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思踏雪而来》 第一章 云氏出山 齐鲁之地曲阜县,自古以来便是书家圣地,古史中便有传闻,千万年前,上古五帝曾在此传教后飘然仙去,经过当地人的口口相传越发神化,引得不少文人神往。 五帝弟子在此开山立派,当时门派林立,一片百家争鸣欣欣向荣之势,只是时过境迁,沧海桑田之后,留下之数寥寥无几,此间当以鸿蒙书院最为兴盛,天下文豪隐有俯首称臣之势。 而司管鸿蒙书院的,正是司姓一族。 家主司鸿影,二弟司夜白,长子司龙珏,次女司凤钰。 六月初八正是司鸿影四十寿诞,在这一天内,他会将鸿蒙书院传家至宝番天印传给长子司龙珏,并定下下一任院长之位。 传中这番天印是上古五帝之首天皇氏的神器,乃是镇压九州气运的法物,威力无边,传闻能自称天地,移山填海,有扭转虚实,起死回生之能。 虽然只是传闻,但不论是这番天印,还是鸿蒙书院的传位大典,都吸引着各地英豪纷纷前往。 不止文人墨客,还有江湖上的各类豪杰,一时间都聚集在了曲阜城内外。 不过辰时初,鸿蒙书院外人声鼎沸,司家大管家郭横北早早的便开了中门,随行带了四个小厮立在门前迎客,记下往来贺礼,门内自有机灵的小厮待客入中堂。 这时,南城门处,一前一后走来两个面容相似的年轻人,俱着一身月牙白银线暗纹长袍,黑发只用一根玉簪挽起披散在身后,时下风俗只有家中办丧才着白衣,他们俩一出现再南城门口,在人群中格外扎眼。 前面一人看来十六七岁的年纪,俊眉星目,体态修长,步伐轻盈,若不是眉宇间浓浓的不耐之色,任谁看了都要夸赞上一句佳公子。 跟在后面的那位年纪要更小上几岁,面上还带着一丝稚嫩童真,许是很少出门的缘故,看见大街上各种摊贩上的玩意,这边摸摸,那边看看,玩得不亦乐乎。 “云雨不要玩了,”前边的云风一把抓住弟弟,喝到:“你忘了我们是出来干嘛的了,时间紧要,不得贪玩!” “哦哦,对了,我们是出来找宝物救爹爹的。” 两人站在一处,一个仪表堂堂英气逼人,一个懵懂天真玉雪可爱,站在一起,引来大街小巷男女老幼的注目。若不是他俩不同于常人的衣着和气质,早就有胆大的姑娘上前去搭讪了,即便如此,也不妨碍四周投来的火辣辣的目光。 处于目光正中心的云风皱了皱眉,心道若不是弟弟的话被旁人听去,引起了鸿蒙书院的警觉。 他们兄弟两此番是通过镇天海域传送大阵偷偷溜出来的,只为寻找外界至宝番天印来救父亲性命,他翻遍了门中藏书阁的竹简,查到番天印藏在外界鸿蒙书院之中,这才带着弟弟云雨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时辰一到,大阵关闭,他们俩就是想回也回不去了。 看来要速战速决,快快找到番天印回去才是正经,如若被长老们知道他俩偷偷出来,只怕会出大事。 “走了!”走了几步,却不见有人跟上来,云风回头,却见本该跟在他身后的云雨不知从何处拿了个蹴鞠放在手上颠来颠去,玩兴大起。 “还不快跟来!”云风脑门直跳,怒喝道。 听闻云雨手上一抖,那蹴鞠不受控制般直至向前飞去,撞上街边疾驰而来的一辆马车,擦着马儿的眼睛滚进了车厢内。 马匹受惊,嘶鸣着前蹄高高扬起,一阵乱踏,眼看这粉雕玉琢的小公子就要命丧黄泉,人群内一阵惊呼,有的人甚至捂住了双眼不忍再看。 鲜血四溅的场面并没有出现,云雨身形一闪,以极其刁钻的角度从马蹄下翻滚而出,跟着蹴鞠的轨迹一路冲进马车中,顺带着还拍了拍马匹的鼻子,说来也神奇,就那一指抚下去,马儿竟安稳了下来。 伴随着车内一声惊叫,一道闷响,云雨以更快的速度倒飞了出来,在空中稳住身形之后,抱着蹴鞠停在云风身边。 只不过方才还洁净无瑕的白袍上,位于胸前的位子上多了一个醒目的脚印。 这一系列的事情发生,也不过短短几息。 “云雨,你被人打了?!”云风双目一凝,一眼就看到了弟弟身上那个黑黑的脚印,怒道:“谁打的?” “马车里的人踢的。”云雨抱着失而复得的蹴鞠,根本就没注意到这脚印。 “你不会打回去吗?” “可是你和大哥大哥不是说不让我打人吗?” “不让你打人,没说是让你被人揍了还不还手!”云风冷哼一声,上前一步,对着那马车内怒道:“刚才是谁动脚踢了我弟弟的,出来!” 云家子弟,同气连枝,云雨年纪尚小不知世事,既然是跟着他出来的,云风就容不得有人欺负他弟弟。 马车内却不见任何动静,车夫见势头不对,早就不知溜到何处去了。就在云风忍不住直接抓人时,一只手探了出来,指尖青葱,在天青色的车帘的映衬下,更显肤白如雪,婉若凝脂,那只手随意往边上一搭,一张艳若桃李的娇美面容出现在帘后。 本以为车内是一个不知礼数的莽汉子,未曾想,却是一个千娇百媚的美娇娘。 云风一下子连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那姑娘莲步轻移,走下马车,对着他落落大方行了个礼,温声道:“方才受惊之下,差点误伤令弟,公子勿怪。” “月姐,明明是她们无礼在前,你这么客气干什么?”说话间,另一个年岁稍小的丫头从车内跳下来,两根黑黝黝的大辫子在身前晃荡,几步冲上前来,瞪了云风一眼,“我问你,你弟弟未经过我们允许,就闯进我们的车架,这应该吗?” 云风语塞。 “一个男人,冲进我们的车架,吓到月姐,我们情急之下出手踢了他一脚,这难道不对吗?” “这……”云风脸色涨红,“确实情有可原。” “那你还拦在我们车前,凶巴巴的做什么?”这小姑娘口齿伶俐,一番话语挤兑得云风无可辩驳。 “好了,绮罗,别说了,公子自当不是有意的。”那月姐拦住自家妹妹,道:“家妹无礼了。” “没有,没有,本是我们不对。” “哼!知道你们不对就好,我们现在可以走了么?” “可以可以。”云风被她一顿怒斥说得头昏脑胀,只知道点头。 “那就就此别过。”那姑娘又行了一礼,引得他手忙脚乱的回了个礼,赶紧拉着云雨避到一边。 车夫早跑的没影了,叫徐绮罗的丫头干脆往车辕上一坐,挥动马鞭,马车不一会就走远了。 “二哥,她们打了我,你不帮我出气吗?”云雨扯了扯云风衣角,闷闷道。 “还出气,你以为这是在云海仙门,家里人都让着你呢!你闯进姑娘车架里面,别人踢你一脚已经算是轻的了!” “可是……”云雨不解的抓了抓头发,“可是二哥,踢我的是个男的啊。”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云风瞬间炸毛,待要再去找方才的那两个姑娘理论一番,车架早已不见了踪影。 第二章 徐氏姐妹 “思思,鸿蒙书院不比别处,传闻司二爷司夜白在江湖武林内颇有势力,今日必定守卫机关重重,你进去后一定要多加小心。”疾行的马车内,徐眠月不厌其烦的叮嘱。 “知道了月姐,那雇主不是说了吗,等我到了鸿蒙书院的偏墙处,自会有人来接应我。”车内传来另一道声音,想来这道声音的主人就是方才踢了云雨的那个人,只不过这声线偏清脆,不是男人,倒像是个姑娘。 只是不知为何方才躲在马车内没有下车。 “哎呀,思思,月姐的叮嘱你就听着,还不是因为你做事毛毛躁躁不让人放心。”外间徐绮罗挥了一道鞭影,冲着车内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罗嗦死了,我可是你二姐,你这是对姐姐说话应有的态度?” “哼!”徐绮罗冷哼一声,挽起一道鞭花,“驾!” 马车拐过一个墙角,鸿蒙书院的大门隐隐在望。 这三人正是是徐家三姐妹,大姐徐眠月,二妹徐思思,三妹徐绮罗。 今日打马而来,不为其他,和云风云雨两兄弟一样,目标俱是鸿蒙书院的番天印。 “也不知那雇主要番天印做什么?虽然传说中这是个宝物,但谁知道是不是假的呢,就算是真的,根据古史,那也只有五帝的后人能用,难道雇主是五帝后人吗?”马车内,徐思思撑着下巴思索道:“那也不对啊,五帝怎么可能会有后人,这都是多少年的老黄历了,就算有,也死绝了。” “对了,月姐,上次你不是见过雇主吗?他可有说什么?” “我们拿钱办事,管那么多做什么?”徐眠月淡淡一笑,却未做应答。 “那雇主长什么样子?男的女的?”徐思思越发好奇,敢和鸿蒙书院作对,这雇主看来也不是一般人,若不是佣金丰厚非比寻常,她们三姐妹也不敢趟这趟混水。 对于妹妹的询问,徐眠月不语。 “哎呀月姐,你就说说吧,那雇主不是一直都是你在联络的吗?” 得不到回答,徐思思正要再问,却听外面徐绮罗低声道:“月姐,鸿蒙书院就要到了。” “快去吧!”替她压了压耳边的碎发,徐眠月道:“注意安全,若不可为,保证自身安全,还有我呢!” 徐思思点点头,将方才的胡搅蛮缠丢到一边,在马车即将拐过墙脚的那一刻,掀开车厢背后窗帘,贴着车身跃了出去,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随即闪身到墙边的一棵大树下。 她今日为了便宜行事,穿了一身贴身劲装,头发挽起用一根发簪束在脑后,全身干净利落,行动间尽量将风声压到最低,这身装扮也难怪云雨将她性别认错。 且不说徐思思如何,这边徐绮罗驾着马车,放慢了速度,缓缓停在了鸿蒙书院门口。 将马车停靠在一边,抱起车厢内早已准备好的贺礼,两人不急不徐步入中庭。 徐氏姐妹三人,并非亲生姐妹,而是曲阜南城徐氏当铺徐老爹捡回来的三个孤女,当作亲生女儿一般抚养长大,少时三个姑娘在徐家后花园玩耍时捡的一本秘籍,三人跟着书中秘籍一起习武,互相指正,倒学出了一些名堂。 其中大姐徐徐眠月性子端方沉静,心思缜密,年方十八,二妹徐思思打小做事毛躁粗心大意,要小上一岁,三妹徐徐绮罗不过十五年华,正是天真浪漫的年岁。 因着徐老爹当铺生意的缘故,也了解一些地下见不得明面的买卖,徐老爹年岁渐大,当铺生意也日渐冷清,借着老人家大半辈子积累下来的人脉,三姐妹倒接下了一些雇主不方便自己出面办理的门生,拿人佣金,替人办事,近两年,倒做出了一条路子。 前一个月,三人就接到了这笔单子。 盗出番天印,赏金十万两。 雇主是直接找上门来的,却只见了大姐徐眠月一人,出手就给了三万两银票的定金,事成之后,拿到番天印,还有七万两尾款。 整整十万两,足以让徐家四口人余生不愁了。 虽然不敢得罪鸿蒙书院这个曲阜城的土皇帝,但是财帛动人心,几人考虑再三,决定出手一试。 而六月初八这一天就是绝佳的机会。 “雇主这么大方就给了三万两的定金,难道就不怕我们直接带着银票跑路么?”徐思思曾疑惑过。 “跑到天涯海角,雇主都能找到我们。”徐眠月见过雇主,那是个女人,全身都裹在黑纱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虽只见过一面,她就知道,那个人武功奇高。 而且她并不怕她们跑路。 “那既然她武功那么高,为什么不自己去拿?”徐绮罗一样疑惑。 徐眠月没有作答,有些事,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两个妹妹都是心思单纯之人,少知道一些事情,对她们两个没坏处。 更深处的,她也不清楚。 “飞霜阁徐眠月携家妹徐绮罗来贺司大家四十寿诞!”徐眠月行自庭前,冲着郭大管家行了一礼,“奉上薄礼,不成敬意。” 飞霜阁? 郭横北心思一转,虽江湖上没有听过飞霜阁的名号,但也有可能是门派过小,今日慕名而来,名不经传的,也不止这一个,司家二爷虽不从文,但在在江湖上的名声也是让人如雷贯耳神往莫名的,今日到场的,可不止五湖四海的文人墨客,还有九州各地的英雄豪杰。 当下满脸堆笑迎上去,“原来是徐阁主,失敬失敬,请入内。”当下吩咐小厮接下徐绮罗手上的贺礼,又命人将二人迎了进去。 今日为这番天印,姐妹三人兵分两路,徐思思从外墙由线人引入小道埋伏,番天印作为鸿蒙书院至宝,一直存放在司家的密室内,传位大典开启时,必会由一支护卫队护送着去前院,徐思思只需在半途中劫走番天印,到时,徐眠月二人潜入偏院纵火,制造混乱,混水摸鱼,同时会有雇主会在暗中接应,里应外合,让徐思思趁机先行逃走。 一切都计划的很好,可是偏偏出现了云氏兄弟这个变数,这让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第三章 盗印 云风这边,只待去寻徐眠月等人,却早已不见几人踪影,心中虽然气愤,但也记挂着要事,带着弟弟云雨,也来到了鸿蒙书院的一处偏墙处。 云海仙门避世上千年,门中家规第一条,就是不得踏出云海仙门,和凡尘沾染半点因果关系,若不是父亲卧床已久,命不久矣,他也不会偷跑出来寻求这番天印,但能和他一起偷偷出来的,也就只有三弟云雨了,大哥云雪深执掌家门大小事宜不得空闲,若让八大长老知晓更不会同意。虽说云雨年纪尚幼,但是他这三弟却是一身修为功夫奇高,等闲之人难逢敌手,带着他,也是一大助力。 两人合计一番,旁敲侧击从族里最年长的青玄长老那里,知道了出云海仙门的方法,借着镇天海域旁的传送大阵出了宗门,不过他们俩得在两个时辰内赶回去,不然大阵关闭就回不去了。 若不是家中大哥细心叮嘱,云雨虽然功夫不低,但年纪尚幼出手不知轻重,勒令他不许随意出手,这弟弟又听话,被人打了还不知道还手,不然岂能一出来就被人欺负。 想到这里,云风又是一肚子的火,只想着办完事之后找到躲在马车内的那个男人,狠狠揍他一顿好给云雨出气! “就是这里了。”围着高大的院墙转了好几圈,两人在一处墙根站住。 “二哥,这里静的很,”说着,云雨又侧耳停了停,道:“从这里进去十丈之内都没有人声。” “好兄弟,你可真厉害。”既然他说没人,那院内肯定就没人了,云风高兴地拍了拍弟弟肩膀,就要翻墙进去。 “二哥等等,我先进。”被云风一夸,云雨高兴得差点蹦起来,到底是少年心性,忙道:“我功夫比你好,我去前面替你探路,然后你再进来。” 云风想了想,点头答应。 少年足尖一点,如大鹏展翅,跃过一丈多高的院墙,又如落叶飞花,轻飘飘地落在内院草丛里。 云风看着他跃进内院,等了十息,才压低嗓子喊道:“云雨,怎么样了?” “二哥,里面没人。” 云风放下心来,刚要提身进院,又听得他在那边说道:“二哥,我认识了一个朋友,他说前院湖中亭子下面有好玩的,要带我去看看。” “什么朋友?”云风大惊。 “一只小鸟,他说好玩的只在今天才有,错过就没了,二哥我先去了。” 伴着轻巧的步伐远去,院内没了云雨声息。 “云雨?云雨!?”云风暴躁得差点撞墙,是他大意了,他就不该让云雨离开他视线半步。 结果现在番天印的影子还没看到,人就已经被他弄丢了。 云氏族人有沟通天地万物之能,云雨心性单纯,不能分辨是非黑白,他眼中的朋友,可不单单只有人类。 太大意了! 心急如焚之际,肩上被人一拍,云风暗中警惕,回头看去,却是一个年轻公子站在他身后,一身滚金边的银灰色劲装,黑发高束,一块火红的鸡血宝石以一根绸带系住固定在额间,平添一抹艳色,清新俊逸,手中拿着一把折扇慢慢摇着,偏偏鼻翼下面长了一排整齐的胡须,倒显得少年老成,正含笑看来。 方才敲在他肩上的正是这把折扇。 “我方才看你半天了,可是你主子叫你过来接我的?” 主子? 默然不语间,又听这人说道:“不是你主子叫你给我带路,去番天印护卫队必经的路上吗?” 无独有偶,这公子模样的年轻人正是刚下了马车的徐家徐思思。 番天印?! 这人竟然也是为了番天印来的? 云风心中一动,当下点头:“正是正是,我等了很久了。” “那还磨蹭什么?赶紧走吧!”徐思思将折扇在手中一敲,催促道。 这时,书院正厅方向传来一道钟声,悠远回肠,正是鸿蒙书院的启明钟,钟响一声,意味着宾客入场,九声撞完,就意味着传位大典正式开始了。 云风思量着番天印要紧,云雨功夫高卓一时半会也不会出事,他拿到番天印之后再去寻找弟弟也来得及。 他跟着这人,也好过自己一头瞎乱撞。 “这里进去,墙里的人都被调走了。”云风说完,提气而上,衣袂飘飞间越过墙头。 “身手还挺不错。”徐思思暗中夸赞,解下挂在腰侧的一根软鞭,又将折扇别上,鞭身一抖,挂在树上,人就荡了过去。 此时,中庭第二道钟声撞响。 入了内院云风在前,徐思思在后,两人猫着身子,借着树丛的遮挡,向里探去。 走了一段路,徐思思发现不对劲,前面带路的云风完全是杂乱无章的走法,好几次都差点和奉茶的小厮侍从撞上,好在两人都有惊无险的避过。 “你到底知不知道怎么走?”徐思思深深怀疑这个线人的靠谱性。 云风并未理会,他本以为这人知道番天印在哪,谁知道比他自己还路瞎。 “问你话呢!”徐思思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背。 “嘘……别出声,”云风做噤声状,侧耳一听,道:“有人来了。” 徐思思忙捂住嘴,愈发放轻脚步,两人此时站在地势稍高的一处凉亭边,忙矮身蹲下,只露出半个脑袋,藏在花丛后向下看去。 不多时,从左边走来一支十一人的护卫队。 这是鸿蒙书院自己培养的银甲卫,共有一百零一人。据说这银甲卫单独拿出其中任意一人,放在外面都是惊才绝艳的,众家拉拢的对象,而在这里,竟然甘愿做一名区区侍卫。 徐思思不得不再次感叹鸿蒙书院的势力财力之大,如果今日盗印成功,她们姐妹三人只怕要老老实实埋伏一阵日子,避避风头了。 十一人银甲卫两两排开,将正中间的一人团团护在中心,中间那一人手上端着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物,那物什四四方方,不过一成年男子手掌大小,上方连着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圆球,似玉非玉,像金又不是金,阳光照射下,光华流转。 只看一眼,徐思思就确定了这就是她要的东西。 番天印! “动手!”说话间,徐思思一掌拍向云风。 “什么?!”云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一巴掌打了下去。 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第四章 他是谁? “什么人!?”看着从天而降的云风,银甲卫第一时间抽出佩剑,冲上前来,严阵以待。 待他们注意力全被云风吸引住的同时,一根软鞭破风而来,缠上番天印,鞭子的主人手腕一抖,番天印冲天而起,眼看唾手可得。 银甲卫大惊,虽然今日戒备要比往常森严,但鸿蒙书院地位超然,根本就没有人想到,在今天这么重要日子里面,竟然有人敢虎口拔牙。 云风反应更快,足上真气运转,脚下地砖瞬间龟裂,弹起一块碎石,击向徐思思的软鞭。 打蛇打七寸。 被石子击中的同时,一阵酥麻之感从握着鞭子的右手传来,徐思思手上一软,番天印又从空中落下。 不好! 徐思思顾不上藏匿身形,纵身一跃,直奔番天印而去,她快,云风更快,抢在她之前,大掌一探,将番天印牢牢握在手中。 “你做什么?赶紧把番天印交给我,不然拿什么跟你主子交差?!”徐思思气急败坏。 “不劳你费心了,我自会向我主子交差,这里就交给你了。”拿到番天印,云风大松一口气,脚底抹油,就想开溜。 放你娘的大臭屁! 徐思思差点呕出一口老血,没有番天印,她拿什么去收那七万两白银的尾款? 见他想走,当下一甩鞭子,在光洁的地上打出一道鞭花,鞭身灵活如蛇,缠上云风腰间将他牢牢绑住。 也不知那软鞭是用和材料制成,挣了好几下都没挣脱。 “你!”云风气短,奈何被那鞭子缠得严严实实,让他离不得徐思思分毫,只好妥协:“那好,我们一起走。” 两人于电光石火间达成一致,这才看向已经将他二人围得密不透风的银甲卫。 不愧是鸿蒙书院训练有序的银甲卫,不过这片刻时间,除了原先的十一人,又赶来了十人,包抄过来,直看得徐思思心中发苦。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盗取本院重宝,交出番天印,不然死!”一人魁梧男子走上前来,抽出重剑指向二人。 此人正是银甲卫队长邢峰。 徐思思深知久拖不利,当机立断,鞭子缠住云风也不放开,挥手一扬,数根银针从袖中射出,连中三人。 三个银甲卫应声而到。 “你把人杀了?”云风瞪大眼睛,这些人若是死了,虽是徐思思杀的,但也自有他的一份因果在,若背负着这份因果回到宗门,必会给家里带来不可预料的祸事,云家祖训上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不敢置信:“你年纪轻轻,怎么出手如此狠绝?!” “不过是沾了重一点的蒙汗药了,”徐思思瞪了他一眼,“你做这么苦大仇深的样子给谁看!” 若是他老老实实拖住银甲卫,她早就溜出去了,还用得着在这里放针药人吗?! 邢峰却不给他们争吵的时间,阴沉着脸,叫人将倒下的三人拖下去,沉声道:“列阵!” 银甲卫应声而动,脚踏七星,位列而动。 站在中心的徐思思嗅到了一丝凶险,喊道:“不能让他们把阵聚起来,银甲卫阵凶险异常,再不走我们就走不了了。” 说完,向前跨出一步,就要抢先突围,一柄剑谢谢刺来,徐思思痛呼,再看胳膊上已见血色。 只一方寸的功夫,就让人挂了彩。 “你还不出手?!” 听闻,云风广袖翻飞,掌间隔空拍出一股劲力,四名银甲卫应声而倒,摔出三米开外,杀阵瞬时破出一道缺口。 只这一手,两人实力高下立见。 这么厉害? 还未等徐思思感叹,那空缺的地方马上又被人填上。 “变阵!” “杀!”剑阵愈发凶险,银甲卫移形换位剑风越密,云风屈指连弹,挡住从四面八方刺来的剑尖,既要保护两人不受伤害,又要保持力道不伤别人,一方走不了,一方攻不破,一时间竟成了僵局。 这边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司家两位家主,司鸿影主持大局不能离开,只有司夜白匆匆赶来。 传闻中,司夜白在江湖武林各大门派中隐有领头之势,世人常言道,司家一门双雄,绝世无双,大哥司鸿影学识无双,世人美誉司大家,二弟司夜白修为深不可测,天下尊称司二爷。 一个是文坛曲星,一个是武林无冕之王。 此时站在回廊边上静观战局的司二爷,与传闻中的样子大相径庭,着一身上好丝绸织就的暗蓝色衣袍,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身材颀长,贵不可言,斯文干净的样子倒像一个文弱的书生。 这是……? 司夜白凝目看向云风,阵中剑气激荡,引得这位年轻公子白袍翻飞,似纱又似雾,飘飘扬扬起起落落,缝制其间的根根银丝在日光下泛起独有的光华,颇俱美感。 司家二爷当然看的不是他衣服美不美,而是有什么其他的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是…… 云氏独有的霞影纱? 那个已经消失在世间千年的云氏?! 司夜白瞳孔一缩。 上古五帝之中又以其中三皇为尊,天皇氏,地皇氏,人皇氏,传闻中这云氏就是人皇氏的后裔,精于窥探未知,有沟通天地,掌控万物之灵。只是传承万年之后,宗族血脉日渐稀薄,灵力衰退,于是云氏自创霞影纱,以银丝勾勒其间,缝织阵法于其上,用来加持云氏族人的术法能力。 只不知为何,一千年前,云氏几近灭族,最后消失在世间。 同一时间,天皇氏,地皇氏一脉传承也无踪迹。 往事渺无痕迹,那是一片断了层的历史和记忆。 其中秘辛,除了三皇传人,只怕无人知晓,就算世人知晓,也只当是野史奇谭了,做不得真。 而今,在此处,司夜白竟然又见到了云氏的痕迹。 铮铮几声脆响,却是云风出手,又断了银甲卫的剑锋。 六合指?! 见他手上指法,司夜白当下再无疑问,这人必是云氏后人无疑! “留下他!” “是,二爷!”邢峰得令,趁着一名银甲卫被弹开的空挡,亲自加入了战局。 邢峰的到来,让两人压力倍增,就连云风也挂了彩。 “这样可不行,再这样下去,我们都要交代在这里,”徐思思叫苦不迭:“我说你就别再保留实力了,该出手就出手吧!婆婆妈妈的做什么,我可不想跟你一块死在这里!” “我不可以随意伤人人!” “我们都快死翘翘了你还讲什么狗屁规矩,再不出手我们俩就要地府相见了,我可不想跟你这讨厌鬼死在一块!” 略一思忖后,云风面露凝重,手指掐诀,周身真气暴涨,在他周身一尺涌出一股爆流,将十来名银甲卫包括纷纷被推出一丈开外,摔落在地,只剩下邢峰执剑柱在地上,也是摇摇欲坠。 连徐思思都不例外,躺在地上痛的差点当场牺牲。 一群废物! 司夜白冷哼一声,身形如鬼魅飘入场中,五指成钩,拦住要走的云风,向他胸前探去。 出手就是必杀之招。 云风眼皮一跳,不敢再保留实力,见招拆招,转眼间和他不知交手了多少次,两人周身真气蒸腾,出招间带起的劲气刮得思思脸颊生疼。 两人你来我往看似交手平平,可云风心里却慢慢沉了下去,这看起来年纪并不大的男人,仿佛招招都有留手,回回能点在他的弱处,不多时,他已落入下风。 最终,司夜白一指点在他的肩头,按住命门,云风不得不束手就擒。 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即便是云雨在他身边,两人不见得能全身而退。 也许只有大哥云雪深在此处,才能与之一战。 “功夫不错,可惜学成未精,”司夜白冷冷道:“押上,关进地牢,严加看管,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和鸿蒙书院作对。” 后面那句话自然是对邢峰说的。 “是!”邢峰躬身应下,吩咐下属取来锁链,就要给云风拷上。 “住手,放了他!” 第五章 雲海仙门 “放了他,不然我就杀了她!” 刚才倒在一边的徐思思不知何时抓了一个人,背靠墙壁威胁道。待众人看清楚她手里抓的是何人时,邢峰大惊失色:“二小姐!!” 司夜白也皱了皱眉,眸中寒意愈浓。 那被徐思思挟持的少女正是司家二小姐,司家唯一的女儿司凤钰。 十六年前,司夫人难产生下司凤钰后,便撒手人寰,司凤钰在胎中就未足月,加之生母难产,出生后就是体弱多病,从小在药罐里面泡大,坎坎坷坷多病多痨长到了十六岁。 司鸿影与亡妻情深意笃,并未续弦另娶,加之二爷司夜白至今未娶,偌大的府中,嫡系小辈竟只有司龙珏兄妹二人,两人可谓金尊玉贵,千恩万宠般长大。 作为鸿蒙书院唯一的嫡女,说一声司凤钰金枝玉叶都不为过。 “二叔……”肩上被掐住,力道之重疼的司凤钰忍不住微微颤抖,一双秋水剪瞳中泛起泪花。 “你可知道你抓的是什么人?”司夜白单手负于身后,相较于邢峰的慌乱,他要淡定的多。 眼角一扫,全场状况了然于胸,司凤钰的贴身婢女梅香就瘫软在不远处,旁边汤碗洒了一地,因该是主仆二人路过这里,才被误伤。 “她若是受了一丁点伤,你死一百次可都不够。” “我当然知道她是谁,可今日若是被困在这里,只怕我连死的资格都没有了,”今日之事已然不能善了,徐思思干脆豁出去了,手指间捻着一根泛着黑色的银针抵在司凤钰脖子边,显然是喂了剧毒,警惕道:“司家二小姐,这么尊贵的人,可能换我们两个安全离开?” “放了他,不然我这一针下去,二小姐可就香消玉殒了。” 场面一度寂静无声,即便是用司凤钰的性命相要挟,司夜白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老神在在盯着她,徐思思手上冷汗沁了一层又一层,心中越发没底。 “二爷!”邢峰扑通一声跪下,“二小姐身子弱,受不得惊吓啊!” 像是为了印证邢峰的话,司凤钰脸色惨白,呼吸急促起来,身体摇摇欲坠,差点撞上颈边的银针。 “小姐!!”梅香惊呼一声捂住嘴巴,眼泪大颗大颗滴下来。 到底不能看着司凤钰这般,司夜白忍住怒气,放开云风,沉声道:“我放你们离开,你放了凤钰。” “司二爷想的可真是好,若是我放了二小姐,只怕下一刻你就会将我二人打入司家地牢。” “哦?那你待如何?” “二小姐就先陪我们走一路吧,我们离开之后,自会让二小姐毫发无伤的回来。” 说话间,徐思思拉着司凤钰慢慢挪到云风身边。 司夜白突然笑了,皮笑肉不笑,目中寒光四射,道:“说来就来,伤了我司家这么多人,岂是你们想走就走的!” 说完,身形暴起,如鹞鹰扑食,向两人扑去。 风声挟裹着凌厉的杀机扑面而来,铺天盖地将云风二人锁定在其中。 徐思思脑中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停了一顿,在这片威压之下,她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千钧一发之际,云风催动秘术,衣袂无风自起,衣袍上面银丝泛起一道刺眼的白光,他的面容在里面若隐若现。 “喂!”徐思思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抓住云风胳膊。 下一刻,两人消失在原地。 司夜白只来得及将两人的残影抓散。 一手托住司凤钰,他面沉如水,眼中似堆积着翻滚的乌云,越卷越深,似****来临的前兆。 不急。 现在不急。 云氏族人既然现身,那么离找到云海仙门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他等了这么久,这么久,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 “将小姐送回去。”将司凤钰交给梅香扶住,司夜白森然道:“此事不可外传。” 说完,转身离开,留下惊骇的一群侍卫。 宴宾阁上,十几桌席客前,去而复返的司二爷自然引起了一些人的关注,但更多人还是将注意力放在了传位大典上,大典已至高潮,接下来只要司鸿影将番天印授给司龙珏,定下下一任院长,此次传位大典就算圆满完成了。 不少人翘首以盼,只为一观番天印真容。 司夜白附耳过去,不知说了什么,忽见高台之上司鸿影面色大变。 见此,人群中的徐眠月这才安心下来,喝了一杯清茶,和一旁的徐绮罗低语:“看来,思思已经得手了。” 司鸿影面色难看至极,再次跟自己的胞弟确认:“番天印竟然真的被盗了?!” “是我疏忽了,请大哥责罚。” “罢了,连你都失了手,可见对方有备而来,”转头间,却见儿子司龙珏一脸如释重负之色,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喝道:“你高兴什么?没了番天印,你这下任院长之位可做不稳当。” “那儿子就不做这个院长,父亲身体安康,还是多多操心几年再说吧,到时候妹妹身子骨养好了,就让她来继承衣钵吧。”司凤钰散漫自由惯了,只想快意人生游历天下,这鸿蒙书院的院长之职,真不是他想要的。 “混账!”司鸿影气的肝疼,若不是此地人多,他早就家法伺候了。 司龙珏不敢再言,自己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争执,伤了父子情分,反正番天印已经没了,他爹的传位大典不可能传下去。 他打定主意,待会一定要去东城万宝斋去瞧瞧,听说那里掌柜新得了一盆叫做乌蒙雄狮的春兰名品,而且罕有的开了十来朵的箭花,他得想办法弄来,好拿去哄妹妹开心。 看着自家儿子这默不作声地惫懒模样,司鸿影不禁一阵头疼,下巴上的胡须颤颤巍巍抖动个不停,干脆不去看他,以免越看越糟心。 “既然如此……”司鸿影看了胞弟一眼,后者心领神会,在众人的目光中,向前几步,宴宾阁四周曾在建府之初就砌了整齐的一排花岗岩栏杆,其中一根杆柱打磨得光滑平整,在顶尖凿出一个圆坑,一颗玉石镶嵌在上面。 司夜白握住那颗圆形玉石,重重一按。 众宾客只觉地上一阵震动,抖得桌上杯盏碗盘簌簌作响,有熊熊热浪从厅堂后面涌来,接着,一个首似龙,形如马,状比鹿,尾若牛尾,身高八尺多,脚踏火焰的四角兽出现在空中,跃上阁顶,俯视着亭下众人。 “这是……?”有人倒吸了一口气,“这可是麒麟啊?!” 竟然是麒麟?!! 第六章 又一枚番天印 人群中一下炸开了锅。 “什么?麒麟?!” “真的假的,你可别是在这胡诌。” “现世怎么可能还有麒麟存在,那可是传说中地皇氏的坐骑,早就消失在千万年前了。” “你们看看它的样子,背上的五彩毛纹,腹部的黄色毛羽,不是传说中的麒麟又是什么?” “那可是传说中的神兽啊。” 可能四周火辣辣的目光让火麒麟感觉到了不适,张口喷出一道火焰,仰头咆哮,吼声如雷,滚滚入耳。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捂住耳朵,还有几个人躲避不及时差点被烧了衣服。 “畜生,下来!”司夜白斥道。 那麒麟被主人呵斥之后,目中露出人性化的思考,后腿一蹬,落入亭阁之内,趴在地上乖乖不动了。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司鸿影笑眯眯安抚众人,他身形颇为高大,一身天青色儒衫将他衬托得越发气宇不凡。 想来作为一家之主,自然是气度不凡。 “这是我二弟豢养的火麒麟,让各位受到惊吓了,失礼失礼。” 原来是火麒麟,并非是麒麟,两者虽然名字只相差一字,可却又天差地别。 麒麟是神兽,性情温顺,是祥瑞的象征,可火麒麟却性格暴躁,凶残无比,乃是凶兽。 “竟然是火麒麟,今日我等可是大开眼界了。” “是啊是啊,鸿蒙书院果然不凡,竟能降伏这等凶兽。” “鸿蒙书院实力,可见一斑。” “今日此行不虚,竟能一睹火麒麟真容。” 一时间,恭贺赞誉之声不绝于耳。 “火麒麟见到了,不知番天印是什么样子,司大家可否请出,与我们一观啊?”此话一出,人群中多是附和之声。 “这是当然。”司鸿影捋了捋胡须,道:“这就请来与众位一看。” 司夜白将手伸到火麒麟嘴边,那凶兽张嘴一吐,一个四四方方的物件落入他手中,然后呈给司鸿影。 司鸿影双手正托,高举到人前,朗声道:“众位请看,这就是本院之宝番天印了。” “月姐?!”徐绮罗面露焦急之色,唤道。 徐眠月盯着那方印,娥眉紧蹙。 难道思思失手了,没有拿到番天印,不然番天印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雇主给的情报竟然有误,番天印竟不是护卫队送来的,而是一直存放在这头凶兽体内。 现下可该怎么办? 这番天印作为鸿蒙书院的传承,世人只当是一块印,却不知这番天印本就分为一阴一阳两块,阳印存放在密室中,而阴印就一直存放在火麒麟的肚子里,这等机密之事只有司家两位家主知晓。 现在阳印不知所踪,为了接下来的大典,只能先以大局为重,取来火麒麟肚中的阴印,完成传位。 不管前事如何,在司夜白召唤出火麒麟取出另一枚番天印,大典继续朝着设计好的步伐进行着,第九声钟声也终于响起。 无视跪在地上司龙珏的苦瓜脸,司鸿影端着番天印走到他面前。 正要授印,变故突生。 一根天蚕丝破空而来,缠上番天印,丝线另一端被人用力一扯,这块宝印落入旁边大树上一个蒙面人手里,这人将宝印揣入怀内,跳树就跑。 这一变故惊呆众人,场面一片哗然。 “贼人好胆,速度去追!”司鸿影怫然大怒,接连两次,这些人可真是把他司家当成菜市场了,“追回番天印,死伤不论。!” “遵命!” 一时间侍卫云集,成群结队向黑衣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两位家主没有离场,于高台之上稳坐如山,此等小贼若还需他们亲自出手,岂不让人笑话。 “各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司鸿影右手虚空一压,安抚住全场,“让大家受惊了,来人上酒,给众位压压惊。” 且不说司鸿影在前周旋,场面一度再热络起来,司夜白拍了拍趴在地上的凶兽,道:“去看看,不得让人跑掉。” 火麒麟打了一个打哈欠,摇摇尾巴,周身火焰大炙,循着黑衣人的气味追去。 满室的宾客权当没有看见,今日有人虎口拔须,鸿蒙书院落下这么大一个面子,他们恨不得今日没有过来,眼下只得装作糊涂。一片觥筹交错间,却没人注意到,徐绮罗身边,早已没了徐眠月的身影。 相比于前院的热闹喜庆,后院空气中凝固着一片肃杀,藏在密室中的那枚已经被盗走,若火麒麟的这里的番天印再保不住,他们这群银甲卫只能以死谢罪了。 银甲卫从四面八方重重抄包过来,包围圈越来越小,黑衣人好几次险象环生,好在其身形功法诡谲多变,天蚕丝又将周身护得密不透风,躲避之间,一路向后院中的水镜苑逃去。 水镜苑外墙处,有她早已准备好的千里良驹一匹,只要逃到那里,骑上快马,就没人能追得上她了。 可世事难料,眼看胜利在望,水镜苑就在眼前,还没等黑衣人心生喜意,火麒麟从天而降,拦在她面前。 那凶兽横在路中间,拳头般大的眼珠子呈琥珀色,瞳孔竖成一线,看着脚下胆敢偷盗番天印的狂妄之徒,它眼睛中闪过暴虐而凶狠的神色。 被火麒麟盯上,黑衣人只觉得浑身后背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危机感笼罩住全身,那凶兽对自己释放出来的恶意让人不寒而栗。 逃! 她看准头上一棵大树,左手天蚕丝凌空射出缠住树干,带着身体扶摇直上,右手同样弹出一根天蚕丝,钉入外墙上,两手一松一紧,向着墙外荡去。 就在此时,一股热浪从背后袭来,黑衣人回头望去,一团火焰扑面而来,迎风而长,瞬间就将她半个肩头团团包住。 正是火麒麟吐出来的。 那火舌凶猛霸道,瞬间就席卷了黑衣人半截身子,不仅吞噬着她的皮肤身体,更像是炙烤着她的灵魂,由内而外的痛苦让人不堪忍受,她发出一声哀嚎,手上一松,重重砸在地上。 这人正是从席间消失的徐眠月。 她在地上滚在滚去,试图压熄火苗,却毫无用处,不一会左边整个肩头胳膊甚至脸颊处被烧的血肉模糊。 突然,徐眠月胸前有红光一闪,藏在怀里的番天印微微发热,那怎么扑也扑不灭的火焰竟然渐渐平息下来。 虽然火灭下来了,但是人却趴在地上生死不知,一动也不动了。 银甲卫都聚在外围戒备着,火麒麟走上前去,嗅了嗅地上的人,张口就要她吞入腹中。 “住嘴!”伴随着一声清喝,一个拳头带着凌厉的风声呼啸着砸向火麒麟。 第七章 落网之鱼 云雨的拳头带着千钧之力,重重砸在火麒麟头上,砸得它往一旁连退几步,踏碎一片花草。 “你都将人伤成那样了,还要吞了她,太过分了!” 方才他在整个院子里转了一圈,玩尽兴了才想起云风,沿路寻找过来,刚好看见凶兽伤人,那人奄奄一息躺在地上,这才忍不住出手。 吃痛之下,火麒麟凶性大发,看着面前这伤它之人,琥珀色的眼珠渐渐变红,也顾不上地上的生死未卜的徐眠月,仰天咆哮,音传几里,接着喷出涛涛火焰,对着云雨滚滚而来。 热浪铺天盖地,火焰印在云雨清澈的眼中,红中带黑,这不是凡火,倒有点像家门里镇天海域中的死火。 他稚嫩的面上多了一丝肃穆,左手向前一推,一团白色光晕出现在身前,那团火焰撞了上来,却像初雪遇见朝阳,瞬间消弭。 没能伤到此人,火麒麟更加愤怒,抬起前掌,向他踏去。 “这可是你先动手打我的,二哥说过,我是可以还手的。”云雨跃跃欲试,飞身和它战在一处,拳风凌厉,一人一兽你来我往,打得地动山摇,周围树木摧毁得一片狼藉,银甲卫退了又退,这才出了被误伤的范围。 巨大的声响震醒了躺在墙脚的徐眠月,忍着身上的剧痛,浑身不自主的痉挛着,以莫大的毅力爬起来,捂紧了怀中的番天印,趁着众人都被场中吸引注意力,赶紧翻出了外墙。 好不容易爬上马背,这一动作,牵扯到伤势,疼得她冷汗混合着血水滴滴落在下,又从马背上的包袱中扯出一块宽大的头巾,裹住全身,遮住面目,也防止血液滴在路上留下线索,这才拍了拍马头,道:“好马儿,快回家。” 说完,重重抽了一鞭,骏马飞奔起来,她才松懈下来,趴在马背上昏死过去。 后院这么大的阵仗,司鸿影只来得及吩咐郭横北散去宾客,和司夜白匆匆赶来时,就看到火麒麟被一位年轻至极的公子按在地上摩擦。 “回来!” 火麒麟哀鸣一声,退回他身后,嘴角的血滴了一路。 凶兽喉咙里面咕隆作响,司夜白听了后当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竟然没抓到人,没用的东西。”主人的怒火让着火麒麟心内惶恐,当下趴在他脚下不敢动弹,瑟瑟发抖。 不过也不是毫无收获,没想到云氏竟然出来了两个人,看样子还是嫡系子弟,六合指可不是随便来个人就能学的。 “这人是?”司鸿影疑惑道。 “大哥,这里就交给我吧,方才盗印的黑衣人已经从这面墙逃了,再不去追只怕来不及了,还有前院诸事,还是要你去主持大局的。”司夜白上前一步拦住他,说道。 “如此甚好,那这里就交给二弟了。”说完,司鸿影带着银甲卫疾步离开,外面诸事繁琐,他那个孽子又是个不管事的,只剩郭横北一个人,到底不能完全主事,况且今日司家阴阳两枚番天印接连被盗,勾动了他的真火,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这么胆大妄为。 看来曲阜城内,这一段时间要不得安宁了。 “你们为什么都走了,不看我打架了吗?我好不容易打得尽兴了。”云雨见银甲卫退去如潮水,在后面喊道,在家里他只能自己和自己玩,父亲大哥都不准他随意出手,差点把他闷死,若知道外面这么好玩,他跑出来了。 “看小兄弟身手不凡,竟然能将我这火麒麟打得毫无招架之力,不知道师承何处,家住哪里啊?”司夜白笑眯眯道。 “我叫云雨,家住云海仙门,你是谁,你是来替他报仇的吗?”云雨指了指他背后的火麒麟。 果然是云氏族人,司夜白不动声色道:“小兄弟身手惊人,我甘拜下风,不知你来我府中所为何事,可有同伴?” “我和二哥一起来的,想找宝物救我爹爹。”不过是十三岁未到的孩子,没什么心眼,司夜白一问,他也就如此回答了。 说完,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云雨猛地一拍脑袋,急了,“完了完了,我贪玩都忘了时间了,出来这么久,二哥肯定等我等急了,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去找我二哥了。” 司夜白拦住他,“小兄弟这么着急做什么,你二哥已经回去了,你现在找他也没用,不如我护送你回云海仙门,毕竟江湖险恶,你年纪尚幼,一人在外可不安全。” “你见过我二哥?” “当然,你二哥拿了番天印已经先行回去救你父亲去了。”也不知是云氏天生善良单纯,还是这叫云雨的孩子单蠢可爱,他几乎没花费什么力气就将整件事情推敲的清清楚楚。 “那可怎么办,我不知道怎么回去,回去晚了,大哥肯定会罚我的。” 司夜白循循善诱:“你二哥有留话给你,将回去的法门告诉了我,嘱咐我找到你后就告诉你。” “真的吗?”云雨眼睛一亮。 “当然是真的,只不过那法门我没有随身携带,你要随我去我住处一趟。”司夜白看着他笑道,狭长的眼眸淡漠且深沉。 云雨不疑有他,跟着司夜白一路来到他的院子,见他挪开书柜,走进一条长长的甬道,最后进入一个灯火通明的地宫。 地宫正中央有一个四四方方的池子,不过里面蓄的不是池水而是沸腾的岩浆,火麒麟跟进来,跃进火池里面不见踪影了。 这里空气中都充斥着火焰的味道,站了一会,云雨就觉得身上冒汗,跟了这么久,他也急躁起来:“我要怎么才能回去,我二哥留给你什么东西了。” “别急别急,你看,不就在那里吗?” 云雨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不远处的地上刻画着一座阵法,一头一尾连接着火池,火池内的岩浆顺着阵法中盘根错节的沟槽缓缓流入大阵中,再通过另一边流回火池,从远处望去,阵法上空闪烁着莹莹光芒。 “这就是你二哥留下来的传送大阵,你要你站到里面的那块空地上去,大阵启动,你就可以回去了。” 云雨不疑有他,一跃而上,站入阵中,却不见有任何反应,不远处的司夜白负手而立,火光映照下脸色一半脸藏在阴暗中,神色诡谲。 “怎么没动静?”话音刚落,只听哗哗声响,沟槽中的火流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而起,化成无数根细长的火线,缠上云雨的四肢,一层又一层的裹住他的手腕脚踝。 云雨大吃一惊,拼命挣扎,却引得更多的火线从沟槽中弹出来,缠上他的腰间,大腿,胳膊,最后将他紧紧捆绑贴在地上,连脑袋都不能再动。 “救命啊,救命啊。”云雨躺在地上大喊,只能眼珠子还能转动,“大叔,大叔,救命啊。” 喊了半天,却只听到旁边的人笑眯眯地说道:“小兄弟我劝你还是不要乱动,我这火焰可是含有死气的,越动它捆得你越紧,你修为生命就消耗的越多,伤的可就越重。” “我不动我不动,可是它捆得我好疼啊。”云雨眼中沁出泪来,还没滴到地上就被蒸发干了,作为云氏的小公子,他何曾受过这样的苦楚,“大叔你放了我,我不是故意打伤你的火麒麟的,你放了我,我大哥二哥一定会来感谢你的。” 司夜白却为应答,对火池里面说道“看好他”就离开了地宫,等了这么多年,虽然放跑了另外一个,但他终究还是捕到了这条漏网之鱼,有他在,就不怕钓不到后面的大鱼。 