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山下》 第一章 奇客骤现 益州汉中郡的城南,有两座土石台南北相望,北台还建有一亭,台面高阔,亭身舒展,颇有气势,只是此处经久无人来往,土石台上已是杂草丛生,亭身四周也是斑斑驳驳,早已不复当年的雄伟。 “高秋浊醪,残阳登台; 推毂筑坛,乱世戎马,百载事衰; 霄汉平隰,主忌雄才; 徒余丹心,英雄空徘徊。” 在北台的亭子里,有一个身穿青色长袍的年轻公子微微仰着头,看着亭柱上不知何人所刻的一首古诗,正一字一字的念将出来,此亭年久失修,无人维护,很多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年轻公子便用手在亭柱上面轻轻抚搓,再暗自揣摩,方把全诗补的齐了。 “‘英雄空徘徊’,这徘徊是没错的,可我哪里是什么英雄了?只有太爷爷那样的绝世名将,才是大大的英雄!嗯,爹爹现在肯定也是了!”年轻公子口中喃喃自语道,他看看对面的南台,南台之上一簇簇高草在秋风中摇摆,发出“簌簌”的声响,年轻公子没来由地生出一丝悲凉郁愤之意,又暗暗想道:“唉,这英雄乃是国之栋梁,为何会‘主忌雄才’呢?自古以来的大英雄,怎地都好似没有好的下场?我最钦佩的吴起如此,战神白起也是如此,淮阴侯更是如此!想当年,太爷爷......太爷爷这样的大英雄又怎么会羞愧自尽?爷爷,二爷爷,三爷爷也都死得不明不白......爹爹!汨儿好生担忧,你还是不要做英雄了吧!”他想到“不要做英雄了吧”几个字时,口中大声喊了出来,一掌拍在亭柱上,无意中竟使上了内力,只听砰的一声,数不清的烟尘暴雨般落下,年轻公子吓了一跳,一纵身跃出亭外,看着兀自不停地有灰尘落下的北台亭,苦笑不已,半晌后才叹道:“韩将军,你是在怪我没有志气吗?如果是我自己,就算是战死沙场,只要能马革裹尸还,我也无怨无悔,可是,我真的不希望爹爹出一点事情!嗯,我跟随师傅学了这一身的武功,就是用来好好保护爹爹的,我,我也该快些回家了。” 年轻公子正准备离开,忽听得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人声,他轻轻一纵身,跃上了北台亭顶,举目望去,只见乌压压一大片人由西南而来。他忖道:“此地荒凉多年,怎会一下来这许多人?”年轻公子心下生疑,却不想多生事端,便在檐角处寻得一隐秘之处,将自己掩藏起来。 “这韩信当年可是一等一的风光,此地乃是他封将拜候的始点,当年高祖就是在这里特意建造两座高台,设坛场,拜那韩信为将的。唐大侠他们选这里,真是慧眼独具啊。” “是啊,不过这韩信确实了得,战无不胜,仅用了五年时间,居然就打败了不可一世的项羽,现在想来,不要说建两座高台了,就算是把整座巴山设为坛场,又能怎样......咦?” 过了一会儿,年轻公子听到有人边走边聊,越来越近,偷偷看去,只见到两个中年男子昂首挺胸,龙行虎步,绕过南台,站在了南北二台中间的平地之上。他们俩的身后,跟着有上百人,穿着江湖上的各类服饰,每个人的手中或是腰背,都执挂着各式武器兵刃。只听那带头的两个中年人中,身材高瘦的一人问道:“梁兄,怎么了?” 被称为“梁兄”的男子指指北台亭,奇道:“何兄,你瞧,好似有人才离开不久。” 高瘦男子哈哈大笑,道:“今日我等在此举行大典,乃是巴蜀近年来的一大盛事,就算是陌生人到访,我等就当做是贵客,无需提防。” “梁兄”听罢,叹服道:“何兄所言极是,极是!”说完,再也不看北台的亭子一眼,携起“何兄”之手,二人同向南台而去。 年轻公子见何、梁二人穿着华贵,兼之气度不凡,想必是这一带有名的江湖豪客,却不知他们所说的“大典”所指为何,不禁来了兴趣,便收起了偷偷离开的心思,伏身在屋檐一角动也不动。 