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一介神捕定天下》 第一卷 第1章 公门案 寒风刺骨,肃杀阴沉。 已时,日头高挂,保定巡抚衙门外本是喧嚣鼎沸,却在突然之间了无人声。 宋师爷等在门内,心中奇怪,跨出衙门口察看,只见满街贩夫走卒待立原地,默不作声。宋师爷顺着众人目光瞧向街尾,心下登时了然。 原来有十名身穿金黄飞鱼官服,腰配绣春宝刀的冷面官差,死气沉沉地穿街而来。这队人马行进无声,气燄内敛,表面看来并不如何可怕,却能将众百姓吓得噤若寒蝉。 宋师爷身着公服,站在衙门口目送官差路过,十名官差却连正眼也不瞧他一眼。整条街的人就这么战战兢兢地瞧着他们离开,直到连一点脚步声也听不到后,这才开始议论纷纷。 站在衙门口左边姓方的衙役低声说道:“师爷,锦衣卫的人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宋师爷沉吟半响,摇头叹道:“瞧这模样,多半是去城南万安客栈。昨晚听说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左光斗大人的夫人下榻万安客栈,这会儿多半还没啓程。” “锦衣卫要拿左夫人?左大人都已经入狱,魏公公还要赶尽杀绝?”右边姓李的衙役忿忿说道。“听说魏公公诬赖左大人和杨涟杨大人接受熊廷弼大将军的贿赂,五日一审,严刑逼供,想把众大人屈打成招。” “这些话咱们自己说着便是,可别到外面张扬。”宋师爷提醒道。 方姓衙役又问:“左大人究竟为何入狱?近日锦衣卫四处拿人,看来此案牵连不小啊?” 宋师爷再次摇头。“为何入狱?还不是为了弹劾魏忠贤?先是杨涟杨大人上书揭发魏忠贤二十四条罪状。皇上不闻不问。接着左光斗大人又上奏三十二条大罪,皇上还是不理。宦官乱政,奸臣当道,眼看大明江山......” 李姓衙役连连挥手,急道:“师爷,小声,莫在衙门口说这等言语......” 宋师爷长长吁了口气,压低声音说道:“听说左大人上奏之前,早已吩咐左夫人先行南下。只可惜魏忠贤手脚太快,左夫人还没出保定府,这就已经派人来拿。” “唉......上什么书?弹什么劾?想那九千岁魏忠贤位居司礼监次辅,任秉笔太监,朝臣的奏章都要经过他那一关,近年来甚至传言有些奏章根本没能上达天听,就让他给直接批了。左大人他们上这种书,不是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吗?况且魏忠贤还任提督东厂,锦衣卫南北镇抚司都听他号令。左大人他们自己性命不保也就罢了,只怕一家老小都难逃一劫。” 他转向方姓衙役,说道:“你说此案牵连不小,只怕没有说错。魏忠贤阉党策划许久,多半会藉此事件大举行动,彻底铲除东林党人......” 方姓衙役虽在巡抚衙门办事,然而职司卑微,对于朝中情形不甚了了,问道:“那咱们巡抚大人……是不是东林党的?” 宋师爷瞧他一眼,无奈说道:“刘大人洁身自爱,明哲保身,本不欲结党议政。只可惜当今世道,非黑即白,容不得人置身事外。莫说魏忠贤要他表态,左大人何尝不是三番四次来向刘大人示好?此事会不会牵连巡抚大人,眼下没人说得准。只能静观其变。” 正说着,两名补快自街尾快步走来。 其中一人远远望见师爷,举起一手:“宋师爷。” 宋师爷大步迎上:“郑捕头。”三人并肩步入衙门。那姓郑的捕头约莫三十岁上下,相貌堂堂,不怒自威,乃是保定巡抚衙门的总捕头。他边走边问:“师爷派人找我过来,可是衙门人手不足?何捕头分派案文了没有?” “派过了。当班捕快都已出门办事。”宋师爷使个眼色,将郑捕头拉到一旁。“恒舟兄,我知今日你没当差,不过刘大人吩咐下来,有件案子劳烦你跑一趟。” 郑恒舟点头:“师爷请说。” 宋师爷取出一张案文,问道:“城东张大鹏,恒舟兄知道这人吗?”郑恒舟点头:“卖天津包子的张老儿?他的包子皮薄馅多,做生意一向老实。”宋师爷道:“他昨儿夜里让人杀了。” 郑恒舟一愣。“可知凶手是谁?” “不知。”宋师爷说。一看郑恒舟蹙起眉头,他跟着又道:“今日一早,张老儿家隔壁的林在春来报的案。他说昨儿夜里就听见张老儿家中传出异声,是以他今早一起床就去拍门询问,没想到张老儿已经陈尸家中。我找了仵作过去,这会儿应该到了。” “报案的有说人是怎么死的?”郑恒舟问。 “没瞧见外伤。”宋师爷翻看案文。“口鼻流血,应是给人殴打致死。”他将案文交予郑恒舟,说道:“刘大人交代,要你立刻赶去查办。我听他的意思,似乎是想尽快将了结此案。” “既然如此,我这就去。”郑恒舟浏览案文,顺手收起,转身往衙门外走。宋师爷在他身后叫住。“恒舟兄,若是遇上麻烦,大人要你尽力周旋。” 郑恒舟愣了一愣,点头道:“知道了。”挥手招呼适才同来的捕快,快步朝向城东而去。 *** 不一会儿功夫来到张大鹏的住所,郑恒舟方才转过街角,立刻知道已经来迟。 只见凶宅门口站有两名官差,飞鱼公服,却是锦衣卫。 郑恒舟与手下捕快对看一眼,双双皱眉。 捕快陈远志低声问道:“死个卖包子的关他锦衣卫什么事?” 郑恒舟心下却想:“刘大人怎么知道会有麻烦?” 走到近处,一人苦哈哈地迎了上来,原来是仵作。“捕爷,你来了就好。锦衣卫的大人不放我进门啊。” “我来。”郑恒舟说着走向凶宅。 门口一名锦衣卫官差扬手阻拦。 郑恒舟停下脚步,冲着锦衣卫抱拳道:“两位大人,卑职郑恒舟,保定巡抚衙门捕头。今奉巡抚大人之命,前来查访张大棚命案。”说着解下表明身份的腰牌,捧在手心,恭恭敬敬地呈上。 锦衣卫不看他的腰牌,只是点头说道:“你回去禀告巡抚大人,就说此案已由锦衣卫接手,不必派人来查了。” “卑职遵命。”郑恒舟收起腰牌,却不离去。 锦衣卫眉头一皱,问道:“怎么?” 郑恒舟说:“啓禀大人,这张大鹏乃一介良民,从不作奸犯科,靠卖包子维生,如今无端丧命,案该地方衙门所管。不知何故惊动锦衣卫各位大人?” 锦衣卫不耐烦道:“锦衣卫办事,还要跟你衙门捕快解释吗?” “卑职不敢。” 这时凶宅内走出另外一人。 门口两名锦衣卫立刻转身行礼,同声道:“千户大人。” 郑恒舟等人一听,连忙跟着低头行礼。 那千户“嗯”了一声,低头打量郑恒舟的腰牌。“大家都在公门里办事,何必闹僵?”他跨出门槛,朝郑恒舟笑道:“久闻保定巡抚衙门郑总捕头剑法了得,曾在苏州府力压杨氏三雄,捍卫官府颜面。今日得见尊驾,白某深感荣幸。” 郑恒舟忙道:“千户大人谬赞了。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郑捕头不必过谦。”白千户道。“听说郑捕头是点苍神剑柳成风柳老英雄的大弟子,一手苍松剑法造诣非凡,就连现任点苍掌门柳干真都是阁下师弟。柳掌门近年来在江湖上可是大大的露脸啊。” 郑恒舟不知白千户这番场面话是何用意,拱手说道:“千户大人明鉴,卑职曾得恩师传授几年功夫,不过没学到家。从前在江湖上行走,等闲也不敢抬出点苍名号,以免有辱师门。敝派掌门虽为卑职师弟,武功可比卑职要高明多了。” 白千户笑容满意面:“郑兄何必客气。贵派劲苍诀内劲天下闻名,令师弟三掌震毙丐帮长老神拳连天山,内功修为在武林中已是一流高手。” 郑恒舟道:“回千户大人,敝派内功确有独到之处,然则师门规矩,劲苍诀唯有掌门人方能修习。卑职虽为大弟子,却未蒙恩师传授。” 白千户沉吟:“是这样啊……” 郑恒舟又道:“大人……” 白千户挥手打断他,说道:“郑兄,你我虽然身在公门,实则都是武林同道。这官场职称挂在嘴边,听了总不是味儿。咱们还是打着江湖口吻自在点。小弟姓白,名叫草之。” 白草之语气甚诚,然而郑恒舟仍心下仍然犯疑。他在衙门之中打滚多年,深知锦衣卫的话不能尽信。 锦衣卫乃明太祖所创立之军事卫所,负责监视朝臣,权力甚大。他们直接听命皇上,有权缉拿任何人,并可私下审问,直接用刑。他们是皇帝统治朝臣的恐怖手段,满朝文武闻风变色,没人胆敢丝毫得罪。明成祖设立东厂之后,监视朝臣的大权落入宦官手中,锦衣卫名义上是独立军旅,实际上须听东厂号令。 明熹宗登基后,宠信宦官魏忠贤,将一切朝政交其处置。魏忠贤大权在握,自称九千岁,后更进一步称九千九百岁,仅比皇帝的万岁少一百岁。他掌控东厂与锦衣卫势力,联合朝中所有与东林党不睦的朝臣一起对抗政敌,是为阉党。 时为明熹宗天启四年,过去数年间,魏忠贤指使锦衣卫处处为难东林诸臣,闹得朝廷乌烟瘴气,人人自危。 郑恒舟听说太多锦衣卫假装示好,赢取官员信任,随即反咬一口之事。 他非蠢人,自然不会相信堂堂锦衣卫千户会毫无由来地仰慕自己侠名,不耻下交。 或许此人意图透过他去揭露刘大人的疮疤。不管对方意欲何为,自己都须小心应对。 “既然白兄这么说,在下就不拘束了。”郑恒舟拱手道,“不知道这张大鹏案......” “在下也是奉命行事。”白草之没让他说完。“上面交代下来,我们也不好多问。郑兄当差多年,应该了解此中难处?” “这个自然。”郑恒舟点头。“然则巡抚大人派我查案,我总得要有个交代。白兄若不方便透露......” “这样吧,”白草之又打断他。“就当是锦衣卫和巡抚衙门联手办案。待我的人看完之后,郑兄尽管进去察看。不过尸体我得先领回去。仵作验尸结果,我再差人送往巡抚衙门。” 郑恒舟心想等你看完,我还有得看吗?然而白草之已经让步,他也不好继续坚持。“那就有劳白兄费心了。” “举手之劳。”白草之领着郑恒舟走向一旁,问道:“郑兄在衙门当差几年了?”郑恒舟照实回答:“五年。” 白草之叹道:“以郑兄人材武功,待在巡抚衙门,未免太委屈了点。” 郑恒舟摇头:“白兄取笑了。” 白草之正色道:“衙门捕头虽受百姓敬重,毕竟还是衙役。没有品级,不算官职,薪俸少,事情又多。同样是为朝庭办事,郑兄怎么没想过要投军吗?” 郑恒舟笑道:“在下胸无大志,不好功名。只想凭一己所长,抓贼办案,也算为百姓尽点心力。” 白草之劝道:“从军报国,一样是为百姓尽力。郑兄如果不喜行军打仗,在下可以代为保荐,入咱们锦衣卫当差。小弟在洪都指挥史面前还算说得上话,只要郑兄点头,凭你当差经历,当可直任百户,为正六品职。这光是每月俸禄就跟你现在天差地远了。” 郑恒舟瞪大眼睛看他,实不知该如何应答。“白兄,”他谨慎以对,“请恕在下直言。你我素未谋面,何以......” 白草之哈哈大笑。“不知何故,我一见到郑兄,就感到十分投缘。在下行事鲁莽,不意交浅言深。想我锦衣卫声名在外,也难怪郑兄见疑。刚刚那些话,就当我没说了。郑兄若不嫌弃,改天出来喝茶?” 郑恒舟连忙做揖道:“白兄待友至诚,在下岂有嫌弃之理?不知白兄是暂驻保定府军卫,还是要赶回顺天府覆命?” 白草之道:“小弟这次为办此案而来,明日就得回京覆命。过几天我当专程前来拜会郑兄,为今日抢案之事赔罪。” “赔什么罪,白兄太客气了。” “这次事出突然,没有知会巡抚衙门,自当赔罪。”白草之说着朝向郑恒舟一抱拳。“郑兄先请回吧。等我们查完,在下再派人通知郑兄来查。” 郑恒舟拱手告别,带着捕快仵作离开。 *** 三人转过街口,远离锦衣卫监视范围,郑恒舟遣走仵作,这才对捕快说道:“远志,去年保定知府衙门遭窃一案,锦衣卫王总旗欠下的人情,可还了没有?” “还没。”陈远志回道。 “嗯......”郑恒舟沉吟半响,道:“去向他探探白草之白千户是什么来头,该管何等事务,他的长官是谁,又是奉什么人的命令来查张大鹏一案。”他边走边想。“最好弄清楚张大鹏案何以牵涉锦衣卫。” 陈远志问:“总捕头,咱们在锦衣卫就只王总旗这条人脉。此案当真重要到要动用这个人情?” “时机敏感。”郑恒舟道。“以左光斗御史大人为首的东林六君子已让魏公公拿入东厂,阉党近日肯定要大张旗鼓对付东林党人。时局如此关键,锦衣卫与东厂理应不会浪费人力在不相干的事情上。张大鹏一案要是就此了结也就算了,万一日后牵扯不清,惹回咱们地方官府,到时候怎么让人诛连的都不知道,岂不是冤枉至极?这件案子一定要调查清楚,否则后患无穷。” 陈远志皱眉道:“我看那白千户说话客气,倒似诚心要与总捕头结交?” 郑恒舟一言不发,走出一段路后,这才开口问道:“远志,你我共事四年,交情匪浅,可知道我是点苍派大弟子?” 陈远志摇头:“不知。总捕头从来没有提过师承门户。我见你出手数次,一直以为你是少林派。” “我也不是刻意隐瞒,只是当年恩师对我决意投身官府之事不大谅解,是以我身入公门后,便尽量少用师门武功,也不敢自称点苍弟子。” 他心下遗憾,仰头长叹,片刻后道:“我的师承来历虽算不上是什么秘密,但总也要费上一番功夫查访方知。姑且不论白千户如何得知我是点苍弟子,想我点苍一派,人丁单薄,向来不是武林大派。他堂堂锦衣卫千户,何故刻意与我结交?” “总捕头侠义为怀,声名远播,就连锦衣卫的千户……” “少拍马屁。”郑恒舟打断他。“你这就去保定军卫走走。过西大街时,顺便让王老丐下去放话,瞧瞧有没有人听说张大鹏的出身。” 陈远志皱眉:“总捕头,丐帮虽然人脉宽广,消息灵通,但毕竟是武林一脉,对官府有所顾忌。宋师爷也吩咐了,叫我们别跟丐帮走得太近。” “宋师爷不想我们花钱买消息而已。”郑恒舟笑道。“然而有些案子总是要有武林人脉才方便查办。总之时机敏感,你就问问去吧。” 陈远志得令而去。郑恒舟信步来到城东市集,于张大鹏空荡荡的包子摊前驻足片刻,摇头轻叹,随即赶回巡抚衙门覆命。 第一卷 第2章 故人来 郑恒舟返回巡抚衙门,径自去见刘大人,却在走道遇上宋师爷。 “恒舟兄,刘大人与人议事,吩咐不得打扰。咱们到偏厅去谈。”两人到得偏厅,郑恒舟将锦衣卫阻扰办案之事说了。 两人参详片刻,不得要领,只有先等巡抚大人出来再做打算。 郑恒舟干了壶茶,心浮气躁,总觉坐立难安,便请师爷代为覆命,又要出门查案。便在此时,有衙役进来通报,说衙门口有人来找总捕头。 郑恒舟跟了出来,一见门外之人,喜出望外,摊开双臂迎了上去。 “小师弟!”郑恒舟展颜欢笑。“五年不见,你长这么高了!” “大师兄爱开玩笑,五年前我都二十啦,哪里还能再长?”门外之人笑道。 点苍小师弟姓毛名笃信,一身青衣布袍,作书生文士打扮,相貌白白净净,满脸祥和之气,若非背上背把长剑,实在不像武林中人。 郑恒舟不涉江湖,不过平日好与丐帮帮众结交,江湖闲事倒也略知一二。 毛笃信年轻气盛、急功好义,下山出道至今虽只四年,却已在江湖上闯出响亮名号,人称“书生剑”。二师弟柳干真虽为点苍掌门,却因修习劲苍诀而晚了两年下山,是以毛笃信成名还在柳干真之前。 二十年前,点苍派上代掌门柳成风突然绝迹江湖,其后十余年间,武林中再也无人提起点苍,不少人都认定柳成风早已身亡,点苍派就此灭了。 直到六年前,郑恒舟告别师父,下山游历,世人方知点苍绝技尚有传人。 然而郑恒舟下山不到一年便即投身公门,武林中人都说他贪图功名,自甘朝廷鹰犬,耻于与其为伍,不屑提起此人。是以他武功虽强,江湖上却默默无闻。至于他为何要进衙门当差,武林人士不明缘由,他自己师门中人却都心知肚明。 郑恒舟牵着毛笃信来到衙门对面的保来楼,上楼点了一桌酒菜,说要为小师弟接风。 毛笃信道:“大师兄,我这次是为了办事路过保定府,一会儿就得赶走。只是想我人都到了保定,不来拜会大师兄可不行。师兄,这五年可想煞小弟了。” 郑恒舟道:“我也一直心系师门,只是一来公务繁忙,抽不出空回去;二来之前惹了师父生气,我也没脸回去。师父他老人家可好?” “师父功力深厚,百病不侵,身体自然是好的。这几年我跟二师兄行走江湖,四下寻访名医灵药,想给师父治脚,不过没有头绪。” 毛笃信叹了口气,又道:“其实师父也知道大师兄当年投身公门都是为了二师兄。当年之事,师父气早消了。大师兄几时有空,还是回山拜见师父他老人家吧?” 郑恒舟点了点头,并不答话。过了一会儿,轻叹说道:“师父半身不遂二十年,说要治好,谈何容易。” 这时跑堂的过来上酒菜。郑恒舟夹块红烧肉放到师弟碗里,说道:“听说你这几年行侠仗义,着实做了不少好事。丐帮之人谈起书生剑毛笃信,那都是竖起大拇指夸赞的!” 毛笃信微微低头,脸红笑道:“大师兄快别说笑。别人胡夸也就罢了,在大师兄面前,我这点微末道行又算得了什么?” 郑恒舟摇头:“武功高低尚在其次,最重要还是看你功夫用在什么地方。你行侠仗义,名声自然响亮。不然,大家怎么不来称赞我?再说,我有五年不闻恩师教诲,武功早已停滞不前,说不定你功夫已然强过我了。” 毛笃信大摇其头:“大师兄取笑了。你跟二师兄天赋异禀,练一年胜过我练十年。要想在武学上强过大师兄,我还是等下辈子吧!” 师兄弟二人吃饭喝酒,信口闲聊,都觉许久不曾如此痛快。郑恒舟心里高兴,只想与师弟大醉一场,无奈午后还要当差,不便多饮。 毛笃信也没多喝,只是跟着师兄浅尝。两人吃了碗饭,干了杯酒,郑恒舟问道:“师弟这几年闯荡江湖,有什么特别痛快的事情说来听听?” “我有太多事情想要说给师兄知道。”毛笃信笑道,随即压低声音,凑向前去。“只不知大师兄身在公门,方不方便听这种事?” 郑恒舟神色一凛,左右张望,低声问道:“你动了官府的人?” 毛笃信点头。郑恒舟又问:“锦衣卫?” 毛笃信摇头:“东厂阉人。” 郑恒舟一摊手:“我们保定巡抚衙门,管不到他们东厂之事。快说快说,我可爱听了。” “那是三年多前的事情。”毛笃信微微一笑,小声道:“当时我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急于一展身手,什么闲事都想管。那一日来到武昌府天成客栈,听见隔桌有人说道,湖广布政司眼红当地大户钱山岳家的祖坟风水宝地,意欲据为己有。钱山岳说什么也不肯惊动先人,出让祖地。湖广布政司威胁利诱不成,于是找来矿监税使狼狈为奸,联手侵占民地,假说钱家祖坟下有矿脉,当即勒令开挖。钱山岳为保祖坟,四下疏通,几乎散尽家产,结果还是让官府强行征地。钱山岳气不过,找人写了状书,想上顺天府告状。湖广布政司便以挖不到矿为由,诬赖钱山岳吞没矿产。不但抄了他仅存的家产,还将人打入大牢......” 郑恒舟见他说得气愤,心下暗想:“矿监税使贪赃枉法、欺压百姓,自万历年间便是如此。小师弟少见多怪了。” 毛笃信继续言道:“我听了气不过,当晚便去找那矿监,打算一剑杀了。想不到那太监好大派头,出入都有东厂番子守护。我一直跟了他七天七夜,终于逮到机会,趁他孤身一人时动手行刺。想那李天豪于东厂位居要职,功夫果然了得。我跟他过了五十来招......” “且慢。”郑恒舟道。“你是说东厂首领太监,李天豪,李公公?” 毛笃信点头:“大师兄识得此人?” 郑恒舟摇头:“听说过。传言李天豪蒙提督东厂传授培元神功,武艺高强,内力深厚,实乃东厂第一流人物。三年前在武汉一带奉旨督矿,突然之间下落不明。公门里私下揣测,都说是他得罪提督东厂,让魏忠贤亲手除却。想那培元神功阴狠毒辣,可谓当世奇功之最,除了魏忠贤亲自出手,又有谁治得了身怀此功之人?原来李天豪竟然是你给动手除掉的?” 毛笃信轻叹:“当年年少无知,一切蒙着头干。早知道那矿监这么大来头,只怕我立刻撒手不管。也该算我命大,李天豪不会培元神功。想来是东厂夸大传言,要人以为首领太监个个武艺高强、手段毒辣,以图办事方便。我事后想来,深感侥幸。万一李天豪真会培元神功,只怕我才刚下山就死于非命。” “这么说也有道理。东厂擅以恐怖服人,如此散布谣言,让人一看到东厂太监,心下先行怯了。我本就以为培元神功威力惊人,魏忠贤城府深沉,不可能传授给这么多太监......” 郑恒舟说着微微蹙眉:“你肯定他不会培元神功?” 毛笃信点头道:“我与他比拼掌力,并未察觉师父所说的阴寒征兆。” 郑恒舟沉吟片刻,说道:“那就是了。当年下山之前,师父多番告诫,叫我们万万不可与东厂太监动手,就是不想我们遇上培元神功。想不到你一下山,立刻把师父的话抛到脑后了。” 毛笃信面有愧色。“大师兄教训得是。无奈当年年少气盛,行事鲁莽,遇上这等不平之事,说什么也要出手。如今想来,我能在江湖上活到今日,委实不可思议。尽管李天豪不会培元神功,武功依然高强。我虽然侥幸得胜,却也受了极严重的内伤。若不是刚好遇上丐帮朋友相助,救我回去疗伤,只怕......”说着摇头叹息,干了一杯。 “经一事,长一智。也好让你知道不要招惹东厂。”郑恒舟道。 一看毛笃信神情奇特,似笑非笑,叹道:“你后来还去招惹他们?” 毛笃信点头:“见到欺压百姓之事,我自然非管不可。不过大师兄尽可放心,这几年我学乖了,等闲不与太监动手,寻常东厂番子也非我敌手。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魏忠贤是咱们点苍派的大仇人,咱们一昧避祸,不与东厂交手,如何探其虚实?” 郑恒舟语重心长:“傻师弟,魏忠贤乃天下百姓的大仇人,可是多年以来,又有谁能动得了他?咱们点苍派势孤力单,万一让东厂盯上,随时都有灭派之祸。” “师兄教训得是。”毛笃信惶恐道。“小弟应付东厂格外谨慎,不曾留下蛛丝马迹。东厂番子绝不至疑心到本派之上。” 郑恒舟哼地一声:“只怕你格外谨慎,只是不想让师父疑心到你头上吧?” 他向来喜欢这个师弟,十分清楚他的为人。 此刻见他笑而不答,心知他是默认了。 他苦笑一声,摇头道:“师父的话你都不听了,我这师兄的话你更不会听。罢了,总之自己小心。”他话锋一转:“你刚刚说李天豪一战,让丐帮给救了?” 毛笃信答是。郑恒舟继续问道:“本派与丐帮可算交好?” 毛笃信又答是。 郑恒舟问:“我听说二师弟三掌击毙丐帮长老连天山,那又是怎么回事?” 毛笃信精神一赈,竖起大拇指道:“二师兄那件事情当真做得漂亮。今年端午前后,二师兄在开封府捉拿淫贼,于道上遇上两名衣衫奇特,口音怪异之人,见他们行迹鬼祟,当即留上了心。他尾随两人前往客栈,瞧见他们与一名老丐同桌共食。这老乞丐就是那神拳连天山了。当时二师兄不识得他,但见他身上背着八支布袋,心知此丐非同小可,于是远远找张空桌坐下,运起内功偷听他们谈话。原来那两名口音怪异之人来自辽东,乃是黑龙门的人。” “女真人?”郑恒舟问道。 建州女真部向来是明朝主要外患。万历年间,努尔哈赤统一女真部族,建立八旗制度,称汗建国,史称后金。 万历四十六年,努尔哈赤以七大恨为由起兵反明,次年于萨尔浒之战中击溃大明与轈鲜联军,导致大明对后金的态度转为守势。其后朝廷命大理寺丞熊廷弼前往辽东慰问,整肃军旅,稳定军心,屯兵筑城,这才逐渐缓和战局。 天启皇帝登基后,熊廷弼遭朝中大臣联手弹劾,罢职丢官。 短短数月,辽东重镇接连失守,守将畏罪自杀,战况吃紧,天启皇帝只好再度起用熊廷弼。 天启二年,广宁失守,熊廷弼率兵退回山海关,辽东完全落入努尔哈赤掌握,满朝哗然。 熊廷弼被捕下狱,经刑部与大理寺审理,判处死刑。 杨涟、左光斗上书请命,魏忠贤便趁机诬赖两人收受熊廷弼贿赂。 如今山海关由兵备佥事袁崇焕驻守,屡屡击退金兵,重挫女真气燄。其时努尔哈赤年事已高,处心积虑想要攻克山海关,入主大明,以尽毕生志愿。 保定巡抚刘敬先忧国忧民,时时留意兵部公文,熟稔边疆情势。 闲暇之余,常与下属谈论军政,是以郑恒舟亦十分关注关外战事。 黑龙门乃后金境内的武学宗派,门下人才济济,高手如云,常为努尔哈赤效命,擅长暗杀行刺。 锦衣卫曾经查出有黑龙门高手混入关内,意图查探军机,制造骚乱。然而行文兵部之后,却迟迟没有指示。 原来魏忠贤忙着朝廷斗争,肃清政敌,需要锦衣卫全力投入,不愿分派人手行此捕风捉影之事。于是锦衣卫唯有放手不管。 郑恒舟道:“黑龙门效忠后金,图我大明江山,二师弟既然遇上,一定要查个明白。” “正是。”毛笃信道。“二师兄潜运内功,专心偷听,然而那三人开始商议正事后便即压低声响。二师兄听不真切,只隐约听见龙帮主、降龙掌什么的......听了一会儿,没有头绪,那三人却已起身要走。眼看对方三人武功不弱,八袋老丐更是内家高手,二师兄处事稳重,本来不会贸然跟随。但他想事关重大,总不能放任不管,于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三人来到城中一条僻静巷道,各自翻身上墙,准备伏击。不一会儿功夫,有两大一小三名乞丐行经小巷。他们打昏两个大的,掳走小乞丐。二师兄跟着他们来到城郊一间破败瓦屋,伏在房顶上偷听,终于弄明白三人图谋。原来他们掳走的乃是丐帮帮主龙有功的独子,打算以其性命要挟龙帮主交出降龙神掌图谱。” 郑恒舟心中惊讶,忍不住低呼一声。 他知道丐帮的降龙神掌原名降龙十八掌,自古以来就是中原武林中最刚猛霸道的一门掌法。只可惜南宋以降,丐帮连续出了几个庸庸碌碌的帮主,降龙十八掌学得零零碎碎,越传越少掌。到得明朝万历年间,一共只剩下十一掌流传下来。 本来降龙十八掌都由帮主口耳传授,没有抄录武功图谱,但是上代帮主担心继续这样失传下去,总有一天会无掌可传。于是他违背历代帮规,将掌法抄录成册。又因只剩下十一招掌法,硬称降龙十八掌总是颜面无光,改叫降龙十一掌又不够威风,于是就将这套掌法改名为降龙神掌。 降龙神掌图谱问世,武林中就此多了一本人人觊觎的武功祕笈。 二十年来,几乎年年有人潜入丐帮,意欲巧取豪夺。 然而丐帮势大,帮主龙有功武艺高强,降龙神掌图谱始终不曾让人夺去。这回丐帮之人里应外合,以帮主之子性命威胁,若非撞在柳干真手上,只怕当真丢了神功。 郑恒舟既知连天山死在师弟手中,料想降龙神掌并未失却。然而图谋神功的乃是辽东黑龙门,想到中原绝学差点流落异邦,郑恒舟还是急出一把冷汗。 “后来怎么了?”他问。 “二师兄听说他们图谋,心中惊讶,吸气重了一点,立即让连天山那老头儿给听了出来。二师兄眼见行藏已露,当机立断,破瓦而下,决意速战速决。那两名黑龙门人武功原也不弱,但是一来事出突然,二来二师兄深怕久战不利,一上来就痛下杀手,在黑龙门人长剑尚未出鞘之际便以苍松十三劫斩断二人右臂。那连天山绰号神拳无敌,一手神木拳法端得是威猛无比。二师兄使开师门剑法,一时难以取胜,深怕刀剑无眼,误伤丐帮少主,于是舍剑不用,运起狂沙掌法与其游斗。斗到百余招后,连天山自知在招式上讨不到好处,当下大喝一声,中路直进,意欲与二师兄比拼掌力。二师兄恼他吃里扒外,牵扯孩童,运起劲苍诀十成功力,对到第三掌上便将连天山击毙掌下。” 郑恒舟神驰天外,叹道:“连天山成名已久,在丐帮中堪称一流高手。二师弟神功大成,从此纵横江湖,令人好生羡慕。” 他想起六年前初出茅庐时的雄心壮志,意欲在武林之中闯出一番事业。如今身入公门,像这种急公好义、目无法纪之事,他是没有机会再干了。 他摇了摇头,收拾心神,问道:“那两个黑龙门的人呢?二师弟可有审问他们是奉谁之命前来中原办事?” “没有机会。”毛笃信道。“他们两人眼见无幸,在连天山毙命的同时服毒自尽。” 见郑恒舟低头沉思,继续道:“这件事情丐帮很承二师兄的情,帮主龙有功说什么也要亲自上点苍山拜谢师父他老人家。今年中秋,点苍山群丐盘据,那份热闹可不必说了。龙帮主在师父面前对二师兄赞誉有加,师父可开心了。” 郑恒舟笑道:“二师弟出任掌门,总算没有辜负师父的期望。” 毛笃信凝望大师兄,说道:“当年若是大师兄顺着师父的心意出任掌门,相信也不会比二师兄逊色。” 郑恒舟微笑道:“师父就二师弟这么一个儿子,自然希望他能继承衣钵。师恩难报,你说这掌门之位,我又怎么接得下手?” 师兄弟两个相视一笑,举起酒杯,干了一杯。 毛笃信正色道:“师兄,当年之事,师父没有放在心上。如今二师兄在江湖上声名显赫,人人敬重,点苍光大复兴,指日可待。师兄何不告别公门,等重返了点苍,我们师兄弟三人联手闯荡江湖,何等快意?” 郑恒舟想了想道:“有道是公门之中好修行。我在衙门当差,未尝不能帮助黎民百姓。况且如今时局混乱,阉党当道,眼看朝中将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我就近照应,若能趁机救得几名忠臣义士,也算是为大明江山微尽绵薄之力。还请师弟回去禀告恩师,就说恒舟身在朝廷,心在点苍。过得一段日子,等时局稳定了些,我定尽快赶回点苍山恳请师父原谅。” “大师兄侠义为怀,做师弟的好生佩服。”毛笃信说着凑向前去。 “师兄,其实我这次来,一是为了叙旧,二是奉了师命,前来代师授艺。” 郑恒舟一听,连忙起身下跪。“谨闻恩师教诲。” “大师兄快请起。”毛笃信将他扶起,随即自衣襟内取出一本薄薄的书册。“师父命我抄录一份劲苍诀心法,交予大师兄习练。” 郑恒舟大惊,问道:“劲苍诀向来只传本派掌门,师父何以......” 毛笃信解释道:“师父说本派人丁单薄,武林诡谲多变,加上东厂势大,后金崛起,当此内忧外患之际,实不能继续墨守成规。师父是怕......如果有什么万一,劲苍诀就此失传。是以师父让二师兄将口诀传授给我,并要我抄录一份,转交给大师兄。” 郑恒舟心下惶恐,颤抖接过心法,问道:“你也学了?” 第一卷 第3章 不宁夜 毛笃信点头:“我已习练半年有余。师兄,这劲苍诀实为内功运用法门,以本门内功心法为根基。内功深厚者,习练劲苍诀的进展就快。以大师兄的内功根柢,肯定进展神速。师父盼望大师兄持续习练,不要荒废昔日功课。他说东厂锦衣卫嚣张跋扈,手段残酷,你身在公门,定要时刻小心。” 郑恒舟眼望心法,内心激动,只想立刻奔回点苍山去向师父磕头。 毛笃信见他脸部抽动,知他是在强忍泪水,于是伸手轻握他的手背,起身道:“大师兄,我身有要事,这就去了。希望大师兄尽快回山相聚,师父跟我还有二师兄都在点苍山等你。” 郑恒舟嘴唇微颤,奋力点头,想问小师弟有什么要事,需不需要相助,毛笃信却已去得远了。 郑恒舟出了饭馆,来到衙门口。 衙役告知锦衣卫派人来请总补头去张大鹏家查案。郑恒舟吩咐见到陈远志回来,叫他过去找他。跟着便又赶往城东案发现场。 再度抵达张家,已是申末酉初。 锦衣卫人马尽数撤离,张大鹏家无人留守。 郑恒舟推门而入,随即愣在门口。 只见屋内整整齐齐,除了一张小桌断成两截,躺在地上外,桌旁四张木椅全都好端端地立在原地。屋内一尘不染,似乎有人刻意打扫,就连砸烂在地的桌子旁边都无半点木屑。他前往卧房、厨房及佛堂察看,都是一个样子。卧房墙面有块地方泥灰脱落,砖石松动,不过地上也给清理过了。 他走回外厅,无意间抬头,看见头顶上有根梁柱微微上凸,似有断裂痕迹。他摇了摇头,拉把椅子坐下,静静思索案发当时的情况。 片刻过后,陈远志赶到,进门之后也是一愣,随即说道:“打扫得这么干净?锦衣卫到底是来查案的,还是来扫地的呀?” 郑恒舟道:“这是在告诉咱们,锦衣卫查过的现场,地方衙门不必再查。”他伸手一指,让陈远志也拉张椅子坐下。“又或许是跟他们上面交待,表示这里已经清理完毕,不用担心地方衙门来查。” 陈远志坐下后道:“总之他们是来处理善后的。” 郑恒舟点头:“然而做得并不彻底,不知是否有意。市井小民深夜于家中遭人殴打至死,一般若非挟怨报复,便是觊觎钱财,总归是寻常案件。”他比向卧房墙面:“那面砖墙让人给撞塌了一块,多半有撞脱几块砖,事后再由卧房推回原位。这一撞之力可不小呀。” 他跟着向上指着梁柱:“然而真正露馅儿的是这根房梁。常人打架可不会把房梁都给打断。昨晚在此打斗之人都是练家子,而且武功不弱。”他望向陈远志道:“张大鹏的出身有着落了吗?” 陈远志点头。“他是少林弟子,师承达摩堂首座妙心大师,据说擅使般若掌,掌力浑厚。” 郑恒舟皱眉:“少林寺达摩堂首座怎么会收俗家弟子?” 陈远志摇头:“他不是俗家弟子。张大鹏自小出家,法号本德,据说是少林寺本字辈武僧中出类拔萃的人物。然而他从未涉足江湖,究竟武功如何,丐帮的人也说不准。他于三年前还俗,之后定居保定,靠卖包子维生。附近邻居说他为人随和,从不与人争执。依我看,寻常市井小民绝非少林武僧对手。若说江湖仇家寻仇,偏偏他又不曾行走江湖。” 郑恒舟沉吟道:“会不会他当年还俗来此,便是有所企图?”他抬头望向陈远志,又问:“那白草之又是什么来头?” 陈远志正色道:“此人入锦衣卫前大有来头,乃是武当派前任掌门云虚道人的关门弟子。学成下山后立刻入了锦衣卫。当年熊廷弼大人镇守山海关时,他隶属辽海卫,专司搜集军情,立下不少汗马功劳。熊大人被捕下狱,他也随行返朝。其后官运亨通,扶摇直上。有人谣传熊大人就是让他给卖了的,不过此等谣言,未必可信。” 郑恒舟问:“他如今在此锦衣卫中掌管何事?与东厂可有瓜葛?” 陈远志缓缓摇头:“这就是奇怪之处了。王总旗说白千户不受南北镇抚司号令,直接向上面回报。至于上面究竟是洪都指挥使、提督东厂、还是另有其人,除了白千户及其亲信外则无人知晓。白千户手下不掌寻常官兵,只有一批亲信跟着他办事,不过这些亲信都是武林大派门下弟子,个个身怀绝技。王总旗说不出个道理,只叫我们最好不要招惹此人。” 郑恒舟道:“他在关外掌管军情,必定常与黑龙门交手,手下自当有批武林高手效力。只不知这批人在直隶管什么事?” 陈远志压低声音:“总捕头,前些日子,朝中盛传提督东厂组织精兵,打算对付武林人士。莫非就是白千户这些人?” 郑恒舟皱眉沉思,片刻说道:“魏忠贤对付武林人士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然而他猜忌外人,东厂精兵皆由太监统领。掌刑千户、理刑百户虽由锦衣卫长官出任,实则只是挂名罢了。东厂要对付武林人士,不会用白千户这种外人。况且白千户是来收拾残局,问题是收拾谁留下的残局?” 两人相对默然,各自思索案情。日头西落,天色昏暗,门口的阴影越拖越长。 郑恒舟站起身来,走到门边,望向天际夕阳,问道:“张大鹏的尸体可是运往顺天府?” 陈远志摇头:“停在城北殓房。” 郑恒舟道:“张大鹏无亲无故,不会有人提领尸体。锦衣卫既然是来收拾残局,只怕验完尸立刻就要毁尸灭迹。” 陈远志点头:“如果真有验尸。” 郑恒舟深吸口气,说道:“回去换套黑衣,随我夜探殓房。” *** 两人各自返家换衣,再度会合已是戌时,天色早已全黑。 两人趁着夜色,避开大道,专挑小巷,不一会儿功夫来到城北殓房。两人伏在墙外观看,只见门旁小屋点有灯火,不过殓房之内一片漆黑。 两人翻身下墙,掩到小屋窗下,就着窗缝偷看。屋内坐有一人,品茶读书,好不惬意,正是今日于张大鹏家门口见过的一名锦衣卫官差。 郑恒舟打个手势,两人悄悄来到殓房门口。 “我进去,你把风。”郑恒舟轻声道,比向侧墙旁的一棵老树。“有什么动静,丢石示警,然后尽速离开。锦衣卫的人武功不弱,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陈远志紧张:“总捕头,万一咱们行迹败露?” 郑恒舟轻拍其肩:“你走你的,有事交给我来应付。” 陈远志上树把风。 郑恒舟推开房门,掩身而入。 殓房中没有灯火,只能就着窗口月光隐约看出一些轮廓。一股浓厚的药味扑鼻而来,隐隐夹杂些微尸臭。房内几张木桌排开,此刻仅停一具尸体。郑恒舟迎了上去,揭开白布,其下之人国字脸、粗眉毛,尽管面无血色、死气沈沈,依然一眼便能认出是卖包子的张大鹏。 仵作剃了他的头发,露出六枚戒疤,看来果然是少林僧。 死者喉咙中央开了条缝,黑漆漆地看不真切。再往下看,胸口亦给切开,同样看不出所以然。右胸上有道漆黑掌印,多半就是致命伤。 郑恒舟只想点根蜡烛,看个仔细,却又不敢。 他伸手在掌印上比了比,掌心传来一股寒意。他轻触其身,发现尸体冰凉,有如寒霜。 郑恒舟打个冷战,后退一步,看着眼前尸体,心想莫非张大鹏是让人以阴寒掌力打得全身血液凝结而亡? 窗口“叩”地一声,郑恒舟立刻转头。 只听远处传来人声,隐约有人称呼“千户大人”。 郑恒舟盖上尸体,走到窗边,考虑开窗离开,但又感此事不弄清楚,终究不能放心。 他四下张望,殓房中没有多少可供藏身之处。他抬起一看,见到门上有块大匾,黑暗中也看不清楚匾上写些什么。他纵身而起,扒住横梁,轻轻爬入匾后,稳定身形,竖耳倾听。 殓房门“啊”地一声打开,走进两个人来。 郑恒舟但见火光闪动,不敢探头观望,听他们交谈,知道一个是白草之,另外一个是刚刚在品茶看书的官差。 只听那官差言道:“啓禀大人,卑职亲自验尸,这张大鹏遭人重手劈死,一掌毙命,死于一门极度阴寒的掌力之下。” 白草之“嗯”了一声,没有多说。郑恒舟听见一阵悉悉簌簌的声响,多半是白草之在检视尸体。 片刻过后,官差问道:“千户大人可识得这门掌力?” 白草之哈哈一笑,说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东厂差我们来祕密办事,这人自然是东厂杀的。” 官差问:“大人,这当真就是闻名天下的培元神功?” 白草之道:“不错。全身冰冻,手脚出疹。除了培元神功外,武林中还有天山派的寒冰掌和黑龙门的阴阳功能够将人打成冰柱。但是天山派早已式微,眼下并无擅使寒冰掌的高手;黑龙门的阴阳功讲究阴阳调和,不至于让人冻成这样。况且,黑龙门若有此等高手入关,我们应该早已获报。此人肯定是死在东厂高手手里。” 官差语音微颤,问道:“东厂究竟有多少高手懂得培元神功?” 白草之道:“我也很想知道。肯定没有外传得那么多。除了提督东厂魏公公外,我们只知道曹文馨公公懂得,沈在天公公也可能蒙获传授,不过功力尚浅。至于其他高手……难说得很。” 官差长叹一声:“本德和尚从未与人动手,怎么会让东厂查出身分?” 白草之道:“东厂疑心武林中人勾结东林党人,早就在北直隶中布满眼线。咱们查得出来,东厂自然也查得出来。魏公公即将大张旗鼓对付东林党人,恐怕本德和尚只是开端。接下来几天,有得咱们忙了。” 官差压低音量,迟疑问道:“大人……咱们要不要……通知他们,暂且避祸?” “不劳我们费心。”白草之说:“本德和尚既死,东厂已经打草惊蛇。他们要走,自然会走。然而武林中人潜伏京师,为得就是今日这个局面。他们会采取行动,不会逃跑避祸。” 这时门外脚步声响,有人急奔而来。 来人停在门口,急切道:“啓禀千户大人,卑职有要事禀报。” 白草之道:“进来。” 来人开门入内,说道:“千户大人,陈总旗部众遇袭,左御史夫人给人劫走了。” 白草之一愣:“有这等事?”来人禀报:“陈总旗伤重不治。据其下属回报,劫匪一共五人,武功很杂,并非同门同派,不过其中有人会使点苍剑法。” 郑恒舟心下吃惊,险些呼出声来。 只听白草之问:“真是点苍剑法?近年点苍声名大噪,但是当真见过点苍剑法之人寥寥可数。要我见到了,也认不出来。” 来人道:“陈总旗的人说他曾在大同府见过点苍派柳干真出手,应该不会认错。” 白草之沉吟片刻,说道:“点苍派柳成风脚有残疾,足不出户,门下只有三名弟子行走江湖。其中现成就有一人在保定巡抚衙门当差。这回既然让人认出武功家数,案子又犯在保定府,看来郑捕头是脱不了关系了。” 郑恒舟心里却想:“小师弟太没义气。在我的地头杀官作乱,竟然也不知会我一声?”想是这么想,他心中还是一股骄傲。“他救了左夫人去,那可是大大的侠义之举。只不过魏忠贤打定主意要将左府赶尽杀绝,小师弟想逃出北直隶可得费心。” 先前的官差问:“千户大人,你想会是郑捕头干的吗?” 白草之道:“郑恒舟并非蠢人。既然知道锦衣卫清楚他的师承来历,动手时便不该露出马脚。如果非给逼得使出本门功夫,他也绝对不会笨到留下活口。”他想了想,问道:“此事回报东厂了吗?” 报信之人道:“要犯遭劫,非同小可,一早便回报了。” “那东厂必会派人去拿郑恒舟。”白草之道。“这场热闹,不可不瞧。走!咱们去巡抚衙门。”说完步出殓房。两名手下随之离去。 郑恒舟待他们走得远了,这才跳回地下。他推开房门,偷看屋外,只见所有锦衣卫都已撤走。他取出火摺,点燃蜡烛,拿到尸体旁细看。 张大鹏全身结了一层薄冰,胸口掌印附近几乎冻成冰块。他察看手脚,果然见到细微红疹。根据江湖传言,及其师父口述,确实象是死在培元神功之下。他凝望死者,呆立片刻,随即熄灭蜡烛,走出殓房。 耳听悉簌声响,郑恒舟应变急速,翻身抢上,一把抓住藏于墙角之人。 对方惊呼一声,忙道:“总捕头,是我。” 郑恒舟见是陈远志,当即放手,问道:“不是叫你先走吗?” 陈远志道:“我翻墙出去,等在外面。后来见到锦衣卫的人通通走了,于是跑回来瞧瞧。” 郑恒舟拉他走回侧墙,说道:“再翻出去。” 两人离开城北殓房,又挑阴暗小巷行走,直奔巡抚衙门。郑恒舟边走边讲适才听说之事,只把陈远志听得满脸愁容。 “总捕头。你这下麻烦大啦。”陈远志愁道。“万一落在东厂手上,即使有我出面做证,他们也未必肯信。再说,你总不能把你师弟给卖了。” 郑恒舟道:“锦衣卫早上才拿了左夫人,我师弟傍晚就召集人马,将人劫走。如此办事,未免太快了点。听白千户言道,似乎有批武林人士潜伏京师,有所图谋,那张大鹏便是其中之一。东厂杀张大鹏,多半是为了要铲除这些人。我怎么看,都觉得东厂和锦衣卫会顺理成章将我列为他们同党。要是落在东厂手上,只怕我当场就给打成一条冰柱。” 陈远志急问:“那总捕头还回衙门做什么?” “总得回去瞧瞧。”郑恒舟道。“这些年刘大人对我信赖有加,知遇之恩,不可不报。当真要走,我也得向他辞行才是。倘若东厂着落在刘大人身上,逼他交人,我可不能一走了之,任刘大人遭受牵连。” “难道总捕头要投案?” “那倒不必。”郑恒舟说。“东厂若是咄咄逼人,我便出面打倒几名东厂番子,于众目睽睽下逃出巡抚衙门。如此便是东厂自己办事不力,可不能怪刘大人。” 郑恒舟转过巷口,突见对街墙角站有一人。他缩回巷内,拉住陈远志,随即探头出去,打量形势。 “东厂番子。”郑恒舟轻声道。“距离衙门尚有两条街远,他们放哨到这里来,那是打定主意要拿我归案了。”他回头望向下属:“远志,这混水你淌不得。我看你先回家去吧。” 陈远志摇头:“东厂欺到咱们衙门头上,那也不是总捕头一个人的事。这事要是没办好,难保刘大人都会遭殃。不管出不出得上力,我也得要跟去瞧瞧。” 郑恒舟知他对己忠心,于是不再多劝。他就着巷口阴影打量对街番子,趁其转头望向街尾之时疾奔而上。 那番子听得声响,连忙回头,郑恒舟已经一掌贴上他的胸口。番子命悬人手,不敢叫唤。 郑恒舟将他推入巷中,低声问道:“你们此行由谁带队?一共来了多少人?” 番子向他怒目而视,不肯回答。郑恒舟不愿拖延,点了他的穴道,轻轻放倒,随即挥手招呼陈远志过街。 两人悄悄掩至近处,于巷中墙壁左点右踏,翻上保来楼屋顶,趴在瓦上观察形势。 他两熟知衙门附近的地势,转眼便已看出何处有东厂放哨。两人翻回地上,避开东厂眼线,不多时来到衙门外墙,翻墙而入。 眼下情况不明,他们也不与其他衙役招呼,径自找扇没关的窗户窜入屋内。大堂之中没人,不过他们隐约听见人声。 循声而去,发现刘大人书房外站了两名锦衣卫的人。郑恒舟与陈远志绕回屋外,掩至书房窗台下偷看。 只见书桌后面坐着一名身穿太监服饰之人,瞧模样约莫四十来岁年纪,不过太监没有胡子,瞧不真切。太监身旁站着两名带刀官差,都是东厂番子。刘大人与宋师爷站在书桌之前,神色恭敬,战战兢兢。书房门口另外站了三人,分别是白草之以及两名见过的锦衣卫。 只见那太监神态自若,拿起刘大人的茶碗,品尝一口上好香片,放下茶碗,拿着碗盖沿着碗缘画圈。片刻过后,他展颜微笑,说道:“刘大人,咱们等了半天,郑捕头还不回来。你瞧他会回来吗?” 刘敬先垂首道:“王公公,今日郑捕头没有当差,你要找他,该上他家里去找。” “嗯。”太监盖上茶碗,正视刘敬先。“刘大人这么说就不对了。郑捕头若没当差,今日却上王大鹏家里查什么案?白千户,今日你遇上的便是那郑恒舟,郑捕头,可没认错人吧?” 白草之拱手道:“啓禀公公,确是郑恒舟。” 太监眼中精光一闪,瞪向刘敬先,言道:“刘大人包庇人犯,所为何来?莫非劫走左夫人一事是你指使的?” 刘敬先摇头:“劫持钦犯,非同小可,王公公不可妄加定论。郑捕头忧心百姓,忠于朝廷,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还请王公公明察。” 王公公道:“锦衣卫亲眼见到,劫犯中有人会使点苍剑法。郑恒舟是点苍弟子,人又在保定府,就算此案不是他亲自动手,也肯定脱不了干系。我带他回去问话,又不是非要定他的罪,只是要他交出个人来。如此作法,合情合理。刘大人要我明察,我这不就是明察来着?还请刘大人不要为难,快把郑捕头交出来。” 刘敬先昂首而立,正气凛然。“王公公,咱们直话直说,我就是信不过你会禀公办案。郑捕头若是落在东厂手里,只怕天还没亮,就给你们害死了。” “刘大人哪里的话?”王公公笑道。“咱们东厂是讲证据的。你看,左大人都拿了好几天了,我们也没把他给害死呀。这种事情,总要等我们把证据做足了,才好动手。” 刘敬先听他讲得这么明白,心下暗暗吃惊,说道:“莫非是魏公公派你来与我为难?” 王公公又喝口茶,缓缓说道:“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魏公公几次派人送礼,刘大人都不肯收。你这不是不给我们魏公公面子吗?” 刘敬先摇头道:“杨大人的礼,我也没收啊。你们要结党议政,我也没碍着你们,何以非要拖我下水?” 王公公笑道:“朝廷是个大染缸啊,刘大人。你是自己跳进来的,别怪人拖你下水。” 刘敬先眉头紧蹙:“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只要你交出郑恒舟。” “不然呢?” 王公公轻轻一笑,露出一付口蜜腹剑的模样。“不然就说保定巡抚包庇钦犯,一并拿下了再说。” 他左手一伸,旁边的番子取出一封公文。王公公将公文抛在书桌上,说道:“我有东厂驾帖在此。要拿郑恒舟,还是要拿刘敬先,就看刘大人你一句话。” 刘敬先长叹一声:“你们东厂这样办事,眼中还有王法吗?” 王公公道:“刘大人心中不耻宦官,同情东林党人,这些我能理解。我只问你一句,那杨涟身为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如此送礼纳贿,又算什么?” 宋师爷忍不住道:“那还不是给阉党逼的?” 王公公冷笑:“东林党这么干,就是形势所逼。我们这么干,就是卑鄙无耻。”他抚掌大笑:“巡抚衙门处事公正,真是佩服佩服。” 宋师爷还待再说,刘敬先使个眼色,拉了拉他,朝王公公道:“公公,大家同朝为臣,事主奉君。结党营私,实为不该。还请王公公回覆厂公,敬先只盼明哲保身,两不相帮。” “行。我拿了你,你自己去跟厂公说。”王公公说着起身,招呼左右。“保定巡抚刘敬先勾结外贼,掳劫钦犯。拿下了。” “住手!”蓦地窗屝破碎,木屑飞溅,众人只见两眼一花,屋内已多了两名黑衣人。“郑恒舟在此,不可为难刘大人!” 王公公身后两名东厂护卫立即扑上。郑恒舟不闪不避,朝向两人各出一掌。 左首那人一见掌势凌厉,不敢硬接,翻身避过。右首那人自恃内功深厚,出掌直击。一掌对过,护卫口吐鲜血,穿窗而出,远远落在数丈外的假山旁。左首护卫拔出绣春刀,双手分持,一把高,一把低,化作两道刀光疾疾砍落。 郑恒舟右脚踢出,阻挡下方刀势,跟着左掌翻转,扣住对方右手手腕。他手中微微使劲,夺过绣春刀,顺势以刀背击中对方后脑勺。护卫凌空转了三圈,落地前便已昏去。 王公公一拍桌子,说道:“大胆郑恒舟!你身为衙门捕头,竟然自恃武功高强,殴打东厂军官,眼中可还有王法没有?” 郑恒舟一转刀柄,拱手说道:“这位公公深夜带人闯入巡抚衙门,不由分说就要捉拿巡抚大人,这算是有王法吗?” 王公公“哼”地一声,站起身来,说道:“要讲王法,就讲王法。郑恒舟,本座已经查出劫走左夫人一案乃是你师弟毛笃信主使。我也不是一定要捉你归案,只要你说出毛笃信人在何处,帮我追回左夫人。今日之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郑恒舟摇头:“我不知道我师弟在哪,也不会帮你找他。” “如此说来,你是打定主意要与东厂作对。”王公公自书桌后走出。“点苍派近年来在武林中名声响亮,我早就想要会会了。” 郑恒舟转头看看门口白草之等三人,只见他们一时之间没有动静。他转回王公公,扬起嘴角一笑:“放马过来。” 王公公足下一踏,纵身而起,双掌呈鹰爪之势,如同大鸟般凌空扑下。郑恒舟以刀作剑,使出一招古木冲天,对准王公公的下阴挑去。 王公公右脚在刀刃上一点,绣春刀向旁荡开。郑恒舟变招神速,斩其左脚。王公公半空中拉开一字马,鹰爪疾窜,扣住刀锋。 郑恒舟内劲一吐,扭转刀身,逼开王公公,随即施展苍松剑法,招势凌厉,剑气纵横,转眼连出一十三剑。 王公公身手了得,运起一双肉掌,将郑恒舟的剑招一一化解。这几下攻得迅捷,守得漂亮,在场习武之人尽皆暗自喝彩。 郑恒舟许久不曾与高手过招,几下攻守过后,知道对方厉害,当即抖擞精神,举刀再上。 王公公掌法高强,刀剑却非所长,适才看似不落下风,其实已经左右支拙。若非郑恒舟以刀使剑,颇有不顺,只怕早已毙命当场。这时一看郑恒舟刀势如同狂风暴雨而来,他心下一怯,不敢硬接,当即展开轻功,以灵动步法与其游斗。 郑恒舟初时动作窒碍,斗了数十招后,绣春刀逐渐耍开,行招越见顺手。若非顾虑身后白草之伺机而动,早已砍伤对手。 王公公翻身避过一刀,只感背心凉飕飕地,知道背上衣衫已被划破。 他心知不敌,不敢继续托大,于是放声叫道:“白千户,快来助我!” 白草之“刷”地一声,拔出宝刀,一时却不动手。 王公公越斗越急,叫道:“白千户,还等什么?动手!” 只听白草之言道:“公公,东厂要拿郑捕头,那是东厂的事。咱们锦衣卫是来查张大鹏案的,可不是来查钦犯劫案的。” 王公公“啊”地一声,右手划伤,鲜血淋漓,出脚踢开郑恒舟的绣春刀,骂道:“白草之,你吃里扒外!莫非跟这郑恒舟是一伙的?等我回报厂公,管叫你人头落地!” 第一卷 第4章 东林党 郑恒舟大喝一声,斜里砍出一刀,于王公公两条腿上各划一条口子。王公公闷哼一声,翻身倒地,创口血流如注,一时难以起身。 郑恒舟以刀尖抵住王公公的颈部,说道:“王公公,今日你技不如人,抓不到我,自己想办法回去交差。我这就离开此地,从此与保定巡抚衙门再无瓜葛。你若为今日之事,为难巡抚大人,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说完将刀丢在地上,转向刘敬先道:“巡抚大人,卑职……” “且慢。”白草之突然说道,走向前来。 郑恒舟心下一凛,转过身去,神情戒备。只见白草之来到王公公身边,低头说道:“王公公,你说要回报厂公,叫我人头落地?” 王公公道:“那便怎样?” 白草之摇头:“我不能让你这么做。”说着手起刀落,王公公人头落地。 郑恒舟叫道:“白千户!” 白草之回头向手下锦衣卫道:“东厂番子,一个不留。” 锦衣卫得令,一个开门离开,一个杀了地上的护卫,自窗户跳了出去。 郑恒舟待要阻止,白草之已经迎上。“郑兄,东厂阉人心狠手辣。你今日放虎归山,日后麻烦的是刘大人。” “可是……”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况且东厂之人,死有余辜,郑兄不必妇人之仁。”白草之还刀入鞘,拱手作揖:“郑兄掳劫钦犯,残杀东厂,罪过大了。还是趁天亮之前赶紧出城。各位还要商量说词,在下不打扰了。今日就此别过,咱们后会有期。”说完又向刘敬先作别,随即大步离开。 白草之走后,刘敬先吩咐道:“远志,出去门外看着,别让人任何人进来。” 陈远志道:“是,大人。我先让人搬走尸首。” 刘敬先扬手。“一会儿再说。”跟着又向宋师爷道:“师爷,你先去打理打理。”二人得令而去。 郑恒舟拱手道:“给大人添上这等麻烦,卑职好生过意不去。这些年承蒙大人照顾,今日特来向大人辞别。”说着伏身拜倒。“恒舟感谢大人知遇之恩。” “快别多礼。”刘敬先连忙将他扶起。站定之后,问道:“你打算上哪儿去?” 郑恒舟答:“先离开北直隶。想办法与我师弟会合,瞧瞧有无帮得上手的地方。接下来何去何从,到时再做打算。天下之大,总有我容身之处。” 刘敬先感慨道:“眼看朝政混乱,有才干的人不是被捕入狱,就是被迫远走它方。这样下去......” 他长叹一声,又道:“回想万历年间,皇上不肯上朝,朝政不修,缺员不补,奏折不批,臣子连告老求去都不可得。好不容易盼到光宗皇帝继位,朝政终有起色,想不到在位不过一月有余,光宗皇帝就纵欲驾崩。当今圣上本来该有一番作为,却因为朝臣结党内斗,而对朝政失去耐心,重用宦官,让魏忠贤这等小人得势。如今阉党酝酿许久,势力庞大,只待他们部署完毕,证据做足,那就万事休矣......”说着摇了摇头。 郑恒舟劝道:“大人,大势如此,咱们势孤力单,只好隐忍一时。” “你忍一时,我忍一时,如此隐忍下去,天下都让魏忠贤拿去了。”刘敬拉先走到茶几旁,翻开两个茶杯,提起茶壶来倒茶。 他意示郑恒舟过来坐下,推了杯茶给他。 自己吹了吹早已冷掉的茶,喝了一口,问道:“恒舟,我一直以来就只在你们面前出一张嘴,评论朝政,却始终毫无作为,只想明哲保身。其实你心里很不以为然,是吧?” 郑恒舟道:“不在其位,不掌其事。大人担任保定巡抚,勤政爱民,份内之事毫不懈怠。朝廷中央的事情,那也不是大人管得了的。” 刘敬先摇头道:“左、杨两位大人数次欲举荐我进入兵部任职,是我一直推辞不就。我甘于当个地方官,就是为了不要去淌那些混水。我整天嘴里大放厥词,但在有机会时,却又不敢下去改变什么。我自许清流,其实懦弱得紧。” 郑恒舟不知能说什么,只道:“大人......” 刘敬先摇手,说道:“平心而论,东林党中当然有不少高风亮节之士。但是朝中数十年来纷纷扰扰,东林党人也须付很大的责任。” 所谓东林党,起源于万历三十二年,因得罪神宗遭到革职的吏部郎中顾宪成于无锡重修东林书院,与高攀龙等人开课讲学,评击时政,主张开放言路,实施改革,获得广大的支持,同时也遭到部分朝臣与宦官的反对。 反对朝臣依地缘关系又组成浙党、宣党、昆党等党派,联合起来与东林党对立,自此开启长达数十年的结党斗争,史称东林党争。 各党朝臣每每利用主持京察的机会铲除异己,京察便是官员考察制度。浙党之人主持京察,就会趁机开革东林党人,反之亦然。 万历年间,各党朝臣就这样革来革去,斗得不亦乐乎。加上神宗为了欲册封郑贵妃之子为太子遭到群臣阻扰之事,愤而怠政,竟然三十年不肯上朝,有些朝臣甚至从来不曾见过皇上一面,中央地方官员出缺也不补人,边疆战事吃紧也不增援,导致万历年间朝庭空虚,无人主事,就此种下明朝灭亡的祸根。 光宗继位后,对内重用东林党人振兴朝政,对外启用熊廷弼纾缓战情,终于让明室的困境稍得疏解。 可惜光宗一生活在其父阴影之下,三十九岁方得登基。身获自由后,立即收下八名美女,纵欲发泄,不久便即病倒。之后又吃了太监的泻药、朝臣的红丸,终于暴毙而亡。 天启帝初登大宝,力图振作,同样重用东林党人。 然而东林党人却不自爱,持续恶斗他党,争夺官位,弄到天启心生不耐,懒得处理政务,导致魏忠贤趁机干政。 他联合浙党等所有与东林党不合的朝臣组成阉党,处处打压东林党人。 如今杨涟与左光斗因弹劾魏忠贤被捕入狱,东林党人人自危,纷纷收起之前的气燄,上朝时安静无声。说什么高风亮节,只怕都在结党斗争中化为乌有。 刘敬先继续说道:“我一直排斥结党议政,是因为这些年来,朝臣们结党根本不是为了议政,而是为了争夺权力与官位。要说阉党可恨,其实有不少人是让东林党斗得走投无路这才投靠魏忠贤。好比说阮大铖,本来还亲东林党,要不是去年南星在京察中阻他升迁,他又何必去跟阉党的人混在一块儿?真说起来,若非阉党诸臣与宦官挂钩,惹人反感,其实东林党与阉党也没有多大差别。” 郑恒舟皱眉道:“大人这么说虽然有理,然而纵观时事,过去这些年里,只要皇上重用东林党人,朝政便有起色。我想东林党还是有其长处的。” 刘敬先点头:“东林党人长于问政,这点毋庸置疑。想要救国,得靠他们。只不过他们在权力斗争中打滚太久,不少人已经忘却士大夫应有的气节。政治黑暗至此,就算没有党争,只怕也要多年时间才有起色。然而无论如何,朝臣之间集党结社,明争暗斗是一回事。魏忠贤动用东厂威权,巧立罪名,栽赃嫁祸,私刑处置,屈打成招,如此迫害东林党人,总不是个道理。” “大人所言甚是。”郑恒舟道。 刘敬先眼看着他,缓缓说道:“我得到消息,此刻魏忠贤正着令阉党诸臣以梃击、红丸、移宫三案为本,伪造一部东林党点将录,借以抹黑东林诸臣。待得此录一成,他定将上呈天子,恶意毁谤,到时候黑的给他说成白的,东林党人在劫难逃。” 梃击、红丸、移宫三案并称明宫三大案。 万历四十三年,有人手持木棍闯入太子寝宫行凶伤人,事后查出乃神宗宠妃郑贵妃主使,是为梃击案。 光宗纵欲过度,罹患腹泻之疾。服用郑贵妃亲信太监所献药物,病情加重。之后又服用朝臣所上的红丸,暴毙而亡,是为红丸案。 光宗驾崩后,李康妃霸占干清宫,伙同魏忠贤挟持皇太子,要朝臣奏章先呈李康妃,后呈皇太子,导致朝臣反弹,联合要求李康妃移出干清宫。李康妃被迫移宫,天启皇帝顺利登基,此为移宫案。 明宫三大案中,东林党人出力甚多,奠定他们在朝廷中的地位。 魏忠贤意欲藉机翻案,颠倒是非,彻底抹黑东林党赖以发迹的三大案。这一步走下去,东林党终将难以翻身。 郑恒舟恨恨地道:“这奸贼如此恶毒,难道天底下就没人治得了他吗?” “他得皇上宠信,满朝文武斗都束手无策。”刘敬先道。“这几年来武林中陆续有人出手行刺,却连他一根寒毛都没伤到。” 郑恒舟无奈摇头:“传说魏忠贤武功之高,深不可测。就算没有东厂护卫,武林之中只怕也没多少人是他的对手。要行刺他,难如登天。” 刘敬先叹道:“单凭你我二人,对付魏忠贤直如痴人说梦。然而当此浩劫将至之时,咱们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残害忠良。万一魏忠贤真把东林党给灭了,到时候他只手遮天,说不定还想在那九千九百岁上多加一百岁。” 郑恒舟闻言骇然,问道:“魏忠贤当真如此大逆不道?” 刘敬先摇头:“谁说得准?我只知道此人权势滔天,欲望无穷,兼之武功天下无敌。在他眼中,谋朝篡位也未必是什么不可为的事。”见郑恒舟心中惊讶,一时说不出话来,缓缓说道:“恒舟,我有件事想托你去办。” 郑恒舟一听,知道刘大人终于进入正题,当即收拾心神,正色道:“大人请吩咐。” “张大鹏案,可有头绪?”刘敬先问。 “有。原来他是少林弟子,不知为何还俗前来保定定居。我听见白千户与其属下谈话,京师附近似乎还有其他像他这般的武林人士隐居市井,伺机图谋。锦衣卫今日奉命收拾残局,动手行凶的乃是东厂高手。” 他见刘敬先不动声色,问道:“大人早知锦衣卫会插手此案?” “我也只是猜测。”刘敬先道。“张大鹏遭人击毙,自是身份败露之故。不论动手之人为谁,总之不会有我们巡抚衙门插手的余地。” 郑恒舟又问:“大人知道张大鹏的身份?” 刘敬先点头:“似张大鹏这种人物,保定府内尚有四人,北直隶约莫有三十人,都是名门大派的高徒。” 郑恒舟疑惑:“他们隐居市井,所为何事?” 刘敬先道:“三年多前,魏忠贤出掌东厂,左光斗大人就担心他有朝一日会顷东厂之力诛杀东林党人。于是他藉病告假,四下奔走,联络武林之中有志之士,暗中保护东林党人。这件事情,少林、峨眉等名门正派都有参与,就连令师点苍神剑也居中调节。几年下来,倒也暗地里解救过不少危难。” 郑恒舟点头:“此事我也略有所闻。武林中人本就常与东厂为敌,经左大人奔走请援,各大派掌门人几番商议,从而画分地缘,互通声息,彼此照应,大大妨碍了东厂在地方上的执法力。魏忠贤处心积虑想要铲除武林人士,主要原因就是各大派暗中相助东林党的缘故。” “然而南北直隶始终都是东厂的天下,尤其北直隶乃东厂根据地。武林人士保护地方官员得心应手,想要混入京师办事却是困难重重,偏偏中央官员才是最容易遭受东厂打压之人。” 刘敬先缓缓喝口茶,继而言道:“为此,各大掌门数度密会,集合各派少数精英成立了一个保党同盟,各自从派中挑选几名武功精湛,但却默默无闻的弟子或宿老,改名换姓潜入直隶,隐身市井之中。三年来,他们掩藏身份,从不显示武功,也不出手管事,为得就是等待魏忠贤终于决定一举铲除东林党人。” “保党同盟严守机密,此事就连各派的首脑人物也未必知晓。东厂虽然得知此事,但却无法查出所有人的身份。眼下东林六君子遭擒,阉党蠢蠢欲动,保党同盟认定时机已至,下令潜伏在南北直隶境内的武林人士采取行动,伺机救援东林党人。保定府内保党人士所勾当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协助左夫人脱困。” 郑恒舟“啊”地一声,说道:“张大鹏让东厂先下手为强。” 刘敬先点头:“我想东厂只有查出张大鹏的身份,所以保定府其余四名保党人士才能逃过一劫。然而张大鹏是保定府保党同盟之首,他一死,保党人士乱了方寸,左夫人便让锦衣卫给拿走了。” “锦衣卫回报,劫走左夫人的乱党共有五人,其中之一擅使点苍剑法。” 郑恒舟边想边道。“这么说,我师弟是临时赶来主持大局的?” 他对于毛笃信参与保党同盟之事毫不意外。他的恩师柳成风吩咐弟子对东厂敬而远之,是因为担心弟子伤在东厂手下,其实他本人极为痛恨东厂。只不过毛笃信参与这等大事究竟是奉了师命,还是自己做主?这点日后倒要弄个明白。 “你师弟?书生剑毛笃信来到保定府了?”刘敬先语带讶异,显然并不知情。“原来王公公并非信口诬赖,劫走左夫人之事,确实是点苍派领头干的?” 郑恒舟将毛笃信下午来访之事说了。 刘敬先听完笑道:“原来如此。恒舟,王公公找上门来之时,我还真以为左夫人是你带人劫走的。似你这等人才甘于屈就巡抚衙门担任捕头,怎么看都象是保党同盟的人呀。” “大人说笑了。”郑恒舟说,继而又道:“大人,卑职有一事不明。” 刘敬先微笑:“你想问我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郑恒舟点头:“正是。大人心腹之人都在巡抚衙门当差。这些事情既非咱们帮你查出来的……” 刘敬先道:“我并非刻意瞒你,然而此等朝廷斗争之事本就十分机密,一不留神就会惹来杀生之祸,我不想牵扯衙门中人,是以没让你们知道,也不派你们留意这类事情。” 他停了一停,眼看郑恒舟仍是眉头紧蹙,继续说道:“其实朝廷之中还是有些像我这种不愿牵涉党争的官员,象是刑部郎中谢哲道大人、兵部主事何再兴大人。我们不像各党那般招摇聚会,只是私下互通声息。王公公说得不错,朝廷是个大染缸,进来了就别想置身事外。似我们这些没有靠山之人更需时刻留意当朝情势,不但要洞悉阉党一举一动,更要掌握东林党的动向。” 他向前一凑,正色道:“所谓脣亡齿寒,我们不能坐视魏忠贤铲除东林党人。当情势一发不可收拾之时,我们得要知道能够做些什么。” 郑恒舟思前想后,心知光靠几名无党无派的官员难成这等气候,刘大人的党羽里必定还包括一股专司打探机密的势力。 单就保党同盟一事,刘大人所掌握的内情甚至多过东厂。放眼京师,也只有锦衣卫有此实力。他问道:“那锦衣卫白千户......” 刘敬先接过来道:“我也是今日初识。这白草之行事难测,动向不明。尽管今晚看来,此人是友非敌,然而他说话不清不楚,令人难以尽信。锦衣卫虽有同情朝廷命官之人,毕竟人数稀少,而且不敢张扬。像他今晚这般率领手下残杀东厂,不要说我不曾见过,根本闻所未闻。我猜测他背后必定有人指使,一个胆敢暗地冲撞魏忠贤之人。或许是洪都指挥使,不过我看不出他这么做有何好处。日后我得持续留意白草之的动向才行......” 郑恒舟心想此事内情太多,一时三刻也问不明白。虽说天色已晚,东厂方面理应不会为了拿他一个小小捕头加派人马,然而毕竟身处险地,不宜久留。他问道:“大人说有事要我去办?” 刘敬先道:“不错。左大人有个学生,名叫史可法,于前日午后疏通狱卒,进入大牢探监,让左大人赶了出来。据我们在刑部大牢里的人所见,左大人曾趁乱偷传一张字条让史可法带出大牢。” 郑恒舟问:“那是什么?” “不知。”刘敬先摇头。“史可法是左大人的得意门生,此刻尚无功名,是以东厂并未留心。左大人在狱中对其言道:『老夫已矣,汝复轻身而昧大义,天下事谁可支柱者?』足见对史可法极为看重。我们认为左大人交给他的,必定是极为要紧的事物,其上多半记载了东厂一直逼左大人交出的保党同盟名册所在。” 郑恒舟讶异道:“还有这种名册?” 刘敬先点头:“保党人士身份机密,由各派分别造册,交与左大人统筹,是以完整的名册只有左大人保有一份。 一般相信名册被藏在苏州无锡东林书院里。东厂曾数度派人夜探书院,始终找不到这份名册。东林书院乃是东林党人根据地,除非有明确证据,魏忠贤也不好直接派人进去搜刮。 恒舟,这份名册事关重大,要是让东厂得去,一来潜伏京师的保党人士难以幸免,二来也等于是抓住了武林人士勾结东林党人的证据。一旦坐足东林党人的罪名,魏忠贤便可以勾结乱党为由,名正言顺地发兵攻打各大门派。到时候武林腥风血雨,死的人可多了。” 郑恒舟听得直冒冷汗,说道:“卑职必当竭尽所能,不让名册落入东厂手中。” 刘敬先道:“东厂对此名册志在必得,你一定要小心行事。史可法平安离开刑部大牢,难保不是东厂欲擒故纵之策。眼下他还在没离开顺天府,你遭受东厂追缉,可不能北上前去找他。 今晚你出南门离开保定,先到河间府盘旋几日,待得史可法抵达后,再设法跟上,若是见他遇上危难,你便出手代为料理。即便他此行不是为了取回名册,你也当是守护忠良。 如今政治黑暗,当朝的臣子鲜少出淤泥而不染。想要振兴大明王朝,只好寄托在你们年轻一辈的手里。”他愣愣地看着茶碗片刻,跟着抬起头来,说道:“此刻宋师爷已经打点好南城门的守卫,你寄在我这里的粮饷,也给你备好了。你这就出城吧。” 郑恒舟站起身来,恭恭敬敬作了个揖。“大人请保重。”说完退出书房,离开当差五年的巡抚衙门。 第一卷 第5章 会忠良 郑恒舟缴回腰牌佩刀,取了自己的长剑,随即赶往南门。宋师爷牵了匹马等在城门口,鞍上水袋行李一应俱全。师爷还抽空画了张史可法画像,方便郑恒舟认人。郑恒舟告别师爷,星夜离城。 数日后来到河间府。郑恒舟取出宋师爷备好的假胡须乔装进城,找间清静的客栈投宿。他进房休息片刻,随即下楼饱餐一顿,顺便向其他住客打探消息。 东厂数日之间并无动作,风雨欲来之意甚浓。 他离开客栈,上街游荡,熟悉城内环境。晃到北城门时,他在对街找间茶馆坐下,一面喝茶,一面对照宋师爷的画像,在入城之人间找寻史可法踪影。这一场茶喝下来,直喝到天黑才回客栈。他关紧房门,取出师弟代传的劲苍诀心法,依法用功,直到夜深之后才和衣睡去。 接下来数日便如此渡过,白天等人,夜晚练功。 那劲苍诀果然妙用无穷,不过短短数日,郑恒舟已经感觉内息畅通,收放自如,虽然称不上功力大进,却颇能补足从前行招间略显窒碍之处。 第三日来到北城门时,他在城门旁告示榜上看见自己的悬赏告示:“查保定巡抚衙门总捕头郑恒舟勾结乱党,残杀军官,悬赏一百两银。” 他心想朝廷认定自己杀了东厂太监,竟然才悬赏区区一百两银,自当是东厂打算低调处置。他瞧瞧榜上画像,摸摸自己脸上的假胡子,径自去茶馆喝茶。 到得第五日上,郑恒舟见到一男一女并骑入城,瞧模样依稀便是史可法。两人入城后翻下马背,牵马而行,有说有笑,便如进城游玩的小情侣般。刘敬先没提史可法携带女眷同行,郑恒舟深怕认错,取出画像比对再三,这才付了茶钱,随后跟去。 史可法与那女子逛入市集,买些瓜果零食,施舍几名乞丐,又瞧了会儿杂耍表演,这才找了间饭馆吃饭。 郑恒舟买串冰糖葫芦,站在对街瞧着两人拴好马匹,随店小二上二楼就坐点菜,这才一口吃光葫芦,跟着入店。他上了二楼,选在两人隔一桌外坐下,点了几道酒菜,一面自斟自酌,一面侧耳倾听。 两人交谈声并不响亮,二楼原本又已坐了几桌客人,谈话内容听不真切,不过隐约听见两人以史公子、客姑娘相称。 人是找着了,郑恒舟可还没拿定主意是该坦言相见还是暗中保护。 他想史可法此行若真是为取同盟名册而来,必定不敢轻信于人。自己与他非亲非故,就这么上前说要护送他去无锡,说不定被人当成朝廷鹰犬,没得惹上一鼻子灰。 然则此事事关重大,自己许久没干暗中保护这等勾当,要是保护不周或是跟丢了人家,名册落入东厂手里,累得武林同道惨遭屠杀,自己可就成了千古罪人。正自考虑着,原先闹哄哄的饭馆突然安静下来,只有楼梯口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 郑恒舟转向楼梯,看见四名乞丐上楼,为首的是名花胡子老丐,脸色红润,目光慑人,衣服上缝有不少补丁,不过并不肮脏破烂。他肩上斜挂了条细绳,绳子上系着几枚布袋。 郑恒舟心下一凛,定睛数袋,竟有九枚之多。 老丐居中一站,先是朝向史可法那桌微微点头,跟着转向郑恒舟上下打量,神色极为无礼。他四下张望,与随行三人找了张无人的桌子坐下。 郑恒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惊非同小可,只见二楼另外还有两桌乞丐,虎视眈眈,显然是敌非友。 他寻思:“真是久未行走江湖,武林中处处提防的功夫全都搁下了。这下让丐帮的人围住,我竟浑然不知,要是传了出去,岂不堕了本派威名?两位师弟好不容易重振点苍声威,可别败在我的手上。只不知丐帮没事何以针对我来?” 群丐凶神恶煞,也不吃饭喝酒,尽瞧着郑恒舟瞪眼。 其他不相干的酒客一看情形不对,纷纷下楼付账。顷刻间饭馆二楼走得剩下丐帮众人、郑恒舟以及史、客两人。 就看见史可法与姓客的女子同时站起,朝向楼下走去。来到楼梯口时,客姓女子停下脚步,朝向郑恒舟回眸一笑。该女眉清目秀,相貌雅致,这一笑凭添妩媚,灿烂如花,却把郑恒舟瞧得心惊胆跳。他一直没把这女子放在心上,没料到她竟是厉害角色。 如今回想起来,自己多半一上来便已曝露行踪。 对方施舍零钱,连络丐帮人物,逛街玩耍,等待群丐布置,然后才上饭馆吃饭。他暗骂自己大意,一上楼看见两桌乞丐在饭馆吃饭竟然不已为意。回头他可得把从前在江湖游历的事迹一件件翻出来想想才好。 史可法与女子下楼离去。郑恒舟算算丐帮一共来了十二个人。其他人没空一一打量,光是那九袋老丐自己多半就应付不来。 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输多赢少的架还是少打为妙。然则丐帮并非蛮横无理之辈,瞧模样多半也是为了保护史可法而来,若是向他们说明原委,此事未必不能善罢。况且自己既然离了公门,自可算是重出江湖,在丐帮这等有头有脸的帮会面前,他可不能坠了点苍威名。 他放下酒杯,朝向对桌老丐一抱拳,正要开口说话,老丐旁的中年乞丐已经破口大骂:“兀那鹰犬!为虎做伥,残害忠良,今日栽在我们丐帮手里,你还有什么话说?” 郑恒舟道:“各位丐帮的朋友。在下郑恒舟,乃是点苍弟子,不是朝廷鹰犬。” “放屁!”适才那名乞丐道。“你当我们丐帮都是瞎的?打从你五日之前进城开始,本帮弟子就已经盯上你了。你自京城而来,骑得又是官马,这几日鬼鬼祟祟,拿着史公子的画像在城门口盯哨,一看便知不是锦衣卫败类就是东厂番子!这下好了,眼看情况不对,竟然冒充点苍弟子?如此用心歹毒,我瞧你准是东厂阉人!” 郑恒舟摇头:“在下确是点苍弟子,只是过去五年都在保定巡抚衙门当差,于武林之中默默无闻,是以各位丐帮英雄不曾听说。此次来到河间府,乃是为了暗中保护史公子……” “是吧!衙门当差也是朝廷鹰犬!都说你是鹰犬,还想狡辩?” 郑恒舟心想或许自己弄错,丐帮中并非没有蛮横无理之辈。他隐忍道:“在下于半月之前杀了东厂宦官,逃出保定,此刻已遭朝廷悬赏。各位到城门口告示榜瞧瞧便知。” 那乞丐哈哈一笑,自怀中取出一张榜单,丢在地上,说道:“这事你不提也罢,一提可就吹破牛皮。杀了东厂宦官会只悬赏一百两银?这告示明摆着是放出来浑淆视听。东厂大费周章,还搞出这种玩意儿,多半是要你找个因头混到史公子身边,藉机图谋!” 郑恒舟听他越说越不成话,站起身来怒道:“丐帮就是这么蛮不讲理的吗?” 群丐随之起身,纷纷拉开架式,便只剩下九袋老丐兀自坐着。之前那乞丐骂道:“东厂鹰犬,说不过人就要动手吗?” 郑恒舟实在不愿与丐帮动手,深吸口气,沉声道:“你们究竟要怎样才肯相信我是点苍弟子?” 那乞丐骂得兴起,叫道:“打死我也不相信!”说完抄起板凳,对准郑恒舟掷来。 郑恒舟避开板凳,立即回头,只见那乞丐身法好快,转眼竟已欺到身前。郑恒舟见他双掌成虎爪之势,一招猛虎出闸正对自己胸口而来,当下抖擞精神,施展狂沙掌法中的短打招数,与对方抢攻。 两人抓拿擒扣,以快打快,拆到第五招上,郑恒舟双掌连翻,将乞丐双臂绞在身后,只待微一吐劲,立时便能将其双臂折成数截。郑恒舟不愿伤害丐帮弟子,正要放手言和,群丐却一声发喊,冲上前来救人。 这群丐帮弟子并非庸手,但也算不上是什么高手。他们为救同伴心切,一上来就拳打脚踢,直如乱拳围殴。 郑恒舟放开先前的乞丐,左闪右躲,趁隙反击。 他每拍出一掌,便有一名丐帮弟子应声倒地。拍到第七掌时,二楼的桌椅已经让他们砸得差不多了。余下四名乞丐功夫较其他人高出许多,郑恒舟虽不至无法应付,一时却也难以取胜。 正打得热闹之时,郑恒舟突然感到一股劲风来袭。他翻过身去,只见九袋老丐不知何时已然来到近处,正自朝向自己缓缓发掌。 这一掌出掌虽慢,却带动一股强劲掌风,热气腾腾,逼得他眼睛差点都睁不开。 郑恒舟一生之中从未见过如此刚猛的掌力,心下骇然,不敢硬接,当即足下一点,轻轻巧巧地向后飘开。 老乞丐冷笑一声,欺身而上。 郑恒舟尚未落地,老乞丐已经来到身前。 他心知老丐功力深厚,远胜于己,当真对掌,只怕不出五掌便要毙命当场。唯今之计,只有迅速抢攻,盼在招式上胜过对方。 他点苍武功,剑掌双绝,剑是苍松剑法,掌是狂沙掌法。郑恒舟剑法造诣已得师门真传,苍松十三劫一经施展,武林中寻常高手都不能是他对手,可惜今日他为了避开官府耳目,出门没有带剑。 至于掌法,他内力未臻一流高手境界,狂沙掌使来总有不能圆转如意之处;单以掌法而论,他师弟柳干真比他高明多了。此时性命交关,他施展浑身解数,一双肉掌自四面八方攻向老乞丐,每一掌都夹带风雷之势,当真如同狂沙乱舞。 老乞丐哈哈大笑,以简御繁,每一掌都沉稳如山,硬是将郑恒舟的掌力化于无形。 郑恒舟越打越快,转眼出了三十六掌。待他返掌运劲,要出第三十七掌时,突然感到身形窒碍,内力不纯。他心里一惊,知道自己全力施为,内力消耗甚剧,如此拼斗下去,只怕不出百招,自己就会虚脱倒地。 他正自思索对策,突然听见老丐大喝一声,拍出一掌。这一掌与他先前刚猛无匹的第一掌一模一样,不过出掌极快,浑不似适才那般慢条斯理。郑恒舟避无可避,只能运足功力,出掌硬接。 双掌才刚对上,郑恒舟立刻感到气血汹涌、眼冒金星,身体向后飞出,好似腾云驾雾,随即撞上墙板,跌落地面。他落地后立即起身,跟着喉头一甜,涌出满口鲜血。他不愿在人前示弱,硬生生地将血吞回腹中。 “点苍弟子,哈!”老丐语气不屑。“点苍掌门柳干真武功盖世,书生剑毛笃信剑法卓绝。小兄弟,凭你这点微末道行就想冒充点苍弟子?劝你趁早回家,不要丢人现眼啦。” 郑恒舟趁机调息,纾解胸口郁闷,沉声问道:“前辈武功高强,晚辈大开眼界。敢问前辈,这便是名闻天下的降龙神掌吗?” 老丐轻抚胡须,得意洋洋:“算你运气,有缘见识这招亢龙有悔。” 郑恒舟连忙抱拳:“难道前辈便是丐帮龙帮主?” “当然不是。”老丐大声说道。“要是龙帮主在此,一出手便毙了你,还能让你像疯狗一样出那么多掌吗?” 郑恒舟道:“原来是『一掌翻天』范世豪长老。” 他知道丐帮中除了帮主龙有功外,就只有九袋长老范世豪因为劳苦功高,兼之擅使掌法,得获帮主传授过几式降龙神掌。 丐帮降龙神掌虽然没有只传帮主的规矩,不过历任帮主向来只会传授给自己属意的接班人。尽管龙有功没有明说,但武林中人人皆知范世豪乃是丐帮中第二号人物,多半也是下任丐帮帮主的人选。郑恒舟重出江湖第一战就一败涂地,本来感到信心大失,得知是败在此人手上,而且是过了三十来招方始落败,他又觉得虽败犹荣。 他恭敬说道:“范长老武艺高强,晚辈甘拜下风。” “好说。”范世豪随意拱了拱手,又道:“你既然认输,那就留下一条胳臂,这就走吧。” 郑恒舟大吃一惊,说道:“范前辈,贵帮不由分说,一上来就把晚辈教训一顿,那也罢了,谁叫晚辈学艺不精?然而胜败乃兵家常事,打输了就要留下胳臂,江湖上只怕没有这个规矩。” 范世豪大笑三声,说道:“我跟你朝廷鹰犬讲什么江湖规矩?再说,你打了我们丐帮弟子,我出手教训教训你,这有什么不对?” 郑恒舟无奈道:“晚辈真的是点苍弟子,为了保护史可法公子而来。为什么你们不肯信我?” “你口口声声自称点苍弟子,偏偏老夫试你武功,实在不怎么样。”范世豪冷笑:“你倒是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你是点苍弟子?” “咦?原来那叫试我武功?”郑恒舟啼笑皆非。“我刚刚狂沙掌法打得那么精彩,还不够证明我是点苍弟子吗?” “你这么随便挥个几掌,给老夫搧风还嫌不凉。谁知道你是狂沙掌,还是疯狗掌啊?” 郑恒舟见这老丐蛮不讲理,气得假胡子都快吹了下来。 这时街上传来一阵骚动,郑恒舟站在窗口,探头一看,只见街尾一队官兵急速奔来,敢情是饭馆有人报官,前来捉拿打架闹事之人。他遭官府通缉,不愿暴露行踪。眼看范世豪是说不通了,心想只有先走为上,改天结交个讲理的丐帮长老,到时候再来上门请罪就是了。 他主意已定,向范世豪一抱拳,说道:“史公子既有丐帮群豪保护,自不需要在下多事。今日就此别过,改天再来找老前辈喝茶。”说完一脚跨出窗口,往外便跳。 范世豪吼道:“想走?吃我一掌!” 郑恒舟早有防备,眼见范世豪又是一招亢龙有悔,他足下一点,身体急旋,侧身接过掌力,藉力使劲,如同大陀螺般于空中连转好几个圈子,轻轻巧巧地飘到对面屋顶。他站稳脚步,回头向范世豪叫道:“晚辈少陪啦!”说完拔腿就跑。 却听范世豪叫道:“要是让你跑了,老子不姓范!”说完自饭馆二楼跳下,沿着街道追赶。 这老头不知怎地,竟跟郑恒舟耗上,火气一上来,连老夫也不说了,直接自称老子。丐帮弟子有得跟着跳下,有得自饭馆楼梯下楼,全都跟在范世豪身后追赶。 那队官兵看见一群乞丐狂奔而去,以为是闹事之人怕事逃逸,连忙也追了上来。前前后后一共二十来个人就这么在河间府闹市中死命奔跑,沿路撞翻不少摊贩。 郑恒舟身在屋顶,不须沿着街道奔走,几个转折便抄起了捷径。 范世豪不知道是犯了性子还是轻功不好,始终没有上屋追赶,只在底下穿街走巷,可也没把郑恒舟给跟丢了。 奔跑一段时候,官兵和群丐渐渐体力不济,越追人越少。待得跑到城门之时,便只剩下郑恒舟与范世豪两人,一上一下继续狂奔。 第一卷 第6章 一掌翻天 郑恒舟心想在城中这么一闹,惹来官府追查可不好过,不如先出城去,再做打算。想那范世豪内功深厚,毕竟年事已高,如此狂奔,又能支持多久?他跳下屋顶,奔向城门。守城官兵正要喝问,他已经一溜烟地出了城门。没跑多久,听见后方又是一阵吆喝,知道范世豪还在紧追不舍。郑恒舟无奈,只好继续奔跑。 如此跑出数里,郑恒舟已经累得气喘如牛,脚下早已不如之前迅捷。他频频回首,只见范世豪始终跟在一段距离之外,没有逼近,也没有落后,彷彿是配合他的速度追赶一般。到了这个地步,他终于知道自己再也甩不开这个老头。他放慢脚步,闭上双眼,仰天叫道:“前辈到底要追到什么时候?” 范世豪大笑:“追到你跑不动为止!” “被你追到要留下胳臂,我跑不动也得跑啊!” “追不到你,我不姓范,这追不到也得追呀!” “前辈,这样好不好?”郑恒舟边喘边道。“你饶过我的胳臂,我就停下来让你追到,怎么样?” “年纪轻轻,这么快就不行啦?”范世豪啧啧叹道。“也罢。我就暂且饶了你,停下来再说。” 郑恒舟找了棵路旁大树,靠在树干上大喘特喘。范世豪绕着大树走动,笑嘻嘻地看着他。郑恒舟喘了片刻,坐倒在地,狼狈不堪地朝向范世豪竖起大拇指,说道:“前辈老当益壮,佩服佩服。” “废话少说。”范世豪在他面前盘腿坐下。“等你休息够了,咱们再来耍耍。” “还耍?”郑恒舟哭丧着脸。“这就已经去了半条命啦。我……我刚刚受内伤,只差没把血吐出来而已。” “口说无凭。等你吐了血再说。”范世豪道。“那疯狗掌法,刚刚已经领教过了。你既然要冒充点苍派,那手苍松剑法,自然也得练练。” 郑恒舟一摊手:“晚辈没有带剑。” 范世豪双腿一弹,纵身而起,落地时手上已经多了一根树枝。他以掌做刀,将树枝上的小枝叶通通削去,变成一根木棍。他把木棍递给郑恒舟,说道:“用这个吧。真让你使剑,老夫万一有个闪失,可不是闹着玩的。” 郑恒舟听老乞丐这等说法,似乎还在考校他武功。 他想“一掌翻天”范世豪在武林中乃是大大有名的前辈高人,理应不会蛮不讲理,说不定他喜欢装模做样地试探小辈也未可知。他休息片刻,站起身来,右手持剑,左手捏个剑诀,摆出苍松剑法的起手式,恭敬道:“前辈请赐教。” “好,我赐你教!”范世豪说打便打,掌势翻飞,直如满天花雨一般,自四面八方朝向郑恒舟招呼。他这番打法与适才不同,出掌又快又密,比起郑恒舟的狂沙掌法不惶多让,乃是他的成名武功翻天掌。 郑恒舟大骇,心想刚刚范世豪要是一上来便以这套掌法与他对攻,只怕不出十招便已败阵。此刻他有剑棍在手,虽惊不乱,手腕一抖,棍尖化作点点剑花,将范世豪的掌势尽数封住。 范世豪“咦”了一声,立即变招,掌上运起内力,卷起满地落叶。郑恒舟看准他双掌间的空隙,挺棍刺出,却感到棍锋一偏,竟让对方的内劲引向一旁。原来这套翻天掌法厉害之处就是能以掌中的内劲去牵引对手的招数,对手劲道越强,所受的牵引也越大。待他完全制住对方动作之后,便会掌法的最后一招“翻天式”收尾,将对手整个翻上天去。 郑恒舟一感到棍势不顺,立即横棍胸前,比出左手剑指,摆个宜攻宜守的迎风式,静待对手出招。 范世豪冷冷一笑,迎上前去,双掌一高一低,顺势向外一翻。郑恒舟内力不继,站立不稳,在两股掌风牵引下离地而起。 他临危不乱,顺着掌风来势变换剑招,一棍削向对手左腕。范世豪叫了声“好”,反掌为扣,又去夺他剑棍。郑恒舟手臂上扬,斜过剑棍,随即向上一挑,直指范世豪咽喉。 范世豪神色一凛,翻身闪避,同时挥出两掌,以强大掌风逼退郑恒舟。双方各自后跃,拉开距离,站定之后四目相交,脸上都有佩服之色。 范世豪哈哈大笑,说道:“郑少侠不愧是点苍首徒,一手苍松剑法使得出神入化。老夫在招式上可不是你的对手。” 郑恒舟收起剑棍。“前辈谬赞了。其实前辈只消使出降龙神掌,晚辈剑招再强,也要一败涂地。” “那说得也是。”范世豪毫不谦虚,跟着又摇头道:“我倒奇怪,郑少侠是贵派掌门人的师兄,怎么内力修为跟你师弟差这么多?就连毛少侠的内力似乎也不在你之下呀?你的剑法很高,老夫深感佩服,然而年轻人不能光凭剑法精妙,不扎好内功根柢。你剑法再妙,遇上内家高手,还不是施展不开?” 郑恒舟不好解释劲苍诀之事,只是恭恭敬敬地说道:“前辈谆谆教诲,晚辈铭记在心。此后必当痛下苦功,不让前辈失望。” 范世豪点了点头:“其实以少侠年纪,能练到这等功夫实属不易。柳成风那老儿挑选徒弟的眼光倒是挺高的。近日时刻敏感,史可法又身负重任,老夫不敢轻信于人,是以适才言语之中多有得罪,还望郑少侠不要见怪。” 郑恒舟笑问:“前辈相信我不是冒牌的了?” “试过狂沙掌法就信啦。”范世豪道。“今年中秋,我曾随龙帮主前往点苍山拜会令师,当时他就曾经提起你这身在公门的大弟子。只不过我看你内力太差,实在不像是柳掌门的师兄,是以想要再试试少侠剑法。一试之下,真是后生可畏。” 郑恒舟脸上一红:“前辈取笑了。” “郑少侠,令师提起你时,神色间总透露着遗憾。”范世豪说。“别怪老夫依老卖老,师徒间有什么别扭,你做徒儿的总该多担待点。你师父养你育你,传授你一身本事,就算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也该顺着他。” 郑恒舟心里一酸,长长叹了口气。或许不打不相识,他总觉得眼前的长者格外亲切,忍不住就要对他倾吐心声:“前辈有所不知,当年恩师脚有残疾,退隐江湖,一心只盼徒弟成材,早日接掌点苍门户。六年前,晚辈武功初成,下山游历不久,恩师便即招我回山,要我出任点苍掌门。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我又何尝不知他老人家期望亲身儿子能够继承衣鉢?当年我一直推辞不就,不但得罪了师父,也得罪了心高气傲的二师弟。弄到最后闹僵了,我干脆以心系功名为由,告别师父,跑来京城当差。恩师对我寄与厚望,我却一再令他老人家失望。还记得当年离开师门之时,他老人家对我破口大骂,说我『甘做朝廷鹰犬,去了就不要回来』……”他说起当年言语,声音不禁哽咽。“幸亏二师弟争气,不负师父厚望。不然惹得恩师郁郁寡欢,我这罪过可就大了。” 范世豪笑道:“郑少侠原来是性情中人,正对老夫胃口,很好,很好。”他随即正色询问:“你说保护史可法,可清楚他此行目的?” 郑恒舟据实以告:“我听说左光斗大人托他去办一件事情,推测是与保党同盟的名册有关。” 范世豪点点头,又问:“此事极为机密,少侠从何得知?” “是刘敬先大人交代我来办的。” 范世豪“嗯”地一声,说道:“原来如此。这些无党无派的官员,毕竟也无法置身事外了。”他沉吟半响,抬起头来。“少侠,保党名册,事关重大,左大人交代史可法一定要亲自去取,不可假手他人。丐帮受人之托,担下了护送史公子的重任,不巧最近帮中出了大事,必须全力应对,腾不出多少人手。如今知道郑少侠愿意出手相助,老夫可放下心中一块大石了。” 郑恒舟说:“前辈不必客气。急人危难乃我辈份所应为,此事不管撞在任何武林中人手中,大家都是要管的。”继而问道:“不知贵帮出了什么大事,可有晚辈使得上力的地方?” 范世豪摇头:“此乃本帮内务,不足为外人道。少侠放心,丐帮号称武林第一大帮,天底下没有多少我们应付不来的事情。” “是。晚辈多虑了。” 范世豪笑了笑,说道:“史可法身边的姑娘名叫客婉清,乃是本帮五袋弟子。她负责贴身保护史可法,身负帮主手谕,危急之时可以调动帮众。客姑娘武功不俗,机智过人,乃是本帮年轻一辈出类拔萃的人物。便请少侠这一路上看照着点,与客姑娘携手合作,保护史可法周全。” “晚辈自当竭尽所能,不负所托。” 范世豪神色嘉许,点头道:“他们下榻在城西天成客栈,就请少侠晚点过去会合。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郑恒舟拜别范世豪,不循原路回归,向西穿越树林,绕到西城门进城。 第一卷 第7章 躲名册(1) 郑恒舟回到自己下榻的客店,结账退房,带着行李马匹前往天成客栈,找到客栈之时,天色已经全黑。郑恒舟拴好马匹,步入客栈,一看有三桌客人正在大厅吃饭。 郑恒舟经历丐帮围殴之事,再也不敢马虎,进门便将客人细看一遍。只见头两桌都是寻常客人,角落那桌坐着一名女子独饮独食,正是丐帮客婉清。 郑恒舟向掌柜的要了间客房,登记入住,转过身来正要上楼,却见客婉清瞪着明亮大眼,举杯邀他过去。郑恒舟颔首微笑,提着行李来到客婉清身前,在其对面的板凳上坐下。 “客姑娘请了。” 客婉清嫣然一笑。“郑公子请了。”她翻开一支酒杯,给郑恒舟倒了杯酒。跟着举起自己的酒杯,敬酒道:“今日错怪郑公子,多有得罪,小妹先干为敬。” 郑恒舟连忙回敬,一口喝干,说道:“不知者不罪。客姑娘不须放在心上。史公子呢?” “在房里念书呢。”客婉清笑道。“史公子是个好人,可惜忧国忧民过了头。唉,时局如此,他老师又落得这个下场,谁能怪他呢?”说着又在两人杯中倒酒。 郑恒舟问:“姑娘这么说,似乎觉得忧国忧民不是好事?” 客婉清放下酒壶,说道:“人啊,忧国忧民起来,整天板着个脸,难得笑上几回,做人有什么意思?花前月下,有个如花似玉的佳人为伴,他还要关在房里念书,这算什么道理,你说说看啊?” 郑恒舟笑道:“史公子是做大事的人。有他们在忧国忧民,我们这些市井小民就不需要担心国家大事。” “现在的读书人,有时我真不知道他们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客婉清拿起酒杯,也不敬酒,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一个个多会说?振兴朝政,肃清边陲。开口闭口就是出师表、吊古战场文……读书尽读这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文章,难怪朝中大官每个都垮着张脸,好像全天下的百姓都欠他们钱似的。”她说到这里,突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朝郑恒舟摇头道:“我啊,一喝多,话就多。口没遮拦,倒叫郑公子笑话了。” “不,姑娘说得很有道理。”郑恒舟忍不住微笑,问道:“照姑娘说,读书人唸点什么好呢?” “嗯……”客婉清瞪大眼睛想了想,摇头晃脑地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郑恒舟笑着喝酒,吟道:“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君莫停。” 客婉清覆诵:“将进酒,君莫停。”两人相互敬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同声大笑。客婉清说:“郑公子懂得这首将进酒的意境,小妹这一路上可不会无聊了。” 两人喝几杯酒,吃些小菜。开心片刻后,郑恒舟问道:“客姑娘言之有物,谈吐风雅,听起来不像是丐帮中人?” 客婉清看着酒杯,幽幽说道:“家道中落,还不就那么回事?朝中连年党争,税史霸道敛财,家道中落的人还怕少了吗?” 郑恒舟知道问错话,连忙说道:“姑娘说得是。” 客婉清愣愣看着酒杯,好一会儿没有说话,跟着推开酒杯,起身道:“小妹今晚不胜酒力,这就回房睡了。郑公子也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郑恒舟瞧着她上楼,一时心里空荡荡地,待她背影消失于房门内后,他又吟起那首将进酒来:“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吩咐小二过来添酒加菜,自斟自酌片刻,上楼练功去了。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郑恒舟起个大早,信步晃至客栈内庭。庭院不大,不过假山假水,倒也雅致。郑恒舟兴致一来,便想回房取剑,效仿古人闻鸡起舞。正要转身,听见有人读书,他转过假山,果然瞧见史可法站在小池塘边,眼望早开的莲花,喃喃背诵“爱莲说”里的句子。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青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静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郑恒舟少时曾跟着师父读书识字,不过他师父肚子里墨水有限,传授文章时马马虎虎,任意解释。 这几年待在巡抚衙门,宋师爷和刘大人整天咬文嚼字,倒也让他长了不少学问。太长的文章或太古的文字,他是不爱看的;像“爱莲说”这等浅显易懂的短文,他心里倒是记了不少。他咳嗽一声,说道:“莲,花之君子者也。史兄以莲自许,再合适也不过了。” 史可法“啊”地一声,回过头来,看见郑恒舟后连忙拱手说道:“原来是郑兄。昨晚夜深,未曾拜会,还望恕罪。兄弟有点恺气,一读起书就放不下来。” 郑恒舟笑道:“好说。在下也是一样,一练起功来,什么都不顾了。” 两人笑了几声,史可法又道:“听客姑娘说,郑兄也是为了护送我而来。为了我一个人,如此劳师动众,兄弟好生过意不去。” 郑恒舟道:“不必客气。史兄身负大任,那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保党名册若不取回,武林终将腥风血雨。在下身为武林中人,护送史兄,义无返顾。” “多谢郑兄。”史可法道。“客姑娘说我师母让令师弟所救。郑兄可知他们是否安然脱困?” 郑恒舟摇头:“没有听说。不过史兄尽可放心,我师弟办事可靠,相信左夫人不会有事的。” “希望如此。”史可法说完,仰头长叹。 “我老师一生忠心为国,想不到竟为了弹劾魏忠贤,落得如此下场。世道不公,天理不明,我原以为专心读书,勤学政务,日后入朝为官,可以有所作为。如今看来……当官的整天忙着应付官场斗争,哪有时间振兴改革?我老师身为御史,监察百官本是他份内之事。你说他做错了什么,要让人打得体无完肤?” 他声音哽咽,足见伤心。“就因为弹劾了不该弹劾的人。他给打得体无完肤啊。” 郑恒舟见他师徒情深,不禁想起自己师父来。他劝道:“左大人忠肝赤胆,日后定能平反冤情。” “日后是什么时候?”史可法问。“等到人死之后,再来追謚吗?忠肝赤胆,落得这等下场;魏忠贤那种小人,却能荣华富贵。这世道,几乎已经没有公平之事。我们读圣贤书,到底能够做些什么?” 郑恒舟心知读圣贤书可以做很多事情,若是太平盛世,读圣贤书可以做更多事。可惜如今奸邪当道,任你书读得再多,官做得再大,也未必能够成什么事。左光斗就是现成的样板。不过在这种时候,他可不能这样说。 于是他道:“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眼下你就可以去取保党名册,免除一场武林浩劫。左大人视史兄为天下支柱,寄与厚望,肯定不是没有道理。史兄不该自怨自艾,更不可自暴自弃。” 史可法凝望郑恒舟,摇头道:“郑兄所言,我何尝不知?但想老师对我恩重如山,见他身陷危难,我却束手无策,那种无力……” 他长叹一声,仰头望天。“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这等慷慨激昂的言语,在大牢里看见我老师的那一刻,简直如同废话一般。文天祥死在胡虏手里,正气浩然,永世传承。我老师若是死在宦官手里,一生忠义,所为何来?” 郑恒舟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可劝,只好跟史可法一同叹气。正叹着,客婉清开门出来,笑道:“史公子,郑大哥,小妹上街买了烧饼油条,进来吃吧?” 史郑二人同声答应,绕过假山,走回前厅。客婉清瞧着他们两人神色,摇头道:“又来忧国忧民了?郑大哥,你也太没用。不劝着史公子也就罢了,竟然还跟他一起垮着张脸。” 郑恒舟一摊手:“难劝啊。” 客婉清轻轻点头:“我知道。” 史可法瞧瞧两人,咳声叹气,步入厅门。 三人用过早点,收拾完毕,付了房钱,出门赶路,一路南行,朝向应天府而去。要依郑恒舟,那就是快马兼程,餐风露宿。可惜同行伙伴中有书生、有女眷,马骑得也不特别快,晚上还得要找地方投宿过夜。每天傍晚,史可法用过晚饭后就会回房读书,郑恒舟则与客婉清喝酒闲聊,有时也切磋武功。 客婉清学得是家传武学,唤作“客家拳”。这套拳法颇有门道,并非寻常官宦家中强身健体的功夫。 郑恒舟见她拳法招式大开大阖,依稀有点少林长拳的影子,难得的是拳劲收放自如,行招间蓄势待发,内功的应用法门又比招式更为精奇。看来范长老说她是丐帮年轻一辈出类拔萃的人物,多半不是场面话。 每晚回房后,郑恒舟就开始习练劲苍诀。经过范世豪提点,他深知内力乃是自己武功中最弱的一环,是以一有空闲便加紧练功。 第一卷 第8章 躲名册(2) 他想如今两个师弟都已名满天下,自己身为点苍首徒,功夫太差可得给人看笑话。他内功根底扎实,学武的资质也高,修炼本门心法进境甚快,不到半个月便有进展。 不一日来到应天府,适逢大年初一,满街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应天府原为明朝首都,明成祖夺位成功后,迁都燕京顺天府,将应天府改作南京。原应天府京师附近十四府辖境称为直隶,迁都后改作南直隶。南北两京乃是明朝最繁华的城市,南京更是全国经济、文化中心,人口远较京城为多。这一过起年来,端得是热闹非凡。 客婉清喜欢热闹,兴致一来,就说要去喝酒。大过年的,郑史两人不想扫兴,便跟着她找间饭馆,叫了一桌酒菜。 三人吃吃喝喝,相互拜年,沾染年节气息,一时之间什么名册党争,武林东厂的尽数抛到脑后。史可法酒量不好,没一会儿功夫便已晃晃悠悠,瞧着客婉清傻笑。 “客姑娘酒量真好。正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我一个大男人要妳保护已经够丢人的,竟连喝酒都喝不过妳。唉......” 客婉清笑道:“酒量可以练。要不,史公子每晚不要读书,来跟我们喝酒啊。” “不成。”史可法脑袋摇得跟波浪鼓似的。“不读书不成。都说百无一用了,要连书都读不好,我岂不成了废物?” 郑恒舟面带微笑,也是瞧着客婉清。每日晚间饮酒,他早已发现这位丐帮姑娘贪杯好酒得过份了点。虽说美女微醺,俏脸红润,丽色凭添,郑恒舟是很爱看的。 不过客婉清似乎微醺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每日赶路,马鞍上还挂了酒壶。虽不至于拿酒当水,但休息时总要喝上两口。郑恒舟看在眼里,嘴里不说,心里却很在意。他猜想客婉清定是心中苦闷,借酒浇愁,然而为何苦闷,他也不敢多问。想起第一日晚间提起家道中落时的光景,他就怕问了又会惹她不快。 “郑大哥,你老瞧着我做什么?”客婉清似笑非笑地问。 郑恒舟脸色一红,说道:“瞧妳比瞧史公子强。” “那倒也是。” 正说笑着,史可法突然“咦”了声一声,比向窗外。 郑客两人转头一看,只见远方起了一道浓烟,似乎有房舍失火,瞧情形火势还不小。郑恒舟当即起身,说道:“两位稍坐,我去瞧瞧有无帮得上忙的地方。” 隔壁桌有人说道:“帮什么,兄弟?多管闲事,小心人头落地。” 郑恒舟抱拳询问:“这位大哥何出此言?” 隔壁酒客道比着远方浓烟道:“那方向一看便知是金陵书院。这等闲事,如何管得?” 史可法一听忙问:“金陵书院是应天府第一大书院,怎么会起火呢?咱们赶快去帮忙救火啊!” 隔壁酒客急道:“小声点!这话让官府的人听到,可是要杀头的!” 客婉清皱眉:“大过年的,杀什么头?” “三位是从外地来的?这事在应天府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啦。”隔壁酒客摇头说道。“前两日皇上诏令东厂拆毁全国书院啊。金陵书院首当其冲,里头的教书先生都已经给压入大牢了。” “什么?”郑恒舟三人大吃一惊,史可法尤其激动,倏地起身,撞翻了椅子。他一把抓起隔壁酒客,气急败坏地问道:“什么叫拆毁全国书院?教书先生又犯了什么事,要压入大牢?” 郑恒舟抢上前去,分开两人,将史可法推给客婉清,向酒客抱拳赔礼。“这位大哥,实在抱歉,我这位朋友是燕京书院里的学生,听到这等消息,难免激动了点。” “不妨。”酒客理理衣衫,说道:“东厂昨日带队闯入东陵书院,把没回家过年的教书先生通通押走。他们搜刮书院财物,将里头的书籍全都集中在院子里烧毁。昨晚有人瞧见他们搬运干草燃油进入书院,大家就在猜测今日他们会放火烧院。”酒客说着摇头叹气。 “东厂的大老爷说他们都是乱党,全部要抓起来砍头。听说咱们陪都里的大官也有不少人被捕入狱。这年头啊,读书也有罪。三位这几日在街上行走,可别跟人说自己是读书人啊。” 郑恒舟谢过酒客,拉了史可法、客婉清下楼付账,出门牵马。史可法问道:“郑兄,咱们是去救火,还是去救人?” 郑恒舟摇头道:“咱们快马加鞭,赶往无锡。” 史可法闻言止步,怒道:“郑兄,枉你自称侠义,遇上此等不平之事,你竟然不闻不问?” 郑恒舟道:“大局为重。魏忠贤要拆书院,自然是冲着东林党而来。东林书院才是他们的首要目标。无锡离南京不远,此刻东厂人马多半已经赶到。咱们要取名册,就得要快。万一保党名册让东厂搜了出来,事情就糟了。” 史可法颤声问道:“难道......难道我们就眼看着东厂拆毁书院,株连无辜吗?” 郑恒舟翻身上马。“对付东厂,不是我们可以办到的。” 客婉清也在马上道:“史公子,上马吧。咱们赶往无锡,再做打算。” 史可法无奈,只好上马赶路。这一路快马兼程,入夜后便即赶到无锡。大年初一,夜晚街道依然热闹。三人找间客栈,安置行李马匹,向掌柜的打听消息。 东厂昨晚便已入驻东林书院,书院里的人都没离开,据说是给暂时囚禁在书院中。县府衙门的囚车此刻都已开往书院,瞧情况是要把人犯解往应天府。今日一整天,书院里不断传出凄厉惨叫,似乎东厂的人在里面严刑逼供。 史可法激动莫名,立刻就要赶往书院。三人一出客栈门口,对街已经迎上一名乞丐。 那乞丐约莫四十来岁年纪,身负七枚布袋。朝向郑史二人拱手行礼,向客婉清道:“客姑娘。” 客婉清抱拳:“徐长老好。这位是史可法史公子,这位是点苍派郑恒舟郑大哥。”四人相互招呼,徐长老将他们拉到一旁,说道:“昨晚东厂进城,常州府的帮众就已经盯上他们。范长老嘱咐下来,要我们全力配合史公子行事。” 客婉清道:“事不宜迟,咱们边走边说。”四人赶往东林书院。 郑恒舟问:“东林书院的情形如何?” “东厂这次来了一百多人,全部都是东厂和锦衣卫的硬手,没让地方官府参与此事。”徐长老边走边道。“他们驻扎在东林书院里,派兵巡逻书院四周,防御森严,似乎预期会遇上麻烦。” 史可法“哼”地一声,说道:“麻烦这可就来了。” 徐长老续道:“本帮弟子回报,燕京方面另行派了一队东厂高手赶来指挥此事,领队的是首领太监曹文馨。” 郑恒舟心中一凛,问道:“他们到了吗?” “还没。不过快了。如果他们没在应天府停留,理应今晚或是明晨抵达。” 郑恒舟加快脚步,众人随即跟上。客婉清问:“郑大哥,你知道这人?” 郑恒舟点头:“曹文馨是东厂一流高手,魏忠贤最得力的下属,东厂的下流勾当都是他经手的。京师官场上,人人闻风丧胆。魏忠贤派他来此,足见对保党名册势在必得。咱们必须立刻动手,一旦曹文馨赶到,那就万事休矣。” 史可法问:“他有那么厉害?” 郑恒舟答:“他会培元神功。” 此言一出,客婉清和徐长老都脸色一变,就只有史可法没听说过这门功夫。不过尽管没听说过,他察言观色,知道厉害,于是不再多嘴。 四人穿街走巷,不一会儿已经来到东林书院附近。书院四周都有番子站岗巡逻,冒昧走近肯定会打草惊蛇。徐长老带着他们绕到一间民房后方,攀墙而上,伏在屋脊之后,露出脸来打量书院形势。书院内灯火通明,人影晃动,所有屋舍厅堂内都有人在翻箱倒柜。 众人正看着,突然听见一声凄厉惨叫,发自书院东厢。史可法忍不住惊呼出声,郑恒舟轻拍他的肩膀,盼他冷静下来。 徐长老道:“东厂番子将书院的人集中关在时雨斋里,一整天都在拷打人犯,逼问保党名册的下落。” “他们根本不知道。”史可法颤抖道。“东厂惨无人道,我们一定要救他们出来!” 郑恒舟等三人互看一眼,跟着同时望向史可法。郑恒舟道:“史公子,名册究竟藏于何处?你告诉我,我混去进去取。” 史可法瞪视着他:“你就只想着要取名册吗?” 郑恒舟道:“我们此行是为了名册而来。” 史可法在另外一声惨叫中挥手问道:“那书院里几十条人命,你们就都不放在心上吗?” 客婉清劝道:“史公子,大局为重。我们应当先取名册,再做打算。” 史可法怒道:“不行!我一定要救他们!” 郑恒舟和客婉清面面相嘘。郑恒舟想了想道:“史公子,做人要懂得量力而为......” 第一卷 第9章 躲名册(3) 史可法摇头:“你们不肯帮我,我就自己去救。” 郑恒舟眉头紧蹙,侧头问:“史公子会武功?” “学过一点。” 郑恒舟扬起左掌,说道:“我这一掌,抓你咽喉。”说完一掌抓去。 史可法右手抬起,意欲扣他手腕,还没碰到郑恒舟,咽喉已然受制。郑恒舟微微使劲,史可法张口结舌,面红耳赤,手上想要挣扎,但却一点力气也使不起来。 郑恒舟放手摇头:“凭你武功,救不了他们的。” 史可法待他放手,喘几口气,恨恨地道:“你们不肯救人,我就不取名册。” 郑恒舟勃然大怒,忍不住想要再掐一次。客婉清拉住他的手,朝史可法劝道:“史公子,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一旁的徐长老突然道:“我们可以利用救人制造混乱,让史公子趁乱进去取名册。” 三人停止争吵,朝他看去。徐长老见他们没有反对,继续说道:“本帮常州府的好手此刻已经齐聚无锡,给我半个时辰,我召二、三十个人过来。” 史可法喜道:“太好了,徐长老。劳烦你快去招人。” 徐长老正色道:“史公子,救人的事,包在丐帮身上。到时候你可得跟着郑少侠去取名册,不能又说要干什么了。” 史可法连声答应。徐长老翻身下屋,前去招集人马。郑恒舟等三人继续伏在瓦上,一时之间谁也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客婉清就着月光,瞧着史可法颈上爪印,忍不住摇头道:“史公子,令师对你寄予厚望,你却这么沉不住气。要是坏了大事,岂不是辜负左大人的苦心?” 史可法义正严辞:“保党名册里的人命重要,东林书院里的人命一样重要。你们要我为了一群人去牺牲另外一群人,我办不到。” 郑恒舟还在气头上,想要补他一句:“你办不到的事情可多了!” 但想讲这种话没有好处,还是少说两句为妙。他等待片刻,听着惨叫声一下接着一下传来,突感心烦意乱,便说:“我先去探路。”翻下屋顶,算准巡逻空档,溜进东林书院。 他手脚敏捷,身轻如燕,就着阴影潜行,始终没人察觉。他绕过石牌坊,穿越丽泽堂,来到依庸堂中,抽空欣赏闻名天下的东林对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接着他又跟随惨叫声,找出囚禁人犯的时雨斋。时雨斋原是授课场所,如今里面的桌椅全被清空,挤了三、四十名人犯在里面。男女老幼,个个皮开肉绽,惨不忍睹。 郑恒舟偷看片刻,心下恻然。待在外面还可以说大局为重,不要救人;如今亲眼目睹人犯惨状,这“不救”二字,他无论如何再也说不出口了。 回到院外房舍,徐长老刚好也带齐人马赶到。 郑恒舟将适才见到的人员配置说了一遍,众人商议片刻,分派完毕。 徐长老带二十个人由正门进攻,负责牵制主力;客婉清带十个人自东边翻墙而入,伺机救人。等到书院里乱成一团后,郑恒舟再贴身保护史可法,进去取名册。 众人说干就干。 徐长老带齐人马,大叫:“东厂番子,不可胡乱抓人!”直接就杀了进去。 书院内哨声四起,东厂番子应变疾速,登时抢出来数十个人,与丐帮正面交锋。不久后,书院内也传出动手声响,客婉清已经闯了进去。郑恒舟见时机成熟,带着史可法自侧门溜进书院。两人直奔伴池,沿路遇上几名东厂番子,都让郑恒舟出手料理了。 到了池畔,史可法说:“郑兄,我老师把名册包在油布中,藏在池塘里。你等我片刻。”说完跳入池中。 史可法才刚入池,郑恒舟就听见东侧传来人声。“这些乞丐从正面来攻,摆明是声东击西。你多带人手去时雨斋,别让他们把人救走。你们三个跟我来,四下找找有没有人趁乱偷名册。” 耳听脚步声逐渐逼近,池畔却没有假山或树木可供躲藏。 郑恒舟豪气一起,当即拔出长剑,朝向人声处走去。只见长廊上转出四个番子,一前三后,多半就是适才发号施令之人。 领头的番子一见郑恒舟,立刻拔出绣春刀,叫道:“什么人?” 郑恒舟道:“趁乱偷名册的人。”说完长剑一抖,杀了过去。 四名番子武功不俗,领头之人更是了得。还没过上几招,池塘突然传出水声,史可法自池里爬了出来。众番子见他手里拿了包油布,当即一声发喊,冲了过去。 郑恒舟趁他们分心之际,使出一招落叶缤纷,朝向四名番子分刺一剑。其中三人中剑倒地,便只领头之人挥刀挡下。郑恒舟叫了声“好”,跟着又是一招绽松针。此招比照针叶外绽之势,一把长剑如同纸扇开啓般化作五道剑光刺出。那番子双刀尚未砍落,胸口已经多了三个窟窿。郑恒舟拔出长剑,番子倒地身亡。 史可法瘫在岸边,让眼前景象惊得呆了。 郑恒舟过去将他扶起,史可法握着他的手腕,说道:“郑兄......你功夫真好。” 郑恒舟摇了摇头,只问:“得手了吗?” 史可法拆开油布,取出一本书册。翻开一看,里面尽是人名。“是这本了。” 郑恒舟道:“收好。番子加派人手赶往时雨斋。我们先去相助客姑娘他们。” 史可法将名册塞入怀中,快步跟随郑恒舟而去。 不一会儿赶到时雨斋,只见斋外正自打得热闹。郑恒舟冲上前去,顷刻间杀了三名番子。 余下十来个番子见他勇猛,纷纷围了上来。郑恒舟一边出招,一边叫道:“这里我挡着,你们带人先走!”丐帮众人围着东林书院的人犯向外退走。 客婉清则杀到郑恒舟身边。郑恒舟轻声道:“救人要紧。尽快带史公子脱险。我再去找你们会合。” 客婉清急道:“郑大哥......” “不必为我担心。”郑恒舟说完一声长啸,砍下一名番子脑袋。就看到热血如同涌泉般喷洒,众番子吓得心惊胆跳。客婉清趁机跳出战团,跟群丐一起保护读书人离开。 郑恒舟一夫当关,长剑挥洒,将东厂番子阻在原地,无法追赶人犯。挡了一会儿功夫,又杀伤了几人,郑恒舟关心徐长老那边的情况,缓缓朝向正门游斗而去。 来到石牌坊前,只见丐帮弟子大占上风,东厂的人死伤过半。郑恒舟与他们合流之后,更是势如破竹,只杀得东厂战意全消。郑恒舟告知徐长老事情已经办妥,徐长老当即下令撤退。 郑恒舟殿后,往反方向逃跑,引开东厂追兵,好让丐帮弟子赶去与东林书院的人会合,引领他们散入乡野,躲避东厂追杀。 郑恒舟再度展开逃跑的功夫,与东厂追兵比拼脚力,直跑了大半个时辰才甩光所有人。回到客店已经接近子时。 他还没敲门,客栈大门已经开啓,只见史可法在门内相候。史可法喜道:“郑兄,你回来就好了。” 郑恒舟不见客婉清,一问之下,才知她让史可法先回客店,跟着又去协助东林人逃命。郑恒舟见时候已晚,心下着急,忍不住要去找她。客店门一打开,客婉清已在门外。郑恒舟心里高兴,与史可法同声道:“客姑娘回来啦!” 客婉清顺手一抛,丢了一小壶酒到郑恒舟手上。关好客店大门,这才笑盈盈地说道:“徐长老珍藏的陈年竹叶青,小妹费了好大的唇舌才要来的。” 三人取了酒杯,到厨房里找些剩菜,端回郑恒舟房里下酒。 客婉清说起后来情况,东林书院的人个个有伤在身,不宜长途跋涉。 丐帮派人护送还能行走的伤者往南方逃逸,伤势严重的便暂时安置在山林里相熟的猎户家中。说起适才惊险,终究救得众人性命,三人皆感快意。客婉清自怀中取出名册交予史可法。原来适才混乱,史可法担心自己落入敌手,于是将名册交给客婉清保管。 史可法接过名册,长叹一声,向郑恒舟道:“郑大哥、客姑娘,今晚若非各位相助,莫说救人了,这本名册也绝难取回。小弟手无缚鸡之力,竟然任性妄为,不顾大局,实在是对不住两位。” 郑恒舟道:“史公子快别这么说。东林书院四十来条人命都是你救的。我在公门打滚太久,看过太多官场不平之事,心中老想着以大局为重,竟然忘记该把人命看在眼里。今晚若是只取名册,没有救人,我郑恒舟这辈子都良心难安。我敬你一杯。” 史可法连忙回敬,又道:“今夜之事,令我感触良多。世道混乱,读书人不管懂多少道里,人家一刀下来,也是脑袋开花。没有实力之人就只能出一张嘴而已。从今而后,我当弃文从武,行侠仗义,救黎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客婉清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史可法脸色一红,拿起酒壶来斟酒。 第一卷 第10章 换图谱(1) 郑恒舟白了客婉清一眼,向史可法正色道:“史公子,请恕我直言。学武与念书一般,都得自小打好根柢。你二十来岁,半途出家,想要学会一身本领,只怕不是那么容易。照我说,你当苦念兵书,熟读战策,将来考取功名,入兵部主事,未始不能投笔从戎,为天下百姓尽一番心力。” 史可法沉吟半响,茅塞顿开,一拍桌子道:“多谢郑兄指点迷津!兄弟此后必当勤加用功,奋发向上,不枉老师和郑兄的一番期望!” 三人痛痛快快干了一杯。 史可法放下酒杯,将名册拿到烛台边,说道:“老师吩咐我取回保党名册后当立刻销毁,永除后患。”说完点燃名册,转眼间化为灰烬。他将灰烬扫入纸篓,拍拍双手,又道:“奔波一天,兄弟疲倦至极,先去睡了。” 史可法打开房门,正要出去,郑恒舟却听见内庭中有异声。他一个箭步,抢到门口,拉回史可法,探头往屋外一看。只见一名丐帮弟子翻墙而入,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客姑娘在吗?”来人急问。郑恒舟将他让到房里。丐帮弟子一见客婉清,立时说道:“客姑娘,不好了!东厂番子找上本帮分舵,打死了咱们好多弟兄!” 客婉清倏地站起,郑恒舟回身取剑。 众人一同走向房外。 郑恒舟将史可法拉到一旁,说道:“史公子,你大事已了,不必涉入此事。这就回房休息吧。明日起床,若是不见我们回来,你就立刻离开这个是非地。” 史可法还想再说什么,客婉清跑了过来。“史公子,时间紧迫,不多说了,你保重。”说完抛下史可法,与郑恒舟及丐帮弟子冲出客店,赶去救人。 丐帮在无锡本来也无分舵,是在保党同盟成立后,为了就近保护东林书院而自常州府增调人手过来常驻。所谓无锡分舵,其实不过是城郊的一座废弃山神庙。 丐帮弟子边跑边道:“东厂番子突然将咱们团团围起,人数众多,武功也比书院里那些家伙高多了。徐长老眼见支持不住,竭力保住几名弟兄突围出来求援。我离开的时候,分舵弟子已经死伤过半。” 客婉清问:“除了我们之外,附近还有其他援手?” 丐帮弟子道:“范长老早先在应天府追查帮主之事,听说东林书院出事后,便即率众赶来。若是前往常州府求援的弟兄能够遇上范长老,定能将东厂番子杀得落花流水。” 客婉清点头:“有范长老在,那就不愁了。” 郑恒舟一言不发,加紧奔跑。他内力在三人中最为深厚,奔跑迅速。客婉清勉强还跟得上,那名丐帮弟子本就疲累已极,加上内力不继,片刻过后便给远远甩开。客婉清回头叫道:“霍大哥,你歇会儿,咱们先赶过去了。” 两人沿着官道奔跑,出城一里后转往一条山道,没多久便望见山神庙。庙里庙外一片漆黑,没有人影晃动,也听不见打斗声响。 郑恒舟扬手让客婉清放缓步伐,两人谨慎前进。来到近处,只见庙门外七横八竖躺了许多死尸。东厂和丐帮的人都有。 客婉清跃上前去,意欲闪入庙门,郑恒舟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摇了摇头,指向地上一具丐帮尸首。客婉清与他一同蹲在尸体旁,郑恒舟抬起尸体手臂,月光下苍白异常,隐隐结了一层薄冰。郑恒舟掌心使劲,便听喀啦一声,扯下一块结冰的皮肤。 “培元神功。”郑恒舟低声道。 两人互看一眼,神情严肃。 郑恒舟凑到客婉清耳边,说道:“一会儿若见情况不对,立即离开。” 两人轻手轻脚来到庙门口,分自左右站定,郑恒舟微微探头,只见庙内与庙外一般躺了许多人,瞧模样还有几人尚有气息。 郑恒舟使个眼色,要客婉清先留在门外,自己咳嗽一声,大模大样地走了进去。他左顾右盼,确定没人偷袭,这才叫客婉清一起进来。两人逐个检查过去,遇到尚未断气之人便即拉到一旁。 郑恒舟搬了三名活口,正在封穴止血,突然听见客婉清“啊”地一声,听来颇为惊恐。郑恒舟纵身上前,只见客婉清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一名老丐,正是范世豪。 “范前辈!”郑恒舟冲上去自另外一边扶起范世豪,触手冰寒,显是中了培元神功。他一探对方鼻息,察觉一息尚存,连忙和客婉清一同将他架到一旁空旷处,助其盘腿坐下。 郑恒舟道:“我助范前辈疗伤,妳找找还有没有其他活口。”说完扯下范世豪胸口衣衫,露出一个漆黑掌印。 他拔出长剑,在掌印上画了两道剑痕。淤血已然凝结,没自伤口流出。郑恒舟放下长剑,坐在范世豪身后,以双掌抵其背心,一股内劲缓缓送入对方体内。 这一下全力施为,对外界的一切浑然不知。初时他还感到双掌冰冷,差点让培元神功的残劲逆袭上身。接着他运起师传法门,逐步拔除培元寒劲,活络范世豪本身的内力,进而抵御寒劲。 本来以郑恒舟之能,想要驱逐如此强横的培元寒劲实在力有未怠,然而范世豪练过至刚至阳的降龙神掌,一身功力阳刚霸道,一经郑恒舟牵引,立刻如同势如破竹般冲破封锁血脉的寒劲。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后,范世豪“啊”地一声,吐出一口淤血,终于醒转过来。 “范长老,你没事了吗?”客婉清问。如今她已经点燃蜡烛,正蹲在范世豪身前,拿块手巾擦拭他胸口适才让郑恒舟画出的剑痕所流出的淤血。之前报信的霍姓帮众也已赶到,正在一旁忙着照料伤者。 范世豪深吸一口气,自行调息片刻,这才睁眼说道:“好厉害的培元神功。是客姑娘救了老夫?” 客婉清伸手一比。“是郑大哥。” 范世豪挣扎转身,客婉清立刻去扶。两人一看,只见郑恒舟盘腿坐在地上运功打坐,双目紧闭,脸色发白。 客婉清心中一急,又要过去。 范世豪扬手阻拦,缓缓摇了摇头。片刻过后,郑恒舟脸色逐渐转红,终于张开双眼。朝向两人微笑:“范前辈没事了?” 范世豪点头。“多谢郑少侠出手相救。想不到短短不到一个月,郑少侠的功力又深了一层,竟连培元神功都能应付。” 郑恒舟苦笑:“这培元掌要是打在我自己身上,想要自救是千难万难。范前辈能够得救,还是因为本身功力深厚的缘故。” 范世豪点头:“然则这培元神功的解救方法,似乎不是临时想出来的呀?” 郑恒舟道:“家师多年之前曾经中过培元掌。这运功解救的法门,其实是家师以切身教训领悟出来的。晚辈虽然学过,但是从未使用。” “令师中过培元掌?”范世豪讶异道。“原来如此,那么令师脚上残疾,也是伤在培元神功之下了?” “正是。”郑恒舟力气渐复,站起身来,问道:“前辈,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谁把你打伤的?” “东厂曹文馨。”范世豪道。“我听说无锡分舵遇袭,立刻率人赶来,到达之时,徐长老已经遇害。我们与东厂番子一场大战,杀得两败俱伤。最后我与曹文馨对掌,伤在他的培元神功下。” 郑恒舟问:“然而曹文馨为什么没有赶尽杀绝?” “因为贵派柳掌门赶到,将东厂番子通通赶跑了。” 郑恒舟大惊:“柳师弟?他跟曹文馨对上了?他没怎么样吧?” “少侠不必担心。”范世豪道。“曹文馨虽然将我打伤,但是我的降龙神掌也打散了他的培元劲。他若不经过一日调养,难以再运此功。柳掌门神功无敌,曹文馨受了内伤,无心恋战,对了几招便即撤退。柳掌门追了下去,这会儿还没回来。” 郑恒舟与客婉清见范世豪已无大碍,便去相助丐帮其余活口。众人包扎完毕后,范世豪将郑客两人招到身前,说道:“郑少侠,我知道你急着想与柳掌门碰面,但是眼下丐帮有件大事必须赶着去办。老夫身受重伤,附近又没有其他丐帮高手能够及时赶来。此刻迫于无奈,老夫只好老起脸皮,请郑少侠帮这个忙了。” 范世豪武功气度皆令郑恒舟折服,加上这些日子与客婉清交好,今晚又与丐帮弟子协力抗敌,他早将丐帮当作自己人看待。如今范世豪说要帮中大事要他帮忙,郑恒舟义无反顾,立刻说道:“范前辈请吩咐。晚辈一定尽力去办。” 范世豪道:“本帮龙帮主于月前失踪……” 郑恒舟听到这里,忍不住“啊”出声来。范世豪不理会他,继续说下去。“这个月来,咱们举帮上下都在找寻帮主踪迹。之前老夫说无暇护送史公子,便是为了这件事情。” “帮主失踪,自是贵帮头等大事。”郑恒舟道。“不知如今有头绪了吗?” 第一卷 第11章 换图谱(2) “有。是黑龙门。” “女真人?”郑恒舟皱眉。“不消说,又是为了降龙神掌来的?” “正是。”范世豪道。“黑龙门派人送信,说龙帮主在他们手上,要咱们交出降龙神掌祕笈。料想他们原先掳走龙帮主就是为了逼他交出图谱。龙帮主誓死不交,这才将主意打到咱们头上来。想来龙帮主这一个月来受尽折磨,此刻是生是死,也难说得很。” 他叹一口气,跟着又道:“我派人回信,说是图谱不在身边,需要时间去取,相约半个月后,也就是今日正午,在应天府南城门外十里亭交换帮主。” 郑恒舟问:“范前辈是要我带图谱去与黑龙门交易?” “是。” “真的降龙神掌图谱?” “是。” 郑恒舟沉吟半响,说道:“前辈,不是晚辈怕事,以龙帮主那等神功,尚且失陷敌手。这降龙神掌图谱乃是贵帮至宝,要是在我手上失却,晚辈罪过可就大了。” 范世豪道:“此事原本难为。只要能够换回龙帮主性命,即使神功失却,丐帮数万帮众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就怕黑龙门言而无信,收了图谱,却不放人。咱们为了此事部署已久,南直隶境内的帮中好手都已调了过来,想不到今日却好端端的栽在东厂手里。眼下放眼应天府,本帮无人能担此任。余下的帮众都是寻常弟子,顶多站出去唬唬人,真要动起手来可不行了。郑少侠武功既高,又有应变之才,此事你若办不成,别人一样办不成。郑少侠若是不去,老叫花子只好硬着头皮自己上了。” “我没说不去,只是怕坏事。”郑恒舟道:“要是我师弟跟我同去,那就万无一失了。” 范世豪摇头:“我昨日在应天府已经会过柳掌门。他身上另有要务,刻不容缓,我们也不好开口求他相助。如今为了救援丐帮,耽误行程,说不定已经坏了他的大事。这件事情,还是麻烦郑少侠去办就是了。” “尽力而为。”郑恒舟点头:“前辈有和我师弟提起遇上我的事情?” “自然有提。”范世豪笑道。“柳掌门请我若是再遇见你,帮他带个口信。少林方丈妙空大师会同华山派掌门天衡子及令师三人拟于三月十五在武昌府举行英雄大会,盼你到时能够抽空赶去相会。” “多谢前辈转告。” 范世豪勉强起身,郑、客两人上前搀扶。范世豪道:“柳掌门追击曹文馨,不知结果如何。咱们继续待在这里,难保东厂不会再度找上门来。还是走为上策。此地死难的帮众,改天我再派人来收。” 十余名丐帮弟子相互搀扶,步出山神庙。范世豪自怀中取出降龙神掌图谱,交与郑恒舟,说道:“郑少侠,你与客姑娘先走吧。明日正午十里亭之约,可得养足精神再去赴约。” 客婉清担心帮众安危,想要护送一程。范世豪坚拒:“救援帮主乃是本帮头等大事,妳身为丐帮弟子,自当以大局为重。我们这些老骨头死不了的,妳快随郑少侠去吧。” *** 郑恒舟与客婉清告别丐帮诸人,在山道上拉了两匹东厂的官马,连夜赶往应天府。天还没亮,已经抵达城南十里亭。两人昨日赶了一天的路,晚上又打打杀杀,深夜还助人疗伤,早已累坏了。 那十里亭旁有几间搭棚,乃是专作往来旅客生意的茶馆及摊贩。郑恒舟为免官马麻烦,将两匹马放了,径自拉开搭棚,搬出桌椅,与客婉清趴在桌上小寐。 天亮后,茶馆开门作生意,见到两人也不打扰,自让他们睡去。官道上偶有连夜赶路的旅客如此休憩,遇上不客气的还会直接爬上桌子去睡。茶掌柜的作旅客生意,与人方便,自己也方便。反正天才刚亮,也没多少生意。 两人这一觉足足睡了两个多时辰,若不是睡到手痠屁股疼,只怕还有得睡的。睡醒之后,郑恒舟跟茶掌柜的沏了一壶好茶,叫点瓜果点心,一面吃喝,一面望着旁边的十里亭。 客婉清喝茶无味,又想找酒。附近有面摊,有菜摊,就是没卖酒的。她吃了些点心,喝了会儿茶,说道:“郑大哥,左右无事,不如拿降龙神掌出来瞧瞧?” 郑恒舟一愣,说道:“这份图谱乃丐帮至宝,范前辈相信我,才托付给我,怎么可以随便拿出来看?” 客婉清说:“就快不是丐帮至宝了。你不看,还不是给黑龙门的人看?再说,这么看得片刻,难道能把闻名天下的降龙神掌学了去?” 郑恒舟正色道:“我已经打定主意,救回龙帮主后,一定要想办法夺回图谱。无论如何,绝不能让中原绝学流传关外。我们行走江湖,最看重一个……” 话没说完,感到怀里一空,降龙神掌图谱已经到了客婉清手上,正在轻松翻阅,有如闲书。 郑恒舟急忙说道:“快收起来!咱们在此等候,难保黑龙门的人不会在此等候!妳这样明目张胆,不是泄露底藴了吗?” “郑大哥真是无趣。”客婉清轻叹一声,阖上图谱,交还给郑恒舟。“小妹入丐帮至今不到两年,已经听说好几回有人在打降龙神掌的主意,这也不是第一次出来打发抢夺图谱之人了。小妹为了这本图谱也算是出生入死,让我看上一眼,打什么紧?” “不是我的东西,我做不了主。”郑恒舟说着将图谱塞回怀里。 他语气坚决,心里却深感抱歉。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客婉清想看而自己不给她看,好像自己有什么不对似的。如果这本图谱不是丐帮之物,莫说她想看看,就是她想拿去,郑恒舟也不会多说什么。他向来不贪图非份之物,即使在见识过范长老的身手,对降龙神掌心生向往,然而东西不是他的,他就不会看。 “原来客姑娘加入丐帮不到两年。”郑恒舟怕她生气,找话聊道。“其实以客姑娘身手,纵使家道中落,也可以孤身行走江湖,怎么会想要加入丐帮。” “郑大哥瞧不起咱们丐帮?”客婉清佯怒道。 “当然不是。”郑恒舟忙解释。“只不过姑娘……姑娘……清丽脱俗,说做乞丐,实在不像。” 客婉清微微一笑,说道:“女孩子家孤身一人行走江湖,谈何容易?再说,丐帮弟子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像你们名门正派的弟子那般迂腐,规矩那么多?” 郑恒舟扬眉:“我瞧丐帮之中也不乏忠义之士,像那徐长老,救起人来不遗余力。龙帮主参与保党同盟,对于朝廷处境也极为看重。” “还不是让形势所逼。”客婉清说。“能够不管国家大事,谁想去管国家大事?小妹加入丐帮,原想自由自在地过日子,想不到进了丐帮之后,真是没有一天闲得下来。两年之间,足迹几乎踏遍两京十三省。连乞丐都得去管国家大事,你说这到底所为何来?” 两人相对默然,片刻过后,郑恒舟轻声道:“只希望这一切赶快过去。在我们有生之年,能够见识到太平盛世。” 客婉清“哼”地一声,冷笑道:“自从万历年间,皇上就不理朝政,将一切交给朝臣与宦官去搅和。不理朝政,原来就是大明朱家的传统。想要等到太平盛世,直如痴人说梦。”她话锋一转,说道:“别扯那个。一会儿交换图谱,郑大哥打算怎么做?” “要怎么做,得看对方怎么做。”郑恒舟道。“如果他们带了龙帮主来,一手交人,一手交谱,事情当然再简单不过了。不过我瞧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那咱们也该让事情更加复杂才好。”客婉清笑道。 “客姑娘的意思?” 客婉清凑上前去,一副阴谋算计的模样。“把图谱分成两半,你一半,我一半。咱们先交半本,等龙帮主到手之后,再交给他们另外半本。或是不交,由郑大哥决定。” 郑恒舟道:“我也是这个想法。只是客姑娘身怀半本图谱,担得风险可就大了。” “郑大哥担心小妹,小妹十分开心。”客婉清话是这么说,语气中却充满嘲讽意味。“郑大哥身怀半本图谱,小妹也怕你危险呀。事在人为,咱们不必客套。” 说完她又自郑恒舟怀里偷出图谱,摊开书页,扯成两半,将前半部图谱交还郑恒舟,自己留下后半部。 “单凭咱们此刻实力,想要救回龙帮主,这图谱多半是得交出去的。问题在于事后郑大哥打算怎么追回?” 郑恒舟摸摸脑袋,说道:“想个法子跟踪对方?” 客婉清摇摇头:“黑龙门的人可不是傻子。”她转过头去,朝迎面走来的一名乞丐招手。 “臭要饭的,过来过来!”那乞丐奔了过来,鞠躬哈腰,说道:“多谢姑娘赏钱。” 客婉清取出一锭碎银,丢到乞丐手里的破碗里。 那乞丐不住道谢,同时压低声音说道:“帮众已经分派好了。对方一露面,咱们就会有人盯上。” 第一卷 第12章 换图谱(3) 客婉清又赏了他五两银子,说道:“去弄点好衣服穿,怕人不知道你是乞丐吗?”丐帮弟子不住道谢,倒退离开。 郑恒舟早就瞧见那名乞丐在附近乞讨,只是客婉清不动声色,他也就不多说什么。 这时见乞丐离去,他问道:“范长老不是说丐帮没有高手吗?” 客婉清说:“丐帮声名远播,可不光是建立在武功高强之上。咱们人数多、势力广、混在人群中不易引人注目,能够掌握各式各样消息,才是丐帮真正厉害的地方。郑大哥当差多年,难道不曾与丐帮打过交道吗?”见郑恒舟点头,她继续道:“之前只因不知对头是谁,搜寻帮主难有进展。今日只要对头现身,咱们绝对不会跟丢他们的行踪。” 两人继续喝茶,留心路过人物,一直留心到正午将至,也看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两人商议已定,先由郑恒舟出面交涉,客婉清伺机而动。郑恒舟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打算先去附近绕绕,再去十里亭,让对方以为他孤身前来。 正要离开,客婉清却轻轻抓住他的手背。郑恒舟低头看她,只见她微微一笑,说声:“郑大哥,小心点。” 郑恒舟心中一荡,说道:“妳也是。”说完离开。 他向北而行,走出一里之外,这才折返回来。来到十里亭时,亭中已经坐了一人。此人约莫四十来岁年纪,人高马大,一身黑衣,腰间系了一把长剑,国字脸,八字须,瞧模样也与中原人士无异。 郑恒舟定睛一看,附近并无其他像是同党或囚犯之人。他又向茶馆看去,客婉清还在原位喝茶。郑恒舟步入凉亭,一言不发,走到黑衣人对面坐下。 黑衣人扬眉瞧他,跟着左顾右盼,肯定没有其他人跟上来。他开门见山:“你不是丐帮的人。” 郑恒舟说:“我为丐帮做事。” 黑衣人神色怀疑:“图谱呢?” 郑恒舟问:“龙帮主呢?” “你交出图谱,咱们自然放人。” 郑恒舟自怀中取出半部图谱,抛在桌上。黑衣人喜形于色,连忙拿起翻阅。“降龙神掌……总算落在我……” 话没说完,笑容一僵,怒道:“为什么只有半本?” 郑恒舟沉声道:“交出龙帮主,自然给你另外半本。” 黑衣人凝望他片刻,多半是在考虑能不能以武力逼他交书。 郑恒舟倒也不怕他动手。武林中谁不知道丐帮别的没有,就是人多;对方就算再蠢也不会相信他孤身前来。现在动手,他未必讨得到好处。片刻过后,黑衣人站起身来,说声:“跟我来。”当即步出凉亭。 黑衣人向南而行,郑恒舟跟随在后。走出看不见茶馆的距离之后,黑衣人立刻展开轻功,急速奔跑。 郑恒舟叹了口气,无奈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奔行甚速,不一会儿功夫转向小径,远离官道。 郑恒舟心想这倒不失为一种摆脱跟踪的好办法,功力稍差之人根本无法跟上,要是骑马的话远远便会察觉。只希望对方没将龙帮主藏得太远,不然,要是客婉清跟不上也就罢了;万一连自己的内力底藴都让人给试了出来,那可就难看死了。 奔出五里之后,树林之中隐约可见一座庄子。 郑恒舟跟着黑衣人一路跑到大门口,瞧见门上挂了块匾,写着“逸竹山庄”。黑衣人推开大门,走了进去。郑恒舟见庄内假山假水,古色古香,显是有人打扫,但却一个人影也瞧不见。 郑恒舟跟随黑衣人穿越庭院,走过正厅、偏厅,经过一道长廊,沿路还是没看到人。最后他们停在后院山壁上的一道石门前。黑衣人转动石壁上的机括,石门缓缓向上升起。那石门少说也有三尺厚,升起时轰隆作响,彷彿山壁都在震动。待得石门完全开啓,黑衣人向洞口一比,说道:“龙帮主就在里面。” 郑恒舟瞧着石门,心下犯疑,不过想到还有半本图谱没有交出,对方投鼠忌器,理应不会乱来。 他步入洞中,发现此洞不过就是一间稍微大一点的囚室,里面光秃秃地,没有家具,对面洞壁上有人靠壁而坐,披头散发,半身赤膊,满是刀伤、鞭印、血块、焦痕,手脚上有镣铐。 郑恒舟大惊失色,连忙迎了过去,扑倒在对方身旁,说道:“龙帮主?龙帮主?” “恶贼。”面前之人的声音有气无力,嘶哑难听,如同鬼魅,似乎连喉咙都惨遭折磨。“你……快杀了我。要我交出神功,绝不可能!” 郑恒舟想要出手扶他,却发现他体无完肤,竟然没有下手的地方。 他心中不忍,颤声道:“龙帮主……晚辈点苍派郑恒舟,受范长老所托,前来援救帮主。” 龙有功缓缓抬头,面对着他,正要说话,门口的黑衣人已道:“姓郑的,你认清楚了,可别说我拿个西贝货唬弄你。” 郑恒舟不去理他,只是看着龙有功。 却听见黑衣人又道:“另外半部图谱是在一路跟我们来的那位姑娘身上吧?不麻烦你,我自己去取得了。” 郑恒舟大吃一惊,反身扑上。 黑衣人转动机括,石门轰地一声,重重落地,激起一阵劲风,郑恒舟只觉双耳剧震,重心一失,竟让石门落地的巨响震倒在地。他捂住耳朵,撑地起身,冲到石门后,双掌撑住门面,死命向上推去。那石门有千斤之重,单凭他一人之力,如何举得起来? 他一掌重重击在门上,叫道:“黑龙门的!你要敢动客姑娘一根寒毛,我绝对饶不了你!” 这石室乃是利用山壁中的天然洞窟开凿而成,石门落下之后,便只剩下门旁离地一丈高处的一个小洞透入一道阳光。 只听那人在洞外哈哈大笑,说道:“这石门机关已毁,从外面也打不开了。你有本事出来,尽管来找我吧!老子坐不改名,行不改姓,黑龙门蒲察泰是也!改天有幸,来黑龙江喝茶。”他边说边走,话说完,人早去得远了。 郑恒舟又叫了几声,完全没人理他。他运足功力,在门上重重拍下。石门纹风不动,连灰尘也没激起一点。他抽回手掌,还待再打,身后龙有功却说话了。 “少侠不要浪费力气。”龙有功说。“你说的客姑娘,是客婉清吧?” 郑恒舟稍微平复,就着微光走回龙有功身旁,说道:“是。” 龙有功道:“婉清这孩子,有勇有谋,少侠不必为她担心。” 郑恒舟又答了声“是。”不过心里并未因此而更加放心。 龙有功又道:“点苍派与本帮真是有缘。那日在点苍山上,我还跟你师父聊起,我说我改天一定要找机会目睹你这点苍首徒的风采。想不到今日一会,我却已经瞧不见啦。” 郑恒舟闻言一惊,细看之下,这才发现龙有功双目都已遭人挖去。他心念一动,又去察看其手足。龙有功知他心意,说道:“我手脚筋都给挑断,已经是个废人了。范长老没有为了我这废人交出降龙神掌吧?” 郑恒舟与龙有功素未蒙面,然而眼前景象实在太惨,他忍不住红着双眼,颤抖说道:“龙帮主义薄云天,丐帮弟子就算牺牲一切,也要救得龙帮主脱险。” “那就是交了?唉……这老小子。”龙有功长叹一声,又问:“范长老怎么会让郑少侠来救我?我听少侠掌劲,武功似乎……这个……不比范长老高啊。” 郑恒舟将丐帮相救东林书院以致引来东厂追杀之事说了一遍。 龙有功听完,唏嘘道:“原来如此。早知道老子就先把那曹文馨给找出来杀了,可惜我一直忙着,没去找那些东厂阉人晦气。唉……阉人……”他说着低下头去,空洞的眼眶对着自己下体。 郑恒舟不敢多问,也不忍多问。 龙有功跟着又道:“培元神功号称武林第一奇功,我降龙神掌也不来怕他。想那魏忠贤功力深不可测,老子或许打他不过。像曹文馨那种货色,我呸!”他说着又轻叹一声。“其实若不是因为降龙神掌缺了七掌,培元神功又算得了什么?” 郑恒舟怕他体力不支,说道:“前辈,这些话晚点再说不迟,咱们先想办法离开这里。” 龙有功“啊”地一声,笑道:“是了,我倒没想到少侠天生神力,能举千斤之石。” 郑恒舟苦笑:“前辈不是说笑话嘛?谁举得起千斤之石?” 龙有功恍然大悟:“那你是功力深厚,能够打穿三尺石墙?” 郑恒舟脸红:“前辈明知我内力不行。” “喔……”龙有功语气失望。“这么说,少侠就是一张嘴厉害了?” “前辈……” 龙有功哈哈大笑,跟着大咳几声。 郑恒舟心中着急,想要帮他拍背顺气,又怕越拍越痛。龙有功咳完之后,轻声说道:“做不到的事情,咱们就不麻烦了。少侠练过劲苍诀了吗?” 郑恒舟照实回答:“晚辈刚才起始习练,至今不满一个月。” 龙有功道:“跟我掌心相对,我来试你武功。” 第一卷 第13章 换图谱(4) 郑恒舟伸出右掌,放在龙有功左掌之上。 他感到对方掌心暖烘烘地,一股热气涌入自己手中,全身舒坦坦、软绵绵,说不出地舒服快意。 跟着龙有功的浑厚掌劲突然有如排山倒海而来,瞬间将自己的功力淹没其中。 郑恒舟大吃一惊,直觉想要缩手,但是龙有功掌中却有一股黏力,始终黏着不放。郑恒舟感觉自己像是一页孤舟,行驶于大洋之上,再也无力掌握自己的命运。他从未想过一个人的内力能够练到这种境界。他原以为自己尽管内力不足,那也不过是敌不过武林第一流的高手而已。如今他才知道所谓的一流高手是什么模样,什么叫作不知天高地厚。 龙有功终于放开了他。 郑恒舟瘫倒在地,自以为虚脱无力,随即发现力气转眼尽复,自己的功力丝毫无损。他满心拜服,恭敬道:“前辈内力雄浑,真叫我开了眼界。” “雄浑有什么用?也只能让你开开眼界罢了。”龙有功摇头道。“你修炼劲苍诀时日虽短,但是立竿见影,已有小成,可见你修炼内功的悟性奇高。令师说你在三名弟子中悟性第一,本来我还不太相信,因为你二师弟的武功还真是高。不过如今一试,郑少侠果然是练武奇才。” 郑恒舟道:“前辈过奖了。” 龙有功问:“你记心好吧?” 郑恒舟道:“马马虎虎。” 龙有功突然疾言厉色:“好就是好,不好就不好。此刻性命交关,老子没时间跟你客套。再说一次,记心好不好?” 郑恒舟惶恐,不敢继续谦虚,说道:“晚辈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好。要学绝世武功,原是要有这等能耐。我教你几百句口诀,你给我好好记下来。” “几百句啊?” “你给我记牢了。”龙有功说着开始唸诵口诀。 丐帮帮众向来都是市井粗人,即使位居帮主,当真识得很多字的也没几个,是以帮中传下的武功口诀都极为粗俗,字句甚长不过语意明白,与郑恒舟从前练过的内功心法大不相同。 郑恒舟用心记忆,听龙有功唸到第四十二句时告一段落,暂结道:“这招叫潜龙勿用,记清楚了吗?” 郑恒舟隐约猜到,但还是吃了一惊,问道:“前辈是要传授晚辈降龙神掌?” 龙有功“哼”地一声。“这山洞无粮无水,过不几天就饿死了,哪有时间传你降龙神掌?别人家的绝世武功动不动就要练个二、三十年,你当我家降龙神掌是短短几天就学得会的吗?我只是要你记住口诀,出去之后,转授给范世豪那老小子。本帮历任帮主丢三落四,降龙神掌如今仅存十一掌,范世豪只学了五掌,我要是不让你带口诀出去,岂不是在我手中又要失却六掌?丐帮历任帮主中从来没有失传六掌这么多的,我可不想遗臭万年!” 郑恒舟道:“范长老交出图谱之前,难道没有誊录一份吗?” 龙有功摇头:“本帮历代严训,降龙神掌以口耳相传,不得抄录图谱。上代钱帮主为了防止神功失传,这才录下一本图谱。二十年来,丐帮为了防人抢夺图谱就已忙得不可开支,岂有再抄一份出来自找麻烦的道理?这图谱就此一份,即便失落在女真人手里,咱们想办法夺回来便是。要是家里还有一份,你想那些臭要饭的还肯费尽苦心跑到关外冰天雪地去把图谱抢回来吗?反正你争我夺,历来绝世武功的祕笈就是这个样子。” “原来如此。”郑恒舟点头。“然而只记口诀心法,范前辈就学得会吗?” “那你就甭担心了。这几招我常打,范世豪早就看熟了。你把口诀传给他,他自然会凑出招数来。要是凑得四不像,哈,到时候也不关老子的事啦。” 郑恒舟见他越讲越有精神,浑然不似重伤垂死之人,偏偏又讲得一副他时日无多的样子,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道:“既然如此,晚辈自当不负所托。” 当即将潜龙勿用的口诀背了出来。中间落了两句,背错三个字,龙有功帮他修正。第二次再背,就没错了。跟着龙有功又向他解释口诀中较为艰深的部份,并要他提出不了解的地方。郑恒舟心想事关丐帮绝学能否流传下去,丝毫不敢马虎,于是将所有想不透的地方通通给问个清楚。 如此传授口诀,虽是纸上谈兵,却也十分耗时。背完三招之后,天色已经全黑。洞壁上的小洞洒落黯淡月光,洞中几与伸手不见五指无异。 龙有功叫郑恒舟坐到他的身旁,继续传授剩下三掌。 两人一个教,一个记,也不知教了多久,这才将所有口诀通通传完。 龙有功见他背诵数百句口诀,竟然一字不差,忍不住微笑点头,便叫他去睡了。 郑恒舟心想龙有功伤势沉重,万一睡着,不知道还起不起得来,便说要陪龙前辈聊天。 龙有功把他骂了一顿,说明天还有他累的。郑恒舟只好去睡。 次日天刚微亮,龙有功便把郑恒舟叫起来。“郑少侠,睡饱了没?睡饱了咱们来练练潜龙勿用。” 郑恒舟睡眼惺忪,一听连忙爬起,问道:“前辈不是说背诵口诀只为了转授武功吗?” “那也得你出得去才能转授。”龙有功道。“这招潜龙勿用威力奇大,招式却很简洁,闭着眼睛也能教。你若当真天资聪颖,尽快学会,说不定还能重见天日。” 郑恒舟心下一喜,连忙道:“晚辈一定尽快学会,带领前辈离开此地。前辈放心,晚辈学了丐帮绝学,纯是为了脱离险境。日后行走江湖,绝对不会使用。” “白痴!”龙有功骂道。“老子花了这么多心思教你,你竟然敢跟我说你不用?柳成风那老小子没有别的,就是迂腐,教出来的徒弟脑袋都是僵的。学了功夫不用,那不成了赚钱不拿出来使的守财奴?我告诉你,今日教你这招潜龙勿用,以后你每天都要给我打个十几二十掌。降龙神掌乃是越打越威猛的掌法,藏起来不练,像是什么话?不单潜龙勿用,日后你若从范世豪那里看去了其他掌法的招式,一样给我拿出来用。天底下岂有捡到现成便宜却不占的道理?” 郑恒舟惶恐道:“前辈教训得是。” “给我练!” “是。” 龙有功开始教他潜龙勿用。 如何出掌,如何行招,何处该弯,何处该直,龙有功通通用说的。 他眼不视物,手足不能动弹,全凭郑恒舟出掌发招的劲道判断什么地方做错。郑恒舟每发一掌,他就摇头大骂,然后加以提点。郑恒舟发到第二十五掌时,龙有功突然失去耐性,将他骂道狗血淋头。 郑恒舟低头不语,站在原地任由他骂。 骂到后来,龙有功气喘吁吁,大咳特咳,呕出一大口血。郑恒舟连忙过去,撩起衣袖帮他擦血。 龙有功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说道:“都怪我眼睛瞎了。不然凭你资质,早该做对了。” “前辈,先休息一下吧?如此练功,你比我还累。” 龙有功摇头:“我时间不多,你得快点学会。要是我死了,你就出不去了。” 郑恒舟深怕自己练功太笨,活生生把龙有功气死,接下来每一掌都仔细钻研,这才发掌。 待得打到第三十七掌时,突然感到气息流畅,内劲如同百川汇聚般集于双掌之间,当即一声清啸,推掌而出。这一掌热腾腾、火辣辣,带动周遭气流,竟然隐隐有隔空发掌之势。一掌打完之后,他整个人精神气爽,喜不自禁地瞧着自己手掌。 “鬼叫什么?”龙有功道。“没出息,才刚打出点样子来,你就满足了?凭你这点威力来跟老子对掌,非把你震飞个十万八千里不可。罢了,这掌也勉强称得上是潜龙勿用,等你练个十年八年,当可挤身武林一流高手的境界。”他转向门口。 “现在你去打那石门试试。” 郑恒舟来到门前,摆开架式,气沉丹田,鬼叫一声,将那潜龙勿用的掌力狠狠地击在石门上。就听见一声巨响,震落许多灰尘,那石门依然毫发无伤。 郑恒舟满心沮丧,回头道:“前辈,这不成啊。” 龙有功道:“废话,那三尺厚的天然巨石,你一掌想怎么样?” 郑恒舟问:“那怎么办?” 龙有功答:“先打个一百掌再说。” 郑恒舟二话不说,挥掌再上。 降龙神掌,威猛无比,打在石门上,反震之力也强。 郑恒舟才打了几掌,两条手臂便感痠痲,掌心红通通地甚是疼痛。 他心知龙有功伤势沉重,一心只想带他回去见丐帮众人一面,是以也不抱怨,只是一掌一掌地劈出。 然而降龙神掌甚耗内力,他打个十掌,便感虚脱,必须休息片刻,才能起身再打。 龙有功见他疲累,也就不再责骂,只是安安静静地听他出掌,偶而出言指导几句。 第一卷 第14章 审问(1) 如此打打停停,洞壁上小洞洒落的阳光越走越斜。眼看天快黑了,郑恒舟也才打了七十二掌。 他累到连气都喘不动了,摊在龙有功身旁,休息片刻,这才边喘边道:“前辈……你这身武功,就算不是天下第一,也该算是天下第二了吧?黑龙门那个蒲察泰有什么本事,竟然能够擒你来此?” “哪有什么本事?还不是我自己贪杯好酒,让他逮到机会下毒?”龙有功恨恨地道。“我告诉你,行走江湖不能光靠武功厉害,最要紧的还是脑袋要灵光,不能随便着人家道。蒲察泰那家伙真实功夫本来比你强一点,现下你学会了潜龙勿用,也就不必怕他了。将来有机会遇上他,可别忘了帮我报仇。孔夫子说以直报怨,你也不用把他整治成像我这个样子,只消割了他的卵蛋赔我便是。” 郑恒舟无言以对。 “他奶奶的,老子没了卵蛋,做人还有什么乐趣?空有一身内功,还是废人一个。难道要和那些太监一样去练培元神功?来呀!咱们爷儿俩一块打烂这扇石门!” 郑恒舟一听,连忙摇手。“前辈万万不可!” 龙有功奇道:“不可什么?” “咦?”郑恒舟一愣。“我还以为……前辈是要把功力……传到晚辈身上。” 龙有功哈哈大笑:“你这小子,江湖传说听太多啦。功力这么好传,谁还练功夫?每个师父死前都把功力传给徒弟就好啦!” 郑恒舟脸色一红,难为情地道:“那前辈是想?” “你把我背在身上,我透过你的双掌发劲。” 郑恒舟依言背起龙有功,手脚镣铐当啷作响。 他们来到石门前,郑恒舟摆好架式,说道:“前辈,我要动手了。” 龙有功“嗯”地一声,潜运功力,郑恒舟当即感到一股绵绵不绝的内力窜入丹田,彷彿一座小池塘遇上倾盆大雨,转眼满上岸来,非得找地方宣泄不可。 他长啸一声,一招潜龙勿用推了出去,重重击在石门之上。这一掌的威力不可同日而语,竟在石门之上留下两个浅浅的掌印,掌印四周裂痕密布。龙有功叫道:“再来!” 郑恒舟依言出掌,将石门打得碎石乱飞。出到第三掌时,就听见轰然一声巨响,石门竟给打穿一条大洞,上半截石门整个向外飞出一丈,这才重重落地。 郑恒舟甩甩双掌,纵身跃出,在石门旁蹲下身来,将龙有功放下。 “前辈,这实在是太厉……”郑恒舟话没说完,却见龙有功脸色惨白,就连嘴唇也无半点血色,吓得连忙将他拥入怀中,叫道:“前辈!前辈!” 龙有功缓缓张嘴,虚弱地道:“这叫……油尽灯枯。我已……回天乏术。” “我给你过内力。”郑恒舟说着便要扶龙有功盘腿坐起。 “不必。”龙有功摇头:“你……可知道范长老为什么找你……一个帮外人士前来救我?” 郑恒舟心情激动,只是摇头。 “因为……只有你这等奇才,方能……这么短的时间内……传我神功。”龙有功咳嗽一声,一口鲜血溅在郑恒舟脸上。“范长老……年事已高,接任帮主……也做不长久。日后丐帮……劳烦郑少侠多担待了。” 郑恒舟双眼含泪,一滴一滴都滴到龙有功脸上。 龙有功出气多、入气少,挣扎说道:“降龙……神掌……要天天……天天练……莫要……坠了我……我……” 郑恒舟握住龙有功的手,泣道:“我会的,前辈。我会练。我一定天天练。” 龙有功嘴角上扬,露出最后一个笑容,就此死去。他与郑恒舟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 尽管相识不到两日,郑恒舟却觉得像是痛失亲人一般。他抱着龙有功,愣愣地坐在原地,直到日落西山,天色暗到就连龙有功的五官也看不清楚为止。 接着天上落下倾盆大雨。 郑恒舟抱起龙有功的尸首,走入逸竹山庄房舍中。山庄内一片漆黑,也没半个人影。 他将龙有功放到前厅桌上,点燃蜡烛,又去厨房找点吃的。等到雨停后,他便孤身出门,沿路跑回十里亭。其时已近亥时,茶馆摊贩早已关门,然而丐帮弟子依然等在该处。 郑恒舟传下话去,丐帮弟子立刻招集城外帮众。第二天一早,龙有功的遗体已经运抵应天府丐帮总舵。 郑恒舟问起客婉清,丐帮弟子唯唯诺诺,不敢回答。 郑恒舟再三逼问,丐帮众人才据实以告。 原来客婉清昨日跟踪郑恒舟他们离去,就此音讯全失。 丐帮弟子已经发下号令,竭力找寻客婉清与黑龙门的黑衣人,但是两天过去,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郑恒舟心急如焚,便要出门寻找。 正好此时范世豪赶回总舵,这才劝住了他。范世豪让郑恒舟描述蒲察泰的长相,找人画了画像,连带客婉清的画像也一并画了,派人送往各分舵,倾尽丐帮之力,一定要找到他们。 郑恒舟代传龙帮主遗命,由范世豪接任丐帮帮主之位。接着便留在丐帮总舵,一面等待客婉清消息,一面传授范世豪六招降龙神掌。 范世豪记心没有郑恒舟好,演练招式的时候总请郑恒舟在旁提点,有时也和他一起切搓。 范世豪跟随龙有功办事多年,熟知他的心意,有心趁学招之时将降龙神掌通通传给郑恒舟。 郑恒舟谨遵龙有功遗命,代传的那六掌降龙神掌,他是肯学的。但是范世豪想将自己原先就会的五招降龙神掌也传给他,他就坚决不学了。他总说自己并非丐帮中人,学了六招掌法已经太过,绝不能将丐帮绝学通通学去。 其实他心里明白,自己一旦学全降龙神掌,从此便跟丐帮再也脱不了干系。他答应龙有功要看顾丐帮,心里也打定主意要这么做,不过他没打算将整个丐帮的担子扛在肩上。 如此过了月余,郑、范两人的六招降龙神掌都已练出心得。那降龙神掌果然是越打越强,内力也越来越刚猛,进境比练劲苍诀还快。 这日他与范世豪拆招练功,突然感到心浮气躁,一掌打偏过去,震得一棵大榕树剧烈颤抖,洒下大片树叶。范世豪双掌一翻,带动两团树叶散向两旁,跟着拍拍手掌,走到郑恒舟面前。 “少侠心浮气躁,还在担心客姑娘?” 郑恒舟点头:“转眼一个半月都要过去了,仍然没有客姑娘的消息。我实在有些担心……” 范世豪道:“今日该有武昌、凤阳及长沙三府的分舵回报,不如咱们去正厅等待消息。” 两人到得正厅,在堂前坐下,帮众随即送上茶来。 这些日子,应天府的丐帮弟子对待郑恒舟亦十分亲热,说话时恭恭敬敬,礼数周到,严然将他当作帮中长老对待。 郑恒舟每回来到正厅听取丐帮议事,总觉得坐立难安。 然而为了抢先得到客婉清的消息,他还是经常上堂旁听。 这一个月下来,丐帮各分舵传回消息,尽是东厂又拿了哪些官员、哪些书院遭受焚毁,说起江湖事务,多半也是武林人士对付东厂的事迹。 左光斗等东林六君子已遭刑部处决,由魏忠贤亲自监斩。阉党伪造的东林党点将录中所点的一百零八名东林党人大半被捕入狱,少部份人在武林人士的掩护下远走避祸。阉党中人纷纷掌管六部,占了权位。就连镇守山海关的袁崇焕大将军都差点遭受撤换。总算边疆战事吃紧,皇帝不愿阵前换将,这才保住一员大将。 武林各派掀起不平声浪,年轻一辈开始提议私下处决阉党官员,不过老成持重的长辈多半认为不该直接干涉朝政。三月武昌府英雄大会,此事多半会成为议事焦点。 今日应天府帮众回报,说起东厂近日将要押解陪都官员前往燕京受审,娥眉派清照师太正在南京连络武林人士,打算联手劫囚。 丐帮近日在应天府折损不少高手,前帮主又逝世不久,范世豪原想低调一段日子,等到武林大会过后再做打算。然而当此多事之秋,想要关起门来守丧也不容易。范世豪广纳建言,帮众议论纷纷。 郑恒舟知道范世豪讲到最后又会来问他意见,心想还是先退为妙。正要找个因头离开正厅,厅外突然跑进来一名帮众,大声说道:“啓禀帮主,武昌府分舵弟子回报发现黑龙门蒲察泰的行踪。” 郑恒舟倏地起身。范世豪也连忙说道:“快叫他进来。” 武昌府分舵弟子随即入厅。 蒲察泰于二月初抵达武昌府,立时便让丐帮弟子盯上,不过没有客婉清的踪迹。 他住在客栈里,深居简出,没有与人接触,看不出是何企图。丐帮两度派人溜入客栈打探,都让他察觉。第二回进去的人还给打成重伤。之后蒲察泰换间客栈投宿,丐帮便没有派人再探。 郑恒舟立刻告别范世豪,与武昌分舵的弟子一同赶往武昌府。 第一卷 第15章 审问(2) 范世豪写了一份手谕,交代武昌分舵曾长老全力协助郑恒舟。 临行前,范世豪对郑恒舟道:“武昌府即将举行武林大会,黑龙门的人选在此时现身当地,只怕动机并不单纯。恒舟,除了追回图谱、找寻客姑娘、并且为龙帮主报仇外,黑龙门在武昌府有何图谋,你也得要一并调查清楚。待我料理完劫囚之事,便尽快赶往武昌与你会合。” 郑恒舟与丐帮弟子马不停蹄,星月赶路,于三月初时抵达武昌府。 他们前往丐帮分舵,与舵主曾长老会面,说起当前情况。由于三月中要开武林大会,最近陆续有不少武林人士来到武昌府。丐帮虽然消息灵通,还是无法尽识武林人士,难以肯定有没有其他黑龙门的奸细混了进来。蒲察泰依然住在客栈里,三餐都在客栈用膳,除了晚间去江畔散步外,几乎足不出户。 郑恒舟饱餐一顿,休息片刻,待得天黑,换了套黑色衣物,跟随丐帮弟子前往蒲察泰投宿的客栈。 丐帮有派遣弟子在客栈外轮班监视,他们上前招呼,得知蒲察泰外出散步,另有帮众尾随跟监。郑恒舟孤身翻入客栈,认明客房,推开窗户,纵身而入。 他就着微光,翻箱倒柜,找寻降龙神掌图谱,不过搜了半天,一本书册也没搜到。 正当他矮身要去搜床下时,屋外突然传来细微声响。郑恒舟心里一惊,滚到门边,轻手轻脚地贴着墙面站起。若是蒲察泰回来了,丐帮的人理应出声示警。门外之人一声不吭,连脚步声都放得极轻,不知究竟有何企图。 就听见喀啦一声,窗户突然开啓。郑恒舟连忙转头,刚好看见一名黑衣人窜入房内。郑恒舟迟疑片刻,不知是否该直接动手。对方倒也了得,落地之后立即察觉有异,头也不回便向郑恒舟踢出一脚。 郑恒舟矮身避过,左掌探出,抓向对方咽喉。黑衣人右手一扬,架开郑恒舟手掌,顺势反扣他的手腕。郑恒舟展开擒拿手法,跟黑衣人以快打快,瞬间拆了十来招,斗个旗鼓相当。 对方认招快、变招准、行招间往往暗藏一股绵劲,能将自己的招式引向一旁。郑恒舟见招拆招,好几次都差点让对方带到重心失衡。他足下绊了几次,越打越不是滋味,突然间使出个千斤坠的势子,站稳马步,拍出一掌狂沙万里。 黑衣人见此掌来势凶猛,难以牵引,当即变招,也是一掌拍了上去。双掌相交,爆出一下闷响。黑衣人向后飘出,空中几个回旋,落在开啓的窗户旁边。 黑衣人伸出一掌阻止郑恒舟再攻,说道:“郑兄,是我,白草之。” 郑恒舟心下吃惊,就着窗外月光一看,果然便是锦衣卫白草之。他满心疑窦,问道:“白千户,你怎么……?” 白草之挥掌打断他,转身关上窗户,跟着走向郑恒舟。郑恒舟不明他的意图,向后退开半步。白草之知他见疑,比了比摆在客房中央的木桌,两人分别站在桌子两端。 白草之轻声道:“那日在巡抚衙门目睹郑兄绝技,在下深感佩服。今日有幸与郑兄过招,倒也了了兄弟一桩心愿。” 郑恒舟哭笑不得。“白千户,这里可不是寒暄叙旧的地方。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我来捉拿黑龙门奸细。”白草之说。“我当年在辽东熊廷弼将军麾下主持军情,专门对付黑龙门探子。这次锦衣卫查到有大批黑龙门的人物混入关内,我自然要带队追来,查清楚他们有何图谋。” 郑恒舟皱眉:“黑龙门的人怎么能够大批混入关内?” “想来是山海关守军中藏有汉奸。那边我已经派人去查了。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把汉奸揪出来。”白草之话头一转,问道:“倒是郑兄,你怎么会盯上这蒲察泰?” “他杀了我一个朋友,又掳走我一个朋友。我是来找他打探朋友下落兼报仇的。”郑恒舟道。他没提降龙神掌图谱,因为丐帮并未对外透露图谱失窃的消息。“白兄,既然黑龙门来了大批人马,你也不差蒲察泰一个。此人跟我有私怨,可否请你把他交给我来处置?” “这个……”白草之面有难色。“不瞒郑兄说,黑龙门人目前便只蒲察泰一人露脸。他每天傍晚都去江畔游走,多半是在等待接应之人。但是咱们跟了他半个多月,这接应之人始终没有出现。待会儿拿了他,郑兄有什么要问的,尽管先问,但是这人还请郑兄让我带走。”见郑恒舟沉吟不语,问道:“怎么,郑兄可有难言之隐?” 郑恒舟凝望着他,不知如何作答。 白草之神色不悦,说道:“郑兄,兄弟对你算得上是坦承以待了。你始终为了我是锦衣卫而对我见疑,兄弟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郑恒舟心知白草之既然到了,自己绝不能不卖他面子。但是此人处处透露神祕,若不弄清楚,心中总是不安。他问:“白兄既说坦承,可否坦然告知你究竟奉谁号令?” 白草之神色一凛,缓缓摇头:“郑兄,兄弟当真是诚心与你结交。但是此事关系重大,恕兄弟不能透露。万一泄露出去,苦得可是黎民苍生。” 郑恒舟心想你连黎民苍生都搬出来了,我还怎么问下去?他道:“好吧,一会儿我要审问蒲察泰一件丐帮中的隐密大事。希望白兄听了,不要到外面说去。” 白草之一拍胸膛。“兄弟保证不说。” 这时客栈门外传来一声口哨,那是丐帮的示警讯号;同一时间,另外一边又传来有人怒骂叫嚣,却是锦衣卫在通知白草之蒲察泰回来了。郑白两人相对苦笑,心想这根本是在告诉蒲察泰有人在等他。两人互使眼色,一边一个站在门旁,等待蒲察泰反应。片刻过后,内庭传来脚步声,一步一步走到门外,站在门口,却不进来。 门外之人说道:“朋友,既然来了,何不露脸?躲在门后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郑恒舟对着白草之比比自己。 白草之两手一摊,做了个“请”的手势。郑恒舟跨到门口,拉开房门,只见门外站着一名中年男子,正是黑龙门蒲察泰。蒲察泰一看是他,着实吃了一惊,随即凝定心神,说道:“原来是点苍派郑少侠,想不到你还真逃得出来。龙大侠的丧事办得风光吗?” 郑恒舟强忍怒气,说道:“客姑娘呢?” 蒲察泰哈哈一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图谱呢?” “不在我身上。” 郑恒舟一生与人动手,往往师出有名,鲜少会在盛怒之下打人出气。此刻想起龙有功遍体鳞伤的惨状,忍不住怒火攻心,喝道:“看来不打你是不肯说的!”说完双掌运劲,扑了上去。 蒲察泰足下轻点,退入内庭,随即施展黑龙门绝技破冰神拳,一拳一拳虎虎生风,与狂沙掌法斗得难分难解。 黑龙门位处黑龙江畔,冰天雪地,气候严寒,为了御寒,门内不论内外功都偏重刚猛一路。他一边拆招,一边笑道:“龙有功好大的名头,还不是让我手到擒来?凭你这套软绵绵的掌法,也想为他报仇?” 郑恒舟火冒三丈,喝道:“无耻小人!不敢跟龙帮主堂堂正正过招,专使酒中下药这等下三滥的功夫。凭你这点功夫,连给龙帮主提鞋都不配!” 蒲察泰“哼”地一声:“你也太看得起那个臭要饭的啦!今日让你见识咱们黑龙门神功!”说完大喝一声,使出破冰神拳的绝招天火焚冰。这一拳大开大阖,中路直进,带动一阵火热干风,彷彿空气都要燃烧起来。 “我让你知道龙帮主的厉害!”郑恒舟沉气扎马,潜龙勿用的罡风当场盖过天火焚冰的火气。 蒲察泰闷哼一声,身体腾空而起,远远摔入自己客房的大门,撞烂房中桌椅,瘫在卧床旁边。待要挣扎起身,突然喉中一甜,喷出一口鲜血。他手扶床板,奋力起身,却见斜里寒光一闪,一把长剑已经抵住自己咽喉。 蒲察泰没有想到屋内竟然还有埋伏,此人无声无息地欺到自己身边,显见武功不在自己之下。一个郑恒舟已经应付不了,再加上这个对头,今日已无胜算。他在长剑胁持下缓缓坐落床沿,一手擦拭嘴角血痕,一手抵着郁闷的胸口,突然身体前倾,向着颈上的剑刃疾抹而下。 白草之应变奇速,右手长剑向外一荡,左手已经顺势封了他的穴道。蒲察泰没了力气,屁股一滑,靠着床板坐倒在地。他生性悍勇,面无惧色,对着步入房内的郑恒舟喝道:“我什么都不会说的。趁早痛痛快快杀了老子,折磨人的不是好汉!” 郑恒舟来到他的面前,踢正一张椅子,大落落地坐下,说道:“龙帮主让你折磨得不成人形,你好意思说折磨人的不是好汉?” 第一卷 第16章 审问(3) 他拔出腰间长剑,剑尖直指蒲察泰腹部,慢慢下移,冷冷道:“龙帮主交代,也不用如何折磨你,只需割下两颗卵蛋,就算是帮他报仇。” 蒲察泰目光随着他的剑尖移动,头上冒出斗大的汗滴。待得郑恒舟高举长剑,眼看就要喀嚓下来,当场吓得魂不附体,大叫:“且慢!” 郑恒舟凝剑不发,问道:“怎么样?” “你……”蒲察泰咬一咬牙,说道:“你问吧。” 郑恒舟问:“客姑娘在哪里?” “她走了。” “你杀了她?” “没有。” “你放她走?” “不是。” 郑恒舟大声道:“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蒲察泰抬头看他,冷冷一笑,说道:“我把你那半本降龙神掌图谱交给她,让她带回去覆命了。” “胡说!”郑恒舟长剑下指,再度抵住蒲察泰下体。“客姑娘根本没回丐帮。” 蒲察泰嘴角上扬:“谁说她是回丐帮覆命的?” 郑恒舟声色俱厉:“我不准你污蔑客姑娘!” 蒲察泰毫不退缩:“你跟她很熟吗?你知道她是什么人?” 郑恒舟只感头皮发麻,背脊上流满冷汗,颤声道:“她是丐帮五袋弟子,深得龙帮主和范帮主器重。你这女真狗妖言惑众,可骗不了我!” “那你说她去哪了?” “她……她定是让你杀了!” 蒲察泰轻轻摇头:“你说让我杀了,就当是让我杀了吧。” 郑恒舟惊惧不定,还剑入鞘,上前一拳打在蒲察泰脸上,只打得他左眼肿成一片。“你说!你给我说!” 蒲察泰吐出一口鲜血,冷笑道:“客婉清本名客婉贞,乃是当今奉圣夫人客氏的姪女,更是九千岁魏忠贤的干女儿。腰挂碧玉牌,可调动东厂兵马。两年前奉魏忠贤之命混入丐帮,为得就是夺取降龙神掌图谱。如今图谱已得,公德圆满,你倒想想,她会回哪儿去啊?” 客氏乃是天启皇帝的乳母,姿色美艳,十八岁入宫哺乳皇子,及至皇上长大成人,依然“每日清晨入干清暖阁侍帝,甲夜后回咸安宫。”天启皇帝封她为奉圣夫人,在皇宫之中握有大权,与魏忠贤狼狈为奸,把持朝政,为难群妃,东林诸臣无不恨她恨得牙痒痒地。 郑恒舟一把抓起对方衣襟,怒声斥道:“你说谎!”说完右掌高高举起,对准蒲察泰天灵盖就要击落。白草之伸手握住他的手腕,阻他动手。郑恒舟转头看他,只见白草之缓缓摇头。 “郑兄,你说的客姑娘,可是二十岁出头,瓜子脸,凤眼薄唇,右眼下有颗美人痣的?” 郑恒舟心下激动,竟连一句“你怎么知道?”也不敢问出口。 白草之见他不答,心下了然,继续道:“众所皆知,客氏与魏忠贤狼狈为奸。魏忠贤早年为讨好客氏,收了她家里一双子姪辈的兄妹为义子义女。男的叫客天傲,女的叫客婉贞。前几年客天傲统领东厂兵马,四下为魏忠贤办事,着实立了不少功劳。两年前他突然辞去东厂职务,从此下落不明。我一直派人留意他的行踪,但是两年来都没有任何消息。至于客婉贞,魏忠贤义子义女甚多,又从未派她干什么事情,是以此人默默无闻,我也不曾派人留意过她。这家伙说魏忠贤让她化名混入丐帮窃取降龙神掌,依我看……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可是……客姑娘她……”郑恒舟难以置信。“客姑娘不会这么做。” “不会吗?”蒲察泰笑道。“你下次见到她,当面问问不就知道了?” 郑恒舟思绪紊乱,没空理他,愣愣地坐回椅子上。白草之迎上前来,站在蒲察泰面前,目光冰冷地瞪视他。“魏忠贤要夺降龙神掌图谱,关你黑龙门什么事?” 蒲察泰笑容一僵,没有应答。 白草之接着问:“你说你把图谱交给客婉贞,不就是说你们是一伙的?还是你要说你打不过客婉贞,图谱竟是让她给夺去的?” 蒲察泰唯唯诺诺,只说:“这……这个……” “黑龙门跟魏忠贤什么时候勾搭上了?他武功天下第一,为什么要夺降龙神掌?”白草之厉声问道。“你们黑龙门大批高手混入关内有何图谋?跑到武昌府来所谓而事?” 蒲察泰紧闭双唇,摇头不语。 “黑龙门是为了私利勾结魏忠贤,还是代表后金?” 蒲察泰道:“你就算把我杀了,我也不会说的。” “这话我听多了。”白草之道。“会说这话的人都不曾见识过锦衣卫的手段。”他走到房外,沉声叫道:“进来。”墙外立刻翻进五条人影,奔入房内,架走蒲察泰。 白草之轻拍郑恒舟肩膀,说道:“郑兄,客婉贞之事,我会帮你留意。一有消息就派人通知你。”郑恒舟抬头看他,微微点头。白草之见他魂不守舍,又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险恶,自古皆然,郑兄也不要太在意了。”说完告辞离去。 郑恒舟在黑暗的客房中又坐了一会儿,轻叹一声,喃喃说道:“说不定她有苦衷。”话虽如此,他自己却也不太相信。 郑恒舟回归丐帮分舵,将适才之事与曾长老说了。 两人商议片刻,都认为需要派人盯着锦衣卫。 尽管武林大会保密功夫周到,但是诸多武林人士齐聚武昌府,难保不会引人注意。 白草之虽说是为了黑龙门而来,难保他不会盯上武林大会。 再说,谁也说不准东厂和锦衣卫有没有在各大门派里安插奸细。 至于客婉清之事,除了持续找寻以及回报丐帮总舵之外,他们暂时也没有其他事情可做。郑恒舟请丐帮帮忙留意师父与两名师弟的行踪,吩咐他们一入武昌府立刻知会他。 郑恒舟心情低落,不愿待在人多口杂之地,于是离开丐帮分舵,在附近找间客店投宿。 这几日,他每日勤加练功,尽量不让自己空闲。只因一得空闲,他就想起客婉清。 他与客婉清相处不过月余,然而每日晚间饮酒谈天,畅快适意,便似多年知交一般。虽然偶尔想起她微醺的脸、腼腆的笑,心中总觉得甜甜的,不过两人相交,始终以礼相待,郑恒舟也没起过什么非分之想。 直到当日在十里亭告别之时,客婉清轻握他的手背,说道:“郑大哥,小心点。”郑恒舟才感到一股异样的感觉,也不知道那算不算得上是情愫。 其后客婉清失踪一个多月,生死未卜,郑恒舟忧心如焚,坐立难安,这才知道自己对她如此关怀,将她看得如此之重。 他每日都在后悔自己竟将半部降龙神掌图谱交给客婉清,如果当初没这么做的话,客婉清就不会失踪……他怪罪自己。他认定一切都是他的错。 而如今,事情完全走样。 他并非第一次遭人背叛,但他从不知让自己信任之人背叛竟然如此之痛。 他很想将客婉清当作罪大恶极的女魔头,想要相信打从龙有功遭俘开始,一切就在她的算计之中;然而内心深处,他始终认定蒲察泰才是罪魁祸首,客婉清只是身不由己。 每当他想起龙有功的惨状,他就会咬牙切齿地咒骂客婉清。但是接着他又会想起客婉清微带哀愁的笑容,以及那句“郑大哥,小心点。”然后他就再也骂不下去。 每当翻来覆去,辗转难眠之时,他便对自己道:“或许客姑娘有苦衷。”尽管他自己也不怎么信服。 转眼已经到了武林大会前夕。 郑恒舟正要下楼吃午饭,忽有丐帮弟子前来请他过去分舵一趟。一问之下,原来是范帮主到了。 郑恒舟赶往丐帮分舵,与范世豪相见,互诉别来之情。说起客婉清,两人不胜唏嘘。 范世豪道:“老夫看走了眼,没想到她小小女子,心肠如此毒辣。” 郑恒舟想说:“或许客姑娘有苦衷。”不过毕竟没说出口。 曾长老摆开酒菜,三人同桌共饮,说起近日情况。白草之已于数日之前押解蒲察泰回京受审,余下的锦衣卫至今没有行动,看来对武林大会毫不知情。 据曾长老所言,地方上的锦衣卫军纪远比中央松散,武昌府锦衣卫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有上面命令绝不出门办事。是以尽管武昌府此刻随处可见武林人士,锦衣卫的人还是装作没有看见。 黑龙门的人始终没有现身。 本次武林大会是在城郊蛇山脚下的“孤帆庄”举办。 孤帆庄依山傍水,遥望蛇山顶上的黄鹤楼,庄名孤帆,取自李白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中“孤帆远影碧空尽”的意境。若在长江上乘船远观,孤帆庄便似江面上的一页孤舟,与山上的黄鹤楼相辅相成,更显诗意。 孤帆庄主人名叫宋百城,乃是华山掌门天衡子的师弟。 宋百城家大业大,拥有数艘商船,于长江沿岸从事货运买卖,在地方上有钱有势,武昌府不管是官府还是民间都要卖他面子。 第一卷 第17章 会武林(1) 曾长老道:“各门各派的代表此刻都住在城内客栈里,只等明日前往孤帆庄参加大会。不过本次大会几名首脑人物倒是已经抵达孤帆庄了,包括令师柳成风柳老前辈在内。” 郑恒舟大喜:“我师父到了?” 曾长老点头:“是,今天早上搭船来的。当时我正好在孤帆庄帮忙打理,有幸拜会柳老前辈。这事我还来不及通知郑少侠。” 郑恒舟想起五年不见恩师,心中激动不已。他恨不得立刻冲去孤帆庄叩见师父,偏偏心里又有点忐忑不安。当年那句“去了就不要回来”犹言在耳,尽管听毛笃信与范世豪所言,师父似乎已原谅他,然而当真要去叩见师父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问道:“我两个师弟呢?他们有和师父同来吗?” “没有。就只有一名推轮椅的老仆。”曾长老道。“我向柳老前辈提起郑少侠此刻正在本帮作客,柳前辈似乎深感惊讶。我说我回来后立刻通知郑少侠前去找他,柳老前辈只是笑笑,没有多说什么。我又问起郑少侠两位师弟,原来柳、毛二位眼下都在外地办事,这次武林大会是不克前来了。” 郑恒舟微感失望,寻思:“本次武林大会,师父与少林、华山两派掌门并列主办人,两位师弟理应随侍在侧。到底有什么事情重要到连武林大会都不来参加?” 范世豪笑道:“郑少侠尊师重道,挂念师父,这会儿只怕连饭都吃不下了。来来来,老夫先陪你去孤帆庄走一趟,也好让你们师徒两早点团聚。” 郑恒舟甚为感激,知道范世豪是在担心师父责怪自己,有心同去担任和事老。两人随便吃点东西,告别曾长老,离开丐帮分舵,出城前往孤帆庄。路上,范世豪问道:“少侠,要是找到客婉清,你待如何处置?” 郑恒舟道:“自然是杀了她为龙帮主报仇。” 范世豪瞧他一眼,又道:“适才听你欲言又止……其实你心里希望她是无辜的,是吗?” 郑恒舟低头不语。 范世豪继续说道:“魏忠贤身为宦官,无法生育,喜欢到处认干孩子。他与客氏交好,自然会收客家的晚辈作义子。你说客姑娘本名客婉贞……此人恶名不显,似乎没帮魏忠贤办过什么坏事。咱们不能单凭黑龙门的人一面之词,就此把人定罪。” 郑恒舟道:“前辈无须因为她与晚辈交好,就想办法为她开脱……” “我不是为她开脱,”范世豪道。“客婉清混入丐帮,有所图谋,这点毋庸置疑。我只是说,她做过什么事情,咱们可得公公道道。龙帮主之死如果当真与她有关,咱们自然要她偿命。但若她只是盗走图谱,咱们也不能胡乱把残杀帮主的罪名加在她的头上。” “她……”郑恒舟苦涩道。“她欺骗我。” “至于她欺骗你这回事嘛……”范世豪望向江面,轻声说道:“就是你们的私怨了。” 不一会儿来到孤帆庄,郑恒舟请门口的下人进去通报,说是丐帮帮主范世豪带同点苍弟子郑恒舟前来拜会柳成风柳老前辈。 没一会儿功夫,庄主宋百城亲自迎了出来,着实与范世豪客套了好一阵子,最后才道:“柳前辈身体微恙,不便见客,吩咐在下向范帮主赔罪。另外……”宋百城转向郑恒舟,神色尴尬。“他说他不愿意见……逆徒郑恒舟,叫郑少侠即刻离开武昌府,走得越远越好。” 郑恒舟彷彿遇上晴天霹雳,又像是坠入无底冰窖。他两眼垂泪,双脚一曲,跪倒在地,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范世豪古道热肠,连忙道:“这什么话?柳老前辈实在大大误会郑少侠了。少侠不要难过,让老夫去跟尊师说清楚。柳前辈只要听说你最近行侠仗义的事迹,一定会尽释前嫌……” 郑恒舟伸手抓住范世豪的裤管,摇头道:“前辈好意,在下心领。师父……不愿意见我,那是我自作自受,惹他老人家生气。前辈不必为我这个不孝之徒耗费心神。我……我先回去了。”说完朝向庄门磕了三个响头。 宋百城原来站在他的面前,这时连忙让到一旁。郑恒舟磕完头后,缓缓起身,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 范世豪向宋百城一拱手,说道:“宋庄主,老叫花今日暂且告退,明天再来打扰。少陪了。”说完尾随郑恒舟而去。他见郑恒舟伤心,心里也很难过。只是这等师徒间的恩恩怨怨,他一个外人也不便置喙。然而一想到郑恒舟这么一个品德才干兼具的年轻人竟然遭受师门唾弃,他就感到忿忿不平。 范世豪叹道:“少侠别难过了。你行止端正,侠义为怀,日后总会传到你师父耳中的。” 郑恒舟恍若不闻,继续沿着江边行走。 范世豪又道:“要是少侠不嫌叫花子脏,不如加入咱们丐帮,仗义助人,日后成就一番事业,未始不能安身立命。” 郑恒舟喃喃说道:“师父赶我走。” 范世豪轻拍他的肩膀,劝道:“少……恒舟,你不必……” 郑恒舟突然摇头,转而望向范世豪道:“前辈。我师父与少林、华山掌门人共同举办英雄大会,那是何等大事?怎么会在这种节骨眼上派我两个师弟出门办事;我来了,他还避不见面,要赶我走。这彷彿……他不希望点苍弟子参与此次英雄大会?” 范世豪只顾着安慰郑恒舟,没去细想其中关节。经郑恒舟这么一提,他也觉得不太对头。 “能够主办英雄大会,自然是武林声望的象征。点苍派沉寂多年,理应藉由这次机会大大露脸。柳老前辈孤身与会,三个弟子都不带在身边,确实有点违背常理。” 郑恒舟皱眉:“难道师父知道英雄大会有什么风险,是以不想我们参加?” 范世豪不苟同:“所有与会人士都知道参与英雄大会有风险,却也没人因而退缩。柳老前辈的人品武功,在武林中都极受人敬重,否则怎能主办武林大会?照理说要是让他得知有人意欲不利武林大会,不但不会叫弟子远走避祸,反而会让他们出面解决。是了,多半是柳老前辈查到了什么阴谋,是以派遣柳、毛两位少侠前往料理。” 郑恒舟道:“前辈推测,合情合理。只不过师父为什么要赶我走?我思前想后,总觉得师父与我情同父子,这些年只是拉不下脸皮来找我而已。我今日主动前来叩见他老人家,他高兴都来不及,有什么理由连见都不肯见我一面?”他想了一想,肯定地道:“师父是故意赶我离开,这点决计错不了。” 范世豪问:“既然如此,少侠打算遵照师命,离开武昌府吗?” 郑恒舟缓缓摇头:“不弄清楚此事,我岂能安心离开?黑龙门的人尚未露脸。咱们光顾着注意锦衣卫,却没有查到任何东厂的动向。我自然不希望英雄大会出什么乱子,然而风平浪静到这等地步,不勉让人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范世豪点头:“我也觉得武昌府太过平静了点。我看这样吧,明日就请少侠打扮成丐帮弟子,和我们一同与会。万一英雄大会出了乱子,少侠正好大显神威,在令师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如果平安无事,少侠也不必露脸,待英雄大会过后,老夫再去找柳老前辈探探口风。” 郑恒舟感激不尽,与范世豪一同回归丐帮分舵。 *** 第二日午后,武昌府中的武林人士纷纷抵达孤帆庄,宋百城指挥下人与华山弟子忙进忙出,好不热闹。 范世豪带领郑恒舟、曾长老、以及十二名帮中年轻好手,于黄昏时分来到孤帆庄。 进了庄门一看,只见老大一片庭院里面黑压压地尽是人头,少说也来了四、五百人。 院子中央架高三座木台,地板铺有棉布,瞧模样倒似擂台一般。各门各派的前辈高人自有古色古香的雅致座椅沿着擂台四周以及走道两旁摆开,其余弟子则坐在本门长辈后方的大饭桌旁。整座院子里少说席开三、四十桌,宋百城为了此次英雄大会可下了不少本钱。 擂台后方上还有一座高台,台上摆有主桌,坐的是少林、华山、点苍、娥眉、崑仑、崆峒、泰山等七大门派的掌门人。 本来武林七大派中有武当而无点苍,但是武当派自从云虚道人逝世之后,新任掌门无为道人约束门下弟子,鲜少参与江湖之事,而点苍派近年来又名满天下,是以成了如今这个局面。 眼看天色渐暗,孤帆庄的仆役点燃了灯火,将偌大个庭院照得甚是明亮。宋百城走上高台,先向身后七大门派的掌门行礼,跟着又对台下大声说道:“感谢各位朋友今日来到敝庄作客。各位远道而来,必定已经饿了,这就开饭吧!” 庄内随即开出筵席。武林众人纷纷称赞宋百城,说他不说废话,来了就吃,真是一等一的好主人。 第一卷 第18章 会武林(2) 丐帮是武林第一大帮派,位子排在擂台旁边,距离主桌不远。郑恒舟穿了破烂衣衫,混在丐帮弟子之中,看着台上师父坐在轮椅上的身影,想起从前在点苍山中过往种种,忍不住眼角含泪。他胡乱吃的点东西,但觉食不下咽。多喝了几杯酒,却又想起客婉清来。范世豪和曾长老都坐在前面,同桌的丐帮弟子无一相熟。他放下碗筷酒杯,抬头望着星月,愣愣出神。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宋百城再度上台。这时台下群豪都已喝开,不少人大声喧哗,乱哄哄地。宋百城运起内劲,声音清清楚楚地传了出去,盖过所有人声,群豪当即安静下来。“各位朋友,吃饱喝足,该谈正事。有请少林方丈妙空大师。” 妙空大师离开主桌,步上前来,张口说道:“阿弥陀佛。各位施主请了。老衲少林寺妙空。今日承蒙诸位掌门看得起,推举老衲上来代表发言,老衲内心深感惶恐。” 人群中有人叫道:“方丈大师不必客套!这武林大会不由你来主持,还能交给谁呢?”群豪纷纷发出一片认同的声浪。 妙空微笑说道:“多谢各位抬举。武林数十年不曾开过武林大会,今日一开,各门各派的施主纷纷踊跃与会。除了是看在咱们几个老骨头的面子上外,主要还是因为武林即将面临一场重大浩劫,在座各位都知道必须团结一致,方能度过难关。” 群雄鼓譟:“方丈大师是指东厂吧?” “东厂番子,祸国殃民!” “还有锦衣卫也不是好东西!” “那些朝廷鹰犬,老子每天都要杀上一、两只才过瘾!” “他妈的!上个月东厂派人把老子小时候念书的书院给拆了!老子跟他们没完!” “不是吧?你唸过书没有啊?” “拆光全国书院,以后百姓要上哪儿念书?” “你不知道?当今皇上就没念过书啊!他管你去哪念书?” “魏忠贤那老兔子,整天找人插屁股!” 有个人声若洪钟,义正严辞,盖过所有人的鼓譟。“东林书院都给烧了,东林党的根基已毁,此后朝中再也没有正义之声。” 妙空大师比向出声之人,说道:“这位施主说到重点了。朝中有学问、有气节的大官多数都是东林党人。如今魏忠贤全面铲除东林党,由其所属之阉党把持朝政,此后朝庭黑暗,那是不必说的了。武林同道急公好义,每每看见东厂残杀百姓官员,忍不住出手相救。魏忠贤早就将咱们视为眼中钉。辽东黑龙门辅佐后金,侵我大明江山,近期在武林中兴风作浪,丐帮龙帮主逝世,据说也和他们脱不了关系。东厂势大,黑龙门更以后金为后盾,武林同道若不齐心合力对付他们,早晚让人各个击破。” 台下凤阳府金刀门门主举手说道:“上个月咱们凤阳府的铁沙派让东厂安上藏匿东林乱党的罪名,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铁沙派自铁掌门以下八十九人,一个都没逃出来。” 接着又有几个人起来报告武林同道惨遭东厂残杀之事。尽管都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根本没资格前赴英雄大会,然则单单今年头三个月,就有一十八派惨遭灭门。显见东厂已经开始逐步对付武林人士。 妙空大师说道:“阿弥陀佛,东厂杀孽深重,实在罪过。过去几年,少林寺曾与几个门派互通声息,同气连枝,除了自保以外,尚且注意朝廷时事,伺机救助东林党臣。如今魏忠贤大举行动,光靠咱们几个门派实在使不上力,是以想要藉由今日武林大会,联合全天下的武林同道之力,建立更加完善的连络管道。一派有事,四方来援,如此才能有效防范魏忠贤利用朝廷兵力铲除武林门派。” 群豪纷纷说道:“方丈言之有理,正当如此!” 原先保党同盟是由七大门派私下协议组成。丐帮虽有加盟,主要却是居中联络,并无参与议事。尽管同盟成员武艺高强,毕竟人数稀少。 遇上东厂全面出击,他们根本应接不暇,十人之中救不出三人。 各派掌门有鉴于此,决定召开武林大会,连络其他门派及武林帮会共襄盛举。 东厂欺人太甚,各帮各派无不恨之入骨,是以妙空方丈一提此事,众人同仇敌忾,毫无异议,当下请各派掌门帮主上台来一同商议加盟事宜。如此商议了大半个时辰,台下弟子吃吃喝喝,有些身上戴着骰子的当场赌起钱来,一场大会,端得是热闹非凡。 各派商议已定,掌门帮主纷纷回座。 这回换上华山掌门天衡子上台:“今日召开武林大会,尚有另一件大事。武林之中人人痛恨东厂,却又对他们无可奈何;自魏忠贤任东厂提督开始,每年前去刺杀他的人不计其数,没几个能活着回来。究其原因,还是在于东厂之中教授几门独门绝技,番子个个武艺精湛之故。霸雨刀、裂心掌,每一门功夫练到深处都能独挡一面。尤其是那培元神功,实乃天下阴寒功夫之最。魏忠贤号称武功天下第一,可谓实至名归。单是这台上七大门派的掌门,就有三人曾经败在他的手上。” 天衡子停顿片刻,任由台下群豪猜测是哪三位掌门败给魏忠贤过。片刻过后,他又说道:“各派宿老有鉴于此,联合闭关,终于在日前开创出一门或许足以与培元神功相抗衡的功夫。” 群豪当即哗然,纷纷叫道:“那真是太好啦!” “快点拿出来给大家练练!” “大伙儿不怕他培元鸟功,一起去踢他妈的!” “给我练!我要练!” “我也要,我也要啦!” 天衡子扬起双手,使众人安静下来,说道:“在下知道各位朋友痛恨魏忠贤,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听说有这门功夫,自然人人想练。然而此功困难艰涩,极重天份,若非学武奇才,绝难领会。即使领会,也要练上个一、二十年,方有所成。” 有人叫道:“练个一、二十年,到时候魏忠贤还活着没有都说不准啊!” 天衡子摇头道:“要练绝世武功,绝非一蹴可几。想那魏忠贤也是练了多少年才有今日成就?练功没有速成的法门,想要速成,便会入了魔道。为了天下苍生着想,各派宿老创此神功,原先就不存着自密的想法。今日藉着武林大会,正好挑选出三名天赋异禀的少年英雄,传授此功,将来用以对付东厂,为黎民百姓请命,造天下苍生之福!” “三个人哪够?最好挑选三十个!” “三十个?你当练武奇才那么多吗?” “那要怎么挑选呢?” “你这不是废话?人家擂台是摆好看的?” “原来如此,我还道是宋庄主想趁天下英雄齐聚之时,来场比武招亲呢!” 天衡子道:“要考校练武天赋,自然以比武为主。然则天下英雄在此聚会,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险,咱们可不能比太久。还请各家掌门挑选骨骼精奇、资质优异、四十岁以下的门徒上台比试。只分胜负,不拼生死。每派以两人为限,多了比不完。若是自知派中并无能人,就请不要上台了。” 各派各自商议,挑选人选。不少人磨拳擦掌,跃跃欲试,人人都想练练绝世武功。 尽管天衡子话中涵义就是请大家没有本事不要上台丢人现眼,但是各门各派谁也不肯放弃取得神功的机会。不少帮派为了谁该上场就已经吵了起来。 范世豪来到丐帮饭桌,点了一名五袋弟子,又把郑恒舟叫道身前。“郑少侠,天下少年英雄,舍你其谁?你可愿意代表丐帮出战?” 郑恒舟摇头:“晚辈只是来暗中帮忙的。若是没出乱子,晚辈还是不要露面的好。” 范世豪笑道:“是了。要学绝世武功,丐帮也有啊。”说完又点了另外一名五袋弟子。这两名丐帮弟子都是丐帮年轻一辈的硬手,内外功造诣不凡,不过与郑恒舟相比还差了一大截。 各派挑选完毕后,写了姓名年龄,交给华山弟子汇整。宋百城将年龄相近的各派弟子分成三个签筒,分在三座擂台上抽签比试。这次比武,旨在考校各人天赋,若是年龄差距过大,功力自然分了强弱,凑在一起比试可看不出天赋谁高谁低。比武采晋级制,赢了一场便可下去休息,不会有车轮战的问题。 群豪趁着酒兴,说比就比。三组人马在三个擂台上拳打脚踢,打得好不热闹。淘汰几轮之后,上台闹场之人都给赶得差不多了,这才显示出个人真实功夫。郑恒舟拉张椅子坐到范世豪身后,一面凝神观战,一面与范世豪品评各派武功。又打了几场,各帮弟子开始开赌盘打赌最后谁会胜出,郑恒舟与范世豪也各自提出看法。 范世豪道:“少林功夫讲究内外兼具,根基扎实。练功头几年的进境甚慢,练到十年以上,便可与其他门派弟子一较长短。练到二十年后,一般派外人士多半就不是对手了。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这一组,我看多半是少林寺的本初和尚能够胜出。” 第一卷 第19章 会武林(3) 郑恒舟道:“贵帮童兄弟招式精熟,变招奇速,临敌反应过人。本初和尚虽然功力深厚,但他行招不够圆滑,斧凿痕迹很重,童兄弟与之游斗,未必便输给他了。” 两人又针对其他两组发表看法。再打了一会儿,二十五岁以下的那组率先分出结果,由华山新秀“一剑断风”杨广才出线。郑恒舟输给范世豪五两银子。片刻过后,三十五岁以上的也比出胜负,夺魁的乃是崆峒派“虎霸掌”武三郎。 郑恒舟又拿回了五两银子。这边厢少林寺本初和尚与丐帮童一峰功力相若,斗个旗鼓相当,眼看还得再打上一两百招才能分出胜负。群豪看得兴起,越赌越大,喝彩声此起彼落,便似到了赌场一般。 正打得热闹,一名华山弟子突然开门而入,急急忙忙跑到宋百城面前,交给他一封名帖,低声说了几句话。宋百城眉头一皱,来到主桌与各派掌门商议片刻。天衡子站起身来,走到台前,扬声说道:“比武暂停!” 群豪错愕,纷纷叫嚣。本初和尚与童一锋逮到机会,连忙退到擂台边坐下休息。天衡子等到群豪叫声渐歇,这才说道:“各位朋友稍安勿躁。适才大门来报,辽东黑龙门有帖拜。” 群雄闻言哗然:“女真狗好大胆子,竟然跑到咱们的地盘来撒野!” “叫他们进来!老子要打狗!” “打什么狗?请宋庄主在门外立个牌子,就说阉人与狗不得进入!” “黑龙门小覰天下英雄,不教训教训他们是不行的。” 天衡子道:“来者是客。对方既然照足武林规矩,持帖来访,咱们中原武林人士,自然不可缺了礼数。便请各位朋友忍耐片刻,请他们进来,问清楚来意再说。” 华山弟子拉开大门,五名黑龙门人鱼贯而入。领头的是名三十来岁的男子,相貌堂堂,气宇不凡,率领四名门人大摇大摆地走到高台之前,朝向七大掌门拱手道:“晚辈黑龙门兀颜柱,率领同门师兄弟前来拜会各位掌门。” 天衡子点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不知兀颜世兄今日来此,有何见教?” 兀颜柱笑道:“兄弟初到贵宝地,人生地不熟,听说有武林高人在此举办武林大会,心想大家都是武林一脉,是以前来凑凑热闹。” “谁跟你武林一脉呀!”“女真狗滚回去!”“我操你……” 天衡子连忙扬手阻止群豪起鬨,向兀颜柱说道:“这是中原武林大会,不是辽东武林门派该来的地方。” “这位掌门这么说就不对了。”兀颜柱道。“天下武功本一家,强分派别,原已不该,如今还要分成中原和辽东,这是不是有点太过了呢?” “夷夏之防,最是要紧。”天衡子义正严辞。“况且我们要讨论之事,各位不能听。” “敢问为什么不能听?” “废话!”台下有人忍不住叫道。“你见过有人杀狗之前,会把杀狗的计划说给狗听吗?” 兀颜柱当作没有听见,笑呵呵地道:“各位要讨论什么,兄弟也没兴趣知道。只不过刚刚路过门外,听见各位在里面比武,兄弟一时技痒,便想来凑这个热闹。” 天衡子在群雄开始鼓譟之前抢先扬手,说道:“咱们比武是正经事,不是让人凑热闹的。” 兀颜柱哈哈大笑,说道:“这位掌门这么说,难道是怕咱们黑龙门的武功胜过中原武学?” 群豪一阵谩骂,自是不在话下。天衡子连连挥手,却也压不住群情激动。过了好一会儿,兀颜柱祖宗十八代都给骂得狗血淋头后,群雄这才安静下来。天衡子道:“阁下不自量力,自己上门来给人欺负,这等蠢事,我还没听说过。既然阁下想领教中原武学,就让老夫来陪你玩玩。” “且慢!”兀颜柱道。“你这是要以大欺小囉?” 天衡子道:“领教武功,还有什么规矩?” 兀颜柱比向后方擂台,说道:“你们摆这擂台,都还分岁数的。凭什么我这三十来岁的后辈,要跟你这前辈高人打?” 天衡子深吸口气,说道:“你想怎样?” 兀颜柱说:“就照你们的规矩,几岁的人就打几岁的场。” “咱们有两场比武已经分出胜负。” “不妨,打剩下这场也就够了。” “要是让你赢了呢?” 兀颜柱一笑:“各位比武是什么彩头,我自然也要什么彩头了。” 群豪再度破口大骂。天衡子怒声吼道:“通通给我闭嘴!”全场当即鸦雀无声。 天衡子本是火爆脾气,只因在天下英雄面前自重身份,这才一再容忍。如今讲个几句就被群豪打断,终于让他气往上冲,狠狠发作。“讲个话嘛,吵什么吵?没得让女贞狗看笑话!” 兀颜柱没有什么,他身后的四名门人却都面现不悦之色。 天衡子转回兀颜柱道:“各位偷听已久,自然知道咱们的彩头绝不可能让你们拿去。这样吧,我让你们上台打。若是能够胜出,我就饶你们活命。若是败了,今日你们一个都别想离开孤帆庄。” 兀颜柱原不指望中原武林会让辽东人取得绝世武功,他此行旨在挫挫群豪的锐气。 适才躲在墙外偷看,他早知道本初和尚与童一锋不是自己对手。当下有恃无恐,说道:“今日让中原狗见识见识咱们黑龙门的手段。”说完身子向后拔起,如同大鹏一飞冲天,轻轻巧巧地落在身后擂台之上。 光是这手轻功已是造诣不凡。在座见多识广之人不禁皱起眉头,为本初和尚与童一锋担心。 兀颜柱朝向左右分别抱拳,说道:“两位哪一位想要先行赐教?” 本初和尚双手合十,说道:“贫僧领教贵派武功。”说完身形压低,一掌前,一掌后,拉开般若掌的起手架式。 兀颜柱双掌上扬,以掌法对付掌法,跳上去就是一轮抢攻。 本初和尚以慢打快,一招一式打得清清楚楚,将兀颜柱的攻势尽数抵挡下来。 如此过了十来招,表面上本初和尚游刃有余,实际上在场高手都已看出,适才与童一锋相斗时,本初和尚招招都是进手,每一掌都虎虎生风。此刻对上兀颜柱,不但尽采守势,而且逐步后退,眼看再过不久就要退到擂台边上了。 郑恒舟忧行于色:“兀颜柱的内劲比本初和尚强多了。” 范世豪点头:“少林派的内功绵密悠长,本初和尚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于是采取守势,打算消耗对方功力,为童一锋争取胜算。” 郑恒舟道:“他败像已呈,拖不了多少时间的。” “那么他就会孤注一掷,与对方比拼内力。” 这时本初和尚已经退到擂台边,再退就要出场了。就听他大喝一声,重掌拍出。 兀颜柱叫道“来得好”,当即回以一掌。本初和尚本拟与其对掌,消磨对方功力。想不到对方此掌蛮横霸道,双掌一交,他立刻狂喷鲜血,朝向丐帮这边飞了过来。郑恒舟迎上前去,双掌一托,瓦解本初和尚的冲势,轻轻将他放在地上休息。 兀颜柱原拟将本初和尚摔个狗吃屎,想不到丐帮这名乞丐举重若轻,随手将和尚接了下来。 他知道各门各派都派出年轻好手上台应战,丐帮底下这个没出战的都已经这么厉害了,台上那个童一锋只怕没有想象中容易应付。他心下一凛,收起轻视之心,转向童一锋道:“请赐教。” 童一锋拉拉裤带,迎了上去。他大步走到兀颜柱身前,突然纵身而起,空中一个觔斗,双拳顺势下击。 兀颜柱运掌成爪,扣其手腕,将他整个人甩向一旁。童一锋又是一个觔斗,双脚着地,再度扑上。两拳分击左右。兀颜柱闪过左拳,架开右拳,双指点他胸口。 童一锋见机甚快,当即变招,一膝盖顶了上来。兀颜柱反指向下,又去戳他大腿。童一锋腿势一转,撞他小腹。两人互有攻守,转眼交了三十来招,只看得群雄眼花缭乱,大声喝采。 范世豪与郑恒舟互看一眼,脸上都有忧色。 童一锋与对方数度交触,只感手脚痠麻,心知内力与对方相差太多,每一招都不敢用老,便即退走。斗得片刻,忽见兀颜柱胁下一个破绽,当即飞身而起,踢出连环三腿。兀颜柱大喝一声,右臂一勾一带,折断童一锋右脚。 童一锋摔倒在地,双手抱着断脚,额头汗水涔涔流下,却始终忍着一声不吭。两名华山弟子跃上擂台,将童一锋抬了下来,送回丐帮。孤帆庄请的大夫正好看完本初和尚,转头又来给他接骨。 兀颜柱意气风发,站在擂台上哈哈大笑,说道:“中原武学,不过如此。这场擂台,黑龙门是打赢了。这许多英雄要在这里讨论打狗打猫的事情,咱们不必碍着人家。各位同门,这就走吧!” 天衡子大怒,忍不住就要跳下场去教训兀颜柱一顿,无奈刚刚双方说好要照擂台规矩,自己不便以大欺小。 第一卷 第20章 战培元(1) 张口想说本初和尚与童一锋之前一番恶斗,本已疲累,兀颜柱胜之不武。不过转念一想,这话开打前不说,打输了才说,实在有点死乞白赖。况且他二人就算气完神足,也未必打得过兀颜柱。 他思绪一乱,没了主意,回头望向六大掌门,却见大家都在摇头。天衡子心中大急,正想不顾颜面,先把黑龙门人抓起来再说,忽然听见台下有人叫道:“且慢!”天衡子心下一喜,彷彿溺水之人抓住块大木头。 说话之人乃是丐帮范世豪,不过让他一把推出来的却是郑恒舟。 群豪一见是个没有见过的丐帮弟子,心里忍不住都叫了声糟糕。但见那丐帮弟子足下轻点,跃上擂台,身法飘逸,端得是名家风范,纷纷大声喝彩起来。 兀颜柱见好就收,本来已要跳下擂台,既然有人叫了“且慢”,他又不好走了。他回过头来,见是郑恒舟,心下随即一沉。适才见他接下本初和尚,已知此人身手不凡,此刻他既然有胆公然挑战,说不定真有惊人艺业。他不愿节外生枝,便找漏洞来钻,说道:“照你们擂台规矩,丐帮已经败了两人,不得另行派人上台。” 郑恒舟“哈哈”一笑,说道:“正巧我不是丐帮中人。我乃点苍弟子,姓郑名恒舟。丐帮派了两人,我点苍派可一个人也没上台过。” 台下纷纷叫好:“好!点苍英雄!好哇!” “姓兀的,点苍派个个英雄少年,你趁早夹着尾巴滚回辽东吧!” “什名姓兀,人家姓兀颜!” “什么姓兀颜?有人单名一个柱字的吗?” “点苍派就听过柳干真和毛笃信,什么时候冒出个姓郑的来了?” “你管人家?总之是点苍派的就没错了!” 郑恒舟转身向后,朝高台上的七大掌门抱拳行礼,跟着向师父道:“师父,恒舟不自量力,自请代表本派出战,希望师父允可。” “舟儿……”柳成风张口结舌,神色讶异,过了好一会儿才无奈点头道:“好,你打吧。” 郑恒舟喜形于色,说道:“徒儿决计不叫师父失望。”说完回过头去,向兀颜柱道:“动手吧。” 兀颜柱叫道:“看招!”说着踏步而上,彷彿凌空飞舞般,化身一条黑龙,窜向郑恒舟。 郑恒舟抖擞精神,施展狂沙掌法,双掌齐出,转眼和对方连交六掌。两人各自退开数步,甩甩手掌,舒活血脉。本来郑恒舟只消使出降龙神掌,兀颜柱便只有挨打的份。然而刚刚在天下英雄前自报门派,又是在师父面前与人过招,自然要用点苍武学。若以丐帮神功取胜,师父的面子上可不好看。 他自从学了降龙神掌后,每日练功都以这套威力奇大的掌法为主,师门武功反而练的时候很少。此刻使出狂沙掌,只觉行招都比从前迅捷许多,威力也不可同日而语,一掌一掌又快又猛,掌名狂沙,名符其实。群雄只看得心醉神迷,欢声雷动。 兀颜柱这套黑龙门的掌法新学乍练,招数不熟,对手行招间又狂态毕露,模样骇人,是以没过几招便感左右支拙。 他大喝一声,运掌成拳,换上蒲察泰当日使过的破冰神拳。破冰神拳纯是刚猛路子,一经施展,一丈之内火热干燥,能令对手气息不顺,行招窒碍。 不过郑恒舟练过至刚至阳的降龙神掌,根本不把这点火气放在心上。 兀颜柱施展浑身解数,始终拾夺不下郑恒舟,心下一急,当即改变招式。 郑恒舟二度面对破冰神拳,只道已轻摸清对方路数。这时一见兀颜柱右肩微抬,料想他必定又要攻己腹部。他左掌下沉,抵挡敌招,却发现对方这一拳冲着自己心口而来。 郑恒舟心下奇怪,立即变招,以手肘荡开此拳。接下来兀颜柱每一拳都是破冰神拳的招式,但是拳到中途纷纷朝向自己心口招呼。郑恒舟挡下几拳后,突然感到四周火气大甚,心知对方要出绝招。 只见兀颜柱中拳直进,便是当日蒲察泰败给他的一招天火焚冰。 郑恒舟不知此招名称,但却清楚此招威力惊人。 当日他以潜龙勿用破此敌招,今日要用点苍武学,可不方便故技重施。幸好这些日子练功时他常常想起与蒲察泰对战时的景象,早已想好以狂沙掌破解此招的方法。他左掌平摆,右掌疾探,只待抓住对方右臂,便可顺势绞断。 兀颜柱拳到中途,突然化掌,以出其不意的角度贴上郑恒舟心口。这一掌要是击实了,便是碎心裂肺之祸。 郑恒舟心下大骇,再也顾不得武功派别,一招潜龙勿用在对方内劲将吐未吐之际推了出去。 兀颜柱想不到对方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能变招反击,当即惨叫一声,向后飞出,落在擂台边缘,瘫倒在地,一时之间无力起身。 郑恒舟捂着胸口,调息片刻,化解了胸腹间的火气,张口问道:“你这是黑龙门的武功吗?” 黑龙门余下四人冲到擂台边,兀颜柱扬手不让他们上台,挣扎坐起,向郑恒舟道:“自然是黑龙门武功。” 丐帮帮主范世豪大声叫道:“放屁!你这是东厂裂心掌!” 另外一边崑仑派中也有人叫道:“喔!我想起来了!你是东厂千户,叫作客天傲!番子!你以为留点胡子就没人认得了吗?” 黑龙门人当即动手。两人跳上擂台袭击郑恒舟,另外两人抓起客天傲,施展轻功向外遁逃。 郑恒舟一看黑龙人招式威猛,比起兀颜柱不惶多让,当下双掌翻腾,使出降龙神掌中的双龙出海,将两名黑龙门人击倒在地。 正要跳下擂台追击,却见天衡子与范世豪已经分别解决了另外两名黑龙门人,将客天傲给抓了回来。 天衡子招来华山弟子,将客天傲一行人通通绑了。 宋百城站到台前,宣布道:“众望所归,二十五到三十五岁组,由点苍派郑恒舟胜出!” 群豪欢声雷动,为台上的郑恒舟鼓掌。 郑恒舟朝向四方抱拳,答谢众人掌声。跟着跃上高台,抢到柳成风面前,屈膝下跪,说道:“师父,徒儿不孝,这几年害师父担心了。” 柳成风坐在轮椅上,弯腰扶起郑恒舟。他瞧着爱徒的脸,心中五味杂陈,摇头说道:“舟儿……师父叫你别来,你就是不肯听话。唉……” 天衡子宣布武林大会告一段落,请群雄继续吃喝,自己与其余六大派掌门带了三名胜出的年轻高手退入庄内,传授神功。 郑恒舟与杨广才、武三郎等三名胜出之人跟随七大掌门进入庄内。郑恒舟支开老仆,亲自推着师傅的轮椅。 柳成风要他附耳过来,问道:“舟儿,你刚刚那最后两掌,可是丐帮的降龙神掌?” 郑恒舟道:“是,师父。此事说来话长,丐帮龙帮主死前,弟子伴随左右。他传了我六式降龙神掌,要我代传给范世豪范帮主。弟子没有禀明师父便学了派外武功,恭请师父责罚。” 柳成风微笑:“那是你的机缘,我也不来怪你。” 进入庄内,娥眉、崑仑、崆峒、泰山四派掌门前往书房,纪录并商议适才各帮派加盟事宜。 妙空方丈、天衡子以及柳成风则与郑恒舟等三人继续前往内堂。来到内堂之中,庄内仆役上了茶水,随即退出屋外,紧闭门窗。前辈后辈分成两排,相对而坐。众人喝了一会儿茶,柳成风放下茶杯,代表发言。 “三位青年才俊,都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柳成风道。“不知道三位愿意为了中原武林与天下苍生牺牲到什么地步?” 杨广才正气凛然:“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武三郎不落人后:“牺牲奉献,死而后已!” 郑恒舟知道师父不是拐弯抹角之人,心里觉得奇怪,便道:“但叫师父吩咐,弟子尽力而为。” 柳成风摇头道:“有些事情不是长辈可以为你们作主的。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此事各大掌门都未必愿为,何况三位年少气盛?我们只能指点各位一条或许能够击败魏忠贤的道路,肯不肯走下去,要看各位自己决定。” 杨广才道:“弟子年少时曾亲眼目睹魏忠贤害死我爹。当年若非师父冒险相救,弟子焉能活到今日?我这条命,早就不是我自己的了。只要能为先父报仇,再大的牺牲我都愿意。” 柳成风看看杨广才,看看其师天衡子,缓缓说道:“人生在世,如果执着于报仇,难免会忽略许多美好之事。牺牲不牺牲,值得不值得,还是听明白了再作决定。”他自怀中取出三本祕笈,分向三人抛去。三人接过一看,全都大吃一惊,原来那封皮上面四个大字清清楚楚,写得是“培元祕笈”。 “这……”“前辈……”“师父……” 柳成风叹道:“七大掌门确实有闭关参研武功,只可惜资质、时间有限,参研不出什么能与培元神功匹敌的武功。 第一卷 第21章 战培元(2) “这培元祕笈,乃是老夫二十年前入紫禁城偷盗出来的。当时魏忠贤尚未得势,乃是东厂一名首领太监。培元祕笈遭窃,便是由他率队追捕我。我自燕京一路南逃,最后在杭州府给他追上。我打不过他,让他废了一双腿,幸得华山天衡道兄与少林妙空大师仗义相助,这才逃过一劫。 事后,魏忠贤不敢把我走脱之事回报上级,于是谎称已经将我击毙,培元祕笈遭我焚毁。我们三人商议,都认为最好的作法便是将计就计,对外放出我已死亡的风声,回归点苍山隐姓埋名。魏忠贤害怕东窗事发,一直也没再来惹我。” “我将培元祕笈抄录两份,分别让天衡道兄与妙空方丈带回本派参研。我们三人每年相聚一次,讨论研习培元祕笈的心得。武林之中人人都说培元神功乃是天下最阴毒的功夫,其实那只是打不过人家就说人坏话罢了。 培元神功博大精深,其中所载,不但包含一门绝世武功,同时还有天地万物间的道理,经世济民的学说。 我们三人年年聚会,只因参透不了其中一个关节,无法起始练此神功,但是我们对于祕笈中所载的学问只有越来越佩服。 我们分别将自书中参悟出来的想法融入本派武功里,大幅弥补原先的不足。这几年来,少林、华山、点苍三派弟子能够独步武林,无往不利,跟这培元祕笈很有些关系。” 郑恒舟心下揣揣,举手提问:“师父,你们所参不透的关节是……?” 武三郎也问:“前辈,江湖盛传……那个……” 杨广才道:“弟子也曾听说一些风声……” 柳成风点头:“是,江湖传说没有错,这培元神功得是太监才能练。” 三名青年才俊同时倒抽一口凉气。 柳成风一摆手:“想要练此神功,便得引刀自宫。” 妙空方丈双手合十,唸道:“阿弥陀佛。” 武三郎支支吾吾道:“这个……晚辈才刚新婚。我们武家……一子单传,我爹指望着抱孙子……” 郑恒舟愣愣地望着师父:“师父,你这是叫我绝后啊?” 柳成风百般无奈:“我早叫你不要来了。” 杨广才看向天衡子:“师父,你怎么没叫我不要来啊?” 天衡子说:“为师知道你为报父仇,再大的牺牲都愿意的。” 这一轮话说完,堂内陷入一片死寂,气氛尴尬到了谷底。 片刻过后,柳成风咳嗽一声,说道:“咱们清场密谈,便是为了此事。江湖传言,捕风捉影,大家看到培元神功只有太监会使,自然就会想到这一方面去。 说到底,这种说法也没人可以证实。 只要三位之中有人肯练,这里绝对没人会将此事泄露出去。 咱们三个老家伙是在此为天下苍生请命,三位若是顾全大局,那便……便……”他说到后来,吞吞吐吐,实在是因为这种请求连他自己都开不了口。 从前柳成风与郑恒舟情同父子,师徒之间感情融洽,说话也有点没大没小。 其后为了册立掌门之事交恶决裂,郑恒舟一直深感对不起师父,每当想起师父,总是伤感遗憾。今日再度相逢,忽然听见师父提出这种荒唐要求,忍不住故态复萌了起来。 他道:“师父,徒儿不孝,斗胆请问,你们三位怎么不自己练练?” “阿弥陀佛。”妙空大师道。“郑少侠,不是我们不肯练,实在是这培元神功一练下去,总要个一、二十年才有所成。到时候只怕咱们三人都作古啦。” 郑恒舟道:“大师说笑话吧?少林高僧,内力深厚,活个一百几十岁的大有人在。大师再练个三、四十年都不是问题。” 天衡子恼羞成怒:“郑恒舟,你目无尊长……” 柳成风一搭天衡子,摇头道:“道兄,毕竟是咱们要求过于无理,弟子们一时难以接受,也不要太苛责他们了。” 郑恒舟心下苦恼,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寻思:“自宫之事荒诞无聊,我是绝对不会去宫的,这两位仁兄不知道有没有兴趣?眼下讲这个徒增烦恼,还是先岔开话头为上。”于是问道:“师父,这培元祕笈究竟是什么人作的?” 柳成风道:“祕笈首章便有记载,此书乃是万历初年提督东厂冯保所作。” 郑恒舟常听刘敬先讲述朝廷轶事,冯保的名头,他倒也曾听过。 冯保此人在嘉靖年间便任秉笔太监,隆庆年间出任提督东厂,穆宗驾崩后,冯保假传遗诏:“阁臣与司礼监同受顾命。”与高拱同为顾命大臣。 其后与万历名辅张居正联手铲除高拱。 张居正改革朝政,实施一条鞭法,对万历初年的中兴盛世贡献良多。然而此人品行不佳,贪污纳贿,与冯保同流合污,当年的御史人人都想参奏他们。只是张居正甚得太后与神宗宠信,是以无人能动。 张居正死后,冯保立遭江西道御史弹劾十二条大罪。 神宗隐忍冯保已久,闻奏大悦,降旨抄家。 此后各方御史连番上奏,群起攻讦张、冯二人,冯保被捕下狱,最后死于狱中。 郑恒舟道:“师父,你说培元祕笈博大精深,但是太监冯保贪渎腐败,恶名远播,实在不像是能做出这种学问之人。” 柳成风道:“培元祕笈乃是冯保锒铛入狱,大彻大悟之后写下的著作。其后如何流入东厂手中,那又不得而知了。” 闲话说完,众人再度沉默。 柳成风见大家无话好说,便道:“此事关系各位一生,自然不可轻易决定。这三本祕笈,此后便交由三位保管,练与不练,也不是我们这些作师父的可以代为决定。各位天赋异禀,即便不练,也可自祕笈中记载的学问获益良多。便请三位在孤帆庄盘桓数日,由老夫三人分别开堂讲课。日后能够领悟多少,便看各位造化了。” 柳成风请三人翻开祕笈,当场便开始讲课起来。 三名前辈早已商议妥当,依照各人领悟不同,由柳成风主讲内功,天衡子主讲招式,妙空方丈则讲述人生道理。当晚第一堂课乃是总论,由三人同班授课,一讲起来便是一个多时辰。讲完出来,已是亥末子初。 宋百城等在外厅,见六人终于下课,立刻吩咐下人热菜,又摆了一桌消夜。 各门各派的群豪早已散了,便连其余四大门派的掌门也都各自带领弟子离庄。偌大一座庭院里冷冷清清,只剩下孤帆庄的下人及华山弟子还在忙着收拾酒席桌椅。 天衡子问起黑龙门人,宋百城说已经盘问过了。 “师兄,我将他们通通关在东厢。”宋百城道。“我亲自审问东厂与黑龙门究竟有何勾结,但是他们什么都不肯说。” “那些贱骨头,不打怎么肯说?”天衡子道。“你打了他们没有?” “小弟只有稍加惩诫,一切还等师兄定夺。” 天衡子大声道:“跟他们客气什么?你就先拔了他们指甲……” “阿弥陀佛。”妙空方丈合十道。 天衡子咳声叹气:“忘了方丈大师在此。这事明天再说吧。” “善哉,善哉。” 正说着,一名华山弟子神色惊慌,闯入外厅,直接冲到天衡子面前,呈上一张名帖,说道:“师父,东厂帖拜。” 众人大吃一惊,天衡子接过拜帖,问道:“来得是什么人。” 华山弟子道:“一名老者孤身前来,没通姓名,只叫我呈上拜帖。” 天衡子翻开拜帖,深吸一大口气。众人上前观看,尽皆冷汗直流。只见那拜帖上便只一个名字,写道:“钦赐顾命元臣九千岁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厂魏忠贤。” 天衡子僵立原地,柳成风瘫回轮椅中,妙空方丈“阿弥陀佛”,郑恒舟轻呼一声,杨广才浑身颤抖,武三郎双腿一软,摔倒在椅子上。 天衡子沉吟片刻,说道:“百城,你带三位少侠先自后院地道离开。”转向华山弟子:“去请魏公公进来。” 武三郎连忙跟着宋百城往后院走去;杨广才望着前门,迟疑片刻,转身也走了进去。 郑恒舟站在师父身后,毫不移动脚步。 宋百城回头叫他,他只道:“那本祕笈,我是打死也不会练的。前辈带他们两位先走吧。”随即低头对师父说:“师父,这些年来,弟子不能在你老人家身边服侍。今日就让我留下来微尽绵力。” 柳成风熟知大弟子的个性,知道硬赶是赶不走他的,只好说道:“万一情形不对,可得见机行事。” 华山弟子奔过前院,打开庄门。 门外走来一名花胡子老者,身穿寻常华服,打扮得像个有钱员外。 众人站在前厅门内,动也不动地看着魏忠贤慢慢走过庭院,穿越擂台,跨过门槛,来到众人之前。 郑恒舟潜运内力,一双肉掌热腾腾地,只待魏忠贤稍有动静,立刻便要扑上。柳成风感到耳后传来一股热风,反手拍拍徒弟手背,要他稍安勿躁。 第一卷 第22章 战培元(3) 魏忠贤目光在柳成风等三人脸上扫过,未将郑恒舟看在眼里。眼看情况一触即发,魏忠贤突然哈哈大笑,说道:“方丈大师、柳兄、天衡道兄,二十年不见,三位可好哇?” 妙空大师正待“阿弥陀佛”,天衡子已经叫道:“本来很好,看到你就不好了!” 魏忠贤笑道:“快别这么说。本座这么多年没来找你们,这已经算是很给面子啦。” 柳成风道:“魏公公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魏忠贤说:“哎呀,柳兄,原来你还没死啊。早几年听说点苍派死灰复燃,本座还不太相信。想你柳兄龟缩不出十几年,有什么道理突然之间想不开,跑出来找死呢?身后这位是你徒弟吧?是暴雨狂沙柳干真,还是书生剑毛笃信啊?” “他是本派大弟子郑恒舟。” “原来是郑补头。”魏忠贤道。“正巧本座想和郑捕头打听一个人。我有个义女,化名客婉清,混在丐帮里面当奸细,听说跟郑捕头有点交情。她前两个月帮本座弄到了降龙神掌图谱,但却始终没有上京回报。郑捕头可知道小女上哪里去了?” 郑恒舟道:“在下不知。公公若是遇上客姑娘,烦请转告我在找她。” 魏忠贤饶富兴味地多瞧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这个后辈胆敢如此和他说话。他不再理会郑恒舟,转向天衡子等三人,说道:“老朋友来了,不请我进去坐坐?” 天衡子怒道:“谁跟你老……” 柳成风抢话:“咱们正好热了桌酒菜,魏公公有兴,便请进来喝两杯。” 五人走向厅中摆下的饭桌,除郑恒舟外,其余四人都坐了下去。魏忠贤老实不客气,左一口酒,右一口肉,边吃边赞,不过余下众人都不答腔,只是默默坐在一旁看着他吃。 他酒足饭饱,放下碗筷,抬起头来,只见眼前四人全都神色不定地皱眉看他。魏忠贤哈哈一笑,说道:“各位这么严肃,便是想谈正事。苦闷啊,本座贵为提督东厂,位极人臣,但却到哪儿都像瘟神一般,人人只想赶我离开。苦闷啊!” 柳成风直言相询:“魏公公今日究竟为何而来?” “为了两件事。”魏忠贤摊手道。“首先,本座听说有群跳梁小丑在这里开武林大会,就想来问问你们到底在这里搞什么鬼。说起来,柳兄,老不死的,你们到底在会场聊些什么?” 三名掌门互看一眼,并不答话。 魏忠贤笑道:“大家这么熟,何必遮遮掩掩?你们吶,所谓武林人士,总是自许侠义,专门和我们东厂作对。聚在一起开什么武林大会,还不是想要对付东厂?这又不是什么祕密,有什么不好说的呢?” 天衡子“哼”地一声,说道:“那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魏忠贤笑容可掬,随口问道:“那新保党同盟的部署名册,方不方便誊一份给本座啊?” 天衡子大怒,叫道:“不方便!” “问问嘛,何必那么大火?”魏忠贤道:“各位都是侠义中人,当然不会自愿腾一份给我。不过本座就纳闷了,你们说保党保党,如今东林党都玩完了,你们到底还保谁啊?难道是保咱们阉党?” “魏忠贤!”天衡子倏地起身。妙空和柳成风一边一个,当场又将他拉回座椅。 “火爆脾气。”魏忠贤道。“这么多年了,天衡道兄还是没有半点长进。” 柳成风问:“魏公公说还有一件事情?” “差点忘了。”魏忠贤道。“第二件事,就是本座有个义子,叫作客天傲,听说是让你们给拿了。小孩子不懂事,本座想请各位看我面子,这就放了他吧?” 柳成风不作回答,只是问道:“令公子于两年前辞去东厂千户,下落不明,不料今日却带了辽东黑龙门的人出现在武林大会里,还学了一身黑龙门武功。魏公公可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惭愧,都怪本座管教无方。”魏忠贤叹道。“两年前是我吩咐这孩子前往辽东连络黑龙门,顺便学习黑龙门武艺。我让他带领黑龙门的人回归中原武林,暗地里兴风作浪,干点挑拨离间、偷盗祕笈之类的事情。想不到他竟然不自量力,跑来武林大会丢人现眼,你瞧瞧。唉,管教无方,管教无方啊。” “想在武林中兴风作浪,带批东厂高手就行了。”柳成风道。“魏公公勾结后金,究竟有何图谋?” 魏忠贤瞧他片刻,嘿嘿一笑,说道:“柳兄果然机灵,一听便听出破绽。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大家二十年的交情,我就老实跟你们说了。 想我魏忠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想要有什么作为,那可千难万难。然而事在人为,你说是吧?如今东林党人尽遭铲除,六部落入阉党手中。 可惜关外战事不断,天下重兵都握在山海关守将手里。即使在京师,禁卫军实力雄厚,锦衣卫洪指挥史也是难以捉摸。 再说东厂内部,虽然大部份都是本座心腹,但也未必所有人都愿意随我起舞,是吧?” 柳成风满心讶异,问道:“你想怎么样?” 魏忠贤摸摸胡子,笑道:“我想做皇帝啊。” 众人听他谈笑之间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语,人人都感头皮发麻。震惊之余,四人都想到魏忠贤连这种话都告诉他们,肯定是不打算留活口了。 魏忠贤彷彿对四人的神情十分满意,继续笑道:“如今朝中我已只手遮天,皇上对我言听计从,我说的话便是圣旨。 所差者,名份而已。意欲取此名份,光有政权不够,我还得有兵权。不然本座一旦谋朝篡位,山海关重兵便打回京师,那滋味可不好受。 山海关守将袁崇焕老奸巨猾,竟然主动在宁远建我生祠。 这一着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他既然表面依附,我也不好明着去打压他。努尔哈赤打了那么多年,山海关也没让他攻下来。除了没用,我也不知能说他什么。想要让后金攻下山海关,助我削弱天下兵权,我自然得派人去与黑龙门合作。” “魏忠贤!”天衡子气得摔杯子。“我原以为你已坏到不能再坏!想不到你竟然勾结外族,去做汉奸!” 魏忠贤毫不动怒,笑嘻嘻地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当皇帝,就算当当汉奸,又怎么样呢?” 天衡子再也忍耐不住,身形一纵,越过饭桌,两指直向魏忠贤右眼刺去。 华山派以剑法见长,天衡子身上无剑,便即以指作剑,指上运劲,锋利的程度不下寻常宝剑。 魏忠贤不闪不避,后发先至,同样也以剑指戳向天衡子右眼。 天衡子只感眼睛一痛,心知不妙,空中急旋,向旁避开。 魏忠贤并不追击,只是坐在椅子上,笑盈盈地看着他。 天衡子虽未中招,但是右眼泪水直流,看出去模糊不清,当即站在原地,全神贯注,盯着魏忠贤。 魏忠贤瞧瞧天衡子,瞧瞧妙空,瞧瞧柳成风,突然收起笑容,自顾自地斟酒。“二十年不见,想不到这么快便无话可聊了。”他一饮而尽,又再斟酒。“三位喝杯酒吧?现在不喝,以后没机会喝了。” 柳成风问:“孤帆庄内其他人怎么样?” 魏忠贤无所谓道:“那些闲杂人等,管他们去?本座这次来得匆忙,只带了两千名东厂卫士。适才各帮各派分别离去,把我那些手下杀得剩下多少人也说不准。你爱叫那些闲杂人等出去闯闯,便叫他们出去闯闯。说不定我的手下一不留神,能够走脱几人也未可知。” 柳成风道:“舟儿。” 郑恒舟低头抱拳:“弟子在。” “出去闯闯。” 郑恒舟大愣:“师父……” 却听魏忠贤道:“唉,郑捕头算不上是闲杂人等,还是留下来吧。我那义女从前最是听话,这回却不晓得着了什么魔,竟然不肯回家。我瞧郑捕头一表人材,说不定得要着落在你身上引出小女啊。” 郑恒舟瞪视魏忠贤,不发一言。 “阿弥陀佛。”妙空大师终于开口:“魏施主想怎么样,这便画下个道儿来。” 魏忠贤对着妙空比出大拇指。“本座便是佩服方丈大师这一点,一句废话也不多说。二十年前若非大师什么也没说便在本座背上拍了一掌,今天咱们也不用在这里说这么多了。 这样吧,今天你们只要打赢了本座,本座立刻撤除兵马,离开孤帆庄,顺便把被抓起来的江湖人物一股脑儿都还给你们。够便宜了吧?” 妙空问:“要是我们输了呢?” “那小儿和他那些朋友,以及这位郑捕头,本座就带走了。”魏忠贤道。“你们三个老不死的,就留在这里,葬身火海吧。” 柳成风问:“你想怎么打?” 魏忠贤道:“本来嘛,以三位的身份地位,自当与我单打独斗。不过以三位的品行修养来看,要你们单打独斗是不可能的啦。干脆点一起上吧。” 第一卷 第23章 战培元(4) 郑恒舟想起当日范世豪虽让曹文馨的培元神功打成重伤,但却也以降龙神掌破了他的培元劲。自己的降龙神掌当然是破不了魏忠贤的神功,但想若能稍微消耗对方寒劲,为三位师长增添一点胜算也是好的。他主意一定,当即步出轮椅之后,说道:“师父,让弟子来打头阵。” 魏忠贤笑得合不拢嘴,指着郑恒舟道:“孝顺啊!” 柳成风还来不及出言阻止,郑恒舟已经拍出一掌潜龙勿用。魏忠贤左手轻抬,刚猛无比的降龙神掌竟被引向一旁。郑恒舟收势不住,向前扑出,当场将旁边一张椅子击得粉碎。 魏忠贤扬起眉毛,神色讶异,说道:“你这是降龙神掌啊?” “怕了?”郑恒舟高高跃起,居高临下,使出一招飞龙在天,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击而下。魏忠贤冷笑道:“差得远了。” 说完一掌擎天,寒气逼人。 双掌尚未交击,郑恒舟已如坠入冰窖一般。突然间斜里冒出一股绵劲,将郑恒舟卷向一旁,险险避开培元掌。 郑恒舟只觉天旋地转、气血汹涌,站定了一看,救走自己的却是天衡子。 天衡子道:“待着别动,少丢人现眼。”随即拔下挂在墙上的长剑,化作一道长虹扑向魏忠贤。 魏忠贤向旁一踏,避开剑锋,跟着左手探出,意欲夺剑。 天衡子不闪不避,抖开长剑,挑向魏忠贤胸口三大要穴。 魏忠贤左脚踢出,攻其下体。 天衡子不待招式用老,回剑削他小腿。 魏忠贤脚尖一顶,踢中剑刃,力道威猛,当场将长剑荡开。 天衡子顺着剑势,翻身而出,随手在桌面上借力,身体腾空而起,反身一剑化解魏忠贤的追击。他有剑在手,整个人与适才判若两人。就看他招式凌厉、剑气纵横,一剑接着一剑,剑锋始终指向魏忠贤周身要害。 郑恒舟本是用剑高手,此刻见识天衡子的剑法,只觉得每一招都使得清清楚楚,自己却看得眼花缭乱,当是因为剑招精妙绝伦到他非但使不出,同时也想不到的境界。 天衡子一剑快似一剑,始终削不到魏忠贤半根寒毛,斗得片刻之后,他突然感到手上一寒,气血不顺,心里着时吃了一惊。他本道靠着兵刃之利,不与魏忠贤肢体接触,便不会身受培元神功影响。 如今看来,即使只是在他身边缠斗,培元寒劲也会趁隙而入。他心神一分,败相立呈,魏忠贤荡开他的长剑,一掌击向他的胸口。 忽见黄影一闪,妙空大师已经来到眼前。就看他出掌奇快,攻向魏忠贤不得不救之处。魏忠贤哈哈一笑,转身应付妙空掌法。 妙空不欲与他正面对掌,登时展开身法游斗,同时双掌一翻,化为四掌;再翻,八掌;连三翻,化为十六掌;使出少林千叶手,同时攻向魏忠贤身上十六处要害。 魏忠贤神色一凛,双掌迎上,就听见啪啪啪啪十六连响,将妙空大师十六下攻势尽数挡下。妙空轻身跃开,落地后沉声一喝,逼出一身寒气。他与天衡子互相使个神色,同时攻向魏忠贤。 三大高手斗在一起,郑恒舟便要看清他们的身影都不容易。他站在一旁,伺机而动,打算一有机会便以降龙神掌偷袭,可惜始终无机可趁。 妙空掌劲沉猛,天衡子剑法精奇,魏忠贤在两大高手的夹击下始终游刃有余。 郑恒舟看得片刻,逐渐看出一些道理,眼前不再似之前那般眼花缭乱。再看片刻,他突然吃了一惊,发觉天衡子和妙空大师口鼻吞吐白雾,脸色逐渐发青,显然已让培元神功缠入体内。 眼看两位前辈再支持片刻便会像当日范世豪那般血液凝结,倒地不起,他忍耐不住,便要动手。 却见对面灰影一闪,竟是柳成风掌拍轮椅,腾空而起,双掌直击魏忠贤。魏忠贤大喝一声,逼退天衡子与妙空,对空出掌迎击。 二人四掌交击,魏忠贤神色惊讶,竟然叫出声来。 柳成风让魏忠贤的掌力震飞,空中一个翻身,再度落回轮椅上。 郑恒舟见机不可失,潜龙勿用偷袭而去。魏忠贤连忙转身,一掌拍开郑恒舟。郑恒舟直摔出去,落地后持续滑行,最后撞上墙壁,这才停下。 魏忠贤瞠目而视,模样骇人,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竟似受了内伤。 妙空与天衡子寒气缠身,浑身发抖,立刻退向一旁,打坐运功。 郑恒舟口吐鲜血,全身无处不痛,一股寒意打从心底冒了出来,连忙挣扎坐起,运起降龙神掌的火热内功抗寒。 柳成风面色微白,端坐在轮椅之中,瞪视魏忠贤。四人之中,似乎只有他没有受伤。 魏忠贤行功完毕,脸色恢复红润,彷彿顷刻间便已内伤尽复一般。他瞧瞧地上三人,最后看向柳成风,摇头叹道:“柳兄,本座真是看走了眼,想不到你竟然练了培元神功?” 此言一出,郑恒舟大吃一惊,妙空与天衡子却是早已知道。 就听见柳成风说道:“当年我给你打得半身不遂,那话儿早就不中用了,正好来练培元神功。可惜我行动不便,肯定不是你的对手。是以让天衡道兄和方丈大师耗你内力,最后再由我出面孤注一掷。想不到我们三人联手,竟然只能让你受这么一点点伤。” 魏忠贤“哼”地一声,说道:“凭你们三个,根本伤不了我。若非我中了至阴至寒的培元劲后,跟着又遇上至刚至阳的降龙神掌,本座又怎么可能伤在你们手下?” 他转向郑恒舟,啧啧两声:“郑捕头,真想不到啊。看来我今日是留你不得了。” 柳成风忙道:“魏忠贤!你要动我徒弟,先问过我再说!” 魏忠贤不去理他,径自向郑恒舟走去,说道:“你这废人,坐在轮椅上还想怎样?难道我每次都站在原地等你飞扑过来吗?” 眼看魏忠贤越走越近,郑恒舟转眼就要毙命当场。妙空挣扎起身,天衡子举剑欲掷,柳成风推动轮椅。 便在此时,魏忠贤突然抬头,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屋顶。 就听见屋顶传来人声,说道:“行藏败露,咱们下去。” 跟着轰隆一声,瓦片陷落,两条人影随着大片灰尘落下。 魏忠贤凝神以对,见到灰尘之中窜出一掌一剑。那一掌沉稳霸道;那一剑妙到巅峰。 魏忠贤毫不畏惧,左掌拍出,对上出掌之人。右手轻点,弹开长剑剑刃。 出剑之人剑招虽妙,内力却是平平,长剑让他一弹,差点拿捏不住,剑刃抖动,发出呜鸣声响。然而那出掌之人内力甚为雄厚,比之妙空大师不过稍逊而已。 魏忠贤掌上加劲,逼开出掌之人。 尘埃落定之后,魏忠贤面露讶异之色,原来眼前两名出招之人都不过二十来岁年纪,比那郑恒舟还要年轻。 郑恒舟中气不足,还是忍不住叫道:“师弟!” 柳成风张口结舌,摇头叹道:“你们……唉……没有一个听话的。” 魏忠贤笑道:“原来是暴雨狂沙柳掌门,还有书生剑毛少侠啊。柳掌门功力深厚,果然名不虚传。这毛少侠嘛,就马马虎虎啦。” 柳干真气宇轩昂,神采奕奕,双掌负于身后,面不改色地说道:“大家是敌非友,魏公公不必客套。” 众人见他接了魏忠贤一掌,竟然丝毫没有受伤迹象,人人都感到不可思议。 就连魏忠贤也暗自寻思:“点苍派的劲苍诀当真如此神奇?竟然抵挡得住我培元神功?还是柳成风这老不死的将培元神功传给自己儿子?不,适才对掌,确实是劲苍诀。此人年纪轻轻,已经练到这等功夫。今日不除,后患无穷。” “爹,大师兄,两位前辈。”柳干真向众人抱拳招呼,随即盯着魏忠贤,目不转睛地吩咐道:“笃信,保护大师兄和两位前辈先走。魏忠贤交给爹和我应付便是。” 毛笃信走过去扶妙空与天衡子。 郑恒舟却急着叫道:“二师弟,你和师父打不过他的!不可无谓牺牲!” 柳干真却不理他,对柳成风道:“爹,我早说过,功夫是看人用的,不是非得要练培元神功才能打赢培元神功。” 魏忠贤冷笑一声:“小子,大言不惭,这种话等打赢我了再说吧。” 柳成风心情激动,只能说道:“孩子,你我父子联手,还是输多赢少。” 柳干真道:“爹,咱们父子连心,输赢什么,也不必放在心上。今日让你知道,孩儿少年风流,早在凤阳府育有一子,现已托孤给笃信师弟。柳家有后,咱们父子也无须牵挂了的。” 魏忠贤大喝一声:“废话真多!”朝向柳干真主动进招。 柳干真不再言语,施展狂沙掌法专心应敌。 柳成风推动轮椅,伺机进击。 郑恒舟不愿抛下师父师弟,奋力起身,又要上前帮忙。 毛笃信过去拉他,朝向后院便走。郑恒舟还待挣扎,毛笃信回过头来,目光含泪,说道:“大师兄,不可让二师兄和师父无谓牺牲。” 第一卷 第24章 站培元(5) 郑恒舟身受重伤,定力不足,泪流满面,只让毛笃信牵着行走,泣道:“师弟……师父他们……我们不能……” 毛笃信忍住伤心,拉着郑恒舟步入内堂,与两位前辈会合后,朝向后院走去。天衡子与妙空方丈相互扶持,在前领路,前往后院密道。那密道位于一座假山之后。四人转过假山,只见一人坐在密道口外的大石上,脚边躺着孤帆庄主宋百城,瞧模样是已经死了。 天衡子认出对方,当下提起内息,高举长剑,说道:“曹文馨,你这阉狗,杀我师弟,我要你偿命!” 曹文馨站起身来,冷冷一笑:“天衡子,你这没出息的东西,打不过魏公公,就想要逃?” “我宰了你,再逃不迟!”说完长剑挥洒,砍了过去。 妙空大师拉过毛笃信,说道:“你们先走。我们随后就来。” 郑恒舟一拉方丈手腕,急道:“方丈大师……” 妙空反手一甩:“阿弥陀佛,少侠不必担心,少林、华山两派,不会任人欺侮。”说完展开金钢掌,呼啸一声,加入战团。 毛笃信搀着郑恒舟,矮身自假山洞口走了进去。他们步下台阶,点燃墙壁上一支火把,顺着地道行走。行了半里有余,隐约见到前方洒落月光。毛笃信熄了火把,继续前进,爬出洞口,四下张望,附近杂草丛生,不致让人发现。 他扶起郑恒舟,隐身草丛之中,缓缓潜行。来到草丛边缘,郑恒舟闻到空气中一丝硝烟气味,连忙扯下毛笃信。两人趴在地上,就着杂草察看远方景象。只见面前一块空地,再过去是一片树林。 空地上隐约可见片片血迹,月光下看来格外诡异。郑恒舟低声道:“魏忠贤调了神机营把守此地。此路不通,先回头。” 两人转回草丛,没走几步发现草上有血。他们顺着血迹过去,发现地上有具尸体,认出来是武三郎。 郑恒舟矮身察看,见他胸前多了三颗血洞,是让神机营的火枪打出来的。他又摸索片刻,搜出一本培元祕笈,随即与毛笃信继续前进。走得片刻,郑恒舟浑身发冷,举步维艰,毛笃信干脆将他背在身上。 “大师兄,时间紧迫,容不得咱们偷偷摸摸。挑个方向,这就硬闯吧?” “神机营隶属禁卫军,不归东厂所管,魏忠贤调不了他们多少人马。他们守住东边,多半就守不住西边。”郑恒舟仰望星空,认明方位,说道:“咱们朝西走。” “好。”毛笃信一提真气,健步如飞,当场朝向西方奔去。 这一奔跑,掩不住行踪,四周伏兵立刻行动。 毛笃信奔行甚速,数名东厂番子还来不及赶到他们面前便给抛在脑后。耳听破风声起,毛笃信长剑出鞘,足下不停,将射来的暗器尽数击落。 没过多久,前方冲来数人,毛笃信展开苍松剑法,一剑一个,将对方全部砍伤。如此跑出数里,毛笃信呼吸凝重,步伐渐缓,所幸已经好一阵子未见追兵踪迹。正当想要放下郑恒舟来休息之时,面前树下突然步出一人。 月光下瞧得明白,正是提督东厂魏忠贤。 郑、毛两人万念俱灰。 郑恒舟自毛笃信背上跳下,与师弟并肩而立。 毛笃信长剑平举,直指魏忠贤,说道:“大师兄,想不到我点苍派今日覆灭于此。” 郑恒舟摇头:“你先走,我殿……” “别殿了。”毛笃信道。“轰轰烈烈大干一场吧。” 郑恒舟运起降龙神掌,毛笃信耍开苍松十三劫,魏忠贤毫无招式,双掌平推,点苍二侠当即向后飞出,摔倒在地。郑恒舟全身痠软,再也无法动弹,眼睁睁地看着魏忠贤跃入空中,朝向自己一掌击落。 耳听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叫道:“郑大哥!”郑恒舟气息一塞,眼前一黑,就此人事不知。 郑恒舟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少时日。他时而感到气息运转,似乎有人在为他拔除寒毒,偏偏又拔不干净。朦胧间开始感到周身颠簸,彷彿是在车中赶路。后来浑身穴道刺痛,知道是有人帮他针灸疗伤。随着寒毒渐去,他慢慢恢复神智。一日感到有人扶己起身,喂己喝药,他勉强张开眼睛,依稀看见毛笃信的身影,跟着又昏迷过去。 再度甦醒时,神智终于清醒一些。他睁开双眼,微感刺痛,于是伸手遮眼,片刻过后才看清眼前景物。他身处一间富丽堂皇的卧房中,躺在温暖舒适的卧床上,身上盖着香喷喷的绣花被。他转头向外,看见小师弟坐在床头椅子上,喜不自胜地瞧着自己。 “大师兄,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毛笃信激动地道。“口渴吗?我去给你倒杯茶。” 他这么一问,郑恒舟立刻感到口干舌燥,于是点了点头。毛笃信手忙脚乱地跑去茶几倒茶,跟着急急忙忙跑回来喂郑恒舟喝茶。喝完之后,郑恒舟脑袋更为清醒,沿着床头坐起,问道:“这里是哪儿?”声音沙哑难听,连他自己几乎都认不出来。 毛笃信答道:“顺天府莺燕楼。” 郑恒舟愣了愣,心想怎么会跑到莺燕楼这远近驰名的烟花之地来,迷惘片刻,想起“顺天府”三字,这才大吃一惊,问道:“怎么来到顺天府?我昏迷多久了?” “三个月。” “啊?”郑恒舟怕听错了,又问:“多久?” “三个月。”毛笃信道。“武昌府英雄大会已是三个月前的事情了。” 郑恒舟张口结舌,不知所对。过了好一会儿功夫,他才问道:“怎么会?” “你中了魏忠贤两记培元掌,本来已经回天乏术。咱们花了好大的功夫,这才把你救活了回来。”毛笃信又去倒了杯茶,拿给郑恒舟端着,问道:“大师兄,当晚之事,你记得多少?” 郑恒舟回想。“我记得在树林中让魏忠贤打倒,跟着我听见……听见……”当日情景一幕幕涌现,他突然之间头皮发麻,颤声问道:“师父和二师弟……?” 毛笃信低头道:“我第二天赶回去,孤帆庄已让东厂放火烧了。之后几经打听,江湖上没人听说师父他们的下落。我想……师父和二师兄,多半已经……” 师兄弟两相对默然。郑恒舟初闻噩耗,悲恸难抑,终于哭出声来。毛笃信哀悼已久,忍住伤心,安慰大师兄。哭了一会儿后,郑恒舟撩起棉被擦拭泪痕,问道:“丐帮范帮主可有逃过东厂魔爪?” “范帮主当日率众突围,后来在凤阳府和我们接上头。他对大师兄十分看重,当日过了很多真气给师兄续命。要不是他,师兄只怕撑不到这里。”毛笃信道。“四大门派掌门当日也都成功突围,然而大部份与会帮派死伤惨重。武昌府一场武林大会,江湖上就此少了半数帮派。” 郑恒舟忿忿不平:“与会四、五百人,竟然没人回来知会我们?” 毛笃信摇头:“魏忠贤部署周密,都是等到武林中人离开埋伏地点才自后方展开袭击。” “妙空方丈和天衡子呢?” “他们杀了曹文馨,逃出地道,最后死在神机营火枪之下。” 郑恒舟闭上双眼,心下恻然,悲叹道:“至少他们杀了曹文馨。” “是啊。” 两人再度沉默片刻。郑恒舟喝了口茶,凝望茶杯,问道:“那天后来怎么了?” “那天我俩遭魏忠贤击倒,魏忠贤正要上前取你性命,突然树上跳下一名少女,叫了声“郑大哥!”扑倒在大师兄身上……” 郑恒舟“啊”地一声,说道:“原来……真的是客姑娘?”会叫他“郑大哥”的年轻女子,除客婉清外再无第二人。他当日昏倒前依稀听见客婉清的声音,只道是迷迷糊糊听错了。这时知道真有其事,心中顿时五味杂陈。他想:“客姑娘为什么要救我?难道她自觉对不起我,是以一直跟在我身边?魏忠贤说她没将降龙神掌图谱交回去,莫非她良心未泯?还是说客姑娘对我……?” 毛笃信道:“原来那位姑娘姓客?魏忠贤管她叫婉贞。” 郑恒舟听见“婉贞”二字,登时想起此女毒蝎心肠,混入丐帮之事。他张口想要骂她几句,但是话到嘴中,说出口的却是:“你说她扑到我身上,可让魏忠贤打伤了?” “魏忠贤内外功俱臻化境,功力收放自如,本来是不该打伤客姑娘的。我想他必定是伤在师父和二师兄手上,才会功力不纯,收招不及,将客姑娘打得吐血。”毛笃信道。“当时魏忠贤手足无措,瞧模样是当真急了,直说:婉贞……婉贞……妳这是做什么?” “客姑娘含泪道:义父,女儿不孝,求你放了郑大哥。魏忠贤见她嘴角渗血,急得伏在你们两人身边,说道:婉贞,快起来,义父帮妳疗伤。客姑娘抱着大师兄,不肯起来,只说:义父,求你放了郑大哥吧。” 第一卷 第25章 似隔世(1) “魏忠贤坐倒在地,老态毕露,瞧着那客姑娘抱着你的模样,一时说不出话来。大师兄,这位客姑娘,对你可是有情有义啊。” 郑恒舟脑中空荡荡地,只说:“不,我们……没有……不是……”然而没有怎样,不是什么,他偏偏又说不上来。 “魏忠贤道:婉贞,这人是钦犯,杀害东厂军官,又在孤帆庄密谋反叛,妳……妳怎么为这种人求情?” “客姑娘说:义父,郑大哥是女儿的好朋友。你让女儿行走江湖,若是没交上几个好朋友,江湖路又怎么走得下去?要说杀害东厂军官,东林书院一役,女儿可也没少杀了。我和郑大哥相处之日虽然不长,但却一起出生入死,实在是过命的交情。义父若要杀他,先把女儿杀了吧。” “魏忠贤张口结舌,问道:婉贞,妳……妳该不会对这小子……” “客姑娘瞧瞧你,又瞧瞧魏忠贤,说道:女儿不孝。便没再说下去。瞧那模样,是默认了。” 郑恒舟惊道:“她默认了?” “魏忠贤勃然大怒,说道:妳跟我回去!客姑娘十分倔强,摇头道:你答应我,放了郑大哥。魏忠贤气到浑身发抖,声色俱厉:此人学过降龙神掌,我今日放了他,日后后患无穷。婉贞,义父待你不薄啊,难道妳为了此人,竟然忘恩负义,连义父都不要了吗?” “客姑娘眼泪直流,说道:义父……爹爹……女儿在京里过得不快活,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把降龙神掌交给你,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吧。” “想那魏忠贤义子义女满天下,对这位客姑娘却是情有独锺。就看他气了半天,最后说道:要我饶了他,也不是不行。只是妳得跟我回去,答应我永远不再见他。客姑娘还待哀求,魏忠贤疾言厉色:这人是个反贼,难道妳还妄想跟了他去?” “客姑娘摇头泣道:我只盼郑大哥能够好好活下去。我欺骗他,背叛他,原就不敢抱有非份之想。既然义父愿意饶他,女儿自当跟随义父回京。她挣扎起身,却又跌回地上。我猜想她定是害怕魏忠贤出尔反尔,一等她离开大师兄身上,立刻将你毙命当场。她一番做作,说道:女儿无力起身,请义父抱女儿回去。” “魏忠贤无奈,抱起客姑娘,轻声叹道:乖女儿,这两年让妳受苦了,瞧妳瘦成这个样子。这次回京,义父绝不再派妳出来办事。等到大事一了,义父立刻帮妳对门门当户对的亲事。这些江湖汉子,以后别放在心上了。说着渐行渐远,不再理会咱们二人。” 郑恒舟愣愣出神,说不出话来。 毛笃信继续说道:“树林里那掌,魏忠贤的培元劲透过长剑而来,我虽然受伤,却无大碍,运功片刻,便即起身。我背起大师兄继续行走,在江畔找间船家藏身。此后数日,我都依照师传法门,为大师兄拔除培元寒劲。然而师兄连中两记培元掌,寒毒侵入五脏六腑,小弟伤势未愈,内力不继,好几次差点受其反噬。眼看大师兄伤势反覆,小弟无奈,只好冒险回到武昌府求援。正巧遇上一个武当派的朋友,在他帮忙之下,暂时保住大师兄一命。” 郑恒舟问:“武当派?听说无为道人不让门下弟子涉及江湖之事。我是东厂要犯,他怎么会帮你救我?” 毛笃信道:“此人跟大师兄也是旧识。便是锦衣卫千户白草之。” 郑恒舟着实讶异:“白千户?他不是押解人犯回京受审了吗?怎么又回武昌府了?” 毛笃信说:“他在道上听到风声,东厂调动兵马,意欲不利武昌府武林大会,是以专程赶回来知会孤帆庄。可惜当他赶到之时,一切已经太迟了。” 郑恒舟心中疑点甚多,问道:“笃信,你给师兄讲清楚。这白草之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他身为锦衣卫,却又帮助江湖中人,甚至暗中杀害东厂太监。还有,你为什么敢信任他?” 毛笃信压低声音道:“师兄,此事异常机密,即便是七大门派的掌门人也未必知晓。” 郑恒舟道:“武林中机密大事还真多。” “可不是嘛?”毛笃信道。“当年云虚道人仙逝,武当曾有数名弟子反出师门,加入锦衣卫。此事在武林中引起喧然大波,各门各派都痛骂武当派沦为朝廷鹰犬。闲言闲语四下流传,不少武当弟子为了捍卫师门颜面,在外面跟其他门派的弟子大打出手。为此,继任掌门的无为道人发帖给武林各派,宣布武当此后不涉江湖之事。然而无为道人约束武当弟子实乃幌子,目的是要让东厂以为武当不足为患。他们不参与江湖大事,不与各派互通声息,为得便是要避开东厂耳目。” “当时七大派正在研拟成立保党同盟之事,无为道人深谋远虑,担心一旦事发,整个武林都将陷入浩劫。于是他与一众师弟商议,想出了这个法子,由云虚道人的关门弟子白草之带领一批弟子投身公门。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就近查探朝廷,一方面为了取信东厂,同时也为大明尽一份心力。武当弟子加入锦衣卫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当年莫说提督东厂不信任他们,就连锦衣卫洪都指挥史也心存猜忌,不敢重用,于是将他们派往辽东边关,担任搜集军情的工作。白草之武功高强、能力卓越,不到一年间便立下许多功劳,掌管辽海卫的军情事务。其后随熊廷弼将军回京,便在京师锦衣卫里受到重用。” “之后几年,武当派不断派遣弟子,改名换姓,至全国军卫投军,就连东厂中也安插了人员。那一年,师父差我来京城办事,因缘巧合下结识了白兄。我俩一见如故,十分投缘,之后便一直保持连络。直到左御史大人因弹劾魏忠贤入狱,阉党蠢蠢欲动,白兄才邀我来京中密会,告知武当派的真实意图。当日若非得到白兄相助,我也不可能在短短半日之间劫走左夫人。大师兄,白草之乃是值得信任之人,这点师兄不必过虑。” 郑恒舟恍然大悟:“原来你跟他早就相识,如此说来,他刻意与我结交,是因为你的缘故?” “是。”毛笃信道。“我在武昌府遇上他后,便由他出面请了几个名医过来为大师兄治伤。无奈大师兄伤势沉重,名医全都束手无策。白兄别无他法,只好冒险雇车运送大师兄前来顺天府,请锦衣卫中精通医道的高人为大师兄拔毒。此行路途遥远,舟车劳顿,大师兄撑不撑得到,实在殊无把握。幸亏在凤阳府遇上了范帮主,大师兄才能安然抵达。为了躲避东厂耳目,白兄将我们安置在莺燕楼里,每日请邓大夫来此针灸用药,治了一个多月,大师兄终于醒来。” 郑恒舟起身下床,却感脚下痲软,竟然无法行走,摔在毛笃信身上。毛笃信扶着他坐好,说道:“大师兄不必担心。大夫说过,你在床上躺了这么久,刚下床时会这样的。只要每日多动,活络筋血,很快就能复原。” *** 当天郑恒舟便在屋内扶墙练走。到了晚上,白草之带了大夫来看他,见他终于甦醒,喜形于色地道:“郑兄终于醒了。这可担心死兄弟啦。” 郑恒舟连忙谢过救命之恩。待大夫针灸用药过后,白草之吩咐在房中摆下酒席,四人一同吃喝。那大夫姓邓,原是京城名医,因为得罪东厂太监获罪下狱,由白草之所救,其后便一直跟在锦衣卫里办事。他曾数度救治身中培元神功之人,对付培元寒毒已是得心应手。只是郑恒舟身中两掌,又整整拖了两个月才落入他的手中,要拔寒毒着实不易,是以整治了一个多月才终于救醒他。 郑恒舟昏迷三月,毛笃信餐餐喂他吃粥,这下嘴馋起来,连尽四大碗饭。白草之待他酒足饭饱,这才问道:“郑兄,接下来有何打算?” 郑恒舟放下碗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道:“找魏忠贤报仇。” 白草之道:“普天之下,想找魏忠贤报仇之人成千上万,郑兄可有计较?” 郑恒舟摇头:“先把手脚练回来,再把功夫练好。我还年轻,他已年老,只要他一日不死,我总有机会报得此仇。” “那是长远之计,急也急不来。”白草之道。“眼前局势混乱,东厂到处拿人。魏忠贤虽然答应客婉贞放过你,但也难保他不会出尔反尔。依我说,郑兄应该暂时离开中原是非之地为上。” “离开中原上哪儿去?” 白草之神色诚恳:“暂且栖身锦衣卫,同我上辽东办事?” 郑恒舟没想到他会提出这种要求。然而转念一想,白草之处事严谨,思绪周密,他既然这么说,必定有其考量。“白兄要上辽东?” 白草之点头。“根据蒲察泰的口供与毛兄弟的说词,魏忠贤打算暗助后金攻下山海关……” 第一卷 第26章 似隔世(2) 郑恒舟插话道:“你既有人证,难道不能告上朝廷?” “蒲察泰还没到京,已经让东厂派人给杀了。”白草之道。“就算他没死。如今刑部也已落入阉党手中。光靠一个女真人的说词,成不了案的。” “那怎么办?”郑恒舟问。“除非魏忠贤拿刀架在皇上脖子上,不然再明确的铁证也动不了他。” “所以咱们只能见招拆招。既然知道黑龙门在中原图谋不诡,咱们便想办法不让他们奸计得逞。” 毛笃信皱眉道:“这样不是太消极了点?” “倒也不会。”白草之道。“咱们动不了魏忠贤,但是魏忠贤也不能明着阻止咱们对付后金。只要能够想办法帮助山海关守军除掉努尔哈赤,他十五个儿子必将群起争位,后金阵脚一乱,边疆便可保数年平安。到时候魏忠贤定须改变计划,说不定还会做出鲁莽之举。只要魏忠贤掌不了天下兵权,咱们便还有一丝胜算。” 郑恒舟问:“黑龙门眼下有何奸计?” “朝廷为了边疆战事,一直在王恭厂火药库研制新式守城大炮,不过多年来始终没有进展。去年礼部尚书极力游说,终于让红毛人同意出售红夷大炮给咱们。然而此事遭到黑龙门暗中阻扰,利用台湾问题挑拨红毛人与大明的关系,致使最后交易落空。后来葡萄牙人听说此事,主动提出交易,自英国舰队购买红夷大炮转卖给我们。 上个月开始,朝廷购买的三十门红夷大炮陆续自天津上岸,此刻全部停在王恭厂火药库中。根据兵部规划,其中有二十门炮会留下来戍守京师,剩下十门便将运往山海关供守军调度,多半会部署在宁远。”他见郑毛两人神情困惑,解释道:“红夷大炮的威力及射程都远远超越咱们原有的守城大炮。虽然只有十门,只要运用得宜,说不定便足以扭转战局。” 郑恒舟与毛笃信互看一眼,神情严肃。郑恒舟问道:“黑龙门打算拦截红夷大炮?” “根据蒲察泰的说法,魏忠贤会提供黑龙门红夷大炮的运送路线与时程。”白草之点头道。“黑龙门在关内不太可能有足够的实力正面迎击护送大炮的部队,所以我认为他们会采取暗中潜入的方式破坏大炮。 我已经向洪都指挥史请命,要亲自带兵护送红夷大炮。王恭厂预定于本月底在皇上面前试射红夷大炮,试射完毕后,大炮便立刻开往山海关。之后我和我的人将会留在袁崇焕将军麾下,重掌关外军情。而这一回,我打算待到努尔哈赤身亡为止。”他凝望郑毛两人,神色坚定。“我希望此行两位能够与我同去,一来可以避开东厂追捕,二来可以为大明尽心,助我对付黑龙门。” 郑恒舟沉吟半响,与毛笃信交换神色,点头说道:“白兄此行乃是为了国家社稷、武林同道、黎民苍生出力,我师兄弟二人自当随行同去,尽心效劳。” “那真是太好了。”白草之喜不自禁。“我明日就让人赶办公文。七日之内,两位便会成为锦衣卫的同侪了。” 四人当即干了一杯。郑恒舟放下酒杯,看着白草之道:“白兄,此后咱们一同办事,应该没什么需要隐瞒的了?” 白草之问:“郑兄是想知道我听命于谁?” “正是。” 白草之点了点头,不再隐瞒:“是信王爷。” “信王?”郑恒舟愣了愣。“信王才十六岁啊?” 白草之道:“信王虽然年少,但是见事极为明白。他眼看魏忠贤与客氏把持朝政,皇上却始终对他们极度宠信,根本劝无可劝。东林党虽然势大,但是缺乏皇上支持,又整天钩心斗角,信王担心他们有一天会彻底垮台,到时候无人能够制衡阉党,朝政终将一蹶不振。 于是自去年年初开始,信王暗中连络无党无派的朝臣,在朝庭里培植第三势力。他为求谨慎,行事保密到家,这些朝臣如刘敬先之流,只是隐约知道有人在组织他们,却不清楚对方究竟是谁。一直以来,我都有在留意这些朝臣的动向,当信王发现我在追查他的身分后,他便主动与我接触。” 郑恒舟问:“他怎么知道能够信任你?” 白草之道:“信王有胆有识,既然知道我迟早会查到他的身上,干脆直接找上门来。郑兄说他信任我,我想并非如此,他总得试探看看我值不值得信任。如果当初他认为不能信我,或许他会想办法拉拢我,甚至试图除掉我。总之,他不会放着我不管的。千万不要因为信王年纪小而小覰他,魏忠贤至今没有疑心到他身上,绝对不是没有理由的。” “原来如此。”郑恒舟不置可否地道。 白草之问:“郑兄不信任信王爷?” “不。”郑恒舟摇头:“我只是有感朝廷黑暗,人人自危。我们一介武夫,只能选择要相信谁,却无法保证自己相信的人是对的。信王可不可信,还看他日后作为。眼前白兄要咱们北上对付后金,这件事情总是不会错的。” 四人喝酒闲聊。白草之讲了一些从前在辽东如何与黑龙门周旋的事迹,毛笃信神驰天外,直说江湖儿女正当去关外诛杀胡虏,而不是整天窝在中原跟宦官打打杀杀。 郑恒舟听了一会儿,想起师父与二师弟为己牺牲,心下难过起来,自顾自喝了几杯闷酒,跟着又想起贪杯好酒的客婉清。他想:“客姑娘终日借酒浇愁,自是日子过得极不开心。当初我若多加关怀,或许今日也不会走到这个地步。”他心中惆怅,忍不住问道:“白兄,魏忠贤的义女客姑娘……眼下可是住在京里?” 白草之瞧他片刻,说道:“郑兄,客姑娘对你有情有义,那是不用多说的了。只是人家好不容易才保住你一条性命,兄弟以为这种时候还是别去招惹她的好。” “我也不是想招惹她,只是……只是……”说了半天,他也不知道只是什么。 他叹了一声,说道:“听笃信说起,魏忠贤似乎对她十分宠爱?” 白草之点头:“我听毛兄弟描述,也认为两人关系颇不寻常。魏忠贤义子甚多,什么五虎、五彪、十狗的一大堆,但是义女却没收几个,而其中感情融洽到会为其饶过钦犯的更是绝无仅有。我回京之后,花了一番功夫调查客婉贞。魏忠贤给她在京里起了偌大一座园子,养了许多仆役,还派东厂守卫专门保护她,把她服侍得像郡主娘娘一样。” “为何对她如此礼遇?” “或许因为她是客氏的姪女,是以魏忠贤着意巴结。”白草之沉吟道。“还有另外一种穿凿附会的猜测……传言当年魏忠贤入宫之时,宫里有认识的人在照应,只给他阉了一颗,根本没阉干净。这些年来一直有他生下私孩子的传言,说不定……” 郑恒舟闻所未闻,问道:“有这种事?这是秽乱宫廷啊,光这一条罪名就够他受得!” 白草之两手一摊:“这种事情,只要他矢口否认,谁能证实?普天之下,除了皇上,谁有本事叫魏忠贤拖下裤子来察看?我细细思量,倘若客婉贞当真是魏忠贤的私生女,为什么要让她姓客?难道她会是客氏所生?如果我能将这两件事情牵扯在一块儿,那皇上肯定会查办此事了。皇上对客氏甚是依恋,这种事情宫里谁也不敢多说,但毕竟还是传到咱们耳里……” 郑恒舟语气不悦:“白兄,这等捕风捉影之事,岂能妄加揣测?” 白草之连忙摇手:“郑兄莫要生气。兄弟也只是说说罢了。想那客姑娘今年二十出头,除非客氏一入宫就跟魏忠贤混在一起,不然年龄上绝对兜不起来。”一看郑恒舟拉下了脸,忙道:“咱们还是别提此事,再来说说那红夷大炮吧……” 郑恒舟愣愣瞧着酒杯,想起初会客婉清当晚的那首将进酒,无声唸道:“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他本性坚强,鲜少借酒浇愁,此生第一次,他想大醉一场。 接下来郑恒舟每日在酒楼中活动筋骨,四肢逐渐恢复灵活。七日之后,他便开始与毛笃信一同练功。一日,白草之带了锦衣卫官服、绣春刀以及腰牌等物交与两人。他在锦衣卫给点苍二侠报了化名,编入自己直属部队。半月之后,红夷大炮公开试射。郑、毛二侠穿戴整齐,前往锦衣卫报到。白草之点齐人马,护送红夷大炮朝向山海关进发。 红夷大炮沉重异常,加上弹药以及随行运送的火器,大军第一日出京师后,只行三十里便即安营扎了寨。用过晚饭之后,白草之召集亲信部属,向众人介绍点苍二侠。白草之手下不少能人异士,除了数名武当派师兄弟外,还有这些年在外当差所结识的有志之士。 第一卷 第27章 护红夷(1) 点苍派近年声名大噪,众人与二侠相见甚欢,把酒畅谈,自有一番亲热。大家讲起此番出关大战后金,尽皆热血沸腾,都说要用红夷大炮将努尔哈赤轰上西天。 第二日,部队开拔,郑恒舟见昨晚一同喝酒的卫士个个精神抖擞,认真值勤。白草之分派任务,指挥若定,颇具大将之风。他将郑、毛二人请到跟前,吩咐道:“适才探子回报,香河城内发现有人行迹鬼祟,可能是黑龙门的奸细。兄弟想请两位前去查探。”郑、毛两人得令,策马先行。 不多时来到香河城。郑恒舟亮出腰牌,立即通关。他向城门守兵探听消息,守兵道:“适才锦衣卫的长官吩咐,说是城东小京园里有后金奸细聚集,要我们告知后来的长官。”郑恒舟问明小京园方位,与毛笃信一同赶去。 那小京园乃是当地大户沈员外所起的园子。当年燕王朱隶挥兵扫北,起心自立为王,看上了香河的美景,本欲在此建立都城,后因建材不足,只造出一座远比京城小上十倍的城市。香河城小归小,城门规划依然比照京城的格局,因此素有小京城之称。这沈员外附庸风雅,在城郊起了一座大荷园,取名小京园,乃是当时香河一大景点。 郑恒舟与毛笃信来到小京园,只见大批官兵在园中来去,将游玩的百姓尽数绑了,压在门口。郑恒舟皱起眉头,前去表明身份,求见带队军官。白草之为了属下办事方便,所有亲信皆挂百户腰牌。带队军官是个千总,照说是郑恒舟的长官。 不过锦衣卫百户不比寻常,那千总一上来便鞠躬哈腰,着意巴结。原来香河驻军一听说有后金奸细,立刻派兵搜园,企图争功。郑恒舟无奈摇头,心想黑龙门奸细何等厉害,寻常官兵如何搜得出来。这下打草惊蛇,只怕奸细早就去得远了。 郑恒舟吩咐解开百姓束缚,一个一个问话,听到没有辽东口音,立刻下令放了。没过多久,所有羁押百姓全部放光,郑恒舟顾虑千总颜面,请他继续搜园。正想着接下来该如何着手,一旁突然过来一名乞丐,低声说道:“郑捕头,小人有事禀告。” 郑恒舟细看之下,认得是保定府王老丐,心下大喜,将王老丐拉到一旁,说道:“王老,怎么你到了香河来?” 王老丐道:“此事说来话长,那日郑捕头逃出保定,抵达河间府,本帮当时的范长便派人前来保定府,向我查问郑捕头的人品武功。此后郑捕头为本帮立下大功,老丐也深感与有荣焉。 武昌府武林大会过后,范帮主得知郑捕头要上京城疗伤,派人知会我沿路看照,有事时发动群丐之力供郑捕头差遣。我知道郑捕头要随军护送洋人大炮前往山海关后,立刻通知沿途帮众多加留意。昨日香河帮众回报,见到有黑龙门的人在城内走动,我立刻连夜赶来主持。” “小京园里的黑龙门人只是来打探消息,官府的人一到他们就撤了。此刻本帮有人在跟踪他们,不过我们已经查到黑龙门的落脚处。城外东北二十里左右的香山上有山贼聚集,黑龙门买通他们,以其山寨为据点,策划破坏红夷大炮事宜。可惜此地帮众并无高手,无法混入香山寨查探敌情,就连对方人数也无从得知。想要知道他们的计划,郑捕头可得亲自走一遭了。” 郑恒舟点头。“此地距离京师不远,香河城又有驻兵,山贼势力大不到哪儿去。问题在于黑龙门来了多少人……”他沉吟片刻,拿定主意,对毛笃信道:“笃信,我随王老前往香山寨查探敌情。你回去通知白千户,请他今晚将大军扎于香河城外,入夜后带领锦衣卫高手来香山寨会合。若是情况有变,我会让丐帮弟子去通知你。” 毛笃信得令而去。郑恒舟与王老丐往城北走去,路上王老丐又招了两名丐帮弟子同行。郑恒舟在城门跟守军征调三匹官马,四人出了香河,快马加鞭,不多时赶到香山脚下。他们将马拴在树上,徒步上山。山道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山贼放哨,不过这些哨点已让丐帮摸熟。王老丐避开山道,领头在山林间行进,遮遮掩掩大半时辰,终于来到香山寨。 香山寨位于山坳处,于山道底端建有大寨门,门旁尚有两座了望高台,模样十分唬人。寨门内让山贼清出一大片空地,有近二十栋小木屋,后方还有一栋三层楼高的主寨。 郑恒舟根据建物规模,估计约有百名山贼居住于此。此刻近四十名山贼在空地上操练刀法,其余人员分散各处,有的认真值勤,有的偷懒打混。这些山贼体格壮健,刀法拙劣,大多武艺低微。 郑恒舟仔细观察,发现除了操练山贼的教头以及一座高台里的哨兵看起来像是黑龙门人外,其余黑龙门人全都没有露面。郑恒舟凝望主寨,心下盘算。眼见日头逐渐偏西,再过不久天色便将昏暗。他回过头去,对丐帮众人下令。 “请两位兄弟原路下山,接应锦衣卫人马。跟他们会合之后,沿路将山道上的贼哨挑了,再来这里与我们碰面。”两丐得令离去。他转向王老丐道:“王老在此等候,我下去探探。”说完放低身形,掩下山坳。 香山寨的寨门看来十分牢靠,用以抵挡官兵倒也撑得一时。可惜寨门两旁依赖陡坡天险防御,偏偏又不够险。寻常官兵或许爬不过去,遇上轻功有点根柢的武林人士就不管用了。天黑之后,即便大摇大摆地自陡坡爬下,山寨里的人也极难察觉。郑恒舟伏在长草之中静静等候,待得天色昏暗,寨门口尚未掌灯前,他纵身离开草丛,自上方陡坡越过寨门,轻轻在坡上隆起处借力,挑个没人的地方滑下陡坡。 他就着木屋阴影,一间一间掩了过去,最后来到主寨近处。主寨四面都有山贼把守,想要偷溜进去实属不易。郑恒舟绕到主寨后方,拾起一颗石头,看准方位运劲掷出,放哨的山贼应声倒地。郑恒舟将该名山贼藏入一颗大石后方,随即纵身跃起,上了主寨二楼。他掩到一扇安静无声的窗下,推开窗户跳了进去,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整座主寨巡了一遍。 回到王老丐处时,白草之的人马已经抵达。他将半数亲信留在营地守卫红夷大炮,带了另外一半高手前来,共有一十八人,个个武功高强。另外他还带了一百名火枪手把守山道,以防有人趁乱逃脱。郑恒舟请白草之、毛笃信及几名亲信围上,告知寨内情况:“寨内共有山贼八十六人,黑龙门二十三人。”这时山寨内已点燃灯火,锦衣卫居高临下,郑恒舟直指实地,向众人讲解山贼分布状况。分派完毕后,他对白草之道:“白兄,黑龙门领头策画此事的乃是魏忠贤义子客天傲。” 白草之神色一凛,说道:“此人熟知内情,务必活捉。” 锦衣卫高手各自就定位,白草之与郑恒舟打头阵,自陡坡混入寨内,悄悄爬上寨墙,轻手轻脚地摸掉于墙上站岗的山贼。了望台上的人听见声响,正待回头,草丛内已经射出两支快箭。一名哨兵应声倒地,另外一座高台上的哨兵乃是黑龙门人,见机甚快,转身徒手接箭。他张嘴欲呼,郑恒舟已经自寨墙跃上高台,出指点了他的哑穴。黑龙门人无法出声示警,当即举起手中弓箭插向郑恒舟。郑恒舟侧头闪避,跟着一脚将他踢下高台。黑龙门人笔直坠地,当场身亡。 郑恒舟跃回寨墙,会同白草之来到门后,轻轻将寨门开啓一条缝隙,放锦衣卫众高手入寨。众人依照分派,兵分数路,就着阴影朝向主寨进发,沿路不断摆平山贼。众山贼武艺平平,岂是锦衣卫众高手的对手?幸运的遭人点倒,不幸的利刃割喉。不到一顿饭的时间,位于主寨外的山贼尽数躺平。锦衣卫众高手分站主寨门窗。白草之一声发喊,众人同时破门破窗而入。 这一下出其不意,黑龙门人措手不及,好几个人当场毙命。余下黑龙门人纷纷拔出刀剑,沉着应战。一时之间刀光剑影,喝声连连,杀得好不热闹。这回黑龙门入关办事,派来的全是门中好手,实力不在锦衣卫众高手之下。 不过白草之曾与黑龙门多次交手,早将他们的武功摸透,离京之前便已向一班心腹拆解过黑龙门武功精妙之处。此番动起手来,黑龙门处处受制,没过多久便有数人惨遭击毙。双方人数消长,强弱立判,黑龙门人心下一怯,便有数人朝向门外遁逃。火枪队此刻已经守在门外,一见有人逃出,立刻开枪击毙。 客天傲原本打算今晚率领黑龙门人与香山寨山贼夜袭明军,趁乱引燃随军护送的火药,进而摧毁红夷大炮。 第一卷 第28章 护红夷(2) 适才饱餐一顿,正待休息片刻,便要集结出发,想不到锦衣卫的人已经抢先找上门来。客天傲自恃武功高强,尽管形势不利,依然稳若泰山,施展自小习练的东厂武功与锦衣卫搏斗。待得听见火枪声响,他终于开始心慌。 接着他又感到一股刚猛内劲来袭,危急中翻身避过,看清发掌之人后,登时吓得魂不附体,原来是在武昌大会上将他打得毫无招架之力的点苍派郑恒舟。 客天傲战意全消,当即谋思脱身之策。身后郑恒舟紧追不放,面前又来了个锦衣卫白草之。他在东厂时曾经会过白草之,知道他是锦衣卫中的神祕高手。客天傲全力施为,痛下杀手,狠狠击出一记裂心掌。 白草之轻轻一带,顺势将其掌力消解无形,显然已经将武当派借力使力的绵劲练到极致。客天傲心知不敌,大势已去,当机立断,看准锦衣卫中一名功夫较逊的青年欺了上去。该卫士是名崆峒弟子,名叫林鸿岳,内劲刚猛有余,但是行招灵动不足。客天傲在他面前虚晃一招,随即闪到后方,一爪扣住他的咽喉,朝向白、郑二人叫道:“不许动。” 白草之与郑恒舟当场停止追击,站在客天傲与林鸿岳面前。其余锦衣卫恍若未闻,持续打杀。客天傲运起内劲,大声吼道:“通通不许动。”众锦衣卫随着这声吼叫,施展浑身解数,在最后这个“动”字叫完之前,将一众黑龙门人杀得干干净净。客天傲背靠墙壁,冷冷凝望众人。所有锦衣卫高手来到白、郑二人身后,将他团团围起。 客天傲手中使劲,林鸿岳满脸涨红。他道:“谁敢过来,我就杀了他!” 白草之毫不迟疑:“放了他,我让你走。” 郑恒舟与毛笃信微微一愣,转头看向白草之。两人第一次随白草之办事,不清楚他的行事作风。但是为了一名手下如此轻易放走要犯,倒是出乎他们意料之外。 客天傲也不相信:“你就这么轻易让我走?” 白草之道:“让你跑了,改天可以再抓;要让弟兄死了,那可再怎么样也回不来。你的命不比我弟兄的命值钱。我不会为了抓你而平白牺牲弟兄性命。” 郑恒舟与毛笃信暗自点头,心中对白草之又多佩服了三分。此人坚守信念,仁义为怀,难怪能让这么多武林人士心甘情愿地跟着他办事。 客天傲眼见自己身处重围,外面又有火枪队把守,单靠一名人质,想要走脱殊无把握。 眼前除了相信白草之外,别无他法。他当机立断,放开林鸿岳,随即拱手抱拳,说道:“白千户一言九鼎,佩服佩服。在下这就告辞了。” 脚下还没举步,却听见白草之说道:“且慢。” 客天傲心下一凉,颤声问道:“你……你竟然出尔反尔吗?” 白草之摇头:“客兄为了私利,甘为汉奸,那也是你家的事。我白草之并非反覆无常的小人,既然说了要放你走,自然不会出尔反尔。只不过纵虎归山,改天你又带了人马来劫我大炮,那可不是个道理。” 客天傲问:“你待怎地?” 白草之道:“你可以走,但是我要请这位郑兄随行,护送你出山海关。出关之后,你要去哪里就随便你了。” 客天傲看向郑恒舟,脸上微有惊惧之色,问道:“我打不过他,万一他动手杀我怎么办?” 白草之转向郑恒舟:“郑兄?” “我保证不会杀你。”郑恒舟对客天傲道。“你既然信了白千户,就只好再信我一次了。” 客天傲无奈叹气,说道:“走吧。”当下跟着郑恒舟离开香山寨。 *** 此后数日,两人便在道上行走,徒步前往山海关。客天傲武功、轻功都不及郑恒舟,打不过、逃不了,无可奈何之下,只好乖乖与他同行。两人同桌共食,同房而卧,端得是形影不离。他试过趁夜偷溜,不过郑恒舟总能察觉,彷彿他都不用睡觉般。 有一回客天傲抢了一匹马,远远将郑恒舟甩开。然则到了前方市镇,却发现自己又被一群乞丐缠上,直到郑恒舟赶到为止。知道郑恒舟有丐帮相助之后,客天傲终于放弃逃跑企图,认命地随同郑恒舟前往山海关。 不一日来到山海关。郑恒舟与客天傲各自取出锦衣卫和东厂的腰牌通关。郑恒舟瞧着客天傲的腰牌,冷冷“哼”了一声。 客天傲收起腰牌,进入关城,哈哈一笑,对郑恒舟道:“郑兄,大家相识一场,也算有缘,如今作别在即,不如找间饭馆吃个饭,再送我出关吧?” 郑恒舟正好饿了,见到面前便有一间饭馆,当即走入。客天傲跟了上去,吩咐小二送上好酒好菜,不住向郑恒舟劝酒。这几日一同上路,两人从不多说半句闲话,这时见客天傲信口瞎扯,郑恒舟知他心意,说道:“你不必费心灌酒。我既然答应放你,自然不会为难。一会儿出了关,你自行离去便是。” 客天傲笑道:“郑兄真有原则,佩服佩服。” 郑恒舟轻哼一声,不去理他。 客天傲吃了几口饭,又来问道:“郑兄武功卓绝,胆识过人,为何屈就在白草之麾下,当个小小百户?” 郑恒舟瞪他一眼,说道:“为了对付像你这种汉奸。” 客天傲微微一笑,说道:“郑兄,有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又有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跟着白草之办事,不会一直无往不利的。何不加入我们东厂……” 郑恒舟插嘴道:“我劝你不要再说下去。” 客天傲笑容一僵,跟着换句话说:“一个人作为如何,历史自有定论。百年之后,你道史家会如何评论朱由校?你以为他会是个明君吗?你以为天启年间会是明朝盛世吗?神宗三十年不上朝,搞到士大夫结党斗争,毫无气节可言。大明的基业,早就已经垮了。朱皇帝继续在位,苦得可是黎民百姓。” 郑恒舟冷笑一声:“你敢说魏忠贤谋朝篡位是为了黎民百姓?” 客天傲反问:“难道你敢说保住朱家天下就是苍生之福吗?” 郑恒舟摇头:“天下变得这么乱,就是因为魏忠贤这种小人当道。” “郑兄当真如此认为?”客天傲问。“朱由校若是明君,岂会任用小人?” 郑恒舟侧头看他:“你说魏忠贤是小人?” 客天傲道:“小不小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义父是做大事的人。”他凝望郑恒舟,又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拜干爹,只是为了让日子好过一点罢了。天下这么乱,一切说不准。想那天启初年,东林党人个个跩得跟什么一样?时至今日,短短不到六年,他们如同过街老鼠,通通被捕下狱。这种年月,谁对谁错,真的有那么重要吗?能够好好过日子,才是我们需要关心的事情。” 郑恒舟“哼”地一声:“过日子也犯不着当汉奸。”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客天傲道。“我既然已经选择了跟我义父,这条命就已经卖给他了。你以为我可以跟他说我不想去黑龙门?不想炸红夷大炮?我不想当汉奸?” 郑恒舟说:“何必诸多借口?你若真的不想干这些事情,大可以一走了之。今日出关,永远不要回来,量魏忠贤也找不到你。” 客天傲摇摇头:“郑兄,难道你不想安安稳稳过点好日子吗?难道你想这样打打杀杀,直到你死为止吗?难道你不想取个媳妇,生个孩子吗?难道你不想再见到我妹妹吗?” 郑恒舟心神一震,无言以对。 “你一天到晚与我义父作对,要我妹妹怎么接纳你?”客天傲问。“婉贞当日舍身救你,难道你是忘恩负义之辈吗?” 郑恒舟沉默片刻,说道:“如果她选择为虎作伥,我宁愿终身不再见她。” 客天傲缓缓点头,站起身来,说道:“郑兄,这是乱世啊。没有多少人能够从头到尾坚持信念的。你可以不要随波逐流,但最好也不要食古不化。今日言尽于此,咱们后会有期。”说完一揖到底,步出饭馆,朝向城北出关而去。 郑恒舟在山海关城内投宿客店,静心修养。他重伤初愈,立刻随军北上,其后旅途劳顿,正好趁此闲暇之际休息。 三日之后,白草之大军开到,郑恒舟前往城门口迎接,跟随部队继续前往宁远。 宁远地处辽西走廊,内拱岩关,南临大海,地势险恶,易守难攻,乃是关外边防重镇。 其时辽西走廊沿途皆有驻军,盘查甚是严格,黑龙门人难以行事,是以自山海关至宁远途中无甚风险。不一日抵达宁远,白草之率领郑恒舟、毛笃信以及心腹数人一同参见袁崇焕大将军。 袁崇焕镇守宁远经年,曾听部众提起白草之当年在辽海卫掌管军情时功绩显赫,今日见到此人护送红夷大炮回归前线,甚感欣慰,吩咐开了筵席犒劳将士。筵后,袁崇焕请白草之入内商议军情,研讨战略。 第一卷 第29章 守宁远(1) 次日,白草之会同袁崇焕会勘城墙,配置红夷大炮。大事底定之后,白草之将随行护送大炮的部队编入宁远守军,随即带领一班心腹接管宁远锦衣卫。此后他以宁远为据点,指挥关外锦衣卫部众,掌握后金军情动向,极力与黑龙门周旋。 白草之照顾下属,直如兄弟一般。所有任务皆有后援,绝对不派手下去冒不必要的风险。 有一回,一名锦衣卫探子让后金拿到,解往盛京受审,白草之亲自率领手下,深入后金领地,硬生生地将囚车给劫了回来。他统御属下有一大要点,就是绝不放弃任何弟兄。就算有属下死于敌境,他也要想办法将尸体偷回来。 他说:“我们四十个弟兄一起出关,就要四十个弟兄一起入关。军情再探就有,人死不能复生。我不是要各位贪生怕死,而是要死得其所,绝不能无端牺牲。”郑恒舟认为他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他不愿再见到任何人无端牺牲。 从前在关内,郑恒舟只知黑龙门专为后金担任军情与暗杀等工作。 跟了白草之一段时日后,他才开始深入了解黑龙门。 黑龙门本为女真最大一支武学宗派。努尔哈赤统一建州三卫,建立后金之后,便以官库公开金援黑龙门,助其统一女真武学派门,教授部队武艺,并且成为后金军情与暗杀人员的培养场所。黑龙门门主女奚烈严武功深不可测,同辈十二名师弟个个身怀绝学。 不过这些高手鲜少离开黑龙门总坛,武功究竟高到什么地步,锦衣卫没跟他们动过手,是以无法估计。白草之认为他们的武功高强有可能是后金人自己吹捧出来的,不过这种事情还是小心为上。 转眼半年过去,郑恒舟与毛笃信逐渐习惯这等军旅生涯。在关外,一切都很明白,后金军就是敌人,明军就是自己人。不必理会政治立场,不用去管谁效忠谁。郑恒舟很喜欢这种简单的对立。他觉得冷冽的北地空气呼吸起来格外清新。他每日勤加练功,内力越练越强,即使身处雪地也不觉寒冷。他出过多次勤务,探得不少军情。半年之间,大明与后金冲突不断,不过都是零星交战,没有重大损失。 直到天启五年末,白草之探得努尔哈赤于辽河东岸集结兵力,关外局势一触即发。原辽东经略孙承宗采纳袁崇焕建议,在宁远以北的锦州、塔山等地修筑城郭,借以屏障宁远。后因东林党失势,朝廷派了阉党朝臣高第前来替换孙承宗。高第怯弱无能,认定关外不可守,下令所有守军退回关内。袁崇焕坚不撤兵,誓与宁远共存亡。 天启六年正月,努尔哈赤率领精兵数万(这个数字众说纷纭,从五六万到四十万不等),渡河南下,势如破竹,连续攻克锦州、松山、大小凌河、杏山、连山与塔山七城,眼看就要攻到宁远。宁远守军不过一万余人,袁崇焕紧急向山海关求援,但是高第拥兵不救,任其自生自灭。 正月二十三日,后金大军包围宁远,努尔哈赤派员劝降。袁崇焕一口回绝。他回到帅府,召集将领,分派守城任务。众将官得令而去,大堂中便只剩下袁崇焕与白草之等数名锦衣卫人员。 袁崇焕谋思策略,片刻后说道:“白千户,敌我兵力悬殊,看来此战胜败关键就在于你运来的那十尊红夷大炮上了。” “将军刺血明志,巩固军民士气。此刻城内军民同心,有火器之利,又占地势之便,此战并非没有胜算。”白草之眼望大堂中央的沙盘,看着代表八旗兵马的小军旗,眉头紧蹙。 袁崇焕问道:“是咱们配置遗漏掉什么吗?” “是锦衣卫军情搜集不全。”白草之说着取起一枚黑色小军旗。“我们尚未掌握黑龙门动态。努尔哈赤大举来犯,打算一口气攻下山海关。此等规模的军事行动,黑龙门不可能没有动作。” 郑恒舟道:“笃信他们还在敌营中探听消息,说不定能够查到些蛛丝马迹。” “希望如此。”白草之语气担忧。“即便他们探到什么,也要等天黑之后才能趁夜回城。” 突然之间地面晃动,跟着远处传来炮响。袁崇焕等人心中一惊,连忙冲出帅府。只见亲兵匆忙回报,说是敌阵之中有人策马疾驰,赶往城中,守军认出是锦衣卫的人,其后有数十骑马追赶,满桂将军下令开炮掩护。袁崇焕等人奔向城郭,站在城墙上取千里镜观看。 只见数里外毛笃信一马当先,躲避后金骑兵追赶。骑兵马上放箭,都让他挥剑架开。白草之亲自测量角度,瞄准红夷大炮,一炮放出,威力惊人,当场将毛笃信身后十几骑追兵炸得人仰马翻。 后金阵中又派出追兵。毛笃信等待敌军进入射程,再度发了一炮。这一炮将追兵炸得血肉糢糊,有断肢溅起五、六丈高。敌将见红夷大炮厉害,一时没有计较,不再派兵追赶。宁远守军开啓城门,放毛笃信进城。 毛笃信跃下马背,赶往袁崇焕身前,回报道:“啓禀将军,查到黑龙门人挖掘地道,意图在交战之时趁乱入城破坏。” 袁崇焕问:“可知地道何在?” 毛笃信摇头:“黑龙门人独立作业,便连敌营大将亦不知情。” 副将左辅问道:“敌军昨晚方至,怎么可能一夜之间挖掘数里地道?” 白草之道:“地道肯定早已挖好,只剩最后一段没有挖通。”他转向左辅:“左将军,请你下令士兵沿着城墙倒水,看看有没有地方渗水特别快的。只要他们没有挖得太深,应该可以找得出来。”左辅即刻下去吩咐。白草之又道:“黑龙门入城破坏,便只两个目标。其一是红夷大炮,其二是袁将军。郑兄,请去召集弟兄过来,咱们分派分派。”郑恒舟得令而去。 黑龙门人武艺高强,一般守军不是对手。白草之于每门红夷大炮旁安排两名锦衣卫高手及五名火枪手护炮,其余锦衣卫则在城内巡查,找寻黑龙门人的踪迹。锦衣卫高手中以他自己和郑恒舟武功最强,两人跟在袁崇焕身边贴身保护。 入夜之后,余下的锦衣卫探子趁夜回城,白草之让他们下去休息。锦衣卫持续派人在城内搜捕奸细。为防敌军夜袭,宁远城灯火通明,城墙上挤满守军,气氛凝重肃杀,端得是草木皆兵。 戌末亥初,东城传来枪响。亲兵来报,黑龙门奸细企图炸毁大炮,已遭火枪手击毙。白草之嘱咐:“尽量抓活口,我们要知道有多少奸细混入城中。”亲兵得令而去。城内陆续传来交战声响,呼喝声越来越大。袁崇焕忧心道:“看来黑龙门来了不少人。”白草之道:“将军请放心,我们很快就会找出地道所在。” 城西传来爆破声响,锦衣卫来报:“啓禀将军,敌方地道已经炸毁,只不知混进多少奸细。” 城墙传来多起炮声,地面不断震动,沙盘上的棋子震倒许多。 大将满桂亲自来报:“啓禀将军,后金趁夜攻城,我方已全力接战。” 袁崇焕立即起身。“咱们去城墙上看看。”白草之与郑恒舟当即跟上。来到城墙,炮声隆隆,众守军东奔西跑,忙着装填弹药,取水冷却炮管。数里外后金大军高举火把,声势惊人,勇往直前,不过在红夷大炮的攻击下死伤惨重。 金兵也有火炮,但是威力较小,而且射程不足,此时根本还无法开火。宁远守军每一炮都轰死金兵无数,不过金兵依然前仆后继。袁崇焕见红夷大炮竟有如此威力,惊讶之余,亦感欣慰,心想即便今次战败,后金也须付出惨痛代价。只要能够保住山海关,宁远守军便不算白白牺牲。 耳边破风声起,袁崇焕转头一看,只见白草之拔剑在手,挡下一支飞镖。郑恒舟叫声:“保护将军!”身形一晃,朝向投掷飞镖之人攻去。对方倒也了得,与郑恒舟对了一掌,趁势向后飘出,不过双脚还没落地,胸口已经连中三枪,身体在城墙边一撞,笔直摔了下去。 白草之道:“将军,我方火炮犀利,后金一时攻不过来。城墙上人多手杂,黑龙门奸细躲在暗处,甚难提防,还是请将军回帅府指挥大局。”袁崇焕点了点头,步下城墙,回归帅府。 回到帅府,袁崇焕也不坐下,便在沙盘前踱步,等待回报战情。亲兵与锦衣卫不断回报,白草之便据报移动沙盘上的棋子。后金持续进逼,不过前进的速度缓慢。约莫一个时辰过后,地面震动加剧,炮火声也有所不同,知道是敌方开始放炮。不过敌炮断断续续,炮火也不怎么猛烈,只因大部份敌炮都在进入射程之前就让红夷大炮摧毁。 眼见东面敌军势弱,朝向南面集结,袁崇焕正考虑要不要让东城守军分兵去守南城,突然听见“刷刷”两声,却是白草之与郑恒舟双双拔出长剑。 第一卷 第30章 守宁远(2) 袁崇焕看向门外,只见门口守卫都已不见踪影。他自沙盘前退开,来到白、郑二人之后,拔出摆在将军椅旁的大刀,严阵以待。 门侧闪出一人,大摇大摆地跨越门槛,步入大堂。此人一身黑衣,灰发银髯,相貌极为悍勇,没有一丝衰老气息。他神色从容,双手负于身后,往沙盘之前一站,说道:“我找袁崇焕大将军。” “我就是袁崇焕。”袁崇焕扬声询问:“阁下什么人?” 对方一抱拳道:“在下黑龙门门主,女奚烈严。” 白草之与郑恒舟互看一眼,同时上前一步。 女奚烈严道:“在下身处险境,不敢托大,这就不多说了。”说完跃过沙盘,朝向袁崇焕挥掌击去。 郑恒舟与白草之长剑分自左右刺到。女奚烈严双掌各出两指,看准双剑运劲夹下。他这一夹本拟夺下两人长剑,不过运劲之下,两人长剑却不脱手。他微微一愣,眼见袁崇焕大刀砍落,当即手指一松,向后退开。他这一退,郑、白两人立刻欺身而上,提起长剑一轮猛攻。女奚烈严脚踏沙盘,一双肉掌在两把长剑之间穿梭,丝毫没有落败迹象。郑恒舟的苍松剑法刚劲快捷,白草之的太极剑法圆转绵密。女奚烈严左掌刚,右掌柔,竟能分心二用,以两套不同的掌法分别对付二人。 郑恒舟一声清啸,使出师门绝学苍松十三劫。这路剑招在他手中本已威力无穷,这一年来内力大进,每一剑都锋芒吞吐、剑气纵横,不必击实便能伤人。女奚烈严神色一凛,身体急旋,双手自腰间拔出两把飞镖,朝向郑、白二人各掷一镖。便听当当两声,郑恒舟与白草之双双后跃,右臂痠麻,虎口并裂,手中长剑都只剩下半截。 女奚烈严冷冷一笑,说道:“中原武学,不过如此。” 郑、白两人抛下长剑,徒手进击。郑恒舟展开狂沙掌,白草之施展太极拳,两人又是一刚一柔,左右夹攻。郑、白二人在招式上不落下风,但是内劲与对方尚有一段差距。女奚烈严数度痛下杀手,郑恒舟每每能以降龙神掌硬接来掌,白草之则以四两搏千斤的绵劲化解攻势。尽管两人一时未呈败相,但是持续硬拼之下,内伤都逐渐加剧。眼看再撑不久,便要落败。 袁崇焕朝向门口奔去,意图出府求援。女奚烈严百忙之中射出飞镖。郑恒舟眼明手快,飞身接镖。女奚烈严一看机不可失,运足功力便对郑恒舟的背心狠狠击下。白草之一扑而上,代郑恒舟受了一掌。郑恒舟大吃一惊,潜龙勿用顺势拍出。女奚烈严掌势一沉,斜里接过此掌,趁势向后跃开。郑恒舟气血汹涌,凝定片刻,跟着矮身察看白草之伤势。 白草之口中不住流下鲜血,胸口衣襟一片血红。他在郑恒舟扶持之下起身,缓缓摇手道:“死不了。” 女奚烈严连番恶斗,竟然拾夺不下两个小辈,心中颇不痛快。张口想要奚落几句,却突然察觉胸腹之间气息窒碍,当是受到对方强横掌力影响。他指挥后金军情,早知道明军里有会使降龙神掌的高手,只是轻视对方年轻,不成气候,是以没有放在心上。这时见对方连接自己掌力,居然还能再战,心下颇感吃惊。他暗自调节内息,说道:“袁将军,我知道你忠肝义胆,但是你们辽东经略把十万大军留在关内,放你们在这里自生自灭,你又何必为这种人卖命?不如开城投降吧,我保证主上定会赏你个大官做做。” 袁崇焕道:“投降?城外尸横片野,谁胜谁负还很难说。不如你们投降吧?” 郑恒舟道:“将军,不必跟他多说。我们两个绊住他,你出去调火枪队来。” 门外突然有人说道:“想走?哪有那么容易?” 郑恒舟等三人大惊,转头一看,只见客天傲站在门外。郑恒舟立刻抢上,但是客天傲早已站准方位,一把抓过袁崇焕,以长剑抵住他的脖子。郑恒舟投鼠忌器,凝力不发。 客天傲冷冷一笑:“当日你们放我走,没想到会有今天吧?” 白草之怒道:“客天傲!你这汉奸!快放了袁将军!” 客天傲摇了摇头,朝向女奚烈严道:“门主,出来吧。咱们带袁崇焕到南城守军面前一剑杀了,彻底击溃明军士气。” 女奚烈严哈哈大笑:“好!客公子果然是魏公公最得力的义子。将来魏公公登基为王,客公子就是皇太子了啊!”说着大步走过郑、白二人,跨出门槛,来到客天傲与袁崇焕身旁。 客天傲长剑一缩,自女奚烈严背后插入,一剑穿心。 这一下出乎众人意料之外,所有人都惊得呆了。女奚烈严低头看着胸口血红的剑刃,神色骇然,转身一掌挥出。客天傲推开袁崇焕,与女奚烈严对了一掌。女奚烈严身受重伤,功力涣散,这掌一对,前后伤口鲜血狂喷,当场倒地身亡。 郑恒舟等三人凝望客天傲,不知他究竟是何居心。客天傲耸了耸肩,走过去自女奚烈严身上拔出自己的长剑,取出一块干布擦拭。 “将军!将军!”门外闯入一队亲兵,还有几名锦衣卫。他们巡逻路过,发现帅府守卫惨死,连忙冲了进来。锦衣卫中有人识得客天傲,立刻拔剑抢上。郑恒舟迎上前去,伸手阻拦他们,跟着转身问道:“客天傲,你究竟站在哪一边?” “早说过了,”客天傲长剑入鞘。“站在我自己这边。” 郑恒舟指着地上尸首。“你为何要杀女奚烈严?” 客天傲道:“为了让你们回报朝廷,说是魏忠贤义子客天傲杀了黑龙门门主。” 郑恒舟不解:“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客天傲说:“于公,天下人会说魏忠贤果然忠于大明,竟然派义子去刺杀后金要人;于私,我只是想让我义父知道,我反了。” 郑恒舟凝视他片刻,随即转身对锦衣卫的人道:“白千户受伤了,找大夫来照料他。另外调一队火枪队来保护将军。” 客天傲待他吩咐完毕,说道:“郑兄,借一步说话?” 郑恒舟转向袁崇焕。袁崇焕点头。他与客天傲走出一旁,瞧瞧没人听得到他们讲话之后,郑恒舟道:“客兄,之前……” 客天傲打断他:“我做得一切都是为自己,郑兄不必多想什么。我不像你们一片丹心,整天以国家兴亡为己任。这种事情,我是从来不放在心上的。” 郑恒舟问:“为什么要反魏忠贤?” 客天傲说:“每个儿子都想反抗父亲。而我父亲给我更多理由去反他。” 郑恒舟问:“他是你的生父?” 客天傲不答。 郑恒舟等待片刻,又问:“有什么事要借一步说话?” “这件事情干下来,我不会再回京城,说不定也不会再入关了。”客天傲道。“我身获自由。但是我妹妹依然是只笼中鸟。我希望郑兄回京之后,可以去看看婉贞。” 郑恒舟道:“她如果愿意离开,我会带她走。” “有郑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一名亲兵过来。“郑百户,将军请你过去。” 客天傲一拱手:“郑兄还有城要守,在下先告辞了。” “不来帮忙守城?” “没放在心上。” 郑恒舟回到袁崇焕面前。袁崇焕道:“郑百户,金兵开始攻城,我们去城墙上督战。” 白草之坐在一旁让大夫把脉,听到此言,立刻要起身跟出去。袁崇焕道:“白千户身上有伤,留在帅府休息。有郑百户跟着我就行了。” 郑恒舟走过去,向白草之问道:“白兄,何必帮我挡这一掌?” 白草之微笑:“你武功差我一点,我怕你给打死了。” 郑恒舟摇头:“是你武功差我一点吧?” 白草之挥挥手:“快去。我休息一下就来。” 此时黑龙门奸细已尽数伏诛。袁崇焕率队亲至城墙,统领守军,指挥大炮,枪箭齐射。后金兵甚是悍勇,所备的攻城器具都被红夷大炮轰烂,依然以盾牌与板车掩护,企图挖凿城墙。守城军民齐心合力,以火焚烧敌军,一波一波将其逼退。 这一战打了两天两夜,城外数里,尸横片野,后金军死伤惨重,退至宁远西南的龙宫寺扎营。宁远之战乃是两国交战以来明军第一次重大胜利,相传努尔哈赤亦于此战中身受重伤,不过锦衣卫众高手一直无法证实此事。红夷炮火威猛,后金军不敢继续进攻宁远,改攻明军粮草重地觉华岛。后因接报明将毛文龙袭击永宁,后金军被迫退兵回师,终于结束这一场进攻山海关的行动。 宁远大捷后,辽东经略高第连忙递呈捷报,满朝欢腾。皇上见报龙颜大悦,当即论功行赏。袁崇焕升任辽东巡抚。由于锦衣卫南、北镇抚没有出缺,且白草之专司军情,不管诏狱,在信王建议之下,白草之直升指挥佥事。 第一卷 第31章 王恭厂(1) 袁崇焕得势之后,再度建设关宁锦防线,将山海关、宁远、锦州连成一线,巩固辽西走廊。 白草之内伤严重,足足养了两个月才终于复原。郑恒舟想起这掌是为己而挨,心里很承他的情。白草之受伤期间,锦衣卫事务由郑恒舟代理掌管,将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袁崇焕想要上报朝廷,升郑恒舟为千户。白草之不好跟他说郑恒舟那百户都是冒充的,便说要再考虑考虑。 此后数月之间,努尔哈赤不再兴兵来犯。锦衣卫持续探听军情,据闻努尔哈赤在宁远吃了前所未有的败仗,心情郁闷,又没有对付红夷大炮的对策,于是发兵蒙古,去找好欺负的对手出气。关外宁静无事,驻军持续建设,众锦衣卫高手也乐得清闲。 转眼到了四月底,这天郑恒舟与毛笃信没有当差,于校场上切磋剑法。两人少年时在点苍山经常拆解苍松剑法,如今年纪大了,功夫高了,拆解起来可比从前精彩多了。就看二人越打越来劲,每一招都施展得淋漓尽致,只看得一旁操练的官兵眼花缭乱。打到后来,两人都自觉一辈子没有使过如此高明的剑法。郑恒舟练得兴起,叫道:“苍松十三劫!”毛笃信答应一声,两人同时施展绝招。 点苍派规矩,苍松十三劫向来都是自行习练,不与同门拆解。原因是这路剑招威力其大,而且一剑一剑都是由匪夷所思的方位砍落,一定要运起内力方能施展。拆解时稍有不慎,内力不及收放,很有可能会伤害同门。如今郑、毛两人内力皆有火侯,不至于犯下这等错误。郑恒舟要拆这路剑招,也是有心试试师弟功力。就看两人剑气纵横,扫得四周飞沙走石,一下一下长剑交击的声响简直比火枪还要响亮,附近操练的官兵纷纷落荒而逃。堪堪拆完一十三招,两人各自向后飘开,轻轻落地,跟着同声大笑。 郑恒舟道:“痛快啊,笃信。你的劲苍诀进境神速呀。” 毛笃信还剑入鞘,看着自己的手掌,摇头道:“大师兄,痛快归痛快,我这手可抖得厉害。要说内力进境,又怎么比得上你的降龙神掌?” 郑恒舟道:“劲苍诀也厉害的。你看干真的劲苍诀功力多深?他可也没多练几年。” 毛笃信轻叹一声:“我怎么能跟二师兄比?” 