第八章 徐思思的下落 司家这里掘地三尺,搜捕盗印贼,银甲卫在大街小巷中穿梭着,整座曲阜城人人自危。 南城徐家也炸开了锅,看到躺在家中面目全非,被子都被血液浸湿的大女儿,和她枕边的七万两银票时,徐老爹当场差点昏死过去。 “思思呢?思思呢?”他一把揪住徐绮罗胳膊,叠声问道。 “我不知道,我回来就看到月姐这样了,不知道思思去哪了。”徐绮罗吓得不轻,泪珠大颗大颗落下,方才从鸿蒙书院司家出来之后她就赶紧跑回来了,却未想上午还好好的三姐妹,一个不见踪影,一个生死未卜。 “月儿都成这样了,思思一定出事了,她一定是出事了。”徐老爹心急如焚,“不行,我得去问问。” “可是能去哪里问啊爹?” “鸿蒙书院,司家!” 徐老爹拿出家中典藏的金疮药和上好的烫伤膏,招呼着徐绮罗一起处理好大女儿的伤势,又将她挪到徐氏后花园内的耳房内,说是后花园,其实就是一间废弃了几十年的院子,寻常人根本就不会到这里来,也没人会知道徐家竟和这间废院连在一块。 外面银甲卫的铁骑过了一批又一批,想必是在满城搜捕,他们得小心一些。 “不要亮灯,守在这里,等着爹,我去去就来。”将一切安置妥当之后,徐老爹又回到前厅内,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封存已久的木匣,取出里面的一幅画装好后带着往司家去了。 他要去找司管家郭横北去打探打探情况。 ............ 徐思思到底去哪儿呢? 夜幕降临,徐思思正蹲在一片荒地瑟瑟发抖。 “喂,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到底有没有人啊。”她搓了搓胳膊,感觉后背发凉。 在司家她抓住云风后就被带到了这个地方来了,来的时候正有一个人等在这里,她一脸懵逼还没说上一句话,讨厌鬼就和那个人一起走了。 那两个讨厌鬼根本就没有理会她,就带着番天印凌空飞走了,她是想跟上去的,结果被一片宽约十几丈火海拦住了去路,可自己不会飞啊,结果困在这里,一困就是不知道多少时辰了。 没错,现在继云风之后,她在这里见到的第二个人,成了她心目中的第二号讨厌鬼。 可是讨厌也不能解决问题,她真的好累好饿好困好害怕。 徐思思不死心的再次将这片土地摸索了一番,依旧一无所获。离得火海远了,光照就暗了,黑黢黢的,她没敢走得太远。 回到原处站定,这是她白天时被云风凌空带过来时落脚的地方,到底有什么呢? 看了半天只能气馁,什么都没找出来! “这里该不是地狱吧?我可不是死了在做梦吧?我可不要死,不要下地狱啊!” “这里是镇天海域,你没有死,也不用害怕。” 耳边冷不丁传来一道声音,吓得徐思思一个激灵,回头看去,不知何时一个人站在她身后。 急退两步,她这才看清这人正是白天见过的。 活人,是活人!! 徐思思激动得差点流出泪来:“那这到底是哪里?我为什么到这里来了?你们把我带到这里想做什么?番天印呢?快把它还给我!” 来人温和一笑,柔声道:“你不要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我叫云雪深,这里是我的家,云海仙门,今日本想带我两个弟弟回来的,没想到连累了你,把你一同带了进来。” 顿了顿,他又说道:“至于番天印,是家弟云风拿来给我们父亲治病的,用完之后,待我父亲病愈,自会还于你。” 他声音偏醇厚,像一缕清风,安抚了徐思思不安的心,借着火海的光,她这才看清对面人的面容。 他穿着和云风一样的银丝暗纹白袍,只不过领口和袖口处有一条大约一寸半的黑色镶边,其上纹着隐约划过的精美的暗纹,衬得他俊雅稳重。 人如其名,如云似雪,面貌清俊异常,眼眸似一汪清泉,里面含着两块墨玉,看着面前的徐思思时,神色专注而温柔,鼻梁挺直,唇色润泽,当真是面如冠玉,好一个俏郎君。 “我都出来这么久了,家里人肯定担心死了。”徐思思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她也不知从何而来的委屈,道:“而且我现在又饿又困……” “是我思虑不周了,我这就带你去吃点东西,然后去询问宗门长老,想办法把你送出去。” “可是这火海我过不去。” “这简单。” 怎么简单了?徐思思还没问出口,就觉得身子一轻,人已经被他揽在怀里,飞在火海上空了。 啊——!!!一声惊叫被她卡在喉咙里,死死压抑住。 太太太太刺激了啊啊啊!!!! 云雪深带着一个人,倒不觉得费力,在空中对着火海凌空拍出几掌,借力飘出更远,没过多久,就带着徐思思落在一片竹林旁。 说来也是奇怪,一片火海之隔,一边荒芜贫瘠,一边却郁郁葱葱满眼绿色。 见她手脚发软紧紧抱住自己胳膊,不禁觉得胳膊上传来的触感有些异样,不过倒也没多想,笑道:“已经到了,我这就带你去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哦哦,着陆了着陆了。”手忙脚乱站稳了,却见云雪深盯着她脸上看。 “你的胡子……” 往脸上摸了摸,原来是方才面容扭曲过头,加上贴的时间有点久,被风一吹,被火一烤,这假胡子已经掉了一半了。 “哦,你说这个啊,”她干脆把胡子撕掉,道:“假的!” 竟然是个女孩子。 云雪深方才被她搂住的胳膊一阵发烧,热的他脸颊脖子都红了起来。 还未说话,就听到不远处的传来一阵急迫的钟声。 爹!! 他面色一变,抬腿向竹林后面的大殿跑去。 “喂,你怎么跑了?”徐思思喊了一声,赶紧跟上。 她可不要一个人再呆在这里。 前面的人腿长速度快,她在后面差点追断气,跟着他爬上长长的台阶,跨过高高的门槛,都没来得及看一眼大门前站满的穿着白袍的男女老少。 因为是跟在云雪深后面,所以没有人拦她,所以,她一路畅通无阻的跟着一起穿过大门,来到中殿。 这是一个露天广场,整个场地每隔十步就有一个灯柱,里面灯芯明亮,将这块地方照的尤如白昼。 这里的人比外面少多了,只有八个白眉长须的老者围在广场中央,那个讨厌鬼云风也站在那里,所有的人都面色沉重,眼神哀戚。 云雪深奔了过去,几人给他让开一条通道,徐思思这才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原来他们中间,有一个五台阶的高台,高台之上躺着一个人,那人面色萎华,眼睛半闭着,双手合在胸前,抱着那块番天印。 从徐思思的角度看过去,这人和云风倒有几分相似。 这是怎么了? 方才的钟声又是怎么回事? 第九章 云父的遗愿 徐思思想了想,寻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坐在靠墙的石台上,可以将那边看得清楚。 “大公子。” “大哥。” 云雪深点点头,一路本来,平息了有点乱的呼吸,问道:“爹情况如何了?” “不好。”云风摇摇头,眼圈泛红。 他心中一痛,握住弟弟的肩膀,重重拍了两下,像是安慰对方,又像是给自己打气。 “咦,不对啊不对啊。”高台上,一白须老者拿起番天印,就着烛光,仔细瞧着。 “青玄,哪里不对了?”众人齐齐围上去。 “这番天印缺了点东西。” “缺了点什么东西?”众人异口同声。 青玄未作答,摸着自己长长的白须,他看起来须发皆白,却童颜未老,容貌看起来极为年轻,披散的白发间还扎了几个小辫子藏在其中,不仅是他,周围七个白须老者看起来面容都比较年轻,想来都是驻颜有术。 见他看得入迷,一会啧啧称奇,一会唉声叹气,让兄弟二人连着其余七位长老心情随着忽上忽下提心吊胆。 “你不会看就不要看,赶紧把番天印放回去!”云风忍不住吼道。 “你这小娃娃懂个什么,”青玄白了这小辈一眼,嗔道:“老夫都六百多岁了,我知道番天印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娘肚子里呢,藏书阁里面有记载,番天印曾是五帝天皇氏最厉害的法器,印方正,缀五色石于其冠,质净透,如玉,似金,其内含阴阳八卦双鱼图,生生不息,可掌按乾坤,颠倒阴阳。” “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说重点!”虽然云风性子急,可这回长老们都没拦着,捋着胡须齐齐点头。 “是啊,到底该怎么样,青玄你赶紧说吧。”云雪深也忍不住催促道。 “就是说,这番天印是假的!” 假的?! 徐思思还没蹦起来,那边云风叫的更厉害:“不可能!怎么可能是假的,你肯定看错了。” “怎么不是假的,我说它是它就是,”青玄气得胡子都差点翘起来,“老夫就从来没看走眼过,这不是假的是什么,你看你爹的病有好转吗?” 听闻,云风面上一呆,心中悔恨的不行,竟然是假的,难怪父亲的病情没有丝毫好转。 他应该更细心一些,更仔细一些的,不然就不会发现不了这是个假的番天印。 “我这就出去,再去找,我一定要把爹治好。”他怔默半响,握紧拳头,背挺得笔直。 “我们一起去。”兄弟二人对视一眼。 “回来,咳咳……”躺着的云父挣扎着爬起来,发出一阵咳嗽。 “爹!” “爹!” “族长!” 两人扑上去,扶住云父。 云雪深只觉得揽住的肩膀瘦得惊人,轻飘飘的,心中一酸,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而云风早已哭了出来。 “好孩子,深儿,风儿,你们都是好孩子。”云父拍了拍两人的手,他看上去不过四十岁的年纪,容貌俊朗,肤色偏白,只是眉目间一股死气萦绕不散,看了看四周,问道:“雨儿呢?” “三弟贪玩,可能这时候不知道在哪里玩呢。”云雪深垂目说道。 “对对对,云雨肯定是在哪里疯呢,爹你不用担心他。”云风忙附和。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大限已至,就不强求了。”说完,没有理会两个儿子的惊惧,他强撑着坐起身来,喘了两口气,挺直腰背,道:“既然如此,我便在此定下本门下一任族长。” 像是回光返照,云父这一刻双眼明亮,容光焕发,他看着几位长老一字一句说道:“我死后,传二子云风为云海仙门下一任族长,你们要尽心辅佐。” “什么?!”却是八位长老包括云风齐齐八道呼声。 “爹,这是为什么?” “是啊族长,这是为什么?按照族规,族长之位不是该传给大公子?” “此事就这样定下了,不得更改。”云父字字铿锵,斩钉截铁,说完看向一旁默立的大儿子,柔声问道:“深儿,爹这样做,你心里怨吗?” “儿子不怨,”云雪深摇摇头,半跪在云父面前,说道:“二弟做族长也好,三弟做族长也好,我都不介意,我只要爹身体好起来。” “真是难得的好孩子,好孩子。”云父湿了眼眶,抚了抚他的头发,可接下来的话,却让云雪深肝胆俱裂。 “爹要你离开云海仙门,从此以后,不得踏入云海仙门半步。” “爹?!”云风不敢置信,“为什么?为什么爹?为什么要赶大哥走?我不做族长,我不做族长,你让大哥做族长,不要赶大哥走。” 八位长老也是一脸不解。 云父没有理会云风,盯着云雪深说道:“我知道你一直都是个听话的好孩子,这次也能听话么?” “我不明白……”云雪深嘴唇动了动。 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现在却要他离开这,永远不能回来,他真的不明白。 “以后你自然会明白,好孩子,你能做到么?” “如果这是爹的要求,我......”他哽咽半响,才道:“我会听话。” “好孩子,”云父欣慰地点点头,“那你先出去,我要和风儿单独说说话。” 云雪深机械的点点头,转身出了中门,徐思思见状赶紧跟上。 跟着他一起出了大殿,又盲目的转了几圈,最后寻了个地方做下。 被冷风一吹,云雪深混沌的脑子这才清醒了点,看了看身旁的人,歉然道:“姑娘,真是对不住,本来说要送你回家的。” 徐思思摇摇头:“没事,不急于一时,”顿了顿,迟疑道:“你爹为什么要赶你出去?” 他沉吟良久,她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又听到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我也不知,”许时累了,他往随意往后一靠,双手叠在脑后,伸直了长腿,道:“正好我也清闲清闲,将族中诸事交给云风,他是个好动的,只怕会被这些琐事烦死。”想到云风未来一脸愁苦的样子,忍不住好笑,“我也正好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去看看是不是如书上所说的那么精彩。” 虽然对方语气疏阔明朗,但她还是听出了些许难过的味道。 “那当然了,外面可好玩了,”徐思思挨着他一块坐下,笑盈盈道:“有吃不完的美食,看不完风景,说不完的有趣的事,看你看不完,听不完,感受不完。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赚了一辈子都够用的钱,和月姐绮罗一起,带上老爹,看遍天下风景,吃遍天下美食,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 受她笑容感染,云雪深觉得心中郁气散去不少,夜凉如水,心中却暖得多。 他放松身体,看着雲海仙门的夜空,只想再多看一点,多看一眼,他走后,可就再也看不见了。 四周静谧无声,只有树上鸟儿不时地鸣叫一声。 这时,殿中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徐思思看到身边的人身子一僵,脸色变得苍白,似乎有晶莹的泪珠滚落到地上。 第十章 毁印 两人一前一后跑进中门,果然见到云父躺在那里,没了气息,四周不见众长老,想必也被打发出去了,此地只有云风一人。 云风哭的涕泪横流,哽咽道:“大哥,爹……走了……” 云雪深点点头,心中悲痛不亚于他半分,压得自己喘不过气,他竟连云父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 深吸一口气,颤声问道:“父亲可有留下什么话?” 却见弟弟流泪越发凶狠,泪痕满面,哭喊道:“大哥,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成这样了,我们那么好的兄弟,你是我敬重的大哥,你不要问我,你不要问我!” 说完,头也不回跑出门去。 云雪深站在原地,面色如土,艰难的挪步上前,跪下磕了三个头,声声力重,伏在地上半响都未起身。 徐思思从后面看过去,觉得那背影带了些脆弱,肩膀止不住的微微抖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站起身来,坐在台阶上,拉住云父的手,默默出神,脑子里面空空荡荡的。 发了会呆,却瞥见徐思思拿起番天印,左左右右仔细观察,忍不住问道:“你在看什么?” “那个老头不是说番天印是假的吗?我来拿看看。”徐思思咬了咬嘴唇,说道:“这印我是亲眼看到司家的银甲卫护送出来的,并没有经过二手,而且,今天我们抢夺的时候还引来了司家的二爷司夜白,看他们那个紧张劲,按理说这可不该是是个假的。” “青玄是我们族里年纪最大的,知识也是最渊博的,他说这是假的,十有八成不会错。” “他都那么大年纪了,谁知道是不是记错了,”徐思思摸摸下巴反驳道:“再说了,你看看他方才说什么,他说他有六百岁,六百岁啊,”说着她比了个手势,满脸不相信,“谁能活这么久,指不定是精神错乱,老年痴呆了。” 见她脸上夸张的表情,云雪深忍不住一笑,却没出口反对,而是顺着她的话问道:“那依你之见,你觉得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嗯......” “嗯......” 徐思思一手托着番天印,又摸了摸鼻子,在原地转了几个圈。 云雪深的目光随着她转来转去,见她眉头越锁越紧,最后一拍脑门,冲口而出道:“会不会是你们用错了方法!” “用错了方法?” “对啊,”她连连点头,“你想想看,这番天印既然是个宝物,传说中它可以治病救人起死回生,那既然是个宝物,那肯定就得有使用的方法啊。” “使用方法?” “肯定得要使用方法啊,不然随便来个人,拿着这番天印都可以用了,就好比你要进家门,也需要一把钥匙才能打开吧。” 云雪深站起来,缓缓点头道:“你说得对,也许是我们的使用方法不对。”他本就是十分聪慧的人,今日遭受接连打击,心神受创,浑浑噩噩的忽略了这么多细节,幸好有这个姑娘在。 当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 “也许我们找到正确的使用方法,就可以救你爹了。”徐思思兴奋道。 “可是该怎么找呢?” 想了想,她冲到灯柱旁,将番天印凑了过去,迎着烛火凑近了看,见此,云雪深也凑了过来。 凑近了烛光,那方印上面的圆石折射出五彩般的梦幻光芒,映照在印上面,整块印澄澈没有一丝杂质,光芒透过方正的印石,将底座上雕刻的“番天印”三个字点亮,,徐思思眨了眨眼睛,看了一会儿,她怎么感觉这个字好像在游动。 “快来,这个字在动。”她大吃一惊,赶紧招呼云雪深,未曾想一偏头差点撞上他的下巴。 他清浅的呼吸拂上她的额头,清冽干净的气息萦绕上鼻尖,轻轻柔柔缠上心尖。 徐思思感觉自己的脸烧起来了。 她赶紧退开两步。 “发现了什么,反应这么大?”他奇怪道。 徐思思见他面色如常,看上去倒是自己想多了。 “咳咳,”她不自然的干咳几声,才说道:“刚才透过烛光去看,这上面的字好像在动。” 她将番天印翻过来,将底座上的三个字展示出来,可这三个字工工整整刻在上面,透着古朴的气息,仿佛她刚才看到的全是错觉。 “不对啊,我明明看到了的。”她急了,将印拿在手里翻来覆去。 “是不是要挨近了烛光看?”云雪深提醒道。 “对对对。”徐思思恍然大悟,这次,她干脆直接掀掉了灯帽,少了遮挡物,这一豆灯光更加明亮,凑近了些,两人紧紧盯着番天印,果然没一会,就看到这印仿佛吸收了烛火的亮光,底座上的字像一条鱼缓缓游动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云雪深的错觉,还是风的原因,他感觉烛火似乎向着番天印倒去,或者换一句话来说,是番天印将灯柱里面的火光吸引过来。 而那三个字越游越快,慢慢连成一线,组成一个图案,有头有尾,竟然是一条小鱼。 他耳边不禁响起方才青玄说的话:番天印曾是五帝天皇氏最厉害的法器,印方正,缀五色石于其冠,质净透,如玉,似金,其内含阴阳八卦生生不息,可掌按乾坤,颠倒阴阳。 这是......番天印内的阴阳八卦双鱼图? 可看了半天,却只有一尾鱼在里面欢快的游着。 不是阴阳双鱼吗?为什么只有一只,另外一只呢? “再靠近些。” 徐思思点点头,将番天印拿的离烛火更近了,火苗忽高忽低,左右摇摆,最顶尖的一点焰火时不时扫过印身。 等了一会,却没有任何变化。 怎么回事?难道是他想错了?云雪深沉思着,却听到身边人倒抽了口气,将番天印拿在手上颠来颠去。 “你怎么了?” “烫烫烫,怎么这么烫。”起初时,番天印微微发热时,她没有在意,以为是拿在手里带上了自己的体温,后来还以为是靠着火焰烤久了染上的热度,却没曾想,这温度越来越高,烫得她手指就快要受不了了。 “烫?怎么可能会烫?”云雪深惊讶道,看见她痛的眉毛鼻子都要皱成一团,细嫩的指尖变得通红,赶紧伸出手道:“快给我。” 只是还没接过番天印,徐思思终于忍不住了,下意识地一松手,番天印直直落在坚硬的地上,只听一声咔擦的碎裂声响,方才还好好的印石,从头到尾裂出一道长长的裂缝。 “这......” 这一变故,两人都没有料到,面面相觑。 “我,我不是故意的,”徐思思慌了神,“我想拿住的,可是它太烫了......” 那裂纹像横穿整块印,像是美人脸上多了一道长长的伤疤,令人见之可惜,番天印掉在地上滚了两圈,印身里面像有什么东西沸腾起来了,混沌不明,接着,一道红光里面射出来,像是一层波纹,荡漾了出去,飞到天边一闪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 云雪深正要开口说话,忽然,镇天海域方向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被惊醒了,半边天都被照亮了,接着整个大地颤动起来,像是有万马奔腾着,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呼啸着朝这个方向跑过来。 声响越来越近,转眼就到了门前,待两人看清楚来的是什么时,都惊恐的睁大了眼。 “那是......什么?”徐思思喃喃道。 一片涌动的火光! “那是镇天海域的死火,怎么漫出来了?!!” 那岩浆火海铺天盖地,汹涌而来,花草,竹林,都被淹没在火海里,不一会功夫就蔓延至台阶下,将两人的眼眸染的火红,眼看就是烧到跟前来了。 “快跑啊!”徐思思大吼,一把扯过他的衣袖,拉住他死命的往反方向逃去。 第十一章 逃出生天 岩浆的速度蔓延的很快,眨眼便到了跟前,那火舌中带着一丝黑气,从迎面扑来的热气中,两人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快走!” 徐思思扯了一把没拉动,急道:“你想干嘛?这火海马上就到眼前了!” “我不能走。”云雪深面色严峻盯着前方,他身边就是云父的遗体,还有那么多族人,他就这样走了,火海延绵过来,后果不堪设想! 将她挡在身后,他上前一步,调动真气,手上结印,一声清啸,对着前方拍出一掌。 推山! 似横山阻断河流,凶猛的岩浆被激起一丈高的浪花,源源不断地真气从他双掌间涌出,蜿蜒的火舌像被一股无形的墙挡住,再也进不得一寸。 徐思思瞪大眼睛:“好厉害!” 岩浆从镇天海域的方向源源不断地涌过来,像是一个无底洞,那火浪在中门处越叠越高,咕嘟咕嘟沸腾着,像是地底捅出了一个窟窿。 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云雪深的真气终究是会耗尽的,以一人之力对抗天地之威,那是不可能的。 见他额上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滴落,徐思思急得团团转。 怎么办怎么办? 也许是久攻不下,镇天海域传来一声咆哮,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愤怒起来,又引起一阵地动,一排岩浆汇成的火浪叠了一层又一层,重重拍了过来。 云雪深浑身一颤,喷出一口鲜血,溅在胸前,宛若一朵绽放的荷莲。 似乎有重重的山压在他肩头,鲜血从他的唇边汇成一条线,滴落到地上,染湿了脚边的番天印。 本来暗淡无光的宝物里面有幽光一闪,鲜红的血液沿着那条裂缝流进番天印中,那条摔裂的缝隙在血液的浸泡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印身变得更加璀璨明亮,周身寒气四溢,有小片小片的霜花从印身里面渗透出来。 只不过这时候,不论是云雪深,还是徐思思都没有注意到。 云雪深觉得手上肩上传来的压力越来越大,那火海里传来一声愤怒的吼叫,浪潮重重打过来,他胸前犹如重锤,手上一松,连退几步倒在地上。 无形的禁制一松,蓄力已久的火海遮天蔽日扑了过来。 徐思思脑海中一片空白。 眼看两人就要命丧当场,异变陡生。 番天印发出明亮的白芒,以它为中心,一层晶莹的冰霜向前铺展开来,正面迎上火海,两者相接触的那一刹那,那冰霜以极其霸道强硬的态度,将方还汹涌澎湃的岩浆冻结住,源源不断地像前蜿蜒出去。 冻结三尺,仿佛连之间都冻结住了。 岩浆中咆哮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冰霜向外漫延的簌簌声响,空气中的热度也降了下来,两人感到了一丝寒意。 冰雪应该是洁白无暇的,可徐思思看到的面前冻结着岩浆的冰块,呈火红色,美丽而透着致命的危险。 “这是怎么回事?”她惊疑不定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云雪深站起来,擦干嘴角的血,朝远处眺望,那边火光弱了下来,也不知道具体情况怎么样了。 “那我们现在安全了吗?” “应该......”安全了三个字还没说出口,两人脚下传来细微的咔兹的声响,神经紧绷的二人听得格外分明。 一股寒意从脚尖传来。 云雪深低下头去,一层冰霜以更快速度从番天印那里,向他们脚下铺过来。 云父的眉毛染上白霜,瞬间蔓延到全身被冻成冰柱,冰块越结越厚,转眼间就形成一个巨大的冰棺。 “走!”这次不需要徐思思催促,他拽住她的手腕,往大殿后面跑去。 不需要回头看,他能能感觉到那冰霜像一条毒蛇,跟在后面紧咬不放,后脑勺的寒意冷的惊人。 他有一种预感,不能让那冰霜沾染上。 徐思思被他拉着死命往前跑着,她看见很多穿着和他一样衣服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冻成冰棍,飞禽走兽,山川河流全部都被尘封。 她今天会死在这里吗? 脚步越来越沉重,对死亡的恐惧无法遏制的从心底升腾出来,她回头看去,感觉像是在做梦。 “我们去祠堂,那里有云氏历代祖先设下的阵法。”云雪深在前面大声说道,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声音也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将她杂乱无章的思绪换了回来。 也只有那里是雲海仙门最安全的地方,如果宗祠也抵挡不住冰霜的侵染,那么他们俩就只能共赴黄泉了。 她在他身后重重点头。 两人向后山跑去,顺着羊肠小道一路向前,最终来到一处断崖边的铁索前,悬崖对面有一座孤峰,云氏宗祠就在对面,连接两座山峰的只有一根晃晃悠悠的铁索。 云雪深没来得及看一眼身后已经结霜的树叶,揽住徐思思,飞身踏上铁索,滑出十几米远,在那抹寒意追上他的最后一秒,扑进祠堂,然后扭转机关,关闭石门。 大门轰隆一声紧紧关闭,祠堂四周有黄色光芒一闪,将那抹寒意拦在外面。 昏黄的烛光将不大的宗祠照亮,暖黄的光芒没有岩浆那么红,不像冰霜那么冷,带着丝丝暖意,徐思思颤声问道:“那个东西不会进来了吗?” 云雪深在四周看了看,侧耳在门边听了听,确定了之后,说道:“不会进来,我们现在安全了。” 安全了。 安全了。 劫后余生的喜悦袭来,徐思思忍不住放声大哭:“吓死我了,我以为我活不了了。” 她一边抹泪一边控诉道:“你们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这么吓人。” 她哭得很大声,带着浓浓的鼻音,委屈得不得了。 “我差点就死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的家人都还等着我回家。” 云雪深呆了呆,歉然道:“我知道你很害怕,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他这话不说还好,对面人哭的越发汹涌,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他犹豫再三,拿出帕子想帮她擦泪,却被她一把楸住袖子抹去鼻涕。 “哭什么哭,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恶心死了。”一道声音从左边传来,吓得徐思思打了个泪嗝,定睛看去,竟然是云风。 方才他坐在阴影里,两人都没有注意到。 “云风,”云雪深大喜,激动的走过去搂住弟弟,“原来你在这里,你没事真是太好了。”那冰霜像是夺魂刀,他一路逃过来,遇到的门中弟子,甚至几位长老,无疑不被冰封住了,眼下看到弟弟还活着,简直高兴坏了。 “我们能有什么事,”在他身后,青玄长老也走了出来,瞧瞧这个,看看那个,挤兑道:“我看你们两个只怕才有事。” 徐思思抽噎几声,赶紧抹干眼泪。 对于大哥的热情,云风显得有些不自然,只能再瞪了眼徐思思,冷哼道:“娘里娘气,丢不丢人!” “我想哭就哭,关你什么事。”徐思思反唇相讥。 云风将手里拿得一筒竹简往桌上一磕,没好气道:“谁想看你哭啊,是你自己闯进来在这里哭的。” “谁想进来,不进来我们就没命了。” “好了好了,你们俩就不要吵了,”青玄拉开两人,问云雪深道:“你来说说,到底出什么事了,什么东西在追你们?” 云雪深将整件事简短地说了一遍,云风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将青玄的胡子楸掉了一把。 第十二章 三皇的传说 “那照这样说,我们现在是困在这里出不去了,出去就会被冻成冰棍,”云风不敢相信,“整个雲海仙门都被番天印冰封了,也只有这里最安全?” 他着急起来就坐不住,坐不住就喜欢原地转圈。 “云风你不要晃了,晃得我老人家头都晕了,”青玄坐在宗祠里供奉的牌位前大喊,“你晃也没用,还是听听你大哥怎么说吧。” “问题在那块番天印上面,冰封是从那里出现的,”云雪深沉吟道:“我们得搞清楚这个番天印到底是怎么回事。” “姑娘,”他转头问道:“番天印是从外面带过来的,你可知道些什么吗?” “姑娘?!什么?你是女的?!”云风指着她满脸震惊。 “我不是难道你是?”徐思思没好气的说道,这么温文有礼的大公子怎么会有个这般凶巴巴又粗鲁的弟弟,他们除了穿衣服的一样,都姓云,其他哪里都不一样,只怕这个云风是外头捡回来的吧。 她不怀好意腹诽着,转头对着云雪深就变了个笑脸,柔声道:“我叫徐思思。” 云风打了个寒战。 “我们那里流传着上古五帝的传说,其中只有天皇氏,人皇氏,地皇氏的故事流传了下来,这番天印据说是三皇之首,五帝之尊的天皇氏的法器。其他的我也就不清楚了。” 她说的和雲海仙门藏书阁中记载的没什么区别。 “那这三皇五帝和我们雲海仙门又有什么关系呢?”云雪深沉思。 “大哥,我们云氏,正是人皇氏云炎皇的后裔。”云风突然说道。 他身边,青玄摸着胡须习惯性点了点头。 再点了点头。 “什么?!”等反应过来他说了啥时,青玄一个屁股墩儿摔到地上,一把老骨头差点摔散架,“我们是什么?!” “人皇氏的后裔?!”青玄的辫子都快被扯断了。 “上古五帝中三皇中的人皇氏?!”徐思思跟着问道。 “云风,你是怎么知道的?”青玄问道,他活了快六百岁了,都不曾知道。 云雪深也是一脸狐疑。 “爹告诉我的。”云风低声道,他是雲海仙门下一任族长,这等秘辛在云父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都告诉了自己。 “原来如此。”云雪深自语,想起死去的云父,他心中黯然,“那这和番天印引发的震荡有什么关系呢?” “镇天海域里面镇压着地皇氏释燧皇。” “镇压着地皇氏?”徐思思感觉自己的嘴巴都可以塞进鸭蛋了。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重复我说的话?!”云风恨不得拿胶带将她嘴巴封上,那么整个世界就清净了。 “我怎么重复你的话了,我想说什么你管不着,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啊,三皇啊,传说中的三皇啊,谁知道你是不是在吹牛。”徐思思的指头差点戳进云风鼻孔里头去。 两人都是家中老二,正是王八对绿豆,越看越不对眼了。 “不得无礼,听他说。”云雪深拦住她,拉住差点暴走的弟弟,“为什么要镇压住地皇氏,他犯了什么错?” “爹临死前告诉我,上古五帝中三皇分为天皇氏雪羲皇,地皇氏释燧皇,人皇氏云炎皇。” “上古五帝,那还有两个呢?” “死了。” “死了?谁杀的?” “是啊是啊,谁杀的?”青玄跟着问道。 云雪深若有所思。 “释燧皇所杀。” “为什么?” “我也不知,爹没有说完,”云风的语气带了些沉重,“我们云氏也是为了躲避地皇氏的追杀才逃到此处,最后将他镇压在这里的。” 一千多年前,地皇氏释燧皇大肆屠杀五帝门下传人,最终人皇氏云炎皇和天皇氏雪羲皇以付出生命的代价,合力将他封印,镇压在镇天海域的火海下面,天皇氏门下死伤殆尽,只余云家五百多人隐居世外,退隐入雲海仙门,镇守在镇天海域边上。 只是当年秘辛,经过云家族长口口相传一代一代传了下来,并且告诫下一辈,守住此地,不可踏出雲海仙门半步。 只是云父没有说完就去了,更详细的他也不清楚。 云父将族长之位传给他,并嘱咐自己一定要好好守住雲海仙门,看好镇天海域,并且,一定要保护好大哥云雪深。 只是爹并不知道,他刚不在了,雲海仙门就出事了。 等他说完,室内一片沉寂许久,他们知道了一些事,可更大的谜团萦绕在眼前。 为什么释燧皇要大开杀戒,雪羲皇的后人去哪了,镇压在镇天海域的地皇氏现在如何了? 更紧要的事,也在眼前。 他们必须出去。 出去了才能弄清楚一切事情,也才能找到解救族人的办法。 “不行,我们不能在这里呆下去了,”呆了几个时辰之后,估摸着天已经亮了,云风等不了了。 他从供奉历代云氏先祖排位的案桌下,敲开一块砖,然后从埋在里面的木匣子拿出一筒竹简收在怀里,将手里的竹简放进去,这上面记载了整个雲海仙门的阵法地图,只有历代云氏族长才知道这个东西,也只有确认了下一任族长之后才会传承下来,方才他和青玄来到这里,就是来看这竹简寻找再出雲海仙门的方法,去找真的番天印救云父的。 将石砖复原,云风走到大门边,深吸一口气,打开门走了出去。 云雪深不放心,跟在后面一块出去了。 “走走走,我们也跟上。”青玄拉上徐思思,也出了祠堂。 外面已经成了一个冰雪王国,脚下的土壤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宗祠对面的山峰和整个雲海仙门万籁俱寂,一片莹白,受冰封的影响,天空中出现一个透明的防护罩,闪着晶莹剔透的光芒。 那是雲海仙门隔绝外界的第一层结界。 “那是什么?”徐思思扬起脑袋,问道,结界映在她眼中,聚成一片小小的霜花。 “那是一千年前云氏先祖来到此地设下的与外界隔绝的的结界。”云雪深说道。 “大哥,我们要出去,不能在这里等了,只有出去,去鸿蒙书院司家,打探清楚,才能找到解救族人的办法。” 番天印是从司家出来了,那里也一定有线索。 “可我们怎么打破结界?” 青玄还没说完,云雪深就打断道:“不行,结界绝对不能打破,不然雲海仙门和外界联通,谁都可以进来了,到时候整个宗族都危险了。” “那我们应该怎么出去?” “山峰下面有一条峡谷,谷底的河流一定会流出去,我们找到里面连通第二层结界的暗河,就可以通过暗河出去了。” “大哥,你怎么知道的?”云风讶然。 云雪深却未回答,他这个傻弟弟,想治好云父的可不止他一人,如果云风云雨没有出去,他也会偷偷出去,去外界寻求医治云父的方法。 “云风,你带着青玄去谷底,我们先走了。”说了,伸手揽住徐思思,纵身一跃,向谷底跳去。 云风见状,提住青玄肩膀,深吸一口气,也带着他向谷底而去。 第十三章 守护结界 四人安全的落在谷底,有了昨晚飞越火海的经历,从高空下来,徐思思还算镇定,反而是青玄吓得不行,满头白发胡须飘飞,塞了云风一嘴巴不自知,心中感叹自己一把年纪,都是快要入土的人了,还跟着一众小辈瞎折腾,手脚并用将云风抱的死死的,惹得对方脑门青筋直跳。 见此情景,徐思思忍不住哈哈大笑,云雪深心中的郁气难得散开了些,上前扒下青玄,解救出云风,四人这才打量着周围。 整个谷底也受到冰封的波及,四周树林压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他们现在落脚的地方正是平时峡谷中的河流,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凝神向冰下面看去,冰层大约三尺厚,下面的水流静悄悄流淌着。 “我们得打破冰层才能下去。”云雪深说道。 “我来。”云风示意三人退后些,运力,然后对着冰层一处连拍两掌。 一阵地动山摇,四周峡谷上堆积的积雪簌簌落下来,那块受力的冰层处先是破出几道裂纹,还没等云风再补上几掌,又迅速的结合恢复了原样。 云雪深注意到,他们脚下的冰层受此一击,变得更厚了些,方才还能隐约看见地下河流,现在却看不分明了。 看来番天印的冰封并没有完全消退,只是暂时减弱了,不能再惊动它。 “我来吧,”云雪深拦住云风,道:“你们吸口气,屏住呼吸,我带你们穿出去。”昨晚的伤势调息了几个时辰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带上三人穿过暗河应该还是可以的。 “大哥你带我们三个太危险了,地下暗流不知到底有多长,只靠你一个人,你很容易会因为体表失去温度出事的。” “不要紧,有你这句话,大哥心里就会暖很久了。”他展颜一笑,因云风话语中真切的关怀,云父要将他逐出雲海仙门而孤寂寒冷的心暖了许多。 再者,他这样要求,也是有自己的倚仗的。 源自于他与生俱来的功法,只是因为云父的嘱咐,他从未将自己的功法在人前展露过。 他手中掐印,真气周身运转,一朵透明的霜花自他身后徐徐绽开,巨大的花叶包裹住三人,下一秒他带着三人破开冰面沉入水底。 水底的世界暗黑沉静,几人只感觉身边的水流在迅速倒退,在肺中残留的氧气即将用完的时候,他们终于出了暗河。 外面阳光正好,微风不燥,云风拉着青玄从水里冒出头,抹了把脸上的水。 “大哥呢?大哥怎么没上来?”他环顾四周,却不见另外两人踪影,不由得急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样一定会出事,大哥,大哥你在哪?!” 将青玄送到岸上,正要下水去寻两人,就看到湖中心冒出水泡,徐思思拉着云雪深冒了出来。 “快来搭把手!”她扶着云雪深在水里扑腾,尽量稳住两人身子的平衡。 “大哥!大哥!” 云风手脚并用游过去,将他们两人拉上岸,。 一行三人拖拖拽拽上了岸,徐思思搓了搓胳膊,拉了把青玄,道:“从水里出来冷死了,我们去捡些柴火回来。” “那他们……” “哎呀,让他们休息啦!”她抿嘴一笑,拉着青玄走开了。 从河里出来,小姑娘扮男装而加粗的眉毛经过水洗后露出原来弯弯的模样,故意擦黑的脸颊随着滴落的水珠露出下面的瓷白嫩色,在额间艳红的红宝石的衬托下,眉眼弯弯,唇红齿白,俏生生如春日里柳枝上刚抽出的第一抹嫩芽。 青玄看看她,又看看坐着休息的云雪深,云风握着他的手正渡着内力,让他苍白的脸色好了不少。 小老头嘿嘿一笑,转身捡柴去了。 两人回来时顺路还带了一些甜津津的野果回来,烤干衣服后,云风拿出竹简,四个脑袋围在一起,辨认地图上面的位置。 “我们现在已经出了第一层结界,往这边走就能出第二层结界。”云雪深手指点上一个方向。 “那还等什么,赶紧走啊。”他还没说完,徐思思早已坐不住了,拉着他就要走。 她出来都已经这么久了,家里人只怕要担心死了。 “急什么啊,我地图都还没看完呢。”云风在后面大喊,见两人已经走的有些远了,只好将竹简收紧怀里赶紧跟上。 四人顺着方才确定好的方向往前走,越往前走去,丛林越发茂密,灌木丛生,藤蔓密密麻麻拦住两边去路,不多时,一座沙盘出现在眼前。 一眼望去,整个沙盘方方正正长宽约十丈多,组成一个巨大的棋盘,棋盘上的每一颗棋子,都用玉石铸成,都在日光下泛着幽幽的冷光。 这不是日常见到的任何一种棋,不是黑白围棋,也不是楚河象棋,所有的棋子都是雕刻成人类和战马的样子,配备武器装备,密密麻麻有序的陈列在棋盘上,一眼望去,一时间数不清到底有多少颗。 所有的棋子均有真人大小,此时默立战在棋盘上,背对着众人,就像是在守护着身后的雲海仙门一样。 “这是第二层的守护结界?”云风叹道。 “这可是云氏众先辈凝结全族之力制成的傀儡人,每个傀儡人里面都注入了灵力,再以整个阵法,也就是这座沙盘为辅助,可是保护雲海仙门的一搭防线,老人家我还是小时候听家中老人提起过,没想到竟然真的存在。”青玄捋了捋自己的胡须说道。 他小时候,那可就是六百多年前了。 “这么厉害?”徐思思赞叹道,她这一天一夜之间,真的是什么光怪陆离的事情都经历见识了。 “看那里,是不是第二层结界。”云雪深目力极远,他指向棋盘尽头,招呼云风。 沙盘另一边,一面透明的荧幕若隐若现,在阳光的折射下显出若隐若现的光芒。 “应该就是了。”云风点了点头,内心舒了口气,没想到这一行还比较顺利。 “那老人家我就先行一步了。”青玄将胡须往肩上一甩,抬脚踏上棋盘,顺着人形棋子之间的缝隙往前走去,不时玩心大起,摸摸这边人形棋子的手,拍拍那边战马棋子的头。 “我第二,我第二。”徐思思看得眼热,赶在兄弟俩前面踏上棋盘。 身处其中,和在棋盘下面观棋子的感觉又大大不一样,她满眼新奇看着四周,宛如进入了一个新世界,她身边站着一个手持长剑的棋子,面目刻画的栩栩如生,双眼平视正前方,神情坚毅,长剑持在身前,战马安静地站在身边。 一股苍凉的感觉传来,徐思思感觉自己面前的仿佛不是一颗棋子,而是一个守卫家园的剑士。 她忍不住摸了摸剑士的胳膊,触手冰冷坚硬。 不是真的,是石头。 “你们快上来啊。”她回头冲两兄弟挥挥手。 她身后的剑士,经她手指触碰后,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力一样,发出了细微的动静,手指微微一动,眼睛眨了眨,转过头来,看着徐思思,在她背后,将手中长剑,对着她重重一挥。 第十四章 认主的棋子 “姑娘!”云雪深大惊,“快躲开!” 背后寒意袭来,徐思思脖颈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明明是石头做的剑,却反射出一道锋利的剑光,她往后一看,来不及多想,往旁边一躲,剑锋擦着她的脸颊险险避过,一缕头发被劲风隔断,落到玉石白的棋盘上。 一击不成,那剑士眼珠子转了转,剑锋一转,横扫过来,这次是直取她的脖子而来。 还来? 棋子与棋子之间的空隙本来就不大,刚好能容一人通过,徐思思方才一避,已经撞上了旁边的另一颗持刀的人形棋子,眼下避无可避,她抽出软鞭,双手抹开左右一拉,拦住了扫过来的石剑。 绷直的软鞭震个不停,那石剑仿佛有千钧之力,压得她虎口发麻,一双胳膊酸软无力,眼看那剑尖越来越近,一只手横插进来,屈指一弹,将剑尖拨开,顺手一提,将她救了出来。 出手的正是云雪深。 “没事吧?” 徐思思摇摇头,甩了甩胳膊,卸下方才的劲力,“没事,这是石像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动起来了?” “我也不清楚,”云雪深看着方才挡开的剑士,那剑士被他挡了一记后,退回原处,又不动了,除了那支出鞘的石剑,仿佛方才的都是错觉,“还是快些走,此地不宜久留,”说着,招呼后面的云风:“跟在后面,你自己小心。” 云风示意自己明白。 “你们没事吧?”青玄在前面喊道。 “没事。”徐思思挥了挥手。 云雪深却觉得越来越不对劲,四周石像林立,或持剑或佩刀,明明没有任何生命迹象,他却能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 两人抬脚踏出一步。 这一步,像是触动了某个机关,周身十步之内,所有的石像都动了起来,缓缓转过头,转过身子,无数个石像棋子转动灰白的眼珠,凝视着闯入阵中的二人,最近的四个石像,活动四肢关节扬起兵器,向着两人刺来。 没有任何其他声音,只有石像挪动时摩擦出的沉闷声响,出剑,挥刀,剿灭入阵者。 有完没完了! 徐思思在夹缝间左右闪躲,近身作战软鞭并不方便,趁着云雪深替她挡住攻击的空挡,将鞭子挂回腰上,从靴筒里面摸出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回肘格挡,一声铿锵之响,那剑士的石剑磕了上来。 有重物落地的声音,那石剑撞上来,犹如豆腐撞上刀口,切面光滑整齐,竟然断了。 棋子剑士握着只剩半截的石剑,举到面前,呆滞的眼珠子变得更呆了。 旁边地云雪深也怔了下,差点被一把石刀砍中胳膊。 徐思思大喜,这把匕首是出门的时候徐老爹塞给她的,没想到竟然是个削铁如泥的宝贝。 “这下好办了,看我统统把你们脑袋砍下来。” “不可!”云雪深阻拦道:“不可破坏这些石像,他们是守护雲海仙门的第二层结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们要怎么办?!”