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雪纷菲》 第二章:万雪菲(二) 如果万雪菲要回忆自己16年来的感情经历,喜欢上的第一个男生是大众偶像,小时候看过的电影《地狱通信》里的英俊小生诸葛流,第二个人才是刘长青,当然后面还有他哥,校长,阿泗……与刘长青关系的记忆只是平淡的生活场景,相处在一起的时间也很短,不过被他看光了,不负起责任是不行的。 像这个世界上喜欢钱,喜欢长相的大有人在,单纯喜欢上一个人的普普通通,几乎是没有这种人吧,既然刘长青在别人面前不露山不显水,为什么她会突然间喜欢上一个普通人呢? 自然不是所谓的一见钟情,也不是老套桥段里的英雄救美,那天,万雪菲翻越连绵不断的雪山,初次来到人类的世界,明秀校园里正在举办一场篮球赛,她因为长途跋涉太饿了,隐身偷走了观众席上的食物,以为凡人们都发现不了她,却不想这一切被半妖的刘长青看在眼里,但他似乎打算放过自己,专注地参加他班上的比赛。 不一阵观众席上闹腾了起来,像是连环的鞭炮炸响了,人们诧异地听见一个接着一个的惊呼,这些人的唐币和食物丢了,觉得丢的那么猝不及防,就好像幽灵干的一样,大家都以为是谁的恶作剧,问题是哪儿也找不到啊。 不仅是“盗贼幽灵”,流传在明秀学院里的七大不可思议里,超过一半都是万雪菲干的。 一扇通向操场的教室窗台拉开了,学生们穿过了条长长的、夕阳余晖照耀的走廊,无人的教室里窗台会自动地拉开窗户,路过瞥了一眼的人恐怕会不寒而栗,走廊和教学楼的大门是相通的,教室其实是一间幽暗的生物实验室,十几条平滑长桌周围摆满了奇形怪状的生物标本,实验器具和大量药物。 万雪菲躲藏在这里把偷来的零食吃饱喝足后,满足地躺着长桌入睡了,缓慢地偏过头去,她浓密的睫毛很是俏丽,粉色的唇部闪着几分亮点,纤细的脖子格外修长,银色的头发缠着雪白肌肤的肩头,毫无防备的美丽容颜最是惹火。 忘记了梦见了什么内容,可以肯定的是她又梦见了帅哥,看起来好像还挺眼熟,对了是打篮球那几个小伙,笔直的身段玉树临风站在她的身旁,俊俏的脸庞朝四周望去,球服下隐藏着爆发性的肌肉,眼睛散发出无边的杀气,好像他们在保护她一样。 万雪菲醒来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推翻自己做的梦思维,“那些看着挺弱鸡的,实则挺弱鸡的人类,岁数都只是妖怪里的幼儿,真正遇见邪恶的坏蛋,谁保护谁还说不定呢!” 在长桌上睁开睡眼朦胧的眼睛她打了个喷嚏,她是被冷醒的,又擦了擦嘴,天哪,有点臭口水,她半睡半醒地支起身体,望了一眼墙头的时钟,已经过了放学的时候,竟昏睡过去了这么久。 从生物教室的窗口望出去可以看见橙红色椭圆形的篮球赛,操场上零星站着几个体育特长生在和老师告别,她借着红色的夕阳,模糊地看到还有孤单的一个人在篮球场练球,反复做着相同枯燥的带球动作,没有因为同学的离去而焦躁乱了训练节奏,可以想象的到他是多么热爱这项运动。 那人是刘长青,尽管当时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万雪菲不禁回想起最后看到刘长青的样子,那一瞥虽然急促,但对这个靠着勤奋努力的人却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看法,她已从他那光洁的前额上看出了他的聪慧,从那黑眼睛里和弯弯的眉毛看出了勇敢,从那半张着的,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的薄嘴唇上看出了他的直率。 此时盯着篮球赛上还在活跃给自己打气的刘长青,她觉得自己好像喜欢上了这个人,时光匆匆流逝,又觉得夕阳的红光穿过他的身影,透明地照到了地面上,等她抑住心头的悸动,想重新在阳光消失的篮球场找到那个人时,却发现他整理物品快要离开了。 “要回家了么,我不会回家的,离家出走的第一个晚上,我就住在这间教室里好了,肯定会很孤单的吧?你会过来陪我么?”万雪菲轻轻地对他说,明明知道他根本听不见声音。 刘长青忽然产生了一种被人盯着看的感觉,联想到中午的隐身少女,他疑惑地望向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发现,大汗淋漓的球服里透来夜晚的凉风,令他舒服地发出呻吟,他舒畅地伸开双臂,像要邀请身边的人一起,仰面朝天祈祷起来,“来吧,出来吧!哦吼——!”刹那间,哈哈地大笑起来,原地蹦跳了两下,显得虎虎生风。 最后他把篮球塞进网子里,背上他的斜挎书包,放弃了脑子里一些奇怪的念头,嘴里嘟哝着,绕过操场的白色跑到线,匆匆忙忙地小跑着,离开这座安静且了无人气的学院。 “笨蛋走了。”隔着不透明的窗户,万雪菲遗憾地喃喃着,努力在黑暗中看清那个人,视力极好如她,最后也只能放弃,黑沉沉的教学楼唯有一处隐隐约约亮着灯,就是她所在的这间教室,白色的灯光显得格外寂寥冷清。 周围忽然间变得好安静,紧张害怕的万雪菲靠着窗口蹲下,细长的双臂抱紧大腿,缓缓地把头埋下去,回家的想法愈演愈烈,思念起家里的亲人,完全不知道自己期待的爱情该从哪里开始发展。 月光照进教室里,洒在银发少女的娇媚身躯,她抬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新鲜空气,盯着那个写着字的男性人体模型,对他下半部分引起了沉思。 “为什么那里什么也没有,不是应该有点什么吗?” 噔噔噔—— 房门的异响打断了她的思索,有人在外面敲门,维多利亚式的红木教室门,上面镶嵌了一块花玻璃,外面路过的人发现教室里的灯还亮着的,很有可能偷看了自己,才敲门询问的,万雪菲顿时感到惊慌失措,哆哆嗦嗦准备伸手去关灯,忽然间想到这时候关上灯不是正向他证明这里面有人么? 不能关,一声不吭地先稳住,还有谁能快帮我看看,自己还是隐身状态么? 站在外面的神秘人是个男性,他以那低沉浑厚的嗓音,亲切地问道:“我是校长,请问我可以进来么?” 