讲起柳干真,两人自然想起武昌大会当晚之事,心情随之荡到谷底。这一年多来,师兄弟二人从不多谈柳干真和柳成风。他们整天忙着锦衣卫勤务,部份也是为了不要多想伤感之事。如今关外战事和缓,没那么多事可忙,郑恒舟一不小心便又勾起这段伤心事。 毛笃信到旁边大茶桶里倒了两大碗茶来,两人走到墙边阴凉处席地而坐。毛笃信喝了会儿茶,说道:“师兄,师父和二师兄过世已经一年多了。咱们是不是该……打理一下师门里的事情?” “好。”郑恒舟说。“你继任掌门吧。” 毛笃信忙摇手:“怎么会我继任掌门?当然是大师兄来当呀。” 郑恒舟苦笑:“点苍派就剩我们两个人,还什么掌门不掌门的?” 毛笃信正色:“师兄不能这么说。二十年前,点苍派就剩下师父一人,他不也是撑着咱们过来了?咱们要继承师父和二师兄的遗志呀。” 郑恒舟道:“你学得是正统点苍武学,由你来继承点苍掌门最好不过。我的武功已经深受丐帮降龙神掌影响,内功运劲的法门都和点苍大不相同。我如果来教徒弟,你说他们想学得是点苍武学还是降龙神掌?龙帮主将这套掌法传给我这个帮外人士已经有违祖训,我可不能再将这套掌法私自传承下去。” “师兄这么说也有道理,只是……”毛笃信长叹一声。“我处处及不上你和二师兄,从来没有想过要接掌点苍门户。” “武林这么乱,咱们师兄弟两又得罪了魏忠贤。几年之后,武林中还有没有点苍派也说不准。”郑恒舟语重心长。“笃信,师兄有点私心,想要点苍一派能够传承下去。待此间大事一了,咱们回归中原之后,我希望你能够回点苍山去,不要再涉足武林和朝廷之间的事情了。” “师兄……” “干真在凤阳府那孩子,你也把他接上山去,就当作是你的开山大弟子吧。”郑恒舟继续道。“当日他托孤于你,你也只在路过凤阳的时候匆匆见他一面。那孩子已经没了爹,你这叔叔总不能再不回去。” “那你这伯伯呢?” 这时白草之正好走入校场,一见他们坐着休息,便朝两师兄弟招呼而来。郑恒舟指着白草之道:“白兄对我们师兄弟的恩惠,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完。我这条命是让他捡回来的。当日在莺燕楼醒来,我一心一意只想报仇,什么都顾不了,甚至想过自宫去练那培元神功。若不是他带咱们出关,给咱们目标,咱们还不知道要消沉多久才能走出丧师阴霾。我已经决定要跟着他办事,直到他完成志愿,铲除奸邪,匡正朝风为止。” 毛笃信还想再说什么,不过白草之已经来到跟前。他摇了摇头,说道:“想不到师兄三言两语就把我后半辈子都安排好啦。” 白草之笑容满面,一屁股坐到地上,说道:“适才探子来报,说点苍二侠在教场练剑,很有看头,来晚可就瞧不见了。想不到我匆匆赶来,还是迟了一步。” 毛笃信道:“白兄有兴,兄弟陪你过两招?” “不忙,先来说点闲话。”白草之道。“近来关外无事,我便留心了一下关内的状况。这一年间,丐帮弟子人数大增,范帮主似乎也为了武林大会的事情恼了魏忠贤,处处派帮众跟东厂作对。听说魏忠贤在京师肃清街道,要把乞丐通通赶出顺天府。朝里的达官贵人都很支持他这项举动。” 郑恒舟忿忿地道:“要是左大人他们还在的话,绝对不会让他这样乱来。” 白草之摇头:“左大人他们已经不在了。” 三人沉默片刻。郑恒舟问道:“白兄,一年前你说要在关外待到努尔哈赤身亡为止。然而在我看来,大明采取的尽是守势,除了毛文龙将军三不五时会私自带兵攻打后金外,咱们根本不曾主动出击。这样等着努尔哈赤来打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杀得了他?” 白草之叹道:“边疆战事本就如此。国力强的时候,咱们就发兵攻打别人。国力弱的时候,咱们只好严守长城。维持边疆兵力,开销是很大的。不是咱们不打,实在是没有实力去打。” “然而杀不了努尔哈赤,咱们就在关外跟他耗着吗?” “郑兄也和那班弟兄一样想法?”白草之微笑。“部队一闲下来,官兵们想法可就多了。有时候这些想法可危险得紧呀。” 毛笃信不知他们在说什么,问道:“什么想法?” 白草之道:“我们那帮弟兄闲着没事,计划要去盛京行刺努尔哈赤。” 毛笃信大惊:“有这种事?” 白草之笑道:“宁远大捷,黑龙门门主也让咱们给杀了。弟兄们士气高昂,便来筹划干此大事。然而偷入盛京行刺努尔哈赤,就像跑去京城行刺皇上一样,不可能全身而退。他们知道我绝不会答允,一直也不敢来跟我提。” 郑恒舟道:“此事自然困难,但也未必办不到。” “战争不是这样打的,郑兄。”白草之轻轻摇头。“功夫练到像女奚烈严那种地步,前来行刺袁将军尚且失败,就凭我们的功夫,怎么行刺努尔哈赤?” 郑恒舟想了想:“这么说确实有理。” “这样吧,”白草之道:“你去跟弟兄们说,我们可以分派一队人马专门查探努尔哈赤生活起居、守卫班表、日常行程等事宜。只要他们能够提出通盘可行的计划,我会考虑批准行动。但是计划里只要有任何不周密的地方,我们便不可轻举妄动。” 正说着,有锦衣卫士兵奔入校场,来到三人面前。“啓禀佥事,城门口抓到一名黑龙门奸细。林百户请你过去指挥衙门一趟。” 白草之等三人精神一振,立刻起身前往锦衣卫指挥衙门。宁远之战至今三个多月,这是第一个在宁远城内抓到的黑龙门奸细。赶到指挥衙门后,林鸿岳迎了上来,说道:“佥事大人,奸细武功不弱,在城门口身份败露后试图硬闯出城,咱们三个弟兄同时出手才将他制服。这张图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 白草之将图在桌上摊开,与郑恒舟等人围住观看。图中所画显是某地建筑配置图,一共划分为好几个区域,区域间相互隔离,看来似乎是仓库之类的所在。白草之眉头深锁,伸手在图上比来比去,喃喃说道:“我到过这个地方,只是得要想想……” 第一卷 第32章 王恭厂(2) 跟着“啊”地一声,神色惊讶:“这是京师王恭厂火药库!” 众人一听,大惊失色。郑恒舟问:“白兄肯定吗?” 白草之指着图中左侧一大块空白处,说道:“这里是面朝西便门的广场,当日我们就是在此提领红夷大炮的。”他又向北面一块类似门户的地方指去,说道:“神机营每五日来此领取火药,我曾陪孟提督来过几次。这里……”他指向地图中央,“这里是王恭厂研制枪械的地方,此刻他们主要是在仿制红夷大炮。”他折起地图,朝向衙门牢房走去,一群锦衣卫连忙在后跟着。 到得牢房,白草之命人打开牢门,自己走了进去。黑龙门奸细约莫四十来岁年纪,獐头鼠目,一副市井小民模样。白草之将地图举在身前,喝问:“黑龙门在王恭厂干什么?” 奸细一听王恭厂三字,脸色大变,不过依然嘴硬,说道:“什么王恭厂,听都没听过。” 白草之道问:“你们是想窃取军械设计图?还是要偷窃军火?” 奸细把头一偏,不去看他。 “不说?”白草之回头吩咐:“林百户,带去用刑。” 林鸿岳答应一声,当即指挥狱卒将奸细拉去刑房。锦衣卫刑房大名鼎鼎,各式各样刑具应有尽有;不应该有的,他们也没少了。白草之执掌宁远锦衣卫以来,从来不曾使用过这间刑房,顶多只是带犯人下来看看,犯人立刻就招了。此刻不过问上两句,便说要带下去用刑,足见他有多看重王恭厂之事。 不到半个时辰,林鸿岳将黑龙门奸细拉回牢房,说道:“佥事大人,他愿招了。” 原来后金军经历宁远一役,士气萎靡,红夷大炮的威力以及战场上的惨状在许多参战士兵心中留下难以抹灭的创伤。努尔哈赤为了提振士气,下令黑龙门前往京城王恭厂火药库窃取红夷大炮仿制图,并且摧毁王恭厂,切断宁远大炮的军火来源。 白草之听说摧毁王恭厂,这一惊非同小可,问道:“你们可知道王恭厂里有多少药?炸了王恭厂要死多少人?” 后金奸细低头不答。 “什么时候?”白草之喝道:“什么时候要炸王恭厂?” 奸细道:“上面吩咐,不管有没有偷到红夷大炮仿制图,都要在端午前后炸厂。” 白草之道:“王恭厂规划严谨,库房之间都留有安全距离,你们要炸厂,不是点把火就炸得了的。就算炸了,你们的人也不可能及时逃脱。” “宁远之战,攻城失败,关键就在于本门没能摧毁红夷大炮。”奸细道。“为此,本门深感愧对大金,已经挑选出一批死士,自愿执行炸厂任务。” 白草之问:“我要知道死士是谁。” 奸细道:“人太多了,我记不得。” 白草之语气不善:“记得几个是几个,给我名字!” 奸细道:“我只知道两个人。温敦良和都烈樟。” 白草之当下吩咐林鸿岳飞鸽传书,通知京城锦衣卫加派人手搜捕王恭厂内的黑龙门奸细。跟着召集心腹弟兄,问道:“温敦良和都烈樟,有谁见过这两个人的?”当即有六名锦衣卫高手举手,有的见过温敦良,有的见过都烈樟。白草之道:“王恭厂若是爆炸,京城里死得人可就多了。整个锦衣卫里只有我们宁远卫的弟兄熟悉黑龙门,可以及时认出黑龙门奸细的长相。各位即刻备马,随我赶赴京师。黑龙门预计于端午前后炸毁王恭厂,咱们时间不多了。” 锦衣卫高手同声答应,各自回营房收拾装备,不到半个时辰便已集结完毕。白草之禀明袁崇焕,火速批示行军公文,随即带着四十名锦衣卫弟兄,浩浩荡荡地出了宁远,朝向山海关直奔而去。这一路披星戴月,马不停蹄,直赶了一天一夜才扎营休息。入山海关后,众锦衣卫换了一批快马,随即继续上路。如此拼命赶路,终于在五月初六端午次日一大早看见京城城墙。 白草之骑到郑恒舟身旁,唤道:“郑兄!” 郑恒舟道:“白兄,怎么了?” 白草之道:“我感到此事不大对劲。” “怎么说?” 白草之摇头:“说不上来,只是预感。当日事态紧急,我没有多想就带队离城。这几天赶路,我一直在想,那名奸细身上带张王恭厂地图在宁远做什么?难道黑龙门派他送地图去京城吗?” 郑恒舟道:“或许他们要安排火药配置,你自己也说了,王恭厂不是随便就炸得了的。” “或许。”白草之道。“或许是我太多心了。我只是在想,你要不要叫笃信别跟我们一起去了?” 郑恒舟转头看他,一时没有言语。 白草之道:“点苍派就只剩下你们师兄弟二人,我知道你希望笃信能够接掌门户。两位都想为天下苍生尽一份心力,但或许你们不应该两个人都跟着我办事。不如趁这个机会,让笃信南去吧。” 郑恒舟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就怕他不肯。” 这时众人来到城门口,林鸿岳一马当先,处理通关事宜。众人入城后,白草之对手下道:“即刻赶往王恭厂,抓出所有黑龙门奸细。”众锦衣卫在京城大街上快马而行,路旁行人纷纷走避。 白草之唤来点苍二侠,取下自己的腰牌丢给郑恒舟,说道:“王恭厂那边由我带队。信王府也在城西,我怕有个万一,信王遭受波及。请两位带着我的腰牌求见信王,火速带他离城。” 郑恒舟不想毛笃信多问什么,拍拍他的肩膀策马便行,突然感到地上一轻,连人带马腾空而起。霎时间,天摇地动,一股猛烈气流迎面扑来,三人纷纷自马上摔落。这时便听见一声轰然巨响,直震得耳朵都要炸出血来。 郑恒舟试图起身,但是地面剧震,尚未爬起便又摔倒在地。四面八方传来各式冲击声响,惊慌惨叫接连不断。郑恒舟抬头一看,只见天色昏暗,云气诡异,两旁房屋砖瓦飞溅,墙壁崩塌,远方甚至有人给卷上天去,随即落下,摔成肉酱。郑恒舟一看毛笃信给压在马下,连忙爬过去助他脱身。再找白草之时,只见他跪在地上,仰望西南,神色惊恐,嘶声尖叫。 郑恒舟从未想过会在白草之脸上看见这等凄厉扭曲的神情。 顺着白草之的目光一看,郑恒舟跟着张嘴结舌,惊惧莫名。只见街道上一片血肉糢糊,锦衣卫众弟兄人仰马翻,纷纷让砖瓦石块打得支离破碎,有的连人带马给卷上天去,飘入一片狂风之中,化作尸块血雨落下。有些尸块随风而送,落在白草之等三人身边。 白草之神态疯狂,张嘴吼叫,一块一块弟兄的断肢跌落在他身边、鲜血溅洒在他脸上。郑、毛二人亦在血雨之中,惊得浑身发抖。这时地面再度震动,郑、毛二人应声而倒。郑恒舟正待爬起,突然眼前一花,不知何处飞来一把断刀,硬生生地将白草之左臂齐肘斩断。 白草之浑然不觉,依然跪在血雨之中,嘶声惨叫。郑恒舟和毛笃信跌跌撞撞地冲上前去,一边一个夹起白草之,将他往后拉开。白草之没有挣扎,任由郑、毛二人拖走,瞧着三十几名弟兄的残骸洒落眼前,泪流满面,放声嘶吼。他一直吼,一直吼,直到再也吼不出任何声音…… (天启六年五月初六,京城王恭厂军火库发生大爆炸。爆炸范围内有上万间房舍粉碎殆尽,“两万余人非死即伤,断臂者、折足者、破头者无数,尸骇遍地、秽气薰天,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爆炸当时人畜、树木、房舍腾空而起,不知去向。良久后“木、石、人复自天雨而下,屋以千数,人以百数。”而且爆炸中“死者皆裸”。“京城中即不被害者,屋宇无不震裂。”史称天启大爆炸或王恭厂灾。根据古籍记载,爆炸当时异象纷呈,有地震、有冲击波、有蘑菇状烟云、有类似龙卷风般卷物腾空、有“飙光一道,内有大光”、有深坑数丈、“巨石空中飞注如雨”、加上“死者皆裸”,导致各式爆炸起因众说纷纭,但是始终没有定论。 王恭厂大爆炸从各方面来看都很类似公元一九〇八年发生在西伯利亚的通古斯大爆炸,所不同者,王恭厂死了很多人。) (本书将王恭厂大爆炸归咎于后金奸细爆破王恭厂火药库所致。这种说法的问题在于明朝对于火药的储存方式已有一定的安全规范,即使发生爆炸也应该是一区一区连续数场小型爆炸,不太可能整个厂区同时爆炸。就算存放于王恭厂中的火药同时爆炸,也不太可能有相当于广岛原子弹的爆破威力。而且火药库爆炸也难以解释爆炸前发生的地鸣及天降火球等现象。总之小说言,不必深究。) 第二卷 第33章 黑风夺玉(1) 深夜时分,陇江之上。 郑恒舟躺在狭长小舟上,享受良辰美景。凉风轻拂他俊俏脸庞,吹动头发,画面十分惬意。正对面的裴晏之,盘腿而坐,手拎酒罈子,一饮而下。过不多时,酒意三分醉,稍作停歇,两人对视。 裴晏之问道:“你这次打算待多久?” 郑恒舟沉吟半晌,道:“接了暗镖,明早出发。” 裴晏之瞥了他一眼,哈哈大笑,道:“暗镖,又是如此。说好听点,是让你偷偷押镖,说难听点,就是不把你当自己人。” 郑恒舟挠了挠鼻子,悠然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裴晏之瞧见他这模样,藉着三分醉意,怒火中来,喝道:“我真搞不懂郑家在想什么,你可是亲生儿子,他们竟如此待你。” 郑恒舟苦笑道:“他们也有苦衷。” 裴晏之不以为然,冷冷道;“什么苦衷,分明是愚昧。郑夫人生你时,确实因难产且痛苦,但这也不能怪你吧?谈到算命,就因人说你命煞孤星,就将你赶出家门?可笑至极。” 郑恒舟道:“不是赶出去,是送去玄空寺。” 裴晏之不以为然,道:“有何不同?就是把你扔出去。” 郑恒舟道:“至少,我回来了。” 裴晏之啜饮一口酒,擦了擦嘴角,冷笑道:“回来?三天两头派你出去,一去就十几天,你一年待在陇江城多久?” 郑恒舟摇摇头,叹道;“今晚是找你来喝酒,别谈这些俗事了。” 裴晏之道:“好,你说了算,咱们不醉不归。” 郑恒舟回道:“你不还有要事?” 裴晏之放下酒罈子,无奈道:“陇江双煞作恶多年,杀了多少人,要能到一早便抓了。至于妖人江千易,那更是棘手。据闻他易容术精湛,你要我们,上哪抓人去?” 郑恒舟捉弄道:“百里司捕快如此丧气,陇江城民众可难过了。” 裴晏之耸耸肩,道;“得了吧,他们也认命了,”谈话之间,夜色更深,两人畅饮,直至酒空,裴晏之才悻悻然起身,施展轻功离开小舟。 郑恒舟卧躺舟船,拉起草蓆,盖住身子,沉沉睡去。待到醒来之时,已是日上三竿。他掬起江水,稍作洗漱,纵身一跃,掠至数丈,返回绿畔岸上。 过不多时,他款款走出城外,运起真气,再展轻功,掠出数十里,一下子便来到山腰下茶馆。他将银锭交付掌柜,径自坐下,啜饮凉茶。说是押镖,实则替人跑腿。这趟暗镖,郑家给他半月。城关至此,仅是步行,至多一日,何须半月。郑恒舟明白,这是有意为之,命他在外流连,别回陇江城。 郑恒舟掂了掂碎银,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勉强过得去。他扔下茶水钱,往山头悠然走去。传闻黑风山上,有个黑风寨,里头是一群妖人,烧杀掳掠,无所不做。通往苏江城,切过山头,便是捷径。无奈碍于安危,镖师押镖会故意相避,绕路而行。 郑恒舟徐步闲逛,挑了棵参天古树,轻盈跃起,椅卧树梢上,举酒畅饮。过了半晌,下方传来喀啦声,郑恒舟斜眼一瞥,一群镖师推着独轮车,竖起长杆红旗,长驱而入,押镖上山。 郑恒舟上下端倪,这群镖师身穿褚红色锦袍,胸前纹有朱雀展翅图案。郑恒舟暗忖道,这条小径通往山顶,莫非这些人不绕路,想硬闯黑风寨? 因与此事无关,郑恒舟不作多想,洒然喝酒。直至天色渐暗,外头凉了,他往下一跃,轻巧如猫,落地无声。正当他返回茶馆之际,忽闻仓卒脚步声,由远至近朝他而来。 郑恒舟回头瞧去,一名女子惊慌失措,狼狈逃窜。她后方有两名男子,手持大环刀,目光凶神恶煞。郑恒舟打量那两人,身穿皮毛衣,面露狰狞,两支染血尖牙露出,乃是妖人之相。 郑恒舟一个踮步,掠身而至,伫立在女子身旁。女子抬眸一瞧,惊道:“你是什么人?”郑恒舟尚未开口,两名妖人随即而至。他们举起大环刀,朝着郑恒舟二话不说便是一砍。郑恒舟微蹲身子,抽出雁翎刀,倏地掠出,两人瞪大眼珠,纷纷倒下。 郑恒舟收刀入鞘,走了过来,问道:“他们为何追你?” 女子没好气道:“妖人杀人,何须理由。” 郑恒舟灼灼目光,稍作打量,注意到褚红色锦袍,问道:“你这身衣服,应是朱雀镖局镖师没错吧?” 女子迟疑半晌,问道:“你不知道我是谁?” 郑恒舟挠了挠鼻子,问道:“你这话,莫非我必须认识你?” 女子忙道:“我不是那意思。” 郑恒舟微微一笑,道:“我不是故意讥你,只是我长年在外,不谙世事。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女子眼波流动,道:“我叫南宫兰。” 郑恒舟闻言一怔,惊道:“原来你是南宫家的人。”直到此时,郑恒舟才明白她方才之意。掌管朱雀镖局之人,便是南宫家。南宫家在陇江城内,乃是数一数二的镖局,与郑家的玄武镖局齐名。 南宫兰沉思半晌,缓缓问道:“多谢你救命之恩,但我有个不情之请,你是否能将刀借给我?” 郑恒舟问道:“你要刀何用?” 南宫兰握紧双拳,怒道:“镖被劫走了,我要去抢回。” 郑恒舟眉头微蹙,不解问道:“你要将镖抢回来,我能理解,但为何不先回陇江城一趟,找了帮手再来?” 南宫兰抿起唇,心似不甘道:“现在回去,这趟镖便失败了。” 郑恒舟问道:“难道性命不值尊严?” 南宫兰凝视着他,叹道:“我都明白。换作平时,我也会先回陇江城。可此趟镖不同,这是急镖,至关重要。我必须尽快把镖送往苏江城,否则会坏了名声。” 郑恒舟寻思道,所谓急镖,通常是两三日之间抵达。押镖途中,变量甚大,谁也不敢揣度。镖局若接下急镖,定是重要,否则不敢妄此,免得出事。 郑恒舟问道:“你孤身一人,如何挑掉黑风寨?” 南宫兰回道:“我没要正面交锋。这次的镖是羊脂玉佩,我只要想方设法夺回那块玉便可。” 郑恒舟想起独轮车,现出恍然之色,原来那是障眼法。他也很清楚有些镖师会动手脚,故布疑阵,让人摸不清托镖何物。 郑恒舟正色道:“这把刀随我多年,恕我不能借你。” 南宫兰皱眉问道:“你出多少?” 郑恒舟不发一语,摇头婉拒。过了半晌,他才开口,道:“现在,你还想赤手空拳去黑风寨吗?” 南宫兰微怒道:“既然你不借我,我便只能硬闯了。” 郑恒舟瞧了她一下,笑道:“我看得出来,你真气损耗,已受内伤。再加上手无兵刃,去了只是羊入虎口。” 南宫兰冷冷道:“这不碍事,我自有方法。” 郑恒舟摇摇头,道:“这样好了,我不借你刀,但我借你人。你给我银子,我便替你夺玉,你认为如何?” 南宫兰将信将疑,问道:“那里可是黑风寨,你不怕吗?” 郑恒舟道:“不瞒你说,我盘缠不充足。” 南宫兰沉思半晌,道:“好,事成之后我给你银子,你叫什么名?” 郑恒舟想了想,犹豫片刻,叹道:“郑恒舟。” 此言一出,南宫兰心下甚惊。她抬起清澈双眸,端视郑恒舟。过了半晌,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沉声道:“原来,你便是郑恒舟。” 郑恒舟苦笑道:“在下正是。” 南宫兰面有难色,垂首道:“关于你的事,我都是听闻而来。” 郑恒舟耸耸肩,笑道:“若是不好传闻,那便是事实。先不提这了,你不是急着抢回玉佩吗?” 南宫兰定过神来,问道:“你有什么好法子?” 郑恒舟简短道:“跟我来。”此语甫毕,他转过身,兀自往山上走去。由于南宫兰足踝扭伤,走路拐晃,花了不少时间,才抵达黑风寨。 夜色已黑,寨外火炬燃起。南宫兰打量山寨,周围用木栅栏围起,附近有妖人巡视。这黑风寨沿穴而凿,设有木闸门,南宫兰放眼望去,至少有十处岩洞入口,令人眼花撩乱。 两人趴伏草地,俯瞰下方动静。南宫兰担忧道:“入口这么多,那玉佩究竟会在何处?” 郑恒舟道:“右边洞穴倒数第二个,那便是藏宝库。” 南宫兰问道:“你怎知晓?” 郑恒舟微微一笑,道:“左边第三个,那是酒窖,我常去偷酒喝。” 南宫兰诧异万分,惊呼道:“这里可是黑风寨,你去偷酒?”她瞥向郑恒舟,漆黑眼眸如此坚定,确实不像说谎。 郑恒舟嘱咐道:“你待在这,我去去便回。” 南宫兰阻止了他,驳道:“不行,你没见过玉佩,我也要去。” 郑恒舟斜眼瞥她,正色道:“你脚已扭伤,去了只会碍事。若你执意,那便休怪我无礼了。”不等南宫兰搭话,郑恒舟径自将她抱起来。 第二卷 第34章 黑风夺玉(2) 南宫兰一惊,脸上霎时酡红,玉手挣扎,既惊又赧道:“你在做什么,快放我下去。” 郑恒舟不理睬她,面容肃然,道:“要不我带你进去,要不我们打道回府,端看你抉择。” 南宫兰螓首低垂,薄唇轻抿。虽然被人搂抱令她羞窘,但她知此话不假。若以她现况入内,仅是累赘。她犹豫半晌,妥协道:“好,我答允你。”此言甫出,郑恒舟将她拥入怀中,展开轻功。郑恒舟身形如电,看似鬼魅,掠空数丈,悄然避人眼目之下,倏地来至洞穴旁。 两名虬髯大汉,绑着黑头巾,青面獠牙,手持铁斧,挺立在门口。正当郑恒舟欲出手,擒下两人之际,南宫兰忽拉衣襟,使过眼色。郑恒舟问道:“怎么了?” 南宫兰纤手一抬,指着篝火旁,一名男子正坐在凳子上,吃肉喝酒。她道:“那人是我们镖局的人,名叫朱照。莫非他也是被俘而来?” 郑恒舟沉下面色,打量那人。旋即,他低声道:“你在这等我。”话犹未了,郑恒舟俯身拾石,扔向火炬。朱照被撞击声吸引,转眼瞧去。郑恒舟趁此,蓦地绕至身旁,一把将他攫来。 南宫兰心下甚惊,杏眼圆睁。她压根没看清动作,郑恒舟便将人掳至。此等身法令她望尘莫及,瞠目结舌。朱照尚未定神,郑恒舟扼其颈子。朱照举目扫视,瞧见南宫兰,愕然道:“二小姐,你没事太好了。” 南宫兰反问道:“你怎会在这?” 朱照眼神飘忽,言语吞吐,道:“我、我是被人抓来。” 南宫兰忙道:“还有其他人幸存吗?” 朱照摇摇头,叹道:“除了我和二小姐外,其他人全死了,我亲眼所见。那些妖人将尸体堆起,一把火毁去其身。” 南宫兰问道:“你知晓那玉佩在何处吗?” 朱照静默半晌,缓缓说道:“玉佩被黑风寨二当家拿去,不在藏宝库。” 郑恒舟目光如炬,问道:“你怎知有藏宝库?” 南宫兰瞥向郑恒舟,察觉有异。郑恒舟语气不是询问,竟是质问。南宫兰注意到郑恒舟,方才至此,手未放下,始终攫着朱照颈子。南宫兰忍不住问道:“你在怀疑什么?” 郑恒舟道:“他说了谎,他不是俘虏。你闻闻,他身上酒味很浓。他方才一边大啖肉块,一边饮酒。试问,一个俘虏能获此待遇吗?”南宫兰闻言一怔,倒吸一口凉气,惊道:“你是说朱照出卖了镖局?” 朱照辩解道:“二小姐,别听这小子胡说八道。”正当南宫兰还想问些什么,郑恒舟兀自解开朱照衣襟,露出胸肌,用手轻指道:“你瞧瞧,他这有骷髅刺青,这便是黑风寨标记。” 南宫兰闻言一凛,缄默不语,稍作回想。过了半晌,她恍然大悟,道:“难怪有些弟兄中了软香散,原来是你在茶水动手脚。” 朱照见大势已去,冷汗直流,惶恐求饶道:“我知道错了,别杀我。”郑恒舟无视他,手刀一落,朱照后颈受击,立时晕厥过去。郑恒舟将他拖入阴影,以茅草覆身,掩其行踪。南宫兰摇摇头,叹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郑恒舟安慰道:“眼下拿回玉佩要紧。” 南宫兰定过神来,想起方才朱照所述,问道:“朱照说是二当家所拿,你可知那人在哪?” 郑恒舟默然半晌,道:“随我来。” 南宫兰点了点头,跟在后头。因为行走不便,郑恒舟再度将她抱起。南宫兰虽自小习武,男女混练,但总归是女人,多少有矜持。话虽如此,她被郑恒舟这般连抱数次,肌肤相抵,不知为何并无反感。南宫兰抬眸望他,只觉他身板挺直,面貌俊俏,一想到这,她不禁面颊泛红,抿唇娇羞。 撇除私情,南宫兰对他也好生钦佩,不仅能在黑风寨来去自如,还能在一招半式之间轻取敌人,此等身手,岂是常人所有? 郑恒舟凝聚真气,衔起两指,倏地将两名虬髯大汉点穴。两人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呆然伫立着。郑恒舟抱紧南宫兰,推开门扇,潜入洞穴。里头错综复杂,通道盘根错节,搞不清南北。正当南宫兰一脸愁容,有些担忧之际,郑恒舟早已拣定好一间房,入屋之后,他飞身而上,跃至梁柱。 过不多时,一名妙龄女子走入。她身上锦绸缎裳,下摆拖地,发髻华美,看起来绝非寻常下人。 根据传闻,黑风寨是由四个妖人统治,惟一女子叫刑玄霜。南宫兰寻思道,此女子便是她了。正当她思索对策之际,郑恒舟忽然出手,点她穴道,令她顿时动弹不得,无法言语。还未定过神来,郑恒舟将她抱下,掠至刑玄霜前方。 刑玄霜诧异万分,叱道:“你们是什么人?” 郑恒舟放下南宫兰,夷然自若,笑道:“你不必知晓我是何人,我此番前来是做交易。这位是南宫兰,她是南宫家二小姐,很值钱,而且很美。” 刑玄霜皱眉问道:“你想做什么交易?” 郑恒舟道:“你们劫走了镖,其中有块羊脂玉佩,我想拿回。” 刑玄霜冷笑道:“我为什么要与你交易?现在你人在这,我大可杀了你,把她夺过来,不是吗?” 郑恒舟大笑一声,道:“你若这样做,我便先杀了她。如此貌美姑娘,我想你也舍不得她死才是。” 刑玄霜举步向前,用手指挑起南宫兰秀颔,笑道:“确实是生得花容月貌,我见犹怜。”正当她端倪之际,郑恒舟冷不防取出药粉,霍地往刑玄霜脸上一撒。刑玄霜躲避不及,口鼻吸入药粉,感到呛辣。 郑恒舟笑道:“这是包毒药,你若不想死,便交出羊脂玉佩。” 刑玄霜咳嗽几声,怒目而视,道:“这里可是黑风寨,难道你不想活了吗?” 郑恒舟道:“把羊脂玉佩交出,我便给解药,这女人也归你。” 刑玄霜斜眼瞟他,颔首道:“玉佩不在我身上,待我去拿来给你。” 郑恒舟提醒道:“你可别耍花样,否则后果自负。” 刑玄霜邪魅一笑,道:“你在这等,我速回来。”她径自转身,离开房间。郑恒舟扭过头,看向南宫兰,笑道:“我答应你取回玉佩,可没说要将你安好带回。”南宫兰闻言一凛,又惧又怒,怨怼视他。过不多时,刑玄霜返回,身旁多了两个妖人。其中一人手持陌刀,另一人手持钩镰枪。 郑恒舟对视半晌,淡然一笑。这两人他自是认得,左边紫髯大汉是刑地望,右边散发男子是刑黄宿。郑恒舟低头一瞧,刑地望右腰系着羊脂玉佩,玉面晶莹剔透,质地圆润,甚是非凡。刑玄霜款款走来,冷笑道:“把解药交出,我考虑让你无痛死去。” 郑恒舟不以为然道:“解药不在我身上。” 刑玄霜沉下面色,怒道:“那我便把你双腿砍下,让你爬着去找。” 郑恒舟摇摇头,叹道:“你长得美貌,言语却毒辣,真是可惜了。若非你是妖人,我还挺中意你。” 刑地望高举陌刀,冷冷道:“别与这小滑头废话,给他上大刑,看他是说还不说。”话音刚落,刑地望妖气冲天,俯身扑来,挥舞长刀,霎时劈下。郑恒舟身形一晃,避开刀口。刑地望体内妖气浑厚,数十斤重陌刀,在他手中宛如冰糖葫芦轻巧,刀尖所及之处,非断即裂,甚是骇人。 刑黄宿和刑玄霜分别加入战局,困住郑恒舟,不让他逃走。刑玄霜居后方,挥舞九节长鞭,牵制郑恒舟。刑黄宿迅如闪电的钩镰枪,横扫千军,不断对郑恒舟展开攻势。三人配合,恰到好处,令人猝不及防。 若换作常人,不出数回,早已惨败。可惜郑恒舟师承云鹤子,所练武学云烟十步诀,堪称上乘轻功,三人合力,也奈何不了他。 南宫兰一旁窥看,心中赞叹。她很清楚,郑恒舟武功甚高,要取这三名妖人性命绝非难事。他在应付三人阵式,却始终不拔刀,必是有所保留。南宫兰不明原因,但她知道这三个妖人定拿不下他。 刑玄霜凝聚妖气,长鞭一挥,这一鞭打在地上,啪地一声,木屑纷飞。郑恒舟端倪刑玄霜,越瞧越疑。寻常人化为妖人,容貌定有改变。青面獠牙、黑斑尖嘴或皮坚毛硬还是小事,更甚者是近乎兽化,看不出人样。郑恒舟寻思道,刑玄霜虽为妖人,花容月貌,其中必有蹊跷。 斗了片刻,郑恒舟便发现原因。刑玄霜长鞭使得好,行云流水,分毫不差,但妖气不足,空有虚招却无实劲。不过比起刑玄霜来说,刑黄宿更好应付。刑黄宿妖气溢出,乍看之下,威猛强悍,却是沉不住气之人。他长枪一出,连刺数发,不待整顿,旋即突刺,不一会儿,便气喘吁吁。郑恒舟见攻势渐缓,蓄力发势,避开锋利长枪,扭住手腕,真气使劲,断骨碎筋。 第二卷 第35章 黑风夺玉(3) 刑地望一怒之下,陌刀斜切,刀弧华美,却染不到半分血。他双目凝神,重摆攻势,孰料郑恒舟竟笑吟吟道:“多谢归还玉佩。” 刑地望闻言大惊,低头瞧去,不知何时,羊脂玉佩竟消失在腰间,落入郑恒舟之手。 刑地望勃然大怒,喝道:“把玉佩还来。”郑恒舟仅是一笑,摇头拒绝了他。郑恒舟目光如电,按住南宫兰肩膀,往上一提,朝屋外掠去。 刑玄霜挥舞长鞭,大喊道:“小滑头,别想走!” 郑恒舟回眸一笑,扔出一只小瓶子,笑道:“这是解药,若是来追我,摔破我可不赔。”听闻此言,刑玄霜大惊,收起九节鞭,飞身攫瓶。与此同时,郑恒舟轻功一展,已掠出黑风寨数十丈。 确认安全无虞,郑恒舟才将南宫兰放下,替其解开穴道。 南宫兰恢复自由,立时朝他掌掴一记,啪声响起。南宫兰眼眶含泪,抿起朱唇,忿忿道:“我还以为你把我出卖了。” 郑恒舟摸了摸侧颊,苦笑道:“我这般救你,你还打我?” 南宫兰面颊微红,别过头去,道:“哼,谁叫你欺我。” 郑恒舟道:“我把你救出,也夺回玉佩,你该给我银子了。” 南宫兰心中一惊,忙道:“等等,朱照还在里面。你帮我把他带回来,我要将这厮交给我爹处置。” 郑恒舟皱眉道:“方才脱险,你又让我钻进去,南宫姑娘,你这么做也未免太不厚道了?” 南宫兰轻咬薄唇,呢喃道:“我加钱就是了。”她并非蛮不讲理,这是因为她知晓以郑恒舟身手,定能轻易达成此事。 郑恒舟道:“你方才打了我,加钱无妨,但总得释出诚意。我的脸好疼,你帮我揉揉,可能会好得快些。” 南宫兰正想骂说无耻之人,但话音未出,便戛然而止。她转念一想,确实这一下巴掌实属不妥,也是理亏。南宫兰美眸轻抬,瞧见郑恒舟捉弄模样,不禁又气又好笑。换作平时,南宫兰定不会这么做,但此刻,她却伸出纤纤玉手,贴在郑恒舟左颊,轻揉起来。每碰触一下,郑恒舟故意发出呻吟,更是逗得她皓齿乍现,笑意不止。 郑恒舟本来生得就俊俏,剑眉星目,两人不过寸许,四目相交,南宫兰倏地俏脸生晕,面红耳赤。她干咳一声,霍地收手,正色道:“你点快去,趁天亮之前下山。” 郑恒舟临走之前,道:“你的手很暖,但银子还是得加。”听闻此言,南宫兰秋波流动,笑声如银铃。过不多时,郑恒舟便扛了麻袋返回。果不其然,郑恒舟游刃有余,潜入黑风寨将人劫出,易如反掌。 两人不多久留,往山下走去。郑恒舟扛着朱照,不能抱着南宫兰。南宫兰足踝肿大,仅能行走。黑风寨派出妖狼,追捕两人。妖狼速度虽快,一下子便赶上他们,但郑恒舟仅挥舞几刀,狼首落地,血溅泥地。死了几只妖狼,发现拦不住两人,黑风寨便不再派追兵,这让南宫兰又惊又喜。 途中,南宫兰忽然问道:“对了,为何方才你在黑风寨,不拔刀呢?” 郑恒舟道:“我只答应拿回玉佩,可没说要杀那三人。若我真动手,到时他们发现我是郑家之人,从而骚扰郑家,那可得不偿失。” 南宫兰有些不舍,叹道:“郑家如此待你,你还为他们设想。” 郑恒舟笑道:“别把我想得正直。他们怎么死,在哪里死,何时死,对我来说无关紧要。我惟独不希望,他们因我而死。” 南宫兰问道:“话说回来,你武功如此高,为何还用毒?”江湖中人,暗器在手倒也罢了,但用毒乃大忌。妖人邪道阴谋诡计,用毒自是不在话下,但郑恒舟好歹也是郑家之人,怎会用毒,这让南宫兰匪夷所思。倘若技不如人,用毒防身说得过去,但郑恒舟武功极高,未免多此一举。 郑恒舟笑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能用智取,便不须豪夺。再说,方才那毒是我骗她,我根本没对她下毒。” 南宫兰咯咯笑道:“难怪那人说你小滑头,还真是贴切。”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走下山腰,来到茶馆。明明是大半夜,天未拂晓,茶馆却已开张,不禁有些奇怪。两人疑惑之际,一个体型魁梧的中年男子,从茶馆走出来。南宫兰一见他,惊道:“洪老九,你怎在这?” 中年男子瞧见南宫兰,甚是惊喜,道:“二小姐。”接下来,谈话之间,郑恒舟得知此人是洪老九,同为押镖之人。他说自身趁乱逃走,来至茶馆,等待其余人。听完原委,南宫兰垂眉低首,既怒又恨,叹道:“朱照背叛我们,他在茶中下软香散,导致众多弟兄无力反击。” 洪老九忿忿道:“这般歹毒之人,无耻至极。幸好二小姐福大命大,才没着了此等小人的道。” 南宫兰催促道:“为免夜长梦多,我们先回镖局。” 洪老九点头道:“好,我们这便下山。” 正当两人作势起身,郑恒舟忽然顿住步伐,问道:“为何这三更半夜,茶馆还开着做生意?” 洪老九怔了半晌,回道:“我给了银子,让他们方便我。” 郑恒舟沉下脸色,问道:“如此说来,那老板应在里面才是,为何至今,老板仍未出来招呼?” 南宫兰瞧他说话质疑,言语冰冷,不禁想起朱照之事。她皱起蛾眉,玉步向后一挪,双目凝神,看向洪老九问道:“只有你一人吗?” 洪老九一惊,忙道:“二小姐,你此话何意?” 郑恒舟瞥向南宫兰,道:“方才黑风寨内,倘若依朱照所述,除你之外,再无人生还,为何此时又有漏网之鱼?再者,若是逃出虎口,为何栖身于此,不回镖局找帮手?” 洪老九指着他,怒道:“你这小子搬弄是非,是何居心?” 郑恒舟转过头来,正视南宫兰,问道:“你信我,还是信他呢?”南宫兰被这突如之问怔了一下。南宫兰寻思道,若提到交情,洪老九自是较久,但方才朱照,也是如此背叛。郑恒舟虽与她交情匪浅,若他有意害之,自身早已死无全尸。南宫兰思索片刻,沉下脸,道:“我只信我亲眼所见。” 郑恒舟笑道:“你认识他多年,你扪心自问,这人当时能逃出生天吗?若你还不信我,便叫他让老板出来对质。” 洪老九闻言甚惊,龇牙咧嘴,怒目瞪视郑恒舟。眼见事迹败露,他果断扔出一包毒粉,撒向南宫兰。郑恒舟扛着麻袋,一不留神,来不及遏止,眼睁睁见南宫兰身中剧毒,痛苦跪地。 洪老九抽出长剑,欲取其性命。无奈郑恒舟更快,扔下麻袋,抽出雁翎刀,直削而去,洪老九负伤。郑恒舟滑步一挪,右掌探出,攫其手腕,洪老九立时筋骨裂开。郑恒舟趁势,右脚踹去,洪老九撞到桌沿,登时死去。 郑恒舟来到南宫兰面前,检查伤势。南宫兰面露痛楚,青筋微现。郑恒舟犹豫半晌,叹了口气,径自将其衣襟解开,大片雪肌乍现,香肩夺目而出,美景尽收眼底,令人心醉。 郑恒舟绕至后方,盘腿而坐,真气运行,双掌贴背,开始祛毒。过不多时,黑毒汇聚,引至喉咙。郑恒舟双掌一推,南宫兰倾身向前,吐出几两黑血。郑恒舟将冰蟾丸让她服下,她微弱发出呻吟,偎在怀中,缓缓睡去。 良久,鸡啼鸣至,天空泛起鱼肚白。 南宫兰干咳两声,甦醒过来。她下颔轻抬,与郑恒舟互视一眼。倏忽间,她想起什么,赶忙推开他,挪后两步,将锦缎袍子穿起来。她脸颊绯红,既羞又惊望向郑恒舟,欲言又止。 郑恒舟挠了挠鼻子,苦笑道:“这下好了,我又付出了冰蟾丸,看来你这银子要多给了。” 南宫兰闻言,顿时一笑,道:“你真是小滑头,脑袋只有银子。” 郑恒舟道:“你们押镖,不也是为了银子?” 南宫兰忽沉面色,有些为难,道:“关于你我约定,我是想付银子,但我手边没这么多钱,要不我托人带去玄武镖局?” 郑恒舟摇摇头,道:“今日之事,不可让郑家知晓。我改日会找你讨银子,你放心好了。” 南宫兰缄默半晌,道:“我平时出门,不带这么多银子。” 郑恒舟道:“我会去朱雀镖局一趟。” 南宫兰闻言一凛,问道:“莫非你想潜入?” 郑恒舟点了点头,道:“正是。”若换作平常,南宫兰定认为此人傻了,竟想孤身闯入镖局。但想起黑风寨一事,他来去自如,身形如电。南宫兰道:“你小心点,别让大姐发现。” 郑恒舟问道:“你是指南宫梅?”据闻南宫家有四名貌美如花的女儿,分别以梅兰竹菊称之,又被人称为南宫四钗。其中南宫梅武功盖世,所及之处,妖人皆不敢进犯。 第二卷 第36章 竹中美人(1) 南宫兰道:“大姐比谁都强,就算是我爹,也远不及她。你若遇上她,切莫要小心行事。” 郑恒舟道:“世间竟有如此之人,我真想会会她。” 南宫兰鼓起脸颊,不知是吃醋,还是担忧,怒道:“这可不是说笑,你要是被抓到,肯定会出事。更何况,你还是郑家之人,你应晓得我们两家渊源才是。” 郑恒舟道:“也是,既然你这般关心我,那便作罢。” 南宫兰抿唇,别过头去,道:“你可别往脸上贴金,谁关心你了,我只是因你对我有恩,况且还没给你银子。” 郑恒舟露出狡猾之色,捉弄道:“真是可惜,我还以为你是关心我。” 南宫兰俏脸生晕,撇了撇嘴,道:“你可别乱说。” 郑恒舟道:“瞧你精神奕奕,看来毒素完全祛除了。你在这养伤,我去找木头帮你支上,省得你足踝越发肿胀,可就难看了。” 南宫兰依依不舍,垂下螓首,温婉道:“快去快回。”郑恒舟沉默不语,点头一笑,便往树林前去。南宫兰望着背影,想起方才之事,不禁满脸通红。这次不光红晕抹颈,连耳根子都发烫了。 戌时,朱雀镖局灯火通明,大院里传来吆喝声。数十名镖师,打着赤膊,面对木人桩敲打拍击。镖局内错综复杂,厢房百间,跨院数十个,若无人引路,初来甫到必然迷失。 两年间,郑恒舟悄然来此,已不下百次,多是为了偷酒喝。今晚,他又溜入后院厨房,偷了壶美酒。他卧在梁柱,俯瞰下方镖师练武。 过不多时,南宫兰从前院走出。她穿着褚红缎裳,头上插了根兰花发饰,举步往西院移去。西院是女子寝房,男子勿入,虽说郑恒舟轻功了得,也自认非正人君子,但若非不得已,也不轻易闯入。这次,他之所以潜入,无非是来讨银子。郑恒舟告诫自己,拿完银子便走人,绝不多留,避免节外生枝。 待到南宫兰入院进房,他趁其尚未更衣之际,翻窗跃入。南宫兰一惊,登时抽出手中长剑,弹指间,郑恒舟身形如电,飞快掠至身旁,按住剑鞘。南宫兰抬起美眸,瞧见来人是郑恒舟,这才宽心。 南宫兰抿唇,不悦道:“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郑恒舟摸了摸鼻子,叹道:“有些对不住了,我只是来拿钱。” 南宫兰瞧他正经八百,丝毫无轻薄之意,原是脸寒如冰,倏变笑靥如花。她嫣然一笑,叮咛道:“要是让大姐发现你,你便惨了。”她转身去衣柜旁,拉出下层抽屉,取出十几两银子,交付于郑恒舟。 郑恒舟接过银锭,掂了掂,抬头望她,歉疚道:“南宫姑娘,多有得罪,还望你别放心上。我这就离去,绝不多留。” 南宫兰杏眸闪动,有些不舍,惊道:“你这便要走了?” 郑恒舟纳闷问道:“还有何事?” 南宫兰秋波流动,娇羞垂首,沉吟半晌,道:“我爹从关外取了几罈好酒,放在地窖,你不想品尝吗?” 郑恒舟皱眉问道:“有酒自是甚好,但不会造成困扰吗?” 南宫兰俏目一转,道:“你帮我这么多,只给银子打发,我过意不去。”听闻有美酒,又不需要付银钱,郑恒舟定当欢喜。他想了想,道:“既是南宫姑娘美意,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南宫兰闻言大喜,娇嗔道:“你在这等着。”此言甫毕,她打开门扇,探了探外头动静,确认四下无人,疾步出门。 脚步声渐行渐远,郑恒舟找了张椅子,径自坐下。才过片刻,门外忽现一道人影,款款走来。郑恒舟寻思道,南宫兰方才走出,怎这么快便回?况且,这人轻盈如猫,此等身法,绝非南宫兰。郑恒舟心下甚惊,一跃而上,悄声躲在梁柱上。门扇倏地被打开,进屋之人是名妙龄女子,身穿黛紫缎袍,一双圆润修长美腿,在罗裙下忽隐忽现,甚是美妙诱人。 郑恒舟俯视端倪,注意到头上梅花簪,他暗忖道,梅兰竹菊,这人多半就是南宫梅了。南宫梅举目环视,莞尔一笑,笃定道:“我知晓你在这,若不想我派人将此包围,还请君现身。” 郑恒舟闻言一凛,暗叹口气,霍地跃下,道:“我并无恶意。” 南宫梅目光如电,冷冽似冰,上下打量,沉声道:“瞧你身板端正,长得俊俏,没想到竟是采花贼。” 郑恒舟心中大惊,刚想辩解,南宫梅身形一晃,玉步挪移,拉近尺许。她双掌翻出,使出檀香拂穴手,打入三处穴道。南宫梅原以为已擒下,孰料郑恒舟身怀金刚纯阳经,虎躯一震,竟将穴道冲破。 南宫梅见状,诧异万分,登时化掌为指,施展朱雀指,掠空而来。郑恒舟不慌不忙,左手反拍,压下指劲,周旋数十回合,各自退步。南宫梅不禁一怔,心下甚是钦佩。 彼此对视一眼,南宫梅欺身而上。这次她使出千蛇缠丝手,此招以巧劲著称,至阴之招,变化多端。郑恒舟一展轻功,使出云烟十步诀,如烟似雾,令南宫梅碰不着他。 斗了片刻,郑恒舟双手探出,南宫梅立时出手,四掌相交,彼此体内真气互相较劲。南宫梅玄阴真气,寒冻逼人,郑恒舟纯阳真气,灼热焰火。两人纯阳至阴互搏,丝毫不退让。 南宫梅自恃四君子真经,论到真气,无人能及,无奈碰上金刚纯阳经,真气浑厚刚猛,令她冷汗直流,招架不住。过不多时,郑恒舟率先收招,南宫梅这才免去焚身之苦。她摊开掌心,一缕蒸气裊裊而上,倘若再战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便在此时,南宫兰欢喜开门进屋,撞见两人互视,顿时哑口。回过神来,南宫兰忙道:“大姐,他不是坏人。” 南宫梅拂着鬓发,蹙眉不乐,道:“二妹,近年来,你推掉数十桩婚事,我以为你眼光独到,原是早有情郎。你若说出,爹也不会白忙活。” 南宫兰脸上绯红,抿唇道:“不是这样。” 南宫梅媚眼如丝,娇柔笑道:“好了,不逗你玩了,你将原委告诉我。” 南宫兰闻言一凛,意会过来,羞赧低头。一盏茶工夫,她将事情全盘道出。南宫梅双眸明亮,甫现恍然之色,道:“怪不得,闯入黑风寨岂是儿戏,你竟能抢回玉佩,原是有高人相助。” 南宫兰打圆场道:“总而言之,他不是采花贼。” 南宫梅瞇起美眸,上下端倪,笑吟吟道:“怎么,你很担心我对他不利吗?你放心好了,我知他不是采花贼,苟且之人岂有这般身手。”她转过身来,双目凝神,望向郑恒舟,轻问道:“莫非你是僧人?你方才所使,乃是玄空寺上乘武学金刚纯阳经。” 郑恒舟悠然道:“四岁出家,十岁还俗,机缘之下,习得此招。” 南宫梅皱眉问道:“你这身法是云烟十步诀,你与云鹤子老前辈是何关系?” 郑恒舟见她谙知武学,聪慧过人,据实道:“师徒兼酒友。” 南宫梅蛾眉低垂,钦佩道:“金刚纯阳经和云烟十步诀,皆是世间绝学,你同时习得,无怪乎我胜你不得。” 此话一出,南宫兰呆怔半晌,望着南宫梅,惊道:“大姐,这怎么可能。莫非你是说,你输给了他?” 南宫梅点了点头,叹道:“正因如此,我才笃定他非采花贼。方才对峙,他明明真气胜我,却率先收招。若他是采花贼,绝不会这般,定是用杀招对付我。” 南宫兰不可置信,忙道:“大姐,你百花神剑尚未使出。” 南宫梅摇摇头,无奈道:“他方才与我拚搏,不肯拔刀,已是留情。倘若我真用百花神剑,也未必能胜他。” 南宫兰怔了怔,面露诧异之色。打从出生,她鲜少见过南宫梅示弱。若是云鹤子等前辈,那也便罢,但郑恒舟年纪相仿,怕是至今为止第一人,令南宫梅如此钦佩不已。 郑恒舟打开酒罈子,道:“武功不过浮云,惟有美酒下喉,才是畅快人生。” 南宫梅明眸亮起,轻笑道:“我这不缺酒,若你爱酒,随时欢迎。方才我听闻你为银子帮助二妹,若我肯付银子,你也能帮我吗?” 郑恒舟撇过头来,问道:“什么事?” 南宫梅沉吟半晌,正色道:“实不相瞒,我的四君子真经,尚未大成,我希望你助我练成此招。事成之后,多少银子,多少美酒,你尽管开口。” 郑恒舟道:“若有美酒,便是好交易。” 南宫梅喜上眉梢,嫣然道:“你我之间,一言为定。”她左思右想,沉声道:“因为这门武学,需要长期修练,你便在我房里住下。平日无我命令,没有ㄚ鬟敢进我房中,你在此住下,绝不叫人起疑。” 南宫兰闻言色变,身子一颤,惊道:“这怎么行,他可是男人。” 南宫梅下颔轻抬,俏目转动,道:“以他身法,来去自如,真要怎样,你能拿他如何?” 第二卷 第37章 竹中美人(2) 南宫兰羞不可抑,抿唇道:“这关乎大姐清白,岂能草率行事。” 南宫梅媚眼轻瞥,笑道:“要是他敢乱来,我定会让他吃苦头。若你担心我抢走情郎,那便放宽心,我不会趁人之危。” 南宫兰俏脸生晕,潮红爬上细颈,羞赧道:“他不是我情郎。”由于时候不早了,南宫梅作势起身离去,并令郑恒舟跟在身后。临走之前,南宫兰瞪视郑恒舟,扬言道,若他敢有任何轻薄举止,定当饶他不得。 南宫梅甫出屋外,郑恒舟身子疾掠,遁入墙旁。南宫梅本想领他回房,但不喜他身上酒味飘散,便找来下人,吩咐他们去浴房炊热水。过不多时,南宫梅使过眼色,让郑恒舟前往浴房。 郑恒舟迟疑半晌,点头妥协。他身形摆晃,掠至浴房,瞧见里头灯火明亮,便翻窗入内。霎时间,热气扑来,一股幽香环绕在旁。 这间浴房,并非用木桶盛水,而是将水倾入石池。这座石池宽广,可同时容纳数人。水面漂着花瓣,别有番风味。正当郑恒舟解下銮带,正要入浴,他却从白雾之中,窥见人影。轮廓越来越清晰,透出面容,竟是名女子。郑恒舟倒吸一口凉气,刚想俯身拾起銮带,两人目光交接。 郑恒舟定眼一瞧,女子眉目清秀,长发及腰,湿润的脸庞,显得妩媚。女子此刻也回过神来,扑通入水,双手遮掩,惊道:“你是什么人!” 郑恒舟侧过头,歉疚道:“我不知这里有人。” 女子噘起小嘴,道:“这儿是西院浴房,仅有南宫家之人方可入内。” 郑恒舟闻言一凛,不知所措。他寻思道,对方若是黄花闺女,此番瞧见了她身子,传出去恐令她蒙羞。一个弄不好,误人终身。郑恒舟皱眉叹道:“今日之事,我保证不会向任何人说,姑娘还请宽心。” 原以为会捱一顿责骂,没想到噗哧一声,女子竟笑了起来。她娇嗔道:“你放心好了,我并不是姑娘,我是男人。” 郑恒舟心下甚惊,微抬起头,用余光瞥向石池。确实有些男子长相清秀,乍看之下,雌雄难辨。但眼前这人一颦一笑,娇态百媚,绝模仿不来。倏忽间,他想起什么,忙道:“莫非你是南宫竹?” 据闻南宫四钗,其中南宫竹,因命格被当女儿养,实为男儿郎。传言南宫竹婀娜多姿,国色天香,声音如铃悦耳。 南宫竹见他模样,轻抿掩笑,颔首道:“我正是南宫竹。”郑恒舟闻言,更是大惊。世间竟有如此奇男子,比女人更美,连掩手之姿,都娇媚动人。 便在此时,门扇推开,来者非别人,正是南宫梅。她朝石池挪步而近,瞥向郑恒舟,嫣然道:“为何还不入浴,水温不适合吗?” 郑恒舟转过头来,道:“里头有人。” 南宫梅眼眸盈盈,轻笑道:“他可是如假包换的男人。” 郑恒舟瞧她搭话模样,晓得她故意捉弄。换作平时,他定当赌气下水,但见到南宫竹这般清纯可人,闭月羞花,内心五味杂陈。他叹道:“我先出去了。” 南宫梅淡然道:“你若不洗掉酒味,我便不让你进房。” 郑恒舟摇摇头,无奈道:“若是如此,那件事便作罢了。” 南宫竹虽不明原因,仍螓首低垂,道:“不若这样,我先出去。”郑恒舟瞧他撒娇模样,我见犹怜,令人不可置信,此人竟是男儿身。 南宫梅横他一眼,捉弄道:“你若出去,我便会生气。”此言甫毕,南宫梅竟开始脱衣。眼见此景,郑恒舟惊道:“等等,你想做什么?” 南宫梅面不改色,欣然道:“来到浴房,自然是洗澡。我命下人舀水,若我自身不来洗,岂不怪哉?” 郑恒舟皱眉问道:“他是男人,我尚可接受,你是女人,你不害臊吗?” 南宫梅笑靥如花,抚着发梢,道:“我既不在意,你何须担心。你若心中芥蒂,可转过身去。” 南宫竹踌躇不定,沉吟半晌,道:“梅姐,我也是男人。” 南宫梅噗哧一笑,模样娇娆,甚是动人。她道:“你这傻孩子,小时候均是我替你洗澡,哪儿还没看过。” 南宫竹鼓起脸颊,心似不甘,但仍不发。眼见他都认命,郑恒舟叹气,兀自将衣裳解下。他掠入石池,侧过身去,背向两人。 过了半晌,南宫梅也将缎裳罗裙褪下,露出白皙肌肤,挪步入池。她拉起粉色帷帘,将整座石池垄罩起来,外头难以窥入。三人沉默不语,良久之后,南宫梅掬起水花,洒向郑恒舟肩膀。他故作镇定,问道:“你又耍什么花招了?” 南宫梅莞尔道:“难得有缘,坦诚相见,没有话题,岂不无聊得紧?你们两人皆受命格摆布,同是天涯人,难道没共通话题吗?” 郑恒舟仰首叹道:“我从小被送去当和尚,他从小被当女儿养,天差地远,哪来话题可谈?” 南宫梅道:“反正你要助我练功,不如也帮帮他如何?” 郑恒舟不解问道:“这是何意?” 南宫梅手拈花瓣,水面画圆,仰躺石池旁,语重心长道:“竹儿身子不好,镖师不敢与他对练,所以难以进步。” 南宫竹俏脸羞怯,赧然道:“梅姐,我自己练就好了。” 南宫梅轻游而至,下颔轻抵南宫竹肩膀,伸出细手,捏他脸颊,咯咯笑道:“傻孩子,你这样乱练,根本不会进步。我不求你武艺精湛,但至少防身。最近陇江城骚动不安,采花贼出没,人人自危。” 南宫竹鼓起脸颊,驳道:“我是男人,不会有事。” 南宫梅瞇起笑眼,由上至下,一手滑过他的瓜子脸,一手滑过背部,轻拍了两记,笑道:“瞧见你这标致模样,谁还管你是男儿身。” 南宫竹俏脸生晕,双肩倏地沉下水,闹起别扭,咕哝道:“才不会。” 郑恒舟转回正题,道:“要我教也无妨,加点银子。” 南宫梅摇摇头,划水过来,游至身旁,语气甜似蜜糖,柔声道:“成天谈钱,莫非在你心中只有那白花花的银子吗?” 郑恒舟默然半晌,展颜一笑,道:“美酒也行。” 南宫梅蛾眉轻挑,问道:“美人不可吗?” 郑恒舟耸耸肩,叹道:“美人欣赏即可,但我可不敢奢想。”正当南宫梅欲接话之际,外头传来脚步声。 一道人影出现在门旁,声音是男性,低沉道:“大小姐,小的来换热水。”郑恒舟闻言一凛,顿时想起身,却被南宫梅出手遏止。 南宫梅转过头来,冷冷道:“进来。”男子听命,推开门扇,手握盛水木桶,缓步而来。南宫梅拈起花瓣,暗运真气。花瓣本轻薄易破,但南宫梅施展四君子真经,将水珠化为寒冰,令其结冻。弹指间,花瓣脱手而出,男子刚抬手,胸膛便被掷入,退后数尺,咳出血沫。 男子稳住身子,双掌一探,掠空飞来,南宫梅伸指衔起三朵花瓣,分别打在男子三处穴道,令其动弹不得,仰天倒地。南宫梅转过头,再次捻花,目标是墙边挂铃。她将花瓣弹出,串铃摇动,铃声阵阵。 不一会儿,四名女子迅疾前来,手中握宝剑,环视四周。她们作揖道:“敢问大小姐何事?” 南宫梅冷眼一瞥,道:“地上那名男子,可是府中下人?” 其中一名绿衫女子打量半晌,回道:“此人是薛大为,半月前才来的新人。不知此人因何事冒犯大小姐?” 南宫梅轻嗔薄怒,道:“检查此人来历,我怀疑他是采花贼。” 此话一出,四名女子大惊,面面相觑,绿衫女子惶恐道:“在下疏忽,让此贼人惊扰大小姐,罪该万死。” 南宫梅傲然道:“这不怪你们,将他拖下去,别惊动他人。” 绿衫女子道:“遵命。”四名女子将男子拖出门外,躬身一揖。待到似人脚步声渐远,南宫梅才扔掉手中花瓣。 郑恒舟一脸纳闷,问道:“你怎知他是采花贼?” 南宫梅道:“这里是西院,男子禁入。哪怕是下人,也是女子。再说,这石池如此大,一桶热水,杯水车薪,岂不多此一举?” 郑恒舟恍然道:“原来如此。” 南宫梅黛眉竖蹙,道:“坦白说,此次与你共浴,也在考你定性。若你对我有非分之想,那么花瓣对准之人便是你。” 郑恒舟故作愕然,轻笑道:“那我得先起身了,免得挨打。面对如此美人,不存遐想,那才有问题。” 南宫梅妩媚一笑,道:“脑袋瓜长你那,你怎么想,我管不着。但要是你出手,那便不行。”过不多时,三人洗浴一会,南宫竹率先辞别,南宫梅回到厢房。才刚开门,郑恒舟从屋檐翻下,身子一掠,宛如疾风,飞入屋内。 南宫梅将门闩上,把窗阖起。确认无虞,才拿出锦匣,取出一卷帛纸,将其摊平在桌上,道:“这便是四君子真经心法。” 第二卷 第38章 竹中美人(3) 郑恒舟目露讶色,问道:“为何让我见这心法?” 南宫梅斜仰俏脸,嫣然一笑,道:“四君子真经讲求阴阳调合,缺一不可。女子修习此招,只能至阴,反之亦然。若要大成,男女对练,惟一可能。且这男女两人,真气必须十足,默契相通,否则走火入魔,经脉尽断。” 郑恒舟惊道:“此乃南宫家绝学,而我是外人。” 南宫梅正色道:“执着于此,那便真要失传。我爹和兄长,资质不够。竹儿虽悟性高,但身子欠佳,缺乏纯阳真气,无法与我对练。” 郑恒舟犹豫半晌,问道:“你是认真?” 南宫梅摇摇头,苦笑道:“我若不肯,便不会带你来此。若你心中芥蒂,那我也不便强求。” 郑恒舟转念一想,也没损失,道:“好,我答允你。”南宫梅闻言甚喜,嫣然一笑。她脱去红绣花鞋,盘坐床沿,双手合掌,调息体内真气。郑恒舟翻阅帛纸,默念口诀。将近丑时,背诵完成。郑恒舟上床,南宫梅双手一探,与他四掌相抵,真气循环,生生不息。 郑恒舟虽生疏,但南宫梅细心引导,暂无大碍。修习无法一蹴而成,必须循序渐进,若是大成,便可随心所欲,化玄阴为纯阳,化纯阳为玄阴。 两人练至寅时,本来无虞,但南宫梅越练下去,身子越热,彷彿一股怒火囤积体内,燥热涌上,香汗淋漓,令她痛痒难耐。她使劲一推,收起真气,气喘吁吁,低眉俯首,汗水沁入棉被。稍作调息,她美眸一抬,问道:“你方才可有异状?” 郑恒舟摇摇头,回道:“没有。” 南宫梅寻思道,若因纯阳真气导入,令自身热痒难受,反之,郑恒舟应会受玄阴寒气影响,身子打颤,手足冰冷。倏忽间,她想起什么,暗叹道,多半是郑恒舟有金刚纯阳经,两相抵去,不畏寒气。 南宫梅从小天资聪颖,习武甚快,不到十四岁,武学造诣已胜出多数人。自今为止,她头一次感受两人底蕴不同,竟有如此差异。南宫梅把心一横,索性将衣物尽数褪下,看是否有所好转。 南宫梅厉芒闪动,瞥向郑恒舟,正色道:“千万别胡思乱想,否则会走火入魔。若你担心定性不足,可用绢巾蒙眼。” 郑恒舟叹道:“只怕蒙眼之后,定性更差了。” 两人接着对练,将真气互导。南宫梅褪下衣物,确实好多,奈何自身无金刚纯阳经护体,每每发劲,必须分外谨慎。反观,郑恒舟游刃有余,南宫梅多少猜出他并未用全力。 良久,屋外忽传动静。南宫梅刚接收郑恒舟纯阳真气,不能分神,对此既惊又忧。郑恒舟见状,先行收功,将玄阴真气化去。他倚近声音之处,折下盆栽上的树枝,仿效南宫梅,将其冻结。霎那间,树枝飞射而出,打中黑影。屋外传来闷哼,步伐紊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转眼间,南宫梅收完功,颇有深意道:“不用追了。” 郑恒舟心念转动,问道:“莫非,你知晓是何人?” 南宫梅低下螓首,凄然一笑,幽幽道:“多半是我那两位兄长。他们前来,不外乎想盗走秘籍,陷我不义。” 郑恒舟满腹疑惑,甚是不解,问道:“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南宫梅目掠怒色,旋即哀伤,无奈道:“我爹将此心法交由我保管,其他人不得窥看。我那两兄长底子差,硬练此功,只会害了自己。他们盗走心法,一方面心有不甘,一方面想陷害我,让我受责罚。” 郑恒舟叹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看来你也不好过。” 南宫梅面露难色,道:“近期他们越来越猖狂,甚至想趁我练功,故意扰乱我心神,让我走火入魔。他们忌妒我,我不在意,但好歹也是手足,竟如此残忍待我。我难以想象他们掌管镖局之后,那会是何等惨况。” 郑恒舟问道:“莫非你让我教南宫竹练功,也是为此?” 南宫梅叹道:“这倒不是。以他身子情况,悟性再高,也是有心无力。我只盼他习武防身,安稳过活。” 折腾多时,南宫梅也睏了。她吹熄红烛,将床旁罗纱放下。郑恒舟过惯风飧露宿生活,有房子住便心满意足。南宫梅从柜子取出棉被,扔给了他,两人一人睡床一人睡地,闲谈之际,睡意袭来,各自入眠。 待到郑恒舟醒来,已日上三竿,阳光斜窗而入。床上摺叠整齐,南宫梅不见踪影。桌上摆着温热饭菜,旁边放着一壶酒和一盆清水。郑恒舟洗漱更衣,大啖起来。过不多时,郑恒舟走出屋外。他轻功一绝,贴檐跃壁,快步疾行,翻入鲤鱼池旁的假山,躲藏起来。 郑恒舟举目环视,遍地梅树,老干歪斜,枝叶茂密。无奈西院杳无人迹,冷冷清清,徒有美景,缺了佳人。倏忽间,他瞧见南宫竹娇小身影,一袭栀黄缎裳,裙襬纹刺金绣,典雅高贵,宛若天仙下凡。南宫竹左右环视,好似在找什么。郑恒舟弹出碎石,指引他来。南宫竹款款走来,郑恒舟问道:“你在做什么?” 南宫竹抿唇道:“听说大院里,镖师在比武,我想去瞧瞧。” 郑恒舟问道:“既然想看,怎在这拖沓?” 南宫竹面有难色,道:“我本就身子差,前阵子染风寒,大病初愈,我爹不许我走出西院,更不允我看人练武。” 郑恒舟贼笑道:“那你偷偷去瞧,不就得了。” 南宫竹摇摇头,愁容道:“上次我这么做,结果被我爹发现,禁足十天。” 郑恒舟思索半晌,问道:“你很想去?” 南宫竹眸子一转,娇然点头。郑恒舟见他真诚,低头沉思。过了半晌,他趁南宫竹不备,一把将他抱起来。南宫竹惊道:“这是做什么?” 郑恒舟微微一笑,道:“别出声,跟我来就对了。” 此言甫毕,郑恒舟展开轻功,飞掠屋顶。不一会儿,他便来到正院。他挑了一处阴影,伏在屋檐上,环住南宫竹腰肢,让他不摔下去。两人俯瞰下方,镖师正在比武,南宫竹心中甚喜,掩口遮声。 朱雀镖局共三次练武,分别是晨练、午练和晚练。根据南宫竹所述,郑恒舟得知,今日较为特殊,每月一次练武,动员所有人。 郑恒舟扫视四周,果然排场甚大,两侧皆摆檀木椅,围成一圈。南宫梅和南宫兰坐在右侧,端看前方。左侧是南宫凤先,也就是朱雀镖局总镖头,南宫家现任当主。他身旁坐着两名男子,郑恒舟虽不认识,但依照年纪来看,应是南宫柏和南宫松,也就是南宫梅的兄长。 比武场旁,锣声一敲,两名大汉走到中央,抱拳行礼。南宫竹杏眸圆睁,莞尔笑道:“是铁二叔和大舅子。” 郑恒舟略感兴趣,指着他们,问道:“这两人是谁?” 南宫竹面露喜色,细语道:“左边黝黑男子,他叫铁文通,一身铁骨功,十分了得。右边青衫男子,他是白不展,擅使穿心连环腿。”谈话之间,郑恒舟方才惊觉,两人双肩并拢,面颊贴近。细看之下,南宫竹宛若清秀佳人,肤如凝脂,手如柔荑,他眉开眼笑,甚是欢喜,又添几分纯真,令郑恒舟心醉神迷。 郑恒舟转过头来,俯瞰正院。方才二人,双拳交接,弹腿互攻,彼此碰撞。白不展单手撑地,双腿悬空盘上,踢在铁文通胸膛,铁文通稍退几步,仍面不改色,两指衔起,使出朱雀指,专攻穴道。双方以拳化掌,以掌化指,时不时以弹腿相交,甚是精妙。郑恒舟暗忖道,虽两人武学仍有不精,底蕴不足,但也算是中流高手。 与此同时,郑恒舟又想起昨晚之事。南宫家看似风光,却手足相残。也许正因朱雀镖局坐大,蒸蒸日上,彼此间更加猜忌。 须臾间,底下胜负也分出。铁文通过于自信,一不留神,被白不展绕后,双腿一伸,铁文通被踢飞数丈。正当郑恒舟暗自叫好,他却听闻身旁传来呻吟。他扭过头来,南宫竹面色发青,身子打颤,宛如受寒。 郑恒舟慌张问道:“你怎么了吗?” 南宫竹嘴唇发紫,痛苦道:“我曾逆练四君子真经,真气逆流,时不时寒毒会发作。我房里有九转大还丹,带我过去,服下便好。” 郑恒舟问道:“你房间在哪?” 南宫竹道:“我头很痛,不能替你引路。不若这样,你把我放下去,我去找梅姐,她用四君子真经能帮我抑毒。” 郑恒舟闻言一凛,顿时恍然之色。他寻思道,原来南宫梅将四君子真经传授于他,并请他教南宫竹武功,还有这层含意。他正色道:“忍着点,我现在替你祛毒。” 郑恒舟暗运真气,施展四君子真经,以指代掌,按住南宫竹膻中穴,循序将纯阳真气导入。南宫竹苍白面色,逐渐泛红,恢复润色,身子也温热起来。 第二卷 第39章 千面易容(1) 南宫竹偎在他怀中,紧抓他衣襟不放。过不多时,体内寒毒散去。南宫竹问道:“这是四君子真经?” 郑恒舟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南宫竹沉思半晌,道:“梅姐替我祛寒毒,都是将寒气引入体内。但你不同,我感觉有股热气窜入身体,变得暖和。” 郑恒舟默然不答,暗忖道,南宫梅真气至阴,应是将寒毒吸入,藉由自身玄阴真气抑制,以寒攻寒。郑恒舟乃纯阳之体,不便使用此法,改以导入纯阳真气。若以四君子真经口诀所述,着重阴阳调合,那他所采之法,理应才是正解。 郑恒舟瞥向南宫竹,虽寒毒散去,但纯阳真气注入,让他沁出一身汗,身上缎裳都湿了。郑恒舟轻问道:“要不我带你回房?” 南宫竹摇摇头,呢喃道:“我想看下去。”他眼波盈盈,我见犹怜,令人不舍拒绝。郑恒舟道:“这样好了,你继续看,我用真气帮你调息。” 南宫竹展颜一笑,点头致谢。郑恒舟深手贴胸,一方面将真气循环,稳住紊乱气息,一方面引出南宫竹体内玄阴真气,顺势修练。南宫竹曾练过此招,真气经由郑恒舟引导,不自觉散出相对真气,恰巧互补,便于修练四君子真经。 一炷香左右,正院吆喝声戛然而止,郑恒舟纳闷,余光一瞥,只见南宫凤先长身而起,举步挪前,中止比武。便在此时,一名下人疾步而来,后头领着一名捕快。郑恒舟一瞧,那捕快正是裴晏之。 裴晏之躬身一揖,跨过门槛,进入正院。南宫凤先大手一挥,镖师拖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走出来。 郑恒舟定睛一看,想起昨晚浴房之事,猜想此人应是那名采花贼。镖师将采花贼交付裴晏之,裴晏之再次行礼,带走此人。郑恒舟寻思道,莫非这采花贼正是江千易?传闻他易容术精湛,想不到竟栽在这里。忽然间,南宫竹轻扯他衣襟,柔声道:“我要在散会前,返回厢房才行。” 郑恒舟微微一笑,道:“我这就带你回去。”郑恒舟搂住南宫竹纤柔腰肢,拂袖而起,身子一掠,动如脱兔。不一会儿,便将他平安带回厢房。 夕阳斜下,暮色照映,水波粼粼,甚是美景。 江岸旁,绿柳垂杨,几艘小舟漂泊江面。郑恒舟手持钓竿,往前一抛,水面激起阵阵涟漪。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人影来到他身旁。郑恒舟将钓竿轻放,转头一瞧,来者是郑风虎,也就是他的叔父。郑风虎兀自坐下,瞥向绵延不绝的江面,回头看他,笑道:“你果然在这。” 郑恒舟递过一壶酒,道:“黑风山太闷,久留无味。反正郑家打发我,仅是不让我徘徊附近,其余随我欢喜。” 郑风虎沉下面色,叹道:“真是可悲。同为亲生骨肉,你那兄弟二人,享尽富贵,早晚有人侍候,而你却被送入玄空寺,出家为僧。” 郑恒舟笑道:“玄空寺虽无荤食,但吃饱穿暖,倒也不愁。况且,远离红尘喧扰,也未必不是好事。” 秋风拂来,滑过郑风虎粗旷脸庞。他瞥向郑恒舟,稍作辞别,便原路折返。郑恒舟握起酒壶,发现里头空了,凄然一笑,长身而起。平日待在朱雀镖局,因白天四处有人走动,郑恒舟索性到街上闲逛。待到傍晚时分,再潜回镖局。此刻正是酉时,若他猜得无误,南宫梅已命人备好酒菜。 果不其然,郑恒舟跃过围墙,飞檐走壁,甫从窗旁窜入屋内,便看到桌上摆好热腾腾饭菜,鸡鸭鱼羊,五色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南宫梅坐在椅上,斜眼轻瞥,嫣然笑道:“怎么,舍得回来了?”郑恒舟原想回话,却惊觉桌沿旁,还有另外二人,分别是南宫竹和南宫兰。 郑恒舟心下甚惊,失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南宫梅蹙起黛眉,横他一眼,故作嗔怒道:“你胃口甚大,若仅我一人在此独食,不免令人起疑。我可不想传出蜚语,说是南宫家长女胃口堪比老虎,这让我以后怎做人?” 郑恒舟径自坐下,投以目光,回道:“能吃便是福。” 南宫梅俏目一转,嗔中带喜,道:“得了吧,你不要脸,我还要。” 郑恒舟握起碗筷,道:“这样也好,难得与三位佳人共享晚膳,莫非这便是齐人之福?” 南宫兰玉面红霞,娇哼道:“你想得美。” 南宫兰竹垂下螓首,赧然道:“月哥哥,我是男儿身,不是佳人。” 郑恒舟大笑一声,灼灼目光,直盯着他,轻挑捉弄道:“你生得漂亮,举止婀娜多姿,旁人瞧见,你比女人更像女人,不为你倾心,那才怪哉。” 南宫兰惊呼一声,面露不悦,旋即忌妒之火上来。她横了一眼,冷冷道:“想不到你喜爱兔儿爷。竹儿,你可要当心了。” 南宫梅瞧见两人,虽觉有趣,但这佳肴在前,饭桌之上,也得注重礼节。她干咳一声,使过了眼色,众人顿时缄默,埋首吃饭。 过不多时,趁郑恒舟匿于屏风,南宫梅命下人收拾饭桌。稍作片刻,南宫梅因有事在身,匆匆告别,孤身走出西院。 郑恒舟想起答应练功一事,歇息一会,便与南宫竹对练。南宫兰闲闲无事,端坐一旁,本想搀和其中,想起这是南宫梅提议,便不敢打扰。半炷香不到,南宫兰睡意袭来,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郑恒舟见她这模样,叹了口气,笑道:“她还真悠哉,吃饱便睡。” 南宫竹道:“兰姐平时很忙,不知为何,今日她留于这处。也许,她是想见月哥哥一面。” 郑恒舟茫然问道:“为何这么说?” 南宫竹歪着脑瓜子,模样甚是可爱。他道:“我也不清楚,不过兰姐,好像很在意月哥哥。那晚抓到采花贼,她急忙跑来,询问是不是你。” 郑恒舟苦笑道:“当她把采花贼与我串连一起,我可不觉是好事。搞不好她是担心我对你下手,才故意在此监视。” 此话一出,南宫竹俏脸生红,娇躯轻颤,连耳根子都红透了。他抿唇道:“上次月哥哥替我祛毒,是否趁机修练四君子真经?” 郑恒舟心中一荡,旋即沉吟,苦笑道:“被你发现了。” 南宫竹红霞未退,抬眸轻瞥,幽幽叹道:“当初梅姐教我此招,正是想让我助她练功。无奈我虽是男儿身,自小便练玄阴之招,体内真气至阴至寒,无法进行阴阳调合。不若这样,我也助月哥哥练此神功?” 郑恒舟淡然一笑,道:“她让我教你练功,可不是让你帮我。” 南宫竹沉思半晌,道:“我体内遗留寒毒,若月哥哥替我祛尽,或许能使身子转好,便于精进真气。” 郑恒舟凝神想了一会后,应允道:“你说得也有理。”南宫竹闻言甚喜,展颜一笑,两人便去床上,盘腿而坐。如方才所述,藉由调合之后,南宫竹感到身子舒畅许多,真气涌现。 良久,门外乎传敲门声。郑恒舟大惊,先行收功,跃至梁上。南宫兰被声音吵醒,伸了个懒腰,挪起玉步,走到门旁。 敞开门扇之后,伫立在那的人,竟是南宫松。他一身黑衫,腰杆挺直,兀自走入屋内,举步环视,问道:“你姐姐呢?” 南宫兰本想回话,但忽觉诧异,顿时哑然。她寻思道,她这两位兄长,一直不喜南宫梅,所以平日只唤她全名,姐妹之称,绝不出口。南宫兰抬眸一瞧,眼神倏地警戒。 南宫松似乎注意此举,双掌登时伸出,打中南宫兰下腹,将其震退。南宫兰呕出几口血,尚未定过神来,南宫松撒出软香散,香味迎面而来,她顿时感到身子飘然,不听使唤。南宫竹见状,一跃下床,使出幽香拂梦手,对准南宫松穴道一指。南宫松出掌应对,南宫竹向后一退,勉强站稳身子。 南宫竹解下腰间白扇,旋即袭来。他所使这套武学,乃是十里飘香扇,优美高雅,散出幽香,触及之处宛若刀切,皆被划破。无奈对手强劲,南宫松招式行云流水,攻势威猛,不出数回合,南宫竹便屈居下风。 南宫松趁势追击,身形一侧,步法诡异,南宫竹一不留神,身中数十掌,踉跄倒地。南宫松见状,面露喜色,将门扇关起。他走到南宫兰身旁,用手抚摸那张俏脸,笑道:“听闻南宫家女子貌美如花,今日一瞧,果真如此。若你乖乖配合,不乱出声,我便饶你一命。” 南宫兰叱道:“你究竟是何人,竟敢假冒我大哥。” 南宫松冷笑道:“陇江之上,千面易容,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江千易便是我本人。”旋即,他撕下那张面皮,露出原貌。一张猪颅狗鼻,模样丑陋的面庞倏然展示众人面前。更令人诧异的是,此人竟是妖人。 躲在梁柱上的郑恒舟,诧异万分。 第二卷 第40章 千面易容(2) 这下,他才明白两件事。为何江千易的易容术如此精湛,只因他是妖人,若不化妆,定遭追杀。再者,那些曾被玷污过的女子,为何无法指认他,正因他是妖人,无法说出口。倘若只是丑人,那也便罢了,若是旁人得知是被妖人毁清白,羞愤至极,那不如三尺白绫,上吊自尽。 南宫竹瞪着江千易,怒道:“不许你别碰兰姐。” 江千易转过头来,瞥他一眼,贼笑道:“你就是南宫竹?听闻你是男子,却长得国色天香,我起初不信,但我现在信了。” 江千易目光回到南宫兰这里,伸手褪去她她衣裳。刚解开扣子,露出抹胸,卧在梁柱上的郑恒舟按捺不住,凝聚真气,朝烛火一掷,火光登时被灭,屋内陷入漆黑。江千易尚未回过神,郑恒舟纵身跃下,掠至前方,一招玄空擒拿手,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江千易膀子给折了。 江千易疼痛万分,踉跄退开,咆哮道:“你是什么人?” 郑恒舟目光如电,冷笑道:“妖人,纳命来。”江千易自知不是对手,朝他撒出毒粉,趁其分神,翻身向后,砰地一声,破窗而出。郑恒舟运起真气,将毒粉全数震开。 随即,他取出火折子,重新点起火烛。不料,方才声响,竟引来下人。几名ㄚ鬟来到房门前,询问情况。郑恒舟扶起南宫兰,挪步至门旁。南宫兰道:“没什么事,只是一不注意,弄破了窗户,你们等等找人来修。” 听闻此言,ㄚ鬟们面面相觑,满腹疑团。但南宫兰既如此说,她们身为下人也不便多问。她们稍微应声点头,便各自散去。 确认打发走之后,郑恒舟将两人扶到床上。郑恒舟道:“你们在这等着,我去告知南宫梅。” 南宫兰大惊失色,顾不得礼节,立时抱紧他不放,摇头道:“不行,我中了软香散,真气暂失,竹儿负伤,若江千易那妖人折返,后果将不堪设想。算我求你,你能留下吗?我什么都依你,好不好?” 郑恒舟见她平日矜持,如今被妖人吓得花容失色,连这般羞赧之言都说出口,甚是惹人怜爱。郑恒舟玩心一动,故作打量,轻挑她下颔,笑道:“你方才说,什么都依我吗?” 南宫兰惊魂甫定,想起情急所述,不禁红晕抹起,羞怯垂首,道:“我既说得口,便做得到。” 本想继续捉弄她,但事有轻重缓急,郑恒舟不敢耽搁。他道:“你待在这,我替南宫竹查看伤势。” 南宫兰杏眸圆瞪,有些诧异。旋即,她羞赧抿唇,垂下螓首,知道自己着了郑恒舟的道。稍微一想便知,郑恒舟绝不会趁人之危。南宫兰瞥向郑恒舟,脸上既惊又喜,彷彿忘了方才险些遭到贼人毒手。 郑恒舟将南宫竹扶至床上,双掌拍背,以真气替他调息呼吸。不到片刻,外头忽传仓卒脚步声,门扇被推开,来人是南宫梅。 南宫梅举目环视,来到床沿旁,按住南宫竹脉搏,替他检查伤势。南宫兰一旁转述,方才发生之事。南宫梅蛾眉紧蹙,面露怒色,旋即软化下来,瞧了郑恒舟一眼,歉然道:“多谢你出手相助。” 郑恒舟挥挥手,道:“举手之劳,不必言谢,你先去请大夫来。” 南宫梅点了点头,应诺道:“说得对,我这就去。” 正当南宫梅正要出门,外头传来喧闹声。南宫梅透窗窥外,竟是南宫松带着下人前来。南宫梅心中甚惊,回过头来,使过了眼色。郑恒舟颔首示意,往衣柜里一钻,将自身藏起。 南宫梅游目四顾,确认无异状,敞开门扇。南宫松迈步入内,开口道:“方才那采花贼江千易,是否来过这里?” 南宫梅不动声色,故作镇定,问道:“为何如此问?” 南宫松道:“柴房内出现一名ㄚ鬟,模样狼狈,自称惨遭那淫贼毒手。在茅草堆旁留有字条,上头写说今日见南宫兰和南宫竹,感谢招待,改日必再次来访,相见南宫梅。” 南宫梅冷哼一声,轻蔑道:“区区字条,谁都能写。” 南宫松贼笑道:“你还想装蒜吗?这字条上面还写,你屋内藏有男人。” 南宫梅怒眉而视,冷然道:“可笑至极,戝人之话你也信?” 南宫松狡黠一笑,道:“若他没来房间,怎会见到他们两人?再说,我方才听闻下人说你窗户破损,难道不是出于打斗吗?” 南宫梅柳眉蹙起,不悦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南宫松双眸一亮,寒芒闪动,道:“你身为南宫家的人,尚未出嫁,竟在屋中藏男人,这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南宫松余光扫向床上两人,道:“他们受伤了,难道不是被江千易所伤?” 南宫梅沉声道:“他们贪玩,饭后比划,一不注意,受了点伤。” 南宫松拊掌大笑,叫道:“这话谁会信?他们两人被淫贼玷污,那也是不情愿,而你却藏着男人,简直可耻。” 南宫梅目光冷峻,语气冰冷道:“原来如此,我还想说,你何时这么担心我们安危了。你以为这样,我就会示弱?这般流言蜚语,也只有你这傻子会信。” 南宫松怒道:“放肆,长兄如父,你竟敢对我无礼?你现在还能耍嘴皮子,待我将那男人找出来,我看你怎么解释。”话音刚落,南宫松四处张望,彷彿在找些什么。他一下跑到屏风后,一下抬头望向梁柱。半晌之后,他将视线拣定在衣柜上,逼近尺许。 南宫梅长袖拂去,伸手拦住,叱道:“你想做什么?” 南宫松见状甚喜,失笑道:“果然没错,你把男人藏在这里面。” 南宫梅眉头微蹙,瞟他一眼,怒道:“男人?我才不在乎这事。这里面是我贴身衣物,亏你饱读诗书,你还知不知羞耻。” 南宫松恼羞成怒,道:“今日不管怎样,我定要瞧个清楚。” 南宫梅冷眸相对,面色沉下,道:“若你能胜我,我便让你瞧个够。” 南宫松怔了怔,面露狰狞。他自知不是南宫梅对手,但也不肯放弃。南宫松转过身去,脸色铁青,喝道:“我现在去找爹娘,看你有何话可说。” 南宫松丢下狠话,头也不回离去。南宫梅将门关上,沉默半晌。听闻脚步声渐远之后,郑恒舟才从衣柜走出。 南宫梅走上前来,叹道:“这里不能待了,你先去外面躲。对了,你顺便帮我抓帖药。我怕南宫松这一闹,一时半会请不着大夫。” 郑恒舟微微一怔,不悦道:“我只陪你练功,可没打算当你下人。” 南宫梅娇媚轻吐,嫣然笑道:“你见过有下人,能与我同寝吗?”此言甫出,南宫兰和南宫竹凛然一惊,南宫竹垂首不语,俏脸生晕。南宫兰身子轻颤,耳根子发烫,双颊气得鼓鼓,瞪视郑恒舟。 郑恒舟欲开口解释,但一想到南宫松随时会回来,只得先行离去。他施展轻功爬上屋檐,身形如电,落地无声,转瞬间,人影从镖局消失了。 郑恒舟轻功一绝,穿梭陇江城,由南至北,仅是一盏茶工夫。他来到一间闻名遐迩的药铺,举步而入。老板按他所述,配了外内伤的金创药。由于是南宫竹负伤,郑恒舟没想太多,便让老板不计价抓药。没想到药包交货,竟要价三两银子。郑恒舟苦笑,将药包收入怀中。甫走出门,便撞见郑风虎。 郑风虎呼了口气,问道:“你受伤了?” 郑恒舟忙道:“我是替朋友抓药。你呢?” 郑风虎苦笑道:“辰儿吃坏肚子,我来抓帖药。对了,恰巧有事找你。你听闻过江千易吧?朝廷拿他没辙,民怨四起,人心惶惶。所以朝廷花钱找了武馆和镖局,想合力揪出这采花贼。” 郑恒舟有些不安,问道:“那找我何事?” 郑风虎捋须道:“若各自为政,那便效果不彰。所以朝廷希望,我们两家镖局齐力团结。这几天,我要去朱雀镖局一趟,你也跟来。” 郑恒舟凄然一笑,道:“你忘了我的身分?” 郑风虎面色忽沉,肃然道:“正是如此,才需要你。我们两大镖局,自古竞争至今,你瞧见过和睦相处之日吗?若非朝廷下命,大哥才不肯接下这事。如今他命你去,一方面警戒,一方面敷衍。” 郑恒舟沉声道:“若我代去,南宫家不会对此不满吗?” 郑风虎闪过忧容,叹道:“大哥就是让你去,以此激他,却又不落人口实。再怎么说,论血缘上,你还是郑家之人。” 郑恒舟心中懔然,叹道:“总之,我只是去露脸。虽不情愿,但也不难。” 郑风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难为你了。”两人告别,郑恒舟飞身腾起,掠空数丈,不一会儿,他便回到朱雀镖局西院。确认无虞,才翻身入南宫梅厢房。他将药包交给南宫梅,正想离去,却被挽留。 郑恒舟沉思半晌,也不知去何处,兀自坐下。 第二卷 第41章 千面易容(3) 他将郑风虎方才所言,一五一十转述给南宫梅。南宫梅听完,微微点头,沉思片刻。 稍作谈话之后,戌时将至,外头动静渐少。南宫梅把门闩起来,回到床上褪下衣物,开始运功,修习四君子真经。郑恒舟今日和南宫竹练过,已摸索不少要诀,此次与南宫梅互练,进展飞快,令南宫梅有些怔住。 想起明日要正式登门造访,两人练到子时,便熄灯入睡。次晨,郑恒舟起了个大早,梳洗过后,便离开朱雀镖局。他依约来到了郑家门口,避人耳目,伫立在柳树下。 郑风走出门,瞧见了他,将摺叠整齐的锦袍递过去。郑恒舟找个隐匿处,迅速将锦袍乌靴换上。这是他头一次,穿着印有玄武图腾的锦袍。这也意味着,此刻他代表了玄武镖局。 镖师耿老六在路口打车,三人坐上四轮马车,来到了朱雀镖局门口。耿老六付了几枚铜钱,打发走马伕。郑风虎辈分高,率先在前,两人旁侧,三人一同进入镖局。 下人将他们引入正厅,厅堂之中,南宫家早已等候多时。郑恒舟举目环视,阵仗出乎意料大。前方是南宫凤先与其妻白婉儿,右侧座位分别是南宫松、南宫柏和南宫梅三人,至于铁文通和铁武通两兄弟,挺立在他们后方。郑恒舟三人被带上左侧空位,长袍一晃,陆续坐下。 南宫凤先朗声道:“诸位前来寒舍,招待若有不周,尚请见谅。” 郑风虎微微一笑,躬身行礼道:“南宫兄,不必介意,我们突如到访,贵府特意迎接,实在对不住。” 南宫凤先道:“素闻郑风虎豪迈不羁,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此番合作,乃朝廷牵线,不敢不从。既彼此接下委托,定当全力以赴。” 郑风虎拍手叫好,道:“好,果然快人快语,我也欢喜。不知南宫兄,对追捕采花贼江千易,有何高见?” 南宫凤先道:“实不相瞒,这采花贼曾潜入府中。众人皆知,我有三名未出嫁的女儿,贼人此番前来定是为此。我打算设局,让小女当诱饵。” 郑风虎心中一颤,双目圆睁,忙道:“这万万不可,此事风险甚大,岂能让令千金涉险。要是有个万一,岂不毁了清白。” 南宫凤先沉下面容,既怒又忧,惆怅道:“连朝廷都拿这贼人没辙,若我们不铤而走险,出此下策,又如何能抓到他?这事便定下了,不再异议。” 郑风虎虽不情愿,但见他坚定,也不便多说。他问道:“既是如此,那我们该如何配合?” 南宫凤先道:“这贼人既能悄声潜入我府中,必定会再来。我希望郑兄能派人混入我府中,佯装下人,待到贼人现身,一举擒住。” 郑风虎怔了一下,面露难色,道:“充当下人,这恐怕有些不妥。”堂堂玄武镖局之人,怎能沦为这般下人。就算郑风虎无所谓,要是这事传到当家郑云龙耳中,可就不乐见了。 南宫凤先叹道:“我知此事确实为难。但我既将小女当诱饵,已付出重本,诸位委屈一下,应当不为过。” 郑风虎想了想,确实有道理,道:“这样好了,我让耿老六待在这,他精通通臂猿猴拳,定能派上用场。” 南宫凤先目光转动,摇头叹气道:“这略为不妥。我府中下人年纪偏轻,若他来佯装下人,实属奇怪。况且耿兄虎背熊腰,一看便知是习武之人,恐会让贼人有所警惕。” 郑风虎反问道:“如此说来,南宫兄心中可有人选?” 南宫凤先拍腿一笑,道:“素闻郑家大公子郑旭文武双全,且已成家,不须避嫌,便是最适合人选。” 郑风虎沉吟半晌,道:“我这侄子,最近俗事缠身,走不太开。” 南宫凤先尚未说话,一旁白婉儿便抢过话来,冷冷道:“你侄子宝贵,难道小女便一文不值?郑旭便是最佳人选,除此之外,不必多说。” 眼见郑风虎面露难色,双方陷入胶着,南宫梅轻咳一声,悠然道:“这位是郑家二公子郑恒舟对吧?看起来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不妨改以他为人选,不知爹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除了南宫凤先,所有人皆现出嫌弃之色。有关郑恒舟传闻,早已不是秘密,整个陇江城,皆知晓其来历。南宫松瞥了郑恒舟一眼,冷笑道:“听闻郑恒舟四岁便送去玄空寺,回来两年,经常单人押暗镖,跑跑腿,打打杂,如何能承担此重任?” 南宫凤先浓眉一轩,微怒道:“松儿,不得无礼。” 南宫梅笑道:“玄空寺武学博大精深,讲求扎实底子,他出家为僧,自当学会不少武学。再者,郑家派他押镖,岂不表示他备受重用,否则镖局又怎敢让镖师单人押镖?” 南宫松轻蔑道:“就凭他?我看连铁文通都能轻易取下他。” 南宫梅笑道:“亲眼所见,方可证明,否则一切皆是揣测。身为镖师,理应知晓轻敌乃大忌。”郑恒舟闻言,皱起眉头,他不明白为何南宫梅要这般拱他。他使过眼色,只见南宫梅视若无睹,仅是淡笑回应。 南宫松怒道:“好,就让他与铁文通比划,便可知晓。” 此言一出,郑恒舟心中一震,略感无奈。此次骑虎难下,若是拒绝,郑家便遭人讥笑,若是出手,便太过高调。不管如何,他进退两难。 两镖局本就心存芥蒂,互相心生不满。此次机缘,宛如上天眷顾,铁文通尚未被传唤,便挺身而出。郑恒舟叹道:“既是如此,那晚辈就献丑了。” 南宫凤先原先想阻止,但事已至此,便顺手推舟,嘱咐道:“此番比武,乃是点到为止,双方切勿上头。” 铁文通大喝一声,道:“郑公子,我乃铁文通,一身铁骨功,独闯天下。你若用兵刃对我,倒也无妨。素闻郑刀法名震江湖,我早想领教,还望郑公子让我开开眼界。” 郑恒舟道:“铁前辈既赤手空拳,那晚辈也不便动刀。” 铁文通哈哈大笑,道:“好狂妄的口气。你切莫以为我在让你,我这身铁骨功乃铜墙铁壁,你那花拳绣腿,对我毫无用处。” 郑恒舟淡然道:“请赐教。” 铁文通深吸一口气,摆出架势,运起铁骨功。不到半晌,他黝黑肌肤被纯阳真气包覆。霎时间,他双指探出,朝郑恒舟击去,风生虎虎,刚劲威猛。这套朱雀指,以真气覆指,专攻穴位,轻则瘀伤,重则断脉。 郑恒舟挪步相避,身法奇快,令人完全捉不到他动向。不光是铁文通,就连其他人也对此大惊,面色诧异,倒吸了口凉气。铁文通怒道:“小兔崽子,你只躲不攻,莫非想拖到傍晚?” 郑恒舟暗自窃笑,他深知此乃激将法。这铁骨功虽厉害,但真气催劲,损耗元神,不能久战。若要破此法,只须闪避,待到他分神放松,绕至旁侧,给予破绽一击足矣。只是,若这样做,恐会拖长时间。 郑恒舟不想耽搁,他轻功一展,腾空掠起,倏地直下,双掌探出。铁文通见机大喜,以为郑恒舟中计,登时催促真气。郑恒舟这招乃是玄武掌,本来看似平淡奇奇,无过人之处,但在他强劲真气之下,此招已达破石毁墙地步,一掌拍在胸膛,铁文通立时被震飞数丈。 众人见铁文通倒下,哗然四起。郑恒舟此招精妙,他以真气灌入,让铁文通内息大乱,身子绞痛如万蚁爬窜,却不见半分血。 眼见铁文通已然败阵,郑恒舟收招,回到座位旁,作揖道:“晚辈不才,侥幸赢下铁前辈。” 南宫凤先闻言,不禁拍掌,钦佩道:“好个英雄出少年,想不到郑公子身手如此了得,实在令人大开眼界。” 郑风虎打铁趁热,道:“既是如此,那方才所言,便是作数了?” 原以为此事顺遂,殊不知南宫松挺剑而立,怒道:“这可不成。铁文通不过是一介镖师,对方乃是鼎鼎大名的采花贼江千易,单凭如此,稍嫌周全。这样好了,若是他能胜我,我南宫松便不再二话。” 南宫凤先大喝一声,道:“松儿,你这是在闹什么,这事岂是你说了算。” 白婉儿火中加炭,惟恐天下不乱,附和道:“松儿说得没错,这可是关乎咱们家女儿安危,若不好好拣定人选,岂非儿戏?” 南宫凤先扭过头来,双目怒火,叱道:“怎连你也跟着胡闹。” 本以为这两人已够难缠,没想到竟连南宫梅也帮腔,轻笑道:“事关重大,不好好拣定,这可不成。女儿身为诱饵,犯险无妨,总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南宫松冷笑道:“就这么定了。”此言甫毕,他站了出来。朱雀镖局以剑法闻名天下,南宫松抽出长剑,道:“拔出你的刀,让我瞧瞧,郑刀法与我们南宫剑法,孰强孰弱。” 郑恒舟见此战不可免,挠了挠鼻子,道:“既是如此,那我也不便托辞。”他解下雁翎刀,刀锋锐利,寒光波动。 第二卷 第42章 请君入瓮(1) 南宫松飞掠而出,长剑一伸,剑尖圈转,直刺心口。说好点到为止,南宫松下杀招,南宫凤先见状,为时已晚。正当众人以为郑恒舟会被刺穿,不料他身形一晃,轻易闪避。南宫松心下大惊,挥舞长剑,横伸而来。 郑恒舟从容不迫,反手一刀,拍开长剑。南宫松急了起来,连次数剑,攻势凌厉,招招凶险。郑恒舟握刀,挽出几道刀花,南宫松眼花撩乱,踮步退后。此举令南宫梅不禁暗笑。这刀花纯粹好看,实则虚招,南宫松若笔直刺前,便可破招。 南宫松稳住步伐,欺身而上,一套南宫剑法,使得娴熟利落。无奈郑恒舟无论身法、真气甚至外式,均在南宫松之上,轻划几刀,便拆掉其招。南宫凤先双目凝视,心中赞叹不已。 两人斗得片刻,南宫松气喘吁吁,郑恒舟却游刃有余,胜负早已分出。无奈南宫松求胜心切,透支体力,仍要续战。刀剑相交,迸出火花,南宫松感到虎口疼痛,险些握不住剑柄。 郑恒舟心想,也该收尾了。他真气一催,使出郑刀法。南宫松大惊,奋力举剑抵抗,只叹有心无力,郑恒舟刀尖压下,南宫松单膝跪地。郑恒舟反手将刀横扫,南宫松一不留神,长剑脱手而出,掉落一旁。 正当南宫凤先见胜负分出,打算开口之际,南宫柏也按捺不住,跃起身,往郑恒舟冲去,趁其不备,出手一掌,郑恒舟立时向后斜掠,拉出尺许。 南宫柏喝道:“让我来领教你。”不等郑恒舟回应,南宫柏率先出手,拾起架上长棍,回旋突刺。 郑恒舟反手刷刷两刀,将棍格档,拆招破法。南宫柏见状,甚是惊讶。他原本盘算,郑恒舟先战南宫松,势必疲弱,怎知他仍神采飞扬。再者,常言道一寸短一寸险,以棍制刀,他本想来个出其不意,竟还是被拆招。南宫柏武功造诣,与南宫松差异无几,惟一不同,便是南宫柏工于心计,蓄势出招。只是夜路走多遇见鬼,他这次可是栽了。 南宫柏面露难色,自知既已出手,便不可轻收。他把心一横,使出一套承天八卦棍,长棍划圈,忽东忽西,忽进忽退。郑恒舟微微一笑,纵身而起,右手抓住了棍身,真气催促之下,南宫柏竟握不住棍,棍子霎时间被夺去。 郑恒舟将棍子扔向一旁,身形如电,疾袭而来。南宫柏尚未定过神,郑恒舟手中玄武掌拍出,南宫柏登时被震开数尺,退至墙边,下场与南宫松一样,内息紊乱,痛苦不已。 南宫凤先倏然起身,浓眉轩起,叱道:“柏儿,你简直胡闹,竟趁人之危,我平日是如此教你吗?你给我禁足半月,在房里反省。” 白婉儿斜眼冷睨,不以为然道:“不过是比试,何必小题大作?” 南宫凤先冷哼一声,道:“背地偷袭,甚是可耻。全因你平日惯着他,他才目中无人,如此阴险歹毒。” 白婉儿脸色骤变,挑眉道:“你这是在怪我?” 为了不把事情复杂化,南宫梅缓颊道:“爹,客人还在。”南宫凤先见状,暂收怒火,语气调缓,凝视郑恒舟,歉然道:“真是对不住,让你瞧见这般丑态。方才你所表现,已说明一切。” 郑风虎干咳一声,拱手道:“既是如此,那便拜托了。若有疑问,捎信一封,我等定当全力配合。请恕在下还有要事,先行告退。” 南宫凤先问道:“若不嫌弃,吃过午膳再走,意下如何?” 郑风虎摇摇头,道:“不了,我还得赶着回去,告知家兄此事。我侄子郑恒舟,就劳烦贵府了。” 南宫凤先作揖道:“哪儿的话,我们才该感谢。”稍作寒暄,郑风虎和耿老六转身,离开镖局。南宫凤先回过头来,端倪郑恒舟,宛若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对眼。 方才两战,众人只见郑恒舟战胜,却鲜少有人看透真相。南宫凤先深知郑恒舟不仅留情,而且留面。他明明可轻易取胜,却故意周旋数十回合,好让局势不这么难看。此等宽容,难能可贵。若非他是郑家之人,南宫凤先巴不得开口问他生辰八字,替他与女儿牵起红线。 偌大西院,有一处鲤鱼池,里头五彩缤纷,各种锦鲤皆俱,炫彩夺目,甚是旖旎风光。南宫梅一袭银白缎裳,乌黑长发垂下,蹲坐在池旁,捧着葫芦,将里头饲料轻洒,画面甚美,令人赏心悦目。 郑恒舟伫立在她身旁,身板挺直,剑眉星目,两人宛若天作之合。只可惜郑恒舟身穿朴素白袍,乃是下人之姿,寻常人见着了,不作多想。 郑恒舟问道:“此等计策,真能引诱鱼儿上钩吗?”他望着水池,言语之间又是鱼又是钩,却是意有所指。 南宫梅明眸波动,皓齿初现,轻笑道:“我爹不是傻子,他不会拿我们姐妹乱下赌注。再说了,这计策不错,我不认为有问题。你想想,这样一来,你可以名正言顺待在这里,我也能与你共修。” 郑恒舟叹道:“你与我两人对练,怎能与清白相提并论?” 南宫梅嫣然一笑,道:“我都不急了,你却这般在意。你放心好了,比起成天提心吊胆,如此做法,也不失为好计策。” 郑恒舟道:“江千易在这吃了亏,未必会再来。就算他肯来,我们也不知他何时会来,搞不好三五年后,这也难说。” 南宫梅仰起俏脸,樱唇微抿,道:“你说得对,所以我爹也有对策。他已贴出公告,近日招亲,要替我与兰儿招夫婿。” 郑恒舟心中一震,双眉微蹙,问道:“在这节骨眼上?” 南宫梅一声娇笑,欣然道:“你或许不知,这采花贼江千易,有个习性,那就是喜好黄花闺女,换句话说,他只拣定处子。” 郑恒舟现出恍然之色,惊道:“原来如此,以此法激他,令他必须在你们成婚前下手。”郑恒舟沉思半晌,问道:“倘若这江千易放弃,这该如何是好?” 南宫梅薄唇轻动,细语呢喃道:“以他平日犯行,猖狂高傲,绝不可能轻易放弃。对他而言,越得不到的女人,他就越渴望占有。” 郑恒舟将信将疑,若有所思道:“希望如此。” 南宫梅亭亭起立,剪裁合身的缎裳,突出玲珑有致的线条。她玉步挪前,偎在郑恒舟耳畔旁,呵气如兰,轻吐细语,妩媚道:“莫非你觉得我两姐妹,并不值那贼人前来犯险?” 南宫梅美眸波光,甚是诱人,令郑恒舟砰然心动。他别过头去,忙道:“我想他应该会来。” 南宫梅秋水剪瞳,噗哧一笑,笑声如铃,欣然道:“瞧你这般脸红,莫非你舍不得我们?其实,你若想要我们,不妨去和我爹提亲,方才一战,我爹可是很中意你。” 郑恒舟故作镇定,岔开话题,问道:“话说回来,这阵子会很多人提亲,你们打算怎么做?” 南宫梅秀颔轻抬,道:“你放心好了,我爹到时会找个理由,打发他们。况且提亲之人,我认为不多。” 郑恒舟大感意外,满腹困惑,问道:“南宫家江湖地位显赫,又在陇江城立下镖局根基,权势与金钱皆在手,上门提亲之人,怎会少许?” 南宫梅叹了口气,幽幽道:“本是如此,但你莫忘了那张字条。不知为何,此事已传出。江湖中人,皆在猜疑,我们姐妹是否已遭玷污。此时我爹突然招亲,岂不落实传言?寻常男子,又岂肯娶这般非完璧的女子?” 郑恒舟心中一凛,怒道:“无聊至极,若换作是我,肯定不在意。” 南宫梅神情自若,微微一笑,道:“你不在意,是因为你逍遥自在,无家族传承之责。你若自小身在郑家,我相信你爹,一定也不赞同这门亲事。要是往后传开了,下至市井小民上至达官贵族,全都会讥笑你。” 郑恒舟苦笑道:“唉,人言可畏。” 南宫梅从衣襟取过一张字条,交付给他,道:“先别说这些了,你还是帮我找出江千易要紧。” 郑恒舟看了看字条,问道:“这是那张字条?” 南宫梅颔首示意,道:“你认不认得这字迹,你身边好友有这般笔迹吗?” 郑恒舟挠了挠鼻子,叹道:“我四岁便送去玄空寺,两年前才回来,我在这能有什么朋友?” 南宫梅既失望又歉疚,道:“说得也是。” 便在此时,南宫竹从长廊走来,他长裙拂地,衣带飘风,华美不失高雅。南宫竹见着了两人,玉容甚喜,踮步跑来。南宫竹低吟一声,投入南宫梅怀里。换作平常人,大庭广众下,男女之间搂搂抱抱,有失礼节。但南宫竹长得如花似玉,搭配缎裳罗裙,宛如仙子,旁人瞧见,都象是一对仙女姐妹嬉戏玩耍。 南宫竹抬起秀眸,道:“梅姐,听说爹帮你招亲了,这是真的吗?梅姐以后还会跟我玩吗?” 第二卷 第43章 请君入瓮(2) 南宫梅摸着他柔顺发梢,抿嘴笑了笑,道:“傻孩子,姐姐谁都不嫁,就只陪你玩,你说好不好?” 南宫竹展颜一笑,道:“最喜欢梅姐了。” 南宫梅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爹不是让你换男装吗?你就不怕那采花贼江千易,见着了你这美态,一时心动吗?” 南宫竹抿唇道:“我是男儿身。” 南宫梅眨了眨眼,俏目一转,伸手捏了他一把,笑道:“你这模样,说是男人谁会信?你要不信,你问问郑恒舟如何?” 郑恒舟心下大惊,寻思道,这是把烫手山芋丢来。郑恒舟瞧见南宫梅那看好戏的模样,既又气又好笑。郑恒舟瞥向南宫竹,那双盈眸,我见犹怜,令他呆然半晌,默然不语。 南宫竹声音娇甜清脆,问道:“月哥哥,这是真的吗?” 郑恒舟吁了口长气,道:“若不知你身分,单以外表而论,确实令人动心。但知晓你是男儿身,或许会打消念头。”南宫竹听到前面几句,双颊晕红,羞怯低头,宛如少女般可爱。 南宫竹娇嗔道:“月哥哥和梅姐,你们都欺负人。” 南宫梅把他搂个更紧,亲吻额头,轻笑道:“好了,虽然也想陪你玩,不过今日还有要事,你就忍一阵子。” 南宫竹杏眸睁大,问道:“是那采花贼吗?” 南宫梅轻抚他脸颊,不发一语,点了点头。南宫竹虽玩心伴身,但也懂轻重缓急之分。他一展笑靥,呢喃几句,便辞别两人,返回厢房。她模样可爱,讨人喜欢,又识大体,如此佳人,让郑恒舟不禁暗叹,世间不知有多少女子,皆比不过一个南宫竹。 南宫梅见他呆然,微微一笑,轻捶他肩膀,这才令他回过神来。两人缓步走出西院,来到正院旁。外头喧闹,几名下人扛着大箱子,接踵而至。这箱子上绑着红结,看样子是送礼。 郑恒舟笑道:“你瞧瞧,还是有很多人不在意这事。” 南宫梅面不改色,淡然道:“这些人多半想攀权附贵,所以宁遭人讥笑,也要挤破头入我家门。换作平常,我爹肯定不给好脸色。” 郑恒舟故意道:“那我也是这种人了。” 南宫梅抿起薄唇,轻捏他鼻尖,笑道:“你呀,就这么不服输吗?非得要我对你示弱,你才肯罢休吗?你跟他们不同,这样总行了吧?” 郑恒舟苦笑道:“换来一顿挨骂,当然不行。” 南宫梅轻蹙黛眉,道:“别耍嘴皮子了,赶紧瞧去,省得让人从中作梗。” 郑恒舟问道:“这是何意?” 南宫梅脸色忽晴忽暗,叹道:“我那两位兄长,日盼夜盼,就等这天到来。他们巴不得拿这事来斗垮我,最好让我身败名裂。我都怀疑那字条上的事,搞不好就是他们二人传出去。” 郑恒舟闻言一凛,叱道:“若真如此,那也太狠毒了。” 南宫梅缄默不语,仅是微笑。郑恒舟猜不透,这是苦笑自嘲,还是觉得他想法太过天真。两人来到正厅,南宫梅找了张椅子坐下。 络绎不绝的礼物,彷彿毫无尽头。郑恒舟想起那张字条,本以为南宫梅此次算错,殊不知经下人提起,才知晓礼物竟是给南宫菊。 南宫四钗,梅兰竹菊。南宫竹除外,尚有三朵花,且这三人皆未出嫁。郑恒舟这几日,只瞧见二人,忽略了南宫菊存在。不过她年纪尚幼,仅十四岁,南宫凤先坚决婉拒婚事。郑恒舟寻思道,这些人怕是认为南宫凤先既提亲,便有嫁女念头,索性赌一把,对南宫菊提亲。 不知过了多久,南宫凤先打发这些人之后,已是傍晚。郑恒舟瞧了一眼,至少有七成礼,均是向南宫菊提亲而来。郑恒舟撇过头,看了南宫梅,她却丝毫一点也不在意,仅是喝茶,微笑示人。 南宫凤将媒婆送走,现出疲态。稍作吩咐,他便从小门离去。眼见散会,南宫梅也盈盈起身,作势返回。南宫梅转过头来,道:“你去柴房挑柴,最好是越重越好,然后搬来浴房旁。” 郑恒舟甚是不解,问道:“为什么?” 南宫梅道:“西院不让男人进入,你白天能来,已是罕事,若你夜晚还能来去自如,岂不遭人非议?光是那张字条,已令我头疼,若连你都搀和此事,那传出去,我往后还要见人吗?” 郑恒舟大感奇怪,微一沉吟,问道:“既是如此,那为何还让我去浴房?” 南宫梅轻笑道:“男人平日不得入西院,不表示永远不能。若是粗活,定当要男子协助。我让你去搬柴,正是为此。” 郑恒舟听明白了,但有些不情愿。无奈现在是下人身分,只得照做。他拿起竹篓装入薪木,速返西院。他一边扔木,一边炊火,很快便将浴房弄出蒸气。 郑恒舟累得满身大汗,南宫梅仍不放过他。命他提上工具匣,来到厢房。他东敲西打,又是修缮,又是铺地,折腾一下午。原先ㄚ鬟见着他,指指点点,如今再见他,脸上透出怜悯之色。 郑恒舟不知南宫梅是演戏,还是故意捉弄,她比手划脚,骂声连连,搞得他好像真以为犯了错,垂头低眉,吁了口长气。 待他回过神来,已是子时。郑恒舟甫将石池旁篱笆修好,南宫梅便开口,命他去厢房修缮屏风和洗地板。这下他真是捱不住了,又饿又累,狼狈进房。正想大发怒火,南宫梅蓦地将门闩上,轻瞥他一眼,甜甜一笑,道:“瞧你眼神,这般凶神恶煞,莫非是要把我吃了?” 郑恒舟不悦道:“我可不是你佣人,我累成这样,还怎么抓采花贼?” 南宫梅嫣然一笑,指着桌上热菜,温婉道:“你瞧这是什么?” 郑恒舟脸色骤变,心下甚怒,喝道:“你对我颐指气使还不够,这下你还要我一边帮你做事,一边看你享用夜宵?你未免也太过分了。” 南宫梅杏眼微扬,发出银铃般笑声,道:“傻瓜,这是要给你吃的,你还真以为我这么坏心吗?” 郑恒舟怔了怔,脸上一红,恍然道:“原来是这样。” 南宫梅瞧他这样,不禁又笑道:“你还真是傻,我这么待你就令你欢喜了吗?” 郑恒舟问道:“有酒有菜,还挑剔什么?” 南宫梅咯咯笑道:“你呀,我方才这么使唤你,就算现在给你酒菜,也只是你应得罢了,你犯不着对我卑微。更甚来说,你此刻就是骂我,旁人一瞧,也觉得合情合理。” 郑恒舟挠了挠鼻子,道:“这也是万不得已,你不都说了,要让我扮下人,不然怎么入西院?” 南宫梅道:“让你入西院,不表示让你做苦工,我大可让你待在我房,佯装修缮桌椅,实则偷闲。只要我出房,便可避嫌,岂不一石二鸟?” 郑恒舟闻言甚惊,确实有几分道理,但事已至此,悔恨也没用了。他举步朝向桌前,打算大啖再说。 南宫梅阻止道:“慢着,你身子邋遢,弄脏桌椅怎办?ㄚ鬟进来收拾,还以为我故意刁难。我方才让人打了盆水,骗说让你洗地,你用那盆水先擦拭一下。” 郑恒舟皱眉,驳道:“那太麻烦了,先吃完再洗也不迟。” 南宫梅道:“这可不行,这是我房中规矩,你若不肯,便不允你吃。” 郑恒舟叹道:“我又饿又累,没力气洗了。” 南宫梅瞇起笑眼,娇嗔道:“要不我帮你洗,你意下如何?”郑恒舟深知她故意捉弄自己,但又拿她没辙。本想开口拒绝,但转念一想,这不正是反将一军的好机会?郑恒舟贼笑道:“那正好,麻烦姑娘了。” 南宫梅杏眼圆睁,道:“此话当真?” 郑恒舟打蛇随棍上,兀自将外袍褪下,解下衣襟,露出赤膊上身,笑道:“有如此美人替我搓洗,又有哪个男人会舍得拒绝?” 南宫梅双颊染红霞,抿起樱唇,瞪视着他。她当然知晓此乃激将法,若她应允此事,一个未出嫁姑娘替男人搓背,成何体统?倘若拒绝他,彷彿又着了他道。不管如何,南宫梅可不想示弱。南宫梅心中盘算,微微一笑,道:“我这人不怎帮人洗澡,或许用力,多有得罪,还请别见怪。” 郑恒舟还想不明白这是何意,南宫梅双掌一探,斜飞而至。郑恒舟登时出掌应对。两人掌拳变化,互斗数十回合,方才拉开尺许。南宫梅屏气凝神,再次袭来,先是一招幽香拂梦手,化掌为指,招式飘渺不定,如烟似雨,挟带一股扑鼻芳香。 郑恒舟拳掌不熟,以玄空擒拿手档招,刚劲对阴柔,两人真气互抵,斗了半晌还未分出胜负。南宫梅把心一横,催动真气,一手施展檀香点穴手,一手使出千蛇缠丝手,左右相搏,行云流水。 郑恒舟拳掌武学,除了玄空擒拿手,便只有玄武掌,两招皆不敌她。无可奈何之下,他一展轻功,掠至后方,伸手碰触南宫梅。 第二卷 第44章 请君入瓮(3) 方才他做苦工,双手尽是灰尘,此刻拂过,南宫梅玉颊变成大花猫,条条斑纹,模样逗趣。 南宫梅皱起眉头,使出四君子真经。无奈郑恒舟也会此招,甚至因为金刚纯阳经护体,略胜一筹。郑恒舟又仗着云烟十步诀,身形如似鬼魅,令南宫梅捉摸不着,任由他撩向自身,把缎裳弄得脏污。 俄顷之间,郑恒舟双手从黑转灰,淡了不少,反观南宫梅身上,从头到脚都被沾上脏灰,让她又气又好笑。换作常人,肌肤相碰,如此轻薄,她定当红颜动怒。但在看到郑恒舟那俏皮模样,又忽觉有趣。 郑恒舟收手,率先投降,道:“好了,我自己洗就是了。再这样下去,饭菜都要凉了。就算你不在意,我还不想吃冷菜。” 南宫梅狐媚一笑,道:“现在被你弄成这样,我也要洗了。”此言甫毕,南宫梅俯身拾起勺子,瓢起一盆水。 郑恒舟问道:“这水是我的,你要洗便去浴房。” 南宫梅面色不改,道:“现在都过子时,难道我让人再去帮我炊火?我可还没如此残忍,命ㄚ鬟不睡觉,帮我弄这些琐事。” 郑恒舟听闻此言,不禁暗笑,方才她都命自己做这么多苦事,眼下却不肯让人帮她炊火煮水。不等郑恒舟回应,南宫梅命他转身,便兀自褪下衣裳。两人隔着梅花屏风,互相洗搓,良久之后,总算把身子擦净了。郑恒舟吃完饭菜,整理好衣襟,便前往南宫兰的厢房。 按照南宫梅所述,江千易盯上她们两人,而她武功之高,江千易势必防备。南宫兰虽武学不错,可惜防人之心不足。上次也因软香散,一招未搏,便任人鱼肉。因此,南宫梅让郑恒舟去南宫兰厢房,躲在里头,见机行事。 郑恒舟捧着火盆和木炭,佯装来温热屋子的下人。南宫兰开门,见着了他,起初有些纳闷,听他转述之后,明白一切。郑恒舟将火盆搁在一旁,拉了张凳子,躲到了屏风后方。 南宫兰横他一眼,威吓道:“你若偷上我床,我定饶不得你。” 郑恒舟道:“放心好了,我会待在这,哪里都不去,也不会乱动,绝不会对你有任何非分之想。” 南宫兰皱眉,语气转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拐弯说我生得难看,你根本不屑一顾?”郑恒舟暗叹,才刚搞定一个,又来一个。他没这么多心力,陪她们这样耗损。郑恒舟敷衍道:“是我不好。我非常想上你床,只是碍于礼节,我不能这样做,以免毁你清誉。” 南宫兰叱道:“你这道歉,毫无诚意。”郑恒舟不想理睬,缄默不语。不知过了多久,南宫兰语气稍缓,问道:“方才我听ㄚ鬟说,你被大姐一直使唤,你还好吧?” 郑恒舟道:“若你能安静,让我休息,那便最好。” 南宫兰鼓起脸颊,不悦道:“跟我说话,你就这么不耐烦吗?”郑恒舟才刚想解释,外头呼传敲门声,一个声音传来,道:“小青给二小姐请安。” 南宫兰问道:“你有什么事?” 隔着门扇,那名自称小青的ㄚ鬟道:“敢问郑公子是否在里面?老爷有事,想请月公子去正厅一趟。” 南宫兰满腹疑惑,瞥向郑恒舟。郑恒舟自身也是一头雾水,摇了摇头。南宫兰干咳一声,对着门外回道:“好,我知道了。” 南宫兰使过眼色,郑恒舟长身一起,敞开门扇。门外一名ㄚ鬟,对着两人作揖行礼,柔声道:“郑公子,请随我来。” 郑恒舟点了点头,把门关上。南宫兰待在屋内,外头脚步声渐行渐远。眼看郑恒舟离去,南宫兰环视四周,将门窗关好。她转过身来,正要上床,门外忽又传来ㄚ鬟声,道:“二小姐,敢问郑公子是否在屋内,老爷有请。” 南宫兰一脸纳闷,郑恒舟不是才离去,怎又有人来问。南宫兰下床,缓缓将门扇打开,一名ㄚ鬟站在门外。南宫兰正想询问,忽然察觉有异。这名ㄚ鬟身材高挑,肩膀宽阔,这张脸她也没见过。霎时间,那名ㄚ鬟出手,撒出软香散,南宫兰躲避不及,吸了几口,向前一倾。 那名ㄚ鬟登时接过她,并在她身上点穴,令她口不能说,身不能动。南宫兰两眼圆睁,心中一惊。那名ㄚ鬟将她带入屋中,闩上门扇。 那名ㄚ鬟声音忽转低沉,变成男子声音,道:“我看你这次,还怎么逃出我手掌心?” 南宫兰听闻此音,想起当日之事,寻思道,这人竟是江千易?这下坏了,郑恒舟被支开,自己又发不了声,无法反抗。 江千易褪下ㄚ鬟衣物,换上黑色束装。他撕下人丕面具,露出丑陋脸庞。江千易面带狞笑,摸了摸南宫兰俏脸,令她沁出冷汗。交千易卷起棉被,将她裹了起来。江千易把她扛在肩上,走到窗户旁。南宫兰心下惊恐,眼珠子打转,盈盈泛泪。她寻思道,若让此人带走,不知是否还能回到这里。清白丧失,那便算了,但眼下连自身死活,都是未知,这令她急得哭了出来。 便在此时,窗外忽然传来动静。江千易尚未回神,郑恒舟竟破窗而入,一掌朝他袭来。江千易扛着南宫兰,本就无防备,郑恒舟这掌又快又狠,江千易被打了一掌,抛下南宫兰,向后倒去。 郑恒舟一手接下南宫兰,一手抽出雁翎刀。江千易眼见事情闹大,便扔下烟雾筒,白雾登时蔓延开来。江千易往门扇一撞,踉跄逃走。外头传来喧闹声,一群镖师手握长刀铁枪,冲进西院,围捕江千易。 郑恒舟将南宫兰放置床上,解开穴道。南宫兰往他身上一扑,搂住他脖子,哭喊道:“别离开我,我好怕。” 郑恒舟安慰道:“没事了,那贼人走了。” 过了片刻,南宫兰才缓下心来,擦了擦泪水,将身子拉开尺许,问道:“你怎会突然回来?” 郑恒舟道:“你爹没让我去正厅,那ㄚ鬟说谎。”面对南宫兰一脸疑惑,郑恒舟笑了笑,将原委娓娓道来。原来她在出门之时,便感到异状。他的身份是下人,只有少数人才知晓他是郑恒舟,方才那ㄚ鬟却唤他郑公子。行径之间,郑恒舟又发现她眼神飘忽,似乎另有心事。逼问之下,那ㄚ鬟才道出她是受江千易威逼,替他支开其他人。 闻言之后,南宫兰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 郑恒舟走到门旁,探头窥外,发现镖师高举火炬,到处寻找。他道:“看来被他跑了。这下坏了,他连败多次,肯定不会再来了。” 南宫兰叹道:“我应将他擒住才是。” 郑恒舟安慰道:“软香散吸入几口,便会真气暂失,你也别内疚了。你先在屋内歇息,我去找南宫梅问问。” 南宫兰依依不舍,轻声道:“你快去快回。” 郑恒舟点了点头,随即,他转身离去。江千易负伤,外头还有一群镖师。南宫兰吁了口气,把心一宽。 与此同时,脚步声传来,南宫兰心中一惊,握住长剑,凝视前方。只见铁文通和一名ㄚ鬟,并行而来。铁文通道:“二小姐,你没事吧?” 南宫兰目光灼灼,直视着他,道:“我没事,外面情况如何?” 铁文通道:“那戝人跑得真快,没能拦住,实在有些对不住。老爷知晓戝人闯入西院,命我前来视察情况。我方才听下人说,戝人从二小姐逃出,不知二小姐有受伤吗?” 南宫兰回道:“没有大碍,无须担心。” 铁文通道:“二小姐放心,我在这守护,没人敢靠近你。”铁文通刚要跨过门槛走入屋内,南宫兰皱起眉,喝道:“待在门外就行了。” 铁文通一惊,忙道:“也是,这是二小姐闺房,我一个大男人进来,确实有些不妥。不若这样,让ㄚ鬟服侍二小姐。” ㄚ鬟听令,端着茶水走进来。她道:“这是人参茶。” 南宫兰余光一瞥,警戒道:“你把茶放桌上,我等等自会喝。”她一边说道,手一边握着床边串铃。若是有异状,轻轻一拉,便能响起巨声,引人过来。上了江千易两次当,她现在分外小心。 南宫兰双目瞪视,直盯铁文通。她深知江千易易容术精湛,因此现在见到任何人都不敢懈怠。铁文通双手交臂,退至门外尺许动。倏忽间,ㄚ鬟出手,猝不及防,南宫兰被扣住脉门。尚未定过神来,那名ㄚ鬟点了几处穴道,南宫兰顿时失去动弹,浑体发软。 铁文通见状,面露狞笑,一跃而来,冷冷道:“你没料到吧?我没走出院子,便是舍不得你这小美人。” 南宫兰诧异万分,瞥向二人,她万万没想到,江千易竟还有帮手。南宫兰努力想发声,呼唤镖师,无奈被点了哑穴,使力不得。正当那名ㄚ鬟,打算用绳子绑住南宫兰之时,窗外飞来黑影,ㄚ鬟顿时倒下。 第二卷 第45章 雪中藏剑(1) 江千易低头一瞧,一轮梅花刃掷中ㄚ鬟胸口。南宫兰见状,心下甚喜。这梅花刃乃南宫梅惯用武器,外型如梅花,刀刃锋利,削铁如泥。果不其然,南宫梅不知何时,竟从窗外飞身而入,来到江千易面前。 江千易见大势已去,向后退开,靠近门旁。便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郑恒舟的声音,道:“此路不通,你还是死了心。” 江千易回过头,一脸诧异,惊道:“你、你怎么会在这?” 郑恒舟笑道:“我早知道,你还没逃出镖局。你这手法,不是第一次了。上次你也是如此,对吧?” 南宫梅附和道:“跟在你身旁的ㄚ鬟,上次便是听你命令,躺在柴房,佯装被你袭击。她负责引开注意,拖延时间,好让你躲藏起来。你这计策乍看天衣无缝,实则漏洞百出。” 江千易问道:“哪里有错了?” 郑恒舟在一旁道:“那日你与我交手,被我弄伤了膀子。那是你的惯用手,你又怎能再逃走之际,还留下那张字条?字条上面所述,你见到了她们,所以不可能是提早写好。就算是事后,为何在你负伤之后,你不选择逃走,而是大费周章去柴房留下字条?” 南宫梅道:“我查过了,那字迹正是柴房ㄚ鬟的。我本以为是你所留,所以一开始只查男子,结果没想到竟是女人所写。真多亏了郑恒舟,让我知道你惯用手被折伤。” 江千易面露惊色,道:“你们一早便计算好了?” 南宫梅微微一笑,道:“若非如此,怎能钓出你这条狡猾之鱼?” 江千易咽下口水,双手握拳,冷汗直流。面对眼前二人,他不可能取胜,只能想办法逃走。江千易身子一掠,打算杀出重围。霎时间,他双手探出,妖气从全身散发,面露狰狞,朝郑恒舟直袭而来。 郑恒舟腰间一动,雁翎刀出手,一刀由下至上砍出,江千易右胳膊被斩下,飞高数尺,绿血洒出。江千易停下步伐,痛苦按住失血伤口。南宫梅见状,射出梅花刃,以真气控制,划伤江千易双脚,令其跪了下去。 郑恒舟上前,左足踏住他胸口,用力一压,笑道:“失去胳膊,我瞧你以后怎么易容。不过,你或许没以后了。” 江千易身负重伤,双腿被梅花刃刺破,又给郑恒舟踏住,动弹不得。江千易脸上发紫,又怒又惧。 南宫梅一声吆喝,镖师成群而来,将他与ㄚ鬟五花大绑。糟蹋许多女子的江千易,如今成阶下囚,南宫梅甚是满意。若非必须将他交给官差,她倒是想动用私刑,以泄心头之怒。 打发走镖师,南宫梅回过头来,将南宫兰解穴。南宫兰不悦,怒道:“你们早知他会回来,为何不告知我。” 南宫梅低眉,歉疚道:“这次是我不对,别恼我好不?只因这厮太过狡猾,若非如此,他定不会上当。” 南宫兰虽然生气,但转念一想,这计策确实奏效,也捉住了江千易,令她往后不用再提心吊胆。她叹了口气,道:“下不为例。” 南宫梅摸了摸她的脸,笑道:“那妖人已伏法,你可以好好歇息了。我还有事要处理,不能在这陪你。我让郑恒舟待在这,这样如何?” 郑恒舟心中一惊,忙道:“这不好吧?” 南宫梅回头,抿笑道:“你忍心放她一人吗?说到底,这是你我合计,你就代我向她赔个不是,留在这至天亮。” 郑恒舟问道:“你让我一个男人留在这,岂不遭人非议?” 南宫梅身子微倾,露出酥胸一角,不以为然道:“这还不容易,你先随我出去,再用轻功潜入。以你之能,这点小事,你应当没问题。总之,这事就这么定了,你若反驳,我便想出让你更头疼的法子,你自己考虑清楚。” 郑恒舟摇摇头,叹道:“我知道了。”这几日这样相处下来,他已摸清南宫梅性格了,她说得出,便做得到。无奈之下,他只得妥协。 次日清晨,秋风拂来,郑恒舟睁眼,打了个哈欠。昨日一役,窗破门毁,屋内狼藉不堪。他揉了揉眼,举目逡巡,呆然半晌。原以为清风吹来,乃是因为露宿野外,定下心神,郑恒舟才发现自身处在南宫兰厢房。 南宫兰一身轻裘,手持长剑,坐在桌沿旁,饮着洛神花茶。经昨日一事,她现在见谁都不敢懈怠,彷彿江千易就在身旁。 郑恒舟道:“你没睡好吗?” 南宫兰摇摇头,道:“我睡得很沉,稍早才醒。” 郑恒舟也不知她说话是真是假,稍作敷衍之后,便转身离去。趁着ㄚ鬟尚未前来打理,他必须早些离开西院,以免遭人非议。他自身无所谓,但毁了人家姑娘清誉,这可便不好了。 郑恒舟轻功一展,跃出西院,正想走去厅堂辞别,身后忽传细语。他扭过头来瞧去,那人正是南宫梅。她道:“走得如此仓卒,莫非做了亏心事?” 郑恒舟耸耸肩,道:“一大清早便寻我开心,你还真是不腻。对了,你爹在吗?我要去找他,跟他说一下昨日之事。” 南宫梅从容一笑,挥手道:“若是如此,那便不急。我昨晚已将所有事,全盘告知给我爹了。你先梳洗更衣,等等来我房里用膳。” 郑恒舟拱手道:“江千易既已伏法,烦请替我转达一声,我便不久留了。” 南宫梅裊裊凑近,柔声道:“你不陪我练功了?” 郑恒舟正色道:“我得先回去一趟,告知叔父此事。” 南宫梅美眸一抬,眼波似水,莞尔道:“那你别麻烦了,我昨晚已命人连夜捎信过去。倘若你真要找郑家之人,走出门口,便能见着。” 郑恒舟为之一怔,问道:“为什么?” 南宫梅喜孜孜道:“我爹对你昨日表现,甚是满意。他希望你留下,在朱雀镖局担任镖师。当然,也是座上宾。” 郑恒舟仰天大笑,道:“我可是郑家的人,就算再怎么说,我也不可能留在这当镖师。就算我肯,我爹也不会允。” 南宫梅微微一笑,道;“这次你猜错了,你爹已允诺此事了,甚至还派郑旭前来,与你商讨此事。你若不信,走出门外便知一二。” 郑恒舟将信将疑,举步挪移。果不其然,门外一辆马车,车旁伫立一人,正是他的大哥郑旭。 郑恒舟心中讶然,惊道:“你怎么会在这?” 郑旭袍袖轻拂,挺身而来,欣然道:“二弟,好久不见。” 郑恒舟瞥了南宫梅一眼,目光转回,看向郑旭,沉声道:“莫非,爹当真允我在这当镖师?” 郑旭抬起头,斜眼瞟了南宫梅,面有难色,欲言又止。南宫梅瞧见,一下便知原因。她侧过身子,向后移步,并命下人远离。郑旭点头示意,一把抓过郑恒舟,将他带出三尺许,开口道:“爹确实答允了。” 郑恒舟既惊又疑,诧异问道:“咱们两家彼此不合,众人皆知。若让旁人知晓我在这当镖师,郑家岂不让人笑话?” 郑旭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你心中所想,我均明白。我不妨实说,南宫凤先昨日将江千易带去衙门邀功,其中便提起此事,让你在这当镖师。碍于朝廷之令,爹也不敢不从。” 郑恒舟问道:“当真不能拒绝吗?” 郑旭道:“不便婉拒,而且爹也不想婉拒。实不相瞒,我此次前来,正是奉了爹的命令。他要我转述于你,让你在朱雀镖局这段日子,好好看清他们所使招式。若能取到手抄本,那是甚好。倘若不行,至少知悉拆招。” 郑恒舟问道:“这是何意?” 郑旭解释道:“各大镖局每年都会彼此切磋,让陇江城之人瞧见镖局之间,孰强孰弱,以便选择托镖。这次比武,事关重大,若你能盗出秘籍,那对郑家便是大大有利。” 此言一出,郑恒舟现出恍然之色,连连叹气。若依郑旭所述,那确实象是郑云龙一贯作风。这也说明了,为什么他会答允此事。若有利益可为,其余阻碍,一切好谈。 郑恒舟皱起眉头,叹道:“我非得接下吗?” 郑旭脸色一沉,道:“我也知你很委屈,我会尽力劝爹,倘若有好转,我便派人将你带回家。你明白我的为人,我绝不信口开河。” 郑恒舟点点头,道:“也只能如此。” 郑旭从袖袍取出几枚银子,塞给了郑恒舟,道:“我知道你月钱很少,这些是我一点心意,倘若南宫家待你不好,你拿这些银子自己买吃买穿,千万别让自己受委屈了。” 郑恒舟本想婉拒,但郑旭坚持让他收下。他转念一想,说不定这么做,正出于郑旭弥补之心,倘若不收,郑旭恐会愧疚万分。郑恒舟松手,将银子收进衣襟。眼见郑恒舟收下,郑旭甚是欣慰,展颜一笑。 两人稍作寒暄,郑旭便因事辞别。马伕一甩缰绳,四轮马车驰向街道,迅速离去,一下便不见踪影。 第二卷 第46章 雪中藏剑(2) 郑恒舟叹了口气,回过身来,南宫梅明艷照人,悄立门外,一双水灵灵眸子,正凝视着他。 回到门前,郑恒舟刚想说话,南宫梅便开口,道:“先用早膳。” 郑恒舟面有难色,道:“你很聪明,你应该知道他们为何让我留下。你不妨和你爹说,或许还有转圜余地。” 南宫梅仰起俏脸,道:“你肯留下,我爹欢喜都来不及,怎会让你走?” 郑恒舟黯然道:“我爹另有所图。” 南宫梅抚着鬓发,莞尔一笑,道:“这又如何?区区武学,你要便看,怕你学走不成?再说,你当真以为我爹,他就没半点心思吗?” 郑恒舟闻言一凛,忙道:“什么意思?” 南宫梅美眸晃荡,笑靥如花,解释道:“我爹将你留下,此乃缓兵之计。我猜他正想方设法,让你脱离郑家。以你武学造诣,若你离开郑家,便不会威胁南宫家。再者,我爹怕是有意招你当乘龙快婿。” 郑恒舟哈哈一笑,道:“这怎么可能,我看你这想多了。” 南宫梅玉脸斜倚,笑道:“他看你的眼神,不是钦佩,而是满意。他对我那两位兄长,从不露出如此神色。坦白说,或许这也是我造成的。不瞒你说,我曾告诉我爹,若要为我挑夫婿,除了人品要佳,那人武功定当不弱。” 郑恒舟沉吟片刻,点头道:“稍微严苛,但合情合理。” 南宫梅笑道:“傻瓜,这才不正常。换作是他人,倒也无妨,可你忘了我武功底子了吗?” 郑恒舟一脸不解,问道:“为何出此条件?” 南宫梅道:“因为我不想嫁,所以出此下策。话说回来,我瞧方才你与郑旭互动,关系倒也不差。上次你和郑风虎,也是温和以待。看起来,你们并没有如此不睦。” 郑恒舟苦笑道:“这两人怕是郑家之中,对我最好的人。叔父虽好,但他是旁系。我大哥虽仁厚,但不懂应变,容易误听小人谗言。我那嫂子和三弟,居心叵测,待我大哥接掌郑家,恐怕早已成另外一个人。” 南宫梅螓首低垂,轻吐细语,叹道:“看来,郑家也过得不易。” 两人谈话之间,外头忽传喧闹声,几辆马车驶来,停在大门口。从马车上下来的人,皆是朱雀镖局镖师。其中一名少年,眉清目秀,风采翩翩,周围镖师现出尊敬之色,跟在他后头。 郑恒舟寻思道,这人虽英姿焕发,一表人才,但论辈份还太轻,周遭镖师也非平庸,怎会待此人如此敬重。惟一可能,便是这名少年出身不凡,才能令其他人甘愿臣服。 郑恒舟遐想之际,那名少年已来到他身旁。他瞥向南宫梅一眼,登时扑上来抱住她。南宫梅没有闪躲,反将他搂入怀中。郑恒舟困惑,心想道,莫非两人是亲戚?但就算如此,光天化日之下,男女相拥,未免有失礼节。 南宫梅面颊掠过喜色,欣然道:“小ㄚ头,多日不见,你有没有想我?”此言一出,郑恒舟大惊。他抬眸端倪,原来这人竟是少女。 那名少女道:“当然想,每天都想梅姐姐。”这下郑恒舟确定了,这名少女正是梅兰竹菊最后一人,也就是南宫菊。 南宫梅温婉道:“这几日你押镖出去,可否遇到危险?” 南宫菊笑容可掬,喜孜孜道:“没有危险,好玩得很。大家都对我很好,外头比闷在这里好多了。” 南宫梅轻轻一叹,用手捏她鼻尖,道:“小ㄚ头,你是去押镖,不是去玩,瞧你这般懈怠,被人拐跑都不知道。” 南宫菊双手搂着她,笑意添浓,道:“才不会。反正要是我真被抓走,梅姐姐一定会来救我。” 南宫梅道:“你这小ㄚ头,就知道撒娇。” 稍谈片刻,南宫菊注意到郑恒舟,问道:“这人是谁?” 南宫梅道:“晚点再跟你说,先把手洗了,去跟爹娘问个好。” 南宫菊展开笑靥,牵起南宫梅玉手,两人往院子里走。郑恒舟缄默不语,跟在她们后头。郑恒舟进入饭堂,吃完早膳,便起身离去。 南宫凤先给他安排的屋子,位于东院,属于上房。ㄚ鬟不敢怠慢,将他领进屋内后,连忙询问,是否有缺什么。郑恒舟向来野外住惯,对此并不奢求,仅是挥挥衣袍,打发她离去。 郑恒舟没什么行囊,环视一下,便走出门外。东院和西院不同,这里住的人多是镖师,院子并非鸟语花香,而是摆满各式兵器,中间用粉末画出大圆,看起来是比武场。 不到片刻,南宫兰风姿绰约,身段轻盈,款款走来。她声称是被爹派来,询问郑恒舟是否满意这里。郑恒舟闻言,十分怀疑。南宫凤先要也是派ㄚ鬟来,怎会让女儿亲自来接待他。当然,郑恒舟也不戳破。 过不多时,东院又来了一群人。 南宫菊领在前头,后方跟着两名男子。其中一人紫髯大汉,神似铁文通,另一人白衣老翁,目光灼灼。南宫菊举步逼近,双目怒视,毫无疑问,她便是为郑恒舟而来。 南宫兰柳眉一蹙,凝神问道:“你何时得罪了幺妹?” 郑恒舟耸了耸肩,叹道:“我今日才与她相见,连一句话也没搭上,我也想不通是何处得罪了她。”转眼之间,南宫菊已抵至。她望向南宫兰一眼,笑容满面,问道:“兰姐姐怎会在这?” 南宫兰正色道:“爹让我来问问,郑恒舟是否住得舒适。”此言一出,南宫菊脸色骤变,倏地斜身,双目圆睁,怒瞪郑恒舟,冷冷道:“你就是郑恒舟?明人不说暗话,你来这究竟有何企图?” 南宫兰皱眉,道:“幺妹,不可对他无礼,他是爹的座上宾。” 南宫菊听到南宫兰帮腔,越发气愤,叱道:“爹定是老糊涂了,怎会让郑家之人住下。而且,他还是如此卑鄙小人。” 郑恒舟闻言大惊,反问道:“若说我是郑家的人,血浓于水,我自然无法反驳此事。但不知南宫姑娘,为何说我是小人?” 南宫菊咒骂道:“你还敢否认,我听大哥说了,你使小手段,胜之不武。你们郑家混来这里,多半是为了偷练武学,我有说错吗?” 郑恒舟微微一笑,道:“比武正大光明,你爹也在场,不信你可去问。” 南宫菊冷哼一声,不屑道:“我爹人好,那当然是场面话。你说没使诈,那我便问兰姐姐。兰姐姐,他是否有耍阴谋诡计?” 南宫兰闻言,本想替他辩解,但不知为何,语声忽顿。她心念一动,眼神瞥向郑恒舟,嘴角泛起贼笑。片刻之后,她目光转回,道:“当时我不在场,不知情况为何,但大哥武功盖世,乃是南宫家下任当家,岂会如此不济。或许其中真有端倪,也说不定。” 此话甫出,郑恒舟当场一怔。南宫兰就算不在场,也应知凭他之力,取下此胜并非难事,为何她出此言?郑恒舟暗叹,莫非是因昨晚与南宫梅瞒了她,令她恼怒,藉此挟怨报复。 南宫菊旋即怒容,忿忿道:“果真如此,你这卑鄙小人,恬不知耻。” 郑恒舟沉下面色,叹道:“要说便说,我也认栽了。” 南宫菊怒气不减,道:“事到如今,你还想装作无辜?好,别说我冤枉你,我们在这东院来过一场,我倒要瞧瞧,你有什么诡诈之招。” 白衣老翁眉头蹙紧,劝阻道:“这万万不可,你乃千金之躯,若是负伤,老爷怪罪下来,这该如何是好?” 一旁紫髯大汉,倒是不以为然,叱道:“问天翁,你怎能这般胆怯。这厮如此欺辱大公子,又伤我舍弟,毁镖局清誉,岂能纵放?” 郑恒舟听闻此言,方才明白,这两人一人是铁武通,一人是问天翁。铁武通与铁文通乃亲兄弟,一身铁骨功,小有名气。不过,相较于问天翁,这两人不过平庸。根据传闻,问天翁乃朱雀镖局元老,武功高深莫测,斩杀妖人数千,这里怕是除了南宫梅之外,没人能敌他。 郑恒舟顿时恍然大悟,难怪眼前这南宫菊,身子娇小,举止未脱稚气,南宫凤先竟派她去押镖,原来是有问天翁此等高手在旁。 南宫菊大喝一声,道:“今日,我便要挽回南宫家名誉。”此言甫毕,她取出长剑,对准郑恒舟。南宫菊使过眼色,示意要郑恒舟抽刀。 郑恒舟寻思道,这人来势汹汹,眼神坚定,若不陪她过上几招,怕是不会善罢甘休。郑恒舟不喜较劲,但更烦纠缠。无奈之下,他抽出雁翎刀。 南宫兰见他取刀,心中一惊。她凑近郑恒舟耳畔旁,道:“别伤了幺妹。” 南宫菊瞧见,怒火中烧,叱道:“兰姐姐,你怎能小觑我。”南宫兰看着她,露出苦笑,往旁挪步。南宫菊冷哼一声,长剑遽出,斜剑而至。郑恒舟反手一刀,刀尖倒挑剑身,啪地一声,刀锋斜削而上,掠至剑柄。 第二卷 第47章 雪中藏剑(3) 南宫菊见状,诧异万分,赶忙松手,长剑铿锵坠地。南宫菊抿唇,心似不甘瞪着郑恒舟。郑恒舟无奈,叹了口气,道:“捡起来,我们再来过。” 南宫菊怒道:“本小姐不需要你施舍。”话音刚落,她轻功一展,飞身至一旁摆放武器架旁,取下一柄长剑。郑恒舟从容不迫,不摆架势,仅是微笑。南宫菊感到被人挑衅,一怒之下,俯身而上。她施展南宫剑法,连刺三剑,剑尖落空,立时划出剑圈,熠熠寒光。 郑恒舟刀身伸出,陡然一戳,南宫菊剑圈被拆,大吃一惊。随即,郑恒舟手腕一扭,刀尖撞入剑身,发出声响,迅速抖动。南宫菊单手握剑,力道不足,竟被这劲力弹开,长剑飞出,摔落一旁。 郑恒舟道:“胜负已分。” 南宫菊双颊通红,咬牙切齿,怒视着他,道:“还没有,你只是胜我,还没赢过朱雀镖局。”南宫菊转过头去,看向问天翁,使过眼色。问天翁虽摇头,但南宫菊目不斜视,彷彿若是他不从,便不起身。问天翁无奈之余,只得出手。他解下长棍,道:“老夫来讨教几招。” 郑恒舟摆出刀势,沉声道:“能与前辈交手,实属荣幸。” 两人作揖,四目相交。问天翁先踏一步,承天八卦棍出手,行云流水,宛如洒水,数十个棍圈,掠空袭来。这套棍法,一共有六十四套路,一齐使出,攻势密不透风,避不可避。 问天翁天生真气浑厚,此棍法又娴熟,两者相加,锐不可挡。郑恒舟心想,这套棍法在他手中,竟如此威猛,比起当初南宫柏所使,简直云泥之别。 郑恒舟自认此招难缠,不可轻视,身形一晃,使出云烟十步诀,绕至其旁,不愿正面交锋。 问天翁反手收棍,旋即再刺,毫无死角。郑恒舟拆招之余,握紧雁翎刀,使出狼嗥十三式。此套刀法,乃是他祖父郑夜狼自创,以郑刀法为基底,化繁为简,省去刀花,褪下防式,力求十三招内取敌。 郑恒舟身子前倾,朝棍圈中心挑去,攻其不备,问天翁大惊,收棍不及,被刀身拍了一下。 问天翁踉跄退后,抬头一瞧,黯然收起木棍,拱手道:“少侠好刀法,若老夫双眼未瞎,此刀法乃是郑夜狼所创武学狼嗥十三式。” 郑恒舟钦佩道:“前辈好眼力,晚辈所使刀法,正是祖父郑夜狼名闻天下的狼嗥十三式。因前辈棍法高深莫测,晚辈不才,仅能以此刀法破招。” 问天翁叹道:“少侠谦虚了。此刀法虽朴实,但刀刀凌厉,若是凡人,定无法领悟其中奥妙。听闻令尊也修习无果,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已悟出,郑家真是后继有人。” 郑恒舟道:“前辈过奖了,晚辈出奇制胜,若是再战,胜负未知。” 问天翁钦佩道:“少侠武功高超,绝非侥幸。” 南宫菊眼见问天翁对他如此赞赏,既不甘心又无可奈何。她双目含怒,头也不回转身离去。一旁铁武通见状,进退两难,暗叹口气,跟在南宫菊后头,顺势离开了东院。 问天翁抱拳行礼,倏地离去。眼见三人走出东院,郑恒舟收刀入鞘。他转过头来,不悦道:“要不是你,事情就不会这样了。” 南宫兰笑吟吟道:“谁叫你与大姐,合计骗我,这只是回礼。” 郑恒舟叹道:“若是如此,那便罢了。只是经此比试,恐怕不好收拾。我方才胜了问天翁,他可是朱雀镖局位高权重之人。若此事传出去,恐怕会造成不小动荡。” 南宫兰原没想这么多,听闻此言,有些担忧,道:“当真如此?”郑恒舟没有说话,仅是微笑。两人稍谈片刻,南宫兰便因有事辞别。时至傍晚,郑恒舟有些饿了,出房觅食。本想说去饭堂,谁知途中,一群镖师蜂拥推前,往大院狂奔而去。郑恒舟一脸纳闷,索性跟去。 才走到一半,便瞧见南宫梅。南宫梅瞥向他,掩嘴抿笑,道:“原来,你对这种事也感兴趣。这也难怪,你毕竟是男人。” 郑恒舟满腹疑团,问道:“我只是想吃饭,怎么了吗?” 南宫梅皱眉,仔细端倪,瞧他似乎真不知情,才继续道:“那些镖师,是去看王大富的。” 郑恒舟沉吟半晌,道:“你是说那富仁钱庄的王大富吗?他可是男人,而且我记得又秃又肥,怎么会一群人要去看他?” 南宫梅笑道:“傻瓜,当然不是看他。据说这王大富今晚在这设宴,说是感谢我爹平日派人替他押镖。这宴会说是饭宴,实则酒池肉林。他花大钱找来如玉院姑娘,前来献舞。这些青楼女子,才艺双绝,舞技精湛诱人,穿得又少,那些镖师纷纷闻讯而至。” 郑恒舟欣然一笑,道:“若说有美酒,我倒也想去。” 南宫梅柳眉轻挑,横他一眼,娇嗔道:“你当真不是为了想一亲芳泽吗?” 郑恒舟自嘲道:“我既没钱又无势,何必自讨无趣。” 南宫梅嫣然一笑,道:“你是爹的座上宾,去也是好。我方才是说笑,我知你不是那种人。你快些去,挑个好位子。” 南宫梅此言甫毕,南宫竹便从后方走出。他见着郑恒舟,心下甚喜,踮步向前直奔而来。他展颜一笑,问道:“月哥哥要去哪?” 南宫梅道:“他要去饭宴,你可别跟去。爹说了,那里龙蛇混杂,不许女孩子家去那。” 南宫竹不悦道:“我可是男儿身。” 南宫梅伸手揪他罗裙,轻拍他,笑道:“你穿这样,谁会信你?” 南宫竹鼓起脸颊,道:“我这就去换。”话音未落,他便跃起步伐,返回西院。 南宫梅回眸一笑,樱唇轻吐道:“你快些走,我来拦住他。” 郑恒舟稍皱眉头,道:“这未免不妥,瞧他这么欢喜,若不让他跟去,他肯定难过。这饭宴久久一次,错过可惜。” 南宫梅盈盈一笑,道:“傻瓜,他是因为你才去,你还真以为他爱瞧。若你要带他去也行,那你看好他,谨慎行事。” 郑恒舟一脸纳闷,问道:“这里可是你们家,何须小心?” 南宫梅秀眸乌亮,玉颊微红,道:“王大富阅人无数,流连花街,每晚均有不同人侍寝。据说王大富不拘男女,连兔儿爷也要。” 郑恒舟心中甚惊,冷汗直流,道:“若是这样,我瞧他还是别去了。” 南宫梅抿嘴轻笑,道:“你谨慎些,便没事了。”郑恒舟虽踌躇不安,但想起方才南宫竹期盼之色,便于心不忍。稍待片刻,南宫竹折回。他一袭素袍,胭脂卸去,宛若俊俏少年。 可惜他平日着女装,走起路来,还是略显娇柔。南宫竹喜形于色,倚靠在郑恒舟身旁,并肩前去。甫到大院,酒席摆满,至少十来桌。一群妩媚女子,流苏短裙,无袖露背,在众人环视之下,翩翩起舞。 面对此景,南宫竹呆然半晌,目不转睛。他鲜少来这种场合,甚是稀奇。郑恒舟游目逡巡,瞧见南宫菊身影。她一身罗衣长挂,端坐在主桌。 郑恒舟撇向南宫竹,低声问道:“她怎会在这?” 南宫竹回道:“爹娘最疼她,应是她撒娇,爹娘拗不过她,便让她跟。”郑恒舟闻言,想起稍早之事,南宫菊这骄纵脾气,看来是惯养造成。 郑恒舟举目环视,王大富坐在主桌,身旁两名美女。稍微一瞥,他左侧坐着一名道风仙骨的中年男子。郑恒舟再次问道:“那人是谁?” 南宫竹盈眸一转,道:“那人是雪中剑。据说是巫山派弟子,剑法卓越。听闻他经常为民剿害,铲妖除魔,我爹谈及此人,甚是钦佩。” 郑恒舟恍然道:“原来如此。”南宫竹瞧他模样,忽然想起什么,垂下螓首,俏脸一红,羞怯道:“不过,我认为他赢不过月哥哥。” 郑恒舟笑了笑,道:“我又没要跟他。” 南宫竹眸子一亮,欣然道:“这样便好。他与小妹不同,他是座上宾,所以月哥哥千万别得罪他,否则让我爹难做人,那便不好了。” 郑恒舟问道:“你怎知我和南宫菊之事?” 南宫竹绽出笑容,道:“方才小妹跑去找梅姐,要她主持公道。当然,梅姐只是随口哄了哄她,便将她打发掉了。” 郑恒舟闻言甚喜,心想道,这南宫梅虽平时爱捉弄他,但处事尚且圆滑,能分轻重,至少不会同南宫菊这般无理取闹。 两人闲谈之际,南宫凤先注意到他们,目光交接,挥了挥手。郑恒舟想起方才南宫梅所述,面露忧色,担心那王大富真看上了南宫竹。他把心一横,故意绊脚,南宫竹向前扑去,撞地之前,他拽出手,将他扶起来。 郑恒舟身子微蹲,抓了把泥土,背过主桌,利用死角,往南宫竹脸上一抹,那张俏脸,倏地肮脏污秽。郑恒舟附耳,低声道:“忍着点,别抹掉。” 第二卷 第48章 月下醉剑(1) 南宫竹稳起身子,拍了拍袍子,随他走去。刚抵主桌,南宫凤先见他脸上泥泞不堪,又惊又怒,忙道:“竹儿,怎么这般模样,快去冲水。” 南宫竹无奈点头,作揖离去,徒留郑恒舟一人。王大富见着他,稍作打量,缓缓问道:“此人是谁?” 南宫凤先道:“他是郑家二公子,郑恒舟。” 王大富一惊,心下甚疑,问道:“南宫家与郑家,据说不合,为何郑家之人会在此?” 南宫凤先微微一笑,道:“那都是江湖传言,切不可信。同行镖局,本该互相扶持,良性竞争,岂能相互打压?双方切磋武学,方能精进。若闭门造车,以井窥天,终有一日,定要吃上大亏。” 一旁雪中剑问道:“实不相瞒,来此之前,我便听得传闻。我本来不信,但今日一见,我便有些迟疑了。” 南宫凤先问道:“不知雪兄,听到何言?” 雪中剑道:“我听闻郑公子曾打败铁文通,甚至取胜于令公子。原本我认为疑点甚多,定是街坊流言。其一,令公子武功盖世,怎会输人?其二,郑家之人,怎会出现在朱雀镖局,甚是诡异。但今日听闻南宫兄这般说法,莫非确有此事?” 南宫凤沉吟半晌,道:“胜败乃兵家常事,私下交流,点到为止。若今日是在比武擂台,那输赢便不好说。平日切磋,何必强分胜负。” 雪中剑拍手叫好,欣然道:“说得对极了,是雪某误信流言,实在惭愧。为表歉疚,雪某自罚三杯,还请南宫兄别搁在心上。” 便在此时,南宫菊忽然一笑,道:“这可未必,流言真假,亲眼所见,方可证明一切。素闻雪先生剑术高超,不知与郑刀法相比,孰强孰弱?” 郑恒舟闻言一凛,心中暗自叫骂。这小妮子,方才输了,眼下又想用借刀杀人之计,真是骇人。与此同时,郑恒舟也窥见她的俏脸,确实如花似玉,可爱动人。她与南宫竹恰巧相反,即便穿女装,依然男孩子气。反之,南宫竹纵使穿男装,举止依旧娇媚。两人惟一共通点,便是均生得漂亮。 原本南宫凤先正打算开口,遏止这般闹剧,但白婉儿却附和道:“小女所言甚是,今日难得见到先生,不如露个两手,让大伙儿见识一下。巫山剑法,闻名天下,若能一睹风采,荣幸至极。” 雪中剑目光闪动,道:“既是南宫夫人开口,那雪某便献丑了。” 郑恒舟道:“久闻前辈大名,晚辈也想领教。无奈晚辈空腹,使不上力,恐怕难以比划。不若让晚辈先去用膳,前辈先找其他人对试。” 南宫菊冷笑道:“莫非是怯战了?” 郑恒舟道:“非也,只是若晚辈空腹应战,让旁人瞧见,岂不失礼?” 南宫凤先道:“也是,若让旁人去闲话,说我南宫家待人如此,那我这张老脸往哪摆?你先去用膳,我请其他人与雪兄应战。” 郑恒舟拱了拱手,点头示意,缓缓后退。临走之前,他余光瞥向南宫菊,露出一抹微笑,彷彿宣示胜利。南宫菊一瞧,自是不乐意。碍于爹娘之面,她也只能隐忍下来,不便多说。 郑恒舟退下之后,来到酒席外,找到了南宫竹。南宫竹瞧见他,双颊微鼓,显得不悦,道:“月哥哥,你好坏,把我的脸弄脏了。” 郑恒舟苦笑道:“这也非我所愿。我若不出此下策,待那王大富见你,若是看中了你,那可怎办?” 南宫竹俏脸微晕,笑道:“那我们打勾勾,下不为例。” 郑恒舟瞧他这模样,实在可爱,若非他是男子,不知有多少人为他倾心。郑恒舟伸出小指,与他打勾。两人来至酒席旁,径自坐下,吃着小菜。 中间圆环,已被清空,舞孃纷纷退下。云中剑走上前,与他对侧之人,正是铁武通。两人躬身行礼,开始比试。 铁武通虽精通铁骨功,但他与铁文通截然不同,不因此自满。他取过长枪,对准雪中剑,丝毫不敢懈怠。 两人对视一眼,铁武通率先出手。枪身六尺,枪尖一尺长,刃开双锋,尖锐无比。铁武通每刺一枪,枪风呼啸,凶险万分。雪中剑不疾不徐,身子一晃,使剑掠过,枪剑相交,铿锵有力。 雪中剑真气催促,贯注剑尖,左手捏剑诀。雪中剑欺身而上,铁武通立时回枪应对,枪剑再次交接,但雪中剑飞身斜掠,左手擒住铁武通,用力一推,铁武通飞出数丈。索性铁武身一身铁骨功,耐摔不怕痛。只是他枪已被夺,胜负明显分出。 铁武通大叹口气,抱拳行礼,道:“雪先生剑法了得,铁某甘拜下风。” 雪中剑神采慑人,笑道:“铁兄过奖了,雪某只是侥幸取胜。” 众人见状,不禁拍手叫好。随即,问天翁走出来。他手中握棍,笑道:“老夫乃问天翁,就由老夫来讨教几招。” 雪中剑躬身行礼,两人开始过招。双方你来我往,数十回合,不分轩轾。众人皆在一旁,屏气凝神。郑恒舟瞧见一旁,南宫竹伸脖瞪眼,不禁微笑。 众人瞧得精采,但郑恒舟深知,胜负早已揭晓。果不其然,雪中剑陷入苦战,问天翁倏进倏退,这次所使棍法乃玄空八方棍,玄空寺武学之一。此招扎实,讲求力道,若无深厚纯阳真气,定不能像问天翁这般威猛,所及之处,石板飞屑,甚是惊人。 雪中剑使剑掠空,伸腿往下一踹,将问天翁踢开尺许,自身借力退后。众人瞧见,还以为两人过招各有千秋,实则在郑恒舟看来,雪中剑早已黔驴技穷。 雪中剑收剑入鞘,笑道:“问老先生不愧是武林前辈,棍法高超,晚辈确实有所不及。今日比试,不过助兴,断不可拚死,以免两败俱伤。” 问天翁洒然一笑,道:“阁下所言甚是。” 南宫竹钦佩道:“这雪先生剑法又强,也很谦虚,难怪人望如此高,我爹似忽很欢喜他。” 郑恒舟叹道:“那是你爹被骗了。不如说,众人都被骗了。” 南宫竹闻言一怔,好像想起什么,双颊酡红,抿唇道:“当然了,月哥哥肯定更厉害,一定比他强。” 郑恒舟解释道:“问老前辈,武功绝对在那人之上,无庸置疑。若是雪中剑当真谦逊,应过招数十回合,便弃剑认输。他故意拚招,便是看准了问老前辈身为主人这方,又是前辈之姿,不敢与他较真,免得传出去不好听。雪中剑使出这招,让人误以为他尚未败阵,一石二鸟。” 天色灰暗,时至三更。打更之人甫过,万籁俱寂。镖局屋子鳞次栉比,此刻所有院子却连个人影也见不着。 郑恒舟推窗探外,确认四下无人,翻身而出。他一展轻功,掠空数丈,落到砖瓦屋檐上,悄然无声,如同轻雁。今晚筵席大开,酒味四溢,无奈陈年美酒摆在主桌,他只能喝着掺水庸酒。酒瘾犯了,他便出门寻酒。 郑恒舟来到酒窖旁,竟早已有来客。 只见一名长衣白挂,面色俊美之人,蹲坐在酒窖旁屋顶上,喝着美酒。他与郑恒舟四目相交,微微一笑,道:“莫非阁下,也是懂酒之人?” 郑恒舟闻言,暗自窃笑,明明同是来偷酒喝,此人竟自称懂酒。郑恒舟闻道:“良辰美景,已无佳人相伴,再无美酒,岂不悲哀?” 那人心中一动,神采飞扬,笑道:“说得好。”他将手中一罈酒扔过来,郑恒舟接过酒罈子,大饮一口之后,心中甚惊,这确实是好酒。郑恒舟问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那人沉吟半晌,道:“旁人叫我李莫白,朋友叫我老酒鬼。” 郑恒舟闻言一怔,瞠目结舌。呆然半晌,方才定下心来。他道:“想不到阁下便是李莫白前辈,晚辈真是失敬了。” 说起李莫白,那便是大名鼎鼎,陇江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郑恒舟曾听云中鹤提起,此人剑术出神入化,世间少有。 李莫白淡然道:“不过虚名,你瞧,我不正也在偷酒喝。” 郑恒舟满腹疑惑,问道:“前辈为何偷酒?以前辈江湖地位,若登门造访,南宫家之人定是喜不自胜,摆出一桌酒席,热情招待。” 李莫白摇头,笑道:“我喜欢豪饮,讨厌繁文缛节,不喜欢被人盯着。我可不是为了交朋友去喝酒,我是为自己喝。” 郑恒舟道:“前辈说得甚是。” 李莫白正眼一瞧,打量道:“方才我瞧你所使步伐,那是云烟十步诀,你与云鹤子前辈,两人是何关系?” 郑恒舟道:“说来话长,亦师亦友。” 李莫白笑道:“他老人家肯将这套轻功传你,必然信任你。你年纪轻轻,便有此为,实属难得,切莫像某些人这般,虚情假意,当个伪君子。” 郑恒舟皱眉问道:“前辈话中有话,此人是指谁?” 第二卷 第49章 月下醉剑(2) 李莫白摇摇头,无奈道:“你瞧下去便知。但愿今晚美景,不要因某些人私欲而被破坏。”话音刚落,李莫白便起身。郑恒舟正想问个明白,忽然发现屋檐下有人影窜过。郑恒舟仅瞧一眼,便知此人轻功不弱,绝非常人。郑恒舟道:“莫非这位客人,也是前辈酒友?” 李莫白闻言色变,怒道:“此人作恶多端,与他齐名,实属不幸,今日我定不能让这厮误人终身。” 郑恒舟瞪大眼珠,寻思道,这人竟令他如此厌恶。而且他方才所述,难不成这人竟是采花贼?郑恒舟双目凝神,那人倏地窜入西院。郑恒舟惊道:“莫非这人目标是西院女子?” 李莫白道:“事不宜迟,我们跟上。” 两人一展轻功,贴檐走壁,浮浮沉沉,霎时间,来到西院旁。那人悄然待在鲤鱼池旁,巡视四周。过不多时,他纵身一跃,翻入厢房。郑恒舟看向厢房,上头绣着一朵大秋菊,八成是南宫菊闺房。 郑恒舟心中一急,道:“前辈,你前我后,咱俩包夹他。” 李莫白摇摇头,叹道:“这可不成。此人奸诈狡猾,搞不好这是陷阱,故意引我们入瓮。这是南宫姑娘闺房,擅闯入内,被人察觉,此罪难洗。” 郑恒舟问道:“莫非前辈,认识此人?” 李莫白点头不语,过了半晌,道:“你去拿点茅草来,我在门外放火,想办法引他出来。” 郑恒舟道:“在这放火,未免不妥。不若这样,此事交由晚辈,前辈去门外弄些声响,拖延此人。”郑恒舟才刚说完,不等李莫白回应,纵身一跃,来到南宫兰厢房。他掀开窗户,霍地入屋。 寒光闪动,五尺长剑冷不防笔直而来,郑恒舟踮步向后,躲身相避。剑尖宛若拣定他,旋即再刺。郑恒舟暗运真气,使出云烟十步诀,掠至那人身后,扼其手腕,拍开长剑。漆黑之中,南宫兰怒道:“贼人,放开我。”郑恒舟自知她误会了,立时回道;“是我。” 南宫兰闻言一凛,缓下身来。她收剑入鞘,不悦道:“半夜不眠,莫非你也学那江千易当采花贼?” 郑恒舟这才明白,为何南宫兰出剑如此凌厉,毫不留情。她已吃过亏,一闻风声,哪怕草动,也会出杀招。郑恒舟道:“我非你所想而来,但有人却真是为此而来。”郑恒舟简短转述,方才之事。南宫兰闻言,心中一震,道:“这贼人未免太大胆,竟想对我幺妹下手。” 郑恒舟催促道:“先别说了,我们赶紧去,迟了便坏事。” 南宫兰惊道:“至少给我些时间,我要换件衣服。现在屋内昏暗,你或许看不清楚,但我现在模样,定不能见人。” 郑恒舟暗忖道,眼下燃眉之急,岂能管这么多?先前他来过此厢房,对里头摆设尚且熟悉。他摸黑来到衣柜旁,顺手抄起一件裙裳。不等南宫兰回话,一把将她抱起。她惊叫连连,郑恒舟丝毫不放手,一跃至外。 郑恒舟抱着南宫兰,倏地来到南宫菊厢房旁。李莫白看向两人,南宫兰衣衫凌乱不堪,身上裙裳环结未系,抹胸露出少许,妩媚动人。 郑恒舟放下南宫兰,对她使过眼色,南宫兰干咳一声,问道:“幺妹,你睡着了吗?” 听见无人回应,南宫兰推开门扇,蓦地进入屋内。屋内漆黑,床沿旁有一个高长人影,南宫兰寻思道,这人身长至少六尺,绝不可能是南宫菊。她长剑向前一戳,那人闪身而去。瞧见门外还有郑恒舟,那人不敢久留,往窗旁一跃,飞身夺出。 那人穿着黑色束装,蒙上面罩,分不出此人究竟是谁。他破窗之后,抱着南宫菊掠至屋檐,打算离去。只可惜他轻功虽高,仍不比李莫白。 李莫白迅捷而来,那人眼见不妙,将南宫菊往他一扔。南宫菊身上凌乱,衣衫不整,满面潮红,李莫白犹豫半晌,不敢出手。只见郑恒舟抢步而来,一把抱过南宫菊,将她玉体搂入怀中。 李莫白道;“小兄弟,你先将小姑娘安置一旁,我要跟此人算个帐先。”郑恒舟闻言点头,退至后方。南宫兰整理好衣襟,也跟了上来。 李莫白拔剑出鞘,乘风而来。黑衣人见状,赶忙取剑,连忙应战。李莫白一剑疾掠而过,速度之快,郑恒舟勉强能看清轮廓,却看不透清晰剑尖。他听闻云鹤子说过,李莫白剑法无双,所创七律剑中诀,高深莫测,剑法精美如画,规律如吟诗作赋,宛如置身于仙境之中。 黑衣人长剑一探,削他右肘,却连衣袖也不及。李莫白身法甚妙,虽比不上云烟十步诀,但这黑衣人想碰到他,那是万万不可能。 云鹤子斜剑抵下,压在剑脊,黑衣人面露苦色,险些握不住剑。李莫白再次跃身而上,由上至下,舞动长剑,划出剑圈,叫人防不胜防。 郑恒舟这时也注意到了,这黑衣人所使剑路,竟是巫山剑法。他寻思道,莫非这人便是那雪中剑?不过,他也知道,这剑法乃巫山派所创武学,其弟子皆能习得,单凭此剑法妄下定论,未免早些。 不出数回合,黑衣人已败下阵来,节节后退。李莫白正想再出手,忽听见下方有人大声吆喝,旋即锣声大震。那黑衣人趁此分神,撒出软香散,逼得李莫白倏地向后退去,挥剑震开粉末。 双方拉出丈许,黑衣人二话不说,转身便逃。郑恒舟情急之下,擅自取下南宫菊的银环坠饰,运起四君子真经,将其冻结,朝他掷去。那人为了尽快逃走,没有注意到坠饰飞来。咚地一声,他背后受创,跌下院子。 底下朱雀镖局的人闻声,匆匆跑去。倏忽间,白雾浓浓蔓延,众人被这团雾包覆住,伸手不见五指。郑恒舟隐约见到黑影窜出,跃过围墙。他心想道,肯定是那黑衣人趁乱逃走。 李莫白见底下一团乱,飞掠而来,落至郑恒舟身旁,悔恨道:“让那贼人逃走了,实在可惜。” 郑恒舟问道:“那人究竟是谁?” 李莫白叹道:“白雪纷飞,陇江城内,北白南雪,北有醉剑仙李莫白,南是圣贤人雪中剑。” 郑恒舟心下甚惊,道:“竟然真是雪中剑。” 李莫白瞥向南宫菊,叹道:“方才我犹豫,实在不该,幸好小兄弟你将她接住,否则我会抱憾终生。实不相瞒,我曾多次逮到那贼人,但都被他用计给逃脱,甚至被反诬陷成采花贼,索性我人望尚足,此事才不了了之。但阴影已埋下,我便有了顾忌。” 郑恒舟想起稍早之事,难怪李莫白发现雪中剑入屋,却不敢随之入内,原来是以前曾吃过大亏。他寻思道,南宫兰吃了软香散两次亏,现在也戒慎万分,看来这些阴影,确实令人无奈。 郑恒舟拱手道:“前辈不必在意,这是晚辈分内之事。今晚此事,前辈切莫担心纵放雪中剑,晚辈有一计策,绝对能令他露出马脚。” 李莫白道:“好,云鹤子果然没看错人。下方乱成一团,我不便久留,你我二人就此告别。”此言甫毕,李莫白向后一掠,腾空数丈,消失在黑夜。南宫兰忙道:“你快过来瞧,幺妹有些古怪。” 郑恒舟走上前来,查看一下。南宫菊面颊酡红,呼气连连,香汗淋漓,身上冒出蒸气。郑恒舟一惊,皱下眉头,手背贴她额际。郑恒舟叹道:“若我没猜错的话,他身中迷情毒。” 南宫兰一脸纳闷,问道:“迷情毒是什么?” 郑恒舟沉吟半晌,道:“这是春药说法。瞧她这模样,应是如此,只是中了什么迷情毒,我倒不清楚。” 南宫兰问道:“这毒要怎么解?”郑恒舟面露为难,缄默不语,连连叹气。南宫兰不是傻子,见他此举,心中多少也猜到了。她问道:“除此之外,没有办法了吗?” 郑恒舟道:“不妨这样,我们先去找你姐,或许她有法子。” 南宫兰道:“这可不成,梅姐姐她有事,今晚不在这里。不若这样,我们带她去找大夫,你看如何?” 郑恒舟摇摇头,道:“迷情毒五花八门,各种药性不同。若是这毒猛烈,等到找大夫,怕是已晚。再说了,就算真赶上了,也等同昭告天下,她的清白可就坏了。” 南宫兰心急如焚,忙道:“那你说说,我们该怎么办?” 郑恒舟道:“这样好了,先去你房间。”语毕,郑恒舟抱起南宫菊,往南宫兰厢房前去。三人回到厢房,郑恒舟将她安放在床上,便命南宫兰将屋内所有药物取出,搁置桌上。郑恒舟瞧见药物,面露难色。他走到南宫菊身旁,把她身衣物褪下。南宫兰大惊,道:“你在做什么?” 郑恒舟道:“迷情毒令身子燥热,你没瞧见她身上冒气?你放心好了,我绝不会占她便宜。她才不过十四岁,如此年幼,你当我是什么人?” 第二卷 第50章 月下醉剑(3) 南宫兰忿忿道:“若她非年幼,你就下手是吧?” 郑恒舟无奈道:“别挑我语病了,你再这样,我便不帮她医治。”南宫兰闻言一凛,登时阖起嘴巴,缄默不语。毕竟比起说嘴,眼下南宫菊安危,才是至关重要。 郑恒舟暗自运起四君子真经,双掌贴她后背,缓缓运劲。南宫兰惊道:“这是四君子真经,你怎么会施展?”郑恒舟忙着运功,没时间搭话。过不多时,他收回双掌。南宫兰心中欣喜,问道:“莫非成了?” 郑恒舟摇摇头,道:“还没。只是,我虽不知这迷情毒是何物,但多少明白它功效。此毒必须若不交和,必须以纯阳真气导入,切不能以寒治毒,也不能导入玄阴真气,否则两两相加,毒性更猛,会将她蚀骨碎筋。” 南宫兰问道:“那你能解吗?” 郑恒舟道:“只能试试,我也没十成把握。若是不成,你赶紧通报,让人将她带去给大夫瞧。不过实话说,这迷情毒难缠,我估计大夫也束手无策。” 南宫兰催促道:“那你快帮她祛毒。” 郑恒舟叹道:“你倒还真会使唤人。”南宫兰被他这么一说,不禁羞赧,薄唇抿唇,别过头去。她呢喃道:“总之,你快帮忙,迟了可就不好。” 郑恒舟见救人要紧,也不打算继续耍嘴皮子。他催起真气,开始发功。他将自身纯阳真气,如细雨般注下,调息稳气。一盏茶工夫,他收功吁气。南宫兰见他这般,急忙走来。她正想开口,想起方才之事,又赧然垂首。郑恒舟看穿她心思,率先开口,道:“她体内迷情毒,差不多被我散去。只是她虽好了,我却有些不好。” 南宫兰心中一惊,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郑恒舟连咳数声,模样痛苦,无奈道:“我将这迷情毒导入自身,作为化解之法。本以为我定性极佳,孰料天算不如人算。” 南宫兰听完,一脸震惊,不知该说什么。过了半晌,道:“那你这毒,我要怎么帮你解开?” 郑恒舟摇摇头,一脸哀叹,道:“若要解此毒,要不获得解药,要不找个真气浑厚之人逼出来,否则无法可解。” 南宫兰抿唇,甚是紧张,道:“真的没法可帮了吗?” 郑恒舟道:“不若这样,你带我去青楼,我找个女子化解。只是,外头方才被吵起来,一群人围着,你要带我去那边,恐不容易。” 南宫兰焦急问道:“如果你待在这,撑到早上可以吗?” 郑恒舟叹道:“这毒猛烈,我怕是捱不住了。这样也好,我一生庸庸碌碌,死到临头能换少女终身清白,我也无憾了。” 南宫兰沉吟半晌,面带潮红,索性褪下衣裳,道:“你救了我的幺妹,我不能让你死去。不若这样,我献身于你。今晚之事,你我守密,绝不和人提起。” 郑恒舟大惊,问道:“你这话当真?”南宫兰微微点头,令他心中惭愧。郑恒舟干咳一声,面露为难,歉然道:“我方才是骗你的。” 南宫兰抬眸一瞧,呆然片刻,有些困惑。她本以为郑恒舟是不想坏她清白,故意说出此话,便伸手摸他脉搏。脉象四平八稳,仅是气虚,不像中了迷情毒般燥热浮动,南宫兰这才相信,他所言是真。 南宫兰倏地由忧转怒,抿起下唇,含泪道:“你为什么要骗我!” 郑恒舟耸了耸肩,愧疚道:“谁叫你上次不帮我辩解,反让南宫菊误会我,害我要跟问老前辈交手。” 南宫兰怒道:“这两件事,岂能混为一谈,我方才担心死了。” 郑恒舟沉吟半晌,叹道:“好吧,我是有些过火了,有些对不住了。这次我们就当扯平,不再提此事。” 南宫兰道:“不许再有下次,听清楚了吗?”郑恒舟一脸歉意,点头示意。正当他要起身,却无力前倾,倒在南宫兰怀中:道:“该死,身子动不了。” 南宫兰瞪视着他,不悦道:“你还想使坏?” 郑恒舟摇摇头,苦笑道:“这次真不是。我方才催促真气,有些乏了,稍作歇息便可。只是一时半会,我不太方便动。” 南宫兰看着他,心想他也不敢再耍自己第二次,微微点头。她将郑恒舟扶到床沿旁,让他倚靠在墙边,替其盖上被子。半炷香左右,郑恒舟恢复差不多,便起身离去。临走之前,南宫兰本想以天色过晚为由,让他留下,但郑恒舟表示,为防万一,不想坏她清白,因此便径自闪身出房。送走郑恒舟之后, 郑恒舟回到屋内,整理一下,也有些睏了,便沉入梦乡。待到清醒,已是日上三竿。稍作洗漱,郑恒舟走出屋外。外头镖师在练功,吆喝声不断。郑恒舟有些在意昨日之事,便往前院直去,希望能撞见南宫兰,问个情况。不料在那等着他的人,竟是南宫梅。 南宫梅瞧见他,笑道:“昨晚菊儿让你照料了,又欠你人情了。你还真是有恩于我们,说看看,你想要什么回报?” 郑恒舟一脸纳闷,道:“两罈美酒如何?” 南宫梅笑道:“我看还是帮你解决困境,当作回报好了。雪中剑稍早前来,先发制人。他告诉我爹说,在街道上听到流言,说是你偷了两罈酒,拿去变卖。你昨晚不见,他说你是去西院,想对菊儿一亲芳泽。” 郑恒舟皱起眉头,道:“酒就算了,后面这事,根本恶人先告状。” 南宫梅道:“你随我来,我想办法替你澄清。” 郑恒舟点头示意,跟在她后头。才刚入正厅,南宫家早已等待多时。郑恒舟游目转动,南宫凤先坐在正位,白婉儿、南宫松和南宫柏旁侧,就连梅南竹菊四位金钗也全数到场。雪中剑坐在客席,好整以暇,目视过来。 郑恒舟还未开口,南宫凤先便道:“郑公子,让你一早前来,虽有些对不住,但事关重大,恕我不能忽视。” 郑恒舟故作镇定,问道:“不知南宫前辈,何出此言?” 南宫凤先浓眉一轩,肃然道:“我府中被人偷走两罈美酒。酒宴之上,少几罈酒本是正常,但这两罈酒是关外名酒,昨晚并无招待客人。今早下人去市集采买之时,听闻有人变卖这两罈酒。” 郑恒舟皱眉问道:“莫非,南宫前辈怀疑在下?” 白婉儿冷笑道:“不是怀疑,这是千真万确。经过调查,卖酒之人是你。昨晚你偷溜出房,有人见着了。” 郑恒舟沉吟半晌,寻思道,这雪中剑还真了不得,竟能迅速放出假消息,难怪李莫白前辈明明武功比他高,却这般忌惮他。 郑恒舟想了想,正打算替自己辩解之时,南宫菊却打断了他。她起身作揖,歉然道:“爹,这事都怪菊儿。昨晚菊儿与他比划,没想到败了,便依约拿两罈美酒给他。” 南宫凤先沉下脸,道:“荒唐,这酒这般名贵,怎能随意赠人。” 白婉儿不以为然,仍咄咄逼人,冷冷道:“就算这酒真是竹儿送出,也是他一番美意,为何郑公子如此贱卖名酒?” 郑恒舟还未开口,又有人打岔。这次是南宫菊,他今天一袭罗衣长挂,头上挽了个发簪,云鬓斜下,甚是娇媚。他躬身行礼,道:“昨晚菊儿将酒赠给郑公子,我担心菊儿上当,便要求郑公子不得带出。昨晚他出房,便是与竹儿相会,当场将美酒喝掉。” 南宫凤先怒道:“你们一个个反了,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吗?” 南宫菊和南宫竹闻声,立时垂首弯腰,以示歉意。南宫梅在一旁缓颊道:“看来真相水落石出,便是如此。方下所闻贱卖名酒,应是子虚乌有。” 白婉儿闻言不喜,但又无可奈何。南宫菊平时骄纵,倒也罢了,连平日乖巧的南宫竹都帮腔,自是不便追究下去。 南宫凤先缓下心来,抬首瞥向郑恒舟,问道:“既然你昨晚出房,不知是否有见到贼人?不瞒你说,昨晚有贼人闯入。” 郑恒舟故作难言之隐,眼神飘忽,道:“若是贼人,在下确实见着了,只是不便说。” 南宫凤先听闻他见到贼人了,心下甚喜,问道:“有何不便说?这贼人如此嚣张入我镖局,若你瞧见,还请快说,以便我派人捉住他。” 郑恒舟佯装无奈,叹道:“南宫前辈为了镖局,乃人之常情,但此人江湖地位十分显赫,在下不敢妄言。” 南宫凤先沉下脸,正色道:“衣冠楚楚之人,也会铸下大错。你勿卖关子,快快说出实情。” 郑恒舟微微一笑,抬眸环视,将目光拣定在雪中剑。 雪中剑大惊,沉声道:“可笑至极,莫非郑公子,以为雪某会做出如此禽兽不如之事?” 南宫梅抿嘴一笑,淡然道:“为何雪先生说是禽兽不如?莫非,雪先生知晓这贼人闯入镖局,有何居心?” 雪中剑顿时哑口,干咳一声,赶紧别过头去。他拱手道:“南宫兄明鉴,雪某绝非这般小人。” 第二卷 第51章 月下醉剑(4) 南宫凤先眉头大皱,既疑又惊,看向郑恒舟,问道:“你可有证据?” 郑恒舟拱手道:“昨晚我在凉亭喝酒,惊见有一人往屋檐上跑去。那人步伐紊乱,象是逃命。不知为何,他衣衫不整,袒胸露背。月光之下,我注意到他背上有蝴蝶刺青,十分鲜艷。” 南宫凤先问道:“既是如此,怎会说是雪兄呢?” 郑恒舟道:“那人虽跑得仓卒,但身形与雪先生极像,而且所使轻功,也象是巫山派。在下定眼瞧去,竟在转身剎那,见到了雪先生的尊容。” 雪中剑冷笑道:“昨晚乌云片片,月光被掩,你岂能看清?再者,你喝下了两罈美酒,早有醉意,只怕是瞧错人了。” 南宫梅微微一笑,道:“郑公子方才所言,那人有蝴蝶刺青。既是如此,不妨请雪先生宽衣,以示清白。” 雪中剑叱道:“荒唐,为何他这般说法,我便得脱衣?” 郑恒舟道:“大家皆为男人,打个赤膊,又有何妨?若雪先生担忧,可让在场女子暂时回避,不知意下如何?” 雪中剑故作镇定,道:“这关乎尊严,而非单纯裸身。若你随口说说,我便要宽衣澄清,那我岂不被人笑话?” 便在此时,南宫竹干咳一声,道:“实不相瞒,昨晚我在凉亭之时,也见到了雪先生的容颜。” 众人惊呼,面面相觑。若说郑恒舟胡诌也就罢了,南宫竹竟挺身担保,令这事不得不增添说服力。 雪中剑冷哼一声,道:“好,我愿意宽衣露背,以示清白。但若我身上并无蝴蝶刺青,你们便得向我磕头谢罪。” 不等郑恒舟回应,南宫梅立时开口,道:“好,一言为定。若他说谎,我便让严惩他,并将他赶出门外,昭告天下,说此人厚颜无耻,搬弄是非。” 雪中剑冷冷一笑,道:“好,你们可别后悔。” 雪中剑捋起衣袖,缓缓褪下外袍,解开衣襟。这里是镖局,男人赤膊,早已司空见惯,南宫家女子也丝毫不避讳,屏气凝神,双目注视。 不一会儿,雪中剑上衣脱掉,露出大片背肌。就如他所言,他根本没有什么蝴蝶刺青。眼见于此,白婉儿心中暗喜,立时站起身来,叱道:“你这小子,竟然胡言乱语,诬陷雪先生,该当何罪?” 南宫凤先沉下脸,轻叹口气,道:“郑公子,看来你猜错了。” 南宫竹和南宫菊大失所望,垂首低眉,一时不知所措。他们昨晚不在场,没亲眼所见,只是顺着郑恒舟的话罢了。 郑恒舟见状,不忧反喜,露出微笑,道:“我虽没猜中蝴蝶刺青,但我却猜中了你便是那名贼人。” 雪中剑勃然大怒,喝道:“事到如今,你还胡言乱语?” 郑恒舟看向众人,道:“诸位不妨看一下雪先生背上,是否有块伤痕?”众人面面相觑,举目一探,确实有块红痕。 南宫凤先问道:“雪兄身上有这伤痕,又如何?” 郑恒舟道:“请仔细一看,这伤痕其实是个印字。伤痕所示,乃是菊字,正是令千金所系坠饰。” 南宫凤先端倪一下,那伤痕确实是个菊字。他惊道:“怎会如此?” 郑恒舟解释道:“昨晚依约而至,由于深夜,令千金不便出院,便请竹兄带着菊字坠饰前来,交付在下两罈美酒。当时贼人出现,我一时情急,扔出了坠饰打在那贼人背上。” 南宫凤先听闻此言,甚是大惊,呆然半晌,方才回过神来。还未说话,南宫把抢过话来,指责道:“若雪先生不是贼人,为何身上有此印记?这菊字坠饰乃特订而做,世间绝无仿制。” 雪中剑遍体生寒,一脸心虚,赶紧穿上衣服,拱手道:“这纯属误会,我昨晚听闻有贼人闯入,便走出客房,一探究竟。刚想抓贼人,便被郑公子砸中。” 南宫梅冷笑道:“这理由未免牵强。” 雪中剑恼羞成怒,大喝一声,作势转身离去。他沉下面色,道:“若是南宫兄不相信雪某,请去衙门一告,雪某自当奉陪。”话音未落,他头也不回,挥袍离去,踏出门外。 南宫菊杏目圆瞪,惊道:“爹,怎么放他走了?” 南宫凤先挥手一摆,沉声道:“不必追了,衣冠禽兽,已现出原形,他现在不过是抵死不从。只是凭他人望,告上衙门,未必对我们有利。” 南宫菊跺脚,不满道:“难道我们纵虎归山,让他逍遥法外吗?” 南宫凤先道:“这点爹自有定夺。”此言甫毕,他缓下面容,旋即露出微笑,看向郑恒舟,道:“这次多亏你,才将这厮恶行公诸于世,真是感激不尽。” 南宫梅附和道:“既然郑公子爱酒,爹不妨在送几罈,以示谢意。” 南宫凤先拍手叫好,道:“说得对极了,就这么做。”郑恒舟本想拒绝,但南宫梅使了个眼色,便让他乖乖收下。经历方才之事,南宫凤先对郑恒舟,眼神越发满意,时不时捋须打量,彷彿在挑女婿。 众人稍作寒暄,郑恒舟才找了个理由,藉机脱逃出去。他举步闲晃,思索接下来的事。正当他来到凉亭之际,早有两位佳人,等候多时。郑恒舟抬眸,两人分别是南宫菊和南宫兰。 南宫兰美目盼兮,明艷照人,微微一笑,道:“现在你是大红人了,我爹对你赞不绝口,你大可不必再去偷酒喝了。” 郑恒舟道:“别再糗我了,下次我定不敢再偷喝了。” 一旁的南宫菊面似扭捏,垂首搓掌,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过后,她抬眸望向郑恒舟,道:“昨晚兰姐和我说了,是你救了我,我很谢谢你。” 南宫兰掩口偷笑,道:“我这幺妹,平日心高气傲,鲜少低头服输,你大概是少数能令她低声下气的男人。” 南宫菊鼓起脸颊,道:“兰姐,不要多说。” 郑恒舟见状,大笑起来。他看向南宫兰,道:“说到心高气傲,我怎么觉得有人也不爱服输?” 南宫兰俏脸生晕,娇哼道:“你这是说谁,我可不认识。” 郑恒舟道:“能与佳人说话,固然开心,但我还有事,恕我告辞了。” 南宫兰笑道:“平常男人,见到我们姐妹,巴不得嘘寒问暖。怎么,我们对你吸引力不够,你不欢喜我们吗?” 郑恒舟听到这语气,还以为是南宫梅。他万万想不到,南宫兰竟也会主动说出这番话。郑恒舟惊道:“莫非,这是易容术?” 南宫兰闻言困惑,片刻之后,她才意会过来。她道:“你以为我是大姊吗?我平时不是这么说话,但昨晚之后,我对你改观了。” 郑恒舟想起昨日骗她之事,谨慎道:“昨晚真是对不住,我不该骗你,还请你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 南宫兰呆然半晌,露出恍然之色,娇嗔道:“好呀,你以为我这样说,是想要报复你吗?你未免把我想得太坏了。”南宫菊在一旁,看两人唇舌互斗,不知为何,觉得十分有趣。 傍晚时分,西院浴房内白雾裊裊,水面波荡。偌大石池,四人浸在里头,包含南宫梅、南宫兰、南宫竹和郑恒舟。南宫菊死守矜持,不管怎样也不下水,只在石池旁踏水嬉戏。 南宫梅趴在池旁,俏脸微仰,笑吟吟道:“菊儿,还不下来?” 闻听此言,南宫菊一脸羞怯,咕哝道:“梅姐姐,有男人在这里,你们怎么这么不害臊?” 南宫梅秀眸闪着亮光,瞥向郑恒舟,笑道:“他眼睛被绢巾蒙上,要是他胆敢偷看,我就把他双眼戳瞎,这样总行了吧?” 南宫菊摇摇头,显然不乐意。南宫梅叹道:“好吧,既然你不肯,那你先回浴房去好了。我还有正事,要跟他们谈。” 南宫菊心中一凛,忙道:“梅姐,你要赶我走?” 南宫梅脸上闪过一丝哀怨,旋即转为平静,正色道:“接下来的话,影响事关重大,我认为你尚未准备好。” 南宫菊心中讶然,很不是滋味,道:“梅姐姐,我们姐妹同甘共苦,自小一起玩到大,你怎能把我除外?” 南宫梅见她心生不满,叹道:“要我告诉你也行,但我要你表情立场。此事关乎爹娘和我们姐妹之间,你选择站哪一方?” 南官菊顿时哑然,呆然半晌。若是与那两兄长相比,那答案呼之欲出。倘若是将爹娘放入秤杆里,这便令她难以抉择。南宫菊道:“非得选择吗?” 南宫梅沉下面色,目光寒芒一闪,道:“我知道你选不了,所以不让你听,你还是离开浴房好了。你放心好了,我们关系不变,我不会因此疏远你,你依然是我好妹妹。” 南宫菊眼眸垂下,默然片刻,终于做出决定。她道:“我明白了,若是要在这之间抉择,我选择你们。” 南宫梅闻言大喜,双手一挥,运起真气,将浴水化为一条蛟龙,往南宫菊身子倾下,南宫菊衣裳霎时间被打湿。 第二卷 第52章 众花齐放(1) 南宫梅踩踏水面,腾空飞来,将南宫菊拉入水下,立时将她缎裳罗裙全褪下。南宫梅道:“我的好妹妹,既然你已选择我这一方,那便不再有所隐瞒了。” 南宫菊呛了几口水,浮出水面,羞怯道:“那也犯不着脱我衣服。” 南宫梅笑了笑,旋即目光如炬,正色道:“好了,玩笑到此为止。我接下来所言,在场所有人,皆不可泄漏半字。” 南宫兰闻言一凛,两眼直视,问道:“大姐,究竟何事?” 南宫梅黯然道:“你们应该知晓,白婉儿并非我们亲娘。她身为小妾,在娘去世之后扶正,尚未替南宫家生下一子。” 南宫兰眼波流动,不以为然道:“这事众人皆知,并非秘密。” 南宫梅横她一眼,冷冷道:“我不信这人。这人非亲娘,不会对我们好。”此言一出,郑恒舟想起自身,叹道:“就算是亲娘,也未必好。你为何执着此事?” 南宫梅吁了一口气,道:“为免误会,我便先说。她与大舅子白不展暗通款曲,做出违悖伦常之事。” 众人闻言,甚是大惊,均是目瞪口呆,不能言语。良久,南宫兰定下神来,看向南宫梅,道:“这指责十分严重,你确定吗?” 南宫梅冷笑道:“我若无把握,便不会说出口。你们武功尚浅,半夜无法悄然离开西院,自然不知此事。爹平日忙于琐事,偶尔亲自押镖,这女人便趁机与白不展私通。” 南宫兰思索半晌,道:“若真如此,我们必须告诉爹。” 南宫梅阻止她,解释道:“千万不能说。这事影响甚大,一旦说出,恐会危及镖局声誉。白家在陇江城也是望族,在衙门那边也有势力,一个弄不好,我们会被反咬一口。” 南宫菊怒道:“难道就不管吗?” 南宫梅轻叹口气,道:“我明白你们感受,但意气用事,绝不是好法子。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免得坏了事。况且,她可不只与白不展私通。” 南宫兰问道:“还有什么人?” 南宫梅沉下脸,目光冷冽,射出怨恨之色,道:“白婉儿膝下无子,她在这立足之地很少。为了拉拢人心,她势必得动手脚。你们想想,谁才是保障?谁才能确保她往后无虞?” 南宫兰恍然道:“莫非是大哥?” 南宫梅点了点头,道:“就算她现在生子,也无法令其子继承家业,因此她便拉拢南宫松和南宫柏。旁人以为她视如己出,其实是出于自利。” 南宫兰俏脸倏地转白,惊道:“等等,你方才说私通,难道说?” 南宫梅冰冷道:“一个女人,最好的武器,便是自身。白婉儿尚且年轻,而且外貌不差,又非黄花闺女,对男人定当有一套。” 南宫菊闻言,简直不可置信,颤声道:“这怎么可能,大哥他们怎能做出此等有违伦理之事?” 南宫梅问道:“你们以为我会毁谤他们吗?” 南宫兰道:“幺妹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件事,太令人难以接受。说起来,为什么大姐现在才告诉我们这事?” 南宫梅美眸微垂,轻叹口气,道:“是时候见真章了。若我们不能团结,未来肯定不会有好日子过。你应该知道,女人地位如何卑微。现在是有爹在,我们还能这般惬意,要是让南宫松掌权,那会如何?” 南宫兰疑问道:“就算如此,我们又能如何?” 南宫梅沉吟片晌,正色道:“我们需要靠山,否则地位将不保。我这里拣了个人选,我认为他能保护我们。” 郑恒舟心中一动,面有难色,道:“你不会想说那人是我?” 南宫梅美眸闪动,道:“跟聪明人打交道,能省下不少口舌。我开门见山问,我跟兰儿你更欢喜谁?你想要谁都可以,我无所谓。” 南宫兰不满道:“大姐,此乃终生大事,岂能儿戏?” 南宫梅瞥她一眼,笑道:“你可听闻过眼云烟,稍纵即逝?若你再矜持,这机缘就会不见,你真心舍得?” 南宫兰脸红似火,抿唇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南宫梅目光转回,看向郑恒舟,道:“我们两个,你要选择谁?” 郑恒舟叹道:“你们都很好。” 南宫梅从容一笑,道:“你这句话,有两种解释。一是你想婉拒我们,二是你两个都要。若是前者,我无话可说,若是后者,也不是不成。” 郑恒舟皱眉,无奈道:“我无权无势,不是你们好归属。” 南宫梅笑道:“你武功盖世,光凭这点,他们便会敬你三分。你是否能成为我们靠山,我自有定夺,你只须告诉我,你更中意谁便可。” 郑恒舟迟疑半晌,无奈道:“我不知道。” 南宫梅游了过来,凑到他面前,呵气如兰,轻笑道:“你若决定不来,我当你默认,你意下如何?” 郑恒舟没有说话,南宫梅笑靥如花,搂住他脖子,道:“别不乐意,你可是赚到三个美娇娘,这还不好吗?” 郑恒舟心中悸动,问道:“哪来三个?” 南宫梅柳眉轻挑,绽出笑容,道:“若我与兰儿同为你妻妾,改日离去,竹儿岂不无聊得紧?还是说,你不欢喜他?” 郑恒舟登时色变,惊道:“再怎么说,他也是男人。” 南宫梅轻笑一声,旋即肃然神情,正色道:“郑恒舟,若竹儿并非男人,你肯接受他吗?” 郑恒舟一脸纳闷,问道:“为何如此问?”比起白婉儿来说,南宫竹是男是女再简单不过,一瞧便知,不可能有所欺瞒。 南宫梅幽幽道:“我明白你想什么,也能理解。你找十个大夫过来,我敢笃定这十人之中,都会把竹儿当成男人。” 南宫兰在一旁听了,身子微颤,紧张问道:“大姐,你说这话意思,难道说三弟并非男人?”此言甫毕,南宫兰瞥了南宫竹一眼,虽然生得美貌,谈吐之间皆像女子,但男女之差,并非以感觉概论。南宫竹是货真价实的男人,这点众人皆知。 南宫梅轻叹口气,来到池旁,从金匣中取出一颗丹珠,交付给南宫竹。她凛然道:“眼见为凭,我也不多费唇舌。你将它吃下,便知原委。” 南宫竹虽一头雾水,但仍依她所述,将丹珠服下。甫刚吞入肚中,一股剧痛随之而来,南宫竹痛苦不堪,顿时抽搐。 南宫兰见状,心下甚忧,急忙赶来,却被南宫梅遏止。不出片刻,南宫竹身上散发寒气,宛若天山寒石。众人皆纳闷之际,南宫竹忽传尖叫,身子发生剧烈变化。一阵寒雾包覆,渐散之后,南宫竹竟成了女儿身。 南宫兰诧异万分,惊道:“这怎么可能!”若非亲眼所见,她绝不相信。仅是瞧一眼,也能看出南宫竹现在是女儿身。 南宫菊哑然半晌,缓缓开口,道:“三哥竟是女人?”话犹未已,最惊讶之人莫过于南宫竹。他打小与她们一同盥洗,早知男女有别,低头一瞧,无论怎么看都是个男人。 南宫竹问道:“难道我是女人?” 南宫梅面不改色,道:“坦白说,你现在既非男也非女。唉,你以前确实是男儿身,可惜因某种关系,你变成这般身子。” 南宫兰忙道:“是什么关系?” 南宫梅目光冷冽,道:“你们可曾听说过黑风老妖?这妖人常踞黑风山,直到十多年前,才消失踪迹,尔后由黑风寨取代,成为黑风山霸主。” 南宫兰思索半晌,道:“我听过这传闻,据说黑风老妖可怕至极,喜好食脑髓,令人闻风丧胆。” 南宫梅点头道:“你说得没错,正是如此。当年爹押镖入山,意外遇到这黑风老妖。当时打不赢,黑风老妖便与爹做约定,要求他生四子,若为男童便携入黑风山,当作祭品,供其吸食。” 南宫兰心中甚惊,诧异万分,道:“莫非这四人便是我们?” 南宫梅叹道:“当年爹已生下两男,稳固香火传承,便答应此条件。原本皆为顺遂,直至竹儿产下,娘不忍心,爹便采计设法骗过黑风老妖。” 南宫兰问道:“什么计策?” 南宫梅道:“我方才给竹儿服下,那是阴阳生死丹。若在幼时服下,身体便暂时男转女,女化男。当时爹娘,为了欺瞒黑风老妖,遂让竹儿长期服用,以致身子异常,纯阳散尽,玄阴入体。待到长大,为时已晚。” 南宫竹甫闻此言,心下甚惊,他想不到这身子如此诡异,竟是因为当初服下阴阳生死丹所致。他旋即转念,细思片刻,确实不无可能。 南宫兰呆然半晌,问道:“可是,为何爹娘要答允这条件?若黑风老妖当时放走爹娘,爹娘大可不必遵守此诺。” 南宫梅目光怨色,道:“当时祖父过世,镖局正动荡不安。那时黑风山骇然可怕,无人敢押镖上山。若是绕路,韶光虚掷,不便之处甚大。爹索性与黑风老妖达成约定,藉此揽入生意,整顿镖局,让镖局发扬光大。” 第二卷 第53章 众花齐放(2) 南宫兰惊道:“就为了这样?” 南宫梅幽幽道:“这事我倒不怪爹,当时分崩离析,此为一策,并无不妥。爹找来阴阳生死丹,从结果而言,皆大欢喜。” 郑恒舟本是外人,不便参与,静默一旁。只是闻听此言,他沉下脸色,问道:“为何这时你才说出?” 南宫梅清澈眸子一亮,随之渐黯。她欣喜郑恒舟猜到用意,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良久,她细语道:“黑风老妖无故消失,众人欢喜,不作多想。直至最近陇江双煞出现,到处劫掠杀人,我才发现端倪。” 郑恒舟微一沉吟,问道:“陇江双煞怎么了?” 南宫梅冷然道:“他们劫掠旅人,杀伐果断。但是,近期我听闻,他们杀人之前会询问家中是否有孩童,并以孩童为由交换大人。” 郑恒舟心中一动,问道:“你怀疑这陇江双煞,便是那黑风老妖?” 南宫梅沉下面色,道:“就算不是,或许也有关系。当年爹娘使计欺瞒,若黑风老妖尚在人世,或许会挟怨报复。” 郑恒舟缄默不语,片刻之后,他才开口道:“莫非你今日将我找来,正是要我解决黑风老妖?” 南宫梅举目望他,加重语气道:“明人不说暗话,我也不想骗你。若你将其除去,你要什么,我都能尽力给你。” 郑恒舟犹豫了半晌,问道:“你武功不差,又有四君子真经,莫非这黑风老妖,连你都束手无策?” 南宫梅神色凝重道:“我学四君子真经,正是为此。我虽未与他交手过,但自认不逊色。无奈现在内忧,难以分神。先不论此,单是采花贼已令我困烦。若非有你,兰儿和菊儿早已名节不保,何来现在游水之欢?” 郑恒舟道:“我若不肯答允,你又如何?” 南宫梅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会答允,你只是想试探我。我信任你,不想和你虚与委蛇,便略过此番话。” 郑恒舟颇不高兴,不悦道:“你很有把握我会允诺?” 南宫梅将他绢巾取下,清澈双眸,美目凝望着他。她搂着郑恒舟脖子,身子轻盈拱起,垂下俏脸,圆润玉唇在他耳畔旁吐息,低语道:“你要美人,我便给你,你要美酒,我也给你,你还想要什么?” 郑恒舟容色稍缓,长吁一口气,叹道:“世间有人,能拒绝美酒吗?” 南宫梅喜形于色,欣然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南宫梅秋波一转,瞧见郑恒舟点头,心下甚喜,正要起身之际,郑恒舟竟伸手将她拽入怀中,牢牢拥着,两人紧贴。此举猝不及防,南宫梅瞪大美目,眸子中闪过讶然之色。 郑恒舟凑近她耳珠旁,温柔道:“我可以答允你,也能帮你除妖,不过你今晚必须陪我,你意下如何?” 此话甫出,郑恒舟佯装镇定,细听回应。若说对如此美人毫无兴致,那肯定是傻子。只是比起情,郑恒舟更象是赌气,试图反将一军,想要一睹她花容失色的窘貌。 南宫梅俏脸一红,将侧脸偎在他肩上,压低声音,轻语道:“在场姊妹均是我信赖之人,你不须如此做。你若要面子,我日后可给你。” 郑恒舟暗叹,又被这老狐狸发现了。他目光投向南宫兰,若无其事道:“你今晚也来陪我,不得拒绝。” 南宫兰娇躯一颤,玉颊生霞,红晕爬颈,羞怯低下头。过不多时,众人洗浴完毕,在南宫梅千叮万嘱之下,各自回房。天色渐暗,未至交三鼓,郑恒舟依约至西院,翻入南宫梅厢房。 南宫梅早已等候多时,不施脂粉,身穿一袭薄绢长挂,卧躺在床上。那双圆润玉腿,在烛光照映下,美景尽收眼底。一旁的南宫兰,罗裙缎裳,穿着平日无异,脸上一抹红晕,不知是烛火,还是羞赧。 郑恒舟虽想捉弄一番,但夜已入深,他也不想久留,开口道:“你应知晓我为何要来此。” 南宫梅美眸一眨,音如莺语,双颊绯红,轻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又为何点破于此,非得叫人难堪?” 郑恒舟嘴角泄出苦笑,道:“换作平常,我还有闲情与你唇舌互争,但现下我只想知道真相。你方才并未全盘托出,对吗?” 南宫兰闻言一凛,望向南宫梅,问道:“他这话是何意?” 南宫梅端坐起身子,沉下面庞,叹道:“果然瞒不住你。不过,这也说明我眼光很对,你确实是可托付之人。” 郑恒舟款款走来,径自坐在床沿旁,凝视半晌,道:“别顾左右而言他,快快说出来,否则我不帮你。” 南宫梅瞥向南宫兰,再转回郑恒舟,黯然道:“方才所述皆为真实,并无半点虚假。不过,我故意避重就轻罢了。我那两兄长,我不打算留下。” 南宫兰哑住声音,惊恐万分,半晌过后,道:“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大姐你要杀了兄长?” 南宫梅一双美眸寒似冰雪,射出怒火,道:“这两人为虎作伥,若说白婉儿一事,尚有转圜余地,但涉及你们姊妹,我必要他死。就算不杀他,我也势要他无法再存坏念头,离开陇江城。” 南宫兰心中悸动,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南宫梅瞅她一眼,犹豫半晌,道:“你还记得羊脂玉佩一事吗?就是王大富,交付给你的那趟镖。” 南宫兰点了点头,道:“我记得,那是急镖,由我带人亲自押送。我也是因此才结识了郑恒舟。这镖有何不妥?” 南宫梅脸色阴沉,道:“这是一个阴谋,你被人设计了。你仔细想想,这块羊脂玉佩虽珍贵重要,但用急镖未免小题大作。这急镖是王大富委托,南宫松接下,转交给你押镖。中途爹虽反对,但南宫松劝说,又有南宫柏保证,迫于无奈,再让你亲自押镖。” 南宫兰思索片刻,想起那日之事,确实有蹊跷。她还记得那天,她明明坚持要绕路而行,南宫柏却私下交代,告知她黑风寨当家不在,直切山头。现在想来,确实疑点重重。南宫兰道:“大哥为何如此做?” 南宫梅冷冷道:“爹昔日与黑风老妖约定,今日他们与黑风寨挂勾,有何稀有?那趟急镖,便是要将你送给黑风寨,以示忠诚。未来押镖,黑风寨可给他们方便,镖局顺遂经营,爹也会更仰赖他们。” 南宫兰不可置信,双目圆瞠,道:“此事当真?” 南宫梅脸寒如冰,道:“你还记得朱照吧?我特去拷问他,逼他道出详情。只可惜他告知此事,隔日便被人灭口,死无对证。” 南宫兰讶然道:“好狠毒的手段。” 南宫梅怒道:“单是凭此,已然丧尽天良。你那兄长近期又使诡计,他要菊儿和竹儿去押镖,甚是恼怒了我。此次托镖,我不便跟去,我要郑恒舟代我一趟,暗中保护他们。” 郑恒舟漆黑瞳眸,射出茫然之色,问道:“为何不取消?” 南宫梅冷哼一声,道:“这是他们计策,纵使避开这次,他们也不会罢休。不如将计就计,让他们扑了个空。上次兰儿一事,我猜他们已失诚信,此番若再不成功,黑风寨便会迁怒于他,到时就有好戏看了。” 南宫兰一声惊呼,诧异道:“这怎么成,这不就是拿幺妹他们当诱饵,万一失败了怎么办?” 南宫梅柳眉低垂,由怨转怒,旋又回稳,道:“相信我,若非事关重大,我定不会出此下策。此次我令郑恒舟代我,便是做好准备。” 郑恒舟叹道:“你要我杀了黑风老妖,那便罢了。眼下又要我保护人,你未免也太得寸进尺。” 南宫梅歉然道:“这两件事,未必不相关。根据情报,黑风寨跟陇江双煞,或许有所关连。此番你前去,说不定能连根拔起。” 郑恒舟瞪了她一眼,道:“尚未证实,便要我出手?” 南宫梅秀眸波动,薄唇轻抿,故作无奈道:“你若不愿意,我也不强求。我这就去和爹说此事,让他取消这趟镖。” 郑恒舟暗自叫苦,叹道:“你明知道我会答允你。” 南宫梅取出两只锦匣,一只长形檀木匣,里头装着一柄宝刀。刀锋锐利,寒芒闪动,十分慑人。南宫梅道:“此刀乃天山寒铁所铸,命人灌入玄阴真气,经由七七四十九天炼制而成,名为雪冷刀,现在赠于你。” 南宫兰失声道:“雪冷刀是传家之宝,岂能如此赠送。” 南宫梅轻抿一笑,道:“我已与爹说了,爹亲自允诺,绝无不妥。这雪冷刀虽削铁如泥,但至阴之极。寻常人若是握住此刀,寒气窜身,不出片刻便双手动伤,无法持刀。” 郑恒舟忍不住问道:“既是如此,为何赠给我?” 南宫梅笑了笑,轻瞥他一眼,道:“你有金刚纯阳经护体,定能抑寒。就算不行,那便罢了。”话音刚落,南宫梅掀开另一锦匣,取出丹珠,道:“这丹珠乃是百心纯阳丹,服下之后,能增强功力,加快修练。” 第二卷 第54章 众花齐放(3) 郑恒舟问道:“你要将它给我?” 南宫梅道:“若是可以,我也想留下来,但这丹药乃纯阳之丹,若是女子服用下去,轻则怒火蚀骨,重则经脉寸断。我本想用它修练四君子真经,无奈我抵不住火舌缠身,只好放弃。” 郑恒舟问道:“这丹珠你服下过了?” 南宫梅道:“这丹珠不溶体内,永续长存。它汲取纯阳真气运作,若吞食者真气十足,便不碍事,反之,便会遭受苦刑。” 郑恒舟问道:“我已答允你,为何还献上此二物,你认为我会反悔?” 南宫梅语重心长,柔声道:“一来,表示我诚意,让我不为此愧疚,二来,这些东西能助你一臂之力,帮你除去那黑风老妖,可谓一石二鸟。” 郑恒舟抬眸一瞧,叹道:“这两件宝物,我便暂借下来。事情一成,我定当原物归还,互不相欠。” 南宫梅笑道:“好,一言为定。” 郑恒舟站起身来,拱手道:“既然无事,我便告退了。”此言甫毕,南宫梅伸手攫住他,将他拽到床上。南宫梅抿嘴一笑,使过眼色,对南宫兰道:“还愣在那做什么,还不快把他按住。” 南宫兰俏脸一红,款款走来,扭捏看着两人,不知所措。郑恒舟心中大凛,惊道:“你们可别乱来。” 南宫梅笑道:“你放心好了,发乎于情,止乎于礼,我还是明白。你还未娶我们过门,我便不会刁难你。只是你救了兰儿多次,她一直想报答你,免得心中有所歉疚。今晚你睡在这,让她帮你搥背,这样如何?” 郑恒舟将信将疑,打量两人,默然半晌,道:“好,我今晚待在这。”郑恒舟寻思道,若说南宫梅不怀好意,确实有可能。但南宫兰不同,再如何玩笑,应该也不会踰越。只见南宫兰褪下红履,踏上床沿,捋起衣袍,开始揉背。不知过了多久,郑恒舟沉睡过去,再次醒来,已日上三竿。 郑恒舟稍作梳洗,翻窗而出。才刚抵至东院,便听闻铿锵声响。郑恒舟朝比武场瞧去,只见南宫菊手握长剑,挽着剑花,与人对峙。另一侧的大汉,手握七尺长棍,对准南宫菊,划出大大小小圆圈,直袭而来。 南宫菊闪身而过,旋即出剑,大汉来不及回神,长棍被敲了下来。眼见胜负已分,众人无一不欢呼,拍掌叫好。 郑恒舟挠了挠鼻子,暗自窃笑。这大汉武功,确实不如南宫菊,但也不至于一招半式之间,便被她取下胜机。明显是放水,不愿伤到她。 南宫菊转头一瞥,发现郑恒舟,秀眸为之一亮,举起长剑,道:“你来,陪我过个几招。” 郑恒舟款款走来,笑道:“上次不已分胜负了?” 南宫菊小脸一红,鼓着双颊,道:“这是对练,又不是比输赢。你快说,到底愿不愿意陪本小姐。” 众人闻言一怔,面面相觑。他们眼神透出一丝担忧,踌躇不安。郑恒舟自然知道他们所忧何事,不外乎就是怕南宫菊受伤。 郑恒舟笑道:“我陪你练,我不用刀。” 南宫菊皱眉道:“可是我拳脚不好,你为何不陪我练剑?” 郑恒舟回道:“我没说不陪,我现在不正是了?你尽管对我使剑,我若是能取下你剑,你便认输,意下如何?” 南宫菊柳眉挑起,不悦道:“莫非你以为赤手空拳,还能胜我?” 郑恒舟仅是一笑,道:“请指教。” 南宫菊心似不甘,使剑斜出。郑恒舟身子轻盈,南宫菊完全碰不着他。南宫菊气急之下,掠至前方,顾头不顾尾,浑然不架势抵挡,一味刺剑,彷彿下定决心,非得刺到郑恒舟不可。 剑刃无情,刀不长眼,郑恒舟岂会如她所意,任她刺到自己。郑恒舟斜飞到她身旁,扼住南宫菊手腕,轻扭一下,剑柄脱手,长剑掷地。 南宫菊一惊,正想反抗,反被郑恒舟一把攫住,拽入怀中。众人见状,一阵惊呼,对他指指点点。 南宫菊抬眸一瞧,郑恒舟俊俏脸庞,凝视着她。南宫菊稍作打量,郑恒舟肩膀宽厚,目光如电,浑身散发男人味,令她不禁俏脸生晕,有些羞怯。南宫菊将玉唇凑近,轻声道:“我现在明白,为什么她们钟情于你了。” 郑恒舟压低声音,细语道:“你也是?” 南宫菊笑道:“你生得好看,武功又高,还拯救我名节,就算要我以身相许也不为过,只是我偏不要。她们都倾心你,我偏要做不欢喜你的人,你若要同时娶我们四人,趁早打消念头。” 郑恒舟露出苦笑,正要说话之际,旁边传来叱喝声。转头一瞧,原来是南宫家二公子南宫柏。南宫柏怒道:“男女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郑恒舟闻言一惊,将南宫菊轻轻推开,拉开尺许。郑恒舟故作镇定,扭过头来道:“二公子怕是误会了。两人比武,碰撞难免,又何来搂抱之说?” 南宫柏双目厉芒一闪,冷冷道:“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南宫菊撇了撇嘴,道:“如他所述,这不过是意外,莫非二哥以为小妹是如此放荡之人?” 南宫柏怔了怔,顿时哑口。郑恒舟见状,拱手道:“在下想起有事,还恕在下先行离去。”南宫柏尚未喊话拦住他,郑恒舟已举步出院。回过神来,他已离开十尺许。 南宫柏怒眉挑起,转头瞪向南宫菊。南宫菊却不以为然,俏皮一笑,稍作行礼之后,返回西院,徒留众人不知所措。 闲逛途中,郑恒舟巧遇南宫兰,她笑靥如花,面颊染红霞。经昨日一事,她稍微大胆了些,主动搭话,丝毫不避讳。南宫兰告知南宫凤先在找他,郑恒舟闻言一凛,跟在她后头,不敢耽搁。 来到厅堂之中,南宫凤先衣装整齐,坐在椅子上。他见到郑恒舟,便开口让他押一趟镖。郑恒舟想起昨日南宫梅所述,便点头应诺。正要离去之时,南宫松倏地站起身来,重拍桌子,一脸铁青,指着他腰间,质问道:“那柄宝刀是雪冷刀,怎会在你身上?” 南宫凤先横他一眼,道:“那是我请梅儿转交给他。”此言甫出,南宫松和白婉儿大吃一惊。南宫松讶然道:“雪冷刀乃世代传承宝刀,怎能赠与外人。” 南宫凤先冷冷道:“你说得振振有词,实则如何?这雪冷刀,本是传承于你跟柏儿其中一人,结果你们没人能使用。宝刀固然锋利,若无人使用,怕也只是柄废铁。” 南宫松如同哑子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他很想咒骂,明明南宫凤先自己也无法驾驭此刀,凭什么说他们两兄弟。但他不是傻子,此言一出,他若是不被赶出家门就万幸了。 白婉儿沉下面色,道:“他可是郑家之人,纵使你不在意,旁人闲言闲语又如何呢?难道你忍心眼见镖局,被人指指点点?” 南宫凤先道:“此次他押这趟急镖,切过黑风山,路途凶险,我将雪冷刀暂借给他,难道也不能?再说,这趟镖还有菊儿和竹儿,旁人再有闲语,我也要保护好我女儿。此事我已定下,没人可反对。” 南宫松闻听此言,有些怔住。若让白婉儿搅局,恐会取消这趟镖,到时他便无法向黑风寨交代,坏了大事。他忙道:“原来是为了妹妹,那是我误会爹一片苦心了。爹说得甚是,宝刀赠勇士。” 白婉儿见南宫松如此卑微,虽有不悦,只能隐忍不发,暗自咒骂。她瞥了郑恒舟一眼,目光怨怒,彷彿告诉他别得意太久。道别南宫凤先,南宫兰与郑恒舟走在院子里。南宫兰关切道:“幺妹很顽皮,还请你多费心保护她。我知道你武功盖世,但仍要小心。” 郑恒舟道:“你这话听来像新妻送丈夫出门,千叮万嘱。” 南宫兰当场一怔,面红耳赤,羞赧抿唇,道:“你怎竟说轻薄话儿。我可还未过你家门,这话让旁人听去,我往后怎做人?” 郑恒舟捉弄道:“尚未?” 南宫兰想起什么,更是脸红,久久不说话。眼见有人来院子,才道:“总之你小心行事,切莫大意了。” 郑恒舟点点头,道:“你放心,我会注意软香散。” 南宫兰杏眼圆瞪,惊羞交集,道:“好呀,你竟敢笑话我。你小心点,我今晚就拿一包软香散,看你会不会中招。” 郑恒舟瞇起双眼,道:“言下之意,你今晚要来我房?” 南宫兰红霞烧双颊,耳根子红烫,别过头去,故作冷哼一声,道:“我不理睬你了,就算你被黑风寨抓走,也与我无关了。” 次晨,众人一早便出发,威风凛凛,共计十五人。这次押镖是金银珠宝,故使用马车运送。马车共分三辆,其中两辆马车,里头塞满缎布绸条,用来故布疑阵,以假乱真。 金银珠宝全藏在马车暗格里面,必须从下方转动卡榫,方可打开夹层。 第二卷 第55章 众花齐放(4) 中间那辆马车,乘着郑恒舟、南宫竹和南宫菊三人,佯装大户公子出门,另外两人假扮ㄚ鬟。扣掉马伕,其余九人环围在旁。这些镖师均是特别挑选而出,多为老手。其中以问天翁和铁武通,更是镖局砥柱。 马车行驶,车轮滚动,良久,便来到黑风山。众人握住兵刃,不敢懈怠,一步一步向前挪移。此时,南宫菊有些闷了,看向郑恒舟,开口道:“本小姐无聊得紧,你能否讲些有趣事?” 郑恒舟皱眉道:“哪来有趣事,你想听我出家时所念佛经吗?” 南宫菊仰起俏脸,笑道:“你可以说说昨晚,你们在房里谈了什么?” 郑恒舟干咳一声,道:“没有什么。” 南宫菊绽开笑容,偎近他身旁,道:“你别骗我了,我知道你们有事瞒我。你们若瞒我,这事定很严重。我猜猜,是不是我那两位兄长?” 郑恒舟为之一怔,道:“为何如此问?” 南宫菊倏地垂首,语气沉下,叹道:“瞧你这反应,果真如此,我就知道梅姐姐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郑恒舟问道:“你怎会这般认为?” 南宫菊微抬杏眸,凄然道:“梅姐姐对我们甚好,不让我们吃苦,哪怕是偶尔得罪了爹,也会想法子帮我们。如今我大哥和二哥铸下大错,平日也没给我们这几人好脸色瞧,梅姐姐不可能忍气吞声。” 南宫竹一旁听着,也露出哀伤,心切问道:“月哥哥认为他们会怎样?” 郑恒舟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们应该明白,我非南宫家之人,既是如此,这家务事我便不能搀和。” 南宫菊横他一眼,道:“你这没良心的人,兰姐和梅姐刚托付终身,你就来个死不赖帐。既然你娶了她们,怎还以外人自居?” 郑恒舟呆然半晌,看向南宫菊。他本以为南宫菊只是大小姐,平日骄纵,却没想到她意外机伶,不仅发现端倪,而且能说善辩。郑恒舟寻思道,这小妮子真要不得,不杀些锐气,恐怕一路上要被她压着。 郑恒舟展颜一笑,道:“你没听说吗?男人见异思迁,三心二意,越是得不到手的女人,就越想得到。她们对我表示倾心,我却索然无味,现在心思全挂在那个不欢喜我的人身上。” 南宫菊双目圆瞪,俏脸生晕,娇嗔道:“你这个负心汉。” 一旁南宫竹虽不明白箇中含意,但有些吃醋,不自觉揪紧郑恒舟衣袍。郑恒舟回过身来,低声问道:“你又恢复男儿身了?” 南宫竹点头示意,道:“梅姐说,她特地将药效调低,只持续一下子,我回房便恢复原样了。” 郑恒舟笑吟吟道:“真是可惜,你可是小美人儿。” 南宫竹娇羞低头,抿起薄唇,道:“月哥哥别笑话我,若月哥哥欢喜,我再去问问梅姐有没有药。” 郑恒舟心叫不妙,赶忙改口,道:“那倒是不用了。” 南宫竹抬眸瞧他,面露忧色,黯然问道:“月哥哥不欢喜我吗?” 郑恒舟摇摇头,叹道:“我是怕你身子又出了什么岔子。那阴阳生死丹,可不是什么香茗,可以随便喝上几口。要是你长期服用,又搞坏身子,那我可就苦恼了。” 此言甫出,南宫竹搂紧郑恒舟,欣然道:“我知道了。” 南宫菊在一旁瞧见,想起南宫柏的话,立时仿效,道:“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南宫竹轻吐舌头,笑道:“我现在是男儿身,这不打紧。” 南宫菊被这一句话,弄得无法反驳,鼓着脸颊,心似不甘。就这样,三人在如此打闹之后,时间消纵即逝,不一会儿,时至傍晚。众人拣定一处草丛旁,开始扎营。说是扎营,也不过就几个帷帐,勉强遮风挡雨。 问天翁担任负责指挥的掌旗人,经验丰富,动作利落,一下就吩咐镖师将木桩打入三寸,系上串铃,防止土匪野兽接近。 稍作打点之后,煮上几壶茶水,分了些腌肉,众人开始享用起来。期间自然有人留守,三人巡视周围,绝不脱队。 南宫竹鲜少出来押镖,对外头很是向往,拿起腊肉啃起来。南宫菊由于经常走动押镖,所以显得比较平静。南宫菊挪步少许,偎到郑恒舟身旁,细语道:“你今晚会睡在马车上吗?” 郑恒舟露出苦笑,回道:“马车留给你们,我睡外头。” 南宫菊显然不满,道:“我去跟问先生说说,让你留在马车。就说你保护我们,就近方便。” 郑恒舟阻止她,道:“男女有别,岂能如此。若你在气我方才逗你,我向你陪罪就是了,千万别让问老前辈难做人。” 南宫菊展颜一笑,道:“我就是等你和我赔罪。”眼见又着了她道,郑恒舟两手一摊,摇了摇头,脸上略显无奈。 便在此时,问天翁走来,他捋了捋白须,问道:“郑少侠,听闻你很少像这样押镖,不知是否还习惯?” 郑恒舟道:“劳烦问老前辈费心了,在下还习惯。” 问天翁道:“今次有郑少侠一起,显得安心多了。若有任何需求,尽管向老夫提出,老夫定当协助。” 南宫菊秀眸一亮,笑吟吟道:“我刚听回报,附近好像有一处小溪,我就去那边晃晃,不知是否可以?” 问天翁皱眉,有些不解,道:“若是小姐想喝水,这边还有几壶茶水。” 南宫菊双手交臂,笑意盈盈,道:“我想洗澡。” 问天翁闻言大惊,面有难色。出来押镖之人,哪有嫌脏。若是三五天,至多就是拿香包,遮掩体臭。押镖本就辛苦,又不是出来玩,岂能儿戏。再者,问天翁匪夷所思,若南宫竹说出这话,倒也罢了,南宫菊时常陪他押镖,又怎会不懂其中规矩。问天翁沉思半晌,缓缓说道:“不若这样,我派人去打水,让小姐擦澡,小姐看这样如何?” 南宫菊玉颊生霞,喜孜孜道:“不行,我要去溪边,而且郑恒舟要与我一同去。如果你不放心,我再带上三哥。” 问天翁现出恍然之色,露出微笑。他明白了南宫菊意不在此,而是他处。问天翁无奈道:“小姐快去快回,切莫耽搁。” 正当南宫菊挽着南宫竹,正要出发之际,铁武通忽然插话,道:“问天翁,你怎能让小姐与外人独处?” 问天翁沉下面色,道:“郑少侠,乃是老爷钦定,有何不妥?” 铁武通道:“就算老爷认同他,也没说把女儿交给他,他可是男人,未出嫁姑娘岂能与男人独处,而且还是去洗澡。” 南宫菊噘起小嘴,不满道:“我是让他把风,顺便保护我,又没说要把身子给他瞧,你在担心什么?” 铁武通摇头,拒绝道:“这可不成,这有损小姐清誉。不若这样,如果小姐真心想去,那由我铁某陪同,以防这人坏了小姐名节。” 南宫菊拍手一笑,昂然道:“好呀,我当铁叔叔是正人君子,原来说到底,竟是铁叔叔想偷窥我?” 铁武通满面通红,急着否认,道:“这、这怎么会!” 问天翁轻叹口气,道:“铁武通所言,并非不无道理,小姐若是执意,不妨采纳此法,以堵悠悠之口。” 南宫菊默然片刻,稍作妥协,道:“好,就这么办。只是铁叔叔要离我二十步,绝不能靠近我。” 铁武通满脸纳闷,问道:“这是为什么?” 南宫菊道:“铁叔叔已有家室,若让旁人知晓我洗澡时,你靠近我,这传出去岂不遭人非议?换作郑恒舟,他至今未婚,真有什么意外,我大不了让爹主持公道,逼他娶我入门。” 铁武通闻言,脸色倏地发白,道:“小姐终生大事,岂能儿戏。” 南宫菊不以为然,道:“我不过是假设,又不真如此,铁叔叔何必担心?二十步距离,莫非铁叔叔没有把握,在我受人狎戏之时来救我?” 铁武通顿时哑然,旋即稳下心来,道:“铁某绝不让人轻易碰到小姐。” 南宫菊灿烂一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很放心。” 郑恒舟在一旁瞧见,又惊又叹,他寻思道,没想到这小妮子手腕高明,一言一语之间,竟将铁武通这般说服了。众人事不宜迟,赶往小溪旁。铁武通虽不情愿,仍听从命令待在二十步之外。南宫菊则挽着南宫竹,靠近郑恒舟,故意低声,让跟在后头得铁武武通又急又气。 来到溪旁,南宫菊并没褪下衣裳,只是卷起下襬,浸泡双足。她虽有意下去洗澡,但她不是傻子。一来,如此受人攻击,猝不及防。二来,若这么做,铁武通誓死也不会让郑恒舟待在她身旁。 南宫菊凝视郑恒舟,轻笑道:“铁叔叔还真死板,不知变通。” 郑恒舟瞥向后方,目光转回来,叹道:“我认为他所为,完全合乎情理。换作他人,也会这般做法。” 南宫菊鼓起小脸,道:“他这么待你,你还替他说话。” 第二卷 第56章 众花齐放(5) 郑恒舟缄默不语,仅是微笑。另一旁的南宫竹,倒是很兴奋踏水。他那双纤细玉腿,轻盈晃在水面上,此景美如画。 良久,南宫菊玩够了,起身离去。另一旁的南宫竹显然意犹未尽,但也不愿因私心造成众人不便,只得跟了上去。郑恒舟见他忧色,抓起他的手,故意逗弄他一番,才让他又开心起来。 四人甫走不久,忽然前方,传来熊熊火光,浓烟往空中飘散。南宫菊见状,心下大惊,道:“那不是停宿的地方吗?” 铁武通一展轻功,霎那间,掠至三人身旁,他惊道:“天呀,起火了,该死的黑风寨妖人,竟然进犯镖车。” 南宫菊喊道:“我们快些回去,免得迟了。” 众人跑到不远处,正要继续行走之时,铁武通忽然顿下,道:“等等,说不定他们已设下陷阱了,这样贸然进入,我们也不知敌方多寡,甚是危险。不若这样,郑公子,你先去前方看一下,我在这保护他们。” 郑恒舟凝视片刻,点头示意,正要起身,却被南宫菊叫住,道:“那边既是危险,别去较好。我们绕一旁,蹲在草丛旁,伺机行动。” 郑恒舟虽想说什么,但南宫竹死死揪紧他衣袍,似乎不愿意分开。郑恒舟无奈之下,只好点头应诺,留在原地。 南宫菊道:“铁叔叔,你与我们分两旁,你去另一旁。若是有异状,吹起口哨虚张声势,佯装人多势众,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铁武通呆然半晌,回过神来,道:“好,你们小心行事。”此言甫出,他便往另一边走去。 确认铁武通走远,南宫菊道:“你也瞧出破绽了吧?” 郑恒舟心中一凛,缄默不语,片刻之后,道:“你是怎么看出?” 南宫菊皱起眉头,道:“铁叔叔性情中人,做事比较冲动,若是平常,他早就冲出去,不会待在这里,蹉跎时间。” 郑恒舟叹道:“你比我想得机伶许多。” 南宫菊双目凝视,反问道:“你又是怎么看出端倪?” 郑恒舟道:“前面出现火光,连刀剑声都未闻,为何他笃定那些人,必定是黑风寨妖人?” 南宫菊恍然道:“我倒是没注意到这点。” 郑恒舟道:“再说了,他身为朱雀镖局的镖师,若要探查敌情,也是亲身前往,怎会第一时间交付给我这外人?况且,我虽无与他交手,但他也见过我武功,论到保护你们,我肯定是比较适合。” 南宫菊秀眸一亮,惊道:“确实不自然。” 正当三人思索之际,铁武通率先现身,距离二十尺丈许,他挥了挥手,示意前方已无人迹。郑恒舟随之起身,一手牵起南宫竹,一首按住雪冷刀,小心翼翼举步向前。南宫菊也早已取出长剑,随时警戒。 片刻之后,三人来到马车之处,举目环视,遍地尸体,惨不忍睹。两辆马车臂烧得焦黑,那辆装载财宝的马车不见踪影。郑恒舟游目逡巡,尸体十具,扣除他们四人,还少了一人。 铁武通大喊道:“问天翁不见了,定是被妖人抓走,我们快去追。”此言一出,郑恒舟更加确定,铁武通必然有鬼。眼下一堆尸体,何以揣测剩余之人定是被擒住,而非尸首异处。 南宫菊注意到这个谎言,两眼凝神,不敢懈怠。郑恒舟趁着搜寻,藉机来到铁武通身旁,不等他回过神来,郑恒舟已率先出手。铁武通非平庸之人,立时向后退开,一脸惊讶,望着郑恒舟。 南宫菊叱道:“你这叛徒,还不束手就擒。”语毕,她长剑斜出,往铁武通要害直刺而去。铁武通武功虽非顶尖,但应付南宫菊,还是绰绰有余。只见他双手拍出,弹开剑身,将南宫菊震开。 郑恒舟没出手,取而代之的是南宫竹。眼见自己妹妹被人欺负,南宫竹抽出长剑应战。铁武通虽实战丰富,无奈双拳难抵四手,数十回合之下,两人便取胜铁武通。南宫竹眼立时俯身上前,使出一套檀香拂穴手,便将铁武通穴道封住,无法运功之余,身不能动。南宫菊不惶多让,一柄锋利长剑,架在他脖子上。 郑恒舟这才上前,皱眉问道:“是南宫松派你而来?”此话一出,不单是铁武通,就连南宫菊和南宫竹也是一脸讶然。 铁武通忙道:“我和黑风寨妖人勾结,你不用多猜了,要杀要剐,我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郑恒舟笑道:“瞧你这反应,我猜中了。”不等铁武通接口,他手刀划下,铁武通后颈一阵痛麻,旋即晕厥过去。 南宫菊大吃一惊,忙道:“你怎把他打晕了,我们可以问他事。” 郑恒舟摇摇头,道:“现在时间不多,我们先赶上马车,再做打算。这些人知道马车夹层有财宝,定会将马车带回。” 南宫菊沉吟半晌,道:“好,晚点再处理这叛贼。”三人彼此共识,将铁武通藏入树丛,还用绳索绑起来,确保万一。 三人沿着车轮,往马车方向追去。甫追几步,便发现问天翁踪迹。他似乎也在跟着马车足迹,谨慎前行。南宫菊跃上前,叫住了他,道:“问先生,你没被他们抓走吗?” 问天翁回头,见到三人,心中欣喜,道:“太好了,你们果然没事。老夫还在想若你们有事,难对老爷交代。” 经过铁武通一事,南宫菊倒是很疑心,问道:“问先生怎会在这?” 问天翁抚着胡须,道:“我想知道,他们把马车运去何处。若是知晓,日后回镖局好找人来帮。” 郑恒舟问道:“方才发生何事?” 问天翁缄默不语,目露忧色,叹道:“当时一阵号角声,敌人从四面八方窜了出来,杀得我们猝不及防。” 郑恒舟满腹怀疑,道:“问老前辈何等人物,怎会不敌?” 问天翁面容低垂,道:“若是平常,倒也不怕。只是此次前来,不光是黑风寨妖人,还有陇江双煞,实在棘手。” 郑恒舟问道:“问老前辈,您见过陇江双煞?” 问天翁道:“以前便曾交手过几次,所以我很确定。” 南宫菊问道:“眼下我们该如何做?” 问天翁思索半晌,道:“不若这样,先回镖局再说。” 南宫菊和郑恒舟交换一个眼色,两人齐声,点头赞同。四人向后一转,往山下款款走去。行约一里,南宫菊才回头,道:“停下。”旋即,她将方才铁武通背叛一事,全盘托出,也告知问天翁,此行仅是考验他,确认他并非与黑风寨勾结,要引他们去黑风寨。 问天翁闻言一凛,又怒又喜,他对铁武通不爱惜羽毛,感到气愤,同时也对南宫菊谨慎小心,感到欣慰。问天翁道:“小姐真是长大了。” 南宫菊心中暗喜,虽想撒娇,但想起镖师弟兄惨死,沉下面色,道:“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郑恒舟凝视她片刻,寻思道,现在打道回府,定能安全无虞,只是若依照南宫梅所述,那两兄长绝不会善罢甘休。郑恒舟默然半晌,道:“陇江双煞所犯恶行罪大恶极,纵使今日一放,他日难保不再作恶,为永久后患,我们必然要将此贼人除之。” 南宫菊眼睛一亮,道:“好,我也正有此意。这两贼人杀我镖局镖师,今日放过他,怎能祭他们在天之灵。” 问天翁忧心忡忡,默然半晌,道:“实不相瞒,老夫方才所战,真气耗损,恐帮不上太多忙。” 郑竹面露坚定,道:“有月哥哥在,定没问题。” 问天翁闻言一惊,打量三人,暗自欣慰。以往较为柔弱的南宫竹,竟表现如此坚强一面,南宫菊也是,不同以往,言语之间并非莽撞,而是自信。问天翁不用询问,也知晓这是为何。 四人点了点头,稍作计划,便往黑风寨前去。他们采取战术简单,便是由郑恒舟混入深处,问天翁在外头制造骚动,引开注意力,让郑恒舟擒贼擒王,将黑风寨四人一网打尽。南宫菊和南宫竹,则是去找到马车,驶出寨外。若是郑恒舟失手,便跃上马车,一同往山下奔去。 分配好职务,各自散开,问天翁先去找火种和茅草,打算弄出火烟,引起妖人恐慌不安。郑恒舟、南宫菊和南宫竹,伏在寨外草地,端看动向。南宫菊忽然回眸,问道:“你为何会帮助我们?” 郑恒舟哑然片刻,道:“我只是想帮你们讨回公道。” 南宫菊摇摇头,道:“你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依照你个性,应该是先确保我们安危,将我们送下山,绝不会让我们犯险。你有事瞒我们?” 郑恒舟瞧她如此机伶,有些不知所措。若是找借口搪塞,也不失办法。只是现下危机四伏,若有芥蒂,恐怕不妥。郑恒舟无奈之下,道出此趟押镖是南宫松和南宫柏的计策,打算将他们两人送给黑风寨。 南宫菊闻言大怒,双手握拳,忿忿道:“这两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我当他们是兄长,他们视我为货物,真是可恶至极。” 第二卷 第57章 众花齐放(6) 南宫菊想起什么,道:“难怪当初梅姊姊,语带杀意,原来是这样。” 郑恒舟道:“若不除黑风寨,恐无宁日。” 南宫菊踌躇半晌,凝神屏气,问道:“你有多少把握?” 郑恒舟皱起眉头,道:“我不知道。我没和陇江双煞交手过,不清底细,只能随机应变。” 南宫菊道:“若无把握,不如择日再来。” 郑恒舟笑了笑,道:“你别担心我,反倒自身小心点。方才我让你们两人对付铁武通,便要明白你们能耐。你们武功确实不错,但不够细心,等等可是拼上性命,千万别轻敌。” 南宫菊娇哼道:“犯不着你来担心,交给本小姐,绝没问题。” 郑恒舟望向南宫竹,叮咛道:“若有万一,你们先行下山,切莫等我。” 南宫竹摇摇头,道:“我一定会等月哥哥。” 郑恒舟心下欣喜,旋即担忧,真怕出了万一。南宫菊见他这模样,笑道:“没志气的家伙,若你真担心,只要安全回来不就好了?” 郑恒舟微微一笑,道:“说得也是。” 三人稍作谈话,便分开行事。郑恒舟滑下山丘,一展轻功,不一会儿便掠入山寨里面。回廊昏暗。郑恒舟瞥见两名妖人手持铁斧,迎面而来。他二话不说,从梁柱一跃而下,刀光一闪,妖人纷纷倒下。 郑恒舟手持雪冷刀,心中一惊。这柄宝刀锋利无比,一切而下,伤口竟会冻伤凝血,渗入寒毒,随之体内发冷,冰冻而死。 郑恒舟举起雪冷刀,仔细端倪,这才明白,为何这柄刀可怕之处。雪冷刀拔出刀鞘,便会不自主散发寒气,若郑恒舟无金刚纯阳经护身,恐早已双手冻成两支冰棍,寒毒入体。 郑恒舟心中暗叹,幸好有拿妖人试刀,否则这刀如此诡谲,他担忧对上陇江双煞之际,会因不清楚此刀威能,忽然分神。 郑恒舟将刀收回腰际,继续前去正厅。甫到厅外,便听闻里面有声响。他挪开门缝,悄然窥去,里头是两名妖人正在饮酒作乐。他们一手握酒壶,一手抓着闪亮金饰,嘴巴笑得合不拢嘴。 倏忽间,郑恒舟惊觉后方有脚步声,立时往上一跃,真气凝手,贴附在墙上以防掉下。只见两名ㄚ鬟,战战兢兢端着盘子,往这走来。她们面容惨淡,心事重重,款款进入正厅。 两名妖人大喜,一人一个,将ㄚ鬟拽入怀中,又亲又抱。ㄚ鬟虽不乐意,但也不敢反抗,只能无奈任由轻薄。 郑恒舟端倪这两妖人,看似沉溺美色,醉酒享乐,实则武功高强,就连吐息也有规律。郑恒舟寻思道,以往进黑风寨,没见过这两人,他们实力却高于那黑风寨四人,实在奇怪。 根据传闻,陇江双煞乃佛门叛徒,一个是高瘦陀,一个是矮胖陀,郑恒舟定睛瞧去,一高一矮,一瘦一胖,确实符合。 便在此时,门外传来仓卒脚步声,一名妖人慌张奔来,道:“不好了,外头乎传火光,有人杀进来了。” 高瘦陀闻言大笑,道:“我不去找他们,他们竟然来了。” 矮胖陀贼笑道:“肯定是南宫家的人。” 高瘦陀沉默半晌,看向那名通报的妖人,道:“有谁去了?” 妖人颤声道:“除了大当家之外,全都出去了。” 高瘦陀皱眉,道:“愚蠢的家伙,若是调虎离山,岂不中计了。我和矮胖陀在这待着,没事别过来。” 妖人面有难色,道:“两位大王,不去助阵吗?” 高瘦陀脸色转怒,取出铁棍,一棍挥下,妖人脑浆迸裂,绿血溅地。两名ㄚ鬟见状,吓得花容失色,赶忙跑出门外。 矮胖陀举起斩刀,甫要起身,追上两人之际,郑恒舟立时冲出,雪冷刀脱鞘而出,掠空而至,矮胖陀旋即踏步,反手劈上。锵啦一声,两刀相抵,矮胖陀率先退开。 矮胖陀怒道:“臭小子,你是什么人!”郑恒舟没有理睬他,稳起步伐,纵身而出,刀法凌厉,招式迅速且精准,均是杀招。这套狼嗥十三式,他使起来是行云流水,毫不含糊,对方应接不暇,无力反击。 高瘦陀眼见矮胖陀落居下风,心中一惊,登时跃出,取出百斤铁棍,朝向郑恒舟使出玄空纯阳棍,刚劲有力,拍打响声,宛如岩石坠地,地板陷出一道道大窟窿,甚是骇人。 郑恒舟仰仗云烟十步诀,斜飞而至,寒刀削出,刀棍相交。高瘦陀自诩真气十足,没想到竟被压制不敌,一个踉跄,退了开来。 矮胖陀心下甚惊,不敢置信。他生平见识过无数武功,但郑恒舟般身法,虚虚实实,飘渺不定,有如柳絮纷飞,让人掌握不住,实在诡谲。 霎那间,郑恒舟悬空甩了刀,斜切而至,只见高瘦陀和矮胖陀两人一攻一守,比起方才墙上数倍,逼得郑恒舟收招,向后掠开。郑恒舟暗叹,难怪问天翁如此高手,也要败下阵来。这两人合力,攻守兼备,确实难缠。 矮胖陀和高瘦陀见郑恒舟退开,乘胜追击,不给喘息。两人相互配合,长短补足,恰到好处,郑恒舟面露难色,节节退后。 矮胖陀见有隙可乘,一刀斩去,郑恒舟顿时收手,刀柄被削,雪冷刀应声脱手而出,飞至一旁。高瘦陀心中大喜,抓紧铁棍,奋不顾身冲上前。原以为胜券在握,殊不知此乃郑恒舟计策,他凝聚真气,以掌代刀,使出自创武学偃月狂刀,刀劲十足,横切入腹,高瘦陀一时轻敌,正中此刀。 矮胖陀大惊失色,连忙举刀,俯冲上来。区区一人,郑恒舟毫不畏惧,身形一闪一晃,疾退数丈,拾起雪冷刀,与他一战。 矮胖陀这套刀法乃是伏虎九式,郑恒舟曾在玄空寺见过数回,不敢轻敌,稍退尺许,伺机而动。 矮胖陀刀法了得,干净利落,郑恒舟挥刀抵挡,毫不懈怠。担忧战局拖长,南宫菊和南宫竹会有危机,郑恒舟不掩其招,再使狼嗥十三式,矮胖陀登时陷入下风,连退数步。 郑恒舟一刀落下,矮胖陀举刀反砍,一来一往,两人真气拚博,郑恒舟有金刚纯阳经护体,矮胖陀不敌,当场受内伤,吐血数两。 郑恒舟笑道:“本以辈分来说,我或许要教你一声师叔,可惜你自甘堕落,此番败阵咎由自取。” 矮胖陀诧异万分,颤声道:“这、这不可能,这金刚纯阳经,乃是玄空寺镇寺武学,你怎么可能会!” 郑恒舟摇摇头,道:“死于我手下,也算缘分。”郑恒舟正想举刀,高瘦陀倏地从后而来,郑恒舟一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仰天斩出一刀,高瘦陀右手被切飞,往上弹出数丈。 矮胖陀大喊道:“师兄!” 郑恒舟闻言一凛,不禁暗叹,这人称他师兄,还讲佛家辈分,可惜所做之事罪大恶极,均与佛门相反。大敌当前,郑恒舟顶多轻叹,还不至于轻敌。他霍地转身,又是一刀,矮胖陀救人心切,没有摆出架势,破绽百出,被郑恒舟切出左臂,痛苦倒地。 郑恒舟正想结果这两人,门外忽传脚步声,一名青面獠牙的妖人闯入,扯开嗓门大喊道:“两位大王,快去寨外,我们抓住了两名贼人。” 郑恒舟倏地转头,心下甚惊。他寻思道,两名贼人,莫非是南宫菊和南宫竹他们两人?那名妖人入厅,眼见地上狼藉,抬头一瞧,正想大喊,郑恒舟雪冷刀出手,登时气绝。 矮胖陀和高瘦陀虽各失去一手,但仍坚挺身子,点穴封脉,阻止失血。他们手举兵刃,还想再战。郑恒舟陷入沉思,若是在这纠缠,搞不好南宫菊和南宫竹会出事,但若放过陇江双煞,宛若纵虎归山。 踌躇片刻,郑恒舟雪冷刀向前一挥,刀气窜出,矮胖陀和高瘦陀接招,退后数步。两人再次抬头,郑恒舟已踮步出门,直奔寨外。 半晌不到,郑恒舟掠至寨外,果真瞧见南宫菊和南宫竹被包围。附近均是黑风寨贼人,其中还包含邢地望。 邢地望举起陌刀,一双贼眼,笑道:“小美人,乖乖束手就擒。”南宫菊和南宫竹自是不从,手握长剑,严阵以待。若说杀出重围,对他们两人说,倒不是见难事。只是若要将马车驶出,便有些棘手。 两人想起郑恒舟,不敢松开缰绳,以免到时郑恒舟逃出来,无法带他离去。郑恒舟在一旁瞧见,心中暗叹,这两个小傻瓜,居然这么执着。 不等其他人通传,郑恒舟掠刀而至,雪冷刀一甩,两名妖人倒地,后方一群妖人闻风丧胆,纷纷退后。 邢地望身为二当家,岂能怕死。他抢步上来,一套黑风十七刀。斜肩划来,郑恒舟方才暖身,金刚纯阳经涌动,搭配百心纯阳丹,真气迸裂,刀未出手,气劲已至,邢地望被推至数丈,两只胳膊飞出,血如墨绿。 郑恒舟未罢手,雪冷刀挽出几刀,如电光石火般,闪向众人。寒闪刀锋所及之处,均为冰霜,妖人惊恐喊声,寒毒入体,面如死灰,倒地冻死。 第二卷 第58章 天煞孤星(1) 郑恒舟夺步而出,掠空三丈,降至马车上。一声令下,南宫菊握紧缰绳,长鞭挥向马屁股,马儿嘶鸣,向前一奔。 郑恒舟道:“先找出问老前辈。” 南宫竹指了指前方,道:“烟是从那飘出来,人应该在那边。”南宫菊不等郑恒舟发令,拐起缰绳,娴熟驭马,往烟雾蔓延之处而去。 甫抵目的地,便瞧见邢玄霜身子一矮,贴地斜飞,手腕轻扭一下,施以巧劲,九节鞭登时卷成大大小小圆圈,扑向问天翁。弹指间,问天翁收棍,宛如草丛探蛇,笔直而伸,左右旋圈,竟将九节鞭绕入棍上。 刑黄宿怒吼:“去死!”他举起陌刀,全身散发妖气,奋力而上。妖气缠住刀尖,每砍一刀,邪劲迸发,问天翁被他这拚死气势,顿时震慑而住。 郑恒舟见状,凌空飞起,掠至数丈,雪冷刀迅速一挥,刑黄宿手腕被砍,墨绿色妖血飞溅而出。 邢玄霜接踵而至,长鞭倏地袭来,郑恒舟立时绕后,邢玄霜惊呼一声,雪冷刀出手,鞭如其名,被斩断九节。邢玄霜手无兵刃。 郑恒舟出手攫住她胸前衣襟,往外一撕,羊脂玉佩晃荡,雪白香肌乍现,春光美好。 邢玄霜与一般妖人不同,妖化不够,本身妖气薄弱之外,身子也变化不多,仍保有常人之姿。仔细一瞧,邢玄霜美艷动人,不逊色南宫家姊妹。 邢玄霜怒道:“你想做什么!”郑恒舟虽无色心,但见者满腹怒意。旁人一瞧,还以为是郑恒舟狎戏邢玄霜,实则不然。郑恒舟掌心,藏着一根锐利毒针,乘力刺入。郑恒舟凑到邢玄霜耳珠旁,轻声道:“你若想活命,苏江城一叙,不见不散。” 邢玄霜怒道:“你还想骗我?” 郑恒舟道:“信不信由你,我话到此。对了,别告知其他人,只准你一人前来相见,若不想七孔流血,痛苦死去,你明白该如何做。” 话音刚落,郑恒舟向后退开,掠空数丈,退至南宫竹身旁。为免起疑,郑恒舟还当众大喊情话,戏弄邢玄霜,把一旁刑黄宿气到吐血。四人回到马车上,南宫菊吆喝一声,快马加鞭。 两日过去,马车抵至苏江城。 问天翁取出镖局令牌,以示身分。银货两讫,交付夹层珍宝,问天翁将银票收入袍子,拱手行礼离去。 众人来到客栈,南宫菊点起饭菜,大啖起来。问天翁想起铁武通,那日他们逃离黑风寨,顺势将铁武通綑绑起来,点其穴道,塞入透孔木箱。问天翁将几盘饭菜端起,拿去给铁武通吃。 南宫菊逮到机会,转过头来,狠瞪郑恒舟一眼,道:“你人还真好,我们镖局死了这么多人,你不感到哀伤,反倒与仇人打情骂俏。” 郑恒舟叹道:“我不是解释过了。” 南宫菊冷哼一声,道:“谁知真假,难保你不是见异思迁。梅姐姐说得对,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南宫竹一旁咕哝道:“小妹,月哥哥有他的计策。” 南宫菊不以为然,道:“有什么计策?你怎知道这人,不是串通黑风寨?他约了那女人来此,就是要抓你,你还这么傻。” 南宫竹心中一惊,瞥向郑恒舟,问道:“月哥哥,你不会这么做吧?”郑恒舟见他一双水灵灵眸子,清澈如水,一张俏脸宛若天仙,就算真的有事,也叫人不舍得骗他。 郑恒舟笑道:“要是我真这样做,还须等现在吗?若我有异心,你们早在黑风寨就被抓了,哪还能放你们出来在这数落我。” 南宫菊闻言,甚是不乐意,皱眉道:“好呀,你说本小姐冤枉你,那你说说,为什么要叫那女人过来?” 郑恒舟道:“陇江双煞不过是帮凶,不是幕后主使。我想透过那女人找出那黑风老妖所在地。” 南宫菊冷笑道:“就凭毒针,你真以为能让她全盘道出?你未免把她想得太过简单了。她现在八成正筹划如何杀人取药。” 郑恒舟知道她所述亦有道理,只得报以苦笑,道:“那这样好了,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免得我拖累你,这下你满意了吗?” 南宫菊跺脚大嗔,怒道:“你这人太不讲理了。” 郑恒舟身子挨近,轻声道:“你对我心存芥蒂,我不怪你,但若如此,我们之间毫无共识,齐力也无法断金。” 南宫菊挑起柳眉,不悦道:“你在拿公事压我?” 郑恒舟挠了挠鼻子,苦笑道:“好,我向你赔罪。”南宫菊尚未说话,南宫竹便抢话过去,俏目一转,呢喃道:“月哥哥,你也别恼小妹了,她也是担心你,怕你被人骗了。” 南宫菊双颊泛红,立时驳道:“谁担心他了,别胡乱说。”郑恒舟见她这般娇羞模样,实在可爱讨喜,不禁微微一笑。 众人稍作调息,时至傍晚,天色渐暗,他们便投宿下来。郑恒舟站在窗外,看向外头,似乎在等待什么。南宫菊生着闷气,在隔壁房倒头便睡。等到交二鼓之时,郑恒舟也有睏意,拉下门窗。 便在这时,一颗石子砸来,敲打在木窗上。郑恒舟开窗一瞧,只见岸旁树下伫立着一道人影,月光斜透,照映出邢玄霜冷艳动人的脸庞。 郑恒舟立时下楼,将邢玄霜带回房里。南宫菊和南宫竹不知为何,也发现了此事,纷纷挤至房中。 问天翁叹道:“小姐,这事我与郑少侠会处置,还请小姐先行歇息,别累坏了身子。” 南宫菊冷哼一声,道:“本小姐现在精神正好。”问天翁奈何不了她,只得留下她。南宫竹顺势坐到郑恒舟身旁,看着邢玄霜。 郑恒舟沉下脸,问道:“你应知晓,我为何让你独自前来。” 邢玄霜目光倏冷,毫不退让道:“若要我背叛兄长,那你还是杀了我比较快。” 郑恒舟问道:“既是如此,你何必前来?” 邢玄霜微皱眉头,道:“哪怕一线生机,我也想赌一把。既然谈判不成,你干脆在这把我杀了。” 郑恒舟以退为进,道:“若你听我,我包准他们没事。” 邢玄霜抬眸瞧他,将信将疑,忍不住问道:“我那些兄长,作恶多端,你怎可能轻易放过他们。” 郑恒舟笑吟吟道:“所谓狐假虎威,我把老虎打死了,还怕狐狸吗?” 邢玄霜美眸射出狐疑之色,问道:“我凭什么信你?” 郑恒舟双手一摆,道:“你是聪明人,我跟他们胜算谁大,你可别押错才好。” 邢玄霜沉思半晌,叹道:“唉,我明白了。看来,我只能又赌一把。我姑且便信你是个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南宫菊俏目一转,插话道:“他虽可信任,但不是什么君子。你见过君子会将女人压在地上,肆意弄吗?”邢玄霜被她这么一说,先是一怔,旋即轻笑出声。本来凝重气氛,立时软化下来。 郑恒舟正色道:“指使你们的人,究竟是谁?” 邢玄霜道:“黑风老妖。” 众人闻言,甚是惊讶,面面相觑。问天翁干咳一声,道:“老夫听闻,这黑风老妖十几年前,便被云鹤子和玄空寺高僧降伏,当时还有郑夜狼见证,攫不可能造假。” 邢玄霜叹道:“这话只对一半。黑风老妖元气大伤,这是事实,但他并没有因此死去,他只是躲起来疗伤。” 郑恒舟问道:“你们与这黑风老妖,究竟是何关系?” 邢玄霜欲言又止,过了半晌,问道:“你当真想知道?” 郑恒舟道:“若我不清楚原委,便无法帮你。” 邢玄霜见他说得诚恳,垂首低眉,犹豫片刻,道:“其实,我们邢家本来也在陇江城开镖局,叫远定镖局。我父亲接手,大约是第三代。” 问天翁闻言大怔,惊道:“远定镖局我听过,当时一夕之间,镖局所有人消失,所有人都议论纷纷,有人说是押镖出了意外。” 邢玄霜苦笑道:“押镖出意外,顶多死几人,怎会全消失。当时,陇江城镖局以四大镖局为首,几乎垄断生意,像我们这种小镖局难以生存。日子每况愈下,直到有一天,我爹押镖遇到别人镖局受劫,出手相助。本来是仁义行为,谁知我爹忽然鬼迷心窍,竟杀光他们,强占镖车。” 问天翁讶然道:“我记得远定镖局当时是邢陵总镖头,他平日待人如此温和,竟会犯下此等糊涂大事。” 邢玄霜叹道:“名利面前,又有谁能抵挡?当时生意惨淡,若再无转机便要关门大吉。本来抢镖已成事实,那也罢了。殊不知我爹,竟食髓知味,再三犯行。当时人人畏惧山匪妖人,根本没人注意,同行镖局竟出手抢镖。” 问天翁想了想,恍然道:“怪不得当时有一阵子,镖车被劫得频繁,而且镖师均是被人偷袭,毫无反击。” 邢玄霜垂下螓首,泪水如珍珠串滑下玉颊,道:“那时我爹嗜杀成性,无人能阻。直到他太过猖狂,被黑风老妖盯上了。黑风老妖抓住他,要他献祭孩童。我爹为了保护我和我兄长,索性提出变成妖人,帮他们抓孩童。” 第二卷 第59章 天煞孤星(2) 郑恒舟道:“所以你们就占据黑风山了?” 邢玄霜点了点头,道:“那时听命黑风老妖,不敢造次。黑风老妖失势,我们便反客为主,将黑风山占为己为。殊不知近日,黑风老妖竟恢复大半,前来找我兄长。” 郑恒舟道:“是他派你来抓南宫家的人?” 邢玄霜冷然道:“不错,黑风老妖说,南宫家欠他一个交代。” 郑恒舟道:“为何你身上妖气,比其他人薄弱?” 邢玄霜幽幽道:“当初吃下妖丹,转化为妖之时,我娘嘱咐只吃半颗。随后,我娘不从黑风老妖命令,宁愿生为人死去,便当场自刎。” 南宫菊困惑,问道:“为何只吃半颗?” 问天翁解释道:“据说妖丹只吃半颗,转化为妖,会变成半妖。这种半妖介于妖人和人之间,起伏不定,有机会转化为人。” 邢玄霜点点头,道:“当年我娘是这般说,只是我找不到法子。很多偏方我都试过了,还是不能解开。” 郑恒舟皱眉问道:“你大哥在哪?” 邢玄霜闻言一惊,面露难色,无奈道:“唉,你果然发现了。” 郑恒舟道:“我多次去黑风寨,都没见到大当家,实在可疑。另外,你与王大富是何关系?你身上那羊脂玉佩,是当初南宫兰押镖的货物。” 邢玄霜身子一颤,讶然道:“想不到,这样都被看出了,你果然有一套。你猜得没错,我与王大富确实有关系,王大富正是我大哥。” 此言一出,众人惊呆,久久不能言语。问天翁率先定过神来,问道:“王大富怎么可能是你大哥,他至少四十岁了。” 邢玄霜道:“正确来说,是大哥借了他身分。真正的王大富,被我大哥软禁起来。他利用这个身分,混入陇江城,乘机替黑风老妖找孩童。” 郑恒舟正色道:“黑风老妖在哪?” 邢玄霜面露苦色,道:“只能他来找我们,我们找不着他。那些孩童,我们会抓起来放到黑风山。” 郑恒舟道:“没有其他法子吗?” 邢玄霜抬眸片刻,歉然道:“我想不着。” 问天翁思索半晌,问道;“这黑风老妖,有没有什么畏惧之物?” 邢玄霜摇摇头,道:“我不清楚,我猜兄长也不知道。不过,当年我曾听闻我爹提起,那日黑风山一役,由圆空大师、云鹤子和郑夜狼,三位武林高人夹攻黑风老妖,将其取下。若是能找他们,或许有机会。” 问天翁叹道:“圆空大师闭关苦修,已有十几年不曾出寺。云鹤子前辈逍遥自在,也找不着人。刀王丧妻之后,也不再过问江湖事。” 邢玄霜难掩失望之色,道:“那便无能为力了。” 郑恒舟撇过头来,看向问天翁,面露困惑。郑恒舟寻思道,这三位前辈皆与他有缘,各传承他武学,奋力一拚,或许有转机,为何问天翁不说出。郑恒舟沉思片刻,方才明白,原来问天翁还不信邢玄霜。 问天翁捋了捋胡须,问道:“那有没有什么宝物,能镇住那妖孽?” 邢玄霜想了想,道:“当年据说郑夜狼所使宝刀,乃是焰赤刀,黑风老妖胸口被切出一道伤痕,至今未能恢复。” 郑恒舟忽然问道:“南宫家雪冷刀,也能有此效吗?” 邢玄霜垂首低眉,叹道:“这我不清楚,不过雪冷刀与焰赤刀齐名,或许可行也说不定。” 郑恒舟挥了挥手,道:“我明白了,你可以回去了。” 邢玄霜大为讶异,惊道:“解药呢?” 郑恒舟脸上堆起笑意,道:“你又没中毒。” 邢玄霜俏脸一红,嗔中带喜,抿唇道:“你竟然又骗了我。” 南宫菊咯咯笑道:“我早说了,这人不是什么君子。他佯装下毒,其实就是想一亲芳泽罢了。” 邢玄霜忽然问道:“不知你是否能帮我一个忙?” 郑恒舟道:“若是除掉黑风老妖,势在必行,不用多说了。” 邢玄霜黯然道:“除了他之外,我还希望你杀掉一个人。那人是我爹,他现在变成妖怪,被我们锁在黑风寨。” 郑恒舟心下甚惊,问道:“为何他变成妖怪了?” 邢玄霜神色一黯,垂首道:“他为了摆脱黑风老妖掌控,追求力量,吞食大量妖丹,最后变成了妖怪,丧失自我。” 郑恒舟满脸狐疑,问道:“为何你让我杀他?” 邢玄霜神色哀伤,低声道:“他终究是我父亲,当年也是为了我们,才不得不误入歧途,甚至与黑风老妖妥协。我下不了手,但又不忍看他这般。” 郑恒舟道:“我答允你,若杀了黑风老妖,便去杀他。” 邢玄霜声泪俱下,道:“多谢恩公。”稍作歇息之后,邢玄霜含笑回礼,转身默默离去,消失在黑夜之中。 南宫菊托起侧颊,不悦道:“这女人所言,当真可信?” 问天翁思索半晌,道:“依我多年经验,她方才所言不像虚假。只是她提到黑风老妖之时,身子微颤,显然畏惧万分。她此番前来,说出这事,我们定会去找黑风老妖。无论两方谁胜谁负,对她均是有利。” 南宫菊冷冷道:“果然算计很精,难怪敢独自前来。我猜她搞不好,打从一开始便知那毒针无毒了。” 郑恒舟正色道:“总之,此事先回去再说。” 众人点头应诺,旋即各自散去。南宫菊和南宫竹回房,问天翁则去马车上顾着铁武通,以防万一。次晨一至,阳光透出,四人草草果腹,便驾驭马车,返回陇江城。 黑风寨元气大伤,自是不敢再闹事。两日不到,郑恒舟便抵达陇江城。他们马不停蹄,直奔朱雀镖局。见着了南宫凤先,才缓了下来。他们并没有把铲除黑风老妖一事,往上禀报,只说了黑风寨来袭,导致镖师伤亡,顺便将铁武通勾结一事,告知南宫凤先。 南宫凤先一怒之下,掌掴铁武通,并将他交给裴晏之,带回衙门发落。原本想动用私刑,但其弟铁文通不断求饶,这才放过他一马。 事情暂告一段落,各自从正厅散开。离去之前,南宫松提及雪冷刀,却被南宫凤先横了一眼,令他噤若寒蝉,不敢再出声。 郑恒舟好不容易回来,甫抵东院,便被ㄚ鬟告知南宫梅找他。无奈之下,郑恒舟只得去一趟凉亭,面会南宫梅。 南宫梅坐在凉亭,喝着花茶,等候多时。瞧见郑恒舟,微微一笑,举止之间端庄娴雅。郑恒舟很清楚她之所以如此正经,全因旁边还有ㄚ鬟。果不其然,南宫梅支开ㄚ鬟之后,态度倏地转变,又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南宫梅秀眸瞥他,道:“你可真有本事,大闯黑风寨,连陇江双煞都扳倒了。” 郑恒舟摇摇头,道:“你本事才大,不出门便知天下事。” 南宫梅媚眼一笑,道:“你认为竹儿和菊儿,这两人会瞒我吗?就算骗爹,他们也不敢对我说谎。” 郑恒舟沉思半晌,问道:“既是如此,你肯定知道邢玄霜的事。那你说说,你认为她所述是真是假?” 南宫梅轻叹口气,皱眉道:“我当时不在场,不便断定。不过,她所言几点,我倒是认为无误。你这几日不在,或许不知情,那雪中剑又潜入西院了。” 郑恒舟闻言一惊,忙道:“南宫兰没事吧?” 南宫梅抿起薄唇,捶了他胸膛一下,咋舌道:“好呀,你这个负心汉,我只说闯入西院,你倒是先担心起她,难道就不会是我吗?” 郑恒舟捉弄道:“若他进你屋,那是羊入虎口,我同情他都还来不及了。” 南宫梅美眸轻眨,笑道:“你这家伙,几日不见,倒是学会耍嘴皮子了。好吧,你也算是没猜错,他栽在我手中了。我动用私刑,逼他说出实情。原来他是王大富派来的人,要把我们偷走。” 郑恒舟一脸鄙视,微怒道:“又是王大富?” 南宫梅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虽然他没明言说,不过按照邢玄霜所述,那王大富真是邢天扬所扮,那便很有可能。我虽不熟王大富,但小时候见过几次面,这人虽贪婪好色,但这般偷香窃玉之事,他倒是也不肯做。对他来说,他宁愿花钱解决一切,省时又省力。” 郑恒舟狐疑道:“这雪中剑,真不知他身分?” 南宫梅秀眸闪闪,解释道:“也许是骗我,但我认为不太可能。虽然我不能明说,但我在他身上用的手段,极其不人道,他应当不敢隐瞒。仔细一想,也不无可能。若我是邢天扬,为何要冒风险,将此事告知这般小人?” 郑恒舟吁了口气,正色道:“你认为我去对付黑风老妖,有多少胜算?” 南宫梅沉下面色,凝视着他,肃然道:“今日我找你来,正是要谈此事。我希望你暂缓,此是要从长计议。黑风老妖可不一般,当年是三大高手围剿,才将其制伏,纵使你拥有绝世武学,终究一人。” 第二卷 第60章 天煞孤星(3) 郑恒舟忽然问道:“若是你陪我去,胜算会高吗?” 南宫梅摇摇头,道:“我在此镇住,以免出事。先不谈兄长二人,搞不好黑风老妖,正是想用调虎离山之计,把我引出去。” 郑恒舟油然笑道:“看来你也承认,你是头老虎了。” 南宫梅想起方才之事,娇嗔道:“你这家伙,跟你说正经事,你还在那说笑,你到底是缺心眼儿,还是真不怕黑风老妖。” 郑恒舟叹道:“我当然怕,但我不犯他,他也不会来惹我。” 南宫梅皱眉道:“你要违背邢玄霜承诺?就算你背信,事已至此,你大闹黑风寨一场,黑风老妖再怎样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郑恒舟涌起不安,深吸一口气道:“你说得没错。” 南宫梅垂下螓首,语重心长道:“先别说了,此事容我再想想,可不能让你白白牺牲。这样好了,今晚你来我房里练四君子真经,我助你练成。”郑恒舟刚应诺,忽然ㄚ鬟走出,来到两人面前,打躬作揖道:“门外郑风虎求见。” 南宫梅秀眸一转,娇笑道:“看来是你叔父想你了,你快些去。” 不等郑恒舟开口,那名ㄚ鬟忙道:“郑风虎说了,要请大小姐也去一趟。”此话一出,两人面面相觑。 两人来到门口,将郑风虎请进院内。郑风虎瞧见郑恒舟,先是一阵寒暄,接着请他找一处偏僻地方。南宫梅想了想,便将他领到南院水井旁凉亭,打发下人,三人齐坐。 郑恒舟察觉不对劲,问道:“何事如此神秘?” 郑风虎先是摇头,旋即仰天长叹,良久,他才开口道:“此事重大,关乎你的身世,你务必要听仔细。” 南宫梅闻言一怔,皱眉道:“如此重要之事,小女子在场,未免不妥。” 郑风虎钦佩道:“素闻南宫家大小姐,天资聪颖,才貌双绝,只叹身为女子,否则定能有一番作为。这话虽关乎郑恒舟,但我对阁下亦有事相求。” 南宫梅面有难色,道:“我明白了。” 郑风虎点点头,转向郑恒舟,道:“你从小便送去玄空寺,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实命犯天煞孤星,克爹克娘,并非你离去主因。” 郑恒舟皱眉问道:“还有什么原因?” 郑风虎沉思半晌,问道:“你可听闻过黑风老妖?” 郑恒舟为之一怔,道:“此事与黑风老妖有关?” 郑风虎道:“瞧你这反应,看来你知晓此人了。这样也好,我也不须细细琢磨此人。当日大哥押镖,遇上黑风老妖,他要大哥把儿子给他。我大哥本来不肯,但他威胁说,若是不从,从今往后便杀我镖局之人。那时玄武镖局与朱雀镖局正竞争激烈,大哥自然不肯。” 南宫梅和郑恒舟两人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凉气。郑风虎这番话,根本就是当初南宫家写照。郑恒舟忙道:“结果如何?” 郑风虎悲叹道:“黑风老妖威逼利诱下,大哥终究答允了。论到辈分,你大哥郑旭自然除外,毕竟他是下任当家。当时你与郑星两人,一人四岁,一人两岁,恰巧符合黑风老妖要求。” 郑恒舟道:“我明白了。当时我令娘险些难产,又被人这般算命,所以最后交出的人是我,而不是星儿。”南宫梅在一旁听见,想起南宫竹,心中哀戚。 郑风虎道:“但我爹哪肯。纵使因丧妻之苦,他将当家之位转交给大哥,他也不允此事发生。为了不撕破脸,他暗自提刀,找了好友,假意要押送你去黑风山,实则与黑风老妖拚死。” 郑恒舟问道:“莫非那些人,分别是圆空大师和云鹤子前辈?” 郑风虎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他们。三人齐力制服黑风老妖,让他不能再做恶。为防报仇,我爹将你交托给圆空大师,恳求他传你玄空寺上乘武学金刚纯阳经。本来圆空大师拒绝,但听闻你进入之后与佛有缘,所以他传授于你。你也不负所望,习成此招。” 郑恒舟想起什么,问道:“云鹤子前辈,亦是如此?” 郑风虎道:“不错,在你十岁还俗,云鹤子前辈便去接你,传承你轻功云烟十步诀。你习成之后,便让你回郑家习得我爹刀法。” 南宫梅黛眉竖蹙,问道:“莫非他们要郑恒舟,去对付黑风老妖?” 郑风虎道:“一半对一半错。他们知道黑风老妖可能会报仇,所以让郑恒舟学会这些招,以备不时之需。但他们从未想过,让他去对付黑风老妖。毕竟这黑风老妖太过可怕,凡人岂可应对。” 郑恒舟沉吟片晌,道:“既是如此,为何叔父今日才和我说?” 郑风虎道叹道:“我爹太固执,不肯道出原委,若由他亲口说,你怕这辈子等不着了。至于我为何今日说,只因我时日无多,此刻再不明说,怕是以后没有机会了。” 郑恒舟顿了顿,惊道:“叔父得了什么病?” 郑风虎道:“你还记得我前阵子,在药铺遇见你吧?当时我谎称是辰儿不舒服,其实是为我自身抓药。”话音未落,郑恒舟虎取出匕首,捋起衣袖,轻划了手背。只见殷红鲜血,夹杂墨绿,缓缓渗出。 郑恒舟讶然道:“这是妖人之血?” 郑风虎点点头,道:“当年黑风老妖为了确保万一,便将我和你叔母一同抓走,逼我们吃下妖丹。我底蕴尚足,当时吞下之后,乘其不备,偷偷用真气将妖丹逼出。可惜迟了些,多少渗入了点,直到今天才控制不住。” 郑恒舟心神剧颤,骇然道:“叔父会变成妖人?” 郑风虎道:“别为我担心,我已规划好了。我在城外二十里处,早买好了一个牧场,我会离开这里,即使妖性发作,也是食牲畜血,绝不害人。你也切莫来找我,以免有个万一。” 郑恒舟心中一荡,红了眼眶,哽咽道:“我怎能让叔父一人受罪。” 郑风虎哈哈一笑,道:“你太抬举我了,我可没那种情操。这十几年来,我巴不得等到今日。实不相瞒,你叔母未死,她便在牧场等我。一旦我去,便能享受鹣鲽之情,何乐而不为?” 郑恒舟忽然问道:“如果你走了,那辰儿怎办?” 郑风虎沉下面色,道:“我最放不下的便是她,这也是为何我请南宫家大小姐也在场。若辰儿待在郑家,定不会有好日子过。” 南宫梅道:“您要我想法子帮她?” 郑风虎拱手道:“我鄙夫一人,没办法给她太多帮助。你是南宫家千金,饱读诗书,同为女人,应该比我更明白她要什么。” 南宫梅神色黯淡,叹道:“若要我说,她最需要的是您。但依您所言,也确实不能再与她相处。我明白了,这事我会想办法。” 郑风虎欣然道:“有你一句话,胜过千万承诺,我感激不尽。当然,我不会空手而来。”郑风虎将一张帛纸,交付给郑恒舟。郑恒舟将其打开,心中一惊。上头竟是郑夜狼亲笔真迹,内容大概是允许郑恒舟与南宫家小姐结为夫妻。郑恒舟颤声道:“这是什么?” 郑风虎道:“我虽为莽夫,但认识不少人,包含南宫家镖师。我听闻南宫家小姐与你相处颇佳,又闻南宫凤先对你甚好,因此我特意去求爹,让他写下这纸。以此凭证,就算大哥再不情愿,也会见爹的面子上答允这门亲事。” 郑恒舟疑惑问道:“可是,这上头只有我名字。” 郑风虎露出苦笑,道:“因为我听闻你与南宫家四位小姐,关系匪浅,那些人也搞不清,你究竟情归何处。我迫于无奈,也只能这般行事。” 南宫梅狐媚一笑,道:“这可有趣了。” 郑风虎瞧她模样,自然也知晓什么,道:“看来确有此事。”旋即,他又沉下面容,看向郑恒舟,道:“大婚之事自是开心,可惜那时,我可能不在你身旁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绝不辜负人家姑娘。” 郑恒舟心中一沉,道:“叔父别担心,我会找出法子让叔父变回常人,不再受妖人之苦。” 郑风虎闻言凛然,感触道:“你的孝心,我感激在心,但万万不可。我已让你叔母等我多时,我不忍再放她一人。以我自身来说,或许真能挽回,但你叔母妖化多年,怕是于事无补。” 郑恒舟道:“若是如此,那我不便强求。但我有云烟十步诀,没人能跟踪我,我会定时找你们,让你们知道辰儿近况,以解相思之苦。” 郑风虎眼眶泛泪,道:“郑家有你一人,真是上天之福。我大哥这辈子最大错事,就是想将你送给黑风老妖。”此言甫毕,郑风虎身为铁汉,亦有柔情,他泪如雨下,沾湿衣襟,直至双目红肿,方才停下。良久,他与两人道别,独自走出庭院。郑恒舟见他背影,踽踽独行,不禁心酸。南宫梅望着他,不自觉伸手挽住他,将身子挨近,偎在他肩膀,轻声安慰。 第二卷 第61章 黑风老妖(1) 送走郑风虎之后,郑恒舟回房歇息,缓过心神,便开始练功。房里,他研究起雪冷刀。此刀虽削铁如泥,但寒气逼人,哪怕是金刚纯阳经护体,长期持刀也要吃不消。 郑恒舟寻思道,莫非此刀非外人所想,不以纯阳抑制,而是采玄阴补足。郑恒舟举起雪冷刀,运起四君子真经,将纯阳调合玄阴,流窜至手,宝刀一挥,果然刀人合一。 兴奋之余,郑恒舟不忘练刀,练至二更,方才停下。他看向桌旁冷菜,匆匆用膳,便往南宫梅厢房前去。告知南宫梅此事后,南宫梅不禁大惊,旋即露出恍然之色,道:“原来如此,难怪南宫家没人能使用这刀。” 郑恒舟问道:“这是何意?” 南宫梅道:“若这刀乃玄阴之人所使,南宫家男子,本身均已劣势。再者,我爹擅使枪,我兄长兵器无专一。即便是女子,南宫家剑法为主,何来刀谱,何来使刀之能?” 郑恒舟诧异问道:“既是如此,为何雪冷刀为南宫家所有?” 南宫梅道:“此刀须由玄阴真气运行,我猜想,便是以四君子真经调息,方可达到此境界。由于南宫家男子均不会此招,自然无法使刀法。至于刀谱,我便不知晓了。或许以此刀之能,不须刀谱。” 郑恒舟暗叹,南宫家空有宝刀,却无刀法,真是可惜。他一边惋惜,一边摸着宝刀。冰霜之气,在他手中,仅是凉气,尚且不足冻伤。与此同时,郑恒舟却触碰到什么,讶然无语。 郑恒舟黑眸一亮,惊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南宫梅狐疑问道:“怎么了?” 郑恒舟举起雪冷刀,解释道:“这刀上铭文,便是一套刀法。虽无外式,但乃刀诀。若能运用此刀诀,便可将其刀发挥至极,战无不胜。” 南宫梅闻言甚惊,运起四君子真经,轻触刀身。确实如郑恒舟所述,刀身上铭文乃某种口诀,而非赞词。只是这刀诀高深难懂,若非郑恒舟精通刀法,恐怕也不能悟出。 南宫梅赞叹道:“原来是这样,这刀诀藏于刀身,难怪无人知晓。”即便那人手中持有雪冷刀,也须四君子真经辅佐,否则不能轻触刀身。 郑恒舟大喜道:“事不宜迟,今晚便练刀。” 南宫梅横他一眼,道:“且慢!你四君子真经尚未大成,先学好此招,再练此刀,我相信定能更上一层。况且,今日我已备妥。”南宫梅掀开帛绢,现出一盏雕刻精致的香炉。 郑恒舟现出茫然之色,问道:“这是什么?” 南宫梅淡然道:“这是南宫家至宝,千炼炉。此炉以真气催动,散发香味,练功者将香味吸入,功力便会大增。” 郑恒舟惊道:“这香炉竟有此奇效,为何先前未看你拿出?” 南宫梅道:“一来,我尚未完全信你,二来,这香炉虽能事半功倍,但真气若不足,便容易走火入魔,十分危险。” 郑恒舟讶异之余,南宫梅将香炉摆置床旁,褪下衣裳,盘腿而坐。郑恒舟也不耽搁,立时上床,依照她引导,一手贴香炉,一手贴掌。两人真气一催,香炉微微发热,裊裊白烟,蔓延四周。 仅仅一炷香,南宫梅便因焰气焚身,满头大汗,率先收功。郑恒舟见状,甚是不解问道:“为何你今日,相比平常更快结束?” 南宫梅气喘吁吁,道:“以往我练功,纯粹为己。今日练四君子真经,我为了助你,硬是将真气与你同等,不留余力。现在,我才终于明白,我与你之间底蕴差了多少。” 郑恒舟苦笑道:“其实我也没好多少,至多再半炷香。”话犹未毕,他伸手将南宫梅扶起,靠至软枕旁。 南宫梅双手捂胸,喘息道:“我稍作调息即可,你先回房。” 郑恒舟见她汗如斗大,呼吸急促,于心不忍,叹道:“我在这陪你,等你较为恢复之后,再自行离去。” 南宫梅狐媚一笑,捉弄道:“莫非,你也要对我做非君子之举?” 郑恒舟心中一凛,想起刑玄霜一事,暗叹道,肯定是南宫菊说出。郑恒舟摇了摇头,道:“今日不巧,我没带毒针。” 南宫梅美眸轻荡,嫣然道:“那我便安心了。别瞧我对你这样,其实我很守贞节,一切待你名媒正娶再说。你尚未与黑风老妖对决,若不幸战死,我岂不是要守活寡?” 郑恒舟颇感尴尬,轻叹口气,道:“你这算盘倒是打得很精。” 此话甫出,两人四目交投,互相笑了起来。 大雨落下,郑恒舟提刀而立,气势不凡。郑恒舟摆出架势,刀芒闪闪,气势雷霆万钧,宛若万马奔腾。南宫梅甚是满意,鼓掌叫好,可惜被雨声盖过。郑恒舟收刀入鞘,从容自若,漫步而行,走向南宫梅。 南宫梅身旁跟着南宫兰,两人共持一把油纸伞,伫立在东院外。大雨滂沱,视线所及如烟似雾,一般镖师不会在外院练功,至多在长廊。偌大比武场,仅有他们三人。 南宫梅欣然道:“你状态不错,只怕连我都不能伤你半分。” 郑恒舟双目望她,苦笑道:“你想鼓励我,我甚感欣慰,但言不由衷,说话浮夸,反让人感到泄气,你说是吧?” 南宫梅轻抿一笑,娇嗔道:“你不过是练刀,怎把定性也磨亮了。看来以后我没法和你说笑了。” 郑恒舟悠然道:“你才不会就此罢手,你不就以捉弄别人为乐?” 南宫梅莞尔一笑,道:“你倒把我想得坏心。好了,若均是我与你闲谈,等等回房,兰儿怪罪于我,我该如何是好?” 南宫兰听闻此言,顿时俏脸生晕,娇嗔道:“我才不会。” 郑恒舟笑了笑,道:“南宫家二小姐有何事要说,在下愿洗耳恭听。” 南宫兰抿唇道:“好呀,你们串通起来,欺负我一人。” 南宫梅笑了几声,旋即目光收敛,正色道:“方才刑玄霜捎信过来,告知我们近期便可带人上山,黑风老妖会亲自前来。” 郑恒舟惊道:“带谁上山?” 南宫梅眉头一皱,悠然轻叹道:“倘若可以,我希望是我。但我不便离去,所以让兰儿顶替我,同你上山。” 郑恒舟发了一会怔,语气愕然,驳道:“这怎么成,这可是诱饵。” 南宫梅肃容道:“若非如此,黑风老妖怎肯轻易露面。” 郑恒舟双目闪过精芒,问道:“刑玄霜之言,半真半假,谁都摸不清楚,搞不好是陷阱也说不定。” 南宫梅仔细掂量,道:“我瞧是不会,因为这对她没有坏处。若你带人上山被杀了,反能因此邀功,以示忠诚。若你杀了黑风老妖,解脱束缚,她也乐得开心。为此,她没必要再搞这般花招。” 郑恒舟瞧了南宫兰一眼,踌躇不安,问道:“此次凶险,你明白吗?” 南宫兰道:“若是他人陪伴,我定当不肯。但若是你,我死而无憾。这本就牵扯我们南宫家,岂能让你一人独自犯险。” 南宫梅掩嘴轻笑,道:“你可听清楚了,兰儿这话,等同献身给你了。” 南宫兰身子一颤,俏脸发红,道:“才没有,大姊别胡说。” 南宫梅正视郑恒舟,道:“早先问你,你说拿不定注意,我便擅自作主,让你同时要了我们两人。可长幼有序,辈分伦理,你要谁当妻,谁当妾?” 南宫兰闻言一怔,忙道:“大姊当然是正妻。” 南宫梅娇笑道:“听你这说法,你便是从了郑恒舟,甘愿嫁他了?” 南宫兰大惊失色,方才意会过来,又上了南宫梅的当。她小脸红透,耳根子火烫,娇嗔道:“大姊再欺负人,我便取伞走人。” 南宫梅瞥了郑恒舟一眼,笑了笑,道:“说到这伞,你也快进屋遮雨。你纵有神功护体,万一着凉,那便前功尽弃了。” 郑恒舟贼笑道:“两位夫人教训的是,为夫这便回房。”此言一出,不光是南宫兰,就连南宫梅也双颊染红霞,娇羞垂首。郑恒舟见到两人大窘模样,不由得心情甚好,哼起小歌,往房里走去。 翌日次晨,凉风吹拂,心旷神怡。郑恒舟将雪冷刀扎入腰际,走出大门。南宫梅早已上下打点,备了辆马车,谎称要去市集采买。郑恒舟掀开布帘,南宫兰坐在马车上,一身紧衣劲装,外罩斗篷,手握长剑。 郑恒舟握起缰绳,稍作撇头,瞄了伫立门前的南宫梅一眼。两人虽不语,但心有灵犀,一切尽在不言中。啪地一声,鞭子抽出,马儿奔驰。 甫抵黑风山,黑雾阵阵,垄罩山顶。就算不懂习武,也能感受到,一股诡谲氛围环绕在旁,甚是慑人。 南宫兰握紧剑柄,打起寒颤,惊道:“妖气冲天,甚是可怕。” 郑恒舟望向远方,叹道:“若非如此,黑风寨妖人怎会甘愿臣服,陇江城居民又为何闻风丧胆。” 南宫兰忽然问道:“若我此刻吻你,会令你心神不宁吗?” 第二卷 第62章 黑风老妖(2) 郑恒舟先是纳闷,旋即微笑,道:“不会。”话犹未毕,南宫兰伸出玉手,捧起郑恒舟的脸,唇珠相抵,缠绵片刻,方才不舍离去。南宫兰脸上潮红,吐舌笑道:“既然我与你出生入死,索求一吻,我想理应合情。” 郑恒舟道:“有你这吻,我势必要活着回来。” 南宫兰不解问道:“为何这般说?” 郑恒舟大笑道:“倘若我赢了,回去之后,你说不定会再吻我。” 南宫兰既惊又喜,但想起眼下重任,旋又稳下心来,道:“好了,不许你再说这般俏皮话,你切莫轻敌。” 郑恒舟双目灼灼,点头应诺,道:“我明白。” 过不多时,他们依约来到山顶一处泥潭旁。倏忽间,乌云密布,落下大雨,打得地面飞溅泥泞。郑恒舟举刀下马,仰望天空,寻思道,这雨来得这般快,究竟是增添悲壮,还是为何人所哭? 片刻之后,一道黑影飞快掠来,来人竟是刑玄霜。她花容失色,气喘吁吁,直奔郑恒舟而来。 刑玄霜迎风疾行,掠至两人面前,大喊道:“快跑,他们发现了。” 郑恒舟不解问道:“你是说何人?” 刑玄霜喘着大气,解释道:“我那兄长知道我与你们见面,也知道你们要对付黑风老妖。”此言甫出,人影倏地窜出。来者是一名手持百斤铁锏之人,身后跟着一头巨大妖狼。 那人怒道:“你竟然勾结外人。” 郑恒舟抬眸一瞧,现出恍然之色。黑风寨四兄妹,他已见过三人,那么剩下这人便是刑天扬,也就是黑风寨大当家。后方妖狼嚎叫几声,面露凶样。牠身上被锁链圈起,到处是伤痕。 刑玄霜叱道:“你这无耻之人,竟然这般对待爹。” 刑天扬大笑一声,道:“爹早已不在,现在的牠,只是头妖怪罢了。你还真以为他是爹吗?你信不信,我饿牠三四天,牠也会吃了你。” 郑恒舟闻言一凛,看向那妖狼,心中大惊,这妖狼竟是他们父亲。刑玄霜手持九节鞭,摆出架势,怒视刑天扬。说那时迟这时快,一团巨大黑影飞来,落在众人之间。郑恒舟双目圆睁,不可置信看向前方。 一头庞然大物,龇牙咧嘴,瞪视他们。郑恒舟仔细端倪,这妖怪虎身蛇尾,背上还有一对鹰翅。牠身高数丈,宛如小山丘,皮肤犹如岩石坚硬。 刑玄霜低声道:“你切莫小心,牠便是黑风老妖。”郑恒舟顿时哑然,默然半晌,方才回过神来,握紧雪冷刀。 黑风老妖咧嘴一笑,轻吐毒烟,道:“你便是那郑家孽子?当年,你爹答允我将你赠给我,那该死的郑夜狼来搅局,重创了我,害我这些年,必须躲藏起来疗伤。如此大罪,你打算怎么偿还?” 郑恒舟震惊一会,旋即狐疑起来。据说妖人变成妖怪,便会丧其心智,为何这黑风老妖,说话清晰,语句无误,不像一般毒蛇猛兽。 郑恒舟问道:“你便是黑风老妖?” 黑风老妖瞪大眼珠,青色眸子骨碌碌转动,哈哈大笑,道:“你该不会以为所有妖怪,都没有心智吧?” 郑恒舟被说出心中话,为之一怔,故作镇定,道:“就算你会说话,终究是只害人猛兽。” 黑风老妖大笑起来,声音宏亮,响彻山谷,道:“寻常人炼化成妖人,不过是半成品,真正炼妖大成之人,便是如我这般保持心智。过程艰辛万苦,若非天选之人必不能达到。你不也瞧见那失败的下场?” 郑恒舟眼睛一瞥,目视那头妖狼,心中百感交集。片刻,他定下心来,举刀而立,对准黑风老妖,怒道:“孽畜,今日便是亡你之日。” 黑风老妖冷笑道:“我不知你有何把握胆敢前来,但我也非愚蠢之辈,既然你有备而来,休怪我使计了。” 黑风老妖使过眼色,刑天扬和妖狼上前。刑天扬对着南宫兰,妖狼则两眼怒视刑玄霜。四人剑拔弩张,宛若满弓之弦,一触即发。大雨哗啦,罩上黑雾,既诡谲又骇人。郑恒舟暗叹,黑风老妖此计果然阴险。 高手过招,仅在弹指之间。若是分神,定当受创。黑风老妖命人袭击刑玄霜和南宫兰,便是想乱其心神。黑风老妖本就可怕,妖气冲天,再加此心计,郑恒舟甚是危险。 南宫兰低声道:“别担心我,我能照顾好自己。” 郑恒舟瞥她一眼,不知该说什么。刑玄霜沉下面色,凄然道:“事已至此,我被迫站在你这边,只有杀了黑风老妖,方能解脱。你切莫在意我安危,我会设法活下来。” 郑恒舟对两人点了点头,稳住身子,凝神持刀。霎时间,他俯身冲前,寒芒刀锋,劈雨砍雾,朝黑风老妖直扑而来。 黑风老妖双足用力一踏,地裂岩迸,飞沙走石,卷土而来。郑恒舟真气凝聚全身,毫不迟疑,使出云烟十步诀,身轻似燕,宛若云雾,掠空而至。黑风老妖张开血盆大口,毒烟喷出,周围草木立时枯萎。 郑恒舟屏住气息,以金刚纯阳经护体,焰气缠身,将沙石灼烧殆尽。绕至黑风老妖身旁,他大吼一声,叱道:“孽畜,纳命来。”黑风老妖闻声左倾,挥舞锐利尖爪,倏地划去。 刷地一声,爪子落空,黑风老妖大惊。原来,此乃声东击西之计,郑恒舟故意大喊,佯装攻击,实则以云烟十步诀,掠至上方。 郑恒舟劈空而下,狼嗥十三式,仅在一瞬之间,全部施展而出。黑风老妖没料到此招,背上双翼被砍出数道伤痕。黑风老妖大怒,全力俯冲而来,旋即踏步拐弯,蛇尾如鞭,甩到郑恒舟胸前,他向后退开,应声倒地。 黑风老妖叱道:“你这狼嗥十三式,为何比郑夜狼还快?” 郑恒舟爬起身子,冷笑道:“或许,是你伤势未好,速度慢了。”这话当然是骗他的,郑恒舟知晓箇中原因。他在雪冷刀的铭文上,悟出刀诀,搭配狼嗥十三式,竟恰到好处,从而施展更快,而且更加准确。 黑风老妖将信将疑,凝视着他。郑恒舟暗喜,此刻他心生存疑,出招便会有所分神,这样一来,更有机会抓到破绽。 黑风老妖不是傻子,不过片刻,便瞧出他如意算盘。只是疑心一动,就算找了千万理由说服,仍有芥蒂,绝非转眼间便能化为乌有。 黑风老妖双翼被斩,束缚住他,无法飞翔逃逸,这便是郑恒舟计策。只是为了达成此项,吃了一记蛇尾,疼痛如麻,有些得不偿失。 黑风老妖宛若一阵疾风,倏地袭来,不给郑恒舟喘息机会。郑恒舟当下,立时使用云烟十步诀和金刚纯阳经,与他大战数十回合。不施展刀法,正因刀法乃致命之击,绝不滥用,免得叫他瞧去端倪。 黑风老妖也知晓此事,猛烈攻势,想逼出杀招。黑风老妖讥笑道:“昔日三人围剿我,今日你与我单挑,不知你这孤身一人,能否抵三人?” 郑恒舟充耳不闻,保持态势,继续闪躲。胜负一瞬,可不能为此分神,这点他自然很清楚。黑风老妖力大无比,尖爪一划,便拔山倒树,骇人万分。可惜也因于此,他更加忌惮郑恒舟这人。仰赖云烟十步诀,若他不出手,黑风老妖很难掌握到他动向。 黑风老妖脸色铁青,爪子越发用力。向来无人可敌的他,竟会如此头疼,这是那日一役之后,再也无遇过之事。黑风老妖本想消耗他体力,让他真气不足,无法施展云烟十步诀,殊不知郑恒舟有金刚纯阳经,真气浑厚,一时半会,大气都不喘一下。 黑风老妖见状,心里明白,只有逼他出手,方能击败他。只见黑风老妖四足向后一蹬,朝南宫兰奔去。郑恒舟一惊,立时跟上去。便在此时,露了破绽,黑风老妖顿时回过头,蛇尾一甩,打中郑恒舟。 郑恒舟踉跄倒地,虽有金刚纯阳经护体,仍受了伤,吐了几口血。黑风老妖眼见他不再灵活,心下甚喜,直扑而来。 郑恒舟登时出刀,刀锋冰寒,光芒乍现,倏地往黑风老妖一砍。黑风老妖虽避之不及,但他爪子也攫向郑恒舟,两人互中一招,双双退后。黑风老妖皮肤如石坚硬,郑恒舟纵使出招,也仅是擦伤。反之,郑恒舟被爪子一掠,殷红鲜血当场洒出,令人怵目惊心。 黑风老妖阴侧侧一笑,本以为郑恒舟会慌张失措,没想到他竟站起身子,面带笑意看向他,道:“兵家大忌,乃是轻敌。” 黑风老妖惊呼一声,俨然迟去。郑恒舟眼神专注,气势睥睨天下,手中雪冷刀慑人心魄,叫人不敢直视。 倏忽间,郑恒舟出手,刀锋凌厉无比,黑风老妖只见寒光一闪,下腹部竟被砍出一道大血痕。 黑风老妖怒吼一声,倾全力散出妖气,把郑恒舟震开数丈,连雪冷刀也握不住而掉落一旁。黑风老妖低头一瞥,血痕如弯月,由上至下。墨绿之血,如涌泉般喷出,却又被寒气所封,冰冻伤口,寒毒入体。 第二卷 第63章 黑风老妖(3) 郑恒舟畅快之极,挺刀而立,丈许方圆之地,气势慑人。方才他工于心计,稍早几招故意以金刚纯阳经握雪冷刀,以致无法得心应手,让黑风老妖错估情势。最后那一刀,他便是施展四君子真经,以纯阳化玄阴。玄阴之气握刀,出刀至快,狠准沉稳,搭配铭刀诀,杀得黑风老妖猝不及防。 黑风老妖怒道:你竟然会四君子真经!可惜,不过是负隅顽抗。你此刀未能将我斩死,便是你命殒之因。”话犹未毕,黑风老妖登时扑上。稍早谨慎,全是畏惧郑恒舟手中雪冷刀,此时刀已脱手,便无胆怯之心。黑风老妖鼓吻奋爪,四足一蹬,拔山倒树般全力袭来。 郑恒舟运起金刚纯阳经,奋力一挡,黑风老妖双爪聚合,剐入他身子。郑恒舟吐出鲜血,仰躺而去。黑风老妖一个跃身,跨到他胸口。郑恒舟命悬一线,黑风老妖只要伸爪一划,便能断他咽喉。 郑恒舟从容一笑,道:“方才所述,你似乎没听见。轻敌乃大忌。”不等黑风老妖回过神来,郑恒舟凝聚真气,以掌化刀,使出偃月狂刀,往他下腹部的伤口砍去。气劲入体,打破寒霜,墨绿之血如土石流般滚下。 黑风老妖哀叫一声,胡乱出爪,郑恒舟以仅余真气,再使云烟十步诀,蓦地往后掠开数丈,直至撞到树干,方才停下。 黑风老妖不顾战局,拖着身子,往山下狂奔而去。郑恒舟想拦住他,无奈自身也精疲力竭,无法再追上去。 他转眼一瞧,南宫兰和刑玄霜正陷入苦战。刑玄霜妖气薄弱,本就非刑天扬对手,节节败退,再所难免。至于南宫兰,虽然他南宫剑法使得娴熟,可对方是头妖狼,许多招式对这般妖怪,无用武之地。南宫兰一边挥剑,一边想探出对方底蕴,方能见真章。 妖狼虽不如黑风老妖庞大,身长亦有三头猛虎叠加,威吓常人已绰绰有余。妖狼速度之快,南宫兰难以掌握,处于被动,难以对抗。大雨落下,视线不佳,体温渐减,也是南宫兰担忧之因。 便在此时,刑天扬挥出百斤铁锏,重击刑玄霜,刑玄霜娇若身驱,难敌此等威力,筋骨断裂,登时飞出去,滚落数圈,身上沾满泥泞和血渍。 刑天扬冲上前来,铁锏握手,打算结果她。刑玄霜对着妖狼大喊道:“爹,女儿不孝,来生愿再做你的女儿。” 此言甫出,本要俯身掠前的妖狼忽然顿下,转头一瞧。片刻之间,牠冲向了刑玄霜,挡在面前。刑天扬招既已出,便无收手之由,铁锏落下,当场给了妖狼一记。妖狼头破血流,弯身倒地。 刑天扬见状,先是迟疑,旋即下定决心,再使铁锏,打在妖狼身上。刑天扬大声怒道:“你已不是我爹,何必来搅局。既然要死,我便成全你。” 刑玄霜爬着身子,哭喊道:“大哥,不要伤了爹!” 刑玄霜束手无策之际,南宫兰抢步而至,乘其不备,从后方一刺,刑天扬没有料想到,硬生生被刺穿,跪倒前方。 妖狼望向刑天扬,凶目忽然变得和缓,透出一丝怜悯。刑天扬不堪忍受,提起铁锏,迎面而来。南宫兰不给他机会,再度一刺,刑天扬早有防备,一个旋身拍击而来,南宫兰腰部受击,弹开数尺。 本来已无余力,眼见南宫兰受伤,郑恒舟不顾自身,奋力提刀袭来,刑天扬瞠目之际,刀尖一甩,胸膛一刀,脸无半分血色,当场殒命。 妖狼哀号一声,旋即沉下。牠勉强撑起身子,爬到刑玄霜面前。郑恒舟本想举刀再战,但妖狼背影,寂寥凄凉,不禁让他停手。 妖狼来至刑玄霜面前,低鸣几声,挤出字句,含糊道:“霜儿。” 刑玄霜双目一红,又惊又喜,抱住妖狼。片刻之后,妖狼阖眼,屈着身子,倒在地上。牠痛苦抽搐,妖气乱散,杀意渐浓。刑玄霜看向郑恒舟,忙道:“拜托你了,爹控制不住了。” 郑恒舟持刀,举步走来。他知晓再过半晌,妖狼便会再次丧失理智。方才牠护住刑玄霜,怕是回光返照。郑恒舟轻叹口气,道:“转过身去。” 刑玄霜闻言,缓缓阖上双目。刀声呼啸而下,噗哧一声,妖狼仰天嚎叫。刑玄霜再次睁眼,妖狼已无呼吸,瘫软在地。 南宫兰拖着沉重步伐,缓慢而至,道:“先离开这里再说。若是黑风寨余党此时追来,后果不堪设想。” 刑玄霜哽咽啜泣道:“他们不会来了,全部丧生于黑风老妖手下。我那两位兄长,也已经死了。” 南宫兰心中凛然,垂首轻叹道:“这黑风老妖,竟然如此狠毒。” 不知过了多久,乌云散去,光芒缓缓洒下。三人齐力挖出一道大坑,将刑天扬和妖狼埋入土中,随手插了块木牌,以血代墨,刻上字样。安置完之后,三人往山腰下走去,找到马车,朝着朱雀镖局驶去。 南宫兰驭马,路面颠簸,又适逢雨水冲刷,滑不抓蹄,马车跌跌撞撞。郑恒舟搂住刑玄霜纤细腰肢,让她不受摇晃。刑玄霜见状,红羞着脸,赧然抿唇,垂下螓首。过了片刻,马车缓驶,郑恒舟眼光一扫,锋锐如刀,道:“你那两兄长没死,对吧?” 刑玄霜心中一惊,双目瞠大,颤声道:“为、为何你会知晓?”此话甫出,她双肩一颤,掩口噤声,俨然已晚。 郑恒舟苦笑道:“你方才对你爹,那是真情流露,无法作假。但你提到你那兄长之时,刻意啜泣,所以我才知晓。” 刑玄霜忙道:“他们已悔悟,离开黑风寨,不在作恶。” 郑恒舟眼中透出厉芒,凝望着她,道:“事实并非如此,对吧?” 刑玄霜摇头叹道:“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你猜得没错,他们是因为陇江双煞尚在人世,畏惧潜逃。但我向你保证,大哥已死,他们伤残,纵使想作恶也办不到了。” 郑恒舟冷冷道:“对上手无寸铁妇孺,难道也作不了恶?” 刑玄霜失声道:“他们是我惟一亲人了,我求你饶了他们。这样好了,从今以后我跟在你身旁,为你作牛作马。” 郑恒舟叹道:“罢了。”此言一出,刑玄霜心中又是感激,又觉惭愧,拼命磕头道谢。半日之后,他们抵达朱雀镖局,南宫梅伫立门口,瞧见郑恒舟回来,心中一荡。由于旁人再场,不便表现。等他包扎好伤口,回到客房,南宫梅一个拥抱,让他措手不及。 南宫梅秀颔仰起,千娇百媚道:“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一定会平安回来。” 郑恒舟心下歉意,低头道:“可惜那黑风老妖,我没能杀死。” 南宫梅道:“人事已尽,其他交于天命。双方负伤,谅他暂且不敢出来害人。待我处理好我那两个不成材的兄长,再做打算。” 郑恒舟一脸愕然,惊道:“你打算对他们怎么做?” 南宫梅眼神忽黯,旋即转成怒火,冷冷道:“既然他们不仁,休怪我不义了。这些日子,我已收集不少证据,叫他们百口莫辩。” 郑恒舟问道:“你打算杀了他们?” 南宫梅歉然摇首道:“倘若真到那一步,我也身不由己。先别说这了,你还是安心养伤。竹儿和菊儿两人,可是很担心你了。” 郑恒舟道:“那你呢?” 南宫梅双颊桃红,艷光四射,道:“若我说不想,定是骗人。”郑恒舟刚想接话下来,门扇已被推开,来人是南宫兰、南宫竹和南宫菊。 南宫竹踮步而至,兀自坐下,看着郑恒舟,妙目含情,温婉道:“月哥哥,身上伤还疼吗?” 郑恒舟瞧他俏脸泛红,动人至极,逗弄道:“若我说不疼,定是骗人。”此言甫出,南宫梅与他对视一眼,彼此笑了起来。南宫菊蹙起蛾眉,不悦道:“你们又偷瞒什么了?” 南宫梅斜眼一睨,故意扬声,捉弄道:“我只是向他说说,你小时候的糗事。”南宫菊闻言一惊,迎面扑上,小拳袭来,闹起别扭。南宫梅顺势抓起她手,将她身子反转,伸手轻拍她的身体两记,两人打闹起来。 郑恒舟瞥向南宫兰,关切道:“你的伤如何?” 南宫兰道:“肋骨断了几根,不过稍作调养,很快便恢复了。” 郑恒舟目露讶色,担忧道:“这听起来很不妙。” 南宫兰不理睬他,走到他身旁,径自坐下,娇哼道:“我负伤而来,你忍心让我回去吗?” 郑恒舟不自觉伸手,搂住她肩膀,问道:“你爹有说什么吗?” 南宫兰双颊通红,羞不可抑,柔声道:“你放心好了,我们想好说词了,你应该担心自身伤势才是。” 南宫菊瞧见他们两人,言语暧昧,当下就不乐意了,挽起郑恒舟的手,象是要宣示主权般。南宫竹见状,嘤咛一声,也扑了上去,郑恒舟顺势搂住她娇躯。南宫兰和南宫梅见状,纷纷笑起来。屋内祥和,宛若今早恶战,根本不存在般。 第二卷 第64章 各路门派(1) 废弃的寺庙中,宇文风倚靠斑驳的梁柱,打算阖眼小憩一会。 霎那间,一道人影飞掠而至。月光透过破烂的窗户照了进来,伫立在宇文风面前的是一名绿衫女子。 绿杉女子名为独孤月,乃是血月门的幸存者。 当年血月门遭到各派围攻,惨遭灭门,仅有她与宇文风逃出生天。 独孤月一身墨绿色的锦裳,绣着的却是双蛇缠绕之纹,正是蝮蛇宫的图腾。宇文风为了护她安危,将她送去蝮蛇宫,以求庇护。 独孤月单膝跪地,颔首作揖,道:“月儿向主人请安。” 宇文风摇摇头,轻叹道:“我不是说了,在外头不要喊我主人。”虽然宇文风也很清楚自己这么说,她依然不会改。 独孤月取出帛纸,交付宇文风,道:“主人,这是你要的情报。”便在此时,独孤月双手一颤,咬唇捂胸,好似难受。 宇文风问道:“莫非你又偷练了凝血诀?我说过了,你不适合这门功夫,你若如此逆练,当心害惨自己。” 独孤月道:“月、月儿知错,请主人责罚。”月光下,她眼波似水,我见犹怜,令人不舍。 宇文风道:“罢了,将上衣脱了。” 独孤月闻言,伸手纤纤玉指,轻褪上衣,现出雪白锁骨。正当宇文风取出银针,外头却忽传脚步声。两道黑影斜掠而至,一闪入内。宇文风见状,弹出银针,灭掉烛光,顺手撩起斗篷,披覆在独孤月肩上。 声音从门口传来,道:“在这破庙之中幽会,你倒挺有闲情雅致。”宇文风抬头一瞧,说话之人是张不凡。 宇文风瞥向他后方的花千醉,笑道:“莫非,你们也是来休憩的吗?” 花千醉冷哼一声,不悦道:“别说无聊笑话。” 张不凡看向宇文风,讪笑道:“想不到你也贪恋美色。” 宇文风挠了挠鼻子,道:“两位真是好兴致,竟是为此而来。” 张不凡一脸得意,道:“我们跟你不同,正准备去执行大任务。”见到宇文风不理睬他,他又忍不住道:“你不好奇我们要做什么?” 宇文风道:“绝影门规定不过问他人任务,你是要我坏了规矩?” 张不凡不屑道:“哼,我知道你在忌妒。” 花千醉不耐烦道:“废话少说,别耽搁时辰。”张不凡瞪她一眼,甩过身子,扬长而去。眼见麻烦人物走了,花千醉这才缓口气。她瞥向宇文风,问道:“你就这么忍气吞声?” 宇文风反问道:“你是指何事?” “那家伙虽然人品差,但不是傻子。”花千醉道:“他之所以针对你,正是出自于畏惧。你应该很清楚,绝影七剑仅是称号,实则不知换过多少人了。” 宇文风兴味索然道:“我对这名号没兴趣。” 花千醉露出狐疑,冷冷道:“你还真是个怪人,进来了绝影门,却淡泊名利。若非亲眼所见,我绝不相信你在这谈情说爱。” 宇文风欣然道:“我只是平凡的男人,而她是长得不错的女人,你说呢?” 花千醉嘴角微弯,问道:“那我难看吗?” 宇文风笑了笑,道:“哎呀,莫非我打翻了醋罈子?” 花千醉瞥了他一眼,道:“少往脸上贴金了。下次记得找个好地方。在这种破烂废墟里偷情,要是传出去,这可不好听。” 待到花千醉离去,宇文风这才站起身来,扫视四周。确认再无人迹,才将独孤月身上的斗篷掀开。 独孤月双膝跪地,愧疚道:“月儿该死,竟让主人蒙羞。月儿这条命是主人的,死不足惜。” 宇文风摇摇头,道:“没有人的命是属于其他人的,你的命是你的。” 不等独孤月说话,宇文风取出银针,重新替她扎针治疗。独孤月抬头一望,虽无法释怀,但也不敢多言。 良久,宇文风收回银针,独孤月将上衣穿回。宇文风叮嘱几句,便作告别。他一展轻功,窜出破庙,直奔药王谷。 一炷香不到,他便出现在了药王谷。返回别院,才刚推开门扉,屋内早有一人坐在床沿等待。那人生得漂亮,一双杏眼彷彿会勾人魂魄,举手投足婀娜多姿,是十足的美人胚子。她纤细的手套着玉环,玉环上刻着上官梅三字。 宇文风嘴角上扬,故作惋惜道:“若我知有佳人等我,必然早归。”说这时迟那时快,上官梅一个箭步,摊开左掌,向他袭来。上官梅的手指细长,纤指化圆掌,施以巧劲,如同花瓣落下,飘忽不定。此掌法乃上官梅自创的梅花掌,一旦中招,伤口便会出现一道梅花状红痕。 宇文风果断反击,长驱而入,右手封掌,左手扣腕。上官梅欲想挣脱,不料宇文风以刚劲扼住,巧劲无从施展,越是想挣脱,越发揪紧。眼见胜负已分,宇文风运起真气,将其弹开。 上官梅狠瞪他一眼,怒道:“纵然我技不如人,也不许你般羞辱我。” 宇文风摇摇头,苦笑道:“我赔个不是,这总行了吧?那么,你能告诉我,冰清玉洁的你,为何出现在我这吗?” 上官梅蹙起柳眉,不悦道:“你若不在嘴上占便宜,会少一块肉吗?” 宇文风答道:“若换作他人闯我屋内,那人可真会少块肉。” 上官梅冷哼道:“没一句正经。”她凑上前来,取出帛卷,平摊桌上,道:“这上面药草,我爹要你张罗。” 宇文风疑道:“上官老前辈?” 上官梅道:“我爹说这些药材很重要,需要你亲力而为。” 宇文风道:“既是上官老前辈嘱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迟。” 上官梅不是滋味,道:“你态度转得倒快。” 宇文风耸了耸肩,无奈道:“面对一个半夜闯入屋子,又袭击我之人,我没立时将你撵出去,已算给足你面子了吧?”宇文风沉下脸,正容道:“先不谈这了,你可知你那梅花掌虽非绝世武学,但打在常人之身,非残即伤吗?” 上官梅道:“你以为我对任何人,都是如此出手吗?”语毕,她忽然想起什么,肃容道:“说到这事,我必须再三提点你,药王印千万不能乱用。” 宇文风叹道:“你这番话,我听到都快长茧了。” 上官梅板起脸孔,道:“就算你聋了,我还是会说的。药王印向来不外传,我不知为何爹传授于你,我也不想过问,但我绝不许你坏了名声。” 宇文风忍不住道:“你这么担心,无非是因为我是外人。若我是自己人,你便不会过问了吧?” 上官梅沉默半晌,问道;“你想娶心儿?可是那孩子玩心太重,举止稚气,成亲对她过早。” 宇文风笑着问道:“没其他法子了吗?” 上官梅皱眉,为难道:“莫非,你要让我爹收你为养子?” 宇文风仰首道,“谁说只有你女儿能嫁人?” 上官梅怔了一会,意会过来,赧然道:“难道你要娶我?别开玩笑了,我都生了心儿了,早不是什么黄花闺女。” 宇文风故作肃容道;“与其把烂摊子丢给他人,你何不自个儿收拾?” 上官梅咬起唇,肩头一颤,垂首沉思。良久,她轻问道:“你当真要娶我?”不等宇文风回答,她继续说道:“若要我改嫁于你,倒也无妨,但我只做小妾,绝不做你妻子。” 听到这番话,反倒是宇文风露出讶异,忙问道:“女人争宠不是罕事,但我鲜少听闻有人自愿做小妾。” 上官梅低垂俏脸,道:“我若当你妻子,那便是有愧于先夫。若只是小妾,这便是保全药王印不外传,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宇文风皱眉道:“你为了药王谷,竟连自己都牺牲了。” 上官梅瞅他一眼,正色道:“何时下聘?” 宇文风道:“可惜了,我对这般婚姻,毫无兴趣。放心好了,我答应你,绝不会滥用药王印。” 上官梅娇躯剧震,连耳根都红透了。她咬起下唇,又气又羞,大嗔道:“你为何不早说,何必拐一大圈戏弄我。” 宇文风不理睬她,径自道:“我要更衣了,若还有事,明早再说。” 上官梅忙道:“这可不成,多日不见你这人,我还得核对清单。最近尸妖横行,药草入不敷出,我必须确实掌握库存。” 宇文风叹道:“看来,你是说什么都不放过我了。”不等她回应,宇文风兀自将衫衣褪下。上官梅见状,立时扭过头来,避开视线,她背着宇文风,一边复诵药草一边和宇文风确认。 待到宇文风换好衣装,上官梅才侧身返回。她原以为宇文风是更衣就寝,谁知他竟换上绣有飞雁的锦缎袍子。这身锦袍裁剪合纤,绣图精致,确实令人赞叹,但令上官梅呆然半晌的却是,此乃朝廷铁衣卫官发的雁形服。 上官梅诧异问道;“你才刚回来,怎又要出去了?” 宇文风简短道:“有事要办。” 上官梅摇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取下柚木架上的斗篷,将其递给了他,“外面天凉了,多穿一点。” 第二卷 第65章 各路门派(2) 宇文风大奇道:“怎忽然对我温柔起来了?你这般对我好,我倒还真对方才婚事开感到兴趣了。” 上官梅拧了他一把,叮咛道:“哼,你少贫嘴了。记住,别让其他人瞧见你这副装扮。铁衣卫的人出现在药王谷,若是传出去,会很麻烦的。” 宇文风应声道:“放心吧,我不会让人看见的。”甫刚说完,他转动桌上烛台,木制床板啪地翻起,狭长密道立时乍现。他嗖地一声,跃入密道。 良久,宇文风便从密道脱出,来到一处竹林。 董小璇早已等候多时,见着宇文风,拱手作揖,先行礼数。两人并肩而行,抵至竹林中央。 霎时间,四道人影窜出,他们踩踏竹子尖梢,掠空行走,宛如飞鼠般在空中交叉穿梭。其中一人背着麻袋,位居后方,其余三人辟道。四名黑衣人瞧见宇文风和董小璇,顿下脚步,环视四周。 宇文风透过面罩,讥讽道:“想不到诸位如此雅兴,竟在竹林奔跑赏月。” 其中一名黑衣人问道:“不知铁衣卫大人为何在此?” 宇文风瞥向麻袋一眼,道:“你应知晓。” 那人皱眉道:“朝廷不管江湖事,已是不成文规定了。敢请大人通融一下,日后必奉上献银,聊表谢意。” 宇文风不动声色,冷静道:“朝廷不过问,不表示无权干涉。绝影七剑为了一个破烂麻袋,竟出动了四人,我倒想知道里头有什么宝物。” 那人讶异道:“你、你知道我们是谁?” 宇文风瞇起双眼,道:“不单如此,我还知晓你们分别是谁。张不凡、花千醉、铁从命和荆夺天,我没说错吧?”宇文风化名谈剑笑混入绝影门也有几年了,自然能轻易认出来。 那人生出戒心,眼中射出凌厉神色,道:“是谁告诉你的?” 宇文风无视他,径自道:“将麻袋放下,我便当作今日没见过诸位。” 另一名黑衣人道:“不可能。” 宇文风听这声音,一下便认出他是张不凡。宇文风故作肃容,问道:“莫非,你们想跟朝廷作对?” 张不凡冷笑道:“朝廷?今日我们可没见过朝廷的人。”话音刚落,他已抽出藏在腰带扣环里的软剑。这柄软剑乃是柔钢所铸,韧性极佳,兼具杀伤力和隐匿性,能够藏于腰带之中避人耳目。这是绝影门制式配剑,又名绝剑。 四名黑衣人走上前来,目光如电,似同鹰隼拣定猎物。一直沉默不语的董小璇,终于开口道:“请让卑职负责两人。”正当她拔出铁锏之际,宇文风制止道:“四人都交给我,你去取走麻袋。” 董小璇大惑不解,愕然道:““这、这怎么行呢,他们可是绝影七剑。”绝影七剑堪称绝影门最强刺客,若要同时面对四人,简直难如登天。 宇文风神色凝重道。“这是命令,不允违抗。”宇文风位居总旗,按律而论,董小璇自是不敢抗命。 董小璇道:“待卑职取回麻袋,立即返回。”宇文风缄默不语,神色冷静,丝毫不露出内心想法。 有别于方才二人,此刻说话之人是名女子,她道:“想同时对付我们,你未免也太瞧得起自己。” 与文风抬起头,微微一笑。绝影七剑中仅有一名女子,正是花千醉。宇文风取下腰间铁锏,从容不迫道:“敢跟朝廷作对,你们才真是太看得起自己。” 无法忍受挑衅的张不凡,率先从三人之中窜了出来。一柄长剑直刺而来,剑上寒光闪动,一柄剑彷彿化成数十柄剑,招招险峻,不留活路,如厉鬼索命。此招乃是迷踪剑法,宇文风略知一二。他将真气灌入方锥形的铁锏,每一下打击,如铅块般沉重,就连张不凡的软剑,都被震到快握不住手。 铁从命和荆夺天见状,立刻加入战局。 他们分别使出无声剑法和飘渺剑法,两人各处一侧,往宇文风夹击而来。铁从命的剑影短促,迅速且准确,无声无息,乃无声剑法至高精髓。荆夺天的剑路则是飘忽不定,似左似右,忽上忽下,剑尖不离咽喉,此为飘渺剑法。 这三套剑法是绝影门的独门绝技,以适性而分,除了绝影门门主之外,座下弟子仅能钻研其一,断不可同时习得,否则便是坏了规矩。 宇文风学的正是无声剑法,因此铁从命的剑路,完全被看穿。他反手一握,铁锏从天而降,气势犹如狂风扫落叶,一瞬间就将铁从命的剑打飞。对方还没来得定过神来,铁锏连刺,一套金锁锏,封其穴道,阻塞真气。 张不凡和荆夺天直扑而来,前来相助。无奈两人与宇文风对峙数十回合,非但取不下半分优势,反而渐落下风。 本来荆夺天的飘渺剑法已离咽喉半吋,但宇文风将铁锏一扭,软剑竟被他卷成螺旋状,弹了开来。荆夺天惊讶之余,仍不忘出掌。然而,铁衣卫的内功铁壁诀固若金汤,如同铜墙铁壁,根本奈何不了他。 宇文风再使一套归雁七式,铁锏化为飞雁,锏影展翅飞行,行云流水,宛如黑雁盘旋于空中一般。张不凡与铁从命接连败阵,负伤倒地。 本来看管麻袋的花千醉也坐不住了,她俯身上前,脚踏泥石,身轻如燕,腾空向上飞起,使出飘渺剑法。 宇文风一个不留神,花千醉一剑刺来,正中手腕。 宇文风退开三步,被剑尖划开的右手,血丝缓缓渗下。宇文风运功疗伤,两眼凝视花千醉。花千醉见机不可失,旋即再刺一剑,不料此番却正中下怀。宇文风佯装负伤之姿,诱敌趋近,实则伸指衔住子母镖,以袖袍掩饰刃锋。 花千醉只注意攻势,忽略了防守,一道黑影闪过,花千醉腹部被子母镖嵌入,疼痛感蔓延开来,令她不得不顿下步伐。 宇文风趁势追击,再使金锁锏,痛打她身,花千醉立时倒地。她厉声道:“你好卑鄙,竟使用此等暗器。” 宇文风俯瞰她,嘴角轻撇,道:“四对一,你们堂堂正正吗?” 花千醉朝他啐了一口唾沫,忿忿道。“哼,你别得意。” 宇文风道:“我说过了,我只要麻袋。”他霍地回头,望向一旁,董小璇早已趁他们缠斗之际,将麻袋夺来。她虽未打开束口,但多少能猜出麻袋里头装了个人。至于原因,她自是不知。 董小璇作揖道;“卑职不辱其命,已将麻袋收回。” 宇文风道:“把麻袋交给我。”语毕,他将麻袋一肩扛起。董小璇正想问绝影门那些人该如何处置,没想到对方竟起身,一个箭步,向后一跃,眨眼间,便消失在竹林之中。 董小璇忙道:“总旗大人,要追上去吗?” 宇文风瞥了一眼,淡然道:“不用,随他们去好了。” 董小璇问道:“这麻袋里面是何人?” 宇文风皱眉道:“别过问。” 董小璇应诺道:“卑职明白了。” 宇文风道:“你先回去,有事就来药王谷找我。记住,别太招摇了。” 董小璇作揖道:“卑职遵命。” 两人稍作告别,宇文风便原路返回药王谷。他轻功之高,不一会工夫,人便抵至药王谷。宇文风飞檐走壁,悄声无息,将麻袋搁置在一间屋内,人便离去。翌日,晨光初露,宇文风早早起身,彷彿无事一般。药王谷大夫是他另一个身分,由于长年戴着鬼面具,又被人称为鬼大夫。 药王谷内花草盛开,空气清新,七彩蝴蝶翩翩起舞,宛如一幅美画。 上官梅裹着紫色浅衫,款款走入医馆。她的身姿姣好,走起路来蛇腰扭摆,一颦一笑都十分迷人。她一入屋内,便熟稔地翻着簿册,利落地指挥下人行事。一切打点好之后,上官梅才挪步至宇文风身旁。她清了清喉咙,歉然道:“昨晚感谢你救回了心儿。” 宇文风若无其事问道:“她还好吧?” 上官梅既忧又怒道:“我让ㄚ寰去照顾她了,看来只是被下了迷药。” 宇文风道:“没事就好。” 官梅怒容乍现,眉尾轻抬,大喝道:“一点也不好,这ㄚ头太调皮了。她竟偷溜出去,彻夜未归,简直气死我了。” 宇文风道:“她在这儿生活多年,对外头事物感兴趣,实属人之常情。” 上官梅冷哼一声,略感不悦道:“今次若非你出手,她还有命回来吗?”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你明知道她被人盯上,为何不通知我?” 宇文风仔细道:“这或许是调虎离山之计,你若擅自离开药王谷,搞不好被人乘虚而入。” 上官梅试探问道:“昨晚你是否有用药王印?” 宇文风反问道:“比起女儿性命之忧,你更在意这事?” 上官梅皱眉,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等她说下去,宇文风接过话来,径自道,“总之,我并无施展药王印。再说,当时我是朝廷身份,我大有其他武学可用。” 第二卷 第66章 各路门派(3) 上官梅寒芒一闪,冷眼道:“听你口气,莫非瞧不起药王谷?好一个李总旗,当上铁衣卫,便瞧不起咱们平民吗?” 宇文风摇了摇头,无奈道,“唉,你非要挑我语病吗?” 上官梅瞥他一眼,故作肃容道;“谁叫你平常老爱捉弄我。” 宇文风挠了挠鼻子,笑道:“你可真会记仇。你如此小心眼,小心老更快。” 上官梅不以为然道:“我已成过亲,也生了心儿,年华老去,实属正常。” 宇文风捉弄道:“但在我看来,你还是很美。” 上官梅瞅他一眼,轻笑道:“通常你说恭维话,便是有事相求。” 宇文风自嘲道:“我还真是不被信任。对了,关于上官心被攫走一事,你有可什么想法?为何有人会盯上她?” 上官梅面色一沉,叹道:“若是对药王谷心谋不轨,不外乎两件事。一是逼我爹交出药王印秘籍,二是威要挟珍贵药草。” 宇文风皱起眉,分析道:“近来魔教猖狂肆虐,下蛊炼尸样样来,寻药解毒之人与日俱增,这或许是垄断药草之法。若真如此,你必然药多看着她,免得改日真被人抓走了。” 上官梅无奈道:“这还用你说,但她太野了。”虽然她训了上官心一顿,严惩负责照料的ㄚ寰,但她又怎会不知道上官心古灵精怪,难以捉摸。 宇文风想了想,忽地道:“让她嫁人如何?我记得叶无忧与她是青梅竹马,或许成家以后,她会安分点。” 上官梅不以为然道:“那是你不了解这ㄚ头,没这么容易。”正当两人谈论此事之际,叶无忧和上官心恰巧抵至街道旁。两人透过窗外可瞧见,叶无忧扛着空背篓追赶着,上官心则握着芦苇,愉快地嬉戏。上官心俏丽瓜子脸上,露出甜美笑容,惹人怜爱。上官梅不禁又气又好笑。她气的自然是上官心被禁足还敢乱跑,喜的则是至少还能再见到她。 宇文风延续方才话题,道:“二八年华,是论及婚嫁的年纪了。” 上官梅苦笑道:“若她能顺利嫁人,我也乐见。叶无忧这孩子,做人虽老实,偏偏武学造诣太浅,资质不够,难以继承药王谷武学。”上官梅说话之余,想起曾指点过叶无忧梅花掌。她本想让其防身,谁知叶无忧曾是玄空寺还俗弟子,所练武学皆为阳刚,以阴柔和巧劲著称的梅花掌,自是学不成。叶无忧本身所使怒眉长拳,虽扎扎实实,应付地痞流氓游刃有余,但凡遇上稍有修为之人,只怕难以招架。 宇文风轻声道:“瞧你这张愁容,都快把你美丽的脸挤皱了。” 上官梅冷哼道:“你又再少贫嘴了。” 宇文风话锋一转,道:“先不谈那两人了,你不是有东西要让我瞧?” 上官梅神色一黯,道:“跟我来。”上官梅盈盈向前,引领他进入一处地窖。寒气倏地迎来,只见天山寒石摆置四方,终年酷寒,宛如严冬。偌大的石室内,摆放数十个天山寒石,外观呈长方形,切面光滑。 上官梅双手合十,口中唸了些佛词,走上前来,将白布依序掀开。数十具尸体七孔流血,死状凄惨,肚子被划出了一个大窟窿。 宇文风愕然道:“皆是五毒教所为?” 上官梅点头道:“本来对人下蛊,操控他人,使其为蛊人,此乃五毒教伎俩。然而近来这些蛊人,身上毒蛊繁琐复杂,难以消解。” 宇文风若有所思道:“也许,这正是其中诡计。越多人求助药王谷,药王谷药草便入不敷出,终有枯竭之日。” 上官梅沉下脸,美目闪过怒色,怨道:“朝廷难道放任不管?”或许是感到言词稍嫌尖锐,有些过意不去,她忙解释道:“我不是怪罪于你,只是想知道朝廷是否有解决法子。” 宇文风干心中叫苦,无奈道:“朝廷不干预江湖事,除非此事牵连甚大。再说,敌人在暗,朝廷在明,纵使有心想抓,只怕无从下手。” 上官梅竖起眉,幽幽道:“难道真没法子吗?” 宇文风道:“五毒教近日做事强硬,各门派也开始予以谴责。”说到这里,宇文风双目一寒,冰冷道:“别忘了,那些名门正派当初怎么对付血月门。真要有心,五毒教哪是他们对手。” 上官梅身子一颤,干咳一声,道:“总之,希望这事早些落幕。”正当两人检查尸体之际,石室外传来下人声音,道:“上官夫人,各大门派已至厅堂。” 闻言,隔着石门,上官梅应声道:“我知道了。”打发走下人,上官梅伸出纤手将白帷覆盖尸体上。走出地窖之前,上官梅轻移玉步,回过头来,欲言又止。宇文风笑道:“你就问吧,憋在心里多不舒服。” 上官梅凑到他面前,悄声问道:“你会介入此事吗?” 宇文风皱眉道:“你担心我用药王印?” 上官梅轻摇螓首,既疑又忧道:“不,我只想知道你的立场。我知道那些门派,对血月门造成很大的伤害。” 宇文风默然片晌,道:“此一时彼一时,我不会为这种事赌气。” 上官梅侧过头去,背对着他,呢喃道:“有你这话,我便放心了。”上官梅抬起修长双腿,盈盈而去。不出片刻,两人来到正厅。厅堂之上,众人静待。只见一名鬓发苍苍,白须披散在下巴的老人,从大门走进来。众人一望,纷纷长身而起,恭敬作揖。老人走到套上红缎布的椅子,甩开白袍,豪迈地坐在锦垫上。此人正是上官竹轩,也是药王谷的谷主。他双眉一轩,大手一挥,各派人马陆续坐下。 上官梅和宇文风互望一眼,拣了张座椅坐下。宇文风毕竟是外人,并无座席,因此站在上官梅身旁。上官梅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去找空位插入。然而,宇文风轻摇了头,示意婉拒。 众人刚入座,一名留有山羊胡,看似道风仙骨的男子霍地起立,恭敬道:“想必药王早已耳闻,近来五毒教猖獗之事。晚辈在此斗胆,恳请药王通融,提供更多药草给墨江城的医馆,以便医治中蛊之人。” 上官竹轩沉声道:“药王谷药草有限,患者日增,终有枯竭之时。” 男子续道:“常言道,覆巢之下无完卵。” 上官竹轩道:“若你能担保近日铲除五毒教,老夫便允你此事,你说如何?”一旁的宇文风听到此话,不禁嘴角微弯,暗自窃笑。上官梅注意到此举,无奈此刻不便开口遏止,仅是打过眼色,让他收敛些。上官梅是聪明人,知晓他为何而笑。上官竹轩看似抛出善意,但却要他人承诺。 乍听之下,互取所需,但谁又敢承担风险?若能轻易剿灭五毒教,这些人又为何低声下气前来。事情总是说得容易,做起来却很难。一个弄不好,门派的声誉可能毁于一旦,谁也不愿淌这滩浑水。 果不其然,众人噤若寒蝉,面面相觑,脸上表情甚是为难。 厅堂之间,话声此起彼落,众人开始顾左右而言他,避开承担之事,打着解救苍生的名号,试图让上官竹轩动摇。上官竹轩阅人无数,自是不吃这套,言语之中他始终没离开承诺一事。 过了些许时辰,日沉西山,众人才不得先行告退。当然,宇文风很清楚这些人绝不会就此干休,必然连日再访,逼药王谷表态。姜还是老的辣,上官竹轩自然也猜到了。待到众人散去,撇过头来,低声道:“明日对外宣称我要闭关,任何人不得打扰。” 上官梅颔首,应声道:“知道了。” 上官竹轩瞥了宇文风一眼,问道:“石室内尸体,看出什么端倪了?” 宇文风沉吟半晌,道:“毒蛊复杂,医治困难。” 上官竹轩捋须道:“五毒教这招借刀杀人真狠,让我们成为众矢之的。若不出手,便会背负各大门派骂名。若是出手,药草有限,终是杯水车薪。” 宇文风问道:“不知上官老前辈有何妙案?” 上官竹轩呼出一口气,道:“药王印乃由百药领悟而来,能破五毒教毒招,可谓是其天敌,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处心积虑对付药王谷。” 宇文风心中一凛,问道:“莫非,上官老前辈要亲自出手?” 上官竹轩轻挥了手,道:“我若贸然行动,就如同寄出战帖。届时各大门派,便有理由让我交出药草。” 上官梅眉头一紧,道:“不若这样,由女儿代替爹吧?” 上官竹轩说道,““你不会药王印,派你出去,只是徒增忧心。再说,心儿那ㄚ头野得很,她只肯听你话。你还没离开药王谷,她就敢偷溜出去,你要是走了,她还不闹翻了。” 上官梅歉然道:“昨晚之事,是女儿管教无方。” 上官竹轩沉声道:“那事就先搁着吧,眼下先着手五毒教。”他眉宇一轩,仔细端倪宇文风道:“你既学会药王印,愿意淌这滩浑水吗?” 第二卷 第67章 武府劫难(1) 上官梅心中一惊,忙道:“这万万使不得,他是个外人。若让人知晓药王印传于外人,这事可大不妙。” 上官竹轩故作玄虚道:“如此说来,若他不是外人,不就得了?” 上官梅蹙眉道:“爹,这话是何意?” 上官竹轩道:“我有三个法子。第一,是我对外宣称宇文风是我私生子。” 上官梅断然道:“这可不成,这会坏了爹的名誉。” 上官竹轩道:“那不然,便将心儿许配给他。” 上官梅愁容道:“心儿尚且稚气,眼下让她成家,我担心有反效果。” 上官竹轩看着上官梅,嘴角勾勒出笑容,调侃道:“那最后一个法子,便是由你改嫁宇文风,这样他再不是外人了。” 上官梅美目一眨,俏脸生霞,霎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宇文风干咳一声,道:“ “我还有一个法子,那便是让知情之人,再也说不出话来。” 上官竹轩问道:“你保证不留痕迹?” 宇文风自信道:“我入绝影门以来,做事一向干净利落,从未出过岔子。再说,这不正是上官老前辈,最想听到的答案?” 