徐思思气急败坏,他俩入了这阵中,就像小白兔进了狼窝,这些石像就像狗闻到了肉味,对着两人穷追不舍,不仅数量众多,避无可避,关键这些石像是真的想要她的命。 他们走到哪,都有石像随着两人的到来纷纷苏醒,刚开始时动作僵硬而笨拙,动弹几息之后这些石像就变得灵活起来,手中刀剑挥舞的虎虎生威,有的甚至还骑上战马,杀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另一边,青玄掉头过来,整个沙盘上石像挪动的声音嘎吱作响,可奇怪的是,所有的石像棋子都对他视而不见,只奔着徐思思云雪深两人而去。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被石像棋子隔断视线,看不到两人的身影,站在青玄身边的是一个拿着拂尘的石像,受到惊动后也醒了过来,拂尘搭在臂弯,僵硬的向中间的包围圈走去,走了两步,却发现有点困难,眼珠子向下一看,原来是青玄抱住了他的一只腿,挣了挣却没挣脱,干脆不去管他,僵直着双腿,同手同脚向阵中走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青玄拦却没拦住,坐在石像脚上嘶声力竭大喊:“云风,快想想办法啊,快想办法救他们啊!” 云风早在石像发动攻击就冲了进去,可这些棋子数目太多,层层叠叠将他挡住,说来也奇怪,他本以为自己也会受到攻击,但这些苏醒的刀剑石像守卫看也不看他,只顾向着另外两人奔去。 云雪深和徐思思被包围着,慢慢逼入一个角落,那个角落的地砖颜色稍暗,刚一踩上去,只听咔哒一声响,地砖缝隙涌出一股白色烟雾,烟雾一被吸入肺中,她脑中一阵恍惚,眼前一昏,栽倒在地,云雪深只多撑了一息,也随着倒下。 “糟糕!”云风再也顾不上,掌风连扫,将石像拍开,提气直奔那角落而去,同时将怀中的竹简抛给青玄,“快找,竹简里面一定有破解方法。” 屏住呼吸跃进角落,提住两人衣领,在众石剑即将将两人插成刺猬的前一秒将人拖了出来。 青玄松开方才拂尘侍卫的大腿,手忙脚乱接住竹简在地上摊开:“雲海仙门第二层结界为星辰大阵,以地为棋盘,汇聚星辰之力,驱使傀儡守卫,剿灭侵入者......” “谁叫你看这个了!”云风拖着两人不停躲避着石像的攻击,怒道:“赶紧找破解办法,快!” “哦哦,在找了在找了,”青玄目光随着指尖在一行行字上划过,点到一处,眼睛一亮,“找到了!” 他爬起来大喊道:“云风,星辰大阵只认云氏血脉,找到大阵针眼,将云氏后人之血滴入针阵眼,大阵就会逆转,这些石像就停下来了。” “说重点,阵眼在哪里?” “在在......就是你前面的那个石柱。” 云风顺着他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一根半人高的石柱,他奔了过去,将徐思思丢到地上,手掌往石柱棱角上狠狠一划,按了上去,鲜血顺着滴落下来,那柱子顶端浸泡在血液里,一道暗光从底下闪过,顺着棋盘的分界线向四面八方贯穿出去。 一切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疯狂攻击的石像终于停了下来。 云风脑子有点昏,方才血放得太多了,三人中间看起来好像他的样子更惨一些,摇摇头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青玄拿着竹简跑过来,心疼道:“唉唉,流血了流血了,怎么划这么深的口子。”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拔开瓶塞,将里面的药粉洒在云风伤口处,又将他的衣服撕了一条下来,缠住了手掌。 云风看着自己被撕得破烂的长袍,简直无语,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出来的匆忙,没带什么药物纱布,将就将就。”青玄老脸一红,转移注意力问道:“云风啊,这石像为什么要攻击雪深啊,竹简上面不是写了驱逐侵入者,只认云氏血脉吗,你大哥不是云氏血脉吗?” 听他一说,云风蓦地睁开眼,冷冷道:“我看你年纪大了,眼睛也花了,没看到大哥是去救徐思思被连累了?” “不对啊不对啊,”青玄摸了摸胡须,“我明明看到石像主动追着你大哥,你去救他们俩,石像也没有攻击你啊。” “就你话多,闭嘴了!”云风伸手扯了他胡子一把,皱眉道:“说你看错就看错了,此事不许在大哥面前提起。” 青玄捂住胡须心疼道:“小娃娃怎么还生气了,不知尊老,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走了啊!”云风背起云雪深,大步向第二层结界幕走去。 “慢点慢点。”青玄扶起徐思思,赶紧跟上。 第十五章 雇主的身份 曲阜城徐家。 陪着司家郭大管家喝了大半夜的酒,又将珍藏大半辈子的画儿半推半就的送了出去,终于撬开郭横北的嘴。 番天印今天确实是被盗了,府里也抓到了一个人,还是二爷亲自出手的,为了防止有人来救,确保万无一失,人犯就关押在司二爷院子底下的地牢里,由火麒麟亲自守在一边,就是为了引出他的同伙。 两人喝得酩酊大醉,破晓时分,徐老爹摇摇晃晃走出郭横北院子,出了司家大门,跌跌撞撞回家了。 人虽喝醉了,脑子却越来越清醒。 思思果然出事了,那地牢里面关着的,肯定是他的二女儿。 回家看了看大女儿的状况,伤势还算稳定,人在昏迷中还没醒过来,呼吸均匀,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司家的银甲卫在外面闹腾了一晚上,徐绮罗守在废院的小房里,一晚都没敢睡着。 “先去休息一会,我们晚点出去找你二姐。”徐老爹拉着三女儿回房去睡了,自己搬了把躺椅到废院耳房,守在徐眠月床边小憩了几个时辰。 待会还有很多事要做,不休息好怎么能行。 等到了晚上,月过树梢,整个曲阜城都沉入睡眠的时候,徐老爹带着徐绮罗出了南城门,走了半个多时辰,来到了城外的义庄。 此时,刚过子时,月亮的银辉照的地上亮堂堂的,义庄外面的树上栖了好些乌鸦,被两人的脚步声一惊,乌拉乌拉飞走了。 “爹,我们到这里找得到雇主么?”徐绮罗抱着胳膊紧紧跟在徐老爹后面,颤声道:“这可是义庄啊爹,专门放死人的地方,太吓人了,不能白天来么?” 这座义庄有些年头了,大门因年久失修已经破了一块歪歪斜斜挂在那里,风一吹,嘎吱作响,从门里面看去,里面黑黢黢的,阴风阵阵。 “我们不会要进去吧?” “白天来太招人眼了,现在风声正紧,外面司家全程都在搜捕你们,晚上出门安全些。” “跟着走好,不要走丢了。”徐老爹招呼三女儿,在义庄大门口围着几棵大树转了转,最后走到一棵槐树下,“就是这里了。” 他在这腰粗的槐树树干上四处摸索,最终摸到一处凸起处,贴进去听了听,里面传来呜呜的风声,屈指,那处凸起处,叩了叩。 再叩了叩。 树干里面传来空空回响,这树里面竟然是空的,只是不知连接到哪里。 叩了足足九下,徐老爹才收手,拉着徐绮罗站到一边。 这是大女儿徐眠月和雇主之间的暗号,为了方便他们拿到番天印之后联系雇主,故留下了这个地点,槐树传音,雇主听到之后,自然会前来。 两个小女儿不知道这事,但徐眠月却没有瞒他。 眼下思思被困在鸿蒙书院司家内,他没有其他办法可想,只能来寻这雇主帮忙想想办法。 两人等了一刻,却不见任何人到来。 “爹,你会不会弄错了。” “不会,我还没老糊涂,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会记错。” “可都这么久了,雇主还没来,是不是不来了。”徐绮罗转着大眼睛又看看了义庄黑黢黢的大门,心里着实害怕。 这时,突然起了一阵风,一道女声从两人身后传来:“你们找我做什么?” 徐绮罗吓了一跳,楸住徐老爹胳膊,回头看去。 一个全身都裹在黑纱里面的人站在两人身后不远处,只露出一双淡漠的眼睛在外面,她什么时候来的,两人竟完全都没有注意到。 “不是说以后不要再联系我的么?深夜传音,到底有什么事?”雇主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却像渗着冰,冷飕飕的。 “小老儿今日冒昧前来,实则是为了番天印一事,”说着,徐老爹从怀里拿出十万两银票,“番天印我们并没有取到,这钱实在是受之有愧,还请阁下收回吧。” 说着双手向前一捧,态度极其恭敬。 他感觉对方的眼神在银票上略一停留就移开了,接着听到她说道:“不必,番天印我已经拿到手了,银票你拿着。” “是是是。”徐老爹将银票又重收进怀里,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道:“其实今晚过来,还有一件事想请问阁下。” “说。” “此去司家盗取番天印,是小老儿三个女儿一同前去的,如今家中回了两个,二女儿却一直没有回来,阁下可曾见过我二女儿思思么?” 本想着在这雇主这里再打探一些消息,没想到对方却说道:“不曾见过。” 没见过? 徐老爹愣住了。 “你我钱财已清,以后不要再来寻我。”说完,雇主转身就要离开。 “阁下且慢,”徐老爹忙道:“实在不敢惊扰阁下,但是我家二女儿至今未归,我心中实在担心,听闻司家昨日抓了一个人犯,烦请阁下帮我多多留意,看看是不是我家女儿。” “我会的。”雇主略一思忖,冷冰冰甩下三个字。 “慢着!”见她如此毫不在乎地态度,徐绮罗一个箭步拦住她,忿忿道:“什么叫你会的,人命关天的大事,你怎么能撒手不管,说到底我二姐也不见也是因为你。” “绮罗,不得无礼。”感受到她身上惊人的寒意,徐老爹忙道:“她还是个孩子,阁下不要放下心上。” “爹,你这么怕她做什么,月姐现在躺在床上还没醒,思思又被关在司家地牢,她怎么能说不管就不管。” 雇主冷哼一声,凌空一抓将徐绮罗抓到面前,眼中杀意宛若实质,也不理会一旁求饶的徐老爹,她盯着手中瑟瑟发抖的小姑娘森然道:“你是第一天出来做这种掉脑袋的生意吗?” 被她两汪如寒潭的眸子盯住,徐绮罗周身发冷,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就崩了出来:“我也是担心嘛,你也没有提前说那番天印是藏在火麒麟的肚子里面的,那个火麒麟那么凶,月姐都被它的火烧的血肉模糊了,现在人都没还醒过来,生死未卜,思思也不见了,说不定早被拿出喂了那凶兽的肚子死了。” 小姑娘泪眼朦胧的眼中印出她充满戾气的模样,她眉头微舒,缓和了眼神,放开徐绮罗,沉默了一会才道:“司家没有你说的那样的事。” “你们走吧,至于你说的事,我会留意。”说完,她背过身子。 “那就多谢阁下了,那小老儿就先走了。”徐老爹赶紧拉住小女儿往来时的路走去。 “爹,我们不去找思思了吗?” 徐老爹恨不得捂住他的嘴,低声训斥道:“别说了,快走吧走吧。” “为什么不能说,”徐绮罗反驳道:“月姐都伤成那样了,我们怎么就不能问了,再说了,她到底是谁,她怎么就那么肯定司家没有那样的事?” “她和司家是什么关系,您就这么相信她,她说能留意就留意了。” “她这么清楚司家的事情,除非她就是司家的人,而且在司家的地位还很高。” “听她的声音是个女的,可是司家并没有女主人,不对,司家是有一个女主人的,那就是......” “快别说了,闭嘴!”徐老爹打断她的话,拉着她加快脚步,离开这里。 徐绮罗想到什么就说了出来,却没想到在他们身后,雇主听到她的话后,缓缓转过身子,面无表情盯着她的背影,满头黑发无风自动,两弯细眉下,眼神黑压压的杀意凝结成了冰。 向前只踏出一步,悠的来到徐绮罗的身后,一掌拍了过去。 她心中杀意滔天,只想解决了这个满嘴胡言的丫头。 “阁下饶命。”生死关头,徐老爹舍身挡在女儿身前,生生受了她一掌,喷出一口血。 “爹——!” 温热的血洒在她的手上,她呼吸一窒,眼神瞬息万变,混沌的脑子清醒了点,徐老爹嘴角殷弘的血刺痛了她的眼。 “阁下,孩子口出无状,你放过她吧。”徐老爹跌坐在地上,喘气道。 “速度离开,不要再来这里!”她寒声道,握紧拳头,猩红的血液粘在手心里,她深吸几口气,将胸中翻滚的杀意压了下去。 “快走快走。” 待两人走的看不见身影了,她才松下紧绷的身子,跌坐在地上,愣愣看着指尖的血,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方才,她差点杀了人...... 第十六章 不可提及的身世 徐思思捂着昏痛的脑袋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棵树下,月上梢头,她坐起身来,肩上搭着的一件衣服滑落下来。 拿着这件外袍怔怔发了会呆,才认出这是云雪深的外衫。 “醒了?”青玄坐在一堆火旁边,絮絮叨叨说道:“醒了就好,头疼不疼,来把这喝了。” “这是什么?”看着面前黑乎乎的汤汁,包裹在棕叶里面,一股难闻的药味散发出来,让她望而却步。 “你被大阵里面的迷雾迷昏了过去,这迷雾厉害得紧,喝了这个会好一些,快快快。”这位老者满脸笑容。 徐思思就着他的手喝下药汁,味道难喝得令人发指,见她苦的五官扭曲,青玄又赶紧去火堆里扒拉个红薯出来,一样用棕叶裹住了递到她手里:“小心烫,吃了淡淡味。” 三个小辈伤的伤晕的晕,倒是这位年纪最长的青玄仍是一副精神矍铄的模样。 剥开烤的微焦的外皮,里面的红薯肉飘香四溢,几口下肚,胃里暖和,头脑也清醒了些。 十步远处是一条溪流,流水淙淙,碧波粼粼。 周围不见云雪深的身影,她身边躺着一个人,正是云风,眼睛紧闭着,火光下看他的面色,苍白的过了头。 他怎么了?另外一个人去哪了? 还没来得及问青玄,就看到云风手指动了动,睁开眼睛,撑着胳膊坐起来。 “咦?你醒的挺是时候的,红薯刚烤好,”青玄笑道,又扒拉了个出来递给他,“来,一人一个,一人一个吃一个。” 云风接过吃的,恹恹问道:“大哥呢?” “醒来不久,说是去找点东西回来吃,应该快回来了。” “哦,”他将红薯拿在嘴边吹了吹,想了想又问道:“竹简呢?” “放在你旁边的石头上了。”青玄又塞了几个红薯,埋进火堆灰里面,这是他方才在附近挖到的,还不少,有十来个。 “没有啊。”云风将他指的那个大石头看了又看,连根竹片都没瞧见。 “没有?”青玄拍拍手,走过来也将他身边那个大石头看了个遍,“我明明放在这里了,去哪了?” “你该不会弄丢了吧?” “小娃娃又在诋毁我老人家,我又不是云雨,怎么会丢三落四,应该是你大哥拿着了吧。”青玄瞪眼。 “什么?!”云风猛地站起来,却没想起的急了,一阵头昏,捂住脑袋扶着树干,晕了好一会才站稳。 他在沙盘那里救下二人,刚出了第二层结界就因失血过多昏了过去,还没来得及将竹简收回来,竟然被大哥拿去了。 要出大事! 徐思思这才看见他左手上缠着纱布,上面还隐隐沁出血来。 “坐下坐下,你这是干什么?”青玄大急,“你今天放血放多了,要坐下休息,不要乱动。” “休息什么啊,叫你把竹简收好了,不要让大哥看到,你看看你。”云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不敢想象他大哥看到竹简上的内容后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你怪我干什么,手在他自己身上,我能管得住,我辛辛苦苦把你们救过来,一醒来就发脾气,不像话,太不像话!” “你大哥怎么了?”徐思思疑惑道。 “关你什么事!” “你这么凶干什么?我也是关心你们。”被呛了顿,她的脾气也上来了,语气不善,原以为按照云风的脾气只怕两人还会争吵几句,没想到他的火焰却熄了下去,幽幽道:“对不起,是我语气不好,我太心急了。” 见他语气软下来,徐思思也放柔了声音:“既然你这么担心,那么就去找他啊。” 云风叹了口气,问青玄:“大哥往哪边去了?” 青玄指了个方向,他将红薯和身上搭着的衣服塞给青玄,顺着所指的方向找去了。 “我也去。”徐思思把红薯放下,跟着一块跑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顺着小道边找边喊,月光明净透彻,如一层纱衣洒在树梢上,素洁如水,徐思思跟在他在树影斑驳的林子里找了半天,也没有看到云雪深任何踪迹。 “大哥肯定走了。”云风泄气无比,失落道:“他肯定是看到竹简里面的东西伤了心,自己先走了。” 徐思思跟在后面不知道说什么,再者她也不太明白究竟出了什么事。 “不过这样也好,父亲本来就是要大哥离开雲海仙门的,”说到后面,云风的声音带上了些许哽咽,“只是为什么要抛下我先走,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的,大哥.....” 想起昨日在大殿上发生的事,还有云雪深坐在台阶前难过的样子,她安慰道:“其实你并不想让你大哥离开的对不对,我们再找找,说不定他不在这个方向。” “不用找了,大哥修为深厚,我们叫这么大声音他不可能听不到。”听不到的原因只有两个,要不就是他已经离开了,要不就是他并不想出来见到他。 “回去吧。”云风折转方向,脚步沉重无比。 徐思思跟在后面,一样没精打采,想到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那个令人如沐春风的人,她心里有种不知名的失落难受。 等两人垂眉丧眼回到溪边,看到坐在火堆边的两个人时,徐思思瞪大了眼睛:“云,云风,快看。”她狠狠戳他胳膊。 “什么?”云风顺着看过去,待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时,一下子活了过来,“大哥,大哥!” “你们回来的可真是时候,”云雪深回头,笑吟吟道:“这只野鸡刚剥了皮烤上。” “你没走?!”云风奔过去,急切切的,徐思思跟在后面狠狠点头。 “走去哪?”云雪深讶然,沉静的眼像两汪清泉,刚漾起一丝波澜就沉了下去,他疑惑道:“我看你们还睡着,就去抓了只野鸡回来,青玄说你为了救我们失血过多,刚好给你补一补。” “你没看竹简吗?” “什么竹简?”火架上面的烤鸡烤的滋滋冒油,云雪深转过去将鸡翻了个面,才说道:“你说的是你拿出来的竹简么?” 他的声音沉静稳重,云风心里紧张的不行。 “不是放在石头上面吗?”他指了指青玄身边的一个石头,那石头不大,在靠近溪流的那边,刚好有一截树枝横在上方,挡住了一些亮光,不太引人注意。 众人齐齐伸长脖子看去,果然瞧见那竹简折的工工整整放在那里。 云风一个箭步冲上去将竹简攥在手里,塞进衣服里面。 “原来在这里,我还以为不见了,找了半天。” “咦?刚才怎么没有注意到?”青玄仔细看了看那块地方,他记得自己明明没有放这里的。 “说你老糊涂了你还不认,自己放错位置了。” “胡说,我老人家才不糊涂。” 徐思思噗嗤一笑,坐到云雪深对面,看着他火光下越发修长俊雅的眉眼,心中也被喜悦塞得满满的,“你方才出去,我们不见你,都很担心。” “不用担心,我说了会送姑娘你出去的。”云雪深安抚她说道,又问云风:“竹简里面写的什么?你怎么这么紧张。” “写了第二层结界的破解方法,说是得要云氏......” 话还没说完就被云风一个红薯塞进嘴里,“给我们烤了一晚上的红薯,你也累了,赶紧吃,可香甜了。” 青玄感动的老泪纵横,这个天天上窜下跳的小子也懂得孝敬老人家了。 “哥,你也吃。”云风扒出一个红薯递给云雪深,挨着他坐下,接过烤鸡的杆子,“我来烤吧。” “还是我来吧,你还没吃呢。”徐思思也拿出一个红薯塞给云风,抢过杆子。 云雪深淡淡一笑,看着手中热乎乎的烤红薯,长长的睫羽掩盖住眼中重重的思虑。 “快翻面快翻面,要烤糊了。” “知道了,不要催!” “你到底会不会烤啊,鸡爪子都被烧糊了,抬高一点抬高一点!” “闭嘴!” “给我老人家一个鸡腿,我爱吃,快快快。” “不给,这鸡腿是大哥的。” 徐家老二和云家老二惯常的斗嘴回荡在溪流上方,淡淡的烟火气息驱散了夜间的寒气,让云雪深的心犹如被泡在温水里暖洋洋的。 那竹简里面的内容,就先放在一边吧。 第十七章 最后一层结界 四人就着篝火,靠着大树草草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天一亮,云雪深和徐思思就去找雲海仙门最后的出口去了。 出了第一层结界,闯过第二层结界,根据竹简中记载的,就可以直接出去了。 青玄还在呼呼大睡,云风留下来,等两人走了后,他抓住青玄胳膊将他摇醒。 “快醒了别睡了!” 青玄被他摇得头昏脑胀:“怎么了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都什么时辰了还睡,快起来了!” “你要体谅一下老人家,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这么折腾,”看了看四周,问道:“咦?另外两个人呢?” “找出路去了,你以为都像你,还睡呢!” “那你呢?你怎么不去?”青玄爬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此时,太阳从山间升起,火红的太阳将他的脸映得红润润的。 “我是专门留下来想告诉你一件事的。” “什么事?”他竖起耳朵。 “告诉你,以后说话小心一点,不要在大哥面前提到云氏血脉的事情。”云风提前打发走两人,就是为了提前和青玄通好气,这个老头都快活狗尾巴草的年纪上面去了,可说话完全不经大脑,大哥不是云氏血脉可不能让他知道,能瞒着就瞒着吧。 “不能说啊?” “不能——!”云风没好气道:“一个字也不许提,就当你从来都不知道。” “你大哥既然不是云氏子弟,那是哪家的?”青玄越发好奇,他在雲海仙门六百多年了,这云氏大公子不是正牌货他竟然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爹还没说完就去了,”想到死去的云父,云风心情黯淡,道:“但是爹死前嘱咐我一定要护住大哥。” “反正不关你事了,你不要说漏嘴就行了。” “好好好,我不说,不说就不说。”青玄捂住嘴巴,表示决心。 见他再三保证,云风这才放下心来:“我们快走吧,也去找找出口。” 青玄跑去溪边草草洗了把脸,用衣袖擦干净,两人顺着云雪深的方向找过去了。 .................... 徐思思此时处于一个山洞里。 她此时快神经了,她和云雪深一起出来寻路,找了大半个时辰一无所获,走得累了,坐在一棵树下的石头上,靠着休息,就在刚才,如同切换时空,眼前的郁郁葱葱的树林和身边的云雪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光线昏暗的山洞内。 “云大哥,云大哥。”她摸了摸四周,触手是长满了青苔的滑腻的石壁。 “姑娘,姑娘,你人呢?你在哪里?”云雪深回头就没看到人了。 “我好像在一个山洞里面,不知道怎么就进来了,”山洞里面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头顶还有微弱闪烁的光芒,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她取出火折子,吹了好几下,却亮不起来。 徐思思心里怦怦直跳,好在云雪深的声音离得很近,让她心安了一些。 “你怎么进去的?”云雪深围绕着方才歇脚的地方仔细转了转,没有发现什么阵法机关,况且她的声音离得很近,仿佛就在面前一样。 说明两人离得并不远。 “我也不知道,靠在树上休息,突然就进来了,你快想想办法,这里面好黑啊,呆久了我害怕。” “不要怕,你四处走走,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我已经在找了。” 他的声音像隔了一层什么东西,听起来闷闷的,徐思思壮起胆子,在明灭不定的光线下面慢慢四处摸索起来。 “什么都没有,里面空旷的很,好像还有一些风......”还没说完,脚下提到一物,发出哐当一声脆响,待她蹲下身子,眯着眼睛找到那物,将手覆盖上去,摸了摸,一阵恶寒从心底炸开。 “啊——!” “啊啊——!” 她忙不迭丢掉手中之物,仰面坐倒在地上,手脚并用往后退了几步,却没想到又摸到另外一根长长的圆润的腿骨。 “啊啊啊——!”冷汗从背上涔涔留下,鸡皮疙瘩争相而出,她甚至能感觉到竖起的汗毛顶住了她的衣服。 “姑娘,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怎么回事?”云风两人闻声赶过来:“她去哪了?出什么事了?” “有死人,有死人啊!云大哥快救救我!”徐思思三魂六魄吓飞了一半,摸到头盖骨的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滞留在手上擦也擦不掉,她立在原处不敢动弹,只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阴风阵阵。 云雪深眉头深锁,脑中飞速过滤着方才她说的每一句话。 她说了里面很黑,还有死人。 两人隔得并不远,好像就在身边。 是靠在树上休息,然后就到那个山洞里面了。 是这棵树有什么玄机吗? 他将目光移到那棵树上,缓缓将手伸了过去。 掌心触及树干,却没有想象中粗糙的触觉,而是像陷进了沼泽,从指尖传来一股吸引力,差点将他整个人拉了进去。 “这是?”看着他没入树干的半截手臂,云风和青玄面面相觑。 “还有一层结界?!” “云大哥你来了吗?这里面好像有东西。”徐思思神经紧绷,这山洞里面有着极致的黑和极致的静,她好像听到有什么东西从黑暗中爬来,在地上摩擦出嘶嘶的声音。 徐思思不敢再听那声音,地上周边黑黝黝的,她抬头注意到头顶微弱的闪着的光芒,那光离得很远,根本就照不到地面上来,像萤火虫一样明明灭灭,数量不少。 星星点点的光映在她眸子里面,看了不过几息,徐思思脑子就一阵恍惚,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突然出现了水声。 “滴答,滴答......” 然后,徐思思发现自己坐在了徐家当铺里,爹,月姐还有绮罗坐在桌边,桌上摆着那个番天印。 她怎么回家了?方才她不是在......? 在......? 她思绪有些混乱,怎么也想不起她方才在哪了。 “我怎么在这里?”她喃喃道。 “说什么胡话呢,你拿了番天印不回家还想去哪里,外面司家到处在抓人呢,你这几天哪里都别去,在家避避风头。”徐老爹说道。 “思思你真是太厉害了。”徐绮罗甩着一脸崇拜看着她,两根乌黑长辫在身前荡来荡去:“平时都说你做事粗心大意的,没想到关键时刻这么给力。” “这次思思立了大功,我们将东西交给雇主,拿到剩下的七万两银票,就好好歇一阵子,我们一家人出去四处走走。”徐眠月温婉的面上笑容浅浅。 徐老爹摸了摸她的头,眼中一片赞赏之色。 真好。 能让他们这么开心,徐思思心中也开心的快要飞起来。 只是她好困啊,忙活了这么多天,她想先去休息休息,剩下的事就交给月姐吧。 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捂着嘴巴回房去睡了。 山洞内,徐思思也坐了下来,慢慢卧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好好睡吧,就留在这里,永远都不要出去了。 山洞顶上,微弱的荧光闪烁的更厉害了,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嘶嘶作响,越来越近,慢慢缠上她的身上。 “姑娘,姑娘?”云雪深叫了几声,里面却没有任何回应,不由得急了,转头对云风道:“我先进去,把她救出来再说。” “哥!”云风上前一步,“要不我去吧,你在外面再看看。”他的担忧不由言表,雲海仙门的结界应该大多数都是针对外人的,他怕再出现昨天大哥被攻击的状况。 “你和青玄守在这里不要动,我方才已经将周边转了个遍,全是崇山峻岭,没有任何道路可以出去,想来这里可能就是我们要出去的必经之路,我先进去探探再说。”说完,不等云风再说,向前踏出一步,整个人沉入树干中。 第十八章 幻境 穿过树干的那一刹那,感觉像是沉入了水里,有一瞬间的窒息感。 眼前一片漆黑,云雪深掏出火折子,一样点不燃,他闭了闭眼,从明亮的外面陡然来到这石壁内,视物受到很大影响。 看来这里是有什么秘法,屏蔽了一切火源,方才还有些不确定,这时他心里有大半把握,这里必定就是通往外界的出口了。 竹简上面没有记载这条通道,想来云家先祖是真的想和外界断开联系,永世不出。 将火折子折好放入袖兜内,静下心来,视力受阻的时候,往往听觉可以放到最大,他能听见不远处传来沙沙的声响。 “姑娘?” “姑娘?” 他的声音在山洞内显得空荡荡的,徐思思没有任何回应。 一定是出事了! 没有迟疑,他笃步向传来动静的那个方向走去,适应了黑暗,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一点轮廓。 石壁顶上的荧光闪烁的更急了。 他腿长步子大,走了三十来步,转过一道弯,果然看到徐思思躺在地上。 “姑娘!”他心里一喜,疾步上前。 还没走到跟前,却见一细长软体之物从她身上爬了起来,吐出长长的信子。 “嘶嘶~~” 隐约能看见那是一条蛇,头呈三角形,颈部较细,有白色的线从颈部蜿蜒至全身,在这白线内还有一条更细的红线相衬,浑身碧绿,由细小的鳞片层层覆盖,尾巴焦黄,椭圆形的眼呈猩红色,目露凶光,昂着扁平的脑袋盯着他。 竟然是毒性最烈的青竹蛇。 也不知道是不是云氏先祖为了防止宗门内外相通,竟然在最后一道关口放置了这么猛烈的青竹蛇,听四周游动的动静,显然并不止这一条。 他方才一路走来,也确实见到了四周零碎的人骨,想来是外界人不小心闯入,都成了这青竹蛇的盘中餐了。 那青竹蛇盘旋在徐思思身上,已经将人当成了它的猎物的姿态。 云雪深心中着急,若是被咬了一口,不及时医治,只怕她会有生命危险。 那边青竹蛇守着自己的地盘见来人不退反进,脖颈往后一缩,从地上弹起,只扑他面门而来,速度快若闪电。 云雪深眉头微皱,修长的指尖捻出一片霜花,点在青竹蛇头上,那小蛇刹时被冻成冰棍,摔在地上发出一道闷响。 看也不看掉在地上的蛇棍,他上前托起徐思思,仔细检查了番,见她面色如常,只是呼吸沉了些,看来他来的还算及时,青竹蛇还没来得及下口。 “姑娘,姑娘醒醒!” “快醒醒!” 叫了几声,见她没有丝毫要转醒的迹象。 这是怎么了? 云雪深指尖沁出一丝冷意,点在她的眉心,等了一会,怀里的人眼皮颤了颤,睁开眼。 “我这是......?” “云大哥......” 徐思思睁开眼,思绪目光慢慢聚焦回来:“我这是怎么了?我记得我在家里睡着了......” 云雪深莞尔一笑,“我们还没出雲海仙门呢,怎么就在这里睡着了?” 额间传来的凉意让她脑子清醒了些,她想到方才不对劲处,道:“不对,这里有古怪。” “我怎么可能在这个地方睡着,还是突然就睡过去了,”这么吓人的地方,她怎么可能睡着,仔细回忆刚才的情景,道:“我就是看到这个光后,人就昏过去了。”还做了这么奇怪的梦,番天印都裂了,他们一行人到现在都还困在被冰封在雲海仙门里面了,怎么可能回家。 云雪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向穹顶。 无数明明灭灭的荧光,宛若星河,在石壁上空闪烁,映在眼里。 那光芒内有什么东西吸引住他的神魂。 他有一瞬间的出神,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 眼前像蒙了一层纱,让他看得不太分明,耳边偏听的无比清晰,有纷杂的脚步声传来。 “他来了,五百年了,他竟然能逃出来。” “雪郎,我们打不过他的,我们快走吧。”说话的是一个女人,声音透着恐惧,中气明显不足。 “我不能走,作为雪氏后人,我不能放任他不管不问,他是来找我的,你带着孩子快走。” 他是谁? 这个男人和女人又是谁? 云雪深忍不住上前几步,想将遮挡在眼前的纱雾拂开,可这几个人的面目始终有一层烟雾遮挡,让他如雾里看花,瞧不分明。 “不要去,雪郎不要去。” “夫人,雪氏子嗣孕育艰难,如今只剩下我们这一个孩子,我去拖住他,你带着孩子赶紧走。”说完,男人拿起随身佩剑,奔出大门。 云雪深注意到那剑柄雪白,剑身寒光四溢,上刻俊秀飘逸“拂光”二字。 外面喊打声四起,火光耀眼,从院外一直烧了过来。 女子将手中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塞到身边婢女的怀里,急道:“带着孩子去雲海仙门,他的本体并没有出来,告诉云氏族长,务必加强镇天海域的看守。” 雲海仙门? 镇天海域? 他们到底是谁? 云雪深将目光落在婢女臂弯中的婴孩脸上,那孩子吮着手指,睡得香甜。 “夫人,那你呢?”婢女颤声问道:“夫人才生下小公子,如何能战?” “我俩今日注定有此一劫,怎么也要重创那人,你带着孩子快走,保住我雪氏一族最后的血脉。” “快走!”女子说到最后已是疾言厉色,狠狠推了婢女一把,奔出大门,一方莹亮温润的小印被她托在手中,脑后一片霜花浮现。 那婢女抱紧婴孩,抹了把满脸的泪水,裹上披风将怀里的孩子团团围住,从后院夺门而逃。 随着婢女的离开,那前院的打斗声越来越远,整个画面像被染上一团墨,浸染开来,慢慢看不分明,最后成为一个小点。 不,让我再看看,云雪深大急。 那两个人最后怎么样了? 不要走,让他再一眼。 “云大哥,云大哥!”耳边传来徐思思的呼喊:“你怎么了?云大哥。” 云雪深眨了眨眼,目光聚焦回来,看着面前她焦急的面容,恍若隔世。 “我没事,”他惘然道:“只是看到这星星点点的荧光,觉得挺美的,就多看了两眼。” “别看,我总觉得这里有古怪。”徐思思站起身来,抓住他的衣袖贴近了些,“而且我听到一些声响,是不是有东西过来了?” “你听。” 不用细听,山洞四周确实有东西在往这边过来,在地上摩擦得沙沙声络绎不绝。 “快走!”云雪深拉住她,健步如飞,往回路赶去。 “蛇啊,云大哥是蛇啊,好多好多蛇啊。”徐思思被他拉着一路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亮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灯笼,她在黑暗中呆久了,也能看到一些东西,这么些红灯笼明明就是蛇的眼睛,蛇身缠绕在一起跟在二人身后,像滚雪球一样游过来。 她吓得魂飞魄散,一时不查,脚下一痛,竟是踏到一个低洼里,崴了脚。 痛痛痛。 事急从权,云雪深将她拦腰一抽,打横抱住,一个箭步跨出山洞。 第十九章 欢喜 云风和青玄守在树边上,等了没一会,就见树干枝叶乱颤,空气里一阵扭曲后,云雪深抱着徐思思冲了出来。 “大哥,你没事吧?”云风冲过去,将他上下看了个遍。 “小丫头怎么了?”青玄也跟了过来。 徐思思被他抱在怀里,脸色煞白,显然还缓过神来。 “我没事,她崴了脚,我带她去一边看看,这里应该就是出去的通道了,里面有古怪,你们不要贸然进去,一会再与你们细说。” 留下两人在远处,云雪深抱着徐思思,辨认了方向之后,来到一条溪流边。 那青竹蛇在她手腕上缠裹,虽然不见咬痕,但也留下了缠绕的痕迹,这种蛇类毒性猛烈,谁知道接触了鳞片的皮肤会不会有影响,最好还是去洗一洗,以免出事,崴伤了的脚也要好好处理下。 徐思思坐在水边的石头上,看面前的人半跪在地上,替她处理好脚上的伤,又拿出一块帕子替她洗净了手臂上青竹蛇爬行时留下的黏液。 贵公子一般的人物,他做事的时候神情专注,给她擦手的动作轻且柔。 她默然不语,想起这几日经历的种种,心中后怕不已,忍不住落下泪来。 “怎么了?是不是弄疼你了?”温热的泪珠滴在云雪深手背上,他有些怔忡,忙问道。 徐思思摇摇头,泪却落得更凶了。 “对不起,是我不好,把你连累进来,让你受到这么多惊吓。”怎么可能不怕呢,这一路上,又是冰封索命,又是石像追杀,好不容易快出去了,却又被困入石壁里,差点喂了蛇。 连他都差点着了道,惊魂不已,更别说她一个姑娘家了。 云雪深感到无比歉然,温润如玉的面上充满自责。 “不怪你的,是我自己做事粗心,每次都要你来救我,”她用手背抹去腮边的泪珠,道:“如果不是我不小心摔了番天印,你的家也不会被冰封。” “你不是说了,番天印很烫么,那么烫,拿不住是很正常的。” “可是,如果我不把它拿到烛火边上去看,它也不会出现这种异况的。” “你把它拿到烛火边去看,不就是为了验证真假么?说到底也是为了帮助我们寻到使用的方法么,再说了,拿到烛火边,不也是我应允了么。”云雪深边说着,将她手掌心反过来,净了净帕子,将她手心的灰尘细细擦去。 “可是在沙盘那里,也是我触碰了石像,然后才引发它们的追杀,连累你来救我,后来还让云风受了那么重的伤。” “这怎么能怪你,看到这么逼真的石像,谁都会有好奇心的,就算是我,我也想去摸摸看的,你看,青玄不也是吗?再说了,”云雪深神色有那么一瞬间变得深邃,随即又恢复正常,笑道:“那石像是守卫在雲海仙门的第二道结界,你不是云氏中人,它们肯定是要驱逐你的。” “那这次呢?这次我又掉进石壁里面,又害得你们跑来救我,还有那么多的蛇。”想到石洞内的死人骨和密密麻麻的蛇,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就更不能怪你了,雲海仙门内机关重重,你从来没有到这里来过,怎么可能事事注意小心,再说了,这次你可能还误打误撞找到了出去的路,就在这个石壁里,我们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你一下子就发现了。” “我?” “是啊。” 徐思思凝望着面前的人,他柔和的目光像是包容万物,眉目俊雅,她甚至能在他清隽的眸中清晰的看到自己影子,她的手背叠放在他的手心内,温热的触感从整个手臂传到心间,像有什么东西,破开心房的外壳,钻了进去,在里面扎根,发芽。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偏头问道,声音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希冀。 “什么?”云雪深一愣。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徐思思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以前我在家,做错了事,爹和月姐都会数落我做事粗心大意,叫我凡事都要走一步看三步什么的,连妹妹绮罗都经常说我,为什么你都不怪我,还对我这么好?” “姑娘?” “叫我思思。” 看着她较真的劲,云雪深露齿一笑:“思思姑娘,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你是女孩子,既然是我们连累你进入雲海仙门的,那么我就有义务保护好你。” 这也是他最初就对她就做出的承诺。 “那你会一直保护我吗?” “一直?” “对,一直,今生今世,永远都保护我。”说到这里,徐思思对自己的内心也渐渐明了,她想他一直保护自己,她更想一直和他在一起。 也许,在前天那个晚上,他从火海里里将她带出来,又或者是他一次又一次将她从危险里面救出来,又或者是昨晚披在她肩头的那件外袍,让她一次又一次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姑娘,”云雪深无奈道:“这是不能随便乱说的。” “我没有乱说,我也想一直,今生今世都和你在一起。”徐思思俏脸严肃,罕有的正了颜色。 “我们无名无份,今生今世从何谈起呢?”云雪深并未当真,将她手擦干净后,拿着帕子在水里搓了搓,洗净。 无名无份? 徐思思略一思忖,道:“那你娶我好不好?” 云雪深背影一怔,手指不自觉的松开,帕子落在水面上,随着流水打着转漂了下去,他回头,脸上的震惊还未散尽,又听到她在耳边问道:“我嫁给你好不好?” “姑娘,这不是好不好的事,成亲嫁人这是一辈子的承诺,并不是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 云雪深忍住扶额的冲动,道:“我记得你在大殿外跟我说过,你以后想赚很多很多的钱,然后带着你的家人四处周游对不对?” 徐思思点头。 “你看,你什么都想好了,这是你一辈子的愿望,但是里面并没有我是不是?” 徐思思凝噎。 “所以我并没有在你一辈子的承诺里面,还是以后再说吧,当下我们先出了雲海仙门才是大事,走吧,云风肯定等我们等急了。”说完不等她回应就赶离离去。 只是这背影怎么看都有种躲避的狼狈意味。 徐思思在他背后呆了片刻,接着狡黠一笑。 慢慢来,不急。 第二十章 风月幻境 “这里真的是出去的道路么?” 四人站在一起,看着这棵平平无奇的叫不出名字的大树。 “你们来之前我就将这里转了个遍,周围全是崇山峻岭,根本就翻越不过去,如果想要出去,也只能从这里试试。”云雪深道。 “可没听说第二层结界之后还有一个结界啊,”青玄看向云风,“竹简里面有写道么?” 云风摇摇头。 “会不会是云氏先祖当初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存了和外界隔离的想法,杜绝了内外相通的道路,所以在第二层结界之外又加了一层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结界。” “有可能。”云风赞同。 青玄摸着胡须也点点头,自从出来的这两天,他的胡须饱受两个小辈的摧残,他现在宝贝的很。 “你方才说里面有蛇,很多蛇,会不会是你看错了。”云风问道。 徐思思没好气:“那么多蛇啊,密密麻麻的,眼睛瞪得那么大,追着你赶,怎么可能会看错,你问你大哥不就知道了。难道云大哥也会看错?” “而且里面除了蛇,石壁顶上还有会发亮的东西,也有很多,像萤火虫一样的,但是很有古怪。” “有什么古怪?” “我看了一眼就昏过去了,还意味自己回家了,还看到我爹他们了。”说到这,她心有余悸,若不是云雪深进来救了自己,只怕她也会和之前的人一样,永远的睡在里面,最后成为一堆白骨。 “大哥?”她说的颠三倒四,云风不太能理会其中的意思,只好看向云雪深。 “石壁顶上的光是很多虫子蛰伏在那里形成的,”云雪深目力比较远,在山洞里面的时候看了个大概,“而且这种虫子闪烁的光似乎会让人产生幻觉,进入幻境。” 他斟酌着说道,想到自己在里面看到的画面,目光深了几分。 出去后,他一定要弄清楚那对夫妻是谁,他为什么能看见这个幻境。 “产生幻觉?” “会发光的虫子?” “青玄你知道什么?”三双六只眼睛齐刷刷看向他。 “我曾听老人们说过,那是很久以前了,有提到过这种虫子,叫做风月幻虫,是云氏先祖曾以秘术豢养的,这种秘技早已失传,风月幻虫也灭绝了,虽然这种虫子没有任何攻击型,它尾部上闪烁的光却能杀人于无形,使人陷入幻境,沉入此中无法自拔再也不能醒来。” 并且在这幻境中最能勾起人内心最深处的欲望,欲望得以满足,沉沦的更深,到了最后,人的精神就会溺死在幻境中,最终成为活死人一个。 比如徐思思,幻境中看到的就是她如今最想拿到的番天印,得到父亲和姐妹们的肯定赞赏,若不是云雪深以指尖一缕冰意将她强行唤醒,时间长了,就算大罗神仙前来,也救不醒她了。 但令人匪夷所思的却是云雪深的幻境,出现的是他从没见过的人和事,那他心底最深处的想法又是什么呢? “想来此处,就是已经被遗忘了很多年的风月幻境了。”青玄满意的做了个总结。 “蛇喜阴暗,想来是因为这个石壁里面常年不见天日,所以孕育了这么多青竹蛇在里面,误闯进去的人只怕也都成了它们的盘中餐,那些蛇都很好解决,只是这里面风月幻虫数目极多,我们要怎么保证自己不受幻境影响安全的走出去。”对于这些蛇虫他都有办法对付,但是这种神识精神上的攻击伤害,他却不知道怎么办了。 对于这些风月幻虫,虽然不知当年云氏先祖是怎么想的,到底要隔绝什么,但既然设置在这里也一定保护了族人的安全,他们只能想办法去避免受到它的影响,而不能去暴力摧毁。 “青玄,你是族内年长的长老,你应该有办法的。”