何、梁二人一步一步地踱上南台,转过身来,“何兄”向台下众人说道:“各位,我何叹水与梁啸空二人被大伙推举为‘巴京双雄’,将率领巴蜀到京师一带的江湖好汉共谋大业。这乃是大家的抬爱,我二人愧不敢当,然俗语云‘山不可无一日无主’,我二人若是再推却,岂不是辜负了大家的一片心意,不过,在此说好,若是将来有德武均比得过我二人者,我二人定要让贤与他,各位可不能阻拦。” 台上另一人梁啸空说道:“巴蜀人杰地灵,藏龙卧虎,京师就更不用说了,我二人这些年虽然闯下了一点小小的名头,但这‘巴京双雄’的称号,委实过于夸大一些,然而,这也是对我二人的鼓策,从今日起,我二人必励精图治,绝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躲在草丛中的年轻公子听二人说话,暗暗称奇,他得教名师,眼力高明,心道你们的武功虽然看起来还不错,但比起自己的父亲都大大的不如,而父亲在京师都不敢妄谈自己武艺高明,你二人在这巴蜀一地作威作福也还罢了,但京师是何等地方,你二人又怎可能称雄?他原本见何叹水与梁啸空谈吐不凡,气势惊人,以为是了不得的人物,现在看来,原来是一群自吹法螺的江湖汉子,想到此,不禁意兴索然,决定不再浪费时间,须得马上赶路回家。他轻功极高,悄悄遁去,想来无人可以发觉。 一记衣袂之声响起,人群中忽然出现了一个道人,这道人头戴混元巾,身穿红色道袍,手持一根拂尘,一时之间也看不出年龄大小,他神态傲然,立于场中一言不发。年轻公子见道人来的突然,身法竟微微有些眼熟,感到甚是好奇,便再次伏身下来。他离开父母随师傅学艺多年,却从未与人交过手,此时见到一个“高手”,而且还是个道家之人,不由得“见猎心喜”,倒也正常。 台下一众江湖好汉见道人犹如鬼魅般出现,惊骇之下,立刻闪开,让出一大片空地来,如此一来,倒更显得道人的卓尔不群。 梁啸空正待大声喝问,何叹水已经从高台上一跃而下,笑吟吟的抱拳道:“原来是大雪山的凌云道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实在是鄙人之错,请道长莫要见怪。” 凌云道人哼了一声,拂尘一挥,慢悠悠的说道:“你二人在这里搞出这么大的声势,怎地我事先不知情?我只想来问问二位,这“巴京双雄”的称号,到底是谁给你们的?” 何叹水忙道:“道长莫怪,此事说来话长,不如道长稍等片刻,那极上堡的单惊梦堡主、易傲山庄的沈一傲庄主、唐门的唐姑镜大侠一会儿就到。此次大典,乃是由他三位共同主持。到时道长便知来由了。” 凌云道人听到“极上堡单惊梦堡主”、“易傲山庄沈一傲庄主”两个人的名号时,还是一脸的不屑,但听到“唐门唐姑镜大侠”几个字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不为人觉的惧意,他生怕被周围之人发现,忙仰天打了个哈哈,道:“嘿嘿,唐门好大的名头,不知道比起我大雪山龙虎真人如何?本道长,乃是真人的记名弟子,却不知我够不够格来主持这所谓的大典呢?” 暗处的年轻公子听了,更是惊奇不已,忍不住就要跳出去询问一番。原来年轻公子姓李,单名一个汨字,年方十七,七年来一直在西岭雪山之巅的无名观学艺,师父就是凌云道人刚刚提到的龙虎真人。他在雪山多年,也时常随师父下山游历,却从未听到过有凌云道人这号人物,他又盯着凌云道长瞧了一会,紧锁眉头,疑虑丛生。 李汨正在苦苦思索,何叹水已经回答道:“道长言重了,龙虎真人乃是世外高人,哪能与俗世之人相提并论,道长若要来主持,那是求之不得,再好不过了。” 凌云道人见何叹水说话甚是中听,一顿马屁拍的极为舒服,紧绷的脸慢慢舒展开,说道:“那本道人就勉为其难,赶鸭子上架,来做一做这主持吧。” 