不行不行不行。 万雪菲使劲地摇头,没有对人类的校长表示敬意,依然沉默着让校长自己去揣摩,猫着腰靠近门口,全神贯注地听着外面的动静,校长接着说, “不可以的话,那我便不做打扰了,睡在教室里还是不大好的,等你想清楚了再说吧。” 校长似乎对这名少女充满了关切,被人挑明了自己不要睡在这里,万雪菲不禁脸上一阵脸红,她收好了冰刃等了好久,才把头伸到窗口向外面张望,走廊里好黑不像藏着什么人,微弱的光芒绿莹莹非常渗人,是人类文字“安全出口”的标识。 自称校长的家伙,竟真的丢下她一个人离开了,好不尽职啊。 一夜无话,凌晨三点钟她才渐渐睡去,教室关的密不透风,仿佛是她赖以生存的避风港。 天才蒙蒙亮,由于昨下午睡过一阵,万雪菲浅睡三小时就醒了过来,被陌生人打扰过后,她想清楚了很多复杂的事情。 骑着心爱的自行车手脚修长的刘长青,早早的出现在了校门口,和年迈的保安大叔打了个招呼,正要从校门口进入,忽然惊讶地觉得周围实在有些寒冷,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假装没有看到,万雪菲满脸洋溢着喜悦的神色,出现在他面前摆手打招呼,在食堂吃包子时,她也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在一口一口轻咬着小笼包,性感地拨嘴撩牙,刘长青终于忍不住,把一盒牛奶递了过去,她钦慕凝视着她那温雅聪明的爱人,当然了,他有漂亮的仪容,眼睛里闪耀着非凡的热情奋发的光芒,这些都是她爱慕的。 “香醇可口,好喝。”说着她把喝了一半的牛奶递给他,关心的语气对他说, “你不觉得口渴么?你也喝呀。” 刘长青震惊地瞪着眼睛,他的嘴唇棱角分明,微微翘起的嘴角即使是拉下脸生气的样子,也让人觉得是微微笑着的,“你没有发现这,变成间接接吻了么?” 万雪菲妩媚地眨眨眼,拿牛奶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的意思是说,间接接吻还觉得不够,你想要直接亲在我脸上么?不过是一盒牛奶。” “谁想做那样了,”刘长青从她手里接过牛奶盒,犹豫了一下,想要擦掉上面的唇印, “那这样吧,我喝一口,就一口。” 万雪菲故意焦躁地说,“喂,擦掉可不行啊,那样不就让我觉得,你在对我想入非非了么?” “什,什么?” “若你真的单纯地只想喝牛奶,直接用吸管喝不就好了,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在想什么邪念呢。” “是这样么?” “是呀。” 看了下四周确认没有人注意,刘长青红着脸低下头喝了一口牛奶,好像完成了困难的一件事情,等放下心来看着对面,万雪菲满脸堆笑地一直盯着他,正如面带桃花一样。 那少女绕过桌子,走到那帅气的少年身边,靠在他的椅子上,温和地说: “长青,你今天多早时间来的?” 刘长青轻轻把该交的作业摆放在桌上,闻言抬起头来,看着脸颊圆润可爱的姑娘,他的语调平静温和,却叫人误以为他们俩人过分从容,显得平时的亲昵态度, “六点半就到学校了,在操场上发奋跑了几圈,身体变得暖和多了,你吃早饭了么晴瑶?” “还没呢,胃有些瞌睡,什么都不想吃。” “回答倒也稀奇,不过早上不吃早饭可不好,会养出胃病的,去食堂喝点粥怎么样。” 王晴瑶有点惊讶,笑道,“还是你好心,我知道了。” 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和他这么要好? 因为他们是同学,因为他们是同学。 万雪菲微微攥紧拳头,神情凝重看着她背后倾泻下来的黑发,有点轻微的自然卷,却是乌黑而浓密,身材挺拔站姿端庄,像是个大小姐的身份,穿着白色的褶皱连衣裙,腰间系着根宽宽的碧蓝布带,把整身衣饰衬得愈发素净。 神不知鬼不觉的,她轻轻扒开少女的秀发,朝着王晴瑶白皙的后颈吹了口气,寒风刺骨的感觉马上传达到了脑海中,王晴瑶受惊叫了一声,条件反射地往前一动,身体的柔软压倒在刘长青脸上,她发出细微的呻吟之声,红着脸靠着刘长青的肩膀才勉强站稳,两个人尴尬地看着对方。 看见那份颤抖的身材,万雪菲捂嘴,心中大呼:”糟糕,失策了。” “你没事儿吧?是哪里不舒服么?”刘长青依然老好人的模样,强有力的手臂离开她的身体,明净的眼睛没有离开她,比甜言蜜语还让王晴瑶感到羞涩,紧张地呼着气, “没事儿,就是忽然感觉后颈很冷,大概是从门口吹进来的风,不小心压倒你,你没事儿吧?” “我那哪儿有什么事儿啊,”刘长青摇了摇头,索性转过身子朝向她,和她的眼神对视, “你一个姑娘家,风吹一下都站不稳,体育课要是达不了标,会给你全优的成绩留下不光彩的一笔,虽然我知道你平时很努力地学习,保持着好成绩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过你有要求我可以抽时间陪你练练身体。” “是真的么?”王晴瑶欢快地凑近了过来,眼眸里好像有什么晶莹的东西要溢出来,“不许反悔!” 刘长青觉得有些意外,看着小脸通红的小姑娘笑了笑,温和的笑容里隐藏着很多情绪,比如我的锻炼水平都已经让同学羡慕嫉妒了么? “不反悔,你瞧我身体多结实,你肉乎乎的稍微加强锻炼会显得更加漂亮。” 王晴瑶眼珠子一转,伸出手和刘长青拉勾:“嘻嘻,那可不又高又帅,我一直可崇拜你了,拉勾了就真的不许反悔,你要随传随到。” 刘长青高兴地和她拉了勾,觉得二人的同学关系又亲切了几分,不禁握住了她的手,“随传随到太难为人了,我的学习时间也占了很多,相信我身体锻炼出结果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万雪菲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懊恼地小声道:“这下亏的血本无归了。” 王晴瑶忽然惊异地说,“那种感觉又来了。” 