云风忙不迭给他带了个高帽子。 小老头被哄得飘忽忽,瞪了他一眼,傲娇道:“这回知道求我老人家了,待我好好想想。” 众人等了半天,见他神神叨叨在那掐算半天,云风急脾气上来了,吼道:“快点啦!磨蹭什么,你到底行不行?!” “慌什么慌什么,老人家年纪大了,总要在脑海里想一想算一算。” 见他说的煞有介事的样子,徐思思忍不住扑哧笑出来。 “我记得族内以前记载了一种小乘结界,就是在人周身设下一小型结界,还可以随着人的移动跟着移动,具有隔绝一定攻击的作用。” 见青玄看着自己,云风莫名其妙:“你看着我做什么,这种术法我可不会,你也知道越往后,血脉越稀薄,我们能使出的术法越有限,现在除了你,谁还能设下这小城结界。”况且他也不知道口诀。 “知道知道,你待会在我功力不济的时候给我渡些真气就好了。”他虽然年纪是整个云氏最年长的,但功力什么的却是没什么,就怕待会走到一半,后继无力散了结界就惨咯。 几人统一意见,决计不在耽误时间,先进去石壁里面探路再说。 “我先进。”云雪深走到树前,徐思思见此,忙跟了过去,抓住他的衣袖道:“我跟你一起。” 见她细长手指将他衣料紧紧攥在手里,他点点头,嘱咐:“跟紧了,别走丢。”然后就一步跨了进去。 两人消失在树干前,云风也拉住青玄,跟了进去。 “不要看头上。”云雪深走在最前面,对身后嘱咐道,听闻黑暗中传来的青竹蛇在地面上爬行的声音渐近,向前踏出一步,一丝冰意从他脚尖扩散而出,步步生花。 晶莹的冰霜向以更快的速度蜿蜒出去,将接触到的青竹蛇统统冻成冰雕。 见此,青竹蛇忙不迭地向更远的地方逃走,不敢再围上来。 后面几人只感觉空气突然冷了一些,无人注意到他身上的异况,云雪深的眸子沉稳无波,稳步向前走去。 自从那晚,番天印冰封整个雲海仙门,那封存一切的冰霜让他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自小他就知道自己的体质异于常人,云氏一族的功法并不适合自己修行,更何况云父还叫他瞒着不可显露。 他修行的其实很困难,仿佛身上有一层封印,禁锢着自己。 方才在山洞幻境内见到的一切,那个女人手中的番天印和身后的霜花,像一把钥匙,将他身上的那层封印撬开些,让里面隐藏的东西露出了一点风华。 所以才有了现在的身到,念起,法随。 好在他生性稳重,心神缜密,才没有显露出来。 “青玄,”云雪深沉声道:“结界。” 头顶的风月幻虫尾端荧光明灭不定,要提早布下结界以防外一。 “来了来了。”青玄在后面喊道,手上掐诀,嘴里念叨有声,忽见他胡须越长越长,一瞬间暴涨至四五尺长,却没有垂至地上,而是凌空飞起,绕过四人头顶肩头,将几人重重叠叠包裹在内。 白白的胡须散发着微弱的白芒,将风月幻虫的光隔绝在外不留一丝缝隙。 老头的胡子还有这样的作用,徐思思张大嘴巴,简直颠覆她的三观认知。 涨姿势了。 “云风——”青玄叫道,施法的手指微微抖动,显然有些吃不消了。 云风一掌按上他的后背,真气源源不断渡了过去。 “走!”云雪深带着三人,在山洞内听声辩位,向前疾行。 不知走了过了多久,众人一头栽出石洞,身处一片竹林内,身后仍旧是一棵大树的树干,只是旁边多了一座石碑,上书“雲海仙门”四个大字。 他们终于出来了! 第二十一章 期盼的心意 此时正是初夏的时节,四人从石壁里面出来,四周生长着细细密密的青竹,碧碧翠翠,让人的眼底都染上了一抹绿意,正午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竹叶,散散照下来,一股与泥土混合着的清香透散开来,沁人心脾。 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徐思思开心的大笑出来,再看其他三人,脸上都洋溢着轻松的笑容。 她对上云雪深的视线,脸颊有些发红。 “活了一辈子,今儿才见识到自家家门是个什么样子了。”青玄围着这座石碑绕了好几圈,又伸手摸了摸。 “大哥我们现在去哪?”云风问道。 “我们先去找云雨。”云雨跟着云风一起出来,却没能一块回去,这个弟弟年纪尚幼,心思单纯,他实在放心不下。 “对对,先去找云雨,不知道他现在还在不在鸿蒙书院了。” “那快走快走。”听闻,青玄石头也没兴趣看了,连声催促。 “不急,”云雪深说道:“走之前我们要想办法把这处地方想办法遮一遮。” “此处竹林茂密,却单单在这中心生出一棵树来,旁边还立着雲海仙门的石碑,虽说这里地处偏僻,没什么人烟,万一有人误闯进来,看到这么扎眼的标志,难保别人不会碰一碰看一看。”石壁里面有不少人骨,想来着千年的岁月里,机缘巧合来到这里,进入石壁内丢了性命的人不在少数。 “云风,我记得云氏门内有一障眼术法,可以改变死物外貌,看起来和其他没什么两样。” “大哥你的意思是将这棵树和石碑都化作竹子的模样,掩人耳目?” 云雪深点点头,这样一来,即更大程度的增加了宗门出口的隐蔽性,保证了被冰封的族人的安全,也能尽可能地避免有无辜之人闯入石壁枉送性命。 只是这等简单术法乃云氏传承,他是不会的,只能让云风出手代劳。 “我试试。”云风上前,两指相扣,食指指向石碑,手中掐以法诀,绣在白袍上地银丝闪过一道暗光,片刻之后,树和石碑变成了两根细长碧绿地翠竹,与周边地一模一样。 看来这二愣子也不单单嘴炮厉害,手上功夫也不俗。 徐思思撇撇嘴,心里酸溜溜想着,只是这次,心态更多的是认可和钦佩。 做好掩盖后,四人走了大半个钟头,走出了竹林,终于进了官道,只不过此地还算偏僻,没有什么人。 徐思思辨认了方向,带着大家往官道东边走去。 在雲海仙门活了几百年,第一次出门,青玄看到路边的狗尾巴草都觉得稀奇,扯了一根别在头上,引来云风一阵嫌弃的目光。 几人说说笑笑,往东边走了大半个时辰,道路两旁便能看见阡陌交错的农田了。 “看样子我方向没有走错。”徐思思欣喜道,却见云雪深脸色严肃起来,道:“有人来了。” “不错,来人不少,还骑着马。”云风也跟着道。 徐思思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虽然她没听到,但以这两兄弟的修为,不可能会听错,能在这等偏僻之地大规模骑马奔走的人,想来不会是寻常人,他们这一行人冒然出现在这里,又穿着与常人大相径庭,只会格外引人注意。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心谨慎一些总没错。 “你们怎么了?”气氛变得紧张严肃,青玄不明觉厉。 “我们先避一避。”云雪深说完,拉着徐思思离开官道,走进旁边的树林里,掩藏好身形,云风拎着青玄也跟在后面躲严实了。 没过一会,就听到纷杂的马蹄声从他们方才走去的路上传来。 待看到马背上的人时,徐思思和云风对视一眼,低声道:“银甲卫!” 过去了好几天了,司家竟然还在搜捕他们,这么远的地方竟然还派来了十人一分队的银甲卫。 “二爷有令,方圆百里都要仔细搜到位!”为首的侍卫分队长大声说道,扯进缰绳让马儿速度慢了下来。 “见到穿着银丝白袍,姓云的人氏立刻来报,不得有误。” “是!”众侍卫齐齐应合。 “驾!”说完,分队长一打马鞭,率先向前奔去。 几人看着对方身上的绣着银丝暗纹的霞影纱,面面相觑。 兄弟俩对视一眼,各自读懂了对方眼中的想法,不谋而合。 两人如鬼影般飘了出去,不多时,就牵回了两匹马,并一人换了一套甲胄,将头盔上的面具划下,正是司家银甲卫的模样,没有人看得出里面被调了包。 青玄虽是云氏门人,但穿的并不是霞影纱,而是一身青衫,倒不用换。 兄弟两人骑上战马,一人身前坐了一个,在银甲卫还没发现的时候赶紧离开这里,疾驰而去。 “我不喜欢看你穿这件衣服。”徐思思坐在马上,身后是云雪深胸前冰冷的甲胄,她不由想起在雲海仙门里面时,他揽着她时身上温热的体温。 不愧是司家专门配给银甲卫的马驹,足下生风,眨眼就跑出十几里开外了。 此时日头偏西,身边风景在急速地倒退,田埂边慢慢有了人家屋舍,有袅袅炊烟从烟囱里面飘出来。 “云大哥,你如果找到你弟弟,解救了你的族人,有没有想过以后去做什么?” “万一你的弟弟不在鸿蒙书院,那么会在哪里呢?” 徐思思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声音不大,很快就淹没在风中,也不知道身后的人听见没有。 “云大哥,你为什么不说话?”她不禁有些气馁,从今早在湖边,她行出那番惊世骇俗的求娶壮举之后,两人的关系就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这种变化她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是好还是坏。 但是云雪深对她的话确实少了,这让她心里如猫抓般难受,总想说点什么来缓和一下这尴尬的感觉。 她忍不住又胡思乱想了。 垂下眼眸,看着身前抓着缰绳的手,修长有力,手指莹润白皙,骨节分明,指甲圆润。 徐思思想到在湖边时,这双手握住自己的胳膊,温柔细致地,替她将手上地灰尘擦干净了去。 也是这只手的主人,每每在危险之际,拉住自己,安慰自己,并且包容自己。 她的心间一片滚烫,但是又随着患得患失的想法,如同在冰里滚了来,火里趟了去,既甜蜜,又心酸。 期盼却又惶恐。 “好好保存体力,我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身后云雪深开口说道,他的声音在头盔里听起来有点闷,却让徐思思心情一下明亮起来:“你若是累了,就靠着我睡一会,到了我在叫你。” “嗯,好。”她听见自己软软说道。 游侠少年游上路,倾心颠倒相恋慕。 说的不正是他俩么? 第二十二章 追兵 听了云雪深的话,她心里像裹了一层蜜,甜津津的,随着精神松懈下来,困意也涌了上来,开始还强撑着,随着马背的颠簸,她的脑袋一上一下,竟真的睡了过去。 身后云雪深听到前面的人放重了的呼吸,神色不变,胳膊却下意识的将人圈紧了些,让她睡得更安稳。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两马四人乘着月色顺着官道一路上前跑去。 不知睡了多久,徐思思被叫醒,睁眼一看,原来他们来到了一个村庄。 农田四周一片寂静,只余蛙叫蝉鸣不断,村里大多数人家已经熄了灯,只有几户人家窗户里还露出烛光来。 “下来走一走,我们休息下再赶路,”云雪深将她扶下马,道:“也让马儿歇歇脚。” 云风和青玄也下了马,牵着缰绳走过来。 “雪深啊,我们要不要去找点东西吃。”青玄摸了摸空空如也的五脏庙,在马背上颠久了,老人家走路都感觉在飘。 他可没小姑娘那么好的待遇,他坐在云风背后,一路上都提心吊胆怕摔下去了,颠簸了一路,所以这时候脸色显得特别难看。 “要不我们去找户人家,看有没有什么吃的?”徐思思提议。 云雪深犯了难,既然已经知道司家还在四处搜捕他们,那就应该尽量避免接触外人,虽然他们换了银甲卫的衣服,但难免被人认出来不是原货。 敌我不明,小心一些总没错。 可他们赶了一天路,一路走下来也没吃什么东西,接下来的路程还不知道有多远,他和云风忍得,思思和青玄不一定能受的住。 四人站在村口,不知是该进村还是继续行路。 “这是......?”一道声音插进来,开始还有些不确定,接着欣喜道:“这是鸿蒙书院的银甲卫大哥。” 云雪深暗自警惕,循声望去。 却见一个庄稼汉子端着一木盆,裤腿挽得高高的,露出两只宽大的脚丫,将盆里的水泼在墙脚,借着敞开的大门里面的烛光,能将几人看得清楚。 他在屋里就听见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就想着出去看看,甫一开门见到四个陌生人正站在自己门外,他还吓了一跳,以为是有山匪劫粮食来了,却没想竟然是曲阜城里鸿蒙书院的银甲卫。 “银甲卫大哥这么晚了是出来公干的?”汉子将木盆往门边一丢,忙拉下裤腿快步走过来,脸上的笑容热情且恭敬,“有什么需要小人效劳的么?” 几人对视一眼,都没出声。 汉子脸上的笑容不减分毫,走到他们身前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微微佝偻着腰,说道:“能在这里见到银甲卫大哥太荣幸了,这么晚了,方圆十里都没有人家,想必大人们都还饿着肚子呢,大人不如去小人家里,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再走也不迟。” 汉子脸上的笑容真诚,带着庄稼人特有的淳朴。 “对,我们刚出去执行任务了回来,天色渐晚,本想就在村口歇歇脚吃点干粮便走的,没想到惊扰到你了。”徐思思站出来,落落大方道。 “姑娘客气了,小人不敢当,”汉子连连摆手,见她身着常服,还是个女眷,也不敢怠慢,能跟着银甲卫出来公干的,定在司家有着不低的地位,“怎么能说时打扰,各位大人能来这里,是我们盼都盼不来的,若不是一年前司大家派银甲卫大哥前来剿匪,就我们离城这么远的地方,早就成了山匪们的刀下亡魂了,不然哪有我们这一年来的安生日子过,我们全村二十多口人无不感激啊。” “原来你这里就是黑狗档李家村。” “大人们还记得我们这个小地方?”汉子双眼一亮,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 徐思思对这件事还有点印象,司家一门双雄煊赫一方,曲阜城虽然在鸿蒙书院的镇守下秩序俨然,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在城内居住的,像居住在黑狗档的李家村就是城外几十里外的一个小村庄,因为此处高山连绵形像一只趴伏的黑狗,故而取名黑狗档,这里的百姓原先还算安居乐业,但不知何时来了一群游寇在山内扎营下来,便时不时的下山掠夺粮食,让李家村的百姓苦不堪言。 去城内报了几次官,官府也出动了捕快好手,却无功而返,声势闹得浩浩荡荡的,却连山匪的毫毛都没扯下一根,还折了不少人手进去。 后来村里的老人一合计,拉着满村老小几十口人步行六十里路,来到鸿蒙书院门口请求司大家剿匪除害,司鸿影听后,派出了二十人银甲卫侍卫队,花了不到十天时间,就将山上游寇匪徒绞杀得一干二净,从此城外才太平下来。 对此,黑狗档满村人对司家上下感激涕零。 这事当时在城内宣传得沸沸扬扬,满城百姓无不赞扬司家慈悲的。 “嗯。”徐思思含笑点头,道:“如此也好,盛情难却,我们就打扰大哥,在你家讨碗水喝,稍作歇息再走。” “不敢当姑娘一声大哥,姑娘叫我李二狗就行,大人不嫌弃我家简陋就好,”汉子李二狗大喜,搓了搓手,在前面带路,冲着屋内连声道:“孩他娘,赶紧去生火,弄点好菜出来招待贵客。” “思思。”云雪深叫了声,从她开始游刃有余的和李二狗周旋,他们三人就静默在一旁默默看着。 徐思思知道他们担心什么,摇摇头,低声道:“没事,放心进去,我们吃点东西再走,不白吃。” 说着,将许久不用的折扇拿出,刷的一声打开,在身前摇了摇,潇洒风流,踏步跟了上去。 两兄弟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青玄不必说,早就跟在徐思思后面进了屋。 进屋后四人在桌边坐下,男主人忙前忙后的斟茶倒水,女主人是个话不多的,只在他们进屋的时候打了个招呼就进了厨房,一时间盆瓢锅碗乒乓作响,香气四溢,不多时就端出了三盘热菜上来,又给每人盛了一大碗饭,然后躲进里屋去了。 桌上的菜不见得有多么美味,但农家菜胜在新鲜,两天都没吃上一顿正经饭菜的四人吃了个风卷残云。 李二狗在一旁看得呵呵直笑,还要再去加两个菜,被几人劝住了。 庄稼人的和善,和腹内的饱腹感,让云雪深和云风放下心房,眉宇间增了分轻松。 李二狗又给每人倒了杯热茶,说道:“天色这么晚了,几位大人若不介意,就在我家里歇一宿明日再上路如何。” 青玄一杯热茶下肚,早已昏昏欲睡,闻言,连忙点头。 云雪深刚要说话,突然窗外官道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渐渐进了,云风探身像窗外看去,只见一行人举着火把,将四周照的灯火明亮,打马疾驰而来。 远远的还能听到他们的呼喊声:“仔细找,他们必定是往这个方向来了!” 这队人,正是下午他们劫持的那队银甲卫队。 李二狗显然也看见了,欣喜道:“今日可真是贵客连连,竟然一下子出来了这么多银甲卫大哥,”说着,看向云雪深四人,道:“那几个大人可是和你们一起的?” 耳边马蹄声声似催命符,云风颜色肃穆,看向云雪深,似在等他拿主意。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氛围,一触即发。 李二狗看着四人,笑容也渐渐消失。 “大哥!”云风唤了一声,桌下的拳头已经捏紧了。 这个村庄就坐落在官道边,银甲卫路过这里肯定会进村搜索,按照他们的速度,只怕没多久就会到这里了。 云雪深慢慢喝了口茶,粲然一笑,道:“李大哥,我们是受家主命令出来办理一些机密之事的,这本是我们兄弟两人单独执行任务,不能为外人知道的。” “哦~”李二狗恍然大悟,出于对银甲卫本能的信任,他倒也没有任何怀疑:“也不能让外面的那些银甲卫大哥知道。” “李大哥果然是聪明人。”徐思思赞许道。 听闻,这庄稼汉子面色倒有些羞赧,问:“不知有什么需要我帮得上的地方?几位尽管说。” 云雪深思忖道:“还真有需要麻烦李大哥的。” “是什么,您尽管说,能为银甲卫办事是我的荣幸。” “我们需要几套衣裳。” 第二十三章 想啥来啥 几人拿着从李二狗那里取来四套的衣裳,在银甲卫来之前赶紧牵着马离开,走的时候,徐思思塞给李二狗一两碎银子作为酬金,不等他拒绝就骑马上路走了。 李二狗千恩万谢地将碎银子揣进怀里小心收好,心中连连感叹司家的银甲卫真是大好人,暗自想着一定要守住口风,不能泄露几位大人的行踪。 这也便像的帮助了云雪深四人。 他们弃了大道,往小路走,以免和后面的银甲卫碰上,就这样趁着夜色行了两里地,远远的看到官道上银甲卫举着火把呼啸而过,听得马蹄声远了,他们这才放下心来,吊在后面,又走回到大道上面去。 “天黑路远,摸不准方向,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下,明日再走。”云雪深说道,他的话,徐思思和云风两人自无不可,青玄早就想找个地方歇脚了,闻言自有点头的份。 官道依山而建,皓月当空,云雪深骑着马儿又走了不远,借着月色,看到前方半山腰处,出现了一座凉亭。 “大哥,那你看那有座凉亭。”云风道:“就去那里吧,方才李大哥不是说了这里方圆十里都没有人家。” “也好,我们去那里休息一晚。”说着,云雪深一挥马鞭,先行一步,云风在后面紧紧跟上。 走的近了,才发现那凉亭居高而建,幸好有石梯一直延伸至山脚下,从这里望去,凉亭整个面貌被山石草木遮住了一大半,只能看到一方翘起的琉璃瓦檐,在月光下闪着如水波一样的粼粼波光。 “小心点。”云雪深率先踏上石梯,云风牵着马在最后一个,将一个姑娘一个老人护在中间。 几人踏上石梯之后,从官道上看去,他们身影渐渐消失,石梯也没了踪影。 从外面看来,这里就是一面山壁,头上也没了凉亭,仿佛从没有过几人的踪迹。 难不成,这里竟然也是一处结界,而他们都没有发现。 结界内,四人正延着台阶不高的石梯,往上攀爬,没过多久,来到亭子前的长廊,长廊两边长满了野花,顺着长廊走下去,穿花拂柳拐过一道弯就到了方才在山脚下看见的凉亭处,亭中摆放有一张石桌和四把石凳,四周都种满了各种花和果树,在深夜中散发着馥郁的清香,亭底便是清澈见底的小池塘,莲叶田田,平静的湖面映出天上的弯月。 “这里怎么这么安静?”徐思思道。 刚才他们在大道上还能听到虫鸣蛙叫,现在来到这凉亭里,这些都不见了,安静的只能听到四人的脚步声。 “安静好,安静正好睡觉,没有人打扰。”青玄说着,三步并作两步歪倒在栏杆上,哼哼唧唧:“累死我老人家了,我要睡了。”说完眼睛一闭,鼾声四起。 三人面面相觑,忍不住好笑。 徐思思玩心大起,上前去扯了扯青玄白花花的眉毛,他也只动了动眼皮,鼾声更响。 竟然真的睡着了。 云雪深站在凉亭外,静静看着六角亭正下方的一块牌匾,看材质竟是上好的金丝楠木,上龙飞凤舞书写了三个朱红大字——风雅涧,匾额下面,是两块同等木质的立柱,左边写道“人脉脉,雁书不到”,右边则是“水悠悠,蝶梦无凭”。 “大哥,你在看什么呢?”云风系好马匹,走过来。 “你看这亭子上面的字句,”他指着牌匾上面的字,说道:“像不像是在思念某个人。” “嗯~”云风摸了摸下颌,点头:“有道理,只是不知道是思念谁的。”他环顾四周,这里地势颇高,前方官道上风景尽收眼底,一览无遗,他说道:“这座亭子背靠山,面临水,前面有路,视野广阔,是个灵韵之地,若是拿来作为埋骨之地,那定是个绝佳的风水宝地,照山延绵,藏风聚气,也不知道造个亭子能干啥。” 听他说这一席话,云雪深目露欣慰,都说他这个二弟遇事冲动莽撞,但是又何尝不是学识丰富,粗中有细的好男儿。 现在爹死了,宗门所有的族人都生死不明,他定要照顾好这个弟弟,找到云雨,再想办法解救族人出来。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我们也只在这里暂过一夜明早就离开,”云雪深笑道,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把方才的衣服拿出来换上,这身银甲卫着实扎眼。” “我去那边换。”徐思思拿着衣服指了指一个方向,往前十米处有一个约两米高的大石头。 虽然现在天气还不算炎热,但是连着三两天没有换洗衣服,她已经快受不了了,再这样下去,只怕身上都能串出味来了。 他们拿衣裳是为了遮掩身份,她额外再要了件衣裳是为了干净。 “你小心些,有事就叫我们。”云雪深嘱咐道。 这殷殷关切的模样引来云风心照不宣的暗笑。 “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说完这句话,她才发觉自己的声音里带了些娇嗔地意味,忍不住脸上一热,幸好现在光线不明,看不出来。 绕到大石头后面,确定石头的阴影将自己完全遮住,她这才褪下已经脏兮兮的衣服,患上了李二狗媳妇的粗布衣裳,虽然没有自己的软布绫罗穿的舒适,但胜在干净,让她海松了口气。 大石背后全是树林,阴影重重,山风一吹,树叶哗哗作响,徐思思加快了速度,虽然云大哥在另一边,但她还是觉得这里阴森森的,让她心里发毛。 在经历了雲海仙门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情之后,她现在对事物和危险的认知可不像以前了,看似这里风平浪静的,随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稀奇古怪地东西蹦出来。 得快一点。她心里想到。 只是心里越急,手上就越乱,衣服都穿的差不多了,就差脚下的靴子,拉了几下都没拉起来,只好单立起一只脚,双手去扯鞋帮子,却没想用力过猛,一个倒栽葱,就往后面倒去。 “啊啊啊!”徐思思手忙脚乱,两手在空中乱挥,最后扶在石头上才稳住身形,站定了,发觉手掌心一阵刺痛,定睛一看,原来是不小心在石壁上蹭破了皮,鲜血滴落,在石头上面留下一抹暗红。 “思思,你没事吧?”隔着石头,两人问道。 “没事没事。”她捂住伤口,弯下腰把靴子扯好,抬眼时目光扫过,一怔,却见方才还光秃秃的石壁上出现了三个字——神女墓,那团血迹洇在上面像是美人眼中的一滴泪。 神女墓?什么时候有这三个字的? 徐思思忍不住伸手去摸,这不碰不打紧,手指一触上去,三个字上闪过一道红光,她脚下一空,出现一条暗道,呼呼的风声从里面吹出来。 下一秒,她轱辘轱辘掉进去顺着暗道的台阶一路滚下去。 简直是霉神附体,乌鸦嘴,说什么来什么! 这是她掉进暗道后最后一个念头。 第二十四章 火麒麟 “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旋地转。 暗道下是一条长长的阶梯,徐思思一路轱辘轱辘顺着台阶滚了下去,眼冒金星。 阶梯两旁的墙壁上挂着的火把遇风自燃,她只来得及从眼角余光中看到一个又一个的火把将四周照亮,然后继续向下滚去,越往下越黑,随着她的到来更多的火把亮起来,不多时,就成了一个小黑点,最后彻底消失不见了。 “思思!” “思思姑娘!” 云雪深云风两人冲过来,除了地上的一堆衣服,只有暗道中吹出的凉风,和从里面传出来的惊呼声,在暗道里面一圈又一圈回荡过来。 “是掉进去了。”云雪深站在阶梯前面,往下看去,阶梯看不到尽头,像是延伸到地心深处一样,此时站在台阶上看进去,好像是站在凶兽的喉咙口处,进一步,就到了凶兽的肚子里面去了。 “你就在外面守着,青玄还在睡,我下去找她。” 就是简单的寻个地方休息,没想到还是出事了,留着云风在外面,万一出事也好有个接应。 云风点头。 云雪深没有磨蹭,纵身一跃,跨过数十步,在一处台阶停下。 他的脚尖落到下一步台阶上时,就感到一股压力,他看了看被火把照亮的石壁,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躲在后面看着他。 “大哥,你没事吧?”云风叫道。 “没事。”他摆摆手,信步向前走去。 云风见他渐渐往下,最后消失在台阶尽头,一撩衣袍,在大石头边坐下。 暗道内,云雪深脚不停往下飞速走着,这阶梯像没有尽头一样,背后的窥视感越来越明显,他足下生风,心神早已绷了起来,暗自紧戒。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冰凉的石壁里面游走,尾随着他一路向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火把燃烧的原因,空气略显的干燥起来,温度有隐隐上升的趋势。 因常年不见日光,长满整个石壁上的青苔也因这温度被烤的失了水分,变得枯黄。 从地底吹上来的风将两旁的火把吹得呼呼作响,一缕影子藏在阴影内,慢慢向台阶上的人靠近。 来了! 云雪深耳朵一动,眼角余光捕捉到脑后扑来的一团火红,信手一扬,一颗冰晶在指尖凝结弹了出去与之撞上,只听“啪”的一声响,空中爆出一团烟火,化作零散的火星洒落下来。 心随意动,他枕后一朵霜花悬于半空,绽开晶莹的花瓣,将落下的星火隔绝在外。 他脚下不停,继续顺着阶梯向地底深处走去。 石壁之上,数条阴影跟随着他的身影,在石壁上下快速游走,留下一片焦黑的痕迹。 两边的火把受其影响,分出无数朵火焰,拖着长长的火尾,犹如流星,向着阶梯上疾走的人砸来。 若是被这么多火焰击中,只怕当场就要葬身火海。 鲜艳的火光跳动在云雪深清隽的面上,他的神色丝毫不见惊慌,眼眸深不见底,只抬眼将将看了一下,毫无预兆的,那些火焰全化作冰晶扑棱扑棱落在地上。 越过这些冰晶,他的速度更快了。 自己一路走来障碍麻烦不断,虽然都是些雕虫小技不碍事,但也不知思思受到什么伤害没有。 若受了伤,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想到这,他素来沉静的面容上浮现一丝焦虑。 见根本就没有伤害到下面的闯入者,石壁上的阴影化零为整,相互交缠在一起,接着形成了比之前体积大了数倍的,龙首马身长尾生物。 竟然是一头火麒麟。 这天下除了鸿蒙书院司家的那只,这里竟然又出现了一只火麒麟。 这些新形成的火麒麟与之前仅只是游动的阴影相较,体态无疑要清楚了许多,甚至已经隐隐可以看到头颅的雏形及身上的片片鳞甲。 同时,随着火麒麟一成,它的气息更比之前狂暴了许多,在壁间钻击,发出‘哐哐’的响动。 整个石壁开始颤抖,如雷的咆哮声中,大股热浪喷出,逼人的阴戾之气布盖而下,墙壁剧烈震动。 “吼——” 一声吼叫声里,头顶的墙壁之中,火麒麟‘轰’的一声突然钻出大半截身体,探出长长的脖颈,后腿一弹,如一道离弦的箭矢,顷刻之间便要向下俯冲! 云雪深抬头一看,正好与一双琥珀色的竖瞳对个正着。 头顶的凶兽已经张开血盆大口,展开锋利的牙齿,向着面前的人一口咬来。 他足下一点,身体如闪电般退开,落在数十步的台阶之下,看着台阶之上,相比起来体积如小山的庞然大物。 火麒麟张开的大嘴只来得及将他的残影吞入腹中,利齿咬合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咔擦声。 此凶兽通体火红,身上包裹着坚硬的鳞甲,一双眼睛呈琥珀色,竖成一线的瞳仁颜色更淡,闪烁着森然无情的光泽。 它张开巨口,露出满口獠牙。 “吼——” 它再次张开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咆哮。 那吼声之中带着强大的音波功击,震得周围石壁开始‘嗡嗡’颤动,有石子和灰尘簌簌掉下来。 接着它率先发难,身后长尾如钢鞭,长着尖利的倒钩,带着雷霆之力,呼啸着向台阶下的人抽去。 巨大的冲击力从上至下,带着卷动的爆流,云雪深满头长发随风狂舞,衣服也疯狂摆动,发出“哗哗”的响动。 在这场激流中,他的身形岿然不动,两手在胸前一握,随即拉开,一把冰剑在右手中出现,带着森森白气,一剑横斩过去。 必须速战速决,这畜生拦在这里,吼声惊人,如若石壁塌了可就坏了。 火麒麟看到这支还没它爪子粗的小剑,拳头大的眼珠中不屑之色愈浓,它这尾鞭抽下去,别说是这冰剑,就连下面站着的那个人类,都要碎成一堆烂泥。 一尾一剑在空中相碰,发出铿然之声,一股威能从中间爆发出来,气流震荡,整个石壁都晃了晃。 想象中剑毁人亡的场景并没有发生,反而一条断尾被冰剑切开,落在地上发出闷响,剧痛从尾巴处传来,火麒麟的眼珠一下变成黑红色,变得暴虐诡异。 “吼——吼——” 断尾之痛让它彻底狂怒,张嘴发出阵阵咆哮,它的眼珠死死盯着伤它的那个人类,一道道火柱从喉咙里面喷出,有的化作岩浆从它嘴角滴落,将脚下的台阶腐蚀出大大小小的洞。 云雪深一击得手顺势退后,随即再次挥剑直奔火麒麟眼珠而来,他的速度很快,手上很稳,眼眸很深,带着一往无前的惊人气势。 霜花包裹着他的全身,将铺天盖地的火焰隔绝开外,一剑刺入一软物,随即手腕一转,往左边平行着横扫过去,然后狠狠插了进去,只余剑柄露在外面,接着脚尖一蹬,借力稳稳落在台阶上。 “吼——吼——吼_——”火麒麟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叫。 滚烫的鲜血喷洒尺余高,冰剑刺穿了它的头颅,将两个眼珠子都划瞎了。 凶兽发出绝望愤怒的嘶吼,四处乱踏,白花花的脑花子流了一地,只是动的越多血流得越快,生命流逝的也就越快。 最后,火麒麟轰然倒下,溅起无数尘土,残喘没多时,就没了气息。 云雪深淡淡看了死去的凶兽一眼,平息了有些紊乱的呼吸,转身继续向下走去。 在风月幻虫的幻境内看到的一些往事,到底还是让他受到了影响,他忘不了他看到的幻境中的画面,门外死去的两夫妻,才生了孩子的女子躺在血泊中,她面前站着杀人凶手,自己看不清脸,却看到他的身边,站着的火麒麟,喷出的火焰将整座宅院焚为灰烬。 他必将这一切都查个水落石出。 台阶上,云雪深的身影慢慢消失,而死去的火麒麟身形慢慢缩小,最后化为虚无,若不是地上流淌的血迹,仿若这头凶兽从未出现过。 鸿蒙书院,司家。 司夜白躺在床上,于睡梦中突然坐起,捂住胸口,嘴里呕出一口血,浸红了身上的薄被。 第二十五章 神女墓 徐思思一路滚下来,速度极快,她只来得及双手抱头,将脑袋牢牢护住,全身蜷成一团,尽量将伤害降到最小化。 不知过了多久,她撞在一个台阶上,停了下来。 痛痛痛痛痛!!! 慢慢摊开身子,牵扯到全身何处的撞伤,铺天盖地的疼痛袭来,她维持原样不敢动弹,连呼吸幅度都不敢太大,闭着眼睛躺在地上微微喘息着。 等着这一身疼痛熬过之后,她才慢慢支撑着坐起身来,打量四周。 自己滚下来的阶梯在十几米远的地方,环绕石壁而建,网上延伸看不到尽头,她头顶是一个空旷的圆形地宫,地宫内部已经被完全挖空,四周石壁都以白玉石嵌砌而成,看起来本该宏伟而又圣洁。 偏偏这些白玉之上,像是被人以不知名的黑色颜料,胡乱挥洒了一通,鬼画符一样的画上看不懂的符文,杂乱无章的缠在一起,破坏了这种美感。 石壁的下方,最外围一侧有一圆形石阶,她方才就是撞上了这个石阶,阶身高度到她肩部,从打磨得锃亮光滑的阶面上,能看到中间环绕着一汪巨大的泉池。 泉池宽约三米,成椭圆形,环抱着中间的一个大露台,露台之上摆放着一个长约两米宽约一米高约两米的冰晶棺椁。 地宫上方,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人为雕琢出一个中空的大洞,山间的风从上面呼呼吹下来,月光如水穿过地宫顶上的空洞照射下来,银辉倾泻在棺椁上面,泛出流光溢彩的光芒。 除此之外,地宫之内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围绕着巨大水池的石阶干净无比,显然时常都有人清理打扫,半点儿灰尘都没有。 池水干净而清澈,里面并没有什么生物的存在,徐思思趴在石阶上往里看去,伸手掬起一捧池水,触手清凉。 这个棺椁里面是什么?她在大石头上看到的神女墓难道就是这里吗? 如果抛开地宫顶上的镂空大洞不看,这整个圆形弧顶,倒盖下来,真的像一个巨大的坟墓。 环目四周,泉池环绕成一个整圆,并没有通往大露台的道路,想了想,她脱下鞋靴将裤腿挽到膝盖处,踏入池水中。 池水冰凉,冷的她打了个哆嗦,白皙的小腿上几块淤青触目惊心,这都是方才滚下来的时候撞得,这时候伤口浸泡在凉水里,让发热的伤口处舒服了些。 池水“哗哗”的响,徐思思爬上中间的露台,在地上留下几个脚印,揪着衣襟擦干身上的水,将鞋袜穿好,就这几个动作又牵扯到身上的伤势,疼得她额头冒出一层冷汗。 坐在地上歇了一会,她转头仔细打量沐浴在月光下的棺椁。 隔近了看,棺椁显得更加宽大,上面雕刻着复杂的文案图腾,她围绕转了一圈,看得脑袋发昏,那些图案看得久了,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在她身前游走。 太诡异了,她甩了甩脑袋,忙移开视线,走进了些,双手扶上棺盖,踮起脚尖向冰棺里面看去。 棺盖是透明的,她伸直了脖子看过去,吓了一跳。 这冰棺里面竟然躺了个身着锦袍的女子,面容柔和,双眼紧闭,双手叠放在小腹上。 这是......死人? 徐思思忍不住凑近了些,贴上冰凉的棺盖,隔着厚厚的冰晶向里面看去。 那棺椁里面女子看上去不过双十年华,上身着艳红玫瑰香紧身袍袍袖,下面罩着翠绿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鬓发低垂,黑丝旖旎披散在身下,鬓角斜插碧玉瓒凤钗,安安静静的闭目躺在那里,显的体态修长妖妖艳艳勾人魂魄。 见她脸颊红润,唇色淡粉,像是一幅入睡的仕女图。 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这地宫之内,没有她想象中的尸体,阵法,机关,反倒是一个躺在冰棺内像是睡着了的美丽女子。 这就是神女墓? 徐思思考虑再三,小跑至冰棺一头,手上使劲,将棺盖慢慢推开。 棺盖和棺身摩擦间发出轰隆隆的沉闷声,一股冷烟从里面冒出来,她推开一臂宽的距离,就再也推不动了。 踩上棺椁底部的凸起处,垫高了身子,徐思思够着身子再向里看去。 可能是这里的月光太过皎洁,冰棺里的女子美的让她生不出害怕的心思。 没了棺盖的阻碍,这女子的样貌尽收眼底。 近处看去,那女子肤若凝脂,容色倾城,嘴角微勾,神色宁静祥和,美得让人不敢亵渎。 没有了冰盖的阻隔,月光直接照耀到棺身里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微弱的光芒洒进来的缘故,那女子的眉间被染上些许光度,幽光流转之间,竟像是面容上流露出几分痛苦的神色。 徐思思眼角余光捕捉到这一神色,不由得心中一凛,当即抬头看去,却见那女子合目躺在那,一动未动,神态圣洁祥和。 先前那丝痛苦的神情,仿佛只是她看岔了之后生出的错觉似的。 是眼花了吗? 拿手在女子鼻尖探了探,没有任何气息,竟然真是个死人。 冰棺里面的温度低的吓人,她的手指伸进去不过几秒,就冻得差点失去知觉。 她悠的收回手,吓了一跳,心底生出一股恶寒,将方才探出去的指尖在身上搓了好几下才感觉好了点。 但下一刻又觉得好笑,连雲海仙门内黑黢黢到处都是死人骨的黑洞里面都呆过了,现在这么怕做什么。 更不用说这里躺着的是个美若天仙的女尸,视觉冲击下,心里的惧意就已散了大半了。 心里虽然这样安慰自己,徐思思到底不敢在棺椁上呆了,将棺盖重新拉上盖好,赶紧跳了下来,退后几步,才觉得安心了些。 她站了片刻,又仰头去看四周。 白玉石建成的石壁上,以黑褐色的颜料涂抹出各种符文,这些涂抹的笔画全无章法,将四周墙壁全部覆盖,像是一团纠葛的藤蔓,揉成了令人头晕目眩的图画。 这种图画看久了之后,让人的大脑变得昏昏沉沉起来。 徐思思看了几眼,就觉得极为累人,那线条符文开始出现变化,仿佛活了过来,竟像是要动起来一样。 不能看了不能看了。 她连忙捂住眼睛,她还记得看番天印时候出现的异状,也是上面的字体游动起来,才出现了后面那一堆惊心动魄的乱事,差点丢了性命。 眼下虽然不知道这石壁上的符文是什么,但她本能的心生警惕,不敢再看。 现下她一个人在这阴森可怖的地宫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云大哥不在身边,她又摔得浑身是伤,要是再出什么问题,自己不见得应付的过来。 适当的好奇心有助于身心健康,过度的好奇心,那可就害死人不偿命了。 她徐思思虽然办事糊涂了点,但糊涂不等于蠢。 还是早早回去了才是正经。 正要顺原路返回,突然一道女声在耳后幽幽响起,像是有人在她肩头吹了口冷气,让她如坠冰窖:“你要去哪?” “是谁?谁在说话?”她猛然回头。 “是我,我等了你很久很久了。”那声音轻轻柔柔,找不到来处,像是直接从她脑海中响起的。 “等我?”徐思思头发都快炸起来了,任谁来到这一个涂满奇怪图画,阴森森的地宫,看见一个莫名其妙的棺材,棺材里面还有一个女尸,不论这个女尸有多漂亮,都改变不了让人毛骨悚然的事实,现在在这明显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地方,她竟然听到有人说话。 “你是谁?等我做什么?” “唉~”那道声音叹了口气,幽怨哀怜,让人心生怜意:“我是谁?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啊......” “我是神女,你亦是......” “不信......” “你上前来看看我......” 这声音带着哀怨的魅惑之意,勾人魂魄。 徐思思眼生迷茫,下意识地向前走去,来到冰棺前,向里面看去。 冰棺内,神女缓缓睁开眼睛,面色愈见悲戚。 徐思思对上她的目光,眼前白光大炽,将整个地宫笼罩在内。 第二十六章 二爷司夜白 地宫下面发生了什么,云雪深并不知道,等他奔到这里时,额上出了一层薄汗,目光一转,将地宫内的事物尽收眼底。 当然,他也看到了露台上的那个巨大的棺椁。 但他的注意力显然都在跌坐在棺椁旁边的那个人身上。 大步跨过泉池,一把抓住徐思思的肩膀,将她扳过来,却见面前的少女眼神懵懵懂懂,不由得心底一沉:“思思?” “云大哥......”徐思思眼神慢慢聚焦回来,看清了眼前的面容。 “是我。”云雪深放柔了声音:“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你来找我了?” “对,我来找你了,一看你不见了,我就马上追过来了。”他感觉面前的少女神情放空,说不上来的不对劲,只能轻言细语慢慢哄着。 握住肩膀的双手掌心滚烫,热度透过薄薄的衣衫,让徐思思的身子回暖过来,她也终于缓过神来,想到方才诡异的情景,忙道:“云大哥,棺材里躺了个女人,还会说话。” “躺棺材里?” “不是不是,那女人已经死了,可是不知为何又睁开眼睛了,还对我说话。” 云雪深站起来,往冰棺里面看了眼,冰盖虽然不是透明的,但也不影响他看到里面的样子。 并没有女人躺在里面,除了一套锦袍。 “哪里来的女人?” “就在棺材里面啊。” “你是不是看花眼了。”他隔着棺盖将棺木里面左右仔细扫了一遍,棺椁很深,里面除了一套衣冠并无其他。 “不会啊,”徐思思腾地站起来,“这里面明明就有一个......” 女人还没说出口,声音戛然而止。 冰棺里确实没有任何人,隔着冰晶只能看到一套衣服。 一套绣工精致的绫罗软袍。 她方才趴在棺椁上面的时候,心里还赞叹这衣服华丽美丽来着。 “怎么可能?!”她不敢置信,一把推开棺盖。 一股冷烟冒出来,方才还躺着那个美艳女子的地方,只余一个洁白如玉的骷髅骨架,泛着幽幽冷光,身子藏在艳丽的衣服内,空洞洞的眼眶正对着上方,与徐思思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她打了个冷战。 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棺椁里面的冷气,她的血液凝固的快要结冰。 这时,一只手横插进来,合上棺盖,隔绝了她与骷髅头之间的视线,云雪深将她拉开,道:“害怕就不要看了,我们可能误闯进别人的长眠之地了。” “可是云大哥,”徐思思吞了口口水,道:“我刚才真的看到里面躺了个女人,而且还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她还对我说......” 说什么了? 她皱眉,想要想起方才那女尸说的话,脑海中却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能回想起那铺天盖地的白光,等光芒散去时,双眼有片刻的失明,坐在地上等慢慢恢复视线的时候,云大哥正好赶来。 “她对我说什么了,我怎么想不起来了?”她苦思冥想。 见她面色苍白还在思索,云雪深忍不住劝导:“想不起来就先别想,留着以后慢慢想,说不定哪天就记起来了。” 思思不是个会胡乱说话的人,她说看到棺椁里面有女人那么就一定有,只是不知发生了什么,成了一副骨架。 他对她的话没有什么不信的。 只是这时并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不管是阶梯上偷袭的凶兽火麒麟,还是这里变成骷髅的女尸,这个名叫神女墓的地方处处透着诡异,此地不宜久留。 “思思,我们先出去再说。” 徐思思点点头,跟着他一起顺着原路返回到地面上,路过方才打斗的地方,除了地上的血迹,死去的火麒麟竟然不见了。 云雪深眉头一跳,看来自己预料的不错,从他方才一路下去,正个山洞地宫都被打扫的洁净无尘,此地一定是有人看护的。 不知道这里的主人是谁,想到这,他的眸色暗了几分,竟然将火麒麟用作看门兽。 但此时不是追究这个的好时机,他还有要事在身,直觉告诉自己,要尽快离开这里。 两人出了暗道,云风忙迎了上来。 “大哥,思思,你们没事吧。” “叫上青玄,我们先离开这里。” 见此,云风没有多问,牵来马匹,将睡死过去的青玄扔到马背上,四人乘着夜色按着来时的路,下了山,继续顺着官道疾驰而去。 随着他们的离开,连接大道的石梯也没了踪影,消失在重重绿叶中。 从外面看来,这里就是一面长满树木的山壁,半山腰上也没了凉亭,仿佛这个地方从未出现过。 这里竟是有哪位高人设下的一处结界。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山间起了一层淡淡的雾气,地宫内,月光慢慢淡了去,黎明前的光线,更加暗沉。 一道皎白的身影从地宫上方的洞口凌空飞跃进来,他双手负在背后,如闲庭阔步般,落在露台之上。 若不是他浑身散发着森然的戾气,倒是像出来散步的贵公子。 如果云风在这里,一定能认出此人正是司家二爷司夜白。 他远在几十里外的司家,感应到火麒麟留在这里看守神女墓的分身竟然被杀,这分身与他心神相连,让他也受了不小的内伤。 分身死了倒是小事,只是长眠于棺椁里面的人对他至关重要,不能损失分毫,所以,他来不及平息身上的伤势,连夜匆匆赶来。 只希望里面的人没有受到惊扰,若不然...... 