上官竹轩瞇起皱纹,笑道:“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语毕,他转身行去。夕阳透过窗户照入,偌大的厅堂,徒留上官梅和宇文风二人。 上官梅一脸忧忡,问道:“你当真要这么做?” 宇文风说道:“就算不用药王印,只要杀光五毒教的人,就不会泄漏出去。” 上官梅问道:“莫非,你想用血月门的功夫?” 宇文风说道,“我有我的办法,你用不着操心。” 上官梅撇了撇嘴,似是不悦,冷冷道:“你总是神祕兮兮。” 宇文风捉弄道:“你呀,别总想打破砂锅问到底,你不该笑一下吗?现在你不用再担心,为了药王印一事,被迫与我成亲了。” 上官梅冷哼一声,道:“就算解决了五毒教,你是外人却懂药王印,这件事依旧存在。” 宇文风调侃道:“言下之意,你似乎很想嫁给我?” 上官梅抿起嘴,白颈生晕,嗔道,“与其耍嘴上功夫,你还不如去收拾行囊。明早启程去墨江城,你若晚了,我便扔下你。” 宇文风愕然道:“这事我怎么没听说?” 上官梅瞇起细眼,一双明眸荡着坏笑,道:“别老是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原封不动还给你。” 若是轻功好手,不需半日即可抵达墨江城,但上官梅此次前来,押着一辆载运药草的马车而来,所以多花了些时辰。甫抵城门,上官心犹如脱缰野马,跃下马车,一脸兴致高昂。 折腾一会,众人抵至百草堂。老板燕初枫见到上官梅,立时上前,作揖道:“劳烦夫人亲来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上官梅嘱咐道:“将药草放入地窖,依序分类摆好,千万别搞混了。近来五毒教肆虐,即便急需,你也得拿捏分寸。” 燕初枫应诺道:“遵命,全依夫人吩咐。” 他转过身来,吩咐下人将马车牵入马厩。药王谷为免病患舟车劳顿,百草堂乃是其在墨江城分支,就近照料墨江城百姓。 上官心撒娇道:“我想去街上走走。” 上官梅板起脸孔,正容道:“这可不成,我们不是来玩的。这次带你来,仅是想顺便让你见识一下,可不是让你胡闹。” 上官心鼓起脸颊,故作无辜,撒娇道:“才刚来到这,我们还有好几天。难道你忍心看女儿待在这,把身子闷出病来吗?” 上官梅倏地叹道:“你这小ㄚ头,就算把你关入地窖,我看依然神采奕奕。”她挪过玉步,转头看看向叶无忧,警告道:“盯好心儿,别让她乱跑。” 叶无忧黝黑的脸孔上,掠出一丝喜悦,旋又担忧。一旁的上官心见状,冲过来搂住上官梅,扑在其胸口磨蹭,欣然道:“心儿就知道娘最好了。” 上官梅说道:“少贫嘴了,日落之前,定要返回。” 叶无忧谨慎道:“夫人,我一定会保护好她的。”话音刚落,他便被上官心拉住了袖袍,一把扯出门外。上官心荡晃襦裙,一下就不见人影了。 两人前脚刚走,宇文风便靠至而来,问道:“要我去看着她吗?” 上官梅叹道:“不了,这是墨江城,光天化日之下,谅贼人也没这份胆子。”她下颔微抬,顿了顿,指着行囊道:“再说了,你不也有事在身?” 宇文风苦笑道:“嘿,还是被瞧见了。” 上官梅把玉容凑近,压低声音,道:“小心点,官服时别让人瞧见。要是让人知道你身份,那便坏事了。” 两人对望一眼,距离贴近,不到几吋,宇文风甚至能感受到她脸上胭脂香味。宇文风看得出神,恍然片刻之后,道:“我晚点回来。” 一盏茶工夫,他已着好雁形服,戴上了面罩。他环视四周,趁四下无人,沿着屋檐贴行,跃身下庭院,再蹬围墙,翻入街道。他左腰挂官牌,右腰系铁锏。熙来攘往的人群,见着了那身雁形服,纷纷避道而行,谁也不敢多瞧。 宇文风走向茶庄,等待已久的董小璇,往桌上掷了几枚铜钱,站起身来,顺势地跟在宇文风的身后。她身子微倾,两眼注目前方,压低音量,道:“墨江城的水车旁发现两具女尸,皆为蛊人。根据杵作判断,应是昨晚中蛊。” 宇文风问道:“还有其他线索吗?” 董小璇蹙起黛眉,翻阅手中帛纸,慎重道:“死者为洗衣妇,平日洗衣维生。近来因经济拮据,所以去外面山上采果变卖。根据推判,应该便是她们上山时,遭到五毒教迫害。” 宇文风不解问道:“那为何死在水车旁?” 董小璇似早有准备,回应道:“她们中蛊之后,赶忙返城,没想到中途发作,变成了蛊人。由于丧其心智,铁捕快拘捕之时,失手杀了这两人。” 宇文风点了点头,道:“带我去水车旁。” 董小璇道:“遵命。” 不一会,两人便抵至水车旁。这里早已聚集人潮,居民纷纷交头接耳,对着白帷布指指点点。宇文风向前一瞧,问道:“那几人是谁?”尸体旁蹲着一男一女,穿着雁行服。董小璇微倾身子,探了一下,然后说道,“那位女子是武总旗,全名为武沐青。旁边男子是钟仲义,隶属她之下。” 宇文风忽地想到什么,沉吟片刻,问道:“墨江城,武沐青,她与这儿的五虎镖局有何关系?” 董小璇道:“五虎镖局总镖头武神通,乃是她爹。”说完,她看向一旁的铁捕快和杵作二人,视线移回,继续道:“杵作姓苏,单名照,负责墨江城验尸几十年。铁捕快姓张,单名扬,负责这一带。” 宇文风微微一笑,道:“你还真是无所不知,要是没有你,我肯定象是乡下来没见过世面的傻子。” 董小璇忙道:“总旗大人千万别这么说,这不过是卑职职责。”此时,她又想起什么,紧张问道,“我们要过去查看吗?” 宇文风点点头,道:“既然来了,那便看一下也好。”宇文风转过头来,瞧见董小璇脸上些许踌躇,立时意会过来,补充道:“你放心好了,这儿不是我地盘,我不打算踰越职权。” 董小璇闻言,欣然道:“卑职明白了。” 董小璇所担忧之事,并非杞人忧天。一般情况下,铁衣卫大致分成两种,一种是地域型的铁衣卫,隶属于都尉府,专门管辖城池案件的铁衣卫。另一种则是由北镇武司派出的铁衣卫,负责追捕朝廷钦犯。正常来说,彼此互不相犯,但也是例外。一种是追捕犯人时,意外撞到了都尉府铁衣卫的管辖地盘。另一种可能,则是由于办案不力,特地派人前来监视审问。 两人尚未凑近,武沐青便转过头来,从人群中注意到了他们。她道:“这不是董小璇吗?” 董小璇双手抱拳,依礼道:“卑职向武总旗请安。” 武沐青目光一转,移向宇文风,微微皱眉,问道:“这位是?” 不等宇文风自报名讳,董小璇回应道:“这位是李总旗,隶属北镇武司。” 武沐青闻言一怔,脸色骤变。她板起脸孔,打起官腔,谨慎道:“不知李总旗大人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宇文风见她这般模样,缓颊道:“李某不过是顺路经过。” 武沐青显然不领情,玉容冰寒,冷冷道:“这条洗衣巷尽是妇幼,不知何处吸引李总旗,特意路过呢?” 宇文风避开凶恶目光,转移话题,径自道:“近来五毒教肆虐,无奈他们遇上了武总旗,想必后悔莫及。”伸手不打笑脸人,恭维虽虚假,但此情此景,对方若再咄咄逼人,只会显得气量狭小。 武沐青干咳一声,道:“验尸告一段落了,不知是否需要誊写一份,缴交李总旗过目呢?” 宇文风故作推诿道:“这倒不用。”他心想,反正将此事交付董小璇,最终也能拿到手抄本,不急于一时。 第二卷 第68章 武府劫难(2) 武沐青道:“若李总旗肯赏脸,欢迎到寒舍一聚,我定派人准备上好茶叶,恭迎李总旗的大驾。” 宇文风敷衍道:“若是有空,必当登访。” 正当他转身之际,原本缄默的钟仲义却开口,道:“李总旗且慢!”旋即,他转身看向武沐青,恭敬道:“今日刚好请了墨江城内各门派的人出席,一同商议对付五毒教。恰巧李总旗在此,不如请他一同如何?” 武沐青双目睁亮,嘴角掠过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道:“这是好主意,不知李总旗是否愿意赏脸?” 宇文风虽不为所动,但心中暗叹。他深知武沐青这做法,分明要给他难堪。出席之人必是与墨江城息息相关之人,而他是个外人,难以介入之中。无奈之下,宇文风硬着头皮,点了点头答允。 武沐青眼见其正中下怀,欣然不已,赶忙命钟仲义引路。 良久,众人来至武府,正如宇文风所料,厅堂之上,门派人士唇枪舌剑,却从未正眼瞧过他,也未曾提及半字,俨然将他隔绝在外。令他讶异的是,上官梅竟也在武府。不过细心一想,也实属正常。 上官梅对他故作视而不见,坐在角落,啜饮洛神花茶。宇文风倚靠木椅,对董小璇使了个眼色。她微倾身子,柔声问道:“总旗大人,有何吩咐?” 宇文风反问道:“方才水车旁,你可有发现端倪?” 董小璇顿了顿,歉然道:“恕卑职愚昧。” 宇文风低声道:“围观群众之中,有一名黄衫女子,盯着尸体许久,但未与他人交谈,十分可疑。” 董小璇一脸茫然,问道:“总旗大人的意思是?” 宇文风解释道:“五毒教下蛊之后,过段时间会取走养好的蛊。” 董小璇这才恍然大悟,忙道:“卑职立即捉拿此人。” 宇文风摇摇头,制止道:“不了,此等之事,自是底层去做。纵使你抓到人,也探不出来什么。” 董小璇眼睛一亮,问道:“总旗大人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宇文风挠了挠鼻子,苦笑道:“这倒难办。你没瞧见这些人吗?要是我在墨江城擅自捉拿五毒教,岂不给武沐青当面难堪?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我可不想自讨苦吃。” 董小璇垂首,黯然道:“难道,要如此放任五毒教吗?” 宇文风道:“我记得你是出身自墨江城。” 董小璇心中一惊,忙道:“对、对不起,卑职不该公私混杂。” 宇文风尚未回话,便在这时,厅堂忽传一阵巨响。原来是名大汉重拍桌子,大声斥责道:“这怎么成!我福东来继承福远镖局,从未怕托镖,今日要不是武总旗亲自下令不准接镖,以防五毒教下手,墨江城各大镖局怎会婉拒托镖。”他指着一名少年,扯开嗓门道:“为何独有五虎镖局能接镖?” 少年长身而起,傲然道:“我们有的是实力,不怕五毒教劫镖。” 福东来闻言,怒火中烧,吼道:“可笑至极,难道你以为我会怕?” 武沐青轻敲桌沿,眼神透出凶色,肃穆道:“全都给我住嘴,你们当这里是小贩市集吗?一个个讨价还价,成何体统。”旋即,她转过头来,瞥向福东来,道:“五虎镖局的镖是朝廷许可的,他们托的镖是朝廷的镖。” 福东来抑住怒气,道:“可是如此一来,我们损失惨重。” 武沐青阻止了他,冷冷道:“难道朝廷请人托镖,还必须牵就于你?还是你觉得我处事不公,袒护五虎镖局?” 福东来咬紧牙关,忿忿道:“小人不敢。”宇文风见状,不禁摇头叹气。别说是避嫌了,这根本是威胁。仗着朝廷官职与自家人连通一气,这事他看多了,但如此毫不掩饰,倒是少见。 武沐青倏地起身,将目光投向宇文风,转移话题道:“近来五毒较猖獗,不知李总旗是否有何良策?” 宇文风微笑道:“墨江城乃武总旗之管辖,李某不敢越矩。” 武沐青不以为然道:“别这么说,还请李总旗赐教。” 眼见武沐青不肯善罢干休,无奈之下,宇文风缓缓道:“既是如此,李某建议实施宵禁,防范未然。”本来气在头上的福东来,听到他这一番话,突然大笑。不光是他一人,整个厅堂除了上官梅,所有人皆笑出声来。 武沐青瞇起双眼,嘴角轻弯,冷笑道:“李总旗见解果然独到。但若实施宵禁,先不论人力,这般消极被动,岂非坐以待毙?若五毒教躲起来,那岂不是一辈子都要实施宵禁吗?” 宇文风故作叹气道:“哎呀,武总旗所言甚是,我竟没想到这环。” 武沐青敷衍道:“当然,还是多谢李总旗宝贵意见。”与此同时,武沐青瞥向福东来,忽然想到什么,道:“这样好了,别说我仗势欺人。我便在此给你个机会,若是你令我满意,我便将朝廷的镖托付于你。” 福东来诧异问道:“是什么机会?” 武沐青伸手,指向一旁钟仲义,对福东来说道:“你与他切磋,若能取胜,我便将镖给你。” 福东来闻言一凛,面色骤变,有些踌躇不安。眼前之人绝非泛泛之辈,若胜出自然好说,倘若败阵,福远镖局名声将毁于一旦。 武沐青笑道:“你放心,比试绝对公允,五虎镖局也要参与。”接着,她目光一转看向宇文风,道:“若让钟仲义连战二人,先耗体力,必然不公,不如李总旗也派人出来比划如何?” 不等宇文风回答,董小璇挺身而出,凛然道:“就由卑职代为出战。”她早知武沐青有意给宇文风难堪,所以主动请缨,想扳回颜面。 武沐青微笑道:“好,那便由我这先行出战好了。既是比试切磋,咱们便就以拳脚相接,避免动刀动枪。” 此话甫出,董小璇双目瞠圆,为之一怔。铁衣卫的武功以铁锏为主,不管是归雁七式、金锁锏还是破甲十二式,若手中无刃,必然难以施展。一旁的钟仲义倒是模样轻松,从容起身,走到厅堂中央,摆出架势。 福东来抱拳道:“在下福远镖局福东来,还请赐教。”语毕,福东来先发制人,打出快拳。只见拳风犀利,疾劲威猛,挟势袭来。钟仲义见状,丝毫不紧张,一展玄空擒拿手,扼住福东来手腕,将其震开数步。 董小璇这才恍然大悟,自己跳进了圈套。玄空擒拿手乃玄空寺的招式,董小璇虽不知道钟仲义如何习得,但她很清楚武沐青早知此事,所以才这般胸有成竹安排这场比武。宇文风看穿她的想法,从容道:“放心去做,输了也没差。” 此话虽非慰藉,但董小璇仍备感压力。她心想,倘若技不如人,那也认栽了,但若让宇文风遭众人耻笑,必然不行。 与此同时,前方比试也接近尾声了。只见钟仲义身法迅速,游走于拳掌之间。趁其攻势渐缓,使出一记玄空寺的连环穿心腿,双腿腾空,犹如旋叶,向下一踢,将他踹出几尺远。钟仲义得理不饶人,飞身扑了上去,一套玄空擒拿手使得娴熟,招招都打在福东来身上,象是见了仇敌,拳拳到肉,打得他内伤吐血。 眼见福东来倒地,血沫飞溅,武沐青这才喊停,道:“停手!胜负已分,来人,将福东来扶回座位。”说话之时,武沐青脸上尽显得意。 这回轮到董小璇出场了,她认得眼前这名少年,他是武神通之子武尚才,也是武沐青兄长。既为下任当家,那武功自是不逊色。果不其然,武尚立时打出虎啸拳,拳法变化虽不多,但刚猛威强,耳边传来阵阵风声。 董小璇轻功略展,左闪右躲,想找出破绽。虽然武尚才拳风凌厉,但火侯不足,董小璇很快便发现这事。但是,她也无法贸然出手反击。铁衣卫所学的武学以阳刚之力居多,寻常女子最多发挥七成,更别说她这时手中无刃,更是难以抗衡。 不出片刻,董小璇已居下风。 武尚才的虎啸拳,宛如饿虎扑羊,纵跃而下,重捶其胸。董小璇来不及运功,沉重如铅的疼痛感压迫肺部,她一时承受不住,吐出几两鲜血。武尚才继续出招,负伤的董小璇沁出了汗水,经脉运不过真气,步伐慌乱无章。 武尚才见猎心喜,双手抱拳,收入腰际,欲蓄势给予董小璇最后一击。说这时迟那时快,宇文风扔出茶杯,他的拳尖相抵,杯身迸裂,茶水溅洒一地。武尚才回过神来之际,宇文风已出现在他眼前。他伸手环住董小璇,将她拉入怀中,用手擦拭她口中血沫。 武沐青嘴角泛起波动,冷笑道:“李总旗,双方正在比试,你这样忽然闯入,好似不合规矩?” 宇文风叹道:“既是比试,何须见血?这局她输了。” 武沐青长身而立,道:“既是李总旗这么说了,那便依此而定。” 第二卷 第69章 武府劫难(3) 旋即,她佯装生气模样,对着武尚才斥责道:“枉你一个大男人,怎不懂怜香惜玉,出手狠毒,若把李总旗的人伤着了,你赔得起吗?” 武尚才接过话,毫不掩饰,嘴角上扬道:“这是在下疏失,真是对不住了。平时偶会与钟大人私下切磋,所以才没留情,还望李总旗海涵。” 宇文风知他话中有话,不以为意道:“这倒无妨,毕竟武学不过是一部分。能当上铁衣卫,也不仅是靠武功高低。” 武尚才闻言,反唇相讥道:“此言差矣,若无武学,如何将人逮捕归案?” 宇文风解释道:“她手无铁锏,所练武学皆需兵刃方可施展。素闻五虎镖局的刀法刚猛,棍法变化莫测,莫非阁下押镖,手中也无兵刃?” 武尚才嗤之以鼻,冷冷道:“即便我手中无刃,仍可击退来敌,不知董大人若遇上五毒教弟子,手上又恰巧无铁锏,该如何是好?” 武沐青打岔道:“武尚才,你这是在指桑骂槐吗?在这厅堂之中,岂容你对李总旗放肆。” 宇文风横她一眼,心中既无奈又有些怒气。从旁人来看,或许以为武沐青此举是替他说话,实则反之。宇文风默然半晌,淡然道:“我曾与五毒教交手,你这套虎啸拳,也未必能取胜。” 武尚才不以为然道:“那不知李总旗可否小露身手,好让在下信服。” 武沐青故作生气道:“谁允你自作主张了。” 听腻了两人一搭一唱,宇文风摇摇头,索性将董小璇扶到一旁。他转过身来,对武沐青道:“无妨,我也想领教一下。” 武沐青眼见宇文风接下战帖,嘴角轻撇,好似喜悦。同样身为铁衣卫,她自知铁衣卫的武学,若无兵刃在手,下场必然与董小璇相去不远。 武尚才大胜董小璇后,可谓气焰盛长,毫不畏惧。他吸了口气,双手握拳,扑面而来,直袭宇文风。正当他以为打中对方,心中一喜,左手却被扼住了。 一旁的武沐青身子一颤,诧异之色全写在脸上。这铁壁诀是铁衣卫的内功,据说练到炉火纯青,可谓铜墙铁壁。但她至今,从未见过练到如此火侯之人。 武尚才抬头,欲想挣脱,孰料宇文风竟出拳,抵住其腹部。还未定过神来,武尚才忽感一阵气劲,猛然从下方窜入。 宇文风横跨一步,左拳撞出,真气汇聚,长驱直入。 咚地一声,武尚才被震飞数尺,唇角绽裂,鲜血横飞,整个人昏厥过去。 武沐青倏地站起身来,瞪大双眼,愕然道:“无、无极崩!”本来握住的茶杯,因为一阵激动,被掌劲震成两半。 比起武尚才被负伤,她更在意宇文风所施展的招式。根据文献纪载,无极崩乃是唯有铁衣卫的独门武学,此绝技以刚猛著称,仅有男子方可习得。无极崩秘诀在于将真气凝聚于拳尖,紧贴对方,瞬间将真气灌入,导致对方五脏六腑粉碎,肉体彻底崩坏。无极崩虽强劲可怕,但修练艰苦,若是稍微闪神,真气反噬,轻则经脉炸裂变成废人,重则当场死亡。 从古至今,此武学不知断送了多少人前程。有鉴于此,朝廷甚至下了禁令,禁止习得此技。待到无极崩解禁之时,世人早已遗忘许久。 宇文风挥了挥锦服下襬,作揖道:“承让了。” “李总旗谦虚了。”武沐青紧握桌沿,强忍惊讶,问道:“据我所知,学会无极崩之人,必列名册。” 宇文风点头,悠然道:“确实如此。武总旗可查查,正七品总旗李顺。” 武沐青闻言一惊,失声道:“原来阁下是李顺,武某有眼无珠,尚请见谅。”方才她只听闻李总旗三字,却未注意全名。众人虽没听过李顺,但从武沐青表情,也能推测出一二。 为免惹麻烦上身,宇文风搀扶董小璇,迅速作揖告别众人。武沐青虽想留他,但见方才之事,不免有些踌躇。草草行礼之后,宇文风离开武府。 过了许久,董小璇气息调回,勉强能独自行走,宇文风这才放开她。两人走在大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如鱼群挤在一团。 便在此时,宇文风从人群之中,发现了上官心踪影。正想上前打招呼,忽然瞥见她身后竟跟着几个人。宇文风蹙起眉头,按兵不动,朝董小璇打了个眼色,两人缓步跟前。 久久来一次的上官心,感到十分开心。她手握冰糖葫芦,脸上尽是笑意。后头跟着的叶无忧,面对那纯真可人的笑容,彷彿心被融化,看得恍惚。 就在钻入一条小巷子,想抄捷径去对面大街时,那群人窜出,挡住去路。叶无忧大吃一惊,直觉来者不善。 果不其然,四人取出长鞭,凶神恶煞。叶无忧见状,护住上官心,道:“小心,他们是五毒教的人。” 其中一名橙衫男子道:“乖乖配合,否则休怪我们痛下杀手。” 叶无忧顾不得自身安危,掠身上前,想以怒眉长拳取胜对方。然而,他拳法虽固然有力,根柢不差,但仍寡不敌众,很快便被擒下。 方才那名橙衫男子,取出迷烟弄晕叶无忧,径自走上前来,贼笑道,“你放心,我们只是跟你做场交易。” 上官心颤声道:“你、你们想做什么?” 橙衫男子扔了张纸条给她,道:“你若不想他死,那便乖乖听话。这上面写着时间和地点,你若乖乖照做,我们五毒教就不对药王谷下手。” 上官心惧色道:“我去那边要做什么?” 橙衫男子冷冷道:“这你用不着知道,你只须照做。” 上官心不解问道:“你们既要我,为何不现在动手?” 橙衫男子冷哼一声,道:“扛着你出城,要是被守卫截下怎办?” 上官心摇摇头,驳道:“我不会答应的。” 橙衫男子狞笑道:“好,那你莫怪我无情了。明日若不见你在城外,我便杀了你的小情郎。” 上官心道:“他又不是我的情郎。” 橙衫男子不耐烦道:“我管他是谁。”旋即,他忽然想到什么,露出奸笑,道:“对了,还有你的娘亲。我听闻她可是个大美人,不知在她脸上刮上一刀,那会是什么滋味。” 上官心大声道:“你敢!” 橙衫男子狠狠瞪她一眼,喝道:“臭ㄚ头,你就看我敢不敢。” 正当他感到不悦,想走上前教训上官心之时,宇文风从后方掠出。那人还未反应过来,一掌出手,直灌天灵盖,逼迫他跪地,将膝盖骨撞断。另外三人怔了怔,赶忙冲上前来相助。 宇文风扭过头来,威胁道:“谁敢上前,我便杀谁。”众人见他腰牌,不敢肆意与朝廷为敌,如同鸟兽散逃窜开来。 橙衫男子一惊,忍痛喊道:“等等,先别走,快救我!”宇文风不想招摇,一记闷拳打在他后颈,他当场晕厥。 确认安全无虞,上官心扑上来,抱住宇文风喊道:“心儿好怕。” 宇文风叹道:“你娘亲不是让你别乱跑吗?” 上官心抿起下唇,驳道:“我没有乱跑,只是钻巷子罢了。鬼哥哥,你别把这事告诉我娘好不好?” 宇文风轻敲她额头,无奈道:“你这ㄚ头,要还惦记你娘,就别瞎捣乱。” 上官心鼓起脸颊,道:“要不是鬼哥哥你来了,心儿早收拾他们了。” 宇文风忍笑道:“得了吧,在我面前就别装模作样了。” 上官心回道:“还不是鬼哥哥欺负人。” 宇文风皱眉道:“我又怎么了?” 上官心道:“谁叫鬼哥哥都不教我武功。” 宇文风挠了挠鼻子,苦笑道:“你是药王谷的人,怎会找我学武?” 上官心笑吟吟道:“天下武学博大精深,哪儿的功夫有差吗?” 宇文风道:“那我上次教的吐纳心法,你学得如何了?” 上官心有些心虚道:“我、我当然学好了。” 宇文风道:“让我看看。”宇文风伸过手,贴在上官心腹部。上官心骑虎难下,只得运功。宇文风摇摇头,叹道:“完全感受不到真气流动。” 上官心噘嘴道:“没真气又不会怎样。” 宇文风解释道:“所有武学皆利用真气运行,灌入外式,方能破石裂地。若仅比划外招,外强中干,威力有限。” 上官心不甘示弱道:“再给几天,心儿一定能练成。” “得了吧,瞧你定性,再给你一年半载都不成。你找我学,还不就是怕你娘亲,她可是拿板子教你。” 上官心不服道:“强摘的果子不甜吗?那种逼迫的方式,对心儿是不行的。” 宇文风笑道:“歪理真多。” 上官心忽然想起叶无忧,道:“无忧哥哥的伤势怎样了?” 不知何时出现的董小璇,道:“只是吸入迷烟,不碍事。” 宇文风道:“你要真担心,就别到处晃。” 上官心不满道:“一定是这儿治安不好。” 董小璇霍地抬头,指着橙衫男子,认真问道:“这贼人该如何处置?” 宇文风道:“若在这抓人,会让武总旗面子挂不住。我已大闹一场,可不想再节外生枝。” 董小璇愧疚道,“对不起,都是因为卑职。” 宇文风道:“要道歉等你伤好再说。”旋即,他命董小璇带两人回百草堂。宇文风支开他们之后,独自往弄巷走去。来到一处隐密暗巷,一名穿戴袈裟的和尚,一手握着钵,一手杵棍,斜倚墙壁,看似早已等候多时。 和尚脱下斗笠,呢喃道:“阿弥陀佛,施主别来无恙。” 宇文风道:“你不该待在玄空寺吗?” 和尚露出牙齿,轻佻一笑,道:“哦,你不知道和尚要化缘吗?” 宇文风双手一摊,道:“我看你八成是偷溜出来的。” 和尚伸了个懒腰,打起哈欠,好似悠闲道:“成天念佛诵经,都快闷坏了,此次下山,是帮人祛除蛊毒。” 宇文风随口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和尚忍不住道:“哼,你说得轻松,你要不要自荐一下呀?”语毕,他旋又露出一脸担忧,叹道:“罢了,真让你进去,董小璇会恨死我。” 宇文风挖苦道:“你还俗之后,她就又可以喊你独孤大人了,不好吗?”原来,眼前这名和尚真实身分便是铁衣卫独孤追星,位阶总旗。 独孤追星望着他,苦笑道:“行了,都穿上袈裟了,还喊什么大人。” 宇文风道:“就只是学武,又不是让你真的出家。” 独孤追星摇头:“你还真敢说,这是什么烂计策。上头说什么要充实铁衣卫,所以派人进玄空寺学武。” 宇文风讶然问道,“有何问题?” 独孤追星双手环臂,不以为然道:““玄空寺岂非武馆,他们讲求佛法至上,你没念上二十年佛经,估计是别想学上乘武学了。” 宇文风闻言,觉之有理,但又不知如何安慰,只得转移话题,道:“最近有什么消息?” 独孤追星反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宇文风断然道:“五毒教。” 独孤追星道:“五毒教最近很猖獗,到处抓城外的人练成蛊人。” 宇文风问道:“有什么小道消息吗?” 独孤追星顿了顿,道:“我听闻知府皇甫大人,私下和五毒教走得很近。你若要查的话,自己当心点。墨江城可不是北镇武司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 宇文风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独孤追星目光如电,叮嘱道:“对了,这次老秃驴派我下山,除了处理蛊人,还要把墨江双煞带回去。” 宇文风一脸茫然,疑惑道:“墨江双煞?” 独孤追星略一沉吟,道:“据说本是佛门弟子,尔后潜逃到墨江城外,经常在山上劫财掳人,所以又称墨江双煞。” 宇文风点点头,将此两人铭记在心,道:“我明白了。” 独孤追星瞥他一眼,道:“你若改天见着,顺便帮我抓住他们。人海茫茫,派我找他们,分明是苦差事。” 宇文风笑道:“帮你是可以,只是我怕失手杀了他们。” 第二卷 第70章 绝影密令(1) 独孤追星欣然道:“杀了更好,不用带回去了。那帮老秃驴派我做这事,无非是看中我非正式佛门弟子。说白点便是让我杀了他们,也不算破戒。” 宇文风皱眉道:“出家人慈悲为怀,你怎能怀疑人家?” 独孤追星挥挥手,不以为意,道:“少来了,这对我不管用。”旋即,他沉下了面色,正容道:“对了,月儿最近还好吧?” 宇文风苦笑道:“你三天两头就捎信过来,我能待她不好吗?” 独孤追星理所当然道:“她可是我唯一的亲妹妹。”他打量了宇文风一会,疑惑问道:“你当真没欺负她吧?” 宇文风叹道:“当然。” 独孤追星指着他,语重心长道:“我不管你有了多少妻妾,总之你不准亏待她,否则我现在便还俗下山,把你吊起来痛打一顿。” 宇文风摇摇头,无奈道:“放心,她吃好穿好,绝没亏待。” 独孤追星心念一转,道:“我记得她现在人在药王谷吧?你干脆把她留着,别让她回去蝮蛇宫了。蝮蛇官那儿虽只有女人,但规矩繁多,我光是捎信给她,等很久才能收到回信。我看来还是把她搁你那,我想见她便可见着。” 宇文风叹道:“她在我这儿更危险。” 独孤追星挥挥手,道:“危不危险我不知道,但在你那,她肯定更开心。” 宇文风问道:“何以见得?” 独孤追星笑道:“别装蒜了,莫非你真不懂女人心?她最近写给我的信,字里行间的喜悦,那是藏不住的。” 宇文风摸了摸鼻子,故意提高音量,挖苦道:“被一个和尚说不懂女人心,这对我打击未免太大了。” 独孤追星笑道:“好呀,你要再敢囉嗦,我便帮你剃度。” 宇文风避开他的手,露出微笑,道:“算我怕了你,我就施舍点钱给你吧,当作度此劫难好了。”旋即,宇文风取出两锭银子,扔到钵碗里面。 一声裂帛脆响,独孤月衣裳被撕了开来,香肩呼之欲出,血丝潺潺渗下。袭击她的人是一男一女,两人右脸皆有刺青,身上挂着五毒教缀饰。 靛衫男子出手至快,与独孤月拳掌相交,招招歹毒。他使得是毒蝎爪,乃五毒教武学,中招者如蝎毒窜身,浑身发痒,疼痛难耐。独孤月身形一转,踮步向后。黄衫女子见机不可失,嘴衔黑色竹筒,喷出大片毒烟,独孤月中毒,双脚发软,咳出黑血。她跃至后方,按住独孤月的肩膀,令她动弹不得。 靛衫男子一个箭步,将毒蛊拍入她的胸口。此乃植物蛊,蛊物吮血茁壮,待到开花结果,便会化成绿色蠕虫。 黄衫女子道:“将她押回去,切莫让她死了。” 靛衫男子贼眼一晃,道:“这女人生得花容月貌,真是暴殄天物了。” 黄衫女子咋舌一声,冷冷道:“普通货色,你怕瞎了眼。” 靛衫男子走上前,道:“最美的当然是你。” 黄衫女子挥开他的手,道:“再胡闹下去,天都要亮了。” 靛衫男子打量了一下,笑道:“难得找到有武功底子的人种蛊,可谓事半功倍。相信不久将来,我们定会受教主重用。” 黄衫女子不以为然道:“得了吧,就会出一张嘴。” 便在这时,一道黑影飞身掠出,两人还没反应过来,一股强劲打入黄衫女子的背脊上三寸位置。黄衫女子向前一扑,撞到泥石,摔花了脸。 靛衫男子转过头来,叱道:“来者何人!”来人正是宇文风,他目光如炬,环视两人,冰冷道:“你们选一个死,选一个活下来,不要耽搁我时间。” 靛衫男子淬出一口唾沫,道:“这里只会有一人死,那便是你。”旋即,他俯身冲前,双掌倏地刷出,如狂风卷来,欲取宇文风咽喉。 宇文风摊开掌心,凝聚真气,发劲如刃,霎那间,气刃迸裂射出,贯穿靛衫男子的胸口,切出一道鲜红刀痕。不光如此,伤口彷彿溶解,凹陷而下,体肤毁去,心脏化成一滩血水。 靛衫男子瞪大双眼,来不及喊出声,便两眼一翻。黄衫女子眼见情郎惨死,悲愤之下,顾不得思考,拚死冲上前来。趁着宇文风搂住独孤月,她虚晃一招,趁机绕后使出蚕毒掌。宇文风运起铁壁诀,掌心甫触,便被震开。 宇文风抽出藏于扣环的软剑,啪地一声,剑化成鞭,宛若刈草般削去了黄衫女子的右手腕,鲜血顿时溅洒一地。 黄衫女子一脸惊恐,颤声道:“你究竟是谁?” 宇文风道:“现在轮不到你发问。” 黄衫女子喝道:“去死吧!”她取下金珠花发簪,扭动机关,喷出紫色毒烟。宇文风甩袍挥雾,黄衫女子便掀开外衣,朝他射出毒水蛭。 宇文风双脚一踏,伸手朝空中画出半圆。只见掌风如刀,所及之处,毒水蛭化成灰烬,黄衫女子亦被击毙。 宇文风诧异看向掌心,暗付难怪五毒教如此忌惮药王谷。方才这招药王印,竟可将毒素化为虚无。他虽学会此技,但从未用于他人之身,今日一见,备感震惊。 独孤月望向宇文风,耐不住疼痛,微微呻吟。宇文风颇有微词道:“学会了凝血诀,方才为何不使出来?” 独孤月面色苍白,虚弱道:“主人吩咐过,不可乱用血月门武功。” 宇文风摇头道:“该说你这ㄚ头听话,还是傻?” 独孤月愧疚道:“月儿又给主人添麻烦了。” 宇文风捻起银针,扎入穴道止血,道:“别说话了,小心毒血攻心。”他贴住独孤月胸口,使力一扯,将盘根错节的蛊物拔出。旋即,宇文风以真气灌入,替她祛毒疗伤。 倏忽间,树丛跃出一道人影。月光透过稀疏树叶,照映出董小璇的脸庞。她望向宇文风,作揖道:“卑职来迟,还望恕罪。” 宇文风瞧见她,眉头一皱,神情凝重。按常理来说,若无事先通知,董小璇不该掌握他行踪才是。正当他狐疑之际,董小璇走上前来,欲靠近那两具尸体。宇文风连忙制止道:“这儿没你事,你先退下。” 换作平常,董小璇肯定施礼告退。然而,她却一反常态,径自上前。她打量了尸首,道:“这两具尸体,一是被血蚀刀法所杀,二是被药王印所击毙。” 宇文风沉下脸来,道:“你想说什么?”他的语气带着杀气,彷彿箭挂弦上,伺机而动。宇文风有多种身分,但并非所有人皆知晓此事。以董小璇为例,她便只知道铁衣卫这个身分。 董小璇冷静道:“若这两具尸体,落入官府手中,恐被人看出端倪。卑职斗胆建议将尸首毁去,以免节外生枝。” 宇文风顿了顿,问道:“你何时发现的?” 董小璇肃然道:“卑职曾无意间目睹总旗大人迅速自愈,特去翻阅文献,才发现此乃血月功,为血月门上乘内功。” 宇文风正容道:“你不去告发我吗?” 董小璇单膝跪地,恭敬道:“承蒙总旗大人多次相救,卑职这条贱命,早已属于总旗大人。” 宇文风不以为然道:“比起朝廷,你的忠诚又如何?” 董小璇道:“卑职当上铁衣卫,自是对朝廷效忠,但总旗大人对卑职有恩,也是不争事实。若要择一,卑职宁愿一死。”她清澈的眼眸,看不出半点虚假,字字句句也是铿锵有力,不卑不亢。 宇文风沉吟片刻,道:“好,那便让你善后。” 董小璇接令之后,倏地取出铁锏,探向尸首,好似拨草惊蛇,严防机关。确认安全无虞,她取出小瓶子,倾泻在尸身之上。顷刻间,滋滋作响,宛如扔入热油锅般开始冒泡,肌肤褪去,直到白骨完全被侵蚀。 宇文风先是诧异,旋即便认出此乃五毒教的化尸水。宇文风冷不防上前,扼住她白皙的颈子,将银针咻地刺入。宇文风质问道:“说!是何人指使你来。” 董小璇表情痛苦,道:“卑职效忠总旗大人,未曾二心。”正当她阖上双眼,彷彿要迎接死亡之际,宇文风登时松手,她双膝一软,向前倾去。啪地一声,宇文风环住了她,皱眉道:“该说你忠心耿耿,还是该说你傻?” 董小璇嗫嚅道:“总旗大人,相信卑职了?” 宇文风摇摇头,无奈道:“你跟我多年,我本就信任你。如若不然,我方才早已一掌把你击毙。” 宇文风伸手画圆,运气推劲,将董小璇体内瘀血逼出。宇文风说道,“这样一来,你今早的瘀伤就好了大半。”听到这番话,董小璇确实感到胸闷消失,整个人舒畅了起来。 董小璇心中一凛,忙道:“多谢总旗大人。” 宇文风若无其事道:“下次不准再这般逞强。今日比试,若我不出手,你早被人打断经脉了。” 董小璇歉疚道:“卑职往后必勤修武功,绝不辜负总旗大人期待。” 第二卷 第71章 绝影密令(2) 宇文风道:“时候不早了,先回去再说。” 董小璇点头应诺,将铁锏收入腰际,跟在后方。与此同时,宇文风抱起独孤月,火速赶回药王谷。他利用密道之便,避人耳目,返回别院。他将独孤月平放床上,衔住其手腕,一边将真气灌入,疏通筋络,一边替她把脉,诊断伤势。确认无蛊毒残留,方才放手,让她好生歇息。 一夜过去,待到宇文风从椅子上起身,董小璇抓准时机,随之而起。她娓娓道来身世,自称祖籍墨江城,父亲唐铭申,曾是铁衣卫,因贪污受贿被发配边疆。母亲为避风头,让她改从母姓。并进入五毒教。母亲死后,她潜入官府,窜改簿册,加入铁衣卫。 听完这番话,宇文风一脸困惑。他不解问道:“为何跟我说这事?” 董小璇道:“若总旗大人怀疑卑职不忠,另有二心,只要将此事全盘托出,卑职必当身败名裂。” 宇文风搔了搔脸颊,苦笑道:“时有所闻抓人把柄,要挟他人,但反过来做,这我倒是少见。” 董小璇抿唇道:“总旗大人,莫非是怀疑卑职所言?” 宇文风道:“无论此言是真是假,我很清楚你是谁,这便足够了。” 董小璇心中一动,道:“多谢总旗大人。” 宇文风沉思片刻,问道:“昨晚,你化尸水从何处得来?” 董小璇顿了顿,愧疚道:“说来惭愧,当时为了帮上家母,习得化尸水,用以换取钱财。” 宇文风点点头,示意明白了。旋即,他注意到董小璇身上血迹斑斑,狼狈不堪。他长身而起,来至衣橱旁,打开柜子,取下锦缎衣裳,道:“换上它。” 董小璇困惑道:“总旗大人房内,怎会有女子服饰?” 宇文风悠然道:“这是月儿的。” 董小璇道:“原来如此,那卑职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宇文风侧过身,待她换好衣服之后,才将视线移回。宇文风取出活络丸,让董小璇服下,并替她扎针。董小璇被刺入睡穴,很快便陷入梦乡。 便在此时,门扉被推开,上官梅盈盈而来。她调侃道:“这不是远近驰名,昨晚在众人面前好威风的李总旗吗?”她旋又瞥了床上一眼,挖苦道:“这也难怪了,英雄自是有美人相伴,而且是两位佳人,李总旗还真是羡煞旁人。” 宇文风轻叹道:“今日,我可没心情和你说笑。” 上官梅一脸困惑,直觉不对劲,忙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宇文风沉声道:“我跟五毒教的人交手了。” 上官梅倒吸一口凉气,追问道:“莫非也是在药王谷里面?” “不,是月儿前来途中。”宇文风忽然想起什么,歉然道:“若你是要问我药王印一事,我确实用上了。此次迫于无奈,下不为例。” 上官梅神色惊慌,关切道:“那五毒教竟能逼你使出药王印,你没事吧,有哪儿受伤吗?”宇文风见她此举,总算意会过来。平日她老把这事挂嘴边抱怨,但实际上仍是担心着他。此情此景,不禁让宇文风心中一暖。 宇文风怔了半晌,微笑道:“我不碍事。”旋即,他想起方才之言,皱眉道:“你刚刚说『也』在药王谷,这又是何意?” 上官梅叹道:“我本想晚点跟你说。就在子时,两名贼人闯入药王谷,将其制伏之后,尚未盘问,便咬舌自尽。” 宇文风揣测道:“莫非是五毒教的人?” 上官梅顿了顿,沉下脸色,低声道:“不,是冥府门的人。我万万没想到冥府门之人,竟也盯上药王谷,若非我爹及时发现,后果恐不堪设想。” 宇文风歪起头,纳闷道:“上官老前辈不是在闭关?” 上官梅莞尔一笑,道:“那不过是对外说法,以免有人打扰。” 宇文风叹道:“同时应付五毒教和冥府门,这可真麻烦了。”不知不觉,宇文风已换上黑色劲装,将将软剑收入环带,并系上绝影门的玉佩坠饰。 上官梅诧异道:“你现在要出门?” 宇文风苦笑道:“我以李总旗身分,出手伤了绝影七剑四人,现在绝影门内部肯定大乱。我若不去露脸,恐遭人怀疑。” 上官梅蹙起眉,抿唇道:“若他们早已起疑,你又怎办?” 宇文风不以为然道;“大不了逃走便是,他们又奈何得了我吗?再说,我可没留下半点痕迹,他们又怎能猜到是我?” 上官梅冷哼一声,道:“是,咱们李总旗最厉害了。” 宇文风摇摇头,道:“瞧你又闹别扭,好似我做什么,都不顺你。”忽然,他想起了什么,嘴角微弯,捉弄道:“方才你说我厉害,我恰好学了一招武学,你想不想见识看看?”此语甫落,宇文风倏地袭向上官梅。上官梅见状,登时踮步向后,反手应对,双掌相交,上官梅大惊失色。 上官梅讶然道:“这是梅花掌,你怎会使用?”这梅花掌可是她独创,她就算闭眼也能认出来。 宇文风道:“你教了叶无忧这么多遍,又老是让上官心背口诀,我就是不去学,耳濡目染之下,也早已习成了。” 上官梅狐疑道:“叶无忧那孩子,虽资质驽钝,但他之所以学不成,主因在梅花掌乃玄阴之招,适合女子的阴柔和巧劲,你同为男人,怎能练成?” 宇文风故意道:“我偏不告诉你。”瞧见官梅瞪眼模样,一脸巴不得吃了他,他忍不住咧嘴一笑。拗不过上官梅的怒视,他还是说出实情。 原来,血月功除了自愈,还能护体。此招着重调和,当受到刚劲之伤,便化出阴柔真气相抵,反之亦然。只是,宇文风虽可仰赖血月功,将纯阳幻成玄阴,但血月功会耗费大量真气,顶多当成奇招,断不可滥用。 上官梅听完他所述,不悦道:“哼,尽会旁门左道的功夫。” 宇文风不与她争论,道:“闲谈便到此了。”宇文风指着董小璇和独孤月,对上官梅道:“你帮我煮粥,由你亲自端来,放在桌上即可。” 上官梅不以为然道:“我为何要听你。” 宇文风哈哈一笑,伸手装模作样,道:“你若不肯听我,我便用这套梅花掌到处闹事,届时瞧你如何辩解。” 上官梅闻言一凛,怒喝道:“你敢!” 宇文风笑道:“瞧你睁大眼,当心把眼珠子迸出来了。”旋即,宇文风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不等上官梅纠缠,他一展轻功,霎时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徒留上官梅一人在房中跺足。 宇文风一身黑装,窜进窜出,不一会工夫,便来到一处破庙。地方虽小,里头却点起烛灯,聚集一伙人。 绝影门弟子清一色黑束装扮,身披斗篷。绝影门虽贵为名门,台面上铲除魔教,背地却干起杀人买卖。为了防止报复,名义上虽有总舵,实则不定。好一点的在客栈聚会,劣一点在破庙废墟,甚至连墓地也有可能。 眼见众人陆续到来,算算差不多之后,一名黑衣人摘下斗笠,露出苍白面貌。宇文风一眼便认出此人,他正是绝影七剑之一的荆夺天。 荆夺天道:“今日相聚,不为别事,前些天掳走上官心一事,本来一切顺利,孰料杀出铁衣卫阻拦。待查証之后,此人便是李顺李总旗。” 众人面面相觑,道:“李顺?” 荆夺天不以为意,径自说下去,道:“不认得他很正常,他是北镇武司的人,鲜少来墨江城。此番前来,虽不知意图,但着实坏了我们大事。” 底下一名男子道:“区区一人,真有这般能耐?” 位于荆夺天身旁的花千醉,瞪他一眼,冷笑道:“你若与他交手过,便不会有这份怀疑。” 倚靠角落的女子问道:“今日召集我们,也是为此事?” 荆夺天点点头,浓眉一轩,厉声道:“门主有令,铲除此人。只要谁能除之,必有重赏。有意愿的人来我这,我们将组织一批人马,专门对付他。”众人本来还担心一人难以抗衡,一听是集众人之力,顿时勇气百倍,纷纷上前。 不知何时,花千醉来到宇文风身旁,斜眼一瞥,试探问道:“这般重赏,搞不好还能挤下绝影七剑,你没兴趣吗?” 宇文风苦笑道:“连绝影七剑都应付不来,我还是算了。” 花千醉瞇起双眼,道:“别人我不知道,但你的剑术我却很清楚。别忘了,你与我对练不下百次,我怎不知道你的本事。你若真有心,张不凡那小子,根本不是你对手。” 宇文风心中一惊,故作镇定道:“为何突然提到他?” 花千醉蹙起柳眉,怀疑道:“因为我不懂,你为何甘愿受他的气。绝影门说穿了在名利之间游荡。你老置身事外,若非傻子,便是另有图谋。” 宇文风干咳一声,道:“我图什么?” 花千醉仰起俏脸,凛然道:“现在我虽不知道,但总有一天会知晓。” 第二卷 第72章 绝影密令(3) 宇文风双手握拳,深感压力。他强忍慌张,解释道:“名利固然诱人,但迷失了可就不好。我虽喜欢银两,但也懂珍惜性命。” 花千醉冷冷道:“我待绝影门多年,你是头一个让我摸不着底细的人。” 宇文风笑道:“世上这么多人,整天揣测他人之心,岂不累心?” 花千醉眼神炯炯,谨慎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与此同时,荆夺天也朝他们走了过来。荆夺天道:“谈兄不接下吗?” 宇文风作揖道:“这事已够多人搀和其中,我想不差我一人。” 荆夺天忽然想起什么,狡诘一笑,道:“话说回来,我本以为谈兄无所欲,岂知原是偷藏一手。”宇文风怔了半晌,方才意会是指独孤月一事。当时在场之人是张不凡和花千醉,花千醉不爱流言,那肯定是张不凡透露。 宇文风故作慌张,道:“荆兄莫要笑话我。” 荆夺天拍了拍他的肩,道:“此言差矣,何来笑话?男子汉大丈夫,贪恋佳人美色实属正常。只是,我在这要奉劝一句,千万别置入真感情。逢场作戏,那便是女子伎俩,你切勿当真。” 花千醉不以为然道:“那是因为你总在青楼鬼混,自然无真情。” 荆夺天哈哈一笑,道:“青楼有啥不好,环肥燕瘦,应有尽有。改天我给谈兄介绍几个妞儿,包准你作梦也会笑。” 花千醉皱眉道:“我可没空听你吹嘘,你还是快回去吧!” 虽然荆夺天还想反驳,但碍于有令在身,只得作罢返回。眼见他缓步离去,宇文风这才问道:“怎不见张不凡和铁从命二人?” 花千醉道:“铁从命的伤势严重,暂且下不了床。至于张不凡,平日心高气傲,此次惨败,自尊心重挫,估计不知道在哪使性子了。” 宇文风问道:“那你的伤还好吗?” 花千醉挥挥手,若无其事道:“没有大碍。”忽然,她想起什么,眼神飘忽,干咳一声,忽然问道:“那晚跟你在一起的女人,莫非真是青楼女子?” 宇文风疑惑道:“为何问这事?” 花千醉道:“我常去的花舫因为五毒教肆虐,生意略为惨淡。若你有需要,我可以替你引荐,也算是做人情给他们。” 宇文风闻言大惊,讶然道:“等等,你说你去花舫?” 花千醉冷眼瞥他,不屑道:“哼,你以为只有男人才懂寻欢作乐吗?”她看向宇文风一脸讶异,补充道:“对方是女人。” 宇文风恍然道:“难怪以你这般绝美姿色,竟无人追求。” 花千醉咋舌一声,道:“你可别误会了,我只是不信男人。我从小便入绝影门,这儿的男子都与荆夺天一样。” 宇文风摇摇头,道:“那真是可惜了。” 花千醉皱眉道:“此言何意?” 宇文风故作惋惜道:“本来我挺中意你,你说我能不无奈吗?” 花千醉冷笑道:“你不还有那位姑娘陪伴吗?”她忆起什么事,忽然道:“对了,那李顺知晓我们是绝影门的人,或许会藉机刁难绝影门,你务必小心。” 宇文风点头道:“谨记在心。”他一边如此说道,一边在心中苦笑。若让花千醉知道本人便在她面前,不知她做何感想。 花千醉仔细打量他,道:“说起来,最近五毒教很猖狂,恰巧合你心意。我记得你只接杀尸妖和蛊人的生意,对吧?” 宇文风闻言一凛,故作镇定道:“正是如此。” 花千醉瞇起双眼,似不打算放过这话题,道:“你的行为,就好像为民除害,真象是朝廷之人在铲奸除恶。” 宇文风干咳一声,道:“朝廷?别说笑了,谁都知道官府比墨砚还黑,官商勾结不在话下,双手染腥也只是家常便饭。” 花千醉敷衍道:“这么说也是。”她接话之时,似有若无地用余光瞥向他,彷彿想窥透他脸上的变化。宇文风身兼多种身份,自是不会轻易露馅。他一会装傻,一会转移话题,着实让花千醉捉不着头绪。 过不多时,集会告一段落,众人纷纷散去。宇文风为了怕花千醉纠缠,佯装有事先行告退。返回药王谷之时,鸡鸣阵阵,天空透出鱼肚白。宇文风原先假寐,但耐不住身子疲惫,最终沉入梦乡。待到清醒,董小璇已坐在他身旁。宇文风问道,“你起来很久了吗?” 董小璇道:“卑职也是刚醒。”这句话无疑是谎言。只见她衣裳整齐,目光炯炯有神,绝非刚醒之人样貌,宇文风心中暗叫好笑。转过头来,宇文风又见独孤月坐在床沿,双手放膝,双眸明亮。 宇文风淡然道:“你的蛊毒刚愈,多休息一会。” 独孤月道:“月儿无大碍了。” 宇文风长身而起,用手指弹她额头,笑道:“好好休息。”独孤月原想反驳,但宇文风仅是使了个眼色,便让她将话吞回。宇文风侧身,看向董小璇,道:“你身上也负伤,经昨日一事,所有人皆知我们已至墨江城。树大招风,这些天,你先待在我这儿,避避风头,以免节外生枝。” 董小璇道:“昨日卑职技不如人,被人当成笑柄,也理应承当。” 宇文风沉声道:“你莫忘了,我们曾与绝影门交手。绝影门打算对付我,自然也可能对付你。” 董小璇回道:“卑职不怕。” 宇文风缄默半晌,瞧她故作坚强,无奈道:“这是命令。” 董小璇道:“卑职明白了。” 宇文风走向墙壁旁,轻扭挂轴,墙壁随之转动,竟乍现一道暗门。旋即,宇文风看向两人,叮嘱道:“这暗门通往我隔壁的书房,你们两人待此休息。若有急事可透过此门来找我,你们记住,切莫让药王谷的人发现你们。” 董小璇点头道:“卑职谨记在心。” 宇文风道:“昨日药王谷闯入两名贼人,听闻是冥府门之人。你们两人作伴,也好有个照应。” 独孤月道:“月儿明白。”安顿好两人之后,宇文风整理衣装,前往回春巷。药王谷里面错综复杂,住着许多人。回春巷两旁皆是医馆,前来药王谷问诊之人,多半来此看病。 宇文风才刚步入医馆,便听到一名虬髯大汉道:“疼疼疼,拜托轻点儿呀!”宇文风瞥向他,只见叶无忧坐在大汉面前,正替他包扎伤口。宇文风定眼一瞧,这虬髯大汉竟是当时在水车的铁捕快张扬。 上官梅坐在柜台旁,嘴角轻撇,好似不悦道:“一个大男人,还是官差老爷,受了点擦伤就哀哀叫,要是传出去,不知他人会如何想。” 张扬挥挥手,笑吟吟道:“一个人就算再怎样硬朗,说到底也是血肉之躯,哪有不怕痛的道理?” 上官梅横他一眼,皱眉道:“你要喊多大声,我是无妨,但你若再吵到其他人,休怪我撵你出去。” 张扬咧嘴一笑,道:“不若这般,梅娘你亲自帮我揉揉,我肯定不叫。”他口中所说的梅娘,自是指上官梅。药王谷的人称她上官夫人,外人则以梅娘唤之。原因无它,因为现任当家乃上官竹轩,若称上官夫人,恐让人以为是其妻。但若以小姐称呼她,尚有上官心,又易混淆,故以梅娘称之。 上官梅冷冷道:“你若真没大碍,便速速离去,别在这多留。” 张扬笑道:“不正是梅娘要我们来的吗?” 上官梅使过眼色,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张扬摇头道:“我也懂低调,但方才随同弟兄前来,途中驿站和茶馆,早已传遍了冥府门闯入药王谷一事。” 上官梅抿唇,似是不满道:“这些人真是无恐不乱。” 张扬倏地面色一沉,表情骤变,语带质问道:“你若真想早点解决这事,不妨实话实说如何?近来五毒教肆虐人人皆知,但冥府门也盯上了你们,这又是为何?莫非药王谷与冥府门之间,存着什么秘密吗?” 上官梅没好气道:“药王谷以悬壶济世著称,救了不知多少受冥府门迫害之人,冥府门挟怨报复,难道很意外吗?” 张扬狐疑道:“当真如此而已?” 上官梅瞪他一眼,恼怒道:“你若真想知道,为何不去问问他们?” 张扬道:“梅娘切勿动怒,我不过是问问罢了。对了,不知梅娘对于上次我提亲一事,是否有答覆了?” 上官梅沉下脸色,道:“你若有空想这事,不如早日破案。” 张扬不想自讨没趣,站起身来,准备离去。恰巧这时,他看见宇文风迎面而来,忍不住道:“你是何人?” 宇文风颌首道:“在下鬼大夫。” 张扬眼睛为之一亮,打量道:“你便是鬼大夫?我听闻你医术高明,却不常出现在世人面前。” 宇文风道:“身子有旧毛病,所以不常出门。” 只见张扬双目锐利如鹰隼,仔细端倪他。宇文风见状,心中一慌,佯称有事,兀自绕过了他。张扬目光移至上官梅,问道:“他是什么来历?” 上官梅道:“你在怀疑什么?” 张扬质疑道:“他方才称身子有旧毛病,所以鲜少出门。但我见他身板端正,走路直挺,一举一动不像羸弱之人。” 上官梅道:“你谁都可以怀疑,就是别把脑筋动到他身上。” 张扬问道:“这是为何?”眼见张扬疑心更甚,上官梅深知说错话,忙道:“因为他是我爹座上宾,我爹很信任他。” 张扬顿了顿,呢喃道:“既是药王座上宾,看来是我想多了。” 上官梅为了转移话题,皓齿微现,柔声道:“总之,冥府门一事就麻烦了。” 眼见上官梅放下身段,张扬心中荡漾,微笑道:“那是当然。” 好不容易将张扬打发走,宇文风才从屏风走出来。上官梅瞥向他,轻声道:“张扬虽平时老不正经,但观察入微,我方才露了馅,你可要注意了。” 宇文风道:“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上官梅问道:“话说回来,你怎如此早起?昨晚瞧你晚归,怎不多休息?” 宇文风故意道:“你怎知我晚归?” 上官梅干咳一声,转移话题,道,“对了,那两个女人还待在那吗?” 宇文风道:“我让她们住上一阵子。” 上官梅不悦道:“这儿何时是你说了算?” 宇文风若无其事道:“不若这样,我带她们去墨江城住上几天。” 上官梅冷哼一声,道:“你若让药王谷卷入纠纷,我定当饶你不得。” 宇文风道:“谨记在心。” 同一时间,外头忽然传来吆喝声。只见两名奴仆托起担架,运送一名男子,快步走进医馆。宇文风暼了一眼,架上男子竟是福东来。 帮人看诊的叶无忧站起身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他年纪虽轻,却已通过药王谷认可,成为一名正式大夫,可常驻回春巷。上官梅对他医术评价,远高于他的武学造诣。 只见仆人汗流直下,紧张道:“这位是福远镖局少主福东来,前日与人比试,便身中内伤。本来已给人看过,抓药调息,谁知忽然一阵剧痛,下吐下泻,这才赶忙前来药王谷。” 叶无忧询问道:“为何会这样?” 那名仆人道:“大夫一看便知。”叶无忧掀开布毯,神色顿时诧异。原来在福东来的肚脐口旁,竟长了一个黑色肉块。叶无忧一眼便识出此乃蛊毒,赶忙让人将他运到屏风后方。 上官梅呆怔片刻,道:“刚被人打成重伤,就遭下蛊,未免也太巧了。”。 宇文风道:“你在怀疑什么?” 上官梅秋眸一晃,摇了摇头,轻叹道:“罢了,现在我自个儿都忙不过来,哪还有心思管他人。” 宇文风道:“莫非你在担心,昨晚冥府门闯入一事?” 上官梅斜眼轻暼,怒道:“谁跟你这般好兴致,和佳人共处一室,打情骂俏。我可是忙得很。” 宇文风苦笑道:“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能袖手旁观吗?”他伸出手来,上官梅似早有准备,将一卷帛图递出。 第二卷 第73章 洞悉忠诚(1) 宇文风摊开一瞧,上头乃是药王谷机关配置和路线图。上官梅道:“昨天夜里,贼人便是从这儿闯入,且避开打更之人。” 宇文风讶然道:“也就是说,对方熟知药王谷?”旋即,他指着一处,问道:“昨晚他们从这边闯入,这儿的房间是谁的?” 上官梅道:“那是宋大夫的房间。” 宇文风顿了顿,续问道:“他当时人在哪?” 上官梅道:“他不会武功,毫无还手之力,被人打晕了也不足为奇。” 宇文风问道:“昨晚是如何发现贼人?” 上官梅回想了一下,道:“冥府门虽避开大半冤枉路,但仍误触机关。” 宇文风呢喃道:“这就怪了。” 上官梅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宇文风道:“常言道,五毒教下蛊,万妖宫炼尸,冥府门种符。为何他们没对宋大夫种符,令其失去心智,化成恶鬼呢?” 上官梅不以为意道:“也许他们觉得宋大夫老了,化成恶鬼也起不了效用。” 宇文风瞟了她一眼,道:“既是如此,那也该杀了他。死人不会说话,这道理冥府门怎会不知呢?” 上官梅道:“经你这么一说,好像确有几分道理。”她倏地抬头,道:“莫非你在怀疑宋大夫?” 宇文风面色一沉,道:“如果有内鬼,闯入药王谷一事,也就简单多了。” 上官梅面有难色,半信半疑道:“宋大夫在回春巷行医三十余年,若他是冥府门的人,未免潜伏太久。” 宇文风摇首道:“他不一定要是冥府门的人,也许被人威胁了。” 上官梅闻言一惊,恍然道:“这倒有可能。” 傍晚时分,独孤月趴在桌上。桌上饭碗里留粥饭,尚未吃完,只因她中了迷药,整个人昏睡过去。董小璇瞧她一眼,站起身来,将兜帽拉低,遮住鹅蛋小脸,推开门扉,款款走出房间。 宇文风居住的别院,离回春巷稍有距离。宅院附近药园环绕。两间厢房紧邻,分别为寝室和书房。对面双房,则是囤放药草的库房和厨房。宇文风在这儿的身份是鬼大夫,为上官竹轩的座上宾,一般下人若无吩咐,多半是不会前来此处。 董小璇绕到药园旁,环视四周,似乎在找出去的路。正当她思索之际,后方倏地窜出人影。 此时乌云密布,药园一片黯淡,董小璇无法辩清来人是谁。为此,她索性转身,出手反击,以防被抢先机。她拔出铁锏,将真气导入锏尖,甚是利落。此时的她,手握兵刃,纤腰斜转,移身幻影,与当日比试简直是云泥之别。 这套归雁七式,剑气飞虹,理应能制住敌人,不料对方一个闪身,轻拍一掌,竟轻易将其化解。董小璇大惊失色,顿住步伐,不可置信。她感受到对方不仅熟知她的招式,且出招游刃有余,实在可怕。霎时间,一阵香烟扑鼻而来,她顿时头晕目眩,双膝一软,踉跄跌倒。 董小璇只觉身子飘然,虽做不得主,但意识依然清晰。她听闻唰唰几声,下方便传来束带遭到褪下之声,她大吃一惊,暗叫不妙。董小璇担心被人轻薄,却又使不上力。董小璇硬冲穴道,好不容易恢复一部分。她抿起唇,右掌催劲,朝着对方便是一套毒蝎爪。若中此掌,即便伤势不大,一旦中毒,也能争取时间。然而,对手似是早预料此招,竟率先出手,扼住其手腕,不让她出手。 一道声音传来,道:“你果然还是露馅了。”董小璇双眸圆睁,倏地抬头。啪地一声,前方火折子燃起,火光照映侧颜,说话之人正是宇文风。 董小璇失声道:“总、总旗大人怎会在这?” 宇文风挥开袖袍,道:“这儿是我的住处,我不在这,又要上哪?”旋即,他沉下面色,目光如电,道:“现在的你,究竟是朝廷铁衣卫,还是五毒教妖女?” 董小璇立时语塞道:“我……” 面对宇文风的直视,董小旋低头抿唇,面有难色。片刻,她长叹一口气,将事情全盘托出。当初她除了调制化尸水,同时也是五毒教弟子。待娘亲死后,她叛逃五毒教,随之加入了铁衣卫。几年过去,直到至今,她的外貌已与当时差异甚大,所以才敢回来墨江城。孰料竟有五毒教之人认出她,并以此要挟。除了命她交出每年五十两的俸禄,还要她里应外合,替五毒教办事。 宇文风闻言一惊,沉吟半晌,问道:“五毒教要你办何事?” 董小璇道:“除了将俸银五十两献上,我不答允任何事。” 宇文风眉头轻抬,质疑道:“若方才我未阻拦你,你打算前去何处?” 董小璇垂首黯然道:“那人约我见面,要我给他答覆。但我打算豁出性命,跟那人拚死相搏,绝不背叛朝廷。” 宇文风半信半疑,续问道:“就算你杀了那人,五毒教又怎会放过你。” 董小璇瞧他不信任自己,忙道:“目前只有他知情。若其他人知晓我的身份,事情绝不会这般简单。” 宇文风大惑不解,问道:“仅有一人知道?” 董小璇解释道:“五毒教虽为门派,但内部斗争不断,人人争利夺名。门下弟子为了抢功劳,无所不用其极。那人便是想利用我,好单独替他做事,又怎肯与他人告知此事,让人分食大饼。” 宇文风心念电转,道:“依你所言,若他死了,便无人知晓你身分?” 董小璇作揖道:“确实如此。还望总旗大人开恩,允卑职前去赴会,无论生死,我绝不会连累总旗大人。” 宇文风剑眉星目,冷然道:“你此番话,又有几句真实?” 董小璇单膝跪地,颤声道:“卑职绝不敢再有任何欺瞒。” 宇文风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那你便带我去一趟。倘若只有那人知情,那将他杀了,你便无忧了。” 董小璇闻言一凛,忙道:“这事万万不可。” 宇文风见她慌张,脸色顿时骤变,喝道:“你是否作贼心虚?” 董小璇惊道:“卑职绝无说谎。”她踌躇片刻,终于下定决心,道:“那人正是五毒教的司马踏雪,他位阶为护坛弟子,武功甚强。老实说,卑职没把握赢过他,仅存与他同归于尽的侥幸心态。” 宇文风冷笑道:“莫非,你也认为我赢不了?” 董小璇眼神飘忽,侷促不安道:“总旗大人虽武功盖世,但那人阴险狡猾,若是使计耍诈,恐有万一。” 宇文风威胁道:“你若不带我去,我便将此事告知天下。我知道你每年会拿钱援助墨江城的孤儿,若他们知道,这些是五毒教妖女的赃银,不知作何感想?” 董小璇闻言色变,道:“为何总旗大人会知道这事?” 宇文风不以为然道:“我一早便知你是谁了,这些皆记载在铁衣卫密摺之中,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董小璇驳道:“这怎么可能!铁衣卫要求三代清白,若早已知晓此事,又怎会让卑职加入呢?” 宇文风摇摇头,道:“规定虽如此,但朝廷缺人,许多发配边疆的罪犯,甚至亦能加入。这些人备受监视,若出了乱子,立斩不赦。” 董小璇失声道:“竟是如此……” 宇文风见她有些失措,续道:“凭你至今的功绩,至少能当上小旗。正因你非清白之人,故不能上位。” 董小璇收起讶然,问道:“其他人也知晓我曾是五毒教之人?” 宇文风两手一晃,道:“不,多数人不知情。这份密摺我本也无权观之,我是好不容易弄到手的。” 董小璇仔细一想,忽道:“既有密摺,便有证据。” 宇文风道:“那些人即便知晓,也不会乱说。若此事公诸于世,铁衣卫的威严便荡然无存,没人敢承担后果。” 董小璇苦笑道:“原来我辛苦隐瞒,早已不是秘密。” 宇文风沉声道:“既你已明白来龙去脉,那便带我去找那人。” 董小璇应诺道:“卑职遵命。”随后,稍作准备,两人便出发。依约至树林,已是亥时。 一道人影伫立在树下,董小璇瞧了一眼,确认此人正是司马踏雪,道:“这是五十两银子,我们互不相欠了。” 司马踏雪轻瞥一眼,冷冷道:“我要的铁衣卫名册呢?” 不等董小璇开口,宇文风倏地从后方掠出,斜飞而至,来到两人面前,道:“你便是那司马踏雪吗?” 司马踏雪抬眸一瞪,邪笑道:“果然朝廷走狗的话,断不可信。” 董小璇怒道:“你本不该招惹我。”她话语听起来虽肯定,但双肩微颤,俨然有些担忧之色。 司马踏雪长袖一挥,轻蔑道:“看来,多说无益了。”他二话不说运功,袖袍往前一甩,底下双掌如疾风而至。 宇文风见他出招果断,迅如闪电,先以退为进,掠至后方数尺。司马踏雪瞧他不肯反击,再度出招,欲探清宇文风招数。宇文风身法了得,如影随形,使得司马踏雪连连挥空,无法取胜。 第二卷 第74章 洞悉忠诚(2) 双方来回数十回合,司马踏雪耐不住心,把心一横,不顾安危,全力一扑。宇文风见时机成熟,故意露出破绽。司马踏雪眼见此景,手腕一反,直取他下颚。宇文风早已料到此招,身子一旋,如陀螺般转动,弹开司马踏雪的恶爪。 令宇文风没想到的是,司马踏雪亦有准备,第二爪接踵而来,猝不及防之下,左肩被刮出一道血痕。 司马踏雪双脚一蹬,向后一翻,拉开距离。五毒教招式狠毒,即便伤势不大,倘若毒血蔓延,气毒攻心,不须强迫取胜,也足以致命。 董小璇既曾待过五毒教,自然谙知其中道里。她唰地一声,掠至中央,护住了宇文风前方,以防司马踏雪乘胜追击。 宇文风按住董小璇的肩膀,道:“这不碍事,你先下去。” 司马踏雪见他从容,忍不住道:“你怕是小瞧了五毒教。”他从袖口取出毒针,悄悄将真气灌入针尖。趁着董小璇转身退后,毒针脱手而出。两人还来不及反应,毒针便穿过董小璇耳畔,刺入宇文风右手肘。 董小璇猛转过头,杏目怒睁,道:“卑鄙小人!” 司马踏雪笑道:“此乃透骨针,一旦中此针,骨头将会逐渐融化,无药可医。既然你想强出头,我便让你知道下场会如何。” 宇文风拔住针尾,端倪道:“这便是透骨针?” 司马踏雪贼笑道:“没用的,毒已入体,你拔针也于事无补。” 宇文风将针扔向一旁,铁针刚落地,宇文风抢出箭步,迅速飞身袭去。司马踏雪深知待到毒素发作,宇文风定当惨死。因此,他蹬步向后,企图消耗时间。 无奈的是,宇文风身法极快,似如鬼魅一般。他尚未回过神来,宇文风无极崩已出手,正中他腹部,令他当场五脏俱裂,跪倒在地。 宇文风两手搓圆,真气窜入掌心,道:“旁门左道,终究上不了台面。董小璇双目凝视,原以为宇文风要出手,岂料他竟反手,将掌心打入自身。 司马踏雪大惊失色,惶恐道:“药王印?” 宇文风冷然道:“不错,这正是药王印。”药王印之所以闻名天下,只因它不仅能御敌,还能祛毒。天下间所有毒,在其面前形同虚无。 司马踏雪倒吸口气,忍不住道:“这招你是如何习得?” 宇文风不以为然道:“这事你无须知道。” 宇文风掠到司马踏雪面前,取出银针,用力一扎,司马踏雪面色立时惨白,旋即 感到万蚁钻心,头疼欲裂。 不出一盏茶工夫,司马踏雪形体消散,已化为一滩尸水。 董小璇见状,悬在心中的大石放下,吁了一口长气。半晌之后,她来到宇文风的面前,躬身道:“此次大恩,卑职无以回报。” 宇文风凝视着她,提醒道:“从今以后,不许再有所隐瞒。” 董小璇道:“卑职遵命。”两人稍作整理,便一同返回药王谷。宇文风让她先行回房歇息,至于他则去书房。还没来得及点起烛灯,书桌旁的屏风闪出人影,迎面朝他袭来。一双玉手轻拂,看似柔弱,实则巧妙,掌影有如双蛇缠绕,又似刀刃,彷彿能轻易削去肌肤。 常言道,打蛇打七寸,宇文风登时攫住其手腕,向下一扳。宇文风皱眉,他感到一股香味扑鼻而来,忙道:“是我。” 果不其然,听见此话,对方马上松手,退至后方。宇文风翻开火折子,摇曳火光照亮屋内,忽长忽短的影子,在墙壁上不断拉扯。 位于前方之人,正是独孤月。她怔了半晌,赶忙跪下,歉然道:“月儿不知是主人归来,还请主人恕罪!” 宇文风拉起她的手,道:“起来吧,不怪你。你为何会在这?” 独孤月道:“月儿醒来时,发现被人下了迷药,附近找不到主人踪影,便躲在书房以防万一。” 宇文风苦笑道:“幸好是我,否则换作别人,那可糟了。你方才所使的这套千蛇缠丝手,若是缠中之后便会迅速缩紧,轻则瘀伤,重则裂骨。” 独孤月慌张道:“月儿鲁莽,请主人责罚。” 宇文风道:“我说了不怪你。” 独孤月忽然忆起什么,仓皇道:“对了,是那女人对我下药。” 宇文风怔了半晌,方才意会过来,道:“关于董小璇这事,内情复杂,我过些时候再和你解释。此次,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便好。” 独孤月点头道:“既是主人之令,月儿自当遵从。” 便在此时,董小璇启动暗门,盈盈而入。不等她说话,宇文风便开口道:“你们两人一人一间房,互不干涉。” 独孤月讶然道:“那主人呢?” 宇文风顿了顿,道:“我睡在库房即可。” 独孤月失声道:“这可不行,怎能让主人睡在那种地方。” 宇文风看了看她,无奈地叹口气。他知道惟有此事,独孤月定不会退让。为此,他勉为其难道:“好吧,我睡在书房,你们两人一间,绝不可闹事。”旋即,他似乎想到什么,续道:“你们先退下吧,我还有事要处理。” 打发掉两人之后,宇文风掠出别院,沿着内轩屋檐,踩踏在砖瓦上。他深谙药王谷配置,避人眼目,易如反掌。 片刻之后,他拣定一间厢房,推开窗户,迅速跃入屋内。 眼前伸手不见五指,一片漆黑,没有烛光。 宇文风悄声挪步,移至床沿旁,缓缓掀开布帘。唰地一声,一道黑影袭来,宇文风反手一攫,将其制伏。上官梅那莺语般细声传来,道:“敢问咱们的李总旗,半夜闯入我的闺房,不知有何指教?” 宇文风笑而不语,松开手腕。但见上官梅端坐身子,盈盈而立,走至桌子旁将烛火点燃,宇文风这才道:“原来你尚未睡着。” 上官梅绷起俏脸,横他一眼,道:“即便睡着了,你这般翻窗入屋,外头冷风直贯而来,我又能不醒吗?” 与此同时,宇文风方才注意她的全貌,竟仅披一件薄如蝉翼的绢衣,内衬的抹胸呼之欲出。无心之下,仍可瞥见乳脂般的肌肤。宇文风别过头,尴尬道:“我不是有意的。”上官梅瞧他这般模样,又气又好笑,轻呼一口气,将烛火熄灭。 上官梅冷然道:“安顿好你那两位俏佳人了吗?” 宇文风讶然道:“你知道发生何事?” 上官梅不以为忤,悠然道:“你可别忘了,这儿是药王谷,你如何欺瞒我?” 宇文风搔了搔脸颊,苦笑道:“也好,否则我也难以说清。” 上官梅倚靠床沿,交叠双腿,右手轻托颊,清冷道:“虽然我不过问细节,但着实恼人。每次一有事,你便不请自来。你把我这儿当什么了?” 宇文风知她脸嫩,故意捉弄道:“不知夫人,希望我把这儿当成什么?” 上官梅闻言一惊,立时玉颊染霞,抿唇道:“哼,我可不想成为你第三位佳人,你怕是死了心较快。” 宇文风怔了怔,轻叹道:“我与她们不是这般关系。”他静默半晌,上官梅却未接话,无奈之下,他只得转开话题,道:“关于宋大夫那事,情况如何了?” 上官梅玉容转冷,道:“我睏了,明早再说。” 宇文风听出她语气不满,困惑道:“我可是谈正经事,又怎么了?” 上官梅冷哼一声,道:“你提出问题,我就必须答覆吗?”旋即,上官梅径自走回床上,不再搭话。 宇文风碰了一鼻子灰,既无奈又摸不着头绪。他转念一想,道:“不若这样,最近你辛劳奔波,我替你扎针舒缓如何?” 宇文风才刚走至床沿旁,上官梅倏地起身,将他一把拉进布帘。上官梅道:“你猜对了,宋大夫便是那内鬼。” 宇文风先是一呆,旋又恢复冷静,问道:“他是冥府门的人?” 上官梅松开揪住他衣襟的手,沉默半晌,既气愤又感概道:“我原以为他至少是为了苟活,不惜出卖药王谷。岂料那老头子花甲之年,竟是为了替青楼女子赎身,说起来真是可笑至极。” 宇文风皱眉道:“他现在人呢?” 上官梅苦恼道:“死了,他服毒自尽。临死之前,他还写了封遗书,内容是无颜面对药王谷。” 宇文风感叹道:“至少他还心生愧疚。” 上官梅不以为然,冰冷道:“不过是掩饰罢了。一个老头子垂涎美色,出卖对他有恩的药王谷,这事说出去能听吗?” 宇文风苦笑道:“常言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上官梅脸色立变,怒道:“哼,别跟我瞎扯。”她下起逐客令,续道:“我话已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宇文风投以微笑,道:“我难得来这儿,你便这般赶我走?” 上官梅没好气道:“敢问还有何指教?” 宇文风顿了顿,坐下道:“你最近操劳药王谷的事,身子累坏了吧?你应知晓我医术精湛,让我帮你针灸,舒缓一下如何?” 第二卷 第75章 枯井鬼市(1) 上官梅秀眸闪动,道:“我不想起身,也不想点灯。” 宇文风知她放不下矜持,径自上前。上官梅象征式拧开他,随即放弃挣扎,任他取针刺入穴道。上官梅趴在枕上,阖上双眼,合拢浑圆长腿,露出雪白香肌,任由宇文风替她针灸。 算了算时辰,宇文风欲取出银针,忽然间,窗户被倏地推开,一道人影宛若鬼魅掠入屋内,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上官梅惊觉不对劲,正想起身,却被宇文风制止了。银针尚未取下,上官梅若擅自运功,血液逆流,便有伤身之虞。宇文风深知此事,因此兀自而立,先发制人。他出招迅速果断,毫不拖泥带水,孰料正反两掌,竟双双落空。 既知对方身手不凡,宇文风也不敢轻忽。他率先运起内功,展开铁壁诀,然后出手使出无极崩,打算一招擒下敌人,不给半分机会。 昏暗屋中,透过月光,只得窥见依稀轮廓。对方卓立不动,胸有成竹,反倒令宇文风直觉不妙。他这招无极崩,倘若贴身,足以致命,但远处发劲,气力散开,打中敌人仅有七成功力。不过,这也在宇文风预料之内。他本就盘算生擒此人,而非杀人诛心。 刷地一声,无极崩拳劲一发,如风卷残云般袭来。对方登时双手凝气,掌心弹开无极崩气力,旋即箭步掠来,直取宇文风咽喉。 宇文风也非省油的灯,立时旋身出拳,两人拳掌相交,各退一步。宇文风一想到后方是上官梅,便咬紧牙关,硬是扛下此招,以血月功化开内伤,迅速自愈。 上官梅从未见过他这般狼狈,不免心中诧异,难掩惊讶之色。她本以为宇文风会再与对方交战,不料他竟缓下架势,作揖道:“晚辈不知是上官老前辈驾到,方才多有得罪,尚请见谅。” 黑暗之中,低沉嗓音传来,道:“你认出老夫了?” 宇文风自信道:“方才上那招便是药王印,晚辈略知一二。” 上官竹轩冷然道:“你明知无极崩若无贴身,威力骤减,又为何使出?倘若老夫有心对你不利,你方才已失先机,你知晓吗?” 宇文风忙道:“晚辈才疏学浅,上官老前辈武功盖世,实在难以招架。” 上官竹轩不以为然道:“血月门的血蚀刀法,你以为老夫没见过吗?”接着,他语重心长道:“若你想保护好老夫的女儿,你便必须时时保持谨慎。” 宇文风闻言一凛,深怕又牵扯到上官梅,转移话题道:“不知上官老前辈,为何而来?” 上官竹轩驳道:“你这小子能来,老夫难道不能来吗?” 宇文风尴尬一笑,道:“晚辈并非此意,只是上官老前辈乃药王谷谷主,为何要半夜悄声入屋,而不正门进来?” 上官竹轩凛然道:“现在世人皆以为老夫在闭关,若我现身,岂不矛盾?”他转过头来,看向上官梅,道:“方才又有贼人闯入,已被老夫擒下。梅儿,你晚点找时间去处理一下。” 上官梅杏眼圆睁,讶然道:“又有贼人闯入?” 要知这药王谷虽为医术之地,但仆人皆为习武之人,更不用说有上官梅和上官竹轩这般高手。换作以往,寻常人根本不敢造次,但近来却一而再,再而三传出被贼人闯入之消息,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上官竹轩冷哼一声,寒声道:“昨天是冥府门,今日是五毒教,莫非这群魔教之人真当老夫是病猫!” 上官梅见他气愤,赶忙缓颊道:“我晚点便去查个清楚。” 上官竹轩缄默不语,微一点头。旋即,他双眸一闪,质问道:“话说回来,你们又在做什么?”不等两人回应,他点起火折子,将两人窥得一清二楚。上官竹轩啪地将火光弄熄,道:“原来只是针灸。” 上官梅柳眉微皱,不悦道:“爹这番话,莫非是不信任女儿?” 上官竹轩冷笑道:“大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老夫还能想什么?”上官梅顿时哑口,不知该说什么。瞧她没有接话,上官竹轩径自道:“小子,我不管你是要娶她为妻,还是纳她为妾,你要怎样都行。但倘若你令她伤心,老夫就算追到九泉之下,也定不饶你!” 上官梅身躯一震,嗔道:“爹,你在胡说什么。况且,哪有当爹的,希望让女儿当人小妾?” 上官竹轩无视她抗议,别过头来,视线投向宇文风,道:“你那别院,我本是给你方便。今日多了两人,你不嫌太挤吗?” 宇文风忙道:“上官老前辈,让您见笑了。”他心中暗叫苦,看来独孤月和董小璇两人之事,全都被上官竹轩知晓了。 上官竹轩道:“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你犯不着遮遮掩掩。” 宇文风愕然道:“上官老前辈怕是误会了。” 上官竹轩不以为然,提醒道:“不管你如何拈花惹草,总之,不允许你让我女儿为你伤心。否则,老夫便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草蓆上,叶无忧专心替病患刮骨疗伤,一旁的上官心打着哈欠,睡眼惺忪,一张俏脸象是柳枝般摇摆不定。 上官梅手握竹尺,轻拍上官心左肩,面露不悦道:“专心一点。” 上官心双颊微鼓,嘟囔道:“娘,心儿脚都麻了。” 上官梅肃容道:“你可是药王谷继承人,若医术不精,成何体统?” 上官心道:“那还不简单,我找个像无忧哥哥的人,让他娶我不就得了。”叶无忧闻言一怔,既喜又忧,偷偷用余光瞥向两人。 上官梅诧异道:“你此话当真?” 上官心发出银铃般笑声,微笑道:“如果我嫁了一个大夫,又有无忧哥哥帮我照顾医馆,那我便不用学医术了,你说是不是?” 上官梅愕然道:“你这ㄚ头,满口胡说八道,真不正经。”她皱起眉,看向叶无忧的方向。叶无忧与她对视一眼,心虚地转过头。上官梅瞧他难掩失落之色,不禁心中有些同情。若换做其他事,她必当责备上官心。无奈感情事勉强不来,倘若责罚了上官心,那便是有失公允。 上官心一脸天真,倏地站起身来,道:“心儿饿了,要去找桂花糕吃。”旋即,她飞奔出医馆,咻地一下,便去得无影无踪。 宇文风从屏风后走出来,凑到上官梅身旁,叹道:“这ㄚ头是真傻还是装傻?她方才所言,难道是真心吗?” 上官梅面露难色,无奈道:“无怪乎她如此想。其实呀,无忧那孩子,早有媒妁之定,所以心儿才不将他当成对象。” 宇文风讶然道:“什么,你是说叶无忧已有婚约?” 上官梅使过眼色,领他去屏风后方,道:“无忧并未提过这事,你不知晓那也是很正常。” 宇文风摇摇头,道:“我不在意这个,我只在乎你知情之后,居然还想过要撮合他与上官心?倘落婚约无变卦,别说入赘了,搞不好上官心要做人小妾。” 上官梅闻言大怒,道:“开什么玩笑,心儿岂能当人小妾!” 宇文风苦笑道:“既是如此,你又为何这般做?” 上官梅抿起下唇,道:“我当初以为心儿对他有意,故不多加阻拦。倘若心儿只将无忧当成哥哥,那这门婚事便算了。” 宇文风捉弄道:“就算心儿肯嫁,你又怎知叶无忧必会娶她?” 上官梅眉头一紧,喝道:“他要是不认心儿,我就抽他的筋,剥他的皮。”现在宇文风终于知道上官梅遗传到谁了,因为昨晚他也听过类似的话。他轻叹口气,转移话题道:“先不谈这事了,昨晚贼人的事办得如何了?” 上官梅秋眸轻抬,嘴角不悦,道:“简直糟透了。我本想先行关押,尔后审问。孰料风声走漏,被官府知晓此事了。” 宇文风道:“官府的人?” 上官梅点头道:“估计他们已过驿站,前来药王谷要人了。” 宇文风问道:“来者何人?” 上官梅回道;“钟仲义和张扬。” 宇文风面有难色,冷然道:“这两人皆为武沐青的手下。” 上官梅困惑道:“怎么,你不喜欢她?” 宇文风叹道:“那天你也在场,你没瞧见她如何董小璇吗?” 上官梅昂起俏脸,冷哼一声,道:“原来如此,她得罪了你心属佳人,无怪乎你气成这样。” 宇文风悠然道:“若换作是你,我也会心疼。” 上官梅别过头去,道:“少贫嘴了,我看你巴不得看我出糗。”话虽如此,但见她薄唇轻弯,玉颊染霞,似嗔还喜,甚是令人为之倾心。 便在此时,远处传来不解风情的马蹄声。不到一会,医馆珠帘被人掀开,三道人影走了进来。宇文风瞥了一眼,其中两是钟仲义和张扬。 上官梅上前道:“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 钟仲义干咳一声,开口道:“面对五毒教迫害,官府岂能坐视不管。今日特请五虎镖局二把手武德庸前来托镖,定竭尽所能将犯人押回。” 宇文风闻言一凛,露出不解之色。镖局护送他人,此类人身镖虽常见,但官府押人特请镖局,这倒是十分罕见。宇文风仔细一想,武沐青与五虎镖局关系匪浅,官商勾结,难保不会发生。对此,他也仅能摇头,不可置否。 恰巧这时,上官心走入医馆,笑吟吟道:“娘,那甜糕真好吃。”才刚进门,她便看到氛围凝重,赶忙噤声,躲至上官梅后方。 武德庸见着她,目光闪动,忍不住道:“这位便是令千金吗?” 上官梅淡然道:“正是小女。” 武德庸上下打量,脸上甚是欢喜,道:“果然如传闻一般,眉清目秀。敢问令千金是否已名花有主?” 上官梅皱眉道:“莫非武先生想替人说媒?” 武德庸尴尬一笑,道:“实不相瞒,内人身子虚寒,不宜生孕,多次希望我纳妾传续香火。 上官梅面色倏地转白,语气忽显冰冷,道:“原来是这样。”若说媒也就罢了,武德庸今年四十多岁,她怎可能答应这门婚事。即便撇开年纪不谈,光是叶无忧若纳妾都令她不悦,更何况是武德庸。一旁的宇文风心中苦笑,他猜上官梅恨不得现在射出玉蜂针,刺穿对方琵琶骨,当场废其武功。 为免双方僵持,宇文风截口道:“今日来看诊的人稍多,若无其他事,还烦请诸位官差老爷将恶徒押回。” 钟仲义转过头来,看向戴着鬼面具的宇文风,问道:“你又是何人?” 不等宇文风开口,张扬忙道:“这人便是鬼大夫。” 钟仲义目光迅扫一眼,悠悠道:“这位便是闻名遐迩的鬼大夫吗?” 宇文风作揖道:“不敢当,不过是虚名。” 武登庸摸了摸胡子,瞟他一眼,叫道:“这样正好,前些日子我姪儿武尚才,不小心跌了个跤,不知鬼大夫是否能随我去看诊?”一听见跌伤二字,宇文风差点没笑出声。他挠了挠鼻子,想起武尚才被他狠狠打伤一事,不禁莞尔一笑。他强忍住情绪,缓缓道:“在下嬴弱之身,不便出远门就诊。” 武登庸皱起眉,尖锐道:“学医之人,怎会连自己都治不好?莫非鬼大夫,不肯赏脸移驾?” 宇文风笑了笑,道:“此话言重了。不若这样,你方才说武公子跌伤,那我便亲自抓个药方,去瘀活血,保证很快治好。不知武公子跌伤程度为何?” 武德庸表情顿时僵住,哑口无言。瞧他这副模样,一旁上官梅不禁微抬袖口,轻掩嘴角笑靥。反之,上官心可就没如此优雅,嗤嗤笑声霎时间传来。 上官梅担忧武德庸拉不下脸,恐会迁怒上官心,忙道:“鬼大夫,你去将跌打损伤的上等金创药取来,堂堂五虎镖局,怎能用平凡膏药。等等你备妥之后,便请武先生带回去。” 宇文风附和道:“夫人说得极是,我这就去抓药。” 张扬对这事毫无兴趣,径自道:“敢问梅娘,不知昨晚闯入的五毒教贼人,你是如何抓到的?” 第二卷 第76章 枯井鬼市(2) 上官梅反问道:“张大人,为何如此问?” 张扬凝视着她,沉声道:“我听闻药王正在闭关,而你当时在房间休憩。方才在来医馆途中,我盘问了药王谷其他人,他们皆声称并无注意贼人闯入。” 上官梅板起脸,横他一眼,冷然道:“他们是中了机关。至于这机关,乃药王谷至高机密,恕不奉告。” 张扬双目游动,上下端倪,似乎想找出话中破绽。宇文风从后方一瞧,知晓此话不可久谈,见机而入,作揖道:“这药膏已备好,共五两银子。” 武德庸瞪大眼,怒道:“不过是跌打损伤,竟要五两?” 宇文风故作震惊,歉然道:“方才听夫人说,要取最好的膏药而来,因此在下便擅作主张,请人取来上等药材。若武先生嫌贵,在下立即去换。” 武德庸被他这招以退为进,弄得茫然无措,敢怒不敢言。钟仲义见状,一把抓过药材包裹,推到武德庸胸前,道:“区区五两银子,武先生岂会放在眼里,鬼大夫未免太小瞧五虎镖局了。” 武德庸瞟向钟仲义,心中无奈,只得接下包裹,道:“钟大人说得对。”人犯与药材皆献上,众人再无理由久驻,钟仲义稍作寒暄,便率人离去。 为了确保万一,上官梅送至门外,确认几人皆驭马远去,这才松下一口气,缓缓走回医馆。才刚走进门,上官心便扑上来,蹭了蹭脸,好似撒娇。她道:“娘,你跟鬼大夫真有一套,把他们耍得团团转。心儿一辈子都不想嫁人,只想要待在娘的身边。” 上官梅默然不语,半晌后,缓缓道:“傻ㄚ头,你终究得嫁人。只是你放心,娘定会找一门好亲事,绝不让你受委屈。” 上官心不舍道:“心儿要是嫁了人,就见不着娘了。” 上官梅长吁一口气,摸了摸她稚嫩的小脸,微笑道:“傻ㄚ头,等你有了夫君,你恐怕都把娘给忘了。” 上官心甜甜一笑,道:“公平起见,若心儿嫁人,那娘也嫁人如何?。” 上官梅苦笑道:“娘早嫁过人了,不然怎会有你?” 上官心薄唇微抿,捉弄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改嫁。娘就别瞒心儿了,心儿知道娘喜欢鬼哥哥。” 上官梅蓦地别过脸去,冷哼道:“别乱说话,谁喜欢他。” 上官心续道:“娘老是这样说,但每次提到鬼哥哥,总是心花怒放。” 上官梅横她一眼,打岔道:“你别瞎胡闹了,快去学好医术。”话音未落,上官心已如狡兔般退开,一溜烟便逃出医馆,任凭上官梅喊唤她,也叫不回来。 宇文风见闹剧暂收,低声道:“方才张扬似乎起了疑心。” 上官梅收敛玉容,扭过头来,担忧道:“他竟知晓我昨晚没出房间,这药王谷里肯定有他安插的眼线。” 宇文风想起宋大夫一事,不管威逼利诱,人心总有弱点。药王谷之人,又何尝不会轻易被官府收买。宇文风问道:“对于那眼线,你可有眉目?” 上官梅瞥向他,道:“说到官府,药王谷近来,恰巧来了个官府的人。不知我是否该怀疑那人呢?” 宇文风原先追问,忽然心念一转,倏地明白她所指之人,轻叹道:“董小璇是不可能这么做的。” 上官梅瞇起双眼,冷然道:“你如何证明?” 宇文风道:“总之,那人不会是她,我敢以性命担保。” 上官梅抿起下唇,不悦道:“她竟能让你以死发誓,还真是令人羡慕。” 宇文风摇摇头,转过身去,道:“这醋罈子,我可不收拾。今日我还有要事,便不陪你喝了这碗醋。” 上官梅讶然道:“你又要出门了?” 宇文风回过头来,道:“我要去墨江城一趟。” 上官梅冷哼一声,问道:“这次又是以什么身份?朝廷李总旗,药王谷鬼大夫,还是绝影门谈剑笑?” 宇文风箭步上前,凑近她耳珠旁,低声道:“血月门门主。” 上官梅闻言一惊,诧异道:“你……” 不等她说完,宇文风长袖一挥,径自转身离开医馆,徒留上官梅一人,待在门槛旁讶然半晌,久久说不出话来。 宇文风不想耽搁半会,迅速返回别院,便叫醒独孤月。两人稍作收拾,便牵了一匹骏马,前后共乘,快马加鞭,赶往墨江城。 抵至墨江城,已是傍晚。墨江城乃繁华之都,白昼市集欢闹,夜晚绵长花街,各有千秋。然而,熟知墨江城的人便知晓,墨江城尚有一处聚众之地。 宇文风来至枯井旁,掀开木盖,一跃而下。倚靠轻功,滑墙之术游刃有余,很快便落至最底部。独孤月虽不解,仍仿效其行,翻入井中。宇文风掏出火折子,吹开阵阵星火,环视四周。 片刻,他找到断石处,轻轻一扭,前方暗门旋即开启。 宇文风迈步前行,独孤月紧跟其后。拐过一处弯,巷内挂满火炬,明亮如晨,令人为之讶然。独孤月双目一扫,这条巷弄宽广,足足可容五辆马车并行, 这里正是鼎鼎大名的鬼市,也是所谓的黑市。许多罪犯为了逃避追捕,纷纷下井藏匿于此。当然,既名为鬼市,必然有商贸往来。随处一见,各式摊贩林立,甚至连奴隶都能买到。 独孤月头一次来这,不敢乱逛,紧跟在宇文风身旁,深怕走丢。宇文风取出两张水墨画的狐狸面具,分别与独孤月戴上。鬼市之人不愿以真面目示人,熙来攘往的人群,不是裹个厚斗篷,便是戴上面具,宛如祭典。 独孤月侷促不安,左右环视,出言道:““主人,我们要去哪?” 宇文风沉声道:“你别慌,这样反而令人可疑。” 独孤月心中仍是担忧,幽幽道:“不如月儿先上去,等主人归来。” 宇文风摇摇头,道:“鬼市有个不成文规定,凡是单人入内,必受监视。通常来此的买家,多半携带保镳,只有罪犯,才惯于一人行走。” 独孤月歪起小脸,问道:“这儿会管罪犯?” 宇文风笑了笑,道:“鬼市不会,但官府会管。这儿是做生意用,可不是拿来让人窝藏罪犯。” 独孤月皱眉道:“这儿卖的东西,难道官府就不管?” 宇文风苦笑道:““利字当头,塞些银两,谁还管你卖什么。在这收到的税,比一般市集不知多出几倍。” 独孤月再度问道:“那我们来此,所为何事?” 宇文风挠了挠鼻子,悠然道:“鬼市是冥府门的地盘,前些日子,药王谷承蒙他们照顾,怎能不来『还礼』?” 两人走进客栈,招牌上刻着“镶玉客栈”四字,取自老板娘秦镶玉之名。独孤月左顾右盼,虽然客栈看似普通,但里头灯光昏暗,氛围诡谲。更令她在意的是,厨房不时飘出阵阵恶臭,令人作恶。 独孤月双目一凝,瞧见一旁炉灶。上头挂着不是鸡鸭牛羊,而是用铁钩串起块状的狗肉、耗子肉和马肉。一旁脏兮兮的牢笼,还有几只猴子紧抓铁杆,摇晃铁笼,发出哀号。 秦镶玉远处瞧见他们,露出待客笑容,扭体摆腰,款款前来。她搔首弄姿道:“客倌几位?” 宇文风淡然道:“两位。” 秦镶玉一边打量宇文风,一边引他们入座。临走之前,她抛出秋波,似乎想试探宇文风反应。宇文风对此司空见惯,仅是挥手,示意让其离去。秦镶玉顿了顿,垮下脸色,没好气地转身走人。 独孤月见她离去,低声道:“主人小心,这女人有些古怪。” 宇文风轻啜一口茶,笑道:“有些初次来的人,以为能享艳福了,殊不知是掉落了陷阱里头。她方才这般勾引,若是真着了她道,好一点便是被洗劫一空,差一点是连命也赔进去了。” 独孤月惊呼道:“主人是说,这间客栈谋财害命?” 宇文风瞥她一眼,苦笑道:“一间客栈,若是要藏尸,你猜会怎么着?等等吃饭之前,最好先看清汤里头是什么肉。” 独孤月闻言大惊,身子一颤,无奈道:“可不可以不吃。” 宇文风道:“随遇而安,你就放心好了。” 不到一会,秦镶玉便派人端上马肉汤。宇文风伸出筷子,拨开菜叶,仔细审视里头肉块之后,方才点头示意。独孤月见状,松下一口气,开始大快朵颐。这汤外观虽似普通,但汤头鲜美,肉块入口即化,实属人间美味 片刻,汤碗净空,独孤月一脸满足。旋即,她想起正事,忙道:“主人方才说是来讨公道,这冥府门莫非和药王谷有仇?” 宇文风想了想,道:“某些药材,在鬼市较易入手。为此,药王谷偶尔会与鬼市有所来往。但我印象中,并无因此结仇才是。”宇文风这话绝非臆测,因为他便是代表药王谷来此采办之人,自然再清楚不过。 独孤月问道:“该从何处下手?” 宇文风沉思片刻,道:“先去九幽楼,那儿是鬼市最重要的拍卖场。”宇文风长身而起,扔了几枚铜钱,便与独孤月离开客栈。 第二卷 第77章 枯井鬼市(3) 才刚来到九幽楼门前,两个分别套着牛头马面的人,走上前来。其中,带着牛头面具的人问道:“若无鬼帖,不得入内。” 独孤月忍不住道:“鬼帖?”话音刚落,她便发现闯下大祸,赶忙摀嘴,退至宇文风后方。可惜覆水难收,牛头人闻她此言,登时眼露凶光,怒视两人。 宇文风缓颊道:“她第一次来,不懂事,还请见谅。”语毕,他从袖口抽出一张黑色帖子,递给牛头人。 牛头将帖子上下翻转,端详一会,开口道:“确实是鬼帖,不知师承何派?” 宇文风冷冷道:“蝮蛇宫。” 牛头怔了怔,目光闪动,质疑道:“我听闻蝮蛇宫仅有女子,你乃男儿身,怎会师承蝮蛇宫?” 宇文风漠然道:“易容乔装出宫,莫非也要向你通禀?” 牛头皱眉道:“你的声音分明是男子。” 宇文风不以为然道:“若我乔装男子,却用女子声,岂不此地无银三百两?” 牛头人虽有些犹疑,但世间之大,罕事不表示不存在。再说了,江湖之中,懂得奇门遁甲之人,也非少数。牛头稍作迟疑,便放行通关。 正当独孤月以为结束,挪步入内之际,一旁的马面倏地出手,一攫而来,令她猝不及防。宇文风似早料到此事,移形换位,抬起右手,拍开对方的手,并绕至下方,攻其腋下。 马面没料到此举,一时大意,整只手臂被宇文风缠住。宇文风蓦地向后一拉,马面的手立时被刮出一道螺旋状的血痕,令人怵目惊心。 马面剧震道:“千蛇缠丝手?” 牛头压下讶然之色,故作镇定道:“果真是蝮蛇宫之人,两位请进!”旋即,两扇铁门被推开,宇文风和独孤月先后入内。 独孤月浑然不知状况,面色忧容,好似担心。进入九幽楼,里头金碧辉煌,五光十色,却又让她忘却处境,瞠目结舌。缓过神来后,她上下打量,移至地面时,但见阵阵白烟从下方小孔窜出,寒气立时扑来,令她不禁打起哆嗦。 宇文风瞧她这模样,又好气又好笑,摇首道:“你呀,可别四处张望。这儿戒备比外头严峻,你这般打量,恐遭致他人疑心。” 独孤月垂下秀眸,大窘道:“月儿明白了。” 宇文风话虽如此,但其自身也在警戒四周。他那双藏在面具下的锐眸,迅速且利落地环视九幽楼,丝毫不敢大意。 半晌之后,他故作挺立,站至木制桌子前方,目光却拣定二楼厢房。上方厢房供人休憩,唯有一处铁门前,派有两人看守。这两人与门外相同,带着牛头马面的铁制面具,手持三叉戟。 宇文风暗忖,这门后肯定另有玄机,搞不好是那冥府门重地。既知目标,那接下来的难题,便是该如何潜入了。 正当他一筹莫展,想不出法子之际,他忽地暼见一男一女,在楼梯踱步许久,好似等待什么。这两人目光如炬,戒慎小心,绝不是一般买家。 不一会,男子使过眼色,女子点头示意,两人一前一后,往那扇被人看守的铁门前去。与此同时,前方用来拍卖的舞台,倏地爆炸,浓浓黑烟立时飞出,垄罩整座舞台。此烟刺眼呛人,光吸一口,便觉难受。 宇文风惊觉不对劲,斜眼一瞥,果真瞧见方才那两人,趁混乱之中,俯身向前,冲到铁门旁。他俩稍作踮步,银光便从剑鞘窜出,宛若疾风,迅速在那牛头马面脖子上抹了一下,将其杀害。 他们左右环视四周,取出牛头身上的钥匙,打开门扉,并谨慎将尸体拖入,最后将门关上。宇文风见机不可失,立时搂住独孤月,在她尚未定过神来,展开轻功,踩踏阶梯,往铁门而去。 两人进入门内,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直廊,左右两侧,分别各有厢房。宇文风低头一瞧,地板上机关已被触动,箭矢似如雨下,入地三寸,惊险万分。宇文风猜想,定是那两闯入之时所致。 他发现两旁厢房被人闯入过,柜倒桌翻,一片狼藉。来至最后一间厢房,他尚未推开门,便听见里头有异声。 宇文风拨出一道门缝,往内一瞧。原先进入的那两人,竟倒卧在血泊之中。其中一人七孔流血,满身疮痍,断气多时。宇文风仔细一盯,那人腰间玉坠,刻着一个云字,俨然是燕云派之人。 宇文风目光游动,移至脸上,蓦地想起此人。这人多年前,曾有一面之缘,他便是燕云派首席大弟子莫无痕。素闻他燕云剑法变化自如,行云流水,可谓当世剑法高手。如此高手,又为何惨死于此?宇文风端倪他脸上,黏着黑色颗粒,应是某种毒粉的残留。名门正派弟子,客死异乡,令人不胜唏嘘。 宇文风目光一转,与莫无痕同时进入的女子,俏脸上沾着石灰粉,嘴塞白布,双手被反绑,毫无还手之力。宇文风虽不认得她,但听闻莫无痕有个青梅竹马,名为明妍书,与他同是燕云派弟子,两人常同进同出。 独孤月在门外见状,一脸愕然,赶忙使过眼色,希望宇文风出手相救。宇文风举手一摆,示意见机行事,切勿着急。 屋内除了莫无痕和明妍书,甚有一男一女。宇文风稍作端详,这两人分别是冥府门之人。肥胖男子为勾子千,惯用兵刃乃剧毒钩镰。身旁白发苍苍,驼背弯腰,一口黄牙的老妪则是屠婆婆。 独孤月显是太心急,一不小心,踢到墙边,制造了声响。勾子千猛地扭过头,大喝道:“鬼鬼祟祟,是什么人!” 宇文风见事迹败露,无奈之下,飞身掠至屋内。他先发制人,先是一招分筋错骨手袭去,将勾子千左手臂卸下,再踢一脚,撞碎其膝盖,令他当场跪地。屠婆婆惊呼之余,身子一斜,举起龙头拐杖对准宇文风。 宇文风眼见拐杖有一小孔,估计是暗藏毒针,不敢大意,立时双手一晃,暗器偃月飞刀冷不防脱手而出。 屠婆婆始料未及,偃月飞刀划过其颈,她双目圆瞠,当场死去。 勾子千怒眉一轩,挑起锁链钩镰,回旋半圈,朝宇文风抛掷而出。宇文风用脚踢起龙头拐杖,以铁杖挡住钩镰,免去毒刃钩心可能。勾子千双手一扯,钩镰收回,拐杖硬是被刮出刀痕,甚是骇人。 宇文风扔出拐杖,趁勾子千挥舞钩镰抵御之际,乘机向前,双脚一蹬,掠至勾子千头顶上方。他左手一探,按住其天灵盖,右手使出无极崩,霎时间,真气毫无保留源源灌入,如黄河泛滥般不停歇。勾子千面露狰狞,双手一颤,呕出鲜血,全身经脉寸断而亡。 宇文风松手退后,缓缓收功。无极崩虽强,但此招十分耗损内力。若非担忧援兵增至,宇文风本不想使用这招。 宇文风长吁口气,缓过神来之后,转身道:“月儿,将尸体处理掉。”各门各派招式迥异,稍作审视,便可知尸体死于何人之手。宇文风向来谨慎小心,为防被人瞧出端倪,化尸水可谓寸步不离。 独孤月手法熟稔,掏出瓶子,将化尸水轻倒。仅仅数滴,尸首顿时冒起白烟,肌肤溃烂。宇文风旋即来至明妍书身旁,将其白布取开。正当明妍书刚想出声,宇文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用银针封其穴道,令她口不能语,身不能动。宇文风拾起白布,将石灰粉去除,并将她衣物扯下。 仍是黄花闺女的明妍书,眼见衣不蔽体,泪水夺眶而出,涓涓落下。宇文风顾不得解释,将衣裳扔至一旁地面,倒入化尸水,让衣物破烂不堪。 随后,宇文风举目四望,彷彿在找些什么。根据他经验,此处乃冥府门重地,必然有密室可脱逃。 果不其然,他从一只漆釉花瓶上,发现机关。临走之前,他打破花盆,将泥土抹在明妍书漂亮的脸蛋,顿时变得又丑又脏。宇文风用斗篷盖住她,吩咐独孤月朝四周倒上焦油之后,点起火折子,将屋内烧得一发不可收拾。眼见火势高涨,他们进入密室,沿着通道,来到九幽楼旁小巷口。 宇文风取出银针,明妍书再次恢复自由,方可活动。宇文风忙道:“若不想死,你切勿说半句话,我会带你离开此地。” 三人进入街道,后方九幽楼冒出浓烟,底下群众迅速围观起来,交头接耳。宇文风加快脚步,很快便抵至出口。 前方又是两个戴着牛头马面的人,挡在通往上方的出口。 牛头走上前,问道:“你们要出去?” 宇文风点头道:“正是。” 牛头瞥向后方披着斗篷的明妍书,质疑道:“这人是谁?” 宇文风悠然道:“方才竞标买下的奴仆。” 马面半信半疑,挪身向前,道:“让我瞧个仔细。” 宇文风掀开斗篷,但见明妍书赤裸身子,脸上的污泥肮脏不堪,满身臭味,脸上还挂着风干泪痕。与此同时,宇文风取出十枚铜钱,递给两人。 第二卷 第78章 墨江双煞(1) 牛头马面见状,彼此互望一眼,点头示意,旋即开闸放行。 三人甫出鬼市,皎月高挂,花街笑声此起彼落。宇文风带明妍书出城,本被城门守卫拦下,但他早有准备,仅现出铁衣卫腰牌,便无人敢拦。 半炷香之后,他们来到郊外溪畔旁,稍作歇息。独孤月摘下大片芋叶,盛上几瓢清水,替明妍书洗净身子。 明妍书美目一红,哽咽啜泣,呢喃道:“莫师哥,你死得好惨。”她的泪水稀哩哗啦流下,转眼之间便哭成泪人儿。 宇文风握着云字玉坠,问道:“你是燕云派的明妍书对吧?”明妍书抬眸,微微点头之后,又垂了下去。宇文风续问道:“你为何去鬼市?” 明妍书面有难色,道:“我不想说。” 宇文风道:“你若不肯说,倒也罢了。那你今后有何打算?” 明妍书玉容倏地转寒,愤然道:“我要去找那些人,替莫师哥报仇。” 宇文风摇摇头,冷然道:“死心吧,我不会让你这么做。” 明妍书惶恐道:“难道你跟他是一伙的?” 宇文风皱眉道:“若是如此,我何必费力将你救出来。” 明妍书秀眸射出怨怼之色,不屑道:“江湖险恶,也许你是在作戏。” 宇文风苦笑道:“你很机警,这是好事。只是,若是这样,我又为何烧掉九幽楼或又杀了冥府门弟子?为了骗你,这值得吗?” 明妍书将信将疑,问道:“既是如此,你为何阻扰我报仇?” 宇文风叹道:“因为你此番前去,必败无疑。本来你若死了,倒也无妨,但我曾将你从九幽楼救出来,倘若你这事全盘托出,我岂不惹祸上身了?” 明妍书道:“我不会说出去。” 宇文风不以为然道:“冥府门要让你说实话,我想应该并不困难吧。” 明妍书怒道:“难道要我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回燕云派?” 宇文风瞥她一眼,道:“不,你也回不去了。我将你身上衣物留下,毁尸灭迹,又放火烧九幽楼,便是故布疑阵,让所有人以为你死了。若你出现在燕云派,岂不让他们发现你未死?” 明妍书闻言一凛,杏目圆睁,道:“那我要去哪?” 宇文风道:“你有两个去处,我给你自行抉择。一是送去远方城镇,找个大户人家当ㄚ寰,运气好被看上,还可作妾。二是去青楼花舫,那儿不管你来历,只问你出价多少。” 明妍书冷冷道:“说这么多,你倒不如杀了我算了。” 宇文风瞧她怒目直视,微笑道:“既大费周章救你,总得捞些好处。你当然可以选择一死,但我会将此事死昭告天下。燕云派自诩名门正派,其中首席大弟子勾结鬼市,客死异乡,这传出去,不知尊师颜面何存?” 明妍书闻言心惊,身子微颤,惶恐道:“你、你这家伙不是人!” 独孤月见状,露出为难之色,走上前来,扯着宇文风衣襟,嘟囔道:“主人,你别再欺负她了。” 宇文风若无其事道:“要我帮她也行,但我得知晓她为何去鬼市。” 明妍书踌躇片刻,眉睫低垂,无奈道:“我们是去买天山雪莲的。此物珍贵,据说鬼市是从皇城盗出,质量极高。” 宇文风问道:“你们为何要天山雪莲?” 明妍书轻叹道:“唉,是为了替师傅祝寿。据说这天山雪莲可延年益寿,他老人家年事已高,我们希望能藉此孝敬。” 宇文风问道:“既是如此,为何又硬闯?” 明妍书瞪着他,忿忿道:“因为那些人骗了我们。我们筹钱买下天山雪莲,不料竟是赝品。待我们回头找人讨说法,他们却反咬一口怪。” 宇文风摸了摸鼻子,苦笑道:“这鬼市东西参差不齐,本就不该轻易信任。” 明妍书抗议道:“我可不管这事。既然付了钱,自是要拿真品才行。” 宇文风摇摇头,道:“也罢,你先在这歇着,我回头再想想该怎么安置你。” 明妍书问道:“你们要去哪?” 宇文风笑道:“此处偏远荒凉,不找些东西吃,莫非要饿死?”语毕,宇文风与独孤月窜入树林,一下子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树林之中,明妍书屏气凝神,左右环顾。她无视宇文风的告诫,擅自行动,沿着溪边缓缓前行。明妍书拾起树枝,随手一挥,叶片散开,枝干脆断。她无奈地扔掉树枝,叹了口气。 手中无兵刃的她,分外小心。哪怕是些许虫鸣,也令她胆战心惊。正当她走了约莫百步,唰唰两声,人影倏地掠出。两名男子,一胖一瘦,獐头鼠目,面容猥琐。胖子望着明妍书,狡黠一笑,道:“大哥,你瞧这女人底下光溜溜。” 明妍书闻言大惊,立时揪紧斗篷,试图遮蔽身子。另一名瘦子舔了舔唇,道:“这可真是极品,看来我们今晚有福了。” 明妍书谙知这荒山野林,大声呼叫,只会激怒对方。她悄然无声,暗自运功,双眸紧盯那两人,蓄势待发。 两名男子步步逼近,明妍书屏息以待。倏忽间,明妍书先发制人,施展游鱼功,俯身宛若锦鲤滑入前方,双手一探,两掌拍出,欲取敌人咽喉。 此招防不胜防,但凡旁人一瞧,皆会以为明妍书已获胜机。孰料那胖子旋身,顺手一抓,扯开明妍书的斗篷,将其撕成两半。瘦子见机不可失,翻身滚圈而来,由下至上,再扯下另一半,任由明妍书春光乍现。 明妍书眼见自身赤裸,一览无遗,心中一惊,又羞又急。所幸树林茂叶,遮住大半月光,若不仔细端倪,仅见其影,不至于窥至全身。 明妍书有些惊慌,退后半步。无奈她手中无剑,否则燕云派剑法扬名天下,若能施展燕云剑法,尚有一线转机。 不等明妍书另想法子,胖瘦二人缓缓靠近,前方包夹,将其困住。他二人仅离不到十步,早已将前方美景尽收眼底。 方才那下折腾,明妍书也探出了对手底蕴。她明白对方非等闲之辈,若要取胜,定难如登天。她瞥了一旁溪流,暗忖若以游鱼功入水,以水藏身,顺流而去,说不准尚有机会。 便在此时,对方似乎也注意到此事,胖子挪身绕至溪旁,挡住去路。此举令明妍书一丝希望,再度化为乌有。 明妍书踌躇之际,瘦子等不及了,俯身向前,双掌出手。猝不及防之下,明妍书胸口被用力一拍,踉跄退至后方,咳出鲜血。她低头一瞧,胸口一道鲜红掌印,甚是骇人。明妍书讶然道:“这是铁砂掌,你们是佛门弟子?既是佛门中人,怎会堕落至此,你们难道不知羞吗?” 瘦子哈哈大笑,道:“三更半夜,你一个姑娘家,全身赤裸,在这荒山野林,难道你便知羞吗?” 明妍书抿起下唇,怒道:“你们这群佛门败类,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瘦子摸了摸下巴,轻挑道:“你这小姑娘挺野的,性子这般倔强,我便让你后悔作为一个女人。” 明妍书冷哼道:“无耻之徒。”虽是愤怒,但仍是凶险处境。她把心一横,伸出羊脂玉般的白皙嫩手,凝聚真气。 胖瘦二人一边看着,一边谈笑,任凭她运功。方才两人见识到游鱼功,发觉明妍书应是燕云派之人。想当然尔,他们也知晓燕云派虽剑法闻名,但若无刃,功力自减一半,只须小心防范她逃脱即可。 只是令他们没料到的是,明妍书运完功,双手竟成墨绿,邪气迸发,双目如蛇蝎般凶狠,宛若恶鬼降世。 胖子惊呼道:“大哥,你小心,这可是冥府门的招式。”话音甫落,明妍书飞身而掠,毒掌划空划圆,左击右旋,瘦子登时退了开来,双拳齐出,与她来回周旋数十回合。他一边躲闪明妍书狠辣毒招,一边想找出破绽。过不多时,瘦子便知晓此乃摧命掌,掌劲灌入体内,经脉断裂,非死即残。无奈明妍书此刻心神不宁,体力骤减,又好似未深入钻研,所以这套掌法,虽招式凌厉,但劲力不足,多次触碰瘦子手肘之际,皆未能重伤他。 胖子眼见纠缠太久,纵身一跃,果断加入战局。 三人你来我往,各自出招,最终内力耗尽的明妍书占了下风,节节败退。虽是佛门叛徒,但两人铁砂掌浑厚刚劲,将她打成重伤,不得再战。胖子不给喘息,乘胜追击,撒出迷烟,明妍书顿时发觉浑身无力,双脚瘫软。 胖子开心道:“大哥,搞定了!”就在两人凑近之际,躲在树上许久的宇文风,见机而动,一跃至下,挡在两人前方。 瘦子眉头一皱,道:“你是什么人?” 宇文风从容不迫,风采依然,道:“我是来找她的。” 胖子勃然大怒,吼道:“哼,到嘴的肥肉,岂有还你之理。” 另一旁的瘦子上下打量,直觉宇文风不好惹,谨慎道:“不若这样,待我们兄弟二人享受完了,再将此女交由你处置。” 宇文风挠了挠鼻子,道:“若非完璧,恕难从命。” 胖子瞪了他一眼,忍不住道:“你这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了?”宇文风见他杀意已起,便不多言,径自运功。胖子见来者不善,掠身相搏,岂料一招半式,他便屈于下风,胸口还被打出一道伤痕。 瘦子立感不对劲,赶忙上前,将胖子扶起来。他瞧了伤口一眼,大惊道:“怎么可能,这是铁砂掌?”原来,瘦子胸膛红痕,正是铁砂掌所致。 宇文风从容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瘦子闻言一怒,按耐不住,掌拳并用,拳是怒眉长拳,掌法是铁砂掌,两者相互辅佐,攻守兼备,极为高妙。宇文风见状,不禁感叹若他们潜行修佛,勤加练武,定有可为。不过对方既走歹道,那也怨不得人了。 宇文风摊开掌心,掌心青紫交接,鬼魅之息,油然而生。 瘦子愕然道:“摧命掌?”同是明研书所使的摧命掌,但这次可不同。据说此招练至娴熟,掌心青紫两色交替,似如鬼魅。宇文风之所以练此招,主因行走江湖,为藏踪匿迹,只得施展别派武学,混淆世人。 宇文风蹬步向前,斜飞掠来。瘦子晃动身形,拳掌应战。但见宇文风双手循环,蓄势待发,仅凭三招便破除攻势,一招摧命掌向前一打,瘦子登时脸面驖青,全身僵硬。 眼见瘦子败下阵来,胖子赶忙爬起,打开竹筒盖子,撒出毒烟。宇文风方才在树上观战,早预料此招,一个踮步向后,退开数尺。他衔箸子母镖,飞射而出,穿入胖子眉心,对方当场一命呜呼。 宇文风别过头来,道:“月儿,出来收拾残局。” 独孤月听命,从后方树丛掠出。她稍作行礼,旋即着手处置胖瘦二人尸身。宇文风缓步至明妍书身旁,插入银针,替她止血化瘀,并缓解其迷药之毒。 明妍书目露讶色,颤声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会使摧命掌?” 宇文风道:“这话我正想问你,堂堂燕云派弟子,不仅出入鬼市,竟还学了冥府门摧命掌,这是为何?” 明妍书心中一惊,避过话题,道:“你方才一直跟踪我?” 宇文风点头道:“正是如此。” 明妍书倒吸一口凉气,质疑道:“莫非,他们也是你找来的人?” 宇文风摇摇头,道:“墨江双煞在这潜伏已久,时常袭击旅人。你这般到处跑,迟早会碰上他们。再者,我若与他们勾结,又为何取其性命?” 明妍书垂下螓首,叹道:“今日我算栽在你手上了。” 宇文风沉声道:“我只想知道,你跟冥府门究竟有何关系?” 明妍书反问道:“你为何想知道?” 宇文风迟疑片刻,缓缓道:“我与冥府门有些过节,想探听些事,你若知晓,那是再好不过。” 明妍书苦笑道:“若是如此,那只怕你要失望了。不过,我承认我说了谎,我并非为天山雪莲而去鬼市。” 第二卷 第79章 墨江双煞(2) 宇文风目光如电,询问道:“那你是为何而去?” 明妍书犹豫片晌,幽幽道:“你可曾听过血灵芝此物?” 宇文风一脸讶然,说不出话来。在药王谷学习医术的他,自是听过此物。据说血灵芝十分邪门,得由鲜血滋润而成。若常人食用,能增强功力。只是服用此物易令人失其理智,嗜血成性,从而走火入魔,可谓毒物。 明妍书瞧他惊讶模样,轻叹口气,缓缓将事情原委全盘道出。原来,当年她与莫无痕两人共修鸳鸯剑法,正当大成之际,迟迟无法突破最后一关。莫无痕一急,便寻求旁门左道,找上冥府门之人。冥府门给了血灵芝,服下之后,果真功力倍增。为了早日练成剑法,莫无痕便持续服用。无奈此物岂是随手可见,成瘾之后,只好求助鬼市,欲求更多。 此言听完,宇文风心中凛然,忽地问道:“你们为何闯入九幽楼?” 明妍书咬起唇皮,困窘道:“因为没钱了。”她摇了摇头,无奈道:“他们故意哄抬价钱,最终我们无力承担。到了那时,他们方才露出真面目,以买匈杀人要挟,命我们替其办事。” 宇文风心中一震,面色沉下,道:“你们照做了?” 明妍书嗫嚅道:“起初所杀之人非奸即盗,死不足惜。后来,他们开始要杀名门正派之人,莫师哥最终忍不住了,决定与其摊牌,抵死不从。” 宇文风寻思片刻,问道:“你为何会用摧命掌?” 明妍书解释道:“若我们用本门武功,定会曝露身份,引来麻烦。” 宇文风问道:“当初你为何不阻止他服用?” 明妍书沉默半晌,叹道:“血灵芝易使人上瘾,我亦被骗服下了。” 宇文风冷冷道:“你倒将自己当成受害者。” 明妍书见他眼神锐利,语带轻蔑,不敢与其对视,撇过头道:“随你怎么说,这便是事情原委了。我无法告知你冥府门有用讯息,实属愧疚。但你若不让我报仇,但求赐我一死,我绝不怨恨你。” 宇文风冷然道:“我若将此事告知燕云派掌门,你们便身败名裂。” 明妍书怒从中来,愤然道:“你究竟还要我怎样?如你所见,我已身无分文,对你不可能有利用价值了。” 宇文风见她气愤,不以为然,抚着她柔顺发梢,笑道:“谁说你身无分文,你不还有其他价值吗?” 明妍书意会过来,面露惧色,道:“你、你若想占我身子,我给你便是,但你务必答允我,完事之后,让我追寻莫师哥,且不得告知我师父此事。” 宇文风收回手,苦笑道:“看来你误会了。” 明妍书沉下脸,不悦道:“你究竟有何企图?男子汉大丈夫,何必拐弯抹角,藏首又藏尾。” 宇文风嘴角轻扬,道:“有些事你若不肯说,我便也只得拷问了。”此言甫出,一旁独孤月脸色骤变,好似知晓接下来之事,赶忙上前求饶。孰料宇文风转头,一个眼色,便令其却步,不敢再多言。 明妍书见两人古怪,问道:“你想做什么?” 宇文风取出银针,道:“你等会便知道了。”话音甫毕,一针入穴,明妍书顿时动弹不得,彷彿被人捆住。待她再次回过神来,人已在药王谷。 她瘫软在床上,面色惨白,气力放尽,看似虚弱。她已记不清方才之时,自己到底嘶喊了多少声。她只能凭着模糊记忆,依稀记得宇文风问了很多话,剩下的便记不得了。 看着床上的明妍书,遭到这般针刑拷问,独孤月于心不忍,却又不敢忤逆。她忙着扭干毛巾,擦拭明妍书斗大汗水。 宇文风端坐在桌沿旁,轻啜口茶。与此同时,门被推开,上官梅盈盈而来。一见明妍书,她脸色立变,板起脸孔,道:“又多了个女人,你一天不捻花惹草,怕是会死吧?” 宇文风道:“我可不是为了听你抱怨,才让你来此。” 上官梅冷哼一声,轻移玉步,径自上前。她走到床铺旁,惊呼道:“果真是你?” 明妍书见着上官梅,又惊又喜,道:“莫非是梅姐姐?” 上官梅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无奈道:“想不到竟在这般情况下,与你相见,真是造化弄人。”她不舍道:“是谁对你下此重手?” 不等明妍书回应,宇文风挺身而立,道:“我用银针扎她,迫她说话。” 上官梅泛起怒容,大嗔道:“你想杀了她不成?” 宇文风道:“避免万一,我只得这般做,还请你体谅。再说,若非如此,我怎会套出她与你相识。” 上官梅质疑道:“倘若她不认识我,你难不成要杀人灭口?” 宇文风干咳一声,避开话题,道:“我找你来,正是想问你该如何安置她。” 上官梅容色平静,反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宇文风想了想,道:“若你要留她,便替她改名换姓,在你这儿当个下人。易容太麻烦了,我建议你将其毁容,让别人认不出她。” 上官梅皱眉道:“寻求你意见,怕是我犯糊涂了。总之,她先搁在你这,待我探探外头风声,再做定夺。” 宇文风拒绝道:“我别院已有三人了,你不嫌挤吗?” 上官梅不理睬他,冷冷道:“那两人是你擅自带来,与我无关。” 宇文风甚是无奈,大感头痛。旋即,他眼中射出锐利光芒,话锋一转,道:“丑话说前,倘若她向人泄漏我的事,那怕你拚死保她,也休怪我无情。” 上官梅目光晃动,道:“我明白。”她再清楚不过,放眼望去,整个药王谷内除了她爹之外,无人能与之为敌。倘若他狠下心来,凭她定然无法遏止。 明妍书眼见气氛登时紧张,拖起虚弱身子,忙道:“我明妍书若背叛你,他日死后,便叫我永世不得超生。” 上官梅轻叹道:“别说话了,你先歇息一会。”语毕,她让其服下药物,沉沉睡去。待她回过头来,只见宇文风已换上锦袍乌靴,威风凛凛。他扎上腰牌,淡然道:“我有事出门,这儿交给你。” 上官梅闻言不悦,道:“你真把这当客栈,说来便来,说走便走吗?” 宇文风叹道:“你方才这般坦护她,我现在若不走,莫非要等你缓过神后,将我训斥一顿?” 上官梅瞪他一眼,没好气道:“我看你是作贼心虚吧?” 宇文风昂挺身子,正容道:“我既救了她,已对她有恩。为防万一,我才对她动用针刑,难道这也不成?” 上官梅蹙起眉,道:“若非她习武之人,断不可能经你这般拷问。”她为之气结,又拿他没法子,只得垂下睫毛,叹道:“罢了,你确实救了她。好吧,算我不对,我给你赔不是,你想要什么补偿?” 宇文风露出微笑,问道:“什么都可以?” 上官梅不以为然道:“少来这套,别对我装腔作势,我没闲工夫陪你耗。” 宇文风笑道:“那便这样好了,我想吃你亲手做的桂花糕。” 上官梅怔了怔,困惑道:“你这人,有时真让人难以捉摸。”旋即,她皱眉道:“你怎么换上铁衣卫的锦袍,发生何事了?” 宇文风沉吟半晌,淡然自若道:“我想过了,绝影门现在要对付我这个身份,若我迟迟不出现,他们届时又将脑筋动到上官心,你舍得吗?” 上官梅顿了顿,满面愁容道:“如此一来,便是让你犯险。” 宇文风微微一笑,道:“把你对我的关心,投入糕点便好。” 上官梅嘱咐道:“此事非同小可,你务必谨慎。” “你要我谨慎,方才怎又护着她?” 上官梅蓦地转过身子,抿起下唇,横了他一眼,道:“此一时,彼一时。” 宇文风报以苦笑,不再多语,兀自离去。他趁天亮前,快马加鞭,返回墨江城。黑夜之中,江面之上,装饰华美的花舫,传来阵阵笑声。 宇文风抵至岸旁,董小璇等待多时,举手一挥,船夫立时划桨。两人共乘小舟,前往一艘花舫。片刻,两人来到花舫上,董小璇率先上前,掀开帷帘。只见花千醉扎起马尾,英姿飒爽,端坐在塌上,独自饮酒。花千醉斜眼一瞥,惊见宇文风那身雁形服,再望向他的铁面罩,登时语塞,旋即怒道:“是你!” 宇文风瞧她摆在腰间的手一眼,道:“你若取剑,首级定不保,还望三思。当日你们四人,合力都无法将我制服,更何况如今仅有你一人。” 花千醉目光灼灼,问道:“你怎知我在这?” 宇文风笑了笑,道:“单凭我这身官服,花舫的人敢欺瞒我吗?” 花千醉道;“你是来抓我的?” 宇文风径自坐下,倒了一壶酒,笑道:“我为何要抓铁衣卫呢?” 花千醉闻言色变,道:“你知道什么?” 宇文风道:“我知道你的祖籍,你的身世,还有你何时加入铁衣卫。” 花千醉沉下面色,皱眉道:“你从何得知?” 第二卷 第80章 墨江双煞(3) 宇文风若无其事道:“我自有法子。” 花千醉道:“既然你知晓我身份,那河水不犯井水,今日又为何而来?” 宇文风不以为然道:“当日你对我出剑,那剑招凌厉,可不像虚假。” 花千醉别过头去,心虚道:“那不过是逢场作戏,取信他人。” 宇文风沉下面容,冷冷道:“为了取信,替绝影门办事,本无可厚非。但你杀害多少无辜的人,这些冤魂戾气,岂是逢场作戏四字,便能化解?” 花千醉正容道:“好个李总旗,果然追查彻底。可惜,你算错了。被我杀的人全都该死,没一个清白,这我敢对天发誓。” 宇文风质问道:“好,那你说说,你跟五毒教勾结一事,又该怎说?” 花千醉闻言一怔,慌张道:“你还知道什么?” 宇文风道:“我从司马踏雪身上,找到了一卷帛书,上头便有你的名字。你曾被他抓住把柄,用以要挟,我说得没错吧?” 花千醉双手握拳,目露怨怼,道:“我花千醉,今日算是认栽了。” 宇文风追问道:“既出此言,你是承认了?” 花千醉将软剑一扔,星眸半闭,仰起俏脸,无奈道:“要杀要剐随便你,我也不便多说了。我本希望,死前能与你认真胜负一场。在绝影门之中,你一直没使出全力对我,我还是知道的。” 这次轮到宇文风惊讶,他皱眉道:“你知道我是谁?” 花千醉嘴角微抿,缓缓道:“若面具能藏住一切,那世上真相便永不会揭开,你也不该来此。言归正传,你要杀我,我没意见,但求你出剑快些。” 宇文风道:“你知道很多事,我可以拷问你。” 花千醉摇摇头,道:“你若这样做,我便咬舌自尽。既然你查过我底细,那你应知我是孤儿,没啥亲朋好友,即便死了,连个吊丧的人都见不着。” 宇文风笑道:“那我不杀你,放你走。” 花千醉邪魅一笑,道:“这倒不必了。别忘了,我在绝影门多少年了,江湖险恶我还是知晓一二。当一个人掌握你把柄,却什么也不做,那必然有诈。” 宇文风故作讶然,微笑道:“我可没说什么都不做。恰恰相反,我正好有件事要请你去办。” 花千醉柳眉一轩,道:“虽说绝影门非善类,但日子久了,多少有情谊。” 宇文风道注视着他,肃容道:“你若照我所做,反而救了他们。你要知道,他们欲取我性命,若是刀戎相见,死伤在所难免。” 花千醉想了想,道:“不若这样,你与我比试酒量,赢了我便依你。” 宇文风诧异万分,不解道:“为何比这个?” 花千醉薄唇轻抿,泛起笑容,解释道:“我之所以叫花千醉,正是因为我在花舫千杯不醉,无人能及。”花千醉目光瞥向董小璇,道:“你若担心一人喝不赢我,让她也下场比,我也无妨。” 董小璇心中一凛,踌躇道:“我应该能喝上几杯。” 宇文风瞧她毫无自信,不禁暗自苦笑。他笑了笑,道:“不了,你别喝,替我在这把风。” 花千醉高举酒壶,洒然道:“好胆量,就怕你没好酒量。”此言甫毕,她眼睛眨也不眨,率先饮下一壶酒。比赛正式开始,两人纵情饮酒,甚是欢快。直到清晨,花千醉才放下酒壶,趴在桌上,沉沉睡去。再次醒来,已是午时,艷阳高照,阳光从帷幕外透入。 花千醉爬了起来,身上衣衫不整,外袍卸开,绫罗抹胸露出大半。前方的宇文风见状,大为一惊。平时总见花千醉豪迈不羁,英姿飒爽,孰料眼前此景,竟有如贵妃出浴,一双修长如笋的浑圆白腿,一览无遗。花千醉抓了抓秀发,模样慵懒,却又这般妩媚动人,在晨曦照映之下,显出朦胧之美。 花千醉见他紧盯自己,露出笑容,道:“怎么,莫非是喜欢上我了?” 宇文风被她如此一说,方才回过神来。他干咳一声,故作镇定道:“昨晚的比试是你输了,你必须遵守承诺。” 花千醉莞尔一笑,道:“如果使诈也算赢,那我也无话可说。我瞧见你将酒杯放置桌下,偷偷倒掉。” 宇文风心中一震,尴尬道:“好吧,这次算我输了。” 花千醉道:“这也不必了,我难得喝得痛快,又睡上好觉,还得多亏你。” 宇文风道:“就算你一人,也可喝个烂醉。” 花千醉瞥他一眼,苦笑道:“一人喝酒,未免太闷。再说,我可是绝影七剑,想要我命的人可不少。倘若喝个烂醉,被人偷袭了怎办?” 宇文风问道:“你不怕我便是那其中一人?” 花千醉美眸一闪,道:“你既要我替你办事,又怎会杀我?你不仅不能杀我,你还得保护我。” 宇文风话锋一转,道:“那我们之间的约定算数了吗?” 花千醉正容道:“我可以帮你,但你也得帮我。如你所见,我是铁衣卫,上头自然有人。可惜那人是个浑蛋,我不想在他底下做事,你可否将我调入你那,让我在你底下做事?” 宇文风皱眉道:“朝廷之事,岂是儿戏。” 花千醉叹道:“我明白了。” 宇文风瞧她失落,笑了笑,道:“不如,你摸摸胸口如何?”花千醉虽困惑,仍低头一瞧。没想到,抹胸中竟夹着一封信,她立时拆开来看。上头写着从今以后,她被转调至宇文风手下。花千醉惊呼道:“这是?” 宇文风道:“这是手抄本,真迹在我手上。” 花千醉哈哈大笑,道:“原来你早算好了。” 宇文风道:“我既已兑现,也请你务必守信。” 花千醉贼笑道:“话说回来,这信既放置我胸前,莫非是李总旗放的?” 宇文风心中一惊,忙道:“我请董小璇放的。” 花千醉倏地起身,举腿跨至桌上,俯身向前,扯住宇文风衣襟,道;“我虽答应替你办事,但我向往自由,谁也别想束缚我,明白了吗?” 宇文风笑道:“正合我意,各取所需。”旋即,他低下头来,瞥向喝了两三杯便醉死的董小璇,皱眉道:“还不起床,太阳都晒屁股了。” 第二卷 第81章 毒茶窜市(1) 天空中灰蒙蒙,顷刻间,点点细雨,如烟似雾飘下。 明妍书轻抬玉手,打起油纸伞,与宇文风共享一伞,前往回春巷。 为避人认出来,明妍书面遮纱罩,仅露出一双美眸。她现在身份,已不再是那燕云派弟子,而是服侍鬼大夫的ㄚ寰。宇文风谨慎起见,担忧旁人咄咄询问,又设定她为哑巴,避开与他人对话。 宇文风昂然挺立,缓步向前。他瞥过头来,再三叮嘱道:“记住你的身份,千万别叫人瞧出破绽。” 明妍书横他一眼,没好气道:“我没这么傻。” 宇文风微微一笑,道:“你瞧,这不露出马脚了。你可是哑巴,忘了吗?” 明妍书不甘心道:“想不到鬼大夫,竟如此爱捉弄人。”稍作抱怨,她旋又恢复平静容色,正经道:“虽然你昨天这般待我,但终究是有救命之恩,我尚未向你好好道谢。” 宇文风停步转身,正视着她,叹道:“希望救了你,不会害到我。” 明妍书娇躯剧震,现出忿然之色,道:“我象是忘恩负义之人吗?” 宇文风双手一摊,苦笑道:“你是聪明人,这我在拷问之时,便已知晓了。” 明妍书皱起了秀眉,道:“既然是如此,那你也应知晓,我并非冥府门的人,事到如今对你也没什么隐瞒了。” 宇文风默然顷刻,道:“你仍有报仇之心,未来是否走上歧途,尚未分晓。” 明妍书对他的不信任,先是怒容,旋又垂下睫毛,轻叹口气,道:“当初若我也和你这般诸多小心,今日便不至此了。” 宇文风知她所意,摇了摇头,无奈道:“逝者已矣,来者可追。” 明妍书心中懔然,反覆咀嚼此话,若有所思。半晌之后,她抬起秀目,问道:“我一直忘了问你,为何当初你这般认定我说谎?” 宇文风看着她困惑目光,为之一笑,道:“这鬼市藏身枯井之中,龙蛇混杂,本就需要门路方可入内。更别说九幽楼这等地方,若无鬼帖,断不可见。你既身为名门正派,又怎会有鬼帖?” 明妍书恍然道:“我从未想过这事。” 宇文风瞥她一眼,不放心道:“若你要另有盘算,由我一人承受便可,切莫将他人扯入。” 明妍书先是不悦,旋又笑道:“我为何要害你,我已是你的人了。” 宇文风为之愕然,道:“救命之恩,尚有其他事可相报,犯不着以身相许。” 明妍书故作无奈,叹道:“我也不想,但我未出嫁,身子便让你瞧了好几次,你叫我以后怎么嫁人?再者,如今我隐居在药王谷,无法以真面目示人,又有什么人愿意娶我?” 宇文风皱眉道:“见了你身子的事,我不会和人说。” 明妍书道:“那我若说,我不会和人说是你救了我,你肯相信我吗?” 宇文风挠了挠鼻子,道:“这是两码子事。” 明妍书见他退缩,眼睛亮了起来,故作失落道:“我明白了,你便是嫌弃我,像我这般寻常女子,又怎能配上你呢?” 宇文风无奈道:“你瞧瞧,你这心计如此了得,我怎放心信任你。” 明妍书俏脸一红,抿起下唇,道:“再怎么工于心计,都比你拿银针刺会穴位,要来得好多了吧?” 宇文风心中大惊,干咳一声,心虚道:“那是拷问,不一样。” 明妍书不肯退让,故意道:“谁知你是否有心,这只有你自己知道。你们男人总说看女子内涵,结果呢,还不是到处寻花问柳,享受一时欢快。” 宇文风顿时怔住,大窘道:“唉,算我输了。” 明妍书目闪异采,媚眼如丝,道:“研书承让了。”旋即,她仰起俏脸,发出清脆如铃的笑声,在雨中甚是优美,令人醉心。 不久后,两人抵至回春巷。 宇文风一如既往,迈开步伐,挺身入内。明妍书收伞之后,垂下螓首,收起方才洒然锋芒,如小鸟依人般,跟随在其身后。 才刚跨过门槛,一个声音随之而来,道:“这不是鬼兄吗?好久不见了。”宇文风定眼一瞧,唤他之人是一名年轻男子。他样貌不凡,身穿华美长袍,腰系香囊,看似非富即贵。宇文风想起此人,他名为白陌青,乃白虹茶庄少庄主。 宇文风作揖道:“原是白兄,今日怎有空前来?” 白陌青还以施礼道:“许久不见,特来探望鬼兄。”宇文风尚未接话,白陌青旋又露出苦笑,自嘲道:“实不相瞒,今日除了见鬼兄之外,旧毛病也犯了,想说来看一看也好。” 宇文风恍然半晌,面色凝重道:“你该戒去罂粟花茶了。” 白陌青目光凝注他,好似无奈,轻叹口气道:“有些事一旦曾享受欢快之后,便很难不依赖了。再者,白虹茶庄今日生意起色,全赖此茶,要我视而不见,未免太过折腾我了。” 宇文风摇摇头,淡然道:“这茶偶尔喝,倒也无妨,但若不懂节制,喝多了只会伤身伤财。瞧你时常咳嗽,不正因如此?” 白陌青避重就轻,苦笑道:“有鬼兄帮我抓药,我想应不碍事。” 宇文风忍不住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白陌青目光转向他,笑道:“这么多年了,你莫非还期望我改吗?再说,我这茶总比舒心茶,要来得好上许多了。” 宇文风纳闷道:“舒心茶?这是何物,我怎不曾耳闻。” 白陌青道:“鬼兄真不知晓吗?此物名为舒心,据说饮下之后,能够舒展身心,活络筋骨。然则,此物实际上是毒茶,一碰成瘾,久了便失去心智,如同行尸走肉般可怕骇人。” 宇文风挠了挠鼻子,不解道:“这般毒茶,又有谁会去喝?” 白陌青欣然道:“此物起初饮尝,恍惚之间,彷彿有回春之效。比起罂粟花茶,有过之而无不及。据说为了牟利,现在市面上的舒心茶,药效甚强,让人第一口就欲罢不能,再也逃脱不了。” 宇文风问道:“这舒心茶源至何处?” 白陌青眉头一皱,颔首道:“正是五毒教所为。” 宇文风闻言大吃一惊,旋即追问道:“这茶在墨江城很有名吗?” 白陌青默然半晌,叹道:“官府虽将此茶收入管制,但早已遍布各处。据说此茶配方特殊,所以五毒教在各地大肆搜刮药草。” 宇文风略一思索,愕然道:“此话当真?” 白陌青凝视着他,道:“说到药草,药王谷可谓天下之最。幸有药王坐镇,否则我猜五毒教早侵门踏户,强取豪夺。” 宇文风想起先前上官心被掳之事,不禁倒抽一口气。若五毒教为此而来,那一切便说得通了。宇文风抑住情绪,肃容道:“白兄所言甚是,若五毒教胆敢妄为,那便是自作孽不可活。” 白陌青看了他一眼,点头同意。片刻之后,他续道:“说起五毒教,同为魔教的冥府门,据说也不安分了。不知鬼兄是否听过,一种名为血灵芝的毒物?传闻冥府门散播此物,已有不少练武人士,受其侵害,毁掉终生。” 原先伫立在后方的明妍书,闻言大怒,身子一颤,恨不得插入话题。白陌青看了她一眼,旋又将目光转回。宇文风不等他问话,径自道:“忘了与你介绍,这位是我的ㄚ寰。她是个哑巴,最近才来药王谷,有些怕生,希望你别介意。” 白陌青打量几眼,捉弄道:“我还以为是嫂夫人。” 宇文风淡然道:“白兄莫笑话我了,哪有人肯嫁给我呢?” 白陌青哈哈一笑,挥开白扇子,道:“鬼兄怎这般妄自菲薄?你有所不知,你乃药王谷座上宾,又有哪户人家的闺女敢嫌弃你?”宇文风知他此话不假,毕竟他在药王谷担任要职,衣食无忧,至今尚未婚嫁,确实是符合寻常人标准。 宇文风避开话题,道:“近来五毒教肆虐,白兄出门在外,还须多加提防,切莫让那群贼人有机可乘。” 白陌青自信道:“你放心,我特请人保护我,不会出事。”他转过头来,指了指后方一名大汉,笑道:“这位是董冉在,他以前可是绝影门弟子。” 宇文风故作惊叹,道:“原来如此,那我便放心了。”他心里很清楚,即便是绝影七剑,敌暗我明,都未必占有上风,更何况是一般弟子。 便在此时,蹄声阵阵,外头喧闹不休,宇文风暗忖道,如此大阵仗,想必又是官府之人。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上官梅也这般推测,故放下手边工作,整理衣襟,走到门旁迎接。 果不其然,卷帘掀开,一群官府的人匆匆而来。宇文风抬头一瞧,武沐青和钟仲义两人一前一后,抵至上官梅面前。 上官梅见武沐青亲自前来,自是不敢怠慢,忙道:“不知武总旗大驾光临,梅娘有施远迎,还望大人恕罪。” 武沐青瞥她一眼,凛然道:“梅娘不必多礼。”她扫视四周,稍作打量,旋即开口道:“我今日前来,主因两件事,分别为公事和私事。” 第二卷 第82章 毒茶窜市(2) 上官梅问道:“不知是何事?” 武沐青干咳一声,道:“关于先前冥府门一事,官府已调查清楚。他们之所以盯上药王谷,是为了索取蒙汗药的配方。近来冥府门量产血灵芝,此物须由人血方可滋养。因此他们用药将人迷昏,作为宿体。” 上官梅闻言一惊,骇然道:“想不到竟是如此。” 武沐青目光一沉,冷冷道:“为防止冥府门得手,官府打算加派人手,前来药王谷戒备。” 上官梅娇躯剧震,不悦道:“官府的人要来药王谷?” 一旁钟仲义见状,插话道:“梅娘为何愁容,莫非是不信任官府?” 武沐青挥了挥手,道:“我明白梅娘肯定有所芥蒂。只是,事关重大,我们官府也是出于一片好意,希望协助药王谷。” 上官梅瞥向她,缄默半晌。她很明白,武沐青此举用意,主要是为了想藉此获得药王谷配置图。倘若真让她入手,那药王谷便任由官府出入,后患无穷。上官梅缓过情绪,不动声色道:“上次事件,冥府门并未得逞,表示药王谷戒备森严,他们无从下手。我们仅仅是平民百姓,不愿动用官府人力,以免遭人非议。” 武沐青正视着她,问道:“没有商谈余地吗?” 上官梅点头道:“还请武总旗体谅。” 武沐青莞尔一笑,道:“好,既然梅娘这般说了,那也无妨。”此话甫出,上官梅顿时打了个冷颤。武沐青竟如此好说话,这绝不寻常。果然如她所料,武沐青瞇起双眼,径自道:“公事处理完了,便是私事了。实不相瞒,武某这次前来,其实是为了替人说媒。” 上官梅双目一闪,怒从中来。她心想,好一个武沐青,故意先抛出公事,遭到拒绝后再切入私事,若当面连番拒绝,恐引来旁人说嘴。换句话说,武沐青此行前来的目的,根本不是冥府门,而是这项亲事。 上官梅想了想,问道:“莫非是为了武德庸而来?” 武沐青摇摇头,道:“你猜错了,武某是为了家兄而来。” 上官梅想起武尚才,一脸困惑道:“我记得令兄,早已成家,还有两妾相伴,怎么会请人说媒?” 武沐青笑道:“说来惭愧,家兄虽妻妾成群,但膝下皆为女儿。你该知道,五虎镖世世代代,皆由男子继承,不得擅改。我听闻令千金至今仍未婚嫁,药王谷也占有武林一席之地,与五虎镖局下任当家结亲,那可谓门当户对。” 上官梅堆出虚伪笑容,敷衍道:“承蒙武总旗厚爱,但婚嫁乃大事,请恕梅娘必须与家父商谈,再做定夺。” 武沐青早已料到她会推诿,并不打算放过她,续道:“梅娘不必担忧,即便家兄妻妾众多,但生男之事,对五虎镖局至关重大,若令千金能增添家丁,武某胆敢在此发誓,此生绝不亏待她。” 上官梅本是虚与委蛇,岂料武沐青补上这句,令其顿时怒火中烧,恨不得当场把她赶出医馆。任何人都明白,武沐青此番话,言下之意便是若无生男,那便不保证丄官心是否安好。上官梅沉下脸,冷冷道:“方才梅娘已述,此等大事,还须知会家父一声。家父此刻正闭关,不便示人。若他日出关,定当通报此事,还请武总旗先行回府,等候消息。” 钟仲义大喝道:“自古婚姻大事,皆由父母说了算,莫非梅娘这般推托,实则是看不上武家公子?” 上官梅瞥他一眼,道:“此言差矣。”她转身走到柜架旁,取出一卷帛书,朝桌上轻轻摊开。她道:“这上头所记载的名字,皆为提亲之人。” 钟仲义不以为然道:“难道武家公子,会比这些人差?” 上官梅悠然道:“不若这样,恰巧两位大人在场。倘若认为上面名字,不配与武公子相提并论,烦请帮梅娘划掉。” 此言甫出,众人哗然。这帛书上记载人名,皆为墨江城有门面之人,可谓是非富即贵,举足轻重。纵使五虎镖局江湖地位显赫,武沐青又为朝廷官职,也断不能轻易得罪这些人。 武沐青知晓梅娘铁了心,绝不轻易应诺,无奈之下,只得退后一步,道:“武某信任梅娘的眼光,定会为令千金找寻合适婚事。今日所述,还请梅娘再三考虑。武某想起还有事,不便久留,在此告辞了。” 原本钟仲义还想说什么,但武沐青使过眼色,他顿时噤声,跟在其后,随之走出医馆。外头马蹄声渐远,上官梅才松了一口气。不料前浪刚过,后浪便来,但见白陌青长身而起,作揖道:“在下白陌青,乃是白虹茶庄少庄主。” 上官梅一脸茫然,不解道:“白公子何以这般拘谨?”白陌青偶尔来此抓药,她自是认得他。 白陌青正容道:“在下爱慕心姑娘已久,特此向梅娘提亲。” 上官梅先是一怔,旋即恢复平静,道:“白公子风采翩翩,若能看上小女,那是她的福气。你稍坐一会,我这就将你名字,写在这帛书上。方才你也在场,应当听见我与武总旗对话。待家父出关,定当将此书呈上。” 白陌青躬身道:“那便有劳梅娘了。”他袍袖一拂,稍作施礼,转身离去。后方董冉在见状,登时跟了上去。 眼见两人离去,医馆总算迎来片刻清宁。躲在屏风后方的上官心,这才探出可爱的俏脸,踮步向前,一把抱住上官梅,撒娇道:“心儿不想嫁人。” 上官梅轻弹她额头,柔声道:“傻ㄚ头,你终究要嫁人。” 上官心噘起小嘴,闹别扭道:“我不喜欢刚刚那女人,心儿不想嫁到他们家。心儿贪玩又不会做家事,要是去了他们家,肯定整天挨骂。” 上官梅搂住她,笑道:“你放心,娘一定选个好人家,包准你不会吃苦。” 宇文风耸了耸肩,叹道:“你这般推诿,也不是法子。” 上官梅狠瞪他一眼,露出不悦之色,指着帛书,怒道:“这名册上的人,几乎都是想纳心儿为妾,难道你要我将她送人做妾?” 第二卷 第83章 毒茶窜市(3) 宇文风摇摇头,道:“这也怪不得他们。毕竟传闻上官心贪玩,平日野得很,若当作正妻,恐有不适。” 上官心双颊鼓起,活像仓鼠颊囊,道:“鬼哥哥,心儿就站在你面前,你说话还真不留情。” 上官梅不屑道:“这些只想纳妾之人,我是绝不会应允。” 宇文风问道:“那白陌青呢?” 上官梅顿了顿,沉思半晌,叹了口气,道:“他人虽好,必待心儿不薄。可惜他终日饮用罂粟花茶,身子早已弄坏。我可不想让我心儿,早早就守活寡。” 上官心杏目一亮,忽然道:“娘,心儿想到了。心儿上次不是说,想嫁给跟无忧一样的大夫吗?” 上官梅忙道:“你看上哪家公子了吗?”她心中又惊又喜。令她惊的是,上官心鲜少与她主动提及婚事,令她喜的是,若她早已定情某人,那自是最好,免得许配给她不爱之人。 上官心圆睁双眼,灿笑道:“心儿只要跟鬼哥哥结婚,这不就成了?鬼哥哥医术高明,人人皆知,又住在药王谷,心儿便不用离开这儿。如此一来,心儿也可天天见着娘了,岂非一石二鸟?” 上官梅怒容道:“这可不成。他三心二意,不会真心对你好。” 上官心俏皮一笑,道:“若他对心儿不好,那心儿便跟娘告状。” 宇文风大感头疼,不愿淌这滩浑水,道:“你娘说得对,我为人品行不佳,不能照顾你。” 上官心瞇起双眼,笑吟吟道:“鬼哥哥别骗我了,心儿才没这么笨。若鬼哥哥人品真差,娘又怎会这般信任你,事事听你意见。” 上官梅俏脸飞红,抿唇道:“你这ㄚ头,在瞎说什么。总之,这门婚事不成。” 上官心捉弄道:“为什么不成?莫非是因为娘,其实也喜欢鬼哥哥呀?如果娘也喜欢他,那心儿便让给娘。就算让心儿做小,娘做大,心儿都甘愿。” 宇文风故意道:“两女共事一夫,这也不坏。” 上官梅狠瞪他一眼,忿忿道:“平日你开玩笑,我倒也罢了。但在心儿面前,你胆敢再胡说一句,我便是拚死,也要堵上你那张嘴。” 上官心道:“鬼哥哥别怕,娘这是在害羞。” 上官梅看了她一眼,道:“臭ㄚ头,太久没教训你,你还真反了。”上官心见她作势举手,一个后退,钻入后方的明妍书怀中,道:“明姐姐,娘要打心儿,你快帮帮心儿。” 明妍书怵然变容,怔了好一会。她脸上面纱依在,方才也未说半句话,为何会被上官心看破,她显得十分纳闷。她忍不住道:“你怎知我是谁?” 上官心道:“明姐姐忘了吗?小时候,明姐姐常下山跟心儿玩,心儿早记住明姐姐的味道了。” 此言甫毕,明妍书不知该哭该笑,道:“你是小狗吗?” 上官心笑了笑,旋又看着她,道:“心儿知道明姐姐躲起来,必有苦衷,心儿绝不会过问。” 宇文风想起前几天事情,打岔道:“关于婚事,暂且打住好了。眼下最重要,便是该如何对付冥府门和五毒教。” 明妍书被他一提,面色忽沉,黯然道:“看来,血灵芝一事并非偶然。” 宇文风见她愁容,眼透怨怼之色,转过头来,对上官心低声道:“心儿,你先去外面玩。” 上官心欣然点头,旋即取过皮球,往医馆外奔去。明妍书见她天真笑容,不禁心中一动,感叹道:“小孩子无忧无虑,率性单纯,真是美好岁月。” 上官梅闻听此言,忍不住道:“并非所有孩子,都与心儿一样。就以我来说,我在那孩子这年纪之时,早已随爹行医各地。坦白说,我还真担心她,若出生在寻常人家便罢了,但这是药王谷,由不得她这般贪玩。” 宇文风正色道:“为人父母,对孩子有所期待,实属正常。但若不循序渐进,一心拔苗助长,那便坏事了。” 明妍书窥见两人神态,露出笑容,道:“两位谈话,真象是一对夫妻,闲暇饭后谈论儿女将来。” 上官梅玉颊染霞,明明芳心窃喜,却佯装发怒道:“你可别像心儿一般胡说,谁会看上他这种人。” 明妍书知她脸皮薄,故意捉弄道:“梅姐姐若看不上,那让给妹妹如何?他瞧了我身子,我若不嫁给他,便只能终生孤老。再者,倘若他娶了我,那心儿也不会再打他主意,这岂非一举两得?” 上官梅娇躯一震,薄唇轻抿,横了他一眼,道:“一个心儿还不够,连你也要这般欺负我吗?”方才与官府剑拔弩张之氛围,转眼之间,烟消云散,徒留众人笑骂喧哗。良久,宇文风想起有事,借故告退,返回别院。 宇文风匆匆换上黑袍,将软剑插入腰带,并把绝影门腰牌挂起来。他看向铜镜中自己的扮相,不禁暗自苦笑,自身宛若唱戏之人,忙不迭换不同衣饰,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搞混,现在是何种身份。 稍作梳洗之后,宇文风神采飞扬,英姿飒爽,御马往鬼市前行。今日此程,因碍于绝影门身份,所以未带独孤月。 半天不到,宇文风便抵至墨江城,从枯井下去,来到鬼市。他前往镶玉客栈,眼前大门深锁,只有开一扇小门。原因无它,只因客栈被绝影门包下了。宇文风踏步入内,里头早有一群人。他们头戴黑笠,披上宽大斗篷,时而喧哗,时而畅酒,宛若一场宴会。 花千醉双目如电,从人群中拣到宇文风,立时走上来。她与与闻风对视一眼,互使眼色,两人有默契地来到角落。 花千醉率先开口,低声道:“我查过了,门主之所以下令掳走上官心,是打算藉她要挟药王谷交出药草。” 宇文风想起稍早之言,问道:“莫非是五毒教唆使?” 花千醉双目一闪,点头示意。她道:“不错,正是为了舒心茶。” 宇文风皱眉道:“印象中,绝影门和五毒教并无交集。再者,近来五毒教猖狂,各派人士得而诛之,绝影门却反其道而行,岂不怪哉?” 花千醉饮了口酒,道:“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若绝影门洁身自爱,又怎会接杀人买卖?” 宇文风略微沉吟,道:“就不怕那五毒教过何拆墙,翻脸不认帐?” 花千醉嘴角微扬,笑道:“人家订金可大方了,据说上次树林失手,他们也未追究此事。” 宇文风面色一沉,正容道:“你可知五毒教总坛何处?” 花千醉见他眼透寒芒,忍不住道:“你可别告诉我,你想独自一人前去?” 宇文风反问道:“若有此意,你又如何?” 花千醉摇摇头,长吁一口气,道:“你纵有三头六臂,也只是螳臂当车。若那地方这般容易,各大门派早派人围剿,还轮得到你吗?” 宇文风想了想,不无道理,话锋一转,问道:“还有其他线报吗?” 花千醉俏目一转,想了想,道:“关于追捕你一事,好像暂缓了。他们决定将目标再转上官心,毕竟,这才是五毒教所要之人。” 宇文风心中一沉,神色凝重道:“看来,我必须再以李总旗身份露脸了。” 花千醉瞧他坚决神色,忧心道:“自上次失手后,他们似乎有了对策,你当真要犯险?” 宇文风问道:“你怕我有个闪失?” 花千醉知他故意试探,微微一笑,道:“我巴不得你落入陷阱,被人杀掉,这样便不会有人知晓我的事。” 宇文风故作吃惊,拍手道:“哎呀,都忘了你这种人。” 花千醉道:“知道就好。” 与此同时,荆夺天和张不凡也来道两人面前。荆夺天开口道:“据说几天前,有人再花舫见着那李顺,你常流连花舫,可有见到他?” 花千醉轻瞥他一眼,耸了耸肩,道:“墨江水面上,这么多艘花舫,我又怎能掌握每一艘的动向。我是去寻乐,可不是去办正事。” 一旁张不凡指着她,冷笑道:“我瞧你是怕了吧?就算你真见着了他,也巴不得逃离此地,不敢留恋。” 花千醉为之色变,眼透轻蔑之色,不屑道:“可笑至极,上次四人围攻李顺,你率先败下阵来,你还好意思说?” 张不凡脸色铁青,双手握拳,大喝道:“住嘴,那日只是我旧伤复发。” 宇文风见两人互别苗头,火花四起,忽然插入道:“荆兄,说起那李顺,我或许见过他也不一定。那日我被花兄引荐去花舫,恰巧遇到几个当差的,搞不好里头就有那李顺。” 荆夺天闻言一惊,思索半晌,道:“如此说来,他果然还在墨江城。” 张不凡不耐烦道:“这小子话能信吗?” 花千醉见他疑心宇文风,冷眼道:“他的话再不可信,也比你吹牛好多了。你若是有闲工夫耍嘴皮子,不如多精进剑术如何?” 张不凡咬牙切齿,瞪视着她。忽然间,他好像发觉什么,露出诡谲笑容,道:“我知道了,你和这小子好上了对吧?怪不得你,如此袒护他。” 第二卷 第84章 九幽之战(1) 花千醉不以为然道:“若是如此,我何须带他入花舫,岂不多此一举。” 荆夺天闻听此言,略感兴趣,道:““说到此事,我也挺惊讶。前些日子,我要你替我引荐几个花舫姑娘,你总是推诿,怎这次就带他去了?” 花千醉仰起俏脸,微笑道:“你不是常说阅女无数,天下间无你得不到手之人。既是如此,又何须我班门弄斧,给自己找麻烦?” 荆夺天哈哈大笑,道:“不错,我常驻青楼,那些女子爱煞我了。”旋即,他撇过头来,看向张不凡,话锋一转,道:“既然那李顺还在墨江城,此次计划有变,你去和众人重新商议,切莫大意。” 张不凡傲然道:“何须麻烦,我这次做足准备,他肯定逃不了。” 荆夺天沉下面色,道:“此乃门主之令,你想违抗?” 张不凡咋舌一声,面带不悦。临走之前,他狠瞪了宇文风一眼,方才离去。荆夺天稍作寒喧,也告别两人,混入人群。 花千醉瞥向宇文风,忧心忡忡,道:“你这是玩火自焚,你可知晓?” 宇文风若无其事道:“若不这般做,上官心便有危险。” 花千醉质问道:“她对你如此重要?” 宇文风避而不答,转过话题,道:“你不正希望我被人杀,怎关心我了?” 花千醉瞅了他一眼,道:“你莫要以为全天下女人,都须向你示弱。” 宇文风闻言心荡,不禁莞尔一笑,道:“言下之意,你果然还是很担心我。” 花千醉恢复平静,道:“你无心之举,替我杀了司马踏雪,终究对我有恩。单凭这点,我稍作担心,也不为过吧?” 宇文风点头道:“你放心,我并非鲁莽行事,我自有法子脱身。” 花千醉轻叹口气,道:““多少绝影门的人,皆是这般自信。从以前到现在,我认识的人,又有多少人说完此番话,便消失在这世上。” 宇文风道:“我不会是其中一人。” 花千醉别过头,再饮下一杯酒,幽幽道:“世事难料,谁又可猜透天意?” 宇文风见她愁容,分外凄美,忍不住道:“我一直想说,你姿色不差,只要稍加打扮,便是绝美佳人。有朝一日,找个时机嫁了人,别再踏足这险峻江湖。” 花千醉起先愕然,旋又笑道:“你何时这般多愁善感了?再说,谁肯娶我呢?我不会因人而变,你是知晓才是。莫非你要娶我,每日给我银两让我去花舫?” 宇文风随口道:“富贵人家,或许有这般能耐。” 花千醉仰天大笑,道:“哈,那更是无稽之谈。“对这些人来说,好看的女人不过是件好看的衣服,起初穿起来,小心珍惜,久了之后,便扔到一旁。” 宇文风见她不为所动,也不再勉强。他道:“先前我要你查事,切记小心,别露出了破绽。要是你因此有个万一,那便得不偿失了。” 花千醉俏目一亮,道:“哦,你在担心我?” 宇文风肯定道:“是,我担心你。” 花千醉怔了怔,没料到对方竟说得这般果断,俨然令她顿时不知所措。她心虚地别过头去,嗫嚅道:“我会小心的。” 绝影门聚会结束,众人各自散去。 宇文风佯装离去,实则躲入暗巷,接过明妍书递上的雁形服,将其换上。他将铁锏插入腰间,披上斗篷,缓步走出巷子。明妍书伸出玉手,轻拉兜帽,遮住脸庞,紧跟在他后方。 两人并肩而行,缄默不语,朝着九幽楼而行。害死莫无痕的人,虽是冥府门,但想将其一网打尽,那宛若痴人说梦,断不可能。不过,九幽楼供应血灵芝,单从这点切入,也算是报了一桩仇。 来至九幽楼,明妍书踱步不前,眉头深锁,低声道:“九幽楼刚出事,难道冥府门之人,不会更加戒备吗?” 宇文风知她考量,解释道:“正因如此,更好下手。哪怕是官府之人,也不敢轻易冒犯此地,更遑论寻常人得罪九幽楼,谁还敢在此徘徊?他们万万想不到,我们竟折返回来,直捣黄龙。” 明妍书依然担忧,道:“他们人数甚多,我们寡不敌众。” 宇文风道:“他们为了找寻造成骚动之人,定加强人手,派人四处去找。眼下反而是九幽楼,戒备最为薄弱之时。” 明妍书瞟他一眼,略带黯淡,好似忧心。虽她报仇心切,但也非鲁莽之人,自知目前险境,绝不乐观。她抬头看向门匾,呢喃道:“希望一切顺利。” 鬼市开张,多半下午,晚上甚是喧闹,车水马龙。此刻刚过未时,街道冷清,尚未活络开市,就连九幽楼也闩起大门。宇文风左右环视,手中纸条,便是花千醉所给的暗道位置图。他摸了摸墙边,果真找到机关,一个翻窗,进入九幽楼。 与昨日相比,大厅空荡荡,万籁俱寂,透出一丝诡谲。宇文风事前查过,掌管九幽楼之人,正是孟婆。一提起孟婆,他眉头深锁,眼神射出怒意。原来,当日灭血月门的主使者,其中便有孟婆。所以严格说来,此趟不单是替明妍书报仇,更是为了血门月上下血债,要孟婆给个交代。 正当两人环视四周之际,周围倏地传出声音,宇文风暗叫不妙。根据他经验,这是机关卡榫声。 明妍书先是诧异,旋即拔出剑,警戒起来。本来昏暗的九幽楼,啪地一下,立时灯火通明,将两人映得清晰。 上方厢房传来脚步声,宇文风抬头一瞧,数十人陆续走出来。其中带头之人,竟是那武沐青。他身穿雁形服,头戴乌帽,好整以暇道:“想不到李总旗好兴致,带了个漂亮姑娘,前来九幽楼。” 对方既然识破身份,宇文风扔掉斗篷,沉声道:“你为何在此?” 武沐青展颜一笑,反问道:“你说呢?” 宇文风轻叹口气,道:“难怪冥府门胆敢妄为,原是与官府勾结了。” 武沐青闻听此言,不禁大笑,道:“李总旗既是北镇武司之人,官拜正七品,便不会相信淡泊名利,两袖清风之事吧?” 宇文风面色凝重,冷冷道:“你打算杀害朝廷之人吗?” 武沐青沉下脸,皱眉道:“你若不犯我,我又何必这般做。”话音刚落,她后方黑衣人,从上方掠至空中,落至大厅中央。 宇文风瞧了一眼,愕然道:“他们是绝影门的人?” 武沐青冷笑道:“不错,不光冥府门,连绝影门也视你为眼中钉。你的存在,挡了太多人,不得不除去。” 其中一名黑衣人脱下斗笠,露出清秀脸庞,轻声道:“李总旗,好久不见,我们又再相遇了。” 宇文风眉宇一轩,惊呼道:“居然是你。” 原来,眼前女子正是花千醉。她双目闪动,注视着宇文风。 花千醉道:“今日,你逃不出去了。” 一旁张不凡也摘下斗笠,褪下斗篷,手持软剑,目透寒光,冷冷道:“这次,我定洗刷屈辱,把你人头呈给门主。” 宇文风见状,摆起架势,准备应战。与此同时,大厅四周又窜出人群,一堆戴着牛头马面的人,手持三叉戟,凶神恶煞前来。位于最前头的,是一名老妪,下半脸用纱罩蒙住脸。宇文风一眼便认出,此人正是孟婆。 孟婆杵着拐杖,走上前来,朝着后方一些被种下恶鬼符的人,发号施令,让他们围住宇文风。 武沐青俯视下方,故意道:“李总旗,别想着脱身,外头还有我的手下。除了打赢这儿所有人,你是没第二条路可走了。” 三方人马夹击,险象环生,就连原先视死如归的明妍书,也不禁打起冷颤。烈士慷慨赴死,时有所闻,但眼前看来,这宛若飞蛾扑火,毫无意义。 明妍书长吁一口气,一手持剑,一手捏剑诀,摆出燕云剑法架势,两眼凝神,不敢松懈怠慢。 武沐青右一抬,重重放下,底下人马接过命令,蜂拥而上。宇文风取出铁锏,一锏一人,将来人打倒在地。在张不等人加入战局之后,局势渐渐屈居下风。其余绝影门弟子,暗器在手,伺机而动,令他不得不分神。 连宇文风都陷入苦战,武功差他一大截的明妍书更是叫苦连天。她施展轻功,藉力使力,穿梭人群之中。无奈她轻功虽高,终有体力耗尽之时。果不其然,随时间消逝,她脸上现出疲态,有些乏力。冥府门弟子,见她身法不再行云流水,立时扑上来,将她团团困住。 孟婆不动声色,使过眼神,命众人不给其喘息。过不多时,她见时机成熟,双脚一蹬,跃入中央。谁也料想不到,一个看似六十岁的白发老妇人,身段轻盈,宛如飘絮般迎面而来。 明妍书虽想举剑抵挡,无奈腹背受敌,令她分身乏术。孟婆一招摧命掌,笔直打入她背后。宇文风虽瞥见她倒地,但自顾不暇,无法抽身。武沐青瞧他与绝影门之人不分轩轾,耐不住性子,便命钟仲义也加入战局。 第二卷 第85章 九幽之战(2) 宇文风甩出铁锏,先是一套归雁七式,再施破甲十二式。钟仲义同为铁衣卫,深知此二招为铁衣卫武学,自是明白其弱点何在。 面对如此不利,宇文风犹如被锁住拳脚,有力使不得。若要脱困,惟一方法,便是施展其他武学。然而,他不能使用药王印,以免惹人非议。倘若施展血蚀刀法,那便现出他血月门门主身份,更为不智。 纠结之际,九幽楼的大门忽然被冲破,木片迸开,散落一地。一道人影飞出,大声喊道:“竟以多欺少,令人不齿!” 孟婆见来者不善,腾空跃起,虚晃一招,先以摧命掌欺敌,两指一掐,使出冥府门绝学断筋指,意图断其经脉。令她诧异的是,此人浑圆真气,虎躯一震,竟弹开断筋指。两人距离寸步,孟婆这才看清此人面貌,惊呼道:“上官竹轩!” 话犹未完,上官竹轩药王印出手,双掌打入孟婆胸口,她当场胸骨断裂,在空中翻滚几圈,咚地一声坠入地面。 众人眼见竟是上官竹轩,惊讶之余,不自觉向后退开。武沐青受他气势所慑,干咳一声,道:“你怎么会在这?” 上官竹轩昂首道:“老夫本不想多事,无奈冥府门不肯善罢甘休。今日一见,原是有武总旗撑腰,难怪如此猖狂。” 武沐青怒道:“大胆,你竟敢蔑视铁衣卫,你想与朝廷对抗吗?” 上官竹轩冷笑道:“老夫何时怕过?” 武沐青冲口一出,道:“来人呀,将这叛贼给我拿下!”一声令下,门外却丝毫没有动静,这让武沐青有些困惑。 上官竹轩道:“你以为老夫前来,那些人会好声好气让道吗?” 武沐青面色骤变,道:“好一个药王,你竟打伤官府的人,待我向朝廷一呈,哪怕是抄掉药王谷,也都不为过。” 上官竹轩道:“此言差矣,我可没打伤他们。” 武沐青不解道:“若你没有出手,那他们怎会放行?” 宇文风一展轻功,跃至上官竹轩旁,微抬起头,看向武沐青,得意道:“我已命人将此包围,你的人马怕是不敢动了。” 武沐青叱道:“这怎么可能,你在墨江城内,有何人马供你调动?” 宇文风淡然道:“是皇甫大人。” 武沐青心中大惊,面色铁青,直盯着他,一脸不可置信。宇文风口中之人,正是墨江城知府,可谓城中权势最大之人,哪怕是武沐青也要敬他三分。 武沐青道:“不可能,皇甫大人怎会听你命令。” 宇文风笑道:“我查过了,你勾结五虎镖局,所得利益,并无呈报。再者,你纵容冥府门行凶,甚至散播血灵芝一事,也未曾告知皇甫大人。你不是说了,官府绝非两袖清风?既是如此,你私吞赃银,不分皇甫大人,该当何罪?” 武沐青怒道:“我与皇甫大人,向来和平共处,定是你挑拨离间,混淆是非。我今日若不将你碎尸万段,我誓不罢休。” 语毕,武沐青正要发令,命人继续攻击与文风之时,只见钟仲义竟一个翻跳,掠至她身旁。猝不及防之下,他撩出一爪,抓伤武沐青,并扣住她脉门,对着下方的宇文风喊道:“不许动,否则我便将她杀了。” 宇文风沉着道:“她是罪人之身,你拿她要挟我,又有何用?” 钟仲义冷笑道:“她若死了,我想你也不好交代。她与冥府门关系匪浅,你们留她一命,肯定比杀了她还要好。我说得没错吧? 宇文风道:“你想怎么样?” 钟仲义道:“看来,我太小看你了。”说完,他撕开脸皮,众人见状,不由得惊讶连连。原来,那底下还藏着另一副面孔。 宇文风见状,脱口道:“司马踏雪?” 卸下人丕面具的钟仲义,竟是那日跟他交手的司马踏雪。宇文风惊讶之余,回想当天发生之事。他心想,明明已亲手将其了结,甚至用化尸水灭迹,再怎样都不可能起死回生才是。 司马踏雪道:“你杀的那人,并不是我。” 宇文风皱眉道:“既是如此,你为何现在要露出真身?” 司马踏雪冷笑道:“因为我要让你知道,你不单是得罪了我,你是在跟整个五毒教为敌。若你不想死,便交出上官心。” 一旁上官竹轩闻言,哑然失笑道:“你是说要老夫将宝贝孙女,双手奉上给你这魔教中人?” 司马踏雪不发一语,将武沐青带至窗旁,提劲使力,打出一掌,将武沐青打飞至楼下大厅。乘此同时,他纵身一跃,破窗而出。阵阵青烟倏地窜出,外头忽闻众人喊叫追捕之声。 便在此时,大批官兵涌入九幽楼,手握铁刀长枪,将众人团团包围。带兵之人正是董小璇,她欺身上来,作揖道:“总旗大人,你没事吧?” 宇文风道:“你及时赶到,帮了不少忙。” 董小璇摇摇头,道:“卑职仅听命总旗大人指示,不敢居功。” 正当他们谈话之际,上方厢房又走出几人。位居最前头的人,一身大红袍,头戴红锦冠,右手持铁笔,左手执簿册。那人沉声道:“在下冥府门判官,今日一事,实属误会,还望诸位见谅。孟婆为冥府门叛徒,未得门主之令,擅自利用血灵芝造成江湖之乱,罪该万死。待我将此厮带回,听候发落,定当还诸位一个公道。” 宇文风投出锐利神色,道:“冥府门,莫不是要将今日所有事,全都交由孟婆一人承担吧?” 判官早知他有此一说,续道:“改日必登门造访,厘清误会。” 听起来虽不合理,但宇文风明白,冥府门与朝廷勾结,并非一朝一夕。若是这般追究下去,损害到官府利益,搞不好会被倒咬一口。 宇文风道:“今日之事,我便当作是误会。但孟婆既是主使之人,那我应当将其带回去治罪,否则也不好交代。” 判官问道:“若孟婆随你回去,你要如何处置她?” 宇文风道:“我会杀了她。” 判官瞇起细眼,不以为然道:“好,倘若这样做,便能令你消气,那我就让孟婆魂断于此,用以慰藉被她害死之冤魂。我只有一个要求,便是请李总旗,不得将孟婆带离九幽楼,让她死在这儿。” 宇文风点头道:“好,一言为定。”反正横竖皆是让她死,宇文风一口答应,旋即走到孟婆身旁。不等宇文风动作,明妍书率先抽出匕首,刺入孟婆怀中。孟婆一阵闷哼,痛苦倒下。明妍书本想再出手,却给宇文风制止了。宇文风冷峻道:“我不会让她死得这般容易。”话音刚落,他从衣襟中取出药瓶,灌入孟婆嘴里。孟婆虽挣扎反抗,奈何身负重伤,无力还击。 过了半晌,孟婆忽觉口干舌燥,腹部绞痛,体内如万蚁侵蚀,十分难受。她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瘫倒在地上。良久,她受尽折磨,蜷缩成一团,身体无论从内至外皆被腐蚀,化成一滩血水。 判官眼见此景,脸寒如冰,惊呼道:“这是什么毒?”冥府门好说歹说,也算是用毒好手,但今日所见,却远超出以往想象。他从未见过如此毒物,竟能将一个活人这般折磨至死,宛若堕入十八层地狱。 宇文风瞥他一眼,冷冷道:“若有人再敢与我为敌,下场便是如此。” 判官不忍直视,面色一沉,道:“既然李总旗已完事,还请鸣金收兵。九幽楼准备开张做生意,还望诸位见谅。” 宇文风缄默不语,回过头来,朝董小璇使过眼色。不一会工夫,官兵撤退,九幽楼再次回复宁静。 傍晚时分,宇文风返回药王谷,回春巷挤满伤员。上至官府,下至绝影门,方才在九幽楼受伤之人,皆被带回疗伤。 宇文风坐在草蓆旁,一旁的床褥上,武沐青横躺着。她虽中毒蝎爪,但上官竹轩当时在场,稍作祛毒,便无大碍。她端坐身子,靠在枕上,忍不住道:“不知李总旗打算如何处置我?” 宇文风对席而坐,道:“你很在意吗?” 武沐青心中一动,凄然道:“若说不在意,怕是骗人吧?” 宇文风道:“你尽管放心好了,我敢担保,你不会有事。就连皇甫大人那边,我也已打过招呼。” 武沐青质疑道:“他如何向你说?” 宇文风淡然自若道:“皇甫大人说了,你虽没事,但须卸原职。至于鬼市,还得靠你收拢,防止变卦。” 武沐青摇摇头,道:“这责罚太轻了,我不相信。” 宇文风道:“他别无选择。” 武沐青双目一动,大奇道:“你不过是总旗,他怎会听命于你?” 宇文风取出一只折子,淡然道:“你看了便知。” 武沐青接过折子,瞠目结舌,讶然道:“这是指挥使大人的密摺,你从何得来?” 宇文风解释道:“我来到墨江城,正是来监督皇甫大人。” 武沐青顿了顿,想起过往之事,恍然道:“原来如此。”她旋又问道:“可你为何要出手救我?” 宇文风笑道:“我不过是顾全大局罢了。你熟知跟冥府门打交道,若忽然消失,失去沟通渠道,这可不是件好事。” 武沐青垂首道:“我当初想杀了你,却反被卖了人情。” 宇文风若无其事道:“我想你也知道,你的仕途算是毁了,今日就算保住官职,难保他日犯错,不会被连带追究。” 武沐青低下双眸,动容道:“正所谓一步错,满盘输。” 宇文风点头道:“总之,你好自为之。”忽然间,他想起什么,道:“对了,有件事还须请你帮忙。我要你劝阻武家,别再打上官心主意。” 武沐青面色为难道:“五虎镖局重男轻女,若非我为朝廷之人,也无地位。但我可答允你,我不再介入此事。” 宇文风道:“至于冥府门一事,等你伤好了,我会再向你请教。” 武沐青笑道:“这才是你救我的原因吧?” 宇文风浅笑道:“彼此心照不宣。”稍作闲谈之后,宇文风长身而起,前去对面医馆,里面早有一人等待多时了。花千醉卧躺在榻上,轻靠枕头,打着哈欠,有种慵懒之美。她瞥见宇文风,微微一笑,道:“让我等这么久,也不给杯酒喝,莫非是想闷死我吗?” 宇文风道:“酒色伤身,这儿可是医馆,哪来的酒给你喝。” 花千醉笑靥如花,道:“不是有药酒吗?” 宇文风道:“你还真是酒鬼。” 花千醉笑了笑,美眸打转,道:“你放心好了,我喝得再怎么醉,还是顺利完成你托付的任务,不是吗?” 宇文风坐下道:“你演得像极了,我差点以为你将我出卖了。” 花千醉耸了耸肩,道:“若真出卖了你,那下一个倒霉之人,或许便是我。连武总旗都被你摆了一道,我又何德何能,能与李总旗一较长短?” 宇文风道:“你与我合作,我不会亏待你。” 花千醉话锋一转,道:“我虽没事了,但绝影门其他人呢?” 宇文风正色道:“你放心,他们针对的是我,只要我不予追究,也没什么人能定他们的罪。只要上缴些银两,让皇甫大人开心,此事便当作没发生过。” 花千醉直视着他,道:“可你卸了张不凡的胳膊。”原来,在押送伤员之时,宇文风擅作主张,砍下张不凡的右手。身为一名绝顶剑客,惯用手被斩掉了,俨然已成废人。 宇文风肃容道:“他杀了太多无辜人,心高气傲,放任不管,徒为祸害。我没直接要了他的命,已算是开恩了。” 花千醉蹙起柳眉,道:“你让他成了废人,还不如一刀杀了他。” 宇文风试探道:“看来你很关心他。” 花千醉瞪他一眼,不悦道:“别开玩笑了,我恨不得他滚远点。有次我装醉,发觉他竟想对我上下其手,气得我差点当场阉了他。” 第二卷 第86章 判官执簿(1) 宇文风欣然道:“经你这么一说,好在当晚在花舫,我忍住没出手。” 花千醉道:“那次我可是真醉。” 宇文风微笑示意,旋即转过话题,问道:“对了,你还能回绝影门吗?” 花千醉拍了拍胸脯,自信道:“放心好了,他们只道你识破诡计,绝不会料想是我从中作梗。。” 宇文风担忧道:“若真如此,那是最好。总之,你切记小心谨慎。” 庭院之中,上官竹轩握着剪刀,修剪花草。宇文风身穿雁形,挺直腰杆子,伫立在后,目光如炬。片刻之后,上官竹轩拈了拈胡须,转过头来,道:“既穿官服,就别这般拘谨,免得遭人非议。” 宇文风作揖道:“武沐青之事,我已处理妥当,官府不会再派人来纠缠了。至于武家提亲上官心婚事,恕晚辈无能为力。” 上官竹轩挥了挥手,道:“这不碍事。老夫若不点头,敢谁为难药王谷?五虎镖局若再来,老夫便亲自迎接,叫他们死了这条心。” 宇文风道:“那便有劳了。” 上官竹轩挥瞥他一眼,笑了笑,道:“这本来便是药王谷之事,怎你言下之意,好像是你自个儿的事?” 宇文风闻言一惊,忙道:“关于冥府门一事,我已掌握些许情报。” 上官竹轩皱眉道:“莫非你想自行解决此事?” 宇文风点头道:“正是。” 上官竹轩虽想再追问详情,但见他语气肯定,旋即作罢。他正色道:“此次前去路途凶险,你务必小心,别让我女儿伤心了。”话音刚落,他便转过头来,瞪了后方一眼,喝道:“老夫可不记得,教你在背后偷听人说话。” 躲在篱笆旁的上官梅心中一惊,羞赧垂首,缓步走出,来到两人身旁。她抬起那双明眸,望向上官竹轩,欲言又止,道:“爹,女儿来请安了。” 上官竹轩道:“明人不说暗话,你何须扭捏。倘落你因此错放所爱,未来后悔莫及之际,别怪老夫没提点你。” 上官梅微一愕然,玉颊生霞,红晕爬上脖子,赧然道:“女儿此次前来,不过是担忧宇文风习得药王印,是否又要去滋事,坏了药王谷名声。” 上官竹轩不耐烦道:“你这ㄚ头,就知道嘴硬。你再这般装模作样,小心被人先行截走。他那宅院之中,三名女子皆各有姿色,不逊色于你。常言道,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就不怕万一?” 上官梅咬唇道:“他要娶谁,又关女儿何事?” 上官竹轩道:“每次老夫请他办事,迟迟未归,又是哪个傻ㄚ头哭着脸,整天缠我不放,问我究竟派他去哪了?” 上官梅见他将往事翻起,心中一急,娇嗔道:“爹,女儿不许你再说。” 上官竹轩展颜一笑,道:“老夫没这么不解风情,就让你们两个年轻人,好好在这谈上一会。”语罢,上官竹轩头也不回离去。 足音渐远,直至消失,上官梅才抬起头,故作镇定道:“你别听爹胡说,他方才只是闹着玩。” 宇文风捉弄道:“那是当然,执掌药王谷之人,怎会将脸哭得红肿?” 上官梅抿起薄唇,道:“你敢笑话我?”见他微笑不语,上官梅更是羞赧。她一急之下,欺身而上,取出玉蜂针,故作姿态道:“你若敢将此事说出去,小心我饶你不得。” 宇文风笑道:“谣言止于智者,又为何不让我说?” 上官梅道:“总之不许你乱说。” 宇文风知她薄脸皮,见好就收,道:“我受了点伤,想先回去静养。” 上官梅双目一眨,诧异道:“哪儿的伤?” 宇文风摇摇头,笑道:“些许皮外伤,不用放在心上。不过,养精蓄锐,方可应付危及之况。为此,我还是不能大意。” 上官梅脸色一沉,语带怒气道:“莫非是那武沐青害你的?” 宇文风顿了顿,忙道:“你可别挟怨报复,她的事已告一段落,切勿鲁莽行事,省得节外生枝。”宇文风暗忖道,此时武沐青正在药王谷休养,倘若上官梅有心,偷偷在药中动手脚,那也不是不可能。 上官梅看了看他,道:“我房里有上等的金创药,你来我房里拿。” 宇文风见她不纠结此事,容色稍缓,道:“不必费心了,不过是小伤,我自己去抓药便成了。” 上官梅寸步不让,道:“你若不肯听,那我便不让你走。” 宇文风没想到她如此强硬,只得摸了摸鼻子认栽,乖乖跟她回房。宇文风褪下染血上衣,坐在床上,运功疗伤。当时为了顾及明妍书,又不能过度施展武学,他与众人周旋数百回合,仅受轻伤已是罕事。现在想起来,真是心有余悸。 上官梅取出玉匣,抽出银针,将针扎入他体内,让他活络筋骨,血液顺畅。 良久,窗外透出火光,外头下人忙不迭来回,估计是酉时,正忙着晚膳的准备和搬运盥洗的木桶。上官梅也有些累了,眼皮止不住,缓缓垂下。宇文风将她安置在床铺上,盖上被褥,悄声离去。 他带着盘问武沐青之时,请她绘制的地图,来到墨江城外一处小山丘。一棵高耸大树下,正是目的地。 一道黑影掠空而来,抵至宇文风面前,问道:“你是什么人?” 宇文风褪下兜帽,泛起笑容,道:“你说呢?” 朦胧月光下,那人的脸被依稀照映出来。眼前之人,正是冥府门判官。他看着宇文风,道:“原是李总旗,失敬了。”判官看了看他,道:“李总旗平日都戴面具,今天竟以真面具示人,当真是在下荣幸。” 宇文风不以为然道:“判官既在此,不知又要勾走何人魂魄了?” 判官正色道:“李总旗知晓此地,想必是武总旗所告知。唉,果然妇人之言,断不可轻信,还是出卖我们了。” 宇文风笑道:“这是交换条件,她既求自保,总得要有付出。严格说来,你们不也利用了她?既是如此,何来背叛之说?” 判官沉下脸,道:“不知李总旗在此,为何而来?倘若是血灵芝一事,我当时应说过了,择日会再做处置。” 宇文风面如寒冰,冷冷道:“我不会让你们见到皇甫大人。” 判官心中一惊,警戒道;“李总旗想做什么?” 宇文风抬起头来,道:“我是来要你的命。” 判官不解问道:“这又是为何??莫非李总旗气尚未消,须再找人赔命?” 宇文风断然道:“杀了孟婆当然不够,因为害惨明妍书的人是你。我现在该称你为判官,亦或莫无痕?” 判官大声仰天长笑,道:“就算冥府门神通广大,也无法令他死而复生。他既已葬生火海,尸骨不剩,又如何复活?” 宇文风神情大悦,得意道:“你若非莫无痕,又怎知他葬生火海?” 判官心中大讶,深知说漏了口。无奈之下,他掀开判官半截面具,露出一张清秀俊脸庞。果不其然,此人正是莫无痕。莫无痕冷冷道:“唉,我还是小瞧了你。你是如何发觉我未死?” 宇文风举步向前,缓缓道:“当日假扮你尸体之人,脸上黑色颗粒,那是一种吸入便使人窒息的毒。那时你身中此毒,而明妍书为何只中石灰粉?” 莫无痕问道:“不过这样,又能说明何事?” 宇文风道:“我曾拷问过明妍书,你们刚进门,她便中了石灰粉,看不清前方。等到回神,你已中毒死去。我检查那具尸体,没有任何挣扎痕迹。” 莫无痕道:“死于暗算,时有所闻,何足惊讶?” 宇文风摇摇头,道:“为何对你痛下杀手,而对明妍书却网开一面?冥府门想透过血灵芝掌握他人,你身为燕云派大弟子,地位较高,武功也胜过他,不管从任何角度看来,你利用价值皆大于她。” 莫无痕道:“想不到,就因这样你便起了疑心。”他双目射出寒光,面色阴沉,取下长剑,全身透出杀意。 宇文风溜目四顾,试探道:“你不妨叫上孟婆。毕竟,她也是我欲杀之人。”此言甫毕,身后走出一道人影,那人正是孟婆。 孟婆绕至前方,用着沙哑声音,不解问道:“为何你知晓我未死?” 宇文风微微一笑,道:“我喂下的那瓶毒药,名为蚀心神水,不知贵门派可否曾听说过?” 孟婆为之震惊,愕然道:“蚀心神水,那可是血月门独门秘方。” 宇文风再也不隐藏了,目光紧攫着她,冰冷道:“真不愧是孟婆,见多识广。不过你会知情,实属正常。毕竟当年正是你煽动众人,毁了血月门。” 孟婆被他眼角杀意所慑,顿了顿,道:“你尚未说出,为何看破我未死。” 宇文风强忍怒意,道:“蚀心神水只要轻沾,那人便会受尽折磨而死。哪怕是铁打汉子,也会大声咒骂或哀号。可当时那人,只字未说,所以我怀疑她是哑巴。我所知晓的孟婆,并不是个哑巴。” 孟婆长吁了口气,道:“想不到,当初为了防止她泄密,故意拔去其舌,反而让你起了疑心。” 第二卷 第87章 判官执簿(2) 宇文风摇摇头,道:“即便她非哑巴,我还是能看出端倪。当时,上官老前辈一招半式之间,便擒下了那人。堂堂执掌九幽楼的孟婆,武功怎会如此不济?就是因为如此,我才更确定此人是替身。” 孟婆先是惊叹,旋又露出凶光,道:“好一个李总旗,如此天衣无缝之计,竟还给你瞧去破绽。可惜,你百密一疏,未给自己活路。” 宇文风道:“哦,还请赐教。” 孟婆阴嘴角轻扬,邪魅一笑,阴恻恻道:“你若带兵过来,将我们逮捕归案,那我们便拿你没辄。你孤身前来,可谓有勇无谋,莽夫一人。” 宇文风泛起微笑,凝视着她,道:“我若带人来,你们乖乖受缚,到了皇甫大人那一关,难保他不会纵放。” 孟婆瞪目而视,冷冷道:“言下之意,你想杀了我们?” 宇文风凛然道:“正有此意。” 一旁莫无痕闻言,哈哈大笑,露出鄙视神色,道:“初生之犊不畏虎,年少轻狂我看多了,你太高估自己了。” 宇文风道:“这可未必。”是否能战胜两人,这还是未知数。但是,宇文风独自一人前来,处境虽险,其实也有好处。若是在这孤山野林之中,他便不须再掩饰自己身份,能尽情施展武学,不受拘泥。 莫无痕和孟婆虽觉异状,但仍猜不出他葫芦卖的药。宇文风暗忖道,必须在两人摸清底细之前,尽快结束战局,以免被人看破手脚。 宇文风吁了一口气,动静之间,他拣定目标,斜飞而至,乘其不备,往孟婆迎面袭来。孟婆不甘示弱,提起真气,双手拍出,一朝摧命掌,倏然飞来。 宇文风也懂此招,自知箇中奥妙。他佯装闪避,欺身而上,亦使出摧命掌,令孟婆猝不及防,当场一怔。 高手过招,胜负乃于转瞬之间,孟婆一个分心,便着了宇文风的道。摧命掌随之而至,孟婆当场捱了一掌,退后数尺。 孟婆到底是高手,一个运功,便将方才内伤化去大半。宇文风早知此招,断不可能取其性命,因此下一招接踵而来,不让其喘息。 一旁莫无痕也非傻子,既知此为二敌一,岂有轮番出战之理。他偕同孟婆,前后夹攻,打算令宇文风无所适从。 莫无痕挥出铁剑,剑招变化莫测,似实似虚,使人分辨不清。他手腕稍转,剑尖宛若百旋,划出道道剑弧,宇文风仅是闪避,便已耗尽专注,根本无从反击。 孟婆眼见宇文风受其牵制,打算乘人之危,从后方运功,予以重创。她两手捏出断筋指,掐入宇文风背脊,疼得他弯身向前,吐出几口血沫。 孟婆心中一宽,以为胜券在握,不料这是宇文风之计,以自身诱敌,逼得孟婆贴近过来。宇文风反手一抓,攫其手腕,令她当场动弹不得。孟婆面露惊讶之色,深知大事不好,急于脱身,却迟了一步。 宇文风右手运劲,使出无极崩,一套打出,孟婆皮开肉绽,仰头倒地。莫无痕抓准时机,奋力一刺。 宇文风方才使招,尚未回神,被莫无痕乘虚而入,一套云烟九式,连刺九招,切出几道血痕。莫无痕狞笑道:“你双手负伤,已然战败。”兵家之争,最忌轻敌。宇文风暗自运功,以血月功迅速自愈,在莫无痕讶然之际,提起右手,凝聚真气,朝他飞射而去。 孟婆此时起身,见到此招,惊呼道:“血蚀刀法!”莫无痕情急之下,拎起孟婆挡在前方,气劲直接砍出一道血痕,深可见骨。孟婆正想出声,孰料里头心脏竟溶解开来,瞬间化为血水。 莫无痕松开手,诧异道:“你竟是血月门之人。” 宇文风冷哼道:“不错。” 莫无痕明知宇文风非等闲之辈,竟反其道而行,扔去手中长剑。这次,轮到宇文风摸不清状况了。当日明妍书惨败,便是手中无刃,才让墨江双煞好生欺负。莫无痕乃同门,怎会陷自己不利?不出片刻,宇文风便明白其中缘由。只见莫无痕脸冒青筋,全身黑紫,模样宛如恶鬼。 宇文风心中一惊,终于明白为何他弃剑了。原来,此招为阎王帖,乃是与药王印齐名之绝技。只是这阎王帖,理应只有冥府门门主能习得,为何他也会,这点倒是令宇文风有些不解。不过,大敌当前,他决定先应付眼前之事。 宇文风身子前倾,如矢离弦,扑了上去。莫无痕正面接敌,四掌相交,彼此以真气运行,拚搏内功。宇文风自幼苦练,阳刚之力,遍布全身,莫无痕惊愕,显是明白自身非对手,断不可久战。 莫无痕把心一横,一招阎王帖,直取宇文风胸口。宇文风还以颜色,各自承受对方一掌,纷纷退开数尺。阎王帖顾名思义,中掌之人犹如接死令,必然死去。然而令莫无痕没料的是,宇文风竟倚仗血月功,化去伤势,虽不能完全愈合,但俨然恢复一大半。反观莫无痕自身,身中药王印,经脉重创,连站起来都显得吃力。 天下武功,惟快不破,宇文风不给莫无痕反击机会,迅速杀招出手,一招无极崩打入他腹部,真气如洪水倒灌体内,莫无痕承受不住,吐出鲜血。 莫无痕求饶道:“别杀我,我会告诉你很多事。” 宇文风道:“不用了,我无须知道。”面对阴险诡诈的莫无痕,宇文风可不认为他真心求饶。双掌一提,化为拳头,再出无极崩,从他脑门用力钉入,莫无痕脆弱的头颅迸裂开来,脑浆四溅,甚是骇人。 宇文风已杀红了眼,凝视地上两具尸体,久久不能说话。倏忽间,他听闻后方传来动静,一个旋身,偃月飞刀脱手而出。咚地一声,人影从树上滚落下来。宇文风掠空而来,惊见倒地之人,竟是董小璇,顿时冷静了少许。董小璇浑身是血,勉强爬起身来,作揖道:“卑职该死。” 宇文风既悔又怒道:“我不是说了,要你在两里外等我消息。” 董小璇歉然道:“卑职一时担心。” 宇文风冷然道:“本来你因担忧我安危,违抗命令,我可以轻饶。但是,你方才见过我的招式,已知我身份,我定不能留你于世上。” 董小璇颤声道:“卑职,愿受责罚。” 宇文风取出一只药瓶,递给了她,道:“这并非蚀心神水,喝下去之后,不会有任何痛苦。” 董小璇接过药瓶,身子打颤,缓缓掀开盖子。她举起药瓶,含泪道:“多谢总旗大人曾救过卑职,卑职这条命,便在今日偿还,以报恩情。”董小璇阖上双眼,一口吞下。她顿时全身发烫,身子不停抽搐。片刻,她感觉身子轻飘飘。她以为这便是的感受,直至宇文风拔下飞刀,她才惊醒过来。 宇文风道:“幸好我不是用血蚀刀法,否则你这条小命早没了。” 董小璇睁开双眼,诧异道:“这是?” 宇文风瞥她一眼,道:“下不为例。”宇文风往她胸口扎针,不料锵地一声,银针碰到什么硬物,竟被弹开。 董小璇困窘道:“卑职事先穿了软甲。” 宇文风道:“原来如此,难怪这飞刀没造成致命。”宇文风掀开她的衣襟,往锁骨周围的俞府穴刺入,然后再朝插入几针,灌入真气,调节气息。过了半晌,宇文风将她扶起,共乘一马。返回药王谷时,已是隔日了。宇文风刚走入房间,明妍书见到宇文风,立时站起身来,忙道:“你没事吧?” 宇文风道:“为何这么问?” 明妍书轻叹口气,道:“我问过梅姐姐了,她说你去找冥府门的人。” 宇文风敷衍道:“这不关你的事。” 明妍书垂下肩膀,道:“你应该见着了莫师哥,对吧?” 宇文风惊讶道:“你怎会知道?”他去找冥府门的人,上官梅确实知晓,但判官即是莫无痕,他可只字未提。 明妍书见他困惑,解释道:“我一早便知道他没死了。我跟他生活十几年,他找人装扮成尸体,难道真以为我认不出来吗?” 宇文风皱眉道:“既然你知道,你为何不劝阻他?” 明妍书轻抿薄唇,无奈道:“你认为会有用吗?”她看着宇文风,凝视半晌,旋又问叹口气,问道:“他死了吗?” 宇文风微微一笑,道:“死了,你不也瞧见了吗?他在那场火海中死了,你跟我亲眼所见。” 明妍书抬眸一瞧,呆望着他,点头道:“也对,他早就死了。”倏忽间,她止不住泪水,任由晶莹泪珠流下,滑过掌心。 宇文风最怕女人流泪,一时不知所措,道:“你在这歇息吧,我去隔壁书房。” 明妍书闻言一惊,赶忙擦拭泪水,亭亭起立,道:“你刚回来,应该饿了吧?我去弄点东西来。” 宇文风摇摇头,道:“不用了,你休息就好。” 明妍书坚持道:“让我做点事,我才不会胡思乱想。” 第二卷 第88章 五毒掳心(1) 宇文风眼看拗不过她,只得点头答允。明妍书转身离去,前往对面厨房。宇文风本来还稍有担心,但见窗外裊裊炊烟,这才放下心来。 与此同时,独孤月走进来了,她施礼道:“主人,需要帮你准备洗澡水吗?” 宇文风捉弄道:“嫌我身上很臭吗?” 独孤月愕在当场,赶忙解释,道:“不是这样的!” 宇文风笑道:“逗你玩的。”他挥了挥手,示意要独孤月靠过来。独孤月虽有些困惑,但仍照做。只见宇文风一把将其抱住,拥入怀中。独孤月紧张道:“发生什么事了?”宇文风缄默不语,将头靠在他肩上。良久,他缓缓道:“就在昨日,我杀死了孟婆。” 听到孟婆二字,独孤月顿时惊了一下。她垂首歛眉,不自觉伸出玉手,抚摸宇文风的背,含泪道:“主人替血月门报了大仇。”宇文风没有回她,紧闭双眼,继续偎在她肩上,一动也不动。独孤月身子后倾,瞥了一眼,宇文风竟睡着了。 恰巧此时,明妍书端着刚煮好的粥,走入房间,原本正想喊出声,结果独孤月赶忙伸出食指,贴紧樱唇,向她打了个眼色。明妍书意会过来,径自放下粥。她小声问道:“他睡着了?” 独孤月点点头,道:“主人累了,这些年来,他压抑太久了。” 明妍书叹道:“那从今以后,你要好好替他分担,别再让他一人乱来。” 独孤月发觉什么,问道:“你要离开了?” 明妍书颓然道:“外人皆以为我死了。就算解释清楚,我也愧对师父。眼下我也没地方可去,只能留在这儿。倘若哪天他不让我留下,那我也只能走了。” 独孤月笑吟吟道:“不会的,主人不会赶你走。” 明妍书问道:“你这么有把握?” 独孤月道:“主人是刀子嘴豆腐心,绝对不会赶你走。月儿经常犯错,常常被主人纠正。不过月儿知道,主人对月儿很好。” 明妍书心似不甘,道:“这家伙老爱捉弄别人,你还这般相信他。不若这样,我们整一下他如何?” 独孤月踌躇道:“你打算怎么做?” 明妍书环顾四周,忽然想到什么,道:“我们拿毛笔,在他脸上乱画。” 独孤月噗哧笑了出来,道:“好像很有趣。”便在此时,宇文风冷不防抓住了她的玉手,睁开双眼,笑道:“谁让你这般坏心的?” 明妍书道:“好呀,居然故意装睡骗人。” 宇文风笑道:“你们要不存坏心眼儿,我也不会阻止你们了。” 明妍书问道:“那你还吃不吃粥?” 宇文风耸了耸肩,道:“当然吃,你为我煮的,岂有不吃之理?” 明妍书媚他一眼,哑然笑道:“就知道油嘴滑舌。” 一旁独孤月见两人对话好玩,也跟着凑热闹,问道:“那主人的澡还洗不洗?” 宇文风不假思索,道:“当然洗,你陪我洗,我岂有不洗之里?” 独孤月瞪大圆眼,双颊绯红,羞怯低头,不知该说些什么。明妍书见状,道:“别再逗弄她了,快把粥吃了。你想要人陪洗是不是?我等等就按住你的头,哪怕你被水呛死了,我也要狠狠帮你洗。” 宇文风哈哈一笑,道:“我还是乖乖吃粥就好了。” 天才刚亮,明妍书便起了个大早,她盈盈挪步,进入厨房,做起早膳。董小璇也没闲着,跑去一旁水井打水,捧着铜盆端入屋内。 近来舟车劳顿,连夜往返各地,宇文风再怎么厉害,也经不起这番折腾。待到他眼皮睁开,日晷竿子停至巳时。宇文风坐挺身子,环顾四周。尚未下床,董小璇便递过溼毛巾,好生伺候。 宇文风稍作梳洗,独孤月径自上前,为其更衣。这般富贵人家待遇,宇文风感到既新鲜又困窘。 宇文风整理好衣襟,笑道:“黄鼠狼给鸡拜年,你们这是没安好心?” 明妍书走入房间,将早膳搁置桌沿旁,走到宇文风前方,故作不悦道:“我这生除了师父之外,还未曾下厨给别人,你莫非是不领情?” 董小璇干咳一声,抢过话来,正色道:“卑职仅是以公事为重,讲求效率,才这般侍奉总旗大人,以便早些处理公务。” 宇文风暗觉好笑,他当然知道,这不过是董小璇借口。昨日经历生死之战,此刻却得三女侍奉,如沐春风,他顿时感觉轻松多了。宇文风一时兴起,不由得又想捉弄一番了。他撇向董小璇,道:“今日并无公务,不须这般大费周章。不过璇儿的好意,我谨记在心。” 董小璇冲口道:“璇、璇儿?”她先是一怔,旋即俏脸染红,一脸慌张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宇文风故作惋惜,叹道:“不喜欢我这般叫你吗?” 董小璇猛摇着头,道:“没有这回事,总旗大人如何唤卑职,卑职皆欣然接受,绝不敢有意见。” 明妍书见宇文风心情甚好,也凑上热闹,荡起坏笑,问道:“如此说来,你这是要唤我妍儿,还是书儿呢?” 宇文风沉吟半晌,道:“我会叫你明姑娘。” 明妍书咬起朱唇,跺足大嗔,道:“这未免太过生疏了吧?”众人嘻笑,稍作小打小闹,宇文风便前往回春巷。才刚抵至,便见武沐青斜倚门口,貌似等人。果不其然,武沐青见到他,挥开衣襬,缓步前来。 宇文风使过眼色,让佯装丫鬟的明妍书先入医馆。明妍书点头应诺,故作镇定往前一走。武沐青来至宇文风面前,作揖道:“李总旗,别来无恙。” 宇文风心中一惊,愕然望着她。此刻他一身简朴素袍,外加半截鬼面具,身份理应是药王谷鬼大夫。宇文风沉下脸,道:“你为何知晓是我?” 武沐青摇摇头,笑道:“李总旗戴着面具,鬼大夫也戴着面具,两者差异,仅剩衣装不同。依你的身形、举止和谈吐,又怎会认不出是同一人?” 宇文风既惊又忧,他暗自心想,倘若连相识短浅的武沐青都能认出来,那朝夕相处之人,更是轻而一举。宇文风顿了顿,问道:“你找我有何事?” 武沐青道:“这次前来,是有事禀报。”她从怀中取出一份折子,递给了他。宇文风将折子掀开,怔了怔。武沐青见他反应,接着道:“皇甫大人已将舒心茶禁令取消了,目前撤回相关人手。” 宇文风皱眉道:“莫非皇甫大人,这是要放任五毒教?” 武沐青出乎意料的冷静,淡然道:“你也是朝廷中人,总该明白一些。倘若五毒教给上好处,岂有挡人财路之理?” 宇文风目光如电,凝视着她,正色道:“你为何通知我此事?” 武沐青不悦道:“莫非李总旗不信我?” 宇文风见她微怒,并不因此退让,反而义正严词,沉声道:“你可别忘了,你先前与冥府门勾结,我怎知道你是否在借刀杀人?” 武沐青早知他心怀戒心,两手一摊,苦笑道:“血灵芝一事,确实是我不对。但我也尽量让此物,仅出现在鬼市。” 宇文风冷笑道:“你是想说,你与五毒教之人不同?” 武沐青微微一笑,道:“正是如此。”她清了清喉咙,道:“这舒心茶易上瘾,五毒教又偷掺在一般茶叶之中,以假乱真,不分对象。” 宇文风知她诡辩,也不想与她互驳,兀自道:“你打算要我如何做?” 武沐青肃容道:“我不过是将此事告知李总旗,以表我不再欺瞒之忠。至于其余抉择,那自是由李总旗定夺。倘若需要我协助,我定当全力以赴。” 宇文风问道:“你为何对此事上心?” 武沐青皱眉道:“你可还记得钟仲义,也就是司马踏雪。”她咋舌一声,道:“当初便是皇甫大人将他派到给我身旁。现在仔细一想,五毒教与皇甫大人之关系,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宇文风道:“原来是这样。” 武沐青幽幽道:“我被他摆了一道,若你有意插足此事,我定当倾力帮助你,以解我心头之恨。”她顿了顿,旋又愁容道:“只是,你务必谨慎行事。这次对手乃是皇甫大人,绝不能有半分闪失。” 宇文风道:“你是担心我,还是怕我害到你?” 武沐青道:“若你干预此事,那我们便共乘一艘船。唇亡齿寒,相信李总旗自是知晓其中道理。” 宇文风点头道:“我明白了,我会小心行事。” 武沐青微微一笑,道别宇文风,转身离去。宇文风见其离开,沉思半刻,旋即前往医馆。才刚入屋,上官梅便一脸愁容,朝他看过来。宇文风直觉不对劲,赶忙凑上前去。上官梅叹道:“你还记得白陌青吗?” 宇文风纳闷道:“怎么了吗?” 上官梅眼神透出怜悯之色,甚是无奈,凄然道:“今早他被送至药王谷,全身筋骨碎裂,日后恐成废人了。” 宇文风为之一怔,大感讶然,忙道:“到底发生何事了?” 上官梅道:“具体情况尚未得知,不过据说是前几天,他傍晚出门遭人砍伤,被送去墨江城医馆之后,勉强保住一命。” 宇文风顿了顿,问道:“他不是还有随扈吗?” 上官梅心中一凛,道:“你是说董冉在吗?他下场更惨了,据说找到他之时,他早已断气多时。” 宇文风正色道:“此次事件,官府那边怎么说?” 上官梅摇摇头,叹道:“他们说是抢劫,目前正通缉凶手。” 宇文风不以为然道:“董冉在好歹也是绝影门出身,一般匪徒怎能奈何他?” 上官梅道:“我不是官府的人,我也干涉不了此案。” 宇文风问道:“白陌青现在人呢?” 上官梅正视着他,道:“方才回去了。他本就保住性命,送来药王谷,不过是想确认伤势。一听成了废人,便死心回去了。” 宇文风微感不悦,道:“为何这般着急?我尚未亲自看诊,说不定我见过后,有可能治好他。” 上官梅闻言大怒,没好气道:“你当你是什么人,难道我会乱诊断吗?”宇文风见她动怒,不禁暗叫不妙。上官梅所言不假,她医术精湛,绝不逊于宇文风。宇文风之所以冲口而出,仅是出于气愤。他歉然道:“抱歉,我不是有心的。” 上官梅也知那是气话,不予追究。她道:“我明白你的处境,你只是心急,毕竟你与他是朋友。正因如此,我才不希望你去见他。” 宇文风愤然道:“究竟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竟如此行凶。” 上官梅见他握紧双拳,透出怒意,不免心中担忧,忙道:“你若要报仇,等身子养好之后,再去也不迟。我与白陌青不熟,顶多同情他,但你若有个万一,我怕我承受不起。”宇文风闻听此言,不禁皱眉。以他之能,虽负轻伤,但也鲜少有人能匹敌。上官梅却一脸愁容,十分寻常。 宇文风想了想,问道:“莫非,此事另有隐情?” 明妍书见氛围肃然,径自走出门外,将门关上。转眼间,屋内一片宁静,徒留他们两人。上官梅缄默半晌,道:“实际上,不光是白陌青,同庆茶庄老板苏如飞,也被人打断牙,随同保镳全数身亡,扔入池中。相似事件,陆续发生,已在墨江城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宇文风讶然道:“这事竟闹得如此大,我定要亲自瞧瞧。” 上官梅阻止道:“这可不成。你昨日才与冥府门交手,内力耗损,尚未恢复,你眼下又去找五毒教麻烦,岂不是玩命?” 宇文风一脸茫然,诧异道:“你为何提起五毒教?” 上官梅叹道:“那些伤员,均送来药王谷。我稍作包扎,瞧见伤口,便知晓是五毒教下的毒手。” 上官梅忧心挂面,神色黯淡,道:“此乃五毒教示威,如今又有知府撑腰,更是肆无忌惮。你若真想介入此事,定当设想周全,切勿莽撞行事。” 第二卷 第89章 五毒掳心(2) 宇文风暗忖道,如此说来,禁令被解除,皆是皇甫大人意思。五毒教仗势着这个大靠山,袭击茶庄,便是要垄断市场。若是置之不管,舒心茶大举流入市集,又有多少无辜之人遭殃。然而,正如上官梅所述,这事牵扯太多,特别是朝廷,绝不能轻易行事,以免落了陷阱。 正当他思考如何应对之际,明妍书却推开门,慌张入内。她面色惨白,道:“大事不好了,上官心不见了。” 上官梅杏眼圆睁,不可置信,忙道:“怎么可能,你是说心儿不见了?” 宇文风踮步上前,握住上官梅颤抖肩膀,看向明妍书,问道:“她怎会不见,是什么时候的事?” 明妍书道:“根据ㄚ寰所述,她忽然去挑了匹马,旋即跑出药王谷。” 上官梅大喊道:“为什么没人拦住她?” 明妍书面有难色,无奈道:“以她身份,真要撒野,下人又怎敢阻止。再说,当时事发突然,众人还没缓过来,她便跑出去了。” 宇文风道:“难道是跑出去玩?” 明妍书摇摇头,道:“那些人说了,当时上官心神情慌张,好似惊恐,绝不像贪玩模样。” 宇文风思忖片刻,忽然想起墨江城时,那群五毒教贼人拦住上官心一事。他双手一拍,暗叫不妙,匆匆道:“你们在这等我,我去找她。” 关乎到上官心安危,上官梅岂能放心,登时忙道:“我也要去。” 宇文风遏止了她,解释道:“这万万使不得。或许这是调虎离山之计,你若贸然出谷,五毒教乘虚而入,这可如何是好?你先去找上官老前辈,将此事一五一十告知给他。” 上官梅忐忑不安,道:“你已负伤,我怎放心让你去。我不想失去心儿,但也不想失去你。”上官梅没想到自己拉下脸,做出告白,竟是在这般场合。然而,由于事态紧急,宇文风也没兴致捉弄她。 宇文风自信道:“我敢向你担保,我定会带回上官心。”旋即,他转过头来,看向明妍书,道:“去找董小璇,让她带官服过来马厩。” 明妍书应诺道:“明白了。” 众人达成共识,便各自分头行事。宇文风二话不说,前去马厩挑马。下人虽不解为何这般匆忙,但以他鬼大夫身份,也不敢多说什么。宇文风挥去下人,董小璇也顺势来到。他在草堆旁迅速换上雁形服,便拉起缰绳,往谷外冲去。 天空湛蓝,徐风拂来,本是清爽好天气,但宇文风面色凝重,专心致志,拼命追赶上官心。不出半日,他便追到了上官心。他从远处一瞧,上官心一跃下马,连马都不栓好,便往一旁树林前去。 宇文风本想大声叫她,但转念一想,这不是一网打尽的好机会。索性没有将上官梅带来,否则以上官心诱敌,她肯定不愿意。 宇文风屏住气息,一展轻功,窜入树林,穿梭在树梢之上。以他轻功本领,上官心自然没察觉异状,径自向前跑去。 不一会,她便穿过树林,来到一处较为空旷的小山坡。她象是气力放尽,拖着狼狈身子,往前一瞧。 两道人影掠下来,伫立在她面前。来者是两名男子,一高一矮,穿着五毒教弟子的褚色袍衫。上官心喘着气,问道:“你们谁是司马踏雪?” 一道声音传来,道:“他们都不是,我才是。”只见司马踏雪倏地飞出,来到上官心面前。他昂首阔步,双眼一凝,打量着上官心。 上官心冷冷道:“我人便在这,拿我去要挟我娘,他们会答允给你很多药。” 司马踏雪哈哈一笑,道:“这般划算生意,真是少见。” 上官心见他语带戏谑,有些不悦,道:“我们有言在先,从今以后,我不许你们在打药王谷主意。”此话一出,后方宇文风瞠目结舌,愕然半晌。他没想到在那次事件之后,上官心竟还与五毒教有所来往。 司马踏雪面对上官心,露出邪笑,道:“约定之事,恐有变更了。” 上官心既惊又慌,颤声道:“你、你想反悔?” 司马踏雪不以为然道:“我们原先约定,若你早先就来,我便放过药王谷。如今都过了这么久,你才求和,我自不须遵守承诺。再说了,我为魔教中人,本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就算反悔,这又如何?” 上官心怒道:“你好卑鄙!” 司马踏雪阴恻恻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他转过头来,命令道:“把这小ㄚ头绑起来,带回总坛。” 那两人点了点头,朝上官心走来。丄官心虽想挣扎,无奈火侯不到家,三两下便被擒住了。正当那高个子要强行带走她,宇文风终于出手了。他倏地掠下,冷不防朝那人使出血蚀刀法,对方瞬间倒地,胸口绽出一道血月痕。 矮个子见状,惊讶之余,旋身而来,伸手便是一套毒蝎爪,毫不留情。宇文风一个闪身,一招药王印,四掌相交,互拚高低。毒蝎爪虽狠辣,但无奈药王印此招百毒不侵,他掌心的紫色毒素,瞬间被化解。 矮个子尚未会过神来,宇文风一催内力,直灌其身,他当场血液逆流,满脸通红象是要炸开了一样。矮个子把心一横,欲掏出怀中毒器,岂料宇文风早先发觉,出手扼其手腕,使他动弹不得。 矮个子左右扭动,试图挣扎开来,但拚不过宇文风的刚劲之力。宇文风眼见时机成熟,从口中吐出玉蜂针,刺穿矮个字的天庭穴,送他归西。 上官心见着宇文风,心生雀跃,正想前来之际,宇文风握住她的肩,将她甩到后方三尺外。眼见上官心要撞到树干,董小璇蓦地出现,接住了她。 一旁的司马踏雪虽见两人惨死,却仍面色无惧,道:“好一个李总旗,想不到武功盖世,竟能使用药王印和血蚀刀法。我该称呼你是李总旗比较好,还是叫你为血月门门主呢?” 宇文风心中一凛,暗叫糟了。自己明明穿着官服,方才却情急之下,施展出了两招别派武学。他道:“反正,你今日将在这。” 司马踏雪狡黠一笑,道:“英雄出少年,谈吐自是不凡。可惜了,我今日必定不会死在这。既然我知你是血月门之人,又何必亲自出手?待我将这事说出来,自然有人会来收拾你。” 宇文风双目厉芒,沉声道:“哼,你有这种机会吗?” 司马踏雪不疾不徐,从容道:“为何没有?”此言甫毕,他取出一只竹筒,朝地面扔去,一缕烟雾窜出,夹带阵阵刺鼻味。司马踏雪借助此烟,藏匿其中,只闻一声大笑,音声渐远。 宇文风不动声色,待在原地,看着漫天大烟。倏忽间,锵啦一声,烟雾内传来金属清脆的碰撞声。旋即,司马踏雪跃出雾中,回到宇文风面前。不出片刻,又有两道人影掠出,此二人正是独孤月和明妍书。 宇文风故作若无其事,道:“不知现在,你是否还能逃走?” 司马踏雪脸色骤变,厉声道:“堂堂血月门门主,竟以多欺少,传了出去,你就不怕天下人笑话吗?” 宇文风盯着他,冷然道:“倘若你死在这了,有谁会传出去?再说,对付你这种魔教之人,如此手段,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 司马踏雪道:“你以为我真没准备?” 宇文风微笑看着他,不以为然道:“方圆五百尺我都观察过了,除了这两人,你没有其他援兵。” 司马踏雪目定口呆,眼神透出讶然之色。他想不到宇文风心细如发,竟早先掌握了这附近形势,没有中了这招疑心计。 司马踏雪强忍慌张,故作镇定道:“不若这样,我们做笔交易如何?我想你应该很清楚,凭我之能,知晓很多见不得光的事。” 宇文风漫不经心道:“你方才不是说,你为魔教之人,出尔反尔,也是必然?” 司马踏雪垮下脸来,怒道:“你真以为我怕了你吗?” 宇文风本就打算决一死战,双手一摆,做出架势。肃然之气,散发而来。司马踏雪眼见对方不愿和谈,也不打算纠结,向后一踏,做好应战之姿。 宇文风俯身向前,滑步前行,身法如烟似雾,令人捉摸不清。司马踏雪见状,掷出毒匕首佯攻,欺身而上,打得地上噼啪作响。 宇文风旋身闪过,退开数尺。兵器之争,一寸短一寸险,对方九尺长鞭,定是占了上风。司马踏雪见他退缩,有机而乘,游目四顾,想找出脱身之法。 宇文风早已看破,使过眼色,明妍书和独孤月靠拢过来,挡在左右两侧。司马踏雪若不能瞬间制敌,断不可能拂袖离去。 司马踏雪面色惨淡,把目光移向上官心,试图挟人质脱身。无奈董小璇抽出腰间铁锏,护在上官心面前,看似早有防备。 司马踏雪不禁心中生怯,原来一切尽在宇文风掌握之中。 第二卷 第90章 离间之计(1) 宇文风非拖沓之人,自知如司马踏雪这般狡诈奸徒,心中定有多条毒计。为此,他讲求速战速决,不给他任何思索机会。 宇文风身影闪动,斜飞而入,司马踏雪挥出长鞭,却遭躲开。诧异之余,宇文风已掠至身旁,双手一探。 情急之下,司马踏雪掌形化爪,毒蝎爪随之而至。无奈此招,仍是差上了宇文风药王印一截。宇文风双手画圆,凝聚真气,爪掌互搏,司马踏雪指骨碎裂,露出既惊又疼神色。 宇文风乘势追击,射出玉蜂针,欲取其咽喉。司马踏雪顿时反应过来,抬起右手抵挡,掌心被针狠狠刺入。他乃五毒教之人,一眼便瞧出此针有毒,毫不犹豫,挥短刀削去手腕,避免毒发身亡。 宇文风眉宇一轩,双目直视着他。吐纳之间,已运起内力,灌入拳掌。他近来频繁施展至高武学,早已透支,但眼见此次好机,他还是硬撑住身子,无极崩对准司马踏雪,蓄势待发。 倏忽间,拳劲发出,如同三寸铁钉,打桩在司马踏雪腹部。司马踏雪仰天大嚎,旋即被冲劲带出,翻滚数圈,倒在地上。他腹部破了大洞,鲜血溢出。董小璇见此景血腥暴戾,不自觉伸手,挡住上官心双目。 宇文风为防他使诈,用仅存气力,探出一柄偃月飞刀。寒光一闪,刀入体内,刺入大腿。 司马踏雪惶恐至极,目光逡巡,任由鲜血流出,自身却无能为力。宇文风喘气,一步步逼近,手中执针,叱喝一声,掷入心口,了结他性命。 墨江城外,赤红骏马驰骋而来。 甫至城门,手持斧戟的卫兵上前阻拦,一见宇文风身上雁形服,不敢盘查,慌忙打开城门,让其通关。宇文风御马而入,缰绳微拉,速度减缓,来到墨江城知府皇甫秋魂的宅邸。两旁守卫见状,问道:“来者何人?” 宇文风不发一语,取下腰牌,给其过目。两人见总旗腰牌,右边守卫道:“皇甫大人有令,若无要事,勿求相见。” 宇文风瞥他一眼,淡然道:“既是要事,怎会让你们知晓?” 左边守卫皱下眉,面露难色道:“这……” 宇文风不想刁难两人,也不愿浪费时间,他取出指挥使密摺,举手一晃,两名守卫当场为之一怔,不敢忤逆,迅速放行。宇文风被引进大厅,里头金碧辉煌,摆设精致高贵,十足奢华。片刻,皇甫秋魂缓走而来,拣了张椅子,径自坐下。他看向宇文风,傲然道:“今日我身体不适,想多休养,你有何要事?” 宇文风先是作揖,旋即微微一笑,冷然道:“既皇甫大人既如此操劳,不如卸下职务,好好休养,以免累坏身子。” 皇甫秋魂见他说话放肆,眉头一皱,微怒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宇文风肯定道:“当然知道。” 皇甫秋魂拍桌一喝,大叱道:“区区一个总旗,竟以下犯上,这般肆无忌惮,你该当何罪?” 两侧家将听到指示,纷纷执剑,目露凶光,直盯宇文风不放。宇文风一脸从容,环顾四周,道:“谁敢动我一下,我便让他人头落地。” 皇甫秋魂闻言甚怒,气得脸色发白,道:“你好大的口气,莫非以为有指挥使在身后撑腰,你便能在此妄为?我身为知府,官拜正五品,我便来个先斩后奏,看他能拿我怎办!” 宇文风大笑道:“好个先斩后奏,只怕是谁先斩,这就说不准了。” 皇甫秋魂冷笑道:“你不必虚张声势。” 宇文风摇摇头,道:“我并非无中生有,而是证据确凿。我于司马踏雪身上,搜出你与其往来书信。你放任五毒教于墨江城行凶,你可知罪?” 皇甫秋魂不以为然道:“笑话,这般栽赃嫁祸,时有所闻,你就凭一个魔教中人身上遗物,便来断定我罪名,未免过于草率。” 宇文风瞥他一眼,自信道:“皇甫大人恐有所不知,武总旗已派出人马,将你用来销赃的库房,团团围住。此刻,他们正在清点你的赃银吧?” 皇甫秋魂双目一瞪,怒道:“你好大的胆子:”他旋又恢复冷静,道:“你想以贪污之罪定我吗?如果你能办到,那自是最好。倘落你没有成功,那我保证必让你后悔莫及,对此事付出代价。” 宇文风冷静道:“贪污收贿,对朝廷中人来说,屡见不鲜。我相信,皇甫大人对上头自有一套说法。只是不知,解除禁命,让舒心茶流落市面,涂害百姓,此事也能这般轻易压下吗?” 皇甫秋魂心中一惊,讶然道:“你想怎么样?”宇文风所言,并非夸大其词。一旦牵扯到黎民百姓安危,若不降罪,恐人心惶惶,管逼闵反,一发不可收拾。 宇文风故作致礼,道:“卑职依法行事,还望皇甫大人配合。过不多时,北镇武司便会派人过来。” 皇甫秋魂愕然半晌,面色一沉,道:“你真当我收拾不了你?” 宇文风笑道:“你与朝廷其他人,皆以利益作渠道。如此之法,虽简单便易,然则毫无承诺,稍遇波浪,众人便弃船远去。如今,你还指望以金钱利益,收买他人伸出援手吗?” 皇甫秋魂露出凝重神色,握拳道:“我不会让你好过。” 宇文风双目如炬,正色道:“我乃此案承办人,手握证据,倘若我有意外,或许你能脱罪也说不定?” 此言甫出,皇甫秋魂目定口呆,旋即沉下脸来。宇文风此番话,实为高招。故意提出此点,引起皇甫秋魂杀机,却又因此番话,不得不让皇甫秋魂再三思索,这其中是否有陷阱。 皇甫秋魂暗忖道,倘若宇文风虚张声势,手中并无明确证据,故藉此诱他,定罪他杀害朝廷之人,那岂非百口莫辩了?可是,若他真有证据,待到北镇武司从王都千里迢迢而来,到时也脱不了身了。 宇文风瞧他模样,心中窃喜,此计果然令他起疑,踌躇不定。实际上,宇文风虽握有证据,但以他正五品知府,以此让他垮台,稍嫌难为。若是平常,他肯定故意再三激怒,逼他出手,好让罪名落实。但现在的他,近来频用内力,真要交手,也非绝胜券在握。 皇甫秋魂双目凝视,想看出宇文风行为举止,藉此判断真伪。可惜,宇文风的总旗身份,向来戴着面具,恰巧补足此点,让他摸不清头绪。 无奈之下,皇甫秋魂仅是冷冷瞪他,并未采取行动,任由他转身离去。宇文风牵起门外之马,一跃而上,挥舞短鞭,朝药王谷疾驰而去。 不到半炷香,不知怎么了,马儿速度忽然骤减,旋即抽搐,向旁倒去。宇文风上前稍作检查,便发现此马竟中毒了。 便在此时,树林旁传来动静,一群人窜了出来。不知是轻敌还是太有把握,这群人毫不遮掩,连面罩都不戴。其中一人便是花千醉,她走上前来,道:“竟然在这遇上李总旗,还真是奇遇。” 宇文风举目环视,约莫有十几人,全是箇中高手。绝影七剑除了荆夺天、铁从命和花千醉三人来了,其余绝影门弟子,也打过照面。不光这样,就连其他门派之人也参杂其中。 荆夺天冷笑道:“上次冥府门之事尚未道谢,这次特地前来。李总旗,这份大礼你可不能不收。” 宇文风淡然道:“我记得你们被官府扣押了,既然轻易出来,那想必是皇甫大人派你们来的吧?” 荆夺天道:“你挡了太多人财路,可别怨我们了。”言罢,他手中执剑,径自往前一站。后方其他人,闻此讯号,登时蜂拥而上。他们多半都与宇文风交过手,自是不敢小觑他实力。他们团团围住,前后夹击,不贸然出手,伺机而动。 荆夺天一声令下,绝影门弟子前仆后继,宇文风抽出铁锏,一套归雁七式,前旋突刺,左旋上击,右旋下拍,应对四面而来的敌人。 宇文风自知不能强压,必须巧取,故挑拣较弱之人,从而破坏阵容。由于他熟知绝影门招式,自是避开容易,找寻破绽,蓄势切入。铁从命气急攻心,竟导致旧疾复发,不一会便败下阵来。绝影门弟子见状,心生怯弱,动作稍作迟缓。 一个彪形大汉怒颜而来,双掌探出,招式凌厉,杀得宇文风措手不及。宇文风原先踢他下盘,岂料他马步扎实,不动如山。彪形大汉瞧他奈不了他,一鼓作气,施展铁拳,打中宇文风左肩,令其踉跄退后。 宇文风心中大惊,这是苍海九转拳,看似简单,实则暗藏巧劲,借旋转之力,增强拳劲威力。他抬头一瞧,眼前之人,果不其然便是苍海观的公羊冰清。公羊冰清两眼瞪大,道:“虽素昧平生,本无冤仇,可事出有因,望小兄弟莫怪我。” 宇文风冷冷道:“那你也别怪我了。”他反手一转,避开拳劲,直切中路,以手中铁锏优势,使出金锁锏,打其穴道,封其经脉。 第二卷 第91章 离间之计(2) 公羊冰清把心一横,直扑而来,尽管被打出多处瘀伤,仍死抓住他的双肩。正当宇文封纳闷之际,忽感不妙,一柄长剑鱼贯而入,刺入公羊冰青后方,穿出胸口,间接刺入宇文风。 宇文风强忍伤痛,内力一催,推开公羊冰清。他跪倒在地,仰头上瞧,但见执剑之人正是花千醉。 花千醉从一开始,便未加入战局,为的便是蓄势,乘机而入。一道深深血痕,从宇文风胸膛划开,血珠倾泻而出,滑入地面。宇文风双眸直视,按住伤口,不敢再施展力气,以免血流更快。 众人瞧见花千醉已得手,信心大增,乘势追击,纷纷一拥而上。孰料宇文风从怀中取出一只布袋,迅速朝空中一撒,避无可避,众人吸入迷烟,转瞬之间,周围的人皆倒地不起,沉沉睡去。 片刻之后,花千醉撕去用来挡烟的假皮面具,走上前来,扶起宇文风,道:“你还好吧?” 宇文风轻叹口气,道:“幸亏你避开心脏,否则真要出事了。” 花千醉笑道:“你就这么不信我?” 宇文风摇摇头,苦笑道:“女人心,海底针,天晓得会怎样。” 花千醉不悦道:“听你这番话,我倒是后悔没一剑把你刺死了。”旋即,她看了看宇文风,道:“如此法子,真亏你想得出来。” 宇文风道:“若不如此,皇甫秋魂那老贼,岂会轻易上当?” 花千醉担忧道:“你的伤真不要紧?” 宇文风笑了笑,道:“死不了人。瞧你那副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可不像我认识的那位花千醉。” 花千醉冷哼一声,道:“你既还有心情开玩笑,想必真没大碍了。你快走吧,剩下的由我善后。” 宇文风面色担忧,问道:“他们当真不会怀疑你吗?” 花千醉浅浅一笑,指着他胸口,自信道:“放心好了,在场众人看到我狠狠刺了你一剑,又怎会起疑我与你合谋?” 宇文风点了点头,将密摺交给花千醉,道:“你将密摺带回给皇甫秋魂,那老贼见到密摺,便会信了我已死。” 花千醉苦笑道:“好了,你早点离开吧,我怕你血流干了。” 宇文风捂着伤口,道:“那你小心点。”稍作交代,他转身离去。跃入树林,他伤口裂开,隐隐作痛。他强忍痛楚,走了一段路,方才停下来。 董小璇从一旁走出来,扶住了他肩膀,慌张道:“总旗大人,你的血流好多,赶紧找个地方包扎一下。” 宇文风摇摇头,道:“不了,这里便可。”旋即,他双手一抬,运起血月功。不到一会儿,他伤口逐渐愈合,气色渐缓。 董小璇恍然道:“卑职竟忘了还有血月功。”她旋又皱眉,不解道:“既是如此,方才总旗大人,为何不早先使用?” 宇文风撇了她一眼,道:“花千醉不知晓我会这门武功,此事越少人知道,对我越有利。” 董小璇呢喃道:“此神功如此厉害,总旗大人岂非不死之身?” 宇文风道:“此功力耗损内力,并非如此方便。但凡武学,皆有弱点,只是我不会告诉你,此内功如何破解。” 董小璇心中一凛,忙道:“卑职纯属好奇,绝无打探之念头。” 宇文风见她紧张,心中暗笑。为免她解释一番,宇文风索性转移话题,问道:“对了,你有备马吗?” 董小璇作揖道:“走过树林便可见着。” 一路上,董小璇时不时回头,瞥向宇文风,踌躇不安,欲言又止。宇文风猜到她心中所想,径自道:“你是否想问我,我与花千醉这么做,用意为何?” 董小璇双肩一颤,道:“卑职不敢妄加揣测。” 宇文风笑道:“你与我早在同一艘船上,告诉你也无妨。”他解释道:“皇甫大人想杀了我,避免我揭他罪刑。我将密摺请花千醉带回,他便可以利用此密摺,设法嫁祸,移花接木,混淆自身罪状。” 董小璇惊道:“既然他想杀人灭口,我们何不躲起来?” 宇文风摇摇头,道:“若是如此,他派人搜索,便有可能追到药王谷,我不希望给药王谷带来麻烦。” 董小璇点点头,道:“所以总旗大人诈死,这样他们便会收手。但如此一来,若他们真栽赃嫁祸,待到北镇武司的人前来,我们还能反驳吗?” 宇文风道:“你说得不错,所以我不打算坐以待毙。诈死一事,不过是引子,接下来才是重点。一旦我死了,待他拿到密摺,定会有所动作。我们便可趁此,找到他们的把柄。” 董小璇担忧道:“这赌注有些危险。” 宇文风笑道:“你没听过十赌九骗吗?我才不会把筹码都交付命运。我这次要当个庄家,立于不败之地。” 董小璇欣然道:“幸好总旗大人有神功护体,才能下这般赌注。” 宇文风微微一笑,道:“你这是倒因为果了。我若无血月功,便不会以身犯险。” 董小璇见宇文风充满自信,神采飞扬,不由得心中一荡,嫣然一笑,道:“总旗大人料事如神,卑职充满敬佩。” 宇文风讶然道:“你笑起来,倒是挺好看的,我以前竟然没注意。” 董小璇抿起下唇,赧然道:“总旗大人莫笑话卑职。” 两人稍作谈话,拟订接下来的作战,便御马折返墨江城,以商人名义,暂住在其中一间客栈之中。翌日,他们起了个大早,快马加鞭,赶往城外。抵至城外山林间,独孤追星早已换上雁形服,等待两人。 不远处传来车轮转动声。一群大汉推着独轮镖车前行。镖车上插着“五虎”的镶黄边镖旗,旁人一瞧,便知那是五虎标局。 领头之人是武德庸,一旁跟着武沐青,后方则是镖师和官兵。 宇文风三人倏地掠出,挡在众人面前。武德庸抬头一瞧,惊呼道,“你、你不是让人杀死了吗?” 宇文风浅笑道:“既有官兵偕同,想必这是朝廷的镖对吧?” 一旁独孤追星两手一摊,忍不住道:“何必与他多费唇舌,劫镖不就得了。反正那里头的东西,肯定是皇甫老贼的赃物。” 众人听闻劫标二字,大吃一惊,露出惶恐面色,纷纷执剑。 宇文风见机行事,干咳一声,道:“武总旗,咱们不是说好了,由你亲自押镖,途中迷昏其他人,再把镖车交给我们。” 独孤追星吆喝一声,附和道:“是呀是呀,这跟原先说的不同。莫非,你又想耍花招了吧?” 武沐青怔一怔,惊觉上当了,忙道:“你们在胡说什么!” 可惜,为时已晚,武德庸率先回头,一脸怒容,道:“你这臭ㄚ头,竟敢背叛五虎镖局,你这武家之耻!” 独孤追星道:“你们别装模作样了,武总旗,你是要把东西交出来,还是跟这群人一起赴黄泉?” 宇文风故作为难道:“武总旗,你这样做,李某实在很难帮你。原本说好,你将镖给我们,我们便把你打昏,佯装被匪徒劫标,不让你难做人。可你瞧瞧,现在他们都醒着,若不杀光他们,你又当如何立足?” 武沐青怒目而视,忿忿道:“别含血喷人,我可从未和你说过此事。” 独孤追星拍手一叫,道:“你瞧瞧,我就说这女人的话,万不可相信。现在她宁愿为了待她不好的武家,也要与我们撕破脸。好了,李总旗,我们也不废话,直接把镖抢过来得了。” 武德庸举起大刀,指着武沐青,吼道:“好你个贱人,联合外人对付自家人,今日就算大哥在场,我也要宰了你,清理门户!” 武沐青驳斥道:“你们是傻了吗?这是反间计,他在挑拨离间,你们千万不要着了他们的道。” 众人闻言,稍微迟疑一下。宇文风见他们踌躇不定,生怕变量,立时补充道:“武总旗,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若你未通报我们,我们为何知晓镖车在这?” 武沐青眼见洗不清嫌疑,索性不再说话,指使带来的官兵,蜂拥而上,打算先拿下宇文风,省得他再出言离间。 三人见状,抽出铁锏,准备应战。独孤追星跨出一步,一跃而起,手中铁锏,横扫千军,一个旋身,两名镖师登时被撂倒在地。宇文风虽负伤,但也不遑多让,应付来敌,绰绰有余。 铁衣卫武学属阳刚,若以男女而分,武沐青本身已劣势。宇文风用铁锏拍开她的兵刃,一套金锁锏,使得炉火纯青,毫不拖泥带水。他移身幻形,迅速掠到武沐青身旁,乘其不备,攻其穴道,让她有口说不出,身子动不得。 与此同时,独孤追星和董小璇,也将其余一干人等,全数击倒在地。 宇文风唰地一声,掠至武沐青身旁。他握住其双肩,将武沐青转过来,背对那群镖师和官兵。宇文风拉高音量,故意道:“武总旗,真是对不住了,本不想他们全数打倒,但事出突然,还望海涵。” 独孤追星扛着铁锏,道:“这些人见过我们的脸,要把他们杀了吗?” 宇文风道:“当然不行,我们答允武总旗,绝不能杀生。就算武总旗对我们不仁,我们也不能出尔反尔,对她不义。” 眼见两人一搭一唱,武德庸气得差点吐血。他用手撑住身子,喘气道:“这些人到底给你什么好处,竟让你背叛武家!” 独孤追星笑了笑,走到他身旁,蹲下身子,道:“那还用说,自是选对了边。倘若她不这么做,待到皇甫老贼垮台之时,便是她失势之日。届时北武镇司前来,你们这群相关人士,一个也别想跑。” 武德庸握紧双拳,怒道:“你居然为了自保,出卖了我们。” 宇文风贼笑道:“此言差矣,正所谓嫁鸡随鸡,夫唱妇随,她既已嫁给我,自是要站在我这边。” 武德庸瞠目半晌,顿了顿,道:“此话是真的吗?” 宇文风摇摇头,道:“你当着她面,如此问法,她多不好意思回你。不若这样,我以实际行动回应你。”宇文风自知武沐青无法言语,转过头来,抬起她下颚,凑上前去,轻吻她一下。 武沐青背对众人,从后方浑然看不清她表情。武沐青眉头蹙紧,试图挣扎,无奈备点了穴,无力回天,只能任他轻薄。 旁人看来,以为她是默许,故不推开宇文风。武德庸见此景,更是气愤,大声怒喝道:“家门不幸,竟会出了你这孽女!” 独孤追星深怕时间拖长,恐有生变,赶忙催促道:“别说这么多了,我们快把正事办了,来去喝酒快活一番。” 宇文风佯装询问武沐青,旋即抬起头来,故作为难道:“她生气了,不愿走,咱们该如何是好?” 独孤追星微微一笑,配合道:“定是方才你亲她,让她下不了台了。不若这样,你将她抱起来,她便不须走了。” 宇文风浅浅一笑,环手抱起武沐青,道:“那镖车便由你们押送了。” 董小璇作揖道:“卑职定当全力以赴。” 三人不理睬武德庸的怒骂,径自往树林走去。独孤追星和董小璇殿后,小心谨慎押送镖车,宇文风则一马当先,展开轻功,抱着武沐青,穿梭树梢之上。片刻,来到一处沼泽旁,他们才顿下脚步,缓了缓气。宇文风将武沐青安置树下,给她服下软香散,确保她即使冲破穴道,短时间内也无力反击。 董小璇打开镖车覆盖的布帘,一边检查,一边说道:“这些银两和珠宝,便是皇甫大人库房的赃银,底下还刻有官印。” 独孤追星瞧了瞧,翻出几本帐簿,道:“连贪污收贿的帐簿都在里头,看来他这次是百口莫辩,必然要褪下那身官服了。这镖车便交给我,我藏去玄空寺,谅他们不敢入寺硬抢。” 宇文风皱眉道:“这女人要怎么处置?” 独孤追星摸了摸下巴,贼笑道:“你在众人面前将她掳走,又自称丈夫,你自然要负责到底。” 第二卷 第92章 夜半别院(1) 宇文风横他一眼,不悦道:“这不是你出的馊主意吗?” 独孤追星走了上来,拍着他肩膀,道:“反正你平常藏了这么多女人,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何差?你先将她藏起来,等事情尘埃落定,皇甫老贼伏法之后,你再把她放出来。” 宇文风愕然道:“你不会真要我负责吧?” 独孤追星耸了耸肩,故作无奈道:“你忘了吗?我要把这镖车推回玄空寺。那儿可是佛门净地,女施主留步。你说说,我怎能带她走呢?” 宇文风朝他望去,道:“先前你还抱怨念经太闷,现在倒聪明得很,懂得把这事当成令牌。” 独孤追星笑道:“总不能都我吃亏,你老占便宜吧?” 宇文风不以为然道:“你可真别说,她虽然心肠歹毒,脸蛋倒是很漂亮。你不整天愁玄空寺闷吗?这不给你个俏姑娘,好让你解闷。” 独孤追星摇摇头,道:“常言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既然你觉得武沐青长个可以,那我便将她让给你,成人之美。”两人对视一眼,宇文风正想说话,便又被独孤追星打岔道:“好了,跟你说正经。你在众人面前说,她是你娘子,倘若改天你行踪被发现,还可利用此事脱身,我说对吧?” 宇文风听得目定口呆,虽然他知晓这是诡辩,不过以情势而言,若让独孤追星带女子回玄空寺,那些住持高僧问起,恐怕也有不妥。无奈之下,他只得点点头,应诺了此事。 宇文风来到武沐青身旁,蹲了下来,点开她哑穴。恢复声音的武沐青,立时扯开嗓子破口大骂道:“你们这群混蛋,竟敢用计阴我:” 宇文风双目注视,苦笑道:“你还真敢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先前诈降,只是替皇甫秋魂办事,混入我们其中,好探听虚实。那老贼还借你之口,告知我判官和孟婆一事。接着,你们再借我之手,除去了他们,让五毒教坐大。” 武沐青面色倏地铁青,宛如句句刺入心窝。她眼见大势已去,愤然道:“好,你就杀了我吧!” 宇文风怡然自若道:“我不会杀你,你还有用处。等北镇武司派人来此,我便请她们奖赏于你,告知整个墨江城,扳倒皇甫秋魂最大功臣便是你。” 武沐青讶然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宇文风笑了笑,道:“倘若真变成那样,你想想,那些余孽党羽,他们会如何看待你呢?曾被害过的冥府门和五毒教,又会如何对付你呢?” 武沐青怒道:“你这个卑鄙小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宇文风若无其事道:“你放心,我会请人将你梳妆漂亮。待你死后,我身旁便多一了个美丽女鬼相伴,这听来多麽凄美。” 武沐青顿了顿,不可置信道:“你、你简直不要脸!” 折腾了数天,宇文风回到药王谷,享受片刻安宁。 天色渐晚,不知不觉已到亥时。屋内桌上的佳肴消去大半,酒罈子四散一地。独孤月三分醉,趴在桌沿旁,打起呼噜。 明妍书见她酣睡,甜笑道:“这ㄚ头倒挺能喝。” 宇文风道:“这几天下来,她绷得太紧,一下子放松,便不知拿捏了。” 明妍书举起酒壶,淡然道:“事情暂告一段落了,也是该休息了。你也一样,近来奔波劳累,是该好好歇一会了。” 宇文风道:“皇甫秋魂还未伏法,我可不想一失足成千古恨。不过,偶尔贪杯倒是无妨。” 董小璇蓦地站起来,身子微晃,双颊绯红,恍惚道:“若总旗大人想喝酒,卑职愿效犬马之劳。”宇文风听她声音,忽高忽低,暗忖她定是喝醉了。宇文风将她手中酒杯取走,搂住她的肩膀,道:“你今天喝够多了。”以往一本正经的董小璇,如今却两眼涣散,懈怠散漫,实为罕事。宇文风虽对其感兴趣,但为免物极必反,还是没收了她的酒。 董小璇眼见酒杯被夺,忽地啜泣,哽咽道:“卑职给总旗大人添麻烦了吗?” 宇文风大感头疼,想不到她发起酒疯来,竟是如此难缠。相较之下,喝醉后不省人事的独孤月,倒还好一些了。 宇文风擦拭她的泪水,柔声道:“别想太多了,你帮了很多忙。” 董小璇被称赞之后,破涕为笑,道:“真的吗?”一会哭一会笑,这反应实在让人难以联想平日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宇文风摇了摇头,无奈道:“你醉了,别再喝了。” 董小璇道:“卑职没醉。” 宇文风沉声道:“这是命令。” 闻听此言,董小璇肃然起敬,双手拱起,作揖道:“卑职接令。”咚地一声,她宛若断线人偶,向前一倾,直扑向桌上。宇文风见状,赶忙凑上前,扶住了她,这才免去她额头撞成肿包的可能。他一把将董小璇抱起,走到床旁,将她放下,替她盖上被子。 宇文风转过头来,看向明妍书,笑道:“你倒是不会醉。” 明妍书嫣然一笑,道:“因为我根本没认真喝。”她举起酒杯,稍微晃了晃,旋又说道:“我掺了很多水,所以不会醉。” 宇文风顿了顿,道:“好个机伶鬼,说好彻夜畅饮,你竟然使诈。” 明妍书耸了耸肩,欣然道:“两个人就够你忙活了,要我真醉了,你真有本事搞定我们几个人吗?” 宇文风摸了摸鼻子,道:“真是善解人意,谁娶到你,定是修来之福。” 明妍书叹道:“可惜我与莫师哥,有缘无份。” 宇文风剧震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此事。” 明妍书露出洁白皓齿,莞尔一笑,道:“别紧张,我早放下了。现在我可是你贴身丫寰,只怕此生仅能跟在你身旁了。” 宇文风干咳一声,道:“我会给你指门好亲事,别太担心。”话犹未完,明妍书倏地站起身,伸出纤纤玉指,衔住他的鼻子,轻捏了一下,道:“好呀,你是否想打马虎眼?你瞧了我身子,还说这般话,存心气我的吗?” 宇文风知她意欲捉弄,反问道:“我要是真想娶你,你真肯点头吗?”他抓住明妍书的双手,将其拉近,彼此双目相交。 明妍书微感愕然,旋即笑靥如花,道:“想不到,你变聪明了。” 宇文风苦笑道:“明姑娘,未免小瞧我了。” 明妍书掩嘴一笑,伸手弹他额头,道:“看来,你还是不够谨慎。瞧瞧你,还唤我明姑娘,我现在可是你ㄚ寰,要让人听到这番话,岂不生疑?” 宇文风洒然道:“这附近,又有谁会偷听?再说了,我不喊你明姑娘,敢问我应该如何称呼你?” 明妍书故作沉吟,不到半晌,微笑道:“师父管我叫书儿,莫师哥称我妍书,你便唤我妍儿好了。” 宇文风眸光一闪,欣然道:“好,我记住了。” 明妍书抚弄发梢,莞尔一笑,悠然道:“既然你记住了妍儿,那你是否该去找找你的梅儿,免得她怨我占了你不放。” 宇文风歪起头,不解道:“梅儿又是何人?” 明妍书径自走到窗旁,掀开窗户,她朝宇文风使过眼色,道:“你究竟要让一名痴情女子,等候你多久呢?外头有些凉,若是站上一整晚,免不得受风寒。你当真舍得吗?” 宇文风心中一震,明白她所指之意,道:“原来是她。倘若她来找我,为何不入门而来,非要在外头呢?搞不好我是自作多情,她仅是想吹凉风,我又何苦去叨扰别人田野之乐。” 明妍书注视着他,浅笑道:“你心知肚明,又何须我多言。” 宇文风摇了摇头,喝下酒之后,他长身而起,往门外缓步走去。他来到别院旁的药园里,月光洒落,照出上官梅美丽倩影。上官梅闻听脚步声,撇过头来,惊见宇文风到来,俏目一转,露出喜悦之色。待到宇文风凑近,她旋又垂首,双颊绯红,貌似些许赧然。 宇文风佯装施礼,故意逗她道:“这不是上官夫人吗?”本来上官梅欣然之颜,闻听此之后,面色倏地转白,挑起柳眉,不悦道:“这不是宇文门主吗?” 宇文风顿了顿,苦笑道:“我还是初闻你这般叫我。” 上官梅神色一黯,冷然道:“既你唤我上官夫人,我总不能失礼,你说是吧?” 宇文风与她对望一眼,道:“好吧,我投降了。” 上官梅秋波一动,道:“你不在里头陪伴佳人,怎会兴致出来吹风?” 宇文风反问道:“那你又如何?你不在房间歇息,三更半夜,跑来我这别院,又是盘算什么呢?” 上官梅立时面红及耳,干咳一声,别过头去,道:“你可少往脸上贴金了,这儿是药王谷,我爱去哪你管得着吗?” 宇文风故意道:“在大半夜闲晃至我这别院,就只是无聊而已吗?” 上官梅冷哼道:“到处走走,还须挑时辰吗?” 宇文风见她闹起别扭,不愿亲口承认,一时兴起,道:“说得也是,梅儿爱什么时候来,便什么时候来,我也管不着。” 第二卷 第93章 夜半别院(2) 上官梅心中一惊,讶然道:“梅、梅儿?” 宇文风哈哈一笑,瞇起眼睛,道:“你方才不是嫌上官夫人太过生硬,我这回唤你梅儿,莫非你不满意?” 上官梅抿起下唇,轻推开胡乱伸来的手,道:“谁是你的梅儿,除了我爹之外,没人可叫我梅儿。” 宇文风故作惊讶,摸了摸鼻子,摇首道:“那我只好和其他人一样,好好唤你梅娘好了。” 上官梅低声道:“梅娘是外人叫的。” 宇文风道:“我不是外人吗?” 上官梅俏脸一红,赧然道:“你……” 宇文风见好就收,赶紧打住,道:“好了,不闹你了。说起来,自从从五毒教手中救走之后,我便没再见到上官心,她情况如何了?” 上官梅忽地板起脸孔,沉声道:“我狠狠训了她一顿,并命她禁足半个月,抄写六部医书,以示惩戒。” 宇文风心中一惊,露出同情之色。以上官心性格来说,怎可能坐住六个月,光是六天便极限了。宇文风忍不住道:“她也是担心药王谷。” 上官梅不予理会,径自道:“谁不担心药王谷?那不单会丢了小命,而且还会反过来造成药王谷更大损失,难道她没想过吗?” 宇文风也知她言之有理,不再辩驳,仅仅点头,道:“总之,人没事便好。” 上官梅容色稍缓,对他行注目礼,道:“说起这件事,我还没向你正式道谢。若非你出首相助,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宇文风道:“你若真谢我,不妨进屋再说?一直站在这,就算你腿不酸,我的腰都疼了。” 上官梅娇躯微颤,眼神掠过一丝喜悦,旋又垂下螓首,抿唇道:“你可知道,现在可是大半夜,若让人见着我去你别院,传了出去,这该如何是好?” 宇文风问道:“你不肯挪步移驾吗?” 上官梅白颈泛红,摇摇头,道:“你要走便走,我不会拦你。” 宇文风道:“看来,我要强来才可了。”他话犹未毕,双手一探,搂住上官梅水蛇腰枝,将其倏地抱起来。 上官梅大感惊讶,挣扎道:“快放我下来,让人瞧见这可怎办?” 宇文风笑道:“让他们说去好了。” 上官梅心中一热,眼波流荡,象征式反驳道:“你太不讲理了。”上官梅宛若小鸟依人,偎在怀中。夜风拂来,她仰起俏脸,凝视宇文风脸庞,不知为何,她忽地心动了起来。 暮色苍茫,太阳渐消西山下,稜稜霜气,寒雪倏然而至。 雪泉关内山谷丘峦起伏,山涧深溪,飞瀑流泉,可谓是难得一见的天然奇景。关外不远处,精兵百千骑,声势浩浩荡荡,众人策马而来。 骑兵甫入关口,凌胤云一声叱令,众军士勒马停定。凌胤云与耿行锋排众而出,驭马至前方。耿行锋双眉微轩,沉声道:“义父有所交代,命你去见泉夫人。” 凌胤云纳闷道:“大哥不随我去吗?” 耿行锋看他一眼,解释道:“初来乍到,义父甫接手雪泉关,我身为副总兵,须随他处理政务。” 凌胤云举步四望,环顾周围,问道:“小修呢,怎不见人?” 耿行锋道:“义父命三弟巡视山谷,观察地势。”他默然半晌,顿了顿,面有难色道:“唉,听闻泉夫人沉鱼落雁,乃绝色佳人,你千万别让三弟去招惹她,免得节外生枝。” 凌胤云洒然一笑,不以为然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君子有成人之美,何乐不为?” 耿行锋登时变色,告诫道:“这可不是在说笑,你务必要将此事牢记在心。泉夫人地位超然,断不可轻言冒犯,三弟年轻气盛,你看他紧些,别出岔子。” 凌胤云瞧他正言厉色,霎时间明白此事至关重要,绝不可轻忽,他点头道:“大哥之言,谨记在心。”言罢,他迈开步伐,启程前往。 过不多时,凌胤云点抵至清泉院。清泉院四周均是高墙,墙高两丈,四隅各有哨塔。经下人通传之后,凌胤云被引入了内轩。 一位绝美的女子,步履轻盈,缓缓而来。凌胤云仅瞧一眼,惊为天人,顿时目定口呆。那女子有着乌黑亮闪的眸子,美目轻眨,撩人心怀。女子头结凌虚簪,双颊轻敷脂粉,一身罗衣长褂,气质宛若天仙。 凌胤云定过神来,心想难怪耿行锋再三交代别让殷修招惹她,倘若让他窥见此女容貌,必然倾心不可自拔。 祁泉见他直盯自己,玉容微寒,别过他的目光,略为不悦道:“不知凌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凌胤云惊觉对她失礼,干咳一声,歉然道:“我军进驻雪泉关,除严守隘口外,也奉旨保护泉夫人安危。” 祁泉心如止水,冷然道:“此事无须凌大人费心,妾身自幼习武,寻常匪徒,不足为惧。” 凌胤云若无其事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泉夫人应当明白才是。” 祁泉蛾眉轻蹙,容色平静道:“清泉院之中,家将严守,固若金汤,怕是凌大人杞人忧天了。” 凌胤云淡然一笑,问道:“敢问泉夫人,府中家将有几人?” 祁泉气定神闲,从容自在道:“人虽不多,俱为精兵,以一挡十。倘若凌大人对此仍有疑虑,不妨一试?”此言甫毕,身后家将陶元执剑,挺身而出。 凌胤云上下打量,陶元虽花白鬓发,但目光如炬,似身经百战。他作揖道:“既泉夫人如此信心,那凌某便不予强迫。” 祁泉闻言一凛,脸寒如冰,冷言冷语道:“据说凌大人长年征伐关外,骁勇善战,今日一见,进退俱宜,无怪乎战功彪炳。” 凌胤云怔了怔,不禁暗自苦笑,毕竟刀刃相交的话,一个弄不好造成伤亡,那就更伤了和气。他无奈道:“兵法有云,仅是强攻实为莽夫,以退为进借势而行,方为上乘。” 祁泉不擅用兵,自知与他谈论兵法,无疑是班门弄斧引人笑话。她绷起俏脸,下达逐客令道:“今日天气微冷,妾身身子微恙,若凌大人无其他要事,恕妾身告辞不送。” 眼见祈泉徐徐而去,令凌胤云意兴索然,只得摸摸鼻子,返回城寨再作打算。 天色渐晚,万家灯火,凌胤云甫至门口,耿行锋迎了上来。耿行锋听完他转述祈泉一事,拍了拍他肩膀,劝他不须在意。 两人走入饭厅,歇息片刻,吃完晚膳,凌胤云便先行回去房间。一进门,殷修看似等他多时,倏地跃下床来,道:“听闻二哥今日见了泉夫人,不知有何感想?” 凌胤云横他一眼,明白他绝非谈论公事,只是想问祈泉是否长得好看。本来凌胤云遇佳人,心情自是甚好,无奈祁泉清冷若如冰,拒人千里,令他难以亲近。凌胤云耸了耸肩,苦笑道:“泉夫人委实很美,令人惊艷,只可惜她宛若高岭之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你我俱碰不得她,也不该碰。再者,大哥特别吩咐了,要我看住你这小子,绝不能让你对她动起歪念头。” 殷修两手一摊,贼笑道:“二哥没听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吗?” 凌胤云对他轻挑模样,司空见惯,也不打算反驳他,兀自走到床旁,脱去长靴,仰头躺下。便再此时,殷修转过头来,笑了笑,忽地道:“二哥,你可知我发现了一个祕密。” 凌胤云问道:“哦,你这小子发现什么秘密?” 殷修嘴角轻扬,得意道:“我方才巡视山谷,发觉一处洞穴有异状,从穴中炊火迹象来看,至少聚集了数十人,均受过专业训练,绝非寻常猎户。” 凌胤云闻言色变,猛然坐起,皱起剑眉道:“你将此事告知义父了吗?” 殷修点头道:“当然,义父还要我转告你,他们怕是为了泉夫人而来,希望二哥务必谨慎行事。” 凌胤云想起祈泉拒绝的模样,不禁暗自叹了口气,无奈人命关天,他抬起头来,道:“我明白了。”事不宜迟,他着上戎装,佩挂长刀,领了三十名精兵,连三跨五,赶往清泉院。 果不其然,天交二鼓,鼓声甫落,一群黑衣人倏地窜出,往上方抛出绳索,凌空一个翻圈,轻易地跃过了围墙。凌胤云为之愕然,顾不得下人通传,立时命令手下闯入清泉院。 门口守卫见他们来势汹汹,连忙执戟喝止。 凌胤云朝一旁使过眼色,身旁精锐士兵出手如电,三两下便制住守卫。 凌胤云率先冲入院中,此时里头已乱成一团,浓烟四起,金铁交鸣阵阵传来。凌胤云领兵入内,甫至花园,便见十几名黑衣刺客,前后包夹住祁泉等人。 祁泉身旁的陶元大喝一声,挺剑卓立,护在正前方。双方众寡悬殊,刺客先遣五人牵制陶元,其他人目光拣定祁泉。纵使陶元勇猛如虎,无奈孤军奋战,不出十回合,便居下风,节节败退。刺客乘其不备,绕至身后,刷地一声,匕首倏地刺入他腹部,他当场血流如注,跪倒在地。 第二卷 第94章 夜半别院(3) 祁泉吓得花容失色,惊呼一声,说那时迟这时快,凌胤云登时抢步上前,杀出一血路,来到祁泉的身旁。他命手下以方阵之姿,从四方护住祁泉的安危。 祁泉见他率援兵来到,惊喜交集,失声道:“凌大人?”碍于情势险峻,凌胤云无暇搭理她,仅点头示意。 三十名精兵腰背挺直,矗立四面八方,刺客无从下手。 一名刺客忍不住冲上来,凌胤云以攻制攻,出招如电,刀光一闪,那人便应声倒下。 刺客见他刀法了得,气势慑人,丝毫不敢大意。他们以多欺少,原以为优势,岂知凌胤云挥出一击,刀风呼啸,凌厉刺耳,刀尖落下,便是一命,待祁泉定过神来,眼前早已尸横便野,死伤枕藉。 与此同时,数十名弓箭手从瓦顶现身,顷刻间,劲箭连珠,宛若骤雨般落下,刺客纷纷中箭身亡,无一幸免。凌胤云走向祁泉,作揖道:“凌某来迟,令泉夫人受惊了。” 祁泉惊魂甫定,瞧了瞧他,眼神忽地掠过质疑之色。她沉思半晌,淡然道:“凌大人辛苦了,剩下之事便由妾身妥善,烦请凌大人撤兵。” 凌胤云抬头看她,大感惊诧,他本想派兵镇守,但见祁泉冷冷面色,不仅毫无感激,甚至要求撤兵,彷彿视己为敌人,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诸多困惑浮现心头,本想问个清楚,可是祁泉俏脸冰寒,寸步不让,凌胤云无奈之下只得先撤出清泉院。为免刺客再来,凌胤云暗中下令,命人守在外面百步外,以防万一。 凌胤云甫出门口,便接获通报,城寨遭袭,他心中一惊,连忙赶回去,看见耿行锋身影徐步而来,这才放下心来。 耿行锋沉声道:“义父要见你。”片刻,两人来至卧房,只见袁阔天盘腿而坐,目视他们两人。 袁阔天虽已知命之年,但目光灼灼,身子硬朗,比起年少之人毫不逊色。袁阔天啜了口茶,正色道:“今日刺客夜袭,主为对付泉夫人,进犯我军不过是声东击西罢了。” 凌胤云凛然道:“原来如此,胤云明白了。” 袁阔天若有所思道:“听闻王上已抵鹿州,设置营寨,召开冬猎大典。唉,为免夜长梦多,你近日便送泉夫人前往。” 凌胤云虽感犹豫,仍点头道:“胤云领命。” 袁阔天目至远方,拈须道:“我命你们四人共同出席冬猎,但谨记要小心行事,绝不可轻敌。” 凌胤云冲口问道:“难道义父不参加吗?” 袁阔天嘴角微扬,浅笑道:“今日刺客乘夜而入,我与刺客拚搏之时,不幸伤了筋骨,被迫养伤半月。” 凌胤云一脸纳闷,他仔细端倪,袁阔天身上无伤,谈吐十分自然,何来重伤之说?倏忽间,他心念一闪,恍然大悟,失口道:“莫非义父想诈伤,讹人此事?” 袁阔天点了点头,道:“我谎称受伤,便是令敌人失去戒备,从而露出破绽。况且我军初至,尚未定下军心,此刻我若赴约去冬猎,恐怕不是件好事。”再交换了几句话后,袁阔天便令众人散去。 凌胤云和耿行锋退出门去,并肩而行,忽地道:“清姊又有身孕了,不如大哥别去冬猎如何?” 耿行锋浓眉一轩,面色凝重道:“此事非同小可,我怎能安心待在这里?义父对外以负伤拒邀,尚情有可原,我身为副总兵,倘若也缺席,那些朝廷官员会如何看待?” 凌胤云自信道:“我会妥善处理,大哥还请宽心。” 耿行锋凝视半晌,挥挥大手,悻悻然道:“总之这事没得谈,就算义父说情,我也不答允,你死了这条心吧!” 凌胤云知他择善固执,一旦决定,完若磐石,难以撼动。他告别耿行锋后,步出长廊,独自在院中漫步。时值浅冬,树枝缀上白雪,搭配月色,静寂肃然。 正当凌胤云抬头赏月,倏忽间,窜出一道人影。凌胤云猛然回身,只见袁小翎身穿劲装扎上马尾,踏步而来。 凌胤云问道:“清泉院一事,都搞定了吗?” 袁小翎自信道:“万事俱备,只怕他们不敢再来。”语毕,她忽地蹙眉,面露不悦之色,微嗔道:“素闻那泉夫人饱读诗书,精通音律,孰料竟这般不懂礼数。二哥明明救她一命,她却摆出高傲之姿,得鱼忘筌。” 凌胤云暗自苦笑,耸了耸肩道:“虽此事我也不解,但她应是有所顾忌,并非不懂人情世故。” 袁小翎歪起脑袋,问道:“有何顾忌?” 凌胤云皱起眉头,不知该怎么应答。事实上他也只是直觉,并无任何依据。他话锋一转,问道:“这次冬猎你也参加,是否雀跃不已?” 袁小翎双手一摊,不以为然道:“爹说此次冬猎人心险恶,命我低调行事,勿露锋芒引人妒忌。” 凌胤云故作讶然道:“那真可惜了,不能见你箭术技压群雄了。” 袁小翎横他一眼道:“武技又非杂耍,何必在世人面前展现?况且,若在二哥面前摆弄,岂非班门弄斧,自讨没趣?” 凌胤云洒然一笑道:“换作平常,展现箭技,实可提升士气。只是这次冬猎,并非这般简单,其中复杂,牵扯宣扬国威,晋升官途。义父说得不错,我们实不宜太过显眼。” 袁小翎眨了眨杏眼,问道:“既不与人争强斗狠,便可偷得浮生半日闲,此次冬猎,二哥是否打算与我一起到游晃?” 凌胤云浅笑道:“偶享狩猎之趣,倒也无妨。” 袁小翎双目一亮,喜孜孜道:“那便说定了。”两人屈起尾指,轻微一勾,互许誓约。 翌日清晨,凌胤云稍作梳洗,动身前往清泉院。孰料下人回报因昨日受惊,祁泉自觉身子不适,今日暂不见来客。凌胤云剑眉轻蹙,丝毫不肯让步。仆婢无奈之下,只得领他入内轩坐一会儿,待祁泉醒来再行通传。 凌胤云捧起香茗,轻啜了几口,不知不觉日落西山,房舍一缕炊烟裊裊升起。凌胤云眼见等待无果,正打算起身离去之时,下人突然告知祁泉答应见客,令他不禁大喜。 良久,祁泉衣袂飘飘,姗姗而来,凌胤云作揖道:“凌某特来告知泉夫人,冬猎营寨已完工,还请泉夫人移驾过去。” 祁泉清冷自若,声音娇甜清脆,温柔道:“凌大人,昨日是否怪妾身不知感恩?” 凌胤云面露讶色,不知她为何提起此事,顿时一怔。他沉思半晌,叹道:“凌某委实不解,但泉夫人言既已出,也不便追问。凌某负责保护泉夫人安危,揣测其心意,并非职责范围。” 祁泉仰起俏脸,目光一攫,冷然道:“凌大人依令行事,不须细想,如同行尸走肉,也倒省事了许多。” 凌胤云听她出言讥讽,不禁有些怒了。他面色一沉,肃容道:“泉夫人若怪罪凌某处置不当,待到营寨,自可与王上禀告此事。” 祁泉瞧他发火,嘴角竟泛起微笑,欣然道:“你终于怒了,自是甚好。”此语甫毕,凌胤云语塞,不知所措。祁泉歛衽施礼,莞尔一笑道:“请恕妾身略施薄计,迫使凌大人嗔怒。” 凌胤云沉吟片晌,不解道:“泉夫人为何这么做?” 祁泉轻挪玉步,移前少许,悠然道:“一个人若说谎,定然心虚,不敢应对。方才凌大人怒火中来,理直气壮,必是问心无愧。” 凌胤云为之愕然,问道:“莫非泉夫人认为凌某说了谎?” 祁泉秋波闪动,垂下螓首,幽幽道:“人心险恶,妾身置身其中,自是不敢轻忽。昨日凌大人甫至雪泉关,刺客便乘夜而来,凌大人又不顾先前婉拒,率兵前来解困,这时机未免巧到令人起疑。” 凌胤云怔了半晌,恍然道:“泉夫人莫非是以为凌某串通刺客?” 祁泉面露赧然之色,抿唇道:“若要取信他人,救命之恩就是最好的方法。” 凌胤云诧异万分,没想到她竟如此谨慎。凌胤云虽不了解祁泉,但听闻此言,推测她必是长年处于险境,迫使疑心重重。一想到此,凌胤云不禁感到同情,叹道:“凌某未深思熟虑,教泉夫人担忧,实属惭愧。” 祁泉容色稍缓,恢复平静,道:“妾身虽坦言道出,但不表示完全信服。今日凌大人或许耿直仗义,正气凛然,但他日被人胁迫利诱,是否依然如故,妾身便不得而知。” 换作常人听了这话或许气愤,可凌胤云却不以为然,毕竟他征战多年,见过多少士兵阵前倒戈。祁泉此话虽不中听,却也是不争事实。凌胤云想起初衷,恭敬道:“明日一早,凌某在此等候泉夫人。” 祁泉蛾眉轻蹙,垂首黯然道:“关于此事,请恕妾身婉拒。” 凌胤云怔了半晌,问道:“莫非泉夫人身子仍微恙,不便远行?” 祁泉别过俏脸,抿起薄唇,歉然道:“实不相瞒,妾身前去冬猎,主为在盛宴上展现琴艺,以示国威。近来妾身弹琴,总觉缺失,少了自信,遂重新编曲。只是曲谱未成,尚须几日,不知凌大人可否拨冗三日,待妾身完曲,再与之启程。” 凌胤云身子一震,面现难色。他思忖道,倘若再拖沓几日,刺客有备而来,那可该如何是好?祁泉美眸深注,见他踌躇不安,心里一沉,正要妥协之时,凌胤云忽地道:“凌某明白了,那便依泉夫人所言。” 祁泉秀眸掠过一丝惊喜,失声道:“凌大人真肯答允?” 凌胤云点头道:“倘若泉夫人毫无准备,以致奏曲失常,轻则丢失颜面,重则挫其国威,若真如此,那凌某便心中有愧。只是,为保泉夫人安危,这几日内,请采纳凌某之计。” 祁泉抬起俏脸,秋波盈盈,问道:“凌大人有何高见?” 凌胤云凑前寸步,低声道:“待我确认妥当,便告知泉夫人。此事务必保密,千万不可传于他耳。” 祁泉见他说话神秘,捉摸不定,虽想详问细节,但对方既已退让,她也无咄咄逼人之由。祁泉缄默半晌,颔首道: “劳烦凌大人费心了。” 凌胤云见她允诺,心中甚喜,总算解决一桩难事,旋即打了个躬,转身离去。祁泉对他行注目礼,直至他身影消失,方才返回卧房。 凌胤云一回到城寨,便找了耿行锋,告知此事,并将计策全盘道出。原来,他打算偷龙转凤,派人伪装祁泉,明天一早,便启程前往冬猎。依他推断,倘若刺客知悉此事,定会派人截路,到时他们布下伏兵,瓮中捉鳖,便可一网打尽。 耿行锋闻听此计,虽略感不妥,但稍作思索,与其受制于人,不如主动出击,将主导权掌握手中。他沉吟半晌,答道:“此事险峻,由我亲自押车。” 凌胤云惊道:“这怎么行呢,怎能让大哥犯险?” 耿行锋坚持己见,解释道:“今次义父缺席,由我亲自领兵,刺客也比较信服。再者,你不是答允泉夫人,三日后去接她,莫非你要背信?”凌胤云顿时语塞,耿行锋所言合乎情理,令他无从反驳。 凌胤云提醒道:“敌方在暗,我方在明,大哥还须谨慎。” 耿行锋拍了拍他肩,洒然一笑道:“谨慎行事,这话我常说,又怎会忘呢?这次行程,我便先带上三弟,确保战力。你与四妹同行,三日后去接泉夫人,我们在约定之地相见。” 凌胤云问道:“大哥不带上四妹吗?” 耿行锋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你的计策虽巧妙,但未必能奏效。倘若敌人不上当,你路上遭遇埋伏,那便坏事了。你带上四妹,大哥也比较安心。泉夫人毕竟是女流之辈,你与其相处诸多不便,那时可由四妹从旁协助。” 凌胤云道:“大哥设想真周到。” 耿行锋举起酒壶,露出微笑,道:“还有些时间,临行前不妨陪我喝杯酒,也可放松心情。” 第二卷 第95章 夜半别院(4) 凌胤云接过酒盅,欣然道:“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两人稍作小酌,便各自回房。翌日,耿行锋起了个大早,整顿军队,领了百名铁骑,护送假祈泉启程。凌胤云伫立在烽火台上,目送众人远去,过了半晌,方才转身。 虽订下三日期限,但凌胤云可没闲下,他派人送出假情报,让雪泉关的人误信祈泉已随耿行锋离去。此事若无本人配合,定会教人看破,所以凌胤云早在先前,便已摸上了清泉院。 凌胤云先让祈泉差使婢女和家将,偕同耿行锋离去,再以修补房舍为由遣去其他人,只留陶元一个家将。 凌胤云领兵进驻,部署周围。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暗,忽闻士兵前来通报。凌胤云衔起帛纸,轻瞥一眼之后,面露欣悦之色。 凌胤云兀自进入正厅,祈泉吓了一跳,她抬起秀眸瞧向他。凌胤云旋过身来,看向一旁陶元,使过眼色,士兵倏地抽刀出鞘,抵在陶元前方。 祈泉杏目圆瞪,惊呼道:“凌大人,这是何意?” 凌胤云没有回应她,而是目露厉芒,直视陶元不放。隔了半晌,凌胤云沉声道:“常言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看来真是如此。” 陶元身子剧震,哑口失声道:“凌大人,你在说什么?” 凌胤云嘴角轻扬,冷笑道:“你可知我为何遣走府中下人?除了给泉夫人清静,便是引蛇出洞。一个负伤之人,替人通风报信,莫非你真当我手下俱是眼瞎耳聋之人?” 此言甫出,祈泉和陶元均感震惊,前者茫然,后者慌张。陶元游目四顾,但见刀光闪闪,不敢轻举妄动。他颤声道:“我若想害泉夫人,何须借外人之手?” 祈泉俏目一眨,觉得此言甚是有理,别过美丽俏脸,瞥了凌胤云一眼。 凌胤云不疾不徐,移前少许道:“你不敢贸然动手,其实是有两个原因,其一,因泉夫人自幼习武,对人警戒,你不好下手。其二,你目的应是掳走泉夫人,众目睽睽下,你很难带她出关。” 陶元呆然半晌,心中生寒,彷彿被人说中一般。他脸如土色,浑身发抖,咽下一口口水,猛地转头看向祈泉道:“以天为证,以地为鉴,我陶元对泉夫人乃是忠心耿耿,绝无半句虚言。” 不等祈泉应答,凌胤云冷喝一声,嗤之以鼻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面前说谎。来人呀,将这家伙给我拿下!把他送至地牢,施以酷刑。” 陶元登时色变,明白凌胤云铁了心,故他乘其不意,拔剑欲破突围,孰料以他负伤之姿,转瞬之间便被士兵压制住。 陶元眼见大势已去,反手执剑往脖子一抹,在众人面前自缢而亡。 祈泉虽见惯男儿争强斗狠,但陶元乃多年家将,横尸面前,仍令她不忍直视。凌胤云走上前来,取出帛纸,供其阅览。祈泉眼见纸上字迹,俱为陶元亲笔,心中先是大惊,旋又愤怒。 半晌之后,待祈泉容色稍缓,凌胤云告诉她自身盘算。原来他打算引蛇出洞,所以命人模仿陶元的笔迹,送去通风报信。 祈泉美目凄迷,薄唇轻抖一下,担忧道:“凌大人,可有把握?” 凌胤云自信道:“泉夫人不必忧心,此事全权交由凌某。”祈泉见他神态自若,不禁心中一荡,点头应允。 凌胤云返回院中,再行缜密部署,果不出所料,今夜子时,刺客再次抛出飞绳钩索,翻身而入。凌胤云命士兵埋伏在屋舍,刺客见不着人影,一时之间胆如斗大,毫无忌惮行走在长廊之中。 便在此时,袁小翎从瓦顶探出身子,手持劲弓,一声令下,漫天箭雨掠下。一阵强射之后,士兵从屋舍破门而出,从四面八方涌至,气势如虹。 凌胤云手下俱是精锐,刺客先是遭逢箭雨袭击,加上寡不敌众,血光迸现,宛若单方面屠杀。 不出半盏热茶的工夫,刺客踉跄倒跌,纷纷倒下,终至全军覆没。 凌胤云鸣金收兵,动身前去找祈泉,告诉她働乱已平。 历经此事之后,祈泉不再质疑凌胤云,对他态度大改,以礼还礼。余下几天再无刺客来犯,祈泉也可以专心致志,完成其谱曲。 三日期限已至,凌胤云依约前来,祈泉收拾好行囊,以优美的姿态坐在石椅上,恭候其大驾。凌胤云作揖之后,便带她出门。 祈泉抬眸一瞧,前方无行军之姿,仅有两匹骏马,不禁大感奇怪道:“凌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凌胤云微微一笑,道:“请恕凌某擅作主张,不以常规而行。倘若正常行军,仍须担忧刺客来袭。昨日之役,乃因事前伏兵,方能顺遂。若护送泉夫人,所顾及之事甚多,便无此优势。为免夜长梦多,凌某打算快马加鞭,直抵营寨。” 祈泉面有难色,幽幽一叹道:“妾身不能乘马。妾身听闻先夫遭人长枪贯入,摔马而亡,自此便有心魔,无法独自驭马。” 凌胤云心中一凛,愧疚道:“抱歉,凌某设想不周。” 祈泉毫不介怀道:“不知者不罪,凌大人何罪之有?” 凌胤云稍作思索,想起耿行锋的话,赶紧命人通传,找来袁小翎。凌胤云指着袁小翎道:“此为四妹袁小翎,自幼擅长骑射,马术精湛,若让她与泉夫人共乘一马,不知意下如何?” 祈泉闻听此言,稍感犹豫,但她细想这几日之事,忽又发觉凌胤云能人所不能,出此计策定有诸多考量,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他。 凌胤云深谙兵法,自知兵贵神速,事不宜迟,即刻启程。可惜天算不如人算,甫出城门,不到半炷香便闻后方马蹄声阵阵。他心中大讶,未料到这些刺客接连失败,竟然仍不肯作罢。 袁小翎大感不妥,回首道:“我们两人共乘一马,无法抢快,敌人追上只是迟早之事。” 凌胤云深有同感,沉思半晌,正色道:“好吧,那便由我殿后,处置他们。”话犹未了,他取过蛇弓,以百斤之力,挽紧弓弦朝后方射去。祈泉轻瞥一眼,但见凌胤云威风凛凛之姿,忽忆起先夫之死,不禁娇躯一震。 凌胤云射出箭失,连珠迸发,不出一会树林中再无动静,他立时从后赶上,策马并行。祈泉睁开美眸,眼见他毫发无伤,这才放下心来。 凌胤云不走官道,以树林掩护,教人难以发觉。不出半日,三人抵至山峦处,底下一片辽阔草原,细雪覆盖在上面,忽疏忽密,好似翠菜上的精盐。 前方三里许外,火烟冉冉飘起,正是扎营之地。凌胤云环视四周,好像发现什么事,双腿一夹马腹,骏马朝前奔去。三人来到小溪旁,只见一顶四轮马车伫立前方,数十精兵环绕在耿行锋身旁。 耿行锋面带不悦,沉声道:“三弟已将此事说出,你这小子竟敢瞒我,你明知刺客会再袭清泉院却不说,是否怕我坏你大事?” 凌胤云见他微怒,尴尬一笑道:“兵法有云,上乘欺敌,必先欺己方。” 耿行锋冷哼一声道:“别想搪塞我,我可不吃这套。”他忽见祈泉,长吁了一口气,道:“好在泉夫人安全,否则真怪罪下来,我也很难保你。这次便算了,下不为例!” 凌胤云闻言大喜道:“明白了。” 耿行锋摇摇头,露出苦笑,旋又恢复肃容,走至祈泉前方,作揖道:“在下是雪泉关副总兵耿行锋,乃弟擅作主张,令泉夫人诸多屈就,多有冒犯之处,还请泉夫人见谅。我已遣人备好上乘马车,恭迎泉夫人入座。” 祈泉面色平静,颔首道:“耿大人有心了。”她盈盈挪步,轻抬修长美腿,进入马车。凌胤云见她上车,转身道:“大哥,泉夫人便交由你护送好了,我还想先梭巡四周,观察一下地势。” 不等耿行锋应答,祈泉掀开窗帘,淡然道:“凌大人,你亲口允诺,要妾身偕同你前往冬猎之处,眼下你却要离行,不知这是否算背信?” 凌胤云讶然道:“这怎能算呢,凌某请大哥与泉夫人同行,必安全无忧。再者,前方便是冬猎之处,凌某应不算背信吧?” 祈泉双目清澈,轻瞥他一眼,故作若无其事道:“凌大人说是,那便是了。”不等凌胤云反驳,她径自放下布帘,不再出声。凌胤云轻叹了口气,跃上马鞍,跟在队伍后方。 雪花片片,循循叠起,细草随风垂晃,远眺过去,看似乳白之海,令人叹为观止。若俯视而下,千百营帐,井然有序,以主帐为中心,围成圆圈,宛若层层洋葱,向外扩展。不光如此,每层栅栏旁均挖开壕沟,引入溪水,一来阻挡进犯,二来截去火势。 单就部署来说,禁卫军分成四方,卫尉各执一门,昼夜交巡,不容半分差错。任何人踏入主营必须卸下武装,否则视为谋反,格杀勿论。 此时,凌胤云伫立栅栏外,目送祈泉进入主营,见她安然入内才离去。 第二卷 第96章 孪生双姝(1) 凌胤云尚未喘过气来,耿行锋一把扯着他,偕同他来到一处营帐外。就在不远处,方胥披着氅衣,手持羽扇,给人一种温文儒雅之感。耿行锋指着方胥,看向一旁凌胤云,介绍道:“那位是太史令方胥,乃义父挚友。” 站在方胥一旁的严廷斜视而至,发觉两人身影,立时上前道:“听说袁阔天受伤了,此事为真?”凌胤云听他直呼袁阔天三字,心想若非好友,便是相同官阶,故不须尊称。 耿行锋施礼道:“我们甫至雪泉关,一时大意,致袁总兵受伤,故不克前来。” 严廷脸上掠过不屑之色,冷然道:“他怎可能会轻敌,我看他是想置身事外,才编出谎话。” 耿行锋故作镇定道:“袁总兵确实受伤,绝无欺瞒。” 严廷冷哼一声,轻蔑道:“那便是他老了,不中用了,区区刺客便让他负伤,我看他还是早日告老还乡,享受田园之乐罢了。” 方胥见他得理不饶人,原想打圆场,孰料被一旁姜平抢先一步,道:“严将军此言差矣,智者多虑,必有一失。”凌胤云顿时恍然,原来方才说话之人,便是白虎国名将严廷。据说他年轻时,曾与袁阔天一同征战沙场,横扫千军。 严廷瞪向姜平一眼,没好气道:“兵家大忌乃轻敌,亘古不变。” 姜平附和道:“严将军所言甚是,我姜平乃一介文官自是不懂。不若这样,我请严将军到我帐下畅饮几杯,就当作赔罪好了。”严廷拒绝地挥了挥手,转身走人。 姜平见他离去,回身看向耿行锋,苦笑道:“严将军也是求好心切,两位别搁在心上。前几日太子送了一批歌姬来我这儿,改天我请两位喝一杯,一同共享歌舞。” 耿行锋摇头道:“姜大人言重了,严将军谆谆教诲我们虚心接受,何来怪罪之说?至于酒席一事,请恕我们尚有要事,不克出席。” 姜平尴尬一笑,道:“耿副总兵说得对,冬猎乃男儿战场,实不宜太过放纵,那我在此预祝两位满载而归了。”待到姜平离去,凌胤云松下一口气,暗叫心累。平常打仗虽尔虞我诈,但各为其主,壁垒分明。可官场之上,虚与委蛇,谄词令色,实在令他有些吃不消。 方胥摸了摸胡子,问道:“凌校尉,不知你是否记得褚衣侯?” 凌胤云双目一亮,动容道:“若非褚衣侯好心收留,凌某早已流落街头。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方胥点了点头,满意道:“好,懂得饮水思源,不枉他苦心栽培你。褚衣侯与你分别多年,如今你返回鹿州,他特命我前来带了件礼物给你。” 凌胤云回绝道:“无功不受禄,救命之恩尚无以回报,再收此礼岂非折煞在下。” 方胥淡然微笑,平缓道:“凌校尉长年征战沙场,为我国立下汗马功劳,岂能算无功之人?再者,若你不收礼,褚衣侯怪罪下来,我也不好交代。” 凌胤云心中一震,暗叫不好,方胥此招甚妙,他以自身后果为由,软硬兼施。倘若说到这份上,仍断然拒绝,既不近人情,又令他难做人。迫于无奈之下,凌胤云点头应诺。一旁耿行锋见他答允,沉声道:“我已将那礼送去你营帐,你随方大人一同前去。” 凌胤云问道:“大哥不去吗?”耿行锋默不作声,摇了摇头。临走之前,凌胤云见他面露苦笑,好似难言之隐,甚感纳闷。 两人前去营帐途中,方胥转过头来,忽地道:“凌校尉,可知你们已得罪人了?” 凌胤云道:“方大人是指严将军?” 方胥摇了摇头,长吁短叹,道:“严将军乃性情中人,不拘小节,此等小事绝不会搁在心上。你们得罪之人是姜平,你可知他是何许人也?” 凌胤云道:“恕凌生性愚昧,不识此人。” 方胥目光灼灼,正容道:“此人乃太子太傅,他方才邀约酒席是要拉拢你们。他虽饱读诗书,无奈贪图权势,你们婉拒出席,对他而言即是不识抬举。” 凌胤云心中大讶,忙道:“那凌某该如何挽救?” 方胥轻拍他的肩,笑道:“你先别担心,我请人挑几件珍宝等等送去。姜平依附权势,说穿了不过为了利益二字。” 凌胤云现出歉疚之色,道:“唉,凌某让方大人费心了。” 方胥若无其事道:“褚衣侯爱才惜才,这点小事,何足挂齿。” 凌胤云躬起身子,正礼道:“凌某谢过方大人。” 方胥见他一脸正经,微笑道:“不须如此拘谨,难得冬猎,不如好好享受。你可知那青帐之中,多采多姿,教人销魂,若有闲暇,你不妨去见识一下。” 凌胤云纳闷道:“青帐?” 方胥哈哈一笑,拍他肩头,洒然道:“青帐即是青楼,只不过以帐篷搭建,故称青帐。许多将士夜晚寂寞,便会去饮酒作乐,寻花问柳。” 凌胤云虽感兴趣,但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若沉溺女色,忘却初衷,那便坏事了。再者,他们方才婉拒姜平,眼下又去青帐,岂不摆明给他难堪?诸多考量之后,凌胤云叹道:“方大人好意,凌某心领了。” 方胥顿下步伐,双目瞪大,愕然道:“莫非你不喜女色?”凌胤云怔了半晌,方才恍然大悟,方胥此问,多半以为他好男风。凌胤云尴尬一笑,忙道:“义父交代谨慎行事,勿沉迷酒色,凌某不敢不从。” 方胥闻听此言,容色稍缓,笑道:“偶一为之,怎能算数,要知道适时偷闲,也不失为舒缓身心之法。” 两人闲谈之际,不知不觉,已至营帐,凌胤云率先掀开帐帘,眼前场景,令他为之一怔,呆若木鸡。原来,帐内竟有两名漂亮女子,端坐草席上,朝他们甜甜一笑。两女有着同样容貌,举手投足,均是婀娜多姿,明艳动人,让人为之倾心。凌胤云瞥向方胥,忙道:“方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方胥见他慌张,微微一笑,道:“此两女乃我养女。”旋即,他看向那两位貌美女子,道:“你们还不叫人?”两名女子美眸轻眨,嫣然一笑,异口同声道:“凌大人。” 凌胤云道:“原来是令千金,凌某失礼了。” 方胥笑了笑,大方道:“凌校尉无须拘谨,她们正是褚衣侯托我赠与之礼,伴随在你身旁,用心侍奉。” 凌胤云大吃一惊,忙道:“方大人若赠送此礼,万万不可。不若这样,我改日便去拜访褚衣侯,让他打消其念头,以免使令千金受苦。” 方胥大笑道:“凌校尉,你又误会了。此乃我之计,非褚衣侯本意。” 凌胤云不解道:“方大人为何厚待凌某?”方胥伸手搭他肩,忽现肃容,沉声道:“实不相瞒,小女身怀绝技,并非凌校尉所想这般简单,她们此次前来,便是为了辅佐凌校尉。此次冬猎,尔虞我诈,教人不得不提防。方才姜平一事,便是凌校尉不谙官场,才会犯此过失。” 凌胤云问道:“若凌某拒绝呢?” 方胥沉思半晌,道:“倘若凌校尉嫌弃小女,无须歉疚,我再派遣其他人,定会令凌校尉满意。”凌胤云心中一惊,暗忖道,言下之意,便是无论如何拒绝,他都会派人来,终要他点头应允,否则不会作罢。方胥乃官场老手,凌胤云自问手段不如他,再多推诿,终会被他看破。 凌胤云面色一沉,道:“明人不说暗话,方大人是为了监视凌某吧?方大人多心了,凌某仅一介莽夫,对仕途无感,但求与兄弟一同杀敌,一同饮酒,便已知足。” 方胥双目凝视,不以为忤道:“敢问凌校尉,刀剑为何物?对某些人来说,此乃保家卫国,抗敌致胜之物,对某些人来说,此乃攻城掠地,强取豪夺之物。今日,凌校尉虽觉小女从旁监视,但在我心里,她们却能保护你。” 凌胤云知他能言善辩,必定说不过他,只能暗自苦笑。方胥见他总算接受,心中甚喜,浮出笑容。旋即,方胥又想起什么,拉他出走出帐外。凌胤云一脸茫然,问道:“敢问方大人,还有何事?” 方胥凑过耳旁,低声道:“她们丈夫双亡,自今为止,不再婚嫁,坚守贞节,为亡夫守寡。倘若两情相悦,那自是无碍,但是,凌校尉若因近水楼台,强求小女,那便不妥了。” 凌胤云呆了半晌,忽地道:“原是这样,那凌某便放心了。” 方胥见他松下戒心,甚是不解,忍不住道:“凌校尉为何放心,莫非小女不入凌校尉眼里?” 凌胤云忙道:“方大人误会了,两位千金花容月貌,美若天仙。只是此事唐突,凌某对陌生女子,多有戒备。既知她们矢志守贞,那凌某便放心了。” 方胥微一愕然,旋又露出笑容,赞叹道:“难怪褚衣侯这般重视你,年少之人,懂得乐而不荒,实属难得,那小女便交由凌校尉了。”方胥微微一笑,凌胤云躬身回礼,前者离去,后者返帐。 第二卷 第97章 孪生双姝(2) 帐内,两女貌美如花,出水芙蓉,令人目不暇给,凌胤云看呆半晌,方才坐下,询问芳名。两女甜甜一笑,齐声答覆。过不多时,凌胤云终弄明白,秀发盘起回心髻的是妹妹,名叫季夏荷,活泼可爱,梳着堕马髻的是姐姐季冬梅,秀丽端庄。稍作解说之后,季冬梅抬起俏脸,柔声道:“凌爷唤我们冬梅和夏荷便可。” 凌胤云见她呵气如兰,温柔细语,倘若是一般婢女,早被人收为小妾。凌胤云心念一闪,想起方胥提及之事,问道:“听说你们身怀绝技,敢问为何?” 季冬梅轻声道:“我擅长下毒,荷儿擅于暗杀。”此言甫出,凌胤云瞠目结舌,诧异万分。下毒暗杀,这岂非刺客所为?季夏荷瞧凌胤云呆然模样,掩嘴一笑,道:“凌爷不须担心,我们两姐妹既奉干爹之命,那便不会伤害凌爷。” 凌胤云这才明白为何方胥说出那席话,倘若他真心存不轨,意图染指两女,说不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稍坐一会,凌胤云虽见她们乖顺,却又想起方才之言,一时尴尬。片刻,他假借公务之事,匆忙出帐。 凌胤云甫走数步,见到了耿行锋,上前追问道:“大哥,莫非你早知道了?” 耿行锋知他指季氏姐妹,吁出一口气,苦笑道:“此事义父也应允了,我难以替你推辞。对了,我方才把这事告诉了四妹,她看起来很不开心,若你闲暇之余,不妨去哄哄她好了。” 凌胤云暗自叫苦,摇头道:“我自己都搞不定了,怎还有余力管她?” 耿行锋轻拍他肩,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四妹喜欢你,始终如一。如今,你身旁多了两位俏姑娘,她自不是滋味。” 凌胤云无奈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耿行锋道:“你也别哀怨了,两位美婢在旁,左拥右抱,夫复何求?好了,咱们说说正事,有件事你定会欢喜,方才白子岚派人过来,邀你一叙。” 凌胤云闻言大喜,惊道:“他也来了?” 耿行锋若无其事道:“这儿是鹿州,他身为褚衣侯长子,自会出席。只是,此一时彼一时,虽你们幼时交情甚好,但他现今是将军,你可别失礼了。” 凌胤云点头道:“放心,我明白。”打从进驻雪泉关开始,凌胤云一路上劳碌奔波,战战兢兢,实在累人。此刻听闻幼时故友邀约,心中甚是欢喜,难以言喻,他稍作梳洗,前去叙旧,很快便从人群之中发现白子岚。 白子岚身穿素服,文质彬彬,正与雍山君谈话。凌胤云瞧见雍山君,心中一惊,暗忖道,雍山君乃滇成王次子,身分尊贵,若此时去找白子岚,恐被他搭话,那便麻烦了。正当他想转身,暂避雍山君,白子岚注意到他,朝他挥了挥手,他只得暗自叹气,硬着头皮,上前作揖道:“卑职见过雍山君和白将军。” 白子岚看向雍山君,笑了笑,道:“这位是凌胤云,他乃是袁总兵义子,目前担任雪泉关校尉。” 雍山君稍作打量,道:“原来是袁总兵义子,难怪英姿飒爽,气势慑人。正所谓英雄出少年,我很期待你的表现。”正当凌胤云想回话,雍山君瞥见其他人,匆匆告别两人,快步离去。凌胤云暗自苦笑,以他身份地位,怕是一整天都得这般虚应他人,席不瑕暖。 白子岚目送雍山君远去,旋即回过头来,朝凌胤云的脸上拧了一把,捉弄道:“好家伙,多年不见,竟长得这般英俊,你可有家室了?” 凌胤云听他轻快语气,顿时亲切不少,微笑道:“卑职尚未娶妻。” 白子岚轻拍他肩头,苦笑道:“还说什么卑职,在我面前别来这套了,若连你也这般待我,我便无人能说心里事了。” 凌胤云耸了耸肩道:“毕竟你现在可是将军,若让人瞧见我以下犯上,那还不把我拖去打几十大板,以儆效尤。” 白子岚故作讶然道:“堂堂凌校尉,战场杀敌,勇猛如虎,竟怕起几块木板,这要让人传出去,岂不贻笑大方?” 凌胤云哑口失笑,道:“好呀,你敢损我。”他顿了顿,旋又想起什么,歉然道:“对了,先前我在关外退敌,听闻你大婚之喜,我没来得及参加,真是对不住了。” 白子岚笑了笑,道:“你若要道歉,改日饮酒,咱们不醉不归。” 凌胤云洒然道:“好,咱们通宵达旦,看谁先醉,谁就买单。话说回来,我还以为你不会结婚了。” 白子岚一脸纳闷,反问道:“婚嫁之事,虽未由我做主,但我年纪亦不小,为何你认为我不会结婚?” 凌胤云贼笑道:“我人虽在关外,但没少听闻你的事。据说白将军风流倜傥,英俊俏美,堪称鹿州第一美男子。你不知道呀,有多少好男色之人,谈论起你来,那嘴脸象是要把你吃了。” 白子岚伸出拳头,轻捶他胸口,苦笑道:“好呀,你竟敢笑话我,你就不怕我现在唤人过来,治你以下犯上,胡乱造谣之罪?” 凌胤云双手一摊,故作委屈道:“倘若说出事实,必须挨上板子,卑职亦是无可奈何。”两人对视一眼,互相大笑。凌胤云暗自庆幸,幸好白子岚,依然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人,没有太大改变。 两人畅谈往事,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暗。凌胤云正要告别,白子岚忽地道:“既然袁总兵没来,那便不打算支持任何一方了?” 凌胤云反问道:“什么意思?” 白子岚神色凝重,皱眉道:“现在白虎国局势动荡,共分三股势力。其一,便是以太子为首的团体,其二是以乐平君的商贾党,最后是雍山君的武官党。近来王上年事已高,他们暗潮汹涌,各自较劲,情势每况愈下。方才雍山君来找我,便是想拉拢进他阵营。” 凌胤云心中甚惊,面色忽沉,肃容道:“自古以来,王位均传于太子,莫非其中有变故?”凌胤云凝视半晌,但见白子岚一脸肃然,虽不言语,但已道尽一切。凌胤云轻叹道:“我们位处关口,不近朝中之事,仍会卷入其中吗?” 白子岚瞥他一眼,冷然道:“只要你拿官饷,食官粮,便置身其中。我猜袁总兵也只是时局未清,不肯太早表态。” 凌胤云沉思半晌,直言不讳道:“倘若真如此,我便会归隐山林,种田砍柴,日子应该也算过得去。” 白子岚微微一笑道:“你就算归隐,我也会将你拖出来。” 凌胤云不解道:“你这又为何?” 白子岚目光冷峻,确认四下无人,附耳道:“你不肯加入,均因你不喜那些人,但若跟随之人是我,你会怎么做?” 凌胤云身子一震,仰后半尺,厉声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白子岚平心定气,若无其事道:“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倘若百姓陷于水火,民不聊生,你能坐视不管吗?若换作是我,定不辱天命,力求国家兴盛,安居乐业。” 凌胤云怔了半晌,哑然失声,不知所措。他没想到白子岚竟有这般念头。难道经历多少岁月,人终至会改变?莫非方才闲谈,俱是虚与委蛇?诸多想法,顿时涌上心头,令他百感交集。凌胤云轻叹道:“我有点累了。” 白子岚明白他所想,拍了拍他肩膀,淡然道:“你放心,我依然是那个我,你不须顾虑太多。我方才所言,若令你不快,那就将它忘了。我不想因为这事,破坏我们之间感情。” 凌胤云看了看他,点头道:“我明白了。”他施了个礼,转身离去。好不容易与白子岚叙旧,他没想过是如此收场。虽白子岚嘴上说不在意,心里又是如何想,凌胤云无从而知,也不想去深究。 夕阳下西山,钟声响起,凌胤云打算先填饱肚子。来到篝火旁,他与耿行锋吃起山上野味。附近到处是军士,不禁让凌胤云感到亲切,他暗忖道,权贵之人,均在帐内用膳,绝不会来此。换言之,这里的人多半与他相同,不需管彼此位阶,也不用为朝政局势烦心,只须听令行事。 过不多时,苏河和滕禹走来。经耿行锋介绍,凌胤云得知他们也是校尉,分别掌管骑兵营和弓箭营。同是校尉,话题自然很投缘,凌胤云很快便他们打成一片。 滕禹今夜不用值班,稍加放纵,脸上已有醉意。他晃了晃酒壶,醉醺醺道:“说起来,你们可知太子的逸事吗?”此语一出,众人哗然,纷纷露出为难之色,耿行锋干咳一声道:“滕兄,你似乎喝多了,不如先歇息好了。” 滕禹摇头晃脑,嘴里唠叨说自己没醉,兀自道:“你们知道吗?我曾有个弟兄,前阵子娶了美娇娘,结果给太子撞见了,便将她带去府中当小妾。我弟兄不从,被泰子派人活活打个半死,发配边疆,他妻子为了守贞,最后也上吊了。” 凌胤云这下坐不住了,他猛然起身,顺势取过酒壶,厉声道:“滕兄,你喝醉了,满口胡言乱语,快回去睡觉!” 耿行锋看向苏河一眼,双目烁光闪闪,沉声道:“苏兄,今夜我们有要事,不便久留,就麻烦你带滕兄回帐歇息。” 苏河苦笑道:“我明白了。”他伸手搭过滕禹的肩膀,搀扶住他,缓步离去。眼见两人走远,耿行锋摇了摇头,轻叱道:“这滕禹未免太鲁莽了,他方才那席话,若传入他人耳中,可是大不敬之罪。” 凌胤云想起方胥忠告,叹道:“看来,我们须小心行事。”与此同时,殷修仓卒而至,看似神色慌张,经凌胤云再三询问,他才道出原因。原来他与袁小翎巡视,无意间谈起季氏姐妹,便对她开了个玩笑,惹得她有些不快,前去找季氏姐妹理论。 凌胤云暗叫不妙,三步并两步,迅速返回营帐。当他掀开布帘之时,眼前景象令他大吃一惊。袁小翎梳了个堕马簪,身披轻纱罗衣,脸沾脂粉,明艷照人,伫立在他床铺旁。凌胤云呆然半晌,问道:“这究竟怎么回事?” 季冬梅瞧他诧异之色,将事情娓娓道来,原来,经殷修大肆渲染,袁小翎为之气结,想一睹季氏姐妹芳容。初见之时,袁小翎对她们绝美容貌感到震惊,自惭形秽。季冬梅说她也是美人胚子,无须妄自菲薄,袁小翎不信,故她们两人施以巧手,替她妆扮一番。 季夏荷见凌胤云看傻了眼,甜甜一笑,明知故问道:“凌爷,你瞧瞧,袁小姐是否变得很美?” 袁小翎见季夏荷提起自己,俏脸一红,忸怩身子,轻抬美眸,注视凌胤云,彷彿待他回话。凌胤云瞧她秀色可餐,心中一荡,旋又故作不悦道:“你现在这样,切勿出去见人。” 袁小翎面色黯淡道:“我果然不适合这装扮。” 正当她打算卸去妆容,凌胤云忽地道:“我是说你太美了,倘若你这样见人,一群男人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纷纷上门提亲,那我可就头疼了。” 袁小翎秀眸掠过一丝异采,满颊艷红,问道:“二哥也觉得我漂亮吗?” 凌胤云笑道:“当然漂亮。”倏忽间,他想起滕禹方才酒醉之言,正色道:“方才我所述,并非空穴来风,倘若哪个王权贵族真看上你了,那着实棘手了。” 袁小翎眨了眨杏眼,欣然道:“我现在这副模样,谁也不给见,只给你一个人瞧。” 凌胤云见她开心,心中亦随之喜悦,笑道:“这也不必,你好不容易换上,现在就换下未免可惜。今晚你便待我帐内,不走出去,便无人瞧见了。” 袁小翎娇躯微颤,玉面飞霞,赧然道:“这、这怎么成呢,要是让人撞见,那该如何是好?” 凌胤云笑了笑,道:“这你不须担心,今晚我要值班,不会待在帐中。”袁小翎闻听此言,先是松下一口气,旋又露出惋惜之色。 第二卷 第98章 执弓骑射(1) 闲聊片刻,凌胤云换上戎装,刀收腰间,值班夜巡。 凌胤云偕同耿行锋,巧遇正在观星的方胥,故结伴而行。经过一处水沟,发觉几道人影鬼鬼祟祟,方胥定眼一瞧,便认出其中一人是白婉。经凌胤云一问,方才明白她竟是白子岚同父异母的妹妹。 方胥走上前,躬身道:“不知白大小姐在这,所谓何事?”白婉露出微笑,指了指后方,众人顺她手势瞧去,只见一名男子被人按住肩膀,朝他嘴里猛灌酒。白婉不以为然道:“他比剑输了,所以罚他喝酒。” 耿行锋面色不悦,厉声道:“这已不是罚酒,而是灌酒了。” 白婉瞧他一眼,冷然道:“你又是何人?” 方胥缓颊道:“这位是雪泉关耿副总兵,旁边这位则是凌校尉。” 白婉双目一亮,凝视半晌,浅笑道:“你就是凌胤云?我常听父兄提起你,他们说你是难得一见的人才。” 凌胤云耸耸肩道:“此虚名愧不敢当。” 白婉冷哼一声,道:“别在我面前装出谦谦君子,我不吃这套。好,既然父兄这般看重你,那你与我比剑,我倒要瞧瞧你是否真这么厉害。”凌胤云暗叫不好,若是单纯比武,他是胸有成竹,有恃无恐。但对方可是白子岚亲妹,于情于理,都不能开罪她。 方胥也看出他为难之处,出面打圆场,笑道:“夜已深了,若让白将军发觉白大小姐游荡于此,恐有不妥。” 白婉不悦道:“你别拿他压我,我才不怕他。”她看向凌胤云,挑衅道:“你不肯跟我比武,难道是怕输给我?” 耿行锋见她一个女孩子家口出狂言,咄咄逼人,忍不住道:“哼,你说要比试,但无论输赢均对他不利。他堂堂一个武官,即使胜过了你,也会被人说胜之不武。” 白婉柳眉倒竖,大嗔道:“好,那我找人和他比武,这总行了吧?”话犹未毕,元仲和蒲都,一起走了过来。方胥瞧见两人,眉头微皱,凑到凌胤云耳旁,道:“左边的是元仲,乃姜平手下家将,右边是蒲都,乃鹿州郡尉之子。唉,这两人均不好惹,切勿莽撞行事。” 凌胤云点头道:“放心,凌某自有分寸。” 白婉瞧见两人低声耳语,甚是不悦,催促道:“快说,你到底比不比?” 凌胤云好整以暇,从容道:“承蒙白大小姐如此看重,凌某盛情难却,只是现在正值夜班,实不宜与人械斗。他日若偷得半日闲,定领教一番。”他暗忖道,总之先捱过这一关,改日见她一次,便避开一次。 白婉怎可能轻易放过他,抿唇道:“你若不肯战,我便当你输了。既然输了,你就要喝下三杯罚酒。” 凌胤云早知她会无理取闹,先是淡然一笑,旋又目露厉芒,冷冷道:“若要凌某喝下这杯罚酒,本来不是什么难事,但军法有令,值勤之人不得饮酒,倘若自饮或迫人饮酒,均受军法处置。敢问白大小姐,愿承担此罪吗?”白婉顿时语塞,目定口呆,她再怎样胡闹,也深知军令如山不可触犯。 方胥展颜一笑,暗喜此计甚妙,此举委实令白婉无法反驳,只见她瞪了半晌,忿然道:“你给我走着瞧!”她径自转身,偕同元仲和蒲都离去。 耿行锋轻叱道:“好个白大小姐,竟这般目无中人。褚衣侯为人正气凛然,群雄服之,白将军温文儒雅,待人以礼,怎就出了这刁蛮ㄚ头?” 方胥摸了摸胡子,苦笑道:“褚衣侯身为郡守,公务繁忙,无暇管束她。” 耿行锋冷哼一声道:“这样下去终会闯出大祸。” 众人梭巡一圈之后,直至寅时,方才各自回帐。 凌胤云甫入帐内,季氏姐妹伺候其更衣,他本想婉拒却被异口同声回绝。凌胤云想起袁小翎,询问之下,得知她放不下矜持,不敢久留帐中,仅稍坐一会便离去了。 熄灯之后,帐外忽传窸窣声,凌胤云心下一惊,抽出匕首,却被来人扼住手腕。一个熟悉声音传来,细语道:“是我。” 凌胤云面露讶然之色,登时意会过来他是白子岚。白子岚径自躺下,欣然道:“藏了两位美婢,看来你艳福不浅。” 凌胤云想起稍早之事,战战兢兢道:“你来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白子岚见他语气警戒,轻叹道:“唉,我真不该说那些话,教你这般防范我。” 凌胤云担忧季氏姐妹听见对话,低语道:“此事不宜现在说。” 白子岚露出微笑,不以为然道:“不用担心,你以为她们什么也不知情吗?方胥与我相识多年,怎会不知我心中所想。” 凌胤云大惑不解道:“你为何会走上这条路?” 白子岚长吁一口气,肃容道:“王上虽平庸,但也算过得去,可惜他膝下三子均为祸根。以太子来说,此人表面礼贤下士,实则荒淫无道,占田欺农,强抢民女,倘若东窗事发,便让其手下顶罪。如此狡狯之人,何以谈论治国,何以平天下?” 凌胤云忍不住道:“乐平君和雍山君又如何呢?” 白子岚摇了摇头,叹道:“自古以来,传嫡传长,纵使次子贤良爱民,亦不能继承大统,更何况,乐平君生活奢华,挥霍无度。雍山君好大喜功,肆意征兵。此二人相比太子荒唐行径,有过之而无不及。” 凌胤云见他义愤填膺,不满现状,便知他之所以有此念头,可谓冰冻三尺,绝非一日之寒。他无奈道:“你为何找上我?” 白子岚道:“你擅于打仗,凡是国家均须倚赖军事,方可巩固疆土。” 凌胤云反问道:“若我只想归隐山林呢?” 白子岚道:“倘若天下人均为己想,不顾他人,又会如何?农夫不务农,商人不经商,以致国力每况愈下。邻近诸国,见其衰微,乘机而入,到了那时,人民又能安居乐业吗?” 凌胤云皱眉道:“唉,我不过一介莽夫。” 白子岚摇摇头,道:“若由不擅打仗之人,发号施令,即使明知此人决策,会害死大半弟兄,你仍肯听令吗?今日你跟着袁总兵,未感同身受,乃因他为名将,用兵得宜,深谋远略。” 凌胤云面露难色,一时之间,不知所措,白子岚所述,虽未令他认同,但也非毫无道理。身为军士一员,任一决策,均攸关士兵生死存亡,稍不谨慎,便后悔莫及。 良久,两人缄默不语,不再出声,凌胤云不知他是否睡了,但若再开口,又担忧他提起此事,心里稍作挣扎,最终选择阖上双眼,兀自睡去。 清晨时分,凌胤云缓缓醒来,他环顾四周,并未发觉白子岚身影,俨然人已离去。他瞧见季氏姐妹挽好发簪,捧起装水铜盆,双眸乌亮,凝视着他。凌胤云起身敛衣,稍作漱洗,交代几句,便走出帐外,来到伙房,拣了只乳鸽,撒上椒盐,大啖起来。他看向负责伙食的王喜,称赞道:“你厨艺真不错,昨晚野味也很好吃。” 王喜见他夸奖,不知为何,仅是尴尬一笑,旋又愁容满面,看似心事重重,经凌胤云询问,竟得知一件惊人事实。原来,滕禹昨晚因醉酒,不幸摔马而亡。闻听此言,凌胤云诧异之余,露出惋惜之色,垂首哀叹。王喜见他难过,吞吐道:“凌校尉,不知昨晚滕校尉是否有乱说话?” 凌胤云皱眉道:“为何这么问?” 王喜惴惴不安,环目四顾,压低声音,道:“我干了十几年伙房,识人无数,也算颇有心得,我明白凌校尉为人正直,不妨实话跟你说了。我听闻滕校尉根本不是摔马,而是被人活活打死,他死状凄惨,满身瘀青,头破血流。” 凌胤云先是震惊,旋又沉声道:“若无亲眼所见,人云亦云,只怕是谣言,不可乱传。” 王喜摇了摇头,坚定道:“就算我没瞧见,也绝不信他摔马。你仔细想想,这儿的马均受管制,滕校尉怎可能瞒天过海,轻易将马牵走。再者,他当时喝醉,又会谁肯将马交给他。” 凌胤云甚觉有理,问道:“既是如此,那他究竟为何被人打死?” 王喜一脸无奈,长吁一口气,道:“滕校尉做人耿直,豪迈不羁,可惜每次醉酒,常会满口胡说,妄言则乱。换作以往军营之中,那也就罢了,可这儿人多混杂,稍不谨慎,便开罪了王权贵族,哪还有活路可言。” 经王喜这么一提,凌胤云想起昨日滕禹抱怨太子一事,不禁心中发寒,打起冷颤。当时在场之人,除他之外,尚有耿行锋和苏河两人,耿行锋自是不会乱说,惟一可能,便是苏河告密。 凌胤云轻拍王喜的肩膀,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也别想太多了。”他顿了顿,忽地道:“对了,苏校尉人呢?” 王喜耸了耸肩,苦笑道:“苏校尉不知走了什么好运,竟被姜太傅相中,将其纳为府中家将。他这下可好了,再也不必上场打仗,只须跟在姜太傅身旁,吃香喝辣,享尽权势。” 第二卷 第99章 执弓骑射(2) 凌胤云顿时惊愕失色,不敢置信。要知道姜平乃太子太傅,自是太子团伙一员,昨日滕禹得罪之人,正是太子,稍作联想,他顿时发觉此事并不简单。 凌胤云暗自叹气,倘若战场杀敌,纵使被人杀了,不过技不如人,但在官场之中,随口一句话,便可教人轻易丧命,死于无形,令人骇然。闻听此事之后,凌胤云再咬几口乳鸽,忽觉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他道别王喜,黯然离去。前往骑射场之时,他巧遇耿行锋,两人便顺道而行,不等他开口,耿行锋低声道:“你可知昨晚滕禹死了?” 凌胤云感概道:“方才我听王喜说了。” 耿行锋竖起眉毛,怒道:“哼,这苏河可真是无耻小人,方才我派三弟去打探,果不其然,昨晚他带滕禹回帐之 后,便去找了姜平,多半是告密。” 凌胤云见他气愤填膺,面露担忧之色,试探道:“大哥为何对此事关心,莫非是想替他出头吗?” 耿行锋摇了摇头,深知他为何忧心,不禁叹了口气,苦笑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做傻事。姜平是何等人物,若得罪了他,我还能有命吗?我请三弟探查此事,不过是想分清敌友,好让我们有个防范。” 凌胤云放下心来道:“大哥所言甚是。” 耿行锋拍了拍他的肩道:“好了,这些不愉快之事,暂且忘了吧!据说今日骑射,百家争鸣,精采绝伦。虽我们不想争权夺利,但过去瞧瞧,见见世面,总不为过。” 两人一边谈话,一边来到骑射场。这儿早已人山人海,接踵摩肩,那些在墙外的士兵,因私自下注,分外在乎结果,不断吆喝。 耿行锋带凌胤云走入会场,拣了个角落坐下来。恰巧,方胥也坐在他们身旁,朝他们一笑,挥手致意。凌胤云坐在两人中央,手倚木几,捉弄道:“我还以为方大人只对星象有兴致,想不到也喜好骑射。” 方胥哈哈一笑,拈须道:“为官之人,整日窝在书房,撰写卷宗,难得出来透气,见见诸方较劲,也别有一番风味。” 凌胤云笑了笑道:“方大人既懂天文星象,不知可否卜个卦,猜猜谁会赢,这样也好让凌某去押注。” 方胥故作沉思,摇头道:“此乃天机,不可泄漏。”两人对视一眼,仰天大笑,便在此时,场上也有了动静。滇成王坐在高台上,俯视下方,心情欢快。 滇成王席下一阶,便是太子白园,此人眼神温和,鼻梁高挺,身材修长,看似儒雅君子。倏忽间,他起身作揖道:“父王,今日乃扬威大好之日,儿臣斗胆,在此提出建议,好替父王助兴。” 滇成王转过看他,欣然道:“哦,园儿有何高见?” 白园笔挺直立,振振有词道:“正所谓用人用材,赏罚分明,方可服人。此次冬猎虽在享受狩猎之乐,实则能审视各方人马,端看平日训练成果。对于勤勉之人,我们自当给予赏赐,至于对那些散漫之人,则应给予惩罚。” 滇成王沉思半晌,皱眉道:“此计立意虽好,但过于突然,恐有失公允。” 白园目不斜视,若无其事道:“既参加冬猎盛宴,本来就应有备而来。若存侥幸之心,打算滥竽充数,这种人理应惩罚,方可令他人诚服。” 滇成王喜不自胜,微笑道:“王儿,你果然长大了,你这用人之道,听得寡人甚是欣慰。好吧,那便依你所述,此次骑射比试,寡人赏罚分明,绝不私待。”话音刚落,一旁潘兴也跳了出来,忙道:“末将听太子这席话,深感认同,可末将有一事如鲠在喉,还望王上准许末将说出。” 滇成王挥开衣襬道:“潘将军乃我国基柱,追随寡人多年,立下汗马功劳,寡人对潘将军也十分敬重,有话不妨直说。” 潘兴肃容道:“袁总兵用兵如神,末将望尘莫及,无奈其义子凌胤云,昨晚比试剑术,竟输给褚衣侯之女白婉,实为可笑。本来末将不信,但经多方证实,确有此事。堂堂一个校尉,却连个小女孩都胜不了,传了出去,岂不贻笑大方?” 凌胤云闻言为之一怔,立时手足冰冷,暗叫不好,他没想到白婉闹大此事,竟搞得人尽皆知。 滇成王垮下脸色,质问道:“当真有此事?” 潘兴故作为难道:“末将本也不信,可此事传开,士兵半信半疑,致使军心紊乱,士气大挫。” 滇成王双目瞪视,勃然大怒,讪然道:“荒唐,这样便折损士气,未免可笑。” 潘兴肃容道:“人言可畏,不得不防,若王上不降罪,难服人心。” 滇成王怏怏不悦,别过头去,暼向白园一眼,问道:“园儿,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白园慢条斯理,不疾不徐道:“儿臣以为潘将军所言不无道理,倘若堂堂一个校尉如此不济,传了开来,委实不妥。” 一旁姜平见机行事,蓦地站起身来,作揖道:“禀告王上,此事为臣亦有所闻。但为臣并未亲眼所见,若是就此定夺,未免对凌校尉有失公允。不若这样,今日恰巧比试骑射,便由凌校尉亲自下场,展现实力,验证真伪。” 滇成王双目一闪,应允道:“姜太傅言之有理,那便依你所言。”坐在凌胤云身旁的方胥,面露难色,挪过身来,靠向凌胤云,低声道:“姜平和潘兴俱为太子团伙,潘兴此次对你发难,定受人指使。他们串通一气,看来是要陷你于不义,令你在众人面前难堪。” 凌胤云不解道:“我不过是个校尉,何以大费周章对付我?” 方胥摇头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你为袁总兵义子,他们百般刁难,便是要利用你,重挫袁总兵之威。我听闻太子曾想拉拢袁总兵,却被一口回绝,以他性格,不难想象这是挟怨报复。” 坐在左侧的耿行锋,沉下面色,提醒道:“你等等下场,务必小心,我猜他们没这么好心,肯让你堂堂正正比试。” 方胥点了点头,深感认同道:“凌校尉,此事关乎重大,你好自为之了。” 凌胤云想起过往种种,为之气结,暗忖道,明明自己不想与人相争,但别人偏要百般对付他,他越想越来气,双目闪过一丝厉芒,令人不寒而栗。他走进会场,拣了匹马,握起精弓来到待命区。 挥旗手大喝一声,手中旌旗向下一摆,数十位骑射手踢起马腹,双脚一夹,在偌大草原奔驰起来。 不远处的士兵,眼见众人冲出,登时将关在牢笼的灰鸽一齐放出,任由他们展翅高飞,盘旋而上。骑射手见状,不由分说,弯起猎弓,射向空中成群鸽子。 凌胤云征战关外多年,乃骑射箇中好手,对此次比试,有恃无恐。凌胤云从箭筒取出一支羽毛漆成红色,用以辨识的箭矢,拉紧弓弦,朝空中一射,霎那间,一只灰鸽翅膀便遭贯穿,从高空处坠下。 凌胤云屏气歛容,劲矢连发,似要将方才所受委屈和愤怒,一股宣泄在此。当然,他并非胡乱射箭,他的红羽箭矢,可谓是百发摆中,箭无虚发,教人叹为观止。 凌胤云并未忘记耿行锋的提点,他左顾右盼,保持戒慎。果不其然,他眼角余光瞥到一匹棕马,正朝他疾驰而来,毫不减速。凌胤云定眼一瞧,为之愕然,原来此人竟是苏河。 苏河虽骑着马,手握长弓,但双目并未瞄准灰鸽,而是直盯凌胤云。凌胤云心里很明白,此人来者不善,定是受到姜平等人唆使,前来百般阻挠他,好教他无法在这比试中获胜,从而让滇成王降罪下来。 凌胤云本不想多事,但见他们得寸进尺,方才抑住的愤怒,再次涌起。他目视后方苏河,想起滕禹惨死一事,不由得怒中从来,打算给他一点教训。凌胤云故意松开马缰,好让苏河迎头赶上。 苏河见有机可乘,加快速度,死命跟至身旁。过不多时,两人仅离寸步,他抬起腿来,想将凌胤云踢下马。 凌胤云对他早有防范,狠狠一蹬,踹得苏河猝不及防,一个重心不稳,竟摔下马来。凌胤云见他落马,一解心头之恨,正暗自窃喜,没想到他这一跌,跟在后方的骑手一个不留神,竟当场跨上去。 众人还来不及惊呼,马镫重重一踩,直接将苏河胸骨压断,血溅当场,断气身亡。凌胤云见他惨死马下,想起滕禹因他告密,佯装成酒醉摔马,不禁暗忖道,天理昭彰,疏而不漏。 良久,剩余灰鸽飞去,雪白天空再无鸽子,众人方才驭马返行,回到木闸旁。众士兵登时前去猎场,拾起中箭灰鸽,稍作检查之后,再由传令官公开成绩。 他们总计放出百只灰鸽,光是凌胤云一人,便射中三十多只,且草地上无虚箭,表示均未空发,每箭必中,席上众人听此结果,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第二卷 第100章 执弓骑射(3) 滇成王甚是满意,欣然道:“想不到凌校尉箭术这般精湛,可谓是虎父无犬子,让寡人今日开了眼界。” 姜平见滇成王对其赞叹,心叫不妙,赶忙使过眼色,潘兴意会过来道:“禀告王上,方才为臣见凌校尉,一脚将苏校尉踹下马,以致他被踩踏而亡,若王上不予追究此事,恐难以服众。” 凌胤云尚未答话,一旁严廷脸色骤变,忍不住道:“潘将军,你我均武官出身,比试较劲,意外伤亡,在所难免,又怎能轻易定罪他人?再者,方才众人也瞧见了,若非那苏河紧跟其后,又怎会闪避不及?” 潘兴眼中射出锐利的神色,反脣相讥道:“严将军,人既已死,便无话语权,难以对质。倘若对冤屈不闻不问,岂不悲哀?” 滇成王双眉一皱,眼见两人针锋相对,寸步不让,一时不知所措。坐在他身旁的左丞相田予,眼见于此,长身而起,作揖道:“王上,不如由老臣说上几句,好助王上定夺此事。” 滇成王双目一亮,彷彿拾起救命稻草,忙道:“田相,快快请说。” 田予心平气和,徐徐道:“潘将军这般说法,是因为心求公允,不希望有人因狡狯伎俩输掉,甚或是殒命于此。可严将军所言,也不无道理,所谓比试,难免会有伤亡,若为求不受伤,岂非人人不肯大展身手,坏了初衷?” 潘兴心中一震,面有难色,他知道田于就事论事,并非全然帮他。无奈田予乃当朝左丞相,权位仅次于滇成王,潘兴不过是一介武将,怎敢公然挑惹他。 姜平见潘兴心生胆怯,虽可理解其行为,但仍不肯罢休。他干咳一声,挺身出面道:“王上,此事尚须仔细审视,不若先暂且搁置一旁,待查明真相,方才定夺究竟孰人过失。” 田予挥了挥手,不以为然道:“姜太傅,此举稍嫌不妥,倘若传了出去,岂不是让人以为王上犹豫不决,优柔寡断?此次冬猎乃武将展现本领,博取晋官加爵之途,明明获胜却不给赏赐,恐重挫士气。” 姜平露出怨怼之色,恨不得将田予千刀万剐,冷冷道:“既然田相如此说,想必已有解决之法了?” 田予从容道:“自此为止,我们尚未听闻凌校尉说法,就算要判刑,也得给他一个辩解机会。” 滇成王点头道:“田相言之有理。”凌胤云见众人将目光转移过来,虽大感头疼,仍稳住情绪,施礼道:“王恩浩荡,王上英明。方才潘将军所言甚是,卑职委实心中有愧。” 滇成王目光紧攫着他,问道:“你这是认罪了?” 凌胤云抬起头来,故作叹气道:“卑职犯了两罪,不敢不认。其一,卑职本以为苏河既出席比试,其马术定是精湛,即便卑职与其擦撞,也应无大碍。岂料卑职竟过于乐观,令苏河坠马而亡。” 滇成王皱眉道:“你说说,第二个罪是什么?” 凌胤云故作慌张,叩首道:“卑职罪该万死,疏忽了苏河已是姜太傅家将,若早知如此,便是借胆给卑职,卑职断不敢以下犯上,与其一争长短。”言罢,滇成王闻言色变,怒形于容,众人见他怒不可遏,立时噤声,纷纷低下头去,不敢直视。 凌胤云方才所述,表面上歉疚,暗地却讽刺两件事。其一,苏河技不如人,摔马不该推诿责任。其二,苏河现为姜平家将,背后有人倚仗才敢如此放肆,而那人正是权倾官场的姜平。 