘守成最近几天总是不痛快,尽管他知道自己有高血压,郁闷可能导致血压升高,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动辄便肝火上窜,跟自己较劲。 就拿那天来说。 他是白班,派出所没有严格规定,当班必须进现场接车,可他非要叫上同组搭档小黄,一起去到达场接车。 小黄三十出头的年纪,刚从部队转业没几年,始终尊称刘守成为前辈,凡事都由刘守成做主。 刘守成安排小黄去到达场南头,他留在北头。 列车由北进站,他俩南北相向而行,一个巡视列车西面,一个巡视列车东面。这样一来,整列到达货车,便可尽收眼里。 他老远的看见,有俩半大小子,站在工务段工区那嘀嘀咕咕,其中一个爬上了火车。 他走近了,也看清楚了,留下这个是周志强的大儿子。 铁路住宅区都集中在小镇北头。 刘守成在小镇当了几十年的公安,不敢说铁路各单位的所有职工,他都能叫上名字,至少张王李赵还是能知道的。 有句老话:十个铁路九个贼,剩下一个还偷煤。 在八十年代初期,铁路职工收入微薄,家里人口又多,不仅住房紧张,连烧火做饭的煤炭都凭票供应。 小镇紧靠全国最大的钢厂,每天发送到达的各类物资,可以说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于是,头脑活泛的铁路职工,便在废铁煤炭上打起了小九九。 久而久之,便形成了顺手牵羊的习惯。要么换钱贴补家用,要么拿回家去烧火做饭。 大人们小偷小摸形成了习惯,孩子们自然也要效仿。 他们放学回家,经常三五结伴,溜进铁路线路里。什么废铁呀,焦炭呀,媒呀,有啥偷啥,能卖钱更好,卖不了钱,就拿回家烧火做饭。 当然,也有相当一部分铁路职工,严格教育子女,不许进铁路线去小偷小摸,怕被火车伤着。 那可是动辄就缺胳膊少腿的事,弄不好小命都搭进去了。 周志强是铁路这一片,是出了名的老实人,他不仅不占公家一分钱便宜,把两个儿子管的也是规规矩矩。 刘守成一打眼,认出周铁民,也看见他手里有一个布兜子。他没多想,知道铁民不敢往火车上爬,顶多是来线路里,捡煤渣子破劈柴的。 他对爬上火车的人十分感兴趣,所以,要爬上火车去看一眼。 您看好了,他只需看上一眼,就能认出这是谁家的孩子。 这人只要被刘守成瞄上一眼,他不用追,对方就得乖乖束手就擒。 为啥?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刘守成闭着眼睛,也能找到他家去。 铁民喊这一嗓子,先把刘守成吓了一跳,他血压瞬间升高,脑袋一晕,差不点从车帮子上掉下来。 其次便是愤怒,你个半大孩子学好不容易,学坏那就是分分钟的事。 别人家孩子上线路里偷铁,看见刘守成,不说恨不得把裤衩子脱下来,先遮住脸,怕被刘守成认出来。 铁民倒好,胆子大的都忘记害怕了。 如果换了别人,听说孩子上铁路线偷铁,被刘守成发现了,肯定先把一盒烟塞进他兜里,然后拜年话说上一大堆。 周志强恰恰相反,气呼呼地夸下海口,还一甩袖子走了。 刘守成望着周志强的背影,心里犯起了嘀咕。 好你个周老倔,你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呀。我倒要看看,接下来你是怎么求我的。 正如大牛所说的那样,刘守成有绝活儿,他白天不动声色,专在晚上去家里堵被窝子,标准的瓮中捉鳖,还一抓一个准儿。 刘守成抓铁民不是主要目的,能让以倔犟闻名的周志强,点头哈腰来求他,才是他想要的结果。 相当棍,必须先掘棍。 连老实巴交的周老倔都被他制服了,试问铁路这一片,还有谁敢跟他炸翅儿了。 当下小镇铁路住宅区,有一个天大的好事。 铁路系统内部大批招工,凡应届毕业的铁路子弟,都在招收范围内。 还有一个特别规定:这次招工,只招男,不招女。 这也是刘守成这几天,憋气带窝火的主要原因之一。 他女儿刘冬梅初中没毕业,就回家干农活了。眼巴巴看着这天大的好事,干着急就是沾不上边儿。 刘守成憋气带窝火,不仅因为刘冬梅是个女孩子。最关键的一个硬件,硬生生被他给错失了。 他家住在农村,他本人是城镇户口。 他本来有机会,把全家都变成城镇户口。一想到自然灾害期间,城镇户连顿饱饭都吃不上,他便耍了个小聪明,把全家留在了乡下。以为不管到啥时候,全家人靠口粮,都能维持温饱。 结果,等闺女儿子都长大了,他再想解决儿女的城镇户口问题,比登天都难了。 刘守成天生就是个好算计的人,这个技能不管用在啥地方,准灵。 再说周志强。 家里最不让他省心的就是生子。这小子整天油嘴滑舌,除了正事不想,其他啥事都敢想。 周志强这辈子别的没攒下,就这张不值钱的脸,他看的比啥都重要。他斗大的字,没认识几个,却对骨气二字铭心刻骨。 喝凉酒花脏钱,早晚是病。 这是他在孩子们刚懂事时,就提拎耳根子的谆谆教诲。没想到生子初中还没毕业,就学会了去偷。 可能有人会问,周志强在刘守成面前,咬牙跺脚起誓发愿,不承认自家孩子上铁路线去偷铁,他为啥回家还要打生子。 他跟刘守成没有啥交往,也相信自己的孩子不能做这种坏事。 但他骑自行车,在往家走的这几分钟时间里,似乎感觉到刘守成那自信的目光里,透露出了什么。 坊间流传下来的大实话,能准确地反映出老百姓的心地善良。 有句大实话:下雨天打孩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用文词来解读,那就是警钟长鸣。 别管是真是假,先拿这个话题当引子,给生子上一课,省得他日后一不留神犯了错,让他这张老脸没地方放。 生子怕挨打,供出了大哥铁民,这是周志强万万没想到的。 他养了三个孩子,最让他心满意足的就是铁民。 “去把你大哥找回来。”周志强往炕头一坐,掏出烟荷包开始卷烟。 他抽了几十年的老旱烟,这会儿费了好大劲,愣是没能卷成一支烟。 “去他娘的。”周志强赌气把烟荷包扔到一边,掏出大前门香烟,先给自己点上一支。 在当年,这是很多人的一个习惯。经常兜里揣两种烟,一种自己抽,例如周志强的老旱烟,另一种用于与人交往的门面烟。 说白了,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典型表现。花钱买好烟给别人抽,只为了能让人瞧得起。 铁民跳出窗外,先留了一个心眼儿。 他没敢直接从院门跑出去,怕被刘守成带人堵个正着。 他蹲在窗户底下,拿一个破麻袋盖在身上。 这样,即使有人从窗户往外看,也不会发现,在一堆破烂旁边,还藏着一个人。 他哆哆嗦嗦蹲在那,吓得一个劲想撒尿。 院门响了一声,铁民听到了脚步声,他憋住呼吸,哆嗦的更厉害了。 生子一进院,就看见铁民蹲在那里,用个破麻袋片盖在上半身,下半身都露在外面。 “嘿。”他顽皮地掀开麻袋片,吓得铁民“噌”地窜起来,就要往外跑。 铁民这一窜不要紧,倒把生子给吓着了,他“妈呀”一声,先跑了出去。 不用生子再说什么,铁民知道,警报解除了。 铁民一溜小跑回家,进了屋,见父亲坐在炕头上,几口就抽完了一支烟,正准备把烟头留下来,拆开卷进旱烟里。 周志强看见铁民,刚要说话,铁民便规规矩矩鞠上一躬说:“爸,我错了。” 周志强愣住了。 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也是最意想不到的。他问:“你咋的了?” “我今天跟他们去铁路线了。”铁民怯声说。 周志强瞪大了眼睛,难道刘守成没看错人。 “你……”周志强说着就要下地,被周婶儿一把拽住说:“你先听孩子把话说完。” 铁民乖乖地站在那,不觉中感到心慌。 “铁民,你快说,上铁路线干啥去了。”周婶儿冲铁民挤眼睛,示意他想好了再说。 “他们说工务段来了一批报废枕木,我寻思捡点劈柴,拿家来烧火。”铁民在父母面前不敢撒谎。 周婶儿紧悬着的一颗心,因铁民的一番解释,渐渐平复了。 这是铁路系统司空见惯的事。 小镇铁路住宅区,谁看见旧枕木,都像看见了宝贝似的,走过路过,绝对不能错过。 周志强对铁民的话深信不疑。他说:“你看见刘守成了。” “看见了。”铁民如实回答。 “他怎么说你上车偷铁去了。”这会儿的周志强,一肚子怒火,已经转嫁给刘守成了。 你个狗日的,睁眼说瞎话,硬说我儿子上车偷铁去了。 “我在到达场边上,看见他过来了,就喊了一声。”铁民又是实话实说,引来周志强的不满说:“你吃饱了撑的,喊啥呀。” 铁民挠了挠头,支吾着说:“有人上车去了,我怕被他抓住,就……” “娘的了,人家偷不偷铁,关你屁事。”周志强的一只手拍在饭桌上,震的碗筷发出“叮咣”声。 “快给你爸烫酒去。”周婶儿及时打断了周志强的愤怒。 她还没来得及琢磨一下,铁民为啥要给人家通风报信,生子就从外屋端进来酒菜,一大碗白菜炖土豆,一盘香肠花生米。 这是生子最爱干的事,一来能讨好爹,二来趁人不备,能顺一片香肠吃。 “爹,二哥偷吃你香肠了。”艳子磨蹭着不肯吃完饭,就是为了等爹的小灶端上来。 周志强只当没听见艳子说什么,他拿过筷子,先给艳子夹了一片香肠,回头看,铁民已经把酒壶端进来了。 周志强给自己倒了一盅老白干,“滋溜”喝上一口,用筷子指点铁民说:“以后不许再干这种傻事了。” “知道了。”铁民拿起自己的碗筷开始吃饭。 “人家偷铁,被逮着挨打,那是人家的事,你干啥要多嘴呀。”周志强捏了几粒花生米,搓掉外皮,扔进嘴里说:“刘守成那是出了名的毒辣手,你为这事被他抓去,挨一顿打冤不冤呀。” 铁民边吃饭,边点头如鸡芊碎米,心甘情愿给父亲当下酒菜,让父亲借酒劲儿给他上课。 一家人吃罢晚饭,铁民把碗筷收拾到外屋去洗刷。 周婶儿神秘兮兮走出来,回头见没有外人,低声问铁民:“家里的生活费花没了。” “没有呀。”铁民不知道母亲从哪获得的灵感,他说:“我还剩不到十块钱,到月底够花了。” “那你为啥去偷铁。”周婶儿说着,先回头朝屋里看一眼,怕被周志强听到。 铁民低头不语,他不能告诉母亲,这一切都是为了王丽。 “你个大瘪犊子,为这事影响了招工,你这辈子就毁了。”周婶儿戳了一下铁民的头,提醒铁民说:“快上楼找你周大爷去,让他去找刘守成求个情。” “我没偷铁。”周铁民咬准了一个理儿。 捉贼捉赃,捉奸捉双。他就站在线路旁撒尿,刘守成凭啥说他偷铁了。 如果大牛被刘守成抓了现行,可以证明他在通风报信。大牛是鬼子六,听见声音就溜走了。 周铁民不管到什么时候,就得咬准这个理儿,就是看见刘守成,心里害怕,喊了一嗓子。 否则,不仅他要惹上麻烦,还要连累大牛跟着吃官司,铁民绝对不能做出卖朋友的事。 铁民做完家务,回到里间屋,拿出初中课本,开始温习功课,准备迎接招工考试。 刘守成做事很有分寸,他掐准了招工考试当天,正赶上他上夜班。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叫上小黄,去了周志强家。 “你去敲门,我去他家院子里蹲坑。”刘守成对铁路住宅这一片的地理环境,那是相当的熟悉。 他也知道这帮半大孩子对付他的招数,他手掐一根小手指粗的麻绳,蹲在周家窗户下。 小黄那边敲响房门,这边周家的窗户便被踹开了。 周铁民穿着裤衩背心,纵身跳下窗台,还没等站稳脚跟,就被刘守成逮个正着。 “小兔崽子,这回你还有啥话说。”刘守成动作麻利,三招两式,就把铁民绑个结结实实。 第一卷、难以启齿的荒唐 第13章、没事别搅和 送货车来了,铁民连搬带扛,把几百斤猪货运进屋里。又跟司机一起,把订购的冰柜抬进屋里。 铁民忙着收拾猪货。 “刘守成那次差不点把你打死,他为啥还让女儿,给你爹端屎端尿的。”王丽一边做午饭,嘴里没断了探听虚实。 谁都知道刘守成是鬼子六,他这是无利不起早。 “我也没弄明白。”铁民心无杂念,也想不到王丽话有所指。 他只当两人闲说话,一边干着活,跟王丽讲述当时发生的事。 那天,周志强上夜班,周婶儿和艳子睡在外屋火炕上。 周婶儿被敲门声惊醒,她先跑里间屋,推醒铁民,轻声说:“是来抓你的吧。” 铁民那几天准备招工考试,每天睡得都很晚。他睡梦中被妈推醒,知道大事不好了。 他顾不得穿上外套,以为跳到窗户外,用麻袋片盖住,就能躲过这一劫,结果,恰恰中了刘守成的埋伏。 刘守成把铁民捆绑结实,牵上麻绳便走。 等周婶儿这边反应过来,想追出来向刘守成求情,刘守成已经把铁民,拴在自行车后货架子上走了。 他一路拼蹬自行车,铁民光着脚,跟在自行车后,一路连跑带颠,回到铁路派出所时,他浑身大汗淋淋,不住地喘息着。 “小兔崽子,有本事你再跑呀。”刘守成先把麻绳拴在暖气管子上。 他打开木质卷柜,从里面拿出一个报废的胶皮风管,又把一个木棍插进风管里,晃动着风管问铁民:“知道这叫什么吗?” 铁民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棒子炖肉。 “我要上厕所。”铁民所答非所问,他一阵阵紧张,有了上厕所的感觉。 “给我憋着。”刘守成紧绷面孔,举起棒子炖肉,在铁民眼前晃来晃去说:“不想皮肉受苦,就给我老实儿交代,不然……” 刘守成摆出一个打人的造型,铁民吓的原地跳起来。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的铁路公安,看制服那是绝对正宗的公安标志,实际上,就是国有大企业的内保部门。 所谓的公安,其实都是工人编制,派出所所长充其量就是一个股级干部。 刘守成也知道自己手欠,逮着小偷小摸的人,总忍不住要敲打几下,所以,才被人们起了毒辣手的外号。 他今天没想打铁民,只是拉个架势要吓唬一下。 铁民如果懂事儿,就把那天上车偷铁的人供出来,然后再写一封检讨书,只要他父亲周老倔来派出所,点头哈腰给刘守成赔个不是,这事就算过去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刘守成要看的重头戏,是周老倔来向他赔礼道歉。 前提条件是,铁民必须对自己的错误事实供认不讳。 铁民长的不算俊,却是一个老实憨厚的模样。刘守成第一眼看见铁民,说不上喜欢,但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个老实人。 攻心术是公安系统的传统保留项目,每次抓到犯事的人,都先使用这一招儿。 先画个重点。 当时还没有犯罪嫌疑人一说。像大牛这种喜欢上火车小偷小摸的人,也没有谁刻意用术语,叫一句盗窃犯,尽管这种行为就是偷盗。 所谓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在当时的经济背景下,铁路系统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风气盛行。 作为主要维护铁路运输财产安全的铁路公安,也不会张嘴就上纲上线,拿国法、条例,给本系统内职工或家属,按上什么罪过。 铁路公安对待小偷小摸的基本原则是,以教育为主,重在不要再犯。至于教育方式,让皮肉受苦也算其中一项。 当然,如果遇见带有团伙性质的,大规模盗抢运输物质的犯罪分子,那肯定毫不留情。 这其中起关键作用的,在于盗窃或盗抢物资的经济价值大小。 刘守成拉开架势,要在气势上震慑铁民,接下来就是让铁民实话实说环节。 他说:“我知道你小子平时很老实,那天也是一时糊涂,给人家通风报信了。” “我憋不住了。”铁民打断了刘守成的攻心套路,他憋得涨红了脸。 “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挺会对付的。”刘守成以为,铁民在用这种方式狡辩。 “我真憋不住了。”铁民一句话,让刘守成看到了曙光,这是他最好的交代机会。 “说出来,就让你去厕所。”刘守成判断失误。 铁民不再说话了,他用力要挣脱开麻绳的束缚。刘守成急了,他走过去,挥手就是一个嘴巴。 铁民瞪大了眼睛看刘守成。 “哎呀,你还敢跟我瞪眼睛。”刘守成拿过棒子炖肉,在手里掂量着说:“看样子,不让你吃点苦头,你就跟我穷对付。” 刘守成说着,挥起棒子,照准铁民的肩膀打了一下子。 需要科普一下。 这个棒子炖肉用的风管子,学名叫列车制动风管,是火车车厢之间,风压制动的专用橡胶管。 当高速行驶的火车,要制动停车时,牵引机车便通过各节车厢间的风管,传送风压,促使各车轮间的闸瓦与车轮发生摩擦,从而导致列车减速并停止。 这是在铁路边上长大的人,都知道的原理。 报废下来的风管,在铁路家庭中有两个作用,一个是给女孩子做跳绳用的橡皮筋,另一个就是烧火做饭时做引柴。 据说棒子炖肉就是刘守成的发明。 他把木棍插进风管里,打在人身上,既疼痛无比,又因橡胶的良好弹性,缓解了木棒的敲击力,不能伤到骨头,最主要的,还不留下瘀伤。 人有三急。 铁民一大早被抓来,肚子里存了一宿的干货,经刘守成的连打带吓唬,已经到了急不可耐的程度, 刘守成一棒子下来,铁民疼的一蹦,屎尿就要控制不住了。 铁民飞起一脚,照刘守成的裤裆踹了过去。 他被刘守成打急了,完全是条件反射,抬脚便踹。刘守成反应还算快,他下意识地躲闪一下,被铁民一脚踹在大腿上,他站立不稳,身体踉跄几下,“噗通”摔在地上。 铁民猛一用力,居然挣折了麻绳,就要往外跑。 刘守成一百八十多斤的体重,摔了这一跤,脑袋嗡嗡地,他整个人晕头转向的。 在隔壁休息室,刚躺下要睡一会儿的小黄,听到“噗通”一声,不知道出啥事了,他赶过来看情况。 铁民趁刘守成摔倒了,就要窜出房间往外跑,正巧被小黄撞见。 小黄一把拽住麻绳,用力向后一扥,铁民站立不稳,倒退几步,摔进屋子里。 小黄先扶起刘守成,问他:“咋的了。” “把他给我看住了。”刘守成站起身,先晃了晃脑袋,有天旋地转的感觉。 前文咱们交代过了,刘守成有高血压。 他不到一米七的身高,一百八十多斤的份量,被铁民踹上一脚,又摔了一个大跟头。 没病的人,平地摔一跟头,爬起来也感觉头重脚轻,何况刘守成是高血压患者了。 他晃晃悠悠走出派出所。 小黄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幕,以为刘守成是不留神,自己绊倒的。 他站在房门口,有心追出去看一眼,怕刘守成再摔跟头。他根本没把注意力,集中在铁民身上。 派出所每天都有人被抓进来。 小黄不知道那天发生的事,刘守成叫上他去抓铁民,他以为铁民偷铁,被刘守成看见,又给铁民跑掉了, 铁路子弟小偷小摸被逮进来,那是常有的事。 只要听话,问啥说啥,如果再能供出几个,不用说是同伙,只要也上铁路线偷过东西的人,基本上就能大事化小。 顶多挨几巴掌,保证今后不再上铁路线了,就能被放回家去。 小黄一打眼看铁民,就知道这是个老实孩子,被刘守成一大早抓进来,估计三言两语就能搞定。 接下来就是家长来求情,或者找个自以为有面子的人,一番交涉后,回头还个人情,这事就算完了。 一般情况下,遇见这种事,小黄就知趣儿地躲一边去,让刘守成一个人来处理。 小黄不知道刘守成与周志强的对话,他也没想到铁民这样老实人,急了还敢还手。 这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刘守成走出派出所,直奔院子的一角。那里堆积着小偷小摸人员的赃物,都是一些废钢铁。 刘守成在废钢铁堆旁边转了几圈,看准一个一寸钢管,他把钢管握在手中,先用力挥了几下,感觉很顺手,转身就往派出所里走。 “老刘。”院门口传来一声吆喝。 刘守成循声望去,车站运转车间主任董振生,正推着自行车进院。 刘守成知道董振生是周志强家的邻居,他这是为铁民而来。 刘守成的火儿,“腾”地一下就窜上来了。 好你个周老倔,原来你有这个仰仗,以为搬来董振生,就能把事摆平了。 刘守成冷脸瞥了董振生一眼,没打招呼,拎着钢管就往派出所里走。 坏了! 董振生看见刘守成手里握着钢管,预感到大事不好了。 董振生扔掉自行车,一路小跑要追进去。没想到,刘守成顺手锁上了派出所大门。 铁民也是被屎尿憋的,要尽快去厕所方便一下。刘守成不但不准许,还抽了他一棒子。 他被打疼了,也被激怒了。他脑袋一热,反踹了刘守成一脚。 小黄及时出现,刘守成倒离开了,铁民知道这个麻烦惹大了。 铁民的心里,始终被一个道理占据着:我没上车偷铁,你凭啥抓我。 那时有一句,历史遗留下来的口号: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 铁民有理,他怕啥呀。 他被倒绑着双手,硬生生就要往外走。 小黄当兵的出身,不仅体质好,身手也很敏捷。他一只手拦住铁民,稍一用力,使出一招叫乾坤大魔移,就势把铁民转向屋里,抬脚揣在铁民的屁股上,铁民一下子摔进屋里。 这时候,刘守成拎着钢管冲进派出所。 “别弄出事来。”小黄看见刘守成手里的钢管,迎上去就要抢下钢管。 当时公安打人应该算是家常便饭,前提是只让皮肉受苦,不能伤筋动骨。 “我tm打死他。”刘守成气急了,也控制不住情绪了。 铁民站稳了身子,还要往外闯。 见小黄正在跟刘守成抢夺钢管,铁民急躁情绪,一下子升级了。 棒子炖肉打在身上,他都疼的要命,刘守成又拿来了钢管,这是成心要打死他呀。 “老子跟你拼了!”铁民“嗷”地一声冲过去,要一头撞向刘守成。 铁民这一嗓子,把小黄吓了一跳,他转身要制服铁民,也给刘守成创造了机会。 正在派出所大门口,“咣咣”砸门的董振生,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刘守成高高举起了钢管。 小黄故伎重演,又是一个乾坤大魔移,他让铁民转过身去,脚刚抬起来,刘守成的钢管就砸过来了。 铁民脑袋挨了一下,他“噗通”摔倒在地,昏死过去。 铁民虽然不会撒谎,他跟王丽提起这件事,还是把不该说的话,隐瞒下来。 王丽在铁民的脑袋上摸索几下,果然摸到一块疤痕。 “这就是刘守成打的呀。”王丽见铁民只顾低头干活,不再提这事了。她掐着铁民的脖子,撒娇道:“你快说呀。” “都是过去的事了,还说啥呀。”铁民不能告诉王丽,他被小黄一脚踹在床上,就已经憋不住了,再挨了刘守成一钢管,屎尿都拉裤兜子里了。 他想到这儿,愣了一下。好像弄明白了,刘守成就是为了这事,才让她女儿给他爹端屎端尿的。 “我警告你,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疼。”王丽刚才还在撒娇,突然拉下脸对铁民说:“刘守成爷俩,对你没安好心。” 第一卷、难以启齿的荒唐 第14章、任性的带价 铁民正在往老汤锅里下猪货,被王丽一嗓子吓到了。 他手里的猪货,“咚”地一声掉进汤锅里,汤汁溅了出来,王丽瞪大了眼睛说:“铁民,你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吧。” 眼看就到中午了。 王丽焖好了一锅大米饭,炒了一个青菜,又把碎肉边和破皮的香肠等下脚料,码在一个盘子里,让铁民过来吃饭。 加工熟食时,经常会有一些猪货,因蒸煮的温度没掌握好,或者加工前,猪货还处于冷冻状态,煮熟后奇形怪状,有的香肠一不留神就煮破皮了。 用谢桂芝的话讲,这种熟食卖相不好。 这就需要用刀修整一下,切下来的碎肉边,破皮的香肠,最初谢桂芝娘俩留着吃。 时间久了,娘俩也吃腻了,有时候谢桂芝就把这些碎肉边,破香肠带到市场去,作为特价商品,低价也能卖出去。 自从铁民和王丽好上了,王丽听说铁民爹好吃这口,便把所有的下脚料,都给铁民拿回家去,给他爹下酒吃。 铁民回家谎称用五角、一块的,买回了便宜货。 周志强对这一口,那是百吃不厌。有时候他吃喝完了,剩下的盘底,又便宜了艳子和生子。 铁民在王丽家里,几乎每天都能吃到,全家只是亏了周婶儿口福。 今天王丽改了主意,她把给铁民带走的下脚料,切好了给铁民吃。 铁民有心把这些东西装起来,带回家去,给妈和弟弟妹妹解解馋,王丽不高兴了。 她说:“让你吃你就吃,我宁愿把剩下的东西扔了,也不给你那个混蛋弟弟吃。” 铁民无话可说,明知道这些东西拿回家去,最大的受益者肯定是生子。 这小子长得干巴瘦,吃饭速度贼快,再加上妈习惯了护孩子,艳子吃饭速度又慢,这一盘子肉,至少能被生子干掉一多半。 该,谁让他跟谢桂芝耍混蛋了。 铁民闷头吃饭,王丽没吃几口,忽然想起什么。她拿饭盒给妈装好饭菜,叮嘱铁民说:“你老实儿在家待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我吃完饭,要去医院护理爹。”铁民有了一个新想法。 王丽娘俩不吃剩饭,他一会儿把剩饭剩菜都装上,就说带到医院,去犒劳刘守成父女俩,人家在帮忙照顾爹。 他打算半路回趟家,给妈和弟弟妹妹拨出一些肉,把剩下的带给刘守成。 “你今天哪都不许去,就给我老实儿待在家里。”王丽从来没有的严厉。 铁民只顾闷头吃饭,他不知道王丽为啥突然变得尖刻了,也不想为这事,跟王丽掰扯什么。 一会儿等王丽走了,他收拾好餐具,该干啥还是要干啥去。 这就是老实人的倔强。 “我警告你,今天你敢离开这个家门,我这辈子都不再搭理你了。”王丽有些得寸进尺了。 “我爹一个人在医院住着,也不能总让刘冬梅侍候呀,”铁民辩解说。 王丽想了想说:“你等我回来,咱俩一起去医院,给他们送饭去。” “大老远的,你来回太累了。”铁民真心不想让王丽如此辛苦。 王丽把脖子一梗说:“累死我愿意。” 铁民的如意算盘,就这样被王丽打乱了。 “你听见没有。”王丽揪着铁民的耳朵,让他做出保证。 “听见了。”特民满足了王丽的无理要求。 “咱俩顺便去砖厂定砖,再找施工队。”王丽交出了谜底,铁民压在心里的一块石头,也一下子解开了。 这是最好的安排。 他陪王丽去砖厂,找施工队,由王丽负责花钱,他只管出力干活。 “咱俩一起去给妈送饭,然后直接去医院。”铁民猛吃几口饭,就要收拾餐具,被王丽拦住了。 “你就给我待在家里,等我回来咱们再走。”王丽见墙上的挂钟,已经十一点多了,急急忙忙就要走开。 以往都是铁民去给谢桂芝送饭,今天王丽不知道犯了什么风,主动要脱裤子放屁,去费二遍事。 那就让她去吧。 铁民留在王丽家,干起了老本行,收拾餐具,刷碗打扫卫生。 生子一大早就做好了盘算。 大哥去医院护理爹,中午家里没人做饭。他跟妈要了一块五毛钱,准备买十个火烧,一捆菠菜,回家做菠菜汤。 一个火烧一毛钱,一捆菠菜不到两毛钱,估计他还能得到三毛钱好处。 他跟几个同学,一路“叽哩哇啦”讲着在钢厂总院的见闻。 用救护车拉来的病人,嘴上还被扣个玻璃罩子,罩子上还插了一个胶皮管,直接连在一个枕头上。 他不知道那是氧气面罩,也不懂那个枕头就是氧气袋。 几个同学都没见过这种阵势,被生子说的,都直勾勾竖起耳朵,听入迷了。 猛然,一台二六自行车拦住他们的去路。 这可是大链盒、斜梁、前后胀闸、立鳯牌自行车,在当时堪称牛逼人的专属。 生子只顾打量自行车了,忘了先看一眼骑车的牛逼人是谁。 等他端详完自行车,再看骑车人,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王丽架好自行车,一把揪住生子的衣领。她啥也不说,另一只手左右开弓,一顿大嘴巴子就抽上了。 生子的小身子骨,那经得住这顿打呀,他拼命挣扎着就要跑开。 别看王丽外表瘦弱,她每天拉着小车去进货,提拎百十多斤重量,就跟闹着玩似的。 生子挣脱开被揪住的衣领,头发又被王丽薅住了,接着又是“噼里啪啦”一顿巴掌落下来,这下把生子彻底打懵了。 “服了,我服了。”生子双手护住脸,哭着求饶说:“我再也不敢了,你放了我吧。” “从现在起,你再敢对我妈瞪一下眼睛,我就整死你。”王丽尖声利嗓,把生子的同学都吓跑了。 生子“呜呜”哭着,不住地点头称是。 周婶儿忙了一上午,和同伴把手推车送回收购站,把收上来的废品过了称,拿上空水瓶子,就急着往家里赶。 铁民不在家,她不放心生子在家做饭,怕生子摔坏了碗筷,烫伤了自己。 周婶儿急匆匆打开家门,锅凉着,碗空着,俩孩子都没回来。 “这败家孩子,肯定又跟同学疯去了。”周婶儿嘟囔着走出家门,向市场方向看去。 中午就一个小时休息时间,她来回就得花费十几分钟,吃了饭不仅要收拾餐具,还得抓紧时间上炕歇一会儿。 每次铁民在家,她进屋就吃饭,吃完饭还能躺下睡一觉。到点了,铁民再把她叫醒,这一下午精神头倍儿足。 周婶儿心里烦着,眼睛四下看着,见艳子捧了一堆火烧,外加一捆菠菜回来了。 “你二哥去哪了。”周婶儿接过火烧,先拿出一个咬上一口,转身和艳子往家走。 “二哥去卫生所了。”艳子声音不大,周婶儿听了,心里“咯噔”一下。 “你二哥咋的了。”周婶儿顺手把火烧塞给艳子,转身便往铁路卫生所跑去。 生子被王丽打的鼻口窜血,他一路哭着跑到铁路卫生所。 这里每天内科外科都由一个大夫值班,遇见像生子这样的外伤患者,基本上都是先免费处理伤口,如果需要打针吃药,才问上一句父亲姓名,工作单位。 一般情况下,铁路职工家属,只要报上父亲的名字,基本上就能得到一份免费药。 那时候没有医保卡,却能享受到全免费医疗,包括铁路职工家属。 等周婶儿手里掐着半个烧饼,跑到卫生所时,值班大夫已经为生子处理好了伤口。 生子鼻青脸肿,清一色的皮里肉外伤。 “谁把你打成这样!”周婶儿先是一声吆喝,然后才问:“你又把谁给惹着了。” “c他妈的,等我毕业的,非一道剁了她不可。”生子抽泣着,被周婶儿领出了卫生所。 铁路住宅这片的菜市场,就在卫生所门口的街上。 生子走出卫生所,老远看见谢桂芝的售货车。 他有妈做仰仗,随手捡起一块砖头,就朝谢桂芝的售货车去了。 “你给我回来。”周婶儿一把叨住生子,生子挣扎着大喊道:“我要砸了她的车!” 王丽把生子一顿打,心理平衡了,她骑自行车回到家,对铁民也有了笑模样。 这是最有杀伤力的,铁民一见王丽笑,心里就痒痒的。 他搂过王丽就是一阵亲热。 王丽为妈报了仇,心情自然好了,面对铁民这个小馋猫,喂饱他就是了。 两个人在炕上好一阵缠绵,直到把铁民的激情,都变成了液体,俩人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 “坏了,还没去给刘守成送饭呐。”王丽一句提醒,铁民再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下午二点半了。 俩人嬉笑着整理好衣着,带上一个大饭盒就要出门。 “还是骑我车去吧。”王丽不光被铁民宠着,她对铁民的关爱,也是无微不至。 铁民一上午没闲着,又把炕上活儿做到了极致,再强壮的体魄,也经不住这样的摧残呀。 王丽骑上立鳯自行车,铁民坐在后货架上,两人一路有说有笑。 他们还特意绕开菜市场,怕被谢桂芝看见了。 王丽骑自行车,载铁民到沙河桥,把自行车交给铁民骑。她坐无轨电车,铁民骑自行车,一路跟随在车后。 到了钢厂总院,王丽等在外面,铁民拿着大饭盒,一路小跑去了病房。 “你今天不是大休吗。”刘冬梅看见铁民,披头便是质问:“你休班在家,咋不来护理你爹呀。” “我单位有事,耽搁了。”铁民按照王丽交给他的话,为自己做了解释。 刘冬梅嘴上没有抱怨,心里十分的不痛快。 按她的想法,铁民一个半大小子,确实不会照顾病人。她可以帮忙照顾干爹,但铁民有时间,必须守在干爹身边才是。 铁民哪知道刘冬梅在想啥呀。 他把大饭盒递过去,里面装满了肉和大米饭,足够刘守成父女俩,饱饱吃上一顿了。 刘冬梅的不满,因这一盒好吃的东西,而变成了关怀。 她说:“哥,你明天上白班吧。” 铁民点头称是。 “那就别在这耗着了,快回家给干妈做晚饭去吧。”刘冬梅的善解人意,换来铁民由衷的微笑。 他正愁找不到借口,去和王丽汇合。 当时虽然交通不够发达,通信设施也不完善,但办事效率还是很快的。 俩人去了沙河砖厂,跟砖厂老板说明情况。先由砖厂老板找到黑包工头子,谈价钱,定砖瓦,交预付款。 然后定好后天,就是铁民上夜班这天,带包工头来实际勘察场地,扒院墙,打地基,正式开工建房。 包工头做出保证,一个星期全部完工。 需要说明一下,所谓的黑包工头,就是没有营业执照的私人建筑施工队长。 他手里有几个瓦匠,还有一些闲置在家,靠干体力活挣外快的农民,组成临时施工队,专门承包个人住房这类的,专业要求不高的土木建筑工程。 铁民骑自行车载着王丽,用了个把小时,就把盖房的所有事宜都安排好了。 两人在铁民家附近,有些难舍难离的要分手了。 “我把生子打了。”王丽从铁民手里接过自行车,一只脚踩在车蹬上,才把这个消息告诉铁民。 “这是啥时候的事呀。”铁民对王丽心有怨言,怎奈已经既成事实了,也不想再多说啥了。 “他中午放学时。”王丽见铁民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悦,心里也觉得,这事做的有些过份了。 铁民指点着王丽,想埋怨她几句。见王丽拉下脸要说什么,便改口说:“他活该挨揍,行了吧。” “你告诉他,今后再敢犯浑,先想想今天的滋味。”王丽丢下一句话,骑上自行车走了。 铁民站在那,心里默默地骂上一句:这个小辣椒,一点亏儿都不吃。 如果铁民知道,王丽今天的冲动,点燃了他们全家人的怒火,直接危害到他和王丽的感情发展,他很可能马上就要离家出走了。 第一卷、难以启齿的荒唐 第15章、冰冻三尺缘 铁民与王丽分手后回家。 他见家门没上锁,就知道有事情发生了。 铁民蹑手蹑脚走进屋里,见生子闭着眼睛躺在炕上,嘴上敷着毛巾,地上还放了一个洗脸盆。 “你咋没去上学。”铁民说话声音不大,生子的反应那是相当激烈。他一下子蹿起来,照准地下的洗脸盆,“哇”地一声开吐。 铁民吓了一跳。几秒钟后,他看出了门道,挥手就要打生子。还一声吆喝道:“你装啥呀!” 生子纯属是干打雷不下雨。 他干哕了几下,连口水都没哕出来,还跟那假模假式的“哇哇”哕着。 生子被铁民识破了。他也不装了,坐起来冲铁民瞪起眼睛说:“你等我妈回来,看她咋收拾你。” “是你撩的闲,跟我有啥关系。”铁民在家里,只要爹妈不在,说话还是有一定力度的。 生子紧盯着铁民挥起来的巴掌。 见铁民把手放下了,他伸过脸给铁民看。“你看看吧,她把我打成啥样了。” 铁民仔细端详一番。生子的脸,好像比往常大了一圈,嘴唇明显肿了,还残留着血渍。 “没咋的呀。”铁民学会了瞪眼睛说瞎话。 他明明看出生子整张脸都肿了,嘴唇也破了,愣是装作没看出来。还嬉笑着说:“该,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嘴皮子犯贱了。” 生子翻楞几下眼睛,明白了铁民在袒护王丽。他摆出一副社会派头说:“她不能白打我,你看怎么解决吧。” 这是铁民最爱听的话。 生子打小就是一个钱包脑袋双拉划,认钱不认人的主儿。 铁民笑容不减,问生子说:“你想咋办。” “必须给我五百块钱。”生子来个狮子大开口,差不多要了铁民一年的工资收入。 “你穷疯了吧。”铁民兜不住火了,他一下子蹿起来,真要动手打生子了。 “这事跟你没关系,妈已经去派出所报案了。”生子不但没害怕,反倒把脸扬起来,希望铁民能帮王丽,再打他一顿,那样他的筹码更高了。 见铁民的手,迟迟不落下来,生子神气十足说:“她不给我拿钱,我就让她蹲拘留去。” 这话如果出自别人的嘴,铁民可能以为对方在开玩笑,从生子嘴里说出来,铁民害怕了。 铁民坐在那琢磨一会儿说:“我给你五十块钱,这事就算了吧。” “最少二百。”生子跟铁民讨价还价。 “四十。”铁民开始压价。 “一百。”生子怕失去这个发财的机会,主动做出让步。 铁民心里一阵发笑。 他从兜里拽出二十块钱,扔给生子说:“你赶紧回学校上学去。” 生子见铁民的脸绷起来了,他先把钱揣好,也做好了下地的准备说:“妈回来问,你咋说。” “谁让你骂她妈了。”铁民有了十分的把握,说话自然也硬气起来:“你活该。” 生子支吾几下,不敢再还嘴了,怕把铁民惹急了,再给他一腚跟脚。 “家里有人吗。”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铁民打开房门,见两个身穿白上衣,蓝裤子制服的公安,站在房门口。没说话,先打量一下铁民说:“你是周铁生吧。” 铁民没有直接回答公安的提问,先反问一句。“咋的了。” “听说你中午,去市场把人家售货车给砸了。”一个公安问道。 铁民一听,脑袋“嗡”地一下,他转身就要进屋,去找生子算账。 两名公安误会了,以为他要逃跑。冲上前各揪住铁民一只胳膊,把他拽到屋外说:“跟我们走一趟吧。” “误会,这绝对是个误会。”铁民拔高了嗓音,给屋里的生子报信,让他赶快跑掉。 别看生子年纪不大,绝对是猴精。 他听到门外的对话,知道大事不好了。他效仿铁民当初的样子,跑进里间屋,打开窗户跳了出去,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铁民好生哀求公安,容他先把门锁上,然后跟着两名公安,直接去了地方派出所。 他在派出所外,看见了谢桂芝的售货车停在那。售货车正面的大玻璃,被砸出一个大窟窿,车里还有没卖完的熟食,用白纱布遮盖着。 铁民被带进派出所,王丽和谢桂芝已经在那里了。 他主动打招呼说:“妈,出啥事了。” “你别叫我妈,我不认识你。”谢桂芝真生气了,她扭过脸去不看铁民。 王丽看见铁民,也是紧绷着脸。 铁民低声问王丽说:“咋的了。” “你那个混蛋弟弟,把妈的售货车给砸了。还恶人先告状,反告我打他了。”王丽流下了眼泪。 “不哭,都是我不好。”铁民最看不得王丽流眼泪,他替王丽擦去泪水,倒把两名公安给搞糊涂了。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呀。”一名公安问道。 铁民一脸的懵逼,看看谢桂芝,又看看王丽。 “你们老周家还讲不讲理了。”谢桂芝终于绷不住了,指着铁民的鼻尖儿说:“大中午的,我正在卖货,你弟过来就是一砖头,把我车砸了还不说,转身又来派出所报案,说小丽打人了。” 铁民只是嘴笨,思维一点也不慢。 他一计苦笑,对公安说:“都是家里事,咱自己解决行吗。” 铁民先表明与王丽的关系,主动承认弟弟生子混蛋,骂了他丈母娘,还来个恶人先告状。 “她打你弟弟,算怎么回事呀。”公安指着王丽说:“既然你妈来报案了,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铁民拿出职工证,证明与生子的兄弟关系,并写出保证书,保证这事不再追究了。 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公安人员听说这是亲家间发生的矛盾,一方被打,一方玻璃被砸,铁民作为被打方的哥哥,已经做出了保证,这事只能不了了之了。 公安问谢桂芝说:“你还要赔偿吗。” 谢桂芝瞪了铁民一眼说:“我气的不是玻璃被砸,是他那个混蛋弟弟。” “妈,都是我的错。”铁民对谢桂芝点头哈腰,一个劲儿赔礼道歉。她一声长叹,拽上王丽便走。 三个人走出派出所,铁民去帮谢桂芝推车。 谢桂芝有心拒绝,她话到嘴边,见王丽一个劲给她使眼色,便气呼呼走在前面,铁民和王丽推车跟在后面。 两人相对一笑,铁民低声说:“你手够黑的,把生子脸都打肿了。” “他活该!”王丽这一嗓子,吓得铁民不敢再说话了。 周婶儿下班回家,见大门上了锁,以为生子又跑出去惹祸了,就气不打一出来。嘟囔道:“等你回来的,我不打你才怪呐。” 周婶儿就是个大老粗,看见自家孩子被打的鼻口窜血,当然心疼了。 她在卫生所门口,一把没拽住生子,眼看生子把谢桂芝的售货车给砸了,她吓得浑身发抖,愣是没敢上前说些什么。 生子砸完便跑,谢桂芝也没去追赶。 她认识生子,以为这个混蛋小子,昨天的欠茬儿还没过去,又来跟她耍混蛋了。 她生了一肚子气,要去跟铁民算账。这次不管铁民说啥,她都不能就这么算了。 眼看就到做晚饭时间,市场上的顾客开始多起来。 她忙着买货赚钱,无意中看见王丽,被两个公安带着路过市场。 她盘问几句,弄清楚了事情的缘由,真是有苦说不出。 王丽手欠打了生子,只为生子昨天对她的辱骂,生子再次发飙,砸了她售货车的玻璃。 谢桂芝三言两语说明情况。公安把她也带回了派出所,又错把铁民当成生子带回来,谢桂芝这个气呀。 铁民把售货车推进院子里,急着让王丽找来卷尺,他要量玻璃的尺寸。谢桂芝二话不说,拽上铁民走出院子说:“从今往后,不许你再来我家了。” 谢桂芝“咣当”一声关上大门,回头见王丽眼泪一对一双的流了下来。 “哭啥哭,就这样人家,你还有啥可留恋的。”谢桂芝打定主意,从今往后,不许王丽再跟铁民来往了。 铁民垂头丧气回到家里,进门就挨了周婶儿一笤帚疙瘩,打的铁民一咧嘴,不住地揉着被打疼的肩膀。 “你个大瘪犊子,今后再敢跟那个狐狸精来往,我就跟你拼命。”周婶儿抡圆了笤帚疙瘩,“噼里啪啦”把铁民一顿打。 铁民咬牙硬挺,等周婶儿打够了,估计气也消了,他陪上笑脸,给妈掰扯这件事。 周婶儿不糊涂,知道是生子惹祸在先,她也把生子的大腿根儿拧紫了。 她强调一个理儿说:“王丽毕竟比生子大那么多,还跟你有一腿。她冲哪方面,也不该半路去堵生子,还下那么狠的手。” 周婶儿的话,铁民听了无话可说。 是亲三分相,是火就热炕。 生子再混蛋,也是铁民的一奶同胞。 周婶儿说的这番话,虽然有护犊子之嫌,那也是能摆到桌面上的道理。 铁民只能替王丽跟妈说好话,他虽然没直接表达出担忧,还是让周婶儿读懂了其中的含义。 他说:“爹正在生病,您千万别把这事告诉爹。” “我早晚也得把这事告诉你爹。”周婶儿一句话,让铁民更加心慌了。 刘守成在医院住了一星期,终于等来的单指导员和刘所长。 两个人下班后,买了罐头和糕点,骑上自行车来到钢厂总医院,见到了刘守成。 “我辛辛苦苦干工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还有疲劳。”刘守成准备了一星期的台词,终于派上了用场。 他不顾周志强在一旁,开始向两位领导大吐苦水。 周志强脑袋被固定着,不耽误耳朵听,心里想。 刘守成三言两语,说明了住院泡病号的真实原因。 他今年五十八岁,早就超出了当公安的年龄。按规定,他早在八年前,就该转业去各站段工作了。 铁路公安是工人编制,他被转业到各站段,只能按工人编制安排工作。 这不是刘守成拒不服从转业安排的主要原因。 在别人看来,刘守成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混蛋。不管啥事被他遇见了,他两眼一黑,六亲不认。 铁路子弟上线路小偷小摸被他抓住,先一顿捶打也就算了,连各站段的在职职工,犯到他手里,也躲不过他的黑手。 当时有一句歇后语:警察打他爹,公事公办,说的就是刘守成这种人。 站在他的角度来看,一朝权在手,必须认真负责。而那些被他收拾过的人,都知道他不是那种六亲不认的人。 不管是谁,他平时看见了,嘻嘻哈哈打过招呼,看上去是那么的随和。一旦摊上事了,他就爱谁谁了。 就拿周志强来说,他是开调车机的,整天在到达场和出发场转悠。 按规定,铁路机车不允许外人随便乘坐。 周志强当班时,偶尔遇见刘守成下现场巡查,他都会把机车停下来,主动跟刘守成打一声招呼。如果顺路,还让刘守成上车,捎上他一段。 结果,铁民陪大牛去一趟到达场,铁民嘴欠,喊了一嗓子,就被刘守成抓回派出所,差不点要了铁民的命。 周志强做梦也没想到,刘守成抓铁民,主要是跟他较劲。 好在铁民福大命大照化大,脑袋只留一个疤,没留下残疾。 通过这件事,刘守成非常感激一个人,那就是车站运转车间主任董振生。 如果不是董振生从中调和,让周志强有话说不出,只能打掉牙咽进肚子里。那么,刘守成至少也要脱掉这身公安制服,能否再受到别的处分,那也是个未知数。 同样是铁路子弟,人家二国就跟铁民两个待遇。 二国的父亲冯国璋是货运车间主任,一个在小镇火车站,乃至钢城各大主要部门,不敢说无所不能,至少到哪都有面子。 刘守成这次,就是为了大牛和二国的事,再次把铁民当成了倒霉蛋,因此惹怒了董振生,分局公安处直接下文,让刘守成转业。 第一卷、难以启齿的荒唐 第4章、一阵风雨声 周志强一路骑车回家,他想要打人。 你猜他要打谁? 生子是周家名副其实撒气桶,可今天周志强想要打的是铁民。 对,周志强一反常态,不仅想要拿铁民出气,而且还发了狠,要拿擀面杖,结结实实打铁民一顿。 周志强的愤怒已经达到了顶点,不把铁民打个鼻青脸肿,就难以抚平他心中的愤懑。 周志强就是在这种心情下回到家里,他一脚踢开房门,把自行车推进屋里。 炕桌上摆着饭菜,周婶儿正在审问生子。 马上就要吃饭了,生子一溜烟不见了踪影,连带刘冬梅也没影了。正在周婶儿百思不得其解时,生子和刘冬梅一路跑回来,累的呼哧带喘。 “你跑哪去了。”周婶儿对生子一阵吆喝,生子低头不语,刘冬梅倒显得六神无主了。 周婶儿瞥了刘冬梅一眼,希望能从她这里得到答案。 刘冬梅从没经历过这种事,她紧张的心快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了。 生子以为刘冬梅能提他扯个谎,随便找一个借口,周婶儿就不会计较了。 刘冬梅哪还顾得上这些了,她想了很多。 假如铁民就在王丽家,听到玻璃破碎声,肯定出来查看动向。 大白天的,来来往往的都是人。铁民只要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是谁砸了王丽家玻璃。 结果会是怎样。 生子骂了谢桂芝几句,就被王丽打的鼻口窜血。这次他又砸了王丽家玻璃,铁民肯定饶不了他。 刘冬梅开始后悔了,她不应该傻乎乎的跟生子去王丽家,她怕铁民拿这事当借口,不去跟她登记结婚了。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如果这个时候,铁民真的在王丽家,还要拿这事当借口,拒不跟她登记结婚,那当初所谓的结婚登记就是借口。 就像刘守成猜测的那样,铁民就是要骗出户口本,去跟王丽登记结婚。 刘冬梅也是太想嫁给铁民了,明知道铁民在骗她,还心甘情愿把自己蒙在鼓里,真傻到家了。 周志强回来了,他看见刘冬梅,居然没有笑模样,也没跟刘冬梅打声招呼。 他顺手操起笤帚疙瘩,气呼呼路过外间屋,来到里间屋门口,打开房门,朝里间屋看了一眼,回头见生子站在炕边上,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喘了。 请注意这个细节。 周志强在回来的路上,要拿擀面杖打铁民,他进屋看见了刘冬梅,虽然没打招呼,却改换了打人工具,把擀面杖换成笤帚疙瘩了。 铁民不在,周志强发现生子神情紧张,问道:“你又惹啥祸了。” 生子没说话,先浑身颤躲起来。 啥都别说了,这小兔崽子肯定又惹祸了。 周志强二话不说,抡起笤帚疙瘩,照准生子的脑袋打下去。 “干啥呀这是。”周婶儿见周志强一进屋就心不顺,知道生子肯定又要当倒霉蛋了。 她跟在周志强身后,见周志强举起了笤帚疙瘩,便一把抢过去说:“在哪惹得邪火呀,跑家来撒气了。” “娘的了。”周志强没想到,周婶儿敢在这个时候,抢下他的笤帚疙瘩。 这还了得,周志强在家里的绝对霸权意识,受到了严峻挑战。他弯腰脱下鞋子,抡圆了就要打周婶儿。 如果换在别的时候,刘冬梅没在场,周婶儿可能会抢下周志强的笤帚疙瘩,然后尽快躲闪开,避免跟周志强发生正面冲突。 今天则不同,她脚趾头受伤,行动不便。 她不但没有躲闪,一把又抢下周志强的鞋子,扔在地上说:“你还没完了。” 周志强愣了一下,平时家里没外人,他被惹急了,打周婶儿几巴掌,周婶儿虽然惹了一肚子气,从来也没还过手,今天这是怎么了。 周志强看了一眼刘冬梅,似乎明白了。 周婶儿有未来儿媳妇在一旁撑腰,以为周志强不能把她怎样了,周志强的火气“腾”地一下就上来了。 你个臭娘们儿,给你脸,你就敢往鼻子上蹬,今天不好好教训一下你,以后说不定还要出啥幺蛾子。 周志强挥手打过一个嘴巴子。 周婶儿一闪身,躲过周志强的巴掌,回手抓住周志强的手腕子,稍一用力,就把周志强按在炕上,她手里的笤帚疙瘩用上了派场。 周婶儿手里的笤帚疙瘩,照准周志强的屁股,抡圆了就是几下子。 别说周志强,连刘冬梅和生子,都被这个场面吓傻了。 周婶儿打了周志强几下,松手说:“看你是当家的老爷们儿,平常手欠,不惜得跟你一般见识,你还没完没了了。” 周婶儿把笤帚疙瘩顺手一扔说:“吃饭。” 在刘冬梅和生子看来,周志强挨了几下子,肯定要暴跳如雷,这场夫妻大仗,指不定要发展到什么地步。 两个人急忙站在周志强和周婶儿中间,刘冬梅憋闷几下就要说话,生子拉开了架势,摆出只要爹敢打妈,他就要跟爹较量一下的架势。 周志强愣愣地看着周婶儿,这娘们儿犯什么疯了,咋还敢还手了。 周婶儿根本就没拿眼皮撩一下周志强。 她坐在炕上,按人头开始盛饭。忽然想起什么,她大声问道:“艳子咋没回来。” “今天她扫除。”生子替艳子做了解释。 偏巧艳子这会儿推门进屋了。她看见满桌子的饭菜,惊喜道:“太好了,我快要饿死了。” 艳子扔下书包,爬上炕,拿过碗筷就开吃。 一家人在周婶儿的带动下,几乎都视周志强不存在。把周志强臊的,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了。 “爹,你还喝点吗。”刘冬梅还算懂事,见人们都围在炕桌上吃饭了,把周志强晾在一旁,主动要给周志强倒酒。 周志强“哼”了一声,拖鞋上炕。他拿起筷子,先在炕桌上墩了一下,对周婶儿说:“不是冬梅在,老子就tm弄死你。” “冬梅,给你爹把酒烫热了,给他这张臭嘴消消毒。”周婶儿紧绷面皮,一点也不示弱。 刘冬梅把酒壶拿到厨房,从暖壶里倒了一茶缸子热水,把酒壶放进茶缸子里,惹不住一笑,继而收拢笑容,返回屋里。 周志强有心坐在炕上,踏踏实实喝上一壶酒。他屁股一落炕,“哎呦”猛一咧嘴,这娘们手太有劲了,打得他屁股都不敢着炕了。 生子和刘冬梅看见周志强的滑稽相,他俩目光相对,想笑又不敢,不笑又忍不住,赶紧闷头吃饭,一不留神喷饭了。 “你俩咋的了。”艳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一脸的莫名其妙。 “问啥问,吃你饭得了。”周婶儿从菜碗里夹了一块肉,准备给艳子。见周志强蹲在炕上,端着酒杯,不尴不尬的样子,觉得自己刚才确实有些过份了。 她把肉扔进周志强的饭碗说:“你打人有功了,补补吧。” “去你娘的吧。”周志强骂了周婶儿一句,夹起那块肉,扔进嘴里咀嚼着。 刘冬梅和生子再也憋不住了,哈哈笑了起来,周婶儿也忍不住笑了。 “有啥高兴事,跟我说说呀。”艳子见一家人笑得这么开心,急着要分享一份喜悦。 周志强白了艳子一眼说:“挺大个丫头,平时也不知道帮你妈干点活,就知道跟着捡笑儿。” 艳子哪受过这份待遇呀,她白了爹一眼,眼睛眨了眨,挤出几滴泪水。 “咋的,说你几句还不行啊。”周志强下班回来,一走进家门,就要找个人发发邪火,出口恶气,结果,倒把他的心肝宝贝,闺女惹哭了。 他从菜碗里挑出一块肉,放进艳子放碗里说:“爹不说了,快吃饭吧。” 一家人正在吃饭,门外传来敲门声。 刘冬梅坐炕边,她迎出去打开房门,见两个公安站在门口,她问道:“你们找谁?” 俩公安没说话,拨开刘冬梅,径直走进屋里。对正在吃饭的生子说:“你叫周铁生吧。” 生子看见两个公安,有心起身便跑。碍于爹挡住了他的去路,便把目光转向刘冬梅。 “你们是哪的公安。”刘冬梅自我感觉良好,以为在小镇,不管遇见哪的公安,提她爸的名字,就能争来几分面子。 “你叫刘冬梅吧。”一个公安上下打量刘冬梅说。 坏了! 刘冬梅马上想到了王丽家窗户玻璃。她满脸通红,嘴里嚼着饭,轻轻点点头。 “你俩跟我们走一趟吧。”一个公安示意生子下地。 “咋的了。”周婶儿急忙放下碗筷,下地穿鞋说:“公安同志,出啥事了。” “你问他俩吧。”一个公安说。 周婶儿忽然想起来了。生子和刘冬梅临吃饭前,莫名其妙出去一趟,回来时一个个呼哧带喘的。 她拔高嗓门儿,问生子说:“你又惹啥祸了。” “他把王丽家玻璃打碎了。”刘冬梅主动当叛徒,为了先推掉自己的责任。 生子直勾勾看刘冬梅,他真想破口大骂一句:c你妈! 周志强这边,正为偶遇王丽而心焦,又听说生子把王丽家的玻璃砸碎了,还招来了公安。 他慌了手脚,急忙站起身,要做出解释,不小心一头撞在被格子上,“当”地一声,他身子晃了几晃,险些一头栽倒。 “当家的,你没事吧。”周婶儿被吓麻爪了。 她不是怕生子被公安带走,可能引来的麻烦,而是怕周志强脑袋这一撞,再犯病了。 周志强稳住神儿说:“没事。” 他穿鞋下炕,先从兜里掏出大前门香烟,递给公安说:“同志,这里面可能有误会。” 公安拒绝了周志强递过来的烟。说话还算客气:“那就让他们去派出所一趟吧。” “别呀。”周志强见刘冬梅吓得一个劲往后躲,哀求说:“刚才她也说了,是小子惹得祸,跟她没关系。” “这事不能只凭她一句话,就能说清楚,咱们需要当面对质。”一个公安过来要拉刘冬梅。 刘冬梅躲在周志强身后说:“真不关我事。” “我去,我替她去,行了吧。”周志强把刘冬梅拦在身后,一个劲儿跟公安说拜年话。 董振生参加完点名会,骑行车回家。 见周志强生拉硬拽着生子,跟两个公安走出家门,不解道:“老周,又咋的了。” “这小子淘气,把人家玻璃打碎了。”周志强跟董振生打过招呼,拽着生子不松手,就要跟公安走。 他走出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对董振生说:“老董,铁民咋还没下班呀。” 如果这时候铁民在家,周志强一声令下,铁民就得连跑带颠的去派出所,估计三言两语,就能把事情说和开了。 前不久生子砸谢桂芝的售货车,铁民就是这么做的。 “铁民没去上班,我让他在家里办公呐。”董振生顺嘴一句大实话,就把这场风波,直接推上了高潮。 第二卷、撕心裂肺的坚守 第16章、 只为一句骂 这事还得从铁民,被刘守成打了一钢管说起。 那天,小黄见刘守成瞪红了眼睛,举起钢管,照铁民的脑袋砸下去。他发出一声惊叫:“哎呀!” 铁民“噗通”一声摔倒,刘守成手里的钢管,也“当啷”掉在地上。 大事不好了。 刘守成先回头看大门外的董振生,见他正在砸门的手,悬在半空中,张大了嘴巴。 小黄俯下身去,手指伸在铁民鼻孔上,试探一下,铁民还有气息。他先解开铁民身上麻绳,把铁民架起来,送到了床上。 小黄回头发现,刘守成垂头丧气走向大门口,他急忙追过去阻拦说:“你干啥去。” 刘守成没说话,指了指门外的董振生。 小黄看见董振生,他紧悬着的一颗心,才渐渐平复下来。 小黄跟刘守成一起,去把铁民抓回来的,周婶儿和孩子们都看见了。 刘守成这一管子砸下去,铁民虽然没被打死,谁知道会出现啥后果呀。 刘守成在这个时候选择离开,给小黄平添了十二万分压力。 假如刘守成以为铁民被他打死了,他也畏罪自杀了,小黄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刘守成还有高血压病,紧张激动,一旦出现意外,小黄还是说不清楚。 谢天谢地,大门外站着董振生,他亲眼看见了眼前发生的一幕。 刘守成打开大门,闪身让董振生进来。 董振生顾不得跟俩人打招呼,先大步流星奔向办公室,查看铁民的伤情。 铁民清醒了,他趴在床上,“呼哧呼哧”喘息着。董振生不觉中嗅了一下鼻子,转身走了出去。 这会儿刘守成和小黄站在走廊里,都变成了哑巴。 “这事你们打算咋处理呀。”董振生在睡梦中,被周婶儿从被窝里拽出来,急三忙四的来捞人。没想到,竟成了公安伤人事件的目击者。 刘守成所有的愤怒,被眼前发生的一切,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了。 身为铁路公安,私自动刑,还把人打昏了。 这事一旦被所长指导员知道,那问题就相当严重了。 小黄掏出一盒万里牌香烟,给董振生递上一支烟,又帮他点上火,低声哀求说:“董主任,帮个忙吧。” “我咋帮呀。”董振生想起了周婶儿的话:铁民今天参加招工考试,耽误了,那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呀。 “他犯了多大错。”董振生问小黄,小黄笑而不答,把目光转向刘守成。 “不管多大错,毕竟……”刘守成这会儿冷静下来,为自己辩解说:“他把我踹一大跟头,小黄看见了。所以我才……” “他为啥踹你呀。”董振生只想把事情弄清楚,却给刘守成出了一个大难题。 刘守成不能实话实说,他拿棒子炖肉打人家,本身就违规,再拿钢管泄私愤,这事不管拿到哪说理去,他这身警服都穿不住了。 “董主任,这事你看着办吧。”刘守成一咬牙,也算豁出去了。 他想跟周老倔较劲,没想到一时气恼,反把刀把子送人家手里去了。 董振生低下头,三口两口抽完一支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先送孩子去卫生所去看看,最好没啥大事,别耽误了他今天的招工考试。” 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董振生的话,简直就跟圣旨一样。 刘守成几分钟前,还对董振生不理不睬的,这会儿对董振生的话,只能百依百顺了。 刘守成和小黄返回屋里,闻到了骚臭味,也发现铁民把屎尿拉裤兜子里了。 刘守成这个后悔呀。 早知道铁民真是被屎尿憋的,才跟他犯浑,他也不至于挨上一脚,再拿钢管打铁民。 好在铁民拉开架势要跟刘守成拼命,低头往前冲,被小黄及时来个乾坤大魔移,让他转过身去。刘守成打过来的钢管,没有正面砸在铁民的头上,侥幸没有酿成大错。 两人先把铁民架到小浴池里,扒掉他的背心裤衩,用洗脸盆给铁民好一顿冲洗,董振生也返回周家,取来了铁民的衣裤。 他俩把铁民搀扶到董振生的自行车上,去铁路派出所包扎伤口。 铁民毕竟年轻,受的是皮里肉外伤,大夫给他缝上两针,包裹上纱布,便急着赶火车,去钢城参加招工考试了。 把铁民打发走了,刘守成和小黄缠住董振生,无论如何也要他帮忙,解决周老倔这个d麻烦。 “铁民这孩子老实厚道,我说话他能听。”董振生实话实说:“谁知道老周怎么想呀。” 刘守成双手抱拳,一躬到地,就差跪下来给董振生磕头了。 董振生没敢大包大揽,只答应刘守成,帮助他说服周志强,尽量把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周志强下班回来,听说铁民被刘守成抓走了,他一头扎到炕上,闭眼睛便睡。 不是他看得开,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而是他不知道怎样处理这事了。 周志强已经打听过了,像铁民这种情况,被按个通风报信的罪过,照样要受到处罚。 他在刘守成面前拍了胸脯,说好了只要孩子真去偷铁了,是杀是剐随刘守成处理。 人家真把铁民抓走了,周志强还有啥脸面,去向刘守成求情。再说了,刘守成凭啥给他,一个开火车头的老工人面子呀。 董振生眼看铁民上了火车,他也硬着头皮来到周家,刚说铁民已经坐车去参加考试了,周志强就双手抱拳,发自内心的给董振生鞠了一躬。 董振生要如实说明,铁民受伤了,希望周志强不要计较这事。 他刚开了话头,周志强就抢话说:“只要能保住命,没耽误孩子考试就行。” 董振生跟周志强住了几十年的邻居,每次见面只是打一声招呼,从来没正式打过交道。 没想到小镇出了名的周老倔,竟然如此敞亮。 他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没想到铁民考试回来,把在派出所里发生的事,如实讲给周志强听了。 周志强一听就火了,他操起菜刀,就要去跟刘守成拼命。 周婶儿的强项是火上浇油,没想到她灭火也是高手。 “你都答应他董大爷,这事已经过去了,怎好再翻旧账。”周婶儿一句话,真把周志强的火气给灭了。 大老爷们儿,说话就得算数,这是周志强一贯的信条。 刘守成就这样,侥幸躲过一劫。 他在感激董振生的同时,不免对周志强产生一份愧意。 再次见到周志强,他主动跟周志强打招呼,为了缓和一下,由这件事引起的难堪,感谢周志强的宽宏大量。 没想到周志强看见刘守成,张嘴便骂:“刘守成,我c你妈。” 从那以后,两人成了陌生人。再见面时,谁也不肯再主动打一声招呼了。 周志强嘴皮子痛快了,刘守成因为这句骂,心里又添了一睹。 如何制服周老倔,再次成为刘守成的一块心病。 可能这就是命运的有意安排。 铁民顺利考入铁路,被分配到车站运转车间,成了董振生的部下。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铁路各站段,技术工种是热门选项,老实厚道,任劳任怨的工人,最受领导赏识。 董振生看着铁民从小长到大,又有大牛和二国的懒惰耍滑作比较,他自然要对铁民另眼相看了。 铁民到运转车间调车组工作不到一年,就被董振生提拔当上了调车长。 二国的父亲冯国璋为这事,特意在一次车站中层干部聚餐时,给董振生递话说:“啥时候你能像提拔铁民那样,帮我好好培养一下二国呀。” 您猜董振生怎么说。 他说:“二国这小子太好耍滑,没铁民实在。” 董振生就这么实在。 他以为跟冯国璋几十年的老同志,又住在一个楼里。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对二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其实,冯国璋想提拔二国,不用经过董振生,他跟车站当家人打一声招呼,二国想干啥,那就是一句话的事。 从那以后,冯国璋没再跟董振生提这事,董振生也没把这事放在心里。可把二国急坏了,他三天两头在家里闹情绪,说调车组工作辛苦,而且还相当危险。 冯国璋的回答也很干脆。 他对二国说:“你想进步,就得像铁民那样,一老本实干工作,别指望能借到我的光儿。” 那年月,不管哪级领导,想谋私利,首先要考虑群众影响。 咱们再说刘守成,惩治周老倔已然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有道是常在河边走,谁能不湿鞋。 在铁路职工小偷小摸风气盛行的环境下,他就不信周老倔和铁民,能规规矩矩一老本实到底。 只要周老倔敢偷一饭盒煤块,铁民敢在火车上拿一块铁,被他逮住,他准让周老倔吃到苦头。 打那以后,只要赶上他与周志强和铁民碰班,他就在到达场和调车场转悠。还有意跟当班的工人侃大山,目的就是搜集这爷儿俩的把柄。 工人们闲着没事,凑到一起聊天儿,那是张嘴就来。什么张家长了,李家短,想到哪就说哪。 看见刘守成来了,那真是老鼠给猫捋胡子,讨好不要命。为的就是跟刘守成混熟了,一旦自己有个闪失,被刘守成逮住,他能高抬贵手。 说来真奇怪。 每次刘守成有意把话题转向铁民,听到的清一色都是赞誉。 这小子老实巴交的,跟谁都客客气气的,为人就是实在,干活从来不藏奸耍滑。 刘守成一次听到这些话,他没放在心上,接下来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每次有人提起铁民,都是赞不绝口。 更有那自我感觉良好的人,还做出了大胆预测,说铁民这么苦干实干,早晚有一天,也得被提拔上去。 刘守成听了这些话,心里酸了吧唧的。 如果没有上次那个欠茬儿,他说不定会托媒人,把女儿刘冬梅介绍给铁民。 好小伙谁看了都喜欢。 机会终于来了。 咱们先给刘守成做一个公正的评定,这家伙绝对是当公安的好材料。 套用一句时髦词,他是胆大心细,遇事不慌,沉着机警,能自作主张。当然,人非圣贤,他偶尔也能当一次sb。例如,险些让铁民这一钢管,结束了公安生涯。 他总标榜自己在部队当过侦察员,这个侦查员是咋回事,咱们回头再说。 那天傍晚时分,按惯例是铁路公安的交接班时间。下班的准备回家了,接班的刚到派出所,正是吃晚饭时间,不可能下现场来巡视。 刘守成就打破了这个惯例。 他从驼峰值班员那,得知有几辆装王八铁的车,准备编组发车。 王八铁就是铸铁块,是小偷小摸人员的抢手货。这玩意儿偷回去,抡起大锤砸下去,就变成了碎铁,哪个废品收购站都愿意要。 那时候铁路公安给各收购站定下了规矩:不许收购成品钢材,例如井盖,一米以上长型材。更不许收购铁路器材,包括所有带铁路路徽的器材。 这些东西被收购上来,一定被公安发现,收购站就有关业的可能。 刘守成盯上这几车王八铁,他不顾马上就到点下班了,拽上小黄埋伏在编组场外,专业术语叫蹲坑,等待贼人出现。 小黄也是转业军人,对刘守成这个老兵,拥有一份尊重。 他肚子饿的咕咕叫,跟刘守成商量,要去附近的小卖店,买个面包充饥。 派出所的人都知道,刘守成如此敬业,有他的个人目的。 小黄陪刘守成蹲坑,一半是职责所限,另一半有个人感情因素。 刘守成不是糊涂人,小黄饿了,他主动请客,带上小黄去小卖店,喝汽水吃面包,花个块八毛钱,就当偿还人情了。 他俩一去一回,不到半个小时,就有大事情发生了。 他俩发现编组场外的一个取土坑里,几十块王八铁被人扔进坑里,看碾压的痕迹,也就是脚前脚后发生的事。 不知道小黄是怎么想的,刘守成看见王八铁,顿时眼睛就亮了。 几十块王八铁,市值上千元,一旦盗贼被抓获,那可是侦破了一个大案子。刘守成苦苦寻觅了这么久,终于看见曙光了。 刘守成打发小黄,返回派出所向领导汇报,调集人员前来蹲守抓捕。他则凭借多年的工作经验,一路搜寻到调车组休息室附近。 晚上六点,才是当班的调车组人员下班时间。 刘守成还没走到调车组,远远地看见,铁民换下工作服,一路小跑出来,骑上自行车便匆匆走了。 刘守成笑了,周铁民终于有把柄,要攥到他手里了。 第二卷、撕心裂肺的坚守 第17章、月光下的私密 刘守成根据经验,第一时间做出判断,这起盗窃案不是社会闲杂人员所为。 那些被称作盲流子的闲杂人员,即使上车偷王八铁,顶多偷个十块八块,绝对没有这么大的胆量,敢成批偷盗。 最大的嫌疑人就是铁路当班职工。而且,刘守成还把车站调车组工作人员,列为重点怀疑对象。 调车组工作人员,最先知道车上装载的货物,也最有方便条件监守自盗。 所以,刘守成趁小黄回派出所汇报这段时间,一路搜寻到车站调车组,要通过所有工作人员,看见他的反应,锁定盗窃人员目标。 他一打眼看见铁民,首先把铁民列为重点怀疑对象。 刘守成怀疑铁民的理由很充分,铁民有前科。 两年前,铁民曾经伙同另外一个人上车偷铁。铁民在车下望风,看见刘守成过来,他给同伙通风报信了。 如果刘守成当初没错手打伤铁民,就没有今天这个结果了。 在刘守成看来,铁民这是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这起案件,十有八九是铁民等人结伙作案。 刘守成的印象病,套用他的职业来说,那就是宁错抓一百,绝不放过一个。 铁路系统职工都知道,行车一线交接班是最重要的环节之一,任何人没有特殊情况,不允许提前离岗,铁民恰恰在案发后,提前离岗了。 在刘守成看来,铁民这是去联系运输工具,要尽快将赃物转移。 有道是捉贼捉赃。 稳妥起见,刘守成要利用铁民早退的机会,先在外线进行摸排调查。 大牛、二国等人从浴池出来,说笑着在换衣服,还时不时地相互打闹一番。 刘守成进来了。 大牛主动跟他打招呼说:“刘公安,又来抓贼了。” 刘守成瞥了一眼大牛,没搭理他。转眼看到了二国,他招呼二国说:“小子,你出来一下,我有话问你。” “啥事,就这说吧。”二国嬉笑着穿上衣服说:“没看我正忙着吗。” 刘守成一咂嘴说:“臭小子,叫不动你呀。” “不是,我……”二国还没把话说完,就被刘守成拽出了休息室。 走出十几步远,二国甩开刘守成,低声埋怨说:“刘叔,没您这样的,当着大伙儿的面,单独把我叫出来,这不成心让我得罪人吗。” 刘守成听了二国的话,心里就踏实了。啥都别说了,二国肯定知道是谁偷的王八铁。 刘守成掏出大生产香烟,递给二国一支说:“周铁民咋先走了。” “这个你得去问他。”二国把烟夹在耳朵上,嬉笑着转身便走。 “话没说完呐。”刘守成把打火机送过来,要帮二国把烟点上,二国跑回了休息室。 刘守成转身便走,他直接去了单指导员家。 单指导员刚端起饭碗,准备吃晚饭,刘守成就上气不接下气跑进来说:“指导员,有大案子发生了。” 另外几个家住小镇的铁路公安,被单指导员和刘守成挨家找来,紧急召开临时工作会议。 刘守成在车站编组场外,发现了被偷盗的钢厂生铁,俗称王八铁,初步估算至少有一千斤。 这是近几年来,在铁路沿线发生的列车物资盗窃案件中,数量最多的一次。 单指导员当即向铁路局公安处做了汇报,并得到公安处指示,一定要在尽短时间内,破获这起铁路运输物资盗窃大案。 “我初步怀疑,这起案件跟运转三班调车长周铁民有关系。”刘守成的理由很充分,周铁民有盗窃前科,而且还提前下班走了。 刘守成这个想法,除小黄以外,其他人都没提出异议。 小偷小摸就跟抽烟上瘾一样,偷顺手了,胃口也就大了。 单指导员不知道两年前发生的事情。 在场的几名公安,只有小黄是知情者。他知道刘守成干工作喜欢较真儿,在这种场合下,他没有理由就刘守成的预判,提出自己的不用意见。 刘守成和几名公安,穿上破旧的工作服,扮成盲流子模样,在编组场外散开了。 他们蹲守了快五个小时,也没等到盗窃犯来取赃物。 这是刘守成发现的案子,单指导员在派出所坐镇,现场指挥权自然就落在刘守成手里。 “撤吧。”刘守成一声令下,来临时帮忙的公安,回派出所换好衣服,各自回家了。 按惯例,这些被发现的王八铁,需要运回派出所过称,按重量定价值,为这起盗窃案定性。 值夜班的公安只有两人,人家还要去到达场巡视,其他人都是临时过来帮忙的。 刘守成虽满心反感,一千多斤的王八铁,只能由他和小黄往回运。刘守成高血压,他又不能让小黄一个人连搬带推。 “打草搂兔子去。”刘守成想到一个好办法,小黄一听自然高兴。 两人把手推车送到编组场驼峰调车楼下面。 他俩先耐着性子抽了几根烟,等到喇叭里传来要调车编组的通知了,才不紧不慢走上驼峰,顺着探照灯光看去,三三两两的小毛贼们,正从货车上往下扔废铁。 这帮小毛贼,大多数都是我们前文说过的盲流子,当时还有人给这忙毛贼起了一个绰号,叫铁道游击队。 这帮贼个个日伏夜出,跟铁路公安周旋。 他们有一个特点,只偷零星少量的废钢铁,不敢偷成品钢材。即使被抓,只被留在派出所办班学习,帮派出所打扫卫生,干些零杂活。 只有那些屡教不改,接连被抓的小毛贼,才有可能被送往拘留所。少则关上一周,最多不超过半个月,就被释放了。 刘守成抓小毛贼,不用追,不用喊,只要用手电一照,就能喊出对方的名字,对方便乖乖地跳下车,或打消逃跑的想法,肩扛手搬刚刚得手的废铁,跟在铁路公安身后,回派出所报到去。 他们就是靠这个吃饭的,铁路公安基本上都能找到他们的临时住处,想跑,除非从此摆手,不再吃这碗饭了。 今晚刘守成二人抓了四个小毛贼,两个熟面孔,两个生面孔,个个都是膀大腰圆的,三十出头四十不到的老娘们儿。 你没看错,确实都是女的。 那些男的都是鸡贼,他们老远的就能辨认出化了妆的公安,早早地就跑没影了。他们若被公安抓了去,轻的挨一顿打,重的就被送进劳改队,劳动教养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押上四个老娘们儿,拉上手推车,来到编组场外的土坑旁,让一个老娘们负责把住车把,另外三个老娘们跳下土坑去装王八铁。 奇迹出现了。 一小时前还在坑里的赃物,就在刘守成他们回派出所取手推车,抓小毛贼的这段时间里,一千多斤王八铁不翼而飞了。 刘守成跟周志强一样,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主儿,说白了就是虚荣心极强。不然,他也不会下了白班,还留在编组场抓盗窃犯。 他想着盼着要破一桩大案,终于有案子发生了,他又兴师动众蹲坑抓捕,结果,没抓着现行,反倒让人家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一千多斤王八铁运走了。 刘守成脑袋“嗡”地一下,站在那只觉得天旋地转,险些一头栽进坑里。 人们七手八脚把他抬到手推车上,要送他回派出所。 乡村土道上,刘守成躺在手推车上,双目紧闭苦苦思索着。 可以肯定一点,在派出所公安蹲坑的时候,胆大妄为的盗贼就出现了,他们发现有公安蹲守,便按兵不动,等公安都撤了,他们才再次动手,运走了赃物。 这是谁吃了雄心,吞了豹子胆,跟公安捉迷藏。 刘守成认定,这是一伙非常熟悉铁路派出所活动规律的人,公安几点下现场巡查,怎样布控抓盗贼,他都了如指掌。 最让刘守成咽不下这口恶气的,是盗贼竟然把一千多斤的王八铁运走了。 刘守成突然坐起来,指挥几个老娘们拉着他,把附近几家废品收购站都走了一遍,没找到一块王八铁。 刘守成顿时打起了精神,他让几个老娘们,把他们自己偷的铁装进手推车,送到派出所,勒令她们明天早晨来派出所办班,谁敢不来,后果自负。 打发走几个小毛贼,刘守成特意吃了两片降压药,约摸药劲上来了,他头不晕了,眼也不花了,又找出一根小手指粗细的绳子,揣进怀了,叫上小郑说:“跟我端他老窝去。” 今天最后一钩车,是给货场送三十辆空敞车。 周铁民挂断调车区长的电话,不见了大牛和二国。 他俩刚才还坐在门口的遮阳棚下扯闲皮儿,这会儿跑哪去了。 按调车组的惯例,这边调车长接到调车区长的调车计划,那边连接员就该去编组场遛钩了。 周铁民以为大牛和二国去编组场遛钩了。 他一路小跑到三调机车,把调车命令交给蒸汽机车司机,然后跳上机车前踏板,听到机车一声汽笛响,又看见百米以外的扳道员,挥动起绿色信号旗,他便挥动起绿色信号旗,给调车机发出开车指令。 最后一钩活儿,干完就下班了。 调车机也攒足了力气,“吭哧、吭哧”吐出一股股白烟,车轮飞速旋转起来。 开出转轨距离,再看到扳道员发出绿色信号,调车机便笔直开进了编组场五道。 在离车辆不到十米远的距离,周铁民手里的信号旗,指挥调车机速度缓慢下来,他也跳下机车,跑到车辆近前,红绿旗杆相碰撞,指挥调车机连挂车辆。 就在调车机连挂上第一辆车钩时,周铁民举目远望,没看见大牛和二国的身影,他暗中骂道:这俩混蛋,又溜了。 周铁民不敢多想,他撒腿便跑,边跑边数车数,还不忘给调车机发前进信号。周铁民跑到第三十辆货车前,确认车辆连接完毕,给调车机发出了开车信号。 这是严重的违章行为。 调车机进场作业,没有连接员在场,只有调车长一个人,指挥调车机入场调车。 这事被车间领导发现,哪怕是机关任何一个工作人员,包括现场工人,谁嘴快向上报告一声,铁民这个调车长就算当到头了。 大牛和二国当月奖金不仅一分没有,闹不好还要被调去下铁鞋当制动员。 没办法,谁让他们三个关系太特殊了。 好在快到交接班时间了,一般情况下不会被领导发现,铁民硬着头皮,一个人把车送到货场,然后跑回休息室洗澡交班。 直到周铁民洗完澡,换好衣服,大牛和二国匆匆才跑回来,手忙脚乱脱光了衣服,钻进浴池洗澡。 周铁民狠狠瞪了两人一眼,大牛龇牙一笑,二国则冲铁民双手抱拳,低声道:“一会儿我请你喝扎啤。” 周铁民只当什么都没听见,他用力关上更衣箱转身便走。 “铁民,我今天没骑自行车,捎我回去吧。”大牛满头洗发液,光着身子从浴池里探出头。 周铁民头也不回,丢下一句话便走:“不行,我有急事。”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铁民特意跟董振生请了假。 他骑上自行车一路疾行,回到家里,见全家人都在忙。 周婶儿在扫炕,艳子在擦地,生子也假模假式的拿块抹布,这擦擦,那擦擦。见铁民回来了,他丢下抹布一声吆喝:“快吃饭吧,我都要饿死了。” 周志强今晚破例没有喝酒,怕给未来的儿媳妇,留下一个酒鬼的印象。 他休班在家,不喝酒就吃不下饭,这会儿端起饭碗,味同嚼蜡,还是坚持着把饭吃完了。 铁民三口并做两口,吃完饭就要走。 “回来别忘买水果。”周志强真是细无巨细,想得如此周到。 他家一年到头,也买不上几回水果,今天必须破例。 铁民来到王丽家,王丽早已等在院门口。她拎了一袋水果,还特意给周志强买了两瓶白酒。 等她走进周家时,把周老倔高兴地,居然亲自动手,给王丽洗水果。还一口一个小丽的叫,王丽给周家带来了无限的憧憬和欢乐。 铁民陪王丽离开周家,周家一家人把她送到门外。眼看铁民骑自行车载上王丽离开,周志强还站在那里,一直到看着。 周婶儿提醒他:“人都走远了,你还看啥。” 周志强收拢笑容说:“给我炒盘花生米,我要喝酒。” 周家人的欢乐,感染了铁民和王丽。 俩人在王丽家院子里,拥抱在一起,沉浸在幸福中。直到谢桂芝敲窗户提醒说:“都十一点了,快让铁民回家睡觉吧。” 周铁民一路幸福满满,骑自行车回到家门口。 他下了自行车,刚要推车进屋,发现身后有两个人影,直接扑了过来。他扔下自行车就要招架,突然两支脚被同时勾住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整个人悬空跳起,“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第二卷、撕心裂肺的坚守 第18章、尽在不言中 铁民一个狗呛屎被撂倒,他的脸呛在刘守成的脚上。刘守成在关键时刻,抬脚接住了铁民。 紧接着,他把铁民的两只胳膊扭到身后,一根儿细麻绳搭在他的脖子上,随后绕住他的两只胳膊缠了几圈,又将绳头搭在脖子上的绳索上,稍一用力,铁民的两只胳膊就被高高的吊起来,他疼的龇牙咧嘴。 刘守成动作娴熟,十几秒就完成了上绳。 他把周铁民五花大绑起来后,一把将他揪起来,喘息着问道:“还认识我吗。” 周铁民借着路灯光,看清了刘守成,他腾地一下火了,大喊道:“刘守成,你要干什么!” “喊吧,叫吧,你不怕丢人,我怕啥。”刘守成拍拍手上的尘土,开始搜身,他从铁民的上衣兜里翻出一叠钱,这是铁民新开的工资。他把钱在小郑面前晃了晃说:“走吧。” 周铁民使足了全身力气,挣扎着不肯走,怎奈刘守成拽住绳头稍一用力,铁民便疼的弯下了腰,乖乖地被人牵着走了。 “哎——刘叔,您这是干啥呀。”二国突然出现,拦住他们的去路,并冲身后喊道:“大牛,快去喊周大爷。” 大牛一道闪电,在他们面前划过,又快速返回来,把一盒大重九塞给二国后跑开了。 二国嬉笑着抽出两根香烟,递给刘守成和小郑,刘守成闻到了一股酒气。 他没接香烟,冷脸问二国说:“你小子半夜三更的,又跑哪去喝酒冒懵了。” “你先告诉我,铁民犯什么事了。”二国嬉笑着把烟叼进自己的嘴里,点着了。 刘守成看出了二国的心思,他在拖延时间,大牛肯定找关系去了。 如果大牛钻进自家大门,刘守成会等在那,等待冯国璋出现,他知道大牛跟二国家住里外屋。见大牛直接上二楼了,刘守成把脸一沉,对二国说:“我这边办正事呐,你别跟我嬉皮笑脸的,惹急了我找你爸去。” 二国脸上的笑容不见,他主动躲闪开了。 “你凭啥抓我。”铁民拔高了嗓门儿,跟刘守成吼。 刘守成和小黄目光相对心照不宣,两人一左一右,各伸出一只手,插进铁民被绑的胳膊里,稍往上一抬,铁民就疼得直不起腰,乖乖地被两人押着回了派出所。 这次刘守成吸取了上次经验,他把铁民带进派出所,先拿出一个手铐,靠在铁民的一只手腕上,然后解开绑绳,稍用力一甩,铁民就疼的“哎呀、哎呀”叫个不停,趁铁民没有任何反抗能力,他拽过铁民的另一只手,“咔吧”一声戴上手铐。 铁民倒背双手,被刘守成靠在钢管床上。 小黄也吸取了上次教训,他拿过一个本夹子,坐下来准备记录。 刘守成拿过一个印有最可爱的人的大茶缸子,满上一缸子水,坐下来和颜悦色说:“周铁民,知道为啥这么晚了,把你带到派出所吗。” “不知道。”铁民先目测一下距离,只要刘守成敢动手打他,他这一脚踹过去,就能让刘守成当太监。 铁民铆足了劲,想让刘守成当太监。 “你现在是有正式工作的人,如果能积极配合我们的调查,或许还有希望保住这份工作。不然,谁都救不了你了。”刘守成半真半假地说:“我知道你是个老实人,群众基础也不错,可能是一时糊涂,做了错事。不过没关系,凭我和你爹的关系,我会根据你的态度,酌情处理这事的。” 铁民在家门口,毫无思想准备,就被刘守成一个拌撩到了。他看清来人是刘守成,就知道出啥事了。 他说:“你想问啥,尽管说吧。” 刘守成眼前一亮,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小黄,露出一副得意相说:“今天下班前,你干啥去了。” “出发场取三十个空敞车,送北货场。”铁民不假思索做出了回答。 “谁能证明你说的话。”刘守成问。 “三调调车机全体乘务员。”铁民说。 “你的连接员去哪了。”刘守成问。 “不知道。”铁民说到这儿,不觉中深吸了一口气。 “你当调车长的,怎么可能不知道连接员去哪了。”刘守成忽然想起二国满嘴的酒气,以及大牛一闪身不见了。 铁民避而不答。 “我在问你话。”刘守成拔高了嗓门儿。 “我没看见。”铁民也不甘示弱。 按刘守成的脾气,铁民这句话,至少要唉上一个大嘴巴。 正在记录的小黄,不觉中抬起头。他预感到,只要刘守成敢动手打铁民,铁民就敢还给他一脚。 刘守成果然站起身,走到铁民面前。 小黄不觉中咂了一下嘴。心里话,老刘呀,你傻不傻呀,上次的教训还没吃够呀。 他虽然这么想着,还是没有阻止刘守成的动作,只是做好了应变准备。只要铁民有反抗的迹象,他就会第一时间冲过去,阻止铁民的反抗。 刘守成拿出钥匙,先打开铁民的手铐,然后把一只手铐靠在床头,对铁民说:“坐下吧。” 不仅铁民惊讶了,小黄也为刘守成这一反常举动惊讶了。 刘守成坐回自己的位置,掏出大生产香烟,扔给小黄一支,又问铁民说:“抽吗。” “不抽。”铁民被刘守成的一反常态给弄迷糊了。 这个混蛋改招儿了。 刘守成点着香烟,深吸一口说:“听说你们车间,正准备培养你入党。” 铁民低头不语。 “你知道知情不报,是什么罪过吗。”刘守成改变的话题,小黄不觉中向窗外看了一眼。 他站起身,来到窗口,打开窗户向外看。 拇指粗的铁栏杆,阻挡了小黄的视线。他嗅了嗅鼻子,一声吆喝:“谁在外面呢。” “噔、噔、噔”传来有人奔跑声。 小黄要追出去看个究竟,刘守成拦住他说:“不用看,我知道是谁。” 刘守成说话时,目光始终盯在铁民的脸上,发现铁民偷眼向窗外瞥了一下。 刘守成笑了。 “铁民,上次咱爷俩打交道,你替别人吃了不少苦。我劝你这次,别再做傻事了。”刘守成少有的温和,小黄看了也很纳闷儿。 刘守成在案件分析会上,一口咬定铁民是重点嫌疑人时,小黄就感到疑惑,认为刘守成有官报私仇的嫌疑。 两年前与铁民的遭遇,刘守成吃了大亏儿,结果还把刀把子拱手送给人家了。如果没有董振生从中周旋,刘守成就吃大亏儿了。 小黄以为刘守成抓铁民回来,就是要找寻一个心理平衡。 “小周儿,我们都了解你,知道你不会做违法事。”小黄要替刘守成打帮腔,做铁民的思想工作。他说:“别为了哥们儿义气,葬送了自己的前途。” “我当时正忙着取送车,哪有时间去看那些事呀。”铁民受到小黄态度的影响,也平和了心态说:“既然你们知道谁干了坏事,那就抓他们好了,何必跟我说这些。”刘守成一拍桌子说:“这事跟你没关系,我干嘛抓你。” “既然你有真凭实据,那就拿出来吧。”铁民仍然对刘守成横眉冷对。 刘守成“噌”地一下站起来说:“周铁民,别给脸不要脸,惹急了我……” “哼!”铁民下意识的这么一声,真把刘守成给激怒了。 “哎呀,真是给你脸了。”刘守成冲过去,打开卷柜门,拿出棒子炖肉,先在床头上用力磕了一下说:“想皮肉受苦是不是!” 铁民稳稳坐在那,准好了心里准备。 只要刘守成敢拿棒子炖肉招呼他,他就一把搂过刘守成,把这个混蛋的脑袋,对准钢管床头,用力磕下去。 刘守成这次没打算对铁民动粗,即使铁民真是那个盗贼,他也不会对铁民做任何过份事。 不是刘守成学乖了,而是他另有企图。 能顺利破获这起案子,才是他的主要目的。 他老早就跟单指导员打过招呼,自己在派出所干了几十年,临转业前,如果被提个一官半职的,哪怕是派出所副所长,他不管转业到哪个站段,至少能当上保卫干事。 单指导员很理解刘守成的心情,已经对他作出了承诺,只能他能破获一起大案,单指导员就会向分局公安处申请,提拔他当派出所副所长。 这不是单指导员对刘守成一个人的承诺。他真希望手下所有的人,都能得到这个提拔的机会。 干了一辈子铁路公安,整天跟小偷小摸的人打交道,得罪人在所难免,说不定哪一天,就会遭到打击报复。 有的铁路公安,被人套上麻袋,一顿棍棒敲打。有的铁路公安,在线路上巡查,被从车上扔下来的废钢铁砸中,能保住命就算万幸了。 还有的铁路公安,就因为在职时认真负责,转业到各站段,遭受到人为的刁难,真是苦不堪言。 如果能为他们提干,日后转业到各站段,能在机关科室谋一个位置,最好能当上站段保卫干事,那样,他们以往因工作得罪的人,也不敢公然对他们实施打击报复了。 刘守成几乎把各站段的人都得罪到了,单指导员能够想象到,一旦刘守成被转业到站段,会受到怎样的待遇,所以,刘守成才迟迟没被转业。 刘守成见铁民没被棒子炖肉所动,他的火气渐渐上来了。 所谓的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呀。看来不动点真格的,就撬不开铁民这张嘴。 就在刘守成改变初衷,要对铁民大打出手时,董振生及时赶到了。 大牛满嘴的酒气,敲开董振生家的房门,说明铁民被抓,董振生只问了一句话:“他们为啥抓铁民呀。” 大牛支吾几下,愣是没说出原因。 时过境迁。 当年铁民被抓,董振生毫不犹豫去派出所捞人,是因为他了解铁民的为人,知道铁民不会做出这种事,结果差不点闹出人命来。 好在周志强做人很讲究,气炸了肺,见了刘守成还破口大骂,就是没为铁民被打伤的事,闹到派出所去。 不然,董振生对刘守成食言是小,由此引起的后果,太可怕了。 他是车站的运转车间主任,掺和进派出所办案里,本身就不应该,再惹出罗乱来,他既难以向车站领导作出交代,也无法面对派出所单指导员和刘所长的埋怨。 都在铁路系统工作,大家都很熟悉,出了事,你帮我,我帮你,彼此落个一团和气。 一旦出现了负面效应,认真追究责任,站领导肯定要质问董振生:人家派出所办案,你车站的车间主任,被窝伸脚丫子,算是第几把手,你跟着瞎掺和什么。 派出所方面更有话说了。 以前大不见小不见的,但凡你有事求到我们头上,我们都给你面子了。轮到求你为我们扛事了,你也满口答应下来,结果让周老倔闹个满城风雨,你好意思吗。 “你先去打听一下,铁民出啥事了,然后再说。”董振生就这样把大牛打发走了。 今非昔比。 上次董振生是以邻居的身份出面,现在铁民是他的手下,他需要摆正自己的位置才行。 一旦铁民真的有错,他贸然出面,就等于代表单位出面,结果相当可怕。 大牛为铁民也是真卖力气。 他和二国跑到派出所窗户底下偷听消息,被小黄一嗓子给吓跑了。 他直接去了周家,跟周志强一顿嘚不嘚,把周志强气的,拎起菜刀就要去跟刘守成拼命。 “娘的了,这不是瞧我啥也不是吗。”周志强气得浑身颤抖说:“上次我就忍了,这次再忍,我真成软柿子了。” 周家一家人正沉浸在幸福快乐中。 铁民带回来一个漂亮媳妇,周志强忙着跟周婶儿盘算,抓紧时间给铁民办喜事,倒让刘守成这个王八蛋给搅和了。 关键时刻,还是周婶儿的话起了决定作用。 她说:“上次刘守成抓铁民,咱给他董大爷一个面子,没跟刘守成计较。这次让董大爷去,跟刘守成要一个人情,他不能不给。” 于是,周志强敲开了董振生家门,他进屋二话不说,先双手抱拳鞠了一躬,董振生只能硬着头皮去派出所。 刘守成看见董振生,他笑了。 这个肚子里藏有三百六十多道弯弯绕的老油条,要一箭双雕。 “你是代表单位,还是代表个人来的。”刘守成先将了董振生一军。 第二卷、撕心裂肺的坚守 第19章、机关算尽时 董振生被刘守成一句话给问住了,他干嘎巴嘴愣是没答上来。 心里话,好你个刘守成,当初为了铁民,你差不点就要跪地上给我磕头了,这会儿学会跟我打官腔了。 董振生虽然为人直率,毕竟也是在领导岗位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他“噗嗤”一笑说:“我主要是为你来的。” 这话说的够份量,刘守成听了,脸一赤一红的。 “谢了。”刘守成一副成竹在胸的派头,倒给董振生平添了几分压力。 他现在是铁民的领导,在刘守成这种人面前,他必须选准立场,免得被刘守成钻了空子。 他说:“我是铁民的领导,又是他的老邻居,听说铁民又被你抓来了,冲公冲私,我都得出面了解一下情况。” 刘守成露出了笑脸,他先给董振生递上一只大生产香烟,低声说:“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真不小,关键看周铁民怎么做了。” “我能帮你做点什么。”董振生掌握了主动权,他需要了解一下情况,铁民究竟犯了什么错。 “暂时不用。”刘守成封门了。 他不能过早地暴露自己的目的,但是,他在关键时刻,肯定需要董振生的帮助。 没想到董振生听了,转身就要走。刘守成一把拽住董振生说:“既然来了,你不能说走就走。” “你要把我也扣下呀。”董振生不高兴了。 “我绝对没那意思。”刘守成嬉皮笑脸,把董振生让到另一个房间。他憋闷几下,觉得还是有必要,跟董振生沟通一下情况。 他把下班前发现王八铁的事,跟董振生如实说出来,最后下了一个定论说:“即使周铁民没参与盗窃,他也是知情者。” “你为啥这么说。”董振生的脸开始降温了。 他眼前浮现出二年前的情景,就因为铁民喊了刘守成的名字,就被刘守成一钢管打倒在地,差不点耽误了铁民去参加招工考试。 刘守成做事也太急功近利了。 “老刘呀,咱们是老伙计了,有句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董振生阴沉下脸说:“用老百姓的话说,捉贼捉赃,捉奸捉双。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铁民参与了这起盗窃。” “我正在调查。”刘守成发觉自己失言了,他改换了语气,把铁民的重点嫌疑,改成了正在调查。 “那就说明,你暂时还没有证据,证明铁民参与了盗窃。”董振生思路清晰,指正刘守成说:“那你为啥要把人家绑来,还用手铐子给铐上了。” “我不是……”刘守成听出董振生的语气不对,他犹豫一下,又说:“咱先把丑话说在前面,等有一天,我找到了证据,证明周铁民参与了这起盗窃,你可别怪我不给面子。” “周铁民真的参与了盗窃,不用你说啥,我就先把他开除了。”董振生的话,与两年前周志强的话如出一辙,说的刘守成一阵阵心烦。 董振生说完话,转身来到扣押铁民的房间,对铁民说:“周铁民,你必须如实配合公安机关调查,不许有任何隐瞒。” 董振生停顿一下,又说:“如果你真参与了这起盗窃。” “我没有!”铁民一下子从床上站起来,涨红了脸说:“如果我真偷铁了,他们把我拉出去枪毙,我都认了。” 铁民这番话,给董振生吃下了定心丸。 董振生对站在身后的刘守成说:“老刘,你听见了吧。我作为他的领导,向你郑重表态,如果周铁民参与了这起盗窃,请你们务必严惩不贷。” “不是,我是说……”刘守成发现苗头不对,急忙改口说:“我就是找他来做一下调查。” “如果这事跟铁民没有一点关系。”董振生认真起来。他说:“我要求你们派出所,必须就这起事件,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 “董主任,你话说严重了。”小黄觉察出情况不妙,他打着圆场说:“就是一个例行调查。” “就为了一个例行公事,你们就把我的职工绑来,还戴上了手铐子。”董振生拔高了嗓门儿说:“这是什么工作作风。” “这不正准备要放他回去吗。”刘守成属泥鳅鱼的,滑的邪乎。他见势不好,走过去打开铁民的手铐说:“行了,今天就到这吧。” 刘守成满以为,董振生至少要跟他说上一堆拜年话,他再提出一个要求:必须让周志强来带人,以保证查出铁民有事,周志强能按时把人交出来。 他既给了董振生的面子,又让周老倔服软了。 结果他万万没想到,平时说话办事不懂拐弯抹角的董振生,三言两语,就把他的如意算盘给拨乱了。 董振生和铁民走出派出所,两人一路走回家。 董振生从铁民这里,基本摸清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暗暗打定主意,这次必须让刘守成得到教训,以防今后他再坑人。 “你知道这是谁干的吗?”董振生随口问了一句。 铁民低头不语。 董振生止住脚步说:“真是咱们的人干的呀!” “我……不知道。”铁民不能把自己的猜测,告诉董振生,也不想就这个话题,跟董振生继续探讨下去。 董振生读懂了铁民的心思,他不禁皱起眉头。 第二天晚上,铁民他们夜班,董振生特意来参加他们的点名会。 董振生就是为这起盗窃案来的。 他先把丑话说在了前面:“如果昨天发生的盗窃案,是我们在座的某个人干的,我劝你尽早去投案自首,争取主动,否则的话,出了事谁都保不了你。” 开完点名会,大牛特意凑到铁民身边,低声问铁民:“董大爷这话是啥意思呀。” “你问我,我问谁去呀。”铁民非常反感大牛的这种语气,好像他昨晚跟董振生说了什么,董振生今天话有所指。 “昨晚刘守成咋把你放回来了。”二国在身后又补了一刀,铁民真不高兴了。他说:“你跟刘守成最熟了,这话你去问刘守成吧。” 铁民说完话,丢下大牛和二国,自己走开了。 大牛和二国站在那儿,大眼瞪小眼,相对没话说。 