刘长青疑惑地看着王晴瑶,喃喃地问道:“什么感觉?”看见她站着没说话,只是眼神飘向了四周。 王晴瑶走到刘长青身后闻了闻,又走到他旁边,看着露出呆状的刘长青,忍不住皱眉不解问道: “为什么我总觉得,在你的身边有一团冷气在移动?” 万雪菲藏到了桌子底下,额头流出了冷汗,心想大姐你是很厉害的除妖师么?我突然好怕。 刘长青怔了一怔,平静地看着她,认真地摇了摇头,“恐怕今早的寒气太重,气旋有些不正常,怎么会关我的事儿呢?你一定是想多了。” “是哦,如果长青同学真的能制造出冷气的话,中午最炎热的时候,大家不都得靠近你乘凉呀!你就会带出名气成为全校大明星了!”王晴瑶格格笑了起来,银铃响于教室,男生女生都转过头望着他们。 两个人故作羞涩地把头转过去,躲避大家八卦味儿十足的目光。 “有紧急通知,大家安静下来听我说。”班主任代静老师忽然出现在门口,用力地拍响教室门, “学校今天要停电。” “啊——?” 学生们呆了一阵,然后各个面露土灰,中午这么热用不上空调怎么办啊?有领头的学生向学校表示了抗议,刘长青和王晴瑶震惊地看着彼此,难道真的要一语成谶? 代静老师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神秘地一笑,“所以校长想让大家早点回家,今天的课就不上了。” “万岁!”学生们高兴地庆贺起来,教室里喧闹不止,只有万雪菲皱起脸蛋,想到了昨夜的敲门声,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那张已经熟悉的脸探到桌子底下,刘长青看着她憔悴的面容,友好地向她微笑着, “有地方可以住么?” 万雪纷气鼓鼓地嘟着腮帮子,像只小笼包的脸一样摇了摇头。 “我哥哥家有套空着的房子,可以借给你住下,放学一起走怎么样?” “好。”万雪菲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双手叉腰冲他点头。 第三章:万雪菲(三) 当万雪菲把挖出来的红薯放进小推车,准备将其推到小仓库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紧张地回头望去,看见刘长青板着个脸望着她,指着农具问她, “是我哥让你干活儿的么?” “唔……”万雪菲不知道怎么回答,呆呆的模样点了点头,从遮阳帽底下看见她的脸部沾上了灰土,额头雪白的肌肤流着辛劳的汗水,露出牛乳白的牙齿和乐在其中的笑容,冲他又轻轻摇了摇头。 不一会儿,她身后的哥哥抱着一大堆红薯,倒进了小推车里,满脸丰收的幸福喜悦表情,亲和地对刘长青说, “哟!放学回来了么,你表情这么难看干嘛,是在生谁的气么?” 刘长青抬头望向站在万雪菲身后的哥哥,他灰蒙蒙高大的身材,比万雪菲高一个头,手掌扶在小推车上,像在用小玩具一样,把袖子挽着露出坚实的小臂,一双眼光射星芒,两弯眉毛黑如漆,墨绿色的长裤不像个农民,倒有些军人气质。 刘长青向前跨了几步,像皇帝拿破仑那样交叉起双臂,“现在还不是收获的时候吧,你为什么要叫雪菲来帮忙啊?” 刘青阳叼着一根甘草,说话的时候甘草不断地上下摆动,“不是,这不快到种油菜苗的时候了么,所以我就想着快点准备一下。” 闻言刘长青不由得苦笑,脸色难看,着急地对他说,“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让雪菲来帮你忙啊,她可是我们家很久没有来过的尊贵客人。” 自己家里这么久没来过外人了么?刘青阳表情有些窘迫,他喃喃地说, “事情太忙了啦,我还要忙着早点做晚饭……” 刘长青听着心里感到了一丝心酸,不想再说什么,脑子里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自从父母过逝以后,兄弟两人就相依为命,十分信赖彼此,虽然有父母遗留下来的家产,但哥哥当时还是选择了退学,在家里照顾年幼的弟弟,年复一年扶养他长大。 不想他们因为一点小事伤了和气,万雪菲银铃的笑出了声,轻声地对刘长青说, “我说啊,我不是跟你说过一个人太闲了想要找点事情做嘛。” “是么,但不必帮我哥的忙,他一个人应付得过来的,没事打打游戏看高分电影,等校长准许了你的入学申请,就能够上学去了。”刘长青欣喜地笑着,并暗自得意,因为他觉得他越发显得重要了。 “啊,雪菲也要去上学了,你们就忍心丢下我一个空巢老人,在菜园子守着这点蔬菜?”刘青阳摸着下巴,打理的十分干净的胡根,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嗯哼,我为什么要给一个把未来弟妹当免费劳工的人好脸色看呢,你也该娶个媳妇陪你过了哥哥。”刘长青的眼光转到刘青阳身上,遮着下嘴唇嫌弃的样子。 刘青阳摊开了双手,高大的身体颤巍巍的,表情震惊,“居,居然……是我的弟妹,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在学校里么?那种,那种羞羞的事。” 万雪菲羞红了脸,焦急道:“才没有,你不要听他乱说。” “是,是没错,”刘长青红着脸说,事态变化之迅速让他始料未及,“说话吓死我了,不是哥哥你想的那样。” 刘青阳恍然大悟,挠了挠头笑着说,“我就说嘛,是我错怪你了,你怎么会喜欢上女生呢。” “额——?”万雪菲马上偏过头,满脸疑惑地看着刘青阳,眼睛底下隐藏着兴奋。 “我们家长青胆子最小了,也容易相信熟人了,小时候我跟他说,女人都是大老虎,他信了好长一段时间,一见到长相凶恶女性就哇哇大哭。” 看到万雪菲那么直径地盯着自己看,刘长青不经意地后退了一小步。 “哥,我饿了,”刘长青支开了话题,拉下背上的挎包,独自往里面的住宅走去,“如果你还珍惜你的弟妹的话,让她放下手中的活儿进来等着吃饭吧。” “好咧!”刘青阳吐出那根甘草,从善如流地飞速推走了小车。 