滇成王虽非贤能,但也不愚昧,他深谙权臣仗势凌人,结党营私,必会动荡整个国家。 正当众人缄默不语之时,田予气定神闲,悠然道:“依老臣所见,此事纯属误会。苏河之死,委实令人惋惜,但不该怪责凌校尉。不若请姜太傅派人妥善处理,厚葬此人,不知姜太傅意下如何?” 姜平心中一凛,宛若溺水之人扼住漂木,欣然道:“田相所言甚是,为臣定当竭力处理苏河后事,绝不马虎。” 滇成王沉思半晌,容色稍缓,道:“好,那便依田相所言。只是,寡人方才答允赏罚分明,既然凌校尉无过,那便是有功,寡人可要好好赏赐,以免教天下人笑话。” 田予施礼道:“王上,前些日子,蛮邦进贡汗血宝马数十匹,其中一匹“绝影”,虽为马中翘楚,百里不倦,但牠生性骄纵,桀敖难驯。方才众人所见,凌校尉马术高超,不若将此马转赠于他,相信他定能驯服此马。” 滇成王闻言甚喜,抚掌大笑道:“好,此礼甚好,恰好符合武将英勇之姿,寡人便将此马赠予凌校尉。” 凌胤云叩首道:“谢王上,卑职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滇成王展颜一笑,挥手道:“今日下午还有比武,凌校尉请务必出席,寡人很期待你的表现。” 凌胤云再次谢恩,返回座席之后,他呼了口气,俨然气力放尽之姿。耿行锋轻拍他肩头,感概道:“还好你没出什么事,不然义父追究起来,我真不知怎么交代。” 方胥可不这么乐观,他面色一沉,担忧道:“此次你虽脱险,可是你在众人面前开罪姜平,已种下祸根。姜平乃太子团伙一员,他落了下风,便是丢了太子颜面。” 凌胤云心中凛然,虽明白他所指之意,可事已至此,后悔莫及。 良久,骑射比试落幕,伴随滇成王离席,众人逐渐散场。凌胤云甫出席外,王后便派人来通传,宣他晋见。凌胤云一脸茫然,摸不着头绪,他根本不认识王后,也无私交,怎会被找上呢? 凌胤云虽感困惑,但毕竟是王后命令,他不敢不从。他告罪一声,暂别耿行锋和方胥两人,随宫婢前去。片刻,宫婢女领他至王后营帐外,他环顾左右,帐外戒备森严,四周均是持戟穿甲的禁卫军。 宫婢稍作顿足,掀起珠帘,请凌胤云入内,一进入帐内,里面比他想象中宽敞,可容二十来人。他踏上前去,踩在虎皮毛毯上,两旁正在刺绣的宫婢见着了他,赧然低头,俏脸生晕。 凌胤云饶有兴味,举目四望,忽见一道熟悉身影,原来是祈泉,她清秀如昔,端坐前方,一双圆润修长的腿,透过罗纱长裙,若隐若现,尽收眼底。 祈泉本在抚琴,听闻他入内,抬起美眸,与他对视一眼。凌胤云看傻了眼,一时忘了施礼,祈泉见他直勾勾盯着自己,俏脸一红,有些不悦。 凌胤云见祈泉垂下目光,方才回过神来,看向正前方。刑梦萦轻托脸颊,倚靠在檀木床榻上,上下打量着他,隔了半晌,莞尔道:“凌校尉今日锋芒毕露,哀家耳闻此事,故派人传你,想一睹风采。若不嫌弃,哀家可请人备午膳。” 凌胤云心中大惊道:“卑职不敢僭越。” 刑梦萦眉目如画,美眸深注道:“凌校尉不必多礼,这儿不是官场,不须与哀家打官腔。”她瞥向一旁,伸出柔荑玉手,道:“你们都先下去吧,哀家想跟凌校尉独谈一会。” 众宫婢听闻此令,井然有序,排列出帐,没有半丝紊乱,整齐划一。待到祈泉长身而起,她与凌胤云擦身而过,似有若无之间,轻瞥了他一眼,旋又垂下螓首,徐步离去。伴随珠帘放下,原本热络的营帐,倏地静谧下来。 方才人多,凌胤云担心失礼,战战兢兢,不敢直视刑梦萦,现在仔细一瞧,惊为天人,只见她一身雍容华贵,举止却不拘小节,斜倚床榻,秋波闪动,呈现一种慵懒之美,教人目不暇给。 片刻,凌胤云定过神来,发觉失礼,干咳一声,忙低下头,孰料正因视线偏下,恰巧窥见她那双晶莹剔透的美腿,令他抬头不是,低头也不对,尴尬至极。 凌胤云暗忖道,若与祈泉相比,祈泉就好比冰清玉洁,高岭之花,邢梦萦则不一样,她象是盛开的桃花,艳光四射,扑香而来。无论如何,这两女均是国色天香,盛颜仙姿的绝世美人。 良久,刑梦萦迟迟不语,凌胤云终忍不住道:“不知王后找卑职前来,所谓何事?” 刑梦萦一改方才婉约之姿,柳眉轻挑,面色一沉,娇叱道:“凌胤云,你今日一展雄风,乍看风光,实则得罪了太子,你可知罪?”凌胤云听得目定口呆,没料到刑梦萦竟是兴师问罪,惊诧之余,忙道:“王后所言甚是,卑职罪该万死。” 刑梦萦黛眉轻蹙,怒目而视,不发一语。片刻,她容色稍缓,轻叹道:“换作是以前的话,哀家定不淌这滩浑水。无奈哀家年华逝去,厌倦争斗,利爪早已被岁月磨平稜角。若让你这正义凛然之人,受奸佞小人迫害而亡,哀家于心不忍。” 凌胤云作揖道:“王后宅心仁厚,卑职感激涕零。” 刑梦萦端起身子,睨他一眼,敛容道:“你若继续待下去,必会出事。这样吧,哀家想方设法找个理由,择日便让你返雪泉关,远避纠纷。” 凌胤云闻听此言,不置可否。他对返关一事,心中虽喜,但他与刑梦萦两人至今从未谋面,仅凭一见之缘,对方便予以厚待,未免太过突兀。 刑梦萦见他既惊又忧,淡然一笑,彷彿早已预料此事,轻声道:“不瞒凌校尉,哀家是为了一人,否则哀家也不会这般莽撞行事。” 凌胤云问道:“敢问王后,此人是谁?” 刑梦萦神情自若,含笑道:“你方才可瞧见祈泉,哀家正是为了她。她曾多次提及你,虽不知是否对你抱有好感,但可以肯定,她十分信任你的为人。哀家与她相识多年,闺友一场,实不忍她为你伤心。” 凌胤云恍然大悟,原是祈泉从中牵线,难怪刑梦萦宣见他。既是如此,那返关一事委实有望,凌胤云大喜道:“不知王后有何妙策?” 刑梦萦柔声道:“过些日子,待祈泉在宴席上弹完新曲,哀家便会找机会,佯称她身子不适,遣你送她回清泉院静养。” 凌胤云讶然道:“王后此招甚妙,卑职自愧不如。” 刑梦萦蓦地仰起俏脸,颦眉道:“今日下午比武,你务必小心。我太熟悉姜平那老贼了,他定不会善罢甘休,你若想安然返关,势必先度过此劫。” 凌胤云躬身道:“承蒙王后开导,卑职受教了。”再三言谢,方才转身离去。凌胤云返回营帐,稍作用膳,便躺下来小憩一会。因从刑梦萦得知好消息,睡得特别安稳,虽不到半炷香,但醒来后忽觉容光焕发,神采奕奕。 凌胤云握起长刀,涌起自信,将其系入腰间,昂首阔步,走出帐外。 耿行锋有事缠身,殷修陪同他前往比武场这,近日俗事接连不断,令他无暇思考,差点忘了殷修也出席冬猎。两人相见,自是甚欢,凌胤云问道:“这几日你都上哪了?”殷修想都没想,冲口道:“我去了青帐。” 凌胤云想起先前方胥所述,青帐即是青楼,不禁皱起眉,沉声道:“这儿可不比雪泉关,你切勿小心,别出了什么岔子。” 殷修耸了耸肩,不以为然道:“二哥,你都想到哪里去了。我可不是寻欢作乐,而是替大哥搜集情报。你不知道呀,青帐这地方,只要几杯黄汤下肚,那些酒鬼什么都说出来了。” 凌胤云轻拍他的肩膀,露出苦笑,道:“总之,你小心行事。”言罢,两人顺势走入比武场,上百张座席和茶几早已备好,也坐了不少人。 凌胤云游目四顾,看到一群人,双手大开大阖,似活络筋骨,舒缓关节,他暗忖道,瞧这些人身披戎装,虎背熊腰,看来应是参赛者了。 殷修贼笑道:“久未见过二哥出刀了,咱们便乘此次比武,崭露头角,彰显我们军队实力,你说如何?” 凌胤云白他一眼,不以为忤道:“得了吧,我可不想这般累人。” 第二卷 第101章 邢后解围(1) 树大招风,人红遭妒之理,他多少还是明白。再者,他既已获邢梦萦亲口承诺,能早日返回雪泉关,对于比武求胜一事,早已看淡许多。 此次比武,诸方参赛者公平抽签,以木剑木刀为武器,主为切磋,点到为止,避免伤肢残体。凌胤云想起滇成王今早所言,打算虚应了事。 凌胤云走去桌几旁,顺手抽了支签,待他出场之时,才发现对手竟是那晚与白婉厮混的元仲。 凌胤云一想起他是姜平底下家将,顿时来气。不过,碍于大局考量,他自认不该再去招惹姜平。再怎么说,他也是太子太傅,真要论手段,只怕是以卵击石。凌胤云强忍怒火,举起木刀,打算敷衍了事。 相较于凌胤云,元仲甚是怨怼,眼神透出一丝杀意。凌胤云暗叫不妙,虽他不会因此畏惧,但他有些不解,为何元仲这般愤怒。 听闻口令,两人来到比武场中央,互相点头施礼,元仲目露凶光,低声道:“若非你搅局,我早将白婉给弄上手。你害她被人说造谣,以致她迁怒于我,这笔帐我今天就跟你算清!” 凌胤云蹙起眉,瞧他一眼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明明是你们先招惹我,又怎能怪我?” 元仲面色阴沉如铁,冷笑道:“若非木剑,我便当场要了你这条狗命。虽是木剑,要把你打成残废,那也非难事。”凌胤云见他狂妄自大,为之气结,暗忖道,既然对方先挑起争端,那休怪他手下无情了。 双方退至半步,比武正式开始,元仲先发制人,抢步上前,执剑挥去。只见凌胤云抽刀如电,破开攻势,轻易化解。元仲见他挡下这击,大喝一声,再劈一剑过去。凌胤云不疾不徐,以木刀格档,招式转换,行云流水。元仲所学剑术,以威猛雄浑见长,若讲究招式变化,反落了下乘。 双方来往数十招,元仲发觉无法以技巧取胜,把心一横,舍弃防御,全力猛攻,打得凌胤云也有些吃力。凌胤云不禁暗叹,难怪他方才如此猖狂,单以剑术而论,他挥剑虎虎生风,气势慑人,换作寻常人,早已吃不消了。 凌胤云既知对手实力不逊,板起脸孔,丝毫不敢大意,他见招拆招,以武制武,压制回去。 元仲原以为论力量拚搏,定然优势,孰料凌胤云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连刀招也凌厉难敌,变化莫测,令他毫无招架之力。元仲打起冷颤,面露惊诧之色,他引以为傲的腕力,竟落了下风,不仅身子吃不消,就连精神也产生动摇了。 凌胤云出招果断,毫无破绽,不给他半分机会。刀招之中,虚实相间,令人难以捉摸刀路。元仲光是抵挡,已使劲全力,更遑论有所反击。 果不其然,元仲单方面遭受压制,一个稍不留神,竟露出破口,教凌胤云抢攻而来。 凌胤云身形一展,木刀直劈腰间,并顺势朝他大腿,狠狠地踢上一脚。元仲踉跄几步,忍不住疼痛,一个重心不稳,跌倒在砂砾地上。凌胤云瞧他这般狼狈模样,敛容屏气,执刀立定,缓步退至后方。 众人本来屏息凝神,不敢说话,眼见胜负已定,顿时欢声雷动,全场喝采。凌胤云原以为是气氛渲染,所以众人捧场,高呼欢贺。待到退场,经殷修告知,方才知道原来元仲身分不凡,乃是姜平府中第一剑手,师承名流,远近驰名。 殷修拍手叫绝,大喜道:“二哥果然厉害。”凌胤云听他语带钦佩,脸上却欢快不起来,他一想起姜平满腹怨恨,一副想杀了他的怒容,便大感头疼,巴不得刑梦萦赶紧替他安排,让他早日返关。 片刻,侍卫前来通传滇成王宣他,虽有些不情愿,但他只得动身前去。 王座高踞两层台阶之上,阶下左右分席、均是权臣或名将。滇成王见到他,喜不自胜,欣然道:“凌校尉果然没令寡人失望,事到如今,若再有传闻你败给女流之辈,寡人第一个不信。” 凌胤云皱起眉,有口难言,心想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世上如此大,又有谁能说永不战败?他作揖道:“卑职但求不辱王命,不敢承此虚名。” 滇成王微微一笑,道:“你不急贪功利,寡人十分欣赏。不过,你胜过元仲,若寡人不给予奖赏,岂非让天下人笑话了。今早寡人已赐你宝马,那这次便赐你一柄由天山寒铁铸成的宝刀。”此言甫毕,一旁侍卫端着木匣,缓步至凌胤云身旁。 凌胤云取刀一瞧,上头印着“雪冷刀”的铭文,发出闪闪寒光。他不敢多言,忙着叩恩,告辞退下。一回到席上,殷修兴奋而来,将雪冷刀拔出刀鞘,仔细把玩一番。 凌胤云目眺比武场,兼之用余光瞥向姜平,那张脸色说有多难看,便有多难看。凌胤云暗忖道,这心结越来越深,已无法挽回了,倘若他能捱到返关之时,便算他赢了。 只是事情有这么简单吗?他不敢想,也不愿想。 今日,凌胤云力挫群雄,受到重赏,转瞬之间,便成了大红人。光返回营帐,途中便虚与委蛇了不少人,直至傍晚,才找出用膳理由,脱身而出。待他回到帐内,歇了口气,季冬梅蕙质兰心,伸出白皙玉手,温柔地替其将污衣换下。季夏荷双眸清澈,笑靥如花,俏皮道:“凌爷真厉害,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凌胤云轻叹口气,道:“别说了,我可不想连你们都得虚应行事。” 季夏荷为之一怔,歉然道:“凌爷不爱听,那夏荷便不说了。” 凌胤云顿了顿,自觉稍嫌言重了,叹道:“抱歉,我明白你们是想称赞我,但我实在没那心情。” 季冬梅淡然一笑,道:“凌爷不须在意,夏荷只是说笑罢了。我们均明白,凌爷此次崭露头角,重挫姜太傅威风,只怕早已惹祸上身。” 凌胤云随口道:“唉,难道有其他法子吗?” 季冬梅音若燕语,清脆如铃,颔首道:“这事委实简单,只须凌爷应允,便可迎刃而解。” 凌胤云定神打量她,惊道:“哦,你有何良策?” 季冬梅垂下睫毛,神色黯淡,凄然道:“冬梅不敢瞒凌爷,方才太子派人来送礼,他们相中了我们姐妹,经一番试探,被我们婉拒了。” 凌胤云心中一凛,登时意会过来,叱道:“我就算死在这里,也不会拿女人换取苟且偷生。” 季夏荷见他震怒,娇躯微颤,忙道:“凌爷别恼姐姐,姐姐也知凌爷不是那种人。再说了,太子使我们家破人亡,不共载天之仇,我们岂会抛诸脑后。” 凌胤云怔了半晌,目瞪口呆,一脸困惑,经他询问,季冬梅娓娓道来。原来,她们姊妹两人乃朱雀国之人,生活在偏远村庄,太子一次打猎,路经于此,一时兴起,竟把村民当成玩物,男丁作为人肉箭靶子,妇女则被集中在屋内,给他与手下一番羞辱,幸得她们当时去溪边洗衣,方才躲过此劫。事后太子打算封口,便下令屠村放火,村里上下九十六条人命,无一幸免,就连她们丈夫也惨死其中。 凌胤云闻听此言,心中发寒,倒吸一口凉气,他本以为太子只是骄纵奢靡,想不到竟这般狠毒,泯灭人心。他想起白子岚所述,暗忖道,无怪乎他宁可背负叛国骂名,仍要逆天而行,推翻权政。片刻,他缓下心来,问道:“你们逃出生天之后,没请朱雀国主持公道吗?” 季冬梅摇头叹气,眼神透出怨色,道:“我们不过一介平民,就算官府知晓此事,肯定也是息事宁人。实际上,过不多久,我便听闻官府以强盗杀人,了结此案。为此,我们心灰意冷,逃至白虎国,幸得干爹收留,方有栖身之所。” 凌胤云皱眉道:“你们习成下毒暗杀,莫非是想报仇血恨?” 季冬梅垂下螓首,幽幽道:“干爹原想让我们做歌姬,隐于观月楼,安然生活。一次机缘巧合之下,我们拜了师,习得刺杀伎俩。” 季夏荷不像季冬梅这般冷静,她双目灼灼,眼色怨怼,忿忿道:“有朝一日,我们定要杀了太子,为先夫报仇。” 凌胤云见她杀心已起,不由得心头一颤,感到头疼。他瞥向季冬梅,使过眼色,希望她能劝阻季夏荷,孰料她竟退后寸许,双手伏地,叩首道:“还望凌爷替我们姐妹做主,杀了那狗贼。” 凌胤云心叫不妙,对方可是当今太子,岂能这般容易杀死。他摇摇头,叹道:“唉,就算我率雪泉关大军,与其正面交锋,也没有胜算。他可是太子,未来主君,权倾天下,我如何斗赢他?” 季冬梅美眸深注,淡然道:“若凌爷与白将军联手,定有机会,扭转乾坤。” 凌胤云闻言大惊,剑眉一蹙,终于搞懂一切了。他暗忖道,她们铺陈这么久,无非是说服自己,好让他加入白子岚阵营。 第二卷 第102章 邢后解围(2) 凌胤云虽略感不悦,但听闻她们身世坎坷,又不忍心苛责,只得故作镇定。片刻,他实不想纠结此事,岔开话题道:“此事以后再说好了。” 季冬梅双目凝视,知他不肯答允,倏忽间,泪水宛若断线玉珠,晶莹剔透,滚滚落下。凌胤云正要安慰她,想不到她竟伸出青葱般纤纸,搂住他的脖子,尚未回过神来,季冬梅已献上朱唇,交缠一番,温暖吐息,清清楚楚。半晌之后,季冬梅松手,退开寸许,凌胤云正要开口,只见季冬梅嘴角轻撇,冷笑道:“凌爷,你可知世上有种致命之毒,可由透过唇舌传入口中?” 凌胤云心中一惊,不自觉捂住嘴巴,瞪大双眼,直勾勾盯着季冬梅。他既惊又怒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 季冬梅挥开衣袖,若无其事道:“倘若凌爷答允方才之事,我自当奉上解药。不仅如此,从今往后,我们便是凌爷的人,任凭打骂,绝无怨言。” 凌胤云心中顿时来气,冷喝一声,不以为然道:“我就算死,也不会受人摆布。”语毕,他抽出匕首,打算自刎。 季冬梅见状,吓得花容失色,俏脸倏地转白,忙道:“凌爷,我没有下毒!” 凌胤云停下匕首,半信半疑,季夏荷急忙附和道:“凌爷切勿冲动行事,姐姐不过是虚张声势,绝无下毒。” 凌胤云眉头轻蹙,泛起不悦之色,问道:“我为何要信你们?” 季冬梅一脸歉疚道:“我只是气不过凌爷不肯帮我们,所以才出此下策。” 凌胤云收回匕首,目光一黯,感概道:“你这又是何苦?” 季冬梅蹙起黛眉,怏怏不乐,愁容道:“我们这几年来,无时无刻,均未忘过报仇。方才一时糊涂,才会威胁凌爷,还请凌爷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们一时莽撞。” 凌胤云挥了挥手,叹道:“此事便算了。”本来攸关生死,即便大声叱责她们,也是人之常情,但不知为何,面对她们这般我见犹怜,楚楚动人,他就是狠不下心来。季夏荷上前缓颊,将沏好的茶,倒入杯子,柔声道:“凌爷,请先喝杯茶,消消气,别再恼我们了。” 凌胤云瞧向茶杯,仔细端倪,疑心重重,季夏荷见他这般模样,抿嘴一笑,道:“我与姐姐不同,不擅下毒,凌爷请放心。”言罢,季夏荷饮下一口,示意无下毒。 凌胤云放下心来,伸手接过茶杯,小啜一口,霎那间,他想起什么,问道:“既然你懂下毒,倘若你们施展美人计,接近太子,再将其毒杀,岂不就报仇了?” 季冬梅露出苦笑,摇头道:“若真如此,那便会连累干爹。此乃我们私仇,怎可恩将仇报。”她顿了顿,续道:“再者,即便杀了太子,也不见得报了仇。冰冻一尺,非一日之寒,太子为何这般暴虐?姜平身为太傅,责无旁贷,滇成王身为其父,养不教,父之过,更遑论他底下家将,诸多帮凶。仅杀了太子,治标不治本,想要国泰民安,定须贤民之君,忧国之臣,缺一不可。” 凌胤云皱眉道:“你认为白子岚能做到此事?” 季冬梅道:“干爹说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未来之事变化莫测,难以掌握。但若以现况而论,太子登基,定是最糟的情况。” 凌胤云颓然道:“我一介武夫,又能改变什么?” 季冬梅秋波闪动,解释道:“对国家而言,空有贤能与智略,没有军事支撑,邻近诸国伺机而动,侵门踏户,也仅是迟早之事。” 凌胤云见她侃侃而谈,言之有物,想必思虑许久,心中担忧被其说服,故岔开话题,敷衍道:“我睏了。”言罢,他倒头就睡,连更衣都省去,避免与她们纠缠。 季冬梅明白他内心矛盾,也不愿苦苦相逼,吹熄灯火之后,众人入睡。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忽闻急促脚步声,旋即,耿行锋掀帘而入。 凌胤云见他神色慌张,心中一震。凌胤云知他绝非小题大作之人,深夜找他,必有要事。果不其然,耿行锋告知他殷修出事了,他心下大惊,仓卒换衣,随他出帐。耿行锋低声道:“滇成王要见你。” 凌胤云暗叫不好,此事竟闹到滇成王出面,定不好处理,他心乱如麻,问道:“究竟发生何事?” 耿行锋面有难色,道:“路上再说。”凌胤云点了点头,两人便赶往行营。途中,耿行锋言简意赅,交代事情始末。原来,今日凌胤云大胜,殷修与有荣焉,一时欣喜,便去青帐寻欢作乐,孰料几杯酒下肚,他竟借酒势,与乐平君冲突。一听到这里,凌胤云心头一凉,冷汗涔涔,不知所措。他纳闷道:“小修平时虽轻挑,但多少知道分寸,怎会顶撞乐平君?” 耿行锋点了点头,同意道:“我也觉得此事定有蹊跷,绝非这般简单。他们说三弟喝了几杯酒,便开始闹事,以我对三弟了解,区区几杯酒,怎可能灌醉他。” 凌胤云颔首道:“不错,况且对方是乐平君。以他身份,若去青帐寻乐,定会带家将随扈,不让人轻易接近。” 耿行锋叹道:“总之,先去看看情况再说。”两人来到主营,经侍卫通传,两人方可进入。若是平常,凌胤云定会举目四望,窥透帐内奢华风貌,可如今他心悬三弟,仅匆匆瞥了几眼,确认帐内有谁,便低头敛容,不敢多瞧。 坐在正前方的是滇成王,左右席分别是邢梦萦和乐平君。滇成王见了他,面色凝重,沉声道:“凌校尉,你今日威风,寡人固然欢喜,但即便如此,殷副校尉在青帐胡闹,寡人也不能坐视不管。” 凌胤云连忙跪下,叩首道:“还请王上明察。” 乐平君冷冷道:“凌校尉,言下之意,莫非是说我冤枉了他?” 凌胤云惊道:“事出突然,或许其中有所误会。” 乐平君咋舌一声,不悦道:“此事我亲眼所见,岂能造假?凌校尉此言,难道是说我颠倒是非,栽赃嫁祸?” 凌胤云强作镇定道:“卑职绝无此意。”滇成王见两人剑拔弩张,寸步不让,叹道:“喝酒助兴,难免擦撞,寡人也能理解,倘若仅是双方误会,这也不难办。可这殷副校尉,不仅得罪了他,还对雀国来使也失了礼数。” 凌胤云闻言大惊,瞠目结舌,一脸不知所措。若真如滇成王所言,那殷修造成两国不睦,实为大罪,断不可轻饶。 乐平君冷笑道:“现在,凌校尉可知后果了?” 凌胤云皱眉苦思,不知还有何计策。半晌之后,正当他无计可施,打算任由滇成王处置殷修之际,一旁刑梦萦探出风华绝代的娇容,淡然道:“王上,臣妾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说。” 滇成王转过头来,瞧她一眼,问道:“萦儿,你有何话想说?” 刑梦萦平静道:“此事若重罚殷副校尉,恐有不妥。众所皆知,殷副校尉乃凌校尉义弟,荣辱与共,感情深厚。” 滇成王道:“但他犯了大错,寡人难道不管?” 刑梦萦秋波闪动,徐徐道:“正因是大罪,才须谨慎行事。王上,你想想,凌校尉今日力战群雄,拔得头筹,一夕之间,落得这般下场,众将士听闻,会如何揣测此事?”她顿了顿,续道:“此事将重挫士气,令将士们不敢全力争锋,避免惹祸上身,如此一来,本该宣扬国威的冬猎,便失去了意义。” 滇成王皱眉道:“那你说说,寡人应当怎么做?” 刑梦萦沉吟不语,隔了半晌,道:“殷副校尉终是有错,不可放任。不若这样,此事既因冬猎竞技而起,便扣他三月官饷,禁止他参与冬猎,留帐反省。至于凌校尉,也有管理不当之责,扣半月官饷,同禁止参与冬猎。此令切勿立旨,避免传了开来,折损军心。” 滇成王问道:“耿副总兵代袁总兵而来,难道无须负责?” 刑梦萦道:“正因他代袁总兵,须虚应他人,出席冬猎,倘若连坐惩罚,恐教人看出端倪。” 滇成王大喜道:“萦儿果然设想周到。” 乐平君见事已化小,心生不满,忙道:“父王,母后此计,儿臣虽觉不错,可朱雀国那里该如何处理?”滇成王听到朱雀国,大感头疼,顿时神情黯淡,左右为难。刑梦萦微微一笑,道:“若臣妾没记错,昨晚与王儿去青帐之人,应是朱雀国金冠侯之子钱穆和。金冠侯与我国友好,尚有商贸往来,多少会看些情面。不若这样,由凌校尉去道歉,倘若对方不肯,那便再做打算。” 滇成王问道:“为何不是让殷副校尉去?” 刑梦萦浅笑道:“凌校尉昨日威武,慑服众人,对方若英雄惜英雄,看在凌校尉亲来,态度好转,便不会刻意刁难。” 滇成王拍腿叫绝,道:“萦儿,你真是聪颖过人,替寡人解决一件麻烦事。” 第二卷 第103章 邢后解围(3) 刑梦萦目光闪动,秀眸轻眨,甜笑道:“王上,切勿折煞臣妾,臣妾所为,不过是将王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罢了。”滇成王见她不居功,懂得察言观色,谦卑而让,抚掌道:“好,那这事便定了。”一旁乐平君虽有不满,但见滇成王喜形于色,满面春风,自知这时再追究,便是不解风情,自讨苦吃,无奈之下,他只得作揖告退了。 凌胤云见乐平君离去,顺势叩首谢恩,转身离开。出了帐外,他松下肩膀,吸了一口气,感到舒缓。耿行锋在外久候,见他出来,他稍作解释,耿行锋总算缓了口气。 夜尚未亮,方才折腾之下让凌胤云深感疲惫,他告别耿行锋之后,独自返帐。 凌胤云见到袁小翎伫立在不远处,不禁走上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袁小翎深深看了他一眼,垂首道:“二哥,王后有事要见你。” 凌胤云闻言一凛,微感讶异,不是才见过吗?旋即,他转念一想,方才刑梦萦出言相助,恰巧能去和她道谢一声,他爽快道:“我明白了,我这便去见王后。” 袁小翎神色凝重道:“王后有旨,此事勿让人知晓。”凌胤云虽觉奇怪,为何王后找他,竟是派袁小翎通传,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近日他已烦心太多事,不想再揣测过多。他跟着袁小翎,果然在一处隐蔽的营帐旁,见到了刑梦萦。刑梦萦一身华服,外披黑色大斗篷,拉下兜帽,俨然不愿让人知晓其身份。 凌胤云正想跪下行礼,刑梦萦登时遏止道:“我与你之见,不得声张,礼便免了。”话犹未完,她褪下兜帽,露出美丽俏脸。凌胤云这才想起来,刑梦萦并非太子等人的生母,而是前王后去世,由宠妃升至其位,无怪乎未显老态,肌肤吹弹可破,白里透红,宛若二八年华。刑梦萦瞧他看得目定口呆,不由得一笑,道:“凌校尉甫过大劫,心下一缓,便开始放肆起来吗?” 凌胤云愕然道:“卑职不敢。” 刑梦萦妩媚一笑道:“若在滇成王面前,你这可是大不敬。但对身为女人来说,你却给足了哀家面子。” 凌胤云见她语气和善,重新起身道:“不知王后找卑职何事?” 刑梦萦看向后方袁小翎,使过眼色,袁小翎作揖一声,缓步退下。此处,仅剩下刑梦萦和凌胤云两人。刑梦萦道:“哀家与袁副参尉一见如故,故奏请王上,让她在冬猎之时,暂当哀家护卫,凌校尉不会反对吧?” 凌胤云忙道:“此事由王后做主,卑职定当遵从,绝无二言。”他暗忖道,难怪最近鲜少见到袁小翎,原是被刑梦萦召走了。 刑梦萦轻挪玉步,凑到凌胤云面前,倏忽间,她伸出纤手,掴了凌胤云一掌。凌胤云未反应过来,脸上一阵火辣辣,传来疼痛。刑梦萦瞪了他一眼,怒道:“你可知哀家为何打你?” 凌胤云不解道:“恕卑职愚昧,望王后指点。” 刑梦萦脸色微变,不悦道:“哀家本已替你打点好,要让你回雪泉关。可你现在犯了糊涂事,哀家如今也爱莫能助,你教哀家能不生气吗?” 凌胤云微感愕然,低下头来,歉疚道:“卑职该死,毁了王后美意。” 刑梦萦双目凝视,微一打量,长叹一口气,道:“泉儿和袁副参尉两女,先后替你求情,究竟该说你福厚,又或是多情种子。偏偏你揽上此等大错,教哀家帮你不是,袖手旁观亦不能。” 凌胤云道:“卑职令王后伤神,实属罪过。” 刑梦萦横他一眼,道:“若是虚应之言,便别再对哀家说了,当务之急,应是让你正视现今局势。” 凌胤云问道:“此话何意?” 刑梦萦冷冷道:“你可知乐平君为何针对你?非是忌妒你,不如说是相反,他想要拉拢你。”凌胤云一脸茫然,不知所谓。方才乐平君之言,宛若置他万丈深渊,如此一来,他又怎肯附势于他?刑梦萦瞧他一眼,淡然道:“拉拢他人,以利诱和威胁最为直截了当,可偏偏你不吃这套。既是如此,他反其道而行,陷害于你,令你无所适从,尔后再故作和解,卖你人情,你便因出于愧疚,甘愿替他办事。” 凌胤云闻言,打起寒噤,他原以为乐平君仅看他不顺眼,想找他麻烦,不料此人城府竟这般深沉,背后藏着这般阴谋。凌胤云讶然道:“卑职竟完全没有发觉此事。” 刑梦萦摇摇头,叹道:“可惜,你依然没长进,倘若我有心拉拢你,便可将计就计,揭破他阴谋,让你对我信任,欠我人情。如此顺水推舟之下,我便坐收渔翁之利。” 凌胤云听得目定口呆,不知所措。他本以为谨慎行事,便已足够,岂料乐平君手腕之高,教他防不胜防。遑论刑梦萦不仅看破敌计,还能反过来利用,使他宛若沙盘棋子,任人移置。 良久,凌胤云惊魂甫定,缓缓道:“王后特意告知此事,卑职实在感激涕零。” 刑梦萦与他对视一眼,平静道:“哀家告知你这事,是不想让你接下来因人情,对哀家所求进退两难。哀家想与你做公平交易,无关人情,你可思虑,绝不强迫。” 凌胤云问道:“不知是何事?” 刑梦萦眼神射出厉芒,玉面一寒,冷冷道:“哀家要你杀了潘兴。” 凌胤云为之愕然,呆立站定。他沉吟半晌,皱眉道:“以王后高明,为何不亲自杀了潘将军?” 刑梦萦沉下脸色,忿忿道:“若他是内宫之人,哀家定让他生不如死。无奈他贵为将军,身披战功,附势太子,哀家难以动他。” 凌胤云问道:“王后为何要杀他?”刑梦萦早知他会问此事,不疾不徐道:“若你怕误杀忠臣,有愧于心,哀家早已备妥证据,待你亲自瞧见,定会认为此人死不足惜。当然,哀家坦承要他死,其中隐含私怨,只是若你不答允,哀家便不会告知你原因。” 凌胤云面露为难,皱眉道:“卑职若不知内情,便难以答允此事。” 刑梦萦摇头失笑,道:“唉,你真不懂交涉。在官场上,没有人会主动掀出底牌,让他人握住把柄。” 凌胤云道:“卑职绝不会将此事传于他人。” 刑梦萦正色道:“官场之中,真真假假,谁又能辨明?就算在战场上,你亦不会轻易信任敌军之言,对吧?”刑梦萦见他缄默不语,报以苦笑道:“哀家明白,你并非那种不守信之人。若真如此,哀家也不提出此交易。唉,哀家便告诉你,但你若敢泄漏出去,哀家定饶你不得。” 凌胤云拱手道:“若我凌胤云胆敢泄漏此事,便教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片刻,刑梦萦长吁一口气,既怨又怒,幽幽道:“哀家要他死,是因为当时仍只是宠妃,尚未封后之时,曾被他醉酒失了身子,甚至后来,他以此事要挟,迫哀家与他苟合。” 凌胤云身子一震,面现讶色,道:“王上知晓此事吗?”刑梦萦垂下睫毛,幽幽一叹道:“哀家没有说,也不敢说。当时潘兴正值得令,而哀家仅是一名歌姬,两权相害取其轻,定是哀家吃亏。” 凌胤云问道:“王后为何到现在才想报仇?” 刑梦萦瞥他一眼,道:“方才哀家说了,以他身份,哀家实在不好动他。再者,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哀家虽每每想起,仍感不快,但碍于局势着想,便暂不追究。只是没想到此次冬猎,他见着哀家,竟又起色心,要挟哀家。若此人不除去,哀家便永无安宁之日,你可知晓?” 凌胤云不解道:“以王后如今地位,王上定会替你做主才是。” 刑梦萦叹道:“正因哀家如今贵为王后,更不能说出来,以免损害国誉。王上虽非贤能,但也非愚昧,江山与美人之间,他明白如何取舍。” 凌胤云心中一惊,暗自感叹。他顿了顿,问道:“王后为何认为卑职能杀了他?” 刑梦萦自信道:“你若答允,哀家自有办法。” 凌胤云疑心道:“事关重大,容卑职考虑几日。”原以为刑梦萦会因此生气,不料她竟露出笑容,欣然道:“很好,儒子可教,至少懂得谨慎,哀家很欣慰。但俗话说得好,快刀斩乱麻,希望凌校尉别拖沓太久,错失良机。” 凌胤云作揖道:“卑职明白。” 刑梦萦凑上前去,俏脸微红,轻声道:“以前哀家仍是歌姬之时,尚未被王上宠幸,曾与一名男子相恋,无奈他死于战场,有缘无分。你的样貌与其相似,可否给哀家些许时间,温存回忆。” 凌胤云暗叫不妙,与王后暗通款曲,这要是让人发觉,谁也保不住他。他退后半步,慌张道:“卑职不可僭越,还请王后三思。” 刑梦萦媚眼如丝,双颊胭红,道:“哀家知晓,你也有你的顾虑。这样好了,你给哀家一个深吻,总行了吧?”凌胤云想了想,若只是个吻,应当没什么吧?正当他踌躇之际,刑梦萦忽地推开他,挪后寸许,脸上红晕已散,容色回缓,冷然道:“你瞧瞧,你还是动摇了。哀家先丢出无理要求,你拒绝了,实属正常,但哀家退而求其次,你便因方才婉拒过一次,感到歉疚,所以犹豫了,对吧?” 凌胤云惊叹道:“卑职忘了王后教诲,实属该死。” 刑梦萦道:“你要知道,你的敌人可不会如此仁慈,只要稍有破绽,他们便会教你生不如死,任其摆布。” 凌胤云道:“卑职受教了。” 刑梦萦别过俏脸,淡然一笑,道:“哀家已替你安排见朱雀国行使钱妍儿,你等等便去,解铃还须系铃人,哀家也帮不了你了。” 凌胤云皱眉道:“现在就去吗?” 刑梦萦点头道:“此事越快越好,切勿拖延。要是让乐平君发觉异状,从中作梗,那便无力回天了。” 凌胤云将信将疑,告别刑梦萦,往使者营帐前去。果不其然,灯火通明,侍卫见其而来,引他入帐。凌胤云暗忖道,三更半夜,对方未以就寝之由回绝,想必是看在刑梦萦的面子。 进入帐内,凌胤云顿时讶然。刑梦萦智者千虑,仍有一失。凌胤云猜想她,定没想到会见之人,全副武装,宛若上战场。凌胤云仔细端倪,钱穆和钱妍儿,端坐席上,一旁侍卫,身披盔甲,腰系长剑,看似来者不善。凌胤云上前道:“凌某见过两位。舍弟年少不懂事,造成钱公子不快,凌某在此替他道歉。” 当事人钱穆并未发话,反而是一旁钱妍儿,瞇起细眼,冷然道:“为何犯错之人为令弟,却让凌校尉替其道歉?难道说,他不肯认罪,不愿前来?” 凌胤云解释道:“实不相瞒,舍弟经此一事,遭滇成王降罪,罚其待在帐中定思省过,不得擅离。为此,凌某特地前来,代舍弟道歉。” 钱妍儿浅浅一笑,不以为然道:“凌校尉一句话,便要我两姐弟释怀,这未免也想得太容易。” 凌胤云知她有意刁难,无奈道:“不知钱行使,有何吩咐?” 钱妍儿精神奕奕,兴致盎然,欣悦道:“昨日骑射比试,凌校尉技冠群雄,小女子好生佩服。众所皆知,我朱雀国以弓为尊,人人自幼习弓。凌校尉擅于骑射,让我不禁技痒起来。” 凌胤云问道:“钱行使也想一较高下?” 钱妍儿哈哈一笑,道:“小女子何德何能,可与凌校尉一争长短,我只是想请你陪我夜猎罢了。” 凌胤云喜出望外,听闻这般简单,顿时放心道:“好,一言为定。倘若凌某陪钱行使夜猎,还望钱行使高抬贵手,不计前嫌。” 正当凌胤云询问何时夜猎,钱穆倏地起身,怒道:“妍姐,这般简单放过他,我咽不下这口气。” 第二卷 第104章 夜遇伏击(1) 钱妍儿耸了耸肩,故作无奈道:“好吧,在我们夜猎之前,不如先暖个身。这样好了,乃弟见过凌校尉刀法,跃跃欲试,不若比划一下如何?” 凌胤云道:“这样便行了吗?” 钱妍儿抚着马尾,道:“凌校尉何等人物,乃弟必胜不了你,除我之外,你要和帐内所有人对打,不知意下如何?” 凌胤云举目四望,除了钱妍儿,共计四名家将,加上钱穆,那便是五人,平常上战场杀敌,以少抵多,不计其数,他早已习以为常了。他自信道:“好,那便请钱公子赐教。不过,为免万一,仅以木刀对决,不知可否?” 钱妍儿笑了笑,道:“这是自然,若你伤了乃弟,岂非本末倒置。只是我帐内仅有一柄木刀,请凌校尉将就,让我底下的人拿真剑。以你昨日勇猛之姿,这样应不成大碍,对吧?” 凌胤云心中一寒,眉头一皱,立时明白这是早有预谋。他沉吟半晌,道:“好,那便依钱行使所言。” 钱妍儿似是得理不饶人,续道:“我不想到处移动,省得撞见了人,又要与他们虚应一番。凌校尉便在此帐分出胜负,以免夜长梦多。”此言甫毕,凌胤云心中咒骂,好个恶毒女子,让家将众人齐上,不光使用真剑,还限制移动范围,这分明是要置他于死地。他勉强抑住怒气,接过木刀,冷喝一声,道:“还请诸位赐教了。” 钱妍儿一声令下,众家将执剑,冲了上去。家将由左至右,分别是李大、张二、赵三和徐四,平时负责保护钱妍儿。凌胤云见来势汹汹,暗忖道,既然对方不仁,那就休怪我无义。若对上钱穆,其身分尊贵,或许有所顾忌,但换作这群家将,他便无半分犹豫,得以全力以赴。 凌胤云举起木刀,摆开架势。张二迎面而来,他不慌不忙,一个闪身,躲开致命攻击,提起木刀,反手迅速划入,直切其腹部。倘若是真刀,他早已开肠破肚,血流成河了。 眼见凌胤云将张二击倒,李大和赵三左右夹击,一头劈下。凌胤云旋身一挡,顺势踢向李大,正中大腿,李大当场跪下。凌胤云木刀一掠,李大肩膀受击,疼得倒在地上,跟当初元仲一样。赵三抽回剑身,再次突刺,凌胤云由下至上,斜撩过去,错开长剑,直击下颚,令他当场仰天倒地。 徐四把心一横,双手高举,大剑划下,却是空招。惊讶之余,凌胤云横劈一刀,把他打飞出去。从方才开始,钱穆未加入战局,便是蓄势待发,伺机而动。眼见凌胤云挥出木刀,打中徐四,他立时绕至身后,乘其不意,笔直一刺。 凌胤云上阵杀敌,对这招卑鄙伎俩,早已摸透了。他弯下腰,躲过刺击,迅速转身一砍,打中钱穆手腕,将剑拍开。钱穆兵刃脱手,诧异万分,凌胤云抢步上前,木刀直指他咽喉。 钱妍儿担忧钱穆安危,惊呼道:“停手!”凌胤云听闻此命,这才收手。他缓步至钱妍儿前方,作揖道:“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钱妍儿面色一沉,语气漠然道:“凌校尉好俊的刀法,教人甘拜下风。不知凌校尉的夜猎,是否也这般厉害?” 凌胤云知她不肯放过自己,惟有陪她夜猎,方可结束这一切。他点了点头,走出帐外,去马厩将绝影牵出来。凌胤云跨上马鞍,跟随钱妍儿,来到一处山丘。凌胤云瞥她一眼,道:“钱行使,不带家将出门吗?” 钱妍儿冷哼一声,道:“都给你打伤了,还怎么骑马?再说,我只是狩猎寻乐,又不是打仗,何必兴师动众。” 若换作平常,凌胤云定会轻信于她,但经过刑梦萦提点,加上方才帐内一事,他戒心重重,不敢大意。 夜凉如水,北风瑟瑟,凌胤云与钱妍儿各自驭马疾驰,穿梭山林,前者紧握缰绳,后者警戒四周。倏忽间,凌胤云发觉在月光反射下,草丛中闪出亮光,令他惊觉不对劲。 飕地一声,一支羽箭倏地掠出,凌胤云勒住马头,仓促立定。锐箭刺入地面,入土三寸,惊险万分。 凌胤云狠瞪钱妍儿,心想都已处处礼让,对方仍要置他于死,一气之下,他夹住马腹,奔驰而上,将钱妍儿攫入马背。钱妍儿为之愕然,惊道:“你想做什么?” 凌胤云大叱道:“你若不想死,便让他们停手!” 钱妍儿俏脸生寒,反怒道:“他们根本不是我的人。”便在此时,数十支箭再次飞来,刺穿钱妍儿原先骑的马,险些射中他们两人。 凌胤云心中大讶,惊呼道:“这些人疯了吗?” 钱妍儿没好气道:“我早说他们不是我的人,是你自己不信。” 凌胤云甩起马缰,来回穿梭,好不容易才甩掉追兵。他找到一处洞穴,确认安全无虞,他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钱妍儿皱眉道:“我的确有派人埋伏,但已命人替换钝箭头,只是想吓唬你罢了。” 凌胤云沉着脸,强忍怒气,质问道:“你怎会这般好心?方才我在帐内私斗,你不就命令他们用真剑吗?” 钱妍儿横他一眼,不悦道:“我在你来之前,早已命他们不可伤你。你这般厉害,我不过是想挫你威风,根本没想过要杀你。” 凌胤云不以为然道:“刀剑不长眼,你让他们用真剑,还说没置我于死地?” 钱妍儿目光闪动,大嗔道:“你当真以为自己一抵十吗?他们是训练精良的使剑好手,若真对你动杀意,即便你能得胜,也不可能毫发无伤。” 凌胤云顿时语塞,怔了半晌,思忖道,当时场面,他能全身而退,委实难如登天。他定过神来,看了看钱妍儿,问道:“这批刺客,你可有头绪?” 钱妍儿沉吟半晌,道:“八成是乐平君派人来。” 凌胤云皱眉道:“为何这么说?” 钱妍儿横他一眼道:“事实上,令弟根本没有醉酒闹事,那是乐平君从中作梗,故意挑起纷争,再串通我们作伪证。” 凌胤云心中一凛道:“既是如此,他怎会连你也不放过?” 钱妍儿凝视着他,轻叹道:“这些人打从一开始,目标便是我,你是否无恙,只是次要。” 凌胤云不解道:“为何他们要杀你?” 钱妍儿沉下面色,撇嘴道:“乐平君拉拢不了你,有朝一日,你或许是敌人,故打算杀人灭口。倘若你逃了,只要我死在这里,追究起来,你也脱不了罪。两国之事,你区区校尉,真以为滇成王会保你吗?”凌胤云闻言大惊,乐平君此招毒计,委实可怕。钱妍儿斜睨他一眼,冷哼道:“我话说完了,你可以放手了吧?” 凌胤云低下头,发觉自己因怕她逃脱,牢牢抓住她的手腕。他赶忙松手,道:“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钱妍儿仰首望天,手摸雪片,蹙眉道:“这儿天寒,杏无人烟,先不说失温,刺客若循迹而来,你我俱跑不了。” 凌胤云沉吟半晌,提议道:“不若这样,我将马交给你,你先回营地找救兵。” 钱妍儿乌亮眼眸一转,贼笑道:“你怎知我还会回来?” 凌胤云摇摇头,无奈道:“难不成要我扔下你?你若出意外,纵使我安然回营,也脱不了罪,不是吗?” 钱妍儿莞尔一笑道:“你倒还不笨。好,我答允你,定会回来救你。”语毕,她跃上马鞍,倏忽间,她感到身子一晃,竟被绝影甩了出去。事出突然,凌胤云措手不及,只能眼睁睁见她落马,翻滚几圈,全身沾满污泥和血渍。 凌胤云赶忙上前,检查伤势,所幸地上积雪,虽多处擦伤,但无大碍。只是这一摔,将她小腿摔伤,走路一拐一拐,不便行走。钱妍儿眼角泛泪,捶他一拳,怒骂道:“这是什么怪马,你是不是故意报复我?” 凌胤云经她这一提,才想起田予曾告诫此马难驯,只是他没料到,方才一路上正常,岂料钱妍儿一坐上,便出乱子了。凌胤云皱眉道:“你受了伤,我帮你包扎一下。”他取下马旁的包裹,掏出帛布,再拾用粗树枝缠绕,替她固定伤口。 钱妍儿叹道:“我不能骑马了,只能靠你去求援了。” 凌胤云面有难色,道:“不行,我不放心让你一人在这里。”他不理会钱妍儿反抗,径自将她抱上马,共乘绝影。凌胤云单手探出,盈盈一握,环住她的纤腰,低喝一声,绝影动身,快奔在树林间。钱妍儿回头道:“你傻了吗?这儿地势险峻,你这样胡乱跑,只会迷路,无法脱身。” 凌胤云自信道:“早在之前,我便已勘查四周,以冬猎扎营为中心,方圆十里的地势,我都了如指掌。” 钱妍儿先是讶然,旋又露出苦笑道:“你这家伙,论到耍手段,笨得跟驴子,但某些地方,又特别精明。” 第二卷 第105章 夜遇伏击(2) 凌胤云笑了笑道:“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钱妍儿仰起俏脸,笑容清甜如泉,道:“等你真把我救出去,我再好好夸赞你。” 凌胤云道:“还是别了吧,算我怕了你。”想到稍早之事,凌胤云下定决心,若从这里逃出生天,定不再与她有所牵扯。绝影奔驰在林中,马蹄声阵阵,引来刺客察觉,众人上马追赶,不到一会,刺客持弓,朝他们射来。凌胤云一个不注意,被一支箭擦了过去,肩上渗出血丝。钱妍儿惊呼道:“你受伤了!” 凌胤云咬紧牙关,道:“只是小伤,尚不碍事。”面对众人追击,他既要驭马又顾人,分身乏术,左支右绌。他暗忖道,若这样下去,终有一次,会被他们射下马来。倏忽间,他灵光一闪,低头道:“这样好了,你替我驭马,我来牵制他们。” 凌胤云松手,两脚夹住钱妍儿大腿,固定住她,以防坠马。钱妍儿虽俏脸飞红,面露赧然,可性命优先,她也顾不得矜持。凌胤云取过长弓,侧过身子,朝后方射出箭矢。他征战多年,山林游击,早已娴熟,须臾间,已有三名刺客,被他射下马。 便在这时,钱妍儿忽然大叫,凌胤云猛然回头,惊见前方不远处,竟是一条狭长急流的小溪,倘若硬闯,或许会因水流干阻,使马儿步伐缓下,甚或立定,可若是掉头,后方又有追兵,死路一条。 进退两难之下,凌胤云把心一横,握住缰绳,身子俯前,贴近钱妍儿,紧紧依偎,旋即大喝一声,猛踢马腹,绝影加快速度,猛烈俯冲。就在靠近溪旁,绝影前脚一探,凌空跃起,待到钱妍儿睁开双眼,定过神来,两人已抵至对岸。 凌胤云回头看向追兵,刺客勒马停定,不敢轻易越水,仅是举起长弓,对准凌胤云他们。凌胤云握回缰绳,头也不回,拚了命朝前驶去。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绕出了树林。 凌胤云不敢轻敌,始终保持备战,也因为如此,他挨近钱妍儿,却毫无发觉。钱妍儿垂下螓首,玉颊烧红,抿起朱唇,不发一语,任他贴身。直至瞧见前方裊裊细烟,凌胤云方才松下戒心。 钱妍儿回眸道:“我欠你一次人情,你想要什么奖赏?” 凌胤云想了想道:“只要你不再追究舍弟过错,那便足矣。” 钱妍儿失笑道:“这事本就不怪他,何来追究之说?你肯陪我夜猎,我便已承诺此事,故此次人情,不可混为一谈。” 凌胤云稍感为难道:“我暂时想不出来。” 钱妍儿瞇起细眼,甜甜一笑,道:“既是如此,不妨开个价?” 凌胤云讶然道:“开价?” 钱妍儿解释道:“我爹在朱雀国掌管财政,我娘是染布大户,我自小便懂经商,凡事均有价码,没有喊不出,只有开不起。” 凌胤云皱眉道:“这世上很多事,难以用金钱衡量。” 钱妍儿若无其事道:“我让你开价,仅是让自己好过,不想欠这人情。” 凌胤云顿了顿,反问道:“那我救了你,你认为值多少?” 钱妍儿眼睛一亮,噗哧娇笑一声,道:“你倒是学挺快,变得这么精。可我不想回答,你自己想。” 凌胤云想不到她竟将问题丢回,大感头疼,稍作思考,他道:“这样好了,若你真过意不去,给我五十两便可。” 钱妍儿略感不悦,微嗔道:“你认为我的命只值五十两?” 凌胤云苦笑道:“并非如此,而是我只敢拿五十两。” 钱妍儿纳闷道:“为何这么说?” 凌胤云耸了耸肩道:“你乃朱雀国行使,我跟你拿五十两,若被人发觉,可谎称是打赌。但若我拿了五百两,这可就难自圆其说了。” 钱妍儿眉开眼笑道:“看来,你真变聪明多了。”她沉思半晌,道:“要给你五十两也行,只是单就这样,我恐难以释怀。” 凌胤云问道:“不然该如何?”话犹未了,钱妍儿侧过身来,搂住他脖子,将俏脸迎上,深情一吻。良久,她仰后寸许,嫣然一笑,道:“我相信这吻,肯定超过五十两。”事出突然,凌胤云不知所措,待到营寨传来更鼓声,他方才回过神。 凌胤云担忧道:“我虽替你包扎,但仅是应急,回营之后,你最好找御医再次检查过。” 钱妍儿语重心长道:“今日之事,乃你我秘密,切莫说出去。乐平君虽派人打算暗杀你我二人,但必留一手,你若唐突告状,势必上当。即便是你兄弟,也勿告知此事。” 凌胤云点头道:“我明白了。” 钱妍儿秋波闪动,瞥了他一眼,微笑道:“方才之事,我便已还清人情,今后你我不再相欠。”接下来,两人陷入缄默,再也没有人出声。返营之后,钱妍儿的家将前来迎接,两人便各自分开。 回到帐内,凌胤云便见到季氏姐妹,端坐席上,等待他归来。季氏姐妹见了他伤势,吓得花容失色。季冬梅关切道:“凌爷,发生什么事了?” 凌胤云这才想起肩上擦伤,随口道:“不碍事,别惊动他人。”季冬梅点点头,替他清洗伤口,稍作包扎。一旁季夏荷替他斟酒,道:“凌爷,明天一早,你最好去找一下耿副总兵。他方才在帐外一直等你,等到我们姐妹于心不忍,极力说服,好不容易才让他回帐歇息。” 凌胤云露出讶然之色道:“怎不请他入帐?” 季夏荷垂下俏脸,轻叹一口气,无奈道:“耿副总兵为人正直,怕与我们同帐,会被人说三道四。” 凌胤云叹道:“大哥就是死心眼。” 季夏荷凝视着他,忙道:“凌爷切莫怪耿副总兵,若不是他守在门口,乐平君的人还想对我们无礼。” 凌胤云皱眉道:“乐平君的人?” 季夏荷眉头轻蹙,颔首道:“他们派人过来,好像要找凌爷。那些人见到我们,便不规矩了起来。幸好耿副总兵在场,将他们赶出去。”凌胤云心里发寒,想起方才之事,定是乐平君要确认他生死,才会派人过来。 凌胤云不禁叹道:“唉,为何我不犯人,人偏犯我。” 季冬梅瞧他模样,淡然道:“这便是现状,谁也奈何不了,凌爷或许以为,返回雪泉关,便能眼不见为净,图个清闲。实则不然,一旦太子掌权,国家大乱,谁也无法预料,他会做出何事。” 凌胤云冷冷道:“你还是想劝我加入他吗?” 季冬梅见他神色肃然,娇驱一震,垂首道:“凌爷勿恼,冬梅不敢了。”一旁季夏荷倒是不收敛,伏上凌胤云虎背,肌肤相贴,从她秀发传来香气。季夏荷黯然道:“凌爷是否嫌弃我们?” 凌胤云心中讶然,回首望道:“为何这么说?” 季夏荷抿起薄唇,幽幽道:“若非如此,为何我们姐妹答允献身,换取凌爷帮助,凌爷仍不为所动?” 凌胤云身子一震,大感头疼,以季氏姐妹绝美姿色,若肯献身,必有很多人愿为其死。无奈此事牵连甚大,一个弄不好,不光是他,周遭之人均会因此遭殃,这使他难以答允。季冬梅柳眉轻蹙,娇叱道:“夏荷,不可为难凌爷。” 季夏荷挺起酥胸,一脸不服道:“姐姐,你方才不也哭成泪人儿吗?倘若我们有王后半分姿色,凌爷就不会这般忍心了。” 凌胤云大惑不解道:“为何提起王后?” 季夏荷抿起唇,心有不甘道:“干爹早已设下眼线,这里也有他的人,你去见王后,怎能瞒住我们?” 凌胤云皱眉道:“我与她并非这般关系。” 季夏荷叹息一声道:“我们自是知晓,王后深谋远虑,我们望尘莫及,她不须献计美色,也能令男人赴汤蹈火,再所不迟。” 凌胤云问道:“听你们语气,你们好像很熟悉她?” 季冬梅轻叹口气,推心置腹道:“实不相瞒,王后曾与白将军短暂携手,消灭敌人,尔后便分道扬镳,不再联系。白将军曾多次提及王后,说她心计很深,宫中难有人与之匹敌,告诫我们加以防范。” 凌胤云心中一凛,想起近日之事,邢梦萦手腕委实厉害,令他折服不已,倘若她视己为敌,怕是早已死过几回。季夏荷射出幽怨之色,不依道:“凌爷,你老实跟我们说,我们是否真比不上王后,教你看不上眼?” 凌胤云闻听此言,为之愕然,不知所措。若说没动心,那无疑是谎言。可凌胤云也担忧,若他坦白,是否给她们燃起机会,劝诱自己为其报仇。他思索半晌,无法定夺,只得岔开话题,道:“说起来,你们算盘倒精得很。” 季夏荷眨了眨星眸,歪头问道:“凌爷为何这般说?” 凌胤云道:“你想想,白子岚心中所图,绝非易事,动辄数年,方有可能达成。那时你们已年华逝去,美人迟暮,岁月不在,即便成事了,我也吃了闷亏。更遑论若是失败,讨不到半分便宜,一切付之东流,岂不可悲?” 第二卷 第106章 夜遇伏击(3) 季夏荷经他一说,顿时哑口无言。正当凌胤云得意自鸣,以为将其打发,季冬梅蓦地抬起俏脸,美眸深注,淡然道:“凌爷原是这么想,那我明白了。”她径自褪衣,露出底下光滑雪肌,水蛇纤腰,任由美好身子让凌胤云尽收眼底。 凌胤云为之愕然,失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季冬梅若无其事道:“我们知晓凌爷非背信之人,必遵守承诺。为此,我们愿先兑现约定,不让凌爷吃亏。” 凌胤云别过头去,道:“我并非此意。”话音甫落,他便从余光瞥见季冬梅拉起衣襟,整装敛容。季冬梅道:“我知凌爷是故意岔开话题,不愿多谈。我并非蛮横之人,凌爷不须出此下策。”凌胤云心叫不妙,计谋竟被她看破,不禁老脸一红。季冬梅伸出纤手,捧起他双颊,柔声道:“起因是我们,凌爷无须自责,凌爷方才从郊外回来,定是累了,不如先歇息吧?” 凌胤云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众人熄灯,拉起被子,各自侧身。凌胤云虽与季氏姐妹同帐入睡,彼此却迳渭分明,以中央为界线,互不侵犯。 翌日,日上三竿,凌胤云方才醒来。他举目环望,发觉四周是帐布,并非洞穴岩壁,登时松了一口气。想起昨夜之事,心有余悸。正当他打算起身,脚步声仓促而来,袁小翎掀开帐帘,抢步入内。她一把扑在凌胤云怀中,紧攫其肩,惶恐道:“大事不好了,大哥他出事了!” 凌胤云顿时心头一凉,紧握她肩膀,忙道:“发生什么事了?” 袁小翎双目泛红,垂首道:“大哥,他方才在比武场上,与青龙国派来的剑士对决,不幸战败,受了重伤。” 凌胤云诧异万分,不可置信,问道:“他现在人在哪?” 袁小翎哽咽道:“滇成王已派人抬走他,请御医照料他。他们不让我跟,但我看大哥血流不止,我好担心。” 凌胤云道:“我们现在便去找他。” 袁小翎拉住他的手,慌张道:“这可不成。滇成王要宣你,他要去代替大哥上场,去和那剑士决胜负。” 凌胤云纳闷道:“我昨日才被禁止出席,滇成王怎会找上我?” 袁小翎顿了顿,解释道:“那名剑士叫霍婴,据说乃玄武国顶尖剑术高手。他比武场连败数人,大放厥词,滇成王要你去挫挫他威风。” 凌胤云叹道:“他与大哥对决,必然负伤,我此番出战,岂非胜之不武?纵然我想报仇,亦该取之有道,不乘人之危。” 袁小翎摇摇头道:“二哥错了,霍婴并未受伤。” 凌胤云为之一怔,甚是怀疑。倏忽间,他想起昨晚季冬梅所述,耿行锋在帐外等他许久。难道说,他便是因此精神不济,在场上分了神? 凌胤云不解道:“就算如此,为何要让我出战?” 一旁季冬梅插口道:“凌爷,我也听闻过霍婴此人,他剑术高超,十五岁便出师,在玄武国颇具盛名。白虎国能与其抗衡之人,若非名将,便是武官要职。他们均白虎国精锐,倘若胜了,自是最好,倘若输了,轻则被人笑话,重则士气重挫,军心动荡。” 凌胤云闻言,忽觉言之有理,颓然道:“原来如此,因我不过是校尉,就算输了,也不足为奇,倘若侥幸赢了,便能挽回颜面。” 季冬梅道:“正是如此。”她顿了顿,续道:“若我没猜错,此事应不是王上本意,不像他平日作风。” 袁小翎忽地道:“这是姜太傅的主意!大哥之所以出战,也是他从旁怂恿。” 凌胤云瞪着眼,冷哼一声,道:“好个奸佞小人,竟想出这般歹毒伎俩。” 季冬梅劝谏道:“凌爷切莫动气,否则便中了圈套。那人这般有自信,说不定早与玄武国连通一气,专门对付你们。” 凌胤云不以为然道:“就算串通,那又如何?” 季冬梅柳眉一挑,叮嘱道:“若他们联手,定不容小觑。昨日凌爷大展神威,姜平仍举荐你上场,必是胜券在握,要你当场出糗。更甚者,他们可合法杀人,永绝后患。凌爷,切莫大意。” 凌胤云凝神半晌,沉吟不语。他转过身去,取了一柄银枪,递给袁小翎,道:“你将凌云枪拿去,我等等便跟上。” 袁小翎接过银枪,点头道:“我明白了。”旋即,她快步离去。凌胤云让季氏姐妹替自己更衣,披上银白盔甲,头戴凤翎盔,全副武装,宛若上战场。凌胤云取过雪冷刀,放入腰间。 季冬梅沏了一杯茶,捧到他面前,柔声道:“先口喝茶,暂缓一下。两军交战,最忌心浮气躁。你此刻为了报仇,情绪高涨,对敌人而言,恰巧是破绽。” 凌胤云接过茶杯,啜饮一口,道:“你说得对,我该冷静些。”他转念一动,露出微笑道:“我想起有个法子,能舒缓身心。” 季冬梅纳闷道:“有何法子?” 凌胤云双目一闪,凑了上来,不等季冬梅定过神来,伸手一探,握住纤腰,将她拉入怀中,轻轻在她脸蛋上一吻,宛若蜻蜓点水,迅速退后。凌胤云捉弄道:“你不会连这漂亮小脸蛋,都涂上了毒吧?” 季冬梅双颊酡红,象征式轻推他一下,抿唇道:“瞧凌爷还能这般说笑,想必很从容了,那我便先在这,庆祝凌爷大胜了。” 凌胤云微微一笑,旋过身子,踏出营帐。他仰头望天,暗自苦笑,倘若耿行锋在场,定会叱他大敌当前,竟言语轻挑,举止散漫。不过,多亏方才荒唐一场,他感到舒缓多了。他心想,季冬梅说得对,面对强敌,无论太轻敌,又或太紧绷,均是不利。 凌胤云想到这里,忽有所觉,莫非这也在姜平算计之中?但凡高手过招,身心缺一不可,倘若心神不专,稍有犹豫,便会被攻其破绽。他眉宇一轩,左手按住刀柄,告诫自己,此战绝不能败。 过不一会,凌胤云抵至比武场,众人翘足企首,等待已久。滇成王见到他,道:“凌校尉,昨日之命,暂不计数,今日你便替寡人打场漂亮胜仗。” 凌胤云作揖道:“卑职领命。”他暗忖道,难怪别人总说伴君如伴虎,对滇成王而言,朝夕令改,不过仅一句话罢了。 凌胤云转过身去,走向比武场,只见霍婴伫立中央,一身傲气,双目炯炯。凌胤云施礼道:“阁下连战数回,恐有疲惫,不若稍作歇息,再行出战。” 霍婴瞥他一眼,冷笑道:“你想打赢我,怕是没这般容易。” 凌胤云眼中精芒一闪,道:“那便请阁下赐招了。”他握住雪冷刀,屏气以待,不敢大意半分。霍婴所习剑法,以主攻为主,因此他抢步上前,先发制人。凌胤云见来势汹汹,以退为进,探听虚实。 霍婴执剑猛劈而下,凌胤云顺势格挡,力道之大,致刀身剧晃,发出锐声。霍婴改砍为挑,由下斜上,想破凌胤云架势。凌胤云退后半尺,刀尖朝下,奋力一削,划开剑身,避开此击。 霍婴非省油之灯,稳住步伐,以迅雷之姿贯入前方,剑尖化作流星,风声啸啸,猛刺凌胤云上三路。 凌胤云见其攻势凌厉,不禁惊诧,此人剑术确实高超,若换作寻常人,怕早已被戳成蜂窝了。与此同时,他也感到怪异,以耿行锋之能,应能与其平分秋色,如此说来,因是精神溃散,心力欠佳,才是主因。 凌胤云想起耿行锋为己连累,按捺不住,转守为攻,挥刀望霍婴猛砍而来。霍婴大喜,他正愁破不了防势,如今凌胤云大开城门,恰巧令他剑法得以施展。 霍婴提剑一摆,十招之内,连换挑、刺、砍和削等攻势,变化莫测,教人难以捉摸他的剑路。凌胤云夷然无惧,摆出攻势,不以拆招优先,刀光迸闪,招招凄厉,劈得霍婴大吃不消,连退数步,手被震到疼痛。 凌胤云得势不饶人,身法一动,刀尖便在霍婴寸前。霍婴心中大惊,忙提剑挡住此击,却被他佯攻所欺,滑入身旁。霍婴见状,迅速收剑,挡住胸口,避开致命。 凌胤云乘势攻其中门,反手一划,刀锋削入腹部。鲜血顿时渗出,霍婴痛得双目眦裂。 凌胤云顺势收刀,抬脚一踢,霍婴被踹开寸步,踉跄跌地。霍婴忍痛挺身,凌胤云刷地一声,雪冷刀已至,直指咽喉。霍婴吓得冷汗直流,不敢再战。 凌胤云眼见他战意消去,退后寸许。虽他伤了耿行锋,但各为其主,比武场上,伤亡难免,凌胤云认为没必要取其性命,以此泄愤。 凌胤云虽自认必能赢他,但这般轻易取胜,主因霍婴连战数回,体力必降,开局占了上风。再者,霍婴性格高傲,没将他放在眼里,犯了轻敌大忌,故惨败其刀下。 滇成王坐在巍峨高台,眼见凌胤云收刀,立时拍手道:“好!凌校尉,你果真没令寡人失望。”场外众人见两人比武,刀剑牴触,一时肃然,不敢交耳。此时,听闻滇成王称许,一阵喝采欢声,如将水般忽涌而至,回绕全场。 霍婴受伤爬起,仍保持风度,施礼道:“凌大人武功盖世,霍某佩服。”旋即,他被人搀扶下去,面露懊悔之色。 一旁玄武国来使王斋见状,自觉脸上无光,气急败坏。他登时起身,微一躬身,对着滇成王道:“白虎国刀法,名不虚传,斋某深感佩服。今日所见,俱是刀剑,不知滇成王是否举荐将士,与我国代表切磋枪法?”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玄武国以枪法闻名天下,骑兵先锋,长枪寒芒,令人闻风丧胆。王斋此举便是铁了心,想以擅长枪法挽回颜面,返国也好有个交代。 滇成王心中讶然,若见好就收,恐被人说气度不够,对两国和睦亦有损伤。倘若答允比试枪法,王斋为挽回颓势,定会吩咐绝不留情。此处他不管指名谁,等同宣了那人死刑,他不禁大感头疼。 坐在滇成王台下的太子白园,长身而起道:“素闻袁家军骑兵骁勇善战,人人均以一抵十,凌校尉定然擅于马上作战,挥舞长枪。” 邢梦萦微拂袖摆,黛眉轻蹙道:“凌校尉方才经此险战,尚未缓过神来,倘若续战,未免不妥。” 白园摇首道:“经此大胜,气势正盛,这般退场,未免太过可惜。况且,比武场上虽有伤亡,君子对决,点到为止,莫非母后认为,玄武国会得势不饶人,置败者于险境之中?” 比武场上的凌胤云闻言,心中大惊。白园此言甚妙,藉由玄武国抑住邢梦萦。倘若邢梦萦不答允,便是质疑玄武国,种下祸根。另一方面,凌胤云亦明白了,白园是非要置他于死地,才会说出此话。 滇成王犹豫一会,挥手道:“好,寡人应允此事,由凌校尉续战。” 凌胤云瞧他一眼,故作谢恩,转过身去,不禁长叹一口气。任听旁人之言,毫无主见,虽不至大恶,但平庸无能,可见一班。惟一令他欣慰之人,便是邢梦萦,至少她看出端倪。 凌胤云走到场旁,从袁小翎手中取过凌云枪。袁小翎担忧道:“切莫小心,与你比试之人是胡中辛,我曾听爹提过,此人乃抢中好手,枪术十分霸道。” 凌胤云微笑道:“你对我没信心吗?” 袁小翎为之一怔,抿住薄唇,微嗔道:“我是怕二哥低估了他。” 凌胤云摇头失笑,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一次错着,便成刃下亡魂。你尽管放心好了,我不会轻敌。” 袁小翎见他充满自信,威风凛凛,不禁心中一荡。凌胤云握住凌云枪,昂首往场中央走去。胡中辛不愧是好手,握起长枪,扎稳马步,宛若不动泰山,气势慑人,教人不敢小觑。 凌胤云双目如电,身形似魅,一反方才战术,率先出击。胡中辛双手握紧,长枪横扫,迅速利落,风声啸啸。 第二卷 第107章 山中血仇(1) 凌胤云退开半尺,枪尖碰触他胸甲,刮出一痕。场外众人无不震慑,惊讶连连。坐席上的王斋显然得意,喜形于色。 凌胤云冷喝一声,旋转枪身,再次发进。胡中辛见状,仰头向后,高举长枪,藉由弧度,往下纵劈,啪啦一声,砂砾飞扬,地面被削出一道裂缝。所幸凌胤云身手矫捷,向旁一闪,方才躲过此劫。胡中辛见他顾忌,不由分说,猛攻而来。他手中长枪如鞭,令凌胤云摸不清长短,估错情势,迟迟无法反击。胡中辛中气十足,体力过人,连续攻势下来,大气不喘。 凌胤云知晓若打拖延战,消耗体力,必为下策。他把心一横,直贯而入。胡中辛没料到他这轮番猛攻,凌胤云竟仍敢切他中路。胡中辛把枪倒转,化开危机。凌胤云怎肯放过,俯身冲前,枪尖犹如月牙,划弧切下,凌厉骇人,令胡中辛亦感到十分棘手,接连退后。 换作他人这样大开大阖,破绽易出,此时应赶快收枪,稳住架势。但是凌胤云清楚对付胡中辛这等高手,若非必要,绝不让其有喘息机会。 凌胤云再次提枪,杀进前方,划大圆横扫,划小圆突刺,强攻平攻,兼而有之,难以防备。胡中辛原见他年轻,以为方才贯刺,初生之犊不畏虎,岂知他身手矫捷如兔,枪术沉稳如虎,令他胆战心惊,猛醒过来。 胡中辛大喝一声,长枪虚刺几招,动作如流水行云,试图拉开寸尺,凌胤云哪肯顺他所意,手腕一旋,霎那间,连攻三招,破他虚势,长驱直入。 凌胤云见胡中辛稍露疲态,心想时机已至,不可纵逝,他双脚一蹬,身子跃起,凌云枪出手,宛若鹰搏兔之姿,破空下击。 胡中辛举抢一挡,孰料这一压,力道之大,他承不住此劲,踉跄退开。凌胤云吆喝一声,落地瞬间,枪刺向前,胡中辛反应不及,肩膀被刺穿。 凌胤云久未逢强敌,再想起滇成王无能,太子欲杀他之事,一怒之下将枪尖反转抽出,对准咽喉。 危急之下,邢梦萦倏地站起来,大喊道:“凌校尉,枪下留人!” 凌胤云本已出枪,听闻此声,回过神来,往旁一刺,枪尖深陷入土,离胡中辛不过脑袋半寸,惊险万分。众人倒吸一口气,吓到说不出话来。片刻,掌声此起彼落,众人纷纷起立,鼓掌喝采。 滇成王大喜,传唤侍卫,把凌胤云找来。凌胤云甫至台阶上,滇成王道:“好个凌校尉,你立下了大功,从今日起,你便是雪泉关总兵。” 凌胤云心中大惊,忙道:“卑职资历尚浅,还望王上收回成命。” 滇成王挥手道:“寡人早在几个月前,袁总兵便托人送来书信,告知年事已高,希望由你接任总兵,可寡人尚未见你一面,便搁置此事。直至今日,寡人见你武艺超群,无人可及,实至名归,故封你为总兵,接掌兵符,率五千精兵,替寡人镇守雪泉关。” 邢梦萦双目凝视,催促道:“凌校尉,王上立旨赏封,你怎么还不快谢恩?” 凌胤云被她一瞪,先是惊诧,旋又敛容,忙道:“王恩浩荡,卑职必恪尽本分,肝脑涂地。”再次叩恩,他徐步退下。 凌胤云在鼓掌喝采之下,兀自走出比武场。无视于众人英雄式欢呼,凌胤云板起脸孔,面如秋霜,心悬诸事,令他甚是懊恼,无暇去管众人目光。他想去见耿行锋,却遭侍卫拦下,告知未得允许,他人不得入内。 便在这时,一名宫婢过来,通传王后要与他会面。步至帐内,邢梦萦一见着他,纤手轻摆,使过眼色。待众婢女离席出帐,她看向凌胤云,凝视半晌,倏忽间,大嗔道:“你好大胆!倘若哀家没遏止你,你便杀了胡中辛,倘若玄武国追究起来,你该当何罪?” 凌胤云忙道:“卑职该死。” 邢梦萦蹙眉道:“不仅如此,你可知晓,你差点坏了大事?” 凌胤云纳闷道:“卑职不明白。” 邢梦萦道:“你还记得,哀家在王上面前,劝谏不让你出战吗?”她顿了顿,续道:“事实上,哀家并没要让你不出战,反之,若你不肯答允,哀家也会想方设法,迫你参加。当时佯装替你求情,不过掩人耳目。” 凌胤云心中一凛,问道:“王后为何这般做?” 邢梦萦面色肃容道:“哀家要让你立功,这样才能迫你坐上总兵之位。”眼见凌胤云一脸茫然,似是不解,邢梦萦轻叹口气道:“袁总兵,曾对哀家有恩,他委托哀家安排,让你名正言顺当上总兵。” 凌胤云问道:“什么恩情?” 邢梦萦美眸一瞪,目光灼灼而来,冷然道:“这事你不须知道,也不该知道。” 凌胤云见她怒形于色,不敢多问,忙道:“卑职明白了。”片刻,邢梦萦容色稍缓,摇了摇头,道:“瞧你面容惨淡,毫无喜悦,哪象是立下大功之人。” 凌胤云叹道:“卑职身不由己,还望王后明察。” 邢梦萦笑道:“你是否担忧这样,此举会引来太子更加妒忌?”凌胤云虽缄默,但神情已道出一切。邢梦萦续道:“你只对了一半。太子对你更加仇视,无庸置疑。可你博得满堂彩,众所瞩目,他们断不能轻易害你。” 凌胤云听得目定口呆,好一会才回道:“王后所言甚是。” 邢梦萦正襟危坐,面色忽沉,话锋迅转,凛然道:“哀家所求,你是时候给答覆了。” 邢梦萦身子一震,略感为难,早在来此之前,他便猜到邢梦萦会提起此事。凌胤云沉吟半晌,问道:“王后可否告知卑职,其中私怨为何?” 邢梦萦冷冷道:“哀家说了,你若不答允,便不得知晓。” 凌胤云道:“既是如此,那可否让卑职明白潘兴所作恶事?卑职不想错杀,还请王后见谅。” 邢梦萦先是一怔,旋又露出喜色,欣然道:“不错,现学现卖,竟运用了哀家所教之事,懂得讨价还价。” 凌胤云尴尬道:“卑职不过仿效,实不足挂齿。” 邢梦萦似已准备,从毯子下取出一卷帛纸,交递给他。凌胤云稍作翻阅,大惊失色,他心想倘若这上面记载均属实,潘兴就算有十颗脑袋,也不够他砍。 邢梦萦道:“字字句句,千真万确,绝无虚假。倘若你还是不信,哀家也不迫你,此事当作哀家没说过,你也不可向人提起。” 凌胤云皱眉道:“可否给卑职思虑一下?” 邢梦萦沉着脸,瞟了他一眼,道:“哀家不喜拖沓之人,但念你今日有功,可网开一面。明日一早,务必给哀家一个答覆。” 凌胤云作揖道:“卑职领命。”旋即,邢梦萦挥挥手,下达逐客令。凌胤云松下一口气,他本就没打算久留,稍作施礼便离去。为免途中被人拦下,又要虚与委蛇一番,凌胤云绕开主道,专挑小径,快步返回营帐。 凌胤云大败霍婴和胡中辛一事,早已在营寨中传开,季氏姐妹见着他,目闪异采,甜甜一笑,送上恭贺。但见凌胤云心事重重,面色为难,季冬梅微微一笑,道:“自古以来,但凡立功,均是喜事,可凌爷却愁容满面,真令人费解。” 凌胤云没好气道:“若你被人盯上,甚至要你性命,你便不会开心了。”他一想到太子今日所为,便不寒而栗。 季冬梅正色道:“凌爷所言不假,若我是敌人,定对你更加顾忌。只是,眼下凌爷乃大红人,若要施诈,定是谨慎安排,巧妙至极。” 凌胤云皱眉道:“这正是我担忧之事。”他叹了口气,无奈摇头。倏忽间,他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们认识潘兴这人吗?” 后方季夏荷原在斟酒,闻听此言,顿时眼神射出厉芒,忿忿道:“凌爷,为何突然提起此人?” 凌胤云见她透出杀意,大为震惊。他忙道:“你们与他有仇?” 季夏荷冷冷道:“当日屠村,他便是带头之人。若说太子是主谋,那他帮凶之名定是赖不掉。” 凌胤云心中凛然,道:“我或许能除掉他。” 季夏荷眼睛为之一亮,兴奋道:“莫非,凌爷决定答允我们了?” 凌胤云摇头道:“你别误会,我只是因某些原因,要将潘兴除去,其他想法,我暂且还没有。” 季冬梅歛衽回礼,柔声道:“凌爷肯助我们除去此人,已是大恩。” 凌胤云点头道:“那你们便告诉我,有关他的弱点和习性,此次动手,绝不容半分差错。” 季冬梅见他神色凝重,点了点头,将所知全盘托出。凌胤云细听,每有疑虑,便打岔发问,求好心切。大致明白了,天色渐晚。凌胤云稍用晚膳,便回帐歇息。季氏姐妹见他愿杀潘兴,替她们报仇,高兴之及,紧靠而来。凌胤云稍作退让,姐妹各睡一侧,寸步距离,互不碰触,一觉天明。 第二卷 第108章 山中血仇(2) 凌胤云起了个大早,心意已定,故神采飞扬,轻松自在。他往太后营帐前去,邢梦萦早在等他。凌胤云直截了当道:“经昨晚思考,我决定答允王后。” 邢梦萦似是不意外,展颜一笑,轻声道:“好,不愧是哀家看中之人,今日下午,王上要去东原山打猎,你便乘此,替哀家杀了那厮。” 凌胤云忽觉不妥,疑心道:“这么突然?” 邢梦萦仰起俏脸,双目精芒闪出,冷峻道:“哀家明白你想从长计议,但有时成事,讲求良机,不可错过。” 凌胤云皱眉道:“卑职该如何做?” 邢梦萦道:“下午哀家会亲去,到时再告知你。”她伸出玉手,轻轻举杯,另一手以袖口遮掩,提盅而饮。接着,她指着桌上一杯酒盅,道:“此为进贡名酒,哀家在此,先预祝你武运昌隆。” 凌胤云接过酒盅,一饮而尽,旋即躬身离去。甫踏出帐外,不到百步,便见到白婉迎面而来。凌胤云心中一惊,大叫不妙,正想绕路而行,却被白婉抢步赶上。 凌胤云想起先前,洗刷谣言,若她因此气愤,兴师问罪,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 果不其然,白婉提起此事,略显不悦。不过,她旋又露出喜色,喜孜孜道:“凌总兵扬我国威,升官加爵,我先前真是小瞧了你。既你骑射高超,今日下午,东原山狩猎,你会出席吧?” 凌胤云不知她葫芦卖什么药,纳闷道:“不知有何指教?” 白婉笑道:“今日我也会出席,咱们便来比一比,看谁能大丰收。或许我骑射不如你,但我自幼在荆鹿长大,谙知东原山地势,我可不会输你。” 凌胤云闻言一怔,摇头苦笑,他暗忖道,原以为白婉目中无人,蛮不讲理,但依她年纪,不过是小孩子顽皮胡闹。凌胤云道:“好,我便与你一比。只是,你须答允我,不可再欺凌他人。” 白婉想了想,道:“你是说那次灌酒之事吗?事实上,那并非我意。那是元仲从旁瞎起鬨,说要讨我欢心,才出此计策。” 凌胤云恍然大悟,挠了挠鼻子,故作自信道:“那就一言为定,今日我必让你心服,教你不敢再与我比试。” 白婉哈哈一笑,道:“此时言勇,未免过早。”凌胤云还要做准备,匆匆告别白婉,便往营帐返去。在季氏姐妹陪伴下,他小睡午觉,旋即起身,稍作整装,出发东原山。 过不多时,他来到山腰之下,早已聚满人潮。滇成王高喝一声,参加狩猎盛宴的众将驭马奔驰,迅速窜入山林,不到一会,身影尽数消失。 凌胤云随之跟上,往山上前去。他放缓缰绳,让马缓步,左右环顾。果不其然,一名身穿黑斗篷的人,伫立在。 前方,那人竟是邢梦萦。邢梦萦看向凌胤云,浅笑道:“你无须惊讶,此事不可传他耳,为求慎重,哀家亲来。” 凌胤云缓过神来,道:“不知计策为何?” 邢梦萦将一綑箭矢,递给凌胤云,道:“凡出席狩猎之人,为了公允,箭矢中间均涂上不同花纹釉漆,我方才给你的羽箭,并无任何涂色。” 凌胤云惊道:“王后要我射死潘兴?” 邢梦萦冷然道:“此次狩猎,不仅藏于林中,掩人耳目,更能正大光明持弓,尾随其后,还有更好的法子吗?。” 凌胤云问道:“山上之大,我该如何找到他?” 邢梦萦笑了笑道:“我在他身旁布有眼线,他为了讨好滇成王,已找到一处洞穴,打算猎熊。”邢梦萦将注明方位的帛图交给他,叮嘱道:“切记,下手干净利落。”凌胤云点了点头,快马加鞭,赶往指定地点。 不出一会,白子岚乘着骏马,出现在前方,他从容自在,似是等候多时。凌胤云讶然止步,往他望去,忍不住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白子岚道:“你若要狩猎,我这便离去。你若要杀人,我劝你放弃。” 凌胤云悚然一惊,道:“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白子岚点头道:“方胥乃我老相识,季氏姐妹二人,均是他养女。你说说,我会不知情吗?” 凌胤云问道:“你为何不让我杀他?” 白子岚摇摇头,笑道:“你若杀他,鹬蚌相争,王后坐收渔翁之利。只有死人,才不会说出秘密,你若杀了潘兴,自身也活不了。” 凌胤云心中大讶,狐疑道:“你有何证据?”白子岚沉思半晌,缄默不语,倏忽间,他注意到凌胤云身后那捆箭矢,走上前去,将箭矢取下,瞧了一眼,脸上透出恍然之意。凌胤云忙道:“这箭有何问题?” 白子岚取出自身箭矢,两者比较,解释道:“一般而言,为求公允,除了涂漆,不管箭头、箭身和箭尾羽毛,均要相同。王后交给你的箭矢,箭头呈倒钩,与我手中箭矢大不相同。若我没猜错,你原先箭矢也有倒钩。” 凌胤云惊讶之余,赶忙取下箭筒,抽出箭矢查看,果不其然,他原本被分配的箭,的确有倒钩。凌胤云倒抽一口凉气,暗忖道,倘若真用王后赐箭将潘兴射死,到时检查起来,便百口莫辩。他颤声道:“难道说,王后想陷害于我?” 白子岚冷笑道:“这不意外,因为若是我,也会这么做,只有你死了,才能掩盖真相,教人不发觉。” 凌胤云双手握拳,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信,咬牙道:“难怪常言道,最毒妇人心。” 白子岚不以为然道:“能当上王后,你当她是善男信女吗?她若没有一点手腕,早已在宠妃之时,便给人推入枯井,死得不明不白了。” 凌胤云垂下头,黯然失色,叹道:“唉,我竟会相信她。” 白子岚正色道:“你要怨恨,又或是懊悔,回帐再说也不迟。如今你该想想,你是否仍要杀潘兴。” 凌胤云问道:“此言何意?” 白子岚双目一闪道:“你曾答允季氏姐妹,莫非想做背信之人?” 凌胤云不解道:“可我现在若动手,自身难保。” 白子岚笑了笑,道:“我既出现在此,你以为我没有准备吗?”凌胤云低下头,沉思半晌,踌躇不安。白子岚看穿他心思,道:“你放心,我不会因此事,迫你加入我阵营。倘若我这样做,你非心甘情愿,对我亦无帮助。” 凌胤云道:“你能助我杀了潘兴?” 白子岚目光闪动,嘴角轻扬,沉声道:“你当真以为这场盛宴,人人均沉浸狩猎吗?潘兴乃太子团伙之人,我要对付他,合情合理。我早准备人马,要对付潘兴。可我人手不足,并不能致他于死,只是挑起纷争罢了。” 凌胤云问道:“你要如何做?” 白子岚从布裹取出两捆箭矢,笑了笑,道:“这两捆箭矢,便是关键。它们上面漆色分别所属徐龚和柳无晃,这两人均是乐平君的人。我要用此箭射潘兴,将其嫁祸给他们,引起乐平君和太子之间嫌隙。” 凌胤云惊诧道:“这招真厉害。”直至为止,他才发觉自己多无知,卷入这场权力斗争之中,却毫无招架之力,仅能任人摆布。 白子岚微微一笑,道:“在战场上,你要射杀一个人,蒙眼也能办到,但在官场之中,你若要杀一个人,定要精心计算,更何况,潘兴身为将军,岂能让你轻易杀掉。” 凌胤云恍然道:“那我们现在该如何?” 白子岚将其中一綑箭拆开,各分半数,交给凌胤云。他道:“我收到消息,柳无晃为求表现,跟在王上身旁,距离潘兴很远,所以不便栽赃他。我方才给你之箭,乃是徐龚的箭矢。” 凌胤云心中一凛,道:“你连这都计算好了?” 白子岚沉声道:“成大事者,谨慎行事,方为上乘。”他拉起马缰,道:“时间也差不多了,再晚便迟了。”语毕,他踢了下马腹,骋驰而去。凌胤云不再出声,跟在白子岚身后,穿梭于山林之中。 过不多时,他们来到一处小山坡旁,松下缰绳,缓慢向前。凌胤云向下俯视,发现潘兴带着数十人,在林间梭巡。他皱眉道:“人数稍多,不好下手。” 白子岚道:“看来他们醉翁之意,亦不在打猎。若要杀人,此次狩猎之中,究竟他们会杀谁呢?”说话同时,白子岚盯着凌胤云,微微一笑。 凌胤云惊呼道:“他们想对付我?” 白子岚道:“若我是太子或姜平,没有比这时候,更好杀了你。”凌胤云原本还对杀潘兴,稍有愧疚,一听他竟对己也有杀意,登时怒火中来,恨不得现在出发,取下他狗命。 凌胤云问道:“我们该如何下手?” 白子岚微微笑道:“还记得小时候,我们猎杀群鹿吗?当时胜负未分,不如这次我们续战,看看谁能猎更多鹿?” 凌胤云仰天一笑,道:“好,输了便请喝酒。” 白子岚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话犹未己,两人便冲下山坡。那群人尚未反应过来,凌胤云和白子岚纷纷举弓,不由分说,朝他们射来。 第二卷 第109章 山中血仇(3) 潘兴大喝一声,众人分散,各自找掩蔽。 凌胤云从箭筒拔出箭矢,手势娴熟,屏气凝神,霎那间,弓满箭出,铁箭斜飞,教众人胆战心惊。白子岚不惶多让,由于深谙地势,策马穿梭,箭如死令,不闻弦响,谁接谁死。 两人心有灵犀,默契十足,未发一语,却同时展开攻势,左右夹击,如狼群驱赶羊只,左右开弓。 潘兴底下家将,虽人数较多,无奈两人俱百步穿杨,箭无虚发,杀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转瞬之间,仅剩几名家将,围在潘兴身旁。 潘兴深知情势不妙,惟有牺牲他人,方可突围。潘兴一声令下,命众家将冲向前方,自身掉转马头,朝反方向逃去。凌胤云岂能放过他,夹紧马腹,冲上前去。虽他骑射无人能及,但这群家将并非省油之灯,一齐射箭,他不能不避,只得闪躲开来。 凌胤云心中一急,抬头望去,只见潘兴身影渐行渐远。 众人纠缠一番,两人总算将其全部收拾,未喘口气,立时驭马追去。出乎意料的是,他才追上二百步,便见到潘兴伏在地上,硬撑起身子。凌胤云仔细一瞧,潘兴身旁伫立一人,那人正是季冬梅。她身穿黑色劲装,手握弩,面露凶光。 凌胤云环视四周,发觉地上铺有绊马索,俨然是潘兴坠马主因。至于他为何不起身,攻击季冬梅,原因则是他脚上中了一支弩箭。区区一支箭,未造成致命伤害,对潘兴来说,不该是威胁。 倏忽间,凌胤云惊觉出手之人既是季冬梅,说不定此箭涂毒。他回头看向潘兴,果不其然,潘兴脸色发白,身子微晃,明显有异状。 凌胤云瞧向白子岚,他在确认其余人均死透,才快鞭赶至,可是他一脸从容,彷彿早知季冬梅埋伏于此。 季冬梅瞪潘兴一眼,冷冷道:“狗贼,当日你屠村,可想过今日死期?” 潘兴咒骂道:“你这贱人,我就算死,也不会放过你。”他硬挺身子,抽出长剑,打算玉石俱焚。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人影从树上掠来,潘兴闻声瞧去,脖子立时一阵火热,他伸手按住,惊见鲜血缓缓渗出,染红双手。只见季夏荷手握匕首,眼射怒火,朝他淬了一口唾沫,道:“狗贼,你死有余辜。”潘兴闷哼一声,倒向地面。他身子扭动,双目眦裂,在痛苦中挣扎死去。 凌胤云转过头来,看向白子岚,问道:“你早算计好了?” 白子岚道:“若没你帮助,我不可能杀光他家将,也不能取其性命,我安排她们在此埋伏,顶多伤他,造成骚动。正因你出现,加入战局,方才顺遂将他除掉。” 凌胤云瞧了季氏姐妹一眼,又瞥了潘兴尸身,内心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问起。季冬梅确认潘兴死亡后,收起弩,走到凌胤云面前,叩首道:“若非凌爷为我们做主,我们定杀不死这狗贼。” 凌胤云正想说话,便被白子岚打断道:“此地不宜久留,有话以后再说。”白子岚让季氏姐妹退下,躲入一处洞穴,避人耳目。旋即,他将剩余箭矢,全数射在潘兴身上,以免留下证据。不光如此,他还命凌胤云,将所有中箭之人,箭矢砍断。凌胤云不解道:“为何要如此?” 白子岚笑了笑,道:“迟点你便知道,先帮我都砍下。”凌胤云虽不懂,但仍照他所言去做,将箭矢截断。白子岚 收集断截箭身,找一处空地,将其埋下,并用薄雪铺上。全都搞定之后,他与凌胤云走隐密暗径,绕至山下。 甫至山下,便被禁卫军通传,滇成王要见他们,让他们去山上。两人自是知晓箇中原因,故作讶异,由禁卫军引路,返回潘兴死去的地方。 滇成王瞧见他,道:“白将军,你出生自荆鹿,熟悉东原山地势。你来告诉寡人,刺客是如何行凶?” 白子岚尚未答话,一旁白园双目怒视,道:“父王,与其问潘将军死因,为何不先问问,为何白将军不参与狩猎?” 滇成王皱眉道:“园儿,你这话是何意?” 白园道:“白将军谙知地势,若论狩猎,如鱼得水,为何与凌总兵一起,两人俱无狩猎?” 白子岚无奈道:“禀告太子,正因熟知东原山,为臣才不敢认真,怕被人说有失公允。”语毕,他瞥向凌胤云,使过眼色。凌胤云微微点头,明白他意。凌胤云躬身道:“卑职所想,恰巧与白将军相反。正因卑职不熟这里,所以想询问白将军意见。” 正当白园还想追问,滇成王挥了挥手,叱道:“园儿,不要岔开话题。”滇成王正视白子岚,问道:“方才寡人所言,白将军尚未答寡人。” 白子岚道:“王上,不知可否让微臣去检查一下?” 滇成王点头道:“寡人准你去看。” 白子岚转身而去。打转几圈后,故作了然模样,走了回来。白子岚单膝跪地,作揖道:“王上,微臣发觉一件事。” 滇成王问道:“你有线索了?” 白子岚平静道:“尸首上,箭矢均被砍断,行凶之人削去涂漆箭矢,以为谨慎,实则欲盖弥彰。” 滇成王惊呼道:“难道说,行凶之人便在这里?” 白子岚道:“若能找到折断的箭矢,便能查明真凶,还请王上封山,进行大规模的搜索。” 白园不以为然道:“白将军未免太过天真,凶手为何不带走证据?” 白子岚笑道:“这些断箭,加起来数十支。带在身上,未免过于显眼。我推估凶手定找了个地方,将其埋起。” 滇成王道:“白将军言之有理。”旋即,滇成王一声令下,禁卫军纷纷散开,在尸体四周寻找。不出半炷香,便从 白子岚埋藏的窟窿,找到了那些断箭。禁卫军将断箭呈上,滇成王面色骤变,道:“这是谁的箭矢?” 白子岚故作讶然,喊道:“这不是徐将军的箭吗?”原先在后方的徐龚,当场怔住,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滇成王怒视道:“徐龚,你好大胆子,竟敢刺杀潘将军。” 徐龚面色倏地转白,慌张道:“冤枉呀,微臣绝没有谋害潘将军,此事定是有人要陷害微臣,还望王上明察。” 白子岚佯装镇定,走上前来道:“王上,事关重大,或许徐将军真是冤枉。微臣有一法子,或许可判断。” 滇成王道:“白将军快说。” 白子岚缓缓道:“狩猎所用箭矢,均分发相同数量。不若这样,我们先检查徐将军的箭筒,再做定夺。” 滇成王点了点头,命禁卫军去查办。片刻,禁卫军返回,报告徐龚所带回的箭矢确实少了。禁卫军转述,徐龚底下副将楚晏声称甫至山上打猎,不知为何,便发觉箭矢少了一綑。原以为是忘了带,所以没多细想。滇成王闻听此述,猛然回头,勃然大怒,叱道:“徐龚,我白虎国待你不薄,将你升至将军职位,率领千军万马。想不到,你竟是此等卑鄙之徒!” 徐龚为之愕然,瞠目结舌,待他回过神来,双肩已被禁卫军架住,动弹不得。徐龚忙道:“王上,微臣是冤枉的!”滇成王命禁卫军,将徐龚押入大牢,严刑拷问,逼问共犯。 滇成王呢喃道:“潘将军随寡人多年,被奸佞小人害死,寡人不仅要还他公道,更要厚葬他。” 白子岚故作为难,作揖道:“王上,有一事令微臣困惑。” 滇成王问道:“白将军请说。” 白子岚皱眉道:“就微臣所知,上山狩猎,一般将士至多带三四名家将,协助搬运。太子身分特殊,约莫二十人,包含御医。可潘将军竟带三十多人,未免不合常理。” 滇成王默然顷刻,肃容道:“白将军在怀疑什么?” 白子岚道:“微臣不敢擅自揣测。” 滇成王沉思半晌,道:“寡人明白了,此事便交由你追查。若潘将军另有他意,寡人要知道箇中原因。” 白子岚忙道:“微臣定将事情查得水落石出,不辱王命。”。白子岚接过兵符,主动请缨,要求搜山,检查是否有共犯躲藏。他调动羽林骑,登时前往山上深处。一旁凌胤云他其搜山,心下甚喜。如此一来,季氏姐妹定不会被人找到了。 滇成王的兴致被破坏,再无狩猎之意,命人吹响号角,整军回营。潘兴等人尸体,便由禁卫军抬下山。 待到返回营寨,已是傍晚。按理来说,凌胤云应先盥洗,再行晚膳。但是,他认为有件事不处理,他如鲠在喉,食不下咽。 凌胤云直接来到王后营帐,请人通传。一如既往,邢梦萦支开众婢女,独留两人。邢梦萦美眸凝视,悠然道:“凌总兵,你满身脏污,神色不佳,为何不先入浴梳洗,再来找哀家呢?” 凌胤云狠瞪她一眼,没好气道:“卑职命贱,即便整齐干净,也入不得王后眼中,卑职来此,仅是禀报潘将军已死于东原山。” 邢梦萦笑道:“此事有劳凌总兵了。” 凌胤云冷冷道:“卑职尚有一事,还望王后成全。卑职刚升总兵,有些事须交待,不知王后,可否解除袁小翎担任护卫一职?” 邢梦萦瞧她一眼,不动声色道:“既知你这般重视她,我为何会放走她?” 凌胤云握紧双拳,目光一闪,现出忿然之色,道:“王后,卑职已完成所托,还请王后放过卑职,放过袁小翎,卑职感激不尽。” 邢梦萦大喝道:“好大胆子,你竟敢威胁哀家?”她走下銮台,凑近过去,正当凌胤云想回话,孰料她竟泛起一抹笑容,嫣然道:“你用不着担心,哀家不会对她怎么样。” 凌胤云冷哼一声,不以为然道:“事到如今,王后莫非还要卑职信任?” 邢梦萦叹道:“哀家知道,你是为了东原山一事,感到愤怒。哀家承认,确实有把你牺牲掉的打算。但是,哀家亦做了准备,命人带上那些箭,在山下伏着。倘若你未背叛哀家,哀家便让其替你顶罪。倘若你良心不安去告发哀家,那哀家可不能坐以待毙。” 凌胤云冷笑道:“原来王后对卑职,如此没信心吗?” 邢梦萦皱起黛眉,叹道:“待在宫中久了,你很难真正信任别人。”她伸出手,提起一壶酒,斟向酒盅,递给了凌胤云,道:“这杯酒,便是哀家给你赔不是,你将它喝了吧!” 凌胤云道:“卑职话已至此,不再逗留了。” 邢梦萦闻言一惊,檀口忽张,忙道:“凌总兵,再怎么说,哀家已低声下气了,你好歹也将这杯酒喝完。” 凌胤云本想拒绝,但心念一闪,好像明白了什么,质问道:“难道这杯酒有问题?” 邢梦萦为之愕然,螓首低垂。片刻,她缓缓道:“这杯酒没问题,但你若不喝,将会真有问题。” 凌胤云惊呼道:“此言何意?” 邢梦萦道:“事到如今,哀家也不骗你了。今早哀家给你的祝酒,里面有毒,三日后会发作。哀家现在这杯酒,正是解药。” 凌胤云震惊之余,目露凶光,愤然道:“你竟然下毒!”邢梦萦见他发怒,娇驱为之一震,瑟缩肩膀。她抿起朱唇,歉疚道:“你快喝下这解药。” 凌胤云见她玉容阴晴不定,怒火腾涌,不屑道:“说不定这也是毒。” 邢梦萦瞧他气在头上,什么话也听不进去,无奈之下,取过酒盅轻啜一口,接着递给他,道:“若里面有毒,哀家便陪你死,这总成了吧?” 凌胤云霍地起身,仰天一笑,抚掌道:“待我服毒死去,你再喝下解药,这招真高明。” 邢梦萦蛾眉轻蹙道:“你这家伙,平常不精,这时候倒聪明,但哀家委实没说谎。” 凌胤云冷笑道:“哼,不用这般麻烦了,你唤禁卫军进来,就说我妄图轻薄你,故令人将我拿下。” 邢梦萦知他在说气话,不予追究,她凑上前来,轻叹口气,低声道:“接下来之事,将是哀家此生最大秘密,你若说出去,哀家定当身败名裂。” 第二卷 第110章 山中血仇(4) 凌胤云本想大笑,叱她胡说八道,但见她坚定眼神,不禁迟疑道:“王后有何秘密?” 邢梦萦见他恢复称谓,方才稍作放心,道:“若换作以往,哀家定不给你解药,让你带着真相死去,永绝后患。可惜,你是袁小翎心上人,哀家必要救你,否则会后悔一辈子。” 凌胤云不解道:“这跟她有何关系?” 邢梦萦幽幽道:“当然有,因为哀家是她生母。” 凌胤云顿时一怔,瞠目结舌,不可置信。邢梦萦轻叹口气,娓娓道来。原来,当年尚未当是王后,她仍是玄武国歌姬之时,爱上一个叫朱俊的男人,并偷偷为他产下了一女,而她正是袁小翎。朱俊恰巧为袁阔天部下,一次战事之中,他替袁阔天挡了致命一箭,伤重不治。邢梦萦当初分身乏术,无法抚养女儿,袁阔天亦感自责,便将袁小翎收养,改其姓氏。 凌胤云闻听此事,起初讶异,半信半疑,但他仔细一想,确实有理。袁阔天如今已至花甲,袁小翎不过叵瓜之年,两者相差甚大。再者,袁阔天从未提起亡妻,亦不曾祭拜或扫墓,不禁让人纳闷。无奈他屡遭邢梦萦欺骗,一时之间,无法断定真伪,故保持疑心,不肯轻信。他试探道:“此事王后告知袁小翎了吗?” 邢梦萦美目凄迷,微点了头,幽幽道:“哀家已说了。” 凌胤云惊疑不定,皱眉道:“我以为若是王后,便不会说出此事。” 邢梦萦凄然一笑道:“你说得对,我本来不会说,亦不该说。只是,一想到爱郎已不在人世,若他亲生骨肉,至死为止仍不知其生父,未免太过可悲。或许哀家在宫中争权太久,已感疲惫,对人情世故,亦有另一层体悟。” 凌胤云道:“王后接下来该如何做?” 邢梦萦明白他意思,摇头道:“哀家不会让她长伴宫中,那样太自私,也太危险。可冬猎之时,哪怕短短数日,哀家仍希望享有天伦之乐,哪怕过眼云烟,稍纵即逝。” 凌胤云迟疑半晌,沉下面色,叹道:“若王后所言属实,她亦不反对,那自是无碍。今日之事,我凌胤云发誓,绝不告诉其他人。” 邢梦萦见他耿直,又想起自身曾骗他,甚至害他,不禁歉疚垂首,泪眼婆娑。她一方面以袖拭泪,一方面哽咽道:“谢谢你。” 仅仅三个字,深入凌胤云心里。他看着眼前邢梦萦,暗忖道,倘若这是演技,那她未免太厉害。凌胤云无从得知,也不想探究,不自觉伸出双手,将她拥入怀。邢梦萦依偎他怀中,两人毫无情愫,仅是见哭兴悲。 《借花献佛,孰不可忍》(卷一) 鹿州之名,由鹿而来,此处特产野鹿,肉质鲜美,毛皮柔顺,许多猎户都会趁秋冬之际,前去山林狩鹿。今日虽有插曲,潘兴惨死,但不碍众人狩猎之乐。 从东原山带来的收获,堆出在篝火旁,去血拔毛,等待炭烤。不一会,营寨火红一片,烧烤之味,香气四溢,教人食指大动。 天空薄雪如丝,细细飘下,到处洋溢欢乐气氛。滇成王挑了满载而归的前十名,将他们召入营帐,摆开酒席,大肆庆祝。 凌胤云忙于诛杀潘兴,自是没有参与狩猎。他先去看殷修,怕他关在帐中寂寞,孰料因自身立下大功,滇成王大喜,竟赦免了殷修,让其可出帐活动。 殷修见到凌胤云,喜出望外,雀跃不已。两人稍作闲谈,殷修想要答谢他,开口邀他去青帐。凌胤云本想拒绝,但想起今日之事,令他疲惫不已,或许小酌一杯,也是不错。 两人前往青帐,里头已挤满许多军士将领,欢笑四起,好不热闹。殷修拣了一处角落,两人盘坐在席上,喝上美酒。如今凌胤云身为大红人,一下便被认出,众人纷沓而至,前来敬酒。 良久,眼见乐平君到来,众人转而去谄媚他,凌胤云才好不容易脱身而出。他本以为清闲下来,岂料乐平君接踵而至,甚至命手下将其他人拒于三尺外。 乐平君面色平静,走到凌胤云身旁,径自坐下,他举起盛满酒的杯盅,微微一笑,道:“凌总兵,昨日大败玄武国,替我军出了一口气,我敬你一杯。” 凌胤云想起稍早之事,略感不悦,却又不能当面得罪他,只得隐忍,提起酒盅道:“乐平君言重了。”他暗忖道,此人心存歹意,来者不善,上次夜猎行刺未遂,不知今日又想出什么诡计。 便在这时,方胥也走入青帐,凌胤云见着他,心下甚喜,连忙起身,招呼他坐在身旁。凌胤云顿时松了口气,有了方胥这官场老手,定不会吃了乐平君的亏。方胥也知他心思,使了个眼色,示意一切均明白。 乐平君见方胥到来,眼神透出一丝不悦,冷然道:“真是稀客,方大人竟然来了。” 方胥笑道:“今日雪霜降下,夜空难以分辨星象,所以方某只能来此喝酒。” 乐平君沉吟半晌,倏忽间,他双目一闪,泛起不怀好意的笑容道:“说起观星,听闻方大人收养季氏两女,也是观月楼出身之人。近来我对观星略感兴趣,不知可否请令千金,前来帐下,促膝长谈?” 此言一出,凌胤云身子剧震,登时色变,狠瞪乐平君一眼。乐平君此番话,醉翁之意不在酒,无疑是想藉机相拥两女,一亲芳泽。 凌胤云敛去杀气,虽感不悦,但默不作声,静观其变。他原以为方胥会婉拒,没想到他竟露出微笑,作揖道:“乐平君孜孜不倦,如此好学,方某怎会不近人情。既乐平君开口,那方某近日,便让小女前去。” 凌胤云简直不敢相信,双目圆瞠,整个人呆若木鸡。 乐平君神情欣悦,笑道:“太好了,方大人真善解人意。”他将目光移至凌胤云,故作歉意道:“有些对不住了,听说这季氏姐妹,目前在凌总兵帐内,我这般夺人所爱,凌总兵不会怪我吧?” 凌胤云沉下面色,忿忿道:“乐平君喜好观星,凌某怎敢怪罪。” 乐平君一脸得意,瞇起细眼,笑道:“我不但对观星感兴趣,也喜好夜猎。凌总兵改日若有空闲,不若陪我夜猎一趟,不知意下如何?” 凌胤云知他暗指那次行刺,却又拿他没辙,只得抑住情绪,陪笑道:“若是有空,凌某必然奉陪。” 乐平君拍手道:“那我便恭候凌总兵大驾,一同切磋骑射了。”此话甫落,乐平君又露出惋惜神色,道:“说起来,王上召人去吃酒席,可惜凌总兵未能出席,否则在仕途之上,方能更加顺遂。” 凌胤云尴尬一笑道:“凌某让乐平君失望了。” 乐平君语气尖锐,稍带怀疑道:“我本以为凭凌总兵骑射之术,定能拔得头筹,孰料出我意料之外,凌总兵竟空手而归,莫非不谙狩猎吗?又或有难言之隐,所以才无法一展雄风呢?” 凌胤云心中一凛,知他有所起疑,心叫不妙,干咳一声,轻描淡写道:“凌某太多顾忌,不愿与人交恶。” 乐平君佯装讶然之色,再斟了杯酒,一饮而尽,双目凝视,问道:“不知凌总兵此言,究竟为何意?” 凌胤云摇头叹气道:“近日连战数敌,尚未歇口气,委实疲惫。再者,官场险恶,凌某因立下大功,导致些许武官忌妒,心存不满。凌某乃一介粗人,不懂察言观色,也不愿开罪他人,故今日狩猎,诸多顾忌。” 乐平君道:“原来是这样,那真是难为了。”凌胤云见他语气敷衍,知道他定是不信此话,正打算找理由走人,岂知乐平君不放过他,纠缠道:“潘将军之死,对我国实属憾事,不知凌总兵对此事,有何见解?” 凌胤云轻蹙剑眉,故作沉吟道:“此事既已交由白将军追查,若凌某任意揣度此事,未免也些不妥。” 乐平君哈哈一笑道:“我们不过是闲谈,又不是查案,凌总兵无须担心。难道凌总兵不觉奇怪,为何潘将军要带三十人上山吗?” 凌胤云试探道:“乐平君有何高见?” 乐平君正等他问这句话,忽然面色一沉,双目闪出厉芒,道:“若说潘将军是上山打猎,我定是不信。这三十家将,均是箭术好手,加上潘将军,说是寻仇我还比较相信。” 凌胤云问道:“寻仇?” 乐平君冷哼一声,道:“潘将军气量不足,妒忌他人,时有所闻。若因眼红,一气之下,假狩猎之名,行杀人之实,我认为不无可能。” 凌胤云试探道:“潘将军真是这种人?” 乐平君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像潘将军这样出席狩猎,另有他意之人,或许不少。”说这句话之时,他眼神直视凌胤云,久久不离,彷彿想瞧见他脸上变化。 凌胤云身子一颤,明白他暗指之意,低下头来,故作佩服道:“乐平君此言,点醒凌某,真是受教了。” 第二卷 第111章 山中血仇(5) 乐平君瞥他一眼,沉声道:“这行刺之人,必然骑射高超,否则以潘将军之能,再加上三十家将,怎能轻易被杀死。若说徐龚擅长用兵作战,我是信服,但若说他骑射高超,我铁定不信。” 凌胤云干咳一声道:“倘若正面对决,倒也无妨,若是伏击的话,纵使再有通天本领,也难以防范。更遑论潘将军身中剧毒,有力也使不出。” 乐平君双目寒芒一闪,冷笑道:“不知凌总兵,怎知潘将军因毒而死?” 凌胤云心中大讶,惊觉漏出口风,教他尴尬至极。为了避嫌,他早早下山,没有逗留太久。倘若如此,那他便不该知晓,潘兴中毒一事。凌胤云默然半晌,解释道:“实不相瞒,凌某返营后,曾跟几位弟兄交谈此事。” 乐平君目射锐光,咄咄逼人道:“原来凌总兵这般关心此案,真令我讶异。” 凌胤云默不作声,沉思片刻,暗忖道,绝不能再多嚼口舌,定要赶紧找借口,脱离此地,以免多说多错,后悔莫己。乐平君嘴角轻扬,一脸得意,自是不肯给他喘息机会,命人替他斟满酒,迫他走不了人。 方胥见状,岔开话题道:“方才听闻乐平君对观星有兴趣,虽方某平日无暇,今日却有闲。不若这样,我们把酒言欢,谈谈星象斗转之事。” 乐平君为之愕然,露出不悦之色,他本就对星象一窍不通,只是想藉此让季氏姐妹去他帐中,面对方胥恳切询问,不禁让他深感为难,皱眉道:“今日我身体不适,便不久留了。” 方胥忙道:“要不派人替乐平君把脉,看看是否有问题?” 乐平君摇摇头道:“不了,我回帐歇息便好。”临走之前,他似有若无瞥向凌胤云一眼,然后对方胥笑道:“令千金一事,便麻烦方大人了。” 方胥点头道:“乐平君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方某甚感欣慰。” 乐平君拂起袖子,长身而起,带着家将离去。凌胤云将他走出青帐,这才松下了一口气,道:“多谢方大人解围。”他顿了顿,问道:“方大人真要将令千金,送给乐平君吗?” 方胥瞧他黯然神色,摇头叹气道:“乐平君何等人物,方某怎敢拒绝。” 凌胤云抬头道:“可方大人明知他意欲为何,怎能让她们羊入虎口?” 方胥摇头道:“若小女应邀,便能摆平此事,已是万幸。得罪乐平君之人,若非手握重兵,又或权臣,鲜少有人能安然无恙。小女虽守身如玉,对此事早有准备,只是先前运好,尚未落此地步。” 凌胤云试探道:“方大人真舍得?” 方胥摇头叹气,无奈道:“乐平君喜新厌旧,不会真善待她们。若是情势允许,方某是属意凌大人接纳两人,方为上策。无奈凌大人不愿答允,方某也深感惋惜。” 凌胤云大惊失色,知晓他所言之意,暗指自己不肯与白子岚合作。凌胤云想起殷修仍在场,猛然转头,但见席上无人。他仔细一瞧,这才从别处,找到了殷修的身影。不知何时,他已与其他处军士打成一片,左拥右抱,环绕在美人之中。凌胤云暗自庆幸,再度回头,道:“即便我不答允,也不能让她们受苦。方大人足智多谋,真没办法吗?” 方胥挥舞羽扇,淡然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既事端由凌大人起,那必然也须由其放下。” 凌胤云握紧双拳,愤怒道:“凌某就不信,没其他法子。” 方胥叹道:“凌大人莫要一意孤行,以免祸不单行,牵连他人。凌大人虽一身傲骨,昂立风中,可你能不管家人之命吗?”凌胤云心中一惊,方胥所言,正是他无法答允白子岚的主因。如今为了季氏姐妹,难道他就肯点头吗?凌胤云垂下首,神色黯然,好似无力。 方胥道:“夜深了,方某先行告辞。”语毕,方胥缓缓离去。凌胤云看着他身影,愁容满面,不知所措。 此时,殷修回到席上,问道:“二哥,你们谈了什么事?” 凌胤云敷衍道:“没有什么事。” 殷修拍了拍他的肩道:“不论二哥做什么,我都相信你的抉择。乐平君对二哥不怀好意,语中带刺,二哥切记小心。” 凌胤云问道:“你认识他?” 殷修笑了笑,道:“我前几日待在这儿,见他夜夜笙歌,怎会不熟?我可不是单纯在这鬼混,而是刺探消息。我打听了许多人,乐平君为人小心眼,表面温和,暗地使计,实为奸佞小人。” 凌胤云关心道:“你要小心,你这般探听,恐会遭人起疑,引来祸害。” 殷修挥挥手,不以为然道:“二哥,你放心好了,我有分寸。这里打探消息,乃最佳之地。来此之人,以寻欢作乐为主,三杯黄汤下肚,美人伴旁,什么话都不自觉透露出来,醒酒之后,也忘了告诉谁了。” 凌胤云叹道:“总之你小心些,前几日乐平君才对付你,你可别大意了。” 殷修摇摇头,道:“此事我尚未向二哥道谢,若非二哥,我早已不在这儿了。不过在我看来,二哥才须小心,乐平君对付我是为虚,打击你是为实。方才乐平君所述,我虽未听见,但从神情来看,定不是什么好事。” 凌胤云点头道:“我明白了。” 殷修问道:“对了,乐平君方才提到了那两女,莫非二哥真要拱手让人?” 凌胤云反问道:“我能拒绝吗?” 殷修笑了笑道:“若换作是我,那季氏姐妹美若天仙,我定不舍将她们送人,二哥一向怜香惜玉,难道忍心?” 凌胤云露出苦笑道:“真拿你这小子没辙,我尚有其他要事,必须先行离席。记住,你才获特赦不久,言行举止须多加注意,可别又让逮住把柄。” 殷修点头道:“二哥放心,我心里有数。” 凌胤云放下酒盅,望向眼前欢快美好,想起帐内季氏姐妹,不由得心中一动,百感交集。 若说他对两女没动心,那肯定是谎言,可若说因有情愫,甘愿为她们冒死,倒也不至于。或许对方乃是乐平君,才令他如此烦心,倘若想要季氏姐妹的人忠厚老实,他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苦恼。 凌胤云心内恻然,轻叹口气,负手离去。他一回到帐内,只见季冬梅正收拾行囊,一旁季夏荷则红了双眼,偎在角落。凌胤云惊道:“你们已经知道了吗?” 季冬梅美眸深注,幽幽道:“干爹方才已告知我们了。” 凌胤云看了看行囊,皱眉道:“乐平君仅邀你们共处一夜,研究星象,为何须收拾包袱?” 季冬梅俏脸低垂,凄然一笑,黯然道:“凌爷,此事心知肚明,又何苦要我们道破呢?” 凌胤云呆了半晌,悔恨道:“没有其他法子吗?” 季冬梅摇头道:“其他办法,不是令凌爷难做人,便是造成干爹困扰。凌爷与干爹均待我们很好,我们不愿见此。”语毕,她取出一张纸,递给凌胤云,道:“这上面是我们生辰八字,若凌爷允诺,请替我们两人设碑立牌,让我们不至于做孤魂野鬼,方有归宿。” 凌胤云惊道:“你何出此言?” 季冬梅脸色苍白,惨然一笑,道:“人人均知,乐平君喜好夺人妻女,供其玩乐。其府中建有多处设施,供其施虐,发泄己欲。据说入他府中女子,半月之后,能再见其容颜一面已是少数。” 凌胤云叱道:“既知如此,我断不可能让你们去。”他心中决定,此事必揽下,绝不能让她们年纪轻轻,香消玉殒。他思忖道,为今之计,别无他法,只能找白子岚帮忙了。事不容缓,凌胤云二话不说,掬过一瓢冷水,打在脸上,让自己醒酒,旋即匆匆交代几句,便走出帐外。 凌胤云来到白子岚营帐,不料侍卫告知他出门夜巡,顺带去了峯严山泡温泉。凌胤云想不到竟扑了个空,心中大讶,倘若白子岚值夜巡,那他就会晨睡。 凌胤云暗忖道,谁料那乐平君,会不会打铁趁热,明晚就派人来了。他心中一动,去马厩牵出绝影,快马加鞭直奔峯严山。按常理来说,无故出营实为不妥,可是他刚升总兵,眼下又是滇成王的红人,守卫不敢阻拦,只得任由他通行。 凌胤云骑着绝影,很快便到三里许外峯严山。他找到一处涧泉,飞瀑流泄而下,池底是由岩石围成的温泉,冒出裊裊蒸气,天然温热,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凌胤云瞧了一会,便见一旁树林中,许多士兵正倚靠树干,烧起柴火,暂作歇息。泉池之中,白子岚与其副将伍然,两人轻靠岩石,享受温泉。凌胤云经人通传,来到温泉池旁。白子岚睁开双眼,道:“敢问何事令我们凌总兵乘夜快鞭,前来这里呢?” 凌胤云瞧了伍然一眼,移回目光,道:“我有事想与你单独谈。” 第二卷 第112章 百口莫辩(1) 白子岚挥挥手,伍然领命,起身离开池旁。凌胤云见状,正想说话,却被白子岚打岔道:“这儿的温泉不错,有疗伤之效。你身中箭伤,不若泡一下,或许能复原得较快。还是说,你不敢坦诚相见?” 凌胤云心中甚惊,那日与钱妍儿之事,实属秘密,白子岚怎知他中箭伤。但转念一想,今日东原山狩猎,便是因他才得顺利,他神通广大,身上箭伤,怎又能瞒过他火眼金睛。 犹豫半晌之后,凌胤云仍脱下武装,往池子一浸,正色道:“我有事要你帮忙。”他将乐平君怀疑他,想要季氏姐妹一事,全盘道出。 白子岚容色平静,冷然道:“你先前不肯帮我,我不怪你,如今却要我无偿帮你,未免太过自私了。” 凌胤云闻言大凛,可是他言之有理,也难以反驳。他皱眉道:“方大人与你相识,难道季氏姐妹,你真不救吗?” 白子岚露出微笑道:“你之所以想救她们,是因为你与她们相识,也知乐平君不会善待她们。但你可曾想过其他被乐平君所迫之人,与你也有相同想法,无奈他们只能任凭欺压。莫非在你眼中,难道那些人就该死?” 凌胤云被他这么一说,歉疚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正当凌胤云心中一凉,打算起身,白子岚忽地道:“我可以帮你,因为我本来就打算对付乐平君。只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否则我岂不吃亏?” 凌胤云皱眉道:“你有什么要求?” 白子岚道:“若是可以,自是拉拢你入我阵营。当然,我知道你仍不愿,也不打算迫你。我要你帮一个忙,不过现在时机尚未成熟,不便告诉你。” 凌胤云迟疑道:“我不知所开条件,怎能轻易答允你。” 白子岚哈哈大笑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陷你不义。好吧,依你个性,我若是什么也不说,你估计是不肯答允。我便直说了,我想对付太子,所以我这次先替你处置乐平君,他日你须帮我对付太子。” 凌胤云问道:“你打算如何对付?” 白子岚想了想,笑道:“眼下你身为总兵,雪泉关兵力约五千。我虽无实权,但我乃郡守之子,若偷取兵符,便可调动两万大军。此次冬猎,单论可作战兵力,约莫一万人。我军地利占优,兵数占优,你认为此役如何?” 凌胤云大惊失色道:“此言认真?” 白子岚大笑道:“瞧你反应还真有趣,我是肯定会反,只不过不是现在。保护滇成王的禁卫军,个个训练精良,就凭我现在这些人想拿下,未免太儿戏了。况且师出无名,即便我打了胜仗,也得不到人心,只会令白虎国陷入混乱,造成群雄割据局面。” 凌胤云松了口气道:“唉,你差点把我吓死了。” 白子岚不以为然道:“你太早放心了,我只是说现在罢了。终有一天,我仍要为了实现所愿,不得不这么做。不过,现在我要把精力对付太子。” 凌胤云点头道:“我答应替你对付太子,那关于乐平君一事,你打算要怎么做呢?” 白子岚沉吟半晌,回答道:“这事容我想一下,明早我会派伍然,通知你该如何做。你放心好了,他知晓所有事,保证不会泄密。” 凌胤云欣然道:“好,我明白了。”既已获得帮助,凌胤云便打算离去。 白子岚瞧他一眼道:“你真是狠心,跟儿时玩伴一同泡温泉,就这么令你待不住吗?”凌胤云尴尬一笑,无奈之下,便再陪他待上一段时间。 良久,凌胤云悄然回帐,他故意不惊动季氏姐妹,缩在角落睡去。 凌胤云起了个大早,梳洗完毕之后,端坐在席上,翘首以待。 约莫巳时左右,伍然来到帐中,将信纸递给凌胤云。他瞧了一眼,却看不太懂上面写什么。季冬梅接过纸张,微微一笑,告知他此为暗语。 凌胤云问道:“上面说了什么?” 季冬梅低首沉吟,隔了半晌,解释道:“白爷要我们演一齣戏,陷乐平君不义。凌爷将我们姐妹送去乐平君那里,请王上前来撞见此事。” 凌胤云面露难色道:“这未免太难了。” 季冬梅道:“要动用到王上的话,可由王后下手。” 凌胤云心中一惊,暗忖道,先前差点死于王后之手,要仰赖她,或许不妥。只是他转念一想,说不定王后歉疚,便会答允此事。凌胤云道:“好,我明白了,我这便去找王后。” 季冬梅抬起美眸,眼波流动道:“凌爷这么做恐会引来杀身之祸,不如将我们交出去,便可了结此事。” 凌胤云道:“乐平君贪得无厌,怎会罢手。况且此事本就因我而起,怎能让你们活受罪。” 季冬梅动容道:“凌爷切莫这么说,我们是心甘情愿,跟在凌爷身旁。这几日相处下来,我们知道凌爷是真英雄,心生敬佩,若要为了凌爷死,我们绝无二言。” 凌胤云抚着季冬梅的鬓发,坚定道:“这事我心已定,无人能阻拦我。” 季夏荷伏上凌胤云虎背,含羞道:“今晚,让我们服侍凌爷好吗?” 凌胤云一把将她接入怀中,露出苦笑道:“我并非为了这样才出手,要是你们轻易献身,我反而会看不起自己。”她们两人听闻此言,顿时涌起好感,对其芳心暗许。 凌胤云担忧乐平君快刀斩乱麻,故用完午膳,便匆匆前往王后营帐。 邢梦萦见到了他,一副倦容,躺在卧榻上,美眸半闭,慵懒之美,令人目不暇给。凌胤云虽犹豫是否要拐弯抹角,可是他想起邢梦萦厉害,便不敢有所隐瞒,毫无保留告诉她。 邢梦萦闻言,淡然道:“你要哀家帮你此事,本是无碍,但哀家为何要帮你?你要对付乐平君,倘落哀家助你,岂不与他为敌?” 凌胤云知她所言不假,若是单方面请她帮忙,对她有害无利,以她个性,绝不会做出这种无意义之事。凌胤云面为难色,道:“不知王后,最降是否有卑职可替其效劳之事。” 邢梦萦不以为然道:“最近哀家身子不适,若没其他事,便自行退下。” 凌胤云皱眉道:“什么事均可,卑职定全力以赴。” 邢梦萦瞇起眼睛,秋波闪动道:“哀家这几日发闷,王上又夜夜设宴,令哀家独守闺帐,不若你每晚来这,陪哀家聊聊天。” 凌胤云心中一惊,这事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他乃王后面首。他拒绝道:“卑职刚升上总兵,尚有要事要办,王后提议,恐有不妥。” 邢梦萦媚眼如丝,伸出雪白柔荑,轻声道:“一夜恩泽也可。” 凌胤云见她搔首弄姿,模样诱人,心中登时一惊,忙道:“这万万不可,若是让王上知晓此事,卑职担忧连累到王后。” 邢梦萦微微一笑,若无其事道:“哀家都不怕了,你何必怕呢?” 凌胤云见她不肯提出其他条件,无奈之下,决定先行放弃,回头问问白子岚有没有其他方法。他作揖道:“卑职想起急事,不再打扰王后,先行告退。” 邢梦萦见他要走,端坐身子,正色道:“凌总兵,请先留步。” 凌胤云顿足,抬头道:“不知太后还有何事?” 邢梦萦笑了笑道:“你可知晓,你犯了大错?”邢梦萦见他面露茫然,续道:“你方才表现仓促,草率提出条件,实为不智。你急于摊牌,便让对方认为此事对你既重要又迫切,从而可掌握主导权,向你索求任何事。” 凌胤云经她提点,立时省悟,旋又皱眉道:“可卑职拒绝了王后所提之事。” 邢梦萦道:“哀家方才所述,言不由衷,只是试探你,倘若你答允此事,那哀家便知你的底牌。” 凌胤云听得冷汗直流,颤声道:“卑职受教了。” 邢梦萦弹了弹手指,只见袁小翎从屏风后方走出,来到凌胤云身旁。邢梦萦泛起一丝笑容,捉弄道:“你可知道,若你答允与哀家共度春宵,令她伤心难过,哀家定不会轻饶你。” 凌胤云当场一怔,目定口呆,恍然道,原来这也是她的试探。 惊讶之余,凌胤云暗自庆幸,方才一时意乱情迷,一宿之求,让他不禁动了心。所幸先前他曾被欺骗,对邢梦萦有所戒心,才不敢擅自答允这项要求。 袁小翎见他为难,歉疚道:“二哥,我不是故意要偷听。” 凌胤云微微一笑,表示不在意。他露出困惑,问道:“你为何在此?” 邢梦萦帮她答道:“她现下是哀家贴身侍卫,待在帐中,并无不妥。” 凌胤云想起她们关系,忙道:“原来如此,看来卑职打扰了。卑职去打个转,迟些才来找王后。” 邢梦萦道:“这倒不必了。”她使过眼色,袁小翎虽感犹豫,仍点了点头,往帐外走去。确认她离开之后,邢梦萦续道:“白子岚俨然比你聪明,他故意让方胥放出讯息,使袁小翎知晓此事,便来求助哀家。” 凌胤云大惊道:“莫非他知晓,王后与袁小翎之事?” 邢梦萦摇摇头道:“他应该不知。他这么做,实为有两个用意。哀家破例让袁小翎升为贴身侍卫,实属特别。白子岚想试探她在哀家心中地位,若误打误撞中了,自是甚好。其二,若让袁小翎关心这事,你自然不会放着不管,到时候,你不管如何,亦会搀和其中。” 凌胤云瞠大双眼,寒毛倒竖,想不到这一手,竟同时应对他们两人。虽感讶异,但正事未得以解决,他缓过神来,问道:“不知王后,是否愿帮助卑职?” 邢梦萦不动声色道:“我可以帮你,但你须答允哀家两件事。” 凌胤云问道:“什么事?” 邢梦萦道:“哀家暂时还没想到,等时机到了,自会与你说。不过其中一事,你很快就可做到,哀家要你今晚,再来营帐一趟。” 凌胤云惊道:“这恐有不妥。” 邢梦萦笑了笑,道:“你放心,哀家不打算对你做什么。之所以这么做,仅是消弭白子岚疑心,以免他认为哀家是为了袁小翎答允你。无论官场或宫中,切莫不能让人知晓弱点,否则会被其利用。” 凌胤云恍然道:“原是如此,卑职明白了。” 走出营帐,凌胤云心情畅快许多。他很清楚,若作为敌人,邢梦萦十分可怕,但若是盟友,那便是最有力的倚靠。凌胤云见到熙来攘往的士兵中,背着猎弓和箭筒,一问之下,才知道今日滇成王又要去狩猎。他心中暗叹,昨日潘兴刚死,竟不减滇成王的兴致,该说他是胆子大,还是情薄如此? 便在此时,前方传传来吵闹声。一瞧之下,原是殷修和白婉两人。凌胤云心中甚觉怪异,这两人怎会混在一起? 倏忽间,白婉发觉凌胤云身影,快步到来,狠瞪他一眼,质问道:“你不是去打猎吗?” 凌胤云纳闷道:“打猎?”说话之余,他见到白婉后方的殷修,侷促不安,挤眉弄眼,他立时省悟过来,却仍被白婉察觉。白婉猛地回头,怒瞪殷修一眼,跺足道:“你竟敢欺骗本小姐,你明明说他出游打猎!” 眼见殷修有苦难言,凌胤云皱起眉头,缓颊道:“白大小姐,你误会他了,我确实答允王上,今日陪他狩猎,只是恰巧有事,故告罪一声,不克前往。” 白婉疑心道:“那你说说,你有什么事?” 凌胤云故作为难,叹道:“一些公务,恕凌某不能与你细说。” 白婉冷哼一声道:“哼,你不用骗我了,我不是傻子,还听不出真假吗?方才我听侍卫说,你被王后召去营帐。” 凌胤云心中一惊,忙道:“正是王后所托之事。” 白婉露出怨怼之色,抿唇道:“好,那你说,那日我与你约定比试打猎,结果你一进东原山,人便不知跑去哪了。下山之后,你也是带回空篓,毫无收获,你是不是瞧不起我,故意不和我较劲!” 第二卷 第113章 百口莫辩(2) 凌胤云大感头疼,想不到那次随口一说,对方竟认真看待。他摇摇头,道:“实不相瞒,凌某前几日与人比武,略感疲惫,奈何滇成王的兴致甚高,不得不去虚应一番。若令白大小姐不悦,凌某深感抱歉。” 白婉小嘴一撇,欣然道:“好,那今晚,我们便来夜猎,看谁高谁低。” 凌胤云想起邢梦萦,蹙起眉头,道:“今晚恐不妥。” 白婉登时变色,大嗔道:“你果然在敷衍我。” 凌胤云心念一闪,看向殷修,转头道:“不若这样,我让三弟陪你夜猎。你可别瞧我三弟这样,他乃骑射高手。” 殷修闻言大惊,惴惴不安道:“二哥,这可不妥,我今晚有事。” 凌胤云不以为然道:“你能有什么事,还不是去青帐溜转,以为我不知情吗?” 一听见青帐二字,白婉俏脸一红,抿唇道:“哼,不要脸。”殷修象是哑子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凌胤云沉吟半晌,道:“那不然这样,改日再和你较劲,我若再敢反悔,便任你处置,这样行了吧?” 白婉闻言大喜,目闪异采,道:“好,一言为定。”旋即,她伸出尾指,两人勾手约定。凌胤云此时,忽地想起,他也曾跟袁小翎约好,冬猎要陪她一事。凌胤云顿时感到心情下沉,方才轻快,宛如过眼云烟,一去不复返。 白婉获得许诺,喜上眉梢,对殷修俏皮吐了舌头,旋即转身走人。待到她离去,殷修不悦道:“二哥,你未免太不够意思了。我替你说谎敷衍她,你怎能恩将仇报,差点把我卖了?” 凌胤云笑道:“我瞧她活泼可爱,跟你年纪也相仿,你不喜欢她吗?” 殷修皱眉道:“若她是别人,我是想把她弄上手,可她是紫衣侯之女,要是得罪了她,那脑袋可是要分家。” 凌胤云哈哈一笑道:“这还不简单,你善待她便可。” 殷修摇头道:“我可不想这么早定下终身,单守一株花,放弃整片花丛。常言道,野花总是较香,你没听说过吗?” 凌胤云无奈道:“你这家伙,真是受不了你。总之,你若去青帐,可要节制些,再被人诬陷,我可保不住你了。” 殷修贼笑道:“二哥刀子嘴豆腐心,你肯定还是会帮我。” 凌胤云苦笑道:“唉,你还真学不乖。” 殷修笑了一会,脸色忽沉,一本正经道:“对了,我方才去见过大哥了。他身子好多了,可以下床。” 凌胤云眼睛一亮,欣然道:“真的吗?我等等便去见他。”这或许是今天,他听到最好的消息了。 殷修端正神色,道:“二哥,你莫冲动,大哥有言在先,让你别去见他。” 凌胤云不解道:“怎么回事?” 殷修道:“大哥说了,他想佯装重病,所以不想你去见他。”他环望四周,确定附近无人,低声道:“他告诉我,那日他与霍婴比武之前,王上大喜,赏赐一杯祝贺酒,由姜太傅遣人送来。他饮下不久,忽感身子虚软,使不上力,所幸及时发觉,才避开要害。” 凌胤云惊怒交集,问道:“大哥有跟王上说了吗?” 殷修摇摇头,露出为难之色,道:“他说了,此事不得声张。此酒乃王上亲赏,若说被动手脚,岂不等同怪罪王上吗?” 凌胤云眼中掠过一丝杀意,愤然道:“好个借刀杀人,真是歹毒之计。” 殷修道:“总之,大哥目前没事,他想要多待几天,正好让那些家伙,别对他动歪脑筋。” 凌胤云点头道:“好,我明白了。” 殷修道:“大哥还交代了,要我提醒二哥谨慎行事,二哥刚升总兵,恐遭人忌妒,一不注意,便容易开罪人。” 凌胤云握着他肩膀,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言罢,两人稍作闲谈,便再度分别,各自回帐。正当凌胤云甫走几步,便被人喊声拦下。他回头一瞧,那人竟是钱妍儿。 钱妍儿身旁跟着两个家将,分别是张二和赵三。三人一身褚红的朱雀国装束,走在营寨之中特别显眼。钱妍儿走上前,泛起笑容,道:“凌总兵,好久不见了。” 凌胤云瞧她明艷照人,再想起那日之吻,不禁心中一荡。他稍作缓神,问道:“钱大小姐乃朱雀国之人,惯于骑射,怎不随队伍去东原山狩猎?” 钱妍儿嘴角上扬,捉弄道:“怎么,凌总兵不想见我吗?是否作贼心虚,怕教我看出端倪。” 凌胤云昂首道:“我问心无愧,何来心虚?” 钱妍儿挥了挥手,张二和赵三点了点头,向后退开几尺。钱妍儿轻声道:“你从王后营帐出来,以为我不知你的计策吗?乐平君想杀我,我与他有仇,你为何不找我帮忙呢?” 凌胤云登时变色,慌张道:“你知道些什么?” 钱妍儿贼笑道:“我什么都知道,你想问哪件事呢?” 凌胤云见她一副从容模样,皱眉道:“是谁告诉你我要对付乐平君?” 钱妍儿莞尔一笑,道:“原来,你还真要对付他。”此言甫出,凌胤云心中大惊,顿时省悟过来,自己被骗了。他既窘又气道:“真想不到,你这般爱骗人。” 钱妍儿笑道:“身为商人之女,听见此话,实为夸奖。多谢凌总兵,竟对小女子这般钦佩。” 凌胤云见她毫不害臊,一双明眸,似能穿透人心。他不敢多留,免得再被套话,忙道:“凌某想起急事,恕不奉陪了。”正当他要离去之际,钱妍儿挽住了他,露出甜笑,娇嗔道:“天气正好,不陪我走走吗?” 凌胤云大感头疼,不知所措。以其朱雀国身分,某方面来说,比起王后邢梦萦,更加令他难以应对。凌胤云正想拒绝,钱妍儿已拉着他,往前方走去。过了一会,凌胤云忍不住道:“到底有何要事?” 钱妍儿将其拉入篝火旁,吩咐张二和赵三在旁把风,两眼凝视他,道:“方才虽是套你话,不过我的确知道实情。你们打算找滇成王,陷乐平君于不义,对吧?” 凌胤云心中一颤,大感诧异,问道:“你怎么知道?” 钱妍儿笑道:“这是白子岚告诉我的。” 凌胤云半信半疑,纳闷道:“为何他要这么做?” 钱妍儿道:“倘若你与王后交涉失败,那便由我当见证人,让乐平君百口莫辩。” 凌胤云顿时恍然,原来白子岚还留了一手。他想了想,道:“王后答允我了,所以不劳钱大小姐费心了。” 钱妍儿瞇起细眼,轻笑道:“这可不成,如此有趣之事,我定要凑上。况且乐平君想害我,我不乘此机会报复,更待何时?” 凌胤云皱眉道:“这可不是闹着玩。” 钱妍儿不以为然道:“你当乐平君杀我,便是跟我闹着玩吗?就算我动不了他,挫挫他威风也行,消我心头之恨。” 凌胤云皱眉道:“那你想怎么做?” 钱妍儿瞥他一眼,道:“你放心,你照样完成你的事,别在意我。时机到了,我自会出现。” 凌胤云担忧道:“这事非同小可,你切记谨慎。” 钱妍儿美眸轻眨,浅笑道:“你才该注意。我是朱雀国人,大不了摸摸鼻子,逃回朱雀国之后,永不相见。你是白虎国人,乐平君大有机会,把你整到生不如死。这家伙狠起来,绝非一般。要不是有商贸往来,我才不肯识得他。” 凌胤云道:“好吧,那见机行事了。”语毕,凌胤云未免引人闲话,打了个躬,转身离去。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凌胤云回到帐里,养精蓄锐。本以为过些日子,乐平君才会出手,孰料他睡到一半,甫至亥时,乐平君便遣人来找季氏姐妹。凌胤云登时伸展虎躯,站起身来,稍整衣襟。出发前他找到袁小翎,请她转告邢梦萦此事,一切就绪,他才安下心来,带着季氏姐妹两人,前往乐平君的营帐。 帐外,婢女螓首深垂,对他躬了一礼,引他入灯火通明的大厅内。凌胤云见到这婢女,面容虽略逊季氏姐妹一筹,但也足以称上姣好,引人心醉。光婢女便有这分姿色,不难想象乐平君平日受多少美女环绕。凌胤云摇头叹气,暗忖道,此人不知满足,夺人妻女,抢人所爱,难怪声名狼藉。 在美婢带领下,他们走入灯火通明的营帐中。里头十分宽敞,左右两排席位,均摆满酒菜。乐平君坐在正席,见季氏姐妹到来,咧嘴一笑,旋又瞥向凌胤云,摆出得意之色,彷彿在挑衅一般。 乐平君请人斟起酒,笑道:“劳驾凌总兵亲来,我真过意不去。你尽管放心,我不过是研究星象,过一阵子,便会遣人送她们回去。如果凌总兵感到不适,我这儿有许多婢女,任君挑选,让她们好生服侍你。”此言一出,众婢女往凌胤云一瞧,秋波晃动,抛出媚眼。凌胤云从她们眼中,除了看到美艷,更见到恳切之色,宛若渴求带她们离去。 第二卷 第114章 百口莫辩(3) 凌胤云暗叹一口气,转过头来,道:“实不相瞒,凌某亦对星象占卜,稍感兴趣,不知可否待在这儿,一同听闻呢?” 乐平君脸上掠过一丝不悦,但他仍故作镇定道:“凌总兵,公务繁忙,还能抽空增广见闻,实属难得。我手下韩修对凌总兵十分敬仰,想要切磋一番,不知凌总兵是否成人之美?” 凌胤云心叫不妙,这人打算支开他,好对季氏姐妹上下其手,他暗忖道,无论如何,也得撑到邢梦萦前来。凌胤云苦笑道:“实不相瞒,近来前往夜猎之时,不幸被猴子抓伤,隐隐作痛,恐不便使刀。” 乐平君问道:“这儿竟有猴子?” 凌胤云笑了笑,道:“乐平君不知道吗?常言道,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我见那猴子看似乖顺,于心不忍,想将其放走,岂知畜生改不了习性,竟恩将仇报抓伤了我。” 乐平君闻言,脸色骤变,眼神隐含怒意。凌胤云此番话,明显是暗指他唆使刺客行刺他一事。凌胤云将其比喻猴子称王,说出畜生二字,令乐平君委实愤怒。他强忍情绪,瞥向季氏姐妹,仍以为自身掌握主导权,对方不过是垂死挣扎,争一口气。乐平君冷然道:“不若这样,凌总兵,你便指点韩修骑射,不须较劲,这样总行了吧?” 凌胤云见他不放弃,仍想支开他,心中不禁急了起来。所幸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喧嚣,凌胤云心想,定是邢梦萦前来。果不其然,仓卒间,婢女进来通传滇成王到来。乐平君登时变色,猛转过头,狠瞪了凌胤云一眼。凌胤云故作视而不见,看向一旁。 片刻,大队人马待在外头,一名侍卫掀帘,滇成王和邢梦萦走入帐中。众人忙着起身,躬身作揖。滇成王环望四周,:“真教寡人讶异,原来凌总兵也在此。” 凌胤云施礼道:“乐平君对星象有研究,方大人恰巧无暇,故让卑职领其千金,前来替乐平君指点一下。” 滇成王看向乐平君,甚是疑惑,问道:“你何时对星象有兴趣了?” 乐平君尴尬一笑,道:“不敢瞒父王,儿臣近日观星,发觉其中博大精深,故想精进充实自身。” 滇成王俨然不信,他瞥了季氏姐妹一眼,似是明白什么,道:“寡人记得方胥将这两姐妹赠与了凌总兵,你若要研究好星象,务必好好善待。”此言甫出,凌胤云身子剧震,登时心中一凉。滇成王明知季氏姐妹已归他,听闻乐平君此举,未加阻止,仅是让他善待两人,言下之意,便是睁一眼闭一眼。凌胤云怒现于色,心中咒骂,无怪乎乐平君这般猖狂,原是滇成王宠溺纵容。 乐平君对滇成王所言,知晓一二,旋即露出笑容,道:“儿臣定当遵守,他日观星略有小成,必将两女奉还。”语毕,他斜眼瞥向凌胤云,嘴角轻扬,彷彿宣告胜利。 这下凌胤云按捺不住,慌了手脚,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看向邢梦萦,只见她还以微笑,并未采取任何动作。凌胤云心想,难道连她也想不出法子吗?这下坏事了,若滇成王一走,季氏姐妹二人,定然无从逃脱。 便在此时,钱妍儿从滇成王探了头来。她双手负后,一脸从容,冉冉而至。她游目四顾,赞叹道:“想不到乐平君,竟这般懂得享受。帐内摆设,均是奢华,可想而知,府上定然有着稀世珍宝。我真想前去探往,一窥究竟。” 乐平君知她在暗讽糜烂奢华,虽感气愤,仍不动声色道:“钱大小姐这般雅致,若不嫌弃,冬猎过后,绝不托辞。” 钱妍儿道:“听闻乐平君对酒也有研究,不知可否让我见识一番?” 乐平君笑了笑道:“没问题,我定当摆设酒席,邀请钱行使一聚。咱们不醉不归,喝上三夜,不知意下如何?” 钱妍儿径自走入帐内,找了张席位坐下,道:“正所谓,择日不如撞日,不若今晚我便与乐平君,好好切磋酒量。” 滇成王在旁,开怀道:“好,不愧是褚衣侯之女,行事洒脱,豪放不羁。若非寡人有其它事,定当奉陪。”旋即,他瞥向乐平君,道:“钱妍儿这般赏脸,你可要好好把握,不可轻忽怠慢。” 凌胤云见他面色,似有别意。他沉吟思索,心念一闪,暗忖道,莫非滇成王以为钱妍儿对乐平君有意思,所以这般鼓励。一想到这,凌胤云不禁苦笑,若滇成王知晓钱妍儿差点命丧乐平君之手,眼下恨不得杀他泄愤,不知有何感想。 钱妍儿笑道:“那我们便畅饮一番。”话犹未了,季冬梅已凑上前去,举起酒壶替钱妍儿斟酒。凌胤云不禁讶然,一旁便有乐平君婢女,何以由她亲自斟酒? 正当凌胤云纳闷之际,季冬梅玉手微动,酒液忽然洒出来,溅到钱妍儿身上。季冬梅娇躯剧震,登时惶恐道:“抱歉!” 钱妍儿不以为然道:“美人玉手,令人心醉,手拙之举,不过是天妒其貌,故开了个玩笑,无须在意。”她接过酒壶,再斟上一杯,递给季冬梅,道:“只是,惩罚还是要有,你自罚三杯,此事便算了。” 季冬梅点了点头,道:“阁下宽宏大量,冬梅诚心受罚。”两人互饮一杯,对视一眼,均露出笑容。众人见此两女,倾城美貌,绝美姿色,一时看得入神,帐内宛若一幅画,稍有动静,似会毁去这美景。 过了半晌,钱妍儿打算动作,忽闻一声碰地,她手中酒壶滑落。就在众人以为这不过意外,但见她忽地趴向桌子,面色红晕,惹人心痒难耐。 滇成王开玩笑道:“莫非是喝醉了?”帐内一阵笑声,大家均绽出笑颜,仅有邢梦萦仍抱持平静道:“王上,臣妾感觉不太对劲。” 滇成王被她这么一说,顿住笑声,看了过去。果不其然,钱妍儿发出呻吟,身子不断扭动,吐舌舔唇,模样诱人,彷彿春心动荡,不像酒醉之人。与此同时,另一侧的季冬梅,亦有些异状,开始抚摸身子,极其挑逗。 滇成王发觉异状,立时喊道:“御医,过来瞧瞧,这两女怎么了。”滇成王贵为一国之君,行走各处,身后必带御医。不出一会,身为御医的李焕便走入帐中,替两女把脉,诊断情况。 李焕皱起眉头,瞥向酒盅,闻了闻味道,旋又看向两女,沉吟思索。片刻,他长身而起,作揖道:“禀告王上,此二人双颊绯红,感情荡漾,似是中了春药。请容卑职将酒壶带回,以便检查。” 滇成王闻言,大惊道:“你是说她们喝下春药?”他转过头来,瞪向乐平君,怒容浮现,叱道:“你这家伙,究竟干了什么好事!” 乐平君心下甚慌,赶忙叩首,解释道:“儿臣不知为何这样。” 滇成王冷冷道:“这是你的营帐,这酒亦是你准备,如今,你却跟寡人说,这一切均不关你的事?” 乐平君顿时语塞,哑口无言。一旁凌胤云见状,心有所思,一方面担忧两女,一方面不知所措。他瞥向邢梦萦,只见邢梦萦微点头,对他使过眼色。此时,凌胤云才恍然大悟,一切均在她们筹划之下。 滇成王指着乐平君,正色道:“英雄好色,你平日放纵,寡人不怪你,可你竟用这般卑鄙手段,真教寡人看走眼了。” 乐平君哑然道:“这是误会,儿臣绝对没有下药。” 邢梦萦见乐平君想辩解,担心给他抓出破绽,干咳一声,兀自道:“王上,依臣妾所见,眼下应先将两人送去医治,以免迟了,酿出意外。” 滇成王点了点头,瞥向李焕,道:“这两人交由你医治,钱行使乃朱雀国贵宾,若有闪失,寡人定不轻饶。” 李焕惊慌道:“卑职遵旨,定不负王命,竭力以赴。” 邢梦萦虽见木已成舟,仍作肃容,吩咐宫婢妥善将两女带走,旋又转过头来,附耳与滇成王说了些话,令滇成王不作久留,以免乐平君狗急跳墙,落得麻烦。乐平君正想说话,却被邢梦萦打岔道:“王儿,你便在此省过,不可再令你父王担忧。”此语一出,封死去路,乐平君哑口失言,无从辩驳。待到众人离去,凌胤云不敢多待,以免乐平君迁怒于他。他对乐平君稍作礼数,牵起季夏荷玉手,抽身而退。 凌胤云心中砰砰跳,担忧乐平君会冲出帐,不敢逗留附近,直到百步许外,方才缓下来。他转过头来,语带责问,道:“你们策画下药一事,怎不先告诉我?” 季夏荷歉然道:“此事须由姐姐犯险,若事先告知凌爷,怕凌爷不肯答允,故擅作主张,隐瞒此事。” 凌胤云叹道:“若一开始便知,忧虑自不可免,但细心一想,此乃高招,委实能令乐平君不再打你们主意。” 季夏荷道:“多谢凌爷体谅。” 第二卷 第115章 太子巩权(1) 凌胤云摇摇头,无奈道:“自始至终,除了带你们入帐,我没做其他事。” 季夏荷惊道:“凌爷切莫这么说,单是凌爷肯找王后,已帮上我们许多,我们可是很感激凌爷。” 凌胤云见她楚楚动人,我见犹怜,不禁一时兴起,调侃道:“好,既然你这般说,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今晚便由你侍寝。”他当然是随口说说,不是真心要让季夏荷陪自己,只是方才被蒙在鼓里,想要小小报复一下。 季夏荷俏脸一红,粉颈染上红晕,抿唇道:“凌爷既开口,我自是遵从。只是,姐姐方才服药送去御医那儿,我想等她回来,以免对不住她。” 凌胤云听她提起季冬梅,顿时一怔,想起正事,忙道:“对了,她喝下那春药,没什么事吧?” 季夏荷眼波如水,甜甜一笑,得意道:“姐姐用药很厉害,绝不会出岔子。只是,为骗取御医信任,自是不能太随意。我猜大概休息一阵子,便会恢复了。” 凌胤云忧心忡忡道:“你先去见她,我去找一下白子岚,商谈后续之事。若我晚归,你们便先就寝,别等我回来了。” 凌胤云送走季夏荷,便侧身西走,前往白子岚营帐,凌胤云见帐内火光摇曳,心中欣喜,赶忙入内。帐内传来龙涎香的香气,白子岚端坐席上,正襟歛容,似是早知凌胤云会来到。他抬起头来,道:“请坐。” 凌胤云被他气势所慑,顿时语塞,听令坐下。他先喝了口茶,缓过心神,过了半晌,开口道:“乐平君中计了,事情很顺利。” 白子岚瞧他一眼,轻叹口气道:“你可明白,我救了你一命?” 凌胤云心中大定,欣然道:“你何止救了我,你还救了她们两人。” 白子岚挥了挥手道:“我不是说这事。” 凌胤云心中一凛,直觉不对劲,问道:“那是何事?” 白子岚从怀中取出一只染血羽扇,递给了他,沉声道:“你可有印象吗?” 凌胤云瞧了一眼,惊呼道:“这是方大人的羽扇!”上头血迹斑斑,可怕骇人,凌胤云不禁倒吸一口气。 白子岚道:“稍早不久,乐平君假传旨意,唤方胥去外头替王上观星。待他一去,便派刺客伏击他。此外,还在现场伪造血书,让人以为是你下的手。” 凌胤云惊道:“他想陷害我?” 白子岚点头道:“你带季氏姐妹去乐平君帐内,而方胥当天便惨死,旁人定认为你对方胥答允乐平君一事,心生不满,故下手杀人。” 凌胤云为之愕然,诧异半晌。若真如白子岚所述,那此计委实够狠,而且行凶动机明显不已,旁人定会相信。他惊恐道:“等等,方大人伤势如何?” 白子岚平静道:“身中数刀,当场气绝。” 凌胤云闻言,脸上再无半点血色,又惊又怒道:“不,都是我害了他。” 白子岚见他自责,不予安慰,反而笑道:“他虽死了,但亦没死。他知晓陷害乐平君之计,故滇成王传旨让他观星,他起了疑心,便命人佯装他赴约。他替那人稍作易容,搭配薄雪片片,刺客没有发觉,以为将其杀了。” 凌胤云双目一亮,欣喜若狂道:“他还活着?” 白子岚摇摇头道:“不,他死了。在旁人看来,他已死了。” 凌胤云被搞糊涂了,问道:“什么意思?” 白子岚笑道:“我打算乘此机会,让方胥诈死,令乐平君难辞其罪。本来,你若被诬陷杀了方胥,合情合理。可如今你带走季氏姐妹,便再无理由杀方胥。反之,在旁人眼里,便会认定乐平君迁怒方胥,故将其杀死。” 凌胤云心头剧震,诧异万分。他已觉得乐平君这招借刀杀人,十分巧妙,但比起白子岚这顺水推舟,将计就计,更是略胜一筹,让人毫无察觉。 虽已不是第一次了,但凌胤云仍感到万幸,身旁有贵人相助,否则以他单人之力,宛若蚍蜉撼树,螳臂当车。稍作调适之后,凌胤云问道:“那方大人怎办?” 白子岚道:“我会帮他安置好,你无须担心。虽然可惜,但他若不死,乐平君势必不肯罢休。” 凌胤云问道:“我能与他相见吗?” 白子岚瞧他一眼道:“我本想让他直接走,以免夜长梦多。不过,我担忧他没跟那两姐妹道别,她们会难以释怀,进而误了大事。我已安排好了,迟些时间,我会让他去和你们道别。此为机密,切莫露出风声。” 凌胤云点头道:“我明白了。” 白子岚看着他,叹道:“唉,你务必谨慎行事。虽你不肯跟随我,但因你介入,导致他们损失不少。若你能安然度过冬猎,返回雪泉关,定要珍惜。倘若滇成王改日传你入宫,你定要推迟,绝不可前往。否则,那是有去无回。” 凌胤云道:“你对我的好,我谨记在心。” 白子岚微微一笑,道:“谁让你是我朋友,我不帮你,还能帮谁?” 凌胤云双目灼灼,坚定道:“若你日后有难,我定相助,绝不二话。”此话甫出,凌胤云立时后悔,他忽地想起,倘若白子岚命他起兵造反,那该如何是好。所幸白子岚瞧他一眼,只是淡然微笑,并无作声。两人互敬一杯酒之后,凌胤云转身离去。 凌胤云今日虽无所为,但诸事连起,令他忐忑不安,直至见过白子岚,了解来龙去脉,方才如释重负,缓下心来。 天色已暗,营寨中除了巡逻卫兵,已无白昼嘻笑声。正当他返回营帐之际,不远处见灯火通明,一时兴起,悄然走去,靠至帐篷旁偷听。 里头传来季氏姐妹声音,莺声燕语,令人悦耳。与她们相识数日,容貌上虽无太大区别,但声音却有差异。季冬梅声线柔和,温婉典雅,季夏荷声线甜美,清脆如铃,两者虽风格迥异,均令人倾心。 凌胤云仔细聆听,听闻季夏荷轻笑一声,道:“凌爷真好骗,我们姐妹俩,装装柔弱模样,就惹他怜爱,甚至不惜得罪乐平君。” 季冬梅道:“那还不是我演技好,他才会上当吗?他还真以为立了几个功,我们姐妹便将他当成英雄,愿意献身于他。若非干爹要求,我们才不肯屈就。” 季夏荷附和道:“就是说呀,干爹也不知怎么了,竟要我们去讨好他。要不是看在干爹面子上,就是拿把刀子架在我脖子上,我都不愿意。” 季冬梅道:“唉,他毕竟是总兵,手握兵权,还有些价值。若能早日骗他加入白将军麾下,那我们亦能解脱了。” 帐外的凌胤云听闻这些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恨不得冲入,将她们各赏两大巴掌,使她们不敢再说话。不过,他转念一想,虽这几人骗他,但关于太子和乐平君害他一事,千真万确,方胥委实帮了他。不看僧面亦看佛面,想起方胥,凌胤云勉强抑住情绪。 凌胤云稍作缓息,故意在外踱步,弄出声响,令她们注意到。旋即,他故作镇定掀开帘布,走了进来。 季氏姐妹见着他,笑靥如花,轻挪玉步,迎了过来。季冬梅柔声道:“凌爷,你终于回来了,我们等你就寝呢!” 凌胤云瞧她温顺模样,若方才未在帐外偷听,现在怕是喜不自胜,将两人拥抱在怀中了吧?他暗自叹口气,旋又摆出正容,道:“今日,你们表现很好,乐平君已受惩罚,短期间内,暂且不会打你们主意了。” 季夏荷甜甜一笑道:“这都是托了凌爷的福。” 凌胤云故意别过眼神道:“此事因我而起,实属委屈你们了。倘若你们两人继续跟在我身旁,终有一日,必遭横祸。明日,我便会告知白子岚此事,他会派人接你们走。” 季夏荷惊道:“凌爷为何要赶我们走?”凌胤云见她可怜模样,稍作心软,旋又想起方才之事,叹了口气,道:“总之,此事已定了。”为免面对她们,他打算倒头就睡,避开言语。便在这时,季冬梅拉住了他,轻声道:“凌爷,若你要让我们两人离开,我们不反对。只是,有件事想问凌爷。” 凌胤云问道:“有什么事?” 季冬梅媚笑道:“凌爷,不知你可知晓皮影戏?这是一种利用影子,搭配声音的一种技艺。” 凌胤云正想问说,为何突然提起此事,倏忽间,他心念一闪,发觉了什么。凌胤云瞪大眼睛,瞧着季冬梅,只见她拂起袖子,掩嘴一笑。凌胤云恍然道:“你们早知我在外头了?”此言甫出,两姐妹哑然失笑。季冬梅道:“凌爷,你身板端正,气宇轩昂,即便看着剪影,亦能认出来。” 凌胤云道:“那你们方才所言,均是骗我?” 季冬梅俏脸一红,抿唇道:“常言道,君子行得正,坐得直,不欺屋漏。若凌爷不偷听,何来上当之由?” 凌胤云感到又好气又好笑,看着两人可爱模样,直摇着头,拿她们没辄。季夏荷露出笑容,道:“若凌爷不快,我们姐妹任凭处置。”这般绝色美女,说出这话,教哪个男人能不心动。 季冬梅喜孜孜道:“凌爷,让我们服侍你好吗?” 凌胤云笑道:“罢了,你若在唇上涂毒,我岂非死得冤枉了。”季冬梅见他翻起旧帐,又窘又喜,横他一眼。此时,凌胤云忽地道:“对了,你方才中了春药,身子还好吧?” 季冬梅道:“劳烦凌爷费心了,不成大碍。我下药之前,已有斟酌。再者,方才御医替我开了药方子,确认无事,才肯让我回帐。” 凌胤云道:“你可真把我吓坏了。” 季冬梅瞧凌胤云一脸担忧,关心她安危,不禁芳心窃喜,面泛酡红。她嫣然一笑道:“让凌爷受惊了。” 凌胤云默然半晌,见她安然无恙,顿时放下心来,可想起方胥诈死一事,旋又慨然不已。 翌日,凌胤云前往广场,众将士坐在篝火旁用膳。霜过天晴,地上雪消,却融不了人心畏寒,周围一片肃然之气,教人噤声。 凌胤云稍作询问,才知方胥遭害一事,早已传遍整个营寨。虽他官位不高,但死于营寨外不远处,以致人心惶惶,不寒而栗。不光如此,因他之死,滇成王下令,彻查周围,昼警暮巡,若有怠慢情事,拖至广场立斩无赦,引以为戒。 严廷看见凌胤云,从前方走来。凌胤云心下一惊,知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打声招呼。他想起初见严廷,被他责问,若非方胥解围,当下真不知所措。 原以为会被刁难,孰料严廷瞧他一眼,竟露出哀叹之色,道:“方胥之死,你无须介怀,人均有命,长短取决于上天。” 凌胤云为之一怔,道:“凌某明白。” 严廷轻叹口气,道:“话虽如此,人人俱知,方胥之死与你有关,若非那两女被你带走,乐平君也不会迁怒于他。可追根究柢,你不过是想救她们,害人者终究是乐平君,你也不该担此罪。” 凌胤云大感诧异,没料到他毫不避讳,对乐平君所作所为,大吐怨言。他皱起眉道:“严将军言之过早,尚未查定,怎能说是乐平君?” 严廷泛起微笑,道:“好,你说得不错。你尚且年轻,这般谨慎委实正确。我已老了,若乐平君挟怨报复,大不了这条老命赔他。” 凌胤云慌张道:“严将军乃中流砥柱,怎能轻易言死?” 严廷长吁一口气,面色忽沉,肃容道:“方胥与我交情甚好,他看人一向很准,你是个好男儿,不该命丧于此。若你仍对他有愧,好好活下去,便是对他的报答了。你如今身为总兵,肩负抵御外敌之责,至关重要,切勿因小人妒忌,搞得身败名裂。” 凌胤云心中一凛,道:“严将军一席话,凌某定当长记于心。” 严廷拍了拍他肩,道:“好,你记得便好。返回雪泉关,替我向袁阔天打声招呼,我很久没见他了。” 第二卷 第116章 太子巩权(2) 语毕,凌胤云尚未答他,他已缓步离去。凌胤云见他身影沧桑落寞,想必方胥死讯,定令他难受。但是,诈死一事,亦是为了让其活下去,若严廷日后知晓,定能明白苦衷吧? 正当凌胤云思索之际,白子岚忽地出现,伫立在旁,道:“你无须歉疚,方胥之事,乃我定夺,与你无关。你不道破此事,对彼此都好。” 凌胤云轻叹口气,道:“我明白。” 白子岚远眺前方,先是摇头,旋又沉下脸,冷然道:“你可知晓今日,太子派人找滇成王,说要求赐婚,将乃妹下嫁于他底下家将关慎。” 凌胤云为之愕然,皱眉道:“为何这般唐突?” 白子岚与他对视一眼,使过眼色,凌胤云立时明白,两人转移阵地,前去白子岚帐中,避人耳目。 帐内,白子岚双手负后,面色严肃,道:“事实上,这三人参与冬猎均有所图。太子为求联姻,巩固势力,乐平君与别国来使合作,商贸往来,至于那雍山君,直截了当,他是买兇刹人。” 凌胤云惊道:“他要杀何人?” 白子岚道:“谁都可以,只要威胁到他。他训练一批精兵,埋伏在外,伺机而动。雍山君向来着重军事,这批精兵,绝非乐平君刺客,这般好打发。昨日我派伍然去夜巡,恰巧碰到他们,受了重伤。” 凌胤云讶然道:“滇成王知晓此事吗?” 白子岚摇摇头,叹道:“这群精兵,十分厉害,训练有素,难以主动追查。若我禀告此事,滇成王要我派人拿下,雍山君立时调兵离去,我便扑了个空,无法达成王命,落人口实。” 凌胤云担忧道:“这批人竟这般可怕,你须谨慎小心。” 白子岚道:“这我倒不担心。比起他们,我更在意太子。他若让关慎娶了乃妹,关系甚大。一来可利用她牵制我,二来可巩固他势力。” 凌胤云问道:“那你打算如何做?” 白子岚眼神闪出厉芒,语气冷峻,道:“我就是把他阉了,亦不能让他成婚。虽迟早会除他,但循序渐进,不急一时。可他这般对付我,我若不反击,恐怕一棋之差全盘均负。” 凌胤云道:“我能帮上忙吗?” 白子岚笑了笑,道:“很好,虽我不想劳烦你,但若有你协助,如虎添翼。对付太子不可明攻,必须暗夺,方可奏效。” 凌胤云道:“我该如何做?” 白子岚拣起毛笔,取出磨砚,挥笔书写,将一张纸放入锦囊。白子岚提起锦囊,交付给凌胤云,道:“将这交给她们。” 凌胤云将锦囊让入怀中,虽未阅过,但他推测上面字迹,八成与先前一样,暗藏玄机,寻常人找不出异状。凌胤云道:“我这便回去。” 白子岚道:“凡事小心。” 凌胤云稍点过头,往帐外离去。此事至关重要,他不敢拖沓,急忙返帐。来道营帐旁,他竟惊见耿行锋,心下甚喜,走上前道:“大哥,你好多了吗?” 耿行锋见到他,欣然道:“这点小伤,不碍事。” 凌胤云低声道:“大哥不是要佯装重伤吗?” 耿行锋握住他肩膀,叹道:“我听闻方大人的事了,这事闹得很大,你虽未亲手杀他,但他却因你而死。听闻乐平君如此歹毒,我哪还坐得住。” 凌胤云歉疚道:“是我不好,连累大哥了。” 耿行锋露出苦笑,道:“说什么傻话,你既叫我大哥,我怎能不管你?对了,你还是先安抚她们好了。”耿行锋稍作交代几句,拍了拍他的肩,缓步离去。 凌胤云噤入帐内,两女已哭成泪人儿,双目泛红,哽咽啜泣,教人于心不忍。凌胤云正要开口,季冬梅扑了上来,晶莹泪珠,滚滚滑落,如串线珍珠散落一地。 片刻,季夏荷身子往上挪移,轻靠他肩,乌黑水亮的秀发垂下,香气扑鼻而来。季夏荷附耳道:“凌爷,我们知道干爹未死,所以不须担心。”凌胤云惊讶之下,正想问话,却被季夏荷紧搂,不肯放手。一旁季冬梅续道:“外头有乐平君的人,他们在偷听。凌爷小心,切莫让人看出破绽。我们越是伤心,他们越会松懈。” 凌胤云心中一惊,往外瞥去,果然见到几个人影,在外踱步。凌胤云恍然大悟,低声道:“对了,我要请你帮我看封信。” 不知为何,一旁季夏荷玩心大起,轻吹一口气,啮他耳朵,极尽挑逗。凌胤云慌张看向四周,所幸外头之人,只能闻其声,无法见其事。季夏荷轻笑道:“凌爷,你心跳好快。” 凌胤云皱起眉头,如此美人拥入怀中,不心动才有鬼。苦笑道:“锦囊在我胸口,你先离开些,不然拿不出来。” 季夏荷轻撇过头,偎在他肩上,侧目看向他,媚眼如丝,深情款款,道:“凌爷不须这般麻烦。”言罢,她伸出玉手,探入凌胤云怀中。其中过程,她故意上下其手隔了半晌,才将锦囊取出。 好不容易挣脱她的肆意举止,凌胤云轻叹口气,旋即正色道:“帮我看上面写什么。” 季夏荷鼓起脸颊,不依道:“凌爷上次吻姐姐,令我好忌妒,莫非凌爷看不上夏荷,不肯许给一吻?” 凌胤云暗自叫苦,上次分明是季冬梅主动,怎能怪自己。再者,她们二人虽个性不同,但同一张外貌,俱是美若天仙,无论吻谁,根本没差。凌胤云见她迟迟不放手,无奈之下,伸手抬起她下巴,在唇上重吻一口。 凌胤云退后少许,调侃道:“你这嘴里,该不会有毒吧?” 季夏荷笑吟吟道:“凌爷放心,我不擅下毒。顶多,只是偷藏刀片,以此将对方舌头割下,取其性命。” 凌胤云为之色变,瞠大双目,一脸惊恐。不知何时,季冬梅亦扶上他身子,轻声细语道:“别担心,我们两姐妹,绝不会对付凌爷。” 凌胤云道:“唉,你们说话真假难辨,我要怎么分别。” 两姐妹闻言,噗哧一阵娇笑,却又担心被外面听出端倪,连忙接上啜泣声,用以掩饰。季冬梅轻咬凌胤云的耳朵, 柔声细语道:“凌爷必须配合我们,演足这齣戏,方能教他们安心离去。” 凌胤云还搞不清状况,季夏荷已酝酿情绪,纵声大哭,嘶喊道:“干爹死了,我们也不想活了。” 凌胤云沉思半晌,才发觉这是演技,赶忙配合道:“你们千万别寻死,你们正值年华,若方大人见你们这样,他在九泉之下,也无法安宁。” 季夏荷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凌爷,求你成全我们吧!” 凌胤云眉头一皱,有些词穷,不知要接什么话才好。倏忽间,他心念一闪,道:“这不可成,方大人已将你们交托于我,便是我的女人了。我若未答允,绝不许你们死。我知你们难过,不若这样,今晚我陪在你们身旁,哪儿都不去。” 季夏荷扯住凌胤云衣襟,将他往下一拉,压在自己温香软玉的娇躯上,旋即发出呻吟道:“凌爷不要,求你不要这么做。”凌胤云大感头疼,自己什么都没干,听起来却象是强逼良女。 片刻,凌胤云溜目四顾,瞥向一旁,外头人影丝毫不减。 便在此时,人影倏地一哄而散,全数消失,正当他纳闷之际,帘布被掀开,只见袁小翎伫立帐外。 袁小翎看着他,道:“王后有旨,要二哥去见她。”她目光移下,见到凌胤云将季夏荷压在席上,俏脸微红,旋又射出怒色,不悦道:“我去禀告王后,二哥可能要迟些。” 凌胤云如哑子吃黄莲,有苦道不出,他猛然起身,道:“不用了,我这便去。”袁小翎侧过身子,故作不理睬他,径自离去。后方季氏姐妹,掩嘴一笑,如隔岸观火,事不关己,凌胤云瞥她们一眼,摇头叹气。 一路上,袁小翎快步走前,不与他并肩而行,更不说半句话,纵使凌胤云想搭话,她也闻而不理。很快地,在这尴尬氛围下,两人来到王后营帐。 袁小翎神态冷淡,作揖道:“启禀王后,凌总兵带来了。”不等邢梦萦回话,袁小翎兀自退开,临走之前,她还瞪了凌胤云一眼。 邢梦萦秀眉轻蹙,问道:“你得罪了她?” 凌胤云懊悔道:“若王后不再追问,那便是皆大欢喜。” 邢梦萦微微一笑,道:“好吧,那哀家便不予追究了。此次请你前来,是有事请你帮忙,不过这事并非关乎哀家,是否答允,全凭于你,即便你不愿意去做,哀家并无损失,也不会怪你。” 凌胤云想起先前教悔,道:“莫非王后,想故意装作不在乎,这样一来,卑职便不敢提出条件?” 邢梦萦嫣然一笑,道:“你学得很快,哀家很欣慰,可此事是例外。哀家直说了,此事关乎祈泉,太子想娶她过门。” 凌胤云大惊失色,道:“太子不是才请王上赐婚给关慎吗?” 第二卷 第117章 太子巩权(3) 邢梦萦不以为然道:“太子目的是巩固势力,扩张地盘,这种政治联姻,自是越多越好。他请王上赐婚关慎,还可拉拢人心,委实高招。他底下的人若能攀上名家之女,肯定更效忠于他。” 凌胤云问道:“滇成王答允了吗?” 邢梦萦道:“白婉乃紫衣侯之女,出身名门,滇成王对此,不敢轻忽大意,尚未答他。单就结论而言,若未当面拒绝,便可再议,对太子较为有利。” 凌胤云问道:“泉夫人意下如何?” 邢梦萦露出苦笑,道:“若她答允,哀家用得着来找你吗?” 凌胤云面色为难,道:“王后要卑职怎么做?” 邢梦萦道:“若是祈泉一事,那也罢了,但关乎白婉终生大事,哀家不信白子岚没任何动静。方才有人通知哀家,你与他相见,定是为此吧?” 凌胤云心叫不妙,故意道:“王后误会了,今早方大人之死,传遍营帐,白将军知晓我与方大人关系不错,故言语安慰我。” 邢梦萦莞尔一笑,道:“你不必骗哀家了,哀家很清楚。你尽管放心,哀家现今与你同成一艘船,就算不顾你,哀家总得顾自己。” 凌胤云岔开话题,道:“王后尚未说,卑职该如何做。” 邢梦萦柔声道:“懂得避重就轻,你委实成长不少。不瞒你说,哀家并不知白子岚有何想法,也不打算追问你,迫你为难。你只须转告他,若有帮上忙之处,告知哀家一声便可。” 凌胤云半信半疑,皱眉道:“泉夫人,真对王后这般重要?” 邢梦萦微微一笑,道:“她与你相同,并无害人之心。你若长年待在宫中,便会知道善良、正直和诚信有多可贵。” 凌胤云道:“卑职受教了。” 邢梦萦想起什么,道:“虽我不清楚你们有何打算,但若要杀了关慎,你大可不必歉疚。他与潘兴一样,均是狡诈恶徒。” 凌胤云惊道:“王后是说,白子岚会杀了他?” 邢梦萦道:“若哀家是他,便会这般做。原因无他,斩草除根,避免春风再生。倘若纵放他,难保太子不会乘此,施以苦肉计,请滇成王答允此婚事。” 凌胤云道:“难道太子身旁,均是卑鄙小人?” 邢梦萦露出苦笑,轻叹道:“这些将士,刚入军中,起初怀抱壮志,满腔热血。无奈一早便加入太子团体,享受奢华。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须记住,永远别挑战人性。” 凌胤云心有戚戚焉,道:“卑职明白了。” 邢梦萦道:“好了,哀家话已至此,便不打扰你忙了。”她长身而起,走下台阶,来到他身旁,道:“哀家不愿见她伤心,你可明白?”语毕,她走了出去。取而代之的,竟是袁小翎走进来,她看向凌胤云,一脸不悦。 凌胤云走上前道:“我虽不能解释原由,但我向你保证,真不是你心中所想。” 袁小翎噘起小嘴,道:“二哥要与谁好,我怎敢有意见。” 凌胤云知她闹别扭,道:“唉,你不信二哥吗?” 袁小翎横他一眼,没好气道:“倘若今日换作是你,我与男人同床共枕,你会怎么想?”说完瞬间,她双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凌胤云道:“总之,我与她们清白。” 袁小翎问道:“难道二哥敢说,你没对她们动心?”凌胤云闻言,登时色变,心中有愧,垂下头来。如此美人相伴,若说不动心,那肯定骗人。袁小翎闹起别扭,道:“不光如此,你明明答应要陪我,为何弃约?你这样,我怎能相信你。” 凌胤云想起初来乍到,他们曾勾过尾指,做过约定。凌胤云皱眉道:“我本是想约你出来,只是碍于近来诸事繁多,难以抽身。再者,知晓那秘密之后,亦希望你多与王后相处。” 袁小翎娇躯微震,侧过头去,道:“二哥知道了?” 凌胤云道:“她待你好吗?” 袁小翎面色复杂,道:“王后待我很好,但老实说,毕竟初识不久,即便那件事正确无误,我一时之间,亦不知如何面对。” 凌胤云道:“别想这么多了。若她待你不好,你再跟我说。你放心,我不会把你就这样交给她。冬猎之后,我们依然回去。” 袁小翎眼睛一亮,道:“真的吗?” 凌胤云点头道:“你瞧瞧,你与我相伴多年,季氏姐妹不过数日,不管怎么说,应是她们妒忌你,而非你吃醋。” 袁小翎鼓起脸颊,道:“但你看待我,只是兄妹之情,对她们不同。” 凌胤云笑了笑,一把将她抱过来,在她唇上轻吻,旋又拉开寸许,道:“如果只是兄妹,会这么做吗?”袁小翎顿时玉颊烧霞,红晕爬上颈子。凌胤云想起正事,稍作谈话,便转身离去。 凌胤云甫走十来步,便见白婉走来。她双目微红,好似哭过。她抿唇道:“你是我哥的挚友,你老实告诉我,他是否肯救我?” 凌胤云皱眉道:“不过是嫁人,未免言重了。” 白婉怒道:“好呀,那你去嫁给他呀!要我嫁给他,不如杀了我。我知道,这是政治联姻,但我总得甘愿吧?” 凌胤云暗忖道,若两情相悦,哪还称得上政治联姻吗?当然,他没笨到在这时火上加油,自找麻烦。凌胤云道:“别想这么多了。” 白婉凄然道:“你勿骗我,我见着你从我哥帐中走出。他定是有计策,可以救我出去对吧?我不求细节,只要你告诉我,他是否肯救我便好。” 凌胤云暗自叫苦,不知该不该说。此时,偕同白婉而来的伍然,猛然摇头,对他使过眼色。凌胤云明白他意思,道:“我真不知道。他找我过去,只是叙旧,顺便谈了方大人的后事。” 白婉瞪他一眼,道:“你骗人!” 凌胤云顿了顿,面有难色,道:“我为何要骗你?” 白婉瞧他打死不认,气得俏脸发白,道:“好,如果王上下旨要我嫁那人,我就告诉他,我要嫁你为妻!” 凌胤云大感头疼,道:“你这又何苦呢?” 白婉冷哼一声,道:“若你不想被我缠上,亦或得罪太子,那你现在最好起身,赶快去问他,要怎样才能让我不嫁人。”话音刚落,她便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伍然见她离开,走上前道:“凌总兵,幸好你没说。” 凌胤云叹道:“为何白子岚不说呢?” 伍然无奈道:“你切莫怪白将军,这亦是为了她好。若她得知会被救,那肯定不会大发脾气。反之,便会让太子起疑,白将军是否介入此事。” 凌胤云皱眉道:“可这样一来,我便遭鱼池之殃。” 伍然耸了耸肩,道:“凌总兵,这委实难为你了。不过,想要扳倒太子,绝不能贸然行事,教人看出破绽。”他将锦囊塞入凌胤云手中,道:“这是白将军所托,还请收好。” 凌胤云接过锦囊,忽地道:“对了,听说你负伤了,没大碍吧?” 伍然道:“还好,只是皮外伤。”旋即,他皱下眉头,凑上前来,低声道:“这批刺客很厉害,非同小可,凌总兵若碰上,定要小心。” 凌胤云点头道:“我明白了。”两人稍作寒暄,施了个礼,各自分开。 凌胤云回到帐内,将锦囊交给季冬梅。季冬梅打开锦囊,阅览字条。片刻,她娓娓道出。原来,太子为取悦滇成王,所以特去请人从邻国运珍宝而来,近日已抵荆鹿。他交给凌胤云的任务,便是去截住这些商贸旅队,偷龙转凤,陷害太子。 凌胤云问道:“何时出发?” 季冬梅迟疑一下,道:“近来因干爹死讯,戒备森严,恐不便出门。” 凌胤云沉思半晌,想起邢梦萦,道:“我可以找王后。” 季冬梅点头道:“若有王后帮助,或许可行。白将军说了,太子为防万一,特请关慎前去护卫。请凌爷乘此机会,杀了关慎,永绝后患。”凌胤云心中一惊,果然如邢梦萦所料,杀了关慎,委实是计策之一。 凌胤云应诺道:“我明白了。”他顿了顿,皱眉道:“对了,为什么他要把字条分开传给你?” 季冬梅微微一笑,道:“倘若字条落入他人手中,暗语恰巧被破解,对方仅能了解一半内容,不至于被人将计就计。” 凌胤云赞叹道:“他真是谨慎行事。” 季冬梅轻轻一笑,道:“若非如此,怎会让太子等人,抓不到他破绽。” 凌胤云想了想,卸下武装,躺在柔软毯子上,道:“好吧,明早便出发,今日早些睡去,养精蓄锐。”一旁季夏荷扑了上来,朱唇轻启,秋波闪动,道:“凌爷,你怎能背信呢?” 凌胤云纳闷道:“我何时违背承诺了?” 季夏荷嘴角微扬,笑声清脆如铃,道:“凌爷,你忘了吗?稍早之前,你说过我们是你的女人,今晚要陪我们。” 凌胤云大惊道:“那不是演戏吗?” 第二卷 第118章 雍山之兵(1) 季夏荷伸出纤手,抵住他的唇,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凌胤云双手一摊,道:“我本来就不是君子。再者,你们说要我相伴,我现在躺在这儿睡觉,不正是陪你们吗?” 季夏荷双颊一红,知他故意避重就轻,不依道:“女人总得有矜持,为何凌爷如此苛求,非得迫我们道破呢?” 凌胤云张开双臂,将她们搂入怀中,左拥右抱,沉声道:“你们令我动心,这我不反驳,但明日一战,至关重要。” 季冬梅道:“夏荷跟凌爷说笑,你别介意。” 凌胤云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方大人诈死,倘若冬猎结束,你们是要回观月楼吗?” 季冬梅笑了笑,道:“若凌爷不嫌弃我们,我们愿跟随凌爷。” 凌胤云苦笑道:“雪泉关可没这么繁华。” 季冬梅微微一笑,道:“只要有凌爷在,那便足矣了。”她伸出手来,取过一只酒盅递上,道:“这是药酒,可固本培元。” 凌胤云捉弄道:“可是,若这是春药,那我该怎办?”季冬梅闻言,脸上绯红,抿起樱唇,伸手捶向他胸膛。三人打闹一会,凌胤云喝下药酒,仰头睡去,等待明日出营。 隔日一早,他去晋见邢梦萦,获取旨令,偕同伍然出营。两人快马加鞭,奔驰到一处小山坡上,勒马停定。伍然取出号角,吹了一口,附近树林,窜出三百人,个个全副武装,配剑持弓。 伍然指着下方,沉声道:“根据情报,那群商队会路过这里。” 凌胤云观察地势,道:“用油沾布,制出火矢,从高处向下一射,可见奇效。商队之中,必有丝绸帛布,一经点燃,马车焚毁,军心大乱。” 不等伍然答话,后方窜出一道人影,凌胤云回头一瞧,只见钱妍儿乘马,朝他这儿驰来。她坚定道:“这可不成,白将军答允我,要把里头珍宝分我,若经你这般乱烧,弄坏了怎办?” 凌胤云皱眉道:“你怎么会来?” 钱妍儿微微一笑,使过眼色,往一旁驰去。凌胤云虽感纳闷,仍跟上前去。两人并肩而行,距离原处百步,钱妍儿方才开口道:“今日之事,白将军找我协助。你应该明白,我流着商人之血,便不做亏本买卖。” 凌胤云道:“为何他会找你?” 钱妍儿解释道:“白将军命你杀人抢劫,再派人运送马车。那些人可充当护卫,但不能假冒商人。我这儿有一批商人,可鱼目混珠。” 凌胤云疑惑道:“他们可靠吗?” 钱妍儿笑了笑,道:“你放心,我定有把握。再者,撇开这不说,白将军担忧此为调虎离山之计,故让我检验马车上珍宝真伪。” 凌胤云道:“等等会有血战,你退远些,切勿靠近,免得被波及。” 钱妍儿不以为然道:“你若关心我安危,那日我喝下春药,怎不见你来?你可知我在帐中等候多时,依然不见你慰问吗?” 凌胤云面露难色,不知如何回应。于情于理,钱妍儿这般牺牲,对她施以关心,一点不为过。只是,事出突然,他来回奔波,故忘了此事。 凌胤云歉然道:“抱歉,是我疏忽了。” 钱妍儿道:“也罢,你与我非亲非故,仅有一吻之缘,这般狠心我很理解。”凌胤云想起那日吻别,不禁心中一动。钱妍儿见他模样,笑道:“怎么,后悔了吗?若你当时来探望我,或许有机会。” 凌胤云干咳一声,道:“若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钱妍儿笑道:“祝你顺利。” 两人分别,凌胤云驭马归来。他摊开帛图,再次确认周遭地势。稍作布署,他与伍然退入树林,闭目养神,伺机而动。 良久,日上三竿,不远处忽闻马厮。经探子通报,商队已至。凌胤云睁开双目,低喝一声,振起精神。眼前乃陡坡,若疾驰而下,掌握不佳,必然延宕,故凌胤云面容肃穆,纵身上马,率数十精骑,绕路而下。伍然待在上方,指挥弓箭手就定位,举弓拉弦。前方另一处山坡,亦有伏兵,双方透过旗子,下达命令。 不到一会,商队行驶道路之上,甫至弓箭着落点,伍然便大喝一声,命人放箭。霎那间,箭如雨下,底下众人,避无可避。一轮射箭完了,伍然挥舞大旗,命众人执剑,冲下山坡。 若要减少损伤,定然续箭,消磨敌方实力。可是,若真如此,便易让人乘此机会躲入树林。此次任务,主要是歼灭敌人,自身伤亡次要,断不能放出活口。凌胤云瞧见对方中箭,兵马顿时混乱,他率众人冲出来,杀个措手不及。 对方毕竟是太子派来之人,受过训练,起初虽慌乱,很快便执剑反击,一时刀光剑影,杀气翻腾。凌胤云深知此等游击战,破军之要,乃擒贼先擒王,若斩掉关慎,敌人便不攻自破。 凌胤云拉起缰绳,乘着绝影,举起凌云枪,杀入敌阵。他一边杀敌,一边找寻关慎位置。由于是几百人碰撞,人数不多,他很快便发现其踪影。 凌胤云双脚一夹,绝影奔前,冲向关慎。关慎见来人是凌胤云,不敢大意,松开缰绳,两手持枪,往他身上一挥。 凌胤云马上枪战,乃是其拿手好戏,轻易便闪过这击。他旋身一抵,凌云枪由他手中倏然刺出,看似攻击关慎胸膛,实则落点稍低,斜掠其下方。关慎虽感讶然,仍反手一挑,挡下这枪。凌胤云策马回来,稍作冲刺,迎面袭来。他转动凌云枪,旋转突刺,枪锋带起劲风,冰冷透骨,教人骇然。 关慎在战场之上,却从未见过如此凌厉枪法,不禁气势骤弱,仅守不攻,担忧凌胤云的枪尖会贯入其身。若是五年前,他初上战场,或许仍可一战,但如今他纵情酒色,枪法早已生疏,对付小贼无妨,遇上凌胤云此等猛将,定当败阵。 凌胤云知他胆怯,并非以退为进,故放胆攻击。他枪法变幻莫测,神化无穷,关慎节节败退,冷汗直流。关慎眼见自身双手颤抖,心生畏惧,心念一闪,竟掉头离去。他大喝一声,命人挡在凌胤云前方,不让其冲锋追上。凌胤云怎会让他逃跑,挥舞手中长枪,将拦阻之人全数击倒,关慎乘机拉开距离,已至百步远。 凌胤云挥枪刺入一名敌方士兵,将他手中长弓夺了过来,拉紧弓弦,瞄准前方。咻地一声,箭矢飞出,射在马下腹。一阵马厮,关慎摔马而下,模样狼狈。 纵使有段距离,但凌胤云乘马,占了优势。不出半晌,便至关慎身旁。关慎踉跄几步,正想求饶,凌胤云策马掠过,寒芒猛起,长枪一劈,血溅满地,他当场死亡。 凌胤云坐在马上,俯视关慎尸身,露出怜悯之色。方才双枪交击,他发觉关慎枪术尚可,技巧也算娴熟,无奈力不从心,劲道欠佳,显然是沉溺声色,身子渐虚,双目跟不上手,武人直觉一概失去。 倘若以往,他定当割下首级,悬挂马旁,以此威吓,令敌方士兵丧胆,可凌胤云这次仅轻叹口气,留他全尸,策马返回战场。 士兵群龙无首,遭前后夹攻,不出一会,全军覆没,无人生还。躲在不远处的钱妍儿,瞧大局已定,策马而至,来到凌胤云身旁,道:“想不到凌总兵骑射术精湛,刀法了得,马上枪术更是一绝。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些人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 凌胤云眉头轻蹙,担心她问更深入之事,岔开话题,道:“时间宝贵,你还是先去鉴定物品,免得出了差错。”言罢,他驭马离去。 众人忙一下午,处理地上尸体,并换上衣服,佯装商队。凌胤云确认无误,才与伍然一同离去。 凌胤云大胜归来,喜悦之色,掩藏不住。甫入帐内,季氏姐妹一拥而上,替其更衣梳洗。他心情一好,带着两人走在营寨之中游逛, 换作平常,他肯定不敢明目张胆带她们到处晃,以免被人垂涎美色。不过乐平君已遭冷落,太子又大祸临头,眼下他已毫无畏惧。 凌胤云神采奕奕,走在路上,忽闻喊声,原是有人通传,滇成王要见他。他大感诧异,使过眼色,让两女返回帐中,自身则一头雾水,跟在侍卫身后。一到广场,但见滇成王怒容,直盯着他,教他不寒而栗。 凌胤云走上前,作揖道:“卑职叩见王上,不知王上有何吩咐?” 滇成王叱道:“大胆凌胤云,你可知犯下死罪?” 凌胤云愕然半晌,慌忙跪下,道:“王上息怒,不知卑职犯下何罪?” 滇成王道:“来人呀,给他看证物。”此言甫出,一名侍卫端起一只鸟笼,走到凌胤云前方。凌胤云一瞧,皱眉道:“不知此鸟有何异状?” 滇成王冷哼一声,缄默不语。片刻,左丞相田予开口道:“凌总兵,这鸟衔着一张字条,所写着内容,乃是你命雪泉关起兵造反。” 凌胤云双目圆瞠,讶然道:“王上明察,卑职绝无二心。” 一旁姜平见状,冷笑道:“凌胤云,王上待你不薄,你却忘恩负义。造反乃叛国大罪,没人可以保你。” 滇成王摇摇头,道:“为何你要造反,难道朕待你不好吗?” 正当凌胤云欲辩解之际,白子岚忽地站起来,道:“王上,依卑职来看,此事恐有蹊跷。” 姜平搧风点火道:“白将军,听闻你与他是幼时挚友。我知你很痛心,但你应该以大局为重。此人犯了死罪,难道你还想护他?” 白子岚不以为然道:“难道说,我与凌总兵相识,便不能发言吗?为何姜太傅,眼中只有关系,而非冷静看待事情?” 姜平被他一说,心中甚怒,正要发话,便被滇成王打岔道:“好,白将军,朕信你的为人。你给朕说说,这事有何蹊跷?” 白子岚神情自若,道:“人人均知,信鸽作用,乃跨山渡海,方便至极。为何凌总兵要姜信鸽,藏入鸟笼之中?” 姜平驳道:“或许,他尚未来得及发出。” 白子岚定睛打量着他,冷笑道:“若是如此,那为何鸟笼非在他帐中,而是在太子送王上的马车之上所发现?”牵扯到白园,姜平顿时语塞,沉思应对。白子岚不予理会,径自道:“再者,凌总兵动机为何?王上刚升其为总兵,便起兵造反,于情于理,均说不过去。” 姜平道:“这不过是你猜测,并不能算数。” 白子岚笑道:“凌总兵刚升职,尚未交接,手中无兵符,雪泉关军士,凭什么听其命令?” 姜平目光冷峻,道:“或许,他与袁总兵串通了。” 白子岚道:“姜太傅此言差矣。凌总兵为其义子,雪泉关兴兵造反,难道不怕害死凌总兵?若为内应,袁总兵三位义子,一位亲生女儿,均在营寨之中,这般轻易造反,未免太过不智。” 姜平仍不肯罢休,道:“或许他们另有阴谋。” 白子岚道:“以上俱是姜太傅猜测,大放厥词,是否有失妥当?”他将目光移至滇成王,作揖道:“王上大可问问在场将士,雪泉关兵力五千,能否取下这里一万禁卫军?” 不等滇成王说话,严廷立时走上前,看向滇成王,躬身道:“这绝不可能。单是兵力之差,已是难事,倘若荆鹿郡增援而来,他们更是毫无胜算。” 滇成王皱眉道:“白将军,那你说说,为何这信在这里?” 白子岚道:“依卑职所见,定是有人要陷害凌总兵,同时嫁祸太子,一石二鸟,隔岸观虎斗。另外,既对方可将鸟笼,移花接木,说不定这马车上也有问题,还请王上小心谨慎,切莫中了小人之计。” 滇成王登时色变,瞥向那几辆马车,喝道:“来人,彻底检查马车。”禁卫军冲上前去,开始搜查马车。不到一会,便闻惨叫,其中两名禁卫军,双手尽黑,脸上面色惨白,十分痛苦,倒地抽搐。 第二卷 第119章 雍山之兵(2) 严廷道:“快传御医,这恐怕有毒!”此话甫出,众人将那两人抬起,送至御医那边诊察。白子岚见状,登时回身,道:“王上真是洪福齐天,逢凶化吉。倘若被此毒沾上,后果便不堪设想。使用此计的人实在可恶,这马车上的宝物,乃太子一片孝心,若让此计得逞,太子岂非背上不孝之名,遭人唾弃。” 滇成王闻言一惊,猛然转头,瞪向李园。李园顿时惊恐,赶忙跪下,道:“儿臣害父王受惊,实属不孝,请让儿臣戴罪立功,揪出幕后凶手。” 滇成王冷冷道:“不必了,此事朕已决定,交由白将军去调查。另外,朕下命凌总兵无罪,任何人不得再纠缠此事。” 直到听见此话,凌胤云方才松下一口气,正因这句话,他恍然大悟,一切均是白子岚安排。白子岚假意让他被陷害,实则拐弯抹角,令滇成王猜忌白园是否居心叵测。 众人施礼,各自回帐。凌胤云正要走,便被白子岚拉住。原来,滇成王暗中下令,要他与白子岚留下。待到众人走光,凌胤云道:“不知王上有何要事?” 滇成王瞧他一眼,轻叹口气,道:“凌总兵,正所谓人红招嫉,名高引谤,有些事虽不在你,却因你而起。朕不愿见你陷此泥沼,过些日子,你便返回雪泉关,避开是非。” 凌胤云既惊又忧道:“卑职谢过王上。”对于返回雪泉关一事,他求之不得,可是这般唐突,令他有些不安。 滇成王道:“对了,王后说祈泉近来身子不适,或许是心病。朕命你护送她,安然返回清泉院。若有万一,朕定当追究,绝不宽待。” 凌胤云心中一凛,方才明白原因。原来,竟是邢梦萦从中牵线。凌胤云欣然道:“卑职定当全力以赴!” 正当他以为结束之际,白子岚补充道:“王上,卑职以为方才之事,定是有人想挑拨离间,让王上怀疑雪泉关将士忠诚。不若这样,王上派胡将军前去视察,一来安抚军心,二来观其忠诚,避免人云亦云,以讹传讹。” 滇成王欣然道:“白将军,此计甚妙,便按你所言去做!”确认处置妥当之后,滇成王方才离去,徒留白子岚和凌胤云两人。 凌胤云皱眉道:“为何让人跟我去雪泉关,难道你不信我吗?” 白子岚笑道:“你错了,正是信任你,才会这么做。”他沉下面色,道:“此事并非这般简单,你切勿大意。你还记得我说过雍山君,在外有批刺客吗?” 凌胤云点头道:“我没忘记。” 白子岚道:“这次冬猎,除了东原山,便是西帆山。虽然我不确定,但我猜测他们打算在那里,刺杀太子,引起骚动。” 凌胤云惊道:“这怎么可能,那可是有禁卫军封山。” 白子岚瞥他一眼,不以为然道:“伍然与其交过手,他告诉我,若非他乘着夜色躲起来,否则肯定没命。那群刺客非常厉害,少说百人,均以一挡十,就算禁卫军也未能是对手。” 凌胤云半信半疑,道:“这真的能办到吗?” 白子岚道:“若要一举歼灭禁卫军,委实困难多了。但若仅挑一处,攻出破口,冲上山来,杀掉太子,并无不可能。” 凌胤云问道:“既是如此,这跟我们有何关系?” 白子岚微微一笑,道:“返回雪泉关有几条路,我要你走靠近西帆山那条。由你当诱饵,引他们出来。雍山君拉拢不到你,定会毁了你,避免你成为祸根。那些刺客便是最好工具,替他执行此事。” 凌胤云不悦道:“这可不成,王上命我护送泉夫人,我不能让她犯险。” 白子岚道:“不,这样正好。这群刺客若知泉夫人也在,更有可能出手。因为这样一来,即便你逃走,若泉夫人遭遇不测,你难辞其咎。” 凌胤云摇摇头,道:“王后不会答允的。” 白子岚微微一笑,道:“你错了,我与她接触过,她也赞同此事。若是刺客,在西帆山行刺,说不定连滇成王都一并杀掉。届时,她便失去最大倚靠。对她来说,怎可放弃得来不易的权力。” 凌胤云讶然道:“她竟不惜让泉夫人牺牲?” 白子岚笑道:“何来牺牲?若你安然保护她,不就完事了。她亲口说了,此事定由你陪同,否则一律不允。她是信任你,才肯点头此事。” 凌胤云虽有迟疑,但一时想不出如何反驳。若在滇成王和祈泉之间抉择,正常人都会选保住滇成王,这也无可厚非。凌胤云抬头道:“可是,我不明白,为何你让王上派胡将军跟我?” 白子岚解释道:“胡潭乃亲太子派之人,若由他率兵遭遇袭击,事后我便可放出消息,挑拨离间,让太子以为雍山君针对他。” 凌胤云不以为然道:“他若是太子的人,说不定我在路上,便被他杀了。” 白子岚摸了摸鼻子,苦笑道:“你放心,并非所有靠近太子的人,均是小人,受其控制。胡潭乃正直之人,单纯认为太子为未来国君,才为其效力。” 凌胤云不满道:“你还真不遗余力,把我推入火坑。” 白子岚哈哈一笑,道:“我不是说了,我正因为信你,才肯让你去做。若换作其他人,这跟羊入虎口没两样,我怎会这般糊涂。” 凌胤云自知拗不过他,无奈之下,只得回帐准备。他甫至帐中,便将今日之事告知季氏姐妹,两人闻知此事,便主动请缨,想陪同他返雪泉关,却被他拒绝。季夏荷露出哀怨神色,幽幽道:“我们想跟凌爷在一起。” 凌胤云皱眉道:“这次是诱饵,并非回关。若我活下来,必带你们走。我凌胤云对天发誓,决不食言。” 季冬梅盈盈跪下,依偎他怀中,眼波柔情似水,道:“凌爷,此次行程,你切莫小心。伍副将乃剑中高手,对方能将他杀退,必不容小觑。” 凌胤云道:“你们不信我?” 季冬梅抿起朱唇,不依道:“并非不信,只是担忧。世事难料,无人可知。再说,凌爷心系雪泉关,或许事务繁忙,便将我们忘了。” 凌胤云叹道:“这不正是不信我吗?” 季冬梅爬起身来,挺起酥胸,秋波流动,美目深注看向他。凌胤云被这动人模样,轻触心弦。倏忽间,他心中一惊,暗忖道,若她们认定此为最后一夜,要求想侍寝,这该如何是好?所幸季冬梅仅微微一笑,道:“明日之战,对凌爷十分重要,让我们为你推拿,缓和筋骨好吗?” 凌胤云怔了怔,点了点头,他松下一口气,却又感到惋惜。男人便是这样,虽担忧情感负担,但对方一脸淡然,反而产生失落。 凌胤云躺了下来,任由她们揉捏,片刻,凌胤云发觉不对劲,她们的手越按越慢,有气无力。只见她们容色一黯,垂头不语,似是心事重重。凌胤云这才恍然,原来她们对自己没信心,认为此战凶多吉少。 凌胤云端坐起来,轻声道:“别担心,我定会回来。”不等她们回话,他挽起两女纤细腰肢,拥入怀中,紧紧搂住,在两张俏脸蛋上各轻一口。片刻,他忽感倦意,缓缓睡去,待到醒来,已是拂晓时分。 季氏姐妹为他梳洗穿衣,凌胤云披上戎装,头戴护盔,系上披风,浑身散出凛然之气。两女面色平静,含情脉脉,目送他出帐。凌胤云甫至营寨门口,便见到耿行锋。凌胤云惊道:“大哥,你怎么会在这?” 耿行锋颇有微词,道:“你还真敢说,这么大事竟瞒着我。唉,白将军已将事情告诉我了。你呀,还有没有将我这大哥,放在眼里?” 凌胤云皱眉道:“大哥负伤,应多休息。” 耿行锋不以为然道:“难道上战场,挨了一箭,便再不出战,任人宰割?反正说什么都没用,这趟我定要去。我们四人,谁都不能分开。” 凌胤云讶然道:“大哥,你可不能让翎儿跟来。” 耿行锋道:“这我帮不了你,你自己去和她说。”旋即,他指了指后方,只见袁小翎走过来。耿行锋露出苦笑,耸了耸肩,转身离去。 袁小翎怨道:“二哥,你想丢下我?” 凌胤云皱眉道:“这事很危险,连我都没把握。” 袁小翎不以为然道:“我都上过战场了,还有什么会怕?” 凌胤云叹道:“这次不同,军队调度均不在我手中,我掌握不到情况。再者,若你有个万一,我没法跟王后交代。” 袁小翎道:“二哥,你错了,正是她点头允诺,否则我怎能出来。” 凌胤云为之愕然,道:“她怎会答允你?”他暗忖道,袁小翎可是她亲女儿,她怎忍心将她丢入危险之中。 袁小翎瞧他困惑,笑了笑,道:“二哥,这事不难理解。我与她不过相识数日,而与你已数年,两相比较,自是跟你亲近。她很清楚,若你有个万一,我定会伤心自责。为此,她宁愿让我跟着你,也不愿每晚流泪。” 第二卷 第120章 雍山之兵(3) 凌胤云心中一凛,叹了口气,道:“那好吧,你务必听话,不可擅作主张。” 袁小翎化嗔为喜,点头道:“我明白了。” 确认一切妥当,大队人马鱼贯出营,踏上归途。队伍分成四段,殷修带上一小批人马,在前方当斥侯,警戒来敌。耿行锋和胡潭骑马,并肩而行,走在前头,指挥军士。袁小翎率领弓骑兵,殿后御敌。至于凌胤云,则在中段坐镇,就近保护祈泉安危,以防万一。 马车窗帘被掀开,祈泉露出绝世美颜,瞥向一旁骑马的凌胤云。凌胤云见她似有话想说,拉过缰绳,靠了过来,弯下身问道:“泉夫人有何吩咐?” 祈泉柔声道:“妾身谢过凌大人。” 凌胤云笑道:“这是王命,泉夫人若要谢,那便谢王上吧!” 祈泉甜甜浅笑,道:“不只此事,王后说了,关于太子纳妾一事,也是凌大人从中介入,方才令太子打消念头。” 凌胤云捉弄道:“那真可惜了,谁不想入太子府。” 祈泉白他一眼,不以为然道:“入了府中又如何?终日以泪洗面,难道比待在清泉院,弹琴吹着箫,悠闲自在来得好吗?” 凌胤云见她对结果满意,感到些许温暖,至少没白忙一场。倏忽间,他想起今日诱饵一事,道:“等等休息时,请泉夫人待在马车上,我会进来找你。” 祈泉杏目圆瞪,霞烧玉颊,抿唇道:“这怎么行呢,让旁人见着了怎么办?” 凌胤云道:“我是谈正事,泉夫人尽管放心。”言罢,祈泉松了一口气,旋又露出些许惋惜神色。她瞥了凌胤云一眼,担心教他瞧出什么,忙道:“妾身明白了。”她放下窗帘,不再出声。 过了半日,胡潭下达命令,将马车停搁溪旁,让众军士稍作歇息。凌胤云见状,立时取过一柄剑,来到马车里。两人独处一室,寸许距离,祈泉垂下螓首,面露赧然之色。凌胤云开口道:“这柄剑你收着,非到万一,不可拔出。” 祈泉抬起美眸,一脸纳闷。凌胤云早知她有此反应,轻叹了口气,无奈将事情原委道出。祈泉听完,娇躯微震,道:“原是这么回事。” 凌胤云坚定道:“你放心,我定会保护你。” 祈泉泛起微笑,秋波闪动,颔首道:“妾身信任凌大人。” 凌胤云见他这般果断,丝毫不犹豫,忍不住道:“一般人听闻此事,定然惊恐,为何泉夫人得以镇定?” 祈泉沉吟片晌,轻声道:“倘若寻常,妾身必然慌张,可如今凌大人在旁,妾身又有何担忧?” 凌胤云微微一怔,惊道:“泉夫人竟这般信任凌某?” 祈泉轻抬美眸,反问道:“凌大人,不希望妾身信任吗?” 凌胤云被她一问,顿时语塞,哑口失言。他干咳一声,道:“凌某不打扰泉夫人休息了。”他施了个礼,转身而出,祈泉呆在当场,茫然无措。 小憩片刻,众人继续上路。根据地图,他们已接近西帆山。胡潭并不知情,因此挥兵前行,毫无顾忌。反观凌胤云,他游目四顾,手握银枪,不敢大意。耿行锋、殷修和袁小翎等人打起精神,战战兢兢,涌起杀气四伏的感觉。 果不其然,队伍经至狭长隘口,倏忽间,飞箭袭来,数十名官兵立时倒下。耿行锋发号施令,军士闻令举盾,挡在左右两侧。殷修拉起缰绳,率众回头,绕至山坡旁,想要侧面打击敌军。袁小翎不惶多让,持弓拉弦,回射箭矢。胡潭虽感讶异,毕竟为将军,喊了几声,稳定军心,很快便控制慌乱。 只见杀声四起,一群人执剑冲下坡来,左右两旁,均有来敌。凌胤云跃下绝影,迎面而战。他挥舞凌云枪,反手一劈,锵啦一声,发出金属脆响声。敌人见他威风凛凛,气势慑人,便知其乃率军之将,故蜂拥而上,欲取其命。 凌胤云毫不畏惧,一声厉叱,三挑四刺,枪法变化,教人捉摸不定。众人原本想包围他,孰料其枪长优势,甫跨半步,便被刺穿心口。他们盘踞于此,所遇之敌,均为平庸,何曾见过凌胤云这般人物,不由得锐气稍挫,侷促不安。 凌胤云心知对手受训扎实,若打持久战,恐有不利。为此,他展开猛攻,枪尖收回之际,均染新血。殷修见他受困,前来帮忙。虽不比凌胤云,但其剑法一绝,足以令对方大感头疼。他身法轻盈,灵活迅捷,剑招行云流水,分不清佯攻,又或是实打。 两人背对背,互相掩护,毫无死角,令对方无从下手。可惜寡不敌众,敌军整体实力超乎想象,凌胤云一人再厉害,仍无力回天。正当他退至马车旁,忽闻后方阵阵马蹄,白子岚披盔戴甲,偕同数百羽林骑,策马而来。骑兵手握马刀,手起刀落,将外围敌人杀退,打出破口。 眼见援军至此,众人士气大振,转瞬之间,扭转乾坤。双方拚杀,不出半盏热茶的工夫,血流成河,终将敌方杀至片甲不留。 战局已定,尸横遍野,惨不忍睹,白子岚骑马而来,大喝道:“众人听令,稍作整装,返回大营。” 胡潭见状,甚是不解,忙道:“白将军,我们此行是去雪泉关。” 白子岚冷冷道:“胡将军,你们行军半日,便已耗损大半,若非我及时救援,你们早已命丧于此。” 胡潭心中一惊,虽想反驳,但见四周残兵,只能哀叹口气。凌胤云收枪拭血,走到白子岚身旁,问道:“你怎么会来?” 白子岚道:“雍山君不是傻子,你们出兵,他已派人沙盘推演,确认这里伏兵足以对付你们。因此,我向王上要一批羽林骑,前来支援。” 凌胤云不解道:“王上怎会给你兵符?” 白子岚从怀中取出帛纸,露出微笑,道:“我故意偷走诏书,以送绍书为名,请王上派兵给我。” 凌胤云恍然道:“原来,你早有防备了。” 白子岚道:“好了,别说这么多,你先准备一下,回营再说。”语毕,白子岚前去探视羽林骑伤兵,顺便检查敌方死伤。 稍作歇息,众人启程返营。再过半日,抵至营寨之时,已是落日余晖。伤兵被抬去包扎疗伤,其余军士,待在篝火旁,等待放饭。主要将领,诸如白子岚、胡潭和凌胤云等人,则被安排晋见滇成王。 滇成王一见他们,道:“你们此趟辛苦了,朕定会派人,查明真相。”旋即,他瞥向白子岚,道:“白将军,近日来,你屡见奇功,教朕刮目相看。你若待在这,未免大材小用。不若这样,从今以后,你便兼之羽林骑副统领,常伴朕的身旁。” 白子岚微蹙眉头,躬身道:“王上浩恩,卑职感激在心。但是,近来经卑职多方观察,发觉荆鹿以南,位处黑虎山,地势虽险,仍可攀登。倘若敌军来犯,以此路侵入,防不胜防。卑职斗胆,恳请王上,命卑职前往驻军,修筑城寨。” 滇成王沉思半晌,语重心长道:“荆鹿乃白虎国北方重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门户大开,对白虎国而言,如心头之患,寝食难安。白将军未雨绸缪,实乃谨慎。朕准奏,即日起,便命你为驻防将军,兴建黑虎关,警戒提防。” 白子岚闻言一凛,叩首道:“卑职领命。”因凌胤云护歼敌有功,滇成王赏赐百两,赞许有加。待到谈话结束,滇成王率禁卫军离去,天空灰蒙,各处燃起篝火,时至傍晚。 凌胤云走到白子岚身旁,不解道:“你为何拒绝羽林骑副统领一职?” 白子岚笑道:“若接下此职,我便要去都城。我在那里势单力薄,若太子等人有心对付我,我必处下风,纵有兵权,也无用武之地。反之,我担任驻防将军,可多征五千兵马,手执兵符,镇守关口。他日若起兵,如虎添翼。” 凌胤云皱眉道:“你依然要这么做吗?” 白子岚耸了耸肩,道:“倘若我不出面遏止,待太子登基之后,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时白虎国便气数已尽。每个人均有自身理念,各为所求,你不跟我,我不怪你。若非万一,我也不想轻易动兵。此次冬猎,我已种下灾祸种子,太子、乐平君和雍山君等人,在滇成王心中已生嫌隙。” 凌胤云仰天长叹,缓缓道:“王上已允诺我了,过些日子,我便会返回雪泉关了,你好自为之了。” 白子岚道:“不成功,便成仁,我决定之事,从未反悔。”凌胤云看向他,百感交集,却说不出半句话。 那日深夜,凌胤云做了个梦,梦见幼年的他,正与白子岚持木剑玩耍,两人不亦乐乎,把身子弄得一团脏,直到黄昏,才依依不舍回去。 飘雪漫漫,天气转寒,冬猎大典尚未落幕,凌胤云已动身。 凌胤云策马,偕同百多骑,离营出了寨。 第二卷 第121章 雍山之兵(4) 队伍浩浩荡荡,马儿颈上挂上红绢布,士兵手持“双喜”高牌,一片喜气祥和,热热闹闹,朝三百里许外铸刀庄出发 长蛇队伍之中,其中最显眼的红顶四轮马车,坐在里头之人正是白婉,此趟行程,便是保护好她,将其安然前至铸刀庄,与之结亲。除此之外,因祈泉出身铸刀庄,且为其唯一嫡系后人,占有极高地位,故她也陪同前往。至于其他人,在邢梦萦安排之下,耿行锋与袁小翎暂返雪泉关,殷修则待在凌胤云身旁,两人有个照应。 行军队伍步出数里,来到岔口之处,白子岚命其停下,稍作歇息,自身驭马斜至,朝凌胤云使过眼色,两人有默契地脱队,来到一棵沾上雪花的大树下。 白子岚勒马停定,转过头来,正色道:“我尚有要事,不便陪同,乃妹便交给你护送,待事情办妥,我会快马加鞭,赶去铸刀庄喝喜酒。” 凌胤云应诺道:“你放心,我会保护好她。”他顿了顿,忽然想起先前与白婉玩耍的元仲和蒲都,忍不住道:“对了,令妹既已有婚事,你先前怎还让她出席冬猎?” 白子岚为之莞尔,道:“上个月,铸刀庄杨展前来求亲,家父斟酌不定,尚未答他。前些日子,她稚气未脱,害惨了你,故家父应允此婚事,快刀斩乱麻,教她不能再胡来。” 凌胤云心中一凛,惊道:“这么说来,我岂非害了她?” 白子仰天一笑,不以为然道:“这倒未必。政治联姻,自古俱是如此,已非罕事。铸刀庄乃鹿州冶铁重地,产千百兵刃和精甲,族人加上铁匠约莫三千人,俱是使刀好手,若能与其联姻,巩固军备,何乐不为?” 凌胤云面有难色,皱眉道:“你不顾令妹的感受吗?” 白子岚道:“我爹乃王上亲弟,论血统来说,我们也算王室血脉。自古以来,名门之后,男婚女嫁,还轮得到她作主吗?” 凌胤云试探道:“你真忍心吗?” 白子岚挥了挥手,沉声道:“若她心有所属,也不是不能谈,可眼下的她,毫无想法,总不能陪其干等,虚度年华。再者,关慎虽死,难保太子不会再有所图,为防夜长梦多,将她嫁去铸刀庄,或许对她比较好的了。” 凌胤云摇了摇头,暗叹口气。他虽不认同,但这家务事,他不仅难介入,也没资格干涉。更何况,白子岚方才所述也没错,太子这种奸佞小人,不过是想利用她,定不会让手下真心待她。 片刻,凌胤云忽地道:“对了,你那为何指名我护送她?” 白子岚面色黯沉,冷然道:“出嫁本为喜事,可在有些人眼中,这可不是好事。” 凌胤云惊道:“你担心有人要加害她?” 白子岚耸了耸肩,苦笑道:“这不好说,所以才须你协助。再者,利用这借口,恰巧能让你离开,避避风头,一举两得,岂不美哉?”他顿了顿,续道“况且,你本身也有错,将其当作是将功赎罪吧!” 凌胤云不解道:“什么!我何错之有?” 白子岚微微一笑,调侃道:“你还真敢说,前些日子,你锋芒毕露,一逞威风,婉儿那颗芳心,早悬在你身上了,你不知道吗?” 凌胤云摇摇头,道:“这怎么可能,我跟她才相识不到几天。” 白子岚摇摇头,道:“自古英雄爱美人,美人又何尝不爱英雄?自从你大展身手,她便不只一次在我面前提及你,我看她是春心荡动,爱煞了你。” 凌胤云面露为难,轻叹道:“也许是你误会了。” 白子岚若无其事道:“本来你贵为总兵,两情相悦,门当户对,倒也是桩美事,可你不会想娶她,对吧?” 凌胤云长吁一口气,道:“相识不过数日,要许下终身,对我是件难事。” 白子岚道:“时至今日,婚嫁已敲定,你也别介怀了。等我办好事,咱们在铸刀庄,喝个通宵达旦。” 凌胤云双目放光,欣然道:“好,不醉不归。”交代几句,白子岚便率三百骑,策马离去。 片刻,凌胤云忽然想起什么,喜形于色,跃下马来,走到一辆马车旁。他掀起帘布,季冬梅与祈泉倾国姿色,映入眼中,前者含情媚笑,后者施礼颔首。季冬梅眨了眨美眸,轻问道:“白将军走了吗?” 凌胤云点头道:“他还有事。”他沉吟半晌,问道:“要不我遣人送你回去,陪夏荷一起呢?”事实上,季夏荷已先行回观月楼了。按她们所述,方胥诈死,若她们不妥善处理后事,为免惹人起疑。为此,季夏荷随着假尸身,先行回观月楼安置牌位,好教人相信他已死。 季冬梅掩嘴一笑,道:“若我走了,凌爷要独自对付白婉吗?” 凌胤云心中一凛,顿时哑口,他想起白婉临行前,百般不情愿,死活不上马车,全靠季冬梅暗中下了迷药,方才让她乖顺下来,不再说话。倘若季冬梅离去,白婉醒来既哭又闹,他肯定应付不来。他露出苦笑,道:“那好吧,若有状况发生,你再派人跟我说一声。” 季冬梅嫣然一笑,道:“明白了。” 凌胤云望向后方祈泉,恭敬道:“前往铸刀庄,尚有一段路,泉夫人若身子不适,请随时告知凌某。” 祈泉目光一触,美眸轻眨,淡然道:“凌大人好意,妾身心领了。”凌胤云定睛一瞧,端倪她那清丽玉容,久久不舍挪开视线。 祈泉抵不住他灼灼目光,俏脸一红,螓首低垂,不敢直视。待号角响起,众人整装待发,凌胤云才放下帘子,既觉不舍,又忽觉自身失礼,面色复杂,往前方赶去, 再行走十里许,地势开始崎岖,起伏不平,丘峦绵绵,并非广阔草原。倘若是观看美景,放眼望去,赏心悦目。可若是以战备而言,此地形危机四伏,各处均能潜伏敌人,一不注意,便容易被偷袭。 此次主要带兵的人,并非凌胤云,而是伍然,他受白子岚之命,担任行军指挥。除他们两人,还有一位副指挥,名叫杜文,同样出身铸刀庄,目前是禁卫军小队长,领了滇成王旨令,送礼前往,祝贺此婚事。 良久,日暮西斜,护送队伍进入凹陷谷地,前方清澈泾水奔流,蜿蜒绵长,九弯十八拐,看不到尽头。 杜文转过头来,看向伍然和凌胤云,忽地道:“这儿是水质清澈,甘甜入味,不若稍作歇息,意下如何?” 伍然迟疑半晌,环视四周,点头道:“好,那便依你所言。” 凌胤云见队伍停下,告罪一声,向后退去。来到马车旁,凌胤云再次掀帘,问道:“我要去附近打水喝,泉夫人要下马车,陪我前去看看吗?” 祈泉摇摇头,轻柔道:“妾身头有些晕,想稍作小寐。” 凌胤云为之愕然,道:“那泉夫人便好好歇息。”他垂下肩膀,有些失落,本想看见祈泉玩水模样,说不定还能一窥美足,欣赏一番,可现在全都落空了。祈泉凝视半晌,发觉他怅然神情,似乎明白他所意,俏脸微红,道:“谢谢凌大人美意,可妾身不适,若改日回程,定当欣赏美景。” 凌胤云心中大喜,道:“那凌某不打扰了。”正当他离去时,季冬梅秋波闪动,娇嗔道:“凌爷,你怎不问我呢?” 凌胤云顿时语塞,心叫不妙。这马车本来是祈泉所乘,季冬梅是以婢女身分,入坐此车,所以一时之间,忘了她也在这里。 凌胤云大感尴尬,老脸一红,道:“那你要去吗?” 季冬梅别过俏脸,故作伤心道:“凌爷被泉夫人婉拒了,才转而邀约,若我答应此事,岂不没有矜持吗?” 凌胤云歉然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季冬梅噗哧娇笑一声,道:“我是跟凌爷开玩笑的。”她长身而起,走下马车,轻挪玉步,来到凌胤云身旁,道:“若凌爷不嫌弃,我愿陪凌爷。” 凌胤云见她懂事,肯给自己台阶下,心中甚喜,他转过头来,看向祈泉一眼,施礼道:“那凌某先告退了。”他阖下帘子,立时挽住季冬梅水蛇般的纤腰,牵起玉手,前去小河旁。 清冷透彻的河旁,早有许多士兵和马匹的身影,凌胤云带着季冬梅,往深处一探,来到较少人的地方。他拣了个大岩石旁,脱去衣服,跳下河里。他挥了挥手,示意让季冬梅也下来。季冬梅瞥他一眼,抿唇道:“我可不是泉夫人,凌爷还有兴致吗?” 凌胤云尴尬起来,知道她在算旧帐,闹起别扭,苦笑道:“算我先前失言,我给你赔个不是。” 季冬梅嗤嗤一笑,道:“为何凌爷如此好心情?先前在营寨中,你对我们两姐妹态度以礼相待,眼下怎像个喜色之人呢?” 凌胤云两手一摊,道:“谁不想美人相伴?”他沉吟半晌,甚感无奈,叹道:“那几日在营寨里,自顾不暇,实不宜耽于逸乐。” 季冬梅美眸深注,道:“言下之意,凌爷现在想对我无礼了吗?”凌胤云心中一惊,不知所措,他瞧季冬梅明艷照人,秀色可餐,若说无非分之想,肯定说谎,可她非青楼女子,一夕之缘,未免不负责。他长年在战场上,自问没办法经常返家,若娶她入门,肯定不是好丈夫。再者,现在他得罪太子等人,命悬一线,搞不好明天就上断头台了,诸如此事,浮上心头,令他神色黯淡,长吁一口气,道:“我游去另一边,你可尽管下水,我绝不偷窥。” 季冬梅瞟了他一眼,莞尔道:“凌爷无须担心,其实我不谙水性,本就不能下水。”言外之意,便是婉拒了他,本她这般说法,应当让凌胤云松了口气,下了台阶,可他又露出复杂之色,觉得被拒绝,好似没面子。再想到之前季氏姐妹两人多次瞒他,心中顿时生出坏心眼,想捉弄她一番。 凌胤云故意游到岸旁,假意上来,实则搂住了季冬梅,将她拽入水中。凌胤云想起他不谙水性,故一手环腰,一手握肩,将她牢牢拥入怀里,不让她吃到水。 霎时间,水花溅起,季冬梅浑身溼透,衣裳紧贴身子,曼妙曲线,一览无遗,教人大饱眼福。凌胤云瞧她乌黑秀发也被打湿,模样有些狼狈,不禁心生怜悯,暗怪自己太粗鲁,关切道:“你没事吧?” 季冬梅俏脸飞红,抿起朱唇,娇嗔道:“凌爷,你真霸道。” 凌胤云见她透出喜色,人也没事,松下一口气,故作镇定道:“这是给你教训,教你们两姐妹不再敢骗我。” 季冬梅媚笑道:“凌爷的教训,未免太小孩子气了。”正当凌胤云掬水,打算继续捉弄她,倏忽间,他看见不远处,有一道人影没入树林之中,他定眼一瞧,那人正是杜文。 只见杜文鬼鬼祟祟,溜目四顾,好像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良久,一名身穿黑色劲装,獐头鼠目的男子来到他身旁,两人对视一眼,窃窃私语。 凌胤云问道:“那人是谁?” 季冬梅轻蹙黛眉,摇了摇头,道:“我也没见过他。”旋即,她续道:“队伍至少百来人,记不住众人,实属正常。” 凌胤云环视四周,那两人在河旁交谈,附近恰巧有岩石和草丛可供掩蔽,他心念一闪,露出贼笑,道:“不如去偷听看看。” 季冬梅杏目圆瞠,为难道:“凌爷,这不好吧,或许他们有私事。” 凌胤云若无其事道:“我只是听,又不会说。再者,两个大男人,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私事?” 季冬梅嫣然一笑,抿唇道:“这可难说,好男风之人也不少。” 凌胤云耸了耸肩,不以为然道:“你放心好了,就算真如此,我也不会乱说。我虽不喜男色,但我也不会因此轻视。” 季冬梅伸出玉手,搂住他脖子,坏笑道:“凌爷,你忘了上次偷听,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吗?” 第二卷 第122章 雍山之兵(5) 凌胤云瞥她一眼,轻拧他的脸蛋一把,笑了笑,道:“你还真敢说,你当全天下人都跟你两姐妹一样坏心吗?” 季冬梅莞尔一笑,轻声道:“我不谙水性,便在这里等凌爷。” 凌胤云摇了摇头,故作紧张道:“你湿成这样,诱人至极,要是让士兵瞧见,你清白不就毁于一旦了?若他们心存歹念,那可坏事了。” 季冬梅娇笑一声,反问道:“凌爷难道就没心存歹念吗?” 凌胤云一呆,干咳一声,别过脸去,避开这话题。他一手抱着季冬梅,一手划水,慢慢游向前方,因是下游,两人很快便至目的地。凌胤云担忧她呛到水,找了块大石头,遮住身子,便将她稍微拉起来,双手环住她的小蛮腰,固定住她。确认无虞,他扶在岩石旁,把头探出少许,竖起耳朵,仔细聆听两人对话。 只见杜文皱起眉头,道:“这次队伍领军之人,乃是伍然,他是白子岚心腹,绝不可轻忽。还有一个凌胤云,他刚升总兵,武功十分了得,也须注意。” 黑衣男子道:“你们总共有多少人?” 杜文道:“一共两百精骑,三百步兵,一百弓兵,马车共三辆,中间那辆红顶马车是白婉。”凌胤云闻言大惊,心中发寒。杜文不仅巨细靡遗说出配置,甚至连白婉所乘坐的马车都全盘道出,这其中必有问题。他皱起剑眉,继续听下去。 那名黑衣男子道一阵冷笑,道:“好,那我们何时出手?” 杜文瞇起眼睛,道:“我让他们停在河旁,已派人在取水时下药。等等路上,我会假借让官兵歇口气,使他们饮下有问题的茶,不出片刻,药效便会发作,到时你派人出来,将他们一网打尽。” 黑衣男子道:“这些人要怎么处置?” 杜文露出猥琐笑容,道:“除了我的手下,其余人全杀掉。但那白婉生得漂亮,肌肤嫩白,我们先享用一番,再杀掉也不迟。” 黑衣男子哈哈一笑,道:“我听闻泉夫人也来了,据说她性格清冷,男子勿近,守了多年寡,仍是绝世美人。” 杜文拊掌道:“说得没错,她长得很是标致,光想起她,我就等不及了。对了,好像还有一个季冬梅,据说她是孪生子,可惜另一人好像不在,不然可有得享受了。”躲在岩石后方的季冬梅,听闻此言,俏脸一红,既愤怒又羞赧,不自觉偎向前方。凌胤云感受到她身子颤抖,除了心生害怕,浸水太久,也令她着凉了。 季冬梅呼着寒气,脸色略白,有些不适。凌胤云大感头疼,这儿是下游处,若要游回去,势必费力,或许会因此教人发觉也说不定。再者,此刻正关键,他还想听两人谈话。 凌胤云心念一闪,将季冬梅抱紧,吻了上去,他堵住季冬梅朱唇,一方面温热,一方面减少吐息声,以免被人察觉。季冬梅欲拒还迎,伸出纤手搂住他,星眸半闭,任他轻薄。 黑衣男子沉声道:“总之,此事绝不能出错。若有个闪失,雍山君怪罪下来,你我均担当不起。”凌胤云心中一凛,原以为是太子唆使,想不到背后竟是雍山君。这下麻烦了,他先前与其手下交战过,那些人委实厉害,绝不可小觑。倘若下药计谋顺利,又被包夹,那护送队伍必死无疑。 杜文道:“温吉,你太小看我了,你尽管放心,我都计算好了,待他们死光,我在佯装受山贼埋伏,将错都推给担任指挥的伍然。” 黑衣男子点了点头,道:“好,那就依计行事。”言罢,两人各自离去,徒留凌胤云和季冬梅两人,待在石头旁。凌胤云确认他们走远,方才爬上岸来,并将季冬梅抱起来。季冬梅垂下螓首,模样娇艷欲滴,赧然道:“凌爷,我这副模样不能见人。” 凌胤云道:“你放心,我会对外说,你在河旁洗脸,不慎落水。倘若你真担心名节,我承担便是了。” 季冬梅美目盼兮,捉弄道:“凌爷,若我不愿意呢?” 凌胤云惊道:“这我倒没想过。”他吟沉半晌,皱眉道:“不然这样,我再想想其他法子。” 季冬梅靠在他胸膛,道:“我说笑而已,凌爷别当真。”两人核对说词,凌胤云取回衣服,双手环住她,将其抱起,步行返回队伍。 凌胤云将她带回马车,祈泉见他全身湿漉漉,杏眸圆瞠,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凌胤云皱眉道:“若泉夫人不追问,凌某会很感激。” 凌胤云遣人将殷修找过来,片刻,他来到马车上,见到两女,呆愣半晌,对其美貌看傻了眼。直到祈泉别过俏脸,避开目光,他才定过神来,转头问道:“二哥,找我有何事?” 凌胤云直截了当,说出杜文的阴谋,祈泉和殷修闻言,俱感讶然,前者惊骇失色,后者怒目而视。殷修冷冷道:“要怎么处置他?” 凌胤云道:“此事不可声张,我们虽识破计谋,却无实质把柄。纵使茶有异状,他大可将问题推给手下,避开锋头。” 殷修点头道:“二哥说得没错。况且,若我们主动揪出此事,他发觉事迹败露,再想第二个毒计,也不无可能。” 凌胤云轻拍他的肩,笑了笑,道:“对,我也这么想。我打算将计就计,将那群刺客引出来,免得一路上都要提心吊胆。” 殷修皱眉道:“二哥打算怎么做?” 凌胤云思索半晌,道:“我记得队伍之中,有一百精骑,乃我们从雪泉关带来的人。你先将茶掉包,见机行事,命这一百人佯装中毒,将刺客诱骗出来。” 殷修拍手道:“真是好计策,我这就去办!”说完,他欣然离去。临走之前,他不忘再多看祈泉两眼。眼见殷修离去,凌胤云方才松手,将季冬梅放下。那双圆润白皙的美腿,被打湿的罗裙贴上,甚是诱人。凌胤云道:“我去拿衣服给你换,你先将溼衣服脱下。” 祈泉闻言一惊,冲口道:“这怎么行呢!”被她这么一说,凌胤云也觉不妥,面色复杂。祈泉缓过心神,道:“让妾身替她换衣服。” 凌胤云皱眉道:“这怎能劳烦泉夫人。” 祈泉苦笑道:“眼下凌大人又要救了妾身一命,妾身无以回报,这点小事,就让妾身当作回礼。”凌胤云思索片刻,点了点头,旋即告退。 凌胤云回到前方队伍,把这事告诉了伍然,伍然一听,勃然大怒,骂道:“该死,我早觉得这家伙古怪,方才一路上跟我扯东扯西,好像不想让我专注四周。” 凌胤云道:“敢问伍副将,接下来这路上,可有便于伏击之处?” 伍然闻言一凛,登时明白他所意,道:“若我没记错,前方有个狭长道路,两旁均是地势较高的丘峦,若趴在草上,很容易看不清。” 凌胤云道:“那里应有他们伏兵。” 伍然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等等我会绕路。”两人商量一番,便各自退开。伍然负责发号施令,让队伍开始前行,凌胤云乘机溜到中间处,保持和殷修的联系。 过不多时,他们果然看到不远处山峦堆栈。伍然见状,立时下令,让队伍绕去别路。杜文心中大惊,忙道:“伍副将,前方此路乃捷径,你怎绕远路了?” 伍然目光一转,瞪向了他,恨不得将他杀掉。他强忍情绪,故作镇定道:“凌总兵初来乍到,前方有片湖泊,乃是绝景,故我带他去开个眼界。” 杜文皱眉道:“这行军之事,岂能儿戏?倘若让人知道我们绕路,事后可不好跟人交差。” 伍然不以为然道:“你放心,有事我扛下,我在鹿州多年,走这条路,了不起多半炷香,绝不碍事。” 杜文虽还想多说什么,但见伍然心意已决,且他又是军队指挥,若真动怒,大可用军法治他。无奈之下,他垂下头去,默不作声。 大队人马听令转向,往辽阔草原前行,放眼眺去,一望无际,难以躲藏。杜文脸色十分难看,低下头来,暗自呢喃。良久,杜文勒马停定,开口道:“弟兄们可能都口渴了,不如先歇息,喝杯茶水吧?” 伍然瞥他一眼,不动声色道:“好,那就休息一下。”杜文眼睛为之一亮,赶忙下马,亲自去拿茶水。伍然见他殷勤,心中暗笑,身为一个副指挥,亲自替士兵倒茶水,这要说心中没鬼,绝不可能。想当然尔,其中茶水,早被殷修派人替换掉,所以伍然装作若无其事,喝了几口茶,取信杜文。 过了片刻,众人继续赶路。凌胤云事前已将茶水给季冬梅检查,此药乃是软香散,药效发作时间,一旦掌握了,便等时辰一到,便可行事。 凌胤云算了算时间,差不多到了,往后方一探,殷修与他对视一眼,立时打了一个超大喷嚏。那一百骑兵,眼见信号,纷纷开始动作,他们佯装中毒,头晕目眩,趴伏在马上,痛苦不堪。 第二卷 第123章 不怀好意(1) 杜文以为药效发作,喜不自胜,朝一旁使过眼色,其手下接令,点了点头,将高举的军旗用力挥舞,数十支旗子,左右摇晃,十分诡谲。 霎那间,远处传来马蹄声,一群人乘马而来,手持弯刀,杀气腾腾。由于草原广阔,他们虽避人耳目,但须保持距离,待军旗挥下,方才确定动手。可也因这样,护送军队来得及应对。 凌胤云不等伍然下令,大喝道:“众将士听令,摆开阵势!”倏忽间,那群佯装身子不适的骑兵,挺身腰杆子,坐在马上,双目炯炯有神。杜文见状,登时意会过来上了当,可惜已迟了。 步兵接令之后,一手持矛,一手执盾,首当其冲,意图挡住骑兵冲锋。为了防止被硬迫,弓箭手拉弦射去,遏止部分骑兵。队伍中的两百骑,分成两路,分别由殷修和凌胤云率领,待对方冲撞过来,便从侧翼包夹敌军。 事情顺遂,敌军冲不破盾墙,被卡在中央,骑兵立时夹击。对方人数约三百,比起护送军,少了将近一半,占了劣势。凌胤云心想,这群人估计是赌在下毒,倘若真中了招,哪怕一万大军,恐也要被杀成重伤。 地上雪花滚起,骑兵风驰电掣,将他们杀得措手不及,节节败退。凌胤云在敌军之中,发现那名叫温吉的男子,他登时驭马向前,来到他前方,道:“温吉,你可别来无恙!” 温吉闻言大惊,诧异道:“你怎知道我的名字?” 凌胤云冷笑道:“我不只知道你是谁,还知道你们想下毒。莫非你真以为,杜文是你们那方的人?” 温吉瞠大双眼,旋即露出怒色,仰天嘶吼道:“好你个杜文,你这卑鄙小人,竟敢吃里扒外,我若不杀死你,我便不是人!” 即便厮杀声四起,但他高亢嗓音,仍传到后方杜文耳里,无奈此时的杜文,正被人五花大绑,将剑抵在脖子上,连气也不敢吭一声。伍然乘着马,俯视着杜文,显然十分得意。 战场上,温吉举枪杀来,凌胤云反手挥枪,轻易弹开此击。温吉展开猛攻,可凌胤云防御固若金汤,令他一筹莫展。温吉也不傻,他从数十回合交手之中,早已看出自身非其对手。虽然无奈,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掉马回头,发号撤退命令,往后方奔驰而去。 殷修策马而至,来到凌胤云身旁,问道:“二哥,要追上去吗?” 凌胤云摇了摇头,沉声道:“兵法有云,归师勿掩,穷寇莫追,他们败退,说不定是陷阱,引我们上当。就算不是,他们已受重创,若无整军补给,断不可能再次袭来。” 殷修微一沉吟,道:“若我们里头仍有内应,那该如何?” 凌胤云道:“若伍副将所言无误,我们应快到铸刀庄了。只要到了那里,谅他们通天本领,也翻不出花样。”事情正如凌胤云所述,众人稍作整顿,连忙赶路, 夕阳沉入西山,天色完全暗下,他们忽见远处华灯初起,数栋矮房并列,围成大圈。伍然率领队伍,笔直地前进,栅栏门外的人见状,询问一番,得知他们身分,立时开门放行。 其中一名颧骨深邃,脸庞稜角分明的男子,从哨塔走下来,抱拳道:“在下祈展,有失远迎,尚请见谅。”凌胤云听闻他便是祈展,仔细打量起他,暗忖道,此人外表虽粗旷,但斯文有礼,浑身散发正气,作为婚嫁之人,委实不错。 伍然跃下马鞍,施礼道:“在下伍然,官拜副将,今次担任护送军指挥,途中虽有些波折,但并无大碍。” 祈展皱起浓眉,关切道:“发生了何事?” 伍然摇了摇头,苦笑道:“只是小事,无须挂心。你身为准新郎官,便该开心才是,别在意细枝末节。”祈展虽感疑惑,但伍然这么说了,他也不好追问下去。 凌胤云忽地道:“对了,你们这可有关押别人的地方?” 祈展怔了半晌,道:“有一处地牢,还算堪用。” 凌胤云微微一笑,道:“方便借我们一用吗?” 祈展露出困惑,道:“不知大人用到地牢,所谓何事?” 凌胤云干咳一声,道:“别在意,只是我们队伍之中,有个人违纪乱法,我们一时找不到处置方法,便想先关起来,等候军法审判。” 祈展闻听此言,顿时放心下来。军中乱纪者,时有所闻,他虽未从军过,也略知一二。祈展道:“好,我等等便请人领你们去。” 凌胤云稍作谢过,转头交代殷修将杜文押入地牢,并派人严加看守,旋即,他随同伍然走入内堡。 众人被祈展领入宅院,甫抵门槛,便见到褚衣侯端坐前方,双目灼灼,直视而来。伍然一惊,抢步上前,单膝跪下,作揖道:“末将拜见褚衣侯。” 褚衣侯眉宇一轩,发出低沉嗓音,道:“你们一路上辛苦了,有遇到什么状况吗?”伍然自是不感隐瞒,上前附耳低语。 片刻,褚衣侯将目光移来,凌胤云施礼道:“胤云向褚衣侯请安。” 褚衣侯微一沉吟,道:“我都听说了,你升上总兵,对吧?”他泰然自若,续道:“你要切记,官位越大,权势越大,行事须更小心。” 凌胤云道:“胤云谨记在心。” 褚衣侯站起身来,使过眼色,旋即走出宅院。凌胤云被他看得发寒,不敢多言,跟在其后。褚衣侯环顾四周,确认无人,低声道:“岚儿,把事情都和你说了吧?” 凌胤云干咳一声,故作镇定道:“不知褚衣侯所指何事?” 褚衣侯嘴角轻扬,欣慰道:“很好,懂得谨慎,看来王后那女人没白教你。”凌胤云心中大讶,目定口呆,他与王后之事,未曾跟他人提过,褚衣侯怎会知晓此事?旋即,他忽然想起白子岚,顿时恍然大悟。 凌胤云面有难色,道:“胤云愚昧,承蒙王后指点一二。” 褚衣侯沉声道:“她教你此事,不算坏事,但你若因此全心信任她,那可危险了。她并非简单人物,尚未对付你,只因你仍有利用价值。” 凌胤云想起过往之事,邢梦萦的确多次隐瞒,甚或想害死他,可转念一想,若没她协助,他或许来不到这,便给太子等人弄死了。凌胤云迟疑半晌,道:“胤云明白了。” 褚衣侯道:“岚儿所求,你答应了吗?” 凌胤云心中大惊,明白他所指之意,深锁眉头,吞吐道:“事关重大,请恕胤云无法回答。” 褚衣侯眉毛一挑,冷然道:“你不出言拒绝,便是犹豫,你可知道,叛国之名,光是稍有迟疑,便可定罪?”凌胤云身子一震,面色大窘。褚衣侯见状,容色稍缓,道:“你放心,若要治你罪,我便不会跟你谈话了。” 凌胤云喘了口气,道:“胤云谢过褚衣侯提点。”旋即,他期期艾艾,欲言又止,忍不住道:“褚衣侯对此事,有何看法?” 本以为褚衣侯会避重就轻,岂料他毫不避讳,直截了当道:“我视而不见,不表示认同,也不反对。倘若我年轻十岁,或许有所动作,可我老了,英雄壮志,早已随岁月磨去。” 凌胤云惊道:“褚衣侯不劝他吗?” 褚衣侯负手在后,凝视片刻,徐徐道:“我为何要劝他?他言之有物,所言非假,以现今局势,委实不乐观。” 凌胤云讶然道:“难道褚衣侯支持他?” 褚衣侯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道:“我方才不是说了,我不对此表态。实际上,当今太子的确残暴可恶,我难道要故作眼瞎,当他是明君?可若让岚儿成功,他又能肩负贤明二字吗?” 凌胤云冲口道:“再怎样,都不会比太子差吧?” 褚衣侯冷笑道:“太子暴虐无道,是因其养尊处优,身处高位,要风得风,要雨便得雨,若无人管束,自是目中无人。若让岚儿坐上王位,俯视天下,你能确保他始终如一吗?人心难测,莫要轻易挑战。” 凌胤云愕然道:“褚衣侯不看好吗?” 褚衣侯语重心长道:“有些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也不好多说。” 凌胤云神情凝重,问道:“可若他失败了,褚衣侯该如何应对?” 褚衣侯笑道:“我既知他想法,却无阻拦,已有责任。就算被追究责任,也无话可说。”凌胤云本想再问什么,可褚衣侯举起手来,示意他噤声。 片刻,忽闻脚步声,渐行渐近,直至两人后方。原是下人通传,祈展请凌胤云过去一趟。凌胤云一脸茫然,对褚衣侯告罪一声,随之而去。 两人快步来到内院,凌胤云定眼一瞧,只见到祈展沉下面色,手执长刀,模样肃然。凌胤云上前道:“发生何事了?” 祈展正视着他,歉然道:“凌总兵,此事乃在下疏失,令夫人受惊,深感抱歉。” 凌胤云皱起眉,他何时有夫人了? 第二卷 第124章 不怀好意(2) 倏忽间,他心念一闪,露出苦笑,猜他估计以为季冬梅乃他妻子。不过这也不能怪他,毕竟自己对其厚待,不仅与她同住,还因她受寒着凉,命人煎药给她,诸多行径,谅旁人怎样也瞧不出她只是奴婢身分。 凌胤云苦笑道:“她不是我夫人。” 祈展为之一怔,尴尬道:“抱歉,是在下误会了。” 凌胤云耸了耸肩,道:“没关系,是我没说清楚,话说回来,她怎么受惊了?” 祈展双目一寒,怒形于色,咬牙道:“是我大意了,因最近喜事,许多亲戚好友道来,孰料其中有人看上她的 美色,对她说话放肆,口语轻薄,甚至还想动手动脚。” 凌胤云心中一凛,忙道:“那结果怎样了?” 祈展道:“凌总兵别担心,方才下人通报给我,我马上赶来。无奈他身分不凡,我只是喝止他离去,却不能将其撵出铸刀庄外。” 凌胤云垂下肩膀,松了一口气,旋又不禁感叹,美人多扰,也是原罪。凌胤云躬身道:“多谢祈兄相助。” 祈展猛然摇头,慌张道:“凌总兵这话,在下不敢当。此事乃婚事间接而起,在下招呼不周,才该感到歉疚。” 凌胤云瞧他谦逊,为人又正直,心想这桩婚事,也算是不错。虽不知白婉如何,但按照祈展为人,应不会亏待她。 凌胤云轻拍他的肩,道:“好了,喜事正临,不愉快的事就先忘了。” 祈展欣然道:“凌总兵所言甚是。”两人寒暄几句,便各自离去。凌胤云心悬季冬梅,抢步入门,见到季冬梅那张俏脸,方才缓下心来。 凌胤云走到床沿旁,扶着她的手,关心道:“你没怎样吧?” 季冬梅轻轻一笑,道:“放心,我没事。”旋即,她想起什么,露出坏笑,道:“夫郎这般担心,真教为妻感动。” 凌胤云闻言大惊,顿时摇了摇头,苦笑道:“我方才已和祈兄解释了。” 季冬梅垂下螓首,故作难过道:“凌爷不喜欢人家吗?” 凌胤云知道她在戏弄自己,叹道:“什么玩笑都可说,就这个不成。你未过门,便唤我夫郎,我该如何面令先夫?” 季冬梅身子一震,显是被这话道入心坎。她并非荡女,长年守寡,也是为此。她蹙起蛾眉,道:“凌爷说得不错,是我轻忽了。” 凌胤云见她面色黯淡,于心不忍,径自坐下,环起她的腰,道:“好了,这事就暂且不提,你真的没怎样吧?” 季冬梅冷然道:“我还备有毒药,若真有万一,大不了玉石俱焚。” 凌胤云摇头道:“这不可成,你为那种人死,一点也不值。不过这也是你不好,谁教你生得如花似玉,惹人怜爱,让一群恶蝶想采了你这朵花。” 季冬梅见他言词浮夸,又暗赞其美貌,一时心花怒放,抿起薄唇,道:“凌爷说话真夸张,难道方才遇到好事了?” 凌胤云想起与褚衣侯一席话,苦笑道:“你要真没事,才是最大好事。”凌胤云抚着她稍白的俏脸,怜惜道:“抱歉,我擅自拉你下水,害你受凉了。” 季冬梅道:“凌爷不须自责。” 凌胤云见她乖顺懂事,情不自禁下,轻了她脸蛋一口,旋又正色道:“对了,你可知轻薄你之人是谁?” 季冬梅道:“我印象中,他叫祈远,好像是祈展的堂兄。”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道:“凌爷,你切莫与他计较。我甘愿为凌爷而死,但不希望凌爷为我伤神费心,得罪他人。” 凌胤云沉声道:“你是否又在对我施展心计?” 季冬梅一脸纳闷,问道:“凌爷为何这么说?” 凌胤云微微一笑,将其轻拥入怀,苦笑道:“天下间任何男子,听了你这席话,哪还能受到住呢?你为何对我这么好,是因为方大人交代吗?” 季冬梅笑语盈盈,道:“凌爷英雄气概,哪个女人不欢心,怎用得着干爹提醒。” 凌胤云凝视半晌,她美眸闪亮,宛若夜空中繁星,脸上红晕,显得娇艷可人,再也保持不住理性,将脸颊凑上去,唇舌交缠,痛吻一番。 正当两人沉浸其中,外头传来敲门声,凌胤云一惊,立时挪开寸许,季冬梅被他亲得浑身发软,一时失力,扑入怀中。凌胤云单手搂住她,对门外道:“什么人?”门外传来殷修的声音,凌胤云应道:“进来。” 殷修一入内,眼见季冬梅气喘连连,发髻散落,偎在凌胤云胸膛,不禁贼笑道:“二哥,我是不是去打个转,迟些再来,会比较适宜?” 凌胤云笑骂道:“废话少说,快说为何而来。” 殷修耸了耸肩,故作无奈道:“其实是方才有人向我汇报,祈远跑来闹事,好像对总兵夫人失礼了。”季冬梅听他说夫人一词,俏脸垂下,玉颊烧霞。 凌胤云横他一眼,道:“你还想损我。”他沉思半晌,忽地道:“对了,这事传开了吗?” 殷修想了半晌,道:“那祈远好像风评不佳,本就是浪荡子,到处拈花惹草,据说其他人甚感无奈。” 凌胤云皱眉道:“他在这地位很很高吗?” 殷修解释道:“铸刀庄代代相承,除了当家,还会指名一位守钥人。主因铸刀庄有个规矩,铸成宝刀,须将真品供奉藏宝库,而泉夫人便是那守钥人,故长年居外,避免纷争。” 凌胤云不以为然道:“没人去抢钥匙吗?” 殷修早知他会这么说,双手一摊,笑道:“据说这钥匙,除了守钥人,连当家都没见过。再者,这藏宝库宛若迷宫,其中岔路分隔,机关众多,只有守钥人知道其地图。” 凌胤云闻听此言,不禁慨然,难怪祈泉地位如此高,就连太子也千方百计,想将她纳入妻妾,原来背后有此重大因素,他叹道:“看来,她也不容易。” 殷修双手环臂,有些不悦道:“那祈远欺人太甚,骑到咱们头上,要不给他教训?二哥放心,我不会明着来,我们可夜闯其屋,痛打他一番,你看如何?” 凌胤云笑道:“这听来真是好计策,记得带上我。” 季冬梅娇嗔道:“你们千万别乱来。” 两人听她语气担忧,对视一眼,纷纷笑出声来。殷修道:“对了,伍副将说,铸刀庄今晚要设宴,请我们出席,二哥要去吗?” 凌胤云转过头来,瞧了季冬梅一眼,想起祈远一事,担心他又来骚扰,摇首道:“不了,我想留下来陪她。” 季冬梅忙道:“这万万不可,此乃应酬,怎能因我得罪他人。若凌爷执意如此,我会很自责。” 凌胤云想了想,觉得不无道理,道:“那这样好了,你随我前去。” 季冬梅垂首道:“可我身子不适,不便出席。” 凌胤云道:“你放心,若你真不舒服,我便亲送你回来,恰好给了我借口,可从晚宴脱身,何乐不为?” 殷修在一旁道:“这也不错,据说他们请来著名歌姬,倘若二哥看不中眼,回房抱美娇娘也不错。” 凌胤云横他一眼,道:“你当你二哥什么人。”三人嬉戏一番,稍作整理,便起身而行。甫至长廊,便见祈泉拐出转角,与他们对视。祈泉身后除了四位婢女,还带了六位家将随行,可见她地位之高。 祈泉秋波流动,平心定气,颔首道:“凌大人,是否前去晚宴呢?” 凌胤云笑了笑,道:“泉夫人也是吗?相逢即是有缘,不若我们顺道而行吧?”祈泉面露为难,垂下螓首,欲言又止。此举令凌胤云心中一惊,以为说错话了。正当他纳闷之际,季冬梅忽地道:“殷爷,我想想去花园逛一下,不知你肯否陪我一去?” 殷修歪起头,射出茫然之色,片刻,他意会过来,拍掌道:“我明白了。”不等凌胤云开口,两人径自离去。祈泉见状,轻撇俏脸,对后方家将和婢女道:“你们也先退下,我想和凌大人说上几句话。” 众人散去,凌胤云开口道:“不知泉夫人有何事?” 祈泉美眸轻垂,幽幽一叹道:“这儿虽不像官场险恶,但仍有权力之争,凌总兵你可要当心了,据说太子也派人来了。” 凌胤云洒然一笑,深深看着她,道:“莫非泉夫人,担心太子对付我?” 祈泉抬起妙目,轻抿朱唇,道:“凌大人对妾身有救命之恩,妾身自是要提点一下。”凌胤云瞧她羞赧,还想捉弄她之时,忽然想起方才殷修所述,怔了半晌,旋又露出复杂神色,退步寸许,正色道:“承蒙泉夫人关心了。” 祈泉心中讶然,不解为何他为何态度大变,沉思片刻,她双目一亮,似是明白了什么,轻叹道:“凌大人,已明白妾身在此的地位了吧?”凌胤云皱眉,默不作声,点头回应。祈泉苦笑道:“这也难为凌大人了,凌大人此举,委实正确。一般人知道实情,权势大之人,便是巴结谄媚,寻常人家,担忧被仗势之人牵连,惟恐避之不及。看来,凌大人属于后者了。” 凌胤云微一愕然,道:“泉夫人怕是误会了。” 祈泉玉脸一寒,冷淡道:“凌大人无须客套,妾身能够理解。妾身与凌大人非亲非故,为了几句话,便陷于危险之中,换作是妾身,怕是也要斟酌。”不等凌胤云搭话,祈泉轻挪玉步,打算离去。凌胤云见她清冷,心里不是滋味,不自觉伸手抓住了她,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祈泉被他大手一攫,俏脸灼红起来,旋又怒容道:“凌大人,你可知自身在做什么?” 凌胤云微微一笑,道:“我碰到了你的手,有肌肤之亲,不算非亲非故了吧?” 祈泉心中大惊,肌肤之亲,本指肌肤相互碰触,但在某些场合,又另一种含意。她退缩几步,挣脱了他,既赧又嗔道:“凌大人怎可轻薄妾身?” 凌胤云不以为然道:“凌某行得正,做得直,问心无愧,若泉夫人心有担忧,大可避我远去,但凌某不会因你身分,有所动摇。” 祈泉俏脸一变,惊道:“凌大人这是何意?” 凌胤云敛容道:“什么意思也没有,端看泉夫人怎么想。”凌胤云象是赌气,不给她追问下去,径自转身,祈泉碍于矜持,不敢挽留,只能见他渐行渐远。 隔了半晌,凌胤云在花园旁找到季冬梅和殷修,三人偕行,前往晚宴。别馆门口,早已围起一群人,彼此嘘寒问暖,应酬不暇,也不知他们是真情,还是虚应一番而已。这时,伍然见到凌胤云,走上前来,故作不悦道:“凌总兵怎么现在才来,你不知道,伍某方才多辛苦,应付了多少人。” 凌胤云哈哈一笑,道:“常言道,能者多劳。” 伍然耸了耸肩,露出苦笑,他忽地瞧见季冬梅,惊叹道:“唉呀,原来凌总兵早有准备,难怪从容不迫。” 凌胤云不解道:“怎么了吗?” 伍然沉吟片晌,道:“方才一堆人,不断介绍女儿给伍某,少说我也听了十来个,除了前面几个之外,后面名字我都记不得了。” 凌胤云道:“这不正好,美人相伴,莫非伍副将不喜?” 伍然摇摇头,道:“自古以来,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可我上个月刚纳妾,便与妻子大吵一架,若我再纳一妾,我估计连床都不用睡了。” 殷修在一旁笑道:“原来伍副将怕妻呀?” 伍然神情尴尬,道:“这不是怕妻,这是尊重,伍某可不是那种视女子如草芥之人。” 凌胤云话锋一转,道:“方才伍副将说凌某早有准备,不知所谓何事?” 伍然举起酒盅,晃了晃,笑道:“那些人引荐女儿给伍某,无非是看中伍某身分,凌总兵也手握兵权,在鹿州可谓有头有脸,他们自会找上你。只是他们千算万算,也没料到你带上了季姑娘,见其美貌,自惭形秽都来不及,谁还敢厚颜说媒。”季冬梅听他此言,俏脸一红,挨近凌胤云身旁。 第二卷 第125章 不怀好意(3) 凌胤云微微一笑,调侃道:“想不到伍副将这么会说话,难怪可享齐人之福。” 伍然不以为然道:“或许是酒过三巡,有些醉意,胆子也大了。不过凌总兵所言,倒提醒了伍某,不可这般放纵。” 凌胤云想起滕禹因酒醉失言,惨死一事,不禁感概道:“说得也是,酒喝太多,伤身伤神,还是适量为好。” 伍然耸了耸肩,道:“凌总兵所言甚是。”言罢,歌姬陆续步入别馆,鼓声响起,舞团至少二十来人,阵势之大,教人惊艳。 宾客依序入座,为了增大空间,将椅子全数撤去,改用毯席代之。数百张席位座无虚席,欢声喧闹,甚为热络。果真如伍然所述,因有季冬梅在旁,众人尴尬,自感汗颜,不敢把女儿介绍给他。 凌胤云环视四周,虽有应酬,但相较于官场险恶,可谓是轻松许多。他暗忖道,方才因意乱情迷,对祈泉口出轻薄之言,只希望现在能避开她,以免尴尬。无奈造化弄人,上天安排就是这么巧合,祈泉所坐之位,竟就在凌胤云身旁。 话虽如此,祈泉的美貌倾国倾城,仍受到不少瞩目,若非家将伫立后方,恐怕众人早前扑后继,与其搭话。凌胤云瞧她一眼,皱起眉头,有些不知所措。 霎那间,祈泉转过头来,两人目光相触,她清冷自若,道:“方才之事,妾身就不计较了。此为大庭广众之下,还请凌大人不可再口出轻薄。” 凌胤云见她故意装作冷淡,心中来气,道:“凌某说过了,不畏人言,倘若一片真心,被当成轻薄之言,那凌某也认栽了。”祈泉清面现讶色,蛾眉轻蹙,略感不悦。凌胤云敌不住她的怒容,轻叹口气,正色道:“凌某委实失言了,还请泉夫人见谅。” 突如其来的道歉,又令祈泉不知该如何招架,螓首低垂,道:“既凌大人知道了,那妾身也不追究了。”良久,两人缄默不语,彼此欲言又止,却又不敢开口。凌胤云举起酒盅,忍不住道:“不若这样,凌某敬泉夫人一杯,一笔勾销,永不再提。” 祈泉为难道:“妾身不胜酒量,可否以茶代酒?” 凌胤云放下酒盅,道:“既然泉夫人不擅喝酒,那凌某也不强迫了。” 祈泉皱起眉,不悦道:“以茶代酒,难道不可吗?” 凌胤云笑了笑,道:“泉夫人误会了,凌某只是想喝一杯,倘若泉夫人不喝酒,凌某又何苦强迫呢?等等,又被泉夫人冠上莫须有罪名,这肯得不偿失。” 祈泉杏目圆瞠,呆怔半晌,倏忽间,她噗哧一阵娇笑,道:“想不到凌大人,竟这么强词夺理,得理不饶人。” 凌胤云见她笑靥如花,秋波流转,不禁心中一荡。他定过神来,道:“泉夫人说笑了。” 祈泉轻挪娇躯,挨身而至,接过他桌上酒壶,替自己斟酒,旋即举起杯子,一饮而尽,道:“妾身的诚意,便在这里了。” 凌胤云惊道:“凌某是说笑的。”他大感不妥,仔细端倪,深怕祈泉因喝下这杯酒有何异状。 祈泉微微一笑,道:“方才凌大人振振有词,怎现在又畏畏缩缩了?” 凌胤云轻叹口气,道:“凌某认栽了。”便在两人闲谈之际,歌姬舞曲也渐缓,半晌之后,舞群躬身致谢,台下立时传来喝采声。歌姬下去换裳,乐曲中间空挡,恰巧是众人应酬之际。凌胤云放眼望去,多数人纷纷起身,到各处敬酒寒暄。 便在这时,祈展走了过来,道:“方才惊扰一事,在下向凌总兵赔罪。” 凌胤云仔细端倪,见他除酒意外,面容黯淡,好似心事重重。他问道:“祈兄看起来愁眉苦脸,不知为何?” 祈展露出苦笑,道:“方才我见到白姑娘,本来向上前打声招呼,谁知被她给轰了出来,实在惭愧。” 凌胤云想起白婉的泼辣刁难,露出同情之色,道:“来日方长,你们成亲后,可以互相沟通。” 祈展耸了耸肩,道:“这可未必。在下看得出来,她不愿委身下嫁。这次婚事,我也清楚是和权势有关,否则以她地位,怎会看上我呢?” 凌胤云道:“祈兄不可妄自菲薄。” 祈展摇头道:“凌总兵,无须安慰在下,在下还没这般脆弱不堪。其实,在下也不希望她被迫下嫁。双方无情,又何来和睦之说?” 凌胤云皱眉道:“莫非祈兄,心有所属?” 祈展默不作声,仅是点头。他叹了口气,道:“唉,在下与她是青梅竹马,上个月已准备提亲,无奈这场婚事到来。” 凌胤云想了想,道:“你可以纳她为妾。” 祈展道:“不了,就当有缘无分好了。”他顿了一下,提起酒盅,一饮而下,道:“方才之事,还请凌总兵切勿与他人提起,以免害了她。” 凌胤云见他用情至深,不禁感慨,点了点头,道:“今日之事,凌某已忘。”两人再喝上三杯,祈展才转身走人。看着他怅然背影,凌胤云心有感触,可不知该说些什么。 歌姬重新回到别馆,一字排开。正当凌胤云纳闷之际,数十人在众目注视之下,走了进来。他们一身华服,缀饰高贵,看似身分不凡。一问之下,凌胤云才知道这些人是太子的人,特地前来祝贺。 凌胤云皱起眉头,大感不妥,他绝不相信太子派人来,会有什么好事。正所屋漏偏逢连夜雨,其中一位代表,名为关上匡,正是关慎胞兄。太子本请王上指婚白婉给其弟关慎,现在又命其兄前来祝贺,这岂非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不光如此,凌胤云心念一闪,自身正是手刃关慎之人,倘若太子循迹查出此事,那还不腥风血雨,搞得鸡犬不宁吗?凌胤云面有难色,眉头深锁,一旁祈泉也发觉不对劲,柔声道:“凌大人,莫非身子不适吗?” 凌胤云转过头来,看她一眼,略显尴尬。他当然不可能对她说,自身与那关上匡有杀弟之仇。他牵强一笑,道:“没有大碍,让泉夫人费心了。” 正当凌胤云低下头来,思索该如何脱身,不知不觉,关上匡走到他身旁。令他庆幸的是,他是来找祈泉。关上匡心中一惊,看着祈泉美貌,瞠大双眼,巴不得用眼神把她望穿。 祈泉本就不喜与人群亲近,被他这般透着色心的直视,浑身不自在,冷冷道:“不知关大人,有何指教?” 关上匡定过神来,干咳一声,道:“听闻泉夫人乃铸刀庄守钥人,特来拜见,顺带一睹绝世容颜。” 祈泉蹙起眉,不悦道:“关大人言重了,妾身不过寻常女子。” 关上匡若无其事道:“不知关某是否有荣幸,可请泉夫人喝一杯呢?” 祈泉本就对他举止不悦,此言一出,更是反感。她玉脸一寒,冰冷道:“妾身不擅喝酒,倘若以茶代酒,未尝不可。” 本以为对方会知难而退,岂料祈远竟从后方出现,道:“泉夫人,此言差矣,方才我亲眼见到,泉夫人与凌总兵喝酒呢!” 祈泉心中一惊,不知所措。关上匡自是不会放过此机,露出微笑道:“原来泉夫人不是不会喝酒,是不肯和关某喝酒。” 祈泉面露难色,她清楚关上匡代表太子而来,得罪了他,就是触怒太子。她轻叹了口气,道:“好吧,那妾身就敬陪一杯。” 关上匡举起一罈酒壶,道:“这是太子委托关某拿来的名酒,泉夫人既有心饮酒,不如喝上这杯吧?” 祈泉悻悻然道:“妾身不懂酒,喝一般的便足矣。” 关上匡哪肯放过她,仰首伸眉,道:“那也可以,只是要喝上三杯。” 祈泉顿时恼火,抬起美眸,怒视着他,可一想到太子,虽心有不甘,又不能当面叱责。她怏怏不悦,勉为其难道:“好,妾身便喝三杯。” 她依约一饮三杯,过了半晌,双颊红晕,昏意涌起。凌胤云怎舍得她被欺负,挺身而出,道:“据说关大人身经百战,武艺高超,在下凌胤云,要不乘着酒意,咱们来比划一番?” 关上匡本想叱责他插口,一听闻凌胤云三字,顿时一怔,心跳胆寒。当日冬猎,他也在场,就算没亲眼见到,也听了不少事迹。关上匡沉下面色,道:“难得大喜盛事,何必动刀动枪,未免伤了和气。” 凌胤云若无其事道:“若关大人担忧,不妨用木刀如何?”他目双一闪,语气冷冽,透出阵阵杀气,令人喘不过气来。 关上匡干咳一声,道:“关某还有些事,便不久陪了。”言罢,他不等凌胤云与她道别,径自转身走人。临走之前,他瞥了凌胤云一眼,眼神射出怨毒之色。后方祈远眼见关上匡离去,自是不敢留下,以免被凌胤云迁怒。 凌胤云见他们走去,松了一口气。说实话,他也不想与关上匡争斗,即便赢了,也只会加深太子集团对他的仇恨。与此同时,一旁季冬梅挪了过来,轻声道:“凌爷你要当心,这些人来者不善。” 第二卷 第126章 请君入瓮(1) 凌胤云横她一眼,没好气道:“他都挑惹事端了,哪还有善意?” 季冬梅蓦然笑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方才见到他拿酒之时,偷偷动了手脚。虽然没看清楚,但应该是下药。” 凌胤云惊道:“他下了什么药?” 季冬梅俏脸一红,道:“对付绝世美人,一个男人,还会用什么药?” 凌胤云怔了半晌,想起之前为了陷害乐平君,她下了春药一事。他皱起眉,道:“可这里众目睽睽之下,他下此药,又有什么用?” 季冬梅解释道:“倘若自行调配,可掌握药效发作时间。待她身子不适,提前离席之后,再跟随她入房间。” 凌胤云道:“听你叙述,倒是很娴熟?” 季冬梅玉颊染霞,抿起嘴唇,娇嗔道:“凌爷,不要胡乱猜测。”正当凌胤云还想捉弄她之际,锵啦一声,旁边传来酒盅坠地之声。凌胤云转过头去,只见祈泉身子摇摇晃晃,眼神迷蒙,看似十分难受。 凌胤云紧张道:“泉夫人,你怎么了?” 祈泉咳嗽几声,幽怨道:“妾身没试过喝快酒,有些受不了。” 凌胤云道:“我请人扶你回房。”此话甫出,凌胤云顿时一怔,想起方才季冬梅所述,搞不好关上匡早已派人盯她,待她回房,便见机行事。凌胤云自是不让羊入虎口,忙道:“泉夫人可有信任的人,我请那人来找你。” 祈泉瞧他一眼,抿起朱唇,不知是否是醉意涌现,她声音比平常高亢,道:“妾身只信任你。” 凌胤云心叫不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传出去还得了。况且,她明显是因不胜酒力,带有醉意,自己岂能乘人之危。不过,将她放置不管,也是不行。凌胤云长身而起,请季冬梅搀扶着她,先行退席。 三人走至长廊,后方家将和婢女跟了上来。凌胤云本想将祈泉交付给他们,但一想到陶元反叛一事,不禁心生发寒,不敢孤注一掷。他想了想,转过头来,道:“泉夫人就交给我带回房了,你们先退下吧!” 家将闻言,当然不肯,伫立不动。祈泉见状,嗔道:“凌大人都说了,让你们全部退下,你们怎么不退?”家将和婢女见状,面面相觑,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祈泉勉强撑起身子,朝他们挥了挥手,无奈之下,他们退了下去。 便在此时,殷修也追了上来,道:“二哥,你怎么先退席了?”凌胤云轻叹口气,将方才之事,全盘托出。殷修登时色变,道:“这关上匡,未免太无耻了。” 倏忽间,凌胤云心念一闪,道:“对了,他们说不定会跟泉夫人回房,你今晚帮我守在那里,将他们逮个正着,教他们百口莫辩。” 殷修玩心也大起,笑道:“好,那我就来教训他们一下。”语毕,他转身离去,前往祈泉的房间。 凌胤云跟季冬梅各执一方,左右搀扶祈泉,好不容易返回屋中,凌胤云将祈泉抱上床,替其盖上被子。他看向季冬梅一眼,温柔道:“你也先歇息。”安置好两人,他找了两个可信任的士兵,看管门口,以免有人来骚扰。 凌胤云走出宅院,甫至水井旁,打算打盆水,烧开之后给两人洗脸。便在这时,他瞧见祈远独自一人,待在院子中央,左右环视,好似在等人。 凌胤云眉头大皱,好奇心油然而生,俯身倾前,躲在圆柱后方,暗中窥伺。良久,一名身穿华美服饰的男子,缓步而至,祈远见到他,欣喜道:“敢问大人贵姓大名?” 那名男子答道:“叫我郭乒便可。” 祈远目光一亮,道:“原来是郭大人,不知乐平君可有消息?”凌胤云闻言,才惊觉乐平君也派人来了,暗忖道,这祈远方不是跟关上匡连通一气,怎又和乐平君的人勾搭上,他究竟是哪一方的人? 郭乒环视四周,压低音量道:“小心隔墙有耳,这儿可有隐密之处?” 祈远道:“有,现在柴房没人用。” 凌胤云心中一惊,倘若他们进柴房,便再也听不见对话了,这可不妙。倏忽间,他斜瞥旁边柴房,竟有一扇窗未关,他矮着身子,悄然走去。在两人抵至柴房门口前,他一个纵身,翻入窗内,并用草堆掩盖身躯。 喀啦一声,郭乒和祈远进入柴房,将门关上。郭乒沉声道:“铁官的部分,你究竟搞定了没有?” 祈远绷着脸,皱眉道:“这新来的铁官,他开价三百两银子,才肯替我们疏通。” 郭乒怒形于色,讪然道:“开什么玩笑,他官俸才多少,竟敢开价三百两,真不知死活。不管怎样,你快把事处理好,千万别搞砸了,否则乐平君追究下来,我也帮不了你。” 祈远栗栗不安,无奈道:“我再试试看好了。” 郭乒见他支支吾吾,眼神闪过不悦之色,冷冷道:“若他不识相,便把他杀了,换一个铁官来,说不定更好搞定。” 祈远咽下口水,道:“他好歹也是个官,我若杀他,被人察觉怎么办?” 郭乒冷哼一声,不以为然道:“瞧你这窝囊样,怎么成大事。好,你给我他所住的厢房,我找人解决他。” 祈远彷彿抓到溺水浮木,惊喜交加,忙道:“那就有劳郭大人了。” 郭乒话锋一转,问道:“对了,关上匡那边如何了?” 祈远双手搓掌,阴恻恻一笑,道:“这你放心,他完全上当了,还以为我效忠太子,殊不知被我玩弄股掌之中。虽然祈泉没喝下那酒,但我瞧她离席时,已有七分醉,现在怕是待在房中,不省人事。” 郭乒皱眉道:“她没喝下那酒,你要怎么对付她?” 祈远自信道:“郭大人尽管放心,我买通她的家将,没人看守。我已命数人去她房中,将她玷污一番,到了明日,我再嫁祸给关上匡,教他百口莫辩。” 郭乒迟疑半晌,问道:“你确定这事可行吗?” 祈远拍了拍胸膛,道:“你放心,我已派人在他床下留下药物,等等我去找祈泉,让她饮下,再留些痕迹,我倒要看那关上匡如何自圆其说。” 郭乒冷笑道:“不错,你虽无杀心,但色胆倒不小。可惜此人是你堂姐,你没那福分了。” 祈远仰首大笑道:“郭大人真爱开玩笑,如此美人,我怎会错过。我这药物让她服下,包准欲仙欲死,郭大人也想试试吗?” 郭乒若无其事道:“我另有要事,没办法陪你享乐。好了,这件事全权交给你处理,你好好办妥。” 祈远自信道:“包在我身上。”言罢,两人走出柴房。 凌胤云打起寒颤,简直不敢相信所听闻之言,他怒目切齿,心中咒骂,这毒计未免太狠,比起乐平君当初想对季氏姐妹下药,有过之而无不及。况且,这其中叛徒还是同族之人,连身为堂姐的祈泉都意图染指,简直是衣冠禽兽。 过了一会,凌胤云缓下心来,暗自庆幸,自身早发觉不对劲,让殷修去待命,否则这下可真后悔莫及了。此时,他心念一闪,倏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茅草,从窗外翻出。 凌胤云穿过长廊,经过别院,过不多时,他便来到了祈泉厢房外。他环视四周,附近没有半个人,屋子也静悄悄,好似诡谲。 凌胤云敲门三下,门里传来两下敲门声,他心下甚喜,因为这是他与殷修的暗号。果不其然,门扉被推了开来,他顺势进入里头。 凌胤云看向地面,有三个人被揍得鼻青脸肿,晕了过去。他心里一想,这些人恐怕就是祈远派来的人。凌胤云道:“等等祈远会来,先准备一下。” 殷修双目一亮,道:“主菜要上场了吗?”凌胤云乘着空档,简单扼要说出方才之事,殷修闻言一凛,脸色骤变,叱道:“这祈远真不是东西,简直是畜生,我看干脆一刀杀了他。” 凌胤云制止道:“这可不成,他若死在这,恐会牵连到泉夫人。” 殷修露出鄙夷之色,怨道:“难道放了他?” 凌胤云轻拍他的肩,道:“既然他色胆包天,我们便让他来个永生难忘,教他不敢再肆意欺凌女人。” 殷修嘴角轻扬,贼笑道:“好,咱们让他生不如死。”两人把烛灯熄灭,将门轻轻阖上,等待祈远到来。果不其然,不到一会,祈远便出现在门外。他轻敲门扉几下,殷修故意露出急色不耐烦的声音,道:“是谁呀,别来烦老子。” 祈远怒道:“是我,你们这群饭桶。”殷修装出歉意,一打开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将他拽入屋内,霎那间,凌胤云将门关上,他还不知发生何事,便被按在地上一阵痛打。 里头昏暗,祈远看不清来人是谁,抱头鼠窜,不断咆哮。殷修怕他大吼大叫,会引来别人,一拳打在他后脑杓上,疼得他受不了,乘机将棉被盖住他的头,继续拳打脚踢。 第二卷 第127章 请君入瓮(2) 祈远被被子捂住,发出阵阵闷哼,过不多时,他被打得遍体麟伤,整个人恍神过去,开始发不出声音。两人暂缓攻势,凌胤云弹了弹手指,殷修登时明白他意思。 殷修倏地站起身来,左脚向后蜷曲,蓄势待发,用力一踢,正中其胯下。祈远本来疼得麻木了,被这大脚一踹,瞬间哀号一声,接着失去动静,看来是昏死过去了。 两人见状,这才点起蜡烛。凌胤云谨慎道:“把这些人收拾一下,扔到外头,别让他们待在这。殷修点了点头,一人扛两人,将他们四人全扔到别馆外。正当他们商量说词之时,便在不远处,伍然匆匆而至。 伍然见到躺在地上的人,一脸困惑,正当凌胤云打算说明来龙去脉,伍然忽然想起什么,截断道:“关上匡带人过来了,你们赶快离开。” 凌胤云讶然道:“为何他会来?” 伍然也是摸不着脑袋,道:“我也不知道,但他方才在盛宴上,忽然提起泉夫人,又怂恿大家过来。当下我发觉不对劲,便先行脱身而来。” 凌胤云皱眉道:“等等,你是说他们来找泉夫人?”他心念一闪,想起祈泉还待在他房间,不禁倒抽一口凉气。他转过头来,告知两人此事,要他们拖延时间,自己则去找祈泉。 三人商谈了一会,各自展开行动。伍然跑去前方,拖住关上匡,延宕其行走,让殷修搬走祈远等人。凌胤云二话不说,掉头走人,直奔厢房。 他拐入宅院,回到房间,来不及和季冬梅解释,也顾不得祈泉应允,一把将她拦腰抱起,乘着夜色,专挑小径,从花园曲道,截入祈泉别馆后方。 他粗暴弄破窗,将其打开,带祈泉入房,将她安置在床上。正当要离去之时,外头传来脚步声,后方窗户好像也有人影,情急之下,他放下帏帐,钻入被中,躲在祈泉身旁。 半晌之后,门外传来婢女声音:“泉夫人还醒着吗?”听闻屋里没动静,外头出现此起彼落的细碎声。良久,门被兀自推开了,只见关上匡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群宾客,婢女为难道:“关大人,泉夫人已就寝了。” 关上匡将她一把推开,道:“这儿不须你了,你赶快走。”关上匡不理睬她,将她转过头来,故作施礼道:“泉夫人,方才关某向你灌酒,实属不对,特地来此赔罪,泉夫人不会怪关某吧?” 躲在被窝的凌胤云,掀开一个小孔,透过薄纱帏帐,窥视过去。除了关上匡,后方的宾客均是满脸通红,面现醉意,走路摇晃不定,凌胤云顿时恍然道,难怪这些人敢夜闯这里,原来是仗着酒胆。 眼见祈泉没搭话,关上匡肆无忌惮起来,逐步走近。正当他离床沿约莫五步,祈泉忽地道:“关大人,妾身犯睏,想要歇息了。” 关上匡诧异万分,俨然没料到她竟会回话。不光是他,连凌胤云也吓一跳,没想到祈泉还醒着。他方才抱她之时,她昏昏欲睡,呢喃不清,凌胤云以为她早已屈服在酒力之下,没想到竟还能应话。 关上匡脸色骤变,皱眉道:“泉夫人真的没事吗?” 祈泉秀眸厉芒闪动,冷冷道:“关大人,你半夜闯入妾身闺房,便是确认此事吗?妾身已说了,为何关大人不信?究竟关大人有何意图,不妨直说。” 关上匡被她厉声叱责,先是错愕,旋又顿时来气,正想泄愤之时,伍然从后方排众而来,轻拍他肩膀,道:“关大人,泉夫人甚是,此为女子闺房,我们怎能不守礼数,擅闯强入呢?” 关上匡狠瞪他一眼,道:“关某只是关心泉夫人,别无他意。” 伍然不以为忤道:“既是如此,泉夫人已表明无事,为何关大人不信?若再踌躇于此,教其他人看见,那便毁了泉夫人清誉。关大人此行,代表太子祝贺,倘若犯了众怒,挑惹铸刀庄不快,那便不妥了。” 关上匡闻言一惊,登时色变。伍然刻意强调铸刀庄,便是警告他,倘若此事传出去,铸刀庄将与其为敌。此为两家大喜之事,倘若交恶,那褚衣侯自是帮铸刀庄,而非关上匡。再者,他既代表太子而来,若出了事,传回滇成王那里,怕是太子也护不住他了。 关上匡抑住情绪,朝床旁看一眼,作揖道:“关某行事莽撞,设想不周,的确有些不妥,还望泉夫人海涵。”旋即,不等祈泉回话,他径自转身,走出屋外。众宾客见他走人,象是被浇上一桶冷水,顿时清醒,三步并五步,纷纷离去。 伍然告退一声,道:“泉夫人请歇息。” 待到房门被关上,四周寂静,凌胤云才掀开被子,端坐起来。他歉然道:“事出突然,凌某才出此下策,请泉夫人勿怪。” 祈泉瞥了他一眼,道:“凌大人帮了妾身,妾身怎会恩将仇报。” 凌胤云问道:“泉夫人何时清醒?” 祈泉俏脸一红,垂首道:“你离去之后,季姑娘给了妾身一帖药,服下之后,就稍微清醒多了。可酒水入身,身子仍虚弱无力,故无法行走。” 凌胤云心中讶然,这岂非方才抱她之时,她全程清醒吗?一想到此,他愧疚道:“今日之事,凌某绝不和任何人提起。” 祈泉颔首道:“凌大人别自责,若妾身感到不快,便不会让凌大人带过来。” 凌胤云道:“夜深了,凌某便不妨碍泉夫人歇息。”正当他要离去之际,祈泉出乎意料地伸出手,捉住他的衣襟,玉颊泛红,道:“凌大人可否留步。” 凌胤云为之愕然,打量着她。凌胤云暗忖道,在这夜深人静之时,她主动挽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莫非是对自己动了情?他心念一闪,皱眉道:“泉夫人方才吃的药,只有醒酒功效?” 祈泉心中一惊,登时明白他所意。她别过俏脸,道:“凌大人请别误会,妾身现在身子虚弱,担心贼人再闯入,故请凌大人留步。”她眨了眨美眸,瞥了一眼,看见凌胤云略感迟疑,续道:“实不相瞒,妾身想明白,这一切究竟发生何事,还望凌大人能指点一二。” 凌胤云恍然道:“凌某明白了。”他娓娓道出发生之事,包括祈远的阴谋。祈泉听其不仅违反伦理,存有非分之想,甚至想下药迫她失贞,听到这里,她那张玉脸倏地转白,颤声道:“这可恶的祈远,竟这般胆大妄为。” 凌胤云道:“泉夫人别担心,我与舍弟已教训他一番,谅他这一阵子,都不敢再狭戏女人。” 祈泉听他说话直白,不禁俏脸一红,旋又露出担忧之色,困窘道:“妾身谢过凌大人之恩。可他始终为我族人,假以时日,再想毒计陷害妾身,那该怎办?” 凌胤云微一沉吟,道:“凌某替泉夫人想过了,等婚事一完,凌某便带你返回雪泉关,谅他有通天本领,也不敢在我这儿放肆。” 祈泉幽幽一叹,垂首道:“若妾身离去,岂非自欺欺人,安于一隅。妾身虽驻居清泉院,仍是祈族之人,为其守钥,怎能放任祸根,残害我族。” 凌胤云早知她会这么说,面色一沉,冷然道:“那便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将此祸根除去,教他不得再害人。” 祈泉身子一颤,打起哆嗦,惶恐道:“可他怎样也是氏族之人。” 凌胤云冰冷道:“你待他善良,他却想轻薄你,泉夫人还要执迷不悟吗?此乃氏族家事,凌某委实不便干涉。倘若泉夫人心意已决,凌某便不多说了。” 祈泉垂下螓首,叹道:“可给妾身一些时间吗?” 凌胤云不以为然道:“婚事大成之后,凌某便离开此地。泉夫人请想一下,若那厮都敢对你心怀不轨,更何况其他女子。经此教训,或许他不敢再打你主意,可其他无辜女子呢?” 祈泉闻言大惊,瞅他一眼,忐忑道:“凌大人想怎么做?” 凌胤云毅然道:“此事全权交由凌某,泉夫人不必担心。倘若被人察觉,便说是我为了冬梅一事,挟怨报复即可。” 祈泉摇摇头,轻叹口气,道:“凌大人是为了妾身而做,怎能让凌大人担此责。方才一席话,令妾身明白了,还请凌大人放手去做。” 凌胤云得到允诺,顿时心安,坚定道:“凌某定会妥善处理,请泉夫人放心。此事既已敲定,凌某便不再打扰了。” 祈泉为之愕然,冲口道:“凌大人请留步。”她面色泛红,檀口微张,细语道:“妾身方才也说了,担忧贼人再来,若凌大人不嫌弃此处,还请留住一宿。” 凌胤云想了想,觉得不无道理。原先他以为制住祈远,想不到又冒出关上匡,倘若再有状况,这该如何是好。凌胤云道:“那凌某先去借草席。” 祈泉垂下头来,羞赧道:“这可不成,凌大人贵为总兵,怎能睡在地上。不若这样,此床尚且宽敞,一分为二,不知意下如何?” 凌胤云心中一惊,这岂非同床共衾?他凝视半晌,正色道:“泉夫人不怕凌某逾规越矩吗?” 祈泉难敌他灼热目光,别过俏脸,故作镇定道:“妾身信任凌大人乃正人君子,绝不会乘人之危。还是说,凌大人与祈远一样?” 凌胤云暗忖道,此话委实高招,祈泉提及祈远,倘若他真图谋不轨,那岂非跟祈远是同一种人?只是,这话虽高明,也只能对付君子,断不能阻绝小人。可既然是君子,本就不会对其胡来,这真是自相矛盾。 凌胤云玩心忽起,凑上前来,故作急色道:“泉夫人,未免太高估凌某了,世间男子,又有多少人能坐怀不乱?” 本以为祈泉会将己推开,稍作发怒,可没想到她竟抿唇道:“凌大人,妾身酒量并不好,而且喝多了,隔日便会忘却今日之事。” 此语甫出,凌胤云大感讶然,她这番话,就算是傻子也听明白了。凌胤云勉强压下冲动,退开寸许,道:“泉夫人说得没错,凌某不能乘人之危。”祈泉杏目圆瞠,甚感诧异,想不到凌胤云竟打退堂鼓,令她猝不及防。凌胤云露出微笑,道:“倘若酒醒了,泉夫人依旧如故,那凌某求之不得。” 祈泉闻言,双颊一红,丰满的胸脯微微起伏,羞怯垂首。凌胤云不再作声,转过头去,侧身躺下。不知过了多久,祈泉也睡去,两人始终缄默不语,直至天明。 翌晨,凌胤云醒来,床旁已无人。他转头一瞧,只见祈泉端坐在梳妆台前,正插着发簪,抚弄双鬓,擦脂抹粉。祈泉见他起身,悠然道:“凌大人早。”凌胤云怔了一下,端倪半晌,瞧她神情自若,清冷如昔,心中不禁惋惜。祈泉注视着他,发觉他脸上变化,平静道:“祈远一事,便劳烦凌大人了。” 凌胤云双目一闪,惊诧道:“你还记得昨日之事?” 祈泉为之一怔,隔了半晌,登时明白他所指之意,赧然道:“昨日凌大人以君子相待妾身,妾身十分感激。” 凌胤云看她容色又起波澜,涌出玩心,捉弄道:“泉夫人可不知道,为了守这君子之礼,让凌某昨晚可睡不好。” 祈泉抿起朱唇,微嗔道:“凌大人,一大清早,怎能对妾身说这种轻薄话。” 凌胤云笑道:“那晚上便行了吗?”祈泉心中一惊,面颊烧红,螓首低垂,羞怯地差点埋入胸脯。凌胤云长身而起,轻叹口气,道:“昨日之事,泉夫人还需谨慎。凌某虽以礼相待,但换作他人,那便不一定了。” 祈泉倏地抬眸,眼神射出怒火之色,不悦道:“莫非凌大人,以为妾身是不洁身自爱之人,任由男人入房同床吗?”凌胤云知道说错话,来不及道歉,祈泉已起身,冷然道:“妾身要更衣了,还请凌大人一避。” 凌胤云心叫不妙,虽他本就无意待下去,但被她这样误解,甚至下达逐客令,心里可不是滋味。 第二卷 第128章 宴席比武(1) 他忙道:“凌某一时说错话,还请泉夫人不要见怪。”他轻瞥一眼,见祈泉并无反应,似是不接受,心中懊恼不已。 良久,祈泉噗哧一笑,美眸轻眨,道:“真拿你这人没办法,下不为例。” 凌胤云困惑道:“泉夫人原谅凌某了?” 祈泉悠然自得,柔声道:“凌大人虽说话轻挑,但表里如一,为人正直,比起前倨后恭之人,要来得好多了。更何况,凌大人救了妾身多次,若非凌大人相助,妾身怎能还在这呢?” 凌胤云欣然道:“泉夫人不恼凌某,那是自好。” 祈泉颔首道:“好了,妾身委实要更衣了,还请凌大人避嫌。再者,若婢女见你在妾身房中,也不好解释。” 凌胤云跳下床,作揖道:“凌某这便告辞了。”两人对视一眼,俱笑出声来。凌胤云顿时心里一宽,神采飞扬,走出屋外。 他一边走在长廊,一边暗自盘算,该如何让祈远受到制裁。他抬起头来,瞧见殷修跟一名婢女打情骂俏,片刻,婢女含羞离去,殷修一脸笑吟吟。凌胤云走上前,轻拍他肩,道:“好小子,又把哪家姑娘弄上手了。” 殷修笑道:“这儿真是不错,亮出校尉腰牌,就有女子贴上,难怪一堆人死握着权势不放。” 凌胤云皱眉道:“你可别仗势凌人。” 殷修耸了耸肩,道:“二哥,你放心好了,我才没这么傻。比起拿腰牌出来,用花言巧语征服女人,要来得有成就感多了。” 凌胤云道:“好了,不跟你谈这了。说说正事,祈远后来怎么了?” 殷修俯掌大笑,道:“这可精彩了,我昨晚将他们一同打包,扔到柴房去,让他们好好睡上一觉。” 凌胤云问道:“他们没事吗?” 殷修想了想,道:“我检查过伤势,应该不会怎样。二哥,你别担心了,我知道祈远对铸刀庄很重要,不会轻易让他死。” 凌胤云沉下面色,冰冷道:“这你错了,我正要他死。” 殷修闻言一惊,迟疑道:“二哥你这是何意?”凌胤云将他拉到一旁,确认附近无人之后,才道出昨晚与祈泉商讨此事,最后做出的决定。殷修惋惜道:“二哥你不早些跟我说,我就在柴房放把火,烧死他算了。” 凌胤云摇头道:“直接杀了他,乃是下策,万不得已,不可这么做。我打算先让他身败名裂,教人看清此人面貌,再行动手。” 殷修问道:“为何要这么麻烦?” 凌胤云解释道:“他好歹也是铸刀庄重要人物,倘若莫名死去,未免引人怀疑。现在正值大喜之事,搞不好因此发生变故,那便坏事了。” 殷修点头道:“二哥说得有理。”他沉思半晌,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一只药瓶,贼笑道:“不然这样,我们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 凌胤云不解道:“什么意思?” 殷修将药瓶交给他,道:“这药瓶从他身上搜下来,我猜应该就是二哥所说,那个药物。不若这样,我们找机会让他服下,把他丢到众人面前,让他丑态毕露,你觉得如何?” 凌胤云拍掌叫绝,道:“这计策不错,真有你的。” 殷修道:“不过我对这药效不清楚,二哥拿回去给季姑娘看一下,让她瞧瞧,以免我们弄砸了,那就麻烦了。” 凌胤云道:“你说得没错,是该谨慎行事。”言罢,两人稍作商谈,凌胤云便往房间走去。他穿过宅院,来到客房,敲了敲门,屋内传来季冬梅声音,道:“若是凌爷的话,请进。” 凌胤云开门入屋,放眼望去,见到季冬梅正端坐床沿旁,掬水梳洗。他关切道:“身子有好一些了吗?” 季冬梅点头道:“昨晚睡了一觉,好多了。”季冬梅俏目流转,轻笑道:“瞧凌爷容光焕发,神采飞扬,莫非昨晚在泉夫人房中留宿?” 凌胤云苦笑道:“的确如此,不过仅是同床共眠,并无非礼之举。” 季冬梅俏脸仰起,嫣然一笑,道:“其实凌爷不用解释,凌爷要跟何人睡,又或是不愿回房睡,都是凌爷的自由。” 凌胤云走上前来,环住她的腰,捏了捏她鼻子,笑道:“你呀,说话带刺,看来是真的没大碍了。对了,我有事拜托你。” 季冬梅梳着鬓发,淡然道:“原是有事相求,难怪凌爷肯回来了。” 凌胤云轻叹口气,道:“既然你不肯帮,那便算了。” 季冬梅娇嗔道:“凌爷不能说出安慰的话,来哄哄人家吗?” 凌胤云耸了耸肩,道:“你呀,机伶到不行,我就算说话哄你,你怎会被骗?” 季冬梅莞尔一笑,道:“女人家,总是喜欢男人说甜言蜜语,不是吗?”凌胤云露出苦笑,将药物取出来,问道:“据说这是药物,你帮我瞧瞧。” 季冬梅白他一眼,故作含羞道:“凌爷,你在女人家面前,取出这东西,是否在暗示什么事?” 凌胤云暗自叫苦,虽说相识不到几日,但季冬梅一有机会,就会乘机调侃他,这点让他大吃不消。凌胤云忍不住道:“我想先听听正事。” 季冬梅见他严肃,抿嘴轻笑,道:“好了,不逗弄凌爷了。”她接过药瓶,用手轻搧,闻了半晌,道:“这的确是药物,凌爷从何处得来?” 凌胤云将药瓶收回,把昨晚祈远之事,又说了一遍。季冬梅听闻祈远要用来对付祈泉,脸上不禁露出鄙夷之色。凌胤云道:“我打算用这东西,让他身败名裂,你可知其药效吗?” 季冬梅正容道:“倘若给我些许药物,我可以搀和在其中,控制药效和时间。” 凌胤云眼睛一亮,欣然道:“那真是太好了。” 季冬梅媚眼如丝,秋波闪动,道:“我替凌爷解了一个结,不知凌爷是否肯赏些奖励呢?”她话犹未了,娇躯轻挪,将俏脸凑上去。 凌胤云笑了笑,抬起她下颚,一口吻上去。季冬梅原本要让他亲脸,孰料他竟不按牌理出牌,让她顿时有些错愕。两人相吻一番,季冬梅搂着他脖子,瘫软无力,片刻之后,凌胤云才退开,让她伏在怀中。 季冬梅捉弄道:“凌爷把自己的吻当奖励,会否有些太自大了?” 凌胤云哈哈一笑,色授魂与,道:“那好,待我官俸下来,我再给你钱,这总行了吧?” 季冬梅搂着他脖子,笑道:“那我两样均要。” 凌胤云拧了她稚嫩脸蛋一把,站起身来,道:“我要去外头晃晃,顺带想一下要怎么处置殷修,你待在这儿多歇息吧!” 季冬梅摇摇头,徐徐起身,道:“若祈远再来打扰,凌爷舍得吗?” 凌胤云道:“好吧,那你跟我出去好了。”稍作梳洗,两人便走出客房。甫至一处凉亭,正要坐下歇息,只见殷修跑来,上气不接下气。 殷修面色铁青,道:“二哥,出事了,你还记得那个被抓起来的杜文吗?他昨晚死在牢房里。” 凌胤云惊道:“是什么人干的?” 殷修喘了口气,皱眉道:“据说是毒死的。虽然守卫声称没人闯入,但我瞧那尸体,死状凄惨,绝不可能自杀。” 凌胤云问道:“为何不可能是自杀?” 殷修挥了挥手,道:“倘若要服毒自尽,至少也选个迅速的毒。我看他死状,死前肯定经过一番挣扎抽搐,导致全身被抓烂。再者,若他真要自杀,他何必等到现在。” 凌胤云闻言,甚觉有理,思索片刻,道:“没有人闯入吗?” 殷修冷然道:“守卫是这么说,但我怀疑他们说谎。这事我会继续调查,二哥还请放心。” 凌胤云叹了口气,道:“可惜了,本来想用他当作反间计,可人既已死,那也无可奈何了。” 殷修正色道:“不光如此,昨晚伍副将也遭袭了。” 凌胤云讶然道:“他没事吧?” 殷修道:“还好,他昨晚没喝个烂醉。据他所言,是有几个刺客闯入,他本想将他们一网打尽,无奈对方撒毒粉,他不敢贸然追去,才让他们逃掉。” 凌胤云沉下面色,道:“能在这来去自如,看来只有可能是里面的人。” 殷修点头道:“伍副将也这么认为。” 凌胤云仰天一望,不禁皱眉,感到事情越来越复杂。前方茫不可测,等待他的不知是福是祸。 凉亭之中,雪花飘下。 季冬梅俏目一转,徐徐起身,倚靠圆柱,欣赏前方美景。凌胤云走上前来,将她雪绒披肩拉紧,道:“小心着凉了,你先回房好了。” 季冬梅摇摇头,笑道:“不了,待在凌爷身旁,身子就暖了。”凌胤云尚未答话,伍然快步而来,看见他们三人,关切道:“你们没事吧?” 凌胤云道:“你来得正巧,我本想去找你。”他稍作打量,皱起眉头,道:“我才想问你,昨晚遇刺没事吧?” 伍然摇了摇头,道:“几个刺客罢了,不足为惧。” 第二卷 第129章 宴席比武(2) 一旁殷修插口道:“伍副将,我方才将杜文一事,告知二哥了。” 凌胤云道:“伍副将可有眉目?” 伍然想了想,道:“若是问起刺客,伍某也不清楚。伍某不常来此,理应来说无冤无仇,没道理被人盯上。” 凌胤云道:“昨晚你不是得罪了关大人?” 伍然挥了挥手,不以为然道:“若要硬说,或许是得罪了他。可这说不过去,我叱了他一顿,他马上派刺客来,这未免也太不避嫌了吧?” 殷修双目一闪,道:“说不定他认为我们会这样想,所以反其道而行。”三人同时沉下面色,陷入思索。片刻,凌胤云问道:“对了,杜文一事,有何线索?” 伍然双手环臂,面有难色,道:“这事不好说,但可猜出一二。若他不是自杀,那肯定是有人闯入。守卫说词,定有异状。或许他们被迷昏,不敢承认玩忽职守,又或是早被收买,故意说谎。” 凌胤云问道:“有办法查到吗?” 伍然轻叹口气,道:“此事我会再想办法。”他忽然想起什么,道:“对了,伍某方才去见过褚衣侯,他告知情况有变,他打算今日便让白婉完婚。” 凌胤云讶然道:“为何这么快?” 伍然沉声道:“褚衣侯认为刺客袭来,非单纯仇恨,或许是想制造问题,好教这场婚事无法如期举行。” 凌胤云皱眉道:“可有证据?” 伍然垂下肩膀,露出苦笑,道:“褚衣侯行事神祕,鲜少人能明白他所想,伍某不敢多问。” 凌胤云想起昨晚祈远提及之事,问道:“对了,这儿的铁官是谁?” 伍然问道:“为何这么问?”凌胤云瞧他一眼,将祈远打算贿赂铁官一事,全盘道出,毫无保留。伍然闻言大惊,道:“好个乐平君,居然动铁官主意。” 凌胤云困惑道:“他们贿赂铁官,打算做什么吗?” 伍然道:“倘若是乐平君,那肯定跟钱有关。铁官掌握铁的冶炼、铸造与贸易,若铸刀庄勾结铁官,那便能从中获利。最常见的情况,不外乎是垄断,又或是劣质铁充当上等铁,从中取得价差。” 凌胤云惊道:“倘若是铸刀庄,使用劣质铁做刀,也能当上等刀卖。” 伍然点头道:“没错,这利润非常高。不光如此,铁是官营,自古以来,国家军备重十分看中产铁,谁掌握铁矿,便有优势。” 凌胤云顿了顿,恍然道:“原来乐平君派人来,不是为了婚事,而是为了商贸之事。” 伍然一脸肃然,道:“看来,要找人盯着他们,免得乐平君在鹿州乱来。”他看了凌胤云一眼,道:“对了,等等又有宴席,你们也参加吧,顺势看看那关上匡到底想搞什么鬼。我这边去找守卫,再问看看杜文一事。” 凌胤云点头道:“好,那就这样。”再说了一番话,伍然先行告退,凌胤云等人动程前往别馆,出席宴会。 凌胤云仰首一望,现在不过午时,就摆宴设席,不知是铸刀庄太过热情,还是此婚事重大,热闹氛围渲染开来。 凌胤云等人来迟少许,许多宾客已入座,分作几组人马互相闲谈。凌胤云本想拣个角落,岂料有婢女前来通传,告知他已有留位,请他一人入席。凌胤云皱起眉,前往赴会,甫至席旁,他讶然止步。原来,请他坐在身旁的人正是祈泉。凌胤云瞧向后方,殷修耸了耸肩,故作羡慕,旋即他与季冬梅两人,前往空席。 凌胤云轻叹口气,径自坐下。众人见他入座,又见季冬梅不在身旁,立时跟上前,替他引荐女儿。凌胤云客套几句,歌姬步至场中央,准备表演,众人见状,才依依不舍离去。 馆内拉上窗帘,减少烛灯,四周昏暗,增添一股神秘的表演气氛。祈泉喝了口茶,仪态翩翩,道:“凌大人,若仍挂心季姑娘,换席也无妨。” 凌胤云心中苦笑,就算真这么想,他又怎敢说出来。在一个女人面前,说自己在意另一个女人,这岂非是找死?凌胤云故作镇定道:“泉夫人既有好兴致,凌某定当奉陪,怎舍得缺席。” 祈泉白他一眼,道:“凌大人,当初在清泉院相见时,可没油腔滑调,究竟是胆子大了,还是本性露出,变得这般轻薄?” 凌胤云笑了笑,道:“泉夫人若不爱听,凌某便不说了。可凌某憋得慌,管不住这张嘴,为免扰了泉夫人清听,凌某告退好了。” 祈泉俏脸生寒,语气不悦道:“凌大人,这是威胁妾身?” 凌胤云心生歉意,搔了搔脸道:“唉,算我认栽了。”他索性将铁官一事,全数告知祈泉。 祈泉蹙起蛾眉,苦思良久,幽幽一叹道:“想不到他与铁官搭上,真是家门不幸。若照他所做,那铸刀庄声誉将会重挫。此事关乎甚大,妾身不能坐视不管。” 凌胤云承诺道:“放心,这几日我会找时机下手。” 祈泉听他要除去祈远,娇躯剧震,凄然道:“凌大人,务必小心行事。” 凌胤云问道:“泉夫人是在担心我吗?”祈泉瞥他一眼,抿起朱唇,眼神透出一丝抗议,好似怪他明知故问。凌胤云报以微笑,耸了耸肩,道:“放心好了,我会小心,不露出任何破绽。” 祈泉见他这般自信,心中一荡,含羞多瞧两眼。倏忽间,乐鼓和琴声停下,歌姬开始散场,祈泉定过神来,端正身子,回到席上。 如同昨日一样,空档之时,众人起身,互相寒暄。关上匡长身而起,缓步而来,他隼目亮起,若有所思道:“泉夫人,昨晚多有得罪,尚请见谅。” 祈泉清冷自若,淡淡道:“关大人也是一番好意,此事便作罢了。” 一旁的凌胤云生出戒心,他很清楚关上匡绝非来赔罪。果不其然,关上匡指着身后洪同,目光转至祈泉,道:“这位是洪副校尉,在关某底下做事。昨晚据说有刺客,闯入了伍副将房间,我一时担心,便派他在泉夫人别馆外看守。” 祈泉美目一瞪,不悦道:“关大人在监视妾身?” 关上匡露出苦笑,道:“泉夫人误会了,方才关某不是说了,主要出自担心,所以才请洪副校尉巡视。”不等祈泉出言叱责,关上匡瞥向一旁凌胤云,道:“关某听洪副校尉回报,今早似乎见到凌总兵从别馆走出来。” 祈泉心中一凛,面有愠色,道:“关大人想说什么?” 关上匡嘴角轻扬,逸出一丝笑意,若无其事道:“莫非凌总兵,彻夜与泉夫人在一起?倘若真是如此,关某便多此一举了。凌总兵武功盖世,何用洪副校尉呢!” 祈泉沉思半晌,本想开口敷衍他,没想到不知何时,关上匡后方聚集人潮,其中有一半俱是氏族之人。 祈木雄看着她,皱眉道:“泉儿,方才关大人所言,莫非为真?”祈泉顿时神色不安,感到不知所措。要知道她守寡多年,矢志守贞,就算真要改嫁,那也该明媒正娶,怎能半夜让男子留宿闺房,这传了出去,她以后如何见人。正当她懊恼之际,凌胤云忽地道:“关大人误会了,其实不是大家所想,凌某跟泉夫人绝对清白。” 关上匡冷笑一声,不以为然道:“既是如此,为何凌总兵会从房间走出来?” 凌胤云从容不迫,徐徐道:“关大人昨晚离去不久,泉夫人就寝之时,窗户忽然发生巨响,她点灯一瞧,竟发觉破了一个大窟窿。泉夫人不知是年久失修,还是人为破坏,故找来凌某确认。” 关上匡质疑道:“窗户破了,为何不找工匠修补?” 凌胤云笑了笑,道:“因为这窗户破得离谱,实在不像人为。泉夫人知道凌某虽天性驽钝,可蛮力不小,故请凌某瞧一瞧,是否能使用外力弄出大洞。” 关上匡追问道:“可洪副校尉没见你循正门入屋。” 凌胤云耸了耸肩,不以为忤道:“因为查看窗户,费了些许力气,泉夫人体贴,故请凌某入房喝杯茶。当时凌某没想这么多,便从窗户爬入。” 不知何时到来的祈木雄,闻听此言,迟疑半晌,问道:“泉儿,真是这样吗?” 祈泉缓过神来,忙道:“叔父,正是如此。” 祈木雄皱眉道:“这么说来,有人打破窗户,莫非是想对你不利?” 祈泉尚未搭话,便给凌胤云截道:“泉夫人生得漂亮,多少男子想一亲芳泽,甚至不惜闯入闺房。”凌胤云说话之时,双目盯着关上匡不放。 关上匡面色大变,怒道:“凌总兵,你这是怀疑关某?” 凌胤云故作惊奇道:“方才凌某并未提及关大人,为何关大人这么说?” 关上匡冷哼一声,叱道:“关某绝不会做这种卑鄙之事。” 祈木雄见两人针锋相对,身为这场宴席的东道主,自是以和为贵。他挥了挥手,缓颊道:“这纯属误会,两位切勿大动干戈。”关上匡看在祈木雄面子上,本想离去,孰料凌胤云得理不饶人,道:“关大人,有一事凌某不太明白,可否指点迷津。” 第二卷 第130章 宴席比武(3) 关上匡狠瞪他一眼,没好气道:“不知凌总兵有何指教?” 凌胤云道:“方才关大人说,因为伍副将受刺客袭击,所以担忧泉夫人安危。可我今早见到伍副将,他亲口告诉我,昨晚行刺一事,并未告诉任何人,不知关大人是从何听来?” 关上匡顿顿语塞,冷汗直流,他环视四周,众人目光移至他身上,待他答话。关上匡干咳一声,道:“那群刺客逃走时,恰巧被我撞见。我看见伍副将也在场。” 凌胤云问道:“那关大人怎没出手相助?” 关上匡敷衍道:“当时我有些酒醉,况且刺客跑得太快了。”他担忧被掐着这问题不放,左右顾盼,忙道:“歌姬表演要开始了,请恕关某返席了。”众人见他离去,面面相觑,直至歌姬表演舞蹈,众人才返去。 祈泉乘着乐曲鸣奏,低语道:“方才多谢凌大人。” 凌胤云耸了耸肩,道:“凌某不光是为了泉夫人,更是为了自身清白。凌某行得正,坐得直,问心无愧,岂能让人颠倒是非。” 祈泉白他一眼,不以为然道:“这怎么会呢,妾身也多少明白,男人之间总爱拿这事吹嘘。若凌大人不否认,其他人或许视你为英雄,可妾身若不澄清,那便会落得水性杨花之名,差别甚大。” 凌胤云道:“倘若英雄二字由此而来,未免廉价,凌某也不希罕。”凌胤云转过头来,凝视半晌,浅笑道:“泉夫人方才提及男人话题,言下之意,莫非泉夫人很常听闻此事。” 祈泉心中一惊,眼神掠过一丝不悦之色,道:“奴婢之间,偶会提及此事,妾身未予以制止,故听闻些许,还请凌大人别误会。” 凌胤云道:“这是凌某失言,自罚一杯。”语罢,他举起酒盅,一干而尽。祈泉身过玉手,接取酒壶,柔声道:“凌大人解救了妾身,让妾身敬一杯。” 凌胤云想起她醉酒一事,皱眉道:“这可不成。” 祈泉淡然道:“一杯应无妨。” 凌胤云依然不允,他一手抢回酒壶,搁置桌上,一手从祈泉几上取过茶壶,倒了一杯茶,摇头失笑,道:“以茶代酒,让凌某敬泉夫人一杯。”祈泉俏颊生霞,涌起好感,美眸注视着他,举起茶杯,轻啜了一小口。 宴席持续下去,歌姬已换三套华裳,至少跳了五曲。良久,歌姬再次退席,取而代之的是点起烛灯,掀开窗帘。霎那间,阳光透入,将别馆内照得明亮。 主宾起身,祈木雄举起酒盅,互相祝酒,满堂喜兴。凌胤云心里明白,这些人要开始畅聊一些事情了。至于什么事,这也没个准,或许是政事,或许是逸事。凌胤云兴致缺缺,仅是喝着酒,放空心神。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提及铸刀,旋又谈到比武一事。此时,关上匡恕地站起身,看了凌胤云一眼,作揖道:“素闻凌总兵武艺高强,在冬猎大展身手,不知可否乘此宴席,来诸位一睹雄风?” 凌胤云闻言,不禁皱起剑眉,感到困惑。他暗忖道,虽非目中无人,唯我独尊,可论到武技,也颇有自信,关上匡又怎会轻易挑战,莫非有十足把握? 祈木雄摸了摸胡子,问道:“莫非关大人要亲自下场?” 关上匡笑道:“实不相瞒,洪副校尉仰慕凌总兵已久,老早想切磋一番,不知今日可否有这荣幸?”语毕,洪同已站起身来,双目寒光,直视凌胤云,道:“还请凌总兵指教。” 凌胤云思索片刻,方才恍然过来。他推测道,这关上匡八成想乘此一战,窥透他战斗方式,好让他钻研琢磨,该如何拆招或化解。若擂台单挑,此举并无不妥,凌胤云就怕他怀有小人心,打起坏念头。 关上匡见他沉吟不语,思绪镇定,眼神不透出心中所想,催促道:“莫非凌总兵看不上,不肯比试一番?” 若是平常,这激将法定是没用,可凌胤云环顾四周,不光是铸刀庄族人,甚或远赴而来的宾客,翘首引盼,好似想看他出手。凌胤云皱起眉,他知道若避开,恐教这里的人看轻,到时以讹传讹,加油添醋,大肆渲染,那可坏了名声。 凌胤云别过头去,瞥向坐在斜对角的殷修,两人对视一眼,互点了头。霎那间,殷修倏地站起身,笑道:“关大人,义兄并非怯战,只是有些疲乏。实不相瞒,自从冬猎一役,义兄便屡遇战书,烦不胜烦。我身为其义弟,自是替他分担,洪副校尉若技痒,不如与殷某切磋如何?” 洪同瞥他一眼,冷然道:“机会难得,洪某想与凌总兵切磋。” 殷修嘴角泛出笑容,故作谦卑道:“洪副校尉所言甚是,男儿壮志,理所应当。殷某本来升上校尉,沾沾自喜,可如今一见,这位置还太低,别人看不上眼,也是正常。看来,殷某还须多努力,积累战功,方才能与洪副校尉一战。” 此言甫出,全场哗然。殷修虽语气缓和,态度卑微,可字字俱刺,尖锐锋利。要知道殷修好歹也是校尉,比起洪同至少官高一阶,可洪同却不把他放在眼里,众人见状,不禁皱眉,认为洪同好高骛远,狂妄自大。 洪同见众人看向他,附耳交谈,好像对他指指点点,不禁有所动摇。关上匡沉下脸色,道:“洪副校尉,既然殷校尉这般兴致,不如你先与他一战,倘若胜了,再挑战凌总兵也不迟。” 洪同慌张道:“关大人所言甚是,卑职明白了。” 坐在身旁的祈泉,转过头来,瞧了凌胤云一眼,眼神射出担忧之色,愁容道:“大喜之日,凌大人又何必命人动武。” 凌胤云道:“此非单纯争斗,而是立威,倘若避战,将不被人信服。泉夫人尽管放心好了,他平日虽语带轻挑,拈花惹草,可该有的实力也没少。” 祈泉瞟他一眼,淡然道:“语带轻挑,这事从凌总兵口中说出,听起来真怪,是不事有句话这么说,五十步笑百步。” 凌胤云哈哈一笑,道:“想不到在泉夫人眼中,凌某竟是这样的人,看来凌某以后要避开泉夫人,免得惹人不快。” 祈泉抿起朱唇,怨道:“凌大人,为何每次都想以退为进,迫妾身退让。” 凌胤云尚未回话,洪同和殷修走入场中央,双方执起木剑。馆内一片肃然,人人屏息噤声,目不斜视。 两人对峙,良久,洪同双目闪出厉芒,前脚踏出,横劈而来。殷修反手一握,倏地刺击,弹开其攻势。洪同为之愕然,旋又凌厉抢招而来。 殷修以灵巧为主,力道为辅,着重双脚活动,一边闪身,一边位移。每当洪同以为拉开距离,可重摆开架势之时,殷修蓦地袭来,速度之快,又令他猝不及防。寻常来说,双方对战,多以力道和技术分胜负,这种刺探型打法,实属罕见,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洪同认为对方不过虚张声势,定是不敢正面交锋,把心一横,全力冲击。想不到这次殷修没躲开,竟迎面接招,硬砍上去。两人力劲拚搏,洪同大感惊诧,殷修居然和他势均力敌,毫不逊色。 洪同怔了半晌,也正因他动摇,给殷修瞧出破绽,开始展开猛攻。殷修的木剑如影随形,又像附骨之蛆,来回打击,左右攻势,不给洪同丝毫喘气。 这种打法,本是洪同所擅长,岂料方才犹豫,竟给他打得难以招架。正当洪同想奋力一击,将其击退,顺势重整旗鼓之际,殷修竟主动退开寸许。 洪同心里正松一口气,没想到殷修此举,原是蓄势待发。他右手一弯,将木剑如弦般拉后,利用甩手之力,将木剑重击过来,直接打在洪同腰间。 洪同一声哀号,脚步踉跄,向另一侧缩去。殷修怎肯放过他,彷彿往死里打,攻拆十多招,洪同终究挡不住这轮猛攻,不断退后。 洪同举剑抵挡,已是出于怕受伤的本能,而非蓄力。他锐气渐减,负伤在身,不出半会,便被打倒在地,面色痛苦。 关上匡垮下脸色,道:“此战是殷校尉胜了,还请剑下留人。” 殷修本还想教训他,听关上匡这么说,顿时收剑卓立,作揖道:“洪副校尉果然身手不凡,殷某险胜,真是承让了。” 众人听他此言,不禁暗自窃笑,何来侥幸,分明是大胜。任何人来瞧,俱看不出这洪同有何能耐,可与他相庭抗礼,若非及时喊停,场面怕是更难看。 祈泉不喜动武,主因怕伤肢残体,但若剑术拚搏,她倒也看得欢喜。两人虽缠斗一番,但无伤亡,祈泉稳下心神,道:“殷校尉年纪尚轻,已崭露锋芒,委实是可造之材,假以时日,自有一番作为。” 凌胤云笑道:“泉夫人夸奖至此,连凌某都未有这般殊荣。不知泉夫人,是否对他有好感?君子有成人之美,我定当协助。” 祈泉白他一眼,道:“看来,凌大人的毛病又犯了。” 凌胤云挠了挠鼻子,苦笑道:“泉夫人越来越厉害了,凌某这招不管用,已迫不出泉夫人的内心话了。” 两人闲谈之际,关上匡看了过来,道:“今日难得齐聚,虽殷校尉露了一手,可凌总兵尚未出手,未免可惜。不若这样,我底下还有许多人,久仰大名,想与凌总兵较量一番。” 伫立场中央的殷修,从容自在,笑道:“殷某手正热,还可再打几场。” 关上匡斜瞥他一眼,道:“这可不成,殷校尉方才激战,此时若续战,岂不有失公允?还是说,殷校尉看不上这些人,认为他们不足挂齿?”面对关上匡施压,殷修不敢顶撞,欲言又止。 凌胤云站起身,道:“关大人所言甚是,小修,你先退下。”殷修放下心中大石,欣然返席。凌胤云双目一闪,直视关上匡,语带挑衅,道:“正如关大人所言,机会难得,凌某也跃跃欲试了。实不相瞒,凌某也久闻关大人剑术一绝,不知今日可有荣幸,讨教几招?” 关上匡惊道:“关某不夺人所求,否则会被人说仗势欺人。还请凌总兵先与其他人应战,关某视情况再战。” 凌胤云冷笑道:“关大人方才不是说,担忧续战,导致胜负不公允,怎现在又改口要垫后出战了呢?凌某明白,关大人擅长打仗,对这种比试,兴致缺缺。不若我们真刀实剑上阵,也好亲睹关大人使剑英姿。” 不光是祈泉闻言瞠舌,馆内众人也纷纷倒吸一口气,惊讶连连。凌胤云此言,便是要与关上匡赌上生死。要知道双方对战,那怕木剑,仍可能致伤,更遑论使用锋口锐利的武器。 关上匡冷汗直流,久久说不出话来。他心里明白,凌胤云下此招,便是要在众人面前手刃他。这种比试,倘若应允,便等同签下生死状,就算被人杀了,旁人也绝不会指责,家人也不得有怨言。 正当四周静肃,一片噤声,门外忽传声响,众人瞧过去,原来是乐平君派来的人抵至别馆。凌胤云一瞥,惊觉领头的人,正是那晚见过的郭乒。 郭乒一身华裳,衣袂飘飘,翩然走进别馆,笑道:“郭某是不是错过什么了?” 关上匡见他来到,心念一闪,赶忙上前,道:“郭大人来得正巧,这里歌姬出色卓越,郭大人务必要欣赏一下。” 关上匡使过眼色,郭乒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那郭某定要看一下了。”言罢,歌姬被唤出,窗帘放下,馆内曲声再起,众人彷彿方才武斗一事,宛如过眼云烟,不再留恋,反倒沉浸在歌舞之中。 祈泉吁了口气,横他一眼,怪责道:“你这人呀,犯得着和他那种人动气吗?真剑相抵,必有一伤,难道凌大人要血染宴席?” 凌胤云面色沉冷,不悦道:“原来,泉夫人对凌某如此没信心。”本以为祈泉会表现歉意,岂料她竟板起脸孔,怒容道:“凌大人,你够了吧,为何要咄咄逼人,迫妾身表态呢?” 第二卷 第131章 三尺白绫(1) 凌胤云被她叱责,心中一惊,恍然大悟,歉然道:“抱歉,凌某一时来气,还真以为泉夫人看不起凌某。” 祈泉见他诚恳,玉容解冻,轻叹口气,道:“妾身见过凌大人英姿,又怎会低估凌大人呢?可是此次宴席,主在助兴,即便斗争,应止于切磋,而非你死我亡。凌大人若真杀了他,难保不会出事。” 凌胤云坐下来,黯然道:“是凌某思虑不周。” 祈泉美眸深注,道:“凌大人,何必晦气,其实你所做,也并非不对。这关上匡欺人太甚,且与祈远勾结,陷害妾身,理当该死。可这场合不适宜,凌大人也该顾虑铸刀庄才是。” 凌胤云道:“凌某又惹泉夫人不快,只好赔罪了。”他伸出大手,拿取祈泉几上茶壶之时,也顺势握在祈泉玉手之上。 祈泉俏脸一红,道:“凌大人,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凌胤云故作讶然道:“真是对不住了,凌某本只想拿茶壶,没想到碰到泉夫人,还请见谅。”语毕,他将手缩回来。 祈泉瞪他一眼,抿唇道:“大庭广之下,还请凌大人检点一些。” 凌胤云哈哈一笑,不以为意,径自喝起茶来。倏忽间,他话锋一转,问道:“对了,那个郭乒,泉夫人可知道他是什么人?” 祈泉道:“他是大仓吏。凌大人应知晓,官仓负责之人为仓吏,而他正是统辖所有仓吏之人。虽他官位一般,可他掌控官仓,其中利益之大,巴结他知人,可谓是趋之若鹜。” 凌胤云皱眉道:“他不仅管粮,现在还把脑筋动到冶铁上了。” 祈泉道:“此事必须阻止,否则后悔莫已。”凌胤云闻言,陷入沉思。正当他打算找个理由,借故开脱,再想法子对付郭乒之时,经祈泉提醒,他才发觉这宴席要持续到晚上,接上白婉婚事。 无奈之下,凌胤云只得坐着,等待晚上到来。所幸他与祈泉相伴,还可谈心,否则真会闷到发慌。 好不容易天色渐暗,两盏大红灯悬上,馆外也披起喜字红布。晚膳一结束,正头戏就到场了,外头传来敲锣响鼓声,只见白婉披着红纱巾,缓缓入内。众人纷纷站起身来,无不欢呼。 一旁的祈展走上前,接过白婉的手,迎到褚衣侯和祈木雄面前。两人跪下,依照礼俗叩拜。 凌胤云眼尖,瞧见白婉身子微颤,有些不对劲。他瞥向后方伍然,伍然与他对视一眼,露出复杂神色,摇头叹气。凌胤云思忖道,看来白婉依然不乐意嫁人,可她无法拒绝。凌胤云瞥了祈泉一眼,心中暗叹,若非他出手制止,只怕祈泉也早已被太子收入妾群之中。 新郎新娘行礼完毕,再来便是交杯酒。众人鼓舞之下,祈展尴尬一笑,举起酒壶斟了两小盅,递给白婉,两人双手绕入,一饮而尽。 正当众人吆喝再一杯,祈展不知为何,身子剧震,旋即倒了下去。他面色惨白,嘴唇发紫,全身不断抽搐,过不多时,他停下动静,双眼一翻,宛如气绝。 场内立时发出阵阵惊叫,众人慌成一片。伍然夺众而出,抢步踏前,来到祈展身旁检查情况。片刻,他皱起眉头,朝褚衣侯一望,摇了摇头。 祈木雄大喊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时,关上匡走上前来,道:“祈老先生,依关某所见,令郎惨死,怕是被人下了毒,才有这番挣扎模样。” 祈木雄惊道:“你是说下毒?”他指着白婉,问道:“可她明明也喝了,怎就只有我儿出事了?” 关上匡道:“祈老先生有所不知,毒药并非无解,可事前服下解药。” 白婉再也忍不住了,她掀开红纱巾,怒道:“你凭什么含血喷人!”凌胤云见她眼睛红肿,看来是先前大哭了一场。 关上匡不以为然道:“关某不过阐述事实,并未指名道姓。再者,关某见白大小姐两眼哭肿,莫非是心中有愧?” 白婉顿时语塞,说不出话来。凌胤云很清楚,她之所以痛哭一场,是因为不想嫁给祈展,并非因杀人而愧疚。 褚衣侯目视关上匡,道:“关大人,会不会有些危言耸听了?当务之急,不应该先检查此酒是否有毒,再来定夺,为何关大人一口咬定,莫非另有隐情?” 关上匡皱眉道:“好,正如褚衣侯所言,须谨慎行事。这样好了,我将这壶酒带去给人检查,确认是否有问题。” 褚衣侯冷然与他对视,面色阴沉,道:“本侯底下很多人,其中不乏医官,这事不劳烦关大人了。” 关上匡道:“这怎么行,白大小姐乃嫌疑人,褚衣侯身为其父,即便我们深知褚衣侯公正无私,但在旁人眼里,又是如何看呢?为了堵住悠悠之口,不如由关某将其酒带回去。” 两人四目相交,虽未发怒,众人却感到一股压迫之感,环绕四周,彷彿一场腥风血雨的大战,即将掀起一般。 由于灯光昏暗,众人又纷纷上前,围聚在前排凑热闹,不知何时,季冬梅来到凌胤云身旁。她甫至席旁,便给凌胤云一把扯下,伏倒在他怀中。一旁祈泉皱眉,轻叱道:“凌大人,现在出事了,你还有心情游玩。” 凌胤云不理睬她,轻问道:“是不是有所发现?” 季冬梅点了点头,道:“不愧是凌爷,一眼就被你看穿了。”她端坐起来,低声道:“那酒壶现在没下毒。” 凌胤云问道:“为何是现在?” 季冬梅道:“若让关上匡取走酒壶,我可就不保证了。” 凌胤云惊道:“你是说他会移花接木?”他顿了顿,续道:“你为何能肯定那酒壶没有下毒呢?” 季冬梅若无其事道:“我乃用药专家,怎不知解药一事。事实上,解药非万能,方才白婉一饮而尽,若是毒酒,理应轻啜一口,避免出事。再者,即便对自己再有自信的人,明知是毒酒,仍会迟疑,绝不会像她那般,好似赌气饮下。” 凌胤云大惑不解,问道:“若非毒酒,祈兄怎么死的?” 季冬梅想了想,道:“若是这样,那便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早已中毒,只不过恰巧在饮酒时发作。” 凌胤云道:“真是凑巧?” 季冬梅微一沉吟,道:“若要掌握时间,实属困难,毕竟行礼可能延宕。但若是另一种方式,或许有可能。” 凌胤云道:“别卖关子了,快说。” 季冬梅仰起俏脸,乌黑眸子溜转,瞅他一眼,含笑道:“凌爷这次打算赏给我什么?” 凌胤云轻叹口气,道:“我虽与祈兄相识不久,但一见如故,他横死于此,我想还他一个公道。” 季冬梅收敛笑容,正色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她沉思片刻,道:“凌爷可否记得用唇舌沾毒一事?有种 毒叫化酒膏,顾名思义,此毒膏遇酒而化。此膏年性极强,可透过亲吻,黏附舌头下方,教人神不知鬼不觉。” 凌胤云道:“你是说,祈兄事前与人接吻?”他心中大奇,祈展为人正直,怎会在大婚之前,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旋即,他心念一闪,忽然想起他曾提及青梅竹马。 说那时迟这时快,一个下人跨入门槛,抢步入内,穿过众人,来到祈木雄身旁,附耳了几句。祈木雄闻言色变,冲口道:“你说什么,素儿死了!” 众人从别馆走出,经过大宅院,步行曲径长廊,抵至一间内馆。内馆共有四间宽大寝室,各执东西南北四角。 凌胤云在前来途中,稍向旁人打听,方才得知传来死讯之人,名为吕素,而她正是祈展口中的青梅竹马。 祈木雄率领众人,进入东房,踏入门槛,便惊见吕素脖子捆着白绫,悬吊在天花板上,左右晃动。众人惊见,大感诧异,无语相对。祈泉见状,别过俏脸,脸上既惊恐又悲伤。 祈木雄叫来下人吴玄,质问道:“这是何时发生之事?” 吴玄道:“禀告老爷,小的送饭前来,便见其吊在上面,气绝身亡。小的不敢妄动挪移,故前去报告。” 伍然排众而出,沉思半晌,道:“这吕素与祈展认识,说不定两人死亡,其中有所关连。这样吧,去请仵作过来,检查她究竟何时死亡。” 吴玄闻言,匆忙点头,转身离去。便在此时,关上匡走上前道:“伍副将所言,正是关某所想,这其中必有问题。或许有人因爱妒恨,也说不定?”最后一句话,他看向人群后方的白婉。白婉气得想冲上前,直接赏他两巴掌,可若真这样做,反而真落人口实。 无视他们争吵,季冬梅晃了晃,一下仰首,一下低头,环顾四周。凌胤云见她好似在找什么,凑上前去,问道:“有什么不对劲吗?” 季冬梅道:“若她是下毒之人,那房中必有药草。一般而言,这类药草绝不会摆在可见之处,这里多半有暗格。”她眉头一蹙,道:“或许在墙上。” 第二卷 第132章 三尺白绫(2) 凌胤云点了点头,开始敲着墙壁,一步一步往前移。伍然见他这般行事,问道:“凌总兵,你在做什么?”凌胤云没有理睬他,继续用手扣击墙壁。良久,果真如季冬梅所述,其中一处墙壁回声空荡,好似有玄机。他摸了摸墙壁,皱起眉头,不知如何开启。季冬梅见他踌躇不定,道:“机关在花瓶上。” 凌胤云将信将疑,走到桌沿旁,扳转花瓶,果不其然,那处暗格被打开,里头摆放许多药草。凌胤云闻了闻,略感刺鼻,皱眉道:“这便是下毒的药材吗?” 祈木雄闻言,惊道:“你是说,下毒之人是素儿?” 不等凌胤云回话,关上匡径自道:“这可未必,说不定是有人赃灾陷害。”他看向季冬梅,质疑道:“为何你会知道这有暗格?” 季冬梅盈盈一笑,道:“此事并不难发觉。请诸位一看,这屋内到处摆放花草,就连桌上也放着香料。若要点缀屋内,增添香气,这未免太杂了。倘若是为了让人不闻到药味,用花草香隐藏,那便说得过去了。” 关上匡冷然道:“既是如此,那你又是如何知道机关在哪?” 季冬梅若无其事道:“这花瓶擦拭干净,一尘不染,可屋内花草被剪下之后,不插在花瓶内,反而任意摆放,未免奇怪。” 伍然开口问道:“难道,他们是殉情而死吗?” 季冬梅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一般殉情之人,至少会留遗书,告知众人其中爱意与无奈。再者,她既懂得下药,为何不服毒自尽,反而上吊?” 伍然想了想,道:“会不会是怕痛?” 季冬梅道:“她下毒给祈展,因爱生恨,让他挣扎痛苦,也是合理。可若自尽,大可调配出迅速又无痛的毒。” 伍然皱眉道:“若非殉情,难道是他杀?” 季冬梅颔首道:“此事不清楚,须请伍副将去调查,冬梅不便干涉。” 凌胤云见她言毕,走上前来,作揖道:“祈老先生,这案情复杂,一时半会,怕是难有结果,夜也晚了,不如先请众人回房。” 伍然附和道:“关于令郎与吕素一事,伍某会派人查明真相,还令郎公道,绝不会息事宁人,还请宽心。” 祈木雄看向一旁褚衣侯,道:“造成褚衣侯与令千金不快,实属抱歉,小犬无缘与令千金结为连理,是他没有福气,这场婚事,便不再提起。” 褚衣侯面色凝重,道:“发生此等憾事,本侯也不乐见。你放心,本侯定会亲自为你作主,找出幕后凶手,还你一个交代。” 祈木雄双目一红,道:“多谢褚衣侯。” 良久,众人散去,各自回房,褚衣侯与祈木雄前去正厅,商谈这桩婚事。凌胤云眼见暂告一段落,回过身来,牵起季冬梅的手,准备回房。正当两人走在长廊,回想方才之事,祈泉忽地跟上来,颔首道:“凌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不等凌胤云应话,季冬梅挣脱他的手,微微一笑,道:“我去前面等凌爷。”凌胤云点了点头,使过眼色,示意让她别走太远,免得又被人缠上。旋即,他转过身,泰然自若,问道:“不知泉夫人找凌某,有何要事?” 祈泉微一沉吟,道:“方才一事,多谢凌大人。若非凌大人仗义相助,恐怕两家关系生变,后果不堪设想。” 凌胤云道:“其实凌某什么也没做,所有功劳,均属于冬梅。” 祈泉仰起俏脸,道:“若非凌爷在此,她又怎会出手呢?追根究柢,凌爷还是帮上了忙。” 凌胤云道:“唉,难得被泉夫人称赞,却仅有空虚。” 祈泉见他故作无奈,模样滑稽,噗哧一笑,发出银铃般笑声。过了半晌,她容色稍缓,正经道:“对了,关于昨晚之事,妾身仔细一想,祈远怕是被人利用了。” 凌胤云问道:“泉夫人何出此言?” 祈泉道:“倘若昨晚凌大人没制服祈远,那关上匡闯入之时,便会见到祈远正在对妾身无礼。”提到无礼之事,祈泉面色困窘,垂下头去。她顿了顿,续道:“按照这样的话,众人便会把祈远抓起来,带去审问,妾身也将身败名裂。” 