想到这里,司夜白风神俊朗的面容上,神色愈发阴鸷。 此处并没有感应到其他人的气息,他疾步上前,推开棺盖,待看到冰棺里的骨架时,面色一滞。 他甚至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可里面被他保存完好的尸身,身体犹如沉睡的女子,竟然变成了一具光秃秃的骨架?!! “阿......阿姐......”他颤声道。 “是谁......”司夜白面孔狰狞,“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惊扰此地?!” “是谁?!” “到底是谁?将阿姐变成了这个样子?!!” 司夜白双眼赤红,眼神疯狂,犹如地狱爬出来的暗夜修罗。 受他暴走的气息影响,地宫里平底刮起了一阵飓风,泉池里面的清水不再平静,像煮开了一般翻滚起来。 真气一层一层激荡出去,那白玉石的台阶首先受不住,裂出丝丝密密麻麻尤如蛛网的裂缝,池水渗出来,打湿了地板。 只听咔擦一声细响,在呼啸的飓风里微不足道,却让司夜白从狂暴中安静了下来。 他低下头,看到冰棺中,那副晶莹如玉的骨盖头上,眼眶下面,裂出一道缝隙,宛若她阿姐落下的一滴泪。 司夜白面上一愣,如小孩般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小心翼翼地探出手指抚上光秃秃的头骨上,落在那个叫做脸颊的地方。 一滴冰冷的泪从他猩红的眼眶中落下,他伸出胳膊将那具尸骨搂进怀里。 他的阿姐,他的阿姐啊...... 怒急攻心,一口血从喉咙涌上来,被他咬紧牙关,死死吞了下去。 嘴角溢出一丝鲜红,染红了整个嘴唇,把他衬得如修罗一般妖冶可怖。 第二十七章 荒野中的司二爷 天色大亮时,奔了一夜的几人在距城不到十里的地方停下,这里刚好有个荒废的茶肆。 舟车劳顿,一路风尘仆仆,兄弟二人面上神色疲惫,倒是另外一老一小倒精神抖擞,盖因一个躺在前面怀里睡得舒适,一个趴在后面睡得天昏地暗的缘故。 “来来来,吃点东西。”青玄从包袱里掏出几个馍馍,一人给了个。 云雪深微微一笑,接过来咬了一口,囫囵咀嚼后吞下。 馍馍放了一晚,失了水分,又干又硬,味道确实不怎么好。 见他嘴唇泛着枯色,徐思思拿下挂在马鞍旁的水袋想递给他,摇了摇,里面空空如也。 “我去打点水来,这样吃太干了。” “还是我去的吧。”云雪深忙道。 “我去吧,你们骑马跑了一夜,”她拿着水袋先一步跑出茶肆,道:“刚才我看到不远处有一条小溪,水清的很,距离不远,我去去就回来。” 他劳累了一夜,她怎么好意思,又怎么舍得他为这点小事再去奔波劳碌。 “那你小心些,”云雪深隔着梁柱殷殷叮嘱:“要是有什么事你就叫我。” 云风和青玄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前者哀叹一声,叼起馒头摇摇头不忍再看,后者看着这对小儿女,露出大姨夫般暧昧的笑容。 “知道啦。”徐思思应了一声,提着水袋跑了出去。 她的步伐轻盈且快乐,以前在家时,徐老爹的教诲,月姐的叮嘱,还有绮罗的啰嗦,虽然知道他们都是好意,但对于自己来说就像苍蝇一样烦人,可是云大哥不一样,他说的每句话,每个嘱咐,她不仅不觉得厌烦,而且还欢喜的不得了。 如同裹了一层蜜,甜到了心里,令嘴角止不住的弯起来,连昨日遇到的那个女尸的担忧都被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一路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走了半刻钟,终于看到了土坡下面的一条溪流,她眼前一亮,握紧水袋,顺着斜坡溜下去。 刚走了几步,脚下一绊,徐思思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定睛一看,草丛里竟然躺了一个人。 什么鬼?! 自己碰到这类奇奇怪怪的事情也太频繁了。 她绕过去,扒开腰身高的野草,是个年纪不大的青年男子,趴在地上,动也不动。 徐思思注意到这人竟然也穿了身白衣,只是躺在地上多多少少脏了颜色,从趴着的侧面看过去,倒是一副斯斯文文,眉清目秀的好样貌。 即使这人闭着眼,一身气度也是不凡,只是不知这人是死是活,怎么会躺在这里。 她犹豫一下,决定还是少管闲事,昨日那冰棺里面的美人现场大变骷髅的画面现在还在刺激着她的神经,这破草地里面又来了个“睡美人”,谁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若是出事,又要给云大哥添麻烦。 还是赶紧打完水回去,找到他们过来看看才是正经。 打定主意,徐思思决定闭上眼睛,权当没看到,跨步走过。 刚踏一步,突然脚踝一紧,一只滚烫的手掌握住了她的脚脖子,低下头看去,方才还躺在地上的男人不知何时醒了过来,面色酡红,连通衣领处露出来的脖子红的可怖,虽是如此,但他一双黑眸寒星四射,紧紧盯着面前的人,手上力度之大几乎要将她的腿骨捏碎。 她吓得三魂去了六魄,诈尸了诈尸了! 说好的躺着不动的,怎么就醒了了。 她拔腿想跑,这只手仿佛粘在了她腿上一样,怎么也甩脱不掉。 那男子拉住徐思思,也没其他动作,只顾痴痴的望着她,嘴里喃喃道:“阿姐,你回来了......” 这人正是后一步去神女墓的司夜白,只是不知为何昏迷在这里。 “快松开我,不然我不客气了!”徐思思柳眉倒竖。 见他不为所动,她手腕微动,指尖多了一根银针。既然这人死缠着不放开,那么她只能不客气了,给他一阵,让他多睡会了。 手腕翻转间,淬了蒙汗药的银针毫不留情扎进了司夜白的脖子。 这蒙汗药是徐老爹独家配置,人称沾立倒,可是等了片刻,却不见他有任何反应。 怎么回事?难道蒙汗药失效了? 徐思思皱眉,不应该啊。 司夜白早已不满于仰着脑袋去看她,伸手抓住她胳膊一拉,翻身之间,将人压在身下。 阿姐..... 我的阿姐...... 他的眼中翻滚着难以压制的恋欲,将眼角都染上一抹春色。 徐思思眼前一花,天地颠倒,接着掉入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红的不正常但难掩晶莹如玉肌肤的脸颊正在她的上方,贪婪地看着自己。 啊啊啊啊啊! 什么情况! 现在不是俊不俊红不红晶莹不晶莹的问题啊啊啊! 这人是个什么情况啊啊啊! 她拼命挣扎着要起来,却徒费力气,这人将她禁锢在身下,仿佛没用上什么力气,却让自己动弹不得。 司夜白的眸子变得猩红,闪过一丝怒意。 为什么要离开我,乖乖的呆在我身边不好么? 我那么爱你..... 为什么要嫁给别人,爱上别人...... 身下的人胡乱挣扎着,他却恍然不觉,满心满眼处,都是近在咫尺的那张俏脸,或者说是那不点而朱的樱唇。 司夜白脑子一嗡,随着自己的心意,对着红唇,凑了上去。 那张脸越越来越近,徐思思在最后一刻偏过脸颊,司夜白滚烫的呼吸落在她的耳边。 心底泛起一阵恶寒,鸡皮疙瘩从被他亲到的地方,一层一层蔓延至全身。 “啊啊啊——!!!”荒野草地里,一声尖叫震上九霄。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登徒子登徒子!! 要死了要死了,她要杀了这个人!!! 可能是她音波功击太过厉害,震荡在司夜白耳边,他摇了摇头,眼神清明了些。 这是......? 他好像看到阿姐回来了。 耳边的魔音还在继续,当他终于看清了现在的情形时,面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在他全身真气失控,差点走火入魔的时候,他都做了些什么??? 手忙脚乱滚下来,他像是比徐思思这个受害者受到的惊吓更多。 “姑娘,姑娘,”司夜白语无伦次道:“方才我周身真气逆转,毒火攻心,神志不清,无意中冒犯了你,还请见谅。” 若不是昨晚受创,今早又见到阿姐棺椁被毁,心神大乱之下,旧伤复发,回府的途中心魔作祟,昏倒在这里,人事不省。 不然怎么会行下这等荒诞之事,好在自己及时清醒,不然就要做出对不起阿姐的事了。 “还要感谢姑娘给我扎得一针,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快醒过来。”说着,他伸手拔出脖子上的那根银针。 徐思思一骨碌爬起来,退出四五步远,警惕的看着司夜白,心中又气又悔又怕又怒,正要说话时,远处传来一声呼叫。 “思思——” “思思——你在哪里——?” 是云大哥和云风的声音,想来是因为此地离茶肆不远,他们听到自己的惊呼出来寻她来了。 她心中大喜,张口就要应答。 只是还没喊出口,对面的司夜白一把扑了过来捂住她的嘴巴,将她拖入土坡下面的草堆里,头顶长出来的岩石和茂密的草丛刚好将两人的身影完全遮住。 头上云雪深和云风的脚步越来越近,徐思思只能睁大眼睛无力挣扎。 “唔——” “唔——” 我在这里,在下面—— 可惜头上的两人巡视一圈,注定看不到土坡下面的这个盲区,又心急如焚往别处去了。 她的心沉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附近已经听不到兄弟俩任何动静了,她感觉禁锢自己的力量松了些,急忙一把挣脱出来,头也不敢回头,撒丫子就跑。 第二十八章 救了一个人 “姑娘,帮帮我。”后面传来的声音虚弱无力,带着些许祈求之意。 徐思思跑了几步,回过头,站远了些,才问道:“你又要作甚么妖?” 她离得远远的,就怕这人又发起疯来,自己可就惨了。 “方才真的是无意冒犯,只是将你认错人了,”司夜白躺在原处,气若游丝,因为疼痛,眼神有些涣散,歉然道:“我现在功法失去控制,周身真气乱窜,你帮帮我。” 司夜白没有说谎,方才他竭力保持清醒,现在被压制的伤势一下反弹,他的功法五行属火,从他的灵兽火麒麟就能看出一二,现下伤势爆发,真气乱窜,全身各处烧的骨头都快化了。 这种滋味太难熬。 “我要怎么帮你?”她到底还是不忍心,想来他的手上脸上热成那个样子,肯定是生病了,又听他这么说,心里已经信了大半。 “水,我想喝点水,给我点水就成。”说完,他再也撑不住,闭上眼睛晕了过去。 “喂!”徐思思一愣:“你怎么了,不会是死了吧?” 等了一会,不见回应,她壮起胆子上前探了探鼻息。 还有气,只是呼吸都是滚烫的。 也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忍下来的,这种惊人的热度,只怕脑子都要烧坏。 咬了咬嘴唇,她看了看来时的路,最终还是捡起水袋去打了水来给他喂下,又拿了自己的帕子打湿了,敷在他脸上。 这帕子还是云大哥给她擦手时用的,那天他听了自己要嫁给他的话,心神激荡帕子都丢了,她在后面就把它捡起,收了起来,想着,留着也是个念想。 没想到今日到派上了用场,真是便宜这个人了。 想想他方才对自己做的事情,徐思思又气不打一处来。 可是到底不能见死不救,她爹也说过,出门在外,能帮别人一把就帮一把。 这人像是一个火炉子,湿了的帕子放上去没一会竟然就被蒸干了,她来来回回跑了不知多少趟,打了多少壶水喂下去,浸湿了多少次帕子,守在这人身边,看着他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 这样一折腾,竟然过了好几个时辰,日头偏西,竟然都过了正午了。 终于,司夜白悠悠醒来。 “你终于醒了!”徐思思惊喜道。 司夜白这一醒来,浑身懒洋洋的,他偏头看了看守在身边的小姑娘,道:“你一直在这里?” “是啊,你浑身烧成那样,我都以为你快死了,没想到你睡了一觉竟然温度慢慢退下来了。” 他怎么会死掉,当初受了那么重的伤,他都熬过来了,现在不过区区功法紊乱,伤不了根基,不过这一觉他睡得当真舒适,好久都没睡得这么熟过了。 “多谢,我已经没事了,”司夜白起身,额头上的帕子随他动作掉落下来,半湿半干还带着他的体温,他捡起帕子递给徐思思,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感谢和温暖,忍不住就脱口道:“我已经好几百年没睡得这么好了。” 几百年?! 徐思思差点没听错。 这人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他说他有几百年没睡好觉了? “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着,司夜白拿出一锭金子,和手帕一块递给她,“区区财礼,聊表谢意。” 他的身量高挑,肤色雪白,可能是因为刚受了伤,宽大的白袍穿在身上,令他有种弱不禁风的瘦弱感,连伸过来的手指都带着一丝苍白感。 这金子不拿白不拿,不然可对不住她累死累活照顾了这人几个时辰,他愿意以金子作为酬谢,说明是不想欠她任何人情的,自己正好也不想和这么奇怪的人有什么牵连。 徐思思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伸手接过。 两人指尖触碰,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与方才滚烫的温度不同,现在对面青年的手上温度确实极致的凉,这样她想到了神女墓里面那个女尸身上的凉意。 乍一碰上他的手,她脑海中突然一片空白,突然闪现出一个画面。 少女坐在窗台前描眉梳妆,铜镜映出一张芙蓉面,眸如天星,唇如红火,双颊绯红。 “小夜,你说我这样,雪家公子可会喜欢。”如银铃般悦耳的声音,怀着满心欢喜和憧憬。 少女身后,笔直的站着一个少年,双目热切看着她背影,道:“阿姐怎么都好看,怎么样我都喜欢。” “就你嘴甜,淘气。”少女回眸剜了他一眼,娇嗔道。 只这一眼,都含着数不尽说不清的万种风情。 少年看得浑身一热,喉结一下一上,吞咽下一口口水。 这是...... “姑娘,你怎么了?”耳边一道声音,将她回现实。 她怎么了? 徐思思摇摇头,她方才怎么了?好像记起什么东西? 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一只冰冷的手握住她的,对面的人突然道:“你是谁?” 徐思思蓦然抬头,她这才注意到对面的人有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从侧面看,他的眼角至眼尾慢慢收成一条线,若是心情放松时,如同水墨画收尾时的那一笔氤氲,斯文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魅惑,勾到人的心理。 只是现在那双眼睛现在紧紧盯着自己,寒光四射,给她一种被毒蛇咬住的感觉,不寒而栗。 她甩开司夜白的手,将锦帕和金子收紧兜里,没好气道:“你说我是谁,你的救命恩人!” 刚还正经来着,这才好了没一会,就又拉她的手,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可断然没有这样拉拉扯扯的道理,果然登徒子就是登徒子,死性不改,方才就不该救他。 原还想着,若他还是纠缠不清,非要再给他点颜色看看,徐思思都暗自警惕,袖中的毒针都预备着了。 没成想,司夜白慢条斯理收回手,淡淡道:“实在是姑娘给我的感觉像是我的一位故人,冒犯了,承蒙姑娘照顾,救命之恩实难报答。” 说着,从腰间解下一块袖珍的黑色腰牌,上面刻了一个“夜”字,将其塞给徐思思,道:“这个还请姑娘收好,以后有任何难事,今后可凭此腰牌去十里外的曲阜司家直接寻我。” 接着,便转身离开,毫不拖泥带水,风光霁月,光明磊落,倒衬得方才是徐思思多想了。 徐思思呆呆看着手中的腰牌,半响才缓过神来,司夜白已经走得远了,她喊道:“你已经给了我酬金了,不欠我什么!” 风中送来那人的话,像是在她耳边响起:“姑娘只管收好,我们还有再见的一天。” 他碰到她的手的那一刹那,心中的悸动是骗不了人的,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留着腰牌在,她逃不了。 “真是奇怪的人。”徐思思将腰牌塞进袖兜里,那腰牌不大,倒也没什么重量。 “还说是曲阜司家去找他......” “哎呀!”她瞪大双眼,后悔不迭道:“他说他是司家的人,我怎么就忘了帮云大哥问问云雨的下落了......” 等等,云大哥...... 想到这,徐思思急得一跳三尺高,“完了完了,我都出来这么久,云大哥没找到我肯定要着急死了,我怎么忘了这一茬了。” 坏事了坏事了。 她捡起水袋,往茶肆的方向奔去。 第二十九章 心意 轰隆—— 初夏的天气,说变就变,方才还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不过起了一阵风,吹来一堆乌云。 云雪深,云风,青玄三人牵着马匹,在豆大的雨点中躲进路边的一间茅草屋里。 滚滚乌云排山倒海的涌来,犹如千瓦匹脱缰的野马,奋蹄扬鬃而来,天空中划过一道“之”字形的闪电,给万物披上一层银辉,紧接着一声炸雷,把天撕开了一道口子,然后,暴雨像天河决了堤一样,倾泻下来。 云雪深的心情,就像现在的天气,阴沉得已经快绷不住了。 几个时辰前,他们在茶肆就听到徐思思的呼救,云风和他一起追了过去,找到她说的打水的地方,却没有看到任何人。 四周找了个遍,都没有她的踪迹,又担心是不是遇到银甲卫或者其他歹人了。 担忧脚力没有马力快,万一别人是骑马将她掳走的,于是两人又跑回来找到青玄,骑上马,如没头的苍蝇一样,追了一路,这几个时辰,方圆几公里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人。 这时候又下起暴雨,几人只好先来躲躲雨,再商量商量对策。 “她去哪了呢?”云雪深望着雨幕,喃喃道。 “大哥,你不要担心,等雨停了,我们再出去找,一定能找到人的。” “等雨停了,什么踪迹都被掩盖了,还能找得到么?”这么大的雨,马蹄印,脚印,车轮印,还有空气中的气味,都会被清洗干净,到时候,一切踪迹了无痕,还怎么找,还找得到么? 茅屋外面的雨像断了线的珠子,水汽在空气中弥漫,将他的眼眸都蒙上一层水意。 雷越打越响,雨越下越大,路上不一会就积上了大大小小的水洼,汇集在一块形成小溪流入地下。 “大哥,她会没事的。”事已至此,云风虽然担心徐思思的安危,但眼下,他大哥的状态却更让他担忧。 “怎么会没事?”云雪深却有些激动,素来沉稳的眸中像是卷起一道漩涡,激动道:“她肯定是出事了,她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会不会摔倒了,会不会受伤了,会不会害怕,会不会......” 会不会...... 他不敢往下想,万一,万一她真的出事了,那该怎么办? 他该到哪里去找她,又该怎么去救她? 云风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这还是他那个沉静内敛,温雅含蓄的大哥吗? 他想起,一路上大哥对那个女孩子的种种包容和照顾,那样的的细致关怀,他张了张嘴,骇然道:“大哥,你该不会真的喜欢上她了吧?!” 喜欢谁......? 云雪深一下愣住了,和弟弟的目光对上,脑中有片刻失神。 轰隆—— 轰隆隆—— 一个惊雷在头上炸响。 喜欢她......? 徐思思! 他想起和她短短几天的相处, 大殿前,她安慰自己,说告诉他外面很精彩,不要难过; 爹死后,她陪伴自己,寻找番天印的秘密; 结界处,她信任自己,不破坏石像,便收下匕首; 黑夜里,她和云风一起来寻找自己,忧心忡忡; 溪流边,她说要嫁给他,满眼真诚,满心希冀; 她说,要他一辈子保护她。 那么他呢? 云雪深捂住自己的胸口,问自己。 那这一路上,他一次次的行动比大脑先行,第一时间冲到她身边,怕她受惊,怕她受累,更怕她受伤。 不是喜欢又是什么? 原来,他的身体比他的思想更明白自己的心意。 徐思思这三个字对他而言,不再仅仅是一个人,一个名字。 只是这种感情,要怎么说出口。 “我想,我对她是有点......”云雪深迟疑道,他一直都是习惯于将感情埋藏在心底的,对云父如此,云风云雨如此,对整个雲海仙门亦是如此。 云风瞪着他,抱住自己胳膊,叹了口气,也懒得催他。 青玄却忍不住了,急得抓耳挠腮,催促道:“怎么样嘛?!” “我......”他语塞,看着这两位仅有的亲人,心间涌动的情愫不知到底该如何表达。 “大哥,你到底想怎么样嘛?”云风恨铁不成钢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知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 大哥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心性沉稳,胸怀大义,永远把自己放在最后,明明不喜处理各类繁杂琐事,却为了让爹更省心,他和云雨玩得更开心,将宗门一切大小事务揽在身上,从来不管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这一次,要是不逼大哥一把,他永远都不会去为自己想想。 大哥已经为宗门做的够多了,剩下的就让他来承担,让他来保护大哥。 听了云风的话,青玄连连点头。 空气一阵静默。 “是,”云雪深深深呼吸,胸膛剧烈起伏着,心中的担忧和恐慌汇聚到嘴边,化成最真实的倾诉,宣泄出来:“我喜欢她!” “我喜欢她!”他再次说道,又一遍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我非常非常喜欢她。” 想保护她,想陪伴她,不想她受伤,舍不得她难过。 云风和青玄目瞪口呆。 此时,云雪深若有所感,猛地回头,一个单薄的身影站在茅草屋不远处。 密集的榆木下,那人的身影有些模糊,看不清,但他却一眼就认出来,正是徐思思。 “思思——”云雪深越过七曜高的护栏,大步冲了出去,冰凉的雨水淋在身上,他的心却越发滚烫。 大雨中,徐思思早已淋成了落汤鸡,头发衣服紧紧贴在身上,雨水混合着泪水从脸颊上哗哗流下,不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寒冷,身子微微颤抖着,她盯着大步走,来在她身前站定的的云雪深,张了张嘴,出口的话却变成了满腹委屈,大哭道:“我回茶肆去找你们了,没有看到你们的人,我找你们找了好久,以为你丢下我不要我了。” “我怎么会不要你,我不会不要你的,我也找你找了好久,”他垂在身侧拳头捏的紧紧的,怜惜道:“我很担心你,担心找不到你,担心你会出事,更担心万一以后再也见不到你。” “云大哥......” “都是我的错,我应该和你一起去,我就应该和你一起。” 她哭得梨花带雨,让他的心揪成一团,失而复得的喜悦填的他心间满满的,云雪深再也忍不住,伸出胳膊,将面前的人紧紧搂进怀里。 徐思思也伸出手,紧紧抱住他,喜极而泣。 这世上,又有什么比你喜欢的人刚好喜欢你更让人开心了呢? 第三十章 入城 这场雨来的快,去的也快,雨后的空气一明如洗,天边架起了一道彩虹。 如同四人的心情,明媚无比。 有脉脉温情在两人眼中互相传递,他们时不时抬头对视一眼,情义不用多说。 云风只觉得嘴巴都被狗粮塞满了,撑得慌,生了火烤干了衣服,他再也受不了,跨上马,带着青玄先走一步了。 “我们先走,这里离曲阜城已经不远了,太阳落山之前,应该可以赶到。”云风一鞭甩在马身上,马儿嘶鸣,扬蹄跑远了。 “你们不要急,新婚燕尔,慢慢处着。”风中传来青玄的嘱咐,还没笑上两声,接着“哎哟”一声惨叫,似是颠了一下,喊道:“云风你慢点,老人家身子骨快散架了!” 徐思思噗呲一笑,羞红了脸。 “我们也走吧。”云雪深将她扶上马,跟上云风,往曲阜城的方向跑去。 晚霞时分,天边布满火烧云,凉风习习。 落日最后的一抹余晖照在曲阜城东门上,城门口人声鼎沸,四人下马,混在人群中进了城。 曲阜城内有司家坐镇,出了求学之气浓郁,街上市场能见到三两穿着学士服的青年走过,东西方向的宽阔道路上,商铺林立,人们在琳琅满目的商品前挑挑拣拣,大声讨价还价,喧哗声此起彼伏,摊贩们赶着在今晚的最后几个时辰多卖出一些商品,行人们趁此机会能过以更低的价格买下心仪的物件。 人头攒动,这是在雲海仙门里面看不到的热闹景象。 青玄玩心大起,若不是一把老骨头跳不动了,他差点拿着一个蹴鞠去跳去了。 上一次进城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云风眉头乱跳,一把扯住青玄,紧紧跟在云雪深身后。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转过一个街角,这才安静了许多。 “城里继续搜索,找到穿白袍姓云的人,立刻来报。” “是!” 隔着一面墙,旁边传来的对话引起他们注意。 几人对视一眼,两兄弟两腿撑在两边墙壁上,冒出一个头往隔壁巷子看去,果然看到银甲卫分散离开的身影。 原处站着一面容俊美的青年男子,和一名银甲卫。 “二爷,我们找了这么多天了,将方圆百里都翻了个遍,都没见到有云氏的人的存在,是不是找错了。”那名银甲卫低头恭敬道。 “不会错,找不到也得找,他们必在不远处。”那二爷着一身上好的暗纹锦缎长袍,柔顺的布料垂落下来更显身材修长,他负手而立,看着面前的银甲卫,淡淡道:“这几日加强城门口的盘查,云氏的人一定会来。” 那云雨小公子在他地牢里面关着,云氏怎么可能不派人来救,他只要守株待兔,以逸待劳便可。 等君入瓮。 “是,二爷!”银甲卫抱拳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两人对视一眼,也没声张,拉着徐思思和青玄先离开墙角,走的远了,又回到人群中,人声嘈杂也不担心别人会听到他们的谈话,这才将方才看到的说出来。 “这样说,城里也不算安全,银甲卫还在搜捕你们。” 云雪深点点头,道:“云雨一定是在司家,而且只怕还被关起来了。” “怎么可能?”云风惊道。 “是啊是啊,”青玄附和道:“云雨虽然脑子不清醒,但是一身功夫不是花架子,族里面,除了你,就他修为最好,怎么可能会被抓住。”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才十四岁的孩子,我这么说也是有道理的,”他说道:“你们想想,我们路上碰到的银甲卫说的是要搜捕谁?” “见着身着银丝白袍,姓云的人氏,立刻去报。”徐思思想起刚出雲海仙门,碰到的银甲卫就是这么说的。 “对,”云雪深赞许的看了她一眼,“那司家的人又怎么知道我们姓云呢?” “他们又怎么知道云氏的人都穿着银丝暗纹的霞影纱呢?” “我们族人避世这么多年,从不外出,那他们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一定是云雨说的!”云风接道。 “不错,云雨他虽然单纯了些,但并不会把宗门之事随便乱说,”他顿了顿,接着道:“这一定是司家将云雨关起来了。” “从他嘴里套出来的!”兄弟俩异口同声齐齐说道。 “那糟了糟了,”青玄急得团团转,“你们俩快想办法把云雨救出来啊。” “你不要急嘛,”徐思思扯了他一把,道:“没见云大哥正在想办法?” “现在人多口杂,我们并不好行动,等入了夜,我们再去司府一探究竟,但在此之前,要先去休息一下,这一路上,我们闯过重重关卡,又赶了这么远的路,大家都已经很累了,司家的情况到底如何我们并不知道,我们要先养精蓄锐,这才好准备接下来的事宜。” “那我们去找个桥洞,睡上一觉再说。”青玄建议道。 毫不例外,听了他的话,兄弟二人面如土色。 这也怪不了他们,云氏族人守着宗门从未外出,乍一来到外界,能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都不错了,能想到地方也只有桥底,总不能睡大街上吧。 指望青玄,这大长老几百年都是活在宗门里的,那更不靠谱了。 此时他们无比怀念宗门内软和的床榻,说起来,几人都有好几天没正式休息过了,不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已经是非常疲惫了。 进了城,知道了云雨的下落,这一时半会也不用急,还不如好好养养精神,再去司府一探究竟。 徐思思看着几人满脸菜色,忍不住哈哈大笑:“既然进了城,桥洞你们就不要想了。” 什么?云风大惊失色,不能想桥洞,难不成还真的睡大街? 他堂堂云氏族长尽然落魄成如今这般模样? “思思,你有办法?”云雪深眼前一亮。 “我们有这个,到哪都去的了。”徐思思双掌一合,掏出一锭银元宝,冲他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这个促狭鬼,他莞尔一笑,点了点她的额头。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城东一家客栈,定了四间上好的客房,住了下来。 她手头大方,给了好些赏银,这锭银子是从家出来的时候带的,今天下午那奇怪人给她的金子还没用上呢,钱多,不怕花。 客人大方,小二热情高涨,满脸堆笑打来洗澡水,又一人送上了一套衣裳,梳洗一番后,四人浑身清爽的聚在云雪深的房内,点了饭菜吃过后,才开始商量接下来的事情。 “云风,你是在司府里面露过面的,满街都是搜寻的银甲卫,我们可以换衣服,但是万一有银甲卫认出你来......” 云雪深沉吟道:“我们需要一辆马车。” 方便骑乘; 方便隐藏云风; 又或者,方便将救出来的云雨藏在里面。 掩人耳目。 第三十一章 再遇 几人商量好了之后,由徐思思和云雪深一起出去,置购一辆马车回来。 “我不能去,那她呢?”云风对此决定表达质疑,大哥往日在宗门里,身边都是带着他和云雨,现在却被这个丫头抢了风头,不由得有些愤愤不平:“她可是和我一起在司家夺取番天印的,银甲卫也见过她的,难道就不会被认出来吗?” “再说了,我的功夫也比她好多了,跟着大哥一起至少不会成为拖累。” “你说啥呢?!”云雪深还没开口,徐思思已经率先炸毛,她戳着自己的脸凑到云风面前,凶道:“我当时易容了的,你有吗?” 小姑娘洗干净了的脸粉嫩嫩的,容貌清秀,杏眼桃腮,水灵灵的格外好看,带着梳洗过后好闻的女儿香,云风噔噔噔后退好几步,拉开距离。 “说话就说话,凑那么近干什么!”云风嘀咕道,还是想做他大嫂的人,这么凶巴巴的,他大哥可不敢要。 “哼——”徐思思娇哼一声,“再说了,买马车可是要银子的,你有么?” 青玄在一旁偷笑,这刚恢复了一些精神,云家老二和徐家老二又干上了。 云雪深忍俊不禁,道:“好了思思,我们走吧,快去快回。” “云大哥听你的。”她眉眼弯弯,得意的甩了个颜色给云老二,随着他一起出了客栈。 云风气得差点把杯子捏碎。 徐思思熟门熟路,带着云雪深在城内大街小巷穿梭,最后来到东城的一家马车行,找到老板,花了十两纹银买下一辆四人座的马车,又一人买了两套换洗的衣服,这才驾着马车往回赶。 路过街边的小吃摊,她还顺手买了根冰糖葫芦和一块茯苓饼,当个零嘴,两人说说笑笑往回赶去。 徐思思咬下一颗冰糖葫芦,酸甜可口的糖葫芦刺激着味蕾,口舌生津,她将糖葫芦伸到旁边人的嘴边:“云大哥,你尝尝。” 盛情难却,云雪深咬下一颗,口里的糖葫芦脱掉外面的糖衣,里面的山楂酸得他眯了眯眼。 看他素日温和可亲的脸上酸的见牙不见眼,本就藏了搞怪心思的少女忍不住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在街上回响,引起行人侧目。 “小心别摔了。”见她笑的前俯后仰,也不知这丫头到底在开心什么,云雪深只好拉住她胳膊,免得她歪了身子摔下马车去。 马车速度本就不慢,云雪深心神又放在身边人上,待注意到马前一个小孩迎街跑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吁——” “吁——吁——” 他勒紧缰绳,只来得及往左边一扯,拉扯得套马一个急转弯向左边转向,险险避开路人。 徐思思可就没那么幸运了,车辕失了稳度,她本就坐的随意,两手悬空又拿着小食,马车这一转弯,她身子一歪,向车下掉去。 “云大哥,救我——” 云雪深眼疾手快拉住她,两人还没坐稳,一道劲风迎面而来。 “放开她!”来人沉声道,左掌将他隔开,右掌抓向徐思思。 只是还没碰到人,就被云雪深挡住,几个呼吸之间,两人已经交手好几个回合,拳拳相搏,两者撞击间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来人立在马匹上,居高临下,身影翻飞,无数掌影拳影从宽大的衣袍中探出,直攻云雪深周身大穴,他见招拆招,但身旁就是徐思思,身后就是车厢,施展空间着实有限,对面的人手上功夫很厉害,似乎还留有余力的样子。 云雪深面容肃穆,正要跳下车引开此人,以免误伤旁边的思思。 却被来人瞅准时机,两指探出,直扑双目。 “快停手——!”看清来人的面目,徐思思大喝。 听闻,打斗的二人齐齐住手,徐思思拦在两人中间,云雪深收回蓄势待发的掌力,来人一个鹞子翻身轻巧落在马车前三步远处。 “是你!” 徐思思认出来人。 草地里发烧差点死掉的病人。 是他! 云雪深心道。 小巷中吩咐银甲卫办事的青年。 来人正是司家二爷司夜白。 “你怎么在这?” “我方才路过这里,听见你呼救,以为你是被挟持了,故来相救。”司夜白站在那里,锦衣丝履,贵气逼人,谈吐斯文的样子完全没有方才动手间大刀阔斧的狠厉。 他面上泛出一丝笑意:“又见面了。” “我哪里被劫持了,我是自己没注意,差点掉下马车,吓到了。” “不知这位是?” “他是我......” 她话未说完,云雪深抢先道:“这是我小妹。” “原来是姑娘兄长,方才见阁下身手卓绝,气度非凡,不知阁下贵姓?师承何处?” “不敢言贵,姓徐名雪深,不过一介草莽。” 司夜白目光一凝:“我方才偏听到这姑娘唤你云大哥。” “我叫徐思思,我大哥不姓徐姓什么?”徐思思忙道:“我看你是烧糊涂了听错了,身体还没好还出来乱晃,小心你的身体啊,快回去休息吧。” 她虽然有时候迷糊,但是关键时刻可从不犯错,既然云大哥拦了自己的话,一定是有道理的,她顺着他的话去说就好了。 装疯卖傻打掩护啥的,她最在行了。 见她似不作伪的关心,司夜白眸光放柔,道:“多谢关心,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先走了,若有事,可来司府找我。” 说完越过二人便走了,街头一银甲卫奔了过来,显然有事禀告,两者之间,他更关心后者。 “什么事?” “二爷,出去搜捕的一小分队人回来了,有发现。”银甲卫上报道。 “说!” “出去的那一小分队去了十人,在离城百里的林子里受到了偷袭,两名卫队被扒了衣服打昏丢在原地,其余人发现时找回去没找到任何人影。” “你是说有人偷了你们的衣服,”司夜白自顾道:“两个人?” 会不会是云氏的人? 难道他们知道有人再找他们,特意偷了衣服穿上掩人耳目的? “再去增派人手,加强这几天城内的巡视和城门口的盘查,陌生人一律查清楚。” “遵命!” ....................... “走吧。”云雪深一挥马鞭,驾着马车快速离开。 “思思,你认识这个人?” “今天事太多,我都忘记告诉你了。”徐思思将救了司夜白的事讲了一遍,她稀里糊涂的,确认了两人的心意,竟然将这事忘记说了。 “方才在小巷子里面吩咐搜捕云氏的人就是他。”只是不知这人在司家到底是什么地位,看样子应该不低。 “什么?!”徐思思惊道,她回头看去,司夜白还没有走远,一个银甲卫躬身在他面前交代着什么,脑海中零碎的画面拼凑起来,她想起那天在司府偷取番天印,前来捉拿云风的不正是这个人? 只不过换了件衣服,自己竟然没人出来?! 坏了坏了,早知道就不该救他,让他在那里自生自灭的。 徐思思后悔不迭。 第三十二章 夜探司府 两人回了客栈,几番商量,俱都回房休息了两个时辰,半夜时分,一起出了客栈,驾着马车,趁着月色慢慢向司府去了。 白日里熙熙攘攘的街头,此时空无一人,夜色笼罩笼罩在寂寥的街头,宽阔的道路上洒落满地的月辉,犹如覆霜盖雪一般。 云雪深坐在外面车辕上,其余三人坐在车厢内,远远的从司家大门路过,司家大门外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上书“鸿蒙书院”四字,两名侍卫守在门口,看见马车路过,投来审视的目光。 马车不停,在云风的指引下,拐过一道弯,来到上次进去的墙角边。 两兄弟在阴影处停好马车。 “就是这里了。” “我们快去快回,你和青玄在这等我们。”云雪深拦住想跟着一块下车的徐思思。 “云大哥~”徐思思面露祈求,“我想和你一起。” “里面不知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乖乖在这等着,好吗?”他抚了抚她的脸颊,不等她反驳,然后跟着云风飞入墙内。 徐思思气闷,等他走后,也跟着下了马车。 “你去做什么?”青玄顶着车帘探出头来,问道。 “我不放心啊,我要跟着去看看。” “你别添乱了,有雪深在,不会出事的,你就在这等着吧。”话未说完,见她拿了块黑布蒙住口鼻,鞭子一挥,也跟着越过高墙翻进去。 “一个两个,主意大得很。”青玄摸摸鼻子,吐槽道。 却说两人进了司府,一路寻来什么发现都没有,刚准备离开时,听得一处角落传来茶盏摔破的声音,接着一道明显压低的声音传来:“不许喊叫,告诉我,最近司府里面有没有收押什么人进来。” 思思? 两人对视一眼,往声响传来的方向奔去。 走进了看,果然见到蒙了面的徐思思站在那里,怀里掐着一个丫鬟,旁边已经倒了两个侍卫。 “唔——” 救命啊救命—— “怎么回事?”云雪深压低声音问道:“不是叫你在外面等着吗?” “这丫鬟是司家二小姐的随身侍女,说不定她知道些什么。”那天她挟持司凤钰,曾见过这个丫鬟,只不过那天自己易容了,她不会认出自己。 “小心些,别伤了她。”云雪深叮嘱。 “大哥,有人来了。”一直警惕着周围的云风突然道。 接着,有纷杂的脚步传来,四名侍卫赶了过来,显然是听到方才的声响。 “什么人!” 坏了! 云雪深抓丫鬟封住哑穴丢给云风,自己拉住徐思思看准一个方向跑去。 “有刺客——” “有刺客——” 半夜沉寂的司府变得热闹起来,无数名侍卫打着火把在各个角落搜索,几人且避且退,最后瞅准一个安静的偏院冲了进去,然后将院门关上。 正是水镜苑。 穿过不大的院子,明亮的灯光下,一个少女坐在房内二尺六寸长的绣绷后面,满脸诧异看着这一群不速之客。 “梅香,你怎么了?”少女放下手中针线,问道。 那少女秀雅绝伦,肌肤赛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 徐思思认出她正是是司府的二小姐司凤钰。 说来也是巧合,前儿个为了番天印挟持了这位二小姐,今儿个为了寻找云雨的下落,又挟持了她的丫鬟,这般巧合,也真是百年修来的缘分了。 四开的大门处从外面吹进一阵夜风,司凤钰坐在原处未动,轻咳两声,紧了紧身上的薄袄,双颊上泛起一阵嫣红。 外面传言这位二小姐天生体弱多病,看来所言不虚,这初夏的天气了,竟然还不曾换上夏裙。 “你们是谁,劫持我的侍女做什么?”她吐语如珠,声音柔和偏带了丝清脆,动听至极,清澈的目光看向云风锁着梅香的手,虽不见谴责,却让云风不自觉松了力道。 “我......我......”云风涨红了脸,还未说什么,院门外一阵喧嚣。 “小姐,府中进了刺客,往这边来了,敢问小姐院中是否安全。”一名侍卫在外面喊道。 几人面面相觑,房内气氛一下紧张起来。 徐思思上前一步,一根银针抵住司凤钰的脖子,恶狠狠道:“不许声张,不然小心你的命。” 说完,将银针迫近了些,逼得她不得不仰起头,露出一截细嫩的颈子。 “思思,不得无礼,”云雪深目光严厉,让她松了力道,接着冲着司凤钰行了一礼,柔声道:“我们并无恶意,只是进来寻找家弟的下落,希望姑娘不要声张,我们不会伤害你。” 司凤钰被她威胁也不见慌张羞恼,神态自若拿起绣花针,环顾几人一眼,才冲外面高声道:“我这没有什么刺客,你们走吧。” 虽然不知这位司家小姐为何要帮助他们,几人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 听到她的回答,外面沉默一会,接着道:“邢峰队长要求府内外所有地方全部彻查,属下职责所在,还请小姐允许属下进去搜查。” 听闻,几人刚松下去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 趁着云风力道减弱,梅香一把挣脱后扑了过来,将徐思思从司凤钰身边推开。 徐思思一时不查,狠狠撞向墙边的立着的松木香几,胡乱挥手间将上面摆放的一盆乌蒙雄狮碰到地上。 一声清响,这盆春兰名品摔了个底儿粉碎。 云雪深大步上前,将她扶起来。 “你要不要紧,有没有受伤?” 就在这时,松木香几旁边枫木月洞式博古架“咔兹咔兹”往旁边挪动一尺宽的距离,露出一个刚好容一人通过的密道。 竟然有密道,真是天助我也。 “进去躲躲。”徐思思大喜,拉着云雪深冲进密道,博古架在他们进去后迅速恢复原样,将跟在身后的云风关在外面。 “小姐!”同时,听到屋内声响的侍卫推开院门冲了进来。 千钧一发之际,云风只来得及抓了把剪刀在手里,一个咕噜滚进司凤钰脚边的绷架,上面垂下来的绣布堪堪遮住他的身形。 他警惕的看着头上的坐着的司凤钰,将剪刀抵在她的腰间,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小姐你没事吧?!”院子里呼啦啦冲进十几名侍卫,将房内景象一览无遗。 司凤钰瞥了眼绷架里面的人,手上穿针引线,才道:“我不是说了么,我这里并没有其他人,未经允许,你们贸然闯进来,这般不懂规矩么?” “小姐恕罪,方才见到路边摔碎了的汤药,又听到房内的声响,属下心中担忧,这才冒失闯入。”一人上前抱拳道。 “我知道,是梅香自己不注意打破了汤碗,方才又不小心打破了大哥送我的春兰,我已经训过了。” 那侍卫眼角余光往屋内瞧了瞧,果然看到墙边泥土洒了一地的春兰,连上面的几朵花都掉了,丫鬟梅香垂头站在司凤钰身边,眼睛红红的,像是被罚后哭过的样子,这才相信。 “看到小姐安然无恙,我们也就放心了,属下先行告退。”说完,这才带着人出了院子,掩上院门。 第三十三章 司凤钰 侍卫如潮水般退了出去,室内恢复安静。 司凤钰踏了踏脚,地下的瓷砖发出空空的脆响,竟不像是实心的。 粉绿相间绣鞋上的蝴蝶穿花拂柳,云风看着面前小巧玲珑的秀足,有些发呆,接着听到头顶上传来冷冷的声音:“你还不出来吗?” 云风忙手脚并用爬出来,退后几步也不敢去看她,双手抱拳行了一礼,说道:“姑娘高义,感激不尽。” 却见司凤钰往后一仰,避开了些,眼睛落在他手中的剪刀上。 剪刀刀锋锋锐,闪着寒光,云风慌忙收回手,尴尬一笑,将剪刀丢到一边,又解开了梅香的哑穴。 “小姐~”小丫鬟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冲过去抓住司凤钰胳膊,小声道:“他是那天盗取......” 话还没说完,司凤钰投来淡淡一瞥,让她不由自主闭了嘴。 “我大哥他们进了这个密道......” “我也不知道我房间里面怎么会有个密道,”司凤钰又捻了一根线,在绣绷上手指翻飞,头也没抬,说道:“不过应该不会有事。” “哦~”云风搔了搔头,总觉得这司家小姐清冷孤傲,清雅无双,自己站在这里都觉得是冒犯佳人了,“承蒙姑娘相助,日后有机会再报,我先走了。”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却听见司凤钰说道:“你们要找的人是叫云雨吧?” “你知道他在哪?”云风折转过来,忙问。 “我好像听过这个人。” “那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可我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不急不急,你慢慢想。”云风搬过一把椅子,端坐在她面前,也不敢催她。 