将身上皮肤表面的泥灰洗净,换了身干净衣服的万雪菲,有条不紊地在刘长青面前坐下,美丽的身姿重新出现在他眼前,刘长青的眼睛一亮,虽然刚才的农妇模样同样纯朴迷人,但他还是喜欢她现在优雅动人的形象。 “我们其实是在交往了么?”万雪菲首先说道。 “没有这回事吧?”刘长青有些紧张,然后肯定地点了点头,“暂时还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我只是糊弄我哥才那么编造的。” “明天是周末,那你带我出去玩,就不算约会罗?”只见她把食指弯曲摁在唇间,直勾勾地看着刘长青。 她就这么想要出去?刘长青惊吓地看着她可爱的动作后仰,吞了一下口水,一时没有马上回答。 “呐呐,我们明天一起出去玩吧,你随便带我去哪里都行。”万雪菲有意靠近他,一脸真挚的笑容。 “你是害怕要做农活么?”刘长青仿佛怕被她的美丽石化了,偏斜着视线小心地问她。 万雪菲露出了理所当然的表情,认真地看着他的脸说,“头一次当然挺累啦,偶尔一次感觉会不错,每天都让我挖土埋草的话,我就真的讨厌你哥哥了。” “不愧是你,尽说大实话。”刘长青接着又说,“放心好啦,等到了学校里认识了同龄的人,你就不会觉得无聊了,像你这么漂亮,一定很讨人喜欢。” “那我提前先蟹蟹长青大帅哥?”万雪菲掩嘴轻笑道。 “久等了——!”刘青阳端着一大锅热气腾腾的粥饭,向他们走了过来。 万雪菲高兴地呼道:“哦哦!” 熬了一下午的锅是药膳粥,切碎的香菜和白亮粘稠的米粥相映成趣,粥先由哥哥盛放好在碗里,然后分别端给万雪菲和刘长青。 “谢谢,我要开动了。” 万雪菲拿起瓢羹插进粥里,刚想要品尝一口,却听到身旁的哥哥对刘长青说, “粥好热哦,妈妈帮你吹吹。” 刘长青尴尬的脸红了,气急败坏地拦住他,“谁是妈妈啊,我自己一个人能吃!” 用瓢羹捞起的粥已经凉了,万雪菲心情复杂地放进嘴里,浓郁的味道在舌间迅速地扩散开来,与此同时,蔬菜的香气也侵袭到鼻子里。 刘青阳神色平静地看着她,耐心地问道, “弟妹觉得味道怎样?” “太好吃了,比妈妈做的还好吃!”万雪菲满脸幸福,用手捂着发烫的脸颊。 刘青阳愉悦地笑起来,“也没你说的那么好啦。” “哥哥做的粥完全吃不腻呢,”刘长青吃下去第一口,咀嚼了一下嘴,“用的只是些素食,却不是简单的清淡,舌头吃完都发直了。” 刘青阳顿时大感欣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今天这次加了点盐,因为弟妹干了一下午的活儿,需要多补充点盐分,大家既然住在一起就是一家人,我很看好你们二位哦。” “哥哥真细心,雪菲喜欢有个哥哥。”万雪菲说话奶声奶气的,不怕烫似的使劲往嘴里送,吃完了还舔碗。 刘青阳俯身在刘长青耳朵旁边,小声地问道, “你女朋友好像是个吃货啊,不过她不怕烫的么?” “那你就多余担心了,”刘长青信誓旦旦地说道,“她可是从天上来的雪女仙子啊。” 那仿佛印证了他所说的话,几天以后刚拿到入学许可,万雪菲站在教学楼楼顶的情形真叫学生们发狂了,大家听说有个女孩要跳楼,走出教室,挤到操场上围观,并且那些教师被她为了证明自己是妖怪的行为吓得快晕了,几乎对校长破口大骂,从哪里找到这么一个中二少女,学校还让不让人开了。 进入天台的门被强大的冰封着,老师们满头大汗站在门后面感到束手无策。校长走到操场上,立刻就有人让出了他那座搭了两层楼高的杰作,紧靠着校长的教导主任跟随着校长爬上了最高的长凳子,嘴里不外乎已经给学校造成坏的影响,让那女生开除这类的话。 站在长凳子上面,异常年轻却又满头白发的校长,冷淡的表情没有回答他,意外地发现旁边早有两名学生站在原地,居然爬上和他几乎同等的高度,想必他们在学校里学生中的地位不一般。 于是刘长青,连同他乔装的哥哥刘青阳,校长以及教导主任都站在最高的地方,怀着莫名期待的心情观看万雪菲的开场作秀,预感到校园将来会有更大的新的风暴出现。 教学楼下面的操场上挤满了看热闹的学生们,似乎达成了默契,女生们在一边,男生们在一边,忙的昏头转向的老师们搭建好了简易的救生气垫。 在高高的搭台上两名女教师拿着话筒高声轮流说着,她们分别是语文老师和宿舍老师,情绪激动地延长着语气,和嘹亮声音那些非常了解她家人的体会,说到了“未来”的时候,语文老师更用一阵心潮澎湃的呐喊声,鼓励女孩怀着感恩的心情,身边就会出现很多的朋友。 一个热情的女孩尖声开始应和了,答应马上要做万雪菲的好朋友,后来,不时也有男生自告奋勇起来,答应帮她扫除面对的一切障碍。 万雪菲瞪大了眼睛,不过只是想证明妖怪有好坏,可以与人和平共处的,谁要管你们交朋友这么多事。 身体轻轻一跃,她像一个夏日游泳的顽皮孩子,往前伸背跳了出去,跳向天空盘旋的飞鸟,随后是一阵凡人的惊叫,全部参加救援的老师在一个动作之下都全神贯注起来,长凳子之上,那个年轻而令人敬服的校长,满头白发,向着自己右手举着的手掌仰视脑袋,在烈日当空的上方,她的身形只是一个不断放大的黑团,少女豪迈地从天而降,打破男性对暴力美学的认知,似乎根本不会露出神色慌乱的表情来。 她好慌。 柔和的五官瞬间沾染上寒冷的霜雪,白星似的眼睛里四溢出来的冰霜朝脸颊乘着疾风而去,米白色甜筒形状分层次的短裙,渐渐披上白霜美丽的颜色,雪白的大腿像两根冰锥子,似乎她浑身变成了一块冰雕,重重地向着地面坠落,无疑稍有不慎就会败给伟大的地吸引力,靠着与生俱来的气魄,她成功变化出了一对寒冰做的溜冰鞋,在空中一个滑铲冲向了操场的地面。 那名少女从容不迫地降落在操场上,张开大腿溜冰,转体无数遍,用她明艳的身姿,用她的因为年轻而活泼的明艳身姿,表演了漂亮完美的溜冰动作。 到了她停住的时候,那些没见过如此妖术惊喜不已的学生们立刻一下子高声喝彩了起来,而许多老师也在拍手鼓掌,不过声音没有那么强烈,比较柔和些的,却不失高尚人民教师应有的风采。 第四章:王晴瑶(一) 王晴瑶回忆她的童年经历,像一道强光闪过深蓝色的眼眸,她本人连同自己的姓名都在记忆里消失不见了,满世界写着“无从查找”四个字,生活了这么多年她的亲人去了哪里,为什么不来寻找她,告诉她他们还记得,朦胧的回忆定格在十岁那年,春光明媚让早晨起床变成清爽的一件事,身上穿着单薄白单似的简陋上衣,耷拉着眼皮心如死灰,在她面前站立的是身穿纯黑制服的公证人,而相随的,是踌躇跟在后面足踏粗制皮鞋的她的亲生父亲。 