凌胤云皱眉道:“可祈远跟关上匡只是逢场作戏,怎能说被利用?” 祈泉摇摇头,道:“凌大人,今日宴席上,你没见郭乒与关上匡两人,相处融洽,绝不只是表面敷衍。若妾身没猜错,他们打从一开始就合作,诱骗祈远,让他以为自己才是得利者。” 凌胤云心中一惊,道:“有证据吗?” 祈泉美目一转,道:“凌大人请想想,半夜闯入女子闺房,十足失礼,更何况关上匡位居将军,如此人物,怎会莽撞行事。若他笃定房中必有祈远,那他这么做,也就合情合理了。” 凌胤云沉思良久,叹了口气,道:“看来,祈远是被耍着玩了。” 祈泉幽幽一叹,道:“关上匡和郭乒此举,便是要毁了铸刀庄。” 凌胤云道:“泉夫人放心,凌某不会让他们得逞。”他忽然想起什么,道:“可这样一来,泉夫人还打算解决祈远吗?” 祈泉闻言一懔,低垂俏脸,道:“即便他被人利用,他所犯之事,依然没变。他的下场交由凌大人定夺,妾身不再过问了。” 凌胤云点头道:“凌某明白了。” 祈泉瞳眸射出担忧之色,道:“凌大人千万小心,你今日得罪关上匡,他应该不会轻易放过你。” 凌胤云笑了笑,道:“有泉夫人的担心,凌某备感荣幸。” 祈泉杏目圆瞪,嗔道:“凌大人又再贫嘴了。总之,凌大人还请小心行事,妾身告辞了。”言罢,她转身离去。若是平常,凌胤云或许会捉弄她,可季冬梅在旁,他不想让她久候。 凌胤云走到季冬梅身旁,道:“今日多亏了你。” 季冬梅嫣然一笑道:“这是我该做的事。”凌胤云牵起她的手,返回房间。回到屋里,累了一整天,凌胤云很快便睡着。 翌日,他稍作梳洗,偕同季冬梅两人,前去找伍然,想问清楚昨晚后续。途中遇见殷修,三人并肩漫步。 伍然似乎通宵达旦,脸上挂着倦容,有些心不在焉。直至从水井打了盆水,将自己浇醒,他才恢复说话能力。伍然喝了口茶,道:“昨晚找仵作和医官看过了,祈展是被化酒膏弄死,吕素则是上吊死。只是,吕素死的时候,并未任何挣扎,这十分不合理,他们怀疑吕素当时不省人事。” 季冬梅道:“或许是迷药。” 凌胤云想了想,叹道:“总之,确认是被人害死。看来,有必要揪出那人,否则祈兄死不瞑目。” 殷修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这还须要问,昨晚关上匡一直针对白婉,我看八成就是他唆使吕素下毒,然后再杀人灭口。” 伍然点了点头,道:“伍某也有同感,总觉得关上匡不怀好意。我以前也与他碰过几次面,他不是积极行事的人,这肯定有诈。” 凌胤云道:“看来,要多提防他了。”众人商讨之际,忽闻脚步声,只见祈泉温婉娴雅,婀娜多姿,从不远处而来。殷修瞧着她,怔了半晌,看傻了眼。 祈泉施礼道:“凌大人,可否借些时间?” 凌胤云耸了耸肩,两手一摊,道:“这里均为自己人,泉夫人不必多心。” 祈泉迟疑片刻,徐徐道:“妾身接到消息,雍山君在赶来的途中。” 凌胤云心中一惊,想起护送白婉来这之前,曾遇温吉截路,温吉正是雍山君派来刺杀的人。难道说,雍山君是见行刺失败,亲自前来吗?凌胤云皱起眉,问道:“泉夫人可知他为何而来?” 祈泉摇了摇头,道:“妾身不清楚,但肯定没好事。” 殷修见众人神色凝重,耸了耸肩,漫不经心道:“这有什么好紧张,有褚衣侯在这里坐镇,谅他再厉害,也要让三分薄面。” 祈泉沉下面色,道:“妾身就是担心褚衣侯。” 凌胤云为之语塞,大惑不解,道:“为何这么说?” 祈泉沉吟片晌,蛾眉轻蹙,叹了口气,道:“此乃妾身所猜,尚无证据。倘若雍山君前来,图谋不轨,对付褚衣侯,将此事嫁祸别人,那便坏事了。一来,他可除去褚衣侯,二来,铸刀庄将无人能阻止他,他便可肆意妄为。” 凌胤云皱眉道:“他为何要除掉褚衣侯?” 祈泉道:“褚衣侯乃鹿州郡守,管辖白虎国北方,掌握大军,倘若此位空出,那雍山君定会全力争抢。” 凌胤云道:“他凭什么能争抢?” 祈泉解释道:“郡守之位,多为王室之人,又或是将军出身。除去太子,眼下只剩乐平君与他一争。雍山君是主战派,朝中结识之人,多半是将领,就算他本人无法当上郡守,也是他党派之人所得。” 伍然闻言,沉下面色,道:“倘若让他得到鹿州,那他势力更大了。以他好大喜功的性格,强行征兵,以致民不聊生,生灵涂炭,那是可预期之事。” 第二卷 第133章 三尺白绫(3) 凌胤云瞠目结舌,恍然片刻,方才明白一切。乐平君勾结太子,来个计中计,以祈远当诱饵,抛砖引玉,掌握铸刀庄,赚取大量金钱。雍山君更是直截了当,打算杀人诛心,引起纷争,直接拿下鹿州郡守之位。说到底,这三人均对鹿州,抱持极大的野心。 祈泉见凌胤云面色复杂,一脸侷促不安,她不禁苦笑,幽幽一叹道:“这下,凌大人明白问题严重性了吧?” 凌胤云道:“既知他们要对付褚衣侯,那当然不能坐视不管。” 伍然拍了拍胸膛,道:“这事请各位放心,我等等便去找褚衣侯,告知他此事,商谈该如何对付雍山君。” 凌胤云点头道:“好,那就麻烦伍副将了。” 众人交代几句,确认彼此分工,即将尾声之时,祈泉低声道:“凌大人,是否可拨冗些时间,妾身有话想单独一说。” 这是祈泉第二次要支开其他人,凌胤云想了想,也不便再拒绝。他看向众人,告罪一声,便随祈泉走去。他们来到花园旁,凌胤云道:“这儿应该没人会来,泉夫人可以说了。” 祈泉螓首低垂,为难道:“不知凌大人,可有信任的士兵能借妾身吗?” 凌胤云问道:“泉夫人要这些人,有何用处?” 祈泉叹道:“凌大人应该也知晓,平时伴随妾身的家将,已被祈远收买,即便再换一批人,也难保有所忠诚,故妾身希望凌大人,派人保护妾身。当然,其中费用妾身承当,绝不让凌大人为难。” 凌胤云皱眉道:“要借出士兵,也不是不行,可这有违规矩。泉夫人乃铸刀庄的现任当家,若由凌某遣人保护,难免遭人非议。” 祈泉无奈道:“凌大人所言甚是,妾身无礼要求,还请凌大人见谅。” 凌胤云道:“这样吧,我将冬梅借给泉夫人,她对药物颇有心得,至少能替泉夫人分辨毒药。” 祈泉闻言欣喜,道:“那就麻烦凌大人了。” 凌胤云笑了笑,道:“事实上,我还有个法子,能保护泉夫人安危,就怕泉夫人不肯同意罢了。” 祈泉坚定道:“妾身信任凌大人,凌大人不妨直说。” 凌胤云道:“反正,既然冬梅在泉夫人闺房,不若这样,我半夜潜入,在房中好好保护你们。这样一来,谁来了也没辄。” 祈泉俏脸一红,顿时低头,赧然道:“凌大人,男女同室,未免不妥。” 凌胤云哈哈一笑,道:“我早知泉夫人不会同意,其实也没差。好了,凌某还要去了解一些情况,请恕凌某失陪了。” 祈泉听闻他要离去,心中大惊,脱口道:“凌大人请留步。”凌胤云皱起眉,看向她一眼,正要问原因,只见祈泉耳根子都红透了,垂下粉颈,差点将脸埋入自己胸脯之中,以蚊吶音量道:“妾身房中有一处密道,凌大人可由那里进入。” 凌胤云讶然道:“你同意了?” 祈泉先是羞窘点头,旋又露出哀伤神色,道:“倘若又像那日,被祈远施以恶计,那妾身不如依靠凌大人。” 凌胤云闻言,顿时恍然,原来她不是动情,而是出于两害相权,则取其轻。他不禁露出苦笑,暗忖道,想想也是,若非当日她醉酒,又迫于无奈,怎会让男子轻易入她房中。这次,她肯退让,那说明了事态严重,必须让她抉择一二了。 凌胤云道:“好,那就麻烦泉夫人了。” 祈泉美眸深注,道:“凌大人哪里的话,是妾身要劳烦凌大人了。”语罢,她告知了密道位置,两人约定时间之后,各自离去。 凌胤云甫走不久,便撞见伍然。伍然愁眉不展,面露难色,凌胤云以为他与褚衣侯相谈不合,上前询问,方才明白原来是因白婉一事,致他左右为难。昨日婚宴上祈展被毒死,她遭诬陷,虽洗清冤屈了,仍闷闷不乐,关在屋里,不肯进食,也不肯走出来。 凌胤云闻言之后,轻拍他的肩,道:“这事错综复杂,又将她牵扯其中,她会不开心,也是很正常。” 伍然摇头叹气,道:“这可麻烦了,我担忧她搞坏身子,我不好交代。不若这样,你陪我去一趟,说不定她会开心点。” 凌胤云苦笑道:“我去又有何用?” 伍然道:“凌总兵,你有所不知,自从你冬猎扬威一事,她对你很有好感,时常在白将军面前提及你。” 凌胤云横他一眼,道:“她刚守了寡,伍副将便要凌某去安慰她?” 伍然尴尬一笑,道:“当然不是那样。再说,以她年纪,可能只是憧憬崇拜,并非男女之情。” 凌胤云耸了耸肩,道:“好吧,谁教她是子岚的妹妹。”伍然听他这么一说,脸上立时露出喜色,赶忙带他前往白婉住处。 他们来到一间厢房,外头院子东西散倒一地,下人奴婢站在远处,俨然是白婉方才发了脾气,让他们不敢轻近。伍然一来,挥了挥手,示意让他们都退下,他们喜上眉梢,二话不说匆忙离去,不敢久留。 伍然站在门外,清了清喉咙,沉声道:“白大小姐,伍某找来了凌总兵,不知白大小姐是否要见他一面?”良久,屋内没有回应,两人对视一眼,惊觉不妙,也不管什么礼仪了,直接撞门而入。伍然匆匆入房,甫抬起头, 正视前方,见到白婉坐在床沿旁,好似哭过,眼睛红通通,整个人颤抖啜泣。凌胤云还以为婚事告吹,白婉心会开心起来。不过,这也正常,毕竟正常人也不希望有人出事,才换得可以不出嫁。 凌胤云见桌上饭菜未动,轻叹口气,转过头来,道:“白大小姐,你这样不吃饭,会把身子搞坏。” 白婉抬起双目,抿唇道:“反正,现在跟死了有啥不一样。” 凌胤云道:“误会已解开了,你何必这么想不开。” 白婉冷冷道:“哼,哪有解开。对,我不再是凶手了,可你知道那些下人,是怎么在暗中评价我吗?他们说我克夫,带来霉运,只要接近我的男人,难以善终。” 伍然怒形于色,大叱道:“是哪个下人敢这么大胆!” 白婉横他一眼,不以为然道:“你生气又有何用,难道你要把所有人杀了吗,你有这种能耐吗?再者,掩耳盗铃,有何意义?” 伍然被她这么一说,顿时哑口,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凌胤云叹道:“唉,这些下人平时闷得慌,王权贵族的逸事,他们最爱谈论了,也不差你一人。过不多久,他们有了新话题,便不会再管你了。” 白婉冷眼看他,不悦道:“说得好听,又不是你被中伤。再者,撇开这事不谈,我千里迢迢跑来这,嫁一个我不爱的人,结果他还死了,现在我成了寡妇,以后还有谁敢要我?就连以前玩在一起的人,怕是都不敢接近我了。” 凌胤云道:“你乃褚衣侯之女,想娶你的人多得是,你还怕嫁不出去吗?” 白婉道:“反正,爹又会为了政治联姻,随便把我送出去。” 凌胤云见她自怨自艾,虽感无奈,但也同情,毕竟这种事发生在谁身上,肯定都不好受才是。凌胤云道:“这样吧,你好好照顾身子,恢复精神,这附近有草原,我再陪你骑马晃晃,你觉得如何?” 白婉迟疑半晌,怨道:“你每次都不遵守约定。” 凌胤云道:“这次一定遵守,好吗?” 白婉点了点头,道:“如果你再毁约的话,我一定不放过你。” 凌胤云双手一摊,苦笑道:“你要不放过我,也是可以,但你至少得有精神,否则你连我一根寒毛都碰不着,怎让我害怕?” 白婉与他对视一眼,片刻,她破涕为笑,道:“好,我就不放过你。”旋即,她端起饭菜,动起筷子,道:“这饭菜都凉了。” 伍然忙道:“白大小姐别紧张,伍某这就让下人把它弄热,你先在这等着,我很快就回来。”凌胤云见状,本想假借端菜为由离开,结果被白婉一瞪,硬是拽了他一襟,将他留下来,陪他聊天。 天色渐暗,好不容易捱到傍晚,凌胤云才脱身出来。他打了个哈欠,聊了一整个下午,也感到饿了,便前往别馆。由于昨日之事,别馆死气沉沉,也无歌姬助舞,但宾客依旧坐满,令凌胤云不禁感到诧异。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雍山君已至,许多非铸刀庄的宾客,均想利用这个机会,与他亲近,着意巴结,阿谀谄媚。 凌胤云一如既往,被祈泉邀到身旁,惟一不同之处,季冬梅被安排在另一侧,至于殷修和伍然也在附近。 凌胤云饮着酒,吃着小菜,他环顾四周,虽然宾客还在交谈,但声音偏低,比起昨天黯淡不少。馆内的红布也被扯下,恢复原状,不再充满喜气。原本伍然劝白婉出席,可她闹别扭,坚持不肯,以她立场来说,也是合情合理,故伍然也没有请凌胤云帮他说服。 凌胤云注意到了,褚衣侯和祈木雄不在场,觉得有些奇怪。按道理来说,褚衣侯身为鹿州郡守,若说公务繁忙,或许可不出席,可昨日发生那种事故,身为铸刀庄氏族长老的祈木雄,怎会不出席,安抚群众心情呢? 凌胤云一边想着,一边动筷,倏忽间,他当下一怔,瞠目结舌,完全不敢置信眼前景象。凌胤云定眼一瞧,前方竟是祈远,而他正和身旁之人,有说有笑,脸上仅贴着几块膏药布。 凌胤云挪向一旁,低声道:“那个人是祈远吗?” 祈泉眉头一蹙,嘴角轻撇,不悦道:“妾身不想听见那人名字,更不像再看到那人出现。” 凌胤云苦笑道:“我不是捉弄你,只是想请你确认。” 祈泉白了他一眼,拗不过他,只得往前一探。隔了半晌,她没好气道:“那人就是祈远没错。” 凌胤云闻言一凛,面露不惑,道:“这怎么可能。” 祈泉问道:“有何不妥?” 凌胤云指着他,道:“那晚我与小修联手,将他痛打一顿,甚至踢其要害,以那伤势来说,他至少得躺上半个月。就算恢复较佳,提早下床,也觉不可能像现在脸上仅贴几块膏药,应是全身绷带才是。” 祈泉道:“凌大人,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凌胤云瞥他一眼,报以苦笑,祈泉见状,大感困窘,不发一语。仔细一想,凌胤云怎可能记错,祈泉也知她说错话,故别过俏脸,不敢看他。 凌胤云正要和殷修交谈,想不到殷修也盯着那祈远,脸上表情露出惊诧之色,就连酒洒了出来,也浑然不知。凌胤云挨过身子,偎在季冬梅香肩,对另一头的殷修,问道:“那晚你将他带回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殷修不解道:“没道理呀,我虽检查过他伤势,断不至死,可他的确是满身外伤,身上多处瘀青,几处肋骨断裂。” 凌胤云这下也迷惘了,不知所措。倘若殷修所言为真,除非神医降世,否则只剩下一种可能,那便是当晚之人,并非祈远。或许祈远早料于此,为防谨慎,故意找了个相似的人前去。他们两人,俱与祈远不熟,当时关灯,也看不清楚脸,等到将她拖出去,早已鼻青脸肿,认不出原貌。殷修看了过来,使过眼色,彷彿在想同样事情。 祈泉身子一颤,问道:“难道妾身误会了他吗?” 凌胤云回到席上,靠近了她,握住她颤抖的双手,道:“别担心,就算他找人替他顶罪,此事为他指使,应不会有错。” 祈泉显然很害怕,她恨不得抓住凌胤云,将身子挨近,整个人偎在他怀中,寻求保护感。可众目睽睽之下,她自是不赶怎么做。片刻,她定过神来,将凌胤云的双手推开,容色稍缓,道:“那就有劳凌大人了。” 一盏茶时间过去,正当凌胤云想起身,外头忽闻声音,他大感不妥,知道定是那雍山君来了。 第二卷 第134章 藏宝之窟(1) 他皱起眉来,将腿挪回席上,暗忖道,这雍山君肯定知晓截婚失利,杜文被抓一事,若他问起,该如何应对? 果不其然,雍山君驾到,稍与众人寒暄一番,便笔直朝他前来。他道:“凌总兵,想当初见你还是校尉,今日已是总兵,真是令人惊叹。” 凌胤云忙道:“雍山君过奖了,只是侥幸。” 雍山君笑了笑,道:“怎会是侥幸,凌总兵屡战屡胜,教本君刮目相看。据说前来途中,还遭遇伏击,不知是否为真?” 凌胤云心叫不妙,他让话题引导至此,肯定另有所图。他尴尬一笑,道:“不过是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雍山君笑道:“这事已传入滇成王耳中,所以特命本君,前来询问情况。” 凌胤云身子一震,惊道:“滇成王也知道了?” 雍山君看了他一眼,若无其事道:“怎么,凌总兵不想让人知道吗?”不给凌胤云回话,他续道:“听说是有内奸,好像是禁卫军的杜文。此事甚大,父王也十分关心,不知可否请杜文前来,本君想亲自审问他。” 凌胤云道:“杜文已在牢里死了。” 雍山君瞥他一眼,象是早已预料一般,故作惊奇道:“杜文已死了?所以凌总兵的意思是说,杜文为内奸,你们将他绑起来,关在牢里,他便死了?那么,可有伏兵的消息呢?” 凌胤云抬起头来,眼神掠过一丝怒意,他恨不得一拳揍过去。可他明白,若真冲动行事,哪怕只是逞口舌之快,也容易被强冠以下犯上之罪。他稳住情绪,道:“这事凌某会在详查,还请雍山君别担心。” 雍山君道:“本君也信任凌总兵,可外头已有闲话。今日一闻,凌总兵声称遭人伏击,可未捉拿凶手,又指杜文为其中内应,眼下他死了,线索俱断,凌总兵究竟如何找到凶手呢?” 凌胤云道:“凌某定会找出幕后凶手。” 雍山君瞇起贼眼,冷笑道:“那凌总兵可要尽快,杜文非寻常人,他可是禁卫军其中一个队长,若他是内应,难保其他禁卫军不会是。若真如此,那父王的处境,便非常危险了。各大臣均很重视此事,凌总兵切记了。” 凌胤云暗叫不妙,雍山君方才所述,平缓温和,彷彿一切均在预料之中,这意味着他早已知情,故作模样罢了。既是如此,杜文应该也是他派人杀死。若真这样,那他的人早已潜伏在这,可谓四面楚歌。 凌胤云作揖道:“雍山君放心,凌总兵定会妥善处理。” 雍山君冷冷一笑,道:“凌总兵,父王特命我来,便是要处理此事,还请凌总兵全力配合本君,一同找出敌人。” 凌胤云心中一慌,这岂非主导权落入雍山君手中?真是这样,那别说查案了,光是要小心他暗箭袭来,便足以令他彻夜懊恼了。 院子中,凌胤云手持雪冷刀,倏地一声,刀影疾窜,扑向前方。殷修见状,反手握起长剑,挽出剑花,以虚对实,佯攻之姿,消去对方体力。 凌胤云不吃这套,劈出几刀,虽无花巧,招招凄厉,教人怵目惊心。殷修深知武技拚搏,心身合一,倘若畏惧,身子也会因此退缩,令对方乘虚而入。殷修仰天大喝一声,精神为之一振,腰扭剑击,每一剑角度刁钻,巧劲十足,不禁可攻,防守也无破绽。 换作常人,早已被此气势震慑,拉开寸许,重整旗鼓。可凌胤云非一般人,他全力抢攻,乍看之下,有勇无谋,实则无懈可击,每一刀砍下去,殷修长剑便晃动,若非他长年锻鍊,手腕早已被震疼,松开了手。 凌胤云打得兴起,沉声冷喝,挥刀疾劈,但见刀势如惊滔骇浪般袭来。每当殷修以为挡下,另一刀旋之挑起,宛若暗潮汹涌,前仆后继,难以招架。 良久,殷修被他打得手麻,退了开来,道:“二哥,再打下去,我怕明天握不住筷子了。” 凌胤云展颜一笑,收刀停立。一旁伍然见状,拊掌道:“凌总兵英勇盖世,其刀法可谓一绝,若昨日关上匡与你对战,怕是要成了刀下亡魂。” 凌胤云耸耸肩道:“正面对决,我从未怕过,大不了技不如人。可冷箭扑来,防不防胜,教人心生发寒。” 伍然明白他所指之意,苦笑道:“伍某跟褚衣侯谈过了,横竖婚事告吹了,他让我们收拾一下,过几日便离去。查案一事,便交由其他人去做。” 凌胤云皱眉道:“一走了之,也不失为计策,可他现在利用杜文大作文章,凌某不能视而不见。” 伍然双手一摊道:“凌总兵放心,褚衣侯说这事他会揽下,雍山君或许不乐意,可王上也难苛责褚衣侯。” 凌胤云不悦道:“难道我们只能任他欺凌吗?” 伍然摇了摇头,苦笑道:“还能活命,已是庆幸。倘若让他得逞,夺得鹿州,才是黎民百姓恶梦的开端。” 两人言谈之际,忽闻嘻笑声,他们转过头去,十几人正朝这前来。凌胤云一惊,竟见钱妍儿在人群之中,不禁诧异。钱妍儿美目盼兮,瞧了过来,正好与他对视。 凌胤云心叫不妙,钱妍儿见了他,不动声色,表示她早已预料他在此。果不其然,钱妍儿走上前道:“凌总兵在练功吗?” 凌胤云心中苦笑,迎了上去,作揖道:“不过是暖暖身子,怕太久不动刀,生锈就惨了。” 钱妍儿嫣然一笑,伸出手来,比向一旁男子,道:“让我来向凌总兵介绍,这位是赵异,乃我横州铁兵营校尉。” 赵异双手抱拳,道:“素闻凌总兵骑射一流,刀势了得,今日一见,果真是气宇不凡,英雄之姿。” 凌胤云塘塞道:“赵校尉过奖了,那不过是虚名罢了。”他注视赵异,上下打量,露出担忧之色。 钱妍儿一眼看穿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道:“凌总兵放心,朱雀国非好战之国,赵校尉不会提出战书,凌总兵大可放心。” 凌胤云尴尬道:“钱行使误会了,凌某只是见赵校尉身材魁梧,虎背熊腰,被其气势所震慑罢了。” 钱妍儿道:“原来是这样,那是我误会了。”她咧嘴一笑,若无其事道:“想不到凌总兵也会被震慑,这可有趣了。好吧,相见便是有缘,恰巧凌总兵已暖过手了,不如就来比试一场,不知意下如何?” 凌胤云见她有意挑惹,若不遵从,怕她是不肯罢休。他暗忖道,此非御前比武,若伤到了赵异引发两国问题,这又该怎么办才好? 伍然知他左右为难,挺身而出道:“钱行使,方才褚衣侯找凌总兵,这场比试怕是要暂缓了。” 钱妍儿不以为意道:“那没有问题,我这人很好相与,你说怎样便怎样。但我想先跟凌总兵单独谈个话,应该可以吧?” 凌胤云道:“钱行使既开玉口,那有何问题。”相较于比武伤人,凌胤云宁愿听她牙尖嘴利,若是听不惯,最多装疯卖傻,敷衍行事。 两人走到一旁,钱妍儿回过身来,笑道:“凌总兵可有想小女子?” 凌胤云见她语气轻挑,方才又迫他比试,令他难为,不禁为之气结,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钱妍儿瞇起细眼,微笑道:“原来凌总兵私下竟对他国来使,这般不遵礼数,还真是增广见闻了。” 凌胤云摇了摇头,不耐烦道:“我没空和你闲扯,我与你之事,应当一笔勾销,你怎能出尔反尔,还来纠缠我呢?” 钱妍儿道:“凌总兵这话就不对了,莫非鹿州各地,俱是凌总兵地盘,我上哪去都不行吗?” 凌胤云知她聪颖,能言善辩,故不打算与她浪费口舌。他沉声道:“别在我面前耍花样了,你有什么要求,不如坦白说出来,省得彼此麻烦。” 钱妍儿哑然失笑道:“凌总兵这么没耐性,恐日后难以从商。不过,偶尔把话说开来,简单扼要,倒也不错。我这次前来,只是来晃晃,顺势参访铸刀庄,谈些冶铁生意。” 凌胤云皱眉道:“自古以来,盐铁均为国营,你这样怕是不妥。” 钱妍儿挺起酥胸,不以为然道:“凌总兵放心,此事已与滇成王谈过,我是获令才来。” 凌胤云为之愕然,但也松下一口气,敷衍道:“凌某预祝钱行使商场顺利。”言罢,他旋过身子,打算离去。 钱妍儿浅笑道:“你不想知道跟我谈生意的人,究竟是谁吗?那人正是乐平君。不过并非他亲来,而是郭乒。” 凌胤云想起郭乒所述,讶然止步,回过头来,道:“这么说来,乐平君果然和铁官勾搭上了?” 钱妍儿展颜一笑道:“你既说出铁官两字,表示你不是一无所知。此次邀你,其实是想谈场交易。” 凌胤云问道:“什么交易?” 钱妍儿走至池旁,倚栏斜靠,淡然道:“我虽与乐平君合作,但他言而无信勾搭上铁官,与之串通,打算讹我一笔钱。我已买通鹿州铁官,想要将计就计,在这发一笔横财。” 第二卷 第135章 藏宝之窟(2) 凌胤云道:“你一个朱雀国出身之人,竟敢跟鹿州铁官暗通款曲,若我揭发此事,你要怎么办?” 钱妍儿哈哈一笑道:“你以为我没给自己留后路吗?” 凌胤云见她神色从容,不像虚张声势,心想她既敢前来,定有把握。他略一沉吟,谨慎道:“我有何好处?” 钱妍儿美目轻抬,绽出酒窝,欣然道:“你若助我,我会与铸刀庄做公平交易,但你不助我,便是乐平君得势。我懂得细水长流,可他只会杀鸡取卵,若你不希望铸刀庄从此一蹶不振,那最好乖乖跟我合作。” 凌胤云皱眉道:“这听起来,我只是收拾烂摊子。” 钱妍儿淡然自若,沉声道:“乐平君和太子联手,若你能粉碎野心,不也是好事?这样好了,若你肯助我,我便设计关上匡,让他栽在你手上,” 凌胤云问道:“那郭乒呢?” 钱妍儿面色一沉,语重心长道:“郭乒乃大仓吏,掌握太多秘密,若让你杀了他,恐会牵一发动全身。除非你能找到他的帐簿,否则最好别轻举妄动。” 凌胤云大惑不解道:“乐平君之前想杀你,你为何还肯与他们合作?” 钱妍儿负手在后,莞尔一笑,不以为然道:“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若利益一致,自然配合。换言之,若你能取代其位,我也很乐意与你合作。” 凌胤云冷哼一声,道:“说到底不就为了利益,若非你贪得无厌,又怎肯再次跟他合作。倘若你不跟他合作,他又怎会再设计你?” 钱妍儿抬起俏脸,瞟他一眼道:“我不打算说服你,也不想听你说教,咱们彼此退一步,只谈这桩买卖如何?” 凌胤云道:“我有几个条件,你必须答应我。首先,我要知道你的生意,究竟跟铁官有多少往来,避免我无意间做了叛国贼。再者,你得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对付关上匡?” 钱妍儿两手一摊道:“这些都是小事,没有问题。若你同意了,那我也要说出这边的条件,我要你护送我,让我把铁送回朱雀国。” 凌胤云道:“这没问题,可铁矿买卖一事,还须请示褚衣侯,看他是否答应给通牒。” 钱妍儿好整以暇,颔首道:“没问题,那我便等凌总兵好消息了。”言罢,再聊了一会,两人先后离开。 凌胤云回到院子,把事情告知伍然,伍然虽觉不妥,可横竖一想,最终抉择都落在褚衣侯身上,自己仅是通知,倒也无妨。伍然稍作歇息,便动身出发。 凌胤云本想再练一下,奈何殷修报以苦笑,猛然摇头。凌胤云心念一闪,忽然忆起祈泉一事。依她所述,密道只能由内打开,也就是说要在就寝之前抵达,以免让她等太久。 事不宜迟,凌胤云擦拭了宝刀,将其收回刀鞘,旋即前往祈泉的别院。良久,他来到了别院,不愧是铸刀庄守钥人。偌大院子里,其中水塘假山,拱桥小亭,一应俱全,美轮美奂,优雅宜人。 凌胤云站在屋檐上,俯视下方,观察地势,环顾四周。院子里共有六名家将,全副武装,来回巡视。祈泉厢房外的小房,据说是两位婢女的寝室,想要通往祈泉所在之处,也会经过她们。 凌胤云开始脱衣服,仅着短裤,上身赤倮。他把衣服和宝刀綑在一起,塞入牛皮肚做成的袋子,可防水耐寒。一切准备就绪,凌胤云将其背在身上,跃下围墙,俯身倾前。他乘家将不注意之时,疾跑至水塘旁,立定吸了口气,遁入水里。整个过程乍看迅速,实则悄然,完全没人察觉。 凌胤云遁入水中,摸到一块可动石头,他按下机关卡榫,游入其中洞穴。过了一会,他从水中脱身,爬入漆黑隧道。他打起火折子,照亮四周,发觉前方仅有一条路。片刻,他碰到一块挡住去路的砖板,依约敲三下,砖板被打了开来,眼前透出一阵光亮。 凌胤云爬了上去,看见了祈泉。缓下心神之后,他望后一看,原来那密道藏在衣柜之中。祈泉见他身子赤裸,俏脸一红,别过头去,困窘道:“妾身让凌大人受委屈了。” 凌胤云漫不经心道:“这通道真隐密,要是不把水抽干,谁都想不到。”他一边擦拭身子,一边更衣。稍做整理之后,他问道:“冬梅人呢?” 祈泉转过身来,颔首道:“方才褚衣侯和叔父前来,说是想问她毒药一事,请她过去一趟。妾身尚未来得及告知,凌大人便出现了。” 凌胤云笑了笑,捉弄道:“这样一来,今晚岂不只有我们两人?良辰美景,美人相伴,世上有比这更好之事吗?” 祈泉见他又言语轻挑,立时俏脸一红,抿唇道:“凌大人,还请检点一些,怎可出言轻薄妾身。” 凌胤云耸了耸肩,故作无奈道:“看来,我在泉夫人心中,不比祈远好上多少。” 祈泉横他一眼,好似在轻责他明知故问。祈泉忽然想起什么,话锋一转道:“说到祈远,妾身甚觉怪异。” 凌胤云关切道:“怎么了吗?” 祈泉蹙起黛眉,沉吟半晌道:“方才妾身撞见了他,他对妾身态度大改,并未出言轻薄,反是颔首致意,让妾身甚是惊讶。” 凌胤云不以为然道:“他作贼心虚,已被教训一次,怎敢再出言冒犯。” 祈泉摇头道:“不是这般简单,妾身发觉他说话之时,语气大不相同,有如脱胎换骨,象是另外一个人。” 凌胤云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泉夫人之意,怕是怪罪那祈远,明明眼前有这般美人,怎能保持冷静,实在失礼。” 祈泉身子微颤,瞪他一眼,俏脸生寒,冷然道:“凌大人既然不想听,那妾身便不再多说了。” 凌胤云闻言大惊,没想不她动怒了,心中暗骂自己,口无遮拦,旋即忙道:“凌某方才一时冲动,说错了话,还请泉夫人别见怪。” 祈泉自从丧夫之后,贞洁自持,给人冰清玉洁难以亲近之感,若换作是平常,早喝令凌胤云离开屋中。可眼下她非但没这么做,反而双目注视,见凌胤云心慌,玉容顿时解冻,道:“凌大人若能守礼,那自是甚好。” 凌胤云听她嗔中带喜,知她不怪罪了,连忙作揖道:“祈远一事,凌某会再处理,还请泉夫人别担心。” 祈泉故作严肃道:“那这事便交由凌大人了。”两人对视一眼,未再出声,祈泉径自走到床沿旁,熄了灯,躺下来道:“凌大人,今晚拜托了。” 凌胤云本想再捉弄她,问她今晚要拜托什么,可转念一想,要是再这么轻挑,她怕会因拉不下脸,把他轰出去,那可是名副其实的赔了夫人又折兵。凌胤云轻叹口气,来到床旁,在另一侧躺下。 时间流逝,除了些许呼吸声,屋内静至落针可闻。凌胤云睡不惯软床,辗转难眠,倚着手臂独自看向窗外。霎那间,他忽见几道人影,鬼鬼祟祟在院外。 凌胤云登时心中大惊,猛然起身,此举惊动了祈泉,祈泉正想问怎么了,凌胤云一把将祈泉搂了过来,并摀着她的小嘴,轻声道:“外头不太对劲。”祈泉轻瞥窗外一眼,也见到了那些人,身子一颤,抓紧床被。 凌胤云直觉不对劲,这些人明目张胆进来,人数也不少,外头看守的人,应该早已发觉才是。可四周不闻砍杀声,也没呼救声,一切太平静,不禁诡谲。凌胤云抱起祈泉,让她躲在衣柜中,自身则挺刀而立,靠在墙旁。 不久,仓卒脚步声传来,俨然对方已入屋。啪地一声,房门被撞开,四人持刀冲入屋中。凌胤云当机立断,转身而出,一刀劈下,其中一人当场殒命。其余人见有人倒地,立时举刀,砍了过来。 凌胤云身子一动,刀影跟去,先往下纵砍一刀,再斜倾至上,挑起一刀,来回不过两刀,又有两人断气倒地。最后一人吓傻了眼,全力冲来,不是勇敢,而是因恐惧而麻木。凌胤云先是回刀往上格挡,旋后一脚踹开,拉开寸许,再向前一劈,刀声啸啸,血染颈子。 门外又传出吆喝声,显是敌方援兵到来。凌胤云暗忖道,这几人武艺不精,虽人多势众,可这屋内狭窄,倘若守住门旁,倒也并非难事。 可惜事出所料,前来之人非等闲之辈。一个高壮身影,挥剑而来,攻得他心惊胆震。凌胤云瞧这剑招,宛若以命搏命,誓死如归,教人不敢大意。 凌胤云虽想反击,可一想到祈泉躲在衣柜内,担忧对方胡乱一砍,让她行踪曝露出来,那可坏事了。他故意退后,一个翻身,跳出窗外。对方夷然无惧,跟上前来。月光之下,凌胤云方才看清此人脸庞,此人名为李章,为雍山君的护卫。 凌胤云心下甚惊,他原以为是关上匡派人来,想不到竟是雍山君。情势危急,凌胤云也多想不了,他持刀喝道:“李兄,别来无恙。” 第二卷 第136章 卑鄙小人(1) 李章不以为然道:“想不到在此遇到凌总兵,能与你分胜负,实属荣幸。可惜此处无其他人,我就算杀了你,也没人替我宣传。” 凌胤云上下打量,李章并未蒙脸遮面,心想他们肯定自认唾手可得,否则不会毫不掩饰,这般明日张胆。 凌胤云不愿久战,刃化精芒,电掣而去,直砍李章眉宇之间。李章也非省油的灯,他剑如疾风,拆招解招,伺机反击。 凌胤云暗自惊叹,此人与当日霍婴相比,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自认每一刀都劈向要害,刀刀致命,却被李章招招化解,实在可怕。 凌胤云把心一横,猛然一砍,锵啦一声,雪冷刀竟应声折断。李章露出邪笑,举起长剑,在他面前晃了晃。凌胤云定眼一瞧,这下惊觉过来,原来他手中之剑,并未开锋,比起剑来说,更象是一块铁石,无怪乎撞下去,刀当场断裂。 凌胤云冷冷道:“好个聪明人,竟使用卑劣之招。” 李章昂然一笑道:“雍山君说了,若要对付你,正大光明对决必无望。此剑乃精钢淬鍊,特设凹槽,故意克你雪冷刀,引你断刀。本想在比武场上胜你,挫你威风,没想到在这撞见,我索性取了你命。” 凌胤云一惊,对方透出杀意,绝非玩笑,他转身向后,打算逃走。李章怎可能让他逃走,立刻提剑而来。凌胤云见他疾奔,立时转头,拾起一块石子,往他脸上掷了过去。 李章以为他败将之姿,哪料到他还会反击,尚未回过神来,眼睛被石子打到,当场顿足止步。凌胤云没有放过此良机,手握断刀,冲上前去。 李章见他冲来,慌忙一挥,重剑虽击中凌胤云左手,无奈未开锋,虽让他疼得咬牙切齿,但不至于削去其手腕。凌胤云右手一划,断刀依然致命,抹入脖子,李章血流如注,痛苦倒地。 凌胤云知此乃生死关头,绝不可大意,断刀向下刺入其腹,不给半分活命可能。霎那间,弩矢倏地飞来,刺中他左肩膀,令他不由得踉跄退后几步。 凌胤云抬头一瞧,只见就在不远处,祈远带人朝他冲来。他一个助跑,双手向前一探,犹如鲤鱼跃龙门,利落地翻入屋中,躲过后方数发劲箭。 凌胤云想起祈泉躲在衣柜,一打开来,只见她瑟瑟发抖,吓得花容失色。凌胤云心念一闪,将她一把抱住,遁入密道之中。两人迅速穿过狭道,同时潜入水中。凌胤云不敢久留,又怕院子仍有人,悄然浮上水面窥看状况,确认对方将注意力摆至屋内,他才起身拉起祈泉,往一旁草丛躲去。 凌胤云正打算带祈泉翻墙,却见到外头四周,早已被雍山君派人将院子团团包围,滴水不漏。祈泉拉起他衣襟,犹有余悸道:“凌大人,往这里来。”凌胤云虽有些纳闷,但仍跟着她步伐。 祈泉找到一盏石灯,轻扭灯芯,地上竟裂开一道缝。凌胤云立时意会过来,还有一处密道。两人跳入其中,暗门关上,里头一片漆黑。方才混乱,凌胤云火折子弄丢,只得摸黑前行。索性祈泉似乎熟稔路线,很快便走到一处平地。她点了一旁火炬,握着手中,向前一探。 凌胤云负伤,拖着身子,跟在她身后,蹒跚而行。不久,他们拐过好几弯,终算来到了一道石墙前方。凌胤云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祈泉道:“铸刀庄的藏宝库。” 凌胤云惊诧道:“等等,难道我们要进去吗?” 祈泉点了点头,道:“他们布下天罗地网,不久便会追来,若躲进来,方能安全。待明日一早,我们再出来。” 凌胤云有些顾忌,摇首道:“此处乃铸刀庄重要之地,凌某怎能擅入。” 祈泉道:“若死在这里,一切便为空谈,关乎生死,还请凌大人无须介怀。”语毕,祈泉走上前,转动机关锁,不一会儿,石门便打开了。 凌胤云惊道:“不用钥匙?” 祈泉道:“上面钥匙孔不过障眼法,所以就算有人想仿制钥匙,也没有用。此事乃机密,还望凌大人不可传于他耳。” 凌胤云点头道:“泉夫人放心,凌某绝不会说。”祈泉举起火炬,走在前头,凌胤云随即跟上,后方石门缓缓关闭。 过不多时,凌胤云便感里面寒气窜身,冰冷蚀骨。方才他与祈泉潜入水中,身上浸溼,加上这寒气扑来,令他不禁颤抖起来。 祈泉叮嘱道:“里头机关众多,还请凌大人跟紧妾身。”凌胤云闻言,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到处晃。无奈他负伤,一个不注意,竟碰到一处墙壁。霎那间,机关卡榫启动,一道黑烟窜来。 凌胤云毕竟受过训练,立时伏倒在地,可祈泉躲避不及,被迫吸入了打口黑烟。须臾间,祈泉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向下。凌胤云见状,赶忙上前扶她,顺势问道:“这黑烟究竟是什么?” 祈泉气若游丝,面似疲惫,轻声道:“那是一种迷药,一旦人吸入之后,身子便会瘫软,然后头晕目眩。不过此药并不致命,过些时辰之后,即可回复过来。” 凌胤云皱眉道:“那我们先留在这,待你恢复过来再前行。” 祈泉猛然摇头,道:“这里冰冷难受,妾身知道有个地方可取暖,我们能去那里避寒。” 凌胤云道:“好,那我搀扶你起来,你替我指路就好。” 祈泉露出苦笑,摇头道:“妾身正在头晕,很难思考事情,万一不小心指错路,误踩机关,那就危险了。妾身身上有地图,上头纪载路线和机关,还请凌大人自行阅览。” 凌胤云惊道:“哦,地图在哪?” 祈泉垂下螓首,俏脸一红,面色困窘,苦思良久,徐徐道:“地图刻在妾身所着的抹胸上。” 凌胤云心中一惊,道:“这怎么行呢!”祈泉没有回他,径自别过俏脸。两人顿足良久,凌胤云再次感受四周寒冷,令他有些难受。无奈之下,他只得伸手取下祈泉的抹胸,否则便会冷死在这。 凌胤云故作镇定,摊开抹胸内侧,上头果然有地图。他小心翼翼抱起祈泉,依照地图找到一处密室。两人进入密室之后,里头果然暖和许多,甚至一旁留有篝火、干粮和水。 凌胤云折断箭矢,将箭头拔起,所幸无倒钩,不会把他扯得皮开肉绽。旋即,他从柜子上找到止痛膏,敷上之后,再用布帛包扎起来。 凌胤云升起篝火,将衣服褪下烘干。两人裸身,坦诚相见,祈泉羞赧之余,加上焰光照映,双颊通红如烙铁。 两人吃完干粮,默不作声,顿时一阵尴尬。凌胤云瞥她一眼,只见祈泉被打湿的秀发散垂而下,羊脂白玉般的无暇身子,一览无遗,让他大饱眼福。凌胤云见她身无寸缕,我见犹怜,一时之间血液奔腾,被煽起情火,难以抑制下来。 凌胤云胆子大了起来,缓缓偎近,直到仅离寸许,彼此呼吸声,俱能入耳。祈泉不敢正眼瞧他,低垂螓首,赧然道:“凌大人,莫非想对妾身做非礼之举?” 凌胤云被她点破,老脸一红,困窘道:“此处虽有火焰,但寒冷依在,凌某仅想靠近取暖,绝无他意。” 祈泉受不住他的目光,垂首道:“原来如此,看来是妾身误会了。”她当然没这么傻,定然知晓凌胤云动情了。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她不光没戳破,还兀自凑上前去,偎在他结实胸肌。 过了良久,凌胤云终于忍受不了,他握住祈泉香肩,将她身子扳正,肃容道:“若你要拒绝,只要轻推开我,我便不再动作。”不等祈泉应话,凌胤云倾前吻了她一口。祈泉没有反抗,任他温存,两人不知缠绵多久,他才舍得退开。他咽下口水,正打算动手,肩上疼痛感阵阵传来。 祈泉轻轻一笑,柔声道:“先将把伤养好再说。” 凌胤云叹了口气,道:“真是天公不作美,不过若非上天,凌某也不能在这与泉夫人共处一室了。” 祈泉抿唇道:“凌大人都受了伤,还这么嘴贫。”两人对视一笑,阖上眼睛,相拥入眠,不再作声。 良久,凌胤云再此醒来,身旁祈泉已不在。他放眼望去,只见祈泉穿好衣裳,坐在篝火旁,梳着秀发。凌胤云低头一瞧,衣服已烘干,表示过了不少时间。他长身而起,活络筋骨一下,把锦衣穿上。 两人正要出去,祈泉忽然想起什么,道:“对了,凌大人的刀断了,妾身记得雪冷刀的真迹,便在这附近,不若将它拿来替代。” 凌胤云露出讶然之色,道:“这怎么可以。” 祈泉颔首道:“说到底,所谓宝刀,也不过是件工具。再厉害的刀,若摆放不用,未免孤独。宝刀赠英雄,凌大人定能不负此刀。再者,凌大人为救妾身断刀,若不让妾身弥补,实在过意不去。”凌胤云见她诚挚,拗不过她,跟她去了另一处。 幽静密室之中,摆放许多宝刀,其中一柄便是雪冷刀。凌胤云走去,惊见这把雪冷刀底下,竟还平躺了一柄雪冷刀,他问道:“雪冷刀真迹有两把?” 祈泉走上前,稍微查看,微笑道:“不,放在匣中的是真迹,另一柄为赝品。看来,这刀当初淬鍊,便有两把赝品。” 凌胤云大喜道:“这样正好,我拿这把赝品好了。”语毕,他将其收入刀鞘。 两人稍作歇息,便往洞窟外走去。天空浮出鱼肚白,凌胤云警戒看向四周,一些婢女端起水盆,到处走动,雍山君的人似乎离去了。凌胤云不敢轻易回房,先去找了伍然。 伍然见到他们,一脸惊诧万分,赶忙将两人带入房间。经伍然告知之后,凌胤云才发现事情严重了,原来雍山君指控他擅闯祈泉院中,并用雪冷刀杀了李章,现在正派人追捕他。 祈泉发觉凌胤云肩上渗出血水,一边替他洗涤伤口,一边若无其事道:“此事倒也简单,只要妾身亲自作证,便可还凌大人一个清白了。” 伍然露出苦笑,不以为然道:“事情可没这么容易,我猜雍山君会当你是被他威胁,替他出言伪证。那李章身上留有断截雪冷刀,实在难以辩解。” 凌胤云觉得言之有理,轻叹了口气,颓然道:“看来此事须从长计议,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外头传来脚步声,众人尚未回过神来,郭乒竟已现身在门外,身后还跟着一群带刀士兵。他的心情显然很好,欣然道:“方才听闻凌总兵来此,郭某本来还有些不信。不管怎样,既然凌总兵回来了,那也得给个交代。众人已在大厅等候,还请两位随我前去。” 正门处士兵巡梭,严密至极。凌胤云偕同祈泉和伍然,共计三人,在一群军士戒护下,走入正院。 灯火通明的院子里,凌胤云目光一扫,前方站了褚衣侯、祈木雄、雍山君,其余人等伫立两旁,象是在等待他们到来。 凌胤云来到院子中央,雍山君走上前,叱责道:“好一个凌总兵,竟然行凶杀人,将我底下家将李晃杀死,你该当何罪?” 凌胤云若无其事道:“不知雍山君,为何认为是凌某所杀?” 雍山君见他从容,冷冷一笑,道:“你想知道原因?可以,我让你心服口服。”他转过身来,拍了拍手,道:“来人,把尸体抬出来。”话音落下,一群壮汉抬着担架走上来,将白布掀开,露出李晃尸身。 不等雍山君说话,郭乒从旁走出来,指责道:“凌总兵,仵作已查看了,李晃死于利刀之下,而你雪冷刀插在他腹部,你要如何解释?” 凌胤云耸了耸肩,道:“就算是雪冷刀,也不能说明是凌某所为。若是这样,那我改日拿走郭大人配剑,插在他人身上,难道可说是郭大人行凶?” 雍山君道:“凌总兵所言甚是,可若在加上人证,那样一来,不知凌总兵是否还有脱罪之词?” 第二卷 第137章 卑鄙小人(2) 祈泉俏脸生寒,冷然道:“你这话说反了吧?明明想害妾身之人是你,为何嫁祸凌大人。” 郭乒见她袒护,不仅没紧张,反而露出微笑,道:“诸位,我方才是否说对了,泉夫人果然替他辩护,肯定是被威胁了。”凌胤云登时色变,暗忖道,看来他早已说服众人,难怪胸有成竹,昂首挺立。 祈木雄沉声道:“泉儿,你被他胁持,我不怪你,此刻你莫再替他说话,免得引祸上身。你放心好了,无论他威胁你什么,我都会帮你。” 祈泉为之愕然,正要反驳,却被挡下,凌胤云使过眼色,示意让她别出声。凌胤云走上前,看向祈远,问道:“敢问祈公子,我是如何杀了李晃?若你亲眼所见,应该知道其细节吧?” 祈远冷然道:“那还不简单,你与他缠斗数十回合,他最终不敌你,被你雪冷刀抹去脖子,再插腹部,失血而亡。” 凌胤云问道:“你是说我用雪冷刀杀了他?” 祈远道:“我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你与他全力相搏,雪冷刀断成两截,你还有何话可反驳?” 凌胤云嘴角轻扬,故作惊诧道:“这可就怪了,按照你所述,我若真杀了他,雪冷刀理应断掉才是。”话犹未了,他取出腰间雪冷刀,笑道:“诸位请看,我这雪冷刀完好无缺,为何祈兄说我杀了李章?” 众人见宝刀出鞘,寒光乍现,刀锋冰冷,不禁吓了一大跳。一旁郭乒怒道:“你别想拿其他刀搪塞!” 凌胤云哈哈一笑道:“这儿是铸刀庄,郭大人大可让人检查一下。”语毕,他将宝刀奉上。 良久,祈木雄将宝刀原封不动归还,叹了口气,道:“此刀委实是雪冷刀,绝无可能造假。” 不等郭乒说话,凌胤云指向祈远,径自道:“既然雪冷刀仍在,可祈兄却一口指认我是凶手,究竟是怎么回事?” 祈远顿时语塞,说不出话来。郭乒干咳一声,不以为然道:“凌总兵此计不错,可惜仍有漏洞。众所皆知,泉夫人乃守钥人,郭某大胆猜测你这把刀,应该是泉夫人从藏宝库取出的真迹。” 凌胤云露出微笑,洒然道:“若郭大人也不信,那也无妨。我凌胤云在此发誓,倘若这把刀不是真迹,我愿承担所有罪过,自刎而亡,绝不二话。” 郭乒道:“好,那我们就前往藏宝库。” 凌胤云抬起头道:“且慢,郭大人未免心急了。” 郭乒冷笑道:“难道凌总兵怕了?” 凌胤云执刀挺立,双目一闪,道:“凌某说了誓言,郭大人怎没说?郭大人此番指控十分严重,不仅针对凌某,连泉夫人也牵扯其中。这样好了,倘若我们去了藏宝库一探究竟,证实这把刀不是真迹,郭大人也得付出同样代价。” 郭乒心中一惊,道:“你、你说什么?”他凝视半晌,凌胤云振振有词,双目坚定无疑,一副胸有成竹之姿,不禁令他有些退缩。 雍山君道:“凌总兵此言差矣,本来就是要澄清你是否杀人,你怎能反过来指责他人呢?” 褚衣侯也发话了,他道:“雍山君这番话,未免有失公允。郭乒与祈远两人,说得煞有其事,彷彿亲眼所见,可事实若非如此,岂不表示他们诬陷他人?既然他们胆敢欺瞒我们,又为何不敢承担后果?” 雍山君怒形于色,冷冷道:“褚衣侯想包庇杀人凶手吗?” 褚衣侯仰天长笑道:“倘若凌胤云真犯下杀人之实,不需雍山君说话,本侯便会派人将其诛心,以慰其刀下亡魂。可一命赔一命,若他没有做出此事,本侯也绝不会轻饶那些妄言之人。” 郭乒和祈远被他气势所震慑,两人面色铁青,肩膀发抖。雍山君不敢孤注一掷,沉吟半晌,思考如何应对。便在这时,殷修排众而出,忽地道:“不用想了,祈远所言句句虚假,不过想陷害我二哥罢了。” 祈远怒视着他,冷冷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殷修泛起笑容道:“因为你根本不是祈远,所以我才敢这么说。”众人哗然,面面相觑,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祈木雄问道:“殷校尉,何出此言?” 殷修笑了笑,道:“实不相瞒,前几天祈远见我二哥厉害,想与其讨教几招,孰料被打成重伤。依他伤势,至少要躺上半个月,可眼前这位祈远,仅有擦伤,未免太过奇怪了。” 祈远不以为然道:“这不过是你片面之词。” 殷修瞥他一眼,道:“就算你装得很像,一个人的行为举止,绝不好模仿,更何况是面对家人。我已向打探过一些祈远私事,不知你是否能答出来?倘若证明是我诬陷了你,我愿受军法处置。” 祈远心中一惊,面色阴沉,道:“我没必要陪你。” 褚衣侯冷然道:“若你真是祈远,你有何畏惧?本侯说过了,倘若有人诬陷,定当不饶他。你若不肯配合,那休怪我动用武力了。” 雍山君怒现于色,大喝道:“褚衣侯,你未免太过蛮横了。” 褚衣侯不理睬他,转过身来,看了祈木雄一眼,露出微笑道:“本侯这般行事,不知祈老先生是否认同?” 祈木雄默然片刻,点了点头道:“正如褚衣侯所言,平常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殷修见他允诺,看向祈远,径自道:“传闻祈远十岁那年坠马重伤,若你是真正的祈远,那应该知道坠马原因。” 祈远沉吟半晌,耸耸肩道:“我不晓得你说哪一次。”此言甫出,底下众人瞠目结舌,声音此起彼落。 祈木雄身子一震,沉声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祈远惊觉不对劲,可话不光已出口,他自身也不知错在何处。 殷修见状,拊掌大笑道:“祈远在六岁曾被马踢到,自此便畏惧骑马,何来十岁坠马呢?” 祈远讶然道:“你竟敢骗我?” 褚衣侯当场一喝,众军士闻令冲上前去,将其压制住。殷修走上来,将他那层伪装的脸皮撕下,底下面孔倏地出现。后方凌胤云定眼一瞧,惊觉那人正是当初袭击队伍的温吉。 伍然怒道:“好呀,原来是你这贼人!”伍然转过身去,作揖道:“禀告褚衣侯,这人就是在路上袭击我们的人。” 褚衣侯眼中寒芒亮起,冰冷道:“来人呀,将他押入大牢,若不肯招出幕后主使,对其施以酷刑。” 温吉心中一惊,自知死期已近,蓦地抽出腰间长剑,往前方奋力一挥。伍然见他想伤褚衣侯,执剑出手,砍断他的手腕。温吉疼痛触地,尚未发出哀号,雍山君抢步前来,一剑了结了他。 温吉死前指着雍山君,双目怨怼,看似不甘心。凌胤云等人见状,均知雍山君是想乘乱杀人灭口,以防止他全盘道出。 雍山君故作愤怒道:“这厮竟敢对褚衣侯行凶,连本君都看不下去了。” 褚衣侯挥起衣袖,质问道:“雍山君将他杀了,那幕后主使怎办?” 雍山君敷衍道:“那些与他附和之人肯定也有关连,不如将他们全数抓起来,好好逼供一番。” 一旁凌胤云见他说话从容,看似胜券在握,顿时明白那些人肯定不知细节,只是被温吉指使罢了。褚衣侯道:“既然此人乃恶贼,那凌总兵该如何处理?” 雍山君道:“误会既已解开,那凌总兵自当没问题。” 褚衣侯问道:“温吉已死,这倒无妨,可郭乒口口声声指责凌总兵,这事又要怎么解决?” 雍山君面色一沉,不以为然道:“郭大人只是求好心切,被人利用罢了。” 褚衣侯瞪他一眼,语气冰冷道:“雍山君这话,莫非打算不予追究?” 郭乒眼见雍山君为难,主动请罪道:“此事为郭某擅作主张,无关乎雍山君,若褚衣侯要追究其责,郭某愿当承受。” 褚衣侯拂起衣袖,冷哼一声道:“你危言耸听,本侯若不治你,日后难以服众。这样好了,本侯先扣你三个月官俸贴补凌总兵,其余罪责改日再审。” 郭乒忙道:“多谢褚衣侯宽容大量。” 眼见事情告一段落,众人散去。凌胤云拉住殷修,将他拖至旁边,询问方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殷修微微一笑,把经过之事全盘告知给他。原来,他怀疑祈远并非原先那人,季冬梅则告诉他,除非是双胞胎,否则只有易容一途。正因如此,他才去情搜祈远以前的事。 凌胤云闻言,轻叹道:“你这赌注太大,倘若猜错怎么办?” 殷修洒然一笑道:“二哥放心好了,我早就查过了。我找到负责替他治疗的大夫,大夫亲口说他伤势严重,至少要躺五天才能下床。” 凌胤云问道:“那祈远本人呢?” 殷修面色一沉,叹道:“老实说,情况并不乐观。我原以为他被软禁了,结果房间并没有看到他。以雍山君行事风格来看,我不认为会善待他。” 第二卷 第138章 卑鄙小人(3) 殷修点头应允道:“我会继续找。”两人稍作闲谈,凌胤云转身离去。回到房间,季冬梅立时扑上来,将他牢牢搂着不放。季冬梅含泪道:“我很担心凌爷。” 凌胤云见她眼眶泛泪,令他感到不舍。他吻了季冬梅脸颊,安慰道:“我回来了,你大可放心了。” 季冬梅关切道:“雍山君有刁难凌爷吗?” 凌胤云露出苦笑道:“那家伙肯放过我吗?不过你放心好了,此事暂告一段落,也多亏你协助小修,我才能洗脱嫌疑。” 季冬梅见他没事了,破涕为笑道:“我能帮上凌爷,那是我的荣幸。” 凌胤云拦腰将她抱起,放到床上,用袖口擦拭了她的泪珠,道:“我们这次破了雍山君的诡计,他一定很生气,我看此地不宜久留,我先把你送回去。” 季冬梅坚定道:“凌爷,要走就一起走。” 凌胤云沉吟半晌,轻叹道:“好吧,我再去跟褚衣侯说看看。”他暗忖道,反正横竖白婉也结不了婚,索性用这里由离去好了。 凌胤云假寐一会,待到日沉西山,他才醒来稍作梳洗。凌胤云将雪冷刀带上,前去找褚衣侯,告诉他想要离开铸刀庄一事。褚衣侯闻言,笑道:“你不须着急,也不用担心雍山君,因为他比你更害怕。” 凌胤云皱眉道:“为什么?” 褚衣侯道:“就在今早你揭破其计谋之后,青龙国便派人来铸刀庄。表面上他们是顺道而来,实际上是来保护雍山君。” 凌胤云越听越糊涂,问道:“为什么让青龙国的人保护他?” 褚衣侯沉声道:“他要准备撤离了,因为指控泉夫人一事,他得罪了铸刀庄,若再待下去,恐怕性命堪忧。” 凌胤云不解道:“铸刀庄敢对他不利吗?” 褚衣侯负手在后,道:“铸刀庄不一定会对付他,但可以见死不救,因为我已准备好一批人马,打算对付他。我想这消息他应该也得知了,所以才这么着急。” 凌胤云讶然道:“褚衣侯要对付他?” 褚衣侯瞪着他,冷冷道:“作为一个鹿州郡守,他在我这行凶,我若不处理他,怎么跟鹿州人民交代。作为一个父亲,他派人袭击我即将出嫁的女儿,你说我能忍下这口气吗?” 凌胤云倒吸一口气,道:“可他是雍山君,若有个万一,怎跟王上交代?” 褚衣侯道:“你放心好了,我准备好一批替死鬼,就算王上怪罪下来,我至多被训上几句罢了。他找来青龙国之人,无非是想倚赖他们,教我不敢轻举妄动。可惜他遇上的是我,我可不打算纵虎归山。” 凌胤云见他双目寒芒,俨然动了杀意。凌胤云心念一闪,问道:“说到这个,那关上匡怎么处置?” 褚衣侯道:“他害死了祈展,陷害我女儿,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他。可是事情有轻重缓急,我日后再处理他也不迟。”凌胤云想起钱妍儿一事,将当时的话全盘托出。褚衣侯听完之后,皱眉道:“那交易我看过了,问题不大,我可以答应她。但对付关上匡一事,你确定能信她?” 凌胤云略一沉吟,道:“我想她不至于骗我,这对她没有好处。” 褚衣侯道:“好,关上匡便交由你处理。” 凌胤云作揖道:“胤云领命。”接过许可之后,凌胤云赶忙动身。他前往钱妍儿所住的别馆,经下人通报,钱妍儿来到院子里。 钱妍儿秀眸一瞥,脸上挂着笑意,道:“凌总兵大驾光临,小女子有失远迎,还请不要见怪。” 凌胤云直截了当道:“褚衣侯已允诺你的要求,现在该你兑现承诺了。如果要对付关上匡,你打算怎么做?” 钱妍儿道:“这很简单,我用美人计即可。” 凌胤云沉下面色,皱眉道:“等等,这就是你的计策吗?”硬要说的话,钱妍儿的确是个美人胚子,可单就这样,关上匡就会上钩吗? 钱妍儿笑道:“你放心好了,他动不动心是一回事,只要我谎称他侵犯我,那他又能拿我怎样呢?” 凌胤云道:“事情有这么简单吗?” 钱妍儿哈哈一笑道:“你忘了他怎么对付你了吗?不外乎栽赃嫁祸,我难道就做得比他差吗?” 凌胤云道:“光是这理由,顶多让他受点苦头。” 钱妍儿耸了耸肩,道:“这还不容易,你先将其押入大牢,再派人毒杀他,谎称他是畏罪自杀不就好了?” 凌胤云心中一惊,想起杜文之死,此事似乎可行,欣然道:“好,那你准备好告诉我一声,让我配合你抓人。” 钱妍儿道:“事不宜迟,今晚我就约他来这,剩下的你看着办好了。” 凌胤云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两人交谈一番,谈妥确切时间之后,凌胤云才安心离去。 当天傍晚,二更鼓从远方响起,凌胤云依约来到别院。他携带少数精锐,埋伏在树丛周围。不一会儿,关上匡如约而至。正当凌胤云欣喜之际,关上匡忽地道:“凌总兵未免见外了,何不出来一叙?” 凌胤云心中大讶,不解为何他察觉此事。他走出来道:“关大人,凌某不过是路过此地罢了。” 关上匡哈哈一笑道:“既是如此,为何你带了人过来?”他说话同时,将一颗圆亮的夜明珠交付给钱妍儿。钱妍儿举起夜明珠,月光透入珠内,泛起绿色荧光,十分美丽。 凌胤云这下明白了,他被钱妍儿出卖了。他皱眉道:“倘若关大人没事,凌某便先行告退了。” 关上匡瞪他一眼,冷笑道:“你能走得轻松吗?”话音刚落,一群士兵冲出来,手持长刀短剑,目露凶光,看似不怀好意。 钱妍儿笑吟吟道:“凌总兵,我的确把人找来了,也没说错吧?” 凌胤云沉下面色,微怒道:“果然商人就是这样,只要利益在前方,什么承诺都能抛诸脑后。” 钱妍儿摸了摸夜明珠,不以为然道:“真是多谢你了,我冶铁交易很顺遂,现在又拿了夜明珠,还真是大丰收。” 关上匡弹了弹手指,一支支弩箭上弦,蓄势待发。凌胤云手握雪冷刀,双目直盯着弩矢不放。便在这时,弩箭齐发,围墙外射出数十支劲箭,将关上匡的人尽数射倒在地。 凌胤云惊讶回头,伍然带着士兵冲入院中。他指着关上匡,道:“关大人,你竟敢乘夜闯入钱行使的别院,意图施以暴行,你该当何罪?”凌胤云一时之间,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完全不清楚他们在做什么。直至钱妍儿朝他一瞥,抿嘴轻笑,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计中计。 伍然带来的人个个虎背熊腰,气度强悍,将关上匡团团围住。关上匡惊道:“伍副将,你这是做什么?” 伍然不慌不忙,道:“伍某奉了褚衣侯的命,前来逮捕违法乱纪之人。” 关上匡怒道:“好胆,你敢以下犯上?” 伍然冷冷瞪他一眼,道:“军法在前,任何将士一律平等。若要怪的话,你就怪自己为何要与我们作对。” 关上匡道:“我就在从正门走出去,看你们谁敢拦我。你最好搞清楚,若我在这里有个万一,等到王上追究下来,我看你能什么理由回答。” 伍然一声令下,弩箭再发,刺穿关上匡的小腿。关上匡疼痛跪下,叱道:“伍然,你当真敢动我?” 伍然仰天大笑道:“此时此刻,你难道以为太子会来救你?”言罢,关上匡被人五花大绑,带去地牢。 凌胤云松下一口气,无奈道:“看来这次又没我的事了。” 伍然苦笑道:“这可未必。”他顿了顿,解释道:“事前不告诉你,全是因为你早已被他盯上,身旁被他派人监视,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察觉。” 凌胤云道:“所以才将凌某当作诱饵吗?” 伍然道:“若不是凌总兵,相信他也不会这么轻易上当。” 凌胤云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他所言不假,我们不能轻易杀了他。” 伍然沉下面色,道:“老实说,直接将他杀了也不是不行。可是这样一来,褚衣侯会不好交代,导致与王上有所嫌隙。”两人沉思片刻,因没有得出结果,伍然只得先行收队离去。 钱妍儿见伍然走人,走上前来,俏皮道:“我这样不算背信吧?” 凌胤云拿他没辙,苦笑道:“唉,真服了你。” 钱妍儿俏皮吐舌道:“若你真想杀了他,我也不是不能帮你。只是要重订交易,你需要提出更好的条件。” 凌胤云摇摇头,道:“不了,这事就不劳烦钱行使了。”他哪敢还跟她谈交易,虽说这次有惊无险,但以她反覆个性,天晓得会不会偷动手脚。 凌胤云抛下了她,径自往房间走去。倏忽间,他心念一闪,好像想起什么,从怀中摸出被没收的药物,打量了一下。 走回房间之后,凌胤云找到季冬梅,告诉他心中计策。原来他打算让关上匡服下药物,使他在众人面前露出丑态,借此定他之罪。 第二卷 第139章 墨家牧场(1) 季冬梅颔首道:“如果让我稍作处理的话,可将药物药效调低。” 凌胤云欣然道:“好,就这么做。”正当凌胤云以为都准备妥当,事情却出乎他意料之外。 伍然忽然来到了他房间,沉过脸色,道:“方才将关上匡押入地牢,过不到一会,他从牢中脱逃而出,现在估计已带人奔逃出去。” 凌胤云惊道:“他们要去哪?” 伍然道:“王上现在仍在鹿州,目前待在行宫之中。” 凌胤云皱眉道:“他想去找王上?” 伍然双手一摊,道:“除了王上之外,他还能躲到哪里去呢?” 凌胤云叹道:“唉,到手的大鱼就这样游走了。” 伍然忍不住笑道:“凌总兵此言差矣,反倒是他这么莽撞行事,正好掉入渔网,等着我们去捞起来。” 凌胤云问道:“伍副将此言何意?” 伍然凝视半晌,徐徐道:“事实上,就算钱行使肯出面作伪证,凭她外人身分就想让一个将军断头,那是绝不可能。王上再怎么说,也会袒护关上匡。褚衣侯早已料到这事,所以故意激他,好让关上匡吓到自己逃走。” 凌胤云不解道:“可他逃走了,对我们有何好处?” 伍然双目一闪,道:“倘若他忍住气留下,事后跟着其他宾客离去,或许我们还拿他没辙。可他乘夜离去,这不正是最佳时机?” 凌胤云恍然道:“伍副将之意,莫非是想半路拦截他?” 伍然哈哈一笑道:“他们所乘之马,早已被我们下了泻药,估计是跑不远。在荒郊野岭之外,倘若关上匡被山贼杀死,王上又要怎么追究责任呢?” 凌胤云道:“难道王上会相信他被山贼杀死?” 伍然耸了耸肩,道:“就算不信,也别无他法。关上匡不告而别,众人俱知,倘若发生了意外,难道要算在褚衣侯头上吗?雍山君就怕这样,所以才特地找来了青龙国的人,想利用他们脱身。” 凌胤云道:“原来如此,那就有劳伍然了。” 伍然苦笑道:“若此事只须伍某的话,伍某就没必要跑这一趟了。褚衣侯说了,他担忧会有变量,所以特命凌总兵一同追捕他。” 凌胤云心中一动道:“好吧,以关上匡所做所为,也是死有余辜。”事不宜迟,两人起身离去。 凌胤云走去马厩,将绝影牵了出来。伍然早已整装待发,率领五十轻装骑兵,在后门口等待多时。凌胤云拉起缰绳,大喝一声,疾驰在铺雪的草原之上。 良久,他们果然发觉了关上匡等人踪迹。由于战马被下药,对方索性下马往树林走了进去。可惜现在正值初冬,雪上足迹透露了他们行踪,过不多时,凌胤云和伍然便追到了他们。 关上匡见他们前来,惊诧道:“好你个伍然,居然耍这种小手段,今天我关上匡认栽了。你们不必绑着我,我自己会走回铸刀庄。” 伍然道:“你们不须回去了。”此言甫毕,关上匡诧异抬头,他沉思片刻,面露铁青之色,颤声道:“你、你想怎么样?” 伍然眼神透出杀意,纵身下马,举起长剑大笑道:“关大人,你未受军法审判便擅自离去,误遇山贼反遭杀害,我这说词你觉得如何?” 关上匡心中一震,登时明白他的意思。他缓了口气,面色沉下,腰间长剑被右手迅速拔了出来,忿忿道:“你们谁要先来?” 凌胤云随之下马,走上前道:“伍副将,这人交给我好了。” 伍然怀疑道:“你身上肩伤不要紧吗?” 凌胤云欣然道:“他腿上也有箭伤,两两相抵,反而算是公平一战。”他抽出雪冷刀,寒光一闪,执刀而立。 关上匡大喝一声,长剑由内至外划出,牵出一条优美弧线,铿地一声,正中凌胤云的雪冷刀上。关上匡正要抢攻, 凌胤云目光如炬,刀势倏地往下一劈,关上匡惊讶之余,提剑格挡,金铁交鸣声响起,双方出招均快如闪电。 凌胤云知他小腿有箭伤,所以没有刻意走位,以免他追击不上露出破绽。相较他正人君子,关上匡没这好心肠,专门针对凌胤云肩伤猛刺过去。 凌胤云右手挥刀,沉腰坐马,疾风般破空而起,刀势如狂风暴雨般袭来,关上匡没料到他刀法凌厉,霎时间被压得透不过气来。 凌胤云侧身滑步,回刀而来,招招含蕴无穷变化,关上匡穷于应付挡招,完全没有办法反击。只见凌胤云冷喝一声,一刀再劈,关上匡终究露出破绽,被他这刀削去半截手指,痛到踉跄退后。 凌胤云势若雷霆,不给他半分喘息机会,执刀往他胸膛劈去,关上匡闪避不及,被他这刀划入肌肤,血溅当场。凌胤云不给他活路,反手旋刀贯入,雪冷刀一寸寸刺入体内,关上匡终究迎来了死期。 凌胤云收刀立定,周围众人也打得差不多了,关上匡所带出来的人尽数死亡。凌胤云看着关上匡的尸体,暗忖道,虽然无法挽回祈展的性命了,但至少能让这害死他的人就地伏法,也算是慰藉他在天之灵了。 凌胤云踏入迎宾馆,这是铸刀庄招待外宾之处,不同于先前摆宴席的地方,这里大约可坐四十席。 凌胤云跨过门槛,走入馆内。附近围坐了十几个人,闹哄哄一片,互相敬酒。坐在里头的人,多数都是宾客,所以并不受近日影响,依然夜夜笙歌。 馆内四角,设有火炉,使得馆内温暖似春。 众人见到凌胤云前来,近半数人起立向他打声招呼。项少龙环目一扫,惊觉雍山君和郭乒两人俱为座上客。他稍作打量,围在雍山君旁的人,衣服宽大,颈口呈现圆领,看似青龙国服饰。 凌胤云气定神间,拣了个角落坐下,殷修和季冬梅两人,也跟着坐在左右侧。三人甫入坐不久,宾客便纷纷迎来,提酒与他互敬。 良久,伍然走了进来,来到他身旁,低声附耳道:“打听到消息了,雍山君傍晚出发,一路往行宫前去。” 凌胤云皱眉道:“我们何时下手?” 伍然叮嘱道:“等等伍某会派人通知,凌总兵千万别擅自离席,否则让雍山君看出端倪可就不好了。” 凌胤云明白他意思,点了点头。伍然表示有事,先行告退。余下三人继续喝酒,佯装没发生任何事。果真如伍然所述,雍山君虽分身不暇,忙着应酬,可他底下家将却是挺直虎背,直勾勾看着他们三人。 殷修乘着空档,靠上来道:“雍山君后方那个戴头巾的男子,名叫张焕,这几日我看过他在院子练剑,剑招十分凌厉,二哥可要当心了。” 凌胤云道:“我明白了。”事实上,就算殷修不说出来,他从那人炯炯有神的双眸也能多少看出来。雍山君手下能人异士,早已不是什么奇事,特别是凌胤云跟他派来的人交手过,更是明白其中厉害。 季冬梅担忧道:“凌爷,你肩伤未好,千万不能太勉强了。” 凌胤云点了点头,苦笑道:“你说得不错,这的确很重要。若非我受了伤,我现在早已在雍山君面前挑惹事端,逼他手下和我出手了。” 殷修问道:“要不我代二哥去做?” 凌胤云摇头道:“不了,这事没必要硬去做。反正伍副将已有对策,我们擅自行动反而坏事。” 良久,雍山君长身而起,举步往外走出去。原以为他只是去透气,直至他身后护卫一字排开,随其走出屋外,凌胤云才发觉不对劲了。 凌胤云正要起身,却被一群人围起来敬酒。他心叫不妙,知道他们拖延时间,好让他追不上雍山君。便在这时,季冬梅故作难受道:“凌爷,我的头有些疼痛,或许是受了风寒。” 凌胤云附和道:“那可就糟了,我扶你回房好了。”众宾客虽想挽留,可被他一个狠瞪,所有人均背脊发寒,不敢再纠缠下去。 果不其然,他们甫出屋外,伍然便派人前来通报说雍山君提前出发了。凌胤云不敢耽搁,连忙换上银白战甲,提起凌云枪,骑上绝影前去会合。 伍然见着他,皱眉道:“糟了,雍山君早布好计策,他派人伪装成他的模样,共分五路前行,纵使马车缓驰,我们也未必能追上本人。” 凌胤云不禁暗叹,这雍山君委实诡计多端,难怪如此放肆也不着痕迹。凌胤云看向后方殷修,目光再转至伍然,道:“这样好了,我们兵分三路,至少机会大一些。” 伍然摇头道:“这可不成,他率领的军队非同小可,单凭我们其中一人,不足以与其对抗,反而会被他冠上叛贼之名。” 凌胤云道:“雍山君分成五路,伍副将可有他们踪迹?” 伍然点头道:“我分别派了派斥侯去侦查,可是他入马车时,全身包裹紧实,我们分不出哪一个是真的。” 凌胤云心念一闪,道:“既然他带了青龙国宾客,一定会以其当作挡箭牌,只要跟着有宾客的那支队伍就好了。” 伍然欣然道:“好,我便派人这么做。” 过了许久,斥侯果然回报,里头只有一支队伍有七辆马车,其中后三辆马车均是坐着从青龙国来的贵宾。三人闻言大喜,快马加鞭,疾驰于草原之上。 很快地,他们来到斥侯回报的地方。伍然放眼望去,果然这支队伍行驶缓慢,马车装饰华美,婢女和下人走在两侧。 不仅如此,凌胤云定眼一瞧,竟然还见到坐在马上领头之人,正是那张焕。凌胤云转过头来,道:“张焕乃他得力手下,他肯定就在这队伍之中。” 三人交谈一番,由于对方人数比想象中多,决定在黑夜动手,杀他个措手不及。决定方针之后,三人率领百骑,绕过官道往前方偏僻山谷先行待命。 他们铺上绊马索,派数十人躲在树上架起弓,蓄势以待。一切准备稳妥,他们稍作歇息,养精蓄锐待他们前来。 不久之后,天色渐暗,他们果然来到小溪旁扎营。对方由远而近,凌胤云这边所有人屏气歛神,双目直视,不敢有丝毫大意。 正当张焕下马指示众人升起篝火,凌胤云见他们队伍分散,一声令下,弩箭随着板机一扣掠空而来。见到几人中箭倒地,埋伏在四处的士兵一拥而上,顿时树林间杀声四起,一片惨叫。 突如其来的攻击令敌人一阵混乱,本想驭马冲出重围,就在这时,原先设置的绊马索立下大功,只闻战马长嘶,前蹄跪下,骑兵纷纷摔下马背。 凌胤云提起凌云枪,拣定张焕的位置,冲上前来。昏暗月色下,张焕与凌胤云对视一眼,两人不发一语,握起彼此武器。霎那间,张焕手握铁剑冲来,凌胤云也冷喝一声,执枪与其拼斗。 凌胤云手中银枪破空呼啸之声,不绝于耳,张焕铁剑迎头劈来,凌胤云以枪尖灵活撩拨,化守为攻,先破他招再接下一记突刺。虽然凌胤云肩伤在身,可自古以来兵器一寸短一寸险,他手握百兵之王长枪,恰巧弥补其劣势之处。 凌胤云眼中寒芒亮起,俯身一刺,张焕铁甲被划开一处,令他错愕退后。凌胤云怎会给他机会,长枪从他手中疾风射出,宛若毒蛇般缠饶而来。 张焕虽自认剑术高超,可是枪剑交击,他本来就处了下风,更遑论凌胤云乃用枪高手,其枪法变化无穷,他想破脑袋也猜不出下一击。 张焕深知这样下来必败无疑,他索性舍去防守,先以佯攻弹开长枪,再俯下身子迅速掠来。凌胤云有肩伤,手中长枪尚未收回,便被张焕抢空隙上来。 张焕暗自欣喜,倘若避开枪口,以近身搏战的话,使剑自是占了上风。就在张焕自鸣得意,以为胜券在握之时,凌胤云索性扔下长枪,借腰马之力,拔出雪冷刀往他头上一劈。 张焕没想到他竟换刀,一时大意之下,他虽举剑抵挡,但指尖已被削去半截。张焕握着手腕,一脸疼痛不堪的模样。他咽下口水,二话不说,往身后逃走。 第二卷 第140章 墨家牧场(2) 唰地一声,一支羽箭刺入他足踝,让他当场跌了一跤。只见殷修举起长弓,对着再射一发,这箭正中胸前,他呜呼一声,扑倒在地。 凌胤云道:“你那边情况怎样了?” 殷修漫不经心道:“这次敌人太软弱了,我本以为有点看头,谁知惟一能搬上台面的就是这张焕。” 凌胤云闻他此言,不禁皱眉,心头浮现不祥预感。果然如他担忧一样,就在战场外头呼传金戈战马之声。凌胤云抬头一瞧,一支支燃火箭矢朝他们飞来。小溪旁的空地顿时陷入一片火海,哀号四起,令人怵目惊心。 伍然连忙冲上来,道:“糟糕,我们中计了,那雍山君早有埋伏。” 凌胤云讶然道:“难道他牺牲了张焕?” 伍然露出苦笑,道:“像张焕这种人,他底下还有很多,根本不值一提。” 凌胤云瞥向地上张焕,心中暗叹,此人剑术了得,若他没惨死在这里,日后或许大有可为,起码当个校尉也不足为奇。 在千百对目光注视下,凌胤云等人连忙逃窜,打算找其破绽杀出血路。只是他们梭巡一会,便发觉四处都是人,宛若被困在铁牢之中。 凌胤云屏气凝神,专心找寻破口之际,忽闻小溪潺潺流水声,他灵光一闪,告知伍然和殷修可由水路逃走。殷修道:“倘若小溪下游有人,那该如何?” 伍然道:“总比在这等死好多了。” 三人达成协议,立时遁了水中,顺着水流往下逃走。由于天色昏暗,虽火箭燃烧了地面,却没办法照亮水下三人。 过不多时,凌胤云等人果真逃出战场,避至下游处。正当他们松懈下来,一支羽箭穿过来,不偏不倚射中殷修,他闷哼了一声。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一群战马冲上来,好似要把他们踩踏至死。千钧一发之际,绝影竟从反方向疾驰而来,凌胤云立时跃上马背,挥舞手中凌云枪,将那群冲上来的骑兵挥扫在地。 凌胤云大喝道:“你们快逃,我来断后。”言罢,他冲入敌阵之中。殷修虽然想要跟上去,可被伍然按住肩膀,一把拖入水中,再次往下方游去。 凌胤云一夹马腹,靠着绝影惊人速度,穿梭敌阵之中,连刺数十发枪击。他已浑然忘却肩伤,置生死于度外,只想拖延时间让他们两人逃走。 众人虽枪术不如他,可终究敌众我寡,对方开始将枪尖对准下盘,打算藉此让绝影无法动弹,困住凌胤云的行动。 这招果然奏效,凌胤云被夹在敌阵之中,看似难以脱身。他暗忖道,这匹绝影方才未丢下自己,俨然已尽了本分,倘若让他跟着自己送死,未免过意不去。 凌胤云把心一横,纵身下马,拍了绝影屁股,让他往反方向撤退。众人看见凌胤云下马,纷沓而来,顿时一阵长枪伺候,让他疲于招架。 凌胤云承受不住其猛攻,却又不肯束手就缚,他转身跃水中,不出百尺一道瀑布出现在他面前,他整个人笔直坠入水池。 砰地一记水声,弹出大水花,凌胤云被水流包围,呛得喘不过气来。倏忽间,一只手将他抓起来。他爬出水池,咳了几声,抬头环视四周,原来方才是伍然和殷修两人将他拉上来。 此时,他竟惊见白子岚站在他身旁,后方跟着一群带刀铁卫。白子岚笑道:“你看起来真够狼狈。” 凌胤云不解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子岚道:“我本来就要前去铸刀庄,不过我接获婚事取消,我爹让我准备人手打算拦住雍山君。” 凌胤云问道:“对了,那雍山君呢?” 白子岚叹了口气,道:“你们猜错了,这支队伍并没有雍山君,他把青龙国的人拿来当诱饵引你们上当。我另外派了两支精锐骑兵,可他们也扑了个空,看来这雍山君命大福大,我们尚未能将其铲除。” 伍然想起上方仍在厮杀,露出担忧之色,道:“白将军,我们还是会撤开,等等再谈也不迟。” 白子岚道:“好,随我过来。”正当凌胤云他们要离去之时,绝影忽然又从一旁树林之间窜出,来到了凌胤云身旁。 凌胤云露出苦笑,抚着马背,暗忖道,看来有时候马比人还忠心。众人在铁卫的保护之下,安全离开树林。广阔草原上,数以百计的骑兵和弓箭手,一字排开,迎接他们归来。凌胤云踩着马镫,坐上绝影,跟着大队人马离去。 凌胤云原以为他们会返回铸刀庄,没想到白子岚将他们送至另一处。凌胤云抬头一瞧,前方一大片牧场,圆型毡帐林立,宛如钵碗倒放草地上。其中也有不乏是有砖头砌成的房舍,看起来较大,可容纳更多人。 凌胤云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白子岚道:“墨家堡。”经他简单扼要说明,此处乃鹿州军事之地,专产战马和弓箭手,由墨家族人统辖,其族长墨冲受封总兵,就跟雪泉关类似。 凌胤云道:“为什么要来这?” 白子岚叹了口气,无奈道:“在你临走之前,我不是告诉你有事要处理?据说这墨家堡被渗透了,太子集团的人好像收买不少人,现在他们忠心不足,我爹特命我来查明真相。” 白子岚跃下战马,发号施令,士兵开始在外围搭建帐包。白子岚带着他们,来到一处较大的帐包。里面应有尽有,从腌肉、水壶到寝具等等,全都备妥了。白子岚告诉他们,这里暂时给他们住。 凌胤云问道:“对了,冬梅和泉夫人呢?” 白子岚瞧他一眼,露出苦笑道:“你呀,都伤成这样了,还在想着美人。你放心好了,她们跟在我爹身旁,不会有事。”突然间,他想起什么,道:“对了,我把季夏荷也带来了,你要见她吗?” 凌胤云问道:“他在哪里?” 白子岚道:“我让她去当内人的婢女,现在应该在她帐中。” 凌胤云讶然道:“尊夫人也到了?” 白子岚哈哈一笑道:“你不知道吗?这里可是墨家堡,内人名叫墨娟,她正是墨总兵的女儿。这也是桩政治联姻,纯粹是为了巩固权势。” 凌胤云道:“既然你与墨家关系匪浅,为什么还会被渗透?” 白子岚瞥他一眼,不以为然道:“墨总兵或许没差,底下的人可不这样想。人都是贪心的,太子有的是权势和金钱,谁又能不动心呢?倘若不是我爹介入,只怕墨娟也会被太子看中吧?” 凌胤云本来还想问下去,却被他伸手阻止,让他好好养伤。殷修箭伤很深,暂时被移去医官那边包扎,而伍然也以副将之姿,随同白子岚出去视察。此时,偌大的帐包只剩凌胤云一人。 凌胤云闲来无事,躺在了雪白毛毯上,稍作休息。不知过了多久,帐包外传来了窸窣声将他吵醒,他起身一看,眼前竟是两名女子。其中一人是季夏荷,另一位则是没见过的陌生女子。 季夏荷眼波流转,关切道:“凌爷,你伤势还好吗?” 凌胤云端坐身子,笑了笑,道:“还好,不怎么碍事。”他仔细一瞧,季夏荷和季冬梅同一张脸,可气质完全不同,所以他方才一眼就认出来了。凌胤云看向一旁那位姿态优雅的女子,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女子柔声道:“妾身名为墨娟。” 凌胤云闻言一凛,惊道:“原来是将军夫人,凌某真是失敬了。”他想爬起身来作揖,却被墨娟制止道:“凌总兵身上有伤,不须这般多礼。” 季夏荷走他的身旁,弯下腰来,检查其伤势,一脸不舍道:“凌爷,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对吧?” 凌胤云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难道你没听过吗?” 季夏荷听他语气轻快,忍不住笑道:“凌爷还是一样俏皮,看来这些苦头没有让凌爷挂心,那夏荷也就放心多了。” 凌胤云问道:“你不想知道你姐姐的近况吗?” 季夏荷道:“方才撞见白将军,他已将此事告知给夏荷了。” 凌胤云想起季夏荷现在是墨娟婢女,皱眉道:“对了,你来看我就算了,怎把将军夫人也带来了?” 墨娟忙道:“凌总兵切勿怪荷儿,其实是妾身的意思。” 凌胤云不解道:“将军夫人找我?” 墨娟深深看了他一眼,淡然道:“夫君常与妾身每次与我谈起凌总兵,他总是滔滔不绝,跟以往歛容不语相比,简直判若两人,故妾身今日乘此机会,想要一睹凌总兵风采。” 凌胤云尴尬一笑,道:“将军夫人说笑了,凌某不过是一介武夫,哪能让白将军整日挂在嘴上,又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墨娟轻笑道:“凌总兵此言,好像是说夫君若遇上美人,便会给她迷住一样。妾身深闺简出,不常抛头露面,敢问夫君真是这样的人吗?” 凌胤云心中一惊,知道说错话了,当场老脸一红,有些不知所措。季夏荷在一旁缓颊道:“就算真看到美人,怎么可能赢过夫人你呢!” 第二卷 第141章 墨家牧场(3) 凌胤云仔细一瞧,季夏荷所言不假,墨娟委实明艳动人,美丽典雅。若真要和她一较长短,恐怕也只有泉夫人那种美女,才能与之相提并论。 墨娟见他盯着自己,不禁俏脸一红,垂首道:“凌总兵伤势在身,妾身不打扰凌总兵休息了。妾身熬了碗汤,希望凌总兵不嫌弃。” 凌胤云接过汤,欣然道:“多谢将军夫人好意,凌某感激在心。” 墨娟长身而起,临走之前,回眸一笑道:“凌总兵,以后称妾身夫人即可,妾身不希望因夫君关系跟众人有隔阂。” 凌胤云点头道:“凌某明白了。” 墨娟甫走不久,凌胤云把汤一口喝完,仰躺在地上,思索下一步要怎么做。他身为雪泉关总兵,算一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回去一趟了。可是他尚未接回泉夫人,季冬梅也不见人影,纵使有褚衣侯陪在她们身旁,也难保太子那些人不会再施毒计。 凌胤云本想睡上一会,无奈脑中浮现诸多之事,把他弄得意乱心烦,难以顺利入眠。他索性起身走出帐外,大吸一口牧场清爽的空气,伸展一下身子。 忽然间,白子岚迎面而来,皱眉道:“行宫那边好像有些情况,我现在要赶过去一趟,如果你在这有任何情况就告诉伍然,千万不要贸然行事。” 凌胤云道:“行宫发生什么事了?” 白子岚轻拍他的肩,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一些琐事。对了,其实太子也收买了墨家堡的人,所以这里严格来说也不安全,你最好留心一下。” 凌胤云点头道:“我明白了。” 白子岚略一沉吟,道:“对了,我收到消息,有个叫万志的人刚升上参卫,据说他经常私下骚扰内人,你若发现他图谋不轨的话,顺势帮我处理一下。虽然我对墨娟没有什么感情,但好歹他是我名义上妻子。” 凌胤云回道:“我会替你留意他的。”白子岚再交代几句,便径自离去。凌胤云在帐外晃了一下,不知不觉又晚上了。他吃过晚膳之后,在附近找了个湖,打算一边享受美景,一边清洗身子。 凌胤云还未脱衣服,便发觉有人早他一步到了。他探头一瞧,池子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墨娟。他羊脂白玉般的肌肤,在水波反光下显得动人,就连凌胤云一时之间也看得呆怔半晌。正当凌胤云想回头,遵守君子之礼,没想到 墨娟竟叱道:“看够了没?” 凌胤云为之一怔,脸上露出尴尬模样。他本想道歉,孰料墨娟口中所指之人竟然并不是他。只见一旁树丛之中,走出一个模糊身影,等到走近之时,月色才将那张粗糙的男性脸庞照出来。 男子看得两眼发直,露出邪笑道:“夫人真是好雅致,在这池子沐浴。” 墨娟猛然回头,将香肩沉下水面,不悦道:“万志,妾身不是说会主动找你,你究竟想怎样?” 男子两手一摊,道:“放心好了,夫人虽然生得花容月貌,我也很想一亲芳泽,可眼下太子交代要事,我也不敢拖沓耽搁。” 凌胤云闻言大惊,原来此人不光是白子岚所说的万志,更是太子派来的人。他暗忖道,墨娟怎会跟这种人扯上关系,而且他们并非不相识。 墨娟美目闪过怒色,轻蔑道:“你说得再冠冕堂皇,也无法解释你为何在此偷窥。” 万志哈哈一笑道:“夫人实在美丽,令人百看不厌。不过我之所以选在这里,这是因为那样一来,我才能确保你不会埋下伏兵害我。” 墨娟瞪了他一眼,冷笑道:“笑话,妾身何必要对付你,你未免也太自以为是了。” 万志发出咋舌声道:“那夫人为何言而无信,先前说要给我墨家堡配置图,到现在仍未兑现承诺,你是否打算背叛太子?” 墨娟冷哼一声道:“你当那兵力配置图这么好到手吗?” 万志为之气结,怒形于色,叱道:“不管怎样,你最好赶快交出来,否则要是太子失了耐心,我就不保证你家人安危了。”他忽然想到什么,命令道:“对了,太子说那个凌胤云不识抬举,不能让此人留下活口,你索性找个机会杀了他。” 墨娟略感错愕,不悦之色一闪即逝,冷然道:“他可是击败众多高手之人,哪怕是现在负伤,妾身也拿他没辙,你怕不是在痴人说梦吧?” 万志道:“你一定有方法,总之你要搞定好他。” 墨娟沉吟半晌,无奈道:“这样好了,等等妾身端碗掺下迷药的汤给他,你就在他药效发作时动手。” 万志贼笑道:“好,事成之后,我会替你向太子美言几句。” 墨娟转过身去,语气转冷道:“现在妾身要沐浴了,你若没事的话,就快滚出这里!” 万志仰天一笑,往树林走入。凌胤云听完这两人对话,顿时遍体生寒,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他没想到这看似亲切的墨娟,下起手来竟如此残忍。再者,她明明是白子岚妻子,居然还联合了太子,简直是吃里扒外。 凌胤云沉下面色,乘着夜色摸回帐包。他将此事告知伍然,请他派人埋伏,然后自身佯装疲倦模样,躺在毛毯上待命。 良久,墨娟前来帐包,她身上飘来沐浴香气,令人心醉。若换作是平常的话,凌胤云或许会沉浸在这温柔气息之中,可是他一想到方才之事,心中顿时来气。 墨娟将那碗汤交给了他,道:“凌总兵,这里头有补身药材,味道可能会不太一样还请别介意。” 凌胤云故意道:“对了,我想送季冬梅发簪,不知夫人可否帮我挑选。”语毕,他将小木匣打开让墨娟挑选。 墨娟不疑有他,将注意力放至在发簪之上,凌胤云便乘此机会,将那碗汤洒入一旁的地毯,等她转身过来,凌胤云 将空碗递回去。 墨娟柔声道:“凌总兵身子好些了吗?” 凌胤云不知药效如何,佯装睏倦道:“我头好像有些晕,想先睡一会。” 墨娟点头道:“那凌总兵保重了。”言罢,她起身离去。 过了不久,外头传来仓卒脚步声,一群刺客闯了进来。他们持刀往被毯乱砍,直至羊毛团撒落一地,掀开被子才惊觉里头竟然没人。 躲在几旁的凌胤云见状,倏地起身,挥出雪冷刀,其中一人当场倒地。 不等其他刺客定过神来,外头伍然率众冲入,将他们团团包围。他一声令下,帐包内瞬间化为战场,杀声四起,对方不到一会便尽数死亡。凌胤云翻开尸身,掀去面罩,其中一人正是万志。 凌胤云与伍然交换眼色,将这些人交给他,他命季夏荷假借万志之言,通知墨娟前去湖泊,墨娟虽感困惑,仍前往赴会。 墨娟来到湖泊旁之时,凌胤云早已等待多时,并将身上脱个精光,仅剩一条短裤,沉入水中不发一语。 由于月色昏暗,墨娟看得模糊,误以为他是万志,嘴角轻撇道:“你找妾身来此有何事?你不是忙着对付凌胤云,怎么还有闲情逸致来这泡澡。” 凌胤云背对着他,故意压低声音道:“夫人,这事早已办妥了。只是稍早之前,我不小心瞧见那动人的你,现在我也让你看一下,两两相抵,不知你意下如何?” 墨娟面色一沉,叱道:“荒唐!妾身没空陪你玩。” 凌胤云转过身走上岸,走到她正前方,贼笑道:“夫人,春宵苦短,你为何这么急着离去?” 墨娟见到眼前之人竟是凌胤云,登时色变,颤声道:“怎么会是你?” 凌胤云沉声道:“好一个恶毒女子,表面上是将军夫人,实则暗中替太子做事,你还真是卑鄙。” 墨娟心中一惊,猛然摇头道:“凌总兵在说什么,妾身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凌胤云两手一摊,不以为然道:“别装模作样了,我在这里亲耳听见你与万志之间的对话,难道还能有错吗?” 墨娟为之愕然,辩解道:“妾身是被他所威胁,绝非本意。” 凌胤云道:“你就算没这意思,你所做之事也是事实。要是我今日没这么好运,早被你给害死了。” 墨娟故作镇定道:“凌总兵想怎样?” 凌胤云道:“白子岚是我好友,也是褚衣侯之子,于情于理我也不能放任你勾结太子陷害他。” 墨娟虚张声势道:“你就算说了,他难道会对付我吗?” 凌胤云耸了耸肩道:“我请伍然把万志尸体保留下来,我会把你杀了,然后将你们两人捆在一起,伪装成殉情而亡。到时,我看墨家堡的人怎么看待你。” 墨娟大叱道:“我爹不会放过你。” 凌胤云哈哈一笑,道:“那样正好,反正你们里头早有太子的人,谁是内奸谁是忠诚之人也不清楚,不如索性全杀了。” 墨娟双目一闪,威胁道:“墨家堡有四千兵马,凌总兵最好三思而后行。” 凌胤云道:“我雪泉关手握五千兵马,子岚也拿到驻防军六千精骑,再加上褚衣侯镇守鹿州郡的两万五千大军,你说这样够不够对付你们墨家堡?” 第二卷 第142章 休妻之书(1) 墨娟顿时腿软,俏脸再无半点血色,颤声道:“这、这不可能。” 凌胤云道:“等到破你墨家堡之际,我将所有男人发配边疆做奴,至于女人则全数充当官妓。我记得你妹妹才十岁左右,虽然年幼,但也不是不行。” 墨娟吓得花容失色,忙着求饶道:“放过心儿,妾身求你了。” 凌胤云微笑道:“那就要看你表现如何了,你该知道怎么做吧?” 墨娟娇躯一颤,美艷朱颜淌下晶莹泪珠,垂首道:“妾身什么都依你,你千万别对付妾身家人。” 凌胤云不理睬她,粗暴将她拉入湖中。霎时间,墨娟全身被打湿,扎好的发髻全都散开,任由乌黑秀发垂在香肩。凌胤云见她肤白如玉,风韵楚楚,情不自禁将她搂在怀中,凑近身子挨了过去,笑道:“夫人的香味真好闻,不知平常是用什么香水?” 墨娟撇过头去,既尴尬羞赧,又心中大恨道:“凌总兵别戏弄妾身了,妾身已落在你手中,你要怎么对付妾身都关系,妾身绝不反抗。” 凌胤云轻推开她,不以为忤道:“凌某最讨厌强迫人了,若夫人不愿意,凌某也不勉强你。只是你的家人,凌某就没办法保证其安危了。” 墨娟身子剧震,一时六神无主,忙道:“不要对付他们。” 凌胤云双手拍在水面上,打了个哈欠,慵懒道:“那就看夫人诚意了。” 墨娟已非黄花闺女,自然明白其中意思,她缓缓褪下衣裳,任由美丽展现在凌胤云面前。她迎上凌胤云怀中,双手环住他脖子,正要接下去动作之时,凌胤云倏地抓住她手腕,将她搂着紧实,沉声道:“你想要害我,我巴不得让你死,可你毕竟是他妻子,我这般羞辱你,只是要消我心头之恨。” 墨娟两眼一红,垂下俏脸,道:“凌总兵气消了吗?” 凌胤云叹道:“我并非什么君子,可也不想乘人之危。你放心好了,倘若你家人并无歹念,我担保他们不会有事。” 墨娟欣喜抬头,见到凌胤云灼灼目光,不禁面露赧色,道:“那凌总兵打算怎么处置妾身呢?” 凌胤云道:“我会把你勾结太子一事告诉他,至于他如何定夺,那不是我可左右的。按照常理来说,他应不至于迁怒你家人,你就尽管放心好了。” 墨娟垂下秀长的睫毛,叹道:“妾身明白了。” 拂晓之际,墨家堡的下人开始活动起来。 载货马车在曙光映照下,在墨家堡分岔的道路朝前方缓驶。经过昨晚折腾,凌胤云因为身心俱累反的关系,意外地睡上了一个好觉。 凌胤云走出圆顶帐篷外,吸了一口新鲜口气,然后环视四周景色。墨家堡位处鹿州的正中央,接近各个主干通道,可谓是广纳百川的湖泊一般。与此同时,也正因为其战术价值佳,所以白子岚才与墨娟联婚。 凌胤云想起这事,不禁摇头叹气,千算万算也抵不过天算,再怎么努力维持终究比不过人心险恶。 凌胤云稍作梳洗,前去找季夏荷。他甫至帐外,便听闻里头传来哭声,他吓得未经通报便擅自闯入。他掀开布帘,惊见墨娟正坐在毯上啜泣,一旁的季夏荷则是露出无奈的模样。 凌胤云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季夏荷抬起美眸,对他打过眼色,将他带出帐外百步许,轻叹道:“白将军方才命人捎信过来,信上写说要休了夫人。” 凌胤云大惊道:“他为什么好端端的要休妻?” 季夏荷露出苦笑道:“凌爷莫非以为白将军对夫人一事不知情吗?他之所以将我安排在夫人身旁,便是要时时监视着她。” 凌胤云讶然道:“你是说子岚早就怀疑她了?” 季夏荷道:“白将军早知她是内奸,只是不说破罢了。他认为反正就算杀了她,太子也会收买其他人,不如索性放着她在身旁。” 凌胤云问道:“可这样不会有危险吗?” 季夏荷解释道:“白将军已有防备,他笃定墨总兵不会将军事机密告诉她。倘若夫人真的不幸拿到了机密,那便是她死期的到来。” 凌胤云睁大双眼,既惊又恐,愕然道:“他想杀了自己妻子?” 季夏荷点头道:“若让夫人拿走机密,从而将其交给太子的话,那因此而死的人可就不知道要有多少了。” 凌胤云心中生寒,他万万想不到一切都在白子岚掌握之中,更料想不到他居然能这么狠心。不过转念一想,他觉得这行事并无不妥,委实是正确的抉择。 凌胤云问道:“那昨晚的事?” 季夏荷道:“我请人连夜赶去通知白将军,所以白将军才生气回信。我想倘若不是夫人要害凌爷,他可能还不至于这么做。” 凌胤云黯然道:“这样听起来,我似乎间接害到了夫人。”他很清楚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死的人恐怕就是他了,可他多少还是有些歉疚感。 季夏荷道:“凌爷无须自责,这不过是夫人不自爱罢了。反正白将军与夫人之间本就没有感情,这么做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凌胤云皱眉道:“可是他要是休妻,那他跟墨家堡关系怎么办?” 季夏荷点了点头,道:“白将军已与墨总兵协议好,彼此达成共识了,短期间内应不会有变量。只是为防万一,白将军要带走墨总兵次女墨心,以她为人质,避免墨家堡叛变。 凌胤云不解道:“区区一个女儿,墨家堡会在意吗?” 季夏荷道:“凌爷有所不知,墨总兵膝下只有两女,分别是夫人和心小姐,墨总兵很疼爱她们两人。” 凌胤云恍然道:“这也难怪夫人哭得伤心,因为她不仅要被休了,而且还顺势害惨了她的妹妹。” 季夏荷颔首道:“正如凌爷所述。”季夏荷顿了顿,道:“不光如此,白将军还下达命令,把夫人软禁在墨家堡,倘若她胆敢出去半步,当场格杀勿论。” 凌胤云惊道:“他居然做到这种地步。”凌胤云暗忖道,这无疑宣判了死刑,往后日子墨娟只能待在墨家堡,甚至见不到她妹妹,这怕是比死还难过。凌胤云面露担忧之色,道:“子岚不怕她寻死吗?” 季夏荷凄然一笑,道:“白将军吩咐了,倘若夫人胆敢擅自自尽,那他将会对墨家堡用兵,连根拔起,绝不容半分宽待。” 凌胤云倒吸一口凉气,这行事跟自身威胁墨娟之时很像,可是当初他只是言语上说说想要吓唬她而已,但白子岚既然敢说出口就绝不是妄言。 凌胤云看她一眼,道:“那这阵子你多照顾夫人好了。” 季夏荷正色道:“这是我的职责,还请凌爷放心。只是信上还说了,要请凌爷前往路周郡一趟。” 凌胤云问道:“我为什么要去鹿州郡?” 季夏荷沉下面色,凑近身子,附耳道:“据说郡尉打算谋反。” 凌胤云双目瞠舌,惊诧到说不出话来。季夏荷见他夸张反应,不禁噗哧一笑,旋又恢复正容将始末娓娓道来。原来白子岚接获消息,担任鹿州郡尉的蒲伯于似乎跟太子集团暗通款曲,狼狈为奸。白子岚担心是反间计,自身又分身乏术走不开,只得让凌胤云替他跑一趟,确认蒲伯于究是否有异心。 凌胤云忍不住道:“这事有这么急吗?” 季夏荷点头道:“蒲郡尉手握鹿州重兵,王上行宫离这在不远处,倘若真造反起来非同小可。” 凌胤云哑然失声道:“你是说他会叛变?” 季夏荷沉下面色,正色道:“据说太子已与他联系,近日便会有所动作。倘若他得逞的话,太子将以报仇平乱为由,拿下兵权之后顺势登基。” 凌胤云道:“这事有通知褚衣侯了吗?” 季夏荷颔首道:“褚衣侯知道他若待在那里,蒲郡尉一定不会露出马脚,所以才下此险棋诱他造反。” 凌胤云怒道:“开什么玩笑,这关乎多少人性命,怎能这般儿戏?” 季夏荷解释道:“褚衣侯出发铸刀庄时,已调出了八千精骑,要是蒲郡尉真有意配合太子造反,他快马加鞭还来得及救驾。” 凌胤云为之一怔,依然不谅解道:“这太危险了。” 季夏荷美目轻抬,语重心长道:“正是这样,所以才希望凌爷去一趟,或许能从中扼杀他的阴谋也说不定。” 凌胤云垂下肩膀,叹道:“我可没这么大本事。” 季夏荷道:“这些日子凌爷表现出色,屡破太子等人阴谋,只要凌爷肯答允定然水到渠成。” 凌胤云问道:“那我该做什么?” 季夏荷见他态度缓和,看似有意要答应此事,喜不自胜道:“此事简单,蒲郡卫一向喜欢与人比剑术,彰显自身实力。凌爷此程前往鹿州郡,可乘此机会与他进行武术切磋。” 凌胤云皱眉道:“难道要我杀了他?” 季夏荷露出苦笑道:“白将军尚未明白他忠心,怎会让凌爷去杀他。凌爷只须经常去找他,让他无暇与太子集团接触便可。” 凌胤云不以为然道:“我怎么可能整天陪他,这事未免想得过于乐观。” 季夏荷幽幽道:“白将军说了,若是必要的话,也可伤其筋骨令他难以下床,这样他便不能勾结太子集团。” 凌胤云挥挥手,反驳道:“这事太危险了。” 季夏荷道:“凌爷别担心,其实白将军主要是让你当诱饵,使他处处提防你,剩下的事我们自然会处理。” 凌胤云咋舌一声,不悦道:“果然被我激出心里话了,又是拿我当诱饵,我早就知道你们不安好心了。” 季夏荷歉疚道:“此事实在万不得已,还请凌爷体谅。” 凌胤云双手负后,长叹一口气,无奈道:“好吧,若是诱饵倒是无妨,比起可能要跟他正面交锋,若你们能早有准备那是最好。” 季夏荷大喜:“感谢凌爷。” 凌胤云皱起眉头,问道:“为何你这么开心?” 季夏荷道:“倘若蒲郡卫真起兵造反,就算平定下来,褚衣侯也会被怪罪。若不是有褚衣侯在,就不会有观月楼了,也不会有我们两姐妹了。” 凌胤云道:“这么说来,我岂非你们恩人?” 季夏荷甜甜一笑道:“自从乐平君事件之后,凌爷的恩情我们一直不敢忘。若不是白将军胸有成竹,我们也不愿让凌爷涉险其中。” 凌胤云道:“那你要怎么报答我?” 季夏荷俏脸一红,垂首道:“凌爷想要我怎样,我无一不遵从。” 凌胤云看了看自身肩伤,想起当初在洞窟与祈泉一事,不禁露出惋惜道:“唉,我现在也没法放纵了,你还是熬碗汤给我补身吧!” 季夏荷俏皮道:“那这碗汤,我要让夫人亲自端过来赔罪吧?” 凌胤云哈哈一笑道:“打死我都不敢喝。” 两人稍作商谈之后,凌胤云回头收拾行李,顺道跟殷修谈起此事。本来凌胤云拒绝带他去,可殷修坚持不肯独留在这,他只得无奈答应也带上他。 翌日清晨,凌胤云备妥马车,打算赶路去鹿州郡。动身之时,凌胤云注意到墨娟竟上了马车,他顿时把季夏荷拉过来,问道:“为何她也在这?” 季夏荷答道:“白将军要将夫人当人质,所以把她带去鹿州郡。” 凌胤云闻言一凛,心想这家伙也未免太过谨慎。他游目四顾,又问道:“对了,我记得小修也要来,怎不见人影呢?” 季夏荷道:“殷校尉还在歇息,晚点跟上大队人马,还请凌爷不须担心。” 凌胤云瞧了她一眼,道:“我该坐哪辆马车?” 季夏荷道:“白将军吩咐过了,为防夫人再有二心,请凌爷与她同坐,倘若她行事有异就当场拿下。” 凌胤云猛然摇头道:“这怎么可以,她名义上还是将军夫人。” 季夏荷道:“凌爷无须担心,这里的人俱是白将军手下精锐,忠心耿耿,绝不会将今日之事透露给他人。” 第二卷 第143章 休妻之书(2) 凌胤云依然想要反驳,可季夏荷态度强硬,丝毫不肯退让,无奈之下,凌胤云只得与墨娟共乘一车。墨娟见他上车,不发一语,好像一早便知晓此事。 凌胤云看她面露愁容,漫不经心道:“你放心好了,我问过夏荷了,只要你安分守己的话,顶多软禁一阵子,过不久还是回墨家堡。” 墨娟幽幽道:“回到墨家堡,何尝不是另一个牢笼呢?”她语带哽咽,不一会就流下泪珠,沾湿了华美衣裳。 凌胤云看她这样,不舍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墨娟道:“妾身不过是想保护家人,毕竟太子乃下任国君,掌握杀生大权,又有谁敢违抗他的命令。” 凌胤云冷然道:“既然你本意是为求自保,东窗事发之后,被人追究责任也在所难免,你又为何装成受害者?你的计策若是成功,不光我会死,怕是子岚那些人都得跟你陪葬。” 墨娟垂首道:“凌总兵可否替妾身说情?” 凌胤云冷哼一声道:“事到如今,你还想要我帮你说好话吗?” 墨娟忙道:“凌总兵误会了,妾身并非想脱罪。妾身往后的命运,只能被软禁在墨家堡之中,这种生活妾身实在不愿意。”她顿了顿,哀怨道:“不知凌总兵可否向夫君说情,赐妾身一杯毒酒。” 凌胤云心中大讶,双目直视着她。他想起季夏荷所述,倘若墨娟自杀,可能会牵连到其家人,故她才提出这项建议。当一个人只求死的时候,那是做出多大觉悟,凌胤云不须过问也能明白。 凌胤云摇头叹气道:“这事我不能作主,你也先别想太多了,只要你老实点,或许事情还有转圜余地。” 墨娟叹道:“那凌总兵可答应妾身一件事?” 凌胤云问道:“还有什么事?”此言甫毕,墨娟并未答话,径自将身子凑上来,一把抱住了凌胤云。凌胤云讶然道:“你这是做什么?” 墨娟将头埋入他胸膛,道:“请恕妾身无礼,暂时保持这样子便可。” 凌胤云将她推开寸许,皱眉道:“请你洁身自爱。” 墨娟露出苦笑道:“妾身终究是女人,希望能躺在男人怀中获得安全感,难道也做错了吗?夫君虽与我有夫妻之名,可是同床异梦,妾身数不清有多少夜晚,醒来之时没见着过他身影了。” 凌胤云道:“他只是公务繁忙,你也得体谅他。” 墨娟摇了摇头,轻叹口气道:“你虽是他幼年挚友,可这方面你不了解他。他时常去青楼找姑娘,这些事我还是知道的。他之所以这么做,并非看不上妾身,而是不愿与妾身有所关系,以免日后因为动情误了大局。” 凌胤云道:“这不过是你猜测罢了。” 墨娟苦笑道:“若凌总兵不信,妾身也不便勉强。凌总兵就当作被妾身骗了,让妾身沉浸在一个好梦之中。”言罢,墨娟偎偎在他怀中。 凌胤云冷然道:“若你敢耍花样,我一定不饶你。”他没有再推开她,只是露出警戒的模样。他暗忖道,反正就算被人发现了,依照墨娟之前所作所为,白子岚也不可能真怪罪他。 良久,马车从墨家堡驶出二十里许之后,停在道路旁歇息一会。枕在凌胤云身旁的墨娟睁开美目,透过车窗指着不远处一条小溪,淡然道:“妾身想要独自一人去晃晃,顺便梳洗一下。” 凌胤云沉声道:“你还想作怪吗?” 墨娟凄然一笑道:“这里荒山野岭,妾身就算真要逃跑,又能跑去哪呢?难道闻名鹿州的凌总兵,居然会怕一个手无寸铁的妇人?” 凌胤云道:“我看你也玩不出把戏,你快去快回,可别耽搁时辰了。” 墨娟点了点头,长身而起,往小溪旁走去。凌胤云看了看那条小溪,忽然想起当初 有惊无险度过劫难,正是因为偷听到杜文的阴谋。 反正闲着没事做,凌胤云走下马车,蹑手蹑脚跟了上去。幸亏旁边树林很多,可以掩蔽他精壮身躯,教墨娟一点也没察觉出来。 片刻,墨娟来到小溪旁,用手掬了瓢水,稍微洗了一下白皙玉手。凌胤云见她动作自然,心想自己真是小心眼了。正当他打算离去之时,树丛窜出一道人影,走到了墨娟面前。 那黑衣人蒙着脸,看不出脸庞,对着墨娟道:“凌胤云也在这吗?” 墨娟点头道:“他就在马车上。”凌胤云听闻此言,为之气结,想不到这女人又把他出卖了。他正打算走出去,将两人抓起来之时,墨娟忽地道:“你们应该会放过他对吧?”凌胤云听到这句话,顿时怔了怔,抑住想出去的冲动。 黑衣人道:“这可不行,他会坏了太子大事。” 墨娟蹙起黛眉道:“这怎么能,你们明明答应我的。原本说好只有妾身在这被你们杀死,然后让白子岚受墨家堡指责,你怎能出尔反尔?” 黑衣人不以为然道:“刀剑无眼,难道那凌胤云就会放过我们?” 墨娟怒道:“总之你们不许杀他。” 黑衣人冷冷道:“我还以为将军夫人有多矜持,原来是人尽可夫,你是不是对那凌胤云动情了?我派去侦查的人,亲眼见到你与他共乘一车。孤男寡女,你们在里面做些什么呢?” 墨娟叱道:“这不关你的事,总之你不能伤他,否则妾身要毁约。” 黑衣人仰天一笑道:“事已至此,还容得了你抉择吗?再者,你现在若毁约,那你以后日子要怎么过?你真要给白子岚软禁一辈子吗?你放心好了,我们会佯装成山贼袭击将你杀死,这样他也没办法牵连你家人。” 凌胤云听到这儿,方才恍然大悟,原来墨娟一心求死,可又为了不牵连墨家堡上下族人,所以才出此下策。 墨娟寸步不让,看似跟黑衣人争执不休,可无奈黑衣人根本不理睬她,她话还没说完,黑衣人便兀自离去,临走之前还警告她千万别乱来。墨娟双目一红,又哭了起来。凌胤云见她难过,也不忍再去苛责她。 凌胤云匆忙回到马车旁,找来了季夏荷,把这事完全告诉她。只见季夏荷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反而松了一口气,笑道:“果然还是来了。” 凌胤云皱眉道:“你早就知道了?” 季夏荷秋波流转,发出银铃般笑声,俏皮道:“白将军早就预测此事了,他说依照夫人的个性肯定会这么做。” 凌胤云担忧道:“这里不过百来人,真打起来我们不见得会赢。” 季夏荷抚着发鬓,自信道:“凌爷放心好了,白将军既然预知会这样,又怎会一点防备也没有呢?殷校尉之所以迟来,那是因为他带着三百骑兵跟在后头,只要这里发生战斗,他们很快就会到来。” 凌胤云没好气道:“我怎么觉得被你们摆着玩,彷彿人偶一样。” 季夏荷笑吟吟道:“凌爷别生气,很多事情不跟凌爷说,一方面是怕凌爷知道之后不肯配合,另一方面是不想打草惊蛇。” 凌胤云道:“唉,这样任人摆布,心情还真不好。”话犹未了,他将季夏荷整个人抱了过来,轻轻吻上她的香唇。 季夏荷退开寸许,俏脸一红,抿唇道:“凌爷怎么这样突然?” 凌胤云不以为然道:“谁教你整天瞒我,该罚!” 季夏荷搂着他脖子,笑靥如花道:“凌爷还真不讲理,不过我不讨厌。可是我还有正事要做,否则等等真要被山贼偷袭了。” 凌胤云轻拍她一下,笑道:“快去准备吧,剩下的迟点再罚。” 季夏荷甜孜孜一笑,猛地一挣,脱身而去。凌胤云见她活泼可爱,不禁又想起也爱捉弄人的季冬梅。 过不多时,墨娟从溪旁回来了。她面色沉重,返回了马车上。凌胤云故作什么也不知情,跟着她上马车,坐在她身旁。 墨娟见他目光灼灼,黯然垂首,看似欲言又止。终于她鼓起勇气,吞吐道:“凌总兵,妾身有些不适,可否回墨家堡一趟呢?” 凌胤云瞥她一眼,问道:“敢问你是真的不舒服,还是良心过意不去?” 墨娟心中大惊,讶然道:“凌总兵在说什么?” 凌胤云凝视半晌,肃然道:“我方才尾随你去溪旁,什么都听见了,你说呢?” 墨娟身子一颤,面色顿时惨白。隔了半晌,她缓缓抬起头,问道:“凌总兵打算把妾身怎么处置?” 凌胤云冷然道:“若你不希望家人出事,那就别离开这马车。我话已至此,你好自为之了。”墨娟闻言娇躯剧震,缄默不语,仅点头示意。 马车再行驶三里许,果然听见树林传来动静,马蹄声越来越大,直至窜出几百名人出来,护送队伍才反应过来。 霎时间,外头陷入一片砍杀,凌胤云提刀下车。与此同时,后方另一批骑兵也奔驰而来,只是这次是援兵,率领在最前方之人正是殷修。箭矢从他们蛇弓射出,飕飕几声,数十人中箭倒地。 第二卷 第144章 楼中之战(1) 援军一至,军队士气大振,在包夹围攻之下,很快便把来敌杀光。凌胤云检查附近尸体,确认安全之后,才走到殷修面前,笑道:“这次多亏你了。” 殷修耸肩道:“二哥客气了。” 两人闲谈一番,凌胤云返回马车上。他看见墨娟暗自啜泣,不禁见哭兴悲道:“这件事就算了,我不会跟你计较。” 墨娟惊疑不定道:“凌总兵是说真的吗?” 凌胤云叹道:“虽然你依然勾结太子集团,可是你本意想自杀,而且中途你知道对方不肯放过我,还特地想掉头回去墨家堡,说明你心中仍有愧疚。” 墨娟神色一黯,幽幽道:“凌总兵是真英雄,妾身此生无以回报。可是凌总兵也亲眼所见,妾身实在不想苟活于世,可否给妾身一个解脱呢?” 凌胤云尚未说话,不知何时出现的夏季荷,从前方钻了进来,露出笑容道:“夫人就算这样死了,白将军还是会怪罪下来,所以夫人还是打消念头。” 墨娟眼神射出哀怨之色,不悦道:“他不肯放过妾身吗?” 季夏荷双手一摊,笑语盈盈道:“夫人别担心,只要夫人好好遵守规矩,那长命百岁也不无可能。” 墨娟瞪她一眼,冷冷道:“软禁百年,有何意义?” 季夏荷道:“其实白将军说了,有个法子能让夫人不受拘限,只是这个法子要达成有些困难,所以我本来不想告诉夫人。” 墨娟眼睛一亮,问道:“有何方法?” 凌胤云干咳一声,叹道:“你们两人好好谈,我先下车。” 季夏荷一把拉住凌胤云,眨了眨美目,笑道:“这可不成,因为这个条件必须要让凌爷来完成,否则不可能办到。” 凌胤云为之愕然,皱眉道:“我能帮上什么忙?” 季夏荷洒然一笑道:“白将军说他只信任凌爷,如果要夫人想要出远门的话,只要有凌爷在旁即可。” 凌胤云不以为然道:“说什么傻话,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做。”话音刚落,他看见墨娟眼眶含泪,一脸我见犹怜的模样,不禁改口道:“好吧,若是偶尔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 正当墨娟脸上泛起欣喜之色,季夏荷却插口道:“这可不行,白将军有交代,除非她变成凌爷的女人,否则不允许你带她出去。” 凌胤云心中大讶,旋即愤怒道:“这是什么蠢话,她可是将军夫人,就算子岚把她休了,我也不能对她出手。” 季夏荷沉声道:“凌爷先别怒,此事是有原因的。” 凌胤云强忍情绪道:“那好,你说说看!” 季夏荷容色平静道:“坦白说,这是两家政治婚姻,各取所需,白将军并不认为亏欠什么。惟独有一件事,白将军觉得对夫人感到些许歉疚。” 凌胤云问道:“是什么事?” 季夏荷颔首道:“那便是夫妻之实。”她顿了顿,正色道:“虽有夫妻之名,白将军却鲜少与夫人来往,更别说是同床相眠。” 凌胤云冷哼一声道:“难道就因为这样,要我去当替代品吗?” 季夏荷道:“夫人天生丽质,美艷动人,不知凌爷有什么不满之处?” 凌胤云泛起不悦之色,怒道:“就算她再怎么美也一样,她可是白子岚之妻,我怎能对她有非分之想。” 季夏荷故作叹气道:“那真可惜了,白将军说如果凌爷答应,他不光能让夫人自由活动,甚至还可取消休书,不让墨家堡上下难堪。” 墨娟听她说可撤去休书,而且不被软禁,忍不住热泪涌出,动容道:“凌总兵,妾身别无所求,但愿凌总兵给妾身一点施舍。” 凌胤云大感不妥,忙道:“这怎么行呢,我不可能答应这件事。”正当墨娟又打算流泪之时,季夏荷道:“夫人别急,我和凌爷说两句。”言罢,季夏荷将凌胤云带出马车外,走了数十步左右。 凌胤云挣脱她的手腕,冷冷道:“我说什么都不肯答应。” 季夏荷知他作风刚硬,绝不可用威逼,于是她放软身子,故作无奈道:“凌爷,夫人其实也是可怜人,不如你就答应她好了。” 凌胤云道:“哼,我才不信子岚会这样做,我要当面问他看看。” 季夏荷露出苦笑道:“凌爷不用问了,夏荷哪有这么大胆子骗你。坦白说,白将军这是缓兵之计,还望凌爷不要生气。” 凌胤云困惑道:“什么意思?” 季夏荷解释道:“夫人这样做,白将军不可能不治她。可是要软禁她一辈子,白将军也知道会让她想寻死,故想出此法拖延。” 凌胤云冷哼一声道:“躲得了一时,可是躲不了一世,他后续要怎么做?” 季夏荷道:“待一段时间之后,白将军再想方法赦免她。” 凌胤云怀疑道:“这些都是真的吗?” 季夏荷举起手来,发誓道:“若我季夏荷有一句说谎,教我不得好死,生生世世受尽最残忍的酷刑。” 凌胤云吓了一跳,忙道:“别发这种誓,你疯了不成?” 季夏荷莞尔道:“现在凌爷可信我了吗?” 凌胤云见她又露出俏皮模样,顿时之间,所有气都消了。他将季夏荷拉得倒入怀里,勾着她粉颈尝了她的唇之后,苦笑道:“以后不许乱发誓,听懂了吗?” 季夏荷仰起俏脸,乌黑眸子流转,娇笑道:“凌爷答应帮夫人了?” 凌胤云望向季夏荷,既好气又好笑道:“就算我现在不肯答应,你们会放过我吗?”季夏荷甜甜一笑,纤手搂上他脖子,曲线迷人的酥胸紧贴着他。两人对视一眼,季夏荷主动献上热吻。 纷纷雨雪落下,夜深时分,街道灯火通明。 大队人马抵至鹿州郡,凌胤云发号施令,将众人都安排好之后,跟着墨娟暂时下榻在将军府。墨娟熟稔地指挥下人,折腾好一番,才来到内室找凌胤云。 墨娟颔首道:“妾身都吩咐好下人了。” 凌胤云点了点头,问道:“对了,我的房间在哪呢?” 墨娟尚未答话,季夏荷喜孜孜道:“凌爷怕不是犯傻了,这里可是将军府,凌爷该去的应该是总兵府。” 凌胤云讶然道:“这里还有总兵府?” 季夏荷道:“当然有,先前雪泉关总兵来鹿州郡办公,就是住在总兵府。凌爷应该知晓将士出征或驻地守关,为了严防叛乱均不可带家属,这些人平时所住的地方就是总兵府。” 凌胤云想起袁阔天,不禁露出苦笑,袁小翎是军中副参卫,所以他才没印象他有将家属安置在某地。凌胤云耸肩道:“好吧,那我就去总兵府了。” 季夏荷拉住了他,俏皮道:“凌爷不是才答应白将军吗?他可是要你盯着夫人,怎么现在就要背信了?” 凌胤云皱眉道:“我待在这里不妥吧?” 季夏荷笑道:“如果不是用总兵的身分,那就没关系了吧?” 凌胤云见她神神秘秘,不悦道:“别卖关子了。” 季夏荷轻吐了个舌头,耸了耸肩道:“其实我方才派人去查了一下,发现蒲郡卫近日都待在府上鲜少出门,任何人去拜访都谢绝会面。” 凌胤云问道:“莫非他知道我们要来了?” 季夏荷两手一摊道:“蒲郡卫又不傻,何况他握有兵权,随便派个斥侯侦查就知道我们要来了。” 凌胤云想起本来目的,懊恼道:“我见不到他,要怎么拖延时间呢?” 季夏荷道:“这点我也想过了,这也是为什么凌爷不须离开这里的原因。凌爷虽知道姐姐懂下药,可应该不知道我擅长易容吧?” 凌胤云讶然道:“你要我扮成谁?” 季夏荷道:“白将军事先就准备了几个身分,以备不时之需。这次凌爷就扮成墨家堡的人,名叫邹卓,担任负责保护夫人的随从。 墨娟惊呼一声道:“这怎么行呢,怎么可以让凌总兵做这种事。” 季夏荷道:“这也是不得已的法子。” 凌胤云剑眉微蹙,有些搞不清楚,问道:“要我扮成邹卓也不是不行,只是扮成这样有何用?” 季夏荷解释道:“凌爷可知旗士馆?” 凌胤云点头示意道:“当然知道,那里是训练武艺的地方,很多平凡人家都从那里被提拔做官,各地都有旗士馆。” 季夏荷笑了笑道:“鹿州郡也有武门馆,馆主叫秦环,他是蒲郡卫的心腹,专门替他训练人才。凌爷若是扮成邹卓前去踢馆,将所有人都击败,你猜猜那蒲郡卫还敢躲在家中不出门吗?” 凌胤云苦笑道:“这旗士馆肯定有规矩,怎会让你乱来。” 季夏荷道:“我不清楚其他地方如何,但鹿州郡的旗士馆可下战帖,只是踢馆之人倘若输掉的话,要奉上高额银两,就跟赌博一样。” 凌胤云挠了挠鼻子,不以为然道:“好吧,就算我可以踢馆,你又怎么能断定我一定会赢呢?我身上可还有箭伤,你可别说你忘了。” 季夏荷甜笑道:“以凌爷的实力,我看用只有一只胳膊便可得胜了。”她凑上身子挽着他的手,撒娇道:“凌爷还是先歇息,好好养精蓄锐。” 第二卷 第145章 楼中之战(2) 凌胤云辩不过她,只得苦笑跟着她进房。季夏荷细心替他抹了胭脂,黏上胡子,又混杂香料涂在他健壮的身体。不知过了多久,待季夏荷将他画好粗眉之后,一切便大功告成。 凌胤云看着铜镜内的自己,简直不可置信,惊叹道:“难怪当初小翎让你化妆,变得如此有女人味。” 季夏荷笑道:“那是她本来就是璞玉,我只是小小雕琢一下。”她摸了摸凌胤云粗旷的脸庞,叮嘱道:“虽然模样换了,但体态和声音仍要伪装一下,以免被熟识的人认出来。” 凌胤云自信道:“我这副模样,怕是连我大哥都认不出了。” 季夏荷露出苦笑道:“认不出来是很正常,可凌爷平时气度风范,绝非寻常家将可比拟,这点会让人起疑心,还请凌爷谨慎行事。” 凌胤云将她拉入怀中,笑道:“你帮我画好妆,我该怎么报答你才好?”季夏荷主动挽着他的脖子,亲了一口道:“我愿意为凌爷做任何事。” 正当凌胤云心中一荡,打算与她痛吻一番之际,门外传来了墨娟的声音。季夏荷挣脱凌胤云的怀抱,离去时她与墨娟擦身而过。 墨娟一袭罗衣长挂,衣袂飘飘,婀娜多姿地走了进来。她放下手中盘子,取出一块黑色药膏,细语道:“这是墨家堡家传的膏药,贴在伤口处很快就能愈合。” 凌胤云打量了一下,沉声道:“你放着就好。” 墨娟深垂螓首,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幽幽道:“凌总兵是否担忧这药有问题?倘若凌总兵对此有所怀疑,妾身可以先试。” 凌胤云见她楚楚动人,心中一动,将她一把拉入怀中,神色凝重道:“我要你发誓从今往后不会害我。” 墨娟眼波如水,徐徐道:“自今日起,妾身若胆敢再加害凌总兵,愿遭受五雷轰顶而死。” 凌胤云凝视半晌,感受到墨娟双手不停颤抖,问道:“为何这么害怕?” 墨娟俏脸微红,含羞道:“凌总兵忽然转变态度,这让妾身不适应。” 凌胤云哈哈一笑道:“反正子岚那家伙,一有事就瞒着我,横竖我也任他摆布,不从他身上讨些便宜怎行。再说了,现在侵犯你的人不是凌胤云,而是邹卓,难道你忘了吗?” 墨娟娇笑道:“难道凌总兵要假戏真做吗?” 凌胤云微微一笑道:“正所谓逢场作戏,既然要演戏当然要演足,还是说你不希望我碰你吗?我这个人不喜欢迫人,你若不愿意我绝不用强。” 墨娟默不作声,粉颈低垂,脸上一片通红。片刻,她道:“全依凌总兵吩咐。” 凌胤云抚着她的头发,沉吟顷刻后道:“你叫我胤云就好了。” 墨娟笑了笑,颔首道:“那凌总兵叫妾身娟儿就好,两两相抵,谁也不吃亏。” 凌胤云凑上脸去,再亲了一口,笑道:“这是罚你又叫我凌总兵。” 墨娟娇躯放软,整个人伏在他怀中,媚眼如丝道:“胤云,虽然娟儿这么说很厚脸皮,可在外人面前你还是要称我夫人,以免惹人起疑。” 凌胤云笑道:“我当然知道。可是,在这就不同了。” 凌胤云自身也觉得奇怪,他面对季氏姐妹和祈泉等人,虽也颇有好感,可多少还是遵守君子之礼。但他在应对墨娟的时候,他却将这事抛之脑后。仔细一想,或许是因为墨娟曾害过他,所以比较不愧疚,甚至可说是借此泄愤。 墨娟喘了口气,秀发披散落于肩上,媚笑道:“让娟儿帮你上药吧!”凌胤云褪下衣服,让她将药膏贴上。 凌胤云故作无奈道:“今晚你就留在这了,省得我又被说没看好你。” 墨娟笑了笑,道:“让娟儿帮你推拿一下。”语毕,她在他肩肌处搓揉起来,随着时间过去,凌胤云眼皮阖起,缓缓睡去。 再次醒来之际,外头天已亮,透过窗外照了进来。凌胤云正要起身,忽感有重物压住之感,他低头一瞧,原来是墨娟枕在他手臂上睡去。 凌胤云原想轻挪开她,可墨娟立时醒来,看见凌胤云的脸,不禁吓了一跳,旋即又想起他易容之事,赧然垂下首。 凌胤云苦笑道:“你把我缠得这么紧,等等勒伤我怎么办?” 墨娟听他这番情挑之话,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她虽不想祈泉那般冰清玉洁,可她也嫁为人妻,平时恪守贞节,只是昨日饮了些酒才壮起胆来。她现在想起来,也不知昨晚为何失了魂,任由他轻薄自己。 墨娟美眸流转,柔声道:“娟儿来替凌总兵换衣。” 凌胤云逗起她下颌,如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朱唇,笑道:“我不是说了,没旁人在的时候唤我本名就好。” 墨娟含羞低头,旋即站起身来,替他更衣。凌胤云将头发盘起来,绑上头巾,稍作梳洗之后,率先走出屋外。 季夏荷一边赏雪,一边等候,见他走出来,露出笑容道:“凌爷,昨晚我特地把人都支开,没人会发现夫人在你屋中。” 凌胤云双手负后,走上前道:“唉,可惜我受了伤,又必须养精蓄锐,不然今早我就不会这么早起了。” 季夏荷搂着他脖子,笑道:“等凌爷伤好了,夏荷随传随到。”凌胤云将她的玉手放下来,耸耸肩道:“我现在可是邹卓,让别人瞧见怎么办?” 季夏荷不以为然道:“我把人都支开了,这里现在由我做主,谁敢不听我的话,我就把那人开除。” 凌胤云捏了捏她的鼻尖,笑道:“这就是所谓的仗势欺人吗?” 季夏荷仰起俏脸道:“那也得看后面主人是谁了。”两人稍作商谈一会,前往厅堂用过早膳之后,动身前往旗士馆。 墨娟以代替白子岚视察名义,顺利带着凌胤云进去。才刚踏入馆内,身为馆主的秦环走上来,作揖道:“这不是将军夫人吗?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墨娟端坐在椅子上,平静道:“实不相瞒,今日前来,妾身不为别事,主要是奉了夫君之命而来。” 秦环肃然道:“不知将军有何吩咐?” 墨娟微微一笑,颔首道:“秦馆主自开馆以来,不知孕育了多少人才,关于这点夫君非常满意。可是,近日却听闻馆内风气不佳,人人无心练武。” 秦环面色忽沉,怒道:“此为一派胡言,还请将军夫人明察。只要我秦环还担任馆主的一天,就绝不容许这种事发生。” 墨娟道:“秦馆主不须生气,妾身只是将所闻之事道出,对秦馆主自是相信。可夫君还是坚持例行公事,希望秦馆主能证明。” 秦环歪起头来,困惑道:“不知将军希望秦某如何做?” 墨娟嫣然一笑道:“此事简单,正好妾身这里有个随从,平时就很仰慕秦馆主,故将军派他作为代表。” 秦环登时意会过来,沉声道:“将军夫人,馆内一直以来都遵守规矩。” 墨娟点头道:“妾身明白秦馆主所指之意。”话犹未了,一旁季夏荷已命人将小木匣奉上,打开一看里头是白亮亮的银两。墨娟指着银两,笑道:“倘若秦馆主这方赢了,这些银两就当作是些许慰劳。” 秦环看见白花花银子,哪能不动心,作揖道:“好,秦某这就安排一下。” 稍作准备之后,秦环派了其中一个弟子李歆上阵。他多少还是懂得做人,为了不让白子岚派来的人丢脸,故意不派出大弟子庄义。 按照常理来说,他这个考量委实正确,可他万万没想到对上之人是凌胤云,李歆走入场中央不到半会,便给凌胤云出手一顿教训,双手被撞得骨折,就连牙齿也被打断两颗。 秦环着实一怔,他没料到仅用木剑,凌胤云竟也能将人伤成这样。秦环朝着后方打过眼色,庄义果然走出来了。 庄义抱拳道:“在下庄义,还请邹兄赐教了。” 凌胤云独自挥舞木剑,彷彿不将他放入眼里,左顾右盼道:“还有其他人吗?我也是可以一次对好几个,不如你们一齐上吧?” 庄义见他说话狂妄,为之气结。他取下一旁木剑,目露凶光,冲上前来。凌胤云轻易闪躲开来,迅速划出一剑打在他胳膊上。 庄义被这一敲,打乱了攻势,但双眼仍没离开过凌胤云。他稳住步伐,再次冲上来劈出一记,这次凌胤云以攻制攻,直接和他正面相对。咚地一声,木剑相交,力道反馈之大令庄义险些握不住,被震开数步。 庄义咬牙一瞪,连刺三十余发剑击,仍奈何不住凌胤云,就连秦环也心头一凉,对凌胤云精准的拆招瞠目结舌。 凌胤云冷喝一声,剑光一闪,瞄准庄义疲弱收招之际,直贯而入。庄义闪避不及,胸口被剑尖重重一撞,整个人猛地往后一仰,倒在地上。凌胤云想起初衷,故得势不饶人,狠狠踢了他一脚。 秦环登时色变,朝他大喝道:“住手!”秦环命两人抬走庄义,双目直视凌胤云,透出些许杀意。全场肃然无声,众人屏气凝神,看他要如何收场。片刻,秦环走上前作揖道:“邹兄好身手,就让秦某来陪个几招。只是邹兄方才连战两场,不知是否要先作歇息?” 凌胤云见他不乘人之危,对他涌起好感,可是他这次前来是要引蒲郡尉出来,所以不能太过温和。凌胤云暗自苦笑一声,施礼道:“不了,正所谓打铁趁热,我现在刚暖好身子。” 秦环怒目横眉,觉得此人太过猖狂,心中怒火顿时腾升,喝道:“好,那就让秦某领教一下。” 两人站在场中央,秦环狂喝一声,执剑攻来。凌胤云瞧他目光灼灼,腰腿合一配合发劲,旋剑猛刺,迅若闪电,心中不敢丝毫大意。凌胤云反手一挑,在众人眼中看起来主动进入攻势简直是找死,可也正因这样,秦环毫无料到这一手竟被反打一波向后退开。 凌胤云气势如虹,暂且不顾箭伤,左手同时握上剑柄,双手运剑展开攻势,秦环被打得步步后退,毫无招架之力。 旁人看起来以为秦环不如庄义,实则是因为凌胤云使用全力,毫无保留,秦环根本承受不住。秦环本想以巧劲反攻,用虚探实,可惜凌胤云一眼看破,他昔日自豪的剑招全被拆解,令他信心瞬间大减。 破风声从耳边呼啸而来,凌胤云一剑当头劈下,秦环双手举剑反挡,孰料力道太大将架势击破,秦环向旁一闪,左肩当场被打了一记。 秦环双目眦裂,怒喝一声,木剑回旋挥来,凌胤云执剑正面迎敌,剑尖忽由横刷变化上挑,不偏不倚打在秦环手腕,秦环一个闷哼,木剑脱手而出。凌胤云见状俯身上前,举剑抵在他前方。 凌胤云笑道:“看来胜负已分了。” 秦环瞪了他一眼,旋又垂下头,露出败犬之姿,叹道:“邹兄剑术精湛,秦某惭愧至极。” 墨娟长身而起,悠然道:“今日一事,妾身会一五一十禀报夫君。在贵馆百忙之中叨扰而来,还请秦馆主见谅。”一旁凌胤云施了个礼,将木剑交还,旋即跟在她身后一同离去。 走出旗士馆,墨娟和凌胤云上了马车。墨娟别过头去,颇有微词,低声道:“你这样太不给他们面子了。” 凌胤云不以为然道:“若我没受伤,他们会被我打得更惨。” 墨娟白他一眼,一脸拿他没法的模样,摇头道:“晚上娟儿要去醉酒楼,你也一起跟来吧!” 凌胤云皱眉道:“醉酒楼是什么地方?” 墨娟俏脸一红道:“不告诉你。” 凌胤云惊呼一声,狐疑道:“你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墨娟苦笑道:“醉酒楼不只是男人寻欢之地,也是应酬场所。很多权势之人都会带妻子过去,这些女人通常会待在独立别院,彼此寒暄一番。” 凌胤云问道:“那你为何愁容满面?” 墨娟幽幽一叹道:“坦白说,那里说穿了就是女子寻乐之所。很多官夫人都会带上家将,彼此相换,弥补平日夫君不足的缺憾。” 第二卷 第146章 楼中之战(3) 凌胤云见她说得直白,不禁暗叹这些女人还真荒唐。可转念一想,既然男人可以找青楼女子,女人又何尝不能找精壮男子? 凌胤云笑了笑道:“如果你要我回避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答应。” 墨娟抿起朱唇道:“你想到哪去了,我才没有那想法。正因为那样,才经常被她们嘲笑整天面容愁无惨雾,好像被打入冷宫之人。” 凌胤云道:“你不喜欢去吗?” 墨娟摇头道:“我就算不喜欢去,又有什么用?罢了,她们爱说就给他们去说,反正我这将军夫人还能当多久,我自己也不知道。” 凌胤云见她如此自嘲,不禁心生怜惜。他捉弄道:“只要滋润一下,她们就看不出端倪了。” 墨娟尚未答话,身子已被他压住,四处传来小贩叫喊声,加上车轮滚落声,良久,马车停了下来,凌胤云才退开寸许。墨娟双颊艳红,媚眼如丝,娇嗔道:“都是你不好,娟儿被你害得不想去参加宴席了。” 便在此时,季夏荷拉开帘步,钻了进来道:“凌爷,你也太夸张了,声音这么响,难道当外头都听不到吗?” 凌胤云暗叫不妙,皱眉道:“别人发现了吗?” 季夏荷搂住他脖子,甜甜一笑道:“逗你玩的,外面这么吵谁会发现。除非是我知道你们关系,刻意去聆听马车内动静。” 凌胤云笑道:“你这小ㄚ头,整天就知道捉弄我。”他顺势亲她脸颊一口,看向窗外道:“醉酒楼到了?” 季夏荷俏皮道:“还没呢,不过就在不远处。”她指着衣服紊乱的墨娟,咯咯一笑道:“如果让夫人这样就进去,那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墨娟被她这么一说,羞红了脸,赧然垂下头。凌胤云道:“我来帮你穿衣服。”墨娟白她一眼,微微点头。 稍作整理之后,三人来到醉酒楼,各个官爷登楼入室,墨娟则与他们的官夫人走进别院,坐在席上,彼此互相交谈。 凌胤云虽然听了墨娟所述,但本以为她们多少会婉转一些,没想到这些官夫人丝毫不掩饰,直接与家将门出言情挑,上下其手。 其中一名穿着雍容华贵的女子走上来,问道:“这不是白夫人吗?我听说你回去墨家堡了,怎么又回来了?” 墨娟平静道:“恰巧有些事要处理。” 女子打量了她一下,妩媚一笑道:“瞧你容光焕发,跟昔日愁容截然不同,难道是白将军回来了?” 墨娟故作镇定道:“我方才吃了些中药,可能是有些燥热。” 女子虽有些狐疑,但并未追问,而是将眼神瞥向后方凌胤云,笑道:“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邹卓呀,夫君承蒙你指教了。” 凌胤云一脸纳闷,正想询问她夫君之时,墨娟忽地道:“这位是秦环之妻李采,你称她秦夫人就好了。” 凌胤云心中一凛,忙道:“稍早多有得罪。” 李采不以为然道:“我那夫君技不如人,你有何错之有?不过,若你真想赔罪,不然你等等陪我去院子看看花草如何?”凌胤云心叫不妙,瞧她一脸望穿秋水,绝不可能仅是普通散步。 墨娟缓颊道:“秦夫人,不瞒你说,邹卓喜好男风,对女子没有兴趣。” 李采神色一黯,惋惜道:“那真是浪费了。” 便在此时,门忽地被开,只见一个高大人影走进来。凌胤云定眼一瞧,此人正是冬猎时见过的蒲都。他环目一扫,发现了凌胤云,走上前道:“哼,你就是那嚣张的邹卓吗?你胆敢来踢馆,我这就给你个教训。” 墨娟惊道:“蒲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蒲都无视她将军夫人的身分,冷然道:“这跟女人无关,这是男人之间的事。” 凌胤云想起他是蒲伯于之子,心想正好,面露微笑道:“我来者不拒,还请蒲公子赐招了。” 众人见状,清出一个空间,好让两人对战。蒲都稳住身子,仔细端倪凌胤云,好似在找其破绽。凌胤云从容自在,伫立在他前方一动也不动。 片刻,蒲都终于出手,一剑挥出,迅雷不及掩耳。凌胤云击剑格挡,退后半步。他终于明白为何蒲都这般自信,因为他委实很厉害。 蒲都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手中长剑一个旋转,寒光乍现,倏地笔直袭来。间不容发之间,凌胤云叱喝一声,,挥剑疾劈。 两人大战数十回合,你来我往,众人发出一阵喝采声。两人剑法宛若行云流水,潇洒不定,一旁家将屏气凝神,不敢置信。 凌胤云记起肩伤,不想久战,立时腰马合一,朝前方迅速击出一剑。此剑之快,蒲都只窥见半分剑影,剑尖已至。 噗哧一声,蒲都皮革甲裂开,胸腹处鲜血泉水般涌出来,当场倒了下去。众人惊呼一声,连忙让人抬他去医治。李采根本不在乎蒲都伤势,抢步上前,来到凌胤云身旁,媚笑道:“不然这样好了,我可以好好教你,让你体会箇中奥妙,说不定你会重新喜欢上女人。” 墨娟见她不肯罢休,干咳一声道:“方才吃药之后,好像身子不适,请容我暂时退席去歇息一会。”凌胤云闻言大喜,赶忙佯装上前搀扶,带她离开别院。两人走出别院之后,要来一处休息用的客室。 两人一进房间,凌胤云蓦地将墨娟一把拉过来,推到墙边,故作叱责道:“居然说我喜好男风,你还真有胆子说。” 墨娟知他没有真正怪罪,含笑道:“我不这么说,她怎会放过你?可惜你方才一战雄姿,仍撩起了她们芳心。” 凌胤云道:“她们不放过我,我也不放过你。”语毕,两人脣舌交缠,稍作缠绵一番之后,门外传来季夏荷声音。凌胤云道:“进来。” 季夏荷听命进房,一见他们两人又亲在一起,不禁笑道:“凌爷还真放纵,要是让人见着了怎么办?” 凌胤云两手一摊道:“反正这里不就是这种地方?” 季夏荷笑了笑,旋即正色道:“对了,我打听到蒲郡尉好像也来了,可是他行事十分神秘,连我找不到他在哪个地方。” 凌胤云想起蒲都,心念一闪,肃容道:“我应该知道他在哪。” 两人交换了个眼色,不约而同往屋外走去。凌胤云找了个下人,询问蒲都人被抬去哪了,问出之后登时赶上去。 他们来到一栋别院,只见前方部署几十人,全副武装,守卫森严。季夏荷稍微环视四周,发觉月色迷朦下,一旁小楼灯光昏暗,无人使用。她细语道:“这小楼离别院仅有数十尺,正好可以避人耳目。” 两人迅速攀爬围墙,翻上小楼的二楼,来到了露天观景台。凌胤云见季夏荷身手矫健,行事果断,心中暗叹她不愧受过行刺训练。 季夏荷从腰间取下一綑特制蚕丝索钩,攀过高墙,绕过站岗之人,悄无声息落至后方露天院子。 忽然间,一个士兵发觉了他们,正要大叫之时,季夏荷倏地俯身上前,手中迷烟粉瞬间撒出,那人仅是轻轻一闻,两眼翻白,笔直仰躺而下。 凌胤云连忙将他拖入草丛,避免有人察觉。两人透过这处破口,成功翻入了别院二楼,进到了里面。下方灯火明亮,他们卧爬向前,找了个小孔往下一探,果然发现了蒲伯于和蒲都。 蒲都身上包着帛布,面色惨白道:“该死,那家伙比我想得厉害。” 蒲伯于皱眉道:“你何必与他动手?” 蒲都瞪他一眼,声色俱厉道:“闭嘴,这事轮不到你插话。旗士馆可是我爹心血,怎能任外人践踏。” 凌胤云闻言大惊,这蒲都在蒲伯于面前,说话怎敢这般放肆。再者,他方才提及了旗士馆,他爹蒲伯于不正站在他前方吗? 片刻,凌胤云的疑惑终获解答,只见蒲伯于伸手一探,摘下脸上面具。凌胤云定睛一瞧,此人竟是庄义。凌胤云摸了摸自身的脸,暗忖道,想不到对方也懂易容,而且是用面具。 庄义神色骤变,沉声道:“这人不好解决,你千万别贸然行事。太子已派人通知,后天一早,我就要率大军前去行营,你别在这节骨眼闹出大事。” 蒲都忿忿道:“哼,我才不管太子怎么样,这口气我横竖是咽不下去。这样吧,你派人包围醉风楼,我要亲手宰了他。” 庄义双手颤了一下,失声道:“这样会得罪将军夫人。” 蒲都冷哼一声道:“她的将军夫人还能当多久?你不一直妄想她很久了,还有她身旁的季夏荷也是绝世美人。你若帮我这次,她们两个就是你的人了。” 庄义怯怯道:“此话当真?” 蒲都耐不住性子道:“我何必骗你这事,你快点叫人来吧!”躲在上方的两人见他要找救兵来,一齐跳下来。蒲都尚未反应过来,季夏荷已将一柄锋利的匕首抵在他脖子旁。 庄义长剑抽到一半,凌胤云倏地前来,一拳打在他脸上,待他爬起来,凌胤云的剑指着他眉尖寸许。 第二卷 第147章 金蟾之岛(1) 凌胤云朝季夏荷使个眼色,季夏荷点了点头,用迷烟粉将两人弄晕。凌胤云道:“要怎么将他们带出去?” 季夏荷道:“这样好了,我去找殷校尉前来这里,你则戴上这张面具,假装自身是蒲伯于,命外头的人全部撤掉。” 凌胤云道:“好主意。” 两人商谈一下,便各自行动。就如他们所规划的一样,凌胤云调开哨岗的人,季夏荷去找来殷修,暗中将两人抬回去。 解决交代的任务,凌胤云神清气爽,贪了几杯酒,旋即呼呼大睡。待他醒来,才发觉自己在总兵府的内室,脸上妆容早已被卸掉。 白子岚坐在他身旁,笑道:“总算醒了,我还差点叫人去打盆水来,往你这醉醺醺的脸上一泼。” 凌胤云潇洒笑道:“你就这样对待好友的吗?” 白子岚耸了耸肩,摇头道:“我要是对你不好,怎会把妻子送给你,天底下还有我这样的好友吗?” 凌胤云心中一惊,忽感内疚道:“关于夫人一事,我觉得有些不妥。” 白子岚捏了捏他的脸,捉弄道:“现在才歉疚未免太晚了,昨日你可不是尊称她为夫人,怎么今日这么无情了。” 凌胤云肃容道:“我想了想,还是没办法接受她。” 白子岚道:“如果因为她害过你,那我可以理解,但若是顾虑我的话,那你可就想多了。我会把她交给你,就不会在意这种事了。” 凌胤云沉下面色,一时之间不知所措。他索性岔开话题道:“对了,昨天那两人你怎么处置?” 白子岚双手负后,瞧他一眼道:“我把他们关起来,暂时先不处置。我让伍然戴上那面具假装是蒲伯于,然后去跟太子交涉。如果运气好的话,太子就会中计,我们就可以逼他谋反了。” 凌胤云道:“你真要与他决一生死吗?” 白子岚轻叹口气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很想早日分出胜负,可事实绝非这般简单,我必须从长计议才行。” 便在这时,墨娟忽地推开门扉,端了一盆清水前来,柔声道:“妾身来替凌总兵梳洗更衣了。” 不等凌胤云答话,白子岚从怀中取出一张帛纸,淡然道:“这是休书。”旋即,他将帛纸放在蜡烛火光上,不一会就烧个精光。他转过身来道:“休书一事,我就暂时保留了,你可以继续当将军夫人了。” 墨娟身子一颤,低头道:“妾身一切遵从夫君安排。” 白子岚走上前来,抬起她下颌,轻吻了她一口,苦笑道:“我惟一亏欠你的就是不能给你安全感,而我也不想这么做。你越是跟我亲近,越容易被人盯上,对你来说是有害无利。” 墨娟愁容道:“妾身不怕。” 白子岚心平气定道:“你虽不怕,可我却怕。如果让你成了我的绊脚石,我将处处受制于人,一切便功亏一篑了。你放心好了,只要你不再有二心,我会保证你和你家人平平安安。” 墨娟眼眶含泪,梨花带雨,楚楚可怜道:“妾身明白了。” 白子岚道:“你名义上还是我妻子,如果有人对你不敬,你还是可以告诉我。不过陪在你身旁的男人,会是凌胤云而非我。” 凌胤云若有所思道:“我不可能久留,我打算回雪泉关了。” 墨娟闻言一惊,眼泪顿时止不住,从脸颊上滑落下来。她彷彿是觉得这两人都要弃她而去,不禁悲从中来,再也无法抑住自身情绪。 白子岚抚着她的脸,悠然道:“别担心,若你真想他,我会用让你探视泉夫人之名去雪泉关找他。” 墨娟为之愕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白子岚是她丈夫,而她对凌胤云产生了男女之情,不管回应什么,她都感到对另一方有所愧疚。 正值浅冬,时而细雪漫漫,时而大雪纷飞,天气严寒,教人难受。 雨雪迎打而来,段少胤的头发被吹得紊乱,他挺直身板,手持缰绳,策马趋前。慕容琴一袭素色的罗衣长褂,头挽凌云髻,飘然若仙地坐在他的身旁。她秀眉细长,双瞳清澈,虽不施胭脂,但一颦一笑俱美艳动人。 段少胤撇过头来,露出苦笑道:“为何不入内避寒,莫非这车厢莫是装饰用?” 慕容琴银铃般娇笑起来,反问道:“那你为何不进去呢?” 段少胤耸肩道:“那谁来掌车?” 慕容琴眼波流转,不以为然道:“这一路上安稳,仅有一条道路,你便是放手不管,这马儿也不至于乱跑。” 段少胤将身子凑近寸许,故意触碰到她白腻的玉手,展颜一笑道:“莫非你是在暗示我可作入幕之宾?” 慕容琴白了他一眼,抿起薄脣,娇嗔道:“你可请检点些,路上还有其他人,若被人瞧见你无礼之举,传了出去该怎么办?” 段少胤仰天长笑道:“这就对了,现在的我是你的下人,若让身为主子的你受风寒,要是被人发现的话,岂不说我失职了吗?” 慕容琴鼓起脸颊,冷哼道:“既然你是下人,那你怎能违抗我的命令?” 段少胤摇了摇头,无奈地耸起胳膊。马车飞快地走出林中小径,匆匆来到山脚下,正要切正路之际,一旁树丛窜出一道人影。 段少胤见状一惊,倏地勒马,将马车停定在道路旁。段少胤凝注前方,问道:“敢问阁下是什么人,为何在此拦阻?” 黑衣人不理会他的问话,径自将将目光移至到幕容琴的身上,沉声道:“你就是人称天下第一琴的琴夫人吗?” 慕容琴从容自若,蹙起黛眉,冰冷道:“江湖虚名,不足挂齿。” 黑衣人嘴角轻微上扬,讥笑道:“既然你承认是幕容琴,那就请死在这里吧!”语毕,黑衣人抽出腰间长剑,将剑路荡开,欺身而来。 段少胤脚尖轻点车座,身子轻轻一掠,凌空拦住了黑衣人。黑衣人剑法一展,凌厉骇人,迅如脱兔一般。可惜天外有人,黑衣人本以为胜券在握,能将其捅成马蜂窝,孰料段少胤身似鬼魅,形似云雾,啪地一声,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用两指夹住剑身。 黑衣人双眼圆瞠,当场一怔。他将长剑转去别处,斜削直刺,转瞬之间又攻出五剑。他剑法变招虽快,但力劲尚缺,段少胤相搏数招之后,很快就看破其剑路。 段少胤落至地上,他剑眉星目,英姿飒爽,身上气势宛若千军万马,令人慑服畏惧。双方互视半刻,黑衣人耐不住性子,双脚有如装上机簧,疾跳而来。 段少胤沉住气息,不疾不徐,后发制人。只见他健腕轻旋,掌影不断,有如狂风骤雨,朝黑衣人扑面而去。黑衣人俨然招架不住其猛烈攻势,向后一个大跃,扔出竹筒,阵阵白雾立时蔓延开来,掩住了彼此视线。 段少胤心中一懔,深怕此招有诈,警觉地退至马车旁,一手挽住慕容琴的纤腰,一手架势准备迎敌。 良久之后,烟雾款款散去,那黑衣人早已不在。 慕容琴远眺前方,担忧道:“这人武功甚高,倘若没有你在,后果不堪设想。” 段少胤苦笑道:“江湖之中,比你武功高的人可不算少。” 慕容琴嗔怪地横他一眼,故作生气道:“段公子武功盖世,小女子慕容琴敬佩不已,这样总行了吧?” 段少胤替她披上雪白貂裘,伸手下探,搂紧她的腰肢,捉弄地微笑道:“犯不着闹别扭,若论姿色,你才是第一。” 慕容琴听得心花怒放,娇笑道:“就会油嘴滑舌。”她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你可知那人的来历?” 段少胤沉吟半晌,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叹道:“他看似胡乱变招,实则掩盖武学,我本想探他虚实,无奈被他跑了。” 慕容琴螓首低垂,惋惜道:“没能抓到他确实可惜了。” 段少胤冷静道:“虽然没有抓到他,但也掌握了线索,不算是全无收获。” 慕容琴困惑道:“此话何意?” 段少胤微笑看着她,柔声道:“你可记得我们为何而来?” 慕容琴从广袖里抽出一封信笺,轻笑道:“当然记得,我们此次前来,正是为了替金老太君祝六十大寿。” 段少胤摆了摆手,点头道:“这条路直通金蟾岛,路程不过十里。你前几日捎信给金蟾岛,告知其今日会到,这人便埋伏在此等候。既然他知你会来,又清楚你这时出现,那这人肯定跟金蟾岛脱不了关系。” 慕容琴问道:“说来说去,这人究竟是谁?” 段少胤挠了挠鼻子,望着冷冽的天空,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这人武功在中上水平,比他好的人不少,但也绝不会太多。而且他故意隐藏武学,这表示他若使出本门武功,定会被人发觉他的身分。” 慕容琴思忖半晌之后,叹道:“线索虽有,但也不明确。” 段少胤苦思良久,仍想不出原因,叹道:“最重要的是,他为何要杀你?你一向深入简出,平时担任乐师弹琴,理应不与江湖中人结仇,他杀你的用意为何?” 第二卷 第148章 金蟾之岛(2) 慕容琴幽幽道:“这只怕只有他知道了。” 两人抱持着不解之惑,重新回到马车上。马车穿过狭长的石桥,笔直地往坐落在江上的金蟾岛驰去。来到金蟾岛入口,下人总管盲阿七杵着拐杖,闻声而来,走上前恭敬地问道:“敢问来人是谁?” 慕容琴作揖道:“妾身乃慕容琴。” 盲阿七躬身回礼道:“原来是琴夫人,有失远迎,还望恕罪。”盲阿七笑道:“时间尚早,不如琴夫人先去附近晃晃,待到午时鸣钟,再前来入住也不迟。” 段少胤懊恼道:“我们还有行囊。” 盲阿七浅浅一笑道:“不必担心,我会安排下人拿去别院。”言罢,他吩咐几声之后,多名下人七手八脚上来,几人将马车牵走,几人将行囊卸下扛在肩上。 两人横竖闲着无事,听从盲阿七的建议,决定在附近游晃一番。金蟾岛占地甚大,岛屿树林环绕,山峰跌宕起伏,处处美景,令人称羡不已。由于它坐落江上,三面环江,还能欣赏到渔帆船影、森林山崖与湖水相互辉映之美景。 两人走了一会,忽闻涧泉水流声传来,顿时好奇心大起。来到声音落下处,一道身影伫立在岩石上,远眺底下水池。段少胤认出此人,他正是卧龙子。卧龙子转过身来,浅笑道:“我本以为金蟾岛的人会找不到你,所以发不出英雄帖,想不到他们还是找到了你。” 段少胤苦笑道:“他们没找到晚辈,晚辈此次是跟人而来。” 卧龙子目光移至慕容琴,恍然道:“原来是这样,难怪人常说擒贼先擒王,要擒住你这轻功一绝的小贼,委实要从身旁佳人下手。” 慕容琴赧然垂首,故作镇定道:“卧龙先生说笑了,我们不过是朋友。” 卧龙子捋了捋胡子,笑道:“在外人眼中,你们只是朋友,但在某些人眼中,你们可不是只有这层关系。” 慕容琴玉颊烧霞,抿脣道:“恕妾身愚昧,不明白先生此意。” 卧龙子知道她以冰清玉洁著称,脸皮必然很薄,故也不打算调侃她。他看了看段少胤,露出微笑道:“幸好你来了。” 段少胤露出困惑之色,问道:“前辈找晚辈有事?” 卧龙子解释道:“此事明为祝寿,暗地则是较劲。各派人士聚集于此,免不得比武切磋。我与华凤夫人所封的龙凤榜,榜上之人多半来此,恰好成了江湖中人觊觎的目标。” 段少胤闻言一懔,双目透出无奈。所谓的龙凤榜,便是武林两大前辈卧龙子与华凤夫人审视各大门派英雄豪杰,将十位绝世高手列入名册,并记载其惯用武器。龙凤榜虽不分男女,但武德不佳不列入,暗器与用毒也不作数。 他们两人俱是武林前辈,德高望重,当年龙凤榜一出,震荡江湖,人人为了挤入排名无所不用其极,纷纷下出战帖,荡出一场腥风血雨之争。段少胤眉宇一轩,叹气道:“说到此事,晚辈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前辈勿再将晚辈列入龙凤榜之中。” 卧龙子不动声色道:“为何这般说?” 段少胤无奈道:“晚辈平日行踪不定,若那些人要引我出来,定要用非常手段。晚辈广为人知的好友有两位,其一是沈三飞,若他非总捕快身分,江湖中人忌惮官府,怕是早已被人虎视眈眈。其二是玉面佛,他武功深不可测,一般人拿他没法。” 卧龙子略一沉吟,瞥了慕容琴一眼,苦笑道:“你说了这么多,无非还是担心她,她才是你的死穴对吧?”慕容琴闻言芳心窃喜,羞赧地别过俏脸,不敢瞧两人。卧龙子正色道:“你可知我与华凤夫人,为何要共同撰写出这龙凤榜?” 段少胤摇头道:“还望指点一二。” 卧龙子极目远眺,一字字徐徐道:“其中原因主要有二。其一是为了私欲,毕竟能将武林中人列名,多少获得成就感。其二是为了消弭纷争,故出此下策。” 段少胤沉下面色,苦笑道:“其一晚辈尚且明白,其二甚是不解。” 卧龙子哈哈一笑,大手一挥道:“在你们眼中,或以为龙凤榜的出现,导致武林掀起一股惊滔骇浪,死伤无数。但在我与华凤夫人两人的眼中,却是恰好相反。正因有了这标竿,人们追逐名利,定朝他们前行,彼此之间反而减少纷争。” 段少胤沉吟片晌,叹道:“可这么一来,苦的却是名册上所列之人。” 卧龙子不以为然道:“利弊同行,不可分之。这些人虽被觊觎,可也享受名利,榜上其余九人均在武林中立下根基,可谓家大业大,寻常人也不敢轻易冒犯。” 段少胤摸了摸鼻子,自嘲道:“但我并非如此。 卧龙子从容道:“但你可知道,你这独来独往的行事,反而使你更受到华凤夫人青睐。由于你行踪飘渺,捉摸不定,其他人找不着你,更难发生争斗之事。” 段少胤大感不妥,忍不住道:“无论如何都不能将晚辈撇除吗?” 卧龙子微抬脸庞,凄然一笑道:“就算我允诺,华凤夫人也不可能答应。再者,这龙凤榜本意是列出绝世高手,若为此隐瞒事实,岂非本末倒置?” 段少胤明白多说无益,也不打算再迫他了。他叹了口气道:“晚辈明白了。” 卧龙子看他如此懊恼,心中不禁涌出些许愧疚。他干咳一声,岔开话题道:“听闻北辰不败正在指点金家公子金持国刀法,不妨你们也去凑个热闹如何?” 段少胤惊诧道:“你是说金蟾四天王的金持国?” 卧龙子点了点头,微笑道:“据说金持国身为岛主金元宗之子,承袭刀法,乃后起之秀。今日表面上是切磋,暗地却是欲与北辰不败拼出高下,好夺去其龙凤榜之名。” 段少胤好奇心大起,问道:“他们在哪?” 卧龙子浅笑道:“就在前面的小树林,你带着琴夫人不宜疾奔,你们慢走便可。”卧龙子身子一掠,整个人飞出数丈,转瞬之间便消失在他们前方。 慕容琴见卧龙子远去,撇过头来,苦恼道:“唉,都是我武艺不精,把你给累惨了。若非如此也不必提心吊胆,为我担忧,使你难以在武林中大展身手。” 段少胤不以为然道:“得你一女,夫复何求?那些俗事怎样也比不上你这俏佳人。”段少胤抱住她盈盈一握的腰,将她搂入怀中,轻吻她脸蛋一口。 慕容琴挨入他胸膛,仍是满脸歉疚道:“可是你武学荒废,你不后悔吗?” 段少胤洒然一笑道:“谁说我荒废了?”他双目凝视慕容琴,正色道:“恰巧相反,我为了能好好保护你,反而更加钻研武学,精进功法。” 慕容琴瞧他一脸神采飞扬,目光如电,看似没有说谎,不禁放下心来,露出微笑。段少胤看她容色稍缓,又将她的纤腰搂得更紧。 两人往小树林前去,走了一会儿,两人来到卧龙子的身旁。放眼望去,前方三十尺许处,便是北辰不败与金持国两人持刀对立,互相对峙之姿。北辰不败背脊直挺,宛如铁剑。他那魁梧的身躯,给人一股雷霆万钧之感,教人不寒而栗。 金持国一声冷喝,闪动身形,挥舞手中浑天刀。一声震响迸开,碎石飞激,尘土四散,地上土壤被掀开一大片。骚动过后,一条人影飞身而来,刀光剑影,刀尖火光乍现。北辰不败双目透出寒光,身子一旋,虽是后手,却急攻而去。他手中金狮刀狠狠一砍,左截胸膛,右劈肩头,刀影带风,彷彿饿虎扑羊,既快又准。 金持国犹如初生之犊不畏虎,催起浑厚的纯阳内力,丝毫不避开刀势。北辰不败展开绝学狂风刀法,风卷残云的刀影迎面扑来,快如疾风,猝不及防。 金持国挥刀迎敌,但他有心无力,竟被其强烈威势压下。他牙关紧咬,额上沁出汗珠,数招之间,节节败退。金持国身形急闪,退至身后数丈之处,摆出防御架势。 一旁的段少胤双目一亮,金持国的架势乃是金蟾岛的血蟾刀法,由他父亲金元宗所创。据说此招狠辣,十分可怕。趁着两人尚未交锋,段少胤又将余光瞥至北辰不败。他兴趣盎然,很想知道北辰不败会如何破招。 片刻,北辰不败笑道:“今日能见到血蟾刀法,不往我特地前来。”金持国不受其挑拨,仍是一言不发,催促内力。他的双颊有如蟾蜍吸气膨胀,有规律地吐吶真气。霎那间,金持国弹出数丈,凌空一跃,刀风飕飕,直袭而来。 北辰不败双眉一挑,身子骤动,斜劈一刀,刀势凌厉凶猛,转瞬之间攻出十多招。金持国挡住一刀,已是满脸通红,狼狈之状,更遑论后续刀势。 北辰不败手中金狮刀一个刀圈未完,第二个刀圈已生,金持国终究捱不住,踉跄跌步,退后数尺。他手中那柄寒铁铸成的浑天刀虽未放下,但明眼人均知胜负已分。 北辰不败瞧他满头大汗,战意失去,身子骤旋,收刀卓立。金持国不甘心地咬牙道:“北辰前辈不愧为天下第一刀,晚辈自不量力,还望恕罪。” 北辰不败气定神闲,傲视着他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无须搁心。” 金持国躬身作揖,告罪一声,面如死灰地匆匆离去。卧龙子见状,拊掌轻笑道:“看来北辰堡主宝刀未老,再战十年,未尝不可。” 北辰不败转过身来,双目一瞪,语透不悦道:“明人不说暗话,你特地前来于此,只不过是想确认我是否仍继续担起这天下第一刀之名,对吧?” 卧龙子尴尬一笑道:“北辰堡主说笑了。” 北辰不败忽见段少胤身影,目光闪动,沉声道:“想不到在这遇见『飞鹰钺』,看来我这趟确实来对了。恰巧方才意犹未尽,不妨你我来较量一下。”段少胤正要推托之时,慕容琴轻扯其衣袖,微一摇头,示意让他别拒绝。段少胤耸了耸胳膊,颔首道:“好吧,那就让晚辈领教金狮刀之威。” 卧龙子眼睛为之一亮,双手负后,凝神看向前方。他所制定的龙凤榜,虽然榜上十位俱是绝顶高手,但基于诸多考量之下,他并未细分其高低。今日能见两人对决,对他而言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段少胤取下腰间囊袋,抽出惯用武器飞鹰钺。飞鹰钺乃是子母鸳鸯钺,前刃长,后刃短,兵器大小正合手掌的把握,出刃无声,刃如疾形。 北辰不败面色一沉道:“今日便让我会会你这天下第一钺。”他手腕一扬,执刀而来。他发招前毫无征兆,出手一击招式迅速疾快,浑厚有力,光是刀风已可破人体肤,毁人毛发。 段少胤以轻功闻名天下,身子一闪,侧退一步,避开此招。北辰不败脸色微变,立时再急攻三刀。刀势刚烈,石破天惊。段少胤身法迅快奇诡,但闻刀风飕飕,匹练的刀光漫天洒落而下,但仍未伤到他半分毫毛。 卧龙子捋起胡须,他深知两人尚未使出杀招,前面招式,不过试探虚实。北辰不败深吸一口气,收慑心神,再次将金狮刀展开,劈刀而来。段少胤看了数招,心中一懔,北辰不败刀刀致命,对准要害而来。旁人来看,这已非单纯武学切磋,而是殊死之战。 段少胤不敢轻敌,手中飞鹰钺东劈西转,迂回往前。北辰不败鲜少与这兵刃为敌,对此大感头疼。不单如此,段少胤的身法来去如电、令人捉摸不定,也令他无从出手。 北辰不败深谙一寸短一寸险,他把心一横,甩出手中金狮刀,猛挥数刀,让对方不敢轻易靠近。卧龙子也认为段少胤会知难而退,先拉开数尺,重整态势。孰料他反其道而行,伏身而上,手中双刃一旋,硬是对拚拆招。 北辰不败催起内力,铮铮数响,双刃交击,结果令卧龙子大惊失色。段少胤攻势不虚,竟与北辰不败两相抵消,甚至余势未退,颇有长江后浪推前浪之姿。 第二卷 第149章 八雅之士 段少胤身形一侧,欺上三尺,他所练的月牙诀与狂风刀法大相迳庭,狂风刀法乃是以浑厚内力为基,猛烈的刀招为辅。月牙诀却是以迅捷身法为基,刀法虽骇人却不霸道,伤人于无形之中,可谓暗杀之最。 北辰不败未闻刀风扑来,子母鸳鸯钺已迫近寸许,讶然之余,北辰不败挥刀拍开。但子母鸳鸯钺左右互搏,有两刃优势,他虽弹开一柄,另一柄随之而来。 北辰不败急收宝刀,但收招急促,下盘露出空隙,段少胤一腿踢去,北辰不败踉跄几步。段少胤虽未踢实,但北辰不败也因此心存戒心,不敢再以浑厚内力凌人。 隔了半晌,正当两人打算再次出刀,远处忽闻钟声鸣起,顿时划破树林静寂。段少胤立时收刃,作揖道:“此为午时之钟,不若暂时休战如何?” 北辰不败浓眉一轩,沉吟半晌后道:“好,那便依你所言。”话音甫落,他身形一晃,横掠三丈之远。卧龙子回头看向段少胤,含笑道:“真是英雄出少年,令我大开眼界了。”他微一点头,告罪一声,旋即拂袖离去。 雪地上的阳光升起,照在慕容琴那清澈的眼波,也映出温柔的笑容。她盈盈而来,手里拿着件雪白绒的斗篷,轻披在段少胤身上,甜笑道:“你流了一身汗,小心着凉了。”段少胤轻拍她的脸,挽住她纤细的身子,柔声道:“你看似很欢喜,发生什么好事了?” 慕容琴脸上微红,娇羞道:“每当你与人比试,脸上总带着一股自信,教人着迷。” 段少胤苦笑道:“你就不怕我输吗?” 慕容琴轻声道:“比试总有胜败,输了就输了,又怎么了?” 段少胤叹了口气,摇头道:“本该如此,但方才北辰不败目透杀意,招招凶险。” 慕容琴娇躯剧震,哑然失声道:“怎么会呢,难道你得罪了他?” 段少胤看了看前方,淡然道:“我想卧龙子前辈也瞧出端倪了,北辰前辈武功已不如我,方才打算孤注一掷,以死搏命。幸亏钟声响起,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慕容琴心中大讶道:“他武功已不如你?” 段少胤点头道:“他并非因衰老而输,反而内力沉稳,更胜昔日。但我武功精进更快,他引以为傲的内力都与我持平,遑论身法我占居上风,他毫无胜算。” 慕容琴不解道:“可是你看来并不从容。” 段少胤双手负后,轻描淡写道:“江湖传言,北辰不败已悟得新刀法,名为狂狮九斩,比起狂风刀法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不敢贸然出手,便是忌惮此招。” 慕容琴惊道:“这招如此厉害?” 段少胤两手一摊,苦笑道:“这招可怕之处在于,我从未见过。兵法有云,出奇制胜,有些招式虽后继无力,但初见惊艷,倘若他出此奇招,我一时半会难以拆招。” 慕容琴双手搂住他脖子,歉然道:“我不该迫你去与他对决。” 段少胤知她心生愧疚,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抚。倏忽间,他心念一闪,笑道:“方才你说我比武时散发迷人风采,那你可知你何时最迷人?” 慕容琴美目轻眨,柔声道:“弹琴之时?” 段少胤凑到她耳旁,轻啮她圆润的耳珠,细语道:“当你与我共阅琴谱之时。” 慕容琴立时双颊生霞,连耳根都红透了。她秀颔垂得差点碰到胸脯去,羞窘道:“要是让人听到这轻薄话儿,那该怎么办?”不等他回应,慕容琴猛地挣脱他怀抱,赧然地横他一眼,径自往山上别院而去。 两人来到山上的金府,盲阿七命下人领他们去别院。甫至主房,慕容琴前去翻找行囊,从里酘取出一见绫罗抹胸,扔到了段少胤手中,笑道:“要看琴谱便看,我可不阻你。” 段少胤望着抹胸后方绣字缝制的琴曲,大感尴尬,苦笑道:“看来今日我无缘共谱一曲,只得孤身饮酒到天明了。”言罢,他转身离去。 慕容琴目露讶色,在他尚未跨出门槛之时,低呼道:“你恼我了吗?” 段少胤转过身来,走到他前方,将抹胸还给她,洒然一笑道:“我怎会恼你,我只是想去看我那间客房罢了。” 慕容琴低垂螓首,抿起薄唇,娇嗔道:“你还须回客房吗?” 段少胤心中一热,凑近少许,享受到她呵气如兰的气息,微笑道:“你的话中意思,莫非是要留我下来过夜吗?” 慕容琴侧过俏脸,喜孜孜道:“脑袋是你的,你要怎么想,我又怎能干涉。”两人闹得不可开交时,外头忽闻脚步声,沈三飞进入屋里,双目一亮,大笑道:“你果然在这里。” 段少胤惊道:“酒鬼飞,你怎知我在这?” 沈三飞耸了耸胳膊,径自坐下来,倒了杯茶笑道:“江湖人人俱知,琴夫人自守寡以来,几乎不让男子近身,甚至把婢女都遣去,孑然一身。我听金蟾岛的下人说,琴夫人与一名男仆乘车而来,我立时就猜到是你。” 段少胤恍然大悟,不由摇头苦笑道:“你有时还挺机伶的。” 沈三飞不以为然道:“开什么玩笑,我好歹也是总捕快,你也未免太小瞧我了。” 段少胤瞧了瞧他,眉开眼笑道:“那沈总捕快,前来这里又是为何?” 沈三飞哈哈大笑,欣然道:“你身子难道是铁打,不用祭祀五脏庙?现在正值午时,我刚路过厅堂闻到佳肴香味,特地找你一同用膳,顺便见见其他江湖豪杰。” 段少胤皱眉道:“我不惯应付这般盛宴。” 沈三飞轻松地道:“你放心好了,此次寿宴为期半个月,各路豪杰陆续而来,时间不一,有些人甚至不会相见。你们来得早,厅堂不过十来人。就算真受不住,大不了谎称身子不适先行退席,他们能奈何什么?” 段少胤瞧他洒脱性格,不禁莞尔一笑,欣然道:“说得对,我怕过谁了。”三人并肩而行,前往厅堂。 厅堂坐落在别院之中,四处均是婢女,见三人到来,作揖领路。三人甫到门口,便感受到一股不寻常氛围。入座之后,这诡谲气氛更是加深,所有人目不斜视,默不作声。 过不多时,他们总算明白了原因。厅堂中央被披上白布,白布下方是具死尸,难怪大家面对佳肴饭菜,毫无胃口,连筷子都不提起。不知何时,玉面佛走到段少胤身旁,佯装替慕容琴斟酒,轻声道:“死者是王棋。” 伫立在慕容琴一旁的段少胤,哑然失声道:“你是说八雅士的王棋?” 玉面佛叹道:“正是。”他犹豫半晌,续道:“王棋被发现在金蟾岛岸旁,全身浮肿,俨然炮水已久。他背后有一剑孔,估计是致命伤。” 段少胤瞥了他一眼,纳闷道:“王棋虽不是武功盖世,但也颇有所成,怎会让人一剑杀死,而且还是从后方偷袭。” 玉面佛呷了一口酒,懒洋洋地道:“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从他的尸体出现之后酒变难喝了。若你有空我们不妨去别处饮酒如何?” 段少胤正要回话,却被金蟾夫人打断。金蟾夫人环目一扫,目光落至慕容琴身上,叹道:“琴夫人特意来此用膳,金蟾岛备感荣幸,无奈王棋遇害,坏了雅致,还请勿见怪。” 慕容琴乌眸一黯,幽幽道:“王老先生为何而死?” 金蟾夫人正容道:“此事金蟾岛定会追查到底,还请琴夫人不必挂心。” 慕容琴沉思半晌,将稍早遇袭一事说出来,众人闻言哗然。本来正在饮酒的云烟老人,放下手中的铜制旱菸,皱眉道:“王棋遇害,琴夫人遭袭,两人俱是八雅士,莫非袭击之人是针对八雅士而来?” 金蟾夫人双目一闪,问道:“云烟前辈可有头绪?” 云烟老人吸了口菸,吞云吐雾一番,徐徐道:“金蟾夫人可曾听闻过玄武会?这组织在三年前迅速崛起壮大,其中成员擅长使剑,他们杀人不眨眼,强取豪夺。他们专杀武林中人,窃取身上宝物和武功秘籍。方才检查王棋尸首时,他身上本该有份棋谱却消失了,怕是被人给夺走了。” 金蟾夫人惊诧道:“云烟前辈怀疑是玄武会杀人取物?” 云烟老人点了点头,叹道:“王棋身上棋谱,那可谓他毕生心血,价值不斐。素闻琴夫人身上有绝世琴谱,郝老九有一本酿酒大全,这些俱是珍宝。” 金蟾夫人双肩一颤,忿忿道:“好胆!玄武会竟欺人太甚,在金蟾岛大开杀戒。” 身旁的金持国跳出来,作揖道:“娘亲,我们不能放任玄武会这般杀人,请容许我率人亲查此事真伪。倘若真是玄武会所为,孩儿定不会轻饶。” 身为金家三公子的金广目也拱手抱拳,附和道:“娘亲,这事若真针对八雅士而来,我们定要保全其安危,孩儿建议派人严守在八雅士所居别院外,寸步不离。” 第二卷 第150章 南宫剑神(1) 慕容琴闻言一懔,秋水盈盈瞥来,故作镇定道:“金蟾夫人,妾身懂得照顾自己,此事便不劳烦金蟾岛了。” 金广目不以为忤道:“琴夫人,此言差矣。玄武会来势汹汹,胆敢犯我金蟾岛,定有万全准备才是。既然琴夫人来作客,我们怎能让宾客身受险境,这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金蟾夫人颔首道:“琴夫人,我有一票擅武的婢女,可供你差遣。” 慕容琴抬起玉脸,美目闪动着自信,笑道:“金蟾夫人不必挂心,并非妾身不爱惜性命,实乃妾身已备有随扈,他可保证妾身安危,故不须金蟾夫人费心。” 金蟾夫人皱起眉头,转头看向慕容琴身旁的段少胤,问道:“素闻琴夫人洁身自爱,平日不让男子接近半步,甚至不雇用下人。这位公子衣着看似不像下人,不知是什么人?” 慕容琴淡然一笑道:“他是妾身的朋友,因此程跋山涉水,路途遥远,故请他来驾御马车,顺带保护妾身安危。” 金蟾夫人灼灼的目光打量了她一会后,大感困惑道:“琴夫人一向不近年轻男子,怎会跟他是朋友?” 慕容琴浅笑道:“试问谁认识朋友,是以男女而分?” 金广目耐不住性子,沉声道:“此人或许是琴夫人朋友,可他能保护琴夫人吗?对方既然能轻易杀死王棋,武功定是不凡。方才琴夫人所述袭击,或许只是对方没料到反击,故稍微大意了一下。待他们重整态势,区区一个朋友,又能如何应对?” 慕容琴俏脸平静,悠悠道:“妾身愿将性命交托于他,这便足够了。” 金持国皱眉道:“常理来说,我们也不便迫琴夫人,可事关重大,还望琴夫人三思。不若这样好了,倘若琴夫人这位朋友能让我们信服,我们便不加派人手。” 慕容琴轻啜一口香茗,薄唇轻翘,笑道:“那便依金大公子所述,还请赐教。”金持国大感讶然,他没想到慕容琴这般从容自在,彷彿胜券在握。他看向段少胤,看不出他的来历,不禁困惑万分。 金广目问道:“我们该如何比试?” 慕容琴瞥了段少胤一眼,彷彿在说“剩下的交给你处置”一般。段少胤露出苦笑,挪步寸许到厅堂中央,笑道:“素闻金蟾四天王威名,在下有幸窥见,实属荣幸。” 金广目没想到段少胤竟点名他们,为之愕然。他怔了半晌,干咳一声道:“好,别说我们仗人多欺负人少,我们四人你任挑一人。” 段少胤笑道:“那就金四公子好了。” 金多闻从后方走出来,手握三叉戟,冷冷道:“若你以为我是幺子,武功最弱,那么你怕是要后悔莫及了。敢问胜负如何判定?” 段少胤笑道:“十招之内。” 金多闻哈哈一笑道:“原来如此,你接我十招是吧?” 段少胤摇头道:“不,是我十招之内若无法败你,那便算是我输了。” 金多闻双目精光一闪,大叱道:“好狂妄的口气。”段少胤转过身来,走到慕容琴面前。慕容琴象是明白什么,将胭脂红片递出,段少胤伸出食指轻划一撇,旋即回过身来,伸手示意金多闻随时可以开始。 金多闻觉得自己被人看轻了,一股怒火油然而生,双手持戟,摆开架势。唰地一声,寒芒刺眼,一道鹰钩般的银光,伴随风声电击而来。 段少胤他身子一转,竟悄然移开七尺,轻功堪称一绝,令在场众人大惊失色。段少胤身影闪动,连闪数次,金多闻一招未中,目透惧意,掌心不自觉沁出冷汗。 段少胤左手捏剑诀,欺身而来,一缕锐风,直袭金多闻的颈子。金多闻浑身发颤,身形本能向后闪避。他重握三叉戟,正打算重新出手,忽闻一声喝道:“胜负已分。”众人撇头看了过去,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卧龙子。他手握羽扇,露出淡然一笑。金多闻不悦道:“卧龙子前辈,我戟未落,身未倒,何来胜负已分之说?” 卧龙子轻瞥了他一眼,不以为忤道:“你摸摸看自己的脖子。” 众人循他视线瞧去,瞠目结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金多闻大感不妥,摸了脖子一把,手指竟出现一道胭脂红印。金多闻惊骇道:“这、这是?” 卧龙子叹道:“倘若那是刀刃,你已死了。” 金多闻想起段少胤用手涂抹胭脂一事,顿时面如死灰。金蟾夫人惊魂甫定,看着段少胤,骇然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要知道金蟾四天王虽是武林新秀,但武功均不俗,也颇有后浪追起之姿。段少胤竟在一招半式之间取胜,这实在令人费解。不光是金蟾夫人,在场众人面面相觑,彷彿活见了鬼。 段少胤作揖道:“在下段少胤。” 金蟾夫人倒抽一口凉气,颤声道:“你就是『飞鹰钺』段少胤!” 慕容琴褪下罗裙衣裳,卸下薄如蝉翼的亵衣,月光从窗户透进来,一大片银粉般洒在她雪白身体上,宛若缎子般发起亮光。屋内设置架子床。床身为四角立柱,床门由罩扇拼成,其余三面设矮围子。上雕花鸟浮龙纹,雕工精细,甚是高贵典雅。 慕容琴的秀发柔顺垂下,身子仍未干透,隐约传来沐浴后的香气。她掀开帷幔,抬起玉腿踏入床上。段少胤端坐在床上,抬起头来,仔细凝视她美丽的脸庞。慕容琴伏入他怀中,发出银铃般笑声,耳语道:“今日你还真风光,杀了他们锐气。” 段少胤搂着她滑腻的身子,捏了捏她的鼻子,既好气又好笑道:“表面乍看风光,实则暗潮汹涌。今日我得罪了金蟾岛,他日被挟怨报复,那也只能算我倒霉了。” 慕容琴横了他千娇百媚的一眼,容色黯下,轻叹道:“我知你行事低调,但我也不愿让他们派人跟在我身旁,这件事你总该明白。” 段少胤耸肩道:“当然明白,我也不肯让他们派人来。倘若那些人待在半夜门外,听见我们亲嘴儿的声音,琴夫人清冷的形象岂不在一夕之间破灭?” 慕容琴玉颊霞烧,不依道:“哼,才不会这样。”她想起了什么,无奈道:“你也知道先夫是死于朋友之手,为此我很难再相信他人。就连昔日身旁婢女,我都逐一遣走了。眼下除了你以外,我不会让其他人接近我半步了。” 段少胤心中一荡,伸手抓紧她的玉手道:“你放心好了,我定会保护你。” 慕容琴喜孜孜道:“有你这句话,死而无憾。”段少胤情意涌现,抬起她的秀颔,吻了她下脣一下。霎时间,窗户啪地一声被敞开来,旋即阖上。段少胤停下作怪的手,倏地朝她打了个眼色,慕容琴微一点头。她清了清嗓子,隔着帷幔问道:“是什么人?” 那人用低沉嗓音答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老夫乃南宫天枫。”段少胤闻言一懔,南宫天枫号称剑神,乃武林中富有威望的前辈。他暗忖道,这样的人为何而来? 慕容琴也有相同困惑,大惑不解道:“南宫前辈乃武林泰斗,名剑山庄受人赞扬,为何前辈未经下人通传,深夜闯入妾身的闺房呢?” 南宫天枫淡然道:“监守自盗之人,何来兴师问罪之理?”慕容琴闻言大感愕然,正要回话之时,段少胤截口道:“看来前辈所找之人是晚辈,不知有何要事?” 南宫天枫不动声色道:“老夫有一事相求。” 段少胤淡然道:“能得到前辈青睐,实属晚辈荣幸,还请前辈在外稍待片刻。”南宫天枫低呼一声,身子斜掠,悄然跃出门外。段少胤转过头来,轻抚慕容琴的俏脸,露出一丝苦笑。两人不敢让南宫天枫久候,稍作更衣,便匆匆出门。 南宫天枫负手在后,凝视着段少胤,沉声道:“老夫今日前来,是希望你助我练剑。” 段少胤一脸茫然,问道:“为何如此突然?” 南宫天枫仰望夜空,面色一沉,神情凝重道:“你可知我的宿敌也来了?” 段少胤皱眉道:“你是说东方前辈?” 南宫天枫略一沉吟道:“东方印人称剑圣,剑法与我齐名,故为宿敌。当年龙凤榜为了不让同一种武器专美于前,故在我和他之间择一。自此之后,东方印闭关苦练,精进剑法,目的正是要与我一决雌雄。” 段少胤长吁了一口气,露出无奈神情,苦笑道:“剑法我虽也有涉猎,但自问不及两位。前辈找我一同练剑,只怕难有成长。” 南宫天枫不以为然道:“剑只不过是工具,执着手中的兵刃,那便是画地自限。倘若我所创剑招只能破剑法,未免贻笑大方。” 段少胤沉思半晌,问道:“前辈打算怎么做?” 南宫天枫扬起白眉,健腕轻旋,手中那柄荒龙剑倏地迸出万丈剑芒。他低声道:“若要更上一层楼,首先要有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第二卷 第151章 南宫剑神(2) 段少胤点了点头,似是明白他的意思,径自取出飞鹰钺。高手对峙,虽一言未发,手中兵刃却早已充满肃杀之气,令天上星月黯然无光,绝世美人为之失色。 南宫天枫屏气歛神,将真气凝聚丹田。霎那间,在寒冷的夜里,他忽觉鲜血奔腾,面对同样是高手的段少胤,他喜悦地双手一颤。 南宫天枫仰天一喝,反手一剑,朝向段少胤刺了出去。这一剑迅急凌厉,段少胤还来不及思索,出于本能地闪身避开。南宫天枫再刺一剑,看似简单一剑,剑招变化多端,令人眼花撩乱,不知剑尖落至何处,无从防御。 段少胤稍不留神,左肩衣襟被划开,碎布落入地面。段少胤心中大讶,南宫天枫剑法虚幻无形,千变万化,绝不能像对北辰不败一样,硬碰硬与他拆招。 段少胤身子如游鱼般掠入屋脊,南宫天枫也随之跟上。段少胤心念一转,左手一扯斗篷,雪白绒的斗篷向南宫天枫压下。南宫天枫虚晃身子,避开斗篷,朝前方刺出一剑。 此剑恰巧入段少胤设好陷阱,他俯身而下,宛如趴在屋瓦上一般匍匐而行。咻地一声,他滑入下方,身子一旋,绕至南宫天枫后方。 南宫天枫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转手一挥,剑光如镜,锋利且寒冷。段少胤若要闪避,已是万万来不及。他把心一横,陡然向前一挺,南宫天枫没想到他竟擅入剑圈,再挥一剑,打算将其逼出剑身外。 段少胤来如电势,速度竟比暗器还快,凌空挥出手中飞鹰钺,旋转数圈。南宫天枫架剑格档其攻势,无奈段少胤宛若陀螺,藉由旋身之力,刀刃不曾间断。 南宫天枫被逼得无可奈何,只得一掠四丈,先行退后,重整架势。段少胤哪会放过他,他将其中一个的刀刃掷出,南宫天枫用剑拍开的同时,他倏地掠至前方。 南宫天枫尚未回过神来,刀刃已抵至他咽喉,仅仅寸许。双方俱知胜负已分,南宫天枫退至院子,收剑挺立。 段少胤也拾回飞鹰钺,将其收起来,含笑作揖道:“晚辈以掷物巧胜,难登大雅之堂,还望前辈海涵。” 南宫天枫沉声道:“输便是输了。” 段少胤仰首道:“前辈在深夜决战,为免惊扰他人,故意不用内力,只凭剑招。倘若前辈搭配内力展开剑势,晚辈未必能投机取胜。” 南宫天枫默然半晌,大笑道:“好个虚怀若谷,胜不骄败不馁,现在年轻人能像你这般胸襟只怕世间少有了。不瞒你说,卧龙子的龙凤榜上,另外九人之中,老夫只服三人。” 段少胤被勾起兴趣,问道:“敢问是何人?” 南宫天枫沉声道:“当今的武林盟主上官孤,他手中玄狼锏沉重如铁,使起来却如鹅毛,招式变化万千,却招招沉稳,绝无虚招。另一人是空隐寺住持方丈圆空,他那柄伏虎棍,看似无刃,实则坚如磐石,他使得炉火纯青,令我好几次吃了闷亏。” 段少胤疑惑道:“还有一人呢?” 南宫天枫露出笑容,指着前方道:“那人便是你,『飞鹰钺』段少胤。你在榜上资历尚浅,年纪也最小,江湖中人均对你不信服。但凡跟你交过手的人,绝对不敢小瞧你。你的武学造诣极高,悟性很深,临敌应变的机智,教人慑服不已。” 段少胤尴尬道:“前辈过奖了。” 南宫天枫眺望夜空,笑道:“夜已深了,今日不宜再战。老夫先教你口诀,你回去复诵,他日老夫再将剑招传于你。” 段少胤大讶道:“这是前辈所创剑法,怎能传于我这样的外人?” 南宫天枫不以为然道:“若被剑招所限,那老夫便无法突破。老夫并非想传剑招于你,而是想让你学会剑招应对,老夫再从其中悟出新剑招,方能有所突破。” 段少胤皱眉道:“前辈当真要这么做?” 南宫天枫洒然一笑道:“老夫心意已决,除非你不肯助我修练。” 段少胤见他双目灼灼,透出坚定之色,不自觉受其感动,点头道:“晚辈明白了,那晚辈便恭敬不如从命。” 良久,南宫天枫口耳交传,确认段少胤背下口诀,这才欣然离去。慕容琴走上来,将地上的斗篷拾起来,披在段少胤肩上,柔声道:“我去替你磨墨,好让你记下来。”段少胤急忙遏止道:“这口诀十分重要,断不可记下。倘若有朝一日遗失,那后果不堪设想。” 慕容琴秋波流转,细语道:“那我去熬汤,替你提起精神。” 段少胤伸手探下她的腰,微微一笑道:“口诀虽为重要,但做人要及时行乐,你我周公之礼尚未履行,你忘了吗?” 慕容琴俏脸通红,跺足道:“求你别说了,让人听见怎办?” 段少胤凑前贴上她嫩滑的脸蛋,轻吻她一口,在她耳旁细语道:“那我们就去别人见不到的地方,你看如何?”言罢,他伸手牵住了慕容琴,步至房里。翌日,日上二竿,段少胤醒了过来,慕容琴完美无瑕的娇躯,仍与他交缠,不舍分离。正当他打算起身盥洗更衣,沈三飞匆匆而来,上气不接下气。 沈三飞的动作甚大,本来还沉浸在温柔乡的慕容琴也被惊醒,倏地仰起上半身。虽然隔着一道薄纱帷幔,但她身无寸缕,羞于面对沈三飞,故躲在段少胤身后。 段少胤匆匆更衣,穿上靴子,下床问道:“酒鬼飞,你是昨晚喝酒,今日宿醉未醒,走错了房门吗?哪有人像你这样,一大清早闯入女子闺房。” 沈三飞白他一眼,冷然道:“若是你不在这,我又何必闯入琴夫人房中。” 段少胤自知理亏,也不与他计较,兀自端起水盆,来到床沿旁,一边替慕容琴梳洗,一边朝他问道:“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沈三飞喝了口茶,定下神来,面色一沉道:“你可知道赛花夫人死了?” 段少胤和慕容琴同感愕然,前者目露讶色,后者娇躯剧震。段少胤缓过心神,纳闷道:“赛花夫人是如何死的?” 沈三飞叹道:“根据仵作说法,约莫昨晚子时被人杀害。她背上一处剑孔,脸上被刮花,死法与王棋如出一辙。” 段少胤惊道:“等等,你说她跟王棋都被刮花脸?” 沈三飞沉思半晌,立时恍然他所指之意,不禁苦笑道:“你若以为是移花接木,有人故布疑阵那可猜错了。那两人脸虽被划花,但身子特征俱符合,已确认是本人无误。” 段少胤不解道:“为何要杀赛花夫人?” 沈三飞忽然大笑道:“你是否被美人冲昏头,连记性都衰退了?昨日云烟老人不是才说,玄武会盯上了八雅士,想夺取他们财宝吗?赛花夫人从不离身的百花谱消失了,估计就是被他们取走。” 段少胤沉声道:“你当真认为是玄武会所为?” 沈三飞顿住笑声,忽觉不对劲,正色道:“难道另有其人?” 段少胤淡淡一笑道:“你仔细想想,金蟾岛是何处地方?这里上百名下人,还有家将严守,可谓戒备森严。八雅士的珍宝虽稀有,但他们为何要挑在寿宴期间,一群江湖豪杰在场,如此明目张胆杀人越货?” 沈三飞被他一提点,顿时也觉得疑点重重。他摸着脑袋,问道:“那究竟是谁?” 段少胤沉声道:“王棋和赛花夫人均被一剑刺死,伤口处在背后,你可知原因?”沈三飞思索半晌,撇了撇嘴道:“这人武功一定很高,可以绕至身后,趁其不备只用一剑,便将两人轻易杀死。” 段少胤颔首道:“不错,武功高强之人,确实能做到这事。但还有另一种方法,也可达到同样效果。倘若并非是猝不及防,而是根本没想过会被刺这一剑呢?” 沈三飞讶然道:“你是说,这人他们也认识?”段少胤双目凝视着他,叹道:“若是此人他们认为信得过,甚至是多年挚友,他们自然不会去防这人。既然他们没有防他,那即便这人武功不高,也能轻易杀死他们。” 沈三飞皱眉道:“你可知这人身分?” 段少胤耸了耸胳膊,苦笑道:“我若知道,现在还用这在这与你闲谈吗?不过我认为这人多半是金蟾岛的人,否则绝不能这般神不知鬼不觉,来去自如。” 沈三飞问道:“为何这么说?” 段少胤淡然一笑道:“你自己想想,江湖豪杰聚集于此,终究是外人。既然是外人,一举一动自然就容易引人瞩目。倘若凶手是外人,便容易被下人发觉,他也难以游走各处。” 沈三飞瞧了瞧他,一脸放松道:“看来不久便能知道这人是谁了。” 段少胤纳闷道:“哦,莫非你有头绪了?” 沈三飞两手一摊,贼笑道:“我虽无头绪,但我知道你生性好管闲事,定会插足此事。这事你若肯担下来,那凶手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你揪出来。” 段少胤呆了一呆,苦笑道:“你未免太抬举我了。”他瞥了慕容琴一眼,轻声道:“我确实很好奇此事,但若对方目标是八雅士,那我更要在她身旁保护她。” 沈三飞尚未答话,一道人影忽地掠入,来人正是玉面佛。他轻功甚高,来无影去无踪,沈三飞尚未看清身影,他已安稳地坐在椅凳上,彷彿一开始就在这里。玉面佛瞧了他们一眼,摇头苦笑道:“此事只怕你不插手也不行了。” 段少胤问道:“什么意思?” 玉面佛徐徐道:“方才厅堂之上,盲阿七当着众人面前,说昨日王棋到访,因想观赏风景而到处游晃。王棋前脚刚走,你与琴夫人后脚便跟上,时差不过半刻。” 段少胤讶然道:“难道他们怀疑是我?” 玉面佛一字字道:“当时盲阿七未留心,直至昨日你大显威风,众人得知你是段少胤,此时他说出这些话,不免引人遐想。坦白说,这也合情合理。你轻功一绝,武功又高,倘若你要下手杀王棋或赛花夫人,那简直是易如反掌。” 段少胤皱眉道:“我不擅用剑。” 玉面佛目光闪动,缓缓道:“你若用这说词答他们,未免太过愚昧了。他们大可说你是故布疑阵,想要让人以为人并非你所杀。” 段少胤问道:“你认为我该如何说服那些人呢?” 玉面佛摆了摆手道:“对方既已先入为主,即便你说破嘴舌,怕也是徒劳无功。” 段少胤叹道:“所以你才要我去找真凶?” 玉面佛头也不抬,肃容道:“你现在有两个法子,一是找到真凶,二是离开金蟾岛。”段少胤段少胤不解道:“我若现在离开,岂不让人以为作贼心虚?” 玉面佛微笑点头,举杯将茶水一饮而尽,沉声道:“这人冒险在众人眼皮底下杀人,甚至连杀了王棋和赛花夫人,你以为他会在你走后,就此罢手不杀人吗?” 段少胤怔了一怔,懊恼道:“但这么一来,还有人会牺牲。” 玉面佛长身而起,双手倚在后方,口中喃喃有词道:“生死有命,世上每日都有人会死,他们并非你所杀,你又何必庸人自扰?” 段少胤凝注了他半晌,远眺门外道:“但我既已知他们被人杀,若我这样离去,日后想起来恐怕会有些后悔。” 玉面佛问道:“你不管琴夫人了吗?” 段少胤长叹了一声道:“在这四面楚歌之地,我只信任你们两人。” 玉面佛抬起手挥了挥,拒绝道:“你信任我们没用。圆空大师今日已抵至金蟾岛,他邀我谈论佛法,我怕是近日抽不了身。酒鬼飞虽武功不错,但他是总捕快,代表官府而来,总不能让他一直守在琴夫人门口前。” 沈三飞附和道:“况且琴夫人只信你。”慕容琴听他说得肯定,不禁羞窘起来。段少胤搂住她的香肩,懊恼道:“我不能陷她于险境。” 玉面佛故意提高音量道:“你若早日找到真凶,不就可解决此事?倘若你真怕她出事,不妨让其他人陪在她身旁。比如说你可让她待在厅堂,那里经常聚集各路人马,彼此寒暄闲谈,就算凶手想趁机下手,我看也难逃耳目,定会被人发现。” 段少胤不情愿道:“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第二卷 第152章 东方剑圣(1) 送走玉面佛和沈三飞之后,慕容琴想弹琴,段少胤便陪她步至内院的一处凉亭。铺上草蓆之后,慕容琴跪坐地上,抚琴一曲。霎那间,琴声宛若黄莺出谷一般,悦耳动人,令段少胤心旷神怡,彷彿忘却一切烦恼。 琴曲间奏,刚停下琴声,忽见一道人影掠至院子,伫立在池子旁的石拱桥上。段少胤不禁露出苦笑,他就算不回头,也知道来人轻功一绝,肯定是箇中高手。 果不其然,他撇过头来,只见东方印目光如电,执刀停定。慕容琴长身而起,含笑作揖,旋即又坐回原位。若说八雅士到来,或许是来找她,但像剑圣东方印这等人物前来,那所找之人肯定不是她。 东方印开门见山道:“南宫天枫是否曾找过你?” 段少胤颔首道:“不错。” 东方印续问道:“他是否将剑法传于你,要你破他剑招,从而精进自身剑术?” 段少胤沉思半晌,叹道:“若东方前辈想问其剑法,那可能要失望了。” 东方印耸然变色道:“哼,若你真以为我是这种卑鄙小人,我才真对你感到失望。”他挥开宽大的衣袖,正容道:“今日前来,我与他的想法一致。” 段少胤大讶道:“这万万不可。” 东方印冷哼一声道:“你若是想说推诿之词,那大可不必了。我绝不强人所难,但我既然选择找你,就绝不在意世俗眼光。” 段少胤微感愕然,沉默了半晌,缓缓道:“我明白了。” 东方印点头道:“事不宜迟,我们开始吧!”他身形一展,就像一根枪杆子似的掠空数丈。他的剑法沉稳,内力浑厚,所刺之处剑气横窜,气势慑人。段少胤取出锐利的飞鹰钺,左手狂挑猛斩、右手剑重砍硬劈,攻守俱备。 东方印目光灼灼,神色冷淡平静,兵刃交击中,自信狂涌,剑气化作一道长芒,游蛇般直击段少胤胸膛。 段少胤夷然无惧,硬闯剑圈中央,施出近身刀招。东方印从未见有人如此胆大,刀势刁钻蛮横,一声冷喝,他手中长剑迸出一阵火花,击退的同时跃后数尺。 一寸短一寸险,段少胤乃子母鸳鸯钺高手,自是明白这点。他身子一晃,抢上前去,不让东方印拉开距离,重整态势。东方印甩手一剑,剑风呼啸而来,段少胤心下暗惊,这剑又快又急,他勉力抵御,仍被推开数步。 东方印定了定神,手臂一提,左一剑右一剑,眼见剑锋将要及身,段少胤把心一横,运功前行,宛若云中游龙窜来。东方印惊见他身法奇快,立时执剑抵挡,打算先守后攻。 段少胤见不机可失,身形再展,竟凌空循环。东方印尚未反应过来,段少胤蓄势待发,竟从下方俯身刺来。此招既快又准,东方印大吃一惊,左手撤了剑诀,右手挥剑拍出,剑气尚未发出,胸口已是一麻。他低头一瞧,段少胤的手肘击来,恰巧打中他胸膛。 东方印旋身一甩,剑气收敛,落地无声。他虽不发一语,但沉重的脸色俨然认败了。方才段少胤以手代刃,否则要是让飞鹰钺切入,那后果不堪设想。 段少胤躬身道:“承让了。” 东方印摇头叹道:“唉,英雄出少年,我该服老了。” 段少胤沉声道:“东方前辈言重了。” 东方印挥了挥手道:“我岂是三岁小孩,怎会输了要人哄疼。今日输就是输了,能输给天下第一钺的你,也不算丢人。”言罢,他跟昨晚南宫天枫一样,开始教段少胤剑招和口诀。东方印的剑法着重于形,沉稳内敛,每一招均是奥妙。 不知不觉,天色已黯,夕阳西斜,东方印这才收剑卓立。段少胤颔首道:“今日所学,晚辈定当好好钻研,绝不辜负东方前辈一片苦心。” 东方印眉宇一轩,沉声道:“听起来虽略为俗套,但若你能助我破南宫天枫,我此生便欠你一个人情。” 段少胤摇头道:“晚辈能窥见剑法奥秘,已是荣幸,不敢再奢求。” 东方印转过头去,长吁一口气道:“昨晚你与南宫天枫交手过,今日又与我切磋几回,若以你所见,你认为我与他谁会胜出?” 段少胤垂头轻叹,似是早知道他有此一问。他沉吟半晌,默不作声。虽不发一语,但从他懊恼的神色来看,东方印已明白他的意思。良久,段少胤徐徐道:“半招之间。” 东方印凄然一笑道:“好个半招,足以论败。” 段少胤面色一沉,皱眉道:“倘若前辈近日有所突破,或许能胜这半招。” 东方印朝他从容一笑,没有答话。他也是绝顶高手,要在几日之内,想出破另一人之招,这简直是难如登天。若真要钻研武学,没有数把个月怎可能有所突破,特别是站在他们这种高度之人。 东方印拂袖离去,段少胤看着他孤独的背影,心中一动,暗叹了口气。慕容琴放下古琴,走了过来,淡然道:“别给自己压力,他们不会怪你。” 段少胤叹道:“你可知他们为何找我?” 慕容琴困惑道:“不是为了破剑招吗?”段少胤双眉微轩,正容道:“对一个剑客来说,剑招中的箇中奥妙即是他一生所学,绝不会轻易让人学走。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们此次决战,将会有一人死去。” 慕容琴吓得花容失色,颤声道:“你、你怎么能肯定?” 段少胤面露苦色,暗叹一声道:“倘若不是这样,他们怎会把绝学交给我。他们此举,便是希望若他们任何一人死去,我能替其传承剑术武学。” 慕容琴脸色数变,问道:“可他们有各自家业,也有子嗣。南宫家的名剑山庄,东方家的灵龟岛,族人俱是使剑好手,怎会因此将武学传给你?” 段少胤黯然良久,忍不住道:“倘若他们弟子真能领悟,那今次之战,便不是他们了。他们之所以要分个高下,除了较劲意味,也有为家族扬威之意。” 慕容琴幽幽道:“你能阻止他们吗?” 段少胤沉吟半晌,摇了摇头,苦笑道:“我要用何种理由去劝阻?”正当两人面面相觑,场面尴尬之时,一名下人前来通报,说是金蟾夫人请慕容琴前去一叙。慕容琴打发了下人,回过头道:“于情于理,我都必须前去这一趟,你不会怪我吧?” 段少胤笑道:“这我正求之不得,有金蟾夫人相伴,那些歹人也不敢对你下手。” 慕容琴娇躯一震,讶然道:“你不陪我去?” 段少胤皱了皱眉头,无奈道:“我虽想陪你身旁,可是我还必须找出真凶,以免那人再次对其他人下毒手。” 慕容琴不悦道:“你是真的去找人,还是想去鬼混?” 段少胤搂住她的纤腰,轻了她脸蛋一口,笑道:“有你在身旁,我何须鬼混?”慕容琴横了他一眼,轻轻一笑,旋即转身离去。送走慕容琴之后,段少胤不敢耽搁半刻,赶忙将飞鹰钺收好之后,跃入屋上,悄声遁入黑影。 段少胤展开轻功奔到一栋宅邸之旁,纵身翻过围墙,见灯烛明亮,他伏身窗外,倾听房内动静。这宅邸主人,恰巧是那盲阿七。段少胤想起玉面佛今早所述,打算一窥究竟,瞧瞧这盲阿七是陈述事实,还是暗中另有所图。 喀啦一声,段少胤才刚稳住脚步,门扉敞开,盲阿七从里头走出来。他沉思半晌,忽地纵身往上一跃,掠空数丈,竟消失在附近。段少胤大惊失色,没想到金蟾岛卧虎藏龙,竟连区区下人都如此厉害。 段少胤双足一蹬,随之跟上。天下间能逃过他追踪的人,绝不超过三人,盲阿七俨然不是这三人之一,所以很快就被他追上。 段少胤踏在树梢上,俯身倚下,惊见盲阿七竟挖出双眼,令他大感惊诧。他仔细一瞧,才发觉盲阿七并未真的挖去双眼,而是将一块画着眼球的人皮布撕开。盲阿七双目瞬间光明,他左右巡视,鬼鬼祟祟,彷彿担忧被人发现。 段少胤暗忖道,这盲阿七没有瞎,那他为何要装瞎呢? 便在这时,盲阿七抽出怀中软剑,随手一甩,树木竟被刮去一大半。他深吸一口气,旋身往下一刺,树木中间霎那间被开出一个细孔,起码有三寸深。段少胤大惊失色,他忽然想起王棋和赛花夫人均是被人用剑暗杀,莫非此人正是盲阿七? 不等他定过神来,盲阿七收起软剑,再次将人皮布遮上,回到了原先眼盲模样。他再度施展轻功,离开了树林。段少胤本想跟上,但忽闻另一旁有所动静,他好奇心大起,往树林深处跃入。 不出片刻,他便循声找到了源头。原来树林之间,金多闻正跟哑婶待在一起。段少胤仔细端倪了一下,两人举止亲密,宛若母子相处,好似并非主仆关系。 正当段少胤还在思索之际,哑婶竟然开口了。段少胤离他们数十尺,虽未听闻其言,但哑婶确实说话了,而且金多闻也应声。 第二卷 第153章 东方剑圣(2) 段少胤大感有趣,心中暗笑道,想不到盲阿七装瞎,哑婶也作哑,若有人跟他说金蟾岛还有什么腿瘸手断之人,他现在怕是打死也不信了。 段少胤本想靠近寸许,听其内容,但肚子忽地发出咕噜声,他这才意识到今天一整个下午与东方印练武,就连午膳也忘了吃,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段少胤无奈之下,只得收敛自己的好奇心,转身返回厅堂。 他稍作用膳,又四处溜达良久,待到返回别院,已是子时。他匆匆入屋,只见玉面佛坐在椅子上,轻啜酒盅,脸上带着些许睏容。 段少胤尚未询问玉面佛,一旁梳妆台旁,慕容琴放下梳子,瞪了他一眼,冷冷道:“你还知道要回来,我还以为你今晚要睡在哪个姑娘房里。”段少胤尴尬一笑道:“这里的姑娘,哪一个比得上你呢?” 玉面佛拊掌笑道:“段兄既会这样说,那便表示物色过了?” 段少胤横了他一眼,咋舌道:“不须你多嘴。” 玉面佛耸了耸胳膊,露出微笑道:“也是,那在下就告退了。不过段兄还是要注意时辰,今日若非我也在场,没人送她回来,怕是今晚她要住在洛神公子之处了。” 段少胤讶然道:“洛神公子?” 玉面佛故意装作讶异,反问道:“段兄不知道吗?今次聚会主宾乃八雅士与圆空大师,身为茶代表的洛神公子当然也在场。唉呀,段兄可惜没去见他,他确实如传闻般英俊俏美,见了他一眼之后,只怕男子也要动心,更遑论女人。”说话之时,他刻意将目光瞥向慕容琴,然后才转过来看向段少胤。 段少胤自知理亏,干咳一声道:“今日多谢你了,你早些回去歇息。” 玉面佛笑道:“那是当然,我可没像沈兄一样不解风情。”言罢,他长身而起,踏着轻盈步伐离开别院。 刚关上门,段少胤走上前来,将慕容琴紧紧搂在怀中,好似深怕她会消失。慕容琴见他心里有话,却默然不语,不禁莞尔一笑。慕容琴轻问道:“你不问我对洛神公子的看法吗?” 段少胤叹了一口气道:“我当然想知道,但你若不说,我也不迫你。因为我若苦苦追问,反而显得我小孩家子气,毫无风度。” 慕容琴脱出他的怀抱,在床上坐了起来,微嗔道:“虽然你不问,但我还是要解释清楚,以免你又胡思乱想。” 段少胤脱下外袍,把她拉倒入怀,苦笑道:“那你说说,今晚聚宴如何了?” 慕容琴挨到他胸膛处,柔声道:“今日八雅士聚会,虽少两人,略显悲愁,但也不失为一场文人雅士的盛宴。洛神公子确实如传闻所述,翩翩风度,落落大方,外表与内在兼有,无怪乎世上许多女子为他着迷。” 段少胤忍不住道:“你该不会是其中之一吧?” 慕容琴俏脸微红,嗔怪地白他一眼道:“今晚聚会散去后,他邀我去房里独处,我也不便拒绝他的美意,若你朋友没来找我,我或许会住下也说不定。” 段少胤大感愕然,惊呼一声道:“什么!” 慕容琴与他对视,噗哧地发出一阵娇笑声,笑意盈盈道:“逗你玩的,你当人家是三心二意之人吗?我怎可能与洛神公子独处,更遑论住在他那。我在宴会结束后,本想去金蟾夫人那边坐坐,等你亲自来接人家,恰巧你朋友玉公子来了,我才肯跟他回来这。” 段少胤大感尴尬,却又松下一口气。他猛地抱住慕容琴,拧了她的脸蛋一把,笑道:“想不到以清冷闻名的琴夫人,竟然也有这么俏皮一面,我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慕容琴搂紧他道:“你呀,就是不信任我对吧?” 段少胤叹道:“你要知道,我身在武林之中,看惯了各式的人,有些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倘若对方有心,哪怕是在你酒里下药,你也只能任其摆布。” 慕容琴白他一眼,娇嗔道:“你当人人跟你一样吗?” 段少胤露出苦笑,默不作声,将她压伏在床上。霎时间,慕容琴下裳敞开,露出那对雪白浑圆的美腿。慕容琴玉颊染霞,闭上美目,不敢直视他,宛若乖顺的小绵羊。 冬风吹来,屋里涌起一阵寒意,慕容琴虽身无寸缕,但脸上洋溢幸福的笑意。段少胤怕她受风寒,替她盖上被子。慕容琴伏在他怀里温存良久,忽地坐直娇躯,质问道:“你还未说你去哪鬼混了。” 段少胤露出苦笑道:“你怎知道我是去玩而不是办正事?”他前移少许,先与这俏佳人脣舌交吻一番,这才将盲阿七和哑婶的事,不厌其详地告诉了她。慕容琴闻言一惊,杏目圆瞠,惊呼道:“莫非盲阿七就是凶手?” 段少胤犹豫了半晌,徐徐道:“我也没有证据,不能断定是他。在这金蟾岛上,懂得武功的人并不少,只因下人身怀绝技就怀疑他杀人,这未免太过草率。” 慕容琴怀疑地道:“难道你不认为他是凶手吗?” 段少胤耸了耸肩,笑道:“先入为主的观点,很容易影响判断。你没听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不过,他应该也不是好人。” 慕容琴仰起俏脸,目射奇光,困惑道:“何以见得?” 段少胤摇头笑道:“我见过他的剑法,那剑法十分狠毒,绝非常人所练之武。再者,一个人若无做亏心事,何必要装瞎呢?” 慕容琴不自觉搂紧了他,担忧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段少胤若无其事地道:“若他真是凶手,后方必有他人唆使,我不想打草惊蛇。当然,我也不可能放任他危害到你。” 慕容琴横他一眼,不悦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她心念一闪,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你方才所说的哑婶一事,这倒让我想起一人。” 段少胤问道:“想起了谁?” 慕容琴思索片晌,徐徐道:“我听闻金蟾夫人生下今广目的时候,身子忽然不适,所以无法有充足的粮食喂饱他,故找了个乳娘。金广目十分黏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至他三岁时甚至错喊她为亲娘。” 段少胤讶然道:“那金蟾夫人怎么处置她?” 慕容琴幽幽一叹道:“金蟾岛是何等地方,在江湖好歹也有威望。我记得金蟾夫人当时拿了一大笔钱,遣送那名乳娘返乡,避免落人口实。” 段少胤问道:“乳娘答应了吗?” 慕容琴摇头道:“据说这乳娘对金广目已生情感,甚至自愿无偿待在金蟾夫人身旁,只为了看金广目成长。据说过了半个月,那乳娘家中有事,所以最终还是回去了。不过,若你方才所言属实,她或许仍留在这里,而那人就是哑婶。” 段少胤沉思半晌,叹道:“这么说来,金蟾夫人让她留下的条件,或许就是让她装成哑巴,才不会把这事说溜了嘴。” 慕容琴凄然道:“她对金广目一往情深,真是难能可贵。” 段少胤抚着她粉嫩的细颈,含笑道:“号称天下第一琴的琴夫人,是否动了母性光辉?既然你这么羡慕她,何不亲身体会?” 慕容琴心中一懔,大窘道:“唉,其实我瞒着你一件事。” 段少胤移上虎躯,爱怜地搂着她们蛮腰,轻描淡写地道:“若你是想说借药草避孕一事,那就不用说了,我已知道了。” 慕容琴娇躯剧震,瞪大双眼,讶然道:“你何时知道的?” 段少胤看她受惊模样,心内涌起柔情,轻声道:“你以为能瞒我吗?” 慕容琴幽幽地瞟他一眼,抿脣道:“你不恼我吗?” 段少胤苦笑道:“我爱的人是你,又不是只为了让你替我传宗接代。你不想要孩子,我也不会迫你。只要你活得开心,我便心满意足了。” 慕容琴俏脸微红,深情地看着他,抿唇道:“我并非不要孩子,只是不想成为你负担。台面上我们虽只是朋友,暗地里我早已将你当成丈夫看待了。待你闯荡江湖觉得腻了,我会陪你一同隐居山林。若你嫌我人老珠黄,到时不肯接纳我,我也不会怨你半分。” 段少胤倏地坐起身来,将她拦腰抱起,双手抱在她背后,笑道:“傻瓜,在你眼中我是这般薄情之人吗?” 慕容琴听得欢喜,正想再与他赴巫山之际,外头传来脚步声。深夜时分,有人疾来,段少胤心想有个谱了。果不其然,木门被推开的同时,只见沈三飞伫立门前。这下段少胤也耐不住性子了,他无奈道:“酒鬼飞,你三番两次坏我好事,究竟是何意?你若想找人喝酒,我迟些再去找你,这总行了吧?” 沈三飞冷然道:“若只是喝杯酒就能解决这事,我情愿一个月不喝酒。” 段少胤心中大讶,嗜酒如命的沈三飞说出此话,那肯定发生大事了。他松开慕容琴,匆匆下床,沉声道:“究竟怎么了?” 第二卷 第154章 妙手陆姬(1) 沈三飞未答话,玉面佛也跟着入屋,双手一摆道:“有问题的人,并非是沈兄,而是你这替琴夫人送寒问暖之人。” 段少胤皱起眉头,正要询问细节,沈三飞忍不住道:“盲阿七死了。” 段少胤惊道:“盲阿七死了?”他呆了半晌,沉声道:“前几个时辰,我明明还见到他,怎么好端端地就死了?” 玉面佛不以为然道:“一个人要死,只是一眨眼工夫,何须太久?” 沈三飞瞧了瞧两人,不耐烦道:“人都死了,你们还有心情聊哲理。这次可不同了,盲阿七昨日指证你,今天就遭人杀死,金蟾夫人要我们找你过去问个清楚。” 段少胤无奈道:“我知道了。” 片刻左右,段少胤替慕容琴稍作更衣之后,便与两人一同去厅堂。一入内堂,早已有十几人坐在两侧,看似等候许久。段少胤甫至屋内,那些人撇过头来,目光冷歛,彷彿在盯着一个猎物。 段少胤凝视前方坐着的金蟾夫人,作揖道:“不知金蟾夫人有何要事?” 金蟾夫人挥了挥宽袍,冷冷道:“段公子不必迂回,想必沈总捕快已向你说明,为何要请你来这一趟了。明人不说暗话,开门见山吧!” 段少胤双手环臂,淡然道:“那这可简单了,人并非我杀,在下先告辞了。”一旁的金广目倏地站起身来,指着他喊道:“站住!在诸位武林人士面前,难道你什么话都不辩解,就想这样一走了之?莫非你作贼心虚,不敢当面对质?” 段少胤耸肩道:“金三公子这话有趣了,此事与我无关,理应是你们要拿出证据,证实我与此事有关,方可定罪。为何单单一句话,就要我大费周章澄清?倘若真是这样,那我胡乱指着一个人,他岂不是要把所有行程与我说明,这也未免太无理取闹了。” 金广目哈哈大笑道:“你要证据还不简单,敢问段公子傍晚人在哪里?跟谁相伴?” 段少胤反问道:“金蟾岛风光旖旎,我孤身一人到处走走,这也不成吗?” 金多闻也从椅子上弹起来,露出凶光,喝道:“根本没人见到你在哪里,也没有人可以替你作证。” 段少胤微笑道:“金四公子,只因我身旁无人便认定我是凶手,是否太过儿戏了?” 金广目仍就不放过他,低喝一声道:“盲阿七死在屋里,来不及反抗就被人一剑杀死。你或许不知道,盲阿七自幼习武,武学造诣不弱。他所处宅院是下人寝室,少说十来人。能在宅院中来自去如,避人耳目,又可在一招半式间杀他,只怕很少有人能做到。” 段少胤尚未有答辩机会,一旁的金增长附和道:“王棋曾公开追求过琴夫人被拒,赛花夫人也传出妒忌琴夫人美貌,彼此不和。琴夫人与段公子同来,关系甚佳,所以众人猜测该不会是段公子怜惜佳人,故下此毒手。” 段少胤冷笑道:“何必假他人之口,来掩饰自己所为。所谓的传言,不过就是你们想诬赖是我杀了人罢了,犯不着拿诸位豪杰当挡箭牌。” 金广目双目眦裂,不客气地道:“既然你把话说开,那我们也不拐弯抹角了。昨日盲阿七指证你,今日就惨死,王棋和赛花夫人又与琴夫人不睦,你的嫌疑不是最大,还有谁呢?” 段少胤故意打起呵欠,慵懒一笑道:“倘若只是这样,就硬要说我是杀人凶手,那我怕是要对金蟾岛的诸位感到失望了。” 金广目怒道:“你别顾左右而言他,若不是你,那还会有谁?” 段少胤态度依旧沉着,凝视了他半晌,悠然道:“若只是三人成虎之言,那金三公子别白费口舌了。倘若你真认定是段某所为,沈总捕快也在场,你不如让他押我回衙门审问算了。” 金广目怒道:“他是你朋友,自然是会包庇你。”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哗然四起。就连原本坐在椅子上,默不吭声的金持国也大皱眉头。 要知道金广目这番话,说他与官府勾结,那可是十分严重的指控。江湖中人不成文规定,那就是对官府保持三分敬意,但金广目俨然不在乎此事。 沈三飞见他飞蛾扑火,自投罗网,心想还不好好利用一番。他清了清喉咙,故作生气貌,大叱道:“金三公子这是在说我们官府办事,均是草菅人命吗?倘若金三公子有此疑虑,那请随我回衙门,我让县太爷亲自与你谈话。” 金蟾夫人当场一怔,这不摆明和官府对立?她干咳一声,缓颊道:“沈总捕快言重了,小犬只是急于破案,想还盲阿七一个公道,绝无冒犯之意。” 沈三飞冷哼道:“金蟾夫人所言,是在说我们衙门办事不力,所以要仰赖令郎吗?盲阿七的死我定然会给个交代,但他才刚死,令郎就急于认定他人是凶手,手边又无确切证据,这未免也太草率了。” 金蟾夫人蹙起蛾眉,尴尬一笑道:“沈总捕快切勿动怒,小犬快人快语,请别搁在心上。” 沈三飞瞧了他半晌,佯装镇定道:“我这人公私分明,既然众人认为段少胤有嫌疑,那就让我好好审问他。时候也不早了,再过几个时辰就天亮,大家各自散去,早点歇息吧!” 众人见事情未果,虽心中很是不情愿,但眼下也拿他没辙,只能硬着头皮走出去。玉面佛见状,露出浅浅一笑,朝沈三飞打了个眼色,旋即跟在众人身后离开。 总算找到机会离开,段少胤当然不会放过。他抢步上前,伸手搭在沈三飞的肩上,并肩走出厅堂。良久,沈三飞带他来到柴房旁,停下脚步。段少胤笑道:“看来我没白交你这朋友。” 沈三飞耸了耸肩,一脸无奈道:“若你是为了脱罪,才说出这番言论,那倒是让我受伤。我可不是为了这样,才交你这朋友。” 段少胤讶然道:“难道你也认为我是凶手?” 沈三飞白他一眼,不悦道:“你当我跟他们一样,都是脑袋不灵光之人吗?说来可笑,这些人平常自称是英雄,到处行侠仗义,结果竟比牛还笨。” 段少胤苦笑道:“他们不是笨,而是担心。” 沈三飞问道:“担心什么?” 段少胤沉思半晌,仰首叹道:“你有看到其他人的反应吗?他们并非怨恨,而是失望。因为如果我不是凶手,其他人就可能被怀疑。盲阿七是金蟾岛的人,那些江湖豪杰属于外人,自然会担心金蟾夫人对他们起了疑心。” 沈三飞惊道:“难道就因为怕自己被人怀疑,就可以这样诬陷他人?” 段少胤挥了挥手,甚感无奈道:“事实就是如此。”他环顾四周,问道:“对了,你把我带过来这里做什么?” 沈三飞叹道:“金蟾夫人怕引起下人恐慌,所以先把盲阿七的尸体移至这废弃柴房。我想说既然你在场,不如看一下,说不定能发现端倪。” 段少胤点头道:“也好。”他走进柴房里,屋内的茅草堆上,铺着一大张白布。段少胤不须过问,也知道白布底下就是盲阿七。段少胤让身旁的慕容琴去门外等候,以免她看到死人尸体会感到不适。 沈三飞将白布掀开,只见盲阿七的脸被划花,背脊上有一个显而易见的伤口,死法与先前两人如出一辙。段少胤想起盲阿七的双眼,伸手一探,发觉并未有人皮覆盖。 沈三飞见他反应古怪,纳闷道:“有发现什么异状?” 段少胤正色道:“他是名瞎子。” 沈三飞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语气透出不悦道:“我若看不出来,那我也是个瞎子了。”段少胤被他逗得哑然失笑,将稍早之事告诉他。沈三飞闻言大讶,惊道:“按照你这么说,那盲阿七本来不是瞎子?” 段少胤点头道:“不错,他非但未眼盲,而且武功不逊色。”段少胤指着尸体,叹道:“但眼前这具尸体,却是货真价实的瞎子,那表示盲阿七或许未死,可能是诈死。” 沈三飞皱眉道:“会不会其实你见到的那人,他并非盲阿七,是有人刻意假扮盲阿七?” 段少胤摇了摇头,苦笑道:“既是如此,那他为何要大费周章假扮盲阿七?倘若他要杀了盲阿七取而代之,那他不该让众人见到盲阿七已死。” 沈三飞越听越糊涂,也被搞得乱了。他摸了摸头,无奈道:“倘若盲阿七真是诈死,那他所图的究竟为何?” 段少胤沉吟半晌,沉声道:“他在这时候讹人死讯,定不会存好心。若我没猜错的话,他或许想要自由,不受束缚。” 沈三飞呆然半晌,不解道:“难道他被金蟾岛的人困住了?” 段少胤洒然一笑道:“困住他的人不是金蟾岛,而是众人灼灼的目光。你仔细想想,现在已经死了两人,倘若他是凶手,若要再出手杀人,势必被人警戒。可是若他是死人,谁会相信死人复生后杀人?” 沈三飞微一错愕,讶然道:“难道他真是凶手?” 段少胤苦笑摇头,吁了一口气道:“从目前迹象来看,他很有可能就是凶手。当日我与慕容琴来到这里,也是盲阿七指引我们去附近逛逛。当时我便纳闷,为何不让我们先将行囊安置,再让我们到处走走。” 沈三飞恍然道:“难道他也是这样跟王棋所说?” 段少胤点了点头,应声道:“不错,倘若他这样说,那王棋很可能就会落单。你看他们身上的伤口均在后方,毫无挣扎,我当时便有所怀疑,这人若非他们所信任之人,那就是他们根本不会怀疑的人。” 沈三飞心中一懔,骇然道:“他们不会提防金蟾岛的下人,更不会提防一个瞎子。” 段少胤笑了笑道:“不错,正是如此。” 沈三飞问道:“你有何打算?” 段少胤仰首叹道:“敌人在暗,我方在明,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要抓到这只老鼠,必然要撒其饲料引诱他出来。” 沈三飞惊道:“你不会告诉我想用琴夫人当诱饵吧?” 段少胤默然片刻,沉声道:“你还想再死一个人吗?”沈三飞本想说些什么,但见到他双目中透出坚定神色,彷彿有一股强大自信,顿时将话语吞回喉咙。 沈三飞摇头叹道:“你若执意如此,那绝对要好好保护她。她若真有什么意外,你的失控将比一百个盲阿七还可怕。” 段少胤笑道:“放心好了,我比你更担心。” 两人商讨了一会,告罪一声,段少胤带着慕容琴返回别院。今天一个折腾,让他累得倒头就想要睡去,连动都不想动。慕容琴替他褪靴脱袍,温柔地推拿按摩一番,他很快就在这舒服时光之中沉沉睡去,直至天明。 窗外透出光亮,小鸟在树梢上发出吱吱声,段少胤缓缓睁开双眼,起身而来。慕容琴出乎意料地早就醒来,并且正装打扮,坐在椅几上,轻啜了几口温茶。 段少胤露出不解之色,正要询问,慕容琴已率先道:“今早鬼先生派人捎口信过来,请我到他那处一叙,想要与我谈论诗词画赋。” 段少胤大感不妥,皱眉道:“你是说八雅士中,人称鬼面书生的鬼先生吗?”传闻这鬼面书生有张俊俏不凡的脸,为人谈吐得宜,风度翩翩,不逊于洛神公子。 慕容琴看出他心中担忧,笑道:“你放心好了,陪同之人还有画娘子和郝老九。再说,这鬼先生十分自恋,听说他对女人毫无兴趣。” 段少胤若无其事道:“他对女人无兴趣,那你对他有没有兴趣呢?” 慕容琴白了他一眼,走了过来,将身体压在他的膝上,搂住他的脖子娇嗔道:“你呀,既然不是真的吃醋,又为何多此一问。” 段少胤环住她的腰,哑然失笑道:“谁说我不吃醋了,我整缸醋罈子都打翻了。” 慕容琴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调侃道:“他对女人没兴趣,说不定他好男色,要不人家替你引荐一下?” 第二卷 第155章 妙手陆姬(2) 段少胤身子一震,打了个冷颤,尴尬道:“我希望你只是说说而已。” 慕容琴献上一记香吻,脣分之后,笑道:“当然了,输给年轻貌美的女人就算了,倘若你的心被一个男人夺走,那我颜面何存?” 段少胤轻拍她的背臀一记,苦笑道:“得了吧,那事永远不会发生。”倏忽间,他好像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那画娘子究竟是男是女?”江湖传言画娘子善于易容,有时为男,有时是女,根本没有人见过他真面目,也不晓得他究竟是男是女。由于他易容术精湛,令人大感不可思议,甚至有人怀疑画娘子是个集团,里头有许多人。 慕容琴思索片晌,颔首道:“坦白说,我与他不常有交集,只是他出席宴会场合,好像多半是男子装扮,我很少见他着女装之姿。” 段少胤笑道:“若他是女的,那倒也很聪明。因为这样一来,就不会招蜂引蝶,挑惹许多男人为她倾心。”说话同时,他凝视着慕容琴,微微一笑。 慕容琴知道他又在情挑自己,故作镇定道:“我不同你说了,我要出发了。” 段少胤拉着她的手,露出担忧之色,叹道:“听闻那郝老九虽酒量不错,但手脚不规矩,你切记小心,别让他对你乱来。” 慕容琴目闪异采,俏脸微红,微笑道:“知道了。” 送走慕容琴之后,外头飘起雪花,段少胤因天冷忽觉睏意,打算来个回笼觉。便在这十,外头传来脚步声。这脚步声凭空出现,却杂乱无章,显然是对方刻意提醒他。段少胤批上浅灰色大氅,走出门外,果不其然是南宫天枫来了。 南宫天枫依旧素色宽袍,一副仙风道骨,捋着白胡看向他道:“老夫今来前来,我想不须在表述原因了吧?” 段少胤当然记得,只是叹了口气,略感困窘道:“南宫前辈平日居在别院,或许不清楚晚辈最近揽上麻烦,恐怕分身乏术。” 南宫天枫冷冷道:“你莫不是打算学走我的剑法,就这样翻脸不认帐了吧?” 段少胤暗自叫苦,倒抽一口凉气道:“晚辈绝无此意,只是近日金蟾岛出现几起憾事,许多人又将那些事与晚辈牵扯在一起,晚辈为了脱嫌,正绞尽脑汁。” 南宫天枫不以为忤道:“你又不是傻子,他们只是找替死鬼,若无实质证据,也无法对你进行什么审判。就算江湖中人诋毁你,自认问心无愧,又有何须在意?” 段少胤叹道:“可是这事若我不解决,我的朋友会遭殃。你应该也认识他,他正是衙门总捕快沈三飞。就算我真不在意他,对方目标是八雅士,你该知道我跟慕容琴的关系,我又怎能让她陷于险境。” 正当南宫天枫要继续说服他之时,东方印也展开轻功,从屋脊上跃下来。武林中两大剑法高手其聚,若换作是寻常人,怕是早已兴奋不已,受宠若惊。只可惜段少胤此时,一心只想找到杀人凶手,对两人毫无兴趣。 东方印淡然道:“原来南宫兄也在这里,不知是谈什么事?倘若没要紧的事,可否让我借走段少侠一下。” 南宫天枫嘴角轻扬,双眉微轩,低沉道:“东方兄也是找他练剑?” 东方印双手负后,冷风吹过他满是皱纹的脸庞,他笑道:“南宫兄既已明白,又何须多问。我找段公子有要事,恕不奉陪了。” 南宫天枫瞥了他一眼,语气转冷道:“先来后到,东方兄不会夺人所爱吧?” 东方印徐徐道:“那就看段少侠如何抉择。” 段少胤闻言一懔,要不是这里是他所居的别院,他倒希望这两人干脆去打一架,早日分出个胜负也不用再来烦他。但一想到他们分出胜负,必有一人死亡,他又于心不忍了。 段少胤思索片晌,忽然心生一计,正色道:“两位前辈剑法均高超,不若这样,我演练两位前辈的剑法,以此分高低,不知意下如何?” 南宫天枫和东方印目露讶色,此提议听来新奇,让他们有些动心。犹豫半晌之后,两人同时点头答允。段少胤吁出一口气,总算避去了两人生死对决。他暗忖道,以他们武功之高,分出胜负不过是转瞬之间,故执剑而立,欣然作揖。 可惜天算不如人算,南宫天枫和东方印两人,既然是宿敌,自然摸清对方套路,段少胤透过口耳交谈,轮番演练两人剑法,却是不分轩轾,剑招难分难舍。 南宫天枫的剑法着重于意,洒脱大方,虚中带实,剑招变化多端。东方印的剑法则是以形为基准,沉稳内敛,招招浑厚有力,以不变应万变。两人剑法均有优劣,段少胤大感懊恼,这样下去,哪怕是天黑了也分不出高下。 南宫天枫似乎也着急了,倾囊相授,把他毕生所学全都告知他。东方印不惶多让,也将自己修练多年的剑法,一字一句交给了他。面对两人同时而来的压力,段少胤更感苦恼。 便在这时,他正演练南宫天枫剑招之时,他忽然想到什么,竟停下手中的剑。南宫天枫以为他没听清楚,正打算询问之时,段少胤忽地一个旋身,将剑一甩,用力往前一刺。这一刺迅捷且准确,笔直将扔在空中的一颗梨子刺穿。 东方印皱眉道:“这招凌厉无比,确实很厉害。不过我还有剑招可拆,段公子请来一趟,我将此招告知于你。” 段少胤出奇地没有动静,反到收剑而立,看向南宫天枫道:“南宫前辈方才那一招,是近几年才自创出来的吗?” 南宫天枫摇头道:“那招已创许久,不过此招杀性太重,老夫担忧被人拿去使坏,故只传给了亲族之人。”他沉下面色,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段少胤轻叹道:“实不相瞒,我有看过王棋和盲阿七的尸体,他们身后有一处伤口,若是以此招击中,恰巧是伤口所在位置。而且这招讲求迅速,能在一瞬之间置人于死。” 南宫天枫双目神光一闪,低沉道:“段公子是怀疑老夫杀人?” 段少胤一阵心悸,忙道:“晚辈并非这个意思。” 南宫天枫沉吟半晌,容色稍缓,徐徐道:“小儿待在名剑山庄,并未陪同老夫。老夫此程带了两位孙女,还有些许下人。” 段少胤问道:“敢问是明月姐妹吗?” 南宫天枫点头道:“不错,她们正是南宫明和南宫月。你若要怀疑她们,那倒不必了。老夫虽有指点一二,可惜她们资质平庸,武学虽可入眼,但难登大雅之堂,更遑论能用一剑杀了王棋和赛花夫人。” 段少胤皱眉道:“前辈是否曾给过她们剑谱?” 南宫天枫略一沉吟,低声道:“此招并非什么惊世绝学,确实有剑谱记载。但老夫有特别交代她们收好,绝不可遗失。这两人平常虽野,但也不至于如此愚昧。” 段少胤点头道:“晚辈明白了。” 南宫天枫仰首看了看天色,正值午时,他捋了捋白胡,徐徐道:“也快到用膳时间,虽然有些可惜,但今日演练便到此为止。” 东方印附和道:“今日与南宫兄切磋几回,深感南宫兄剑术奥妙,实在难得。更难能可贵的是有段公子替我们演练,倒也省去了殊死之争,不禁添上几分雅趣。” 段少胤暗自叫苦,你们觉得很有趣,我倒不这么认为。当然,他并未将此事抱怨出来,毕竟东方印所言不无道理,他确实避免了一场武林憾事。 南宫天枫和东方印两人告罪一声,一个往东,一个向西,倏地凌空掠上数丈,消失在这偌大的别院之中。段少胤见两人离去,轻叹口气,总算放松下来。 段少胤命下人准备些酒菜,待在房里用膳。吃饱喝足之后,睡意顿时涌上来,他打了个呵欠便往床上一躺。这一睡去,就睡了足足三个时辰。 待到他醒来之时,已是夕阳余晖。他伸了个懒腰,刚起身之时,外头窜出喧闹声。只见两名婢女扶着慕容琴的肩膀,往屋里匆匆走来。段少胤心中大讶,连忙躲到屏风后,待到婢女将慕容琴安置在床上后离去,这才从屏风后方探出头来。 除了慕容琴之外,待在软床旁的女子是陆姬。陆姬乃白鹿谷谷主陆大之女,号称陆仙姑,据说懂得治百病,宛如活佛降世。 段少胤暗叫不妙,方才慕容琴被抬回来,脸色苍白,此时又有陆姬在此,莫非是慕容琴发生了什么事?陆姬背对着他,淡然道:“你不过来看看吗?” 段少胤露出苦笑,知道自己瞒不住她,故大方走出来。他打量了慕容琴半晌,慕容琴嘴角发出微微呻吟,面露难受之色。段少胤皱眉道:“发生了什么事?” 陆姬幽幽道:“唉,琴姐要我向你保密,倘若我说了你千万别生气,可以吗?” 段少胤知道陆姬并非不明事理之人,想必是有严重之事,才会让她这样说。他犹豫半晌,不知该如何应对。良久,段少胤叹道:“我不生气,你说。” 第二卷 第156章 左右逢源(1) 陆姬颔首道:“今天下午设宴,自是有酒菜佳肴。本来已到曲终人散,但郝先生竟又端出一罈陈年老酒,硬要琴姐喝下去。” 段少胤既惊又忧道:“她平日虽非嗜酒之人,仅是小酌不至于如此吧?” 陆姬叹道:“酒里有半梦生死醉。” 段少胤问道:“那是什么?” 陆姬摇了摇头,一脸无奈道:“那是一种药,服下去之后,人会变得半生梦死,虽然你仍有三分清醒,可你身子却不能动。” 段少胤讶然道:“这听起来象是蒙汗药。” 陆姬苦笑道:“这本来是助兴用,掺酒喝了少许,可以飘飘欲仙,感受愉悦。可是一旦药物掺入过多,人服下之后,便会神智不清,任人摆布。” 段少胤惊道:“任人摆布?” 陆姬瞧了他的反应,彷彿在预料之中,她幽幽道:“唉,你猜得没错,这药很多时候是拿来给富贵人家寻花问柳之时,用来助兴享乐。” 段少胤面色一沉道:“换作是别人,那倒也罢了。郝老九乃八雅士之一,以品酒闻名武林江湖,绝不可能犯下这种错误。” 陆姬低垂螓首,叹道:“虽然郝老九声称是意外,但你想得没错,我并不认为这只是他一时疏失这般单纯。倘若众人在场,正值盛宴高潮之时,那倒也就罢了。但他在散席之时,才倚老卖老逼琴姐喝下这碗酒,犹如黄鼠狼给鸡拜年,绝不安什么好心。” 段少胤双目一闪,握紧双拳道:“他人在哪?” 陆姬嗔怪地横他一眼,不悦道:“你这人哩,我知道你很生气,也明白你为何愤怒。但琴姐交代我不说,我现在告诉你了,你前去找他算帐,岂不害惨了我。” 段少胤想了想,虽有些不情愿,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也不好违约。他点头道:“我明白了,我现在不去找他。” 陆姬听出他话中弦音,问道:“那你要何时去找他?” 段少胤正色道:“既然在金蟾岛作客,我也不便惹事生非。人们常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自认非君子,所以十天足矣。” 陆姬噗哧地娇笑一声,瞥了他千娇百媚的一眼,嫣然道:“难怪琴姐对你一往情深,你如此为她着想,说话风趣,武功又高,这样的男人要去哪里找?” 段少胤凝视她半晌,忽然想起什么,岔开话题道:“对了,那她现在怎么了?” 陆姬笑道:“你放心好了,我自幼习医,已替她针灸几回,又用内力把酒逼出些许。她现在仍疲软无力,但不到半炷香,她应该就会恢复了。” 段少胤闻言大喜,欣然道:“那太好了。” 江水碧波荡漾,金蟾岛华灯初上,细雪漫天飞扬,蔚为美景。 段少胤倚靠几旁,小寐一下。良久,陆姬将银针从慕容琴穴道上拔起,倏忽间,慕容琴美目缓缓睁开,勉强坐起身子,看了看四周。她尚未开口,段少胤已察觉到她甦醒,立时站起身来,走了过来。 段少胤握着她嫩白的柔荑,柔声道:“你还好吗?” 陆姬眼波流转,截口道:“段公子,你这是不信任我的医术了?” 段少胤大感尴尬,搔了搔脸颊,苦笑道:“陆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岔开话题道:“多谢陆姑娘相助,段某感激不尽。” 陆姬横他一眼,故作委屈道:“唉呀,难怪人常说男人总是喜新厌旧,只当女人是衣服,玩腻了就换一件。你我已有肌肤之亲,称呼却如此生疏,真令人难受。” 段少胤大惊失色道:“陆姑娘你应该累了。” 一旁的慕容琴看着段少胤的反应,不禁娇笑一声。陆姬被她笑容渲染,与她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掩嘴笑起来。段少胤一脸困惑,面露难色,不知该如何反应。陆姬仰起俏脸,轻笑道:“那件事,我早已跟琴姐说了。” 段少胤既怒又忧道:“你怎能背信,你不是答应不说吗?” 陆姬撩了撩斜长的云鬓,淡然道:“我委实答应你不说,可是我没答应不写出来。我将那晚的事都写在信上,亲手交给了琴姐。如此一来,我也不算食言吧?” 段少胤明知她在诡辩,但也无可奈何。他皱起眉头,歉然地看向慕容琴道:“唉,那晚我不是故意的,我保证绝不会有下一次。” 慕容琴抬起美眸,微嗔道:“你可知你错在哪里?” 段少胤长吁一口气道:“我不该有了你之后,还跟其他女人同衾共枕。” 慕容琴白他一眼,摇头苦笑道:“你和沈大人去青楼,难道还少做这些事吗?自古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正常,你去拈花惹草我也不在意,但我气你瞒我这件事。” 段少胤惊诧道:“你不怪我与她同眠?” 陆姬发出银铃般笑声,欣然道:“她当然不怪你,因为那是因我而起。”她美目轻眨,掩嘴一笑道:“那晚我迫你喝酒之时,酒里其实被我下了含欢散。本只想逗你玩,但放了太多,没想到一发不可收拾了。” 段少胤目露讶色,回想起那晚,难怪那晚他觉得浑身不对劲,醒来也是头疼欲裂。段少胤面色复杂,轻叱道:“这太乱来了,你怎能拿这事开玩笑。” 陆姬不动声色,甜笑道:“琴姐与我情同姐妹,你又与她关系匪浅,故兴起玩弄之心。孰料你对我毫不上心,让我身为女人的自尊略微受挫,故出此下策。” 段少胤虽想斥责她,但心念一闪,问道:“倘若真是你下药,那你应该有解药。当时我神智已不清醒,以你武功,要逃走应是很容易。” 陆姬颔首道:“不错,我确实可以逃,但我没有逃。”她俏脸微红,嫣然一笑道:“或许是意乱情迷,本誓言终生不嫁的我,居然也对你动了心。唉呀,难怪连琴姐这等人物,也要栽在你这坏东西手上。” 慕容琴凝视段少胤半晌,轻笑道:“罢了,她虽骗你在先,但你也取了她红丸,你也不要将这事搁在心上。” 陆姬伏在慕容琴香肩上,故作娇嗔道:“这怎么行呢,我的好姐姐,女人家第一次最珍贵,况且我发誓不嫁,他这样对我,你怎帮他说话。” 慕容琴爱怜地抚着她的脸颊,又好气又好笑道:“谁叫你想捉弄他。” 陆姬不以为然道:“那不是琴姐要我做的吗?” 段少胤心头一懔,瞪大双眼,忙道:“什么,你竟派她来试探我?” 慕容琴见他脸色骤变,当场错愕,正要道歉之际,段少胤也发现自己语气略重,赶忙握住她的肩膀,稍作安抚。慕容琴抿起朱脣,幽幽道:“别恼人家好吗?” 段少胤苦笑道:“唉,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些什么。”慕容琴瞧他容色已缓,嘴上又重新挂上笑容。那模样我见犹怜,惹人疼爱,若非陆姬在一旁,段少胤早将她搂抱入怀了。 陆姬看着两人,微笑道:“好了,我也不妨碍你们了。” 段少胤定了定神后,彷彿想起什么,问道:“对了,陆姑娘这几日可否留在这里呢?” 陆姬忽地把娇躯前移少许,让酥胸轻抵在他的手肘旁,嗔笑道:“莫非段公子也动了心,想要趁此良机,令我们两女共事一夫?” 段少胤大感不妥,忙着看向慕容琴,见她没有为此生气,这才安心回道:“陆姑娘误会了,其实我只是想要有人帮我照顾好她。短短数日,八雅士已殁两人,倘若对方真盯上八雅士,说不定她也会有危险。” 陆姬清澈的眸子转了转,笑道:“可我在这里,岂不妨碍你偷香窃玉了?” 慕容琴闻言一呆,忽地顿住呼吸,俏脸染霞,羞涩地垂首。段少胤露出苦笑道:“我要去找那凶手,不能总待在这里。我见识过陆姑娘的武功,绝对能保护好她。” 陆姬不悦道:“你要拜托我,就别喊我陆姑娘,听起来多生疏。” 段少胤皱眉道:“那我该唤你什么?” 陆姬笑了笑,指着他鼻尖道:“我的本名是陆嬛,琴姐都叫我嬛妹,你叫我嬛儿好了。不过也只准在独处时,倘若有旁人在场,你绝不可这样叫我,以免落人口实。” 段少胤颔首道:“我明白了。” 慕容琴看向他,不以为然道:“你们两人商谈这事,都不用问过我意见吗?” 陆姬与段少胤对视一眼,彼此笑出声来。陆姬伏在慕容琴的怀中,彷彿撒娇的小猫,笑意盈盈道:“琴姐,难道你不想和我一同彻夜谈心吗?” 慕容琴仰起俏脸,拧了拧她的脸蛋,叹道:“你呀,真拿你这人没办法。” 陆姬扑倒在慕容琴怀中,两人打闹一片,上衣下裳大敞,顿时春光乍泄,无限美好,令段少胤大饱眼福。若只有慕容琴也就罢了,但陆姬也在场,他只得干咳一声,耸肩道:“我先回隔壁客房了,若有事再找我。” 陆姬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出奇大力地将他拉到床沿,丰满玲珑的曲线,扎实的香肌,顿时贴了上来,一股芳香嬝绕在段少胤的四周。 第二卷 第157章 左右逢源(2) 陆姬笑道:“你呀,还装什么害臊。我们两人,哪一个没被你瞧过身子。” 慕容琴坐直娇躯,瞥他一眼,肃容道:“嬛妹与我情同姐妹,倘若她真欢喜你,想要与你欢好的话,我并不介意。但若她不肯,你绝不许强来,否则休怪我动怒。” 段少胤苦笑道:“我有你就够了。” 陆姬见两人互打眼色,眉目传情,不禁捉弄道:“段公子这意思,好像是看不上我,觉得只是庸俗姿色,不能入你的眼一样。” 段少胤知道她又在耍花枪,这次也不让步了,双手一探,将两人拥入怀中,笑道:“好吧,别人总说舍命陪君子,今晚我恐怕要舍命陪佳人了。” 三人顿时嬉闹一片,好不快活。良久,夜也深了,三人稍作盥洗后便回床上。翌日,段少胤起了个大早,虽昨晚看似荒唐,但因为有陆姬陪伴,他对慕容琴的安危放心了下来,忽觉神采飞扬,整个人轻松多了。 段少胤赤裸着结实的上半身,坐在罗汉床上,看着两位美人玉体横陈,肢体交缠,无限温馨涌上心头。他正对着门旁,时不时用余光瞥过去,好似在等待什么。 果不其然,外头脚步声传来,段少胤运起内力,以指发劲,打在床柱旁将帷幔放下,恰巧遮住了两女动人的娇躯。 门被打开来,又是熟悉的人影,沈三飞径自走入。 沈三飞顿了顿脚步,看向四处散落的衣裳,大皱眉头,惊道:“多了一个人?” 段少胤不想与他谈论此话题,故意道:“你又有何事了?” 沈三飞坐下来,喝了口茶道:“也没什么事,就想问问你昨天有发现什么吗?”段少胤想起昨日南宫天枫的剑招,与他娓娓道来。沈三飞闻言一懔,骇然道:“这是真的吗?” 段少胤苦笑道:“招式很像,但未必一定是。” 沈三飞呆了一呆,喃喃默念几遍,叹道:“唉,若你只是疑心,绝不会轻易说出来。你定是有七分把握,才会将此事告知。” 段少胤愕然望他一眼,旋即笑道:“知我者沈兄是也。” 沈三飞忍不住道:“别拍马屁了,你快说说,你打算怎么做?明月姐妹那两个ㄚ头我也是见过几回,她们没有这本事,可将王棋和赛花夫人轻易杀死。难道真是南宫前辈吗?” 段少胤摇头叹道:“凡事均有可能,但我认为可能性不大。” 沈三飞问道:“为什么?” 段少胤略一沉吟道:“倘若是南宫前辈所为,他犯不着使用名闻天下的剑法,好让人去怀疑到他。” 沈三飞大惑不解道:“但你也不使剑,他们也怀疑你。” 段少胤耸了耸胳膊,苦笑道:“他们不是怀疑我,而是要把问题推给我,好教金蟾夫人不去起疑其他人。我既无家业也无威望,之所以被众人所知,仅凭龙凤榜罢了。南宫前辈不同,他底下有名剑山庄,那些人就算起疑,也得给他三分薄面。” 沈三飞双手还臂,冷笑道:“真是可悲,平常那些人说什么侠义豪杰,遇到问题了,还不都是当龟孙子,只敢以众凌寡。这些人以后让我遇到,我定当刁难他们。” 段少胤叹道:“这些人不过混口饭吃,犯不着指责。他们多半不是有家室,便是名门正派,倘若真出了什么事,一发牵动全身,不知要连累多少人。” 沈三飞不悦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肠了?” 段少胤摇头道:“我没这么仁慈,不过就事论事。他们现在手边无证据,也只能说说,不能真把我定罪。倘若他们真动私刑,那我自是抵抗到底。” 沈三飞伸手轻拍他的肩头,沉声道:“你要真有什么吩咐,尽管来找我。唉,你千万不能出了什么事,否则以后我没酒友,喝酒闷死了。” 段少胤笑道:“你不还有玉面佛?” 沈三飞不以为忤道:“那家伙神神秘秘,说话又文诌诌,客气来客气去,跟他喝一个时辰倒还无所谓,要彻夜通霄的话,那可难受了。” 段少胤双手环胸,倚靠在后方,朝他露出微笑。沈三飞尚未搞清楚情况,后方已有一个声音传来道:“想不到堂堂的总捕快,竟然背后说人坏话。” 沈三飞讶然回头,来人果然是玉面佛。他老脸一红,大感尴尬,狠瞪了段少胤一眼,彷彿在说为何不提醒他一下。段少胤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双手一摊,眉毛轻耸。 沈三飞恼羞道:“哼,大丈夫敢说敢当。” 玉面佛当然不会为此生气,毕竟都多年好友,早摸透他的脾性,知道这时最好是找个台阶让他乖乖走下去,以免他一气之下,拉不下脸就跑走了。玉面佛笑道:“我怎会怪沈兄,这是我的不对,下次喝酒时我定会改进。” 沈三飞干咳一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总之就是这样。” 玉面佛见他容色回缓,算是安抚下来了,这才将目光移走。沈三飞能发现的事,他自然也能发现,他双眼盯着床旁的衣裳,朝段少胤微微一笑道:“人家常说比翼双飞,原来段兄昨晚竟是左右逢源,更上一层楼,难怪无暇来与我们对饮。” 沈三飞瞧话题从自己身上转走,凑起热闹,贼笑道:“玉面佛呀,你瞧瞧这里头的另外一名女子会是谁?” 玉面佛笑道:“我当然知道。” 沈三飞目露讶色,欣然道:“那你等会跟我说,我也想知道。” 玉面佛瞥了他一眼,苦笑道:“这是他们男女之事,沈兄乃局外人,别追究此事了。况且你忘了你先前信誓旦旦,答应金蟾夫人会找出真凶,眼下你还在这闲话家常,难道我们的沈总捕快早已有眉目了?” 沈三飞冷哼一声道:“不说就算了。”他看了看天色,也差不多该用早膳。他跟玉面佛和段少胤这两个独来独往之人不同,他此次前来,带了一众捕快弟兄前来祝贺。他还要回去跟那些人交代公事,不能太过随兴。 沈三飞起身而立,似有若无瞥了架子床一眼,露出揣测之色。玉面佛见他步伐停顿,故意咳嗽一声,沈三飞定过神来,往外头走去。 沈三飞离去之后,玉面佛也倏地站起身来,含笑作揖道:“那我也该告辞了。对了,你最好小心金家那几位公子。” 段少胤问道:“为何这么说?” 玉面佛沉思半晌,正色道:“若说其他人是想洗脱嫌疑,所以将罪推到你身上,这我多少能理解他们想法。可是金家那些人,就算是急于破案,也不该在证据尚未确凿之时,如此大胆地在众人面前怀疑你。” 段少胤点头道:“我也这么想过。我虽然不常与江湖中人有所交集,但我好歹也在龙凤榜上排列有名,他们如此明目张胆挑惹我,难道不怕我暗中报复吗?” 玉面佛应声道:“不错,他们这么做,未免太过不智。我认识的金蟾夫人,可没傻到这种地步才是。” 段少胤叹道:“我惟一能想出来的,便是他们想利用此事,将我从龙凤榜上除名。卧龙子前辈订定龙凤榜,多少会考量人品,倘若我是杀人凶手,那断不可能在榜上。” 玉面佛眉宇一轩,问道:“你怀疑是他们自导自演?” 段少胤摇头道:“这应该不至于。盲阿七毕竟是个下人,死了倒也罢了。可是王棋和赛花夫人均是八雅士,在江湖上负有盛名。他们两人死在金蟾岛,对金蟾岛可不是好事。” 玉面佛颔首道:“你说得不错,他们只是假借这起案子,故意栽赃给你,好把你从龙凤榜给拉下来。就算后来抓到真凶,也可咬定你是共犯。” 段少胤叹道:“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忽然想什么,问道:“对了,我这几日都没见到金老太君,这次寿宴是为她所办,怎么主人不在呢?” 玉面佛笑道:“据说金老太君身子不适,过几天正式摆宴之时,才会出来露脸。不过你也不是傻子,她身为龙凤榜上的一人,身子怎会这般不堪。唉,她这人脾气阴晴不定,我猜她只是不想虚应众人,所以躲在房里。” 段少胤皱眉道:“那金老爷呢?他身为金蟾岛岛主,怎么也没见着?” 玉面佛沉思半晌,苦笑道:“谁不知他出了名怕妻,连娶个小妾也花了大把个月说服,好不容易才得偿所愿。现在金蟾岛大部分,几乎都由金蟾夫人决定了。我猜他现在,估计是躲在哪处别院,跟那小妾欢好吧?” 段少胤目射奇光,微笑道:“以前我见他沉稳严肃,还以为是不苟言笑之人,想不到骨子里竟是个浪荡子。” 玉面佛瞥了他一眼,笑道:“你也不差。”他走到门旁,忽地道:“对了,鬼先生似乎想要找你一叙,他请我转达给你知道。” 段少胤皱眉道:“鬼面书生?他不知道我现在,正被一群人虎视眈眈盯着吗?” 玉面佛哈哈一笑道:“鬼先生做事特立独行,有时也不清楚他想什么。或许他根本不把这几起案件放在心上,又或许他信任你吧?” 段少胤点头道:“好吧,待她们两人醒来,我再过去拜访。” 玉面佛摇了摇头,正色道:“你呀,未免也太过杞人忧天。琴夫人又不是小孩子,你整天担心她会出事,你这样反而束缚了她。难道你要一辈子守在她身旁,寸步不离吗?她又不是不会武功,对付地痞流氓也绰绰有余。” 段少胤沉声道:“我明白你所指之意,但真凶未找到,我真放不下心来。” 玉面佛凝视他半晌,调侃道:“就算是这样,至少有陆姑娘陪着她,你总该安心了吧?” 段少胤惊道:“你知道里头的人是谁?” 玉面佛笑了起来,徐徐道:“昨晚郝老九灌她酒,我也在场,当然知道是陆姑娘带她走。再说要不是我牵制郝老九的话,他搞不好借酒装疯,继续死缠烂打。” 段少胤冷冷道:“他可是八雅士,理应品格高尚,文雅风趣,怎会这副模样?” 玉面佛笑道:“你这话说得容易,能做到的人又有几个?别说八雅士了,金蟾岛在江湖中享誉数十载,众人津津乐道,不也一样含血喷人,硬是要嫁祸于你?” 段少胤叹道:“你说得没错。”玉面佛拍了拍他的肩,不再多说一句话,仅是交换了眼色,微笑离去。 片晌之后,薄纱帷幔被掀开,两女果然早已醒来。段少胤走到床旁,搂住慕容琴的细腰,语带歉疚道:“你该明白我的用心,我并非不信任你。” 慕容琴俏脸一红,吻了他脸庞,笑道:“你不用说,我明白你的心意。今天我要和嬛妹去附近晃一晃,你别担心我们。” 陆姬含笑不语,将脸蛋凑近寸许,似乎要让他吻上一口。段少胤兴起捉弄之心,将她迷人的身躯扳正,抬起她秀颔,痛吻了一番。直至连慕容琴都露出娇羞之色,别过俏脸,段少胤这才将大嘴从陆姬樱脣上离去。 陆姬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段少胤穿起衣服,往外走去。不到一会,他便在一处院子找到了玉面佛。玉面佛见到他,笑道:“鬼先生说这里闷,约我们去树林走走。” 两人偕同而行,走到一处树林。鬼面书生早已等待多时,他盘坐在草蓆上,面前摆放酒菜和佳肴。他仰起头来,微笑道:“两位请坐。” 段少胤作揖之后,随同玉面佛一起坐下来。三人把酒言欢,畅所欲谈。段少胤本以为鬼面书生饱读诗书,富有八雅士之称,说话肯定正经八百,没想到他还挺风趣,让原本有些担心的段少胤卸下心防,大口喝酒起来。 玉面佛问道:“鬼先生今日为何好雅致,邀请我们而来?” 鬼面书生凝视段少胤半晌,洒然道:“实不相瞒,在下对龙凤榜也略有所闻。除了行踪最难捉摸的段公子,还有就是鲜少露面的金老太君,其他几人我均已见过。” 第二卷 第158章 鬼面书生(1) 玉面佛笑道:“鬼先生今次前来,岂不一石二鸟?据说金老太君今晚会出席,鬼先生记得不要迟来,这样才能了却心愿。” 鬼面书生哈哈一笑道:“玉兄猜错了,我已见过金老太君。所以严格说起来,段公子才是榜上我见到的最后一人。” 玉面佛皱眉道:“我听闻她身子不适,留屋静养,怎么鬼先生已和她打过照面?” 鬼面书生呆了半晌,摸了摸鼻子,苦笑道:“不瞒两位,今早我去用膳之时,忽见一个人影从身旁掠过,没想到那人竟是金老太君,着实吓了我一跳。” 段少胤问道:“你怎知道她是金老太君?” 鬼面书生耸肩道:“江湖中人均知道,金老太君手中握着金蟾杖,其杖法独特厉害,所以才让卧龙子排上龙凤榜。天底下又有谁,会手握第二把金蟾杖?” 段少胤不解道:“金老太君要去哪里?” 鬼面书生摇了摇头,叹道:“在下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奇怪,据说金老太君是驼背,怎么会身板端正,步伐看似年轻姑娘。” 段少胤笑道:“金老太君乃习武之人,本来就异于常人。说不定她平日驼背的模样,只是想找个理由说腰疼不舒服退席。” 鬼面书生大笑道:“段公子真是有趣之人,实在相见恨晚。来,在下敬你一杯。”三人举杯对望一眼,一齐将手中酒杯清空。 正当玉面佛举起酒壶,要替两人斟酒之时,树林旁忽闻一声惨叫。旋即,金属撞击声刺耳地传来,段少胤立时明白,这是兵刃交击之声。 三人不约而同起身,倏地往声音源头奔去。玉面佛和段少胤乃轻功好手,不一会工夫,两人便来到了事发之地。段少胤环顾四周,地上滩滩的血迹,只见郝老九躺在血泊之中,背后遭人贯穿一剑。 一旁的金广目手持蛇矛,肩膀负伤,单膝跪在地上。段少胤与玉面佛对视一眼,两人分别展开行动。段少胤问道:“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金广目面露苦痛之色,咬牙道:“方才我听到惨叫声,立即前来一探究竟。想不到竟见到一个黑衣人手持血刃,将郝老九给杀了。” 段少胤撇过头来,看向玉面佛,只见玉面佛两指压在郝老九脖子上,无奈摇头,叹道:“他已经断气了。” 段少胤定过神来,问道:“那人往哪里去了?” 金广目指着西方,沉声道:“他往那边去了,刚跑不远而已,你快去追上他。”段少胤和玉面佛打了个眼色,一展轻功,往树林深处掠去。 段少胤基底深厚,身法利落,速度比起玉面佛更快,很快就追上那人。如金广目所述,是一名全身黑色劲装,蒙上黑布的人。黑衣人的肩膀很宽,手掌厚实,眼神锐利,一看便知道是成年男子。 段少胤二话不说,双掌一探,直袭过去。黑衣人单手提剑,剑气横生,一阵阵白光连闪,剑影搭配破风声,呼啸而来。段少胤对他胆敢回击之举,大出意料之外。 正所谓一寸短一寸险,黑衣人手握兵刃,他却空手应敌,理论上应屈居下风。但段少胤身经百战,夷然无惧,双掌使劲一挥,内力透过掌心如猛虎扑羊,将黑衣人剑气尽数散去,吓得黑衣人赶忙收剑退后数尺。 黑衣人执剑而立,沉思半晌,决定转身逃去。段少胤哪能如他所愿,脚下轻功略施,倏地追上他不到寸许。黑衣人目露讶色,回剑一刺,再次拉开距离。 段少胤不疾不徐,只因在这段距离之内,黑衣人定然无法逃脱他掌心。可惜他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两人追逐之中,竟撞见了抱着脏衣竹篮的哑婶。 黑衣人见机不可失,掠到哑婶身旁,一把削铁如泥的锐剑抵在她喉咙。他沉声道:“若你再过来一步,我便将她杀死。” 段少胤犹豫之际,玉面佛也赶了上来。玉面佛虽不清发生何事,但见黑衣人挟持哑婶,也猜出了一二,故不敢轻举妄动。 黑衣人从腰间取出竹筒,往地上一扔。段少胤明显知道这是烟雾筒,正要上前之时,哑婶被黑衣人用力一推,不偏不倚往他撞过来。 段少胤无奈之下,只得先接住哑婶。就在这短暂瞬间,白雾大起,遮住大半视线。段少胤双手运功,大喝一声,用内力硬生生将烟雾挥去。再次抬头之时,黑衣人早已消失,只留下地上被翻倒一地的竹篮。 玉面佛懊恼道:“真是可惜,竟让他给跑了。” 段少胤尚未答话,鬼面书生也从后方追上来。他见到地上狼藉,直觉不对劲,赶忙从袖中取出特制砚台,用手握住,准备扔掷。 段少胤举手制止道:“人已走了,鬼兄不必警戒。” 鬼面书生缓缓放下砚台,惋惜道:“唉,如果我早来一步,说不定能用我的砚台绝技,将他拖住一段时间。” 段少胤心中苦笑,鬼面书生的砚台闻名江湖,据说如同飞刀一般可轻取人命。但是那黑衣人俨然非泛泛之辈,就算鬼面书生倾尽全力,怕也是打不过他。 玉面佛作揖道:“鬼先生,我与段兄再去附近梭巡,烦请你带哑婶回去,并且偕同金三公子去向金蟾夫人说明此事。” 鬼面书生应声道:“好,我这就去办。” 两人走后,玉面佛和段少胤打了个眼色,两人只在附近看了一下,便打道回府。沈三飞毕竟是衙门总捕快,消息还是很灵通,很快就登门造访,找上了他们两人。 三人坐在凉亭,玉面佛向沈三飞说了情况。沈三飞闻言大懔,怒道:“太可恶了,这人简直是欺人太甚,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害了郝老九,还打伤金三公子。” 玉面佛很清楚他的个性,所以也没劝阻他冷静,而是看向项少胤,问道:“你跟他交手的时候我不在场,你可有发现什么端倪?” 沈三飞显然很有兴趣,瞪大了双眼,连酒杯都不敢动,仔细聆听。段少胤皱起眉,叹道:“你虽未与他交手,但也能看出来,此人轻功甚高,武功不俗。” 玉面佛颔首道:“不错,换作是常人,即便有人质要挟,也绝不可能在那种距离之下从你手中脱逃成功。” 沈三飞不以为然道:“他武功当然好,不然怎能杀王棋和赛花夫人。” 段少胤挠了挠鼻子,苦笑道:“本来我们以为他是趁其不备,从后方偷袭杀人,但事实上以他的武功,根本不必这么做。换句话说,哪怕是正面对决,那两人也绝无反手余力。” 沈三飞心中大讶,骇然道:“那人真如此厉害?” 玉面佛叹道:“单以他轻功来说,就连我也望尘莫及。若是论武功,我猜至多平分秋色。至于你的话,此话虽不中听,但他绝对比你还厉害。” 沈三飞虽然耿直,但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玉面佛的厉害,也知道他既然都这样说,那么对方肯定真的很可怕。沈三飞咽下口水,定了定神后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段少胤未答话,玉面佛已插口道:“倘若我们真有办法,早就去执行了,又何来和你在这里喝酒解闷。” 沈三飞瞪了他一眼,不悦道:“你要笑我笨就笑,何必拐弯抹角。” 段少胤见两人又起口角,不禁露出苦笑。片晌之后,他看向玉面佛,正色道:“这黑衣人的出现非常奇怪,你可有注意到?” 玉面佛以往都能猜透他心思,这次却主动投降,摇头道:“你发现了什么?” 段少胤解释道:“以这人武功来说,他大可杀了郝老九之后就离去,金广目就算发现他,也不可能追上他。” 玉面佛怔了半晌,蹙眉道:“你是说他是故意的?” 段少胤点头道:“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他有理由和金广目打照面。再说了,金广目的武功虽然不差,但要面对那黑衣人,只怕很快就能分出胜负,对方怎会留他活口?” 玉面佛沉吟半晌,肃容道:“你还记得吗?当时鬼先生与我们喝酒之时,我们听到树林传来了一声惨叫,旋即发生打斗声,这其中时间十分短促,甚是奇怪。” 沈三飞不解道:“也许金广目当时在一旁,所以很快赶到。” 玉面佛摇了摇头,沉声道:“那黑衣人杀人手法利落,轻功之高,如此之人,又怎会在下手之前不注意四周情势?说起来,还有一点也很诡异,我去检查过郝老九的伤势,他与之前的死者同样是身中一剑,脸上被划花。” 沈三飞困惑道:“此为他一贯手法,哪里有问题了?” 玉面佛看了看他,苦笑道:“若说王棋、赛花夫人和盲阿七被划花脸,那是因为凶手有足够时间去做这件事。可是郝老九死后,金广目紧接而来,他怎有闲工夫做这事?” 沈三飞哈哈一笑道:“你们不是说他武功高,也许这对他是家常便饭。” 段少胤忽然又想起什么,瞧了玉面佛一眼,问道:“你是否与郝老九熟识?” 第二卷 第159章 鬼面书生(2) 玉面佛点头道:“不算熟识,但一同喝过几次酒。” 段少胤正色道:“我也曾与他有过几面之缘,我记得他的声音因长期喝酒的关系,所以略微沙哑低沉,可是方才那惨叫声,尖锐有力,并不像他的声音。” 玉面佛明白他的意思,惊道:“你怀疑金广目说谎?” 段少胤仔细沉思了一会,徐徐道:“倘若不是他说谎,那就是黑衣人故布疑阵,早就将郝老九杀了,故意发出叫声引人过来。” 玉面佛纳闷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段少胤摇了摇头,无奈道:“我不知道。也许是想挑衅,也许另有原因。不过,我们不能将金广目排除在外,这几日你们替我暗中观察他。” 玉面佛问道:“为何你不亲自去?” 段少胤露出苦笑道:“我在众人面前折他们威风,又驳斥其论点,他对我总是有提防。” 沈三飞冷哼道:“我看你是放不下琴夫人吧?” 段少胤哑然失笑道:“我只是去调查哑婶,这样你们明白了吗?” 玉面佛微感愕然,大奇道:“哑婶不过是下人,她怎么了吗?” 段少胤解释道:“你还记得哑婶当时模样吗?她抱着装着溼衣服的竹篮,因受到惊吓将其打翻在地,然后被黑衣人挟持。” 玉面佛不以为然道:“山上有处小溪,金蟾岛的下人都会去洗衣服。” 段少胤摇头道:“话虽如此,但哑婶好歹也是下人执事,她若要亲自去洗衣,身旁怎会不带着其他下人?再说,你可注意到那是上山之路?若她刚上山,衣服为何是溼的?” 玉面佛惊道:“你在怀疑她跟黑衣人有关?” 段少胤本想和他们说金广目与哑婶的事,但转念一想,此为他们两人之间的私事,恐不便让太多人知道。他顿了顿,敷衍道:“也许有关,所以我要去查一下。” 午后忽来骤雪,下了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雪势渐歇,但仍细雪绵绵。 段少胤本来打算去跟踪哑婶,但行走至一半,忽见陆姬盈盈而来,露出皎洁皓齿,朝他这边眉目含情地打个眼色。段少胤心中一热,游目顾盼,确认四下无人,伸手一把将陆姬拉入内轩,倚靠在墙壁旁,吻上她的香脣。 一番厮磨之后,陆姬俏脸飞红,勉强睁开美目道:“先前还在琴姐面前装正人君子,她一个不注意,你就对人家胡来,未免太三心二意了。” 段少胤方才意乱情迷,经她提起慕容琴的名字,色心立歛。他暗叫惭愧,清醒了过来,不禁叹了口气道:“你说得没错,我不该这样。” 陆姬见他面露歉疚之色,双手环住他粗壮的脖子,又吻了一口,媚笑道:“好了,我不该拿琴姐压你,此事就不再提了,好吧?” 段少胤轻拍她的身体一记,将她双手放下,笑道:“我现在要去办正事,迟些再聊。” 陆姬秋波流转,问道:“你不去看西门无涯的比试吗?” 段少胤一头雾水,茫然道:“他跟谁比试?” 陆姬凝视他半晌,掩嘴一笑道:“原来你不知道这事呀!据说龙凤榜上的西门无涯,黄昏时要与吕仲奉一较高下。想当然尔,这是吕仲奉所下的战书。两人俱是江湖上的使枪高手,此次一战,便是要奠定谁才有资格入龙凤榜。” 段少胤双目一闪,心中顿时涌起好奇心。这两人他都认识,也知道双方俱是箇中高手。他暗忖道,此次一战怕不是武林少有大事,若错过的话恐会后悔莫及。虽然哑婶形迹可疑,但这战也十分重要。段少胤问道:“你知道在哪比试吗?” 陆姬露出笑容,故意吊他胃口,故作思索道:“让我想一下。” 段少胤早知道她在装模作样,将她横抱起来,她当场吓了一跳,惊呼一声。段少胤朝她年轻的脸蛋蜻蜓点水似一吻,旋即笑道:“倘若你不说,我就这样把你抱着走一圈,让大家看看你这发誓不嫁之人,竟被一个男人轻薄。” 陆姬嗔怪地白他一眼,不悦道:“我自幼丧母,娘亲正是因病而死,所以我才发誓不嫁,苦心钻研医术救人。你拿我誓言开玩笑,这恐有些不妥吧?” 段少胤当场脸色铁青,他没想到陆姬不嫁一事,竟隐含这份仁慈之心。他低头一瞧,看看自己这样胡来,不禁感到荒唐。他忙道:“对不起,我立刻放你下来。” 陆姬摇头道:“你若放我下来,我就不告诉你在哪比试。” 段少胤目露讶色,不解道:“这是为何?” 陆姬搂着他的脖子,甜甜一笑道:“你抱得我这么舒服,我可不想乱动。”倏忽间,一阵交谈声从前方传来,段少胤连忙将她放下来,替她稍作整理,旋即拉开距离。 一群婢女一边谈话,一边经过。待她们离去之后,段少胤与陆姬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笑了出来。段少胤耸肩道:“现在,你可以带我去看了吗?” 陆姬点头道:“别以为放过你了,这次的环抱先欠着,晚上有你受的。” 段少胤大笑道:“求之不得。”两人一边嬉闹,一边前往比试现场。段少胤来到空地,附近早已聚集许多人,就连金蟾夫人也在婢女陪伴下,坐在附近的台上俯瞰下方。 段少胤在人群中看见沈三飞和玉面佛,暗自窃笑,他们果然也来了。旋即,他也在不远处看到了慕容琴。慕容琴的身旁跟着两个人,一个是鬼先生,一个是云烟老人。也许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慕容琴注意到他的视线,两人交换眼色,慕容琴盈盈而来。 大庭广众之下,段少胤当然不敢放肆,礼貌地朝她微笑。两人拉近寸许,慕容琴的鼻尖轻轻往他身上倚来,嗅了嗅味道,横了他一眼,低声道:“一下子不见,又不正经了。” 陆姬从身后走出来,笑道:“琴姐,你可别怪他,他没强迫我。” 慕容琴美目轻眨,淡然道:“真拿你没办法。” 三人稍作寒暄,慕容琴为了避开雪花,往树旁靠了过去。段少胤担心看不到比试,却又不敢离开她太远。他一展轻功,往树梢上站去。现在正值冬季,树叶早已落光,他俯瞰而下,可谓是一清二楚。段少胤朝下方道:“你们也上来看如何?” 不等慕容琴答话,陆姬双手一探,揽住慕容琴的纤腰,将她带上了树梢。待到慕容琴回过神来之际,人已在树上了。两女向前盼去,原来早已有许多人往树上挤去,争先恐后想目睹这精采一战。 良久之后,主菜总算端上了。西门无涯缓缓走来,手中那把帝雉枪闪闪发亮,宛如渴望鲜血一般绽出寒芒,教人不寒而栗。西门无涯外号温酒侯,据说他持枪与人对决,对方因为落败速度太快,原本在桌上的酒仍有余温,足以见得他有多厉害。 位于另一边,则是前来踢馆的吕仲奉,他外号玄天银戟,手中三尖戟骇人万分,传闻中他单枪匹马闯入山寨,不出片刻所有山贼人头落地,无一生还。 吕仲奉大喝道:“西门无涯,今日在诸位英雄豪杰面前,我要与你一较高下,看看是谁的长兵刃能屹立不摇。” 西门无涯一向高傲,根本不在乎此番话。他转头看向卧龙子,冷笑道:“我敢保证在我西门无涯死前,我在龙凤榜上的名字不会有所更动。” 卧龙子微微一笑,作揖道:“西门馆主这般自信,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吕仲奉瞧他目中无人,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顿时怒火上心。只是他也是习武之人,当然明白冷静才是致胜不二法门,所以他深吸一口气,以吐纳法缓解压力。 西门无涯瞥了他一眼,对他这作法反而感到可笑。西门无涯冷喝一声,手中银枪杀意已迸出数丈,在场众人无一不感受到此股骇人之气。 吕仲奉夷然无惧,双手一挺,将三尖戟傲然举起,摆开攻防俱备的架势。西门无涯为人狂妄自大,不拘小节,他仰天一笑,挺着银枪闯入对方枪圈之内。 吕仲奉早料到他会先攻,知道时机来了,使出一手看似粗枝大叶实则纤细如丝的戟法,见招拆招,专破西门无涯大开大阖的枪法。 吕仲奉大喝一声,戟影一闪,对准正中央,抢招而上,欲直取他的胸口。西门无涯岂是如此简单收拾之人,他猛地往后一仰,避过这凌厉的一戟,旋即俯身由下至上斜刺一枪。 吕仲奉没想到有人竟在这劣势之局打出破口,大吃一惊,收戟不及,肩头被他刺出伤口。所幸伤口不深,尚不碍事,他重整态势之后,仍毫无胆怯之意。 西门无涯凌空掠起数丈,一股劲力传到枪身之上,疾卷而至。吕仲奉手腕一抖,三尖戟翻转而上,运足内力朝天空猛刺过去。一晃之间,两人兵刃相接,铿锵声不断,看得在场其他人心惊胆战,深怕错过任何一眼。 第二卷 第160章 假信捎来 西门无涯鹰视虎步,枪法剽悍,左手上肘一沉,劲道猛极,吕仲奉有些招架不住,被打得节节败退。西门无涯虽然自负,但不愚昧,他知道不可贸然急取,以免狗急跳墙。 西门无涯故意露出破绽,让吕仲奉有机可趁,但却又封住反击,教吕仲奉尴尬不已。不出片刻工夫,吕仲奉体力骤降,锐气已减,双目炯炯目光不再。 西门无涯露出微笑,明白该收尾了,他手指上发出内力,紧握住银枪,疾攻过去。吕仲奉眼见势危,霍地向后退开。西门无涯身形一晃,陡然之间,已来到他身旁。 原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这竟是吕仲奉的计谋。他早知道若按照规行矩步,他定当不是西门无涯的对手,所以他另辟蹊径,故意落居下风,好让西门无涯轻敌。 这招果然奏效,西门无涯毫无防备地刺出一击,吕仲奉以身试枪,让他刺入左腹部,自身却反转戟身,将三尖戟划入他的咽喉。 西门无涯终究是老手,他连忙闪过身去,戟刃将他左肩膀砍伤一大块,但并不致命。西门无涯大喝一声,将枪头拔出来,朝吕仲奉负伤之处用力一踢。吕仲奉疼得大声喊叫,当场跌坐在地上。 西门无涯重新握住枪杆子,正打算给他最后一击,卧龙子却跳了出来,挡在面前道:“西门馆主的实力,相信诸位豪杰有目共睹,此乃武艺切磋,西门馆主何须置人于死?” 倘若四下无人,西门无涯才不想管这规矩,但在众人多双锐目之下,倘若他一心执着要将吕仲奉杀死,未免太不近人情。他是开武馆的人,若被人诟病武德不足,恐怕会让他的武馆产生不小影响。 西门无涯收起银枪,冷哼道:“好,我就看在你的面子上,放他一马。” 卧龙子作揖道:“多谢西门馆主。” 西门无涯转过身去,大步离去,徒留众人面面相觑。一般胜负过后,理应为赢家掌声欢呼一番,可是西门无涯匆匆而去,众人来不及反应,他人已消失在雪中。 云烟老人从人群走出来,朝着不远处的金蟾夫人道:“吕仲奉伤得不轻,素闻金蟾岛存有灵丹妙药,又有妙手大夫,还望金蟾夫人开恩,请替吕仲奉疗伤。” 金蟾夫人点头道:“云烟先生说得很对,既然吕先生也是我金蟾岛贵宾,我于情于理也不会置之不管。来人呀,将吕先生妥善带回去,请大夫为其看诊。”后方下人领命,赶忙抬来木制担架,将吕仲奉慎重地带回去。 段少胤见众人散去,倏地从树上跃下。咚地一声,铺上白雪的地面发出声响,陆姬和慕容琴也随他下来。段少胤轻挠鼻子,笑道:“我本以为是苦战,想不到竟这么快。不过,所谓高手过招,本就在一招半式之间分胜负,由此可见,那吕仲奉输得也不冤。” 陆姬微笑道:“你还真敢说,我看等他伤好了,就会来找你了。” 段少胤皱眉道:“此话何意?” 陆姬笑着答道:“你以为吕仲奉真是为了什么宿命,所以非得和西门无涯过招吗?其实他不外乎就是想取而代之,好在龙凤榜上搏个名次。同为长兵刃高手,他认为自身较为了解,所以取胜更加有利。” 段少胤耸肩道:“若说到长兵刃,那他该去向圆空大师请教。” 陆姬檀口轻吐,呵气如兰,媚笑道:“你还真傻,圆空大师何等身分,岂能让他下战书?就算圆空大师拒绝,江湖中人也只当他不愿动武,绝不认为他畏惧挑战。再说了,以圆空大师的实力,可谓举世闻名,龙凤榜上有十人,但肯定谁都不想找他一战。” 段少胤问道:“所以你认为吕仲奉会找我?” 陆姬巧笑倩兮横他一眼,笑道:“你无门无派,行踪不定,江湖中人也鲜少见你出手。恰巧你来到金蟾岛,他们不愁找不着你。若非你和几条命案牵扯一起,他们早已虎视眈眈,等着将战书送给你了。” 段少胤仰天苦笑道:“唉,看来我该逃走了。” 陆姬嬝娜多姿走上来,眉开眼笑道:“你舍得丢下琴姐一人,独自离去吗?”慕容琴听她这么一说,嗔怪地白她一眼,螓首低垂,俏脸红透了起来。 三人一边嬉笑打闹,一边返回别院。回到别院之时,暮色低垂,天已黯淡。段少胤索性待在屋里,也懒得出去找哑婶了。三人用完膳后,各自活动。慕容琴抚琴整弦,陆姬托着香腮翻阅医书。段少胤打起呵欠,躺在床上,径自回想今日发生之事。 良久之后,子时的更鼓响起,众人准备入睡。正当陆姬和慕容琴刚褪下外袍,一名婢女匆匆入院,来到房前将一封信递交而来。 慕容琴打发走婢女后,将信摊开在桌上。她皱起眉头,看向段少胤,徐徐道:“这是圆空大师的信,信上说他想找你一叙。” 陆姬在一旁玩笑道:“莫非圆空大师看完今日比试,也有些手痒,想找你前去较劲?” 段少胤苦笑道:“若真是如此,那我真是备感荣幸。” 陆姬故作叹息,幽幽道:“你打算留我和琴姐两人,一个人前去赴约吗?” 段少胤耸肩道:“倘若是别人,我还会虚应了事。但圆空大师何等人物,他现在找我,恐怕是有什么急事,我非去一趟不可。” 在他起身之时,慕容琴叫住了他,面色一沉,正容道:“这信有些不对。” 段少胤问道:“信上有问题?” 慕容琴美目深注地瞧了他一会后,解释道:“信本身没有问题,但送信的人有。我与圆空大师也算相识,他若要送信给人,定是派寺僧前来,以示礼貌。” 段少胤答道:“这里是你的别院,或许他不愿让寺僧靠近女子闺房,所以委托婢女前来。” 慕容琴摇了摇头道:“倘若真是这样,那圆空大师定会命其寺僧待在别院外守候,绝不失礼数。再者,现在天色已是就寝之时,他这般匆匆送信而来,定是有要事。若他真有要事,那他更不可能委托一个婢女,那不是他的作风。” 段少胤恍然大悟,拍掌道:“莫非这信是假的?”他苦思良久,问道:“究竟是什么人会假借圆空大师之名,会在这时把我找出去呢?” 慕容琴忧心忡忡道:“不论什么人,肯定没安好心眼,你定要小心。” 段少胤犹豫了片晌,摆了摆衣袖,正色道:“不若这样好了,我们亲自去找圆空大师。倘若信上为真,那倒无妨,倘若是假,也可以顺便一探究竟,搞清楚对方的目的。” 慕容琴点头道:“也只有这样了。” 三人决定好之后,慕容琴和陆姬穿上软毛雪裘斗篷,撑着油纸伞,跟着段少胤前往圆空大师所住的别院。因为他们是寺院僧侣,平日习性不同,行事也较为低调,所以金蟾夫人给他们安排的别院在较远的地方,恰巧也清幽闲静。 三人走了一小段路,尚未来到别院之时,附近忽闻一阵打斗声。由于今日段少胤在跟鬼面书生饮酒时也发生一样情况,所以他这次分外敏锐,倏地一声,慕容琴才刚喊出一个字,段少胤已衔住她的腰,轻功一施,掠空数丈。陆姬见状,也赶忙跟上去。 三人来到一处别院外,惊见下人均倒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他们连忙入院,只见云烟老人在院子中央飞上掠下,正与一名黑衣人交手过招。 云烟老人身上多处伤口,俨然处于下风。段少胤将慕容琴交给陆姬,纵身一跃,加入了他们的战局。黑衣人只虚晃了几招,便知道段少胤功力甚高,不敢恋战。他扔出铁蒺藜,趁机逃到屋瓦上,往后方奋力一掠。 段少胤眼中寒芒一闪,疾飞而上,才刚落至屋顶,一道白烟从下方忽地撒出来。段少胤心下甚惊,立时往后方退去。转瞬之间,那黑衣人已消失了。 段少胤本想再追上去,但周围忽闻一阵骚动,数十支火把亮起,从外头蜂涌而来。段少胤大皱眉头,向下一跳,返回了云烟老人身旁。 前来之人是金广目、金增长和几位江湖豪杰,他们身穿简便轻装,看来是匆匆起行。金广目指着一片狼藉的地上,惊诧道:“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段少胤甫至这里,也不清楚情况,他看向云烟老人,皱起了眉头。云烟老人拖着伤势,朝着众人解释道:“吕仲奉死了。” 金增长大讶道:“什么,你是说吕先生死了?”他使过了眼色,后方下人低头一瞧,果然见到吕仲奉惨死在门口处,死法与先前一模一样。 段少胤看了看吕仲奉尸身,他前倾伏地,正对着前方屋子。他的背后捱了致命一剑。脚上血迹斑斑,看来是从屋子内逃出来,直至门口处才停下遭人杀害。 金广目徐徐走来,嘴角露出一丝阴寒的笑意,对着段少胤冷冷道:“哼,段公子的别院离这里如此之远,怎会特地前来此地?” 云烟老人默立片晌,沉声道:“他方才解救了我,绝不是凶手。” 金广目冷然道:“云烟老前辈,未免太相信他人了。倘若他是凶手,他大可找名共犯,两人配合演出这齣戏,用来欺骗云烟老前辈。” 云烟老人微一沉吟道:“金三公子涉足江湖,怕还不及我一半,我的眼睛还没瞎,尚可分清些许谎言。若段公子真是凶手,他一人前来便可,何须找琴夫人和陆姑娘一同来?难道金三公子要说她们两人也是共犯?” 金广目登时语塞,倒吸了一口凉气。慕容琴与段少胤平时在一起,若说是被逼当共犯,倒也能自圆其说,但陆姬是白鹿谷谷主之女,若是得罪了她,等同于得罪整个白鹿谷,那严重性可非比寻常。 金增长缓颊道:“既然云烟老前辈这样说,那晚辈自是相信。云烟老前辈今晚受惊,并且身上负伤,还请移至他处先行疗伤。” 云烟老人点了点头,沉声道:“劳烦金二公子了。”不等金增长答话,他径自离去。众人面面相觑,愕然半晌,过一会后才定过神来。金增长让金广目留下来,派人妥善现场,并将吕仲奉尸体搬走。 段少胤回到别院,他将门扉关起来,两女不约而同往他瞧来,慕容琴一脸愁容,陆姬则略感不悦。两女虽未展笑颜,仍如鲜花盛放,姿容绝美,教他看得目眩神迷,引人心醉。段少胤定下神来,坐在床上,搂住两女的纤腰,微笑道:“两位俏佳人,何事愁容?” 陆姬脸色凝重起来道:“这金广目分别挑事,连云烟老人在场,他都胆敢这样胡言乱语,硬要将这事嫁祸给你。” 段少胤转过头来,看向慕容琴问道:“你也是这么认为吗?” 慕容琴苦思片刻后,幽幽一叹道:“倘若你当时一人赴约,就真难以辩解了。我刚才有偷偷问过干爹了,他是说偶尔路过,见里头有情况才进去。若是连他也不在,那你到时百口莫辩,那该如何是好?” 段少胤问道:“你干爹是谁?” 慕容琴白了他一眼,娇呼道:“你与我这么久,怎不知道云烟老人就是我干爹?” 段少胤露出苦笑道:“你又没挂在嘴边。”他将抄在小蛮腰上的手腾出来,摸起她的秀颔,轻轻吻了她一口。 慕容琴目泛神情,伏入他怀里,赧然道:“人家在跟你说正事,你还这样不正经。” 陆姬倒是一反常态,露出担忧之色,正容道:“这样说起来,送那封信的主人,应该就是想让段公子揽下这事,好被人栽赃捉个正着了。” 段少胤无奈苦笑道:“唉,我只是来参加盛宴,怎莫名其妙卷入命案。” 慕容琴担心地道:“我们要不离开吧?” 段少胤抚上她温暖的香肩,叹道:“我若是一人,倒也无妨,但有你在身旁,我可不想让那些人对你闲言闲语。” 第二卷 第161章 金大小姐(1) 慕容琴用力搂紧了他,神色黯然道:“我真的好担心。” 段少胤一边安慰,一边看向陆姬问道:“有什么方法能找出这送信之人?若真如你所说,那这人必然是凶手。” 陆姬摇头苦叹道:“若不是琴姐意外识破,云烟先生恰巧路过,你要是真淌上这浑水,怕是武林盟主来替你说情都没用了。这人不以武取胜,反用计害你,他应早留了很多后手,估计那送信的婢女也是不知情。你若执着问她,反而会害了她也说不定。” 段少胤皱眉道:“难道真没法子了吗?” 陆姬秀眸闪出锐光,一字字道:“这凶手下一个目标,只怕是云烟先生。” 段少胤和慕容琴同时愕然,四目望向陆姬,露出少许困惑之色。段少胤开口道:“你为何认为凶手要杀他?” 陆姬沉吟顷刻,轻摇螓首,幽幽道:“这事不难想,他与凶手交过招,有可能循丝剥茧找出凶手的特征,留他一命未免过于不智。再者,凶手本来要嫁祸于你,被他这一耽搁,恐怕会让你趁此洗清嫌疑。倘若他忽然死去,便没人替你作证,你就正中下怀。” 段少胤面色一沉,冷冷道:“原本金蟾岛想大事化小,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但眼下已死了这么多人,难道他们还要装聋作哑,仍要漠视此事?” 陆姬闭上美目,仔细沉思了一会后,睁开双眼,肃容道:“你若不是凶手,那就算把你定罪也无无济于事。他们如此之做,莫非是确定在你入罪之后,凶手定然收手?” 段少胤讶然道:“你的意思是说,金蟾夫人跟凶手有关?” 陆姬双目寒若冰雪,冷然道:“金家公子百般刁难你,说不定就是他们所为。你仔细想想,吕仲奉惨死别院,若非云烟老人经过,根本没人发觉。为何金家公子不但第一时间前来,甚至带了很多人来,彷彿早已预知这里出事。” 慕容琴目露喜色,欣然道:“那我们可否用此事,明天与他们对质?” 陆姬摇了摇头,无奈道:“他们不傻,定有想过此事。他们大可说吕仲奉今日负伤,约了许多人一起来探望。此番说法虽微妙,倒也可自圆其说,你拿他们没法。” 慕容琴心中一懔,担忧道:“既然凶手会对付干爹,那我们是否要通知干爹,好让他们暂避风头一下。也许他们去找圆空大师,我就不信凶手能在他眼皮底下杀人。” 段少胤露出苦笑道:“圆空大师又不是随扈,也不会整天和云烟老前辈在一起。对于躲在暗处的凶手,哪怕是一点机会,都有可能偷袭成功。” 慕容琴大吃一惊,伏入他胸膛,骇然道:“你能否救救干爹?” 段少胤伸手抚上她的脸颊,眼神透出一丝柔情之色,爱怜地道:“你放心好了,就算她不是你干爹,我也不会坐视不管。” 陆姬默然片晌后,轻轻道:“这样吧,你明早去找云烟先生,顺便问他是否已有线索。” 慕容琴愕然望向他们,咬着唇皮道:“为何不是现在呢?倘若凶手想要快刀斩乱麻,等等便下手对付干爹,那该如何是好呢?” 陆姬笑道:“琴姐,你放心好了,现在云烟先生去疗伤了,倘若这时他出事,那金蟾夫人可是要对此负上全责,难辞其咎。无论她是否为凶手,都不会让云烟先生在今晚死去。” 慕容琴虽仍有担忧,但陆姬看似十分自信,故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天色已晚,三人迅速上床就寝。 天刚拂晓,段少胤起了大早,匆匆出门,前去找云烟老人。 果然如陆姬所料,金蟾夫人不仅让大夫替他看病,甚至加派一众人手,待在云烟老人所居住的别院外严加看守。段少胤本想循正路入内,却被侍卫以伤者休息为由阻拦。段少胤并未与他据理力争,而是假意告罪离去,然后拣了个树木,展开轻功一蹬,翻入围墙内。 段少胤轻功一绝,就算是金家公子驻守,只怕也难以察觉,更遑论这些人。他很快地找到了云烟老人的屋子,掀窗而入。 云烟老人本来警戒起身,见到是段少胤之后,这才放下心来。云烟老人笑道:“段公子,若是要探望的话未免有些早。” 段少胤露出苦笑,作揖道:“云烟老前辈见笑了,晚辈不得已出此下策,还望恕罪。” 云烟老人似是早知他来意,凝视着道:“昨晚那黑衣人武功虽不弱,但也不强。若非被他背后偷袭,用暗器伤其经脉,我或许能取胜也说不定。” 段少胤心中大讶,想起郝老九之死,不禁将事情全盘道出。旋即,他分析道:“我也跟他交过一两招,他的确不像杀郝老九的人,莫非凶手真有共犯?” 云烟老人一耸肩膊,摇头道:“不可这么早下定论。你仔细想想,除了盲阿七之外,其余人均是八雅士,有共同特征,但这吕仲奉俨然不是。” 段少胤皱眉道:“难道是有人故意模仿?” 云烟老人微一点头,沉声道:“不管如何,他仍有共犯。我在被偷袭之前,有稍微检查吕仲奉的尸体,他脚上血迹只到门旁,而且是腹背受敌。” 段少胤思索片刻,恍然大悟,惊道:“云烟前辈所指之意,莫非是当时有人在大门旁,一剑从后方将吕仲奉杀死?” 云烟老人叹道:“不错,这正是我所想。倘若真是这样,那这人定然声望不错,所以吕仲奉十分相信他,以为是来帮他的人,所以才转过身来没提防他。” 段少胤续道:“而且他武功不弱,所以吕仲奉才会认为与之联手,定能打赢黑衣人。可是即便知道是这样,我们仍不知那人是谁。” 云烟老人摸了摸胡子,笑道:“你不必着急,因为凶手比你更急。此刻我没死,对他们就是个寝食难安的坏消息。” 段少胤叹道:“他们现在定想杀死云烟老前辈。” 云烟老人不以为然,露出微笑道:“他们要杀我这老骨头,怕是没这么简单。”旋即,他话锋一转,问道:“你与我干女儿相识一段时间,怎还不提亲呢?莫非你嫌她曾有婚嫁,所以不愿娶她吗?” 段少胤慌忙道:“绝无此事,只是她仍有芥蒂,不肯下嫁于我。” 云烟老人摇头苦叹道:“好吧,倘若这是她意思,那我这老头子也不便说什么。但你千万要记住,你可以移情别恋,但你要好聚好散,切勿让她为你肝肠寸断,甚至想不开寻死。若我这干女儿真有意外,我定饶你不得。” 段少胤自信道:“放心好了,我对她始终如初,绝不背弃。” 云烟老人笑了笑,问道:“那陆姑娘呢?” 段少胤身子一震,搪塞道:“云烟老前辈何出此言?” 云烟老人洒然一笑,拍了拍他肩头,轻笑道:“用不着瞒我了,单看陆姑娘瞧你的神情,眉眼之间充满男女情愫,明眼人便知是怎么回事了。” 段少胤老脸一红,大感尴尬道:“我与陆姑娘虽是如此,但我绝不会亏待慕容琴。” 云烟老人从腰囊取出铜旱烟,点菸之后,欣然道:“你犯不着紧张,陆姑娘也是好女人家,你千万别始乱终弃。男人三妻四妾,实在也不为过。只是无论如何,你都要善待她们,可不能将她们使来唤去,当作下人般看待。” 段少胤苦笑道:“云烟老前辈放心好了,我绝不会这样做。” 云烟老人瞥了外头一眼,淡然道:“差不多该到放早膳了,我身为伤员,应该会下人端菜过来我这里,你趁早离去吧!” 段少胤作揖道:“云烟老前辈,你保重了。”话音刚落,他已跃窗而出,陡然之间,他身影已消失在别院之中。 返回别院途中,段少胤想起哑婶的事,特地绕了个远路找她。无奈段少胤不谙金蟾岛迂回复杂的地势,左转右晃之下,始终找不着哑婶的身影。就在他双肩垂下,略感泄气之际,一道道剑声从不远处传来。 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段少胤心中一懔,暗忖道,莫非凶手又下手了?他顿时什么也不想,三步并两步,施展轻功腾空数丈,笔直地朝铿锵之声掠去。 转瞬之间,段少胤奔至一处小湖旁。他定睛一瞧,小湖旁伫立着一名妙龄少女。她一身罗裙绛裳,每当仰头弄剑舞势,裙裳飘起来之时,一双浑圆修长的美腿若隐若现。她看上去及笄之年,玲珑曲线的娇躯上,刚茁育的酥胸不断起伏。 段少胤看呆了眼,没注意到要隐藏行踪,少女余光瞥见了过来。与此同时,她身旁的一名老妪也注意到了他。 段少胤尚未有机会开口解释,老妪已凌空跃来,双掌一探,凌厉无比。 段少胤诧然不已,本能地反应过来,弹指之间,他已出手反击。四掌相交,互拚内力,段少胤心中大惊,这名老妪竟是盖世高手,真气源源不绝,宛若黄河泛滥般涌入。 第二卷 第162章 金大小姐(2) 段少胤知道若是此刻收掌,必然受到重创,故把心一横,施展全力。 这下轮到老妪目露讶色,丝毫没料到他不光接下此招,内力拼搏也在伯仲之间。段少胤毕竟年轻气盛,老妪不堪久战,率先收掌,往后方退开数尺。 妙龄少女见状,当下以为段少胤是敌人,立时举剑朝他挥来。老妪气力稍放,来不及阻止妙龄少女,只能眼睁睁看她冲上去。段少胤自知理亏,当然不会下重手。他两指一取,衔住精铸的剑身,令妙龄少女动弹不得,收不回剑。 段少胤见她咬紧牙根,额斗渗汗,模样稍微滑稽,不禁觉得好笑。他放松力道,岂料妙龄少女方才全力仰拔,此时反而重心不稳,向后狼狈跌去。段少胤惊讶之余,抢步上前,搂住妙龄少女盈盈一握的小蛮腰,将她伏入怀中,才让她不至于摔伤。段少胤抬起头来,歉然道:“两位不必慌张,在下只是路过此地,并非有意窥之姑娘。” 老妪冷哼道:“你先把她放了再说。” 段少胤低头一瞧,只见妙龄少女俏脸泛红,羞窘地垂下螓首。段少胤这才意识事态严重,赶忙将她松开。这妙龄少女身穿高贵华服,年纪尚轻,说不准是哪位英雄豪杰的闺女,他这样贸然与她有肌肤之亲,要是传了出去,只怕要坏了女孩子家的名声。 妙龄少女拾起了长剑,怯怯地退到老妪身旁,不敢正视段少胤。老妪打量了一会,确认段少胤未有敌意,这才开口道:“老身是金大小姐的执事,你可以叫我屠婆婆。” 段少胤当场一怔,惊诧道:“金、金大小姐?” 屠婆婆点了点头,淡然道:“不错,这位是金翎儿金大小姐,正是金蟾岛岛主金元宗之女。倘若方才有外人瞧见你失礼之处,只怕你出不了这个岛了。” 段少胤大感不妥,忙道:“屠婆婆,在下并非有意为之,还请你老人家千万别说出去。况且这攸关金大小姐名节之事,倘若你真说了出去,对双方没有任何好处。” 屠婆婆凝视他半晌,冷喝道:“你尚未表明身分。” 段少胤作揖道:“在下段少胤,只是江湖中无名小辈,今次特来为金老太君祝寿。” 屠婆婆忽地放声大笑道:“好一个无名小辈,天底下有谁不知道龙凤榜,又有谁不知道龙凤榜上飞鹰钺的段少胤。” 段少胤哪想到一个执事也懂江湖之事,不禁尴尬道:“不过虚名,不足挂齿。” 屠婆婆双目盯着他,不以为忤道:“段公子前来此地,本是无妨,但不知为何路过?这里乃是金蟾岛不对外开放之处,仅有少数下人可来,莫非段公子是来找人?” 段少胤心中一惊,他当然不能说来找哑婶,敷衍道:“只是随处逛逛,碰巧进来了。” 屠婆婆露出微笑道:“也是,段公子堪称轻功一绝,小小篱笆围栏怎能阻止你。只是段公子此举未免不尊重金蟾岛的规矩,未免有些过分了。” 段少胤大皱眉头,他原以为对方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妪,怎知她巧言如簧,咄咄逼人,令他招架不住。段少胤老脸一红,歉疚道:“在下这就离去,还望两位恕罪。” 屠婆婆语气不悦道:“这里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之地?大小姐在练剑,你却胡乱撞出来害我受伤,我现在要运功调养,你说要谁来教大小姐练剑?” 段少胤面色为难道:“我并非今蟾岛之人,也不擅使剑,还望屠婆婆三思。” 屠婆婆登时色变,冷哼一声道:“哼,说到底是不想负责吧?” 段少胤瞧了瞧纯真可人的金翎儿,那双清澈大眼,此刻也凝视着他。两人对视半晌,金翎儿又羞涩地低下头,避过视线。段少胤叹道:“好吧,那就在屠婆婆调养好之前,我便厚着脸皮指导金大小姐一二。” 屠婆婆容色稍缓,点头道:“你犯不着这么担忧,大小姐剑法不过是小孩子玩意儿,你就当作陪她玩玩便可。只要你小心一点,切勿伤到她。” 此话一出,金翎儿鼓起脸颊,噘起小嘴道:“你老人家怎能这样说,人家也很认真在练剑。总有一天,我也要像哥哥们那般,成为叱咤江湖的武林高手。” 段少胤瞧她说话脸色通红,好似心虚,不由得心中窃笑。他走到金翎儿身旁,捉弄道:“那就请金大小姐与在下对练,好让在下体会日后的武林高手之姿。” 金翎儿抿起薄脣,脸上红霞毕现,连耳根子都烧烫了起来。她不依道:“你也来笑话我。”两人在这愉快气氛之中,度过了一个时辰。金翎儿比他所想的还不一样,他本以为金翎儿出生自金蟾岛,乃是武林世家,应该有千金大小姐脾气,但没想到她却十分纯真,哪怕屡屡挥剑落空也不会使性子,反倒称赞他轻功一绝。 时光飞逝,又过一个时辰,转眼已艷阳高照,钟响午时。屠婆婆稍早之前不过是岔气,稍作调养一下便恢复了,只是故不出声,待在一旁静静看着两人。 不出片晌,金翎儿停下剑来,似是感到疲倦了。屠婆婆赶忙走上来,将一条帛布取出,替她擦了点汗之后,叮咛道:“你流了满身大汗,冬风迎面吹来,恐怕会着凉受寒,赶紧回屋子里泡个热水澡。” 金翎儿看向段少胤,幽幽道:“你还会来教我吗?” 段少胤有些无奈,轻叹道:“此次纯属巧合,恐怕是不会有下次了。” 金翎儿抿起朱脣,闹起了别扭。旋即,她心念电转,眼睛为之一亮道:“这样好了,我现在刺你一剑,你若能接下此招,那我便不再刁难你了。” 段少胤心里暗笑,凭她这点武功,区区一招又有何妨。他耸了耸肩,欣然道:“好,那就就下你这最后一招。” 金翎儿执剑平举,低喝一声道:“小心了!”她倏地掠来,段少胤夷然无惧,伸出右手打算接下这招。孰料金翎儿途中变招,左手轻旋,剑如闪电般迅疾刺来。段少胤双目一闪,发觉此招竟正与南宫天枫当日所教,同时也是那几起命案的剑法相似。 段少胤大惊之下,竟使出五成力,催起内功,以气劲震退剑身。金翎儿没想到他这样,一个没站稳,往前方一倾。 段少胤接住了她,问道:“这招你从何学来?”他的语气十分认真,也很严肃。方才在整理斗篷而没注意到这的屠婆婆,此刻也听出话里不寻常。她转过头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大小姐方才使了什么招?” 金翎儿瞧屠婆婆往这儿一盯,当下冷汗直流,期期艾艾道:“不,没什么事。” 段少胤立时顿悟到是怎么回事,他朝着屠婆婆作揖道:“在下有些事想与她一谈,不之屠婆婆你老人家可否避开一会?” 屠婆婆面色一沉,冷冷道:“你要老身放你与大小姐独处?” 段少胤正色道:“屠婆婆请放心,在下向天发誓,绝不会对大小姐做任何非分之举。” 屠婆婆凝视他好一会,徐徐道:“你最好记住这句话。”言罢,他放下架子上的斗篷,转身往一旁远去。 确认她走远之后,段少胤转过头来,续问道:“这剑招是谁教你的?” 金翎儿低首道:“我、我不能说。” 段少胤握住她的香肩,面色凝重地道:“这事非常重要,你定要告诉我才行。” 金翎儿幽幽道:“你保证不告诉其他人?” 段少胤沉思半晌,叹道:“这事攸关甚大,我无法向你保证,但我绝不会乱说。” 金翎儿瞧他坚定的神色,不由得被他打动了。她解释道:“这招是我三哥教我的,他再三交代要我不得滥用此招,否则会引来杀身之祸。” 段少胤色变道:“你是说金广目?”他露出疑惑之色,续问道:“传闻金广目手握蛇矛,是一个使矛高手,他怎会教你使剑?” 金翎儿颓然道:“有一日,我无意间撞见他在练剑,当下也甚感奇怪,所以在旁偷看,没想到被他逮个正着。当时他眼透杀意,我心中一慌,赶忙开玩笑说只是来练剑,还故意佯装厚脸皮模样向他讨教方才那几招。” 段少胤惊道:“你说他眼透杀意,难道他想杀了你?” 金翎儿面露苦色,惶恐道:“其实我也不清楚,就只是一种直觉。我三哥平时虽莽撞,但为人率性大方,很少对我摆出那种面容。” 段少胤问道:“你可有问他说这些剑招是从何学来?” 金翎儿猛地摇头道:“当下我怕得要死,所以他教了我几招,我也只记得这么一招。他教完我之后,还交代说若非生死关头,绝不允我用此招。自此之后,我就有些怕了他,尽量不与他单独相处。” 段少胤暗忖道,这几日来金广目不断将矛头指向自己,昨晚又莫名地率领大批人前来吕仲奉被杀的别院,种种巧合串连在一起,莫非他就是真凶? 第二卷 第163章 金大小姐(3) 金翎儿见他不说话,一方面有些担忧,一方面又有些好奇。段少胤注意到她的面容,连忙定过神来,笑道:“我明白了。” 金翎儿怯怯道:“你要对付我三哥吗?” 段少胤摇了摇头,反问道:“你觉得你三哥有做错什么吗?”话才刚说出口,他就感到有些不妥了。倘若让金翎儿知道太多,恐怕会让她陷入危险。故此,他又岔开话题道:“你方才很多招剑法还不错,你好好练习,日后定可成为武林高手。” 金翎儿终究是个孩子,听闻称赞,连忙展颜一笑道:“那我们还会见面吗?” 段少胤笑道:“方才我赢了,你说呢?” 金翎儿噗哧地娇笑一声,俏脸微红,看着他道:“我们只说不练剑,又没说不见面,我们也可以下棋聊天呀!” 段少胤瞧他纯真可爱,不禁心中一荡。他走上前去,轻拍她的额头一记,洒然一笑道:“脑袋是你的,手脚也长在你身上,你要来或不来,我又怎能阻止呢?” 金翎儿撒娇地扭动着,媚态横生,大喜道:“那就一言无定了。”她伸出尾指一勾,似是约定一样,欢快地转过身取起斗篷往屠婆婆走去。临走之前,她又似有若无回眸一笑,看得段少胤忽觉自己也欢快了起来。 《诈死讹人,故弄玄虚》 虽然又没找到哑婶,但段少胤自认遇见了金翎儿,也不算太亏。趁着午膳未开,他连忙返回了别院,慕容琴和陆姬两人,衣衫不整,仍慵懒坐在床旁,没有半分起床之意。 段少胤玩心大起,把慕容琴拦腰抱起,平放在床上。慕容琴先是娇羞垂首,旋又一脸舒适地仰卧在他底下,闭上美目,一副任君摘花之姿。陆姬就在一旁,他当然不敢这般荒唐,转过身头来看向陆姬问道:“两位俏佳人,到了午时,怎还不下床?” 陆姬凑上寸许,吻他一口道:“还不是你这坏家伙,弄得别人累喘连连。我倒是很怀疑,你怎能睡得如此淡然。” 段少胤抄起她的纤腰,微笑道:“佳人相拥在旁,人生最快意之事,莫过于此。既已得到,又为何不能睡得安稳呢?” 陆姬横他一眼,嗔怪道:“琴姐怕就是这样被你这张嘴骗了,才让你这般胡来。” 段少胤故意戏耍她道:“那我今日独自睡在客房,你舍得吗?”陆姬不像慕容琴脸薄,若无其事道:“那得问你,你要是能忍受,我又何不可呢?” 段少胤听得心中一热,陆姬热情如火,慕容琴温柔似水,与这两人相处,彷彿置身云端,给了他无上享受。正当他沉浸温柔乡之际,外头一声喊叫划破这份悠然。仔细一听,这声音主人正是沈三飞。 段少胤看着两女,露出笑容道:“看来这家伙学会先喊人,而不是先撞门了。”两女被他逗得乐呵呵,厮磨一番之后,段少胤才从两人朱脣离去。 段少胤走出门外,就见到沈三飞双手环臂,两眼往他这望来,不悦道:“怎么拖这么久,你难不成刚醒而已?” 段少胤笑道:“我还以为是在作梦,毕竟你不是破门而入,我十分讶异。” 沈三飞没好气道道:“哼,我知道里面还有谁了。一个琴夫人也就罢了,再加上陆姑娘,我可不敢与白鹿谷为敌。” 段少胤耸了耸胳膊,好整以暇道:“想不到你竟是欺善怕恶之人,我还挺意外的。话说,你来这找我有什么要事吗?” 沈三飞举起手中的酒壶,晃了晃道:“找你一同喝酒,你去是不去?” 段少胤问道:“看你心情很闷,发生什么事了?” 沈三飞冷冷道:“当然闷了,我来金蟾岛是来替金老太君祝贺,本以为昨晚能见到她,想不到临时又说身子不适。再这样弄下去,我真不知道要何时才能回去。” 段少胤不以为然道:“你还想回去?你没抓到真凶交差,其他人怎会放过你。” 沈三飞为之愕然,忽地恍然道:“原来你还不知道这件事。”他摇了摇头,苦笑道:“凶手已被抓到了,他是金蟾岛下人张富。他是玄武会的人,他声称杀了那些人,是为了夺走他们身上宝物拿去黑市叫价。” 段少胤皱眉道:“他还说了些什么?” 沈三飞叹道:“他说了这些之后,就当众咬舌自尽了。” 段少胤吁出一口气,沉声道:“你不会真的相信那人就是凶手吧?” 沈三飞狠狠瞪了他一眼,不悦道:“玉面佛跟你一样说过同一句话,你们莫不是真把我当傻子吧?我当然知道他不是凶手,但我又能怎么样?” 段少胤不解道:“什么意思?” 沈三飞沉吟半晌后,无奈地叹道:“难道你要我当着众人的面,指着金蟾夫人说,你抓到的人不是真凶吗?我若真这样说,岂不当场给他们难堪?我虽是官府之人,他们敬我三分,但金蟾岛家大业大,认识不少为官之人,我也不敢拿他们怎样。” 段少胤皱眉道:“但真凶还逍遥法外。” 沈三飞不以为忤道:“那又如何,待我向金老太君祝贺完之后,立刻带弟兄走人。倘若运气好的话,凶手不再犯案,众人皆大欢喜。倘若运气差的话,凶手继续犯案,那我也可以将其推道金蟾岛上,不关我的事。” 段少胤心中懔然,脸色直沉,不屑道:“你何时这般自私了?” 沈三飞心中有气,忍不住道:“若是设身处地,你说不定也会像我一样。我昨日又和玉面佛聊了一整晚,他再三提醒我那黑衣人十分厉害,要我小心谨慎。” 段少胤冷冷道:“难道因为他厉害,你就打退堂鼓?” 沈三飞叹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格,我自己是无所谓,但我的弟兄怎么办?倘若不知道对方底细,那倒也罢了。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们根本不是那人对手,难道你要我看他们眼睁睁送死?大不了这样,我让他们回去,我独自留下来陪你总行了吧?” 段少胤想到他身为总捕快,抉择不单关乎他一人性命,不禁感慨万千。他点头道:“我很了解你的苦衷,你照你想做的去吧!” 沈三飞见他妥协,反倒心生愧疚,无奈道:“我也不是不想帮,但你可知道金蟾夫人和他那几位公子,不断百般刁难我们。我抓个下人问事,他们就要干涉。现在搞得下人见到我,彷彿活见了鬼,不是鸟兽散,就是装聋作哑。” 段少胤皱眉道:“他们想找代罪羔羊了结此案,这我可以理解。但他们屡次干涉你,不让你找到真相,这未免有些奇怪。” 沈三飞看着他道:“昨晚我和玉面佛讨论了,他跟我想法一致,若非作贼心虚,他们为何要包庇凶手。我看呀,这八成是他们自己搞出来的命案。” 段少胤想起金广目鬼祟举动,又想起了哑婶,或许其中确实有所问题。但他无证据,也不敢随便乱断定。沈三飞对他十分信任,倘若他随口一说,他或许真会信以为真,到时他栽下去死命调查,搞不好会惹上杀身之祸。 段少胤叹道:“总之,你自己小心一点。”他轻拍了沈三飞的肩膀,岔开话题道:“好了,咱们去喝酒吧!” 沈三飞一听到有酒喝,顿时将烦恼扔到九霄云外去。段少胤当然不敢抛下两女,他先让沈三飞去找地方,自己则返屋询问佳人意见。这一幕还贝沈三飞嘲笑,说他是怕老婆。 折腾了好一会之后,段少胤替慕容琴换好衣裳,偕同陆姬共三人,一同前往沈三飞和玉面佛所挑的内轩。 由于玉面佛和沈三飞两人,均是段少胤好友,所以慕容琴较为放松,没有太过严谨。陆姬坐在段少胤身旁,时不时在桌几下和他暗通款曲,这倒让他有些尴尬。 又过了半炷香,几人正把酒言欢之时,忽然一名下人匆促而来,脸色铁青。经沈三飞询问了一番,原来云烟老人就在方才不久前,被人发现死在屋中。 这下可把众人吓坏了,慕容琴听闻干爹死讯,当场昏厥过去。段少胤将她搂在怀中,一旁陆姬握住他的手,身子微颤,面色倏地惨白。事不宜迟,段少胤将慕容琴交给了陆姬,让她送其回去,剩下三人一起去探查究竟。 几人来到云烟老人所居住的别院,果然见到一群人围在外头,脸色十分凝重。段少胤深吸一口气,率先走进去。几名下人正准备用白布盖住云烟老人,段少胤斜眼一瞥,那人果然是云烟老人。 段少胤身子一震,立时手足冰冷,倒吸一口凉气。他仔细端倪四周,想要从蛛丝马迹中找出凶手的线索。屋内毫无打斗迹象,宛若前几次一样,被人一剑穿心。 段少胤走出屋外,沈三飞见他心情低落,知道此刻不便与他饮酒玩笑。他轻拍了肩头,旋即和玉面佛离去。段少胤脑袋一片空白,虽他不熟识云烟老人,但云烟老人在江湖上受人敬仰和尊重,又是慕容琴的干爹,人品自是不用说。 段少胤走到院子旁的树林外,在附近来回梭巡,苦思良久,仍想不透这凶手究竟用何种方法进入屋内将其杀害。 段少胤思忖道,倘若凶手是偷偷潜入,以云烟老人武功,绝对能察觉到端倪。哪怕是因负伤最后被杀,也不至于毫无反击。但如果是正大光明进入,云烟老人已受过伤,肯定对来人有所警戒,又怎会腹背受敌,任其一剑贯穿。 段少胤心念一闪,莫非是有人在饭菜里下了迷药,所以他才手足无力?正当他想去确认是否如他所料之时,一道人影从后方掠出。段少胤乃潜踪高手,很敏锐地伸手一探,立时将来人的手给扼制住。 他抬头一瞧,那人竟是云烟老人。他惊道:“这、这怎可能!”云烟老人赶忙将手按在自己唇上,使过眼色,示意噤声。段少胤点了点头,两人转移阵地,往树林深处前去。 云烟老人走了良久,游目四顾,确保四下无人,这才露出微笑道:“我诈死一事,你切勿说出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段少胤既惊又喜,定过神来,问道:“云烟老前辈为何要讹人死讯?” 云烟老人捋了捋胡须,轻叹道:“就如你所说一样,倘若我没有死,那凶手为保万一,绝不可能放任我活下来。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不能确保我绝对安全。为此,我故意诈死,这样便让凶手不再针对我。” 段少胤皱眉道:“那凶手定会去检查尸体。” 云烟老人笑道:“倘若他真那样做,那便是他露出马脚之际。不光这样,我这样一死,也宣告了王富并非真凶,也让众英雄豪杰对金蟾夫人失去信心。人心惶惶之际,彼此猜忌,那时凶手也就如履薄冰,难以对其他人下手。” 