司凤钰独倚在案前,认真绣着绣绷上的千里江山图,只是这屋子里面除了一个唯命是从的侍女,再就是一个神经大条的云风,也没人想到这藏于闺阁之中的司二小姐,怎么能有这般心胸沟壑,绣出这么磅礴大气的千里江山图。 烛光映照之下,只见她容色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如花树堆雪,环姿艳逸,清丽美艳不可方物。 云风忙转移视线,低下头,去看她拿着绣针的手。 十指尖如笋,腕似白莲藕。 无一处不透露着让人不敢逼视的美。 云风在原地如坐针毡,眼神四处乱瞟,就是不敢看到面前的人,坐在司凤钰身边,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躁动沸腾起来,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无所适从。 “怎么样,现在想起来了吗?”等了许久,见她放下针线,歇了口气,就着梅香递过来的茶盏喝了一口温热的参汤,云风才眼巴巴的问道。 司凤钰歪头想了想,在他希冀的目光中摇了摇头。 “我那天见到你了。” “哪天?”云风一愣。 “我兄长传位大典那天,”司凤钰说道:“你抢了番天印,是要做什么?” “二叔本来是要去抓你的,你就突然消失了。” “什么?!”云风大惊,突然想到,那天徐思思不就是劫持的她吗? 他在这呆了这么久,都没将这正主认出来,别人却早就将他的情况摸清楚了。 “你问这做什么?”云风心防建起。 “番天印为我司家传家之宝,你拿走了,难道我不能问一问么?”司凤钰垂下眼帘,掩住眼底的深思。 “再说了,想要云雨的下落,没有番天印可是不行的。” 云风悠然起身,抓住她的手腕,凶道:“你知道云雨的下落,可是你故意不告诉我!” “你弄疼我了。”司凤钰吃痛,蹙起两弯柳叶眉。 云风不为所动,且不说番天印现在已经毁了,根本就拿不出来,更何况这印根本就是个假的,他们拿个假印出来糊弄人,现在还关了云雨,他不由一阵气恼,喝道:“快说!” 这时,传来一阵敲门声,门外有人道:“凤钰,我听府里来了刺客,没有惊到你吧,二叔过来看看。” “是二爷。”梅香小声道。 云风放开司凤钰,看着门外,一时进退两难。 司凤钰捂住疼痛的手腕,面上染了一层薄怒,看了云风一眼,却没作声。 “小姐?”梅香吃不准自家小姐的意思,方才明明是想帮助这几人打掩护的,这时候二爷过来怎么又不出声了。 那二爷可就要进来了。 难道是生气了? 云风紧绷着肌肉,看着门外如一头蓄势待的小豹子,看到他这样,司凤钰突然就想到了自己儿时养的一只小狼犬,看到敌人也是这样龇牙咧嘴的。 只是那只狼犬喂了二叔的火麒麟了。 她突然就没了看戏的心思,说道:“二叔,没事,我已经准备睡下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门外沉默了一瞬,才又听道:“那好吧,你好好休息,不要害怕,凡事有我们在。” “多谢二叔了。” 听到门外脚步声远去了,梅香赶紧拉开自家小姐衣袖,只见司凤钰白皙的手腕上赫然多了一圈青紫,她忍不住埋怨:“我家小姐三番两次救了你们,你还这么不客气,小姐身体本就不好,这么一圈印子,怎么消得了,大少爷看到可要心疼死了。” 云风自然也看到了,心里一阵惭愧内疚,却碍于面子,不知道该怎么道歉,一时间竟僵在那里了。 “没事,”司凤钰拉下衣袖盖住手腕,说道:“我若是你,一定会跟在我二叔后面去看看。” 她慢条斯理道:“爹爹只负责前院书院事宜,家中琐事一般都是我这位二叔管理得,我确实不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里,但你跟着他,说不定会有些线索。” 云风大喜,来不及道谢,赶紧出了远门,悄声跟了出去。 司凤钰看着他走远,吩咐梅香去锁住院门,这才站起身来,将摔落在地上的乌蒙雄狮捡起来用锦帕将根系包起来,看着掉落的三朵箭花,忍不住心疼。 “小姐,这可是大少爷为您好不容易寻来的春兰名品,摔成这样,可怎么办?”梅香一面念叨,一面拿了笤帚,将地上的碎片打扫干净,“这间屋子竟然还有一个机关密道,我们住在这里,竟然都不知道。” 司凤钰坐到桌边,将春兰的叶子扶稳了,看了看身后的那个枫木月洞式博古架,冷声道:“今日之事,不许和任何人多一句嘴。” “大少爷也不能说吗?”梅香刚说完,见小姐看过来的目光不怒自威,哪里还有往日柔弱可亲的样子,不由心中一凛,忙道:“梅香知道了,绝不外说。” “嗯,说给大哥听了,不过是让他白白担心罢了,”司凤钰将锦帕系了一个结,放到桌角,道:“明日去寻一个花盆,将它栽下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我们去找大少爷,大少爷一定有办法。” “还是别说了,大哥花了这么多银子买来的,没两天就被我弄成这样,指不定得要多心疼呢。”她想起大哥司龙珏偷拿了家中八万两银票,就买了这一盆乌蒙雄狮来哄她开心,父亲知道了,差点没将他打死,她还是不要再去添乱了。 梅香见她小脸可怜兮兮,眸中秋水点点,忍不住暗道自己多心,小姐明明还是那个小姐,方才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大少爷才不会心疼了,大少爷最是疏阔爽义的人,要心疼也是心疼您这个妹妹。” 听闻,司凤钰莞尔一笑,望向窗外的明月,神情飘忽。 也不知道那人跟出去怎么样了? 第三十四章 地宫 徐思思和云雪深进了密道之后,呆了好一会,也不见任何动静。 贴在花岗岩的石壁上听了半天,也不知道是隔音效果太好,还是上面一切无碍,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外面怎么样了?” “应该不会出事的,”云雪深边说着,边四处探索,“这里没有任何缝隙,看来这道暗门只能从外面打开,我们从里面是出不去的。” “那怎么办?” “既然如此,我们就进去看看再说吧。” 这条密道不长,两边都点了蜡烛,光线倒是明亮,整个空间并不憋闷,显然是有排气口的。 前方不远处隐隐能看到一处房间,灯火通明,两人沿着密道向前走去,走了大概四五米的样子,转过一道弯,就见到一个屏风,屏风后两盏烛灯闪着昏黄的光。 转过去,后面是一间密室,床榻桌椅一应俱全。 “这里怎么像是有人住?”徐思思冲进去,却没见到任何人。 云雪深没有回答,伸手去探了探被子,上面还留有余温,显然前一秒还有人躺在这里,离开了不久。 显然是听到他们的动静藏了起来。 他将目光落在一旁的衣柜上。 一道呼吸匿在后面和他们暗中对峙着。 “怎么了?”徐思思见他神情肃穆,赶紧调整自己的表情,跟着紧张起来。 云雪深一指束在唇边,示意她噤声,接着毫无预兆出手,一掌拍向衣柜。 碎木四溅,一道人影滚了出来,眨眼之间和他交手几招,然后退将开来。 却是一个眉目清俊,宽肩窄腰的黑衣少年。 “你们是何人,来我暗室做什么?”少年开口问答,他看上去年岁不大,不过十五岁的年龄,声音还带着青春期少年变声期的公鸭嗓子。 徐思思突然无言,看着面前的少年脑中浮想联翩。 司家二小姐的房间不仅有个密道,密道里面有个密室,密室里面藏了个人,还是个男人,这男人还是个俊小伙。 当然,没有她云大哥俊。 眼睛在他身上滴溜溜打转,若不是这少年明显比司家小姐看上去年幼,她都怀疑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不可描述之情了。 “阁下恕罪,我们也是不小心闯进来躲避追杀的,打扰阁下清净了。” “有人追杀你们,你们可是惹到司家的二爷了?”那少年问道。 “这么晚了,你们来司府做什么?” “上次家弟出门,最后在司府失了踪迹,所以我们想来找一找。”说完,云雪深见他面露沉思,忙问道:“阁下可是有什么线索。” “上次司家二爷是捉住了一个少年,年岁不大,不知你们要找的人是不是他。” “那少年在哪里?家弟年幼,单纯不谙事,不见了这么久,我心中实在担忧,阁下可否告知,雪深感激不尽。” “你姓雪?”面前的少年目光一凝。 “不是啊,我大哥姓徐,叫徐雪深。”徐思思见状,忙道。 “这样......”他脸上露出失望之色,神色怅然,偏偏他面容稚嫩,露出这般老成的样子有些奇怪。 片刻后他又恢复正常,“如果你要去寻那被关押的孩子,那一定是在司老二的地宫中,我这里倒是可是直接到达。” “还请阁下告诉我。”云雪深激动道,自从那天云风回家,云雨不见了,这几天又见到四处搜捕云氏的银甲卫,他心中对于这个幺弟的担忧日复一日的增加。 宗门已经被冰封了,生死不知,若是这唯一的弟弟也出了问题,他这个大哥真的是万死难以赎罪了。 “告诉你也无妨,只是那地宫里面有火麒麟看守,那凶兽凶猛可怕,杀人如草芥,出了司二爷能进去那里,其他人进去也只是枉送性命,我劝你还是不要去了。” 话刚说完,就见云雪深两指并成剑状,在徐思思身上一点,就见这姑娘当即就僵在原处,连动根手指头说说话都不行了。 “你这是......?”他疑惑道。 是啊,你这是干什么,徐思思瞪大双眼,以眼神询问道。 “既然地宫危险,我自己过去去便可,还请阁下帮我照看我的心上人一二,不要让她受伤。” “既如此,你跟我来吧。”少年叹了口气,出了密室。 云雪深赶紧跟上。 二人走了不过十来步,就到了头,一面墙横断了去路,那少年将墙壁上的一根蜡烛往边上一扭,机关开合见,头顶露出一个方圆二尺的大洞,一股热浪从洞口袭来。 “从这上去,就是司二爷的地宫,这块暗板只能从我这边开启,我在这里最多等你半个时辰,”说着,他将一盏沙漏放在石壁上的凸起的架子上,说道:;“若半个时辰之后,这沙漏完了,你还没有来敲这块暗板,我将不会再打开,你自己多加小心。” 云雪深点点头,提气跃上洞内,来到地宫内,暗板在他脚下关上,贴合严实,再也找不到一丝缝隙。 他记下这个地方,这才环顾四周,脚下地宫内的一处偏角处,绕过几根高大的梁柱,一个四四方方长宽约十米的巨大火池出现在面前。 整个地宫的空气热且燥,池子里面岩浆滚滚,热浪吹得云雪深衣袍翻飞,燃烧的火焰红中带黑,让他想起宗门内镇天海域内的死火,分明也是这个模样。 这两个有什么关联么? “是你回来了?”一道声音从火池一角传过来,虚弱无力,带着可怜兮兮的啜泣:“你找到我二哥了吗?你快放了我好不好,我全身也疼,眼睛也疼,嗓子也疼,快要死掉了,呜呜,我真的不是故意打你的灵兽的,你罚了我这么久,也该解气了。” 云雪深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周身一震,跑近几步,待看清楚那里躺着是什么人时,一股无法遏制的怒气冲上心头。 看着被困在地上,周身绑着火绳,五官淌血的弟弟,他心疼的无法附加,几次想开口,却被喉咙冲上来的泪意哽住,咽了回去,竟一时无法出声。 云家千般宠爱的小公子,竟在这里受着这般苦楚耻辱。 云雨此时的样子不可不谓凄惨,被这火阵困住的这几天内,源源不断地岩浆从池中流出,经过他被捆绑地四肢,再慢慢顺着大阵流回火池,无时无刻不在带走着他的周身灵气并榨干他的生命力,几天不吃不喝,灵力干涸,他本来胖嘟嘟带着些婴儿肥的脸颊凹陷下去,嘴唇干枯裂开了口,血液沁出来没多久就因为周围的温度变成血痂,眼泪流干了,便淌出血泪来。 云雪深上前,却被阵法挡住,数根细小的火绳从云雨身上探出,上下飞舞,挡住他伸过来的手,一时不查,便被抽了一鞭,灼痛感刺痛神经,在他手背上烙下一根细细的黑印。 可想而知,云雨这几天该承受着多大的痛苦。 他眼中蹦出一丝恨意,探出双手将这把火绳抓紧手中,掌心被烫得滋滋作响,接着一股寒气从掌间沁出,和火绳甫一接触,冒出大量水汽,寒气迅速凝结成冰,顺着火绳蔓延出去。 只听“哐当”几声,如同玻璃破碎的脆响,冰晶落地,趁着将火池循环的岩浆阶段的瞬间,云雪深揪住云雨肩头,将他拉出阵法,抱着他后退十来步,靠着柱子坐下。 第三十五章 大战 “你是谁?你拉我做什么?” 云雪深抱着他坐在一边,怀里的身子轻飘飘的,看着弟弟暗淡无光的脸,他颤抖着伸出手想擦去云雨眼角的血泪。 “你是谁,不要碰我,不要碰我!”云雨一把推开他,两手胡乱挥舞着,哭喊道,只是身上没有力气,哭起来倒像猫叫,孱弱无比。 “云雨,是我,我是大哥。” “大哥?”云雨一愣,不敢置信:“真的是大哥吗?” “是我,是我,好孩子,”他握着云雨的肩膀一遍遍肯定:“我来救你了。” “大哥真的来了,他没骗我,他没有骗我,他说了,我躺在这里,大哥和二哥就会来找我的。”云雨哭着,眼睛却怎么也挤不出眼泪,倒是一行鲜血淌出来,触目惊心,他紧紧抱住云雪深的胳膊,呜呜哭道:“可是你怎么才来,大哥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好害怕,我好害怕。” “别怕,云雨别怕,”云雪深擦去他脸颊上的血:“大哥怎么会生你的气,大哥从来都不会生你的气。” 这时,池子里面传来一声雷鸣,接着整个岩浆咕嘟咕嘟冒气泡来,声势浩大,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出来了。 听闻,云雨身子抖得越发厉害,他往云雪深身后躲去,脸上露出恐惧的神情:“大哥,那个怪物要出来了,它要吃了我的肉,它要吃了我的肉。” 火池里的岩浆慢慢溢出来,一个火麒麟从里面跳了出来,看到闯进的陌生人,怒吼连连,如小山一般的身形极具压迫力。 云雪深将云雨抱到远一些的地方放下来,安抚好弟弟之后,才转身看着这头凶兽,目光像两把利剑,面上像是抹了一层严霜,心头压集的怒火不言而喻。 他现在来不及去思考这头和神女墓长得一样的火麒麟是怎么回事,只想着云雨这些天受到的苦楚,总要这头畜生付出代价来。 火麒麟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云雨,又看了看这个战意高涨的人类,琥珀色的眼珠竖成一线,昂头一声咆哮,后腿一蹬,直扑而来。 ............................ 密室内,少年等在原地,看着时间随着沙漏一点一滴的流逝,慢慢见底,不由得叹口气:“看来是不会上来了,真是可惜了。” 司老二的地宫又枉添了一条人命。 想来这块石板,也不会有机会被敲响了。 他又看了眼头顶,摇摇头,拿起沙漏准备离开。 却见一阵急促得脚步声,那本被点了哑穴和定穴的姑娘踉踉跄跄奔了过来。 “云大哥,云大哥呢?”徐思思仓惶道,素白的下巴,一丝血线顺着嘴角留下,为了冲开穴道,她不惜真气逆行,受了不小内伤,呼吸之间,五脏六腑都是疼的,可现在她也顾不了许多了。 “你这又是何苦。”少年看着年纪不大,一双眼却像饱经沧桑,他劝道:“那人困住你就是不想你受伤,你现在却这样......” 不是辜负了他的一番好意吗? “再说了,你现在来也晚了,他已经上去了,”少年眼神往头上看了看,“这么久没下来,多半也不会再下来了。” 只怕已经没命了。 看着对面的煞白的脸,这句话他没忍心说出口。 徐思思眼泪崩了出来:“机关在哪里,从哪里可以上去?” “别问了,我不会告诉你的,”他摇摇头,道:“司家老二的火麒麟,凶猛无比,谁过去都是个死,斯人已逝,你节哀,想来他也是希望你能好好的。” “云大哥怎么可能会死,不可能,我要去看看。”徐思思见他不肯开口,心生绝望,泪水簌簌流下。 “回吧。”少年不再看她。 “你不告诉我,我自己找!”徐思思恨声道,用手背抹干泪水,以免妨碍视线,在整个墙壁四处摸索起来。 到底在哪里呢? 她睁大眼睛四处观察着,云大哥不在身边,她要自己独立坚强起来,不能拖后腿,谁知道那边是个什么情况,就算云大哥真的死了...... 一想到这,她胸肺中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不,云大哥不可能会死,他那么聪慧,那么心思缜密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死! 墙壁上没有任何缝隙,徐思思将目光转向墙上的蜡烛,似有所感,慢慢探向其中的一根,握住,然后一转。 头上的石板应声而开。 “别去!”少年面色大变。 徐思思看着头顶炙热的火光,头也不回,一跃而上。 石板在身下合拢,将少年焦急的神色一并隔绝。 整个地宫里面静悄悄的。 方才提了口气跃上来,牵扯到了内伤,一口血涌上喉咙,徐思思发狠咽了下去,这才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向外面走去。 走了出去才发现外面一片狼藉,整个地宫的梁柱都断了两根,碎石三三两两铺在地上,火麒麟躺在地上,喘着粗气,眼珠半合着,鲜红色的血液从从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流出,汇集在一起形成小河,浸湿了徐思思的鞋底。 这是...... 和火麒麟半睁开的竖瞳对上,徐思思如被电击,一股酥麻之意从头顶传递到尾骨。 “火儿,再快点,再快点。”脑海中,有少女开心的欢笑。 还是那个容貌倾城的少女,不过年纪要更小一些,她骑着火麒麟飞在空中,只不过那时的火麒麟是背生双翼的。 听到主人的命令,火麒麟吼叫一声,奋力震动双翅,飞得更高更快了。 原地留下一串银铃般悦耳的笑声。 “咳咳~”另一边传来一阵咳嗽,将她从幻境中惊醒。 徐思思悠然回头,火麒麟另一边,她心心念念的人支着一柄冰剑摇摇欲坠,不远处躺着一个少年,已经昏死过去,也不知道云雪深看见她没有,喷出一口血,手上一松,往地上跌去,冰剑随之化为虚无。 “云大哥——”徐思思扑了过去,接住云雪深,入手处却是一片濡湿血红。 “思思~”云雪深最后的视线沉淀在她的面上,然后不省人事。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有那么多的血可以留。 那这个人还能活吗,她的内心一片惊惶。 该怎么办? 她要出去,要去找青玄,只有青玄才能救他。 可是她要怎么出去才行?她的目光在偌大的地宫中搜寻着。 这时,一阵机关响动声从地宫一处传来,徐思思悚然回头,这时候能到这里来的,除了这个地宫主人就不会有其他人了。 绝不能和他碰上。 她将一缕头发咬在齿间,抓住云雪深的胳膊,将他往方才的那个角落拉去。 那个偏角和这里隔了好几道梁柱,中间还拐了一道弯,只要不是特意跑到那里,是不会有人发现他们的。 她的身形对于云雪深的格子显得要娇小许多,拖着他还要避免沾到地上的血液以免留下痕迹,等将他安置好,那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越发近了。 徐思思的目光在两处之间游离,最后还是飞速冲了出来,抱上昏死云雨,在石阶处的人影出现的最后一刻,就地一滚,藏进了偏角。 忍了许久的内伤再也压不住,她喉头一甜,一口淤血喷了出来,被她用手死死捂住,温热的血液从手指间溢出来,滴落在云雨的嘴角上。 第三十六章 逃离 徐思思徐思思捂着嘴巴不敢发出一丝响动,进入地宫的那人的脚步声带着靴底落地的沉闷声,那步子先是疾行几步,然后发出如同踏入水坑的“啧啧”声,应该是踩到那滩血水里面了,她等了许久,都没有其他声响再出现。 她大气都不敢出,将云雪深紧紧搂在怀里,内伤发作后,引来一阵眩晕,双眼渐渐模糊,她不得不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接着她听到“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到地上。 发生什么事了了? 等了半响也没有什么动静,徐思思正准备猫身过去探探情况,突然又出现了一个脚步声,极轻极浅,若不是她全神贯注注意着那边的动静,可能还发觉不了。 又进来了一个人。 是谁进来了? 那人走了几步也停顿了下,地宫主人似乎没有任何反应,接着他绕过火麒麟,像是在四处观察着,然后往偏处走来。 徐思思三人正处于这个地方。 她警惕起来。 她将云雪深平放在地上,一手支撑起身体,一手探到腿弯处摸出匕首,手上带着血迹滑腻腻的,她将匕首柄握紧了。 紧紧盯着声音的来处。 脚步声越来越近,来人显然也是走一步看三步的,小心谨慎的很。 梁柱尽头,那人的身影出现在徐思思视野中。 待看清楚是谁时,徐思思吐出一口长气,放下匕首,跌回到地上。 是云风。 “思思!”云风瞪大眼睛:“你怎么在这里?” 待看清楚她身后的人时,他更惊讶了,一阵风般奔过来。 “大哥?” “云雨?” 云雪深身上的血迹和云雨脸上的血痕触目惊心,云风惊骇欲绝:“他们这是怎么了?” 徐思思还没回答,当即又呕出一口血来。 “你怎么样?”云风扶住她胳膊,怒道:“是外面的人将你们打成这样的?” 又见她摇摇头,擦去嘴角的血迹,说道:“出去后再说。” “我跟着司家二爷后面偷偷进来的,我知道怎么出去。”云风脱下外婆披在云雪深身上,掩盖住全身血迹,又将他背在背上,问道:“你带着云雨可以么?” “没事。”徐思思将云雨扶起,跟在他后面,走到地宫内。 火麒麟的身边躺了一个人,她从他身边绕过去的时候,看清楚了他的脸。 是他! 徐思思一惊,差点没扶稳肩上的云雨。 原来是他。 竟然是他。 原来他就是司家的司二爷。 果然,当初就不应该救这个人的。 “快跟上。” 见她在原地发呆,云风回头低声叫到,他已经走到下来地宫的台阶那里了。 徐思思收敛心神,赶紧跟上。 两人一路上了台阶,进了一间长宽约一丈的暗室,暗室里面什么都没有,光秃秃的墙壁上,只挂了一幅画。 画里面是一个女子。 绘制这幅画的主人显然是个丹青大家,将这女子的一颦一笑都捕捉的非常到位,栩栩如生。 画中的女子不施粉黛,五官精致美艳,小巧的琼鼻,樱桃般的殷红朱唇。一双灵动的眸子,黑白分明,闪烁着灵动的色彩,让人望一眼,就再也难以忘怀。 发间只用一根白玉簪子,简单的挽起耳边两侧的发丝,其余的秀发自然而然的披散下来,耳际上带着一颗小小的白色珍珠,身上穿着的一身金银锦绣白色的衣裙。 那幅画的前面摆放了一张太师椅,正对着画中的女子,想来是经常有人坐在这里赏画的。 这里是司家二爷的暗室,能进来的也只有他,这幅画的主人除了他不可能再是别人。 只是不知道这画中的女子和他是什么关系。 徐思思看了一眼,便不多想,云风打开了暗室的大门,她紧跟着一起走了出去。 暗室的门在身后由上至下慢慢合上,她鬼使神差般又回头看了一眼,暗门慢慢垂下,遮住了那画中女子的额头,眉眼,看上去竟有些眼熟。 她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这想法让她浑身打了个冷战。 这画中的人,不正是神女墓的那具女尸吗? 徐思思遍体生寒。 会不会是自己看错了? 再想细看时,暗门已经关上,那幅画也被隔绝在一堵墙之外。 “快走!”云风催促。 她跟在云风后面,浑浑噩噩出了这间院子,脑海里,画上的美人图,神女墓棺椁中的女子微翘的嘴角在她脑海中不停萦绕着。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啊......” 她像是生了魔障,这句话不停的在脑海中闪现。 云风在前面带路,吃力地扒开院门,两人刚出去,迎面便撞上了两名侍卫队,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人?!” 侍卫冲了上来,拦住二人。 “你们深夜从二爷的院子出来,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侍卫大哥,我们是受二爷嘱托出去办点事。”云风面上挤出一个笑容,说道。 两侍卫对视一眼:“胡说,这三更半夜的,谁知道你是不是受了二爷的吩咐,我看你面容陌生的很,不是府里的人,你是哪里来的?还带着两个人遮遮掩掩的,一看就有问题,你们到底是谁。” 他们上前一步,竟是要过来搜查的架势。 云风心中暗暗着急。 他如果是光杆司令一个倒不要紧,翻脸打出去也就算了,可身边三人,醒着一个,昏了两个,无一不是受了重伤的样子,不要万不得已,不能莽撞。 万一打斗起来,引起其他人过来那就真的走不了了。 “两位大哥行行好,我们真的是受二爷的吩咐出去办事,你们就不要耽误时间了,我们去去就来。” “少说废话!”其中一名侍卫拔出身上佩剑。 云风捏紧拳头,看着越来越近的侍卫,蓄势待发,盘算着他瞬间出手打昏二人的可能性。 这时,他身后插入一道声音:“你们可认识这个?” 两名侍卫循声看去,一下变了脸色。 云风回头望去,只见徐思思不知何时,手上拿了一块黑色令牌,不过小巴掌大,却让侍卫看了之后,态度立马来了个360度的大转弯。 “原来大人真的是替二爷出去公干的。”侍卫连忙将武器收起来,“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大人早该将二爷令牌拿出来。” 其中一人搓了搓手,陪笑道:“也免得我们二人冲撞了您啊。” 这块令牌,可是二爷身份的象征,府内也仅此一枚,家主司鸿影只负责前院书院事宜,家中大小琐事都是家主胞弟二爷在打点。 可以说,司二爷在后院的话语权甚至比家主更有用。 徐思思只是突然想到了司夜白给自己的这块令牌,既然他是司府二爷,想来这块令牌也是有一定分量的。 没想到瞎猫碰见死耗子,还让她蒙对了。 “不怪你们,你们也是职责所在,”徐思思一半面容隐在阴影处,从正面看去显得格外淡漠,她应了声道:“二爷嘱咐我们出去办事尽量低调,最近你也知道......” 说着,她顿了顿,才说道:“府里并不太平。” “哦,对对对。”侍卫连连点头,府里丢了传家宝,这段时间,哪天不是闹得满城风雨的。 “你们知道就好,我也就不多说了,”见他们一副了然的样子,徐思思也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我们出去公干的事,你们自己看到就可以了,不然二爷......” “放心,大人放心,我们兄弟二人今晚什么都没看到,绝不会耽误二爷和大人的事情。” “如此甚好,”徐思思满意的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们忙自己的去吧。” 两侍卫连声应是,目不斜视的夜巡去了。 云风存了一肚子的疑问,终究还是忍住了没问出口。 两人循着夜色来到放置马车的墙边,重新翻墙出去,云风将三人安置在车内,塞给青玄赶紧治人,然后拉着缰绳,一会马鞭,马车得得得消失在街角尽头。 第三十七章 荒废的院落 确定四周并没有人看到他们,云风这才跨上马车,驾车离开。 “这是怎么了?这是什么了?”青玄跪坐在马车内,摸了摸云雪深身上的血迹,又翻了翻云雨躺着血泪的眼皮,连声问道:“好端端出去的人,怎么都成这样了?” “地宫里面有怪物,”徐思思靠在车壁上,喘气道:“我去的时候......” 还没说完,马车一颠,她忍不住喷了口血出来。 “你怎么也吐血了?这流血吐血的,一个一个还能传染?”青玄手忙脚乱想过来搭她的脉,嘴里还不忘说着:“你把车拉稳点,这一车子的老弱病残可经不住你的折腾。” 后面一句话,却是对云风说的。 “行了,青玄,你闭嘴吧。”车帘外,云风听不下去了。 徐思思休息了会,觉得好受了点,撩开帘子问道:“你这是往哪去?” “回客栈,”云风稳坐在车辕上,头也不回说道:“你们几个都受了这么重的伤,得回客栈让青玄好好替你们看看。” 青玄虽然经常不着调,而且身上修为功夫没啥亮点,但他有个优点,别人都没有的优点。 那就是活得久。 活的久了,钻营医术,所以一身医术出神入化,只要人还有一口气,他就能给人从阎王殿拉回来。 “不,不能去客栈。” “为什么?”云风刚问出口,就反应过来,确实不能去客栈,地宫里面关着的人犯不见了,虽说司夜白现在不知啥原因昏倒在地宫里了,但是他总会醒过来的,看见云雨不见了,人家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是云氏的人救了他,现在城门禁严,他们是出不了城的,那么各大客栈一定会遭到银甲卫的地毯式的搜索。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司夜白一时半刻醒不过来。 不,就算醒不过来他也不能去冒这个险。 客栈里面不安全,他们不能自投罗网,并且他们这一行人,伤者就占了大半,这么回去也太扎眼了。 可是又能去哪里? 云风在路口放慢了速度,街道上安静极了,只听得到马蹄得得得的声音。 “去我家。”徐思思指了个方向,道:“往那边走,我家后面有个废院,没有人知道那个地方。” “你家?” 她点点头:“快走,不要耽搁。”她现在极力压制着伤势,撑不了多久。 “那就听你的。”云风点头,一会马鞭,按照她指的方向,快速奔去。 走了大约一刻钟,马车在一个废弃的庭院门口停下,在徐思思的指示下,马车不停,拖着一行车入了荒废的院门,最后曲曲折折转了好几个弯,最后停在一堵墙前。 “到了。” 徐思思先行下车,走到一个树旁的假山前,探入假山内的一个石洞内,轻轻一按,假山往旁边移了一段距离,后面露出一个一人高的圆形拱门。 “快跟上。”她忍耐不住咳嗽,说话间血沫涌出来,嘴里弥漫着一股甜腥味。 云风背上云雪深,青玄则背着云雨,紧紧跟在后面。 假山在身后重新恢复原样,他们穿过建在湖面上的长廊,凉亭,夜色下的园子确实荒凉,水面上飘着零零散散的落叶,湖边杂草丛生,一片颓废之景,任谁也不会想到这座废院之后竟然还别有天地。 最后,徐思思带着云风二人最后穿过一座小桥,来到一排房间前面。 中间一个大厅,两边并排着四间房间。 只是他们来的似乎并不巧,其中西厢房内竟然亮着一盏烛灯,透过窗纱,能看到里面还不止一个人。 这个时候,是谁还在这里? 徐思思与云风对视一眼。 这个地方出了徐老师爹和三姐妹就没有旁人知晓,这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会是谁呢? 里面的人并没有让他们deng多久,“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梳着两根大辫子,端着一盆水的姑娘。 “绮罗——?”徐思思没想到竟然会是三妹徐绮罗在这里。 那里面的人是谁? 徐绮罗吓了一跳,趁着月色看了半天才将来人认出来。 “思思?” “你没事?”徐绮罗脸上露出狂喜之色,将面盆放在地上,冲过来一把抱住她,确定了是真的活人,这才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你去哪了?怎么好些天都不回来?我和爹都担心死了。” 被她一撞,徐思思胸肺疼的一哆嗦。 徐绮罗这才发现她手上冰凉,掌间沁了一层冷汗,月色下看她的脸色煞白,担忧道:“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哪里受伤了?他们是谁?跟你一起来的吗?” 徐思思只来得及指了指云风和青玄,说道:“救,救......” 话还没说完,救晕了过去。 这一路上,她全凭一口气撑着在,被妹妹这么一撞,心神放松之际,再也捱不住了。 “思思,思思?” “小姑娘,她受了伤,你要赶紧把她送到房里去,我好给她治伤。” 徐绮罗看着背着俩人的一老一少,心生警惕。 青玄见她看过来,咧嘴,露出讨好的笑容。 “跟过来吧。”徐绮罗将自家二姐架在胳膊上,送到一个房间躺好,然后再将云风接任安置妥当。 思思话没说完就晕过去了,还不知道这几人到底是个什么状况,是要救救他们这几个人?还是她自个儿喊救命? 若是前面的情况她也应该安置好这几个人。 若是后者,她更应该安置好这几个人,这几人伤的伤残的残也不用担心他们会跑掉,等明早月姐醒来之后,徐老爹回来了再一起商量怎么处置他们,为思思报仇。 所以这后半夜,徐绮罗屁股都几乎没沾过板凳,不停的烧水,给他们准备伤药,被褥,还有换洗的被巾,都够她忙的脚不沾地了。 那白胡子老头不知从哪里寻来一包银针,拿着家伙什去给徐思思扎了几针,又熬了碗汤药给灌下去,见她面色比方才好了许多后,徐绮罗心里其实已经对这几个人放下了大半心防。 想来思思要说的应该是救救这几个人。 只是他这么想的,可早上听闻赶过来的徐老爹却不是这么想的。 去看了看躺在床榻上的二女儿,徐老爹吊了这么多天的心总算稍稍回落了一些。 人还在。 他暗自点头,又不放心的上去摸了摸手,撸起她胳膊看了看,又在她脸上周身看了圈。 忍不住老泪纵横。 这二女儿出去了几天,他这把老骨头跟着担心了几天,幸好幸好,老天保佑,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有像月儿那样,至少人是健全的。 想到大女儿现在的模样,徐老爹长长叹了口气,以后这可怎么办。 二女儿看着像没什么大事,只是...... 他摸了摸下巴上短短的胡须,目光落在徐思思紧闭着的双眼上,半浑浊的眼中闪过一抹忧色。 这样昏迷不醒也不是个事啊。 谁知道绮罗说的那几个人是个什么情况。 不行,他得去会会那几个,看看他们到底是哪路神仙。 第三十八章 大人的担忧 大清早,徐老爹,云风,青玄并徐眠月在废院的会客厅里面,一人占据八仙桌的一方,展开首届徐云两家的会盟。 深入研讨调查他们四人的身份和徐思思昏迷的原因。 徐眠月带着幕笠,将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连手上也戴上手套,全身上下不露一寸皮肤在外面。 她早上醒来也了解了昨晚的事,终究是担心妹妹,因烧伤之后半边脸被毁容再没见过外人的她,今早戴了幕笠,遮掩好全身,还是坐在了这里。 “你们是说房里躺着的两个人,一个是你兄长,一个是你幺弟?” 云风点点头。 “那你们既然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不去医馆呢?” “去什么医馆,有老人家我这么厉害的医师在,还担心不药到病除吗?”青玄躺在楠木卷草纹嵌玉圈椅内,没个正形,跷着胡子说道。 这楠木卷草纹嵌玉圈椅是废院里面捡来的,因为是上好的木头打造的,风水日晒雨淋的,竟然还好好的,坐在里面格外舒适,很入了青玄的法眼。 “那你倒是快点去治病疗伤啊,这都一晚上了,思思也没醒过来。” “急什么,我都忙活了大半个晚上了,”青玄翘起二郎腿,道:“这人年纪大了,熬不住,这才忙活了几个时辰,腿也麻了,腰也是酸的,整个骨头都快散架了。” “云风,还不快来给我按按腿。” 云风听后,赶紧上前,去给他按腿。 青玄昨夜也确实忙活了一晚上,虽然知道他身体康健不想他自己说的那样,但是眼前这大叔一副打破沙缸问到底,心防甚重的样子,青玄才出来插科打诨想先糊弄过去。 毕竟他们一行人现在身份敏感,多加小心没有错。 “就这里,这里。” “使点劲,按重一点。” “唉,不错不错。” 看着这两人旁若无人的样子,徐老爹满面无语。 这时,徐绮罗买了草药刚好进来,就被徐老爹一把拉到一旁,问道:“从哪里来的这么些怪人?” “思思是什么回事?” “没搞清楚他们是什么人你就放别人进屋。” “现在什么情况你不知道,你月姐在这里养伤,万一走漏了风声......” “爹,你就不能一件件地说吗?你一股脑地,叫我怎么回答。” “好好,一件件的,那......” “可是爹,你就算一件件地问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啊,”徐绮罗愁容满面,眉毛都快撇成八字,说道:“思思突然就冒出来了,后面跟着他们,她话都没说完就晕了过去。” “你说,我能怎么办。” “你——”徐老爹一口气哽在胸口,上也不是,下更不是。 “徐大叔,”云风耳聪目明,其实早已将父女俩地低语听到了,说道:“这些事情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思思是为了我大哥受伤的,但是我们也不是坏人,不如你就等思思醒来之后直接问她好了。” 徐老爹沉默半响,只能应下,这人都已经住进来了,他总不能将人赶出去,只能这样了。 他想了想,拉过一直没出声的大女儿,来到门边,看着八仙桌边坐着的一老一小,嘱咐道:“月儿,我看这些人来路不明,可千万要盯紧他们,你二妹指不定就是他们害的......” “可是听绮罗说,那叫青玄的昨晚不是医治了思思么?” “人心隔肚皮啊,谁知道他们安的什么心思,现在曲阜城里面满城风雨的,我们家可别再出什么事,思思现在醒不来是指望不上了,绮罗那丫头又是个单蠢好骗的,只有你,心思细腻,观察入微。” “你在就跟着他们,贴身照顾着,姑娘家的他们防备心也低一些,你也好去探探他们的底细。” “爹——?” “好月儿,我也知道你的伤还没好,又是伤在这么要紧的地方,可是这件事大意不得,你也知道鸿蒙书院现在还在......” 搜捕盗取番天印的人呢。 更何况,去做点事分散些心思出去,也免得他这个大女儿沉浸在毁容的悲伤里面。 多好的女儿啊,那般标致的好容貌,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恢复过来,徐老爹又何尝不忧心呢。 这几天,满城的药房医馆他都偷偷去跑遍了,就为了能寻找有没有治烧伤不留疤痕的神药,又担心被司家发现,也是操碎了心。 后面这句话不用说出口,徐眠月也明白了。 虽然心下为难,还是点头答应了。 .................. 司府,地宫。 司夜白悠悠转醒,只是原本就雪白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给他俊秀斯文的眉眼染上一层妖冶的美。 火麒麟与他性命相共,受了这么重的伤,他将伤势转嫁一部分到了自己身上,这凶兽才这么快好了起来。 火麒麟趴在一边,低声咆叫,喉咙里面传来咕噜咕噜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你是说,伤你的人是擅驭冰,是他变出的冰剑伤了你?” 擅驭冰霜,那是雪氏族人才有的能力,可雪氏早就已经被他灭族挫骨扬灰了。 那这会是谁呢? 当年他从那个地方逃出来,只逃出一丝魂魄,虚弱无比,浑身修为也只剩下一成不到,若不是借用了火麒麟的生命,只怕这一丝魂魄也会消散于天地之间了。 最后通过夺舍,才给这丝魂魄找到了一个容身之地,只是即便是他的这片碎魂,也不是普通人能承载得起的,所以每隔一段时间,都要重新选择一个容器,更换身份。 只是可惜了火麒麟,本是世间上古的神兽,瑞兽,因他的化血术,背负了太多的怨气,倒入了魔,成了凶兽。 所谓化血术,就是炼化一个人的纯阳灵魄,占为己用,然后自己彻彻底底成为那个人。 这样的事情,每隔几十年,都要重新上演一边,至于人选,满个司家都是他豢养的,在里面任选一个就是了。 也是从那个时候,他成为了鸿蒙书院中的一人,在将后的岁月中,一步一步将其紧紧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然后将雪家的人,一步一步杀光殆尽。 雪家绝后了,鸿蒙书院也易主改为司姓了,他倒要看看,那个已经入了土的雪羲皇,拿什么来和自己斗。 阿姐那么爱他,一心想要嫁给他,为什么不看看自己呢,为什么不考虑考虑自己呢,连死都要陪着他一起死去。 那他更要好好活着,活得比任何人都要长久,将雪氏的人一寸一寸化为灰烬。 还有云氏,他们的好日子也不远了。 躲在雲海仙门里面那么久,也该让他们出来透透气了。 只是没想到,这短短的几天,先是阴阳番天印先后被盗,然后云氏的人主动现身,接着他设了阵法的神女墓,专门存放阿姐尸身的地方竟然被人闯进去了。 棺椁内只余一堆枯骨。 司夜白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他一直都知道,阿姐有一丝神念被封存在是尸身内,既然现在不见了,那说不定就是找到宿主或者是转世身了。 那个徐思思..... 他有的是时间去慢慢探查。 至于被救走的云雨...... 司夜白嘴角弯起讥诮的弧度,眼神森然,他们若真的认为将人救回去,就万事大吉,那可真是大错特错了。 他抬起右手,苍白的手掌上,一道符印若隐若现。 他这御灵术可还是从云氏族人身上夺取的,早已修炼得出神入化之境,可御死物,更可御活人。 御云雨一个心智单纯的小孩,更不在话下。 第三十九章 赔礼 嘱咐所有事情,徐老爹就先行离开了,外面徐氏当铺离不得人,他在这里,店门关着更引人注意。 给大女儿使了个眼色,徐老爹这才背着手踱步离开。 青玄接下徐绮罗买下的药草,煮了一大缸药水,倒进浴桶,指挥云风将云雪深扒干净了,丢进去药浴。 两兄弟昨晚回来的样子都很吓人,但是拿了脉之后,那个小的像是无碍,只是虚弱脱力的样子,多加休息待会吃点药也就会醒了。 反倒是这个大的,内里筋骨伤得很重,只能先行药浴活血化瘀了,才喂药下去。 坐在房里盯了将近一个时辰,浴桶里面浓黑的药汁慢慢变得清澈,青玄伸出一根指头到水里探了探,伸出舌头舔了下,满意的点点头。 这药效已经开始起作用了,大的体质好身体棒,恢复的速度也会更快一些的。 也该去看看另一个小的了。 边想着,青玄起身,拖过床边的樟木嵌黄杨龙首衣架,挡在浴桶前,又在上面搭上几件衣服隔断视线,这才出了房门。 刚一出门就碰上端着汤药的徐眠月。 “汤药这么快就熬好了?” “嗯,我一直盯着呢,按照你的嘱咐来熬的。”徐眠月穿着一身淡紫色得翠烟衫,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身形绰约,遮得严实的幕笠下,声音轻轻柔柔。 “拿给我吧,我端进去。”青玄笑道。 “还是我端进去吧,”徐眠月不留痕迹一避,道:“爹嘱咐我的,要好好照顾你们。” “那好吧,”青玄也没多想,“那就辛苦你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这药要等一会再喝,我去去就来。” 见她颔首,青玄也乐得轻松,提步向旁边房间走去。 去看看云雨正好。 没曾想刚走了几步,就听到房间里传来一声惊叫,接着是瓷碗落地的破碎声。 坏了坏了! 小老头一拍大腿,匆匆往回赶,隔壁的徐绮罗和云风听闻也赶了过来。 “月姐,月姐,出什么事了?” 三人先后挤进门里,就见徐眠月呆立在黄杨木的衣架旁边,见他们一股脑地跑进来,狠狠一跺脚,捂着脸,头也不回跑了出去。 “怎么了?月姐这是看到什么了?”徐绮罗心生好奇,也凑上前去。 泡在浴桶里面地云雪深一下引入眼帘,裸露的胳膊,健壮的胸膛,紧闭的双眼毫不影响这张脸的英俊,打湿的头发贴在坚毅的脸颊上,活生生一副美男出浴图啊。 徐绮罗瞪大眼睛,嘴巴张成o字型。 云风也跟着冲上来,将她拉出房间:“还看,走啦!”路过青玄边上的时候,还不忘狠狠剜了他一眼:“看你做的好事?!” “我做什么好事了,没大没小!”青玄在后面叫道:“一个个的,知道尊敬老人是怎么写的不?” “死老头,看看你做的好事!”走的远了,长廊上传来徐绮罗响亮的叫声。 “你吼他做什么?”这下云风不依了。 “怎么不怪他,怎么不拦住月姐,”徐绮罗瞪着他说道:“这下可怎么是好,月姐是最注重男女之防的,她说过,以后一定要清清白白的嫁给一个敬她爱她的好人家,这下看到你大哥,这可,这可......”最后的话没说出口,她气得拿起一块石头狠狠砸进湖里。 “这关我大哥什么事?我大哥怎么了?”云风吼道。 “你凶我做什么?昨天是我救了你们,给你们房子住,让你们养伤,我就是抱怨一下,你这么不客气干什么!” 小姑娘个子才到他的肩头,看着他时要仰着脑袋,发脾气的时候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让他突然想起另一个人,也是被他急脾气的吼了顿,仰着一张秀雅绝伦的芙蓉面,如一汪清泉的大眼睛淡淡看着自己,虽然生气,但并不计前嫌,给他指点了方向,不然自己绝对救不了大哥他们。 “对,对不起啊,”云风结结巴巴说道:“我脾气是急躁了一些,你不要生气。” 徐绮罗看了他半响,撅嘴道:“算了,既然你道歉了,那我也就不生气了。” “那我要是没有道歉呢?”云风斟酌着问道。 “哼!”徐绮罗冷哼一声,态度明显不用说,“那我就几天不和你说话。” 见她的样子,云风心里暗暗着急,想了想,才说道:“那我要是忘记跟你道歉了,后面想该怎么补救?” “你怎么尽问些奇怪问题?