他俩回到更衣室,准备更换工作服。已经换好工作服的铁民,少有的板起面孔,对他俩说:“你俩上半夜和下半夜,必须保证至少有一个人跟班作业。” “咋的了,铁民。”大牛知道自己的话把铁民气着了,他嬉皮笑脸问铁民:“真跟哥们生气了。” 铁民白了大牛一眼,走出更衣室,编组场遛钩去了。 董振生开完点名会,回到办公室,他通过电话所,接通了分局公安处,徐副处长家的电话。 徐副处长是董振生的老相识,十几年前曾下放到车站,来接受劳动改造,两人相处的非常好。 董振生把昨晚发生的事,如实讲给徐副处长听。他还不遮不瞒表明了观点,通过这起案件,他有一份担忧。 第二天一大早,也就是铁民被误抓的第三天早晨,小镇铁路派出所接到了徐副处长的电话通知:他要亲自督办这起盗窃案。 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单指导员和刘所长听到这个消息,脑瓜子“嗡”地一下就变大了。 这就好比唐僧给孙悟空,戴了一个紧箍咒。不自在是小事,关键是真让人受不呀。 两个当家人一琢磨,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示弱,希望分局公安处,能派来专业侦查人员,来现场指导他们办案。 这绝对是一个高招儿。 有徐副处长督阵,他们请来分局公安处的刑侦专家,名义上是请求支援、指导,实际上就是把责任,推给了公安分局下来的人。 案子及早破了,那是小镇派出所的一大功绩。案子一时半会儿没破,不用他们做出解释,公安处下来的专家,就替他们说明情况了。 谁让徐副处长亲自督阵了。 稳妥起见,两个当家人一同找刘守成谈话。他们先说明了这起案件,性质的严重性。 单指导员又追问刘守成说:“你对破获这起案子,有几成把握。” “百分之百。”刘守成是个善于动脑的人,他这句话说的,有点像闹着玩。 不是刘守成没读懂两位当家人的良苦用心,他已经把这起案子,当成一个赌注,压在了他的未来命运上。 这是刘守成最露脸的时候。 他还私下里提醒小黄说:“如果你感觉工作压力大,就主动去跟头儿申请,退出这起案件的调查工作。所有麻烦事,我一个人扛好了。” 也不知道小黄是咋想的,他只当没听见刘守成的警告。 俩人就这样,暂时退出三班倒,被绑在一起,成立了专案组,主要负责这起案件的调查工作。 刘守成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他不分白天晚上,骑上那台二八架子的自行车,围着小镇的一左一右,开始转开了。 他调查的重点是废品收购站。 在方圆十几里的范围内,刘守成几乎查遍了所有废品收购站,居然连一块王八铁都没有发现。 不应该呀,那个盗贼弄到那么一大批王八铁,应该想着尽早出手。他的销路只有废品收购站,莫非…… 刘守成脑海中划出一个问号:难道盗贼改变打法了。 他一路骑着自行车,心里琢磨着盗贼的心里。想着想着,他突然跳下自行车,调转车头便往编组场去。 编组场由驼峰两条线路分散出二十个分线路,呈扇面组成。 刘守成推自行车来到编组场东侧,需要跨过编组场线路到西侧去。 他选准驼峰与分线路的交叉处,刚抬上自行车,准备横跨线路,就听到一声长长的口哨。 当时正是列车分解的空档期,编组场很静。 这一声口哨,听起来是那么的刺耳,刘守成不禁要寻找声音的来源。他目光一路搜索开,见编组场西侧不远处的炮弹坑旁,停了一辆马车。 一个人把从炮弹坑里捞出来的水草,往马车上装填。 这个炮弹坑,传说是解放初期,由米国人投掷的炸弹留下来的。这里下雨天集满了水,便成了附近居民和小镇上的铁路子弟,野泳嬉戏的好地方。 附近居民的鸭子、鹅也经常下到河里吃水草。据说吃水草的鸭子和鹅,下的蛋都很香很大。 刘守成被这辆马车吸引了注意力。 他经常来编组场,总能看见有人在这里捞水草,但从没见过有人赶马车来拉水草的。 刘守成跨过编组场,本该顺小路去附近一个叫麦山子的村落,哪里有几家私人收购站。 他被这辆马车所吸引,直接推自行车来到炮弹坑边。 “哟,刘公安,你这是去哪呀。”正在往马车上装水草的人,主动跟他打招呼。 刘守成认识这个人,他就是大牛,大号叫于兴奎。 刘守成顿时兴奋起来。 大牛跟铁民和二国住一个楼,又是同一个调车组的成员。案发当天他白班,刘守成在调车组休息室看到他了。 “嗯。”刘守成用鼻子哼了一下大牛。 他不觉中把视线转向二十米外的那个土坑。 那天晚上,他们几个人就在这附近蹲守,没抓到贼,回派出所取手推车的空隙,王八铁就不见了踪影,他现在找到答案了。 刘守成几乎没停下脚步,很随意的瞥了一眼另一个人。 这人是家住麦山子的一个农民,估计这辆马车就是他家的。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刘守成兴奋地险些晕过去。他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推上自行车一路走开。 刘守成走进麦山子,选准一家房舍停下来,架好自行车,偷偷折返回身子,向炮弹坑方向眺望。 只见大牛手忙脚乱装好水草,向驼峰方向吹响一记口哨。 刘守成之所以不动声色走开,就是要等到大牛的同伙出现,肯定是周铁民或二国。 大牛站在那等了一会儿,没看见有人过来,便指挥哪位车老板子,赶车离开了炮弹坑。 那人十有八九是周铁民。 刘守成这么想着。他本应直接迎过去,拦住马车检查水草下面的东西,只要有王八铁,刘守成就大功告成了。 他没这么做,而是骑上自行车,远远地观察着,希望能看到周铁民的影子。 只要大牛把马车赶到收购站卖掉,刘守成就会连同收购站老板一起,来个人赃并获。 马车从坑坑洼洼的小路上走过,顺着柏油路,一路向村子里走去。 车老板坐在马车前椽子上,大牛坐在后面,两人一路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刘守成耐着性子,远远跟在后面。 眼看着马车出了麦山子,一路向北走去,刘守成依旧跟在后面。 这时,迎面过来一个骑自行车的人,这人在马车前停下,跟大牛低语几句,然后转回自行车,朝刚来的方向骑去。 刘守成笑了,他满脸的成就感,这个骑自行车的人原来是二国。 他原打算等大牛带马车,到了一家收购站,再去抓个人赃并获。 这会儿他看见二国骑车走了,觉得时机成熟了,不能再等周铁民出现了。他骑上自行车,一路骑到马车前,还没等大牛说些什么,他跳下自行车,拦在马车前说:“大牛,你好大胆子呀。” 第二卷、撕心裂肺的坚守 第20章、大功告成后 单指导员和刘所长头上顶的一个雷,就是刘守成。 不知道小黄是咋想的,刘守成约他一起查办盗窃案,他居然没有拒绝,单指导员事后问他理由,他竟然说:“谁都知道老刘那点心思,满足他就是了。” 两个人毕竟是一个班的搭档,刘守成不想转业去站段当工人,小黄只能尽量配合。 刘守成好大喜功,整天想着破案,总是独往独来,把小黄一个人扔在派出所坐冷板凳。 好在小黄心态好,甘愿把自己当成一件道具。刘守成带上他也行,不带上他也可,他难得留在所里躲清闲。 单指导员和刘所长想的就多了。 他们太了解刘守成的性格了,总这么一个人往外跑实在危险。 他有高血压,总这么辛苦查案,万一半路犯病,身边都没有一个人帮到他。 再就是刘守成得罪的人太多,他一个人下乡,又经常穿越铁路线,一旦被仇家瞄上,在后面砸他一棒子,他死的多冤呀。 安全起见,两位当家人决定,还是把案子上交给分局公安处来查办。 他们找来了小黄,想征求他的意见,还没等小黄说明自己的想法,院子里便传来车老板吆喝牲口的声音。 几个人跑到院子里,看见刘守成因兴奋而涨红的脸。 大牛被裤腰带倒勒住两只胳膊,手里拎着裤子,垂头丧气站在一旁。 “把马车停好了,你也给我进屋去。”刘守成向车老板发出指令。 在刘守成看来,能够及时抓获以大牛为首的,带有团伙性质的,铁路内部盗窃犯,不仅是首开他当铁路公安几十年来的先河,也是小镇派出所,在分局公安处的首功一件。 他这个派出所副所长,算是当定了。 鉴于案情重大,单指导员和刘所长也参加的首次审讯。小黄负责做笔录,刘守成不用谁来安排,主动充当起主审。 “你的同伙是谁。”刘守成第一句话,就涉及到最敏感的话题。 大牛一改刚才的沮丧,他嬉笑着对刘守成说:“刘叔,这话从哪说起呀。” 在外人看来,大牛摊上大事了,他怎能笑得出来。 他不哭鼻子抹眼泪,胆战心惊的面对公安人员也就罢了,还换了一个面孔,嬉皮笑脸的跟没事人似的。 是谁给他的胆量,让他在这种情形下,说起话来像是在唠家常。 “我去炮弹坑捞水草,没想到捞到了王八铁。”大牛笑容不减,还主动替车老板搪灾说:“我就求这位大哥帮一下忙,把捞出来的王八铁,送铁路派出所来。” 大牛瞪眼睛说瞎话。 刘守成一听就火了,他有心打开卷柜,拿出棒子炖肉。不为别的,就为大牛的胡说八道,就该打他一顿。 有所长指导员坐在那儿,刘守成不敢放肆。他三言两语,指正大牛在说谎。 大牛是铁路系统内部职工,如果发现了王八铁,真想向铁路公安报告,他只需给派出所打个电话就行。没必要亲自下水捞铁,还特意找车往派出所送。 再说了,大牛真想向派出所报告,他看见刘守成,干啥一个字都不提,还赶车朝与派出所相反的方向走。 大牛龇牙一笑说:“我早就看见你跟在后面了,想跟你开个玩笑呗。” “啪”地一声,刘守成挥手打了打牛一个大嘴巴,大牛的嘴出血了。 刘守成纯属一时冲动,没有控制住情绪。刘所长和单指导员也没有阻止他。 在他们眼里,大牛就该打。 “你知道铁路职工监守自盗,会有怎样的后果吗。”刘所长在做大牛的思想工作。提醒他说:“铁路职工发现盗窃事件,知情不报本身就是犯错,再不如实坦白,那就是错上加错。” “就为了这百十来块钱,你丢掉了这份工作,值吗。”单指导员这句话,杀伤力巨大,大牛知道怕了。 价值一千多块的王八铁,卖到废品收购站,能值一百块钱就不错了。公安在处理大牛时,首先要按王八铁的市值,来给大牛定罪。 铁路系统内,职工监守自盗,被开除公职的大有人在,单指导员不是在吓唬大牛。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向大牛阐述一个,大牛早就知道的道理。 “我坦白。”大牛不知道是听烦了,还是又打什么鬼主意了,他主动承认,自己见财起意,以为捡到了便宜,要把王八铁送废品收购站卖钱。 大牛强调一点,这些王八铁,就是他在炮弹坑里发现的,绝不是他在火车上偷的。 见财起意和上车盗窃,性质那是不一样的。 刘守成被大牛气的脑袋一阵阵发涨,有所长指导员在,他又不敢使手段,有气只能憋着。 “你那个同伙是谁。”刘守成实在憋不住了,差不点就说出了二国的名字。 “真的就我一个人。”大牛一口咬定,没有同伙。 “我跟你提个人呀。”刘守成先提到了周铁民,大牛知道刘守成在诈他,他微微一笑,避而不答。 刘守成又清了一下嗓子说:“冯治国骑的自行车是永久牌的吧。” “这事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大牛快速做出回答。 刘守成笑了,他亲眼看见了二国。 大牛的反应,也验证了二国是他的同伙,刘守成愣是拿铁民打镲,套出了大牛的真实心态。 中午,二国来给大牛送饭了。 他嬉笑着走进派出所,说明自己的来意,把一个卷着猪头肉的大饼,亲自送到大牛手里,还从兜里掏出一瓶汽水。 大牛看见二国,就像看见了救星。他大口吃卷饼,“咕咚咚”狂喝汽水。 刘守成阴沉着脸看二国。 “刘叔,差不多就行了,给点面子吧。”二国当着大牛的面,把一盒希尔顿牌香烟,塞进刘守成兜里。 “我什么都看见了,还听见了口哨声。”刘守成像是在跟大牛说话,却把嘴伏在二国耳边,低声说:“我要见你爸。” 二国长了一对小眼睛,笑起来很难让人看见眼珠子。 “明白。”二国双手抱拳,对刘守成说:“对大牛手下留情。” 下班前,单指导员和刘所长,把刘守成和小黄找到办公室,表明领导意见:把大牛移交给分局公安处,由他们负责审讯。 “都是本系统职工,还是铁路子弟,最好别把事弄大了。”刘守成说出了一句,让他事后把肠子都悔青了的话:“最好能在所里,把事情解决了。” 刘所长和单指导员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刘守成不知道,大牛刚被抓进来,二国的父亲冯国璋,就分别给他俩打来了电话。 两个当家人配合,那是相当默契,不约而同都把决定权,交给了刘守成。 冯国璋下班后,亲自来到铁路派出所,见到了刘守成和小黄,先给每个人送上一条云牌香烟。 当时的云牌香烟,那是当之无愧的上等好烟。当时有钱的大老板,才能抽得起这个牌子的香烟。 不用冯国璋再说什么,刘守成和小黄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刘守成还特意把冯国璋,带到另一个房间。他还没说话,先双手抱拳说:“冯主任,有一天我求到你,你别不给面子呀。” “没问题呀。”冯国璋嬉笑着回答说。二国的一笑一频,完全是父亲冯国璋的真传。 冯国璋面带微笑,来到羁押大牛的房间,语声不大,说话那是相当有力度。他说:“大牛,脚上泡是你自己走出来的,你可怪不得别人。” 刘守成的聪明绝顶,换来了大牛被拘留半个月,这起案子竟然不了了之了。 等刘守成反应过来,向单指导员和刘所长抱怨时,他的那句:都是本系统职工,还是铁路子弟,最好别把事弄大了,竟成了处理这起盗窃案的主要准则。 刘守成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大牛上车偷铁了。大牛又一口咬定,这些王八铁,是他捞水草时发现的。给他一个拘留十五天的处罚,已经够严厉了。 哪个站段领导,遇见这种事,都要秉承“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能将事态缩小,绝对不会把人一棒子打死。 认真汲取教训,能够知错就改就行。 一起轰轰烈烈的盗窃大案,就这么高高举起,又被轻轻放下了。 刘守成跟两位当家人,再次阐述自己的诉求,单指导员一记苦笑说:“我是答应你了,办好一起大案子,就向公安处给你报功提级,可这案子……” 刘所长又把刚刚收到的分局公安处公文,拿给刘守成看。标题是:关于批准刘守成同志转业的决定。 刘守成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董振生打给徐副处长的那个电话,已经决定了他今天的工作走向。 清理整顿铁路公安内部工作作风的决定,随之便下发到各派出所。 重点就是严厉杜绝动用私刑,以逼供询手段查办案件。 当然,刘守成的工作作风不是个案,有的铁路派出所公安,对疑犯动用私刑,导致疑犯致伤致残。 正像老百姓所说的那样,点子背不能怨社会。 刘守成赶的点子太背,上面正要整顿公安纪律,他就被秘密举报了。再加上他年事已高,真的不适合再当铁路公安了。 考虑到他的工作表现,徐副处长亲自下令,分局所属各站段,刘守成想到哪个单位,就安排他去哪个单位就职。 刘守成心里憋了一股火,把自己送到钢厂总院来了,也有了意外收获,跟周志强成了干亲。 单指导员和刘所长耐心听了刘守成的一顿抱怨,也重申了徐副处长的指示,刘守成暗暗提醒自己:见好就收吧。 “兄弟,看来我得出院了。”刘守成送走单指导员和刘所长,回来跟周志强道别。 最初他跟周志强一口一个大哥叫,住院这段时间,他知道了周志强比他小半年,于是改变了称呼,叫周志强兄弟了。 “等我病好出院,咱哥俩得好好喝几顿。”周志强向刘守成发出邀请。 现在他一提到酒,就忍不住咽口水。 “我出院走了,谁来护理你呀。”刘守成在周志强面前,一招一式都透露着心机。 周志强一记苦笑说:“我再有几天也该出院了。” “几天。”刘守成拔高了嗓门儿,没等周志强回答,他说:“我都跟大夫打听过了,你必须一动不动,就这样躺一个月。” “那就再睡几天觉,很快就到日子了。”周志强心里焦躁不安,嘴上还得给自己吃宽心丸。 刘守成见周志强不上道,只能直来直去说:“还是让冬梅留下来侍候你吧。” “那多不好意思呀。”周志强对此求之不得,他发自内心的笑了。 刘冬梅站在一旁,美滋滋看着刘守成。 “丫头,你就多受受累吧,谁让他是你干爹了。”刘守成一脸的庄严说:“累了,就让你哥,来替换你一下。” 没等刘冬梅说什么,周志强抢着说:“没问题,我让铁民休班就过来。对了,铁民还没给冬梅买新衣裳呐。” 刘守成在病房里等到下午四点,也没等到铁民来送饭。 他只好饿着肚子离开病房。 刘冬梅拎着旅行袋送父亲走出住院处,刘守成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说:“周家人你都看见了,绝对一家子本份人。特别是铁民,在单位就没有谁,说他一个不字的,他早晚都得被提拔上去。” 刘冬梅微笑着低头不语。 “这也算是老天爷给你的一次机会。”刘守成从女儿手里接过旅行袋说:“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刘守成带上刘冬梅,第一次去下饭店。 二两散白酒,配上两盘饺子,父女俩唠了足有一个钟头。 刘守成几乎把一辈子总结出来的为人之道,用自我感觉最精准的一句话,传授给刘冬梅说:“女人一辈子的幸福,就看她能不能嫁给一个好丈夫。” 第二卷、撕心裂肺的坚守 第21章、就这么直白 铁民按约定的时间地点,接回了施工队,也见识到私人承包工程的工作效率。 这六七个人来到王丽家,根本没有废话,扒院墙,清理场地,用了不到二个小时,就完成了基础工作。 等砖瓦砂石水泥送来了,操平,放线,打地梁,一个个分工明确,效率相当快了。 铁民这边也没闲着。他跟王丽收拾猪货,下汤锅蒸煮熟食,还要为施工队准备午饭,也是忙的不亦乐乎。 铁民把心思都用在王丽家这边,把他爹住院,应该去给刘守成父女俩送饭的事,忘到脑后了。 打兑完施工队的午饭,王丽催促铁民,赶紧上炕睡觉,他今晚上夜班。 如今的铁民,已然是王家的一份子了,他有心再跟王丽亲热一番,又碍于院子里有施工队碍眼,也没有心思睡觉了。 铁民在炕上稀里糊涂的,象征性地躺了不到一个小时,就爬起来去院子里监工。 约摸倒了上班时间,王丽也做好了晚饭。 她叫进铁民,让他吃饱了饭,又给他带好了饭盒,铁民骑上自行车,直接去单位上班了。 周婶儿自从周志强住院,只去了医院两次。 第一次认下了刘冬梅这个干闺女,第二次赶上铁民白班,她特意去给刘守成父女俩送晚饭。 她今天不知道中了哪门子邪,早早下班回家,没看见铁民在家睡觉,她很纳闷儿。 按以往的生活习惯,铁民这会儿已经睡完觉,正在给家人做晚饭。即使他去医院护理爹了,这个时间,也该回家来做晚饭了。 有刘冬梅在医院帮忙照顾周志强,铁民不可能从医院直接去单位接班。 周婶儿冒出一个闪念,铁民可能去找王丽了。这只是一个闪念,瞬间便被她否了。 铁民是个十分顾家的人,爹在医院住院,他还要上夜班,怎么可能还有心思,去跟那个狐狸精鬼混。 肯定被什么事耽搁了。 周婶儿这么想着,拿上一个盆,去商店花了一块钱,买回大半盆扒皮鱼,又闷了一锅高粱米小豆饭。 她费了好大劲,拔完鱼皮,把鱼炖进锅里。 又从咸菜缸里,捞出一捆雪里红樱子,洗净切成段,再把葱白切成丝拌进去,用酱油味素调味,还特意滴上几滴香油,这个菜不仅下饭,更下酒。 周婶儿这边正忙着给刘守成父女俩准备晚饭,生子和艳子放学回来了。 生子进了屋,把书包顺手一扔,等艳子走进屋里,他低声对周婶儿说:“妈,你猜哥干啥去了。” “不知道。”周婶儿这会儿一提铁民,她就不烦别人。 以前在她嘴里,那个像大姑娘的好儿子,因为少做了一顿晚饭,就引起周婶儿的十分不满。 “他跑王丽家帮忙盖房子去了。”生子神秘兮兮一句话,一下子激怒了周婶儿。 “你说啥!”周婶儿这一嗓子,把生子吓得撒腿便跑。“你回来,我又没打你,跑啥呀。” 生子在这个家里,真是被打怕了。 爹的暴躁,妈的咋呼,还有哥动辄就是一脚,对生子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在家里,铁民是老大,父母对他绝对另眼相看。艳子是女孩子,又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被爹当成了眼珠子一样呵护。 生子处于上不着村,下不着店的位置。简直就是家里的泔水桶,谁都可以对他吹胡子瞪眼。 这在当时的家庭生活中,是习以为常的现象。哪家都有这么个泔水桶,最后家里最有出息的孩子,往往都是他们。 他们打小就在夹缝中生存,先学会了保护自己,然后便琢磨如何不吃亏,怎样才能占到便宜。 为此,还留下一句顺口溜:老大傻,老二滑,老三最矫情。 生子确认妈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才回到妈身边,说明消息的来源。 他放学回家路上,被王丽打了一顿,他又犯浑,砸了谢桂芝的售货车。这件事在同学们当中,引起不小的反响。 当时男生课外无辜被打,早已是普遍现象,而敢于反抗,那才叫“棍棒”。 生子这次最大的战绩,是他被打后,把人家的售货车给砸了,居然没被抓到派出所去。 那些老实巴交的小男生,开始向他身边靠拢,主动讨好他,为了今后被欺负时,能够受到他的庇护。 王丽家的邻居,是生子的同班同学,也是生子能够准确掌握,铁民行动轨迹的主要信息源。 周婶儿听到这个消息,当然很生气了。 这个大瘪犊子,放着家里一堆事不管不顾,跑人家当苦力去了。 “妈,我怀疑哥要搬王丽家去住。”生子被王丽打了,他想找机会报复王丽,能拆散他俩,就是最好的结果。 生子这句挑唆意味浓郁的话,顿时在周婶儿的心里,生根发芽了。 “他那是做梦!”周婶儿又是一嗓子,把生子吓的,尥蹶子便跑。 周婶儿匆匆吃过晚饭,带上一盒饭和两盒菜,坐上通勤火车去了钢城。 她走进病房,听说刘守成已经出院了,特意把刘冬梅留下侍候周志强,感动得流下了眼泪。 她自言自语说:“亲儿子还不如干闺女,这孩子算是白养了。” 刘冬梅听了周婶儿的话,心里美滋滋的说:“没事,反正我在家也没啥事。我哥倒班辛苦,您别怨他。” 刘冬梅的话,让周婶儿眼泪一对一双的流下来。 “明天铁民下班,你让他带上钱,来领冬梅去买衣服。”周志强给周婶儿下了命令。 别看周志强倔强,又得了脑溢血,他思维一点都不糊涂。 听了周婶儿的一番话,他知道铁民肯定被王丽缠上了。真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他生病住院,铁民在家无法无天了。 别急,等他出院后,有办法收拾铁民。 周志强不怀疑自己在铁民面前的权威,刘冬梅这个儿媳妇,他认定了。 大牛被送拘留所了,董振生临时派来一个人,顶替大牛的连接员位置。 铁民私下里找到董振生,以他爹生病住院,他每天需要去陪护,休息不好为由,希望二国能继续代理他的调车长职务。 董振生不知道铁民这样的老实人,偶尔也会撒谎。他对铁民说:“这事你跟二国私下商量,他同意就行。” 二国听到这个消息,兴奋地差不点把眼珠子瞪出来,他甚至都没假意客气一下,就满口答应了。 这样一来,铁民夜班也有了睡半宿觉的机会。 第二天下了夜班,他直接去王丽家,监工盖房的同时,帮王丽收拾猪货,根本没把他爹生病住院的事放在心上。 又是忙乱的一天。 铁民临回家前,好生哀求王丽,把剩下的边角余料打包回家,给妈和弟弟妹妹改善一下生活。 “你死哪去了!”周婶儿下班走进家门,见铁民正往炕桌上端饭菜,她操起笤帚疙瘩,就要打铁民。 铁民嬉笑着不做解释,他左躲右闪,拿起已经准备好的饭菜跑出家门,要骑自行车去钢厂总院,给刘冬梅父女俩送饭去。 周婶儿追出门外,告诉他说:“你爹让你带上钱,明天去给冬梅买衣服。” 铁民愣愣地看着妈,想了好半天,才想起爹曾经的承诺。他锁好自行车,带上饭盒回到家里,坐在一旁生闷气。 “咋了,你把你爹气病了,休班在家也不去护理你爹。”周婶儿说的理直气壮。“冬梅替你护理你爹,让你出点钱,给她买身衣裳,你还心疼了。” 铁民听了一肚子怨气,就是说不出口。 刘冬梅帮他照顾爹,他非常感激。但是,妈也不能硬逼着他,出钱偿还这个人情呀。 即使刘冬梅有帮他的成份在里面,妈也不该让他完全承担这笔费用。 前几天,生子犯浑,让铁民搭进了二十块钱。 妈承诺还给谢桂芝五十块钱。她不仅分文不出,还卷走了十五块钱,里外里让铁民赔进去一百来块钱。 这会儿,爹又要逼他给刘冬梅买一身衣裳,至少还得花五六十块钱。铁民三个月的工资,就这样打水漂了。 道理摆在这儿,铁民有理说不出口,只能坐在那生闷气。 “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爹让你干啥,你就乖乖的去干,别逼我说不在行的话。”周婶儿这话说的,简直就像黄世仁逼杨白劳卖喜儿。 “把这个月家里的生活费给我。”铁民一赌气,想到了一个办法。 先从妈这,把这个月的生活费要来。爹逼他给刘冬梅买衣服,他就拿这个月的生活费顶上,到时候没钱给家里卖菜,他再跟妈掰扯这事。 “你刚开工资才几天呀,跟我要啥生活费。”周婶儿大小不计,也算是收破烂做生意的人。别看她没有文化,算小账那是绝对精明。 “当初爹说好了,生活费由家里出。”周铁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了,他站起来要跟妈算总账。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周婶儿干别的不行,跟铁民赖账,那是绝对的不含糊。她说:“你爹生病住院,家里已经花了好几百块钱,我没跟你要这笔钱,就不错了,你别不知足。” 嘿! 铁民只知道生子好碰瓷耍无赖,没想到是受妈的亲传。如果爹这会儿在场,可能会帮他说句公道话。 艳子和生子坐在炕桌前连吃带喝,对他和妈的争吵不理不睬。看生子不时瞥过的一眼,那是百分之百的幸灾乐祸。 铁民毕竟是家里的老大,他不管怎样生气,都要做出样子给弟弟妹妹看。 “行,您让我花我就花,到时候看您还有啥话说!”铁民瓮声瓮气说着,进里间屋找出自己的存折,拿上饭盒便走。 不知道生子和艳子能否听出铁民的话外音,周婶儿一听就懂了。 她用力“哼”了一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啥意思。树根不动,你这树梢白摇晃。” 铁民带着一股怨气,一路骑自行车来到钢厂医院。 听说刘守成已经出院回家了,特意把刘冬梅留下来照顾爹,他对妈所有的怨气,一下子变成了对刘冬梅的感激。 “冬梅,真不好意思,让你受累了。”铁民发自内心的感激刘冬梅。 没等刘冬梅说啥,周志强抢话说:“今后就看你咋疼她了。” 铁民听了爹的这句话,感觉很刺耳。 不就是个干妹妹吗,有啥可疼的。给她买一套衣服,权当作为报答了。 铁民心无旁骛,憨憨一笑说:“明天我大休,带你去商场买衣服。” “我不要。”刘冬梅羞红了脸,她看铁民的眼光,在逐渐升温。 铁民见了,不觉中打了一个激灵。 他拿上洗脸盆,去水房打回热水,准备给爹擦洗一下。 等他回到病房,看见刘冬梅正在给周志强喂饭,他不解道:“爹,你咋吃饭了。” “废话,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周志强嘴里嚼着饭,不耽误挤兑铁民说:“按你的想法,让我整天泡几块饼干吃,那样,早就把我饿死了。” 铁民不管到啥时候,对爹的话,只能报以一笑,不敢有丝毫的反对。 他等刘冬梅给爹喂完饭,张罗着要给爹擦洗一下,周志强又不高兴了。 “咋的,你又要开溜呀。”周志强有意要在刘冬梅面前,表明自己的观点。他说:“你今晚留下来,陪你妹妹照顾我。” “我……这……”铁民为难了,他不敢跟爹实话实说。 王丽家有一大摊子活儿,等他去干。他满以为今晚回家住,明天干完活再来,带刘冬梅去买衣服。 他憋闷了几下,找不出合理的借口,便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刘冬梅。 刘冬梅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她只是一个劲地傻笑,根本没打算替铁民开脱。 铁民环顾整个病房,低声说:“这么晚了,您让冬梅去哪住呀。” “你刘大爷还没办出院手续,你俩今晚就在他的病床上,对付一宿吧。”周志强话音未落,刘冬梅的脸“腾”地一下涨红了。 第二卷、撕心裂肺的坚守 第22章、生子的埋伏 王丽在家忙了一上午,迟迟不见铁民过来帮忙,她很生气。 她手忙脚乱打兑施工人员吃过午饭,正准备收拾餐具,铁民风风火火赶来了。 “这一上午把你累坏了吧。”铁民额头布满了汗珠,他满脸歉意,憨笑着看王丽。 “你还知道呀!”王丽真生气了,她冲铁民吼道:“平常没事的时候,你整天狗皮膏药似的缠着我,有事了,你倒跑出去躲清静了。” “是我不好。”铁民一个劲儿赔不是。 他给自己盛了一大碗饭,坐下来就要吃。 王丽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声说:“别吃人家剩下的。” 王丽从碗柜里拿出两盘菜,这是她特意留给铁民的。 “你吃了吗。”铁民见王丽对他带搭不理的,先去给王丽盛了一碗饭,又恭恭敬敬让王丽坐下来,给她拿了一副筷子。 王丽的愤怒,也因铁民的恭敬,烟消云散了。 “你去哪了。”王丽问铁民。 “去医院护理爹了。”铁民回答。 “有刘冬梅在,用的着你吗。”王丽对铁民这句话很敏感。 “刘守成出院了。”铁民一不留神说出了实话。 王丽那双让铁民看了,心就痒痒的大眼睛,忽闪了几下,低头不语了。 平常家里没事时,铁民整天待在她家里,如今又是盖房子,又要收拾猪货,正缺人手时,铁民又去照顾他爹了。 如果换了别的事,王丽可能要提醒铁民,家里这边正忙得脚打后脑勺,铁民应该掌握好轻重缓急。 铁民爹住院,他弟弟妹妹又小,他妈还要为每月那一脚踢不倒的工资钱,坚持出满勤干满点。她现在的身份,不能在这件事上说三道四。 “家里这边的活,我不耽误。”铁民一脸的讨好相说:“你就放心吧。” 王丽听了铁民的话,自然笑在脸上。 她那颗善良的心,又忍不住要关心一下,谁会去护理周志强。 还没等王丽对那个不知为啥,拒不承认她的公爹,表示一下关心时,铁民就不打自招了。 “刘守成这事做的,真挺讲究。”铁民z动坦白,刘冬梅留下来照顾爹了。 还是那双让铁民心动不已的大眼睛,听到这个消息,顿时瞪得圆圆的,警觉地问道:“刘守成要干什么?” “要……”铁民被王丽的惊讶警醒了。 对呀,如果刘守成只为了缓和他们俩家的关系,刘冬梅已经做的够多了,他没必要再把女儿留下来照顾爹。 铁民一个愣神儿,为了扫除王丽不必要的担忧,他说:“你放心,我肯定不欠她的人情。” “你打算怎么还她人情。”王丽的警觉,让心无旁骛的铁民,一下子掉进了她的圈套里。 “我上午带她去百货公司,给她买了一套衣裳。”铁民以为这样一来,王丽就不会有别的想法了。 刘冬梅帮忙照顾他爹,他给刘冬梅买一套衣裳,彼此互不相欠。 “你真够大方的。”王丽终于按奈不住了,她瞪大了眼睛,跟铁民吼起来。 铁民满脸笑容,被王丽的愤怒凝固住了。 王丽也没有废话,她打开房门,对铁民说:“出去,从今以后,不许你再来我家了。” “别闹。”铁民从来没想到,王丽会吃醋,而且还会吃一个村姑的醋。他一边吃饭,一边讨好地笑着说:“放心吧,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语言是沟通人与人之间,思想隔阂的重要性工具。也是杀人不见血的一把刀,关键看刀刃冲向哪一边。 铁民只想开解王丽的不满,却因用词不当,给本来就要在这个问题上,找邪火的王丽,提供了愤怒的机会。 王丽扯着嗓子,对铁民喊道:“你拿啥让我放心。” 铁民这个后悔呀,他真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他千不该万不该,压根就不该把刘冬梅留下来照顾爹的事,告诉王丽。 铁民一点也不怪王丽,甚至还为王丽的愤怒,感到沾沾自喜,这更加说明,自己在王丽心目中的位置。 他甚至后怕,怕一不留神,把昨晚跟刘冬梅住在一张床上的事,让王丽知道。那样,王丽都可能拿刀砍他。 昨晚,刘冬梅就跟吃错了药一样,缠着铁民没完没了的聊,恨不得把她有记忆以来所有的事,都讲给铁民听。 碍于病房内还有其他的病人,铁民谎称困了,要到外面走廊躺一会儿去。 好嘛,他刚躺在长椅上,刘冬梅就抱着被子来了。她把铁民裹个严实,愣是在铁民的脚底下,挤出一块地儿,坐下来又开始嘚不嘚聊上了。 铁民真怕了。 刘冬梅的大嗓门,穿透力太强了,其它房间的病人家属,都探出头来,向这边观望。 “你不困吗。”铁民很含蓄地提醒刘冬梅,别打扰其它患者休息。 “谁让你跑到外面来了。”刘冬梅把脖子一梗说:“放着病房里,现成的床不睡,跑外面来遭罪。” 铁民无奈,只好陪刘冬梅回到病房,以为这下刘冬梅就不能再“哇啦哇啦”说起来没完了。 他想的太简单了。 刘冬梅在医院里困了这么久,终于有个人能陪她说话了,哪还顾得在什么场合了。她依旧大嗓门不断,搅得其他病人和家属,一个劲用白眼珠瞥她。 “时间不早了,快睡觉吧。”铁民一个提议,让刘冬梅涨红了脸。 好在她大萝卜脸,灯光下根本看不出是红还是白。 铁民起身要躲出去,周志强发话了。“跟自家妹妹有啥不好意思的,都穿着衣服,挤在一张床上,对付一宿得了。” 刘冬梅听到周志强的话,就像讨来了圣旨。 她那只小棒槌一样的胳膊,搂过铁民,稍一用力,铁民就摔在了床上,她随即扒下铁民的鞋子,用被子又把铁民裹个严实。 她关上电灯,合身往床边一躺,果然不再说话了。 人家留下来是照顾爹的,铁民怎好意思自己盖一床被,把刘冬梅晾在外面。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铁民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决定把被子还给刘冬梅。 他掀起被子盖在刘冬梅身上,转过身去就要睡觉。 他感觉刘冬梅那边,身子挪动了一下,紧接着,一半的被子,盖在了他身上。他刚要推脱,刘冬梅伏在他耳边说:“别乱动,让人家听见了,多不好意思。” 铁民顿时僵硬在那里,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动一下了。 刘冬梅转过身去,不大会儿工夫,便传来了鼾声。铁民对鼾声并不陌生,他妈每晚必打呼噜。 铁民不知不觉中睡着了,等他半夜被尿憋醒,发现刘冬梅已经翻过身来,把一只胳膊一条腿,压在了他身上。 这丫头睡觉就这么沉,铁民把她的胳膊腿挪开,借着去厕所的机会,留在走廊长椅上,终于熬到了天亮。 如果铁民把这个经历讲给王丽听,估计王丽真的要把他赶出家门了。 “你放心,打今儿起,我不再去医院了。”铁民向王丽做出保证,换来王丽甜甜的一笑,铁民紧悬着的一颗心,总算平复下来了。 铁民真的说到做到了。 他除了上班以外,几乎所有的休息时间,都留在了王家。 施工队很讲信誉,一周过后,一间不足二十平方米的砖瓦房竣工了。 按照王丽的设计,在屋子入门处,砌上一道间壁墙,墙里面盘上一个双人床大小的火炕,墙外是烧炕的小火炉,其余的地方,王丽也做好了设计。 做一个整面墙的组合柜,在炕与组合柜之间,再摆上一张写字台,入门处还能摆下一个双人沙发。 铁民与王丽的婚房,就这样设计完成了。 “你明天去雇木匠,来打家具。”王丽给铁民下了命令,铁民为难了。 铁民这两年省吃俭用,攒了不到一千块钱。 爹这一场病,他硬生生被妈盘剥下去一百多块钱。 王丽出资盖的这间房子,已经花掉了二千多块钱,他怎好意思,再让王丽出资打家具了。 “先等一等。”铁民一句话说出口,见王丽又要瞪眼睛,他急忙解释说:“房子刚盖完,潮气重,现在打家具,木料很容易反潮。” 铁民要尽量拖延时间,再攒点钱,由他出钱打家具。 “这好办。”王丽更是干脆说:“从现在开始,每天都烧炕,直到把房子烘干为止。” 已经进了四月天,王丽把汤锅架在新房的炉子上,二十四小时不断火。既节省了煮熟食用的液化气,又把新房从里到外,哄的十分干爽。 谢桂芝是生意人,凡事想得比较周全。 她见两个年轻人,铁了心要在一起,便提醒铁民说:“房子也盖好了,你俩差不多就把结婚证领了吧。” 铁民听了猛怕巴掌说:“我咋把这事忘了。” 铁民原打算等爹的病完全好了以后,再偷出户口本登记结婚。经谢桂芝提醒,他有了新打算。 先把结婚证领回来,等爹病好后,再慢慢渗透。 假如爹仍坚持反对这门婚事,也耐不住他和王丽的婚姻,已经受到了法律保护。 他赶在一个下夜班,特意去商店买了一袋喜糖,去车站办公室,向办公干事赵虹说明来意。 赵虹年近五十,是个尽人皆知的热心肠。她先跟董振生做好电话沟通,董振生听说铁民要结婚了,虽然很惊讶,还是代表运转车间,同意了铁民的结婚申请。 八十年代初期,铁路职工的婚姻登记,其实很繁琐。 需要先向所在车间领导说明情况,经车间领导批准,由车间主管计划生育的女工,开具申请结婚证明,到车站办公室开结婚登记介绍信,然后夫妻二人再去户口所在地,办理结婚登记。 铁民不了解程序,省略了车间审批这个环节。 既然董振生发话了,赵虹也没有按规定,让铁民先拿来双方的户口本,由她确认,二人已经符合规定的结婚年龄,才能为其出具结婚登记介绍信。 赵虹给铁民开出了结婚登记介绍信。 铁民把介绍信揣进兜里,好像已经办理完了结婚登记一样,急匆匆赶到王丽家,让王丽拿上户口本,去街道开介绍信去。 “你得先把户口本拿来,街道才能给我开介绍信。”王丽比铁民精细,她已经打听好了,铁民这边结婚登记手续齐全了,街道这边才能给王丽开介绍信。 王丽没有正式工作,她申请结婚,需要由街道居委会出具介绍信。 “这好办。”铁民转身便走,一路急匆匆赶回家。 他进了家门,拖鞋上炕,手伸进被垛里,好一阵摸索,找到了妈藏钱的小布包,愣是没找到家里的户口本。 铁民知道,家里的户口本、粮食供应证,包括各种票据,都压在被垛底下。他每次去粮店买米面油,一伸手就能摸到,今天怎么不见了。 他把被子都搬了下来,找到了粮食供应证和其它票据,唯独不见户口本。 铁民折腾出一身汗,也没找到户口本。等周婶儿下班回来,铁民问妈:“咱家户口本哪去了。” “我收起来了。”周婶儿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反问铁民说:“你要干啥。” “没事。”铁民默默地愤怒了,他没有想到,妈会及早做好准备,防止他和王丽偷偷办理结婚登记。 如果铁民知道,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生子,估计生子又要皮肉受苦了。 第二卷、撕心裂肺的坚守 第23章、毁婚大联盟 生子为了报复王丽,把从同学那里得到的消息,加上他的判断,在妈面前一顿嘚不嘚,及时给周婶儿提了醒儿,周婶儿把户口本藏起来了。 铁民还sb似的问生子:“你知道妈把户口本藏哪了。” 生子眼睛眨了眨,真想趁这个机会,再敲诈铁民二十块钱。 他亲眼看见妈,把户口本缝进她的枕头里。估计哥为了跟王丽登记结婚,能舍得花这二十块钱。 “不知道。”生子先替妈保守下这个秘密,他犹豫一下说:“我可以帮你找找。” 生子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等他真需要钱时,再当一次叛徒也不迟。 铁民为难了。 他火燎屁股似的开回介绍信,又追着王丽去街道开介绍信,结果,在妈这里遇见了红灯。 他有心哀求妈,拿出户口本,成全他和王丽。转念又想,没有爹发话,妈不可能把户口本拿出来。 要说铁民也是倒霉催的,既然知道家里人,都反对他和王丽的婚事,他就该尽快做好应变准备。例如去派出所挂失,补办户口本,就是最好的办法。 他以为爹至少还得在医院住十天半个月的,这段时间,足够他做通妈的思想工作了。 今天铁民休班,他等家人都走了,给自己找了一个活儿:大扫除。 他把里外屋彻底打扫一遍,几乎找遍了家里,所有能藏下户口本的地方,还是没找到户口本。 快到中午了,铁民硬着头皮去了王丽家。他来到王丽家门口,还没想好该怎样向王丽解释。 院子里弥漫着老汤开锅的味道,王丽已经收拾好猪货,正式下汤锅煮熟食了。 王丽打开院门,见铁民要把自行车推进院子里,不解道:“马上就要出去,别往院里推自行车了。” “不急。”铁民说话时,有意低下头,不敢正眼看王丽。 铁民走进屋里,见桌子上摆放一个户口本,他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王丽没注意到铁民的尴尬。 她进了屋,从柜子里拿出一套衣服,当着铁民的面,就要换衣服。还不忘叮嘱铁民说:“你去看一下锅,再添点汤进去。” “唉。”铁民正愁没有借口,遮掩他的尴尬。 等他返回屋里,王丽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在化妆。 铁民憨笑着走到王丽身边,从背后搂过王丽,就要亲热。王丽挣脱开铁民的手,埋怨道:“也不看看什么时候,整天见了面,就想那点事。” “咱俩好多天没那啥了,怪想的。”铁民强行把手伸进王丽的怀里。 家里盖房子,铁民始终没捞到机会,跟王丽亲热,他确实有点按奈不住了。更主要的,他要用这种方式,尽量拖延时间,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告诉王丽户口本的事。 “别闹。”王丽有些不耐烦了,她躲闪着,警告铁民说:“我这个月还没来例假,弄不好怀上了。” 铁民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坏笑说:“真的假的。” 王丽愣愣地看铁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见铁民又要往她身边凑,她推开铁民说:“你不是故意让我怀孕吧。” “如果你真怀孕了,我爹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不能再拦着了。”铁民表明心迹,引来王丽会心的一笑说:“你真够坏的。” 王丽拿过背包,把户口本装进包里,见铁民坐在炕边,低头想着什么。催促他说:“还愣着干啥,走呀。” “我没找到户口本。”铁民到了这时候,也没想出更好的借口,解释没找到户口本的理由,只能实话实说。 他掏出单位开出的介绍信,递给王丽说:“光拿介绍信,人家也不能给咱办登记手续呀。” “这不废话吗。”王丽不高兴了,她接过介绍信,顺手扔在桌子上,赌气坐下来,白了铁民一眼说:“让我说你啥好呀,这么大个人,连家里的户口本在哪,你都不知道。” “那玩意平时都是妈收着,谁知道她放哪了。”铁民也是话赶话,学会了编瞎话。他安慰王丽说:“别急,先缓几天,回头我找个借口,把户口本要出来,咱俩就去办手续。” “你得抓紧时间,我怕真怀上了。”王丽虽然很失望,还是对铁民的话深信不疑。 “不差这几天。”铁民成功地骗过王丽,他很得意,把王丽拽到炕边,搂进怀里,连亲带摸,不管王丽怎样反抗,还是让他如愿了。 俩人躺在炕上,好一阵缠绵。激情过后,王丽开始憧憬他们的未来生活。 “你想要丫头,还是要小子。”王丽伏在铁民身边,摆弄着铁民的耳朵说。 “小子。”铁民说话,就这么直来直去:“我爹早就想抱孙子了。” “我喜欢丫头。”王丽也说明了理由。她说:“女孩儿是父母的贴心袄,要个女孩,到老了有人照顾。” 铁民这会儿满脑子想的,还是怎样才能从妈手里要来户口本。他没想到,这时候的家里,已经住进了新成员。 不知道是周志强的体质好,身体恢复的快,还是得萌刘冬梅的悉心照顾。 在铁民帮王丽家盖房子,顾不得去医院照顾爹的这段时间,周志强的病,神奇的康复了。 医生看到周志强的检验报告,给他下了医嘱说:“你现在已经基本康复,可以出院回家休养了。” 周志强被固定在病床上二十多天,第一次去做检查,就得到这么个喜讯,他哪还有心思留在医院了。 “回家。”周志强顾不得办理出院手续,就带上刘冬梅,乘坐中午的火车,返回家里。 周志强归心似箭是有原因的。 铁民那天跟刘冬梅睡在一张病床上,他第二天给刘冬梅买完衣裳,从此就不见人影了。 这是一个危险信号。 从他们爷儿俩那次吵架,到现在快一个月了。 有刘冬梅在医院护理他,让铁民有时间,去跟王丽搅和在一起,万一搞出啥动静,他这张老脸,真不知道往哪搁了。 不管刘守成最初是啥想法,反正周志强已经打定主意,认定刘冬梅这个大儿媳妇了。 所以,他才急着出院,把刘冬梅带回家里。 刘冬梅第一次来周家,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她进了屋,先拖鞋上炕,从炕柜上拿下被褥,铺在炕头上,让周志强躺上去。 她又去市场买菜,回来开始做饭。 “冬梅,你先别忙活,听我有话说。”周志强把刘冬梅叫进屋里,说明自己的心意。他说:“可能你也看出来了,我想让你给铁民当媳妇,你愿意吗?” 刘冬梅涨红了脸,一个劲点头。 “那就好。”这是周志强的已知答案,不然,人家跟他非亲非故,凭啥这么细心照顾他。他又说:“铁民在你之前,处了一个对象,咱全家都不同意。” 周志强把他的个人观点,强加在全家人的头上, “我知道。”刘冬梅早在父亲刘守成住院时,就知道这个消息了。 “只要我活着,他就别指望把那丫头领进家门。”周志强给刘冬梅加油打气说:“接下来就看你怎么做了。” 他还不忘给刘冬梅吃定心丸说:“我和你干妈,包括俩小的,都认定你是咱家儿媳妇了。” 刘守成在出院那天,已经向刘冬梅面授机宜,这会儿周志强又代表全家,向她做出正式保证,刘冬梅信心满满说:“干爹,您就放心吧。” 周婶儿这一上午都心神不定,怕铁民在家里翻出户口本,去跟王丽登记结婚。 其实,铁民能不能跟王丽结婚,不是她最担心的事。她怕铁民先斩后奏,真的登记结婚了,她没法儿向周志强交代。 就周志强那倔脾气,一旦急火攻心,再一次病倒了,说不定还可能把命搭上,那这个家就毁了。 周婶儿越想越怕,她早早收秤,一路小跑赶回家,要看个究竟。 周婶儿推开家门,先闻到一股炒菜的香味,再看见刘冬梅在炒菜做饭,她乐得一拍大腿说:“哎呀我的好闺女,总算把你盼来了。” 刘冬梅得到周志强的正式认可,她已经有了充足的信心,要为未来的幸福生活,豁出去了。 这会儿又听到周婶儿这番话,别说是刘冬梅,这个没见过世面的村姑,换了其她任何一个女人,此情此景下,那也是有恃无恐,要不遗余力把周铁民拿下。 何况,刘冬梅第一眼看见铁民,就打心眼里喜欢上了。 生子和艳子放学回来,看见刘冬梅,艳子木然没啥反应,生子感到心神不安了。 艳子从懂事那天起,就继承了周婶儿吃粮不管穿的衣钵,整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管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好像都跟她没有关系。连把她当成心尖子的爹住院了,她也从没张罗着去医院看看爹。 生子就不同了。 由于铁民曾经与刘守成的恩怨,他在医院第一眼看见刘守成,就不烦别人。刘冬梅在医院照顾他爹,被他看作是在赎罪。 谁让你爹当初那么欺负我哥了。 他看见刘冬梅堂而皇之走进家里,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碍于爹妈对刘冬梅的热情,他有话说不出,后悔昨晚没跟哥说实话,不仅失去了一个发财的机会,还让刘冬梅这个大蠢妞,住进了家里。 刘冬梅真是豁出去了。她在医院义务侍候周志强,来到周家吃的第一顿饭,还得她自掏腰包卖鱼卖肉。 好在周志强不是糊涂人,他给周婶儿下令说:“打今儿起,你把家里的生活费,都交给冬梅,让她管家。” 周婶儿巴不得有一个人,能代替铁民来管家,但这个人不应该是刘冬梅。 铁民有了外心,在日常开销上,肯定要藏心眼儿。刘冬梅要给铁民当媳妇,把家里的生活大权交给她,就等于还让铁民管家。 这个老瘪犊子,凡事也不先跟我商量一下,张嘴就放屁。 周婶儿趁刘冬梅不注意,狠狠瞪了周志强一眼。 这若是在平时,就冲周婶儿瞪他一眼,周老倔就能跟周婶儿吹胡子瞪眼,一顿咆哮:咋的,我说话不好使呀。 今天他心情正好,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做安排,他嘿嘿一笑说:“生子,下午请个假,别去上学了。” “好呀。”生子一听不让他上学,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听到周志强下一句安排,他想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下午跟你姐一起,把家收拾一下。”周志强想让刘冬梅长期住下来,就得先给她安排好住处。 生子不经意间的一个埋伏,阻断了铁民和王丽的结婚登记进程,又给他自己增添了一个麻烦。 活该! 第二卷、撕心裂肺的坚守 第24章、老子本姓天 铁民在王丽家,数着秒针坚持到最后一分钟,他再不回家做晚饭,周婶儿肯定又绕不过他了。 他搂过王丽,在她的脸上一顿乱啃后说:“明天我白班,你一个人多受累吧。” 王丽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 王丽把铁民送出院门,猛然感觉一阵阵恶心。关好院门,她心里嘀咕着,这家伙早晨肯定忘刷牙了。 想到这儿,王丽不觉中又一阵阵恶心,不住地干哕了几下。 铁民骑自行车一路狂奔,来到菜市场,卖了一颗白菜,准备回家炖菜汤。他无意中路过谢桂芝的售货车,看见了一张忧郁的脸。 “妈。”铁民打过招呼,谢桂芝无奈地抬起头,看着铁民。 不用再说什么,谢桂芝知道铁民刚从她家出来。她有心问一句,去办结婚登记手续了吗,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谢桂芝捡起一个猪爪,包好装进塑料袋,递给铁民说:“把这个给你爹带回去,他就好吃这口。” 铁民愣愣地看谢桂芝,有心再问上一句,您跟我爹到底差啥呀。 见谢桂芝逃难似的,躲避他的眼色儿,他只能改口说:“谢谢妈。” 铁民推自行车进家门,一下子愣住了。 刘冬梅扎着围裙,正在厨房做饭。她看见铁民,顿时洋溢出幸福的微笑说:“哥,你回来了。” “你……”铁民怔怔地看着刘冬梅,惊讶地说不出话。 “先进屋歇一会儿,马上就开饭。”刘冬梅不做解释,主动从铁民的自行车上,摘下青菜和猪爪。 见铁民还没从惊讶中缓醒过来,低声说:“干爹出院了。” “这么快。”铁民脱口说。 刘冬梅脸上,洋溢着满满的成就感。 铁民走进屋里,见周志强坐起炕头上,正冷冷地看着他。这眼色儿像谴责,又像是在拷问:你小子跑哪去了。 “爹,回来了。”铁民木讷地问上一句。 “嗯。”周志强应付一句。 他真想张嘴便骂,又碍于刘冬梅正在厨房做饭,还有生子那双贼目鼠眼,正死死的盯着他。 “别愣着了,快搭把手吧。”周志强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给铁民下了命令。 生子中午被爹留在家里,以为是难得的清闲,他非常高兴。 一家人吃过午饭,周志强开始给生子加码了。他先打发生子去后院的煤棚子里,翻出四块枕木板,又找来几个木头框子,要在外间屋搭一个被格子。 所谓的被格子,就是借助两面墙之间的距离,用木框做底座,中间由一根木框作支撑,上面铺好木板。利用现有的空间,制成能够容纳被褥,以及其它杂物的空间。 这是周志强早就设计好的一个工程,木料也准备好了。 他的这个设计,是为铁民结婚时,能将里间屋的被褥杂物,挪到外间屋来,把里间屋腾出来,给铁民和王丽做婚房。 周志强意外邂逅谢桂芝,把他气到医院,住了将近一个月,这项工程被迫搁浅了。 在回家的火车上,周志强想到这个工程,他要给铁民和刘冬梅,提供一个能够快速发展感情的空间。 于是,打造这一空间的任务,就落在了生子身上。 木料的尺寸早就下好了,只需要生子用大钉子,把木框钉在墙上,然后搭上木板即可。 可怜生子的小体格,抡起斧头,险些把他甩到地上去。 “我来。”刘冬梅真是个铁姑娘,平时洗洗算算,烧火做饭不在话下,她干力气活也不含糊。 刘冬梅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叮叮咣咣”一阵忙活,就把被格子造好了。 周志强坐在炕头上指挥,看见刘冬梅的干净利落,心里不住地夸赞:铁民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份,能遇见这么好的姑娘。 连老爷们干起来都很吃力的活儿,她就跟玩似的,三下五除二搞定了。 “去打一盆浆糊,把报纸粘在上面。”周志强又给生子下了命令。 周志强心里骂生子,这个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的秧子,连冬梅一半都赶不上。 生子从爹的眼神儿里,看到了对他的不满。他不敢有半句怨言,拿过一个饭盆,盛出一碗白面,愣愣地看着刘冬梅说:“姐,怎么打浆糊呀。” “你这白吃饱,连浆糊都不会打。”周志强这一下午,除了骂生子,就没干别的事。 刘冬梅第一次走进周家,没有刻意表现的意思,却在周志强心中,得了满满的赞誉。 她也真不含糊,进屋就做饭,收拾完碗筷,就开始搭被格子,帮生子打完浆糊,又到了做晚饭时间,整个一连轴转,居然没看出她有半点疲劳感。 铁民站在屋当中,傻傻地看着生子在磨洋工。 周志强不高兴了。“还愣着干啥,快帮生子一把呀。” “唉。”铁民拖鞋上炕,按照生子的吩咐,刷浆糊,粘报纸,脑袋木木的,楞不知道爹的这番设计,出于啥目的。 周志强等铁民糊完报纸,他穿鞋下炕,把铁民带到里间屋,关好房门低声说:“今晚冬梅就住这屋了,你咋办。” “我……”铁民直到这个时候,还一脑袋浆糊,没听出爹的用意。他很认真的想了想说:“我住小房去吧。” 周志强突然瞪起眼睛要骂娘,想到刘冬梅还在厨房做饭,他这一嗓子,很容易引起化学反应,他强忍愤怒,低声说:“人家都陪你住一宿了,你……” 铁民这时才如梦初醒,他看着爹,嘴嘎巴几下,被口水呛的连连咳嗦几声说:“爹,人家好心好意照顾你这么久,来家里又忙前忙后的,咱……” “他早晚都是你媳妇,你有啥不好意思的。”周志强终于露出了谜底。 周铁民终于明白了。 从爹生病住院,到刘冬梅走进周家,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为他做设计。你个狗日的刘守成,闹了半天,原来是这个目的。 “我……”铁民想告诉爹,他不可能接受刘冬梅,不为别的,就为她有一个混蛋透顶的爹。 何况,他心中还有一个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王丽。 铁民话到嘴边,看到了爹眼中流露出的恐慌。 是呀,人家挺大个姑娘家,先端屎端尿的侍候爹,又来到家里,屁股不沾炕的忙碌。如果这时候铁民公开拒绝人家,爹不仅颜面尽失,闹不好一气之下,又住回医院去了。 “等等再说吧。”铁民想到了缓兵之计。 周志强已经顶到脑门子上的怒火,因铁民的一句话,渐渐平复下来。 他拉铁民坐在炕上,一计长叹说:“爹是过来人,吃的咸盐,比你吃的米粒还要多。” 他摸索一下,想抽烟了。 铁民去外间屋,拿过爹的烟荷包,回到里间屋,给爹卷了一支烟,双手递上说:“不急,慢慢说。” 周志强点着烟,深吸了一口,香极了。 “铁民呀,你是家里的老大,要给弟弟妹妹当好榜样才行啊。”这是周志强住了近一个月的院,反复琢磨出的台词。“那个王丽就是个样子货,中看不中用。” “她可能干了,家里外头干啥都行。”铁民要为王丽撑腰,他相信爹也有同感。 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铁民要从爹这里,了解到爹与谢桂芝的恩怨,从而寻找解决办法。 “俗话说得好,买猪不买圈,但是买猪必须先看圈。”周志强早就做好了准备,他知道铁民肯定要得到一个答案,他为啥如此强烈反对,铁民与王丽的婚姻。 他说:“我和王丽他爸是师兄弟,她妈……就是一个破货。” 铁民听到这句话,“腾”地一下站起身,瞪大了眼睛看周志强。 周志强一反常态,没有表现出强硬,而是语重心长地说:“她爸就死在她妈手里,我不想你也……” 周志强弹了一下烟灰,余光在观察铁民的反应。 铁民呆呆地站在那,看着爹的平静。 这怎么可能呢? 王丽的美丽,继承了母亲谢桂芝的基因。不管在哪个时代,女人长得漂亮,都很招风。 铁民认真细致的消化爹对谢桂芝的评价。 在小镇铁路住宅这一片,有几个被称作风流的女人。她们的显著特点是,装着打扮干净利落,尤其是对头型的设计,格外与众不同。 这些谢桂芝都占全了。 她不仅干净立正,讲究穿着打扮,连王丽也跟她妈一样,喜欢打扮自己,而且还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 上个世纪八十年初期,小镇上的女人,不管多大年纪,不管模样丑俊,都在尽量回避一件事,用老话讲:描眉打鬓,就是所谓的化妆,王丽恰恰相反。 好在王丽在晚上来周家,爹和妈只顾着高兴了,忘了端详一下王丽的打扮,否则,肯定能提出疑议。 铁民对王丽的化妆,虽谈不上反感,但也觉得是一种浪费。他曾跟王丽说过,本来长得就很漂亮,何必还浪费钱财买化妆品。 王丽的回答很干脆,她说:“我愿意,你管不着。” 爹对谢桂芝的评价,让铁民想到了这些。 “小丽不是那样的人。”铁民压低了嗓音,替王丽做辩解。 “搞对象不是摆家家,那是要过一辈子的。”周志强少有的耐心,给铁民列举出几个,小镇上的风骚娘们。 说她们最初结婚,都很本分,时间长了,就耐不住寂寞,开始胡扯乱拉了。 铁路系统流传过这样一句顺口溜:机务段的鳖,车辆段的贼,列车段的破鞋,谁也别说谁。 机务段乘务员的工作性质,就是整天东南西北的到处走。有时候一出乘就是几天,还有的驻在乘务员,到外地住勤,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 当时的铁路职工家属,多半都是没有工作的家庭妇女,整天待在家里,难免受到外界诱惑。 有个别的人,不知道是生理需求,还是花心泛滥,被吃窝边草的现象时有发生,但这绝对是个别现象。 因为,那个年代的男女,还是受传统观念束缚,轻易不敢越雷池一步。 所谓车辆段的贼,因为车辆段主要的工作性质,就是维修维护铁路车辆。这里工种齐全,技术含量高,家里缺少什么日用品,都能在这里找到,所以小偷小摸现象比较普遍。 至于列车段的列车员,男男女女整天在一起,一出乘就是几天,而且吃住都在一起,偶尔发生点桃色事件,在所难免。 铁民所在的调车组,这种现象也时有发生。 有些胆子大的小伙子,当班时撞见上铁路线偷盗的女性,突发歹意,威逼利诱,为逞一时之快,往往也能如愿。 铁民早就知道这些,他为人老实本份,从来不越雷池一步,但不代表思想僵化,不了解这种现象。 听了爹的一番话,铁民木木地坐下来,不再说话了。 周志强把铁民的沉默,当成与他心灵产生了共鸣,他暗暗高兴起来。 大儿子就这么老实厚道,他只需三言两语,就能让大儿子迷途知返。如此说来,只要刘冬梅能勇敢地迈出一步,这桩婚事就大公告成了。 第二卷、撕心裂肺的坚守 第25章、好事费思量 铁民默默地坐在那里,希望爹能多说一些,有关谢桂芝的事情。 周志强本身就不善言谈,平时跟铁民在一起,有事说事,没事各忙各的,根本没有废话。 这会儿他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不该说的,他绝对不会多说一句话。听到屋外传来周婶儿的声音,他起身出去了。 周婶儿下了班,特意去菜市场转了一圈。 刘冬梅第一次来家,中午还自掏腰包买了菜。她当干妈的,总该有所表示才行。 周婶儿买了五块钱猪肉,又买了两捆芹菜,进了家门先拔高嗓音说:“明天早晨,咱包饺子吃。” 周志强回到外间屋,见炕桌已经摆上了,刘冬梅把中午剩下的菜,热了端上来,又特意给周志强炒了一盘花生米,还有铁民带回来的那只猪爪。 刘冬梅问周志强说:“干爹,你喝酒吗。” 周志强“嘿嘿”一笑,手伸向柜子上的酒坛子,被周婶儿一把拨开说:“你不要命了。” “就喝一盅。”周志强少有的好心情,周婶儿犹豫一下,决定满足周志强的要求,拿过一个小酒盅,要给他倒酒。 “不行,我差不点忘了,大夫说了,你至少一个月内,不许喝酒。”刘冬梅抢下周婶儿手里的酒盅,把酒倒进坛子里,拦在周志强面前说:“等您的病彻底好了,我回家给您抓一只鸡回来,让我爸来,陪您好好喝一顿。” 周志强咽了一下口水,微笑着拖鞋上炕。 生子已经把碗筷摆好了。 艳子也背着书包走进家门。她放下书包上炕,坐到周志强身边,眼睛盯在了猪爪上。 周婶儿和刘冬梅从厨房端进饭菜,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就要吃饭。 “哥,吃饭了。”刘冬梅冲里间屋喊了一声,没有回音。 全家人顿时紧张起来,刘冬梅打开里间屋房门,不见铁民的身影。 她不解道:“我哥哪去了。” “这个混蛋。”周志强“腾”地一下火了,他穿鞋下地,冲了出去。 “生子,跟你爹去看看咋回事。”周婶儿发现刘冬梅表情十分难看,急忙用生子打岔说:“还愣着干啥,快去呀!” 周志强冲出家门,一路小跑绕到后院,回头见生子跟过来,命令道:“去把赶面杖给我拿来。” 生子见事情不妙,他站在那不知如何是好了。 周志强打开院门,走进院子里,听到小房里传来搬东西的声音。 他打开房门,见铁民已经把一些木料挪到一旁,不知道要干什么。 周志强真是气急了,他抬脚便踹。 铁民回头看见爹,周志强的脚也踹过来了。他没有躲闪,迎着爹的脚,一把拽住爹的胳膊说:“小心,别摔着了。” 周志强的脚因铁民的一句话,改变了方向。他一脚踹空,幸亏被铁民及早拉住,没有摔倒。低声骂到:“娘的了,家里人在等你吃饭,你要出啥洋相。” 生子打开家门,朝周婶儿招手说:“妈,你出来一下。” “啥事呀,就这说吧。”周婶儿这么说着,还是迎着生子走出家门。 生子低声向妈说明情况,周婶儿不高兴了。“这个大瘪犊子,你爹病还没好,他就起幺蛾子了。” 周婶儿说着,就往后院跑去。她不是怕铁民挨打,而是怕周志强气犯了病。 她一路跑到小房外,见周志强站在那低头不语,铁民站在一旁,正伏在周志强耳边说些什么。 “你个大瘪犊子,成心要把你爹气死呀。”周婶儿这一嗓子,把周志强吓了一跳,他低声斥责周婶儿说:“你咋呼个球!” 不用谁再说什么,刘冬梅就知道,铁民这是在躲她。 艳子坐在炕上,看着炕桌上的饭菜发呆。生子走进屋,转了一圈,瞥了一眼刘冬梅,又出去了。 刘冬梅低头想了想,感觉脸面发烫,她摘下围裙,走出了周家。 周志强发现自己办了一件糊涂事,他站在那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一下午都是当着刘冬梅的面,做出了一系列安排,刘冬梅没有表示反对,就说明她已经认可这一切了。 周志强告诉生子说:“今天晚上,你就睡在炕柜上。” 生子虽心有反感,表面上也没敢反对。 艳子本来就跟父母睡在外间屋,周志强再把生子安排来外间屋睡觉,言外之意,就是让铁民和刘冬梅睡在里间屋。 刘冬梅听了周志强的话,笑的十分尴尬。她憋闷几下,也没说出一个不字。 周志强还一脸的无所谓说:“亲戚都做成了,就别在乎那些细理儿了。” 刘冬梅知道周志强的良苦用心,笑着去厨房做晚饭了。 铁民听到爹的安排,表面上没提出反对意见,却用实际行动拒绝了。 他面对爹的不满,低声提醒爹说:“人家一黄花大闺女,没名没份的就跟我住在一起了,这合适吗?” “人家都没说啥,你穷讲究啥。”周志强虽然这么说,心里还是被铁民的话触动了。 别看刘守成平时鬼头蛤蟆眼的,说到底也算是个正经人。 刘冬梅心眼实,也是个本分孩子,周志强发觉自己确实有些超之过急了。 “你打算咋办。”周志强明知道铁民心里还挂念着王丽,硬是要在形式上,给铁民一个明确的指令:你这辈子非刘冬梅不娶了。 “我……”铁民想告诉爹,王丽已经怀孕了。 他话到嘴边,还是没有勇气说出来。不是怕爹对他拳脚相加,而是刘冬梅刚住进家里,他这句话只能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爷儿俩在小房里各揣心腹事,尽在难言中。周婶儿的一声吆喝,把矛盾焦点集中在,该如何向刘冬梅做交代了。 周志强话已出口,如覆水难收,铁民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最可气的就是周婶儿,她这一嗓子,刘冬梅听见了,该如何应对。 生子急急忙忙跑进来说:“刘冬梅不见了。” 没等周志强说什么,铁民一个毽子冲出去,漫无目标的撒腿便跑。 刘冬梅毕竟是个女孩子家,说话就要天黑了,跑出去一旦出啥意外,老周家是要负责任的。 铁民几乎在小镇铁路住宅区跑了一大圈,也没看见刘冬梅的身影。 他停下来开始琢磨,刘冬梅可能的出处。最后决定,回家去自行车,去刘冬梅家看看。 铁民回到家,见周志强躺在炕上,额头敷着毛巾,他惊讶道:“爹,你咋的了。” “你个大瘪犊子,成心要气死你爹是吧。”周婶儿抡起笤帚疙瘩,打在铁民身上说:“你爹摔倒了,快送他回医院去。” “找到没。”周志强紧皱眉头问铁民。 “我找了一大圈,也没找到。”铁民话音未落,周志强一下子坐起来,甩掉毛巾说:“人家是送我回来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怎么跟她爸交代。” “我马上去她家看看。”铁民拿过自行车钥匙,转身便走。 “你认识她家呀。”周志强问。 “不认识。”铁民如实回答。 “那你咋去!”周志强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发泄点,他冲铁民瞪起眼睛骂道:“娘的了,你就不会去派出所打听一下呀。” “知道了。”铁民跑出家门,打开自行车锁,脑海中一片茫然。 两次进派出所的经历,让他对铁路派出所产生一种心理恐惧,他真的不想再踏进派出所半步。 钟志强的愤怒,又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他担心爹为这事再被气犯病。 铁民胡思乱想中,一脚踏在车蹬子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集中在这只脚上。不知为啥,他犹豫一下,又要踏车蹬子,跟那次给王丽送遮阳伞一样,他的脚踏空了,整个身子一下子栽了下去。 就听见“嘎巴”一声,铁民身体重重摔在地上,他的脚面与踝骨形成九十度,随之便是一股钻心般的疼痛。 铁民趴在地上,等了足有十几秒钟,他慢慢爬起来,发现他的左脚不敢落地了,他握住自己的左脚,用力一掰,又传来“咔”地一声。 外表看,脚已经恢复正常了,他要站起身,又因左脚钻心般疼痛,身体失衡,又重重摔在地上。 偏巧这时二国走出家门,见铁民重重摔在地上,他吓了一跳,急忙扶起铁民,见铁民额头出满了汗珠,不解道:“咋的了。” “脚崴了一下。”铁民这么说着,左脚不敢落地了。 周志强心急火燎的等候铁民回来,见铁民被二国架了回来,再看铁民的脚踝,已经肿胀的与大腿一样粗了。 “这个没用的东西。”周志强爬起来,和二国一起,把铁民送到铁路卫生所,值班大夫状,给铁民办理的转院手续,二国骑上铁民的自行车,送铁民去钢城治伤了。 周志强急得直打转,就是不知道刘冬梅的下落。 他骑上自行车,去铁路派出所,打听到刘守成家的地址,骑上自行车,去了一个叫破堡子的地方,其实离小镇不到十公里。 他一路找到刘守成家。 刘守成正盘腿坐在炕头上,不住地长吁短叹,刘冬梅坐在一旁,已经哭成了泪人。 刘冬梅陪周志强回家,她进了周家的门,整个人就没闲下来。 周志强对她的一番叮嘱,她听了面红耳赤,还是不假思索的答应下来。 女人嘛,早晚都会有这一天。 刘冬梅以为周志强能主动跟她谈及此事,想必已经做通了铁民的思想工作。 刘冬梅领教过铁民的腼腆,他在医院无意中碰到刘冬梅的胸,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喘。想让他主动与刘冬梅靠近,还要住在一起,他更没有这个勇气了。 周志强的所言所行,虽然有他自己的倔强,至少也是经过铁民认可的。 刘冬梅一想到今晚,就要跟铁民成为夫妻了,她既兴奋又紧张,甚至还夹带着一丝丝不忍。 她生长在农村,所受到的传统教育,不仅仅是男尊女卑,夫唱妇随。 上杆子不是买卖,也是在她的生活圈子里,始终被人津津乐道的一种固执。 我虽然想嫁给你,但也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把什么都给你了。即使给,也得先有个说法才行。 虽然她一时想不出来,该有一个怎样的说法,但还是想要跟铁民矫情一下。 刘冬梅在做饭这段时间里,反复掂量着,该要一个什么说法,最后勉强形成一个思路。 她可以跟铁民住在一起,但绝不能让铁民占她的身子。 她知道,成了铁民的妻子,早晚都要经过这一关。她也提醒自己,铁民不答应跟她去办结婚登记手续,她绝对不能满足铁民的生理需要。 刘冬梅打定了主意,开始幻想着铁民要强行占有她时,她将如何应对。 正在她还没有充分的把握,认定能够拒绝铁民的过份要求时,铁民突然消失了。 刘冬梅异常兴奋与恐慌的心,遭到了迎头一棒。 她的自尊心受到极大的刺激,随即便是羞愧与愤懑,促使她快速离开周家。 她几乎是一路奔跑着回到自己的家。她边跑边在心里骂自己太贱,为啥这样上杆子去讨好人家,结果落到这个地步,真是羞愧难当。 她跑着哭着,走进自家院门,一路哭着推开房门。 刘守成听到刘冬梅的哭诉,他顿时血压升高,起身就要去周家要说法。 好你个周志强,你这不是成心要祸害我女儿吗。 没错,是我主动向你示好,目的也显而易见,可你做不了周铁民的主,就别把我女儿领家去呀。 既然你把女儿领回去了,就必须给我一个说法,不然,我就是豁出老命不要,也得跟你讨个公道。 刘守成正在想一招制敌的对策,周志强推开了房门。 看见刘冬梅全须全尾的坐在那里,他紧悬着的一颗心落下来,一声长叹说:“冬梅呀,你把我吓死了。” “老周,我需要你一个解释。”刘守成横眉立目,一下子蹿起来,拉开了要跟周志强拼命的架势。 第二卷、撕心裂肺的坚守 第26章、无处不套路 铁民得到一个意外惊喜。 二国骑自行车把他带到医院,挂急诊,看骨科,等x光片出来后,大夫下了医嘱说:“你得住院治疗。” “好呀。”铁民脱口而出。 他住进医院,能够暂时躲避刘冬梅,等王丽那边去医院检查,确认怀孕了,他就可以跟爹摊牌了。 二国小眼睛眨了眨,提出不同意见。他说:“铁民,你不能住院。” 铁路职工因病或受伤,由铁路卫生所转到地方医院治疗,伤好后只需要铁路卫生所,在医疗结算单上签字认可,单位就会全额报销,基本上不用个人承担费用。 二国强调的理由,让铁民听了很为难。 他说:“你私伤休病假,每月多说能开十几块钱,亏大发了。” 他提出一个建议,让铁民每天坚持上班。这样一来,至少能保证每月出满勤,拿到全勤工资,顶多少一些奖金。 “我这样,怎么去上班呀。”铁民心眼实,不懂盘算,更不会偷懒耍滑。 二国不以为然说:“董大爷是咱头儿,只要他不说啥,别人谁也不能说个不字。” “还是住院吧。”铁民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住进医院。 “我没带钱。”二国兜里揣了二百多块钱,足可以替铁民交住院押金,他执意坚持,铁民不能耽误上班挣钱。 平常二国话不多,这会儿他口若悬河,嘚不嘚一顿摆话,说的铁民没了主意。 人的思维,就像老树生根,一旦多虑起来,盘根错节的事,都接踵而来了。 铁民首先想到了王丽。 她每天一个人在家打理猪货,确实辛苦,就冲这一点,他就不能安心住院。免得王丽忙完了家里事,还要跑来照顾他。 他帮不上王丽,也不忍心让王丽再为他分神。 再就是刘冬梅,一旦知道他受伤住院了,肯定要过来护理他。 这丫头假实在,真有道行。 他爹住院,就被刘守成父女俩联手俘虏了,如今正愁找不到,对他单刀直入的机会。 王丽也不是个善茬儿,听说刘冬梅护理周志强,她早早就给铁民打了预防针,说这父女俩没安好心。 果然不出王丽所料,刘冬梅的真实意图暴露了。 假如铁民住院了,刘冬梅愣是来护理他,再被王丽撞上,结果不次于山崩地裂。铁民吃了熊心,吞了豹子胆,也不能因为这事,惹怒了王丽。 “不住院。”铁民最终打定了主意。 “你不住院治疗,由此产生的后果,完全由你自己承担。”医生向铁民郑重做出责任划分。 见铁民态度已决,医生只能给他做过骨伤矫正,再打上石膏,又开出一些消肿化瘀,专治跌打损伤的药品,随了铁民的心意。 二国主动为铁民交付了一百块钱拐杖租金,骑上自行车,带铁民回家了。 一路上,二国的小眼睛,笑的眯成一条缝,他如愿了。 二国想当调车长可不是一天两天了,怎奈有铁民摆在前面,董振生无论如何也不放心,让二国独挑大梁当调车长。 他爸冯国璋,已经放下身价,主动跟董振生提及此事,没想到董振生心眼实,没领会冯国璋的真实意图。 接下来不管二国再怎么跟冯国璋软磨硬泡,得到的只有一个答复:“人家铁民能通过个人努力,当上调车长,你凭啥就要靠老子。” 他不知道父亲究竟是怎么想的,只能自己争取发展机会。 铁民受伤住院,一时半会儿不能顶岗,车间肯定要另派调车长,二国只能还当连接员。 铁民上班就不同了,他可以名正言顺的,代理铁民的调车长职务,让铁民在一旁躲清净。 等铁民伤好了以后,董振生也看到了他的工作表现,就不好意思再让他当连接员了。 铁民拄着双拐,被二国搀扶进家里,见一家人都大眼瞪小眼的坐在那。 周志强赌气骑上自行车走了,谁都不知道他去哪了,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他刚出院回来,家里人为他的身体状况,捏了一把汗。 “你就作吧。”周婶儿正为周志强担心,见铁民脚上打着石膏,还拄了双拐,她是又气又心疼,眼泪噼里啪啦掉个不停。 “二国,陪我找爹去。”铁民不敢耽搁,希望二国再受累。 “咱去哪找呀。”二国骑自行车,往返几十里,陪铁民看病治伤,已经累的裤裆发粘,两腿打颤了。 再让他毫无目标的去满世界转悠,这事换了谁,都得先画个问号。 “我爹十有八九去刘守成家了。”铁民的猜测,提醒了二国。他说:“你老实儿在家待着,我去把周大爷接回来。” 二国宁愿自己再受累,去刘守成家找周志强,也不能再带上铁民,黑灯瞎火的去一通折腾。 他一个人骑自行车还算轻松。 二国与周志强的办法如出一辙。 他先去派出所,打听到刘守成家的地址,又在小卖店买了两瓶酒,两条烟,然后一路打听着,推开刘守成的家门。 刘守成已经睡下了,听到有人敲打院门,他迎出来看清是二国,还带来了烟酒,顿时喜出望外说:“哎呦爷们儿,难得你有这份孝心。” 刘守成把二国让进家里,吩咐刘冬梅又是沏茶,又是敬烟的。 按理说二国与刘守成见面,第一句话就应该说:我来接周大爷回家。 可惜二国支字没提周志强。 他把烟酒摆在刘守成面前说:“刘叔对我不错,我是来感谢你的。” 二国有自己的想法。 大牛被抓,他去派出所给大牛送饭,主要为了探听消息。 刘守成神秘兮兮低声对他说,要见他爸冯国璋。这就说明一个问题,刘守成知道他和大牛是同伙。 刘守成的消息来源只有两个,一是大牛不讲义气,把他给底儿了。再一个就是,他在半路跟大牛碰面,被刘守成看见了。 当时,二国和大牛分工明确,他负责望风探路,大牛负责押车去收购站。 他和大牛在派出所见面,两人眼色儿相对,二国就准确无误的做出判断,刘守成已经知道他是大牛的同伙了。 好在刘守成自我感觉很社会,跟冯国璋只字不提二国是大牛的同伙,还把这起案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就为这一点,二国就有必要答谢刘守成。 万一以后再有个马高蹬短,犯到刘守成手里,这也算是一种感情投资。 二国真是绝对的精明。 他不知道刘冬梅与铁民的事,以为周志强为了铁民被误抓,来跟刘守成要说法,所以,他必须缄默其口,不提不念。 倘若他在刘守成家撞见了周志强,就当是场偶遇,结伴回家就是了。 如果二国知道,刘守成已经铁定转业了,接下来还要有求于他爸,他绝对不会花光兜里这百十来块钱,来偿还刘守成的狗屁人情。 二国没看见周志强,在刘守成家抽了一支烟,便匆匆告辞走了。 他返回家门前,想向周家人说明情况,周家这时已经关灯睡觉了。 其实这会儿,周志强已经回家了,他带了一肚子气推开家门,见铁民脚上打着石膏,只说了一句话:“睡觉。” 一家人像往常那样,铁民和生子睡在里间屋,周志强夫妻和艳子睡在外间屋。 除了生子和艳子以外,周志强和周婶儿,包括睡在里间屋的铁民,在黑咕隆咚的空间里,谁也没有睡意。 铁民在想如何破解眼前这盘残棋,当然,他的最终目的是把王丽娶回家。 周婶儿见当家的闷闷不乐回来,肯定要问上一句为什么,否则,她这一宿也别指望能睡消停了。 周志强不是故意玩深沉,他在生刘守成的气。 这个狗日的,长了一张狗脸,说变就变。临出院前,还跟他哥长弟短的套近乎,转脸就六亲不认了。 他看见刘冬梅安全回到家里,紧张的心情自然放松了。 他知道刘冬梅不迟而别,是误解了铁民的好意。以为铁民嫌弃她,才羞愧难当跑回来,相信他如实说明情况,这片云彩就散了。 没想到刘守成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见了面就“邦邦邦”一顿质问,还让周志强给他一个解释。 周志强就是来做解释的。他听了刘守成的话,龇牙一笑,问刘守成说:“亲戚都做成了,你跟我要啥解释。” 要说刘守成也是个二货。 本来就是他家上赶子的事,他应该先听周志强说明来意,然后再装腔作势。不管真的假的,拿大p股压人也好,成心要把女儿嫁到周家也罢,了解到真实情况后,认定女儿跟铁民没戏了,他再发脾气也不晚。 刘守成干了一辈子铁路公安,抓小毛贼养成了习惯,动辄便要在气势上震慑住对方,他错把周志强当小毛贼了,吹胡子瞪眼睛一顿发怒。 “我好心让闺女侍候你,你还这样对待她,你还想不想好了!”刘守成发起火来,头皮发胀,说话有板没眼,倒让周志强抓住了把柄。 “我咋对你闺女了。”周志强笑容不减,问刘冬梅说:“冬梅,干爹对你咋样。” “好。”刘冬梅看见周志强,心里所有的委屈,一下子都变成激动了。 刘守成愣愣地看着刘冬梅,有心问上一句:周老倔对你好,你干啥还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跟我诉苦。 “大哥,冬梅这个解释,你满意不。”别看周志强倔犟,他与刘守成这样的人打交道,不止会骂c你妈,关键时刻一句话,也能把刘守成噎个半死。 你自己的女儿,都说我对她好了,你还要啥解释。 刘守成眼睛眨了眨,猛挠头皮,发出“嘎吱、嘎吱”声,憋闷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正题说:“光你对她好有啥用,铁民是咋想的。” 刘守成这句话,说出了刘冬梅的心声。 “他是我儿子,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哪知道他想啥呀。”周志强完全可以把对刘冬梅做出的承诺,再向刘守成重复一遍,以家长的身份,认定这门亲事。 一想到刘守成跟他吹胡子瞪眼的咋呼劲儿,他把该说的咽回去了。 他就当刘守成不在,对刘冬梅说:“冬梅呀,咱家的住房条件你也看见了。你哥怕你们挤在一个屋,睡觉不方便,要在小房搭个床,他先住进去,等你们的关系有了一定再说。” 刘冬梅听了这番话,顿时涨红了脸。 刘守成听了,也干嘎巴嘴说不出话来。 要按周志强的性格,他说明情况后,转身就得走,从此再也不跟刘守成有任何交往了。 跟刘冬梅朝夕相处这段日子,周志强打心眼里喜欢刘冬梅,认定她嫁给铁民,今后肯定是过日子的好手。 为了儿子一辈子的幸福,也为了周家能娶到这么一个难得的好姑娘,周志强留了下来,并希望刘冬梅,能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 刘守成的态度,直接影响到刘冬梅。 所谓的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刘守成在最关键的时候,做出了最混蛋的选择。 他本该“哈哈”一笑,把刚才的误解,当成一个玩笑,接续与周志强的哥长弟短,遮掩下这个不愉快开场,接下来便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了。 “老周,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也不说啥了。”刘守成依旧板着面孔,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派头说:“我女儿也不是嫁不出去了,非要嫁给你家铁民。如果你们真想把这个亲戚做成,那就拿出诚意来,让铁民亲自来跟冬梅做解释。” “该说的话,我已经说完了。”周志强心里一股火,慢慢着起来了。好在他还算比较克制,面带微笑说:“铁民没做错什么,你让他解释啥。” “冬梅黑灯瞎火的跑回来,他总该有所表示吧。”刘守成纯属打铁烤糊了裤裆,看不出火候。 “铁民暂时不能来。”周志强本想说明,铁民为找刘冬梅,崴伤了脚,被送医院治疗去了。 他故意把最关键的事隐瞒下来,怕给刘守成留下话柄:你有病,让我闺女侍候,你儿子脚崴了,还让我闺女去侍候,我闺女该你家的呀! 周志强说完,转身便走。 刘冬梅起身要送周志强,被刘守成狠狠瞪了一眼。 等周志强走出刘家大门,刘守成低声提醒女儿说:“刚才你还说上赶子不是买卖,咋又忘了。” 第二卷、撕心裂肺的坚守 第12章、 本性的流露 周志强躺在炕头上,越想越生气。 都说女人爱唠叨,男人也一样,心里有气,不及时发泄出去,憋得也很难受。 周志强夫妻生活了几十年,他早已熟悉了周婶儿脑袋沾枕头,就打呼噜的习惯。今天是个例外,周婶儿静悄悄地躺在那没有动静。 周志强捅了周婶儿一下,想把对刘守成的愤懑,分享给周婶儿。 “嗯。”周婶儿满脑子也在想这事。 她把刘冬梅和王丽连在一起,反复作比较。她只见过一次王丽,只记得这丫头长得很漂亮。 刘冬梅虽然见得次数也不多,可人家一个姑娘家的,肯为当家的端屎端尿,就足以说明农村孩子的淳朴。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最终要跟铁民过日子的女人,还得选铁民喜欢的才是。把一个他不喜欢的女人,硬塞给他做老婆,当父母的确实有些过份。 周婶儿想到一个最简单的道理。 把一个喜欢的女人娶回家,睡在一个被窝里,怎么看怎么高兴。弄个不喜欢的女人,连看都不想看,那日子过得还有啥意思呀。 周婶儿正想着,周志强捅了她一下,周婶儿误会了。周志强发病住院,一晃快一个月了,他这是有想法了。 “你个老瘪犊子。”周婶儿低声嘟囔着,褪下n裤,身子向周志强身边靠了一下。 周志强侧过身,要跟周婶儿聊刘守成的事。他的腿很随意的弯屈一下,触碰到周婶儿的敏感区域。 哟呵,这是要收公粮了。 周志强瞬间有了反应,周婶儿这边也摆好了接舰入港的姿势。 老司机轻车熟路,俩人开始操练起来。 “你找到冬梅了。”周婶儿跟周志强摩擦聊天两不误。 “这个狗日的刘守成,真tm的不是东西。”周志强伏在周婶儿耳边,把在刘守成家的遭遇,如实讲给周婶儿听。 “冬梅啥意思呀。”周婶儿对刘守成的表现不感兴趣,她只想知道刘冬梅的态度。 “不知道,她都没送我出家门。”周志强想到这,确实有些生气了,怎能连最起码的礼节都没有。 “她装啥呀,真是的。”周婶儿也很生气。她顺口说:“要我说,实在不行,咱就依了铁民吧。” “你啥意思。”周志强按下暂停键,听周婶儿的下一句话。 周婶儿正在慢热状态,大脑皮层,热血逐渐上涌说:“王丽也不错,长得漂亮,家里还有钱,就老妈一个人,没啥负担。” “去你娘的吧。”周志强一下子翻脸了,随即翻身把周婶儿晾在一旁,他背冲周婶儿生起了闷气。 周婶儿意犹未尽,以为周志强也就这点能量了。 你个完蛋的玩意儿。 她暗中责怪着,静静地躺了好一会儿,等心态渐渐平复后,也翻过身去,两口子背靠背睡着了。 这就是三四十年代出生的女人,对两x关系的认知与体验。 女人嫁给男人,干家务侍候丈夫是本份。生理服务于两个方面,一是养孩子传宗接代,再就是满足丈夫的生理需求。 他们就这样,从蒙昧无知,到情窦初开,哪怕到了生理成熟期,偶尔有了欲望,也要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为的就是一个本份二字。 如果从人的动物性本能来分析,那些被称之为风流或放荡的女人,敢于为情而动,勇于正视并服从于自身的生理需求,就不能用简单粗暴的方法,以所谓的道德准绳,扼杀其基本的生存幸福权。 当然,凡事需要有度,过犹不及。 铁民一觉醒来,二国坐在炕边,嘻嘻地看着他说:“今天得骑你的自行车,我的车太小,不方便。” 铁民反坐在自行车大梁上。 这样,他受伤的左脚,不会被二国的车蹬子碰到。二国把铁民的双拐,绑在自行车后货架子上,一路绊绊磕磕,把铁民送到车间点名室。 董振生没有特殊情况,每天的早点名必到。 这是铁路企业基层干部的必修课。权力不大,事必躬亲,为的就是一个安全生产。 董振生走进点名室,看见铁民的双拐,正中了二国的猜测。 “二国,你先替铁民当调车长。”董振生又从其他调车组,临时调来两个连接员,并通知铁民说:“你从现在起,就打特日勤吧。” 特日勤全称是特殊的日勤。 运转车间各工种都是四班倒,白班,夜班,下夜班,大休,四天为一个班次。 只有车间办公人员为日勤工作制。 但是,男性车间工作人员,必须轮换值夜班。白天正常从事日勤工作,晚间必须联岗夜班执勤,第二天还要正常日勤工作。 铁民所谓的特日勤待遇,他享受车间女工日勤待遇,白天干满八小时,周日或节假日休息,不参加夜班执勤。 运转车间是一栋小二楼。 一层是职工更衣室、休息室,外带一个二十平米左右的浴池。 在浴池外还建了一个小房子,里面安装一个小型锅炉。主要为浴池烧水,还连带一个蒸锅,为当班职工蒸饭。 铁民以为能争取到临时烧锅炉这个活儿,他就心满意足了。 烧锅炉三班倒,干二十四小时,休息四十八小时。他瘸了一条腿,也算不吃闲饭,还能烧锅炉蒸饭,为在岗职工服务,钱挣得踏实。 董振生做出的安排,铁民受之有愧。毕竟是自己摔伤的,又不是因公负伤,董大爷关照成份太浓。 开完点名会,铁民住上双拐,要跟董振生提个要求:让我去烧锅炉,不能整天闲着没事干,群众影响不好。 他主要为董振生的领导威信考虑。 董振生和周志强没有私交,两家就是几十年的老邻居。 搬到一个楼时,大家都是工人,每次见面,打一声招呼就过去了。董振生当时是调车组的连接员,靠自己的踏实肯干,一点点走上了领导岗位。 周志强没文化,为人还倔强,不受领导待见,他心甘情愿当一辈子火车司机。 铁民是董振生从小看着长大的。有二国的狡黠和大牛的无羁相比较,铁民的憨厚老实,不会藏奸耍滑,对人很有礼貌,甚得董振生的喜欢。 所以,当他出事时,董振生总是第一时间出面帮忙,而且还不图任何回报。 董振生开完点名会,回到办公室不长时间,铁民就拄着双拐爬上二楼。 他进屋先憨憨一笑说:“董大爷,让我去烧锅炉吧。” “为啥呀。”董振生对铁民的安排,完全是为铁民考虑。 铁民一家五口人,只有他和父母有工作,还要养两个吃闲饭的弟弟妹妹。 铁民要结婚了,正是需要钱的时候。这时候休息在家,影响收入。董振生以为,铁民的顾虑是挣多挣少问题。 他说:“你放心吧,工资还按调车组待遇。” 铁民听了,“腾”地一下涨红了脸说:“那可不行,您不能为我犯错误。” 董振生愣愣地看着铁民的紧张神态,不解道:“我犯啥错误了。” “谁都知道咱俩家住邻居,您这么关照我,对您影响不好。”铁民说出了心里话。 董振生表面上没说啥,心里涌起一股热浪。 多好的小伙子,干工作踏踏实实,从来不讲代价,也不攀比任何人。有了特殊情况,还要为领导考虑,不想得到特殊关照。 董振生坐在那想了想说:“你呀,真是你爹的亲儿子。” 周老倔虽然倔犟,为人那是嘎嘎地。不管到什么时候,也没看见他占别人一分钱便宜。 铁民两次被误抓,事后他都买上两瓶白酒,两条香烟,做贼一样偷偷去董家,啥都不说,撂下东西便走。 董振生想拒绝,你猜他怎么说。 “千万别让外人知道这事,对你影响不好。”周志强说这话时,像是做贼被抓,恳求保密一样。 对这样知情懂理的邻居,董振生对铁民怎能不另眼相看。 董振生认真想了想说:“你跟我来。” 董振生走出办公室,铁民拄拐跟在后面,他以为董振生领他去锅炉房报到了。 运转车间二楼是日勤工作区,一共并排朝阳五个办公室。书记室、主任室、调车指导室、内勤室和杂物间。 董振生把铁民领到靠大门的内勤室。 他推开房门,对正在打扫卫生的考勤员赵淼说:“小赵,给你派来一个帮手,你有啥活就安排他干好了。” 董振生没有进屋,他侧身让铁民走进去,转身回自己办公室去了。 赵淼二十出头的年纪,中等身材,体态婀娜,长相随不出众,却透露出一股傲气。 她来这里工作不久,铁民与她只是认识,没有过多交往,见面打声招呼即可。 “你咋了。”赵淼见铁民拄着双拐,礼节性的询问一下。 “脚骨折了。”铁民一计憨笑说:“给你找麻烦了。” “嘿,你真客气。”赵淼微微一笑,示意铁民坐她对面的办公桌。 “我能帮你干点啥。”铁民还没坐下,就给自己找活儿干了。 “你能干啥。”赵淼一句话,让铁民羞红了脸。 铁民参加工作以来,几乎都在编组场工作。下铁鞋当制动员,进调车组当连接员,调车长,凡是大扔大撂的活儿,就没有能难住他的。 唯独这坐办公室的差事,他想起来就为难。 “我不知道。”铁民又是一句大实话。 赵淼很认真地想了想说:“你写字怎样。” “一般。”铁民放下一只拐,直奔门口的笤帚,要帮赵淼扫地。 “算了,你别这样。”赵淼先过去拿起笤帚说:“你踏踏实实坐在那就行了。” 运转车间的人,几乎都知道铁民和董振生住一个楼。 不知道别人怎么看这事,在赵淼看来,铁民受到董主任的关照实属正常。 远亲不如近邻,近水楼台肯定先得月。 “主任都说了,让你给我安排活,我不能就这么干坐着呀。”铁民态度十分诚恳。 赵淼想了想说:“你先帮我填几个卡片吧。” 赵淼从卷柜里端出一个纸盒,从里面拿出一叠卡片说:“车站人事室给职工做卡片登记,让各车间自己来弄,你看……” 铁民接过卡片,上面印有一个表格。有姓名、年龄、出生日期、入路时间等。 他说:“我试试吧。” 铁民不是谦虚,也不是故意摆出一种姿态。他就是一个不善张扬,又注重脚踏实地的人。 铁民上学期间,正赶上一场轰轰烈烈运动的尾声。所有小学的文化课,基本上都是在初中期间完成的。 九年业务教育,小学五年,初中四年,要在初中这四年的时间里,完成九年的学习课程,其难度可想而知。 铁民是一个好静不好动的人。 当同学们在一起打打闹闹,或因为难以接受和消化的填鸭式教育,而产生厌学情绪,醉心于学习以外的新生事务时,铁民养成了一个习惯。 征得爹妈同意,他花二块六毛钱,买了一个自来水钢笔,又买了一本钢笔字帖。 上课老师在前面讲课,他在下面练字,放学回家做家务,再上学还是练字。 有人说:字炼百日而成型, 铁民完全出于打发寂寞,初中四年,他练了三年的字,你说他的钢笔字能怎样。 铁民拿蘸水钢笔,先在一张纸上写了几个字。 就这几个字,一下子亮瞎了赵淼的眼。她脱口惊呼道:“哎呀我的妈呀,你写字也太漂亮了!” 八十年代初期,铁路企业的办公文案,还延续着几十年来的老习惯。每个单位设一名专职打字员,使用那种老式打字机。 一盘活体铅字,一个滚筒式打字板。一个手柄,在成百上千个活体字盘上,选准一个字码,用力按下去,“咔吧”一声,下面的字拖,顶起这个字码,敲击在带有复印功能的纸面上,就算完成了一个字的打印。 如果是五百字的一个文案,业务熟练的打字员,至少也需要一天时间,才能完成。 打字完成,还要沿用老祖宗传下来的印刷术,将打印纸张贴在油墨印刷板上,滚筒蘸上油墨,一张一张的印刷出来。 所以,除了站段级领导发布的规章制度、通知简报以外,各职能科室,以及下属车间,所有的总结报告等各种文案,都需要以手操写的形式完成。 那时候,哪个单位有一个写字好的人,都会被领导视为掌中宝。 铁民初中时间,无意中为了打发寂寞,练就的一手好字,就这样被赵淼发现,并派上了用场。 他不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让他与二国两个发小之间的友谊,面临严峻的考验。 王丽始终被蒙在鼓里。 刘冬梅则赤膊上阵,要与赵淼一决高下。 第二卷、撕心裂肺的坚守 第28章、满面桃花开 二国成功地做了一次设计,如愿当上了三调调车长。 