一边的梁啸空心中怒气上涌,正要出口讥讽,何叹水了解他的脾性,伸手到他后背拍了一下,用手指在他背上写了一个“等”字,梁啸空对何叹水一向服气,没有出声,只是呼吸声重了许多。 众人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李汨内功高明,耳力最是聪敏,他先是听到了人声,这次人声却是从西北面传来,过了不久,就听到梁啸空大喜叫道:“来了,来了,他们来了。”何叹水本来坐在南台的台阶上,闻声一弹而起,向着北面快步走来。 这回的来人离李汨藏身之处颇近,李汨再是艺高人胆大,也屏气凝神,生怕被人发觉。 第二章 结盟大典 来人逐渐走近,竟然又是两队人马,虽没有方才人多,但也有五六十人。当头的仍是两个气宇轩昂的中年人,一个穿黑色武士劲服,太阳穴高高鼓起,江湖人都知道这人的内力已是到了极高的境地;另一人却显得文雅许多,长长的白袍极为修身,手拿一把纸扇,边走边打开扇子不住地挥动。二人后方跟着两队武士,分穿两种统一制服,一白一黑,步伐一致,颇有气势。 李汨出生于军人世家,父亲更是当世名将,他自幼随父亲修习军阵演变之法,可以说是军事素养极高,他看到这些武士,竟油然生出一丝熟悉亲切之感,想到离家已经七年,不知道亲人们现在如何,一时之间归心似箭,心想自己真是少年贪玩的很,没来由的来关心这些江湖上的无聊事情作甚......李汨正在暗暗后悔,忽地心中一凛,忖道:“来人是谁,身法不弱。” 两队人马过去后,后方又出现了一个三十几岁的男子,个子不高,身材极为瘦削,他每一步迈出来,步幅和频率都与前一步完全不同,时快时慢,深深浅浅,与前方整齐的队伍形成强烈的反差,令人不可捉摸。 何叹水和梁啸空满脸堆笑,迎了上来,他们向黒服、白袍两个中年人分别抱抱拳,道:“单堡主、沈庄主真乃信人,我兄弟才到不久,二位就如约而至了。” 黒服中年人单惊梦回礼道:“岂敢岂敢,各位久等了。” 白袍中年人沈一傲纸扇一挥,道:“二位荣登宝座,巴蜀好汉欢喜雀跃,我等只是推波助澜,玉成美事,怎可来迟?若不是非要去寻那歃血之物,想必会更早些。不过说来也是凶险,今日要不是唐大侠出手,我等现在还困在那大巴山之中呢。唐大侠,唐大侠......” 沈一傲提到“唐大侠”,何叹水等人都禁不止拿眼光左右扫视,终于在人群的最后发现了那步伐奇特的男子,四个人立刻换上了相同的笑脸,恭恭敬敬地挺直了身子。 唐姑镜慢悠悠走过来,对四个人的模样习以为常,也不正眼看他们,目视前方,道:“四位先来后到的,可曾在这四周查探一番?” 何叹水忙道:“唐大侠真是心细如发,我与梁兄先来,已在周围粗粗打探过。” 梁啸空大咧咧地接着说道:“唐大侠,今日大典乃是我巴蜀近年来的一大盛事,就算是生人到访,我等也当是.......”何叹水差点急的背过气去,他朝梁啸空狂使眼色,大声咳嗽。梁啸空倒也会意,立即住口不说,但茫然不知自己哪里说错,心道这不是何兄你刚刚给我说的一番道理么,我认为正确之极啊。 “也当是什么?贵客么?”唐姑镜毫不掩藏自己的讥讽之意,道:“你可知当今皇帝陛下最恨的是谁?” 沈一傲暗道一声:姓梁的真乃草包也!他装作思索片刻,道:“唐大侠说的可是外族的胡人?” 何叹水与单惊梦齐齐道:“我等也认为如此。” 唐姑镜冷笑一声,道:“那是因为他是皇帝的身份,我是说陛下个人最痛恨之人。” 四人苦思冥想,却无言以对,惭愧道:“我等实在不知。” 唐姑镜道:“今日大典,无暇详述,我只告诉你们,当今的天子,我们的神威陛下,他,他最讨厌的就是我们这些江湖人士,你们可还记得当年的郭解么?” 何叹水和沈一傲恍然大悟,连说正是正是,而单惊梦与梁啸空却茫然不知所云,唐姑镜哼了一声,正想解释,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说道:“还提他郭解作甚,几十年前的人了,当今江湖中人才辈出,百家争鸣,门派林立,朝廷早就无能为力了。” 