什么要是没有道歉该怎么补救?” “哎呀,我就是问问啊,”云风眼神飘忽,从湖面上蹦跳的水蜘蛛,到树枝上蹦跳的小鸟,握了握拳头,才道:“我们还要在这住一阵子,说不定哪天又惹到你了,先问问情况。” “神神叨叨,”徐绮罗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敷衍道:“那就送点赔礼给我吧。” “送什么?” “吃的呀,玩的呀,花花草草啥的。” “这样就行了?”云风忙问。 “随便啦,啰嗦,”徐绮罗不耐烦了,“我得去看看月姐,走了。” 云风随意挥挥手,就抱着胳膊陷入了沉思。 吃的?她也不缺什么吃的吧? 那玩的呢? 云风忙摇了摇头,她那样美丽沉静的姑娘应该也不喜欢到处跑跑跳跳的。 那花花草草? 云风面露难色,也不知道司姑娘会喜欢什么样的花儿? 气质那么清雅高华的司二小姐,也许只有天山上的雪莲才能配得上她的惊鸿一瞥。 想起自己那天冲动之下抓住了她的手腕,隔着中厚的衣衫都能感受到宛如凝脂的皓腕,也不知真的挨上去,会是什么样的滑腻...... 想到这,云风脸一下涨得通红,一道风吹来,他忍不住给自己甩了个耳刮子。 下流,呸! ........................... 司家,水镜苑,一轮皓月当空。 梅香在院子的石桌上摆了一壶热茶,又在石凳上面垫了个厚缎软垫,铺得稳当了,才朝着房内喊:“小姐,今晚夜里无风,你要不要出来喝喝茶。” “来了。”话音刚落,着一身翠烟绿百花曳地裙的司凤钰出现在门边,神色清冷。 “小姐,你怎么穿着这么少就出来了,”梅香怪道,忙冲进房里,拿着一条嫩黄色披风给她披上,又系紧了丝带,这才放下心来。 “小姐身子刚好一些,可别受凉了。” “无事。”司凤钰淡淡一笑,坐到石桌边,拿着热茶浅浅抿了一口。 桌子中间放着的正是昨晚摔碎的那盆乌蒙雄狮,虽然她一大早就叫人送来移栽的花盆,又加了沃土重新种上,但这原先青翠可人的绿叶还是殃了下来,她看在眼里,不禁有些忧愁。 好不容易开出来的箭花,也有隐隐凋零的样子。 “咦?”立在一旁的梅香突然叫道:“小姐,你看,门边什么时候多了一束花?” 司凤钰回头,果然看到打扫干净的门槛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束粉百合。 “我去看看。”梅香跑过去,伸出脑袋在外面看了一圈,没有看到任何人,只好捡起花束,拿过来,惊奇道:“小姐,这还有张纸,纸上还有字。” “写的是什么?” “我来,小姐,我念给你听。”说着,梅香将百合放在石桌上,拿着纸条大声念到:“素色孤芳隐,无意偃百娉,林稍清风起,幽幽抚人心。” “这是什么啊,”梅香搔了搔头,“写的是什么,我怎么看不懂。”她虽然跟着小姐能识文认字,但要是说精通文墨那还是有很大距离的。 素色孤芳隐,无意偃百娉,林稍清风起,幽幽抚人心。 司凤钰将这几句呢喃出口,又看向桌子上百合花,淡淡清香,清新宜人,吩咐道:“梅香——” “小姐我在。” “寻个花瓶,将这花插起来吧。” “好的,那这纸条呢?” “丢了吧。” “知道了。”梅香将纸条揉成一团丢到字纸篓里,去房里寻寻花瓶去了。 司凤钰坐在原处,饮下已经凉了的茶,忍不住咳嗽两声,紧了紧披风,这才拿起那百合放在鼻端嗅了嗅。 这一碰,忽然觉得手中有些异样,手中的花梗,竟然带着些许温热,纤指往上探,皎白的花瓣竟也带着余温。 她平静的眸子里漾起一层波澜——这花难道是揣在怀里送过来的? 难怪看着花叶有些褶皱。 是何人呢? 第四十章 操控 云风心满意足翻出了司家,浑然不知他的行踪早已经被司夜白看得清清楚楚。 “二爷,要去追吗?”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高墙之上,潜伏在四周的侍卫队冒出头来。 司夜白挥挥手:“先不要打草惊蛇。” 他一定还会再来的。 “是。”前来禀告的侍卫分队长抱拳行礼后,带着潜伏的小分队散去了,留下司夜白一人在原地思索着。 昨夜有人闯入司府带走了地宫里面的犯人,他询问过下人,闯入府中的人最后是在水镜苑附近消失的。 和凤钰那个孩子有关么? 这丝疑惑在他心中一闪而过,随即便被否定了。 那孩子他从小看着长大,身娇体弱,知书达理,真正的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可能和云氏的人扯上关系。 只是心中凭生一股预感,今晚他早早的就吩咐了府内侍卫,巡防减弱,大部分都埋伏在府内四周。 果不其然,这才入夜时分,就见一人翻过南边的院墙,一路躲躲闪闪来到了水镜苑。 今夜司夜白亲自坐镇,看着那年轻人蹲在凤钰院外的门边,从怀里掏出一束花,夹着一张纸笺偷偷放在门槛上。 夜色暗沉,倒没太看清楚他的面容,只能按下蠢蠢欲动的侍卫队,放任其离开。 看他的样子,一定还会再来。 “难道真的只是过来送花的?”司夜白自言自语道,“这人到底是谁?难道不是云氏的?” 司家二小姐身份尊贵,花容月貌,虽然身体打小就弱,离不得汤药,但这并不影响外面求娶的人家络绎不绝,毕竟鸿蒙书院司家乃是齐鲁之地的一方庞然大物,在九州大地上都是排得上名号的,司家的姑爷,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虽推拒了不少,但也不乏有些痴心妄想的,时常吟诗作赋,搞那附庸风雅的一套,以为会得了佳人的青睐。 所以今晚这年轻人的一作动,倒将司夜白弄得糊涂了。 “难道是最近精神太过紧张了,看走了眼?” “其实这人就是爱慕凤钰的那些小子中的一员?” 且慢慢看,也不急这一时,司夜白弯唇一笑,握紧手掌。 可别忘了,云家的小子可是我在他的手心里呢,他将手掌伸到眼前摊开,掌心里面的符印若隐若现。 明早,就先试试这符咒的厉害。 .............................. “你今儿个心情怎么这么好?”端了一箩筐草药过来的徐绮罗走过长廊,隔得老远都能看到坐在那傻笑的云风。 “这是在笑什么呢?”见他乐得满面春风,徐绮罗也忍不住笑起来:“到底什么事这么开心?” “我昨晚做了一件好事。” “什么好事?”徐绮罗来了兴趣,将药筐放在脚边,坐在长廊上问道。 “我昨晚去给人道谢去了,那人帮助我救了我大哥和云雨,我给她送了束花。” “真的啊?” “我还写了首诗,夸她好看的诗。” “你还会写诗?”徐绮罗惊叹道:“真了不起。” 云风鄙视看了她一眼,心情愉快的他也懒得和一个小丫头计较了。 “那当然,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是我们从小便要学习的,云雨那么爱贪玩,这些课程还不是一样都不能落下。” “这样啊......”徐绮罗手撑在身后,两只脚在前面荡来荡去,她看了看大厅旁的耳房,问道:“那他呢?” 谁?云风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徐绮罗伸手指了指。 “你说我大哥?”云风傲然道:“我和云雨都学得不错,我大哥还会差吗?从小就没有他不会做的事,也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族内大小事务都是我大哥在打点,宗门内的长老谁不夸赞我大哥,要知道我大哥一直是作为宗门下一任族长去培养的。”讲到这,云风表情一滞,突然也没了夸耀的心思。 若不是他和云雨贸然闯出来,若不是父亲故去,若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那他们一家人都不会成为今天的这样子,大哥一定还是他们的好大哥,父亲也不会将大哥赶出雲海仙门。 “你大哥原来是你们宗门下一任族长?”徐绮罗歪头问道:“你们家在哪里啊。听起来好多人的样子?” 等了一会却不见他回答,只面色寡淡的沉默着,以为他并不喜欢自己问他家里的事,也就识趣的不再询问,想了想,只好移开话题:“你说你写了一首诗,写的是什么?” 云风便将昨晚写在纸上的念了一遍。 “你又没有送进去,那对方知道是你写的吗?” “怎么会不知道。”他前天晚上才凶了人家,隔一晚便送去赔礼,司姑娘那么聪慧的人,一定能猜到。 也不知道司姑娘喜欢这花不,等明晚,他再去送一束过去。 一想到再能见她一面,云风顿时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力气。 两人就这样坐了一会,就听见青玄从云雨房里冲出来,大呼小叫朝二人跑来。 “云风——云风——” 青玄扶着胸口喘得跟抽风机似的,本就红润的脸急得更红了:“云雨不见了!” “什么?”云风大惊失色。 “方才给他灌了一碗药,一会的功夫就没看见人了,房里也找遍了。” “叫你好好看着人的,”云风指着他不知说什么好,“快找啊!” “绮罗快帮忙找。” “哦,好好。” 三人在偌大的废院子里面散开,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搜索着,找遍各处,最后只剩下云雪深的房间还没找。 三人刚进了房门,果然看到已经醒了的云雨站在浴桶前。 “云雨,你醒了!”云风大喜过望。 几步跨过去,拉住弟弟的胳膊,却被云雨甩开。 “怎么了?”云风疑惑道,却见云雨的目光呆滞,毫无光彩的瞳孔盯着泡在药水中紧闭双眼的云雪深,接着稚嫩的脸上面露狠色,抬起右掌,向云雪深天灵盖上拍去。 “云雨,你做什么?!”云风历喝一声,伸手挡了一记,云雨失了准头,一掌拍在浴桶壁上。 四分五裂,水花四溅,房间内一片狼藉。 云雪深咚的一声栽倒在地上。 云雨面色凶狠像是看到生死仇敌,可若仔细去看就会发现他的瞳孔像蒙了一层阴翳,像是被什么操控了心神。 “快摁住他!” 云风将他双臂反剪在背后,云雨还是扭动不停,直到青玄捻着银针,快准稳的插入他头顶几处大穴。 云雨便如按下了暂停键,软了下去。 “云雨?!”云风一把搂住弟弟,急道:“青玄,他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青玄没好气道:“先送他回房,银针先不要拿下来了,绮罗快去重新煮一缸药水,要快!” “哦,好,我这就去。” 两人分头行动,忙去准备了。 第四十一章 情意生 “绮罗,你们这是怎么了?”徐眠月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云风背着一人,徐绮罗跟在后面疾步走出门。 “月姐,你怎么来啦?” “我听见这有声音,过来看看。” “绮罗,快去烧药水了。”还没等她说上几句话,云风催促道:“大哥的药浴不能断,有什么话待会再说。” “嗯好,月姐我们一会再说。” 看着两人急匆匆的走了,徐眠月心下疑惑,上前两步走到门口,往里一看,不由得惊呼一声,匆忙转头。 幕笠清凉的薄纱拂在脸上,连耳尖都红得滴血。 “你跑什么?快来帮忙?”青玄刚扶起云雪深的上半身,眼角余光就瞟到门口正欲离开的人。 徐眠月听闻,头也不敢回,说道:“我叫人来帮忙。” “叫谁帮忙啊,这么大个院子就这么几个人,”青玄抽住云雪深的胳膊,拉了几把都没拉起来,挣得老脸通红,昏死了的人身体格外重,不由得急了:“快来啊,他不能在地上躺太久,不然受了凉,伤上加伤啊!” 见她还在外面踌躇着,只得喊道:“你爹不是叫你好好照顾我们的吗,还愣在那里干什么?!” 徐眠月犹豫了半响,见房中一老一少,到底还是不忍心,叹了口气,只好进房。 眼神望着一边,凭着感觉走过去,扶住云雪深的一只胳膊搭在肩上,两人一使劲,将人拉起来,扶到床上,盖好被子,遮住了他大半个身子,徐眠月这才感觉没那么紧张了。 饶是如此,从没碰过外男身子的她,腿都是软的,呼吸也是滚烫的,心里委屈得不得了,一甩袖子就要往外面冲去。 不曾想青玄比她速度更快,一把叫住她:“我去看看他们的药水烧得怎么样了。”还有云雨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个的,都不省心。 说完,老头头也不回,迈着和他年纪大不相符的步子跑了出去。 “哎——”徐眠月伸出去拉人的手凝固在半空,最后只好放弃。 回头瞥见躺在床上的人,目光刚扫过他俊朗的脸颊,就像被火烫了一样,赶紧移开。 经这番一折腾,云雪深到底恢复了些许意识,强撑着睁开眼,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 他一把抓住眼前的人,仰起脖子,挣扎着问道:“你是谁?我这是在哪里?” 徐眠月被吓了一大跳,拉着他的那只手宽厚温暖,让她无所适从,急道:“你放手!” 却不料云雪深拉得更紧了,想到昏迷前的情景,更加心急:“这里是什么地方?其他人呢?他们怎么样了?” “你快放手!”徐眠月甩了几下都没甩脱,忍不住使劲一扯,没想到死抓着自己的人只是强弩之末,被她力道一带,咣当一声滚下床榻。 “对不住,是我冒犯了。”这一摔,云雪深恢复了几分神智,撑着胳膊想爬起来,但浑身都是酸软的,手脚使不上劲,几次都美成功。 徐眠月看不下去,过来扶住他,好在他的被褥都是裹在身上的,云雪深一只手还要提着被子,不至于让自己无处放眼睛。 等好不容易站起来了,徐眠月被床边的的脚踏一绊,两人齐齐往床上摔去。 时间仿佛都静止了,幕笠将两人的脸都罩在里面,两双惊愕的眼睛两两相望,对方的呼吸喷在脸上,徐眠月呆住了。 云雪深则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面容,一时脑子有点懵。 徐眠月甚至能在对方如深潭一样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脸,还有左脸上的那一块烧伤的疤,让她忍不住慌乱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 这时,房门口传来一声厉喝,接着有人冲进来,一把拉开徐眠月,正是徐老爹。 “你你你——你这个不要脸的登徒子!”徐老爹一脸痛心疾首,白菜被猪拱了的表情,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是——?”刚才这一摔,被人一压,云雪深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连喘了几口气,这才撑起胳膊,说出话来。 “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我好心收留你们养伤,你竟然欺负我的女儿,”徐老爹骂道:“早知道就不该救你们。” 骂了半天,就见云雪深煞白着脸,胸脯剧烈起伏呼吸着,也不见徐眠月有什么反应,立在一旁也不说话,不由得心里担心。 这女儿别看性子文文静静的,可心里最是有自己的主意了,她又是最在意这些男女之防的,今天这事一个处理不好,可别再落下什么心结。 “小月,走走走,别在这里看这些肮脏人,污了眼睛!”说着将女儿拉了出去。 “女儿啊,他没有将你怎么样吧?”走到门外,徐老爹斟酌着开口。 “爹,没出什么事。”幕笠下,传来徐眠月如蚊哼的声音,她的手指不自觉在衣带上面绕着,想着方才的那一幕,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情,仿佛并不像讨厌的感觉,还带着点她都觉得意外的羞涩。 “怎么可能没事!”徐老爹急得就差撞墙了,说道:“我都看见他把你压到床上,他差点就亲上你了。” “爹——你瞎说什么呢!”徐眠月这下急了,狠狠瞪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的就跑了。 “小月——” “小月——” 徐老爹在原地团团转,“不行,这家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得弄清楚,思思,思思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得看看去。” 他急匆匆来到另一间房内,刚好碰上端着一碗药过来的三女儿,怪道:“那几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看就不是个好人。” 徐绮罗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道:“谁又惹你了,爹?” “你不知道你大姐——” “唉——”这叫他怎么说得出口,“算了,先去看看你二姐。” 神神叨叨的,徐绮罗也懒得理他,推开房门,扶起还昏迷着的思思,将闻、温着的汤药一勺勺喂了下去。 “这思思怎么还不醒。”徐老爹伸手去摸她额头,“还不醒,都要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徐绮罗拿了帕子替她擦了擦嘴。 “快醒啊!”徐老爹抓住女儿肩膀狠命摇了摇。 “爹你做什么?”徐绮罗去拉他,“思思还受着伤,你不能这么摇她。” “别摇啊,头晕啊——”怀里传来徐思思的抗议。 “真醒啦——-”徐绮罗惊喜道,忙将她扶正,问道:“你感觉好些了吗?” “绮罗?爹?”徐思思捂住脑袋,走马观花地想起之前的事,一把抓住妹妹地手,问道:“和我一起回来的人呢?” “他们在隔壁房间呢!” “云大哥,那云大哥呢?他怎么样?” “你说的是受伤的那个吧,他还没醒过来呢!” “怎么会醒过来,他可是醒的太好了。”徐老爹插进来,阴阳怪气道。 “醒过来了?”徐思思一把掀开被子,蹭的站起来,道:“不行,我要去找他,找他算账。” 竟然敢不经过她的允许就丢下她一个人。 “算账?算什么账?”徐老爹扶住她摇摇晃晃的身子,心里的怒火直往头上涌来。 “他太可恶了,没有和我商量下就点了我穴道——” “点了你穴道,就怎么啦?”徐老爹声音都变了,简直不敢相信,那畜生竟然祸害了他一个女儿不够,还要祸害另外一个吗? “我......” “我......”徐思思扶住额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四十二章 杀意 “思思——” “思思——” 徐老爹将女儿抱回床上躺好,拳头握得嘎吱作响,怒气冲冲站起来,在柜子里面一阵翻腾,然后找出一个药瓶捏在手中。 “爹,你拿砒霜做什么?”徐绮罗一把拉住他。 “做什么?我要给你大姐二姐报仇,杀了那个畜生,还她们清白。” “报什么仇?什么清白啊?” “你没听见吗,思思刚才说什么了?那畜生点了她的穴道,不经她的允许就对她,对她......” “哎呀爹,到底怎么样啊?”徐绮罗不知说什么好,“思思话都还没说完呢,你怎么知道就是你想的那样得?” “怎么不是,我都亲眼看见啦,”徐老爹恨不得一掌拍死这单纯的三女儿,“我刚才都看见了,那个人还把你月姐压在床上欲行不轨呢,要不是我及时出现,你月姐也难幸免啊。” “不要多说,快随我一起去小厨房,煮四碗参汤,将这砒霜撒进去,今天就送他们归西。” “立刻!马上!” 不容置疑! “爹,就算是他们大哥有问题,那你杀他一人出气就好了,其他人并没有伤害月姐和思思啊,云风和青玄人都很好的。” “你懂什么?”徐老爹喝道:“他们那都是一个茅坑里面的屎,还分什么好歹!这事就这么定了,你若还惦记关心着你两个姐姐,就跟我一起来。” 徐老爹瞪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徐绮罗急得不行,只好跟着上去,待她端着四碗参汤走出小厨房,一路穿过长廊,来到房门外,她作最后的努力劝说道:“爹,我们将他们赶出去就好了,这汤就算了吧,也不一定非要他们死啊。” “你若还是我女儿,就乖乖跟我来!” 徐绮罗无法,只好跟在后面,先走一步看一步。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房内,就见云风和青玄坐在凳子上说话,云雪深仍旧泡在药水里面,只不过这次人是醒着的。 “徐大叔来了。”云风站起来打招呼。 “原来你就是徐大叔,”云雪深坐在桶里不方便起身,说道:“我都听家弟说了,大叔收留我们养伤,实在是感激。” 感激,我可担不起你的感激,你再感激下去是不是要将我的三女儿也祸害了去。 徐老爹在心里腹诽,不过想到接下来的大事,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吞下去,眼神在房内环了一个圈,然后堆起笑容,道:“应该的应该的,我去小厨房给你们熬了参汤,喝了补补气血。” “绮罗,把参汤给他们。”说完,亲自端了碗,递给云雪深:“来来来,这是你的。” “多谢大叔。”云雪深颔首,伸手接过参汤。 那边青玄喜颠颠去端参汤,徐绮罗冲他们两个拼命使眼色。 “你怎么了,是不是眼睛不舒服?”云风道。 “咳咳——”徐老爹回头咳嗽一声,瞪了女儿一眼,笑道:“没事,她是来的路上被沙子迷了眼,你们喝,不用理她。” 说着,他在屋里看了一圈,问道:“还有一个小兄弟呢?” “他年纪还小,不用喝,给我吧。”青玄将自己的参汤放在桌子上,又过来端了一碗,道:“我年纪大了,喝这个正好正好补补。” 喝吧喝吧,徐老爹盯着他,嘴上弯起讥笑的弧度。 云风一笑,也将碗拿到嘴边。 徐绮罗看得着急,父亲在一旁盯着,她也不敢出声提醒,只好装作站不稳,撞在他身上。 “哐当”一声,云风的碗掉在地上,汤汁四溅,落在他鞋子上,鞋背被腐蚀出一个洞。 这一变故惊呆众人。 “这个不能喝!”云雪深惊道,将碗泼到一旁。 青玄听闻,忙丢下碗。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来不及责怪女儿,徐老爹手腕一翻,两根涂了蒙汗药的银针从袖中射出,云雪深和云风应声而到,青玄一见急忙开溜,他忙操起柜上的花瓶,追上去对准脑袋砸下去。 青玄眼皮一翻倒在地上。 一屋子的人,就被他干净利落的解决了。 “待会再找你算账!”他去外面拖来早就准备好的拖车将几人丢在车上,又去隔壁房间将昏睡不醒的云雨背来扔上去,推着四人一路穿过长廊打开拱门那里的假山,进了废院的前院。 “爹你做什么?”徐绮罗跟了一路,劝了一路,也没能让徐老爹改变主意。 “把他们都埋咯。” “可他们都还活着,要不就放了他们吧。” “埋了不就死了?”徐老爹去门边拿了把铁锹,挖坑去了。 “爹,我们要不等思思醒来了再问清楚也不迟啊。”徐绮罗急得不行,站在他面前去拦他。 “啰嗦,等你二姐醒了再去和这小子生气吗?我都亲眼看见他那么对月儿,”徐老爹铁青着脸,一把推开她,硬邦邦道:“既然不帮忙,我就一个人来,你走远点,不要误事!” 徐绮罗被他推了一个趔趄,摔在门边,刚要爬起来,就听到外门传来说话声:“带着画像,速度去查问!” “是!” 她透过门缝朝外面看去,正是银甲卫的队长邢峰带着一小队,站在不远处拿着一张画像吩咐着,那画像朝着院门这边的方向,定睛一看,竟然是画的是云风! 像是心有所感,邢峰回头看来,差点和她的眼神对上。 坏了坏了! 徐绮罗忙往回跑,压低声音:“爹,爹,外面银甲卫过来了,正拿着他们的画像满城搜捕呢。” “画像?他们怎么惹到司家了?” “我不知道啊,但是银甲卫手中的画像明明画的就是云风,爹我们怎么办啊?若是被银甲卫搜进来,看到我们和他们在一起,我们就是有十张嘴巴也说不清,那月姐和思思岂不是都危险了。” “爹,我们还是别埋了,把他们拖回去吧,先避了这一关,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不能和他们有任何瓜葛。”徐老爹当即立断,拉着拖车来到几步远的水井边。 “爹,你做什么?不是说把他们再带回去吗?”见他把人往井口拖得架势,徐绮罗大惊。 “走开,这几个人都是狼心狗肺的,救不得,把他们丢进去,沉到水底,毁尸灭迹,谁都找不到,也不会给我们家招来祸事。”他话上不停,手上利索,几个来回,将四人如下饺子一般,统统丢进了井里,往下一看,除了水面一层层的波澜,看不出其他任何迹象。 满意的拍拍手,将拖车往水井上面一推盖住井口,拉着徐绮罗赶紧通过假山绕回去了。 废院的院门在背后踢开,满园寂静。 “这个废院也好好搜一下。” “遵命!”银甲卫四散开来。 邢峰则在园中踱步视察着,最后来到水井旁,盯着拖车半响,一脚将它踢开,探头向井里面看去。 水井深约一丈多,井壁四周长满青苔,水下视线不明,但还是看得清楚水里面没有任何东西,也没有任何藏人的地方。 不过看了一眼,邢峰都离开了,搜寻的侍卫队也都陆续回来。 “报告队长,没有看到任何可疑人迹。” “报告队长,我们这里也没有任何发现。” “报告队长,没有发现。” “走吧,去别处找找。”邢峰带着人,匆匆离去。 等了好一会,水井里面的水面咕噜噜冒出泡,接着,四人的头从里面冒出来。 第四十三章 死去多年的人 除了被扎了银针不醒的云雨,其余三人被丢下来,被冷水一惊,当时就醒了,又逢银甲卫进院搜索,这才屏息藏进了水里。 “大哥,大哥,你怎么样?” “我没事,”云雪深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道:“你去看看云雨。” 井口不大,四人漂在水上挤在一起,青玄抱着云雨在水下奋力蹬着腿。 “雪深啊,快想想办法啊,这井水冰冷刺骨,不能久待。” “可这四周都是青苔,地方又小,无处借力,可怎么办?”云风一手拉住青玄,另一只手不停在水面上拍打着。 “我朝水底发力,你们稳住好身形,借助反冲力,我们一起出去。”云雪深道。 “不行,大哥,你伤还没好,我来。” 云雪深微微一笑,没有坚持。 云风深吸一口气双掌真气运转,朝着身下重重一拍,如同一颗炸弹丢了进去,巨大的冲击力反射过来,将几人送出井口。 也许是重伤初愈,发力过猛,几人歪七扭八摔在了园子各处。 “哎哟,哎哟。”草丛里传来青玄的呼叫声。 云风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蹦起来,看到他的白胡子在草丛里面乱颤,云雨趴在不远处,只不见了大哥的身影。 “大哥,你在哪?” “我在这。”云风循声望去,在废院的屋顶看到云雪深冒出一个头,这才放下心来。 “二哥......”这时,云雨也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眼睛,望着他喊道。 “云雨?” “二哥我总算见到你了。” “云雨你认得我了?!”见他说话正常,云风真是又惊又喜。 “二哥你说话真是奇怪,我怎么可能不会认得你。” “你今早还跟要跟我打架来着,叫你都没反应。”云风跑过去,帮他拍净身上的泥土,看着弟弟娇憨的神态,这才确定是那个熟悉的弟弟回来了。 “大哥呢?” “大哥在上面。” “上面?大哥在屋顶上做什么,看起来好好玩,我也要去。” 云风一把拉住他,喝道:“你才刚好,不要乱动,你还没有好好跟我交代你这几天到底出什么事了?” “听你二哥的,不要乱跑,让我给你检查检查身体。”青玄跑过来,拔出扎在他头上的银针,伸手去搭他的脉。 “大哥你快下来吧。”云风仰着脖子喊道。 “我就来。”云雪深穿好外袍,虽然不知道徐大叔为什么要害他们,不过有一事确是要感激的,徐老爹将他丢出来的时候没有忘记给自己裹了一件衣服,好在不用袒胸露背的。 刚要下去,眼角余光扫到身下的瓦片有一丝亮光,他俯下身子,看到有一丝亮点从他手撑着的地方从里面反射出来,云雪深将那片碎瓦揭开,向里面看去,屋内昏暗不明,但透过瓦缝照进去的日光,隐隐约约能看到有两个人坐在屋内。 云雪深一惊,正要起身,谁料这屋顶年久失修,早已破烂不堪,他这一动作,身下房梁断裂,整个人随着碎瓦呼啦啦掉进房里。 屋顶破了一个大洞,大量的阳光从大洞里面照射下来,灰尘四散。 他忍不住咳嗽两声,挥了挥手。 “大哥,你没事吧?”头顶云风跃上屋顶,探出脑袋超下面看来。 “我没事,”云雪深仰头说道:“我先探一探这里,你照顾好云雨和青玄。” “我知道了。”云风缩回脑袋。 云雪深站了一会,等视线适应了才看清楚周围的环境。 首先他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贴着墙放置的橱柜,上面摆放一张铜镜,上面覆满了灰尘和蜘蛛网,想来方才他在屋顶上看到的亮光就是这个铜镜反射出去的。 云雪深上前将铜镜上的灰尘擦去,阳光落在上面,一束光束经由它反射落在别处,顺着看过去,又是另一面铜镜,依次将前后六面铜镜擦干净,光线在屋内来回折射,整个空间光线大亮。 这里是一个密闭的空间,周围没有窗户没有门,空间不大,长宽不过约二丈。 他向里面走去,走了没有几步就定住了。 房间的另一端摆放着两张扶手椅,挨得极近,上面端坐着两个人。 不,他们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两个已经故去很久,是剩下一副骨架,从他们的风化破碎的衣服布料,依稀能辨别出是一男一女。 “雪深不知两位前辈长眠于此,惊扰之处,还请两位见谅。”说着云雪深上前几步,对着扶手椅上面坐着的两个人,跪下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响头。 抬头起身时,却看到面前坐着的两位前辈右手指骨和左手紧紧交握着,两只手中间,合力握着一把剑,剑尖抵在地上,剑身也被灰尘笼罩,暗淡无光。 云雪深刚起身,就听见头上又传来云风的声音:“哥,你在干什么?” 云风大半个身子都探了进来:“哥,你刚才为什么要下跪啊?” 还没等他回答,云风就跳了进来,随即,云雨揪着青玄也跳进屋里。 “大哥二哥,你们在玩什么?”云雨满脸好奇凑过来,见椅子上的两架枯骨,忍不住伸手去摸。 “云雨不可!”云雪深拦住弟弟,道:“两位前辈长眠于此,我们进来就已经是叨扰了,不可再侵犯他们遗骨。” “哦——”云雨乖乖点头。 “青玄,他的病是怎么回事?”他醒来的这段时间也听他们说了云雨的情况,但对于这种问题,他也只能问青玄了。 “我刚才给他拿了脉了,脉象平稳,气血通畅,什么毛病都没有。”青玄边说着,仰着下巴从云雨手里揪回自己的胡子,说道:“倒是你,你身子还没好,又是上房的又是揭瓦的,不让人省心。” 又上前替云雪深拿脉,好在伤势没有加重。 “大哥怎么样了?”云风问道。 “年纪轻,死不了。”青玄在柜子里面翻找出几张废弃的纸,掸去上面的灰尘,又从怀里摸出一支笔,在舌尖上润了润,写下一页纸的药材,递给云风,吩咐道:“按着上面的药材去抓,拿回来给你大哥煎药喝下。” “这简单,我直接去找绮罗。” “不能去,”青玄还没来得及点头,云雪深急忙拦到,“不知为何徐大叔对我们起了杀意,你这时候去找绮罗,只怕会让她为难。” “绮罗刚才还帮我们呢,她对我们没有坏心思。” “我知道,绮罗不会害我们,可你若去找她,被徐大叔知道了我们没有死,那不又是会惹出一堆麻烦事出来吗?” “你大哥说的有道理,就听他的,”青玄也回过神来:“你就去外面抓,速去速回。” 云风点头。 “我也要去。”云雨叫道。 “好好呆在这里,哪也不许去,”云风呵斥道,让他出去指不定又会跑不见了。 又见云雨闷闷不乐,只好安慰:“大哥身子还没好,青玄又没什么功夫,我要出门,现在功夫最厉害的就是你,你留在这里好好保护他们,二哥给你带糖葫芦回来。” “嗯好。”云雨狠狠点头。 三人看着他忍不住好笑,云风摸摸弟弟脑袋,跳出洞口出去了。 第四十四章 下落 徐家炸开了锅。 徐老爹解决了这几个人,心情大好,拉着闷闷不乐的徐绮罗,正好碰上又舒醒过来,在房间里面找人的徐思思。 “思思你醒了。”见她能下床走路了,两人大喜。 徐思思安抚地拍了拍妹妹的扶着自己胳膊的手,问道:“云大哥呢?你们刚才不是说他们在隔壁吗?” 徐绮罗语塞,不知如何开口。 “你说话啊?他们去哪了?” 见她满脸着急,徐老爹心中一叹,扶着女儿到一旁坐下,道:“你先别急,你自己还没好利索呢,没必要为这种人不开心?” “爹,你在说什么?什么不开心?” “女儿啊,你放心,我已经帮你报仇了,他们再也欺负不了你了。” “报仇?报什么仇?谁欺负我了?”徐思思一头雾水。 “你不是说他没经过你的允许就......”剩下的话徐老爹没忍心说出口。 “就怎么?”徐思思表情凝重起来,问道:“爹,你把云大哥他们怎么样了?” “爹听你说云风他大哥侵犯你了,所以给他们送去了下了砒霜的参汤......”徐绮罗说道。 “什么?!”她话没说完,徐思思一下窜起来,差点将徐老爹撞了个仰面倒。 “你做什么,你做什么,身体还没好,这么激动,”徐老爹将她按回,“他们这些人死有余辜。” “谁说他侵犯我了!” “不是的吗?” “我是说他为了保护我不让我跟着一块冒险,不经我同意就就定了我的穴位,谁说云大哥侵犯我了?”再说了,他们已经确定心意定下终身,就算是要侵犯,指不定谁侵犯谁呢! “我就说啊,爹,叫你不要这么冲动,”徐绮罗怪道:“幸好他们没有喝参汤,不然你就犯了大错了。” 听闻,徐思思松下一口气:“那他们现在在哪里呢?” “爹把他们迷晕,扔进废院的井里了。”徐绮罗都不敢看她此刻的表情,低着头嗫喏道。 “在哪里?!” 徐思思起身要走,却被徐老爹一把拉住,问道:“等等,既然他们没有欺负你,那么你这一身的伤是怎么来的?” “爹,你还叫我怎么说啊,这伤是我自己冲开穴位受到的反噬。”说着她一把甩开徐老爹,向废院外奔去。 “我就说啊爹,你真的冤枉好人了,还不快去救他们上来。”徐绮罗催促。 徐老爹点头,忙跟在后面救人去了。 等三人打开假山,穿过拱门,围着水井喊了一圈找了一圈,却没有找到任何踪迹。 “这拖车明明是盖在水井上面的。”徐老爹指着被掀到另一边的拖车说道。 “我们走的时候,司家的银甲卫在外面搜捕他们,会不会是银甲卫在我们走后进来,将他们抓走了?” “被司家抓走了?”徐思思宛如晴天霹雳,看着徐老爹气得说不出话。 “思思你不要着急嘛,”徐绮罗看着她这个样子,也不好受:“还好人没出什么大事,既然知道是被司家抓走了,我们再想想办法啊。” “要是云大哥真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活了!”徐思思梗着脖子撂下这句话,头也不回跑回去了。 “什么态度,难道你还要殉情不成?”看了听了这一路,徐老爹也算是明白了,这二女儿和云雪深之间是定了情了,虽然误会弄清楚了,老人家心里酸溜溜的醋意止也止不住。 多好的一颗小白菜啊,就要被猪拱了。 还好另外两个女儿是个省心的,徐老爹安慰自己,看向三女儿。 谁料徐绮罗也瞪了一眼他,甩下一句“看你做的好事!”也跟着跑了。 “一个一个的,都不省心!”徐老爹心力憔悴,跟在后面黯然伤心了一路。 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女儿,现在都向着外人了。 等在房门前碰到徐眠月,听着大女儿文文雅雅叫了一声“爹”,徐老爹这才觉得心里好受点,幸好这大女儿是个安分不让人操心的。 谁料徐眠月看了一圈,问道:“爹,云......他们几兄弟呢?” “他们去鸿蒙书院司家做客去了。”徐老爹木然说了这一句,就离开了。 “去司家做客?”徐眠月疑惑道:“他们伤的那么重,怎么就突然去司家做客去了?” “爹?” 回答她的,只有徐老爹沉默的背影。 .......................................... 司家,水镜苑。 司凤钰呆呆的坐在窗前,显然心情有些不太好,早上她发了一波病,虽然一阵子就过去了,但这发病时浑身如虫噬的痛苦却深入骨髓。 只是她性格坚韧,忍一阵子也就忍过去了,家里人只道她是底子虚弱,吃些温补的药,慢慢将养也就好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病绝不是这么回事。 但是这病,却不能对任何人说,隔一阵子就会发病的事,连贴身服侍得梅香都不知道。 只是随着病情发作得越来越频繁,她已经快渐渐控制不住自己了。 到时候,不是去死,就是会疯。 这两种结局都不是她想要的。 “小姐,你在想什么呢。”梅香步履活泼,提着檀木雕花的食盒走进来,“小姐,先将药粥喝了吧。” “父亲呢?”司凤钰眼皮都没抬一下。 “家主和二爷在外厅说话呢。”边说着,梅香将盖子打开,端出里面热气腾腾的药粥。 听闻,司凤钰的秀眉几不可闻的蹙了下,眸中闪过一丝防备和厌恶,随即被长长的睫羽掩盖。 “那大哥呢?” “家里有好几天都没见大公子了,家主也正在寻他呢。”梅香端着碗过来,道:“小姐先喝药粥吧。” “拿走,我不喝。” “可是小姐,你的身子......”话未说完,就见司凤钰斜眼瞥过来,眼神冰冷刺骨,看着自己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小,小姐......”梅香被吓呆了,手中的碗掉在地上,滚烫的粥泼了一地,溅在她的脚上,烫得她连退几步。 青花瓷的碗在地上滚了一个圆。 “我现在不想喝,你先收拾了下去吧。”司凤钰闭了闭眼,放柔了声音,道。 “是。”梅香蹲下身子去捡碗,趁着起身的空档偷偷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色如常,这才放心去收拾地上的残渣去了。 “瞧瞧,是谁惹我妹妹不开心了?”一道爽朗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从门外阔步走进来。 “大公子来了。”梅香喜道。 “你先下去吧。” 听闻梅香行了一礼,告退了。 来的人正是司龙珏,他个子高瘦,面容和司凤钰有几分相似,不同于妹妹犹如秋水的冷眸,他的的眼尾上挑,眼型酷似两瓣桃花,笑起来像两弯下垂的月牙。 他穿着一袭绣绿纹的紫色长袍,衣袍工整的扎进腰间的白玉腰带里,脚上踏着同色鹿皮靴,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成一个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中。 精简干练的装着和俊朗的外表冲淡了那双桃花眼带来的多情,整个人显得神采飞扬,背着双手走过来时,如一缕不可抗拒的太阳,冲淡了司凤钰周遭的雾霾。 他扬起一张笑脸,凑到司凤钰身边,笑道:“我来看我妹妹,凤钰儿高不高兴啊?” 第四十五章 司鸿影 司凤钰心情正值阴霾,闻言,回头看了看哥哥,并未搭腔。 她不理睬,司龙珏也不见恼,将背在身后藏着的一盆植株拿出来,献宝似的递了过去:“看看,这是什么?” 司凤钰看了一眼就怔住了,不敢置信道:“这是白皮月界?” “瞧瞧,瞧瞧,我就知道你一定认得。” “这可真是书上说的白皮月界?”司凤钰坐直了身子,“我们本土中原怎么可能会有这个?” 她歪着头去端详这盆名也浪漫,形也好看的植株,高约五寸,造型奇特,株形优美,犹如面包树一样的根茎,灰白优雅,司凤钰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碰了碰犹如鹿角茎秆,叶片上面密布绒毛,远望去就像一层迷雾,更为珍贵的是上面还开了两朵娇艳欲滴的花。 “既然喜欢,就拿着好好看。” “给我的?”司凤钰看着被塞到怀里的白皮月界,手中沉沉的感觉。 “这可是我陪万宝斋程掌柜下了两天棋,又花了大价钱才弄到手的,据他说这是他去海外经商才回来的,是孤品,”司龙珏说着,见妹妹仰着头看着自己,难得的娇憨模样,忍不住心生怜惜,在她额上轻轻一弹,道:“这么宝贵的东西,也只有我妹妹配得上,那乌蒙雄狮没了也就没了,只要哥哥在,我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给你搜刮来。” “谢谢哥。”司凤钰甜甜一笑,抱着手中的白皮月界越看越喜欢,忍不住伸出手掌去包住叶片,上面细密的绒毛传来的触感,让她惊喜的张大了眼睛。 “这么好看的花,我一定要找一个好地方放着。” 见她开心,司龙珏也放下心来,前两天知道送给妹妹的那盆乌蒙雄狮摔了个粉碎,心情闷闷不乐,好不容易谋来了这盆海外孤品,自己也可以歇口气了,容他先喝杯茶吧。 “司龙珏!”这时,院外传来一声厉喝,惊得他差点喷出口中的茶水,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外疾步而入。 来人正是家主司鸿影。 “爹!”司龙珏忙从凳子上站起来。 司鸿影留着胡须,年纪不过四十,身形高大,五官硬朗,相较于司夜白,倒更像是个武生而不是儒生。 “你这几天去哪了?”他沉声问道,神情不怒自威。 兄妹俩对视一眼,司龙珏道:“爹,我这两天和万宝斋的程掌柜下棋去了。” “孽障,”司鸿影斥道:“家里这两天出了这么多事,你还有心思出去下棋!”说完见他漫不经心的惫懒模样,怒从心起,举着手上前一步。 司凤钰见状,忙拦在哥哥身前。 “让开!”司鸿影来不及缩回手,力道一偏,险险擦过她的脸颊,将她怀里的白皮月界挥在地上。 一声脆响。 看着面前的女儿,司鸿影表情一滞,对着司龙珏恨声道:“孽子!” “这花可是我哥她......” 话未说完,司鸿影就打断了她:“还有你,昨晚鬼鬼祟祟跑进府里来找你的人是谁?” 司凤钰讶然地看着她,这才想起父亲说的是昨晚送花地人。 “女儿不知。” “不知?”看着两个如鹌鹑一般地儿女,司鸿影心中生起一股浓浓地无力感,坐到凳子上,才道:“既然不知,那以后就不要随便与外人来往了,你二叔现在在彻查全府,就不要给他添麻烦了。” 司鸿影看了眼女儿那酷似亡妻的面容,挪开目光,每每看到女儿,就让他想起生下孩子就撒手人寰的妻子,就忍不住心生悲戚,这种思念之情,十多年下来不减分毫,反而如附骨之疽,日夜啃噬着他的内心。 所以他将大部分的时间都投入到鸿蒙书院的管理中去,以求能暂时忘记这些痛苦。 鲜少来到水镜苑看望女儿,没想到一晃十六年,女儿都出落得这么大了。 “好了,”想和女儿说说软和话,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番天印接连被盗,地宫里面关押的犯人又被劫走了,再查不出来,整个鸿蒙书院都要成为全天下的笑柄了!” “你这两天好好呆在家里面,哪都不许去!”这句话是说给司龙珏听的。 说完,司鸿影叹了口气,负手离去,走到门口回头,见两人蹲在地上去收拾破碎的瓷片,目光在儿子身上打了一转,道:“你还不跟来?” “哦。”司龙珏给妹妹使了个眼神,匆匆跟在他身后出去了,留下司凤钰一人也没了收拾的心思,照旧木着脸,坐回窗边去了。 只是眼中隐隐浮上一层水意。 “鸿蒙书院,整天只知道操心外面的事,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女儿。” 外人都只知道她这个司家唯一的小姐受尽宠爱,金尊玉贵,衣食不缺,自小锦衣玉食,可谁又知道她内心的凄苦和无助。 她的爹又何尝真正的陪过自己,关心过自己。 “小姐——”梅香轻手轻脚走进来,见司凤钰没有理会自己,只好弯腰去收拾地上的狼藉。 “不要碰,出去。”司凤钰眼下正烦心,吩咐一声却见梅香只停顿了一下,却接着收拾,忍不住喝斥:“叫你不要碰,出去!” “是。”梅香站起来,行了一礼,又轻手轻脚出去了。 .................................. 地宫内,司夜白站在火池边,看着火麒麟从火池里面浮上来,冲他咆哮着发出阵阵雷音。 那晚关在地宫里面的云雨被人救走,火麒麟重伤垂危,只告诉他只言片语,他花费了好大代价,才将这头凶兽将养过来,此时正是来了解当晚的详情的。 “你说那人修为十分了得?”火麒麟咆哮间带起小型的飓风,吹得司夜白衣袍猎猎作响,火光的映衬,将他白玉般得脸颊染上一层火红。 “是几个人将你打伤成这样的?” 回应他的是火麒麟咕噜咕噜的低鸣,待听明白后,司夜白震惊道:“一个?你说是一个人?” “一个人就将你打成这样?”若不是他及时赶回来,施用秘术,才得以将火麒麟及时救回来。 火麒麟身子沉在火池里,扬着脑袋张嘴大吼,司夜白震怒,一掌将它拍回火池里面,道:“你在冲谁吼呢?” “你在怪我?你别忘了,谁是你的主子,又是谁把你救回来的。” 火麒麟听闻,鸣音见低,又慢慢沉回火池里面养伤去了。 留下司夜白一人在原地思索,“竟然是一个人,一个人就将火麒麟打伤成这样,还能御冰,雲海仙门到底出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第四十六章 再入司家 夜晚,司凤钰遣散了服侍的侍从们,就连梅香都被使唤了出门,偌大的水镜苑,只有她一人独坐在院内。 