董振生在满足他心愿的同时,又给他制造出一个危机,让铁民去车间打特日勤了。 这是二国做梦也没有想到的。 二国如果能当上正式调车长,他的下一步计划,就是去车间打日勤,没想到让拄了双拐的铁民,捷足先登了。 董振生能安排铁民干什么,成了二国最大的心结。 他趁中午休息时间,以给铁民送饭的名义跑到二楼,见铁民坐在赵淼的对面桌,正在填写职工登记卡片,他的脸当时就绿了。 “晚上下班,你自己骑自行车回去吧。”铁民对二国说。 二国愣愣地看铁民,心有说出不的反感。 他停顿一会儿,舒缓一下内心的愤懑,对赵淼说:“你骑自行车送铁民呀。” 赵淼不解地看二国,又看了看铁民,没有说话。 “我四点半就下班了,自己拄拐回家。”铁民做出了解释。 日勤是八小时工作制,二国四班倒,需要晚上六点回家。 “那……”二国有心说,我先骑车送你回家,然后再回来。转念又想,他现在是调车长,不可能脱身离岗,专程去送铁民回家。 二国憋闷了几下,眼睛眯成一条缝,对赵淼说:“赵淼,那就麻烦你多照顾铁民了。” “你让我怎么照顾他呀。”赵淼对二国不冷不热的态度,引起了铁民的注意。他瞥了二国一眼,只当什么都没听见,继续填写卡片。 二国说:“这就看你的心情了。” “我看你是闲着没事干了,跑这来寻开心的。”赵淼的语气变得生硬起来,二国见状,“嘿嘿”一笑,转身便走。 “冯治国这是啥意思呀。”赵淼在二国离开办公室,向铁民发问。 “我也不知道。”铁民头也不抬,继续他的工作。 “整个一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赵淼公开流露出对二国的不满。 铁民憨憨一笑,不再说话了。 下班时间到了。 赵淼拎上背包便走,临出门前对铁民说:“别忘了把门锁好。” “知道了。”铁民约摸赵淼已经下楼了,才慢悠悠拄拐下楼。 “当啷”一阵悦耳的转铃声,赵淼推着二六自行车,等在楼门口说:“别急,慢慢走。” 铁民看见赵淼,知道她这是特意在等他,顿时涨红了脸。 “上车。”赵淼调好自行车位置,让铁民坐在后货架子上。 “我还是走回家吧。”铁民知道,赵淼这么做,是碍于二国那番话,不得已而为之。 “我不骑车,推着你走。”赵淼非常认真,铁民更是拒绝了,他凭啥让人家受累呀。 两人在楼梯口争执了好一会儿,最后赵淼做出妥协说:“那我陪你走回家去。” 赵淼住铁路职工单身宿舍,与铁民家相隔不到一百米。不管铁民怎样推脱,她执意陪铁民一路走回家。 一路上他们聊了很多。 赵淼一反在办公室里的少言寡语,对铁民侃兴大增,主动介绍了她的背景。 她家住省城,从省城财会专业学校毕业,主动要求来小镇工作的。 “咱这地处偏僻,没有省城那么繁华,你一个人住单身宿舍,生活苦了点儿。”铁民听到赵淼的背景,就知道她属“飞鸽”牌的,迟早要返回省城去。 “我就是为了吃苦受罪来的。”赵淼的语气,透露出十足的傲慢。 铁民不知道赵淼为啥要自讨苦吃,他也不想探究这些与他毫无关系的事情,只当一路打发寂寞,敢当一位听众,听赵淼天南海北一顿神侃。 临分手前,赵淼突然想起什么,她犹豫一下,对铁民说:“周师傅,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能不能行。” “你说。”铁民不知道赵淼要说什么,但他始终要保持对赵淼的足够尊重。 小镇火车站虽然地处偏僻,经常有大中专院校的毕业生,被分配来这里工作,所以有了“飞鸽”与“永久”之说。 这是两个自行车的品牌,人们借此形象地阐明了,他们来小镇工作的性质。 所谓的飞鸽牌,就是到这待不了多久,一抖翅膀飞走了。这些人往往都被调到分局路局去工作,成了他们的上级领导。 所谓的永久牌,铁民参加工作至今,还没看到哪个大中专毕业生,能够长久地留下来。 正常情况下,能来小镇完成过渡期的大中专毕业生,都不是一般战士,铁民必须对其保持足够的尊重。 铁民耐心等待赵淼要说的想法,赵淼未曾说话,先微微皱起眉头,重新考虑一下,才说:“你跟董主任住邻居,按理说只要你说一声,他准能答应。” 铁民笑而不言,他不知道赵淼要说什么,不敢贸然做出承诺。 “你现在行动不方便,把职工登记卡带回家去写,多好呀。”赵淼说明情况,铁民忍不住笑了。 确实是个好办法。 他可以带上这些卡片,去王丽家写。一方面能帮助王丽干家务,另一方面,也避免拖累赵淼。 “主任能答应吗。”铁民屡屡受到董振生的关照,他不好意思再张口了。 赵淼通过与铁民一整天的接触,加上平时对他的观察,知道铁民是个做事稳重,不善言谈的人。 她既然已经替铁民想到这个办法了,不妨就好人做到底。她说:“干脆,明天我跟董主任说去。” “我有点不好意思。”铁民的笑容,是那么的灿烂。他说:“那就麻烦你了。” 赵淼真是一个不错的女孩,这是铁民对赵淼的第一次评价。 第二天一大早,铁民刚走进办公室,赵淼就神秘兮兮对他说:“主任同意了。” “真的。”铁民喜出望外。 赵淼已经给铁民准备好一个布口袋,就是她平时下班组去送劳保品的口袋,她把卡片、钢笔水装进口袋里说:“我跟主任说了,你至少在家能待一个周。” “没那么长时间,再有三天就差不多了。”铁民很认真地说。 赵淼笑了。 别看她从校门出来不久,也见过实在人,但是,没见过像铁民这样,如此较真儿的实在人。 赵淼憋闷几下说:“主任让你听我的,你就得听我的,一个星期后再来上班。” “谢谢你。”铁民对赵淼的好印象,又加深了一层。 他挎上布口袋,拄拐离开运转车间,一路赶到王丽家。 王丽打开房门,看见铁民的双拐,脚上打着石膏,未曾说话,先流下了眼泪。“你这是咋的了。” “骑自行车,不小心崴了脚。”铁民心里暖暖的,把王丽搂进怀里,吻干她脸上的泪水,又是好一阵亲热,还要把王丽按到炕上,尽情宣泄。 “你不要命了。”王丽一轱辘爬起来,躲到一旁,申斥铁民说:“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那点事。” 铁民憨笑着搂住王丽,真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思念之情。 王丽听说铁民受关照,把工作带回家来做。便搬来小炕桌,帮铁民脱掉鞋子,让他舒舒服服坐在炕头,填写卡片。 明明不紧不慢,三天就能完成的工作,赵淼给了铁民一周时间。 铁民只用了一会儿的工夫,就完成了当天的工作量。他来到厨房,坐在小板凳上,帮王丽收拾猪货。 难得的二人世界,两个人有说有笑,沉浸在幸福的欢乐中。 王丽几秒钟前,还跟铁民有说有笑,她突然收住笑容,问铁民:“赵淼多大,长得漂亮吗。” 家里人上班的,上学的都走了,留下周志强一个人在家里,实在是寂寞。 他在医院住院期间,虽然躺在病床上不让动,身边有刘冬梅照顾,病房里还有其他病友,你一言我一语的,时间过得很快。 如今他一个人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的实在难熬。 想起昨晚在刘家的遭遇,他开始后悔没把刘冬梅带回来,只要刘冬梅成了他家的人,刘守成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周志强都懒得搭理他。 周志强一会儿坐起来抽支烟,一会儿又躺下眯一觉,折腾了好一阵子,听到厨房有声响,以为是周婶儿回家吃午饭了。 “你回来了。”周志强主动搭讪。 外面没有反应。 他爬起来打开房门,见刘冬梅背了一个大包裹,正要开门进来。 周志强喜出望外,急忙下地迎接。 刘冬梅一言不发,笑的也很尴尬,她把包裹放在炕上,转身又出去了。 她这是要干啥呀。 周志强好生纳闷儿,跟了出去。 好家伙! 门口停了一台手推车,车上放了两个红色人造革皮包,一个大包裹,还有一个洗脸盆,被红纱巾包裹住,隐约还能看见盆里,有一座电子挂钟。 不用刘冬梅说什么,周志强就知道,她这是把嫁妆带来了。 “爹,您吃饭了吗。”刘冬梅和周志强把手推车里的东西搬进屋,她从车辕上摘下一个红色塑料袋,在周志强面前晃了晃说:“我给您杀了一只当年的小母鸡。” “哎呀这孩子,杀了多可惜呀,留着下蛋多好。”周志强眼睛笑成一条缝,接过刘冬梅递过来的母鸡,见刘冬梅推上手推车就要走,问道:“你干啥去呀。” “我把车送院子里去,以后留着家里干活用。”刘冬梅推上手推车便走。 周志强心里凝成的一个疙瘩,因刘冬梅的到来,全部释放开了。 刘冬梅再次返回屋里,把带来的东西搬进里间屋,回到外间屋,跟周志强摊牌说:“爹,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周家的人了。” 见周志强笑而不言,她问道:“行吗。” “行,太行了。”周志强在刘冬梅去后院送手推车的工夫,想到一件乐呵事。 刘守成你个狗日的,昨晚还跟我装腔作势,今天你女儿就主动送上门来了,看你今后还怎么跟我咋呼。 “一会儿我去把下屋收拾出来,等我哥下班回来,他想怎样,我都听他的。”刘冬梅一反昨天的羞涩,大大方方表明了态度。 “昨晚我怕你着急,没敢告诉你。”周志强告诉刘冬梅,铁民为了找她,不小心崴了脚脖子。 刘冬梅听了非常感动,眼泪在眼圈里转来转去,经过了漫长的,一宿时间的痛苦思量,她终于听信了父亲的忠告,勇敢地迈出了这一步。 第二卷、撕心裂肺的坚守 第14章、人性本善良 这应该是铁民有记忆以来,最快乐的时光。 身边有如意美女相伴,独享二人世界。凡事都被牵挂,身边接触过的每一个女人,都能引起王丽酸气十足的警觉。 他十分认真地把王丽的尖刻,当成了爱的表白。 被爱是幸福的,爱人是痛苦的。 铁民被幸福包裹着。他暗自给自己提了一个醒儿,今后不会在王丽面前,再提任何一个与他接触过的女人,免得王丽为他担忧。 王丽的警觉,来自她与铁民的初恋。 她认定不论是哪个女人,只要跟铁民在一起接触久了,都会跟她一样,不知不觉中爱上他。 当初铁民救了她一命,反被她讹了一把遮阳伞。这把伞至今还被她珍藏着,她不舍得使用,这把爱的见证。 她接受了铁民的遮阳伞,从此家门口便多了一道风景。 每次王丽出门,都能看见家门口拦了一辆自行车,铁民坐在自行车后货架子上,冲她憨憨地一笑说:“家里有啥活吗。” 起初王丽非常警觉,看见铁民堵在家门口,她急忙关上院门,锁好房门,好像稍有疏忽,铁民就能破门而入一样。 接连几天,铁民都是这样,堵在王丽家门口,既不砸门,也没有任何声响,就这么默默地坐在自行车后货架子上。 王丽好生纳闷儿,这小子外表看上去老实巴交的,怎么跟快狗皮膏药似的,黏糊糊的招人烦。 王丽的忍耐终于达到了极点,她在铁民堵家门一个星期后,拿上那把遮阳伞,打开院门,把遮阳伞摔在铁民身上说:“马上从我家门前滚开!” 铁民接住遮阳伞,不急不躁,不冷不热说:“我考上铁路了。” 王丽被铁民驴唇不对马嘴的表白弄懵了。 “关我屁事。”王丽的尖牙利嗓,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 铁民只当没看见王丽的愤怒,他把遮阳伞塞给王丽说:“家里没啥活,我就走了。” 还没等王丽再说什么,他骑上自行车便走。 第二天,铁民照样儿坐在王丽家门口,一声不响的等活儿。 “你到底想要怎样!”王丽的对铁民几乎在吼叫,铁民低声说:“就是想帮你干点活。” “你爱干活是吧,好呀。”王丽也是真急了,她打开院门,让铁民进了院子,指着角落里一堆垃圾说:“把这些垃圾给我清理出去。” “好勒。”铁民挽起衣袖,抡起铁锹便干,三下五除二,就把垃圾清理干净,运到外面的垃圾箱去了。 他回到院子里,四下打量说:“还有啥活。” “把脏水给我倒掉。”王丽指着屋里,刚清洗完猪货的一大盆脏水说。 铁民端起大盆脏水,走路都晃晃悠悠了,还是咬着牙,把脏水倒到院外的脏水井里,回来不用王丽吩咐,亲自洗净大盆。又问:“还有吗?” 王丽咬牙站在那,看着铁民的憨厚,又气又笑。 她说:“你到底想要干啥。” “就寻思着帮你干点活。”铁民瓮声瓮气的说。 你贱呀! 别误会,这是王丽的心理表白,她不能说出口。 从铁民来偿还遮阳伞那一刻,王丽就知道他是啥用意,也打心眼里对他产生了反感。 这是一种心理惯性。 王丽上小学时,就经常有男同学向她现殷勤,当时她不懂,只遵照妈的嘱咐,尽量离男孩子远一点,免得被欺负。 等她上了中学,对男女之间的事,产生了朦胧的认识。 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她经常被一些调皮捣蛋的男生拦住,非常直白的地告诉她:我要跟你搞对象。 王丽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愤怒。 父亲没了,家里只剩下她和妈两个人,孤苦伶仃的生活。 偶尔为了生活琐事,与街坊邻居产生一些小摩擦。人家仰仗家里有老爷们,还有半大小子,根本不跟谢桂芝讲道理,动辄便脏话连篇,急了还撸胳膊挽袖子,就要跟她动手。 每当这时,谢桂芝只能忍气吞声,不敢与人家对抗。 不知道王丽是天生的倔强,还是长时间压抑的心情,导致她产生的抗争心里。每当遇见母亲被人欺负了,她总要拎起菜刀,出去跟人家拼命。最终由于身单力薄,被母亲连拉带拽制止了。 王丽愤怒时,那张嘴绝不饶人。 “去你妈个逼的吧!”她为了嘴欠,遭过几次殴打。 上初中的小男孩,要跟她搞对象,反遭她一句国骂,结果只能对她拳脚相加了。 谢桂芝为这事,去学校找老师,找男孩子家长理论,也向派出所报过案,结果都不了了之。 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谁都拿他没办法。于是,王丽只能辍学在家,跟母亲一同做小买卖过生活。 王丽有过这些经历,再有男孩子向她靠近时,她的第一反应便是愤怒。 铁民是个例外。 他长了一张憨厚的脸,拥有一个笨拙的嘴,特别是他那与众不同的眼色,让王丽的愤怒无处宣泄。 在王丽看来,坏小子的眼睛,专往肉里盯。先是看脸蛋,然后就看胸,还十分贪婪。 铁民每次与王丽见面,眼色总是有意躲避王丽,根本不敢正眼瞅她。 王丽不知道这是周家声东击西的传统。 铁民的父母跟孩子们说话,从来都不正眼看他们,铁民耳濡目染,也养成了这种习惯。 恰恰就是这么一个家庭生活习惯,铁民在王丽心中,留下了一个非常安全的印象。 “明天我要买一吨煤。”王丽也不客气,预先给铁民派了活儿。 “明天不行。”铁民更是实在。他说:“明天我白班,没时间过来。” 王丽笑了,以为铁民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后天吧。”铁民终于正眼看王丽了。他说:“我跟你一起去煤场拉煤。” 这事不管谁遇见了,都会当成一个笑谈。 王丽因跟自己较劲,在铁路地区门口与铁民巧遇。为了讨厌大牛的混不吝,让铁民有了与她单独接触的机会。 铁民打着帮王丽干活的招牌,目的就是想走进王丽的生活。 王丽心知肚明,她将计就计,把铁民当傻小子使用,以为不出三招两式,铁民就会被累跑了。 王丽只想拿这事当成一个借口,及早戳穿铁民的歹意,让他知难而退,别再来给王丽添乱了。 这里有一个前提,在王丽的印象中,铁民是个老实人。 王丽根本没把这个约定放在心上。她第二天去煤场买煤,偏巧煤场缺货,需要第三天才能给她送货到家。 那年月,城镇居民购买生活用煤,是凭证供应的。 每家每户都有一个煤证,像供应粮食一样,按家庭人口数量,每月限定购买数额。 即使这样,煤场也经常断货。 居民凭证缴纳货款后,煤场有专业的送煤工人,在手推车上搭起木板围栏,先上地秤,称出车身重量,然后装上煤,再回地秤称重,多卸少添,足斤足两后,一直在购买者的监督下,把煤送到家里去。 那时候的老百姓,把煤看得十分重要。送煤工过称前,卸煤后,都要在斤两上做些计较。 说白了,就是苦日子过怕了。 王丽第三天一大早,就听到有人敲门。她打开院门,看见铁民穿了一身劳动服,站在门口。她很是反感说:“你咋还没完没了了,又来干啥。” “去煤厂买煤呀。”铁民把这事牢牢记在心上,准时出现了,倒把王丽搞得不好意思了。 “我就是顺口一说,你还当真了。”王丽暗自庆幸,多亏昨天煤场断货,要不然,她今天真不好向铁民做出解释了。 很多年以后,王丽每想起这件事,都后悔不已。就是为这一车煤,她这辈子毁在了铁民手里。 王丽文化程度不高,她把这个经历,当成了倒霉的象征。 铁民在王丽家,眼看挂钟显示四点半了,才依依不舍的离开王家,拄拐往家走。 路过菜市场,谢桂芝看见他拄着双拐,迎过来询问情况,铁民还没把事情说清楚,就听见有人喊他:“哥,你咋回来了。” 铁民循声望去,刘冬梅拎着网兜,一路小跑过来。 她来到近前,先搀扶住铁民说:“为了我,让你受苦了。” 铁民落个大红脸。 他刚跟谢桂芝说,自己骑自行车不小心摔倒,崴了脚脖子,刘冬梅就赶巧儿跑过来,先把罪过揽到自己头上。 “你谁呀。”谢桂芝上下打量着刘冬梅,记忆中好像在哪见过。 “我是他未婚妻。”刘冬梅这张讨厌的嘴,正愁找不到这个绝佳机会,她大着嗓门儿对谢桂芝说:“等咱们结婚时,请你去吃喜糖。” “你胡说啥呀!”铁民不高兴了,他甩开刘冬梅,赌气走开了。 刘冬梅对铁民的不满,没有任何反感,还特意压低了嗓音,对谢桂芝说:“这么大个人,害羞啥呀。” “姑娘,我好像在哪见过你。”谢桂芝拉住刘冬梅,跟她唠家常,想了解一些细情。 “咱们见过。”刘冬梅笑容不减说:“我公公住院,我在医院护理他,你去看他,被生子骂了一顿。” 谢桂芝一拍大腿,想起来了。 那天在医院,生子犯浑,刘冬梅就站在一旁观看。 “大婶,猪头肉多钱一斤。”刘冬梅装傻充愣真是一绝。 刘守成为了让女儿能如愿嫁给铁民,真是做足了功课。他一路推手推车,把刘冬梅送到小镇,还特意带刘冬梅来菜市场,指着正在卖货的谢桂芝,告诉刘冬梅说:“这人就是铁民女朋友的妈,只要能让她知道,你是铁民的未婚妻,这事十有八九就成了。” 刘冬梅有意赶在菜市场人多的时候来买菜,就是想找机会跟谢桂芝搭讪。 没想到铁民鬼使神差的出现了,硬生生被刘冬梅当成了活道具。 刘守成早就说过,王丽是个小辣椒,一旦知道这事,肯定能跟铁民闹翻儿。到时候,刘冬梅就有机会了。 说句公道话,刘守成只知道铁民和王丽在搞对象,还把周志强气病住院了。 如果他知道这俩人的关系,已经到了可能产生下一代的程度,估计,也许,可能,大概,反正他绝对不会这么毫无忌惮的,给女儿出谋划策,让刘冬梅为了改变命运,不管不顾住进周家,要先入为主。 铁民被刘冬梅的话刺激着了。他没法儿向谢桂枝做解释,只能丢下刘冬梅便走。 刘冬梅笑在脸上,在谢桂芝面前,完成了父亲的设计,笑吟吟一路小跑,追赶铁民去了。 谢桂芝站在那里,感觉天旋地转。 她费了好大力气,让自己站稳了脚跟,要静下心来想一想,该怎么跟王丽说明这事。 这时,有顾客来买货。 谢桂芝脑袋乱成一锅粥。明明是五块多钱的货,她只收了一块五毛钱。 顾客占了便宜,笑呵呵走了,等她反应过来,人家已经走远了。 算了,收摊儿回家! 谢桂芝收拾好售货车,推车便往家走。路过邮局,她停下了脚步。 铁民气不打一处来,他走走停停,想着该怎样指正刘冬梅的口无遮拦。 明天对他来说,就是一大关。 谢桂芝肯定要把刘冬梅的话,如实讲给王丽听,王丽的反应,也在铁民的预料中。 王丽听说刘守成让刘冬梅护理他爹,就直言刘守成父女没安好心。 如今刘冬梅当着他的面,主动向谢桂芝做了自我介绍。别说是性格刚烈的王丽,换了其她任何一个女人,听到这个消息,也会不依不饶。 我该怎么办呀。 刘冬梅一路小跑追上来,笑嘻嘻说:“你咋不等我一会儿呀。” 铁民憋闷了几下,真想破口大骂刘冬梅:你个臭村姑,咋不照镜子看看自己啥模样,大言不惭说是我的未婚妻,还要不要脸了。 有道是举手不打笑脸人。 人家刘冬梅大萝卜脸不红不白的,笑嘻嘻跟那讨人嫌,他纵然满腔怒火,也无从开口便骂。 铁民呆呆地注视着刘冬梅,突然冒出一个鬼主意。 他对刘冬梅说:“你真想跟我结婚呀。” “嗯。”刘冬梅非常认真的点头。 “户口本带了吗。”铁民问道。 “我随时可以回家取。”刘冬梅说。 “明天你跟我妈,把咱家的户口本要出来。”铁民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怕被刘冬梅看出破绽。 “你要干啥。”刘冬梅惊讶地问铁民。 “我去单位开介绍信,登记结婚呀。”铁民涨红了脸。 第二卷、撕心裂肺的坚守 第30章、谎言的背后 谢桂芝对王丽撒了谎,推说她突然头晕,才及早收摊回来。 王丽把没有卖掉的熟食放进汤锅里,侍候母亲吃过晚饭,娘俩便早早上炕睡觉了。 一大早,王丽起床做早饭,听到有人砸门。 她打开院门,邮递员送来加急电报,是表哥谢涛发来的,上写: 父病危,速来。 谢桂芝听到砸门声,起身坐在炕头,见王丽流着眼泪跑进来,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把汤锅里的熟食,捞出来放冰柜里,咱们抓紧时间去钢城,赶最近的火车去吉城。”谢桂芝做好安排,起身洗漱吃早饭。 “我得先把铁民留下来的登记卡,给他送过去。”王丽焦急中,不忘先给铁民送个信儿。 “都什么时候了,哪还有心思管这些。”谢桂芝这会儿听到铁民的名字,她就不烦别人。 娘俩匆匆吃过早饭,把家简单安顿一下,就要出门。 见王丽仍不忘拎上铁民带来的布口袋,谢桂芝气不打一处来。 她勒令王丽:“你把他这些破玩意儿放邻居家,门上给他留张字条就行了。” 王丽不知道妈为啥突然对铁民如此反感,又不好在这个时候惹妈生气,只能按照妈的意思,把布口袋存放在隔壁邻居家,在门上给铁民留张字条,说大舅病危,母女俩赶奔吉诚。 她特意把家门钥匙放在布口袋里,以便铁民在这段时间里,经常过来照看这个家。 王丽的大舅谢荣浩在家排行老大,早年随谢桂芝来闯关东。 谢桂芝嫁到小镇,谢荣浩则携家人,定居在吉城附近的一个小县城当林业工人,后操持祖传的熏酱手艺,成为改革开放后的第一批个体户。 谢桂芝的熏酱手艺以及配方,就是从谢荣浩那里学来的。 王丽初中辍学后,谢桂芝便带上王丽去了吉城。 娘俩在那里一住就是三年,跟随谢荣浩学习熏酱制作和销售手艺,学成回到小镇,开起了自己的熟食买卖。 王丽从小没爸,大舅谢荣浩对她格外疼爱,王丽对大舅也是言听计从。 谢桂芝听刘冬梅说,她是铁民的未婚妻,谢桂芝当时就懵了。 她不知道这事是真是假,又不敢告诉王丽,更担心一旦噩梦成真,性情耿直的王丽,肯定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无奈之下,她给大哥打了一个长途电话,才有了今天的加急电报,一切等见到大哥后,由大哥出面安抚王丽。 谢桂芝平时做生意,斤两分角算计的蛮精准。遇见了这种事,她顿时乱了阵脚,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只能向大哥求助。 谢荣浩不知道王丽与铁民的感情基础怎样,只知道两人好了两年多。 听说铁民是周志强的大儿子,正是由于周志强的横加阻拦,才有了今天的情变,于是,便让谢桂芝火速带王丽去他家,一切等见了面再说。 王丽和母亲刚离开家不久,铁民就匆匆赶来找王丽,要告诉她一个特大好消息,他俩马上就能去登记结婚了。 老实人耍心眼,连神仙都骗得过。 铁民见刘冬梅又回来了,感到大事不好了。没想到刘冬梅还当着谢桂芝的面,声称是铁民的未婚妻。 他不知道这是刘冬梅的故意设计,只想着该怎样给王丽一个交代。这事一旦解释不清,王丽绝对不会轻饶了他。 最好的解释,就是付诸行动。 铁民也是急懵了,他突然一个闪念,真把刘冬梅给蒙蔽了。 两人一同回到家,闻着香气扑鼻的小鸡炖蘑菇味儿,刘冬梅sb似的跟周婶儿提起这事。 周婶儿听了半信半疑,她悄悄向周志强求证,周志强乐得直拍大腿说:“好事呀。” “我咋觉得,不应该这么快呢。”周婶儿说出自己的疑惑。 铁民为了能跟王丽在一起,敢跟爹顶嘴。把爹气进医院,还去跟王丽勾搭连环。爹出院没几天,铁民就改主意了,要跟刘冬梅结婚,简直是在开玩笑。 “你管那么多干啥,是他张罗结婚的。只要冬梅不反对,咱随他心愿就是了。”周志强满不在乎说:“我就不信,他还能使出啥花样来。” “你就不怕他拿上户口本,去跟王丽登记结婚呀。”周婶儿仙气上身,认准铁民就是要跟王丽去登记。 “他敢!”周志强瞪大了眼珠子。如果不是眼皮子绷得紧,两个眼珠子都能射出去。 “你个老瘪犊子,有你后悔那一天。”周婶儿嘟嘟囔囔忙着看火做饭去了。 周志强坐在炕头上,耍足了威风,也开始怀疑人生了。 如果真像周婶儿说的那样,铁民真敢跟王丽结婚登记,他该如何应对。 周志强本不僵硬的大脑,开始高速旋转起来。他想来想去,想到了一个关键人,只要刘冬梅能把铁民盯紧了,这事就没有闪失。 “冬梅。”周志强朝门外喊了一声。 “她跟铁民在下午收拾呐。”周婶儿在厨房回答说。 刘冬梅听说,铁民要跟她登记结婚,她顿时被这意外的惊喜,冲昏了头脑。 两人回到家,铁民直接去了里间屋,刘冬梅先去厨房跟周婶儿说明此事,又顾不得向周志强报喜,直接来到里间屋,对铁民说:“哥,你晚上住哪屋。” “我……”铁民涨红了脸,后悔为了向王丽做解释,忽视了刘冬梅的呆萌。 转念又想,刘冬梅毕竟是农村出来的,传统观念一定很强。再说了,他现在这种状况,不可能行夫妻之举,不会有啥闪失。 他说:“我住下屋。” “你跟我来。”刘冬梅像是早就知道了答案,她异常欣喜,拉上铁民便往外走。 铁民拄着双拐,故意落在后面。他与刘冬梅拉开一段距离,慢悠悠走向后院。 一个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下屋门口堆满了杂物,这些原本都是堆在下屋里的东西,怎么都挪到外面来了。 刘冬梅走进下屋,回头见铁民走过来,有意给他让开道说:“你走前面。” 下屋本来就不大,还垒起一个间壁墙,又砌了一个小火炉。刘冬梅站在那,铁民拄拐进不去。 “哎呀,你快进来呀。”刘冬梅声音发嗲,拽过铁民从她身边蹭过,铁民的肩正撞到刘冬梅胸上。 铁民下意识的躲闪一下,险些摔倒,刘冬梅从身后搂主他说:“慢点,别摔着。” 铁民像触到了电门一样,双拐一用力,整个人甩了出去,及时甩开了刘冬梅的熊抱。 他站在房门口,向里面看去,整个房间空荡荡的,收拾的非常干净。房间靠间壁墙和窗户一角,还临时用木板搭起一个双人床铺。 “咋样,满意不。”刘冬梅在铁民身后,把下巴担在铁民的肩上说:“一会儿我再拿报纸,把靠墙的地方糊上,你晚上睡觉时,不能被墙灰弄脏被子。” 铁民听了刘冬梅这番话,发自内心的笑了。 刘冬梅侧身走进屋里,比比划划勾勒说:“咱结婚时,先把这个床,盘成个下火炕,这面墙打一套组合柜,这边放个饭桌,就齐全了。” 铁民低头不语,假装试探床的结实程度。 刘冬梅走过来,嗲声嗲气说:“你晚上不愿意一个人住,我就过来陪你。” “不用。”铁民反应迅速,刘冬梅脸微微一红说:“你以为我愿意呀,还不是怕你一个人,住在这太孤单了。” 铁民看了一眼刘冬梅,差不点说出心里话。 他支吾几下说:“你跟我妈说了。” “说啥。”刘冬梅明知故问。 铁民不做解释,扭过脸去看床铺。 刘冬梅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勇气,她一下子扑进铁民的怀里,双手搂住铁民的脖子,狠狠亲了铁民一口。 “哎呦。”铁民毫无思想准备,就被刘冬梅叼了一口,他快速做出反应,转身就要走。 刘冬梅搂住铁民,特意把脸贴在铁民的脸上说:“放心吧,你想要啥,我都给你。” “该吃饭了。”铁民双手拄拐,要挣脱开刘冬梅的拥抱,刘冬梅撒娇说:“不嘛,人家要跟你在一起嘛。” “别这样,一会儿来人了。”铁民躲闪着,还是被刘冬梅叨住嘴唇,狠狠亲了几口。 农村丫头外表看老实巴交的,疯起来真是不管不顾。 铁民几乎挣扎着,走出下屋,返回家里。 吃罢晚饭,刘冬梅收拾好餐具,打了一盆浆糊,拿上报纸便走。 “冬梅呀,你干啥去。”周婶儿问刘冬梅。 “我去下屋,把墙糊上。”刘冬梅边说边走。 “你等一下,我有话说。”周婶儿想把铁民和刘冬梅单独留下来,就刘冬梅所说的,铁民要跟她登记结婚的事,正式核实一下。 “你没看冬梅正忙着吗。”周志强一脸的不耐烦,说的周婶儿没了下话。 刘冬梅出去了。 周婶儿见铁民坐在那低头不语,她对生子和艳子说:“你俩进里屋去写作业,大人有话说。” 生子和艳子拿起书包,走进里间屋,周婶儿问铁民说:“我听说你要和冬梅登记结婚了。” 铁民一笑,没有回答。 “说话呀。”周婶儿不高兴了。 “她跟您咋说的。”铁民问周婶儿。 “你别管她咋说的,我想听你说,有这事吗。”周婶儿站在铁民面前,表情十分严肃。 “已经都那样了,再不结婚也……”铁民囧的直挠头。 “啥!” 周婶儿惊得张大了嘴,不解道:“这是啥时候的事呀,我咋不知道。” “你这个老娘们,说话就知道气人。”周志强听了铁民的表述,也是意外的惊喜。 大儿子从小到大就老实厚道,没想到竟然背着家里人,跟刘冬梅都那什么了。 他嬉笑着对铁民说:“你要对得起人家呀。” “这不张罗结婚吗。”铁民要把哑谜打到底。 “老婆子,别磨叽了,快把户口本拿出来吧。”周志强给周婶儿下达了命令。 周婶儿紧皱眉头,上炕拿过自己的枕头,手伸进去,拽出户口本。 铁民愣愣地看着妈,非常地懊悔。 那天他几乎找遍了家里的各个角落,枕头被也一遍又一遍被他抖开查找,就是忘了摸摸妈的枕头里面,是否藏了东西。 “妈,你真够厉害的。”铁民接过户口本,发自内心的赞叹妈,真是老奸巨猾。 “我可先把话说在前头。”周婶儿眉头不展说:“这可是你自己选的媳妇,谁也没逼你。” 没等铁民说话,周志强不高兴了。他说:“你哪来的这么多废话,该干啥就干啥去得了。” 周婶儿狠狠瞪了周志强一眼。 心里骂道:你个老瘪犊子,这回顺了你的心思,你也学会装好人了。万一有一天,铁民反悔了,说这一切都是我们逼的咋办,我可不跟你背这口黑锅。 可能有人会说,铁民是个老实厚道的人,他不应该对刘冬梅撒这样的谎。 人怕逼,马怕骑。 铁民着实被刘冬梅将了一军,他只能用这种办法,向王丽做出解释。 至于对刘冬梅,他只能在心里说上一句对不起。 事实上,从刘守成临时起意开始,铁民就没在他的情感辐射圈中。 刘守成父女俩,完全属于剃头挑子一头热,铁民不应该承担任何责任。 再说周志强,他也是为尽快斩断铁民和王丽的情丝,才随弯就弯选中了刘冬梅,也为他日后幡然醒悟,埋下了后悔不已的伏笔。 铁民一大早推说去单位上班,他急三火四赶到王丽家,看见门锁上的纸条,去邻居家取回钥匙。 走进王丽家后,他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不禁仰天大笑起来。 第三卷、痛心疾首的无奈 第31章、挚爱的寂寞 王丽母女俩乘坐特快旅客列车,一路赶到吉城。 大表哥谢涛,开着桑塔纳小轿车,等在出站口。 王丽和妈走出车站,看见谢涛,王丽急切问道:“我大舅现在怎样了。” “一会儿你就看见了。”谢涛一脸轻松,引起王丽的反感。 大舅病危,谢涛是大舅唯一的宝贝儿子,怎么还跟没事人似的。 “这是谁的汽车。”谢桂芝端详着桑塔纳轿车,见车门上的自用两个字很新鲜,顺口问道:“这不会是咱家的吧。” “我上个月提的。”谢涛言谈话语中,带有十足的炫耀。 “行啊,都买小轿车了。”谢桂芝笑着拍了一下谢涛说:“大姑也跟你享受享受。” 谢桂芝打开车门,坐进轿车里。 王丽跟妈上了车,见妈跟表哥有说有笑的样子,支字不提大舅的病情,她心里好生纳闷儿。 这姑侄俩咋这么没心没肺呀。 桑塔纳轿车一路疾驰,不到二十分钟,就回到了大舅的家,一栋崭新的二层小别墅。 “咱们怎么不去医院看大舅呀。”王丽赖在车上,让表哥先带她去看大舅。 “你大舅就在家里。”谢桂芝终于说了实话。 王丽不解地看着妈,谢涛竟然拽住王丽的手,把她半拽半架弄下车说:“进了屋你就看见了。” 这是一个充满油漆和木料味道的新住宅,王丽走进别墅,就被浓重的气味熏得连连作呕。 “大外女,你这是咋的了。”大舅谢荣浩迎过来,搬过王丽的肩膀,要好好端详一下外甥女,险些被王丽一口吐在身上。 “小丽咋的了。”谢荣浩趁王丽跑进卫生间去呕吐,不解地问谢桂芝。 谢桂芝刚才还满脸笑容,被王丽的突发状况所惊扰,显得有些六神无主了。 “我也不知道,在家时还好好的。”谢桂芝脑海中闪现一个不祥的预兆,随即便被不可能三个字给掩盖了。她说:“小丽晕车了吧。” “我这车开起来有点飘,一般人都坐不惯。”谢涛晃动着手里的车钥匙说:“坐几次就好了。” 王丽在卫生间里好一阵呕吐,直到吐得再没有内容了,才漱漱口,泪眼婆娑的走出来。 “大舅,这是怎么回事呀。”王丽需要大舅一个解释,大老远的把她们诓来,肯定有大事情。 “先吃个橘子。”谢涛拿过一个橘子塞给王丽,又把她按坐在沙发上说:“好不容易来一趟,多住几天,哥带你好好玩玩。” “大舅,说话呀。”王丽拔高了嗓门儿,看得出来,她要发火了。 “丽呀,听说你搞对象了。”谢荣浩刚开个话头,王丽就知道了结果。 她冷眼看谢桂芝,一字一板说:“妈,这是您的主意吧。” 谢桂芝低下头,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 王丽“腾”地一下站起身,对谢涛说:“哥,开车送我去车站。” “小丽。”谢荣浩拉下脸,露出一股威严说:“跟大舅说说,这到底是咋回事。” 王丽扭过脸去,心里对妈产生极大的反感。埋怨妈多此一举,不应该大老远地把她带到这里来。 “说话呀。”谢荣浩的语气中,流露出十足的火药味,这是王丽从未感受过的严厉。 “你问我妈吧。”王丽拿过背包,就要往外走。 谢涛拦住她说:“人已经来了,就别急着走,先把话说清楚了。” “有什么好说的,我妈心里比谁都清楚。”王丽背对着谢桂芝,没发觉谢桂芝已经流下了眼泪。 “昨天我在市场看见周铁民了。”谢桂芝说:“还有一个叫刘冬梅的女人,说是周铁民的未婚妻。” “啥!”王丽浑身一颤,回头见妈在抹眼泪,一脸的无奈。她急忙问道:“真的假的。” “不然,我能让你哥打加急电报,让你来家里呀。”谢荣浩紧咬牙根儿,看得出来,他真要动怒了。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王丽操纵着所有痴情女所共有的固执,拒不认同母亲的说法。 尽管这样,她还是仔细琢磨了好一会儿。 她反复回忆从认识铁民那天起,两个人在一起的每一个情景。 特别是昨天,铁民跟她在一起时,铁民的一个眼色,一个动作,无不透露出对她的依恋。 两人毕竟在一起两年了,彼此间的言谈话语,包括身体的每一个动作,都会清晰地表露出内心的独白。 只有一个可能,刘冬梅这是要破裤子缠腿了。 刘冬梅住进了周家,铁民为啥不告诉我。王丽想到这,瞪大了眼睛说:“哥,送我去车站。” “小丽,你别怪妈。铁民他爹,不可能让他跟你在一起。”谢桂芝哭出声来,她要把内心的酸楚,如实告诉女儿,让女儿尽早打消对铁民的期望。 “嗯!”谢荣浩在关键时刻,清了一下嗓子,兄妹俩目光相对,谢桂芝读懂了他那冷峻的眼色。 “大舅,你什么意思呀!”王丽急了,她几乎要跳起来。 “我认识周志强,咱们是老乡,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谢荣浩满足了王丽的不解,也给了王丽一个无望的判定:“他现在恨不得一刀宰了我,哪还能容得下你了。” “什么,原来是为了你!”王丽多日来的疑惑和无奈,终于找到了解脱的密码。 她真想马上出现在周志强面前,告诉他:你跟我大舅的恩怨,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想为此拆散我和铁民,我宁死也不会答应的。 谢荣浩眼睛眨了眨,欲言又止的样子说:“啊,就是为了我。咋的,不行啊。” 王丽的愤怒,因大舅的一番话而消损了。她“噗嗤”笑了说:“你咋不早说呐。” 一场充满了火药味的对话,因王丽突然缓和了态度,变得轻松起来。 “大舅,快跟我说说,你和铁民他爹到底为啥呀。”王丽恢复了以往在大舅面前的乖巧,缠着大舅要答案。 谢荣浩一不留神,给自己找了一个麻烦。 “现在我不想说,等哪天你把我哄高兴了,我就好好跟你说说这个周志强。”谢荣浩知道王丽的猴脾气,用不了几个回合,得不到答案,肯定又要急。 既然他这个话题,已经引起王丽的兴趣了,估计留她在家,住个三两天不成问题。 好在谢荣浩说了一句大实话,他跟周志强确实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对周志强那是相当了解。 这是外甥女一辈子的大事,谢荣浩必须先把事情了解清楚了,再掰开了,揉碎了,让王丽彻底了解周志强的为人,从而不再跟周铁民有任何来往。 谢桂芝见女儿已经被大舅留下了,她紧悬着的心,也算有了依靠,一切只等谢荣浩施展手段了。 娘俩被安排在二楼的客房住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谢桂芝一觉醒来,发现王丽不见了,连同她的白色背包也没有了。 不好,这傻丫头偷着跑回去了。 谢桂芝一路追赶到楼下,见谢荣浩正在院子里打太极拳,谢桂芝跟头把式跑出来喊道:“哥,小丽昨晚溜走了。” 铁民在王丽家待了一整天,把运转车间所有职工登记卡都填写完了。 他抻了一个懒腰,背上大布口袋,拄着双拐离开了王丽家。 昨晚刘冬梅还算矜持,帮他粘好了墙壁,铺好被褥,一步一回头的离开了下屋。 好在铁民脚崴了,有一个完美的借口,拒绝了刘冬梅。 即使这样,刘冬梅在出门前,还跑回来,捧住铁民的嘴,狠狠亲上一口。 铁民看得出来,用不了几天,刘冬梅就会以照顾他为借口,挤上他的床。那样,他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刘冬梅也真豁的出去,硬生生就敢往上冲,铁民再不及采取措施,接下来肯定还有一堆的罗乱等着他。 铁民走回家,先去了下屋。 他放下把布口袋,躺下来开始琢磨接下来的行动,能引起怎样的连锁反应。 有一点可以肯定,只要他跟王丽领到结婚证,所有一切的一切,都会被这个圆满的现实所开释。 王丽的大舅,早不得病,晚不得病,偏要在这个时候病危了。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好事多谋吧。 铁民想着想着,不觉中睡着了。 传来一阵奔跑声,生子打开下屋的房门,探头看见铁民在睡觉。你说这小子有多坏,他竟然照准铁民打着石膏的脚踢了一下,铁民睡梦中疼醒了。 “家里人等你吃饭,你倒好。”生子说的理直气壮,摆出小大人的样子,要教训铁民。 铁民“唿”地一下坐起来,拿过拐杖就要打生子。 生子见势不好撒腿便跑。 铁民忍着剧痛,拄拐回到家里,看见了周婶儿一张讨债的脸。 “你个大瘪犊子,回来也不说一声。害得家里人,饿着肚子等你吃饭。”周婶儿扎了一个围裙,把半盆饺子墩在炕桌上,先对生子和艳子说:“这是给你哥留的饺子,你们中午吃过了,不许再吃了。” 一碗炖菜,一锅高粱米干饭,这就是周家的晚餐。 周志强不用别人忙活,他自己烫了一壶老白干,坐在炕头,先倒了一盅酒,问铁民说:“喝一口吗。” “不喝。”铁民坐在炕边,夹起一个饺子刚要吃,见弟弟妹妹每人面前一碗高粱米饭,眼巴巴地看着他在吃饺子。低声说:“这些饺子我吃不完。” “废话,谁说这些饺子都给你了。”周婶儿板着面孔说:“你爹和你一起吃。” 周志强夹起一个饺子,放进艳子的饭碗里。周婶儿见状,也夹起一个饺子,放进生子的饭碗里说:“快点吃,吃完了进屋去写作业。” 铁民一进屋就发现刘冬梅不见了,他那张笨嘴,也懒得打听一下刘冬梅的去向。 看见盆里的饺子,他知道中午一家人吃了饺子,这些特意给他留下的。 他吃了一个半饱,打发生子又给他盛了半碗高粱米饭。这样一来,还能让妈和弟弟妹妹有机会再吃一些饺子。 “你咋不问冬梅去哪了。”周婶儿还是没忍住,向铁民发问了。 有爹坐在一旁,铁民没敢回答。 他不敢说心里话:她去哪关我屁事。又不想违心的跟随妈的话题,问上一句:她去哪了。只能装聋作哑,三口两口吃完饭,起身就要出去。 “冬梅回家开介绍信去了。”周志强主动公布了答案。 铁民眼睛眨了眨,真想问上一句:她开什么介绍信。 多亏铁民年轻,反应比较迅速,想起了他对刘冬梅说过的话。 他一个愣神儿,又要出去。 “今晚你就住家里吧。”周婶儿拦住铁民说:“正好我和你爹有事,要跟你商量。” “啥事,说吧。”铁民在下屋只住了一宿,就感觉到难得的清静。刘冬梅不在,他也不想再和生子住里间屋了。 “你单位的介绍信开回来了。”周婶儿没等铁民做出回答,分别给艳子和生子,每人夹了二个饺子说:“快吃,然后去里间屋写作业,家里大人有话说。” 生子三口并做两口,吃下两个饺子,嘴里嚼着饺子,去了里间屋。 艳子吃饭慢,她不为妈的催促所动,依旧细嚼慢咽着。 “你聋啦,快点吃。”周婶儿对艳子一声大吼。 艳子白了周婶儿一眼,端起饭碗,加了些菜进碗里,端着饭碗去了里间屋。 “正好冬梅不在家,咱得合计一下,你结婚的花销。”周婶儿嘴里嚼着饭,跟铁民掰扯说:“当初你上班时,咱就说好了,工资你自己攒着,等你结婚时,家里……” “这事先不急。”周铁民拄拐往外走说:“以后再说吧。” “马上就登记领结婚证了,不得先会亲家,吃订婚饭,过彩礼呀。”周志强不高兴了,他喝下一盅酒,夹了一个饺子送进嘴里,咀嚼着白了铁民一眼说:“心里没有数呀。” 铁民冲爹一笑,刚要说些什么,周婶儿警觉起来:“我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我。” “您问我啥了。”铁民愣愣地看着妈。 “你去单位开回介绍信了吗。”周婶儿直勾勾看着铁民。 她知道铁民不会撒谎,一撒谎准涨红了脸。 “今天单位管介绍信的人,去铁路分局开会了。”铁民一大早走出家门,就编好了这个谎,明知道妈肯定要当纠察,核实这件事。 “那啥时候能开出来呀。”周婶儿非要在铁民脸上找出破绽。 “明天就差不多吧。”铁民见爹带有酒精浓度的眼色,扫在他的脸上,他有些心慌了。 回到下屋,铁民反复琢磨着,怎样才能躲过爹妈的步步紧逼。 想来想去,他打定了主意。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必须豁出一头了。 第三卷、痛心疾首的无奈 第32章、女人的哀怨 刘守成在家泡病号,他在筹划接下来的工作去向。 刘冬梅推开家门,见父亲躺在炕上,望着天棚发呆,吓了一跳:“爸,你血压又高了。” “没有。”刘守成看见刘冬梅,很是惊讶,坐起来反问道:“你咋回来了。” 刘冬梅微微一笑说:“我回来开结婚介绍信,铁民要跟我登记领证去了。” “这怎么可能呀。”刘守成说了一句令刘冬梅不解的话。 他不相信铁民能这么快,就打定主意,要跟刘冬梅结婚了。 “是铁民亲口跟我说的。”刘冬梅翻找户口本说:“干爹干妈都知道了。” 刘守成坐在炕头,眼睛眨着,他想来想去,自言自语说:“我咋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呢。” 刘冬梅被父亲的满腹狐疑逗笑了。 她找出户口本,就要去村委会开介绍信,被刘守成拦住说:“还是我替你去开介绍信吧。” “为啥呀。”刘冬梅很是不解。 “这事先别声张,万一有啥闪失,咱爷俩的脸,就丢大发了。”刘守成想到应该先见周志强一面。 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周家至少也得先请他吃顿订婚饭,把结婚的所有程序说清了,捋顺了,然后再去村里开介绍信也不迟。 “周志强在你临回来前,没跟你说点啥呀。”刘守成问刘冬梅。 刘冬梅摇头。 “这个tm周老倔,把便宜占到我头上来了。”刘守成“腾”地一下火了,他说:“不行,你不能去开介绍信。” “铁民好不容易答应娶我了,您干嘛还拦着呀。”刘冬梅对刘守成的决定很是不满,她赌气坐下来,不理父亲了。 “我怕你被铁民当猴耍了。”刘守成心里要跟周志强较劲,嘴上又不能说出口,只能随便编上一个借口,哄刘冬梅听话。他说:“谁知道铁民跟那个王丽真断了没有,一旦人家俩人还在没断,铁民拿出户口本,偷偷跑去跟王丽登记了,你岂不成了倒霉蛋。” 刘冬梅听了父亲的话,愣愣地想了一会儿说:“按理说不应该,昨天我当着铁民的面,跟王丽她妈说,我是铁民的未婚妻。” 刘守成惊讶地看刘冬梅,追问道:“铁民咋说的。” “他说我胡说啥呀。”刘冬梅话音没落,刘守成一拍大腿,把刘冬梅吓了一跳。他说:“咋样,我就说这里面有问题吧。” “有啥问题呀。”刘冬梅这会儿,已经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她一门心思要开出介绍信,去跟铁民登记结婚。 “铁民啥时候提出要跟你登记的。”刘守成死死盯着刘冬梅的眼睛,怕女儿为了维护铁民,说假话骗他。 “他……”刘冬梅犹豫了。 铁民正是听了她对谢桂芝的自我介绍,才提出要跟她登记结婚的。 从听到铁民这句话那一刻起,刘冬梅就兴奋不已,根本没静下心来,想想铁民为啥要在这个时候,提出跟她登记结婚。 刘守成歪打正着,要跟周志强较劲,反倒让刘冬梅醒悟了。 昨天早上,她亲眼看见周婶儿从枕头里掏出户口本,交给了铁民。 当时,铁民那惊讶的表情,刘冬梅这时想来,是那么的不合情理。莫非真像父亲猜测的那样,铁民拿跟她登记结婚当借口,目的就是骗出户口本,去跟王丽登记结婚。 刘冬梅瞪大了眼睛,眼泪在眼圈中转来转去。 “不行,我必须要把这事问清楚。”刘守成起身下地,穿好外套就往外走。 “你干啥去。”刘冬梅明知故问。 “我得跟周志强好好说道说道去。”刘守成推开房门走出去。 刘冬梅一屁股墩坐在炕沿上,脑海中闪现出,她和铁民在一起的情景,顿时发觉漏洞百出。 她从小到大,与异性的近距离接触,无外乎是父亲刘守成和弟弟刘冬青。 亲人间的频繁接触,已然淡化了彼此的性别差异。 进入青春期后,她不觉中有意规避父亲和弟弟,更换内衣,来例假了,她都要趁这爷儿俩不在时进行。 第一次被异性触碰敏感部位,就是在钢厂总院的院落里,铁民无意中,双手按在她胸上。 她的第一反应是愤怒。 铁民的窘态,及时安抚了她的情绪,随之便有一种难以名状,却丝丝痒痒的感觉。 她潜意识中,希望铁民能再摸她一下,让她的中枢神经,瞬间电流涌动,整个身体顿时酥酥的。 紧接着,那个孕育生命的瑶池,便汩汩流淌出涓涓小溪,致使她呼吸急促,浑身颤抖。 几分钟后,当她的情绪恢复平静了,便会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感。 当周志强给铁民下令,让铁民跟她睡在一张病床上时,她事先做好了准备。 她临睡前去卫生间,垫上了厚厚的一叠卫生纸。以防睡觉时,被铁民有意无意的触碰到,引起她的生理反应,弄脏了n裤。 可惜,铁民故意用被子隔绝了两人的肢体接触,让她的美好愿望化作泡影。 好在铁民怕她着凉,特意把被子盖在她身上,她既紧张又兴奋,静静地等待着铁民的冲动。 结果,铁民躺下不长时间,便打起了呼噜。她失望之余,故意把胳膊腿压在铁民身上,怎奈铁民心无旁骛,根本不为所动。一觉醒来,还躲到了走廊里。 这是刘冬梅有生以来,第一次与异性近距离接触,所产生的心理渴望。当然,前提是她喜欢铁民,要给铁民当老婆。 在住进周家之前,刘冬梅把铁民对她的排斥,当成是铁民为人老实厚道的表现。 好小伙就这么规规矩矩。 为了尽快拉进她与铁民的距离,刘冬梅强吻了铁民。 铁民无动于衷,刘冬梅的生理反应十分强烈。如果不是碍于铁民的脚伤,昨晚刘冬梅肯定要留在下屋,跟铁民住在一起。 刘守成的一番话,刘冬梅听了,如同遭遇了当头一棒,她对父亲的话深信不疑。 我该咋办? 刘冬梅坐在那里,开始后怕自己的冲动与无知,如果不幸被父亲言中了,她这辈子也别指望再嫁人了。 周铁民不应该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 刘冬梅这时候,在内心当中,还为铁民竖起拇指,认定他是一个有责任心的人。 铁民为了寻找她,都崴了脚脖子。这足以证明,他是个肯负责任的人。 人一但走进情感漩涡,就会情不自禁的,把所有的一切,都划归到天真的范畴,且难以自拔。 刘冬梅正在胡思乱想,刘守成推门进屋了。 “您咋回来了。”刘冬梅思想意识,还停留在对铁民的依恋上,听到父亲说:“这事我想过了,咱们不能太上赶子,得让你公公亲自上门来求婚。” “都啥时候了,还在乎啥上赶子不上赶子的。”刘冬梅顺口一句话,一下激怒了刘守成,他瞪大了眼睛对刘冬梅吼道:“你把啥都给他了!” 周婶儿做完早饭,捅醒生子说:“快去下屋,叫你哥过来吃饭。” 生子满脸的不愿意,睡眼朦胧地推开窗户,对下屋喊道:“哥,吃饭了。” 周婶儿把饭菜摆在炕桌上,回头见生子还半睡半醒的架势,坐到炕桌边,伸手就要拿筷子吃饭。 “让你去找大哥,你咋先吃上了。”周婶儿抢下生子的筷子,催促他去后院找铁民。 “我都喊他了。”生子十分委屈,又碍于妈已经发话了,只能硬着头皮走出家门,嘴里低声嘟囔着:“这个大瘪犊子,耳朵聋了呀。” 周志强的病假结束了,今儿他要回单位上班去了。 周婶儿特意给他做了一道硬菜,芸豆炖五花肉。又给他装了一小袋子大米,还不忘叮嘱他说:“到了班上,感觉不好就别硬撑着。实在不行,再去卫生所开几天病假。”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不用你唠叨。”周志强看见可口菜,不能喝上几口老白干,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一家人跟周志强借光,一大早都吃芸豆炖五花肉。 周婶儿先给周志强盛出一盒菜,又特意在菜里放了粉条,这样才能保证全家人够吃。 生子味到了肉香,又看见菜饭上桌了。他一路尥蹶子跑,一脚踢开下屋门,一声大喊:“快起来吃饭了。” 生子喊完,就往回跑。他跑出小屋,感觉不对劲,屋里咋没有反应呀。 生子折返回去,向屋里看了一眼,又一路尥蹶子跑回家里,喘息着对妈说:“大哥不在下屋。” “他去哪了。”周婶儿问道。 “我哪知道呀。”生子跳上炕,拿起筷子,先在菜碗里挑出粉条,放进自己的碗里,狼吞虎咽,开启了抢食大战。 周志强整顿饭都在琢磨,铁民不打招呼去哪了。 临上班前,他特意去下屋看了一眼。发现床上放了一个大布口袋,里面装着职工登记卡。 铁民没有留下任何行动迹象,这小子演的是哪出呀。 整顿早饭,因缺了铁民参与,让生子捞了个盆满钵满。他腆着滚圆的肚子,心满意足的背上书包上学去了。 周婶儿也简单收拾一下,赶着去上班了。 谁也没刻意打听一下,铁民为啥没打招呼,就不见人影了。 周婶儿晚上下班回来,见大门仍上着锁,心里骂道:这个大瘪犊子,一整天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她打开锁,推开房门,吓得浑身一颤,手里的门锁滑到地上,砸到她的脚趾头,她居然没感到疼。 厨房的炉火上放着一口蒸锅,正呼呼冒着热气,菜板上放着一堆青菜。 周婶儿怀疑自己走错了屋,又清楚记得自己刚开了锁,不会走错屋。这时,她才感觉脚趾钻心般的疼。 “哎哟。”周婶儿蹲下来,脱下鞋子,发现脚趾已经出血了。 “妈,您回来了。”刘冬梅从屋里出来,看见周婶儿蹲在大门口,迎过来看见周婶儿脚趾上的血,不解道:“这是咋的了。” “冬梅,你咋进屋的。”这是周婶儿最关心的事。 “我回来看家里没有人,就从后院窗户爬进来的。”刘冬梅一股得意相,把周婶儿搀扶回屋里说:“我哥去哪了,咋还没回来。” “你介绍信开回来了。”周婶儿几乎是在同时,跟刘冬梅说话。 刘冬梅回答说:“没。” 周婶儿习惯了在这个节骨眼上,问一句为什么。今天不知道为啥,她居然没有问,把刘冬梅事先编好的词,硬生生憋进肚子里了。 “我哥的介绍信开出来了。”这是刘冬梅最关心的事,也是她背着刘守成,偷偷跑回周家的主要目的。 “谁知道他这一整天跑哪去了。”周婶儿让刘冬梅拿过红药水,她给自己的脚趾上过药说:“他一大早连早饭都没吃,人就没了。” 刘冬梅笑在脸上,心里不禁又为父亲竖起大拇指。老爸真是能掐会算,简直就是得道的仙儿。 “我知道他去哪了。”刘冬梅想扮出笑脸,却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内心的失落,流露在脸上的那股苦涩。 “他去哪了?”周婶儿不以为然抬头问道,发现刘冬梅流下了眼泪。不解道:“冬梅,你哭啥呀。” 第三卷、痛心疾首的无奈 第33章、烦恼化烟尘 在周家一家人围坐在炕桌前,准备吃早饭时,铁民已经来到钢城火车站的站台上,准备乘坐开往吉城方向的火车,去吉城找王丽。 这是昨晚,他连续被刘冬梅亲吻后,做出的决定。 他一大早溜出家门,只背了一个军用挎包。里面装着户口本和职工证,还有当月新发的工资,坐第一班公交车赶往钢城。 临进车站前,他花一块钱买了五个面包,这是他一整天的口粮。 铁路明文规定,铁路职工乘坐火车,有两种免票优惠。一种是因公出差,单位可以为其开据免费乘车证,另一种是因病就医,由所在地卫生所或铁路医院,为其开据免费就医乘车凭证。 铁路选择了第三种,用现在的话说:刷脸。 他无票上车后,需要先跟列车长打一声招呼,说明自己的目的地,得到列车长允许,他才得以免费蹭车。 一般情况下,短途出行,只坐三到五站,列车长可能会网开一面,默许乘坐。 像铁民这种需要乘坐十几站,时间长达六七个小时,基本上都会被拒绝。 铁民拄双拐上了火车,他没敢进车厢找座位,而是留在列车连接处,一旦发现列车员查票了,他便向另外一节车厢走去。必要时,他钻进厕所,便可成功地躲避被查。 他一路打游击来到吉城。 走出车站,铁民一路打听着,找到公交车站,买了一张去往长白县的公交车票,赶往长白县。 铁民在闲聊时听王丽说,她大舅家住在长白县,仅凭这样一个信息,铁民便长途跋涉一千多公里来找王丽。 铁民就是凭借这股冒着傻气的执着,来到了长白县。他下了公交车,整个人呆在那里了。 在铁民看来,长白县无外乎只有几条街道,周边清一色的自建民宅,他只需要打听一下,老谢家熟食摊,就能如愿找到王丽的大舅。 当初王丽就是这么说的。 她大舅家的熏酱熟食,在长白县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随便走出几步,就能闻见谢家熟食的香味。 他走出公交站,首先被高楼林立的街道震惊了。 顺眼看去,公交车,小汽车,最多的就是招手即停的三轮摩托车,根本没看见哪有菜市场,闻到的只有尘土的腥气,以及机动车排出的尾气。 他叫停一辆三轮摩托,询问老谢家熟食摊,人家的回答说:“咱这满大街都是老谢家熟食,谁知道你要找哪家呀。” 铁民哪里知道,谢荣浩的熟食加工,早已名震长白县,如今他开起了熟食制品厂。不仅供应全县各菜市场的熟食摊,而且还创建了自家的品牌,生产真空包装的长白牌卤味系列熏酱产品。 摩的司机一句话,让铁民本不灵活的思维,一下子陷入木讷中。 大海捞针,他去哪找王丽呀。 如果换了别人,可能会直接赶奔源头,找到长白熟食制品厂,顺藤摸瓜查找线索。 在铁民的思想意识中,谢桂芝只开了一个售货车,他大哥虽然小有名气,顶多能开个熟食店。于是,他采用最笨拙的方式,一路搜寻菜市场,逐个摊位打听老谢家熟食。 所谓的同行是冤家,哪个售货摊主,也不可能为他热心提供,老谢家熟食摊的确切地址。 原因很简单,多一个同行,就多一个竞争对手,人家把铁民一路寻找,当成询价摸市场的同行了。 铁民走了几家市场,直到市场歇业,他也没打听到老谢家熟食摊。 当然,也有个别诚实人,提醒他去长白熟食制品厂打听一下,说那家老板就姓谢。 你说铁民有多憨。 他一门心思的认为,王丽大舅不可能把买卖做那么大,而且长白熟食制品厂,远在几十里地外的乡镇,即使打摩的去,来回也要十几块钱费用。 他兜里仅有的几十块钱工资,不能花在冒蒙出行的车费上。于是,他决定住下来,第二天再寻找谢家熟食摊。 咱们长话短说,铁民住在长白县城里,每天花三块钱住旅店,吃一碗面条就花二块钱,一天下来就是十多块钱的花销。 赵淼为他请了一周的假,他在长白县花了三天时间,全靠拄拐步行走市场。 他从家里匆忙出来,忘带药了,眼看着裹石膏的脚,渐渐肿胀起来,还是没找到王丽的大舅家。 无奈之下,他只好返回吉城,乘坐火车返回小镇。 就在这短短三天时间里,家里就闹得乌烟瘴气鸡犬不宁了。 铁民一整天不见人影,刘冬梅仅凭自己的想象,就说铁民去找王丽了。 周婶儿有心替铁民解释几句:他去单位上班了,哪有时间去找王丽。 事情就怕费心琢磨。 所谓的无风不起浪,刘冬梅说的这么肯定,想必已经有了充足的证据。周婶儿只能假装没听见,找个无关紧要的话题,要转移这个焦点。 “冬梅呀,你干爹说了,赶明儿要请你爸来家吃订婚饭。”周婶儿这边说着,刘冬梅的眼泪扑簌簌掉落下来。周婶儿不解道:“你咋还哭上了。” 刘冬梅哭的好伤心,经周婶儿这么一问,她居然抽泣起来。 她说铁民去找王丽了,纯属是个借口,为自己没开来结婚介绍信找理由。 周家这边公公婆婆一门心思要把她娶进门,铁民不管是真是假,也主动要跟她登记结婚了,她也实心实意回家去开介绍信。 问题偏偏出在父亲刘守成身上,他接连几个怀疑,让刘冬梅顿时六神无主,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她想听爸的话,留在家里,等周家给出准话,再去开结婚介绍信。 但是她又不敢在家呆久了,怕离开周家这段时间,铁民和王丽真的偷偷登记结婚了,让他爸的预言不幸成为现实,她岂不错失了即将到来的幸福。 她心急火燎的在家住了一宿。 今天,她从早上捱到中午,也没见周志强来家。她实在坐不住了,没敢告诉刘守成,就偷偷跑回周家查看情况,结果先吃了一个闭门羹。 人在紧张的时候,总爱胡思乱想。 她不知道周志强病假结束,今天正式上班了。以为周志强真的去了她家,随即又在下屋,看见了铁民留下的布口袋,以及里面的职工登记卡。 她做出一个准确判断,铁民没去上班,否则,不会把登记卡落在家里。 那么,铁民会去哪呢? 刘冬梅把自己猜测出来的答案,告诉给周婶儿。 如果周婶儿像以往那样,遇事咋咋呼呼,甚至张嘴便骂铁民,刘冬梅也算有了依仗。接下来,她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大萝卜脸,不红不白的韧性十足,跟铁民软磨硬泡。 反正她已经打定主意,今生今世非铁民不嫁了。 周婶儿急改话题,提到请刘守成来家吃订婚饭。她的目的就是给刘冬梅吃个定心丸,同来掩盖铁民去找王丽这个不争的事实。 没错,周婶儿对刘冬梅的主观臆断深信不疑。 周志强住院期间,铁民为了王丽,都不管不顾他爹的死活了,哪能突然就改变主意,要跟刘冬梅登记结婚了。 在周家,第一个怀疑铁民使诈的,就是周婶儿。 还是那句话,周婶儿事到如今,还没把铁民究竟要跟谁结婚,真正放在心上。 管他跟谁结婚呐,只要他自己愿意就行。 所以,当周婶儿把户口本交给铁民时,先把丑话说在前面,这是铁民自己做出的决定,跟父母的决定没关系。 周婶儿护犊子,很在乎孩子们的选择权,怎奈周志强在家一手遮天。 对于一个家庭妇女来说,周婶儿能做到这一点,也算是一个开明的母亲。 就是因为周婶儿没有顺着刘冬梅的话聊下去,提到要请刘守成来家吃订婚饭,就给刘冬梅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她知道,父母之命,不一定能代表铁民的意愿。父亲刘守成的预言,便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压力,她只能以泪洗面。 周婶儿不知道刘冬梅为啥要哭,而且哭的还十分伤心,她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安慰刘冬梅。 周婶儿想询问理由,刘冬梅以哭作答,她因此也失去了打探的兴趣,把注意力集中在她受伤的脚趾上。 生子和艳子放学回来了,周婶儿张罗着开饭。 见刘冬梅始终不为她的话所动,望眼欲穿的等铁民回来。周婶儿说:“你就不能惯他这个毛病,啥也不说,一天不见人影,吃晚饭还不回来。” 生子没事人似的走到大门口,低声对刘冬梅说:“我知道王丽家住哪。” 刘冬梅打量一下生子,知道这小子是鬼机灵,她低声问生子说:“你有啥好主意。” 生子晃晃悠悠就要走开,被刘冬梅一把拽住说:“有你好处。” “啥好处。”生子就这么现实,从来不白出主意。 刘冬梅想了想说:“只要你……” “算了。”生子听出刘冬梅的弦外之音。只要,就是要有一个前提,达不到这个目的,刘冬梅就是瓷公鸡,一毛不拔。 “能找到你哥,我就给你十块钱。”刘冬梅从兜里掏出十块钱,生子趁刘冬梅不备,一把抢下钱说:“跟我走。” 刘冬梅不知道生子肚子里藏了啥坏水,傻乎乎跟生子一路来到王丽家门口,生子说:“我哥肯定在她家里。” “你敲门,叫他回家吃饭。”刘冬梅以为花了十块钱,生子就能按她说的话去做。 “那多麻烦呀。”生子四下看了一眼,从墙角处捡起一块石头,瞄准王丽家新盖小房的窗户玻璃,“嗖”地一声飞了出去。 “哗啦。”小房玻璃被砸碎了。 刘冬梅没想到生子能干出这种事,她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见生子砸完玻璃撒腿便跑,刘冬梅也不含糊,她“噔、噔、噔”几步跑到生子前面,两人拼了命飞跑起来。 王丽一大早从大舅家出来,叫住一辆摩的,一路来到吉城火车站,买了最近一趟火车票,赶回小镇。 她从邻居家得知,铁民昨天在她家待了一整天,她紧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了。 她现在需要铁民的一个解释,刘冬梅为啥要当着她妈的面,自称是铁民的未婚妻。 其实不用铁民回答,王丽已经知道答案了。 刘冬梅要用这种方式,来向王丽宣战,目的就是让王丽动怒,跟铁民分手。 谢桂芝中计了,还把王丽诓到吉城大舅家去。 王丽可没那么傻,她暗暗打定主意,这次无论如何,也要跟周志强正式见上一面。把周志强与大舅的恩怨,与她和铁民的关系,彻底割裂清楚。 王丽劳累了一整天,浑身就跟骨头散了架子似的。她躺在炕上,连做晚饭的心情都没有了。 传来了玻璃破碎声。 王丽一轱辘坐起来,跑到门外去查看情况。 小房的窗户玻璃碎了,生子和一个年轻姑娘,正拼了命的跑开了。 王丽有心骑上自行车追赶生子,见了面她二话不说,肯定又是一顿拳头撇子。 有上次打人的经验教训,王丽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则是生子整个一混蛋,而且报复心太强,她不想跟这种人纠缠不清。再则就是与铁民的关系摆在那,她在这个时候,不能做出过激事,免得铁民夹在中间为难。 那个女的是谁,不会就是刘冬梅吧。 王丽想到这,突然涌起一团怒火。如果这个女人真是刘冬梅,她必须要跟刘冬梅好好说道说道。 阴天下雨你不知道,自己一顿吃几碗干饭你不知道呀。一个农村人,大言不惭要跟她争夺铁民,还采取如此下作手段,来砸她家玻璃。 王丽越想越气,她回到院子,推上自行车就要去周家。 就在她把自行车推到院门口,回头要锁院门时,身后传来一阵自行车铃声。 王丽扭头看去,周志强骑着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一个编织筐,说话间就到她近前了。 “大爷,您这是……”王丽主动跟周志强打招呼。 周志强每天上下班,王丽家门前是他的必经之路。 你说怪不怪,他从来没在这里遇见过王丽和谢桂芝。 今天算是冤家路窄。 周志强第一天上班,替班司机还没被抽调回去。他闲时没事,偷偷提前下班了,偏巧在王丽家门口,遇见了王丽。 周志强低头骑车,看见有人出来停自行车,他下意识地按了几下车铃,听到王丽叫他大爷,他一个愣神儿,有心下车跟王丽打声招呼,又觉得没必要。不下车,王丽的自行,正拦在路当中,他骑自行车没法过去。 周志强万般无奈,下了自行车,阴沉着脸看王丽说:“啥事。” “我正要去您家。”王丽陪上笑脸,拦在周志强自行车前说:“我刚从吉城回来,我大舅谢荣浩,让我给您带好。” 听到谢荣浩的名字,周志强的脸色有所好转,他问道:“他也挺好的。” “大爷,您跟我大舅之间的恩怨……”王丽没想到,能在家门口遇见周志强。她想在周志强和谢荣浩的关系上,先做些铺垫,然后提及她和铁民的事。 “孩子呀。”周志强没等王丽说明心意,他先叹了一口气说:“你是个好孩子,哪点都比铁民强。” 王丽眼前一亮,问道:“那您为啥不让铁民跟我在一起。” 周志强被王丽一句话给问住了。 他支吾几下说:“可惜,你俩没有这个缘份,你肯定能找到比铁民更好的人。” “我只想跟铁民在一起。”王丽流下了眼泪。 周志强猛地皱紧眉头,扭过脸去,不忍看王丽哭泣。 他好一阵长吁短叹后,无奈地说:“孩子,我也不瞒你了,就冲你妈,咱们这辈子就不能做亲戚了。” “为啥呀。”王丽哭的更厉害子。 周志强见状,骑上自行车,逃难似的走了。 第三卷、痛心疾首的无奈 第34章、一阵风雨声 周志强一路骑车回家,他想要打人。 你猜他要打谁? 生子是周家名副其实撒气桶,可今天周志强想要打的是铁民。 对,周志强一反常态,不仅想要拿铁民出气,而且还发了狠,要拿擀面杖,结结实实打铁民一顿。 周志强的愤怒已经达到了顶点,不把铁民打个鼻青脸肿,就难以抚平他心中的愤懑。 周志强就是在这种心情下回到家里,他一脚踢开房门,把自行车推进屋里。 炕桌上摆着饭菜,周婶儿正在审问生子。 马上就要吃饭了,生子一溜烟不见了踪影,连带刘冬梅也没影了。正在周婶儿百思不得其解时,生子和刘冬梅一路跑回来,累的呼哧带喘。 “你跑哪去了。”周婶儿对生子一阵吆喝,生子低头不语,刘冬梅倒显得六神无主了。 周婶儿瞥了刘冬梅一眼,希望能从她这里得到答案。 刘冬梅从没经历过这种事,她紧张的心快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了。 生子以为刘冬梅能提他扯个谎,随便找一个借口,周婶儿就不会计较了。 刘冬梅哪还顾得上这些了,她想了很多。 假如铁民就在王丽家,听到玻璃破碎声,肯定出来查看动向。 大白天的,来来往往的都是人。铁民只要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是谁砸了王丽家玻璃。 结果会是怎样。 生子骂了谢桂芝几句,就被王丽打的鼻口窜血。这次他又砸了王丽家玻璃,铁民肯定饶不了他。 刘冬梅开始后悔了,她不应该傻乎乎的跟生子去王丽家,她怕铁民拿这事当借口,不去跟她登记结婚了。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如果这个时候,铁民真的在王丽家,还要拿这事当借口,拒不跟她登记结婚,那当初所谓的结婚登记就是借口。 就像刘守成猜测的那样,铁民就是要骗出户口本,去跟王丽登记结婚。 刘冬梅也是太想嫁给铁民了,明知道铁民在骗她,还心甘情愿把自己蒙在鼓里,真傻到家了。 周志强回来了,他看见刘冬梅,居然没有笑模样,也没跟刘冬梅打声招呼。 他顺手操起笤帚疙瘩,气呼呼路过外间屋,来到里间屋门口,打开房门,朝里间屋看了一眼,回头见生子站在炕边上,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喘了。 请注意这个细节。 周志强在回来的路上,要拿擀面杖打铁民,他进屋看见了刘冬梅,虽然没打招呼,却改换了打人工具,把擀面杖换成笤帚疙瘩了。 铁民不在,周志强发现生子神情紧张,问道:“你又惹啥祸了。” 生子没说话,先浑身颤躲起来。 啥都别说了,这小兔崽子肯定又惹祸了。 周志强二话不说,抡起笤帚疙瘩,照准生子的脑袋打下去。 “干啥呀这是。”周婶儿见周志强一进屋就心不顺,知道生子肯定又要当倒霉蛋了。 她跟在周志强身后,见周志强举起了笤帚疙瘩,便一把抢过去说:“在哪惹得邪火呀,跑家来撒气了。” “娘的了。”周志强没想到,周婶儿敢在这个时候,抢下他的笤帚疙瘩。 这还了得,周志强在家里的绝对霸权意识,受到了严峻挑战。他弯腰脱下鞋子,抡圆了就要打周婶儿。 如果换在别的时候,刘冬梅没在场,周婶儿可能会抢下周志强的笤帚疙瘩,然后尽快躲闪开,避免跟周志强发生正面冲突。 今天则不同,她脚趾头受伤,行动不便。 她不但没有躲闪,一把又抢下周志强的鞋子,扔在地上说:“你还没完了。” 周志强愣了一下,平时家里没外人,他被惹急了,打周婶儿几巴掌,周婶儿虽然惹了一肚子气,从来也没还过手,今天这是怎么了。 周志强看了一眼刘冬梅,似乎明白了。 周婶儿有未来儿媳妇在一旁撑腰,以为周志强不能把她怎样了,周志强的火气“腾”地一下就上来了。 你个臭娘们儿,给你脸,你就敢往鼻子上蹬,今天不好好教训一下你,以后说不定还要出啥幺蛾子。 周志强挥手打过一个嘴巴子。 周婶儿一闪身,躲过周志强的巴掌,回手抓住周志强的手腕子,稍一用力,就把周志强按在炕上,她手里的笤帚疙瘩用上了派场。 周婶儿手里的笤帚疙瘩,照准周志强的屁股,抡圆了就是几下子。 别说周志强,连刘冬梅和生子,都被这个场面吓傻了。 周婶儿打了周志强几下,松手说:“看你是当家的老爷们儿,平常手欠,不惜得跟你一般见识,你还没完没了了。” 周婶儿把笤帚疙瘩顺手一扔说:“吃饭。” 在刘冬梅和生子看来,周志强挨了几下子,肯定要暴跳如雷,这场夫妻大仗,指不定要发展到什么地步。 两个人急忙站在周志强和周婶儿中间,刘冬梅憋闷几下就要说话,生子拉开了架势,摆出只要爹敢打妈,他就要跟爹较量一下的架势。 周志强愣愣地看着周婶儿,这娘们儿犯什么疯了,咋还敢还手了。 周婶儿根本就没拿眼皮撩一下周志强。 她坐在炕上,按人头开始盛饭。忽然想起什么,她大声问道:“艳子咋没回来。” “今天她扫除。”生子替艳子做了解释。 偏巧艳子这会儿推门进屋了。她看见满桌子的饭菜,惊喜道:“太好了,我快要饿死了。” 艳子扔下书包,爬上炕,拿过碗筷就开吃。 一家人在周婶儿的带动下,几乎都视周志强不存在。把周志强臊的,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了。 “爹,你还喝点吗。”刘冬梅还算懂事,见人们都围在炕桌上吃饭了,把周志强晾在一旁,主动要给周志强倒酒。 周志强“哼”了一声,拖鞋上炕。他拿起筷子,先在炕桌上墩了一下,对周婶儿说:“不是冬梅在,老子就tm弄死你。” “冬梅,给你爹把酒烫热了,给他这张臭嘴消消毒。”周婶儿紧绷面皮,一点也不示弱。 刘冬梅把酒壶拿到厨房,从暖壶里倒了一茶缸子热水,把酒壶放进茶缸子里,惹不住一笑,继而收拢笑容,返回屋里。 周志强有心坐在炕上,踏踏实实喝上一壶酒。他屁股一落炕,“哎呦”猛一咧嘴,这娘们手太有劲了,打得他屁股都不敢着炕了。 生子和刘冬梅看见周志强的滑稽相,他俩目光相对,想笑又不敢,不笑又忍不住,赶紧闷头吃饭,一不留神喷饭了。 “你俩咋的了。”艳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一脸的莫名其妙。 “问啥问,吃你饭得了。”周婶儿从菜碗里夹了一块肉,准备给艳子。见周志强蹲在炕上,端着酒杯,不尴不尬的样子,觉得自己刚才确实有些过份了。 她把肉扔进周志强的饭碗说:“你打人有功了,补补吧。” “去你娘的吧。”周志强骂了周婶儿一句,夹起那块肉,扔进嘴里咀嚼着。 刘冬梅和生子再也憋不住了,哈哈笑了起来,周婶儿也忍不住笑了。 “有啥高兴事,跟我说说呀。”艳子见一家人笑得这么开心,急着要分享一份喜悦。 周志强白了艳子一眼说:“挺大个丫头,平时也不知道帮你妈干点活,就知道跟着捡笑儿。” 艳子哪受过这份待遇呀,她白了爹一眼,眼睛眨了眨,挤出几滴泪水。 “咋的,说你几句还不行啊。”周志强下班回来,一走进家门,就要找个人发发邪火,出口恶气,结果,倒把他的心肝宝贝,闺女惹哭了。 他从菜碗里挑出一块肉,放进艳子放碗里说:“爹不说了,快吃饭吧。” 一家人正在吃饭,门外传来敲门声。 刘冬梅坐炕边,她迎出去打开房门,见两个公安站在门口,她问道:“你们找谁?” 俩公安没说话,拨开刘冬梅,径直走进屋里。对正在吃饭的生子说:“你叫周铁生吧。” 生子看见两个公安,有心起身便跑。碍于爹挡住了他的去路,便把目光转向刘冬梅。 “你们是哪的公安。”刘冬梅自我感觉良好,以为在小镇,不管遇见哪的公安,提她爸的名字,就能争来几分面子。 “你叫刘冬梅吧。”一个公安上下打量刘冬梅说。 坏了! 刘冬梅马上想到了王丽家窗户玻璃。她满脸通红,嘴里嚼着饭,轻轻点点头。 “你俩跟我们走一趟吧。”一个公安示意生子下地。 “咋的了。”周婶儿急忙放下碗筷,下地穿鞋说:“公安同志,出啥事了。” “你问他俩吧。”一个公安说。 周婶儿忽然想起来了。生子和刘冬梅临吃饭前,莫名其妙出去一趟,回来时一个个呼哧带喘的。 她拔高嗓门儿,问生子说:“你又惹啥祸了。” “他把王丽家玻璃打碎了。”刘冬梅主动当叛徒,为了先推掉自己的责任。 生子直勾勾看刘冬梅,他真想破口大骂一句:c你妈! 周志强这边,正为偶遇王丽而心焦,又听说生子把王丽家的玻璃砸碎了,还招来了公安。 他慌了手脚,急忙站起身,要做出解释,不小心一头撞在被格子上,“当”地一声,他身子晃了几晃,险些一头栽倒。 “当家的,你没事吧。”周婶儿被吓麻爪了。 她不是怕生子被公安带走,可能引来的麻烦,而是怕周志强脑袋这一撞,再犯病了。 周志强稳住神儿说:“没事。” 他穿鞋下炕,先从兜里掏出大前门香烟,递给公安说:“同志,这里面可能有误会。” 公安拒绝了周志强递过来的烟。说话还算客气:“那就让他们去派出所一趟吧。” “别呀。”周志强见刘冬梅吓得一个劲往后躲,哀求说:“刚才她也说了,是小子惹得祸,跟她没关系。” “这事不能只凭她一句话,就能说清楚,咱们需要当面对质。”一个公安过来要拉刘冬梅。 刘冬梅躲在周志强身后说:“真不关我事。” “我去,我替她去,行了吧。”周志强把刘冬梅拦在身后,一个劲儿跟公安说拜年话。 董振生参加完点名会,骑行车回家。 见周志强生拉硬拽着生子,跟两个公安走出家门,不解道:“老周,又咋的了。” “这小子淘气,把人家玻璃打碎了。”周志强跟董振生打过招呼,拽着生子不松手,就要跟公安走。 他走出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对董振生说:“老董,铁民咋还没下班呀。” 如果这时候铁民在家,周志强一声令下,铁民就得连跑带颠的去派出所,估计三言两语,就能把事情说和开了。 前不久生子砸谢桂芝的售货车,铁民就是这么做的。 “铁民没去上班,我让他在家里办公呐。”董振生顺嘴一句大实话,就把这场风波,直接推上了高潮。 第三卷、痛心疾首的无奈 第35章、模棱两可间 周志强听了董振生的一番话,他的怒火一下子顶到了嗓子眼儿。 好你个小兔崽子,敢跟老子来这一套! 不用别人再说啥,周志强认准了铁民就在王丽家。难怪生子去砸她家玻璃,原来是为了这个。 周志强一路走着,趁两名公安不注意,轻声问生子:“你咋知道,你哥在她家。” 生子这会儿吓得两腿发软,走起路来,就跟踩在棉花上一样。 “土老农告诉我的。”生子赌气骂刘冬梅是土老农。 不是周志强反应慢,他没想到生子能这样称呼刘冬梅。几秒种后,他反应过来,照生子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差不点把生子拍一跟头。 生子不敢跟爹说实话。 他记恨王丽的那顿打,砸了谢桂芝的售货车,还觉得不解气。 放学回家,他听到妈和刘冬梅,议论铁民可能的去处。对王丽那未曾散去的仇恨,使他灵机一动,要挑唆刘冬梅,去跟王丽找茬打架。 生子本来就没瞧得起土里土气的刘冬梅,成心要把她当傻子一样耍。他操起石头砸王丽家玻璃时,就应经做好了让刘冬梅当替死鬼的准备。 没想到公安找上门来,刘冬梅先把他出卖了。 爷儿俩被公安带进派出所,王丽坐在那,看见周志强进来了,她站起身打招呼说:“大爷,您咋来了。” 周志强冷眼看王丽,没有说话。事实上,他也无话可说。 这件事就是生子犯错在先,他再做解释,等于替生子逃避过错,他不能做那样的糊涂家长。 “行了,当事人都在,你们先自己研究一下解决方法吧。”公安例行公事,先让当事双方,自己拿出解决方案。 “刘冬梅在哪。”王丽问生子。 生子低头不语。 “问你话呐。”周志强怼了生子一下。 “大爷,您别打他,我知道这事不怪他。”王丽话里有话。 周志强父子听了,不解地看着王丽。 王丽在家门口,见周志强不想听她说过多的话,就急匆匆走开了,她似乎从中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案。 通过俩人的短暂交谈,王丽思路清晰了。 大舅谢荣浩把罪过揽在自己身上,是为她妈谢桂芝遮掩什么。周志强不掖不瞒,对王丽实话实说了,就是因为谢桂芝的原因,他才不同意铁民和王丽在一起的。 王丽不用再问什么,就可以断定,当年周志强可能跟她妈,有过一段感情经历,最终周志强被谢桂芝甩了,所以他记恨谢桂芝,才不让铁民跟她在一起。 王丽的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上吊自杀了,她对父亲的印象十分模糊。 她仅凭父亲遗留下来的照片,就能断定,父亲长相英俊,周志强只能甘拜下风。 即使妈当年移情别恋,最终嫁给了父亲,用现代人的眼光来看,也是无可非议的。 人们去市场买菜,还要挑来捡去的,何况要选择终身伴侣了,王丽不觉得母亲做错了什么。 女人一辈子,要嫁就得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 有了这样一个结论,王丽也想出了,要与周志强熬鹰的准备。 你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没问题,我可以耐心等待。只要铁民跟我一心一意,迟早也会改变周志强的固执,同意他俩走到一起。 王丽有这个信心的同时,也拥有一份担忧。 她妈已经告诉她,刘冬梅住进了周家,而且还以铁民的未婚妻自居。 农村姑娘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无外乎有两个选择,一是拼命读书,考上中高等学校,毕业后留在城里。 另一个选择,就是找个城镇户口的男人结婚,完成农转非户口,正式成为城里人。 这种现象在当时比较普遍。 铁路职工工作环境简陋,经常发生人身伤害事故。很多年纪轻轻的小伙子,腿断胳膊折了以后,只能找一个四肢健全的农村姑娘为妻。 城里身体健康的姑娘,没有谁肯嫁给铁路工伤职工,而工伤职工为了保证自己今后生活方便,一门心思想找一个四肢健全的媳妇。 这种供需关系,就为想得到城镇户口的农村姑娘,提供了一个捷径。 铁民不缺胳膊不少腿,身体十分健康,而且为人老实厚道,还是国营工人,他凭啥要找刘冬梅当老婆呀。 这不仅是王丽的愤慨,等周围人知道这事后,都纷纷替铁民打抱不平。 从古至今,但凡手里有两个逼钱的人,都喜欢争强好胜,这是国民劣根性的具体显现。 旧社会有钱的财主,喜欢仗势欺人。 现如今像王丽这样的,提前富起来的万元户,总是情不自禁的,要在外人面前,展示自己的优越感。 王丽知道刘冬梅住在周家,并由此判断,跟生子一起跑掉的那个人就是刘冬梅。 她正愁找不到借口,跟刘冬梅见上一面,现在机会来了。 王丽骑上自行车,尾随周志强来到周家门口。她有心闯进周家,跟刘冬梅当面锣对面鼓较量一把。 她不知道铁民没在家,担心闹僵起来,让铁民为难。便想到以去派出所报案的方式,让铁民和刘冬梅来派出所。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王丽相信,只有她和刘冬梅站在一起,周家人才能真正看到她的价值。 铁民没来,王丽小有失望。想到铁民脚上忧伤,行动不便,她也没多想。 没看见刘冬梅,王丽很失望。 面对周志强的冷漠,以及生子的胆怯,王丽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她先替生子开脱。 “小丽,你这话是啥意思呀。”周志强被王丽的话弄懵了。 这是派出所,两个公安就坐在一旁。 王丽就是为了生子砸她家玻璃,才来派出所报案的,怎么又说这事跟生子没关系了。 “生子,你跟姐说实话,那玻璃是你砸的吗。”王丽带有误导的语气,一下子启发了生子的报复欲望,他一摇头说:“不是。” 生子不承认砸了王丽家玻璃。 周志强听了,脑袋“嗡”地一下就大了。 难道真是刘冬梅砸了王丽家玻璃。 周志强捅了生子一下说:“你别胡说。” “本来就不是我吗。”生子听懂了王丽的话,知道王丽话有所指。 如果刘冬梅没在公安面前,先把他供出来,生子可能还会考虑一下,是否有必要栽赃陷害刘冬梅。 反正她不仁在先,那就别怪我不义了。 生子如今在学校,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小棍棒了。栽赃陷害对他来说,就是家常便饭,不然,他惹了那么多麻烦事,学校早就找他家长,劝他退学了。 “那是谁砸的玻璃。”公安听出了话外音,追问生子谁是罪魁祸首。 “我不知道。”生子这句话,把王丽气的“腾”地一下站起来,她真想给生子一个大嘴巴子。 我主动替你解脱了,你咋就不能帮我一个忙,把刘冬梅供出来。我倒要看看,这个刘冬梅到底有啥本事,敢大言不惭跟我抢铁民。 “生子,不说实话是吧。”王丽拔高了嗓门儿说:“你就不怕去蹲拘留呀。” 生子听到要去蹲拘留,他真怕了。 “你都知道谁跟我一起去了,还问啥呀。”生子愣是咬牙不提刘冬梅的名字。 这就是所谓的社会范儿。 不管到啥时候,只要没从他嘴里说出刘冬梅的名字,他就是个讲究人。 “你去把刘冬梅找来吧。”公安给周志强下了命令。 在周家,周志强起誓发愿的做出保证,一切由他代替刘冬梅来承担,公安人员才对刘冬梅网开一面。 现在生子已经把刘冬梅供出来,公安跟周志强要人了。 “小丽,你跟大爷说说,赔多钱才能了事。”周志强读懂了公安的意思,他站起身,陪上笑脸,希望王丽能放刘冬梅一马。 “大爷,这就不是钱的事。”王丽为证明自己的坦诚,拿生子说事:“生子把我妈售货车玻璃砸了,我跟他要一分钱了吗。” 生子听到王丽的话,先看了一眼身边的公安。他支吾几下,心里骂道:你个sb,成心要把我送进去呀。 王丽丝毫不在意生子的反应,她接着说:“我不知道这个刘冬梅是啥人,我招她惹她了,她干啥砸我家玻璃,这事不说清楚,我跟她没完。” 周志强听明白了,王丽来派出所报案是假,要跟刘冬梅叫板才是真。 周志强为难了。 理儿攥在王丽手里,人家不松口,公安就得按章办事,即使不把刘冬梅送拘留所蹲上几天,至少也闹个满城风雨。 他不住地咂嘴,直冲生子运气。心里骂道:你个小兔崽子,敢做不敢当,算什么爷们儿。 周志强心里有气,当着公安的面,又不敢表露出来。 如果这时铁民在,肯定能把王丽劝走,他再跟公安说几句拜年话,这事就算过去了。 铁民跑哪去了? “同志,我跟她单独说几句话行吗。”周志强征得公安同意,把王丽叫到外面,还没说话,先双手抱拳,给王丽鞠了一躬。 周志强这招儿太损了。 王丽吓得躲到一旁,瞪大了眼睛跟周志强嚷:“大爷,您折我寿呀,哪有长辈给晚辈鞠躬的。” “只要你能放过……生子,接下来咱爷俩有事好商量,行了吧。”周志强抓住了王丽的弱项,说着就要给王丽下跪。 王丽哪想到周志强能来这一套呀。 让未来的老公公,给没过门的儿媳妇下跪,这事传出去,王丽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她架住周志强,流下眼泪,低声说:“大爷,我真的离不开铁民了。” 王丽这句话,周志强听了十分扎耳。他不敢再往下想了,急忙打断王丽的话说:“你啥都别说了,赶紧让铁民回家,我有要紧事跟他商量。派出所这边,你看……” 王丽抽泣着说:“刘冬梅算什么东西,她有啥资格跟我抢铁民。” “不说了,咱啥都不说了,行吗。”周志强明白了王丽的意图,他也不想再就这个话题,跟王丽纠缠下去。他说:“等铁民回来,我跟他好好唠唠,然后让他给你个准话,行了吧。” 王丽犹豫了好一会儿。 周志强毕竟是长辈,该做不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对她和铁民的事,也算有商量余地了,如果她再坚持下去,显得太不懂事了。 “那好吧。”王丽打开自行车锁,就要离开。 “小丽,派出所这边,你得给人家一个准话呀。”别看周志强倔犟,办事还算比较稳重。 王丽想了想说:“您就告诉他们,这事先到这儿,回头再说吧。” 王丽说完话,没等周志强再说什么,她骑上自行车便走。 这就是王丽的精明所在,用土话说,她先叼着不放。换成文词,那就是:箭在弦上,引而不发。 周志强话付前言了,她随时可以来派出所销案;周志强食言了,她可以继续来派出所追案。 生子虽然没点名道姓,把砸玻璃的罪过,按在刘冬梅头上,公安至少能把刘冬梅带到派出所进行审查。 到时候,她就有机会,跟刘冬梅当面锣对面鼓,正式较量一把。让老周家所有人都知道,谁最适合当铁民的媳妇。 周志强回到派出所,又是点头哈腰一顿哀求。 公安见王丽不辞而别,就知道这里面肯定还有套路。 好在只是一起小治安案件,双方当事人都见了面,各自的家庭住址也都知道。他们先跟周志强,把丑话说在前面: 如果人家追着不放,他们就按相关条款,追究刘冬梅或者生子的法律法规责任。 如果人家放弃追责了,周志强回去后,也必须严肃教育之女,绝对不能再干违法乱纪的事。 周志强本来就不善言谈,他在派出所这个巴小时,把一个月的说话量,都说出来了。 好在公安人员也听清楚了其中的玄机,放他们爷俩回家去了。 周志强走出派出所,“腾”地一下又要发火了。他打定了主意,铁民今晚这顿打,肯定躲不过了。 第三卷、痛心疾首的无奈 第36章、人心隔座山 王丽回到家里,产生一个疑问,铁民去哪了。 铁民这是为了躲避刘冬梅,有家不敢回了。王丽想到这儿,心里暖乎乎的。 她随之又产生抱怨,铁民真够憨的,明明知道她和妈都不在家,又给他留了家门钥匙,他就该住在这里。 那样,王丽又多了一个必胜的筹码。 现在还来得及,今晚铁民回家,知道她已经回来了,明天一大早,他肯定借两条腿往这跑。 到时候,王丽就把他留在家里,给周志强和刘冬梅一个明确信号,她和铁民今生今世永不分开了。 王丽回到家,找了一张报纸,把破碎的玻璃粘贴好,耐心等待着铁民的到来。 周志强和生子回到家,见只有艳子一个人在写作业。 “你妈去哪了。”周志强要喝酒,需要有人给他炒花生米。 “去后院了。”艳子回答说。 “去把你妈叫回来,给我炒菜喝酒。”周志强打发生子去后院找周婶儿。 生子本以为回到家,这顿打是躲不过了,没想到爹忘了教训他。 他不敢怠慢,一溜小跑去了后院。 不大会儿工夫,周婶儿满身泥土返回来,进屋先对艳子发牢骚说:“你这么大的人了,一点也不拿事。不是告诉你了吗,菜饭都热在锅里,等你爹回来,端出来给他吃。” “我忘了。”艳子很随意的一句回答,引起周婶儿的强烈不满。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下地干活了,再看看你。”周婶儿嘟嘟囔囔去了厨房,端进来当晚吃剩的饭菜,摆在炕桌上。 见周志强坐在炕头,直勾勾地看着她,不解道:“还愣着干啥呀,快吃呀。” “爹让你给他炒花生米,他要喝酒。”艳子别的没记住,这件事倒记得清楚。 周婶儿转身去了厨房,一阵翻炒声过后,她端了一盘花生米,一盘炒鸡蛋进来。见周志强已经给自己倒上一壶酒,正在自斟自饮,对艳子说:“里屋写作业去。” 艳子拿爹的筷子,先夹了一口炒鸡蛋,美滋滋去了里间屋。 “真是王丽把你给告了。”周婶儿压低了嗓音问道。 “她哪是告我呀。”周志强干下一盅老白干,抓了几粒花生米,扔进嘴里说:“这丫头不糊涂,事办的有里有面。” 周志强把在派出所跟王丽的交涉,如实讲给周婶儿听。 “你啥意思呀。”周婶儿看出周志强态度有了转变,不觉中皱起眉头。 “还是你说的在理,这事应该让铁民自己拿主意。”周志强始终标榜男子汉大丈夫,吐个唾沫是根钉的为人准则,他开始动摇了。 “你早干啥去了。”周婶儿急了,她一甩袖子就要往外走。 “你干啥去。”周志强也不示弱。他这时候,最需要有人帮他出主意,看接下来该怎么办。 “冬梅在后院正和泥盘炕呐。”周婶儿压低了嗓音说:“你这时候让铁民自己做主,那不是坑冬梅吗。” “这不正跟你商量吗。”周志强又给自己倒了一盅酒说:“王丽刚才跟我说,他这辈子离不开铁民了。” “她离不开,那冬梅就能离开呀。”周婶儿的话,引起周志强的不满。 “你长脑子没有,她说的离不开了,到底是怎么个离不开呀。”周志强对王丽这句话十分敏感。 如果说两人感情发展到难舍难离的地步,即使离开了,彼此痛苦一段时间,渐渐地也能放手,如果……周志强不敢再往下想了。 他也是从年轻时过来的,孤男寡女整天待在一起,谁知道能做出啥过份事。一旦产生了无法挽回的后果,他再硬生生把俩人拆散,岂不作孽了。 周婶儿的话,就像唐僧念的紧箍咒,周志强听了就头晕脑涨。 他开始后悔自己得了这场病,与刘守成在医院邂逅。 刘守成这个十足的混账王八蛋,一招一式间,透露出令人难以琢磨的心机。 周志强不知道刘守成在长达两年间,为报复他一句:c你妈,所做的大量工作。 他更想不到,刘守成早就暗暗相中了铁民,又机缘巧合的在钢厂总院相遇,给刘守成父女,提供了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难道这就是天意? 周志强很信命,他跟谢桂芝的过往,就充满了神秘色彩,所以导致他至今,还相信缘分天注定。 周婶儿虽然没有文化,但她能准确地领会周志强的意图。 “妈呀,要真是那样,咱真作孽了。”周婶儿火上浇油的功夫,算得上如火纯青。 周志强为啥事闹心,她就往啥事上浇油点火。 别看周志强在家里,习惯于一手遮天,遇见为难事,他总不自觉中,把决定权拱手交给周婶儿。 “别整那些没用的。”周志强不耐烦了,他问周婶儿:“你说,这事该咋办。” “冬梅正在下屋盘炕呐,我得去帮忙。”周婶儿就是这样的人。 家里没事时,她总是不自觉中找点事,嘟嘟囔囔唠叨一阵子。真有事情发生了,她有多远就躲多远,怕一句话没说对,轻者挨周志强一顿狗屁斥儿,重者挨上几撇子,不值当。 这个败家娘们,平时屁嗑连天,一动真格的,就瘪茄子了。 周志强这个气呀。 如果铁民在家,让他结结实实敲打几下,然后逼他拿口供。 别管是真是假,周志强先把丑话说在前面:这是你自己拿的主意,今后不管好坏,都跟老子没关系。 那样,周志强淤积心中的这块心病,就算有了着落。 铁民跑哪去了。 去他妈的,爱咋咋地吧,是死是活吊朝上,我tm不管了。 周志强一壶老白干下肚,得到了暂时的解脱。他把炕桌往旁边一推,从被格子上拽下一床被,蒙头便睡。 刘冬梅现在所做的一切,基本上都是受父亲刘守成指使,只不过她临场发挥能力很强,每一件事都做到了极致。 刘守成让她找机会制造假象,让谢桂芝知道她和铁民的关系。她偏巧赶在铁民与谢桂芝见面时,大言不惭说自己是铁民的未婚妻。 刘守成不知道周家平时都怎样居住,只让她跟铁民住在一个屋里。 当然,刘守成一辈子住在农村,习惯了那种南北大炕的住法。以为周志强和老婆住在外间屋小炕上,铁民带领弟弟妹妹,住在里间屋大炕上,多一个刘冬梅,不会有啥闪失。 刘守成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刘冬梅这次回到周家,最担心的就是铁民和王丽还在一起。 结果正如她所担心的那样。 生子一块石头,引来了派出所公安,铁民愣是有家不回。刘冬梅预感到自己的美好愿望,让生子这块石头,给彻底击碎了。 家里不同意铁民跟王丽在一起,铁民就来个破罐子破摔,干脆住进王丽家,那样,刘冬梅最终的结果,只能卷起铺起盖卷,灰溜溜返回娘家。 怎么办呀? 生子和周志强被公安带走了,刘冬梅预感到情况危急,必须尽快动手,怕动手晚了,会噩梦成真。 “我哥住下屋太冷,得给他盘个小火炕。”刘冬梅跟周婶儿说。 “你爹早就想在下屋盘火炕了,砖都准备好了,就是没腾出工夫来。”周婶儿不知道刘冬梅是啥意图,只当闲说话。 刘冬梅收拾完餐具,端了一盆水,就去了后院。 等周婶儿反应过来,去后院查看情况时,刘冬梅已经拆掉了铁民居住的木板床,正往屋里搬运砖头。 “这丫头真够麻利的,说干就干。”周婶儿由衷地赞叹道。 刘冬梅也真是不含糊。她搬砖进屋,倒水和泥,一转眼的工夫,就把一个双人床大小的火炕垒起来了。 周婶儿被周志强叫回家炒菜,她再回到后院,生子被刘冬梅抓了劳工。 两人用土蓝把煤灰垫在炕里面,摊平压实后,刘冬梅开始搭火炕。 原理很简答。 将一块块砖竖在夯实的煤灰上,形成几条过烟通道,砖与砖之间,留有一寸左右的缝隙,便于来回窜烟。 通道的一端与间壁墙外的火炉相连,另一端与烟囱相连。 然后,再在通道上平铺整块砖,用黄泥将砖面密封住,以防止煤烟外泄。 