公证人的声音在十分沉寂的气象之中简洁有力地响起来了,这位身高八尺仪表堂堂的男子,对一个小孩子用“你”的称呼,更用一阵漫无归宿的“晴瑶”,单调地告诉她一个不争的事实, “从今天开始,你将正式过继给除妖世族王家成为他们旁系的后人,而你的名由王满堂先生改成了“晴瑶”,请你心怀感恩地永远记住你的名字,以后不管别人叫你,还是你自己回答,你就叫王晴瑶。” 王晴瑶吃惊地开始发声了,尖厉的声调显然是想反对他的话,随后,公证人身后的父亲突然严厉地喊住她以前的名字,就好像从前做过的那样,高大的父亲蹲在她面前告诉她“要听话”,她立刻抓住父亲的衣袖口吃地说了几句话,父亲轻轻地摇了摇头,最后亲吻了她的面颊,向上帝虔诚地祈祷了一句祝福又重新站在公证人的身后。 这时候,王晴瑶睁大了眼睛对着装作不在藏着的父亲,公证人看样子很严肃认真地说教了他几句,他谄媚陪笑的模样好似一个走投无路的陌生人,事已至此满脸皱纹的他隐忍着泪在眼眶里打转,卑微地弯着腰看着又低矮又可怜,连蒙骗别人赚取钱财后一起逃跑,抱有的这样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王晴瑶大脑一片空白,怔怔地发呆,他真的要抛弃自己女儿了么? 那位已经不得已等了一会儿的公证人有些不耐烦地凑了过来,重新面对小女孩伸出他修长的食指,突然,白色手套食指触碰到项圈,所有的钢铁挤碎了变成散落的光芒飞向天空了,王晴瑶带有红色勒痕的白皙纤细脖子上空无一物,原本用来限制她的灵力,据说几吨重都压不垮的金属项圈,被男人施展能力一瞬间使它形状崩坏,形成了许多像是灰尘又像是木头屑儿的光芒,淡在缤纷的呼吸间,竟将其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弄消失了。 花费了家里面几乎的全部财产,从专业人士那里购买到了灵器,像狗子的项圈,禁锢了小女孩长达一年多的时间,不能好好呼吸她也不能够正常进食,黑漆漆的脖颈项圈,沉甸甸地压垮她的生命,已经成为了她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不过现在她再怎么不习惯也要高兴一下接受事实了,从来没想过能有这样一天,能够摆脱这样无道理无时无刻都要虐待自己的枷锁。 “你看,这个已经不需要了。”公证人以低沉温柔的声音说,像皇帝拿破仑那样交叉起双臂, “你从王先生那里,会学到和我一样的东西。” 学到,东西。王晴瑶怔怔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双手,几日时间没有机会清洁指缝中甚至还有黑泥,不明白这样卑贱会遭来妖物的自己,也会有人愿意教会她学习知识么? 仿佛理解了她脸上困惑的表情,公证人自认帅气地抚了一下蓬松的头发,带着好些抖抖擞擞的手势,光辉在手中凝聚,他接近于炼金术士,从空气的无中生出灵器的有,空空如也的手掌心变出一个全新的金属灵器。 “金属法则,三级凝聚!” 那是具有非凡天赋的人,才可以学会的,妖怪的咒语。 围绕在身边的春风把微卷的发梢飘荡,变得十分清凉,并且一阵大的感动,一阵使人忧愁的静候,种种难以形容的神秘境界的接近,紧束着王晴瑶的心,紧压着她的父亲的嗓子。 “想学就跟我走吧。”公证人微笑着对她说。 那一天,树木郁郁葱葱,绿叶透过强光的照耀晶莹剔透,许多次的回忆,一遍又一遍想要记起,当时她们站在池塘边,红白相间的荷花,墨绿色的荷叶,没有波纹的碧绿湖面比油墨画还美,倒影里既生动又静谧,水泽周围生长着,红色的兰花,黄色的阳花,蓝色的喇叭花,紫色的薰衣草,绿草深处隐藏着鲜红可口的覆盆子,两只雪白的蝴蝶在自由地缠绵飞扬。 “看啊,晴瑶,这蝴蝶真好看。”妈妈俯首喊出自己的名字,不过她是叫晴瑶的么?她以前叫什么呢,她已经不记得了。 正是有人告知她被人带走收养的时候,王晴瑶双手抱着额头,忽然想到她的母亲,她外出买菜发生车祸意外,她的遗体躺在医院里,后来自己一点点捡起母亲的骨灰,摆放在家里小的祠堂,透过盒子看见自己的真爱。 王晴瑶自以为回到了那一天,当年她是那样矮小,因为担心她会失足掉进池塘里,整个儿抱在母亲的蓝色的裙袍里,母亲大人如此的高大,所以现在她因此哭起来。 开始,她缓缓地哭着,眼泪慢慢地从眼眶里满出来,随后,想起从前的事,她的感慨扩大了,终于,脖子胀大了,胸脯颤动了,她呜咽起来了。 “招娣!”在父亲突然的惊恐呼唤中,王晴瑶清醒了过来,还没来得及品味一下现实与回忆的区别,就被父亲掩着双眼和鼻子,搂进他那宽阔的心脏在剧烈跳动的胸膛,身体热的好像一下子泡在澡堂子里。 那位成熟稳重的公证人现在低声在吞吞吐吐念着那些神秘而崇高的咒语,胸口的小铃铛不住地叮当叮当了,仿佛把王晴瑶失去的灵魂召回到原来的身体里来了。 女孩清醒过后的公证人高呼了一句“真危险啊”,王晴瑶因为一种过度的苦闷而头晕了,她的父亲习以为常地松开自己的双手,让女儿好好站立在身前。 脚下发生了异变,凭空变出一堆十分寒冷的冰块,王晴瑶低头看到自己受到了遥远记忆的束缚,无意间在周围竟制造了完全由冰筑建的花朵与池塘,冰雕艺术品的植物与冰封的池塘水,幽蓝的散发着亮光,冰寒的使得手掌哆嗦,两枚冰雕的蝴蝶从手里摔落到地上,低寒所以坚硬无比,不担心它们会摔碎,就连地面也形成数不清菱形冰柱连接的构造所覆盖。 “爸爸。”王晴瑶做错事一样小声说。 “不用担心,没有人受伤,太阳会出来,会好的,”父亲搂着女儿安慰道,又因为双脚的皮鞋冻住了,身体寒冷地发抖使她受到了动摇,但是他说,“会好的。” 大约明白这是善意的欺骗,王晴瑶不久就感到自己的眼眶湿过了,后来,她侧过头来看她的父亲,她发现他膝盖下面冻僵的人也正在啜泣着,他对公证人确认道, “刘先生,您跟我说过,灵力控制不好就像突然发病,当事者是无意识的,您觉得我的女儿真的能够控制下来这份暴动的灵力么?