白天被司父打碎了的花已经被收拾起来了,只是破镜难以重圆,这盆好好的白皮月界来到她的手上,短短的时间就成这样。 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 司凤钰用锦帕包好了白皮月界的根系,心情古井无波。 也许这般美好的食物本就不该属于自己的,就像她永远也得不到父亲的关心爱护,更像她即将凋零死去的生命。 这花儿,明早就让梅香拿去扔了吧,免得放在这里,徒惹伤悲。 司凤钰抚了抚叶面上细密的绒毛,掌中的触感不如白日那般柔嫩,有些干枯了,微叹了口气,转眸间却见到院门处,一束花正从边上悄悄探进来。 想起白日里司父对她的训诫,司凤钰皱了皱眉,身姿矫健,几步跨了过去,弯腰一把抓住拿着花儿的那只手,用力一扯,将人拉了出来。 “出来!” 来人只想偷偷放了花便走的,却没想被抓了个现行,吓得打了个激灵,手指一松,娇艳欲滴的花落在地上,溅起尘土。 “是你?”看清楚来人,司凤钰惊疑道:“你没事?” 跟着她二叔出去,竟然毫发无损的出现在她面前了。 正是云风。 “额......嗯......”云风搔了搔头,羞赧道:“是我,我来感谢姑娘的相助之情,让我得以救出我的大哥三弟。” “他们都没事?” “没事,他们都很好。” 看着他,司凤钰露出惊喜的笑容,看来她二叔,这次可栽了个跟头。 “这花是你送的?”司凤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是是。”云风慌忙将地上的花捡起来递了过去,被她水灵灵的眸子一巧,他话都说不大全。 他掌心中的花认不出名字来,也不知是不是在路边随意采摘的,上面滚落着些许水珠,像是来之前特意滴落上去的,只是在地上滚了一圈,难免沾上了灰尘,黏在一块形成污渍,像是美人面上的一块疤,格外引人注意。 显然云风也注意到了,拿着这花送也不是,收也不是。 司凤钰并未嫌弃,伸手接过,反拿到鼻尖嗅了嗅,清香扑面,见此,云风大松了口气。 “昨儿的也是你送的?” “嗯,”说着,见她眼角余光斜斜瞥过来,云风忙道:“意义不一样,昨天的是专门道歉的,那天是我莽撞,冲撞了姑娘了。” “那今天呢?” 今天?今天...... 云风急中生智:“今天是送礼,不一样不一样。” “那既然你歉也道了,礼也送了,这情我也领了,今后就不必再来了。”司凤钰拿着花,在胸前摇了摇,转身回屋。 “啊......”云风有点傻眼了,跟在她后面记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这花好像出问题了!”他灵光一闪,指着她左手捧着的那株白皮月界大喜道。 “嗯?”司凤钰回身,淡若烟雾的柳叶眉轻轻蹙起。 云风却不容她思考,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花,紧紧抱入怀中,“这花给我,我去给你栽好,我明日再给你送来。” “你......” “就这样定了,说好了。”云风生怕迟则生变,抱着花一溜烟除了院子,留下司凤钰一人站在原地神色莫名,半响后,才“噗呲”笑出声来,心中却对他明日的到来,生出一丝期待。 人逢喜事精神爽,云风怀揣着那盆焉了的白皮月界,想着明日之约,足下轻快,也没太过注意为何一路走过来都没碰上侍卫队的影子,出了司家,没走几步,转过墙角,和匆匆跑来的一人迎面撞了个仰倒。 “公子勿怪,勿怪,小人家中有急事,走路忘记看路了。”还没等云风开口,对面那人就已经点头哈腰诚恳道歉了。 “算了吧,以后看着些,碰上其他人可不见得有无这么好说话。”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那小人就先走了。” 云风摆摆手,也不在意,看了看怀里的植株,没撞坏,也就不去计较了,大步离开了司家。 一段小插曲,云风本也没放在心上,只是走着走着,脑海中不自觉想到方才的事情,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 他就是从司家最偏的那处院墙翻出来的,鸿蒙书院建面极广,几乎占据了曲阜城的整个东城区,背靠大山而建,那偏墙后面就是山,山上并无人家居住。 那撞了自己的人是说家里有急事,急着回家才没注意撞上自己的,看他的方向却是往司家背面而去的。 奇怪...... 云风本能的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了。 那人头上裹着缠头,穿一身麻布粗衣,可是一身挺拔气质却是这身装扮怎么都掩盖不了的。 这人看着有些眼熟,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云风在原地转了个圈。 这一转圈却不打紧,却看到了在街道两边屋檐下挂着的灯笼,透出来的烛光将地上映出一条印记,泛着微微的荧光,一直从他来的路上延伸出去。 云风转了几个圈,他周身也就多了几个荧光圈。 他在身上搜了搜,最终在腰身后面找到一个锦袋,袋子底部破了一个小洞,还有源源不断的粉末从里面漏出来。 伸出手接在袋底,不一会,细腻的泛着微光的粉末就落满了大半个手掌。 竟然是夜光石磨成的粉,这夜光石价值千金,是一种天然光源,寻常大户人家若得了一块,定会放在家中当作传家宝供奉起来。 云风也不是不识货的人,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只是没想到司家为了追踪他的行踪,竟然下这么大的本钱,还真是家大业大啊。 只是不知何时,他们对他起了疑心,难怪这两次进鸿蒙书院,所到之处几乎畅通无阻,原来在这憋着坏呢。 念及此,云风也想起来撞他的那人到底是谁了,不就是那天盗取番天印时,银甲卫的队长邢峰吗? 云风笑了笑,转头看了看一家屋舍中的猪圈。 既然他们想摸清楚他的行踪,那就给他们吧。只是不知道那群银甲卫顺着夜光粉找到这个猪圈的时候,会不会被气死。 想想那画面,真是不要太美妙。 做好事宜之后,云风乐呵呵的回去了。 与此同时,司家大门处,徐思思步入大门,举着夜字令牌,沉声道:“带我去见司二爷。” 第四十七章 救命之恩 当司夜白听说下人来报说有一名姑娘拿着夜字令牌来寻他时,吩咐下人将来请到他院子偏厅伺候好,他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后,便赶去偏厅。 宽大的袖袍上下翻飞,浑然不像主人之前的淡定,一如他现下有些焦急期待的心情。 她竟然真的持令牌来找他了。 她会不会和阿姐有什么关系。 司夜白推开步入偏厅大门,徐思思在屋内兜兜转转焦急难安的身影映入眼帘。 “你找我?”他一向清冷的声音带了些许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柔和。 徐思思回头,看了看他,心中只觉得厌烦无比,此人对云氏一族,对云大哥深藏恶意,甚至将云雨囚禁起来那么伤害他,她不喜欢他。 她从腰间掏出那锭金子,和令牌一起重重放在桌上,几步冲上前来,说道:“这是我救你时,你为了答谢我给我的谢礼,今天我将它还给你,只为了求你办件事。” “什么事?”司夜白站在远处,慢慢将手负在身后。 “这样说来你是收回这些东西了,东西还给你,那你就还欠我救命之恩对不对?” 司夜白看了看桌上的东西,没有说话。 “救命恩人有事求你,你说什么都应该想办法答应对不对?” 她的语速轻且快,眉宇间带着一抹焦躁之色,语气说不上恭敬,甚至对于他的身份来说,还是冒犯的。 司夜白蹙了蹙修长的眉,来时喜悦的心情在听到她的话时就慢慢淡了下来,他又变回了平时那杀伐果决的司二爷。 “你说说看。”他冷冷说道。 “你先答应了我再说。”徐思思想到他对云氏一族那么执着的抓捕,怕万一说出来这人不答应怎么办。 “既然你不想说那就算了,”司夜白对外面叫道:“来人,送客!” “喂——”徐思思急了,没想到他这么不上道,心里对云雪深他们担心的不得了,又怕司夜白将云雪深也关到地宫里面受苦去了,想到云雨的惨状,她的心像是被放到了油锅里面一样,难受的不行。 她一把抓住司夜白的胳膊,哀求道:“我也不想这么样胁迫你的,我只是怕你不答应我。” “你说出来我才知道是什么事。”司夜白也不回头,任由她拽着自己胳膊。 这时,听命而来的小厮踏进门来,抬眼看到的就是一女子揪着自家二爷,两人甚至贴的极近,小厮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 家里上下谁人不知,二爷不喜女色,连房内所有侍从都是男的,以前也有侍女不信邪的想爬上二爷的闯做府内的二夫人,差点被二爷丢了去喂火麒麟,还是家主求情才留下性命,从那时起,二爷周身十丈,只见公没有母。 可现在,这时哪里来的女的,竟然拉着二爷不撒手呢? 我滴个乖乖! 小厮还想看清楚一些,却被司夜白一记眼神杀过来,脖子上面凉飕飕的,不敢乱瞄,又赶紧推下了。 “我是说,”徐思思并未注意到门边的动静,她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斟酌着说道:“我是说,可不可以放了徐大哥他们。” “姓徐的?” “嗯。”徐思思连连点头。 司夜白看着他却未说话,心思千回百转想了一圈,才道:“我明日再答复你。” “明天?” “对,明天。”说着,司夜白想外面走去,“送客!” 一晚上的时间,足够他将所有的事情查清楚了。 “不,不能等到明天。”徐思思再次拉住他,慌道:“一天之内可以发生好多事情,我不要等到明天,他受了好重的伤,我真的好担心他,你......” 徐思思急火攻心,血气翻涌上来,双膝一软,向地上跌去。 司夜白眼疾手快捞住她,随即摸上她的手腕,指尖下的脉搏虚浮无力,跳动如锣。 “你受伤了?”难怪看她脸色苍白无血色。 “不,没有,是刚过来跑得急了。”徐思思一把推开他。 “是姓云的伤了你?”司夜白也不拦她,试探着说道。 却不料徐思思脸色大变,低下头道:“我不认识什么姓云的,那我明天再来。” 司夜白眸色一转,指尖点上她的后背,随即,徐思思双眼一闭,向后倒在他的怀里,不省人事。 将人打横抱起,入了寝室,将人平放在床上,脱去鞋袜,又盖好丝被。 在外面跟了一路的小厮隔着屏风回话:“二爷,邢峰队长来了。” “叫进来。” 稳健的脚步由远至今,未几,一身银甲的邢峰步入房内,对坐在屏风外的司夜白行了一礼。 “二爷,那姓云的又来了。” “按照我说的去办了么?” “事情办妥当了,属下亲自去的,将装了夜光粉的袋子趁他不备,挂在了他身上,跟着夜光粉的痕迹,很快就能追踪到他们人藏在哪里。” “如此就好,跟着那夜光粉寻到云氏族人,先不要打草惊蛇,摸清楚位置后,再回来告知我。”云氏出了一个厉害人物,能将火麒麟打成那样,所有的银甲卫都不会是那人的对手。 今日云风再入鸿蒙书院,他一早就布下大网等着收鱼了,所以早就吩咐邢峰亲自去办这事,只能明日收网了。 “是,属下知道。” “那你先下去吧。” “属下告退。” 邢峰行了一礼,正要走出房间,就听到身后的人叫道:“等等。” “二爷还有何吩咐?” “你有没有抓过姓徐的人?” 邢峰仔细想了想,道:“回二爷,没有。” “你可想清楚了。” “确定没有。” “既然如此,那你就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 听着邢峰的脚步声远去,司夜白走到床边,窝进太师椅中,看着熟睡过去的徐思思,满心疑惑。 既然邢峰说没有抓到姓徐的人,那就是没有。 那她为什么跑到这里来要人? 司夜白双指交叉交握在腹前,她为什么认定了他一定会抓姓徐的。 他一直要搜捕的只有姓云的,姓徐的和姓云的会有什么关联么? 如果说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那么她是怎么招惹上了云氏一族,云氏这回出来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怎么会对她下这么重的狠手呢? 司夜白靠在椅子内,颀长的双腿交叠,双目在昏黄的灯下泛着沉思。 不急,只要查出云氏的藏身之处,一切不就清楚了么? 第四十八章 套话 次日大早,司家后厨得了一张药膳方子并三副药材,说是二爷吩咐的,让大师傅照着方子煮好药膳,并将汤药煎好了送去二爷院内,剩余二副药材留着下半日再熬。 “二爷病了?”大师傅疑道。 不应该啊,二爷身康体健的,气息匀称不像是会生病的样子。 “不是二爷病了。” “二爷院里就他一人,不是二爷病了,谁还能有这么大的阵仗。”这药膳上面需要的一些药材可都是府内存放的,需要郭大管事拿了钥匙才能开柜取出,可金贵了,若不是给主子用的,二爷那院里谁能用这么好的药材。 听大师傅这般说,前来授命的小厮向四周看了看,伸出四指勾了勾,示意他靠近些,悄声在他耳畔说道:“二爷院里来了位姑娘。” “姑娘?!”大师傅瞪大了眼睛,“谁的?” 小厮一脸神秘指了指司夜白院落方向。 “二爷的?”大师傅惊道,随即又捂住了嘴,四下看了看没人注意他俩,这才又问道:“你确定。” “我也不确定,”小厮得意道:“我和你关系好才说给你听的,看二爷对那姑娘的紧张劲,就算不是,只怕也不远了。” “天呐——”大师傅夸张的叹道:“铁树真的开花了?” “行了,二爷那不是我们能乱议论的,你赶紧去熬药吧,我也要去了。”憋了一晚上,憋得他抓心挠肺的,说完这些话,小厮满意的起身,出了后厨。 顺着游廊往回走时,一个银甲卫迎面走来,拦住小厮,说道:“队长要见昨晚留下的那位姑娘,问几句话,你去把那姑娘带过来。” 小厮一愣,见他有些面生,打量他银甲上有两道剑痕,正是银甲卫分队长的标志,也不疑心,答应一声便上前带路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会,穿过游廊的拱门,小厮却一下停住了,前方,司夜白后面跟着邢峰,两人前后步入房内。 小厮看了看前面,回头疑惑道:“邢峰队长在这里,干嘛还叫我们来带人啊?” 身后的分队长轻咳一声,斥道:“拖拖拉拉,难怪队长已经等不及亲自前来了,算了,用不着你了,你下去吧,我自己去寻队长。” “好的。”小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步一回头的走了。 留下来的那人轻步走到门边,却没有进去,而是摘掉了头罩,凝目,隔着窗纸向屋内看去。 侧脸线条柔和,面如冠玉,虽然消瘦了些,还是俊雅的惊人,正是云雪深。 昨夜,徐思思为了救他误入司府,今早他感觉身体刚好点,就迫不及待地回到废院中去寻徐思思,却不想枕被空凉,从徐绮罗哪里得知,她只怕瞒着家里人来司府寻自己了,他不顾徐眠月的阻拦,马不停蹄混进了司府,刚好听见后厨的那段谈话。 房内,徐思思早就醒了,正要起床逃走时,恰好撞上进来的司夜白和邢峰二人,不用多说,被对方轻轻一点,她就僵坐在了床边动弹不得。 混蛋,她就不该救这个人。 “快解开我的穴道!”浑身不能动弹,徐思思只能斜着眼睛去看床边的司夜白。 “只是怕你乱动,”司夜白彬彬有礼,语气温和:“徐姑娘身上带伤,还是在我这里把伤养好了再走也不迟。” 徐思思气了个半死:“我不需要在你这里养伤,还有,你不要以为我这么好骗,你就是想拿我来要挟徐大哥。” 司夜白见她一心误会,也不争执,“邢峰。” 候在一旁的邢峰上前一步,道:“在。” “告诉这位徐姑娘,你们抓过姓徐的人了么?” 邢峰干脆道:“没有。” “你们早就串通好了,全部都串通好了,这会来我跟前做什么戏,你根本就不想放了徐大哥。” “徐姑娘!”司夜白面色一沉,语气重了些。 徐思思根本就不听他的,直言道:“你想杀徐大哥,那又何必救我呢?如果徐大哥死了的话,我会立马自尽去地府里面陪着他。” 她的语气坚决不容反驳,带着一往无前的狠意,门外的云雪深听了,眸中闪过一丝暖意。 她这番胡搅蛮缠,司夜白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我说的是真的,你不要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徐思思怒道:“到时候,你逼死救命恩人,看司家,天下人该如何看待你这位司二爷。” 虽然不知为何他非要和云氏过不去,但从接触以来,这位司二爷接人待物都是客气有礼的,徐思思也只能指望这一点,希望能以此来打动他,放了云大哥他们。 “那你认为我们要抓姓徐的做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 司夜白在原地踱步,想了想才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你一口咬定姓徐的就在我们手上呢?” “不是你抓的还有谁,你们搜过宅子之后,徐大哥他们就不见了,不是你们抓了他,难道他们会凭空消失不成?” 听闻,司夜白看向邢峰。 邢峰忙道:“一般的民宅属下并未惊扰,只是去搜过几间城内的空屋和废弃的宅院。” “不知徐姑娘所指的是哪一处宅院呐?”司夜白回过头来,面色如常,循循善诱。 他淡淡的目光却让徐思思悚然一惊,混乱了一夜的大脑终于清醒过来,怪她太着急,只想着云雨的惨样,心中担忧云雪深也步入那样的困境,就一股脑的就撞了进来。 她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司夜白这般耐心的和她周旋,只怕另有所图。 她心中生起另一股猜想,万一,万一云大哥他们真的不在司府,司夜白并没有抓到他们呢? 那自己是不是心急办错事了,这样会不会将云大哥他们推入更危险的境地呢? 会想起和司夜白的谈话,他不正是步步为营,循循善诱,一步一步诱导她说出他想知道的东西的吗? 如果云大哥真的不在他手上,那这个男人的心智未免也太过可怕。 她不是他的对手,说多错多,她不能再说下去了。 念此,徐思思紧紧抿住嘴巴,“你一点诚意也没有,我不会再和你多说一个字。” “那好,姑娘你好好休息,我过一会再来看你。” 话说到这里,司夜白心中已经有了七成把握,那天和她在一起的人一定不姓徐,并且这位徐姑娘,一定嫩给他带来云氏的好消息。 他等着就好。 第四十九章 试探 听见司夜白带着人走出房间后,徐思思才睁开眼,没休息好的眼中带了些血丝,泛着,又悔又急。 “云大哥,你到底在哪里?你到底在不在司府呢?我该怎么做才能帮助你?” “你什么都不用做,乖乖呆着就好了,尤其是不能像这回这么傻了。”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熟悉的声音让徐思思瞪大双眼。 “云大哥?!”她又惊又喜。 “是我。”云雪深面带笑意,从帷帐后走出来。 “真的是你?你没事吧。” 云雪深解开定穴,徐思思再也忍不住,一把扑入他的怀里。 “我好担心你,我看到你们不见了,我都快急死了。” 看着她仰起的小脸,云雪深又爱又怜,心里软得一塌糊涂,道:“我今早去寻你,绮罗跟我说你一定是来司府救我了,我就来了。” 徐思思撑起身子,这才注意到他的衣服,问道:“云大哥,你怎么穿成这样?我是不是又给你惹麻烦了?” “不碍事,我乔装成银甲卫,不会引人注意,趁司二爷还没回来,我们赶紧离开。”此地并不是互诉衷肠的好地方。 徐思思点点头,急忙下床穿好鞋子。 两人牵着手探到门边,外面没有任何人,这才放心打开房门。 可踏出院子,迎面撞上司夜白一行人,气定神闲站在院外,邢峰带着一队银甲卫列在他身后,显然已经恭候多时了。 “徐姑娘这回知道我没说假话了吧。”司夜白目光在两人交握的双手出停顿片刻,说道。 “我......” 徐思思正要答话,云雪深将她往身后一拉,道:“别说话。” 见他阻拦,司夜白也不着急,俊美的面上泛着笑意,只是未达眼底,道:“这位兄台来的也太慢了。” “一场误会,思思若是有什么冒犯之处,还请司二爷见谅。” 看着这温和有礼的年轻人,司夜白忍不住笑了,说道:“既然是误会,那就更应该好好说清楚了,我与徐姑娘一见如故,不如二位就留在鸿蒙书院做几天客吧。” 说完,他面色陡然变冷:“来人!” “在!”身后银甲卫齐齐应到。 “把贵客留下!” “是!”刀剑出鞘,一片铿然之声。 “摆阵!” “快进去。”云雪深将徐思思一把推入门内,然后抢先攻入阵中。 ................ 水镜苑,司凤钰照旧坐在绣绷前,穿针引线,继续绣着那幅未完成的千里江山图,梅香拿着一把掸子正在清扫柜子上面的灰尘。 “梅香,去隔壁院里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这么吵。”司凤钰垂着长长的睫毛,头也不回吩咐道。 梅香放下掸子,不明所以,疑惑道:“隔壁是二爷的院子,可是我什么都没听到啊。” “叫你去你就去,这么多废话做什么。” “哦,好的。” 等梅香出了水镜苑,司凤钰也没了绣花的心思,放下针线,也出了院子,往隔壁院落去了。 而司夜白这边,银甲卫剑阵已经被云雪深冲的七零八落,被全部打散只是片刻的事情。 “他的身手挺不错的嘛。”邢峰看着场中被团团围住的云雪深,赞道。 “挺不错?”司夜白说道:“要不是他有伤在身,就算我和你一起出手,也不见得能将他留下。” 他身上的暗伤还没复原,若是这人是全盛时期,他还真的拿不下他。 邢峰看了眼被提出包围圈,滚落到他们脚下的一名银甲卫,道:“二爷的意思是,如果现在不将他留下,那以后就更不可能了。” “看来你明白了。” 得到肯定,邢峰配剑出鞘:“属下这就出手。” 司夜白拦住他,道:“不急,我还没看清楚他的功夫来路。” 按照他先推测的,这人应该是云氏一族的人,可是他现在使出的功夫,却没有一丝云氏的影子,难道是自己弄错了? 正疑惑着,却见大管家郭横北从捶门处匆匆赶来,后面跟着一中年男子,抱着一半人身高的礼盒,司夜白记得,那人是南城徐氏当铺的徐掌柜,似乎和郭横北私交甚笃。 此人不过不值一提的小角色,司夜白目光一扫就将他丢在脑后,却没注意到这徐掌柜目光扫过现场,目光惊惶,盯着屋内的徐思思低声道:“不知死活,真是不知死活!” 郭横北手里拿着侍卫交上来的一张纸,递给司夜白。 司夜白拿过一看,面色大变,双手一凝差点将纸张撕得粉碎,他再也忍不住,将纸张丢到一边,身影如鬼魅飘入场中,一拳轰出,空气中瞬间形成一道巨大的拳影,宛若黄金浇铸。 云雪深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身,格挡之间,真气蒸腾,挥出一片绚烂的光幕,似点点繁星自星空中坠落而下,光幕斩灭了激射而来的拳影,化解了这一攻击。 见此,司夜白化拳为掌,化掌为爪,四指连弹,虚晃一招,捏上他腕上脉搏。 云雪深一怔,甩开他的手,退后几步。 确定了心中所思,司夜白气定神闲,道:“看来这张药方是为了治你的伤而开的吧?” “那又怎么样?”两人目光一触,皆是九窍玲珑心,绝顶聪明之人,云雪深反而不急了。 “怎么样?”司夜白盯着他,道:“你根本不姓徐,你是云氏族人!” “你胡说!”徐思思冲出来喊道。 云雪深笑了笑,面上神情自信强大,站在名满天下的司二爷面前,气度更甚后者,温润如玉却又光华灼灼,像一柄顶天立地的剑,光耀却不刺眼,“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司二爷似乎有一些不同于寻常人的地方,如今倒有些明白了。” “你不要顾左右而言其他。” 云雪深看了眼地上的纸张,正是青玄开的药方,想来昨晚云风虽然发现了夜光粉,但也留下了踪迹,让银甲卫顺藤摸瓜找到了药铺拿到了这张药方子。 “这张药方上面的要药材用法,外人是不可能明白的,那么司二爷又是怎么知道,这药方是用来治疗在下的伤的?” “如果在下没有猜错的话,司二爷也是出自我们云氏一族吧?” 此话一出,场内俱寂,站在垂花拱门后面的司凤钰神情晦暗莫名。 第五十章 跳崖 这司二爷看起来不过而立之年,也不知道云氏中何时出来了这么一号人物,他替父亲打理宗门多年,竟然从未听说过有人出了雲海仙门。 “如果在下没有猜错的话,司二爷也是出自我们云氏一族吧。” 场内众人面色各异,徐思思更是不敢相信,喃喃道:“真的?” “你胡说什么?!”司夜白反驳道。 云雪深面带笑意,侃侃而谈:“既然司二爷出自云氏一族,那么我们也算颇有有渊源,这么刀剑相向岂不可惜,我们又何必自相残杀呢?化干戈为玉帛岂不更好。” 这话不知哪里激怒了司夜白,他面色陡沉,阴森森道:“如果夺妻之恨也算渊源,那么我更要连本带利一起算!” 话音刚落,司夜白气息翻腾,毫无预兆扑了上去。 邢峰见状,抽出配剑,也加入战场:“抓住她!” 银甲卫得令,一起扑向徐思思。 “思思!”云雪深应付着眼前攻势凶猛的两人,见她那边告急,想去结尾,却被司夜白联合邢峰拦下,不禁大急。 拱门处,司凤钰眼波一转,疾步走出来,像是被吓到了,一个踉跄歪向门边,一边惊呼道:“二叔,这里是怎么了?” 徐思思软鞭呼啸而去,卷上司凤钰,将她一把扯过来,“都住手!” “二叔!”司凤钰无暇的面上浮现吃痛的神色,楚楚可怜。 场上有一阵静默,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只不过想要救的人换成了云雪深。 “司大小姐?”徐老爹躲在墙根处,见此急得连拍大腿,“真是作死!” 司夜白笑容泛冷,示意银甲卫退下,道:“我倒要看看你们能逃到哪里。” “快走!” 云雪深退到她身边,掩护着两人一路退后,然后出了偏门,来到司家院墙外。 “思思,可以放开她了。”云雪深拉开勒在司凤钰身上的鞭子。 “现在还不行,我们还没走远。”徐思思抓紧软鞭不撒手。 “放开她。”云雪深将两人拉开。 司凤钰身形不稳,倒退几步,捂住刚被捆住的胳膊,秋水般的眸子水光粼粼,里面责怪的神色如泣如诉。 “司姑娘受惊了,雪深再次谢过司姑娘再次出手相助之情。”云雪深向她行了一礼。 “你说她救了我们?”徐思思指了指司凤钰,又指了指自己。 司凤钰突然面色沉静下来,眼神高深莫测,看着面前的人,面上多了一丝探询之意。 “走了。”云雪深招呼道:“司姑娘多保重,我们先行告辞。” 然后拉着徐思思飞快跑开了。 司凤钰看着他们离开,至始都未开口言语,直到墙边有马蹄声传来,她才换了一副后怕惊慌的神色,捂住心口,走了过去。 正是司夜白带了一队人马,正要追出去。 “郭管家留下照顾大小姐,其他人跟我来。”司夜白勒住缰绳,调转方向:“驾!” 马蹄声跟在他身后奔腾而去。 郭横北得令,从矮脚马上下来,刚要扶司凤钰坐上去,却瞥见一个熟悉的声影不知从哪里寻来一匹马跟上了银甲卫搜捕的队伍。 “徐掌柜,你做什么去?” “我就好奇,我去看看,去看看。”徐老爹歪歪斜斜的坐在马背上赔笑道,怀里还抱着来不及送出去的礼盒。 “鸿蒙书院的热闹可不是那么好看的,你快回来。” 也不知是跑远了没听到,徐老爹头也没回扯着缰绳跟过去,远远的吊在队伍后面了。 前面两人一口气也不敢歇,拼命向前跑去。 “我们回家,躲起来他们就找不到了。” “不能回去,他们紧跟着,难保废院不会被人发现,那样云风他们就危险了。” “那我们能去哪里,他们就快追上来了,”徐思思喘气如牛,声嘶力竭喊道:“我们两条腿,怎么可能跑得过他们四条腿。” “跟我来。”云雪深拉着她的手,不停的输送真气过去。 两人被后面的的几十名追兵包操追赶,最后被逼至出东城外,来到一片荒山处,此处怪石嶙峋,坡上光秃秃的不见几片绿色。 正午的太阳犹如一个大火球,大地到处都是滚烫的,一阵风吹来,地上卷起一层热浪,让人难以呼吸。 “云大哥,我不行了。”徐思思弯腰,呼气如抽风机,额上被汗水浸湿,头发一缕缕的紧贴在头皮上。 “前面没有路了。”云雪深上前一看,严肃道。 “什么?!”徐思思跟上去,果然前面不到十米处,路断了,取而代之的是悬崖,高不知几米,下面是一个碧绿如玉的湖泊,一眼望不到边,从视觉上给人带来一丝凉爽。 湖面上水汽蒸腾,只不过悬崖太高,这丝凉意到了半山腰就被热浪吹散了。 “怎么办?”徐思思问道,看了看悬崖,又看了看云雪深,后面司夜白带着人已经追来了,马蹄声已经近了。 十丈开外,已经能看见司夜白骑在马上奔来的身影了。 “我已经说了,你们是跑不远的,”司夜白在十米外勒住缰绳,说道:“二位还是乖乖跟我回司府做客吧。” “害怕吗?”云雪深握紧她的手。 “怕呀,”徐思思咽了口口水,“可是我更怕你落入他们手上。” “好姑娘,我不会让你受伤的。”他看了看悬崖下的大湖。 “嗯。”徐思思明白了他的意思,狠狠点头,“我相信你。” “那就跳了。”说完,云雪深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纵身一跃。 “别做傻事!”司夜白惊道。 “不——”一道声音比他更要惊惶,伴随着重物摔到地上的破碎声。 司夜白回头,和徐老爹悲痛的神色对了个正着。 “不——”徐老爹悲痛欲绝,跳下马背,跪在摔碎了的礼盒前,哭喊道:“我的宝贝,价值千金的藏品,怎么这么不小心就摔碎了。” 司夜白忍住怒气,他没想到那云氏年轻人竟这般宁为玉碎,可惜他布了这么久的局了,还有她——徐姑娘! 他心中一阵绞痛,好不容易寻到了阿姐的一丝影子...... “去搜,一寸一寸的给我搜!”司夜白面色阴沉快要滴出水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是!” 银甲卫四散离开,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压下纷杂的思绪,一挥马鞭往城内赶去。 他要先回府,多调人手去悬崖下面搜寻,上天入地,也要将两人找出来。 听着人走远了,跪在地上的徐老爹这才敢抬起头来,爬到悬崖边,哭道:“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 第五十一章 夜话 整个曲阜城又开始热闹起来,城门口大批银甲卫骑着骏马奔腾而出,引得行人纷纷躲避,忙活了大半日,月上中天,依然没有寻到两人的踪迹,邢峰只好打发一人先回府报信,自己则带人举着火把继续搜寻。 司夜白回到府内,司鸿影听信后带着司龙珏大厅前迎上他。 “那两个孩子可找到了?”司鸿影问道。 “银甲卫正在搜寻,还没有消息。” “这可如何是好,当时就该多加派人手以防万一的,眼下要将所有的侍卫派出去,争取尽快将人找到,可别出人命才好。” “大哥,我知道,”司夜白点头:“这件事是我办差了,我没有想到那青年人这般犟的性格,我也只是想问清楚,毕竟事关我院至宝番天印。” 司鸿影见他如此,也不好去苛责了,叹了口气,心里只求那两人平安无事。 “此等英雄豪杰,我竟无缘见他一面,”身旁,司龙珏一脸向往之色,道:“真真是担得上顶天立地四个字了。” “孽子!”司鸿影喝道:“猪油蒙了心瞎说什么?若不是为了追回番天印,好让你顺利继承鸿蒙院主之位,你二叔何至于此,一天天不务正业只知道溜猫逗狗,对正事多上上心吧!” “儿子早就说了,并不想继承院主之位。” “你说什么!?”司鸿影眉毛都差点立起来。 “好了好了,”司夜白打圆场道:“龙珏年纪尚幼,大哥也不要着急了,你我春秋鼎盛,慢慢来就是。” 司鸿影深吸一口气,见他脸上不以为然,就知道这孽子心里头又在想什么了,只觉得心累,摆摆手叫他快滚。 司龙珏大喜,一溜烟得跑了,气得他一个仰倒差点原地暴走。 ........................ 那边徐老爹等了半日,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只好先回去,给徐眠月两姐妹报了信,一家人坐在一起大哭一场,留下父亲和三妹两人在家,徐眠月却忍不住,带着毡帽奔出家门,自己去寻人了。 徐思思被云雪深护在怀里,一起跳下了悬崖,沉入湖中,浪潮汹涌,两人浮浮沉沉不知飘了多少里,终于抓住横在水面上得一根树枝,拉着上了岸。 “来,小心些。”云雪深全身湿透,扶着腿脚发软浑身发抖得徐思思上了岸,将她安置在河边的一颗大石头上面。 “云大哥,好冷......”也不知这湖水连接着哪里,湖中央冰冷刺骨,在水里泡的久了,全身都僵了。 得幸这颗大石头在阳光下曝晒了一天,汲取了大量热量,坐在上面驱散了些许寒意。 “你在这里别动,我去寻一些干树枝过来,将身上衣服烤干。” 徐思思抱着胳膊点点头。 云雪深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手脚麻利的捡了一捆干树枝,铺了一层干叶子,幸好放在怀中的火折子外面包了油皮,没有被水浸湿,放在干叶子中间吹了几口气,火星散开,树枝燃了起来。 月色清冷,照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恍若仙境。 湖边,两人围坐在火堆旁,火星劈里啪啦的,将身上的水汽很快烤散去。 “云大哥,你坐过来一些,我已经烤干了,你身上还是湿的呢。” 云雪深笑了笑,坐过去了一些。 他看着她的眼神专注且温柔,那双如墨的眼眸里像包容着星辰大海,徐思思想到自己做下的傻事,内疚不已,终于忍不住问出来:“云大哥,为什么你不怪我?” “怪你什么?”他的声音像是一坛醇香的老酒,清冽醉人。 “要不是我跑去找司夜白,也不会连累你跑来,他们也不会知道你是云家的人。” 云雪深看着揪着自己袖子的小姑娘,大大的眼睛里清晰的倒映着自己的摸样,满心满眼里面盛下的也只有自己,这样的傻姑娘,他怎么忍心去苛责。 “可我不是也知道他和云家有很深的渊源了吗?” “我保证!”徐思思坐直身子凑近了些,认真道:“我保证,我以后永远永远都不会这么糊涂了。” “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会这么冲动了!” “我保证,我以后一定不会再拖累你了!” “嘘——”云雪深打断她的话,将她微凉的手握在手心,道:“你不需要保证什么,你也不需要改变什么,你很好,你已经很好了。” 徐思思凝视他良久,心中情愫汹涌澎湃,恨不得为眼前这个一直以来包容自己呵护自己的男人为之生为之死:“我们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好不好?” “永远?永远有多远?”云雪深忍不住道:“万一我比你早死了呢?” 徐思思呆了呆,扑入他怀中,道:“那我就陪你一起死!” “哪有你说的这么轻率的。”云雪深忍俊不禁。 “我是认真的。”见他不信,徐思思强调。 “好好好,你是认真的。”云雪深将她揽入怀里,两人享受着这难得的二人时光,耳边知了的叫声络绎不绝,在林间回响。 “你听。” “什么?”徐思思扬起头,看着他俊逸的侧脸。 “林间的叫声,自从我出了雲海仙门,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种虫鸣了。” “是吗?”她垂下头,将耳朵贴近了他的心窝,傻笑道:“以后我们可以天天来听。” “以后......?”头顶传来云雪深的话从胸腔处传来,震得她耳尖发痒:“以后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为什么?你不希望我陪着你吗?” “我想你好好活着,”云雪深轻声道:“如果连你都不在了,那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记着我念着我了,到时候那不是很悲哀吗?” “一个人就像泡沫一样的没了,墓碑上该写什么也不知道,没有人知道他曾经来过,也没有人纪念。”他神色黯然,就像他在幻境中见到的那对夫妻,废院中密室中悄无声息死去的两位前辈。 “云大哥,你说话好奇怪,”徐思思盯着他:“你忘了你还有云风云雨啊?” “云风有他以后对云氏一族要担当的责任,至于云雨,他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没有什么记性的。” “我啊,我宁愿你好好活着......” “可是......可是......”不管如何,她真的只想陪着云大哥。 “算了,”云雪深露出遗憾之色,道:“我知道生比死要难得多,就算为了我,这要求也是比较难做到的,我就不勉强你了,我死后就让我化作黄土一胚,散在风中吧。” “算了......” “不难!”徐思思见他说得悲凉,腾的一下坐直了,连声道:“不难不难不难,我可以做到的。” “一点也不难,我可以做到的。” 见他不信,徐思思忙竖起三根手指,道:“我发誓,真的!我向来说话算数的。” 说完,就要发誓,却被云雪深握住手指拦下:“好了我知道,以后不论何时何地,你都要将自己的安全放在首位” “那你呢?” “你忘了你刚才发过誓的。” “啊?”徐思思恍然大悟:“我好像上你的当了。” 急得一跺脚,悔道:“哎呀我好笨啊!” 云雪深放心的笑了:“如果你的生死都愿意交给我,愿意跟随我,那么上我一个小小的当又有什么不可呢?” “也对哦。”徐思思羞赧着大胆的望向他。 “嘘——”云雪深不再纠缠这个话题,将她复拥入怀里:“你听。” 徐思思忍不住闭上眼。 湖边交织着的水光和月光,映衬着林中的虫鸣鸟叫,一切都那么和谐美好。 第五十二章 家长见面 安置好云雨和青玄,云风抱着那盆重新焕发生机的白皮月界来到了司府,他本来在密室里面等着大哥的,结果等了一天也不见人回来,青玄只知道在一旁偷笑揣测,说他定是和思思幽会忘了回了,云雨听了大闹说是大哥有了媳妇忘了弟弟,吵得他头疼。 加之他心里惦记着司凤钰,干脆把抱着花儿来找她了。 走到墙边,正欲提气而上,想了想又顿住,既然司家早就发现了自己,想必墙内早就派下了一干侍卫埋伏在暗除等着自己呢,那他又何必做那偷偷摸摸的小人行为。 云风离开偏墙,大步走到司府大门处。 “站住!你是何人?”守在大门处的小厮拦下他。 云风朗声道:“烦请通报,在下徐风,特来求见司姑娘!” 他的声音带着内力,竖成一线,稳稳地穿过朱漆大门,传入府内,惊动了两位家主。 “家主,二爷,那个姓云的年轻人自称徐风,要求见二小姐。”郭横北疾步奔来,在大厅前站定,躬身道。 “什么?”被父亲喝斥一顿正欲溜走的司龙珏也不急了,抽身回头,问道:“他还敢来?就他一个人来的吗?” “是的。” “他胆子还真大,就不怕吗?” “他自称徐风?”司夜白问道。 “是的。” “他到底是胆子大呢?还是无知者无畏。”听闻,司鸿影说道:“还是想玩什么把戏?” “这样看来,也许是他不知道另一个云家人已经出事了。”司夜白说罢,然后接着道:“大哥,我去看看。” 司鸿影点头。 而大门外等了许久的徐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抚着花儿柔嫩的茎叶来回踱步。 那进去通报的小厮已经去了很久了,这么久都不出来,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吗?还是想玩什么把戏? 正想着,突然身后中门大开,十几名侍卫鱼贯而出,列成两队,接着一身玄衣风度翩翩,满面含笑的司夜白带着郭横北从后面跟着走出来。 阵势这般大,让云风心里泛起了嘀咕。 搞这么大的声势吓唬谁呢,要是怕他就不来了。 “徐公子总算是出面了。”司夜白走上前来,满面春风带着和煦的笑容,先打了声招呼:“家兄追问了好多次,那个每天晚上在宅子里飞来飞去的年轻人到底是谁呢?” 说着拦住云风的话头,紧接着道:“徐公子不要介意,不能怪家兄逼着我追查你的下落,毕竟事关我府中二小姐名誉,可怜天下父母心嘛。” 司夜白凑近了几步,压低声音道:“要是传出去,被人知道,每晚有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跑来我鸿蒙书院和司二小姐私会,这话是不是就很难听了,对吧?” “我没有——”云风急了。 “我明白我明白,”司夜白安抚道:“人不风流枉少年,我懂得,来——” 他比了个请的手势,云风心急之余,只想进去解释个清楚,也为多想,就跟着一块进门了。 一行人穿过前院,来到大厅前。 “徐公子,请——” 云风心知避不过,也不扭捏,落落大方进了厅门。 厅堂内的八仙桌旁端坐着一位身着绣竹暗花儒衫的中年人,他下手右边第一个扶手椅上坐着是一个年轻人,身后立着两名侍女。 云风扫视一圈,就将两人的身份猜了个大概。 “这位是鸿蒙书院院长,司家家主。” “这位是少主。” “大哥,这位就是徐公子。” 司夜白将几人互相介绍了一遍。 “徐风见过司家家主,少主。”云风抱着花,不卑不亢行了一礼。 司鸿影和司龙珏起身,算是回礼了。 司鸿影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暗自点头,道:“徐公子,请落座!”话音刚落,左手扶上身边的扶手椅,化掌一推,扶手椅挟裹着劲风奔了过来。 云风余光一扫,侧身一躲,五指探出,握住椅背,顺势一带,扶手椅在原地转了一圈,卸去力道,然后他身子一矮,稳稳坐下,怀中的花叶都不曾抖一下。 “徐风谢过。” “请用茶!”司鸿影见状,右手在八仙桌上一挥,斟满热茶的三才碗凌空飞出。 云风双目一凝,身子不动,探手将茶盏稳稳抓在手里,一个漂亮的回手将茶送到嘴边,吹去上面的浮沫,浅尝一口,满嘴清香。 “好茶,谢家主。” 司龙珏眼睛一亮,看向他的目光充满欣赏。 “滴水未漏,徐公子好身手。”司鸿影落座,不咸不淡道。 “我只是雕虫小技,不比司家主,能把这小小的一盏茶玩得得心应手。” “玩?”司鸿影挑眉。 “司家主随手奉茶,就能一举数得,岂不是玩的高明。”云风面带微笑,侃侃而谈。 “哦?愿闻其详。” “司家主随便挥挥手,就能试探出对方的身手,还可以探查出我得身手出处,更是可以顺便警告一下,鸿蒙书院可是龙潭虎穴,最好别在这里耍心眼玩花样。” 见他说得如此坦率,司鸿影赞叹之余忍不住哈哈大笑。 “不错,”他一拍桌子站起来,“徐公子倒是一个爽快人,老夫也就不藏着掖着了,直接问了。” “请说。” “徐公子今日登门求见,究竟意欲何为?” “送花。”云风站起来,拿掉包裹在花儿外面的锦帕,道:“在下答应了司姑娘替她救活这盆花的。” 司鸿影与门边的司夜白对视一眼,面露诧异。 司龙珏却忍不住上前,接过云风手中的花,兴奋道:“这花离开土就会凋谢,徐公子,你是怎么救活的?” “不难,改日再与少主切磋。”云氏可沟通天地万物之灵,自然不能说这是云雨施术的成果。 “好。”司龙珏点头应下。 “深夜打扰,不便久留,花既然已经送到,徐风这便告辞了。” “好,那就等徐公子改日上门再续。”经此一招,司鸿影看他的目光已经不掩欣赏。 “告辞!”云风拱手。 “来人,送客!” “徐公子,就这么走了吗?”司夜白笑眯眯地拦下他,偏头对外面叫道:“侍卫队何在?” “在!”八名佩刀侍卫奔进门内。 云风盯着他,心中划过一丝不祥。 司龙珏上前几步,却被司鸿影拦住,气氛凝重,一触即发。 云风按下心中的怒意,突然笑了:“多谢司家主,司二爷美意,鸿蒙书院待客,果然是面面俱到,声势浩大。” 司夜白看着他沉默片刻,就在气氛越来越凝重,侍卫队即将拔刀的时候,他笑了,爽朗的笑声带走如实质般的杀意:“来,送徐公子出去。” “是!”侍卫队听闻,让开一条道路。 “那就有劳各位大哥,送我一程了。”说完,率先走出厅门。 司鸿影看着他走远,走到司夜白身边,赞道:“这年轻人很不错,坦荡磊落。” “是比我记得的云氏族人要果断强悍得多。” 这边云风在侍卫队的护送下,一路畅通无阻出了司府,走在回去的路上,紧绷的心弦这才放松下来。 想起刚才所作所行所说,几乎完全是凭本能行事,忍不住暗恼。 “我一定是昏了头了才会这么做,我一定是昏了头了,我得回去叫青玄给我看看。” “他们明明知道我是闯过司府的人,还曾盗取过番天印,就算其他人没见过我,司二爷也是见过我的,怎么回事?” “他们为什么不抓我?怎么一个字也不提?憋着什么坏呢?” 正想着,突然一阵眩晕,眼前也模糊起来。 茶有问题! 这是云风昏过去的最后一个念头。 司府内火光大作,郭横北带着人手鱼贯而出。 “速度去找,他一定走不远。” 这时,一道黑影从司府内跃出来,先一步寻到云风,黑纱遮住的面容上只余一双碧水秋泓在外,然后提住他的肩膀,又复回到了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