火炕的原理,就是借用炉火生成的烟火,通过铺设的通道,最终从烟囱处流出,从而产生热量,用于房间取暖。 周婶儿见刘冬梅累得满头大汗,不住地夸赞她是过日子好手。 刘冬梅累的腰酸腿疼,她的第一部计划,就这样如期完成了。 晚上铁民回来,不可能住在刚盘好的火炕上,只能回到家里,跟她住在里间屋,那样,她的通盘计划,便大功告成了。 生子见妈来到后院,他趁机溜走了。回到家里,他在炕柜上铺好被褥,这就是他的住处了。 周婶儿把下屋的炉子生上火。嘿,火苗呼呼的,她对刘冬梅竖起大拇指。 不为别的,就为刘冬梅家里家外,炕上地下所有活都能干,她就是一顶一的好媳妇。 娘俩有说有笑的回到屋里,见周志强早早睡下了,便心照不宣,各自洗漱一番睡下了。 艳子回到外间屋,跟父母睡在一个炕上。 刘冬梅独占里间屋。她铺好被褥,怕铁民回来,又找借口躲避出去。便在炕头的位置,给铁民铺好被褥,她紧挨着铁民的被窝,安顿好自己的住处。 不觉中已经晚上九点钟了,铁民还没回来。 刘冬梅那知道铁民这会儿,正远在长白县的小旅店里,煞费苦心琢磨着谢荣浩可能的住处。 第二天一大早,周婶儿被厨房一阵锅碗瓢盆声吵醒,起身见刘冬梅正在做早饭。 “这才几点呀,你就起来做早饭了。”周婶儿不知道刘冬梅一宿没睡。 “反正也睡不着,就早点起来做饭吧。”刘冬梅眼睛红肿,以为铁民住在王丽家,她的如意算盘,就这样拨错了。 如果说昨晚周志强顺嘴说到,不再管铁民选谁当老婆了,周婶儿完全是无意中敷衍了几句话,那么现在的周婶儿,已经把倾向性,完全倒向刘冬梅一方了。 持家过日子,过的不是脸蛋。 王丽长得漂亮,为人处世也太苛刻了。上次生子骂了她妈几句,就被她打的鼻口窜血。这次他又把生子告到了派出所,根本不考虑铁民的感受。 刘冬梅比王丽懂事多了。 她不仅会持家过日子,为人还十分憨厚,没有任何怪毛病。周婶儿当婆婆的,愿意跟刘冬梅这样的儿媳妇相处。 “冬梅,你放心,不管铁民怎样,我和你爹一句话,他必须得听。”周婶儿感情用事,先对刘冬梅做出了保证。 刘冬梅听了,流下了感激的泪水。 王丽在家里踏踏实实睡了一大觉,第二天早晨,掐着时间等铁民来,估计铁民知道她一个人在家,不到八点就能来敲门。 果然,七点刚过,便传来了敲门声。 王丽爬起来,穿着睡衣,一路小跑来开门,她甚至忘了问一声是谁,就打开了院门。 周婶儿阴冷着脸,居然没看一眼王丽,就径直闯进屋里。 王丽与周婶儿只见过一面,隐约记得这个人可能是铁民的妈。 她想跟周婶儿打声招呼,见周婶儿一张讨债似的脸,不管不顾闯进屋里,就知道来者不善。 她紧随其后走进屋里,见周婶儿只在屋里打个转,转身就要走出去,王丽问道:“您这是……” “你把铁民藏哪了。”周婶儿的语气十分生硬,王丽很是不爽。 “他那么大的人,我往哪藏呀。”王丽的语气,也因周婶儿的不礼貌,变得生硬起来。 “我这次来,就是要告诉你,铁民已经订婚了,你俩不可能了。”周婶儿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头脑一热,为了哄刘冬梅安心,一大早来到王丽家,口出不逊。 王丽被周婶儿的话震惊了。 她木然没有反应,周婶儿屋里屋外搜了一遍,没找到铁民,便匆忙离开,赶时间去上班了。 王丽刚刚放松的心情,因周婶儿的到来,又变得紧张起来。 铁民去哪了? 一个不祥的预感,袭扰王丽的心头。 莫非铁民经不住父母的强大压力,又无法做出最后的选择,所以选择了逃避。 如果是那样,昨晚周志强在派出所的那番表白,就是故意在欺骗她,为的就是帮刘冬梅逃避罪责。 哼,想得美! 王丽突然冷静下来,想到了母亲的忠告。 她必须尽快见到铁民,弄清所有的一切,然后再决定,该作出怎样的反应。 第三卷、痛心疾首的无奈 第37章、大牛出手了 大牛被释放了。 拘留所通知大牛所在单位,派人去车把他接了回来。 当初大牛在派出所看见冯国璋,就有了十足的把握,以为他当晚就能被放回家。 没想到晚上九点刚过,他被带上一辆警车,一路送到苏北拘留所。 他知道被玩了,也读懂了冯国璋在派出所说的,让他好汉做事好汉当的含义。 两家毕竟是住里外屋的邻居,二国又是他的同案。 他讲哥们义气,没出卖二国,而二国父子的表现,他绝不能仅用失望二字,所能表达完整的。 拘留所里的饮食可想而知,大牛住进去,连续三天水米不进。 他以为铁民和二国,肯定能第一时间去看望他,给他带好吃的东西,或者干脆给他存上一笔钱,让他在拘留所里吃小灶。 结果令他失望。 他的行为被视为绝食。他承受了一份特殊待遇,管教带人给他送特餐:一大碗稀饭,一个大漏斗。 几个狱友受管教指使,把他按在床上,撬开他的嘴巴,把漏斗塞进他嘴里,“咚咚咚”一大碗稀饭灌进去,呛的大牛险些喘不上气来。 “感觉怎样。”管教问大牛。 大牛费了好大劲儿,才喘上一口气,急忙双手抱拳,连连告饶。 大牛在拘留所待了半个月,整个人瘦成了皮包骨头。 回到家,他让妈炖了一锅红烧肉,连菜汤都喝干了。他撂下饭碗,就开始反复跑厕所,拉的走路都打晃了。 他长时间不吃油腥,猛然吃一肚子红烧肉,胃肠难以消化,不跑肚拉稀才怪呐。 那天二国下夜班,一觉醒来,听说大牛回来了,正赶上大牛往厕所跑。 他架起大牛去了卫生所,先打针吃药,又跟吕所长软磨硬泡,给大牛开了一周的病假,并许愿说:“等你不拉肚子了,我请你去喝啤酒吃拼盘。” 二国跟大牛见了面,包括陪大牛去卫生所治病开病假,支字不提大牛蹲拘留的事。 其实,二国应该给大牛一个解释,哪怕编瞎话骗一下大牛,也算对得起这个好朋友。 如果不是看在二国送他去卫生所看病,还帮他争取来一周的病假,大牛这辈子都不想再搭理二国了。 大牛对二国的怨气,因二国的这份热情,有些说不出口了。 他是个有恩必报,有怨必申的主,不跟二国说点什么,心里这股火发泄不出来。 在回家的路上,大牛拿铁民说事:“铁民太不够意思了,我栽进去这么多天,他都不去看我一眼。” 二国知道大牛话有所指,他装傻说:“铁民没比你好哪去,他脚脖子崴了,还打了石膏,董大爷让他在家休息呐。” 说心里话,大牛对铁民说不上埋怨,多多少少也有不满意的成份。患难才见真情,大家毕竟是好哥们,我摊事了,铁民至少应该去看望一下。 听说铁民受伤了,他甩开二国,直接去了周家,要跟铁民好好抱怨一下,二国这个不仁不义的家伙。 “你找谁。”刘冬梅一个人在家,她正在擦地,见大牛闯进来,顿时提高了警惕。 “你谁呀。”大牛跟刘冬梅一样,提高了警觉。 “我是这家的。”刘冬梅说话底气十足,她手握拖布杆,做好儿预防发生意外的准备。 “你是这家的……什么人呀。”大牛以为刘冬梅是周家的亲属,他坐在外间屋炕上,要跟刘冬梅闲聊几句。 “我是铁民的媳妇,你是谁。”刘冬梅大言不惭,一下子激怒了大牛。 “你说啥!”大牛这一嗓子,把刘冬梅吓得原地跳起来,她挥起拖布就要打大牛。 大牛一缩脖跑了出去,他站在楼洞子里好生纳闷儿。 王丽是铁民的女朋友,俩人都要谈婚论嫁了,怎么又冒出一个村姑,还自称是铁民的媳妇。 大牛认真起来,他回家取来吉他,坐在楼洞子里胡乱拨拉着。 当时的吉他可是个稀罕物。 大牛花了近两个月的工资,买回这把吉他。 他既不懂乐理,也不知道如何演奏,只是模仿外国电影里的人物,左手胡乱按弦,右手一个劲拨拉。 反正全楼没有一个懂乐器的,谁也不知道他弹的是什么。 有时候大牛兴致所在,还顺口哼唱几句:阿里,阿里巴巴,阿里巴巴是个快乐的青年…… 大牛弹吉他是假,要弄清楚刘冬梅的身份是真。 不管铁民和王丽怎样认为,大牛把自己当成了他们俩的介绍人,明明已经要开花结果了,怎么又冒出这么一个花咕嘟,大牛必须要对王丽负责。 捱到了中午,生子和艳子放学回家吃午饭。 艳子看见大牛手里的吉他,一下子就着迷了,她凑过去,伸手拨拉琴弦玩。 “你哥呢。”大牛问艳子。 “不知道。”艳子一把抢下大牛手里的吉他,假模假式的背上,单手单子拨弦,还真弹出了“小小竹排江中游”的旋律。 “嘿,红星照我去战斗。行啊,艳子。”大牛意外的惊喜,没想到艳子比他强。 “我也试试。”生子要抢下艳子的吉他比量一下,被大牛一把拉开,把他拽到几米外的地方。 “你家那丫头是谁。”大牛拦住生子,不让他跟艳子抢吉他。 “你让我玩一会儿,我就告诉你。”生子就这习惯,凡事都要讲代价。 “你先说,我把吉他借你玩一天都行。”大牛作出承诺。 “土老农,我哥新处的女朋友。”生子一提刘冬梅,他就不烦别人。 “这是啥时候的事。”大牛非常意外。 生子也是为了能玩上吉他,他把刘冬梅的来历,一五一十跟大牛说了一遍。 听说刘冬梅说刘守成的女儿,就因铁民爹生病住院,跟刘守成住同一间病房,他爹就把铁民给搭进去了,大牛“腾”地一下就火了。 “你哥啥意思。”大牛要跟铁民好好说道说道。 “我不知道,你问他去。”生子完成了交换条件,他跑过去伏在艳子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艳子嬉笑着,捧着吉他跑进家门。生子紧随其后,还不忘回头对大牛说:“玩两天,后天还给你。” 铁民整个一sb,把王丽和刘冬梅摆在一起,就是傻子也知道谁好谁坏呀。 大牛站在那里,仿佛是在梦中。 大牛今生今世都不会忘记刘守成。就是这个混蛋,亲手把他送进了拘留所,还当着他们所长指导员的面,打了打牛一个大嘴巴。 这个仇,他迟早要报。 再就是铁民和王丽,大牛付出了一般人都不可能付出的代价,把俩人撮合到一起,而且还处了二年之久,说话就要结婚了。 不管铁民出于啥目的,做出这样的愚蠢选择,大牛都不能袖手旁观,必须让铁民对王丽负责到底。 大牛早在铁民认识王丽之前,他就把王丽当成了梦中情人。 大牛上初中时,亲眼看见那些坏学生,放学路上拦住王丽,要跟王丽搞对象,遭拒绝后恼羞成怒,对王丽拳打脚踢。 如果换成现在,大牛肯定要英雄救美,从而发展他与王丽的感情。 可惜当时他就是个衰货,心里想着把欺负王丽的坏男生,通通拉走枪毙,实际行动是远远躲开,甚至不敢停下脚步看个结果。 等大牛初中毕业,把自己当成了大人,开始想大人事的时候,王丽妈已经推售货车当起了万元户。 自叹不如心态,让大牛对王丽产生了高攀不上的心理落差。 偶尔与王丽见面,他只能偷偷瞄上几眼,甚至不敢主动与王丽打一声招呼。 机会终于来了,他和铁民去铁路地区招工报名,与王丽不期而遇。 有铁民在一旁站脚助威,大牛拿调侃当幽默,要引起王丽的注意,从而与她建立联系。 没想到,他不但引起王丽的极度反感,反倒给铁民造成了机会。 铁民不顾一切救下王丽,大牛看了好生羡慕。 如果他有铁民这股勇气,肯定能把王丽拿下。他随之便热心爆棚,以主动帮助铁民,偿还王丽遮阳伞的方式,硬生生把铁民推到王丽家门前。 当时大牛有一个热望,希望铁民这个憨厚老实的家伙,能如实说明遮阳伞的真正买主,让王丽对他产生好感,那样,他就有机会向王丽靠拢,看准时机表达心意了。 铁民给王丽送遮阳伞后,整个人变得神秘起来。 他在大牛面前,绝口不提王丽,即使大牛有意聊这个话题,铁民也一带而过,好像他跟王丽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铁民的冷漠,硬把大牛对王丽的单思,给憋进一个小胡同里,既不能掉头,又无法前行半步。 终于有一天,大牛看见铁民骑自行车,带着王丽去市场送货。 两人有说有笑,王丽还情不自禁的搂住铁民的腰,大牛这才恍然大悟。他猛拍大腿,由衷地发出一声感叹:老实人玩套路,神仙都挡不住。 大牛从小到大,铁民和二国是他最亲近的玩伴。 一个一声不响地抢走了他的心上人,另一个明明可以让他免受牢狱之灾,却眼巴巴看着他瘦成了皮包骨。 最让大牛愤愤不平的是,他心有抱怨,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你说多蹂躏人吧。 大牛文化程度不高,招工考试都靠铁民传过来的纸条,勉强过关入围。他通过自身的经历,总结出一句话:你最好的朋友,往往就是你最强大的敌人。 不行,我绝对不能袖手旁观,必须要帮王丽讨还一个公道。 大牛想到这,骑上自行车,一路赶奔王丽家。 周婶儿一大早闯进王丽家,不着四六的给王丽泼了一盆冷水。她赶时间上班去了,王丽的心一下子乱成了一团。 凭感觉,王丽坚信铁民对她的感情不会变,铁民莫名奇妙的失踪,却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有心去派出所追案,让公安把刘冬梅带到派出所,两人针尖对麦芒,先来一次较量。她不知道结果会是怎样,不敢贸然去做。 就这么耐心等在家里,也不是个办法。 一旦铁民屈服了,不敢面对她了,她再这么耗下去,等一切都成了定局,她再想做些什么,也无力回天了。 王丽既相信她和铁民的感情,又担心铁民承受不住父母的双重压力。 她知道周志强一贯在家里一手遮天,铁民没有与父亲抗争的勇气,尽管他再三向王丽做出保证,怎奈刘冬梅已经以未婚妻的身份,住进了周家。 王丽用了一上午的时间,翻过来掉过去,绞尽了脑汁,也缕不出个头绪。 听到有人砸门,她“腾”地一下窜出去,以为铁民终于来了。 王丽打开院门,见大牛异常憔悴地出现在门口。 “你来干啥。”王丽知道大牛和铁民的关系。 她的第一反应式,铁民屈服了,没脸来见她,派大牛来当说客了。 “我有话对你说。”大牛第一次近距离,一本正经的跟王丽说话,他甚至感觉身体在微微颤抖。 “有话就这说吧。”王丽更是紧张,她甚至想到了大牛可能要说的内容。 “你能让我进去说吗。”大牛从未有过的严肃。见王丽不为他的话所动,他又说:“有关铁民和你的事。” 得,王丽怕什么,大牛专往什么上说。 “你让周铁民亲自来见我。”王丽突然暴怒了,她一声大喝:“想轻易把我甩了,门儿都没有!” 大牛本来就有一股莫名的紧张感,他被王丽这一嗓子吓得,转身就要跑开。 他摆出个要跑的姿势,突然反应过来了。 “你说啥,谁要把你甩了。”大牛怔怔地看王丽。 “这事跟你没关系。”王丽说着就要关上院门。 大牛以为自己手疾眼快,他把胳膊伸进去,阻挡王丽关门。 没想到王丽的速度更快,她使足了力气,关上院门,把大牛的胳膊夹在中间。 “哎呀我操!”大牛一声呻吟,抽出胳膊,蹲在地上。 第三卷、痛心疾首的无奈 第38章、谁也没想到 铁民下了火车,转乘最后一班公交车返回小镇。 他在家门口徘徊了好一阵,迟迟不敢走进家门。直到家里的灯熄灭了,他才蹑手蹑脚走进院子。 打开下屋房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他不觉中止住脚步,担心刘冬梅已经住进下屋。 他侧耳听了听,屋里没有动静,便试探着拄拐往屋里走。 黑灯瞎火中,他的一只拐碰到了煤铲,发出“哗啦”一声,他屏住呼吸,站在那没敢动。 稍许,屋里没有动静,他壮着胆子,慢慢走进屋里。 借着微弱的月光,铁民看见自己的木板床,已经变成了小火炕,用手摸一下,还热乎乎的。 刘冬梅也太能折腾了。 他这么想着,顺手打开了电灯。 空荡荡的屋子里,墙角堆了几块木板,那是当初刘冬梅为他铺设床铺时,使用过的木板。 被褥没有了。 小火炕面,黄泥被烘干后,留下龟背状裂纹。 铁民一只手拄拐,把几块木板铺在火炕上,然后关上电灯,合衣躺在木板上,感觉很舒服。 在调车组工作过的人,对睡觉的地方,没有过高的要求,能铺平垫稳,不受风寒就行。 铁民很疲劳,他躺下不一会儿,便打起了呼噜。 他不知道睡了多久,感觉浑身热得难受,便下意识地解开衣扣翻了个身。 嗯,怎么身上盖着被子。 他睡梦中睁开眼睛,发现黑暗中,有一个人坐在炕边。他吓了一跳,急忙坐起身问道:“谁。” “把你吵醒了。”刘冬梅睡眼朦胧看着铁民。 哎呀我的妈呀,铁民忍不住一声叹息。 刘冬梅打开电灯,铁民见刘冬梅穿着衬衣衬裤,头发蓬松坐在那里。 “你咋进来的。”铁民搬动受伤的脚,就要下地。 “别动。”刘冬梅按住铁民的腿说:“家里人还在睡觉,别吵醒他们。” “你也回去睡吧。”铁民下意识的系上衣扣。 “哥,你就这么烦我吗。”刘冬梅满脸哀愁,说话间就要流下眼泪了。 “没有。”铁民绝对是礼貌性回答。确切地说,他不是烦刘冬梅,而是怕。 “这几天,你去哪了。”刘冬梅强忍着,没流下眼泪。 “我出了趟远门。”铁民说。 刘冬梅不住地打量着铁民,蓬头垢面,整个一盲流子派头。 “如果真不想我住在家里,我明天就走。”刘冬梅放出一颗烟雾弹,铁民立马中招,他说:“别,我没那意思。” 刘冬梅真想一下子扑过去,在铁民怀里尽情撒娇任性一次。 铁民太可爱了,只要稍动脑筋,他就乖乖中招了。 铁民这句话,完全是无意识的回答,却给刘冬梅留下了安心住下来的理由。 我不想再住你家了,是你不让我走的。 不要骂刘冬梅是臭无赖,我们只要站在她的角度,权衡眼下的处境,估计任何一个人,都会像她这样。 借助所有的一切,能够使自己愿望成真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来鼓励自己,发挥出任性潜能,尽最大的努力完成夙愿。 “你睡吧,我在这看着你。”刘冬梅的舌头有些捋不直了,说话的声音也渐渐发嗲。 铁民不觉中,荷尔蒙被刘冬梅调动起来,他的动物性本能,毫无保留的发挥出来,简称硬邦邦的。 “你起来。”刘冬梅不着边际的一句话,铁民听了很是紧张。她又说:“我给你铺床褥子,睡得舒服点。” 铁民机械地单腿着地,站在一旁。刘冬梅把事先准备好的大塑料布,铺在木板上,又铺上褥子,安好枕头。 “躺下吧。”刘冬梅声音柔弱,铁民一一照办。 “等会儿,”刘冬梅在铁民要合衣躺下时,又说:“把衣服脱了,那样睡得更舒服些。” 没等铁民做出反应,刘冬梅已经走过来,解开铁民的衣扣,不容铁民做任何推脱,扒下他的外套。随即,她蹲在地上,脱下铁民的一只袜子,不觉中皱了一下眉头。 一股刺鼻的臭味,钻进铁民的鼻孔。他连续三天,没洗脸刷牙,更别提洗脸洗脚了。 铁民就势躺下,要蒙上被子。 刘冬梅的手,伸进他的腰间,拽住他的裤腰带,稍一用力,便把裤腰带解下来,顺手把他的裤子扒了下来。 刘冬梅突然涨红了脸,神情显得异常紧张起来。 我去! 铁民向下扫了一眼,他那表现欲极强的二哥,居然保持着战斗状态。 他猛一甩腿,侧身背朝刘冬梅,及时遮掩了尴尬。 刘冬梅也得以慢慢褪下他的一只裤腿。就在刘冬梅小心翼翼,要褪下铁民打石膏的裤腿时,铁民不觉中“哎呀”一声。 “弄疼你了。”刘冬梅关切道。 “没事。”铁民咬牙坚持着,希望刘冬梅尽快离开这里。 刘冬梅褪下铁民的裤子,摸了一下铁民的臭脚,惊讶道:“哥,你发烧了。” 没等铁民说话,她把散发着脚臭的手,按在铁民的额头,然后起身便走。 哎呀我操,她终于走了。 铁民一计长叹,关上电灯,闭上了眼睛。 在铁路从事四道班的人,必须练就一个睡眠工夫:躺下最多不超过十分钟,就得进入梦乡。否则,上夜班这一宿,你只能用火柴杆支柱上下眼皮,保持瞪大眼睛,不睡觉状态。 铁民当调车长,夜班必须一宿熬到天亮,期间只有凌晨二点,调车机进库整修,这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这一个小时里,铁民要用十分钟时间吃饭,然后找个地方倒头便睡。能保证有半个小时的深度睡眠,坚持到第二天早晨下班回家,他都精神头倍儿足。 所以,铁民在这个温暖的环境下,眼睛一闭,根本顾不上头疼脑热,不出几分钟,就能鼾声大作。 铁民刚要睡着,门外传来脚步声。 他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起来,担心刘冬梅这次回来,可能要突破他的底线了。 “咔吧”一声灯亮了。 铁民闭着眼睛,屏住呼吸,不敢睁眼。 一只热乎乎的手,按在他的额头。随即传来周婶儿的声音:“哎呀,真发烧了。” 铁民睁开眼睛,见周婶儿一只手拎着暖水瓶和茶缸,另一只手从铁民额头挪开,低声骂道:“你个大瘪犊子,这几天死哪去了。” 铁民看见是妈,紧张的心情,快速恢复平静说:“咋把您给吵醒了。” “少废话,快起来吃药。”周婶儿四下搜寻一遍,只能把暖水瓶和茶缸子放在铁民枕头旁。 她从兜里拽出一个药袋,里面是铁民受伤,医生给他开的各种消炎药,还有一盒扑热息痛片。 门外又传来脚步声,刘冬梅拎了一个折叠式圆桌进来。她把圆桌支好,拿过周婶儿带来的暖水瓶,给铁民倒了半缸子热水,送到嘴边吹着。 周婶儿看着铁民,又把目光转向刘冬梅,貌似自言自语说:“你哪辈子积的德,换来这辈子遇见冬梅。不是她惦记你,谁也不知道你回来了。这么烧下去,那还得了。” 周婶儿把手里的一堆药片,塞进铁民嘴里,刘冬梅及时把水缸子送到铁民嘴边。铁民喝了一大口水,“咕咚”一声咽下去,又接着又喝了几口水。 “行了,都回去睡觉吧。”铁民躺下,拽过被子蒙在头上。 周婶儿嬉笑着站在那,犹豫一下,欲言又止。 她的本意,希望刘冬梅留下来,以照顾铁民为由,就算完成了她和当家的愿望了。 俩人正儿八经住在一起了,管他有没有别的事,铁民只能认账,这辈子就刘冬梅了。 刘冬梅读懂了周婶儿的意思,她脸滚烫的站在那,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她给铁民褪裤子时,看到了铁民的异常反应,她既紧张又兴奋。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情景,也知道铁民这种状态,意味着什么。 既然想嫁给铁民,这种事迟早都会发生,她把决定权拱手交给了铁民。甚至希望铁民能有下一个动作,把她搂进怀里,或者干脆直奔主题。 作为从未有过这种经历的,从小受到传统思想教育的女人,她会本能地作出反抗挣扎动作,这绝对是表面文章。 假惺惺的拒绝,只要铁民稍有强迫意识,或者不管不顾直奔主题,她就会乖乖受降,完成人生的一大转变。 周婶儿就差直接说出口了。 她憋闷几下,嬉笑着要给刘冬梅提个醒儿:多好的机会啊,你害羞啥呀。 “妈,我哥的脚都肿了。”刘冬梅在周婶儿打定主意,要教这个傻丫头,把生米做熟饭的时候,刘冬梅想到了铁民脚上的伤。 不知道别的地方怎么称呼,他们这把铁民的伤称之为红伤。 红伤最忌讳行男女之事,那是要伤筋动骨的。 周婶儿满怀希望,要了却一桩心事,经刘冬梅提醒,她也猛然觉醒了。 “你看看冬梅,对你多体贴。”周婶儿说着走了出去。 刘冬梅迟疑一下,走到铁民近前,扳过他的头,对准他的嘴,狠狠亲了一口,低声说:“你早晚都是我的。” 铁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要一把拽过刘冬梅,把她按在炕上,不管三七二十一,过把瘾再说。 好在刘冬梅亲了他一口,就一路小跑出去,追赶周婶儿了。 铁民关上电灯,心脏“砰砰”乱跳。 他在这一瞬间,开始后悔了。 从生理角度来分析,女性对异性的渴望,应该延续到生养孩子以后,那时x成熟,便对异性间亲热的快感,产生一种眷恋。 男性则不同,新鲜刺激是男人对x生活的主流。 在特定的环境下,随时都可能引发男性的冲动。在那一瞬间,什么道德伦理,什么山盟海誓,都不及一时的快感,给身心带来的愉悦。 至于事后会产生怎样的麻烦,以及随之而来的懊悔,都无法抑制那时那刻的冲动。 铁民一时兴奋,对刘冬梅产生的心里冲动,主要是他和王丽有过这种生活,而且还很频繁。 最近这段时间,这种生活戛然止住了,他本能的产生一种渴望。 他用了近半个小时时间,抚平了自己的亢奋情绪,吃下去的药物,也渐渐发挥了作用,他进入睡眠中。 第二天他一觉醒来,已经快到中午了。 刘冬梅没事找事,正在院子里打扫,目的就是等待铁民醒来。 铁民坐起身,抻了一个懒腰,感觉舒服极了。 连日劳累,心力憔悴,受伤处发炎,导致发烧。他虽然体格健壮,对小伤小病毫不在乎,毕竟还是感觉很不舒服。 他这觉睡足了,昨晚又及时吃上了药,这会儿身体说不出的轻松。 “你可算醒了。”刘冬梅见铁民坐了起来,急忙进屋,把一个大盆摆在屋当中说:“我给你烧了一锅水,你先洗个澡。” “不用,一会儿我去单位洗。”铁民见一旁摆放着他的换洗衣裳,知道这是刘冬梅在他睡觉时,给他准备好的。 “那可不行。”刘冬梅从火炉上端来一锅热水,倒进盆里说:“你自己闻不到,身上都酸了。” 铁民听了,不禁一笑说:“有那么严重吗。” “不信拉倒。”刘冬梅手伸进盆里,被烫了一下说:“不行,太热,我给你端凉水去。” “不用,晾一会儿就好了。”铁民闻了闻自己,闻到一股酸臭味。 刘冬梅已经把毛巾和肥皂放在圆桌上了。他脱下衬衣,拿过毛巾,把毛巾按进盆里,浸湿拧干,在身上擦搓着。 他这么一蹲一起,闻到裤衩有一股骚臭味,他有心脱下来,彻底洗一下,又担心刘冬梅再闯进来。 他把毛巾扔进水盆,耐心等了一会儿,见刘冬梅迟迟没来,以为她被什么事耽搁了,一时半会儿不会进来,便壮起胆子,脱掉裤衩,开始擦洗起来。 他手忙脚乱间,一顿擦洗后,在换洗衣服里,没找到裤衩。他有心把脏裤衩穿上,又觉得不合适,想直接穿上衬裤,等晚上再找来新裤衩穿上。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传来脚步声。 不好,铁民急忙拿过脏裤衩,就要穿上。 各位,他一只脚打着石膏,行动自然不方便。他慌乱中一声大喊:“别进来。” 刘冬梅端了一盆凉水,一溜小跑进来,等她听到铁民的吆喝声,人已经冲进屋里了。 看见铁民正手忙脚乱的穿裤衩,她“哎呀”一声,端着水盆转身便跑。 她跑房门,险些撞到一个人,她一个急刹车,把半盆水撒到来人身上。 “爸,你咋来了。”刘冬梅涨红了脸。 来人正是刘守成。 他骑自行车过来,见刘冬梅端了一盆水,一路小跑去后院。 他喊了一声,刘冬梅竟然没听见。于是,他跟进了后院,问刘冬梅:“你急三忙四的跑啥呀,喊你都没听见。” 刘冬梅红头胀脸不说话,见刘守成说话间拉开房门,就要往屋里进,她急忙阻拦说:“别,铁民在屋里擦澡呐。” “啥!”刘守成一听就急了,他拨开刘冬梅,径直闯了进去。 刘守成闯进屋里,见铁民的裤衩穿到一半,露出半个屁股。他忍不住一声大吼:“周铁民,你还想好不叻!” 第三卷、痛心疾首的无奈 第39章、无巧不成书 大牛好心去帮王丽,却被王丽夹伤了胳膊。他蹲在那开始反思自己没事找事,纯属自找倒霉。 王丽见大牛额头渗出一层冷汗,有些害怕了。问道:“你不要紧吧。” 大牛在拘留所待了半个月,严重缺乏营养。回到家又吃了一锅红烧肉,撑得跑肚拉稀,又折腾了一上午,身体十分虚弱。别说胳膊又被王丽用力夹了一下,就是让他大声说话,都可能累出虚汗。 见王丽转变了态度,大牛龇牙咧嘴说:“我是来帮你的,你咋不知道好赖呀。” 大牛的一句抱怨,把王丽的眼泪勾下来。她抹了一把眼泪说:“谁知道你要干啥呀。” 大牛站起身,低声对王丽说:“刘守成她女儿,赖在铁民家不走,还说是铁民的媳妇,这事你知道吗。” 王丽低头不语,在不知道大牛的真正来意之前,王丽不能实话实说。 “我刚从里面出来,听说这事,想知道你啥意思。”大牛恨不得把肠子肚子心肝肺,都掏出来给王丽看,让王丽知道,他要真心帮助王丽。 王丽听铁民说过,大牛偷铁被抓,送去蹲拘留了。 “铁民跟我说过,他还要去看你呐。”王丽说出一句大实话。 如果没发生这些事,铁民就会带上王丽,去拘留所探望大牛。两人都商量好了,给大牛带一个猪肘子,还准备给他存一百块钱。 听了王丽的一番说明,大牛心里热乎乎的,他对王丽的话深信不疑,铁民是个说到就能做到的人。 大牛感激铁民的同时,开始后悔自己的冒失了。 他不应该来找王丽。 从个人感情出发,铁民毕竟跟他从小一起长到大,不管铁民做出怎样的选择,他都应该站在铁民的立场,尽量帮铁民减少麻烦。 可话又说回来了,他既然来了,也表明自己的观点了,就得做点什么。 只有这样,才对得起他心中,对王丽的那份单思情。当然,由于王丽的提示,他也暗暗打定主意,最终还是要帮铁民的。 “我觉得铁民,不是那种玩腻了,就想甩掉你的人。”大牛话说的有点糙,王丽听了很不舒服,但她还能接受。大牛又说:“刘守成真不是东西,我怀疑这一切都是他的设计。” “我早就知道。”王丽把大牛请进屋里,给他拿了一瓶汽水。她对大牛说:“铁民去哪了。” “我也不知道。”凭大牛对铁民的了解,他十有八九是为了躲刘冬梅,才不敢留在家里。他犹豫一下,问王丽说:“你和铁民到啥程度了。” 王丽犹豫一下,没有说话。 这是一句非常敏感话题,哪个女孩子,也不可能对大牛实话实说。 王丽低头想了想说:“铁民都跟你说啥了。” “我回来就没看见他。”大牛那双带钩的眼睛,紧盯王丽的脸,看的王丽有些不自然了。 王丽这个在大牛看来害羞的表情,似乎在说明什么。 大牛脑袋“嗡”地一下就大了。 啥都别说了,铁民和王丽肯定把该干不该干的事都干了,不然,王丽不能有这种表情。 大牛心中那尚存的一线希望,就这样彻底破灭了。 都说爱是自私的。 大牛听说铁民被刘冬梅缠上了,他便冒出一丝侥幸心理。 如果铁民真被刘冬梅俘虏了,他何不借帮助王丽这个机会,试探着发展一下他与王丽的感情。如果王丽不拒绝,他也不会嫌弃王丽和铁民的过往。 在大牛的思想意识中,铁民是个本份人,跟王丽在一起这二年中,搂搂抱抱在所难免,别的应该没什么。 大牛已经做出了,不在乎铁民和王丽在一起亲热过的准备。这年头男女搞对象,亲个嘴,摸摸z,可以理解。 这就是八十年代初期,年轻人的恋爱观。 喜欢一个人,先不顾一切追到手,等什么都得到了,再计较她的过往。 铁民留给任何人的印象,都是老实厚道。 大牛亲眼所见,铁民第一次看见王丽时的状态。他做梦也不会想到,铁民这种胆小如鼠的人,竟然敢跟王丽那什么了。 大牛心中对王丽那未曾远去的爱恋,因王丽的羞涩,陡然间变成了凌然正气,他要主持公道了。 “不管咋说,你俩是我给联系上的。”大牛自我感觉很仗义,他把自己变成了真理的化身。 大牛不经意间,引来王丽一记白眼,他愣没在意。还做出表示说:“如果铁民敢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我绝对绕不了他。” 大牛这番话,让王丽想起了当初的遭遇,自己险些命丧车轮下,都是大牛造成的。 “他真对不起我了,你能怎样。”王丽赌气的一句话,把大牛噎的,翻楞几下眼睛,反问道:“你让我怎样,我就怎样,行了吧。” “记住你说的话。”王丽拉下脸,推说自己有事要办,给大牛下了逐客令。 王丽在家里,耐心等了一整天,还不见铁民,她坐不住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坐上公交车,去钢厂总院妇产科,说明自己的症状,医生给她开了一张化验单。 刘守成不觉中在家泡了一个月的病号,也没等到所长指导员来家探望,他只好主动到派出所报到上班。单指导员告诉他,已经把他的档案转到小镇火车站,他随时可以去报到上班了。 刘守成无话可说,只能照办。 脚上泡是他自己走出来的。当初上头有话,他在分局管内,可以随意找一家接收单位。他以为自己以泡病号的形式发泄不满,领导会考虑到,他曾经做出的贡献,给他提个一官半职,不至于转到站段去当工人,现在看来,他彻底失算了。 刘守成在派出所磨蹭了大半晌,想到该去周志强家探望一下女儿,于是,他在菜市场买了二斤小杂鱼,骑上自行车来到周家。 刘守成老远的看见刘冬梅,端了一盆水往后院跑,他喊了几声,刘冬梅根本没听见。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架好自行车跟进院子里,正撞见铁民在下屋穿裤衩。 刘守成吆喝铁民一嗓子,顿时感觉头晕脑涨,天旋地转。 没等铁民说什么,刘冬梅就跑了进来,拽上刘守成便走。父女二人来到院子里,刘冬梅低声责怪父亲说:“您诈唬啥呀。” “我诈唬,他纯属是耍流氓,你还……”刘守成颤抖的手,指着刘冬梅,说话间就要倒下了。 刘冬梅架上刘守成,出了院子就往周家走。 大牛闲在家里没事做,他抱着吉他在楼洞子里哼哈唱着,见一辆出租车停在楼门口,便主动迎上去,要看个究竟。 出租车玻璃摇下来,王丽戴了一个大墨镜,坐在后排座位上,对大牛说:“铁民回来了吗。” “不知道。”大牛说着,发现刘守成骑自行车过来,急三忙四的把自行车停在周家院门后,跑进院子里。他说:“你等会儿。” 大牛一溜小跑过去,拧下刘守成自行车的气门芯,随手把气门芯扔得老远,又跑回来说:“刚才我看刘冬梅左一趟,又一趟的往后院跑,可能是铁民回来了。” “你去把他给我叫出来。”王丽稳稳坐在车里,给大牛下达了命令。 “我……”大牛有心拒绝。 一想到昨天下午,他还对王丽信誓旦旦表示,要匡扶正义,今天就变卦了,这话传出去,显得他不够义气。 去吧,又怕与刘守成见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何况,他又把刘守成自行车的气门芯给拔掉了。 正在大牛犹豫不决时,刘冬梅搀扶刘守成走出来。 嘿! 大牛笑了。 他嬉笑着迎过去,想挤兑刘守成几句:刘公安,咋的了,做啥坏事,遭报应了。 大牛想好的词,还没等说出口。 就听刘守成有气无力的说:“好你个周铁民,敢对我女儿耍流氓,我饶不了你。” “爸,您小点声。”刘冬梅见大牛走过来,低声责怪父亲说:“也不怕被人笑话。” “他敢做,我干啥不能说。”刘守成看见大牛一张嬉皮笑脸,努力打起精神,被刘冬梅惨扶着走进周家。 大牛一溜小跑到后院,见铁民正在穿衬裤。不解道:“你把刘冬梅咋的了。” “你啥时候回来的。”铁民和大牛同时发声。 大牛说:“王丽来找你了。” “她在哪。”铁民意外惊喜。 “就在外面,你快去吧。”大牛说完,转很便跑。 王丽坐在出租车里,看见刘冬梅搀扶刘守成走进周家。 她认识刘守成,断定搀扶刘守成的那个女人,就是刘冬梅。 她本不平静的心,因刘守成父女出现,变得异常烦躁不安。 隐约听到刘守成说铁民耍流氓,王丽惊得张大了嘴巴。 刘守成这话啥意思,莫非铁民…… 王丽后脖颈突然窜出一股冷风,让她不寒而栗。 大牛跑出院子,来到出租车近前说:“你赶得真巧,原来铁民在家呐。” 王丽的脑海中,依然停留着刘守成从院子里走出来的情景。她耳边也在回想着刘守成的那句话,铁民对刘冬梅耍流氓了。 她默默从提包里拿出一张化验单,递给大牛说:“你把这个交给周铁民。” “你等会儿,他马上就出来了。”大牛这么说着,接过那张化验单,假模假式看着说:“这是谁的,啥意思呀。” 铁民出来了,他头发蓬松凌乱,穿着衬衣衬裤,由于匆忙,只拄了一只拐,看见大牛站在出租车旁,要一路小跑过来。 没想到,出租车突然启动,照着他开过来。 铁民一个愣神儿,眼看出租车就到他眼前了。王丽坐在车里,对铁民一声吆喝:“周铁民,去死吧你!” “小丽,你……”铁民不知道王丽这句话出自哪里,他满脸笑容,以为出租车能停下来。 出租车在他身边快速驶过,他这时才感到情况不妙了。 “小丽,你停下,听我说。”铁民一声大喊,出租车绝尘离去。 他紧跑几步,要追出租车。一不留神,脚下被绊了一下,“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大牛跑过来,架起铁民,不解道:“你这是闹得哪出呀。” “王丽跟你说啥了。”铁民的目光,依旧盯着远去的出租车。 “她让我把这个给你。”大牛把化验单交给铁民。 铁民看到化验单上,结果显示阳性。他精神为之一振,转身便走。 “铁民,你这是几个意思呀。”大牛凑到铁民近前,伏在铁民耳边低语说:“你把刘冬梅给干了。” 铁民一愣,直勾勾看着大牛说:“谁说的。” “刚才刘守成说的。”大牛幸灾乐祸说:“他说你耍流氓了。” 铁民心里“咯噔”一声。 坏了,王丽肯定误会了。 “你把自行车准备好,送我去王丽家。”铁民说完,匆忙返回下屋。 “得嘞。”大牛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刘守成终于遭报应了。 铁民替他,把刘守成的女儿给玩了。 第三卷、痛心疾首的无奈 第40章、噩梦有征兆 周志强今天休班。 听说铁民回来了,他一大早就要去下屋,把自己的想法,正式告诉铁民。在刘冬梅和王丽之间,你有自主选者权了。 他还要强调一点:“如果征求父母意见,我和你妈都看好冬梅了。” “爹,铁民还在睡觉。”刘冬梅把周志强拦在家门口说:“有啥话,等他睡醒了再说吧。” 可能这就是传书中的鬼使神差吧。 周志强正在家里琢磨着,中午吃点啥下酒菜,就听到刘守成在院子里大吼大叫声。 哟,混蛋亲家来了。 周志强起身下地,迎到家门口。见刘守成被刘冬梅搀扶着进来,他不解道:“我说亲家,你这是咋的了。” 如果说刘守成在下屋,看见铁民在穿裤衩,他没有思想准备,突然暴怒了。那么,在见到周志强的一瞬间,听到周志强叫他亲家,刘守成接下来的表现,就完全是临场发挥,没有剧本的一场即兴表演。 他一把揪住周志强的衣领,晃动着说:“周志强,我真心实意要跟你结亲家,你咋能这样对我呀。” “爸,松手。”刘冬梅也是真急了,她扣住刘守成的手,用力一掰,刘守成就乖乖松开了手。 刘冬梅白了父亲一眼,责怪说:“有话好说,动啥手呀。” 刘守成刚要进入状态的表演,就这样草草收场了。 都说周志强是周老倔,他现在看见刘守成,简直就不烦别人。 按他的性格,对刘守成这个举动,虽然不能再骂刘守成c他妈,至少也得吹胡子瞪眼,问上一句为什么。 结果恰恰相反。他陪上笑脸,嘻嘻道:“你啥意思呀,还要跟我摔一跤呀。” 刘守成一声长叹,不请自进。他走进屋里,先拖鞋上炕,两腿一盘说:“冬梅,给我倒点水喝。” “沏茶。”周志强紧接刘守成的话,对刘冬梅说:“柜子里有我新发的茉莉花茶。” “我喝绿茶。”刘守成开始矫情起来。 “西湖龙井行了吧。”周志强没等刘冬梅动手,他先打开柜门,顺手拽出一袋花茶,递给刘冬梅说:“去把水烧上,然后去市场,选你爸爱吃的东西买回来,咱哥俩今天必须好好喝一顿。” “对了,我自行车上挂着下酒菜。”刘守成想起了他刚买的二斤小杂鱼。 周志强和刘守成各自完成了见面礼,对坐在炕上。他接过刘守成递过来的大生产香烟,自己点上烟,深吸了一口说:“啥事呀,把你气成这样啊。” 以往周志强看见刘守成,总是他先掏出大前门香烟,递给刘守成。这次他不仅接过刘守成的大生产香烟,还自己点上烟,没替刘守成点烟。 细节决定胜负。 周志强兜里揣着大前门,愣是没打算拿出来招待刘守成。 理由很简单。 他为找寻刘冬梅,去刘守成家,挨了刘守成一顿狗屁斥儿。如今刘守成主动上门来,没等进屋,先给他来了一个下马威。 周志强笑在脸上,恼在心里。有道是来而不往非礼也,他必须拿捏一下刘守成这个混蛋。 “铁民也太不像话了。”刘守成被周志强一顿神操作给刺激着了。 正所谓人在人情在,人走茶就凉。 今天就是刘守成的磨难日。 他刚结束了三十余年的公安生涯,陡然间变成一个普通工人了,连周老倔都不拿正眼瞧他了,接下来的日子该咋样过呀。 刘守成心情郁闷到了极点,只能拿铁民说事。 周志强听了刘守成的一番抱怨,笑着说:“我说亲家,那是人家小两口的事,你跟着操那闲心干啥呀。” 刘冬梅端了一个大茶缸子进来,她把茶缸子放在周志强和刘守成中间,又拿来两个玻璃杯,转身出去了。 事情就怕细琢磨。 刘守成眼睛眨了几眨,似乎读懂了周志强的画外音,难不成冬梅已经跟铁民住在一起了。 好在刘守成是个红脸膛,他脸面滚烫着,表面看不出颜色的变化。 周志强见刘守成瘪茄子了,有心再挤兑他几句。话到嘴边,还是被他的善良给拦住了。 冬梅是个好孩子。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冬梅的面子上,别再让刘守成为难了。 “兄弟,这事你打算咋办呀。”刘守成这会儿,全然忘记了装腔作势,他恨不得明天,就给铁民和刘冬梅举办婚礼。 女儿都被人家睡了,这事必须速战速决,万里出现一个一,他就赔大发了。 “我不管,听他俩的。”周志强难得看见刘守成低三下四的状态,他故意拔直了腰板,给刘守成制造一个悬念。 “冬梅去哪了。”刘守成又着急了。 他在送刘冬梅来周家时,但凡能想到的,都反反复复叮嘱了一遍,唯独这个最关键的程序,给他遗漏了。 其实也不是他疏忽了,哪个当爹的,能给女儿警示被窝的事。 刘守成开始害怕了。 在他的思想意识中,女儿也算是经过事的人,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把身子给了铁民,除非铁民对她作出了承诺。 刘守成一出溜就要下炕,被周志强拽住胳膊说:“你干啥去。” “我……我看看冬梅干啥呐。”刘守成必须马上见到女儿,先问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看看其中有啥纰漏。 “我打发她去买菜了,一会儿咱俩得好好喝几杯。”周志强难得的扬眉吐气。 你个狗日的刘守成,平日里都是你跟我装腔作势了,今天我非好好回敬你一番不可。 “现成的小杂鱼,还买啥呀。”刘守成要甩开周志强,去找刘冬梅。 周志强铁了心让刘守成着急上火,他拦在门口,不让刘守成出去。理由是,刘守成好不容易来一趟,必须留在家里喝酒吃饭。 周志强干打雷不下雨,他打发刘冬梅去市场买菜,却故意忘了一个关键环节,没给刘冬梅拿钱。 咱不能妄言这是周志强的有意设计,让刘守成的女儿自掏腰包,在婆家请娘家爹吃饭。 也可以理解成周志强习惯了发号施令,根本想不起来,还得给刘冬梅拿钱。 刘冬梅兜里还有几十块钱,都是从娘家带来的。 但是她不能再花了,她第一次来周家,就sb似的自掏腰包卖鱼卖肉,招待周家全家人吃了一顿。这次来周家,她又去市场买了菜。 按说周婶儿过日子是精细人,对这些细节应该有所掌握。 周志强曾经说过,让她把生活费交给刘冬梅打理。她既不反对,也没照办,只是特意去菜市场,买肉买芹菜,回来包了一顿饺子。 不能说刘冬梅会算计,只能说普通百姓的家庭生活,就是在斤斤较较中过来的。 刘冬梅走出大门,见大牛骑自行车等在院门口,铁民穿戴好,拄着拐杖,赶集似的匆匆出来,坐在大牛的自行车后货架子上,说话间就要走了。 “哥,你干啥去。”刘冬梅一路小跑追过来。 “我有急事。”铁民都没看刘冬梅一眼,他一拍大牛的后背,大牛骑车就要走。 “给我拿点钱。”刘冬梅向铁民解释说:“爹让我去市场买菜,我兜里没钱。” 这个理由很充分,铁民从兜里拽出一叠钱,最大只有一张十元面值的。 他把这一叠钱,都给了刘冬梅。 大牛看了,心里酸了吧唧的。 铁民平时和他在一起,花一毛钱都得盘算一下。在大牛的记忆中,铁民为他最大的花销,就是第一次遇见王丽时,在车站候车室给他买了四个冰菓,如今,刘冬梅一张嘴,他就把兜里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 他骑上自行车,载铁民去王丽家。他不觉中发出一声感叹:“哎呀,啥好都没有逼好呀。” 铁民正在想着怎样向王丽做解释,没在意大牛说什么。 他最初打定主意,见了王丽,二话不说,拽上她就去领结婚证。 刚才那一幕,他越想越后怕,王丽居然让他去死。 可能别人不了解王丽,不能为了她说的一句气话,就心惊肉跳,如临大敌。 铁民听了王丽的话,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冥冥之中,仿佛传来一个令他心惊胆颤的警示:王丽要出事。 现在铁民只有一个想法,尽快见到王丽,打他也好,骂他也罢,只要王丽同意跟他去登记结婚,就算化解了所有的误解与愤怒。 大牛自行车骑得不紧不慢,铁民急的火上房,他催促大牛说:“你快蹬几下不行啊。” “你还没告诉我咋想的,王丽和刘冬梅,你到底要谁。”大牛话没说完,后背挨了铁民一拳,他疼的一咧嘴说:“哎呀我操,疼死了。” 两人来到王丽家门口,铁民跳下自行车,一顿猛砸院门,大声喊着:“小丽,开门,你快开门呀!” 铁民的砸门声,惊动了左邻右舍,邻居探出头告诉他:“家里没人,别砸门了。” “她去哪了。”铁民的问话,没人应答。 “大牛,你跳进去,把门打开。”铁民想出一个最笨最蠢的招儿。 “我跳……个屁。”大牛可是刚从拘留所出来的人。 尽管当时的法律法规还没那么健全,擅闯民宅也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大牛刚刚吃过苦,怎敢再违法乱纪。 “有我在,你怕啥。”铁民这句话,差不点把大牛的鼻子给气歪了。 即使王丽在家,故意不开门,也是为了拒绝见铁民。他还大言不惭,把自己当成了这家的主人。 大牛险些把嘴撇到腮帮子上,铁民见了,气的抡起拐杖就要打他。 见铁民急得要掉下眼泪了,大牛懵了。铁民从没对他如此暴躁过,他低声问道:“铁民,你咋的了。” “我怕小丽做傻事。”铁民话音未落,大牛“噌”地一下窜上邻居家院墙,连滚带爬跳进王丽家院落里,打开了暗锁院门。 两人冲进院子里,见屋里房门上了锁,扒窗户往里看,里面果然没有人。 王丽能去哪呢? 铁民急的团团转,大牛在一旁察言观色,想到了那张化验单。他问铁民说:“那化验单是啥意思。” “没事。”这就是铁民,大牛想从他嘴里套出一句话,比登天还难。 “你回去吧。”铁民要留下来继续等王丽。 “人家没回来,就是为了躲你,你还等个屁呀!”大牛突然发火了。 铁民从小到大总是这样,大牛有屁大点事,都跟他嘚不嘚一顿摆话。可他不管遇见啥事,宁愿憋在肚子里,沤成粑粑拉出去,也绝对不多说一句话。 大牛的怒火不止这个。 如果面前站着的不是铁民,而是二国,他肯定把所有的怨言都说出来。 你明明跟王丽搞对象,还张罗着要跟人家结婚,为啥还让刘冬梅住家里。刘守成说的那些话,分明是铁民在下屋,把刘冬梅给干了。 这事没让王丽知道也就罢了,可惜她知道了,而且还亲耳听见刘守成所说的话。 别说是王丽那个小辣椒了,换了其她任何一个女人,也不能容忍这事呀。 “走吧,回家等消息去吧。”大牛没敢把结果说出来,但他心里清楚,王丽不可能再理铁民了。 铁民默默地站了好一会儿,觉得大牛说的有道理。与其留在王丽家院子里傻等,不如在她家周围转转,或许能遇见王丽。 俩人锁好王丽家院门,铁民让大牛先骑车回家了。他一个人拄着双拐,在小镇漫无目标的走着。 铁民就这么走着,从白天走到夜晚。 他担心王丽会做傻事,可是他绝对不会想到,此时的王丽,已经喝的宁酊大醉,被人架到小旅店,开启了她的不归之路。 第三卷、痛心疾首的无奈 第41章、最奇葩催婚 刘冬梅给周志强和刘守成做了四个菜,一盘酱焖小杂鱼,一盘花生米,一盘凉拌干豆腐,一盘蘸酱菜。 她把小炕桌摆上,把这几道菜端上桌,刘守成就左一眼右一眼,瞥了刘冬梅一百多眼。 心里话,丫头,我还是你亲爹吗。我第一次端老周家饭碗,你就弄这么几个喂牲口的菜给我吃,像话吗。 刘冬梅知道刘守成的喜好,只要喝酒,就得有肉菜,而且还是那种肥得流油的菜。 她咧嘴一笑说:“硬菜在后头呐。” 周志强一看这几个菜,忍不住笑了。 都说养女儿是赔钱的货,说的就是刘冬梅这种农村长大的女孩子。还没怎么样,就知道替婆家省钱了。 他亲自下地,拿了两个小饭碗,在他的酒罐子里,舀了满满两碗散白酒,一碗摆在刘守成面前,一碗摆在自己面前说:“咱哥俩认识好些年了,从来没在一起喝过酒,今天咱俩就敞开了喝。” 刘守成“吧嗒、吧嗒”嘴,有话没说出口。 若换在平时,他肯定先给自己一个定位:我从来不喝散装白酒。 今天不同了,他虽然还穿着公安制服,已经没有昔日的特权了。况且女儿已经成了周家的人,他在这个时候,再想摆谱,周志强说不定又冒啥坏水,让他下不来台。 他端起酒碗,“咕咚”喝了一大口。 “别呀,又不是赶火车,你急啥呀。”周志强从刘守成进了家门,就始终笑脸相迎。他心里别提多舒服了,表面上还要做到极致。他说:“亲家,看来这酒挺合你口味呀,要不,咱们换大碗。” “那就换大碗吧。”刘守成当公安时就手欠,这会儿他真想打周志强一个大嘴巴。 周志强真不含糊。他直接去厨房,拿来两个二大碗。 他把小碗里的酒,倒进二大碗里,又舀来一小碗酒,把两个二大碗都到满了。见小碗里还剩下一两酒,他一仰脖,把剩的酒喝干了。 我操,这不是跟我示威吗? 刘守成见周志强一股不醉不休的派头,心里开始打鼓了。 其实他能担些酒量,只不过平时没啥事,轻易不放开了喝。今天他几股烦恼都聚集一起了,索性要把周志强当靶子,彻底放开了喝一次。 人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别看刘守成跟周志强一口一个兄弟的叫,他打心眼里没瞧得起周志强。 怎奈他看好了铁民,眼看亲戚就要做成了,他必须找个机会,先让周志强知道他的厉害。 以免今后女儿在周家受气,他说话没有力度。 周志强与刘守成没有交情,平日里见了面打声招呼就算了。他因铁民被刘守成冤枉了,而记恨刘守成,又因刘守成耍心眼,把女儿塞给了铁民。 既然亲戚做成了,表面上的事能过且过,但找准时机,较量一把在所难免。 两人各自心里憋了一股火,都把心思用在酒上了。你一口,我一口的喝酒,连吃菜都相互攀比,你不吃菜,我也不吃菜。 喝酒不吃菜,纯属耍洋怪。 不觉中半碗酒下肚,足有四两之多,两个人的舌头,都有些僵硬了。 刘冬梅一个人在厨房包饺子,她手忙脚乱一通忙活,先蒸好一锅饺子,端到屋里,发现苗头不对了。 刘守成和周之强木雕泥塑般对坐在那里,刘守成阴沉着脸像个煞神,周志强虽然笑在脸上,也露出一股十个不服,八个不愤的派头。 两人都在等待对方先开口,不管说些什么,肯定充满了火药味。 “你俩这是要干啥呀。”刘冬梅把饺子放在炕桌上,感觉出两个爹说话间就要吵起来了。 “你爸不太高兴。”周志强说。:“他这是没喝好呀。” “算你聪明。”刘守成端起酒碗说:“这是在你家,接下来这酒咋喝,你说了算。” 周志强不甘示弱,他也端起酒碗说:“你是大哥,你说这酒咋喝,我就咋喝。” “干了。”刘守成说着,就要把酒碗送到嘴边了。 “干就干,谁怕谁呀。”周志强也端起酒碗,主动要跟刘守成碰一下。 “等会儿,这酒味儿不对。”刘冬梅放下饺子碗,先从父亲手里抢下酒碗,闻了闻,又把周志强的酒碗拿过去,倒进刘守成的酒碗里。 还没等刘守成和周志强做出反应,她端起满满一碗酒,“咚咚咚”几口喝干了。 周婶儿自从刘冬梅来家,她每天中午都故意晚回家十几分钟,进屋就吃现成的。 她吃完饭,帮刘冬梅把碗筷收拾到厨房,回到屋里倒头便睡,难得的清闲自在。 今天她走进家门,正赶上刘冬梅把一大碗白酒喝干了。 她顾不得跟刘守成打声招呼,跑过来抢下刘冬梅手里的饭碗,责怪道:“这傻丫头,哪有这么喝酒的。” 周志强和刘守成也被刘冬梅举动震惊了。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一起把目光转向刘冬梅。 “冬梅,你没事吧。”周志强关切道。 刘冬梅微微一笑说:“快吃饺子吧。” 刘冬梅去厨房了。 周婶儿这时才想起来,跟刘守成打招呼说:“大哥来了。” 不等刘守成应承一下,她便急忙去了厨房,低声责怪刘冬梅说:“今天这是咋的了。” 刘冬梅在擀饺子皮,她笑而不答,不觉中流下几滴眼泪。 周婶儿见状,心里就明白个八九不离十了。 肯定是周志强和刘守成要借酒较劲,被刘冬梅以这种方法给开解了。 周婶儿洗过手,开始包饺子。 生子和艳子也放学回来了。一看见包饺子了,生子立刻打起精神,主动剥蒜。 艳子进了屋,看见刘守成,微微一笑,算打过招呼了。 “快趁热吃吧。”周志强拿起筷子,先夹了一个饺子,放进刘守成的饭碗里。刘守成拿起酱油瓶子,问周志强:“你来点酱油。” 一场即将开场的争吵,就这样偃旗息鼓了。 刘守成和周志强吃过饭,两人来到里间屋。刘冬梅把茶缸子续满水,拿给俩爹喝,周志强给刘守成倒了一杯茶水,假模假式的问道:“这茶味儿怎样。” “挺好的。”刘守成端起茶杯,津津有味地品着。 周志强心里这个笑呀。 这个装x犯,不知道自己半斤八俩,还挑三拣四的,结果连什么茶都没品出来。 “铁民怎么没过来吃饭。”刘守成向院子里眺望着。 “被你那一嗓子给吓的,不敢过来了。”周志强不知道铁民出去了,还以为他在躲刘守成,自己待在下屋里。 “嗨。”这是刘守成进了周家,唯一一句让他听了,心里舒服的话。 刘守成不请自到,周志强想趁这个机会,跟他商量一下铁民和刘冬梅结婚的事。 刘守成还没进屋,就大呼小叫的,引起周志强的强烈不满。 他改变了打法,刘守成不提俩孩子的婚事,他肯定决口不说一个字。刘守成提到这事,他就拱手把决定权交给铁民和刘冬梅。 “我说老周,嗯……”刘守成憋了二个多小时,始终没找到借口,提铁民和刘冬梅的婚事。 这会儿他借酒盖脸,要主动谈及此事了。 “有话你就说,别不好意思。”周志强纯属一番好心,要给刘守成做个铺垫,没想到被刘守成误解了。 好你个周志强,简直是欺人太甚。 自打我一进屋,你就跟我阴阳怪气的。我要喝绿茶,你弄一袋茉莉花茶糊弄我。我喝瓶装酒,你拿散白酒来对付我。这会儿我要跟你谈正事了,你还有用这种腔调敷衍我。 再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真把我当面瓜了。 “走了。”刘守成一甩手,起身便走。 “哎……”周志强笑在脸上,拽住刘守成说:“有话你不说,憋在肚子里,留着下崽儿呀。” 刘守成看周志强的笑脸,简直就是无耻的挑衅。他用力甩开周志强,径直走了出去。 刘冬梅忙了一上午,又喝了一大碗酒。 她等周婶儿和弟弟妹妹都在吃饺子了,刚要坐下来吃饭,见父亲气冲冲走出来。 “爸,你干啥去。”刘冬梅以为刘守成要去厕所。 刘守成白了刘冬梅一眼,啥都没说,走了。 “当家的,刘大哥咋走了。”周婶儿端着饭碗来到里间屋,见周志强正准备脱鞋上炕。 “我哪知道呀。”周志强有意拔高嗓音说:“这边唠的热乎,他抬腿就走了。” “那你咋不去送送呀。”周婶儿不高兴了。 她知道周志强不待见刘守成,但是冲刘冬梅的面子,他也得把面子给足了。 “我正要送去呐。”周志强一脸的不高兴,重新穿好鞋,去送刘守成。 刘冬梅坐在那里,心里翻江倒海般不安宁。 她不知道刘守成转业了,心里不痛快,因为惦记她,才来周家的。 结果还没进门,就闹出了乌龙。 好在铁民没跟他一般见识,任凭他大吵大闹,也没说一句不敬的话。 周志强说话虽然夹枪带棒,也算给足了刘守成面子。 刘冬梅这会儿对父亲有一肚子的怨言,就是不知道该对谁去说。 她见周志强和周婶儿追了出去,眼泪便一对一双地流了下来。 生子和艳子吃的正香,见刘冬梅哭了,便三口并做两口,狼吞虎咽吃饱了,下地出去了。 刘守成走出周家,回头看,周家居然没有一个人送出来。连他的亲闺女,也没出来送一送,他心里这股气已经涨满了。 他打开自行车锁,刚要偏腿上车,发现前后车胎都瘪了。 我靠!谁把气门芯拆走了。 刘守成手扶自行车,站在那里,感觉头晕目眩。他先闭上眼睛,防止突然摔倒。 他竭力控制着情绪,慢慢睁开眼睛,架好自行车,掏出降压药,含在嘴里。 这时,周志强和周婶儿追了出来,刘守成见状,推上自行车就走。 周志强和周婶儿站在楼洞子里,看着刘守成渐渐走远了。 周婶儿自语道:“这好吃好喝的侍候着,咋还不高兴了。” “下回就没这待遇了。”周志强转身走进家门。 刘守成越走,心里越堵得慌。他走着走着,突然停下了。 今天他再不弄出点响动,不用走到家,他就能把自己给气死。 去t妈的,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豁出去了。 咱们先给这句惯用语做一个点评。 这是民间流传甚广的一句话,其中有一个字是误读误用。 准确解释这句话应该是:君子城府很深,大丈夫张弛有度。从这个意义上来分析,毒字应该是度字。 继续讲故事。 刘守成找了一家修车摊,补好气门芯,又给车胎打足了气,他也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他骑自行车来到小镇火车站,闯进一把手办公室,进屋便说:“你们运转车间周铁民,在家耍流氓,你们管不管。” 第三卷、痛心疾首的无奈 第42章、难解百般愁 铁民在王丽家附近,来回溜了足有八个小时,直到确认王丽不可能再回家了,他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 他一整天水米未进,居然不知道饿。 铁民推开院门,直接回到下屋。车站办公室女工委员赵虹,早已在这里等候他多时了。 “赵姨,您咋来了。”铁民感觉很意外。 “你这一晚上跑哪去了。”赵虹稳稳坐在炕上,圆桌上放了一个水杯。她拿起水杯,把最后的一点水喝进去说:“我受车站领导指派,特意来找你谈话的。” 铁民怔怔地看着赵虹,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发现小火炕有了变化。 垫在上面的木板被撤下了,炕面糊上了报纸,还铺上一块地板革。他昨晚铺盖的被褥,平整地铺在炕面上,上面覆盖了一条腈纶毯子。 “我跟你说话呐。”赵虹见铁民对炕上的铺盖十分感兴趣,忽视了她的存在,很不高兴。 铁民龇牙一笑说:“闲着没事,出去走走。” “你心真够大的。”赵虹告诉铁民,她是受车站主要领导委派,来找他正式谈话的。 刘守成自我感觉就这么狡猾。 他带着酒劲,向小镇火车站主要领导,以状况铁民耍流氓的名义,要给周志强父子施压,让他们尽快完成刘冬梅和铁民的婚事。 此事非同小可。 铁民是运转车间重点培养的后备力量,而且工作积极肯干,为人老实厚道。 刘守成状告铁民耍流氓,一下子惊掉了主要领导的下巴。 不管刘守成是借酒冒懵,还是确有其事,领导必须在第一时间,认真调查了解事情真相。 赵虹是调查此事的最佳人选。 她主管计划生育和女工,让她以非官方的身份,先来调查了解此事,然后车站领导再根据她所掌握的情况,对刘守成的指控,给予正面回应。 领导观点明确,必须在保护铁民的前提下,认真调查处理这件事。 “周铁民已经登记结婚了。”赵虹亲手给铁民开据的结婚登记介绍信,怎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认识刘守成的人,都知道他凡事都很认真,他来找主要领导汇报情况,想必有充足的证据。 于是,赵虹下班后,顾不得吃晚饭,就来到周家。 听说赵虹是代表车站主要领导来的,周志强没问理由,先吓出一身冷汗。他把赵虹领到下屋,没看见铁民,见刘冬梅躺在炕上,正呼呼大睡。 刘冬梅从小就对酒精反应迟钝。 她上小学时,有一天放学回家,见桌上放了一杯白色透明液体,以为是凉开水,她渴了,端起来“咚咚咚”喝光了。 刘守成给自己炒了下酒菜,回到屋里,发现整整四两白酒不见了,听说被刘冬梅当凉开水给喝了,他哭笑不得。 刘冬梅喝了那么多酒,面不改色心不跳,就跟没事人一样。 今天刘冬梅喝下一大碗白酒,足有八两。 周婶儿去上班了,生子和艳子去上学了。她收拾完餐具,打了一盆浆糊,把下屋小火炕上的木板拆掉,用报纸糊好炕面,还把陪嫁的毯子拿出来铺在炕上,感觉有些头晕,她躺在炕上睡了一觉。 据赵虹事后说,她走进周家的院子里,就听见下屋传来的呼噜声,还以为是铁民在睡觉。 周志强叫醒刘冬梅,为她们做了介绍,就主动回避出去了。 赵虹听到刘冬梅的名字,就预感到问题的严重性。 她在来之前,特意查看了介绍信存根联,上面写着女方的名字叫王丽,怎么突然又冒出一个刘冬梅。 刘冬梅是刘守成的女儿,她为啥住在铁民的屋子里。 好在屋里只有赵虹和刘冬梅两个人,赵虹表明自己的身份,对刘冬梅说:“你必须跟我实话实说,这对周铁民很重要。” 刘冬梅睡得正香,被周志强叫醒,听说赵虹是铁民单位的领导,顿时慌了。 她没跟铁民结婚,就住在铁民的家里,这事传出去多丢人呀。 “您等一下,我给您倒杯水去。”刘冬梅说着,逃难似的去了周家。 她先对准自来水龙头一阵狂饮,灌的连连打了几个饱嗝,正式清醒过来。 她又给赵虹倒了一杯茶水,送过来说:“我哥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你哥是谁。”赵虹听刘冬梅跟铁民叫哥,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难道刘守成说的是真事! 刘守成当了三十多年的公安,他给铁民下的定义,肯定比普通人有份量。 刘冬梅见赵虹一脸懵,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担心说错了话,给铁民带来麻烦。 “出啥事了。”刘冬梅满嘴的酒气,赵虹想到了酒后乱性一说。 “小周喝酒了吗。”赵虹不能直接说明,刘守成所提出的指控。 “他连饭都没吃,就出去了。”刘冬梅的话,让赵虹紧悬着的一颗心落下来。 周铁民没有喝酒,就排除了他酒后乱性的可能。随之另一种可能,又让赵虹为铁民担忧了。 铁民可能趁刘冬梅喝醉了酒,占了她的便宜,那样,性质就更加恶劣了。 “你俩……”赵虹清了一下嗓子,琢磨着该怎样表达她的来意。 “我是他未婚妻。”刘冬梅主动表明身份。 这样一来,她就有充足的理由,睡在铁民的炕上。 赵虹瞪大了眼睛看着刘冬梅,忍不住问上一句:“你知道谁叫王丽吗。” 刘冬梅愣住了。 她机械地点点头说:“那是我哥以前的女朋友。” “你俩在一起多长时间了。”赵虹发觉自己的问话不够严谨,不能说在一起,应该是建立恋爱关系。 她下意识地摇摇头,说建立恋爱关系也不准确。 周铁民几天前去开结婚介绍信,前后不到一周时间,就换女主角了,这也太随便了吧。 “我明白您的意思。”刘冬梅来个脑筋急转弯,替赵虹表达心意说:“您想知道我跟铁民好多久了,对吧。” 赵虹稍一点头,心里画出一个问号:难不成周铁民脚踩两只船。 “咱俩认识时间不长,感情发展的挺快。”刘冬梅给赵虹留下一个先入为主的悬念。 不知道别人怎么看这事,赵虹听了,当时头就大了。 现在的年轻人也太豁得出去了,认识没多久,就敢跑人家来住,而且,人家还有女朋友,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 “你爸知道你们的事吗。”赵虹是个聪明人,她从刘冬梅只言片语中,已经大体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我和铁民,就是他撮合的。”刘冬梅实话实说。 赵虹与铁民不算熟悉,只是彼此见了面,打一声招呼而已。但是,关于铁民的为人处世,她早就有所耳闻了。 好小伙谁看了都喜欢,当父母的都想把自家的适龄女儿,嫁给这样的人。 我们不能说赵虹先知先觉,通过她与刘冬梅的一番对话,就准确无误做出了判断。 因此不难看出,赵虹是个明事理的人。 上文说过,当时的铁路运输环境十分简陋,经常发生人身伤亡事故。 赵虹作为机关普通工作人员,每到这时候,都会被领导指派,去做工伤职工家属的安抚工作。 久而久之,她练就了一双慧眼。 刘冬梅从没见过这种阵势,她又有一颗好奇心。 赵虹不会无缘无故来家里,跟她打听与铁民的关系。她想到了铁民在屋里擦澡,被刘守成撞见时的情景。 她问道:“赵姨,您为啥要打听这些事。” 赵虹笑着看刘冬梅,觉得有必要把刘守成去单位所说的话,告诉刘冬梅。 刘冬梅的回答,是最好的证词。 “你爸下午去单位,把铁民给告了。”赵虹重点强调了刘守成可能喝醉了。 刘冬梅一听就火了。 刘守成在周家的表现,已经让刘冬梅尤其又恼了,他竟然又闹到铁民单位去了。 刘冬梅脱口一句:“他凭啥告我哥呀。” “凭……”赵虹话到嘴边,还是没敢把刘守成所说的话,原原本本告诉刘冬梅。 她转念又想,既然刘冬梅对这句话如此反感,就说明刘守成的话,有言过其词的嫌疑,赵虹笑着说:“这个你最好回去问你爸。” “我这就回家去。”刘冬梅当时就急出汗了。 铁民到现在还对她带搭不理的。她爸为了铁民光屁股搓澡,就闹到单位去,等于给铁民制造借口,把她撵出周家。 “那我……”赵虹没见到铁民,她不能就这么走了。留下来,刘冬梅又要去办重要事。她犹豫一下说:“你多长时间能回来。” “快,用不了一个小时,我就能回来。”刘冬梅顾不得跟赵虹再客气几句,她去周家,要下铁民的自行车钥匙,骑上自行车,急匆匆回娘家去了。 赵虹被刘冬梅晾在下屋里,周家人以为她已经走了。 铁民终于回来了。 王丽去向不明,铁民忧心忡忡。赵虹的意外到来,又让铁民心神不宁。 他问赵虹说:“这么晚了,您找我有啥事呀。” “你到底要跟谁结婚。”赵虹跟铁民说话,不需要转弯抹角。 她说到结婚登记介绍信上的王丽,又让铁民说明跟刘冬梅的关系。 家丑不可外扬。 铁民不想告诉赵虹,自己谈了两年多的女朋友,父亲硬生生要给拆散了,还要把刘冬梅塞给他。 他不说,又很难度过这一关。 铁民憋闷几下,嬉笑着问赵虹说:“这事咋还把您给惊动了。” “刘冬梅她爸,去单位把你给告了。”赵虹一句话,铁民听了,只能憨笑着,无法做出解释。 谁让他不小心,光屁股搓澡,被刘守成误会了。 她说:“小周,你正在要求进步,领导也是看在你的工作表现在上,才让我来核实情况的。你必须跟我说实话,王丽和刘冬梅,到底哪个是你的未婚妻。” “王丽。”铁民不假思索回答道。 “那刘冬梅算怎么回事。”赵虹需要铁民的正面回答。 “我不同意,她硬住进咱家来,我有啥办法呀。”铁民感到非常痛苦。 “你跟刘冬梅发生什么了。”赵虹这句话,把铁民吓出了冷汗。 贼咬一口,入骨三分,刘守成要拿他光屁股搓澡的事,当把柄了。 赵虹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她见铁民很紧张的样子,想到了刘守成所说的话。 所谓的无风不起浪,刘守成没有充足证据,不敢到单位主要领导那去告状。肯定是铁民自身不够检点,留下了隐患。 “我代表车站领导,正式通知你。”赵虹站起身,以显示她说话的重要性。她说:“你必须尽快处理好这件事,以免事态扩大,影响你的前途。” 赵虹肚子饿的“咕咕”叫,她表明了来意,准备告辞了。 铁民把赵虹送到院外,临分手前,赵虹说:“小周,好汉做事好汉当,你别因小失大呀。” 赵虹说话声音不大,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铁民脑袋上,他懵了。 刘守成正在家里呼呼大睡,刘冬梅一脚踢开房门,气冲冲走进屋,一声大喊:“您还是我亲爸吗!” 刘守成被惊醒了,他揉着眼睛,见刘冬梅已经哭成了泪人。 他酒劲过去了,也少有的耐心,对刘冬梅说:“傻闺女,爸该做的,都帮你做到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刘冬梅只顾抹眼泪了,那还有心情,听刘守成跟她讲道理了。她抽泣着说:“您这么一闹,我还有啥脸回周家了。” “你不仅要大大方方回去,还要正儿八经的成为周家人。”刘守成话说的相当有底气。 他掰着手指给刘冬梅讲道理。单位正要发展铁民入党,看架势用不了多久,铁民就可能被提干,只要刘冬梅能坚守住这块阵地,今后就有享不尽的洪福。 刘冬梅的愤怒,因刘守成对铁民的未来预测,渐渐消损了。 “闺女,今后我和你小弟,就全指望你了。”刘守成把忽悠的本领,用在女儿身上,那是相当灵验了。 刘冬梅一下子想明白了。正所谓二十四拜,她都拜了,还差这一哆嗦了。 刘冬梅抹了一把眼泪,起身便走。 “你咋想的。”刘守成又要排兵布阵了。 “我就不信,斗不过王丽。”刘冬梅根本不给刘守成这个机会了。 她信心满满,要披挂上阵,拿下铁民。 第三卷、痛心疾首的无奈 第43章、因为所以时 送走了赵虹,铁民忽然感觉浑身发抖。 他一头扎到炕上,不觉中出了一身冷汗。他不知道这是一整天水米没进,造成的虚脱,只能用恐慌来解释这一特殊现象。 周婶儿端了一饭盒饺子过来。 周婶儿不是一个能把事情想得周到细致的人,今天是个例外。 刘守成来家,铁民始终没有露面。 周志强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从刘守成的只言片语中,也听出了铁民可能对刘冬梅不礼貌了。 刘守成抽风一样,说走就走了,周志强认定,这事跟铁民有直接关系。 刘冬梅虽然叫周志强干爹,他毕竟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当老公公的,不可能问未来的儿媳妇:铁民对你做了啥。 晚上赵虹来家,周志强警觉了。 他没想到事情会如此严重,刘守成居然去车站告铁民耍流氓。只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事情发生了,他要及时得到准确消息。 刘冬梅的表现,让周志强更迷惑了。 她啥也不说,要来铁民的自行车钥匙便走,连去哪都没说。 中午刘冬梅给全家包了饺子,还特意给铁民留了一大碗。周婶儿下班回家,周志强和生子、艳子,都眼巴巴地等她回来做晚饭。 她询问刘冬梅的去向,周志强少有的神秘,低声告诉她:“铁民单位领导,来找冬梅谈话呐。” 还没等周婶儿惊讶,周志强猛然自醒了。啥都别说了,肯定是刘守成那边又起幺蛾子了。 周婶儿做了混汤面条,生子表面没说什么,总是找借口去厨房,回来时嘴唇上挂满了油腥。 这个败家孩子嘴真馋,去偷吃饺子了。 她打了生子一巴掌,把剩下的饺子装在饭盒里,放在炕头上热乎着,只等铁民回来,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夫妻俩左等不见铁民回来,右等不见刘冬梅的影子,周志强急的坐立不安,逼迫周婶儿,务必去下屋看看。 周婶儿来到下屋门口,先喊了一声:“铁民回来没有。” 听到铁民的应承声,她才放心大胆的推门进来了。见刘冬梅不在,周婶儿张嘴便骂:“你个大瘪犊子,一整天又死哪去了。” 周婶儿要把饭盒放在炕头上热乎一下,铁民闻到饺子的香味,爬起来便狼吞虎咽。 “慢点吃,别噎着。”周婶儿不知道铁民一整天没吃东西,她一心想着回去怎样向周志强交差,问道:“出啥事了。” “没事。”铁民囫囵回答说。 “你单位领导都来了,还说没事,骗谁呢!”周婶儿尖声利嗓,把铁民说的没了食欲。 他放下饭盒一声长叹,周婶儿顿时紧张起来。 “到底出啥事了,你快说呀!”周婶儿恨不得一下子扒开铁民的胸膛,看看里面藏着什么秘密。 “妈,我不能跟刘冬梅在一起。”铁民流下了眼泪。 周婶儿开始后悔自己冒失了。 她就不应该跟铁民提这个话题,都怪当家的这个老瘪犊子。明知道铁民心里还在想着王丽,偏偏让她来撩扯这事。 “铁民,爹妈都是为了你好。”周婶儿不想在铁民这里落下埋怨,又想找个适当的理由,表明她对刘冬梅的好印象。她说:“咱这样的家庭,找媳妇就得找那种实用型的。你看看冬梅,屋里屋外的……” “我找的是媳妇,不是保姆。”铁民对妈的话十分反感,他顺兜掏出那张化验单,刚要递给周婶儿,又改变主意了。 “这是啥呀,你给我瞅瞅。”周婶儿要从铁民的手里,拿过那张化验单。 铁民把化验单揣进兜里说:“没啥,我的体检报告。” 铁民想告诉妈,王丽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 他话到嘴边,还是担心爹妈会因此对王丽产生偏见,而被迫放弃了。 “你给我瞅瞅能咋的。”周婶儿认真起来,她从铁民兜里掏出化验单,翻过来调过去看着说:“这是啥呀。” 铁民抢回化验单,揣进兜里说:“化验单。” 周婶儿没上过学,但她在识字班,也学过一段时间。她在化验单上,认出了王丽的名字,还有性别是女的字样。 “你跟王丽出啥事了。”周婶儿瞪大了眼睛,她凭直觉意识到,铁民和王丽之间肯定有事情发生了,不然,铁民不会流眼泪。 铁民低下头,开始了激烈的思想斗争。 其实,这是他跟父母摊牌的最好时机。让妈知道,他和王丽已经没有回头路了,相信妈看在王丽已经怀有身孕的情面上,能够站在他一方,跟爹做最后的谈判。 如果铁民知道,爹已经改变了主意,不想再干涉他的婚姻自主权了,他就会毫无顾忌的把心里话说出来。 事情就出在刘守成今天的来访,给铁民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他后悔自己不经意间,脱下裤衩,被刘冬梅撞见。又无奈于冤家路窄,让刘守成抓住了把柄。 赵虹没说刘守成在车站领导面前,都说了些什么。他从赵虹的言谈话语中,已经感到了性质的严重性。 单位主要领导派专人来跟他谈话,还提到发展他入党的事。赵虹提醒他不要因小失大,还用好汉做事好汉当做结尾。 这就说明,单位领导已经认可了刘守成的指控。 他在自己家里搓澡,不小心被刘冬梅撞上了。屁大点事,刘守成非要把它变成一个雷,铁民怎敢掉以轻心。 他不想让爹妈知道这事,特别是他爹那个粘火就着的脾气。 铁民的老实憨厚,在这种特殊心态驱使下,已经变得愚钝了。 如果换了另外一个头脑活泛的人,肯定要借此大做文章,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刘守成身上。 相信周志强一气之下,不说把刘冬梅赶出周家,至少也能拿王丽怀孕的事,把这门亲事彻底搅黄了。 我们也可以用唯心的思维,把这事说成是命中注定。 铁民这会儿一心想着怎样平息风波,他把自己在领导面前的形象看得很重。 能够平息这场风波的关键人就是刘冬梅,只要她肯说真话,铁民就能顺利过关。 铁民想把这事平息后,再跟爹妈谈王丽怀孕的事。 在铁民的心里,刘冬梅是个好女孩。他赞同妈对刘冬梅的评价,这是一个吃苦耐劳,勤于持家的好女人。 如果不是受到农村户口限制,铁民不一定得到她的青睐。 铁民要在不伤害刘冬梅的前提下,处理好他们之间的关系,他甚至能把刘冬梅,当成亲妹妹一样善待一辈子。 王丽是铁民这辈子都不能放弃的挚爱,也是其她任何一个女人所无法替代的。 别看周婶儿整天大大咧咧的,她看到写有王丽名字的化验单,不觉中皱了一下眉头。 不用铁民再说什么,她就意识到这里面有事了。但是,她绝对不会想到,老实巴交的铁民,能让王丽怀孕了。 “王丽得啥病了。”周婶儿开始察言观色,她对自己的观察力,那是相当自信。 铁民没有回答。 他知道,这是妈看到了那张化验单,产生的联想。 “其实你爹和我也挺喜欢王丽的。”周婶儿面带笑容说:“只是,她跟冬梅相比较,从过日子这方面来说,好像不如冬梅。” “那是您不了解她。”铁民上套了。 他不能放过这个向妈隆重推荐王丽的机会。 只要妈松口了,他在家里,就有了一个同盟,为接下来攻破爹这座堡垒,提供了先决条件。他说:“其实小丽家里家面,干活也是一把好手。” “你跟我说说,她除了长得比冬梅漂亮,还有哪点比冬梅强。”周婶儿想知道,王丽在铁民心中的位置有多重要,然后再帮刘冬梅选准突破口。 “我也说不好。”铁民属于茶壶煮饺子,心里有数,却说不出来的那种人。 “你哪点没看上冬梅。”周婶儿改变了打法,让铁民给刘冬梅做一个评价。 “其实冬梅人不错,只是……”铁民想说:只是她在王丽之后出现的。 他话到嘴边,怕被妈抓住把柄,再给他施压,便改变语气说:“妈,我累了,想睡觉了。” “你跟王丽到啥程度了。”周婶儿只当没听见铁民的逐客令。 她侃兴正浓,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要趁铁民不留意时,脱口说出她想要知道的答案。 “她……”铁民舔了舔嘴唇,憋闷几下,又改主意了。 干脆,先把这事告诉妈,再让妈告诉爹,先给二老一个心理准备,然后正式跟他们摊牌。 还是那句话:我这辈子非王丽不娶了。 “咣”地一声,房门被撞开了。刘冬梅左手拎了一桶水,右手拿着烧水壶和洗脸盆,闯进来说:“我回来了。” 周婶儿迎出来,问刘冬梅:“你跑哪去了,咋才回来。” “我出去办点事。”刘冬梅把烧水壶放在炉子上,把水桶和洗脸盆拿进屋里,对铁民说:“哥,洗洗睡吧。” “不不不,我不洗了。”铁民紧张的连连摇头,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咋的了,看把你吓得。”刘冬梅笑了,她放下水桶和洗脸盆说:“不管出啥事了,有我在,保证你啥事都没有。” 这句话正说在铁民的心坎上了。 周婶儿不知道他俩在打啥哑谜,知道肯定跟白天发生的事有关系。她把手一甩说:“好了,你俩唠吧,我回去睡觉了。” 周婶儿临出门前,着意看了一眼刘冬梅。 刘冬梅心领神会。 她把洗脸盆放在圆桌上,从炉子上拿来水壶,倒进热水,又端来水桶,倒些凉水,用手试了试,温度正合适。 “快洗吧。”刘冬梅说。 “冬梅,白天的事,我不是故意的。”铁民先做出解释。 “啥事呀。”刘冬梅装傻,她打岔说:“你快洗呀。” “你爸把我告了。”铁民不为刘冬梅的话所动,他站起身,拄上双拐,做好离开的准备说:“你最好去一趟车站,跟咱领导做个解释。” “现在吗。”刘冬梅看出了铁民的心思。 “嗯……”铁民犹豫一下说:“不急,明天还来得及。” “我以为现在就去呐。”刘冬梅显得十分坦然。她很自然的从铁民手里,拿走双拐,搀扶着铁民,来到圆桌前说:“我刚从家里回来,跟我爸吵了一架。” “刘叔冷不丁看见我在擦澡,还以为……你不能跟他吵,解释清楚就好了。”铁民就这么善良,不知道刘冬梅这一路上,都想了什么,接下来又要做什么。 他以为能及时把这个误会解释开,所有的麻烦就结束了。 “为啥要解释呀。”刘冬梅一脸的无所谓说:“有些事越描越黑。你越解释,他疑心越重,而且他一喝完酒,就控制不了自己那张嘴,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铁民支吾几下,不知道该说啥了。 “你先坐下。”刘冬梅服侍铁民洗过脸,又让他坐到炕边。 他替铁民脱下外套,又小心翼翼的帮他褪下裤子,把他没受伤的脚按进盆里。转身去外间屋,拎来水壶,要往盆子里倒些热水,要给铁民洗脚。 “冬梅,别这样,我自己能行。”铁民发觉苗头不对,要抢下刘冬梅手里的水壶。 “别动,小心烫着。”刘冬梅拨开铁民的手,边试探着水温,边往盆里倒水。 铁民感到水温在逐渐升高,热乎乎的舒服极了。 不管从哪方面,他都不能拒绝刘冬梅这股热情。能把刘冬梅哄好了,明天带她去车站见到领导,不用他再做结合解释,只要刘冬梅实话实说,这场误会自然就消除了。 铁民乖乖地享受了刘冬梅的服侍。 他洗过脚,被刘冬梅用身子挤了一下。他挪动一下身子,刘冬梅挤坐在他身旁,脱下鞋袜,把脚伸进水盆里。 她要干什么? 铁民警觉起来,他向里挪动着身子,有意拉开与刘冬梅的距离说:“冬梅,屋里没别人,我跟你说件事,你帮我出出主意好吗。” “啥事,你说吧。”刘冬梅回答得十分爽快。 “今天王丽来找我,她说……她说……”这是铁民临时想到的,能够有效拒绝刘冬梅的最好借口。 “你等一下。”刘冬梅擦干脚上的水,下地端上洗脸盆,去外面倒掉洗脚水。她返回屋里,先锁上房门,回到铁民面前说:“哥,你要跟我说啥。” “我……冬梅,你这是要干啥呀。”铁民紧张的不知道说啥好了。 第三卷、痛心疾首的无奈 第44章、王丽跳河了 不用刘冬梅子再说什么,铁民就知道,今天晚上将是一个难熬之夜。 刘冬梅把洗脸盆放到一边,拖鞋上炕了。 铁民坐在那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刘冬梅,不知如何是好了。 “有啥话,你尽管说好了。”刘冬梅坐在铁民对面,等待铁民表明心意。 “咱俩……咱俩只能做兄妹。”铁民吞吞吐吐说:“我和王丽已经……” 刘冬梅清了一下嗓子,她有这个心理准备,知道铁民迟早也会跟她提到王丽。 “我不在乎。”这是刘冬梅事先编好的词,只要铁民跟她提起与王丽的过往,她就这么回答。 “你可能没听明白我说的意思。”铁民想告诉刘冬梅,他和王丽已经有了孩子。 这种事对于任何一个未婚女人来说,都是一大忌讳,特别像刘冬梅这样从农村来的女人。 铁民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心地太善良了。 他在说这句话之前,首先想到了刘冬梅的感受,担心她受不了这个刺激,会产生过激反应。 女人自尊心都很强。 看架势,刘冬梅今晚是豁出去了。铁民这会儿不管跟她提啥非份要求,她都不会拒绝的。 她的目的,就是要尽快拉进与铁民的距离。 这也是铁民最大的担忧。 一旦他告诉刘冬梅,王丽怀孕了,刘冬梅该怎样走出这个屋。 那天吃晚饭前,只因铁民没打招呼,就跑到下屋来,给自己收拾住处,刘冬梅就连夜跑回家去了。 她这次是带着嫁妆,再次返回周家的。听说铁民不可能跟她成为夫妻了,她就等于没了退路,弄不好会去寻短见。 铁民还寄希望于刘冬梅,明天一大早跟他去车站见主要领导,如实说明情况,及时打消单位领导对他的误解。 假如刘冬梅受到了刺激,即使不能去寻死上吊的,直接跑回家,跟刘守成一顿哭诉,刘守成说不定又编出啥故事,让铁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说明王丽怀孕的事,铁民更难渡过这一关。 昨晚刘冬梅随意亲了铁民一口,铁民就差点没守住底线。今晚她都跑到炕上来了,为的就是要突破底线,铁民能不怕吗。 刘冬梅坐在那,含情脉脉看着铁民。不觉中,她身子慢慢向铁民靠拢,说话间,就要扑进铁民怀里了。 屋外传来脚步声,铁民急忙示意刘冬梅下地。 刘冬梅也很紧张,她动作麻利下了地,循着声音,要出去看个究竟。 传来敲门声。 “谁呀。”铁民问道。 刘冬梅这时已经打开了房门。 大牛出现在门口,他低声对刘冬梅说:“我找铁民有事。” 没等刘冬梅说什么,大牛侧身躲过刘冬梅,走进屋里。 见铁民光着脚,穿着衬衣衬裤坐在炕上,大牛不觉中一皱眉头,他欲言又止,低声说:“你出来,我有话对你说。” “有啥话,就这说吧。”铁民装出很平静的样子,他把大牛当成了救星。 大牛着意向屋外瞥了一眼,见刘冬梅站在外间屋门口。大牛默默摇摇头,示意铁民务必出去说话。 大牛少有的严肃,铁民预感到有事情发生了。 他手忙脚乱穿好外套,接过大牛递来的双拐,走到外间屋,对刘冬梅说:“你不用等我了,快回家去睡觉吧。” 铁民学会了一语双关。 他既是用这种方式向大牛表明,他与刘冬梅没有任何关联,谨防大牛嘴欠,把这事透露给王丽。 又是给刘冬梅一个明示,说明他不可能跟刘冬梅发生什么,让她知趣离开。 刘冬梅没说话,等大牛和铁民出去了,她又回到屋里,还上炕躺下了。 铁民和大牛一前一后走出下屋,铁民止住脚步,见大牛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满道:“啥事呀,神秘兮兮的。” 大牛也不说话,他绕过铁民,一甩头,示意铁民跟他出去。 铁民眼前一亮,以为是王丽回来了,打发大牛来找他。 铁民精神为之一振,他轮开双臂,跟在大牛后面,走出院子。 大牛止住脚步,想了想说:“我也是刚听说,你别当真。” 铁民出了院子,先四下看了一眼,没看见出租车,也没看见王丽,他 很是失望,根本没听见大牛在说什么,很不耐烦的对大牛说:“啥事,快说,我困了。” “你还有闲心……”大牛想指责铁民:平常看你本本份份的,结果却是一个花货。王丽那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呐,你还有心情搂刘冬梅睡觉。 大牛只是这么想了一下,他没敢说出口。 “你到底有事没事。”铁民回头没看见刘冬梅出来,就知道这丫头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留下来。 他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想去大牛家借宿。能躲过今晚,明天再想办法跟刘冬梅摊牌。 大牛掏出香烟,自己叼上一支,见铁民瞪大了眼睛,要对他说什么。他先给自己点上烟,把点着的香烟递给铁民说:“我刚才闲逛,看见王丽的邻居了。” 铁民接过大牛递过来的香烟,意外的惊喜说:“王丽回来了。” 铁民吸了一口烟。 大牛又重新给自己点上一支烟,看得出来,他很为难。 “你哑巴了。”铁民急不可耐了。 “他说,刚才王丽家去了一辆警车。”大牛话音未落,铁民身子一晃,险些摔倒。 大牛急忙扶住铁民说:“你还是男人嘛,怕啥呀。” “少废话,你快说,咋的了。”铁民浑身颤抖起来。 “他说……王丽可能出事了。”尽管大牛加了十分小心,怕特民受到刺激,铁民还是两腿一软,就要摔倒下了。 “公安没说王丽出啥事呀。”铁民急得想哭。 “他说来的是区公安分局的车,没有咱当地派出所的人,他没敢打听。”大牛对铁民没说实话。 王丽那个邻居告诉他,王丽跳河自杀了。 “走,跟我去派出所看看。”铁民丢掉手里的香烟,拄拐便走。 “你等会儿。”大牛拦住铁民说:“去了,你说啥呀。” “我是王丽的对象,要知道她咋的了。”铁民说话的声音开始颤抖了。 “我的意思,你最好别露头。”大牛还算冷静。 他给铁民算了一笔账。 中午王丽坐出租车来找铁民,看到铁民和刘冬梅再一起,赌气走了。 晚上就传来她出事的消息。 不用别人再说什么,大牛就敢肯定,这事百分之百跟铁民有关系。 “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不能自己往枪口上撞。”大牛提醒铁民,应该先保护好自己不受牵连,然后再打听王丽的确切消息。 “管不了那么多了。”铁民这会儿只有一个想法,必须尽快见到王丽。 大牛左拦右挡,铁民发疯了一样,不管不顾,甚至抡起拐杖要打大牛。 大牛无奈,只好随了铁民,俩人一路急行,来到小镇派出所。 两名值班公安,正坐在屋里谈论什么。铁民撞开房门走进去,问道:“同志,听说有个叫王丽的出事了。” “你是谁。”一个公安反问铁民。 “我是她男朋友。”铁民回答说。 “你叫什么名。”另一个公安问道。 “周铁民。”铁民急匆匆说。 两名公安听到周铁民的名字,不约而同站起身,示意铁民坐到一旁的长椅上。 一个公安问大牛说:“你是谁。” “我……陪他来的。”大牛指着铁民说。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一个公安走到大牛近前,拽住他的衣袖说:“你叫大牛吧。” 大牛条件反射,甩开公安的手,就要往外走。 公安搂住大牛的肩膀,把他按坐在长椅上。 另一个公安拿出询问记录薄,铁民和大牛都熟悉这个记录簿。他俩在铁路派出所接受询问时,就见过这东西。 “今天中午,你们在什么地方。”一个公安问话,一个公安做记录。 大牛看了铁民一眼,满脸的埋怨,心里骂道:sb,不让你来,你偏来,摊事了吧。 “在王丽家。”铁民不遮不瞒,如实说明,他让大牛跳墙打开门锁,两人进了王丽家院子。 “你为啥要进她家去。”公安问。 “我俩发生点小误会,我想跟她做解释,以为她在家,不给我开门。”铁民细无巨细的说明了中午发生的事。他反问公安说:“王丽人在哪呢。” 两名公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回答。 “没啥事了,咱走吧。”大牛看准时机,起身要走。 “先等一会儿。”一个公安操起电话,刚要拨号,对另一个公安说:“你先带他俩去隔壁待会儿。” “啥意思呀,这就要把咱俩扣下了。”大牛一听就炸了。 铁民默默站起身,拄拐跟随公安,去了另外一个房间。 大牛只能跟在铁民身后出去了。两人刚坐下,大牛就对铁民发火了。 “我说你是不是缺心眼,这不没事找事吗。”大牛见铁民眼色发呆,直勾勾看着地,他把接下来要说的话,咽下去了。 大牛想说:人已经死了,你何必还把自己搭进去呀。 “如果王丽真的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也不活了。”铁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在对大牛交代后事。 大牛听了后脊梁“嗖”的冒出一股凉风,他一下子蹿起来,不解道:“凭啥呀。” 铁民流下了眼泪,不管大牛怎么说他死心眼,他不理不睬。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两个公安走过来。 一个公安说:“行了,你俩可以回去了。” “王丽在哪里。”铁民问道。 “暂时还没找到。”一个公安回答说。 “还没找到!”铁民这一嗓子,把大牛吓的一蹦,脱口道:“哎呀我操,你吓死我了。” 两名公安被大牛的滑稽相逗笑了。 “她到底出啥事了。”铁民又流下了眼泪。 “据说是跳河了。”一个公安说:“有群众报警,说有个女孩跳河了。等当地派出所赶到那,只看见一个白色背包和一个铁路家属就医证。” “她跳哪条河了。”铁民站起身,走到公安近前。 “哎呀我的祖宗呀,你管她跳哪条河干啥。连公安都没找到人,你打听这……”大牛奔过去,拽住铁民说:“别告诉我,你要去找王丽。” 谢桂芝接到邻居打来的长途电话,听说王丽出事了,她当时就晕倒了。 等她醒来时,已经坐上外甥谢涛的桑塔纳小轿车,上了高速公路。 谢荣浩和谢浩坐在正副驾驶位置上,一路无语。 谢桂芝躺在后排座椅上,一会儿呜呜哭上一通,哭累了,就闭上眼睛睡一会儿,睡醒了接茬哭。 等他们一行三人赶到小镇派出所,已经是后半夜了。 谢涛一路劳累,精神有些恍惚。 他倒车时,猛听到父亲一声大喊:“有人!” 他一脚急刹车,这时才发现,车后站起来一个拄双拐的小伙子。 谢桂芝也被谢荣浩这一嗓子给惊醒了,她定睛观瞧,铁民晕头涨脑的站在那里。 “周铁民,你还我女儿!”谢桂芝一声大喊,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第三卷、痛心疾首的无奈 第45章、生命警示录 铁民听说王丽跳河自杀了,发疯了一样要去寻找王丽。 大牛猛抽自己几个大嘴巴,赌气说:“叫你嘴欠。” 二国下白班,回家吃了晚饭,便早早上床睡觉了。 代理调车长这段时间,他真正体验到铁民的辛苦。每个班从调车机启动开始,整整十二个小时,他几乎马不停蹄,一个班下来,累的腰酸腿疼。 他睡得正香,被大牛推醒。 大牛把他找到外面,他见铁民两眼瞪得溜圆,不解道:“出啥事了。” “赶紧骑上自行车,咱俩陪铁民去沙河。”大牛简单说明情况,二国马上睡意全无,打起了精神。 二人骑上自行车,带上铁民,来到沙河桥上。 湍急的河水,肆意流淌着。 铁民拄着双拐来到桥栏旁,问大牛:“王丽就是从这跳下去的吧。” “可能吧。”大牛敷衍道。 “王丽——”铁民丢下双拐,翻身就要往桥下跳。 二国和大牛扔下自行车,一下子扑过来,两个人用力,都没按住铁民。 大牛紧紧搂住铁民说:“想死是吧,我陪你一起跳。” 二国被吓傻了。 铁民整个人进入精神亢奋状态,根本不顾大牛搂在他身上,一瘸一拐就要往桥下跳。 “你疯了!”二国揪住铁民,抡圆了打他一个大嘴巴子。 铁民清醒过来,不解道:“你打我干啥。” “不就是个女人吗。”二国真急了。“你至于吗!” 他拽上铁民的衣领,把他拖到桥栏旁,大吼道:“想跳是吧,我和大牛陪你一起跳。” 二国一条腿跨过栏杆,拽上铁民就要往下跳。 “哎呀我操,你们都tm疯了。”大牛吓哭了。 他一只手拽住二国,另一只手揪住铁民说:“来吧,不就是死吗!” 铁民愣愣地先看二国,后看大牛,问道:“我咋的了。” 二国听到铁民这句话,知道他恢复正常了。他松开手,收回腿,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 大牛两只手拽住铁民,用尽了全身力气,把铁民按坐在地上说:“铁民,我真没想到,你也太sb了。” 铁民流下了眼泪,二国和大牛也陪他流下了眼泪。 三个人坐在桥栏旁,谁也不说话,耳畔听到河水“哗哗”的流淌着。 不知道铁民这会儿在想什么,二国和大牛都感到后怕了。 沙河是太子河的一个支流,早年这里曾发生过一场人类浩劫。 据说古时候,当地县官与土匪头子意外遭遇,杀戮成性的土匪头子,知道这位县官清正廉洁,为民造福,没有为难他,反倒破例将他放走了。 事后,县官屡屡对这位杀富济贫的土匪头子施以关照,结果遭人举报,县官被缉拿,按通匪罪论处,要在沙河边就地正法。 土匪头子闻讯,带上所有弟兄,前来劫法场,与早有准备的官兵,血战三天三夜。 沙河岸边尸横片野,血流成河,后人因此称沙河为杀河。 上了年纪的人,都听过这个传说。 每年这里涨水时,都有人溺水而亡,无一生还,人们将其视为煞气之地。 不用别人再说啥,铁民知道,王丽跟他赌气,成了淹死鬼。 他就这么瘫坐在桥上,欲哭无泪了。 “你们回去吧。”铁民不想再拖累大牛和二国了,他要一个人坐在这里,搜寻心里感应,与王丽进行阴阳两界心灵沟通。 “你耍呢!”大牛陡升一股怨气。 他想骂铁民几句: 你跟王丽好了两年多,为啥还要跟刘守成的女儿扯犊子。玩腻了人家,想换也得换个差不多的,弄个村姑尝新鲜,不仅砸手里了,还把王丽气死了。 你这时候才知道对不起人家了,还舔脸跳河自杀,早知现在,你何必当初。 二国捅了大牛一下,示意他别在这时候刺激铁民。 “本来就是嘛!”大牛的火气,经二国这一捅,不但没减轻,反倒更旺了。 铁民虽然不知道大牛的怒火从哪儿来,他很受用,甚至希望大牛能往死里揍他一顿,以减轻他对王丽的思念之痛。 可惜事与愿违,大牛即使被怒火烧成了灰,他也找不到恰当的词语,来斥责铁民。他索性一声大吼说:“回家,睡觉!” 铁民乖乖爬起来,被二国和大牛送到自家院门前。 眼看二国和大牛回家睡觉去了,他拄着双拐,又来到派出所外。 公安说了,人们只看见王丽跳河了,却没找到她的尸体。万一王丽福大命大照化大,没被淹死,第一个得到消息的,肯定是当地派出所。 铁民要守在这里,等到最后的消息。 铁民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谢涛倒车,险些把他碾压进车下。 