是你说她有被灭除的可能,我才同意把她过继……这一次犯病比以往都严重。” “不可否认她是一位天才,起码5级的冰系法则,不过我想对于真正的专业人士不成问题,” 公证人一个响指震碎了周围的冰雕,像这种受了伤心的感慨生出来异样的同情心,他翻出来了公务包里的调查报告,郑重其事地交到王晴瑶的父亲手里,“估计是灵力积压太久造成的,一次性释放太多当然不太好,会对身体造成强烈的负荷,目前我们只有相信王先生能够完全有效地解决她的问题,他是一位资深的妖物研究专家,许多顶级除妖师都慕名而来寻求他的帮助,如果他都没法隐藏好您的孩子,那等待她的真的只有无尽的监牢了。” 如同一点星火丢到了快要枯萎的草地上,或许烧毁了才可以重生,父亲捧着那份已经看过了的报告,转手给了女儿,“女儿啊,爸爸一直有教你识字,在未来漫长的旅途路上你可以端详这份报告,不懂的地方先存在心里,以后你跟着那位叔叔,学习他的本事,他可能有时候会觉得你是个麻烦,但你千万不要焦躁,要勤奋刻苦地学会他教的东西,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像他一样成为一位受众人追捧,出色的姑娘,而不要学习爸爸的逃避,生下你没有能力照顾你,我有罪,失去你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啊……” 因为身前跪着的父亲的发抖和打噎使她意识到父女二人的别离,也浸湿了她的印花方格子手帕,擦掉父亲混浊眼睛里的泪水,她并且用左手使劲压住了那颗正在急跳的心, “爸爸,我还能再见到你么?” 当以为父亲会说“不”时,父亲反而坚定地对她说,“会的,一定会的,爸爸会等你的那一天,相信爸爸,也要相信你自己。” “好的爸爸。”王晴瑶清脆地回答了一声,即使承诺也是一种宽恕。 公证人冷静的脸上似乎还和之前是一个表情,不过在他心里盘旋着什么超越亲情的东西,一种正在扩散的爱意,一种无从目睹却又万能的信赖造成的不可思议的影响。 无论相信其他人,还是相信自己,都要坚持往前一直走下去。 到时候,他在心里说,我也将亲眼见证属于你的那一天。 第五章:王晴瑶(二) 就这样,王晴瑶踏上了去往北方王满堂住宅地的旅途,在火车站和父亲挥手告别:她披着新的粉色大衣,小手从袖口露出一小截,包厢里坐在对面的座位上,穿着夹克的公证人假装没看见,因为再也不能和女儿见面不舍而发抖的还在挥手的父亲,都走到了火车轨道跟前了。 火车开动发出有节奏巨大的声响,那位父亲握着女儿不允许带走的玩具,孤独地立在站台上,注视目送女儿所在的窗口向前走远,他带着颤抖的动作,神经质的表情,灰白的神色,紧闭的眼睛,捂着嘴难过地咽下想要让她留下来的话。 稍时,眼前场景变化,火车出站开到了大桥上,平坦宽阔的桥面钢铁架构整齐有序,蓝天白云的倒影在河水的奔流下形状不清晰,桥体下方有艘路过的快艇,相对行迹比较缓慢,而远处足以人们引起骚乱的高耸入云的城市景象,古典与现代结合的建筑物连成一片,尽管旅人们正在离开这座城市,但不影响脸上发痴一样的表情,心想这就是我的城市,我的家啊,自身因为激动而无力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直到我今天即将离开。”王晴瑶忽然发出了某种感慨,由于很少跟别人说话,稚嫩的声音不大平稳。 “什么?”公证人好奇地问小姑娘,看样子混熟了倒是个温柔的人。 “这是他们的城市,无论美丽还是壮观,再好看的一面也隐藏着挣扎求生存的贫穷人,这是我羡慕不来的。” 公证人用手指擦了擦鼻尖,然后笑了笑,“我好像觉得自己是什么天使,降临在了你身边不是么?” “可是,”这时候,王晴瑶有意捡起桌上的事先关于甲方的调查报告,表情冷漠地说,“你似乎要把我送到一个变态的手里。” 公证人举起了右手,向她反对地说,“你想多了。” “上面贴的照片应该是新拍摄的,五十多年了他还是这副模样,如果是一个需要照顾的遭老头子,瘫痪的老头子也好啊,像他这样的,”王晴瑶脸害羞地红着,为自己打抱不平生气地说, “一个人数十年甘心只做研究,浪费自己的才华和容貌,怎么想都是个善于伪装隐藏的变态!” 她用一种极其冷静的情绪来解读报告上关于除妖师王满堂的描述,以至于公证人都觉得有些小瞧她了,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公证人以极为郑重的态度,轻易地回答她道, “王先生真的不是什么变态,人总是会出于自身安全考虑,利用片面的线索就轻易给人家下定义,殊不知那是对他人的诽谤和认为自我弱小的催眠。王先生和自己的妹妹谈恋爱的时候,并不知道他是妹妹父亲的私生子,因此他才觉得万分悔恨,自我处罚选择关禁闭,一个人承担看守特级妖物的重任,五十多年都没有离开禁地。” 王晴瑶像要找出他的漏洞,不服气地说,“食物呢?” “有人会按时送来。” “娱乐呢?” “他大概并不需要,有人热爱读书,他热爱的是对妖物的研究。” “那我一个人进去了,他还会放我出来么?我只是一个小女孩,就算过继给他,但他不能对我为所欲为。” 公证人脱下冷酷无情的伪装,在她面前叹了一口气,“说实话,我只了解过他的生平事迹,对他这个人的性格并不了解,甚至不能保证他生起气来不揍你一顿,依照协议上的内容我会定期做回访问卷的,请你相信我会这种程度上保护好你,不过以我的认知,他应该是个愿意把别人受到的伤害,转移到自己身上来承受,叫人感受到救赎的这样一位中世纪的圣人。” “我不理解。” “我可以讲给你听,关于记录在报告上面,那段改变了王先生一生的故事,听完了你再做考虑。” 王晴瑶不再说话了,紧抿着嘴唇沉默着,用“我听你怎么解释”的眼神看着他。 “到底想听还是不想听嘛?” 