段少胤大惑不解道:“此事绝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既是如此,云烟老前辈为何出现,难道不怕我无意间说出去吗?” 云烟老人仰天一望,苦笑道:“我委实犹豫过,但你是琴儿所选中的人,我相信她的眼光定然不会错。再者,我之所以表明未死,也是希望你告诉她。她若知道我死讯,恐怕会因为过度悲痛弄坏身子,我可不希望见到她这样。” 段少胤作揖道:“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好好传达此事。” 云烟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欣然道:“好,琴儿果然没拣错人。你现在赶紧回去,我要躲起来疗伤调养一下。” 段少胤点头道:“云烟老前辈,请你多保重了。”相互告别之后,段少胤赶忙回去。他知道此事攸关重大,所以不敢在路上耽搁,一路笔直返回别院。 进入屋里,慕容琴早已哭成泪人儿,双目红肿,鼻尖泛红,衣袖湿成了大片。陆姬虽然在一旁安慰她,但眼眶也有泪珠打转,俨然是很难受。 陆姬见到段少胤到来,连忙擦拭泪水,颔首道:“你快哄一下琴姐,她哭了好一会儿,我担心她身子受不了。” 第二卷 第164章 游江醉人(1) 本以为段少胤会去哄她,没想到段少胤一改常态,褪下外袍,抄起陆姬的细腰,将她一把了扯入怀里。他微笑道:“女人悲痛之时,流泪宣泄很正常。那你可知道,男人愤怒之时该如何应对?” 陆姬茫然望着他,摇头道:“我不知道。” 段少胤凑到离她俏脸寸许的地方,轻轻地点缀着她的香脣,宛若品尝糕点般细心。他一只手搂紧她柔软的腰肢,另一手抚上她的玉颈。 本来在哭泣的慕容琴,瞧见这一幕,顿时止住泪水,狠狠瞪着他一眼道:“段少胤,你若要在这胡来,就给我滚出去!” 陆姬娇躯剧震,一声惊呼之后,骇然地分了开来。段少胤转过头来,露出笑容道:“你若是乖乖不哭,我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慕容琴蹙起黛眉,冷冷道:“我现在没心情跟你玩笑。” 段少胤若无其事道:“倘若这事跟云烟老前辈有关,你也不想知道吗?” 慕容琴讶然道:“你说什么?”段少胤坐直身躯,娓娓将云烟老人未死一事,不厌其详地和她说了清楚。慕容琴热泪立时夺眶而出,化忧为喜,怯怯道:“干爹真的没死吗?” 段少胤将满怀芳香的慕容琴拥入怀中,一手替她拭去泪水,一手抚着她散乱的云鬓。他一字字道:“这事如此重大,我怎敢欺瞒你这泪人儿。” 慕容琴听他在笑自己,不禁赧然垂首,破涕为笑道:“都是你不好,还卖关子吊人胃口,为何不早点说出来便好。” 段少胤故作叹息道:“方才还叫我滚出去,我真是好心没好报。” 慕容琴似嗔似怨地白了他一眼,抿起朱脣道:“那是你自己的错,谁叫你要胡来。” 段少胤双手一摊,耸了耸胳膊道:“这下好了,你的泪水是止住了,可是我的愤怒似是还未平息下来,你说说该如何是好?” 慕容琴俏脸红了起来,不敢直视他。段少胤心中一荡,握住她纤柔的玉掌,腾出一只手摩挲着她的美腿。听闻方才好消息,此刻放松的慕容琴,抛开了矜持,任他施为,甚至主动回应他。 段少胤爬起身来,一边望着窗外夕阳西山,一边轻抚上她们的粉背。两女吓了一跳,以为段少胤还想逞威,不约而同道:“段郎,我们有些睏倦了。” 段少胤怔了半晌,好一会才定过神来,苦笑道:“你们误会了,我是要说正事。” 两女大感尴尬,慕容琴羞窘垂首,陆姬嗔怪地瞪他一眼。片晌之后,陆姬问道:“你要跟我们说什么事?” 段少胤忽然面色一沉,神色凝重道:“云烟老前辈此举,必然有他的用意。为免打草惊蛇,你们这几日少出别院,省得被其他人发现端倪。当然,一直关在别院也易被人起疑,你们可以假借抒怀心情之由,去找圆空大师询问佛法,请他开导生死之别。” 慕容琴颔首道:“我明白了。” 段少胤抬起她秀颔,轻吻了一口道:“你脸上神情和悦,明眼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出门之时最好戴上一层薄纱。” 慕容琴知道他又轻挑自己,又羞又喜,大嗔道:“我再不与你说话了。” 段少胤见她脸红透耳,明艳照人,差点又忍不住动了感情对她胡来。他别过头去,心中涌起无比自信,誓言要揪出那真凶,保护好慕容琴和陆姬两女。 夜色渐浓,天空掩月残星,染雪的树枝摇摆不定,使这片偌大的别院之中,更平添了几分凄凉之意。慕容琴和陆姬依段少胤所述行事,佯装伤心欲绝之貌,前去悼念“已死”的云烟老人,顺势找圆空大师解闷,让众人以为她很难走出伤痛。 另一方面,段少胤独自待在屋里,反覆思索下一步。倏忽间,一阵疾风蓦地刮来,窗户透出两道人影,其中一人身法迅捷,来势如电。 段少胤伸手衔指,以内力催发外劲,将门扉震开来。只见屠婆婆伫立在门外,身后跟着一身华裳,云鬓蛾眉,丹脣皓齿的金翎儿。 屠婆婆将攫住金翎儿的手一放,让她安稳站立。旋即,屠婆婆双手负后,问道:“大小姐今早跟老身说了,她似乎与你约好一同出游,此话当真?” 段少胤怔了一怔,瞥向一旁慌张无措的金翎儿,立时恍然大悟,这是金翎儿擅作主张。才一个下午不见,而且夜也深了,她如此纡尊降贵忽然跑来,未免有些突兀了。 段少胤皱起眉头,正在想说词如何打发她走。忽然间,他定睛一瞧,金翎儿双手交错,香肩颤抖,看似很害怕被当场揭穿。段少胤心软下来,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道:“金大小姐委实与在下有约,麻烦屠婆婆了。” 屠婆婆看了看屋子里头,冷冷道:“这里是琴夫人住处,你怎会在这此?你若真与她有约,为何看起来匆忙,毫无准备之感?” 段少胤沉吟半晌,故作镇定道:“琴夫人因云烟老前辈骤然去世,悲痛欲绝,所以希望我在这里陪她说说话。只是她方才出门,我忙着收拾里头东西,恰巧就给你们撞着。至于我为何没有提前准备,那是因为我们虽有约,但未定下时间。我瞧天色已晚,还以为金大小姐可能已上床就寝,也就没多加留心了。” 屠婆婆面色如铁,仔细打量了一番之后,冷喝道:“老身之所以亲自带她来,是因为她来这里是不能让人撞见,你应该明白老身所指之意思。老身尚有要事,将大小姐暂交给你,倘若你对她有所轻薄之举,休怪老身饶不得你。” 段少胤作揖道:“屠婆婆放心,在下定不敢踰越礼数。”好不容易送走屠婆之后,段少胤这才宽下心来。他瞧了金翎儿一眼,无奈地问道:“差点被你害死了,要是我不帮你圆谎,你要怎么脱身呢?” 金翎儿噘起小嘴,俏皮道:“大不了挨一顿骂。” 段少胤将门关上,带她走出院子外,问道:“这里是琴夫人所住之处,我不便在这里与你两人独处,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金翎儿美目一亮,甜笑道:“我想去江上看风景。” 段少胤一脸纳闷,大惑不解道:“这金蟾岛四处环水,你早该看腻了才是。” 金翎儿摇头道:“我虽生在金蟾岛,但不谙水性,爹娘怕我出事,所以特地吩咐下人不允许带我接近江水旁。我偶尔出航时搭过大船,但均是有人看守,还没是过半夜乘着小舟,待在水面上晃动。” 段少胤问道:“你可知道哪里有小舟?” 金翎儿幽幽一叹道:“这里用来搭乘的船只,均被严格管辖,不得擅自挪用。” 段少胤瞧她有几分失落,于心不忍,沉思了片刻之后,露出微笑道:“我带去你江上玩。”他伸手环住金翎儿的腰,不等她反应,倏地一声掠至屋顶。两人在夜空中疾行,段少胤凌空腾升数丈,最终落至一处树林。 金翎儿羞赧道:“你快放开我,不然让人瞧见,到时轮到你要遭殃了。” 段少胤不以为然道:“这儿有谁看见呢?”话刚说出口,他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因为金翎儿似乎误会了什么,把秀颔垂得更低,只差一点就埋入胸脯了。段少胤虽感尴尬,但办正事要紧。他拣了一棵快倒塌的树木,运功提劲,双掌往树干上用力一拍,树木应声截成两半,咚地倒在地上。 段少胤深爪攫住木头,奋力一抛,竟将这看似百斤重的木头扔入水上。旋即他双手抱住了金翎儿,唰地一声,整个人掠至木头,载浮载沉。 金翎儿有些畏惧,双手紧紧握住他的脖子,不敢放开半寸。段少胤本想让她站在木头上,但现在看起来是很难了。他索性就这么坐下来,让金翎儿拥在他怀中。 金翎儿睁开美目,四周水波晃动,传来阵阵海风拍打声。惟一可惜的是天无明月,不过她也不在意,在这片漆黑水上,反而有股放松之感。当然,她是因为知道段少胤在身旁,要不然仅有她一人,只怕早就吓到不知所措了。 段少胤从背后取出酒壶,一边饮酒,一边欣赏江上风光。金翎儿怯怯道:“我可不可以也喝一口酒?” 段少胤笑了笑,将酒递给了她,但不一会就后悔了。因为金翎儿豪饮一口之后,整个人的脸颊发烫起来。她秋波朦胧,身子还摇摇晃晃。 段少胤惊道:“你不是喝醉了吧?” 金翎儿秀眸半闭,咯咯笑道:“我没有醉,我没有醉。” 段少胤尚未定过神来,恍然之间,段少胤想起她是大家闺秀,伸手将她挪开寸许。他才刚想说话,金翎儿像断了线的皮影人偶,伏在他怀里。 段少胤讶然道:“你怎么了?” 片晌之后,金翎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这才明白金翎儿醉到昏睡去了。段少胤微微露出苦笑之后,再次将她一把抱起,返回了岸上。 第二卷 第165章 游江醉人(2) 正当他思索该如何把她送回去之时,一道人影掠至前方。此人轻功高绝,落地无声,他本以为是屠婆婆来接金翎儿,但一股强大敌意却他让顿足了。 段少胤抬头一瞧,只见一名高大的身影,伫立在前方数尺。他宽广的肩膀,魁梧的身躯,很明显是名男子。 不知是否造化弄人,乌云忽然逐渐散去,月光洒落下来,恰巧映出了那个人的脸。段少胤当场一怔,手足发冷,就连口水也忘记咽下。 原来,待在他前方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金蟾岛岛主金元宗。金元宗拔出腰间金刀,对准了段少胤冷冷道:“无耻小贼,你可知犯了死罪?” 段少胤赶忙将金翎儿放下来,倚靠在树旁,并替其盖上保暖大氅。段少胤回过身来,恭敬地作揖道:“金岛主误会了,绝非你所想那样。” 金元宗瞪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将翎儿带去海上,又搂又亲,你跟我说误会了?段公子莫不是以为我是三岁孩子吧?” 段少胤心下甚惊,他原以为星月黯淡,难以窥见情况。没想到金元宗将他们所作所为,看得一清二楚。段少胤老脸一红,支支吾吾道:“金岛主请放心,我们绝无什么。当时因酒醉一时意乱情迷,造成金岛主不悦,在下深感歉意。” 金元宗脸色微变,沉声道:“将你的兵刃亮出来,让我瞧瞧你的能耐。” 段少胤心中大讶,他实在不想与金元宗大打出手。他本想再解释,但金元宗眼神透出一股坚定之色,令他登时语塞。段少胤无奈之下,只得取出飞鹰钺,左右手各握一柄刀刃,仔细地凝视着金元宗。 金元宗目光森寒,面色如铁,高大的身躯晃动一下,慑人气势油然而生。他大喝一声,倏地双脚离地,朝段少胤这里直扑而来。 金元宗手中的金蟾刀名震江湖,段少胤断不敢轻敌,身形一展,凌空窜了过去。月黑风高的树林夜晚,刀光闪闪,火花迸裂,铿锵不绝,甚是骇人万分。 金元宗手挥金蟾刀,迎面袭来,挽出阵阵刀,分别砍向断少胤上、中两路。段少胤两柄银钺左右斜砍,交叉地劈向金元宗双肩,刃光有如电光石火,一闪而至。 金元宗屈身退开几步,冷不防身子一旋,倏地将金蟾刀从腰间钻出。段少胤身子一晃,轻盈地闪过这招,旋即滑开三尺,双手再探,将凌空扑来的金蟾刀用力一托。 金元宗用力握住刀柄,往下一抵,金蟾刀毫无动静,仍是被段少胤架在空中。只见段少胤催促起自身内力,虎躯一震,一股内劲蓦地传至金元宗刀身,他感到虎口剧震,手中那百斤沉重的金蟾刀脱手而出,掉落在地上。 段少胤深吸一口气,收刃卓立。方才交手之间,他很清楚感受到金元宗并未使用全力和他殊死拚搏,所以他也没必要趁胜追击。 金元宗拾起地上的金蟾刀,微笑道:“好,不愧是英雄出少年,难怪卧龙子前辈宁可将你排入龙凤榜,也不愿让吕仲奉的银戟入内。” 段少胤谦让道:“卧龙子老前辈看得起在下,那是在下的荣幸。” 金元宗悠然长笑一声,旋又面色一沉,正容道:“我已明白你的能耐了,就算要把金翎儿交给你我也无话可说。但凡事不可讲求,你对翎儿的看法如何?” 段少胤呆了一呆,坚定道:“她是很好的姑娘。” 金元宗不以为然道:“说话别拐弯抹角,我喜欢直截了当一些。这样吧,我开门见山问了。你现在有两条路可走。其一,若你们两情相悦,你便娶翎儿为妻,不可辜负她。其二,若你对她并没有意思,那就别再接近她,切勿让她对你动心。” 段少胤皱眉道:“难道不能是朋友吗?” 金元宗瞇起双眼,冷笑道:“当然可以是朋友,但你认识的女性朋友,都会与你接吻吗?若方才她不是醉倒了,你们只怕早已更进一步。这样一来,你还敢说只是朋友吗?” 段少胤听他振振有词,也知道自己是理亏,不禁暗自叫苦。他双眉一轩,无奈道:“为了令千金的幸福,我确实不该再与她牵扯。但我忽然对她冷淡,未免不近人情,不知金岛主有什么解决之法?” 金元宗轻描淡写道:“这你放心,你若对翎儿无意思,我自会想办法支开她。今日我既然听到你的承诺,那我希望你好好遵守,切勿食言。”段少胤回过头来,看向金翎儿,再度重重地叹了口气,旋即收起飞鹰钺,黯然离去。 段少胤走了良久,树林中忽刮一阵风声,直击他身子方圆丈余处。段少胤惊叱一声,斜身掠去,凌空翻转了数次。对方现身,双掌弧形斜至,段少胤与他凌空互击,内力飞溅而出,掌风激荡过后,两人各退开数尺。 月色昏暗,段少胤虽未看清楚来人是谁,但方才几招,他已明白这人身分。他叹道:“竟以偷袭对带老朋友,这未免有失礼数吧?”身影从前方走来,轮廓越来越清晰,直至寸许,段少胤才看清楚玉面佛的全貌。 玉面佛大笑一声道:“想不到我被偷香窃之人这么纠正,实在有趣极了。” 段少胤呆然半晌,惊诧道:“莫非你看到了?” 玉面佛面容沉稳,微笑道:“我只看到你带金翎儿出院子,后续我一概不知。但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落到你手上,你还能让她完璧归还吗?” 段少胤摇头轻笑道:“换作平常女人,我很难跟你保证,但若是金翎儿,我不得不将她安然送回去。”他说起方才遇到金元宗的事,一字一句转达给玉面佛。 玉面佛闻言大笑,看着他道:“这就叫亏心事做多了,终会有一日撞见鬼。你该庆幸了,金元宗虽武功不如你,但金老太君可是很宠这ㄚ头。她老人家要是知道你始乱终弃,估计会让把你绑起来扔入江里,当作鱼饵喂鱼吃。” 段少胤苦笑道:“你还寻我开心。”他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你说看我带金翎儿从院子走出去,莫非你找我有事?” 玉面佛见他将话题扯回来,笑容突地一敛,缓缓道:“不错,我委实找你有要事。唉,我想替你帮我杀一人,不知你是否答允?” 段少胤心中一惊,玉面佛这人虽话中半真半假,有时爱开玩笑,但这杀人之事攸关重大,他绝不会只是随口说说。段少胤目光凝视着他,沉思半晌,问道:“你想杀谁?” 玉面佛面色一变,厉声道:“鬼面书生。” 段少胤木立片晌,剑眉微挑,问道:“你为何要杀他?” 玉面佛面沉如水,冷笑道:“你可知道『梅花庵』吗?那里是处尼姑庵,离这有百里远。鬼面书生在上个月,杀了里头的尼姑。” 段少胤脸色倏地煞白,沉住气来,续问道:“你可有见到是他的下手?” 玉面佛坚定道:“我虽未亲眼所见,但这却是事实。多年前,我曾被追杀逃至梅花庵,是那里的师太把我藏起来,且让我在那里疗伤。自此以后,我便在那里有了一种情感,偶尔会带素菜给那边的尼姑吃。那一晚,我前去梅花庵,撞见鬼面书生匆匆而去,我当下直觉有异,前往梅花庵看的时候,里头一片狼藉,鲜血染满四处。” 段少胤皱眉道:“虽然这样听起来,鬼面书生嫌疑很大,但也不能断定。” 玉面佛摇了摇头,眼神透出一丝愤怒,沉声道:“我明白你所之意,不可轻妄判断。但当时恰巧有一名尼姑尚存一丝气息,她亲口告诉我是鬼面书生杀了她们。” 段少胤不解道:“鬼面书生为何要杀她们?” 玉面佛叹了一口气道:“根据那尼姑所述,再加上我后来去调查,原因是因为鬼面书生他对自己的面貌太过自恋,所以才痛下杀手。” 段少胤微感愕然,越听越糊涂了,他纳闷道:“为何他自恋要杀人?” 玉面佛冷然道:“当时江湖传言,鬼面书生长得俊俏,哪怕是尼姑见了他也要动感情。所以他便去梅花庵,抱着玩玩的心态想要试探一下。里头确实有许多尼姑为他倾心,但也不乏有很多看破红尘的尼姑,对他一点也不上心,仅是以礼相待。” 段少胤身子一震,不可置信道:“就因为这样,他就杀了所有人?” 玉面佛点头道:“不错,就因为这么简单的原因。你应该知道,杀人有时候甚至不必原因,也可以痛下毒手。” 段少胤问道:“可是你前天还和他一起饮酒。” 玉面佛双目泛起寒光,冷冷道:“要杀一个人,最好要先了解他的习性。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鬼面书生的武功不弱,我若贸然出手,只怕难以得手。” 段少胤语声中充满了无奈,轻叹了口气道:“我相信你所说的事,但即便如此,我也不能替你杀他,因为我不是杀手。” 第二卷 第166章 情窦初开(1) 玉面佛不仅没生气,反而露出笑容,微笑道:“其实我本来也不认为你会接受,不过我还是想拜托你一件事。你可否替我支开其他人,我要与他决一生死。” 段少胤神色黯然,蹙眉道:“你非得要与他拚生死吗?他的武功不差,你虽胜算较高,但不表示你一定赢。倘若你输了,我就失去一个朋友了。” 玉面佛胸膛一挺,正色道:“但若是我赢了,你就又有一桌酒席可吃了。” 两人目光相对,一人的眼神透出坚毅之色,一人的眼神无奈而沉重。良久,段少胤首先打破了这份沉默,肃声道:“我明白你所决定的事,没有人可以改变。” 玉面佛欣然道:“你答应了?” 段少胤长长吐了口气,苦笑道:“你是我的朋友,我能拒绝吗?” 玉面佛心中一动,微笑道:“这辈子有你这朋友,或许是我前世修来的福份。”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发觉雪花片片落下,惟有先行告退了。 段少胤返回别院,举步甫至屋内,慕容琴和陆姬相偕而至。顿时屋内烛光亮起,两女习惯地点起一盏香灯,令四周充满芬芳之息。 别院夜半无人,屋里只有他们三人,段少胤哪还对她们客气,双手下探,将两女搂在怀中一阵温存。慕容琴猛地挣脱他的怀抱,逃开寸许,笑道:“今天走了太多路,人家乏了,让嬛妹陪你就好。” 陆姬琴俏脸一红,娇嗔道:“方才琴姐返回途中,一直提及段郎,现在见到人了,怎么又故作矜持起来了?” 慕容琴耳根子都红透了,她咬着脣皮道:“你再说下去,我可不饶你了。” 陆姬也挣脱了他的怀抱,往一旁床上坐下,甜甜一笑道:“琴姐,先不论争宠一事,我们应该先将合力将外人制住才是。” 慕容琴困惑道:“什么意思?” 陆姬仰起俏脸,沉吟片晌后,缓缓道:“段郎的身上有其他女人的味道,你没闻到吗?” 慕容琴当场一怔,幽怨地瞥了段少胤一眼,微嗔道:“又是哪个女人?”虽然她自己不会去阻止段少胤认识其他女人,但真正遇到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段少胤知道瞒她不住,也不想瞒她,无奈地将今晚所发生的事全盘道出。慕容琴听完,杏目圆瞠,惊呼了一声。 陆姬面色微变,问道:“你当真没对她做什么吗?” 段少胤叹道:“其实你们不用说,我也知道你们要说什么。金蟾岛上若有女人我碰不得,金翎儿肯定是其中之一。” 慕容琴沉声道:“你都知道了,怎么还去招惹她?” 段少胤摇头苦笑道:“这纯属意外,我也没有特别去找她。总之,我已答应金岛主了,我不会再和金翎儿见面了。” 慕容琴幽幽一叹道:“有些事你一旦起头,就很难回头了。” 段少胤不想再谈这个话题,走到了床旁,抱住了陆姬。陆姬知道他想岔开话题,但她这次没有挣脱,乖顺地偎在他怀中。慕容琴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又叹了口气之后,将外袍褪下挂在架子上。三人不发一语,相拥而眠。数个时辰之后,外头传来了鸡鸣,光线透过窗户斜照进来,段少胤打了个呵欠,慵懒地爬起身来。 便在这时,屋顶上忽闻声响。陆姬也被惊动了,她警觉地爬起来。两人对视一眼,段少胤使了个眼色,告诉陆姬交给他就好。他穿上外袍,往窗户跃出去之后,由下至上斜飞,来到了屋顶上方。 段少胤定睛一瞧,踩在屋瓦上的人竟是金翎儿。金翎儿也发现了他,俏脸一红,尴尬地垂首玩起手指。段少胤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金翎儿期期艾艾,呢喃道:“我是偷跑出来的,下人知道我平时睡至二竿,所以一定不会发现我在这时侯溜出来。” 段少胤想起昨晚金元宗交代之事,长叹一口气道:“今天我有事,不能陪你了。” 金翎儿抬起美眸,噘起小嘴道:“是因为爹吗?” 段少胤心中一懔,尴尬道:“当然不是,我是真的有急事。” 金翎儿瞪她一眼,语气略感不悦道:“你不用瞒我了,昨晚我虽酒醉,但还是有意识。我知道我吻了你,也知道爹和你说的事。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又要吻我?” 段少胤身子剧震,他想不到平时看起来纯真可人的金翎儿,面对男女情感之事,说起话来竟一针见血,令他猝不及防。金翎儿说得没错,虽然当时因她酒醉而引起,但若是他真不想招惹她的话,大可拒绝吻她 段少胤压下心中悸动,懊恼道:“伤了你的心我很歉疚。” 金翎儿秀眸寒芒一闪,凝视着他,问道:“如果我不是金翎儿,只是个平凡姑娘,你还会拒绝我吗?还是说你只是不喜欢我?” 段少胤颓然道:“若你不是金翎儿,或许不一样。” 金翎儿泪水不自觉涌出来,哽咽道:“从小到大,我被这名字束缚了很久,以前遇到一些喜欢的人,总是不知不觉就消失了。等到长大后才明白,如果我不姓金,那些人也许就不会离开我了。” 段少胤深怕她因为这样做出傻事,忙道:“你千万别这样说,他们也只是想保护你。毕竟金蟾岛在江湖声名远播,许多不法之徒虎视眈眈觊觎你,他们不能冒险让你受难。唉,没有人能决定父母是谁,就算你不是金翎儿,也未必会好过,你断不可怪父母。” 金翎儿捋起衣袖,擦了擦眼泪,点头道:“屠婆婆也和我说过一样的话。你放心好了,我已经习惯这些事了,不会做出什么傻事。” 段少胤瞧她我见可怜,楚楚动人,恨不得现在抱住她,好生安慰一番。但他既已亲口答应了金元宗,况且这样做或许会令她燃起希望,那时要更加麻烦了。 不知是幸还不幸,一道人影飞来,此人正是屠婆婆。屠婆婆看向金翎儿,轻叱道:“你简直是荒唐,怎能这样跑出来。你难道不知岛上还藏有杀人凶手吗?万一你被遇上了,到时你要怎么脱身?” 金翎儿娇躯一震,支支吾吾道:“我、我只是……” 屠婆婆截口道:“不要再说了,趁你爹娘还没发现之时,赶快回到屋子里去。你要是被人发现不见,最多被罚禁闭而已。但那些下人可遭殃了,挨板子不说,搞不好还会被赶走。你这样连累他人,你良心安稳吗?” 金翎儿被她训得乖顺地像只小猫,唯唯诺诺地应声。屠婆婆转过头来,看向段少胤,好像在打量什么。段少胤心中一惊,岔开话题道:“在下也要准备梳洗更衣了。” 本以为事情告一段落,岂料屠婆婆双目一闪,忽地问道:“慢着,你先别走。老身问你,你是否喜欢上大小姐了?” 段少胤皱眉道:“我与金大小姐相识不过一日,谈论男女之情未免过早了。” 屠婆婆似乎不打算放过他,冷然道:“好,那老身问你,倘若大小姐也看上你了,但老爷夫人不许你们来往,你会怎么做?” 段少胤心中大讶,他想不到屠婆婆问起话来竟这般尖锐。他摇了摇头,轻叹道:“倘若郎有情妾有意,对方肯委身下嫁于我,我定当全力以赴,拚死也要说服其他人。” 屠婆婆冷笑道:“希望你别令我失望。” 段少胤不解她的意思,正要询问之时,屠婆婆以用膳为由,一把抓住金翎儿的手,强行将她带走了。段少胤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不禁暗忖道,这屠婆婆究竟是何来历,为何金翎儿任由她叱责也不还口,而且她武功之高,只怕不在金元宗之下。 正当段少胤思索同时,沈三飞步入了别院。段少胤露出苦笑,身子一晃,倏地来到了他的正前方。沈三飞没料到他从上方跃下,着实吓了一跳。他问道:“你这家伙是喝多了吗?怎么一大早站在屋顶上?” 段少胤耸了耸胳膊,笑道:“你真是准时,每次都跑来找我。不过瞧你这次步伐从容,想必昨晚没出什么大事吧?” 沈三飞不悦道:“你是否以为我只会带来坏消息?哼,我只是看你沉在温柔乡难以抽身,所以每次特地来告诉你,现在反倒被你嫌弃了。” 段少胤轻拍他肩膀,淡然一笑道:“好了,先不说了,咱们去喝酒吧!” 沈三飞狐疑地看着他,问道:“你不管她们了吗?” 段少胤忍不住苦笑道:“她们又不是三岁孩子,况且云烟老前辈前日才刚遭人所害,慕容琴悲愤交加,这时让她待在屋里冷静一下,或许比较好。”虽说沈三飞是他好友,但他认为云烟老人假死之事,能不告诉其他人就不说。 沈三飞拍了拍脑袋,惊道:“唉,我怎么给忘了。那这样的话,今天咱们别喝酒了,你还是好好陪着琴夫人,省得她东想西想。” 段少胤摇头苦笑道:“我方才不是说了,让她独处冷静一下。你呀,别婆婆妈妈了,若是不想喝酒我也不迫你,我大可找玉面佛喝一杯。” 沈三飞仰天大笑道:“开什么玩笑,有酒的地方就有我。”两人边说边笑,前往内厅。 就在进入屋子的之时,段少胤顿时觉得周围气氛不对。众人将目光移到他们身上,好似在打量什么。两人面面相觑,均搞不清楚情况。他们见情势不对,正打算一走了之,忽然后方伸出两只手分别搭在他们肩上。 两人转头一瞧,双手的主人原来是玉面佛。玉面佛微笑道:“瞧你们茫然模样,肯定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吧?” 沈三飞皱眉道:“今早出门之前,我才再三和弟兄们确认,他们可没告诉我什么消息。难道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 玉面佛点头道:“我想应该就是你去找段兄的时候。” 段少胤问道:“所以究竟是发生何事?” 玉面佛默然片晌后,徐徐道:“金三公子受到了袭击,现在负伤倒在床上,伤势严重,恐怕一时半会难以下床行动。” 沈三飞低声道:“那为何屋子里的这些人要盯着我们,这跟我们无关吧?” 玉面佛露出苦笑道:“我知道跟你们无关,但他们可不这么想。金三公子被人偷袭,身上刀痕是子母鸳鸯钺,你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沈三飞哈哈一笑道:“兵器一寸短,一寸险。子母鸳鸯钺这武器虽罕见,但也不是独有。找个铁匠随便造把,那岂不是就可以诬赖别人了吗?” 玉面佛耸了耸肩,两手一摊道:“脑袋长在他身上,我纵然知道与你们无关,也不可能迫他们也这样想。总之,现在有人怀疑是段兄所为,好自为之吧!” 沈三飞挺起胸膛,冷笑道:“我总捕快沈三飞在此,他们最好拿出确切的证据,否则休想动我朋友一根寒毛。” 段少胤叹道:“唉,事情越闹越大,伤亡人数也越来越多。我至今为止,仍没头绪,真不知道何时才能找到凶手。” 玉面佛平静答道:“若你要问凶手,我知道是何人所为,但不知道出手之人是谁。” 段少胤讶然道:“你知道凶手是谁?” 玉面佛沉吟半晌,断然道:“你们一个整天沉浸在温柔乡,一个整天去把酒喝到饱,要是你们多分一些时间与人交际,或许也会知晓一二。” 沈三飞不悦道:“你要说就说,何必把我们数落一番。好了啦,你也别卖关子了,你要是真有什么线索就说出来,这可关乎多条人命,可不是闹着玩的。” 玉面佛徐徐道:“这次的凶手是玄武会,至于他们派谁混入这里,这我就不知道了。” 段少胤心中奇怪,问道:“你怎么能确定?” 玉面佛笑道:“我从别人那里打探来的。据说玄武会盯上八雅士,好像是黑市有人愿意出高价买他们随身宝物,诸如棋谱之类的东西。你们想想,至今为止死的人,八雅士中至少已有三人死去,且贴身物品都被夺走。” 第二卷 第167章 情窦初开(2) 沈三飞不以为忤道:“这可是杀人,难道就为了这点东西犯案?搞不好内有隐情,说不定是情杀或什么地方结怨。” 玉面佛嘴角逸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淡然道:“你莫不是官府案子办多了,以为谋杀案背后都有很深的动机。说白点,这就跟土匪杀人没两样,哪管你什么理由,就只是杀人越货。只是这玄武会里头个个是高手,定有规矩,比起土匪来说严谨多了。” 段少胤叹道:“的确如此,有时候杀人真不用太多理由。诸如国家之间的抗争,说穿了也就只是为了利益而斗,哪这么多血海深仇。” 玉面佛点了点头,续道:“你还记得我说被追杀至尼姑庵吗?当时追杀我的人,他们就是玄武会派来的人。他们杀我的理由,就只是要抢夺我的血佛珠。” 沈三飞大怒道:“这太荒唐了,这些人明目张胆干这种事,难道我们还要放任他吗?不能请武林盟主出来一趟,带人将其扫平吗?” 玉面佛苦笑道:“你知道人在哪吗?他们行踪神祕,聚会地点不一,若非混入里头,你连他们有几人都不知道了。” 段少胤沉吟道:“你确定是玄武会的人吗?” 玉面佛面露苦色,无奈道:“我只是揣测,也没有实质证据。不过若真是这样,这些人之所以想要陷害你,原因就很明显了。因为他们要支开你,才有办法对琴夫人下手。” 段少胤微一错愕,问道:“那这样一来,她不是很危险了?” 玉面佛颔首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仔细想想,若他们真盯着琴夫人,那不表示你也可以反过来利用,将他们一网打尽?” 段少胤惊呼一声道:“你要我将她当成诱饵?”玉面佛凝视他半晌,虽不说话,但眼神已透出了一切。段少胤心头一阵复杂,不知该如何是好。 段少胤返回别院,别院门外伫立着十多名守卫。入院之后,段少胤才从陆姬口中得知,原来这是金元宗为了保护慕容琴,特地派人过来。话虽如此,但段少胤不免起疑,这或许是金元宗想安插人手,好确认他与金翎儿断绝往来。 段少胤瞧了瞧那些人,稍作打量一番。虽然这些人步伐稳健,身材魁悟,应是习武之人,但仅凭这样想拦住那剑法高超的凶手,只怕痴人说梦。 慕容琴虽不喜被外人监视,但下人只在别院外徘徊,她也不便干涉什么。段少胤听完来龙去脉之后,端坐在椅子上,凝视慕容琴半晌,正色道:“倘若你真被盯上的话,我也不能坐以待毙。我想引蛇出洞,你认为呢?” 慕容琴肩膀一颤,脸上露出担忧之色,低声道:“你是否要我当诱饵?” 段少胤大感尴尬道:“你怎么知道?” 慕容琴容色稍缓,抿嘴轻笑道:“你这人哩,倘若牵扯到我的安危,总是先做了再说。你会与我这般商谈,定是要我配合你。你这法子我委实也想过,但就怕你不肯。” 段少胤叹道:“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这样。” 陆姬在一旁替他斟酒,插口道:“倘若要我协助,尽管和我说。不管是你还是琴姐,你们两个人我都不希望出事。” 段少胤伸手搂住陆姬的小蛮腰,将她放入怀里,轻吻她脸蛋一口道:“你也是一样,我也不想看你卷入纠纷。但现在其他人都知道你与琴儿住在一起,凶手或许也会盯上你,你自己也要小心才好。” 陆姬平静地道:“你放心好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懂得保护自己。” 慕容琴美目深注段少胤,问道:“你还未说怎么帮你。” 段少胤将她纤细的玉手牢牢挽住,凑到耳旁轻声道:“你只要保持平常心便可。只是我要让嬛儿与你暂时分开,这样凶手才会掉以轻心,认为有机可趁。” 慕容琴颔首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再三交代几句之后,段少胤才放下心来。只是,他的手又开始不安分了。两女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脸上却是芳心窃喜,象征地挣扎一下,又任他施为了。正午时分,段少胤缓步走出门外,恰巧撞见沈三飞匆匆而来。沈三飞脸色铁青,支支吾吾。段少胤心中一寒,问道:“又发生何事了?” 沈三飞双眉皱起,无奈道:“唉,鬼面书生死了。” 段少胤微之愕然,当场目定口呆。倘若是他人,他顶多对其惋惜,但玉面佛昨日才提及要杀鬼面书生一事,今日就死了,不禁让他觉得事有蹊跷。 正当段少胤想去找玉面佛之时,玉面佛竟从面前朝他走来,似是等候许久。他叹道:“你不用多想了,鬼面书生并非我所杀。” 段少胤想了想,确实也有道理,否则玉面佛昨日没必要请他帮忙。段少胤蹙眉道:“难道是玄武会的人?” 玉面佛叹道:“死法跟之前一样,若说不是,未免牵强。” 段少胤问道:“他死在哪里,可否带我过去一趟?” 玉面佛先是不解,旋又恍然大悟。他心中一动,沉声道:“瞧你这模样,莫非是怀疑那死人并非是鬼面书生?” 一旁的沈三飞不以为然道:“就算不是本人,我们又跟他不熟,怕是也认不出来。” 段少胤轻叹道:“看看总是比较好。” 三人达成共识,迅速地移动脚步,前往摆放尸首的废弃柴房。柴房除了云烟老人和吕仲奉被安置在他处,王棋、赛花夫人、郝老九、盲阿七和鬼面书生五人身盖白布,一字排开,看起来格外骇人。 沈三飞挥了挥手,将看守的捕快打发掉,三人入内。段少胤蹲下身来,仔细地打量鬼面书生的尸体。他的脸上被划了数十剑,原本俊俏的外表已不复在。背后依然是致命剑孔,令他当场死亡。 段少胤摇头道:“唉,你说得不错,我确实看不出来。” 沈三飞轻拍了他的肩,安慰道:“别担心,你看不出来也很正常。我去找你之前,早已命弟兄仔细检查,不光是身上衣物,连身体特征都不放过。不过你这想法也不坏,因为鬼面书生独来独往,确实很少人与他熟识,要说这尸体是假的也不无可能。” 玉面佛不悦道:“没人可以证明了吗?” 沈三飞摇了摇头,耸了耸肩道:“据说在八雅士当中,鬼面书生与赛花夫人较为要好,可是赛花夫人既已死去,便无人能认尸了。” 段少胤思索半晌,问道:“鬼面书生他死在哪里?何时死的?” 沈三飞沉吟半晌后,一字字道:“鬼面书生被人发现在别院外,他当时是一个人。据说是打更的人发现他倒在血泊之中,所以赶忙前来通报。” 玉面佛想起什么,追问道:“传闻鬼面书生有一个记载武林逸闻的鬼书,不知道他身上是否还有这本书?” 沈三飞沉声道:“唉,应该是被拿走了。” 段少胤反驳道:“这本书也不确定真在他身上,你又怎知道被人拿走了?” 沈三飞翻了翻鬼面书生的腰带,取出一个皮囊,解释道:“这皮囊的外形和大小,恰巧与一本书差不多。而且我请人验证过了,这皮囊里面本来应该有本书。倘若真是这样,那应该就是你所说的鬼书。” 玉面佛叹道:“真是造化弄人,曾追杀我的玄武会竟血刃我的仇人。” 段少胤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道:“这可未必。如果这皮囊真是装书,为何玄武会取书之时不整个拿走,而是只取走里头的书?” 玉面佛解释道:“这是玄武会的一贯作风,深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夺物。他们拿这些宝物无非是受人之托,又或是要卖去黑市。买家戒心重,他们会怀疑真伪。” 沈三飞拍掌大叫道:“我明白了,他们故意这么做,就是要让人放出风声。这样一来,买家就会确定那人已被杀,东西也被玄武会拿走了。” 玉面佛点头道:“不错,想不到我难得不用说破,你还是能明白的。” 沈三飞啐了一口,不悦道:“你当我是什么人,我好歹也是衙门总捕快,这点小事稍微推敲一下也明白。总之,至少我们确认对方是杀人越货了。” 段少胤虽感到哪里不对劲,但也有些说不上来。便在这时,他忽然发现了端倪。段少胤站起身来,坚定道:“不对,这人并不是鬼面书生。” 玉面佛讶然道:“何出此言?” 段少胤眼光移往尸首处去,淡然自若道:“鬼面书生常年戴着面具,这面具主要挂在双耳,所以会产生一道勒痕。可是这尸体耳朵完好无暇,不象是戴面具之人。” 玉面佛仔细打量一番,附和道:“不错,这人的确不像长年戴面具之人。不仅如此,我也注意到了一件事。鬼面书生因为自恋,处处怀疑别人想谋害他,所以会戴银指环。他习惯喝酒的时候先用银指环测过,以免被人下药。” 第二卷 第168章 翎儿再访(1) 沈三飞问道:“或许是玄武会的人,把他的银指环也夺走了?” 玉面佛摇头苦笑道:“这银指环虽是订制,但也无特殊之处,卖不了多少钱。就算玄武人真看上这银指环,那至少他手指也该有戒指的勒痕。” 沈三飞定睛一瞧,果然那尸体的十根手指,完全没有勒痕。沈三飞懊恼道:“想不到我差点给骗去了。难道鬼面书生就是凶手,所以才诈死吗?” 玉面佛虽与他不对盘,但仍冷静道:“这事尚不可妄断。也许鬼面书生被人掳走,又或是因为某些原因不得已诈死。” 段少胤想起云烟老人一事,暗忖道鬼面书生或许也想用此方式避开祸害。他平静道:“玉面佛说得不错,这事不可轻易定夺,也切勿把这事张扬出去。若他只是诈死,我们这样说出去反而陷他不义。就算不管他死活,也许他跟玄武会之人有所关系,我们可以循此线揪出那幕后主使也说不定。” 沈三飞两手一摊,苦笑道:“唉,反正你们比我聪明,就照你们所做好了。”他虽然看起来甚感无奈,但所言不假。他最大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这也让段少胤很欣赏。江湖之中,许多人总自以为聪明,结果往往犯下最愚蠢的事。 三人将白布盖回去,陆续走出柴房。本想去找个地方喝酒,结果他们意外撞上金翎儿。沈三飞身为官府之人,经常来拜访金蟾岛,自然是认得金翎儿的身分。玉面佛也多次被金蟾夫人留下来作客,所以早已打过照面。 金翎儿抿起朱脣,美目一扫,本想和段少胤说话,但见到另外两人也在场,忽然又将嘴里的话吞回喉咙。沈三飞不是傻子,轻拍了段少胤的肩膀,旋即露出微笑跟玉面佛离去。金翎儿见他们都远去了,这才开口道:“你可以陪我走走吗?” 段少胤大感不妥,沉思片晌后,无奈道:“我已答应过金岛主了,倘若他知道此事,我怕他不但怪罪我,还会处罚你。” 金翎儿瞪了他一眼,跺足道:“你不要凡事都牵扯到我爹,我只是临时起意,突然想找人走走散步,难道这也不行吗?” 段少胤当然知道她是胡说,毕竟男女之间总该避嫌,这又有谁不知晓呢?他皱眉道:“屠婆婆人呢?” 金翎儿颤抖一下,困窘道:“我是偷跑出来的。” 段少胤为之愕然,默然片晌。他看着金翎儿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要这样把她赶回去,又有些于心不忍。片刻之后,他摇了摇头,苦笑道:“唉,你想去哪里?” 金翎儿双目为之一亮,欣然道:“我想去山上晃晃。” 段少胤自知拗不过她的苦求,只得点头答应。为了怕别人见到他们腻在一块,他一言不发地抱起金翎儿,施展轻功,倏地就来到了树林外。 金翎儿挣脱他怀抱,秀眸半闭,急促地呼吸着。段少胤不是正人君子,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她这么做的用意为何。可是他也知道若招惹她,那后果不堪设想。无奈之下,他吻了金翎儿的额头。金翎儿虽有些不满,但仍从嘴角逸出幸福的微笑。段少胤环顾四周,问道:“还有想去哪里走走吗?” 金翎儿摇摇头道:“不了,就在这里好了。” 倏忽间,金翎儿脱下了斗篷,秋波流转,朝他这边看了一记。段少胤当场一怔,手脚立时颤抖起来,尴尬道:“金姑娘,这样恐有些不妥。” 金翎儿见他忽地扭捏,本来还想问原因,但顿时她似乎明白什么,俏脸一红,羞窘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有些热而已。” 段少胤看她模样不象是装出来的,这才安心道:“原来是这样。” 金翎儿仔细凝视他半晌,叹道:“其实,我今日找你出来,是有一件要事想跟你说。但这件事非常重要,我不希望有旁人在场。” 段少胤心中一惊,难道金翎儿要对自己表白吗?这下可不妙了,段少胤面色一沉,不知该如何面对她。金翎儿看着他肃容之貌,先是一呆,旋又发出银铃般笑声,解释道:“我并不是要谈男女之事。” 段少胤闻言一懔,大窘道:“我、我误会了。” 金翎儿稍作定神,续道:“我是要跟你说,我三哥他根本没有事,他负伤是装出来的。此事千真万确,我亲眼所见,绝不可能有假。” 段少胤问道:“为何这么肯定?” 金翎儿深吸一口气,徐徐道:“我自幼与四位哥哥玩,他们都很宠我,所以在我面前很少有所戒心。我三哥说谎会有摸鼻子的坏毛病,所以我认出他在说谎。不只这样,我的鼻子天生就很灵敏,我闻他身上的药味,完全不象是重伤之人。” 段少胤思索半晌,叹道:“唉,我想也是,他好端端的怎会受伤。不用多说,他肯定是想施以苦肉计陷害于我。” 金翎儿面色凝重道:“不只这样,你还必须小心那大夫。” 段少胤皱眉道:“什么大夫?” 金翎儿俏立不动,低垂着头,沉声道:“那大夫是盲阿七。”段少胤愕然地望着他,金翎儿似早知他有此反应,续道:“盲阿七以前跟过我一段时间,他是娘派来盯着我的人,所以我也不敢与他搭话。我常观察他动作,那大夫的举止与他如出一辙。若只是巧合,那也就罢了。但是我闻出他身上的味道,这味道确实是盲阿七的。” 段少胤讶然道:“人若无沾上香水,身上又怎会有味道呢?” 金翎儿笑了笑道:“人身上当然有味道,只是一般人鼻子没这么灵,闻不出有何差异。但我方才说了,我天生就能闻到一些细微味道。” 段少胤惊道:“你确定他是盲阿七?” 金翎儿点头道:“就算是孪生姊妹,一般人也不会同样味道。我故意在他旁边梭巡,就是为了再三确认。他这本已死的人,突然出现在三哥房里,我很是担心。” 段少胤听得肉跳心惊,安慰了她一番后,将她那双白皙玉手握住,叹道:“你放心好了,我会好好调查此事。” 金翎儿听他说得诚恳,心下稍安,冷不防地吻了他一口,旋即娇羞退开,不发一语。良久之后,她才幽幽道:“时间不早了,我要赶快回去,免得被屠婆婆发现。” 段少胤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屠婆婆究竟是谁,为何她武功如此之高?而且,你对她的态度十分畏惧,她明明只是个下人。” 金翎儿双肩一颤,面露难色道:“这事你别追究了,我不能告诉你。”虽然她这么说,但同时也表示其中必有隐情。段少胤心里的确好奇,但她不说的话,也没必要纠缠。毕竟从屠婆婆之前的行为举止来看,她并没有对金翎儿有害,反而还很保护她。 段少胤伸出手来,将她又抱了起来,往山下急奔,倏地就来到了一处别院外。他将金翎儿放了下来, 金翎儿似是依依不舍,含情脉脉凝视着他,唉声叹气了几回。段少胤被她这我见友怜的模样又撩拨起心弦,不自觉抱住了她,凑在她耳旁道:“我在金蟾岛的时候,你可以来找我,我有空也会去看你。可是当我离去之时,你必须忘了我,好吗?” 金翎儿犹豫了半晌,颔首道:“我知道了。”段少胤在她手背上吻了一口,将她安然送走,这才返回别院。 段少胤一入屋内,便见到慕容琴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若有所思。她换了件裁剪合宜的罗裙华裳,外披较为宽敞的袖衣,头上还梳了个发髻。纤细的腰肢和白皙晶莹的肌肤相得益彰,如缎子般发亮,甚是妩媚动人。 段少胤心中一热,放轻了脚步,蹑足来到她身后,握住她的香肩。慕容琴娇躯剧震,转过头来看到是心中的爱郎,这才放下心来。她嗔怪地白他一眼,含怨道:“现在是危机四伏,你还来装神弄鬼吓唬我。” 段少胤取起桌上的眉笔,轻轻地为她画眉。他笑道:“有我在你身旁,你还担心什么,是否不信任我呢?” 慕容琴被他这样温柔对待,又闻他语气带着自信,心如鹿撞,怒容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俏颊上多了两朵娇艳夺目的红晕。她柔声道:“你可要小心了,他们也知道对付你很难,所以至今为止仍未下死手。” 段少胤把嘴凑过去,离她只有半寸许的亲热距离,低声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怎么对付我没差,我只担心你过得不好,被他们弄坏心情。” 慕容琴媚眼如丝,娇笑道:“有你在我身旁,再坏的心情你也会哄我,对吧?” 段少胤,捉着她的下颔,迫她仰起脸庞。他本只想浅尝即止,但慕容琴呼吸顿时急促起来,俨然是感情已动。段少胤食髓知味,正想进一步之时,陆姬也正好从外头回来了。 陆姬眼中射出万缕柔情,甜甜一笑道:“你们门都没关起来,这样未免胆大了些,不怕外头人瞧见吗?” 第二卷 第169章 翎儿再访(2) 慕容琴除了在段少胤面前毫无保留,平时一向脸薄,听到陆姬这么一说,俏脸生霞,差点要将下颔埋入空间。她似要前倾,举起纤手推开他,对方却纹风不动。段少胤知道她并未出力,只是象征性挣扎。 段少胤转过身来,一把抓住陆姬的柔荑,将她紧接在右肩。陆姬一声低吟,两人立时毫无隔阂,紧贴在他身旁。段少胤笑道:“你再这样欺负琴儿,我也要让你受罚了。”这话虽然说起来是替慕容琴出气,实则是故意情挑她。 慕容琴瞪了他们两人一眼,抿脣道:“你们再一搭一唱,我今晚就不理你们了。” 段少胤故作讶异道:“这可不行,那今晚我岂不苦了?” 慕容琴见他说话夸大,不由得笑得花枝乱颤。便在此时,陆姬忽地敛容,正色道:“我方才去门外晃晃,发现哑婶鬼鬼祟祟在外徘徊。” 段少胤听她提醒,这才想起之前想要跟踪哑婶,却屡屡因意外而无果一事。段少胤双目凝重起来,问道:“她想要做什么?” 陆姬蹙起黛眉,沉声道:“她虽说东西掉在附近来找,但我怎么看都不像。不光如此,我还闻到她身上有一股香味,那是迷魂香,吸入后可以让人昏睡数时辰。” 段少胤讶然道:“怎么你也能闻出人身上的味道?” 陆姬见他剧烈反应,不禁莞尔一笑道:“我是听说有人能这样做,但可惜我不是。我之所以能闻出味道,那是因为我自幼学医,所以很常接触这类药物。” 段少胤恍然大悟,旋即他又肃容道:“哑婶带迷魂香到这附近打转,难道说想要迷魂香做些什么坏事吗?” 陆姬微一沉吟道:“这东西不是正派人士所用,她身上携带此物,定然非用在好事。若我没猜错的话,她搞不好想对琴姐有所意图。” 慕容琴惊道:“可是我与她无冤无仇,她为何要害我?” 正当陆姬也懊恼之时,段少胤告诉陆姬哑婶其实不哑,而且与金广目乃乳母关系。陆姬闻言大懔,惊道:“莫非这是金广目的陷阱?” 段少胤点头道:“我不知道,也许是,也许不是。”他心生一计,看着陆姬道:“这样吧,我跟你今晚假装离开别院,躲在这附近,看看哑婶玩什么把戏。” 慕容琴忧心忡忡道:“倘若猜错了呢?” 段少胤耸了耸肩,洒然一笑道:“如果我们猜错了,那倒也相安无事,但如果哑婶真对你图谋不轨,到时人赃俱获,我看她怎么辩解。” 陆姬抬起俏脸,叹道:“此法虽好,可是她毕竟是金蟾岛的人,你真的公布其罪状,只怕要跟金蟾岛结下大梁子了。” 段少胤不以为然道:“为了你们的安危,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此言甫毕,两女均是心中一荡,往他的方向看过来。 到了傍晚,段少胤依计行事,佯装出门与沈三飞喝酒,大步往外走去。陆姬一早便放出了风声,说是要去找圆空大师谈佛法,所以不久后也跟着出门。由于金元宗安插几名下人在外头守护,他们知道不必过度渲染,这些事也会传了出去。 果不其然,哑婶出现在门口处,先是打探了里头还有谁,再以慰问为由入院。哑婶好歹也是下人总管,这些守卫当然认识,也没理由盘查她。 便在此时,待在外头的段少胤忽然心中一惊,因为他见到了一名大夫,跟着哑婶一同进去了屋里。本来区区一个大夫,倒也还好,但段少胤想起金翎儿今日所述,不禁冷汗直流,直盯着那大夫不放。 倘若以身形来看,这大夫确实像盲阿七。只是段少胤与他不熟,所以行为举止之处,他也无从辨别。段少胤不禁苦笑,早知道便让金翎儿画一张像了。 陆姬用手肘撞了撞他,对他使过眼色。段少胤点头示意,两人便从围墙外翻墙入内,一展轻功跃至主屋。他们各站一旁,倚靠在墙边,透过窗缝窥透里头情况。 哑婶敲门之后,慕容琴敞开门扉让其入内。一开始见到哑婶倒也罢了,但旋即又看到一名男子跟入,不禁让她产生戒心。 哑婶似乎也知道她不喜男子接近,忙道:“这位是周大夫,他是负责金蟾岛的大夫,待在这里十几载了。我家夫人担心琴夫人因伤心而弄坏身子,故特地找来周大夫来看一下。” 慕容琴清冷自若道:“我没事,你让他下去吧!” 段少胤见她反应,心中好笑。平时在他面前,慕容琴几乎毫无保留,喜怒分明,但在这些外人面前,他宛若一朵天山雪莲,独在高山冷泉之处,教人难以亲近。 哑婶虽碰了一鼻子灰,但她面色平静,彷彿也早猜到会这样。她挥了挥手,将身后的周大夫打发走之后,取出一只漂亮的木匣子,放在了桌上。 慕容琴秀眸盯着周大夫,确认脚步声远去,这才放下戒心,转过头看向木匣子。她伸出白皙纤细的玉手,缓缓将盖子掀开。倏忽间,一道白烟扑鼻而来,令她猝不及防。 慕容琴虽有习武,但在江湖上历练偏少,仍防不住这旁门左道。慕容琴应声倒下,整个人坠倒在地上,看得窗外的段少胤一阵心慌。 便在这时,那名方才离去的周大夫蓦地出现,身子一掠,来到了慕容琴身旁。他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道:“真是美人胚子,难怪江湖中人对她如此赞赏。” 哑婶瞪了他一眼,语气微怒道:“你可别乱来,要是你拖了时间,说不准那段少胤和陆姑娘会返回别院,到时你我都跑不了。” 哑婶会说话一事,段少胤早已见过,所以不觉稀奇。但陆姬只是从他身上耳闻,现在亲眼所见之后,脸上仍有些震惊。她也来过今蟾岛数次,瞧见过哑婶不少次,甚至独处过,想不到这人不是哑巴,她不禁有些讶然。 周大夫冷然道:“这天生尤物,现在就杀了未免可惜。这样好了,我先将她带回去,把她藏在我的住处。” 哑婶到底是女人,当然明白他想做什么,不悦道:“我们是来拿琴谱,你难道忘了吗?你这样擅作主张,如果坏了事谁要负责?” 周大夫不疾不徐道:“你知道琴谱在哪里吗?哼,我在他们来的时候,就已经把他们行囊都检查过一遍,就是没见到那琴谱。我将她带回去,不过是要拷问她罢了。” 哑婶仍不肯让步,沉声道:“好,若真如所说一样,那你把她交给我。我来拷问她,我想应该也是一样的。” 周大夫岂能让她破坏自己一亲芳泽之机,冷冷道:“你现在是金蟾岛下人,你能把她藏到哪里去呢?难道你以为她是小猫小狗,可以随便藏吗?” 哑婶被说得顿时语塞,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她虽对慕容琴不熟识,但身为女人,她实在不想让周大夫去玷污其清白。段少胤见状,不禁感叹一声,虽然哑婶也是帮凶,但毕竟多少还是有些良知。 段少胤本想走出去,但被陆姬给拦住了。陆姬沉思顷刻,低声道:“这些人是受人之托,所以他们背后肯定还有主谋。把他们放走,或许能循线找到那人也说不定。” 段少胤皱眉道:“但这样很危险。” 陆姬一双凤目深注着段少胤,露出自信地微笑道:“有你在身旁盯着,你还担心什么?你若现在走出去,最多只能抓了他们两人。好一点或许能逼问出什么,糟一点的话只是打草惊蛇,这样一来仍让凶手逍遥法外。” 段少胤觉得有理,只得按兵不动,伺机而行。屋子里,周大夫将慕容琴双手双脚捆好,让她即便醒来后也动弹不得。一切妥善之后,他从腰间取出一把软剑。段少胤定睛一瞧,那软剑不就是当初盲阿七所用的剑,这么说来,这人果然是盲阿七? 哑婶大惑不解道:“为何这时取剑?” 周大夫冷笑道:“取剑自然是为了杀人,这还用说吗?” 哑婶双肩一颤,惊道:“难道你要杀了她?我们还没问出琴谱,你怎么能杀了她。” 周大夫哈哈大笑道:“谁说我要杀了她,死的人是你。”霎那间,他已将软剑笔直地对准了哑沈的咽喉,只差寸许便可刺入。哑婶颤声道:“你、你为什么要杀我?” 周大夫不以为然道:“上面的人说了,琴夫人若失踪了,段少胤哪怕是掀起金蟾岛,也势必要抓到真凶。所以你必须死在这里,当作替罪羔羊,用来让他泄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一道人影从外头掠入,朝周大夫直袭而来。周大夫挥舞软剑,往袭击之人劈了过去。但见这人轻功了得,来去如雾,周大夫难以捉摸,只得收剑后退。 一切静下之时,段少胤这才看清来人竟是云烟老人。云烟老人手持铜旱菸,虽然脸上笑容亲切,但目光如炬,顾盼生威,给人一股强大气势之感。 周大夫甩手挥出软剑,剑芒暴张,迫退了云烟老人两步。云烟老人也非省油之灯,金属交峰之声不绝于耳,双方倏进倏退,彼此半分便宜都占不到。 云烟老人心中暗叹,若非他先前负伤,怎会与他平分秋色,打得难分难舍。但事实如此,他知道多想也无意义,继续攻出出招,想要趁体力耗去之时,夺得胜机。 一来一往之间,周大夫锐气已过,使剑又消磨众多精力,此消彼长下,他知道会玉石俱焚,所以往门外退去。云烟老人本想追上前,但自己也是勉强取胜,所以不敢躁进。 倏忽间,后方哑婶冷不防打出一掌,云烟老人赶紧转身回击。岂料此掌只是佯攻,哑婶另一只手撒出白色的粉,云烟老人顿时双脚一软,瘫倒在地上。 周大夫仰天狂笑道:“我家主人早知道你还没死,定是想要保护琴夫人,所以故意让我们两人演出这齣戏,好教你这老狐狸上当。” 哑婶看向倒在地上,年过半百的云烟老人,心中虽有不忍,但也必须下手。周大夫到时没这妇人之仁,他执剑而来,打算在此结果了云烟老人。 这一着打乱了段少胤的计算,他不得不出手,否则就要让云烟老人惨死于此。段少胤蓦地破窗而入,闪电移前,手中飞鹰钺斜斜由下方风驰电掣而来。 周大夫来不及闪避,手腕遭到切断,连手带剑飞出数尺,坠在院子外。周大夫咬紧牙根,不敢发出声响,以免被其他人发现。疼痛感蔓延至全身,他面色苍白,整个人发颤。 段少胤抢步上前,再砍出一刀,周大夫的脸瞬间被划开,一张面具缓缓飘下。果然如段少胤所想一样,这人正是盲阿七,只不过他现在不用装假眼了。 哑婶大吃一惊,正想反击之时,陆姬也从她身后窜出来,伸手一探,哑婶的穴道被点住,当场不能动作,只能眼睁睁看陆姬取走她手中的迷魂烟筒。 陆姬将迷魂烟筒对准盲阿七,轻吹一口,盲阿七立时昏厥过去。与此同时,段少胤也搀扶起云烟老人,将他安置在椅子上。 云烟老人见到他,露出苦笑道:“唉,我自以为算计到他们,想不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终是着了他们的计谋。若非你出现,我恐怕这条小命就不保了。” 段少胤担忧道:“云烟老前辈,先别说这么多了,你先运功调息。” 陆姬稍微替他把了一下脉,微笑道:“别担心,云烟先生不过是中了软骨散,所以身子瘫软四肢无力,此药物约莫一炷香就会散去。” 听到这里,段少胤才松下一口气。他想起了慕容琴,温柔地将她抱了起来,安放到床上并替她盖上被子。 段少胤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哑婶一眼,不发一语。 众人来到厅堂正门处,一同进屋。沈三飞押着哑婶和盲阿七,率先入屋,毫不客气地将他们两人往前一推,令其跪倒在地。 群众分成两列,辈分较高的武林前辈,坐在椅上,弟子则伫立在墙旁。高坐在罗汉床上的金元宗和金蟾夫人皱起眉头,面容一沉,脸色凝重地看着两人。 第二卷 第170章 翎儿再访(3) 本来对段少胤心存怀疑的江湖豪杰,早已听闻消息,多数人抱着凑热闹心态,等着看金蟾夫人如何辩解。沈三飞眼见时机成熟,清了清喉咙,当着众人的面前,宣读两人罪状。良久之后,众人一片哗然,瞠目结舌。 金蟾夫人的脸色倏地惨白,双手颤抖,显然坐不住了。金多闻不知是初生之犊还是意图避重就轻,冲口道:“多谢沈总捕快逮住了这两贼人,还大家一个公道。剩下的便是家务事,不劳费沈总捕快了。” 沈三飞哈哈大笑之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冰冷道:“金四公子,你把衙门当傻子吗?这两人犯下多起命案,倘若交给你们家法处置,官府还有立足之地吗?再者,我又怎知道你们不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金多闻双目眦裂,怒道:“沈总捕快,你敢污蔑我们?” 段少胤目光灼灼,不动声色道:“金四公子此言差矣,你不将朝廷律法放入眼里,已是藐视王法在先。此刻你又在诸多英雄豪杰面前,不分长幼,擅自开口说话,坏了武林规矩。你不妨问问自己,你该当何罪呢?” 金多闻听了之后暴跳如雷,本想当场骂回去,却被金蟾夫人遏止。金蟾夫人到底还是见过识面的人,明白事情轻重。她沉声道:“不知沈总捕快打算如何处置?” 不等沈三飞说话,段少胤走上前来,截口道:“这两人俱是金蟾岛的人,他们此次犯行,背后定然还有人。说不定这人也与金蟾岛有关,若是金蟾夫人想早日抓到凶手,还请配合沈总捕快搜查。” 金增长听段少胤暗指他们是主谋,忍不住道:“段公子,这两人虽是金蟾岛的人,但终究只是下人。你这样擅自大规模搜索,只会造成人心惶惶,也使我们名声受损。” 段少胤不以为忤道:“金二公子未免把事情看得简单了。这两人虽只是下人,但他们好歹也是金蟾岛的执事。我奉劝金蟾岛最好配合,否则后果难以设想。” 金增长大喝道:“你想威胁我们?” 段少胤从容不迫,徐徐道:“倘若这两人径自犯案,并无跟金蟾岛有所瓜葛,那顶多只是管教无方,不无大碍。但他们若与其他人有所牵扯,那可就不好了。” 金蟾夫人冷然道:“段公子此言,莫非是说我们跟这两个贼人有所勾结?” 段少胤含笑作揖道:“金蟾夫人言重了,在下只是假设,也不一定是事实。任何事情在未查明真相之前,本来就难以断定真伪。” 气氛逐渐僵硬起来,正当众人屏气凝神,想看双方如何对峙下去之时,一个女性声音从人群之中传来,大喊道:“就是这个人偷走了剑谱!”说话的女子样貌娟秀,身段浓纤合度,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紧盯前方,伸手指着盲阿七。 段少胤仔细一瞧,她身后还有一名女子,两女年纪相仿,根据衣裳装饰,若不是师出同门就是家人亲属。正当他思索之际,一个熟悉身影缓缓走出来,那人竟是南宫天枫。 南宫天枫沉声道:“明儿,你确定是他?” 此话一出,段少胤顿时恍然大悟了,这两女正是她的孙女南宫明和南宫月。他暗忖道,方才南宫天枫先喊明儿,所以那人便是南宫明,尚未开口的人则是南宫月。 段少胤的猜想完全正确,因为他后来才发现,这两女身上系有玉佩,玉佩分别刻着她们两人的名字,一个是明,一个是月。 南宫明走上前去,怒瞪了盲阿七一眼,忿忿道:“快把剑谱交出来!”盲阿七似是明白她在说什么,不发一语,故意将头转开来,避而不视。 沈三飞皱眉道:“南宫姑娘,你是说这厮偷走名剑山庄的剑谱吗?” 南宫明撇过头来,没好气地道:“不错,我绝对饶不了他。那日他趁我没注意,偷走了我携带的行囊,将里头的剑谱夺走,害我都不敢跟爹说这事。” 她虽然说得既委屈又愤怒,但周围的人听了不禁笑了起来。连本来怒容的金多闻,此刻也冷笑道:“想不到堂堂的名剑山庄,剑谱竟让一个小贼偷走了。” 南宫明不悦道:“你再说一次试试看。” 金多闻哈哈大笑,耸肩道:“要说几次都没问题,南宫姑娘你未免脾气大了些,这里可是我们金蟾岛,不是名剑山庄,你要使性子可别在这撒野。” 南宫明双拳紧握,怒视着金多闻。正当她想辩驳之时,段少胤忽地道:“金四公子,你这么说也太见外了,你可别忘了盲阿七是金蟾岛的人。” 金多闻不解道:“那又如何?” 段少胤笑道:“倘若他真偷走了剑谱,而他又是金蟾岛的人,这意味着什么呢?今日英雄豪杰齐聚在此,不仅发生命案,东西还失窃了,你该不会只打算说这是他擅作主张吧?家里的狗放出去咬伤了人,难道主人都不用负责吗?” 金多闻怒道:“哼,那也只能怪他们不中用,否则怎会着了他的道。”话音刚落,他就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众人面色凝重,直盯着他不放。 南宫天枫冷冷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来这的宾客不管怎样,均是后果自负吗?原来金蟾岛的待客之道是这样,老夫真是大开眼界了。看来这寿宴老夫无福享受,你们便代老夫向金老太君说一声,老夫这就告辞了。” 一直默然无声的金元宗,此时总算站起身来了。他挥开宽大的衣袖,双手抱拳道:“南宫前辈请留步,小犬心直口快,实乃我教子不当,还望海涵。” 段少胤倒是很讶异,金元宗看起来很识大体,方才却不见他开口,这颇为诡异。不过他很快就知道原因了,因为金蟾夫人正不悦地瞪着他。段少胤此刻才想起来,金老太君一手扶持起金蟾岛,金蟾岛久而久之变成女人掌事,男人流于表面权力。 段少胤看了看南宫天枫,正色道:“南宫前辈,倘若此事所言属实,那么盲阿七很可能习成了其中剑法,用以杀害武林中人。” 南宫天枫漠然道:“你莫不是要说这也要老夫负责吧?” 段少胤苦笑道:“当然不是。剑谱只是工具,使剑之人才是最重要的。晚辈只是想说,虽然剑谱对名剑山庄事关重大,但眼下还是处理正事要紧,希望南宫老前辈暂时别出手。待我们查清一切之后,自当将剑谱双手奉还。” 南宫明显然不乐意了,她杏目一瞪道:“这怎么行,倘若你们严刑拷打之下,一不小心将他弄死了,那剑谱不就下落不明了?” 段少胤尚未答话,南宫天枫主动截口道:“好,那就依你所言,先把人交给你们。这剑谱毕竟是名剑山庄心血,丢失了再写虽无妨,就怕又落到有心人士之手。” 沈三飞瞧了他顷刻后,认真道:“南宫老前辈请放心,我沈三飞一定明察秋毫,将这两个贼人探查清楚,迫他们交出剑谱。” 南宫天枫点头道:“好,有沈总捕快这句话,老夫就安心多了。” 此话听得段少胤头疼如麻,尴尬至极。沈三飞虽是正直之人,但他有时太小觑江湖中人。段少胤推断,这两人不过是颗棋子,那剑谱估计早被玄武会收去,又怎么可能拿出来。 段少胤本想用缓兵之计,先拖延时间再说,可是沈三飞以官府名义承担了责任,如果到时令南宫天枫不满意,那可就伤了和气。 就在段少胤懊恼之际,一名下人匆匆而来。他跪倒在金元宗面前,惶恐道:“不好了,三少主被人掳走了。” 金元宗双目一瞠,惊呼一声道:“你说什么?”那下人见他气势凶猛,顿时手足无措,连吞了数口口水,这才缓过神道:“方才我去三少主房间,本想替他换药,没想到见到一名全身黑衣的人,将三少主五花大绑当场带走。小人武功不如他,一掌便给击晕过去。待到醒来,这才急忙前来通报。” 金蟾夫人大怒道:“你这没用的东西!” 金元宗伸手阻止她挥出去的手,冷然道:“你就算把他杀了,儿子也是不会回来的。”金元宗注意到众人视线,歉然作揖道:“诸位,金某还有家务事要处理,烦请大家先离席,日后定当解释清楚。” 沈三飞冲口道:“胁持金三公子之人,说不定就是玄武会的人。他们见事迹败露,所以才掳走他当人质。金岛主,这事非同小可,请让我也跟去一趟。” 金元宗本想拒绝,但心念一闪,倘若又私下处理,怕是又给人传出闲话,故他点头示意让沈三飞也跟去。段少胤见他反应,心下稍安,没有多说什么。他思忖道,反正沈三飞到头来还是会找他,所以现在不用跟过去,日后也会知道原因。 段少胤将哑婶和盲阿七交给跟沈三飞同来的捕快,自己则与众人离去。返回屋中之时,慕容琴已被陆姬用药弄醒了。 第二卷 第171章 香消玉殒(1) 慕容琴从陆姬那边听闻事情一切,闹起了别扭,抿脣道:“好你们两个人,联合起来欺负我一个人,就我一个人晕过去。” 段少胤笑道:“这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这可爱的蝉没被吃掉,只是小憩一会应该也算可以接受了吧?” 慕容琴瞪他一眼,既好气又好笑道:“要是我怎么了,你要怎么办?” 段少胤坐在床旁,淡然道:“当时我全程在场,你又怎会有危险?之所以让你被抓,本来也是想循线抓到幕后凶手,用以杜绝后患。” 慕容琴半信半疑,低垂螓首,幽幽道:“你可知道我中迷魂烟之后,当下第一个反应,便是害怕再也见不着你吗?” 段少胤走过来,将她轻轻搂住,微笑道:“你放心,我绝不让你有事。” 陆姬在一旁看着两人,正想和他们搭话,玉面佛已从门外走来。他的神情看似平淡,但脚步声却略微沉重,段少胤很清楚他是有事而来。 玉面佛环目一扫,目光停至在段少胤身上,叹道:“唉,找到金三公子了。”段少胤不禁心中一懔,面色直沉。一般来说,好不容易找到人应值得庆幸,但玉面佛语气带着无奈,只怕是凶多吉少。 段少胤皱眉道:“莫非是金三公子出事了?” 玉面佛点头道:“不错,他的尸体已被人发现,就死在盲阿七屋里。” 段少胤问道:“盲阿七当时与哑婶来此别院,按照道理来说,应无法分神去抓金广目。这几人犯案时间兜不拢,所以出手之人肯定不是他们两人。” 玉面佛思索了半晌,叹道:“现在就看金岛主要怎么处置,倘若他们想息事宁人,就会把过错推给盲阿七。” 段少胤肃容道:“况且,金广目真的死了吗?盲阿七的死可以作假,鬼面书生也可以,那金广目又为何不可以呢?” 玉面佛脸容深沉下来,蹙眉道:“这正是麻烦之处,因为金广目是毕竟是他们儿子,所以尸体被他们另外保护,除了沈三飞之外,其他人根本不能去查看。” 段少胤冷冷道:“做爹娘的人,总不会分不出自己儿子的尸体才对。依照金蟾夫人对儿子的宠溺来看,定然会哭得死去活来,甚至迁怒众人。倘若她仍消极被动,那就说明金广目可能还没有死。” 玉面佛微一沉吟道:“你说的跟我想的一样,现在只能等了。” 因为云烟老人已“死而复生”了,所以慕容琴不必佯装以泪洗面。她与陆姬两人相约前往探视云烟老人,玉面佛和段少胤则去找沈三飞,询问关于金广目被掳一事。 三人来到一处内轩,内轩四面扇窗,背衬小山,前临清池,环境十分幽美。两名婢女将酒菜端上来之后,便告罪离去。玉面佛率先斟酒,递给了沈三飞。 沈三飞接过酒盅,苦笑道:“你犯不着对我这么礼貌,搞得我鸡皮疙瘩了,你还是像以前一样挑我刺即可。反正就算你们不找我,我也会去找你们。” 段少胤夹起了一块梅干扣肉咬起来,仰起脸庞,问道:“调查结果如何呢?” 沈三飞沉吟片晌,叹道:“我跟金广目不熟,所以也认不得他尸体。他依然是被一剑穿心,看似毫无挣扎。不过他虽武功不错,但负伤在身,被人偷袭也是在所难免。金蟾夫人当场抱着他尸身痛哭一场,若她也认定这人是金广目,我想应该不会错了。” 段少胤闻言一懔,因为他知道金广目并无负伤,那只是假装给外人看而已。生死关头,再怎样也会出手,所以金广目若真死,那这人武功肯定十分骇人。但若金广目没死,那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玉面佛看穿了段少胤的想法,问道:“你还在怀疑他假死?” 段少胤放下筷子,喝了口酒后道:“他的死太奇怪了,凶手没必要杀他。你们想想,玄武会至今杀了是为何?他们不过是杀人越货,抢人宝物,但金广目有何可抢?” 沈三飞不以为然道:“他不是有那蛇矛吗?” 段少胤摇头道:“若为了这东西就与金蟾岛结怨,这未免太过不智。金蟾岛至今为止,对这一连串命案事不关己,草率行事,那是因为不影响他们。玄武会今日杀了金广目,这不摆明要和他们开战?” 玉面佛点头道:“不错,我也认为此举太奇怪。”他沉思半晌,续道:“再说了,这事情未免太过巧合。段兄刚抓了盲阿七和哑婶,哑婶又与金广目有关,金广目却忽然死去,这一切太过凑巧了。” 沈三飞总算听出来了,心中大讶道:“你们是怀疑金广目才是凶手?” 玉面佛淡然道:“若非如此,他何必故布疑阵?” 段少胤神情古怪,好一会后才道:“我一早便怀疑金蟾岛了,本来想说盲阿七和哑婶,但现在想一想,倘若不是地位更高之人,哪能轻易瞒天过海,在这金蟾岛来去自如。” 沈三飞拍腿叫绝道:“原来如此,我本来一直想说是有人对金蟾岛不满,故意在此杀人,好让金蟾岛在众人面前丢尽大脸。听你这样一说,反而更加可信。金广目若监守自盗,那么之前他处处针对你,也就能说得通了。” 玉面佛沉下面色,尖锐地提醒道:“你们可别忘了鬼面书生。” 段少胤朝他看了一眼,知道他对鬼面书生仍有执着,叹了口气道:“金蟾岛如此大,地势崎岖复杂,他要是真躲起来,一时半会我也找不着他。倘若这次事件结束,他或许会认为自身不再危险而出现。” 玉面佛正容道:“你答应我的事,可别忘记了。” 段少胤明白他杀意已决,也不便多说什么,随口敷衍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何时看我食言了?” 玉面佛容色稍缓,泛起一丝笑意,举起酒盅道:“好,有你这句话比千军万马更可靠,我没有白交你这个朋友。倘若我血刃了他,此次恩情必谨记在心,绝不敢忘。” 段少胤轻拍他的肩头,笑道:“朋友一场,何必多礼。” 三人饮酒作乐,直至傍晚,这才意犹未尽地姗姗离开内轩。他们并肩而行,走在小径间,看着四周风景,别有一番风趣。段少胤不禁感叹,如果没发生这一连串命案,金蟾岛的确是个好地方,旖旎风光,令人看得心旷神怡。 倏忽间,一阵锣鼓声传来,急促且剧烈,听起来绝非欢乐之事。玉面佛面色黯然,眼神透出些许不安之色,担忧道:“看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三人互相对视,彼此有默契地朝声音奔去。过不多时,他们赶至现场,现场已聚集许多金蟾岛的下人。在场的人还有金元宗、金蟾夫人和三位公子,阵仗之大令人心生不安。他们走至人群之中,找到了卧龙子。 卧龙子看了看他们一眼,叹道:“年纪轻轻就这样香消玉殒,实在令人惋惜。” 段少胤闻言大懔,立时手足冰凉。能让金蟾岛全员出动,那只有可能是金蟾岛的人。金元宗膝下只有一女,那人便是金翎儿。 段少胤身子一震,握住卧龙子的肩膀道:“难道金大小姐出了事?”卧龙子面露难色,虽不发一语,但点了点头。段少胤不可置信地退开数步,双目一闪,充满了愤怒之色。玉面佛知道他动怒了,赶忙上前捉住他的手,深怕他会做出什么傻事。 沈三飞一脸凝重道:“她到底怎么了?” 卧龙子摇头叹道:“就在方才不久前,金蟾岛巡视的下人发现一道行迹诡异的人影,那人往地下扔下一个麻布袋。下人去查看之时,发现袋中竟是金翎儿的尸体,她全身赤裸,身上多处伤痕,下半身渗血,看似生前遭人凌辱致死。” 段少胤瞬间僵住,片晌之后,一股止不住的杀意从他双目迸裂而出。便在这时,金增长也注意到了他,他愤怒地冲上前来,大叱道:“是不是你,是你杀了翎儿对不对!” 沈三飞挡在两人面前,沉声道:“金二公子,令妹死讯委实人神共愤,但你血口喷人,这未免太过分了吧?” 金增长厉声道:“别装傻了,很多下人都亲眼见到他与翎儿多次会面。我明白了,肯定是乃妹不接受你的爱意,所以你愤而杀人,对吧?” 段少胤再也按捺不住了,他冷冷道:“哼,你可别作贼喊捉贼,要是让我查到是你害了她,我一定把你碎尸万段,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后方的金蟾夫人闻言大喝道:“段少胤,你胆敢威胁金蟾岛的人?” 段少胤不屑道:“我可不只针对金蟾岛,倘若让我查出凶手是谁,哪怕是人人敬仰的武林前辈我也不怕,照样让他付出惨痛代价。” 金元宗怒瞪了他一眼,质问道:“先前我让你别靠近翎儿,但你似乎不听,你若真的对翎儿动了情也无妨,但你若因此杀了她,我也不会放过你。” 第二卷 第172章 香消玉殒(2) 段少胤冷笑道:“就凭你的武功,只怕还没这么厉害。”此话一出,众人哗然,就连金元宗面色也当场铁青。段少胤不理会众人眼色,续道:“况且,今日之事不正是你一手促成,你又有何资格指责别人?” 金元宗怒道:“你说是我一手促成?就因为我不让你接近她?” 段少胤仰天长笑,冷冽道:“你犯不着转移话题,这跟她与我之事无关。当日发生命案,你们今蟾岛混淆焦点,一直把矛头针对我,导致陆续死人却抓不到凶手。你身为一家之主,纵容令郎草率行事,栽赃嫁祸,该当何罪?待到哑婶和盲阿七出现,你们仍想大事化小,否则又怎会发生金翎儿惨死一事。” 金增长忍不住道:“你少为自己脱罪,盲阿七和哑婶已承认了,就是你唆使的。我爹本想敬重你是龙凤榜上之人,才不想公诸于世,没想到你竟反咬一口。” 众人闻言大惊,纷纷将目光移至段少胤,谈论声此起彼落。段少胤双手负后,环目一扫,冷笑道:“盲阿七和哑婶均在金蟾岛上侍奉多年,我如何能唆使他们?我本不想说,但我今日必须向诸位说出来。” 卧龙子捋了捋胡须,问道:“段公子有何要说?” 段少胤淡然道:“诸位不妨想想哑婶和盲阿七犯案,金蟾岛难道真不知情吗?他们只是单纯管教不方,还是有意纵容行凶,事后再相互切割,将过错推给两人。” 卧龙子皱眉道:“你这指认非常严重,你可有证据?” 段少胤平静道:“我当然没有证据,因为如果我有,我早就处置他们了。”听到这话,金增长冷笑一声,本想出言叱责一番,却被段少胤截口道:“我虽无证据,但诸位不妨想一想,我若真想害诸位,为何要挑在众人齐聚之时?” 卧龙子问道:“可是依你所述,他们又为何杀人?” 段少胤解释道:“此次众人齐聚,全是为了金老太君寿宴,也就说这是金蟾岛的邀请。相较于我来说,他们更有机会下手不是吗?” 金元宗大怒道:“够了,你若再胡说八道,我定不饶你。” 玉面佛知道双方均因金翎儿之死气在头上,倘若继续这样下去,双方恐真动刀动枪。他立时走出来道:“两位请息怒,倘若凶手另有其人,你们反目成仇,只是让对方喜闻乐见,对案情一点帮助也不没有。在下斗胆,不如各自散去,先行冷静再说。” 金增长大喊道:“不行,他要为翎儿赔命!” 玉面佛双手一探,血佛珠从袖口滑进掌心,他冷眼看向金增长,威而不怒道:“如果金二公子真想找人讨教泄愤,在下愿以身相陪。” 金增长当场一怔,顿足不前。玉面佛经常来金蟾岛,金增长当然知道他武功不弱,甚至在他之上,倘若与他对打,到最后丢脸的也会是自己。 一直未出生的金多闻看向玉面佛,不悦道:“玉公子是要替他出头吗?” 玉面佛摇头道:“你错了,我是在保护你们。若是由我出手,你们顶多残肢伤体,但若是由他出手,你们必死无疑。你们可以不信,但事实如此,否则当年卧龙子撰写龙凤榜之时,就部会是他在榜上,而是你们几个人了。” 卧龙子也出来缓颊道:“外头天气严寒,不该再让金姑娘再饱受寒风吹残了,金岛主还是先将金姑娘请人移回去。至于追查凶手一事,尔后再商谈也不迟。” 卧龙子乃武林前辈,金增长纵使不满,也不敢妄意与其为敌。金元宗面色黯然,深了一口气缓下心来,叹道:“那就照卧龙子先生所述。” 好不容易安抚众人情绪,玉面佛简直觉得老了数载,不禁露出苦笑。他让沈三飞跟着金元宗回去,顺便调查金翎儿死因,自己则带段少胤返回别院,避免他因恨滋事。玉面佛自认与段少胤相识颇深,除了慕容琴受到危害之外,他鲜少见其如此气愤。 两人返回别院,陆姬似是已闻到风声,面色苍白,静静地坐在桌子旁。一旁的慕容琴虽不作声,但双眸不时移过来,看似有话想说,却又不敢和其搭话。 段少胤知道她们担心自己,不禁叹道:“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我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有些睏倦了,让我休息一下便好。” 慕容琴见其开口,低垂螓首道:“我请人帮你放好热水了。” 段少胤瞧她温柔体贴,又想起金翎儿可爱模样,心中宛若刀割般淌血。他忍住冲动,微微点了点头,步出院外前往澡房。段少胤稍作盥洗之后,返回屋中,慕容琴将门扉关上,比起平日更早熄灯。 陆姬为防段少胤胡思乱想,难以入眠,故在酒水下迷药。可惜段少胤游走江湖多年,陆姬这点小动作完全瞒不过他。段少胤并没有说破此事,他以独自一人静静为由,拣了间客房,避开两女。 待到夜深人静之时,他翻出窗外,身子轻掠至屋瓦上。他仰望着夜空,想起当日与金翎儿在江水饮酒一事,脸色顿时苍白如纸,泪水缓缓流下。他的脑海浮现金翎儿甜美笑容,稚气模样,忍不住心酸了起来。 段少胤在心中发誓,无论对方是谁,只要落到他的手上,他定要教那人痛不欲生,尝遍人间极刑而死。 段少胤长吁了口气,他知道不可耽搁,必须尽快找出凶手,以免让他溜出金蟾岛。段少胤打算先去看金翎儿的尸身,献花祭悼一番。 正当他穿梭树林间之际,一道人影倏地掠到他后方。他心中一惊,暗忖道,难道凶手主动找上门来?他沉下面色,转过身拍出一掌,双方顿时拳掌交抵,各退数尺。 段少胤抬头一瞧,藉着月光看清了那人面貌,想不到竟是屠婆婆。屠婆婆冷眼看着他,叱责地问道:“你为何杀了我家大小姐?” 段少胤先是一呆,旋即恍然大悟。他叹道:“屠婆婆,你老人家误会了,我并没有对金大小姐出手。” 屠婆婆冷笑道:“哼,废话少说,我今日便要为大小姐报仇。” 段少胤大感不妥,屠婆婆武功高强,若是与她在这边大动干戈,轻则耗费时间,重则伤及元气。无论最终为何,均对案情毫无帮助。 屠婆婆似是不肯罢休,她抢步上前,一套拳掌蓦地施展开来。段少胤不敢小觑,卯足全力摆出架势。屠婆婆的双掌宛若精铁所铸,沉重得很,每掌拍下来,段少胤均感骨头发出喀喀声,好似要散开了一样。 段少胤怕伤及屠婆婆,不肯使用兵刃,同样以拳掌还击。虽然并非他强项,但他内力浑厚,分别以迎、拍、碰和撞等招式应战,屠婆婆占不到上风,锐气也减了几分。 屠婆婆把心一横,欺身而入,想以险制胜。段少胤身形一晃,掠至后方数尺,佯装撤退,实则俯身向下袭去。 屠婆婆双目闪动,反应甚快,登时扼住了段少胤的手腕。段少胤微微皱眉,冷喝一声,气劲由全身散去,迫使屠婆婆退开以免被震伤。 两人打得不分你我,大战数十回合之后,双方体力未减,但谁也伤不了谁。段少胤不禁感觉奇怪,这人武功之高,恐不在南宫天枫等武林前辈之下,又怎么纡尊降贵,跑来金蟾岛当一个小小下人? 屠婆婆趁他思索之际,又出了一掌,想当然尔,此招仍被挡下来了。段少胤凌空翻圈,斜飞至树梢上,沉声道:“屠婆婆,你应该很清楚,你要杀我并非易事,为何不罢手?” 屠婆婆嘴角轻扬,冷笑道:“倘若杀了大小姐的凶手在你面前,你明知无法击败他,你会就此放弃杀他吗?” 段少胤大惊道:“可是我真没杀她,请你相信我。” 屠婆婆放下双手,容色稍缓,平淡道:“我当然知道你没杀她,要不然你方才就下死手,怎还会与老身公平对决。” 段少胤大喜道:“你真的相信我?” 屠婆婆徐徐道:“以你的武功,倘若是这一连串命案的主谋,下手未免粗糙。老身今晚前来刻意与你会面,便是想确认你的决心,看看你是否真想替金翎儿报仇。” 段少胤沉吟半晌,皱眉道:“莫非你知道凶手是谁?” 屠婆婆微笑道:“老身不知道,但老身很快就会知道了。你可知道凶手有个特性,那就是会回到犯案现场,又或是瞧瞧已被他们杀死之人。” 段少胤讶然道:“难道凶手会去找金大小姐的尸体?” 屠婆婆双手负后,一字字道:“百闻不如一见,你何不亲自去看看?”言罢,屠婆婆纵身向前一跃,不出半会儿,两人来到金翎儿的闺房。 段少胤为之愕然,问道:“难道金大小姐的尸体在这里?” 屠婆婆颔首道:“这房间布置是大小姐亲自参与,也是她生平最爱。老爷不愿她待在其他地方再次受苦,所以特地请人移来此处。” 段少胤又想起金翎儿的玉脸,心中一动,莫名地叹气起来。良久,果真如屠婆婆所述,有一道人影从天而降,翻过围墙,掠至金翎儿闺房外。 段少胤哪还能忍受,他倏地抢步冲出,飞快地来到了那人的面前。他双目一闪,冷冷道:“你究竟是何人,若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那就恕我不客气了。”段少胤稍微一瞥,此人大半夜身穿黑衣,若说途中路过,显然是不可能的。 屠婆婆倒是一脸从容,淡然道:“不用问了,这人必然是金蟾岛的人,因为老爷下令将大小姐搬进闺房一事,只有金蟾岛的人知道。”不等对方回应,她旋又瞥向那人的后方,语气充满不屑地说道:“大丈夫敢做敢当,鬼鬼祟祟躲在那里成何体统!” 屠婆婆这么一说,段少胤往她视线移过去,这才发觉黑衣人后方还有一人。只是这人并未穿着黑色劲装,而是一身高贵华服。 段少胤认得此人,他正是金家二公子金增长。段少胤怔了半晌,皱眉道:“金二公子怎会在这时出现?” 屠婆婆冷然道:“三更半夜,出现在此地,不就是作贼心虚吗?” 段少胤顿时遍体生寒,双手颤抖,错愕道:“这不可能,他可是金大小姐的兄长,难道杀害金大小姐的人就是他?”若没记错的话,卧龙子亲口说金翎儿是被虐而死,他们同一血脉,难道真会做出此等乖逆伦常又伤天害理之事? 屠婆婆露出一抹诡谲笑容,彷彿些许凄凉中带着嘲讽,缓缓道:“你惊讶得太早,你若知道眼前这黑衣人是金广目,你只怕会更加讶异。” 此话甫出,那黑衣人浑身一震,双目瞠大,不可置信地看着屠婆婆。片晌之后,他拉下了黑色面罩,段少胤定睛一瞧,此人果真是金广目。 这下段少胤可真是动怒了,换作是别人,垂涎金翎儿美色而将其凌辱致死,虽不可饶恕但也能理解。可是他们身为金翎儿兄长,竟然一同残杀自己的胞妹,这让段少胤简直气到双目眦裂,恨不得将他们两人抽筋断骨,凌迟至死。 段少胤怒道:“你们身为她的兄长,不仅没保护她还残杀她,这次金蟾夫人再敢阻扰我,我连她一块也杀了。”话音未落,他人已抢步上前。 金广目和金增长两兄弟早已领教过他的厉害,深谙不是他的对手,一转头便要逃跑。段少胤哪里肯让他们走人,他使尽全力,不一会儿便居上后方,一掌拍出,金广目哀号一声,应声倒下。段少胤正打算抢攻,没想到金增长绕至后方,来到屠婆婆身旁,冷喝道:“你若是再敢乱动,当心我一掌打死这老太婆。” 段少胤不禁皱眉,屠婆婆武功甚高,就算是自己也只能斗个平分秋色,更何况金增长距离她至少十尺,绝对足以屠婆婆反应过来。 屠婆婆转身看向金增长,不疾不徐道:“真是可悲,堂堂的金二公子,怎么连一个手无寸铁的老妇人都能下毒手,看来你娘并没有教好。” 第二卷 第173章 凶手伏法(1) 金增长怔了一怔,板着脸孔道:“死老太婆,若非看你初来乍到,又是个老人家,我早该把你杀了,省得你现在破坏我的好事。”这下段少胤又更懵了,他本以为屠婆婆服侍多年,所以金翎儿对她敬重,没想到她只是个新人。 屠婆婆大笑道:“你说错了,是我应该把你这畜生杀了,否则今日怎会闹成这样。”语毕,她一展轻功,朝金增长直奔而来。 金增长此刻杀心已起,拔出腰间长剑,猛然杀至。 屠婆婆双掌一翻,以巧劲为主,双掌软绵如丝,弹开了金增长的长剑,打在他胸口上。金增长本以为此掌虚弱无力,没想到屠婆婆轻催内力,一股强劲如九弯十八拐窜入肺部。 屠婆婆此招甚妙,中招者会呼吸急促,喘不过气来。她本以为已得手,孰料金增长只是稍作发劲,屠婆婆的双掌顿时被弹开。金增长再施剑法,长剑如附骨之蛆,紧迫盯人,逼得屠婆婆退开数尺。 金增长仰头一瞧,愕然道:“你这死老太婆会武功?” 屠婆婆双掌一扬,将真气轻托掌心,旋即俯身冲下,两掌倏地拍出。金增长夷然无惧,抢上十几步,挥手甩出手中锋利宝剑。 屠婆婆只觉眼前光芒闪动,剑圈呼啸而来,迫她收手闪避。对方手中毕竟有兵刃,双方对峙起来,若非屠婆婆武功一绝,早就人头落地了。 屠婆婆大惑不解道:“你何时武功这么高了?” 金增长似是被看穿什么,身子微颤。他双目透出杀意,低喝一声,剑招再来。屠婆婆心念如疾电一闪,决心直捣黄龙,欺身而上,逼至剑圈之内。她伸出双手一探,缠住了金增长的手臂,内力瞬间运出来,意图震断他的手臂。 金增长早知她会抢近,已有准备,霎时间使出一套连环腿踢她下盘,趁她重心不稳之际,被擒住的左手划了几个圆圈,反过来将她打退。 段少胤本以为屠婆婆胜券在握,岂料她看起来并未占上风,当心她有所失,段少胤先是一掌打在金广目胸膛,让他踉跄跌地,旋又纵身而出,前来援助屠婆婆。段少胤取出身后飞鹰钺,右肩斜闪长剑,左手凌空划了圈子。 金增长从未见过如此诡谲招数,一剑弹开,施展轻功退出十余尺。金增长冷哼道:“别以为你们赢了,现在才是你们痛苦之时。”话音落下,他一个蹬步,整个人掠空数丈,待到段少胤回过神时,他已消失在半空中。 段少胤赶忙回头,趁金广目站起身来,立时给他点穴。金广目双目一闪,瞪着两人,旋即露出了微笑。段少胤不明白他为何这般从容,不禁懊恼起来。 便在这时,屠婆婆走上前来道:“方才那人究竟是谁,他根本不是金增长。” 金广目别过脸庞,不发一语。段少胤看向屠婆婆,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为何你老人家说他不是金增长?” 屠婆婆不以为然道:“金增长没有那本事,你也该看出来了。此人虽武功比你弱,但绝不是金增长那种人可比拟。况且这人招数精妙,不是金家的剑招。再者,这人虽易容成他,但身形和语气仍有差异,仔细一听便可发觉。” 段少胤讶然道:“那他究竟会是谁?” 屠婆婆指了指金广目,冷冷道:“那得问这小子才知道。反正不急,我们既然已抓到了其中一人,另一人被揪出来也是迟早之事。” 金广目大笑道:“这可未必。”正当屠婆婆露出困惑之色,外头忽传一阵喧闹。四周火把倏地亮起,一团人从正门窜入,将他们团团围住。 屠婆婆低声道:“糟了,中计了。” 段少胤往前一瞧,方才与他们激战的金增长,眼下象是个没事人,跟着大伙儿一同进来,看似早已等待多时。段少胤环目一扫,周围的人除了金蟾岛的人,甚至连卧龙子、云烟老人和东方印等武林前辈也到场。 不光如此,金元宗身后那白发苍苍的老妪,头戴金色凤冠,手杵金蟾杖,不用多说,这人肯定是金老太君。现在段少胤才恍然大悟,为何屠婆婆说中计了。 众人围绕在院子中,不等金元宗开口,金增长佯装惊讶之色,指着段少胤道:“果然是你杀了翎儿,你还想来毁尸灭迹对吧?我三弟也被你掳来这里,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段少胤如同哑子吃莲,登时语塞。他要说清来意自然简单,但对方会肯信吗?现在金广目也在这里,倘若他胡乱指证,这下还真是跳入黄河也洗不清。 金元宗不客气地道:“你们两人鬼鬼祟祟来这,总不会跟我说是献花悼念的吧?我不知道你何时与屠婆婆勾上,但你最好给我个解释,为何我儿子会被你点了穴在这?” 金广目装出无奈貌,指着他们道:“就是这两人杀了翎儿,他还要屠婆婆带他过来,说什么要把翎儿的尸体毁掉,以免被人看出破绽。” 金蟾夫人这下忍不住了,她大叱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好说?” 段少胤大感不妥,一时茫然无措。只见玉面佛从人群走出来,躬身作揖一下,徐徐道:“这其中必有误会,还请各位勿妄下判断。” 金蟾夫人露出愤怒之色,不悦道:“玉公子,你才高八斗,我很是敬重。但你不能因段少胤是你朋友,你就这样为他脱罪。无凭无据也就罢了,现在人赃俱获,还能狡辩什么?” 玉面佛神情自若道:“诸位不妨想想,倘若段兄真要毁尸灭迹,他当初又为何要扔下麻布袋让下人拾起?” 金蟾夫人低喝道:“也许他事后反悔。” 玉面佛眼神瞧了金蟾夫人一会后,平淡道:“倘若金蟾岛这一连串命案若因他而起,那他肯定准备充分,怎会在关键之时犯错?” 金广目不满道:“玉公子这话,莫非是说我乱嫁祸他?” 金蟾夫人寒芒一闪,冷哼道:“广目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怎还会有假?” 一旁的金元宗本来踌躇不定,一听金蟾夫人这么说,顿时也点头示意。他沉声道:“若非段公子并非为此而来,那他为何半夜潜入,未免有失礼数。” 屠婆婆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平静地道:“是老身带他来的。” 金元宗皱眉道:“屠婆婆,我念你是家母的朋友,平日又对翎儿疼爱有加,但你却恩将仇报反害死了翎儿,我绝不会饶恕你。” 金广目指着屠婆婆,附和道:“我亲眼见到她会武功,肯定是她联手段少胤,两人狼狈为奸杀了一干英雄豪杰。” 金元宗转过身来,对着金老太君作揖道:“请恕孩儿要秉公执法,就算她是娘的旧友,我也不会轻易饶过她,否则难以向诸位交代。” 金老太君缓缓道:“你若真对她动手,肯定会后悔莫及。”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全都象是被雷打到一样,为之一怔。原来,金老太君的声音十分温柔,清脆如莺语,绝不是一个花甲老人的声音。 金元宗呆了半晌,颤声道:“你究竟是谁?” 金老太君将面具撕下,露出一张绝美的俏脸。卧龙子惊讶道:“画娘子?”这下众人总算知道她是谁了,她正是武林中易容术最高招的人,人称八雅士之一的画娘子。 金元宗怒道:“你把我娘亲怎么了?” 画娘子甜甜一笑道:“金岛主这话未免好笑了,金老太君乃龙凤榜上之人,小女子何德何能可以对金老太君如何?她老人家不对付我,小女子已是万幸了。” 金元宗还想说话之际,屠婆婆低喝道:“混帐,连自己娘亲都认不出来,真亏我从小把你养育到大。”说话同时,她也将脸上人皮撕下来,露出金老太君的脸。金元宗双目一瞠,为之愕然道:“娘、娘亲?” 云烟老人拊掌大笑道:“哈哈,真是有趣,原本的金老太君是画娘子,看似下人的屠婆婆才是金老太君。我说金老太君呀,你这又是演哪一齣戏呢?” 金老太君冷笑道:“糟老头子,倘若你也有孙女,你就会知道我为何这么做。我的寿宴根本无关紧要,我其实是要齐聚天下豪杰,从中选出我的孙女婿。” 大院内聚满众人,约莫数十人之多,听闻金老太君此言,纷纷目露讶色,不知所云。云烟老人难得也面露窘色,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金老太君洒脱道:“当你们进入金蟾岛之时,老身便佯装成下人之姿,暗中观察你们。在老身心中仅有几人有资格娶翎儿,分别是鬼面书生、洛神公子和段少胤。这三人是由老身多次审核,最终才下定案。只是鬼面书生已死,洛神公子对翎儿毫无兴趣,恰巧翎儿又心属段少胤,所以我才带他过来这里见翎儿。” 段少胤心中一惊,原来金老太君所说的带他过来,不光是找凶手,还有这层含意。段少胤无奈地叹了口气,摇头道:“金老太君,人死不能复生,此刻我们不便再谈此事了。” 第二卷 第174章 凶手伏法(2) 金老太君瞪了他一眼,正色道:“哼,翎儿死前你未给她答覆,翎儿死后你依然不肯,你究竟是否为薄情郎?还是你看不上翎儿?” 玉面佛出面缓颊道:“金老太君,在下知道你很疼爱金大小姐,只是现在人事已非,你此刻逼迫段兄,未免有些残忍了。” 金老太君笑道:“好,那我问你,如果她没死你会娶她吗?” 段少胤惊道:“这、这我心已有所属。” 金老太君哈哈大笑道:“男人三妻四妾又有何妨,只要你真心对她好,我不在乎你现在有多少妻室。”金老太君猛地回头,狠狠瞪了金元宗一眼道:“你可别像我这傻儿子,只不过是讨个妾就委屈到躲起来,连岛上出了命案都不敢管。” 金元宗闻言大懔,羞窘地垂首。段少胤抬起头来,眼神射出复杂之色,叹道:“金大小姐确实是美人胚子,也很善解人意,温柔可爱,只怪我无福认识她更深。” 金老太君扯起嗓子,仰天长笑道:“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她撇过头来,朝着屋里大声地喊了一声道:“还不出来见客,难道不懂礼数吗?” 正当众人困惑之际,门扉缓缓打开来,金翎儿竟走了出来。她一身盛装,衣香鬓影,举手投止带了些稚气,却又惹人怜爱。段少胤哑然失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金老太君微笑道:“翎儿根本没死,也没被人玷污,这不过是我安排的一场戏。” 众人惊讶之余,仍将目光移至金翎儿身上。金翎儿虽经常出席盛宴,但这样被人直勾勾地盯着看,也感到有些不安,羞涩地玩弄起衣角。 金元宗惊诧道:“娘亲,这事你为何未与我提起过?” 金老太君露出不悦之色,不屑道:“跟你讲有何用?你就算关心翎儿,在你那妻子面前你胆敢说一句话吗?我让她假死,不单是想测出段少胤真心,还要保护好她,顺带将在金蟾岛肆虐的凶手揪出来。” 提起凶手二字,金元宗回过神来,问道:“若娘亲也在这,难道段少胤真不是凶手?” 金老太君大叱道:“你这不孝子,难道连我的话都不信了?”她指着金广目,冷然道:“你教出来的这个孽畜,方才还想诬陷我,真是金家之耻。” 金广目见大势已去,身子一颤,颓然地垂下肩膀。金元宗握紧双拳,既惊又怒道:“你这愚蠢之徒,为何要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你年轻气盛,犯点小错也就罢了,但你接连杀害多位武林中人,我也保不了你了。” 金老太君双目灼灼,瞪了金增长一眼,不屑道:“不要以为我忘了你,你方才跟金广目一同联合起来对付我,你好大的胆子!” 金元宗回过头来,讶然道:“什么,你也有份吗?”他沉思半晌,叹道:“难怪方才你与我们途中会合,又催促我们快来这里。可恶,我怎会教出你们这两个蠢儿子!” 金老太君冷笑一声道:“宗儿,你倒不必这么自责。金广目一事,你委实责无旁贷,但眼前这人却不是金增长,你没必要替他难过。” 接连而来的消息,已令金元宗有些迷惘,此时又听闻金老太君这么一说,他不禁皱眉,对眼前的金增长起了疑心。金元宗问道:“娘,那他究竟是谁?” 金老太君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确定他绝不是金增长。我与他交手过,金增长绝没有他那般好身手。” 与此同时,沉默已久的段少胤,此时走上前道:“我或许知道他是谁。” 金元宗困惑道:“他是什么人?” 段少胤凝视半晌,轻轻道:“鬼面书生。” 众人顿时一片哗然,金元宗问道:“鬼先生不是死了吗?难道他也是装死?” 段少胤点头道:“不错,他正是装死。”他看向玉面佛,徐徐道:“你还记得那日我们与鬼面书生喝酒一事吗?” 玉面佛颔首道:“我记得一清二楚,怎么了吗?” 段少胤解释道:“当时有个黑衣人出现将郝老九杀了,金广目佯装与他对打,那黑衣人正是鬼面书生。” 玉面佛惊呼一声道:“但是,那时鬼面书生正与我们喝酒。” 段少胤眉宇一轩,平淡道:“我猜与我们喝酒之人,或许是盲阿七。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盲阿七武功不高,若由他假扮黑衣人,他怕是会被我当场揭穿。” 玉面佛问道:“你为何能肯定?” 段少胤笑了笑,神情自若道:“当时黑衣人逃走之后,鬼面书生跟在你身后到来。你还记得他取出飞砚台吗?他是用掌心整个握住,但鬼面书生的飞砚台绝技是用两指巧劲,明显这人根本不是鬼面书生,所以才犯了这个错。” 玉面佛恍然道:“原来如此。”他想起了什么,追问道:“莫非当时哑婶也是事先安排,用来逃脱的人质?” 段少胤颔首道:“不错,所以当时明明是上山,但哑婶的竹篮却是湿衣服。他害怕我们两人联手真能制住他,所以才安排哑婶,这样能确保逃走。” 金增长闻言一懔,露出慌张之色,忙道:“爹,你别听他的,我可是你的亲生儿子,难道连你也认不出来吗?” 将苍白假发取下的画娘子,一头乌黑秀发流泻而下。她眉目如画,脣红齿白,微笑道:“若论武功的话,我自认不是在场诸位豪杰对手。但是提及易容术,只怕这里没人比我懂。只要我轻施巧手,此人究竟是金二公子,还是鬼面书生,不过转瞬之间。” 金增长再也忍不住了,他冷不防从怀中取出竹筒,往地上一扔,烟雾瞬间蔓延开来。他撕下了假面具,露出一张俊美的脸孔。 金元宗大喝道:“好一个鬼面书生,竟敢假扮我金蟾岛之人。” 不等金元宗动作,玉面佛身子一旋,率先朝他出手。他早已蓄势待发,真气运行全身,这一击当真有如雷霆万钧之势。他忍了半天怒气,此刻正怒火填膺,目光眦裂。顾不得自身生死,血佛珠倏地划了过来。 血佛珠乃知名铁匠所铸,用沉甸甸的铁块磨成球状,再以硃砂染色七七四十九天,呈现出看似圆润光滑却又沉重的武器。他扬手挥出的血佛珠,看似随手一击,实则百斤沉铁,一旦轻易被砸到,不是瘀伤就是骨折。 鬼面书生也非省油之灯,他抽出银剑,银芒洒去。玉面佛大喝一声,身影一折,夷然无惧地笔直扑向他。鬼面书生哪见过这么不怕死之人,身形一缩,脚下倒踩七星,连退数步。 玉面佛脚尖甫点地,立时又起身而行,如影随形,急攻而至,血佛珠左右各挥出数击,珠影带风,猛如饿虎扑羊。 他内力深不可测,拳脚施展处,飕飕风声,慑人心魄。鬼面书生沉着应战,虽然也讨不到什么便宜,但招俱留几分后劲,也不至于输给他。玉面佛双目一闪,额上沁出汗珠。他看似存着玉石俱焚之心,招式之间,俱是同归于尽的杀招。 鬼面书生轻叱一声,手中银剑挽起剑花,霎时间劈出三剑,剑光有如疾电一般。玉面佛连退数步,突地斜斜甩出血佛珠往其肩上削去。玉面佛平日温文儒雅,待外人谦和,岂料他武功霸道,多是硬拆硬砍的招式。 鬼面书生自知若和他周旋下去,等到众人定过神来,就算打赢了他,势必也要被围困在这院子之中。他心念一闪,凌空后跃,打算掠上屋脊逃走。金老太君目光如电,早已看出鬼面书生会这么做,她身形一晃,有如鹰隼般斜飞出去。 金老太君顺手将画娘子手中的金蟾杖接过来,朝鬼面书生打出一套杖法,顿时漫天杖影,左右交衔,连绵不绝。 金老太君模样看似老人,可每一杖挥出,杖头如挑千斤之顶。鬼面书生剑带青芒,直击她掌中金蟾杖。剑杖相交,砰地一声脆响,金蟾杖纹风不动,鬼面书生却感手腕一麻,差点将银剑脱手扔出。 玉面佛此刻也追上来,本以为金老太君会让开,孰料金老太君竟左手一沉,金蟾杖急点玉面佛的胸膛。玉面佛闪避不及,被打退到地面上。与此同时,金老太君身子一折,再施杖法,鬼面书生招架不住,硬生生被打了数下,整个人跌落下去。 待到鬼面书生起身之时,段少胤已抢步上前,手中飞鹰钺离他不过寸许,只要他胆敢稍微一动,保证首级转瞬之间分离。玉面佛皱眉道:“段兄,把他交给我。” 此时,金老太君落地如棉,毫无声响。她淡然道:“谁也伤不了他,包括你在内。” 玉面佛惊呼一声道:“金老太君莫非想包庇他?” 金老太君不悦道:“哼,往你昔日这般冷静,怎么这会如此莽撞。好在你算半个出家人,否则我当初也想过将你当成孙女婿。”她仔细凝视玉面佛,一字字道:“这人死不足惜,我也不想救他。可是他假扮金增长,你若杀了他,我怕到时找不回真正的金增长。这人身上担了多起命案,你这一击图了个痛快,却让真相石沉大海,未免因小失大。” 第二卷 第175章 凶手伏法(3) 玉面佛知道她说得有理,但心中仍难以释怀。段少胤倏地往鬼面书生点上穴道,旋即收回了兵刃,走到玉面佛身旁,轻拍他肩膀道:“你放心好了,他迟早要死,只是非现在。”他看向金老太君,作揖道:“倘若金老太君要杀了此人,就算不让我这朋友出手,也一定要通知他到场观看,好泄他心头之恨。” 金老太君没有给出回应,只是默不作声。段少胤很清楚,对她来说,这算是默认。毕竟以她在武林的辈分,在众目睽睽之下,半推半迫地答应年轻人,未免有失尊贵身份。 正当段少胤拉着玉面佛,打算先行离去之际,金老太君忽地道:“你这小子,方才之言莫非只是说说,又想当个负心汉吗?” 段少胤讶然之余,金翎儿忽然跑了过来,她虽未主动抱他,但楚楚可怜的杏目,彷彿担忧他不告而别。段少胤看了看她,苦笑道:“我还会在这待上一阵子。”这话虽没挑明,但其中含意耐人寻味。金翎儿也不是傻子,露出甜甜一笑,羞赧地点头。 第一折:三年之约 正值严冬,大雪纷飞,苍天茫茫,一团团的雪花随风大片洒落。 朔气迎面拂来,北风呼啸而过,树枝上堆满厚重雪片,时不时晃落而下,将地面包装得银装素裹。 凌天霄身穿剪裁合身的素色衣衫,配上软皮靴,扎着一头马尾,英姿焕发地挺直身子,伫立在大树下,丝毫不为冻寒所动。 倏忽间,一道人影从树丛斜飞而出,疾掠至凌天霄正前方。 来人是一名美男子,他秀黑的长发垂泄而下,双眉细而长,轮廓不深不浅,恰巧在阴柔和阳刚之间拿捏得宜。他转动那双清澈的双眼,薄薄的嘴唇往上一弯,微笑道:“看来你也提早来了。” 男子的笑容很美,是一种如沐春风的甜美,而不是勾人摄魄的美。 凌天霄抬手拨开肩头上的雪片,走上前来轻笑道:“段玉瑾,我知道你一向会早来,所以我也这么做了。” 段玉瑾挠了挠鼻子,淡然道:“都撑过了三年,你又何必急于一时半会?”他抬起头来,仰望银雪天连一线的天空,笑道:“当日约定夕阳之下相聚,现在离夕阳尚不足一个时辰。不若我们一边走一边下山,意下如何?” 凌天霄欣然道:“好主意,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好酒?” 段玉瑾凝视他半晌,眼角含笑道:“我若是没带酒而来,你岂不白交了我这朋友?” 凌天霄拊掌大笑道:“说得不错。” 段玉瑾伸出白皙无暇的手,那双手如同女人一般纤细柔嫩,一举一动并非刻意妖娆卖弄,而是优雅有礼。他将一罈酒扔给凌天霄,自己也从身后取出一罈,两人把酒言欢,待到下山之时,已是暮色斜阳。 两人甫入城镇,周围的群众便朝他们直视而来。凌天霄虽然长得不差,甚至是英俊,但男人的眼光往往不会盯着好看的男人。这些人伫立在原地,直视着段玉瑾,双眼看得发直,完全没有掩饰自己正在窥伺的举动。 段玉瑾若是不说话,确实长得很像女人,他喉结偏浅,说起话来雌雄难辨,单从外表来看很难看出他是男人,只会以为他是个长得清秀的女人。但不到一会儿,这些人便发现他是个男人,因为段玉瑾举手投足之间,给人一种翩翩君子之美,而不是腰肢款摆的女性韵味。 片晌之后,这些将目光扫向凌天霄,起初凌天霄以为这是因为城镇封闭,两人初来乍到,引人瞩目在所难免。但时间一久,凌天霄发觉有些不对劲,因为这些人视线停滞之处,并不是他们陌生的脸庞,而是他们腰间的兵刃。 这些人注视着凌天霄的三尺青锋,又打量起段玉瑾那柄白银吞口的刀,旋即众人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好似他们做错什么大事。 终于,凌天霄想了起来江湖的不成文规矩,刀剑不同谋。 自古以来,刀剑便是江湖上最惯用的两种兵刃,也正是这样结下了不解之仇。江湖曾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为此杀伐不断,三年前在多派势力努力调解之下,这场看似无止尽的斗争才暂告一段落。也正是三年前,绝刀崖和天剑盟两大势力崛起,分别统管零散的门派。 凌天霄瞥了众人一眼,兀自地摇了摇头,心中不禁暗自苦笑。 段玉瑾停下手边的酒,淡然道:“仇恨没这么容易消去。” 凌天霄叹道:“那这三年我为何而走?” 段玉瑾瞥了他一眼,微笑道:“三年的平静,难道不好吗?” 凌天霄轻吁了口气道:“真是如此吗?” 段玉瑾浅浅一笑道:“人心难测,这谁也说不准。不管怎样,事已至此,但求问心无愧,那不便是对自己最好的交代了吗?” 凌天霄默念了几遍,容色稍缓,露出笑容道:“你说得对。”两人走进一间客栈,径自拣了个角落坐下。即便他们低调行事,但那两把从腰间拔起来放在桌上的刀剑,仍被邻桌的人给注意到了。 一名美丽的妙龄少女挽起秀发,身上一袭鲜红衣裳,朝他们盈盈而来。 美女靠近自己,本该令人开心,但凌天霄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那名少女一双杏目,透出一丝的敌意,她左手按在剑柄上,蓄势待发。凌天霄稍微打量了一下她,她的脚步轻盈,呼吸沉稳,不出所料应是长年学武之人。 转瞬之间,少女已来到他桌前,眼波流转,问道:“敢问两位师承何派?” 凌天霄徐徐抬起头来,一双炯炯有光的眼睛瞧了瞧她,少女的衣裳剪裁合身,衬托出她的曼妙曲线。她的胸脯很挺,腰肢很细,双腿笔直修长,绝对是放在众人之中,会被男人第一眼发现的美女。凌天霄一边大饱眼福,一边笑问道:“姑娘为何好奇?” 少女默然半晌,稍作打量两人之后,蹙眉道:“难道你不知道江湖规矩,刀剑不同桌吗?你犯了大忌,这可是会惹祸上身,你明白自己的处境吗?” 凌天霄保持微笑道:“他是我的朋友,既然是朋友,那同桌又有何妨。姑娘没有朋友吗?恰巧我们这儿还有几个空位,若姑娘不嫌弃的话,随时欢迎入座。” 少女面色一沉,语透不悦道:“哼,道不同不为谋,我劝你们还是趁早分开,否则到时候出了事可别怨我。” 凌天霄双手环臂,仰视着她道:“我若不肯,谁能拿我怎样?” 少女绷着俏脸,恨恨道:“我话就说到这里,若真发生了什么,你可别后悔了。” 凌天霄往她后方瞧了一眼,轻笑道:“你是指你的朋友会我们不利吗?”少女呆了半晌,转过身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与她同桌的一名少年倏地站起身来,往他们而来。 这名少年可不像少女这样好心言相劝,他蓦地拔出长剑,一脸凶神恶煞地道:“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少女对他反应俨然不满,斜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在做什么,我们可不是无赖,你乱拿剑威胁他人性命,莫非想丢了御剑派的脸?” 凌天霄听到御剑派三字,心中一怔,肃容道:“不知两位少侠如何称呼?” 少女犹豫了一下后道:“我叫邢月萦。” 少女话才刚说完,少年血气方刚,走上前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就是严穆,你最好牢牢记住了,我就是下任御剑派的掌门人。” 邢月萦狠狠瞪了他一眼,冷叱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胡说,掌门之位还轮不到你。你若再随便说出这些话,小心我告诉掌门,到时包准有你的罪受。”严穆听到她抬出掌门两字,面色顿时垮下来,活像是挨了一记狠辣的鞭子。 方才一直保持沉默的段玉瑾,瞥向那两人道:“若两位不打算共饮,还请离去。” 严穆瞪着他道:“哼,看来不教训你一下,你是不会知道厉害的。”他似是早已不耐烦,长剑出鞘,大喝道:“看剑!” 凌天霄右手一探,取出一包粉末,倏地往他撒去。猝不及防之下,严穆被撒个满头灰粉,呛了好几口。凌天霄嘴角轻扬,露出微笑道:“我建议你别轻举妄动,那可是一种剧毒,倘若你现在运功必毒发而亡。” 邢月萦色变道:“你竟敢使毒,算什么英雄好汉!” 凌天霄拍了拍手,仰天大笑道:“我从未说过我是英雄好汉。”他从容道:“你若想救他就独自一人跟我来。”话音甫落,凌天霄稍施轻功,腾空翻圈,蓦地掠出客栈。邢月萦眼见凌天霄离去,二话不说跟上去。 良久,两人来到一处偏僻井旁。邢月萦的轻功不如凌天霄,她大展轻功,勉强才能追上他身影,导致她整个人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地道:“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凌天霄平静地道:“你若能赢过我手中的剑,我就告诉你。” 邢月萦怒现于色,忿忿道:“你这是找死!”倏忽间,长剑脱鞘而出,邢月萦握紧剑柄,朝凌天霄的方向直刺而来。凌天霄身子一晃,疾速掠后数尺,邢月萦为了追上,加快自身速度,反令她握不住剑,难以施展御剑派的剑法。 凌天霄玩心大起,以绝妙轻功环绕四周,不到一会儿,邢月萦露出疲态,大感吃不消。不得已之下,邢月萦伫立在原地,摆出架势,化攻为守。 邢月萦面色焦急,内心纠结万分,因为严穆身中剧毒,拖长时间肯定对她不利。况且凌天霄轻功胜她百倍,大可拍拍屁股走人,无须跟她硬碰硬。凌天霄看穿她的想法,笑道:“你尽管放心好了,我虽不是英雄好汉,但也不会不战而逃。” 邢月萦冷哼一声,鄙视道:“使毒之人竟大言不惭,别令我笑掉大牙了。”凌天霄瞧她眼神透出一丝担忧之色,明白她担心严穆,故跃下树梢,不再闪避。 便在此时,邢月萦抢快上前,一剑砍去。凌天霄闪开的同时,健腕轻旋,锵地一声,震了她的剑身一下,其威力之大,令她险些握不住剑柄。邢月萦稳下心神,左手佯攻,右手捏着剑诀朝他袭来。凌天霄见状不疾不徐,先以长剑挡住其剑势,再以手肘撞开她的手,转瞬之间便化解开此招。 邢月萦讶然之余,再连劈数剑。凌天霄定睛一瞧,此招凌厉,剑招源源不绝而来,正是御剑派的连环十三剑。邢月萦挥剑成风,剑光闪闪。凌天霄暗自惊叹,邢月萦招招利落,功底扎实,确实不容小觑。 邢月萦眼见连环十三剑无效,运起功来,外式与内力合并,再施一招,旋身劈来。凌天霄心下甚惊,此招乃是御剑派的圆月剑法,以自身为中心,宛若陀螺般旋转前进,近乎无死角的攻势。 这招圆月剑法虽不是镇派武学,但也算是御剑派上乘之招,凌天霄不敢大意,斜剑一出,霎时间剑气纵横。凌天霄本只想打乱她,孰料剑气将她整个人弹飞,令她踉跄跌步数尺,整个人摔在地上。邢月萦似是筋骨受伤,面露痛苦之色。 凌天霄为防她使诈,点住了她的穴道,邢月萦立时慌张道:“你、你想做什么?” 凌天霄先是一怔,旋即明白她所担心之处,故作坏笑道:“这儿四下无人,孤男寡女,你说我打算怎么做呢?” 邢月萦闻言大懔,脸色苍白得跟纸一样,大喊道:“你若再敢靠过来,我便不惜一切代价与你玉石俱焚。”这话当然是虚张声势,但若她真有心的话,硬冲穴道让经脉寸断,这点自刎的手段还是能办到。 凌天霄没想到她性格倔硬至此,大皱眉头道:“我只是说笑罢了,你方才受了伤,我帮你看看。” 邢月萦板着脸道:“哼,黄鼠狼给鸡拜年。” 凌天霄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并没有敌意。” 邢月萦瞪着他,冷笑道:“没敌意就能对人随意下毒,那有敌意还得了?” 第二卷 第176章 凶手伏法(4) 凌天霄耸起胳膊道:“你大可放心,那只是一般的面粉,根本不会让人死去。我留在那里的朋友现在应该也和他说明此事了。” 邢月萦瞠大双眼,半信半疑道:“此话当真?” 凌天霄点了点头,无奈道:“坦白说,我本来也不想这样,但你们太不讲理,我又不想当众人的面让你难堪,故才出此下策。” 邢月萦忽地抬起了头,凝视着他道:“你师承何派?” 凌天霄干咳了两声,敷衍道:“我师父仙逝已久,他老人家生前淡泊名利,我也不便过多提及。况且他并未教我什么精妙的剑法,我如今所学,全是拜这险恶江湖所赐。” 邢月萦眼睛里发着光,问道:“你要不要加入我们御剑派?” 凌天霄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邢月萦神情肃穆,解释道:“现今江湖分成两大势力,各门派不是加入绝刀崖就是天剑盟,你待在天剑盟不仅可出一份力,同时也能给你庇护,这样双赢的局面难道不好吗?” 凌天霄摇头道:“唉,我并不适合贵派。” 邢月萦虽想再说服他,但想起待在客栈不知全盘情况的严穆,不得已只得打消念头。她凝视凌天霄半晌,叹了口气,续道:“你若改变主意的话,就来御剑派找我,我会和掌门说说。” 凌天霄贬了眨眼睛,捉弄道:“这样问吧,倘若我加入御剑派,我能和你一起行动吗?” 邢月萦纳闷道:“什么意思?” 凌天霄展颜笑道:“近水楼台先得月,你没听过吗?” 邢月萦怔了半晌,耳根子瞬间烧成红烫,白了他一眼之后,忍不住嗤笑一声,旋又故作镇定道:“哼,就知道油嘴滑舌。”她倏地往后掠去,不到一会儿,她已消失在他的眼前。 第二折:小试身手 凌天霄返回客栈,段玉瑾从容地饮酒,一旁却早已不见严穆的身影。他一问之下得知,原来严穆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之后,一时气愤夺门而出。段玉瑾瞥了他一眼,问道:“你不觉得该跟我说些什么吗?” 凌天霄故作纳闷道:“哦,我该说什么呢?” 段玉瑾放下酒杯,冷然道:“你让我收烂摊子,难道你不觉得对我有所亏欠吗?” 凌天霄摸了摸下巴,笑道:“你不是佛门中人吗?施比受更有福,你这样强调回报,那可不是件好事。” 段玉瑾的声音还是很平和,他淡然道:“我总算知道什么是恩将仇报了。” 凌天霄洒然一笑道:“哈,我只是说笑的,方才多谢你了。” 段玉瑾站起身来,朝柜台取过一壶酒,笑道:“这桌的酒钱你知道怎么做了。”言罢,他径自走出客栈。 凌天霄耸了耸肩,付帐之后,也提着一壶酒跟上去。 雪花片片落下,两人并肩走在大街上。凌天霄来到市集,找到一间用竹棚搭制的铁匠坊。他瞧见一名男子,走上前问道:“你认识李冶吗?” 男子本来专心铸铁,听他提及李冶二字,忽地瞪大双眼。他讶然道:“李冶正是家父,莫非你认识家父?” 凌天霄闻言一怔,仔细端倪这名体格壮硕的男子,倏忽间,他注意到一块挂在男子脖子上的铁牌,铁牌上单写一个“李”字。凌天霄皱眉道:“这铁牌是李冶的?” 男子摸了摸铁牌,点头道:“这是家父的遗物,本来我打算将它一同下葬,后来有些不舍,所以才挂在身上。” 凌天霄倒抽一口凉气,诧然道:“你是说遗物?” 男子看了看他,旋即明白怎么回事,苦笑道:“家父两年前因肺痨去世。我叫李展,现在铁匠铺由我继承。” 凌天霄叹道:“唉,想不到人事已非。” 李展沉吟半晌,脸上露出困惑之色,问道:“不瞒你说,家父向来不与人打交道,生平结识的朋友十分少,你年纪看上去也不大,不知跟家父有何关系?” 凌天霄微一定神,淡然道:“要说是忘年之交,似乎也有些不妥。这样说吧,我手上这剑是出自他的手,算是与他有缘。” 李展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 便在这时,后方忽传脚步声,凌天霄回头一瞥,竟是邢月萦和严穆两人。邢月萦与他对视一眼,讶然道:“你怎么在这?” 凌天霄笑道:“那你又怎么在这?” 李展似乎知道邢月萦前来的原因,兀自上前道:“刑姑娘,经过再三思索之后,我还是无法答应你的请求,还请另请高明吧!” 邢月萦柳眉倒竖,不悦道:“我订金已付,你要言而无信?” 李展猛地摇头,赶忙解释道:“邢姑娘误会了,我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从怀中取出一只钱袋递给她,长叹一声道:“这是你当初所付的订金,我原封不动还给你。” 邢月萦仍是不满地道:“你嫌钱不够吗?” 李展面色一沉,歉然道:“还请姑娘请勿再过问了。” 与此同时,一群人走入铁匠铺,他们纷纷身穿官服,手持佩刀。一名留着络腮胡的男子,瞥了邢月萦一眼之后,将目光转到李展身上道:“李展,别忘了承诺。” 李展象是惊弓之鸟弹了一下,缩起身子,战战兢兢道:“请大人明察,我已照大人所述,不再接下其他人的单子,全心为朝廷铸刀。” 男子得意地转过头来看向邢月萦,冷笑道:“听清楚了吧,他不会再帮你们铸剑了。我叫张保,是这里的总捕快,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们要是敢乱来就别怪我了。” 邢月萦双目一凝,在心中幽幽长叹一声,现在她已知道李展为何拒绝了她。换作是别人,她定不会善罢甘休,但对方是官府的人,她也不敢与其硬碰硬。 邢月萦耸了耸肩,无奈地退开数步,张保瞧她主动示弱,大笑起来,模样盛气凌人。张保看向李展,问道:“对了,还有那件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李展闻言一懔,大惊道:“大人,此事万万不可,其余的事草民全凭大人意思,只有这件事请允许草民拒绝。” 张保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我只是给你台阶下,你还真敢拒绝?”跟在他后方的捕快半抽出银刀,双目紧盯着李展,只要一声令下就会冲上前将他拿下。 剑拔弩张之际,一个穿戴金饰银环的男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他脸上有一道伤疤,目透凶光,看似来者不善。他看了看张保,冷冷道:“事情怎样了?” 张保冷然道:“这小子敬酒不吃,看起来是想吃些罚酒。这样吧,我把他交给你,让你好好处理一下。反正就算真弄出人命,我这边也会帮你。” 凌天霄虽不知所谓何事,但从张保轻蔑的语气听起来,肯定不是好事。光天化日之下,官府的人与江湖中人狼狈为奸,还真是令人不胜唏嘘。 那名男子看向李展,沉声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最好想清楚了。” 李展猛地摇头,似是无奈又有些悲愤地道:“唉,哪个男人肯将妻子转让出去,就算天底下真有这种人,我李展也绝不是那种人。” 男子冷笑道:“我明白了,你是不是觉得不划算?好吧,你开个价,那女人值多少?” 李展虽惧怕他们,但听到自己妻子被人污蔑,也有些动怒了,他露出不悦之色,笃定道:“这并不是钱的原因。” 张保插口道:“你这小子,到现在还不知道情势吗?只要我这里一句话,我就可以让你的铁匠铺打包收起来,你明白吗?” 李展剑眉一轩,挺起胸膛道:“就算铁匠铺收起来,我也不可能答应。” 张保冷然道:“你知道一年有多少悬案吗?我随便找一件将它安在你身上,你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待你死了之后,我再把你妻子抓来衙门,让我几个弟兄好好伺候她。” 李展大喝道:“你这是欺人太甚!” 张保贼笑道:“我就是要欺负你,你又能奈我如何?”李展当场气得脸红脖子粗,若不是对方身上的官服,身后又带着一堆人,他恨不得立刻拿起槌子朝他脑袋敲过去。 一旁的男子见他怒现于容,走上前来,将一把刀扔给他道:“别说我仗势欺人,只要你能挡下我三招,我就放过你的妻子。反之,你若捱不住的话,那可别怨我了。”他说话的声音,虽然轻松写意,但一字一句似重逾千斤,沉重地压在李展的身上,教他喘不过气来。 一旁的邢月萦眼见此景,忍不住摇了摇头,脸上透出怜悯之意。凌天霄不禁好奇问道:“难道你认识那个男人?” 邢月萦瞥了他一眼,面有难色道:“江湖上不认识他的人只怕不多。他是金刀门的大弟子,名叫苏焕,手中金刀骇人听闻,所向披靡。” 凌天霄默然片晌,看了看邢月萦,沉声道:“素闻御剑派仗义助人,替人打抱不平,如今你见到他人遭此欺辱,难道不打算挺身而出吗?” 第二卷 第177章 凶手伏法(5) 邢月萦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忿忿道:“哼,这苏焕平日嚣张狂妄,江湖早有所闻。上个月我大师兄与他起争执,反被他当场打成重伤,所幸宋师叔及时赶到才保住一命。论武功我远不及大师兄,跟他硬拚肯定毫无胜算,我又能拿他怎么办?” 凌天霄问道:“就算你明知他可能会被杀,你也打算视而不见吗?” 邢月萦低垂俏脸,幽幽一叹道:“我的确很同情他的遭遇,也很恨苏焕的嚣张,但我真的无能为力。我奉劝你一句,你千万别想强出头,否则你自身难保。” 相较之下,一旁的严穆持反面态度,他忍不住低叱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你怎么会变得这么窝囊了?师父告诉我们要锄强扶弱,你都忘了吗?” 邢月萦双手环臂,似是赌气道:“你还真敢说,上次要不是你去招惹他,大师兄又怎会替你挨了那几刀。要不是大师兄运气好,没受到什么致命伤,现在早不在人世了。” 严穆被她这样一说登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与此同时,前方那边也有动静了。凌天霄往前一瞧,李展明知没有胜算,仍提起了刀子。 苏焕露出得意的表情,贼笑道:“你放心好了,我若真杀了你只会让江湖人耻笑,不过让你吃点苦头倒也不错。让我想想,你没了一只手,以后可能会更听话吧?”苏焕手握金刀,身上散发杀意,就算李展闭上双眼,也能清楚感受这份强大的压迫感。 就在两人对视,气氛逐渐凝重之际,凌天霄兀自走上前去。张保大声遏止道:“等等,你是什么人,你想搅局吗?” 凌天霄挠了挠鼻子,若无其事道:“在下姓凌。” 苏焕撇过头来,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道:“哼,你打算替他出头吗?” 凌天霄夷然无惧,微笑道:“若是如此,又该如何?”他耸了耸肩,语透鄙视道:“光天化日之下你强抢他人之妻,嚣张狂妄,难道不该有人站出来吗?” 苏焕讪笑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凌天霄瞇起双眼,不以为然道:“当然知道,你是个无耻之徒。” 苏焕面色一沉,那双凶猛的目光,朝凌天霄打量了一遍,咋舌道:“好一个管闲事的家伙,今日我便让你知道替人强出头会有什么下场。” 凌天霄嘴皮动了两动,象是暗中嘲笑他一般,旋即他淡然道:“荣幸至极。” 苏焕瞟了他一眼,怒眉再轩,大叱道:“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语毕,他抽出金亮的大刀,手腕一翻,剎那之间,刀光已至,对准凌天霄的脑袋狠狠劈下。 凌天霄没有畏缩,反而挺起胸膛,缓缓抽出长剑。旁人眼中看来,一动一静,苏焕快得如脱兔一般,凌天霄却缓如老龟,但不知为何,凌天霄举手投足之间,给人一股难以形容的威摄感,教人无法小觑他的实力。 锵地一声,凌天霄执剑高举,看似漫不经心,竟轻易挡下了这记攻击。 苏焕怒火腾升,再次出招,招招往死里打,毫不留情面。但见刀势凌厉,招式狠辣,所砍之处刀风啸啸,十分骇人。可是不知为何,凌天霄单是平砍和直劈,来回重复这些动作,居然将苏焕的一招一式均格档下来。 苏焕大吃一惊,刀光再闪,伴随一声大喝,他整个人跃起来。他的招式看似鲁莽,但其劲凶猛如虎,体力宛若黄河般源源不绝,凌天霄心想,难怪邢月萦不敢与之为敌。 苏焕内力浑厚,一招招接踵而来,丝毫没露出疲惫。他双目透出傲然之色,每一刀都打在凌天霄正上方,彷彿向世人展现他引以为傲的怪力。 凌天霄主攻上三路,虽然剑势看似威猛,但招式并不独特,甚至可说是毫无变化。苏焕见猎心喜,以为对方剑法造诣粗浅,顿时信心大增,提起金刀猛地往他肩头砍去。 倏忽间,沉重的金属声传来,苏焕明明对准了凌天霄的肩膀,但不知为何打在剑上。苏焕以为只是侥幸,再劈一刀,锵地一声,同样的情况再度浮现。 苏焕退后数步,双目一闪,这次连劈数十刀。但见凌天霄不疾不徐,每剑均巧妙格档住他的金刀之上。 在旁人看来苏焕凶猛如虎,招式刚强有力,却没发觉他刀声震耳欲聋,但金刀从未碰触到凌天霄衣襟半寸。邢月萦也看得焦急,冷汗直流,每当凌天霄成功挡下一刀,她的眉头就会稍微展开,宛若松下一口气。段玉瑾瞧邢月萦模样逗趣,不禁会心一笑。邢月萦皱眉道:“他不是你朋友吗?你好像完全不担心他。” 段玉瑾轻啜一口酒,不以为然道:“正因为他是我朋友,所以我很了解他。普天之下能伤他的人不少,但苏焕绝不是其中一人,我又何必担心?” 邢月萦柳眉深颦,不解道:“他现在被打得毫无反击之力,你怎能乐观?” 段玉瑾笑了笑道:“你只看到表面,没有看到内在。你仔细瞧瞧,苏焕招式虽凌厉无比,却始终未能砍中他一刀。反之,他以简单朴实的剑招,就轻易挡下猛烈刀势,孰优孰劣,难道你还看不出来?” 邢月萦听他说完,露出半信半疑之色,再次转过头去,仔细端倪两人战况。事情果真如他所述一样,不知何时开始,苏焕呼吸紊乱,露出疲态,凌天霄却昂然挺立,处变不惊,仍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邢月萦想起之前与他一战的情况,凌天霄当时显得游刃有余,不仅轻功一绝,剑法也十分精湛独到,这样仔细一想,或许真有胜算也说不定。锵啦一声,刀剑交击之声不绝而来,顺势将邢月萦的心思拉回到场上。 方圆之间,凌天霄神采飞扬,露出微笑,开始转守为攻。苏焕看似伺机已久,握紧手中沉重的金刀,冷喝一声,使出金刀门独门武学猛虎刀法。 刀招一出,荡激之力直冲刀尖,苏焕纵身一跃,模样彷彿是饿虎扑羊。他腾空飞起,先往前方斩出一道圆,旋又砍出一道弧,再劈出斜长刀轨。每挥一刀,刀气窜流在空气之中,如河流汇入川口 凌天霄瞧这刀势疾速,足尖一个使劲,稳住身子往前硬砍。不知真相的旁人看上去,还以为凌天霄钻入死胡同,但不知为何,刀剑互撞,刃势如虹,宛若虎啸龙吟之声,不断于耳,剎那之间,已拆了数十招。凌天霄身若惊鸿,形如游龙,出手均打在金刀之上,两方气劲双碰的结果,竟以攻势化解了对方凌厉的刀法。 苏焕不是傻子,他虽摸不清凌天霄的来历,但很清楚知道这非误打误撞。他拔身急起,顺势拉开双方距离。他不理会其他人的眼光,自顾自地道:“原来只是不懂剑的大外行,我还以为有什么本事呢!我若这样欺你未免太小心眼。方才我让他接我三招,你努力做到了,那我就遵守诺言吧!” 张保双目一睁,大惊道:“你要放他们走?” 苏焕目光抬起,冷瞪了他一眼,厉叱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金刀门也不耻被人说是仗势凌人,今日一战,便算他们好运吧!” 张保露出愕然之色,他目光动处,锋利的金刀指向他的面门,距离不到半尺,刀身上散发出的森冷寒意,迫得他两颊肌肉不禁颤动数下。 苏焕手腕一甩,佯装潇洒之姿,收刀入鞘,转过大步走去。张保眼见这突如之举,虽然气愤但又无奈,他向后方挥了挥手,带着其他人跟着离去。 李展飞奔上前,对着凌天霄双手抱拳,感激涕零道:“多、多谢恩公相助!” 凌天霄摇头道:“我并没有救了你,反而害了你。” 李展呆呆地望着他,问道:“此话怎说?” 凌天霄叹道:“我虽不认识那苏焕是什么样的人,但方才跟他交手后,很明显感受到他并非心胸广阔之人,我若没猜错,他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唉,我不能一直陪在你身旁,你迟早会被他盯上,到时一样要遭殃。” 李展皱眉道:“那、那我该如何是好?” 凌天霄笑道:“我若是你的话,现在就会回去收拾行囊,离开这是非之地。天大地大,总会有容你之处,你说是吧?” 李展面有难色道:“这逃跑路上很是艰辛,我担心盘缠不够。” 凌天霄轻拍他的肩膀,将一个囊袋交给他,露出微笑道:“这里面有几锭银子,够你好好吃喝半个月了。” 李展神色倏然一变,语声微颤,惶恐道:“这怎么行呢!恩公救了我一次,我怎能再收下恩公的钱。” 凌天霄凑到他耳旁,笑了笑道:“你用不着担心,这钱并不是我的,我也没这么慷慨。这是我方才与苏焕打斗之时,从他身上摸来的,你就放心拿去吧!” 李展微微一怔,他全程看着两人挥舞刀剑,却没见到凌天霄有这种小动作。他犹豫了半晌之后,最后还是接下钱袋,并且心怀感激地不断向他道谢。 第二卷 第178章 金刀恶贼(1) 从凌天霄口中得知苏焕会报复之后,李展不敢耽搁片刻,告罪一声便匆匆返家。凌天霄本打算就这样离开,却被邢月萦一把拦住去路。她抬起美眸,沉吟良久之后,露出歉然之色,无奈道:“我知道你定看不起我,我确实也很想救他,可我当时真的无能为力。” 凌天霄摇头道:“你猜错了,我根本不会怪你。你与他非亲非故,本来就没必要救他,因为在意别人眼光而出手相救,那只是一种伪善。况且你认识苏焕,也知道绝非他对手,那你不出手也是合乎常理,谁也没资格去怪你。” 邢月萦叹道:“但你还是救了他,不是吗?” 凌天霄微微一笑道:“我之所以敢与他一战,那是因为我有必胜的把握。”他的语声清朗,字字如钟,入耳锵然,言谈之中透出强大的自信。 邢月萦试探道:“你真的不考虑入我们御剑派的门下吗?” 凌天霄不解道:“你为何如此执着?” 邢月萦略一沉吟,轻吁了口气道:“实不相瞒,近日来江湖风波不断,天剑盟和绝刀崖的仇恨与日俱增,各派人人自危,不断招收新血企图壮大自己,以免遭他人觊觎。” 凌天霄目光轻抬,苦笑道:“我不问江湖世事多年。”他话声方住,作势转身离去。 邢月萦瞠起杏眼,惊道:“你要去哪里?” 凌天霄淡然道:“我若猜得不错,他今晚便会对李展动手,我若现在动身,或许还得及阻止他残害无辜。” 邢月萦色变道:“此言当真?” 凌天霄摇了摇头,轻叹道:“他是个沉不住气的人,我猜多半会这样做。” 动念之间,邢月萦沉吟半晌之后,忽地道:“我可以跟你去吗?” 两人目光相对,凌天霄瞧了瞧她,只觉她那双美目之中,满是愧疚之色,不禁叹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你不须为此内疚。” 邢月萦长叹一声道:“就当作是我想出一份力,让自己好过一点,可以吗?” 凌天霄耸肩道:“那我问你,你去了之后能做什么?” 邢月萦被他突如一问,顿时语塞。她低语一顿,稍吁了一口气后道:“我们御剑派近来收了一批新弟子,恰巧缺人铸剑,我可以给他一封推荐书。” 凌天霄目光一转,笔直地望向邢月萦,沉思良久,颔首道:“好吧,但你要切记不可胡来,凡事都要由我点头你才可行动,听明白了吗?”邢月萦心头一懔,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若要对付苏焕必须仰赖凌天霄,几番挣扎之后,她最终还是妥协了。 就在两人达成共识之时,段玉瑾衣袖微拂,徐徐道:“既然两位有所兴致,那我也不打扰两位前去救人了,你们结伴前去,我就在客栈等你们好消息。” 凌天霄双眉一轩,纳闷道:“你不陪我去?” 段玉瑾思路微顿,仰首望天,昏黄的苍穹,象是蜡烛光一样,俯视着大地。他掠了掠细长的鬓发,轻轻一笑道:“这事是你担下的,也没先询问过我的意见,况且你此番前去或许会血染双手也不一定,出家人慈悲为怀,请恕我拒绝。” 凌天霄咋舌一声道:“你这酒肉和尚,事到如今才用佛门弟子来当挡箭牌。” 段玉瑾不以为然道:“祝你好运了。” 看着段玉瑾衣襬微晃,洒然离去之姿,邢月萦不禁蹙眉道:“他真是你朋友吗?” 凌天霄露出微笑道:“这世上有很多种朋友,朋友不一定要和你出生入死,也不一定整日要陪在你身旁,他们也有其他朋友,也有自己的生活。”他环目一扫,问道:“说起来,你自己的朋友又如何了呢?” 邢月萦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了严穆,她转头一瞧,目光动处,本该和她在一起的严穆,不知何时已不见了,四周均看不到他的身影。邢月萦斜眉一挑,不悦道:“这家伙鲜少下山,八成又被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给吸引住了。” 凌天霄左手微抬,挠了挠鼻子,淡然一笑道:“看来你朋友也没打算陪你了。话说回来,我看他年纪与你相仿,先前你又这么担心他的安危,莫非你们是一对恋人?” 邢月萦双目一睁,作色怒道:“别开玩笑了,我跟他只是有一段孽缘。”她语声轻顿,一脸无奈道:“我们两人自幼出生在同一个村子,我们两家住在附近,机缘巧合之下,我和他同时入了御剑派。” 凌天霄双手负后,露出微笑道:“听起来是青梅竹马,莫非你们还有婚约?” 邢月萦脸色倏地变白,咬唇道:“我可不承认那种事。”她没有反驳此事,言下之意,也就是说婚嫁之约确有其事。 凌天霄瞧她忿忿之色,估计她也很不情愿,所以就不继续追问了。两人稍作闲谈,待到夜晚到来,凌天霄才打探了李展的住处。途中邢月萦对他深感兴趣,不断询问私事,弄得他无奈之下,施展轻功与她拉开距离。 转瞬之间,来到李展在城外的住处,凌天霄神采飞扬,邢月萦却气喘吁吁。凌天霄露出苦笑道:“这就是一个教训,让你别随意打探他人私事。” 邢月萦没好气地道:“你仗着轻功厉害,恣意欺人,跟那苏焕有何两样?”凌天霄心中不禁感到好笑,不过因为知道她在说气话,所以不打算反驳她。 两人悄声移动,躲藏在木制栅栏旁,从这里望过去,可以看见一栋用茅草和砖瓦拚盖而成的简陋住屋。透过敞开的窗户以及里头的火光,他们清楚瞧见李展不停走动,看似正与他妻子陶红一同收拾离开的行囊。 良久,李展背起装满东西的厚重竹篓,一手拉着驴车,一手牵着陶红。凌天霄定睛一瞧,陶红虽打扮朴实,不施胭脂,但仍掩不住她姣好的面容,也难怪苏焕会想得到她。想起世人常说的红颜薄命,凌天霄暗自摇头,露出苦笑。 正当两人甫出门邸,还走不到数尺,忽闻不远处传来仓卒的马蹄声。李展目光一抬,赫然瞧见苏焕疾驰而来。不到片晌,他已来到两人面前,勒马停定,冷笑道:“看你如此着急,你这是想去哪儿呢?” 李展心头蓦地一跳,颤声道:“我、我的朋友卧病在床,我想去探望他一下。” 苏焕摇了摇头,跃下马来,打量了陶红一眼后道:“既然是这样,那你就赶紧出发吧,你的妻子由我照顾便可。”不等李展接话,他双目一闪,低沉道:“我可先说好,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听明白了吗?” 李展瞧他咄咄逼人,顿时火气也上来了,他叱道:“你为何一定要纠缠我?” 苏焕哈哈一笑,厉声道:“谁叫你妻子长得如花似玉,要怪就怪她吧!我本来只想借她陪我个几天,但你今日竟找人在市集折辱我,我说什么也不能轻饶你了。” 李展知道他杀心已起,心中大惊,却又拿他没辙。他瞥向陶红一眼,歉然道:“唉,都怪我无能,不能好好保护你,若有来世,咱们再续前缘吧!”正当两人准备殉情之际,一道人影飞快地从苏焕后方窜出来。 苏焕笑声突地一停,抽出金刀往后一劈,一声脆响回荡在这夜空之中。月光洒落下来,照映在来人的脸庞上,邢月萦定眼一瞧,那人竟是严穆。苏焕目光一张,冷峻道:“我早就知道你在跟踪我了。” 严穆沉吟半晌,良久之后,方自抬起头来,双眉一轩,将剑尖指向前方,低喝道:“想不到金刀门竟是些无耻之徒,仗势欺人。” 苏焕宽大的手掌,紧紧握着刀柄,冷笑道:“你在背后偷袭我,又算什么英雄好汉?”他笑的时候,露出一排金牙。他打量了一下严穆,轻蔑道:“我认得你的装扮,你是御剑派的人?当日你大师兄为你出头,身受我数刀之击,你是来报仇的吗?” 严穆那双宛若深海般阴沉的目光,直盯苏焕,时而怒火,时而冷静。附近枯枝摇曳,树影婆娑,静得像死一样,迎面而来的寒风打在他的身上,透出一股骇人的肃杀之气。任何人被这般锐利眼神盯住,难免要升起戒心,但苏焕仍是一副从容的模样。 严穆一撩长衫,颀长的身躯跺脚而起,掠至苏焕前方两尺处。他健腕轻旋,绑在剑柄上的红绸在夜空中随风飘荡,剑光闪闪。 苏焕一言不发,沉腰坐马,陡然间劈出三刀,刀影来如电势,几乎比暗器还要快。严穆想不到他以攻制攻,咬紧牙根,硬着头皮砍上去。一剑接一剑,或如横扫,或如直劈,严穆努力想破他招式,却迟迟未果。 苏焕斜眉一转,腰身微拧,左手一动,刀法看似狂风,又如骤雨,此刀法正是金刀门名闻天下的狂风暴雨刀,讲求一鼓作气将刀法展开,大开大阖,给人无尽的压迫感。 苏焕一边狂笑,一边嘲讽,双足一踏之际,刀锋猛地卷起,彷彿层层密布的浓云。他劈出一刀,刀风呼啸而来,沉重地打在严穆的剑上,宛如雷声般宏亮,将他震开数步。 一旁的邢月萦倒抽了一口凉气,她认出这是惊雷刀法,当初她的大师兄就是被这招攻破,因为稍一闪神之后,胸口随之挨了一刀。 果然如邢月萦所料,苏焕砍出这刀之后,瞬间又补上一刀,与当日如出一辙。严穆当时也在场,所以对这招也早有防备,他向后一缩,勉强避开。 苏焕虽然惊诧这招没得手,但仍定过神来,稳住步伐,欺身进逼。他刀法之快,教人猝不及防,严穆挡了数刀之后,踉跄跌步。 苏焕见猎心喜,大刀一挥,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凌天霄斜身而出。他剑光闪动,一柄剑似已化为数百柄,剑如疾风,招招可怖。苏焕哪遇过这种剑招,一时大吃不消,连连败退。凌天霄身子一晃,掠到后方数尺,微笑道:“想不到我们真有缘,这么快又见面了。” 苏焕眉角一挑,大怒道:“又是你这家伙!” 苏焕深吸了一口气,身子半转,反手朝他劈出三刀。无奈凌天霄身法之疾,剑气之劲,当真无可形容。苏焕被他屡屡破招,锐气骤减,刀势不知不觉落于下风。 凌天霄目光如电,剑势连变量次,招招杀着,电射而出。立时之间,胜负便可分判,苏焕当场汗如斗大,惊讶连连。 凌天霄纵身一跃,掠至屋上,苏焕目光往上瞧去之际,凌天霄倏地飞下。苏焕扎稳马步,提刀高举,凌天霄先是佯攻,再绕下方。苏焕没想到他出此招,下三路门户大开,凌天霄狠狠执剑一撩,只闻肌肤被剑刃划破之声,再低头之际,下身已淌出鲜血。 苏焕打了个冷颤,双腿瘫软跪地,抱着下半身痛苦地哀嚎。 凌天霄手腕轻甩,剑尖沾上的血珠飞溅一地,他若无其事道:“你那害人之物已被斩断,从今以后你再也不能辱人之妻了。” 苏焕本想开口说话,但因疼痛过度,他面色苍白,身子不断地抽搐,难以言语半字。片晌之后,他便痛晕了过去,整个人宛若死去的蜘蛛,蜷缩倒地。 李展胸膛微一起伏,讶然道:“他、他死了吗?” 凌天霄缓转过目光,摇了摇头道:“他体格壮硕,又是长年习武之人,单凭这样尚未足够取他性命,他只是失血过多,一时体力不支才晕了过去。我等等会通知官府,这样他应该就能保住这条小命了。” 邢月萦柳眉一蹙,走上前道:“像他这样作恶多端之人,为何要留他一命?” 凌天霄双目远望,前方夜色黯沉,似又将要落下雪来。他沉吟了半晌,苦笑道:“正因他是大奸大恶之人,所以才不能让他轻易死去。从今以后他有两个选择,一是好好改过自新,二是遭人唾弃。” 邢月萦呆呆一愕,纳闷道:“为何他会被人唾弃?” 凌天霄展颜一笑道:“他平日为人嚣张跋扈,如今被我斩去那物,肯定信心大减,往后他使刀必有阴霾。其他人若知他刀法不如从前,又成阉人,必会嘲笑他。” 第二卷 第179章 金刀恶贼(2) 邢月萦担忧道:“可是他心态不平,或许会变本加厉。” 凌天霄剑眉一轩,抬目望向她,苦笑道:“若你执意于此,那你便去杀了他。他虽是恶人,但他其实并未主动招惹我,我实在也没理由硬要夺走他性命。” 邢月萦不解道:“那你为何插手此事?” 凌天霄盯在李展身上转了两转,微笑道:“他爹曾替我铸剑,多少算是对我有恩,我这也不过是在报恩。” 话犹未了,严穆倒了下去,整个人一动也不动。邢月萦上前关切,稍作检查之后,她才松了口气道:“他只是体力不支,性命并无大碍。” 凌天霄面目沉静,挥了挥手道:“你先带他走吧,我还要处理一些事。”邢月萦本来还想说什么,但又有些担心严穆的情况,只得将他搀扶起来,带他离去。 凌天霄眼见两人走远,这才转过身来。李展与他双目对视,当场动容道:“恩公,你的大恩大德我实在无以回报。” 凌天霄不以为意道:“先别说这些话了,等等官府的人就会来这里,你们必遭起疑。我看你们还是赶紧离去,千万别走大道,绕远路比较好。” 李展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道:“对了,恩公与我爹相识,我爹坟头就埋在后山,恰巧我现在也要去跟他告别一声,不若恩公也一起来吧?” 凌天霄沉吟半晌,微一点头,三人结伴而行,往后山走去。不出一会儿,他们便来到了一处墓冢前方,碑上写着“李冶长眠于此”几个大字。 凌天霄望着墓碑,长声一叹道:“想不到三年之约,你我最终竟是无缘。”言罢,他将酒壶缓缓取下,先喝了一口,再往前方一洒,宛若对饮。良久之后,凌天霄忽地道:“对了,令尊去世之前,可曾将一个木匣子交托给你?” 李展心中一愕,反问道:“恩公为何突然这样问?” 凌天霄耸了耸胳膊,微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当日我与他一别,他曾跟我提过待我下山之后要亲手送我一个礼物,那礼物会用木匣子装起来。现在想想,当时他已有七分醉,或许只是他的酒醉之言罢了。” 李展双眉微微一皱,踌躇半晌之后,正容道:“实不相瞒,先父确实留下一只木匣子。他曾嘱咐过为免被人发觉此物,让它一同下葬,若有人提起此事,便将此物交给那人。” 凌天霄大讶道:“下葬?”他面露难色,颇为尴尬。虽然他不想违背李冶好意,但要把墓穴翻起来探找,未免对死者有些不敬。 相较于犹豫不决的凌天霄,李展倒是不以为意道:“家父生前少有挚友探访,他特地留下遗物给恩公,肯定认为你是很重要的人,我相信家父不会介意这事。”言罢,他卷起袖子,拿起锄头,开始翻土。 在凌天霄帮助之下,墓穴很快地被掘开了,李展当时因家境不富裕,棺材看起来也很简单朴素,多处已被蛀蚀。两人共同掀开棺盖,里头那具白骨确实抱着一只狭长的木匣子,凌天霄将木匣子取出来之后,把棺材埋了回去。 凌天霄看着手中的木匣子,呢喃道:“不知这是什么礼物。” 李展嘴角微微一笑,平静道:“家父平日专心铸铁,也没其他嗜好,依照这木匣子的长度,我猜里头应是一把剑。” 凌天霄觉得有理,便将木匣子缓缓打开,果真是一把长剑。他仔细一瞧,这把剑的剑鞘是用紫水晶镶嵌,鞘身则以黑色为基底,伴随深紫色交互相映,看似优雅大方。 李展微一迟疑,他从小跟着李冶铸铁,很清楚他爹李冶不喜在剑鞘着墨,没想到今次破例,可见这把剑定然倾他全力,乃毕生心血之作。 凌天霄抽出宝剑,剑身瞬间泛出一阵淡淡的紫光,宛若夜光珠动人。上头的铭文呈鱼鳞状,彷彿飞鱼交缠,遨游在剑身之上,蔚为美丽。 李展惊诧万分,赞叹道:“这绝非我自夸,我敢以人头担保,此剑是我生平见过好的宝剑。我从未见过先父铸造出此等宝剑,这宝剑乃怕是与名剑山庄的剑相比,也丝毫不逊色,有过之而无不及。” 凌天霄笑了笑道:“你似乎很欣赏此剑,不若我将此剑转赠给你。” 李展猛地摇头,十分惶恐道:“那怎么行呢,将剑交给恩公可是先父的遗命。再说,我虽然欣赏这把剑,但宝剑赠英雄,这我还是明白的。” 凌天霄轻吁了口气道:“我不是什么英雄,但这把剑既是他想给我的,那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接受了。”两人对视一眼,忽地大笑起来。不知为何,他们相谈甚欢,一见如故。 片晌之后,凌天霄并未忘记正事,他催促李展早些上路,目送他们夫妻离去,这才安心下来。 月黑风高,细雪漫天,在既泥泞又积雪的路上,凌天霄披着风氅往城镇行去。倏忽间,段玉瑾掠空而来,伫立在他前方,问道:“你不打算救苏焕了吗?” 凌天霄轻笑道:“你不是去帮他了?” 段玉瑾目光一抬,皱眉道:“你怎么能笃定我一定会救他?” 凌天霄朝着他一笑,悠哉道:“你与我相识多年,我又怎会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你虽然佯装对此事漠不关心,但你还是跟了过来。若我没猜错的话,在我离开李展住处之后,你便已通知官府前去找苏焕了,对吧?” 段玉瑾叹双眉紧皱,沉吟半晌,叹道:“唉,一切都被你料到了。”旋即,他从怀中取出一只钱袋,绽出笑容道:“幸好我也化了不少缘,还不算太亏。” 凌天霄讶然道:“这钱是苏焕的?” 段玉瑾瞥了他一眼,嘴角轻扬,好整以暇地道:“我救了他一命,拿些回报,这说起来也不算过分吧?” 凌天霄心中暗笑,这话若是一般人所说,那倒也无妨,但段玉瑾也算半个佛门弟子,这事传出去可就不好了。凌天霄耸了耸肩,当作没听见这事,续道:“夜深了,天也冷了,我们先找个地方歇息吧!” 段玉瑾眼珠一转,问道:“是该找个地方歇息,但歇息完之后呢?明日一早,你是打算动身先去侠客山庄,还是先去空隐寺一趟呢?” 凌天霄思索片刻之后,耸肩道:“我想还是先去侠客山庄好了。” 段玉瑾象是早就预料到此,咧嘴一笑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看来你也不例外。我早已备了两匹马,装了几壶酒,我们可以一边畅饮,一边策马西行。” 凌天霄愕了片晌,皱眉道:“有必要连夜赶路吗?” 段玉瑾摇了摇头,捉弄道:“那还不得怪你这家伙,你没事去招惹那个小姑娘,惹得她对你事事上心了。要是我猜得不错,你现在不出发,明早她定会追着你不放。” 凌天霄长叹一声道:“唉,我也是千百个不愿意。”语毕,段玉瑾果真牵来两匹马,马儿配着崭新的全副鞍辔,鞍旁可放置刃器。 两人纵身上马,脚踏黄铜马蹬,拉起缰绳,往西方疾驰而去。 才刚动身不久,后方忽闻急遽的马蹄声,凌天霄回头一瞧,来人竟是邢月萦和严穆。凌天霄勒马停定,转过身来看向邢月萦,大讶道:“你怎会知道我在这?” 邢月萦怔了一下,不悦道:“谁会知道你在这,我可没那闲工夫。”凌天霄仔细打量着她,瞧她一脸纳闷的模样,看起来真不是为他而来。一问之下,他这才明白原来邢月萦也打算去侠客山庄,与他们相遇,纯属巧合罢了。 凌天霄似是被勾起兴趣,问道:“你们去侠客山庄做什么?” 邢月萦冷然道:“你又不加入御剑派,何必问这么多。”凌天霄大感惊奇,他们仅仅相隔不到半天时辰,邢月萦对他态度变得分外冷淡,不禁令他匪夷所思。 段玉瑾望着两人,忽然明白什么,嘴角微抿,露出得意的笑容道:“原来是这样,邢姑娘这招以退为进,确实用得巧妙。” 邢月萦被他当场戳破,为之愕然,立时别过俏脸,故作镇定道:“哼,你可别乱说,我不过是尊重他的选择,正所谓道不同不为谋。” 凌天霄沉思半晌,恍然大悟,旋即露出微笑道:“看来我似乎低估了你,想不到你居然用起心计来了,差点把我都骗了。” 邢月萦俏脸泛红,娇叱一声,抿唇道:“脑袋是你的,随你这么想,我可管不着你。” 凌天霄目光四转,沉声道:“这样吧,我其实也和贵派有所认识,待我把一切事情妥善之后,我再去登门造访贵派,不知意下如何?” 邢月萦美目大放异采,既惊又喜道:“你是说真的吗?” 凌天霄点了点头,洒然一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段玉瑾见两人达成了共识,趁机提议道:“相逢即是有缘,要不这样好了,我们一同上路,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第二卷 第180章 暗夜追击(1) 邢月萦尚未答腔,后方的严穆冷峻道:“哼,我才不要与卑鄙的小人为伍。” 凌天霄大奇道:“不知卑鄙二字从何而来?” 严穆双目一闪,语透不悦道:“难道我有说错吗?你们在客栈用计骗我,当众给我难堪,还不算卑鄙小人的行为吗?” 凌天霄想不到他对这事耿耿于怀,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答,反倒是邢月萦转过头来,冷冷地瞥了严穆一眼,低叱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你这条命是他所救?若不是他在场,你早给苏焕砍下脑瓜子了,哪还能在这里说话。” 严穆瞪她一眼,不以为忤道:“哼,别想骗我了,反正一定是用见不得人的方法获胜。”凌天霄闻言一怔,这才想起来当时严穆昏死过去,所以压根没看到全盘情况。 邢月萦玉容生寒,没好气地道:“他是以真本事赢了,你说这话只是在忌妒他,你只是不想承认你技不如人罢了。” 严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两道粗眉,像针一样立了起来,厉叱道:“你说什么!”眼见两人争执不休,段玉瑾以乌云密布,随时会降下骤雪为由,勉强说服了两人。 良久,四人好不容易再度上路,待到看到路旁出现一间客栈之际,已是翌日午时。店小二抬头一瞧,见他们斗篷积雪,知道他们定是连夜赶路,因此询问是要打尖还是投宿。 此时严穆和邢月萦的意见又有分歧,严穆想快点上路所以选择打尖,但邢月萦想补充体力坚持投宿。所幸外头降下骤雪,无奈之下,严穆只得放弃己见。店小二安排了四间上房,每个人各住一间房。 稍作安顿之后,凌天霄横躺在床上,瞥了窗外大雪一眼之后,阖上双眼。待到醒来之时,已是傍晚时分。外头的雪仍在飘落,但势头已锐减不少。由于肚子饿了,凌天霄走出房门,才刚走下阶梯,他便感到浑身不对劲。 凌天霄不动声色,环目一扫,客栈里不仅异常安静,四周毫无半个人影,甚是诡谲。同一时间,其他房门也被打开,先后探头的分别是段玉瑾、邢月萦和严穆等人。 几人面面相觑,所想的事情几乎一样,因此生起了层层戒心。众人来到一楼,周围的窗户倏地大开,一阵冷风迎面吹来,桌上油灯瞬间熄灭。倏忽间,数道黑影迅速窜入,众人一眼便看出来者不善,纷纷执剑摆架。 严穆沉不住气,冲上前去打算先发制人,两名全身包裹紧紧,只露出浓眉大眼的黑衣人拔刀相迎,三人顿时扭打一片,刀光剑影,闪闪生辉。 段玉瑾双手衣袖轻晃,轻功一展,蓦地往二楼掠去,打算蓄势待发。孰料二楼也有埋伏,两名黑衣人从空房钻出来,朝他挥刀而来。段玉瑾从容不迫,欺身而上,反手扣住了其中一名黑衣人的脉门,以四两拨千斤之招,将其推下楼。 另一人见状,沉腰坐马,一刀劈出,段玉瑾不疾不徐,旋身一转,劲腿朝他脸上踢去,顺势将他踹下楼。段玉瑾深吸一口气,腾身飞起,双足踏在栏杆之上,俯视下方。 下方早已打得不可开交,四名黑衣人围攻邢月萦,邢月萦知道寡不敌众,她长剑一甩,杀出一条血路往外头奔去。 出了客栈,外头宽广偌大,上头也有月色照映,总算可看清敌人身影。邢月萦猛一提气,厉叱一声,身形微展,掌中长剑一抹,闪电般地指向黑衣人前胸。 黑衣人早已等待多时,一拥而上,将其包围。邢月萦虽非普通人,但面对四人抢攻,仍大感吃不消。不光如此,她还发现这几人刀法古怪,至今从未见过这种招数。 凌天霄本在客栈被两人纠缠,发觉邢月萦冲了出去,担忧她遭受围攻,稍加使力便将纠缠的两人纷纷击退,旋即往外追出去。 那四名围剿邢月萦的黑衣人,差一点便可得手,可惜凌天霄半路杀出。凌天霄执剑而立,身上散发气势骇人,顾盼之间,稜稜有威。 黑衣人举刀上前,凌天霄不发一语,甩开衣袖,手中紫色宝剑迸裂而出。凌天霄出手快如闪电,剑芒逼人,转瞬之间,四名黑衣人分别捱上一剑,发出惨叫声。 眼见黑衣人负伤,握不住长刀,一副丧失战力之姿,凌天霄知道胜券在握,也不急于一时将其击倒。 黑衣人看出他的用意,担心凌天霄要套出他们的话,彼此对视一眼,向后退去。凌天霄不禁疑惑,这些人应该知道自己轻功不如他,又为何要逃跑呢?不到片晌,答案呼之欲出,因为又有一名黑衣人出现了。 这名黑衣人语气沉稳,低声道:“好俊的剑法,不知怎么称呼?”凌天霄闻言一懔,这人说话虽故意变声,但仍掩不住他奇特的口音,因此研判他不是中原人。 凌天霄看了看他腰间的刀,刀鞘边锋朝上,刀身看似狭长且弯度高,顿时心念一闪,想起了多年以前曾与东瀛刀客对决过,皱眉道:“莫非你是东瀛人?” 黑衣人这下也不装模作样了,恢复原声,冷笑道:“很好,至少让你死得明明白白,也不算占你便宜。” 凌天霄笑了笑道:“你又怎知道我一定会死?” 星月之下,黑衣人闪目而望,嘴角隐含冷笑道:“你若不死,那便是我死。”此话一出,他手腕一反,瞬间发出一件暗器。 凌天霄到底是老手,旋身一闪,立时避开暗器。黑衣人一声厉叱,右手往外一扬,一口气将刀身飞快地拔出,这正是东瀛人惯用的拔刀术。凌天霄剑眉一轩,一缕尖风急劲而来,他知道此招不容小觑,提剑一挥,顿时剑气横生,剑势慑人。 锵啦一声,黑衣人没想到他选择正面交锋,双目一凝,扑上前去。他忽觉风声疾动,原来是凌天霄方才剑招势挟余威,从他侧颊掠来。黑衣人讶然之余,反手一握,弹开了剑气。 一般而言,拔刀术为舍身之招,但黑衣人知道凌天霄是高手,所以没有使用全力,也正因为这样,他才能转攻为守,化解掉凌天霄凌厉的剑招。 短短的一招,凌天霄便看出对方心思细腻,绝非方才那些人所能比拟。他稳住气息,将内力传入手中宝剑,摆出架势。 黑衣人走上几步,刀尖向下,疾闪一出,只见一道寒光,快如奔雷般地冲向他。霎那间,刀尖已抵至咽喉,不过半寸距离。 凌天霄面寒如水,一翻虎躯,右手突起一扯,长剑下砍。黑衣人处变不惊,向上一挑,刀剑削砍之声迸裂而出,刺耳万分。但见凌天霄借力使力,弹开剑身的同时跃空而上,一个利落地翻圈之后,他掠至黑衣人的后方。 黑衣人直觉颈中凉风呼啸而来,心知不妙,健腕轻旋,反砍两刀。凌天霄挥剑斜撩,锵地两声格档下此刀势。凌天霄见他意图收刀,抢攻而上,黑衣人以为他要攻上路,故将刀摆在胸口之处。 此举正中凌天霄下怀,他奋力一斩,伴随剑身将内力打在刀上,黑衣人被反弹之力重挫,虎口剧痛,手腕疼得酸麻,吓得他赶忙退后数步,重整态势。 凌天霄对东瀛刀法不太清楚,在心中打定主意不让他施展开来,所以采取疾攻手段,剑招连发,宛若喷泉般窜涌而出。黑衣人见他身似鬼魅,剑法变化无常,大惊之下不经意地使出全力应敌。 黑衣人的刀法迅捷无伦,诡谲多奇,倘若是以武会友,凌天霄肯定乐意与他比划,但对方杀着频出,若是轻敌的话只怕一死,这代价未免太大了。 凌天霄攻法如猛虎扑兔,守势似坚硬龟壳,攻守俱备,黑衣人既难以抵挡也无法反击。黑衣人知道再这样下去,终有一时会露出破绽,他把心一横,伏地一缩,刀身从下砍上来,迅速地再横劈一刀,此乃东瀛刀法伊贺十字斩。 凌天霄当然不知道这刀法来历,但他明白此招凌厉无比,狠辣骇人。他虽然闪过了这刀招,衣襟也被刀气撕开大半,露出半条胳膊。凌天霄心中一惊,虎腰一扭,反手运劲,内力源源不绝注入剑身,这一下使上了七成力。黑衣人搞不清他耍什么花招,但觉事情不妙,抢步上前,无奈为时已晚。 凌天霄一翻腕子,剑气从剑尖横扫而出,黑衣人惊诧之余,收招退后,可惜剑气太快,他提刀抵御之时,身上已中了九道剑劲。 黑衣人登时气息一窒,旋即吐出鲜血,血珠如花瓣溅洒一地,随着冷气凝结起来。凌天霄这招是他自创武学,也是得意之招,名为凌云九剑。当日他闯荡江湖,便是用此招扬威,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 黑衣人眼见不是对手,提刀再起,作势遁走。 凌天霄方才与他交战数回合,发觉他刀法讲求出其不意,暗中伏击,并非正统东瀛武士,而是东瀛忍者。他明白忍术博大精深,其中招式诡谲多变,有一招便是以烟雾弹掩护,所以他一直盯着黑衣人的手,不打算让他有机可趁逃走。 第二卷 第181章 暗夜追击(2) 便在这时,一道人影又窜出,冷不防朝他一刺。凌天霄提剑一挡,来人武功与黑衣人如出一辙,但这次对方蓄势已久,所以凌天霄不敌其威,暂且退后数步。 凌天霄刚站稳身子,心叫不妙,抬头一瞧,果然见那两人扔下烟雾弹。凌天霄追上去,但烟雾弹内藏呛鼻之味,他以衣袖掩住口鼻,再次望向前方之时,已是空无一人。 凌天霄回头一瞧,原本的四名黑衣人也早就逃之夭夭。不单如此,待段玉瑾和严穆两人纷纷追出来之后,他才得知那几人也如法炮制,使用烟雾弹逃走了。 凌天霄摸了摸鼻子,看向段玉瑾,皱眉道:“其他人倒是无所谓,但你认真起来的话,那些人肯定逃不掉,你为何放走他们?” 段玉瑾微笑道:“你不也一样吗?” 凌天霄摇头叹道:“我不一样,与我交手之人绝非等闲之辈。” 段玉瑾起初以为他说笑,但见地上剑气入土三寸,他倒抽一口凉气,讶然道:“这人竟逼你出此招,果真不容小觑。” 凌天霄瞟了他一眼,沉声道:“他们是东瀛的忍者,刀法诡谲多变,你若遇到他们的话,千万不可轻敌。” 此时严穆走上前来,一边探视邢月萦情况,一边面带冷笑道:“哼,有什么可怕,那些人被我杀得连爹娘都不认识了,要不是使诈逃走,我早将他们的头颅砍下来了。” 不等凌天霄应答,邢月萦倏地站起身来,不悦道:“你对付的只是小喽啰,当然很轻松,方才凌公子可是对付他们的头目,自然是一番苦战。” 严穆很快地打断她的话,目光中满含怒意,低叱道:“他们都包得紧紧,你又知道谁是头目了?我看你被他灌了迷药,早就不知道天南地北了,只顾着帮他说好话。” 邢月萦方才亲眼所见,这时被他误会,心中自然有些不快。她冷哼一声,抿唇道:“你为什么不肯承认他的实力?师父曾说过,做人要谦虚为怀,你又何苦自欺欺人?” 严穆听她提到师父二字,这下怒火中烧,厉声道:“要不是师父命令我陪你,我才懒得管你。我只想早早把事情办妥回去,找师兄一起锻鍊剑法,才不想浪费大把光阴在这差事上。” 邢月萦不以为然道:“我看你是想找大师姐吧?” 严穆本气在头上,被她说起这事,忽地老脸一红道:“你、你可别乱说话。” 邢月萦拍了拍手,哈哈一笑道:“被我说中了吧?平常总说什么想精进自我,在江湖上仗义助人,所以要找人指导一二,其实无非只是想变得更强,好让大师姐对你刮目相看。” 严穆怔了一下,脸上神色既窘又怒,当着众人被这样说,他当然不好受。严穆目光一抬,瞪了邢月萦一眼,咬牙道:“好男不跟女斗,我才不跟浪费口舌。这里不可久留,我要去牵马了,你最好乖乖跟上来,否则我在师父面前说你被男人迷昏头,连正事都忘了。” 邢月萦的脸红了起来,恨恨的瞪着他,抿唇道:“你敢!” 严穆不以为然道:“你看我敢不敢。”语毕,他径自往马厩走去。 邢月萦目光下垂,用余光瞥了凌天霄一眼,嘴角微抿,赧然道:“你可别听他胡说。” 凌天霄笑道:“你没受伤吧?” 邢月萦摇了摇头道:“尚无大碍,多谢关心。” 默然片晌,凌天霄忽觉气氛有些尴尬,干咳一声,故意提高音量催促段玉瑾上路。邢月萦虽想再说什么,但凌天霄身形一折,轻如飞鸿般掠出一丈,转瞬之间已消失在她面前了。 三日之后,凌天霄一行人抵至侠客谷,山谷浑苔缀玉,雪深梅开,一股梅香沁心而来,令人心脾清净。 皑皑白雪,暗香浮影,呈现一片朦胧之美。凌天霄等人在幽谷四周,漫步一遍,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处蜿蜒小径,顺势而上,终于在晚霞时分,看见侠客山庄的门口。 在两名婢女引领之下,他们跨入大院子,拐进一处转角之后,沿着长廊前行不停。正当众人一边赏着雪景,一边行走之时,其中一处院内忽传女子的嬉闹声。 众人稍停脚步,定眼一瞧,只见四名婢女围绕在一名年约十岁的小女孩身旁,一边哄着她一边陪她玩起踢毽子的游戏。常理来说,此景应是和睦融融,但小女孩看上去并无欣喜,玉面如寒,教人有些不忍心。 一名地位看似较高的黄衫美婢,似乎也发现了这事,蹲下身取走毽子,轻拍小女孩的肩膀,平淡地道:“三小姐,天有些冷了,咱们入屋歇息吧?” 女童不发一语,微一点头,正当她准备离去之时,她注意到了凌天霄等人。起初她也不是很在意,直至目光移至凌天霄身上,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忽地放出异采,兴趣盎然。后方婢女正要询问怎么了,小女孩冷不防喊了一声道:“是霄哥哥吗?” 凌天霄心中大惊,打量起了小女孩,片晌之后,他哑然失声道:“莫非你是上官灵儿?” 上官灵儿兴奋地娇躯微颤,不顾一切冲了上来,众婢女还来不及拦阻她,她已经兀自地爬到了栏杆旁。 由于厚雪覆盖的关系,石头被遮掩住,上官灵儿不小心滑了一跤,跌坐在地上。婢女大惊失色,本以为她会大哭一场,没想到她似不在意此事,虽脸上仍有泛泪,但她依然往凌天霄的方向直奔而去,深怕他转眼之间会消失一样。 凌天霄也担心上官灵儿会受伤,身形一展,掠到她的前方。上官灵儿顿时扑了上去,牢牢地抱住了他,破涕为笑道:“真的是霄哥哥,你终于肯回来看灵儿了。” 凌天霄蹲下身来,一手摸了摸她的头,一手擦拭她脸上的雪渍,露出苦笑道:“小傻瓜,你这样乱跑,等等摔伤的话,我要怎么跟你姐姐交代?” 上官灵儿猛地摇了摇头,嘟嘴道:“灵儿不怕疼,就怕霄哥哥忘了灵儿。” 凌天霄瞧她故作坚强,却又不忍戳破她,长声一叹道:“让霄哥哥看看你的伤。”上官灵儿双手一张,凌天霄顺势抱起了她,卷起她裙裳,瞧了瞧红肿的膝盖。 众婢女当场变色,美眸一凝,目光闪电般地盯在他的脸上,齐声大叱道:“大胆无礼之徒,竟敢轻薄我家三小姐,还不快放手!” 霎那间,一名婢女抽出藏在腰间皮革带中的软剑,正要冲上前去之时,上官灵儿喊道:“谁不准伤害霄哥哥!” 众婢女闻令,怔了半晌,面面相觑。她们照顾上官灵儿多年,上官灵儿鲜少开口,更不曾对她们使用命令的语气,如今竟为了一名陌生男子开了金口,这着实令她们匪夷所思。 黄衫美婢审视了一下情势,转过头去朝其他人打了个眼色,挥了挥手,示意让她们退下。接着她孤身一人盈盈而来,对着凌天霄施礼道:“小女子名叫田梦,乃三小姐的贴身总管,不知公子是何人?” 凌天霄颔首道:“在下姓凌。” 田梦抬起美眸,稍作打量之后,露出困惑之色,续道:“田梦来侠客山庄也有数年,三小姐每次远行我必跟在其左右,但我从未见过凌公子,不知凌公子为何与她相识?” 凌天霄微笑着点了点头,淡然道:“那是在你来这里之前,我与她有几面之缘。” 田梦皱起眉头道:“真是几面之缘的外人吗?” 此言甫出,上官灵儿登时不乐意了,她鼓起脸颊,噘起小嘴道:“霄哥哥才不是外人,霄哥哥是灵儿的霄哥哥。” 田梦眼见上官灵儿对他信任有加,心中大奇,正想追问下去之时,花园那边传来细语,几名婢女姗姗走来。 其中一名绝世姿容、婀娜多姿的女子,头束凌云髻,腰肢款摆,走在众婢女的前方。她身穿素白的罗衣长褂,身段飘然若仙,姿态既优雅又高贵。身旁的婢女虽姿色不俗,但在她面前却成了衬托的绿叶,一群婢女跟在身旁,宛若众星拱月。 女子名为上官仙,她的一对秀眉细长妩媚,斜向两鬓,清澈的眼珠闪闪发光。唯一可惜的是她冷若冰霜,不苟一笑,让人有种高岭之花的疏远感,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上官仙瞧向众人,绷起了玉脸问道:“何事喧闹?” 婢女还未上前道歉,上官灵儿登时截口道:“仙姐姐,是霄哥哥回来了。” 上官仙闻言一怔,将乌黑眼眸瞧向凌天霄,片晌之后,她抿起朱唇,别过俏脸,眼神露出复杂之色道:“我不认识这男人。” 上官灵儿讶然道:“仙姐姐怎会不认识霄哥哥?” 凌天霄露出苦笑,摸了摸上官灵儿稚嫩的脸蛋,故作无奈道:“既然她不认识我,那我还是先走好了。” 上官仙心中一懔,转过头来大惊道:“你才刚回来就要走了吗?”此言甫出,她才意识到自己失了态,连忙干咳了一声,佯装镇定的模样。一旁众婢女听到她的说法,大感奇怪,疑念百生。这些婢女长年行侍奉之事,多少也能察言观色,纵然如此,她们也想不到为何昔日冰冷的上官仙竟会对一个陌生男子这般礼遇。 凌天霄心里很清楚上官仙脸皮很薄,所以不敢大肆捉弄她,别开话题道:“令尊在吗?我想见他一面,可否替我安排一下?” 上官仙含眸望他,幽怨地道:“你只是来找家父的吗?” 凌天霄将上官灵儿一把抱了起来,目光炯然,走上前道:“不论我今日是为谁而来,总该先拜见山庄主人才不至于失了礼数,你说对吧?” 上官仙闻言芳心窃喜,凌天霄此言虽不说破,但也暗喻他心中有她。 上官仙俏脸微红,旋又恢复清冷自若的面色,故作镇定道:“你跟我来吧!” 待在后方的邢月萦见状,登时喊道:“我也要去。” 上官仙淡然回身,稍作打量了她的穿扮,冷然道:“你是御剑派的人吧,不知贵派前来侠客谷有何要事?” 邢月萦干咳一声,恭敬作揖道:“家师有命,希望请上官庄主来敝派一叙。” 上官仙黛眉微扬,面如凝霜地道:“家父正在闭关修练,恐不方便见外人。” 邢月萦目露讶色,问道:“你们现在不是去见上官庄主吗?” 上官仙低垂螓首,低声道:“他、他不是外人。”语毕,众人顿时一片哗然。上官仙忙自清了清喉咙,掩饰着自己窘态,她看向田梦,指示道:“你先带灵儿去歇息。” 上官灵儿不住地摇头,闹别扭道:“灵儿不要。”凌天霄无奈之下,只得与她勾指约定,又哄又骗之后,好不容易才让田梦将她带走。 上官仙一声令下,遣去其他婢女,只让凌天霄一人跟着她。婢女虽觉不妥,但也不敢违逆她的意思,只让看着两人缓缓离去。 走不到一会儿,凌天霄眼见周围已无人迹,双手一探,将她拉到阴暗的长廊。上官仙来不及出言抗议,珠玉般的小嘴已被他封住。凌天霄一手搂着她的小蛮腰,一手轻抚她的富有弹性的粉颈。良久之后,上官仙伸出春葱般的手指,轻轻地推开了他,大发娇嗔道:“想不到许久不见,你这人还是这么不规矩。”她鬓发被弄得零乱,衣着不整,心房剧烈地跳动着, 凌天霄一脸不以为然,凑在她耳珠旁,轻笑道:“我想不管是谁见到了你,都很难把持住自己不对你动心。” 上官仙梨窝乍现,横了他千娇百媚的一眼,旋又露出愁容之色,叹道:“你何时要离开?” 凌天霄故作讶然道:“谁说我要离开了?” 上官仙环目四顾,确认附近真的没人在,这才放开矜持,嘤咛一声纵体入怀,幽幽道:“我又不是灵儿这么好哄,你肯定不会留下很久对吧?” 凌天霄抬起她的俏脸,露出苦笑道:“三年之约,我还得去空隐寺。待一切妥善之后,我会回来找你的。” 第二卷 第182章 真假仙儿(1) 上官仙眼帘一抬,秋波四转,问道:“你是说真的吗?” 凌天霄摇了摇头,轻吁了口气道:“三年前我不告而别,你也很清楚原因。倘若当时我不顾一切留下,只会给侠客山庄人添麻烦,绝无好事。” 上官仙仰起俏脸,依偎在他胸膛里,瞟了他一眼道:“那你为何不带我走?” 凌天霄心中又是一热,他强忍住再次夺走她双唇的想法,耸了耸胳膊,柔声道:“你是侠客山庄的大小姐,倘若与人私奔这事传出去,就算你不在乎,也会引来不少问题。” 上官仙忽地挣脱他的怀抱,美目凄迷道:“你可知女人青春岁月不多,我如今已过十八,可没这么多时光任你挥霍。” 凌天霄衣袖一摆,轻笑道:“看来说什么也没用了,我只好付诸行动,好让你相信我对你的一片真心诚意。”话犹未了,他的手已开始作怪,猝不及防地滑入上官仙的衣襟。上官仙按住他的手背,双颊染霞,羞窘道:“你先去见爹再说,以免让他等着。” 凌天霄想起正事,色心立歛地道:“你说得不错。”达成共识之后,两人来到三层塔楼。他们并肩上去,直至楼顶,途中未见到半个下人。 一名穿着宽袖衣衫的男子,伫立在桌几旁,看似已等待许久。 上官仙衣袖一晃,作揖道:“仙儿给爹请安。” 男子瞥了她一眼,轻声道:“我还以为你还会拖沓下去,想不到还明白事情缓急之分。”男子双目灼灼,气宇轩昂,直视着两人。这名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上官少阳,在江湖上被人称为剑侠,其剑法一绝,教人望尘莫及。 上官仙露出不解之色,问道:“爹何出此意?” 上官少阳气定神闲,笑道:“你可知这塔楼不光有高度,而且还是我精挑细选的位置,从这儿可俯视底下各处,若有人敢作怪,可谓是一览无遗。” 上官仙沉思半晌,方才恍然大悟,她粉脸通红,大窘道:“女、女儿不是故意的。” 上官少阳反问道:“两人搂搂抱抱,你能说只是无心?” 上官仙羞窘万分,芳心紊乱,岔开话题道:“女儿这就去给爹冲一壶茶。” 上官少阳挥了挥手,若无其事道:“你用不着不好意思,男欢女爱乃是人之常情,我当初建这塔楼也不是为了窥透他人隐私。”他似乎不打算让上官仙回话,径自转过头来,双目看向凌天霄,轻叹道:“唉,这些日子可委屈你了。” 凌天霄摇了摇头道:“前辈言重了,难得可以隐居山林,也是人生一大惬意之事。” 上官少阳长叹一声道:“你过得轻松写意,我这边可一点不好玩。当日你不告而别,我足足被某人缠了大半年,整日逼我派人去找你下落。” 上官仙闻言大惊,横了上官少阳一眼,又看了看凌天霄,俏脸宛若熟透的西红柿,羞赧地垂下首来。凌天霄微微一笑道:“那可真苦了前辈,我虽自问剑法不及前辈,但轻功尚可入眼,前辈想要派人找到我只怕难如登天。” 上官少阳洒然一笑道:“闲话家常到此吧,咱们该谈一谈正事了。”他语声一顿,问道:“今后你打算怎么做,你要重出江湖,还是趁此机会继续隐退?” 凌天霄双目一凝,叹道:“前辈希望我怎么做?” 上官少阳神色黯然,无奈道:“唉,我希望你好好照顾仙儿,不再涉足江湖,可是我又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江湖,被某些人的私欲弄得乌烟瘴气。” 凌天霄瞧了瞧他复杂的神色,知道上官少阳正饱受挣扎,微笑道:“前辈请放心,我这次下山已经历了不少事,发觉情势比我想象中更坏,我就算插手不管只怕会心生愧疚。” 上官少阳点了点头道:“不愧是我看上的人。”他别过头来,看了上官仙一眼,淡然道:“我跟他还有事要谈,你自已先回房吧!” 上官仙虽想留下来,但父命难违,她也只能稍作施礼,无奈地退下。待到她离去不久,上官 凌天霄开口道:“不知前辈有何事?” 上官少阳默然半晌,沉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想将旭日剑法传给你。” 凌天霄讶然道:“旭日剑法乃侠客山庄镇庄武学,这可是前辈耗费大半生钻研出来的剑法,我断然不敢接受此份大礼。” 上官少阳侧身一望,微微摆手,一字字道:“此事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我想了许久。你这次因我重入江湖,我再怎么说也得表示心意。况且众所皆知,我这旭日剑法以阳刚为主,女人并不适合修习此招。唉,仙儿当初正是硬练走火入魔,这才被迫服食冰蚕蛊保命,导致寒毒入体,终年饱受此苦。” 凌天霄面露尴尬,正色道:“前辈正值壮年,还不必太早下定论。” 上官少阳目光远远投向窗外的斜阳,轻叹道:“我虽不信什么天命,但物极必反,强摘的果子并不甜。我若为此去生一个儿子,那他活得未免太可怜。我知道你内心仍难以接受,但你不妨将它看成一份嫁妆,就当作是我赠送给你和仙儿两人的礼物。”但见凌天霄踌躇不定,上官少阳双眉紧皱,笑容一敛,缓慢而清晰地道:“男子汉大丈夫,做事不该这样扭扭捏捏,优柔寡断。” 凌天霄知他心意已决,深深一揖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上官少阳点了点头,倏地抽出几上宝剑,银光登时迸裂开来,放出慑人的气势。上官少阳将剑尖对准他,目光一转,脸上现出冷凛之色,肃容道:“让我瞧瞧你的本事。” 凌天霄执剑挺立,应声道:“献丑了。” 上官少阳瞟向他手中宝剑,诧声道:“哦,想不到你也是懂剑之人,你这剑乃绝世好剑,可谓是世间少有。” 凌天霄微微一笑道:“我并不懂剑,这是一名故友赠与给我。” 上官少阳问道:“此剑何名?” 凌天霄耸了耸肩,不以为意道:“它没有名字。” 上官少阳洒然一笑道:“宝剑佩英雄,英雄既有名字,宝剑也该有名字,不若今日你替它取个名字吧?” 凌天霄低头沉思着,良久之后,他忽地抬头道:“此剑既为紫色,我名字有个霄字,那就唤它紫霄剑好了。” 上官少阳哈哈一笑,拍手道:“是个好名字。” 上官少阳身形动处,施展开身法,两道寒冷的光芒发出,迅如奔雷。他径自地比划剑招,开始传授旭日剑法的剑式和心诀,凌天霄不敢散漫,认真端倪其中奥妙。 这旭日剑法看似以刚猛著称,实则剑招繁琐复杂,一个太过心急会练到死结,从而走火入魔也说不定。所幸凌天霄本就内力浑厚,剑法造诣也不低,数个时辰便悟得七成左右。待到他回神之时竟已过三更,从高楼上放眼望去,万籁俱寂,四周仅剩虫鸣之声。 凌天霄离开塔楼之后虽感到疲倦,但想起上官仙美丽的脸庞,心中一热,付诸实行,连忙前往上官仙所居住的别院,一解相思之苦。甫至别院,上官仙的闺房外伫立着两名婢女,站在门外来回踱步。 凌天霄问道:“敢问两位姑娘,上官姑娘是否在里头?” 左边的婢女见到他,大惊失色道:“你是什么人,这里可是大小姐的别院,闲杂人等是不能随意进入这里的,你快些离去。” 凌天霄不以为然道:“我与上官姑娘是旧识,不知两位可否替我通传呢?” 右边的婢女露出不悦之色,冷然道:“大小姐现在身子不适,不便见客,还请这位公子速速离开此地,否则休怪我们无礼了。” 凌天霄皱眉道:“你说身子不适,莫非是寒毒发作了?” 左边的婢女也沉不住气了,娇叱道:“你再不立即离开,我可要叫人来了。” 便在此时,因为从屋内里听到喧哗声,一名老妪推门走出,布满皱纹的脸一沉,一双锐目瞪向两女,怒道:“何事吵闹,你们不知道这里要安静吗?” 两名婢女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跪下。其中一名婢女怯怯道:“回沈总管的话,都是这公子蛮横不讲理,怎样也打发不走他。” 老妪转过头来,瞥向凌天霄,眸子闪过一丝讶异之色。她深吸一口气,挥手道:“你们两人先去放热水,此人交由我处理。” 两名婢女闻言大喜,心想总算把凌天霄这麻烦甩开,应了一声之后,匆匆告退。 待两人走远之后,凌天霄双手抱拳,一脸歉然道:“多谢沈婆婆相助,我这般唐突而来,造成诸多不便,还请见谅。” 被他唤作沈婆婆的老妪看向他,轻叹道:“若你真有愧疚,当年就不该离开大小姐。你可知在你走后三个月内,她整日魂牵梦萦,食不下饭,时时为你烦心。” 凌天霄眼角一垂,无奈道:“这都怪我。” 第二卷 第183章 真假仙儿(2) 沈婆婆微一颦眉,忽然想起什么事,连忙催促道:“好吧,你快去去看看大小姐好了,我会把别院的下人都遣走。记着,你只有半炷香的时辰,否则会引起下人怀疑。” 凌天霄欣然道:“多谢沈婆婆的谅解。”言罢,不等凌天霄开口,沈婆婆兀自离去。凌天霄担心引起太大的骚动,悄声地进入屋子,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 上官家在江湖上地位显赫,不仅租贷土地,官商人脉甚广,家境富裕自是不在话下。上官仙的屋内本来偌大宽敞,但角落摆放的拔步床竟占上三分之一。这拔步床平台四角立柱,镶以木制围栏,其中雕花描金,不难看出其主人的身分不凡。 上官仙坐在床榻内,倚靠着床柱,面色苍白且倦乏。她没有注意到凌天霄进来,只当他是沈婆婆,轻声细气地道:“沈婆婆,方才外头喧闹不已,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凌天霄一边走去,一边笑道:“沈婆婆出去了。” 上官仙登时一呆,猛地回头瞥向他道:“怎、怎么会是你?”问话的同时,凌天霄已走入拔步床的围廊里头,他足靴一脱,坐入床上,微微一笑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倘若你寒毒发作的话,一定要与我通报吗?” 上官仙低垂螓首,抿唇道:“你与爹似有要事商谈,我不想打扰你们。” 凌天霄瞧她善解人意,心中一动,顺手抄起她不盈一握的纤腰,吻起她的脸蛋,平淡道:“时间不多了,让衣服自由了吧?”不等上官仙回应,他站起身来径自地宽衣解带。上官仙面露娇羞,但仍点了点头,按照他所说的话去做。片晌之后,两人盘坐在床榻上,彼此盘坐对视,双掌相交,开始运功。 凌天霄曾在机缘巧合之下,由空隐寺已故神僧那边修练出纯阳诀,此为镇寺武学,乃是上乘内功,绝不轻易传人。此内功至刚至阳,全力运功时可散发出大量的热气,所以最好把衣服敞开,避免闷住使身子不适。凌天霄自从修练纯阳诀之后,便会以此招替上官仙疗伤,效果绝佳,可驱寒避毒。 凌天霄深吸一口气,运起内力,将纯阳真气源源不绝透过掌心输入上官仙体内。不到一会儿上官仙已满身大汗,面色潮红,整个人微微颤抖。 运行此招必须心无杂念,平静如水,故凌天霄闭上双眼,避免瞧见上官仙曼妙的曲线,以致功亏一篑。良久之后,上官仙虽汗流浃背,但气色回复,精神大振,模样已不再是方才那病恹恹的倦容。 凌天霄轻吁一口气,收掌停功,缓缓睁开双眼。上官仙感受到掌心离去,也抬起俏脸,朝他轻声道:“谢谢,我身子好多了。” 凌天霄瞧向一览无遗的人间美景,心中一动,顺势将她搂入怀中,笑道:“对我说谢谢,未免也太生疏了。” 上官仙横了他一眼,却没有挣扎,反而像温顺的绵羊,斜倚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她抬起美眸淡然道:“你的纯阳诀更厉害了,这几年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凌天霄摸了摸她的下颔,重重地吻一口,微笑道:“这三年我并非游手好闲,而是在山上勤奋苦练,特别是钻研内功纯阳诀,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替将你体内寒毒尽数散去。如今我神功大成,假以时日,你将不再饱受寒毒之苦。” 上官仙闻言轻颤,眸中含泪地看向他,动容道:“得你厚爱,我此生无悔了。” 凌天霄看了看桌上的香炉,似是不舍地道:“看样子已过了半炷香,我该离开了,免得让沈婆婆不好做人。” 上官仙低垂螓首,羞赧道:“今晚你会来吗?” 凌天霄点了点头,笑道:“我也希望可以,但我必须先找段玉瑾,你若是等不到我的话,累了就先睡没关系。” 上官仙凑上去吻了他一口,柔情似水地道:“不管你多晚回来,我都希望一早起来能看见你在我身旁,答应我好吗?”凌天霄心中涌起层层暖意,与她稍作亲热一番,这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她。 凌天霄走出门外,略施轻功,趁四下无人悄然而去。才刚返回客房,只见段玉瑾早已等候许就似地拦住他的去路。段玉瑾提着两壶酒,开口邀他去凉亭共饮。两人坐定,互斟酒盅,段玉瑾问道:“你打算何时动身去空隐寺?” 凌天霄反问道:“你觉得呢?” 段玉瑾轻叹道:“唉,站在我的立场,这自然是越快越好。”他双目一闪,试探地道:“你应该不会想告诉我,你不打算去空隐寺一趟了吧?” 凌天霄洒然一笑道:“正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看起来是那种言而无信之人吗?”话音刚落,他瞥向后斜后方,清了清喉咙,故意提高音量道:“想不到堂堂的御剑派弟子,竟然喜欢偷听别人说话。” 躲在树旁的邢月萦没想到自己行踪曝露,香肩一颤,尴尬地走上前,故作无辜地道:“哼,谁偷听你们说话,我只不过是恰巧路过此地罢了。”她看了看两人,兴趣盎然道:“你们两个人去空隐寺做什么?” 凌天霄瞥了她一眼,微笑道:“你方才不是说没偷听,怎知道我们在谈什么?况且我们去不去空隐寺,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邢月萦被他气得直跺脚,正打算出言反驳之时,却反被段玉瑾截口道:“不瞒姑娘说,我是佛门弟子,空隐寺就是我的家,这个理由够充足吗?” 邢月萦微一颦眉,不禁疑云大起,诧声道:“你是佛门弟子,怎么看上去不像呢?”此话所言不假,单看段玉瑾这面红齿白,衣冠正襟的模样,任何人看他就象是位出身世家,风度翩翩的公子,绝不会把他跟僧人联想在一块。 段玉瑾轻啜了一口酒,微一停顿,朝她微笑道:“我是苦行僧,不必待在寺中。” 邢月萦依然露出质疑的神色,蹙眉道:“苦行僧也不该是你这样。再说了,你既喝酒又吃肉哪里像个受戒的僧人,你莫不是在骗我吧?” 段玉瑾沉吟了一会,淡然一笑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姑娘没听过吗?” 邢月萦双手叉腰道:“你这分明是强词夺理。” 段玉瑾摇头道:“既然姑娘不信我的话,那我也不便强迫你。只是我正与凌兄谈事,倘若姑娘没其他的事,还请姑娘暂时一避。” 邢月萦抿脣道:“谁说我没事找他。”她转过头来,瞧了凌天霄半晌,正色道:“你好像与霞客山庄的人很熟,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凌天霄摸了摸鼻子,接口反问道:“让我猜猜,你是不是想要我替你引荐上官前辈?” 邢月萦双目一亮,猛地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 凌天霄瞧了瞧手中的酒,将目光转至邢月萦身上,露出不怀好意地笑容道:“这样吧,你若能喝酒胜过我,我就帮你这个忙。” 段玉瑾在一旁听着,不禁露出苦笑,他太清楚凌天霄的酒量了,故使了个眼色,希望凌天霄打消这念头,因为他不想看邢月萦胡乱喝酒,为此受了活罪。 凌天霄右手微扬,做了个手势,示意自有分寸,不必担心。按照他原先的想法,邢月萦出身自御剑派,门派规矩严谨,一定不常与人拚酒,所以两三杯黄汤下肚,肯定就会打退堂鼓不敢再续战。孰料邢月萦竟竟不按牌理走,她把心一横,提起了酒壶疯狂灌酒,待到凌天霄觉得大事不妙,一把从她手中夺走酒盅之时,她双颊醺红,俨然有了七分醉。所幸邢月萦酒品还算不错,不一会儿便兀自沉睡,没有惊动旁人。 段玉瑾沉吟了半晌,皱起双眉,瞥了凌天霄一眼道:“自作孽不可活,我虽与她不相熟,但这事是你一手挑起,你可要好好负责。” 凌天霄心中大讶,尴尬道:“你不帮我吗?” 段玉瑾浅浅一笑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你曾几何时听闻过和尚近女人?就算真有,那也一定不是我,阿弥陀佛。” 凌天霄没好气地回了他一眼,不满道:“我也没听说过和尚留长发,喝酒又吃肉。”不过抱怨归抱怨,他也知道这篓子是他捅出来的,半推半就之下,他也只好负责到底。 凌天霄一把抱起邢月萦,尽量不引人注意地将她带回客房,一切安顿好之后,他才放下心来走出院子。 不远处传来三更鼓声,他想起与上官仙的约定,立时动身前往别院。才刚走不到几步路,他竟瞧见到上官仙就伫立在一棵枯谢的大树下,朝他轻轻招手,彷彿大老远就看见他一样。美人在前,凌天霄心中一热,既惊又喜,快步迎了过去。 上官仙作揖道:“凌公子,别来无恙。”此言一出,凌天霄双目大睁,登时一怔。他不禁露出疑惑之色,因为上官仙在两人独处之时,并不会对他用如此生疏的称谓。 凌天霄试探地道:“对了,听闻你寒毒复发,不知如何了?” 第二卷 第184章 代为接令(1) 上官仙看了看他,貌似故意咳了几声,幽幽一叹道:“这是以前的毛病了,多谢凌公子关心。”凌天霄闻言一懔,这下子毫无疑问确定眼前的“上官仙”根本不是本人。 凌天霄故作镇定,缓步走上前去,趁着对方尚未反应过来之时,他右掌一探,出手如风,拔出紫霄剑,只见剑光毕现,一道紫芒划过前方。 那位“上官仙”惊讶不已,登时掠后数尺,仍不及剑气速度,身上衣裳尽数被剑气扯破。倏忽间,她如同金蝉脱壳一般,纵身一跃,从美丽的华裳中脱身而出,再次落地之时,女子已是身穿黑色劲装,脸上也多了一层黑纱。 凌天霄仔细打量了她一下,惊讶她不仅精通易容,所使的身法也与当日在客栈之时,那些东瀛刺客的轻功如出一辙。他剑眉一轩,冷峻道:“你与那些刺客是什么关系?” 黑纱女子不动声色道:“我若不说,你又能奈我何?” 凌天霄眼见她这般自信,不禁露出微笑道:“若真不说,那你可得遭殃了。”言罢,他身子一晃,斜飞而出。 黑纱女子从未见过如此迅速的身法,讶然之余,她抽出短刀摆出架势。只见凌天霄手中紫云剑一扫,狂风骤起,黑纱女子目光虽至,但手速不及,欲格挡之时,一道强劲的剑气打入她胸口,令她向后跌去。 黑纱女子担忧对方趁胜追击,硬着头皮负伤起身,但为时已晚,凌天霄双手一探,在她身上点了几处穴道,她当场动弹不得。黑纱女子知道大势已去,连忙道:“我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想与你做交易。” 凌天霄面色如水,不以为忤道:“倘若你尚未落在我手中,你说这话倒也有几分可能,可是现在你已败了,从我这边看来,你只是想拖延时间罢了。” 黑纱女子坚定道:“那好吧,如果你真不信的话,那你要杀要剐也就随你。” 凌天霄仔细打量了她,沉吟半晌,沉声道:“从现在开始我说的话,你全都得回答,否则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黑纱女子冷哼一声道:“你犯不着吓唬我,我不是被吓大的。” 凌天霄收剑卓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当日在客栈袭击我的刺客是你同党吗?” 黑纱女子似是毫不隐瞒,坦然道:“我叫北条幸子,如你所见我并非是中原人。当日袭击你的刺客与我师出同门,但我此次前来,仅是我一人独判,并非受任何人指使。” 凌天霄听出话中含意,追问道:“刺杀我的人是受何人之托?” 北条幸子摇了摇头,断然道:“此事无可奉告,除非你答应与我交易,否则纵使千刀万剐,我也绝不会泄漏半字。” 凌天霄纳闷道:“你口口声声说要与我交易,你究竟想交易什么?” 北条幸子沉默了很久,轻叹道:“那日与你交手的人是我大哥,他任务失败了,所以还会再来,我希望你到时不要杀他,放他一条生路。” 凌天霄仰起首来,拊掌大笑道:“哈哈,这未免太有趣了,他要来刺杀我,我却不能杀他,这听起来我似乎很吃亏。好吧,那我问问你,我这样做有何好处?” 北条幸子美眸轻眨,肯定道:“倘若你肯答应,我会告诉你很多事,很多你想知道的事,只要我知道的事,我都可以一五一十告诉你。” 凌天霄双手环臂,半信半疑地道:“那你得先告诉我,是谁派他来杀我的?” 北条幸子眼波流转,平静道:“派他来杀的人是我师父,但要你死的人却是绝刀崖,我们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下你懂了吧?” 凌天霄双目一凝,低沉道:“你方才迟迟不说出幕后主使,如今却又轻易道出,我要如何能相信你这话?这也许是你事迹败露,故意说出来混淆我也说不定。” 北条幸子瞧了他半晌,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微笑道:“看来你很就没踏入江湖了,这事在江湖上早已不是什么天大秘密,众所皆知绝刀崖找了很多人协助。我们使用的武器是刀,站在绝刀崖同一阵线上,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 凌天霄被她这么一说,先是一怔,旋即开始动摇了。他确实才刚下山不久,与这江湖脱离至少三年了,倘若真是这样,那北条幸子的话倒也能自圆其说。凌天霄追问道:“绝刀崖的人怎会知道我在这里?” 北条幸子摇了摇头,嫣然一笑道:“你错了,我们并不是针对你,只是你刚好在场罢了。那间客栈已被我收买,只要任何身上配剑的人前来,我们便会下手。”听到她的话,凌天霄当场松下了一口气,心想他重出江湖一事,看来尚未被人知晓。 凌天霄瞥了她一眼,旋即拾起两颗小石子,笔直地掷向她,分别打中她两处穴道,北条幸子顿时被解开穴道,可以活动自如。凌天霄挥了挥手道:“你可以走了。” 北条幸子大奇道:“你要放我走?” 凌天霄耸了耸肩道:“方才你对我并无敌意,否则现在你起码会少了一条胳膊。” 北条幸子蹙眉道:“你怎能确定我没敌意?” 凌天霄看了看她,洒然一笑道:“你的疑心病似乎很重,不过这不是件坏事。若你真是特地要来杀我的话,那未免太过愚昧,你大哥武功比你高,都伤不了我半分,更遑论你此次只身一人前来。” 北条幸子沉吟半晌,问道:“那我们之间的交易呢?” 凌天霄双目一凝,蹙眉道:“你方才所说的话有待商榷,我没办法一时之间就轻信你。你若想从我这里获得信赖,那你下次来的时候,最好准备该有的诚意。” 北条幸子讶然道:“你要我再来一次?” 凌天霄笑道:“你看起来不象是会轻易放弃的人。” 北条幸子美眸一亮,莞尔一笑道:“好,既然如此,那我下次定带来令你满意的答覆。”她正准备离去之际,凌天霄开口叫住了她,问道:“对了,我还有一个问题。” 北条幸子纳闷道:“什么问题?” 凌天霄微笑道:“你可否让我瞧一瞧你的脸?” 北条幸子万万没想到他会提这个要求,当场一怔,旋即伸手将面纱取下,微笑道:“这样是否满意了?”凌天霄定睛一瞧,北条幸子的皮肤白皙,眉目如画,一颦一笑俱使人动心,委实是世间少有的绝世美人。凌天霄看出了神,片晌之后,他仰首大笑。北条幸子不悦道:“我的模样令你感到可笑吗?” 凌天霄摇头道:“不,正好相反。”他顿了顿,续道:“倘若你一开始便现出真面目,那你根本不必和我提出交易,我也会放你离去。” 北条幸子大惑不解道:“此言何意?” 凌天霄微笑道:“像你这般倾国倾城的美人,倘若我真杀了你,那岂不让全天下男子惋惜,遂而让我与全天下男子为敌?” 北条幸子杏目圆瞠,旋即噗哧一笑,脸上露出红晕,横了他妩媚的一眼,笑道:“我还以为你这人很正经。” 凌天霄笑了笑道:“我只是一般人,既是一般人,当然喜欢美人。”他环目一扫,叮嘱道:“你还是快些离去,方才我与你战斗,不知是否有人注意。” 北条幸子颔首道:“多谢不杀之恩。”她倏地向后一掠,施展轻功,往屋瓦上轻盈地一踏,转瞬之间便消失在夜空之中。 凌天霄看着她离去的倩影,将紫霄剑放回腰际,前往上官仙的别院。除了外面有两名带剑家仆看守,别院里头静悄悄,只有院中的几盏石灯摇曳火光。 凌天霄轻功一绝,避人耳目入院,那是轻而一举之事。他蓦地打开窗户,翻身入内,桌上一盏微弱的烛灯,旁边放有一盆清水和摺叠好的衣裳。 凌天霄凑近到床旁,掀开布帘之时,上官仙已醒了过来,端坐起来侧看着他,柔声道:“这次你总算没食言了。” 凌天霄温柔地抚摸着她顺滑的云鬓,由上至下,缓缓地探到她的纤腰,低声道:“三年前我不告而别,还希望你能大人不计小人过。” 上官仙含情脉脉地瞥他一眼,嫣然一笑道:“那就得看你的诚意了。” 凌天霄贼笑道:“今晚我舍命陪你,绝不让你失望。” 上官仙也不是什么未经人事的女子,很清楚他话中的含意,双颊顿时泛红,娇羞垂首。凌天霄情动万分,正准备伸手大举逼近,岂料上官仙却将他推开,白了他一眼道:“你哩,满身的酒气,可别就这样爬上我的床。”他伸出纤手指了指桌上的水盆,命令道:“这水是我让下人打来的,你先去洗把脸。” 凌天霄听她说话之间似嗔还喜,知道她并没有生气,不加思索地起身,前往水盆旁。他宽衣解带,不一会儿的工夫,便将身子擦拭了一遍。瞧见凌天霄全身如此,上官仙双目一凝,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结实的胸膛和宽阔的虎背,不禁面露赧色。旋即,她想起什么,忽地道:“桌上有一套我织好的衣服,你看合不合身,我好在替你修改。” 凌天霄径自坐在床沿,露出微笑道:“反正都要熄灯歇息,何必要换上华丽衣裳?” 上官仙娇躯轻颤,玉脸生霞,娇嗔道:“你这人老不正经,我不与你说话了。”昔日在下人眼中神色漠然的上官仙,此刻却露出这副少女般的娇滴模样,实在令人讶异万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凌天霄可不打算当君子。他移前少许,目光便梭巡好一会后,双手一探,把她顺势抱了起来。 上官仙只是象征挣扎一下,便任由他施为。 翌日清晨,日上一竿,上官仙平日的贴身ㄚ鬟花儿和婉儿来到房门前,齐声道:“大小姐,花儿和婉儿向你请安。” 上官仙刚睡醒不久,精神仍恍惚不订,一时之间没想这么多,慵懒地应声道:“进来。”此言甫出,她当场为之一怔,瞬间醒神过来,因为凌天霄正睡在她一旁。 上官仙暗自惊呼,正打算开口截住她们进来,无奈为时已晚,两女已进入房里。她们一如往常地将换洗水盆放下,作揖道:“大小姐,请下床更衣。”她们的声音也惊醒了凌天霄,他揽住上官仙的腰,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要她不动声色,千万别露出马脚。 拔步床的外头有床柱和帏帐,两女无法看清里头情况,所以也没发觉凌天霄的存在,只能在外头等待。 上官仙深吸了一口气,故作镇定道:“你们两个先出去,我还有点犯睏。”这话若是从其他人嘴里说出,那倒也不是稀奇事,但是上官仙平日一向规矩行步,日出而起,这令花儿不禁露出疑惑之色,轻问道:“莫非大小姐身子有些不舒服?” 婉儿附和道:“要不叫大夫来一趟?” 上官仙登时一惊,连忙道:“不了,你们先出去外面等。” 花儿仍有些不放心,走上前来,问道:“大小姐,你当真不打紧吗?”伴随声音接近,上官仙大皱眉头,她本想叱退她们,但又于心不忍,毕竟她们没有犯错。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婆婆忽地踏入屋里,对着两女道:“花儿和婉儿,厨房那儿好像今日人手紧缺,你们两人先去帮忙,大小姐这边由我负责。” 花儿和婉儿面面相觑,虽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沈婆婆乃侠客山庄的大总管,她的命令在下人眼中等同于上官少阳,两女不敢违抗,连忙作揖,匆匆告退。 沈婆婆瞧她们远走之后,这才走到床旁,淡然道:“大小姐,已经没事了。”她续道:“老爷要我来通知,让你和凌公子去正厅一趟。” 上官仙颔首道:“我明白了。” 沈婆婆沉吟半晌,似是早知凌天霄在里头,接续道:“对了,凌公子,与你随同而来的那位邢姑娘,似乎好像也在到处找你。” 第二卷 第185章 代为接令(2) 凌天霄耸了耸肩,苦笑道:“我等等就去找她,多谢沈婆婆特意转告。” 沈婆婆微一点头,旋即退下,凌天霄正要下床,却被上官仙微揪衣襟,她幽幽道:“那邢姑娘为何要找你,你们是什么关系?” 凌天霄坐回她身旁,用手逗着她的下颔,吻起她的樱唇,轻啜她的小舌尖。片晌之后,他移开寸许,微微一笑道:“你若还是不信我,我可以表达我的诚意。” 上官仙瞅了他一眼,面颊桃红,娇笑道:“不要胡来了,你没听沈婆婆说我爹在找我。” 凌天霄耸了耸胳膊,故作无奈道:“那真是可惜了。”上官仙一双纤手搭上他的宽肩,借力想起身,旋又秀眉蹙起。事隔三年再临恩泽,她似乎仍有些吃不消,不禁玉颊霞烧,含羞地望向凌天霄。 凌天霄看到她这般诱人美态,忍不住又伸手作怪一番之后,这才将她抱起来。上官仙双手搂着他粗壮的脖子,长声一叹道:“一想到又快与你分开,心里就难受。” 凌天霄炯炯双目迎上她的美眸,沉声道:“你没听过小别胜新婚吗?唉,别想这么多了,我好久没帮你画眉了,快坐下来吧!” 梳洗完毕之后,凌天霄和上官仙两人来到正厅。 厅堂的大位之上,上官少阳早已等候许久。一旁的座位还有邢月萦和严穆两人,他们见到凌天霄,前者欣然微笑,后者露出愤怒之色。 上官仙今日也是一袭罗衣长挂,衣袂飘飘,仙气十足的模样。她腰肢轻摆,踏出一股优雅不流俗的步姿,朝着上官少阳盈盈而来。上官仙袖袍一宽,作揖道:“女儿向爹请安。” 上官少阳沉吟半晌,使了个眼色,两人同时入座。 上官少阳清了清喉咙,看向坐在一旁的邢月萦道:“不知贵派有何要事?” 邢月萦深吸一口气,倏地起身,战战兢兢道:“回上官庄主的话,家师有令,希望能请上官庄主移驾至敝派,一同商议要事。至于细节为何,师父让我不必过问,也不该过问,只须将此话转达给上官庄主即可。” 上官少阳摸了摸胡子,问道:“他可有请你带书信前来?” 邢月萦赶忙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纸,交到上官少阳面前。上官少阳撕开上头蜂蜡,取出信纸稍作阅览之后,皱眉道:“这信上要我去名剑山庄,说是天剑盟召开大会。” 邢月萦登时一惊,忙道:“可能是我记错了,一时糊涂。” 上官少阳没有生气,反倒是露出笑容道:“不,你没有记错。这老酒鬼故意设下圈套,好试探你们这封信是否有被开过,你们回答与之相反,说明你们未动过这信。” 邢月萦当场一怔,眼神充满既无奈又气愤。她之所以气愤,是因为上官少阳看似毫不尊重地称她师父老酒鬼,她之所以无奈,是因为她师父并不相信他们,所以才采取此法。 上官少阳凝视她半晌,淡然道:“你犯不着感到愤怒,你师父也是一番好意,毕竟江湖上人心险恶,说不定你途中会被给人骗了。” 邢月萦轻叹道:“我绝不会怨恨家师,家师此举必有他用意。”虽然说得简单,但她表情依然难以释怀。 上官少阳沉思了片晌,岔开话题道:“我留书一封,劳烦你带回给令师。” 邢月萦大讶道:“上官庄主不打算赴约吗?” 上官少阳眉宇一轩,解释道:“此次召开大会,莫不是为了近日绝刀崖侵犯各派之事。我虽闭关修练,但也略有所闻。不光如此,据说这绝刀崖十分猖狂,甚至与东瀛的人合谋,并吞了不少小门派。” 邢月萦不解道:“既是此等重要之事,为何上官庄主不愿出席呢?” 上官少阳瞥了他一眼,气定神闲地道:“侠客山庄虽有家仆百人,个个身怀绝技,但绝刀崖岂是泛泛之辈,倘若我一走了之,岂不给了他们趁虚而入之机?说不定绝刀崖大肆杀人,正是为了调虎离山,毕竟以他们实力,想要硬闯较大的门派,必然两败俱伤。” 邢月萦担忧道:“事关重大,还望上官庄主三思。” 上官少阳看着她,稍作思索,旋即叹了口气道:“好吧,既然你坚决于此,我便委托他人代我前往去,这总行了吧?” 邢月萦大惑不解道:“不知上官庄主派何人赴会?” 上官少阳转头望向凌天霄,伸手往袖内一探,取出一只雕刻华丽的令牌扔给他,平淡道:“此令牌为天剑令,见令如见人,你带我令牌前去赴约。”此话一出,全场哗然,就连后排的下人们也一脸不可置信,纷纷瞠目结舌。 邢月萦大皱眉头,面有难色道:“凌公子人品虽无大碍,但他不是侠客山庄的人,此事恐怕引人争议,还望收回成令。” 上官少阳冷然道:“你以为我是胡乱选人吗?此事关乎我侠客山庄百年声誉,我又怎会将它当作儿戏。我心意已决,若你无法接受,那此事就作罢了。” 邢月萦顿时期期艾艾,讲话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正当众人陷入尴尬氛围,本在啜茶的段玉瑾,放下手中杯盅,长身而起,脸上带着笑容道:“上官庄主,我有个提案,不知上官庄主是否愿意一听。” 上官少阳点头道:“段公子,不必多礼。” 段玉瑾挥了挥衣袍,淡然一笑道:“我与凌兄交识多年,知他品行为何,上官庄主若将令牌交付于他,我本身认为并无不妥。但凌兄在旁人眼中,始终是侠客山庄一介外人,若由上官姑娘陪同他前往,或许能减轻众人疑虑。” 上官仙闻言一惊,双目飘忽,有些不知所措。上官少阳转过头来,正视着她问道:“听说你最近寒毒又犯了?” 上官仙连忙站起身来,作揖施礼道:“多谢爹的关心,仙儿已无大碍。” 上官少阳仔细打量一番,点头道:“你的气色确实好上不少。”他话中有话地道:“枉费我特意派人大老远去各地搜集珍贵药材,结果到头来也是竹篓打水一场空,徒劳无功,还不如以逸待劳,等待奇迹到来。” 这话说出来,在场的众人虽然不解,纷纷露出困惑之色,但上官仙心中明白,此言是指凌天霄替她疗伤一事。上官仙自然是不能当场说破,她面露羞赧,垂首道:“爹多虑了。” 上官少阳不打算着墨此话题,问道:“你要接下这重任吗?” 上官仙思索半晌,虽有些担心,但一想到能和凌天霄相处,她欣然道:道:“仙儿愿意。”她似有若无地用余光瞥了凌天霄,双颊泛霞,旋又恢复容色,故作镇定。 段玉瑾双手作揖,补充道:“每年这时候侠客山庄都会派人到空隐寺参拜,今年由上官姑娘代为效劳,顺道而行,不知意下如何?” 上官少阳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好,就这么办。”他瞟了上官仙一眼,沉声道:“三日之后你便动身前去,此次低调行事,不带下人,由你与他们两人同去。” 花儿和婉儿为之愕然,顾不得下人的卑微身分,走上前来。婉儿忧心忡忡地道:“大小姐寒毒刚愈,还请老爷允许花儿和婉儿同行,我们会照顾好大小姐。” 花儿应声附和道:“凌公子再怎样也是男人,互相照应之余多有不便之处,况且大小姐身分尊贵不凡,若无下人侍奉,未免有些不妥。” 上官少阳面色一沉,挥了挥手,正色道:“我明白你们是出于好意,但此事我已有定夺,以后就别再提了。” 花儿和婉儿互视一眼,俨然难以接受这种说法,迟迟不肯退下。上官仙担心她们一时冲动会顶撞上官少阳惹他不快,故上前轻拍两女的肩膀,淡然一笑道:“你们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花儿和婉儿仰起俏脸,望向上官仙,主仆之情一览无遗,引人心暖。 一旁的邢月萦蹙眉道:“上官庄主不再考量吗?” 上官少阳脸色露出稍许不悦,冷然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邢月萦见他态度坚决,无奈之下也只得虚应了一声,旋即和严穆黯然离去。 这三天内,上官少阳尽可能将旭日剑法的心诀和外式全教给凌天霄,期限一至,凌天霄等人立时动身,毫无耽搁。 男女授受不亲,段玉瑾虽是佛门中人,但也懂得避嫌,故挑了匹骏马兀自骑乘。至于上官仙则是进入备妥的马车,由凌天霄亲自握绳驭马。凌天霄露出贼笑,故意在牵她上马车时握紧她的纤手,令她顿时羞窘万分,脸红得宛若夕阳晚霞。 跟在身后也骑着骏马的邢月萦,虽然不发一语,但她不是傻子,从先前种种迹象看来,凌天霄和上官仙关系肯定匪浅,否则上官少阳怎会这般信任他。只是她实在费解,完全不明白为何凌天霄能受其信任,因为她根本没在江湖上听过此人名号。 第二卷 第186章 代为接令(3) 不管怎样,众人正式启程,由于上官少阳也是爱马之人,所饲养的马也是万中选一,均可日驰百里。甫上路不久,众人便已驰好一段路,五日之后,他们已抵至空隐寺。 虽然空隐寺乃佛门净地,并非什么喧闹之处,但阶梯上仅有一名和尚在打扫,寺院里头寂静无声,看得众人委实觉得有些诡异。 邢月萦率先走上前,看了看那名和尚,问道:“请问可否通传一下,说是御剑派与侠客山庄的人来到此处,想要会面方丈大师。” 那和尚抬起头来,面色苍白,轻叹道:“诸位施主还请回吧,近日寺院众僧闭关静修,方丈下令不得接见任何人。” 邢月萦大讶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不光是他一人,以往总是从容自在的段玉瑾,此刻也如疾雷劈身,不经意地双目一睁,大皱眉头。空隐寺乃武学泰斗之地,也被封为国寺,突然封寺不接见外人,这未免太奇怪了。 和尚瞧邢月萦毫不死心,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应对。段玉瑾从袖口取出一串念珠,交到和尚的手上,沉声道:“我在此等候,你将此物交给方丈。” 和尚惊见念珠上刻有空隐寺三字,点了点头,转身进入寺里。片晌之后,他再度出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方丈允许凌公子进入。” 凌天霄大感奇怪,虽说他此次前来是因三年之约,但段玉瑾是空隐寺的人,为何方丈只让他独自一人进入,这总感觉说不过去。 段玉瑾眉目一挑,想法虽与凌天霄相同,但他知道方丈这么做,必有他用意所在。段玉瑾淡然一笑道:“你先进去吧,也许方丈有事想跟你单独谈谈。”邢月萦越发觉得奇怪,眼下不光侠客山庄礼遇他,就连空隐寺也这样,令她不得不再度对凌天霄的身分有所质疑。 凌天霄看了上官仙一眼,微笑道:“你找地方歇息,别在这里吹风。” 上官仙美眸深注,颔首道:“你自己也小心。”话刚出口,她不禁暗自苦笑,赧然垂首。凌天霄此刻所在之处是灵隐寺,为何要让他小心,此话就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滑稽。 凌天霄深吸一口气,收敛心神,昂首阔步,跟着僧人进入寺院。 第八折:金刚伏魔 在扫地和尚的指引之下,凌天霄顺利地进入大殿。三尊大佛像伫立在前方,除此之外殿内空荡荡,四周静得执针可闻。 和尚双手合十,微一颔首之后退去。他出殿之前将大门阖上,凌天霄顿时感到不对劲,正打算追出去之际,一名老僧人从大佛后方缓缓走出来,手持念珠,呢喃有词。 凌天霄定睛一瞧,此人正是空隐寺方丈圆慧大师。他虽有些不知所云,仍走上前去,躬身作揖道:“圆慧大师好。” 圆慧大师沧桑的脸庞上,射出凝重之色,他一脸肃容道:“凌施主,三年之约你如期而至,老衲已感受到诚意,不知施主这三年过去,心境是否有变化了?” 凌天霄深吸一口气,苦笑道:“凌某虽未看破红尘,但往日的杀戮之心已收敛许多,现在只想平静而过。” 圆慧大师眉头一皱,再问道:“不知凌施主是否已听闻敝寺之事了?” 凌天霄纳闷道:“不知发生何事了?” 圆慧大师沉吟半晌,语气冷峻道:“前些日子,本寺弟子下山化缘,途中惨遭贼人杀害,无一幸免,实属憾事。” 凌天霄大讶道:“究竟是何人所为?” 圆慧大师双目一凝,正色道:“那八名弟子虽不是顶尖高手,但在敝寺修练已久,武功底蕴也很扎实,但凶手竟以一人之力轻易将他们杀害,实在令人讶异。这凶手所用兵刃为剑,招招杀着,毫不留情。” 凌天霄既惊又疑,问道:“这人是何来历?” 圆慧大师摇头道:“此人剑法独特,以横劈刀法为主,看似朴实,却狠辣至极,即便是老衲也无法辨别出自何派。这简单又凌厉的剑招,令老衲不禁想起三年前某人。” 凌天霄闻言大懔,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不禁沉声道:“莫非圆慧大师以为是凌某所为?凌某近日与段兄在一起,尔后又前往侠客山庄,绝不可能犯案。” 圆慧大师问道:“凌施主轻功之高,老衲三年前已切身领教过,若凌施主要避人耳目,委实不是件什么难事。况且,凌施主被江湖人称之剑魔,剑法高超,杀招狠辣,也是众所皆知,实在让老衲不得不怀疑凌施主。” 凌天霄环目一扫,握紧紫霄剑,警戒道:“圆慧大师想怎么做?” 圆慧大师双手合十,摇头道:“阿弥陀佛,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正所谓佛也发火,老衲不能放任凶手逍遥法外,荼炭生灵。倘若凌施主放下心魔,老衲愿助一臂之力,凌施主只须在禅房念经,修身养性便可。” 凌天霄冷笑道:“圆慧大师是要将凌某软禁?若真如此,那请恕凌某谢绝好意。”正当他要转身离去,四名老僧从悬梁落下,恰巧将他包围其中。凌天霄骤然一惊,蹙眉道:“莫非圆慧大师打算强硬方来?” 圆慧大师默然半晌,长吁了一口气,叹道:“他们四人乃是老衲师弟,敝寺的四大护法,其金刚伏魔阵固若金汤,还望凌施主莫逞一时之勇,执迷不悟。” 凌天霄环目一扫,狂笑道:“今日就算要斗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我也要拚死一搏。”话声方歇,四名老僧纷纷举起手中坚硬如柱的钢棍,摆起阵式。 凌天霄早有所闻金刚伏魔阵的厉害,他知道硬闯绝非上上策,但他已与上官仙有约在先,他可不打算再言而无信了。 凌天霄抽出紫霄剑,剑身泛出淡如薄雾的紫光,看似朦胧之美,但此刃削铁如泥,握在他手中绽出骇人气势,令人不容小觑。 凌天霄冷喝一声,身子一晃,故作佯攻,实则打算逃出大殿。 四名老僧虽鲜少踏足江湖,但也非泛泛之辈,他们掠出数丈,挡在门口前方。 这些人身法迅快,凌天霄虽自认轻功卓绝,也知道不能以此突破。凌天霄旋身一转,冷不防地刺出一剑。其中一名老僧没料到他此举,提棍格档之余,被剑气震退数步。 凌天霄本想先将一人打伤,这样金刚伏魔阵便会缺一人,等于露出一个破绽,但看样子情势并没有发展成他所预想的一样。 四名老僧重整态势,执棍而来,步步逼近。其中两名老僧悄声地绕至后方,长棍一挥,攻势似缓实急,令人猝不及防,难以招架。 但见凌天霄不堪示弱,出剑如风,不逾半尺,来势奇急,其中一名老僧左手一翻,钢棍横放架住利刃,却被他左手一推,击飞数尺。 两名老僧见状接踵而上,双棍齐划,似如蟠龙飞天,又如猛虎伏地,教人捉摸不定。凌天霄凌空翻了个跟斗,身子斜飞,健腕轻旋,一提紫霄剑,倏地朝他们直袭而去。 老僧们身子一沉,不疾不徐,卷棍反击,所使的棍法招数精巧,内劲雄厚,就连凌天霄也大感吃不消。凌天霄抢攻数十回合,均被四名老僧以阵式化解,不得已采取守势,双方大战百余回合,凌天霄以寡敌众,疲态渐显。 四名老僧趁胜追击,双手一翻,猛地打出一记记强棍,凌天霄以剑卸劲,勉强拆招之后,四名老僧仍抢攻而来,丝毫不给喘息的机会。凌天霄知道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败下阵,故他把心一横,运起纯阳诀,全身顿时发烫,宛若熔岩般坚硬又炙热。 四名老僧惊觉这是空隐寺失传已久的纯阳诀,大感惊讶之余,互相使过眼色,摆阵防守。倏忽间,凌天霄提剑而上,使出毕生绝学凌云九剑,一招劈出,九道气劲齐发,一名老僧正巧在他剑迹轨道之上,闪避不及,当场中招,踉跄跌步。 凌天霄见阵式已破,倏地向前一掠,打算趁胜追击。但其余三僧也非省油之灯,他们知道凌云九剑虽厉害,但无法持续使用,故以多人之力,迅速出招,迫得凌天霄难以招架。 一旁的圆慧大师呢喃道:“凌施主回头是岸,还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凌天霄一声大喝,强大气劲陡然间从剑尖窜出,三僧身子一震,向后掠开数步。凌天霄猛地转头,狠瞪了圆慧大师一眼,语带愤怒道:“倘若你们真要欺人太甚,那我不再退让了,今日我再次成魔,便是因你们而起。” 圆慧大师冷静道:“强弩之末,凌施主还打算虚张声势吗?” 凌天霄仰天大笑道:“哈哈,人生自古谁无死,豁命拚上一搏,死而无憾。”凌天霄反手握起紫霄剑,顿时身上环绕一股肃然之气,他双目如电,直盯四名老僧,面带杀字。 圆慧大师心中大惊,忙道:“凌施主,剑下留人!”话音甫落,他转过身来看向四名老僧,作揖施礼道:“众师弟辛苦了,还请各位返回禅房。” 第二卷 第187章 再遇金刀(1) 四名老僧收棍停定,双手合十,齐声道:“阿弥陀佛。”旋即,他们蓦地掠身,一眨眼的工夫便飞出大殿外。 凌天霄不禁大奇,纳闷道:“圆慧大师这是何意?” 圆慧大师摇了摇头,苦笑道:“还请凌施主请见谅,方才老衲不过试探罢了。” 凌天霄大惑不解道:“什么意思?” 圆慧大师解释道:“其中一个原因便要试探凌施主这三年里是否心性已收敛,另一个原因便是要试探凌施主是否为杀害敝寺八名弟子的凶手。” 凌天霄问道:“所以我合格了?” 圆慧大师淡然一笑道:“方才凌施主被四人围攻,仍迟迟不愿透出敌意,若凌施主有心,至少能杀伤几人,非死即伤。凌施主面对这些主动来犯之人都能这般顾虑,自然也不会是泯灭人性的凶手。” 凌天霄问道:“就只是因为这样?” 圆慧大师点头道:“老衲曾研究过他们伤势,他的所中剑伤,比起凌施主那精妙剑法,简直是班门弄斧,不值一提。况且老衲方才也说了,凶手下手以劈砍为主,恰巧是刀之长处。因此老衲怀疑,此人是故布疑阵,以剑代刀想嫁祸于使剑之人。” 凌天霄惊道:“圆慧大师已知凶手是何人?” 圆慧大师无奈道:“老衲虽不敢妄言,但也自认对各门派刀剑略懂一二,可是这凶手所用刀法十分诡谲,老衲也无从判别。” 凌天霄沉吟半晌,忽然想起什么,沉声道:“圆慧大师武功高强,乃世人皆知之事,倘若这世上有圆慧大师所不知晓的武学,只怕并非出自中原。” 圆慧大师抬头问道:“凌施主可有想法?” 凌天霄点了点头,徐徐道:“传闻东瀛忍者与绝刀崖有所接触,而这些忍者所使的兵刃便是一种被称为忍刀的武器。实不相瞒,我前些日子也与他们有过对峙,当时也被他们独特的轻功和刀法所震惊了一下。” 圆慧恍然道:“原来如此,若对方是东瀛之人,那老衲确实不清楚其招数。” 凌天霄剑眉一轩,沉声道:“圆慧大师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圆慧深吸了一口气,叹道:“生死有命,他们过不了死劫,那也是苍天注定。但即便如此,老衲也不愿凶手肆无忌惮,再次伤害无辜,故会派人追查此事。” 凌天霄提议道:“据说段兄幼时曾在东瀛交流佛法,他本身也擅于和江湖中人打交道,圆慧大师不如派他彻查此案,不知意下如何?” 圆慧略一沉吟,颔首道:“这提案不错,他的确是合适人选,但他久未回寺,老衲尚有事情想与他交代一下,他恐怕不便与凌施主同行了。” 凌天霄洒然道:“此事关乎多条人命,理应先行重视,凌某岂是不懂轻重之人。” 圆慧凝视他半晌,轻叹道:“实不相瞒,老衲尚有一事相求。” 凌天霄正色道:“圆慧大师请说。” 圆慧面露难色,顿了半会,缓缓道:“凌施主,你练就了空隐寺失传武学纯阳诀,此乃圆空师兄传于你。圆空师兄圆寂之前,并未留下纯阳诀的心诀,此乃敝寺遗憾。” 凌天霄大皱眉头道:“此事恐要让圆慧大师失望了,因为圆寂大师传此招于我之时,曾再三耳提面命,要求我绝不能将此招传给贵寺。” 圆慧闻言大懔,忍不住道:“圆空师兄为何出此言,莫非有难言之隐?” 凌天霄看了看他,叹道:“凌某愿告诉圆慧大师真相,但请勿将此事传出去,以免毁了圆空大师一生的清誉。” 圆慧点头道:“好,凌施主请说。” 凌天霄解释道:“方丈大师是否知道圆空大师的来历?” 圆慧稍微思索半会,平淡道:“圆空师兄虽是老衲的师兄,但他是二十岁才遁入空门,其悟性极佳,所以深受师父喜爱。” 凌天霄叹道:“不错,圆空大师是半路出家,在那之前他曾是一名马贼,因误打误撞学会西域毒功,导致走火入魔,故在当地大肆破坏妇女,杀人放火,令人闻风丧胆。” 圆慧大讶道:“这事老衲未听他提过。” 凌天霄露出苦笑道:“这并非什么好事,我相信谁都不愿意提起。某日他遇到清心大师,遭到他所击败,清心大师并未取他性命,反而替他消去体内毒功。他为此感激不尽,故随着清心大师进入贵寺出家为僧。” 圆慧淡淡道:“阿弥陀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无论圆空师兄过往之错,只要愿意诚心改善,那便是一大好事。只是不知此事,跟圆空师兄不愿传纯阳诀有何关系?” 凌天霄好整以暇道:“凌某与圆空大师告别之前,曾听他所提过纯阳诀心诀从未遗失,一直安放在贵寺之中。只是清心大师不愿意公布,所以一直没人练成。” 圆慧问道:“不知师父为何这样做?” 凌天霄叹道:“因为要练成纯阳诀,必须先入魔才能领悟其奥妙,这也是为什么清心大师虽武功盖世,却未能练成此招。圆空大师不愿让凌某传授贵寺此招,正是因为他不希望贵寺的僧人为此入魔。” 圆慧露出恍然之色,深深一叹道:“想不到圆空师兄如此为人着想,老衲惭愧不已。倘若事实真是如此,那老衲也不再强求,以免坏了圆空师兄一片好意。”他顿了顿,续道:“不过纯阳诀毕竟是敝寺绝学,凌施主虽习成之招,但切勿将它拿去危害世人。” 凌天霄微笑道:“圆慧大师不必多心。” 圆慧大师忽然想起什么,从袖口取出一块令牌,交给了他,淡然道:“老衲听闻御剑派的弟子也在外面,他们多半是想劝老衲出席大会,敝寺实不想卷入武林纠纷,还请凌施主代替老衲出席大会。” 凌天霄心中大讶,惊道:“凌某并非贵寺之人,此举未免不妥。” 圆慧笑道:“倘若老衲出席,定然会各门派逼迫表态,到时另一方的绝刀崖追究下来,恐又有血光之灾。若是凌施主代老衲出席,虽台面上代表空隐寺,但众人定然不服,势必会来敝寺追讨说法。到时老衲以闭关修练为由,婉拒众人,便可拖延时间。” 凌天霄拍掌大笑道:“这真是好计策,以圆慧大师对人性的把握,倘若经商定家财万贯,富可敌国。” 圆慧双手合十,微笑道:“阿弥陀佛,钱财乃身外之物。” 众人跟段玉瑾分别开来,凌天霄因不能与他饮酒畅谈,忽觉无聊,顿时提不劲来。邢月萦一路上跟随在后,仔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好似想探出他的底细。不光侠客山庄一事,就连空隐寺都对他有所不同,邢月萦再怎么后知后觉,多少也能推测出他定有过人之处,非等闲之辈,否则不会受此礼遇。 无奈邢月萦自幼在御剑派修练,恰巧是三年多前才初入江湖,她当然无法发觉到凌天霄当年叱咤江湖的剑魔身分。 不过,严穆倒是一脸毫不在乎,因为对他来说,他只想回到御剑派,根本不在意侠客山庄和空隐寺两大门派,甚至连此次大会,他都觉得百般无聊,毫不挂心。 相较之下,上官仙心境清闲许多,因为她只要能与凌天霄在一起便足够了。 上官仙望向外头风景,倏忽间,绵绵雪花洒落满地,漫天银粉骤下,他们被迫只能赶紧找了间客栈歇息一会。这次邢月萦学聪明了,甫入客栈,除了再三盘问掌柜,也环顾四周,似是想找出违常之处。 便在这时,严穆双目一亮,忽地大叫起来道:“宋师叔!” 邢月萦身子一震,撇头瞧去,正厅的角落坐着一大群御剑派弟子,他们闻声纷纷转头,双方对视了几眼。其中一名约莫四十岁的男子倏地站起身来,他身穿一袭灰白素袍,走上前露出微笑道:“你们两人怎会在这里?” 邢月萦反问道:“宋师叔才是呢,怎会在这?”她眼前这名男子名为宋仲嵩,乃为御剑派现任掌门的师弟,同时也是教导他们两人的传功师父。邢月萦雀跃不已,迫不及待地将这几日发生之事全盘告知。宋仲嵩闻言大惊,皱眉道:“你们被东瀛忍者偷袭了,他们神出鬼没,刀法奇特诡谲,你们没事吧?” 严穆挺起胸膛,冲口道:“哼,几个贼人还不配与我交手呢!” 宋仲嵩看了看严穆,他深知严穆喜爱夸大,稍作微笑之后,再瞧向邢月萦问道:“按照你方才所述,那金刀门的苏焕被打成了重伤?” 不等邢月萦回答,严穆接口道:“宋师叔,我们可算替大师兄报仇了。” 邢月萦冷冷道:“又不是你的功劳,你得意什么劲。” 严穆气得脸红脖子粗,不悦道:“若非我消耗苏焕的体力,你们又怎能趁虚而入,给他最后一击呢?你不过是收拾残局之人,难道想独揽功劳吗?” 两人拌嘴吵架之姿,宋仲嵩似是司空见惯,仅是一笑置之。忽地间,他发现了一旁的上官仙和凌天霄,徐步上前,朝着上官仙作揖道:“这位就是侠客山庄的上官姑娘吗?”上官仙此刻戴着薄纱,宋仲嵩无法看清其脸庞,所以语气有些不确定。 上官仙微一颔首道:“上官仙见过宋大侠。” 宋仲嵩转过头来,端倪凌天霄几眼,问道:“不知少侠如何称呼?” 邢月萦瞧他问起凌天霄,顿时跑上来道:“宋师叔,他就是我提到的凌公子,若非他在途中仗义相助,我们两人恐再也见不到宋师叔了。” 不理会后方严穆传来的抗议,宋仲嵩淡然一笑,施礼道:“凌少侠救了本门弟子,宋某在此代替掌门师兄表达感谢之意,只是不知凌少侠何门何派,改日方便登门拜访。” 凌天霄笑道:“凌某师父仙逝许久,并不算门派,不值一提。” 宋仲嵩双眉轻皱,疑惑道:“凌少侠既能击败苏焕,怎会没没无闻呢?” 凌天霄瞧他故作纳闷又语透怀疑的眼神,知道他可能想套话,不禁大皱眉头。邢月萦只是御剑派一介弟子,搪塞她并不难,但宋仲嵩看似江湖历练很深,若要瞒混恐不是易事。 正当凌天霄暗自摸索如何说明之际,一旁的店小二走上前来,忽地插口道:“敢问客人是打尖还投宿?”这一句话如海上漂木,顿时替他解场。凌天霄没放过这次机会,话锋一转,微笑道:“我们打算要投宿,请给我两间房,但是我对里头有所要求,还请借一步说话。”凌天霄化险为夷,避开了宋仲嵩尖锐的质问。 待到回来之时,御剑派的人已尽数回房,只留下邢月萦和严穆两人在外闲晃。或许是因那东瀛刺客那事太过骇人,给他们人生历练重敲一击,两人宛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双目不断梭巡在客栈四周,深怕哪个阴暗的角落又躲藏刺客。 上官仙瞧见凌天霄回来,美目一亮,故作镇定地走上前来,横了他一眼,好似在说“因为你突然离去,害我被迫应对他们的询问”一样。凌天霄不发一语,微笑以对,带她去上房,两人分开之前,上官仙赧然垂首,低语道:“晚些你来找我,好吗?”凌天霄故意给了她一个暧昧的笑容,令她不知是好还是不好,不禁心中有些不悦,以为他是在吊胃口。 不到片晌,她便明白这微笑的原因,原来他们两间房间隔墙竟有暗门,双向互通,凌天霄可轻易透过此暗门,在无人察觉之下自由出入她的房间。 凌天霄辉了辉衣摆,眼角含笑,既温柔又捉弄地道:“美人有令,我自是依约而来。” 上官仙不依地道:“这怎么有暗门?” 凌天霄洒然一笑道:“这里有暗门,当然是客栈最初设计,我武功再高,也不能凭空造墙。之所以这房间暗藏玄机,主要是许很多江湖人士、朝廷权贵,又或是经商富贾等人,习惯与人相约在客栈会面。他们身分敏感,为了避免被跟踪,所以房内才设计暗门。当然,据说也有人利用来偷情和走私,总之是见不得光。” 第二卷 第188章 再遇金刀(2) 说到后面的偷情二字,上官仙玉颊染霞,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抿唇道:“你是否早知道此事,所以才请人特地安排?” 凌天霄笑道:“你猜猜呢?” 上官仙似嗔还喜,娇声道:“你这人哩,就爱动歪脑筋,满肚子坏水,累得人家整日为你着想好像像个傻子一样。”凌天霄听她大放撒娇,心中一动,右手下探,搂住她的纤腰,吻了她脸蛋一口,笑道:“美人如玉,珠玉在前,很难让人不动歪脑筋。” 上官仙将凌天霄带到床旁,让他侧卧枕膝,微笑道:“你一路上驾驶马车累坏了吧,我帮你按摩一下好了。”言罢,她开始替他揉捏筋骨。 两人在床上畅谈一番,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忽传刀剑撞击声,时不时夹杂吆喝叫嚣声,令人骇然万分。上官仙担忧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不去瞧一瞧吗?” 凌天霄摇了摇头,笑道:“躺在这儿这么舒服,要我离去,除非拿八顶大轿抬我。” 上官仙瞧他说得夸张,掩嘴轻笑,旋又白他一眼,微嗔道:“你若不去瞧瞧,那你今晚就休想上我的床了。”凌天霄伸手抚着上官仙的粉颈,上官仙正在纳闷之际,便给他轻轻使力,被迫向前俯去,香唇顿时让他封住了。一阵销魂蚀骨的缠绵后,上官仙羞不可抑地道:“你还要胡闹吗?” 凌天霄给她的媚态弄得心中一热,很想再与她缠绵悱恻,却又知道她不喜急色,只得勉强地爬起身来,带着她往楼下一探究竟。两人才刚到楼梯口,便瞧见底下喧闹吵杂,以中央圆桌为基准点,恰巧分成两派阵营,一方是手持长刀的人,一方是御剑派弟子,双方叫嚣,场面混乱不堪。 凌天霄不动声色,双手伏在栏杆上,俯视下方,彷彿在看一场好戏般。 跟御剑派叫嚣的人群之中,走出一名身穿黑袍的虬髯大汉,他颧骨宽大,粗眉怒目,一声大喝道:“好一个冤家路窄的日子,你们座下弟子前几天暗算本派弟子苏焕,今天我恰巧拿你们开刀,以正我金刀门之威!” 凌天霄露出恍然之色,暗自惊呼一声,原来这些人是苏焕的同门师兄弟。仔细一瞧,他们手中大刀均涂上金漆,看起来闪亮刺眼,称不上华丽,比较像流于俗气。 宋仲嵩面露难色,干咳一声,皱眉道:“久闻金刀门下偃江快刀沈一帆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此地乃人来人往的客栈,实不宜动刀舞枪,若有摩擦,宋某在此赔罪。” 沈一帆哈哈大笑道:“亏你游走江湖多年,难道一句道歉就可以化解了吗?本门弟子苏焕下身受到重伤,经大夫诊断再也不能人道,他乃家中唯一男丁,你教他如何对得起两老?如今他在江湖上已成笑话,人人谈之,你毁了一个人,你要如何赔?” 宋仲嵩大讶道:“本门弟子告诉我,他是因强掳民女,意图辱他人之妻,所以遭此劫,难道他没有任何过错吗?况且当初他砍伤本门首席大弟子,本门弟子也自认武艺不精,为何他就能大声讨公道?” 沈一帆冷笑道:“哼,我可是听他说了,你们是以三对一,这可不是什么以武会友,而是令人唾弃的可耻之举。倘若他学艺不精被人击倒,那就算他倒霉,但你们不单仗势欺人,还背后偷袭,枉你们自称名门正派,想不到是这等卑鄙小人。” 宋仲嵩脸色立变,猛地转过头来看向严穆,惊诧道:“当真有此事?”严穆被这样一瞪,登时语塞,支支吾吾,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沈一帆提刀一挥,对准了宋仲嵩,大喝道:“事实摆在眼前,你无从狡辩。” 宋仲嵩叹了一口气,冷峻道:“沈兄打算怎么做?” 沈一帆双目厉芒闪动,嘴角轻扬,透出杀意道:“很简单,你们全都得死在这。”他说出此话之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态度充满自信。 严穆闻言大惊,冲口道:“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要杀就杀我一人好了。” 沈一帆不以为然道:“你说得不错,江湖规矩,一命赔一命。只可惜你并非大丈夫,你们御剑派偷袭伤人,以多欺少,充其量只是一群鼠辈,用不上这规矩。我将你们杀光,也不过是为民除害,整顿江湖秩序罢了。” 宋仲嵩大怒道:“你别欺人太甚,大不了御剑派奉陪到底,来个玉石俱焚。” 沈一帆哈哈大笑道:“倘若是御剑派掌门亲临于此,我或许还会给上三分薄面,但就凭你说出这番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我听闻你旧疾缠身,近年少入江湖,今日我大发慈悲,让你往后不再受病痛之苦,你该感激我才是。” 双方剑拔弩张,蓄势待发,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客栈势必要染满鲜血。其余的客人不是躲在房里,就是赶快逃出外头,就连掌柜和店小二也藏在厨房,只敢远处窥视他们。 上官仙柳眉轻蹙,微嗔道:“祸是你闯的,你不去收拾一下吗?” 凌天霄摸了摸鼻子,露出苦笑道:“对方来势汹汹,我若有个万一你舍得吗?” 上官仙白了他一眼,气若神闲道:“他们要是能伤到你,我倒还得感谢他们,好让你记起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凌天霄耸了耸胳膊,正打算吻她脸蛋,却被她伸手轻轻推开。上官仙别过美丽的俏脸,赧然道:“这里是外面,很多人在看哩!” 凌天霄环目一扫,众人都把焦点放在楼下,谁还来偷看他们。不过他知上官仙脸薄,两人关系又尚未公诸于世,所以只能暂忍冲动。他捉弄道:“这吻就欠下了。”上官仙见他说话时眼含情愫,不禁心中一热,微点了头。凌天霄担心她着凉,将斗篷披在她的肩上,旋即纵身一跃,掠至楼下大厅中央。 沈一帆双目一抬,厉声道:“何人胆敢介入此事?” 凌天霄昂首挺立,不疾不徐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便是将他去势的那个人,此事乃是我一人所为,跟御剑派毫无关系。” 沈一帆低喝道:“臭小子还大言不惭,若非卑鄙偷袭,苏焕怎可能败阵。” 凌天霄淡然一笑道:“他只是拉不下脸,所以才说谎罢了。” 沈一帆双目眦裂,怒道:“哼,我先送你上路好了,省得你胡说八道。”他挥刀而起,朝凌天霄冷不防地掠来。 凌天霄处变不惊,待到刀尖离不到三寸,他才施展轻功,倏地向后退去数尺。沈一帆大惊失色,他本以为对方首级唾手,孰料凌天霄身似鬼魅,完全看不清他如何脱逃。 凌天霄稳住身子,拔出紫霄剑,扬剑而起,只见淡紫色光芒伴随剑气直袭而去,沈一帆急忙之下,执刀摆架,勉强挡去剑劲。 这剑劲看似柔和实则沉重,打在刀上咯咯响,沈一帆不禁心中暗惊,这剑劲如此可怕,方才倘若一时轻敌,眼下早已重伤倒地了。 沈一帆混迹江湖较久,交手不一会,便知凌天霄深不可测。他也明白像他这种高手,往往都会留有后招,以备不时之用。 沈一帆左手一转,刀劲横生,刀风呼啸而起,一套狂风刀法杀去,意图探清虚实。凌天霄知道他想套出招数,所以不想趁他心意,仅以简单砍劈应敌,若有其不足之处,便以自身绝顶轻功闪避。沈一帆手心冷汗涔涔,丝毫不敢大意,他虽看出凌天霄露出破绽,但不知是否为诱饵,所以迟迟不敢贸然出杀招。 沈一帆身子一旋,刀锋扭转,一股强劲从刀尖窜出,此乃金刀门武学破磐刀法,由上至下狠劈一斩,刀劲破石摧墙,甚是骇人。凌天霄向后一跃,踏在桌子上,借力使力,往上弹至二楼高处。沈一帆向下一蹬,整个人仰冲而来,再劈数刀,攻其下盘。凌天霄双脚一开,凌空跨出一字马,执剑迎敌,双方顿时被反弹数尺。 凌天霄有条不紊地落下,反之,沈一帆双脚重踏,把地面弄出两道窟窿。邢月萦看得紧张万分,忍不住道:“宋师叔,我们去帮帮凌公子吧!” 宋仲嵩皱起眉头,微叱道:“双方凭本事决一生死,你当真成他口中的卑鄙之徒吗?若真是这样取胜,那也是胜之不武,往后只会令江湖中人唾弃罢了。” 邢月萦被他当头一训,心中虽胆怯,但仍担忧道:“可对方来势汹汹,我担心他有万一,说到底他是个外人,没必要淌这滩浑水。” 严穆在一旁不屑道:“什么外人,事情都是他闯出来的,当然要由他收尾。” 邢月萦受不住他这冷嘲热讽,怒道:“你还真敢说,要不是你偷袭苏焕,他们用得着这般火大吗?况且他当时若不出手,你只怕早死了,还能在这冷言冷语吗?” 严穆被说得一时说不出话来,片晌之后,他恼羞道:“哼,你这么关心他,你莫不是喜欢上他了吧?” 第二卷 第189章 再遇金刀(3) 邢月萦不悦道:“你在胡扯什么!” 看得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宋仲嵩狠瞪了他们一眼,才让他们乖乖停手。宋仲嵩转过头来,看向邢月萦道:“其实你不必担心,因为现在落于下风的人,并非是那位凌少侠。” 邢月萦歪起头来,不解道:“这怎么会呢,我瞧那沈一帆攻势凌厉无比,内力浑厚不绝,刀尖所到之处无不摧毁殆尽,凌公子被迫陷于守势。” 宋仲嵩露出苦笑道:“论到剑法我虽不如掌门师兄,但也能看懂一二。你仔细瞧一瞧凌少侠,他身法轻盈,落地无声,招招精简利落,以最少的消耗去破解对方招式,一来一往之间,高下立判,不由分说。” 邢月萦秀眸大放异采,欣然道:“这么说来,凌公子技高一筹了。” 严穆双手环臂,冷冷地瞪他一眼,不屑道:“那可未必,也许只是侥幸罢了。人人皆知沈一帆的成名绝技乃飞砂刀法,他尚未将其使出来,谁胜谁负还说不清。” 宋仲嵩望着严穆一笑道道:“这你就猜错了,他确实还没使出飞砂刀法,但他之所以不将其使出来的原因,正是因为凌少侠尚未透出本门武功,所以他也不敢出手。” 良久,事情果真如宋仲嵩所述,沈一帆的攻势渐缓,锐气骤减,不再抢攻,迂回而来。凌天霄不想让上官仙等他太久,心念一转,内力翻涌而上,剑法大展,瞬间使出树十招,其中包含了点、戳、撩和挑等变化。 沈一帆双目一凝,心想总算等待他化守采攻之机,登时上前与他拆招。沈一帆身经百战,刀法比起苏焕有过之而无不及,自负其刀法一绝,气势再度涌现出来。 上官仙在楼梯旁见状之后,暗自惊呼一声,原来凌天霄所使剑法是仙霄剑法,这剑法正是他们两人注入心血,共同研创而生。起初这剑法只是因玩闹而起,被凌天霄加以改进,如今已成了一套飘渺如烟,变化莫测的高深剑法。上官仙忆起当年她在凉亭弹琴弄曲,凌天霄饮酒舞剑,两人好不快活。 一想到那画面,上官仙心中一热,含情脉脉地望着凌天霄潇洒身姿。 只见凌天霄心念如电,右掌一翻,紫霄剑向前一探,劲道猛极,斜刺向沈一帆。沈一帆双手举刀一提,收敛心神,用上了全身内劲,片刻间刀风有声。 沈一帆每挥一刀,刀劲狂风呼啸,似砂似尘,数道刀劲毫不留情往凌天霄扑来,此乃他最得意得武学飞砂刀法。邢月萦虽听闻宋仲嵩的解说,仍心中一紧,脸上露出担忧之色,深怕凌天霄被这刀劲砍出数道伤痕。 凌天霄目光灼灼,身形一晃,竟大胆地穿入刀围之中。众人惊诧之余,他已掠至沈一帆身旁,沈一帆没料到他竟敢正面迎敌,正要收刀之际,为时已晚。 弹指间,凌天霄出手如风般迅速,剑劲如火般猛烈,招式如林般广大,气息如地般沉稳,四者合一,沈一帆抵不住其威力,当场被震开数尺,狼狈跌地。 凌天霄紫霄剑一扬,一旦落下,沈一帆便会身首分离。便在此时,宋仲嵩大喊道:“凌少侠剑下留人!” 凌天霄把剑一挥,剑劲划破沈一帆旁边的桌子,桌子瞬间迸裂开来。他执剑挺立,不以为然地朝他问道:“莫非宋大侠一时妇人之仁,打算把他们都给放了?此人眼带恨意,你若将他放走,不过是纵虎归山,他非但不会感激你,只怕还会伺机报复你。” 宋仲嵩皱眉道:“他是金刀门旗下弟子,你若是在此杀了他,恐与金刀门结下梁子。苏焕已遭你制裁,他不过是来讨个说法,你既已获胜,何必大开杀戒。” 凌天霄耸了耸肩道:“你若是担心受牵连,那就放心好了,倘若我杀了此人,金刀门也只会找我寻仇罢了。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难道你不懂吗?” 宋仲嵩大感不妥,却又不知道如何说服他,便在这时,上官仙已从楼梯下走下来,用着黄莺出谷般悦耳的声音道:“饶他一命好了。” 凌天霄象是早就预料她会这么说,不假思索地收起紫霄剑,转过身来走向她,笑道:“既是赏官姑娘开了金口,那我也只放了这些家伙。但若他们不乖乖离去,仍在附近徘回游荡,心存不轨,到时就别怪我狠心了。” 宋仲嵩怔了怔,尚未来得及搭话,凌天霄径自上楼,临走之前,凌天霄掏出几两银子,扔给躲在厨房瑟瑟发抖的掌柜,一部分当作赔偿,一部分当作酒菜费,让他等会端上来。掌柜本来还对生意被扰感到懊恼,接到沉甸甸的银子之时,心中大喜,连忙道谢之外,赶紧吩咐厨子备上好酒好菜。 凌天霄来到二楼,转身看向上官仙,两人心有灵犀,互使眼色,旋即各自回房。上官仙刚阖上门,暗门便被凌天霄推开。 第十折:池中交易 屋内无其他人,两人相见,自有有一番欢喜。虽是夕阳余晖,尚未入夜,但上官仙方才见他使出仙霄剑法,英姿飒爽,神采飞扬,心中早已按奈不住火热情意。凌天霄替她宽衣,两人热烈拥吻,同赴巫山,室内登时一片春意。 良久过后,凌天霄卧在床上,上官仙双手伏在他虎驱之上,俏脸一沉道:“虽是我让你去解决这件事,但如今你大放异彩,出尽风头,若想低调行事,只怕痴人说梦。” 凌天霄摸了摸她的脸蛋,笑道:“你放心好了,这趟我们出席大会,不论对方如何刁难我也会一笑置之,大不了再退江湖。这三年来我想了很多,起初很怀念这里,但仔细一想,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未必比闲云野鹤来得好。” 上官仙凄然一笑道:“你这话是不错,可惜现在事与愿违,常言道一入江湖深似海,万丈深渊无从爬,你想拂袖离去,只怕没这么简单。” 凌天霄拍了她一记,又重文了她一口道:“天大地大,终有我凌天霄的容身之处。倘若真一发不可收拾,我便带你到处游荡,漂泊四海。待到疲倦之时再找个幽静之处,一起生儿育女,白头偕老。” 上官仙眼帘低垂,歉然道:“大夫说我体内积累寒毒,此生只怕不孕。” 凌天霄闻言一怔,旋又伸手勾着琴清粉颈,迫得她俯下俏脸,在享受完香吻之后,他淡然一笑道:“倘若天公不作美,那也不可违,凡事强求不来。” 上官仙听他语气平稳,丝毫无半点怨言,不禁百感交集,一方面松了一口气,一方面又恨自己不争气。两人静默半晌之后,上官仙忽然想起了什么,告诫道:“对了,我听爹曾提起过金刀门,据说这门派到处惹事生非,目中王法,报复心极强,我猜他们绝不会善罢干休,你可千万要小心了。” 凌天霄问道:“你认识沈一帆这人?” 上官仙点头道:“我幼时与他见过一两次面,他那时年少便猖狂,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就连瞧见我爹也尽失礼数。” 凌天霄哑然失声道:“你爹是何等人物,他也敢这般放肆?” 上官仙微微皱眉,摇头叹道:“你有所不知,金刀门在绝刀崖中负责钱庄讨债,因与财务收支息息相关,特别受到绝刀崖盟主的庇护,就连其他门派即便有怨言,也不敢当众说出来,只能像哑子吃莲自认倒霉。不光如此,你可知金刀门现任掌门是何人?” 凌天霄皱眉道:“是什么人?” 上官仙似是担忧,又似无奈,叹道:“他就是人称刀王的问一刀。” 凌天霄大讶道:“什么!居然是他。”他露出恍然之色,在心中呢喃,难怪这沈一帆和苏焕武功如此不凡,个性嚣张跋扈,原来他们师父竟是那问一刀。提起问一刀,凌天霄可算是印象深刻。当年他曾与问一刀对峙几回,虽以平分秋色收场,但问一刀绝非等闲之辈,若稍加大意后果不堪设想。 上官仙瞧他沉思半晌,不禁柳眉一轩,告诫他道:“你可不许胡来。” 凌天霄先是一呆,旋即明白她的意思,微微一笑道:“你放心好了,我与他并无私怨,实在没必要去招惹他。问一刀虽狂妄,但做事仍有原则,他绝不会为了替沈一帆和苏焕出气,轻易下山与人讨公道。” 上官仙瞟了他一眼道:“他虽不会为了这两人,但他会为了要杀你。当初他与你对决,正是想要取下你的首级,好替自己的刀法扬威。”凌天霄知道她所言不假,却又不想让她担心,故岔开话题道:“我先出去打转一会,你在这好好休息。” 上官仙微微一怔,那双剪水瞳子顿时瞠大,惊诧道:“这么晚了,你要上哪儿去?” 凌天霄沉吟半晌,搪塞道:“我担心那沈一帆会想报复,所以去兜个圈子,确认他附近没有在附近徘徊,以免扰人我们大美人的清梦。” 第二卷 第190章 再遇金刀(4) 上官仙瞧他用词夸张,被他逗得合不拢嘴,露出玉齿,娇嗔道:“就爱油腔滑调,谁不知你肚子又打着坏主意了。”她伸出春葱般的玉手,漫不经意在他俊俏的脸上弹了两指。凌天霄微笑以对,替她盖好被子之后,迅速离去。 凌天霄环目一扫,身子一晃,轻快捷巧地掠至围墙外,直奔数里方才缓下。他时不时注意后方,只因他发觉自己已被人跟踪了。 凌天霄顿下足步,斜眼一瞥,轻描淡写道:“朋友,还请现身一叙。”细细飘雪落下,树林之间静寂无声,毫无反应。凌天霄昂然挺立,气若神闲,彷彿笃定后方一定有人。良久,树梢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道人影倏地掠下。 凌天霄双目凝神,定睛一瞧,此人正是北条幸子。不同以往的是,她今日并未易容,也没有戴上黑纱,姣好的面容,一览无遗地展现出来,那一双淡淡的蛾眉,时而轻轻地蹙起,时而又舒展开来,透出一股不安定的情绪。 北条幸子澄波的眸子望过来,凝视地道:“我在本派已算轻功卓绝,居然仍给你瞧出来,无怪乎大哥不是你的对手。” 凌天霄若无其事道:“你今日前来,应该不是来阿谀我吧?” 北条幸子瞧他直截破题,莞尔一笑道:“好个快人快语,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你还记得上次我提到的交易吗?今日前来,我正是要来与你谈场交易。” 凌天霄耸肩笑道:“洗耳恭听。” 北条幸子沉吟半晌,从怀中取出一只卷轴,趋前道:“这卷轴记载本派的招式,其中包含了刀法和忍术,你若将其掌握住了,那要对付我大哥便是轻而易举之事。” 凌天霄问道:“你希望我不杀他?” 北条幸子点头道:“不错,你虽不杀他,但他接下来会一直来杀你。你若掌握此卷轴,他对你便毫无威胁。” 凌天霄质疑道:“你要我如何相信这卷轴为真,而非杜撰伪造?” 北条幸子似是早知道他有此一问,浅浅一笑道:“你若不信,大可亲手翻阅。”她徐徐走向前方,来到凌天霄的身旁。她身上的香气飘了过来,面色妩媚动人,搭配被黑色劲装衬托出来的姣好身材,实在诱人。 凌天霄勉强别过视线,正要伸手取过卷轴,倏忽间,北条幸子双手一晃,卷轴被掀开的同时喷出大量白雾,直扑凌天霄的口鼻。 凌天霄呛了一口,向后退去,不禁大皱眉头。北条幸子趁胜追击,抽出背后利刀,将其抵在凌天霄的颈子上,幽幽道:“你可别怪我,我也是不得已。” 凌天霄问道:“这雾有毒?” 北条幸子轻叹道:“那是软香散,中了之后会浑身发软,使不上力。我本想对你用毒,但一想到你曾放过我,又曾胜过我大哥,若死在毒下未免太冤。” 凌天霄苦笑道:“横竖是死,如何死又有何区别?”他摇了摇头,续道:“你为何要杀我?难道你之前所述,全都是编出来的谎言?” 北条幸子面露难色,别过视线,沉声道:“要怪就怪你挡了我们的路,倘若你不死,下次大哥前来刺杀你失败,他便会被师父处死。” 凌天霄点头道:“原来如此,你是为了亲人不守信诺,那我倒是欣慰许多。” 北条幸子讶然道:“你不恨我吗?” 凌天霄微笑道:“换作是我处在你的立场,我也会这么做。可惜你仍就失算了,因为你根本杀不了我。”话犹未了,他身子斜移,腰间紫霄剑倏地脱鞘而出,转瞬之间,攻守互换,锐利的剑尖抵住她白皙无瑕的玉颈,再差半寸,便会划肤破体,鲜血横流。 北条幸子大感震惊,眼中闪过诧异之色,哑然失声道:“怎么可能,你怎么还能动!” 凌天霄从容道:“你可曾听说江湖上有种内功叫龟息功?此功法可让人闭息屏气,若练至炉火纯青,甚至能停止心跳,讹人死讯,也不会令人发觉。” 北条幸子怔了半晌,仍是不解道:“你为何知道我要害你?” 凌天霄凝视她半晌,气定神闲道:“我上次之所以放你走,那是因为你没有敌意,但今日你浑身散发杀气,教人想不警戒也难。” 北条幸子叹道:“想不到我还是失败了,我也认栽了。你要杀要剐随便吧,反正待我大哥前来刺杀你之后,我便能与他在地下相见。” 凌天霄忽地将剑移开,笑道:“谁说我要杀你了?” 北条幸子瞥了他一眼,狐疑道:“难道你还要放了我?我可先说,你别打什么鬼主意,就算你想跟踪我回去,我也不会让你得逞。” 凌天霄悠悠道:“我只是想谈谈你的交易,难道也不作数了?” 北条幸子眼珠子一转,一头雾水道:“事到如今,你难道还肯信任我?” 凌天霄沉吟半晌,开口道:“我对你们的刀法十分感兴趣,倘若你给我真正的卷轴,我便可以答应让你大哥不死。” 北条幸子长叹一声道:“他杀不了你,回去也是死。” 凌天霄双目如电,沉默了许久,才一字字缓缓道:“我有办法。” 北条幸子瞧他态度坚决,似是毫不迟疑,不禁好奇心大起,问道:“你真有方法吗?”她微一沉吟,想了想之后,又似是无奈道:“唉,就算你真有方法,只怕我也无法答应你此事。一来这卷轴并不在我身上,二来我不能因私欲出卖本派。” 凌天霄收起紫霄剑,若无其事道:“既是如此,不若你在我面前演练招式,这样你便可当作是与我交手之时,被我偷瞧去了几招,而非有意要泄漏出来。” 北条幸子大感讶异,虽觉他的话仍有些不妥,但仔细一想,就算给他稍微看了几眼,也不至于被他全部学走。况且,她本身刀法比起她的轻功相较之下逊色许多,就算完整将刀法展示出来,对方也难看出其中奥妙。 踌躇了片刻后,北条幸子美目一抬,下定决定地道:“好,那就一言为定。”事不宜迟,打铁还须趁热,她退开寸许,提刀开始自行演练起来。她的身法很轻盈,姿态优美,刀法干净利落,无可挑剔,可惜内力稍嫌不足,挥出去有华无实。 北条幸子将所学部分刀法展现出来,待到她香汗淋漓,气喘吁吁,这才将刀重新收回,转过身来看向凌天霄,似是等待他的回应。 凌天霄瞧了她半晌,微微一笑道:“东瀛刀法名不虚传,真令我大开眼界。” 北条幸子没兴趣听这恭维之词,她双目一凝,直截了当道:“我已履行了我们的约定,你也该兑现诺言了,你要如何救我大哥?” 凌天霄摸了摸鼻子,故作讶然道:“我几时说要救他了?” 北条幸子当场一怔,脸色立变,本来美丽的秀眸露出寒芒,怒道:“你竟敢骗我!” 凌天霄洒然一笑道:“彼此彼此,你不也骗过我?” 北条幸子咬牙切齿,忿忿道:“好,我算是记住你了。纵使今生我杀不死你,我作鬼也不会放过你的。”语毕,她正打算自刎之时,凌天霄抢先出手,扔出捏在手中的一颗石子将她的利刀拍落。 凌天霄耸了耸胳膊,露出苦笑道:“我方才是说笑的,你切勿寻死。” 北条幸子半信半疑地道:“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凌天霄挠了挠鼻子,淡然一笑道:“这里天冷,你又流得满身汗,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处温泉还不错,不若我们先移去那里。” 北条幸子咬了咬嘴唇,耐不住性子道:“不必了,你有话就快说。” 凌天霄瞥了她一眼,笑道:“你若不去,那我便不说。”旋即,她不顾北条幸子的叫喊,径自转身离去。北条幸子明知他在吊人胃口,却又拿他没辙,只得紧跟在他身后。 过不多时,两人来到一处温泉。北条幸子游目四顾,倏地停下脚步,语气有些不悦道:“温泉已经到了,现在你总可以说了吧?” 凌天霄气定神闲道:“既来到温泉,那又怎能不下去一趟呢?”话声方歇,他已褪下衣衫,露出大块结实的胸肌,全身赤裸游入池中。 北条幸子目露讶色,别过俏脸,眉头大皱,既赧又怒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凌天霄露出微笑道:“你若要与我交易,那便要坦诚相见,否则彼此各怀鬼胎,又怎能把条件谈妥呢?给你两个选择,要不下来,要不离开。” 北条幸子呆然半晌,不知所措,自从遇见凌天霄之后,她完全掌握不住他一举一动,任何看似唐突的行径,在凌天霄身上都会发生,令她大吃不消。她脸色一沉,本想就此离去,但一想到交易尚未谈拢,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下水。她褪下黑色劲装,洁白无瑕的身子,一览无遗展现出来。 北条幸子蓦地遁入水中,本想藉此掩蔽身子,孰料温泉仅至她的纤腰处,她无奈之下只能双手捂胸,既急又气道:“我先警告你,你若有非分之想,我定不会轻饶你。” 凌天霄洒然一笑道:“我若真想对你不轨,你又能怎样?” 北条幸子大骇道:“你、你说什么?” 凌天霄瞧她语气颤抖不定,面色瞬间苍白,苦笑一声,补话道:“你放心好了,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对你怎样,我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还望姑娘见谅。” 北条幸子冷然道:“瞧你说得心不甘情不愿,彷彿是我逼你这样做的。” 凌天霄双手一举,拊掌大笑道:“不错,确实是如此。”他顿了顿,续道:“我知道你们忍者身上服饰,多半藏有机关暗器,所以我只能想办法让你宽衣解带,避免你另有所图。这样说好了,你扪心自问,难道你方才没有想以此逃跑吗?” 北条幸子抿起薄唇,似是被他说中了一样,不敢正眼瞧他,连忙岔开话题道:“好了,我人也来这里了,你究竟想怎样快些说出来!” 凌天霄耸肩一笑道:“我当然可以答应你,也能放你大哥一条生路,但你要如何报答?” 北条幸子不解道:“我不是将演练招式让你瞧了?” 凌天霄不以为然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故意使错好几招吗?单凭这点,你的诚意俨然并不充分不,我直说了吧,我要知道你们与绝刀崖之间来往的细节。” 北条幸子冷哼一声道:“你与其在这坐地起价,不如先说说要如何救我大哥。你光手下留情放走他没有用,因为他失手多次的话,依然会被师父处死。” 凌天霄沉吟半晌,问道:“你师父比你们厉害吗?” 北条幸子白了他一眼,肯定道:“我师父比我们厉害许多,你未必是他对手。” 凌天霄大笑道:“那这样正好。”北条幸子闻言一惊,正在纳闷之际,凌天霄续道:“此事尚须你协助,你必须用激将法让他以为我瞧不起他,从而迫他亲自出马。” 北条幸子不解道:“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凌天霄淡然一笑道:“此事十分简单,也合乎常理,倘若他与我正面交锋败下阵来,那他根本也没脸再让你大哥前来刺杀我。” 北条幸子面色一沉道:“你难道不怕死吗?我可不是在开玩笑,我师父非常可怕,他杀了很多自以为能胜过他的中原高手。” 凌天霄夷然无惧,双目灼灼,欣然道:“那我更该与他一见,而且避无可避。” 北条幸子问道:“你真不后悔?” 凌天霄露出自信神情,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北条幸子凝视他片晌,嫣然一笑道:“你虽说得正经,但君子一词似乎与你不搭,莫非中原的君子均会强迫未女子陪浴?” 凌天霄笑道:“东瀛之人惯于恩将仇报,我也是初闻。” 北条幸子听他翻旧帐,咬起薄唇,正打算反唇相讥之际,忽然想到什么,说道:“对了,你应该拿剑在我身上划上几道伤痕,这样我师父才会相信。” 凌天霄大皱眉头,摇头苦笑道:“要在你这美人身上划出伤口,我于心不忍。”不等北条幸子答话,他蓦地抄起她的纤腰,凑到她圆润的耳珠旁,轻声道:“我知道有一种烙印,不会留下永久疤痕,但会令男人恨得牙痒痒。” 第二卷 第191章 高手过招(1) 凌天霄轻拍了她一记,退后几步,笑道:“趁着天色未亮,你赶快回去吧,不过记得装成狼狈不堪的模样。” 北条幸子刚被他挑起春意,突然又被他拒于门外,登时一脸错愕。她默然片晌,低下连耳根子都红透的俏脸,快步上岸,穿回衣服后匆匆离去。 凌天霄返回客栈,本以为上官仙早已入睡,钻入被窝的时候,上官仙睁开眼道:“你身上有其他女人的味道,你不是去鬼混了吧?” 凌天霄暗自惊呼一声,老脸一红,尴尬道:“你怎么还没睡?” 上官仙白了他一眼,淡然道:“一个人钻进你的被子里,就算真睡着了也会醒,你当我是这么没警觉心的女人吗?” 凌天霄握住她的腰,笑道:“听你这么一说,那我就放心多了。” 上官仙轻捏他作怪的恶手,嗔道:“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尚未说你去哪了。”凌天霄不想瞒她,无奈之下只好全招了。上官仙闻言一懔,皱眉道:“你怎么这么冲动,这些东瀛忍者所学之术以伏击暗杀为主,你要是一个不小心,那是如履薄冰。” 凌天霄讶然道:“你不怪我与她纠缠吗?” 上官仙仰起俏脸,闻言叹道:“我就算怪责了,你又肯听吗?”正当凌天霄心中一惊,想要道歉之际,上官仙伸出纤手抵住他的唇,娇笑道:“我跟你说笑而已,你不必搁在心上。其实你有过几个女人,我根本不在意,我只希望你心中有我便足够了。” 凌天霄不禁皱眉道:“你当真不在意?” 上官仙偎在他怀中,戚然道:“若说完全不在意,那也未必,只是我身子羸弱,你又是正值年轻气盛,我总不能这般自私。况且我无法生孕,也不希望你为此绝后。” 凌天霄听她这么一说,更是歉疚不安,心想一定是自己给她的安全感不够,才让她这般胡思乱想,担忧自己会弃她而去。凌天霄轻抚她的脸蛋,吻了她一口道:“你放心好了,无论我有过多少女人,我心中永远有你的位置。” 上官仙噗哧一笑道:“女人最爱吃醋的,哪怕只是谎言,你应该回答只欢喜我一人。”女人也有占有欲,当然希望另一半只爱她一人,可是即便是她爹上官少阳这种名声显赫之人,也难免有风流史,她自是不会把凌天霄当成痴情人,永远只看着她一人。 凌天霄不知上官仙这是肺腑之言,还是以退为进,欲擒故纵,总之他是认栽了。他心中燃起一股情热之火,暗自发誓要保护好她,绝不让她受到半点委屈。 上官仙瞧他双目灼灼,漆黑的眸子中透出强大坚决之心,一时看得入迷,红晕染颊。凌天霄望着她微微一笑,侧身一趴,轻压在她动人的娇躯上,两人不发一语,抛开束缚,极尽享受欢愉之事。 拂晓之前,凌天霄起了个大早。上官仙慵懒地卧在他身旁,美眸半闭,姣好曲线在他双目之下一览无遗。凌天霄抚摸她的粉背,上官仙瞬间被惊醒了,她看到凌天霄那双深邃的眸子正深情地凝视自己,霞生双颊,少女娇羞之态,横溢无遗。她露出赧然之色,娇嗔道:“你一大早就这般胡来,不知何谓检点吗?” 凌天霄微一俯身,凑在她耳旁笑道:“美人在旁,纵使和尚在此,只怕也要破戒。”刚讲出和尚二字,凌天霄忽然想起段玉瑾,暗忖道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上官仙瞧他顿语,不禁问道:“你在想什么?” 凌天霄不想让她担心查案一事,含笑不语,随口敷衍道:“我想出去晃晃。” 上官仙脸色一霁,挖苦道:“莫非你在想其他女人?” 凌天霄哪知她会想到那边去,不禁露出苦笑,吻了她一口后道:“别多心了。”他看着上官仙娇媚的身姿,强忍情欲的波动,蓦地起身而立。 离开客栈之后,凌天霄仰头一望,天色仍有些昏暗,白雪缓缓飘下,如同布绢丝绸。他想起跟北条幸子有约,心中有些担忧,不知她师父究竟有多厉害。凌天霄虽自认武功不弱,但人外有人这道理他还是懂的,更何况对方是东瀛人,他丝毫不知对方的招数,光在这一点便已屈居下风。 凌天霄环目一扫,四下无人,忽地心血来潮,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大展轻功,在几处树梢之间梭巡不定,宛若水中蛟龙灵活迅捷。 片晌之后,他不经意地来到了昨晚温泉附近,顿下脚步,心想反正既然都来了,那也就洗个晨澡也不错。正当他打算趋前之际,不远处瞥见一道人影,他连忙躲入岩石旁。凌天霄定睛一瞧,伫立在那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晚与他暂别的北条幸子。 北条幸子一脸愁容,眼神透出哀伤,凌天霄本以为她是担心今日之事,原也没多想,正打算上前搭话之时,北条幸子倏地一动,双眉一皱,似是想起什么事,冷不防地站起身,往后方轻盈一跃,掠空数丈。 凌天霄知道她一定没发觉他,但就不为何突然此举,不禁好奇心大起,连忙追上去。北条幸子本就看似心事重重,再加上凌天霄轻功卓绝,她完全没察觉自己已被他跟踪,一股脑儿地往前奔去。 良久之后,她疾奔数里,终于来到一处小木屋前方。凌天霄眼珠子一转,只见屋顶上方盘坐着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老人披头散发,一张瘦削的脸庞上布满皱纹,眼神似是鹰隼,锐利且深沉,给人一种饱经风霜,江湖历练之感。 凌天霄心念一闪,暗自揣忖此人应是北条幸子的师父。果不其然,北条幸子掠上去,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恭敬作揖道:“禀告师父,弟子方才再去检查了他所住的客栈,确认没有其他的援兵,徒儿今晚便按照计划去找他,将他诱骗至此,先以机关将其围困,再由师父亲自手刃这厮。”虽然北条幸子说话时轻声细语,但她并不知道凌天霄懂得唇语,所以她说的这些话全都被他听了进去。 凌天霄闻言一怔,立时手足冰冷,心跳加速。他虽对北条幸子抱持怀疑,但万万没想到对方不念恩情果断把他出卖了,甚至设下陷阱要他死。凌天霄想起昨晚在温泉的香吻,顿时胃部感到一阵恶心,他摇了摇头,不禁叹道难怪人家常说最毒妇人心,今日果真领教了。 听完北条幸子的话,那名老人抬起头来,一双冰冷的眸子盯着她,毫无抑扬顿挫地道:“你不会舍不得他吗?” 北条幸子面色一沉道:“师父说笑了,对方只是中原男子,成大事者怎能谈儿女之情,何来不舍得之说?” 老人冷笑一声道:“好个小ㄚ头,想不到你现在学会说谎了,还自以为想骗我,你分明对他动了情对吧?” 北条幸子心中大讶,猛地摇头道:“师父明鉴,弟子只是逢场作戏。” 老人双肩一晃,沉声道:“还敢在我面前胡说八道,你若没有对他动情,又怎会让他轻易跟来这边却丝毫没察觉他。”话音方歇,老人倏地起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着凌天霄躲藏之处掷出数枚飞镖。 凌天霄惊诧之余,身子斜飞,飞镖落空,刺入身后树干,精准至极。凌天霄双目如电,望向老人,笑道:“阁下好身手,但未免残忍,竟连给人说话的余地也不留。” 老人俯视下方,稍作打量后道:“哼,确实有两把刷子,这也难怪他们斗不过你。老夫已经很久没见到这般高手了,今次赴中原,真是大开眼界了。” 北条幸子完全搞不清楚现在情况,她看了看凌天霄,又瞧了瞧她师父,面色惶恐道:“弟子该死,弟子真不知道何时被跟踪了。” 老人挥了挥手,似是不耐烦地道:“你先退下吧,这笔帐迟些再与你算。反正今日横竖都要解决这事,既然他想不开提早送死,那我也就成全他。” 凌天霄昂首阔立,笑了笑道:“我们之间无冤无仇,你又为何要杀我?” 老人瞪了他一眼道:“死人不必知道太多。” 凌天霄耸了耸胳膊,从容不迫地道:“正因为是将死之人,所以才希望解开心中疑惑,省得死得不明不白,去到黄泉之处,连阎王问话都答不清了。” 老人虽然个子不高,但气势慑人,他沉下面色,一字字缓缓道:“我们忍者杀人,既不过问对方身分,也不会告知自己身分。不过,我瞧你身手不凡,年少有为,又曾胜过我两徒弟,我便破例告诉你我的名字好了,我叫武田真。” 凌天霄皱眉道:“武田老前辈,不知为何要杀我?”武田真似是不想回答此题,与他双目对视一眼之后,倏忽间,身子一晃,朝他迎面而来。 想不到这武田真真如北条性子所述一样,轻功骇人,宛若一只燕子般飞翔而下,待到凌天霄察觉之际,武田真竟已近在呎尺。 第二卷 第192章 高手过招(2) 凌天霄也是见过世面之人,他不动声色,身子掠出,利落地腾空旋身。北条幸子完全没看清两人动作,只觉两道闪电相交,再定过神来,他们已交换了位置。 不光是北条幸子,就连凌天霄也暗自心惊,他总算明白北条幸子并非虚张声势,因为武田真确实厉害,换作其他人与其一战,只怕现在早已人头落地。北条幸子在一旁看着凌天霄,嗫嚅道:“你为何会跟来这里。” 凌天霄目不斜视地道:“我已与你已无瓜葛,若你心中有愧,别再说话使我分心。” 北条幸子惊道:“你难道真想斗下去?” 凌天霄长吁了一口气,无奈道:“这话未免有些可笑了,我肯收手,难道你师父肯吗?”不等北条幸子回话,凌天霄再次回身,往下俯冲而去。 只见武田真屏气凝神,随之而上,两人互展轻功,在方圆不到三十尺之处来回穿梭,彼此身法之快,教人难以看清全盘情势。 他们尚未取出兵刃,因为他们都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最好的时机。要知高手过招,绝非你来我往这般简单,第一招往往就是胜机,谁能抢下,对谁便有利。 武田真轻功虽不低他,但凌天霄年纪气盛,体力充沛,又因缘际会习得空隐寺的上乘内功纯阳诀,内力可谓源源不绝,取之不尽,耗之不竭。 武田真不敢贸然赌命,只能迂回佯攻,蓄势待发。凌天霄知道武田真体力不如他,但这里毕竟是他的地盘,谁知有没有其他埋伏,故他也不敢大意轻敌,只得一同消耗彼此的精力。 片晌之后,迟迟不见对方援兵,凌天霄这才开始起了疑心,怀疑武田真并未设伏。武田真似是被他看破,眉头大皱,出招更是谨慎小心。 再比拚数十回合,武田真终于挨不住了,他知道再这样下去,定会让凌天霄取下胜机,于是他把心一横,深吸了一口气,倏地拔出身后银刀,奋力往他一劈。 凌天霄见状大喜,知道他沉不住气了,先是展开身法闪开,旋即掠后数尺。武田真本以为他会上当迎击,岂知凌天霄看似年轻,实则沉稳内敛,宛如一只老狐狸,算准像他这样的高手出手第一招多半是佯攻,所以没有硬挡。 武田真大感不妥,他先前也杀了不少中原高手,这些人多半自负绝世武功,所以出招凶狠且凌厉,丝毫不留活路,反而露出破绽,让他趁机反攻。 武田真先是竖刀一劈,再抢快三步,横劈七刀,刀风啸啸,光闻风声便令人胆战心机,无奈凌天霄老练至极,左闪右躲,待到武田真提了七成力,他才拔剑反击。 凌天霄宝剑出鞘,快剑疾风,变化精微,武田真不敢轻敌,两人刀光剑影,越打越激烈,呼吸越发急促。 武田真虽为忍者,但也对自身刀法有所骄傲,他本不想取巧,可惜凌天霄固若金汤,他完全找不着弱点,迫于无奈之下,他取出烟雾筒掷了过去。 转瞬间之间烟雾乍现,凌天霄被一团团浓雾遮蔽视线,他执剑以待,摆出架势。就在他找寻武田真身影之际,疾刀劈来,身上紫色长袍,被划开片片碎裂。武田真低喝一声,锐利的尖刀直砍而来,凌天霄闪避不及,挨上了一刀。 正当武田真以为得手,欢喜之余,岂料刀子竟发出咚地一声,彷彿撞到什么沉重硬物被迫弹开寸许。他双目一瞠,大感奇怪,退开数步,冷笑道:“看来你准备倒很周全,居然还穿了金蚕甲,难怪一点也不怕我。” 凌天霄挥剑一斩,劈去六成迷雾,脱身而出,掠到后方哈哈一笑道:“你可以用烟雾,我为何不能穿金蚕甲?” 其实凌天霄根本没穿什么金蚕甲,他之所以能挡下此刀,纯粹是因为他学过金钟罩。一般金钟罩不可能挡住这刀,但他搭配纯阳诀上乘内功,内外兼俱,才能以肉身扛住此击。话虽如此,这招并非天下无敌,因为两招相乘之下很耗内力,绝不能乱用。 凌天霄故意将计就计,说他穿上金蚕甲,一方面是混淆对方,一方面是想让对方以为他是靠穿甲挡住,所以会选择攻击手足之处,这样一来,他也能预知对方出手目标。 武田真虽有些气愤,但兵不厌诈,所以她只是咋舌一声,便再次攻来。武田真展开狠辣的刀势,凌天霄左肩斜闪,右手凭空划了几个剑圈,武田真急退三步,凌天霄抢攻七步。武田真眼见对方来势汹汹,双足一踏,竟向下一钻,遁入地下。 凌天霄没看过这种招数,惊诧之下,连忙向上一跃。可惜为时已晚,武田真窜出地面,一刀斜挑而来,凌天霄转身一刺,勉强架住这刀,却被力劲震退到后方。 凌天霄深吸一口气,收敛心神,施展仙霄剑法,朝武田真直袭而来。武田真夷然无惧,他使出杀刀诀,身形一闪一晃,疾奔而来,陡然间,两人剑刃相交,停滞在屋檐上。 双方催促内力,将劲力灌入利刃,势要压过对方。武田真脖子上青筋暴出,用余光瞥向一旁的北条幸子,吃力道:“你还待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趁机杀了他。” 北条幸子为之愕然,垂首抿唇,看似十分挣扎。片晌之后,她把心一横,取出短刀一鼓作气地往凌天霄冲来。凌天霄左手一探,使出金钟罩挡住她的短刀。北条幸子讶然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不光是她,就连武田真也大惊失色,顿时之间恍然大悟,明白凌天霄方才不是因金蚕甲而挡下他的刀。 武田真即冷汗涔涔,寒毛直竖,惊觉此人非同小可,断不可留其命,以免种下祸根。他面色一沉声,转头瞪向北条幸子,大喝道:“去把其他人找来,绝不能让他活着。” 北条幸子闻言一惊,本来师父有命,她不敢不从,可是想起凌天霄曾放走她多次,并未伤害她半根毛发,不禁心生愧疚,顿时举步维艰。 就在北条幸子踌躇不定之际,一道洪亮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旋即一道人影飞掠而下,不偏不倚落在屋顶上。北条幸子抬头一瞧,此人正是段玉瑾,他站在武田真的正后方,淡然一笑道:“用不着找其他人了,他们都被我大卸八块,动弹不得。” 北条幸子闻此噩耗,既生气又悲伤,她双膝跪地,痛哭失声了起来。武田真大讶道:“胡说八道,你究竟是何人?” 段玉瑾抽出腰间宝刀,随手一挥,气劲横生,树倒屋破。他转过头来,露出招牌式笑容道:“做人莫要以管窥天,否则只是井底之蛙。” 武田真皱起眉头,长声一叹道:“唉,想不到中原竟是人才济济,若要说我输在何处,那便是太小瞧这里了。自古有云,轻敌乃大忌,想不到我还在栽在这里。”他抬头看向凌天霄,沉声道:“死期既来,那我也只好接受了。” 凌天霄气定神闲道:“有幸能见到东瀛的绝妙刀术,我备感荣幸。”两人微一点头,拉开一小段距离。 武田真双手握刀,屏气凝神,倏忽间,他凌空飞起,蓦地朝凌天霄直砍而来。凌天霄握紧手中紫霄剑,低喝一声,施展出凌霄九剑,九道气劲油然而生,从剑尖发起,直扑武田真。剑劲原本分成九股,但在碰触到武田真之前,竟又汇合成一道剑气。 猝不及防之下,武田真被打中腹部,整个人瞬间弹飞数丈。北条幸子本沉浸在哀伤之中,瞥见武田真忽地倒地不起,顿时怒火中烧,顾一切冲上前去要报仇雪恨。段玉瑾见状,飞快地掠至她的身旁,双手一探,霎时间掉夺去她的兵刃。 北条幸子当场跪伏在地上,双目赤红,泪眼婆娑,忿忿道:“你们杀了我师父和大哥,我今生已是报不了仇,你一刀杀了我吧,让我在地下与他们相聚。” 段玉瑾笑道:“我若真杀了你,你非但不会与他们团聚,他们还会十分伤心,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死。”他顺手一指,原来武田真虽重伤倒地不起,但仍有些许气息。 北条幸子心念一闪,忙问道:“我大哥呢?” 段玉瑾洒然一笑道:“我只说将他们大卸八块,又没说是砍在什么地方。你放心好了,我只是在和你的师兄弟对打之中,将他们衣衫大卸八块,他们均活得好好,未死半个人。” 北条幸子既惊又疑道:“此、此话当真?” 段玉瑾微笑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若不信可去一瞧。只是,你们擅自伏击我的朋友,就算我不过问,他也未必不追究。” 北条幸子被他这样一提,忽地想起正事,她瞥向凌天霄,幽幽一叹道:“事到如今,若你恨我背叛你,我无话可说,但请放过我的师父和大哥,我任凭你处置。” 凌天霄冷冷道:“你走吧,别再让我见到你。”他举剑指向武田真,对着北条幸子道:“你帮我转告他,我这次放过他,倘若他仍不死心,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第二卷 第193章 名剑山庄(1) 北条幸子本该开心,但听闻凌天霄冷漠的语气,宛若一根冰刺刺入她的身体,令她感到有些窒息难受。良久,北条幸子搀扶着武田真,姗姗离去,临走之前,她似有若无看向凌天霄,又重叹了一口气。 待到他们远去,段玉瑾摇头苦笑道:“这姑娘看来对你有些意思。” 凌天霄白了他一眼,冷然道:“当然有意思,她恨不得杀了我,你没瞧见方才景象吗?”他收起剑来,话锋一转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段玉瑾悠悠道:“我奉方丈他老人家之命,前来调查那八僧的血案。因为你曾与方丈提过东瀛之人,所以我循线追来,想不到又遇到了你。” 凌天霄不禁皱眉道:“那你这样放走他们,你要如何交代?” 段玉瑾轻吁了口气,徐徐道:“他们所使招式以伏击为主,多用暗器辅助,这跟那八名僧人的伤口明显迥异,不太一致。不过,那些人虽非他们所杀,但也许他们是关键的线索,所以接下来我要继续追着他们,恐怕没办法与你喝酒了。” 凌天霄耸肩道:“要喝酒往后还有时间,何必急于一时,你还是先办正事吧!”两人互视了一眼,彼此微微一笑,旋即段玉瑾不发一语,往后掠空数丈,拂袖离去。 大雪纷飞,凌天霄颓然返回客栈,上官仙瞧他魂不守舍,长吁短叹,一番追问原因之后,露出苦笑道:“你也别往心里搁去了,她毕竟不是中原人,对方又是她的师父和亲人,她背叛你也是人之常情。” 凌天霄点头道:“我也明白,只是仍不是滋味。这世道险恶,我离开江湖三年,一切似是没有改变,依然是钩心斗角,争权夺利的地方。” 上官仙伏在他肩上,语气轻细,柔声道:“你现在知道我以前多担心你了。” 便在此时,屋外却传来敲门声,凌天霄大感惊讶,立时坐起身来,佯装喝茶模样。待到门被推开之后,邢月萦走了进来,才正要开口,语声忽地停住,她瞥向凌天霄,皱眉道:“你怎会在这里?” 凌天霄摸了摸鼻子,故作镇定道:“我来商议大会的事。” 邢月萦虽仍感怀疑,但此话也合乎常理,并无不妥,故她没有深究下去。她稍微撇头,望向两人上官仙,正色道:“我们御剑派打算动身了,你们要跟我们一起吗?” 凌天霄不解道:“现在外头不是正在下雪?” 邢月萦望向窗外,摇头道:“这大雪只怕一时半会停不住,况且现在正值冬季,难保往后几日都是这样,为了不耽搁行程,我们也只好被迫上路了。” 上官仙神情自若,沉吟半晌,轻叹道:“好吧,既是如此,那便一同启程吧!” 邢月萦眼珠子一转,欣然道:“好,那我在楼下等你们。” 邢月萦走出门外之后,凌天霄露出不解之色,望向上官仙问道:“为何不让他们先走,我们迟些再动身也行。” 上官仙淡然一笑道:“身旁有御剑派的人,可以避开不少麻烦事。况且我若出言婉拒,那也有些不合常理,怕给他们起了疑心,怀疑我们的关系。” 凌天霄搂着她的腰,笑了笑道:“难得能两人独处,可惜又破灭了。” 上官仙瞟了他一眼,噘起了小嘴,轻叹道:“你要真觉得这事惋惜,那你当初就不该离开我三年之久。”她默然半晌,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续道:“唉,这事不提了,我也知道你是身不由己,并非有意为之。” 凌天霄微微一笑,吻了她脸蛋一口道:“早点收拾行囊吧,别让他们等太久。”两人稍作收拾一会,便往楼下前去。御剑派众人早已准备好,瞧见他们,纷纷上马在前方开路。上官仙入了马车之后,凌天霄依旧坐在辕座替她驾车,行驶在众人后方。 过了几日,所幸天公作美,大雪并未阻拦他们行程,众人如期抵至名剑山庄。这名剑山庄位于山丘上,一旁是偌大的阔林,一旁是平坦的大草原,只是深冬时分,树林一片光秃秃,树梢上满是亮闪闪的银粉,地上也是一层厚雪,完全看不出原先绿意盎然的草皮。 宋仲嵩领在前方,正打算去找名剑山庄的下人代为通传,没想到众人来到大门之时,各大门派的人已聚集于此,他们彼此口耳交谈,时不时皱眉,时不时抱怨,气氛颇为凝重。宋仲嵩迟疑不定之际,白鹤派的掌门丘峻忽地发现了他,赶忙走上前道:“宋大侠,你们御剑派也接到英雄帖了吗?” 宋仲嵩一脸纳闷道:“这不是天剑盟发出的英雄帖吗,为何丘掌门这么问?” 丘峻瞧他半晌,叹了口气道:“原来你也不知情。” 宋仲嵩皱眉道:“究竟怎么了?” 丘峻摸了摸胡子,解释道:“放眼望去,来到名剑山庄的人均是接到英雄帖,可是我们彼此询问之下才发现,原来名剑山庄的人并没接到通知,也不知有英雄帖这东西。” 宋仲嵩怔了怔,大奇道:“可是这英雄帖明明要我们来此会合,莫非是地点写错了?但这么重要的事,天剑盟又怎会这般疏忽呢?” 丘峻摇了摇头道:“这事我们也不清楚,但眼下更迫切的问题,应是去留一事。因为各门均遣人过来,名剑山庄还在评估是否能容下这么多人。我们已等了一会儿,至今尚未看到他们讨论出结果,真是急死人了。” 宋仲嵩仰头望天,尴尬道:“这大雪纷飞时节,老待在外面受寒也不是办法,要不我们先下山去,看看客栈还有没有位置。” 丘峻尚未答话,大门忽地被人推开,一名男子率领几名下人走了过来。宋仲嵩一眼望去,立即认出此人是名剑山庄的总管郝少方,他衣冠楚楚,一身华服,走上前作揖道:“回报诸位英雄豪杰,我家主人已答允让诸位入内,但有一个条件,那便是每个门派只限十人。” 苍海观的掌门余辛全闻言大惊,双目一瞪,语气不悦道:“大伙人千里迢迢来此,外头风雪又这么大,难道名剑山庄待客之道如此不近人情?” 郝少方眉头轻蹙,轻叹了口气道:“余观主言重了,但放眼瞧去,这里至少百余人,倘若事前通知倒也无妨,可是诸位这般临时登门造访,我们一时之间也难以准备好。” 余辛全低喝道:“打地铺也行,只要让我们有地方睡便可。” 郝少方猛地摇了摇头,无奈道:“余观主,这可万万不得,倘若日后传了出去,那才真是令人贻笑大方,看不起我们名剑山庄。”他沉吟半晌,续道:“不若这样,山下还有几间客栈,我会派人去疏通一下,还请各门派拣人下山,剩余十人便可移驾别院。” 余辛全怒现于色,还打算其辩论之时,一旁七璇派的掌门弘华师太忽地道:“余观主,你不必再说了,郝总管也不过是听命行事,你又何必处处为难他。况且他没有说错,我们此番未经通知便前来,又怎能怪他人待客不周?” 余辛全被她一指责,顿时脸红脖子粗,忿忿道:“弘华师太,莫非你要我看着我底下弟子在这漫天大雪之中冻死吗?” 弘华师太瞥了他一眼,悠悠道:“丘观主未免言重了,这儿离山下不过几十里,贵派弟子只须小施轻功,约莫半炷香左右便可抵达,又何来冻死受寒之说?” 余辛全登时一怔,当场哑然无言。弘华师太为出家人,但在武林之中威望甚高,身分地位宛若空隐寺的圆空大师一般超然。其他们派纷纷点头,一致同意弘华师太所说的话。余辛全眼见多数人赞同,知道再强争下去徒增难看,只能冷哼一声,不情愿地退去。 郝少方瞧他们终于下了定论,双手一摆,上前恭敬道:“那就请各门派前来递交名单,我会指派下人带你们去各自的别院歇息。”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开始交头接耳,似是忙于决定人员去留。宋仲嵩所带出来的御剑派弟子约莫三十余人,迫于无奈之下,他也开始分配了起来。过了良久,他决定好留下人选,其中便有严穆和邢月萦他们两人。 凌天霄和上官仙代表侠客山庄,仅有两人出席,故无须担心人数。凌天霄笑了笑道:“我们只有两人,还请带路。” 郝少方问道:“敢问两位所属何派?” 上官仙将面纱取下,气定神闲道:“侠客山庄。” 郝少方双目一凝,干咳一声,沉声道:“原来是侠客山庄的上官姑娘,我一时未认出,还请上官姑娘见谅。”他抬起头来,看向一旁问道:“那这位少侠是?” 上官仙微一欠身,平淡道:“他是家父的旧识,此次也是代侠客山庄而来,还请你将我们两间房间分配在隔壁,也好有个照应。” 郝少方怔了半晌,皱眉道:“上官姑娘此次前来,身旁未带半个ㄚ环吗?” 上官仙望了她一眼,反问道:“有什么问题吗?”郝少方虽觉奇怪,但也没立场过问,于是他点了点头道:“明白了,我这就派人带你们去别院。” 他向后方使过眼色,一名美婢腰肢款摆,走上前来,毕恭毕敬地道:“叫我幸儿就好了,两位待住在名剑山庄的这段期间,便是由幸儿负责侍奉两位。” 凌天霄定睛一瞧,此女生看上去约莫二八年华,身材丰满,眼神秀丽明亮,虽称不上什么绝世美人,但也是秀色可餐,足以让男人多瞧她几眼了。上官仙朝凌天霄横了一眼,虽未发一语,但双目冷冽如冰,刺得他立时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去,避开慑人视线。 两人被幸儿引入大门,走了好一会儿,来到一处幽静别院。名剑山庄占地宽广,放眼望去的数个山头,均属于名剑山庄的地。他们所居的客房,不像客栈单纯隔间的简陋,而是以廊院式院落为基准,院子中轴线为主体建筑,周围俱是回廊。本来这里可容纳至少十人,但因凌天霄和上官仙仅来两人,所以显得较为空荡冷清。 幸儿将两人行囊安置好后,正打算告退,却被凌天霄抢先截口道:“最近天气寒冷,我想多拿些柴薪,不知幸儿姑娘可否带我去柴房一趟?” 幸儿微一施礼道:“这是幸儿该做的事,凌公子不该纡尊降贵前去柴房。” 凌天霄露出微笑道:“其实是这样的,我想要四处走走,顺便看看四周景色,劳烦幸儿姑娘能替我带路了。”幸儿被他大手握住,惊讶之下缩起玉手,赧然道:“幸儿明白了。” 凌天霄笑了笑道:“那有劳幸儿姑娘了。” 幸儿拗不过他坚决的态度,无奈之下只得点了点头带他去柴房。两人来到柴房门外,幸儿指着堆在柴房外的薪木,颔首道:“凌公子想要拿多少?” 凌天霄瞧了她半晌,好似在打量什么,幸儿被他灼灼双目盯着羞窘,不自觉地低下头来。凌天霄露出微笑,忽地道:“我未自报姓名,你怎知道我姓凌?” 幸儿当场一怔,面色尴尬道:“刚才各门派待在门外,我恰巧听见。” 凌天霄摇了摇头,淡然道:“方才外面少说几百人,你怎会听得这么仔细,这未免不合理,你说是吧?” 幸儿双肩一颤,惊诧道:“若凌公子没事的话,幸儿就先告退了。” 凌天霄双手还臂道:“事到如今你还想隐瞒吗?我方才抓你手的时候已确认过了,你就是北条姑娘对吧?其实之前我一直忘记告诉你,我的鼻子可灵了,你身上用来易容的胭脂味,那可是瞒不住我的。” 幸儿倒抽一口凉气,秀眸正视他片晌后,长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唉,想不到竟被你轻易看穿了,看来我太小看你了。”言罢,她将脸上的妆容抹去大半,露出她原本姣好的玉容。 第二卷 第194章 名剑山庄(2) 凌天霄正色道:“你是奉你师父之命跟踪我?” 北条幸子点头道:“不错,因为你十分危险,他要我时时刻刻盯着你。不过你放心好了,师父并未下令取你性命,他只是想查出你的底细罢了。” 凌天霄不以为忤道:“他派你来查我的底细,而你却当着我的面毫不避讳地说出来,这未免也太可疑了吧?” 北条幸子,撇了撇嘴,幽幽道:“信不信随你吧,反正我知道我瞒不过你,你也会想方设法找出真相,我已经怕了你,不打算再与你为敌了。” 凌天霄沉声道:“别说是你,我才真怕了你,谁让你多次背叛我。” 北条幸子脸上一僵,既歉疚又无奈地道:“我也是不得已的。算了,你真要这么看我就随你好了,反正事到如今,我知道我说什么也没用了。” 凌天霄瞧了她一眼,面色一沉道:“既然我知道你在这里,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管了,你要不乖乖走人,要不让我把你抓起来交给郝总管。” 北条幸子杏眼圆瞠,抿起了樱唇,跺足不满道:“你为何非得理不饶人。” 北条幸子正想往前走一步,凌天霄却后退一步,冷然道:“等等,你别靠我太近,天晓得你身上又有什么机关暗器,你最好与我保持一段距离。” 北条幸子被他这么一说,俏脸气得红通通,似是小孩子赌气一般,双手一深,转眼间便将身上所有衣物褪下,露出她那洁白无瑕的雪肌身体,宛若丝绸缎子般光滑。 凌天霄大惊道:“你在做什么?” 北条幸子抬起美眸,泪珠在眸子中打转,忿忿道:“这样你满意了吗?我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凭空藏起东西来。” 凌天霄瞧她一副我见有怜,于心不忍,叹了口气之后,徐徐走上前来用身子护住她,旋即将她轻搂入怀,以免被冷风吹到单薄的身子。北条幸子双手环住他,霎那间,泪水打溼在他的衣襟上。 凌天霄不知如何是好,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去,轻抚她凌乱的柔发,叹道:“算我输了,你别哭了,等等路过的人看见你这样衣衫不整,泪眼婆娑,说不定还以为我欺辱你了。” 北条幸子身子绷紧,幽幽道:“所以你只是担心旁人眼光,而非原谅我吗?” 凌天霄耸了耸肩,满面无奈道:“此事攸关生死,换作是你也不会轻易相信对方吧?” 北条幸子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垂首道:“我知道你还在怀疑我,就算你说的,如果是我也能不会轻易相信曾背叛过我的人。但我必须发誓,这次我真没打算对你做不利。好吧,看在你救了我这么多次的份上,我便就告诉你一些事。我知道你那朋友在追查一件命案,我也知道死了八个和尚,若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是死在武士之手。” 凌天霄皱眉道:“你是说你们东瀛的武士?你有何证据,为何这般肯定?” 北条幸子轻抬秀眸,解释道:“说绝刀崖不光与我们合作,还找了一批武士,这些武士跟我们这些忍者不同,他们主要专研杀人刀法,身经百战,你最好小心行事。” 凌天霄笑道:“你在担心我?” 北条幸子咬起了嘴唇,不悦道:“莫非你还在怀疑我吗?” 凌天霄低下头来,看着她赤裸光滑的身子,若无其事道:“我听闻东瀛女忍者在必要之时,会主动献身来取信敌人,你难道不正是这么做吗?” 北条幸子双颊一红,面色羞窘道:“我才不是这样,我没受过那种训练。” 凌天霄轻笑道:“那你要不要试试呢?”话音刚落,他将身子挨紧过去,一把将她抱住,将其牢牢搂在怀里。他想起那日在温泉的触感,忽然觉得浑身热得很。 凌天霄凝视着她,即便她曾背叛过自己,但她仍是个女人,一个美得让男人无法不动心的女人。 北条幸子初尝滋味,片晌之后,凌天霄移开寸许,北条幸子显是意犹未尽,含羞不解道:“怎么了吗?” 凌天霄笑了笑道:“时间不对,地点不对,点到为止便可。”他摸了摸北条幸子的脸蛋,温柔地问道:“你现在住在哪里?” 北条幸子秋波一转,媚笑道:“我被分配侍奉你们两人,所以也住在那里。” 凌天霄笑吟吟道:“那就不急于一时了。”他拍了拍北条幸子的身体一记,替她将地上的衣裳拾起来,耸肩道:“这么冷的天气,你还是早点穿起来吧!” 北条幸子接过衣裳,美眸轻眨道:“你原谅我了吗?” 凌天霄迟疑了半晌,露出苦笑道:“那得看你之后表现了。” 北条幸子一边穿衣,一边提醒道:“你要小心这里的人,不光是师父派我过来,好像还有其他流派的忍者也混入这里了。