谢桂芝从车上跳下来,抓住铁民劈头盖脸一顿打。 铁民流着眼泪说:“妈,您打吧,怎么解气怎么来,打死我都不怪您。” 谢桂芝发疯似的打铁民。打着打着,她一下子把铁民搂进怀里,放声大哭说:“我的命咋就这么苦呀。” 不用谢桂芝再做介绍,谢荣浩和谢涛父子俩知道,被打的人就是王丽念念不忘的周铁民。 谢荣浩走过去,拽开谢桂芝,对铁民说:“领我去见你爹。” “您是……大舅吧。”铁民不用谢桂芝介绍,也猜出了谢荣浩和谢涛的身份。 “哥,别这样。”谢桂芝暴打铁民一顿,她也冷静下来了。 派出所值班公安听到门外的吵杂声,打开房门,得知谢桂芝是王丽的母亲,便把一行人让到派出所里。 “你先回避一下。”一名公安又把铁民打发到另一个房间去。 他们向谢桂枝和谢荣浩父子,讲述了从区公安局传来的情况通报,还原了王丽跳河前八小时的行动轨迹。 王丽到钢厂总院做检查,得知自己怀孕了, 她既兴奋又紧张。 她和铁民的感情终于修成了正果。 铁民说过,只要王丽怀孕了,他爹就可能看在孩子的情面上,一返当初的固执,同意他俩结婚,所以她很兴奋。 刘冬梅已经住进了周家,她是刘守成的女儿,一个为了变成城镇户口,不惜给铁民爹端屎端尿的村姑。 女人一旦豁出去了,就没有她不敢做的事。何况铁民父母,已经正式认下这个儿媳妇了。 大牛人不坏,他那张漏风的嘴,不经意间,就把听说的和看到的,加上自己的主观臆想,都跟王丽嘚不嘚了。 王丽心急火燎,叫上一辆出租车,赶奔铁民家。 出租车司机是个劳改释放犯,受雇开出租车。 当时的出租车乘客,基本上分两大主流。一类是做生意的老板,为赶时间,还顾及面子,不惜花上几十块,甚至上百块钱,坐出租车跑业务。 再就是夜总会的三陪小姐,她们钱挣的容易,花的更是爽快。 王丽属于另外一种乘客,不常坐出租车,偶尔坐一次出租车,总要在价钱上,跟司机计较一番。 王丽还没上车,先跟司机讨价还价。 他们以二十元的价格达成交易,司机送王丽到铁民家门口。王丽本该下车,她却留在车上,打发大牛去找铁民。 “这车钱咋算呀。”出租车司机不能做亏本生意,他宁愿空车在街上跑,也不肯停下来等客人下车结账。 “该多钱就给你多钱,你急啥呀!”王丽无意中听到刘守成骂铁民是流氓,她心里就有了一股火,等她看见铁民衣着不整,头发蓬松走出来,直接验证了刘守成的话。 他这是刚跟刘冬梅耍完流氓,被刘守成逮个整着,又急着来见我了。 “开车,撞死他!”王丽歇斯底里一声怒吼,把出租车司机吓懵了。 他真的开车冲向铁民,好在及时反应过来,调转车头把车开走了。 “我说妹子,你也太唬了。”出租车司机不自省精神头不足,险些酿成大错,反倒埋怨王丽的鲁莽。 王丽正在气头上,哪能容出租车司机抱怨。她尖牙利齿,对出租车司机一顿咆哮,出租车司机不但没生气,反倒笑了。 “妹子,你被人甩了,咋还把气都撒在我身上了。”出租车司机这句话太刺激人了,王丽顿时失去了理智,她挥手打了出租车司机一个嘴巴。 按常理,出租车司机肯定会停下车,跟王丽理论。或者干脆把车开到派出所,让公安主持正义。 他嬉笑着没有计较王丽的无理,反倒安慰王丽说:“妹子,天底下好男人多的是,你何必在乎这样一个负心人。” 王丽异常烦躁的心,经出租车司机的挑拨,更加难以自缢了。 她准备去钢城火车站,乘火车返回大舅家。 王丽匆忙中,忘记了与出租车司机重新讲价,等出租车来到钢城火车站,出租车司机向王丽索要一百元车费。 王丽急了,从钢城到小镇,再返回钢城,按他们当初谈好的价钱,加上一倍,她支付四十块钱车费也就算了,为啥还要多支付六十块钱。 王丽自我感觉很精明,跟母亲常年做买卖,算账绝对没问题。 出租车司机给她算了一笔账。就当车钱四十块,停车待客费二十,再加上王丽打他一个嘴巴,要一百块钱不算多。 王丽发过火了,也知道了自己的过失,她拿出一百块钱。 她嘴不饶人,赌气说:“姑奶奶有钱,就当打发要饭的了。” “等会儿。”出租车司机没有接钱,嬉笑着对王丽说:“妹子,你正在气头上,我也不跟你计较了。不如这样,你请我吃顿饭,我好好开导开导你,咱俩的车钱就算两清了。” 王丽不知道出租车司机,已经对她心怀不轨了。她这个时候,正需要找个人,叙说内心的愤慨。 王丽在钢城没有知心朋友,即使有,她也不能把这种事说给熟人听。 见出租车司机满脸善意,非但不计较她的无理,还主动要开导她。心想,反正是陌生人,只当痛快痛快嘴,解解心焦。 于是,她照付了车钱,和出租车司机来到一家饭店,点酒点菜,目的就是让自己发泄一下愤懑情绪。 王丽受母亲谢桂芝遗传,能担些酒量。 出租车司机那张哄死人不偿命的嘴,又触发了她的感慨与无奈。 酒入愁肠愁更愁。 王丽一杯酒下肚,便感觉天旋地转了。等她一觉醒来,发觉自己赤裸身体,躺在一家小旅店房间里,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要杀了他! 王丽所有的愤怒,都集中在这个陌生的,人面兽心的出租车司机身上,她穿好衣服,就要去找出租车司机拼命。 “先把房钱结了。”旅店老板把王丽堵在大门口,向她索要一百元住宿费。 旅店柜台价目表上,明晃晃写着一个房间十五元,老板推说他们住宿加消费,总计一百元。 人家把她当成鸡了,漫天要价,并声称若不照价付费,就要报警了。 王丽又羞又恨,想自认倒霉,破财免灾。 这个出租车司机真是混蛋透顶。就为了王丽打他一个耳光,他不仅骗了王丽的人,还把她包里所有的现金洗劫一空,害的王丽连房钱都付不出了。 王丽与店主毫无意义的一顿争吵,招来了管片派出所公安。 王丽被带到派出所。 好在她记住了出租车牌号,公安很快锁定了那辆出租车,把司机缉拿归案了。 “她就是卖的。”出租车司机一口咬定,王丽是拉客卖身女,声称自己一时糊涂上了贼船。 派出所公安让王丽拿出证据,证明自己的无辜。 王丽亮出自己的背包,里面只有一张就医证,分文皆无。 为了确认出租车司机的真实罪行,公安要求王丽提供证明人。 其实,能够证明王丽无辜的,只有大牛和铁民,而王丽这时最不想见的人就是铁民。 还有另外一个方法,就是到王丽居住的街道,调查了解王丽的日常为人,是否有行为不检点之处。 用句俗话说,这就等于让王丽光屁股拉磨,转圈丢人了。 王丽躁动的心,被推上了绝路。 她借上厕所的机会,偷偷溜出派出所,来到沙河桥上,一头扎了下去。 第四卷、孤寂无助的呐喊 第46章、四面楚歌声 派出所的公安,处事很周到,他们知道铁民是王丽的男朋友,先让他回避了。 他们不知道王丽在遭遇出租车司机行骗前发生了什么,只截取了王丽与出租车司机发生纠葛这段经历,向谢桂枝等人介绍了王丽的自杀原因。 谢桂芝和谢荣浩父子走出派出所,向满脸沮丧的铁民投去悲悯的目光。 区公安局刑警队,已经向沿途各地发出协查通报,等到发现王丽尸体后,他们才能正式结案。 一行人回到王丽家,谢桂芝扑在炕上,又是一阵放声大哭。 铁民默默站在那里,等谢桂芝哭罢多时,他“噗通”跪在谢桂芝面前说:“妈,如果小丽真没了,我就替她给您养老送终。” 谢桂芝搂过铁民,后悔不该对铁民大打出手。 不觉中,天已经放亮了,谢荣浩接续刚见面的话题,提出要见周志强。 “算了,人已经没了,再见又有啥用呀。”谢桂芝一声叹息,对铁民说:“铁民呀,难得你对小丽的一片心。你们的缘分,也就到这儿了。” 铁民流下了眼泪,痛苦地抽泣着。 谢涛的大哥大响了,他接听电话说:“喂,你找谁。”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谢涛走了出去。大约过了几分钟,他返回屋里,对铁民说:“周铁民,你回去吧。” “我想留下来陪妈等消息。”这是铁民的心里话。 “我们马上要回吉城。”谢涛很焦急的样子说。 “家里出啥事了。”谢荣浩不解地问道。 谢涛只当没听见父亲的问话。 “我哪也不去,就留在家里等消息。”谢桂芝说。 “不行,您必须跟我们走。”谢涛态度坚决,他拽上铁民便往外走。来到院门口,谢涛低声说:“周铁民,咱们的帐还没算,等我处理完事情,再回来找你。” “给我留个通讯方式吧。”铁民十分诚恳地说:“等这边有了小丽的消息,我通知你。” “用不着。”谢涛冷冷地看铁民,他欲言又止,回手关上了院门。 铁民丝毫不计较谢涛的冷漠,他甚至希望谢涛能够像谢桂芝那样,再打他几下子。 不是他贱,他这会儿真的希望能有谁,用一种过激行为,来刺激他的神经,让他知道,自己还是一个正常活在世上,有神经知道疼的人。 铁民拄拐往家走,他感觉到了疲惫,随之便是神情恍惚。 走着走着,他一阵阵眩晕,险些摔倒。多亏腋下的两支拐杖,支撑住了他的身体。 他用力晃了晃脑袋,让自己保持清醒状态。 身后传来一阵汽车马达声,谢涛驾驶着桑塔纳小轿车,飞驰电掣般从他身旁驶过。 汽车带起的一股风,险些把他刮倒。 他们这是干什么去,难道王丽有消息了。 可惜,人家已经视他不存在了,连最起码的招呼,都懒得跟他打一下,铁民想到谢涛分手前对他的冷漠。 他要跟我算什么账。 铁民明白了,肯定是谢桂芝母女俩去吉城,把对铁民的误解当成事实,说给谢涛听了。 所以,谢荣浩才要见他爹一面。 这一切都是爹的固执造成的,谢荣浩要找他爹算账,替外甥女报仇。 话又说回来了,如果没有刘守成父女俩从中使诈,王丽也不会有今天的下场。 刘冬梅,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模样,我凭啥要娶你做老婆。 铁民一下子打起精神,他愤怒了! 回家二话不说,一顿拐杖把刘冬梅打跑,这辈子都不许她再迈进周家的门。 铁民把内心中所有的悲愤,都记在了刘冬梅的账上,他无论如何也要彻底发泄一番。 刘守成,有本事你再把我抓去,什么上绳呀,什么棒子炖肉呀,你通通都用上吧。 我眨一下眼,就不是个男人。 铁民终于找到了发泄点,他不顾一切赶回家,直接去了下屋,要把这辈子从来没用过粗暴无理,通通用在刘冬梅身上。 打死她,我宁愿为她偿命。 铁民用拐杖撞开房门,冲进屋里。 屋里空荡荡的,被褥平整的铺在炕上。烧水壶,水桶,连同那个洗脸盆,都不见了踪影。 难道昨晚她没住在这。或许昨晚我对她的冷漠,又刺激着她,她又跑回家去了。 一连串的假设,将铁民的火气,消减了一半。 他一头扎到炕上,闭上眼睛,设计着一旦刘冬梅进来,他将做出怎样的过激举动。 铁民先把拐杖摸过来,放在自己伸手就能够着的位置。只要刘冬梅进来,他先抓起拐杖飞出去。 估计这么一个动作,就能让刘冬梅知难而退了。 铁民很困,很疲劳,可他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他在等待替王丽报仇的那一刻。 果然传来了脚步声,铁民一下子坐起来,拿起拐杖,做好了飞出去的准备。 房门开了,有人走进来。铁民约摸来人,马上就要走进屋里了,他举起了拐杖。 “铁民,你回来了。”董振生意外地出现在房门口。 铁民挥起的拐杖,因来人是董振生,而快速落下。 他站起身与董振生打招呼说:“董大爷,怎么是您。” 董振生发觉铁民有些怪怪的,他先回头看了一眼说:“不是我,还有谁。” “没……没谁。”铁民支吾着。 “昨晚你去哪了。”董振生语气平淡,却带有一股尊严。 “我……有点事,出去了。”铁民不能跟董振生说明,昨晚发生的事。 “这儿说话不方便,一会儿你到我办公室,我有话对你说。”董振生说完,转身便走。 “董大爷,啥事呀。”铁民希望董振生能先透露一下谈话内容。 “到时候再说吧。”董振生本想来家里跟铁民谈话,他昨晚下班回来,直接敲开了下屋的房门,没想到撞见了刘冬梅。 刘冬梅不认识董振生,她实话实说:“铁民出去了。” 董振生以为她在撒谎,铁民有意避而不见他,所以,他一大早又来找铁民。 昨晚董振生参加完晚点名,就被车站主要领导找到了办公室,谈到了刘守成对铁民的指控。 董振生知道刘守成与铁民的过往,他一个没有,十个不可能的,替铁民做了保证。 铁民两次被刘守成冤枉,而且还遭受到刘守成的毒打,险些酿成大祸。铁民对刘守成已经恨之入骨了,怎么可能要当他的姑爷。 董振生的话,引起领导的不满。 铁民是董振生重点培养的后备人才,他们还是多年的老邻居,他有袒护铁民之嫌。 刘守成作为刘冬梅的父亲,怎么可能把这种事当成儿戏,正式向单位提出申诉。 领导责成董振生,务必在尽短的时间内,查清这件事,给领导一个正式报告。 董振生给铁民下完命令,便急着去单位参加早点名了。 铁民不敢怠慢,他也顾不得再跟刘冬梅算账了,几乎是连跑带颠,拄拐一路赶往运转车间。 在铁民去吉城找寻王丽的第二天,刘冬梅托付二国,把铁民填写的登记卡带给赵淼,也给赵淼带来一个不小的麻烦。 铁民满头大汗赶到车间办公室,赵淼正在打扫卫生。 她看见铁民,不禁眼前一亮,把铁民拽进屋里,关好房门说:“你可回来了,我都没法儿交差了。” 赵淼把职工登记卡送到车站人事室,铁民的字,引起人事主任的注意。 “这是你写的吗。”人事主任问赵淼。 赵淼笑而不答。这是人事主任交给她的工作,她怎好说明是找人代劳的。 “我这正需要一个写字好的人。”人事主任向赵淼发出邀请说:“你愿意来人事室工作吗。” “我还是愿意留在运转车间。”赵淼直言拒绝了,并做出承诺:“您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话好了。” 人事主任对赵淼的话信以为真。 他随后就打发人,把全站的职工登记卡,都送到运转车间,让赵淼抽空帮助填写一下。 赵淼傻了。 全站总共不到四百人,工作量不算大,可她没有铁民哪手好字,又没能及时向人事主任做出解释,怎么完成呀。 虚荣心强是女孩子的通病。 赵淼既不想丢了面子,又要尽快完成这个工作任务,只能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铁民身上。 她掐着手指盘算时间,铁民昨天就该回来上班了,可惜没来,今天铁民终于来了。 赵淼跟铁民说明情况,让铁民最好在一周内,把这些登记卡填写完成。 “你早晚都得露馅。”铁民站在赵淼的角度考虑问题,说她能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既然人事主任看好她写的字了,早晚有一天还要找她麻烦。 “那我该咋办呀。”赵淼也为难了。 单位需要写字好的人,是一个公开的事实。 她嘴懒也好,虚荣心强也罢,反正已经让人事主任,认为她写字漂亮了,就是所谓的纸里包不住火。 “我倒有一个好办法。”铁民给赵淼提个建议。 有道是字炼百日而成型。 铁民建议赵淼,马上开始练字,只要有耐心,有毅力,用不了多久,就能练出一手好字。 “我拜你为师吧。”赵淼没等铁民同意,先给铁民鞠了一躬,铁民想拒绝都不行了。 “我明天把字帖带来,咱俩一起练。”铁民爽快答应下来。 “还明天干啥,一会儿我就骑自行车带你,回家取字帖去。”赵淼还是个急性子。 “主任找我有事,你等我一会儿。”铁民心里惦记着,董振生找他的谈话内容。 两家毕竟是老邻居。 在铁民的印象里,董振生从来没跟他打过官腔。今天早晨,董振生的严肃,让铁民心神不宁,他必须尽快知道,又出什么事了。 董振生见了铁民,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明站领导对他的指示。他问铁民说:“你到底把刘冬梅怎样了。” 大牛在铁民面前胡说八道,哪怕说话很糙,铁民只当听见一声狗放屁,不会放在心里。 董振生就不同了,他是铁民的顶头上司,又受领导委派,来调查这事。 铁民最近几天,都没休息好。昨晚又一宿没睡,加上王丽的事,已经搅得他头昏脑涨了。 昨晚赵虹来家,说明是受单位主要领导委派,今天董振生又郑重其事的跟他谈话。 别说铁民这种没见过世面的老实人,换了二国那样的鬼机灵,也难免被吓出一身冷汗。 “我爹住院,跟刘守成住一个病房。”铁民要向董振生如实说明情况。 “别跟我说那些没用的,你就告诉我,刘冬梅跟你登记了没有。”董振生知道铁民已经申请登记结婚了,他以为铁民的结婚对象就是刘冬梅。 只要铁民能按他的思路,说明他与刘冬梅已经登记结婚了,刘守成所谓的铁民耍流氓一事,就算有了交代。 “没有。”铁民如实回答。 “你们打算啥时候登记结婚。”董振生还在误会中。 “我有女朋友,凭啥跟她登记结婚呀。”铁民心里对刘冬梅这股火,“腾”地一下又窜起来了。 “你不打算跟人家登记,为啥让她住你屋里去。”董振生感觉非常意外,原来铁民要登记的女朋友,还另有其人。 “她死皮赖脸往我屋里闯,我有啥办法。”铁民完全是在半混沌,半清醒状态下,说出的这番话。 他想跟董振生从头说起,被董振生撅了回去,他以为简明扼要说几句话,就能解释清楚了。 董振生一听就火了。 年轻人哪有这么处理个人感情的。人家上赶子,你就来者不拒。那边处着女朋友,都要登记结婚了,这边还敢跟人家住在一起,像话吗! 董振生猛地一拍桌子说:“铁民,你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赵虹来家,已经让铁民心神不宁了,董振生又对他拍了桌子,铁民当时就吓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他还想跟董振生做解释。 董振生昨晚在下屋,亲眼看见了刘冬梅,这就是所谓的眼见为实,他没必要再听铁民的解释了。 铁民异常紧张的神态,更加验证了刘守成对铁民的指控。 董振生更恼火了,他看好的接班人,私生活竟如此随便。 董振生给铁民下了最后通牒说:“我给你三天时间,你必须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否则,谁也帮不了你。” 董振生给铁民三天时间,严格意义上,就是让他停工三天,回家反省。 运转车间办公楼的楼梯在户外,楼堵头开个门,一个钢结构楼梯直通楼下。楼梯与大门的交接处,还设计出一个三百厘米高的台阶。 铁民拄双拐打开大门,一只脚伸出门外。 他想先把双拐送出去,拄稳了身子,再迈另一只脚,却忘了这只脚还打着石膏。 就在他拎起双拐,要往外走时,也想起了受伤的脚不能受力,整个身子这时已经伸了出去。 他突然感觉一阵眩晕,想站稳身子,肢体却不听他的使唤了。他整个人重重栽了出去,顺着铁制楼梯,“叽里咕噜”摔到楼下。 赵淼的办公室紧挨大门,她听到剧烈的碰撞声,跑出来一看: 铁民躺在地上,满脸鲜血,已经进入昏迷状态了。 第四卷、孤寂无助的呐喊 第47章、又见烽烟起 铁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 他额头包着纱布,脖子被固定着。他蠕动一下嘴唇,发出支吾声。 “醒了,铁民醒了。”大牛一声大喊,引来了铁民爹妈,还有董振生和赵淼。 “你个大……铁民,你总算醒过来了。”周婶儿对铁民的习惯称呼,因有外人在场,被迫戛然止住了。 周婶儿用泪水表达着惊喜。 赵淼被周婶儿的哭泣所感染,也流下了眼泪。 “铁民,你感觉咋样。”董振生关切道。 “嗯嗯。”这是铁民唯一能发出的声音。 “多亏赵淼了。”大牛不失时机地,给赵淼戴了一顶高帽。 “可别这么说,当时谁赶上这事,都会这样做的。”赵淼擦去眼泪说:“铁民,你知道有多悬吗。” 铁民想摇头,可惜没有力气,他的脖子也被固定住了。 “结果出来了。”传来刘冬梅的声音。 铁民不觉中皱了一下眉头,闭上了眼睛。 “铁民,哪不舒服吗。”赵淼及时发现铁民的不满,她询问道。 刘冬梅拿了一张x光片,来到铁民病床前,刚要说些什么,听到赵淼的问话,她着意看了一眼赵淼。 “给我看看。”董振生想要过片子。 “你懂吗。”刘冬梅一句话,让已经伸过手的董振生,瞬间把手收回去,报以一计憨笑。 铁民睁开眼睛,支吾几下,他想对刘冬梅一声吆喝:你给我滚! 可惜,他纵然有满腔怒火,也因为失去了发音能力,只能发出“吭哧”的声音。 “铁民,你最好别说话,安心静养几天。”赵淼读懂了铁民的愤怒,却不知道铁民急躁原因。她善解人意的安慰铁民说:“大夫说了,等你的水肿消了,一切都会正常的。” 铁民礼貌地眨眨眼睛。 “你还楞这干啥,快把片子拿给大夫看去呀。”大牛对刘冬梅说话,一点也不客气,字里行间充满了吆喝。 刘冬梅走了,大牛还要说什么,被赵淼制止说:“大牛,你别跟着添乱。” 大牛憋闷几下,不说话了。 董振生转身要走,被周志强拦住说:“老董,你别往心里去,这丫头说话冲了点儿。” “只要铁民没事就好。”董振生说:“咱们去听听大夫怎么说。” 周志强和董振生出去了。 周婶儿留在那儿,心神不定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赵淼看出周婶儿的心思,提醒周婶儿说:“阿姨,您最好也去听听。” “我……你说得对。”周婶儿终于打定了主意,走出病房。她边走边说:“你这孩子真会体谅人。” 刘冬梅紧绷面孔走进病房,险些与周婶儿撞上。 “你咋回来了。”周婶儿问刘冬梅。 “爹让我回来照顾哥。”刘冬梅说。 周婶儿发觉刘冬梅的情绪不对,她抓住刘冬梅的手说:“这儿有小赵和大牛就够了,你陪我去大夫那,打听一下铁民的病情。” “大夫说了,我哥只是软组织损伤,没骨折。”刘冬梅鹦鹉学舌,把大夫的话学给周婶儿听。 赵淼听了,脱口说:“哎呀妈呀,可吓死我了。” 刘冬梅冷冷地瞥了赵淼一眼。 她这个表情,明显表现出对赵淼的不友好。 周婶儿见了,急忙替刘冬梅解释说:“铁民受伤,看把冬梅吓的,都不会笑了。” 大牛心里这个气呀。 你个土老农,跑这来装什么周家人,你有啥资格对赵淼瞥冷眼。 大牛对刘冬梅的反感,来自他对刘守成的憎恨。 不用铁民说什么,大牛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王丽的死,就是刘冬梅间接造成的。 大牛对刘守成有怨无处伸,有劲使不上,只能暗气暗憋。他怎能放过这个,借机报仇的机会。 “赵淼,铁民多亏你了。要不然,说不定会怎样了。”大牛对赵淼竖起大拇指说:“你放心,等铁民好了,肯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大牛凑到铁民近前,嬉笑着说:“铁民,我说的对吗。” 铁民木讷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看见没,铁民笑了。”大牛的话,说得赵淼眼中噙满了泪花。 刘冬梅听了,几乎要对大牛一声大吼:你放屁! 大牛为了刺激刘冬梅,无意中说出了铁民受伤后,赵淼所付出的辛苦。 赵淼听到一阵剧烈的碰撞声,跑出来发现铁民受伤了,她一声大喊:“不好了,出事了!” 整个运转车间二楼的办公人员,都听到了赵淼的呼喊声。 董振生最先做出反应。他跑到楼梯口,见赵淼跌跌撞撞跑下楼去,一下子抱起铁民,不住地晃动着说:“醒醒,你快醒醒呀。” “小赵,快把铁民放下。”董振生及时叫停,提醒了赵淼。 她把铁民轻轻放在地上。 董振生和其他人也跑下楼来,董振生先摸铁民的脉搏,确认还有呼吸,吩咐人去摘门板,他们把铁民抬到门板上,四个人抬起铁民,便往公路上跑。 这是铁路发生工伤事故,人们常用的救护方法。 先把伤者抬到公路上,拦截过往的车辆,以最快的速度,送往医院救治。 当然,像铁民这种碰撞伤,不需要止血救护,第一时间送到医院,由医生进行救治。 若换了肢体受伤,必须先采取止血措施,谨防失血过多,导致伤者死亡。 他们拦下一辆卡车,把铁民抬到车上。赵淼爬上货车,问董振生说:“主任,我可以抱他吗。” 在用门板送铁民往公路上奔跑时,铁民随门板的晃动,身子不住的摇晃着。 赵淼不知道从哪学来的救护知识,见铁民的脑袋在晃动,她主动上前扶住铁民的头,她的做法提醒了董振生。 董振生让抬门板的人停下来,让赵淼坐在门板上,两手护住铁民的头不摇晃。 这样,能有效地防止,铁民可能出现的颅内出血,因晃动造成更大的伤害。 铁民被就近送到医院,大夫例行检查时,询问了一句:“扭到脖子了吗?” 这句话,让赵淼产生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她发现铁民受伤,第一时间冲下楼,抱起了铁民,又一路把铁民抱在怀里。 倘若铁民意外伤到脖子,她的好心,就可能对铁民造成二次伤害。这也是董振生看见赵淼抱住铁民,让她尽快放下的原因。 医生也曾预言:如果伤者脖子骨折了,有可能造成终身瘫痪。 赵淼一路护住铁民的头,却因医生的这句话,担心由于自己的过失,给铁民带来巨大的伤害。 刘冬梅说明铁民没有骨折,赵淼发自内心的一句感叹,无意中激怒了刘冬梅。 大牛的调侃,提醒了赵淼,铁民身边有一个醋坛子。 这是赵淼从没想到的事。 她和铁民近距离接触仅有几天,时间加起来也就几个小时。 她对铁民的为人并不了解,只知道铁民写了一手好字。外表看,铁民是个老实厚道人,仅此而已。 赵淼不知道铁民和王丽的过往,更不知道刘冬梅,怀有怎样的目的走进周家,却很在意刘冬梅,为啥对她醋意大发。 大牛从来就是卖呆不怕乱子大,何况他对刘守成有私愤。 能在此时此刻,找到一个同盟,拿刘冬梅当靶子,一阵乱箭齐射。甭管日后怎样,先落个心理平衡就行。 你说大牛有多混账。 铁民受伤躺在病床上,赵淼受到刘冬梅无端的敌视。他要么把那张破嘴闭严实了,只当什么都没看见。要么从中调和一下,尽量化解彼此的尴尬和不愉快。 这才是大牛应该做的事。 他的有意挑唆,换来铁民善意的微笑,却激怒了刘冬梅。 大牛眼前一亮。 他抓住了刘冬梅的弱点,便不动声色的开始了泄愤计划。 “赵淼,以前也没机会跟你闲唠嗑,还不知道你今年多大了。”大牛打开话匣子,先从赵淼这儿,寻找刺激刘冬梅的话题。 “你有啥想法呀。”赵淼一句调侃,表明对大牛这个话题的反感。哪有随便打听女孩子年龄的,太不礼貌了。 “我肯定配不上你。”大牛憨脸皮厚说:“我觉得有个人,应该适合你。” “谁呀。”赵淼完全是无意识的一句话,她哪知道大牛正憋着坏,要刺激刘冬梅。 大牛神秘一笑,他看了铁民一眼,又冲赵淼扮出一个鬼脸。 赵淼一下子明白了,她挥手打了大牛一巴掌说:“你吃饱了撑得吧。” 大牛既不躲闪,也不辩解,他一本正经说:“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赵淼误读了大牛的假正经,她煞有介事地追问大牛说:“何出此言。” “嘿,不愧是学门出来的,说话就这么咬文嚼字的。”大牛发觉一旁的刘冬梅,已经涨红了脸,他顿时心里乐开了花。 “时间不早了,你们回去吧。”刘冬梅实在忍不住了,发出了驱逐令。 她正在周家收拾餐具,运转车间来人送信儿,说铁民受伤被送往医院了。 刘冬梅一下子慌了手脚。 周志强今天上白班,周婶儿吃过饭也去上班了,就刘冬梅一个人在家,她听到这个消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刘冬梅跑到大牛家,把熟睡中的大牛推醒,说明情况后,问大牛:“这可咋办呀。” 大牛昨晚陪铁民熬了大半宿,他听说铁民受伤了,以为铁民是为王丽寻了短见。 “我又不是他爹,他死活关我屁事。”大牛把所有的怒火,都撒在刘冬梅身上了。 刘冬梅自讨没趣,讪讪走了。 大牛急忙去找二国,说明情况,两人开始分头行动。 大牛骑自行车去机务段找周志强,二国去收购站找周婶儿,两人分头把周志强夫妻送到医院。二国推说今晚夜班,回家睡觉去了,大牛留下来忙前忙后的。 刘冬梅一路打听,找到医院,见大牛正推着铁民去各科室做检查。她不但没对大牛有丝毫感激之情,反倒气不打一处来。 大牛跟她一见面,就被她用拖布撵出周家,接下来每次见面,包括大牛去下屋找铁民,根本就没正眼瞧过她。 这不是瞧不起农村人吗。 刘冬梅心里对大牛这股怨气,憋闷了好几天,始终找不到发泄的机会。又听到大牛有意拿赵淼刺激她,她便以主人的姿态,要把大牛赶走。 大牛歪楞着脖子看刘冬梅说:“你谁呀,有啥权利撵我们走。” “我是铁民的媳妇。”刘冬梅大言不惭,铁民听了气得连连咳嗦不止。 赵淼上眼下一眼,反复打量刘冬梅。 她不知道大牛为啥拿她打镲,故意挤兑刘冬梅,只当大家在一起说说笑笑而已。 见刘冬梅动真格的了,赵淼也认真起来。她说:“这事不用你操心,我该走的时候,自然就走了。” 刘冬梅对赵淼心里有气,没敢发泄出来。 见大牛一脸的幸灾乐祸,她说:“铁民受伤,咋把你乐成这样。” “我愿意,你管不着。”大牛不惯刘冬梅毛病,她有来言,大牛肯定有去语。 铁民清了一下嗓子,大牛不满道:“铁民,你家这亲戚也太不懂事了。你受伤了,咱们好心来帮你,她还赶咱们走,像话吗。” 铁民“吭哧”几下,可惜没法儿表达愤慨。 屋里陷入僵局。 周志强和周婶儿陪董振生回来了。 “大牛,你病假还有几天。”董振生问道。 “还有三天。”大牛说。 “别歇了。”董振生下达命令说:“你明天正式上班,来医院护理铁民。” “我……没问题。”大牛本想推掉这差事,他一个脑筋急转弯,竟然爽快地答应下来。 刘冬梅听了,憋闷几下,刚要说话,见周婶儿冲她使了一个眼神儿,她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赵淼忍不住笑了。 她这一笑,彻底激怒了刘冬梅。 第四卷、孤寂无助的呐喊 第48章、爱恨两茫茫 大牛没想到,董振生能让他全职护理铁民,他的第一反应是拒绝。 还是因为刘冬梅。 大牛第一眼看见刘冬梅,从此就不烦别人了。 铁民不瞎不瘸,虽然长得不那么帅,但也不至于找个村妞做老婆呀,这是大牛最初的心里话。 听说刘冬梅是刘守成的女儿,大牛的反感一下子升级了。他打着替铁民鸣不平的旗号,一门心思要把这门亲事搅黄了。 他对刘冬梅几乎到了眼见眼烦的程度,怎能愿意留下来与她朝夕相处。 刘冬梅对赵淼毫不掩饰的敌意提醒了大牛,这是把铁民和刘冬梅搅和黄的最佳途径。 赵淼在刘冬梅面前,流露出的不卑不亢的劲头,大牛看了就觉得解气。 他决定留下来,继续拿赵淼打镲。 能把铁民和刘冬梅搅和黄了最好,搅和不黄,让刘冬梅整天提心吊胆,在大牛看来也是一种乐趣。 铁民住院的当天,管床大夫临下班前,给他摘下了脖子上的固定器,并叮嘱他说:“你可以适当的下地活动一下。” 所谓的软组织损伤,用句大白话来形容,就是磕青了,撞肿了。 那整体连在一起,足有五米长的钢制楼梯,谁的身子骨从楼上,一直滚到最下面,都难免伤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说来也怪,铁民住进医院,挂了点滴,又被大夫摘下固定器,他不仅能囫囵说出话来,还能在大牛的搀扶下,去厕所拉屎撒尿了。 趁刘冬梅不在身边,大牛低声问铁民说:“你咋想的,细粮吃多了,想换换口味。弄个土老农在身边待一辈子,你图意啥呀。” “你以为我愿意呀。”铁民对大牛不遮不瞒,说明这是他爹的主意,他想甩都甩不掉。 大牛认真起来。他问铁民说:“你不是编瞎话骗我吧。” “骗你,我是全世界的儿子。”铁民一句话,给大牛提供了充足的理由,拆散铁民和刘冬梅,成了大牛义不容辞的责任。 中午饭,大牛买了一斤天津包子,铁民嗓子肿了,吃不下去,刘冬梅主动去给他买了一碗粥。 等刘冬梅回来,大牛已经把一斤天津包子都吃下去了。把他撑得在屋里转来转去,愣是不给刘冬梅留一个包子吃。 铁民虽然觉得大牛这么做,有些过份了,他还是装傻充愣,眼看刘冬梅饿肚子,也没替她争取下几个包子吃。 到了晚上,铁民打发刘冬梅回家去,刘冬梅不知从来学来的这股犟劲,她愣是装聋作哑,坐在一旁守护铁民。 哎呀我去! 大牛把刘冬梅这股韧性,看成是死皮赖脸。 不走是吧,看我怎么蹂躏你。 大牛去市场,买回两瓶老白干,外加猪头肉花生米等下酒菜,还给铁民买了一碗粥,根本就不带刘冬梅的份儿。 铁民心里恨刘冬梅,甚至还想找借口打她几巴掌,以解他心头之气。 看见大牛坐在他床头,一口酒一块肉,吃得津津有味,还是忍不住对刘冬梅说:“你也吃点吧。” “我不饿。”刘冬梅一整天没吃东西,肚子早饿的咕咕叫了。她硬是咬紧牙关,不肯吃大牛买的东西。 “铁民你听见了吧,不是我不让她吃,是人家不饿。”大牛夹起一块猪头肉,塞进铁民嘴里,他又拿过酒瓶子,逼铁民喝一小口,就是不拿正眼瞧刘冬梅。 刘冬梅坐在一旁,心里气得鼓鼓的。心里话,吃吧,噎死你个混账王八蛋。 大牛二两白酒下肚,就感觉晕乎乎的了。 他接茬拿赵淼说事,劝铁民出院后,跟赵淼搞好关系,今后对他肯定大有帮助。 “你看她好,咋不跟她搞对象呢。”刘冬梅听出大牛有意在气她,她突然插嘴,要借这个话题,跟大牛吵一架。 最好能把大牛气走,实在气不走大牛,也得让他尝到厉害,闭上那个粪坑嘴,别没事胡说八道。 大牛乜斜眼睛看刘冬梅,他已经知道铁民的想法了,又借着酒劲,想好好教训一下刘冬梅。 “看啥看,男子汉大丈夫,有话就说在当面,别跟个娘们似地,磨磨唧唧的。”刘冬梅主动挑衅,她既然开始反击了,就必须达到目的。 “人家也没说你,你这是干啥呀。”铁民先表现出不满。 “就是,我跟铁民说话,关你屁事。”大牛“咕咚”喝上一口酒,抓了一把花生米,塞进嘴里嚼着。 “不管你跟谁说话,刮着碰着我就不行。”刘冬梅瞪起眼睛,拉开了要打架的架势。 铁民见了,十分恼火。 他有心再说刘冬梅几句。大牛是单位派来护理我的,不管他说啥,都跟你没关系。你愿意听就在一旁听,不愿意听就躲出去。 铁民话到嘴边,还没等说出来,大牛抢先说:“我跟铁民唠单位的事,跟你有一毛钱关系吗。” “当然有了。”刘冬梅不甘示弱,狠狠瞪了大牛一眼说:“没有那酒量,就被硬逞能,喝二两酒,冒八两懵,让我瞧不起。” “哎呦呵。”大牛瞪大了眼睛看刘冬梅的傲慢。 他瞥了铁民一眼,意思说:铁民,这可不是我有意为难她,是她自己不知道死活,敢跟我叫板,我接招儿就是了。 铁民没心思揣摩大牛啥想法,他只是不想听刘冬梅和大牛打嘴架。 “行了,你赶紧回家去吧。”铁民对刘冬梅说:“这有大牛陪我就够了。” 刘冬梅只当没听见铁民的话,她主动向大牛挑衅说:“咱们打个赌怎样。” “你要赌啥。”大牛撸胳膊挽袖子,一脸的蔑视。 “我把你剩的这点酒,替你喝了。你该干啥就干啥去,别闲着没事,搁这讨人嫌。”刘冬梅学着大牛的样子,撸起衣袖说:“咱先说好了,从今以后,你别在我面前喝酒了。” “哎呀我操,这比骂我八辈祖宗都难受。”大牛站起来,端详一下酒瓶子,里面至少有七两酒。他拔高嗓门儿说:“刘冬梅,咱不图脸红的。你能把这些酒都喝进去,打今儿起,你想吃啥,我给你买啥。” “我不稀罕。”刘冬梅回敬给大牛一脸的不屑。 “算我求你了。”大牛也是借着酒劲,想到报复刘守成的好办法了。“你敢吗。” 把这多半瓶酒灌进刘冬梅肚子里,先让她吃点苦头。反正是在医院,大不了花俩钱找大夫给她洗胃。 别说大牛没瞧得起刘冬梅,就连铁民听了刘冬梅的话,也气得不知道该说啥了。 铁民不知道刘冬梅对酒精反应迟钝,以为大牛故意拿赵淼刺激她,让她下不来台,她要跟大牛死磕了。 大牛把酒瓶子递给刘冬梅,见刘冬梅接过酒瓶子,就要嘴对嘴喝酒。 大牛抢下酒瓶子说:“咱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你喝酒出事,不许讹人。” “大牛,别闹了。”铁民把对刘冬梅的不满,都集中在这句话上。他阴冷着脸,示意大牛取消这场毫无意义的赌局。 “铁民,你啥意思。”大牛的眼看就胜券在握了,铁民开始阻拦,引起他的不满。“心疼了。” “你……”铁民连连咳了几声,有心跟大牛掰扯几句。 不管咋说,刘冬梅是冲我来的。尽管她十分的讨人厌,你也不该跟一个女人一般见识,还要拿酒捉弄她。 铁民嗓子肿胀,说不出完整话。他一顿咳嗽后,还要表明心意,就听到大牛一声惊叹:“哎呀我……你还真喝了。” 刘冬梅把酒瓶子怼在嘴上,就像几天没喝水一样,“咚咚咚”一口气,把大半瓶酒都喝进去了。 她放下酒瓶子,面不改色心不跳,对大牛冷冷说:“别忘了你是咋保证的。” 刘冬梅打了一个饱嗝。 铁民和大牛都懵了。 “你快吃几口菜。”大牛怕刘冬梅赌气喝了这么多酒,一会儿就有反应了。把她让到自己的位置上,让她吃菜压酒。 铁民原本躺在床上,被这一场面吓得坐了起来。 “大牛,你快……”他想让大牛带刘冬梅去看医生,见刘冬梅稳稳坐下来,抓了几块猪头肉塞进嘴里,津津有味的嚼着。他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低声问道:“冬梅,你没事吧。” 刘冬梅“哼”了一声,“吧嗒吧嗒”嘴,感觉意犹未尽,见一旁还有一瓶没启封的酒,她拿过来对准床头柜面,一只手用力一压,把酒瓶子打开说:“大牛,如果你还是个男人,这瓶酒咱俩一人一半喝下去,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刘冬梅把半瓶酒,匀到另一只空酒瓶子。把酒瓶子递给大牛说:“来吧。” 大牛已经被吓傻了。 他平时不喝白酒,在病房里护理铁民,也不能搬一箱啤酒进来。以为买两瓶白酒,每顿饭喝点,足够喝到铁民出院了。 刘冬梅一口气,干下大半瓶白酒,他开始后怕了。 这会儿什么对刘守成的憎恨,对刘冬梅的不屑,都被接下来可能要承担的责任给冲淡了。 刘冬梅酒精中毒死了,他有脱不清的干系。刘冬梅没被酒精烧死,她借酒冒蒙,也是一个麻烦。 铁民脚上打着石膏,头上裹着纱布,整个一半残品,刘冬梅因为喝酒,所引起的所有麻烦,都得由他一手承担。 这tm不是倒霉催的吗。 大牛呆呆地看刘冬梅把半瓶酒递过来,不解道:“你啥意思呀。” “别让我瞧不起,接着。”刘冬梅一声令下,大牛不敢不接。 刘冬梅又拿起另外半瓶酒,与大牛手里的酒瓶子撞了一下说:“干了。” 大牛手里的酒瓶子掉在地上,“啪”地一声摔个粉碎。 “大牛,故意的是吧。”刘冬梅借酒劲瞪起眼睛。 “绝对不是,手滑了。”大牛撒谎从来都不眨眼。 他不借机把酒瓶子摔了,这半瓶酒灌进他肚子里,那麻烦就大了。见刘冬梅又要把酒瓶子对嘴吹了,他急忙抢下来说:“我服了,行了吧。” “我一天没吃饭了,你让我再喝点,垫垫底儿。”不知道刘冬梅是有意的吓唬大牛,还是真心话。大牛听了,后脊梁“嗖嗖”冒冷风。 “姑奶奶,你想吃啥,我马上给你买去。”大牛对刘冬梅点头哈腰,生怕她再把这半瓶酒喝进去,惹出麻烦,他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冬梅爱吃饺子。”铁民怔怔地看着刘冬梅,给大牛下达了指令。 “得嘞。”大牛转身便走,他走出病房,又折返回来说:“铁民,看住了,别让她再喝了。” “你去吧。”铁民心中对刘冬梅所有的不满与愤懑,都因刘冬梅这一举动给凝固了。 他低下头去,脑海中一片空白。 “哥,你咋就看不上我呢。”刘冬梅舌头有些发硬。她心里想到哪,就不受约束的说出来。“我也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好姑娘,追我的好小伙子可多了。你说,我咋就看好你了呢。” 铁民低头不语。 “这几天我始终在想,到底比王丽差哪呢。”刘冬梅坐到病床上,也不顾及临床的病友,都直勾勾地看着她。 “我除了长得不如她,还有哪不如她。”刘冬梅拽住铁民的胳膊,摇晃着说:“你说,我改还不行吗。” “王丽死了。”铁民流下了眼泪,他冷冷地看着刘冬梅。 “啥!”刘冬梅张大了嘴巴,迟迟不肯闭上。稍许,她怯生问道:“不会是为了我吧。” 铁民猛一皱眉头,扭过身去,不去看刘冬梅。 “咚咚咚”传来灌酒声,铁民回头看,刘冬梅举起酒瓶子,又是一顿狂饮。 稍许,她放下酒瓶子,眼泪扑簌簌流淌下来,低声道:“如果拿我的命,能把王丽换回来,我愿意。” “为啥。”铁民以为刘冬梅开始冒懵了。 “只要你高兴,我死活都无所谓。”刘冬梅一字一板地说。 第四卷、孤寂无助的呐喊 第49章、大牛复仇记 铁民在医院住了不到一周,便张罗出院了。 他伤得不算重,头上磕出一个口子,缝了四针。打了几天点滴,瘀肿也基本消除了,如果不是董振生阻拦,他住院第三天,就要求出院了。 铁路系统有规定,职工出现工伤事故,所在单位要被分局扣分。铁民不想给单位找麻烦,没有提出这个要求。 董振生主动给铁民报了比照工伤。 就是在正常工作期间,非在岗操作所引发的人身伤害,比照工伤处理。 这样,铁民住院期间,能享受到在岗工资待遇,包括他的各项医疗费用,都由单位承担,而且,每天还享受工伤补助。 铁民受伤后,被医生确诊为轻度脑震荡,稳妥起见,董振生坚持这么做了。 按大牛的意思,铁民至少要在医院住上一个月。 他难得的清闲自在,每天在家睡足了懒觉,带上中午饭去医院,好酒好菜吃喝完,闲聊一会儿就回家了。 铁民不知道大牛带来的饭菜,都是周婶儿做的,以为大牛话付前言,认赌服输,每天自己花钱买菜,招待他和刘冬梅。 他不想搭大牛太多的人情,便急着出院上班了。 就这一周时间,确切地说,铁民住院当天晚上,刘冬梅的表现,彻底打消了铁民对她的憎恨。 刘冬梅真的不容易。 这是铁民发自内心的感叹。在他的思想意识中,他就是一个普通家庭出身的人,父亲就是个火车头司机,地地道道的大老粗。 能得到刘冬梅如此的热情,除了自己拥有一个城镇户口以外,他没有任何优势,值得在刘冬梅面前炫耀。 王丽的死,对铁民的伤害是非常严重的。 刘冬梅借酒盖脸,对铁民的一番表白,不管是真是假,及时打消了他对刘冬梅的憎恨,却没能唤起他的理性思考。 于是,他把这个铭心刻骨的痛,转嫁到父亲周志强头上。 如果爹不极力阻止他和王丽在一起,他俩现在可能正在张罗结婚。没有爹带有强迫性的捏合,刘冬梅不会闯进周家,王丽也不会寻了短见。 这就是当父母的悲哀。 他们抚育儿女,含辛茹苦。每一件事,花每一分钱,买每一粒米,都要为儿女做盘算,为儿女能过得更好。 粗心的家长,甚至不惜采取强迫手段,将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硬塞给儿女,结果适得其反。 爱而不会爱,不如不爱。 思想观念的束缚,导致两代人产生思想意思鸿沟,出现南辕北辙现象在所难免。 铁民在王丽身上尝到了爱,在父亲面前学会了记恨。 他嘴笨,不想,也觉得没必要,将抱怨挂在嘴上。他那刻进骨子里的愤懑,渗透进日常生活中,是那么的回味绵长。 周志强在铁民受伤后的第二天,来医院探望铁民,而且做好了在医院,陪铁民待上一天的准备,他很心疼大儿子。 铁民没跟爹说一句话,还低声吩咐刘冬梅说:“让他赶紧走。” 刘冬梅对铁民的话百依百顺。 “爹,您今晚上夜班,回家睡觉去吧。”刘冬梅拽上周志强便走。 出了病房,刘冬梅向周志强做出解释说:“王丽死了,铁民心情不好。” “哎呀。”周志强险些撞到墙上。 周志强骑自行车回到家,一头扎到炕上,不吃不喝,发起了高烧。 铁民在医院住了一周,周志强在家休了一周的病假。 他烧的满嘴大炮,每天去卫生所打针吃药,原本就消瘦的身体,整整掉了五斤份量。 周婶儿以为,他是被铁民意外受伤吓病的。 周志强有苦说不出。 他当爹的,不可能对儿子说出心里话,也撂不下脸,跟儿子说声对不起。只能暗自感伤,忍受着强烈的心理煎熬,把个周老倔折腾的几乎扒了一层皮。 铁民意外受伤,刘冬梅倒成了最大的赢家。 铁民要把她赶出周家的计划,未曾实施,便宣告失败了。 刘冬梅借酒盖脸,表示愿意以死换回王丽。这话别人听了,可能会一笑了之,铁民却当真了。 都是所谓的酒后吐真言给闹的,铁民能不信吗。 大牛被刘冬梅超人的酒量彻底制服了。他为了避免被宰,又要维护那张不值钱的面皮,主动充当起跑腿学舌的角色。 他家里医院两头跑,偶尔买几块钱的肉送到周家,让周婶儿做好了,再带给铁民和刘冬梅吃。 铁民出院后,他要搅黄铁民和刘冬梅的计划,始终没得以实施,便在赵淼身上做起了文章。 铁民腿脚不利索,大牛以为刘冬梅啥都不懂,他把办理出院手续,去单位送报销单据,所有的一切后续工作,都主动承担下来。 其实,刘冬梅办理这些事,比大牛在行。刘守成住院,周志强出院,都是她一手办理的。 既然大牛愿意跑腿受累,让她落个清闲自在,何乐不为。 铁民出院第二天,赵淼下班后,由大牛陪同,来探望铁民。 她买了水果、罐头,装了满满一网兜。 当时刘冬梅正在周家打兑一家老小的晚饭,大牛引导赵淼直接来到下屋。 大牛把赵淼带进屋,跟铁民见上面,大牛说:“不许走,我这就回来。” 铁民和赵淼不知道大牛正憋着坏。 他跑到菜市场买酒买菜,一溜小跑回来,见铁民和赵淼肩并肩坐在圆桌前,正在练钢笔字帖,他别提多高兴了。 赵淼来家探望铁民,铁民意外的惊喜。 大牛没说上几句话就跑出去了,留下铁民和赵淼在屋里,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铁民突然想起他受伤前,答应帮赵淼练习钢笔字。 他特意拄拐去上屋,找来钢笔字帖和钢笔,就是为了缓解,两人在一起无话可说的尴尬。 刘冬梅正在做饭,不知道铁民来去匆匆为了什么,想留他在家里吃饭,铁民匆忙中竟然没听见。 铁民出院后,干脆就住在下屋,连吃饭都是刘冬梅送过来。 他不想跟爹坐在一个桌吃饭。 赵淼回单身宿舍,也是无事可做。见铁民说到做到,还如此热情,她也没多想。 俩人练字时间不长,大牛就买回了酒菜。 都是年轻人,难得有机会坐在一起喝酒聊天。赵淼也是性情中人,她客气几句,便端起了酒杯,三个人连说带笑喝起来了。 铁民平常话不多,加上王丽的事,闹得他始终心情不好。 赵淼来了,还提起他最感兴趣的写字话题,大牛也备好了酒菜,他也放松起来。 两瓶白酒,十瓶啤酒,三个人喝的尽兴。 刘冬梅每天在上屋吃完晚饭,把铁民的饭送过来。等铁民吃完饭,她收回餐具,再端来洗脸水,侍候铁民洗漱完毕,就回到上屋去了。 今天也不例外。她和一家人吃完饭,收拾好餐具,她还故意拖延一段时间,才来给铁民送饭。 铁民回家取钢笔字帖,居然没理她,她很不高兴,所以才迟迟没来给铁民送饭。 细心的读者可能看出端倪。 刘冬梅自铁民出院后,除了照顾铁民的日常起居外,几乎很少来下屋跟铁民在一起。 王丽死了,她没有了竞争对手,又知道铁民心情不好,便主动退避三舍。 她要给铁民一段时间,慢慢从王丽的阴影中走出来,然后再谈他们俩的事。 这就是刘冬梅的聪明之处。 她知道强扭的瓜不甜,硬生生跟铁民在一起,她即使如愿了,恐怕一辈子都要活在王丽的阴影中。 他不想充当王丽的替代品。 说句糙话,她不能一辈子甘当铁民的发泄工具,甚至要忍受铁民搂着她,心里还在想王丽的悲哀。 既然已经没有劲敌了,她又堂而皇之的留在了周家,干嘛不费些时间,等铁民精神状态恢复了,再跟他谈情说爱。 别以为农村人不懂感情,他们同样需要爱的表达。 刘冬梅忙完了家务,端上铁民的饭菜来下屋,听到屋子里的说笑声,她很是惊讶。 她紧走几步走进下屋,见圆桌上摆满了酒菜,铁民和赵淼正肩并肩坐在那,刘冬梅一下子惊呆了。 “你咋来了。”刘冬梅非常生冷的一句话,引起了铁民和赵淼的不满。 “铁民家门口,又没挂杀人刀,我咋不能来。”赵淼毫不客气回敬道。 赵淼来小镇上班,每天都是宿舍、食堂、单位三点一线,难得有这样放松的机会。 她也能担些酒量。虽然在她的印象中,大牛是个滑头,可铁民是老实人,她在铁民家喝酒,没有那么多的顾虑。 表面看铁民憨厚老实,心思还是比较缜密的。 他们三人喝下了一瓶白酒,铁民开始为赵淼的安全担忧了。 “大牛,你去看看二国回来没有。”铁民打发大牛去找二国。 他们都是好哥们,有这样的热闹场面,怎能落下二国。 这只是说在表面上的话。 实际上,赵淼喝了酒,不管喝多喝少,都得有人送她回宿舍,这是最基本的礼数。 铁民腿脚不方便,赵淼不可能让他去送。 他知道大牛喝了酒口无遮拦,万一闹出啥笑话,岂不反美不美了。如果二国来了,让他俩一起去送赵淼,就万无一失了。 偏巧在大牛去找二国这个档口,赵淼拿过字帖,让铁民给她演示几个字,刘冬梅就闯了进来。 汉语言就这么丰富。同样一句话,用不同的语气表现出来,就能达到迥然不同的效果。 刘冬梅看见赵淼和铁民单独在一起,还肩挨肩的坐在那,她顿时醋意大发,说话自然就不客气了。 赵淼在医院见过刘冬梅,她不知道刘冬梅和铁民是啥关系,只听刘冬梅跟铁民叫哥。 当时董振生要看铁民的x光片,被刘冬梅一句话给怼了。 不知道别人怎么想,赵淼因此对刘冬梅产生极大反感。 这会儿也赶上赵淼喝酒了,她回怼刘冬梅一句,根本不考虑后果。 铁民正跟赵淼有说有笑的,刘冬梅一句话,让气氛瞬间尴尬起来。 赵淼说完话,起身就要走。 “你出去!”铁民突然发怒了。 他对刘冬梅瞪起眼睛,并一把拽住赵淼说:“你别走,大牛和二国马上就回来了。” 赵淼犹豫一下,见铁民生气了,刘冬梅也愣愣地站在那,她不知如何是好了。 赵淼上下打量着刘冬梅,问铁民:“这人谁呀,咋这么不会说话。” 铁民赌气没有回答,见刘冬梅还站在那,铁民窜起来,就要把刘冬梅轰出去。 二国下白班,刚进家门就被大牛找来了。 俩人见屋里气氛不对,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大牛心里憋着坏,他盼的就是这个场面。 “铁民,人家赵淼好心好意来看你,这算咋回事呀。”大牛煽风点火那是一绝,铁民听罢,顺手拽过拐杖,举起来就要砸向刘冬梅。 不知道刘冬梅是倒霉催的,还是心中有十足的把握,她对铁民一声大吼说:“你碰我一下试试!” 第四卷、孤寂无助的呐喊 第50章、赵淼的率真 有道是人怕逼马怕骑,铁民在此情此景下,面子过不去了,他要摆出一个架势,给自己找补些面子。 他知道有大牛和二国在场,不可能让他动手打刘冬梅。 刘冬梅这一嗓子,把铁民赶到死胡同里了。 出现一个最尴尬的场面。 二国、大牛,包括赵淼在内,没有一个人主动过来,抢下铁民手里的拐杖,以化解这场危机。 刘冬梅端了一碗菜,一碗饭,也做好了迎战准备。 只要铁民敢把拐杖砸过来,她手里这两碗饭菜,就直接飞向铁民。 别管能不能真打起来,她肯定不能在气势上输给铁民。 铁民手里的拐杖晃了几下,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把拐杖放下了。 如果刘冬梅是个明事理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应该见好就收。她放下饭菜,转身便走,用无声的行动,维护自己的尊严。 可惜她没这么想。 既然跟铁民撕破了面皮,她就必须强硬到底。特别在赵淼面前,绝不能有一点点懦弱,否则,铁民这辈子都不会瞧得起她了。 “我整天侍候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还有疲劳。”刘冬梅把饭菜墩在圆桌上说:“我哪点对不起你了,让你这样对我。” “是我请你来的呀。”铁民说出了真心话,让刘冬梅所有的愤怒,瞬间被一个贱字概括了。 “你……”刘冬梅没想到拙嘴笨腮的铁民,说话能这么有劲,而且一句话就把她噎的上不来气了。 “我走行不行!”刘冬梅一声大喊,在场的四个人,居然没有一个人,肯说上一句劝解的话,给她一个台阶下。 刘冬梅转身走了出去。 “铁民,这是咋回事呀。”二国脸上挂着笑容,他故意不看赵淼,跟铁民要说法。 “来,咱们接着喝。”铁民坐下来,招呼几个人也坐下来。 “我还是走吧。”赵淼从圆桌上捡起钢笔字帖说:“铁民,我把这个带走了。” 不知道别人咋想的,反正大牛这会儿心里乐开了花。 他拦在门口说:“赵淼,铁民得罪你了。” “我心情不好,别惹我。”赵淼借着酒劲,对大牛瞪起眼睛说:“胡说八道什么呀。” 大牛“噗嗤”一笑说:“就是呀,咱不能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搅了自己的好心情。” “大牛说得对。”二国也拦在赵淼面前说:“如果你现在走了,铁民肯定过意不去。再把他气个好歹的,多没劲呀。” “我现在肺子都要气炸了。”铁民说的是心里话。 赵淼站在那,看着铁民的愤懑,她不屑地一笑说:“你家里的事,咱没必要跟着瞎掺和,你自己梦还是自己圆吧。” “你真聪明。”大牛不失时机拍马屁,先冲赵淼竖起大拇指说:“真是一点就透。” “你啥意思。”赵淼看大牛皮笑肉不笑的,就知道这里面有故事。 “不如咱们坐下来,听铁民怎么说。”大牛的圆滑都用在了表面上,赵淼果然放下背包,重新坐了下来。 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听铁民讲他跟刘冬梅的过往。 刘冬梅走出下屋,气冲冲走上回家的路。 这次她没有哭,而且走的是那么的理直气壮。 她推开院门,走出很远一段路,没听到后面有脚步声,更不会有人前来挽留她。 她止住了脚步。 铁民交的这是什么朋友,眼看他们俩吵架了,居然没有一个人追出来挽留她。 在刘冬梅的思想意识中,劝和不劝散,应该是城里人最起码的礼数。 她不寄希望于赵淼能有所表示,大牛和二国至少也该帮铁民来挽留她一下。 想起上次她生气回家,铁民为找她,崴了脚脖子,周志强直接找到她家,还让她爸训斥了一顿。 今天怎么了。 刘冬梅发觉自己棋错一招,她不应该在铁民面前耍威风,周志强和周婶儿才是她的仰仗。 想到这里,她折返回来。一脚踢开周家的房门,闯进屋里,未曾说话,先流下了眼泪。 “冬梅,刚才还好好的,这是咋的了。”周婶儿满足了刘冬梅的愿望。 “我好心好意给他送饭去,他还当着外人的面,要拿拐杖打我。”刘冬梅为了表现自己的委屈,竟然“呜呜”哭起来。 周志强喝了一壶老白干,正躺在炕头上听半导体收音机。 他听见刘冬梅的话,一轱辘坐起来说:“谁在铁民屋里呢。” “大牛、二国,还有一个丫头。”刘冬梅知道赵淼的名字,故意叫她丫头。 “你给人家使脸子了吧。”周志强真是神机妙算,一眼就看出刘冬梅的错误所在。 “我哥跟那丫头肩膀挨着肩膀坐在一起,谁看了不生气。”刘冬梅没忍住,把自己的行为学说了一遍。 “冬梅,别怪爹说你。”周志强关上半导体收音机说:“别说是铁民,换了谁,都得对你瞪眼睛,你知道为啥吗。” “他凭啥呀。”刘冬梅急了。 “你让他下不来台了。”周婶儿虽然笑在脸上,说话一点也不客气。她说:“你跟铁民认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他是啥样人呀。” 刘冬梅眼睛眨了眨,慢慢品周婶儿的话,似乎认识到了自己的失误。 她低头想了想说:“铁民让我滚,我也没服他,这下该咋办呀。” 周志强就势倒在炕头上,又打开了半导体收音机。 “这事谁也帮不了你,你自己看着办吧。”周婶儿微笑着对刘冬梅说:“两口子过日子,没有不吵架拌嘴的,最后肯定要有一个服软的,不然,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又不是我的错,凭啥让我服软呀。”刘冬梅气的一蹦,还要为自己鸣不平。 “该发面蒸馒头了。”周婶儿只当没听见刘冬梅的话,起身去了厨房。 赵淼在铁民的屋子里,熬到大牛和二国把剩下的酒都喝光了,才在铁民的执意要求下,由大牛和二国一同送她回到宿舍。 以前他每天吃过晚饭,回到宿舍看一会儿书,时间差不多,就上床睡觉了。 今晚是个例外,她洗漱完已经接近深夜了。 大牛和二国喝酒吹牛逼时,她都困得睁不开眼睛了,这会儿静下来,反倒睡不着觉了。 女人都很敏感,赵淼首先想到了刘冬梅对她的醋意。 赵淼对刘冬梅的第一印象很坏,觉得她很粗俗,没有教养,纯粹的一个村妇,连最起码的礼节都不懂。 听到铁民讲述刘冬梅如何走进周家,赵淼对刘冬梅的印象发生了质变。 她觉得女人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就应该这么执着。 特别是刘冬梅在铁民盛怒之下,毫无惧色的反抗意识,她更是翘指称赞。 女人,就该活出自我。 遇见心仪的男人,不仅要勇敢去追求,还要选准自己的位置。让男人知道,我喜欢你,要和你生活在一起,但绝对不是卑躬屈膝,任你宰割。 你必须要对我拥有足够的尊重。 赵淼脑海中闪现出好男人这个词,不觉中要跟生活中,她眼里的铁民做个比较,觉得铁民算得上是个好男人,只是美中不足,缺乏足够的魄力。 假如我是刘冬梅,遇见铁民这样的心仪男人,我该怎么办。 赵淼设定出了若干个选项,反复拿自己和铁民做参照,不觉中进入睡眠中。 第二天一大早,赵淼起床后,和往日一样,梳洗打扮一番,挎上背包先去食堂吃饭,然后去运转车间上班。 职工食堂设在铁路干线东侧,铁路居民住宅附近。 她吃过饭,需要跨过铁路干线,骑自行车走上几百米的距离,就到运转车间了。她走出食堂,刚打开自行车锁,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小赵,你等一下。” 赵淼回头看,赵虹拿着饭盒一路走来。 “赵姨,上班去呀。”赵淼主动打过招呼。 “我正想去车间找你,没想到在这碰上了。” 赵虹跟赵淼很熟,她是车站女工委员,赵淼兼着运转车间的女工委员。严格意义上说,两人属于上下级关系。 “有个闹心事,你得帮我好好做做工作。”赵虹提到了铁民,以及刘守成去单位控告铁民耍流氓。她说明自己的担忧:“小周正在要求进步,这事处理不好,很容易耽误他的前途。” “您让我怎么做。”赵淼不能把昨晚听到的,原原本本告诉赵虹。 既然赵虹把这事当成一个任务,让赵淼配合她来完成,赵淼首先要选准自己的位置。 赵虹告诉赵淼,铁民不久前开了一张结婚登记介绍信,表明未婚妻是王丽。 铁民当时没拿王丽的户口本。因为有董振生做担保,赵虹大意了,以为这种事不能有啥闪失,便按铁民说的,给他开出了介绍信。 随后,刘守成就找车站主要领导,控告铁民耍流氓。 赵虹去了铁民家,见到了刘冬梅,而刘冬梅表示,自己就是铁民的未婚妻。她对赵淼说:“我被他们彻底搞糊涂了。” “谁叫王丽。”赵淼也是一头雾水。 昨晚铁民只讲了他和刘冬梅的过往,支字没提还有一个叫王丽的未婚妻,更别说王丽的现状了。 “介绍信是我开出去的,现在发生了这种事,我真不知道该怎样向领导汇报了。”赵虹请求赵淼说:“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事落实一下。” “没问题。”赵淼回答得十分爽快。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赵淼有了一种被愚弄的感觉。外表看铁民老实巴交的,没想到他一肚子花花肠子。 既然赵虹以非官方的角度,有求于赵淼,她觉得有必要厘清这件事。 赵淼与赵虹分后手,心里憋着一股火,来到办公室,见铁民正拄着一只拐在擦地。 “来了。”铁民动打过招呼。 坊间有这样一个说法:酒越喝越厚,麻将越打越薄。 说的就是年轻人在一起消遣,喝酒能互吐衷肠,增进彼此的感情,打麻将攻于心计,久而久之朋友都会被算计疏远了。 铁民昨晚和赵淼等人在一起喝酒,他还一反常态,说出了心中的郁闷。 今天他受伤后第一天上班,看见赵淼,自然要比以往见面,多了一份热情。 “你先把手里的活儿放下。”赵淼阴沉着脸,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已然就是一判官。 面前虽然没有惊堂木,她也象征性的一拍桌子说:“周铁民,你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铁民被赵淼意外的质问搞懵了。 他笑在脸上说:“咋的了,我说错啥了。” “王丽是怎么回事。”赵淼提到王丽,铁民的笑容凝固了。他默默地坐下来,低头看着地上的拖布说:“谁跟你说啥了。” “你别整那些没用的。”赵淼一路上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真像赵虹所说的那样,铁民就是一个花货,不用别人说什么,她就去找董振生,先把铁民踢回班组干活去,让铁民尝到脚踩两只船后果。 “王丽是我的未婚妻。”铁民不想把这种事讲给外人听。可赵淼问到头上了,而且还义正严词的样子,估计她是听谁说啥了。 铁民纯属被逼无奈,简单说明自己与王丽的关系,并说明他们连结婚的房子都盖好了。 “那刘冬梅怎么办!”赵淼急了。 铁民那边都要结婚了,这边又装傻充愣,允许刘冬梅以他未婚妻的身份住在周家,这不是耍流氓是什么。 “铁民,你知道我的背景吗。”赵淼突然改变话题,向铁民亮出实底儿。并说:“这事你处理好了,我啥都不说,处理不好,我就有能力让你身败名裂。” 铁民听了浑身一颤,他不解道:“这是我的私事,跟你有啥关系呀。” “关系大了!”赵淼激动起来,满脸通红,眼里还浸满了泪花。 第四卷、孤寂无助的呐喊 第51章、 不知不觉中 赵淼没想到自己能如此激动。 铁民被她的情绪吓着了,他默默地拄起拐,拽着拖布出去了。 我是替你着急! 赵淼有心冲铁民喊一嗓子,可惜,她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再引起铁民的误会。 她没跟铁民吹牛,父亲真的在铁路分局担任要职。 若再往上追寻,她的祖父,更是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 昨天晚上的一场聚会,让她对铁民有了深刻的印象。所谓的忠臣孝子人人敬,铁民让她敬佩的,都忍不住要替他抱打不平了。 赵淼从小到大,是家里唯一的一个女孩子。 爷爷是战功卓著的老英雄,在那个推崇、感恩gm老前辈的年代,他在单位和社会上备受人们尊重。 父亲得萌爷爷护佑,大学毕业后分配到铁路,很快便被提拔,并一路高歌猛进,地位越来越高。 赵淼从懂事那天起,便沉浸在恭维和赞誉声中。 家里没有谁,敢跟她说一个不字,哪怕她真的犯错了,也得和颜悦色给她提出建议,而且,还得先看她的心情怎样。 她的公主脾气,就这样培养起来了。 一次感情挫折,让她远走他乡,来到小镇车站,她要从最基层做起。 她想吃苦,主动要求到运转车间来工作,还再三提醒家人,不允许任何人,对她施以任何关照。 结果,她主动向铁民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背景。 赵虹对铁民的担忧,引发了赵淼的急躁。她莫名其妙地产生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愤慨。 如果你不喜欢刘冬梅,就正式告诉人家,你爹有啥权力,让你娶谁当媳妇呀。她对铁民在父亲面前唯唯诺诺的表现,羡慕敬佩的同时,又很不理解。 听说还有一个叫王丽的,被铁民说成是未婚妻,赵淼一下子压不住火了。既然你有未婚妻,干嘛还让刘冬梅住进你家。 如此说来,男人都有一颗花心。 铁民这是以父命难违当借口,目的就是要脚踩两只船。 赵淼没想到,老实巴交的铁民,心里也憋着这股邪念。 她在替铁民着急,刘守成都把你告了,你还不觉醒呐。等有一天,你的前途,因脚踩两只船而葬送了,你再后悔就晚了。 赵淼坐下来,琢磨着该怎么帮铁民摆脱这场危机。 铁民把拖布送到水房,站在那百思不得其解。赵淼这是怎么了,突然对她的私生活如此关心。 如果赵淼不提她父亲,铁民不会有这么大的心理压力。他会以一颗平常心,来应对赵淼的热情。 赵淼已经把丑话说到前头了,这事处理不好,她会代表刘冬梅,让他身败名裂。 铁民反复回忆昨晚在他家下屋,他们在一起喝酒聊天时,他都跟赵淼说了什么,导致赵淼一夜过去,对他和刘冬梅的事如此关心。 铁民百思不得其解,又不能无视赵淼的愤怒,他很为难。 “铁民,我要去你家一趟。”赵淼出现在铁民身后,铁民不觉中浑身一颤。 “你怕啥呀。”赵淼洞察秋毫,发现铁民很紧张,这很说明问题。 铁民有心提醒赵淼,这是他的私生活,赵淼应该多一份冷漠,少一份热情,可他又担心因此激怒了赵淼,让她不管不顾的一顿搅和。 赵淼的热情让铁民难受了。 “你来。”铁民示意赵淼跟他回到办公室,他关好房门说:“咱商量一下,你能不能别管我的事。” “不能。”赵淼态度坚决。 其实,赵淼应该告诉铁民,她是受赵虹委托,查办刘冬梅与铁民真实关系的。 她也可以把赵虹的原话,讲给铁民听,让铁民去找赵虹,做出解释,她就算完成了赵虹的托付。 赵淼选择了继续任性。她要以一己之力,搞懂弄清铁民与刘冬梅的真实关系,然后给赵虹一个权威性的答案。 了解清楚这件事并不难,跟刘冬梅正式谈一次,就有答案了。 “铁民,咱们是好朋友。”赵淼先给他们的关系,做出一个定位。然后说:“我不仅要对你负责,还要对刘冬梅负责到底。” 铁民听了赵淼的话,真是丈二和尚,无论如何都摸不到头了。 如果面前的人是大牛和二国,铁民肯定会质问道:我和你咋的了,你凭啥要对我负责。 铁民心有怨言,不敢表露出来,只能撒谎说:“咱家没有人。” “刘冬梅去哪了。”赵淼非常认真。 “她说今天要回娘家去。”铁民不想让赵淼掺和进这件事。 “她娘家在哪。”赵淼就跟吃错了药一样,憋着一股劲,要自找倒霉。“我去她娘家,正好要见她爸一面。” 铁民心里这个气呀! “不知道。”他实话实说,赵淼听了非常反感。她瞪了铁民一眼说:“什么态度呀。” “我真不知道。”铁民这股火一个劲往上窜,他已经到了忍耐极限。 赵淼背上背包,转身便走。 “你……”铁民有心问上一句:你干什么去? 转念又想,这不是没事找是吗。人家干啥去,关我什么事呀。 赵淼走到门口,回头看铁民说:“你还有啥话,要跟我说吗。” 铁民把脸转向窗外,只当没听见赵淼的话。 他气的心“嘣嘣”乱跳,真没想到赵淼是这样的人。 赵淼一副凛然正气,骑上自行车去了铁民家。 她一路上做好打算,如果刘冬梅真像铁民说的那样,回娘家去了,她就去铁路派出所找刘守成。 先从刘守成那里,拿到第一手材料,弄清楚铁民到底怎样耍流氓了,然后再让刘守成带她回家,去见刘冬梅。 刘冬梅的态度,直接决定了单位对铁民的处理结果。 赵淼来到铁民家,见大门没有上锁,她不觉中给铁民打了一个不信任分。 这个臭小子,还学会了撒谎。 赵淼锁好自行车,刚要敲门,大门开了,刘冬梅端了一盆浆糊出现在门口。她看见赵淼,又重复了昨晚的那句话:“你咋来了。” “我是专程来找的。”赵淼有任务在身,没心思计较刘冬梅的用词。甚至把刘冬梅这种语气,跟她的出身联系在一起,认为这就是刘冬梅的说话风格。 “你找我干啥。”刘冬梅沿袭了昨晚的风格,每一句话,都跟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一样,凉丝丝的。 “你应该请我进屋坐一会儿,咱们慢慢聊。”赵淼的耐心,让刘冬梅惊诧了。 她这是有备而来,要跟我说啥呀,我跟她有啥好说的。 “没看我正忙着吗。”刘冬梅一点也不客气,她回手锁在大门,端上浆糊便往院子里走。 “你这是去哪呀。”赵淼紧随其后问道。 刘冬梅止住脚步,见赵淼跟了过来,心里十分恼火。 她从昨天晚上,看见赵淼和铁民肩并肩坐在一起,就萌生了一份强烈的醋意。 哪个女人见了好男人,都忍不住要往近前凑。 她终于熬到了王丽下课,岂能再容许其她女人,来跟她争抢铁民。 铁民昨晚对刘冬梅的过激反应,让她坚定了自己的猜测,她把赵淼当成了情敌。 没想到,她昨晚来家搅局,差不点让刘冬梅挨了一顿打,今天还敢单刀赴会,刘冬梅再不给她一点颜色看看,她肯定还会得寸进尺。 刘冬梅想到这儿,突然露出笑脸说:“小下屋你也看见了,四面墙都是灰,铁民让我糊上一层报纸。” 赵淼抢前一步,帮刘冬梅打开院门。 刘冬梅走进去,赵淼不请自进,跟在刘冬梅身后,来到小下屋。 刘冬梅把浆糊放在圆桌上,搬过一旁的一叠报纸说:“你不会是特意来找我的吧。” “我就是来找你的。”赵淼说明来意。“你爸去单位找领导,反映了铁民的一些事,我受领导委托,来调查核实一下。” “赵虹是你们那什么官。”刘冬梅先要摸清赵淼的来路。 “她是车站女工委员,就算是我的顶头上司吧。”赵淼放下背包说:“我来帮你。” “你想知道啥。”刘冬梅双手抱肩,审视着赵淼的坦诚。 “你跟铁民的关系,发展到了啥地步。”赵淼为了能让刘冬梅听懂她的问话,还特意加上注解说:“有没有恋人之间的那种亲密动作。” 赵淼自我感觉,这话问的很技术,也很到位。 不管铁民说啥,也不管刘守成去车站说了啥,只要刘冬梅和铁民,没有发生肢体接触,铁民就是无辜的。 “亲嘴算不。”刘冬梅嬉笑着说。 赵淼的脸上“腾”地一下红了。 铁民和刘冬梅都亲嘴了,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了。她十分认真地问刘冬梅说:“你要对自己所说的话负责呀。” “你让我负啥责。”刘冬梅见赵淼涨红了脸,一下子明白了她的用意。 她真是看好了铁民,在跟铁民摊牌前,先来调查了解一下,我和铁民处到什么程度了,她要见缝插针。 哼!想得美。 “赵淼,你结婚了吗。”刘冬梅开始反守为攻了。 “你干嘛问我这个。”赵淼似乎觉察出刘冬梅的用意,她再次表明自己的立场说:“我是受领导委派,来调查这件事的。” “如果你结婚了,有些话我可以跟你说。”刘冬梅笑在脸上,恼在心里。她说:“如果你连对象都没搞过,有些话,我就不能跟你说了。” 赵淼彻底被刘冬梅搞懵了。 这是一句任何一个人听了,都会产生联想的话。 结婚意味着什么,不就是男女之间,床上那点事吗。 啥!刘冬梅和铁民都…… 赵淼瞪大了眼睛,看刘冬梅的坦然,又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小火炕,难道他们就在这里那什么了。 赵淼想到这,不觉中心脏跳动加速了,她的脸更红了。 “你还想知道啥。”刘冬梅显得很得意,坚信赵淼会见好就收了。 “我跟你打听个人。”赵淼急于改变话题,以减轻她的尴尬,她提到了王丽。 “她是铁民的前女友。”刘冬梅回答的十分坦然。 赵淼果然恢复了常态,开始对刘冬梅的话产生了质疑。 她说:“据我所知,铁民去单位开过一张结婚登记介绍信,这事你知道吗。” “我知道。”刘冬梅说:“他跟我商量好以后,才去单位开的介绍信。” “他跟你商量什么了。”赵淼冷静下来,思维逐渐清晰了。 “他说要跟我去登记结婚。”刘冬梅实话实说。 刘冬梅不知道铁民已经开出了介绍信。记得当时铁民说过,开介绍信的人去省城开会了,介绍信没开出来。 赵淼不觉中点点头,她开始相信铁民所说的话了,刘冬梅属于一厢情愿,铁民是无辜的。 “你知道王丽家在哪吗。”赵淼要结束与刘冬梅的谈话,去找王丽,做进一步确认。 赵淼已经认同了铁民的话,刘冬梅就是一个自讨没趣的人。 “她死了。”刘冬梅不解道:“你咋连这事都不知道呀。”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赵淼脑袋“嗡”地一下。 刘冬梅笑了,她多心了。 至少铁民对赵淼没有啥想法,不然,赵淼不会不知道王丽已经死了。 铁民站在办公室窗前,看见赵淼骑自行车走了,他气得一个劲拍桌子,发泄心中的不满。 他想去找董振生,要求回车间班组去。 他说不出伴君如伴虎这样的至理名言,但是,他知道跟赵淼在一起,会面临很多的风险。这对他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冒险。 该怎样跟董振生说明这是呢? 不觉中,一分一秒的过去了。铁民还在反反复复琢磨,该找什么借口,回班组干活去。 房门开了,赵淼满面通红走进来。她一改临走前,对铁民的严厉,换之和颜悦色说:“铁民,你能告诉我,王丽为啥死的吗。” 第四卷、孤寂无助的呐喊 第52章 梦中的乐园 铁民每周都要去几次派出所,打听王丽的消息。 派出所公安根据谢桂芝的要求,隐瞒了王丽没死的消息。 今天铁民下班后,又去派出所打听消息,公安告诉他说:“别来了,如果有消息,肯定有人去家里通知你的。” 难道王丽没死? 铁民产生一个疑问,他赶奔王丽家,一阵砸门,惊动了隔壁的邻居,人家告诉他说:“王丽妈搬走了。” “搬哪去了。”铁民非常着急,暗暗埋怨谢桂芝,临走前没跟他打声招呼。 “不知道。”邻居谨遵谢桂芝的嘱托,严密封锁了有关王丽母女的消息。 这个家就这么散了。 铁民不无感慨地回到自己的小屋,见屋里墙壁天棚都糊上了报纸,他陡生一股无名火。 这就是农村人的生活习惯。 早年东北农村建房,基本上都是用泥土夯墙。墙体水分散去后,黄土便会产生细碎的粉尘,所以,必须用纸将室内墙壁粘贴上,防止室内灰尘漫舞。 居住在城镇的人,室内墙壁都是由水泥沙子罩面,只需在墙面上粉刷调料即可。 当时的生活条件有限,绝大部分人家所用的室内涂料,都是用被称作嘎斯粑粑一种粘稠状液体。 所谓的嘎斯粑粑,就是工厂生产用的气焊枪,必备的一种被称作乙炔的物质残渣,用水调和后,粉刷到墙上,灰白色,附着力极强,坚固耐用,重点是不用花钱。 铁民有心将报纸撕下来。 他居住在小镇,四周被农村包围着。可他们毕竟是城镇户,人们都有意回避着,与农村相似的生活习惯。 铁民怎能容忍刘冬梅,把农村式生活,照搬进他的家里。 “你必须跟刘冬梅搞好关系,她现在所说的话,对你很重要。”这是赵淼与铁民分手时,再三叮嘱他的话。 赵淼从铁民家回到运转车间,追问王丽的死因。 铁民实话实说后,赵淼听后,帮他做出分析说:“这不是刘冬梅的错。” 铁民无心与赵淼探讨这个话题,赵淼却热情不减,给铁民提出一个建议:让刘冬梅去找车站主要领导,如实说明情况,所有的误解便会得以澄清。 “那样,刘冬梅就等于否定了他爸对你的指控。”赵淼一针见血,给铁民出了一个大难题。 赵虹曾经对铁民这样说过,铁民也知道刘冬梅说话的份量。 只有赵淼站在刘冬梅的角度,提出了一个不可能。 摆在铁民面前一个难题,如何说服刘冬梅,去车站找领导说明,铁民是无辜的。 通过一段时间接触,铁民发现刘冬梅,并非他想象中的那么淳朴憨厚。 她料理家务当然是一把好手,思维完全继承了父亲刘守成的狡黠,运用在生活中,那就是敢想敢干,而且还毫无惧色。 昨晚刘冬梅锋芒外露,给铁民留下很深的印象。 他庆幸自己没有过于冲动,在关键时刻按下了暂停键。否则,今天刘冬梅肯定会去找车站主要领导,状告他家暴,那样,他便没了退路。 人逢喜事精神爽,闷来愁肠盹睡多。 铁民一整天都被赵淼洗脑,说来说去还是把他赶进了死胡同,认定只有刘冬梅能证明他的清白。 根据铁民对刘冬梅的认识,她不可能为了证明铁民的清白,出卖她那个混蛋父亲。 铁民不爱动脑,摊上这种事,明知道怎样都是死路一条,干脆就不想了。 铁民躺在炕上不大会儿工夫,便“嗤儿呼”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被推醒了。 他闻到一股香味,那是雪花膏特有的香气,大牛和二国都在用这种护肤品。 刘冬梅笑吟吟坐在炕边端详着他。 铁民坐起身,揉揉眼睛问道:“几点了。” “你还怨爹呀。”刘冬梅所答非所问,她扭了一下身子,一条腿弯曲在炕上说:“连晚饭都不吃了。” 圆桌上摆了两个饭碗,一碗大米饭,一碗芸豆土豆炖肉。 “我真饿了。”铁民端起饭碗便吃。 “喝点酒吗。”刘冬梅弯腰从地上捡起一瓶白酒说:“我特意去给你买的。” “不喝。”铁民提高的警惕。 他领教过刘冬梅的酒量,怕一旦沾上酒,就不受自己控制了。 “我陪你喝点。”刘冬梅从地上拎起一个塑料袋,里面有酒杯,还有另外几个下酒菜。 她这是有备而来。 “昨晚喝多了。”铁民大口吃饭,恨不得一口就能把自己塞饱,尽早回避刘冬梅的诱惑。 不是我用词不当,这会儿的铁民,已然把刘冬梅的热情,当成了一种诱惑。 “你怕了。”刘冬梅绝口不提赵淼来家的事。 她要把对付大牛的招数,用在铁民身上。用激将法,逼迫铁民说出心里话。 铁民的硬件就是嘴笨,他心知肚明时,都懒得用语言表达,何况他已经对刘冬梅提高了警惕。 铁民只顾填饱肚子,对刘冬梅的话不理不睬。 “我不想跟你单独喝酒。”刘冬梅改变了打法说:“我想让你把赵淼和大牛找来,咱们一起喝。” “没事吧你。”铁民终于开口了。 他把空饭碗放在圆桌上,打了一个饱嗝,一只脚稍一用力,把自己挪到炕里面,与刘冬梅保持足有一米以外的距离。 “不喝拉倒。”刘冬梅笑在脸上,把酒菜重新装好说:“一会儿我拿上屋去给爹喝。” 刘冬梅站起身,收拾餐具。 铁民见刘冬梅心情正好,他陪上笑脸说:“跟你商量点事呀。” “去见你们领导,告诉他,我爸说的都是瞎话。”刘冬梅笑容不减,她轻蔑的“哼”了一声,端着餐具就要往外走。 “知道你爸都说啥了吗。”铁民脸上掠过一丝不悦。 “你当我面光屁股,不是耍流氓是啥。”刘冬梅先落下脸,给铁民造成一种压力。 “谁知道你能过来呀。”铁民涨红了脸,为自己辩解着。 “谁知道我爸突然来了。”刘冬梅一笑说:“哪个当爹的,看到这种事能不急。” “我……”铁民想说这是在我家,我愿意干啥就干啥。他话到嘴边,改变了说法:“我没想对你怎样。” 刘冬梅“噗嗤”一笑,出去了。 铁民彻底失望了,刘冬梅谈笑间,把他所有的希望,都一一戳破了。 赵淼明天还等他的回信儿,然后向赵虹做汇报,再由赵虹向主要领导汇报。刘冬梅一张嘴就封门了,铁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去tm的,爱咋咋的吧。 铁民一下子释然了。他抻了一个懒腰,躺下来要继续睡觉。 房门开了,刘冬梅端了半盆凉水,一个烧水壶进来。 她把烧水壶放在炉子上,把半盆凉水放在地上说:“我明天可以去车站见你们领导,至于怎么说,就看你的表现了。” 铁民紧闭双眼,不理刘冬梅。 “跟你说话呐。”刘冬梅掐住铁民的腮帮子,稍一用力,铁民就疼的龇牙咧嘴说:“别闹。” “快起来洗洗吧。”刘冬梅从外屋拿过烧水壶,往盆里兑热水,感觉温度适合了,对铁民说:“快洗脸吧。” 铁民爬起来,先单腿点地,继而不自觉中,受伤的脚也落在地上,整个人蹲在地上,开始洗脸。 刘冬梅靠门框站着,她发现了新情况。“哥,你脚不疼了。” “这么长时间了,应该差不多好了。”铁民随口回答说。 “那你干啥还裹石膏呀。”刘冬梅只当闲说话,心里七上八下乱成一团。 “大夫说了,石膏裹半个月,就能拆下来了。”铁民洗完脸,坐在炕上,准备洗脚。 刘冬梅把烧水壶里的热水倒进洗脸盆里,又试了一下水说:“不如先把石膏拆下来,脚捂了这么长时间,都快捂烂了。” 铁民脱下一只袜子,想了想,觉得刘冬梅说的有道理。 他拆开裹在石膏外的纱布,隐隐传来一股脚臭的味道。 纱布拆下来,两片石膏打开。 我去,一股浓重的脚臭味,熏得铁民直皱眉头。 刘冬梅走过来,接过铁民手里的石膏和纱布,顺手丢在一边,她把脸盆送到铁民脚下,铁民两只脚浸到盆里,铁民发出了唏嘘声。 “咋了。”刘冬梅紧张地看铁民,以为被烫着了。 “真舒服。”铁民说。 “你吓我一跳。”刘冬梅两手伸进盆里,开始给铁民洗脚。 铁民受伤的脚,在热水盆里慢慢扭动几下,刘冬梅停下手问铁民:“脚还疼吗。” “还有一点点。”铁民说。 刘冬梅为铁民洗过脚,把洗脚水端出去倒掉,又把拆下来的石膏和纱布拿到外面,扔进垃圾桶里。 她拎上烧水壶,拿上洗脸盆走了。 铁民舒舒服服躺在被窝里,随手关掉电灯,闭上了眼睛。 在调车组工作过的人,对睡眠那是情有独钟。铁民脚上的石膏拆下去了,躺在热呼呼被屋里,不大会儿工夫,便进入了梦乡。 他睡梦中去单位上班,赵淼等在办公室里,一见面,赵淼问他:“你跟刘冬梅谈的怎样。” “她跟刘守成是一伙的,还能怎样。”铁民很为难。 “你呀,整个一条筋,就不会想想办法呀。”赵淼很生气,埋怨铁民不会耍手段。 “除非……”铁民未曾说话,先涨红了脸说:“我做不出来。” “你一个大小伙子,怕啥呀。”赵淼似乎读懂了铁民的潜台词,他鼓励铁民说:“她都不在乎,你还在乎啥。只要能让她证明你的清白,她想干啥,你随了她就是。” “那……”铁民语塞,他没想到赵淼能出这样的主意。 铁民坐在赵淼对面,看着赵淼,感觉心里痒痒的。赵淼也一反往日的端庄,用妩媚动人的眼色看他。 不会吧。 铁民突然热血上涌,想起了他与王丽亲热时的情景。 “行吗。”铁民嗓子眼里,发出颤抖的声音。 “来吧。”赵淼竟然走到铁民近前,主动扑进他怀里。 铁民顿时亢奋了,要与赵淼行夫妻之举。 “你轻点。” 黑暗中传来刘冬梅的呻吟声,铁民被惊醒了。刘冬梅不知什么时候,钻进了他的被窝里。 铁民用了几秒钟时间,彻底清醒过来,他已经身不由己了。 第四卷、孤寂无助的呐喊 第53章、事出皆有因 铁民就这样成了刘冬梅的俘虏。 第二天一大早,铁民起床时,发现刘冬梅不见了。 他跛着脚去了上屋。 一家人正在吃饭,唯独没看见刘冬梅。 “快吃饭吧。”周婶儿拿过饭碗,要给铁民盛饭。 “不吃了,来不及了。”铁民匆匆刷牙洗脸,要拿上自行车钥匙去上班。 自行车钥匙不见了。 肯定被刘冬梅拿走了。铁民这么想着,走出了家门。 如果换了别人,至少会问上一句:“冬梅去哪了。” 铁民就是这个范儿。 他现在最想见的人就是刘冬梅,还要跟刘冬梅正儿八经的谈一次。只因没看见刘冬梅本人,他把要说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他一路走着,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谈不上懊悔,多少也有些自责。 这是迟早都会发生的事。 铁民曾为此做过很多的努力,尽量回避与刘冬梅单独在一起。尽管这样,刘冬梅一有机会,就主动向他发起进攻。 亲一口,抱一下,每次只是几秒钟的事,却给铁民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心中,也留下了难以释怀的诱惑。 他是男人,一个正值青春,充满活力的大小伙子。 铁民仍惦念着王丽。得知王丽投河自杀了,他曾产生过要一死了之的冲动。 在刘冬梅钻进他被窝那一瞬间,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冲动,把刘冬梅假想成赵淼,而忘乎所以。 当时关着灯,他还处于半睡半醒状态,也感受到了从没有过的满足。 王丽身材苗条,发育没那么丰满,他把王丽的馒头握在手里,想到了那句调侃:一个能被男人一手把握的女人。 刘冬梅则不然,她外表看上去,就是那么的壮。 大脸盘,大身板,两条腿不算太粗,却弹性十足。特别是她的两个大馒头,几乎要把铁民撑死了。 真的,铁民现在想来,还忍不住要舔舔舌头,回味昨晚的幸福。 难道这就是造化弄人。 铁民真的不想把自己的一辈子,就这样交到刘冬梅手里。 赵淼来到办公室,铁民已经打扫完卫生。 她放下背包,问上一句:“昨晚谈的怎样,刘冬梅同意跟你去见领导了吗。” “不用见了。”铁民无奈的一计长叹说:“我准备跟她登记结婚了。” “啥!”赵淼几乎在喊叫。 铁民用力挠着头皮,挤出一丝笑容说:“反正都是那么回事吧。” “铁民,这事可没有开玩笑的。”赵淼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铁民的决定,让她想到了逆来顺受。 难道又是铁民他爹的力量。 “我已经对不起王丽了,不能……”铁民不能告诉赵淼,他已经向刘冬梅举手投降了。 至于受降方式,以及投降后的感觉,恐怕他这辈子,都不会向任何人说起。 铁民瞥了一眼赵淼,貌似无意,却有意将视线,在赵淼隆起的山峰上划过,仅仅几秒钟的时间,他做出了准确判断:还是刘冬梅的大。 这应该是所有男人,不经意间都会做的比较吧。 昨晚,铁民把刘冬梅当成了赵淼,而且还肆无忌惮地,让刘冬梅捡了一个大便宜。 现实中,即使赵淼不向铁民表明自己的背景,铁民也没有勇气,对赵淼产生非份之想。 不敢想,不代表不能做。 铁民心中掠过一丝歹意:赵淼与刘冬梅相比,还是刘冬梅更有女人味。 “不行,我要见刘冬梅。”赵淼把刚放下的背包重新背上,转身就要出去。 “别。”铁民反应迅速,窜倒房门口,拦住赵淼的去路说:“我谢谢你,这事我已经想好了。” “铁民,你啥时候能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为了捍卫自己的爱情,跟父母说一声不。”赵淼有些激动了。 “王丽死了。”这是铁民最不愿提及的事情,他痛苦地低下头。 “你昨天还说,一天找不到王丽的尸体,就一天不相信王丽死了。”赵淼几乎流下了眼泪。 她这是咋的了? 铁民表面上无动于衷,小心脏却不由他的控制,开始毫无节奏的跳动起来。 这怎么可能? 一个闪念,在铁民脑海中一划而过,随即便被他无情的否定了。 赵淼凭啥看好他呀。 赵淼审视着铁民的决绝,最终还是放弃了自己的观点。 她问铁民说:“你爱刘冬梅什么。” “那都是你们这样的知识分子,才能想的事。”铁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憨笑着说:“我就是一个普通工人,找媳妇为的就是持家过日子,根本不懂啥叫爱。” “你爱王丽吗?”这是赵淼最不该问的话,直接戳痛了铁民的心。 他摇了摇头,不想就这个沉重的话题,再与赵淼探讨下去。 “你不爱王丽,为啥还要跟她相处二年多。”赵淼仿佛是代表全世界的女同胞,向铁民发出质问。 “我当初看她长得漂亮,就想跟她在一起。”铁民没有回避这个话题,他说的非常坦诚:“我根本就不知道啥叫爱。” “你都想为她去死了,这不是爱是什么!”赵淼真没想到,能写出一手漂亮钢笔字的铁民,居然不知道什么是爱。 铁民无知的眼色,看着赵淼的失望。 他庆幸昨晚赵淼,只出现在他的梦里。如果老天显灵,让赵淼钻进他的被窝里,他现在绝不仅仅是懊悔,更多的是恐慌。 “你决定了。”赵淼用几分钟时间调整心态,也摆正了自己的位置。铁民只是她的一个同事,她的热情是多余的。 “我要开结婚登记介绍信。”铁民要尽快去跟刘冬梅登记,以防时间拖久了,他会反悔的。 赵淼给赵虹打电话,说明铁民的想法。电话另一头,传来赵虹的不满声。 “开什么玩笑,他拿我们当什么了。”赵虹提到了铁民开出的那张介绍信,提出一个先决条件说:“周铁民必须把先前开出的那张介绍信返回来,我们再决定是否给他开这张介绍信。” 不用赵淼说什么,铁民已经清晰听到了赵虹的声音。 “上面有规定,结婚介绍信不能开二张。”赵淼对铁民做出了权威解释。 铁民已经开出一张结婚登记介绍信,他必须把上一张介绍信返回来,单位才能给他开另一张介绍信。 “我那张介绍信丢了。”铁民撒谎了。他清晰记得,那张介绍信,就压在王丽家圆桌上的晾水杯下。 如果王丽能看到那张介绍信,也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情。 “这事你最好亲自去找赵姨解释一下。”赵淼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她提醒铁民说:“赵姨做事很认真,你得做好被拒绝的准备。” 赵淼把人事室交给她的新任务,填写全站职工登记卡,转交给铁民说:“我一会儿跟董主任说一声,你还是把东西带回家,写完了再回来上班。” 铁民背上那个大布口袋,跛着脚去车站办公室,找赵虹去了。 赵淼忙完手头的工作,坐在那一个劲发呆。 我这是怎么了? 赵淼开始反思自己,对铁民这股莫名其妙的热情。 她不是个热心肠的人。 在董振生眼里,赵淼是一个很矫情的女生。有时候安排她工作,要先看她的心情怎样,明明一件很平常的事情,赶上赵淼心情不好了,她总要向董振生问上一句:为什么。 好在站领导有话,赵淼纯属飞鸽牌,说不定哪天就要远走高飞了。 站领导把赵淼寄养在运转车间,董振生只能按照领导的意图,轻易不敢对赵淼发号施令。 包括铁民来车间做临时工作,董振生也事先表明,铁民归赵淼领导。 铁民的随和,特别是他那手钢笔字,给赵淼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所以,赵淼才热情爆棚,对铁民倍加关照。 难道只为了铁民的一手好钢笔字,我就对他这么好吗? 赵淼扪心自问,她迟迟找不出正确答案。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就在赵淼为自己对铁民的热情,找不到准确答案时,有个人主动来帮她指点迷津了。 听到敲门声,赵淼还没说请进,刘冬梅就推开房门,闯了进来。 “你咋来了。”赵淼效仿刘冬梅的语气,向刘冬梅提出了同样的问题,而且语气十分逼真。 “我不是来找你的。”刘冬梅丝毫不计较赵淼的语气,她笑脸相对,做出解释说:“我是来找铁民的。” “铁民不在。”赵淼的冷漠有增无减。 “那我就是来找你的。”刘冬梅话题陡转,以胜利者的姿态,做好了要与赵淼针锋相对的心理准备,她毫无惧色。 “啥事,你说吧。”赵淼打开考勤簿,貌似正在工作的架势,故意冷落刘冬梅。 “我要跟铁民结婚了。”刘冬梅不请自坐。她从兜里掏出一个纸包,放在面前说:“我特意来跟你说声谢谢。” “你谢我什么。”赵淼瞥了一眼刘冬梅面前那个纸包。 “谢你帮我把铁民抢到手呀。”刘冬梅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赵淼看了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啥时候帮你抢铁民了。”赵淼一脸的莫名其妙,她真想抓起面前的考勤簿,再用力摔在办公桌上,对刘冬梅一声吆喝:你别无理取闹好不好! “好小伙子谁看了都喜欢。”刘冬梅嬉笑着说:“这个我理解,关键要看谁下手快。” 赵淼彻底被刘冬梅的话,搞得晕头转向了。 她潜意识中,又似乎读懂了刘冬梅这番话的含义。不解道:“刘冬梅,你到底想要跟我说啥。” 刘冬梅笑而不答。她打开那个纸包,里面是一个女士三角裤头。 赵淼见了,不禁皱起眉头,她扭过脸去。 只有像刘冬梅这种没素质没教养的农村人,才能干出这种恶心事。 简直就是一个神经病,哪个理智健全的人,能拿一个裤头来办公室招摇。 “你看。”刘冬梅不被赵淼的极度反感就干扰,她抻开裤头让赵淼看。 “我说刘冬梅,你啥意思呀!”赵淼实在忍不住了,她拍了一下考勤簿,做好了要赶刘冬梅出去的准备。 “这是处女血。”刘冬梅满脸的炫耀,指着裤头中间一块血迹说:“我已经把身子给铁民了。” 赵淼听了,“腾”地一下羞红了脸。 真是林子大了,啥鸟都有。世间还有这种厚颜无耻之人,真是不懂廉耻,不知羞臊…… 赵淼支吾几下,居然找不到回敬刘冬梅的词句了。 刘冬梅误解了赵淼的窘态。她得意洋洋说:“今后谁也别再惦记咱家铁民了,惦记也是白惦记。有我在,看谁能把他从我手里抢走。” 刘冬梅一句自不量力的话,点醒了赵淼。 她惊讶地看着刘冬梅的得意,下意识地点头说:“我明白你啥意思了。” “明白就好,省得我再多说话了。”刘冬梅站起身,十分认真地把裤头包好,揣进兜里说:“等我和铁民结婚时,请你去喝喜酒。” “你放心,我一定去。”赵淼涨红了脸说:“但愿你能美梦成真,到时候,我肯定送你一份大礼。” 刘冬梅的笑容凝固了,她看着赵淼的愤怒,心里失去了底气,问道:“你要送我啥大礼。” 赵淼不屑地一笑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四卷、孤寂无助的呐喊 第54章、都是自找的 铁民走走停停,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来到车站办公室,见到了赵虹。 上次他们是在铁民家下屋见面的,当时赵虹对铁民面带微笑,说话也很中垦。 这次赵虹好像变了一个人,她看见铁民,脸冷的快要挂霜了。 铁民说明来意。 “你今天要跟这个结婚,明天又要跟那个结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赵虹舌尖嘴利,一点也不给铁民留面子。 铁民只能憨笑着站在那里,任由赵虹的训斥。 “这里面可能有点误会。”铁民要做出解释,可惜赵虹不给他这个机会。 “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你以为这是摆家家玩呢。”赵虹见铁民嬉皮笑脸的,认准了是他行为不端,被人家姑娘讹上了,才被迫接受现实,同意跟刘冬梅结婚了。 “赵姨,您听我解释好吗。”铁民面子上实在挂不住了,他嘴再笨,这会儿也得说明真实情况。他说:“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如果铁民始终保持微笑,不向赵虹做任何解释,赵虹数叨他几句也就罢了。 他的一句实在没有办法了,恰恰验证了赵虹的猜测,这一切都是铁民行为不端引起的。 “行了,你啥都别说了。”赵虹对铁民接下来要说的事,一点也不感兴趣。她说:“你把那张介绍信还回来,我再给你开一张新的介绍信。不过这次咱先说好了,必须严格履行规章制度,没有你们车间主任签字,没有女方的结婚证明,我绝对不会给你开介绍信的。” “我把那张介绍信弄丢了。”铁民想对赵虹说实话,那张介绍信落在王丽家了。那样,他不仅得不到赵虹的谅解,赵虹说不定还要再为难他。 “周铁民,你想犯重婚罪呀!”赵虹一拍桌子,把铁民吓了一跳。 他愣愣地看赵虹,细细琢磨一下赵虹所说的话,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说:“赵姨,你咋能这么说呢。” “我不这么说,你让我怎么说。”赵虹正在气头上,见铁民还敢跟她瞪眼睛,她也不甘示弱说:“你能把那张介绍信还回来,咱们再商量开下一张介绍信的事。那张介绍信还不回来,我绝对不会给你开第二章介绍信的。” “你爱开不开,不开我就不结婚了。”铁民兜不住火,对赵虹一声大吼,转身便走。 “周铁民,你什么态度呀!”赵虹冲铁民的背影,发出一声质问。 