公证人好笑地说,望了一眼王晴瑶,她为了避开他的目光,努力向着窗边移动,保持着沉默,后来他开始用一种很低的,迟疑的,不明朗的音调谈起来, “当初他偶然遇见王老爷子,说他有当除妖师的天赋,他拜入王老爷子门下被安排寄宿到王家,年轻气盛的他确实又有才华,毫不忌讳地就住下来了,夫人和两位姐姐对他很好,管家和佣人们喜爱他的平易近人,既然是私生子,生活待遇依照最高规格的,王老爷子从他良心的深处一直想要补偿他,总算是得偿所愿了。因此他得到平生最大的依仗,他感到了只要自己肯努力,光辉灿烂的未来就将属于他了,并且他认识了,喜欢上了她,同在屋檐下的王家小女。” “知识充实了他的灵魂,教他放开了的眼界,他是最年轻的高级除妖师,却不想在旁人并不在意的私生活里,他们成为了向往幸福的相互爱慕者。一直到了他的亲生父亲给小女儿安排了一桩婚事,他们之间的感情才得以公之于众,一次冲突,一次灾难,两个伤心欲绝的可怜人。正当女方首次提出想要和他私奔的时候,良心,爱情,一时的愤恨,几乎全都扑上来了,擒住了他的心,使他应声答应女孩的请求如同麦田里的地鼠一般平淡地屯粮守洞,打算不被别人发现,安稳地过一辈子。” “那后来呢?”王晴瑶用一种比较清亮的声音问道,侧转身子向着细腻深色皮套的公证人坐着的长椅。 公证人摇了摇头,“尤其不要忘记了,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像这样的事断没有好结果的。她如此活跃的诚恳态度,已然使少年产生了明显的信心,在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之后,他们约好了那一日就要一起离开了。少年杀出了王家,破坏了家族的结界,王老爷子是一个以身作则的人,既然事情闹到今天的地步,他对王满堂说,要么她自己留下,要么他死在他们面前,他的即死誓言无疑撼动了在场的人心,而他的女儿癫狂地痴笑着,质问他为什么现在才想着站出来,今天让所有人都走投无路了的,正是他这位除妖师学术界的元老,他们的好父亲。说着她拿出了藏在怀里的匕首,想要血溅当场,王满堂阻止了妹妹自杀,并主动请愿去看守封存特级妖物的禁地,终生不想再受他人牵挂。妹妹本想他会和自己共赴黄泉,给父亲留下一辈子的遗恨,却不想得到的结果是这样,她大概认为他是一个软弱的懦夫,竟放弃了抵抗,也再没有去探望他,不想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对他的观念终于有所转变,认为他不是一个恶亲叛逆的嚣张之人,只是为情所困,却又看破红尘的一个掘墓者。” “父亲,亲爱的父亲大人,你对你的女人犯下了一个巨大的错误,”那名10岁的女孩因为困惑无限感到精神恍惚了,她接着把头望向窗外不停移动的景色,一直想把注意力放在别的事物上面, “你把我过继给了一个看起来二十岁的男子,他不会成为我的父亲,你应该早对我说的,我此行的目的大概是要嫁给他。” 为了得到心里的答案,火车向着北方疾驰而去了。现在行驶到了毗邻乡村的道路上,铁路的栅栏飞速地往后移动,这样长久的模糊黑影真叫他们感到疲乏,况且也都饿了,公证人拿出木盒里面的三明治,为她准备午餐,寻问她喜欢哪一种搭配好吃。 在窗外的风景,那真是一片田园风光,起伏的低矮山丘就像绿色的绸缎那样光滑,方形的房屋稀疏的分布在四周,隐没在墨绿色的灌木丛后面,大同小异的整齐的坐落在远处的城镇上,一片笼起的梦境般十分调和的雾气,一阵闻到泥土里的青草清新的芳香,这里的居民生活在这片宁静美丽的土地,仿佛两个世纪以前祖先们选择亲近自然的世外桃源。 “人类近百年的发展过于迅速了,从工业化到信息化人们只用了短短八十年的时间,科学技术的飞速突破也是在三百年的时间里,所以你看到还在利用稻草烧柴升起炊烟的村庄,相对落后的存在也十分正常,对于生活贫困地区的孩子来说你应该属于比较幸运的一方。”王晴瑶好奇的表情被公证人盯上了,他自述己见,想要从某种意义上教育孩子,让她感受到生活的艰辛,并不是她一个人的感受。 以至于王晴瑶的脑子里浮现两个满脸灰土,衣裳破旧挨在一起的小孩,眼睛像公益广告里的那样明亮有神,炕火烧着正旺,那些破损的碗筷托着的木桌摇摇欲坠,任凭那些心酸难过的心情涌进来。 想起了什么,王晴瑶皱着眉生气地看着他,用教训的口吻对他说, “我爸爸常说,吃饭的时候讲究食不语,所以我不要听你一直在讲话。” 公证人尴尬地笑了下,低头吞咽着自己做的三明治,没有忘记倒满了一杯苹果酒畅饮,心想着离开父亲的庇佑后这孩子转变还挺大,正在向苛刻严格的大人迈进了么。 从每一个窗口,望得见许多坐在长桌边的享受午餐的旅人,而且一阵阵的喧闹声从许多聚集而欢乐的车厢里传到外面,那些挨着大包袱吃着方便面的乡下人和穿着衬衣吃盒饭的城里人,依靠在座位椅子上谈天说地,并且偶尔一路传来商贩推着小推车卖东西的吆喝声,总望得见大家摸出零钱向他们递过去,走走停停忙碌的样子。 火车在一个不起眼的小站停留了一阵,一共就下来了两个人,在一颗成荫的大树下面,一个手提公文包和食盒身材高大的夹克男人,和一名受到旅行疲乏的颠颠蹦蹦的小女孩,穿过砖块砌筑的矮墙旁边的小路,缓缓步行向着北方继续移动,那个身披粉衣的机灵女孩,对着夕阳下昏黄摇摆的稻谷投出了一道羡慕的眼光,并不宽阔的水田,希望当中保存着一种相对含蓄的气象,一种等待收获的兴奋情绪。 王晴瑶的心情是兴高采烈的,在她遇见王满堂先生之前是这样没错,公证人跟在她调皮的蹦跳后面,他不时留心她娇小迷人的身姿,如果她不愿意再继续走路了,那么把她轻轻松松的抗在肩上可以带上她这样往前面赶路。 第六章:王晴瑶(三) 王晴瑶忽然停下来转过身子,她穿着咖啡色的皮靴,站立在一小片花圃旁边,等待公证人缓步向她走过来,他迈着稳健的步伐,欣长的黑色西裤几步就跟到她的面前,低头认真俯视她的容貌,她的身材娇小,穿过膝袜的小腿显得无比纤细,以为这个孩子要假装感慨,不想再走路了,公证人心里生出奇妙的满足,自己做好预备动作把她扛到肩头上了,但还是告诉她赶路不是闹着玩的。 出乎他的意料,在他脸庞靠近之后,王晴瑶柔声说:“我帮你拿公文包吧?” 