除此之外,我方才提到的那群武士之中,上泉真宗也在其中,他是个刀法高手,就连我师父也要敬他三分。” 凌天霄皱眉道:“难道他比你师父强?” 北条幸子沉重地点着头道道:“我们专研伏击和暗杀,不擅长正面交锋,昨天我师父与你那样交手,其实一早便落了下风。可上泉真宗不同,你若跟他正面对决,可讨不到便宜。” 凌天霄凝视着她,微笑道:“你现在这样侃侃而谈,不停地将情报告诉我,莫非又想让我对你掉以轻心,从而有什么企图吗?” 北条幸子凝视着他,打趣道:“我若不肯从实招来,只怕要被你赶出这里,我能不说吗?” 凌天霄哑然失笑道:“你要真这么怕我,那倒也不错。” 凌天霄返回别院,一进门便看到上官仙伫立在假山旁,饶有兴趣地欣赏四周,时而低头看向底下结冰的池水,时而仰头瞧向树上银雪。 凌天霄故意屏住气息,悄然无声来到他后方,一把将她从后方环抱起来。上官仙被这突如之举先是吓到一怔,发觉是凌天霄之后,旋又白了他一眼,模样似嗔还喜,甚是动人。 凌天霄阖上双眼,贪婪地嗅吸她的香气。上官仙被他逗得发痒,忍不住娇嗔道:“光天化日之下,你这样乱来,要是让人瞧见怎么办?” 凌天霄柔情蜜意地看着她,微笑道:“放心吧,我已经调查过了,此别院幽静僻远,眼下这里除了幸儿姑娘会来以外,其他人不会无端经过。” 上官仙本来沉浸在两人世界,忽闻幸儿两字,她不禁黛眉轻蹙,撇了撇嘴道:“这幸儿姑娘与你是何关系,为何你好似对她很感兴趣,方才还借口与她同行?” 凌天霄暗自不妙,差点想搧自己两巴掌,他心想真是哪壶不提提哪壶。他微一抬头,面色颇为尴尬地搔了搔脸,因不想为此欺骗上官仙,他沉吟半晌之后便把事情原委娓娓道出。上官仙闻言一懔,眨了眨美眸,神色之中透出一丝担忧, 凌天霄摸了摸她的鬓发,紧紧握着上官仙细腻如玉的双手,正色道:“你尽管放心好了,我会三五不时盯着她,不让她有机可趁。” 上官仙瞥他一眼,咬着嘴唇,嗔怪道:“说不定想作怪的人不是她,而是你呢!你纵容她在这里闲晃,也许就是想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我说对吧?” 凌天霄心中一惊,看了看她,勉强笑了笑,却不知该如何应对。 北条幸子很美,那是一种令许多男人为她动心的美,凑到嘴边的肉不吃,那不是君子便是大傻子。凌天霄不是傻子,也不是君子,他没兴趣当一个柳下惠,面对佳人坐怀不乱。 不过他也不笨,他知道北条幸子混入这里定有什么阴谋,所以不敢对她大意。毕竟,她也曾出卖过自己,甚至还想让他人杀了自己,防人之心不可无,女人的甜言蜜语,有时比刀剑更可怕。 上官仙瞧他思索半晌,盈盈转过身来,整个人偎在他怀中,幽幽一叹道:“唉,其实我内心很纠结,天底下没有几个人女人愿意自己情郎与他人相好,但我却知道我不能这么自私。我无法替你生儿育女,若你真倾心于她,你便娶她当小妾我也无妨。” 凌天霄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或许对其他女人有好感,但绝不会是为了怀孕。”他忽然想起什么,岔开话题道:“对了,今晚我再替你以内力祛除寒毒一次,最近天寒地冷,我很担心你的寒毒复发。” 上官仙双颊一红,赧然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净想一些坏事来累人家。”她嘴里虽然这么说,但秀眸中饱含爱意,丝毫没有抗拒。 凌天抬起她下颔,凑在她的脸颊旁,轻声道:“难道你不认为吗?”上官仙的玉颈顿时爬上一团红晕,整个人如烙铁般烧了起来,娇羞地垂下首,避开他灼灼炙热的双目。 就在此时,外头忽闻急促脚步声,两人先是一惊,旋即站起身来分开寸许。上官仙为了不让人看见满面羞红的脸,特意转过身去,背对正门。 第二卷 第195章 剿刀大会(1) 两人从大门走进来,其中一人是邢月萦,另一人是丘峻。邢月萦瞧见凌天霄,欣然道:“太好了,你果然在这里。” 凌天霄笑了笑道:“邢姑娘特意来找我,不知有何要事?” 邢月萦瞧他说话轻浮,语气带有男女的情意,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大发娇嗔道:“你可真是不要脸,谁特地来找你呀,我只是带丘掌门来罢了。” 一旁的丘峻虽觉两人拌嘴有趣,但他身为一派掌门,自是不能与其嬉闹。他走上前来,悠然笑着道:“在下白鹤派丘峻,敢问上官姑娘是否住在这?” 上官仙听闻有人唤他,转过身来瞟了他一眼,微一欠身道:“上官仙见过丘掌门。”她从容自在的语气,给人一股仙气的飘然感,但谁也想不到就在方才不久之前,她还是个与情郎闹得十分折腾的美丽少女。 丘峻双手一摆,作揖道:“实不相瞒,这次英雄帖虽有人从中造假,但实不碍正事,所以众门派仍一致同意成立剿刀大会,按原定计划商讨此事。丘某这番前来,便是转述这事,还请上官姑娘移驾去大院一趟。” 上官仙面不改色,施礼道:“此等小事劳烦丘掌门,上官仙受宠若惊。” 丘峻瞧她爽快答应,心中大喜,微笑道:“有劳上官姑娘动身了。”言罢,他转过身去。上官仙朝凌天霄打了过眼色,凌天霄象是明白她的意思,示意般地点了点头。 两人稍作整理,便随同丘峻前去大院,一盏茶不到的工夫,他们来到了院子中央。此刻大院已挤满人潮,凌天霄目光一扫,这儿起码百余人,而且连名剑山庄也派人来了。 上官仙眼波四转,仔细打量周围,这大院被人群围成一个大圈,内圈摆放椅子,坐着的是各派的掌门或代表,以此为基准,外圈则站着各门派的弟子。 上官仙转过头来看向凌天霄,刻意压低音量道:“内圈位子是出席的代表,你手上握有我爹的天剑令,理应入座。” 凌天霄吃了一惊,失声道:“这万万不可,你才是侠客山庄的人,我只是外人。” 上官仙咬着朱唇,不满地道:“我爹若真把你当成外人,又怎会给你令牌,事到如今,你还和我说自己是外人,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凌天霄没想到她竟兴师问罪,大感尴尬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总之我不能答应你,那位子应该由你去坐。” 上官仙本想和他辩驳,但众人已纷纷入席,她也没时间在这儿耽搁。她瞪了凌天霄一眼,忽然一笑道:“好,那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凌天霄问道:“什么事?” 上官仙冷笑道:“你不准再与幸儿姑娘来往。” 凌天霄当场一怔,露出困窘之色,支支吾吾。上官仙瞧他模样,稍微避开人群视线之后,掩嘴娇笑一声道:“瞧你这样子果然很在意她,好啦,我是逗你玩的。” 凌天霄目露讶色,苦笑道:“你差点把我吓死了。”上官仙白了他一眼,不再说话,径自地往位子移动过去,旋即盈盈坐下。凌天霄露出苦笑,跟了过去,伫立在她身旁。 待到众人确定都入座之后,名剑山庄现任庄主南宫笃宽袖一摆,长身而起,微一作揖,开口道:“今日诸位豪杰齐聚此处,实令敝庄蓬荜生辉,备感荣幸。虽然敝庄未接到英雄帖,但相逢便是有缘,有失远迎之处,还请诸位见谅。” 南宫笃环目扫视众人,淡然一笑,重新入坐,朝前方伸了伸手,示意将主导权交出来,让各门派自己主持这场大会。 余辛全蓄势已久,眼见此机,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故作矫情地作揖之后,沉声道:“绝刀崖近来气焰嚣张,此事无庸置疑,苍海观便率先发难。余某主张各门派团结起来,一同将其歼灭此敌,永绝后患,为民除害,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一片哗然,此起彼落的声音传来,虽然他们早知道会是这样,但一听到要正面和绝刀崖拚个你死我活,仍不免惶恐和犹豫。 弘华师太面现诧容,问道:“不知余观主所提歼灭二字,所指何意?” 余辛全捋了捋下巴的一撮小胡子,咧嘴一笑道:“我知道弘华师太身为出家人,对大开杀戒此事多有迟疑,但正所谓佛也发火,我不如地狱谁入地狱,古有周处除三害,今只须除掉绝刀崖这一害便可。弘华师太此举乃为武林除害,绝非滥杀无辜。” 弘华师太怔了一会,皱眉道:“杀便是杀,何以避重就轻?” 余辛全脸色铁青地道:“弘华师太不愿意吗?” 弘华师太沉吟半晌,面色凝重,似是踌躇不定的模样。 正当余辛全想追问下去问,长山派大弟子殷承忽地向前一站,打岔道:“余观主,请恕晚辈斗胆提出一问。”此话一出,全场众人均现出不悦之色,要知武林中人极看重辈分,殷承区区一个门派弟子打断他的话,未免太失礼数。 余辛全以为他要刁难,不禁皱眉道:“你是长山派的殷承吧,你想说什么?” 殷承微一作揖,朝他微笑道:“余观主,晚辈身分尚不足论议此事,也不打算问。只是有件事晚辈感到奇怪,这剿刀大会如此重要,各门各派均盛重出席,以示诚意,为何晚辈却只瞧见号称江湖仁义的侠客山庄,仅派了两人出席,甚至连上官庄主也不亲来?” 坐在前方的长山派掌门于枫,撇过头来瞧了他一眼,挥了挥手,故作叱责道:“是谁允你这般放肆,目无尊长呢?上官庄主定有要事在身,才会不克前来,你怎能这样乱说。”这话听来是责怪他,但明眼人都知道事实相反,侠客山庄向来与长山派不合,早已不是秘密。 上官仙似是早知道变得如此,美眸一转,不疾不徐道:“殷少侠有此疑虑,也是难免,但家父接到英雄帖之时,帖上仅说派代表出席便可,并未要求盛大出席。家父以为前来此地并非摆谱设宴,低调行事方可,况且这里是名剑山庄,并非酒楼茶坊,人数太多会给名剑山庄造成困扰,所以我们才低调行事,简装远行。” 于枫面色气得发白,怒瞪她一眼,低沉道:“上官姑娘,莫非你这是拐弯数落我们吗?这儿在场的门派均带了弟子前来,可不只有我长山派,你这样说是否不妥。” 上官仙双眸凝视着他,淡然一笑道:“各派虽带了弟子前来,但仅有贵派提出此问,于掌门不须将此事往心里搁去,我别无他意。” 于枫怎肯退让,但他正打算追责之时,宋仲嵩忽地站起来,作揖道:“上官姑娘所言有理,在下掌门师兄也是因为闭关修练,所以不克前来,由我代劳。” 弘华师太吁出一口长气,附和道:“不错,人多嘴杂,也未必是好事。” 于枫眼见御剑派和七璇派都替上官仙背书,心中虽感愤怒,但他还懂得隐忍,知道现在若真撕破脸,只怕被人质疑他是挟怨报复,而非秉公无私。他无奈之下,只得作罢,冷哼道:“打断余观主发言,于某有愧,还请余观主继续说。”众人知道于枫脸皮薄,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所以也没打算追究。 余辛全瞧此事暂告一段落,故清了清喉咙,接续地说道:“总之,余某认为绝刀崖绝不能再留在武林之中,我们天剑盟终有一日,势必要与其分出胜负。当年和解,不过自欺欺人,如今他们卷土重来,我们绝不能坐视不管。兵法有云,先发制人,我们应杀个措手不及,好让他们没有防备。” 宋仲嵩正色道:“事关重大,这事须从长计议,待我向掌门师兄汇报再给答覆。” 余辛全猛地摇头,遏止道:“这万万不行,我们聚在此处,盛大商议,这消息必定已经传到江湖上,绝刀崖迟早会发觉此事,我们应快刀斩乱麻,绝不能优柔寡断。在场众人应该都带有天剑令,我在此提出请求,让我们投票决定此事。” 于枫点头道:“我赞同此意见。”其余人虽心存迟疑,但投票正是天剑令最大的用处,他们手中的天剑令,也是为此而生,若不用在这里,反而显得鸡肋。 门派之间各自商议起来,良久之后,语声渐缓,彼此之间有了结论。为了公平起见,余辛全让众人同时表态,天剑令刻字的正面,代表同意,反面则是不同意。 霎时间,各派代表将天剑令举起,结果一出,众人愕然相对,尴尬不已。原来同意票和反对票均是三票,其中七璇派、侠客山庄和白鹤派表示反对,苍海观、御剑派和长山派则投给了赞同票。 以往结果若是同票,那将由天剑盟盟主做出决策,可是因英雄帖是假的,所以盟主并没有来到这里,等于无法做出结论,令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第二卷 第196章 剿刀大会(2) 余辛全自是不肯接受结果,他朝向势单力薄的上官仙,率先发难道:“令尊被称为剑侠,以侠义肝胆的名号闯荡江湖,人人俱知,也对其钦佩不已,为何你此刻投下反对票,莫非是想看着百姓困于水火,任由绝刀崖作威作福?我相信以令尊的气概,他若是在场的话,定会赞同余某的意见,绝不会眼睁睁袖手旁观。” 上官仙知道他柿子挑软的吃,就打定主意想欺负她这边人少,她抬起秀目,夷然无惧道:“家父时常告诫我,所谓行侠仗义是发自真心,为民除害,并非打着正义的幌子满足自己的私欲或虚荣感。绝刀崖或许有人滥杀无辜,但只因那些人犯乱,就要将绝刀崖灭去,这未免有些过当了。就以门派来说,难道底下几名弟子失德,就要赔上整个门派吗?” 余辛全冷冷一笑道:“绝刀崖残忍至极,众所皆知,何来无辜之说?旗下金刀门嚣张跋扈,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令人发指,上个月福远镖局镖师十三条人命,也是旗下天鹰帮所为,难道你还打算漠视这一切?” 上官仙眼珠子一转,淡然自若道:“金刀门确实恶贯满盈,但福远镖局却非这般简单,据我所知,此案动机源于福远镖局押镖之时,因在山上撞见天鹰帮弟子,垂涎其女帮众姿色,故将六名女子强拖至草丛,不仅施以淫辱甚至事后将其杀害。天鹰帮上门讨说法,却被福远镖局搪塞敷衍,气不过之下才杀人报复,试问在此案之中,福远镖局当真纯属无辜?余观主此言倒果为因,未免避重就轻,甚是不妥。” 余辛全双目一瞠,登时语塞。良久,他面色一沉道:“你说什么也不肯答应吗?好,既然这样我也不迫你。”他转过身来,看向南宫笃,压住怒气地道:“南宫庄主,我们六门派已表达了意见,剩下名剑山庄尚未表态。” 南宫笃皱眉道:“敝庄未接下英雄帖,今日仅尽地主之谊,并未打算参与此事。” 余辛全不以为然道:“南宫庄主此言差矣,方才南宫庄主不是说相逢即是有缘吗?今日你我几人在此,也是一种缘份,况且那英雄帖是假的,名剑山庄却仍是天剑盟一员,理应参加这次剿刀大会。” 南宫笃面露难色,摇了摇头道:“天剑令并不在我这里,而是在家父手上,他老人家近来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我不愿去打扰他。” 余辛全板起脸孔,语气尖锐道:“事关重大,还望南宫庄主以大局为重。” 眼见余辛全咄咄逼人,上官仙终于忍不住道:“剑圣前辈不问江湖多年,余观主又何必这般强迫他人呢?况且按照规矩,就算各门派表述意见,此事也应由天剑盟项盟主决策。眼下项盟主并不在场,就算投票有了结果,也没办法立即执行。” 余辛全面露不悦之色,低喝道:“上官姑娘,我姑念令尊号称剑侠,所以才对你一再忍让,想不到你竟不知好歹,你若要当强当出头鸟,那我便如你所愿。今日我在众门派面前,对你发出质疑,我怀疑侠客山庄根本没资格拿着天剑令,不过是一群贪生怕死之徒。” 丘峻闻言大懔,倏地站起身来,面色凝重地道:“余观主此话有失偏颇,难道与你持反对意见之人便不可吗?你此言不仅折辱侠客山庄,也是对我其他门派的大不敬。” 余辛全沉声道:“丘掌门言重了,贵派培育优秀弟子,众所皆知。但侠客山庄近年来,除了上官庄主,底下又有哪位年轻人闯出名号呢?上官庄主剑法卓绝,可惜无人接钵,实在是武林一大憾事。” 上官仙冷笑道:“余观主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余辛全双目一挑,冷喝道:“好,那我就挑明说了,除非上官庄主亲自前来,否则我不接受其他人有能力代表其出席。你若不服气,那我们便依江湖规矩,双方一对一比试。” 弘华师太蹙眉道:“余观主怎能这样,你们两人辈分有差,这话传出去岂不贻笑大方,让其他人笑话天剑盟以大欺小吗?” 余辛全冷笑道:“弘华师太不必担心,我不会亲自动手,我把这机会让给长山派大弟子殷承,两人辈分相似,也不会有以大欺小之虑。” 丘峻目光闪动,面色一沉道:“这次是商讨绝刀崖之事,何必自家人舞刀动枪。” 余辛全丝毫不理会他,转过头来看向上官仙,语气十分不屑地道:“上官姑娘,你是否要答应一战,还是你承认除了令尊之外,侠客山庄再无人才?” 上官仙沉吟半晌,游目四顾,虽然许多人也同情她,但也没起身反抗余辛全,倘若她就此避战的话,从今往后侠客山庄在江湖之中,恐无立足之地了。无奈之下,她起身道:“余观主既有此意,那我也只好讨教几招了。” 上官仙答允应战,此举令余辛全喜不自胜,为恐生变,他不断催促。凌天霄伫立在一旁,细看殷承的模样,他身材高挺,脸庞削瘦,双目灼灼有神,称不上英俊潇洒,但给人一股傲然气势。殷承挥开衣袍,大脚一跨,冷笑道:“请赐招。” 上官仙取出佩剑,严阵以待,殷承一脸从容不迫,好整以暇之姿,宛若胜券在握。上官仙剑尚未出鞘,在昏暗夕阳之下,敌意瀰漫全场。众人屏气凝神,睁大双眼,深怕错过任何一个眨眼的瞬间。 倏忽间,上官仙闪电般地拔出长剑之际,殷承立时摆出架势,向后一退,采取防守姿态。各门派年轻弟子一瞧,以为他打算后发制人,但明眼人均看得出来,他别有用心。 上官仙自幼天资聪颖,剑法精湛,只因修练旭日剑法走火入魔,导致寒毒入体,内力难以凝聚。殷承摆开架势,不断防守,便是看准此点。殷承明摆着要迫她出招,消耗内力,从而不费吹灰之力,趁虚而入击败她。 高手对峙,宛若两军对垒,必须十分专注,即便上官仙也采守势,最终仍会因过度使用精力而败下阵来。殷承清楚这点,所以有恃无恐,也不怕上官仙不攻过来。 果不其然,上官仙毫不迟疑,配合轻盈步法,一剑挥去,连消带打。殷承施展长山派的轻功七彩踏云,倏地掠出数丈。此招一出,众人看在眼里,丘峻和弘华师太对其大感摇头,心存鄙视。 上官仙剑法精妙,每一剑出手之快,宛若飞燕般踏雪,令人看得惊叹连连。锵地一声,殷承弹剑后退,借力使力,避开对决,似是不给她机会。 众人耳听风声,长剑忽地飞出,反手一剑向后劈了下去,这一剑砍去的部位,巧妙至极,教人猝不及防。上官仙再劈一剑,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破空而起,但殷承仍不攻击,宁可狼狈地逃窜,也不肯赌上一剑。轻功与内力息息相关,上官仙知道他的意图,但仍无法改变现状,只能任其消耗自身内力。 良久,双方你来我往之间数十回合,上官仙终至疲倦力竭,身上寒毒隐隐发作起来。她的脸色倏地苍白,额角渗出晶莹斗大的汗珠,伴随身子些微摇晃后,她痛苦地将剑撑地上,显是因用力过度虚脱了,连脚跟都有些站不稳了。 殷承眼见她大势已去,脚尖一挑,刷地一声向前突刺,打算结束这场胜负。本来他也有怜香惜玉之心,只想让上官仙主动投降,但于枫在后方故意干咳一声,朝他使过眼色,殷承便明白其意,知道于枫想藉此折辱侠客山庄的声威,好报复当年输给上官少阳之恨。 殷承望向上官仙,她美貌出众,如天仙下凡,换作是一般情况,他定当不会这般狠心,无奈师命难违,他双目之中闪出一丝杀意,执剑高举,似是要将她残肢伤体。 上官仙惊讶之余,用尽力气退开数尺,结果她一个没站稳,玉颈稍仰,整个人向后倒地,正当她要碰地之刻,一个人却拉住了她,并将她扶起来。上官仙猛地回头一瞧,原来那人是凌天霄。上官仙垂首道:“你快放开我,这儿有很多人在看。”凌天霄明白她的意思,确认她可自行稳住脚步之后,这才将双手放开。 余辛全蓦地走上前来,露出鄙视的眼色,叱责道:“双方对决,怎能有第三人干涉,你这样做是坏了规矩,也给龙泉山庄蒙羞。” 弘华师太沉声道:“今日比武,点到为止,何必伤人肢体?” 余辛全冷然道:“看着弘华师太的面子上,余某也不计较了。只是按照说好的规定,侠客山庄既已败给长山派弟子,那便不再享有天剑令的资格,方才投票也就不作数了。” 凌天霄听他气焰嚣张,强忍压住情绪,微笑道:“余观主此言差矣,即便胜负已分,这天剑令依旧有其效力。” 余辛全不悦道:“你是什么人,这儿有你说话的余地吗?” 凌天霄双目一凝,从怀中取出天剑令,淡然一笑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天剑令不是在她身上,而是在我身上,所以你赢了她也是枉然。” 众人闻言大惊,哗然四起,各门派交头接耳,望着眼前的凌天霄,好像想从彼此口中探出这年轻人的底细。可惜凌天霄退出江湖三年,当初他叱咤风云之时,也鲜少与人打交道,在场众人没几个人能认得他。 余辛全沉下了脸,瞪大双眼,皱眉道:“这怎么可能,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上官庄主会将令牌交给你?” 凌天霄不以为然道:“上官庄主早知道诸位有此疑虑,所以才令其千金陪我同行,在座诸位若是不信,大可询问她此事无妨。” 弘华师太半信半疑道:“上官姑娘,令尊当真将此令交给这位少侠?” 上官仙稍作喘息之后,身子已好上许多,她抬起美眸望向弘华师太,颔首道:“不错,此次我委实是因家父之命陪同而来。” 弘华师太问道:“敢请教少侠尊姓大名?” 凌天霄微微一笑道:“在下姓凌,我与上官庄主是旧识。” 余辛全虎目一扫,勃然大怒道:“这太荒唐了,天剑令如此重要之物,上官庄主怎能当儿戏交给外人保管?他这么做实在是不尊重天剑盟,看不起各门派,改日我定要禀告项盟主,让他主持公道。” 凌天霄平静地道:“余观主要怎么做,我反正是管不着,但今日我既有天剑令,我便不同意对付绝刀崖。” 余辛全冷笑道:“你的令牌无用,我不必承认它。” 凌天霄早知道他没这么好打发,含笑而立,看了看一旁的殷承,笑道:“要不这样,按照方才的规矩,倘若他也能胜我,那我便撤回此言,甚至将天剑令交出来。” 不等余辛全说话,于枫闻言大喜,忙道:“此话当真?”本来他就对侠客山庄不满,只是碍于上官少阳的剑技,他不敢多说什么,但如今有个人要为此赌上令牌,他当然再好不过。若是尔后上官少阳追究起来,在场有众多门派当见证,也不怕他耍赖。 不同于这几人,丘峻倒是眉头大皱,摸了摸胡子,面色凝重地道:“凌少侠,这未免不妥,此令牌乃上官庄主交托给你,那表示他信任你,你怎能随便赌上这令牌?” 凌天霄笑了笑,似是毫不在意地道:“这并非我的本意,可是余观主不肯承认这令牌,那这块令牌即便在手,也是毫无用处。” 于枫担心他反悔,低喝一声道:“殷承,你还待在那里做什么?” 殷承怔了怔,旋即回过神来,赶忙走上前去。凌天霄笑道:“殷少侠方才奋力一战,体力多少有些损耗,不若先歇息一会如何?” 殷承不以为然地笑道:“用不着你担心,对付你绰绰有余。”他双目精芒大盛,浑身挥散着强大的敌意,众人口耳交谈之声立即敛去,全场肃静下来,目光集中他们身上。 第二卷 第197章 剿刀大会(3) 殷承目光如电,全身贯注在凌天霄身上,手中长剑缓缓展开,一时之间杀气腾腾。殷承蓄势待发,双耸竖起,霎时间大步前跨,他引以为傲的苍海剑法立即挥涌而去。 凌天霄嘴角轻扬,看似轻挑,但身姿挺立如山,一双虎目寒芒闪闪,教人不寒而栗。只见殷承挥剑而来,凌天霄不疾不徐,向后退开一小步,令殷承见猎心喜,以为自己畏惧他的剑法之时,剑招陡然间出手,宛若风雷齐发,疾扑向凌天霄。。 凌天霄挥剑一挡,对方气劲化为虚无,他反手劈出一剑,剑势凌空而下。 殷承提足上乘轻功,打算避开攻击,可惜的是他速度很快,但凌天霄比他更快,就好像转瞬之间化成一阵狂砂尘风暴,狂卷而来。 殷承举剑格档,来势过猛,他接连暴退,仅仅不到五招,他竟已败下阵来。他手中长剑与凌天霄的紫霄剑交击,凌天霄暗催内力,以强劲压住殷承的剑身,导致他虎口剧痛,最终握不住剑柄只能任其飞出。 凌天霄厉喝一声,一脚踹去,殷承滚落三圈,吐出几口血。眼见这难堪模样,于枫气急败坏地瞪了殷承一眼,怒道:“你到底在做什么!”此话一出,其他门派的人纷纷对他予以鄙视之色。不管怎么说,殷承都是他的弟子,他竟然一点也不担心其伤势,反而当场指责他,教他更加难堪,此举无疑毫无度量之姿。 凌天霄意气飞扬,含笑而立道:“看来胜负已分,不必再战了吧?” 余辛全和于枫两人均气得脸红脖子粗,却又拿他没辙。尤其是于枫,他带出来的弟子殷承不仅是长山派大弟子,还是未来掌门的热门人选,如今当场输给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他日传了出去,必定成为武林一大笑话。 正当他踌躇不定之际,苍海观这里走出了一名男子,年约四十许,他双目似鹰隼,五官稜角分明,身材魁梧高大。他开口道:“哼,素闻侠客山庄剑法卓绝,你不是侠客山庄的人,又不会使他们剑法,根本只是一介外人,这要让人如何信服?” 凌天霄问道:“敢问阁下是何人?” 男子不悦道:“我是苍海观的石仇,余观主是我师兄。” 凌天霄微笑道:“原来阁下便是苍海三雄之一的石仇,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今日有幸能见到石大侠,也算是我的荣幸。” 石仇神情肃穆道:“别跟我说客套话,我不认同你这家伙。众人敬仰侠客山庄,除了上官庄主的侠义心肠,无非是他那高超的旭日剑法,无人可及,像你这来路不明的人,怎能轻易代表他,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凌天霄暗自心惊,这下他才明白为何上官少阳坚持要传他剑法,原来是这层考量,。凌天霄沉吟半晌,反问道:“言下之意,若我懂得旭日剑法,石大侠便承认我了?” 石仇哈哈一笑道:“别开玩笑了,就连当年号称他继承人的上官仙都走火入魔,可见这剑法错综复杂,你又如何能学会?” 凌天霄微微一笑道:“百闻不如一见,我是否会旭日剑法,不如亲自见证?” 石仇心中一懔,既惊又疑地问道:“你当真会使这剑法?” 凌天霄耸肩道:“口说无凭,还请赐教。” 石仇瞧他这般有自信,握住剑把,躬身施礼道:“好,那就让我会一会你。”他锵地一声拔出长剑,摆开架势,缓缓将剑尖斜举胸前,遥指凌天霄的方向。 石仇双目精芒大闪,一股凛冽的杀气立时瀰漫全场。凌天霄微俯往前,执剑立定,手中紫霄剑轻轻一转,淡紫色光芒在夕阳余晖照映之下,显得更加璀璨美丽。石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虽然他不知道凌天霄的来历,但他切身感受到一股睥睨当世的气势,罩视全场,一副夷然无惧之姿。 石仇也在江湖上打滚数十年载,跟殷承这般血气方刚的少年不同,他不敢有丝毫大意,屏气凝神,静待随时展开的一场恶战。 霎时间,凌天霄提剑挥来,石仇没料到他这一出手竟是舍身猛攻之姿,顿时退后三步,沉腰坐马,运剑格挡住他的剑势。剑风破空的呼啸声随之而来,伴随响音,石仇咬牙切齿,硬是扛下了这一记猛攻,却迫使他虎口剧震,感受到一股强大劲力。 石仇冷喝一声,往上提剑,将凌天霄弹开数尺,众人以为他屹立如山,纷纷给予喝采。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次拚搏凶厉无匹,石仇化解此招已竭尽全身之力,绝非容易。 石仇心中惊悚,没想到对方剑法这般可怕,他不敢再给对方抢攻机会,主动化守为攻,一把长剑回旋而出,借着身子的横移由左侧刺入。此招迅速凌厉,正当余辛全大喜若狂,以为此招可以重创凌天霄之时,只见凌天霄紫霄剑倏地横斜而至,硬挡了他这一击。 凌天霄一声低喝,健腕一抖,迫得石仇于惊诧之中急退开去。凌天霄掠身追去,剑招如惊涛骇浪般趁势攻来,石仇只觉眼前电光疾闪,剑气滚腾。凌天霄虽刚学旭日剑法不久,但他本身内力浑厚,剑法卓绝,又能融会贯通,很快便掌握箇中奥妙之处。 这旭日剑法招式不仅复杂,所使剑招均须以内力催动,以强势破招为主,阳刚至极,所以上官仙身为女子,体内阴柔之气才会因此冲突,导致走火入魔。 石仇虽早有心理准备,但仍惊讶他会使用旭日剑法,不禁被连攻数十招,每一剑所取角度均是刁钻无比,迅捷难料。 刺耳的剑风呼啸之中,石仇似是难以招架,忍不住微微后退。凌天霄虎躯剧震,剑招风雷齐发,源源不绝地化成一道道精芒,趁着这次比试,也把他领悟出来的龙泉箭法发挥殆尽,毫不留手,只管往前方出招。 石仇汗流浃背,顾不上自身体力,费尽全力拚死抵挡,但凌天霄的剑法有若羚羊挂角,去留无迹,精妙至极,让他把握不到格挡的时机,徒浪费精力。石仇终不敌他慑人剑法,锵第一声巨响之后,石仇虽展尽浑身解数,仍吃不消这招,跌退三步。 凌天霄眼剑时机成熟,如附骨之蛆般抢攻上前,将紫霄剑提至过肩,由上疾劈而下,双剑交击之下,石仇手中长剑竟迸裂开来,虎口被压道淡淡的血痕,显是用力用猛所至。 石仇单膝跪地,抬头一瞧,凌天霄的剑抵在他前方,只要他再稍加用力,剑尖便会往他额头一划,令他当场丧命也不为过。 凌天霄收敛剑气,身子一晃,掠开数尺,嘴角淡然一笑,躬身道:“石大侠内力浑厚,实在令人佩服不已,我今日抢胜,仅是侥幸罢了。” 石仇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摇头呢喃道:“凌少侠武功盖世,石某自叹不如。”他长吁了一口气之后,默然无语,转身离去。 弘华师太大讶道:“这、这怎么会呢,你看上去只是一介外人,上官庄主何以将龙泉剑法倾曩相授呢?你剑招凌厉,剑气收放自如,就算不以此剑法为攻招,定然也是剑术高手,我怎么从未听过你的名号,你究竟是什么人?” 丘峻也走上前附和道:“不错,单看你的内力和轻功,就知道你非泛泛之辈,你说你与上官庄主是旧识,不知是如何认识?” 凌天霄轻描淡写道:“只是把酒言欢之人,不值一提。”他担心众人追问,岔开话题道:“既然胜负已分,那我便有资格投反对一票,我想在场诸位无异议吧?” 弘华师太点头道:“既然凌少侠已获胜,按照先前订下的规矩,那便是如此。” 余辛全面色铁青,咬牙道:“哼,既然你赢了,那我也无话可说。”他转过身来,朝着南宫笃说道:“现在是三对三,关键还是在名剑山庄的意愿,还望南宫庄主派人通报剑圣,请他老人家出来一趟。” 南宫笃依旧面有难色,尴尬一笑道:“天也渐晚了,不若诸位先行用餐如何?” 余辛全沉声道:“南宫庄主切勿顾左右而言他,事关重大,还请南宫庄主体谅。正所谓今日事今日毕,又何必将此事拖延至明日?” 南宫笃被他这样一迫,脸上虽有些不悦,但也找不到好理由拒绝他。凌天霄瞧了一旁的上官仙一眼,她俏脸发白,看似寒毒发作,实不宜久留于此。凌天霄轻叹一口气,上前道:“余观主不必费心了,此事就算名剑山庄投你一票,这事也不会有定论。” 余辛全冷冷道:“凌少侠此言何意?” 凌天霄淡然道:“倘若按照余观主之意,此乃多数决,那便不必劳烦剑圣了。”他从怀中又取出另一块令牌,肃容道:“前几日我去拜访圆空大师,他亲自将令牌交给我,要我代表空隐寺出席此次大会。换句话说,我手上有两块天剑令,就算名剑山庄支持你的论点,那也是票数打平罢了。” 第二卷 第198章 南宫剑圣(1) 弘华师太怔了半晌,惊异不定道:“圆空大师将令牌交给了你?” 凌天霄作揖道:“回弘华师太的话,此事千真万确,圆空大师确实将令牌交给我。” 余观主反驳道:“这怎么可能,空隐寺向来不问江湖事,以往发英雄帖也只是礼仪行事,空隐寺几乎未曾出席大会,圆空大师又怎会将令牌交给你?” 凌天霄笑道:“圆空大师曾说若众人不信,不妨亲自去一趟空隐寺找他对质。”此话一出,余辛全当场呆若木鸡,久久说不出话来,俨然大势已去。 丘峻大惑不解道:“圆空大师这几年平时少出空隐寺,多半在禅房诵经念佛,就连我们前往拜访也难以见其一面,不知凌少侠如何与圆空大师认识?又如何令他对你这般信任,甚至不惜将此重要之物交给你。” 凌天霄洒然一笑道:“此事说来话长,我既不方便在这里说,也不知该如何说,一切都是缘分二字罢了。” 南宫笃眼见凌天霄主导局面,怎会放过此机会,附和道:“既然凌少侠深得圆空大师和上官庄主的信任,同时有两块令牌,那我也不必请家父出面了。今日大会诸位都辛苦了,敝庄已备好上等晚膳,还请诸位移驾。” 方才一直沉默的于枫,此刻也耐不住性子了,站起身来道:“凌少侠武功一绝,石大侠虽输得心服口服,但两码子事不可混为一谈,我从未听过有人可同时代表两派表达意见,更遑论手持两块令牌,这有些不妥。” 凌天霄从容道:“从未有人这么做,不表示不能这么做,就像贵派钻研出精妙剑法,从未有人想过贵派能创出这些剑法,但不表示贵派不能。倘若于掌门心存疑惑,对此事难以接受,那不妨请项盟主亲来一趟,这样大家也就不用争执了。” 余辛全本以为有于枫的发声,可以稍微挫挫凌天霄的威风,但仍给他抓住话柄,三不五时就把问题丢了回来。余辛全当然知道不能让盟主亲来,因为盟主十分在乎各派感受,即便多数决成立,他也不会一意孤行,否则早就和绝刀崖拚死输赢了。 弘华师太平淡道:“凌少侠说得有理,贫尼也觉得这事难以下定论,不如我们还是等下次项盟主召开大会时再说。” 余辛全皱眉道:“弘华师太此言差矣,到时便为时已晚,生灵涂炭了。” 凌天霄知道他不死心,也不想与他继续纠缠,低喝道:“倘若余观主仍不愿意罢手,那我话已至此,不便再多说什么。上官姑娘身子不适,我要先带她回房,余观主若不认同我手上的令牌,那也随余观主之意,恕我告退。” 凌天霄转过身去,朝上官仙使了个眼色,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去。 夜色苍茫,在灯笼映照之下,凌天霄和上官仙两人返回别院。才刚回到房里,上官仙便一脸如释重负,松下一口气。凌天霄二话不说,伸手趋前一探,掌心按在她胸口上,以纯阳内力徐徐地注入她体内,藉此缓解她身上的寒毒之苦。 过不多时,凌天霄缩回了手,将一件斗篷披在她肩上,皱眉道:“你以后可别再逞强了,这种苦差事我去做就好。” 上官仙瞥他一眼,幽幽道:“在旁人眼里,你依旧是外人,侠客山庄的事不能牵扯到你,否则会让江湖上的人说闲话。”言下之意,只要凌天霄肯娶她,到时他身分不同,那些人也不会再质疑他的举动了。 凌天霄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汹涌的情绪,摇头苦笑道:“待事情结束,我便答应你一起回去侠客山庄。”他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你认为余辛全会不会在我离去之后,怂恿其他在场的人,擅自投票决定,不将我手中令牌当作一回事?” 上官仙一双美目盯着他,掩嘴轻笑道:“你未免想太多了,他那敢这样肆无忌惮。方才你不仅武服众,说话又据实有理,他若真一意孤行不顾旁人眼光,只会换来各大门派的鄙视,他们根本不会支持他。” 凌天霄目光闪动,微笑道:“那就好了。” 上官仙看了看他,不知为何顿时百感交集,将头轻轻地枕到他的肩上去,娇痴地道:“爹让我随你来这一趟,我本不想拖你后腿,可现在想起来,若我仍守在侠客山庄,终日思念你,那可累惨自己了。” 凌天霄动容道:“那我也不好受了,没你的陪伴,我定会索然无趣。” 上官仙故作吃醋道:“别哄人家了,你不是还有那东瀛女子吗?”凌天霄没想到她突然抛出北条幸子出来,当场一怔,正要出言之际,没想到北条幸子竟恰巧来到了。她待在门外道:“幸儿有事通报。” 上官仙眼珠子一转,白了凌天霄一眼,旋即站起身来,将房门打开之后,凝视她道:“将你的的易容抹掉,我要瞧瞧你本来的面容。” 北条幸子闻言大惊,旋即明白凌天霄已将此事告诉了她,虽然有些犹豫,但她仍按照上官仙的意思擦去浓浓的胭脂,露出原本那张美丽的玉容。北条幸子抬起美眸,轻叹道:“还请别与他人提起此事。” 上官仙似是不在意她的话,径自打量了一下,皱起了眉头道:“果真长得如花似玉,难怪你再三背叛了他,他依旧你狠不下心来。”上官仙沉下脸来,用警告的语气道:“不过,我可不是男人,不会被你的美色诱惑,倘若让我知道你潜入来此,另有所图,我定不会放过你,你听明白了吗?” 北条幸子这才恍然,原来她是想给下马威,她忙道:“明白了。” 凌天霄瞧两人话声方歇,忍不住问道:“你找我有何事?” 北条幸子连忙凑上前去,瞧了他一眼,轻声道:“我是奉南宫庄主之意前来,他似乎对你今日解围十分赞赏,想要邀你去他那一趟。” 凌天霄剑眉微蹙,面色为难地回过头来瞥向上官仙,似是询问她的意见。只见上官仙不以为然地摸了摸顺长的云鬓,淡然一笑道:“南宫庄主不常与人打交道,他主动约你见面,表示他很欣赏你,你可别失礼了。” 凌天霄点头道:“那你记得把门窗关好,可别着凉受寒了。” 上官仙听他这般关心,似嗔还喜道:“知道哩,当我三岁小孩吗?唉,你还是快去吧,免得让南宫庄主等你太久,那可不好了。” 凌天霄微一点头,告退之后,他将关上房门离去。才刚走没几步路,他转头看向跟在后方的北条幸子,露出微笑道:“我一个人去赴约便可,你留在这里照顾她,倘若有任何问题你要第一时间通知我,知道吗?” 北条幸子瞧了瞧他片晌,问道:“你是否很喜欢她?” 凌天霄怔了怔,问道:“你怎么知道?” 北条幸子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娇笑道:“我想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你今日重挫群雄,她虽未表现出来,但她那饱含情愫的双眸已诉说一切,只要是女人都能看出来。” 凌天霄默然半晌,轻叹道:“唉,我确实很喜欢她。”他双目一闪,面色凝重地道:“但这件事你务必保密,我不想因此事造成她的困扰。” 北条幸子嘴角轻扬道:“凌公子,我可不是你的下人,我既要帮你照顾她,又要替你保守这个秘密,你不就觉得对我太不公平吗?” 凌天霄没想到她会说出这话,尴尬一笑道:“那你想要什么?” 北条幸子笑道:“我要的你应该知道。”凌天霄不假思索,倏地抓住她的香肩,将她搂住怀中痛吻一番。两人缠绵片刻,北条幸子俏脸通红,伸手将他轻推开来,抿唇道:“看不出来你这人真坏,我又不是说这个。” 凌天霄大笑道:“你又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 北条幸子瞪了他一眼,赧然道:“我要知道的是你的来历,但我猜你不会据实跟我说,这样好了,我在名剑山庄的这段日子,就由你负责保护我好了。” 凌天霄讶然道:“难道你有危险?” 北条幸子瞧了他一眼,忽然变色道:“师父没有杀了你,等于违背绝刀崖的意思,他们已派其他人潜伏在这里,表面上跟我一样收集情报,实际上他们说不定会杀我灭口,毕竟我知道的事情可不少。” 凌天霄骇了一跳,失声道:“他们会这么狠吗?” 北条幸子凝目瞧着他,无奈道:“江湖险恶,难道你不知道吗?顺带一提,不光是绝刀崖,天剑盟也有混了不少他们派来的内鬼,你务必谨慎行事。” 凌天霄不以为意道:“这我倒是不意外,毕竟他们以前也曾这么做过,而且我相信天剑盟也有派人去绝刀崖潜伏,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北条幸子关心道:“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千万要当心。” 凌天霄捉弄道:“哦,你怎么突然关心我,倘若我死了,你不正好可以回去交差了?” 第二卷 第199章 南宫剑圣(2) 北条幸子别过俏脸,故作镇定道:“你没听过兔死狗烹的寓言吗?要是你真死了,搞不好下一个人就是我,毕竟死人才能保守秘密。说到这里,我还有一个情报,你想不想听?” 凌天霄摸了摸她的脸蛋,笑道:“若是对我有利的事情,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我现在还得去找南宫庄主,你就先帮我去照顾好上官仙,晚上我再去找你好吗?” 北条幸子怔了怔,垂首道:“你这人又不正经了。” 凌天霄拍了她一下,大笑两声,旋即走出院子。良久,他根据其他下人指引,来到了南宫笃与他相约之处。这是一处开满梅花的院子,四周幽香飘晃,池水潋滟,别有一番隐士住居的风味。 凌天霄环目一扫,四下无人,他心想南宫笃或许有事耽搁,也没太过在意,独自在院子中来回走动,享受美好月色。便在此时,一道人影飞身而来,伴随而来的是一道银芒,凌天霄旋身一转,闪过对方的伏击。 凌天霄定睛一瞧,对方竟是个妙龄少女,她身材曼妙,穠纤合度,模样活泼动人。凌天霄注意到她的衣裳,上头满是银亮配饰,就连发簪也是镶金玉簪,可见其身分不凡。 凌天霄问道:“你是什么人?” 女子露出微笑道:“这句话该由我问你,你又是什么人?”话刚说出口,她冷不防地执剑飞扑而来。凌天霄倏地一掠,向后退开,她却死命不放地追着。 凌天霄无奈之下,双脚一踏,腾空绕至她后方。女子反应过来之时,手腕已被擒住,凌天霄淡然一笑道:“我不想与你比剑,就此打住好吗?” 女子不以为然道:“你这时候就懂得见好就收,方才场上怎没瞧你这般退让,反而让两大门派在众人面前出糗。” 凌天霄皱眉道:“你也在场?敢问姑娘师承何派?”不等女子回答,南宫笃从后方走出来,洒然一笑道:“让你见笑了,这位是小女南宫瑛。” 凌天霄闻言大惊,收手道:“原来是令千金,我真是失礼了。” 南宫笃挥手道:“凌少侠不必担心,此乃小女独断行事,怪不得你。我本以为她至少能和你过上几招,想不到你剑未出鞘她已被制伏,着实献丑了。” 南宫瑛噘起小嘴道:“爹,你怎能在外人面前一直数落女儿不是?” 南宫笃瞪了她一眼,沉声道:“你这小ㄚ头,回头我再跟你算帐,剑法都学哪去了,是不是又整天偷懒了。” 南宫瑛双手环臂,鼓着脸颊道:“我方才是瞧他没敌意,怕他不小心受伤,所以才没有下狠招对付他,否则又怎会被他截住。” 南宫笃摇头道:“你还真敢说,他要是要对你认真起来,我看你这条小命早没了,你的剑法对付殷承那家伙还可以,石仇你是万万不敌,他轻易打败了石仇,你能办到吗?” 南宫瑛撇过头去,不满地道:“爹,你再这样长他人志气,灭女儿威风,女儿从今以后就再也不与你说话了。” 南宫笃面色骤然一变,低叱道:“你就是被你娘给宠坏了,才敢这般目无尊长,你若真从此再不与我说话,那我也干脆不让你走出房门半步,看你受不受得了。” 南宫瑛不依道:“爹!” 南宫笃摆了摆手道:“好了,还有客人在前面,不许你再胡闹。”他目光一转,,看向凌天霄苦笑道:“小女顽皮,让你见笑了。” 凌天霄微笑道:“令千金十分活泼,这是件好事。” 南宫笃敷衍一笑,似是不打算继续此话题,他沉吟半晌,开口道:“其实我找你前来,主要是因为你今日出手解围,令我实在感激不尽。况且我见识到你那精湛的剑法,英雄惜英雄,我瞧见江湖上竟有这般后起之秀,也备感欣慰不已。” 凌天霄平淡道:“南宫庄主言重了。” 南宫笃笑了笑道:“名剑山庄的家训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你今日对我们有恩,我当然不能忘记家训。我瞧你手中也握有宝剑,莫非是个爱剑之人?我名剑山庄什么不多,但宝剑可是多不胜数,不知你是否有空,我带你参观藏剑阁。” 凌天霄摇了摇头道:“这把剑只是故友留给凌某,凌某对剑并无钻研,难得南宫庄主一番的好意只能心领了。” 南宫瑛俏皮地笑道:“你还真傻,我们名剑山庄的剑举世闻名,放眼江湖无人可比,人人巴不得前来求剑,甚至看上一两眼也好,你居然一点也不稀罕,真是古今奇事。” 南宫笃皱眉道:“瑛儿,不许你再胡闹。” 南宫瑛吐了个舌头,不以为然道:“爹,女儿说的是事实。那余观主方才来找你,不正是想要拿一把剑吗?” 南宫笃似是受不住她的调皮,也有些半放弃了,转过头来道:“你既然不爱剑,莫非是喜欢宝马吗?名剑山庄养驹数百,均是精挑细选的纯种好马,你有兴趣吗?” 凌天霄摇头道:“实在不巧,我对马也没研究。”南宫笃正想继续问下去,不料却被南宫瑛抢话道:“爹,这人不爱马也不爱剑,只怕是喜欢美人吧?” 南宫笃这下可忍不住了,大叱道:“瑛儿,你一个女孩子家怎能说出这种话来,你究竟是跟谁乱学的?名剑山庄是何等地方,你以为烟花之地吗?” 南宫瑛似是发觉自己说过头了,低首玩弄起衣角,有些胆怯和尴尬。凌天霄虽不想卷入这场纠纷,但也不愿看她这样被叱责,话锋一转道:“南宫庄主,实不相瞒,其实凌某平生最大乐趣便是喝酒。” 南宫笃捋了捋胡子,点头道:“这样正好,我名剑山庄也有酒窖,绝不让你失望。只可惜众门派前来,我又担任东道主,不宜太过纵放,否则我便与你痛饮一番。这样吧,你随我去酒窖取几罈美酒,千万别跟我客气。” 凌天霄洒然一笑,作揖道:“那凌某就恭敬不如从命。” 南宫笃转身过去,打算引领他去酒窖。凌天霄趁此机会,伸出手指按住嘴唇,朝着南宫瑛使过眼色,示意让她噤声小心被骂。南宫瑛瞧他这般好相与,方才又助她化解危机,脸上忽地一红,露出既羞又窘的甜笑。 良久,三人来到一处树林,凌天霄环目一扫,此地虽无特别之处,但不知为何他总感觉有一股肃然之气,令他忍不住握紧手中的剑。南宫笃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应,只是介绍地道:“这里看似是一片竹林,其实是剑冢,我与家父以前常在此处练剑。” 凌天霄尚未接话,竹林深处忽传声响,好像是利刃划破空中的呼啸声。南宫笃和凌天霄两人面面相觑,旋即走上前去,一探究竟。 来到声响之处,但见一人伫立在剑冢之上,他挺立如山,不必沉腰坐马,仅以单手摆动长剑也能造成可怕力劲,实在令人惊诧。 南宫笃瞧见此人,当场一怔,登时作揖道:“孩儿不知爹在此练功。”凌天霄听他此言,也顺着视线看了过去,那人正是剑圣南宫傲,名剑山庄上一代当家,其剑法超然,闻名遐迩。 南宫傲本淡然道:“老夫只是在此赏月,心血来潮稍作舞剑,不必大惊小怪。我听下人今日大会众门派各执己见,争执不休,应该没出什么岔子吧?” 南宫笃歉然道:“让爹费心了,不过暂无大碍。”他忽然想起什么,指着凌天霄道:“说起来今日多亏了凌少侠,孩儿正打算带他去酒窖。” 南宫傲抬起头来,看向凌天霄,身子顿时一震,面容直沉而下。他皱眉道:“原来是你,原来你没有死。”片晌之后,他呢喃道:“不,你本来就不会死,也不该死。” 南宫笃对他的反应一头雾水,纳闷道:“爹认识他?” 南宫傲眉宇一轩,沉声道:“何只是认识而已,我还跟他交过手,倘若当年我败了,那我今日便不会在这里。” 南宫笃愕然道:“什么,爹与他交过手?” 南宫傲无视他的震惊,长剑一指,神情肃穆道:“你今日来此,所谓何事?” 凌天霄叹道:“顺路而来罢了。” 南宫傲瞥了南宫笃傲一眼,低沉道:“你们先退下。”他执剑而立,正对着凌天霄道:“用剑来表达你来此的意图吧!” 凌天霄虽不情愿,但仍无奈地道:“既然前辈心意已决,晚辈便领教前辈的剑法。”凌天霄把紫云剑抽出少许,精芒乍现,剑气横生。 南宫笃知道此战不可避,双手一探,霎时间抓住一旁南宫瑛的肩膀,将她带开数尺外。 凌天霄一言不发,躬身行礼,旋即他身形一掠,迎面而去。他剑招如风,招式奇快,顷刻间已至南宫傲正前方不到一尺许。凌天霄上前抢攻,招式毫不间断,干净利落,宛若行云流水一般。 南宫傲不愧为剑圣,夷然无惧,手握剑柄在空中划成大圈,所使剑招虚虚实实,教人分不清真假。本来高手过招,第一招至关重要,乃是致胜先机,但在两人疾迅骇人的攻防之间,早已分不清先后顺序,双剑交击,你来我往之下,双方竟已互拆百余招。 南宫笃看得心惊动魄,却又心生钦佩,他没想到有人能与他爹南宫傲有来有往。在他印象之中,此人若非剑侠上官少阳这等高手,光挡十招恐怕也难如登天。可眼前的凌天霄只是一名年轻人,剑法竟已到超凡境界,令他不禁大开眼界,暗自惊叹这后起之秀。 转瞬之间,竹林中雪尘飞扬,化成一团浓雾,将两人团团裹住,南宫笃只能闻声辩位,时不时看到剑光冒出。尽管如此,他仍感受到双方剑气不减,十分惊人。 倏忽间,两人斜飞出浓雾之中,凌天空旋身一转,搭配绝顶轻功俯冲而下,南宫笃急忙后跃数丈避过杀招。南宫傲身子忽东忽西,忽进忽退,看起来飘荡不定。 凌天霄也不示弱,身子一掠,形似鬼魅,双方再拚搏数招,剑光大闪,声响不绝,待到一旁南宫笃回过神来,竟已去了半炷香。更令他惊诧的是,两人气息稳定,毫不紊乱,彼此都未落入下风。 可惜拳怕少壮,南宫傲毕竟已年过半百,步入知命之年,凌天霄正值气血鼎盛,又有纯阳诀上乘内功,精力源源不绝,彷彿汪洋大海般永无止尽。凌天霄屏气歛神,双目闪动,衣袖拂动之时,人已纵身跃起,掠出数丈。 凌天霄施展仙云剑法,剑法独特,南宫傲第一次瞧见,当下摆开剑势一挡,若按照常理来说仙云剑法以变化多端为主,硬打之下绝无好处,但南宫傲内力惊人,剑法刚猛,一道剑劲直接破了他剑法,令凌天霄不得已再改其他招。 凌天霄挥剑挺来,剑划长空,锵地一声,双方弹开数步,南宫傲忽地道:“可以了。” 凌天霄瞧他收招,执剑立定,作揖道:“晚辈受教了。” 南宫傲瞧他半晌,淡然道:“你的剑法已趋近沉稳精敛,不再像以往凌厉迫人,说明你心性已转变许多。圆空大师定也是想到此事,当初才在我面前保你一命,看来他目光独慧,我委实是自叹不如。” 凌天霄作揖道:“多谢当年前辈不杀之恩。” 南宫傲摇了摇头道:“我不杀你也是为了自己,当初我心已乱,若硬要与你分胜负,怕是也不会好过多少。总之,重入江湖之后,好自为之了。”言罢,南宫傲往上方一跃,斜飞入竹林深处,一眨眼就消失在众人面前。 南宫笃看得错愕万分,打从他们开始比剑到结束,整个过程他都不知所云。南宫笃疑惑地看了看凌天霄,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凌天霄苦笑道:“凌某宁愿不拿酒,也希望南宫庄主别再过问了。” 南宫笃虽好奇凌天霄的出身来历,但也不会硬要追问他人隐私,既然凌天霄不主动说,他也就此作罢。 第二卷 第200章 南宫剑圣(3) 反之,南宫瑛一脸兴趣盎然,对他问东问西,幸好她只是出于好奇心,只要凌天霄稍加岔开话题,她便没深究下去,还算很好应付。 良久,酒一到手之后,凌天霄向两人告罪一声,担心又被询问,故匆匆离去,不愿逗留。好不容易回到别院,四周静谧,虽然心情轻松下来了,但又有股说不出的惆怅感。凌天霄想起了上官仙,正打算前去她的房间,一旁北条幸子所在的厢房忽然亮起了灯光,好似在故意暗示他什么事。 凌天霄不禁露出苦笑,顿住脚步,转身走去。才刚进入房间里,灯火忽地灭去,一双温柔的纤手顺势搭在他那的脖子上,轻细的声音传来道:“三更半夜闯入女子闺房,敢问凌公子有何居心?” 凌天霄微微一笑道:“你觉得呢?”北条幸子低头不语,片晌之后,月光透过窗户映照而入,她那羊脂白玉的身体,展露在凌天霄的眼底下。北条幸子星眸半闭,侧起俏脸,美眸一转,轻笑道:“你们中原男子都这么霸道吗?” 凌天霄坐在榻沿,俯头看着她,轻笑道:“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我肯定不是傻子,美人在前,哪有忍住的道理?” 北条幸子颊生桃红,艳光四射,模样动人,娇道:“就知道欺负人。” 凌天霄想起她甫经人事,担忧地问道:“身子有不舒服吗?” 北条幸子白了他一眼道:“方才也不见你这般温柔,现在才问会否太迟了?”她起身用力地搂着他,睁开美眸,笑道:“我很欢喜。”倏忽间,她问道:“你不是要去看她吗?” 凌天霄知道她初获恩泽,怕他又忍不住对他施为,所以想支开他。凌天霄拍了拍她的肩,站起身来,露出微笑道:“我先回去了,有事的话再来找我。” 北条幸子抿唇道:“没事就不能吗?” 凌天霄蹙眉道:“想不到东瀛的女子都爱抓人语病。” 北条幸子横了他千娇百媚的一眼,顿了半晌之后,她忽地道:“对了,你可知道今次英雄帖是谁从中作梗吗?” 凌天霄心中一懔,沉声道:“难道你知道?” 北条幸子巧笑倩兮地瞧他一眼,掩嘴笑道:“你这人呀,说好是交换情报,你却忘了正事。好了,时候不早我也不闹你了,今次英雄帖是绝刀崖在搞鬼。” 凌天霄沉思半晌,叹道:“我或多或少能猜到,但我不知道他们的用意。倘若我没阻止,那余辛全打算对绝刀崖下战书,他们这么做,难道真想决一生死?” 北条幸子摇了摇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原因,但他们定有计划。对了,上次我跟你提到的那些东瀛武士,根据我线报似乎已来到附近,你切勿大意。” 凌天霄点头道:“我明白了。”他穿上衣服之后,缓缓走出屋子。 来到上官仙房门前,他心想夜也有些深了,屋内又静悄悄,说不定她已睡着了,打算去空房独自睡觉,却听到屋内传来上官仙的声音道:“你不进来吗?” 凌天霄为之愕然,旋即走进房内。他摸黑来到床沿旁。 凌天霄摸了摸她的脸,问道:“怎么了吗?” 上官仙幽幽道:“方才我寒毒又发作了,旁边没有你,感到痛苦难受。” 凌天霄立时手足冰冷,震惊道:“什么?”他垂下脸来,歉然道:“对不起,如果我早点回来就好了。” 上官仙噗哧地娇笑一声,微泛红霞,横了他娇艳欲滴的一记媚眼,将头轻侧在他肩上,嫣然一笑道:“我开玩笑的,我只是想气你一下,谁让你一回来就往其他女人的被窝里钻。现在知道你仍这么关心我,我当然也只能气消了。” 凌天霄一手环住她的纤腰,一手上探抓着她下颔,微笑道:“我们的上官大小姐,何时变得这么爱捉弄人了?” 上官仙笑得花枝乱颤,嘤咛一声,微嗔道:“还不都是你害的,你若安分守己,我又怎会提心吊胆。” 淡淡幽香传来诱人至极,凌天霄心中一热,他抬起上官仙的下颔,俯视俏脸,轻声道:“让我弥补歉意好吗?” 上官仙故作不依地挣脱他的怀抱,娇哼一声道:“谁要你弥补了。” 凌天霄知她脸皮薄,所以象征性挣扎一下。 翌日,凌天霄起了个大早,稍作梳洗之后,整个人神采飞扬,容光焕发。上官仙因为被他传送内力,气色也好上许多,正对着铜镜画眉印唇。外头忽传脚步声,凌天霄打开门,北条幸子抬头道:“不好了。” 凌天霄一脸疑惑,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北条幸子满脸愁容,叹道:“我方才去打水,听到其他下人的谈话,昨天被迫离开名剑山庄的各门派弟子,他们在山下客栈遇劫了。据说有一群黑衣人闯入,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许多人均已死亡。” 凌天霄惊道:“怎么会这样?” 北条幸子抿唇道:“除了那些人之外,有些打算返回门派住居的人,好像也在半路上被人截住了,据说尸横遍野,模样惨不忍睹。” 上官仙放下眉笔,沉声道:“你可知道是什么人?” 北条幸子摇头叹道:“我不知道,不过听他们说那些人身上好象是剑伤。” 凌天霄讶然道:“难道是内讧?” 北条幸子皱眉道:“如果是内讧的话,从剑伤来看应该能知道是谁的下手,但听说现在还找不到凶手,甚至毫无头绪。” 凌天霄纳闷道:“有什么人能做到这种事?” 北条幸子美目盼兮,堆起笑脸,瞥了凌天霄了一眼道:“若我猜得没错,此事或许与我昨日提到的那些武士有关。” 凌天霄问道:“可是他们不是用刀吗?” 北条幸子轻笑道:“你这人有时很精明,有时又很糊涂,他们只要换把剑不就得了?这样一来就不难想,为何无法从剑伤验出是何人下手。” 一旁的上官仙闻言大懔,旋即露出恍然之色,惊呼道:“原来是这么回事,若真是这样那所有的一切便说得通了。” 凌天霄问道:“你明白了什么?” 上官仙挽了挽发髻,好整以暇道:“这次绝刀崖用上的是连环计,他们先以假英雄帖把众门派的人叫来这里,再用调虎离山削弱他们战力,从而逐一击破。再者,他们以剑代刀,就是要故布疑阵,让各门派疑神疑鬼,彼此猜忌。” 凌天霄皱眉道:“他怎能确定各门派会分人走下山?” 上官仙凄然一笑道:“这正他计谋的巧妙之处,他故意不给名剑山庄英雄帖,众门派为了面子定会兴师动众前去大会,到时名剑山庄无法容纳他们,势必请他们去山下客栈。” 北条幸子低头道:“名剑山庄的消息不该这么薄弱,若我猜得没错,就算有人事前捎信过来确认此事,可能也被内鬼截住了。” 凌天霄懊恼道:“看来绝刀崖这次是认真的了。”他想起空隐寺八僧命案,若这些人都是东瀛武士所杀,那一切就说得通了。北条幸子抬起美眸,幽幽一叹道:“这里太危险了,你还是早些离去,回去侠客山庄吧!” 上官仙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平淡地道:“他若走了,你们便可为所欲为了是吗?” 北条幸子香肩一震,目露讶色道:“莫非你怀疑我?” 上官仙眼中掠过一丝敌意,不以为然地道︰“你也是东瀛人,按常理来说,你没有理由帮我们才是。那群武士也是东瀛人,如果你就是内鬼,一切不也合情合理?” 北条幸子脸色微变,忿忿道:“好吧,你要这么想就罢了。” 凌天霄摇了摇道:“我相信她不是内鬼。” 北条幸子惊呼道:“你相信我?” 上官仙露出不悦之色,正要说话之际,凌天霄截口道:“你虽不是内鬼,但你必然还有事情瞒了我,你说你是受师父之托来监视我,这未免太过奇怪。他明知道你非我对手,又怎会让你独自前来,这其中必有诈。” 北条幸子心中大惊,面露难色,一时默然无语。片晌之后,她轻叹道:“好吧,我也不想被你一直怀疑,我就告诉你真相好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徐徐道:“我师父对你武功很好奇,他想了解你的剑法,甚至希望我能把秘籍偷过来。” 凌天霄半信半疑道:“就只是这样?” 北条幸子长吁了一口气道:“确实只有这样,否则他定不会只派我一人前来,因为他知道若派太多人来,可能会造成反效果,引起你的戒心。” 凌天霄沉声道:“你现在把这事说出来,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做?” 北条幸子秋波荡漾,露出苦笑道:“我早趁你们出去的时候,翻过你们的行囊,完全没找到相关的剑谱。若要从你嘴里探出来,只怕难如登天。” 凌天霄眉宇一轩,神情凝重地道:“你竟然闯入我的房间?”他厉声道:“下不为例,否则我不会轻饶你。” 第二卷 第201章 南宫剑圣(4) 北条幸子双肩一震,惶恐道:“我知道了。” 稍作整理之后,北条幸子先行告退,凌天霄和上官仙前去用膳。甫至院外,便见到大院聚集了一堆人,争吵不休,喧闹不已。凌天霄瞥见地上摆放数具尸体,上头用白布盖住,暗自心想这应该是各门派死在外头的弟子。 位于众人中心的郝少方,皱眉道:“请诸位把尸首移走。” 余辛全大喝道:“郝总管这样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敝派弟子遇害,你怎能冷眼旁观,忍心看这些尸体在外风吹雨打。” 郝少方摇头道:“各门派弟子遭逢大劫,名剑山庄深表遗憾,但此地并非安放尸体之处,恐怕无法容下贵派弟子的尸体。” 余辛全大怒道:“你是睁眼说瞎话,这里放眼望去都是你们的地方,你居然跟我说没地方放置在这些尸体?哪怕是放在院子也好,总比将其搁在荒野上来得要好。” 郝少方态度坚决,摇首道:“此事万万不可。” 凌天霄双手环臂,不打算介入他们的争执,暗自观察四周。他环目一扫,注意到邢月萦和严穆两个人,前者秀眸红肿,哭成泪人儿模样,后者双目眦裂,俨然愤慨不已。 他们伫立在尸体旁,一言不发,不用说也知道这白布底下必有御剑派的弟子,所以他们才会这样难受。凌天霄轻叹了口气,本不想多管闲事,却好死不死他正要离去之时却被余辛全无意间瞧见。 余辛全怒转过身来,冷冷道:“侠客山庄真是未卜先知,若非事先知晓此劫,怎会故意不带其他人前来呢?昨日各门派的弟子被迫下山,今日就发生此等憾事,凶手如何知道这情报,难道有人暗中偷风报信吗?” 上官仙杏眼一瞪,拂开飘逸的衣袖,面色深沉道:“余观主此言何意,莫非是暗指我侠客山庄与贼人勾结?倘若拿不出证据,还请不要含血喷人,诋毁我侠客山庄百年盛誉。” 余辛全抬起瘦削的脸庞,睨了她一眼,冷喝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今日各大门派死伤惨重,只有你们安然无恙,这不让人起疑都很难。” 宋仲嵩终于看不下去了,他目光凛然,开口道:“余观主,发生此事谁也不愿意,敝派也伤亡不少弟子,宋某实能体会贵派此刻心情,但也不能因此迁怒他人。” 余辛全胸膛一挺,双目大睁,怒道:“宋大侠,你还想袒护他们吗?”他指着上官仙道:“昨天侠客山庄处处阻挠我劝说众人对付绝刀崖,今日只有他们毫发无伤,此地无银三百两,难道还够明显吗?”此话一出,众人也不禁哗然四起,纷纷议论起来。 虽然其他门派没有明说,但他们溜目四转,满是狐疑的眼神,明显心中动摇了。凌天霄瞧情势不对,打算强行带上官仙离去,却被苍海观的人挡住去路。石仇走上前道:“昨日你虽名正言顺胜过我,但两件事不可混为一谈,你最好老实招来,是不是你们去告密的?” 凌天霄正色道:“石大侠,你会有此一问,表示你根本没有证据。杀人讲求证据,你既没有证据又怎能胡乱说话,无端造成人心惶惶?” 石仇向来直肠子,眼睛又是一瞪,双目尽赤,驳叱道:“好,如果你真没有的话,那就让我们搜一下房间,若是真有相关的证据,我定不轻饶你!” 凌天霄拒绝道:“我为何要答应你们?” 余辛全见缝插针道:“既然是清白,又怎会不敢让人搜,你是否作贼心虚?” 凌天霄冷笑道:“这并非敢或不敢,而是为何好端端要被你们当成成犯人一般看待。”他看向石仇,神情肃穆道:“如果你真要强搜的话,那倒也无妨,但倘若你没找到证据,表示你诋毁我的清白,那请把命留下来。” 石仇大惊失色道:“我只是搜房间,为何以命相抵?” 凌天霄淡然一笑道:“上官姑娘尚未出嫁,乃是黄花闺女,你这样擅闯她房间,等同于坏她名节。一个女人被坏了名节,因羞愤自杀屡见不鲜,难道你不知道吗?你既这么肯定,那你赌上性命又有何惧?” 一旁的余辛全大骂道:“你这是诡辩,你想要用赌上性命让众人打退堂鼓,这说明了你一定心里有鬼,否则怎会不敢让人搜呢?” 凌天霄耸了耸胳膊,双手环臂道:“余观主说得轻松,那我也可以怀疑你,你要不要让我搜一搜你的房间呢?” 余辛全冷笑道:“你可别想顾左右而言他,故意岔开话题。今日众人所怀疑的人是你,当然是要检查你,推到我身上来做什么?” 凌天霄定眼而望,冷冷道:“我可没闲工夫陪你们玩,我也说得很清楚了,你们要搜就搜请自便,但若没有证据的话,可别怪我无情了。”言罢,他作势转身离去。 石仇挡在他面前,皱着浓眉,恨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事情还没水落石出,你就想这样一走了之,你这不是作贼心虚,又是什么?” 凌天霄凝视他半晌,霎时间双目透出精芒,一字字道:“我已把话说清楚了,你要怎么做我管不着你,但你也别想挡住我。昨天不过比武切磋,点到为止,我没跟你认真。但你今日要是想强来,那休怪我剑下无情了。” 余辛全拊掌大笑道:“你终于露出真面目了,还不快从实招来。”余辛全拔起长剑,正打算怂恿其他人一起上之际,一个声音从天而降道:“何人敢在我名剑山庄撒野?” 众人抬头一瞧,只见人称剑圣的南宫傲凌空掠下,身形飘逸,不偏不倚落在众人前方。与此同时,南宫笃也带了家仆齐一而来助阵,其中包含不少使剑好手。 余辛全为之愕然,他本想趁势拿下凌天霄,岂料南宫傲忽然现身打乱了他的节奏。南宫傲不光是名剑山庄真正的主人,同时也是家喻户晓,武林奉之的剑圣,倘若他不给情面,只怕各大门派会对他嗤之以鼻。余辛全登时变色,脸上堆起尴尬的笑脸,上前作揖道:“南宫前辈来得正好,此人用计杀害了各大门派的弟子,实在罪大恶极,我们一同将他制伏,也好祭吊死去弟子的冤魂。” 南宫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厉声道:“若我真出剑,第一个死的人便是你。” 余辛全当场一怔,讶然道:“南宫前辈何出此言?” 南宫傲环目四望,语透不悦道:“你当我名剑山庄是什么地方,你把尸体擅自搬来,有经过我们名剑山庄的同意吗?不光如此,你们还想在我这里动刀舞剑,就算项盟主亲临,只怕也要给我三分薄面,你凭什么这里血口喷人,胡乱放肆?” 余辛全没想到南宫傲这般气愤,登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其他门派的人,其中虽然也有人支持余辛全的作法,但南宫傲在前,他们根本不敢得罪,只得纷纷噤语,就连血气方刚的石仇,也低下头来,不敢吭声半句。 宋仲嵩走上前,摆了摆宽袖,双目一抬,神色凝重地道:“南宫前辈还请息怒,余观主只是急于抓到真凶,所以才一时糊涂,莽撞行事。” 南宫傲正容道:“侠客山庄派人来我这里,那就是我的客人,既然他们是客人,那我就不允许有人对付他们。至于他们离开之后,你们要如何盘问他,那便不关我的事。” 余辛全大讶道:“那他们一直待在这里,岂非安然无事?” 南宫傲撇过头来,冷瞪了他一眼道:“哼,就算以武林规矩来说,他们怎么说也是侠客山庄派来的代表,手上还有天剑令,你也没有这资格审问去他们。如果你真怀疑他们,那你为何不找项盟主亲自前来一趟,让他主持大局,还你一个公道。如果只因你的胡乱猜疑,我便要将人交给你,他日传到江湖之上,我名剑山庄岂非矮你一截?” 宋仲嵩道:“南宫前辈,我想这样好了,既然大家都怀疑侠客山庄,为防万一,在他们住在这里的时候,还请派人监视他们,也好消弭众人的担忧。” 南宫傲沉吟半晌,淡然道:“如果这样你们便退让,那倒也无妨。”他指了指地上的尸体,露出不满的神情道:“尸体我可以派人送回各个门派,但不可留在这里。” 众人虽有微词,但南宫傲看似态度坚决,他们无奈之下,也只得点头答允。余辛全没有成功拿下凌天霄,甚是气愤,双目瞪视,嘴里再呢喃几句,这才悻悻然地离去。 好不容易从人群之中脱身而出,凌天霄二话不说挽着上官仙的手,迅速返回院子。他打算收拾行囊,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便在这时,南宫傲忽地前来,凌天霄大感奇怪,上前作揖道:“南宫前辈别担心,我们过一会就离去,绝不会给贵庄添麻烦。” 第二卷 第202章 夜林恶斗(1) 南宫傲瞧了他一眼,平淡地道:“事已至此,你现在走了反而落人口实。若你走了,他们便会说你作贼心虚,而力保你安危的我也会成众矢之的。” 凌天霄讶然道:“那晚辈应如何处理?” 南宫傲眼角一瞟,沉声道:“我虽不管江湖事已久,可这次各大门派死伤惨重,虽非我名剑山庄本意,但我们确实将他们赶下山,此事难辞其咎。你若真打算离开这里,那就先证明你的清白,也好有个结束。” 凌天霄剑眉微皱,面色一变道:“难道前辈也怀疑晚辈?” 南宫傲轻轻吐了气,一字一字地说道道:“我知道不是你,因为若是你下的手,犯不着这般大费周章。但我虽这么想,其他人未必这也是如此,你总该拿证据说服他们。” 凌天霄纳闷道:“前辈有何高见?” 南宫傲沉吟半晌,淡然道:“这事倒也不难,眼下你只要将真凶抓出来,我保证其他门派的人也没理由再刁难你。” 凌天霄倒抽一口气,倘若这事真这么简单,他又何必懊恼不已,甚至要暂离此地。他心念连转数转,长叹一声道:“唉,此事我毫无头绪。” 南宫傲目光四扫,负手而立,颔首一笑道:“我虽然老了,但可没犯糊涂,那些人身上表面是剑伤所致,可是明眼人均知道那是刀砍的方式。我名剑山庄从不给绝刀崖好脸色,他们若在这附近,定会被我的眼线发觉。” 凌天霄一怔,试探性道:“莫非前辈已有线索?” 南宫傲语声微顿,旋又展颜一笑道:“你心知肚明,又何必问下去?那几名东瀛人如此胆大潜入我名剑山庄,佯装下人,偷风报信,难道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此事若我没猜错,肯定跟东瀛人有关吧?” 凌天霄没想到他猜得八九不离十,神色一变,失声道:“前辈观察甚微,晚辈自叹不如。只是晚辈有一事不解,为何前辈知道这群人潜入,仍没对他们出手呢?” 南宫傲目中神光一闪,瞬即敛去,悠然一笑道:“这些人潜入我这里,必有原因,要我把他们全都揪出来十分容易,可是他们还会派人过来。既是如此,我为什么要打草惊蛇,何不看看他们想玩什么把戏。” 凌天霄俯首沉吟半晌,钦佩道:“前辈深谋远虑,实在令人佩服。” 南宫傲浓眉一扬,挥了挥手道:“你我之间用不着说恭维之话,我虽信你没杀人,但如果你没办法证明此事,到时项盟主亲自前来,只怕我也保不住你了。” 凌天霄仍是不解,皱眉道:“那晚辈该怎么做?” 南宫傲摸了摸胡子,徐徐道:“既然他们打算逐一击破各门派,那必有后招,我猜他们此刻正徘徊在山腰附近,你轻功了得,找出他们的行踪理应不难。为了怕他人说闲话,你独自一人前往,上官仙要留下来替你掩护。” 凌天霄闻言大惊,面色为难道:“这恐有不妥。” 南宫傲看出他心中疑虑,摆起肃容道:“你不用担心其他门派,只要我尚有一口气,我便不会让他们动她一根寒毛。” 默然许久的上官仙,叹息一声,秋波转向凌天霄,幽幽道:“你用不着担心我太多,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凌天霄呆然半晌,他实在不放心留她一人,可眼下别无他法,比起在这守着儿女之情,眼下还是找出凶手要紧。就算撇开自己的清白不管,倘若再放任这些凶手害人,于情于理,他都会良心不安。凌天霄目光凛然,缓缓抬起手掌,握住上官仙的肩膀,仔细叮咛地道:“我快去快回,你千万要小心。” 话声方歇,南宫傲想起了什么事,沉声道:“对了,你把那个叫幸儿的下人也带去吧,她也是东瀛之人,或许能帮上你的忙。” 凌天霄目露讶色,大惊道:“莫非前辈知道我和她的关系?” 南宫傲点头道:“当我知道她潜入这里之时,我便已派人盯着她,根据回报说她与你似乎关系匪浅,甚至共度良宵。” 凌天霄老脸一红,尴尬道:“人人都说东瀛的忍者擅长跟踪,但在晚辈看来,比起名剑山庄来说他们只是班门弄斧罢了。” 南宫傲目光如电,微微一笑道:“你当我名剑山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酒楼吗?好了,闲话莫再谈下去,你若继续待在这里,能用的时间就更少了,你还是早些下山吧!”言罢,南宫傲转过身,洒然离去。 待他走远之后,凌天霄回过头来,看着上官仙清澈的双眸,歉然道:“一入江湖深似海,这话一点也不错,就算什么也没做,仍会被卷入江湖纷争之中。” 上官仙秋波闪动,莞尔一笑道:“你犯不着把事事都想得悲观,你应该要庆幸这群人是被你给遇上了,因为这样他们绝对逃不了。如此一来,你替武林除去一害,岂非美事?” 凌天霄语气便停顿片晌,双手搂住她的纤腰,似是不舍道:“一想到又要与你分别,我心里既难受又无奈。” 上官仙玉颊升起两朵红云,嘤咛一声挨到他胸膊处,横了他一眼道:“你别哄人家了,你又怎会感到难受,你不还有东瀛的美人在旁?” 凌天霄被她的娇态弄得心神俱醉,忍不住吻上的朱唇,良久之后,他才柔声道:“你的身子还好吧,要不临走之前,我先替你运功一下吗?” 上官仙本来想说不用,但她瞧凌天霄眉目含情,眸子中闪过一丝挑逗之意,顿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她轻开了他,低垂俏脸道:“你真是坏心眼,动不动就想使坏。” 凌天霄大笑一声道:“这么说来,你是答应了?”已不知有多少夜晚,两人一起就寝,但上官仙仍依旧象是情窦初开的少女。 夕阳西下之际,凌天霄整理好衣襟,往屋外走去。离别之时,上官仙仍美眸紧闭,沉浸在温柔乡之中。凌天霄刚踏出院子,北条幸子便跟上来,徐徐道:“详细情况我已知道了,想不到我自以为天衣无缝,岂料一切早被铭剑山庄的人看在眼里,成了佛祖掌心上的孙大圣。看来南宫傲不仅剑艺高超,而且老谋深算,这也难怪师父一直告诫我要再三谨慎,绝不可轻敌大意。” 凌天霄微笑道:“南宫前辈赏罚分明,你若对他无敌意,他也不会对你怎样。此次你若真助我抓到东瀛武士,我会替你美言几句,不让他刁难你。” 北条幸子趁着四下无人,道:“你对我真好,就是不知道你是真这么仁慈,还是爱上了我?” 凌天霄反问道:“你猜猜?” 北条幸子踮起脚尖,凑了上来,稍微用鼻子嗅了一下,旋即露出苦笑道:“看来我赢不过她。” 良久,两人步出山庄之外,前往山下城镇。经过连续几日在街上的打探之后,他们终于在第三天有了进展。凌天霄从一群叫化子口中得知,据说城里来了一批奇怪的人,清一色戴着黑色斗笠,说话口音听起来并不象是中原人。凌天霄闻言大喜,再三询问之下,确定了他们已离开城镇,正往山上走去。 凌天霄想起了名剑山庄,不禁心中一惊,莫非这些人想加害名剑山庄?匆匆告别之后,他们往山上前去,凌天霄对着北条幸子道:“我们得加快脚步了。” 北条幸子轻功不如他,追得有些吃力,索性一把将他拽住让他停下,苦笑道:“你用不着这么担心,名剑山庄是什么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况且那里还有其他门派的人,他们再厉害也不斗不过这么多人。” 凌天霄皱眉道:“这么说来,照你所述,你认为他们有何目的?” 北条幸子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好事。不过就算这样,在诸多谜团尚未明朗开来之时,实不宜贸然行事。” 凌天霄问道:“你出身自东瀛,多少明白他们的习性,你能找到他们吗?” 北条幸子沉思半晌,顿了顿道:“我可以试试。” 凌天霄点了点头,让她带路先行,两人在山林中梭巡许久,待到夜色黯下,他们仍找不着东瀛武士的踪迹。凌天霄不禁暗自心想,莫非那些人只是路过此山,所去之地另有他处?就在他有些颓然放弃之际,皇天不负苦心人,不远处冒出些许星火。 凌天霄停下脚步,轻声道:“看来他们扎营了。” 北条幸子瞥了他一眼,面色凝重道:“这些武士的警觉心很重,一定在附近设有陷阱,而且会有人轮流在一旁看守,绝不能贸然接近。” 凌天霄问道:“你有何想法?” 北条幸子皱眉道:“我们可以找上风处,利用迷烟将他们迷晕。” 凌天霄问道:“你能办到吗?” 北条幸子嘴角轻扬,自信道:“这些人耳目敏锐,但我所使用的迷烟乃无形无色,就算他们发现也已迷晕几人,削减了不少战力。” 凌天霄沉吟半晌,点头道:“那就交给你了。” 事不宜迟,两人立时来到上风处,北条幸子找来了三支竹筒将其插入地面,利用火折子点燃起来,一团团迷烟徐徐升起,伴随凛冽的雾气飘了过去。 不到半盏茶工夫,他们便听到另一头传来动静,俨然发现了此事。凌天霄身子一晃,凌空掠去,不一会儿便来到他们扎营之处。凌天霄举步四望,地上躺着数名武士,其余武士向后推开,一手掩鼻,一手持刀。 其中一名武士执刀而来,猛烈一劈,刀劲刚猛,地上沉雪被大片掀起,迷烟霎那间散去。那名武士双目灼灼,用着奇怪的口音道:“你是什么人?” 凌天霄从他身上散发的肃然之气,一眼便看出他是绝顶高手,挺剑而立道:“你们就是东瀛武士吗?那些门派的人,是不是就是你们杀的?” 武士冷冷一笑道:“原来是来寻仇的,那就没话好说了。”武士弹了弹手指,地上那些本该晕倒的武士竟爬了起来。 凌天霄目露讶色,大惊道:“怎么会这样?” 武士耸了耸肩,不屑道:“你们中原人有句话说,死要死得瞑目,我就大发慈悲让你知道自己怎么死的。”武士话音刚落,北条幸子顺势往旁退去,刻意跟凌天霄拉开距离。 凌天霄惊觉不对劲,哑然失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北条幸子轻声道:“对不起。”她别过俏脸,低垂螓首,避过凌天霄充满愤怒的眼神,似是不敢再瞧他一眼。 武士手持长刀,一字字道:“没人可以背叛我上泉真宗,她也不例外。” 凌天霄默然无语,收敛心神,将专注力放在手中紫霄剑。正当上泉真宗打算出手之际,几枚飞镖从旁射出来,猝不及防之下打中了他背后。上泉真宗大讶之余,猛地别过头来,直视着手持飞镖的北条幸子。北条幸子神情肃穆,秀眸闪过沉沉的杀意,冷冷一笑道:“你没想过会这样死吧?” 上泉真宗蹙眉道:“你这是何意?” 北条幸子嘴角轻撇,一个带着种令人全身发冷的低沉语声缓缓道:“你该问你自己,为何会落到今天这地步,这事对你来说或许微不足道,但我永远不会忘记。当年我师姐替你们武士办事,负伤回城之后,你们不仅没照料她,甚至趁机一起凌辱了她,导致她羞愤自杀,你该为此付出代价。” 上泉真宗不屑道:“能服侍我们高贵的武士,你们这些人应该感到荣幸,当时我没有顺手杀了她已很仁慈了,是她自己想不开,那怨不得我。” 北条幸子双眸光芒精亮,厉声道:“我早知道你不会忏悔,所以我涂了慢性毒,他会把你折磨半死,直至你咽下最后一口气。” 倏忽间,上泉真宗仰天大笑道:“你未免也想得太天真了。”他将裹在外面的衣衫扯下,露出了一件银白色的软兜甲,那些飞镖刺在上面,看似未伤他半分。 第二卷 第203章 夜林恶斗(2) 北条幸子立时手足冰冷,露出惊惧之色,诧然道:“这怎么可能!” 上泉真宗目光闪动,傲然道:“我早就知道你的话不可信了。”此言甫毕,一道声音从树上传来道:“我说得没错吧,这些人根本不懂耻辱,竟联合中原人反咬一口。” 北条幸子往上一瞧,说话之人是一名黑衣男子,他蓦地掠了下来,同一时间,将近十人跟在他后方也降至地面。黑衣男子拉下面罩,露出他冷酷的脸庞,北条幸子冷汗涔涔,惊道:“甲贺派的武田丸,你怎么会在这里?” 武田丸正眼也没瞧她一眼,撇过头去看向上泉真宗,讪笑道:“我就说了,伊贺家的忍者根本靠不住,你选择了我们是正确的。” 上泉真宗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走上前道:“你说得不错,那就按照原先的协议,因为伊贺派背叛的关系,我出手替你将其铲除,而你给我更多的情报。” 武田丸点头道:“一言为定。”这下北条幸子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她一早便被人设计了。上泉真宗知道她打算反叛,所以故意演了一齣戏,好让武田丸有理由灭了伊贺派。一想到既抱不了师姐的仇,又将整个门派卷入其中,北条顿时遍体生寒,骇得心胆皆丧。 凌天霄低喝道:“别动摇了。”被他这么一声大喊,北条幸子才定过神来,呼了一口气。她心初定,胆犹寒,朝凌天霄使过眼色,示意让他一个人逃走。她这么做是正确的,因为对方虽人多势众,但凌天霄轻功天下一绝,若她舍身拖延,或许凌天霄能逃出生天。 武田丸冷笑道:“你不用费心了,此处我已安插人手,他插翅也难飞了。”话音刚落,一道疾光从他身旁掠来,武田丸顿时一惊,向后闪身而去。 这刀速实在太快,武田丸虽已尽力躲开,左肩仍被削出一道血痕。他站稳步伐,才刚抬头看出手之人究竟是谁之时,惨叫声在耳边响起,两名忍者头颅被砍下来,腾空翻圈。转瞬之间又有两名忍者惨遭腰斩,这刀劲之强,刀锋之利,简直是骇人听闻。武田丸抽出忍刀,看着前方那名全身浴血的忍者,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那名忍者将面罩摘下来,凌天霄一瞧,此人竟是玉禅子。段玉瑾的脸依旧俊俏,举手投足之间优雅翩然,但他身上杀气却异常可怕,令人不寒而栗。 凌天霄大讶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段玉瑾笑道:“面对救命恩人,想不到你第一句话是质疑而不是说声道谢。至于我为何出现在这里,我本来调查八僧命案到一半,恰巧查到这批武士,所以跟了上来。唉,早知此事跟你也有关,我又何必拐了一个大弯,索性待在你身旁,还有个酒友相陪,你说是吧?” 凌天霄怔了半晌,叹了口气道:“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想着喝酒,你确实比我看得透,我还没你这份从容。” 武田丸看他们你一人我一句,没将他们放在眼里,不禁怒问道:“你是什么人?” 段玉瑾瞥了他一眼,顿住笑声,目透杀意,冷然一笑道:“我是谁并不重要,因为你会在死在这里。我不会这么仁慈告诉你名字,因为我斩的是罪孽,并非活人。”段玉瑾虽算是半个出家人,但他跟和尚最大的不同之处,那就是一旦他认定的敌人,他就会毫不犹豫出手,而且从不心软。 武田丸见过大风大浪,没这么容易被吓唬住,他很快地定下心来,沉声道:“那今晚就是你丧命之日,我只要一吹笛,那些潜伏的忍者就会来此,加上这里的武士们,你们几个人一个也别想走掉。” 段玉瑾若无其事道:“你以为我为何要扮成你们的同伙,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没听过吗?我早已摸清你们的动向,你们安排的人都被我杀了,一个也不留。” 武田丸双肩一震,瞠大双眼,不可置信地道:“你、你一个人就把他们杀光了?”根据他当初安排,那里至少埋伏了二十余人,而且尽是高手,绝无滥竽充数之辈。 段玉瑾叹了口气,低首笑道:“不是只有你们懂得杀人,我也杀过不少人,很多人都在悄然无声的时候被我夺走性命。” 武田丸双目欲裂,怒吼道:“好个家伙,我要宰了你!”一声令下,所有忍者蜂拥而上,从四面八方将其包围逼近。 与此同时,上泉真宗这里也没闲下来,他指挥其他武士,命令他们攻击凌天霄。上泉真宗虽自认武功不凡,但并非只是莽夫,他先让其他武士探其虚实,再趁机拟定战术,方可达到万无一失。 凌天霄也知道上泉真宗的意图,明白他想摸清自己武功的路数。凌天霄本想有所保留,无奈这群武士非等闲之辈,清一色勇猛过人,武功甚高,令他难以温存实力。 凌天霄声长啸,举剑格档,先将一人踢开之后,借势往上一蹬,凌空施展卓绝轻功,俯冲而下斩掉两名武士的手臂。其他武士毫无畏惧,接踵而至,凌天霄回身一劈,施以刚猛的旭日剑法,连劈数十剑,劲道十足,肉屑满天飞舞,甚是骇人可怖。 这时武士发觉他剑气纵横,霸气十足,故纷纷采取防姿,以守代攻,伺机而动。 凌天霄巧妙地变化招式,改用虚幻的仙云剑法,有时轻飘如烟,有时疾风骤雨,宛若女人的内心,教人捉摸不定无从抵御。 由于仙云剑法似缓实急,连风声都不着半点,倘若不是南宫傲这般内力浑厚,果断出手之人,要破其招难上加难。这群武士本就是善于使刀,又是东瀛人,被这套剑法欺得不知所措,一时乱了方寸,落入下风。 凌天霄知道不能久战,否则会被看出其破绽,所以催促内力,急舞手中宝剑。其他武士在他凌厉的攻势之下,纷纷落败,直至最后一名武士被他一剑斩杀,倒地不起。 上泉真宗见状,不仅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更增添自信,冷眼道:“原来只是华而不实,你是没有可能在我刀招之下,活过十个回合的。” 上泉真宗所述的刚猛剑法,自然是指旭日剑法,虽然凌天霄也曾想以此招定胜负,但他初学不久仍未熟稔,贸然与高手过招实在不智。凌天霄故作镇定道:“那今日我凌某,便来领教一下东瀛刀术的威力,好教让我大开眼界,不必以管窥天。” 上泉真宗听他语气轻挑,虽有些不悦,但仍保持平稳情绪以便应战。双方互视片刻,陡然之间上泉真宗心神合一,身形掠出,挥刀而来。 凌天霄微一低吟,宝剑出手,往上泉真宗身上砍去。刀剑交击,火光迸裂,点亮夜晚,宛若繁星闪闪。乍看之下两人是以刃器相拚,实则内力暗涌催劲,彼此体内真气互撞,只要哪一方稍有分神便会五脏破裂。 上泉真宗果然如北条幸子先前所述一样,的确是个绝顶高手,方才那几名武士虽然不弱,但至多是中原门派中上程度,可是这上泉真宗无论是刀法或内力,均是一等一厉害,恐怕这次前来的各门派掌门都不见得能胜过他。 上泉真宗胜在武学独特,凌天霄鲜少见过东瀛刀法,本来就稍占下风,再加上他方才已窥见自己招数,所以早有破解之招,刀法展开是攻势十足,丝毫不虚。 上泉真宗刀势紧凑,密如联珠,但是凌天霄摆出守势,又以轻功相辅相成,上泉真宗眼见自己久攻不逞,脸上的自信顿时收敛,表情也逐渐地狰狞起来。 上泉真宗的刀较长,本来一寸长,一寸强,他应该能强力压制住凌天霄,但凌天霄一直巧妙变招,让上泉真宗有股刀子刺入棉花一般软绵无实感,难以倾力下攻。 上泉真宗再展刀法,唰唰唰三刀,全是进攻的杀着,凌天霄挥剑架开,打算反击之时,上泉真宗又收刀后退。他手中武士刀比紫霄剑还长,倘若凌天霄要抢攻,定然要犯险深入刀圈之中,届时若被上泉真宗收刀侧打,伤筋挫骨在所难免。 凌天霄本想以武士刀无开刃的刀背为攻击点,但上泉真宗使刀精熟,健腕轻旋就将武士刀反过来对付他,令他难以投机取巧。 上泉真宗屏气凝神,刀刀不离要害,招数越来越险,自身破绽也越来越明显。 凌天霄虽瞧见其破绽,但刀法凌厉霸道,他实在很难把心一横冲上前去。上泉真宗也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劲力使得更强,让凌天霄完全不敢反击。东瀛武士受过专业训练,体力也是一大重点,上泉真宗挥刀无数,但气色仍佳,大气也不喘一口。 凌天霄心念一动,一声长啸,剑招先变,把上泉真宗稍微击退之后,向后掠出数尺。上泉真宗知道他手中刀刃较长,占有极大优势,所以不怕凌天霄拉开距离。然而,这正好中了凌天霄的下怀,他沉下气来,双目一闭,全身贯注在剑上。 第二卷 第204章 林中小径(1) 片晌之后,上泉真宗惊觉不对劲,正打算采取动作之际,凌天霄怒目一睁,往前冲来。上泉真宗双手持刀,高举过头,向下猛力一劈,刀气瞬间斩断地面。 凌天霄腾空一跃,长剑一挥,九道气劲疾飞而去,这正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凌云九剑。上泉真宗身为绝顶高手,即便没见过此招,也很清楚这招不容小觑。他凝聚内力,挥刀格档,没想到九道剑气合而为一,倏地往他下盘一钻,重砍在他的膝盖上。 上泉真宗虽然削去大半剑气,但仍没有完全阻隔,膝盖当场被剑气重创,令他痛苦地单膝跪地而下。凌天霄看准时机,一剑劈来,上泉真宗舍身挥刀一挡,凌天霄毫不避开,一剑划在他右肩上,自己也被武士刀砍伤腹部。 两人拉开距离,表面上互相受伤,但上泉真宗明显负伤较重,鲜血泊泊流下。他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势,懊恼不已,倘若北条幸子没偷袭他,那身上软兜甲便不会被发觉,这样一来凌天霄就不会挑部位攻击,令他丧失偷藏的底牌。 凌天霄冷喝一声,再次劈剑而来,这次攻守互换但上泉真宗似是撑不住了,中气不足,显然强弩之末,无以为继。他满头汗落如雨,招式出手间力不从心,实招占少,虚招占多,最终不停挨打,全身浴血的模样惨不忍睹,一脸痛苦狰狞。 上泉真宗瞥向一旁,本来想将希望压在武田丸的身上,但只见段玉瑾手中长刀一挥,武田丸双手齐断飞开,情况比他惨上数倍,宛若处于人间炼狱。 上泉真宗呆若木鸡,双肩颤抖,为了保住最后的尊严,他提刀而起打算切腹。倏忽间,北条幸子以飞镖弹开武士刀,抢步上前道道:“想就这样死去,只怕没这么容易。” 上泉真宗声音顿时嘶哑,骇然道:“你、你还想做什么?” 北条幸子默不作声,绕至他身后,将飞镖掷入他的后颈,一双厉电般的眼睛瞪着他道:“这是我花了半年才研制出来的毒药,它会让你生不如死,宛若万蚁钻心,直至你承受不住而痛苦死去。” 凌天霄怔了怔,大感不妥道:“你不能杀他,我还没问出背后的主使。” 北条幸子咬起嘴唇,恨声道:“你别白费心力了,我太清楚这些人了,他们宁愿一死,也绝不会透露半字。” 凌天霄虽想说服她,但北条幸子此刻彷彿已化为地狱厉鬼,玉容冰寒。她双目瞪着痛苦挣扎的上泉真宗,眼神中冒出熊熊怒火,无比的恨意和杀心,再也掩藏不住。 昏暗的山林之中,凌天霄和段玉瑾两人将尸体掩埋,一切妥善之后,凌天霄仰面望他,提出了心中的疑问,不解道:“你又是怎么发现他们的?” 段玉瑾淡然一笑道:“那日我在街上游晃,他们虽以斗笠掩脸,但在一次意外之下,我偶然桥见他们藏在黑布里的武士刀。” 凌天霄沉默了半晌,叹道:“早知道你也搀和此事,我也不必这么累人了。” 段玉瑾也笑了笑,摇头道:“我又何尝不是这么想,若知道你也在这,我大可先找间客栈喝个他三天两夜,待我酒醒之后,你自然会把事情摆平。” 凌天霄瞪了他一眼,觉得既好气又好笑道:“要是你不出手,只怕要来吊丧了。说起来,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段玉瑾昂起了头,打了个呵欠,似笑非笑地瞧着他,平淡地道:“方丈虽给了我这任务,但他并未订出期限,所以我打算在这逛上几日。” 凌天霄皱起眉头,忽地道:“还是你要随我去名剑山庄?” 段玉瑾呆然半晌,忽然仰天大笑道:“你怕不是被撞坏了脑袋吧?那儿可是名剑山庄,我可是个刀客,若是进去那边,岂非羊入虎口?” 凌天霄长长叹了口气,沉着脸道:“你这句话的意思,那是要与我分别了?” 段玉瑾轻拍他的肩膀,笑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人生在世,很多事情讲求缘分,况且三年都可以撑过去了,何愁没再会之日?” 凌天霄点头道:“你说得一点也不错。” 段玉瑾看了看他,语重心长道:“你还是早些回去歇息,你方才也受伤了吧?这些人的刀十分锋利,你最好早点上药,免得留下难看的疤痕。” 凌天霄不以为然道:“那可是男人的战利品,有什么好遮掩的?难道多了几道疤,你便会觉得我很难看,不跟我来往了吗?”段玉瑾被他这么一说,为之愕然,旋即大笑起来。 凌天霄转身看向北条幸子,她失魂落魄跪坐在地上,双眼凝视那堆黄土。她沉默了很久,撇过头来,心里一酸,忽地道:“我好不容易报了大仇,心中却感到十分空虚。” 凌天霄沉声道:“你的仇报了,我这里倒是苦恼了。” 北条幸子不解道:“什么意思?” 凌天霄轻叹了口气道:“我本想带他回去拷问一番,你却将他给杀死了,眼下线索尽断,你不觉得该赔偿我一下吗?” 北条幸子瞧他说得夸张,不禁冲口一笑,伴随这个笑声,她彷彿如释重负一般。北条幸子恢复往昔的模样,美目一眨,轻笑道:“如果只是这样,那我的确可以帮上忙。”她从怀中取出一张被卷起来的纸,将其缓缓摊开来道:“这信本来是要交到上泉真宗的手上,不过它被我从鸽子上给拦下了。” 凌天霄接过纸张,看了一眼后皱眉道:“这上头的字我看不懂。” 北条幸子笑道:“你当然看不懂,这又不是你们中原人的字。”她解释道:“这信上说万事俱备,只等上泉真宗上山之后,便可将各大门派逐一击破。” 凌天霄惊异道:“你说什么?”他若有所思地低头一瞧,看了看纸张上的字,脸上露出既担忧又怀疑的神色。 北条幸子撇了撇嘴,不悦道:“你不信我?” 凌天霄尚未说话,段玉瑾走上前来,将纸张接过来,看了一眼之后道:“她说得没错,纸上确实是这么写的。” 北条幸子诧然道:“你看得懂上面的字?” 段玉瑾微微一笑道:“我自幼皈依佛门,曾被送去东瀛待过一年,与岛上之人交流佛法,所以多少识得这些字。” 凌天霄大皱眉头,打岔道:“若所言属实,那这封信很有可能是从名剑山庄传来,这也就是说确实有内鬼,说不定那人就潜藏在门派之中。” 北条幸子颔首道:“确实有这可能。” 凌天霄问道:“这信是谁写的?” 北条幸子摇了摇头,无奈道:“信上没有署名,也没有其他的记号。” 凌天霄失望道:“还是先回去再说。” 凌天霄和段玉瑾分开之后,北条幸子跟在他身后,返回名剑山庄。途中骤雪疾下,两人被迫找了个树洞,勉强挤进两人挡雪。因为天寒地冷,两人抱着一起取暖,不知不觉,他们两人越抱越紧,相比外头寒冷,里头温暖如春。北条幸子伏在他胸膛上,柔声道:“唉,如果你不是中原人就好了,我或许就可以带你回去了。” 凌天霄讶然道:“你要走了?” 北条幸子微一点头,无奈道:“我有些厌倦这里的杀戮了,也有些想家乡了,可能过不久就会向师父提出此事。” 凌天霄疑惑道:“他肯放你走吗?” 北条幸子幽幽一叹道:“我猜他应该不愿意,所以我打算想方法诈死。但是,我也不想丢下我大哥不管,他为人有些偏执,我担心他不肯随我回去。” 凌天霄虽然想帮她,但这毕竟是他们的事,身为外人的他也不好干涉。他轻叹道:“你们的家务事我不便介入,但你可以转告你的师父,让他别再介入中原纷争,否则我定不饶他,也许他会害怕被我报复,答应让你们两人回去。” 北条幸子搂住他的腰,凄然一笑道:“我想他不会屈服的,不过还是谢谢你。对了,方才一战你好像早知道我别有意图,这又是为什么呢?” 凌天霄笑了笑道:“当下你说出那番话,我确实有些错愕和担心,但仔细一想,你的演技可谓是破绽百出。你明知我的实力如何,若真有心要害我,定不会这样莽撞行事。以我的身手不定能胜出,但要逃走却是轻而一举。” 北条幸子怔了半晌,闹起别扭,抿唇道:“原来你还是不信我。” 凌天霄紧紧握着她的手,长长吸了口气,苦笑道:“若你一直被人背叛,你也很难完全相信那人,更别说这事关乎性命。” 北条幸子不依道:“你又翻旧帐了,你现在还认为我会害你吗?” 凌天霄端坐起身子,将她抱入怀中,靠近了她脸蛋道:“如果我真不信任你,我又怎会让你待在我身旁这么久?好了,先睡吧,明早还要赶路上山。” 言罢,两人相拥而眠,沉沉睡去。 第二卷 第205章 林中小径(2) 翌日,凌天霄起了个大早,雪雾果然减缓不少,两人登时赶回名剑山庄。 几个时辰后,两人便抵至名剑山庄,凌天霄找到上官仙,几日不见,两人难掩心中的情意,关上房门拥吻一番。 唇分之后,上官仙深情地望着他,很想说什么话,却又想不出该说什么话。凌天霄抱住她纤细的腰肢,欣然道:“我已找到凶手了,现在只要追查幕后主使便可。”他将这几日的事言简意赅地说给她听,岂料上官仙闻言大懔,柳眉紧蹙,似是面有难色。 凌天霄惊觉不哪里不对劲,追问之下才得知一件大事。原来因剿刀大会讨论无果,长山派和苍海观负气之下,今日一大早便下山折返,其余门派见状,也纷纷离去。上官仙幽幽道:“若真你所述,那幕后真凶藏于其中,那他肯定也已走人了。” 凌天霄悔恨道:“只可惜昨晚下起了大雪,否则我定能早些回来。” 上官仙沉吟半晌,忽地铁青着脸,哑然失声道:“糟了,若你所言属实,那各大门派的人就上当了。” 凌天霄愕然望着她,纳闷道:“为什么这么说?” 上官仙摇了摇头,脸色沉重地道:“你自己想想信上写了什么,上面通知那群人让他们上山不就是要他们事先埋伏吗?倘若这些门派逐一下山,加上之前已死伤不少人,恰巧让他们有机可趁不是吗?” 凌天霄虎躯一震,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 上官仙目光闪动,面色担忧道:“我们必须赶快去通知他们,否则大事不好。” 凌天霄看了看她,微笑道:“这你放心好了,我刚才不是说了吗,那些人已被我杀死了,又有何危险呢?” 上官仙黯然道:“这信上写得这么果断,想必此人身分不凡,地位不低,八成是某个门派的中枢人物,所以才能诱导其他人下山。” 凌天霄不解道:“我越听越糊涂了。” 上官仙似是不理睬他,独自回想过往种种,片晌之后,她惊呼道:“是苍海观!” 凌天霄问道:“苍海观怎么了吗?” 上官仙思索半晌后,叹道:“今日各门派下山,苍海观和御剑派因顺路一同下山,但余辛全平日心高气傲,他又怎肯和御剑派的人同行呢?若我没猜错,这内鬼或许就在苍海观,而且很有可能是余辛全,所以他才可以煽动众人。” 凌天霄苦思良久,疑惑道:“你忘了吗?余辛全可是全力赞同对付绝刀崖,倘若那些武士是因为绝刀崖而来,那余辛全为何还要让其他人对抗绝刀崖?” 上官仙意味深长地道:“这正是他高明之处,声东击西,故布疑阵。就如你所言,倘若有人起了疑心,他大可以此表示自己的清白,好教没人敢怀疑他。” 凌天霄轻描淡写道:“不过就算真是这样,那群武士被我收拾了,我想他即便满肚子坏水,恐怕也地方使了。” 上官仙一脸肃容道:“不一定只有那群武士,也许另有伏兵,况且他若选择暗中下毒,御剑派的人绝不会防他。” 凌天霄大惊道:“那岂不是糟了吗?”他想起了邢月萦,心头一紧,顿时有些坐立不安。他正打算起身,却被上官仙拦截住。 上官仙瞥了他一眼道:“你去得这么急,你可知道他们往哪条路下山吗?” 凌天霄顿了顿,尴尬道:“我不知道。” 上官仙点了点头道:“这里我以前跟爹常来,多少知道这里的路,倘若余辛全真要害人,那绝不会选择人潮熙来攘往的大路,根据我印象之中,有两条路是顺着他们的方向。” 凌天霄惊诧道:“二择一,如果我们选错了呢?” 上官仙面色一沉,叹道:“唉,这两条路多少有些距离,如果你真选错的话,要返回另一条路会花不少时间,只盼那时他尚未出手。” 凌天霄眼睛发直,紧张道:“事不宜迟,我得赶快出发才行。” 上官仙解释道:“我跟你去吧,以免你乱闯走错路。” 凌天霄顾虑她的安危,本想让她她留下来,但眼下缺她不行,只得带她一同前去。天霄转过身来,叮嘱北条幸子留下来,并让她将此事转告给南宫笃。 一切备妥之后,两人御马疾驰,冲出名见山庄大门,所幸现在仅飘淡雪,视线无碍,他们先拣了其中一条小径,策马奔去。凌天霄暗自祈祷,希望抽到一支上上签,无奈事与愿违,彷彿上天开了一个大玩笑,他们费劲赶上队伍,没想到竟是七璇派。弘华师太眼见他们急促奔来定有要事,脸上一沉道:“凌少侠,何事匆忙?” 时间紧迫,凌天霄虽想不顾一切离去,但仔细一想,说不定这里也设有埋伏说不定。他索性下马,请弘华师太到一旁说明情况。 弘华师太听闻事情经过之后,当场瞠目结舌,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凌天霄叹道:“我知道这事难以相信,但确实是这样。” 弘华师太沉思半晌,摇头道:“难怪凌少侠前几日离去之时,余观主没有趁此良机说服各大门派对付绝刀崖,反倒让大家各自散去,现在这么一想,的确有些古怪。” 凌天霄沉声道:“事关重大,我先告辞了,还请弘华师太小心。” 弘华师太凝视他半晌,无奈道:“凌少侠也保重了,你好不容易才重返江湖,切勿别再成为众矢之的,落得被人追杀的下场。” 凌天霄惊诧道:“弘华师太,莫非你知道我是谁了?” 弘华师太点了点头,露出苦笑道:“其实也不难猜,你的剑法精湛纯熟,那并非埋头苦练就能练出来的,定然是要有江湖历练才行。可是你年纪轻轻,倘若有一番作为,老尼应该不至于没听过你的名号,这也就表示你曾退出江湖。” 凌天霄困惑道:“这样的人并不少,师太何以抽丝剥茧找到答案?” 弘华师太笑了笑道:“据说剑魔最后一次出现在世人面前,那便是去侠客山庄,尔后与刀佛一战,江湖不再听闻两人传言。当时你生死未卜,众人盼求圆空大师出手抓住你,也被他婉言拒绝了,可想而知他与你也曾接触过。你身怀绝技,剑法高超,身上又有两位武林前辈的天剑令,老尼稍作推算了一下便想出来了。” 凌天霄赞叹道:“弘华师太不仅武功高强,连洞察力也着实令人钦佩。” 弘华师太淡然一笑,道:“凌少侠莫夸老尼了,老尼不过是多活几年,多了几分历练,凌少侠正是年轻气盛之期,还望今后循规蹈矩,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 凌天霄失声道:“弘华师太这句话,难道打算放过我吗?若我没记错的话,我可是曾经杀了贵派两名弟子,难道你一点也不追究吗?” 弘华师太双手合十,不动声色道:“她们过不了此劫,那也是她们的宿命。实不相瞒,老尼当年的确很气愤,甚至想亲自下山,但不知是上天捉弄,还是机缘巧合,老尼请其他弟子打扫两人空置的房间时,无意间搜出了一本厚重的帐本,这才得知原来她们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女恶贼,假借皈依佛门,以此掩护,背地里继续干着杀人勾当。” 凌天霄试探地道:“只因这样吗?” 弘华师太看了看他,轻笑道:“凌少侠不必隐瞒了,老尼早已派人查过了,你当年所杀之人非奸即盗,有些人乍看之下正人君子,暗地里却是不折不扣的衣冠禽兽。那时老尼才明白,你所做之事与刀佛段玉瑾相同,你们一心想铲除世上坏人,好让百姓过得更好。” 凌天霄惊讶道:“师太难道赞同我杀人?” 弘华师太轻叹了口气,坦然道:“我佛慈悲,老尼自是不希望凌少侠血染双手,但是杀人虽不妥,为何杀人的动机更为重要。倘若你滥杀无辜,实属罪过,但杀了一人救了千百人,究竟这是不是罪过,老尼也没无法去判断此事。” 凌天霄苦笑道:“世上有很多事,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当初我自以为斩恶非斩人,实际上不过是杯水车薪,如今放眼望去江湖仍动荡不安,暗潮汹涌,毫无改变。” 弘华师太无奈道:“凌少侠说得不错,但即便如此,老尼仍要劝凌少侠心存善念,切勿忘却初衷,沦陷于这名为江湖的牢笼之中。”她抬起头来,笑了笑道:“好了,老尼也不打扰凌少侠前去救人了,你还是快些动身,免得误了大事。” 凌天霄被她稍一提醒,这才想起正事,双手抱拳道:“保重了,后会有期。”他纵身跃马,拉起缰绳,往另一条路直奔而去。 凌天霄御马狂奔数里后,双手握绳,勒马疾定。上官仙一脸茫然,正要出言询问之际,凌天霄转过头来,怒瞪了一旁的草丛,低叱道:“什么人,出来!” 凌天霄不知来人是敌是友,剑眉一轩,身上不自觉地散发出杀气,周围的气氛瞬间凝结,肃杀之感油然而生,就连上官仙也紧张起来。 一道人影忽地从树上掠下,凌天霄定睛一瞧,这人竟是南宫瑛。她仰起俏脸,双方对视,默然顷刻之后,她撇了撇嘴道:“哼,你何必这么凶,这儿可是我们名剑山庄的山头,我兴致高昂在此这散步,难道还要你同意不成?” 凌天霄双眉一皱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从一开始就在跟踪了吗?” 南宫瑛目露讶色,失声道:“你、你早就知道了,那你为何不说?” 凌天霄摇了摇头道:“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敌是友,直到方才你为了追我弄得自己气息不上不下,步伐凌乱,我才明白你绝非敌人。因为擅于跟踪的人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宁愿跟丢对方,也绝不露出破绽,否则教人生出戒心,只会打草惊蛇。” 南宫瑛抿唇道:“你只是想说我轻功技不如人对吧?” 凌天霄双目一凝,不理会她的闹别扭,神情严肃地道:“接下来我所要去的地方,绝不是什么有趣好玩的地方,你最好早点回去,免得遭受池鱼之殃。” 南宫瑛挺起胸膛,嘟起小嘴赌气道:“名剑山庄鲜少与江湖人士来往,难得各大门派当客人登门拜访,没想到才短短几日,他们全都匆匆下山,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凌天霄皱眉道:“这事情十分复杂,我一时片刻也说不清。这样吧,待事情告一段落,我会再与你说明,你现在乖乖回去好吗?” 南宫瑛双手环臂,看似不满地道:“你别把我当三岁小孩。”她撇过头来,伸出春葱般的纤指对着上官仙,问道:“她看起来身子比我还差,你为什么就带她去?” 凌天霄解释道:“她要替我引路。” 南宫瑛瞇起双眼,莞尔一笑道:“你忘了吗?这儿是我家的山头,我比谁都还清楚这里,我可以替你带路。” 上官仙看向凌天霄,低声道:“我们不能耽搁太久,以免误事。” 凌天霄踌躇半晌,无奈之下只得先让南宫瑛上马,所幸这马儿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名驹,同时坐着三人,依然能奔驰在树林之间,速度丝毫未减。 凌天霄看向南宫瑛,本想对她点穴后安置在草丛旁,但他转念一想,此时正值冬季时分,倘若骤雪到来,那她便有生命危险。一想到这里,他暗自叹气,也只能暂时放弃让她下马的念头。 幸运的是,南宫瑛并非是累赘,她确实派上用场了。这里的小径蜿蜒曲折,在她精确的引路之下,他们比预计还要快地上截入另一条路。 疾驰一段时间之后,前方忽传喊杀,旋即金戈交击声随之而来。凌天霄知道大事不妙,挥鞭疾催,待到抵至之时,前方已竟已是一大片血泊,尸横遍野,宛若炼狱一般。 凌天霄勒马停定,身子一晃,掠入人群。他环目一扫,倒地的人以苍海观弟子居多,宋仲嵩手持长剑,身后则是御剑派弟子。 第二卷 第206章 林中小径(3) 凌天霄看着负伤的余辛全,暗自大奇,难道余辛全遭到反击而败阵? 就在凌天霄纳闷之际,倒在地上的邢月萦,勉强爬起身子,大喝道:“小心!”凌天霄定过神来,向后一掠,顿时闪开从后方的致命一击。他稳住步伐,抬头一瞧,没想到攻击他的人不是别人,居然就是宋仲嵩。凌天霄震惊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邢月萦面色惨变,柳眉斜立,怒声叱道:“宋师叔是叛徒,你快杀了他!” 凌天霄心头一凛,立时转过头去,果真瞧见宋仲嵩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身后的弟子个个杀气腾腾,似是来者不善。 凌天霄剑眉微轩,沉下脸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邢月萦双目差点喷出火来,狠狠瞪了前方一眼,厉声道:“宋师叔他在茶水里下药,苍海观的人喝下之后全身无力,任人宰割。” 凌天霄心中一惊,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内鬼并不是余辛全,而是宋仲嵩才对。凌天霄沉吟一会后,冷然道:“宋大侠,知人知面不知心,想不到你居然是绝刀崖的走狗。” 宋仲嵩目光一闪,大笑道:“哈哈,我也想不到你会找到这里来。本来我与东瀛武士约在这里,眼下他们尚未出现,多半是跟你有关吧?唉,正所谓百密一疏,终究还是让你看出破绽。不过,你也犯了致命的错误。” 凌天霄语声缓慢低沉,一字字道:“愿闻其详。” 宋仲嵩斜眼一瞥,看向南宫瑛和上官仙两人,面目森寒道:“若你只身前来,以你身手我或许还忌惮你三分,但你将她们带来,那便是致命的累赘。” 凌天霄目光一扫,暗自沉吟,他知道宋仲嵩所言不假,他若全力对付这些人,很可能会造成空档让其他人围攻她们。上官仙也看出这件事,淡然道:“你放心去吧,我可没这么容易就被几个人给制伏。” 南宫瑛虽搞不清现况,但仍不服输,心念数转,挑衅道:“想对付本姑娘,那要瞧瞧他们有没有这本事。” 凌天霄沉声道:“这可不是儿戏,你切勿轻敌。” 南宫瑛双颊鼓起,不悦道:“你怎就只提醒我一人,你是不是不信我?” 凌天霄知她好胜心强,但空有自信心,实力不足也是枉然。他知道不可强逼她,只好轻声细语地说道:“你现在可别耍性子了,就当我口误好吧?你最好小心谨慎,只有一点失误,你必死无疑。” 南宫瑛容色稍缓,展颜一笑道:“这还差不多。” 凌天霄转过头去,看向宋仲嵩道:“你现在投降的话,我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宋仲嵩冷冷一笑道:“你对我还不错,但我可就不同了,就算你就算跪下投降,我也绝不会放过你。”言罢,树林后方窜出数人,他们清一色穿着黑色劲装,身法象是东瀛的忍者,凌天霄这才明白,宋仲嵩之所以如此从容不迫,那是因为他尚有埋伏。 宋仲嵩冷喝一声,众人齐上,刀剑光影霎时间蜂拥而来。凌天霄身形一展,凌空横斜,整个人以非常奇特的方式向后滑行,众人刀剑瞬间扑空。 凌天霄再施轻功,反手回剑,全身如陀螺般旋转向前,前方三名忍者执刀格档,岂料剑尖碰触刀身,一股强大的力劲如潮水般涌来,他们手腕被震得发疼,只得放弃手中兵刃。 凌天霄长啸一声,忽地矮身蹲下,紫霄剑随之横扫,那三人腹部被切出血痕,不约而同地惨叫一声,立刻晕厥,倒地不起。 御剑派弟子戮力围攻而来。这批人确实悍勇,若非凌天霄早已习惯以一敌多,或许会被他们牵制住。凌天霄清楚知道对方意图在于拖住他,所以他毫不留情,招招杀着,一道道鲜血飞溅而出,地上苍白雪堆之中出现数片红点,格外显眼。 凌天霄一招横扫千军,退开众敌,奋力一足,踢中其中一人的下颔,又捏起剑诀打入另一人的左肩。他屏气歛神,使出旭日剑法,一剑一剑刚猛强劲,所劈之处血如泉涌,染红了他身上的衣衫。 宋仲嵩虽然早就知道他武功不凡,但当他身历其境之时,仍忍不住打起冷颤。他很清楚这些人的武功绝对伤不了凌天霄,所以再施号令,让剩余的人全部冲去包围上官仙和南宫瑛。 上官仙取下腰间的剑,一剑砍出,疾如旋风,教人不敢小觑。南宫瑛不甘示弱,她也算是出身剑法名门,剑术耳濡目染,虽不像上官仙精湛神妙,但对付这些人也丝毫不落下风。无奈她江湖经历太少,对方故意以退为进,她一时没想太多,见猎心喜,往前一钻,打算直捣黄龙反倒上了个当。 宋仲嵩亲自提剑前来,使出一套御剑派的剑法,当场就将南宫瑛打退了好几尺。南宫瑛被他节节逼退,顿时锐气骤减,凤目圆睁,粉脸失色。 宋仲嵩到底是江湖老手,他深谙剑法比拚不光是技法高低,更是精力与自信的斗争,他剑法本来就胜过南宫瑛,眼下南宫瑛又遭他重挫气势,方寸大乱,已是弱态百出。 上官仙也自顾不暇,虽然单以剑法来说应付这些人绰绰有余,但时间一久也撑不住,她担忧体内寒毒复发,迟迟不敢全力以赴。 御剑派弟子原本还对她剑法忌惮,但发觉她体力不佳,又要分神注意南宫瑛之后,众人把心一横,执剑齐上,不给她喘息机会。果真不到数十回合,上官仙尽显疲态,面色苍白,冷汗直流。 凌天霄余光一瞥,发觉此事,双眉一皱,再施力劲,将内力灌注在剑尖上,一剑扫去,那群东瀛忍者血溅当场,砍头宛若切豆腐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面对宋仲嵩此等卑鄙伎俩,凌天霄难得一见现出忿然之色,一心对其鄙视,一心又悬在上官仙的安危之上。他深吁一口气,先缓下心神之后,大展剑法,左劈右砍,上撩下挑,剑招霎那间变化数十种,令人猝不及防,难以招架其猛烈攻势。 片晌之后,东瀛忍者只留存一人,他惶恐地看向凌天霄,尚未从嘴里吐出一字遗言,紫霄剑已落下,他的气息随之停下,双目一翻,整个人仰天倒地。 凌天霄不敢耽搁半会,他反手收剑,纵身一掠,滑入战局之中。锵地一声脆响,千钧一发之际,他从宋仲嵩手上截住差点就要了南宫瑛左手腕的那柄长剑。 凌天霄冷然道:“一个大男人欺负女人,难道你不感到羞耻吗?” 宋仲嵩大笑一声道:“女人也是人,手中也有剑,也能杀人,我又何来羞耻之说?在我眼中只有活人和死人的区别。” 凌天霄咋舌道:“你让人围攻她,还真不害臊?” 宋仲嵩双目闪过怒意,冷哼一声道:“你若想要英雄救美,只怕选错了。”他旋身回剑,刺出一击,凌天霄踩踏龙行虎步,英姿飒爽,不以守势而用杀招抢攻。他目光如电,眼神看不出半分仁慈之心,仅有冰冷如沉铁的杀意。他甩剑一扫,剑气横生,所击之处攻向宋仲嵩空隙之处。 宋仲嵩共瞧见过他两次剑招,其中一次是客栈,另一次是名剑山庄,恰巧看到了他分别以仙云剑法和龙泉剑法对阵敌人之姿,所以心中早有防备。 仙云剑法虽奇特,但此招跟御剑派颇为相似,以虚探实,讲求变化,所以他很容易防住。至于龙泉剑法虽刚猛,但凌天霄毕竟是初学,也未至炉火纯青,面对宋仲嵩这种老手,似是也讨不到便宜。 凌天霄以为宋仲嵩会跟石仇一样,但没想到他的剑法更强,以他这般实力,当初在客栈说不定是故意示弱,因为他完全不可能输给对方。 凌天霄既知对手底蕴很深,当然也集中心力,不敢有丝毫大意。他倏地腾身而起,悄然无声地跃到宋仲嵩身侧,他长剑一刺,宋仲嵩东一闪,西一晃,尽数避开攻招。 旁人看起来凌天霄招式落空,显得乱棒打鸟毫无规章,但宋仲嵩很清楚这是佯攻,招式之中故意露出破绽,只要宋仲嵩以为有机可趁上前攻击,届时便会落入陷阱遭到反击。 凌天霄本就不认为这样能欺瞒到宋仲嵩,他仗着身法起落,虚幻无形,又掠到另一侧,逼得宋仲嵩提剑摆出架势,在两侧之中旋转抵御。 凌天霄冷喝一声,朝宋仲嵩腹部一踢,宋仲嵩举剑弹开,凌天霄借力往后一退。双足落在地面的同时,他再度凌空飞起,身似鬼魅,直飞而来。 凌天霄右手催促内力,一剑劈出,使出的是凌宵九剑。宋仲嵩没见过这套剑法,大感惊诧之下,下意识地想挡住剑势。凌天霄顿时双目一亮,精神大振,因为他知道宋仲嵩落入了剑法窠臼之中,无法第一时间判别此招。 凌天霄甩剑打出剑气,九道剑气直扑而去,宋仲嵩心中一惊,旋转剑身呈现圆盘之姿,意图以剑代盾挡下。 第二卷 第207章 林中小径(4) 可惜凌天霄这招之所以高明正在此处,九道剑气在碰触到对手之际,会在其中一个方向汇流成一道强劲。 宋仲嵩的剑盾虽然看似完美,可以挡住分开的九道剑气,但如果贯穿同一点,他的盾形如帛纸一般不堪一击。果不其然,宋仲嵩发觉此事之时,为时已晚,待到他定过神来,身子已倒在血泊之中,强大的痛楚从胸口涌上,令他喘不过气来。 凌天霄知道他已丧失战力,没有过多理会他,一个箭步往上官仙方向奔去。他从后方将那群御剑派弟子逐破击退,直至上官仙面前,手中剑刃沾附上的鲜血才缓下。上官仙立时扑入他怀中,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道:“若你再晚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凌天霄心中一酸,正打算拥她入怀好生安慰,忽然想起四周仍杀戮不断,只得暂放这绵绵的儿女之情,转过头来瞪向在地上蜷伏的宋仲嵩。便在此时,邢月萦提剑而来,剑尖抵在宋仲嵩前方,脸上表情充满复杂之色。 凌天霄目光一转,皱眉道:“别杀他,我们要问出幕后之人。” 邢月萦撇过头来,牙齿咬得吱吱作响,面上气得忽青忽白,紧握着双拳,厉声道:“他害死了众兄弟,难道我不该杀他吗?我们这么相信着他,没想到却被他背叛。” 凌天霄瞧她怒火上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阻,所幸上官仙眼尖,她瞥见了奄奄一息的严穆和其他负伤之人,忙道:“现在最要紧的是带人回去,而不是在这里争执此事,若是稍有延迟说不定会酿成更大的悲剧。” 邢月萦虽气在头上,但想到其他人的安危,仍勉强冷静下来。她收起了长剑,双目怒视着地上的宋仲嵩,语声微顿,忿忿道:“哼,别以为我会就这样放过你。”言罢,她走到一旁,搀扶起身上被砍中一剑的严穆,往马车上走去。 第二十折:划下句点 一行人返回名剑山庄,重伤的人被送去治疗,其余轻伤的人稍作包扎之后,被下人带去客房安置妥善。凌天霄好不容易抽身出来,立刻向南宫笃解释原委,虽然南宫笃闻言大懔,露出震惊之色,但环目一扫,众人伤残不断,他也只能接受宋仲嵩是叛徒的事实。 御剑派以侠义助人闻名江湖,没想到今日却勾结绝刀崖荼毒武林,此话若传了出去,大概会成为众人的笑柄。南宫笃不敢作主,只得先将宋仲嵩押入窄房,派人严格看守,待武林盟主亲临再作解释。 两人谈完正事之后,凌天霄去找邢月萦,但途中偶遇几名残存下来的御剑派弟子,从他们口中得知,邢月萦自幼跟随宋仲嵩,两人亲如父女,这突如其来的背叛令她心神俱创,一时难以平复,所以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谁也不肯见。 凌天霄望向邢月萦深锁的房门,轻叹了口气,无奈之下只得先行回房。由于上官仙因消耗体力过度,也被大夫留下观察,房里只有凌天霄一人,他望着四周静谧的一切,不知为何涌上一股莫名的不安感,好像自己忽略了什么事。 一名女子走上前来,她将捧着的香茗放在桌上,作揖道:“幸儿被老爷叫走了,婉儿代替她服侍凌爷。”凌天霄仔细打量着这名自称婉儿的少女,婉儿被他虎目一瞪,骇得低首,不敢直视他的双眼。凌天霄这才回过神来,尴尬道:“你先下去吧!” 婉儿颔首道:“婉儿明白了。”言罢,她转身盈盈而去。便在这时,凌天霄雄躯一震,顿时发觉了什么事,双眼直盯着她行步之姿。 凌天霄知道名剑山庄卧虎藏龙,跟侠客山庄十分相似,哪怕是下人也懂习武,但婉儿的步伐十分轻盈,悄然无声,看起来更象是一名刺客。不单如此,她举手投足的姿态,不禁让凌天霄想起北条幸子,身上散发相同的气息。 凌天霄惊觉不对劲,连忙放下手中香茗,略施轻功跟在她后头。婉儿似是完全没发觉到他的存在,兀自往前方行去,走了一会儿,她左右顾盼,确认无人之后进入了柴房。 凌天霄大感奇怪,纵身一跃,掠至窗旁,伸出手指戳开窗户的薄纸,使其透出光线。虽然外面天色渐晚,夕阳西下,但桌上点着一盏蜡烛,尚且能看清里面的情况。 凌天霄双目一凝,柴房里面除了婉儿之外,竟还有北条幸子。凌天霄寻思一想,方才婉儿说南宫笃叫走了她,那眼下为何她还会在这? 婉儿沉默半晌,脸上简直换了一副面孔,露出冷然之色,低声道:“现在屋内只有他一人,你知道该怎么做。”此话一出,凌天霄顿时遍体生寒,惊觉不妙,因为从她冰冷的语气听起来这绝非好事。 北条幸子摇了摇头道:“师父并没有下令,我不想擅作主张。” 婉儿沉下面色,双目掠过一丝怒火,厉声道:“你是应该效忠伊贺派,而不是效忠他,那个姓凌的家伙知道我们太多事,绝不能留他性命,你必须早日除掉他。”凌天霄闻言大惊,暗忖道莫非她只是假意投诚,其实一直另有所图。 只见北条幸子玉容转寒,嗤之以鼻道:“我已经失手两次,他绝不可能轻易再信我。我想你今天去找他,也应该明白才是,他绝不会给你任何下手的机会。” 婉儿冷笑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跟他好上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要是沉沦下去就是背叛伊贺,后果如何你自己负责。”婉儿嘴角轻扬,悠然道:“念在咱们师出同门,我可以给你一点建议。一个男人再厉害,他在行房之时必有破绽,你若肯把握住,那么他的性命便在你的手中了。” 北条幸子仍是不动摇,调侃道:“你也是个女人,长得也颇有几分姿色,要不我把这机会让给你如何?你说得好听,但其实上头是要你去杀他,我何必要帮你一把?” 婉儿冷眼看着她,一字字道:“我再问你一句,你究竟要不要动手?” 北条幸子露出不悦之色,冷冷道:“我不想再说第二次了。” 婉儿为之愕然,旋又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徐徐道:“好,那你别怪我无情了,你若是不肯去杀他,我就亲自动手。” 北条幸子道:“你放心吧,我虽不帮你,但也不会干涉你。” 婉儿瞇起双眼,闪过一丝杀意,冷笑道:“既你不肯帮我,那你也没用处了。” 北条幸子惊道:“你想做什么!”她惊觉不妙,正想摆出架势,脑袋忽地感到一阵晕眩,整个人浑身瘫软,跌坐在茅草堆上。她警觉道:“你给我下药了?” 婉儿拊掌大笑,指着桌上短了一截的蜡烛道:“你难道不奇怪为何一间柴房,会在四下无人之时点着蜡烛吗?这迷药无色无味,我故意让你先在这等,就是要你多吸几口。” 北条幸子皱眉道:“我只是不帮你,你为何要取我性命?” 婉儿两眼一瞪,射出锐利的光芒,语调却相当平静,缓缓道:“原本按照本派规矩,严禁同门相残,我是没理由杀你的。但我想要你那张脸皮,只要有了它,我便可以易容成你,这样一来那家伙就会以为我是你,从而对我的戒心放松。” 北条幸子怒叱道:“你好恶毒!” 婉儿肃容道:“你可别怪我,这也是你逼我的,我本念在同门一场,不想这样对你,可你好死不死对他动情了。你嘴上虽不干涉我,但我根本不信,只有你死了我才信。” 北条幸子娇躯一震,恨不得用尽力气站起来,但这迷药委实厉害,他身为用毒高手,很快便知道这已是一局死棋了。她抬起美眸,凄然一笑道:“好,你要我的脸皮我给你便是,但请你下手快些,可别让我太痛苦。” 婉儿微微一笑道:“你放心好了,念在同门一场,我不会让你太难受。” 凌天霄在外头一瞧,婉儿双手高举看似真要出手,他心中一惊,立时破窗而入,腰间紫霄剑银光出鞘,婉儿双手被剑气震开,左肩也被顺势撩出一道血痕。 北条幸子大讶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婉儿脸色数变,双目眦裂,彷彿要喷出火焰一般,恶狠狠瞪着两人道:“好一对狗男女,你们果真勾搭在一块了,待我回去禀报此事,我看你要怎么办!” 说那时迟这时快,凌天霄甩剑一挥,婉儿瞬间被砍伤,嘴巴吐出血沫。北条幸子趁机从自己身上取出提神药,一饮而尽,虽无法完全解去药效,但勉强能撑起身子了。 婉儿眼见凌天霄挡在门前,似是不让她离去,只得把心一横,朝他射出数枚飞镖。凌天霄回剑一挡,飞镖全数落地,北条幸子从怀中取出一枚飞镖,反身朝婉儿掷去。 婉儿双眼紧盯凌天霄,没注意到她的攻击,猝不及防之下,胸口不偏不倚被打中,渗出涔涔的鲜血。北条幸子面色一沉,无奈道:“镖上有毒,你活不了多久了。” 第二卷 第208章 林中小径(5) 婉儿抿唇道:“你为了他来杀我?” 北条幸子摇了摇头,淡然道:“我不是为了他杀你,我是为了自己,你方才不也一样打算取走我性命?” 婉儿知道她杀心已起,颤声道:“你现在放过我,我绝不会说出去。” 北条幸子长叹一声道:“换作是你,你又会放过我吗?我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你,难道还不知道你是怎么样子的人吗?你绝不可能放过我,只有你死了,我才能安然无恙。” 凌天霄大惊道:“你真要杀她?” 北条幸子直勾勾地瞧着她,默然半晌,不动声色道:“你最好趁她毒发之前杀了她,因为那镖上的毒很可怕,若是毒性发作,她会七孔流血,受尽折磨死去。唉,她毕竟是我师姐,我不想这样对待她。” 凌天霄虽不情愿,但他也在江湖走动过一阵子,知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之道理。况且北条幸子所言不假,若他没及时出手救她,那死在这里的人就会是她。尽管他不认识这名叫婉儿的人,但人心险恶,人为了苟活下去多少会说谎,待到这种人安全之后,他们是否会遵守承诺那就未必了。 凌天霄深吸了一口气,剑尖骤挥,霎那间婉儿白皙的颈子多了一道血痕,她双目一瞪,支吾呻吟了几声,咚地倒在地上。凌天霄杀过无数人,但杀死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女人,他仍有些过意不去。他叹了口气,收起紫霄剑,搀扶起北条幸子,问道:“你还好吗?” 北条幸子微笑道:“如果你没来的话,那可就不好了。” 凌天霄担忧道:“还能走吗?”北条幸子美目深注,纤细的秀手向外缓缓张开,凌天霄露出苦笑,一把将她抱起来,略施轻功,将她神不知鬼不觉带回别院。 北条幸子被轻放在床上,她秀眸半闭,檀口微张,呵气如兰,搂着凌天霄的脖子不肯放。凌天霄环目一扫,外头四下无人,心中火腾升,吻上了她的薄唇。北条幸子方才在地狱走一遭,现在又宛若来到天上人间,大起大落,连她自己都觉得荒唐。不过正因如此,她更加放开享受,两人极尽缠绵,良久之后才分开。 北条幸子伏在他怀中,脸上透出一丝满足的笑意,院外忽传脚步声,凌天霄心中一惊,赶忙跳下床来。他从窗外看到了余辛全,大皱眉头,先将床帏放下来遮住北条幸子,迅速穿好衣服走到门旁。余辛全瞧见他,纳闷道:“凌少侠是在等人吗?” 凌天霄摇头道:“我只是到处走走,余观主有何指教?” 余辛全提起一壶酒,淡然道:“这是苍海观特制的药酒,对内伤调理十分有效,凌少侠救下了我们,这壶药酒就当作我的回礼。” 凌天霄闻了闻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膏药味,轻蹙眉头,露出苦笑道:“余观主身受重伤,这壶酒还是留给余观主自己喝吧!” 余辛全尴尬一笑道:“凌少侠别担心,这药酒还有很多。”他打开盖子,正在准备斟酒之际,南宫瑛冷不防地冒了出来。 南宫瑛瞧见余辛全,想起前几天他在大会上咄咄逼人之姿,不禁露出鄙视之色。她很不情愿地道:“余观主,我爹请你去一趟。” 余辛全蹙眉道:“现在吗?” 南宫瑛嘴角轻扬道:“不错,就是现在。” 余辛全大感为难,他看了看凌天霄,无奈地放下酒罈,沉声道:“这药酒不能直接喝,它有特殊的喝法,所以记得等我回来。”言罢,余辛全挥开下摆,大步退去。 凌天霄瞥向南宫瑛,不解道:“南宫庄主为何找他?” 南宫瑛嫣然一笑道:,那只是我随便说说罢了,我爹才不想见到他。”她径自坐下来,托起俏脸道,看着药酒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我看你还是把它扔了吧!” 凌天霄皱起眉头,遏止道:“这可不行。” 南宫瑛轻笑道:“我当然是骗你的,我再怎样也不会这么做,然那老家伙人品很糟,不过苍海观的的药酒确实名闻遐迩。” 凌天霄笑道:“你若留下来等他,或许能喝上一杯。” 南宫瑛吐了个舌头,娇笑道:“我刚才耍了他一番,这时要是还不跑,待他回来我岂不是要挨一顿骂了。况且这药酒就是药酒,哪有什么特殊喝法,真是故弄玄虚。”南宫瑛不理会凌天霄的阻止,兀自将药酒倒入杯子,一饮而尽。 凌天霄问道:“还好吧?” 南宫瑛摇了摇头,片晌之后,她忽觉身子发热,双脚发软,半点力气也使不上来。南宫瑛喘着大气道:“这、这怎么回事?我觉得体力被吸走了。” 凌天霄大讶之下,赶紧将她搀扶到床旁,北条幸子顾不得被发现,掀开床帏将她搬上来。南宫瑛瞧她衣不蔽体,顿时猜到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禁赧然垂首。凌天霄没空和她解释,双目直视着北条幸子问道:“她中了什么毒?” 北条幸子稍作触诊,摸了摸她的经脉,又看了看她涣散的瞳孔,沉声道:“只是一种药,虽然不清楚是什么,但应该不会致人于死。” 凌天霄皱眉道:“这怎么可能,你再仔细检查一下,这壶酒本来是要给我的,倘若余辛全真想对付我,那这酒应该会下剧毒。” 北条幸子瞧了瞧他,不禁噗哧一笑,嘴角轻扬道:“说到剑法我虽不如你,但论到下毒你还差得远呢!”她顺手穿上了一件衣衫,指着那壶酒道:“你的疑心病这么重,他早已想过你绝不会轻易易喝下这酒,所以若要取信你,必须自己先服下。当然,他不可能亲自试毒,所以早就服下解药。” 凌天霄反驳道:“就算是剧毒也有解药,何必用药。” 北条幸子眼波流转,轻笑道:“这就是你不懂了,很多人都以为中毒只要服下解药便好,但那其实只对了一半,因为剧毒从入喉开始便会发作,倘若毒性扩散快,瞬间窜遍全身,即便你先行服下解药,也不能完全幸免,至少你的喉咙会灼烧受损。” 凌天霄思索了半晌,淡然道:“不过,按照你这样说,也许下毒的人根本不是他,他也只是被人利用罢了。” 北条幸子白了他一眼,嗔笑道:“他肯定是知情之人,你忘了他说要你等他回来再喝,那表示他早知酒里有问题。再者,你不觉得他身上膏药味太杂了吗?我自幼学过医术和用毒,他身上药味太不合常理,根本不象是受伤之用,更象是故意将多种药粉混在一起,我猜他是想用此掩盖酒中怪味。” 凌天霄闻言大惊道:“这么说来,他确实要害我?”他双手环臂,露出不解之色道:“就算他本来对我没好感,但再怎么说我也救了他一命,他堂堂一个苍海观观主,这般恩将仇报,难道就不怕传出去坏他名声吗?” 北条幸子耸肩道:“这里除了你和我还有谁,就算杀了你有谁知道?而且,他也许有非杀你不可的理由。” 凌天霄问道:“什么理由?” 北条幸子叹道:“你没注意到他的脚步吗?他脚步稳重,看上去像负伤之人吗?他身上那药味是随便混搭,表示他根本没受到重伤。” 凌天霄皱眉道:“这点我也注意到了,我本以为他是顾不下面子,不想在我面前示弱,所以硬撑着自己,这样听你说来,其中果然疑团重重。” 北条幸子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只要将他抓起来便可知悉一切。”她伸手擦拭掉南宫瑛额头上的汗珠,淡然道:“我等等给她开药方,她应该没有大碍。” 凌天霄欣然道:“那就拜托你了。” 北条幸子横了他千娇百媚的一眼,嗤笑道:“你现在总算肯信任我了吗?” 凌天霄搔了搔脸,略感尴尬道:“唉,当初我也是身不由己。” 北条幸子捧起他的脸,轻吻了一口后道:“好了,我也知道自已非中原人,又曾多次害你,你不信我也很正常。只是我要你知道,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害你了。” 凌天霄点头道:“若是这样,那我以后也会信你。”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笑了出来,旋即开始着手对付余辛全的策略。 苍海观在江湖上百余年历史,武学也颇负盛名,余辛全毕竟是一观之主,凌天霄不敢轻敌大意半分,故让北条幸子准备药,打算以其人之道还于其人之身。凌天霄先将药酒倒掉,再将南宫笃当日送他的美酒装入,北条幸子趁机放下药。 万事俱备之后,被南宫瑛骗走的余辛全回来,瞧了凌天霄一眼,问道:“南宫姑娘现在人在什么地方?” 凌天霄故作镇定道:“她方才离去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余辛全打量了他一会,沉声道:“不,没什么事。”此话一出,更让凌天霄怀疑了,因为余辛全平日骄傲自大,如今被一个小ㄚ头耍着团团转,怎可能还沉着住气。若非作贼心虚,那他早就应该对此愤怒,大声喊骂才是。 凌天霄干咳一声,岔开话题道:“对了,这药酒要怎么喝?” 余辛全似是想起正事,赶忙提起酒壶替他斟酒,露出强挤出来的僵硬笑容道:“这药酒可是我们苍海观独有的,对调养身子特别好,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喝法,就是喝前摇几下杯子,这样能让味道更均匀。” 凌天霄按照原先计划,故意提高警觉盯着余辛全,余辛全也早有准备,在他面前不疾不徐地饮下药酒,然后将酒杯斟满递给他。 凌天霄伸手搁下酒杯,先讲了些无关紧要的话,让药效发作之后,他才笑道:“余观主,这药酒这么厉害,不知余观主有感受到了吗?” 余辛全本来还意会不过来,直到他发现喉咙发痒,眼皮肿痛,身子虚软使不上力来,这才明白自己中了毒。他双目一瞠,讶然道:“你、你下了毒?” 凌天霄这时也不遮掩了,挪开那壶酒,贼笑道:“我只是仿效你而已。” 余辛全大喝一声,正当凌天霄被声音吸引之际,他伸出右手快速取出一包药粉,将吞一口吞下,再点住几处穴道。原先躲在屏风后的北条幸子大惊失色,纵身飞出,扔出飞镖,余辛全一个闪身,双手一探,将飞镖全数击落在地。 凌天霄一脸惊讶,心想他不是中毒了,怎还有力气反击?与此同时,北条幸子冲口道:“这家伙是忍者!” 凌天霄转过头来,问道:“你说什么?” 北条幸子解释道:“这药是我们忍者的药,一般人是不会解,他可以短时间反应是何毒,身上还带着解药,那就说明他也是个忍者。” 余辛全双肩一颤,模样看似被说中心事,面容狰狞起来,咬牙道:“原来是你搞鬼,想不到叛徒竟然会是你。” 凌天霄虽不知眼下情况,但他很清楚余辛全非善类,仅是知道这样便足够了。他倏地抽出腰间的紫云剑,一剑劈下,余辛全闪躲不及,脸上被划上一剑。凌天霄当场一惊,原来余辛全的脸是面具,底下还有一张脸。 余辛全眼见事迹败露,也不打算遮遮掩掩,他将易容用的面具撕下来,露出一张五官较为清秀,年约二十岁的脸庞。 北条幸子大讶道:“上杉悟?” 凌天霄问道:“你认识他?” 北条幸子点头道:“他也是伊贺派的忍者,本来是我的师兄,但多年前因为顶撞师父,被迫拜于其他人门下,自此我便很少见过他。” 上杉悟冷冷道:“哼,当初他说我心存歹念,对他不够忠诚,所以把我转交给其他人。结果他自己底下的弟子又如何,还不是爱上了中原男子,甚至不惜背叛伊贺派。” 北条幸子皱眉道:“我没有背叛,伊贺派并未要我杀他。” 上杉悟冷笑道:“上面的人是没有直接对你下令,但这也不表示,他们认同你处处维护着这个中原人,甚至还暗中帮助他。要是他们知道,我看你怎么交代。” 第二卷 第209章 荒野奇事(1) 凌天霄淡然道:“他们不会知道的。”他按住剑柄,双目如电,一字一句沉稳有力,彷彿给话语注入了无形的杀气。 上杉悟大笑道:“好一对狗男女,我就算拼上这条命也要维护伊贺派名声。”言罢,他出手迅速如风,袖里探出两把匕首,左右开弓,分别往凌天霄两侧攻去。 凌天霄往上一跃,凌空劈出一字马,紫云剑向下纵劈,上杉悟被剑气震伤,被迫只能向后退出数步。北条幸子心中一急,他知道凌天霄必然不会败,但她毕竟曾把上杉悟当成师兄,也不想一他死在这里。 凌天霄没想这么多,抢攻数招,上杉悟果然敌不住他,狼狈地跌倒在地。凌天霄手中削铁如泥的紫云剑一伸,剑尖指向上杉悟的天庭穴,只差寸许便可刺入。 北条幸子忙道:“不可以杀他。” 凌天霄皱眉道:“如果你不杀他,那你便有危险。” 北条幸子踌躇片刻,幽幽道:“你别杀他,我可以让他提供情报好吗?” 凌天霄叹了一口气道:“你面对那名叫婉儿的女人之时这么果断,现在对他就犹豫不决,莫非你与他曾有过一段情,舍不得下手吗?” 上杉悟闻言大懔,惊诧道:“什么?你居然还杀了同门师姐?” 北条幸子咬牙道:“是她要先杀我,我也是不得已。” 上杉悟冷冷看了她一眼,不屑道:“总有一天,你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他趁凌天霄一个闪神不注意,向后掠开,取出匕首对准自己咽喉,沉声道:“我就算是自刎,也不会接受你这叛徒的施舍,你休想从我这里得到情报。”北条幸子还来不及阻止他,他把心一横,用力划开自己的颈子,血溅当场。他直勾勾地瞪着北条幸子,旋即身子横斜,倒地不起。 北条幸子别过俏脸,呢喃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凌天霄摇了摇头,将被子盖住尸首,徐徐把北条幸子带开。 凌天霄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北条幸子轻叹口气,无奈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凌天霄握住她的香肩,将她搂入怀中,柔声道:“我会把尸体处理好,没人会知道这事,我也绝不会说出去。” 北条幸子泪流满面,双手牢牢握住他的虎腰,泣不成声。 身为尸术士的项中胤,偶然在一次树林之间,遇到一起命案。好奇心大起的他,意外卷入了一连串的阴谋之中。在层层剥茧之下,他发现了端倪,有人竟想打破尸术士的禁忌,想要鍊成自今为止从未有人成功过的五行尸。为了炼制五行尸,凶手一再犯案,杀人取尸。究竟项中胤能否阻止其阴谋,又或是凶手能炼尸成功?这一切的答案,取决于项中胤的抉择。 深秋时分,时而细雨迷蒙,时而瓢泼大雨,天气阴晴不定,令人难以捉摸。 两匹骏马拉着四轮马车,在苍茫暮色之下驰骋。 倏忽间,邢轩勒紧缰绳,伴随一声马嘶,黑色马车立时停定。他从辕座跃下马车,步行至前方二十尺许之处。 邢轩定睛一瞧,登时色变,眼前景象惨不忍睹,地上竟是数具被人剖心放血的干尸。 项中胤也徐徐从马车走下来,身后跟着名叫水灵的女子。水灵穿着一件透出腰身的靛色衣裳,柔顺的秀发挽起马尾,裙襬开岔至小腿处,若隐若现展现出浑圆修长的美腿,引人遐想。 水灵轻挪玉步,替项中胤打起图案精细的油纸伞,两人一同来到刑轩身旁。水灵瞧了地上几眼,蹙起黛眉道:“这些人不仅被人放血,还惨遭剖胸挖心,看样子并非寻常山匪所为。” 邢轩蹲下身来,仔细端倪一会后,解开男尸身上的衣襟,露出无半分血色的胸膛。邢轩神情凝重道:“下手之人挖心手法干净利落,并非单纯泄愤的仇人。” 项中胤稍作打量,男尸身上是一件昂贵的锦锻衣裳,颈上还挂有玉坠子,非富即贵。每具尸身的脖子皆有被抓伤痕迹,颈骨是遭外力折断,估计当场死亡。 项中胤挠了挠鼻子,分析道:“死者全是被外力勒断脖子致死,身上并无外伤,若非凶手早有预谋,否则怎能一瞬间将这些人诛杀殆尽。” 水灵目光闪动,提点道:“也许是很多人一起犯案?” 项中胤摇了摇头,指着尸身已略为僵硬的脖子,正色道:“爪痕大小都一样,位置也相同,说明是同一人所为。” 水灵默然半晌,沉声道:“这死者的伤痕极深,明显力劲很大。世上有这般怪力之人,莫非这起命案是殭尸所为?” 项中胤颔首道:“你说得不错,我也这么想。你仔细看这些尸体,并无打斗痕迹,表示他们死得很快,快到来不及挣扎。对方竟能轻取其性命,其中必有缘故。” 水灵妙目盈盈,问道:“什么意思?” 项中胤沉吟半晌,叹了口气道:“若要我说的话,这有两种可能。其一,这名尸术士深不可测。其二,这人让他们不曾警戒。” 水灵倒抽一口气,讶然道:“你是说这是熟人犯案?”细细一想,也并不无可能。江湖险恶,往往将自己出卖的人,都是最亲的人。 项中胤微一点头,徐徐道:“死者之中也有尸术士,若发现对方派殭尸前来,必然警戒。由此可见,这人深受他们信任。” 刑轩一边听着对话,一边检查尸体。他象是只猎犬似的,搜遍任一角落,最终扳开一名男尸的脖子,露出两处清晰可见的血孔,低声道:“这应该就是放血之处了。” 项中胤端倪半晌,脸上现出疑惑之色。血孔并非殭尸咬痕,比较像用利刃所为。这表示尸术士没让殭尸咬颈汲血,而是将血储存起来。人血对尸术士来说,的确有极广用途,所以即便项中胤知道对方意图,也不知道对方所为何用。 正当项中胤感到线索紊乱,有些摸不着边际之时,水灵似乎有所发现。她指着死者胸膛,惊诧道:“体内好像有东西在爬。” 项中胤凝视着尸体胸前被挖开的窟窿,拾起树枝轻触一下。果真如她所述,里面好像有幼虫在蠕动爬行。项中胤沉下面色,敛容道:“这是蚀心蚕的幼虫,他们心脏并非被人取走,而是给蚀心蚕吃了。” 刑轩倒抽一口凉气,惊呼道:“先是放血,接着蚀心,这人手法未免可怕至极。”项中胤将目光转至另一旁的死者马车上,刑轩瞬间明白意思,冲上前去查看。 过不多时,刑轩缓缓走了回来。水灵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刑轩神色凝重道:“马车上财物未失,完好无缺。”他摊开手中的帛纸,解释道:“这似乎是封引荐信。” 水灵轻抬美眸,兴致盎然道:“这上头写了什么?” 项中胤不等刑轩说出口,接过帛纸阅览。半晌之后,他轻声道:“信上说死者名叫贾巴,他跟孙府的千金孙玉儿订有婚约,此次专程前来提亲。” 水灵目光中掠过一丝怜惜之色,叹道:“真是可惜,好不容易能娶得美娇娘,却客死异乡,尸骨甚至被扔在荒郊野岭,令人唏嘘不已。” 项中胤耸了耸胳膊,淡然一笑道:“你又知道这孙姑娘是美娇娘了?信上只说指腹为婚,这两人打小就没见过,搞不好两人相见之后,纷纷失望。” 水灵皱了皱眉,白了他一眼,不悦道:“人都死了,你还在这说风凉话。” 项中胤自知理亏,也不打算与她争论。他示弱道:“好吧,你说是就是了。”旋即,他倏地抬起头来,双目一眺,微笑道:“似乎有来客了。” 此言甫毕,前方传来急促脚步声,三人定睛一看,十几名山贼蓦地出现。为首的一人,目光睥睨,满面狞恶,看似来者不善。那群山贼瞧见了三人,纷纷露出困惑之色。为首的壮汉大喝道:“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刑轩不理会他们,径自转过身来,等待项中胤的指示。只见项中胤沉思半晌,挥了挥手,若无其事道:“一个也不留。” 刑轩接获命令,扳过身躯,取下挂在腰间的子母鸳鸯钺。山贼瞧他杀意毕现,不敢马虎,将他团团围起来,严阵以待。 刑轩身子一掠,破空疾下,弹指之间,手中刀刃划开三人的咽喉。 山贼大感惊诧,立时蜂拥而上。刑轩俯身低下躲过锋利大刀,轻旋手中子母鸳鸯钺,利刃划出两刀,凌厉无比,两人当场尸首分离。 剩下的七名山贼吓得魂飞魄散,如同鸟兽散。刑轩双目精光一闪,子母鸳鸯钺脱手而出,贯背取下两人性命。他一个箭步,顺势抽出子母鸳鸯钺,手腕一振,子母鸳鸯钺再砍断另外两人后颈。 当尸体着地时,刑轩拾回子母鸳鸯钺,向下一蹴,将一人脑袋踩破。他跃出数丈,翻了个筋斗来到最后两名幸存者的前方。山贼心想横竖都是死,把心一横,执刀疾刺而来。 第二卷 第210章 荒野奇事(2) 刑轩转动手中两把利刃,左手牵,右手引,借力使力刺伤两人。刑轩屏气炼神,健腕轻旋,子母鸳鸯钺刃光银闪,那两人惊觉咽喉火辣一痛,随之倒地不起。 水灵嘴角逸出一丝笑意,调侃道:“这几名山贼到死为止,只怕不知得罪了谁。” 项中胤伸手一探,搂住了水灵的腰,吻了她的耳珠,轻笑道:“这些人虽运气不好,但他们却是有意来此,并非误打误撞。” 水灵被他吻得娇躯发软,勉强保持理智,笑问道:“何以见得?” 项中胤松开了手,沉声道:“见微知著,你忘了他们说的话了吗?试问山贼抢劫,谁会在乎对方是谁?先发制人,就算要知道,也是得手后的事。” 水灵想起山贼惊讶表情,顿时恍然大悟,惊道:“难道是有人派他们前来?” 项中胤悠然道:“我猜下手之人想故布疑阵,让人以为他们惨死山贼之手。这也说明为何马车上财物未被动过,因为那是给山贼的酬劳。” 水灵心中大讶,皱眉道:“为何不留下活口询问?” 项中胤叹道:“此人心思缜密,说不定会故意混淆山贼,好让我们错估情势。” 水灵懔然道:“原来是这样。” 项中胤捏着她下颔,抬起她的粉脸,笑道:“把马车上的木桩拿来,我想将他们埋入土中,免得尸骨被日晒雨淋。” 水灵妩媚一笑,纵体入怀,撒娇了几句才离去。她将一只包裹从马车上取下来,项中胤接过之后,把木桩打入地下七寸,将四周围成一个圆。 项中胤仔细地取下符纸,贴在木桩上,口中径自唸起了咒文,顷刻间,泥泞的地面迸出一道裂缝,宛如潮水般将尸体淹没,旋即一层层覆上土堆。不出片刻,尸体被埋入丈许之下。 横竖死者马车上财物也用不着了,项中胤命刑轩去大肆搜刮,当作替他们埋葬的谢礼。一切妥善之后,众人回到马车上,朝偃城疾驰而去。 待到夜色低垂,他们才进了城。偃城并无实行宵禁,华灯初起,万家灯火交相辉映。偃城别名又叫尸城,原因是这里汇聚各处的尸术士。熙来攘往的街道上,到处充斥跟符咒有关的物品,就算想不见到也很难。 项中胤本想拣个客栈投宿,但在张望之时,忽闻前方传来叫喝声。他一时好奇心大起,跟上前去凑热闹。水灵和刑轩对视一眼,露出苦笑,紧跟其后。 三人来到发出喧哗的地方,只见一名妙龄女子,约莫二八年华,头上挽起乌黑发簪,脸似桃花,明眸皓齿,十足的美人胚子。 妙龄女子双手扠腰,怒瞪着挡在前方的虬髯大汉,不屑的一撇道:“明明是你撞到我,你怎能颠倒是非说我撞到你。” 虬髯大汉冷笑一声,反唇相讥道:“你撞到了人还疾言厉色,未免太刁蛮了。” 妙龄女子瞪了他一眼,不悦道:“你分明是强词夺理,含血喷人,本姑娘可没闲情逸致和你奉陪。” 虬髯大汉指着地上破碎陶片,大喊道:“你弄破了我的陶壶,莫非想这样一走了之?” 妙龄女子本想反驳他,但又懒得与其争辩。她取出了几枚铜钱,鄙视道:“哼,你不过就是想骗几个臭钱,这些钱给你,别再来烦我了。” 虬髯大汉仰天大笑起来,耸肩道:“这可是我祖传的陶壶,仅能只值这几枚铜钱。” 妙龄女子目露讶色,惊道:“你想趁机哄抬价钱?” 两人看似寸步不让,你一眼我一语,惹得众人纷纷前来围观。虬髯大汉为此喜不自胜,眼神透出得意之色,好像巴不得多人更多来围观。反之,妙龄女子抿起朱唇,踌躇不安,似不想被众人围起来。 项中胤沉思半晌,推想她身分定是不凡,事后担忧遭人议论,否则大可拍拍屁股走人。虬髯大汉一再叫喝,妙龄女子俏脸煞白,锐气已减七分。一旁的水灵看不下去了,遏止道:“你这陶片质量极差,也敢自称祖传陶壶。” 虬髯大汉瞧她一眼,被她其倾城玉容吸引住了,一时忘了说话。隔了半晌,他沉声道:“这陶壶乃传家之宝,对我意义非凡,无关乎质量优劣。” 项中胤本不想介入此事,但水灵既开口,那他也不能坐视不管了。他蹲下身子,将符纸放在陶片旁,稍作施法,只见碎片凝聚起来,陶壶转瞬之间恢复成原状。众人瞠目结舌,彷彿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项中胤笑道:“陶壶既已还原,那也就没事了。” 虬髯大汉目露凶光,眼神透出杀意。片刻,无法索求赔偿的他,只得悻悻然离去。将他打发走之后,围观群众顿时索然无味,各自鸟兽散。妙龄女子见众人离去,松下一口气。她走上前来,歉然道:“多谢你的解围。” 项中胤说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忽然间,他想起什么事,问道:“你可知道孙府在哪里吗?我想找一位叫孙玉儿的姑娘。” 妙龄女子杏眼圆瞠,蹙眉道:“我就是孙玉儿,你是什么人?” 项中胤心中大喜,暗忖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人。他将拾来的玉坠子掏出来,孙玉儿瞟了上玉坠子上头的“巴”字一眼,娇躯为之剧震,玉容倏地冻寒。 项中胤大惑不解道:“怎么了吗?” 孙玉儿象是猫儿般敏捷的往后退去,气得狠狠瞪了他一眼,咬牙道:“你就是贾巴?我差点就给你骗了,你肯定用这种招数骗了不少人对吧?你休想以为我也是那样的人,我说什么也不会嫁给你。” 项中胤豁然大悟,他明白孙玉儿是误会了。他大感尴尬道:“孙姑娘,请听我解释。” 孙玉儿别转俏脸,甩开衣袖,冷喝一声道:“我看方才那人八成是你找来的对吧?哼,好一招英雄救美,真是下流无耻。” 眼见误会越结越深,项中胤心中叫苦。他正打算解释清楚,孙玉儿却听不入耳,径自转身快步离去。项中胤怔了半晌,长叹了口气。所幸孙府似乎很有名望,项中胤拦人问话,一下子就查到孙府所在之处。 步行许久,三人来到围着高墙的宅院前方。此处就是孙府,根据路人所述,孙府的当家孙仲傅被人称为孙老爷,乃是当地名声响亮的望族。他甚至是宁远镖局的总镖头,在偃城可谓家大业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项中胤来到宅院门前,取出贾巴的玉坠子,请下人通报一声。 过不多时,下人折返领三人入内。项中胤游目四顾,这宅邸似乎比他想得更为宽敞,放眼眺去,至少六座四合院落,其中亭楼和假山石池不胜枚举。一行人穿过几道长廊,拐了不知几座院子,总算来到一处内轩。内轩四周扇形窗牖,雕花精美,甚是幽雅。 项中胤拣了张切磨整齐的石椅坐下,两名俏婢躬身施礼,奉上香茗后,返回内堂。项中胤见两婢腰肢款摆,容貌尚可,忍不住多瞟了两眼。水灵冷哼一声,从后方捏了他一记,这才让他把目光移回。 过了半炷香的工夫,孙仲傅施施然而来,项中胤正视着他。他穿着宽大的奢华衣裳,后方跟着四名婢女,前方有护卫开路,排场之大,令人讶然不已。 孙仲傅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后,微皱眉道:“你就是贾公子吗?” 项中胤摇头苦笑道:“不,我不是。” 孙仲傅目露讶色,一脸茫然之貌。项中胤为免误会重演,迅速将事情原委说出来。孙仲傅闻言大惊,身子一震道:“你说什么!贾、贾公子已死了?” 项中胤颔首道:“请节哀顺变。” 孙仲傅惊魂甫定,仍有些不太相信。片刻之后,他才定过神来,轻叹了口气。项中胤本以为他十分难过,没想到他脸上竟浮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孙仲傅似乎也发觉项中胤注意到自己脸上变化,尴尬一笑道:“实不相瞒,贾公子和小女乃指腹为婚。可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也不好事后反悔。后来经我派人多方打探,听闻这贾公子风流成性,时常惹事生非,调性良家妇女,我更是懊悔不已。” 项中胤耸了耸胳膊,笑道:“人既已死,令千金也无须嫁人了。” 孙仲傅老脸一红,大窘道:“唉,可以抉择的话,我也不希望是这样收场。” 项中胤用余光瞥了一眼,孙仲傅嘴上虽这么说,但脸上却无兴悲之意。比起贾巴之死,婚约破除更令他欢喜。但这也是别人的家务事,项中胤也不便多说什么。他起身作揖道:“时候不早了,我还得去找客栈投宿,恕我先行告辞。” 孙仲傅忽然想到什么,开口道:“不若这样,我这里还有许多闲置客房,诸位不嫌弃的话,可暂住于此。于私来说,你们替我传达此事又将尸体安置好,可谓积德累善。于公来说,这事攸关人命,官府问起话来,还须你们作证。” 项中胤犹豫了半晌,欣然道:“既是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二卷 第211章 比武招亲(1) 水灵听见可入住偌大宅邸,清澈水眸为之一亮。项中胤趁众人不注意,捏了她一记,打过眼色示意让她收敛神情。水灵俏脸一红,大感羞窘,低垂螓首。 孙仲傅正打算命下人领众人去客房,忽闻外头仓卒的脚步声,一名下人匆匆而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不好了,大小姐出事了。” 孙仲傅闻言色变,指着他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那名下人吁了一口气,支支吾吾道:“小姐跑到街道上刚搭好的擂台,说什么举办比武招亲,只要打倒她便可入赘孙家。” 孙仲傅脸色瞬间凝结,背脊感到一阵凉渗渗。他朝着项中胤告罪一声,立即命家仆带他前去找孙玉儿。项中胤心想闲着也没事,兀自跟在后方。 众人来到宽敞的广场,广场中央放置圆形擂台。底下涌入人潮,围成一圈。伫立在擂台上方的是孙玉儿,她一手执符纸,一手探向前方凌空操纵殭尸。在她前方的一名男子,摆出与之相同架势,两人互相斗法。 彼此的殭尸奋力拼搏,你来我往之间,前后大战了数十回合。男子道行略输一筹,被孙玉儿的殭尸击退到擂台之下,令他为之愕然,略有不甘地下台。 孙玉儿俯视下方,恰巧瞥见了孙仲傅,不等对方开口,她撇了撇嘴道:“爹,你可别阻止女儿这么做,倘若让我嫁给贾巴,女儿情愿一死。” 孙仲傅勃然大怒道:“你胡说什么!有像你这般胡闹乱来的吗?你快给我下来。” 孙玉儿赌气道:“我宁可自己挑夫婿,也不要嫁给伪君子。”孙仲傅他本想告知贾巴已死,但四处人潮汹涌,尚未报官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恐有不妥。一名蓬头垢面的男子阔步走上擂台,仰天大笑道:“只要胜了你,你是否就会嫁给我?” 孙玉儿冷喝道:“你得先赢过我的殭尸。” 男子不怀好意地笑道:“看来老天对我余少路不薄,竟让我今日抱得美人归。” 孙玉儿摆出架势,没好气道:“闲话少说,胜负尚未得知。” 孙仲傅目露讶色,呢喃道:“这下坏事了。” 位在身后的项中胤眼神射出茫然之色,大惑不解道:“发生什么事了?” 孙仲傅沉吟片晌,指着擂台上的余少路,忧心忡忡道:“这余少路是凌羽派的弟子,师父乃是人称尸尊的东方羽,我担心小女斗不过他。” 项中胤心中恍然,明白他为何这么担心了。东方羽号称尸尊,在尸术士之中颇具盛名,数十年前创出凌羽派,倘若余少路真为其弟子,长年累月耳濡目染,自是不凡。 项中胤皱眉道:“令千金似乎也是尸术士,敢问师承何派?” 孙仲傅摇头苦笑,轻叹口气道:“小女自幼丧母,我没空管辖她,从小就很爱玩。恰巧她憧憬尸术士,我便将送她去夜枭教,学了两年,前些日子才刚回来。” 项中胤大感意外道:“你是说夜枭教?” 孙仲傅凄惶道:“不错,就是人称尸狂的上官枭所创教派。本来我是听他名气大,所以让小女进去。没想到后来得知,上官枭为人狂妄,风评不佳。所幸夜枭教之所以肯收小女,也只是为了要钱,期限两年已到就放她回来。” 项中胤点了点头,将目光移回擂台上。一般殭尸多半分成三种,荫尸、行尸和活尸。荫尸是由尸术士亲手操控,行尸则是听命之后自由活动。最后一种活尸,不仅有自主意识,甚至还有生前记忆,实力最为厉害。 擂台上孙玉儿的殭尸乃为荫尸,所以孙玉儿的手腕不停旋动,正是要操控殭尸。相较于她操控的荫尸,余少路的殭尸是行尸,只要发号施令便可自由行动。前者须专心致志,后者尸术士本人可伺机而动,蓄势待发。 果然如项中胤所料,殭尸互相拼杀之时,余少路绕至一旁,抽出符纸,打算趁孙玉儿不注意给她一击。孙玉儿当然也明白他意图,时不时挪移位置,不让其有机可趁。无奈余少路的行尸较为强势,即便他不出手,孙玉儿的荫尸也弱居下风,节节败退。 余少路的行尸还有一个优势,就是能持有刀刃。一般荫尸用死尸炼成,身子较为僵硬,不好操控兵刃,所以多半徒手攻击。行尸用将死之人炼成,肌肤弹性宛若活人,能做出跟寻常人无异的举动。 只见余少路的行尸身子一掠,手中大刀一砍,孙玉儿的荫尸瞬间被刮出几道伤痕。行尸再往他大脚一蹴,不偏不倚踢中荫尸,当场踉跄跌下。余少路见机行事,掷出符纸,口中唸起咒文。符纸化为一股气劲直扑而来,猝不及防之下,孙玉儿被推出擂台外。 胜负已分,余少路转身来看向孙仲傅,贼笑道:“岳父大人,明早我便去提亲。” 孙仲傅微一错愕,苦恼道:“这是小女擅作主张,算不得数。这样好了,明日我遣人去府上送上银两和美女予以犒赏,还望余公子海涵。” 余少路耸了耸肩,不以为然道:“我可是为了娶她才来,在场的人均能见证,难道孙老爷打算出尔反尔,言而无信吗?” 孙仲傅大吃一惊,万万想不到对方态度强硬,不禁大窘起来。他是宁远镖局的总镖头,镖局自古以信用为优先,倘若他此次不守约,恐怕会使镖局声誉一落千丈。 项中胤对余少路这般死缠烂打,倒是毫不意外。虽然他对孙府了解不深,但仅凭其奢华宅院来看,余少路入赘之后,不单能娶到孙玉儿这标致的美人儿,还可坐拥金山银山,试问哪个人肯放弃这大好之机。 孙玉儿勉强爬起身子,心似不甘,抿唇道:“我、我愿赌服输。” 余少路眼见孙玉儿认帐了,仰天大笑道:“我每日在街上看到你婀娜身影,都不知流多少次口水了。青楼女子我野玩腻了,现在不光能对你一亲芳泽,甚至还有孙府当靠山,这真是作梦也想不到。” 余少路话说得露骨,引来旁人议论纷纷,就连孙仲傅也被气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孙玉儿虽感气愤,但规矩是她所订,也对他无可奈何。她垂首跺足,面露悔色,一想到日后要叫这人夫君,不禁悲中从来。 项中胤本不想生事,但见余少路咄咄逼人,实在也忍不下气了。他举步向前,徐徐地站到擂台上,故作镇定道:“余兄尚未履约,又怎知抱得美人归了?” 余少路脸色一沉,问道:“事已定局,你还想说什么?” 项中胤嘴角飘出一丝笑意,淡然道:“你方才没听到吗?孙姑娘是说要赢过她的殭尸,你只是将她推下擂台,又怎说你取胜了?” 余少路大笑道:“就算再来几次,也不过是徒劳无功。” 此言倒是不假,若以方才一战来说,孙玉儿确实无能为力。项中胤早知他有此回应,不急不徐道:“她只说胜过此殭尸,并未说过由谁替她操控不是吗?” 余少路当场一怔,不知他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他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项中胤走到孙玉儿面前,笑道:“可否将你的殭尸借我?” 孙玉儿大讶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项中胤微微一笑道:“当然知道。”不同于行尸和活尸,由于荫尸是透过操控,所以只要原主人许可,便可将其暂借他人操控。 项中胤取出五条红绳,红绳前端有针尖,他将其掷入殭尸身上。旋即,他取出符纸放在孙玉儿手腕上,另一张符纸放在红绳上,稍作施法,红绳上头的符纸渗出鲜血,顺着绳线流入殭尸体内。 项中胤右手一甩,红绳逐渐变淡,终至消失。他健腕轻旋,手指晃动,殭尸宛若人偶一般被他控制自如。孙玉儿见他气势腾腾,懔然道:“你真要上场吗?” 项中胤瞥她一眼,笑了笑道:“事已至此,难道还能有假吗?”话音甫落,他走上前去,目光如电,端视着余少路。 余少路被他这般挑惹,不悦道:“这是你自找,若出了事可怨不得我。” 底下众人喧哗声此起彼落,他们虽多半是外行人,但见余少路击败孙玉儿,觉得项中胤胜算应该大不多。混在人群中的尸术士,更是不看好他。再怎么说余少路也是名门弟子,虽盛气凌人,但确实有所实力,教人既恨又无奈。 项中胤环目一扫,瞧见底下众人面面相觑,纷纷带着同情之色,不禁苦笑。余少路也自认胜券在握,得意笑了几声,踏出大步。 两人对视一眼之后,各退半步。余少路执起符纸,发号施令,行尸立时扑上来。余少路这次可不循规正矩,他下命让殭尸攻击项中胤,俨然针对他而来。尸术士若被打倒,荫尸会失去控制,所以他这么做也不算错。 项中胤早知他有此意图,微微一笑,右手轻旋,他操纵的荫尸凌空破下,一爪袭来,登时将余少路的行尸推开数尺。余少路故技重施,又再度绕至后方,试图偷袭他。 项中胤早看清其路数,佯装没发觉,继续操控殭尸。余少路见猎心喜,掷出符纸,气劲霎那间涌出来。项中胤抓准时机,矮身伏下闪过一击的同时,身子一旋,朝他也扔出符纸。 这张符纸宛若鬼针草,牢牢地黏在他衣襟上。余少路低头一瞧,暗叫不妙的当下,符纸迸裂开来,余少路当场被震退数尺。 待到余少路定过神来,项中胤已近在呎尺。他伸手一攫,掐住他的脖子,再踢一脚。余少路下盘不稳,当场跌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惹得众人频频发笑。 余少路怒现于色,正想反击之初,项中胤伸手抓他肩头,余少路惊觉劲道奇强,掌力中竟夹着一股肃然之气。项中胤用力一按,余少路哀嚎一声,单膝跪地。 项中胤将符纸包覆指尖,向他左胁一刺,指化为拳,扎扎实实地打在他的胸膛。余少路承受不住,后劲涌上,呕出鲜血,当场昏厥过去。 项中胤收慑心神,作揖道:“承让了。”众人瞠目结舌,霎那间忘了喝采。片刻,掌声如雨后春笋涌现出来,平日对余少路心生不满之人,纷纷叫好。 项中胤为免再生事端,不顾孙玉儿反对抓住她的手,将她匆匆带下擂台。众人以为他打算娶走孙玉儿,采声雷动,久久不竭。孙玉儿羞赧垂首,霎时间手足无措。 折腾一会,众人好不容易返回了孙府。椅子尚未坐热,孙仲傅捋了捋胡子,打量道:“敢问项公子生辰八字为何,祖籍何处,家中还有些什么人?” 项中胤不解道:“孙老爷为何这么问?” 孙仲傅欣然道:“方才小女比武招亲,你拔得头筹,天下人俱可见证。莫非项公子嫌弃小女不愿意娶小女过门?” 项中胤暗叫不妥,忍不住搔头道:“实不相瞒,我自幼患有隐疾,大夫说我日后难以行夫妻之实,未免蹉跎令千金青春年华,还望孙老爷收回成命。” 一旁的孙玉儿见他这样说,脸色当场垮下,大嗔道:“你嫌弃我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你当天下只有你一名男子吗?”言罢,她转身匆匆回房。 项中胤瞧着她离去倩影,心中有些愧疚。他转过来看了孙仲傅一眼,孙仲傅皱眉道:“我管教不方,小女刁蛮任性,还请项公子勿见怪。” 项中胤故作歉然道:“孙老爷,若非我有隐疾,定当娶千金为妻。还请孙老爷转告,莫让孙姑娘以为我是嫌弃她。” 孙仲傅叹道:“现在小女不在,项公子也就不须虚应了。”孙仲傅瞧了水灵一眼,长吁了一口气,苦笑道:“若你真有隐疾,身旁陪着如此美人,岂不如难受万分?我也是过来人,一个女人若没获得滋润,定不会对你露出这样甘愿奉献的面容。” 项中胤哪知他年过半百竟也是花丛老手,被他轻易瞧去破绽。他大感尴尬道:“我真不是有心欺瞒,还请见谅。” 第二卷 第212章 比武招亲(2) 孙仲傅洒然一笑道:“强摘的果子不甜,你若无此意,我就是把小女嫁给你,也只是让你们彼此活得痛苦。不过我看小女对你并非无情,为免她苦思于你,你择日离开孙府,我派人打点一间客栈,好让你住上半个月。” 项中胤作揖道:“多谢孙老爷。”言罢,他随同下人返回客房。 皎月高挂天空,洒下银粉照映地面。 孙仲傅派下人带项中胤等人前往客房,共要了两间房,安置妥善之后,下人告退。项中胤躺在柔软床铺上,微笑道:“这床似乎比客栈舒适。” 水灵仰起俏脸,横了他一眼,忍不住道:“这小妮子的事,你打算就这样收尾?” 项中胤没想到她兴师问罪,错愕道:“不然你要我如何?” 水灵先是装出盘问模样,旋又噗哧地娇笑一声。伸出玉手住他粗壮的脖子,柔声道:“你要是伤透了她的心,我定不饶你。” 项中胤耸了耸肩,反问道:“莫非你要我娶她?” 水灵发出银铃般笑声,在他耳旁轻笑道:“这也不成,因为人家会忌妒。” 项中胤摇头苦笑,一把将她入怀中,吻了她的薄唇。项中胤知道她不是真的呷醋,只是想逗弄他罢了。不过为免节外生枝,他还是岔开话题道:“今晚你要睡这吗?” 水灵秋波流转,笑靥如花道:“你舍得让我和刑轩同住吗?” 项中胤再也按捺不住了,两手箍着她娇柔的身体,使她紧贴自己胸膛,一阵芳香扑鼻而来。他笑道:“倘若同住之事被孙玉儿发觉,那隐疾岂非不攻自破了?” 水灵被逗得笑开怀,两人正打算来个靠近,屋外忽传刑轩的声音。项中胤应声之后,刑轩推门入内。他瞧了两人一眼,似乎见怪不怪,径自坐下道:“孙府的地势我梭巡了一会,这里戒备森严,我们可安心住下。” 水灵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笑语道:“难道你担心那虬髯大汉?” 刑轩脸色沉下来,肃容道:“出门在外凡事小心些,方为上策。你身为顶尖刺客,怎会不知道行事谨慎?” 水灵秀眸寒光一闪,嘴角逸出冷笑道:“若他胆敢来犯,我定让他人头点地。” 项中胤见两人言语互不相让,无奈地耸了耸肩,截口道:“上次给你的血差不多到了,今晚给你新血好了。” 刑轩欣然道:“这样也好。” 项中胤从柜子取出一只缺角瓷碗,将其放在桌上,在碗底放上符纸并注入清水。项中胤将另一张符纸贴在手腕,吟唱咒文之后,就如同擂台上他对孙玉儿所做之事一样,他的血液转移到碗上,干净的水逐渐染红,直至变成一碗血水。 刑轩双手捧碗,开始啜饮起来,不到片刻,他已将整碗血水喝完。他感到体内力量涌现,整个人容光焕发,宛若脱胎换骨。 事实上,刑轩和水灵并非寻常人,而是活尸。他们与荫尸和行尸不同,外观与常人无异,言谈举止也很正常。但是既然身为殭尸,他们仍须定期汲取尸术士的血才得以存活,那人也必须为炼出他们的人才行。 活尸十分特别,只有极少的尸术士能炼出来,一般炼出来之后,也不会特意告知他人。一方面是隐藏实力,一方面是为免树大招风。项中胤让他们假扮随从和奴婢,自己用茶庄少主的身分,以便行走各处。 刑轩将空碗放下,点头致谢,旋即转身离去。刑轩走了之后,水灵黛眉竖蹙,低声道:“刑轩说得不错,那人心怀不轨,眼神透出杀意,你务必小心。” 项中胤抬起她的秀颔,轻笑道:“你与他说词一致,方才为何故意唱反调?” 水灵目光闪动,嘤咛一声挨到他胸膊处,喜孜孜道:“谁叫他做事一板一眼,不知变通,害我忍不住想捉弄他。不知这块百鍊钢,何时才会化为绕指柔?” 项中胤伸出两指轻捏她鼻尖,摇头笑道:“你可别太欺负他。”项中胤见她乖顺依偎,一手住她的小蛮腰,一手轻抚她的修长鹅颈。 水灵给他一搂,顿时娇柔无力,玉颊升起两朵红云。她横了风情万种的一眼,娇嗔道:“我不欺负他,难道要我欺负你吗?”项中胤被她的媚态弄得心神俱醉,情不自禁吻上她娇艳欲滴的朱唇上。 项中胤暗忖道,水是天下至柔,也是天下至坚,这话用在水灵身上,他深感赞同。水灵在外人面前能替他渗破磐石,与他独处又娇柔百媚,得此一女,夫复何求。项中胤心中一荡,用力箍紧她的纤腰,一阵销魂蚀骨的缠绵,两人交颈侧卧,倦意袭来。 清晨时分,天尚未亮,外头下人便有动静。项中胤非早起之人,但水灵和刑轩俱是殭尸,不须太多睡眠,因而习惯早起。项中胤打起呵欠,水灵掬水替他梳洗更衣。三人步行长廊,前去厅堂用膳。 项中胤剑眉星目,神采飞扬。众婢女见他飒爽英姿,不禁俏脸微红,羞不可抑。若非水灵在他身旁,众婢女自叹不如她的倾城美貌,要不然早就上前与他搭话了。用完膳后,三人步至正堂,孙仲傅迎面问道:“昨晚睡得安稳吗?” 项中胤微微颔首,作揖道:“多谢孙老爷关心,昨日我们俱睡得很沉。” 项中胤毕竟对孙玉儿有恩,孙仲傅听他对没怨言,这才放下心来。一名下人快步入厅堂,面露难色道:“启禀老爷,小姐昨晚未吃晚膳,今早又拒出房门,下人担忧她身子弄坏,不知该如何是好。” 项中胤闻言一懔,露出困窘之色。他清楚孙玉儿这样做,定是因他不肯答允婚事。项中胤瞥向一旁,孙仲傅也很明白其意,相互苦笑。 孙仲傅轻叹口气,挥手让下人退下,长身而起,走出正堂。 孙玉儿住在南院,这里环境清幽,院子里种满花草,颇有雅风。项中胤身为当事人,或许是良心不安,出于愧疚,也跟在孙仲傅身后。来到孙玉儿闺房门口,孙仲傅干咳一声,喊道:“玉儿,爹亲自来看你了。” 良久,房里没有动静,孙仲傅再敲一声,仍是毫无反应。他懊恼地转过头来,与项中胤面面相觑,俱以为孙玉儿是在赌气。就在这时,匡啦一声,屋内传来瓷品坠地之声,项中胤惊觉不对劲,立时破门而入。 众人入屋,惊见孙玉儿倒在地上,娇小的身子不断抽搐。项中胤顾不得男女之嫌,赶忙将她抱起来放在床上。孙仲傅命令下人,让他们请大夫前来一趟。过不多时,大夫匆匆而来,他先把了一下脉,然后开出一帖药方。确认孙玉儿稳定之后,他才躬身作揖离去。 项中胤歉疚道:“都是我不好,让令千金受此折磨。” 孙仲傅微微摇头,叹道:“项公子请别误会,这只是玉儿的旧毛病了。打从她从夜枭教那里回来之后,时不时就会犯病。大夫推测她是体质虚冷,易受风寒。” 项中胤皱起眉头,稍作打量。孙玉儿嘴唇发紫,面色苍白,手足冰冷,若说这是风寒症状未免太过了。项中胤想起昨日擂台上,他用符纸转换血液之时,那时孙玉儿的血流入殭尸体内竟有细微冰晶,他当时虽不在意,但现在想起来委实诡谲。 项中胤沉思半晌,问道:“不瞒孙老爷你说,其实我也学过几年医术,不知可否让我诊断一下令千金的情况?” 孙仲傅虽感困惑,但也不觉有何不妥,故点头应允。项中胤走上前来,按住了孙玉儿纤细的手腕。她的脉搏四平八稳,如大夫所述无问题。但项中胤仍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也说上不来,不禁面露为难。便在这时,他心念一闪,想起竹林中被蚀心蚕啃食的尸体,倏地抬起头来,神情凝重。 孙仲傅见他欲言又止,忍不住道:“项公子有何发现?” 项中胤沉声道:“若从脉象来看,令千金委实无不妥。可是她的情况,分明不是受到风寒这么简单。若以尸术士角度来看,或许她并非是生病,而是中了蛊。” 孙仲傅目露讶色,惊异道:“你是说玉儿中蛊?” 项中胤沉吟良久,叹道:“这我不能保证,但并无不可能。若要仔细确认,恐怕要请令千金褪下衣物,让我检查全身。” 孙仲傅身子一震,愕然看着他,面色为难道:“小女尚未嫁人,倘若真这么做,若他日传了出去岂不坏了名节?就算无人知道,只怕小女自身也不肯答允。” 不等项中胤答话,身后的水灵不以为然道:“孙老爷这话有些不对了,此事攸关人命,难道孙老爷不在乎令千金性命吗?” 孙仲傅呆了半晌,难以抉择。以他对孙玉儿的认识,若被人平白看身子,恐令她羞愤到不肯踏出房门半步,甚至寻死也说不定。 正当孙仲傅踌躇不定,项中胤忽地道:“蛊毒多半怕雄黄酒,不知孙府可有雄黄酒?” 第二卷 第213章 冰蛊缠身(1) 孙仲傅眼睛为之一亮,赶忙吩咐下人去厨房找雄黄酒。下人带来一罈雄黄酒,项中胤将密封的红布拔开,倒了一碗酒。他闻了闻味道,确认是雄黄酒之后,让孙玉儿轻啜几口。 原本虚弱无力的孙玉儿,在喝下几口之后,忽然全身发颤,嘴吐白沫,模样极其痛苦。所幸水灵及早发觉,一把扼住她的双手,才不至于让她抓伤自己。 孙仲傅心中大讶,惊诧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哪怕是不喜酒之人,喝到雄黄酒顶多感到苦涩难入口,断不至于如此反应才是。 项中胤板起脸孔,难以启齿地道:“唉,看来的确中蛊了。” 孙仲傅登时色变,这下也不得不信了,忙道:“项公子,小女要如何医治?” 项中胤心里琢磨半晌,目光缓缓投向孙仲傅,轻叹口气道:“一般大夫绝不能医治,必须请人驱蛊才行。若要我出手的话,我必然要检查她身子。” 孙仲傅闻言大惊,身子一软,瘫坐在床沿,心中挣扎不定。项中胤知道他的难处,正打算开口让他思索几天,孰料孙玉儿撑起身子,半坐起来,苦涩一笑道:“爹,女儿不想死,倘若只是被人窥看身子,那也无妨。” 孙仲傅犹豫了半晌,再三询问道:“你当真不介意?” 孙玉儿微一点头道:“女儿不介意。”她美目深注着项中胤,俏脸微红,赧然道:“这事请勿传于他耳,否则我宁可一死。” 项中胤目光淡定,语气温和道:“你放心好了,我绝不会说出去。”两人四目相交,孙玉儿轻声道:“好,一言为定。”得到答允之后,项中胤命人找来皿具和清水。 孙仲傅清空所有下人,确保此事不会传出去。由于他担忧孙玉儿安危,故坐在桌椅旁,转过身去避开视线。项中胤让刑轩出去,只留下水灵即可。片刻之后,项中胤开始诊断。他将床柱的薄纱帷帐放下,请水灵替孙玉儿宽衣解带。孙玉儿的身子穠纤得衷,修短合度,白里透红的肌肤,看似吹弹可破。 项中胤一时意乱情迷,对孙玉儿的身体看得直发怔。水灵见状,故意干咳一声,这才让他回过神来。项中胤老脸一红,尴尬地从怀中取出朱砂笔,在孙玉儿的胸口画了一个圆,稍微吟唸咒语。不出半会,孙玉儿胸口竟起伏不定,彷彿体内有什么生物在窜动。 项中胤衔起两指,沿着孙玉儿肌肤下隆起蠕动的生物顺势而下。牠彷彿在绕圈,一直徘徊在孙玉儿旁。良久,项中胤挪开手指,面色一沉道:“若我没猜错,这蛊毒应是雪山上的冰蚕。” 孙仲傅大惑不解道:“冰蚕?这要如何医治呢?”他很清楚自己并不懂蛊毒,所以问冰蚕是为何物也是浪费唇舌,不如直截了当问医治之法。 项中胤垂下剑眉,沉思片刻,轻叹道:“依我所见,这蛊毒已深入其心,难以根治。我可将蛊毒取走,但那样一来,她就算不死也难活过半个月。” 孙仲傅颤声道:“没有其他医治方法了吗?” 项中胤微闭双眼,语重心长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或许世上有其他之法也说不定。孙老爷这几日,可另请高明替令千金医治。” 孙仲傅不是傻子,单看项中胤这神色,也明白此事定是难如登天。他是开镖局的人,平日虽与尸术士有交集,却未曾深交,突如其来的情况,她根本找不到一个可信任的人。 孙仲傅问道:“如果是江湖上人称尸尊的东方羽,是否可救治小女呢?” 项中胤困惑道:“孙老爷与他有交情?” 孙仲傅摇了摇头,无奈道:“若我肯付钱,他是否会帮我呢?” 项中胤心中叹息,知道孙仲傅为了女儿,不惜一切代价。可惜天不从人愿,孙玉儿身上犹如老树盘根,紧紧攫抓她的心脏,难以拔除。项中胤明白孙仲傅就象是溺水之人,任何浮木漂来都想紧握,所以也不打算去劝阻他。 顷刻的静默之后,水灵冲口道:“若我家少主办不到,其他人只怕也无力回天。” 孙仲傅听得目定口呆,虽不知她为何这般自信,但从她那坚定不移的眼神,给人一种难以反驳的气势。他怯怯道:“如果不拿掉蛊毒,她能活上多久?” 项中胤苦思一会,轻叹道:“她若不取走蛊毒,至多再活三个月,但蛊毒越深,她发作起来就越痛苦。到了末期,她将终日卧病在床,全身遭蛊毒侵蚀而亡。” 孙仲傅脸色数变,登时手足冰冷,有如掉进万丈深渊里。躺在床上的孙玉儿闻言大懔,秀眸半闭,眼眶涌出没有泣声的泪水,缓缓流下。 项中胤看着两人,神情略显复杂,无奈道:“事关重大,孙老爷不若先思考几天,再给我答覆也未必不可。” 孙玉儿紧揪住项中胤衣襟,哽咽道:“我不想活得痛苦,哪怕只有半个月也好。” 孙仲傅大惊失色,问道:“你想清楚了吗?” 孙玉儿玉容哀愁,幽幽道:“身为一个女人,就算死也希望漂亮死去。”项中胤和孙仲傅对此话大感意外,脸上纷纷露出不解之色。同为女人的水灵,倒是很能理解,丝毫不惊诧。孙仲傅本想劝阻,但她既已开口,身为人父的他也不想干涉这最后的抉择。 孙仲傅朝项中胤点了点头,彷彿应允了一切。项中胤利用符咒,将冰蚕取出来,再拿出一颗利用殭尸炼出来的尸气丸放入碗中,让孙玉儿服下。不出一会,孙玉儿气色恢复,双手也微热起来,整个人神清气爽起来。 孙仲傅从未见过此状,往常孙玉儿寒气发作,至少要安养数日才能下床。孙仲傅问道:“她现在没事了吗?” 项中胤微微一笑道:“只要她定期服下尸气丸,半个月内都能活动自如。”孙仲傅听他提起半个月,彷彿又被拉回现实,象是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椅子上。 项中胤见他难受,立时岔开话题道:“话说回来,令千金为何被种上蛊毒?” 水灵替孙玉儿穿回衣裳,她坐定起身,与孙仲傅面面相觑,似也不知情。孙仲傅忽地道:“她这症状是近年才有,两年前入夜枭教之时,她还没有这样过。” 项中胤看向孙玉儿,问道:“冰蚕喜食桑叶,必须以其维生,你最近有服什么药吗?” 孙玉儿沉思半会,忽地道:“半年前,我在夜枭教的时候,滕师兄曾给我一帖药,要我按时服用数年,方可固本培元,增强法力。” 项中胤质疑道:“药在哪里?”孙玉儿指了指柜子,项中胤取出药粉嗅闻,惊诧道:“这正是桑叶磨成的粉。” 孙玉儿愕然道:“你是说滕师兄害了我?” 项中胤目不斜视,毅然道:“倘若是他给你这帖药,那便八九不离十。他究竟是何人?” 孙玉儿吓得花容惨淡,俨然难以接受,顿时呈现一阵矛盾。隔了半晌,她轻声道:“滕师兄全名是滕鹏,他是上官教主的得意门生,所以我很信任他。” 项中胤凝神想了一会后,自问自答道:“你是说上官枭的弟子吗?我明白了。” 孙玉儿心中一震,忙道:“你千万不可得罪上官教主。” 项中胤拍了拍她的肩头,从容道:“你好好养伤,其余的事不用去想,也无须去想。安抚好孙玉儿之后,他脱身出来。水灵凑到他身旁,柔声道:“为何不说出事实?” 项中胤微微微一笑,徐徐道:“你是说无药可医这事吗?她确实不会死,但也活不好,她注定要失去某些能力。一个女人若失去了它,只怕难以接受。” 水灵面色平静,叹道:“你说得没错,身为一个女人,倘若得知会如此,一时之间绝对难以接受,甚至为此寻死之人大有所在。但我相信以她的个性,断不至如此。” 项中胤看了她一眼,话锋一转,试探道:“这事我想介入,你要帮我吗?”言罢,他探手搂住水的纤腰,挽起她纤美玉手。 水灵猝不及防下被他触碰,身子一软,伏入他怀中,嫣然一笑道:“你说说,有哪一次我不帮你呢?只是这次对手是尸狂,你切记小心。” 稍作商谈之后,两人携手回房。项中胤本想趁机去街道上探听情报,没想到下人前来,说是孙仲傅请他们一去。项中胤虽一脸纳闷,但仍匆忙起身,前往正堂一趟。孙仲傅身旁坐着一名身穿官服的男子。孙仲傅见到项中胤,笑道:“这是小犬孙禹,他是偃城的总捕快。” 孙禹起身而立,作揖道:“听闻项公子昨日救了乃妹,在下感激万分。” 项中胤微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孙禹对他谦让回应感到满意,忍不住上下打量。孙仲傅怕岔开话题,截口道:“项公子,此次找你前来是有要事。实不相瞒,方才禹儿带了一口棺材在门外,你今早所说的滕鹏在前几日意外身亡了。” 第二卷 第214章 冰蛊缠身(2) 项中胤目露讶色,惊道:“你是说他死了?” 孙禹微一点头,冷然道:“这是千真万确之事,绝非虚言。他昨晚喝了酒,一个没注意在在树林之间跌了一跤,恰巧灯笼翻倒点燃了酒壶,就这样葬身火海之中。” 项中胤皱眉道:“我可否看一下尸体?” 孙禹面露难色,撇过头来看向孙仲傅。眼见孙仲傅点头应诺,孙禹将目光移回来,说道:“你跟我来一趟。” 项中胤跟着孙禹脚步,来到孙府门外。门外停着一口棺材,孙禹将其掀开,里头躺着一名被焚烧成焦黑的干尸。项中胤低头一瞧,稍作检查,发觉这名男尸是左撇子,筋骨有旧疾,生前应该饱受病痛缠身。项中胤问道:“他有家人吗?” 孙禹若无其事道:“滕鹏自幼入了夜枭教,根据我们的打探,他出生自雍山城,在那边好像还有几个亲人,我们打算将尸体运回。” 项中胤露出讶然之色,困惑道:“官府亲自押送吗?” 孙禹为之一怔,汗颜道:“这当然不可能,我们是要委托镖局。你也知道家父乃宁远镖局的总镖头,正所谓肥水不落外人田,我此次是想请他派人押镖。” 项中胤问道:“死者是夜枭教弟子,他们不管吗?” 孙禹轻铁青着脸,心中涌起怒火,不悦道:“项公子有所不知,夜枭教虽为门派,但其门派规矩松散,弟子之间互不相识,哪怕死了几人,他们也不以为意。” 项中胤皱眉道:“原来如此。” 项中胤思索了半晌,打躬作揖之后,返回孙府。他担心孙玉儿的情况,故先去拜访。孰料孙玉儿所住的别院,一般男子竟不可进入,迫得他只得在外守候,等候下人通报。 一盏热茶左右的工夫,孙玉儿从别院姗姗而来。她穿着剪裁合宜的华美衣裳,头上挽起凌云髻,发髻高耸蓬松,如入云端之姿。平时孙玉儿简便服裳,方便行动,如今这样打扮,宛若娇艳欲滴的美人,秀色可餐。 项中胤暗叫不妙,差点又因欣赏美色忘了正事,赶忙别过视线,避开那双清澈眸子。项中胤将滕鹏死讯告知孙玉儿,孙玉儿起初虽感讶异,但很快便定过神来。她提起秀颔,幽幽一叹道:“先不说他了,我这模样不好看吗?” 项中胤心中大讶,他原以为孙玉儿很在意滕鹏一事,没想到她冒出这句话,令他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大感尴尬道:“你这样很美。” 孙玉儿听到项中胤的称赞,顿时心花怒放,俏脸一红,横了他千娇百媚的一眼,旋即轻挪玉步上前,问道:“我有些地方想去瞧瞧,不知你是否可陪我去一趟?” 项中胤问道:“你不想弄清楚他为何害你吗?” 孙玉儿绽出个大有深意的笑容,好整以暇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项中胤听得目瞪口呆,怔了半晌,好不容易才恍然大悟。他暗忖孙玉儿既知余日无多,比起报仇雪恨,她更想及时行乐。他心中一动,问道:“你有何地方想去?” 孙玉儿芳心剧颤,脸上现出欣然之色,莞尔一笑道:“平日爹管我很严,除了偶尔在偃城街道乱逛,他不让我去郊外晃晃。我听闻附近山林有涧泉,很想去玩水。” 项中胤这才想起她二八年华,尚未成家,仍是贪玩年纪。他点了应允,孙玉儿喜上眉梢,披上雪裘斗篷,请下人备了辆马车,偕同他出发前往郊外。 来到涧泉飞瀑之处,奇峰异石之间,一股股清澈的泉水由上游处流下,十分壮观。底下聚水的石池宽约一丈,里头水流时急时缓,不断交汇,激荡出白色水沫。 孙玉儿美眸亮起,溜目四顾,一缕凉爽的风迎面拂来,吹在她的俏脸上,带着一股清清淡淡的芳香。尽管秋天有几分苍凉之感,没有荫葱色的修饰,有的只是泛黄的点缀,但也代表了朴素之美。 项中胤并非不解风情之人,他让水灵和刑轩守在百尺外,只留下他们两人。项中胤凝视踩在橘红落叶上的孙玉儿,柔声道:“你不下水吗?” 孙玉儿咬起薄唇,垂下俏脸,轻叹道:“爹不喜欢让我碰水,因为他怕我染上风寒,只允许我浸泡温水池。” 项中胤故意环视四周,浅然一笑道:“有谁会知道呢?” 孙玉儿抵受着池水的引诱,仍是摇首道:“不了,能这样与你出来,我已心满意足。” 项中胤知她身为千金大小姐,脸皮自然很薄,故他先行跳下水面,朝上方伸手一探,将她搂个结实。待到她想挣扎之时,身子已掉进清凉的池水里。 孙玉儿盈盈一握的纤腰,滑入项中胤的怀里,她当场吓得浑身发软,猛地挣扎。项中胤笑吟吟道:“如此美景衬托之下,孙姑娘不想洗个澡吗?” 孙玉儿低吟一声,羞赧道:“这可不行。人家尚未出嫁,怎能让你瞧见身子?” 项中胤笑道:“看来孙姑娘是贵人多忘事,昨日你在床上之时,我早已将你全身看遍,难道不是吗?” 孙玉儿玉颊染霞,耳根子红透了,羞涩地道:“这不一样。” 项中胤温柔地轻抚她的发梢,洒然一笑道:“既是如此,那孙姑娘不妨将我推开吧?倘若你不欢喜我,我是绝不会强迫你。” 孙玉儿垂下双手,不再作声,项中胤当她默认,一边嗅闻她的发香,一边替她宽衣解带。不出片刻,两人坦诚相见。秋雨说下便下,雨势细疏,拍打在这潭池子上,彷彿成了有规律的乐器声。孙玉儿低首道:“下雨了,我们快些上岸避雨。” 项中胤用嘴轻啮她的耳珠,笑道:“泡在水里都湿透了,何来避雨之说?”孙玉儿挣脱不了他的大手,似也不想挣脱,她贴入了他怀里。 孙玉儿初试云雨,雨露恩泽,不一会的工夫,疲力地瘫在石头旁。孙玉儿粉面含春,丹唇微绽,嗔怪道:“你是否早有预谋?” 项中胤露出微笑道:“这趟出游是你要求的,涧泉也是你特地拣的,怎能说我早有预谋?依我所见,说不定我才是被骗的那人。” 孙玉儿嘟起小嘴,正要反驳之时,又给他封上朱唇。隔了半晌,孙玉儿移开寸许,脸上透出一丝娇羞,赧然道:“这几日我要你陪我,你会否答允?” 项中胤看了看她纯真模样,不忍骗她,歉然道:“实不相瞒,我骗了你一件事。” 孙玉儿娇躯剧震,望了他那张俊俏的脸孔一眼,垂下秀长的睫毛,幽幽道:“果然是这样,像我这样风中残烛的女人,又怎能奢求你的怜爱。” 项中胤为之一怔,哑然失笑道:“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这么说。相反的,我要告诉你,其实你并非只能活半个月而已。” 孙玉儿愕然半晌,颤声道:“你在说什么?” 项中胤思忍不住凑过嘴去,在她香唇上浅浅一吻,耳语道:“虽然你不会因此而死,但你当时中蛊颇深,就算根除了,你恐怕终生无法生育。” 孙玉儿杏眼圆瞠,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项中胤沉吟了半晌,将事情原委不厌其详全盘托出。原来打从取出冰蚕,将尸气丸让孙玉儿服下那一刻起,她就已无性命之忧。但是由于冰蚕遗毒太深,已侵蚀全身,她也丧失了生育能力了。 一听见自己不会死,孙玉儿喜极而泣,泪水跟雨水混杂一起。项中胤颓然道:“尸气丸你还须定时服用,方能确保解毒。” 孙玉儿抬起头来,犹豫顷刻,不解道:“为何你一开始不说出此事?” 项中胤摇头苦笑道:“有两个原因,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女性服下尸气丸,为免体内阴气堆积伤身,必须找一个懂施法的尸术士进行阴阳调和,而我不想让你爹知道这事。” 孙玉儿羞得无地自容,捏拳顿足道:“你还说不是早有预谋。” 项中胤大感尴尬,他拉起孙玉儿的纤纤玉手,岔开话题道:“另一个原因,那就是我不想打草惊蛇。我打算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孙玉儿白了他一眼,不满他顾左右而言他。隔了半晌,她勉强抑住情绪,询问道:“你说打草惊蛇,此话怎么说呢?” 项中胤双目射出凝重之色,沉声道:“滕鹏将冰蚕放入你体内,绝非偶然或好玩。若我没猜错的话,他是要用你来炼尸。” 孙玉儿听得背脊直冒寒气,骇然道:“你是说他想拿我当成殭尸?” 所谓的殭尸,一般来说是由死尸提炼,但这样只能炼出荫尸。若要炼出行尸或活尸,以活人最佳,体内蛊毒也正是用来炼尸的材料。孙玉儿也是尸术士,也炼过荫尸,仔细一想项中胤方才所述,一切均合情合理。 项中胤皱眉道:“你说过滕鹏曾给你桑叶药粉,可是他怎能确保你按时服用?” 孙玉儿听出弦外之音,大讶道:“你是说府内有他的人?” 项中胤点头道:“若非如此,他怎能放心让你回孙府,肯定是有所准备。我故意不将祛除蛊毒一事说出,就是要让敌人松下戒心。为免万一,你也不可与你爹说此事。” 孙玉儿瞠大杏眼,惊道:“连爹也不行吗?” 项中胤解释道:“孙老爷知道的事越少,就对他越安全。” 孙玉儿踌躇了半晌,应声道:“我明白了。”他仰起俏脸,怯怯道:“既然我并不会死,你肯娶我吗?” 项中胤愧疚地垂下首,无奈道:“我不会娶你,也不能娶你。” 孙玉儿簌簌颤抖,含泪道:“为什么?” 项中胤轻吻她的脸蛋一口,叹道:“我的生活很危险,我不能让你冒险。实话说,若非尸气丸必须以此法调和,要不然我再欢喜你,也不敢对你施以周公之礼。” 孙玉儿话未出口,泪又下来了,哭了一小会,凄然道:“我明白了,能得你的垂爱,我已感到知足了。”项中胤大感不妥,他知道孙玉儿又胡思乱想了。他心中一动,情不自禁搂住了她的身子。孙玉儿甫得恩泽,尚未恢复过来,以为他绮念又生,吓得直摇了头。项中胤不禁露出苦笑,温柔地环抱住她。待到风停雨歇,两人才爬上来。 返回孙府之后,孙玉儿带项中胤进入别院。她所住的别院,前堂后寝,左右对称。庭院是由花圃、水池、假山和凉亭装饰而成,幽静的长廊旁种植花木用以点缀,若在春夏时分,百花齐放,蔚为奇观。 此时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刻,秋风吹来,涌起一阵寒意。两人并肩而行,漫步至桂花亭。桂花亭是别院深幽之处的小亭,两旁种植桂树,因施以符咒,四季瀰漫花香。 才刚坐下不久,苏小宛梳着一头堕马髻,朝他们盈盈而来。苏小宛美目深注着项中胤,躬身施礼道:“小女子苏小宛,见过项公子。” 孙玉儿颔首道:“苏小宛是孙府总管,若你住在这有任何问题,均可找她询问。” 项中胤长身而起,作揖道:“劳烦苏总管了。” 苏小宛粉颈修长,姿态娉婷,举手投足婀娜多姿。虽然样貌不及孙玉儿,但那双娇媚的秀眸之中,有种从骨子里透出的美艳,令男人欲罢不能。孙玉儿见他紧盯苏小宛,鼓起脸颊,闹起了别扭。项中胤暗自苦笑,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仔细瞧了她呷醋模样,不禁觉得有几分可爱。 苏小宛行了一轮注目礼,微笑道:“项公子生得很看,虎背熊腰,实乃人中之龙。难怪孙老爷昨晚一直说,倘若项公子跟大小姐结为连理,那便是天作之合了。” 孙玉儿既惊又喜道:“爹真这么说吗?” 苏小宛点了点头,旋又想起什么事,说道:“大小姐,宛儿命厨房煮好冰糖莲子汤,等等就端过来这里。大小姐记得要早点喝光,不然会耽搁到晚膳。” 孙玉儿眼波流转,甜笑道:“我最喜欢你的冰糖莲子汤了,可是爹不爱让我喝。” 第二卷 第215章 冰蛊缠身(3) 苏小宛拢了拢发鬓珠花,好整以暇道:“孙老爷担心大小姐,怕你挑食才不允。”孙玉儿闻言撇了撇嘴,一脸气鼓鼓。苏小宛知道她在闹小孩子脾气,轻笑一声,告退离去。 过不多时,婢女端着冰糖莲子汤前来,孙玉儿俏目一亮,喜不自胜。项中胤暗叫厉害,这苏小宛把孙玉儿喜恶完全掌握住,虽不施以言语上的安慰,但她清楚孙玉儿不擅记仇,只要给她冰糖莲子汤,她便会心花怒放,忘却一切。 孙玉儿忙着喝汤,饮到一半,还将汤分给了项中胤。婢女对此举感到惊诧,因为她向来喜欢喝冰糖莲子汤,但平日一天只能有一小碗,婢女从未见她分给其他人。 项中胤啜了几口,纳闷道:“这味道很特别。” 孙玉儿得意道:“这是宛儿的独门配方,外面可是吃不到的。要不是她怕我饮食不均,我肯定迫她三餐都端上一碗给我,解我嘴馋之苦。” 项中胤看她稚气未脱,模样纯真可人,不禁心中一动。孙玉儿见他灼灼目光,知道他动了情意,俏脸微红,挥手遣去其他婢女。项中胤很识趣,跟在她身后进了厢房,剩余的冰糖莲子汤交给一旁的水灵。 一进入房里,孙玉儿目光与他撞个正着,羞怯地垂下螓首,默然不语。项中胤忍不住抓着她柔软的小手,令她登时全身滚烫酥软,伏入他怀中。项中胤暗叫不妥,压抑住狎戏她的冲动,话锋一转,问道:“我想问你关于滕鹏的事,不知可否答我?” 孙玉儿怔了半晌,没想到此时他竟谈起正事,愕然应道:“好。” 项中胤思索了片刻,沉声道:“你可知道滕鹏是左撇子吗?他身上是否有旧疾?他牙齿上排是否为金牙?” 孙玉儿被他一连串问题吓了一跳,半晌之后,才定过神来,答道:“我若记得没错,滕鹏惯用手应是右手,他身上看起来没病,牙齿的话我没注意,但以他个性来说,应该不会镶上金牙才是。对了,你问这些做什么?” 项中胤叹道:“我去见过滕鹏的尸体,他的尸体很是吊诡,所以我略感怀疑。” 孙玉儿如惊弓之鸟抖颤了一下,惶然道:“难道他没死?” 项中胤目光移回到她的俏脸上,沉声道:“那尸体虽被焚烧,可却无挣扎迹象,看起来象是被人绑起来或迷昏,再施以火刑,绝非醉酒引火自焚。” 孙玉儿俏脸不见半点血色,美眸充满彷徨绝望,失声道:“他还会对付我吗?” 项中胤看得心头剧震,思忖了片刻,肃容道:“他大费周章隐匿行踪,或许是所做之事被人发现,又或许是别有用心,他既然在你身上下了工夫,应不至于就此放弃,我想他还是有可能对付你。” 孙玉儿抱住他强而有力的胳膀,颤声道:“我该怎么办才好?” 项中胤爱怜地吻了她脸蛋,动容道:“你放心好了,我绝不会对你见死不救。” 孙玉儿凄然地点头,偎入他怀内道:“我知道你与水灵姑娘关系匪浅,倘若她很在意,我愿意做妾也无妨。” 项中胤大吃一惊,心中暗自叫苦。孙玉儿我见犹怜的模样,实在令人情不自禁想答允她的一切要求,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因为那样太危险。 项中胤凝视了她半晌,好一会才道:“我先找出滕鹏,其他事以后再说。”此言一出,即便话中没明确拒绝,孙玉儿也明白箇中含意,顿时颓然地垂下首。 项中胤虽想安慰她,但又在意滕鹏一事,故告罪一声,起身而立。孙玉儿心中一惊,彷彿怕他踏上云彩,从此不复见,仅攫他的衣袖不放。项中胤伸手捧起她的脸蛋,品尝她唇上的胭脂。孙玉儿檀口失守,悲喜交集道:“我不迫你了,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项中胤听她语气转缓,再哄了几句,这才放心离去。甫走出院子,水灵登时走上前来,身形微晃,轻笑道:“我还以为你会睡在那里。” 项中胤左右环顾,确认四下无人,蓦地搂住她的腰,苦笑道:“有何发现?” 水灵瞥了他一眼,嫣然一笑道:“明知故问,你也发现了吧?” 项中胤正色道:“不错,那苏小宛绝非寻常人,她的脚步轻盈,令人难以察觉。直至她近我十尺左右,我才能感受她的存在。” 水灵附和道:“她呼吸很稳,行走时悄然无声,看起来活像是个长年不见光的杀手,你可要多留心点才好。” 项中胤耸了耸肩膀,自信道:“你放心好了,我会提防她的。” 水灵调侃道:“她不光身手了得,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足以让任何男人掉以轻心,你就别栽在她手上。”项中胤尚未答话,水灵忽然又想起什么,忙道:“对了,不只如此,你还要小心她的汤。” 项中胤现出迷惑之色,不解道:“什么意思?” 水灵故意卖个关子,把娇躯前移少许。项中胤知道她的意思,轻抬她的秀颔。水灵美目异采连闪,回答道:“那汤不是一般的甜品,里头混了奇怪的味道。” 项中胤讶然道:“什么意思?” 水灵蹙起黛眉,面色为难道:“这我说不上来,但里头似乎有尸术士惯用的材料,因为我也是殭尸,所以对这种味道很敏感。” 项中胤听她提起殭尸一事,心中揪了一下。自从炼尸之后,一直以来,他几乎不从将他们当作一般殭尸,而是以朋友和家人对待。但事实如此,就算他再怎么否认,刑轩和水灵是他所炼出的殭尸一事,这绝不会改变。 水灵美眸注视,看穿了他的心思,将脸蛋轻贴在他的胸膛,问道:“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去找出这是什么味道。当务之急,应是要对那苏小宛出手,来个先发制人。” 项中胤制止道:“不行,这太危险了。” 水灵微一错愕,抿唇道:“难道你不信任我?” 项中胤出奇地严肃起来,正色道:“这并非是信不信你,我不能在没搞清楚事情原委,就这样放任你贸然行事。倘若你此举打草惊蛇,将她吓退了,那岂不坏了大事?” 水灵玉脸转寒,似是赌气道:“若我执意对付她呢?” 项中胤呆了半晌,轻叹口气,敛容道:“若你不肯听我命令,休怪我用赦令对你了。”赦令是施术者对殭尸的强制命令,说好听是羁绊,说难听是束缚,这也是施术者确保殭尸不会背叛自己的最强手段。 水灵想不到他态度这般强硬,娇躯猛颤,露出哀怨神色。项中胤轻拥她的身子,射出一缕柔情似水的眼神,勉强才使她软化下来。水灵幽幽道:“一切依你所言。” 项中胤瞧她乖顺模样,忍不住亲了一口,让她先行回房。刑轩与水灵擦肩而过,迎面来到他的正前方。项中胤若无其事道:“你都听见了?” 刑轩不正面回答,仅是点头。殭尸无论嗅觉或耳力俱异于常人,更何况他是项中胤亲自炼出来的活尸,只要他稍加有心,方圆百尺内的事物都能听见。 刑轩隼目亮起,问道:“要我盯住苏小宛吗?” 项中胤挥了挥手,微笑道:“不了,我想先看她玩什么把戏。” 刑轩眉宇一轩,沉声道:“对了,我方才瞧见有个男人步入厅堂,好像是孙老爷的二儿子,叫作孙牧,似乎也是个尸术士。” 项中胤沉吟片晌,大奇道:“孙老爷并没告诉我这件事。” 刑轩语重心长道:“会不会是他信不过你治孙姑娘,所以才特地找孙牧来?” 项中胤仰望夕阳余晖,皱眉道:“我也不知道。”他和刑轩前往厅堂,想一探究竟。孙仲傅远远见到两人,起身欣然道:“你们来得正巧,这是我二儿子孙牧。” 项中胤打量一番,孙牧有着一张俊美脸蛋,面色白皙,唇红齿白,一副温雅文士的模样。孙牧作揖道:“听闻在比武擂台上,项兄救了乃妹,此恩真是难以回报。” 项中胤挥了挥手,表示不在意。旋即,他注意到了孙牧的手,嫩白光滑宛如女子。项中胤试探道:“敢问二公子高就何处?” 孙牧搔了搔脸颊,苦笑道:“实不相瞒,我也是位镖师,负责替家父押远镖,久久一次才会返回家中。” 项中胤惊诧道:“二公子竟是镖师?”一般常人所想的镖师,不是身材魁梧,虎背熊腰,就是黝黑肌肤,粗旷豪迈。可是孙牧一脸白净,实在不像镖局之人。 孙牧微感愕然,尴尬一笑道:“我不只是镖师,还是尸术士,所以尚且能胜任押镖。” 项中胤问道:“不知二公子师承何派?” 孙牧笑道:“说来惭愧,我是在游玩途中偶遇一位尸术士,好奇心驱使下学了点皮毛。后来返回家中,横竖想说既已习得了符咒,不如索性好好修行一番。故我在家里自学多年,好不容易能搬上台面,替家父分担押镖任务。” 第二卷 第216章 潜入画舫(1) 项中胤若无其事道:“二公子天资聪颖,一点就通,令人佩服不已。” 孙牧一番揖让之后,浅笑道:“项公子折煞了我,我不过是半路出师,哪比得上项公子。项公子竟可想到用乃妹鲜血,将其荫尸收为己用,实在厉害。” 项中胤剑眉一挑,旋又容色稍缓,随口道:“实不相瞒,我也只是学点皮毛。或许是对方太过轻敌了,才让我侥幸获胜。” 两人寒暄几句之后,苏小宛也走进来了。她折腰式的步姿,扭腰摆足,眉眼间时不时透出一股撩人的春意,引人欣悦。哪怕是平日正经八百的孙仲傅见着她,也得在她娇柔体态上游移不定。待到她盈盈而至,上前施礼奉茶,孙仲傅还借故抚摸她的小手。 反倒是正值少年的孙牧,一脸从容不迫,坐怀不乱,未曾瞥向苏小宛一眼。项中胤碍于客人身分,也只是礼貌性看了两眼,便将目光移回茶杯上。 众人闲谈之间,夕阳悄声地没入西山。外头华灯初起,孙禹匆匆而入,脸如土色。他本打算开口,惊见项中胤待在一旁,顿时欲言又止,吞吞吐吐。项中胤也很识趣,起身而立,作揖之后告退。他走没几步路,趁四下无人,拐入阴暗的长廊。 跟在身后的刑轩讶然止步,顿时醒悟,问道:“莫非你要我偷听他们对话?” 项中胤嘴角逸出笑意,点头道:“你猜得没错。” 刑轩担心被其他下人瞧见,魁梧的虎背紧贴墙缘。他阖上眼睛,专心致志,仔细细聆厅堂内两人的对话。片晌之后,他睁开双目,朝项中胤打起手势。 两人转移阵地,返回客房。刑轩一坐下来道:“我刚才听见孙禹说,好像城里最近有很多人无故失踪,连尸身都找不着,怕不是有人在炼尸。” 项中胤想起孙禹是官府的总捕快,他会知情似也理所当然。他问道:“他把这事告诉孙老要做什么?” 刑轩皱眉道:“他好像是要孙老爷小心看着孙玉儿,担忧她被人掳走。” 项中胤好奇道:“孙老爷如何回应?” 刑轩摇了摇头,双肩一耸道:“他避开了话题,随口敷衍一下。”项中胤心中苦笑,他知道孙老爷定是以为孙玉儿命不久矣,所以不把这事放心上,否则以他平日对其关爱程度,肯定不只如此。项中胤试探道:“你觉得孙牧这人如何?” 刑轩沉思半晌,徐徐道:“这人看似翩翩文雅,但不知为何,他给我一股深不可测之感,让我很难不注意这人。” 项中胤默然顷刻,笑了起来,轻拍他肩头道:“你说得不错,他绝非泛泛之辈,而且他与苏小宛之间也有关连。” 刑轩吃了一惊道:“何以见得?” 项中胤略一沉吟道:“一般人见到像苏小宛这般绝色美女,或多或少都忍不住多看几眼,哪怕是像孙仲傅这样的人。可是孙牧却坐定不乱,不为所动,这十分古怪。” 刑轩不解道:“或许是他对美女没兴趣,又或是不够熟识。” 项中胤挥了挥手,不以为忤道:“苏小宛身为孙府总管,孙牧是孙家二公子,彼此之间应常有接触,何来陌生之说?孙牧未曾看过她一眼,于情于理太过刻意了。” 刑轩心中懔然,问道:“难道他们心中有鬼?” 项中胤转过头来,正视着他道:“若非大仇大恨,不愿正眼瞧人一眼,无疑是避嫌。这两人肯定有所关系,为免让人起疑,所以装作不认识。但是他太过刻意,反而十分突兀,让人感觉不自然。” 刑轩为之愕然道:“他也是尸术士,又是孙府的人,难道滕鹏的眼线是他?” 项中胤摇了摇头,叹道:“他是孙府二公子,为何要跟滕鹏这种人勾结?就算两人之间有所利益关系,他身为孙玉儿的兄长,当真会忍心害她吗?况且他说过自己经常押远镖,待在家里机会理应不多。这样的人,又怎适合担任眼线呢?” 刑轩神情木然,顿时确实觉得此事谜团重重,彷彿云雾探物一般,毫无头绪可言。他暗自思忖片刻之后,双目射出坚决的神色,敛容道:“这样吧,我再去打听看看。” 项中胤思潮起伏不定,似是想不出方法,无奈道:“凡事要小心,可别太轻敌了。你是我的殭尸,不可离我太远,距离你自己拿捏好。” 刑轩欣然作揖道:“我明白了。”他才刚离去不久,水灵旋即就进来房间了。她恶狠狠瞪项中胤一眼,眸子尽透出不满之意。项中胤知道她偷听了对话,露出苦笑道:“不用怪我,我让他去探听情报,那是因为我知道他会听我命令去打探。倘若是你刺探出对我不利的消息,只怕是要杀人灭口了。” 水灵横他一眼,没好气道:“我这不也是为你着想吗?” 项中胤伸出大手,往她脸蛋拧了一下,微笑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可凡事过犹不及,你应该也明白此理。”他色授魂与地瞥她一眼,话中有话地道:“等等我要去用晚膳了,迟些恐怕要出门一趟。你若不再纠结此事,我们能有更多时间,你意下如何?” 水灵顾盼生姿,娇嗔道:“谁管你要去哪。”话虽如此,她仍移步而来,嘤咛一声地伏入了他怀里,用尽气力搂住他。项中胤温柔地为她脱下外袍,露出玲珑浮凸的身子。水灵俏脸埋入他宽肩里,低吟一声,两人顿时情意流动,不可对外人言语。 两人缠绵许久,分开寸许,水灵勉强睁开美目,端坐起身子。项中胤替她穿回衣裳,一边梳理她散落的秀发,一边趁机作怪。水灵俏脸飞红,嗔怪地瞧了他一眼,忽地道:“对了,我方才去厨房打探,在灶炉旁发现一包粉袋,里头装着桑叶粉。若我没猜错的话,那碗冰糖莲子汤就是加了桑叶粉。” 项中胤心中大讶,一时忘了责怪她擅作主张,问道:“你确定是桑叶粉?” 水灵深情注视着他,喜孜孜道:“绝不会有错,我在你身旁多年,也深谙养蛊之道,那桑叶粉正是用来喂食冰蚕的饲料。” 项中胤想起孙玉儿房中的桑叶粉,再加上这冰糖莲子汤,莫非滕鹏在孙府的眼线就是孙府总管苏小宛吗?若真如此,那她的确能掌握孙玉儿的动向,包括饮食习惯。可是,她身为孙府总管,待遇应该也不算差,为何要与滕鹏同流合污,犯险做这种事呢? 思忖间,水灵星眸半闭,檀口微张,将丰润性感的红唇凑上来。项中胤摇头苦笑道:“你违反了我的命令,自己到处乱跑,还有脸讨赏?”水灵娇躯一震,正打算解释之时,项中胤顺势给她一记热吻,在她耳旁低声道:“下不为例。” 水灵倚靠在他的胸膛里,嘴角挂着欢愉满足的笑意。片晌之后,项中胤起身出门,他本想在街道晃晃看看有没有情报,没想到才刚踏出院子,孙牧就从后方叫住了他。 孙牧问道:“项兄要去何处?” 项中胤若无其事道:“只是想上街走走。” 孙牧面抚掌大笑,欣然道:“我正好要去观月舫,倘若项兄有空不如同行?” 项中胤目射奇光,问道:“观月舫是什么地方?” 孙牧不怀好意道:“画舫。”项中胤闻言大懔,画舫乃是华美游船,供人享乐设宴之处。某方面被喻为江上青楼,舫上多是供人游乐的女子。这样说来,孙牧确实对美女也兴趣。此举也间接承认他与苏小宛定有关系,否则绝不会目不斜视。 项中胤一方面出于好奇,一方面也想探探孙牧这个人,不假思索答应了。他佯称忘物,告罪一声先返回厢房。才刚进入房里,水灵倏地站起身来,双目正视着他,不悦道:“莫非你打算抛下我去那里吗?” 项中胤箍住她的小蛮腰,无奈道:“我不但要抛下你,还得让你休眠。” 水灵大吃一惊,双肩一颤。所谓的休眠,就是让殭尸进入沉睡状态,通常这种情况最常发生在行尸和活尸身上,可藉由此法让殭尸不耗体力,避免施术者常于喂血。水灵杏目怒睁,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质问道:“你要召谁出来?” 项中胤见她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坚定道:“绝不是红嫣,你大可放心。” 水灵仔细端倪了他一眼,抿唇道:“别让我等太久。” 项中胤探手在她滑腻的身体拍了两记,应允道:“你尽管放心,我也舍不得。”话音刚落,他取出一张符纸,往水灵的额头上一贴,她当场停定。项中胤撒了些灰烬,一阵白烟忽地冒出来,水灵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项中胤马上再取出符纸,将灰烬往地上一撒,施展符咒,尹峰就这样出现在他面前。尹峰也是项中胤炼出来的殭尸,以五行来说属于地尸,是将人埋入土壤炼出的。不同于他,刑轩是木尸,水灵则是水尸,分别对应五行不同的属性。 第二卷 第217章 潜入画舫(2) 项中胤将尹峰头上符纸撕开,尹峰双目睁开之后,伸了个懒腰,活动起筋骨。片刻,尹峰看着他问道:“你很少把我召出来,有什么事吗?” 项中胤把等等要去画舫一事告诉尹峰,并要他暗中保护自己。项中胤将钱袋交给他,露出微笑道:“这些银两你拿去用,等等你就以客人身分混入画舫,见机行事。” 尹峰哈哈大笑道:“要我当客人,这倒是件美差事。”他摸了摸下巴,略感困惑道:“水灵她可是水尸,画舫靠水,你让她来岂不是更好?” 项中胤摇头苦笑道:“我是要去探查情报,可不是去杀人。你要我让她躲在水下,还是让她去假扮画舫女子?” 尹峰顿时恍然,贼笑道:“画舫女子,她绝对扮得维妙维肖,但你肯定不允。” 项中胤没好气道:“你知道就好。”他走出房门,前去与孙牧会合,一同前往观月舫。尹峰戴上斗笠,不疾不徐,跟在他们身后二十尺许外。 秋雨初停,月色朦胧,放眼望去俱是华灯画舫。偃江彷彿无垠夜空,灯火化作繁星,将水面点亮,秀丽如画。周围平山远林,分缀左右,粼粼江水缓缓而流。偃江蜿曲狭长,每拐过一个弯处,眼前就有不同景色,使人难有重复沉闷之感。 项中胤和孙牧来到岸边,坐上一条小舟,前往一艘画舫。船上有数十人,其中过半之人均是女子,她们耸起云状的发髻,裹体轻纱薄如蝉翼,耳挂玉坠,腰细玉环。她们受过训练,有的跳起舞姿,摆弄腰肢取悦客人,有的跪坐榻上,托着酒壶陪笑。 项中胤以前也来过相似地方,并不见怪。孙牧看他态度沉着,也猜到一二,所以也没替他多做介绍,带他来到镂窗为墙的厢房。 两位齐胸襦裙的美婢立时上前,替他们脱下外袍,斟起酒盅。孙牧斜视一旁,问道:“项公子对此处似乎很熟悉,莫非也是同道中人?” 项中胤淡笑道:“入境随俗,随遇而安。况且人不风流枉少年,不是吗?” 孙牧举高酒盅,哈哈一笑道:“说得对极了。” 两人各自饮尽,美婢伸手斟酒,再次腾出酒盅。门外传来欢笑声,原来是一名男子偕着两名美婢走进厢房。男子身穿宽大袍服,腰系长形香囊,似醉非醉道:“原来孙兄也来了,怎不通知我呢?” 孙牧看向项中胤,笑道:“让我向你介绍,这位是李忠,李家茶庄的少主。” 项中胤作揖道:“原来是李公子,在下项中胤。” 不知是酒力催促,还是本身就豪放不羁,李忠完全不在意两人眼色,径自坐下来。孙牧虽感到为难,但仍与其陪笑。项中胤摸了摸鼻子,本以为有些尴尬,但李忠并未找他搭话。李忠偎红倚翠,浅斟低唱,注意力全在几位美婢身上。 同样是美女陪酒,但孙牧止于礼仪,项中胤则是偶有嬉闹,也无过分行为,反倒是已有三成醉意的李忠,毫不避讳左拥右抱,对她们恣意掐握,做出各种不堪举止。 项中胤看得出来,这些美婢其实不太乐意,他们眼神透出一丝幽怨。除了本身经历,或许是因李忠其貌不扬,身材肥大,说话粗鲁下流,实在不讨她们欢心。反之,孙牧对身旁女人温雅以待,那些美婢看他眼神,射出灼热火光,似是想将他吞下肚子。 叩叩两声,房门再度被打开,这次进来之人是蝶夫人,他是观月舫的前任名妓,现在负责训练姑娘。蝶夫人风韵犹存,面容姣好,比起其他姑娘有过之而无不及。 蝶夫人托着端盘,锦缎长裙下荡出腰肢,挪至两人身前跪下,将酒壶递上桌几。跟在她身后的是名妓秀娘,她不施脂粉,眉目如画,姿色堪称一绝。秀娘盈盈跪下,裸出一双白皙无暇的纤足,甜笑道:“多谢诸位公子赏脸,小女子名为秀娘。” 李忠原本沉醉在酒色之中,听闻秀娘二字,顿时双目一亮,赶忙撇过头来,讶然道:“你真的是秀娘?太好了,我终于可以这么近见到你了。” 蝶夫人为之愕然,看向满心雀跃的李忠,大窘道:“李公子,秀娘今晚要陪孙公子,恐怕不能伺候你了。不若这样,我再先挑几个美女过来陪你,改日你登门造访,我必让秀娘与你同衾一晚如何?” 李忠脸色骤变,怒道:“你少来敷衍我了,我来这至少两年,你只让我在远处见到她,每次都推托说她没空。今晚不管如何,我要定她了。”言罢,他鄙视地将其他美婢推开。那群美婢退到他身后,一方面感到怨怼,一方面又忌妒秀娘。 项中胤暗忖道,秀娘顾盼生妍,一颦一笑俱使人迷醉,绝美容貌委实胜过在场其他女子,但李忠这样翻脸不认人,未免有失风度了。 蝶夫人向孙牧打了个眼色,似是拿捏不定,不知该如何说服他。场面一阵尴尬,就连项中胤也被李忠这突如其来的搅局,弄得饮酒索然无味。 孙牧先看了看蝶夫人,目光移至李忠身上,洒然道:“李公子既心属秀娘,我自然也不敢夺人所爱,今晚就让秀娘陪你一晚好了。” 蝶夫人看他如此好相与,心中欢喜,顿时如释重负。她改口道:“秀娘呀,今晚你就陪这位李公子喝酒,千万别怠慢了,你知道吗?” 秀娘颔首道:“秀娘明白了。” 李忠见蝶夫人答允之后,急色攻心,正打算要上下其手,却被蝶夫人拦下。她笑道:“根据观月舫规矩,名妓出场,都得在船上巡酒一回,待我让秀娘去巡酒后再来伺候李公子。” 李忠语气透出不悦道:“说好她要陪我,怎能出尔反尔?” 蝶夫人挽住他的手,媚眼如丝,轻笑道:“李公子未免心急了,长夜漫漫,待我将秀娘完好送回去,让她先洗个澡,换件衣裳,再来好生伺候你。” 李忠望着蝶夫人的俏脸,忍不住掐她隆臀一记,坏笑道:“若你反悔,你也得陪我。” 蝶夫人秀眉轻蹙,旋又容色稍缓,拿开他作怪的恶手,逸出一丝笑意道:“李公子真坏,人家可不是谁的替代品。还请李公子稍待片刻,我这就带秀娘去敷衍他人。” 李忠哈哈一笑道:“可别晚了。”言罢,蝶夫人牵起秀娘的手,盈盈而去。李忠也恢复方才放纵模样,双手一环,将两女拥入怀中,大肆享受肌肤触碰之乐。 孙牧放下酒盅,朝项中胤打了个眼色,两人不约而同地长身而起,前后离开厢房,走到了甲板上的观景台,眺望前方。孙牧歉然道:“不好意思,李兄酒醉之后,时有脱序,还请项兄不要太过在意。” 项中胤露出微笑道:“李公子乃直率之人,及时享乐,我十分羡慕。” 孙牧眉头微皱,叹道:“项兄是否觉得这里女子看不上眼,否则怎会顾喝着酒,不与她们一同欢笑呢?” 项中胤早知他在观察自己,从容道:“非也,孙兄有所误会了。我只是脸皮略薄,不敢在其他人面前太过放纵,倘若你让我与她们独处,我保证她们身上不会有半件衣物。” 孙牧嘴角挂着一抹充满摄人魅力的微笑,沉声道:“择日不如撞日,今晚项兄便留在这,一切我会打点好,只要项兄告诉我喜欢哪个女人即可。” 项中胤心中一懔,他本想虚应行事,如今势成骑虎,不禁担忧起来。他心念一闪,故作惋惜道:“实不相瞒,起初我认为哪个女子都无所谓,但自从我瞧见秀娘之后,顿时觉得其他女子令我意兴索然了。” 这次换成孙牧无言以对,颇为尴尬了。项中胤明知秀娘已被李忠带走,那今晚他是绝不可能再命令秀娘回来。倘若他真有此能力,反而更令项中胤起了疑心。孙牧干咳一声,故作镇定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支花,不若这样,我们再去瞧瞧,看有没有女子能入项兄眼里,好让项兄今晚抱得美人归。” 项中胤没想到他会出这招,但盛情难却,他只得应声道:“好吧,那就请孙公子带路。”孙牧派人拣了一艘小舟,船夫张麻子载着他们,划去他处。 张麻子将小舟划向一艘三层式画舫,孙牧和项中胤两人顺着阶梯上来,进入厢房,家具采用雕镂精细的桧木,榻上铺着织锦地毡,座席柔软舒适,一旁装饰用的花瓶、画像和屏风一应俱全。 外头忽来骤雨,下了片刻,雨势渐歇,江上时瀰漫一股迷蒙之感。 两人走上空旷的观景台,俯视过去,四处均是各式画舫,围着一朵巨大莲花台。这莲花台是观月舫的舞台,乍看之下是用多条锁链牵住,让其固定在江上,实则是尸术士施法,透过符咒让其漂泊在水面上。莲花台时浮时沉,全凭符咒使用,可调整其高度。 莲花台的设计用途,主要是舞曲演奏之地,但偶有活动,例如今日就是比试,诸多尸术士摩拳擦掌,待在小舟上跃跃欲试。观月舫号称海上销金窟,出手阔绰,童叟无欺,无怪乎这么多人想要争冠。 孙牧目光如炬,看向项中胤,指着下方问道:“项兄如此厉害,要不下去一展身手,倘若胜出可独得百两银子,绝无半分虚假。” 项中胤倚靠在栏杆上,浅笑道:“难得来寻欢作乐,我可不要让自己遍体鳞伤,要不我该如何享受榻上乐趣,你说是吧?” 孙牧凝视他半晌,拊掌大笑道:“不错,项兄说得正是。” 与此同时,莲花台上最后一轮比试开始了,在主持人的介绍之下,项中胤得知左方是唐门少主唐成,右方则是观月舫领班杨天宇。 两人一番作揖,退开半步。唐成率先出击,掏出符咒发号施令,伫立在他前方的殭尸扑上前去。杨天宇不惶多让,冷喝一声,自己的殭尸迎面与其对战。 唐成的殭尸手握长刀,一刀劈去,忽地乍出一团刀芒。唐成的步步进逼,刀刀迫人。只见刀弧划出,藉势走圆,铿铿声不绝于耳。 杨天宇的殭尸执剑反挑,挽起剑花,脚步错落,连变几个方位。唐成的殭尸浑身解数,横移数尺,搭配迅捷战步,反劈一刀,霎时间金铁交鸣。 杨天宇的殭尸毫不畏惧,旋身运剑,底下同时飞出一脚,对方见状,立时退开数步。杨天宇的殭尸压势而来,剑声倏然响起,凌厉剑芒,犹如暗潮般不断涌来。唐成的殭尸蓦地朝他左胸一砍,无奈对方的剑抢先一步刺中他,往上挑起,鲜血泉涌而出。 杨天宇的殭尸得理不饶人,再划一剑,似是平平无奇的一招,化出千军万马之姿,将唐成的殭尸砍得锐气骤减。哪怕他只是个殭尸,待在画舫上围观的众人也怵目惊心,倒抽了一大口凉气,为其惨痛下场深感同情。 殭尸的胜负已分,唐成锐气已减半,他取出符纸,施以符咒,江上水波一阵旋转,顿时水漫莲花台。杨天宇不疾不徐,身子一掠,退开数尺。杨天宇的殭尸破水而出,双手一执,剑尖直指唐成咽喉。寸许距离,唐成为之一怔,面如死灰。 眼见胜负已分,杨天宇大喝一声,再施号令,殭尸收剑卓立。众人一阵喝采,拍掌叫好,杨天宇微一躬身,对着四周施礼微笑。 项中胤问道:“杨天宇是观月舫的人,让他取胜,不会引人非议吗?” 孙牧拊掌大笑道:“成王败寇,实力决定一切,又能指责什么呢?倘若比试之人暗中勾结,故意放水输赢,观月舫岂不平白被人讹去银子。银子事小,面子事大,项兄也该明白。” 项中胤纳闷道:“唐门也是名门世家,区区百两银子,又怎么能入眼呢?” 孙牧指着一旁画舫,观景台上伫立一名绝世佳人,单论样貌绝不逊于秀娘。孙牧笑道:“那是与秀娘齐名的名妓恬贞,今晚谁能胜出,便可与她共衾一晚。” 第二卷 第218章 偷香窃玉(1) 项中胤恍然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孙牧瞧他一眼,试探道:“这里画舫齐聚,可有你入眼之人?” 项中胤早知他会这么问,环目一扫,上下打量之后,指着一名穿着华美服饰的女子道:“这女人十分美丽,令我一眼倾心。” 孙牧循着他目光望去,为之愕然,皱眉道:“项兄真是好眼力,那女子叫小青儿,她与恬贞和秀娘三人,恰好是观月舫三大名妓,倘若项兄要她,或许有些为难。” 项中胤故作讶然道:“那真是可惜了。”项中胤暗自窃喜,他虽不认识小青儿,可是这种地方女子穿着越繁复越隆重,身旁小婢越美越多,那就表示身分越是不凡。不单如此,小青儿出众的外表也让身旁女子被比了下去,犹如衬托娇花的绿叶存在一般。项中胤正是深知此理才故意提出这强人所难的要求,好让他打消这念头。 孙牧思索了一会,质疑道:“难道项兄今晚想空手而回?” 项中胤不以为意道:“良辰美景,听闻箫笙,饮酒当歌,岂不也是美事?” 孙牧略微苦恼,沉声道:“想不到项兄富有文风,真是让我自惭不如。这样好了,项兄待在东厢一下,我去网罗美女,倘若项兄全都看不上眼,那也无妨。” 项中胤心中一懔,暗叫不妙。孙牧百般将女人推给他,看似大方,实则想探他虚实。因为男人和女人独处,戒心最低,最易现出本性。项中胤尴尬道:“孙公子既有美意,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但此事随缘,也请孙兄勿蹉跎时光,否则我会心生愧疚。” 孙牧轻拍他的肩头,笑道:“项兄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有所失望。”话音甫落,孙牧双手拢于袖中,冉冉离去。项中胤被婢女带去东厢,乐曲环屋,佳肴美酒一应俱全。 良久,项中胤忽觉睏意来袭,卧榻稍作歇息。倏忽间,一阵寒感窜来,他顿时弹起来。他故作镇定站起身来,从盆栽上取下一枚叶子。 返回席上之后,他若无其事将叶子丢入酒盅,使其漂泊在酒水上。他掏出一张符纸,贴在桌几下方,轻唸咒语,叶片忽然转动起来。 顷刻间,叶片尖缘处指向画像,项中胤佯装伸懒腰,用余光瞥去,惊见两处小孔,恰巧可以用来窥视他。项中胤心念电转,推测此人应是孙牧派来监视他。 项中胤望向窗外,思忖片刻,懊恼要如何安然离开观月舫。便在此时,外头传来脚步声,只见门扉被推开之后,只见秀娘蛇腰款摆,腰肢轻晃,盈盈而入。 项中胤大讶道:“你不是去陪李忠了?” 秀娘脸上掠过羞赧之色,垂下螓首,伏榻施礼道:“李公子喝得酩酊大醉,不出片刻,因不胜酒力醉倒席上。时候尚早,蝶夫人让秀娘去伺候孙公子,他却命令我来此。孙公子要我好生服侍项公子,绝不可轻忽怠慢。” 项中胤皱起剑眉,眼神透出半分惊异。李忠看似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常年流连花丛,早已身经百战,怎会愚昧到让自己醉酒,忘却此行来意呢?项中胤暗忖道,其中必有诈,绝不像表面这般简单。 项中胤佯装大喜道:“既是如此,那你就陪我好了。”他牵起秀娘的手,将她拉入怀中,轻逗她的秀颔,正要吻上去,却被她闪躲开来。 秀娘娇媚一笑,如此欲拒还迎的态度着实厉害,搔得他心痒痒,恨不得将她扑倒。若没被人偷看,他或许会想方设法将这美人弄上手,但眼下危机四伏,他可不敢犯险。 秀娘斜椅垫上,美目深注,娇嗔道:“项公子心急了,长夜漫漫,不若先喝杯酒,让彼此放松一下如何?” 项中胤皱起眉头,他瞥向秀娘手中的酒壶,那是她方才端来的。他想起李忠酒醉一事,不禁怀疑这酒是否有问题。他心生一计,凑过身去,挽住她的香肩。不等秀娘反应过来,项中胤封她双唇。 秀娘以为他强硬方来,娇躯剧震,双手挣扎同时,竟不小心将酒壶溅洒一地。项中胤见计谋得逞,立时挪开寸许。他举起原先的酒壶,故意道:“别担心,这儿不是还有酒?” 秀娘双眉紧蹙,眼神游移在翻倒的酒壶,面露尴尬之色。她这一举止,迫使项中胤更加确信酒里必有问题。秀娘略一沉吟,懊恼道:“这是观月舫上等名酒,不同凡响,倘若项公子没饮到,秀娘可能会挨骂,不若我再去斟一壶。” 项中胤岂敢纵虎归山,他立时将秀娘紧紧搂住,令其软玉温香伏在自己胸膛上。项中胤故意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将药粉掺入酒中,然后举起酒盅,迫她喝下。这种强灌姑娘酒的客人数不胜数,秀娘也不以为意,随意饮了一口。 项中胤见她中计,暗自窃笑,表面上故作渔色之人,替她宽衣解带。项中胤伸手将她连身罗裙褪下,解开束腰的玉带,使她露出大片雪肌。正要脱去白绫抹胸之时,药效发作,秀娘顿时感到一阵难受,用手捂住腹部,渗出斗大汗水。 项中胤暗自窃笑,故作大讶道:“发生什么事了?” 秀娘仰起绝世玉容,抿起朱唇道:“秀娘有些不适,不知可否先离席一下?” 项中胤假意关心,又叹了口气,瞧她一眼道:“我早知道像我这大老粗,怎能配上秀娘这样标致的可人儿,就当是黄粱一梦好了。”言罢,他替她穿回衣裳,秀娘一面感激万分,一面又为自己失礼感到歉疚。 秀娘离去之后,项中胤拿起酒壶倒了一杯,啜饮几口,故意演给那窥视之人所看,让那人以为这酒并无问题。许久之后,他起身离开东厢。 项中胤独自一人走到环状大厅,恰巧孙牧也从西厢走出来,他身边挽着一名衣衫不整,风情万种的美女。美女见到项中胤羞赧低头,快步离去。孙牧上前问道:“秀娘可是名妓,让许多男人迷醉不已,不知项兄是否也深有同感?” 项中胤露出笑容道:“那是当然,得此尤物我倾尽全力,现在她估计下不了榻了。” 孙牧凝视着他,淡然道:“可是,方才蝶夫人来向我致歉,说秀娘身子不适,今晚恐怕不能伺候你了,不知又是为何?” 项中胤故作羞惭道:“唉,孙公子也是男人,总该知道男人喜欢夸大。况且我也担心她没伺候好我,回去会被人骂,所以才故意这么说。” 孙牧眼神闪过一丝怀疑,淡然道:“原来项兄是为她着想,真是难能可贵,今日招待不周,下次项兄若再来,我定不让你失望。” 两人寒暄几句,一同下船,随着张麻子的小舟返回岸上。接待的马车似早已准备好,不出一会儿,他们返回了孙府。 作揖告别之后,项中胤独自返回客房,甫入屋内,两道身影倏地出现。项中胤定睛一瞧,两人正是刑轩和尹峰,前者恭敬之姿,后者慵懒伸腰。 项中胤问道:“有何发现?” 刑轩目不斜视,正色道:“我今晚留守孙府,紧盯那苏小宛,发现她行事神祕。一个时辰前她身穿黑色劲衣,沿走屋檐,离开了孙府。” 项中胤呆了半晌,忙道:“她去了哪里?” 刑轩摇了摇头,叹道:“我追到小巷子,她上了马车离去。我不敢深追,以免被察觉。” 项中胤心中一懔,半夜如此打扮,偷溜出孙府还能有啥好事。项中胤吁了口气,转过头来看向尹峰,问道:“你这边又有何发现?” 尹峰双手一摊,耸肩道:“观月舫美女如云,真是令人流连忘返。” 项中胤举起手来,淡然道:“你要我对你下赦令吗?” 尹峰哈哈一笑道:“我可是说真话,你不也在场,怎会不信我说的话?”他露出笑容,话锋一转,续道:“观月舫绝非等闲之地,我梭巡几圈,至少三十六处我是进不得。” 项中胤皱眉道:“此言何意?” 尹峰双手环臂,沉声道:“这些地方均有符咒阵式,我若硬闯必然引起注意。一个烟花之地竟有这般警戒,这未免让人起疑。” 项中胤点头道:“还有什么可疑之处吗?” 尹峰思索了半晌,坦然道:“对了,那蝶夫人也是尸术士,我亲眼见她对酒里施了符咒,李忠喝下之后便晕死过去。” 项中胤想起秀娘端来的酒壶,大讶道:“原来那酒里被下了符咒。” 尹峰眉宇一轩,露出少见的肃容,低声道:“还有一件事,我看到有一名男子匆忙进了你隔壁的厢房,久久未出。待到你离去,他才离开厢房。” 项中胤双肩一颤,暗忖道,看来那人就是窥视之人,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奉了孙牧或蝶夫人的命令?项中胤忍不住道:“你可知他去哪了?” 尹峰洒然一笑道:“我看你要离开了,也就不多留。不过我看他离开之前,口中呢喃有词,好像是打算跟谁汇报一样。” 第二卷 第219章 偷香窃玉(2) 项中胤问道:“你可记得他的脸?” 尹峰微微一笑,默不作声。他取出纸墨和砚台,不一会工夫,就在帛图上画出人像,人像维妙维肖,彷彿栩栩如生一般。项中胤接过帛图,画中之人他不认识,也没见过,只得暂时将其卷起来。 忽然间,刑轩想起了什么,指着桌上的汤说道:“这是孙姑娘亲自端来的,据婢女们说,好像是他亲自下厨,熬煮出来的冰糖莲子汤。” 项中胤想起孙玉儿那如花玉容,不禁心中一动。他轻啜了口汤,突然想起什么,将汤放回了桌上。尹峰故意问道:“是否汤不合你口味?” 项中胤看向两人,笑道:“我想起有些事,你们两人今晚各自一房,别等我回来了。” 刑轩露出困惑,正想问话,尹峰一手拦住他,笑道:“看来有人今晚想偷香窃玉,你若这样阻止了他,怕是要遭殃了。” 刑轩顿时恍然,露出尴尬一笑,搔了搔脸颊。项中胤淡然一笑,端起汤碗走出屋外,前往孙玉儿所住别院。正值交三鼓,他自然不能走正路入院。他取出符咒,略施小法,将自身双足变得轻盈万分,一个跃身便来到屋瓦之上。 他身轻如燕,落地无声,迅速利落地翻入窗户,悄然来到孙玉儿床前。孙玉儿惊觉有人,正要起身之时,项中胤已捂住她的嘴,低声道:“别说话,是我。” 孙玉儿先是一怔,旋又定过神来,气鼓鼓道:“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 项中胤惊道:“你知道我去哪?” 孙玉儿见他一脸讶异,不禁噗哧一笑,欣然道:“孙府下人这么多,我随口一问,也知道你和二哥去了观月舫。” 项中胤尴尬一笑道:“我只是逢场作戏,可没这打算。” 孙玉儿搂紧他的脖颈,娇嗔道:“男人是否都是贱骨头,喜欢花钱找欢场女子?” 项中胤满怀软玉温香,情不自禁环住纤腰,吻她嫩滑的脸蛋,毫无愧色道:“孙大小姐这么一说,是否暗示我今晚可作入幕之宾?” 孙玉儿白了他一眼道:“脑袋是你的,手脚也是你的,你要怎么想,要怎么做,我又怎么能左右你呢?” 项中胤端起冰糖莲子汤,笑道:“听说这是你为我熬煮的?” 孙玉儿讶然道:“你没喝完吗?” 项中胤露出微笑,爱怜道:“我想和你一起喝。”语毕,他用汤勺稍微舀了一匙,孙玉儿轻含进口。项中胤问道:“你觉得味道如何?” 孙玉儿杏目圆瞠,以为他在嫌弃,担忧道:“这是我熬的汤,你不喜欢吗?” 项中胤径自将一包药粉掺入其中,稍微搅拌之后让她喝下。因为是项中胤,所以孙玉儿不疑有他,顺势喝了一口。项中胤看了看她,问道:“味道如何?” 孙玉儿杏目圆瞠,愕然道:“这味道与小宛的很像。” 项中胤暗忖果然如此,他长吁一口气,将桑叶粉一事说出。孙玉儿闻言一懔,双肩一颤,久久不能言语。他接着问道:“苏小宛是否有何可疑之处?” 孙玉儿沉吟片刻,蹙眉道:“听说她自幼便入了孙府,由前任总管一手带大。很多下人都说她善解人意,温和和蔼,爹对她也十分信任。” 项中胤问道:“她怎会当上总管?”以苏小宛那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要管辖孙府这么大的地方,未免担子有些过重。 孙玉儿呢喃了半晌,好一会才回过神来,颔首道:“听说她有两年因出差远离偃城,回来之后好像变了个人,虽个性未改,但忽现美貌,让所有男人对她倾心不已。” 项中胤迟疑片刻,疑惑道:“一个人的外貌怎会忽然改变?” 孙玉儿双手环胸,摇头苦笑道:“常言道女大十八变,当时正值青春年华,又有两年空窗,所以孙府的其他人没想这么多。不过,在她回来不久后,前任总管便因病去世,临死之前还写了封书信,请求爹提拔苏小宛为总管。” 项中胤皱眉道:“难道孙老爷照做了?” 孙玉儿垂眸不语,俏脸一红,过了片刻才道:“据说苏小宛很讨爹欢心,两人出游半个月,回来之后爹便将总管之位给了她。” 项中胤不须再问,单从孙玉儿脸上神色,也明白苏小宛是如何说服孙仲傅。不过,在大宅邸之中,弱质女流用这手段上位屡见不鲜,也无须责怪她们。项中胤从怀中取出尸气丸,让孙玉儿服下,接着问道:“你这别院,其他屋子可有住人?” 孙玉儿呆了半晌,顿时明白他意思,垂首赧然道:“其他房屋住着我的贴身婢女,以便她们随时可服侍我。若你有需求,我可以遣她们离去。” 项中胤叹道:“这样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今晚还是作罢好了。” 孙玉儿登时一惊,期期艾艾,欲言又止道:“我、我可以尽量不出声。” 项中胤轻抬她下颔,吻了一口,旋即取出符纸,贴在了床旁,他笑了笑道:“这符咒可让这里寂静无声,就算你喊破喉咙,也没人会搭理你。” 孙玉儿咬起下唇,白了他一眼,似嗔还喜道:“那岂非让你为所欲为了?” 项中胤若无其事道:“我只是要医治你,别无他意。” 孙玉儿想起阴阳调合之事,顿时心中直沉,惆怅道:“若非如此,你是否不会理我?” 项中胤微感愕然,这才明白自己伤了她。项中胤将其搂紧,咬着她圆润的耳珠,嗅吸她美人出浴后的香气,诚恳道:“你这般绝世美貌,又是孙府尊贵大小姐,我若不这样接近你,只怕传出去被人笑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孙玉儿听他言词夸张,语气挑逗,不禁心中一荡,搂紧他的熊腰。春宵苦短,两人一番唇舌交缠后,帷帐不知不觉被放了下来。 许久之后,孙玉儿披上薄如蝉翼的睡褛,伏在他虎背上,柔声道:“我是否告诉爹此事,好让他小心苏小宛这女人,以免着了她的道。” 项中胤摇头道:“此事万万不可,我不想打草惊蛇。况且这苏小宛手腕高明,说不定连你爹也不信你,反而造成你们之间嫌隙。” 孙玉儿美眸一眨,不可置信道:“爹怎么可能不信我。” 项中胤轻叹口气,无奈道:“有些女人对男人很有法子,哪怕是血缘紧紧相系的家人,那些男人都能为她们痛下杀手。” 孙玉儿娇躯一颤,眸中射出担忧之色,问道:“那我该怎么办?” 项中胤转过身来,蜻蜓点水似地,说道:“别担心,既然我已介入这件事,就绝不会弃你不顾。”他在心中暗叹道,就算他想临阵退缩,只怕也是痴人说梦。孙牧对他早有戒心,怎样也不会轻放自己。 孙玉儿一双玉手搂紧了他,颤声道:“人家身子都交给你了,就算只是短暂之缘,也希望你别让苏小宛害了我爹。” 项中胤贴上她的脸蛋,笑道:“你以为我舍得吗?”倏忽间,他想起了什么,从一旁取出尹峰所绘的帛图,打起火折子,问道:“你可曾见过此人?” 孙玉儿瞧了半晌,脸色骤变,惊呼一声道:“这人就是滕师兄,你在哪遇见他的?” 项中胤倒抽一口凉气,问道:“你确定是他?” 孙玉儿忍不住频点头道:“我在夜枭教与他相处两年,怎会忘记他的模样。” 项中胤双目寒芒一闪,心中涌出不祥之感。滕鹏未死,某方面来说在意料之内,但他不但能轻易潜入观月舫,还打算窥视他行踪,如此大胆行事,究竟有什么阴谋?其实他不用想,答案也呼之欲出,因为他们要杀了自己,这样才能封住孙玉儿中蛊一事。 项中胤神色冷静道:“明日我让刑轩保护你。他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你也不须找他,你只要知道这是我的命令就好。” 孙玉儿仔细看了他好一会后,缓缓道:“好,我一切听你安排。”项中胤微微一笑,正要侧身入睡之时,孙玉儿挽住他的手臂,抿唇道:“好不好再疼爱人家一回?”项中胤暗自苦笑,他打开了孙玉儿的男女之防,她自是不须再矜持。项中胤捧起她那早已涨红的俏脸蛋。 日上二竿,项中胤惺忪睁眼,孙玉儿与他拥被而眠。孙玉儿早醒来了,一双水汪汪大眼直视着他,默不作声。项中胤问道:“怎不叫醒我?” 孙玉儿甜甜一笑道:“这样才能和你多待一会。”她端坐起身,任由长发垂贴胸背。她转过头来,轻叹道:“不过,时候确实不早了,方才我已让婢女在门外退下,等等她们若再来,我也不便再打发她们。你若被人看到在我房中,那就坏事了。” 项中胤见她温柔体贴,心中一动,坐起身来从后方抱住她,抚着她的香肩,项中胤灵台尚有一丝清明,收手道:“我先回房了。” 返回客房后,他找到了刑轩和尹峰。他告知刑轩昨晚一事,并让他去保护好孙玉儿安危。 第二卷 第220章 五行之尸(1) 刑轩一走,尹峰看了看他,笑道:“你不叫水灵出来吗?若她知道是我让她不能出来,只怕她会恨死我。” 项中胤没好气瞪他一眼,不以为然道:“你只是想休息吧?” 尹峰耸肩道:“唉,要我打探消息,那也太不符合我的行事风格了。”旋即,他嘴角轻扬,贼笑道:“不过,若是要我杀了上官枭,我倒是很感兴趣。” 项中胤讶然道:“刑轩跟你说了什么?” 尹峰右手按住腰间的雁翎刀,正色道:“他告诉我孙玉儿曾是夜枭教的人,想将她炼尸的人也是夜枭教的滕鹏。” 项中胤摇头道:“单凭如此,也不能贸然断定上官枭与此事有关。” 尹峰目如鹰隼,面色冷峻,不以为然道:“你也不是个傻子,上官枭是何许人也,难道他会笨到连自己底下的弟子干了什么勾当都不知情吗?哼,若要我说的话,搞不好真正想炼尸的人,只怕就是他自己也说不定。” 项中胤皱起剑眉,双目凝视着他,不发一语。他很清楚尹峰虽平时言语轻挑,但说起来话来字字珠玑,针针见血。尹峰方才所言,确实与自己心中所想一样,可是眼下并无直接证据,所以他不敢断定。 项中胤沉声道:“唉,这事容我再想想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欲速则不达。” 尹峰挺起胸膛,昂然而立,告诫道:“但你可听过快刀斩乱麻?若你真有此念头,我手中的把刀绝对为你所用。我很早之前便想会会这号称尸狂的人,是否真如传闻一样厉害。” 项中胤问道:“你似乎很不喜欢他?” 尹峰洒然一笑道:“我只相信我亲眼所见,北尸仙,南尸狂,他与你这尸仙齐名,我当然想知道他是否有这资格。东尸尊和西尸王两人我都见过,他们确实厉害。” 项中胤轻叹道:“若他如传闻一般厉害,那我要对付他那可是得拼上性命的事情,绝不儿戏。” 尹峰瞧了他一眼,微笑道:“哈哈,既然横竖都是拼死一搏,你何不用五行之阵将我们全都叫出来,这样也不会有所遗憾。” 项中胤脸色凝起来,好一会才断然道:“若是可以,我可不想那样。” 尹峰明白他不喜杀伐,所以也不打算迫他。两人对视一眼,尹峰朝他打了个眼色,项中胤取出符纸,让他休眠之后,再施符咒使水灵现身。 水灵美眸一眨,瞧见了他英俊的面孔,立时拥上来将他抱住。她嗅了一口,微笑道:“你身上有女人香味,莫不是那ㄚ头的吧?” 项中胤轻拍她的身体两记,把昨晚之事言简意赅告诉了她。水灵听到观月舫,两眼发直瞪向了他,醋劲扬起。项中胤怕他兴师问罪,岔开话题道:“我打算对付苏小宛,你与她同样身为女人,有何妙计?” 水灵横他一眼,不悦道:“我早说了我去跟踪,你又不肯听。我的潜行比刑轩更高明,保证她根本察觉不出来。” 项中胤搂着她的香肩,叹道:“若你答应我绝不乱来,我就放行。” 水灵仰起俏脸,嫣然一笑道:“我当然可以答应你,但你也得须给我诚意。” 项中胤忍不住亲吻了她的脸蛋,柔声道:“我明白了,总之这事或许攸关我的性命,你最好谨记在心,可别当成游戏玩耍。” 水灵听她说得这么严重,顿时一怔,旋又看到他充满自信的神色,容色稍缓下来。水灵眼波流转,撇着嘴道:“你可别太勉强自己,若你真不放心我,不如让红嫣出来。我宁愿忍受别离之苦,也不想看你身陷险境。” 项中胤哑然失笑道:“我认识的水灵,何时这么软弱了?” 水灵瞥了他一眼,忘了对他撒嗲,认真道:“我可不想自作聪明害惨你。若真如此,我会恨死我自己的。” 项中胤瞧她这样担心自己安危,心头涌起柔情,动容道:“得你一女,夫复何求。” 水灵故作生气,别过俏脸道:“那你还去观月舫厮混。” 项中胤将她扳过来,正打算亲她,没想到水灵猛地挣脱他怀抱,露出欲拒还迎的态度。正当他耸了耸肩,打算放弃之时,她又凑上前来,连忙献上香吻和热情。 两人亲吻一番后,项中胤忽地道:“我让刑轩去顾孙玉儿,你要去盯苏小宛,我这边还要一个人保护我,你希望我找谁?” 水灵失声道:“你打算让三个殭尸同时活动?”水灵这么担心,绝非杞人忧天。一般尸术士光是炼出活尸,就已经难能可贵了,更别说是同时操控两个活尸。现在项中胤甚至要让三个活尸一起甦醒过来,简直难如登天。 项中胤若无其事道:“放心好了,若时日不长,这倒是无妨。” 水灵从他认真的神色,感受到他坚定不移的决心。水灵叹道:“让红嫣出来吧,男人总是习惯对女人松下戒心,你也可以让她当你贴身婢女,比较不会被人起疑。” 项中胤微感愕然,问道:“你真舍得吗?” 水灵藕臂交叠,瞇起美眸,俏皮道:“反正你这句话,肯定也问过她吧?”项中胤被她直接点破,顿时哑口,无奈苦笑。他其实也很清楚,水灵并非真对红嫣不满,只是性格不合。两人在面对正事,多少还是懂得分寸。 稍作谈话之后,项中胤让水灵去盯着苏小宛。她离去之后,她才拿出硃砂笔,在符纸上画上几撇,旋即口中唸起咒语,将红嫣招唤出来。 红嫣头结飞仙髻,两侧高鬟,一对柳眉斜飞入鬓。她一袭绛红裙裳,衬出她胖瘦合度的玲珑曲线,简直人间罕有。与水灵不同的是,她傲然挺起酥胸,给人较为气势之感。不等她开口问话,项中胤遂将原委交代出来。红嫣蹙起柳眉,不悦道:“刑轩和水灵都在?” 项中胤叹道:“事关重大,你们的私怨暂且放在一旁,免得坏了正事。” 红嫣美眸寒光迫来,冷哼一声,没好气地道:“你难道以为我会笨到跟那小ㄚ头吃醋?你未免太抬举自己了。” 项中胤伸手一探,捏了捏她的俏脸,轻笑道:“我就知道你最善解人意了。” 红嫣横了他一眼,手托香腮,撇嘴道:“甜言蜜语就别说了,我又不是初识你,还不知你那哄骗小姑娘的伎俩吗?” 项中胤知道她放不下面子,探手过来,把她搂得靠紧在自己怀里,吻起了她的唇,捉弄道:“我的性命就操之在你手了,你可要好好保护我。” 红嫣仰颈抬颔,眸中绽出烈芒,嗔笑道:“凭你尸仙的称号,世上有几人敢动你?” 项中胤身子前倾,握住她白皙的香肩,苦笑道:“得了吧,再厉害的尸术士,若失去了操控的殭尸,又能多可怕?” 两人相视而笑,互相套好腹稿之后,前往正厅。 项中胤来到正厅,孙仲傅正跟孙禹谈话。 孙仲傅瞧见项中胤到来,看了看他身旁的红嫣,双目看得直发怔。直至孙禹叫了他,他才定过神来,干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孙仲傅问道:“这位姑娘是?” 项中胤早备好说词,作揖道:“她跟水灵一样,都是我的贴身ㄚ鬟。她前些日子忙于俗事,近日才来与我会合。” 孙仲傅虽略感怀疑,但只是多一个ㄚ鬟,似乎也无不妥。孙仲傅忽然发觉什么,朝孙禹看了过去,拍掌道:“禹儿,项公子也是尸术士,你不妨将这事告诉他如何?” 项中胤虽不知何事,但见孙禹心神不宁,踌躇不定,这事肯定非比寻常。只见孙禹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凝重道:“虽然此事攸关衙门声誉,不能轻易传于外耳,但事关重大,我可不能看着更多无辜之人因而丧命。” 项中胤听到此事牵扯人命,面色也凝了起来,皱眉道:“究竟为何事?” 孙禹长身而起,拱手道:“项公子请随我来。”他带着项中胤和红嫣走出孙府。三人坐上一辆备好的马车,不一会工夫,他们来到偃城的衙门。 孙禹带他们进到一处长形的仓库,外头有两名官兵。孙禹挥了挥手,官兵听从命令,敞开仓库的红色大门,顿时一阵凉风拂来,令人背脊生寒。 项中胤定睛一瞧,仓库里头摆放着十多口棺材。他露出骇然之色,惊道:“这些棺材为何在此处?” 孙禹摸了摸鼻子,露出苦笑道:“项公子说笑了,既然是棺材当然是装死人。”他徐徐走到一口棺材前方,推开棺木,指着里头说道:“这是昨晚在城外发现的尸体,他的血被人放干了。” 项中胤记起贾巴一事,忍不住道:“难道他的心脏也被挖走?” 孙禹为之错愕,惊呼一声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事?” 项中胤暗忖果真如此,遂将贾巴一事说出来。孙禹闻言一懔,登时色变道:“其实这案件并非初起,直至今日,至少有七件相关的案子。为免恐慌,官府才不贴公告。” 项中胤沉声道:“莫非孙总捕快请我来,就是要询问这件事?” 孙禹脸上阴霾密布,叹道:“这放血挖心手法十分特殊,好像某种符咒仪式,所以我爹怀疑这事跟尸术士脱不了关系,所以才让我来请教你。” 项中胤想了一想,解释道:“这确实很像尸术士所做之事,但人血的用途太多,蚀心蚕的作用也不少,很难猜测对方意图。这样吧,偃城应该有黑市吧?对方汲取这么多人血,说不定会拿去卖掉也不一定。” 孙禹应声道:“好,那我等等就让人去搜查黑市。” 项中胤转过头来,看向棺材内的干尸,骇然道:“虽然这人脸皮因放血凹陷,但我认得他脸上的疤痕,这是孙府的下人吧?” 孙禹面有难色,淡淡看了他两眼,无奈道:“你说得不错,所以我才会去找爹。这人虽是在城外被杀了,但也是近日出城。” 项中胤灵光乍现,忽地道:“对了,先前几件案子的死者是什么人?” 孙禹呆了半晌,思索一会之后,将所有人都说出来。项中胤闻言大惊,因为这些人都有一个共通点,他们均跟孙府有关。死者分别有孙府的马夫、孙府下人的妻子、长期与孙府做过生意的米店老板等等。就连贾巴那群人,也跟孙府有些许关系。 项中胤将心中揣测告诉他,孙禹听他说完,当场大吃一惊,哑然失声道:“莫非这凶手跟孙府的人有仇?” 项中胤叹道:“或许就是孙府的人也说不定。”他凝视孙禹半晌,正色道:“倘若是这样,那不如引蛇出洞如何?” 孙禹露出恍然之色,惊道:“难道你想引诱对方出来?” 项中胤轻轻一叹道:“此法虽为下策,但有时最简单的方式,也是最有效的方式,或许对方真的会上勾。不过这件事,切记不能让孙老爷知道。” 孙禹瞧了他顷刻后,大惑不解道:“为什么不让我爹知道这件事?” 项中胤露出为难之色,沉声道:“倘若那人真是孙府的人,孙府人多嘴杂,搞不好无意间听到这消息,到时就坏事了。” 孙禹心中微懔,虽然要欺骗孙仲傅让他有些愧疚,可是一想到无辜之人惨死,他只得遵从项中胤的意见。以他多年当总捕快的经验,这种埋伏的确是越少人知情越好,所以项中胤所述并不无道理。 孙禹看了看棺材的尸体,吁了口气道:“若能找出真凶,那也无妨。” 项中胤大摇其头,叹道:“这些人死得真惨。” 孙禹脸色不自然起来,默立片晌,言语充满无奈低声道:“自从偃城的尸术士不断增多,这般凄惨死状,我跟几位捕快兄弟似乎也见怪不怪了,估计都看得麻木了。” 项中胤心中大奇,讶然道:“此话是何意呢?” 孙禹直接走到四口平放在一起的棺材,指着里头尸体,正容道:“这些人也是被摘去了内脏,而且还是不同部位。虽不知道凶手何意,但挑惹的意味很浓厚。” 第二卷 第221章 五行之尸(2) 项中胤点头道:“我来瞧瞧。”言罢,他仔细端详棺材的尸体,时而蹲下,时而凝视,很认真地观察尸体四周。位于后方的红嫣,默然不语,也盯着尸体不放。 孙禹看向面不改色的红嫣,忍不住道:“你不害怕吗?” 红嫣瞟了他一眼,神态自若,从容道:“跟在他身旁,什么尸体都见过了。” 孙禹皱起浓眉,大感奇怪。红嫣的语气太过平淡,言词之中也未对项中胤有敬意,不禁怀疑他们真是主仆关系吗?不过,这毕竟是他人家务事,他也不方便追问。 与此同时,项中胤似乎发觉什么,惊呼一声。他转过头来,朝红嫣使过了眼色。红嫣秀颔微微一倾,柳眉轻蹙,看似明白了什么。 孙禹见两人神色古怪,只觉一头雾水,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项中胤脸容深沉,低声道:“每个人生下来都有五行特征,尸术士若要炼尸,也会依据个人五行去施咒。比如来说,有些人是属于水,那尸术士炼尸的时候,就会使用水葬之法,让其变成水尸。” 孙禹只是衙门总捕快,并非尸术士,对这些事虽有涉猎,但并不精深。项中胤所述,已超出他理解范围,故他听得满腹疑惑,斗大如头。孙禹问道:“你所说的事,跟这几起杀人案件有何关系呢?” 项中胤沉吟不语,好一会才道:“这几人分别被摘去了心、肝、脾和肾等部位,这些部位恰巧对应五行,也就是说有人想炼尸。” 孙禹歪着头问道:“可是,若要炼尸的话,不该保留完整吗?况且尸体都在这里,那人要如何炼尸呢?” 项中胤抬起头来,眼神射出凛冽之色,沉声道:“若他不要这些尸体,那表示他他打算重组一个尸体,搭配这几个部位,我猜这人恐怕要炼五行尸。”此话甫出,红嫣身子微震,孙禹虽不知五行尸为何,但也能感受到两人气氛凝重,充斥肃然之气。 孙禹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刚才说五行,难道还有一人会死?” 项中胤颔首道:“理应如此。” 孙禹发起怔来,倏忽间,他心念一转,欣然道:“这么说来,凶手是有规律找人,若我们能提前得知他下个目标,那就能想办法抓到他了?” 项中胤面露为难,沉声道:“偃城百姓何其多,若是一个一个查起,只怕死者再出现,我们进度还未达一半。” 孙禹听得心乱如麻,好一会才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项中胤沉下面色,无数念头闪电般掠过心田,过了半晌,他才抬起头来,肃容道:“只要是尸术士,或多或少对此有所警惕。官府不妨将此事透露出来,虽会造成人心惶惶,可也能让尸术士明白有人想炼五行尸。” 孙禹微一错愕,不解道:“这些尸术士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 项中胤断然道:“实不相瞒,五行尸乃尸术士禁忌。虽未明文规定,但早在数十年前各门各派均有共识,绝不可炼五行尸。聚集在偃城的门派众多,诸如夜枭教、凌羽派、唐门和九幽楼等等,倘若他们知情,定然会严加提防此人。” 孙禹纳闷道:“他们为何害怕?” 项中胤目光与他交触片晌,徐徐道:“因为五行尸跟一般炼尸不同,被摘取内脏的人,必须也是尸术士。” 孙禹听得目定口呆,这才恍然大悟,因为行凶目标是尸术士,这群人为了自保,当然有可能提供有利消息,甚至缉捕此人,以免遭到池鱼之殃。 孙禹大感开心,作揖道:“多谢项公子提点,我这就派人将此事透露出去。对了,我差点忘记跟你说了,那些被摘去内葬的死者均是罪犯,所以上方才没施压。”话音落下,三人陆续走出停尸的仓库,孙禹宛若找到一线生机,眉眼之间充满希望,朝衙门走去。 项中胤和红嫣告别之后,坐上马车,打算返回孙府。马车上,红嫣瞥了他一眼,问道:“你为何不告诉他另有隐情?” 项中胤淡然一笑道:“原来你也发现了。” 红嫣横他一眼,没好气道:“我可不是傻子,这点事怎看不出来。”红嫣皱眉道:“不光是尸术士,哪怕是行走江湖之人,都很清楚五行尸。凶手意图明目张胆,未免太过可疑,你认为是什么原因?” 项中胤沉思顷刻,眺望窗外,低声道:“无非是两种可能,其一,凶手乃无聊之人,故意制造混乱。其二,凶手是想藉由这件事,告诉众人有人在炼五行尸。” 红嫣正容道:“你认为是哪一种?” 项中胤一把将她搂入怀里,凑在她耳旁道:“孙禹方才说了,那些人俱是罪犯,若非巧合,定是那人刻意为之。那人不肯滥杀无辜,表示有所坚持,我认为这是在警世众人。” 红嫣虽外表气焰十足,令人畏惧慑服,但在项中胤面前,也不过是名女子。她没有挣扎,反而侧身挨到他左肩旁,问道:“那人为什么这么做?” 项中胤苦思片刻,挠了挠鼻子,解释道:“若我猜得没错,那真正炼尸之人,可能令提醒之人束手无策,又或是基于某种原因,难以出手制止。为此,那人才故布疑阵,让我们明白有尸术士在炼五行尸,要我们去解决这事。” 窗外透入来的光线,把明艳照人的红嫣映衬得美得令人沉醉,她徐徐道:“杀死那些人的手法干净利落,如此之人都有所忌惮,可见他想对付的人必然很厉害。” 项中胤无奈道:“至今为止,尚未有人炼出五行尸,只因这事繁琐复杂,难如登天。若是没有本事的尸术士,炼尸途中就会因反噬爆血而亡,所以炼尸之人定然很厉害,否则不会轻易将性命拿来下赌注。” 红嫣面色一沉,冷冷道:“尸狂、尸尊还是尸王?又或是唐门的人?这些人已在尸术士之中居列高位,难道真会冒险做这种事?” 项中胤叹了口气,苦笑道:“人总是不满足,为了达到更高地方,不择手段。若非如此,当初我又怎会选择放下一切,游走山林?” 红嫣心中懔然,面露担忧之色,沉声道:“若他们知道你是尸仙,定会前来挑战,到时你就会有数之不尽的战书了。” 项中胤挖苦道:“这不正好,你应该喜欢这样吧?” 红嫣眸光森寒,冷哼道:“高手过招,本来甚好,但换作是一群蚊子在周围徘徊,那只会让人感到厌恶。” 项中胤点头道:“那倒也是。” 双方默然片刻,马车缓驶,似乎快要到孙府了。红嫣仰起俏脸,眸子寒芒歛去,用着出奇温柔的语气问道:“分别这么久,你要做的事就只有这样吗?” 项中胤与她对望半晌,心中一动,拉起她修长纤美的雪白玉手,身子微倾凑上前来,两人双唇轻触半会,红嫣芳躯微震,星眸半闭起来。 转瞬之间,马车停下来了,项中胤明白孙府已至。红嫣依依不舍挪开,眼波热情如火,项中胤差点就要脱口让马夫绕着孙府几圈,替他再争取时间。 回到孙府后,本想回房后再续情意,但下人前来通报,说是孙玉儿找他一叙。项中胤大感奇怪,难道孙玉儿遗毒复发了吗? 虽不知原因,但项中胤仍跟着下人前往别院。甫至厢房,孙玉儿见到了他,原本愁眉不展的脸色倏地豁然开朗,挥去下人后,再无矜持地扑上来,将他紧紧地抱住。 项中胤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不等孙玉儿回答,屏风后方走出一人,那人正是刑轩。他沉声道:“你今早出门之后,有人潜入了别院。那人是孙府下人,负责马厩的男仆。” 项中胤不以为意道:“孙府下人来到别院,又怎能算潜入呢?” 孙玉儿娇躯微颤,截口道:“我所在的别院,一般男子不得入,哪怕是下人也一样。他未经我通传擅自前来,已坏了规矩,还趁机进入我房间,更是不可饶恕。” 项中胤讶然道:“他进了你房间?” 刑轩目光一攫,附和道:“当时孙姑娘和婢女在院子散步,并未察觉此事。我躲在走廊,那人没注意到我,恰巧被我撞见他溜入房间。” 项中胤问道:“你可知道他为什么进房间?” 刑轩点了点头,应声道:“我看到他在找那桑叶粉。他掂了掂药袋,似乎在确认药袋重量。” 项中胤搂住孙玉儿的细腰,收摄心神,淡然道:“他恐怕是苏小宛的眼线,因为孙玉儿经我提点之后,少喝了她的冰糖莲子汤,所以她有所起疑。” 刑轩眼中射出锐利的光芒,正容道:“那这样一来,我们岂非露了馅?” 项中胤露出思索的神色,好一会才道:“看来近日之内,她必有动作,你一定要无时无刻待在孙玉儿身旁,倘若有异状,你将她带来我身旁。” 刑轩行了个礼,应诺道:“我明白了。” 第二卷 第222章 千面之女(1) 孙玉儿目光与项中胤交触,垂下眼帘,以带点恳求的语气道:“你可否今晚留在这里,我还是十分担心。倘若你怕人被人瞧见,我就把婢女都遣走。” 项中胤柔声道:“有刑轩保护你,你不会有事的,倘若你真的害怕,要不然叫贴身ㄚ鬟来陪你睡一觉如何?” 孙玉儿摇头苦叹道:“我本也这样想,可是兰儿她家中有事,今晚要连夜出城返乡,现在已在收拾行囊了。” 项中胤愕然片晌,脸色转白,骇然道:“你说她要出城?” 孙玉儿大感纳闷道:“怎么了吗?” 项中胤想起方才衙门内孙禹所谈之事,死者不仅多半跟孙府有关,清一色均是出城被杀。项中胤大感不妥,倘若真是如此,那这名唤为兰儿的婢女恐成下一个受害者。项中胤倏地抬起头来,正想要让孙玉儿去劝她留下,但转念一想,这岂非是诱敌之机? 项中胤沉吟片晌,最后仍没将此事说出来。项中胤紧握孙玉儿香肩,吻了她一口,安慰地说道:“别担心这么多,你不会有事的,好吗?”一旁还有刑轩和红嫣,项中胤当众吻她,孙玉儿顿时赧然地垂下秀颔,玉颊染起红晕,将俏脸埋入他的胸膛。 再安抚了几句,项中胤才放心地离去。离开院子之后,红嫣虽一言不发,但玉脸冰寒,彷彿对他拈花惹草之举提出无形的抗议。项中胤无奈之下,正打算对她举手投降之际,一道人影倏地飞下来,原来是水灵。 红嫣和水灵对视一眼,彼此露出不悦之色。项中胤大感尴尬,连忙问起水灵为何抛下监视苏小宛一事而来。水灵瞅了他一眼,冷峻道:“我发现了她的秘密。” 项中胤惊道:“什么秘密?” 水灵别过俏脸,好似卖着关子,故意不说出来。项中胤露出苦笑,亲了她脸蛋一口,她这化嗔为喜道:“我发现那女人,可能就是杀害贾巴的人。” 项中胤身子一震,漆黑的双眸闪动惊异的神色,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水灵眉开眼笑,得意地道:“昨晚我跟踪她入房,竟然发现她抽屉有多张脸皮,就连她现在的模样也是一张换上去的脸皮。可惜当时房内昏暗,我位置不佳,所以看不清真面目。” 项中胤一拍腰间,感叹道:“果不出所料,这女人并非苏小宛,看来那两年之间,真正的苏小宛已被她取而代之了。不过就算如此,为何你认定她与贾巴之死有关?” 水灵美眸轻眨,嫣然一笑道:“你忘了吗?贾巴是被蚀心蚕所杀,蚀心蚕的茧蛹恰好就是用来当作脸皮最好的材料,坚韧富有弹性,质地又轻薄无味。不光如此,我还瞧见她房间有个水缸,里面装着人血。” 项中胤闻言大惊,顺势把衙门仓库的事都说了出来。水灵听完叙述,眼神坚定不移,更是确信自己推测无误,那苏小宛就是杀人凶手。 红嫣皱眉道:“既已知她房内有证据,不若我们现在硬闯,杀她个措手不及。”一旁水灵难得与她有相同意见,忍不住点头。 项中胤摇头道:“不行,说不定这是陷阱。她能潜伏在孙府两年,必然有其手腕,搞不好早准备了说词或退路。”顺着话题,项中胤将诱饵一事说出来。 水灵闻言一懔,面色担忧道:“若她今晚不出手,那该如何是好?” 项中胤潇洒地一耸肩膊,苦笑道:“倘若如此,那也是天意。但她若出城犯案,不仅可抓她一个现行,就算她抵死不从,我也可强硬方来,迫她说出真相。” 水灵听他并非消极行事,放下心来,笑道:“那今晚就由我陪你去,红嫣待在这里跟刑轩两人照顾孙玉儿。” 红嫣听完,正想开口反驳,项中胤已截口道:“你们两个都随我来,倘若你们再闹事,我就让尹峰出来,听清楚了没?” 水灵鼓起脸颊,红嫣俏目冰寒,两人均透出不满之气。项中胤也知自己这样很强硬,但若非如此,她们争吵不休,只会徒增麻烦。项中胤双手一探,将两人拥入怀中,在她们脸各吻一口,试图安抚着她们。 只见水灵将娇躯挨入,红嫣也玉容解冻,两人纷纷露出了绝美的笑容。项中胤大感奇怪,正想问其原因,水灵径自道:“你真以为我们会为这事吵架吗?我们虽不和,但也知道事情轻重缓急,怎可能让你陷入危险。” 红嫣挽着他另一只手臂,唇勾似弯月,嗔笑道:“你未免把我看得太愚昧了。” 项中胤心中苦笑,想不到两人早有共识,自己被甩得团团转。不过,其实这也不是她们携手合作的第一次了,她们确实不会傻到大敌当前还内讧。 稍作安排之后,他们返回屋中。 待到夜色低垂,项中胤不动声色,用完晚膳之后,躲在孙府门外暗中观察。过不多时,兰儿双手捧着一个大包袱踏出大门,旋即上了一辆马车往城外驶去。 项中胤早在马车动了手脚,贴上符咒,便于追踪其动向。项中胤找了辆马车,尾随在他们身后,打算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一炷香左右的工夫,马车离城数里,驶入了一处山林。马车前行了一会,忽闻阵阵马嘶,车轮旋即骤停下来。 跟在后方的项中胤面色一沉,掀开窗帘,朝前方望去。只见一颗头颅飞出来,滚落在地上,项中胤定眼一瞧,竟是那负责驾车的马夫的头颅。 项中胤立刻朝后方使过眼色,红嫣点头示意,倏地掠出车外。红嫣取下腰间浸过辣油的蛇鞭,毫不迟疑地挥出一鞭,马车当场迸裂成两半,一道清晰的人影蓦地从里头斜飞而出。 项中胤两手一衔,掐住一张符纸,迅速地朝人影掷了过去。符纸化身成一阵气劲,如惊滔骇浪涌出,人影凌空旋身闪过,立定地面。月色照在人影脸上,那是一张美丽的脸庞,令人难以忘记,也令人打起冷颤。 苏小宛蛾眉微蹙,狠狠盯着他道:“哼,果然又是你从中作梗。” 项中胤微笑道:“你作恶多端,又怎能怪我?” 苏小宛秀眸射出锐利的寒光,轻蔑道:“难得你身手了得,莫非也是自恃清高,立誓为民除害之人?真是可笑至极,尸术士追求炼尸,又何须一脸道貌岸然?若真如此,为何要操控亡者躯壳替己办事。” 项中胤摇头笑道:“我想你误会了,我对这吃力不讨好之事,可说是意兴索然。今日来此,一方面是出于好奇,二方面是我答应别人,绝非什么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苏小宛嘴角逸出一丝凉意,讪笑道:“你莫不是为了孙玉儿吧?原来如此,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看来你也不例外。” 项中胤神色平静,淡然道:“就当作是如此。” 苏小宛露出忿然之色,声音转寒,冷喝一声道:“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今日就让你瞧瞧我的厉害。”她取出一盏铜铃,她吟唸咒语,摇晃铜铃,一阵刺耳之声蓦地袭来。红嫣惊诧之余,蛇鞭出手,打断了苏小宛的铜铃。 项中胤为之愕然,苏小宛既然想以铜铃对付他们,明知不能受到干扰,为何不让自己的殭尸现身应战。仓卒之际,他涌起一股不祥之感。尚未定过神来,马车后方的地面被掀起,底下窜出一道硕大身影。 一名魁梧男子手执大砍刀,朝他扑砍而来。水灵早有防备,从腰际抽出软剑,唰地一声,软剑拍开了刀尖,两相抵消,男子跃至后方数尺。 项中胤抬头一瞧,男子脸色冰冷如雪,肌肤毫无血色。项中胤心中恍然,看来这人就是苏小宛的殭尸。她佯装露出破绽,暗中下令让殭尸绕背杀人,城府之深令人畏惧。 项中胤看了苏小宛手中铜铃,也想起此人是谁了。项中胤皱眉道:“听闻罗剎女有一盏能杀人于无形的铜铃,难怪那些人毫无挣扎,原来均是被音声震昏,惨遭放血蚀心。” 苏小宛面色一沉,狡黠一笑道:“就算你知道了,你也活不了。”话犹未了,从地面再窜出两道人影,均是殭尸,分别拿长枪和剑。 项中胤倒吸一口凉气,惊道:“原来还有伏兵。”同时操纵三个行尸,如此厉害之人,哪怕是出自名门也是罕见。苏小宛脸挂笑意,彷彿胜券在握,他让分别让殭尸对峙他们三人,自身则躲在后方摇铃。 藉由符咒威力,铃声越发响亮,也越令人刺耳难受。苏小宛看似占了上风,却始终步步为营,没有半点的急躁之举。项中胤原以为她会谨慎,但过了许久,他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苏小宛不敢贸然全力攻击,那是因为她以为自己殭尸尚未现身。这也是活尸的优势,因为活尸乍看之下与常人相同,根本分不出来。 苏小宛绷起俏脸,环顾四周,深怕附近有殭尸埋伏。但过了没多久,她惊觉到水灵和红嫣两人竟能与殭尸互有来往,这下才恍然大悟。 第二卷 第223章 千面之女(2) 红嫣执鞭一挥,地面裂开数道痕迹,她凌空跃起数丈,蛇鞭一甩而下,苏小宛其中一个殭尸当场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苏小宛脸色骤变,先前从容态度宛如虚幻一梦。项中胤掏出一柄锐利的飞刀,飞刀的握柄绑着一张符纸。他对准其中一名殭尸,迅速掷去。霎那间,那名殭尸被飞刀贯穿胸膛,伴随轰隆一声,飞刀后方符纸炸裂开来,殭尸当场血肉模糊,尸块四散。 苏小宛看见那柄飞刀,哑然失声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尸仙。传闻中尸仙最擅长以飞刀为媒介,施展符咒。” 项中胤不疾不徐道:“这符咒并不难,很多人都能模仿。” 苏小宛恶狠狠瞪着他,冷哼道:“这符咒确实不难,但可没多少人能操控两个活尸。我早该明白这件事,否则你身为尸术士,何必要找两个平常人保护你。” 两人说话同时,水灵也用软剑卷住最后一个殭尸脖子,用力一甩,其中一个殭尸的头应声飞了出去,鲜血溅洒出来,染红地面。 本以为尘埃落定,没想到无头殭尸忽然跳起来,他手中大砍刀一晃,竟将水灵的手肘划出一条整齐清楚的血痕。水灵脸色微变,以左手舞剑,沉腰坐马,闪电般挑上他的胸膛。猝不及防之下,殭尸被刺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水灵方才大意轻敌,这次小心翼翼,呼啸剑声不迭,三剑后又再来六剑,招招凶狠,直接把无头殭尸的肢体裁断,让其再无还手之力。 苏小宛见大势已去,双手符咒一划,数道气劲横飞而来。项中胤施咒抵抗,红嫣和水灵则掠至后方数尺,避开气劲扫射。苏小宛趁机扔下烟雾筒,白色烟雾瞬间蔓延起来,等烟雾散去之时,苏小宛早已消失不见。 红嫣微一愕然,双目闪过怒意,喊道:“我去找她!” 项中胤收敛心神,打起手势,沉声道:“不了,这里山林高低起伏,蜿蜒崎岖,你这样盲目找是徒劳无功。她三个殭尸被我破去,已元气大伤,宛若被拔去爪牙的老虎。” 红嫣露出不悦之色,忿忿道:“这只母狐狸诡计多端,你让她喘息一会,她搞不好很快就卷土重来了。” 项中胤面色一沉道:“她根本不须对付我们,也能让我很棘手。现在我的身分被发现,她只要在江湖上放出消息,我就无暇管她了。” 红嫣咬牙道:“果然还是该杀了她,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项中胤心中暗叹,红嫣说得不错,只有死人和哑巴才不会告密,可眼下情势,要抓住她确实难如登天。他曾听说过罗剎女的传闻,据说她擅于易容,精通逃脱,所以在江湖上闯荡了数十年,也无人能抓到她。 项中胤仰望着重归黑暗的夜空,无奈地吁了口气,他没想到碰到这么棘手的人物,若现在孑然一身,豪无包袱,他肯定先逃出偃城,以免被人找到。 项中胤想起了孙玉儿,心中涌起莫名的担忧。他先让红嫣去检查兰儿的马车,发现兰儿虽未被放血取心,但已在车厢内气绝身亡。项中胤叹了口气,命令水灵将其稍作掩埋,旋即三人返回孙府。 项中胤来到孙玉儿的别院,惊见刑轩手持子母鸳鸯钺,目露凶光,刀刃淌血。项中胤心中大讶,连忙上前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孙玉儿见他到来,二话不说扑上前去。项中胤低头一瞧,孙玉儿锦缎衣裳上沾有血渍,他当场铁色铁青。 刑轩神情凝重,忿忿道:“方才滕鹏闯入别院,给我狠狠击退了。” 项中胤哑然失声道:“滕鹏是如何混入孙府?” 刑轩彷彿早就预料到他会问,他话音刚落,立时答道:“你还记得之前我说过,曾有个孙府下人潜入孙姑娘房间吗?那人就是滕鹏!他戴着蜡黄面具,所以能在孙府来去自如。我与他交手的时候,他无意间被我削去脸皮,这才让孙姑娘发现此事。” 项中胤望着孙玉儿,爱怜横溢,问道:“你没事吧?” 孙玉儿仰起俏脸,伏入在他怀里,心有余悸道:“幸好你有派人保护我。” 红嫣环目一扫,面露疑色,问道:“你跟滕鹏交战,难道其他孙府的人没发现?” 刑轩皱眉道:“我去看了一下,他们好像被下药迷昏了。滕鹏起初不知道我的存在,所以在四周贴上符咒,画上结界,其他下人根本不清楚里头发生了什么事。” 一弯明月之下,项中胤负手仰望月色,神情肃穆道:“看来这罗剎女比我想得厉害,原来是调虎离山之计,我差点上了当。” 刑轩吓了一跳,惊道:“为何罗剎女也在?” 水灵瞥他一眼,解释道:“罗剎女就是苏小宛,她易容成苏小宛混入孙府。刚才我们在城外与她交手,不幸被她逃走了。” 刑轩身子一震往他望来,正色道:“据说这女人十分狡诈,你们没抓到她太可惜了。” 红嫣噘起小嘴,冷哼道:“我是想追,有人不想让我追,怕不是被罗剎女迷惑了,忽然对她心生怜惜,才舍不得让我杀了她。” 项中胤剑眉一挑,不悦道:“好,那下次我不阻止你,这总行了吧?” 红嫣呆了半晌,别过俏脸,咬唇道:“哼,那最好。”项中胤知道她放不下面子,但眼下孙玉儿正伏在他怀中,他也不好意思抱着一个女人,哄着另一个女人。 片刻,项中胤安抚好孙玉儿之后,这才随红嫣返回屋中。 黄昏时分,天上的灰云堆积起来,凝聚水气,霎时间倾盆而下,孙府顿时雾气朦胧。项中胤从紫檀木床榻上睁开双眼,红嫣和水灵偎在他身旁,肢体交缠,箇中情景难以言喻。 项中胤勉强起身,原先玉腿横陈的两女被他惊吓到,倏地弹了起来。红嫣长发垂腰,挽着项中胤的脖子不放,水灵小鸟伊人,面带红霞贴在他的身体。 项中胤好不容易挣脱环抱,起身而立,伸了个懒腰。他回想昨日荒唐,不禁暗自苦笑。稍作梳洗更衣后,他前往厅堂。 孙玉儿迎面前来,她一袭苎麻布编织的的深衣,上衣下裳相连,将身段衬托雍容典雅。她抬起美眸,幽幽道:“今早苏小宛声称家中有急事,一早便出了城。” 项中胤神态自若,从容道:“我想不久之后,你就会得到她在城外去世的消息了。” 孙玉儿皱眉道:“你好像一点也不讶异?” 项中胤耸了耸胳膊,摇头道:“换作我是她,也不可能留下来吧?她身分既已曝光,虽然仍可逞口舌之辩说服孙老爷,但绝非长久之计。若我们采强硬手段,那她岂不成了瓮中之鳖,任由我们处置?” 孙玉儿不悦之色一闪即逝,幽幽道:“那她岂非还会再来害我?” 项中胤目光落在她俏脸上,凝视半晌后道:“你放心好了,我会去处理她,不过我现在必须离开孙府了。” 孙玉儿娇躯一震,为之色变道:“你若是离开了,那谁来保护我?” 项中胤脸现难色,叹道:“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我在江湖上有另一个别称,我就是与尸狂等人齐名的尸仙。昨晚与罗剎女交手,我已被发现身分了,我相信她会将这件事公诸于世,到时就有很多人会来找我麻烦,让她有机会喘息。” 孙玉儿讶然道:“既是如此,那你更不该离开孙府。我爹虽不是什么大官贵族,但长年下来也有不少人脉,他一定可以庇护你。” 项中胤动容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怎能让孙府一起牵扯其中。你放心好了,我还是会让刑轩待在这里,确保你性命无虑。” 孙玉儿敌不住他坚定目光,低垂眼帘,哽咽道:“你要离开我了吗?” 项中胤牵起她的手,凑到她的耳旁,轻声道:“我也舍不得你,可是若我继续在这,那只会让对方认为你是我的弱点,从而将下手目标转成是你。况且一直陪在你身旁,我也不能想方法去找出她了。” 孙玉儿骇得芳心剧跳,顾不得旁人目光抱住了他。项中胤连哄了几句,这才好不容易挣脱怀抱。他找到了孙仲傅,将孙玉儿身体已安然无恙一事说出。孙仲傅起初闻言大喜,但听到无法生育之后,面色又惨淡下来。 项中胤明白他的苦处,所以也不打算当场说服他。他在红嫣和水灵左右伴持中,齐乘马车离开了孙府,找了间客栈投宿。一进客栈,众人议论纷纷,好似在谈论什么大事。 项中胤倾耳聆听,果不其然,罗剎女已将他出现在偃城的事传出去,客栈大厅内多数人正在谈着自己。原先数道目光移来,他还以为被人发现了,幸好那些人只是垂涎美色,忍不住盯着红嫣和水灵两女罢了。 匆匆入房之后,项中胤放了行李,兀自坐下歇息。红嫣眼转秋波,欲言又止,过了片刻后才叹道:“你有刑轩和水灵,让我休眠好了。”项中胤抬头瞧她,他早就想过这问题,只是不好开口罢了。他试探道:“你真舍得?” 红嫣凝神打量了他一会后,不以为意道:“小别胜新婚,不是吗?” 项中胤见她娇躯微颤,故作镇定,不由心动起来。无奈红嫣所言甚是,倘若真能让她一直陪伴左右,当初就不会让她休眠了。项中胤摇头苦笑道:“好吧,我明白了。”他将衣襟稍微拉开,斜露出结实的左肩。 红嫣踏前小半步,娇躯立时坐上他怀里,耸挺的酥胸紧迫着他,檀口微张,探出洁白皓齿用力咬了一口。鲜血徐徐渗下,她发出啧啧汲取声,沉浸在吸吮之中。 水灵不知何时也绕到他背后,不顾一切地揽着他的熊腰,贴上虎背,沿着伤口续咬,项中胤微一低吟,面色难受,再次被夺走鲜血。 过了半晌,两人前后伏在他胸背,气色容光焕发,霞烧玉颊,羞不自胜。这一刻,项中胤再次感受到她们身为殭尸的事实,不禁心中戚然,前后痛吻了两女一轮,试图忘却这事。唇分之后,项中胤取出符纸,贴在红嫣额头上,让其休眠。水灵美目凄迷,一脸歉疚道:“改日若是可以的话,你将她唤出来,让我休眠也无妨。” 项中胤侧过身来,将她抱了过来,水灵斜仰起俏脸时,香唇早给他封了。一阵销魂蚀骨的缠绵后,项中胤苦笑道:“别想这么多了,我并非厚此薄彼。你们两人我都不亏待,你也无须有所愧疚。现在我有些饿了,你陪我下楼用膳如何?” 水灵双目透出欣悦之色,露出捉弄似的笑容道:“也是,你好多补充体力,这样才能够提供我们更多鲜血饮用。” 项中胤轻拧她的脸蛋,哑然失笑道:“这血可不能任你挥霍。”两人嬉闹一番,挽着手一同走下楼。水灵虽然身为殭尸,但由于是活尸的关系,仍会感受到些许飢饿,所以也陪项中胤大啖起来。 吃饭同时,一旁又传来谈论之声,项中胤忍不住竖耳倾听。其中一名黄袍男子自信道:“若是让我见到那尸仙,我一定要挑战他,取走这个称号。” 坐在他身旁的黑衣男子不以为然道:“别傻了,若他真是尸仙,他可是与尸狂等人齐名,你算是哪根葱能下战书?” 黄袍男子目露讶色,不满道:“你方才不也说要找他?” 黑衣男子哈哈一笑道:“我是要找他,因为整个江湖现在都在找他,据说找到他之后可领到百两银子,你教我能不心动吗?” 黄袍男子不解道:“究竟是谁要找他?” 黑衣男子沉声道:“你不知道吗?夜枭教已私下派人找他了,毕竟尸狂从未见过他,以他狂妄自大的个性,当然要好好挑战他一番。” 黄袍男子叹了口气道:“既然尸狂也盯上了他,那我也不好介入了。你也知道,这尸狂不是好挑惹的对手,若是令夜枭教发火起来,怕是会死无全尸。” 第二卷 第224章 一场误会(1) 黑衣男子洒然一笑道:“尸狂虽然厉害,不过终归有弱点。他将女儿关在清泉小筑,不让她离开半步,就是担心她被人盯上。” 黄袍男子贼笑道:“毕竟上官泉堪称绝世美人,江湖人人尽知,若非她爹是尸狂,谁还不想偷香窃玉,一亲芳泽。”两人对视一眼,大笑几声之后,扔下碎银离开了客栈。 项中胤定过神来,暗叫不妙,原来夜枭教也盯上自己了。他纵使号称尸仙,但与其他人截然不同的是,他并无创门立教,仅是孤身一人。他深知双拳难敌四手,就算自己再厉害,也断然不能与一个门派为敌。 水灵看出他心中担忧,低声道:“他们说上官枭弱点是女儿,你要不先去探查一下,倘若传闻不假,到时掳走她,好教上官枭不敢轻举妄动。” 项中胤沉吟片晌,轻笑道:“你方才没听见吗?他们说那上官泉是绝世美人,你就不怕我假戏真做,到时又打翻你的醋罈子了。” 水灵嗔怪地横他一眼,抿唇道:“倘若吃点小醋就能化解纷争,那倒也无妨。你与我相识这么多年,我还在乎这一时片刻吗?” 项中胤身子一震,动容道:“你对我真好。” 水灵避开众人视线,欢喜地吻了他一口,嗔笑道:“谁教我喜欢你,否则哪个女人甘愿与他人共享爱郎。不过此事重大,对方可是尸狂女儿,你要是没弄好此事,说不定反而惹怒那家伙也说不定。” 项中胤失笑道:“大不了一走了之。” 水灵蹙起黛眉,惊疑不定道:“难道你不管孙玉儿了吗?” 项中胤一时哑口无言,暗中苦笑自己吹破牛皮。他老脸一红,尴尬道:“你放心好了,这事我定会尽快解决,绝不耽搁。” 水灵妩媚一笑,问道:“你还真能说,你连罗剎女在哪都不知道了。别怪我事先没说,这偃城之大,你当真要挨家挨户去找?” 项中胤拍胸保证道:“若我没猜错的话,她应该躲在观月舫。” 水灵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撇嘴道:“你怕不是吃了甜头,想再回去重温美梦吧?这偃城这么多地方可藏,她为何只挑那边?再说了,搞不好她早已出城,你又怎么知道。” 项中胤故意挤着她的肩膊,笑道:“这事不难想,她与孙牧和滕鹏一伙,这两人又跟观月舫大有关连,她躲在那里合情合理。你仔细想想,她擅于易容,随便装成画舫女子的模样,又有谁能找到她呢?” 水灵瞇起杏眸,掩嘴娇笑道:“那好,今晚我陪你去一趟。” 项中胤呆了半晌,哑然失声道:“这怎么行呢,那里可是烟花之地,你一个姑娘家,我要用什么身分带你进去?我可先说好,绝不能扮成画舫女子。” 水灵听他语气彷彿呷了口醋,心下甚喜,娇嗔道:“那还不简单,我女扮男装便可。” 项中胤探手搂住她的细腰,在她的腹部轻拍两下,苦笑道:“我的好姑奶奶,你这身材美貌说是男子,天底下有几人相信?” 水灵被他这番称赞,俏脸一红,恨不得现在扑入他怀中。隔了半晌,水灵定过神来,干咳一声道:“那这样好了,我躲在水里,这你总没意见了吧?” 项中胤大感不妥,可是水灵似乎毫不退让,眼神充满坚定之色。无奈之下,他只得点头,让她跟在自己身旁。水灵见他允诺,欣然地起身回房准备。 项中胤瞧她离去倩影,露出苦笑。水灵乃他所炼出的水尸,深谙水性,又精通暗杀,躲在江里确实不会让人发觉,这倒是不让他担忧。只是当日尹峰曾说过,观月舫至少有三十六处他难以亲近,倘若真有万一,那该如何是好? 正当项中胤思索之时,店小二刘卓走了过来,项中胤以为他要索钱,刘卓却忽地道:“我没见过客官,客官是从外城来的?” 项中胤唯一愕然,皱眉道:“怎么了吗?” 刘卓施了个礼,微笑道:“客官千万别误会,我并非打探隐私。实不相瞒,我们这镶玉客栈乃偃城买卖情报之处。” 项中胤问道:“你们知道些什么?” 刘卓露出锐利的神色,自信道:“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项中胤瞧了他一眼,露出狐疑之色。倏忽间,他转念一想,反正闲暇无事问问也好。他取出一锭银子,递给了刘卓后问道:“我想打探上官泉的消息。” 刘卓先是愕然一会,旋又露出恍然表情,微笑道:“原来客官是想一睹美人风采。你可真找对人了,隔三差五就有人询问此事,我早已背得滚瓜烂熟。这上官泉是上官枭的独生女,芳龄十八,长年待在清泉小筑。上官泉号称偃城第一美人,上官枭有时设宴会带她出席,任何人见她美貌,无不对其倾心。” 项中胤沉吟半晌,问道:“芳龄十八,上官枭没打算让她嫁人吗?” 刘卓摇了摇头,露出复杂的笑容道:“其实上官泉早已嫁过人,只是丈夫英年早逝,不到半年就守寡了。” 项中胤好奇心大起,呷了口热茶,忙道:“这人究竟是谁?” 刘卓皱起眉头,叹了一口气道:“这件事可谓是偃城悬案,目前只知他也是尸术士,其余的消息一概不知。上官枭没摆宴请客,仅是轻描淡写此事,见过他的人很少。” 项中胤双目闪亮,问道:“会不会她根本没嫁过人?” 刘卓哈哈一笑道:“客官所猜测的事,其实许多人也想过,只是据说此人尸尊也认识,他亲口证实上官泉确实有夫婿。尸狂和尸尊两人都说了,江湖上谁还敢质疑?” 项中胤不解道:“以她姿色,难道不改嫁吗?” 刘卓耸了耸胳膊,露出苦笑道:“确实有很多富家子弟去谈论此事,甚至虚位以待,打算将其娶为正妻,但都被上官枭驳回了。”刘卓打量了项中胤一眼,沉声道:“客官,虽然你身板端正,样貌英俊,但那哪怕是名门子弟都难有机会,若你此次前来是为了她,我在此奉献最好打消了个念头。” 项中胤似笑非笑道:“我只是想见她一眼,难道这也不成?” 刘卓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沉吟了半晌,叹道:“只怕这也很难。清泉小筑位在偃城约莫十里许之处,附近昼夜有人看守,难以接近。上官枭甚至画了结界,无论进出,都必须通报他一声才可以。” 项中胤听得大感兴趣,但表面上仍虚应行事,故作惋惜道:“那真是太可惜了。”旋即,他多付了一锭银子,缓步上楼。 返回屋中,水灵早已准备好,她一袭穿黑色劲衣,黑发扎上一束马尾,一副体态轻盈,活动自如的模样。项中胤把刚才之事说出来,水灵听完之后,咯咯笑道:“若换作别人,估计早就打了退堂鼓,但若是你,只怕勾起你的兴趣了。” 项中胤坐了下来,伸手勾着她的粉颈,迫得她俯下俏脸。在享受一番甜吻后,他笑道:“天下知我者水灵也。” 水灵给他吻得浑体发软,喘着气,白他一眼道:“你在这对我甜言蜜语,却在楼下打探其他美人的消息,转眼之间又去观月舫厮混,你未免也三心两意了。” 项中胤给她说得招架不及,轻吻了她脸蛋,苦笑道:“事不宜迟,我们早点出发。观月舫至少数十艘画舫,得先观察情况以便脱身。” 水灵娇嗔地瞪着他,捏了他鼻尖一下道:“你又想岔开话题。” 项中胤笑而不语,起身而立。两人租了一辆马车之后,前往孙牧曾带他去的岸边。项中胤仔细审视周遭地势,确保有路可逃脱。虽是在江上,但若无风雨的话,江波平缓不险,只要纵身跃入水下游到岸边也不无可能。 再三确认之后,不知不觉来到傍晚,江面上华灯初起,画舫从远方驶了过来。 项中胤给了张麻子碎银,张麻子划舟带去一艘画舫。项中胤看向水面下冒出水泡,知道水灵跟在身旁。踏入甲板之后,自然有人前来招呼。 这次没有孙牧带路,所以管事的人塞了个俏姑娘,随手安插了间厢房给他。项中胤暗施符咒将女子弄晕,旋即走了出去。 项中胤在身上施了符咒,一般人看不到他,所以他跃入水面,游去了观月舫。观月舫名字由来正是因为主船叫观月舫,项中胤也明白这艘船肯定内藏玄机,所以不打算走冤枉路,决定直捣黄龙。 观月舫高大华美,船上竟有院子池塘,池中尚有小亭假山。厢房是以庭院式分开,庭院深阔达数百尺步,遍植茶花和香桂。因设有符咒结界,哪怕是寂寥秋天,依旧茶花盛开,桂柑飘香,花草之间争奇斗艳,蔚为奇景。 项中胤稍作审视,终于明白为何尹峰有此一说。观月舫内约莫十步便有符咒,难怪他声称有三十六处难以接近。 符纸虽未明显张贴出来,但身为尸术士的项中胤,很轻易掌握到位置。光是庭院内就设有数十种符咒,包括促进植物生长、消弭噪音甚至凉爽温度等符咒。 第二卷 第225章 一场误会(2) 项中胤不禁讶然,想不到这地方竟如此厉害,难怪观月舫名闻遐迩。欣赏一番之后,项中胤也没忘了正事,避开人群,悄然混入里头。 倏忽间,一股刺耳铃声响起,项中胤抬头一瞧,发觉上头系着符纸的串铃大摇,惊觉自己行踪被发现了。他左右环视,恰巧发现一处窗户未阖上,赶忙翻窗入内。 项中胤躲到一处屏风后方,留神倾听外头动静。只见几道人影在走廊上徘徊,时而步急时而缓下,不久后来到此屋敲了一声。项中胤探头一瞧,竟发现屋中之人正是秀娘,他听闻敲门声走上前去,回应几句后又关上门。 项中胤游目四顾,屋内布置华丽,呈长方形,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毡。厅角的火炉升起,室内温暖如春,火光摇曳。 项中胤往旁一瞧,偌大的床铺上躺着一个全身赤裸的中年男子,抱着枕头又亲又搂,模样十分怪异。秀娘走到一盏香炉旁,贴上一道符纸,放在中年男子旁边给他嗅闻。 片晌,她又在酒盅里头掺了些粉末,让他一饮而尽。顿时,中年男子面色醉醺,侧过身去,打起了呼噜。项中胤大吃一惊,想不到秀娘看似婉约可人,竟然对客人施法又下药,不禁想起当日之事,背脊一凉。 秀娘吹熄了几盏灯后,室内的灯火黯淡下来,她盈盈至梳妆台前方,径自坐下,看着铜镜梳起了头发。项中胤望向窗户,那些人似乎不见了,正想起身离去,忽然一个没注意撞到了底下的夜壶,秀娘当场一惊,问道:“是谁?” 项中胤一脸尴尬,硬着头皮走出来,秀娘见到了他,惊呼一声,美眸发出茫然之色,好似在打量他前来的动机。项中胤当然不可能说实话,谎骗她是因为没钱又想来晃晃,所以才想方设法偷渡进来。 事实上,确实有不少人觊觎观月舫姑娘的姿色,但苦于没权没势不得入内,常会买通船夫趁机混入其中。秀娘以为他也是这样的人,故不以为意。她轻问道:“若项公子要来,为何不通知孙公子一声?孙公子也是这儿常客,他可为你安排。” 项中胤哈哈一笑道:“我与他交情甚浅,可不想随意麻烦人家。话说回来,你为何要对这人下药施咒?” 秀娘顿时一怔,面色困窘,低首道:“你、你都看到了?” 项中胤皱起眉头,反问道:“莫非你进了画舫,还想守身如玉?若说卖艺不卖身,这我时有所闻见怪不怪。可是你们都已携手临床,难道你是石女?”所谓的石女,就是指某些女子天生无法正常运动,这种人在青楼之地,若有几分姿色,就会被派去抚琴弹曲。 秀娘娇躯一震,垂下螓首,无奈道:“我并非石女,但自幼就被卖入观月舫,不知是看得麻木还是心有抵抗,我无法取悦客人,也无法从中获得满足。”说到后面几句,她玉颊生霞,赧然地抿着朱唇。 项中胤问道:“这符纸是给你的?” 秀娘蹙起蛾眉,叹了口气道:“这是蝶夫人给我的,她要我用这方法让客人产生幻觉,并以酒将其灌醉,让他们以为与我有过欢好。” 项中胤想起李忠一事,微点了头,认为秀娘并未说谎。他问道:“你可知孙牧为何与观月舫好像关系匪浅?” 秀娘沉思片刻,低声道:“我只知道孙公子是这里常客,好像跟观月舫有投资关系,其余的事一概不清楚。不过,今晚孙公子也有来,就在这艘船上。” 项中胤忙道:“他在那里?” 秀娘面有难色,摇头道:“这我不方便说,若被人知道,我会死得很难看。若是项公子还对秀娘心存怜惜,就不要过问此事。” 项中胤当然不可能放过这消息,但见她支支吾吾,想必也很怕被人报复。在这烟花之地,一个女子要被报复,那会是多惨的下场,他想都不敢想。项中胤从怀中取出一个药丸,放入装满的酒盅里头,让秀娘喝下去。 秀娘起初不愿意,但看到项中胤如此强势,被迫饮下酒水。项中胤沉声道:“这药丸乃是我提炼的合欢散,倘若你不说出实情,我就不放你走。若在药效发作期间,你未找到一人替你分解痛苦,那就会经脉尽断,七孔流血而死。” 秀娘当场面色铁青,哀求道:“我求你放我走,我真的不能说。” 项中胤蹲下身子,抬起她秀颔道:“你说还是不说?” 秀娘呆瞪了他半晌,嗫嚅道:“这可不成。”才刚说完,她见到项中胤双目一闪,顿时全身打颤起来,骇然道:“孙牧今晚应在三楼的左厢房,三楼是机密之处,任何人未经通传绝不可入内,我也只去过几回。” 项中胤瞧她目露惊色,双肩发颤,看起来并不像说谎。他点了点头,又取出一颗药丸,朝着她微笑道:“这是合欢散的解药,你服下去就好了。” 秀娘泫然欲泣,垂下俏眸,颤声道:“为什么我告诉了你,你还不肯放过我。合欢散是没有解药的,这是众所皆知的事。” 项中胤暗叫不妙,他忘了秀娘是风尘女子。不管是青楼还是画舫,俱有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不准客人或姑娘使用合观散助兴,所以秀娘会知晓合欢散并不意外。 项中胤看她声泪俱下,于心不忍,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并未下药,你服下的药丸,不过是固本培元的养生药丸,根本不是什么合观散。我虽有时不择手段,但断不至于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使用这种东西。” 秀娘仍然摇头道:“我不相信。” 项中胤沉思半晌,无奈道:“好吧,既然你不相信,我也不多加阻拦你。”言罢,他正打算转身离去,却被秀娘一把抓住衣襟。秀娘面色赧然道:“这里规定很严,我不能擅自离去,况且若被人知道我中了合欢散,他们定会追问此事。” 项中胤本想安慰她,但见她眼波流转,双颊泛红,顿时明白她所指之意。室内摇曳的昏暗灯光辉映下,火炉传来的暖意,增添了一股莫名情愫之感。瞧她如花玉容,耸胸细腰,试问哪个男子能不跃然动心。 项中胤不是正人君子,从旁人眼里来看不是,他也不会承认自己是。项中胤心猿意马,顿时感到呼吸急促了起来。项中胤左手搂住她的细腰,右手抚着她的背,恣意活动起来。 秀娘娇躯抖颤起来,星眸半闭的低吟一声。项中胤一把将她拦腰抱起,放在靠近火炉的羊毛毯子上,问道:“我再说一次,我并未下药,若你现在后悔还有转圜余地。” 秀娘搂紧他脖子,在他耳边吐气道:“我不想赌。” 