周志强今晚夜班,他盘腿坐在炕上,抽着老旱炮,别提有多闹心了。 他听说王丽跳河自杀了,那股强烈的自责感,搅得他连续几天都睡不着觉。 他想告诉铁民,爹已经想明白了,你的婚姻大事,就让你自己做主好了。可惜阴差阳错,还没等爹跟你说这事,王丽就跳河自杀了。 王丽这丫头的性格像谁呢? 不就是搞个对象要黄了吗,何必心眼这么小,不大的年纪,为啥要白搭上一条性命呀。 世上没有后悔药。 周志强也不是发自内心的,要把铁民的婚姻大事,交给铁民自己做主。他只想走个形式,认准了刘冬梅有能力得到铁民的认可。 王丽的死,让他那颗善良的心,受到了强烈的震撼,这是一个短暂的,稍纵即逝的特殊心态。 铁民因此不再理他了,才是他心里不痛快的主要原因。 他是当爹的,在大儿子面前,必须要有足够的威然。铁民必须像以往那样,对他毕恭毕敬,唯唯诺诺。 怎么才能回复父子关系呢? 这对周志强来说,是一道很难破解的难题。相信只有铁民结婚生子后,才能真正懂得,他当爹的良苦用心。 昨晚,刘冬梅去下屋一宿没回来。 周婶儿特意跑到里间屋,爬窗户向外看了好一会儿,等她“咯咯”笑着回到炕上,伏在周志强耳边低声说:“下屋闭灯了。” 周志强郁闷许久的心,才有了些许的安慰。 铁民终于想通了,尽管为此付出的代价很大,最终还是顺从了父母的意愿,把刘冬梅留在被窝里了。 今儿一大早,刘冬梅早早过来做早饭,周志强怂恿周婶儿说:“让冬梅赶紧回娘家,开结婚登记介绍信去。” 刘冬梅听了周婶儿的话,一刻都不敢耽误,她骑上铁民的二八自行车,一溜烟儿赶回家,开介绍信去了。 接下来该周志强闪亮登场了。 他一上午都在想这件事,还设计出了几套方案,目的就是让铁民,主动提出跟刘冬梅结婚,而且越快越好。 铁民斜挎着大布口袋,一瘸一拐从窗前走过,周志强见了,顿时打起精神。 他穿鞋下地,去了下屋。 铁民进了屋,放下布口袋,先躺在小火炕上,琢磨下一步的打算。 房门响了,他以为刘冬梅回来了,急忙坐起来,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刘冬梅。 周志强走进来了,铁民想主动跟爹打声招呼,可不知为啥,他话到嘴边,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 周志强先清了一下嗓子,明知故问道:“冬梅去哪了。” “不知道。”铁民说着又要躺下。 “你俩的事打算咋办。”周志强没计较铁民的冷漠。 铁民默不作声。 下屋盘完小火炕,周志强这是第一次过来。他把手伸到炕头,笑着说:“真挺热乎。” 铁民没有反应。 周志强少有的耐心,他坐到炕边,环视着满屋的报纸墙面,貌似自然自语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差不多就结婚吧。” 他心里想说,等你结完婚,正式过上日子了,就知道你爹的一番苦心了。 这番话明显带有讨好的成份,周志强说不出口。因为他是爹,必须保持自己高高在上的姿态。 铁民闭上眼睛。 他本应该把自己的想法,以及在赵虹那里的冷遇,讲给爹听,相信爹听了一定很高兴。可他故意不说,甚至还想赌气跟爹说:我这辈子不娶媳妇了。 周志强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没听到铁民的回答,却听到了呼噜声。 这个大瘪犊子,觉来的真是快。刚才还把眼睛瞪的跟个铃铛似的,一转眼的工夫,打起呼噜了。 周志强站起身,轻轻一声叹息,改变了打法。 娘的了,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到了还得让别人帮着管教。 周志强决定采用第二套方案。 尽管这个方案,可能显得他软弱无能,为了能让铁民和刘冬梅尽早结婚,他决定放下身价,让刘冬梅父女俩联手,逼迫铁民同意结婚。 周志强走出下屋,走到自家房门口,正巧看见刘冬梅满脸通红,准备推自行车进屋。 车把上挂着鱼肉和蔬菜。 “冬梅,你回来了。”周志强从刘冬梅手里接过自行车,要帮她把自行车推屋里去。 “我哥回来了吗。”刘冬梅很焦急的样子。 “回来了,在下屋睡觉呐。”周志强话音没落,刘冬梅就要去下屋。周志强叫住刘冬梅,低声问道:“介绍信开回来了。” “我爸替我去村里开了,一会儿能给我送来。”刘冬梅还要走开,被周志强拽住说:“跟我进屋,有话跟你说。” “我先去跟哥说几句话,然后再回来。”刘冬梅在运转车间惹了大祸,她必须先主动向铁民坦白,以防止赵淼抢了先。 “他睡觉呐,不差这一会儿。”周志强执意把刘冬梅带进家里。 铁民略施小计,假装打呼噜,就把爹赶走了。 周志强离开后,铁民睁开眼睛。那由抱怨和愤怒编织成的思维,快速发出一个醒目的信号:你让我结婚,我偏不结婚,看你还能把我怎样。 铁民有拖延时间的理由。 他知道赵虹是个喜欢较真儿的人,不交回先前开出的那张介绍信,赵虹绝对不会重新给他开介绍信。 他不妨跟刘冬梅实话实说,我想跟你结婚,可开不出登记介绍信。 如果你有本事,能开出介绍信,我就同意跟你结婚,你没有这个本事,那就对不起了。 铁民打定了主意,刘冬梅也走了进来。 “哥,你咋回来了。”刘冬梅跟没事人似的,挤到铁民身边,含情脉脉的看铁民。 “我把单位的活儿,拿家里来干了。”铁民对刘冬梅不冷不热。 刘冬梅侧过身,躺在铁民身边,一只胳膊搂住铁民说:“咱俩啥时候结婚呀。” 铁民闭上了眼睛。 “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刘冬梅把脸贴在铁民的脸上,用力搓了几下说:“你可不能丧良心,不要我了。” 铁民微微一笑,又闭上眼睛说:“我可没强迫你做什么。” “你说啥!”刘冬梅坐起身,愣愣地看铁民说:“赵淼跟你说啥了。” 轮到铁民发愣了。 他睁开眼睛,冷冷地刘冬梅的脸,不知道刘冬梅为啥要在这个时候,提起赵淼的名字。 “刚才我去你单位了。”刘冬梅决定主动坦白。 咱们不能把刘冬梅这股小聪明,说成是恶人先告状,至少她要抢在赵淼的前面,说清楚去运转车间的理由。 “你有事在家里说,去单位找我干啥。”铁民明显表现出不满。 “这事在家里说不清楚,我只能去你单位。”刘冬梅心里发慌,外表还要故意表现出强硬势头。 “你恨我不死呀。”铁民恼火了。 刘守成看见他在自己的家里光屁股,就跑单位找领导去胡说八道。刘冬梅昨晚主动投怀送抱,今天又跑他单位去了。 这事不管谁摊上,都免不了对这父女俩,产生极大的反感。 “谁让你昨晚跟我那啥时,念叨她的名字了。”刘冬梅委屈的掉下了眼泪。 “我念叨谁了。”铁民推开刘冬梅。他站在地上,手指几乎指到刘冬梅的鼻子,拔高嗓音说:“你把话说清楚,不然,我跟你没完。” 刘冬梅犹豫一下,没敢对铁民情景重现,那个在她的记忆中,这辈子都忘不了的情景。 铁民开足了马达,贪吃她的馒头,嘴里还不住地喃喃道:“赵淼,你真好。” 不知道这事换了别人,当时会有怎样的反应。 刘冬梅初尝人间禁果,紧张加疼痛,还伴有些许的兴奋。她听到铁民的话,竟然顾不得计较。 等她平静下来,耳边再次响起铁民的声音,那是铭心刻骨的痛。 这话她没敢跟任何人说。 不排除当时的情景,让她羞于说出口。不说,不代表她不介意。 她回到娘家,向父亲刘守成说明情况,委托父亲去村里开结婚介绍信。 刘守成听到这个消息,自然很高兴,他希望女儿能把话说清楚再走。没想到刘冬梅急急叨叨说:“让您干啥,你就去干啥,别问那么多,我心里有数。” 刘冬梅给父亲刘守成留下一份担忧,她却主动向赵淼发起了挑战。 刘冬梅当时想得很简单,向赵淼宣誓主权,表明她已经是铁民的人了,赵淼就会知难而退。 赵淼的反应,让她不寒而栗。 赵淼要给她送什么大礼? 刘冬梅豁出一切留在周家,终于熬到了王丽出局,没想到赵淼,又悄悄走进铁民的心里。 她不知道这按倒了葫芦,又漂起瓢的险境,能否导致她被铁民淘汰。 周志强所谓的第二套方案,就是让刘冬梅放开了跟铁民闹,反正我是你的人了,你不抓紧时间跟我结婚,我就去你单位,找领导告你耍流氓。 先不说周志强这个简单粗暴的办法,能不能让铁民再次背负骂名,就刘冬梅的心理承受能力而言,就等于是火上浇油。 刘冬梅被铁民的一声吆喝镇住了,她默默流下了眼泪。 “邦邦邦。”传来敲门声。紧接着二国在屋外喊道:“屋里有人吗。” “二国,进来。”铁民回答说。 他希望这时候能有一个人进来,打破他和刘冬梅的僵局,以防止刘冬梅抓住他的把柄,再闹到单位去。 二国嬉笑着进来了。 他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见刘冬梅有意背冲他,便在门口停下来说:“铁民,你出来一下,有人找你。” “谁呀,让他进来。”铁民这么说着,起身迎了出去。 “赵淼,他让你出去,有事跟你说。”二国闪开身子,让铁民走出去。 刘冬梅听到赵淼的名字,她猛一转身,要紧随铁民出去。 二国拦住她的去路说:“人家找铁民谈事情,你跟出去多不好呀。” 第四卷、孤寂无助的呐喊 第55章、谁都不容易 二国今天下夜班,他睡梦中被推醒。赵淼真够神的,竟然能直接找到他家里来。 “你帮我把铁民叫出来,我有话对他说。”赵淼给二国下了命令。 二国二话不说,爬起来就去铁民家,正赶上刘守成走进周家。没等二国跟周志强打招呼,刘守成先掏出香烟,递给他一只说:“啥班呀。” “下夜班。”二国没接刘守成递过来的香烟,问周志强说:“铁民呢。” “在下屋呐。”周志强着意看了一眼刘守成的香烟,脱口道:“哎呀,大重九,好烟呀。” “去给冬梅开介绍信,总得拿盒好烟呀。”刘守成带有强迫性的,把一支烟塞进二国手里说:“来一只。” 二国被迫接下这支烟,他主动给刘守成点烟,又要给周志强点火。 他惊奇发现,刘守成略过周志强,直接把烟揣进了兜里。 你个混账王八蛋,不知道抽烟的规律呀。宁愿落一屯,也不能落一人。 周志强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刘守成。 “周大爷,你抽这个。”二国要把烟递给周志强。 “我不要。”周志强还在打量刘守成。 刘守成深吸了一口烟,“噗嗤”一笑说:“你抽旱烟,这玩意儿没劲。” 他说着掏出香烟,抽出一支递给周志强。 刘守成以为周志强肯定不会接,没想到周志强不仅把烟接过去了,还叼在嘴上,等他给点火。 二国满足了周志强的要求,主动给他点上火,转身去了下屋。 “看架势,你这是有重要事要办,说句话就得走了。”周志强吸了一口烟,给刘守成下了逐客令。 “真让你说着了。”刘守成掏出介绍信,交给周志强说:“我今天正式到货运车间去报到,被冬梅的事给耽搁了。” 刘守成说着就要走,被周志强一把拽住说:“相请不如偶遇,今天你来的正好,我菜都买完了,你办完事回来,咱们吃个订婚饭。” “吃定……”刘守成很是不爽。吃订婚饭这么庄重的事,周志强如此随便,还来个相请不如偶遇,拿我当啥了。 他说:“我说亲家,你也太不惜外了吧。” “亲戚都做成了,哪能再惜外呀。”周志强听出刘守成的画外音,他也不客气说:“反正菜我已经备好了,来不来吃就看你的了。” 刘守成转身便走。 周志强跟在他身后,还不忘看一眼柜子上的座钟说:“你先办要紧事,等你回来咱们再炒菜。一会儿我让冬梅把菜都拾到好,等你回来。” 如果刘守成知道,就为他没主动给周志强一支烟,导致周志强拿订婚饭来回敬他,估计他下辈子都不会犯这种错误了。 刘守成骑自行车刚走,铁民就走出了院门。 赵淼远远站在那里,铁民冲她招手,示意她有话屋里说。赵淼一摇头,刻意招手示意铁民过去。 铁民停顿了几秒钟,见刘守成骑车走远了,他一瘸一拐走到赵淼近前说:“有话家里说吧。快中午了,正好二国也在家,咱再喝点。” “你坑我呀。”赵淼先白了铁民一眼,低声说:“工作时间,我敢喝酒吗。” “不喝酒,吃口饭总可以吧。”铁民拽了一下赵淼的衣襟说:“走,进屋坐一会儿。” “你也不问一声,我特意找你来干啥呀。”赵淼甩开铁民的手说:“刚才刘冬梅去找我了,跟我说了一些不在行的话。” 铁民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等待赵淼接下来要说的话。 “她把我当情敌了。”赵淼似笑非笑。 她不想笑,又觉得此情此景下,必须要表露出一种超脱的感觉。 见铁民还在愣愣地看她,赵淼不高兴了。 她低声说:“你丢啥了。” 铁民木木的摇摇头。 “那你在我脸上找啥呢。”赵淼发自内心的,被铁民的傻样子逗笑了。 铁民“腾”地一下涨红了脸,他挠着脑袋说:“刘冬梅整个一神经病,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你知道她是神经病,还敢跟她结婚呀。”赵淼有意表现出惊讶的神态。 “啊……我……”铁民语无伦次,不知道如何应答了。 “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赵淼完成了见面寒暄,转入正题说:“我知道你文化水平不高,但也不至于把自己的一生,交给刘冬梅这种没素质的人。” 铁民被赵淼的直率震惊了。 “建议你暂时把结婚的事,往后放一放,与刘冬梅好好相处一段时间。等你真的觉得,能够忍受她的性格品行了,确定跟她在一起生活,不会有啥痛苦了,再结婚也不迟。” “刘冬梅都跟你说啥了。”铁民试探着问了一句。 他可以肯定,赵淼不会只为了刘冬梅去车间,就特意来跟他说这些。特别是赵淼所谓的情敌一说,铁民听了,后脊梁一个劲往上窜冷风。 赵淼低头想了想说:“她把我当情敌了。还带了一个三角裤衩,说已经把身子给你了,让我离你远一点。” 铁民的脸,顿时火辣辣的,他有些无地自容了。 “不好意思,你说她……瞎说啥呀。”铁民支吾着,真不知道该怎样向赵淼做解释了。 “她的话也提醒了我。”这是赵淼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来找铁民的主要目的。她说:“铁民,你是个好人,我很喜欢你,也很想能帮到你。” “谢谢,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铁民受宠若惊,他万万没有想到,赵淼能主动表示喜欢他。 她不是在赌气吧。 铁民低下头去,在赵淼的脸上,仔细端详一番,笑道:“你逗我玩的吧。” 赵淼被铁民的滑稽相逗笑了。继而,她板起面孔说:“如果你拿我当朋友,最好先别跟刘冬梅结婚,否则,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我知道了。”铁民非常认真地点点头说:“赵淼,我谢谢你。” “别口头会气,想谢就动点真格的。”赵淼露出少女般微笑说:“改日你请我吃顿饭。” “没问题。”铁民回答的爽快,心里又七上八下打起鼓了。 “哟,赵淼来了,咋不进屋坐一会儿呀。”刘冬梅终于冲破了二国这道防线,她跑出房门,看见铁民和赵淼躲在一边说悄悄话,她拔高了嗓门儿说:“有啥背人的事呀,还躲那么远。” “你说话也太不客气了。”二国跟在刘冬梅身后,埋怨说:“人家谈工作上的事,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怎怎地了似的。” “你知道个屁。”刘冬梅白了二国一眼,一路小跑过去。 当着赵淼的面,刘冬梅问铁民说:“哥,她都跟你说啥了。” 没等铁民回答,赵淼一笑说:“说得多了,你想听哪段呀。” “我……”刘冬梅发现,铁民重现那天晚上,要拿拐杖砸她的表情,她顿时心慌了。解释说:“我没别的意思,既然大老远来了,就家里坐一会儿吧。” “这没你的事,回家去。”铁民强压怒火,对刘冬梅发号施令说:“别给脸不要脸。” 刘冬梅还想说什么,听到铁民的最后一句话,她转身跑回周家。 赵淼笑着说:“还不错,你说话还有点力度。” “对不起,赵淼,我代她向你赔礼道歉。”这是铁民发自内心的歉意。 他同时也产生了一股怒气,感觉手痒痒的,不在刘冬梅那张大脸上,狠狠抽上几下,很难解除心头之恨。 “用不着,不管我为你做了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不图你任何回报。”赵淼见二国笑嘻嘻走过来了,她推上自行车说:“你回去吧,有啥话,等你上班后再说,走了。” 赵淼骑上自行车便走。 “别走呀。”二国一路小跑过来,赵淼已经骑车走开了。他埋怨铁民说:“说话就到中午了,留下来吃口饭呀。” “他蒸饭了。”铁民撒了一个,谁都不会相信的谎。 赵淼住单身宿舍,吃职工食堂,中午根本就不在车间蒸饭,这是近人皆知的事。 “他找你干啥。”二国问铁民。 “说点闲事。”铁民要返回下屋,见二国还站在原地,用一副奇异的目光看着他,不解道:“你啥意思,不进屋坐一会儿呀。” “铁民,我求你点事。”二国恢复笑容,走到铁民近前,伏在他耳旁低声说:“我看好赵淼了,你能帮我介绍一下吗。” 铁民毫无思想准备的摇摇头。 二国打了铁民一巴掌说:“啥意思呀,你都要结婚了,没看见我还单着吗。” “我没别的意思。”铁民支吾几下说:“就我这张嘴,根本就不知道咋说,我怕把事办砸了。” 二国点点头说:“这话我信。” 铁民一龇牙,权当跟二国道别了,他打开院门走进去。 二国站在那开始琢磨开了。 刘守成借酒劲去车站,找主要领导控告铁民耍流氓,转身又去车站人事室正式报到。 “你先回去吧,明天再来。”人事主任闻到他满身的酒气,先把他打发走,然后去找主要领导,请示对刘守成的工作安排。 “让他去货运车间吧。”领导作出了指示。 谁都知道,刘守成再有两年就退休了,他这个时候被转业来车站,派出所有甩包袱之嫌。 领导这是网开一面,知道刘守成当公安时的表现,如果把他安排到运转车间,不用别的,仅被他处罚过的人,就能把他折腾个半身不遂。 冯国璋接到人事主任电话,听说要把刘守成安排到货运车间,当时就表示不满说:“真拿货运车间当废物收容所了。” 听说这是主要领导的指示,他无话可说。 按说刘守成去车站报到的第二天,就应该去货运车间报到上班,他有意在家里又休息几天。 冯国璋欠他一个人情。 当初二国和大牛偷铁,被刘守成抓了现行。刘守成故意放掉二国,把大牛送进拘留所,待了半个月。 他为的就是有一天,需要冯国璋帮助时,冯国璋能看在他对二国手下留情的份上,对他施以关照。 刘守成离开周家,直接去了货运车间,并轻车熟路推开了冯国璋办公室房门。 “冯主任,我拜山头来了。”刘守成满脸堆笑,双手抱拳。 他以为一句调侃,能换来冯国璋会心的笑,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你怎么才来呀。”冯国璋虽然笑在脸上,说话却一点也不客气。 他看了一眼办公桌上的台历,距离人事主任给他打电话,至少过去一周时间了,刘守成才来报到。 他数着台历上的日期说:“我这个月怎么给你划考勤呀。” 刘守成的笑脸,因冯国璋的一句话,瞬间阴沉下来。他说:“你看着办吧,怎么划都行。” 冯国璋非常认真地想了想说:“你这个月的考勤,应该还在派出所。” 这是冯国璋的有意设计。 刘守成当了一辈子公安,整天与三教九流打交道,用句大白话讲,已经变成老油条了。 冯国璋与刘守成打交道,必须先防他一手。 公安抓小偷小摸,善于用心机。所谓的习惯成自然,谁知道刘守成啥时候能给他挖个坑,让他掉下去呀。 “冯主任,我拜在你门下了,你可得多多关照我呀。”刘守成心里不痛快,表面上还要装出不惜外的样子。 他掏出大重久香烟说:“抽一支吧。” “我不喜欢抽这个牌子的烟。”冯国璋桌上放了一盒云牌香烟。 刘守成也是倒霉催的,他竟然把自己的烟揣进兜里,拿起冯国璋的烟,抽出一支,先闻了一下说:“主任的烟,确实比我的好。” 冯国璋木然没有反应。 “我再有两年就到点退休了,你看看能安排我一个啥工作。”刘守成给自己点上一烟,深吸了一口说:“挣多挣少无所谓,不累就行。” “没问题。”冯国璋爽快地答应下来。 刘守成窃喜,看来为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句话,说的真有道理。 “小尤,你过来一下。”冯国璋冲门外一声大喊,吓了刘守成一跳,也招来了日勤值班员小尤。 小尤三十出头的年纪,梳了一个短头,一眼看上去,就非常干练。 “主任,啥指示。”小尤嬉笑着,对冯国璋点头哈腰的。 “咱车间,哪个岗位比较清闲。”冯国璋纯属在做故事。 他是车间主任,全车间只有几十人,那个岗位什么状况,他比谁都清楚。 “主任,咱们是运输生产车间,每个人负责一摊,不养闲人。”小尤一听就知道冯国璋在做故事,他积极配合说:“说累都不累,说不累,四倒班哪有不辛苦的。” “最好别让我倒班。”刘守成插言说:“我高血压,不适合倒班。” “你在派出所不是也倒班吗。”冯国璋丝毫不给刘守成面子。他想了想说:“不想倒班……你就得当保洁员,负责办公楼里里外外的环境卫生。” “我……”刘守成要说:我当了一辈子公安,临退休了,来给你们当保洁员,像话吗。 他话到嘴边没说出来,那张愤怒的脸,已经完全暴露了心态。 “春夏秋季当保洁员,到了冬天,还得负责烧锅炉,也得倒班。”小尤不失时机补上一刀说:“而且还是三倒班,干一天一宿,歇两天两宿。” “那怎么能行啊。”刘守成终于控制不住了,他阴沉下脸,对小尤说:“兄弟,你先出去,我有话跟冯主任说。” “都不是外人,你有话尽管说吧。”冯国璋也板起面孔。 “老冯,咱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毕竟也打了几十年的交道,就算老哥我求你了,关照一下好吗。”刘守成再次双手抱拳,冯国璋微微一笑说:“那好吧。” 冯国璋操起电话,拨通人事主任说:“老刘当了一辈子公安,确实也不容易。他希望我能关照一下,你看咱们机关科室,有没有适合他的位置,特殊安排一下吧。” “咱们这缺个副站长,可惜我没有权力安排呀。”电话另一头,传来人事主任的声音。 刘守成脸一赤一红的,心里这股怒火,再也无法忍受,他要发飙了。 第四卷、孤寂无助的呐喊 第56章、平民百姓情 刘冬梅一路跑回周家,周志强见她脸红红的,以为刘守成又整故事了。他问刘冬梅说:“咋的了,你爸又有啥想法了。” “我爸在哪呢。”刘冬梅四下找寻着说:“他啥时候来的。” “走了。”周志强生冷的语气,及时给刘冬梅传达一个无奈的信息。 老爸肯定又整故事了。 刘冬梅正担心铁民会因赵淼说的话,而向她发难。又听到周志强十分不满的语气,她有心跟周志强掰扯几句。告诉周志强,她爸转业了,心情不好,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转念又想,在及时化解铁民的愤怒,与开释周志强与她爸的关系两者间,把铁民哄高兴了是最重要的。 她扮出笑脸对周志强说:“爹,铁民又生我气了。” 若在以前,周志强听到这句话,肯定要询问事情的缘由,想办法帮刘冬梅开解麻烦。 这会儿他首先想到维护儿子的情面。 他把结婚登记介绍信递给刘冬梅说:“这是你爸留下的,你拿给铁民吧。” 刘冬梅接过介绍信,顺手揣进兜里说:“不急。” 龙生龙,凤生凤,癞蛤蟆生来会盗洞。 刘冬梅是刘守成的女儿,刘守成长了一个转轴脑袋,刘冬梅的智商也不在他之下。 周志强由刘守成想到刘冬梅,他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你不急,我更不急。反正你已经跟铁民睡在一起了,我把该办的事办好,接下来的事,就由你自己去张罗吧。 “你把菜打兑出来,我约了你爸,一会儿来吃订婚饭。”周志强把意思表达清楚了,他躺在炕头,闭上了眼睛。 刘冬梅愣愣地看着周志强,眼泪在眼圈里转来转去。 她知道父亲能来送介绍信,便提前买回了鱼肉和蔬菜,没想到周志强一句话,就把这顿饭的性质转变了。 随便吃一顿饭和吃订婚饭的意义不同,周志强这种安排太随便了。 “爹,还用买点别的菜吗。”刘冬梅在提醒周志强,既然是订婚饭,规格必须提升上来。 “嗯……”周志强读懂了刘冬梅的心思。 这些菜是刘冬梅带来的,周家也得有所表示才行。 周志强坐起来,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说:“你去买两瓶好酒,再买些你爸爱吃的菜。不管怎么说,这也是订婚饭,得做的像点样儿。” 刘冬梅的心情,因周志强掏出这二十块钱,有了极大的改观。她带上钱,去菜市场采购了。 刘冬梅去市场买菜了,周婶儿也回来吃中午饭了。 听说要请刘守成吃订婚饭,周婶儿不高兴了。“没你这么办事的。吃订婚饭也不事先说一声,我该准备的还没准备呐。” “不就是吃顿饭吗,有啥好准备的。”周志强不屑地说。 “咱得给冬梅过彩礼呀。”周婶儿一句话,提醒了周志强。 他一下子坐起来,恍然大悟道:“我咋把这茬给忘了。” “咱得给冬梅多少钱彩礼呀。”周婶儿一提钱,先皱起眉头。 “别人家都给多少。”周志强没了主意。 “我打听过了,条件好的人家给五百。”周婶儿说。 “咱家条件不好,不能跟人家比。”周志强先封门了。 “条件不好的给一百。”周婶儿又说。 “一百太少。”周志强是个极好面子的人。他说:“咱比上不足,比小有余就行。” “一般人家给二三百。”周婶儿没等周志强说话,压低了嗓音说:“咱家总共才有一千多块钱存款。” 周志强瞪大了眼睛说:“那么多呀。” “你小点声。”周婶儿被周志强的傻相逗笑了,她说:“我告诉铁民,家里只有三百块存款。” “那就给二百。”周志强作出决定说:“一会儿冬梅回来,你先跟她商量一下。” “这事没有商量的。”周婶儿提到钱,那是绝对坚持原则。她说:“别人家给多钱,咱就给多钱。铁民结婚了,还有生子和艳子,咱得留点后手,省得让俩小的挑理。” 刘冬梅买菜回来,周婶儿正在厨房忙着做午饭。 见刘冬梅买回一堆火烧,周婶儿笑了。“你咋知道我做菜汤了。” “生子和艳子下午上学,得先让他们吃饭。”刘冬梅放下手里的东西,接过周婶儿手里的菜说:“妈,您下午还上班吗。” “看你说的,吃订婚饭这么大的事,我能不在家吗。”周婶儿一句话,说得刘冬梅心里暖呼呼的。 这娘儿俩在厨房忙了好一阵子,迟迟不见刘守成来,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刘冬梅这边急得火上房了。 如果没有周志强事先的预报,刘守成可能是生气走的,刘冬梅也不会这么着急,她担心父亲倒驴不倒架,越是自我感觉不行了,越死要面子。 铁民从赵淼走后,一直待在下屋,看来他这股气一时半会儿消不了。周志强已经表明了对父亲的不满,父亲再赌气不来吃订婚饭,闹不好这顿订婚饭就要凉快了。 刘冬梅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一会儿出去看一下,嘴里不停地叨咕着:“我爸这是咋的了,咋还没来呀。” “不急,大不了把这顿饭变成晚饭。”周志强拿过一个火烧,一口咬下一大半,心里别提多来气了。 他今晚上夜班,刘守成摆明了在跟他臭显摆。 周志强冤枉刘守成了,他这会儿正在为面子而战。 刘守成在冯国璋面前,闹了个烧鸡大窝脖,他气得涨红了脸,愣是连个扁屁都没敢放。 见官不敬,早晚是病,刘守成当然知道这个理儿了。 “你回去吧,下周一正式来报到上班。”这就是冯国璋对刘守成的关照。 今天是周四,也临近月末,他让刘守成回家再歇三天,正好赶上下月初来上班。同时,他们花钱雇的保洁员,也可以按整月开工资。 刘守成骑上自行车,直接去了铁路派出所,闯进所长指导员办公室,张嘴便说:“我那个案子有了新发现,你们能不能再留我几天,把案子办完再走。” 刘守成提到了大牛偷铁的案子。 他说:“还有一个落网的,咱们必须查下去。” “已经结案了。”单指导员不知道刘守成存心要跟冯国璋叫板,开解他说:“还是算了吧。” “不行,我必须把这个案子调查到底。”刘守成的坚持,让刘所长和单指导员,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听说你被安排去货运车间了。”刘所长一句话,差不点把刘守成的眼泪勾下来,他索性实话实说,把在冯国璋那里的冷遇,当成是自己工作认真负责的结果。他说:“我干了一辈子公安,不能就这么窝窝囊囊的在他手下受气。” 单指导员和刘所长无语。 大牛案发,冯国璋分别给二人打来电话,他们就有一个预感。 冯国璋是个万事不求人的人,他大权在握,轻易也不会为了私事,向单指导员和刘所长请求关照。 大牛是个例外,冯国璋以关心邻居的角度,打来电话,希望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所以,他们才把决定权交给刘守成。 按常理,提听说大牛要被刑拘,冯国璋无论如何也要出面干涉,他也有能力免除大牛的牢狱之灾,但是他没这么做。 刘守成一句话,就把他调到派出所来,据说还给刘守成和小黄每人一条烟。 “老刘,你这是在为难咱俩。”刘所长就事论事,说明案子已经侦办完结,如果再调出来重新调查,他们跟上面没法交代。 “你先出去,我跟所长商量一下。”单指导员听到刘守成的一番述说,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把刘守成打发出去,跟刘所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如把老刘借调回来,咱们成立个小食堂,让他给大家做饭,反正就两年,多少也算有个关照。” 刘所长当即向分局公安处请示,说明具体情况,得到领导批准。 刘守成听说让他重新回到派出来工作,他当时就哭了,并信誓旦旦向两位当家人表示说:“我宁愿把这把老骨头都搭上,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 听说让他回来当伙夫,刘守成支吾几下,又流下了眼泪。 刘所长告诉刘守成说:“你放心,是狗改不了吃屎。我把话交代下去,不信他从此就金盆洗手了,到时候咱们再说。” 刘所长的话,很大程度是安慰刘守成。同时,也是对铁路公安的尴尬处境,表现出的一份无奈。 执法者一朝权在手,在其位就得谋其事。而人走茶就凉的现实,又是每一个铁路公安,不得不面对的尴尬。 他们今天,顾及老感情,能尽力为刘守成提供帮助,明天可能还会有老张、老李、老郑,同样面临刘守成似的无奈。 周家人等到临近晚饭,刘守成才双眼红肿走进来。 “出啥事了。”周志强很是惊讶,他对刘守成所有的不满,因刘守成的遭遇,而变成了同情心。他说:“冬梅,你去把铁民给我找来。” “我正忙着,妈,您去吧。”刘冬梅不敢单独面对铁民,她打发周婶儿去找铁民。 周婶儿不知道上午发生的事,她来到下屋,铁民正在填写职工登记卡。 “别忙了,你老丈人来了,你爹让你过去。”周婶儿见铁民无动于衷,不高兴了。“你聋子呀,没听见我跟你说话呐。” “他来他的,我忙我的。”铁民犯起了牛脾气,专等刘冬梅一个人过来,让他好好发泄一下心中的怒火。 “今天给你俩吃订婚饭,你别跟我没事找不自在。”周婶儿在铁民面前说话,还算有些力度。 铁民放下手中的笔,特意想了想才说:“这婚暂时结不了叻。” 第四卷、孤寂无助的呐喊 第57章、订婚饭风波 周婶儿听了铁民的话,抡圆了巴掌,照准铁民的后背就是一顿拍。 铁民疼的一咧嘴,急忙躲闪开。埋怨道:“您打我干啥!” “我打死你,也不解恨。”周婶儿冲过来又要打铁民,铁民抓住妈的手说:“您有话说话,别动手好吗。” “你个大瘪犊子。人家姑娘家的,把啥都给你了,就换来你这句话呀。”周婶儿要挣脱开铁民的手,还要打铁民。 铁民流下了眼泪,他有话说不出。 王丽也是黄花大闺女,也毫无保留地把一切都给了他,结果,却为了刘冬梅,把命搭上了。 谁来为王丽的死负责? “我告诉你,这个婚你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周婶儿下了命令,她说:“我和你爹一辈子活得踏踏实实,就因为咱做人懂得讲良心,不干缺德事。你敢对不起冬梅,我这辈子都不认你。” 周婶儿说完,转身便走。 铁民揉着被打疼的肩膀,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刘冬梅正在厨房炒菜,见周婶儿一个人回来了,知道大事不好了。 她把菜出勺,对周婶儿说:“妈,您先帮我看着火,我去跟哥说几句。” “不许去!”周婶儿拦住刘冬梅的去路说:“就不能惯他这个毛病。我倒要看看,他今天还有啥花样。” 刘冬梅面对周婶儿的愤怒,她真的害怕了。 铁民在下屋哭了好一会儿,最后打定主意。 他拿过毛巾,擦干眼泪,清了清嗓子,整理一下衣服,跛着脚去了上屋。 刘冬梅在周婶儿的监视下,把所有的菜都炒完,摆在炕桌上。她又拿出新买的两瓶西凤酒,对正在里间屋聊天的周志强和刘守成说:“吃饭了。” 刘守成迟迟不见铁民过来,心里十分不痛快。 他有心跟周志强掰扯几句,又怕再激怒了周老倔,让他下不了台,便强挤出笑脸说:“闻见炒菜味,我还真饿了。” “那你最好先吃个烧饼垫垫底,省得一会儿喝醉了。”周志强一扫在刘守成面前的阴阳怪气,从柜子上拿过一个烧饼,递给刘守成说:“你不用着急上火的,一会儿等铁民来了,听他怎么说。” 刘守成知道了周志强的好意,却不住地摇头,觉得铁民办不了这种事。 “你也别瞧不起铁民。”周志强话音未落,刘守成不高兴了,他说:“你这话说的可不对,我瞧不起铁民,能把女儿许配给他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志强也改口说:“我的意思是说,你别看铁民平常不爱说话,办事那是相当准成了。只要他答应帮你办这事,估计就八九不离十。” “这个我信。”刘守成三口并做两口,吃下一个烧饼,和周志强对坐在炕桌上,周志强主动给刘守成倒酒。 铁民走进家门,看见正在厨房忙活的刘冬梅,不觉中皱起眉头。 刘冬梅看见铁民,没等说话,先流下眼泪。 她跑过去伏在铁民的怀里,轻声说:“哥,我错了,你原谅我吧。你实在不解恨,等晚上没人时,你打我几巴掌也行。” 刘冬梅伏在铁民的怀里,不住地抽泣着。 铁民纵然有满腔的怒火,怎经得住刘冬梅的这般温柔。 她一对肉乎乎的那什么,紧贴在铁民的胸前,随着抽泣声一起一伏的,弹性十足,让铁民一阵阵心痒。 “算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铁民轻声一句安慰,引来刘冬梅搂住他的脖子,“啪”地一个吻,铁民笑了。 别看周婶儿没文化,她很会摆正自己的位置。 刘守成和周志强对坐在炕桌前,她则坐在两个人的中间,跟象棋裁判一样,破例端起酒杯说:“老刘大哥,咱亲戚做成了,今后就是一家人了,我敬你一杯。” 三个人举杯在手,轻轻一碰。 没等周志强和刘守成喝酒,周婶儿先把一杯酒喝下去说:“今天请你过来,商量一下俩孩子的婚事。你有啥要求尽管说,我们家能满足的,肯定尽量满足你。” 这是周婶儿的事先设计。 她知道当家的脾气秉性,也知道刘守成的矫情,怕两人喝上酒,没说几句话就谤上,所以,她先给这顿饭做一个定性。 刘守成心里确实不痛快,他憋着一股劲,要找机会跟冯国璋较劲。 听了周婶儿一番话,他不得不暂时把重心,转向铁民和刘冬梅的婚事上。 他喝下一杯酒说:“你说得对,咱们亲戚做成了,就是一家人了。结婚的事,还是让俩孩子自己看着办,只要他俩能把日子过好,别的都无所谓。” 这说的是人话。 周志强暗暗给刘守成的话做出评定。 他露出笑脸说:“你放心,只要铁民认准了冬梅是他老婆,接下来的事,都不用咱操心了。” “铁民忙啥呢,咋还没过来。”刘守成一句发问,让原本和谐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周志强看了一眼周婶儿,有心问上一句。 周婶儿二话不说,就要下地去找铁民,见了面,二话不说,还是一顿巴掌。 房门开了,刘冬梅搀扶着铁民走进来。 “叔来了。”铁民跟刘守成打过招呼,被刘冬梅搀扶着坐在周志强身边,刘冬梅则坐在刘守成身边,她对铁民说:“哥,你也喝点酒吧。” 不知道刘守成怎么想的,周志强看见铁民,心里一阵发怵。 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心态。听说王丽死了,铁民不再来家吃饭,周志强就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总想找个机会,向铁民说明自己的无辜。 他不是怕铁民,说愧疚又不十分准确。 他只想告诉铁民,不管爹以前怎样,最后真的不想再干涉你的婚姻了。谁让王丽是个短命鬼,还没等我跟你把话说清楚,她就跳河自杀了。 这句话,成了周志强的一个心结。即使有这个机会,让他和铁民坐到一起,他也不能把这番话,如实讲给铁民听。 矛盾心里,来自他独断专行的家庭地位。 刘冬梅给铁民倒了一杯酒。铁民端起酒杯,对刘守成说:“叔,都在酒里了,我敬您一杯。” 刘守成喜笑颜开,他举杯在手,一饮而尽。 “结婚的日子选好了吗。”刘守成借着酒劲,提到一个最敏感的话题。 铁民刚刚跟妈说过,暂时不能结婚,挨了妈一顿巴掌,这会儿刘守成又提到这个话题。 “大哥,你看啥时候结婚好。”周婶儿怕铁民胡说八道,她抢话在先说:“咱听你的。” “我刚说完,这事听他们俩的。”刘守成难得的开心,他主动拿过酒瓶子,给自己满上一杯,又把瓶口对准铁民的酒杯。 铁民一把抢下酒瓶子说:“我自己来。” 铁民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酒,见爹的酒杯也空着,他有心给爹倒酒,又觉得心里不痛快,便把酒瓶子递给刘冬梅说:“你给爹妈倒酒。” 刘冬梅给周志强夫妇斟满酒,掏出结婚介绍信,递给铁民说:“这是爸上午给我开的。” 铁民看过介绍信,脸上涌现一层阴霾。他把介绍信放在柜子上说:“叔,我再敬您一杯。” 刘守成注意到铁民表情的变化,他没端酒杯说:“介绍信是有期限的,三天后就失效了。” “我知道。”铁民举起酒瓶子,给刘守成倒满酒说:“我上次开了介绍信,已经过期了。” 在场的人,除了刘冬梅以外,都愣住了。 “你啥时候开介绍信了。”周婶儿问。 “就是跟您要户口本那天。”刘冬梅替铁民打掩护。 “你不是……”周婶儿清晰记得,她曾经问过铁民,开介绍信的事。铁民说,开介绍信的人去开会了。 铁民低头不语,刘冬梅踢了他一下,正踢在他左脚上,铁民疼的一咧嘴。 周志强似乎看出了破绽,他端起酒杯,示意刘守成举杯喝酒。刘守成举起酒杯,抿了一小口,还在端详铁民。 “铁民,你说话呀。”周婶儿有些不耐烦了。“说到正经事,你咋还一扁担压不出个屁来。” “我把介绍信弄丢了。”铁民一计长叹说:“我上午去找赵虹开结婚介绍信,她让我把上一张介绍信还回去,才能再给我开介绍信。” “那你就还吧。”周婶儿根本不信铁民的话,以为他在编瞎话。 “我不是说了吗,那张介绍信丢了。”铁民说。 “那咋办呀。”周婶儿也没了主意。 “这好办。”刘守成举起酒杯,自己喝了一小口说:“以前赵虹没少求我办事,明天我去找她,让她帮忙想想办法。” “别。”铁民阻止说:“还是让我自己想办法吧。” 周志强看了一眼周婶儿,这一眼周婶儿心领神会。 他们验证了当初的猜测,铁民拿上户口本,真的要去跟王丽登记结婚了。 周婶儿和周志强不约而同一声叹息。 咱们别忘了刘守成是公安出身,他平日里抓小毛贼,都要费尽心机,这会儿看见铁民不同寻常的反应,心里画了一个大问号。 订婚饭就这样冷落下来。 周志强见刘守成重现往日的阴沉,便主动改变话题说:“铁民,你跟二国打声招呼,让他爸关照一下你叔。” “不用。”刘守成打断周志强的话说:“铁民,二国和大牛一般在什么情况下,才上车去偷铁。” 铁民着意看了一眼刘守成。 这句话不由得使他想起当初,被刘守成抓进派出所里的情景。他脱口问道:“你又要干啥。” 没等刘守成说话,周志强主动说明,刘守成转业到货运车间,遭到冯国璋的冷遇。 “你已经转业了,还问这些有啥用呀。”铁民对刘守成说话,一点也不客气。 “当初我关照了二国,没想到等我用到冯国璋时,他竟然这样对我。”刘守成也是实话实说:“我必须让他知道疼。” “我听说以老换少快要结束了。”铁民突然冒出的一句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接着说:“不如您办理病退,把位置让出来。” “铁民,你什么意思呀。”刘守成急了,他手指敲打桌面说:“原来你不想跟刘冬梅登记结婚,是为了这个呀。” 刘冬梅听了铁民的话,也感觉很意外,见父亲又要发火了,她接茬说:“不愿意让我接班,您就直说,难为铁民干啥。” “这是你们事先商量好的吧。”刘守成彻底怒了。 “叔,不管以前咱爷俩怎样,现在冬梅是我媳妇,我说的话,都是为您好。”铁民发现势头不对,他放下筷子,站起身说:“我要娶冬梅,也没打算靠您怎样。” “我凭啥退休呀。”刘守成认定铁民口是心非,他几乎在吼了。 “亲家,有话好说,别发火呀。”周志强万万没有想到,铁民还藏了这么个心眼。 他稍加琢磨,表面看大儿子憨厚老实,却把花花肠子用在这上了。 假如刘守成真能把位置让给冬梅,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冬梅不仅解决了城镇户口,还有了一份正式工作,那可是铁路国营工作。 周志强想到这,他给刘守成倒上一杯酒说:“大哥,我倒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好个屁。”刘守成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说:“我嫁个闺女,倒赔上一份工作,凭啥好事都让你们老周家得了。” “行就行,不行就拉倒,咱有事好商量。”周婶儿在一旁打帮腔说。 刘冬梅坐在那,看着铁民的冷漠,她忍不住笑了。 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老早就有一个梦想,父亲能让她以老换少,当上正儿八经的城里人。可惜她跟父亲念叨过几回,都被父亲给回绝了。 铁民闷声不响的替她想起这件事,且看父亲怎么回答。 “冬梅,收拾你的东西,咱回家。”刘守成穿鞋下炕。 他算计别人一辈子,没想到最后倒被周家给算计了。他宁愿断了这门亲事,也不能被铁民牵着鼻子走。 “大哥,你这是干啥呀。”周婶儿下地拦住刘守成。 周志强则笑在脸上说:“冬梅,你爸喝多了,咱不听他的。” 刘冬梅从铁民站起身那一刻起,眼睛就没离开过铁民。她以为铁民既然能提起这个话题,肯定已经深思熟虑了。 “哥,你倒是说话呀。”刘冬梅深情的看着铁民,希望他能拿出杀手锏,彻底挫败父亲的威风。 铁民笑了。 “周铁民,你笑啥。”刘守成撸胳膊挽袖子,拉开架势要打铁民。 他脑袋一阵阵发涨,暗中骂道:你个混账王八蛋,我玩了一辈子的鹰,没想到差不点被你给耍了。 周志强见势不好,也跳到地下,拦在铁民和刘守成中间说:“大哥,亲戚都做成了,你这是干啥呀。” “成个屁!”刘守成拨开周志强说:“就没见过你们这样的人家,都算计到骨子里去了。” “听你这话,铁民和冬梅这婚是结还是不结呀。”周婶儿也摆明了自己的立场,她对刘守成的冲动,表现出十分的不满。她说:“咱不是说好了吗,有事好商量。买卖不成还仁义在呐,何况是儿女亲家,大哥你不能说翻脸就翻脸呀。” “这是商量吗,这就是……”刘守成眼睛翻楞着,不知道说啥好了。 “哥,你倒是说话呀。”刘冬梅也急了。 铁民再不把话说清楚,这样闹下去,说不定真没法收场了。 “你让我说啥呀。”铁民语气平缓,却句句扎心。他说:“我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还敢再说啥。” “周铁民,你不把话说清楚,我跟你没完。”刘守成冲过来,揪住铁民的衣领,说话间就要动手了。 第四卷、孤寂无助的呐喊 第58章、恼人的秋风 刘冬梅被父亲的急躁惊呆了。 周志强和周婶儿也不知如何是好了。他们担心铁民的犟脾气一旦发作,后果不堪设想。 铁民倒很冷静。 刘守成转业了,还要摆一副臭架子,来维护他那个所谓的面子。如果铁民在这个时候,再跟刘守成斤斤计较,估计最痛苦的就是刘冬梅。 铁民虽然对刘冬梅没什么好感,可人家毕竟为这个家奉献了那么多,他既然决定要留下刘冬梅,就不能再跟刘守成发生任何冲突。 铁民想到这,他微微一笑说:“叔,我知道你心情不好,这事就当我没说,行了吧。” 刘守成死死揪住铁民的衣领,他已经把所有的一切都豁出去了。 他的想法是宁缺毋滥。 所谓的知人知面不知心。表面看周铁民老实憨厚,心里却藏着这么大一个弯弯绕。他不把这事理清捋顺了,今后铁民说不定还有啥鬼心眼。 谁家过日子,整天提心吊胆的,还要提防姑爷子。 好在刘冬梅推车出村时,没被左邻右舍看见。即使把她和铁民搅和黄了,刘冬梅也不会缺失什么,大不了今后给她找婆家时,多留意一下对方的人品也就是了。 “爸,你松手!”刘冬梅一声大吼,喊哑了嗓子,把刘守成吓了一大跳。 他机械般松开手,见刘冬梅满脸通红,眼泪在眼圈里转来转去,不解道:“你喊啥。” “没您这样的。”刘冬梅流下眼泪说:“不管铁民说啥了,他是您姑爷,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总不该跟姑爷子动手吧。” 刘守成被刘冬梅一番话,说的不好意思了。 “我跟铁民闹着玩呐。”他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 “我说大哥,这可不是我说你。”周婶儿露出笑脸,对刘守成说:“你当老丈人的,哪能跟姑爷子闹着玩呀。” “行了,行了,事情都过去了。”周志强一甩手,周婶儿立马闭嘴。他拽过刘守成的胳膊说:“大哥,我看咱哥俩这酒,还是没喝到位,要不咱们接着来。” “来就来,谁怕谁呀。”刘守成随周志强,重新脱鞋上炕。 铁民笑容不减,站在那看着刘守成。 刘守成瞥了一眼铁民,冷冷地说:“铁民,你了解我的脾气秉性,咱有话就说在当面,行与不行的另说着。” “不敢再跟你说了。”铁民嘴笨,说话却相当有劲。他说:“你是我老丈人,我一番好心,反把您惹急了,为这事挨一顿打,多不值呀。” 周志强咧着嘴在笑。 他没想到铁民能在关键时刻,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让他避免了很多烦恼。 “那是,别看你现在叫我叔,等你和冬梅结婚后,叫我一声爸,我当爹的给你两撇子,你爱受不受。”刘守成也露出了笑脸。 “哥,你没吃中午饭,快抓紧时间吃饭吧。”刘冬梅把铁民按坐下来,给他盛了一碗大米饭,铁民闷头吃饭。 周志强见铁民不跟刘守成一般见识了,他也不能再挑事。他频频给刘守成倒酒,成心要把这个混蛋亲家灌醉。 刘守成闹了这么一出,也觉得挂不住脸了。 他明知道周志强在灌他酒,只能装傻充愣,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铁民吃饱了,也准备回下屋了。临走前,他给刘冬梅下了命令:“冬梅,别让你爸喝了。” “咋的,你家供不起我酒呀。”刘守成舌头发硬,要借酒盖脸耍酒疯。 “亲家,你看。”周志强指着柜子上的一个大玻璃酒坛说:“我前天新打的酒,整整十斤。只要你想喝,管够。” 刘守成一听,差不点吓尿了。 他心里话,你个周老倔呀,快六十岁的人了,咋就不知道我啥意思呢。让你大儿子好好哄我几句,把今天这个过节遮过去就完了。 别说周志强,屋里所有的人,都知道刘守成在借酒盖脸。周婶儿给铁民使个眼色,让他满足老丈人的虚荣。 铁民打了一个饱嗝说:“叔,我也不瞒你了。” “你有啥事瞒着我。”刘守成纯属没事找事,要跟铁民逗闷子。 “我压根就没想让冬梅接您的班。”铁民爆出谜底说:“我跟二国从小长到大,他家冯叔是啥人,我比您清楚。只要我求他帮忙,他多少都能给我一个面子。” “你听见没,我没吹牛逼吧。”周志强得到了心理满足。他拔起腰板,对刘守成炫耀说:“铁民说话绝对好使。” “我要的就是面子。”刘守成眼睛直了。 派出所两个当家人,给足了他的面子,让他去派出所当伙夫。 他是这两个当家人的师傅。 他当公安那会儿,这俩当家人还在家里放屁崩坑,撒尿和泥玩,结果,他辛辛苦苦干了一辈子,最后受到的关照,竟然去给人家当老妈子。 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刘守成无论如何,也撂不下这个脸。 话又说回来了,让他去货运车间烧锅炉,就等于把他推进大粪坑里,任由那些曾经被他处罚过的人,随便往他头上拉屎撒尿,他更受不了。 一边是放不下的面子,一边又是火坑,让刘守成两头为难。 刘守成一把拽过铁民说:“我就剩两年了,没有别的要求,冯国璋能把我留在车间,跑个腿、学个舌就行。” “那你就把冬青给耽误了。”铁民一句话,刘守成父女都愣住了。 刘冬青是刘冬梅的弟弟,即将高中毕业。 刘守成望子成龙,希望刘冬青能考上大学,让他在十里八村人面前威风八面。 刘冬梅曾经跟周家人说过,她弟弟上高中,都是他爸疏通关系的结果。其实,刘冬青的学习成绩,根本就考不上大学,可他爸偏偏死要面子活受罪。 铁民只是偶尔听刘冬梅这么说过,他当时也没放在心上。今天听说刘守成自不量力,非要跟冯国璋叫板,他才想到这些。 与其为了面子,费尽周折做无用功,不如全身而退,给刘冬青提供一个国营工作。 “闹了半天,你不是为我想的。”刘冬梅大失所望。 铁民脸上掠过一丝微笑,居然没跟刘守成打声招呼,就回到下屋,填写职工登记卡去了。 周志强和周婶儿也很失望。 这个大瘪犊子,真是傻透腔了。放着好工作不给媳妇争取,倒为没见过面的小舅子争取机会。 刘守成闷头坐在那一声不响。 周志强端起酒杯说:“亲家,还喝吗?” 刘守成猛挠头皮说:“你说我咋没想到呢。” 她要跟刘冬梅说什么,刘冬梅阴沉着脸不理他。 他欲言又止,端起酒杯,险些把酒倒进鼻孔里。多亏周志强发现的及时,抢下他的酒杯说:“别喝了,再喝真就高了。” “老周,我对不起……你。”刘守成误会了铁民,想说一声对不起。 他话到嘴边,改变了话题,把铁民改成周志强了。 周志强打着哈哈说:“管他对得起对不起的,知道错了就好。” “铁民和冬梅登记结婚这事,包在我身上了。”刘守成大包大揽,还给自己限定了时间,他说:“不出三天,我就让他俩去登记结婚。” 周家父母与刘守成,就铁民和刘冬梅结婚登记的事,有了一个初步打算,大家开始分头筹备婚礼事宜。 刘守成喝醉了,他骑上自行车,晃晃悠悠往家走。 “冬梅,你去送送吧。”周婶儿怕刘守成半路摔倒。 “没事,他经常这样,三天两头的醉醺醺回家,我都习惯了。”刘冬梅一脸的无所谓。 其实,刘冬梅也很惦记父亲,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上午赵淼来了,她必须知道赵淼为啥而来,这对她来说很重要。 刘冬梅收拾完,接上一壶水,又端了半盆凉水,去了下屋。 铁民正在填写职工登记卡。 刘冬梅把水壶坐在火炉上,端了半盆水进屋,她放下水盆,一下子扑到铁民的怀里。 “别闹,我在干活。”铁民这样说着,还是盖好钢笔帽,把刘冬梅搂进怀里。 鸳鸯戏水,对于刚刚冲破男女界线的年轻人来说,绝对是一见面就要突出的主题。 铁民饥渴难耐,终于有了饱餐的机会,自然要流连忘返。 刘冬梅心有挂碍,又不敢贸然对铁民说三道四,只能用满足铁民一切要求的方式,循序渐进,从而拴住铁民,谨防被赵淼得到机会。 一曲终了,刘冬梅以为时机成熟了,她问铁民说:“哥,上午赵淼来找你,都跟你说啥了。” 铁民难得的心情愉悦,听到刘冬梅的话,他一下子冷下脸,不理刘冬梅了。 刘冬梅闹了个白忙活,她不敢再惹铁民了。只能把疑问留在心里,等到时机成熟后再说。 就在铁民的好心情,因刘冬梅提到赵淼,而重回郁闷时。一辆挂有外地牌照的桑塔纳小轿车,悄然停在王丽家门口。 谢桂芝和王丽下了汽车,打开院门,谢涛也停好汽车,走进家里。 王丽一头扎进河里,折腾几下,便失去了知觉,等她苏醒过来,正在医院接受抢救。 人们告诉她,是一位铁路工务段的巡道工,在铁路桥上巡视,无意中发现她正顺流而下。 他追出了几里外,才把王丽从河里打捞上来。 看来王丽命不当绝。 谢桂芝等人回到家里,铁民跪在谢桂芝面前,表明要替王丽给她养老送终时,谢涛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 谢涛在不了解事情真相前,决定对铁民封锁这个消息。一切等见到王丽,了解清楚后,再做决定。 王丽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大舅谢荣浩忙着回家去料理生意,把谢涛和汽车留下来。 临行前,他叮嘱谢桂芝和谢涛,绝对不能在王丽面前提周铁民,一切等王丽康复后再商议。 “我家现在生意做大了,需要人手。”谢涛撒了一个谎。 他给王丽办理完出院手续,提出要接王丽母女回家,帮助照顾生意。 王丽没有拒绝。 他们特意选在夜晚,悄悄回到家中,收拾东西,准备跟谢涛北上,去舅舅家生活。 王丽走进家里,收拾好自己的生活用品,无意中看见了圆桌上,晾水杯下的结婚登记介绍信,她顿时泪如雨下。 第四卷、孤寂无助的呐喊 第59章、节外劈个叉 刘冬梅每天早晨五点务必起床,这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 她昨晚跟铁民几乎“啪啪”一宿,以为铁民这会儿肯定还在熟睡中。没想到,她一个翻身动作,惊醒了铁民的美梦。 他闭着眼睛,把刘冬梅带进靶场,“噼里啪啦”又是一场疾风暴雨。 “哥呀,你饶了我吧。”刘冬梅哀求铁民,让她去上屋,给一家人做早餐。 铁民睁开眼睛,看到刘冬梅因兴奋而涨红的脸,顿时失去了斗志。他翻了一个身,再次进入梦中。 “哼,说不定在想谁呢。”刘冬梅嘀咕着。 这不仅是刘冬梅的悲哀,也是每一个拥有同样遭遇的女人,最大的悲哀。 被男人拥进怀里,充当他梦想中的那个女人。 刘冬梅已经有过这种遭遇,她不在乎了。 你赵淼纵然有万种风情,怎奈我已经正式上位,眼看就要拜堂成亲,你惦记也是白惦记。 她穿好衣服,下地先端起尿盆出去了。 需要恶补一下,东北这疙瘩的民俗。 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百分之八十以上小镇的居民,家里都没有独立卫生间。都要使用公共厕所解决后顾之忧,而且大部分是旱厕。 冬天屎尿结冰,夏季蚊蝇漫舞,臭气熏天。 特别是寒冷的冬季。 人们睡在温暖的被窝里,被屎尿搅醒,不可能再穿上衣裤,去外面解决问题。于是就有了尿盆一说。 条件好的人家,买一个搪瓷痰盂,或者塑料带盖的痰盂,白天洗得干干净净,里面放些清水。家人或来宾有吐痰习惯的,这个就派上了用场。 到了晚上,痰盂变成了马桶,有屎尿就在这里解决了,所以,也有人称痰盂为尿桶。 有的人家不舍得花钱买痰盂,就把家里用旧了,还能维持正常功能的破锅、烂盆,甚至还有瓦盆,反正不漏就行,白天扔在院子里不起眼的地方,到了晚上,拿进屋放在厨房,供家里人使用。 刘冬梅有起夜的习惯,一个人又不敢到外面去解决。她昨晚特意把上屋的痰盂拿了过来。 她早晨起来,先把痰盂拿到屋外,倒进周家的院子里。 所谓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其实说的就是这种上好的肥料,必须倒在自家的园田地里。 虽然还没到冬月,一大早也是蛮凉的。 刘冬梅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穿着衬衣衬裤出来倒尿盆,被室外的冷风吹的,打了一个寒颤。 她无意中发现,院门口停了一辆小轿车,车里面还坐着人。 “哎妈呀。”刘冬梅吓了一跳,她拿上尿盆,跑回屋里,推醒铁民说:“哥,咱家院门口停了一台小汽车,里面还坐着人。” “嗯。”周铁民贪恋梦乡,他应承一声,又要睡去。 刘冬梅拿过外套,穿好准备去上屋做早饭。 铁民睁开眼睛问她:“啥色的车。” “灰了吧唧的。”刘冬梅顺口说到。 铁民一下子蹿起来,手忙脚乱的穿好衣服,就往外面跑。 “哥,你咋的了,睡毛愣了。”刘冬梅紧随其后跑了出来。 铁民刚跑出房门,就见一辆深灰色桑塔纳轿车,从家门口启动开走。 他跑出院落,朝汽车招手,可惜汽车一溜烟开走了。 “哥,哪的车,你认识呀。”刘冬梅追出来,把外套披在铁民身上。 “不认识。”铁民转身往回走。 他跑出来,一眼认出了谢涛的轿车。肯定是王丽那边有消息了,谢涛来给他送信儿的。 可惜,人家看见了刘冬梅,不想理他了。 铁民想的没错,坐在车里的人,正是谢桂芝和王丽母女。 昨晚谢涛开车送这娘俩,回家取日常用品,准备带他们回吉城去生活。王丽收拾完自己的东西,也看见铁民留下的结婚登记介绍信。 她大哭了一场,马上就要去周家找铁民,被谢涛制止了。 “咱不知道他和那女人的关系,到了什么程度,不能冒失去找他。”谢涛完全出于爱护表妹的立场,不让王丽做傻事。 王丽跳河自杀,起因就是铁民被这个女的缠上了。 现在外界都以为王丽死了,铁民会有怎样的变化,他们必须要眼见为实。 谢涛好说歹说,连谢桂芝都忍不住参与其中,劝说王丽,不要再对铁民,寄予任何幻想了。 她说:“只要铁民他爹还活着,你俩就不可能了。” “我要最后见一次铁民。”这是王丽的唯一要求。 王丽坚信,只要铁民看见她,不管他跟那女的进展到了什么程度,都会义无反顾的回到她身边来。 谢涛征得谢桂芝的同意,他们更改了行程,暂且在家里住一宿,第二天一大早来见铁民,然后再决定下一步行程。 早晨,天还没亮,王丽就叫醒了哥哥和母亲。他们一行三人,开车来到铁民家院门口,静静地等在那里。 可能这就是苍天的有意安排。 铁民和刘冬梅住在一起第二天,王丽就神奇般出现在他家门口,还偏偏守在院子门口。 刘冬梅穿内衣出来倒尿盆,被谢涛一眼发现。她说:“快看,一个女的,是周铁民什么人呀。” “不是他家的人。”王丽这么说着,她脑海中浮现出那天,刘冬梅架刘守成走进周家时的情景。 难道这个人就是刘冬梅。 刘冬梅发现了他们的汽车,一路小跑回去了。 “还等吗。”谢涛说话间,已经发动起汽车。 “我需要周铁民一个解释。”王丽这次没有流泪,她跟自己打了一个赌,铁民不会住在下屋。也可能他今天夜班,根本没在家里。 铁民跑出来了,而且还一瘸一拐的。 “铁民。”谢桂芝脱口喊了一句,谢涛看见铁民,他立刻拉下手闸,就要下车。 谢桂芝一把拽住谢涛,问道:“你要干啥。” “敢骗我妹妹,我tm弄死他。”谢涛打开车门,就要下车。 他回头看了一眼王丽,此时的王丽,已经哭成了泪人。 谢涛立即做出反应,与其去跟周铁民做无意义的纷争,不如借这个机会,斩断表妹的情丝,让她开启一个崭新的生活。 谢涛想到这,他松手刹,挂挡给油,汽车箭一样窜了出去。 “停车,你停车!”王丽在汽车开出足有一百米以外,才反应过来,她要下车,去跟铁民见一面。 “别傻了,人家已经有新人了。”谢涛跟王丽说话,就这么直接。他说:“他看见你回来了,还想跟你在一起,我都不同意。” “为啥。”王丽这会儿脑子乱极了,她需要有一个人,能及时帮助她缕清思路。 凭她的本意,下车去跟铁民见面,很容易引起一些列麻烦。 那女的已经跟铁民住在一起了,她会不会因此嫌弃铁民。假如铁民对她感情依旧,想回到她身边,那个女的能轻易放手吗。 她和铁民在一起的最大障碍是周志强,而周志强与母亲谢桂芝,那能够猜测出来,却不能最终判定的个人恩怨,将会成为一道无形的屏障,让她和铁民一辈子生活在这个阴影里。 王丽想得更多的,是她跟周铁民那历历在目的过往。 周铁民拙嘴笨腮,对她没有山盟海誓,却关照她细致入微,渗透到生过的每一个环节中。 王丽不敢相信,她的美丽,她对铁民的全部付出,居然不敌一个村姑,铁民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于这种喜新厌旧的人,只有一个办法。”谢涛边开车,边咬牙切齿说:“见一次就揍他一次,把他打伤打残,我都不解恨。” 谢桂芝坐在王丽身旁,她低头不语。 稍许,谢桂芝抬起头,向车外看去说:“小丽,咱们应该去看望一下,你的救命恩人。” “姑说的对。”谢涛当即投上赞成票说:“我打听过了,他是潜水兵出身,水性非常好。不然,换了别人,恐怕你就没命了。” “这样活着,真不如死掉算了。”王丽止不住的流泪。 “别说那些没用的,咱既然活着,该有的礼数就不能落下。”谢桂芝同意谢涛的说法,一行人驱车前往铁路工务段。 铁路工务段古城工区,最明显的建筑是一栋黄色砖瓦房,门前堆放着轨道车,闸道机等铁路维修用具。 谢涛把车停在工区门前,他下车打听得知,哪位恩公的妻子生病住院了,他请假在医院陪护。 “涛子,见了面,咱们给他一些钱吧。”谢桂芝这会儿想的,该用怎样的方式,才能报答王丽的救命恩人。 “小丽,你说呢。”谢涛有意分散王丽的注意力。 “咱回家。”王丽所答非所问,她打定了主意说:“周铁民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傻孩子,人家都……”谢桂芝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大姑,你先听我说。”谢涛和谢桂芝在王丽住院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会有这一天,所以,他们才张罗着带王丽去吉城。 “我也是这么想的。”谢涛顺着王丽的思路说:“他说好的,把咱哄高兴了,啥事都没有。不然,我宁愿花俩钱,雇人把他那条好腿也打折了。” “凭啥呀。”王丽不解道。 “就凭他欺骗了你。”谢涛回答的干脆。 王丽低头不语了。 她不同意谢涛的说法,觉得铁民没有欺骗她,否则,他不会把结婚介绍信留在家里。 “别说那些没用的。”谢桂芝打断谢涛的话说:“咱们先买点补品,去医院看看,然后再决定是给钱,还是怎么报答人家。” 谢桂芝姑侄三人,就这样开启了报答之旅。 王丽决定,把这个人情偿还后,她就返回小镇。 她要闯进周家,当着那个叫刘冬梅的村姑面前,质问周铁民:我怀了你的孩子,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她相信铁民是被迫跟刘冬梅在一起的。 只要她能及时出现,这个结婚介绍信,还是会发挥作用的。 第四卷、孤寂无助的呐喊 第60章、酒醉的探戈 刘守成给自己几十年的公安工作,留下了一个值得炫耀的业绩。 他来到铁路街道居委会,为铁民开出一张结婚登记介绍信。 他这是受人指点,说在职职工特殊情况下,也可以到当地居委会,开结婚登记介绍信。 铁民所谓的特殊情况,就是刘守成随口编撰的一句谎话。街道居委会工作人员,以为他还是铁路公安,给了他一个面子,满足了他的要求。 铁民看到结婚介绍信,愣了十几分钟没说话。看来他这一辈子,注定要跟刘冬梅拴在一起了。 这纯属是废话。 从刘冬梅第一次走进周家,周志强就已经为他量身定制了这桩婚姻;从刘冬梅钻进他被窝里,这桩婚姻就扬帆起航了。 甭管他心里还在想着谁,就在这铺小火炕上,他寂寞无聊也好,内心空虚也罢,已经无数次在刘冬梅身上,播种下无奈与冲动。 他欠下的这笔账,必须要用一辈子来偿还了。 负责结婚登记的工作人员,见刘冬梅绽放着笑脸,铁民却郁郁寡欢的样子,特意问上一句:“你俩是自愿结婚的吗?” “当然了。”刘冬梅回答得非常轻松愉快。 铁民木然没有反应。 “周铁民,你呢。”工作人员询问铁民。 “嗯。”铁民的回答,那是相当的敷衍。 刘冬梅为了庆祝她和铁民正式成为夫妻,她特意把刘守成留下来,包了一兜肉馅的饺子。 周志强亲自去商店,买了两瓶虎头牌洮南香白酒。 周婶儿又请了半天假,在没开喝之前,正式与刘守成商量铁民和刘冬梅的结婚事宜。 “不管你家怎么办,反正我要好好张罗一把。”刘守成说明这些年人情往来很多,他需要办一次事情,往回收收礼。 “我家没啥人情往来,除招待你们娘家送亲的人以外,多说能办个三四桌。”周志强不能说周婶儿抠门儿,不舍得把大把的票子,用在操办酒席上。 小镇铁路住宅区,盛行一股民风: 一家办事情,不管红白喜事,亲朋只花五块钱随礼,全家人都来吃个沟满壕平。 周婶儿信奉一个理儿,咱不占人家便宜,也不能把辛辛苦苦挣来的钱,打水漂都不响。 这在当时的铁路家庭,应该算是普遍共识。 原因就是每家每户,人口多收入少,一分钱得掰成两半花。 谁家办事情,都离不开一个整体套路。先用砖头盘出两个直径不到一米的圆形炉灶,里面烧上焦炭,在上面蒸煮食物,炒菜过油等。 每当这个时候,炉灶周围便能吸引来一批小屁孩,远远地守在那里,表面看是看热闹,实际上,一个个鼻子就跟抽风机一样,不住地吸食者炒菜的香味,而且馋的直咽口水。 铁民和刘冬梅婚礼那天,刘守成特意借来一台大客车,前面贴上双喜字。 车先到周家,接上铁民和接亲的人,装上刘冬梅用手推车推来的嫁妆,然后去刘守成家接刘冬梅。 大牛和二国还有几个铁民的初中同同学,组成了结亲队伍。 新媳妇接来了,放一阵子鞭炮,人们再把刘冬梅的嫁妆,一一搬进新房。然后便是叠被,铺床,挂钟等礼仪,最后一项是喜宴。 铺床有说道。 必须是叫嫂子的来亲手操作,而且还振振有词:被子一拎,子孙成群,被子一抖,要啥都有。还要往被子里扔花生、核头等吉祥物,预示着儿女成群。 最搞笑的就是叠被仪式。 婆家和娘家两位嫂子,笑在脸上,心里必须要较劲。 你叠一床娘家被,我叠一床婆家被,叠到最后,谁的被在上面,就预示着今后过日子谁说了算。 有心机的嫂子,兜里都揣上一个手帕。等被子叠完了,发现自己一方被压在下面了,便顺手把手帕扔在被垛上,就算占领了制高点。 喜宴摆在周家的园田地里。 周志强亲自动手,铲平了田地里的垄沟,把刘冬梅倒屎尿的地方,填上厚厚的一层土。 然后,借来十几根手腕粗的木杆子支好架子,请冯国璋出面,借来一块铁路货车专用篷布,铺在架子上,喜宴大棚就算搭好了。 厨师在大棚的一头,砌好炉灶,点燃炭火,架上油锅,不大会儿工夫,香味便飘出十几米外了。 冯国璋和董振生夫妻,被周志强邀请,作为陪娘家客人的主宾,尽显俩人在本楼的身价。 大牛和二国可是个大忙人。 他俩先跟车去接新娘子,回来还要负责端盘子上菜。菜上齐了,他俩不用别人招呼,自己就挤进接亲人餐桌上,连吃带喝起来。 娘家客人吃过喜宴,赶在中午十二点前,坐上大客车走了。接下来便是婚宴的最后一场重头戏,吃团圆饭。 按老理儿,周家的团圆饭不能让艳子上桌,她是女孩,早晚都是外姓人。 周志强不管那个,他拉上宝贝女儿的手,先大模大样坐下来,没谁敢说一个不字。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刚要动筷,传来了大牛的吆喝声:“铁民,你看谁来了。” 一家人循声看去,赵淼和赵虹走进喜宴大棚。 全家人迎过去,邀请二人入座。 不知道赵虹怎么想的,赵淼一点也没谦让,她稳稳地坐在铁民身边。 “铁民,把你的结婚证给我看一下。”赵虹以这种方式,表明她的来意。 铁民回新房,取来结婚证,赵虹看过,笑着说:“冬梅呀,你爸真有本事。” 刘守成去找赵虹要面子,希望能开出一张介绍信。 赵虹明知道铁民第一张介绍信丢失的原因,她缄默其口,支字没提还有一个叫王丽的人。 她没直接拒绝刘守成,只是给刘守成出了一个主意,街道居委会也有开介绍信的权力,不妨去那试试。 刘守成把事办圆满了,赵虹也是责任所在,正式确认铁民和刘冬梅是合法夫妻了,她也做好了马上离开的准备。 “既然来了,哪有不喝一杯喜酒的道理。”赵淼抓住赵虹,一同坐下来。 这可是团圆饭,不允许外人上桌,连艳子都是周志强破例留下的。 “铁民,快给客人倒酒。”周志强对两位不速之客,显得非常热情。 大家坐在一起,连吃带喝。 二国和大牛也因为赵淼来了,端着酒杯过来凑热闹。 团圆饭就这样,由于赵淼的介入,变成了一场朋友聚会。 周志强夫妻二人,包括生子和艳子,匆匆吃过饭下桌了,赵虹推说有事要办,早早离开了。 赵淼原本就是来陪绑的。 赵虹通知她说:“周铁民结婚,我们必须去检查他的结婚证。” “好呀。”赵淼正苦于没有合理的借口,来参见铁民的婚礼,赵虹在关键时刻帮了她一把。 按当时的讲究,铁民结婚不算大办婚礼,只做了几桌招待娘家客人的酒菜。一般的道贺嘉宾,抽支烟,吃块糖就走了。 刘冬梅一上午笑得都很甜,她终于完成了夙愿,当上了城里人的媳妇。 赵淼的到来,让她平添几分愤慨。 赵淼曾经说过,要在她和铁民结婚时,送上一份大礼。 刘冬梅当时很紧张,不知道赵淼这份大礼到底是什么。未知的恐慌,最让人寝食难安。 今天她与铁民正式成为夫妻,赵淼真来了,不管她打了什么旗号,刘冬梅觉得有必要,跟赵淼再较量一番。 “赵淼,咱喝点酒呀。”刘冬梅一脸的挑衅,她拿过一个小饭碗,要给赵淼倒白酒。 “那就喝点吧。”赵淼不知道刘冬梅的实力,也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样子。 “别……”大牛见状,知道刘冬梅没安好心,他要阻拦,被二国偷偷拽了一下衣襟。 若在平时,大牛可能对二国的暗示心领神会,这是让他别多管闲事。 “赵淼,她是酒漏子,你喝不过她。”大牛先给赵淼提个醒儿。 今天是铁民结婚的大喜日子,一旦赵淼喝多了,露怯了,岂不让人嘲笑。 说好听的,是赵淼不懂事,在人家大喜的日子里喝醉了酒,如果被人说几句不好听的,说不定要闹出啥笑话呐。 这是大牛对赵淼的善意,同时,他也是出于对刘守成的憎恨,发现刘冬梅没安好心,他故意搅局。 大牛要维护赵淼,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寄希望于日后,能得到赵淼的关照。 他自我感觉很聪明,要一箭三雕。 结果冒犯了两个人,刘冬梅和二国。 刘冬梅对赵淼完全出于羡慕嫉妒,她的人生第一次,竟然是赵淼的替身,这事谁摊上了,都很难咽下这口恶气。 刘冬梅想借这个机会,以胜利者姿态,把赵淼灌醉,让她这辈子都不敢再惦记铁民了。 她不知道大牛与刘守成的过节,趁赵淼不注意,踢了大牛一下。意思说,阴天下雨你不知道,谁远谁进你不清楚呀。 远亲不如近邻,何况你还是铁民的发小。我要收拾赵淼,你不帮忙就算了,也不能拆台呀。 大牛有心怼刘冬梅几句,见铁民的笑容凝固了,就知道铁民看出来了,刘冬梅对赵淼没安好心。 大牛嬉笑着不说话了。 二国还以为大牛读懂了他的用意。 二国的心思,已经毫不保留的告诉了铁民,他希望赵淼喝醉。 女人不喝醉,男人没机会。 二国从父亲冯国璋那里,早就知道了赵淼的背景。 他急于当上调车长,然后进入车间,与赵淼近距离接触,寻找追逐的机会。 找一个好老丈人,对他今后的人生,肯定有百利而无一害。 他几经努力,想先给赵淼留下一个好印象。他主动与赵淼有过几次接触,可惜,赵淼对他很冷淡,相反的,倒对铁民十分热情。 铁民始终对赵淼惧怕三分,他最清楚刘冬梅主动挑衅的原因。 碍于今天这种日子,他不想在外人面前,对刘冬梅说三道四,以为自己阴沉下脸,刘冬梅见好就收了。 “铁民,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我向你表示祝贺。”赵淼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红纸包,她拽过铁民的手,把红纸包用力拍在铁民手里说:“新婚快乐。” “谢谢。”铁民被迫露出笑脸说:“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 “赵淼,我记得你说过,等我和铁民结婚时,你要送咱一份大礼。”刘冬梅嬉笑着,从铁民手里拿过红包,掂了一下说:“真够贵重的。” 刘冬梅一不小心,暴露出跟大牛同样的德行。她藏不住心里怨恨,不想错过任何一个泄愤的机会。 她打开红包,要当大伙的面,奚落赵淼一番,五块钱,或者十块钱,算什么大礼。 场面因刘冬梅的直白,显得有些尴尬了。 谁也没见过像刘冬梅这么不懂事理的人,哪有当着随礼人的面,打开红包的。 “哎呀我……”大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顿时撇歪了嘴。 二国看了一眼铁民,有心挤兑刘冬梅几句,这就等于在嘲笑赵淼一样。 铁民伸手就要抢下红纸包,揣进兜里,来阻止刘冬梅给他丢人现眼。 刘冬梅憋足了一股劲,要跟赵淼叫板,她早就防了铁民这一手。就在铁民猛地伸过手,她身子一转,打开了红包。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红纸包里是一叠十元钞票,像大牛和二国这种,对钞票十分敏感的人,一打眼就知道,至少一百元。 铁民是调车长,属于运转车间最高的工资收入者,一个月才开五十块钱左右的工资,赵淼这份礼,等于铁民两个月的工资。 “赵淼,太多了。”铁民从刘冬梅手里拿过钱,就要往赵淼手里塞。 “周铁民,你瞧不起谁呢!”赵淼瞪大了眼睛,板起面孔说:“就冲咱俩的交情,这点钱算个啥呀。” 铁民涨红了脸。 大牛和二国都被赵淼的豪爽惊呆了。 刘冬梅木木地坐在那,耳朵嗡嗡直响。 赵淼见铁民啥都不说了,还把钱揣进了兜里,她笑了。 “这就对了。别忘了,你是我师傅,必须要负起责任。”赵淼重现笑容,拿过酒瓶子,给自己倒了一小碗白酒,又把瓶口对准刘冬梅说:“新娘子,你的酒碗呢。” 二国不失时机地,把一个空碗摆在刘冬梅面前。 赵淼给刘冬梅倒了一碗酒说:“这酒咱俩咋喝呀。” “干了。”刘冬梅举起酒碗,“咚咚”几口喝下去。 “你真是急性子。”赵淼端起自己的酒碗说:“我不敢喝急酒,只能慢慢来。” 她抿了一口酒说:“这酒不错。” 刘冬梅一个不经意,就给自己灌了一碗酒。她真是刘守成的亲闺女,头脑反应快,性子还挺急。 她发现被赵淼耍了,一把拿过酒瓶子说:“没关系,不就是喝慢酒吗,我奉陪到底。” 赵淼微笑着端起酒碗说:“来,大家喝一口。” 人们纷纷举起酒碗。 不知道刘冬梅是有意的,还是真的出了状况。她又“咚咚”喝下了一碗酒,放下酒碗,一出溜滑到桌子底下了。 第五卷、百无聊赖的矫情 第61章、快乐的烦恼 铁民和刘冬梅结婚第三天,是新媳妇回娘家的日子。 一大早,刘冬梅去上屋做早饭,见周婶儿已经起床,正在厨房忙活。 “妈,您回屋歇着去吧。”刘冬梅接过周婶儿手里的淘米盆,就要淘米做饭。 “冬梅,妈有件事跟你商量一下。”周婶儿用了三天时间,反复掂量着该怎样说这番话,今天她终于要说出来了。 “什么商量不商量的,啥事您就说吧。”刘冬梅结婚后,与公婆的关系更亲密了。 她知道周志强和周婶儿在铁民面前的力度,想要拴住铁民,离不开公婆的帮助。 “你结婚那天晚上,我就该说这事。”周婶儿的话,刘冬梅听了,脸一阵阵发烫,她笑了。 “女人家的,以后少喝酒,那玩意儿喝多了没好处。”周婶儿一点也不顾及刘冬梅的尴尬,她接着说:“本打算客人走了,咱们开个家庭会议,把该说的话都说出来。结果,你醉的跟什么似的,叫都叫不醒。” 刘冬梅没法做出解释,连她自己都没搞明白。 她在医院病房,为了捉弄大牛,一口气喝下大半瓶白酒。在吃订婚饭那天,她又是一口气,喝下一大碗,足有八两多白酒,就跟喝凉水一样,没有任何不良反映。 在她结婚那天,她只喝了两小碗白酒,当场就滑到桌子底下了,这是为啥呀。 谁都知道,刘冬梅当时在跟赵淼赌气。 小饭碗装白酒,一碗就是四两的量。她忙活了大半天,空肚子连干下八两白酒。再加上她心情郁闷到了极点,不喝醉才怪呐。 刘冬梅喝醉了酒,不吵不闹,也不呕吐,只需静静地睡上一段时间,一觉醒来,便一切正常了。 那天晚上,洞房花烛夜,骁勇善战的铁民,几次要跑出房间,都被刘冬梅及时发现,并强行按在炕上。 铁民以为刘冬梅喝醉了,在耍酒疯。 原来刘冬梅在效仿她父亲刘守成,借酒盖脸。拿男女之事当惩治手段,把铁民足足折腾了一宿。 第二天,铁民睡到中午,还没缓过乏儿,连中午饭都是刘冬梅给他端来,让他趴在被窝里吃的。 刘冬梅不遮不瞒,她警告铁民说:“今后再让我看见,赵淼跟你眉来眼去的,我见到一次,就折腾你一宿。” 铁民无话可说,刘冬梅把折腾铁民,当成了唯一的报复手段。 不管周婶儿说什么,刘冬梅只是一个劲儿的笑,硬生生把周婶儿想好的词给打乱了。 “你和铁民结婚,几乎把家里所有的钱都花光了。”周婶儿不看刘冬梅,这样她能说得更顺畅一些。“左邻右舍随的份子钱,加一起还不到二百块。” 刘冬梅听到周婶儿跟她提钱,她表面没有什么特殊反应,心里的小算盘就拨拉开了。 她这是要干啥,让我们分担结婚的开销吗。 铁民结婚,大牛和二国各随了二十块份子钱。加上铁民几个同学,每人随的份子钱,总共不到二百块钱。 送亲来的娘家客人,每人随了二十块钱,刨除他弟弟冬青不算,刘冬梅收到一百四十元礼钱。 尽管刘冬梅不愿提赵淼,她那一百块份子钱,真的撑起了他们这个新家的经济大梁。 她去银行,把五百块钱递进储蓄窗口时,看见工作人员那惊讶地目光,她心里真有一股说不出的幸福感。 “我跟你说话呐。”周婶儿捅了一下刘冬梅,不满道:“你咋还走神儿了。” “啥事,您说吧,我听着呐。”刘冬梅被迫停下手里的活计,听周婶儿说:“我跟你说,你们是老大,要给弟弟妹妹带个好头。” “我做的还不够吗。”刘冬梅晃了一下手里的切菜刀。 “我说的不是这个。”周婶儿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也就是几秒钟的不安,随之打定主意说:“我也不想跟你多要,你把收的那一百块钱礼钱给我,咱们就算扯平了。” 周婶儿初步给他们算了一笔账,这场婚礼,这小俩口至少收了三百块钱,必须拿出一百块钱,贴补家里在铁民婚礼上的亏空。 “行,回头我跟铁民商量一下,再给您答复。”刘冬梅满心反感,也不好当即表现出来,只能拿铁民说事。她说:“如果铁民没意见,我就把钱拿给您。” 刘冬梅的表现,周婶儿非常满意。 刘冬梅和铁民在下屋吃过早饭,刘冬梅收拾好餐具,准备送到上屋去。她想起了周婶儿的话,讲给铁民听。 “咱们应该分家单过了。”铁民没有正面回答,却提出要跟家里分火了。 “好呀。”刘冬梅听了非常高兴。 合在一起过日子,她是周家人的老妈子,所有家务都归她一个人料理。分家单过,她只负责两个人的家务,轻松加愉快。 “先去你娘家,回来再说吧。”铁民拎上给老丈人准备的礼物,骑上自行车,载着刘冬梅回娘家去了。 新娘子结婚三天回娘家,这是各地通用的婚俗。 铁民骑着他那辆二八杂牌子自行车,刘冬梅坐在后面,两人刚到村头,就看见刘冬梅的弟弟刘冬青,等候在那里。 这是铁民和刘冬青第二次见面。 第一次就是前天,铁民和刘冬梅结婚那天,也是铁民第一次来老丈人家。 那天他看见了刘冬青,并听到一句亲切地称呼:“姐夫。” 今天刘冬青穿了一套毛料子中山装,他看见铁民和刘冬梅,先向身后用力一挥手,继而跟铁民打了声招呼:“来了,姐夫。” 还没等铁民回答,就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从村口到刘守成家,足有一百米的距离。刘守成也真豁出去血本,他把鞭炮摆了一路,家门口还安排人放窜天猴。 好家伙,仅这一个场面,就把铁民结婚那天的阵势,给彻底灭了下去。 是我娶媳妇,还是你家娶姑爷子。 铁民不满的目光转向刘冬梅。 正沉浸在幸福中的刘冬梅,哪有时间顾及铁民的感受呀,她挎着铁民的胳膊,笑的十分灿烂。 刘守成家的院子足有四亩地,都被他打发人平整出来,搭起了喜棚。 四个炉眼,两个厨师,八个帮厨的,正在热好朝天的忙活着。 “这叫流水席。”刘冬梅向铁民介绍说。 东北农村操办事情,家里客人很多的,都办这种流水席。客人来了,没有时间限制,凑足几桌就开几桌,吃完就走,然后接茬再开席。 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也是实力的象征。 首先是人脉,你得有那么多的人情往来,才敢开流水席。其次是经济实力,不花上大把的钞票,备足了开席的原料,中间出现闪失,现备料可来不及。最主要的还在于你的人情往来,能否抵上这种场面。 若像小镇那样的风气,花五块钱随礼,来一家人吃喝。 事情办完了,主人不去上吊,也得勒紧脖子不吃不喝。把口挪肚子攒的钱,都贴在脸上了,接下来,只能靠喝西北风活着了。 刘守成稳坐在家里,他面前摆了一盒大重九香烟。 有客人来了,他起身与其握过手,向旁边瞥一下,来宾就看见一旁的账桌了。 账桌上摆了一盘糖块,一盘大生产牌香烟。两位在十里八村看上去很有学问的人,一个执笔写账,一个负责收现金。 男宾随完礼,拿起一支烟,女宾随完礼,扒开一块糖,然后便到院子里,找空桌坐下,等着上菜上酒,大吃大喝一顿。 听到鞭炮声,刘守成迎出院门,他倒背双手,对铁民说:“累了吧,先进屋歇一会儿。” 铁民本来就不待见刘守成,碍于他们现在的翁婿关系,只能笑脸相迎。他一看刘守成神气十足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出来。 好在刘冬青是高中生,举止做派给铁民留下很好的印象。 两人坐下来,有的没的聊得很热闹。 “铁民,你俩跟我来一下。”刘守成回到屋里,先拿起那盒大重九香烟,又叫上铁民和刘冬梅,到隔壁的邻居家,给了铁民一个大大的惊诧。 这是一个南北两张大炕的房间。每张炕上摆了一张大炕桌,铁路派出所的人,可能只有当班的没到场,其他人,包括刘所长和单指导员在内,全部到场,坐满了两大桌。 “各位,新郎和新娘来给敬酒了。”刘守成一声吆喝,刘冬梅从一旁拿过两瓶西凤酒,递给铁民一瓶说:“爸,咱从哪开始敬酒呀。” “当然是所长指导员这了。”刘守成把铁民引导到刘所长近前,铁民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他给来宾一一倒过酒,放下酒瓶子就出去了。 刘冬梅不知道铁民所为何故,追了出去,不满道:“你至少应该跟人家客气几句呀。” “我不知道怎么说。”铁民回到刘守成家里,坐在那闷闷不乐。 他不理解刘守成,为啥非要叫上他,去给铁路派出所的来宾敬酒。 当年刘守成错抓了他,把他的屎尿都打出来了,还险些酿成大错,这是派出所人所共知的事。 如今,他竟然以刘守成女婿的身份,去给各位敬酒。他的心理受到强烈刺激,颜面滚烫,真的有些无地自容了。 刘冬梅不知道铁民跟她爸的这段插曲。 她留下来,跟各位叫叔叔,表示一番感谢之词,然后才冷着脸回到家里。趁别人不注意,她低声警告铁民说:“等晚上回家,看我怎么收拾你。” 铁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掌管账桌的两个人身上。 他们每当来随礼的人少了,都要结一次账,轻声对一下金额。 俩人第一次对账,说到一万字样,铁民听了就感觉忽悠一下。 王丽和她妈做熟食生意,一天最高营业额不过一两百块钱。多少年下来,被人称作万元户。 刘守成就是一个普通的铁路公安,挣的工资还没有铁民多,他办事情居然能收到一万块钱的礼金,铁民听了,真的要惊掉下巴了。 随礼的宾客还在继续,铁民坐在那默默地跟自己打个赌,刘守成这场事情办下来,至少能收到壹万贰仟元礼金。 刘守成回来了,他喝得醉醺醺的,主动跟铁民解释说:“陪派出所那帮老同志多喝了几杯。” “你吃饱了,把我们扔在这不管了。”刘冬梅发出抱怨,刘守成哈哈一笑说:“门口现成的炉灶,你还挨饿,那不活该吗。” 刘守成转身出去,不大会儿工夫,刘冬青跑进来,对铁民说:“姐夫,开饭了。” 铁民和刘冬梅在刘冬青的陪同下,走进喜棚。刘守成已经稳稳坐在一张餐桌前,等候他俩的到来了。 “铁民,喝点酒吧。”刘守成对铁民少有的温柔。 “不喝了,一会儿还得赶路。”铁民坐下来,拿起筷子就要吃饭。 “冬青,给你姐夫倒一杯。”刘守成一声令下,刘冬青给铁民倒了满满一杯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端起酒杯说:“姐夫,感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敬你。” 铁民不解地看刘冬青,以为这是他们这里的习惯用词,权当是客气了。 “冬青,你姐夫为你做啥了。”刘冬梅听着新鲜,她笑吟吟向刘冬青发问。 没等刘冬青回答,刘守成抢话说:“多亏铁民提醒,我准备办病退了,让冬青接我的班。” 刘冬梅微笑的脸,瞬间冷落下来,她欲言又止。 铁民见状,端起酒杯说:“冬青,恭喜你了。” 刘守成也端起酒杯,主动与铁民和刘冬青碰了一下说:“铁民呀,今后你弟弟,就全靠你关照了。” “不敢当。”铁民还没来得及吃菜,就给刘守成封门了。他说:“我就是个调车员,能帮到什么忙呀。” “这事今天先不说,回头咱爷俩再慢慢商量。”刘守成给铁民夹了一个鸡腿,显得十分和蔼可亲。 刘冬梅闷坐在那,不吃不喝。 刘守成一打眼就知道女儿的心思,他伏在刘冬梅耳边低声说:“今天收的礼钱,给你一半。这下高兴了吧?” “老刘,结账吧。”两位管账的,拎着一个皮包走过来。 “来来,坐下来,咱们一起喝一杯。”刘守成招呼二人坐下来,让刘冬青给二位拿杯碗。 其中一个人低声说:“总共收了二万一千块,该封账了吧。” 刘守成听到钱数,明显的愣住了。低声道:“收这么多呀!” 他偷眼看刘冬梅。 刘冬梅微微一笑,端起酒杯说:“爸,咱爷俩喝一杯吧。” 第五卷、百无聊赖的矫情 第62章、挑战开始了 铁民骑上自行车,载刘冬梅回家。 刘冬青骑上自行车,一直把他俩送到村口。 临分手前,刘冬梅跳下自行车,蹲在路边,连连呕吐不止。 “你咋的了。”铁民以为刘冬梅喝醉了。 “你别问了。”刘冬梅知道自己怎么了。 “姐,要紧不,送你去医院吧。”刘冬青要在铁民面前,表现出对姐姐的关心。 “不用,你回去吧。”刘冬梅心里憋得慌,她有话不能对刘冬青说。 “我再送送你们吧。”刘冬青等在一旁。 铁民给刘冬梅捶背,低声问道:“要紧吗?” “都是你干的好事。”刘冬梅一句抱怨,附带娇嗔的眼色,让铁民似懂非懂。刘冬梅低声说:“你要当爸爸了。” 铁民一计憨笑,不禁想到王丽,如果她还活着,估计,也许,可能…… “铁民,你咋才回来呀。”二国从一旁走过来,满脸的不高兴说:“我在这等你二个多小时了。” 铁民看见二国,很是惊讶。 见二国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对刘冬青说:“冬青,你帮我把你姐送回家,我这边有事。” “没问题。”刘冬青巴不得能为铁民做点什么,这会儿终于有机会了。 刘冬梅看着铁民和二国,有心问上一句,又怕惹铁民不高兴。她临上刘冬青自行车前,对铁民说:“哥,早点回家。” “知道了。”铁民目送刘冬青载刘冬梅骑车离去,问二国说:“啥事呀,这么急,还追到这来了。” “还能有啥事,赵淼呀。”二国话说的理直气壮,好像他是债主,铁民就是那负债之人。“铁民,我平时对你咋样。” “我不是对你说了吗,我嘴笨,这事我……”铁民推上自行车,就要偏腿上车。 “你别走。”二国拽住铁民的自行车说:“我大老远的来堵你,你别一句话就把我打发了呀。” 铁民说自己嘴笨,不想管二国的事,只是一个托词。其实,他压根就不想让二国和赵淼在一起。 别问为什么,铁民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 如果非让铁民给他的想法找个借口,那就是二国配不上赵淼。 先抛开两家的社会地位相差悬殊不说,单凭两个人的外表长相,以及学识和为人处世,他俩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如果你没结婚,我让。”二国也是憋足了劲,非让铁民帮他一把。他以破鼓重锤的方式,来激将铁民。 铁民听了二国的话,先撇过一记白眼仁,嘴努了几下,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他想说,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啥模样,谁都敢惦记。 “咱哥俩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你有话尽管说。”二国不为铁民的不满所动,直言道:“如果你真看好赵淼了,也不能跟刘冬梅结婚。既然你没看好她,干啥不帮我这个忙。” “你打老远的来,就为跟我说这个呀。”铁民不能对二国实话实说,更不理解二国,为啥堵到他老丈人家门口来了。 二国今天大休,他特意找个借口去运转车间,向赵淼发出邀请,晚上要聚一聚。 “铁民去,我就去。”赵淼明知道二国是啥心思,她故意拿铁民当挡箭牌。 “那咱就一言为定了。”二国眯缝起小眼睛,要跟赵淼击掌敲定。 赵淼伏在办公桌上,只顾练习钢笔字贴,根本就不理二国。 二国想单独约赵淼,赵淼非要拉上铁民。 他俩谁都知道铁民今天带媳妇回娘家了,不可能参加他们晚上的聚会,所以,赵淼才答应下来。 二国为促成这事,竟然跑到刘守成家来找铁民。若不是看刘守成家客人太多,他就直接找到刘守成他家了。 “不用你说啥,你陪我去,跟她吃顿饭行吧。”这是二国的最低要求。 “把大牛也叫上。”铁民也提出一个要求。 他既然知道二国的心思了,不帮忙撮合,还是有必要陪着当个活道具的,但是,他不能当电灯泡,必须有大牛坐陪才行。 二国眨鼓着小眼睛,心里别提多生气了。 他请赵淼吃饭,不可能去一般的小饭店,去大饭店,多一个人就等于多一份花销。 铁民这么做,简直是在坑他的钱。 “那咱就说定了,今晚六点,钢城老正兴饭庄,不见不散。”二国做好交代,骑上自行车走了。 他急着去运转车间等赵淼下班,哪还有心思等铁民一道回小镇了。 铁民不紧不慢,骑自行车往家走。 一路上,他在琢磨刘守成对他所说的话,是否有事实依据。 刘守成表明让刘冬青以老换少,顶替他的位置,去车站上班。他再三托付铁民说:“你可一定帮我照顾好冬青。” 铁民表明自己就是一个调车员,没有那么大的实力,不敢对刘守成承诺什么,你猜刘守成怎么说。 “当真人就不能说假话,当老丈人面,你好意思撒谎呀。”刘守成虽然没流露出不满的表情,但字里行间,还是在怨铁民不说真话。 为了验证这一点,他提到了董振生。 据小道消息,董振生随时都可能被提升为车站副站长。他现在之所以还留在运转车间,就是在物色车间主任接班人。 铁民就是他上报车站最高领导,重点培养的候选人之人。 铁民一听就笑了。 他以为刘守成又在玩套路,为了让他尽量照顾小舅子,不惜编瞎话骗人。 铁民虽然人在车间做临时工作,职名还是调车长,地道的工人职称,不可能凭董振生一句话,就能当上车间主任。 再说,干部选拔制度摆在那。选拔车间主任,必须从有干部令的人中物色,而且还要有管理经验,这跟铁民没有任何关联。 “您放心吧,如果我真当上车间主任,冬青想干啥,尽管说好了。”铁民不会说瞎话,他不知道怎么了,顺口做出了这样的表示。 完全是明知不可能的敷衍。 刘守成就为了铁民这句承诺,竟然喝醉了,而且醉的一塌糊涂。 他拉着铁民的手,眼泪一对一双流下来说:“我千不该,万不该,当初就不该打你,现在想起来,悔得肠子都青了。” 铁民被刘守成的表白,搞得哭笑不得。 他恨过刘守成,而且是咬牙切齿,恨不得能一下子掐死刘守成。 现实中,他还得感谢刘守成。 刘冬梅能嫁给他,完全是刘守成一手促成的。如果抛开王丽这份感情因素,铁民对刘冬梅应该是心满意足。 还是那句话,铁民作为一个普通工人,娶老婆首先要过好日子。 刘冬梅里里外外,操持家务,不敢说万里挑一,仅铁路住宅这一片,说百里挑一,绝对没有争议。而且,她孝敬公婆,关照弟弟妹妹,哪一点做的,铁民都挑不出毛病。 最主要的,刘冬梅对铁民百依百顺。铁民说一,刘冬梅绝对不说二。 不为别的,就为了这些,铁民在刘守成面前,就得学会花言巧语,就得哄刘守成高兴。 用句不恰当的词来形容,打狗还得看主人,他毕竟是刘冬梅的父亲。 铁民一路想着无聊事,返回家里。 刘冬青给姐姐弄了一个毛巾敷在头上,等铁民回来,便主动告辞了。 “二国找你干啥。”这就是刘冬梅,铁民最讨厌她的八卦心态。 “你感觉咋样。”铁民不想告诉刘冬梅,他今晚要跟赵淼一起吃饭,只能假装没听见刘冬梅的话。 刘冬梅流下了眼泪。 “你咋的了。”铁民以为刘冬梅又在吃赵淼的醋。他不满道:“二国找我说点事,你别瞎想别的事。” “我非给你生个儿子不可。”刘冬梅说出一句,让铁民听了莫名其妙的话。“别管我爸求你干啥,咱不理他。” 这又是为啥呀。 铁民不敢多说话了。他不知道刘冬梅在犯什么神经,只能先听刘冬梅把话说清楚再说。 “我爸说好了,今天办事情的钱,给我一半。结果……”刘冬梅说着,哭的更厉害了。 “人家办事情,凭啥把钱给你呀。”铁民听了,忍不住笑出来。他提醒刘冬梅说:“你结婚了,是我老婆,你爸不可能把那么多钱分给你。” “他是打着我旗号办的事情,而且还主动说给我一半的。”刘冬梅实在是委屈。她埋怨铁民,为人心眼太实,不懂的打配合。 “我有本事自己挣钱花,没本事也犯不上去跟老丈人兜圈子。”铁民看时间擦不多了,说了一声:“二国找我有事。” 