公证人表示拒绝,告诉她公文包看不见会让他分神的,后来经过了一段交流,王晴瑶解释说她现在的精神很好,完全用不着休息,不必担心她,他的白手套抚摸了一下她的脸,宠溺的口气对她说“如果累了要马上告诉我哦”。 “还有多远啊?” “5公里路,希望天完全黑掉之前我们能到吧。” 他们拐过矮墙站在水田岸上,一个模糊的人影突然出现在小桥对面,就像一直趴在地上,等着他们出现又软软地爬起来似的,王晴瑶吃惊地慢慢向他走过去,看清楚了是个少年,捧着一个红色的碗站在桥头,在他身后有一间小屋,离地有四尺来高不像是鸟屋,体积比较起来稍大,搭了个木制的秋千,东西样样看起来都很迷你。 走到近处王晴瑶这才发现他身边围着两只猫,慵懒地趴在食盆前,并且少年左眼有一块大的胎记,圆圆的就像花猫的脸,这位准备好会面的少女,听见少年如猫似的声调亲切地唤住了她,在她的前进路上,伸手献上了他手里的碗,用古怪的声调说, “旅途中的客人喵,请喝一碗甘甜的清水再走喵。” 从他猫咪一样撅起的嘴唇,一阵唱出来儿歌的语调,他眯着的眼睛缝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女孩注意到他鼻尖微红,像是感冒了一般,板着脸看着他说, “当地的习俗?强买强卖?” “免费的喵!” “谢谢,但是我不喝!” 少年用手掌握成的爪子洗脸,上下轻揉自己的脸,从容不迫地说, “喝了的话,本喵不介意让你抚摸我家孩子喵,不喝,本喵不会让你往前走的喵。” 公证人忽然闪身在少年面前,却发现少年消失不见了,原地的两只花猫冲他脸上扑上来,制住了他的行动,使他如同和风之下的芦苇一般向后弯下自己的身体。 随后,公证人侧身再一看,两只花猫奔向那少年以及被他瞬间擒住的王晴瑶,他们挨着站在一颗大树下面,伴晚的凉风拂面吹散女孩的发丝,大树茂密的树叶簌簌作响,仿佛宁静相拥的一对情侣。 少年箍着王晴瑶不肯放手,额头焦急地流出汗水,咬着一小排白牙,末了轻蔑地笑着说, “没想到你没有对我家孩子痛下杀手喵,要知道你敢做了,我也会不顾她是个纯洁者,将她杀死喵。” “只是两只笨猫啊,除妖师的工作是杀掉妖怪,流浪猫还是交给城管大队去处理吧。”从公证人的手背里伸出来的,白色精钢的三根利爪,毫无阴影的刀身,澄澈的钢铁映照光芒,像要准备把少年撕碎一般,指着他威胁道, “你就是我想要杀的妖怪,猫的反应再快,也快不过除妖师集体作战的致命围堵,马上放开那个女孩,她对我们工会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 自上而下仔细审视公证人,少年拍手表达理解,不过,他接下来的举动超乎公证人的预料,将头搭在王晴瑶的肩膀,少年用纤细的身躯把王晴瑶抱向自己,用耳畔低喃的声音,朝浑身颤抖感觉麻痒的王晴瑶说道, “纯洁者喵,记住我们认识的第一天吧?” 舌头柔软的触感在脖子上游移,突如其来的状况令王晴瑶脸部僵硬,倾尽全力保持平静。但是,少年用尖锐的牙齿咬出了痕迹,王晴瑶疼痛地发出一声惊叫,反手捂住脖颈, “呀!” 痕迹里流出丝丝血迹,嘲笑发出可爱惨叫声的王晴瑶,少年心满意足地解除拥抱,眼睁睁让少女往前面逃跑。 王晴瑶带着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奔向公证人的脚下,紧紧捏住的拳头一直没有松开,激动地用双臂挽住了蹲下来的公证人。 感到自己受到轻微的冲撞,于是公证人停下追击,扶着女孩的背后,想办法让她宁静一些,在他的视线范围内那名少年一瞬间变成和花猫们相同的模样,三只猫朝着不同的方向逃走了,用它们的活泼和跳跃的姿态向前跑,似乎根本没有自己的目的地。 它们就住在附近,必须杀掉它们以儆效尤。使尽了全力去扭转这种意思,公证人安抚着紧张的小女孩,待她的呼吸渐渐平稳,提醒她要快点赶路了,王晴瑶拉住他的衣角摇摆,狼狈的样子但态度坚决, “我走不快,你背我!” “好。”公证人脱掉夹克外套,将食盒也扔掉了,然后转过身去,“上来吧!” 一个强壮又英俊的男人,戴着眼镜,和上次见面时一样,那件永远雪白的长袖衬衫,黑色宽大的长裤,除妖师学术界的第一人,王满堂先生一直这副模样示众,真的令公证人有些发笑,那可是长达五十年的时间啊,因为自己过的枯燥乏味,也让别人体验一下厌烦的滋味么。 公证人把小姑娘轻轻放在地上,看着坐在椅子上的王满堂,摸着小姑娘的头柔声地说,“没事的,这里禁锢的最强大的妖物之一,几乎没什么妖怪可以进来。” 王晴瑶抬手使劲朝书柜下面的小妖指了指,满脸不满的神色看着他,公证人弯着眼眉和嘴尴尬地笑了下,向她补充说, “当然,除了结界主人允许进来的例外。这些低级妖怪都是老王你养的吧?” 王满堂合上手里的厚厚的书籍,瞟了一眼王晴瑶后,目光渐渐凝固在公证人脸上。 “哪儿来的小鬼?” 公证人流露出疑惑的目光,把手放在王晴瑶冰凉的手臂上,同样挑衅地看着他说, “王晴瑶,她不是你选定的纯洁者么?为了你的研究,和工会安排的未来都需要她的帮助,你可不能说卸担子,就要赶人家走千里迢迢的回去。” 王满堂闭着眼睛呵呵笑了一下,满屋子的气氛变得欢乐了,避开王晴瑶委屈的眼神,指着公证人笑着说, “我说的小鬼是指你呀,从年龄上你应该管我叫爷爷了,至少,你应该叫我王教授,别以为我数十年不出门,就对外界没有影响力控制不了你,回头我就叫工会辞掉你的工作,理由?目无尊长,就是说你惹我不高兴了。” “刚才多有冒犯,还请王教授见谅。”公证人从善如流 看到王满堂挑起了眉,手指在桌上的手机轻轻敲打,不是很满意的样子,公证人心里咬牙切齿,态度变得更加谦卑地说, “王,教,授,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直接告诉我要怎样你才能原谅我呢? 王满堂控制着座椅转了一圈,定住之后看着他态度随意地说, “你给唱首歌吧!” (感觉还是哪里不对,换坑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