项中胤俯头在她唇上浅浅一吻,替她宽衣解裳,直至褪下最后一件绫罗抹胸。一旁的床铺还躺在陌生男子,项中胤瞥了那人一眼,暗笑自己荒唐。他一边侧耳聆听外面情况,一边贪婪地亲吻佳人。两人抵死相缠,热烈反应,温存许久后才歇息。 秀娘从他胸膛上爬了起来,坐起娇躯,既喜又羞道:“难怪有些姊妹喜欢这物,原来这合欢散这么厉害,就连我也可以起效。” 项中胤露出苦笑道:“信不信由你,不过我真没用合欢散,也不屑使用。你之所以动情,只是因为你以为被下了药,心里不再抗拒而已。” 秀娘半信半疑看着他,沉吟片刻,羞窘道:“不论如何,你终让我活得开心。”忽然间,她想起了什么,提醒道:“对了,蝶夫人你已知道了,你还要小心恬贞才行。她跟孙公子走得非常亲近,若是遇上她,你断不可轻信她。” 项中胤在她的身体上轻拍两记,调侃道:“我听说她与你齐名,你这是在吃醋吗?” 秀娘白他一眼,抿嘴一笑道:“我可没这么无聊。况且,她对男人很有一套,所以就连孙公子也经常要她侍寝。说到取悦男人,我肯定比不她,又何必吃她醋呢?” 项中胤哑然失笑道:“好了,我还有正事要办,你先歇息一会。”秀娘乖顺地点了点头,阖上美目,把俏脸埋入枕头,不一会发出轻微均匀的呼吸声。 项中胤穿回夜行衣后,趁四下无人之际,身子一掠,晃到了三楼。果不其然,三楼的看守更加森严,四处都设下符咒。项中胤目如鹰隼,仔细审视附近机关和符咒,手持符纸,一边解咒一边前行,过不多时,他来到了秀娘所说之处。 他取出一张符纸,将其塞入窗缝,稍微唸咒一番,符纸宛如有生命般站起来,躲到了柜子后面不起眼的地方。旋即他再取出一张符纸,贴在左眼上,倏忽间,他可以透过里头那张符纸窥视屋内情况了。 里面共有四人,孙牧坐在主位,滕鹏、蝶夫人和恬贞分别坐旁边。孙牧目露凶光,狠瞪了滕鹏一眼,怒道:“这点小事你都办不好,你究竟有何用?” 第二卷 第226章 罗剎夜袭(1) 滕鹏浑身一颤,喉头打结,不知从何说起。他怔了半晌,叹道:“本来都很顺利,怎料到会杀出一个程咬金。” 孙牧差点气得要动手揍他,好不容易压抑下来,沉声道:“你可知道上官枭是何等人物,他要拿孙玉儿炼尸,被我拖了半年,他估计已经等不及了。” 躲在窗外的项中胤瞠目结舌,全身血液宛若凝结成冰,他虽算到孙牧跟这事有关系,但万万想不到竟与上官枭有所牵连。 蝶夫人扑入了孙牧怀内去,缓颊道:“对方可是尸仙,滕鹏输给了他也算不了什么。试问在这偃城之中,又有谁几人能与他抗衡?” 孙牧伸手搂着蝶夫人,瞥了她一眼,问道:“他是尸仙这事,究竟有多少可信?” 蝶夫人娇笑道:“这是罗剎女亲口所说,谅她没胆子骗我。话又说回来,你当真要分成给罗剎女吗?我总觉得这女的不安好心,行踪神祕,教人捉摸不定。” 孙牧俯头吻在他的香唇上,自信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是不会背信。但此事交易结束之后,我们就各分东西,到时我要怎么对付她,那就无关信诺了。” 蝶夫人媚了他一眼,欣然道:“你果然是个坏东西。” 孙牧转过头来,看向了恬贞,微笑道:“过两天我会在带他来,你好好准备一下,我会指名让你陪着他,到时你将迷药抹在身上,我就不信他还能发现。” 恬贞故作娇嗔,脸上不依道:“你昨晚明明就说奴家是你的人,怎么一夕过去,你又亲手将奴家转赠他人。” 孙牧伸手一探,摸了恬贞圆润修长的大腿一把,洒然一笑道:“这事若成了,我不单可以拿到大笔金钱,还可以握住上官枭的把柄,一石二鸟,你的牺牲不会白费。”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声响,一名男子匆忙入内,抱拳道:“不好了,有人闯入。” 孙牧猛地一震,喝道:“是什么人?” 男子面露难色,摇头道:“目前尚未抓到人,只知她是名女子。她的速度快得不行,绝非常人所及,我们怀疑她是殭尸。” 蝶夫人哑然失声道:“难道会是项中胤?” 孙牧愕然片晌,定过神来,命令道:“封锁船舫所有地方,同时把结界打开,倘若他们想要从水面游出去,必定会受结界影响。” 男子告罪一声,快步出门。项中胤听闻此事,立时魂飞魄散,手足冰寒,暗忖肯定是水灵被发现了。顾不得打探更多孙牧的消息,他收回符纸,迅速往长廊奔去。 四周锣声响起,许多持刀之人来回梭巡,彷彿在找他一样。项中胤忽地想起了秀娘,心中一动,燃起了一股希望。他返回厢房窗旁,纵身跃入,在昏暗烛光下找到了秀娘。 秀娘似乎因外头脚步声,早已被惊醒过来。她看向项中胤,很快明白外头在做什么。秀娘美眸凄迷,讶然道:“你要怎么逃出去?” 项中胤问道:“这儿可有密道逃出水下,又或是有搁置的小舟?” 秀娘幽幽一叹道:“观月舫不仅戒备森严,结界也很多,据说张开结界之后,水下的温度会变得异常寒冷,即便深谙水性也抵不住冰寒。” 项中胤闻言一懔,露出惊异之色,担忧道:“难道真没方法逃出去吗?” 秀娘沉吟片晌,忽然俏目一亮,失声道:“有了,本来我今晚还有一个客人,蝶夫人要我斟酌自身情况接或不接,我现在去找船夫郝酒鬼,让他带回返回其他画舫。” 项中胤吁出一口凉气,问道:“舟上可乘几人?” 秀娘蹙起蛾眉,答道:“我会带上两婢,舟上约莫可搭乘五人,稍微挤一下便可。” 项中胤握住她的玉手,叹道:“你放心,我不会令你为难。”两人稍作商量,项中胤在一旁帮她更衣。穿上锦缎衣裳之后,秀娘找了两婢,顺势通知了郝酒鬼。 夜色苍茫,不知是否上天眷顾,水江上涌起大雾,垄罩观月舫。秀娘带了两名美婢,前往船舱旁的小舟。郝酒鬼早已等候多时,瞧她盈盈而来,立时解开栓绳。 项中胤利用符咒隐身,共乘小舟。郝酒鬼划起船桨,时不时将眼珠子瞥过来,目光在秀娘耸胸细腰上游移不定。观月舫的船夫是低层下人,明文规定不可触碰观月舫的女子,他们只能趁划舟之时,偶尔一饱眼福。 倏忽间,一道符纸落下,两名婢女和船夫瞬间瞳眸失色,透出迷惘呆滞模样,宛若人偶一般毫无生气可言。秀娘目露讶色,不等秀娘问话,项中胤忽然现身,解释道:“我给他们三人施了符咒,他们陷入了幻觉,只会如同行尸走肉般行事。” 秀娘惊魂甫定,幽幽道:“左前方那艘画舫,就是要我去的地方。” 项中胤点头道:“我不会连累你,你尽管放心好了。”言罢,他走到小舟后方,环顾四周,旋即蹲下身来,从水下拉起了水灵。 秀娘看着腹部渗血的水灵,惊诧道:“这人是你朋友吗?” 项中胤默不作声,微一点头。他端倪了水灵身上的伤,将帛布撕下涂抹膏药为其止血。项中胤将水灵抱入怀里,心生怜惜道:“对不起,让你吃苦了。”言罢,他又将视线转向秀娘,彷彿在担心什么。 秀娘凝视了他半晌,苦笑道:“我确实想过出卖你,但若真如此,你也到不了这小舟。我已打算让你安然离去,所以别再对我抱持戒心了。” 项中胤一脸尴尬,干咳一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提防你?” 秀娘微一颔首,笑语温婉道:“我在这里多年,多少懂得察言观色,又怎会看不出来。况且你与我不过夕露之缘,萍水相逢,又怎会倾心相信我?我并会不怪你,因为我方才说了,我也曾经想过把你交给孙公子。” 项中胤大惑不解道:“那为何你没有这么做呢?” 秀娘眼神射出凄迷之色,语气却出奇地平静,柔声道:“因为对我没好处。我不过是吸引客人的花蝶,即便忠心耿耿到头来也只是颗棋子,一旦没利用价值便扔去。我与你相处时间虽然很短,但我感受到你是正人君子,不该枉死在此。” 项中胤耸了耸胳膊,露出苦笑道:“哪里来的正人君子,会骗人说下了合欢散,又趁虚而入享受他人唇舌?” 秀娘俏脸一红,羞窘道:“可否不再提合欢散了。” 项中胤瞧她我见犹怜,忍不住又亲了她一口,笑道:“好,我不再提了。”若非项中胤手中抱着水灵,秀娘被他这样挑惹,说不定会直扑他怀中。 秀娘眺望前方不远处的画舫,低声道:“就快到了,你也准备下船了。”她顿了顿,续道:“倘若你还对秀娘有所情谊,不妨抽空来探望我,我会好好招呼你。” 项中胤摇头道:“凭我身分,怕是很难指名你。” 秀娘给他逗得展颜一笑,仰脸吻了他的脸颊,笑道:“你今晚前来也不是循正路。” 项中胤明白她的意思,老脸一红,连忙应诺几声。到了画舫下方,项中胤再施符咒,让接应之人也看不见他。旋即,他带着水灵跳上船。 过不多时,他等到一个客人要离去,顺势坐上小舟返回岸上。经历这重重险境,长吁了一口气,钻入车厢,马车缓缓开出。 项中胤抱着水灵,赶回客栈,将水灵安置在床上,仔细检查伤势。确认伤口不深,他这才缓下心来,替她重新包扎和上药。 水灵是殭尸,若是要迅速自愈的方式,那就是吸取人血。项中胤褪下衣袍,打着赤膊,让她咬在左肩上。水灵虽感抗拒,但拗不过殭尸特性,闻血兴奋,她很快就吸了起来。 片晌之后,她挪开寸许,泪水不自觉滑下,歉疚道:“对不起,都怪我出了岔错,否则你不须以身喂血,也不必提心吊胆了。” 项中胤默然半晌,将她拥入怀中,苦笑道:“你可曾听过两军交战,一方败阵,旁人怪罪士兵不努力,而非将军调度无方?我派你前去,命令是我下的,中间若有差错,我责无旁贷。不若我们两两相抵,彼此不再歉疚好吗?” 水灵看着他温柔双眸,情不自禁挨紧娇躯,以袖拭泪,破涕为笑道:“我有些睏了,你今晚可否在这里陪我?” 项中胤心下甚喜,握起她的嫩白柔荑,笑道:“好,我哪儿都不去。”话犹未了,外头忽闻声响,项中胤警觉地取出符纸,执符立定,目光直视发出动静的窗户。 客房位在二楼,窗户向外,外头无风雨,附近并无高树可攀爬至此。项中胤皱起剑眉,屏气凝神,想知道来者是谁。 倏忽间,窗户敞开,一道人影倏地掠入屋里。 项中胤正要掷符对付此人,忽闻娇甜清脆的女子声音道:“不要出手,我并非坏人。”项中胤觉得这声音很耳熟,立时停下手来,但仍戒备着她。 女子解开蒙面的黑布,底下那张俏脸闭月羞花,鱼沉雁落,令他心中顿时一怔,意乱情迷地多瞧了两眼。过了半晌,他定过神来,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女子嫣然一笑道:“你杀了我三个殭尸,又破了我计谋,现在翻脸不认帐,是否天底下间的男子均是如此薄情寡义之人?” 项中胤心中大讶,指着她道:“你是罗剎女?” 女子见他认出来了,嘴角轻扬,笑道:“不错,我就是你想置于死地的罗剎女。” 项中胤暗叫不妥,罗剎女明明元气大伤,怎还敢孤身前来。他环目一扫,谨慎道:“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别告诉我你想投诚。” 罗剎女眨眸一笑,欣然道:“你猜得不错,我正是前来投诚。正确说来,我也没做出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应该算是合作。” 项中胤冷笑道:“其余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但你害孙玉儿一事,又该如何解释?” 罗剎女秀眉轻蹙,逸出一丝笑意道:“若你是说桑叶粉,其实我在冰糖莲子汤里头掺入的是赤火叶,这是一种吃了会上火的叶子,吃起来和桑叶有些相似。它与桑叶恰好相反,它是冰蚕最讨厌的食物,若吃下去会抑制成长。” 项中胤讶然道:“若你不打算害她,为何不取出冰蚕。” 罗剎女面色一黯,无奈道:“若我擅自取出冰蚕,孙牧不光要害她,连我也不放过。孙玉儿是上官枭指定之人,若她有个意外,孙府怕是不得安宁。” 项中胤皱眉道:“他究竟要做什么?” 罗剎女撇了撇可爱的小嘴,樱唇轻吐道:“瞧你平常冷静聪明,竟猜不出他的用意,他想用冰蚕养好孙玉儿的肾,用来做五行尸。” 项中胤瞪目以对,不能相信听闻的事实。他沉吟半晌,叹道:“原来如此,衙门那四具尸体是下手的吧?” 罗剎女点头道:“现在许多门派已察觉此事,过不多久就会互相猜忌,到时上官枭的行动就更为受限。” 项中胤神情凝重,指责道:“那些人均是重大罪犯,你杀了他们倒也无妨,但孙府其他人乃无辜之人,你怎能挖心放血,将他们残忍杀害?” 罗剎女狠狠瞪他一眼,旋又露出甜笑道:“想不到你这么聪明,还是没发现蹊跷。我杀的那些人都是孙牧的眼线,他们为虎作伥,也不是什么好人。比方说那个兰儿,他就是负责在孙玉儿碗里动手脚的人。” 项中胤为之愕然,故作镇定道:“我怎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罗剎女发出一阵银铃般的娇笑,若无其事道:“若我要害你,我又怎会在观月舫展开结界施放大雾,让你们顺遂离去。” 项中胤呆了半晌,惊道:“那浓雾是你放的?” 罗剎女仰起绝世玉容,凝视他半晌,掩嘴一笑道:“我也出入过观月舫数次,那个结界是我偷放的,本是拿来当作我脱身之用,没想到意外帮了你们。” 项中胤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去观月舫呢?” 第二卷 第227章 罗剎夜袭(2) 罗剎女秀眸精光闪闪,得意道:“倘若与你正面对决,我定是毫无胜负,但论到逃跑和追踪的话,我可是很有自信。不过,这次确实是偶遇,因为我也打算潜入观月舫,没想到正好撞见你们。” 项中胤脸色数变,不知该如何应对她。她方才所言,确实可自圆其说,但倘若是谎言,那他也无从考证和追究。待在江湖久了,不轻信他人是经验的堆积。 罗剎女见他踌躇不定,象是早预料到一般,丝毫不以为意。她取下一只鼓鼓的腰囊,扔到了桌上说道:“这是我先从汲取的人血,你的殭尸受伤了,用来它疗伤吧!” 项中胤打开囊袋,里头确实是人血。他抬头一瞧,罗剎女双手环臂,朝她使过了眼色,彷彿在对他说“若你怀疑可以检查”一般。 项中胤取出符纸,唸起咒语,在上头绕了三圈没有异状。项中胤沉吟半晌,仍有怀疑。罗剎女见他优柔寡断,忍不住取出一个杯子,将血倒了少许,一口饮下。 确认鲜血并无被人动手脚,项中胤才将血给水灵喝。水灵轻啜一口,感受鲜血甘甜滋味,不由分说大口喝起来。原先腹部的伤痕,如有神迹般开始愈合,令人啧啧称奇。 项中胤施礼道:“多谢赐血。” 罗剎女横他一眼,露出微笑道:“这不过是释出善意,因为我想与你做场交易。我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阻止上官枭炼成五行尸。” 项中胤皱眉道:“我不明白,为何你要阻止他?” 罗剎女容色波平如镜,轻声道:“自古以来炼五行尸视为禁忌,他打破禁忌,本就该遭到众人与论挞伐。”她仔细端详项中胤面色,发觉他疑心未减,表明不接受此答覆。无奈之下,她只得说出真相,叹道:“实不相瞒,我在这儿有个朋友,她叫牡丹。她本是孙府下人,没想到上官枭看上她,命孙牧挖取其心给他,用来炼成五行尸。” 项中胤恍然道:“那你为何要与他们合作?” 罗剎女美目瞥了项中胤一眼,幽幽一叹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没这么大本事能将上官枭除去,只能藉由渗透计划,一点一点瓦解其狼子野心。” 项中胤问道:“他已收集到多少了?” 罗剎女吁了一口气道,沉声道:“算上孙玉儿的话,五行俱全。不过炼成五行尸,还须最重要的关键处子鼎,这个女人我倒是没见着,也没听孙牧提过。” 项中胤淡然道:“处子鼎没这么好找。” 罗剎女瞅了她一眼,呵气如兰,担忧道:“你说得不错,但也正因为这样,我才怀疑他会不会一早就找到处子鼎,所以才与孙牧勾结。否则横竖都是找人,为何他不干脆让孙牧和滕鹏两人去找,这样还省事些。” 此言不假,项中胤听得心乱如麻、头大如斗。若真如此,那孙玉儿就是最后一道防线,倘若让他得手,后果不堪设想。项中胤问道:“你可否把孙玉儿弄出城?” 罗剎女摇头道:“孙牧不是傻子,他虽动不了孙玉儿,但仍可监视她。就算真被她跑了,只要拿孙府上下数十条人命威胁,你当真以为孙玉儿敢离开吗?” 项中胤心中一惊道:“难道真没办法吗?” 罗剎女移步过来,颔首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肯定有方法能化解。倘若你与我联手,那方法会更有机会。” 项中胤思索片刻,点头道:“我明白了。” 罗剎女见他应首答允,现出欣然之色,笑道:“我今晚也没地方去,不如暂住你这里,你觉得如何呢?” 项中胤尚为答话,罗剎女温柔地脱掉轻裳,褪下亵衣,露出羊脂白玉的身体。项中胤瞧她秀发及腰,裸露玉身,诱人至极,忍不住道:“你在做什么?” 罗剎女翦水双瞳看向了他,轻笑道:“若我睡在这里,你难道能安寝?我若身无衣物,你大可不必提心吊胆,何乐不为?” 项中胤心念一闪,问道:“难道你也这样对孙牧?” 罗剎女瞪了他一眼,忽地色变道:“别傻了,那家伙人面兽心,连亲妹都可牺牲,就算要我忍让一夕也不可能。” 项中胤虽对她赤裸身子大感不妥,但她心意已决,这时若逼迫她穿上衣服,反而显得自己好像小家子气。况且她所述也有道理,她今晚来投诚,真伪还未一撇,就算她坐在椅子上,只怕今晚他也难以入眠。 项中胤叹道:“好吧,我让你上床,但你可不许胡来。”话犹未已,连他自己都笑了。这话从女人口中说出来很正常,从男人嘴里吐出来就太奇怪了。更何况罗剎女风姿绰约,有几个男人能忍受与她同衾共枕,却能坐怀不乱?其他人不能,他也不能。 罗剎女轻盈而来,她抬起一双纤足,跨到了床铺上,整个人如同一条蛇般迅速钻入被窝,对他报以似嗔似喜的笑容。项中胤硬着头皮上床,睡在水灵和她之间。 罗剎女毫不避嫌缠上来,软玉温香的靠入他怀里。项中胤以前不是君子,今后也不是,他试探地搂着她香肩,见她没有其他反抗的动作,放心地吻了她玉颊。 罗剎女流波顾盼,低吟一声。两人热烈反应着,她被吻得浑体发软,没有半点羞涩。项中胤心知甫过惊险,实不宜太过松懈。再吻了一口后,三人大被同眠,一觉天明。 第十四折:清泉雅筑 日上三竿,项中胤才勉强醒来,往旁一探,摸了个空,才惊觉罗剎女已径自离去。水灵端坐在床沿,梳着秀发。项中胤坐定身来,从后方搂住她的纤腰,问道:“她人呢?” 水灵往后一仰,贴着他胸膛,娇嗔道:“这就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吗?你那俏佳人什么话都没说,拂晓就已走人了。” 项中胤看着她的玉容,叹了口气道:“昨晚我想了一下,倘若幕后主使真是上官枭,那我必须做足万全准备。今天我要去清泉小筑,可是我不能带你。” 水灵垂下眼帘,黯然道:“没关系。” 项中胤见她心情低沉,低头找她朱唇,吻了一口道:“别想多了,跟观月舫一事无关。” 过了片刻,项中胤略施符咒让她休眠,改让段飞出来。段飞是他第一个炼出的活尸,属于金尸,也是他得意之作。段飞体型彪悍,神态沉着,有睥睨天下之雄姿。段飞瞧了他半晌,皱眉道:“你找我出来,肯定遇到大事。” 项中胤耸了耸肩,苦笑道:“尸狂二字,够份量了吗?” 段飞卓立如山,目光如电,淡然道:“难得你会招惹他。说吧,你要我怎么做?”他的语气透出强大的信心,旁人清楚感受到他丝毫没有半分虚怯。 项中胤说出清泉小筑一事,段飞闻言之后,颔首示意,彷彿随时做好备战。项中胤虽对他十分自信,但仍提醒道:“上官枭毕竟是尸狂,切勿轻敌。另外我此趟前去,只是探查,万不得已不要出手。” 段飞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茶,将长达丈半的银枪收入枪囊,随着项中胤下楼。两人租了辆马车驶去城外,出发前他已拿到地图,所以不怕迷路。 良久之后,前方伫立着一道人影,挡在马车中央。项中胤和段飞下了马车,一眼就认出此人正是上官枭。上官枭浓眉大眼,虎背熊腰,右眼还有一道陈年刀疤。 项中胤心中一惊,看他挺胸昂立出现在这里,表示他早料到他会来。项中胤佯装镇定,拱手施礼道:“不知上官教主在此,有何要事?” 上官枭神情肃然,双目寒光一闪,直盯着他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为何要阻扰我炼城五行尸?” 项中胤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上官枭冷喝一声道:“亏你与我齐名,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当。滕鹏都已告诉我了,是你从中作梗。” 项中胤浅笑道:“所谓的堂堂正正,难道是欺凌女人,迫她们成为炼尸材料?” 上官枭冷然与他对视,沉声道:“若非她适合提炼,我又怎会让她入我教派。既然她已拜我为师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要对她如何容你这外人插手?” 项中胤若无其事道:“可笑,她爹尚在人间,岂容你大言不惭。你当真认为站得住,不妨昭告天下,让群雄豪杰知晓此事。” 上官枭脸色一沉,怒道:“你当真要与我对峙?”杀意初起,段飞登时跃至前方,手中银枪探出头来,护在项中胤前方。 与此同时,上官枭的活尸楚文和言风,分别从一旁草丛窜出来。双方目光交触,迸出无形火花。空气凝结成冰,静若针可闻,彷彿一场大战在即。 过了片晌,项中胤执起符纸,率先开口道:“上官教主若要赐教,随时奉陪。” 上官枭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扬声道:“此次只是给你个警告,别以为我怕了你。我现在一心只想炼尸,若你再三阻挠,休怪我把你尸仙之名取下。” 第二卷 第228章 罗剎夜袭(3) 项中胤凝双目射出鹰隼般的目光,罩视四周,冷笑道:“承蒙上官教主亲来通传,这事我会谨记在心,至于是否能做到,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上官枭忽地喝道:“混帐,不知天高地厚!”言罢,符纸从他的袖口直袭而来,一股强大气劲顿时涌现。项中胤从容不迫大手一挥,利用符咒将其抵消,轰隆一声,双方眼前明明空无一物,但却有如惊滔骇浪交会,迸裂出强大气压。 上官枭怵然一震,对结果讶然不已。虽然他未用尽全力,但仅凭这一招,寻常的尸术士根本难以招架,孰料项中胤不单毫发无伤,连大气也未喘一下。项中胤笑道:“既然上官教主有意刁难我,那我也不便强行突破,就此别过。”言罢,他钻入马车,往回驶去。 上官枭自具不可一世,竟被项中胤的气势迫出一滴冷汗。他怔了半晌,回过神来之后,转身离去。 项中胤既已出门,哪有空手而回之理。他在车厢里喊了一声,段飞立时勒马停定。两人弃去马车,安步当车,不走正道偏走树林之间,避人耳目。 两人来到清泉小筑外一里许外,升起火来,在小溪旁悠闲度过下午。傍晚时分,乌云遍布在天空,一片黑压压,两人这才起身前去。 清泉小筑建立在一处湖泊上,湖岸旁高墙矗立,将湖泊围了起来,宛若城池一般。由清泉小筑沿伸一条石桥,石桥尽头是凉亭,宽约一丈许,四处薄纱帷帐垂下,据说上官泉夜晚会在此处弹琴。 项中胤命令段飞在外守候,自身则用符咒隐身,悄然潜入里头。通往清泉小筑的正路,只有轻舟一途,轻舟被夜枭教弟子看守着。 项中胤无奈之下,伸手探了一下水温。湖水异常寒冷,刺肤透骨,似是被下了符咒。所幸经过观月舫一事,项中胤早有准备,他先施咒暖身,再遁入水下。 项中胤从水中探头,瞥向上方凉亭,果然听闻阵阵琴声。琴声虽悦耳,但不知为何他听起来曲中带着凄然,有股寂寞之感。项中胤左右环视,确认除了琴声主人以外,周围无旁人,这才倏地跃上水面。 一位容色绝美、玲珑曲线的女子,挽着三鬟于顶的飞天髻,身穿素白的罗衣长挂,姿态优雅地跪在榻上抚琴奏曲。她的秀眉细长,两鬓整齐垂下,一双乌亮的黑眸勾人心魄。 女子忽闻动静,惊见项中胤身影,原先的心如止水掀起一丝涟漪,为之一怔。项中胤怕她出声引人注意,抢步上前,用手捂住了她水嫩的朱唇。 外头婢女听闻琴声戛然而止,倚了过来,待在纱幔外问道:“小姐,怎么了吗?” 项中胤轻摇了头,打了个眼色,把手缩回来。女子明白他的意思,淡然道:“没什么事,只是弹错了曲罢了。你们全都退下,离开三十尺外,妾身想清静一下。” 婢女应了一声,纷纷向后离去。项中胤径自盘坐下来,欣赏了一下美人姿色,问道:“你就是上官泉吗?” 女子紧绷着俏脸,冷若冰霜,反问道:“公子冒死前来,就为见妾身一面?”她虽未回答,但已默认她是上官泉了。 项中胤看她清冷自若的模样,暂抛遐思,正容道:“今日前来,我是有要事相求,不过话虽如此,这事也容不得你拒绝。” 上官泉垂下衣袖,蹙起弯眉,冷冷道:“既然公子已有决意,又何来相求之说?” 项中胤瞧她气定神闲,毫无畏惧,显然是有所准备。项中胤环目一扫,低声道:“你可别以为我是说说,你这里的符咒均被我看穿,包括你几上的茶盅,底下贴着一张符,倘若有人移动就会触动机关对吧?” 上官泉征了半晌,低垂螓首,避开他灼灼目光,敛容道:“公子来此究竟有何事?” 项中胤想起上官枭之所说过的话,借用此处,笑道:“明人不说暗话,我此次前来,是要请上官姑娘移驾。” 上官泉吁出一口凉气,摇首道:“若妾身擅自离去,这些婢女会被我爹责罚。我爹惩处下人的手段十分惨忍,妾身自幼历历在目。倘若妾身在此献身,可否不带妾身走?” 项中胤心中大讶,他想不到上官泉为了婢女,甘愿自身承受痛苦。如此善良之人,竟是那目中无人的上官枭的女儿,他不禁感到造化弄人。他叹道:“上官姑娘误会了。” 上官泉秀眸闪过一丝怒火,玉脸转寒道:“深夜造访,潜入闺居,试问安何好心?妾身两袖浅薄,若要索钱定是不可能。寻常男子亲近妾身,多半只有一个理由,公子莫非要说自己与其他男子并不一样?” 项中胤摇头苦笑道:“你说对一半,我只是凡人,也对你美貌动心。可是今日我来,确实不是为了男女之事。” 上官泉美眸亮起,大奇道:“那公子为何而来?” 项中胤抬头瞥了她一眼,沉声道:“隔墙有耳,我想跟你说些事。” 上官泉杏眸一瞪,不悦道:“若你能答应天亮前将我送回来,妾身可以考虑。” 项中胤微感愕然,这下如意算盘被打乱了。他凝视上官泉半晌,大感头疼,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良久,他点头道:“好,我遵守信诺。” 上官泉没有一丝犹豫,将琴放回架上,亭亭起立,歛任施礼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希望人称尸仙的你,不要言而无信。” 项中胤闻言大惊,哑然失声道:“你知道我是谁?” 上官泉微一点头,美眸深注着他,莞尔道:“此地常有人来骚扰,多半是无聊男子,但均被我爹派人打发走。我虽深居简出,但仍明白江湖之事,传闻尸仙出现在偃城,而你是第一个能安然潜入的人,我自是怀疑公子。” 项中胤凄然一笑,叹道:“不过是虚名罢了。” 上官泉仰望夜空,轻声道:“时候不早了,若公子打消念头,请容妾身告退。” 项中胤没想到她容色平静,从容不迫。本想施咒让她噤声,这下看起来是不用了。上官泉徐徐走出帷帐,吩咐下人她今晚要睡在凉亭,谁也不许接近,旋即走了回来。 项中胤仍有疑虑,故用符纸施咒弄出上官像的假象,让她偎在柔软的斜垫上,旁人一瞧还以为她在闭目养神。事情办妥之后,项中胤伸手一探,搂住她那不盈一握的纤腰。上官泉螓首低垂,咬着唇皮,俏脸立时被红晕全占去。 项中胤抱着她悄然下水,他以竹筒探出水面,藉此呼吸换气。上官泉不谙水性,只能任由他向前游去。过不多时,两人来到岸边。墙上全是夜枭教弟子,灯火通明。正当上官泉还在纳闷他如此应对,项中胤将她抱起来再施符咒,一个跃身飞出几丈。 项中胤身轻如燕,落地无声,夜枭教弟子根本没察觉有人,只觉天空好像有道黑影,就这样被他神不知鬼不觉脱身出来。上官泉虽不懂法术,但见项中胤行云流水,心中一动,看得发出了怔。 项中胤步行几里,段飞将马车驶过来,三人上了马车,返回偃城。回到客栈之后,项中胤开门见山道:“你可知你爹想炼成五行尸?” 上官泉神采如昔,微微浅笑,柔声道:“实不相瞒,我并不懂符咒,我爹也不让我学,所以你现在所说的事,我一概不知。” 项中胤叹道:“唉,你果然不知道,这下我总算明白一切了。” 上官泉纳闷道:“明白了什么?” 项中胤目视着她,神色凝重道:“你爹是尸术士,他想炼成五行尸必须牺牲很多人。五行尸的材料对他来并不难得手,惟独处子鼎,那是十分罕见。我方才抱着你的时候,才惊觉你正是处子鼎。” 上官泉听到处子两字,娇躯轻震,连耳根都红透了。她抿唇道:“公子请别寻我开心,妾身已嫁过人了,并非什么黄花闺女。” 项中胤微笑道:“所谓的处子鼎,并非你所想那样。有些人天生会有丹鼎,透过开封后便可施展符咒,从而成为尸术士。你虽有丹鼎,却未曾开封,这便是处子鼎。” 上官泉蹙眉道:“这很稀有吗?” 项中胤好整以暇道:“以你年纪来说,这十分罕见。一般有丹鼎之人,虽未习得符咒,但仍会自行开封。若非外力介入,你迟迟未开封,这极少见。” 上官泉现出困惑之色,问道:“若妾身真是处子鼎,那又如何呢?” 项中胤叹了一口气道:“倘若你真是处子鼎,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若他想要炼五行尸的是女尸,那你会用来供给血液,若他想炼的是男尸,你会被他利用配合之术,将处子鼎的法力灌入五行尸体内。不管是哪一种,你至少要被折磨七七四十九天。” 上官泉吓了一跳,脸色倏地转白,颤声道:“我爹不可能这样对我。” 项中胤双目闪过精芒,沉声道:“若非如此,他怎会让你保持处子鼎?他要真是为你着想,就算不想让你习得符咒,也该帮你开封,引免遭人觊觎才是。” 第二卷 第229章 舫上血战(1) 上官泉惶惧不安,惊道:“难道他真这么狠心?” 项中胤摇头苦笑道:“当一个人为了追求极端之事,什么都能做得出来。五行尸至今尚未有人可以炼出来,他若剑走偏锋,这也不无可能。” 上官泉心中懔然,眼中透出复杂之色,问道:“若妾身一死了之,可行吗?” 项中胤沉吟片晌,苦恼道:“你这么做,只是拖缓些许时间。他一样会去找其他处子鼎,到时反而祸害更多无辜之人。” 上官泉两眼一红,垂下头去,幽幽道:“那妾身该怎么办?” 项中胤叹了一口气,徐徐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若不将他除去,永无安宁之日。” 上官泉登时语塞,身体剧烈起伏,显是心中十分激动。再怎么说,上官枭也对她有养育之恩,听闻他必须死,她难免心生愧疚。上官泉问道:“没有其他方法吗?” 项中胤摇头道:“恕我愚昧,暂时想不出来。” 上官泉遍体生寒,玉容变色,惟一的希望也化作泡沫,将她拉回冰冷的现实里。上官泉抬起美眸问道:“可否给妾身一点时间思考。” 项中胤移前三步,到了和她气息可闻的距离,正色道:“此事不可拖沓,越快解决就越少人受到其害。这样吧,明晚我会再去找你。” 上官泉柳眉微蹙,问道:“妾身要怎么知道你来了?” 项中胤神情自若,微笑道:“你无须知道,只要等我现身即可。你断不可四处张望,以免教他们心生戒心。你只要保持以往的样子,我自有方法混入。” 上官泉微一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事,问道:“妾身刚才忘了问,你尊姓大名?” 项中胤傲然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叫项中胤。”再稍作闲谈之后,项中胤依约将她送回清泉小筑。 翌日清晨,项中胤起了个大早。他想起昨晚之事,不禁叹了口气。 虽然交代了始末,可是血浓于水,上官泉未必会采信他的说法。一想到这里,项中胤忽觉后悔放她回去。倘若她把这事告诉上官枭,那整件事就更棘手了。 就在项中胤呷了一口茶,沉思今晚该如何行动之时,一支锐箭倏地射入房里。一旁的段飞疾挥手中银枪,蓦地将箭矢斩成两半,啪地一声坠落到地上。 项中胤拾起断箭,上头束着一封信,他将信拆开后看了一眼。段飞问道:“是敌是友?我若现在追出去,或许还能抓到那人。” 项中胤会心一笑,摇头道:“不了,这是罗剎女捎来的信,她要今晚去观月舫,她找到了孙牧用来藏尸的地点。” 段飞双目寒芒一闪,沉声道:“别因她是女人就大意了,你认为她的话有几分可信?” 项中胤沉吟片晌,耸肩道:“她肯定有事瞒我,但我们利害一致,我看得出来她提到上官枭的时候,眼神透出一股杀意,彷彿恨他入骨。” 段飞剑眉一挑,问道:“观月舫是青楼之地,你莫非要我跟你一同进去?若让尹峰那小子知道这事,他包准会恨得牙痒痒。” 项中胤双手一摊,故作苦笑道:“他早就去过了,也是我带他去的。” 段飞跟项中胤对视一眼,为之莞尔。两人在街上打探一下,除了探听到衙门发现第五具被挖去内脏的罪犯尸体,其余并无异常。虽然尸仙来此一事传开,可是谁也未见过,所以仅当茶余饭后闲谈,还不至于有人认真搜捕他。 不知不觉来到傍晚,项中胤和段飞来到偃江的岸边。岸上陆续有人进出,船夫划着小舟忙不迭往返两处,累得他们汗流浃背,气喘连连。 项中胤这次是循正路而入,以客人身分进去画舫里。画舫弦乐嘈杂,灯红酒绿,四处尽是奢侈淫靡的氛围。项中胤不想被人起疑,随便找几个姑娘要了间厢房。一入房里,他在酒里下药,把所有人都迷昏过去。 段飞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项中胤笑道:“船到墙头自然直,你没听过吗?”段飞板起脸孔,一脸似懂非懂。项中胤耸了耸肩道:“我们这样明目张胆进来,她应该早就察觉了。” 话犹未已,环佩声响,门扉被缓缓打开。果不其然,罗剎女身穿薄纱罗衣,坦胸露臂,盈盈而来。她莲步生姿,金钗微晃,低吟一声道:“两位公子,不知小女子这容姿,是否能入两位的眼里?” 项中胤移步过去,右手移到她柔软的腰肢处,贪婪地揉捏几下,洒然一笑道:“说吧,你要我来这里想要做什么?” 罗剎女流波顾盼,瞅了他一眼,媚笑道:“男人来到观月舫,还能做什么?” 项中胤轻声道:“你若再不说明来意,我现在就下船走人。” 罗剎女掩嘴一笑道:“想不到尸仙竟如此胆小。”她恢复正常语气,淡然道:“我已找到孙牧替上官枭私藏炼尸材料的地方,原来这家伙长年拐卖人口,将其贩给尸术士。” 项中胤神情木然,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罗剎女秀眸掠过一丝寒光,断然道:“孙牧将尸体藏在一艘画舫上,我要将其烧毁,一来可以让死者安息,二来要破坏上官枭炼五行尸的意图。这些尸体花了孙牧不少时间,若要重新找起,定然会让上官枭气急败坏。” 项中胤讶然道:“莫非你打算来个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 罗剎女仰起俏脸,猛地挣脱他怀抱,正色道:“你说得不错,让其内部产生纠纷,从而把矛盾转成冲突,这是最理想的结果。我只是一介弱质女流,何德何能敢挑战尸狂,若非用这旁门左道之法,我就算是有十辈子也别想报仇。” 项中胤心头一阵感触,知道她所言不假,同时也感受到她执着报仇,眼神彷彿喷出怒火。项中胤再踏前几步,搂着她香肩,缓颊道:“何来的弱女子,竟有如此通天本领?你尚未说出你的计划,你难道想蹉跎时光吗?” 罗剎女举起一对玉掌,按在他胸口上,坏笑道:“你没听过春宵一刻值千金吗?”她秀眸透出傲然的气势,沉声道:“我打算潜入那艘画舫,将那艘价值千金的船烧个精光。” 项中胤心中一懔,看她的表情充满信心,毫无畏惧之色,忍不住道:“我该如何帮你?你可否告诉我那画舫在哪?” 罗剎女转背娇躯,双目望向窗外的江上,摇首道:“那艘画舫离这很远,常人虽无法接近,我自有门道。只是那方法只容我一人,你断不可仿效。” 项中胤问道:“是什么方法?” 罗剎女秋波流转,嫣然一笑道:“他们也是人,总有吃东西。他们会让婢女上船,一方面端食物去,一方面服侍那些看守的人。” 项中胤闻言色变,骇然道:“这岂非让你出卖色相?” 罗剎女故作无奈道:“要报得此仇,总要有些牺牲,这点觉悟我早有了。”正当项中胤浑身一震,大感不妥之时,罗剎女一个垫步,搂住他的脖子,甜笑道:“傻子,我才没这么作贱自己给他们轻薄,我在酒里下药后,保证他们再也醒不来。” 项中胤暗呼好险,松下一口气。他心念电转,露出疑惑之色,问道:“既然如此,你又要我帮你什么事呢?” 罗剎女吻了他一口道:“很简单,进去船上并不难,要安然出来却是难如登天。我要你在这艘船上画出结界,透过那边我事先画好的符咒阵式,将我传送过来。” 项中胤眉头深锁,担忧道:“结界本身无所谓,但万一中途有个意外,你可就命葬火海,你有其他逃脱方法吗?” 罗剎女轻叹道:“有时走险路,反而才是安全。”她抬起美目,深情望着他,颔首道:“换作是他的人的话,我也会有疑虑,但那日我跟你交过手,尸仙称号你当之无愧。” 项中胤暗叹一口气,知道她将性命压在他身上了,这担子之重,令他有些吃不消。罗剎女看穿他的想法,衣衫窸窣,故意用身体推挤他。项中胤讶然道:“你这是做什么?” 罗剎女低吟一声,投入他怀里,笑道:“若你觉得吃亏,不然我先拨冗一点时间给你,免得你做了白工又怨我一辈子。” 项中胤凝视罗剎女那张晶莹剔透如玉琢的俏脸,那双摄人心魂的媚眼,自身被她挑惹得意乱情迷。项中胤深知自己只要点点头,她定会毫不犹豫献身给自己。可是若他真这样做,她肯定也会瞧不起自己。项中胤暗中苦笑,虽然他认为自己非君子,但也不想趁人之危。 项中胤挪开她寸许,避开她视线道:“给我硃砂笔和砚台。” 罗剎女惊喜地睁开乌水汪汪的美眸,猛力地点着头。结界画好之后,罗剎女回眸一笑,旋即走出了门外。项中胤闲着无事,斟起酒盅,与段飞一同对饮。 良久,江上毫无骚动,不禁让他沁出冷汗,怀疑罗剎女是否遭遇事故了。便在这时,门外传来清脆声音,项中胤应声,门外走入一名妙龄女子。项中胤定睛一瞧,此人正是秀娘,新中讶然不已,看得目定口呆。 那次一夕之缘后,秀娘不知为何,朝夕慕想着项中胤,被他弄得魂牵梦萦。如今看见他本人就近在咫尺,哪还顾得上什么矜持,娇痴地扑入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虎背。 项中胤不自觉环抱软玉温香的她,脸上依旧挂着纳闷之色。秀娘抬起头来,娇嗔道:“人家不是说过若你来了,就来房里找我,难道秀娘真不值得你一顾吗?” 项中胤哪知她会突来兴师问罪,大感尴尬之下,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秀娘玉颊升起了两朵红云,艳色照人,赧然道:“自从那晚与你分别,我一直惦记着你,时不时溜目四顾,看能否从人群中找到你的身影。老天看来还是很垂怜秀娘,竟在这多艘画舫之中让人家与你重逢。” 秀娘檀口微张,呵气如兰,项中胤只要俯头下移,便可享受到此女香唇。他转过头来对段飞使过了眼色,段飞似是司空见惯,挪步去屏风后方。 项中胤暗忖道,横竖都要等罗剎女完事,何不现在先找秀娘打发时间。彼此你情我愿,这样也不算对秀娘过分。正当他替秀娘宽衣解带,轻抚酥胸玉腿之际,一个念头稍纵而逝,他顿时色心立歛,停下作怪的恶手。 秀娘不知他为何收手,蹙眉凝视着他。项中胤之所以惊诧,是因为发觉自己并未乔装,倘若秀娘能在百忙抽空之间将他认出来,待在画舫的下人又怎会认不出他呢?他曾与孙牧来过此地,孙牧请人盯住他,这岂非易如反掌? 他的渴望立时消退,想起罗剎女久未回应,莫非真出了什么大事?要真如此,考量保留实力他理应撤退,可是若她安然健在,这样不是弃她不顾吗?正当纠结之际,百尺外的江上忽闻一阵爆炸响声,火光四溅,一艘画舫燃起熊熊大火,照亮了整片江水。 项中胤既惊又喜,登时将秀娘搁置一旁,走到结界旁口中唸咒。霎时间,一道白烟凭空窜出来,罗剎女咚地一声,瘫倒在羊毛地毡上。 项中胤见她腹部淌着鲜血,大吃一惊道:“发生什么事了?” 罗剎女勉强睁开美目,胸口起伏不定,喘气道:“我太轻敌了,那里的看守比我想象中更加戒备森严,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脱逃。” 项中胤瞧她气息紊乱,血流如柱,心想她若是走错一步棋,估计就与自己天人永隔了。同时他也切身感受到罗剎女的固执,非报此仇不可,哪怕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项中胤先用符咒将其止血,拿起帛布擦拭血渍。他本想待在这里一会,等到外头安定下来才想办法逃脱,岂料门外竟传来叫喊声。他探窗一瞧,客人和姑娘纷纷被赶下船,一群凶神恶煞之人,披甲执戈冲上甲板。 第二卷 第230章 舫上血战(2) 项中胤心叫不妙,若他们是为了安全要驱赶人潮,为何不通知自己的厢房?果如他所料,那群人笔直朝他们的房间走来,来者不善。项中胤二话不说施起符咒,左手抱秀娘,右手拥罗剎女,三人破窗从二楼跃至甲板。 那群人回过头来,定眼一瞧,其中有人大喊“就是他”之后,他们举起兵刃,朝着他团团围了起来。项中胤正要说话,只见人群之中走出一人,原来那个大喊的人正是滕鹏。 滕鹏大叱道:“你同何人借了胆,竟三番两次坏我大事,我饶你不得。” 项中胤见他有备而来,果然自己早就被认出来了。只是当时对方不知自己所图为何,直至画舫熊熊烧起来,对方才恍然大悟,因而恼羞成怒出手。 项中胤挺胸直立,冷然道:“你们干尽伤天害理之事,谁饶不过谁这还不好说。” 滕鹏被他这么一激,当场怒火中烧,大喝道:“不管你是尸仙还是谁,今晚你若想离开,就只能踏过我的尸体。” 项中胤本来就对这等小人全无好感,经他这么一说,反而更下定决心。项中胤转过头来,朝着段飞打了个眼色,低声道:“一个都不留。” 话音刚落,段飞接过背上的枪囊,亮出闪亮的银枪。因枪身乃寒铁所铸,韧性骤减,但反过来枪身沉稳,力道威猛,随手一刺便可穿透胸背。 段飞乃使枪好手,本身又是活尸,银枪在他手中宛若千军万马,所向披靡。众人虽被他散发出来的气势所慑,但有令在身不敢不从,其中三人硬着头皮上阵。 段飞沉腰坐马,挥枪挑格,一枪刺穿其中一人。其余两人见状,面色大喜,趁其出枪未收之际抢步过来。孰料段飞竟不按牌理出牌,他健腕轻旋,枪尖横扫划开那人腹部,竟往那两人一甩而去。 那两人尚未反应过来,枪尖平砍而入,犹如切豆腐一般,两人当场腰斩而亡。围住他们的其他人见此情景,全都打起冷颤,不敢置信眼前事实。 滕鹏虽在后方稳定士气,但他双腿也不听使唤,不断晃抖。位于后方的弩手,心想对方竟然使枪,那不接近就好了。于是众人纷纷拉起扣弦,唰地一声,箭矢朝他射去。 段飞早已预料于此,他提前一个戳刺,将半截尸身往上一抬,将弩箭全部挡下。那些弩手哪看过这种情况,个个象是失了魂般凝结住。 段飞一声大喝,将尸身抛过去,恰巧将几人砸伤。地上四共有六截尸身,顷刻间,全数砸在他们面前。这招不仅阻断弩手拉弦,更恫吓了他们,令其丧失战意。 滕鹏取出符纸,向对他施加符咒。但他速度太慢,段飞身为殭尸,体能超越常人,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将银枪刮入他左肩,斜切一撇,混血肉块当场飞出去。 滕鹏疼叫一声,段飞踏着战步,把银枪单手收回。他腰马合一,执起银枪倏地一刺,枪尖犹如毒蛇旋身上去,闪电般进入腰间将他放倒。 发号施令的人昏死过去,其他人陡然间乱了阵脚,不攻自破。可是项中胤既下命令,段飞绝不会让任何一人逃出去。他大开杀戒之时,项中胤一手搂住负伤的罗剎女,一手遮住秀娘双目,不让她看到这等血腥场面。 甲板上,转瞬之间胜负已分。奄奄一息的滕鹏,倒在血泊之中,一旁的段飞收枪立定。正当项中胤打算命他处决滕鹏之时,一艘小舟划了过来。舟上之人竟是蝶夫人,她躬身行礼,颔首道:“枪下留人,我家主子请你们过去一叙。” 项中胤嘴角逸出一丝冷笑,不以为忤道:“别躲躲藏藏,让孙牧来见我。” 蝶夫人见他说话狂妄,不仅没有动怒,反而发出清脆笑声,莞尔道:“项公子,你怕是有些误会了,孙公子并非我家主子,我家主子乃是观月舫主人南宫雁。” 项中胤哑然失声道:“他找我做什么?” 蝶夫人横了他一眼,苦笑道:“你们把画舫放火弄沉了,难道他能不关心一下吗?你尽管放心好了,我家主子是与你谈交易,并非要对你们不利。” 项中胤半信半疑道:“我为何要相信你们,倘若你们设下陷阱,我岂不是飞蛾扑火?” 蝶夫人媚眼如丝,笑道:“堂堂的尸仙,怎会推三阻四。我家主子说了,此交易与你有利而无一害,倘若你真不愿意,那他也不强迫。可是若你应允,孙牧必然完蛋。” 项中胤问道:“此话何意?” 蝶夫人仰起娇艳欲滴的俏脸,秀眸一转,柔声道:“你没听说鸡蛋不可放同一竹篮吗?你们烧得不过是其中一艘画舫,孙牧还备有另一艘,你们不想知道在哪里吗?” 项中胤剑眉轻挑,问道:“你知道在哪里?” 蝶夫人听他语气,明白自己已勾起他兴致,于是话锋一转,淡然道:“若想知道详情,还请诸位移驾。我们那里有上好的金创药和大夫,绝不会亏待你的佳人。” 项中胤被她这么一提醒,倏地想起罗剎女负伤一事。犹豫半晌之后,他决定答应。蝶夫人派人将他们跟滕鹏接上小舟,往江水另一处划去。 项中胤本以为既然是观月舫主人,自是待在观月舫主船上,没想到这艘小舟却划到一艘狭长的画舫。上头虽然摆设精美,但未有乐曲声和嘻笑声,不禁让人大感奇怪。 项中胤经蝶夫人指引,来到一间雅室。雅室的正席当然是南宫雁。他看上去约莫四十许,体态略为圆润,双目细长。南宫雁请他们入座,并让下人递上金创药。为了消弭疑心,他竟然还让下人自残,涂上金创药以示没有问题。 项中胤嗅闻一下,施以符咒查无不妥,这才放心让罗剎女涂上去。项中胤目视前方,露出困惑之色,问道:“你的交易是什么?” 南宫雁抚掌大笑道:“尸仙果然快人快语,我也不喜拐弯抹角。我的条件很简单,我会告诉你孙牧那艘画舫在哪里,但你必须留滕鹏一命。” 项中胤讶然道:“我为何要留他命?” 南宫雁举杯笑道:“因为放走了他,我才不会被怪罪。实不相瞒,孙牧投资了不少钱在我的观月舫上,我与他也签订合约,他可从中抽成分红。我作为商人,可是若他出了意外,那便与我无关,契约也将停止。” 项中胤心中恍然,原来是借刀杀人之计。他沉声道:“你画舫被烧,难道不恨我?” 南宫雁洒然一笑道:“他拿我两艘画舫去做恶事,早已付过银两。加上他之前投资,再烧两艘画舫也无妨。” 项中胤问道:“那为何滕鹏不能死?” 南宫雁沉吟半晌后,摇头苦笑道:“因为他是上官枭的人,你杀了孙牧,放走了他,我才能将此事嫁祸给他办事不力,这样上官枭才不会怪罪我。” 项中胤暗叫可怕,滕鹏等同于代罪羔羊,即便活下来也难逃折磨。项中胤说道:“你知道另一艘画舫在哪里?” 南宫雁泰然自若,得意笑道:“这孙牧知道你厉害,派滕鹏来不过拖延时间。他打算由水路逃走,在偃江上漂泊数日,等风头过了再靠岸。可是这样一来,他必须有充足物资,而我就是供应他物资的人。” 项中胤沉下面色,想起孙牧害惨孙玉儿一事,怎样也不能轻放他。他应声道:“好,我答应这个交易。” 南宫雁哈哈大笑,高举酒盅,一饮而尽后道:“跟项公子交易真乃人生乐事,不须虚情假意和口不对心。我相信项公子定能处理好此事,我已替你备妥船只,只要你说一声,船夫就会带你去了。” 项中胤皱起眉头,坚持道:“你还须再给我一艘船,我要安顿他们两人。”项中胤撇头看向秀娘和罗剎女,他怎样也不可能带他们去。 南宫雁有恃无恐道:“项公子真是有情有义,这事没有问题。我不单给你空船,我还可以让我的人都撤去。” 项中胤致谢道:“那就这样定了。” 南宫雁不喜拖沓,立即命人准备妥当。项中胤等人上了一艘两桅风帆的船,顺水开出,确认远离了观月舫才抛下船锚。 项中胤正准备下船,改搭小舟去找孙牧,秀娘忽然扑入他怀中。她泪眼婆娑,哽咽道:“项公子对不起,秀娘欺骗了你。其实今晚是主子让我去找你,当时我没多想,现在想来,他似是早有预谋了。” 项中胤微感愕然道:“他为何知道你我之事?” 秀娘泪声忽停,俏脸一红,羞窘道:“他说女人若在床笫之事上得到满足,神态会明显与寂寥女子不同。欢场女子逢场作戏,倘若真动了情,他能轻易看出来。” 项中胤没想到这点,心中不禁苦笑。所幸南宫雁除此之外,没再利用秀娘做什么,否则自己恐会落入陷阱也说不定。项中胤捧起她的脸蛋,浅尝即止,笑道:“你帮我照顾她,在这里等我回来好吗?” 第二卷 第231章 孙府惨事(1) 秀娘低吟一声,用尽力气抱紧了他,柔声道:“我会在这里等你,哪儿都不去。” 项中胤露出微笑,看着她依依不舍的神情,硬下心肠转身离去。他乘着小舟,不一会工夫就来到一艘画舫旁。 项中胤瞧了一眼,画舫除了外观漆得华丽,连灯光也没点几盏,黯然失色。项中胤暗忖应该是不想惹人起疑,才故布疑阵弄成这样,好教人没发觉。 项中胤和段飞一上船,忽闻叱喝声,火把陡然间燃起,将他们照亮起来。孙牧负手而立,待在二楼阳台俯视而下,冷笑道:“瓮中捉鳖,不过如此。” 段飞转过头来,朝着项中胤看了一眼,调侃道:“看来你被人出卖了。” 项中胤耸了耸胳膊,苦笑道:“你错了,我早料到如此。那南宫雁城府极深,怎会这样轻易把赌注押在我身上。他看起来像赌徒,一个赌徒不会孤注一掷,那样太危险了。我猜他定是两边都讨好,若我杀了他,合约就不算数,若他杀了我,他可向上官枭邀功。” 段飞露出恍然之色,沉声道:“好个老奸巨猾的家伙。” 孙牧由上至下,打量了他好一会后,眼神忽地射出冰冷的寒芒,微怒道:“我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为何你总要阻挠我?” 项中胤神情自若,处变不惊道:“多行不义必自毙,难道你没听过吗?实话说,我没这么见义勇为去阻止别人炼五行尸,可你竟连自己亲妹也下手,简直丧尽天良。” 孙牧目射奇光,沉吟半晌,大笑起来道:“原来是这样,你对玉儿抱有好感,所以才不顾一切阻止我是吗?真是可笑,枉你身为尸仙,单凭这个身分行走江湖,哪里不是大把美女拥入怀中,何差玉儿一人。” 项中胤虽对他贬低孙玉儿感到气愤,但高手过招,分心即是危险。他压抑情绪,淡然道:“闲话少说了,你今晚只有一个结局,那便是死在这里。” 孙牧双手一挥,宽袍甩出,冷喝道:“好,我就看今晚是你死还是我亡。”语毕,底下众人蜂拥而至,宛如数道巨浪,一波又一波扑上来。 段飞默不作声,抽出银枪摆出架势,霎那间,前排五人尽数被击倒在地。不同于滕鹏,这些人均是孙目顾来的死士,丝毫不畏惧死亡。段飞露出微笑,彷彿享受以寡敌众,他使出浑身解数,奋力一战。 孙牧也没闲下来,他施展符咒,甲板被撞破数个窟窿,一群殭尸蓦地窜了出来。随便一数也有十多个,可见孙牧本身实力也不差。 项中胤为求速战速决,把心一横,径自叫出了水灵。水灵仰起俏脸,先给他一口甜吻,这才欣然转身应对殭尸。项中胤对她在这紧要关头仍调皮,既好气又好笑。水灵抽出软剑,咻咻几声,两个殭尸瞬间人头落地。 孙牧颈背汗毛直竖,一股骇然之感油然而生。殭尸和死士双管齐下,本应万夫莫敌,可是段飞和水灵进退攻守,默契搭配极佳,项中胤甚至不用做事,也没人能接近他半尺。 孙牧冷喝一声,暗门倏然大开来,竟从船舱翻出二十人。众人滚向前方,双手执出飞刀,刀上涂有剧毒,轻沾便足以致命。 飞刀唰唰掠过项中胤耳旁,他也是飞刀好手,早已对暗器生起戒心。众人见没有得手,纷纷往船下跃去,来无影去无踪,一溜烟就消失不见。 项中胤明白他们绝不轻易罢手,吩咐水灵下水找人。水灵乃水尸炼成,水下作战犹如蛟龙斗鲤鱼般轻松自如。不出片刻,水下一阵骚动,立时血染江面。 孙牧眼见水灵被支开,命殭尸全体扑向项中胤,自身则施咒,以符纸化为气劲朝他上中两路齐射。项中胤登时跃后数尺,仰向后方,噗通地坠入水中。 孙牧讶然之余,水下忽地弹出数柄飞刀,不偏不倚刺入殭尸咽喉。飞刀后方捆着符纸,孙牧惊觉大势不妙,可为时已晚。飞刀倏地炸了开来,强大气劲溅射一旁,众多殭尸也惨遭池鱼之殃被炸得皮开肉绽。 孙牧控制的殭尸均是荫尸,并不会感到疼痛,但断肢残首,动起来看似诡谲又滑稽。项中胤抛出钩索,如鱼跃龙门般跳出来,他抓住围栏,一个旋身回到甲板上。 与此同时,死士也被段飞清得差不多,全数倒下。孙牧大感惊诧,不顾一切往后奔跑,他跳至一艘小舟,命船夫赶紧离开。 项中胤不慌不忙举起手来,一个弹指,水下一道黑影疾游而去。孙牧尚未定过神来,水灵从小舟旁窜出来,一柄软剑旋手而出,噗哧一声,将他颈子瞬间卷断,血如泉涌。 孙牧的人头滚落一旁,船夫吓得跌坐在地,水灵瞪了他一眼,软剑轻滑而至。船夫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浓稠的血水从他脖子上渗下,两眼一翻,应声死亡。项中胤虽略有微词,但他也知道水灵是出自一片好意,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船上确认无活人之后,项中胤步入船舱,一股刺呛味道扑鼻而来。项中胤暼向一旁,散发气味的是一盏香炉,之所以这样做,无疑是为了掩饰尸臭味。 项中胤抬头一瞧,船舱四处摆放大瓮和白瓷缸,里头不是动物内脏就是血液。若换作常人见到这残忍景象,那还不胃部绞痛,头晕干呕。 本身也是尸术士的项中胤,自是没这么脆弱,但也叹了一口气。倏忽间,水灵蹲下身来拍了拍地板,解释道:“这里有暗门。” 段飞不等项中胤回答,在船舱内游走找寻开关。过不多时,果然发现机关卡榫,扭开之后下方又是一个密室。三人进入之后,瞠目结舌,久久不能说话。 原来在这密室之中,摆放大量的人尸,有得保存良好,有得用来养蛊弄蛆,搞得尸体残破不堪又发出浓浓恶臭味。项中胤问道:“有用来作五行尸的内脏吗?” 三人梭巡一会,完全没有任何发现。水灵皱眉道:“看来上官枭定将内脏收起来,这里的尸体不过是炼尸的基本材料,就算没了也可轻易再找。” 项中胤叹道:“这老狐狸果然没这么笨,不会轻易相信孙牧。” 搜寻无果之后,众人返回甲板。项中胤早已在船舱内安置符咒,三人下了小舟,划了约莫数十尺之后,项中胤唸起咒文,画舫倏地从里到外烧了起来,火势凶猛,不一会就将画舫的半截船身烧成焦黑。 项中胤望着江水上的火光,深深地叹了口气。 项中胤乘着小舟,返回从南官雁手中借来的双桅帆船。秀娘见到他平安归来,喜出望外,不顾旁人眼光一把抱住他。项中胤低下头来,轻吻她一口,百般安慰之后,让她去备消夜。 项中胤来到卧室,罗剎女躺在床上,气色回缓许多,脸上也不再渗大汗。他看到一旁水盆有清洗用的痕迹,猜想是秀娘替她擦了身子,顺便换了药膏。 项中胤刚坐在床沿,便听闻罗剎女呢喃几声,似乎是在发梦。正当他不以为意之际,罗剎女忽然睁开美目,整个人弹了起来,坐定身子,面色惨白。 项中胤讶然之余,罗剎女转头一暼,宛若溺水漂木般死死抓住他衣襟不放。项中胤登时也环抱住她,轻抚她的背,问道:“做了恶梦?” 罗剎女云鬓慵疏,低垂眼帘,略带哀伤的口吻道:“是我师父和师母。” 项中胤怔了半晌,纳闷道:“原来你还有师父。” 罗剎女别有含意地瞅了他一眼,双目一红,垂首道:“实不相瞒,我并不是替朋友报仇,而是为了师父和师母一家人。自幼师父收留了我,才让我不必流连在外,终日乞讨。当日他们遭奸人所害,我心痛疾首,若非狠下心来报仇,甚至想与他们共赴黄泉。” 项中胤睁大双目,瞧了半晌,不解道:“为何你一开始不明说呢?”不管是为父报仇又或是为师父报仇,天经地义,为何罗剎女要隐瞒此事,这点让他很是困惑。 罗剎女娇躯轻颤,凄然一笑道:“你若知道我师父是谁,就会明白我为何我从不提起,也为何不牺牲色相找其他人替我报仇。” 项中胤移过去搂着她香肩,将身上大氅披在她身上,柔声道:“你没有说,我如何知道?”或许是项中胤语气诚恳,又或是想找人诉苦,罗剎女尚未说话,应声扑在他怀中,泪水瞬间有如泉涌般倾泻而下,将他的衣襟打湿大片。 项中胤本想顺势拥抱她,罗剎女却忽地回过神来,仰后寸许拭去泪水。隔了半晌,她才又恢复言语能力,徐徐道:“我的师父是东崖子,这样你明白了吗?” 项中胤闻言当场一怔,眼神透出复杂之色。事实上他这般反应,也是人之常理,因为这东崖子是臭名昭著的采花贼,作恶多端。这样的人,不仅和罗剎女有所关连,甚至是她师父,不禁让他感到十分讶异。 第二卷 第232章 孙府惨事(2) 项中胤皱眉道:“你为何要替他报仇?” 罗剎女凝视他半晌,幽幽一叹道:“你话中含意无非是此人死有余辜,何须替他报仇。唉,倘若易地而处,你这么想也没错,可是若你知晓全盘事实,你就不这么想了。” 项中胤问道:“难道事有蹊跷?” 罗剎女面色沉重,无奈道:“当年我师父悬壶济世,以精湛医术名闻遐迩,风评甚好。孰料某日上官枭将他女儿上官花送来,一切风云变色,所有事物不再美好。” 项中胤讶然道:“上官枭还有其他女儿?” 罗剎女叹了口气,颔首道:“因上官花已死多年,众人淡忘,你不知情也很正常。” 项中胤心念电转,惊呼一声道:“莫非上官花之死与令师有关?” 罗剎女眼中射出凄迷之色,既无奈又有些许恨意。她沉声道:“当时上官花送来,俨然奄奄一息已无力回天。家师替其诊断,发觉她下体渗出大量鲜血,本以为遭人凌辱不堪,但检查之后却又无此事。她之所以重伤,好似被人下符咒。” 项中胤忙道:“是什么人这么狠心?” 罗剎女摇了摇头,叹道:“不知道,上官枭并没明说。后来上官花不治,上官枭却派人找师父要个说法。” 项中胤沉声道:“医者父母心,谁希望医死人?生死有命,又怎能怪罪人。” 罗剎女幽幽瞧着他道:“可惜上官枭不像你所想,他铁了心要家师负责。他盛怒之下,甚至派人散播家师假借诊察名义,趁机对妇女胡来。” 项中胤不以为忤道:“只凭只字词组,如何让天下人信服?” 罗剎女呆了半晌,悔恨道:“上官枭当时意气风发,刚被人封尸狂名号,江湖中人即便不信服也敢怒不敢言。不光如此,就连唐门也介入。两大门派均把矛头指向家师,就算是谣言也无人敢质疑。” 项中胤惊诧道:“唐门怎么也掺上这事了?” 罗剎女带着恨意的眸子缓缓扫过他,目光落至惟帐旁,抿唇道:“正所谓物以类聚,他们乃一丘之貉,两人携手对付家师又有何讶异?家师本想节外生枝,但他们心肠歹毒,竟暗中派人四处欺凌民女,事后留下家师之名,将罪推至他身上。上官枭和唐门趁此机会,煽动人群对付家师。” 项中胤身子一震,惊道:“难道众人这样就信了?” 罗剎女忿忿道:“我方才也说了,他们当时如日中天,谁敢去质疑?我还记得那晚,上官枭连夜带人闯入宅邸,他将家师弄成人彘,放其自生自灭。师母被他和他的手下欺辱,事后甚至被卖去了观月舫,当晚就强迫接客。” 项中胤听得心惊胆战,浑身剧震,勉强才开口道:“想不到他们人面兽心,竟做出如此歹毒泯灭人性之事。”倏忽间,他想起什么,问道:“令师母人现在何处?若在观月舫,我不妨将其救出来。” 罗剎女抬起杏眸,又掉了几串泪珠,哽咽道:“观月舫主人南宫雁虽为商人,但有些事仍不愿去触碰,像师母这样的人他就不敢收留。上官枭派人通知孙牧,孙牧才收她为妓。他们以怀中襁褓要挟,迫使师母作贱自己。她最终不堪受辱,闷死孩子,上吊自尽。” 项中胤忍不住道:“你当时在哪里?” 罗剎女默然片刻,垂下目光道:“当时师父早有预感,遂将我早一步送走,待我回来,一切都已不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 项中胤感叹道:“想不到这一切都是因为上官花引起。” 罗剎女眼神掠过一丝恨意,冷然道:“并非如此,那不过是借口罢了。”她脸色骤变,咬牙切齿道:“我原本也以为是意外,所以想寻死陪师父,直到我发觉真相才誓死报仇。” 项中胤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罗剎女肃容道:“当时他们翻箱倒柜,把家里弄得一片乱,我原以为是泄恨,事后才知道他们是在找医经。医经上记载炼尸之事,就连五行尸也略有提及。上官枭将医经夺走,唐门则把记载毒药的书籍取走,两人合作,各取所需,全都是为一己之私。” 项中胤终于坐不住了,他愤而起身,神情凝重。良久,他才恢复过来,叹道:“想不到他们竟是如此小人,我终于明白你为何要执着报仇了。” 罗剎女哀怨道:“我孤身一人,忍辱负重多年,仍报不了仇,一切已成枉然。” 项中胤收摄心神,淡然道:“孙牧已被我杀了。” 罗剎女苦笑道:“他不过是棋子,罪魁祸首仍是上官枭。” 项中胤皱起剑眉,锐目往她瞧来,与她对视半晌后,叹道:“听你语气,你莫不是想让我替你杀了上官枭吧?” 罗剎女银牙一咬,肃容道:“你若助我报仇,我便以身相许。” 项中胤疑惑道:“你不是不肯出卖外貌?” 罗剎女呼出一口气,沉吟道:“那是因为我若这样做,一旦此事传出去,岂不让人诟病家师所教之徒不择手段,如此下贱?但我明白你并非那种人,才敢与你交易,就算你不答应,也不会到处乱说。” 项中胤苦笑道:“你未免太瞧得起我了,这事容我再三思考。” 罗剎女俏目倏地转白,问道:“你不信我?” 项中胤耸了耸胳膊,无奈道:“倘若此事为真,我对你身世确实同情。可是你既然也身为江湖之人,总该明白轻信他人,此乃愚昧之事。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对付他。单凭他对付孙玉儿手段,我至少会揍他几拳,替她出口气。” 罗剎女面露难色,欲言又止,但见项中胤心意已决,只好将话收回喉咙。她垂下螓首道:“我明白了,我也不强人所难。” 项中胤将被子盖在她身上,替她熄灯,这才放心离去。回到了厢房,秀娘等待许久,倚靠床沿打起了瞌睡。项中胤露出微笑,正要将她抱到床上让她好睡,秀娘忽然惊醒过来。她见到项中胤抱着自己,俏脸一红,还以为另有其意。 项中胤暗叫尴尬,他方才听了罗剎女之言,哪还有心情管男女之情。可是秀娘媚眼如丝,凑在他耳旁细语呢喃,又让他有种暗通款曲的缠绵滋味。项中胤露出苦笑,将床帷放下,搂住了她的纤腰。项中胤温柔地为她脱下外袍,露出刺了精美凤纹的衣服。两人不发一语,缠绵悱恻,直至天明。 一觉醒来,秀娘已替他备好早膳。项中胤吃完之后,吩咐几声,搭乘小舟前往街道。昨日画舫发生大事,今日应有人谈论此事,他想顺道打探一下上官枭的态度。 由于刑轩去保护孙玉儿,为了温存实力,他先让段飞休眠,命水灵陪在身旁。正午时分,他跟水灵游走街道上,忽见孙禹从前方走来。 孙禹与他对视一眼,打声招呼,走上前来道:“好久不见了,项公子。” 项中胤面露苦色,尴尬一笑道:“想不到在此巧遇孙总捕快,还真是有缘。”昨日他刚手刃了孙牧,即便知道他们兄弟截然不同,但仍有些不自在。 孙禹并没多想,反问道:“不知项公子是否有空?我听闻乃妹受你医治,前日子她特别和我提到这事,说她好像病情又复发,派下人找我,要我看见你时告知一声。” 项中胤心中大惊,孙禹就已经很令他头疼,要是让孙玉儿知道他杀了孙牧,说不定一时气急攻心当场吐血了。项中胤故作为难道:“孙老爷没找大夫吗?” 孙禹解释道:“我爹恰巧出城了,说是要拜访友人,约莫半个月。玉儿从小被宠惯了,她坚持要你看病,下人也奈何不了她。” 项中胤露出苦笑,听孙禹这样一说,他推测孙玉儿并未生病,也不是遗毒发作,只是单纯想想见他一面,否则哪有人拿自己性命开玩笑。他耸了耸肩道:“好吧,我晚点就去。” 孙禹闻言大喜道:“那就有劳项公子了。我尚有要事在身,在此告辞。”言罢,孙禹往反方向前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人群之中。 水灵露出捉弄般的笑容,问道:“是否要去会见爱人呢?” 项中胤两手一摊,叹道:“还能怎么样?倘若她到时一哭二闹三上吊,那不更惨了。总之等等别提到孙牧,一切好谈。” 水灵甜甜一笑道:“瞧你苦恼模样,我就不再戏弄你了。”两人往孙府前去,过不多时,他们抵至孙府门口。不同以往,他们瞧不到半个下人,里头似乎很安静。 项中胤惊觉不对劲,未经通传径自入府。果不其然,空气中瀰漫一股血腥味,两人慌张地奔向孙玉儿的别院。甫至门口,只见石板地上尸横遍野,令人怵目惊心。 项中胤讶然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未定过神来,一旁假山窜出一道人影,水灵立时取出软剑护在前方。她惊诧地瞧着那人,原来那人是刑轩。 刑轩单膝跪地,身上多处有伤痕,他悔恨道:“对不起,我没保护好孙姑娘。” 项中胤心中大懔,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刑轩虎目生寒,忿忿道:“方才上官枭亲来,将孙姑娘强押带走了。我非他对手,拼搏一会便居于下风,只得暂时撤退。” 项中胤为之愕然,震惊道:“他居然明目张胆前来要人,未免太过分了。” 水灵环目一扫,担忧道:“这可未必。这里尸横遍野,又有谁看到他下手了?不光这样,你仔细想想,以孙玉儿个性,怎会派下人找孙禹说这事,这岂不是昭告天下她与你关系。” 项中胤怔了半晌,恍然道:“难道这是陷阱?” 水灵颔首道:“孙禹刚找到你不久,上官枭就亲自出手捉人,未免太巧了。倘若让人知道你来到孙府,孙府又到处是死人,旁人会如何臆测?” 项中胤讶然道:“糟了,这下中计了。”事不宜迟,他们三人迅速翻墙,往小巷子逃去。果不其然,半炷香不道,他们便听闻街道上满是谈论他的事,说他与孙府血案有关,还有不少目击者亲眼所见。 项中胤深知此地不宜久留,乘舟返回。本以为到了船上,可以稍歇一口气。正当他入屋找秀娘之时,惊见秀娘倒在地上,衣衫不整,大腿渗出鲜血。 项中胤立时手足冰冷,脑内一片空,冲上前扶起她。秀娘失去意识,身上伤痕遍体,脸上也不乏多处瘀青,看得他既心疼又气愤。此时,衣柜倏地被推开来,罗剎女踉跄跌下,面色惨淡,模样十分狼狈。 水灵吃惊地问道:“这、这里发生什么事呢?” 罗剎女看了水灵一眼,目光移至项中胤身上,哽咽道:“上官枭派夜枭教弟子过来,他们没找到你,恰巧碰见秀娘,登时色心大起,将其凌辱。” 项中胤握紧双拳,怒吼道:“我不犯人,人不犯我,他如此咄咄逼人,我若再漠视,我怕是连自己都原谅不了自己了。” 罗剎女暼向负伤的刑轩,惊道:“难道你们也遇上了什么?” 项中胤沉下面色,将孙府一事说出来,罗剎女听完,面露讶色,也是忿忿不平。水灵思索了片刻,语带疑惑道:“我们行踪被他知道一清二楚,究竟是为什么?” 罗剎女叹道:“我猜是南宫雁。孙牧一死,上官枭定会起疑心,所以他故意泄漏你们行踪给他知道的话,或许可以安抚他。” 项中胤心有余悸道:“不管怎样,上官枭才是始作俑者,其余的人尔后再说。” 罗剎女问道:“你现在要去哪里?” 项中胤双目寒光烁闪,冷然道:“我要去找孙玉儿,绝不能让上官枭用她来炼尸。无论成功与否,孙玉儿必定香消玉殒,我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罗剎女蹙眉道:“你打算与他一战?” 项中胤满怀感触地叹了一口气,忧心道:“若我贸然行事,定会让孙玉儿更加危险。我今晚要去将她偷出来,以免上官枭以此威胁我。” 第二卷 第233章 救出玉儿(1) 罗剎女默然半晌,提醒道:“不若这样好了,你先去清泉小筑将上官泉掳走,倘若上官枭真有动静,也可以此吓阻他。” 项中胤怔了半晌,觉得其中很有道理,点头道:“也好。”正好他与上官泉有约,虽然迟了一天才去,晚到总比不到好些。他暗忖道,横竖不知孙玉儿被安置在哪里,不如向上官泉打听一下,也许能知道什么。 天色黯淡下来,项中胤和水灵准备启程。出发前他让罗剎女好好照顾秀娘,千万别秀娘醒来后因羞愤而寻死。 项中胤策马奔驰,他让刑轩回去休眠,叫出了红嫣。红嫣擅于进攻,此次路途凶险,他已做足了杀伐准备,绝不有半分留情。红嫣本想打情骂俏,听闻来龙去脉,立时敛容不语,乖顺地跟在其身后。 三人行色匆匆,策马来到清泉小筑一里许外。将马栓好之后,水灵跟着项中胤潜入,红嫣负责待在外头照应。若有万一,她会出手惊扰敌人,藉此引开注意力。 项中胤从水中探出头来,上官泉见状,娇躯微震,好一会神色回复往昔的清冷,淡然道:“项公子似乎言而无信,昨日之约荡然无存,不知今日前来是何居心?” 项中胤歉然道:“昨日我临时有事,自顾不暇。” 上官泉抬起美眸,清冷自若道:“项公子不妨直说,是否怀疑妾身不信任你,故意安排人手想要等你自投罗网,所以才不肯出面?” 项中胤大感尴尬,搔颊道:“真不是这样,我确实席不瑕暖,绝非故意拖延。” 上官泉玉脸一寒道:“口说无凭,妾身如何信你?” 项中胤被她这么冷漠对待,一时弄得茫然无措。他心念一闪,故作镇定,贼笑道:“单凭这湖中美人之名,试问天底下有那个男子会忍心拒绝邀约?” 上官泉哪料想到他会这样调侃她,顿时俏脸一红,羞窘道:“若你不再说这轻薄话儿,妾身就姑且原谅你好了。” 项中胤耸了耸胳膊,笑道:“只是姑且吗?倘若你秋后算帐,我岂不冤枉?” 上官泉见他得理不饶人,抿唇道:“你想怎么样?” 项中胤对她这反应大感刺激,若换作平日,他定会继续与她玩笑。可是一想到孙玉儿和秀娘的事,他忽觉心中一痛,不禁沉下面色。他叹道:“今日前来,我是有要事。” 项中胤话中避开秀娘,仅将孙玉儿被掳走一事说了出来,上官泉听闻此事,惊讶不已。她忽然想起什么,呢喃道:“今早伍昊派人抬了口棺材来此,难道与这有关?” 项中胤问道:“谁是伍昊?” 上官泉仰起俏脸,沉吟半晌,语声轻柔道:“伍昊是我爹心腹,夜枭教的大弟子,他是我爹一手拉拔的人。我爹对他十分倚重,时常将要务交托给他。” 项中胤皱眉道:“他是怎样的人?”倘若是能说理之人,或许能动之以情,让他亡羊补牢不至于助纣为虐。 上官泉看他神色,猜到一二,幽幽道:“倘若你以为能说服他,那你就算了。比起我爹来说他有过之无不及,他在外人装得翩翩君子,实则喜好渔色,生性残暴。” 项中胤听到他的个性,瞬间想起秀娘的惨状,难道害秀娘的人就是他?倏忽间,他又想起孙玉儿落在他手上,顿时涌起骇然之感。 项中胤沉声道:“你可知道他现在人在什么地方?” 上官泉想了一会后,正容道:“他们将棺材放在清泉小筑一处别院,派人轮流看守。至于里头有多少人,妾身既不清楚,也无权过问。” 项中胤皱眉道:“上官枭也在这里吗?倘若他在这,事情就难办了。” 上官泉别有含意地瞅了他一眼,垂下眼帘,出奇地温柔道:“你放心好了,我爹去找唐门的人谈事,一时半刻不会出现。本来妾身也要去,只是以身体不适作借口,婉拒邀约。” 项中胤心中一荡,问道:“莫非你在等我?” 上官泉俏脸泛红,不敌他的目光,低垂螓首道:“项公子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妾身不过是今晚一时兴起,想弹奏一曲罢了。” 项中胤知她脸薄,分明是为了等他,却不肯说出口。项中胤想起正事,实不宜与她缠绕在这话题太久。他询问几句,知道别院确切位置,告罪一声,跳入水里与水灵会合。 两人游了一会,摸黑回到岸上,那别院藏在竹林之间,甚是隐密。水灵凌空翻过围墙,项中胤则用腰上钩索攀入。 别院灯火通明,屋内一阵喧哗。项中胤大感好奇,倚墙探向屋内,惊见孙玉儿双手正被人用绳子绑起来,嘴上塞着白布,两条泪痕清晰可见。 项中胤虽感愤怒,但仍屏气凝神,仔细查看四周情势。其中一人锦服佩玉,头带金冠,身分明显高出旁人一截,项中胤合理推测他就是伍昊。 果不其然,其中一人喊出他的名字,不怀好意地笑道:“伍昊师兄,我们何时可以跟这个小妮子乐一下?” 伍昊暼了他一眼,斩钉截铁道:“在教主未决定何时处置她之前,绝不能轻易动她,否则教主怪罪下来,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那人皱眉道:“可是若教主取走她的肾,她岂不是死了?” 伍昊露出残忍的笑容,低声道:“你放心好了,少了一颗肾她依然能活。大不了请教主用符咒维持她性命,甚或是将其用成活尸。如此美人,教主定也舍不得她死去。”其他几人闻听此言,大笑起来,脸上毫无怜悯之色,更别说感到歉疚。 项中胤听到上官枭尚未处置她,不禁暗叫好险。与此同时,他也对这几人方才之言,露出鄙视的眼神,恨不得将他们杀光,省得日后残害其他良民。 正所谓择日不如撞日,项中胤暼向一旁,朝着水灵打个眼色。水灵明白其意思,倏地向后一翻遁入阴影处,一瞬间就消失了。 项中胤衣袂飘飘,足不沾地,起落间流水行云,令人捉摸不定。他取出符纸,朝屋内众人信手一掷,众人猝不及防之下,被符纸化成的气劲震退数尺。伍昊不愧是大弟子,他临危不乱施法召出三个行尸,倏地朝项中胤反击而来。 项中胤身形一晃,掠至屋梁上。行尸虽然极具威胁,但项中胤会施咒,以至于行尸难以接近他。伍昊冷喝一声,其余人也也开操控自己荫尸,加入战局。 项中胤明白擒贼要先擒王,他掠出屋外逃到院子里。众人以为他临阵退缩,见猎心喜,蜂拥而上地奔出屋外。 伍昊见他身手了得,明明是尸术士,却未叫出殭尸这事大感怀疑。正想叫众人勿轻敌,只见水灵从屋梁上纵身跃下,一剑封喉。等到众人回头发现这事,他已气绝身亡。 项中胤眼神透出无比信心,微微一笑。伍昊一倒,其余人等不过一盘散沙。水灵不等项中胤发号施令,刀尖倏转,手腕顷刻百转,风驰电掣地将院子里十多人全数杀死。 一阵血刃乱舞之后,项中胤环顾四周,确认再无伏兵,这才回屋替孙玉儿松绑。孙玉儿一声哭喊,二话不说抱住项中胤,紧攫他的衣襟,深怕他转眼间会离去。 项中胤又哄又骗,好不容易安抚好她,孙玉儿才停止了哭泣。项中胤先让水灵带她出去,自己则原路返回凉亭。上官泉见他毫发无伤折回,秀眸亮了起来,轻问道:“孙姑娘人已安然无恙了吗?” 项中胤本想冲口而出,但见她风韵楚楚,明艳照人,举止之间优雅大方,不禁看出了神,差点忘了自己来做什么。上官泉不敌他灼灼目光,赧然垂首,娇羞模样更是惹人怜爱。 项中胤故作镇定道:“我已让人带她出去。” 上官泉横他一眼,绽出个含蓄笑容后,淡然道:“项公子既已完事,又为何在此逗留,莫非想聆听妾身的曲子?” 项中胤心中一热,忍不住道::“我不但想听,还想每天都能听见。” 上官泉俏脸一红,羞赧地瞪了他一眼,低声道:“想不到尸仙如此油嘴滑舌,妾身原先还以为是个仙风道骨,不问世事的清高之人。” 项中胤苦笑道:“若我真是那样的人,又怎会出现在此。”旋即,他恶作剧的念头,倏地消停了下来,肃容道:“我确实要带你走一趟,而且不限今晚。” 上官泉讶然道:“项公子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项中胤叹了口气,无奈道:“上官姑娘别误会,我只是要请你移驾一趟。你身为处子鼎,现在处境甚是危险,我不能让他得到你。” 上官泉想起那晚他所述之事,心中一懔,垂首道:“他真的会害妾身吗?” 项中胤摇头苦笑道:“我不是他,我不知道。但我很清楚一个爱女儿的父亲,不应该将你培养成处子鼎,这绝非一个好父亲所为。” 上官泉娇躯微颤,惧怕道:“你怎能确定我爹有意为之?” 第二卷 第234章 救出玉儿(2) 项中胤眼神透出复杂之色,沉声道:“请你回答我一件事,你在跟你丈夫运动之时,他是否曾在附近下了符咒?” 上官泉听闻行房二字,双颊泛红,大窘道:“项公子怎能问女人家这事。” 项中胤毫无愧色道:“上官姑娘尚未答我。” 上官泉瞧他眼神坚定不移,似无半点轻薄之意,轻声道:“先夫确实有这么做,他每次必画符阵,妾身以为这是尸术士的规矩,所以并未多问。这事怎么了吗?” 项中胤心下颤然,知道自己所猜不错,叹道:“那是一种尸术士独有的房中术,他藉由阴阳调和之法,让你的处子鼎更加饱满。当初我触碰到你之时,就觉得你的处子不单被完整保留下来,还凝聚天地精华。” 上官泉现出愕然之色,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项中胤神色一黯,摇头道:“你丈夫多半是被上官枭所安排,假借婚嫁之由,想将你的处子调和到更好状态,方便他日后以此炼尸。此事绝非偶然,他定筹划已久,也就是你很可能一早就被他当成炼尸材料了。” 上官泉闻言大惊,吓得花容失色,顾不得昔日淡然自若之姿,双肩不断颤抖。倘若项中胤所言句句属实,那她的存在比笼中鸟更不如,就只是待熟收割的瓜种。上官泉颤声道:“难道妾身的存在根本没有意义?” 项中胤知道她打击甚大,赶忙抱住她。为了怕她放声痛哭,他施咒让其定身,遁入水中带她离开清泉小筑。 几人连夜赶回帆船,秀娘尚未醒来,仍在床铺上静躺。项中胤解开上官泉的符咒,罗剎女见到她,脸上表情掠过一丝复杂之色,既惊又恨。项中胤忙道:“她虽是上官枭之女,但并未染上陋习,仍如出水莲花般冰清玉洁。” 罗剎女听到这样说,勉强压抑情绪,冷然道:“她虽是可怜人,但也享受了荣华富贵。比我这师父师母惨死那奸贼手上,我被迫流落街头好多了。” 上官泉低垂螓首,声泪俱下道:“对不起。” 项中胤负手而立,气度沉凝,皱起剑眉道:“倘若你生下来就是被当成炼尸材料,我想你也开心不到哪里去。” 罗剎女惊道:“你是说她打从出生,就被上官枭选中了?” 项中胤脸上没有半点血色,但语气坚定道:“不光是她,连她的姊妹上官花也是。我仔细回想了你所述经过,若我推测无误,当日上官枭抱她去找东崖子求医,正是因为他派人滋润处子鼎出差错了,这才导致上官花下半身淌血,身上似被人下了符咒。” 罗剎女和上官泉不约而同惊呼一声,两双美目直盯项中胤,露出惊诧之色。罗剎女率先回过神来,咬牙切齿道:“我本以为他只是对外人残忍,想不到连亲生骨肉,他都可以将其当成牲畜一样对待,这人若还活存于世上,将是百姓之灾。” 上官泉猛地抬头朝他瞧来,秀眸首次透出哀求的神色,幽幽道:“我求求你,就算你不为我和姐姐报仇,至少要为天下苍生着想。我对他的父女之情已断,今后再无牵连,也不会再喊他一声爹。” 项中胤闻语愕然,想不到一向板着脸孔,清冷自若宛如高岭独花的她,竟会这般愤怒说出如此之话。不过仔细一想,她这样做也是正确的。任何人知道自己被当成牲畜,生来只为了任人宰割,就连大喜之事也只是虚假,那活在世上又有何意义? 项中胤沉吟片刻,叹道:“这事我容再想想,我一定会对他有所行动,只是如何处置,我还须思索一下子。” 上官泉苦涩地看了他一眼,虽想进言,但又被说不出口。一旁的罗剎女坚定道:“我之前已经说过了,若你能替我报仇,我这条命从今往后就是你的。你应该知道要炼活尸最好用尸术士的尸体,我甘愿当你的活尸,为你所用。” 项中胤举起手来,遏止道:“强摘的果子不甜,你莫再逼我抉择了。我只是考虑,并没有说要放过上官枭,你无须担忧。” 罗剎女摇头道:“我很清楚这家伙的个性,倘若你让他有一丝喘息,他必能东山再起,并且以更惨无人道之法对付你,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项中胤吁出一口气,默不作声,只是静静看着她们两人。他不给任何答覆,只是若有所思地转身离去。临走之前,不忘再吩咐好好照顾秀娘。 深夜时分,水灵和红嫣褪下绫缎衣裳,卸去薄如蝉翼的亵衣,露出雪肌。项中胤因上官枭一事,心中燃起愤怒的烈燄。他放下床幔,与两女难分难舍,抵死缠绵。 云收雨散后,如沐春风的水灵伏到他虎躯上,垂下被汗水渗湿的秀发,问道:“你真要与上官枭决一死战吗?他底下有夜枭教,又与唐门有来往,以寡敌众未免不智。” 项中胤仰起脸来,轻啜她的丁香小舌,苦笑道:“有些事我不去做,怕是没人去做。再说他夜枭教就算神通广大,难道他出们都带众弟子吗?况且,我不还有你们陪伴吗?” 在他胸膛下的红嫣,身无寸缕,慵懒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红嫣提醒道:“你要去哪,红嫣就跟你去哪里,哪怕是阎王地府也在所不惜。可是高手交战,最忌心神不宁。你方才对我们的态度彷彿是宣泄怨恨,并非享受。唉,我担心你失去冷静,被他抓到破绽。” 项中胤温柔地抚着她的粉背,若有所思道:“你说得不错,我心中的怒火难平。我自己也身为一个尸术士,所以对他所做之事难以接受。” 红嫣眉目含情,春意盎然,搂住了他的脖子道:“你若想找人抒发,我跟水灵两人都会一直在这里陪你。但今晚过后,我希望你恢复冷静,别被怒火冲昏了头。” 项中胤心中一热,动容道:“你对我真好。” 水灵从背后一把搂住他,沉甸甸的柔软触感随之而来。她星眸半闭,颊生桃红,捉弄道:“我对你不好吗?” 项中胤知道说错话了,改口道:“你们都对我都很好。” 红嫣忽然想起什么,莞尔一笑道:“话说我有一计,包准你能胜过上官枭。” 项中胤大奇道:“哦,你有何良策?” 红嫣踏前小半步,献上热情香吻,徐徐道:“你去找那上官泉厮混一番,保证能让上官枭惨败于你手下。” 项中胤哑然失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法子,上官枭都安排婚嫁让她失身了,你认为他还会在意上官泉和谁鬼混吗?” 红嫣笑得弯起了蛮腰,忍不住道:“想不到你竟没我想得这么聪明,到现在为止,我才真担心你与上官枭之间的决战了。” 项中胤一脸纳闷,尴尬道:“我的好姑奶奶,别卖关子了。” 红嫣吻了他脸颊一口,轻俏可人地笑道:“你仔细想想,为何炼五行尸必用处子鼎?处子鼎在炼尸过程中,究竟扮演什么角色。” 项中胤沉思半晌,恍然大悟,惊道:“你是要我提取她的处子鼎?” 红嫣露出得意洋洋的神色,白他一眼,俯前道:“不错,若你从她身上采阴补阳,届时你法力大增,上官枭又能奈你何?” 项中胤脸红如火,尴尬不已,皱眉道:“我不能因为这样,就让上官泉献身,这样有一种趁人之危的感觉。” 红嫣轻摇螓首,嘴角轻扬道:“你会这么想,已实属难得。倘若易地而处,上官枭知道你要和他决战,他定毫不留情会利用上官泉,哪怕是夺走她性命。” 项中胤心中一动,沉声道:“这事容我想想。” 水灵甜美的香吻如细雨般落到他脸上,娇笑道:“好不好再来疼爱人家一会?”项中胤情意力时腾升,将脸迫了过去,施以热烈反应。 次日清晨,项中胤起身之后,水灵和红嫣替他梳洗更衣。昨晚放纵荒唐一夜,项中胤起身而立之时,顿时感到愁云散去,神清气爽,好似脱胎换骨一般。 项中胤想起了秀娘,正要去探望她的时候,被罗剎女给拦下来。罗剎女告诉他,秀娘因经历那次灾难后无颜面对他,故希望暂时避而不见,让其调适心情。 项中胤虽担忧伤势,但罗剎女再三保证之后,他这才打消此念头。项中胤望向窗外,江面上起了白茫茫晨雾,跟往常灯红酒绿,万紫千红的观月舫截然不同,一切恬静安逸。 倏忽间,他发现到有一艘小舟停靠不远处,上头的人戴着黑斗笠和面纱。虽然看不到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但项中胤直觉不对劲,他朝水灵打过眼色,两人蓦地跃入水中。 小舟上的人见状,惊觉被他们发现,打算掉头回去。然而为时已晚,项中胤犹如锦鲤般弹跳出水面,掠至轻快小舟上。 项中胤瞧那人耸胸细腰,多半是个女人。他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来监视我?” 第二卷 第235章 救出玉儿(3) 女子将黑斗笠摘下,露出绝世美貌。项中胤定睛一瞧,发觉此人正是恬贞。恬贞露出了洁白皓齿,微笑道:“奴家前来此地游玩,碰巧遇到项公子,又何来监视之说?” 项中胤目光灼灼打量着她,不以为忤道:“身为观月舫三大名妓之一,你白昼不仅不在船上好好歇息,甚至打扮成这模样来我这里,要说欣赏美景未免牵强。” 恬贞瞥了他顷刻后,沉声道:“好吧,项公子说是就是。我家主子要我来传话,虽然船舫暂时租借给你们,但并非不用归还。倘若几位没事,最好早些下船。” 项中胤故作歉然道:“原来南宫公子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恬贞大有深意地横他一眼,笑道:“主子这是为你们好,他毕竟是商人,倘若上官枭付他重金收买他,难保他不会心动。” 项中胤登时色变道:“商人果然靠不住,哪儿有权有势就靠哪儿去。” 恬贞美目轻眨,淡然一笑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奴家的话已带到了,如何抉择端看项公子自身了。” 言罢,她躬身行礼,请项中胤和水灵下舟。两人返回大船上,望着恬贞嬝娜离去。水灵紧绷着俏脸,蹙眉道:“这人处变不惊,目露精芒,怕是来者不善。” 项中胤想起当初秀娘提醒小心恬贞一事,这才恍然大悟,看来此女并非泛泛之辈。南宫雁当然不会笨到派她示威,只是想暗示他们此地不宜久留。若他们再继续待下去,不论是对谁都是不妥。 项中胤心中一沉,暗自做出决定,就在今晚与上官枭分出胜负,绝不拖沓。虽然众美人陪伴身旁,赏心悦目,但他还是让水灵和红嫣休眠,召出刑轩和段飞。 项中胤让众人收拾细软,租了三辆宽敞的四轮马车,分别是秀娘和罗剎女同车,孙玉儿和上官泉同车,自己和段飞同车,刑轩负责在外把风。 孙玉儿走下马车,扯着项中胤的衣袖,将他拉至一旁,担忧道:“家里发生命案,我大哥肯定会去查案,你平白被人冤枉了,我要和他说清楚。” 项中胤仰望晴空万里的天空,天还尚早,拨冗些许时间也是可以。项中胤微一点头,孙玉儿大喜,搂住他的脖子,献上深深一吻。 过不多时,两人在街道上遇见孙禹,孙玉儿向他欣然招手。三人来到小巷子旁,孙禹面露冷然之色,喝道:“项中胤,我孙家待你不薄,你为何戕害孙府上下几十条人命?” 不等项中胤回答,孙玉儿截口道:“大哥,这事你误会了,此事并非他所做。当日是上官枭闯入我们孙家,杀害下人并将我掳走。” 孙禹讶然道:“果然和上官教主所言一样,你已被他用符咒控制,所以胡言乱语。幸好上官教主早跟我说这事,否则我就要上你的当了。” 项中胤怔了半晌,暗叫不妙。看来上官枭比他想得更狡猾,早先一步找了孙禹,来个恶人先告状令他百口莫辩。项中胤沉声道:“孙总捕快说我残杀孙府,可有亲眼所见?” 孙禹叱道:“有人亲眼见你进去孙府,你走了之后,里头就伤亡一片。况且,孙府还有些活下来的人都指向你,你还有话好说?” 项中胤登时语塞,不知该从何说起。那些下人肯定被收买了,可是即便说出此事,自己也提不出证据,孙禹一样不会采信。孙玉儿不理会这些事,自顾自地道:“总之,若非是他出手相助,我现在早已没办法站在这里了。” 孙禹狠狠瞪了他一眼,大怒道:“你这是强词夺理,无法成为呈堂证供。我明白你被人用符咒影响判断,所以不怪你,但你若是阻止我抓他,那休怪我不念兄妹之情了。” 孙玉儿挺起胸脯,毫无惧色道:“若你执意抓他,不如先杀了我。到时等爹回到偃城,我看你怎么跟他交代这事。” 孙禹双目寒光一闪,不悦道:“玉儿,人命关天,怎容你无理取闹。” 眼见两人寸步不让,针锋相对,项中胤插口道:“孙总捕快有自己立场,这点我也认同,但莫须有的罪名,我是绝不会担下来。” 孙禹思索片刻,低沉道:“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无辜,不若这样,你随我回衙门一趟。待我仔细调查此案,若你真是被人冤枉,我定还你公道。” 项中胤心中一惊,这怎么成呢,这样岂非让他争取到时间。况且,目前所有证据俱对他十分不利,就算回了衙门也未必能洗刷冤屈。 默然片晌之后,项中胤开口道:“恕我还有其他要事,不能陪同你前去。待事情处理好,我自会去衙门说明一切。” 孙禹大喝道:“你是否作贼心虚,所以才不敢随我回去?” 项中胤瞧了他一眼,若无其事道:“倘若我真作贼心虚,又何必特地来找你?再怎样我也被人称为尸仙,难道你以为我有心藏躲,你真能找到我的行踪吗?” 孙禹皱眉道:“那你为何不随我回衙门一趟?” 项中胤摇头苦叹道:“此事错综复杂,我暂且解释不清。”言罢,不等孙禹反应过来,他施起符咒带着孙玉儿化为一道烟离去。 孙禹并非尸术士,只是一介武夫,虽然大感讶色,也无可奈何。项中胤跟孙玉儿忙不迭地返回了马车,孙玉儿发起怒来,大嗔道:“大哥怎么可以这误会你!如果不是你,我恐怕早就被人拿去炼尸了,还会在那里和他谈话吗?” 项中胤苦笑道:“你若站在他立场想,就会知道他所做之事并无不妥。这样说吧,倘若有一天你看到某个下人从书房走出来,你进入后发现你爹被人打晕,你会怎么想?” 孙玉儿蹙起蛾眉,抿唇道:“可、可是这人命关天,他既然身为衙门的总捕快,怎能一口咬定你是犯人。倘若你去衙门后,他们严刑逼供,这又如何是好?” 项中胤见她为自己担忧,心中一动,不禁环起她细腰,吻了一口。孙玉儿本气在头上,被他突如其来的情挑,弄得心花怒放,满颊艳红。 项中胤再哄了她一会之后,返回马车上找上官泉,结果寻觅无人。经刑轩解释,原来上官泉跑去附近溪边沐浴了。 项中胤趁夜色未暗,连忙去了溪边。 来到溪边,他一眼就瞧见上官泉。她坐在大石上,秀发垂了下来,看似仍未干透,衣服也被打湿大半。她衣衫不整,春光大泄,那张俏脸娇艳欲滴,宛如出水芙蓉。项中胤当场呆了半晌,好不容易才能定过神来,缓步来到她的前方。 上官泉见到他,着实吓了一跳,双肩轻颤。项中胤闻到她身上飘来的香气,忍不住将目光往下移去,打量她玲珑饱满的曲线,大饱眼福。上官泉见他盯着自己,俏脸红晕上颊,旋又故作冰冷道:“项公子,这样盯着瞧未免有失礼节。” 项中胤毫无愧色,笑道:“自古以来,英雄总是爱美人,我虽不是什么英雄,但能欣赏美人出浴之姿,也是备感荣幸。” 上官泉白了他一眼,不悦道:“项公子真爱说笑,你的马车上这么多美女,何必要来瞧妾身这已嫁为人妇的女人,还望项公子勿拿妾身开玩笑。” 经过几日相处,项中胤早明白她外冷内热,即便不说出口,上官泉也绝无责怪他之意。不过倘若他什么都不做,不给她台阶下,或许会让她羞愧不已。 为此,项中胤主动示好,作揖道:“是我不对,我不该偷窥上官姑娘。” 上官泉果然软化许多,语气恢复正常,淡然道:“项公子知道就好,既是无心之过,那也不用放在心上,下次注意便可。” 打了声招呼,也欣赏了美人,项中胤本想就这样离去,但他忽然想起红嫣昨晚所述,不禁心中一热,冲口道:“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当不当说。” 上官泉瞧他忽然吞吞吐吐,模样滑稽,不禁噗哧一笑,掩着小口道:“项公子挑起话端,此时停下不说,未免吊人胃口。还是项公子心存坏心,就喜欢卖关子?” 项中胤老脸一红,皱眉道:“实不相瞒,我想更了解你。” 上官泉露出纳闷之色,正想询问何意,忽见项中胤在腰肢上游移不定,立时明白一切。她的玉颊宛若晕开红墨的宣纸,羞赧至极。她垂首道:“项公子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项中胤抬起头来,正色道:“其实这是为了大局着想。你体内有处子鼎,我可以利用它增强自己法力,到时跟上官枭一战,胜算就更大了。” 上官泉闻言大惊,倏地抬头,玉脸一寒道:“项公子未免过分了,你当妾身是件货物吗?还是你们尸术士均是如此,将我当成你们任意摆弄的器皿?” 项中胤原以为说出实情,她会比较能谅解,岂料造成反效果。项中胤心念电转,难道上官泉对自己有所情愫?若是无任何情意,他这样一说,就算不肯答应也会体谅。可是上官泉的反应剧烈,似乎发起怒来。 项中胤心中一懔,尴尬道:“不是这样的。” 上官泉蓦地仰起俏脸,那双明眸笔直瞪着他,不屑道:“项公子说话反覆,究竟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为何要拐弯抹角?” 项中胤如同哑子吃黄莲,顿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片晌之后,他把心一横,握住上官泉白皙的雪肩,肃容道:“我方才所言,虽也是事实,但即便不是处子鼎,我也很难将目光移开你的面前。” 上官泉瞅了他一眼,容色稍缓,取而代之的心跳加速。上官泉幽幽道:“你该知道,妾身早已嫁过人了,不是什么黄花闺女,这样你也愿意吗?” 项中胤微微一笑,怜爱道:“我不信天底下有任何男子,能在你问出这句话之后,还能给予你一个否定的答覆。” 上官泉明媚动人的美眸与他目光交触,羞赧地垂下去,心如鹿撞。项中胤深吸口气,温柔地吻着她的樱唇。不比孙玉儿,项中胤是真打算对她负责。因为孙玉儿仍可嫁人,可是上官全身为处子鼎,就算上官枭死去,她依然会被人争夺,沦为炼尸的工具。 上官泉平日规行矩步,哪受到了他炙热的爱意。久旱逢甘霖,她不自觉倒入他怀里。上官泉涌起甜似蜜糖的感觉,任由他恣意情挑。 双方爱火熊熊燃烧,待上官泉云鬓汗湿之际,已是日暮西山。她光滑如镜的背肌,富有弹性的身体,被夕阳余晖斜照辉映,一时春光旖旎,美不胜收。 以往上官泉都是因符咒仪式完事,从未享受过这般滋味,她眼中射出万缕柔情,又喜又羞低下头,不敢直视项中胤。项中胤虽想沉浸在美好温柔乡,但他未忘了正事,他赶忙盘腿而坐运功。不到一会他忽感自身丹鼎沸腾,力量潮涌而至,如同无尽大江。 上官泉瞧他这副模样,忽然想起先夫当初施咒作法,顿时手足冰冷。项中胤发觉异状,扳转了她的娇躯,再次吻上了她。 唇分之时,上官泉星眸半闭,檀口微张。她明白项中胤看似急色吻她,其实是想表示对她的一片真心,担心她以为自己只是为了处子鼎逢场作戏。上官泉心中一热,含羞道:“泉儿连身子都交了给你,今后泉儿便是你的人了,就算没有名分,也望你珍惜人家。” 项中胤怜意大盛,紧紧地搂住她没有余赘的腰肢。又过了一个时辰,两人虽意犹未尽,但仍依依不舍穿回衣裳。项中胤心念一闪,问道:“你可否替我写封信给令尊。” 上官泉脸色倏地转白,抿唇道:“他已不是我爹,你无须对他敬称。你要写什么?” 项中胤低声道:“我要你把他约出来。” 上官泉心中一惊,担忧道:“你可有万全把握,你不再多歇息一会吗?” 项中胤伸手摸上她的脸蛋儿,笑道:“我方才只是牛刀小试,你还未见过我本事,这点程度反而有助我心神放松,更能专心应战。” 第二卷 第236章 救出玉儿(4) 上官泉娇嗔地白了他一眼,羞怯道:“不许你跟别人提起这事。” 项中胤笑道:“那泉儿可否替我写信呢?” 上官泉听她称自己泉儿,芳心窃喜,俏脸泛起动人的云彩。折腾一会后,上官泉返回马车执笔磨墨,迅速将信交给项中胤。项中胤派刑轩将信想办法交给上官枭,吩咐几句之后,自己则铺席打坐调适心境。良久,刑轩返回来,告知信已交给了上官枭。 项中胤睁开双眼,长身而起,带着刑轩和段飞前去赴会。为了取信上官枭,他狠下心来也将上官泉带去。 众人来到蜿蜒山谷,点起一盏烛灯,藉着月色勉强能看到四周。山谷丘峦起伏,密林处处,河道纵横,项中胤拣了一块较空旷的地方,等待上官枭到来。 一直到子时,上官枭才现出踪影。 上官枭负手在后,神色凝重,朝他们走了过来。项中胤很清楚他故意迟来,为的就是就是要消磨他的体力和耐心,从而在无形中获得优势。 此举虽立意好,但同时也暴露出上官枭并没把握稳操胜券,所以才摒弃他一往狂妄自大的态度出此下策。一阵山风呼啸吹来,吹得他们的衣衫头发飞起,他们虽不为所动,可是彼此之间的眼神已透出浓烈杀意。 上官枭瞥了一旁的上官泉,再将目光移至项中胤,冷然道:“将她交给我,我可以不再打孙玉儿的主意,你意下如何?” 项中胤悠然道:“我若有意愿与你交易,就不会带她前来。” 上官枭狂笑起来,问道:“你带我女儿前来,不正是有意和我谈合,否则两人交战,你为何带她观战?你就不怕我让弟子埋伏,趁机带走她?” 项中胤笑道:“你以为我没有检查过附近吗?再者,倘若你今日倚众凌寡,他日你又该如何在江湖上立足,你的弟子又将如何看待你?” 上官枭发出一声短促的邪笑,不以为忤道:“五行尸是我毕生梦想,只要获得牠,就算让整个夜枭教为此陪葬,我也在所不惜。” 项中胤苦笑道:“不错,你的确是这样的人。正因为这样,我更不可能与你谈条件。我今日带泉儿来这,只是让她看清你的下场,好让这事结束。” 上官枭双目寒光一闪,怒道:“你唤她泉儿?你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项中胤洒然一笑道:“我是她在世上惟一亲人,我是她的夫君,而你什么都不是。” 上官枭虎躯一震,目露凶光,大喝一声道:“简直一派胡言。我是她的父亲,我才是这世上她惟一的亲人,我们之间血浓于水,何来你这外人插足。” 项中胤淡然道:“不信的话,你要不要问她?” 不等上官枭说话,上官泉垂下螓首,美目凄迷,幽幽一叹道:“妾身的夫君是项郎,除此之外妾身再无其他亲人。” 上官枭大感愕然,想不到她竟说出这样的话来,脸色既怒又惊。旋即,他压住情绪,反而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坚定道:“想不到你也懂心术,你想以这样打击我,好让我心神不宁输给你对吧?你别作梦了,我不但不会如你所愿,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 项中胤惊觉不对劲,但仍强装镇定道:“洗耳恭听。” 上官枭将灼灼目光移至上官泉,冷笑道:“常言道百善孝为先,你违背孝道已是大罪,你可知道吗?就算你不把我当父母看待,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总该对我心怀感恩吧?” 项中胤闻言一凛,讶然道:“你究竟在说什么?” 上官枭从怀中取出出一块脸皮,摊开来道:“你可别说你忘了这张脸皮。” 上官泉定睛一瞧,当场被吓了一大跳,颤声道:“这是先夫的脸皮,你好狠毒的心,你怎能这样对待他。” 上官枭仰天大笑,阴恻恻道:“你的夫君没有死,我也没撕下他脸皮。”话犹未了,他径自戴上脸皮后瞧向她一眼,再将声音弄低沉道:“泉儿,你可还记得为夫吗?” 上官泉如闻惊雷,立时手足冰冷,瘫软在项中胤怀中。她面露惶恐道:“这、这不可能,难道说每晚与我同睡的人是你?” 上官枭扯下脸皮,大笑道:“不错,那人正是我。你可是我千方百计培养的处子鼎,我怎可能让他人触碰你。倘若那人对你动情,坏我大事又该如何?再说了,此计必须有一名道行高深的尸术士配合,普天之下,还有比我更适合的人吗?” 项中胤忍不住道:“我本以为你为了己欲,牺牲别人已是丧心病狂,想不到你竟然能够做出这违背伦常之事,你已经不能算是人,就连畜牲都不如了。” 上官枭嘴角逸出一丝笑意,沉声道:“无所谓,反正知道这事情真相的人,很快就不会活在这世上。我本想放泉儿一条生路,但她背叛了我,我决定让她不得好死。你可知我底下弟子有多少人爱慕她,多少人想一亲芳泽,若将泉儿交给他们,或许他们会更卖命为我做事也说不定。” 项中胤怒火腾升,冷哼道:“我不会让你这样做。”言罢,他温柔地拭去上官泉的泪水,将她移至到一旁草地歇息。 上官枭本想趁胜追击,继续对他施以言语攻击,倏忽间,两道人影从树丛掠出来。其中一人是尸尊东方羽,另一人是唐门当家唐靖。 上官枭见其两人,当场一怔,讶然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东方羽斑驳黯淡的灰发随风而起,他轻蔑道:“我受尸仙邀约前来,本想看高手对决,岂料竟偶然听闻到这令人发指之事,实在是造化弄人。” 唐靖一对鹰隼般的利目往上官枭射来,冷冷道:“唉,原来上官枭竟是这样的人,我本来还视你为一个能说上话的朋友,想不到我竟有眼无珠,看来我也老了。” 上官枭怒视项中胤,大喝道:“是你带他们来的?” 项中胤目光如电,不疾不徐道:“我请他们来见证你的衰败。” 上官枭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怒吼了几句,旋又收慑心神,深吸了一口气道:“好,今日我就让尸仙永不再出现于世上。” 两人对视一眼,少见地有了共识,各退半步,取出符纸施咒。上官枭的左右护法楚文和言风倏地现身,挡在他的前方。 项中胤夷然无惧,将符纸扔在事先画好的阵式上,执起匕首轻划掌心,任由鲜血淌下。他冷喝一声,口中唸咒,周围蓦地迸裂出阵阵巨响。众人尚未定过神来,只见项中胤的殭尸全员到齐,总共五人,一个也不少。 五行方位分别站着手持雁翎刀的尹峰,手持蛇鞭的红嫣,手持子母鸳鸯钺的刑轩,手持软剑的水灵以及手持银枪的段飞,全都凝神看向上官枭,灼灼目光透强烈的杀意。 尹峰露出微笑道:“真是难得,好久没让我们一同出现。” 刑轩瞥了他一眼,皱眉道:“速战速决,让我们五人同时出现,这负担可不小。” 段飞淡然自若道:“我只听从号令,不问原因,不管手段。” 水灵秋波流转,嫣然一笑道:“可别只耍嘴皮子,你们鲜少出现,武技怕是生疏了。” 红嫣自信道:“谁敢拖我后腿,我定不饶那人。” 五人同时将目光移至项中胤,只见项中胤露出笑容,微一点头,众人齐上。东方羽和唐靖心中大惊,他们没想到项中胤竟能同时让五个活尸行动,这也是前所未闻。正当两人打算瞠大眼睛,窥透这顶尖对决之时,项中胤双手合十,一声令下,四周飘出浓浓黑雾。 东方羽并非省油的灯,立时明白这是他一早设好的结界。东方羽露出困惑之色,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在他心中有两个答案,一是项中胤不想暴露杀手锏给他们知道,二是不想让上官泉亲眼目睹他爹惨死。 正当一旁唐靖开始施咒,打算破解此黑雾之时,一阵凄然惨叫划破夜空。霎那间,一切事物宛若被冰霜冻结,就连流虫鸣和风声彷彿也消停下来。 片晌之后,浓雾逐渐散去。东方羽和唐靖定目一瞧,只见楚文和言风首级落地,上官枭的左手腕遭人削去,面色惨白,痛苦地倒在血泊之中。 项中胤虽毫发无伤,可是他头发变白了,一头银白色长发倾泻而下。东方羽知道,这是因为他用了五个活尸,大耗体力,所以才会变成这副模样。只是令他惊讶的是,项中胤虽头发染白,但他容颜未变,依然年轻俊俏,倒是令他感到意外。 项中胤心中清楚,倘若不是提取了处子鼎,他此刻怕是已筋疲力尽,瘫倒在地了。虽然他一瞬白发横生,但他仍感觉体内真气充盈,神清气爽,似是不觉有半分疲惫。 唐靖开口道:“你为何不杀了他?” 项中胤暼他一眼,淡然道:“许多人以为杀了仇人一解心头之恨,殊不知某方面来说,被杀的人也获得解脱,真正难受痛苦之人,仍是活下来的人。” 第二卷 第237章 救出玉儿(5) 唐靖大惑不解道:“你不怕他卷土重来?” 项中胤负手而立,气势宛如傲视天下,从容道:“我在一招半式内取下了他,你认为他还有一战可能吗?” 唐靖闻言一惊,他知道此话有两个含意。其一是他既能轻取,下次必定能赢。其二是他这般简单取胜,以上官枭如此自负之人,身心早已重挫,又怎敢再与他为敌。 东方羽皱眉道:“你打算放了他吗?” 项中胤摇头苦笑道:“你说错了,我没有放过他,我只是要让他活得痛苦。我要让世人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可不能让他轻易死去。” 唐靖袍袖一扬,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项中胤忽然想起什么事,瞪了他一眼,冷冷道:“东崖子一事我尚未找你算帐,你最好别以为能置身事外。” 唐靖先是一惊,旋即露出苦笑道:“如果你是说这事,那你不该来找我。” 项中胤诧异道:“此话何意?” 唐靖摸了摸胡子,叹道:“此事是我那愚儿唐成所酿出的大祸,我已将他赶出家门。如果你要报仇的话,还请你自便。之前我听闻他曾去观月舫打擂台挣钱,不知是否真假。” 项中胤想起那日观月舫莲花台一事,惊道:“你当真赶他出家门了?” 唐靖点头道:“确实如此,但你切莫误会。我之所以赶走他,除了他害死东崖子,更不能原谅的是他想去偷毒经。我唐门世世代代以毒闻名天下,只有别人向我们求教,哪里轮到我们去窃取他人秘籍。他这样做简直羞辱了唐门,所以我才将他赶走。” 项中胤沉声道:“若真是如此,那也罢了。”他躬身作揖,告罪一声之后,双手抱起上官泉娇软的身子,转身往山谷下离去。 一路上,上官泉哭得泣不成声,哽咽道:“泉儿已污秽不堪了,不值得夫君爱了。” 项中胤知道她正在难过,也不打算多说什么,只想让她好好哭出来,宣泄一番。项中胤仅仅吻了她脸蛋一口,柔声道:“不管你以前怎样,那都是过去了。”言罢,他默不作声,带着她回到了马车上。 罗剎女见到他安然归来,虽对其白发感到讶异,但因心悬上官枭一事,也没有在意。项中胤将上官泉安置好之后,巨细靡遗地向罗剎女说明经过。 罗剎女听完之后,脸色数变,不悦道:“你居然没杀了他,你真不怕他胡来吗?” 项中胤淡然道:“你若要杀他,现在去或许来得及。” 罗剎女为之一怔,她垂下眼帘,面露不甘心之色,叹了一口气后,无奈道:“好吧,既然你决定这样了,我也不便多说什么了。” 项中胤试探道:“我可以见秀娘了吗?” 罗剎女心中一懔,尴尬道:“她还有些介怀,这事晚点再说好了。” 项中胤凝视她半晌,微一苦笑道:“你不用瞒我了,她根本没事对吧?我也略懂医术,难道你忘了吗?那日我抱住她的时候,就已察觉她伤势并非所见那样严重。” 罗剎女为之色变,惊诧道:“你早就知道了?” 项中胤略一沉吟,悠然道:“当下我也不太确定,直到事后仔细回想,才发现其中有不合常理之处。倘若真是上官枭派人来,他们为何不将秀娘抓走?如果要让她捎口信,他们大可留书一封,甚至以秀娘性命威胁我。” 罗剎女俏面发白,颤声道:“你既然都知道了,为何还要帮我?” 项中胤耸了耸胳膊,笑道:“我说过了,就算撇开这事不管,孙玉儿一事我还是得去替她找回公道才行。” 罗剎女自从师父死后,眼泪几乎干了,如今又感觉自己恢复流泪了,顷刻间,泪水如串串珍珠滚落下来。 项中胤仰望着月明星稀的夜空,不发一语。无论如何,现在的他只想拥着水灵和红嫣,好好睡上一觉,远离这些麻烦的纷争。 第一章《桂花之香》 秋风肃杀,苍凉无边,天空灰蒙蒙。陡然间,瓢泼大雨滂沱落下,斗大雨珠起先颗颗分明,旋即连成一线,宛若珠帘般垄罩大地。雨势所及之处,周围视线模糊,如云似雾。 竹林间,镖车倾斜,木制圆盘车轮陷地,物品东歪西倒,四处均是身穿布衫宽袍的尸身,几乎无一幸免,看上去刚被人劫了镖。 唯一生还的是一个年约五、六岁的男孩,他蹲坐在地上,前方是一具被雨水浸湿的尸体。尸体腹部窟窿的鲜血汩汩流下,顺着雨水滑入泥泞不堪的凹凸地,从伤口看来,此人遭乱刀砍死,行凶手法残暴却粗糙。 男孩双手不住颤抖,嘴唇发白,双眼空洞无神,因为这具尸体主人是他的父亲。他们两人相依为命,就在刚才不久前他父亲还和他说玩笑话,转眼间已是死尸,再也无法摸着他的头。 男孩悲怆至极,却是欲哭无泪,他想挤出几滴眼泪宣泄哀痛,可惜恐惧感占据了他的心房,他连丝丝啜泣都办不到,只能任由雨水拍打在脸上,权充泪水。片晌,男孩定过心神,他瞥向一旁地上长刀,刃长三尺,刀柄首呈圆环形,重达七斤,以他柔弱的力气根本提不起来。 男孩想起他父亲随身携带短刀,伸手一探,果真从凌乱布衫里找到一柄短刀。他盯着闪着光芒的锐利短刀,怔了一怔,咽下唾沫,缓缓阖上双眼,巍巍颤颤地反手对准咽喉。 “如果要自杀,你的手握得不够紧。”一个声音传来,男孩双肩一颤,他胆战心惊地睁开双目,一个颀长身躯,头戴银冠,灰发苍苍的老人伫立前方。灰发老人刀削般的脸庞布满皱纹,双眼炯炯有神,目光锐如鹰隼,他手持花鸟绘画的油纸伞,面容静如止水,深深凝视过来。 男孩被灰发老人身上不寻常的压迫感震慑住,顿时语塞,良久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你、你是什么人?” “死人没必要知道我的名字,如果你打算活下去,那便另当别论。”灰发老人脸沉如水,意味深长地说道。 “我、我不知道。”男孩垂下头来,哀怨地说。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自杀,并非他尚有留恋,而是他没勇气自杀。很多人以为自杀很简单,一了百了,但对一个五岁大的男孩要亲手了解自己的性命,这委实太为难他了。 “你为什么要自杀?”一个纤细柔弱的声音传来,男孩为之愕然,话音传出之处在灰发老人的膝边,他低头一瞧,一名跟他年纪相仿的女孩正望着他。女孩怯怯地走上前来,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呀眨,不等男孩说话,女孩咧嘴一笑,“我叫冷如霜,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水中月。”或许是年龄相近,男孩感到亲近感,答话自然许多。 “你是不是没东西吃?”冷如霜歪着小脑瓜子,笑吟吟地说,“我这有桂花糕,你要吃吗?”她拿出一个用油纸包起来的桂花糕,顿时香气四溢。 “我不饿。”水中月犹豫半晌,低垂下头,泪水在眼眶打转,“我没心情吃。” 冷如霜闻言一怔,露出哀伤之色,“其实我差点被人掳走,幸亏这位老先生出手相助,要不我也看不到我爹娘了。” 水中月惊讶地看着女孩,旋又凄然一笑,“你还有家人。” “你也还活着不是吗?”冷如霜天真地说。 “我一个人活不下去,我什么也不会。”水中月摇了摇头,他想起过往跟父亲在一起的回忆,眼眶再次泛红,泪珠一串串滑落细嫩的脸颊。 “我可以帮你,但前提是你想活下去。”灰发老人捋了捋胡子,“如今我也到了知命之年,差不多该找个继承人了,你我相遇即是有缘。” “你能教我武功吗?我想报仇!”水中月踌躇片晌后,他挤出了这句话,他的眼神忽地变得坚定,双手紧握小小的拳头。 “报仇?”灰发老人淡然一笑,“不错,这是很好的动力,我不会阻拦你。但你必须想清楚,跟着我可不轻松,你能吃苦吗?” “好!”水中月果断点头,他的双眼燃起熊熊的生命之火,似是找到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冷如霜抿了抿嘴,蹙眉道:“那你还要吃桂花糕吗?” “吃!”水中月大声地说,“要吃!我要好好活下去,我要替我爹报仇,在那之前我绝不会轻易倒下!” 冷如霜虽然不理解水中月所谓的报仇,但仍笑嘻嘻地将桂花糕递过去,水中月接过之后,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好吃吗?”冷如霜灿烂一笑。 “好吃!”水中月答。 灰发老人捻须沉吟道:“吃完后先埋好你爹他们,接着随我来吧!” 水中月点了点头,顺势把桂花糕吞入嘴里,冷如霜本想责怪他暴殄天物,忽地瞧见他脸颊塞得鼓鼓宛若小仓鼠之后,忍俊不禁,觉得十分逗趣。 亲手埋葬好遗体后,水中月拾起地上木头,用石灰粉划了个名字,简单地替他爹立了个墓碑。水中月双手合十,拜完之后,雨竟也停了,遥远的天边绽放出彩虹,彷彿一切云过天晴。 第二卷 第238章 舫上美人(1) 冷如霜双目放出亮采,拉着水中月一起看,两人看了一会,灰发老人在一旁干咳两声,水中月回过神来,连忙走上去。 灰发老人俯下身子,双手张开,左右抱住两人,身子忽地腾空而升。过不多时,灰发老人带他们来到山脚下,在一间酒馆放下了冷如霜,一个灰发苍苍的老妪杵着拐杖走出来,一眼见到冷如霜,赶紧将她搂在怀里,她朝灰发老人说,“若不是多亏了你,我真不知该如何跟老爷交代。” “下次小心点。”言罢,灰发老人再次起身,身子一掠,竟已飞出数丈外,水中月双目瞪大,待回过神来,冷如霜的身影已消失在他视线里了。 灰发老人将水中月带到一处江上,江上有一艘双桅横帆船,船头方正,甲板尚且宽敞,但空无一人,似是没有其他人。灰发老人身轻如燕,悄然落地。水中月举目环视,忍不住道:“这里是哪儿?” “这里以后便是你的家。”灰发老人淡然道。水中月举目四顾,似是打量新家,过不多时,他问道:“我何时能开始学武?” “现在。”灰发老人微微一笑。 物换星移,风吹雨打,水中月在灰发老人教导下,日渐茁壮,恍眼间,已过去十多个春秋。灰发老人将他收为义子,但鲜少提起过往,水中月只知他叫银冠侯,有个外号叫“刀魔”,曾是中原武林里不可一世的绝世高手。 望着奔流滚滚的江水,潮汐变化,水中月日日勤修苦练,不曾荒废怠惰。终于,五年后,他以银冠侯赐他的镜花刀,亲手斩杀弒父仇人,并将其头颅割下,带去墓碑前祭拜亡父。 “爹,孩儿为你报仇了。”水中月双目如刃,静静凝视着墓碑。 怒雪发威,青江岸上一片银白,几无杂色。漫天霜花之下,雪深逾尺,放眼望去银装素裹,亭台楼阁白雪皑皑,街道宛若洗净铅华。 江岸两旁的苍白杨柳垂低,树梢上披挂轻纱般的雪霜,纯净皎洁得令人惊叹。暮沉西山后,枝头洒上一层金黄余晖,景象如梦似幻,美如帛画。 夜凉如水,冷香舫停泊在雪光云影的青江上,其船身主色为白,殷红点缀,优雅又不失高贵。双层画舫上建筑工艺繁杂精美,玲珑精致,圆柱上的蟠龙浮雕环环相扣,层层错落有致。冷香舫二楼亭阁最为别致,六角飞檐翘角,罗纱帷幕轻轻垂挂四方,向下俯瞰便是偌大宽敞的甲板。 淡淡的月色下,一叶扁舟蓦地出现在冷香舫左侧丈许处。扁舟主人正是水中月。多年过去,他已茁壮不少,双肩宽阔,虎躯精挺,伟岸如山地伫立于舟尾。他双目灼灼,精芒亮闪,双手运浆,娴熟老练,扁舟轻快如飞。 一望无际的青江上,四周万籁俱寂,狂风忽起,雪花倏地化成千万银针,朝四面八方飞射。水中月轻撩下摆,身子一晃,倏然拔地而起。霎时间,他凌空掠去,身轻如燕,悄声无息地落在甲板处。 水中月举目四顾,甲板上不见家仆和船夫,不禁剑眉轻蹙,正思忖如何请人通传,筝声忽地响起,空灵之音,宛若幽兰山谷。 水中月对乐曲并无钻研,不知弹奏的是什么曲调,只觉声音优美,沁人心脾,时而情丝绵绵,时而泫然欲泣。他闭上双眼,心如止水,徜徉于筝音天地里,听得如痴如醉。 倏忽间,筝声疾停,四周顿时静谧无声,落针可闻。水中月身形一晃,腾空掠至六角亭阁,上方匾额写着赏月亭。他端倪一会,淡紫色罗纱帏帐覆盖整座亭阁,夜风轻拂帏帐,飘然之貌,高贵典雅。 水中月踌躇半晌,深吸一口气,掀起帏帐,举步入室。赏月亭四角摆放火盆,炭火烧红,室内温暖如春,地上铺满了柔厚的羊毛地毡。周围悬挂山水帛画,两旁盆栽花卉,红梅盛开,雅淡清逸,清香扑鼻。 赏月亭的中央处放了一张莲花托紫檀木长几,几前是一座金丝楠木贵妃榻,整体向外延展,三组方几矮榻呈半弧形环绕长几。长几上安置笔砚,摆着古筝,古筝主人端坐榻上,一双白皙玉手轻抚古筝,优雅端庄,落落大方。 水中月抬头一望,暗暗吃惊。但见一名国色天香,玲珑曲线的女子,高髻云鬟,身穿素白罗纱雪衣,月光洒透映下绝美毕呈,翩然似仙。 女子举手投足,优雅高贵,似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广寒宫仙子。一对长袖垂挂随风轻摆,白嫩似玉的肌肤和淡雅装束相得益彰,衬托她倾城容颜。 女子外披一件雪貂裘斗篷,外层素色锦缎光滑如肌,内衬柔软蓬松的貂毛,搭配一身袖长雪衣,看上去娴雅恬静,纯美有如含苞待放的清莲。有如乌丝般柔顺的秀发下,柳眉细长,斜飞入鬓,一双妩媚又不失端庄的翦水双瞳,清澈如镜。 水中月目光梭巡,只见女子襟领下,修长玉项宛若天鹅,配合她山川起伏,侧岭成峰的的酥胸,不盈一握的纤腰,相互辉映间明艳照人,令人目眩神迷。水中月是个男人,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他理所应当地怦然心动,为之倾醉。 女子轻抬俏脸,美目凝注,轮到她打量水中月。水中月双眉偏浓,直线上扬,典型剑眉。他深邃眼睛里藏着漆黑眸子,看似幽潭之水,又似夜空星河,奕奕有神。 水中月鼻梁高挺,五官稜角分明,俊俏中又带有粗犷的男性魅力,上翘的嘴角充满自信,看上去从容自在,夷然无惧。他背宽如猛虎,全身散发出一股慑人魅力,气宇轩昂,英姿勃发。 水中月身着劲装疾服,乌色为主,辅为綘紫,右手握着寸不离身的镜花刀,刃长三尺八寸,刀柄一尺二寸,以漆黑皮革包裹刀鞘。良久,四目相交,女子柔声道:“阁下可是水公子?” “正是。”水中月拱手施礼,“姑娘可是冷如霜?”女子默然半晌,微一点头,水中月心中一荡,事隔十余年,他一直想见她一面,如今偿愿,脸现喜色。水中月问道:“你可认得我?” 冷如霜颔首道:“银冠侯老前辈提过你。”她捋起罗裳长袖,缓缓从袖口取出一封飘着淡淡郁金香的信笺,笺上的字迹飘逸洒脱。她秋波流盼,柔声地说,“令尊乃镖师水上鸥,十二年前惨遭山贼劫标,魂断当场。因缘际会之下,银冠侯老前辈收你为义子,传授武学,助你报仇。” 水中月闻言一怔,目光怅然若失,心中因重逢燃起的火苗瞬间浇熄。冷如霜所言字字分明,平铺直叙,却是转述信笺,全无情感。他斜瞥冷如霜一眼,只见她面色平淡,神态超然,一股生疏感油然而生。 水中月暗自苦笑,她与自己不过一面之缘,相隔十余年之久,她又怎会记得桂花糕一事呢?她的出现是自己人生中重要的转折,但自己对她不过是个过客,单方面认为别人记得此事,岂非自作多情? 冷如霜似是感到水中月有话想说,秀眉微动,美眸静静地凝视他。水中月本可把这事说出来,但他却拒绝了,因为这是冒险的赌注。倘若冷如霜依稀记得此事,那倒是无妨,若她毫无记忆,重提此事只会令两人尴尬不已。 水中月轻吁了口气,心想罢了,不过童年往事,何苦让别人为难?暗自下定决心之后,水中月重整情绪,悠然道:“冷姑娘可知我为何而来?” 冷如霜抬起玉颈,肃穆道:“知道,银冠侯老前辈让你来保护我。” 水中月嘴角轻扬,“总算有件事我知道的跟你差不多。” “此话何意?”冷如霜轻蹙柳眉,眨了眨美眸。 “你知道我的来历,但我却不知你的来历,岂非不公平?”水中月耸了耸胳膊。 “我所知的一切是银冠侯老前辈所述,并非我有意调查。”冷如霜玉颜转寒,眼神中掠过一丝不悦。 水中月见状大惊,顿时懊恼万分,不知所措。眼前此人虽是冷如霜,但早已不是当年给他桂花糕的小女孩。纵使他不知晓冷如霜来历,单从这艘精美的冷香舫和她身上绫罗绸缎推测,她若非富贵人家,至少是名门闺秀,方才之言略显轻薄。 水中月歉疚道:“我并非此意,冷姑娘勿误会。”他暗忖道,这下别想问她是否记得以前的事,但求对方别撵走自已就偷笑了。 “既是误会,那便作罢了。”冷如霜玉容如冰,秀眸射出锐利之色。水中月不知如何是好,良久之后,他轻叹了口气,岔开话题,“敢问冷姑娘遇见何事,为何我义父特命我前来?” 此话一出,气氛再次骤降,冷如霜不悦地瞪着他,“水公子此言,似是不情愿?倘若如此,冷如霜绝不令水公子困扰!夜深了,恕我送客。” “冷姑娘别误会!”水中月面色尴尬,“我向来谨慎行事,既受义父所托保护冷姑娘,总得知晓事情原委,以便防备来敌。” 冷如霜听他说话不卑不亢,言之有理,遂容色稍缓,平淡道:“看来是我误会水公子了。”她取出另一封信笺,笺上字迹潦草不堪。笺上写道:“以笺立誓,满月期限为止,本人崔花手必与佳人共度春宵。” 水中月大惊失色,“采花贼?” 冷如霜秀眉含怒,语带鄙夷地说,“此人江湖人称辣手摧花,乃天下间首屈一指轻功好手,可惜魔由心生,步入歧途,至今已有数不清的女子惨遭毒手。” 水中月沉吟半晌,问道:“若我杀了他,你是否便安全了?” “你杀不死他。”冷如霜轻摇螓首。 “何出此言?”水中月剑眉微轩,好胜心被激起。 “因为他不会来。”冷如霜一霜乌灵亮闪的眸珠凝视着他,伸手指着信笺,若无其事地说,“此信乃我书写。”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水中月愈听愈糊涂。冷如霜双袖齐平,歛任施礼,轻摇螓首,一字字道:“我此次前来青城县,另有要事,为免贼人干扰,迫于无奈心生此计。” 水中月恍然大悟,拊掌道:“原来如此,冷姑娘故意告知众人被采花贼盯上,倘若你仍出现在青城县,众人必认为你有备而来。” “说来惭愧,我本想虚张声势,孰料贼人不减反增,令人不堪其扰。”冷如霜轻叹一声。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们不信你有所准备吗?” “他们甘愿冒险前来,打算逞凶后将罪责扔给崔花手,来个死无对证。”冷如霜柳眉轻蹙,幽幽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此事是我错算了。” 水中月总算听明白了,问道:“不能取消行程吗?”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冷如霜螓首低垂,吁了口气。水中月细思片刻,环顾四周,露出困惑之色,“为何不见其他家仆?” “冷如霜知道水公子要来,早早让ㄚ鬟们回房歇息。” “船上有多少人?”水中月问。 “冷香舫上仅四名ㄚ鬟,均不会武。”冷如霜据实以报。 “没有船夫,谁来掌帆?” 冷如霜明亮的双眸望着水中月,花蕾般的樱脣微微颤动,欲言又止。良久,她缓缓开口,“为避男女之嫌,我命船夫去岸上投宿。”冷如霜忽地想起甚么,连忙道:“水公子乃银冠侯老前辈义子,当然没问题。对了,我已派ㄚ鬟打点了客房。” “客房不必了。”水中月轻笑,“我习惯睡扁舟。” 冷如霜俏脸忽寒,抿起娇艳欲滴的薄唇,问道:“莫非水公子不信冷如霜,怀疑我安排不妥?” 水中月没想到她反应剧烈,急忙补充说,“冷姑娘多心了,我不入住贵舫实有两个原因。”水中月耸了耸肩,露出苦笑,“此船既已被盯上,对方偷袭势必小心,任他们怎样也想不到,负责保护你的人竟在扁舟之上。” “另一个原因呢?”冷如霜问。 第二卷 第239章 舫上美人(2) “扁舟上搭建的竹棚无窗无门,仅有布帘遮挡,进出方便,若我察觉敌人行踪,可先发制人。除此之外,扁舟视野空阔,便于观察周围情势。” “水公子言之有理,既是如此,那冷如霜也不坚持了。”冷如霜微一点头,“实不相瞒,银冠侯老前辈今早临行前,再三嘱托我将水公子视为上宾。” 水中月不禁苦笑,难怪她方才听到自己要去扁舟这般担心。水中月问道:“义父可有请冷姑娘转达我甚么事?” 冷如霜摇了摇头,“银冠侯老前辈没说其他话。”默然片晌后,她余光瞥向雪花点缀的夜空,淡然道:“夜深了,倘若水公子无事,请恕冷如霜先行告退。” 水中月抱拳行礼,转过身略施轻功,轻盈落到甲板上。正当他打算返回扁舟,眼角余光忽地瞥见左侧廊道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顿时勾起他的好奇心。 是甚么人?在这里做什么?水中月屏住气息,身子一晃,掠至半空,沿着屋檐栏杆边缘,绕至那个人影的后方。 水中月定睛一瞧,此人身穿素衣罗裙,曲线玲珑窈窕。莫非她是冷如霜的ㄚ鬟?水中月不禁纳闷,既是船上ㄚ鬟,为何行事掩掩藏藏,偷偷摸摸,彷彿深穴蝙蝠见不得光似的。 水中月忽又发现一件事,这名ㄚ鬟脚步轻盈,行走船板上声响甚微,令他不由得心头一震,此人会武!这就奇怪了,水中月想起冷如霜方才所言,她明明说ㄚ鬟均不会武,难道她骗了自己?不对!这事有何好欺瞒,明眼人一下便识破。倏忽间,水中月脸色一沉,心中涌起不祥之感。 ㄚ鬟穿过正厅,走在狭长廊道上,不久后便来到一处屋子前。屋中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门缝透出雾气和香味。 水中月躲在梁柱后方,但见ㄚ鬟踱步不前,双手负后,嘴里唸叨,似是盘算。过了半晌,ㄚ鬟伸出白如莹玉的手掌,双手齐扬,功贯掌心,暗施巧劲。声音虽微,水中月隐约听见门扉后方喀啦一声,似是门闩震断之声,一时心念电转,暗忖莫非洗浴之人是冷如霜? 水中月剑眉一轩,虎目生寒,注视ㄚ鬟的背影,心中闪过可怕念头。身为ㄚ鬟未得主人呼唤便闯入浴房,本是大不敬,更遑论她震断门闩,意图不轨。 ㄚ鬟左右环视后,轻推开门,压低脚步声,蹑手蹑脚地走在光滑木板上。水中月身影一闪,蓦地掠去,腾空翻身,跃至内室梁柱上。ㄚ鬟忽觉一阵劲风拂过,双肩一颤,猛地转过头去,却连水中月的衣角也没瞧见半分。 水中月闻到一股熟悉的甜腻味道,大感讶异之际,阵阵水声从底下传来。此处恰巧好可窥见屏风另一侧风光,但见下方瀰漫蒸腾水气,朦胧白雾中浮出妙龄女子的窈窕身影。 冷如霜蹲在椭圆形大木桶里,藕臂粉肌,曲线毕露。,玲珑浮凸的纤腰半身浸桶,白皙玉手轻抬,盆中热水倏然往身上淋浇。她滑腻如水蛇的娇躯扭动两下,诱人心醉。 水中月大感惊诧,他自认无心当君子,但仍不愿欺人暗室,本想避过视线,他又怕ㄚ鬟趁隙对其不利,犹豫半晌后,目光不移。 冷如霜沾满水珠的秀发,湿漉漉的身体,每一寸肌肤均令人心旌摇荡,为之销魂。她柔嫩的浑圆香肩向下一沉,水波之上,水珠沿着饱满的弧面轻滑落下。冷如霜美若天仙,肤质白皙,早已令女性妒火如焚,上天甚至赐予她姣好体态,简直完美无瑕。 放下小木盆后,冷如霜趴伏桶沿,光滑如雪的粉背微微一弓,浑圆修长的美腿向后伸展,酥白诱人。这下水中月忧喜半掺,大饱眼福自是喜,忧的是若被冷如霜知晓此事,秋后算帐,自己又该如何辩解? 陡然间,杀气涌现,水中月立时定过神来,虎目瞥向另一侧。ㄚ鬟隔着六扇花卉曲屏,从怀里取出一柄短刀,步步逼近。水中月心叫不妙,莫非她想逞凶?水中月脸色一沉,松开刀鞘,狭长的镜花刀泛出银亮寒芒。 “是谁?”冷如霜发现有人闯入,身子一缩,举起木盆遮掩腰。“大小姐,水温还好吗?”ㄚ鬟将短刀藏于背后,脸上堆起笑容。 “你为何在此处?”话音甫落,冷如霜惊觉不对劲,她记得自己明明锁上门闩。冷如霜柳眉轻蹙,杏眸一闪,愠怒地问,“是谁派你来的?” “大小姐不愧为明理人,我不过请大小姐去个地方罢了。”ㄚ鬟语气轻描淡写,双目却犹如蛇蝎射出狠毒之光,似是警告对方勿轻举妄动。ㄚ鬟继续说,“倘若大小姐配合,明早你仍是冷香舫的主人。”水中月闻言大惊,言下之意,倘若冷如霜不肯乖乖就范,只怕再回不到冷香舫。 冷如霜轻蔑瞥了她一眼,冷笑道:“既是请帖,为何不说出邀约之人?” “我家主子只想同衾共枕,一夜夫妻,各分东西。” “住嘴!”冷如霜大叱,“滚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多行不义必自毙。” “哼,给你三分颜色便开起染坊了,我本好言相劝,你既逼我动手,那休怪我不顾昔日主仆之情了!”ㄚ鬟恼怒道。 “莫非我会怕你?”冷如霜沉下面色,一字字地说。自从幼时被掳走,她勤修苦练飞刀,便是为了日后自保。如今她武功称不上绝世高手,对付地痞无赖,已是绰绰有余。 “自不量力。”ㄚ鬟冷笑。冷如霜被她一激,心中着实不悦,她深知江湖险恶,不敢轻敌。她运气丹田,立掌如刀,欲一掌劈去,身子忽地一软,倾斜前坠。所幸她人在装满热水的大木桶里,哗啦一声,仅是跌入水里。 冷如霜狼狈至极,好不容易从水里爬起来,途中呛了几口水。陡然间,她察觉自身真气逐渐殆尽,仅剩一成不到。她杏眼圆瞠,双肩颤抖,惊惶地问,“你对我做了甚么?” “你未免太天真了,我怎可能毫无准备?我在你平常沐浴时使用的宁神焚香里掺了软香散,如今你内力骤失,已然无胜算。”ㄚ鬟嘴角上扬,勾勒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狡黠笑容。 软香散?水中月恍然大悟,原来这名ㄚ鬟方才在浴房外踌躇不前,便是在等软香散发挥功效,他闻到的甜腻味道正是软香散余香。他大皱眉头,此女处心积虑,谨慎行事,必是行家,唆使她的人来头肯定不小。 冷如霜一听是软香散,登时发怔,她略懂医经,多少明白此物特性。一旦中了软香散,表面上看似无事,但若是催促内力,软香散便会立刻发作,致使此人暂失大半真气,浑身乏力。 水中月摇头苦笑,银冠侯多次告诫他,行走江湖,最忌讳轻敌。他暗忖这ㄚ鬟若够果决,眼下应要立即点冷如霜的穴道,绝不能让其有机可趁。 冷如霜所想与水中月相同,她佯装懦弱害怕,余光瞥向一旁木柜。木盆里有换洗的罗裳,内层藏有紫檀木针匣,按下机关便可发射毒针。 冷如霜暗忖道,眼前ㄚ鬟认为她受软香散所制,防备必有所松懈。她目的既是要掳走她,必不会痛下杀手。盘算至此,冷如霜已有对策,她故作气愤,“今日栽在你手里了,要杀要剐随你处置。” ㄚ鬟瞇起细眼,阴恻恻地笑道:“你的演技委实迫真,换作平常人早已信了,但你忘了我曾是你ㄚ鬟,我知道你有一只紫檀木针匣,我不会给你半分机会。” 冷如霜心中大讶,跟来冷香舫的ㄚ鬟是府中拣挑,三个月换一批,原因便是不让她们掌握自身秘密,如今却仍被识破。按照ㄚ鬟方才所述,对方仅夺她清白,若不抵抗兴许能活命。但是,未出嫁女子遭人玷污,此事传出去,这比死难受。 片晌之后,ㄚ鬟似是不耐烦了,她一手持着短刀,一手五指并拢为掌,小心翼翼地往前靠去。冷如霜樱唇紧抿,面色苍白,秀眸紧攫ㄚ鬟,好似仍在盘算甚么。 说那时迟这时快,水中月纵身一跃,震臂疾挥,脚不沾地,人未至刀已出。他借下压之势运足劲力,突如一劈,寒气大盛,凛冽刀气破空袭去。ㄚ鬟左肩遭削,一时失声大叫,鲜血涌现,疼得她踉跄一跌,不偏不倚撞倒了屏风。 水中月双足触地,落至两女中央。他腰杆笔直,虎背拱开,看上去伟岸高大,宛若屹立不摇的巨岩。霎时间,冷如霜忘了掩胸遮股,美目紧紧地凝视他的背影,内心涌起莫名的安全感,松下一口气。 肩伤令ㄚ鬟痛苦不堪,但她仍迅速回神,鲤鱼打挺,高举短刀,试图反抗。但见水中月龙行虎步,往前一跨,镜花刀顺势一荡,气势磅礡,犹若千军万马驰骋。水中月沉声道:“我只想问幕后主使,你若挣扎后果自负。” ㄚ鬟心中一凛,面色铁青,她深知水中月绝非虚张声势。 第二卷 第240章 舫上美人(3) 眼见大势已去,ㄚ鬟取出怀里一颗药丸,猛地一吞,面色顿时狰狞,双目瞠大。 坏了,她想自尽!水中月身形倏起,猿臂疾伸,可惜为时已晚,ㄚ鬟咽下最后一口气,双手坠地,香消玉殒。 水中月惊诧,暗忖此女不惜牺牲自己,如此忠心耿耿,对方究竟对她有何大恩?倏忽间,他转念一想,或许这名ㄚ鬟自杀,不过是担心把真相说出来后,等待她的是生不如死的日子。 无论如何,事已至此,懊悔无用,水中月倏然起身。便在这时,他忽闻后方冷如霜失声大喊,“不许回头!”顷刻间,水中月想起她一丝不挂,连忙别过头去,“我在门口等你。” “等等!”冷如霜瞿然一惊,面有难色,“我、我现在使不上力。” “我去唤其他人过来。” 冷如霜惊魂甫定,惴惴不安,抿唇道:“不了,如今我谁也不信。”她面红过耳,犹豫半晌后,赧然道:“你保持这个姿势,缓缓退至我身旁,将毛巾拿给我。” “好。”水中月答道。 水中月依冷如霜所述,正眼平行面对门口,取下毛巾往后方递给她。冷如霜费了不少力气从木桶里走出来,伸手接过毛巾,擦拭身上水渍,旋即裹巾。毛巾不大,仅能遮住身体,白嫩如笋的大腿仍露出一大截。 冷如霜正打算往前走,却因软香散浑身无力,意外踩空,一个踉跄跌向水中月。水中月听闻不对劲,不假思索地转过身来,张开双臂接住了她。冷如霜回过神来,惊呼一声,诧然地看着一双大手隔着毛巾紧贴她白璧无瑕的处子之躯。冷如霜心中既赧又窘,板起面孔,“我说了不许回头!”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担心你出事。”水中月本想收手,可对方娇躯重心压在他胸膛,玉体摇摇欲坠,突如抽身只怕要摔倒。 冷如霜玉手无力地按在水中月肩上,檀口微张,嗔道:“你还不转过头去,莫非想让我羞愤而死?”水中月经她提醒,蓦地闭目,移过脸庞。冷如霜瞧他乖顺,想起若非他出手相救,只怕自己贞节不保,顿时怒气全消。良久,她柔声道:“扶我过去木柜旁拿衣服,这次你可不许再看了。” 水中月怔了一怔,应声道:“明白。” 冷如霜换上褚红色的齐腰襦裙,薄如蝉翼的雪白披帛缠在手肘,垂悬而下。她斜倚在金丝楠木贵妃榻上,锦榻乃单翘头,尾部上卷,围栏由巧匠刻出游龙戏凤浮雕,椅足形似月牙弧曲线。 榻上铺上羊毛软垫,软皮靠枕,冷如霜微侧娇躯,晶莹白皙的足踝,轻踩方形紫檀木脚垫板。她甫出浴房出来,犹若出水芙蓉,身上泛着淡淡槴子花香,头上惬意地挽了个蓬松的堕马髻,俏脸不施脂粉,淡雅梳妆,清新脱俗。 水中月饱餐秀色,一时看得出神,握在手里的凉糕悬在半空,模样滑稽。冷如霜察觉到他灼灼视线,美眸一闪,水中月大感尴尬,心虚地低下头来。 冷如霜轻啜香茗,片晌之后,她将黑釉茶盏放下,秀眸微抬,意味深长地问,“水公子不觉欠冷如霜一个解释吗?”她的语气听来虽平静,眼神锐利无比,似是兴师问罪。她绷起俏脸,玉容渐寒,“你为何会出现在浴房里?” 水中月本想编个谎言,转念一想,说谎容易圆谎难,索性老实交代道:“我注意到那ㄚ鬟行踪可疑,一时没多想便跟上去。” 冷如霜美目深注,薄唇轻抿,“你可看到了甚么?” 水中月心中一凛,大感头疼,他知道冷如霜想问自己是否见到其身之姿,毕竟贞节对女子甚为重要。水中月皱下眉头,唉,是否要骗她呢?虽说善意的谎言,但能瞒过她吗?百思千转后,他颓然一叹,“冷姑娘想听到何种答案?” 冷如霜柳眉深锁,目光紧攫,冷然道:“我仅想知道真相。” 水中月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无奈地说,“若想知道真相,那便不必问了。” 冷如霜娇躯剧震,眸中闪过森寒的怒意,恶狠狠道:“原来银冠侯老前辈所收义子竟是个梁上君子,为人不齿,真令他老人家感到不值。” “此事因我而起,与我义父无关,不必牵扯到他。”水中月挺起胸膛。 “怎会无关?”冷如霜板起脸孔,轻叱道:“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银冠侯老前辈是你义父,兼之师父,当然要对你的品性负责。” 水中月为之气结,无名火涌起,倏地起身,低喝道:“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别人救命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我却遭冷嘲热讽,未免可笑。” “此事你不对在先,怎能恼羞成怒?”冷如霜不悦。 “我救了你是我不对,我若不出手救你,我明早便可以离开,犯不着在此处受你晦气。”此话一出,水中月大感不妥,虽说冷如霜有失公允,但他并非毫无过错,当初他早先将ㄚ鬟制住,后续便无他事。水中月微一闭眼,暗自运起水镜诀中的“明镜高悬”,顿时灵台一片清明,得失置之脑后,半晌之后,他一字字地说,“我无意窥见姑娘娇躯,我不否认,我是否道歉?” “你可知女人的名誉比性命还重要?”冷如霜质问。 水中月深吸一口气,淡然道:“对你来说贞节胜过性命,但对我来说活下去比任何事都重要,倘若你要我挖去双眼,亦或以死谢罪,恕我拒绝!” 冷如霜垂下螓首,眼眶泛泪,抿唇道:“为何你不能留给我半分颜面?”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从未想羞辱你。”水中月轻叹一口气,“倘若冷姑娘信得过我,今晚之事不会有第三人知晓,反之,明早我便离去。” “你确定不会有人知道?”冷如霜怯怯问。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若违此誓,我愿遭受天打雷劈,五雷轰顶之刑。”水中月不禁苦笑,此言规范乃君子,但他可不是甚么正人君子。不过,事关重大,即便他不立下毒誓,他也不想毁人清白。 冷如霜默然良久,颔首道,“好,既然你立下誓言,我便相信你。”水中月眼见事有转机,松下一口气,“多谢冷姑娘不计前嫌。”坦白说,他真要负气走人,到时还真不知要如何跟义父交代。更别提他若是一走了之,难保躲在暗处的贼人不会趁虚而入,那便真后悔莫及了。 水中月坐回短榻,正要倒茶之际,冷如霜忽地双手高举合袖,身子微倾,朝他长揖一礼,恭敬道:“冷如霜谢过水公子救命之恩。” 水中月大感愕然,皱眉说,“冷姑娘此举何意?”冷如霜玉容解冻,恬然一笑,解释道:“请恕冷如霜略施心计,方才我仅想知道你是否故意为之,倘若不是,那便为无心之过。水公子救了冷如霜一事,千真万确,当然得好生道谢。” 水中月闻言大喜,欣然地说,“冷姑娘不必多礼,这不过分内之事。”冷如霜抬起美眸,忽地神色一黯,嗫嚅道,“言虽如此,但我终是女人家,男女授受不亲,水公子日后行事务必谨慎。” 水中月心叫厉害,冷如霜先释出善意,旋又叮咛告诫。他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点头道,“冷姑娘所言甚是,我谨记在心。” “多谢水公子体谅。”冷如霜颔首道。水中月呷了口热茶,倏然心念电转,剑眉微蹙,“对了,方才闯入浴房的ㄚ鬟你可知晓来历?” “舫上ㄚ鬟经由府中挑拣,长期待在船上,三个月换一批。此ㄚ鬟既既有本事混入府中,身分亦能造假,一时半会恐难追查来历。”冷如霜斜瞥过来,幽幽道:“倘若那ㄚ鬟未死,说不定能查出甚么。” 水中月大感尴尬,若非他一时大意,那ㄚ鬟势必没机会服毒。他搔了搔脸颊,心虚地说,“事态紧急,我没想这么多,委实是疏忽了。”冷如霜美眸闪出异采,笔直地凝视着他,露出雪白整齐的皓齿,浅笑地说,“水公子不必介怀,你若未及时出手,只怕遭殃的便是我了。” 水中月想了想,沉声问,“这ㄚ鬟既在此处动手,主使或许在附近,否则不会承诺一夜过后让你归来。” 冷如霜听到水中月提及一夜,立时想到男女情事,不禁俏脸飞霞,面红过耳,赧然道:“莫非水公子猜测出一二了?” 水中月注意到她脸色变化,为免尴尬,他佯作避而不视,“这ㄚ鬟身手不错,心机很深,却十分畏惧这主谋,可见此人势力必然庞大。考量方才所述,此人或许就住在青城县,你可知道青城县里有何人想对你不利,兼之身分不俗,可轻易收买你的ㄚ鬟。” 冷如霜踌躇片晌,轻叹道,“不瞒你说,家父冷夜冬乃金刀卫正四品副指挥使,掌管朝廷重大情报,树敌之多,难以细数。那些被掌握把柄的文武大臣,多为达官显赫,权倾朝野之人,他们若想收买府中ㄚ鬟,只怕易如反掌。” 第二卷 第241章 贼人来袭(1) “你是朝廷中人?”水中月诧然道。他早猜到冷如霜身世不凡,但以为只是武林世家,亦或富贵人家,万万没料到她是朝廷高官之女。 冷如霜纤手一震,娇躯微颤,轻瞥水中月一眼,“莫非你讨厌朝廷?” 水中月瞧她反应宛若惊弓之鸟,一时间生出怜惜之心,缓颊道:“不,我只是稍稍讶异,你可别放在心上。”听到此话,冷如霜轻轻点头,绷紧的脸颊舒缓不少。她沉吟半晌,俯首沉思一会,慎重地说,“倘若此人并非因我爹迁怒于我,又依你所言乃青城县有权势之人,兴许我有头绪了。” “此人是谁?”水中月问。 “提到青城县最具势力之人,必会想到青城四公子。”冷如霜正色道:“根据坊间流传的消息,这四人平日游手好闲,流连青楼,视女人如无物,品行不彰。” “我没听过青城四公子,他们是谁?”水中月扬起眉毛。 “你与银冠侯老前辈隐居山林,潜心修武,自是不了解江湖之事。”冷如霜气定神闲,继续说下去,“这四人均出生武林世家,撇开人品不谈,单就武学成就,他们四人在江湖中已有一席之地,可谓青年一辈的佼佼者。” 不等水中月问话,冷如霜盈盈起身,腰间绸带绶环垂下。她娉婷转身,缎裙裹着丰满的臀股,腰枝款摆之间摇曳生姿,美丽背影引人遐想。冷如霜走到柚木柜旁,伸出春藕玉臂取下卷宗,翻开几页后,她小心翼翼地取出四张短笺,折返回来。它敛目垂颈,洁白玉手犹如迎风蝴蝶一般,轻轻地将短笺递给水中月。 水中月被冷如霜一举一动深深吸引,一时呆住,竟忘了伸手接笺。待到冷如霜凝视片晌,他这才回过神来,干咳几声,掩饰心虚。他低头阅览短笺,笺上字迹清逸秀丽,透出淡淡薄荷香。 第一张笺上写道:“青城四公子之首北辰鹰,北辰镖局少主,逞凶斗狠,擅朴刀。北辰镖局明为走镖,实为买凶,长期与当地官府勾结,私下行凶杀害江湖中人,替官府除去眼中钉,侠客嗤之以鼻。” 第二张笺上写道:“青城四公子之一南宫枭,巨鲸帮少主,好大喜功,擅马刀。巨鲸帮明为跑船,实为走私,长期与当地官府勾结,海上劫掠,拐卖人口无所不有,船民闻风丧胆。” 第三张笺上写道:“青城四公子之一西门雀,醉香楼少主,心胸狭窄,擅飞刀。醉香楼明为酒馆,实为青楼。长期与当地官府勾结,逼良为娼,诱骗无知少女供人淫乐,妇女惶惶不安。” 第四张笺上写道:“青城四公子之末东方鸦,东方钱庄少主,财大气粗,擅蝴蝶双刀。钱庄明为兑币,实为讨债。长期与当地官府勾结,高利借贷逼人为奴,伪造文书侵地占屋,农民苦不堪言。” 水中月逐一审阅后,开口询问,“情报可靠吗?” 冷如霜淡然道:“金刀卫负责调查逆反罪证、拘捕贪官污吏和押送朝廷钦犯,情报网遍布大江南北,家父既是金刀卫副指挥使,此情报自是不假。” “你说这些人是武林世家,除了镖局和帮派,另两人如何与武林挂勾?”水中月不解地问。 冷如霜语带轻蔑地说,“这两人父辈均为武林高手,祖上几代是有名侠士,家族因厌倦打杀退隐江湖,分别开设酒楼和钱庄,本想借此安居乐业,孰料后代之人心怀不轨,如今变本加厉,官商勾结,令人唏嘘不已。” 水中月眉头轻蹙,摇头道:“若按这上面所述,他们委实很可能是主谋,但他们共有四人,此刻线索太少,无从查证究竟是何人所为。” 冷如霜仔细端倪水中月,美目闪动异采,忍不住发出银铃笑声。片晌之后,她恢复清冷自若的模样儿,气定神闲道:“我待上几天后便会离去,但求这段时间安然无事便行。” “原来如此!”水中月拊掌。冷如霜长睫轻轻垂掩,秋波柔软似水,横了水中月一眼,柔声说,“糕点多吃无妨,茶喝多了难以入眠。” “我明白了。”水中月明白这是逐客令,点了点头,蓦地起身。冷如霜端坐在卧榻上,凝视水中月离去的颀长身影,虎姿荡漾于胸,久久未散。她余光窥向帐外,确认水中月返回扁舟,这才提起青铜烛灯,莲步轻移,返回寝室。 夜半时分,江面水波粼粼,乌云悄然而至,掩却大半星光。陡然间,风势忽强,漫天大雪,卷天盖地,立时充满肃杀诡谲之意。 小舟篷舱里,水中月闭目养神,双脚交叉,双手叠放,呈打坐之姿。在银冠侯谆谆教导之下,他自行参透出水镜诀。此功法初见平庸,但求心如明镜,似若止水,静心凝神,五感升华,能人所不及之处。 练至炉火纯青,全身筋骨放松,十二周天运转,阖眼行吐吶之法便可回复精力,普通人睡眠若为四时辰,水中月便是二时辰。水镜诀非毫无缺陷,世人均知内功择一修习方至大成,各家内功心法彼此矛盾,同时双修,恐使真气混乱,相互排斥,难为其所用。 水中月选择水镜诀,意味舍弃更多可能性,但他不后悔。他勤修苦练,内功早已大成,浑厚扎实,兼之天赋异禀,运行水镜诀,灵台清明,体内真气源源不绝,彷彿无垠大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便在水中月运功之际,狂风袭来,他本不在意,但两股杀气涌现,令他不得不睁开双眼。他眼观鼻,鼻观心,运气丹田,功聚全身,使出水镜诀的“以刀为镜”,五感骤升,不一会儿便查出气息来自冷香舫水下十丈。 水中月暗忖道,此二人在寒江之下游动自如,忍人所不能,武功必不可小觑。方圆百尺,江上仅有冷香舫一艘船,对方来意明显不过。 他挺起肩膀,眼神充满自信,深知出手必可扼杀二人,但如此一来,他便无从得知他们受谁所托。冷如霜虽不在乎究竟是何人所为,但若能知晓对方底细,日后防范相较从容,不失上策。 暗自思索片晌后,水中月下定决心,纵身一跃,形若鬼魅,潜入冷香舫。舫上楼屋不多,水中月很快便找到了冷如霜的寝室,但见门扇紧闭,窗户拴住,里头漆黑一片,悄然无声,落针可闻。 水中月轻施巧劲,弹指发劲,震开窗户木栓后,蓦地翻窗入屋,立时往身后隔空发劲,晃眼间窗户竟再度栓好,彷彿甚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 水中月脚尖轻沾地板,身形如电,掠至床榻旁。眼前床榻是月洞式架子床,正面床沿安设满月门罩,四面围子与挂檐上下连成一体,角柱缕空镶刻,底下弯曲床牙雕塑精美图案。床榻挂有大片罗纱帏帐,床旁点上一盏宁神灯,香气弥漫。 水中月功贯双耳,单凭细微吐息,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找到了冷如霜的位置。本想轻掀罗纱,孰料冷如霜因方才浴房一事心有余悸,夜难入寐,此刻人尚清醒。霎时间,一只玉手往水中月身上袭来,他向后一掠,翻掌一探,后发制人扼住对方手腕。 不等冷如霜叫出声,水中月一手箍住她的小蛮腰,一手捂住她的薄唇。冷如霜以为是敌人,身子发抖,发出呜咽般的低吟。正想反抗之际,水中月赶忙说,“别怕!是我。”话音甫落,他将手挪开。 冷如霜方才保持清醒,瞳眸很快地适应黑暗,朦胧间她看到水中月的脸,心里总算松下一口气。片晌之后,她杏目圆瞪,语气不悦,“水公子半夜闯入女子闺房,究竟所为何事?” “事出有因,还望恕罪。我本想暗中观察,但今晚浴房一事令你不快,我左思右想后,仍决定知会一声。”冷如霜细细咀嚼他的话,立时明白一切,惊惶道:“莫非有人来了?” “这次有两人,武功不弱。” “甚么!”冷如霜因软香散的关系,内力尚未恢复完全,惊怕之余忘了平日严防男女之嫌,软玉温香的娇躯竟主动挨近水中月。水中月不假思索地搂紧她的腰,顿时感到充满弹力的软绵之物轻压胸膛,隔着轻薄绸缎摩娑。水中月暗自惊讶,莫非她只穿亵衣?此念头甫浮现心头,他不禁自嘲,除了餐风露宿的旅人,又有何人睡觉会着正装? 冷如霜似是发现此事,连忙挪开身子,水中月虽感可惜,但又怕她追究此事,话锋一转地说,“我打算循线找出幕后主使,不知冷姑娘意下如何?” 冷如霜娇躯剧颤,秀眉轻蹙,怯怯地问,“你是否要我当诱饵?” “正有此意。”水中月点头。冷如霜默然半晌,似是踌躇不定。水中月见状,连忙补充道:“此事并非一定,倘若冷姑娘不肯,我绝不强人所难。” 冷如霜鼓起勇气问,“你可否保证我的安危?” “你放心,我必让你完璧归来。”此话刚落,水中月心叫不妙,果不其然,冷如霜听见完璧二字,俏脸上升起红晕,羞赧地瞪着他。顷刻间,水中月听见外头传来细如蚊蚋的脚步声,脸色数变,低声说,“我去对付他们,你留在这里。” 冷如霜轻扯他衣角,颤声道:“我愿当诱饵引蛇出洞,你若让我有闪失,我做鬼亦不会放过你。” “我若不能把你平安送回,我会先一步黄泉路等你。”水中月告诫,“等等你佯装不敌,绝不可缠斗太久,我怕对方狗急跳墙。” “我此生的清白便赌在你身上了。”冷如霜幽幽地说。水中月本想安慰她,但门外脚步声已停下,他赶紧起身,向后一退,躲到一座紫檀雕莲花六扇屏风后方,围屏之宽,用以掩护毫无窒碍。 喀啦!门闩被劲力震断,朱漆门扇被推开,外头横挂的灯笼透过门缝照射进来,一个偌大身影从门扇后方探了出来。躲在屏风后方的水中月摇了摇头,此人虽然轻功不弱,但并非窃盗暗杀的行家。倘若是自己,必将门外灯笼弄熄,搭配大雪纷飞之景,里外昏暗无光,便可神不知鬼不觉混入屋里。 冷如霜屏息以待,坐在床榻等待对方出手。若情况许可,她想先穿上衣物,毕竟她此时上半身仅有一件绘着五色鸳鸯的菱形殷红肚兜,下半身为白绫绸缎亵裤,若被外人所见,羞耻至极。 冷如霜瞧向自己身上轻薄衣物,忽地后悔答应水中月,可如今势成骑虎,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担忧之际,一个蒙面男子掠入屋里,朝她袭来。 冷如霜双掌一翻,试图攻击对方腹部,猝不及防之下,对方挨了这招。无奈冷如霜内力尚未恢复,泛有空招却疲力,仅仅推开他,并未造成伤害。黑衣人虽纳闷,但此举暴露出冷如霜的破绽,他见机不可失,趁势而攻,大施拳脚。 冷如霜咬紧银牙,以仅存内力施出“游身八卦掌”,掌法述变,一掌接一掌,掌风啸啸。她脚踏“盘龙绕步”,步似行云,忽退后,忽倾前,身法卓绝。黑衣人虽先抢攻,但不敢大意,出手如风,左劈一掌,右挥一拳,旋又施出“通臂拳法”,拳拳刚猛,威力绝伦。 双方来往数回合,冷如霜香汗淋漓,疲态毕现,已是强弩之末。转瞬间,黑衣人一掌拍来,正中后背,痛彻心肺,冷如霜败下阵。黑衣人摆头蹬腿,在半空中划了个巧妙的半弧,借着疾落之势欺身而来,瞬间攻出数招,招式干净利落,力道亦恰到好处。 冷如霜一时忘了水中月的叮嘱,打算鱼死网破,玉石俱焚。躲在屏风后的水中月心中一凛,剑眉轩动,星目如电,握紧镜花刀伺机而动。所幸冷如霜虽豁出去,但真气难聚,空有掌式,软绵无力,不到十招便被制伏。 黑衣人不知冷如霜已中软香散,并未多想,取出软香散朝她撒去。 第二卷 第242章 贼人来袭(2) 心念未已,冷如霜俄顷间浑身乏力,双膝一软,整个人倒在床沿。水中月瞧见此幕,摇头苦笑,暗忖冷如霜接连中了软香散两次,只怕恨死此物了。 事实上,软香散并不好取得,调制方法困难重重,仅有少数行家才能制作。此物在武林中人眼里鄙视万分,多为宵小奸佞所施,一旦被发现持有此物,门派弟子下场轻则逐出师门,重则废去武功。 黑衣人取出一綑麻绳,环视四周后,顺手抄起羊毛棉被将冷如霜横入其中,宛若洋葱层层卷起。为了怕其闷坏,他让冷如霜的俏脸露出半截,秀挺的琼鼻仍可呼吸外面空气。 “好轻!”黑衣人呢喃一声,他将冷如霜扛在宽阔的肩膀上,看上去宛若码头卸货工人,只是肩上并非沉重货物,而是一个绝世美人。黑衣人一个蹬腿,犹若弹弓般飞射而出,一眨眼便消失在屋里。 水中月并不着急,他掌握了黑衣人的轻功身法,自信相距十丈远亦能赶上他。他担心另一件事,水下明明还有一人,为何至今仍未有动静?他陷入沉思,按照经验有两种解释,其一是此人负责断后,协助黑衣人掳走冷如霜。其二是他们来自不同势力,此人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黑衣人来到栏杆旁,施展轻功,在雪夜下纵掠闪移,直往岸上奔去。水中月想起冷如霜身穿薄衣,顺手抄起架子上的雪貂裘斗篷,迅速跟在黑衣人后头。黑衣人来到一片竹林,他穿梭于昏暗的林间,似乎很熟悉此处地势,双脚迅速交错急奔,从未走过一步冤枉路。 风势渐大,竹梢叶片相击,沙沙作响,天地间立时充满肃杀之意。追赶之际,水中月解开方才疑惑。一名虬髯大汉身背大砍刀,一身布衫粗袍,紧追黑衣人身后。水中月思忖这人若与他为同伙,断不会跟这么紧,视线应注意周围。 过了片晌,又有一名身材枯瘦,面容严峻,头戴方形黑帽的中年男子加入追逐。水中月仔细端倪,从这男子的位置和跑姿来推断,肯定不是他们的同伴。换言之,三人各怀鬼胎,形成角逐之势。 啪地一声,黑衣人脚步顿停,双脚踏在一处泥泞。他将包裹在厚重棉被里的冷如霜放到竹子下,蓦地转过身来,朝后方大喊,“男子汉大丈夫,躲躲藏藏,简直贻笑大方,还不快给我滚出来!”水中月感到好笑,此人说得义正严词,干出的事却是偷香窃玉令人不齿之事。 刷刷两声,虬髯大汉和黑帽男子凌空翻身,双双现身。三人各执方位,目光互相左右打量,形成三角对立之势。 他们轻功不俗,追赶这么久后仍鼻息均匀,大气不喘,内力调息有成。水中月心中揣测,如此功力之人,当是江湖上有头有脸人物。 水中月本想继续观察,眼角余光瞥到了困在棉被里的冷如霜,她阖上美眸,额颈间沁出汗来,嘴唇发白,很是难受。水中月轻叹口气,趁着三人互相对视,一个闪身掠至冷如霜身旁,身形之疾,有如飞燕。 当三人注意到冷如霜凭空消失,为时已晚,他们连水中月从何处来,又从何处去都没见着,甚至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人不见了,他们无法交差,本应立即寻人,但三人都不肯移动半步,他们戒心重重,深怕背向对方会被趁隙偷袭。 带走冷如霜之后,水中月掠空十丈,确认无追兵后才停下。他小心翼翼地将冷如霜倚靠树干,正打算解开麻绳,忽感杀意袭来。水中月怔了一怔,低声地说,“冷姑娘,是我!” 冷如霜辨别出水中月的声音,秀眸微张,眼眶里泪珠打转。水中月连忙解开宛若枷锁的棉被,美丽的身体犹若山川起伏,横看成岭侧成峰,藏在肚兜下半遮半掩,勾勒若隐若现之美。水中月低头一瞧,原来冷如霜手里紧握紫檀木针匣,他顿时恍然大悟,方才他若未出声,冷如霜便会以为他是敌人朝他发针。 冷如霜秀眸凝注着水中月,试图抬起玉手掴他耳光,无奈气散力消,青葱玉指宛若春风轻拂,不痛不痒。冷如霜美目凄迷,眼角挂着泪珠,气若游丝道:“我真的很怕。” 水中月歉然地说,“是我不好,让你受惊了。”他想起雪貂裘斗篷,连忙将它披在冷如霜白皙平滑的肩膀上,避免玉体寒侵。水中月碰触冷如霜的粉肌藕臂,触感柔嫩弹性,温度却冰冷如铁,他诧然地问,“怎么回事?你的身子好冰,莫非染上风寒了?” 冷如霜轻摇螓首,无奈道:“我乃寒肌冰骨之身,平时用内力箝制身上寒气,如今中了软香散内力骤失,寒气抑制不住。” “寒肌冰骨?那是甚么意思?”水中月问。冷如霜面露赧色,似是难言之隐,薄唇轻抿,“回去我再告诉你。” 水中月点了点头,“我会用内力先帮你抑制寒气。”言罢,他猿臂一伸,大手按在冷如霜肤若凝脂的粉背上,催促内力,将真气循序渐进导入体内。按道理来说,注入真气当以膻中穴最好,但膻中穴位于两乳之间,男子之间倒是无妨,对方若为女子甚是不妥。 冷如霜弯翘睫毛微微一颤,双颊酡红,闭目轻喘,胸脯伴随吐吶剧烈起伏。不到片晌,冷如霜感到气血翻腾,浑身滚烫如煮沸热水,冰冷的肌肤再次回润,整个人宛若脱胎换骨,呈容光焕发之姿。 “你在这儿待着,我去那里看看情况。”水中月想起那三人,暗忖道若不从他们身上探出有用的消息,此趟便是白来了。冷如霜俏目一睁,急扯水中月的衣服,猛地摇头,“水公子,别丢下我一人!” 漫天雪花中,冷如霜裹紧雪貂裘斗篷,双肩瑟缩斗篷里,仅探出纤纤玉指轻扯斗篷不让其滑落。她神情专注,呼着雾气,静待水中月的答覆。 水中月大感头疼,实话说,带她在身旁甚是稳妥,但竹林那三人绝非善类,武功亦不俗,最怕他们趁乱劫走冷如霜,那便得不偿失了。 冷如霜心细如发,一眼便看穿水中月心中所想,肃穆道:“你带上我,纵使出了事我也不怨你,若你将我弃在这里,我定恨你一辈子。”既说到这份上,水中月知道坚持已是枉然,无奈地点头应允。他低头看着双脚站不稳,宛若风中稻杆飘忽不定的冷如霜,剑眉微蹙,问道:“我该如何带你过去?” 冷如霜默然良久,嗫嚅道:“你可否背我一程?” “好吧,那你可要抓稳了,若不舒服要赶紧跟我说。”水中月温柔体贴的语气令冷如霜心中一荡,她俏脸微红,顺势应诺一声,“好。”但见水中月蹲下身去,双手箕张,她轻挪玉步,小心翼翼地将玉手按在宽阔结实的双肩上。 水中月收拢粗壮的臂膀,反握冷如霜白皙如笋的腿,蓦地起身。眼角余光不自觉地瞥两侧下方,羊脂如玉般的小腿摇晃有序,纤巧裸足晶莹柔滑,分外诱人。换作平常,水中月必细细欣赏这旖旎美景,但眼下正事要紧,他抛开绮念,纵身一跃,掠空数丈。 忽地间,水中月惊觉有异,背后似是重心不稳,摇摆幅度甚大。他停下脚步,侧头询问道:“怎么了?你若不抓紧,我背起来不方便。”冷如霜娇躯轻颤,犹豫半晌后,咬着唇皮说,“好。” 良久,水中月听见背后传来冷如霜吸气的声音,旋即她软玉温香趴伏在他背上,雪白酥盈的饱满胸脯隔着肚兜紧贴虎背,绵絮触感袭来,水中月为之一怔,这才恍然明白她为何踌躇。 两人沉默不语,气氛尴尬至极,周遭事物宛若静止。水中月知她脸薄,这时不宜多话,干咳两声,故作镇定般说,“你抓稳了。”他手臂肌肉贲起,箍住冷如霜的纤腰,身形一闪,掠出三丈,一个凌空踏步,晃眼间又飞五丈。 不到一会儿,水中月背着冷如霜来到那三人对峙之处。水中月双脚张开,踏在两棵树干粗如茶碗的竹子上,借此悬在半空中,呈俯视之姿。下方三人虎目生光,气息沉稳,彼此看似戒心重重,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不知何时,黑衣人的面罩已脱下,他脸容削瘦,眼角低垂,右半脸有青色胎记,下巴略为尖长,留有一撮小胡子。先前在寝室里伸手不见五指,水中月以为他主修拳脚,但见他腰间配挂两把弯刀,应是名使刀好手。 水中月重新审视另外两人,虬髯大汉豹头环眼,体貌魁梧,宛若小山般巨大,手握着十斤重的斩马陌刀,浑身上下散发肃杀之气。另一侧的黑帽男子身板精壮,双眉间有颗黑痣,背上是九环大砍刀,未配刀鞘,刀锋泛着闪闪寒芒。 水中月仔细打量之际,忽闻后方冷如霜轻叹一声,“唉,竟是他们。”水中月闻言侧过头来,低声问,“莫非你认识他们?” 第二卷 第243章 贼人来袭(3) 冷如霜伸出纤指对着下方,“手持陌刀的虬髯大汉,一绺长长灰髯,乃是人称灰髯公的冯不敬。据说他手中陌刀刚劲威猛,轻挥便可劈石破地,本名非不敬,只因他横行霸道,无人可挡,他便改名不敬,意味不必对任何人尊敬。” 双手伏在水中月背上的冷如霜,距离不过寸许,樱唇呵气如兰,淡淡的芳香气息吹拂过来,弄得水中月耳朵酥麻,飘飘欲仙,差点忘了正事。水中月暗施水镜诀,收摄心神,双目盯着青色胎记的男子问道:“这人又是谁?” “他是青面双刀耿青,双刀灵巧,刀法迅捷如雷,攻守俱备。据江湖所言他专门从事杀人买卖,因轻功卓绝,刀法甚快,在青城县作案数次不留证据,官府亦拿他没辙。”冷如霜想起是如此人物将她掳来,娇躯顿时一颤,心有余悸。 水中月察觉异状,右手轻拍冷如霜的大腿,微笑地说,“别怕,有我在呢!”冷如霜被碰到大腿,虽觉羞赧,却又因他的话语备感安心,霎时间矛盾至极。稍整情绪后,冷如霜继续说下去,“黑帽男子是铜九环童宸,他乃青城县的捕快,破案无数,据说他追捕耿青不下数十次,无奈两人武功不分轩轾,至今未果。” “如此说来,耿青是来抓他的?”水中月微扬眉毛。 冷如霜摇头道:“耿青声名狼藉,此次前来恐非这么简单。他虽抓人不少,但多是冤枉良民,全因想尽快了结案子,亦或遭人贿赂。” 水中月百感交集,为此唏嘘,他忽地想起短笺的内容,“说起来,青城四公子均与官府勾结,莫非青城县真如此腐败?” 冷如霜轻叹一声,语气道尽无奈,“何处不是如此?若非官商勾结,他们又怎能从一个只懂争强斗狠的武林世家轻易立足青城,几代扩张后,如今腰缠万贯,在青城县呼风唤雨,只手遮天,平民唯恐避之不及。” 水中月面容一沉,正色道:“我记得你曾说你爹是金刀卫副指挥使,专门调查贪官污吏,莫非你正是为此而来?”冷如霜闻言愕然,面有难色,低声说,“此事万万不得张扬,否则前功尽弃,一切付诸东流。” “放心好了,我只负责保护你,其他事我一概不管。” “多谢体谅。”冷如霜柔声道。她本想继续说话,一阵狂风忽地疾来,雪花不偏不倚拍拍在她的俏脸,令她忍不住失声喊出来,引来底下三人的注意。 “什么人!”冯不敬大喊,他的声音如雷贯耳,中气十足。眼见事迹败露,水中月倏地从竹梢上掠下,其轻功精湛,背着冷如霜仍落地无声,轻如鸟羽,令在场三人心中大凛。 大敌当前,山雨欲来,水中月知道自己不可能背冷如霜应战,正打算将她放下,不知是错觉亦或另有原因,她似是依依不舍,踌躇一会后方才下来。 此处为水中月特意挑拣,脚底下有块光滑大石头,恰好让冷如霜伫立上头,不必担心细嫩的裸足遭残枝刮伤。 三人原本目视水中月,但见冷如霜仅披雪貂裘斗篷,绫罗肚兜若隐若现,一双优美修长大腿一览无遗,令他们不自觉看出神来。 尤是耿青,先前劫走冷如霜,因灯光昏暗没意会过来,如今亲眼一瞧冷如霜美丽动人的雪肌酥骨,脑海浮现出他与冷如霜过招数回合,双手不自觉触碰到她肤若凝脂的光滑触感,立时色心大起,魂飞九霄。 三双贼眼上下梭巡,分别在冷如霜玉润匀称的美腿、裂衣欲出来回逗留。冷如霜捱不住这灼灼目光,身子不住轻颤,玉步挪后,宛若惊弓小鸟般挨在水中月身后。 水中月反手探上她的香背,微拍两下,微微一笑地说,“不必担心。”冷如霜想起若非自己喊了那一声,他们犯不着现身,顿时面有愧色,樱唇一抿,垂首道:“对不起,是我累了你。” 水中月凑近她耳旁,“就算你没出声,我还是要杀了耿青。”水中月不是圣人,亦不想当圣人,他报了父仇之后,手中镜花刀杀了不少人,其中多为山贼流寇,亦或江洋大盗。 冷如霜抬起秀眸,纳闷道:“你与耿青何时有过节?” “这三人想掳走你,本就死有余辜,耿青碰到了你,若不将他除去,你日后又怎会睡得安稳?”冷如霜闻听此言,热泪涌起,神色旋又恢复恬静,叮嘱地说,“你要小心,他们三人均非泛泛之辈,真拼不过逃走也罢。唉,大不了就给他们看几眼而已,犯不着为此搭上性命。” 水中月瞧她担心模样,苦笑地说,“你总是对我不信任,别老愁眉不展,我可没傻到去送死。”冷如霜美眸闪出异采,她忽觉眼前的水中月变得威武慑人,虎目迸出厉芒,臂肌上绷起的条线结实有力,充满放荡不羁的野性魅力。她压抑情绪,别过俏脸,嗔中带喜地横了他一眼,“你若平安归来,我便笑给你看。” “一言为定!”水中月洒然一笑,转过身去。 三人视水中月如无物,目光投及之处均是我见犹怜的冷如霜,待到水中月往前跨出半步,身子挺立,气势万钧,这才使三人警戒起来。 耿青沉下面色,率先开口道:“你是何人?” “死人没必知道。”水中月轻描淡写地说。 “好狂妄的口气,你可知我们是谁?”冯不敬大声怒喝,他振臂一挥,沉重的陌刀在他手里犹如鹅毛,轻巧自如。童宸毕竟算半个江湖人,追捕武林中人的次数不在话下,他敏锐地直觉水中月绝非省油的灯,甚至比身旁两人更加可怕。 童宸沉思片刻,决定采合纵之策,提议道:“这小子这般猖狂,若不杀掉,日后传出去岂非被武林中人笑说我们拿小娃儿没辄?我们目标一致,先把他除去后再讨论此女归谁!” “待了这么久,难得有了共识。”耿青不是傻子,多少看出水中月有点本事,能够轻易将其除去,自是甚好。 “我没有异议!”冯不敬狡黠一笑。台面上虽达成协议,但三人眼神游移,仍戒备彼此,水中月早猜出他们各怀鬼胎,绝不可能放下芥蒂。 又过了盏茶工夫,三人仍全无动静,童宸撇了撇嘴,不悦地说,“两位还在酝酿情绪吗?” “哼!那你又为何不出手?”耿青反唇相讥。冯不敬抬头仰望夜色,大雪似乎停下了,他耐不住性子,咋舌一声,大喊道:“再这么蹉跎下去,天都要亮了!”不等两人答话,冯不敬率先出手。 冯不敬抡起手中陌刀,盛气凌人,朝水中月左侧攻来。他反转陌刀,故意在半空中兜了几个圈子,虚招数晃,忽左忽右,方向骤变,令人捉摸不定。倏忽间,他眼见时机成熟,一记斜劈狠狠落下,目标对准了水中月肩膀。 但见水中月气定神闲,寸许之间镜花刀出鞘,冷锋毕现。手中长刀化作厉芒,似如雷电,朝前方激射而去。金属交击,铿锵一声脆响,水中月兀立如山,毫发无伤,反之,冯不敬可没这么好运。冯不敬虎口微震,陌刀险些滑手,退开两步,骇然瞪着水中月,额际沁出一丝冷汗。 这下更证实童宸的想法,水中月绝不是他们任何一人能扳倒的对手,若想抱得佳人离去,势必要齐力除之后快。童宸取下背上九环大砍刀,其刀刃长二尺八寸,刀宽一寸,铜制圆环叮当作响,声音刺耳骇人,阴森可怖。 童宸一个箭步,寒芒大起,九环大砍刀由远而近,迅速由外拐弯入内。他先是几招佯攻,旋又竖直刀柄,往水中月的额头猛地下砍。九个铜环惯性前甩,刀的重心朝刀尖偏移,加深劈砍力道,刀势排山倒海涌来。 不知何时,水中月早已蓄满劲气,狂喝一声,长刀电掣疾劈,风卷残云般一刀劈在九环大砍刀上。童宸顿时手臂发麻,全身真气乱窜,惊呼不妙。不等童宸收招,水中月猛展刀势,连攻数招而去。 童宸没料到水中月转守为攻,惊愕之余,仓皇地举刀格档。火光四溅之下,他汗流浃背,战战兢兢,深怕没捱住会当场皮开肉绽。水中月的刀法看似杂乱无章,但刀刀凶险,直击要害。童宸一时之间看不出他所使刀法源自何处,师承何派,本就不敌刚猛刀势,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水中月虽未跟童宸对决过,但他自幼从银冠侯身上拿到许多刀谱,过目不忘,倒背如流。童宸所使刀法均能被他轻易看出端倪,避开险峻,专攻破绽。 不光刀势凌厉,水中月身法更是一绝,童宸左砍右劈,但见水中月侧移寸许,招招落空。水中月抓住空隙,忽似鹰隼盘空,忽似猛虎伏地,招招凶狠刚猛,方圆十数丈之内,飞雪走石,杀气腾腾。 童宸咬紧银牙,九环大砍刀挽了数朵刀花,一招“平沙落雁”,刀如展翼,水似流烟,弯腰出刀,动作快到极点。 第二卷 第244章 北辰镖局(1) 此招若是常人抵御,多是不及,但水中月刀法更胜一筹,一招“流星赶月”施出,刀如流星,迅捷不凡,轻易化解其招。 童宸大惊之余,收势慢了一步,水中月逮到良机,运足内力,奋力一击,长刀破空而下,童宸知道此招闪避不及,高举九环大砍刀硬架。一声惨叫划破夜空,待众人回过神来,童宸右肩到胸口已被砍出深可见骨的刀痕,鲜血汩汩流下。 耿青本想养精蓄锐,坐收渔翁之利,岂料童宸大败,不由得心中一寒。他转过头与冯不敬四目相交,两人有默契地点头示意,霎时间,两人箭步踏出,以左右包夹之势,双管齐下。 兵器一寸长一寸强,七尺陌刀看似占了上风,但灵活性终不如镜花刀。 兵器一寸短一寸险,双刀攻招千变万化,但刚猛性不如镜花刀。 水中月从容自在,游刃有余,长刀疾挥,一瞬间化解两侧攻势。两人瞧他他刀法出神入化,刀势惊人,快如闪电,慌忙之下只敢试探,不敢擅闯禁区。他们万万没想到水中月御时固若金汤,击时猛如虎豹月,攻守兼备。 水中月虽年纪尚轻,但武学承自“刀魔”银冠侯,刀法乃银冠侯钻研数十年后传授于他,常人自是难以匹敌。耿青平日嚣张跋扈,哪受得了这种晦气,他施尽浑身解数,双刀一先一后劈、砍、挑、撩而去。 水中月知他心急,犯了武家大忌,霎时间顿足踏地,坐马沉腰,持刀猛地一劈。耿青双目一瞠,没想到水中月竟出此招,手中双刀立时呈十字抵御刀势。 方才连九环大砍刀都扛不住镜花刀,以灵巧为主的弯刀又怎有作为?顷刻间,耿青虎口大震,双刀脱手坠落,水中月趁势旋刀。耿青只觉喉头一甜,回过神来,咽喉已被长刀贯穿,他呜咽一声,瞪大双眼,旋即肩膀一沉,魂断当场。 眼见耿青惨死,冯不敬遍体生寒,他强压心中畏惧,腾空而起,旋转般地挥舞手中陌刀,划出一道圆弧刀芒。水中月剑眉大轩,夷然无惧,伏起身子冲至下方。他双脚一蹬,弹飞丈许,欺身砍去,冯不敬见状大喜,以为水中月飞蛾扑火,立时挥刀朝他疾劈。 水中月早看穿他意图,身子侧闪,轻易地躲掉对方削铁如泥的刀锋。他搭配水镜诀的“以刀为镜”,功贯刀尖,长啸一声,斜撩而去,只见刀劲滚滚涌现,刀气瞬间慑住冯不敬,令其攻势锐消。 冯不敬重心偏失,镜花刀如电光石火般砍去,凌厉无匹的刀势欺身而来,慌乱之中他空门大开。水中月双目一闪,趁虚而入,直捣黄龙,待冯不敬双脚落地,心脏已被切成两半,整个人摇晃片晌,倒地不起。 童宸吓得当场双腿发软,憋起一口气,施展轻功,奋力往竹林深处逃去。他身负重伤,兼之轻功不如水中月,只闻一声凄厉惨叫,他整个人坠入地面,原来是水中月背后一刀结果了他。 水中月身形一闪,折回原处,回眸一笑,“看吧!死的人不是我。”方才他以一敌三,冷如霜早已看得心神俱醉,意乱情迷,如今他语气逗趣可爱,冷如霜终忍不住娇笑起来。 天初破晓,天空露出鱼肚白不到半晌,转瞬间便下起骤雨。到了辰时,已是绵绵细雨,江面与天空藕断丝连,海天一线。冷如霜稍作洗漱,嬝嬝婷婷步入赏月亭,她身着罗衣长挂,肩披雪貂裘斗篷,仍是绝美风姿,高贵优雅的模样。 初冬甫至,天冷潮湿,冷如霜双手捧着一盏方圆的青铜手炉,这手炉铜质匀凈,色泽晶莹,雕镂精细优美。炉孔飘烟,香草焚烧,芳香盈鼻,温热馥郁。她今日挽了个飞仙髻,绾发于顶,呈飞动灵仙状,俏脸稍施胭脂,珠圆玉润的耳朵,挂上了银亮坠饰。 冷如霜平时初醒会先斜倚贵妃榻,闭目宁神,待片刻后,她会起身修剪赏月亭里的盆栽,亦或书写字画,吟诵诗词。今日她正眼没瞧一眼贵妃榻,轻挪莲步,盈盈来到赏月亭栏杆旁,俯瞰逾丈远的一叶扁舟。 冷如霜表面上清冷自若,内心却汹涌彭湃,卷浪翻腾。她望着毫无动静的扁舟,脑海里浮现水中月昨晚英姿,思忖着这个接连救她两次的男子是否起床了。踌躇一会后,她拣起盆栽里的一颗圆石,暗催内力,施以巧劲,将圆石弹向扁舟。 倏忽间,圆石不偏不倚落入扁舟里,静待片晌,扁舟无人回应,她不禁懊恼是否雨声遮掩声音,亦或他根本还没醒?冷如霜双唇闭合,微微一噘,宛若小孩子吃不到糖负气模样。 便在这时,冷如霜忽觉一股视线从后方盯来,她倏地转身一瞧,水中月竟衣着整齐地映入眼帘。冷如霜吓了一跳,娇呼一声,身子不稳地踉跄一跌。水中月连忙抢步上前,探手挽着她纤柔的小蛮腰,稍稍施力将她扶正。 冷如霜被摸到腰肢,酥胸不住起伏,顿时浑体发软,玉颊霞烧,连忙推开他。顷刻后,冷如霜俏脸一沉,面色丕变,质问道:“你这人怎么无声无息便出现了!” 水中月微一苦笑,他将那颗小圆石放到几上,“不是你扔石子急唤我吗?” 冷如嗔怪地横了他一眼,“谁急唤你了,我只是确认你醒来了没。” “原来是我会错意了,那我回去了。”水中月耸了耸肩。 “来都来了,何必急着走?”冷如霜一双杏目又恼又恨地瞪着他,抿起朱唇,拉不下脸,“好吧,你要走便走。” “你是否找我有事呢?” 冷如霜脸寒如水,故作漠然地问,“不走了吗?”水中月知道她乃大家闺秀,脸薄如绢,不可太戏弄她。水中月摇头苦笑,主动示弱地说,“这里风光明媚,我恨不得今日一整天都在待在此处。” 冷如霜瞧他用词浮夸,夸张表情,忍不住娇笑一声后,回复淡然的模样儿,继续说道:“我要你假扮马伕保护我,陪我前去北辰镖局一趟。” 水中月心中愕然,眉头微蹙,他想起青城四公子北辰鹰是北辰镖局的少主,不禁纳闷道:“你去那里,岂非羊入虎口?” 冷如霜听他担心自己,心旌摇荡,美眸绽出亮采。半晌之后,她抬起秀目,语气轻柔地说,“我只是去赴约罢了。”她顿了顿,解释地说,“北辰镖局不管在武林或朝廷均有人脉,他们发请帖过来,于情于理我都得去一趟。你放心好了,光天化日之下,我谅他们不敢乱来。” “既然你这么说,我只能舍身相陪了,现在出发吗?” “不急,还有些许时间。”冷如霜恬然一笑,霎时间,她忽地想起甚么,赧然垂首地说,“昨晚你救了我两次,我心有愧疚,不想欠人情,你有甚么想要的吗?” “昨晚?”水中月咧嘴一笑,意味深长地说,“昨晚发生甚么事了?我一直待在扁舟上,哪儿都没去!” 冷如霜被他搞得糊涂,一时电念心转,瞬间领会他的意思。冷如霜秋波流盼,横了他一眼后,幽幽地说,“昨晚我想通了,事已至此,装作甚么事都没发生,不过自欺欺人罢了。你无须挂心,但求勿将此事传他人之耳便可。” “放心吧,我不会说的。”水中月点头。冷如霜瞟他一眼,淡然地说,“这下可说出想要甚么了吧?” 水中月摇头,“无功不受禄,昨晚竹林我险些害了你。那三人虽被我杀死,但没得到有用线索,可说是差点赔了夫人又折兵。” 冷如霜听他用“夫人”二字比喻,娇躯轻震,双颊酡红,连耳根都红透了。所幸水中月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并未琢磨此事。冷如霜虽红霞未退,神色平复如故,“这你便想错了,经昨晚竹林一事,我已知幕后主谋是谁。” “甚么!”水中月诧然道:“你知道是谁了?” 冷如霜微一点头,其实她昨晚犹有余悸,足足大半时辰不敢上床,横竖闲暇无事,索性着手调查三人。她语带鄙夷,冰冷地说,“昨晚三人均跟他们有密切关系,童宸包庇北辰镖局,冯不敬替巨鲸帮当打手,耿青帮东方钱庄催债。” “这么说来,昨晚他们各为其主?” 冷如霜柳眉一蹙,忿忿地说,“其实不难猜出来,仔细一想,青城县谁能让这三人为其卖命?” 水中月摇头苦笑,“说来讽刺,短笺上说醉香楼乃烟花之地,酒池肉林,他们少主反倒正直,至少没用这般卑鄙伎俩。” 冷如霜白了他一眼,冷然道:“你莫忘了浴房一事,我想那ㄚ鬟多半是他的人,只有他才能轻易拣来这种受过训练的女人。我听闻他对失宠的青楼女子极其残酷,那ㄚ鬟多半是怕自己落得此下场,宁死不肯透露半字。” “唉,我还以为至少是参差不齐,原来是一丘之貉。这般看来,我瞧他们青城四公子改个名,不如叫青城四无赖更贴切!” 冷如霜被他此话逗得花枝乱颤,好一会儿才定过神来,娇嗔地横了一眼,“这下你终于可说想要甚么了吧?” 水中月大皱眉头,其实他深知冷如霜为何追问此事,因为以冷如霜的个性,势必不想欠下人情债。他自己也不喜欠人情,因为此债可大可小,你永远不知有朝一日会用甚么方式偿还。水中月灵机一动,想起桂花糕一事,试探道:“实不相瞒,我想吃桂花糕。” 冷如霜歪起脑袋,狐疑地望着他,“你喜欢吃桂花糕?”水中月瞧她平淡反应,心中一沉,看来她真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他暗自苦笑,这不早知道了吗?有时人就很怪,明知道希望渺茫,一旦得到答案后仍是心如刀割,悔不当初。 面对冷如霜凝视过来的秀眸,水中月知道势成骑虎,似笑非笑地说,“我喜欢吃桂花糕。”他转念一想,横竖当作给她还人情,没甚么不好。 两人谈话之际,水中月忽闻楼梯传来脚步声,声音沉稳有序,此人必是高手,实力只怕不下于昨晚三人。水中月记得冷如霜曾提过舫上ㄚ鬟均不会武,又想起浴房夜袭一事,不自觉握紧镜花刀,戒心骤升。 忽地间,一名灰发苍苍的老妪出现,她身穿锦缎长袍,杵着拐杖,气度从容,脸上皱纹证实年华老去,但身板挺直,目光炯炯有神。不等老妪开口,冷如霜向老妪解释道:“此人是水中月。”语气微顿半晌,旋又将一双美眸移至水中月,甜甜一笑地说,“这位是易巧手,我管她叫易婆婆,她是我的ㄚ鬟总管,平日是她负责我的安危。” 易巧手望着水中月,淡然道:“你便是银冠侯带走的孩子吗?岁月不饶人,想不到你已长得这么大了。” “莫非老前辈认识我义父?”水中月大讶不已。银冠侯为了躲避仇家,以诈死避开祸端,世上知道他活着的人屈指可数。易巧手双目打量,洒然一笑道:“别看我老婆子这把年纪,手可还没生疏,当初银冠侯诈死便是我在尸体动了手脚。” “原来是义父的恩人,失敬了!”水中月拱手行礼。 “恩人?”易巧手笑了笑,“他才是我的恩人,若非是他,我根本活不到今日。对了,你管我叫易婆婆就好了。” 冷如霜看了看水中月,若无其事地说,“先前我派易婆婆出去办些事,现在她回来了,我也可以安心了。” 水中月闻言一怔,耸然变色,顿时心凉了一半。这也难怪了,毕竟对方武功看上去不弱,又跟她相处多年,说不定早比家人还亲,自己终究是个外人,就算救了她再多次亦不被信任。他眼神难掩失落,但仍挤出笑容,“冷姑娘所言甚是。” 冷如霜注意到他脸上细微的变化,美目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垂首不语。她盈盈转身,朝易巧手微一欠身,“易婆婆,你刚回来不久,先下去歇息。” 第二卷 第245章 北辰镖局(2) 易巧手微微一笑,明白她有意支开自己,点头道:“我先告退了。”话音甫落,她沿着原路走下楼梯,咚咚数声后,俨然走远了。 冷如霜别过俏脸,一双秋波明眸深深注视着水中月,板起脸孔,“你莫以为我不信任你,人多必是好事,我并没有因易婆婆回来便忘了你的恩情。” “我、我没有这么说。”水中月面色尴尬,期期艾艾。 “你用不着骗我。”冷如霜轻抿薄唇,绷紧俏脸,“你的眼神早说明一切,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我若不信你,昨晚便不会自愿当饵。” 水中月闻言汗颜,冷如霜所言合乎情理,令他不禁懊悔自己方才因桂花糕一事感到失落,霎时间失去了自信,这才妄自菲薄。仔细一想后,他忽觉自己气量太小,不由得暗自咒骂起自己。 水中月深吸一口气,脸上恢复昔日自信风采,沉声道:“你说得对,我方才太小心眼了,我应该信任你的。” “你无须自责。”冷如霜摇了摇头,凄然一笑,“没有人天生便彼此信任,这都得靠时间累积沉淀。” “我们现在算互相信任了吗?” “那便要看你怎么想了。”冷如霜意味深长地说。不等水中月答腔,她望向周围陆续划来的渔舟,温婉地说“时候差不多了,该出门了。” “好!”水中月应声。 她仰起俏脸,眼波流动,嫣然一笑地说,“对了,我差点还忘了这事。”她从长几下取出一只朱漆锦盒,水中月本以为里头藏有甚么稀世珍宝,结果掀开后竟是一张样貌丑陋的面具。 “这是甚么?”水中月微一错愕。 “你外表看起来不像马伕,容易惹人起疑,你戴上这面具吧!”冷如霜话语讲得含蓄,其实是水中月的脸长得俊美,身材精壮,若旁人知道自己身边有如此男子,闲话一传,只怕自己是哑子吃莲,有理亦说不清。 水中月没多作揣测,不假思索地戴起面具,面具轻如帛纸,里面触感柔顺,外层摸起来像丝绸,富有弹性,戴起来毫无窒碍。冷如霜美眸瞥去,戴上面具的水中变得奇丑无比,令她心情五味杂陈。不过,反过来一想,除了自己跟易巧手外,再没人见过水中月的真面目,反令她有种优越感。 下过雨的空气甚是新鲜,江水烟波,柔柳飘荡。良久,两人来到岸边柳树下,易巧手早将一辆双轮马车备妥。水中月伸手摸了摸前方两匹赤红良驹,鬃毛梳剪整齐,皮肤如镜,光滑柔顺。 冷如霜步入车厢,水中月放下一卷珠帘,独自一人坐在辕座。他手握缰绳,挥起长鞭,但闻马儿嘶鸣一声,车轮滚动,马车驰行。水中月不谙地形,冷如霜似如新莺出谷,珠落玉盘的喁喁细语不断透过帘幔传来,拜其所赐,水中月忽觉这份工作不仅非枯燥乏味,反倒很有新鲜感。 青城倚山靠江,尚且繁华,屋瓦连云,鳞次栉比,刚开张的市肆喧嚣不已,街道摩肩擦踵,很是热闹。穿过坊间车马道,东拐西绕,他们终于抵至北辰镖局。刚想转去门口,冷如霜突如出声遏止。 过不多时,三辆精美装潢的马车依序停靠,一共走下十余人,其中包含昂然而立的魁梧大汉,梳着双螺髻的青裳ㄚ鬟以及三名英姿飒爽,年轻俊俏的少年。水中月双目闪过寒芒,背倚车厢,低声道:“莫非他们是青城四公子?” “你猜得不错。”冷如霜沉吟半晌,微一点头道:“他们差不多入席了,我们此刻进去,便可省了门外寒喧。” 水中月应诺一声,旋即将马车驶向大门。 细雪漫漫,天气寒凉,放眼望去银装束里,大地洁白无瑕。水中月跃下辕座,冷如霜伸出纤纤玉手,水中月为之一怔,一时不知所措。冷如霜横他一眼,水中月这才定过神来,连忙搀扶她下车。 巍峨的北辰镖局矗立在前方,拱门上挂着数十盏金灯,虽是白昼,但不难猜出傍晚缤纷炫丽的壮观景象。拱门旁是拔地参天的绣金龙凤圆柱,大门由桧木所制,偌大门扇上有狮子头金扣环,看上去宏伟壮观,美轮美奂。 门外扫地的下人瞥见冷如霜的绝世玉容,登时惊为天人,目眩神驰,手中扫帚差点握不住滑落地面。水中月说明来意后,其中一名下人前去通传,另一人留下带两人朝宅邸走去。 跨过门槛,拐了一个弯走入小门,映入眼帘的是庄重华丽的卷棚式垂花门,位于府第中轴线上,两侧连接抄手回廊,廊道外侧为丈许高墙,把北辰镖局院落截然分为内外两部分。除去练武场和镖师屋舍,北辰镖局共分六大院,内分十五小院,百余间瓦舍。 穿过垂花门后,眼前是空旷的大院,路旁两边种植松柏树木,脚下铺着石板路,步至尽头便是正厅。大院有两座凉亭,架设圆形水池上,亭顶为六角飞檐,以红砖瓦片铺成,下面是大理石台基,栏杆雕纹精美。 院内植物的布置以松柏等耐寒的为主调,搭配落四季花卉、小桥流水和假山奇石点缀。即便雨雪飘飞,依旧能感受到傲然不凡的品味。 正厅大门由金丝楠木打造,气派辉煌,富丽堂皇。上方天花板挑高近两丈,看起来格外宽敞,气势磅礡。左右两旁各摆四张屏背式太师椅,椅身宽大,细雕繁工,两张椅子一组,中间相隔樟木桌几,几后的古董柜内放满了字画、象牙浮雕和瓷玩等奇珍。 左半边太师椅坐满三人,均是年轻英俊,身着华裳之人,水中月暗忖他们应当是青城四公子。正前方是两张铺着虎皮的太师椅,左侧之人年纪与三人相仿,是一名气宇轩昂,英姿飒爽的颀长少年,右侧之人是一名雍容华贵,风韵犹存的美妇。 冷如霜娉婷移步,身段婀娜多姿,盈盈至右侧空位坐下。水中月对外宣称的身分只是马伕,他只能伫立在冷如霜右方,挺直身板,随时待命。 水中月眼角余光瞥向美妇,她眼神掠过一丝妒火,似是窥见冷如霜倾城之貌,心有不甘,同美相妒。水中月不禁苦笑,这名美妇与其说心胸狭窄,不如说她是欲壑难填,吃着碗里又瞧着锅里,贪得无厌。 美妇玉容虽比不上冷如霜,但她身材丰腴,蜂腰隆臀,锦缎衣裳下摆高衩,半露浑圆晶莹的美腿,足以称上人间绝色。水中月转念一想,或许正因她条件不俗,这才分外妒忌。 世人往往以为丑陋之人才羡慕他人美貌,殊不知许多美女长期受人赞美,早已习惯被人当成夜明珠捧在手心的感觉。如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们哪会甘愿落于人后,当然是对其恨之入骨。 对于美妇的拈酸吃醋,水中月淡然置之,他将目光移向青城四公子。水中月本来还懊恼不认得这些人,幸好他们瞧见冷如霜亲临,连忙起身自我介绍,只差没把心肝挖出来见证其诚意。 对面三人依左至右,分别为巨鲸帮少主南宫枭、醉香楼少主西门雀和东方钱庄少主东方鸦。坐在主位的两人,颀长少年是北辰镖局现任当家北辰鹰,那名美妇并非他的娇妻,而是他父亲北辰大鹏的小妾俞秀秀。 水中月瞥了俞秀秀一眼,思忖难怪美妇年轻貌美,姿态妖娆,原来是小妾,怪不得打扮得花枝招展。倏忽间,一道视线冷冷地射了过来,水中月为之愕然,猛地转过头来,原来是冷如霜横了他一眼。 冷如霜面如寒冰,玉手指了指空茶杯,水中月意会过来自己不仅是马伕,还得权充下人侍奉她。他暗自苦笑,居然被占了便宜,真是上了贼船。 水中月凑近过来,举起精致茶壶往下一斜,龙井茶倾注空杯里,顿时茶香四溢。便在这时,冷如霜伸手取过几上枣子糕,掩起素白长袖佯装品尝,趁着众人观察不到她的面色,斜睨水中月一眼,低声道:“她可是北辰大鹏最宠爱的小妾,你若想逾规越矩,最好惦惦有多少斤两。” 水中月心中愕然,微一苦笑,暗运内力,施出传音入密:“你误会了,我没有招惹她的意思。” 冷如霜神情漠然,冰冷地说,“你的眼珠子都快贴上去,还敢说没有?我不想干涉你个人喜好,但你现在假扮我的马伕,我绝不能让人看笑话。” 水中月尴尬地说,“没这么严重吧?” “哼,你可以试试看。”言罢,冷如霜将袖口挪开,恢复恬静闲逸的模样儿,一双美眸迅速扫了对面三人一眼。尽管只有一剎那,那三人登时双目亮闪,误以为冷如霜对自己有意思,纷纷色授魂与,魂飘云外。 虽被冷如霜提醒,水中月仍用余光瞄向俞秀秀,事实上,他并非倾心于此女,乃因他感受到此女双目射出不怀好意的厉芒。水中月轻吁口气,俞秀秀必是对青城四公子其他三人视她无睹,一心悬在冷如霜身上,内心感到气愤不已。 第二卷 第246章 北辰镖局(3) 水中月轻叹一声,移开视线,开始认真打量起青城四公子。坐在正位的北辰鹰身材魁梧,浓眉大眼,手掌上多处长茧,臂膀肌肉结实,不愧是惯使朴刀之人。 坐在正对面的南宫枭,样貌俊秀,锐眼似隼,坐姿沉稳,大腿粗壮,水中月猜他下盘功夫定当了得。 相较于北辰鹰和南宫枭,西门雀和东方鸦给人的威摄感较低,浑身上下散发翩翩少年的气息。西门雀面如冠玉,举止温文儒雅,水中月想起在门口他们下车之景,此人走路轻盈,衣袂飘飘,轻功身法应是四人之首。 最后一人东方鸦,眉清目秀,清新俊逸,看上去是三人之中最为稚嫩,面容上亦是最为收敛,若非毫无心机,便是城府极深,教人难以辨别形色。除此之外,东方鸦身上衣物最为奢华,锦缎绸袍,金丝玉带,深怕别人不知道他乃钱庄少主。 此行虽是邀约冷如霜,谈论筝乐琴曲之妙,但四人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北辰鹰身为东道主,当然没放过此良机,一有机会便趁隙说话。接连称赞冷如霜几句,旋又将目光转向水中月身上,露出一丝妒恨之色,皱眉道:“素闻冷才女平日仅让ㄚ鬟陪同,就连冷香舫也不允船夫逗留,不知这马伕有何特别之处?” “冷如霜从未对外说只让ㄚ鬟侍奉,这不过是众人的误解。此人叫阿丑,不过是街道上随处可见,再普通不过的马伕。他身世凄凉,为了葬父卖身,我瞧他怪可怜才聘了他,诸位切勿多想。”冷如霜淡然地说。水中月听得大感不妥,她虽说得轻描淡写,但肯定是因方才之事生他的气。 俞秀秀美目一闪,似是逮到机会,故意提高语气地说,“冷才女谦虚了,如此威风凛凛,虎背熊腰之人,又怎随处可见?若我没看错,此人肯定学过武,一个普通马伕又怎会学武呢?” “俞夫人言重了,不过学了点皮毛,三板斧的小伎俩,难登大雅之堂。”冷如霜回应俞秀秀的同时,不忘数落水中月,这令水中月愈发感到头疼。 俞秀秀瞇起长长睫毛,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意味深长地说,“不知这年轻气盛,膀阔腰状的马伕,是否住在冷香舫,夜夜守着冷才女呢?” 此话一出,青城四公子纷纷皱眉,面色一沉。俞秀秀故意强调水中月特征,明摆着暗示冷如霜对此人垂青,说不定早已暗通款曲。倘若水中月英俊潇洒倒也罢了,但他现在戴着丑陋的面具,俞秀秀这样一说,反倒像在羞辱冷如霜。 东方鸦轻挥扇子,微微一笑,“俞夫人少见多怪了,就以皇城之处来说,贵妃寝宫外头也是魁梧大汉的禁卫军把守,不足为奇。” 水中月暗叫此话甚妙,东方鸦搬出皇宫来比喻,任凭俞秀秀再厉害,也绝不敢开罪当今圣上。果不其然,俞秀秀顿时语塞,恶狠狠地瞪了东方鸦一眼,却又拿他毫无办法。 若非昨晚竹林一役,水中月兴许对东方鸦产生好感,无奈他们表面道貌岸然,实则手段阴险毒辣,为求一亲芳泽竟强掳冷如霜,如同衣冠禽兽之举。 冷如霜似是司空见惯,她朝东方鸦欠身行礼,佯装对东方鸦解围感激万分,内心却恨不得不再看到这可恶的败类。 俞秀秀仍不放弃,稍加思索后,继续道:“冷香舫怎能与皇宫相比,禁卫军均受过训练,纪律良好,岂敢胡来。冷才女既说这马伕平庸至极,又怎能跟禁卫军相提并论呢?”她假笑地说,“哎呀!冷才女切勿多想,我不是暗指甚么事,只不过这江湖流言蜚语众多,我是担心冷才女被人说闲话了。” 冷如霜依旧神情自若,情绪毫无起伏地说,“实不相瞒,这马伕本想入宫挣钱好安葬亡父,净身完后发觉其身世不清白,亦没钱疏通,最终只能流落街头。” 众人闻语,尽皆愕然,除了对冷如霜描述水中月乃阉人一事感到惊愕,更诧异的是冷如霜竟讲出如此露骨之话。不过冷如霜语气平淡,面色不改,看上去只是阐述事实,竟没有半分羞愧之感。 水中月这下受不住了,冷如霜余光一瞥,感受到他怒意涌现,瞪视过来,惊得她连忙别过俏脸,不敢与他四目相交。 众人本应表达怜悯之意,但水中月的脸貌奇丑无比,他们一时之间竟说不出半句同情的话。毕竟按常理来说,倘若水中月家世不显赫,一个小小马伕,如此丑容,就算不是阉人,只怕也没多少女人肯委身下嫁。 众人面面相觑片晌,为免尴尬,西门雀朝南宫枭拱手施礼,“听闻巨鲸帮近来又新造一艘三桅帆船,其船偌大如鲸,蔚为壮观,真是恭喜南宫公子了。” 南宫枭接口道:“若不嫌弃,诸位可一同前来观赏。” 西门雀笑容可掬地说,“一定一定。” 趁着他们注意力转移,冷如霜如法炮制,又让水中月替自己斟茶。水中月虽对方才之事感到气愤,但不好在此处翻脸,只得弯下腰提起茶壶。冷如霜用长袖遮掩,她的双肩像弓弦般绷紧,垂首地问,“你是否恼了?” “我能不恼吗?”水中月没好气地说。 冷如霜被他一双冷冽寒目直视,吓得花容失色,咬起下唇,“你莫要怪我。唉,你有所不知,这俞秀秀为人风评不好,她为了彰显魅力,招蜂引蝶,甚至连有妇之夫亦不放过。我担心她为了报复我,故意对你谄媚示好,到时又麻烦了。” 水中月瞪了她一眼,低声地说,“你要说我阉人无妨,为何羞辱我爹呢?我爹生前为人耿直,侠义心肠,死后竟被你污蔑,教我为人儿女何忍下这口气?”冷如霜闻言一惊,她虽存赌气之心,但多少编了个合理借口。现在仔细想来,委实不妥,惹得水中月不快也是人之常情。冷如霜幽幽地说,“对不起,我没想过这点。” 水中月本不想轻易原谅她,但见她平时傲然清冷,如今委屈求和,我见犹怜,顿时狠不下心肠,几经挣扎后叹了口气,“罢了,无心之过,下不为例。” 冷如霜想不到他好相与,脸现喜色,动容地说,“我不会再犯了。”与此同时,一个下人匆匆而来,拱手道:“禀告少主,姬姑娘到了!” 厅外,一名绝色美女在两名美婢引路下,婀娜多姿,盈盈而至。本在谈话的众人目光交触如受电击,立时噤声,全将目光投去此女身上。 但见一位肤若凝脂,美目盼兮的白皙美女,玉步挪移,徐徐走来。水中月本以为冷如霜已是自己见过最美的女人,但眼前这名美女不惶多让,难分高下。 美女头上梳着灵蛇髻,高而危斜,髻式变化无常,随形绕之。她身段修长曼妙,腰肢如杨柳,玉项似天鹅,晶莹剔透的肌肤,白里透红。她微一欠身,一双点漆眸光轻瞥而来,秋波顾盼,着实动人。 水中月霎时间惊觉不妙,赶忙定过神来,本以为失态,孰料在场男性无一例外看得目不转睛,置礼数于脑后,只差流涎而下。 这名秀色可餐的俏佳人,腰肢款摆,步姿轻盈,娉婷移至右侧,拣了一张太师椅后优美入座。两位绝色美人相隔不过三尺,目光可轻易在她们身上梭巡,不同风貌的美人任君采撷,依其所爱。 美女外披一件白狐大裘,坐下后轻褪,里面是轻纱罗裳,衬托紧致起伏的曲线,令人不自觉想挪前观赏。水中月心想横竖众人均看得出神,自已不必遮遮掩掩,恣意地打量起眼前这位神祕美女。 此女坐姿不同端庄高贵的冷如霜,她意态慵懒,身子斜挨扶手,一只白皙玉手轻托香腮,双腿并拢斜摆,举手投足间均妩媚动人,勾人心魂。 美女抬起美眸,朱唇轻启,嫣然一笑,“姬若雪迟来,还望诸位担待。” 北辰鹰目光双芒大盛,兴致盎然地看向玉脸斜倚的姬若雪,展颜一笑,“姬姑娘言重了,今日诸位能一睹你迷人风采,可谓福薄不浅,等再久亦是值得。” 水中月原以为北辰鹰出身世家,对美女司空见惯,多少含蓄婉转,没想到竟毫无保留倾诉爱慕,明显有意在众人面前争夺花魁。俞秀秀眼见此景,深感再受冷落,紧咬双唇,恶狠狠地瞪着姬若雪。比起冷如霜来说,俞秀秀更恨姬若雪,因为她举手投足妩媚至极,猛送秋波,更加主动。 冷如霜彷彿冰崖上的高岭之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似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雪白清莲。姬若雪更像一朵盛开在花团锦簇中的牡丹,艳绝世人,奼紫嫣红、虽说风情万种,却又融于世间,似是随手可触,更加讨人喜爱。 青城四公子含着金汤匙出生,自幼娇生惯养,张嘴茶来,平日多得是女人主动攀附巴结,面对冷如霜这冰冷自若的模样儿,虽想一亲芳泽,却不愿摆低姿态,劳心费神地讨她欢心。 第二卷 第247章 鲸吞虎踞(1) 相较之下,姬若雪不吝啬自己的笑容和媚眼,一颦一笑似有若无地挑拨他们心弦,更受青睐。 水中月暗叹一声,他想起昨晚竹林之事,这青城四公子虽不想花费心神,但他们仍觊觎冷如霜美丽动人的身体,故派人夜袭冷月舫,只想逞一时之欲。 水中月全神贯注看着姬若雪,从皎白如笋的长腿、柔软无骨的纤腰,甚至是浑圆饱满的胸脯。面对此景,本该生出绮念,但他忽地涌起一种奇妙之感。这诡谲的感觉并非男女情愫,似是如临大敌的氛围。 纵使毫无根据,但水中月暗自猜想此女武功必不弱,绝不逊于在场众人。他之所以如此笃定,全因他自幼习武,在银冠侯严峻教导下,他手刃多名恶名昭彰的顶尖高手,不知不觉已养成野兽般的直觉。当眼前众人脑海里尽想着挪近少许,嗅闻姬若雪身上淡淡体香之际,水中月却面色凝重,隐隐嗅到了不怀好意的味道。 冷如霜坐在一旁,她斜睨水中月的表情,瞧他这般仔细打量,心中不免有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感。换作平常,她早出声叱责,但想起方才自己说错话,歉疚感使她不敢过度责骂水中月。她转念一想,罢了,英雄好色,亘古不变。 话虽如此,良久之后,冷如霜终忍不住,朝水中月轻挥手。水中月不像其他人心猿意马,很快地便发现冷如霜的举动,他一脸纳闷,凑上来问,“怎么了吗?” 冷如霜抿起下唇,欲言又止,深吸一口气,“你莫怪我打扰你的美梦,但我方才谎称你是阉人,你如今紧盯着她,恐让人起疑。” 水中月摇着头,耸了耸胳膊,不以为意地说,“谁说阉人不能欣赏美人,你既算半个朝廷中人,难道没听闻过太监的后宫逸事吗?”冷如霜瞧他说话不检点,言语中又不肯放弃看姬若雪一眼,漠然地别过俏脸,负气道:“你要看便看,我不阻止你了。” “莫非你在呷醋?”水中月故意问。冷如霜瞪了他一眼,“我是为了顾全大局才与你谈,脑袋是你自己的,你要怎么想随便你。”水中月听出她心中不快,一时心念电转,低下头来,露出微笑,“你可曾听过两个毽子的故事?” “甚么故事?” 水中月清了清嗓子,压低音量,仅让她一人听见。水中月一字字地说,“从前有个小孩拿到两个精美毽子,一红一紫,他爱不释手,他爹娘怕他把两个毽子弄丢,只允许他每日外出两时辰踢红毽子,紫毽子留在室内,结果你猜怎么着?” “我猜不着。”冷如霜轻摇螓首。 “因为这项规定,小孩在外头总是踢上两个时辰的红毽子,旁人见状以为他偏爱这红毽子,殊不知他每晚回家都踢紫毽子,足足四个时辰才肯休息。” 冷如霜听出言中含意,登时俏脸升霞,嗔中带喜地瞥他一眼。不过,冷如霜早已习惯虚应行事,对情绪的掌握收放自如,半晌之后,恢复冷静模样儿,悠然道:“倘若毽子有思想,它不见得会拣那孩童。” “若真如此,他未免有些可怜。”水中月微笑地说。正当两人谈话之际,那些人的视线从姬若雪移开,其中西门雀注意到冷如霜,目光先在水中月身上打了个转,旋又纳闷地看向冷如霜,问道:“怎么了吗?” 冷如霜淡然施礼,顾左右而言他道:“没甚么事,只是他今早忘了喂马,担心牠们饿着了。” 北辰鹰闻言一笑,“冷才女多心了,这里虽不像大内皇宫般奢靡豪华,区区几匹马儿还是能妥善照顾。” 冷如霜美眸流转,看了北辰鹰一眼,轻笑地说,“让北辰公子见笑了。” 方才被水中月弄得心花怒放,冷如霜不自觉流露出亲近的笑容,无意间让北辰鹰看得骨软神酥,以为冷如霜对自己有情意,脸上现出蜂蝶随香之色。 片晌之后,北辰鹰开口说,“今日能见到武林十二金钗两姝,实乃毕生荣幸,冷才女不胜酒力,我便以茶代酒,先敬为快。” 众人纷纷举起茶盅,客套几句,一饮而尽。趁着婢女上前斟茶,南宫枭将目光移向姬若雪,洒然一笑,“武林十二金钗个个绝美,均为百年难得一见的绝世佳人,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坊间传闻姬姑娘已名花有主,不知真伪?” 姬若雪娇媚地瞥他一眼,奉上甜美笑容,“南宫公子说笑了,姬若雪至今仍孑然一身,尚无落叶之所。” 其他三人听她这么说,大为兴奋,双目放亮。霎时间,北辰鹰忘了自己才刚跟冷如霜示好敬茶,眼下突如转过头去,深情地凝视姬若雪,“如此佳人无人追求,未免暴殄天物,不知姬姑娘择偶条件为何?” 姬若雪笑靥如花,黛眉含情,秀眸环视在场众人后,淡淡地说,“姬若雪乃一介歌伎,平日见惯形形色色的人,若要踏入姬若雪内心,此人必有涵养,谈吐不俗,兼之深爱姬若雪。” 众人听闻大皱眉头,姬若雪所言抽象不务实,听来更像推搪之词,不由得让他们意兴索然,暗自叹了口气。南宫枭沉吟半晌,不肯罢休,追问道:“不知姬姑娘认为在场谁符合?”此话一出,众人立时又聚精凝神,等待答覆。 “南宫公子莫寻姬若雪开心了,众人皆知青城四公子出生武林世家,文武兼备,方才姬若雪微不足道的条件,在诸位面前简直贻笑大方。” 北辰鹰撇了撇嘴,“如此说来,岂非在场的人都能受到姬姑娘垂青?” 姬若雪微微一笑,淡然道:“这倒未必,因为姬若雪尚有一个条件,这正是为何姬若雪至今仍是无主之花。” “不知条件为何?”北辰鹰皱眉。 姬若雪莞尔道:“姬若雪多少算是个武林中人,江湖中纷争扰扰,倘若此人武功平庸,又如何保护我呢?” 北辰鹰闻言大笑,“哈哈,想不到姬姑娘不仅能言善道,还懂说笑。方才姬姑娘不是说在场众人文武兼备,倘若真如姬姑娘所述,我们岂非都有资格?” 姬若雪从容自在地说,“青城四公子有四人,可姬若雪仅有一人,品德涵养得花时间琢磨分出优劣,但武学高下立判,不由分说。” 水中月瞪大双眼,惊讶地望着姬若雪。她此言听上去不无不妥,但其中含意众人了然于胸,这摆明要在场四人分个高下,方能夺得花魁。 北辰鹰毛遂自荐地说,“不知我是否有这荣幸?” 姬若雪没有回应,她扬起细长睫毛,眼神似有若无地游移在另外三人身上。果不其然,不到半晌,南宫枭蓦地起身,冷冷一笑,“北辰兄未免心急,一时曲解姬姑娘的意思。姬姑娘此意不正说明我们四人之中,只有一人能拔得头筹?” 北辰鹰怒视南宫枭,他们平时虚应行事,显露真正情绪实为罕见。北辰鹰以为这是北辰镖局,这三人多少会给些面子,孰料美人当前,大家各怀鬼胎,谁都不肯退让半步。北辰鹰冷冷地说,“南宫兄此言,莫非想分个高下?” 南宫枭不卑不亢,挺起胸膛,“言重了,我早想领教北辰镖局的刀法了。” 面对两人为己大打出手,姬若雪非但没劝阻,反倒托着香腮,娇慵地说,“看来姬若雪今日可大饱眼福,一窥两位武林世家的绝妙武学了。” 水中月双目一凛,剑眉大皱,他愈发觉得此女可怕至极。单凭她随口几句话,竟能掀起滔天巨浪,逼得青城四公子为其争个你死我活,若非西门雀武器是飞刀,只怕他也有意加入战局,争夺佳人。至于东方鸦不动声色,纯粹是有自知之明,认为自己绝非南宫枭和北辰鹰的对手。 青城四公子毕竟年纪尚轻,血气方刚,彼此自视甚高,容不下对方挑衅,稍一煽火便不可收拾。但见北辰鹰冷喝一声,下人三步并两步,慌乱之中将沉甸甸的朴刀递上去。 北辰鹰接过银亮闪闪的朴刀,凌空振臂一挥,竖眉怒眼地,沉声道:“还请南宫兄指教了!”他手中朴刀沉重无比,刀身三尺五寸,刀尖锋利无比。此刀本该由双手持握,但他臂力惊人,身强体壮,单手运用自如,毫无窒碍。 只见南宫枭面不改色,夷然无惧,应声道:“彼此彼此。”话音甫落,他从自己带来的下人手里接过马刀,刀宽背薄,刀身狭长弯曲,相较一般马刀沉重许多,增加劈砍力度,更适合下马作战。 西门雀长笑而起,虚情假意地拱手道:“江湖中人,互相较劲不足为奇,但此时此地不宜两位切磋吧?”他的飞刀既无法搬上台面,一争高下,抱得美人归,当然不愿让南宫枭和北辰鹰两人专美于前。 北辰鹰冷眼看过去,扬声说,“西门公子不必担心,我这里不敢说媲美皇宫,但地方尚且宽敞,还请诸位移驾练武场。” 不到半盏热茶,众人纷纷移至内院,院子空旷,周围仅有数棵松柏,没有过多装饰摆设。水中月游目四顾,前方地上用白灰划出大圆,左右两旁设有木架,架上摆放各式兵器,包含刀、枪、剑、戟和棍等等,任何兵器应有尽有。 北辰鹰率先上前,他执刀卓立,器宇轩昂,脸上泛起睥睨天下的豪壮之气。一旁的南宫枭不堪示弱,提刀踏步,双目精芒亮起,威风凛凛。 水中月不禁苦笑,这两人虽暗地里使用卑鄙伎俩对付冷如霜,但台面上仍是英姿飒爽,极具魅力之人,水中月猜想他们平日定受许多女人喜爱,举手投足便能使她们意乱情迷。 莫说其他人了,哪怕是差点遭辣手摧花的冷如霜,见到两人双目精光摄人,浑身散发着气吞山河之息,不由得屏气凝神,静静欣赏。当然,她仍对两人恨之入骨,绝不会因为他们展现魅力便改观。 陡然间,冷如霜察觉有股视线盯着自己,转头一瞧,那人正是水中月。众人目光均放在两人之战,水中月毫不避讳凑近过来,微笑地说,“别在意我,你可以继续欣赏两人,我绝不是心胸狭窄之人。” 冷如霜白了他一眼,他这话岂非说自己方才气量小,不许他看姬若雪吗?冷如霜故做镇定,不以为忤地说,“有些男人表面心胸宽阔,其实是为自己的风流寻找开脱之词。这些男人视女人无物,认为她们不过是毽子,多一个少一个无关痛痒。” 水中月心中大愕,没料到冷如霜竟有此着,反将他一军。正当他思忖该如何回应此话之际,金属撞击声不绝而来,原来是北辰鹰和南宫枭两人之战揭开序幕。 顷刻间,庭院里铿锵之声不绝于耳,北辰鹰连劈九刀,刀刀凶险,直取要害,浑然不像一般比试,彷彿是生死般的对决。 南宫枭乃巨鲸帮少主,深谙水性,在惊涛巨浪磨练之下,下盘功夫了得。他沉腰坐马,以守代攻,马刀回旋而出,借旋转之势加重力道,施出“鸿鹄高飞”,抬臂往上斜撩。 锵!锵!锵!北辰鹰不惶多让,他的刀势宛若一道道激电,疾劈而去。双方你来我往,刀锋相交,攻守互换,谁也不让谁。北辰鹰刀法强悍刚猛,天赋杰出,搭配多年修练,北辰刀法已是炉火纯青,称得上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了。 北辰刀法彰显北辰鹰悍勇无伦的本性,众人只闻暴喝连连,朴刀上下翻腾,如水中蛟龙,又似大鹏展翅,愈战愈勇,愈打愈快,毫不停歇。 南宫枭也非省油之灯,北辰鹰虽为青城四公子之首,单论刀法两人伯仲之间。面对北辰鹰步步相逼,南宫枭冷哼一声,双足沉似泰山,马刀振臂一挥,抵住武北辰鹰凌空劈下的朴刀后,施劲一推,竟将其逼退数尺。 北辰鹰双目神光电射,提刀疾掠,长啸一声,刀锋向空中划出两圈。 第二卷 第248章 鲸吞虎踞(2) 南宫枭不敢大意,施出浑身解数,一刀劈在刀尖处,两人同时虎口剧震,各自掠后逾丈。 北辰鹰倏地翻身,再次弹上半空,食髓知味,企图再借下压之势攻击南宫枭。南宫枭下盘稳健,内功浑厚,但长久下来亦有些吃不消。他的马刀更适合抢攻,不利防守,心念一动,决定转守为攻。 南宫枭举刀佯攻,假意抵挡,趁其不备之际横移两步,马刀疾砍,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完美弧形,破入北辰鹰凌厉的刀影里。他所使武学是“鲸吞刀法”,招如其名,刀势如鲸,着重连展攻势,犹如排山倒海,气势磅礡。 但见南宫枭挥出刀招,漫天刀影铺天盖地而来,宛若大鲸吞噬残船,北辰鹰不敢小觑,一刀劈出,银光迸裂,刀光罩住南宫枭。 双方展开新一轮激战,南宫枭一刀旋出,第二刀后发先至,北辰鹰连挡下两刀。南宫枭眼见无果,索性收势不出第三刀,故布疑阵。北辰鹰以为对方退缩,登时气势大盛,朴刀急旋如电飞快攻去。 南宫枭早料有此一着,不慌不忙,使出“鹞子翻身”,翻旋劈刀,往下溯去,刀气霎时间朝北辰鹰激射而去。 锵!双方再次拉开,谁也没讨到好果子吃。眼见僵持不下,南宫枭把心一横,马刀一挥,宛若惊涛骇浪,劲气激荡,朝着北辰鹰施展出鲸吞刀法中最险峻的一招“鲸波怒浪”。此招一施,等同鱼死网破,玉石俱焚,至死方休。 众人以为南宫枭为了美人,实则不然,他们青城四公子虽齐名,明争暗斗乃家常便饭之事。北辰鹰倚仗青城四公子之首,锋头压过三人,南宫枭早已心生不满,此次不过借题发挥,争一口气。 “鲸波怒浪”委实凶险,南宫枭本不想施展这招,无奈北辰鹰武功超出他预期,如今势成骑虎,拉不下颜面,只得攻出险招。倘若侥幸胜出,日后他将成为武林年轻才俊中的顶尖者,名利双收,美人相伴。 北辰鹰年纪轻轻,血气方刚,他暗自冷哼一声,心想对方既有胆硬碰硬,自己又有何惧?抛开后果如何,北辰鹰催促内力,劲力贯臂透体,真气似江河窜动。他大喝一声,使出北辰刀法奥义“饿虎扑羊”,刀声嗤嗤,无数细小的风劲化成凌厉无比的刀芒,挟着无坚不摧的刀气,竖砍而下。 两人直扑彼此,目露凶芒,刀气逼人,方圆尺许宛若虎踞鲸吞之处。便在此时,俞秀秀双足一蹬,身影疾掠而来,挡在两人中央,娇叱道:“还不住手!” 北辰鹰和南宫枭立时定过神来,连忙收势,纷纷退开数步。但见俞秀秀一身华美衣裳,外披红色貂裘,俏立风中,厉声道:“不过比武切磋,何须拼个死活?” 北辰鹰大感尴尬,拱手道:“姨娘教训得是!” 南宫枭惊魂甫定,心有余悸,“俞夫人所言极是,晚辈冲动了。”数尺外的水中月见状,心中大讶,他方才全将注意力放在青城四公子身上,殊不知这俞秀秀轻功甚佳,竟能抢在两人出手前赶到。他不免感到可惜,倘若俞秀秀未及时阻止,必成两败俱伤,如此一来,他们养气调神,再无闲暇打冷如霜的主意。 在场众人多半认为俞秀秀顾全大局,不失长辈风范,可水中月不这么想,他认为此女投机取巧猾,城府极深。北辰鹰和南宫枭齐名,两家必有交集,俞秀秀怎会不知两人旗鼓相当,伯仲之间?若真想避免血战,早该制止,何必当初?俞秀秀先前沉默,早已设好退路,假如双方真难分轩轾,她再出手即可。 倏忽间,姬若雪的莺声软语传来,她莞尔一笑,“想不到今日有幸见两位一战,姬若雪深感荣幸。”她顿了顿,秀眸看向冷如霜,轻笑地说,“姬若雪仰慕冷才女许久,不知冷才女是否肯拨冗至醉香楼一趟,促膝长谈,好教姬若雪不枉此程。” 众人闻言一愕,北辰鹰、南宫枭和东方鸦不约而同地瞪了西门雀一眼,脸上纷纷泛起不快之色,心想原来这家伙早有安排。他们三人可没少在花丛里打滚,岂会不知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 冷如霜柳眉轻蹙,大感头疼,不知如何是好。她与姬若雪并列武林十二金钗,双姝齐名,倘若她推辞婉拒,便会被他人认为气量小。 西门雀掌管醉香楼,对女人见多识广,他很清楚像冷如霜这样的女人脸皮最薄,赶忙道:“不光是姬姑娘,家父特地叮嘱,倘若冷才女来青城县,务必请她前来醉香楼一趟,好生款待,不可怠慢。” 姬若雪和西门雀两人一搭一唱,弄得冷如霜更难下台。犹豫半晌之后,她轻吁了口气,无奈道:“既是盛情难却,那冷如霜便恭敬不如从命。” 这下其他三人坐不住了,他们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恶狠狠地盯着即将坐拥两姝的西门雀。西门雀没有正视他们,故意用余光瞥向几人,嘴角微弯,彷彿宣告自己的胜利。 冷如霜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告知傍晚前往醉香楼后,歛任施礼,匆匆离去。坐上马车后,待到驶离好一会儿后,这才让水中月放缓速度。为了方便与他说话,冷如霜挪坐前方,两人之间隔着一卷珠帘,不到半尺。水中月坐在辕座上,问道:“你当真要去醉香楼?” 冷如霜轻摇螓首,“事已至此,我还能不去吗?” 水中月听她说得委屈,心中泛起怜悯之意,安慰地说,“我会保护你周全。” 冷如霜沉吟半晌,意味深长地说,“话可别说太早,那儿是醉香楼,你进去说不定早被迷得七荤八素,连自己名字叫甚么都忘了。” 水中月耸了耸肩,挖苦道:“看来某人似乎记性不好,你莫忘了方才你当众说我是阉人,既是阉人,去那里不过有心无力。” 冷如霜双肩一颤,歉疚地低下头来。一来是想起自己无意间污辱他家世,二来是想起他毕竟乃正常男人,被说是阉人终有不妥。冷如霜抿起薄唇,幽幽地问,“你是否在怪人家呢?” 水中月听冷如霜语声娇弱,似是跟情郎道歉,心中大讶。他灵光一闪,涌起捉弄的念头,贼笑地说,“别人误会我无所谓,只要你知道我不是便可。” 冷如霜终是受不住这对话,微嗔道:“不许你对我轻薄!” 水中月多少习惯了,连忙说,“便当我口无遮拦,我诚心向冷姑娘道歉。”冷如霜听他说话一半浮夸一半诚恳,不禁好气又好笑,忍不住说,“你这人哩,愈来愈不正经了。” 水中月答说,“你希望我正经八百吗?”冷如霜摇了摇头,轻叹道:“唉,平常虚应那些人已是头疼,若私下仍得战战兢兢,未免累人。” 水中月正想回话,忽闻前方一声大喝,他立时勒马停定。突如其来的情况,冷如霜没有半分防备,身子不禁一倾,幸得她学过武才没被甩出车厢外。 “你把我的蛐蛐吓死了,你该如何赔我?”一名衣衫褴褛,脸上坑坑巴巴的乞丐走上前来,朝他伸出粗糙的手掌。水中月低头一瞧,掌心上有一只蛐蛐,看上去毫无生气,应是死亡多时。 水中月环视一扫,附近本来盘坐在墙边的乞丐蓦地站起身,纷纷涌至,人数几近二十余人,将马车团团包围。乞丐们目露凶光,手持棍刃,一脸不怀好意。水中月皱起眉头,顿时明白他们早有预谋,想借机勒索。 一名高瘦男子,看似乞丐头子,拨开人群走到马车旁。水中月仔细端倪,此人脸上有一道从右眼横跨到下嘴唇的长疤,鼻梁歪曲,应是曾断过。高瘦男子一双贼目骨碌碌打转,冷笑地说,“我乃丐帮九丐长老之一轮不破,你害死了能替我们挣不少钱的蛐蛐,打算如何赔偿我们?” “这蛐蛐是因我而死?”水中月反问道。 “哼,你想抵赖吗?他被你马蹄声吓到,当场暴毙。” 水中月心中苦笑,却仍问道:“不知要赔多少?” 轮不破没想到水中月这么好相与,沉吟半晌,“这蛐蛐可是常胜军,我就算你十两黄金吧!” 十两黄金?水中月虽自幼居住山林潜心修武,偶会随同银冠侯下山,对金钱可还没这么生疏。十两黄金省吃俭用,足够平常人家用一辈子了,这些乞丐分明狮子大开口,漫天开价。 车厢里的冷如霜柳眉微蹙,暗骂这帮人简直无赖,但她知道不能得罪丐帮。丐帮在武林中势力庞大,开枝散叶,遍布各地。倘若得罪他们,一旦造谣嫁祸,只怕日后蜂拥而至,不胜其扰。 水中月挠了挠鼻子,“既是十两黄金,那咱们两不相欠了。” “甚么意思?”轮不破诧然道。 “我吓坏了你的蛐蛐,你也吓到了我的马,我这马可是当世名驹,幼马便花了十两黄金,如今身价至少翻倍成五十黄金。”水中月说得振振有词,煞有其事,知情的冷如霜在车厢里掩嘴偷笑。 第二卷 第249章 装虚作假(1) “你分明是强词夺理,看来是敬酒不吃药吃罚酒了!”轮不破大喝,后方数十人乞丐高举武器,凶神恶煞瞪着水中月。 便在剑拔弩张之际,一辆马车疾驶而来,两人从上方走下,其中一人方脸高鼻,眉梢平直,面容冷峻。另一人水中月倒是认得,正是青城四公子的东方鸦,他轻挥扇子,步履轻盈,翩翩而至。 东方鸦傲然地盯着轮不破,沉声道:“你便是轮不破老前辈吧?不知发生何事,为何要拦下他们的马车呢?” “他把我们的蛐蛐害死了,他不肯赔偿。”轮不破冷笑地说,“横竖你乃东方钱庄的少主,对你来说不过是小钱,你代他们赔偿如何?” 东方鸦不以为忤道:“钱虽事小,不表示可以乱花。你以为我不知情吗?你们早有预谋,故意拦车,讹人钱财!” “哼,你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吗?”轮不破啐了一口。 “你若伤了我,丐帮别想在青城县混了。”东方鸦挺起胸膛,气势凌人。 “不过仗着有几个臭钱,真以为自己是皇帝老子吗?”轮不破大喝,一旁巷口又涌出数人,加上原有人数,将近五十人包围住了东方鸦。 “凭你也敢叫板?”东方鸦衣袖一挥,藏在宽大袖里的蝴蝶双刀飞出来,他顺势握住刀柄。水中月见状,轻皱眉头,虽说蝴蝶双刀方便藏匿袖里,但东方鸦此等身分之人,为何不将刀交给身旁下人?如此说来,他下车前早做了准备,一开始便想以武力解决此事。 “我敬你是条汉子,我不想仗人多欺负人少。”轮不破大喊道,“你们别插手,我跟他一对一单挑!”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之人。”东方鸦自信一笑。 水中月放下缰绳,双手环臂,倚靠在车厢旁,饶富兴致地盯着前方。他本以为此种小事东方鸦会派手下打发这群丐帮的人,没想到竟亲自下场。他转念一想,东方鸦兴许想在冷如霜面前大展身手,借此图个好感。 东方鸦虽是青城四公子年纪最轻之人,行事却最为谨慎,方才北辰镖局没一时冲动加入战局,足以说明他懂得隐忍,绝不轻易出手。相较北辰鹰和南宫枭浑身上下的阳刚之气,东方鸦优雅自若,潇洒倜傥,翩翩公子之姿。 面对不拘礼数,披头散发的丐帮弟子,东方鸦微一拱手,先礼后兵。他虽是受女人欢迎的类型,恰巧是令男人最为讨厌的类型,这群丐帮弟子怒视东方鸦,一方面将他当成巧言令色之人,一方面妒忌他出生优秀,全凭一张俊俏外表和显赫家世便足以把多数女人迷得团团转。许多人常说女人妒忌起来甚是可怕,事实上,男人亦不惶多让。 轮不破冷哼一声,从腰间取出两柄圆月轮,这是一种圆环状的刀刃,外围磨得锋利无比,中间圆孔手柄可握,圆环尺许大小,可攻可守,运用灵活。马车上的水中月双眼一亮,暗忖双环对双刀,这下可有趣了! 沉默片晌后,轮不破平地拔地,率先出手,但见圆月轮来回摆动,刃劲刚强。霎时间,两人相隔不到尺许,东方鸦蝴蝶双刀往上一抬,左右开弓,荡开圆月轮,攻其中路。 同样手持短兵交接,轮不破的环刃虽灵活,劈砍力道略逊蝴蝶双刀,强行碰撞,自己势必吃亏。水中月不禁诧异,轮不破虽招招险着,所使招式多为适合偷袭。如今正面对决,他不采佯攻,亦不强压,想绕过对方取其破绽,未免投机取巧。 不光如此,更令水中月纳闷的是,轮不破武功不弱,甚至在东方鸦之上,为何打起来如此别扭,似是被人枷锁束缚,拳脚难以大展。 东方鸦连攻数招,蝴蝶双刀变化七次,挽出朵朵刀花,教人看得目不暇给。他的武学乃重金拜师,非承袭家中祖传刀法。水中月未曾见过此刀法,好奇心大起,侧过头来,朝冷如霜问道:“你可知他所使刀法为何?” “那是狂蝶刀法。”冷如霜顿了顿,“他找到蝴蝶谷谷主李骛,不惜花费重金,在指点下习得此套刀法。狂蝶刀法翩然起舞刀花斑斓,暗藏极招,杀意无形,乃李骛晚年所创绝学。” “如此说来,假以时日,他会超越其他三人?” “狂蝶刀法虽厉害,但李骛并非傻子,他必留后手,绝不会倾囊相授。再者,北辰刀法和鲸吞刀法各执一方,此二招均不逊于狂蝶刀法。” “他是否对你的威胁最小?” “这可说不准。”冷如霜轻叹一口气,“虽说青城四公子平日嚣张跋扈,北辰鹰和南宫枭倚仗武功高强,倾向武力行事,反倒直率许多。西门雀和东方鸦擅长笑里藏刀,暗中偷袭,更教人难以防范。” 陡然间,一声暴喝从前方传来,两人同时看过去,东方鸦正用双刀架开双环,稍施巧劲将其弹开,轮不破立时手无兵刃,任人宰割。东方鸦一个凌空翻身,拉近距离后双刀齐下,刀背打在轮不破双肩。当场令其失声大喊,踉跄跌步。 东方鸦腾空跃起,双脚并拢一个侧踢,轮不破捱不住,整个人被踹飞数尺,滚落两圈方才停下。丐帮众弟子见状,本来冲上前来,但见东方鸦后方约莫八名护院将刀抽出来,双目精芒一闪,执刀卓立。“看来胜负已分。”东方鸦收起蝴蝶双刀,嘴角挂笑。 “哼,走着瞧!”轮不破捂着瘀青的胸口,狼狈转身,匆匆离去。丐帮众弟子面面相觑,树倒猢狲散,纷纷散开。东方鸦并未理睬,径自步至马车旁,施礼道:“让冷才女受惊了。” 冷如霜早将珠帘放下,退回车厢里,似是料定他会过来。隔着珠帘传来冷如霜清冷自若的声音,“多谢东方公子解围。” “来者是客,冷才女前来青城县,在下不过尽份地主之谊,还望冷才女不别对青城县留有不好印象。”微微一笑后,东方鸦轻拂衣袖,洒然离去。水中月见状,心中愕然,他暗自钦佩东方鸦委实厉害,深谙欲擒故纵。东方鸦没将此次当作筹码,趁势提出邀约,便给人留下不贪报酬,仗义相助之感。 水中月偷瞄车厢一眼,不禁涌起担心,倘若冷如霜真动心,说不定会让东方鸦的奸计有机可趁。冷如霜虽未掀帘,单从水中月时而沉吟的声音,多少猜出他心中所想之事。“放心好了,我参加过朝廷大大小小的宴席,对男人的伎俩见多识广,绝不会松下戒心。东方鸦跟在马车身后许久,不正为此事吗?如此心机深沉之人,只会令我心生厌恶。” “听你这么一说,我便放心了,不必揭他底细。” “甚么底细?”冷如霜大奇。 “我此刻说出来,恐让人以为我落井下石,还是不说好了。” 冷如霜神情不悦,横了他一眼,“你是银冠侯的义子,又曾解救我两次,你认为我仍会觉得你是搬弄是非,无中生有之人吗?” 水中月瞧她语锋犀利,苦笑地说,“其实没甚么,若我没猜错的话,这群丐帮弟子早被东方鸦收买了。” “你怎么知道?” “这很简单,其中一个疑点是轮不破的武功,另一个是东方鸦的武功。” 冷如霜抿唇,语透不快地说,“你说话可否别拐弯抹角,吞吞吐吐,眼下没有其他外人,有话直说无妨。” “原来在冷姑娘心中,我并非外人?”水中月故意提高音量。冷如霜闻言大窘,俏脸生霞,嗔道:“我说过了,脑袋是你的,你要怎么想是你的事。” “其实方才我所述不难想,轮不破武功阴险毒辣,均是偷袭之招,他正面迎敌,等同自废双手。” “这委实不智,很是怪异。”冷如霜继续问,“那你提到东方鸦的武功,又是怎么回事?” “方才东方鸦亲自下场,傲气凌人,他理应重伤轮不破,又怎会手下留情,避开要害呢?” “或许他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丐帮势力盘根错节,并非好惹之人。”冷如霜解释地说。 “倘若东方鸦不想滋事,他大可花点小钱解决,事后再派人处理,没必要当众与其起冲突。轮不破招式狠辣,若非采错战术,以他武功必能伤到东方鸦,正面对决未免太过莽撞。” “这只是你的揣测。” “你说得对,眼见为凭,要不跟我去一趟?” “现在?”冷如霜诧然道。 “莫非你要先回冷香舫梳洗一下,换装再来?”水中月故意反问。 “去便去。”冷如霜抿起唇,轻瞥了他一眼。水中月将马车藏于一条隐蔽的小巷子后,两人下马车,双肩一晃,他们施展轻功沿着房舍屋檐上下跳跃,很快地追上了那群丐帮弟子。 以轮不破为首的丐帮弟子走入一间破庙门口,水中月和冷如霜交换了眼色,两人倏地跃上矮墙,伏在墙砖上俯瞰宛若废墟的院子。水中月瞧着一旁的冷如霜,即便他们现在正干着偷鸡摸狗,帘窥壁听之事,她看上去仍是秀逸娴雅,端庄温婉。 第二卷 第250章 装虚作假(2) 水中月微微一笑,“想不到冷姑娘的轻功不错。” “换作他人,冷如霜兴许当作称赞,但从你口里说出,反而像嘲讽。毕竟跟你相较起来,冷如霜如此雕虫小技,不过班门弄斧。” “我是真心的。”水中月苦笑。 底下院子传来喧闹声,两人不约而同看去,只见破庙外停着一辆精美的双轮马车,从车厢里走下一个人。水中月定睛一瞧,他认得此人,此人正是方才紧跟在东方鸦身侧的人。 冷如霜轻瞥水中月,瞧他眉头深锁之姿,不禁莞尔一笑,“那人叫董闯,他是东方鸦手下最厉害的护院,同时亦是他的心腹。” “我没看过东方鸦,难道他没来?”水中月纳闷。 “你这人哩,有时候精明,又时候看起来又不谙世事。东方鸦是何等人物,他在淮青城少说也头有脸,这种事他又怎会亲自出面?改日若东窗事发,他大可将责任推给下人,甚至演上一出大义灭亲的戏。” “想不到这人比我想得更可怕。”水中月脸色微变,倒抽一口凉气。 正当两人闲聊之际,底下董闯拿出了一只沉重的束口囊袋,轮不破双目一亮,脸上泛起笑意。水中月不必问也能猜出里面是甚么,依其沉甸甸的模样,里头的钱肯定不少,他暗忖道,东方鸦不愧是钱庄少主,挥金似土。 冷如霜看到眼前这一幕,绷起秀脸,语气如冰,“以往都是别人给我的情报,今日亲眼所见,更对此人心寒。幸好爹当年派人调查,没有轻易答应婚事,否则我一生清白便毁于青城四公子手里。” “甚么意思?”水中月大讶。 冷如霜摇头苦笑地说,“实不相瞒,当年他们初入武林,备受瞩目,均曾向我爹提过亲。幸好我爹身为副指挥使,不易轻信于人,私下调查后,发现他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最终亲事不了了之。” “幸好你没嫁给他们。”水中月苦笑。他虽不想说三道四,但单凭几人昨晚意图玷污冷如霜清白之事,便可知他们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冷如霜若真踏其家门,只怕不会有好日子过。 “虽说不嫁给他们是好事,但我终得嫁人。”冷如霜深深叹了口气。 “正所谓欲速则不达,此事切莫仓促决定,还是随遇而安吧!” “事情没这么简单,若我再不嫁人,只怕日后更加麻烦。” “此言何意?”水中月不解。 “倘若我保持现状,身旁总是会出现像青城四公子这样的人。提亲事小,最怕他们不择手段,那才令人不堪其扰。”冷如霜幽怨地说,“这些人不过武林中人,要推辞倒也不难,更怕的是朝廷中人,有些人官位比我爹高,若他们要纳我为妾,只怕我爹很难保我。” “不若这样,你带发修行,意下如何呢?” “这也不成。”冷如霜凄然一笑地说,“实不相瞒,我是独生女,倘若不成家,那冷家势必无后。我爹曾立誓说过,倘若我有幸生子,长子必从冷姓,以便冷家延续香火。” “长子?”水中月大皱眉头。 “不错,正因如此,很多家世显赫之人,即便有意,亦是望之却步。” “这委实不能怪他们,毕竟他们娶妻生子也为传续香火,若是你肚皮争气那倒也罢了,就怕你只生了一个儿子。”水中月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你们男人呀,总是只为自己着想。”冷如霜斜挪玉容,白了他一眼,“常言道两女不共事一夫,总要我们弱质女流坚守妇道,却从未有人指责男人三妻四妾。冷家只有我能延续香火,你们男人可不同,大可找很多女人为你们生下儿子。” 水中月被她瞪得头大如斗,干咳一声,搔头尴尬地说,“趁天色尚早,我们早些回去冷香舫兴许能小憩一会,毕竟傍晚还得去醉香楼。” “你又想岔开话题了。”冷如霜忽地道:“一直都没谈过你的事,你对未来有何打算?” “我?”水中月仰望天空,微笑地说,“月下灯前,有酒有肉,那便足矣。我向来及时行乐,对未来没太多思虑。” “你不想在武林闯出个名号,成家立业吗?” “除了经常到处漂泊流浪的义父外,我等同孤身一人,毫无牵挂,向来遇事随遇而安。”水中月耸了耸肩。 冷如霜娇躯微颤,一双秀眸睨睇而来,轻叹道:“我真羡慕你这么悠闲自在,有时我也很向往自由。”默然片晌后,她幽幽道:“回去吧!” 雨雪纷飞,华灯初上,醉香楼大门外张灯结彩,人潮络绎不绝,大队车马排了两百余尺,人们比肩接踵排队抢着入内。今日有姬若雪在场,许多人远道而来,一睹丰采,盛况空前。 普通人家听歌阅舞便足矣,有权有势之人纷纷摩拳擦掌,恨不得把家里的玛瑙、琥珀、翡翠等珠宝首饰全带在身旁,仅为聊表心意,取悦佳人,看看是否有机会抽到上上签,奢望成为姬若雪入幕之宾。 水中月将马车停靠外墙,醉香楼的下人赶过来,牵马去后方马厩。冷如霜披着一身雪貂裘斗篷,脸挂薄纱,轻挪莲步,并肩地走在水中月身旁。水中月望着前方,皱眉道:“这儿不是烟花之地吗?怎跟我印象不太一样,居然有妇孺前来?” 冷如霜白了他一眼,“听你口气,好似常来这种地方?” “嘿,义父怕我在山林练刀太无趣,他总说及时行乐,做人应适时放松,偶尔带我下山见见世面。”水中月一脸尴尬。 “银冠侯老前辈怎是那种人,我瞧是你自己想去吧!”冷如霜嗔怪道。 水中月微一苦笑,岔开话题,“你方才还没答我。” 冷如霜白了他一眼,“西门家是武林世家,碍着面子总要遮掩一下。醉香楼的主楼委实是普通酒楼,共分三层,其大厅为宴会歌舞之所,上两层是客房。”冷如霜指着左右两旁数十个灯红酒绿的热闹院落,俏脸微红,抿唇道:“那儿才是他们的销金窟。” “今晚是去主楼吗?”水中月问。 “这儿消费可不一般,你有闲钱吗?我答应银冠侯老前辈金援你,但可不会把钱花在这种地方上,你趁早死心吧!”冷如霜别过俏脸,不再理睬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水中月大感头疼,自从来了醉香楼,他总感觉自己说甚么都不对。事实上,他很清楚原因,毕竟冷如霜乃家世良好的大家闺秀,本就对这种烟花柳巷之处稍加牴触,自己问东问西,看似兴趣盎然,当然会遭冷眼相待。 “姬若雪会在主楼正厅献舞。”冷如霜忽地说。 “说起姬若雪,你跟她熟识吗?”水中月好奇地问。 “你若对她抱有兴趣,我劝你最好放弃比较好。”冷如霜淡然自若地说,“你可听说三江?从青江延伸过去,途经乌江和朱江,通称三江。姬若雪擅长歌舞,经常在三江巡回,又被称『三江第一名伎』。” 水中月沉吟半晌,提问道:“北辰鹰提到的武林十二金钗是甚么?按他说法,你似乎是其中一人?” “那不过是一群无聊人士想出来的称号,他们依照美貌外表,选出自认为最美的十二名女子,擅自称为武林十二金钗。”冷如霜美目射出鄙夷之色,不屑道:“他们根本不知此举,造成多少女人不堪其扰,终日躲躲藏藏。” “有这么严重吗?”水中月讶道。 “对男人来说,武林十二金钗并非满足私欲这般简单,更象是种身分炫耀。彷彿谁掳获其芳心,便是男人之间的英雄,一想到此,真令人作恶。” “这我倒能理解。”水中月轻叹道。 “你也跟那些男人一样?”冷如霜玉颜生寒。 “你误会了。”水中月脸色忽沉,肃穆地说,“当年我爹是镖局武功最好的人,在地方小有名气,之所以被山贼劫镖,正因那群山贼想杀了我爹出名,我永远无法忘记他们沾沾自喜的嘴脸。” 冷如霜没想到他提起此事,赧然低头,歉疚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勾起你不好的回忆。” “不必多心,这事本与你无关。”水中月微一苦笑,话锋一转,“对了,姬若雪这样反其道而行,如此高调行事,不会惹来麻烦吗?” 冷如霜俏目凝注他,浅浅一笑地说,“你别看她是名歌伎,她干爹千利久乃东瀛茶圣,一生钻研茶道,制茶品茗一绝,深得许多武林老前辈喜爱,时不时便邀他去府中作客。姬若雪若出事,只怕武林将祭出通缉令,誓杀贼人不罢休。” “原来是这样。”水中月心中大讶。过了半晌,他想起甚么,“对了,姬若雪武功是不是很厉害?” 冷如霜美目亮出异采,仔细盯着水中月,钦佩道:“你这人直觉真可怕,你猜得不错,若非她乃歌伎之身,不常涉足武林,否则有传言说她是年轻一辈武功最具潜力的人之一。” “她武功是跟谁学的?” “有一说是跟她干爹学习,千利久虽平日种茶,但武功深不可测。另一说是她生母乃东瀛著名流派之女,他自幼学习东瀛刀术,如今大成。”冷如霜摇头苦笑,“其实这些均是传闻,没甚么人见过她施展武学。江湖上另有两种说法,其一是说她不谙武学,但身旁有高手保护。其二是说她武功平庸,但机关暗器运用一流,许多人被算计后自觉有失颜面,对外谎称她武功高强。” “连你也探不出虚实吗?” 冷如霜轻叹口气,“千利久茶艺一绝,皇后娘娘深感兴趣,多次召他入宫。单以此身分,我爹便不敢太过深入调查,避免开罪了他,皇后娘娘一个怪罪下来,仕途毁于一旦。” 便在这时,忽闻身旁传来一个声音,两人转头一瞧,原来是西门雀从大门走出来亲自迎接他们。西门雀身旁跟着一个人,他面色蜡黄,鼻钩如鹰,双目深陷,身材精壮匀称。一开始水中月以为是护院,经西门雀介绍后方才得知,此人乃是醉香楼的总管莫多闻。 西门雀热烈地招呼完后,两人被他带进了院里。此处布局以中轴对称,一条大道贯通东西,两旁近数十个四合院落和数个亭阁,院子里缀以花石鱼池,假山流水,花卉满园,看上去宛若世外桃源。通过中央道路,众人来到醉香楼,外面排着冗长队伍,似是检查身分。西门雀身为醉香楼少主,自是没人敢拦他。 醉香楼正厅为了腾出空间,舍弃以往的桌椅,改用短几软垫,方便众人亦能尽情一窥台上歌伎,不必担心被挡住视野。坐席后方有张矮榻,水中月环视四周,此榻是为了避免宾客之间争执,一个宾客只准带一个ㄚ鬟或随扈,位置多半在主人坐席右侧后方的矮榻。 入座之后,西门雀虽想跟冷如霜促膝长谈,但他身为醉香楼少主,处事必须八面玲珑,稍作寒暄几句后,便去跟其他贵宾虚与委蛇,看似分身乏术。 歌伎上台暖场后,数十多名姿色可人的俏婢来到短几旁,笑声盈盈中,为宾客添加酒水,恭敬地奉上热巾拭脸抹手,将客人服侍得无微不至。俏婢经过长年训练,媚态毕呈,打闹中欲擒故纵,惹得男人心里发痒,恨不得剑及履及。 醉香楼虽招待寻常人,但周围婢女仅穿轻薄罗裳,外罩若隐若现的纱袍,稍低下身来,敞开的衣襟窥见深沟险壑之处。水中月是个男人,对其多少感兴趣,恣意梭巡一会后,旋又移回目光。 冷如霜瞧见他这样,抿起下唇,冷哼一声,“看来有人狐狸尾巴露出来了。”水中月报以苦笑,微倾身子,低声道:“反正我只是阉人,看一眼又何妨?我有心无力呀!”冷如霜瞪了他一眼,似在怪他算旧帐。 大厅四周的灯火被捻熄,灯光瞬间暗下,仅留舞台上灯火通明。 第二卷 第251章 锁镰刺客(1) 几名妙龄女子从左右廊道徐徐而出,水中月认出其中一人是姬若雪,她身穿璀璨华服,以众星拱月之姿盈盈上台,伸出羊脂白玉的纤纤玉手,朝底下观众微一施礼。 水中月尚有自制力,其他人早被姬若雪一颦一笑牵动,魂彷彿被勾走了一样,痴痴地望着台上。本来携家带子的丈夫,瞧见姬若雪国色天香的玉容,高耸起伏胸脯和妩媚动人的美眸,忘了身旁还有妻儿相伴,一瞬不瞬地紧盯着。 台上近二十名歌伎挥舞五光十色的彩带,勾勒出千变万化的美丽图案,宛若一片片彩云飞扬半空中,美不胜收。歌伎们有默契地退开半步,腾出一个圆圈,圆圈中央处是姬若雪,她举手投足间充满美与自信,令在场众人神迷昏醉。 倏忽间,锣鼓声停下,古筝和琴声微微响起,姬若雪搭配轻快小调,独自一人高歌一曲。姬若雪歌唱美妙,抑扬顿挫,铿锵有力,高音转折毫不突兀,此曲说是余音绕梁也不为过。 一曲奏罢,再接一曲,每首曲子调性不同,有时极具张力,有时轻柔婉约,位于角落的乐队施出浑身解数,起劲吹奏,使厅内布满悦耳的曲声。 终曲唱罢,众人鼓掌喝采,姬若雪在欢呼声娉婷下台。此时灯光亮了不少,虽又有歌伎上台,但专注台上的观众锐减不少,彼此交头接耳,寒喧敬酒。好不容易脱身的西门雀,连忙来到冷如霜面前,他凑到冷如霜身旁,“不知冷才女认为今晚乐曲是否入耳?” “西门公子说笑了,此曲只应天上有,冷如霜从未听过如此美妙的歌曲。”冷如霜露出洁白皓齿,微微一笑。 西门雀瞧着一向清冷自若的冷如霜微笑,霎时间以为她对自己颇有意思,双目大放异采地,连忙说,“实不相瞒,姬姑娘事先派人请我转述,她希望近距离跟冷才女谈心聊事,不知意下如何?” 冷如霜沉吟半晌,虽有疑虑,但仍颔首道:“劳烦西门公子带路了。” 西门雀兴奋地起身,连忙叫两名美婢跟在冷如霜身旁,好生伺候。倏忽间,他注意到了水中月,思索片刻后,走上前来说,“丑兄,双姝互谈心事,咱们身为男人不好跟在一旁。要不这样,我找两个美女侍奉丑兄,包你乐不思蜀。” 水中月苦笑道:“西门公子寻我开心,我可是阉人。” 西门雀瞇起眼睛,挥了挥手,“丑兄不必瞒我了,我自幼在醉香楼走动,各色男女都见过了,又怎会看不出丑兄是假装阉人呢?”听到西门雀这么说,水中月双肩微颤,惊讶地看着他。西门雀继续说,“光看丑兄身板挺直,目光灼灼,如此男子气概之姿,绝非阉人所有,只是不知你为何说谎?” 水中月面露尴尬,他思忖半会后,故作轻叹道:“唉,西门公子有所不知,我这脸生得实在可怕,女人见到后纷纷逃走。我故意说是阉人,一方面让她们放松戒心,一方面博取同情,总好过女人从我身旁尖叫闪开。” “真是难为丑兄了。”西门雀说,“丑兄别担心,我这儿的姑娘都经过训练,绝对会好好侍奉丑兄的。” “西门公子说笑了,我只是马伕,可没这么多钱。”水中月说。 西门雀仰首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用担心,这钱我付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水中月猛地摇头,故作推托道:“我刚领了工资,身上恰巧有一两银子,我再去跟我家大小姐透支下个月工资。”不等西门雀回应,水中月径自靠向冷如霜。 西门雀看得哑然失笑,后方婢女目光闪过一丝讪笑之色,旋又恢复平静。光是今晚挤进这大厅坐上普通席位就得花五十两银子,区区二两银子连塞牙缝都不够,更遑论找两位貌美如花的姑娘侍寝一晚。 水中月余光瞥向西门雀,心中窃喜,他正是希望西门雀看不起他。西门雀愈对他放下戒心,他愈能来去自如,保护冷如霜愈为容易。水中月凑到冷如霜耳旁,佯装索取一两银子,趁机说,“我去去就回,你小心点。” 冷如霜嗔怪地横她一眼,幽怨道:“你还记紧回来吗?” “我可不想死在温柔乡里。”水中月笑了笑。冷如霜娇躯轻仰,仔细凝视了他好一会后,这才回嗔作喜道:“看你诚恳模样,我姑且信你一回。” 稍作交待后,水中月起身来到西门雀面前,西门雀不疑有他,连忙催促两名美婢带他去厢房。两名美婢分别唤作红儿和翠儿,娇嫩欲滴,柔软无骨,水中月站在中间左拥右抱,可谓名副其实的偎红倚翠。 离开正厅后,水中月故意露出急色模样,他目光梭巡两人酥胸,双手一探,大逞手足之欲。水中月搂着翠儿的细腰,抚摸红儿的隆臀,两人偎在他怀里,彷彿要把身体挤进去一样。 水中月见状,心中暗自抹了一把冷汗,他多少算是花丛老手,这种烟花之巷可没少来过。素养再厉害的青楼女子,面对像他这样的丑人,多少难掩失落之色。这两人却喜形于色,这只说明了一种可能,那就是她们是逢场作戏,她们很清楚自己不用委身于他。 来到了一间空着的厢房,其中一人将水中月手中裹着战刀的皮革刀袋接过去,小心地放置在一个木架上,另一人则替他斟酒,脸上堆满笑容。 水中月暗忖道,我就看看你们玩甚么把戏。他不慌不忙一屁股坐下来,挽着红儿水蛇般的小蛮腰,一把将她抱到怀里。大嘴正要亲下去之时,红儿往后挪开,嫣然一笑,“大爷,翠儿和红儿今晚都是你的人了,长夜漫漫,何必着急?” “古人有云,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可不想浪费!”红儿想起水中月刚才二两银子的事,心中鄙视,但她仍陪笑地说,“来!我们先喝杯酒。” 水中月接过酒盅,轻轻一闻,果不其然,这酒里被下了蒙汗药。常人难以察觉,但对习武之人来说,功聚鼻尖,嗅觉便可提高数倍。 水中月不禁暗笑,我道以为这两人有啥本事,原来是在酒里下药的老套路。他在青楼花丛打滚过,知道有些女子不愿陪人,她们会故意在酒里掺点药,这样对方很快完事,自己早些解脱。 知悉对方招数之后,水中月双手捧着酒盅,四指并拢,一掌背交叉,仰头喝酒的同时,催促内力把酒水附着掌心,趁着两女未瞧见将其甩到地上。 一旁的翠儿没再添酒,两女专注地看过来,水中月明白她们必在酒里掺了极强的药量。水中月见机行事,佯装难受,故意呢喃,“唉呀,我的头好晕,难道我喝醉了吗?”过了半晌,他故意倒在地上。 翠儿生性谨慎,用脚轻触水中月几下,确定没有反应之后才说,“他睡死了。” “哼,长得丑就算了,身上才那点银子还想让我们两姐妹陪他。”红儿不假辞色地冷哼道。 “现在该怎么办?”翠儿问。 “这药足够他睡到天明,我们先去回报少主吧!”红儿答。水中月闻言大喜,他本来多少懊恼这偌大地方该怎么找到冷如霜,眼下两女要去找西门雀,那便不愁找不着了。 两女稍作收拾后,盈盈步出。水中月倏地起身,抓起包覆镜花刀的皮革袋,迅速掠出屋外,尾随两女后方。 水中月轻功卓绝,攀梁附瓦,悄然无声,红儿和翠儿两女浑然没察觉。水中月方才没有好好欣赏,现在仔细一瞧,两女轻纱罗裳下隐见绫罗肚兜,其肌肤胜雪,纤腰款摆,摇曳生姿,足以看得男人口涎横流。 水中月注意到两女步履轻盈,想起先前闯入冷如霜浴房的ㄚ鬟,不禁暗忖,看来冷如霜所言不假,那ㄚ鬟正是西门雀派来的。顷刻间,红儿目光一抬,忽地大喊,“糟了,我忘了把掺上蒙汗药的酒端给冷如霜了。” 翠儿耸了耸胳膊,无奈地说,“这样吧,我去她房间,你去通报少主。” “麻烦你了。”两女分开之后,水中月跟着翠儿。 夜幕低垂,拐了半盏热茶的路后,翠儿沿着灯笼映照下的石板路,来到了一处偏僻的清幽别院。趁着她转入一个漆黑角落,水中月从纵身跃下,未等她回过神来,水中月已点了她几处穴道,让她悄然无声地躺下。 水中月将翠儿拖入小空房后,往别院里最大的房间移动。他移至别院正房,戳开窗纸往里头瞧去,果真见到冷如霜坐在一张椅子上。水中月举目环顾,没瞧见姬若雪的身影,思忖难道她还没来吗? 一道杀气突如而至,水中月绷紧肩膀,蓦地往杀气源头瞥去。一道模糊人影出现在稀疏月光下,此人身穿夜行劲装,身材曼妙,凹凸有致,应是名女子。黑衣女子翻过矮墙,越过小桥,倏地前来。 黑衣女子取出一只圆形细长的竹筒,朝屋里轻轻一吹,水中月心叫不妙,正打算出手,一柄飞刀刷地射往窗户。 第二卷 第252章 锁镰刺客(2) “是谁!”冷如霜蓦地起身,手握另一柄飞刀。 黑衣女子事迹败露,水中月本以为她会打退堂鼓,孰料她身形一闪,正门入室。她取下缠在腰间的锁鎌,摆出架势,似是打算以武力逼迫。水中月看着甩在半空中的锁鎌,想起银冠侯演示过此种武器,此兵刃乃农用镰刀发展而来,其中一端带是锐利的镰刀,以铁链相接,另一端系上重锤。 中原武林少数人会用锁鎌,但擅长使用锁鎌的应是东瀛人,尤以忍者使用得出神入化,令人惊叹连连。水中月不禁皱眉,姬若雪是半个东瀛人,武功又不错,难道此女是姬若雪? 黑衣女子兀自开口,“你那清白身子只到今晚了,从今以后,你便是残花败柳。”即便隔着一层蒙面黑布,仍听出这是姬若雪的声音。冷如霜幸目圆瞠,娇叱道:“姬姑娘,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害我?”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要怪便怪你生得漂亮!” “是西门雀派你来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没时间与你闲话。”黑衣女子冷喝一声,身子一旋,手中锁鎌朝冷如霜甩了出去。她施展锁鎌,得心应手,宛若手臂延伸,收放自如。 冷如霜被袭来的重锤打得左闪右避,到第七下之时,这才好不容易找到机会,立即反守为攻,欺身上前,一掌朝对方胸口击去。黑衣女子眼见来不及收铁链,反手一握,以另一端的镰刀应战。冷如霜手无寸铁,仅有飞刀,被迫退后数步。 黑衣女子见猎心喜,俯身而至,一刀劈下。冷如霜侧身闪开,袖口一拂,一柄飞刀探出,锵地一声打在镰刀上。黑衣女子大感惊讶,若非反应灵敏,只怕飞刀早穿过她胸口。 黑衣女子再次挥动铁链,每甩一次,她就近身一步,接过重锤后,再以镰刀劈砍,一来一往之间,冷如霜逐渐被逼到墙角。 当镰刀要砍到手臂之际,冷如霜身形电闪,腾空飞起,绕至黑衣女子身后。她两指挟着飞刀,振臂一甩,飞刀差点射中黑衣女子的手腕,却被镰刀舞出刀花解围。黑衣女子再次甩开铁链,冷如霜掠向后方,形成平分秋色之局。 水中月躲在窗外,静静欣赏两人攻守交换,之所以从容,全是因他看出冷如霜武功不弱,前两回多半吃了软香散的亏。便在水中月偷得浮生半日闲之时,冷如霜忽地顿下脚步,右手捂住剧烈起伏的胸脯,面色苍白如纸,看似难受。 这是怎么回事?水中月纳闷起来,黑衣女子并未攻击到她,亦没施放毒粉,为何似是内息不顺?黑衣女子不明事由,但见冷如霜露出破绽,欣喜若狂,毫不犹豫扔出绑重锤。霎时间,冷如霜横空翻旋,袖口忽探飞刀,电掣风驰般笔直射去,黑衣女子这下才发现自己上当了。 黑衣女子腹部直接被飞刀插入,她闷哼一声,整个人踉跄跌地。半晌之后,冷如霜收起飞刀,徐徐走到黑衣女子身旁。说那时迟这时快,黑衣人竟弹了起来,双脚凌空翻腾两圈,她借着旋转之势抛出锁镰。 重锤不偏不倚掷向冷如霜,冷如霜避无可避,单掌一撩,勉强推开重锤,但掌心亦感到一阵火辣辣,奇痛无比。黑衣女子冷笑一声,这只是她端上来的前菜,重头戏还在后头。重锤被拍开的同时,她抓住铁链中央处,令锁镰在空中翻转,顺势抛出另一头锋利的镰刀。 糟了!冷如霜全身一颤,心叫不妙,方才她使出掌功推开重锤,那已是迫不得已的下下策,如今想回身躲避,俨然力不从心。她咬紧银牙,无奈娇躯一软,只能眼睁睁任由镰刀从她的右肩砍来。 便在黑衣女子以为得手之际,忽闻一声金属交击声,虎口顿时传来剧震,令她险些握不住兵刃。她倏地抬起头来,只见水中月不知何时伫立在中央,手中战刀泛起丝丝寒芒,阴森可怖。 黑衣女子本想再战,但四目相触片晌,一股气吞山河的无形劲流扑面袭来,她心中大讶,没想到水中月不过执刀卓立,身上气势竟如此慑人。武功到了一定程度,看出差距并不难,黑衣人扔出烟雾丸,圆球炸开,烟雾瀰漫整间屋子,她趁势一跃,侧身撞破窗户,逃之夭夭。 水中月来到冷如霜身旁,“你没事吧?” “如果你再迟来一步,我或许就有事了。”冷如霜抿起唇,双肩不自觉微颤,看上去心有余悸。 “我早在旁边了,顺道还欣赏了一下两位的演技。”水中月微笑。 冷如霜瞪了他一眼,不满地说,“你看到了还不帮,是否存心看我出糗?”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秀眸射出厉芒,声音转寒,低声叱道:“这笔帐我势要跟姬若雪算清楚!” “你若去找她算帐,那便中计了。”水中月气定神闲地说,“我可以保证那人绝不是姬若雪。” 冷如霜柳眉轻蹙,质疑道:“你没听到她的声音吗?” “天下之大,擅长口技之人不算少,模仿他人声音不难,更何况方才她隔着一层黑布,仅七分像便可欺人。” “你有证据吗?”冷如霜半信半疑。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静下来便可察觉端倪。姬若雪与你密谈,你若出事,事后不是第一个怀疑她吗?她既身穿夜行装,脸上故意蒙布,目的是掩人耳目,为何用姬若雪的声音,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 冷如霜忽觉水中月言之有理,细细一想,轻叹道:“我差点上了当。” “此女身形虽跟姬若雪相似,仍有不同,仔细观察便可发觉差异。” “你这话说得好像对姬若雪的身材甚是了解。”冷如霜白了他一眼,“倘若此女并非姬若雪,那她会是谁呢?” “我本以为她用锁镰是为了嫁祸姬若雪,但瞧她用得有声有色,我猜她应是长年使用此兵器之人。你可知道青城县里,有东瀛来的女子吗?” “这青城县之大,人口众多,连当地官府都难以掌握确切人数。”冷如霜嘴角逸出苦笑,“况且,她使用锁镰不见得要是东瀛人,即便她是,中原人与东瀛人肤色相近,外貌差异不大,若不开口,如何辨认出来?” “看来没辙了。”水中月摇头。 “这倒未必,她中了我一记飞刀,说不定是线索。” “你错了,她没有中你的飞刀,我猜她穿着金丝软甲之类的护具,否则她中刀后出招不会这般利落,浑然不像受伤之姿。”水中月解释地说。 “看来线索断了。”冷如霜轻叹。水中月想起翠儿要在酒里下药一事,连忙把方才之事说出来,冷如霜闻言色变,气得双肩颤抖,娇叱道:“西门雀好大的胆子,利用姬若雪引我过来!看来方才那名女子定是他同伙了。” “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赶紧走吧!” “你说得对。”冷如霜点头。两人匆匆收拾,趁着四下无人,踏出院子。水中月前来途中观察过地形,他拣了偏僻的小迳,直走便可到马厩。便在这时,几名美婢朝他们迎面而来,似是没有注意到两人,低头快步离去。 水中月回过头去,一头雾水看着她们的背影,倏忽间,又有几名精壮的大汉持刀走在廊道上。其中一人喊道:“你们块根上,别拖沓了!要是赶不及到正厅,少主怪罪下来,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这下连冷如霜也好奇了,她顿下脚步,仔细端倪这群大汉,从身上服饰看来,应是醉香楼的护院。两人面面相觑,谁也没个头绪,水中月索性往院子拦了个神色慌张的婢女,问道:“正厅发生甚么事了?” 婢女看了看水中月,沉吟半晌后,“有客人在正厅捣乱,没人拦得住,少主正调派人手前去。” “你知道闹事的人是谁吗?”水中月问话的同时,眼角余光瞥向冷如霜,冷如霜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水中月虽师承银冠侯,武功高强,但不涉足江湖之事,对武林中人多有不识,还得让冷如霜从旁提点。 婢女怯怯地看向两人,颤声道:“听、听说是石大路。” “甚么!”冷如霜诧然。不等两人追问下去,婢女急忙闪身离去,水中月不好抓着她不放,只能任由她逃走。 “石大路是谁?”水中月转过头来。 “他无师无派,人称『孤狼』,一把狼首刀横行天下,所创孤狼刀法霸道凶残。据说为人好胜,常与武林中人发生冲突,许多人唯恐避之不及。” “他是来找姬若雪的?”水中月问。 “也许是,也许不是。” “罢了,不关我们的事,西门雀开设醉香楼,总不会应付不了这种事。”水中月不以意地说。 “这可未必,他武功很高,相较竹林三人犹有过之。” “莫非你要我帮西门雀?” “我不在乎他,但姬若雪若在场,她或许会小露一手。”冷如霜说道。 “你不信我刚才说的?”水中月皱眉。 第二卷 第253章 锁镰刺客(3) 冷如霜瞧他生气模样,哑然失笑道:“你误会了,我当然信你的话,我也认为那人不是姬若雪。我要去正厅,主要是想窥看她的武功路数,兴许能查出她武功来历。” “你何时这么好奇了?”水中月不解。 “还不是为了你,银冠侯老前辈给你的刀谱,一大部分是从我这儿拿去的。我爹逮捕武林中人时,没收秘籍,每次上缴朝廷前让我手抄一本。” “难怪义父有这么多刀谱!”水中月恍然大悟。 “她身上的谜团太多,秘密愈多之人,多半愈危险。”冷如霜语重心长。 “还好我没秘密。”水中月自嘲地说,“现在去一趟主楼吗?” “若情况不对,我们掉头就走,绝不逗留!” “正合我意。”水中月笑了笑。 一轮蛾眉般的下弦月,高挂在稀疏的乌云里,院子传来梅花香。冷如霜和水中月疾穿长廊,匆匆步入醉香楼主楼。甫至正厅,便听闻一阵喧嚣,两人不约而同往抬头一瞧,但见前方台上慌乱成一团,数十名歌伎躲屏风后方,瑟瑟发抖。 姬若雪长身玉立在舞台中央,她换了一身紫色衣裳,绣花纱裙,绛红锦花绣鞋,略施胭脂,鲜红樱唇娇艳欲滴。她挽了个凌云髻,乌黑秀发插着玳瑁发簪,一对珍珠耳环垂下,粉颈系挂翡翠项链,雍容华贵。她胸前衣领敞开恰到好处,微露雪白酥胸却不失庄重,纤腰不盈一握,肌肤如缎子般光滑,顾盼生妍。 闹事之人是婢女提及过的石大路,他身材伟岸,肤色古铜,五官棱角分明,眉毛因被削皮过,眉毛淡而疏,他手持一把宽刃的狼牙刀,刀如狼牙,直而不曲,刀柄处有一个月牙护手。 台下十多名醉香楼的护院,提刀举剑,却无人敢身先士卒。西门雀气急败坏,发出阵阵咆哮,护院双脚似是被胶漆黏住,仍不肯移动半步。水中月见状,不免摇头苦笑,他知道这群护院可不傻,清楚差距,兼之混口饭吃,犯不着搭上性命。 水中月环视一扫,发现南宫枭和东方鸦两人纷纷双手环臂,倚靠墙边,似是欣赏一齣好戏。水中月暗忖他们果然来了,这里到底是开放场所,有钱即是大爷,姬若雪和冷如霜在此,他们又怎会缺席呢? 石大路将刀扛在肩上,啐了口唾沫,望向姬若雪,“你有两个抉择,一是看着我把这群歌伎杀光,再将你绑回去,二是乖乖跟我走,她们不会因你而死。” 姬若雪若无其事道:“她们乃醉香楼的歌伎,生死轮不到我决定。” “你不在乎她们的性命?”石大路质疑。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她们若死在石大爷刀下,那是她们的命。”姬若雪似有若无地瞥了下方一眼,只见西门雀面色难看,尴尬至极。 “哈哈,你还奢望他出手吗?”石大路嘴角逸出冷笑。 “你简直欺人太甚!”西门雀朝护院喊道,“还不快抓住他!”护院面面相觑,本想索性弃械投降,但石大路似不给他们机会。石大路高举狼牙刀,纵身跃下,一刀挥去,其中一人来不及反应过来,膝盖被划了一刀。其余众人见状,心想横竖逃不了,纷纷握起长刀,一拥而上。 石大路旋身一圈,狼牙刀甩出数道刀圈,两人被刀劲震得长刀脱手。石大路连劈七刀,砍得那两人胆战心惊,狼狈跌地。其他护院吓得脸色骤变,弃刀逃去,石大路登时飞身闪前,长刀疾劈,待众人回神,地上血迹斑斑,倒成一团,虽然一个人都没死,但战意尽失。 “你竟敢在我的醉香楼伤人!”西门雀勃然大怒,他没想到石大路然敢明目张胆动手,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 “你想唤官府抓我吗?你若能办到,那请便吧!”石大路笑了笑。此言一出,西门雀脸色铁青,他暗忖这石大路平日素来单来单往,如今敢主动挑衅,说不定背后定有人撑腰。西门家开设烟花柳巷,多少跟当地官府打过招呼,但这不表示他们关系良好。 正当西门雀一筹莫展之际,一个高大身影从门口走了过来,正是北辰镖局少主北辰鹰。水中月还在想怎没见着他,此刻出来,莫非要替西门雀出头?水中月才不信他会帮西门雀,多半是想来英雄救美,好教姬若雪倾心于他。 “你若想带姬姑娘走,先问问我手中的刀!”北辰鹰冷喝一声,身影闪前,倏地掠到石大路前方三尺。 水中月凑到冷如霜身旁,低声问,“他们谁会胜出?”冷如霜昂起粉颈,清澈的眸子瞟了水中月一眼,淡然道:“这石大路单枪匹马闯荡天下,名声全靠一双手闯出来,论实战经验比北辰鹰厉害多了。” 方才屋里打斗时,冷如霜遮掩俏脸的薄纱被弄掉,两人此时相距不过半尺,但见冷如霜眉若春山,眼似秋水,水中月一时看得出神竟忘了答话。过了半晌,他发觉冷如霜翦水双瞳凝视自己,这才定过神来,“那正好,这石大路最好把北辰鹰打得半个月下不了床。” 冷如霜秀眉轻蹙,纳闷地问,“怎么,你与他有过节?” “你莫忘了他处心积虑想毁你清白,他在这里出事,岂非少一个麻烦?”冷如霜一对美眸似幽似怨望着他,摇头轻叹,“走了北辰鹰,来了石大路,事情只会更坏不会更好。”水中月怔了一怔,尴尬万分,他倒没想过这个问题,石大路既想得到姬若雪,又怎会不想要冷如霜呢? 两人闲谈之时,前方早已打得如火如荼,一串金属交击的声音不绝于耳,水中月和冷如霜循声望去。但见北辰鹰微弓腰背,双手举刀过头,笔直地往由石大路头上直劈过去,视死如归。石大路毫无畏惧,一声长啸,双手一握,霎时间挽出无数朵刀花,劲气嗤嗤作响。 锵地一声,北辰鹰闪电般劈击而来,石大路回砍一刀,两刀相撞,周围激起一股强大气流。不等北辰鹰收势,石大路一个旋身,冷不防挥出一刀。刀来得太快了,北辰鹰反应不及,向后一仰,连人带刀往后跌去。 重摔一记后,北辰鹰担心对方趁胜追击,猛吸一口气,虎背甫触地,整个人弹飞杖许,双手再次握紧朴刀摆出架势。石大路手中狼牙刀上下旋腾,刀芒电射,北辰鹰勉强挡了四刀,到对方第五刀出手之际,自己虎口已被刀劲震得痠麻,不得已后退数步,气势锐减。 刀相较于剑,更着重劈砍,讲求气势慑人。北辰鹰是用刀高手,心知肚明,如今气势败下,紧接而来的必是连攻。果不其然,石大路展开连绵刀势,连劈数刀,北辰鹰持刀硬架。石大路虚晃一招,借旋身之力再砍一刀,沉重劲道传来,北辰鹰俨然吃不消,银牙紧咬,虎口迸裂渗血,手中朴刀险些脱手。 眼见对方防御已破,石大路双手持刀,催促真气蓄至刀尖。陡然间,刀随声下,狼牙刀化成惊滔骇浪汹涌扑来,北辰鹰心叫不妙,使出上次未跟南宫枭分出胜负的“饿虎扑羊”。北辰刀法以刚猛著称,重在进攻,如今以防守之姿出招,无异于将招式侷限。事实上,北辰鹰本就技不如人,如今招式处于劣势,长刀虽未交锋,结果了然于胸。 锵!刀声传来,此声不仅代表两人刀身相触,同时宣告了北辰鹰的败阵。北辰鹰单膝跪地,一道血痕从手臂流淌而下,没数几日的休养,休想再提起这把曾令他引以自豪的朴刀。 石大路收起狼牙刀,仰天长笑,讥讽道:“看来北辰镖局不过如此,难怪有人说开设镖局,走镖山林,仰赖人脉而非武功。” 北辰鹰听他羞辱镖局,心中气愤,却拿他没辙。北辰鹰勉强站起身来,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冷冷道:“你莫要得意,若非我与他人决一生死,真气耗尽,我还不至于被你欺辱,有种便等我伤势好了再战!” 水中月摇头苦笑,北辰镖局那一战看似凶险,其实并未元气大伤,北辰鹰的说法不过是找台阶下。冷如霜沉吟半晌,轻叹道:“原来是苦肉计。”。 “甚么意思?”水中月不解。 冷如霜脸容清冷,淡淡地说,“北辰鹰早知自己非石大路对手,此战不求胜,只求不残肢伤体。他虽未能救美,旁人看来却是勇气十足,日后姬若雪于情于理,怎样也得去一趟镖局探望他。” “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水中月皱眉。 “不是女人,是荣耀。”冷如霜露出鄙夷之色,语气不屑地说,“还记得我提过武林十二金钗吗?姬若雪在他们眼里,已非一位美貌女子,更像稀世瑰宝。青城四公子论武功和家世差异不大,相互齐名,谁能得到姬若雪,等同脱颖而出。” “莫怪乎他们千方百计想得到你。”水中月轻叹道。听到自己名字被提起,冷如霜嗔怪地瞥了他一眼。 石大路击败北辰鹰后,环视四周,大声嚷嚷,吆喝问谁要挑战。众人眼见武功高强的北辰鹰都奈何不了他,面面相觑,低头不语,顿时厅内鸦雀无声。石大路见状讥笑数语,迈开大步,走到台上,“姬姑娘,这下你没话说了吧?” 姬若雪一双秀眸扫向众人,目光忽地停在冷如霜身上,冷如霜立时感到不妙,正要挪步离去,姬若雪已缓缓道:“石大爷情有独锺,姬若雪自是感激万分,但为了石大爷被人说厚此薄彼,石大爷怎能冷落了冷才女呢?” 水中月闻听此言,心中咒骂,这女人好狠毒的心肠,当众将冷如霜拖下水。不过事已至此,再多不满亦无力回天,石大路早已将视线转来,大笑一声,“嘿,原来名闻天下的冷才女也来了!” 姬若雪微一欠身,秋波流盼,莞尔地说,“石大爷是否已有定夺?” 石大路扭过头来,狡黠一笑,“舞雪姑娘未免看轻我了,这样吧,你俩今晚效仿娥皇女英,让我享尽人间艳福吧!”此话一出,底下的人纷纷露出羡煞之色,若能同时拥抱两姝,他们甘愿减十年寿命。 冷如霜玉颜转寒,气得香肩直颤,恨不得扭头走人。当然,她很清楚石大路绝不会放她离开,如今只能祈祷水中月劝退石大路。 水中月刚想开口之际,一道身影闪入中央,此人身一袭青色素袍,燕颔虎颈,身手矫健,仪表堂堂。水中月虽不知道他是谁,但他方才目光投至南宫枭时,此人恰巧站在南宫枭身旁,并有说有笑,明显交识匪浅。 水中月原以为南宫枭找了个帮手替两女解围,孰料那人竟开口说,“我乃沧海派弟子高盛,今日有幸见到石兄的狼牙刀,实乃万幸。方才听石兄说要将并列武林十二金钗的两位美人带走,此举羡煞小弟,不知小弟是否有这荣幸能够顺水推舟,一亲芳泽呢?” “你想挑战我?”石大路双眉一扬,不悦地说。 “石兄误会了。”高盛笑了笑,“两位美女艳冠天下,谁不想追求,石兄总不可能夜夜笙歌,让其长伴左右吧?”众人闻言一片哗然,说穿了高盛想分杯羹,虽说厚颜无耻,但在石大路面前开口说番话,多少要些勇气。 “好!古人有云,食色性也,英雄难过美人关。”石大笑眼角余光扫向北辰鹰和西门雀两人,旋又目光移回高盛身上,冷笑一声,“比起娇柔造作的伪君子,像高兄这般简单坦率之人,我石大路更为欣赏。这样吧!待我玩完这两个女人,我便将她们让给你。”石大路的话愈说愈坏,但众人均畏惧他手中的狼牙刀,只能选择隐忍不发。 “那小弟便先谢过石兄了。”高盛拱手施礼。 冷如霜俨然不想再听其言,倏地转过身去,打算离开,石大路身形一掠,不偏不倚落在了她身后,仰首大笑道:“今晚你除了好好侍候我,哪儿都别想去去!” 第二卷 第254章 酒楼扬威 冷如霜旋身回来,脸若寒霜,冷冷地说,“冷如霜从不受他人威胁。” “我先把你穴道点了,看你往哪跑!”石大路甫踏前一步,水中月镜花刀出鞘,双目厉芒一闪,沉声道:“别再踏前一步,否则小命不保。” 石大路本想发怒,但见水中月昂然而立,身姿挺拔,手中刀光闪闪,浑身上下散发辄人气势,一时之间竟让他无语反驳。石大路望着水中月虎虎锐目,内心生出一股骇然之感,沉下面色,问道:“你是何人?” “若你不往前走,你不必知道我是谁,若你往前走,死人也不必知道我是谁。”水中月从容一笑。 面对水中月狂妄之语,石大路嗤之以鼻,不过他到底是箇中高手,知道交战前忌讳心神不宁,沉声道:“哼,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你有没有这本事!” 话不投机半句多,石大路平举狼牙刀,与肩齐宽,对准水中月。水中月深知无缓颊余地,不疾不徐地握着镜花刀,一双虎目直勾勾地盯着石大路。石大路向来我行我素,倚仗武功高强天不怕地不怕,此刻心中却泛起怪异之感,虽未见到水中月施展一招半式,但直觉告诉他切勿轻敌。 石大路冷喝一声,刀芒暴涨,提刀直攻而去,只见水中月执刀架起,随手一挥,刀势电掣风驰,拔山倒树。 石大路急退半步,改攻为守,一声脆响,狼牙刀被嗤嗤刀劲震开,踉跄数步后才勉强稳住身子。他不愧是刀法高手,倘若方才轻忽大意,只怕如今腹部已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水中月双目凶芒大盛,不给喘息机会,刀光迸现,闪电疾劈。猝不及防之下,镜花刀似如长蛇窜至左腰处,石大路倒吸一口凉气,反手横劈,但见水中月脚未着地,御风疾行,攻势再起。 石大路既惊又怒,他自认刀法极快,世间少有人能与之匹敌,如今被一个默默无名之人攻得狼狈不堪,令他颜面尽失。石大路大喝一声,突如展开猛烈攻势,舍身攻击,似要以攻制攻,不让水中月掌握主动权。 水中月眼神掠过寒芒,倏地又歛回平静神色,荡开刀法,虚晃一招后凌空劈下。石大路每每想趁他攻招后出刀,但水中月刀法刚猛,凌厉无伦,令他光格档便已施出浑身解数,无暇反击。 石大路深吸一口气,展开身法,试图绕至水中月身后。以为得逞之际,水中月却又旋身攻来,彷彿看穿他一举一动。石大路惊惶失措,且战且退,偷出空隙观察对方神色,只见水中月目光如炬,专注笃定,宛若世上无一物牵动其心。 石大路吓得沁出冷汗,他过往遇见之人,哪怕再厉害的高手亦有情绪起伏。若他们抢攻占上风,多少难掩欣喜之意,但水中月截然不同,即便得势,内心仍静如止水,给人深不见底之感。 陡然间,水中月健腕一翻,镜花刀化成一轮弯月,挟着无坚不摧的刀气,朝石大路奋力一攻。锵!石大路反手架开,虽有惊无险,整个人却被弹飞数尺。 眼见石大路顽强抵抗,水中月剑眉微轩,不由得对他多少改观,若换作北辰鹰或南宫枭两人,方才断不可能挡下。 水中月屏气凝神,蓦地将周围杂事全抛诸脑后,聚功丹田,真气瞬间流窜周身,运行全身经脉。石大路瞧他镜花刀戛然而止,脑热之下竟以为对方现出疲态,大喜若狂地展开攻势。 待石大路冲到面前,刀尖深长寸许之际,水中月散发的森寒杀气,宛若巨浪般涌入心中。石大路脸色数变,自知大势不妙,但眼下已无法收招,索性全力一拼,连劈刀招。 水中月周围刀气嗤嗤,气流形成漩涡,刀势如水龙卷扶摇直上,乃水月七式中“水底捞月”。水中月最喜爱的一招,此招形如骇浪,势如风刃,自对手下方撩起,防不胜防。 霎时间,一道完美月弧毕现,刀锋所指,飕飕有声,似如涛翻浪卷,劲气激荡。石大路虽反应过来,仍未挡住此击,只闻一声清响,狼牙刀脱手,石大路左胸口到右腹部被砍出伤痕,哀号一声。 水中月收刀卓立,淡然道:“你输了。”不等石大路答话,转瞬间一柄长剑朝石大路直劈而去。水中月眉头轻皱,以迅雷不及掩耳速度疾倒下这一刀,对方长剑登时震得铿铿作响。 水中月撇过头去,出剑之人竟是高盛,高盛怒眼直视水中月,“你在做甚么?此人罪恶滔天,若不趁此将其伏法诛之,难道等他伤好去戕害其他人?” “我记得你方才跟他是一丘之貉。”水中月冷冷地说。 “我是忍辱负重,为了让他掉以轻心,大丈夫能屈能伸,蓄势待发,伺机而动。你这家伙故意阻饶我为民除害,是何居心?” “赢他的人是我不是你,决定他生死的人是我不是你。” “你要保他一命?”高盛故意提高音量,“此人作恶多端,你却妇人之仁,莫非你跟他是同伙?”水中月心中咒骂数声,高盛此举无疑陷他不义,毕竟在场众人没人会同情石大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水中月陷入胶着之际,冷如霜盈盈上前,面色冷淡地说,“好一个能屈能伸,若阁下所为称为英雄好汉,那世上便无卑鄙奸佞了。” 高盛看着冷如霜,愕然道:“冷才女何出此言?” 冷如霜秀眸寒芒闪闪,娇叱道:“半年前你自告奋勇铲除马家村旁的山贼,当时你中伏被捕,你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山贼头子放走你,结果他转身离去,你却射出暗器重伤他,最终将他斩于剑下。事后你沾沾自喜,到处宣扬自己勇猛擅战,仅凭一人之力剿灭山贼窝,试问这不是欺骗是甚么?” “你、你怎么知道!”高盛心中一惊,他连忙说,“哼,我忍辱负重,即便手段有些不光采,但除恶一事绝无虚假。” “倘若你只是杀了山贼倒也罢了,但你看上他掳来的两个美妇,不仅将其奸污后还痛下杀手,此事你如何辩解?” “这是子虚乌有,冷才女切莫受人挑拨离间。”高盛冷汗直流,佯装镇定。 “你自以为天衣无缝,却没料到那两美妇被你弃尸河里尚且苟活,待船夫捞起后她们说完此事,她们便咽下最后一口气。” “此事没有证据,你要怎么说都成!”高盛气急败坏地说。 “证据?”冷如霜微微一笑,“你恶劣行径若只到此便算你运气好,偏偏你心生贪念,将山贼劫来的金银财宝私吞一半,不知算不算证据?” “哈哈,冷才女真会说笑,若我真有财宝,我早去享清福了。” “你好赌贪色,这些年早花了不少,不过尚有银两存在钱庄里。冷如霜建议你最好先想好说词,以免官府近日若严查此事,只怕纸包不住火了。” 高盛闻言大懔,他双手不自觉颤抖,任谁都看出他作贼心虚。倘若此话由别人嘴里说出口,那他倒还不这么害怕,但冷如霜是金刀卫副指挥使之女,她说得如此巨细靡遗,言之凿凿,手上必有确切证据,说不定正是钱庄的手抄帐本。 “谣言止于智者,若冷才女真有证据,我必奉陪到底!”高盛双手握拳,双目射出凶光,他强压激动情绪,故作潇洒地离开大厅。 高盛一走,厅堂内气氛顿时缓和不少,众人纷纷松一口气。不过,挑起事端的石大路仍在,高盛虽不追究,但西门雀可不能放任不管。西门雀走上前来,“你伤我这么多人,又在醉香楼滋事,就算今天不杀你也得废你武功!” 只见台上姬若雪身形闪动,飘然如羽,纤腰一挺,脚尖徐徐落地。姬若雪来到西门雀面前,稍一欠身,笑着说道:“西门公子,此人虽平日猖狂跋扈,但他未杀死你手下的人,不若当他发了个酒疯,讨个银子赔偿算了。” “这怎么成呢?”西门雀显然不接受这个提议。 “此事真不能看在姬若雪的面子上,稍作宽容吗?”但见姬若雪媚眼如丝,呵气若兰,本气在头上的西门雀瞧见这幕,登时把怒火抛去九霄云外,连忙改口道:“好吧,既然姬姑娘这么说,那便依你所言。” 虽说表面上是展现宽容大量,但众人都知道哪有这么便宜,西门雀此举不过是要卖她人情,日后追求姬若雪时,姬若雪迫于人情压力便会给他图个方便。一旁的北辰鹰眼见于此,不禁妒火中烧,他捱上皮肉痛才能换来人情,西门雀却只让几个手下受伤就坐享其成,这让他大为光火。 姬若雪似不在意这两人想法,莲步轻移,径自走到水中月面前,一双秀眸仔细端倪一会后,嫣然一笑,“想不到冷才女身旁竟有如此高手,难怪冷才女此次前来青城县有恃无恐。唉,若我身旁有这样的人,便不用整日提心吊胆了。”周围惊呼声四起,众人纷纷露出羡慕之色,姬若雪此言无疑相中水中月,公然拢络。 第二卷 第255章 惊悉阴谋(1) 水中月避开四周目光,暗自庆幸自己戴了个面具,这样众人便以为姬若雪仅是看中他的武功,并非垂青他的外貌。今日一趟下来,他已见识到青城四公子忌妒之火有多可怕,他可不想蹚这滩浑水。 未等水中月开口,方才躲在暗处的东方鸦缓缓走过来,拱手朝水中月行礼后,露出微笑地说,“姬姑娘所言甚是,如此年轻便武功大成之人,江湖上实属罕见,不知师承何派?” 糟了!对方想探自己底细。水中月心叫不妙,他故作干咳两声,敷衍地说,“我不过区区的马伕。” 姬若雪莞尔一笑说,“丑先生言重了,武林中哪位英雄起初不是无名小卒,何须妄自菲薄。”话音甫落,东方鸦为之愕然,尴尬垂首。他出身武林世家,自幼名气远播,受人瞩目,姬若雪此言无疑指桑骂槐,令他大感困窘。 “姬姑娘说笑了,在下对武林之事毫无兴趣。”水中月说。姬若雪瞧水中月谦虚为怀,美目异采连闪,欣然地说,“丑先生仗义相助,不知近日能否拨冗舍下,姬若雪想当面致谢。”众人虽觉她并非倾心水中月,但对于公然邀约一事,既羡煞又忌妒。 眼下最难堪莫过于青城四公子,他们努力想讨姬若雪欢心,事实上除了北辰鹰有勇气对抗石大路,其余三人均坐壁上观。如今姬若雪公开向水中月表示谢意,他们心情五味杂陈。 一旁默然不语的冷如霜,抬起美眸,神情冷淡地说,“姬姑娘切勿放在心上,他不过为了保护我出手,这是他分内之事,姬姑娘不必介怀。”话音方落,她歛衽施礼,飘然转身离去,水中月见机不可失,匆匆告罪跟上。 众人虽对水中月放弃良机感到惋惜,不过转念一想,冷如霜与姬若雪齐名,并列武林十二金钗,两者择其一,算不上损失。冷如霜最后那句话,似是有意与姬若雪撇清关系,两姝间的攻防,令人玩味。 过了片刻,冷如霜坐上马车,不发一语。水中月大感不妥,认为是自己没果断拒绝姬若雪,惹恼了冷如霜。他沉吟半晌,支支吾吾道:“冷姑娘,天气凉了,你着紧把羊毛毯盖上。”水中月暗骂自己没用,想来想去只挤出这般无关紧要的话。 静默良久后,冷如霜忽地说,“找个隐蔽的地方把马车停下。”水中月心中不禁纳闷,眼下已是子时,不回冷香舫要做甚么?水中月不赶忤逆她,小心翼翼拣了个地方停定,恭敬道:“停好马车了。” 冷如霜点了点头,“你进来车厢一下。”她的语气听起来平淡,却令水中月涌起不安之感,暗自轻叹后,掀开珠帘,缓缓步入车厢。两人共处一室,水中月如坐针毡,时不时瞥向冷如霜。终于,他耐不住这股寂静氛围,深吸一口气,“冷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冷如霜美眸深注,忽地娇笑,水中月当场一怔,丈二金刚摸不清脑袋。冷如霜收起银铃般的笑声,千娇百媚地横了他一眼,悠然道:“你莫不是以为我要责怪你吧?” “原来不是吗?”水中月闻言大喜。 “方才我故作冷淡,好教人以为我们是主仆关系,一方面断了她对你的邀约,一方面借故离开。”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不仅是主仆关系?”水中月意味深长地说道。 冷如霜大窘嗔道:“你别多想,我指的是你身为银冠侯老前辈义子一事,你本就不是我的仆从。”过了半晌,她正色道:“醉香楼里,你为何不杀了石大路?”水中月没想到她会追究此事,面色尴尬,“我感受不到杀意,对这样的人,我很难对动起杀心。” 冷如霜静静聆听,水中月以为她心生不满,孰料她竟展颜一笑,“你做得对,你不该杀他,绝不能杀他。” 水中月目露讶色,询问道:“为何这么说?” 冷如霜美眸射出坚定神色,若无其事道:“他姬若雪的人。” “甚么!”水中月哑然失声,“可是石大路不是公然要带走她吗?莫非,他们二人是在演戏?” “不错,正是如此。” 水中月剑眉轻蹙,忍不住问,“你可有证据?” “你方才不是说石大路毫无杀意吗?他在江湖上,如同孤狼,杀人不眨眼,为何会对西门雀的护院网开一面?” “人的想法很善变,不足为奇。”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你。”冷如霜横了他一眼,用着平淡的口吻说下去,“先前我不是曾提过姬若雪的背景吗?江湖上人尽皆知,石大路又怎敢如此猖狂人,这岂非找死吗?” “凭他武功躲到某处深山老林里,其他人又如何抓他?” “你未免想得简单了,别忘了她干爹千利久乃皇后娘娘跟前大红人。”冷如霜抿唇一笑,“武林和朝廷虽井水不犯河水,主要是朝廷行了个方便,不然武林高手个个身怀绝技,朝廷又怎不忌惮?倘若皇后娘娘凤怒之下,对其发出通缉令,石大路再厉害,双拳难抵四手,他真能逃得了吗?” “若真如你所说,那姬若雪为何针对你?” “此事我想是个意外,她应是无意间察觉到我在场,这才派石大路试探。” “她要试探甚么?”水中月问。 冷如霜柔声道:“她知道我武功不高,却明目张胆赴青城四公子的约,说明我必有准备。一般而言,武功不可能一朝一夕变强,那便只剩下一种原因,我身旁必有强力帮手。” “你的意思是说,她在试探我的武功?” “不错。”冷如霜点头。 “可我仍不明白,她为何要跟石大路演这齣戏?”水中月纳闷地问。 冷如霜美眸轻抬,凝视着水中月,嫣然一笑,“这不难想,她用意是要断了青城四公子的心。你想想吧!除了北辰鹰的苦肉计外,其他三人眼见她陷入危险却不敢吭半声,日后有何颜面追求她?”她顿了顿,钦佩道:“她手段比我高明,我放出采花贼的消息本想虚张声势,反受其扰,单凭这点而言,我远不如她。” “你跟她的差别在于你心软,你不想造成他人困扰。”他忽地想起甚么,“若我能看穿她的计谋,当初便不会出手这么重,往后低调行事便难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此举吓阻了青城四公子,在他们在没想到方法如何对付你之前,绝不敢贸然对我出手。” “若真如此,那便甚好。” “时候不早了,回冷香舫吧!”冷如霜望向浓浓夜色,轻描淡写道。 回到赏月亭,水中月松下一口气,径自往地上一躺,双手负在后脑杓,另一旁的冷如霜悄然坐下,没多说半句。水中月阖上双眼,暗自运起水镜诀,恢复精力。倏忽间,他隐约听见冷如霜长身而起的声音,但他并未去瞧她做甚么。 不知过了多久,再次起身之时,竟是因为一股熟悉的香味。水中月盘腿坐起,望向桌几上,一只瓷盘上堆着高高的桂花糕,稍微一数至少有十来块。水中月看着冷如霜,讶然问,“这是怎么回事?” 冷如霜杏眼轻抬,掩嘴一笑,“不是你说要我准备桂花糕给你吗?” 水中月怔了怔,“哎呀,我都忘了。” 冷如霜横了他一眼,“你是贵人多忘事。来吧,这些桂花糕是我亲手做的,你着紧吃一吃。” “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水中月端起一小块桂花糕,不急着放入嘴里,反用眼角余光瞥向冷如霜,观察她有何反应。令他失望的是,冷如霜并未正眼瞧他,兀自取了一块桂花糕,掩嘴轻尝。 水中月暗自苦笑,我怎么还抱持希望,不是早知没可能了吗?他方才做的试探,结果很明显,冷如霜压根不记得那件事了。霎时间,水中月心灰意冷,即便桂花糕色香味俱全,仍是索然无味。 罢了,早点吃完去歇息好了,水中月转念一想,吃完第一块后,甚至没打算伸手拿第二块。冷如霜柳眉微蹙,一双秀眸凝视着他,“莫非不合你胃口?” 水中月心叫不妙,搔头道:“你别多想,这好吃得很。”冷如霜沉吟半晌,眉目含笑,嫣然道:“那么,这桂花糕相比小时候你吃的那块,哪一个更好?” 水中月一时尚未反应过来,片晌之后,他哑然失声道:“你、你说甚么!”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冷如霜,既惊又喜,“莫非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 看着水中月惊疑不定的神色,冷如霜忽觉有趣,娇笑一声,“你都记得,为何我会忘记呢?”这下水中月确信她记得了,他先是兴奋,旋又不解,纳闷道:“为何你早知道了,先前却没说出来?” 冷如霜白了他一眼,反问道:“你有问我吗?”她抿了抿嘴,嗔怪地说,“男子汉大丈夫,说话拐弯抹角,是否怕问出来损了颜面才吞吞吐吐?我不喜你试探,这才瞒你到现在,顺势解了我心头气。” 第二卷 第256章 惊悉阴谋(2) 水中月呆若木鸡,他想不到事情竟会是这样发展,不过总归来说,事情至少是往好的方向前去。水中月摇头苦笑道:“这给我了个教训,以后跟女人说话要直白,不管甚么事都别瞒她们。” 冷如霜淡然地说,“秘密可以说,轻薄话儿敬谢不敏了。” “我何时说过轻薄话了?”水中月刚说完这句话,自己都觉心虚,连忙岔开话题地说,“坦白说,当初要不是你递给我桂花糕,我那时被仇恨冲昏头,说不定随时会做出傻事来。” “我可没这么伟大,不瞒你说,我也承蒙你帮助了。”冷如霜叹道:“那时我年纪小,经常跟家人唱反调,总爱乱跑胡撞。当时偷溜出去,易婆婆没发现我,这才被贼人有机可趁掳走。见着你之后,听闻你凄惨之事,忽觉自己像个傻瓜似,不懂好好珍惜。从那之后,我跟家人重归于好,至今仍感谢你!” “这么说来,我们两不相欠了。” “这可未必,你救了我多次,真要说起来,应是我该好好报答你恩情才是。”冷如霜说,“虽只有一面之缘,分开后我还是很担心你,所幸从易婆婆口中得知银冠侯老前辈将你收为义子,这才总算放下心来。” “你不是说你抄了不少刀谱,我武功进步神速,刀谱功不可没。多亏了你,我武功大成,总算手刃杀父仇人。哼,他是第一个死在我刀下的人,我只用了一刀,我很后悔没折磨他,让他感受我当时的无助和痛苦。”言罢,周围顿时安静下来,水中月发觉冷如霜面色尴尬,不禁暗自咒骂自己不识趣,偏提这种旧事。他抓起一块桂花糕塞入嘴里,含糊地说,“嘿,这桂花糕真好吃。” 冷如霜瞧他狼吞虎咽的模样,忽又笑了起来,“你慢点吃,可别噎着了,我给你倒杯热茶。”冷如霜替水中月斟了杯热茶后,似是想起甚么事,连忙从衣袖里取出三本帛书,柔声地说,“这是东瀛刀谱,你拿去研究看看。” 水中月稍微翻了一下,“东瀛刀法精妙独到,义父以前让我学了不少。你这几本我均瞧过了,不过还是多谢你一番心意。”倏忽间,他恍然明白了甚么事,“莫非你担心姬若雪对我不利?” 冷如霜摇头轻叹道:“世事难料,谁也说不准。先不说她,你忘了还有那个假冒她潜入我房间的黑衣人吗?她武功源自东瀛,又受人所托,说不定幕后主使跟东瀛息息相关,难保不会再来更厉害的人。” “我倒没想这么多,多亏你提醒。”水中月拊掌说。 便在这时,一个ㄚ鬟走来,她将一封短笺交给冷如霜后便下楼。冷如霜打开短笺看了一眼,旋即将短笺放在烛灯上烧掉。她转过俏脸,淡然地说,“东方鸦想私下见你一面。” 水中月大皱眉头,东方鸦找他做甚么?他问道:“我想东方鸦找我只是幌子,他是想借机亲近你吧?”” 冷如霜瞧他半晌,露出微笑,“你怎看不出他的计策呢?他是商人,他拉拢你是因为你价值比我更高,你不明白吗?” “我有何价值?”水中月仍一头雾水。冷如霜两眼厉芒闪烁,语带冰冷地说,“今晚你大败石大路,武功令人瞠目结舌,他当然想拉拢你。你想想吧!若你在他底下做事,到时他派你来抓我,我岂非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若他真派我抓你,我还不来个监守自盗,教他后悔莫及。”水中月耸了耸肩,不假思索地冲口道。 冷如霜听到监守自盗四字,登时俏脸生霞,耳根子都红透了。她扭过头来,狠狠瞪了水中月一眼,嗔怪地说,“方才还信誓旦旦不说轻薄话,这下人赃俱获,你又有何辩解?” 水中月为之一怔,露出苦笑,“嘿,算我口无遮拦,这次饶过我吧!” “夜深了,我没闲致理睬你了。”冷如霜指着一旁摺叠起来的厚棉被,柔声地说“小舟上不好睡,你累了一天是该好好休息,今晚你便睡在这里吧!” “也好,我顺势留下来看个刀谱。”水中月答。冷如霜盈盈起身,朝他施了礼,娉婷离去。水中月斜椅在短榻上,一边翻着刀谱,一边喝着香茗。不知不觉,夜又更深了,此刻已是三更左右。 正当水中月打算熄灯休憩之时,一股气息传来,他立时盘腿,双手靠在膝旁,眼观鼻,鼻观心,聚功丹田,将体内真气化为感知,向外延绵。果不其然,他感受到水下有异状,气息微弱,他推断此人论身法和定力比先前那三人更加厉害,是个了不得的高手。 水中月涌起戒心,伸手取过镜花刀,屏息以待,伺机而动。过不多时,诡谲气息逐渐消失,从丈许处退至百尺外。此等高手激起水中月的好胜心,他吹熄烛灯,翻身一跃,施以绝顶轻功,疾行追去。 半盏热茶的工夫,水中月来到当初冷如霜被掳走的竹林,他跟踪的那个人虽身着夜行衣,但身材颀长,腰摆纤细,衣物贴紧,包裹浑圆臀部的曲线一览无遗,明显是名女子。 水中月不自觉想起醉香楼袭击冷如霜的东瀛人,端倪后又觉不可能,因为眼前这名黑衣女子武功似是更高。单以轻功身法来说,此人是他来到青城县至今为止遇过最厉害的,况且两女身形颇有差异,应不是同一人。 黑衣女子一个利落翻身,她倏地从三丈高的竹子滑下来,轻巧如猫地落在地上。顷刻间,一道人影从她前方疾行飞来,速度之快,宛若雷电。黑衣女子似是早预料此人回来,夷然无惧,双手负后,看似从容自在。 水中月施展轻功,掠至一棵竹子上,目光俯瞰下方,这才看清楚他们的正面。黑衣女子头戴青鬼面具,看上去阴森可布,与其曼妙身材反差极大。同样身着黑衣的男子,他头戴赤鬼面具,步伐沉稳,双眼炯炯有神,水中月推测此人武功不弱,至少与此女不分轩轾。 黑衣男子清了清喉咙,压低声音,水中月为了听清楚他们说话,功贯双耳,聚精凝神,以内力提高五感。他听闻男子声线低沉不自然,应是刻意变声,但他为何要这样做呢?水中月暗忖道,四下无人,他故意更改声线,说明他不想让女子察觉自己身分,莫非他们并不熟识? 黑衣男子沉声说,“雪姬,今晚醉香楼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你要擅自挑惹青城四公子?”雪姬?水中月皱起眉头,莫非他指的是姬若雪?他提到醉香楼的事,或许正是石大路那件事。 黑衣女子轻蔑地说,“哼,那四人缠着我不放,我若不施以小计,只怕我别想轻易走动了。”这次水中月猜对了,女子一开口,他便认出是姬若雪,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下水中月更好奇了,他全力催促内功,丝毫不想错失掉两人只字半句。黑衣男子不悦地说,“别忘了此行的目的,那四人仅是次要目标。” “亏你潜入中原这么久,你不知道中原人有句说勿以事小而不为吗?” “那是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看来你脑袋不怎么灵光。”黑衣男子啐了一口,语气充斥不屑。 “我故意说错的,看来你倒是挺融入这里。”姬若雪冷笑了一声,“既然你伪装这么好,动起手来有何难,为何千里迢迢找我来帮你,你可知道我有多忙?” 黑衣男子甩了甩手,眼神露出鄙夷之色望着姬若雪,“你能有多忙,莫非忙着调整乐曲,想着取悦台下听众?” 姬若雪回瞪他一眼,丝毫不客气地说,“你最好搞清楚,我是来协助你,不是听你冷嘲热讽。你在这潜伏这么久,为何迟迟拿不下青城四公子?” “我说过他们不是首要目标。”黑衣男子反唇相讥,“你真这么容易被拿下吗?要击破他们四人,不过弹指之间,但后续可不容易。若真对付了他们,四大世家群起而攻,我再厉害也捱不住。” 姬若雪鄙视道:“好,此事姑且不论,咱们谈回正事。先前你买通她身旁的ㄚ鬟失败了,你便让我施以美人计色诱童宸、耿青和冯不敬三人,我说到做到,你却没交出成果,这又是为何?”水中月闻言大惊,想不到这两人目标竟是冷如霜,更想不到他本以为童宸、耿青和冯不敬三人是青城四公子派来,孰料是他们唆使。 “那只是意外。”黑衣男子辩解道。 “意外?哼,你这想法一开始便很奇怪了。”姬若雪不以为忤地说,“你明知道他们分别替青城四公子做事,彼此不合,你居然让他们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去办同一件事?” “别以为我糊涂,我当然知道他们的关系。”黑衣男子不满地说,“正因为知道他们分别效忠那三人,我才安排此计,一来可以掳走冷如霜,一来让他们互斗,到时我便可不费吹灰之力除去他们,可谓一石二鸟。” “说得简单,结果事情不如你所愿?”姬若雪嘲讽地说。 黑衣男子面色一沉,双眼直视姬若雪,一字字地冰冷说,“我去检查过他们的死状了,他们是被同一人杀的,从打斗痕迹来看,对方没受到半点伤。” “这怎么可能,就算他们再不合,有谁能同时将杀死他们?”姬若雪灵光一闪,忽地想起了甚么,她沉声问,“他们是否被刀刃所伤,而且是刃长三尺的刀?” 黑衣男子为之一愕,旋即看向姬若雪,哑然失声道:“你知道是谁?” “今晚石大路败了,他败给一个叫阿丑的人,此人声称是冷如霜的马伕。”姬若雪顿了顿,“此人所用兵刃是一把长刀,武功十分厉害,石大路连一招半式都未击中到他。” “他竟会输成这样?”黑衣男子目露讶色,追问道:“这阿丑究竟是谁,你可曾调查过他?” “我已派人调查过冷如霜,她带来的ㄚ鬟我都了如指掌,若我没记错,她船上应该只有易婆婆一人懂武功。”姬若雪面色直沉,叹了口气,“这阿丑自称马伕,但凭他高深莫测的武功,我绝不相信身分如此简单。” “冷夜冬是金刀卫副指挥使,这马伕会不会是金刀卫?以他的能耐,想要派人保护自己女儿,寻常人查不出来历实属正常。” “我想不会,此人武功路数不像朝廷中人,所使兵刃更是罕见。况且,倘若这人是冷夜冬派来的护院,冷如霜大可不必掩藏他的来历。” “不管他是谁,我只问你一句话,能否拿下他?”黑衣男子问。 “你若当时在场,你就绝不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念在我们相识一场,我好心提醒你,你最好别跟他交手,否则后果自负。”姬若雪冷冷地说。 “哼,你没听过软硬兼施吗?你去拉拢他,这总成了吧?” “这也不成。”姬若雪摇了摇头,轻叹道:“今晚我稍微试探了一下,虽是在冷如霜面前拉拢他,但他毫无兴趣。你应该调查过冷如霜,她向来不让男子接近,随船下人清一色是ㄚ鬟。此次她不光破例让阿丑进入北辰镖局,甚至带他去醉香楼,两人形影不离,说明她信任此人。” “你不是跟冷如霜齐名,你没自信抢赢她?”黑衣男子哼了一声,眼中射出锐利之色,恶狠狠地说,“倘若此人不能为我们所用,那便将他除之,避免他危害到我们鬼道门的计划。” 水中月听了这么久,总算再听到一个重大线索。鬼道门?这听起来像一个组织的名称,难道他们两人同属这组织里的人?水中月低头思忖一会,旋又收慑心神,继续运功倾听。 “不要总想把烫手山芋扔过我,我不会让你坐享其成的。”姬若雪冷然地说。 “神道门是让你来协助我,若这次事情搞砸,你也不会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