铁民拿上自行车钥匙就要走,刘冬梅提醒道:“别忘了你是有媳妇的人,跟赵淼在一起悠着点。” 铁民被刘冬梅挤兑的脸通红。 他走出院子,要去找大牛,正赶上二国骑自行车,一路飞奔归来。他告诉铁民说:“今晚的活动取消了。” 铁民居然没问一句为啥,他转身便要回家,二国不高兴了:“你咋不问为啥取消呀。” 铁民笑了。 “明天你见了赵淼就知道了。”二国酸了吧唧一句话,丢下铁民,回家去了。 铁民脚崴了,被董振生抽调到运转车间做临时工作,一晃快两个月了。 这段时间里,发生了王丽跳河,刘冬梅父女逼婚等一系列事情。 铁民也没在运转车间办公室,正儿八经坐上几天。当然,这得感谢赵淼对他的关照,让他把活儿都拿回家来做。 媳妇娶到家了,他也休完了三天婚假,便带上一兜喜糖和几盒喜烟,回运转车间报到上班了。 “你来了。”赵淼主动打过招呼,对他流露出十分的热情。 铁民在赵淼办公室打个转,便拿上喜糖喜烟,去了董振生办公室。 铁民敲开董振生办公室房门,看见一张新面孔,他就是原车站安全室安全员侯平。 “铁民,你上班了。”侯平看见铁民,像多年未见的老熟人,露出十二万的热情,奔过来与铁民握手。 “侯师傅,请吃喜糖。”铁民腾出手,给侯平抓了一把喜糖,又来到董振生办公桌前说:“主任,请吃糖。” 董振生正在给自己倒茶。 他见铁民进来,没像侯平那样热情,很平淡地说:“正要找你,坐吧。” 董振生示意铁民坐下,他这时才发现,自己对面的办公桌,已经有新主人了。他不禁一笑说:“那就站着说吧。” 见铁民欲言又止的样子,董振生问道:“你找我有事吧。” 铁民一点头说:“我脚脖子好了,能回班组干活了。” 董振生笑着说:“我要说的也是这事。从今天开始,你搬我隔壁办公吧。” 铁民眼睛眨了几眨,没听懂董振生说话的意思。 侯平的目光,在铁民和董振生之间扫来扫去。 董振生看见侯平的神秘相,不觉中皱了一下眉头说:“车间例会决定,从今天起,让你担任调车指导工作,就在我隔壁办公。” “我……”铁民终于弄明白了,他被留在车间工作了。他不解道:“为啥呀。” 董振生被铁民的憨态逗笑了。 铁民回到赵淼办公室,见赵淼正在练钢笔字帖,他猛挠头说:“我咋有点懵呐。” “懵啥呀,领导让干啥,你就干啥呗。”赵淼头也不抬说:“调车指导不算干部,下一步才是……” 赵淼一清嗓子,把接下来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铁民十分认真地看赵淼说:“你还知道啥。” 赵淼抬起头,微笑着对铁民说:“你所知道的,我都知道。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 “我啥都不知道。”铁民傻傻地说。 “这个我信。”赵淼点点头说:“不过有一点你要注意了,你有一个竞争对手。” “竞争啥呀。”铁民彻底懵了。 “侯平这人你了解吗。”赵淼见铁民先点头,后摇头,不满道:“你到底了解不了解呀。” “我只知道他是从咱车间出去的,别的不知道。”铁民说。 “他被派回来,当车间副主任了。”赵淼压低了嗓音说:“你一定要学会防人一手。” 第五卷、百无聊赖的矫情 第63章、人为的设计 铁民用了一整天时间,也没想出拒绝的理由。 赵淼特意找董振生,要求让铁民留在她这里办公,董振生同意了。 消息不胫而走,二国中午休息时,特意上楼来,验证了传闻的真实性,并向董振生提出,不再代理三调调车长职务了,理由是干活时扭伤了腰。 铁民在家崴了脚,董振生就让他去车间干临时工作,而且还留在车间当调车指导了。 二国扭伤了腰,而且还是工作时间受的伤,董振生该怎样对待他。 “你先去医院看看,有必要的话,让大夫给你开几天诊断,在家先休息几天再说。”董振生的话,二国听了差不点气炸了肺。 他有心跟董振生掰扯几句,为啥铁民受伤,就能来车间做临时工作,我受了伤就得去医院开诊断,回家休病假。 见董振生阴冷着脸,根本就不拿正眼瞧他,二国愤愤离开董振生办公室。 他走进赵淼办公室,对铁民说:“你是用啥办法,把董大爷给哄明白了,教教我行吗。” 铁民听了二国的话,感觉非常刺耳,他低头不语,只当什么都没听见。 坐在铁民对面的赵淼,起初也效仿铁民的架势,闷头练钢笔字,只当二国不存在。 她沉默了十几秒钟,终于忍不住了。露出一张笑脸,对二国说:“这你可眼气不得,人家铁民写了一手的好字,连站长都想把他调到身边去工作,你有这个本事呀。” “不会是你帮的忙吧。”二国对赵淼的耐心,铁民看了真是难以忍受。 “二国,有啥话咱外面说去。”铁民起身把二国推出办公室,来到室外楼梯上,低声说:“你以为这是啥好事呀。” “当然了。”二国见铁民眉头紧锁,不禁一笑说:“行了,咱这么多年,谁不知道谁呀,你就别跟我装了。” “我要是装,我就是孙子。”铁民非常认真地说:“如果你看好我这活儿了,你就去跟董大爷说一声,咱俩换,你来当调车指导,我回去当调车长,咋样。” “真的假的。”二国以为铁民在骗他。 “只要董大爷同意,我没二话,立刻回班。”铁民举起右手,摆出一个宣誓的架势。 “你等着。”二国径直推开董振生办公室房门,对董振生说:“铁民不愿意当调车指导,他要回班组去干活,我想当调车指导。” “你当这是摆家家玩呀。”董振生生气了,他说:“你不是腰扭了吗。” “啊……啊,是扭了。”二国立刻摆出一股扭了腰的架势。 “赶紧回去干活。你再瞎胡闹,我就找你爸算账去。”董振生一拍桌子,把二国轰了出去。 铁民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口,见二国一脸的紫茄子色儿,从董振生办公室出来,他有心问上一句,转念又想,这是工作单位,话说多了,很容易惹来麻烦。 铁民推门进了办公室。 二国紧随其后进来,他关好房门,对铁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发作起来。“铁民,你玩我是吧。” 铁民还没等坐下,被二国这一嗓子吓了一跳。他先看了一眼赵淼,然后说:“二国,你这么说有意思吗。” “我也知道没意思。”二国不知道从哪来的底气,他冲到铁民办公桌前,手指敲击着办公桌面说:“就凭咱们这么多年的关系,你就不应该这样对我。” “铁民对你咋的了。”赵淼看不下去了。她替铁民回敬二国说:“从你进屋到现在,铁民哪句话坑你了。相反的,你进了屋就阴阳怪气的,是不是看铁民当调车指导,你心里不平衡了。” 二国听了赵淼的话,“噗嗤”笑了。 “你咋知道的。”二国真话当假话说:“不光这样,他跟你在一个屋办公,我还吃醋呐。” “咋不酸死你。”赵淼狠狠瞪了二国一眼,坐下来不理二国了。 “赵淼,铁民升官了,该请客了吧。”二国嬉笑着对赵淼说:“上次请你吃饭,你死活不去,这次铁民请你,你去吗。” “去。”赵淼带有赌气的成份回答二国。她接着问二国说:“你是铁民啥人呀,他凭啥听你的。” “铁民,你说。”二国给铁民下命令说:“你请客,我花钱,这总行了吧。” 铁民只当没听见二国的话,他闷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谁要请客,带我一个。”侯平推开半敞开的房门走进来说:“铁民,跟我去现场走走。” 铁民跟侯平离开办公室,来到调车场。 “铁民,董主任对你很不满意,你知道吗。”侯平止住脚步,对铁民说:“他煞费苦心培养你,你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你这么做对得起董主任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铁民被侯平的一席话,说的涨红了脸。 侯平笑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侯平板起面孔说:“作为董主任的助手,我正式通知你,你现在的工作,不是你愿意干就能干,不愿意干就不干的。” 铁民站在那,静静听侯平的训斥。他不知道侯平这番话的由来,有必要先把侯平的话,听清楚再说。 “谁都知道你跟董主任的私人关系,如果你真的不想当调车指导,就趁早说出来,别以这种消极的方式,来伤害董主任的一番好心。” 铁民站在那,上下打量着侯平,他没弄清楚侯平这番话,是替董振生传递消息,还是别有用心。 “你不用拿这种眼色看我。”侯平板起面孔说:“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侯主任,我不明白你是啥意思。”铁民不甘示弱说:“如果我有啥错,你尽管说出来,别整些没有用的话,让我听得稀里糊涂。” “那我就让你明白明白。”侯平把胸脯一挺说:“你是调车指导,必须跟班作业。咱们这不养大爷,这话你听明白没有。” 铁民转身便走。 “你干啥去!”侯平急了。 铁民只当没听见侯平的话,径直回到调车组休息室,换好工作服,去三调调车机,跟二国一同调车作业去了。 侯平远远地站在那,紧绷面孔,见铁民登上了三调调车机,他脸上掠过一丝得意的微笑,转身回到车间主任办公室。 “这个铁民呀,真是蚂蚁穿豆腐,想提都提不起来。”侯平嬉笑着对董振生说:“看来二国没撒谎,铁民真的不想留在车间。” “他跟你说啥了。”董振生从窗户看到,铁民和侯平去了现场,侯平这么快就回来了,而且还发表了这番言论,董振生当然要问一个为什么了。 “我让他尽快进入角色,您猜他怎样。”侯平没等董振生说话,抢先说:“他竟然回班组换好工作服,去三调干活了。” 董振生默默坐在那,一言不发。 当天晚上,铁民下班回到家,闷闷不乐。 刘冬梅在厨房做饭,周婶儿来到厨房,压低了嗓音说:“冬梅呀,前儿个我跟说那事,你跟铁民咋商量的。” “妈,铁民要分家单过。”刘冬梅明知道周婶儿要提那一百块钱的事,她故意转换话题说:“不知道您和爹啥意思。” 周婶儿愣了一下说:“我找他说去。” 周婶儿直接去了下屋,对坐在那发呆的铁民说:“听说你要跟咱们分家单过了。” 铁民满脑子在想白天发生的事,没在意妈的问话,回答说:“分就分吧。” “你还……”周婶儿不高兴了,她气鼓鼓地想骂铁民几句。 你个大瘪犊子,刚结婚翅膀就硬了,还想着分家了。冬梅整天待在家里没事做,不分家还能帮我做点家务。分了家,所有家务活都归我一个人了,我又上班,又做家务,你想累死我呀! 周婶儿这么想着,却没这么说。她跟铁民说话,根本就不过脑,直言说:“分就分,但得先把账算清楚再分。” 铁民不解地看着妈。 “给你操办婚礼,家里花光的积蓄,你多少得出点血。”周婶儿提到赵淼那一百块钱份子钱,她说:“多了我不要,你拿出来一百块钱就行。” “行。”铁民不假思索就答应了。 周婶儿已经做好了跟铁民掰扯的准备,以为铁民至少也该跟她计较一番。 什么当初说得好,上班挣钱了,每月交伙食费即可,其它钱自己攒着。等娶媳妇时,家里负责给媳妇彩礼钱和操办酒席,其它都让铁民自己承担等。 结果没想到,铁民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周婶儿笑吟吟回到上屋,等刘冬梅把饭菜都摆在餐桌上了。周婶儿当着生子和艳子的面,对刘冬梅说:“铁民说了,拿出一百块钱,贴补家里的亏空。” “那就拿吧。”刘冬梅眼睛眨了眨说:“不过咱先把丑话说在前面,等赵淼有人情往来的时候,份子钱得家里出。” 刘冬梅用托盘装上她和铁民的晚饭,回到下屋,对铁民发泄不满说:“你不跟我商量,咋就答应妈了。” “不就是一百块钱吗。”铁民一脸的不在乎说:“妈张一回嘴,你好意思不答应呀。” “如果妈缺钱花,别说一百,要二百咱也给。”刘冬梅掰着手指,跟头民算账说:“可这是人情往来钱,赵淼家有事情,你能不还回去吗。里外里咱们就等于亏了二百块钱,你知道吗。” “到时候再说吧。”铁民一心想着破解单位的闹心事,根本没心思计较这一百块钱的事。 “我闲在家里不挣钱,里里外外全靠你一个人的工资。”刘冬梅见铁民端起饭碗就要吃饭,她一把抢下饭碗说:“见过傻子,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大傻子。我怀了孩子,咱们又要分家单过了,哪哪都需要钱,你干啥就不去跟妈算笔账。” “挣多了多花,挣少了少花,没钱咱就不花。”铁民心情不好,见刘冬梅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顿时去世了耐心,他说:“你放心,不管到啥时候,都饿不着你。” “我跟你讲的是理,凭啥咱收的份子钱,要交给家里。”刘冬梅拔高了嗓门儿。 “爹妈把我养大,别说跟我要一百块钱,就是要我命,我该给也得给。”铁民不甘示弱说。 “就你大方,我小气。”刘冬梅流下眼泪说:“我为了爸答应的事,又反悔了,到现在都不回娘家去,你倒好,还跟这穷大方。” 铁民被刘冬梅絮叨的心烦意乱,他猛脑头皮说:“不愿意给,你就别给好了。” “我咋说呀。”这就是刘冬梅想要的结果。 “你跟吗实话实说吧。”铁民不以为然。 “要说也得是你说。”刘冬梅一不留神儿,说出心里话。 铁民笑了。 “你笑啥。”刘冬梅涨红了脸。 “你在爹妈面前装好人,让我当混蛋。”铁民端起饭碗说:“门儿也没有。” “我在娘家人面前,也愿意当滚蛋呀。”刘冬梅压低了嗓音说:“过不了多久,我就想办法从爸那里,骗来那一万块钱,不信你就瞅着。” 铁民听了一个愣神,不解道:“你打算咋骗呀。” 刘冬梅憋闷几下说:“我就说……我要做买卖,没有本钱,我爸准帮我。” “对呀,我咋没想到呐。”铁民眼前一亮说。 “你想到什么了。”刘冬梅不解道。 “吃饭。”铁民憋闷了一整天,始终没想出的好办法,经刘冬梅一番提醒,他找到了答案。 第五卷、百无聊赖的矫情 第64章、一个感叹号 铁民一大早,骑自行车去单位上班。 他来到运转车间,刚登上铁制楼梯,侯平打开房门,与他走个对面。 “铁民,你怎么迟到了。”侯平阴沉着脸,看了一眼手表说:“这是第一次,再有一次,就按规定考核你了。” 铁民打量一下侯平,他不像是开玩笑。铁民没有说话,头一低要走进去。 侯平不高兴了,他拦住铁民说:“你怎么不理我。” “我知道了。”铁民又要往里走,侯平拦住他说:“你现在应该去换工作服。” 铁民再一次打量侯平,有心回敬他几句。见侯平突然绽放出笑脸,以为侯平在跟他开玩笑。没想到侯平冲他身后说:“赵淼,你来了。” 铁民回头看,赵淼停好自行车,背包不紧不慢走上楼梯。 侯平丢下铁民,迎了过去,铁民得以走进办公室。 他先去水房,拿过拖布,清洗一下后,要回自己的办公室打扫卫生。 赵淼被侯平拦在办公室门口,正低声说着什么。 “麻烦让一下。”铁民拎着拖布来到办公室门口,对侯平这样说。 侯平与赵淼的谈话,因铁民而中断,他露出十分不满的表情说:“各人自扫门前雪,说的就是你吧。” 铁民没理侯平,他侧身走进办公室,开始擦地。 侯平站在门口说:“铁民,其实你把办公走廊擦一遍,就是一走一过的事,我说的对吧。” 赵淼被侯平拦在办公室外说话,她借铁民拎拖布进办公室的机会,也走进办公室说:“侯副主任,看铁民老实,你就要欺负他呀。” “嗯……我在跟他开玩笑。”侯平解释说:“可惜他不懂幽默。” 董振生走进办公楼,听到侯平的话,他止住脚步,对侯平说:“小侯,昨晚你值班,今天怎么不去参加早点名呀。” “早点名……我……忘了。”侯平绽放笑脸,跟随董振生去了主任室。 赵淼关上房门说:“铁民,你跟侯平熟吗。” 铁民正在擦地,他默默地摇摇头。 “我明白了。”赵淼拿过抹布,去水房清洗后,回来擦拭办公桌,低声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别太老实了,下次他再刁难你,你给他点厉害尝尝。” 铁民笑了笑,拎上拖布出去了。 铁民拿上饭盒下楼淘米,然后把饭盒放进蒸锅里,转身去调车组休息室,换好工作服,直接去了调车场。 今天二国和大牛白班。 大牛正在调车场遛钩,他看见铁民,远远招手示意铁民过去。 铁民还没走到大牛近前,大牛就急叨叨说:“你跟猴子咋的了。” 铁民木然没有回答。 猴子是侯平的外号,车间的人背后都这么称呼他。 “他到处瞎逼嗤嗤,说你这,说你那的。”大牛爬上一节车厢,向里看一眼,又跳下车说:“你得防着他一点。” “你不遛钩,上车看什么。”铁民只当没听见大牛说什么,他压低了嗓音说:“驼峰那边都按上监视器了,你干活时规矩点。” “监视器是啥玩意儿。”大牛不解地问道。 “据说像拍电影的摄像机,能把现场所有的事,都拍下来。”铁民是听人说的,他也没搞懂监视器是干什么用的。 “哎呀我操,那咱……”大牛转身向驼峰方向看去,哪里果然立起了一个电线杆子,几个工人正忙着安装什么。他说:“你说的就是那玩意儿吧。” “嗯。”铁民不能再说什么了,相信大牛能明白他这番话的意图。 铁民在调车场待了将近一上午,约摸快到吃午饭了,才慢慢悠悠返回运转车间。 “你跑哪去了。”赵淼低声问铁民。 “我去现场了。”铁民回答说。 “俩主任吵起来了。”赵淼关好房门,低声告诉铁民,他离开办公室不久,董振生和侯平就争吵起来。 这事换了任何一个人,可能都会随后问一句:他俩为啥吵架。 铁民也真想知道董振生和侯平为啥吵起来,但是他绝对不会好趣打听这事。 铁民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低下不语。 “嘿,你真是个劲儿。”赵淼忍不住嬉笑道:“你咋不问一声,他俩为啥吵架呀。” “跟我没关系的事,我问啥呀。”铁民报以一计微笑。 “真让你说着了,他俩就是为了你吵起来的。”赵淼侃兴十足,对铁民说:“你还没看出来吗,只从侯平来车间,专门挑你的毛病。” “我没招他,也没惹他,他凭啥呀。”铁民不禁一声长叹。 赵淼压低了嗓音说:“当初我就提醒你,防着他点儿。” “防不胜防。”铁民终于没忍住,说出了心里话。他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侯平了,反正我干啥,在他眼里都是错。就拿今天早晨来说,明明我按点到岗,他非说我迟到了。” “是呀,我比你来的晚,他啥都没说。”赵淼笑着指点铁民说:“你小子啥都明白,就是憋着不说。” “他当他的副主任,我当我的调车指导,我碍他什么事了。”铁民愤愤不平说。 “我真没看错你,你真是一点就透。”赵淼走到铁民办公桌前,低声说:“我替你想了一个办法。你最好先去车站干临时工作,拿到干部令后再回来,那样,他就拿你没办法了。” 铁民愣愣地看着赵淼。 赵淼不高兴说:“你干嘛这么看我。” “我是谁呀,人家凭啥调我去科室帮忙,凭啥给我干部令。”铁民这样一问,反倒把赵淼问得满脸通红说:“你还没看出来呀,董主任想培养你当接班人,挡了猴子的路。” 铁民怔怔地坐在那,想起了刘守成曾经对他说的话。 “你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退缩,必须坚持住。”赵淼拍了一下铁民的肩膀说:“小伙子,我看好你哟。” 铁民从侯平来车间报到,把他带到编组场,阴不阴、阳不阳的一番话,就猜出侯平不待见他,他首先想到了退缩。 不为别的,就为不想整天与人勾心斗角,为一些无聊的事费心思,他就要远离是非。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刘守成那番被他当成酒后的胡言乱语,竟然在赵淼这里得到了验证。 董振生太看得起他了。 铁民非常感动。两家几十年没有什么交往,相互见面只打一声招呼而已。 他被刘守成误抓,董振生积极帮助斡旋。等他考上铁路,来车站工作,董振生又是那么的关照他。 提拔他当调车长,又培养他入党,又主动把他留在车间工作,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他毫不知情的前提下完成的。 我有何德何能,让董大爷如此器重,而且还为了我,跟侯平大吵一场。 尽管铁民不知道董振生和侯平的吵架内容,但是他感到很不安,他必须要做出一些反应,才对得起董大爷的栽培。 铁民想到这,起身去了主任室。 铁民推开房门,见侯平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正在打电话。 铁民急忙缩回身,返回自己的办公室。 工夫会儿不大,侯平推门进来说:“铁民,你找我有事呀。” “没……没有。”铁民没敢说,他去找董振生。 侯平一反早晨对铁民的冷漠,微笑说:“那我找你有点事,你过来一趟。” 铁民跟侯平来到主任办公室,侯平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微笑着对铁民说:“坐吧。” 董振生的办公位置空着,铁民四下看了一眼,整个办公室,除了董振生的办公椅以外,居然没有一个空闲座位。 他站在侯平的办公桌前说:“有啥话你说吧。” “你咋不坐呀。”侯平张嘴便是一股挑衅的味道。他说:“哦,你也知道,主任的位置,不是什么人想做,就能坐上的,是吧。” “你找我有啥事。”铁民没心思跟侯平聊那些没用的话,他单刀直入。 “我要告诉你,既然在我手下工作,凡事就得规规矩矩,别闲着没事,竟搞小动作。”侯平阴沉下脸说:“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吧。” “没听懂。”铁民不卑不亢,明知道侯平在震慑他,他装傻充愣说:“侯主任,你不了解我的为人。” “我为啥要了解你。”侯平轻轻敲击着桌子说:“有必要吗。” “我也觉得没必要。”铁民接话说:“如果我什么地方让你不爽了,你告诉我,有,我向你赔礼道歉,没有,你也没必要这样对我。” “我哪样对你了。”侯平终于找到了铁民的把柄,他用力一拍桌子说:“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咱没完。” 铁民默默地愤怒了。 他一张平淡的脸,直勾勾看着侯平。 “你看什么看。”侯平“腾”地一下站起来,冲到铁民面前,手指几乎触到铁民的鼻尖上说:“不服是不是,信不信我现在就打发你回调车组去。” 如果侯平说别的,铁民不会多说一句话,他不想给董振生找麻烦。听说要让他回调车组,铁民眼前一亮。 他一把揪住侯平的衣领,用力一扥,侯平整个人就被铁民就到了近前。铁民低声说:“我忍你好久了,想找不自在,我现在就满足你。” 铁民说着,照准侯平的肚子就是一拳。 侯平做梦也没有想到,一贯老实巴交的铁民,能跟他动手,而且一拳打来,他几乎背过气去。 “周铁民,你知道打我的后果吗。”侯平很害怕,嘴上还要逞威风。 “我知道。”铁民说完,照准侯平的肚子,“噗噗噗”又是几拳。 听到开门声,铁民松开手,侯平捂着肚子蹲在地上。 赵淼推门进来便说:“主任……侯平,你咋的了。” “周铁民打我。”侯平憋住一口气说。 赵淼一愣,继而笑道:“你开什么玩笑,铁民跟我说句话都脸红,他哪能打你呀。” 赵淼冲铁民使个眼色儿,铁民转身便走。 “你不能走。”侯平拽住铁民说:“咱去车站d委。” “侯主任,不带这样的。”铁民恢复常态说:“开玩笑也没你这样的。” 他稍一用力,甩开侯平的手,走出主任室。 “赵淼,你都看见了,到时候可要为我作证。”侯平闷得满脸通红,蹲在地上直不起腰。 “行,到时候我肯定有啥说啥。”赵淼嬉笑着离开了主任室。 铁民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知道这个祸惹大了。 他不禁一笑,心里话,正想回班组去干活,没想到倒让猴子帮了个大忙。 他稳稳坐下来,端起水杯喝水。 赵淼进来了,她关紧房门,嬉笑着低声说:“出啥事了。” “他把我叫进屋里,净说些不在行的话。”铁民涨红了脸说:“都要把我气死了。” 赵淼冲铁民竖起大拇指说:“不管到啥时候,你绝对不能承认打他了。” “我根本就没打他。”铁民红头胀脸说:“他那是讹人。” 赵淼微微一笑,对铁民又有了新的认识。 两人坐在那里,有意避开这个敏感话题,聊起共同的爱好,写钢笔字。 别看铁民平视少言寡语,一提到钢笔字,他侃兴大增,拿过钢笔边写边说。 赵淼也是兴趣所在,凑过来伏在办公桌上,跟铁民聊得正欢。 房门被撞开,车站两位主要领导,出现在办公室门口,董振生站在两位领导身后。 铁民看见这阵势,心里不免产生几分恐慌。 赵淼表现的很坦然,她说:“哎呀,领导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小赵,你过来一下。”没等两位领导说话,董振生先发话。 两位领导走进办公室,董振生和赵淼去了主任室。 办公桌上的钢笔字,引起两位领导的注意,他们拿起来端详着说:“小周,这是你写的字吗。” “是赵淼写的。”铁民怯生答道。 “周铁民,马上通知车间日勤人员开会。”侯平出现在办公室门口,趾高气昂给铁民下达了命令。 第五卷、百无聊赖的矫情 第65章、铁民的选择 运转车间召开的日勤人员临时工作会议,就是要宣布一件事:董振生被调任主管运转工作的副站长。 侯平临时主持运转车间工作。 车站主要领导宣读完人事任命,就要带上董振生,回车站去上任。 “董主任,你还有件事没办呐。”侯平对他的顶头上司董振生,不仅没有丝毫的恭敬,反倒显得有几分不屑。 “你让我办啥事。”董振生知道侯平所指,就是铁民打他一事。 两位主要领导,留下董振生,他们先走了。 董振生坐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对侯平和颜悦色说:“小侯,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这跟我的身份没关系。”侯平非但不收敛嚣张气焰,反倒因董振生的和蔼,变得更加锋芒外露了。他说:“如果你考虑到与周铁民的私人关系,不便插手这件事,我可以直接向车站d委汇报。” “你觉得这么做合适,那你就做好了。”董振生起身便走。 侯平拦住董振生的去路说:“别走呀。” “侯平,你不要无理取闹!”董振生急了,这是侯平没有想到的事。 他刚被任命代理运转车间主任,顿时有了一种一朝权在手的感觉,他要拿被打一事,杀鸡儆猴。 必须把铁民赶回调车组,去当连接员。 谁都知道董振生很器重铁民,如今董振生又当上了副站长,侯平这个时候对铁民毫不手软,今后还有谁敢跟他炸翅儿了。 “董副站长,别忘了你上面还有站长和d委书记。”侯平没被董振生的不满所震慑,他仍不甘示弱。为了展示自己的实力,他压低了嗓音说:“我能有今天的位置,那也不是大风吹来的,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那咱就走着瞧吧。”董振生听懂了侯平的话外音。 他在告诉董振生,他背后有人撑腰,否则,也不会来运转车间当副主任,而且,还主持日常工作了,正主任的任命随后就到。 董振生拨开侯平,走出办公室。 办公桌上的无线电对讲机,传来大牛的撕心裂肺的呼喊声:“301,停车,快停车!” 董振生刚走出办公室,就被大牛的呼喊声惊着了。 他转身回来,要拿起对讲机询问情况,没想到侯平比他动作迅速,抢先拿起无线对讲机喊道:“我是侯平,三调出什么事了。” 铁民拎着无线电对讲机,从办公室跑出来,他“噔噔噔”跑下楼,奔向编组场。 董振生看见铁民跑向编组场,就预感到大事不好了。他顾不得计较侯平的无理,转身奔向编组场。 铁民一路奔跑。他绕过停留车辆,远远看去,大牛坐在编组列车旁,对准无线电呆呆地说:“出大事了。” 坏了! 铁民第一反应,是大牛被火车压伤了。他脑袋“嗡”地一下,拼了命往大牛方向跑去。 铁民曾亲眼目睹过一次工伤事故。 连接员跟车编组,一不留神踩空了,整个人从车上滑落到行驶的货车底下,两条腿顿时被车轮碾压折。 就像大牛现在这样,表面看是坐在地上,实际上失去了两条腿。 铁民边跑,边解下自己的裤腰带,他要给大牛做紧急处理。用腰带勒住他受伤的腿,最好用铁线,那样能更好地发力止血,谨防失血过多死亡。 他跑到大牛近前,见大牛跪在地上,两条腿还长在他身上。 “出啥事了。”铁民上下打量着大牛,没看见他身上有血迹。 “你看吧。”大牛指着货物列车,低声说:“铁民,我完了。” 铁民扭头看去,编组列车的两组车轮,已经脱轨了。 顺着列车脱轨方向,沿途零散着十几根,直径七十毫米左右,长度将近四百厘米长的钢棒子。 其中一根钢棒子,被碾压在车轮底下。 铁民回手抽了大牛一个嘴巴子,低声申斥道:“没个逼脸!” “你打吧,你打死我,我都不怪你。”大牛十分沮丧的坐在那。 董振生跑来了,看到眼前的景象,他抬脚便踢大牛,被铁民及时挡住说:“董大爷,还有补救方法吗。” “补个屁!”董振生又要踢大牛,大牛爬起来躲在铁民身后说:“董大爷,我知道错了,你得救我呀。” 董振生急得直跺脚。不住地数叨大牛说:“你早不惹事,晚不惹事,偏赶上我离开运转车间了惹事,你让我拿啥救你。” “赶快抢修。”铁民冲大牛一声大吼,他撒腿便跑,跑出几步,见大牛愣愣地站在那,不满道:“还愣着干啥,跟我去拿千斤顶。” 铁民和大牛脚下生风,奔向运转车间办公楼,那里有处理事故的工具库。 他们与侯平迎面碰上,侯平倒背双手问大牛说:“大牛,我用对讲机喊话,你咋不理我。” “没工夫。”大牛丢下一句话,紧随铁民跑向工具库。 侯平来到事故现场时,二国已经从调车机上跑了过来,他看见眼前的情景,不敢说话了。 “马上通知站调,更改调车计划,三调抜头待命。”董振生下完命令,四下查看事故情况。 估计架上千斤顶和车轮复位器,应该能把脱轨车轮复位。 二国要跑开,他回调车组,给站调打电话说明情况。 “站住。”侯平假模假式看了一下事故现场说:“这是人为破坏呀。” “你还楞在这干啥!”董振生对二国发火了,二国见状,撒腿便跑。 “我说……董振……副站长,你干了一辈子运转工作,怎么连这点事都没看明白。”侯平倒背双手,一副高高在上的派头说:“显然这是有人偷钢棒子,不小心把钢棒子扔钢轨上了,导致的列车脱轨事故。” “那又怎样。”董振生余怒未消问道:“听你的意思,得先抓住偷铁的贼,然后再处理事故。” “当然了。”侯平非常认真地说。 “你当然个屁!”董振生一旦发起火来,根本不考虑对方的情面。他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抢救事故,尽量缩短列车编组晚点时间。” “我怀疑你包庇盗窃犯,故意破坏现场。”侯平事后也没想清楚,他为啥敢在这个时候,跟董振生谤道。 董振生可是新上任的,主管运转工作的副站长,他只是运转车间副主任,临时代理主任工作。 即使他是正主任,是归董振生领导。因此说,侯平得意忘形,就是倒霉催的。 侯平一路小跑回到车间办公室,先给铁路派出所打电话报警,然后再向车站两位当家人汇报情况,并请示下一步工作。 两位当家人刚回到办公室,编组场就出现了这起事故。 侯平自以为很聪明,向两位当家人表示,必须先由派出所人员,勘查事故现场后,再进行事故抢修。 言外之意,董振生有破坏事故现场之嫌。 “侯平,亏你还在运转车间干过,连这么点最起码的常识都不懂。”站长一听就火了,他在电话里把侯平一顿剋,就差骂娘了。 侯平委屈的快要哭了。 他给d委书记打电话,说明自己的委屈,d委书记回答的更干脆:“你现在应该在事故救援现场,别像个怨妇似的抱怨。” 侯平被两位当家人,不约而同的骂了个狗血喷头,他悻悻来到事故现场,董振生和铁民等人,已经架好工具,由铁民给二国下指令,二国指挥调车机,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将事故处理完了。 “大牛,晚上交班会见。”侯平终于找到了发泄不满的机会,他当着大家伙的面,对大牛一顿咆哮。 铁民下班回家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钟了。 刘冬梅把饭菜放到炉子上,热了凉,凉了再热,如此反复折腾了几次,等她困得实在挺不住,合衣进入梦时,铁民也回来了。 “你干啥去了,咋才回来。”刘冬梅被惊醒,她瞪大了眼睛,询问铁民的去向。 “单位出事了。”铁民把单位发生的事,讲给刘冬梅听。又说:“大牛被公安带走了,估计这次,他可能要够呛。” 不用铁民再细说什么,刘冬梅就知道,这个够呛是什么含义。 “我早就看他不是好嘚瑟,早晚也得出事。”刘冬梅随口一说,引起铁民的不满。 铁民吃过饭,刘冬梅把事先准备好的洗脸水端上来,铁民边洗脸边说:“我有件事跟你商量一下。” “啥事,你说吧。”刘冬梅拿着毛巾站在一旁,她已经习惯了,凡事由铁民做主的生活,听到铁民有事跟她商量,她反倒不习惯了。 “算了,回头再说吧。”铁民洗漱完,便上炕睡觉了。 他这一天也真累了,脑袋落到枕头上,不大会儿工夫,便传来了鼾声。 刘冬梅在等铁民回家时,眯了一觉。这会儿又听说铁民有事要跟她商量,结果铁民又改主意了。几件事纠结在一起,刘冬梅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周婶儿没等来刘冬梅做早饭,她只好亲自起床做饭。 她刚把饭锅放到炉子上,就听到了敲门声。 “这丫头,已就起晚了,就多睡一会儿吧。”周婶儿以为是刘冬梅在敲门,她打开房门,见董振生出现在门口。“哟,大哥,这么早,您有事呀。” “老周在家吗。”董振生说着,径直就要往屋里闯。 “我在,我在。”周志强听到董振生的声音,急忙爬起来,要下地迎接。 董振生走进外间屋,对周志强说:“我说几句话就走,你不用起来。” “那多不好意思。”周志强边说边穿衣服。 “铁民昨天跟我说一事,不知道他跟你们商量没有。”董振生双手抱肩说:“他要办理停薪留职。” “停薪留职。”周志强不久前才听说这个词。 就是在职职工可以申请下岗自谋职业,单位给他保留公职,停发月薪。 周志强脱口道:“他疯了。” “我看好他了,不然也不能一大早,为这事来找你。”董振生十分诚恳地说:“希望你能拦住他,别让他自毁前程。” “你放心,我现在就去找他。”周志强穿好衣服,把董振生送到大门口,转身就往后院走。 “当家的。”周婶儿叫住周志强说:“这事,你最好先跟冬梅她爸商量一下。” “咱家事,跟别人说啥。”周志强一脸的不屑。 “你就不怕大瘪犊子……”周婶儿接下来的话没说,只是清了一下嗓子。 周志强立马明白了。 铁民拒不跟他一个桌吃饭,如今见了面,都懒得跟他说句话。 他这会儿去找铁民,碰壁在所难免。 还是周婶儿说得对,周志强娶上自行车钥匙,骑车赶奔刘守成家。 他要利用刘守成这个转轴脑袋,及时遏制铁民的冲动,以防止铁民自毁前程。 第五卷、百无聊赖的矫情 第66章、少无适俗韵 刘守成从刘冬梅和铁民结婚以后,再没来过周家。 他后悔当初对女儿的承诺,主要是没想到能收那么多的礼金。如果刘冬梅坚持让他兑现承诺,他虽然十分不舍,也能硬着头皮满足女儿的要求。 不为别的,就为他的宝贝儿子刘冬青,日后能得到铁民的关照,他这笔钱就得花。 好在女儿没那么难缠,虽然满心不高兴,结了婚再也不回娘家来,还是没有硬逼着他拿出这笔钱。 刘守成非常好面子,他知道自己食言了,也不好意思再来周家蹭饭了。 他一大早给儿子做完早饭,打兑儿子去上学了,自己留在家里喂鸡,收拾院子,及早过上了退休生活。 “我说亲家,你咋没去上班呀。”周志强打开院门,推自行车进院。 “你咋来了。”刘守成迎过来,把周志强让进屋里说:“出啥事了。” “想你了,来看看你。”周志强嬉笑着坐下来,掏出一盒大前门,要给刘守成敬烟。 “到我家来了,哪好意思抽你的烟。”刘守成打开柜门,拿出一盒大重九香烟。 刘守成申请因病退休了,在申请还没批下来之前,他在家休病假。 “你今天啥班。”刘守成要给周志强沏茶。 “休班。”周志强说:“我来请你出山,替我管管那个不争气的儿子。” 周志强开门见山,把董振生一大早说的话,学给刘守成。 “这小子这是不想往好处赶了。”刘守成一听就火了。 他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说董振生已经向车站主要领导提出申请,要破格提拔铁民当车间主任。 按照正常的干部任命程序,领导没有批准董振生的申请,还把侯平派到运转车间,就是为了接替董振生的主任职务。 董振生宁愿不当副站长,也要留在运转车间,就是为了培养铁民。 周志强听到刘守成的一番话,感动的眼泪在眼圈里转来转去。 他说:“咱老周家哪辈子积的德,换来老董这么对铁民。” “还得说咱孩子有这个本事。”刘守成虽然不十分了解董振生的为人,仅凭他对董振生口碑的了解,知道他是一个正直的人,真心要为单位培养一个值得信赖的好干部。 “现在这事该咋办呀。”周志强急的直搓手。 他们老周家世代没有一个当官的,偏巧这样的好事让铁民摊上了,可惜铁民烂泥扶不上墙,周志强干着急,也想不出办法来。 刘守成在屋里转来转去,想着怎样才能让铁民改变态度。 “冬梅知道这事吗。”刘守成问周志强。 “我还没来得及跟她说。”周志强说:“说了也白说,冬梅凡事都听铁民的。” “这不是糊涂吗。”刘守成猛一跺脚说:“走,咱去你家,我跟冬梅唠这事。” 刘守成特意去院子里抓了一只小公鸡,和周志强一道来到周家。 铁民上班走了,刘冬梅正在打扫房间。 她见刘守成和周志强走进屋,惊讶道:“爸,出啥事了。” 铁民特意提前半个小时来到办公室,他打扫完办公室卫生,又把机关走廊的地面擦拭一遍,然后去调车组更衣室,换好工作服,准备跟班下现场。 “周铁民,你啥意思呀。”侯平出现在调车组休息室门口,对铁民瞪起眼睛说:“一大早看不见你人影,跑这来干啥。” “有啥事,你说吧。”铁民不觉中又攥紧了拳头。 他跟侯平这种人,不想多说一句话,惹急了就要动手。 “跟我来。”侯平转身便走。见铁民站在那没动,侯平又不高兴了,他说:“咋的,我指使不了你了。” 铁民跟在侯平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回到车间主任办公室。 侯平特意打开房门,坐到董振生的位置,示意铁民坐在他的位置上说:“过去的事,我也不想再跟你多说什么了。从今天起,你就坐在我的位置上,希望你能珍惜这个机会。” 董振生昨天因为侯平欺负铁民,他以私人角度,跟侯平交换意见。 表明铁民是一个任劳任怨、有着丰富工作经验的人,今后有能力辅助侯平管理运转车间,希望侯平能正确对待铁民。 没想到侯平一听就炸了。他声称是车站d委派来的干部,最讨厌裙带关系,并扬言要将此事,上报给车站d委。 两个人的争吵,得到了在侯平看来,一个理想的效果。 董振生被紧急提升为主管运转工作的副站长,侯平代理运转车间主任工作。 侯平不知道董振生同意离开运转车间的前提,以为自己大获全胜,终于撵走了董振生,掌握了运转车间的行政大权。 今天一大早,车站中层干部交班会上,宣读一项新的任命:周铁民出任运转车间副主任。 侯平当时就傻眼了。 不用领导做出解释,他就知道,这一切都是董振生的一手安排。 一个是主管运转工作的副站长,一个是以工代干的车间副主任,他被夹在中间,那滋味可想而知。 董振生特意在交班会上,委派侯平代表车站领导,向铁民宣布这个任命。 铁民低头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周铁民,我在等你的答复。”侯平紧绷面孔,要在气势上力拔头筹。 “你让我说啥。”铁民说话了,他满满的戒备。 “你可以接受,也可以拒绝。”侯平知道这是一句废话,但他必须要说。 他甚至在酝酿,选择一些带有刺激性的言词,激怒铁民,让他拒绝接受这个任命。 “这事你说了不算。”铁民笑了,说出一句,约等于操侯平八辈祖宗的话。 侯平支吾几下,无言以对。 铁民说的没错,是车站d委任命他出任车间副主任,侯平只能服从。 “我要听你的态度。”侯平做出了正确选择。 他要以主任的身份,从铁民的只言片语中,找到可乘之机,从中寻找打败铁民的方法。 “我接受这个任命。”铁民说出一句,侯平最不希望听到的话。 “那就谈谈你的下一步工作计划吧。”侯平虽然百分之百的失望,面对无奈的现实,他也只能在形式上,维护自己的主任尊严。 “我暂时还没想好。”铁民说完话,起身便走。 “你干啥去。”侯平对铁民的表现很不满意。 铁民对侯平微微一笑,径直走了出去。 嘿,真是狠人话不多。 侯平对铁民平添几分恐惧,他顿时产生了危机感,知道自己迟早都会被铁民取而代之。 铁民离开主任室,回到赵淼办公室,赵淼神秘兮兮冲他笑着。 铁民一计憨笑,坐下来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别忘了请我吃饭。”赵淼低声说。 “随时都行。”铁民爽快回答说。 “你咋不问我,为啥请我吃饭呢。”赵淼没想到,铁民回答的如此干脆。 “请你吃饭,还需要理由吗。”铁民非常认真地说。 赵淼的脸红了,她沉默几秒钟说:“昨天董主任找我,当着侯平的面问我,你看见铁民打小侯了吗,你猜我咋说的。” “没看见。”铁民笑道。 “我真没看见。”赵淼十分认真地说。 “你就不怕猴子报复呀。”铁民真的替赵淼担忧了。 “我怕他!”赵淼拔高了嗓门儿,顿时感觉失态,她一吐舌头说:“他不敢把我怎样。” 铁民笑的很不自然,有了一种与王丽第一次接触的紧迫感。 “跟他搭班子,你尽管放开手脚,谅他也不敢把你怎样。”赵淼说的底气十足。 “你咋知道的。”铁民话一出口,就忍不住自嘲的一笑。 “你笑啥。”赵淼不解道。 铁民笑而不答。 当天晚上,铁民下班回家,没看见刘冬梅。他一头扎到炕上,琢磨着下一步计划。 房门开了,刘守成醉醺醺走进来说:“下班了,咋不去上屋吃饭。” 铁民看见刘守成,被迫坐起来说:“累了,想睡一会儿。” 刘守成不请自坐,打开话匣子说:“我已经正式提交病退申请了。” 铁民坐在那默默听着。 “等申请批下来,下一步就看你的了。”刘守成告诉铁民,他已经打听好了,以老换少,本着哪来哪去的原则,老子在哪个车间退下来,新工人就被安排到那个车间,他说:“冬青的工作安排,就看你跟冯国璋怎么说了。” 铁民默默地点点头。 “没问题吧。”刘守成追问道。 “我不知道哪个岗位好。”铁民让刘守成先打听一下,然后再去跟冯国璋求情。 “我已经打听好了,去钢厂驻在。”刘守成低声说:“如果能把冬青安排到计划组,那就更好了。” “计划组是干啥的。”铁民问。 “负责请领车皮计划的,油水不小。”刘守成特意强调了个人实惠。 铁民没说话,他打定了注意,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刘冬青去计划组工作。 小小年纪,没有任何社会经验,他怕刘冬青把握不住自己,犯了错误。 “好了,接下来该谈你的事了。”这是刘守成来见铁民的主要目的。他说:“你爸说了,你们老周家祖辈没有一个当官的,你是他的希望,千万别错过这个好机会呀。” “我没有那弯弯肚,不敢吞这个镰刀头。”铁民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人家老董一番好心,扯着衣领往上拽你,你可不能不知好歹。”刘守成借着酒劲,撸胳膊挽袖子,拿自己的亲身经历当例子,说明在铁路企业,有一个干部令,对自己今后发展的重要性。 铁民默默听着,暗暗打定了主意。 刘守成夸夸其谈,说自己在铁路干了一辈子,对各个单位的事,不敢说了如指掌,至少能知道,当干部绝对是每一个人现场工人的梦想。 管人与被管,其中的奥妙,只有亲身经历了,才能真正体会到。 刘守成说的满嘴丫子冒白沫,直到刘冬梅端一壶茶进来,才被打断。 “爸,时候不早了,喝点茶,解解酒,赶紧回家吧。”刘冬梅给父亲斟上一杯茶说:“回去晚了,我该惦记您了。” 刘守成也真听话,确切地说,他怕刘冬梅当着铁民的面,再提那笔份子钱。 他起身告辞,铁民和刘冬梅送到院外。 周志强早早等在楼洞子里,就是没有勇气来到下屋,和刘守成一同,劝说铁民珍惜机会。 刘守成骑上自行车走了。 铁民居然没看爹一眼,他转身回到自己的小屋去了。 不大会儿工夫,刘冬梅端着饭菜回来,对铁民说:“你总不能一辈子不去上屋吃饭吧。” “跟你商量个事。”铁民重复了昨天的话题,这次他说明情况:“我不想再上班了。” “你不上班,咱吃啥、喝啥呀。”刘冬梅知道,为了铁民拒不当领导,她爸才被公公请来家里,做铁民的思想工作。 “我想做买卖挣大钱。”铁民的话,引起刘冬梅的浓厚兴趣。 她早就有这个念想,不想待在家里吃闲饭,只是不知道做啥买卖,才能挣到钱。 “我准备开个熟食摊。”铁民提到王丽。当初,他每天都在王丽家帮忙加工熟食,也算学会了这门手艺。他说:“只是咱现有的钱,不够做生意的本钱。” “这个你不用操心,我来想办法。”刘冬梅丝毫不计较铁民这门手艺的由来,她非常爽快地说:“找我爸借钱去。” “他能借咱多少钱。”铁民问。 “至少一万。”刘冬梅终于找到了,让她爸话付前言的借口。 第五卷、百无聊赖的矫情 第67章、谁都不容易 董振生最终还是没能阻止铁民办理停薪留职。 早在铁民打侯平几拳的当天下午,铁民跟董振生有了一段仅几十秒的对话。 董振生当着侯平的面,向赵淼求证铁民打侯平一事,又因侯平对他的嚣张,耽搁了一段时间。 他走出运转车间,见铁民等在那里,没等铁民说话,他先表态说:“该怎么干,你还怎么干,不要有啥顾虑。” “董大爷,我谢谢你。”铁民冲董振生微微一施礼说:“我要申请停薪留职。” 铁民只字不提跟侯平的过节,只是强调刘冬梅没有工作,又怀孕了,接下来家里用钱的地方很多,凭他现有的工资收入,应付不了日常开销。 这是一个人所共知的现状,也是董振生无能为力的事情。 谁也不能为此埋怨周志强,给儿子挖了一个坑。放着城里有经济收入,而且长相漂亮的女孩子不要,偏让铁民娶刘守成的女儿,一个能吃能干,就是不能挣钱的女人。 “你要认真考虑好了,再做这个决定。”董振生不能信口开河,给铁民封官许愿,他又不能不做最后的努力,在临退休前,把运转车间,交给他信得过的人来管理。 “我已经考虑好了。”铁民根本不怕侯平对他打击报复,怕的是侯平拿他说事,跟董振生叫板。 当年的铁路基层企业,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不管正副职之间,或者上下级之间有什么矛盾,只要不影响正常工作,表面看一团和气,上级领导都会装聋作哑不提不念。 甚至有的领导,还特意在下级之间制造一些小隔阂。这样一来,能有效地杜绝小圈子的裙带勾连。 下属间有一些小隔阂,能让他们心存介意,干工作按正章出牌,谁也不敢动歪心思,谨防充当倒霉蛋。 当然,也不排除小隔阂,最后上升到矛盾激化的程度。这时候,上级领导往往采用不问可否,不论曲直,不偏不向,各打五十大板。然后,该调走的调走,不该调走的以观后效。 不管董振生是为了工作着想,还是考虑到彼此邻居一场的情份,他对铁民的栽培,不仅令周志强感动,铁民更是感恩戴德。 铁民不能眼看着董大爷为了他,跟侯平这种小人结怨。 所谓的皮裤套棉裤,其中定有缘故。侯平能当上运转车间副主任,而且还能一脚把董振生踢出运转车间,就说明他背后有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在支撑。 铁民不能为了自己的前程,不管不顾董大爷的境遇,所以,他选择了急流勇退。他不能及时回报董振生的恩情,也不能再给董振生添乱了。 可能有人会说,铁民有不求上进之嫌。 你只说对了一半,他不求上进的前提,就是不希望爹以他为骄傲。 老周家祖辈没有当官的,他不想坏了这个规矩,甘当一个平民百姓,多挣点实惠钱,比啥都强。 董振生为了培养铁民,也真是花了血本。 谁也不知道他在背后都做了什么工作,可能连赵淼这层关系都动用了,只用了一宿的时间,站主要领导决定,任命铁民为运转车间副主任。 以工代干,指的是那些在机关科室做临时工作的,从现场抽调上去的工人,能得到以工代干的人事令,就意味着离提干不远了。 像铁民这样,一个刚从生产一线抽调到车间工作的工人,直接被提升车间副主任,至少在小镇车站还没有先例。 所以,侯平对铁民产生恐惧感。 董振生做到了,铁民真成了侯平嘴里的那个,马尾穿豆腐,提不起来的废物了。 人各有志,董振生尽力了。 铁民办理完停薪留职,刘冬梅便骑上自行车,回娘家找父亲借钱了。 “啥!他还真……”刘守成听说铁民真下来了,他脑袋“嗡”地一下,险些摔个跟头。 别以为他还在为宝贝儿子着想。 “冬梅呀,我就差嘱咐你一句话,你就让铁民出溜下来了。”这是刘守成的真心话,他后悔没跟刘冬梅交代清楚。 让她知道,铁民今天能当上运转车间副主任,明天就可能是运输副站长,今后的发展简直无法估量。 相信刘冬梅不会傻到,阻止自家男人飞黄腾达走仕途。 “什么官不官的,咱能有钱花,想吃啥买啥,想穿啥穿啥就行。”刘冬梅对自己的生活要求并不高,只要衣食无忧,就别无它求。 刘守成这边为铁民失去发展机会,急得直拍大腿,刘冬梅倒把父亲的急躁,视为想要赖账。 “爸,钱你借还是不借。”刘冬梅不想再跟父亲说废话了,她给刘守成最后通牒说:“想借,就痛快拿出来,不想借,您也用不着拿铁民当借口。” 爷儿俩有一个共识,这笔钱只要拿出来,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刘守成冲刘冬梅一个劲运气,心里骂道,你个t妈的混账东西,书读得少,就是见识短。 放着官太太不愿意当,非要死其掰咧地当什么个体户。 还说要挣大钱,啊呸! 刘守成等于被女儿押着,去了农村信用社,把刚存进去不久的死期存折,咬牙跺脚的打开了。 他提出一万元现金,光利息就损失了十几块钱,哎哟把他心痛的,牙疼了大半宿。 “我说你是咋想的,怎么突然就要下海经商了。”二国眯缝着小眼睛,想从铁民嘴里,掏出点干货。 “我就想挣俩钱花。”铁民的心里话,都没告诉刘冬梅,他哪能让二国摸到实底呀。 铁民和二国这番对话,有一个前提。 刘守成的病退申请被正式批下来,刘冬青也在高考之后,没等到公布高考成绩,就拿着高中毕业证,到小镇车站人事室报到上班了。 他就不怕一旦被大学录取,白白损失了一份铁路工作。 不怕,因为他知道,这辈子注定留下一个响亮的称号:大学漏子。 在别的地方叫大学漏子,可能不被人注意。在铁路单位,听说谁是大学漏子,哎吆我去,那简直就像大学毕业生一样,立马吸引来众多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刘守成信守承诺,借给刘冬梅一万块钱,做生意本钱。谁都知道,这是一个带有引号的借字,铁民的熟食摊还没营业,就已经盈利了。 铁民也要话付前言。 他郑重其事地把二国请到钢城的老正兴饭店,喝扎啤吃拼盘,发出了请求。 “我就这么一个小舅子,还是大学漏子,你无论如何也要让冯叔多多关照。”铁民这话在心里默祷了几百遍,终于说出口了,他心里一块石头,也就落地了。 用刘冬梅的话讲,张嘴三分利,不答应也够本了。反正货运车间,除了关车门和商检员是外勤工作,其它都是坐办公室,累不到哪去。 “我和赵淼的事,你得多操操心了。”二国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儿,铁民没事求他,他还要想办法让铁民帮忙,把赵淼追到手,何况铁民这会儿有求于他了。 “说句不好听的。”铁民的下句话还没说出来,就被二国捂住了嘴说:“知道不好听,你还说啥呀。” 铁民想告诉二国,他跟赵淼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别说他爸只是一个小小的车间主任,即使是小镇火车站站长,他踩着高跷,也够不着赵淼。 这就是所谓的鸦雀安知鸿鹄之志。 二国奔的就是赵淼的背景,甭管能不能够着,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子试试。 他哪顾得上铁民的这番好意呀。 “废话少说,先安排赵淼跟我吃顿饭,其它事就不用你管了。”二国少有的爽快,听铁民说,要把刘冬青安排进钢厂去驻在,他大包大揽。 果然,刘冬青在车站人事室、安全室、教育室,完成了上岗前教育培训,被分配到货运车间,冯国璋亲自把他送到钢厂,安排他到冷轧厂驻在。 刘守成听刘冬青一番描述,他眼睛都直了。 周铁民真人不露相呀。 冯国璋绝对是戴有色眼镜看人的人,一打眼就能分出个高低贵贱,他凭啥这么给铁民的面子。 绝对不仅仅因为二国和铁民是发小。 刘守成后悔当初,没舍下脸皮求铁民,帮他安置一下,那样,估计也没有刘冬青接班这一说了。 “嗨,这就是命呀。”刘守成猛拍大腿说:“冬青,我现在死也能闭上眼睛了。” 这句话,差不点把刘冬青的眼泪勾出来。听了刘守成的解释,刘冬青事后跟姐姐刘冬梅说:“咱爸说了,有我姐夫在,啥事都不是问题。” 铁民先在院子里搭起一个棚子,下面支口大锅。 他把买来的猪货放在大锅里,用清水浸泡清洗,然后放上酌料,点火开始熬煮。 开锅了,猪货在锅里,随着热汤的翻滚,“咕嘟咕嘟”直冒泡。 铁民嗅了嗅鼻子,无论如何也没闻到,王丽家锅里散发出的那股香味。 “真香。”刘冬梅被香味吸引出来,站在锅前直咽口水。 “哦,想起来了。”铁民恍然大悟,他熄火捞猪货。把一百多块钱的猪货放在案板上,切成若干小块,让刘冬梅一一品尝。 “好吃,真好吃。”刘冬梅食欲大增,还不忘拿过一个大碗,给爹妈弟弟妹妹装上一碗。 铁民从刘冬梅这里得到了自信,他推上刘冬梅从娘家带来的手推车,车上放着蒸锅,大盆,菜刀,菜板,又把新买的秤装上,直接去了市场。 正好赶在中午饭时间,铁民的手推车刚停稳,就招来一批顾客。 谢桂芝的熟食摊关张以后,菜市场陆续来了几家卖熟食的,不知为啥,这几家熟食摊开张没几天,都不见了踪迹。 铁民第一次做买卖,又都是新出锅的熟食。他还十分大方,喊了一嗓子:“先尝后买。” 得,不大会儿工夫,品尝熟食的人,站了长长一队。 铁民看见这阵势,知道肯定有来吃白食的。既然喊出去了,也不能含糊了。他挑了一块卖相不太好的肉,切成碎块,每人一小块,把一大队几十人都打兑完了,居然没有一个买家。 这是几个意思。 人们嘴里嚼着熟食,开始沿市场到处转悠开了。等转悠回来,见队伍人少了,再跟进队伍里凑热闹。 铁民明白了,这是在抓他的冤大头。 这事换了别人,估计就会及早收摊走人。铁民犯起了牛脾气,心里话,老子豁出这一车货不卖钱,就为了赚你一个好,行了吧。 铁民又切了一块肉,再次分撒出去,结果终于来了一个买家。 一个一打眼就能看出是街溜子的年轻人,尝了两次后,站在铁民的熟食车前说:“我把你的货全包了,你要多少钱。” “按斤称。”铁民乐了,终于有买主了。 “我要包圆,你开个价吧。”这哥们一股财大气粗的架势。 铁民想了想,他先计算一下成本,然后加上配料和加工费用说:“三百块。” “你咋不去抢钱呢。”街溜子捡起案板上一大块肉,塞进嘴里,嘟嘟囔囔走了。 铁民手里握着菜刀,正准备切这块肉,就这样被人抢走了。 他把菜刀一扔,一声大喊:“站住,你还没给钱呢!” 那个街溜子脚步加快,铁民要去追赶。 他跑出没几步,听到身后传来“轰”地一声。回头看,那些排队的人,蜂拥在熟食车前,开始动手抢了。 第五卷、百无聊赖的矫情 第68章、可怜慈父心 刘冬梅眼看着铁民推车去菜市场,前后不到一个小时,就推车回来了,而且锅盆都空了。 她相当兴奋,一下子冲上去,拽过铁民斜挎在身的小皮包,把手伸了进去,随即又抽出来,不解道:“哥,钱呢。” “啥钱。”铁民傻傻地问。 “卖货的钱。”刘冬梅发现铁民表情不对,追问道:“出啥事了。” 铁民一计长叹,推上车进了院子。他停好手推车,把锅盆秤等所有东西,都搬进屋里,然后脱下白围裙,躺在炕上,闭上了眼睛。 刘冬梅在一旁呆呆地看着铁民,一个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铁民第一次出摊卖货,不挣钱也就罢了,至少不能连本钱都没挣回来吧。 刘冬梅有心问上几句,又怕惹怒了铁民,不问心里还堵得慌,她憋闷几下,转身去了上屋,对正在吃午饭的生子说:“你帮嫂子一个忙。” 生子瞥了一眼刘冬梅,没有说话。言外之意,帮忙可以,得有报酬。 “你哥拉一车熟食出去卖,这么会儿工夫就回来了。”刘冬梅见生子听到熟食二字,眼睛立刻亮了。她又说:“东西卖没了,钱也没了。你去问问,出啥事了。” “不用问,肯定被工商局没收了。”周志强插话说:“现在做买卖,必须办工商执照,没那玩意儿,给工商局逮住,哪还有好了。” “现在查的可严了。”周婶儿打帮腔说:“工商局的人,三天两头来咱收购站,查这个查那个,说道可多了。” “我听铁民说,他先试验几天,生意好了,就去办执照。”刘冬梅见生子闷头坐在那,不知道在想什么。不满道:“你倒是去呀。” “如果我帮你们把东西要回来,你怎么感谢我。”生子话音未落,周志强手里的筷子就飞出来了,正打在生子的头上。“兔崽子,跟自家人还讲条件。” 生子赌气丢下筷子,跳到炕下说:“我求人办事,也不能凭嘴皮子嘚不嘚呀,不得给人家买盒烟,说几句好话呀。” 周志强原打算跳下炕,踢生子几脚。听了生子的一番话,他上下打量生子说:“你这是从哪学来的。” 生子不理爹,转身出去了。 “冬梅,帮妈把桌子捡下去,我累了,睡一会儿。”周婶儿把小炕桌往旁边一推,躺在炕头闭上了眼睛。 刘冬梅和铁民分家单过了,周婶儿每天早晨都要早早起床做饭。中午回来,还得手忙脚乱的打兑一家人吃饭,累的脚打后脑勺。 自从她跟刘冬梅要那一百块份子钱,刘冬梅变相拒绝后,这婆媳俩的关系,就变得微妙起来。 周婶儿几次怂恿周志强,必须把那一百块份子钱要回来,否则,今后在生子和艳子面前,说话不硬气。 周志强不以为然说:“不就是一百块钱吗,要来也发不了家,不要也不至于穷的吃不上饭,算了吧。” 周志强不能说,他对大儿子内心有愧,不知不觉中流露在外的,便是难以开释的恐慌。 没错,周志强如今有些怕铁民,怕他那冷漠的目光,怕他有朝一日,不再理他这个爹了。 说穿了,还是传统观念,在周志强脑海中作怪,掌门长子是父母的依靠。 刘冬梅结婚以后,发现自己怀孕了,也有借口偷懒了。 婆婆张嘴相求,她没有理由拒绝。她把碗筷捡到厨房,连洗带涮一顿忙活,竟然忘了她跟生子说过的话。 生子挨了父亲当头一棒,心里别提多别扭了。 别看这秀珍一棒,大号叫筷子,打在生子头上,就跟弹个脑瓜崩似的,但在他心里的痛是巨大的。 父母在他们小时候,就偏向大哥和小妹,唯独把他当成一个多余物。想起来就骂几句,闹不好就打他几撇子,他真的受够了。 自从砸了谢桂芝的熟食摊,生子的小名气在逐渐攀升。同学间有一些小过节,都要请他出面帮助摆平。 就凭生子那股鬼机灵,把无利不起早发挥到了极致。 谁想求他办事,至少要给他买一盒大生产香烟,其它的什么火烧,香肠,香蕉苹果大鸭梨,就更不在话下了。 生子走出家门,气的一个劲踢墙,踢到感觉脚趾钻心般疼了,才算罢休。 他一瘸一拐去了下屋,进屋便问铁民说:“谁把你的货没收了。” “关你啥事,该干啥就干啥去。”铁民翻了个身,根本没把生子放在眼里。 “工商所咱有人。”生子非但没生气,反倒趾高气昂的说:“你给我十块钱,我就能帮你,把东西要回来。” “我给你五十,你要不回来咋办。”铁民不正眼看生子说:“赶紧上学去吧。” “你先把钱给我,我这就给你要东西去。”生子来到铁民面前,非常认真地说:“小镇工商所长的儿子,是我同班同学。我在学校罩着他,谁也不敢欺负他。这事我求到他头上,准行。” 铁民一轱辘坐起来,把生子吓了一跳。 生子以为铁民要打他,撒腿就要跑,被铁民一把拽住说:“让他爸帮我办个工商执照吧。” “办执照……行啊,你先把五十块钱给我。”生子认定能挣到这五十块钱了。 “我的货都被人抢跑了,你找谁给我要去。”铁民告诉生子,他的货被人家哄抢了,他去派出所报案,因为他没有工商执照,属于违法经营。 派出所同意受理他这个案子,前提是必须经过工商管理所认可,然后再立案调查。 铁民一听,借着尿道,就跑回家来。 他只损失了不到一百块钱的货,如果惊动了工商所,他说不定要被罚几百块钱呐。 他正在琢磨申办营业执照的事,生子就自我感觉不含糊,来主动帮忙了。 经过讨价还价,铁民以十块钱的价格,跟生子达成协议,由生子出面找他同学,帮铁民办理工商执照。 八十年代初期,办理工商营业执照,麻烦事相当多了。 好在生子的同学很给力,顺利帮助铁民办理了工商营业执照。 这段时间,铁民每天都加工熟食,并带上刘冬梅和他一起去市场,一个卖货,一个看摊儿。 货从此不再被轰抢了,可生意却异常惨淡。 那些占了便宜的人,见铁民不再赠送了,走到熟食摊前嗅嗅鼻子,满足一下味蕾就走了。 铁民很是纳闷儿,当初谢桂芝的生意咋就那么好呢。 他忘了一句:万事开头难。 谢桂芝最初也是生意惨淡,无人问津。她从哥哥谢荣浩那里学来了生意经,正常卖价,附带赠送另类产品,做营销宣传。 例如,你买我半斤猪头肉,我送你两片香肠,说是让你尝尝味道,其实就是培养了一个潜在的香肠买主。 一来二去,人们接受了谢家的熟食味道,也有选择的照顾起她家的生意了。 铁民只知道谢桂芝搞过赠送,他蹒跚学步,被抢了一车的货,还招来了警察,也引起人们的反感。 主要是他的熏酱手艺,还有待于提高,暂时没法俘获消费者的味蕾。 谢桂芝做熟食,当天卖不了的,可以放进冰箱,第二天用老汤加热后继续售卖。 铁民没有冰箱,只能把熟食放进老汤里煮开了,等到第二天再加热,捞出来去销售。 仅从卖相上,就不招引顾客,只能拿回家自己吃。 刘冬梅身怀有孕,嘴馋也吃不了多少,倒把周家一家人给惯出了毛病。每餐必有熟食,否则饭菜难咽。 铁民的熟食生意,从开张那天起,就以每天亏损一百块钱的速度,逐渐堆积到刘冬梅无法忍受的程度,她终于向铁民爆发了。 “你不做这个破买卖,咱们有一万块钱收入。你做生意了,咱们一个月就赔了三千多。”刘冬梅掰着手指给铁民算账说:“你不是成心在败霍钱吧。” 铁民不服输,他把生意不好,归在老汤熬煮的程度不到。 他安慰刘冬梅说:“别急,不出二个月,我保你生意‘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你就是在坑我。”刘冬梅终于弄明白了,铁民成心要把这一万块钱败霍出去。 她有气不敢跟铁民掰扯,跑到上屋去向周志强告状,希望周志强能出面制止铁民,别再败家了。 “他压根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周志强一听,铁民一个月赔了三千多块钱,他心肝肚子肺都痛的不行了。 好在这是从他老丈人那借来的钱,早一天还,晚一天还都行,但终究还是要还的。 铁民上班这几年,挣得钱是有数的,想让他还清老丈人这笔钱,没个十年八年都不行。 这咋办呀? 周志强唉声叹气琢磨了一宿,最后还是打定主意,必须跟铁民好好谈一次。 第二天,周志强休班,他骑上自行车出去转了一圈,回来直接去了下屋。 刘冬梅不再给铁民拿钱上货了。 铁民眼看着一锅老汤摆在那,里面没有内容,他干着急,就是想不出办法来。 爹来了。他走进院子,边走边嗅鼻子说:“还别说,闻着味真挺香。” 铁民看见爹,原本就不高兴的脸,又挂上了一层霜。 “冬梅呢。”周志强主动跟铁民打招呼。 “不知道。”铁民没撒谎。 刘冬梅怕铁民跟她要钱去上货,一大早就躲出去了。铁民找了几圈,愣没见到刘冬梅的人影。 “你进屋,我有话说。”周志强走进铁民的家。 铁民在院子里,犹豫了足有五分钟,最后硬着头皮走进屋里。 他知道爹要说啥,无外乎咱没有做买卖的命,就不能做这个发财梦,不如见好就收,回单位上班去吧。 还别说,周志强见铁民走进屋,果然向铁民想象的那样,说明周家祖祖辈辈没有做买卖的人,也不具备靠外财致富的本事,他还借用了一句老话:慈不领兵,善不理财。 “儿子,趁现在赔的不算多,尽早收手吧。”周志强用商量的口吻,说出了心里话。 铁民听了,心里暖呼呼的,他几乎就要点头了。 “你放着当官的命不珍惜,非要去当什么狗屁个体户,图意个啥呀。”周志强始终对个体户持排斥态度。 这不排除他对谢桂芝有成见,在得知王丽是谢桂芝的女儿后,张嘴便说:个体户没有好人。 他当爹的,跟自己的大儿子说这番话,出发点是好的,态度是诚恳的,可留给铁民的心灵创伤,却是那么的沉重。 铁民一听就火了,他见爹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不满道:“你又要干啥。” “这事千万别让家里人知道。”周志强说完话,“滋溜”出去了。 铁民淤积心中的愤懑,因爹根本不听他的表述,以为这是爹做了亏心事的反应,他更加恼火了。 他把信封用力摔在炕上说:“有话不说在当面,写信算啥咋回事呀。” 信封重重摔在炕上,从里面蹦出一叠钞票。 铁民很是惊讶,他抽出信封里的钱数了一下,一共八百五十块钱。 爹哪来的这么一大笔钱! 正在铁民为爹留下的这笔钱,百思不得其解时,传来了开门声。 生子背书包跑进来说:“哥,我……哪来的钱。” “爹给的。”铁民木然回答道。 第五卷、百无聊赖的矫情 第69章、 冰冷的现实 生子为了在家人面前,彰显自己的本事,他一路搜寻打听,找到了那个叫胖子的街溜子。 胖子在铁民熟食摊开业那天,带一伙人蹭白食,还成功地引开了铁民的视线,导致铁民的熟食摊被哄抢。 小镇地方不大,出了屁大点事情,那些经常站在街边看热闹的人,基本上都知道其中的原委。 三百多块钱,在生子的经济概念中,那可是一大笔钱。 如果胖子能把这笔钱还回来,他至少能克扣下一百块钱,什么牛仔裤,电子表,花衬衫都不在话下了。 生子也听嫂子刘冬梅说过,被抢的那批货,成本价一百多块钱,那样,他就可以再截留五十块钱,蛤蟆镜也有着落了。 生子毕竟初中还没毕业,胖子长他几届,他凭个人实力,估计降服不住胖子。 为此,生子怂恿每天跟他一起玩的几个伙伴,以喝扎啤吃拼盘为诱饵,组织了十几个人。每人书包里揣上一块红砖头,单等找到机会,向胖子讨债。 这天下午,老师去区教育局开大会,全校提前二节课放学。 生子带上一群小哥们,找到胖子家,跟他谈赔偿事宜。 “你个小b崽子,胆肥了是不。”胖子见一群小不点来找他,自以为不含糊,挥手打了生子一个嘴巴。 生子也是攥钱心切,他掏出红砖头,照准胖子的脑袋就是一家伙。 其他人见生子动手了,谁也没含糊,十几块砖头都招呼在胖子脑袋上。 胖子原本就笨拙,十几块砖头一齐飞过去,他想躲也来不及了。一阵砖头过后,胖子一头扎到地上,脑袋鲜血直流,人也昏死过去。 “快跑。”生子一声吆喝,人们成鸟兽散。 生子以为胖子必死无疑,他跑来找铁民,说明情况后,手心朝上说:“给我二百块钱,我要跑路了。” “谁让你去打人的。”铁民非但没感激生子,反倒踢了他一脚,把生子疼的一蹦,捂着屁股一个劲喊疼。 生子小小年纪不学好,这样下去,早晚都是麻烦。 铁民二话不说,揪住生子,直接去了派出所。主动报案说:“我弟弟把人家打伤了。” 派出所公安早就认识铁民。 先是生子砸谢桂芝的售货车,接下来便是王丽跳河自杀。前不久还因熟食被抢来报案,这次,竟然把亲弟弟送进了派出所。 公安没等询问情况,先给铁民一个好市民的赞誉。 “我哥下岗做小买卖,被胖子坑了三百多块钱。”生子被铁民救助衣领,扭送到派出所的路上,就已经编好了借口,也算是一个理由。他说:“我找胖子去要钱,他二话不说,就打我一个大嘴巴。” 怎么样,这就是生子,绝对的一个潜力股小流氓。 公安人员出于对铁民的信任,也听信了生子的话。 他们犯了一个逻辑错误。如果生子不占理,铁民不可能把他送到派出所来。只不过是对方先动了手,生子错手打伤了对方而已。 派出所公安找到胖子家,他已经被家人送进了医院,脑外伤加轻微脑震荡,大夫把他留院治疗了。 “你认打还是认罚。”公安给铁民提出两个条件。 认打,送生子去治安拘留,而且还要支付被打者的医药费。认罚,需要双方谈判,被打方可以不追究生子的刑事责任,但生子需要给对方经济赔偿。 胖子的家属,就像得道成仙了一样,知道铁民手里有八百五十块钱现金,张嘴就是医疗费八百元,外加五十块钱交通费。 铁民听了,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气晕过去。 他的货按销售价至少四百元以上,胖子只受了皮里肉外伤,过几天就能愈合,干嘛要八百块钱,这不是讹人吗。 “我只有四百块钱。”铁民暗中算了一笔账,即使认罚,也得先扣除他被抢的那笔货款,然后再谈下一步。 “能给就给,不能给就送你弟弟蹲拘留去。”胖子脑袋上缠着纱布,跟铁民讨价还价。 “我去。”生子不知道从哪获得了勇气,他撸胳膊挽袖子,指点着胖子说:“不就是半个月拘留吗,哥们儿不在乎,咱出来见。” 你猜胖子有啥反应。 胖子被生子的派头镇住了。 当时有一句顺口溜: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生子就属于中间那伙的。他不知道拘留所是啥滋味,反正也不爱上学,进里面待上半个月,能省八百块钱,这笔买卖做的值。 咱们不妄谈当时年轻人的价值观,仅就生子主动要求蹲拘留这事来说,就体现出了当时的一种社会风气。 生子砸了谢桂芝的售货车,在学校小有名气了。假如他进了拘留所,再出来,那就是货真价实的棍棒了。 如果生子知道,一旦走进拘留所那个大染缸,会有众多未知的恐慌,甚至会影响到他的一生,他也不会充当这个愣头青了。 受生子的提示,铁民把注意力集中在办案公安身上。 他先买了一盒大重九香烟,坐在办案公安面前,提到胖子哄抢他熟食的事。他这会儿有工商执照了,不怕公安再拿工商局说事了。 “胖子带人哄抢东西,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等他伤好以后,就要接受治安处罚了。”派出所管片公安,简直就是无所不知。 那次铁民来报案,他们只需一走一过,跟几个熟人闲聊一会儿,就把事情摸查清楚了。 所谓的民不举,官不究,铁民不报案,他们只能睁一眼闭一眼。 他们为啥要拿工商局说事。 小镇工商所,管辖小镇几个自由市场,无证经营者随处可见。 点子背的商贩,被他们逮住了,承受一次性罚款,没被逮住,就侥幸便宜了一天。 工商所跟派出所搞共建,希望派出所能在维护社会治安的前提下,尽量帮他们拾遗补漏,铁民就属于他们共建的一个例子。 派出所公安这个工作,真不是一般人能胜任的。 一边是哄抢商贩货物,一边是未满十八周岁的少年,中间还明晃晃摆着法律法规。 如何断案,怎么样才能彰显公平与公正。 一周后,胖子出院了,他把医疗费单据交到派出所,又由派出所公安,召集铁民、生子,以及胖子三人聚集到一起,正式宣布处理结果。 “你抢人家货物在先,首先要承担相应的责任,必须补偿被抢方的经济损失。”公安先为铁民争取来四百元损失费。 “我没钱。”胖子一句话,把他住院花的不到二百元医疗费,通通顶账了。 “周铁生误伤他人,理应受到治安处罚。鉴于你未满十八周岁,决定送你去工读学校学习一周。”公安宣布了对生子的处罚。 所谓的工读学校,就是针对在校学生,触犯治安管理条例,又因年龄尚小,无法承担法律责任,而专门成立的一种学校。 工读学校与拘留所相比,还是比较人性化的。学员每天能外出劳动,还有学习时间,比拘留所管理相对宽松一些。 按着公安人员的要求,胖子给铁民留下了二百元欠条,被送进拘留所接受改造了。 生子则以胜利者的姿态,好像去工读学校,就跟上大学一样,他昂首挺胸上了警车。 临上车前,他伏在铁民耳边低声说:“你把胖子的欠条收好了,等我回来,这笔钱就是我的了。” 铁民眼里含着泪花,目送生子坐警车离开了。 他很后悔,不该主动把生子送到派出所去。生子小小年纪,为了他要承受这人生的劫难,他非常内疚。 铁民回到家,躺在炕上,默默流下眼泪,他吩咐刘冬梅,去买肉包饺子。 刘冬梅不知道铁民为啥突然要包饺子,她嘟嘟囔囔发泄不满说:“包一回饺子,就得全家人一起吃,咱做买卖赔了那么多钱,还当啥冤大头呀。” “让你包,你就包,磨叽啥呀!”铁民瞪起眼睛,把刘冬梅吓得没了动静。 按照铁民的吩咐,刘冬梅除全家人吃的饺子以外,又多包了近一百个饺子。第二天,铁民把饺子分装进两个大饭盒里,去工读学校看生子。 生子看见铁民,除了满脸的兴奋,居然没有一点沮丧。 “你在里面还好吗。”铁民问。 “我后悔来晚了。”生子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家。来到工读学校,可真长见识了,他正处在兴奋点上。 “我只能吃一盒。”生子手抓饺子,塞进嘴里,吃的满嘴流油说:“把那盒饺子拿回家去吧。” “分给住一起的人,让人家关照你一下。”铁民怕生子在里面受气,要贿赂一下周围人。 “狗走千里吃屎,狼走千里吃肉。”生子把满满一盒饺子吃下去,拍着肚皮吹嘘说:“我凭啥恭敬他们呀。” 铁民离开工读学校,心情十分沉重,他担心生子接下来,又要让人操心了。 看时间还早,铁民不想回家,如今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像在责怪他害了生子。 他去了钢城火车站,乘坐旅客列车,赶往苏北监狱,看到了正在服刑的大牛。 大牛看见铁民,木然没什么反应,见铁民带去的饺子,顿时眼睛绿了。 “慢点吃,别噎着。”铁民暗中感激生子,他省下的这盒饺子,让他想起了大牛,如今的大牛,已经瘦得脱像了。 大牛吃完饺子,眼中泛起泪花说:“没想到,你还能想着来看我。” “我最近太忙,不然早就来了。”铁民检讨自己来晚了,说的大牛流下眼泪。他问大牛说:“还想吃啥,下回给你带来。” “你兜里有多钱。”大牛问铁民。 铁民掏光了兜,只有三十块钱。 “把钱存进我账户,我饿了,就能买些吃的了。”大牛压低嗓音,可怜兮兮说:“你最好每个月能给我存一百块钱。” 铁民愣愣地看着大牛。 他不说,大牛也能明白,这一百块钱对铁民来说,意味着什么。 大牛不禁一笑,趁狱警不注意,他伏在铁民耳边低语几句,被狱警及时发现,取消了这次会见。 铁民被赶出会见室,他内心五味杂陈。 铁民一天去了两个地方,分别看到了生子和大牛,一个是他的一奶同胞,一个是他的发小。 两个熟悉的人,就这样失去了自由。最让铁民忧虑的是,生子居然把这事当成了一种荣耀。 从苏北回小镇的车上,铁民又萌发了一种想法,这恐怕是他爹最想要的结果。 铁民无论如何,也不想再满足他爹任何一个希望。 他甚至要强迫自己跟爹犯浑,凡是爹想要的,他坚决不去做。 当晚,铁民躺在炕上,看见刘冬梅微微凸起的肚子,轻声说:“我真希望你怀的是个女孩。” “小点声,被爹听见,还不拿棒子打你呀。”刘冬梅神秘兮兮向窗外看去,好像周志强就守在门外一样。 第五卷、百无聊赖的矫情 第70章、究竟为了啥 一周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周家接到通知,让家长去工读学校接生子。铁民骑上自行车,代表周志强去工读学校,写了一份保证书,把生子带回家里。 仅仅七天时间,生子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他走进家门,看见爹坐在炕头,正在抽老旱泡,他大模大样走过去,手伸进爹的上衣口袋,掏出那盒大前门香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示意爹把火给他。 周志强木木地看着他,机械地把一盒火柴递过去,生子给自己点上烟,深吸了一口,呛得连连咳嗽不止。 稍许,他喘息平稳了,对爹说:“给我一百块钱,我要买几件衣裳。” 周志强只当没听见生子说话,他扭了一下屁股,两腿一抖,跳到地上,生子“腾”地一下蹿到一旁。 周志强打开里间屋房门,走了进去。 生子见爹没有过激反应,以为他的派头已经把爹震慑住了,便一个虎扑趴在炕上,抻了一个懒腰,一边抽烟,一边抖搂自己的双腿,简直就是目中无人的小地赖。 周志强进里间屋,转了一圈就出来了。 传来开门声,紧接着就是周婶儿的大嗓门儿。“我老儿子回来了。” 话到人到,周婶儿下班回家,在楼洞子里看见铁民,听说生子回来了,她一溜小跑进来,看见生子的派头,不禁皱了一下眉头说:“看来你是没受着罪呀。” “嘁,我进去,整天吃香的喝辣的,从来就没……”生子忽视了站在炕边的爹,已经亮出手里的笤帚疙瘩,说话间一个力劈华山,打了过来。 “哎呀我操。”生子见势不好,一个就地十八滚。 可惜他反应还是慢了半拍,周志强手中的笤帚疙瘩,正打在他屁股上,他疼的“妈呀”一声,想爬起来往外跑,已经来不及了。 周志强窜到炕上,一把按住生子,抡起笤帚疙瘩,照准生子的屁股,左右开弓,生子爹一声妈一声叫的那个惨呀。 他挣扎着要逃跑,爷儿俩在炕上“叽里咕噜”一顿折腾,生子终于露馅了。 他的上衣被周志强撕扯开,露出里面青一块、紫一块的淤青。周志强见状,一把褪下他的裤子,他的屁股已经变成了铁青色。 铁民刚走进下屋,就听见生子的惨叫声。 起初他没在意,以为爹在这个时候,应该好好教育一下这个混小子,免得日后再惹祸。 “你快去看看吧。”刘冬梅动了恻隐之心,她说:“生子毕竟是为了你,才被送进去的。” 铁民被刘冬梅推着去了上屋。 周志强听说生子回来了,就为他准备好了一顿打。 他以为打生子几撇子,让他记住教训就完了。 没想到这小兔崽子行市见长,先从他兜里掏出大前门,又跟他要火,最后还要钱。 这不是老虎不发威,被他当成病猫了吗。 想我老周家,祖祖辈辈老实本分,从来也不敢违法乱纪,倒摊上这么个混账王八蛋。 周志强心里这股火点燃了,他表面上无动于衷,怕吓跑了生子,进屋去寻找家伙。 他先打开米柜,拿起大擀面杖掂了掂,这玩意儿一家伙下去,弄不好能把这小子打没气了。他拿起笤帚疙瘩,还觉得不够份量。 要么就不打,要打就得让他知道怕。 周志强也是实在找不到别的东西了,最后选择了笤帚疙瘩。他走出里间屋,见生子躺在那,还学会了抖搂腿。 嘿,他这个气呀。 铁民进了屋,看见生子身上的於伤,就知道这小子肯定在里面遭了大罪。 见周志强意犹未尽,还要打生子,他冲过去抢下笤帚疙瘩说:“打几下就行了。生子,快跟爹说,你错了,下次不敢了。” “你个大瘪犊子,我为了你被逮进去,天天挨揍,你不心疼我,还在一旁说风凉话。”生子也真是豁出去了,他趴在炕上,嚎啕大哭起来。 刘冬梅也流下了眼泪。 她拿过热水瓶,把毛巾放进洗脸盆里,用热水浇过,拧干后敷在生子的屁股上,生子疼的一蹦,刚要骂人,忽然感觉舒服极了,他闭上了眼睛。 这是生子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七天。 工读学校学生宿舍,一个房间住了二十多学生,都是各学校打架斗殴被送进来改造的。 一个个七个不服八个不忿,见了面就用眼色挑衅,稍不顺眼,便拳脚相加。 起初他以为装一下,能混过这一关。没想到他那单薄的身体,出卖了自己,跟人家较量没几句,就被大家群殴一顿。 他做了一个最sb的选择,以为打不过人家就服软,至少能求得人家高抬贵手。 结果出人预料,他从此成了逼赖赖那伙的,他成了老大的奴仆。 早晨倒尿盆,给老大打饭,叠被褥,打扫环境卫生,所有下三滥的活都让他干了,稍不如意,就成了人家练拳的沙袋。 好在只是短短的七天,他侥幸逃过一劫。 按理说,他进去第一天看见铁民,应该哭天抹泪,求大哥想办法,把他调到别的宿舍去,可他生来就好装的脾气,逼迫他非要装腔作势。 他饱餐了一顿饺子,回去一点也没剩下,都被打吐了出来。 可能有人会问,生子为啥不把另一盒饺子带进去孝敬老大。生子想得明白,狼多肉少,人家没吃饱,他照样挨揍。 与其买不到好还挨揍,不如先把饺子省下来。 这是生子的痛苦炼狱阶段,他走出工读学校,便把这段苦难,当成了自己今后趾高气昂的本钱,想先回家牛刀小试一把,没想到演砸了。 周志强坐在那一支接一支抽烟,周婶儿效仿刘冬梅的做法,弄了几条毛巾,几乎把生子全身都热敷上了。 铁民回到下屋,坐在那一阵阵发呆。 早听说江湖险恶,没想到他停薪留职才几个月,就被冰冷的现实震慑住了,是他连累了生子。 还是刘冬梅做得对,不能再拿钱去瞎折腾了。 还是爹说的对,他天生就不是做买卖挣大钱的命。 当天晚上,铁民敲开了董振生的家门,还带了两瓶酒,两条烟。 他向董振生如实说明情况,认准了自己不适合在社会上闯荡。他说:“董大爷,我想回单位上班。” 董振生当时的表情,铁民多年后想起来,还觉得非常烫脸。 他一言不发,低头闷坐。直到铁民自觉没趣,要起身告辞时,他也没说一句挽留的话。 董振生无声的指责,让铁民无地自容。 “我只想回调车组,去当一名连接员。”铁民这句话,引来董振生冷眼相待,董振生从始至终,也没说铁民让他失望了。 铁民离开车站,下海经商这几个月,铁路系统,乃至全国发生了一个巨变。 计划经济转轨市场经济,在铁路企业的具体体现是,站段长负责制开始了。 年龄小的人可能不了解这段历史。 碍于后台要求,我也不能在这里说的更多,简单一句话,如今是行政负责制,站长、车间主任统管日常工作。 咱们不知道侯平怎样得到运转车间主任的任命,只凭他几个月来的工作表现,就验证了董振生当初对车站当家人的预言:小猴不适合做行政管理工作。 多了不说,少了不唠。 二国如愿了,他被调到运转车间,当上了调车指导,还被侯平安排跟赵淼共用一个办公室。 有的人自我感觉不错,私下里跟二国打听说:“你给猴子送了多少。” “五百块。”二国撒了一个谎,却歪打正着,让侯平得了不少实惠。 二国追求赵淼,是运转车间一个公开的秘密。 他在侯平主管运转车间后,主动找到侯平,以腰疼为借口,希望能得到侯平的关照。 “没问题。”侯平爽快地答应下来,他也反求二国一件事,希望冯国璋能出面,帮他疏通站长,尽快给他由副转正,成为真正的运转车间主任。 “我爸可以出面帮你说话,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行。”二国小眼睛一眯缝,玩了一个鬼心眼。 “只要你爸出面,保证没问题。”侯平知道冯国璋在站长面前说话的力度。 于是,二国如愿到车间工作,冯国璋听了二国的话,只用鼻子“哼”了一声,他对侯平的事不管不问。 二国效仿铁民当初的做法,每天早早来车间上班,打扫办公室,专捡赵淼喜欢的事做,可惜,赵淼对二国就是不来电。 侯平虽然还是副主任职称,他主管运转车间工作,得到不少实惠。 人们也认定他早晚都是车间主任,对他极尽恭维。 有道是秦桧再坏,也有三好朋友。 侯平在机关科室从以工代干,到被提干,再去运转车间当副主任,其中也建立了不少,外人所不知的人情关系。 他也得到了一个确切消息,之所以迟迟得不到主任令,阻力来自于董振生。 董振生再有一年多就退休回家了,何况他俩又争吵过,侯平也是蛮有主意的,索性耐着性子,只等董振胜退休后,再等待主任任命。 铁民回单位上班了,这是连二国都不知道的消息。 侯平接到董振生电话通知,铁民结束停薪留职,回运转车间,继续担任副主任工作。 侯平火速招来二国,询问事情缘由。 二国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一脸的懵逼说:“不可能,他昨天看见我,还没提这事,怎么今天就回来上班了。” “你求我的事,我都帮你办到了。”侯平非常直白地说:“我让你办的事,你咋到现在还没消息。” “我尽力了。”二国嬉笑着说。 “我再给你一周时间,如果还没有消息,你继续回三调当调车长去。”侯平给二国下了最后通牒。 铁民来了,他腋下夹了一套工作服,手里拎着胶鞋,直接到调车组更衣室,打开自己的更衣箱,换好工作服,去运转车间向侯平报到。 “你我都是d员,咱别搞这些名堂好吗。”侯平对铁民毫不客气,直截了当指责铁民搞名堂。 “我只想当一名连接员。”铁民表明态度,差不点把侯平气背过气去。 “那好吧,我满足你的要求就是了。”侯平给值班主任下令,安排铁民去三调当连接员。 董振生几乎每天都去现场巡查,今天也不例外。 他手拿对讲机来到调车场,意外从对讲机中,听到铁民喊连挂的声音。 他不高兴了,直接去了运转车间,询问侯平说:“为什么让周铁民去三调当连接员。” “多钱也难买人家愿意呀。”侯平嬉笑着回答说。 “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这个车间主任给撤了。”董振生急了,他以为是侯平从中作梗,把老实憨厚的铁民给挤走了。 “如果你有这个权力,我只能服从了。”侯平也不甘示弱,他跟董振生公开叫板。 当天下午,侯平接到通知,让他去车站工会报到,他果然被罢免了运转车间副主任一职。 董振生身为运输副站长,临时担任运转车间主任一职。 “董振生,你太肆无忌惮了!”侯平拒不接受这个调令,他冲到董振生办公室,对董振生大呼小叫。 吵闹声引来行政当家人,当家人一声令下:“侯平,你只有一个选择,如果拒绝这次调动,所有后果自己承担。” 第五卷、百无聊赖的矫情 第71章、铁民有点怪 侯平服从了领导的工作安排。 第二天一大早,董振生在楼洞子里见到周志强,他一声感叹说:“铁民这小子……” 董振生一咂嘴就要上楼,被周志强一把拽住说:“老董,我知道你真心为他好,他要是不听话,你就扇他俩大嘴巴子。” 董振生一计苦笑说:“如果他真不往正道上走,我打他几巴掌也无所谓。可……我背着骂名,要提拔他当车间主任,结果他……”董振生一摇头说:“真不知道这小子咋想的。” 周志强听了董振生的话,“腾”地一下火了。他说:“这不是不识抬举吗。” “我觉得他可能有啥思想负担,你最好做做他的思想工作,让他放下包袱,尽管大胆的往前走。”董振生把最后一线希望,寄托在周志强身上。 周志强今天上白班,他骑上自行车,满脑子想着董振生说过的话。不知觉中,竟然把自行车骑到刘守成家门口。 刘守成正式开始了退休生活。 他每天早早起床,先到沙河边去遛上一圈,然后在倒背双手,十足的老干部派头,从村这头走到那头,不时地与乡亲们打个声招呼,寒暄几句,尽显自身的风光。 他老远地看见周志强,推自行车站在他家院门口,便加快脚步迎过来说:“又出啥事了。” “你那个混蛋姑爷。”周志强看见刘守成,他顿足捶胸一顿抱怨说:“别人脑袋削个尖,要往上爬当领导。铁民倒好,人家扯袄领子往上拽他,他还不识抬举。” 自从刘守成给刘冬梅拿了一万块钱,刘冬梅便三天两头往娘家跑。 她每次都不空手,铁民卖不出去的熏酱熟食,也成了刘守成常吃的下酒菜。听说铁民做生意赔钱了,刘守成给女儿出主意说:“不能再往里投钱了,必须让铁民回单位去上班。” 刘冬梅听信了父亲的话,死活就是不再投资了,把一个本来很有潜力的买卖,硬生生给放弃了。 铁民不知道这一切,都是自我感觉不含糊的老丈人,在背后做的文章。 他老是人心眼实,看见生子为他遭罪,主要也是没有财政大权,不能再往里赔钱了,只能认命。 如今的周志强,在铁民面前无论如何也硬不起来了,他有事只能向刘守成求助,把刘守成当成了狗头军师。 “你知道铁民为啥这样吗。”刘守成接过周志强递过来的大前门香烟说:“他就是在跟你较劲。” “为啥呀。”周志强迷惑不解。 “凡事你让他做的,他偏不做。”刘守成避开王丽的话题,一语道破铁民的心里说:“咱不妨换个招儿,估计能行。” 刘守成向周志强面授机宜,周志强点头如鸡芊碎米。 他骑自行车来到卫生所,开了三天病假,交到单位,谎称休息不好,头晕脑胀,医生怀疑他有脑出血迹象。 周志强撒了一个弥天大谎,只为了能回家做通铁民的思想工作,让他接任运转车间主任工作。 铁民昨天上了白班,今天上夜班。早上,还在睡懒觉。 周志强把刘冬梅找到上屋,把刘守成的高招学说一遍,叮嘱刘冬梅说:“你必须配合我,做通铁民的思想工作。” “我能行吗。”刘冬梅对自己没有信心。 “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周志强要动真格的了,他说:“咱不能对不起你董大爷的一番好心。” 其实刘冬梅一点也不傻,她知道铁民当上领导,对这个家有啥意义。但是,她脑海中始终绷紧一个弦,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老百姓过日子,家里大事小情,就得听丈夫的。 铁民做事稳重,既然不想当领导,肯定有他不想当领导的原因,她不想掺和其中,搅得铁民不开心。 既然两个爹都在为这事操心,她也不好出面阻拦,只能勉为其难配合一下。于是,她按着刘守成编好的剧本,回到下屋,推醒铁民说:“我刚才看见董大爷了。” 铁民睡意正浓,看了刘冬梅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你猜他咋跟我说。”刘冬梅扒开铁民的眼睛说:“他说对你很失望,别人想进步,还愁找不到机会,你倒好,摆在眼前现成的机会,就是不珍惜,傻不傻呀。” “你别掺和我单位的事。”铁民拨开刘冬梅的手,转过身去,又闭上了眼睛。 “要我说,铁民这个想法没毛病。”周志强等在门口,听到刘冬梅和铁民的对话,他推门进屋说:“咱老周家,祖辈就没有当官的命,铁民也不例外。” 铁民闭着眼睛,听到爹说的话,就知道这爷俩在配门子。他屏住呼吸,且听爹的下句话。 “你董大爷好心好意提拔你,你初中都没念好,有啥本事当车间主任呀。”周志强见铁民一下子坐起来看他,心里这个美呀。 心里话,我这个混蛋亲家,真有道行,让我正话当反话说,这招儿真灵。 他又说:“你呀,趁早别给我丢人现眼,这个主任说死也不能当。” 铁民非常认真地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我操,这小子啥意思呀。 周志强呆在那里,不知铁民的保证,是中了刘守成的诡计,还是在将计就计。 铁民起床吃过早饭,骑上自行车去了车站。 他推开董振生办公室房门,先给董振生深鞠一躬说:“董大爷,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你对我的好。这个主任,我真的不能干。” “为啥。”董振生公开流露出不满。 “我爹不让我干。”铁民说完,忍不住笑了。 董振生一听就火了。 好你个周老倔,学会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等我见了你,非要跟你好好说道说道不可。 “知道我为啥让你当车间主任吗。”董振生毫不隐瞒自己的观点说:“不排除我们是老邻居,我对你的为人有所了解。但最主要的是,我把运转车间交给你放心,你懂吗。” 董振生对铁民不遮不瞒。 他说铁民没当过领导,在日常管理上,肯定会出现这样或那样的问题,但是,他相信铁民的为人,能够一心一意为工作着想,不会像侯平那样,说里有点权力,就学会动歪心思了。 一个调车长,侯平明码实价要五百块,调动一下工种,没有三百块钱免谈, 他说:“让他这么搞下去,用不了多久,运转车间就变成一锅粥了。” “董大爷,既然您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就跟您实话实说了吧。”铁民深吸一口气,把心里话说给董振生听。 董振生听了,沉默了好一会儿说:“这个问题我已经想到了。” “贼咬一口,入骨三分。”铁民学会了用文词,把董振生逗笑了。 “还有一个大难题,你愿意帮我解决一下吗。”董振生说话的语气,已然变成小镇火车站的行政一把手。他以请求帮助的口吻,说明车站眼下的困境,问铁民:“你有兴趣吗。” “给我几天时间,好好考虑一下。”铁民没有拒绝,也不敢当即表态。 “我只给你三天时间,行与不行,给我一个痛快话。”董振生让铁民在家休息三天,做出最后决定,再来见他。 有道是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 就在董振生跟铁民谈话的这段时间里,小镇火车站又有人事变动了。 分局组织部领导乘火车来小镇。下火车走到半路,被事先得到消息的侯平拦住,说是向领导反映情况,提到他被免去运转车间副主任一事。 侯平说:“董振生大搞裙带关系。” 在召开d委扩大会议前,分局领导与董振生个别谈话,提到侯平反映的情况,董振生第一次撒了谎。 他说:“我到现在还没物色到,运转车间主任的人选,如果领导有合适的人选,请帮我提供一下。” 董振生通过这事,又对铁民竖起了大拇指。 铁民拒不接受运转车间主任任命的原因只有一个,他不能为了自己的提升,让董振生背负任人唯亲的骂名。 侯平对董振生的指控,在事实面前不攻自破,董振生被正式任命为小镇火车站站长。 铁民在休息这三天里,几乎走遍了小镇各铁路企业的附属综合厂,最后,他满身灰尘来到站长室,向董振生做出保证说:“这活儿我干了。” “咱先把丑话说在前面,青年综合厂厂长,暂时还没有干部令。”董振生话说的很直白,也很沉重。他告诉铁民说:“你的职名还是调车长。” 铁民一脸的无所谓说:“哪些对我来说,都没意义。” “这可是一个很棘手的烂摊子,你有信心吗。”董振生当上了站长,也学会了循序渐进。 “只要您给我政策,我啥都不怕。”铁民依旧笑在脸上。 “我就纳了闷儿了,你放着车间主任不当,为啥要跑综合厂去受罪。”这是董振生最大的疑团。 全站几乎所有的干部,都拒绝接受这个任命。唯独铁民,愿意当这个冤大头,他为了啥呀。 “我年轻,想锻炼一下自己。”如果铁民对董振生拍胸脯,信誓旦旦保证能够胜任,董振生看在老邻居的份上,可能取消这个任命。 “今后有什么困难,你尽管来找我。”董振生差不点就说出真实想法,我还有一年多时间就退休了,你把综合厂搞好了,我会考虑让你接班的。 铁民拒不接任运转车间主任,让董振生萌发了,培养他当自己未来接班人的想法。 不过这是一个想法,一切还要看铁民接下来的工作表现。 能把一个烂摊子治理好,把一盘散沙重新凝聚起来。让这样的人当小镇火车站站长,董振生觉得合情又合理。 第五卷、百无聊赖的矫情 第72章、山雨欲来时 铁民当综合厂厂长了。 这个爆炸性新闻,在小镇铁路住宅区炸响了,顿时吐槽声一片。 提起青年综合厂,还得从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说起。当年,众多应届初高中毕业生,响应国家号召到农村去插队落户。 若干年后,由于农村实行了土地承包制,所有上山下乡青年,又被统一抽调回城。 早回城的知情,甭管他采用了什么手段,只要被抽调回城,都能得到一份固定工作。 有的人还从农村去部队当兵,更有极少数幸运儿,被保送进了大学。 大多数知识青年,都是在农村撤销青年点时,集体回到城里的。 就业成了这些人的老大难问题。 于是,各企业根据上级统一部署,以本企业为基点,组建青年综合厂,也就是所谓的主业附属企业,主要解决本单位被抽调回城的,职工家属的就业问题。 小镇火车站主要从事铁路货物运输工作,分客运车间,货运车间和运转车间。 他们没有任何自力更生的资源,有限的岗位,仅能解决极少数人员混岗就业,大多数人急需一个能够挣钱吃饭的营生。 前文我们说过,铁路的性质之一是高度集中,一切行动听指挥。 上级领导给下级各站段的总体部署,简单又直白,既没有建厂资金,也没有现成的经营项目,各站段结合具体实际,自谋职业,自寻生路。 这基本上就是逼大姑娘生孩子。 没办法,各站段只能根据日常生产条件,尽量为回城青年找寻生存饭碗。 小镇火车站地处钢厂北大门,每天接收排放钢厂的生产物资。其中有运送煤炭的排放车辆,还有钢厂高炉维修下来的废物车辆。 就是那些被称为铁路游击队的盲流子,给小镇火车站的当家人提供了商机。 他们选准排放出来煤炭车辆,车底留有残渣,便利用车辆编组的间隙时间,组织人上车清理残渣,积少成多,集中起来对外销售。 特别是高炉维修排放的废物,里面有耐火砖,吹氧管等废金属,把这些东西统一回收起来,再卖回钢厂做炼钢原料,收入颇丰。 这就是小镇火车站青年综合厂所谓的经营项目。 那些下过乡的青年人,经过农村广阔天地的陶冶,不论思想意识,还是吃苦耐劳精神,都令人称赞。 车站负责列车编组,拥有其它单位无法比拟的资源优势。 但凡遇见这类车辆,首先要统一编组,送到综合厂所设的回收位置,让青年们将油水较多的部分都收入囊中,然后再给车辆编组排放。 综合厂成立之初,对站派管理人员来说是个肥缺。 他们每月享受单位的正常工资待遇,还能得到管理综合厂的工资补助,等于开了两份工资。 机关科室的人都希望能被派到综合厂去。 可惜好景不长。其它铁路单位,也在为本单位家属就业问题挖空了心思,他们看到这个商机,当然不能放过了。 他们在车展综合厂的上游,也设立的回收队,约等于打杠子截胡。尽管车站有调车优势,怎奈人家快速反应,能先揩上一层油。 钢厂也及时发现了这个现象,他们不能眼看着自身的利益,就这么被人家拿走了。于是,制定出严格管理资产流失手段,什么残渣呀,废铁呀,又被钢厂严加管理了。 小镇火车站综合厂的利润大减。 人们能从坏日子向好日子发展,却很难从好日子再回到坏日子。 这帮也算是经过世面的青年人,眼看着收入骤减,就开始想起了歪门邪道。 铁路派出所抓路外盲流子毫不手软,对系统内的职工子弟,总是有点力不从心。 不论管理者制定什么规章制度,所谓的严管重罚,那是针对胆小怕事的人制定的。很多人本着“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的精神,打着为综合厂创收的旗号,开始了不务正业之旅。 一时间,综合厂管理乱象重生,乌烟瘴气。 被车站派去负责管理工作的人,一方面要忍受领导的屡屡追责,另一方面又难以管控青年们放飞个性自我。 更主要的,那些在职职工,眼看着子女失去了生存希望,他们不去想大气候的约束,统一把指责声集中在管理者身上。 连续三个月,车站派驻综合厂几任领导,都因抵不住巨大压力,灰溜溜离开了综合厂。 还是那句话,小镇地方不大,铁路住宅又居住集中,别管车机工电辆哪家铁路企业的员工,相互间都混了个脸熟。 铁民在小镇长大,人家叫不出他的名字,也知道他姓氏名谁,脾气秉性。 听说董振生派铁民去当综合厂厂长,车站所有子女在综合厂工作的职工,都异口同声:他根本就不行。 看见了吧,人家连个疑问都没有,清一色否定。 周志强在家泡了三天病假,刚上班就听到这个爆炸性新闻,他猛拍大腿。 心里骂道:你个大瘪犊子,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刘冬梅怀孕了,铁民对爹的态度也有所收敛了。至少父子俩见了面,铁民能主动打声招呼。在生子被打时,还能站在爹的立场,让生子尽快服软。 周志强虽然谈不上欣慰,那颗愧疚的心,也算有所缓解了。 他听到这个消息,首先想到应该问铁民一句:你凭啥要冒这股傻气呀。 以前周志强在家,基本上敢横着走路,动辄瞪起眼睛,连家里的苍蝇都得躲开。 自从铁民结婚后,他的脾气大大收敛了,除了把生子收拾一顿外,没再发过脾气。 他跟周婶儿的解释是:有儿媳妇了,得注意自己的形象了。 如今周志强有啥事,先要跟刘冬梅沟通,让刘冬梅从中给铁民递话,然后他才能决定自己该咋办。 周志强下班回家,让艳子把刘冬梅叫到上屋,然后把生子和艳子撵进里间屋,他低声对刘冬梅说:“铁民为啥要当综合厂厂长。” “不知道呀。”刘冬梅一听铁民当厂长了,顿时惊的险些把眼珠子瞪出来。“这是啥时候的事呀。” “你还当这是好事呢。”周志强把刘冬梅的惊讶,当成了兴奋。他说:“你就等着被人戳后脊梁吧。” “凭啥呀。”刘冬梅从惊讶中缓醒过来,露出笑脸说:“您不是盼他有出息吗,当综合厂厂长,比当车间主任强多了。” 这个傻丫头呀。 周志强不再说话了,他知道跟刘冬梅谈这个话题,等于是对牛弹琴。 别人不当综合厂厂长了,回到车站至少还能当个普通干部。 铁民压根儿就是工人,他在综合厂干不下去了,灰溜溜回来,估计连调车长都当不成了。 这怎么能行啊。 周志强丢下刘冬梅,拎起小板凳,坐在楼洞子里,等董振生回来,跟他说明情况。 他宁愿铁民回运转车间去当调车长,也不能让铁民去综合厂给他丢人现眼。 周志强的面子不大,却被他看得十分重要。 小镇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一旦铁民把自己搞臭了,连带他这个当爹的,也颜面尽失了。 董振生回来了。 他看见周志强,微微一点头,就要上楼去。 “老董,我在这等你快一个小时了。”周志强说明情况,董振生问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铁民的意思。” “他不好意思跟你说。”周志强掏出大前门,被董振生拨开说:“你让铁民明天去找我吧。” “我先谢谢你了。”周志强对董振生点头哈腰,连连道谢。 董振生头也不回上楼去了。 周志强从董振生冷漠的表情中,看出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不知道董振生听了铁民的那句戏言,以为周志强又要搞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董振生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把铁民送进火坑里去。 周志强返回家里,拿上自行车钥匙,对刘冬梅说:“我去找你爸,你跟我回去吗。” “爹,您到底想要干啥呀。”刘冬梅正替铁民高兴,见周志强拉开架势,非要把这事搅和黄了,她很不高兴。 “傻丫头,别以为这是啥好事,闹不好连你都跟着被人骂。”周志强既然已经认定,这事跟刘冬梅说不清道不明,也不想再跟她废话了。 “爹,你不想铁民再不搭理你吧。”刘冬梅这句话,杵到周志强肺管子上了。 他愣愣地看刘冬梅说:“我这是为他好。” “铁民想当厂长,肯定有他想当的道理。”刘冬梅看出周志强不高兴了,她毫不在乎说:“我劝您别再替他瞎操心了。” 这句话出自刘冬梅之口。 在这个家里,除了刘冬梅以外,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周志强准能勃然大怒。 “我看冬梅说的对。”周婶儿一直躺在炕头,她听了刘冬梅的话,知道周志强可能要发脾气,急忙爬起来,边说边给周志强使眼色。 “不信你就瞅着,不出一个月,铁民想回调车组都难了。”周志强讪讪地说。 他把自行车钥匙扔在柜子上,拖鞋上炕,拨了一下周婶儿,让周婶儿把炕头让给他,他一头躺下去,开始生闷气了。 刘冬梅看出周志强的不满,也知道自己的话,可能伤到公爹了。 但是,她必须要站在铁民的角度看问题。 凡是铁民要做的,尽管她也想知道,铁民为啥要这么做,她坚决支持,绝对不允许周志强,哪怕是她爸刘守成,给铁民添乱。 刘冬梅见周婶儿也失去了跟她聊家常的兴趣,便腆着大肚子回到下屋,对躺在炕上,正在想心事的铁民说:“哥,你当这个厂长是好事,还是坏事。” 铁民瞥了刘冬梅一眼没说话。 “爹在替你这急,说你干了这个差事,闹不好连调车组都回不去了。”刘冬梅坐在铁民身旁,把周志强的表现,绘声绘色的学说一遍。 “爹说的对,我就是在作死。”铁民一反常态,接下刘冬梅的话题说:“闹不好,我还会被开除,可我意愿。” “啥。”刘冬梅惊讶地窜起来,没等说话,突然感觉肚子一阵阵绞痛,她痛苦地弯下腰说:“哥,快送我上医院。” 铁民白了刘冬梅一眼,以为刘冬梅也在跟他做故事。 这一眼不要紧,他那颗本不平静的心,一下子紧张起来,刘冬梅额头伸出了汗珠。 铁民坐起来,想搀扶刘冬梅坐下来,发现在刘冬梅的脚下,流淌出一堆液体。 第五卷、百无聊赖的矫情 第73章、一计当头炮 刘冬梅早产了。 她怀孕七个多月,被铁民一句话,吓的破了羊水。铁民叫上生子,骑上那辆改造过的手推车,一路奔向第三人民医院。 周志强骑自行车载周婶儿,随后赶到三院,正赶上生子出来照看手推车。 “你嫂子咋样了。”周志强问生子。 “刚到医院大门口就生了。”生子一句话,周婶儿听了倒吸一口凉气。 “孩子大人咋样了。”周志强脑袋“嗡”地一下,预感到大事不好了。 “我嫂子没啥事。”生子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说:“孩子……” 生子清了一下嗓子,挨了周婶儿一巴掌。“这个倒霉孩子,说话还大喘气,孩子咋样了。” 生子白了周婶儿一眼,赌气说:“你自己去看吧。” 生子一溜小跑出去了,周志强夫妻俩也一路小跑,来到妇产科病房,正巧与去交住院押金的铁民相遇。 “孩子咋样了。”周婶儿急叨叨问道。 “不足月,被送进保温箱了。”铁民一脸的轻松说:“大夫说了,应该没啥大事。” “没啥大事,小事也不行啊。”周婶儿站在那若有所思的样子,想了一会儿,居然想不起来要问啥了。“我要问你啥来着。” “生的是丫头,还是小子。”周志强急的都想打周婶儿一巴掌了,默默叨叨到现在,连男孩女孩还不知道。 铁民瞥了一眼周志强说:“我去交住院押金,冬梅在五号病房,你们先去吧。” “这个大瘪犊子。”周婶儿低声骂了一句,揪住铁民的衣襟,来到一旁低声跟铁民嘀咕几句,等铁民走开后,周婶儿来到周志强近前说:“冬梅生的是女孩。” 周志强的反应,那是相当迅速,他一个一百八十度转身,抬腿便走。 “你干啥去呀。”周婶儿追问着。 周志强“噔噔噔”一路急行,走出病房,骑上自行车,一口气蹬回家里,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听说刘冬梅怀孕了,周志强就掰着手指,计算孩子的出生日期,盼着孙子早日来到人间,为他们老周家接续烟火。 一家人为了刘冬梅,急匆匆赶奔医院,把艳子一个人扔在家里。 见爹回来了,艳子甚是欢喜,问爹说:“嫂子生了吗?” “嗯。”周志强冷冷地回答道。 “男孩女孩。”这也就是艳子,换了生子,就为这句话,至少能挨上一脚。 “臭丫头片子!”周志强这一嗓子,把艳子吓得一吐舌头,不敢再说话了。 周婶儿听说刘冬梅生了一个女孩,也觉得有些遗憾。这对于他们那个年代出生的人来说,男尊女卑思想还是蛮重的。 铁民毕竟是家里的长子,如果媳妇能生一个男孩子,先把周家的烟火延续下来,那是最理想的。 可惜呀,天公不作美,把盼孙子心切的周老倔,一下子气回家去了。 铁民给刘冬梅办理完住院手续,回到病房,见刘冬梅躺在病床上已经打起呼噜了。 见周婶儿坐在一旁打瞌睡,铁民轻声对妈说:“您明天早晨,才能看到孙女。” “你干啥去。”周婶儿瞪起眼睛,听出铁民的画外音了。 “我得把车和生子送回家去。”铁民掏出二十块钱,递给周婶儿说:“深更半夜的,您不方便回去,就住这吧。” “那你可得早点过来,我还得去上班。”周婶儿接过钱,见一旁有一张空床,她一头扎上去,闭上了眼睛。 铁民走出病房,生子已经躺在手推车上睡着了。 铁民做熟食生意时,把刘冬梅从娘家带来的手推车,进行了改造,加装了一个车轮,就是俗称的倒骑驴。 送刘冬梅来时,他特意拿了两床被子,一铺一盖,怕刘冬梅受了风寒。这会儿,生子连铺带盖睡得那叫一个香。 直到铁民把倒骑驴骑到家门口,生子还在呼呼大睡。 他叫醒生子,收好倒骑驴,回到自己的家中,开始为明天的新官上任,酝酿开场白。 铁民打小就这样,你让他干点什么活,他一点也不犹豫,拿起来就干,还准能干好,就是不能让他当大家伙的面说话。 既然当上综合厂厂长了,肯定要跟大家见个面,说上几句话,他不知道该说点啥。 他躺在炕上,翻过来,调过去,想来想去,就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开这个头,他索性爬起来,拿出纸和笔,要打一个底稿。 他憋闷了半天,只写出三个字:大家好。 这可咋办呀。 赵淼一大早洗漱完毕,背包下楼,推上自行车走出宿舍,见铁民双眼通红站在那,正冲她傻笑。 “铁民,你怎么了。”赵淼一眼看出,铁民昨晚熬夜了。“出啥事了,你怎么没休息好。” “今天要去综合厂报到,不知道该说点啥。”铁民憨笑着挠头。 “我当什么大不了的事呐,走,陪我去食堂吃早饭。”赵淼对铁民竖起大拇指说:“我没看错你,你果然够义气。” 铁民眼睛忽闪几下,不知道赵淼在说什么。 “你跟我也不说实话呀。”赵淼娇嗔的白了铁民一眼说:“你能为董站长分忧解愁,就不能跟我交个实底呀。” 铁民笑了。 “别一个劲傻笑,你必须告诉我是咋想的。”赵淼推着自行车,突然止住脚步说:“不然,我可不帮你了。” “董……主任对我不错。”铁民犹犹豫豫说:“我……尽量干点力所能及的事吧。” “要我说,这可不是你讲义气的时候。”赵淼十分认真地说:“现在的综合厂都栾成一锅粥了,被派去的人,想尽一切办法要逃出来。你还主动要求去,咋的,运转车间主任这个位置,不合你的胃口呀。” 铁民憨憨一笑说:“有你在我身后站着,我怕啥呀。” “嘿,好你个周铁民,原来你……”赵淼恍然大悟的样子,对铁民瞪起眼睛说:“我先声明……” “你放心吧。”铁民举起双手,压低了嗓音说:“不到万不得已,我绝对不能把你搬出来。” 赵淼站在那若有所思的样子,想了想说:“还别说,我去综合厂跟你一副架,说不定真能干出点名堂来。” “你要跟谁一副架呀。”二国话到人到,他骑着大链盒立鳯自行车,在铁民和赵淼近前刹住车,单腿点地说:“这么巧,在这儿遇见你们了。” “咱这谈正事呐,你该干啥就干啥去。”赵淼把脸一沉,直接轰二国离开。 二国嬉笑着看铁民说:“铁民,啥情况呀,刚当了爸爸,就来给赵淼报喜了。” “铁民,你当爸爸了。”赵淼很是惊讶。 铁民木然没有反应。 他这个时候,最不希望能有人打扰。 他今天新官上任,董振生要陪他去综合厂报到,他必须有一个让董振生放心的表现才行。 “我和赵淼在谈正经事。”铁民第一次以这种口气对二国说话。 “哎呀我去,我去上班,看见你俩在这儿,过来打声招呼,你看看,好像我……走了。”二国对铁民明显表现出不满,他骑上自行车走了。 董振生陪同铁民,去综合厂上任。 综合厂在车站办公楼北侧,不到二百米的地方,清一色的干打垒房子,用铁管焊制的大铁门,上面刷了兰铅油。 大门上还特意设了一个,能供一个人通行的小门。 董振生问铁民说:“知道为啥特意设计这个小门吗。” 铁民笑着摇头。 “就怕有人趁门卫不注意,用手推车往外拉废铁去卖钱。”董振生十分认真地说:“综合厂本来就不景气,还有人挖空了心思,往外偷废铁。” 不用董振生再说啥了,铁民暗中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两人来到厂长室,屋子里早已坐满了人。 综合厂十几号新老工人,正围着原任厂长,闹着开工资。 他们见董振生进来了,直接把他围在中间,七嘴八舌问道:“咱们干了一个月,凭啥不给开工资呀。” “你们先出去,我们这边先开个小会,回头再给你们答复。”董振生阴沉着脸,往外轰这帮人。 “凭啥呀。”一个年近四十的男人,站在董振生面前,一脸的不屑说:“不就是换个新厂长吗,有必要对咱们保密吗。” 铁民认识这个人,但是叫不上来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外号叫耳毛,喜欢跟人家打架斗殴,在小镇小有名气。 “你小子怎么跟我说话呢,不像话。”董振生板起面孔,抬腿就要踢耳毛说:“信不信我告诉你爸,让他回家好好收拾你一顿。” 耳毛笑了,他躲了一下说:“董大爷,我绝对不是不尊重您,只是起早贪黑的干了一个月,到头来连工资都开不出来,我拿啥回去养老婆孩子呀。” “放心吧,该你的工资,保证一分不少开给你。”铁民插上这句话,立刻引起人们的注意。 耳边乜斜着铁民说:“我认识你,你不是老周家大小子吗。” “你怎么说话呢。”董振生不高兴了,他说:“这是你们新来的周厂长,没礼貌。” “嘿,这真是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呀。”耳毛嬉笑道:“不到三个月,车站给咱们派来三四个新厂长了。人家那边工资照开,这边还拿着补贴,等于开了两份工资。可咱们呢,连一份工资都开不出来,咱们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就这么被他们搜刮走了。” 董振生支吾几下,有心再训斥耳毛几句,他话到嘴边,真的有些张不开嘴了。 董振生看了铁民一眼,见铁民涨红了脸,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说:“行了,你们反映的情况,我都知道了,都回去吧,我会想办法,帮你们解决实际问题的。” “您是一站之长,咱有事也不敢直接去找您呀。”耳毛拍了铁民肩膀一下说:“周厂长,你表个态吧。” “你让我说啥。”铁民问耳毛。 “你打算在咱们这干多长时间呀。”耳毛假模假式的掰着手指说:“我帮你算算,能从这挣走多少外快。” “我退休前,不打算离开这了。”铁民这句话,董振生听了浑身一颤,其他人更是惊讶。他接着说:“从现在开始,我跟你们一样,只挣综合厂的工资。” “你唬谁呢。”耳毛急了,他推了铁民一把说:“说瞎话不眨眼睛是吧,信不信我现在就给你点厉害尝尝。” 耳毛撸胳膊挽袖子,拉开架势就要跟铁民动手了。 “你要干什么!”董振生拦着铁民和耳毛中间说:“有啥话你冲我来。” 铁民拨开董振生说:“站长,我当着大家伙的面,正式向您申请停薪留职。” “你说啥。”董振生以为自己听错了,稍许,他似乎明白了铁民的用意,表态说:“你们大伙听好了,我把周铁民派来当厂长,就说明他有这个能力,带领大伙把综合厂搞好。” “我信。”耳毛突然改变态度,追问董振生说:“周厂长要申请停薪离职,就是要跟咱们同舟共济了,这是真的吗。” 第五卷、百无聊赖的矫情 第74章 通用的伎俩 周婶儿在医院一住就是一星期,她不仅花光了铁民留下的二十块钱,自己反搭进去近一百块钱。 她气得一个劲儿跟刘冬梅嘟囔说:“等我看见大瘪犊子,非打他两个大嘴巴不可。” 这换在平常,刘冬梅肯定要站在铁民一边,不说跟周婶儿掰扯几句,至少也能替铁民打掩护,说他被重要事耽搁了,不然不会一去不回等等。 这次刘冬梅坚定地站在周婶儿一边,还给铁民的行为下了定论:“如果我给他生了儿子,他就不会这样对我了。” 周婶儿的抱怨,完全是说破无毒。她对铁民骂归骂,在这件事上,更多的还是理解。 一个半大小子,哪会侍候媳妇月子呀。 周婶儿气就气在,铁民不会侍候月子,也不该影面不朝吧。 一周以后,铁民终于露面了。 周婶儿和刘冬梅看见铁民,都惊讶的不知说啥是好了。 仅仅一周时间,铁民整个人消瘦了许多,而且还蓬头垢面,一打眼就跟盲流子似的。 “你咋的了。”周婶儿抢先发出疑问。 “单位太忙,根本脱不开身。”铁民向刘冬梅抱歉一笑说:“恢复的咋样了,差不多就出院吧。” 刘冬梅流下了眼泪。 铁民见刘冬梅委屈的哭了,他挠了挠头说:“有些话,回家再跟你解释吧。” 在铁民的坚持下,管床大夫给刘冬梅办理了出院手续。 按刘冬梅的想法,铁民肯定骑那辆倒骑驴来接她们,他舍不得叫出租车。 结果,一行人走出住院处,看见一辆蓝色半截美停在那里。 司机看见铁民出来了,主动下车,打开后车门,让刘冬梅和孩子,以及周婶儿坐进去。 “这是从哪雇来的车。”周婶儿嘴快,顾不得有司机在场,直接问铁民。 “单位的车,我出来办事,顺便把你们接回去。”铁民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让司机开车离开。 周婶儿和刘冬梅目光相对,不再说话了。 所谓的半截美,就是拥有乘坐和拉货两种功能的一种客货汽车。驾驶室分前后两排,前排有司机和副司机座位,后排可乘坐三个人。 在小镇,这样的汽车不多。 刘冬梅下意识闻了闻,感觉一股胶皮掺杂铅油的味道,低头看,坐垫上还蒙着塑料布。 “这是新车吧。”刘冬梅忍不住问道。 “这是我跟周厂长,刚从机电公司提回来的新车。”司机非常自豪地说:“你们算是第一批乘客。” 周厂长,刘冬梅惊讶地看铁民,意外发现,周婶儿正拿白眼球撇铁民。 “妈,咋的了。”刘冬梅低声问周婶儿。 “放着好好地车间主任不当,非要去综合厂,你以为是啥好事呀。”尽管周婶儿压低了嗓音,还是让前排的司机和铁民听个真而切真。 铁民憨憨地一笑,司机只当啥也没听见。 汽车停在周家院门口。铁民下车,拎上东西就要回下屋。 “你还懂不懂规矩。”周婶儿落下脸对铁民说:“爷爷还没看见孩子呐,你就往自己屋抱呀。” 铁民不以为然,刘冬梅愣在那,等待铁民的指示。 刘冬梅生孩子那天,铁民亲眼见爹转身便走,就是为了刘冬梅生的是女孩,这会儿把孩子抱进去,再遭到爷爷的冷落,那问题就严重了。 铁民的想法很正确。 他新官上任,到现在为止整整七天,他加一起还没睡上五个小时的觉,更别提回家来看看了。 这会儿他还不知道爹的心情咋样,一旦把孩子抱进去,再引起爹的反感,他倒无所谓,刘冬梅肯定要有所反应。 两人结婚说话也快一年了,刘冬梅和公公婆婆虽然小有摩擦,例如,赵淼那一百元份子钱,周婶儿始终耿耿于怀。但是,表面上都没红过脸,一旦爹的心情表露出来,刘冬梅肯定会做出反应。 哭闹一场算是轻的,闹不好跟爹妈就产生隔阂了。 “还愣着干啥,走呀。”周婶儿急的几乎要去拽刘冬梅了。 刘冬梅乞求的目光看铁民,希望铁民能给她一个明示。 既然妈坚持要这么做,铁民怎好再阻拦了。他拎上东西走在前面,推开自家房门,见爹站在厨房,正在准备做午饭。 “哟,回来了。”周志强很是惊讶,他放下手里的疏菜,先走进屋里。 刘冬梅抱着孩子,跟在他身后。 进了屋,周志强站在里间屋门口,示意刘冬梅把孩子放在炕上。 周婶儿先从铁民手里拿过一床小褥子,铺在炕中央,又帮刘冬梅把孩子放在褥子上,然后慢慢打开包在外面的毯子。 铁民注意到,周志强站在里间屋门口,抻长了脖子看着。 看着看着,他眼角的鱼尾纹,慢慢聚集到一起,咧开大嘴,露出一排大黄牙,从此,嘴便合不上了。 孩子被包裹束缚着,突然解开了束缚,小胳膊小腿开始毫无节制地舞动起来。 周志强站在那里,脑袋随着孩子的舞动,开始不停地晃动起来。 “当家的,你跟那抖落什么呢。”周婶儿明知故问,见周志强乐得脸跟开了花一样,就知道老瘪犊子又犯贱了。 当年艳子出生时,他就是这个表情。 “像咱老周家人。”周志强终于有了搭讪的机会,他拖鞋上炕,盘腿坐在炕头上,歪着脖子跟孙女丫头吱吱呀呀聊上了。 “好了,我还有事,走了。”铁民转身要走,被刘冬梅拽住说:“哥,还没给孩子取名字呐。” “晚上回来再说吧。”铁民匆匆走了出去。 “他这是在忙啥呀。”周志强问刘冬梅。 “我刚回来,哪知道他在忙啥。”刘冬梅反问周志强说:“您没问问他呀。” “我倒是想问,那问去呀。”周志强隔窗见铁民上了汽车,汽车开走了。他不满说:“主任没当上,人也不着家了,冬梅,你可得管住了。” 当天晚上,铁民回到家快九点了。 他不像白天那样蓬头垢面的,洗了澡,也理了发,穿着还算立正。 进了屋,端详了一阵孩子说:“这孩子长得像你,不像我。” “你啥意思。”刘冬梅不高兴说:“不像你,那就是我从娘家带来的呀。” “别胡说。”铁民拖鞋上炕,快速脱掉衣服,钻进被窝,闭上了眼睛。 “我跟你说话呐。”刘冬梅自从结婚后,从来没跟铁民分别这么久,她伏过身去,爹声爹气说:“你为啥这么长时间不去看我和孩子,不想要咱娘俩了。” “我忙的邪乎,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哪有……哪有……”铁民打起了呼噜。 刘冬梅的手,从铁民的脸颊到他的胸膛,上下一顿摩梭,铁民居然没有任何反应,看得出来,他睡得很沉。 刘冬梅依偎在铁民身边,着意把脸贴在铁民的脸上,也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大早,铁民一觉醒来,感觉神清气爽,他抻了一个懒腰,见刘冬梅半裸着上身睡得正香。 作为哺乳期的母亲,晚上为方便给孩子喂奶,刘冬梅这身装束很正常。 而作为年轻力壮的男人,铁民忍受了妻子十月怀胎的煎熬,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他饥渴难耐,也根本顾不得刘冬梅还在熟睡中,开始尽情挥洒起来。 房门开了,周婶儿端着小米粥和熟鸡蛋走进来。 铁民听到开门声,急忙要掩饰一番,刘冬梅也像久旱逢甘雨般,对铁民十分的不舍,偏巧被周婶儿看见了。 “你个大瘪犊子,冬梅这个时候,你……”周婶儿放下手里的东西,滚烫着脸,骂骂咧咧出去了。 没等铁民再说什么,刘冬梅猛一翻身,掌握了主动权,她居然比铁民还生猛。 一曲终了。 铁民见时间不早了,他要起床去上班,被刘冬梅按住说:“你还没告诉我,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 “我去综合厂报到上班了。”铁民眼睛眨了眨,回避了赵淼被派到综合厂当书记,以及分局集体分处,特批给综合厂一辆半截美汽车,这一切都是赵淼的功劳。 “完了。”刘冬梅对铁民的回答很不满意。 “这一周时间,我跟班劳动,把全厂的工作量提高了近三倍。”铁民趁刘冬梅不注意,一下子窜到地上,边穿衣服边说:“照这样下去,一个月后,厂子拖欠职工的工资,都能给补发上。” “你呢。”刘冬梅追问道:“你有啥好处。” “我……我有单位工资,还有啥好处。”铁民穿好衣服,就要去刷牙洗脸。 刘冬梅也穿好衣服,要去给铁民做早饭说:“我问你一个月能开多少钱。” 铁民想了想说:“估计一百来块钱吧。” “啥!”刘冬梅这一嗓子,把孩子吓哭了。 周志强上夜班。 周婶儿起大早给刘冬梅做完月子饭,回到上屋叫醒生子和艳子说:“快起来吃饭了。” 生子如今一个人独享里间屋,他一觉醒来,揉着眼睛坐到外间屋炕上,问周婶儿说:“妈,我跟你说那事,你想咋样了。” “啥事呀。”周婶儿装傻充愣。 “我接爹班的事。”生子最近这段时间,始终在酝酿这件事。 这是刘守成办理病退后,给生子的提示。 如果爹能像刘守成那杨,办理病退手续,让他以老换少去机务段上班,那他就是牛逼普拉斯了。 一想起能像哥哥那样,骑上自行车,后货架上夹着菜盒去上班。再穿上他那套理想中的牛仔裤,花衬衫,旅游鞋,哈墨镜…… 我操,生子半夜睡觉都笑醒了。 “我忘跟他说了。”周婶儿不能告诉生子,她已经跟周志强提起这事了,没想到周志强的头,摇的跟波棱鼓一样,一个不行,十个不可能。 周志强要把他的工作留给艳子。 艳子如今是初一下半年,说话就要上初二了。按时间推算,艳子初中毕业那年,正是周志强正式退休的年龄。 “艳子早晚是人家的人,你这份国营工作,就该给生子。”周婶儿思想观念就这么守旧,她坚持让生子以老换少,接周志强的班。 “生子是大小伙子,让他去外面闯荡。”周志强不说自己偏心,非要拿大气候说事。他说:“现在哪哪招工,都不要女孩子,艳子没有固定工作,怎么找婆家呀,今后拿啥活呀。” 周婶儿想私下里找铁民,让他做爹的思想工作。如今铁民跟他爹连句话都不爱说,怎能管这事。 “生子,你最好跟大哥说一声,他跟你爹说这事,兴许能成。”周婶儿不想生子整天为这事,没完没了缠着她。 “哼!”生子不高兴了,他开始闷头吃饭。 周婶儿照生子的肩膀拍了一下说“你拿鼻子哼谁呢。” “我爹偏心眼。”生子瞪起眼睛说:“他偷偷给大瘪犊子塞钱花,还以为谁不知道呐。” “别胡说,你爹哪有钱给他。”周婶儿不以为然说。 “整整八百五十块钱,我亲眼看见的。”生子提起他打伤人那天,在下屋看见哥扔在炕上的那个信封,还说:“我爹给大瘪犊子添腚,人家还不稀罕。” “真的假的。”周婶儿愣愣地看着生子。 “不信你去问呀。”生子一脸的不平说:“在这个家里,我就是个多余物。” “别急,如果真有这事,看我怎么收拾他。”周婶儿咬牙切齿说。 周家的家庭大战,就这样来开了帷幕。 第五卷、百无聊赖的矫情 第75章 各揣心腹事 周志强下夜班,他先到菜市场转一圈,给自己买了下酒菜,又特意给刘冬梅买了两条鲫鱼,据说哺乳期喝鲫鱼汤下奶。 周志强回到家里,看见一个不寻常现象。 以往他下夜班到家,炉台上准会扣着一碗菜。别管是荤是素,保证能让他到家吃到热乎的。今天炉台空空的,连饭锅都放在了一旁。 这个臭娘们儿,肯定昨晚没睡好觉,今天起晚了,连饭都没给他准备。 周志强心里很不痛快,他先把饭锅放在炉子上,然后进屋,给自己倒了一壶老白干,拿过热水瓶准备烫酒,没想到热水瓶也是空的。 嘿,这是t妈的要造反呀! 周志强心里这股火,“腾”地一下就上来了。他举起暖水瓶就要往地上摔,就在他的手要离开热水瓶时,听到了开门声,刘冬梅抱孩子进来了。 “爹,您回来了。”刘冬梅一进屋就发觉苗头不对,她把孩子放在炕上,从周志强手里接过暖水瓶,晃了一下说:“我那有热水。” 刘冬梅转身出去了。 周志强不管有啥烦心事,一看见孙女丫头,顿时心花怒放,喜笑颜开。他凑过去端详着孙女,鱼尾纹又堆到一起了。 工夫不大,刘冬梅拎着暖水瓶回来,她先给周志强烫酒,又去厨房,只看见半锅高粱米饭,碗架里只有一碗咸菜,就知道周志强要摔暖水瓶的原因了。 好在菜板上放着两个塑料袋,是鲜族凉拌小菜,水池子里还有两条鲫鱼。 不用周志强说什么,刘冬梅就知道,这是爹给她催奶的。 一股热浪涌上她的心头。 她冲屋里喊道:“爹,您等一会儿,我给您炖鲫鱼吃。” “别,我吃小菜就行。”周志强打开房门,非常认真地说:“那是给你熬汤喝的。” 刘冬梅微微一笑,拿出几个鸡蛋,给周志强炒了一盘热菜,又把两样凉拌小菜装进一个盘子里。 她进屋放好炕桌,把酒菜摆上,周志强盘腿坐在炕头,开启喝酒模式。她打开包裹孩子的毯子,把最关键的一道菜亮出来,女儿莹莹在她怀里活蹦乱跳的,周志强所有的烦恼,全被莹莹冲散了。 “爹,跟您打听一件事。”刘冬梅见周志强心情正好,问道:“听说您给我哥八百五十块钱。” 周志强一愣,继而笑道:“他告诉你了。” “您真给了!”刘冬梅这一嗓子,竟然把莹莹给吓哭了。 “你这丫头,我又不聋,你喊啥呀。”周志强不高兴了,急忙夹了一块鸡蛋,要个莹莹吃。 刘冬梅闪身躲过说:“她现在不能吃东西。” 周志强也不坚持,只管自斟自饮。 “这是啥时候的事。”刘冬梅问。 “我也忘了。”周志强敷衍说。 听刘冬梅的语气,铁民肯定没把这事告诉她,周志强也没必要跟刘冬梅多说什么。 “早晨妈过去问我这事,我说不知道,妈不高兴了。”刘冬梅感觉很委屈,周婶儿冤枉她了。 “这个大瘪犊子。”周志强脱口骂道。 周志强再三叮嘱铁民,不能把这个秘密说出去,他竟然让周婶儿知道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周志强知道,周婶儿肯定是为了这事,才不给他预备早饭的。 他咂了一下嘴,心有怨言,也不方便对刘冬梅说,只能打掉牙咽进肚子里,暗暗埋怨铁民是个惹祸精。 刘冬梅抱着孩子在屋里转来转去,想着怎样说服周志强,给铁民下令,把这笔巨款交出来。 “咣”地一声,大门被踢开了。 周婶儿怒气匆匆走进来,见刘冬梅抱孩子,正愣愣地看着她,她一屁股坐在炕边,狠狠瞪了周志强一眼。 周志强用鼻子哼了一声,主动打招呼说:“你咋没去上班。” “我不干了。”周婶儿粗声大嗓,见莹莹又要哭,急忙接过孩子说:“这孩子是不吓着了,咋一听见说话声就要哭呢。” “你那个破锣嗓子,张嘴就是大嗓门,孩子能不害怕吗。”周志强对周婶儿瞪起眼睛,知道她的怨气从何而来,他要先发制人。 周婶儿又白了周志强一眼说:“就你会当好人,把得罪人的角色都留给我了。” 周志强满脸怒气,不理睬周婶儿。 “冬梅,你给评评理。”周婶儿只当周志强不存在,对刘冬梅说:“同样是自己的孩子,你也不能属烟袋锅子的,可一头热乎呀。” 周婶儿提到生子要以老换少,周志强咬尾巴根儿犟,就是不答应。 “你懂个屁。”周志强既然要蛮横起来,就得混到底。 周婶儿也不甘示弱,提到那八百五十块钱。她说:“这可不是一笔小钱,你即使给铁民,也得事先跟我商量一下。咱毕竟有三个孩子,总该一碗水端平吧。” “他把老丈人的钱都要赔光了,我替他担点能咋的。”周志强发起火来。他说:“那钱是我从牙缝里省出来的,我愿意给谁就给谁,用的着你管。” “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周婶儿也火了,她站起身,撸胳膊挽袖子,摆出要跟周志强大吵一顿的架势。 “事先声明。爹给我哥的钱,我一点都不知道。”刘冬梅从炕上拽过毯子,捂在孩子身上说:“我哥把这钱花哪了,我也不知道,这事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刘冬梅说完,抱着孩子,逃难似的走了。 刘冬梅走出周家大门,身后传来瓷器爆裂声。她隔窗往里看,周志强把酒壶摔在周婶儿身上,周婶儿跟周志强嚷着,周志强跳下地,与周婶儿撕扯到一起。 刘冬梅犹豫一下,她有心返回去劝架,又怕吓着孩子。 她又不能对此事视而不见。 她在窗前转来转去,思前想后,打定主意。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是铁民惹出的事端,她干脆去综合厂找铁民去,让铁民来平息公婆的争吵。 刘冬梅抱着孩子一路急行,用了十几分钟时间,来到车站综合厂,由门卫退休老头引导,去厂长室找铁民。 铁民不在,刘冬梅看见了赵淼,她最不想见的人。 “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赵淼对刘冬梅少有的热情,主动迎上前,掀开毯子看见莹莹,十分欢喜说:“哎哟呵,小周莹真漂亮。” 刘冬梅看见赵淼,就不烦别人,又听见赵淼叫孩子的大名,不解道:“你怎么在这。” 赵淼示意门卫出去,她关好房门,笑在脸上说:“怎么,铁民没告诉你,咱们现在是一副架呀。” “铁民去哪了。”刘冬梅领教过赵淼的厉害,也知道凭嘴皮子,她不是赵淼的对手,便转换话题,要跟铁民算账。 “你找他有啥事。”赵淼一脸的神秘,她很欣赏刘冬梅醋意大发时,涨红了脸的状态。 “这是我们两口子的事。”刘冬梅听清了赵淼挑衅的意味,也毫不客气地回敬道:“我没必要跟你说。” “既然是你们两口子的事,那就回家去说。”赵淼笑在脸上说:“这是工作单位,我是党支部书记,当然有权过问了。” 刘冬梅眼睛翻楞几下,她欲言又止。有心转身离开,又不想白来一趟。 “你啥时候来的。”刘冬梅缓和了态度,要从赵淼这,先摸清实底,然后再跟铁民算账。 赵淼有心再挤兑刘冬梅几句。 转念又想,这是工作单位,对刘冬梅这种人,不易说过于刺激她的话,以防她在这儿撒泼。 “铁民自从来到综合厂,几乎整天在回收现场,如果没有什么特殊事,我建议你回家跟他说。”赵淼收起锋芒,跟刘冬梅提出中肯建议。 刘冬梅想了想,甚至懒得跟赵淼打声招呼,她转身便走。 当天晚上,铁民下班回家,刘冬梅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摆在他面前。铁民不解道:“今天是啥日子,咋包饺子了。” “爹妈为你打起来了。”刘冬梅脸冷的快要挂霜了说:“我给全家包顿饺子吃,庆祝你煽风点火成功了。” 铁民愣愣地看刘冬梅,稍许,他笑了。 “我死的心都有了,你还添脸笑呐。”刘冬梅流下了眼泪。 她做梦也没想到,能在综合厂看见赵淼。而且,赵淼还以综合厂支部书记的身份,把她轰了回来。 在她看来,任何一个女人,都不能容忍自己的丈夫,背着自己,跟她的情敌待在一起。 而她不仅要忍受这一切,还要跟没事人一样,耐心在家里相夫侍子,为的就是要维护,这个豁出一切才得到的家庭生活。 她觉得自己很可怜。 就因为自己是农村户口,就得低三下四的,任由丈夫在外面随意而为。 她又觉得自己很可悲。 这种现象继续下去,说不定哪一天,她在铁民面前失去应有的价值,很可能被无情的换掉。 赵淼在她和铁民结婚前,就应经摆出了与她决一高下的架势。 现在赵淼又在温水煮鱼,要在铁民不知不觉中,悄悄闯进他的心里,成为铁民的心灵伴侣,让刘冬梅毫无招架之功,更无还手之力。 我该怎么办? 这是刘冬梅从综合厂回到家里,始终要破解的一个大难题。 她不能指望公婆出手,扼杀赵淼对铁民的心灵侵占,她更不敢公然向赵淼宣战,那样,她必败无疑。 世上只有新人笑,有谁听见旧人哭。 她也不敢寄希望于父亲刘守成,只要父亲出面,不管他采用什么手段,最终都是在帮赵淼助攻,哪怕铁民在不知不觉中,都会毅然决然的臣服于赵淼。 刘冬梅的智慧,被她的农村户口给淹没了。她受父亲的遗传,致胜千里的能力,输在了起跑线上。 一个无法更改的事实,刘冬梅是个聪明人。 “哥,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我。”刘冬梅嗲声嗲气地说,这是她征服铁民的唯一法宝,而且百试百灵。 铁民从兜里掏出一叠钱,拍在刘冬梅手里,又在她的大脸蛋儿上,轻轻掐了一下说:“这是一千块钱,你收好了。” 刘冬梅瞪大了眼睛,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做生意赔了,爹给了我八百五十块钱。”铁民边吃饺子,边坦白了一个事实。 他刚接任综合厂厂长,正赶上耳毛带人讨要工资,铁民要以停薪留职的方法,表明与他们同舟共济的决心。 董振生当时没有表态,他不能允许铁民做傻事。 事后他给铁民提了一个建议,能尽快把拖欠的工资支付出来,才是稳定民心的关键所在。 董振生希望铁民能尽快想出办法来。 铁民没当过领导,也不知道怎么样做,才能完成董振生的嘱托。 关键时刻,赵淼毛遂自荐,来综合厂当支部书记。 她自掏腰包,拿出一千块钱,要帮铁民渡过难关。铁民受到赵淼的启发,把父亲讨好他的这笔钱,派上了用场。 工人有了收入,干劲异常高涨,仅用了一周时间,就有了可喜变化。 赵淼以为刘冬梅来综合厂找铁民,就是为这件事而来。为避免铁民后院起火,赵淼力主让财务偿还给铁民这笔钱。 刘冬梅手里攥着一千块钱,犹豫再三,提出一个让铁民头疼的要求。 她说:“哥,我想去综合厂上班。” 第六卷、无可奈何的愤慨 第76章 最近比较烦 刘冬梅给铁民出了一个难题。 综合厂的效益刚见抬头,董振生就给铁民下令,让他着手准备,接纳应届毕业的职工子弟。 前文我们说过,刘冬青高中毕业,被称作大学漏子。在铁路基层各站段,除了稀疏几个大学毕业生以外,这种大学漏子堪称是稀缺人才。 因为当时的铁路子弟,多半都是初中毕业。 生子是个例外,他初中还没读完,就被勒令退学了。 一周的工读学校生涯,生子被打青了屁股,也锻造出了一张铁青色的脸。 他再返回学校,别说是年龄相当的同学,就是老师看见他,也跟遇见病菌一样,远远躲开。 生子正儿八经成了学校的棍棒,一切都是他装的结果。 记得当时发生过一个真实的故事。 严打期间,一个精不精,傻不傻的小伙子,就是俗称的二绰寇。 他在饭店吃饭,几瓶啤酒下肚,要在同伴面前显摆一下。便主动提起不久前发生的一起命案,一拍胸脯说:“那就是我干的。” 同伴知道他没事好吹牛逼,只是哈哈一笑罢了。 没想到邻桌吃饭的人大有来头,他们在二绰寇等人吃喝完,准备结账走人时,拦住二绰寇,亮明身份:区刑警队专案组的。 人家正在追查这起命案的真凶,二绰寇就主动送上门去了。 要说当时的刑侦手段,从刘守成当公安那会儿的做法,就能窥一斑而知全豹。所以几十年后,有了国家赔偿这一说。 咱们长话短说,二绰寇被抓进去没多久,经不住折腾,人家说啥,他都认账,他最后被判了极刑。 据当时在场的人说,姐姐给他买了一套新衣裳,送他最后一程,他则欲哭无泪。 有人说他被噤声了,也有人说他被吓傻了。 人们因此验证了一句话:装逼犯,迟早要完蛋。 生子就属于这一种。 两个学生打架斗殴,其中一个自诩有生子罩着,貌似天下无敌了。 两人动起手来,这位挥舞一把水果刀,一不留神插进对方的胸膛里。也不知道他扎的怎么那么准,怎么那么寸,正扎在人家小心脏上。 两个人只为几句口角,一个一命呜呼,另一个成了少年犯。 按理说,这事跟生子没有一毛钱关系。就因为在审讯中,这位少年犯交代案发情景时,提到一句他有生子罩着,生子就被抓了进去,挨了一顿胖揍,又把屁股给打青了。 好在生子除了会装逼,没犯过具体案件。 他也没像二绰寇那样,一挨打就胡说八道。生子得感谢爹对他的日常管教,动辄拳头撇子一顿打,已经把他打皮了骂滑了。 他不管公安怎么吓唬,怎么让他皮肉受苦,他一口咬定没做过违法事。 就这样,他被抓进去两天后,放了出来。 别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办了冤假错案是要负责任的。 在学校的勒令退学书上是这么写的: 查周铁生同学,自入学以来,一贯为非作歹,欺负同学,屡屡受到法律制裁。为维护校风校纪,现决定给予其勒令退学处分。 周志强拿到这份通知书,跳着脚骂学校领导的八辈祖宗,他破例没打生子,甚至连责骂声都没有。 “爹,让我接班吧。”生子哭丧着脸,向爹发出请求。 “你连初中毕业证都没有,拿啥接班。”周志强一句话,让生子冥思苦想了好久的一场美梦,瞬间变成了泡影。 铁民为这事,急出了一嘴的水泡,他再一次连累到生子。 学校领导在处分生子前,特意来综合厂找铁民,提出要与综合厂搞共建。 学校操场坑洼不平,他们希望铁民能帮忙,搞一车矿渣来填补一下。 按理说,这不是一件难办的事。 只要铁民找到董振生,由董振生出面,跟钢厂打一声招呼,就能满足学校的要求。 矿渣本身就是钢厂外排的废物,这东西用来垫道,遇水就会凝固。对于小镇这样的乡镇结合地区,确实很有益处。 问题来了,铁民凭啥要为这事,去麻烦董振生。 就为生子先被送工读学校,又无缘无故被抓进去,挨了一顿打。铁民把这一切,都记在了学校领导头上,他为啥要去帮助这帮势利眼。 学校完全有能力,保住生子不进工读学校,不被误抓。 只要校长一句话,就能办成的事,校长却把这事,当成了他严格整顿校风校纪的成果。 去你m个逼的吧。 铁民心里骂上一句,固执的摇头说:“这事我办不了,你还是找别人去吧。” 就这样,生子被勒令退学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生子刚被劝退,综合厂这边就传扬开了。 铁民就是所谓的王八钻灶坑,憋气带窝火。 “正好你弟不爱学习,那就让他来厂子上班吧。”赵淼轻松一个建议,提醒了铁民。 董振生让铁民安置的,是应届毕业的职工子弟,生子就占最后一个字的便宜了。 铁民向董振生汇报此事,结果即使用后脚跟来想,也能得到正确答案:“那就来吧。” 铁民为了生子,刚刚开了一个,他认为是以权谋私的先例,刘冬梅就张罗着也要去综合厂上班。 “你这不是跟我没事找事吗。”铁民嘴里吃着,刘冬梅特意为这事,给全家包的饺子,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刘冬梅的提议。 “为啥呀。”刘冬梅猜准了铁民要回绝她,但是她没想到,铁民回绝的这么爽快直白。她说:“是因为我的农村户口,还是为了别的事。” 刘冬梅所谓别的事,指的就是赵淼,也是她要去综合厂上班的主要目的。 你俩一副架,整天在一起勾搭连环,我不知道还则罢了,知道了就必须严防死守,而且还要说到做到。 铁民拒绝刘冬梅,主要考虑到他现在的厂长职务。 刚把生子弄进厂里上班,紧接着再把媳妇也弄进来,综合厂又不是他自家开的,人家肯定要说闲话的。 当然,刘冬梅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要求,铁民也会想到,有赵淼的因素在里面。 她上午去综合厂,晚上就提出这个要求,说跟赵淼没有关系,傻子都不会信。 铁民憨憨一笑,没接刘冬梅的话。 “我只是通知你一声,你答不答应无所谓。”刘冬梅一脸的轻松,倒让铁民紧张起来。 “你到底要干啥。”铁民问。 “我要上班。”刘冬梅回答,还不忘补充一句说:“我要去你们综合厂上班。” “我可没答应你。”铁民再次表明态度。 “我没指望你能答应。”刘冬梅说的一身轻松,让铁民不得不想到刘守成的遗风,在刘冬梅身上活灵活现了。 “你想咋办。”铁民怕了。 “凉拌。”刘冬梅胜券在握。 “咱不闹行吗。”铁民从认识刘冬梅那天起,就没对她说过一个求字,这会儿他发自内心的害怕了。 刘冬梅微微一笑,把孩子抱起来。她掏出那个硕大的,也是铁民恋恋不舍的,哺育生命的源泉,塞进孩子的嘴里。 有句老话,叫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铁民一听说刘冬梅要去综合厂上班,立刻就回绝了,为啥还用说吗。 你说你跟赵淼是清白的,咱结婚时,赵淼凭啥给你花一百块钱,你俩有啥深交,就因为在一个办公室,总共待了不到一个月,拿啥交出的感情。 此时,铁民坐着吃饺子的位置,就是当初他和赵淼肩并肩坐过的地方,铁民还要轮拐杖打刘冬梅。 “我警告你,不许去找董大爷。”铁民憋闷了好一会儿,一碗饺子都吃完了,才想到刘冬梅的凉拌方案。 凉拌,不如夫妻间的热炒。 你跟我连哭带闹的,哪怕还像上次那样,我要轮拐杖打你,你把眼睛一瞪,跟我爱t妈谁谁都行,千万别为这事去找董大爷。 “我凭啥去找董大爷呀。”刘冬梅一脸的莫名其妙说:“我找董大爷,人家也未必能理我。” 刘冬梅阐述了一个事实。 虽然董振生对铁民的婚姻,从来没多说过一句话。他跟铁民在一起时,甚至刻意回避谈论家庭这个话题。 但是,刘冬梅能清晰地意识到,董振生从来没正眼瞧过她。 刘冬梅曾经为这件事,回娘家询问过父亲,是否与董振生有个人恩怨。刘守成提到他错抓铁民后,引起董振生的不满,仅此而已。 肯定不是为了这个,刘冬梅当即作出判断。 不管刘守成以前跟铁民有啥过节,她现在跟铁民成了一家人,而且还有了孩子。董振生看在铁民的份上,也不该对她如此冷漠。 两人平常见面,刘冬梅不打招呼,董振生肯定低头走过去,即使刘冬梅跟他打招呼了,他也是嗯、啊一个字,十足的应付。 铁民听了刘冬梅的话,他紧悬着的一颗心落了下来。 他嘴里不说,心里得意。 小样儿,还跟我玩深沉,看你还有啥本事。综合厂我是厂长,没有董大爷的命令,我又不吐口,我看谁能把你安排进来。 她不会去找赵淼吧。 铁民一个闪念,随即便给否掉了。 刘冬梅不管找谁去办这事,都不可能去找赵淼,不是她烦赵淼,而是赵淼根本就不待见她。 这也怪不得赵淼。 谁家还没结婚的大姑娘,不分青红皂白,就敢拿一个裤衩子,去找另一个没结婚的姑娘宣示主权。 虽然很实用,但也太恶心了。 只有刘冬梅这种人能做的出来。 也只有赵淼这种人,能公开对铁民表明立场,希望铁民别跟刘冬梅这种人结婚。 铁民和刘冬梅结婚,赵淼随了一百块钱大礼,当时真把铁民给造懵了。按他们的交情,赵淼不可能花这么多钱。 事后铁民琢磨出滋味了。 刘冬梅敢拿裤衩子来恶心我,我就能拿一百块钱,让刘冬梅提心吊胆。 这就是所谓的打蛇要打三寸处,赵淼知道刘冬梅怕失去铁民,她便拉开架势,让刘冬梅不寒而栗。 稳妥起见,铁民提出一个建议。 他说:“当初咱失算了,如果坚持做熟食生意,现在已经发财了。” “你说得对,当初我……”刘冬梅想把责任推给父亲。 这是事实,反正父亲跟铁民始终不冷不热的,铁民知道了,也不能把刘守成怎样了。 刘冬梅话到嘴边,明白了铁民的意图。 她不屑地一笑说:“你别跟我打岔,我啥都不干,就要去你们综合厂上班。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反正我去定了。” “别给脸不要脸!”铁民瞪起眼睛,开始发怒了。 第六卷、无可奈何的愤慨 第77章、不定时引爆 有人曾把夫妻关系做过这样的定论:打啥底是啥底。 东北人一听就知道这句话的含义,估计南方人对这句乡土气息浓郁的地方话,要费一番心思琢磨。 简单地说:夫妻从搞对象那天起,不管对方条件如何,只要认可了对方,就要开展一系列的心理战。 矫情也好,本性的流露也罢,必须出现一方能够包容另一方个性的前提下,展示谈情说爱的诚意,从而奠定感情基础,也形成一种相处关系的默契。 刘冬梅追求铁民,凡事都以铁民为中心,而在个性发挥领域,绝对是爱谁谁。 她看到铁民和赵淼并肩坐在那里,便有了她带着裤衩子去宣示主权,包括铁民要拿拐杖打她,她也毫不畏惧。 因此形成了一个默契,我可以啥事都听你的,但原则问题我分毫不让。 所谓的原则问题,就是刘冬梅绝不允许任何女人,以任何一种方式,拉近与铁民的关系,她要誓死捍卫主权。 铁民怕刘冬梅再去胡闹,以从未有过的愤怒,要打消刘冬梅的胡思乱想。 刘冬梅微微一笑,她既不与铁民争吵,也不流露出半点委屈神色,心里一句话:这事你管不着我。 刘冬梅把孩子送到铁民的怀里,她收拾好餐具,烧好洗脸水,侍候铁民洗脸泡脚。 “冬梅,我这个厂长当的很难,你就别再添乱了。”铁民抱着孩子,脚泡在水盆里,哀求刘冬梅说:“就凭你的能力,支撑一个熟食摊不成问题,何必去综合厂给我添乱呐。” 刘冬梅嬉笑着给铁民洗完脚,又把铁民的袜子扔进盆里,端到外屋洗袜子,所做的一切,让铁民看了心里暖暖的。 铁民从记事那天起,就没看见妈给爹洗过脚,跟单位的同事闲聊时,也没听谁说过,在家媳妇给洗脚。 他从刘冬梅住进周家不久,便享受到了这种待遇。 铁民不止一次比较过,假如他跟王丽成为夫妻,王丽能像刘冬梅这样侍候他吗,回答是:不可能。 就凭这一点,铁民对刘冬梅就心满意足,捎带还有感激的成份在里面。 铁民装出的愤怒,料定刘冬梅能跟他针尖对麦芒,导致他们夫妻大吵一场,最后,刘冬梅看在铁民坚持的份上,打消去综合厂上班的念头。 举手不打笑脸人。 刘冬梅只是一计微笑,就成功地破解了铁民的愤怒。又拿暖心的洗脚,让铁民心里热浪滚滚。 当晚,铁民把刘冬梅搂进怀里,极尽温存。每当这时,刘冬梅的乖巧与顺从,都会让铁民心潮澎湃,久久欲罢不能。 一曲终了。 铁民喘息着再次哀求刘冬梅,别再打去综合厂上班的主意了。 刘冬梅伏在铁民的怀里,亲吻,爱抚,把铁民挑拨的再次兴奋起来,就是没听到刘冬梅的承诺。 如今的铁民,虽然还是工人编制,每周都要参加站长例会,跟冯国璋等车站中层干部平起平坐。 他这次汇报一个新的立项,要成立球团厂。一则能够接纳更多的子弟入场,再则为综合厂的可持续发展做充足准备。 “这个项目好。”董振生率先表明态度。 铁民在开例会前,已经向他作了汇报,他非常满意,并着重叮嘱冯国璋说:“综合厂这边有什么具体困难,你得多多帮忙。” “没问题。”冯国璋对董振生言听计从。 得到了站例会的准许,又有冯国璋的表态,铁民信心十足,回到综合厂,他把消息转告给赵淼说:“新的立项,例会通过了。” “刚才刘冬梅来找我了。”赵淼虽然笑在脸上,还是难以开释那尴尬的表情。 “她……她还真来了!”铁民愤怒了,他一抖手,转身就要出去。 “你站住。”赵淼恢复常态说:“她倒是给我提了个醒儿。既然咱们要解决职工子弟的就业问题,就不能忽视了,像刘冬梅这样农村户口的人。” 这是一个现实问题。 车站不乏有几位家在农村的职工,因为他们子女是农村户口,只能待在家里以种地为生,赵淼说:“这很不公平。” “刘冬梅又跟你胡说啥了。”铁民急的额头渗出汗珠说:“你别听她胡说八道。” “这次我算真正领教了刘冬梅的本事。”赵淼笑着说:“难怪她能把你追到手,果然有两把刷子。” 看来赵淼不想把刘冬梅说过的话,原原本本告诉给铁民了。 铁民坐下来,琢磨着怎样才能撬开赵淼的嘴,让他领教一下,刘冬梅又有啥过硬的本能了。 “正好咱们要成立球团厂,不差几个农村户口的人。”赵淼说的轻松,铁民听了一阵阵紧张说:“话虽这么说,刘冬梅毕竟是我老婆。咱们开这个先例,难免会让人说闲话。” “解决在职职工家属的就业问题,就是综合厂成立的根本。”赵淼一副高高在上的派头,给铁民下令说:“这事就这么定了,回头我向车站d委汇报,就说是我们综合厂党支部的决议。” 刘冬梅来找赵淼,没说一句不在行的话。 她见了赵淼,先给赵淼鞠上一躬说:“家里有了孩子,铁民一个人的工资不够花,我想来综合厂上班。” “铁民怎么说。”赵淼不知道刘冬梅葫芦里又要买啥药,先要知道铁民的态度。 “她听说我要来上班,当时就急了。”刘冬梅把昨晚的情形,一五一十转告给赵淼说:“他不想因为我,给他造成不良影响。” 这是铁民的为人,刘冬梅没有撒谎。 如果刘冬梅见了赵淼,先阴阳怪气的吐一番酸水,赵淼肯定不会客气,即使不马上把她轰出去,事后也会向铁民表示不满。 刘冬梅改变了打法,赵淼无力拒绝,她当即表示:“这事可以商量。” 综合厂成立球团厂,需要先注入资金,申办工商执照,向税务局报批等等,要经过很多繁琐的程序。 赵淼和铁民分工明确,赵淼负责向分局集体分处,寻求政策和资金支持,铁民负责办理各种办厂手续。 有赵淼的自然资源优势,又有冯国璋的人脉,球团厂很快办理完所有手续。 球团厂职工,清一色初中应届毕业生。 生子以为在哥哥手下干活,多少也能得到一些照顾,结果令他失望。他被分配当搬运工,整个球团厂最脏最累的活。 这次不用他再冷脸扮酷了,那些黝黑的铁粉,伴随着微风习习,他的脸从早到晚都黑黝黝的。 刘冬梅则不然,她被分配当过秤员。 这是赵淼的刻意安排。 过秤员每天守着地秤,负责原料和成品的重量汇总。看上去虽然也很脏,但相比其它工种,算是清闲自在了。 不管什么时候,见官不敬,早晚是病这个道理,绝对是万能理论。即使这帮初中刚毕业的,黄嘴丫子还没退净的半大孩子,也严格遵守这个规律。 生子是铁民的亲弟弟,刘冬梅又是铁民的老婆,不用他们耀武扬威,人们都要对他俩敬重三分。 刘冬梅还好说,她只负责过秤,一切按秤杆准星说话。 生子就不同了,同样是拉手推车的,大家挣的都是计件钱,生子有刘冬梅掌握秤杆,他当然就能占到便宜了。 有道是,是亲三分相。 刘冬梅关照生子,那是天经地义。 生子有铁民的光环罩着,在球团厂可以说无所不能,人们私下里叫他二厂长。他最初听到这个称谓,还觉得很刺耳,久而久之,又感觉很受用。 生子不知不觉中,被人们推到了前线,他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在球团厂不管看到谁,都喜欢用乜斜的目光打量一番。 刘冬梅来综合厂上班,挣钱不是目的,她的目的就是向赵淼宣示主权。 球团厂离综合厂部能有八百米距离。 每当中午,刘冬梅总是把蒸好的饭盒,以及早晨从家里带来的一大盒菜,一路小跑到厂部来,推开厂长室房门,不管有谁在屋,她张嘴便说:“吃饭了。” 铁民习惯了被刘冬梅侍候,他对此不以为然,赵淼倒显得有些别扭。 最初刘冬梅盛情邀请赵淼,留下来一起吃饭,赵淼百般不肯,自已去职工食堂用餐。 一来二去,铁民似乎看出了门道,他回到家里,对刘冬梅说:“以后你别来厂部吃午饭了。” “为啥呀。”刘冬梅十分反感。 “影响不好。”铁民不能说,刘冬梅整天来厂部,让赵淼感觉不舒服。 “赵淼说啥了。”刘冬梅一脸的无所谓样子,直言说:“我是你老婆,中午在一起吃饭,有啥影响不好的。” “有时候咱们正在商量事,你进来就给打断了。”铁民不敢直说,主要考虑到赵淼的感受。 “那你中午来球团厂吃饭。”刘冬梅提出另一个方案,目的就是让铁民远离赵淼。 “也行。”铁民绝对是敷衍刘冬梅。 刘冬梅没来球团厂上班前,铁民受赵淼影响,中午去职工食堂用餐。刘冬梅来球团厂了,赵淼只能一个人去食堂用餐了,她很不习惯,又不好直接说出来。 “二国最近总在食堂门口堵我,烦死了。”赵淼告诉铁民,自从她离开运转车间,二国就跟影子似的,几乎每天都缠着她。 “你到底是咋想的。”铁民不愿管闲事,可赵淼的事,他必须要管。 从工作角度出发,赵淼是铁民的坚强后盾,凡事只要铁民为难了,赵淼出面,肯定一路绿灯。 就个人感情而言,铁民更是责无旁贷。 表面看,他从未跟赵淼开过一句玩笑,凡事都是中规中矩的。可在心里,对赵淼的关心,几乎胜过了他对刘冬梅的关爱。 他曾经为这事,向刘冬梅做过解释,说有赵淼在他身边,帮他减轻了很多工作压力,有时候赵淼一句话,比他跑一个月都好使,综合厂不能没有赵淼。 “我也没说啥呀。”刘冬梅一脸的无辜,说明自己完全出于对铁民的关照,才大老远跑厂部去吃饭的,说的铁民没了下话。 时间不知不觉中过去了几年。 周婶儿由于刘冬梅去球团厂上班了,她只能辞去收购站的工作,专心在家带孙女。 刘冬梅也不含糊,每月开工资后,先买上酒菜副食,全家来一次聚餐。 球团厂的效益一路攀升,使整个综合厂的总体效益,有了一个根本性变化。 要说二国追求赵淼,真是豁出了血本。他几乎每天都来见赵淼,不管赵淼高兴,还是心烦,他见了面,小眼睛一眯缝,嬉笑着没话找话,即使被赵淼呛白几句,他也不在乎。 好女就怕缠,终于有一天,赵淼跟铁民摊牌了。 “我该怎么办呀。”赵淼把决定权交给铁民,她说:“你觉得我和二国合适吗。” 铁民跟赵淼谈工作,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涉及到赵淼的个人感情,他蒙逼了。 “你到底是飞鸽牌,还是要当永久牌。”铁民说话就这么直白。 如果赵淼最终决定,要离开小镇,她就没必要在这里解决个人问题。如果她打算永久留在小镇,就必须解决好个人问题。 “其实我有男朋友。”赵淼第一次向铁民袒露心扉,她说:“我也是为了他,才选择来小镇工作的。” 第六卷、无可奈何的愤慨 第78章、绯闻制造者 这是赵淼来小镇火车站上班以来,第一次向人述说自己的情史。 早年赵淼考入铁路运校,结识了她的男朋友。 用赵淼的话说,他们属于一见钟情,彼此确定关系后,便陷入热恋中。 临近毕业,赵淼带男朋友回家,父母被小伙子的英俊外表所打动,一桩美满的婚姻,将由此拉开序幕。 可惜,提及对方的工人家庭出身,赵淼的母亲皱起了眉头。 赵淼长得并不漂亮。 在铁民眼里,她不如刘冬梅长相顺眼。 丑男找俊女,在外人看来能说的过去,让帅哥找丑女,其中定有渊源。 赵淼的母亲基于这一点,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说:“人家凭啥喜欢你呀。”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话题,赵淼也不能否认,他们的感情基础,有父亲的光环在里面。 “那又怎样。”赵淼不回避这个话题,希望在毕业分配时,能够借助父亲的关系,把他俩留在省城工作。 “我手中的权力,不是用来为投机者谋福利的。”父亲表明了自己的观点,希望赵淼能够花更长一点时间,为自己的未来生活,寻找一份真爱。 于是,赵淼毕业后选择来小镇工作,并希望男朋友跟她一起来。 她要在这远离尘世喧嚣的小镇,潜心经营爱情。 这里有一句潜台词:只要他俩的感情有了正果,不管在哪里工作,最终都能得到圆满。 “我还是回老家工作吧。”男朋友果断拒绝了赵淼的建议,回到了远在几百里外的铁岭。 “你为啥不去铁岭。”铁民对赵淼的选择很不理解。 “他不能为了我,放弃回家乡,我为啥要为了他,大老远的去铁岭。”赵淼带有较劲成份的选择,导致二人毕业快四年了,除了逢年过节互寄明信片,几乎失去了联系。 “这就是你所谓的男朋友。”铁民憨憨一笑说。 “我就要用这种方式,考验他对我的感情。”赵淼的任性,让铁民无语。 当天下班回家,刘冬梅跟铁民提到赵淼说:“我要给赵淼介绍一个对象,你看咋样。” “对方是谁呀。”铁民问道。 “还能有谁,二国呀。”刘冬梅不假思索回答说。 铁民一怔,不解道:“你咋想到这事了。” “保成一次媒,能多活二十岁。”刘冬梅嬉笑着,谨遵二国的嘱托,把这件事,变成她自发的热心肠。 “我看够呛。”铁民不敢当即回绝刘冬梅,怕被刘冬梅误解了。他只能告诉刘冬梅说:“在运转车间那会儿,二国就对赵淼有想法,几年过去了,还没成。” “那是中间没有媒人。”刘冬梅信誓旦旦说:“只要媒人找对了,这事准成。” 铁民笑了,他不能说赵淼看见刘冬梅,就不烦第二个人了。 这事换成别人当介绍人,或许还能得到赵淼的正面答复,如果刘冬梅出面,赵淼肯定二话不说,就是两个人:不行。 “你笑啥。”刘冬梅似乎看出了铁民的心思,她凑过来,搂住铁民的脖子,身体扭动几下,料定铁民肯定要把手伸向她怀里。 这种动作,已经成了生活常态。 这次铁民很规矩,他微笑着看刘冬梅说:“二国还跟你说啥了。” “他……”刘冬梅险些说走了嘴,急忙改口说:“他还不知道,我没告诉他。” “那你趁早别说。”铁民推开刘冬梅说:“冬青在二国他爸手下工作,这事办好了,啥都不用说了,一旦办不好,那麻烦就大了。” “有你在,我怕啥。”刘冬梅最后还是没有忍住,来个竹筒倒豆子,把事情的原委讲给铁民听。 二国费尽了心思,赵淼居然不拿正眼瞧他,他十分郁闷,整天在琢磨赵淼拒绝他的理由。 思来想去,二国发现问题的根源了。 赵淼整天跟铁民在一起,而且还从运转车间追到了综合厂,这就说明一个问题,赵淼喜欢上铁民了。 好在铁民整个一傻蛋,对赵淼这份感情不知不觉,要不然,真的没有二国什么事了。 这是一个危险信号,一旦有一天,赵淼把话挑开了,那问题就复杂了。 铁民可能会拒绝。 那样,赵淼就会赌气离开综合厂,让铁民失去一个有力的靠山。综合厂的经济效益,用不了多久就会一落千丈。 很多人把综合厂眼下的经济效益,都归功于赵淼,铁民只是一个有勇无谋,就知道甩开膀子干力气活儿的粗人。 铁民不傻,他早就看出这一点了,所以凡事都对赵淼唯唯诺诺。 至于感情问题吗。 刘冬梅纯属硬贴上去的,跟铁民毫无感情而言。 铁民当年为了刘冬梅,能够丢下爱的死去活来的王丽,如今就能为了赵淼,甩掉刘冬梅。 二国必须让刘冬梅当帮手。 他跑到球团长,跟刘冬梅嘚不嘚一阵子,刚说明自己的想法,就被刘冬梅拒绝了。 “这事我可帮不上忙。”刘冬梅最不愿意跟赵淼打交道,担心哪句话说不明白,惹怒了这个祖奶奶,铁民就该找她算账了。 “你是在帮我,也是在帮你自己。”二国跟算命先生似的,前后左右两头堵,把看到的,没看到的,听说的,没听说的,包括他自己编纂出来的一大堆可能,愣塞给了刘冬梅。 把刘冬梅吓得脸一赤一红的。 二国说的有道理,赵淼看好铁民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当时刘冬梅是黄花大闺女,追穷不舍,总算把铁民追到手了。 如今刘冬梅就是一黄脸婆,铁民还当上了综合厂厂长。不为别的,就为了能给自己捞个一官半职的,铁民就经不住赵淼的诱惑。 何况,赵淼毕竟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 “我嘴笨,不会说。”刘冬梅向二国求助。“你教我咋办,我就咋办。” 刘冬梅的精明,不是二国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不为别的,就为她弟弟刘冬青在货物车间,需要冯国璋的关照,刘冬梅就不能拒绝二国。 这又是一个尽快扫除情敌的好机会。 “这事必须铁民亲自出马,赵淼才能答应。”二国明知道铁民不会帮他,他只提出一个最低要求说:“能让铁民帮我把赵淼约出来,一起吃个饭就行。” “这事简单。”刘冬梅满口答应下来。 “你为啥要管这闲事。”铁民对刘冬梅的动机产生质疑。 “能尽早把她嫁出去,我对你也就放心了。”刘冬梅实话实说。 “他俩根本就不合适。”铁民对刘冬梅的直白,心有怨言,表面也说不出什么,认为这是刘冬梅的心里话。 “合适不合适,不是你我决定的。”刘冬梅一个神秘眼神儿撇过去说:“除非你不舍得。” 这句话最具杀伤力,也等于戳痛了铁民的心。 人的感情,往往在彼此频繁接触中产生。其中需要经过相见,相识,相知,最终达到相爱。 铁民与赵淼最初接触,他是以仰慕的角度,对赵淼毕恭毕敬。随着进一步接触,铁民在赵淼面前,虽然有些放得开了,但还是局限于恭维氛围中。 国人的奴性,在此尽情展露。 有的人媚钱,有的人媚权,有的人媚色。为了满足自己的内心虚无,刻意扮成奴才,去迎合、讨好,只为得到一个,任人随意赏赐的,散发着腐臭气的笑脸。 提到感情二字,铁民有点不敢正视刘冬梅的目光。 平心而论,他肯定不敢主动对赵淼做些什么,反过来,如果赵淼这会儿要对他做些什么,他也不敢保证是拒绝还是配合。 “哥,我在等你答复。”刘冬梅从铁民貌似心不在焉的表情中,已经嗅到一股浓重的酸味,原来你跟赵淼还真…… “我咋说呀。”铁民没有直接拒绝刘冬梅,反倒学着刘冬梅的腔调,向刘冬梅求教。 “就是约两人一起吃个饭,让他们互相把心里话说出来。”刘冬梅终于占了上风,她一脸的无所谓说:“行就行,不行,今后谁也别惦记谁,就完了。” “就这么简单。”铁民上当了。 “本来也不复杂呀。”刘冬梅以为铁民怕自己嘴笨,办不好这件事。 “咱先说好了,就这一次,以后别再为这事烦我了。”铁民一副胸有成竹的态度,刘冬梅看了就想哭。 我们不能断言铁民心无旁骛,也不能把刘冬梅的醋意当成一计玩笑。 通过这件事我们看到了二国的潜能,为他今后的发展,提供了充足的智能储备。 第二天,铁民来到综合厂上班,见赵淼坐在那心事重重地。 若换了别人,肯定会问上一句:怎么了,不开心的样子。 铁民看出赵淼不开心了,他也懒得去问。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具备这种情商。 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就要出去。 “你干啥去。”赵淼主动开口了。 “我去下面走走。”铁民说着又要出去。 “昨天我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赵淼说。 铁民不用问这个他是谁,就知道肯定是哪个远在铁岭的帅哥。 铁民默默返回来,坐在办公桌前,不正视赵淼说:“他……挺好的。” “好的都不能再好了。”赵淼流下眼泪说:“他孩子都两岁半了。” 铁民惊讶地张开了嘴,居然没说出一个字。 他默默闭上嘴,琢磨着该说些什么。他知道赵淼这会儿最需要人安慰,可他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言,从哪个角度去安慰赵淼。 他站起身,来到洗脸盆架前,拿过毛巾递给赵淼说:“事情已经这样了,哭有啥用。” 赵淼接过毛巾,一脸的愤慨说:“他至少应该事先通知我一声。” 铁民觉得赵淼这个要求不过份,他默默地点点头。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跟人家分开快四年了,每年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次邮寄明信片,谁知道你现在究竟出于什么状态呀。 别忘了,你的背景太吓人了。 铁民心里嘀咕着,听到赵淼一句哀求说:“抱抱我好吗。” “唉……啊。”铁民习惯了对赵淼有求必应,当他弄清楚赵淼的诉求后,顿时惊讶的汗毛孔都立起来了。 赵淼起身扑过来,一头扎进铁民的怀里。 办公室的房门半开着,走廊里偶尔有人走过。 铁民木头桩子似的站在那里,任由赵淼在他的怀里哭泣着。 绯闻就这样产生了。 第六卷、无可奈何的愤慨 第79章、谁是受害者 周志强满打满算,熬到了退休年龄,正赶上女儿艳子初中毕业,他把这份旱涝保收的铁路国营工作,以老换少传给艳子,他这辈子也算了却了一个心愿。 天不遂人愿。 几年前就有传闻,以老换少制度要取消了。 刘守成为此办理了病退手续,让儿子刘冬青顶替他,去小镇车站上班了,如今刘冬青在货运车间干得有声有色。 可轮到周志强要让艳子接班时,传闻变成了现实,铁路正式取消了以老换少制度。 好端端的一份国营铁饭碗工作,就这样浪费掉了。 “该,活该!”周婶儿听到这个消息,咬着牙跟周志强吵。她说:“看你咋跟生子交代。” “这事跟生子有啥关系。”周志强揣着明白装糊涂,如果他能在生子被劝退时,让生子接他的班,家里至少还保留下一份国营工作。周志强说:“他如果有初中毕业证,这个班就给他接了。” “你这话只能去骗傻子。”周婶儿怒气有增无减说:“咱周围有多少家孩子,为了能以老换少,都提前毕业,弄到了初中毕业证,可你……” “老娘们家的,你懂个屁。”周志强心里有愧,不想与周婶儿恋战。 他抱过孙女丫头周莹,要出去瞎转悠了。 生子今天上夜班,他被几个小哥们约出去喝酒,喝的红头胀脸往家走。看见爹抱着周莹从家里出来,他特意拐了一个弯,躲开周志强,回到家里。 周志强看见生子故意在躲着他,以为这个小兔崽子,也是为了以老换少的事,在跟他较劲。 他抱着孩子,随后返回家中,见生子一头扎在里间屋炕上,拽过一床被子,盖在身上,就要睡觉。 “你干啥去了。”周志强嗅了嗅鼻子,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味,他终于找到收拾生子的理由了。 “跟朋友出去吃口饭。”别看生子在外面舞舞喳喳,动辄以小棍棒自居,回到家里看见爹,还跟老鼠看见猫一样。 “明知道今晚上夜班,你不在家好好睡觉,出去喝什么酒。”周志强抱着孩子坐在炕边上,虽然在责备生子,态度还是蛮和气的。 生子闭着眼睛,一声不吭,只等爹耍完威风,让他好好睡上一觉。 “就你这样的,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今后可咋整呀。”周志强也是见好就收,只要生子没有公开与他对抗,他只能见好就收。 毕竟是走出校门,参加工作的大孩子了,不能动辄就拳头撇子的教训了。 周志强说完话,起身要出去。 “我在您眼里,横竖就不是个东西。”生子借着酒劲,向爹发泄不满道:“比不上人家那俩,一个是你的心尖子,一个是你顶门立户的长子。” “这话还真让你说着了。”周志强非但没生气,反倒笑在脸上说:“你看人家艳子,初中刚毕业,就知道帮你妈做家务。再看看你大哥,现在小名也叫厂长,指挥一两百号人,多威风呀。” “哼!”生子拽过被子,蒙在头上。 “哎,你这是啥态度,不服气是不是。”周志强以往跟生子,没有这么多的耐心。 爷儿俩说上几句话,周志强就喜欢用武力解决纷争。 今天不同,有周婶儿那番牢骚垫底,周志强心里,对生子多少产生几分愧意,他想通过爷儿俩一番掰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可惜生子根本就没有兴趣,跟爹扯这些,他闭上眼睛开睡。 周志强不高兴了。 我是你老子,跟你说话时,不让你站直了身子,卑躬屈膝聆听就不错了,还敢蒙头大睡,太没礼数了。 他一把掀开被子,一声大吼:“你给我坐起来。” 生子懒洋洋睁开眼睛,看着爹的假意愤怒,不紧不慢说:“我今晚上夜班,休息不好要出问题的。” “我说你哥和你妹都比你强,你有啥不服的。”周志强纯属无理取闹,只因生子没按着他的思路,帮他做好铺垫,给不让生子以老换少,找寻一个相对具有说服力的借口而已。 “我服,行了吧。”生子知道自己在爹面前的卑微地位,玩横的纯属自找倒霉,阿谀奉承又没有兴趣,找无聊的话题胡扯烂拉,就等于是没屁搅和嗓子,所以,便来了一个最直接的办法,举手投降。 “你们三都是我的孩子,我对谁都一样。”周志强抱着孩子,在屋里踱来踱去说:“别以为你大哥对我有意见,我有事就不敢说他。惹急了,我照样轮棒子揍他。” “嘁——”生子一不留神儿,流露出一股轻蔑。他完全是无意识的,却把周志强给刺激着了。 “哎呀,你还敢呲哒我。”周志强的火“腾”地一下升起来了。 别管他的出发点是什么,他绝对不能允许生子如此放肆。 周志强把孩子放在炕上,掀开箱盖,从里面拿出一根擀面杖。 有道是一打二吓唬。 周志强没想真打生子,他要求得一个威慑的效果,只要生子马上告饶,这场无聊之争就算结束了。 他转回身举起擀面杖的一瞬间,被生子的举动气乐了。 生子一把抱过周莹,骑到他脖颈上,并歪歪着脑袋对爹说:“打呀,你打呀。” 正在厨房做家务的周婶儿,听到屋里的争吵声,一路小跑进来,见周志强和生子公鸡斗架似的打着转转。骑在生子脖颈上的周莹,以为这爷俩在跟她做游戏,她乐得嘎嘎地。 周婶儿抢下周志强手里的擀面杖,不满道:“孩子晚上夜班,你不让他睡觉,瞎搅和啥呀。” 周志强的火气,就跟体内憋了一股屁一样,有个机会释放出去,哪怕打了一个饱嗝,也就烟消云散了。 他说:“这小子跟我乘脸,再不教训他,今后就翻天了。” “把你那本事,拿去教训你大儿子去吧。”生子放下周莹,流下了眼泪。 “老儿子,咋还哭上了。”周婶儿明知道生子很委屈,又不便直接说出来,他把自己当成了开塞露,诱导生子说出自己的委屈,给周志强好好上一课。 “你们等着吧,不出三天,这个家就被你大儿子搅个稀巴烂,到时候看你还咋夸他。”生子说完,躺在炕上,蒙头便睡。 周志强和周婶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知道生子话里有话。 周志强把周莹抱进怀里说:“走,跟爷爷出去溜儿溜儿。” 他示意周婶儿留下来,让生子把话说明白。 周志强抱孩子来到外间屋,耐心等了好一会儿,周婶儿出来了。 “他说啥了。”周志强压低了嗓音。 “不可能。”周婶儿心事重重地说:“这绝对不可能。” “他到底说啥了。”周志强兜不住火了。 “他说……”周婶儿压低了嗓音说:“铁民跟赵淼好上了。” 铁民是个保守的人,他对赵淼心存好感,外表从未流露过。 当赵淼扑进他怀里时,他一点也不惊讶,知道这是赵淼的失落感,导致她需要有一个人,供她发泄内心的悲哀。 他只把自己当成一堵墙,一根电线杆子,任由赵淼哭泣、宣泄。 好在仅仅几秒钟,赵淼就意识到自己的冲动,她恢复了常态,擦着眼泪对铁民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铁民有心安慰赵淼几句,又苦于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恰当的词句。就这样匆匆而过,又不能表达出对赵淼的同情与安慰。 “这事你也有责任。”铁民的安慰之词,脱口道出时,变成了指责。他说:“谁搞对象一整年不见一面。就你这条件,谁知道等到最后是啥结果呀。” 赵淼的眼色中,瞬间流露出一股愤怒,继而又变成了自我哀怜。 “王宝川寒窑十八载,他怎么就不能再等我两年呀。”赵淼又流下眼泪说:“即使他不想跟我好了,至少也该先打声招呼呀。” “你这话说的对。”铁民终于找到了,帮助赵淼宣泄愤怒的词句。他说:“两人好一回,好合好散,分手前至少……” 铁民说不下去了,睹物思人,铁民想到了他和王丽的当年。 赵淼这个时候,最希望有个人能帮她开解郁闷心情,骂她也好,替她骂那个负心汉也好,只要不让她这颗冰冷的心瑟瑟发抖就行。 “我求你一件事呀。”赵淼乞求的目光投向铁民说:“今晚你陪陪我。” 铁民听到这句话,额头立刻渗出一层冷汗。 “你怎么了。”赵淼感到莫名其妙。 “我……”铁民首先想到拒绝。 不是他对赵淼的情绪无动于衷,而是他不适合与赵淼单独在一起,而且,赵淼还提出一个,大胆而又令人浮想联翩的建议,今晚陪她。 怎么陪呀,跟她在办公室里,就这么聊下去,翻来覆去聊那点事。 不在办公室陪她,那更荒唐了。 去她宿舍,人家还有同房间的宿员,铁民可以一宿不睡觉,陪赵淼打发寂寞与愤懑,那别人怎么办。 哎,有一个好办法。 铁民眼前一亮,想到刘冬梅跟他说过的话,他清了一下嗓子说:“有个人能陪你。” “你别告诉我是二国。”赵淼中了仙气一样,从铁民的嗓子眼,一下子看穿了他的心思。 “他对你那点心思,你早该知道了。”铁民只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衡量二国对赵淼的追逐。他说:“其实,二国人不错,为人机灵……” “我讨厌的就是他的机灵。”赵淼对铁民不掖不瞒,道出自己的恋爱观。她说:“我就想找个老实本份的人,彼此在一起没有任何戒备。” 铁民下意识的点点头。 论说铁民和二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虽然铁民嘴笨,头脑反应一点也不慢。他对二国的评价是,二国给外人的印象,一打眼就是个鬼机灵。 铁民则相反。 他给人第一印象就是老实憨厚,谁见了他都有一种亲和力。最主要的还得是他那张又懒又笨的嘴,轻易不说话,说出话来就有七分可信度。 估计赵淼对铁民的好感,也是基于这几大硬件,加上铁民能写出一手漂亮的钢笔字。 “跟我单独在一起,怕刘冬梅不高兴是吧。”赵淼一语道破,铁民憨憨一笑说:“她就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这么说,我只能跟二国单独见上一面了。”赵淼完全是内心郁闷使然,她需要有一个人,能够倾听她的苦衷。 这是女人的天性,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高兴也好,痛苦也罢,她需要的就是倾诉。 赵淼要选择铁民,作为倾诉对象,铁民又把二国推荐出来。 如果铁民知道,他的这次引荐,居然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那么,他肯定会冒着与刘冬梅闹翻脸的风险,去充当这个混蛋的。 第六卷、无可奈何的愤慨 第80章、祸来如山倒 大牛出狱了。 他被关押了整整三年。在别人眼里,大牛苍老了十岁以上,而在铁民眼里,他成熟了。 这期间,铁民每个月不管多忙,都要抽出时间去探望大牛。 他没像大牛当初要求的那样,每月给大牛的账户打一百块钱,而是每个月在自己仅有的几十块钱工资里,挤出十块钱,替大牛交了伙食补助,三年下来,就是三百六十块钱。 大牛刚走出监狱那一刻,看见铁民坐半截美汽车来接他,感动的流下眼泪说:“你是我一辈子的好兄弟,今后就看我怎么回...... 《铁路式婚姻》第六卷、无可奈何的愤慨 第80章、祸来如山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卷、无可奈何的愤慨 第81章、无奈的承诺 谁看到这里,可能都会有一个反应。 铁民听说二国把赵淼给干了,他不是挥手打二国一个大嘴巴,就是打一激灵,闹不好还会跟二国翻脸。 铁民的真实反应是笑了。 二国不同于大牛,吹牛逼扔大个那是大牛的专利,二国从来都是有话不说,藏在心里。 心里实在藏不下了,夹腋窝熏着去,就是轻易不往外说,特别是个人隐私。 大牛跟二国勾搭这么久,闲着没事就干点偷鸡摸狗的事。大牛傻仗义,出了事全往自己身上揽,折进去一待就是三年。 二国这边快...... 《铁路式婚姻》第六卷、无可奈何的愤慨 第81章、无奈的承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卷、无可奈何的愤慨 第82章、冬梅的寂寞 这是一个类似于一加二等于几的算术题。 刘冬梅早在与铁民成亲前,就看出赵淼对铁民的心思,她用自己的独特方式,一个女士三角裤衩力拔头筹,终于如愿成了周家的掌门长媳。 如今,赵淼终于付诸了行动,扑进铁民怀里,幸好有二国这个sb,要以身相许,刘冬梅岂能错过这个好机会。 “哥,二国这事你务必帮忙。”刘冬梅按着铁民的意愿,表明了心迹。 二国嬉笑着双手抱拳说:“谢谢嫂子。” 大牛一双牛眼,在二国和铁民之间扫来荡去,他不知...... 《铁路式婚姻》第六卷、无可奈何的愤慨 第82章、冬梅的寂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卷、无可奈何的愤慨 第82章、好人真难做 铁民下了火车,走出火车站,看到眼前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景象,满脸的懵。 他掏出临行时二国给的通信地址,开始一路探寻,用了近一上午的时间,终于找到了赵淼的家。 这是一栋日式洋房,乍一眼看去年代感很强,绿树掩映下,有一条弯曲小路,直通一扇对开式红漆木门,木门上挂有一个黑色铸铁信箱。 铁民对这个设计的房屋并不陌生,他从小就生长在这种环境中。 这是鬼子侵略我国时,留下的历史建筑。 他家住的小二楼,原本是一栋四户人家...... 《铁路式婚姻》第六卷、无可奈何的愤慨 第82章、好人真难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卷、无可奈何的愤慨 第83章、驴肉馆波澜 小镇道西新开了一家驴肉馆。 经二国建议,赵淼把自行车留在综合厂,由二国骑自行车,载着赵淼去驴肉馆吃饭。 俩人叫上四个菜,一盘驴肉馅饺子,二国点了两杯扎啤,赵淼不高兴了。 “你啥意思,明知道我要喝酒,你就拿两杯扎啤来糊弄我呀。”赵淼对二国的挑剔,带有刁难的成份。 “我怕你喝醉了。”二国嬉笑着开始布局。 他让服务员把饭店所有的酒水,都摆在桌面上,任由赵淼挑选。 赵淼选择了一瓶洮南香白酒。 她亲自打开酒瓶子,给自己倒...... 《铁路式婚姻》第六卷、无可奈何的愤慨 第83章、驴肉馆波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卷、无可奈何的愤慨 第84章、球团厂之殇 赵淼真心挽留铁民,希望铁民去能留下来陪她玩几天。至于玩什么,怎么玩,铁民不敢想,也不敢问。 他被赵淼挽着胳膊,一路走出很远。 “你回家吧。”铁民直到感觉胳膊僵硬了,才从赵淼的胳膊中抽出臂膀,假装晃动几下胳膊,以哀求的口吻对赵淼说:“我只负责给二国送信,至于你俩今后怎样,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铁民执意拦住赵淼,不让她再往前送了。 赵淼失望的目光看铁民,不觉中眼里含着泪花说:“难道这就是我的命。” “嗯。”...... 《铁路式婚姻》第六卷、无可奈何的愤慨 第84章、球团厂之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卷、无可奈何的愤慨 第85章、平地起风雷 董振生当站长了,仍改不了每天必去调车场巡视的习惯。 等他去调车场巡视一圈,回家吃罢早饭,来办公室正式上班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几十名本站职工,守在站长室外,“嘁嘁喳喳”不知道在议论什么。 “你们干什么来了。”董振生问上一句话,顿时引来人们七嘴八舌的质问。 “站长,综合厂停产了,咱们的孩子没饭吃了。” “周铁民弟弟惹出的祸,凭啥让我们家的孩子跟着吃瓜落。” …… 这是董振生始料未及的事,他没想到球团厂停...... 《铁路式婚姻》第六卷、无可奈何的愤慨 第85章、平地起风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卷、无可奈何的愤慨 第86章、无奈的抉择 周志强突然感觉自己老了。 铁民娶妻生子,他从中扮演了一个极不光彩的角色,从而引发父子俩冷战至今,导致铁民产生了婚外情。 当他得知这个消息时,惊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就是所谓的“搞破鞋”,若放在十几年前,铁民肯定会被戴上纸糊的高帽,上面还要挂上一对破鞋,自己敲锣,游街示众。 哎哟,想当年,有的人就因为这个,被迫上吊自杀了。 周志强头一次感到害怕,他甚至私下里给刘冬梅出馊主意。说这事一旦事发,刘冬梅必须第一个站...... 《铁路式婚姻》第六卷、无可奈何的愤慨 第86章、无奈的抉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卷、无可奈何的愤慨 第87章、另类的相亲 二国的父亲冯国璋,从钢厂交际处借来一辆奔驰小轿车,停在家门口,引来附近的小孩子围观。 在八十年代初期,谁家来一辆吉普车,都会引起本条街的轰动。 那年月,哪怕有一台卡车停在居民区,都十分扎眼。汽车对于当时的平民百姓,那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稀罕物。 二国特意换了一套新衣服,上海条裤,说白了就是浅色的确良料子,上面织有条纹的直筒裤,上身穿了一件史村衫,前文我们已经交代过史村衫的由来。脚下穿了一双平底黑色布鞋,俗称...... 《铁路式婚姻》第六卷、无可奈何的愤慨 第87章、另类的相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卷、无可奈何的愤慨 第88章、真的没想到 铁民木木地站在那,已经怒不可遏了。 “赵淼,这是我跟铁民的事,跟你没关系。”二国要把赵淼拉开,给铁民一点时间,平复一下心情。 “你俩什么事。”赵淼怒目圆翻,拉开了要跟二国大吵一架的准备。 二国真的很可怜,他低头站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喘,担心自己一句话说不好,惹怒了赵淼,父亲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了。 “二国,你去点菜吧。”铁民终于深吸一口气,要把二国支开。 二国也是长叹一口气,默默感激铁民的八辈子祖宗。 “你傻呀...... 《铁路式婚姻》第六卷、无可奈何的愤慨 第88章、真的没想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卷、无可奈何的愤慨 第89章、风平浪不静 这是猴子来综合厂后,第一次对铁民的管理提出的否决意见,也是他第一次所谓的参政议政,而且,还态度坚决,不容更改。 铁民低头不语。 “铁民,我要你个明确表态。”猴子咄咄逼人的态度,引起与会人员强烈不满。 “再说吧。”铁民不能在这种场合,公开反驳猴子的独断专行,他只能以这种方式,规避可能与猴子发生的正面冲突。 货场的筹建委员会成员名单上,根本没有猴子,铁民出于对猴子的尊重,主动邀请猴子参会,没想到他的画蛇添足之...... 《铁路式婚姻》第六卷、无可奈何的愤慨 第89章、风平浪不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卷、无可奈何的愤慨 第89章、谁都没想到 大牛进局子,蹲笆篱子回来,周志强对他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好人不进监狱,进监狱的没好人。这是在周家,每每提到大牛,周志强首先要表明的态度。事实上,大牛出狱后,就很少再来周家了。 他最初几次来周家,周志强都板起面孔,根本不待见他。几次下来,大牛也很知趣,不再踏进周家的房门了。 这次不同,他要跟铁民谈论自己的生财之道。还备好了酒菜,明知道在铁民这阻力相当大,还是要对铁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没想到,撞...... 《铁路式婚姻》第六卷、无可奈何的愤慨 第89章、谁都没想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卷、无可奈何的愤慨 第90章、后院着火了 艳子正在里间屋,对着大衣柜的穿衣镜,端详自己新买的衣服。 房门被拉开,铁民瞪大了眼睛冲进来。 “哥,你看我这套衣服好看吗?”艳子主动与铁民搭讪。 “谁给你买的摩托车。”铁民压低了嗓音,他不想被外间屋的爹听见。 “管的着吗。”艳子低声反驳说。 “你再说一句,我就告诉爹去。”铁民认真起来,语声逐渐放大了。 “公司给我买的,行了吧。”艳子十分的不耐烦。 “什么公司,为啥给你买这么贵的东西。”铁民“腾”地一下发起火来。...... 《铁路式婚姻》第六卷、无可奈何的愤慨 第90章、后院着火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1章、事出皆有因 这是铁民从记事以来,从未有过的惊恐与愤怒。 大牛居然打起了艳子的主意。这算什么,是强盗还是耍流氓,铁民的思维一下子乱的一塌糊涂。 刘冬梅及时发现了铁民的异常反应,她一只手在铁民面前晃了晃,被铁民一巴掌打开,她顿时疼的龇牙咧嘴。 “你真打呀。”刘冬梅疼的流下了眼泪。 铁民看了一眼刘冬梅,一字一板道:“这是啥时候的事。” “不知道。”刘冬梅带有赌气成份的回答,激怒了铁民,他猛地挥起巴掌,一双喷火的眼睛,扫向刘冬...... 《铁路式婚姻》第91章、事出皆有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2章、难解的怨愁 铁民知道了艳子和大牛的恋情,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甚至认定大牛对艳子居心不良。 大牛的一番表白,让铁民没了主意,赵淼的意外出现,给他提供了一个冷处理建议,铁民毫无选择的接受了。 就在这时,刘冬梅闯了进来。 今天刘冬梅休班,她像往常那样,一大早做完早饭,一家三口吃罢早饭,铁民去上班了,她这边收拾完家务,准备送孩子去托儿所。 刘冬梅抱着孩子走出下屋,听到上屋传来周志强的怒吼声:“你给我让开,我要杀了...... 《铁路式婚姻》第92章、难解的怨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3章、各揣心腹事 刘冬梅平时走路的速度,就够铁民大步流星追赶一阵子了,今儿她心里有事,脚下生风,简直就跟小跑一样。 铁民追出病房,见刘冬梅快走到走廊尽头了。他撒腿便跑,追到楼梯间,才一把拽住柳冬梅,不满道:“你想干什么。” 有道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刘冬梅见铁民红头涨脸的,认定铁民做贼心虚了。 “你现在跟我实话实说,还来得及。”刘冬梅学会了先礼后兵。她说:“你是我当家的,我不能让你把脸丢到外面去。” 铁民一听就急了,他...... 《铁路式婚姻》第93章、各揣心腹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4章、烦恼的境遇 铁民叫了一辆出租车,赶到三院骨科病房,艳子的病床果然空了。 值班护士告诉铁民,艳子被家属接走了。 尽管铁民已经从刘冬梅那里得到消息,他不信这是真的,还破例叫了一辆出租车,赶过来验证刘冬梅的话,结果让他气的浑身发抖。 他在公用电话亭给大牛打传呼,生子用大哥大给他回了电话。他只简单说上一句话:“你在那等我。” 半个小时后,生子开了一台奥迪汽车赶过来,接上铁民便走。 “你要拉我去哪,艳子跟大牛在哪……”铁民上了汽...... 《铁路式婚姻》第94章、烦恼的境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