唐姑镜喝道:“何人在此大言不惭?” 何叹水急忙应道:“唐大侠勿怪,这位凌云道人乃是雪山老神仙的记名弟子。我几年前在雪山脚下曾经与道长有数面之缘,他,他是我请来和三位一样,做这大典的嘉宾主持的。” 唐姑镜听到“雪山老神仙”,大吃一惊,半信半疑道:“莫非是......?” “雪山之巅,无名观主,这天底下还能有第二个雪山老神仙吗?”凌云道人眼中精光一闪,傲然答道。 唐姑镜虽仍是心有疑虑,但龙虎真人的名头实在非同小可,就算是他唐家的老祖宗,也是不敢对龙虎真人有丝毫不敬,他只是一个偏房的庶子,就算怀疑也绝不能露于表面,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暗暗打定主意,不露声色,道:“这位道长,官家与江湖之事,容后再向您慢慢请教,现下我们有极重要的事情要办,既然您是何兄邀来的嘉宾,那么就与我等一起,宣布这大典的开始吧。” 凌云道人见自己把龙虎真人一搬出来,刚才还趾高气昂的唐姑镜立刻态度急转,对自己颇为恭敬,说话还用上了“请教”二字,心底极为受用,心想自己现在是得道高人了,怎么可以与这些小辈一般见识,他微微一笑道:“唐居士所言甚是,贫道功力低微,就在台下看看好了。” 唐姑镜、何叹水、沈一傲三人心里暗暗骂了一声:“臭牛鼻子真是惺惺作态,令人生厌!”但他们俱是城府深沉之人,脸色仍是毕恭毕敬,无丝毫的异样。唐姑镜向沈一傲使了个眼色,沈一傲随即会意,他把纸扇一收,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正色道:“道长万不可谦虚,你不上台,我等哪敢逾越,道长快快在前带路。” 此时梁啸空及单惊梦才反应过来,和何叹水、沈一傲一起起哄,竭力邀请凌云道人先行上台,而唐姑镜自恃身份,立于一旁微笑不语。凌云道人半推半就,稍作拒绝一番便高昂头颅,一马当先,走上了南面的土石台。 台上沈一傲、单惊梦、何叹水、梁啸空、凌云道人、唐姑镜六人从右向左依次站好后,沈一傲运足内力,大声道:“各位好汉,尔等均是这巴蜀一带的江湖豪杰,却一向独来独往、无门无派,受各大门派节制也就罢了,平常更是被官府欺凌,我等深为同情,虽然说你们中有‘巴京双雄’这样的高手,但可知‘双拳难敌四手’,只要不抱团聚堆,你们就永远摆脱不了现在的命运。唐门的唐姑镜大侠,哦,还有大雪山的凌云道长,他二位悲天悯人,乃是各位的救世主,为各位谋划了一条极好的出路。从今日起,成立‘十二郡盟’,由何叹水和梁啸空两位好汉担任正副盟主,他二人本就来自于你们当中,多年来行侠仗义、乐于助人,他们的人品,你们是再清楚不过了,是也不是?” 台下上百人中,有一大半是知道此事的,但也有小半是临时加入,或被朋友拉来,对此事毫不知情,沈一傲刚刚说完,台下就就议论纷纷,过得一会,声音越来越大,争吵不绝。 沈一傲喝道:“诸位有话,可以堂堂正正地向我等提出来,不必私下猜疑。”此话他用内力发出,台下慢慢声音小了下来。 有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若是我一个人行走惯了,不想加入,该当如何?” 沈一傲问道:“这位是?” 何叹水已经在回答:“这位好汉是水八寨的渔民周吕子,水下功夫了得,一手‘三十二式翻江追心刺’,方圆百里没有人比得上他。” 沈一傲微微一笑道:“周兄技艺不凡,想必在江湖行走定是能够如鱼得水了。” 周吕子不慌不忙道:“鄙人哪有什么本事,只不过从小在水边长大,略懂点水性而已。沈庄主的大名,才是如雷贯耳,闻名巴蜀的。本来由沈庄主和诸位大侠出面,组织成立这个‘十二郡盟’,是天大的好事,只是鄙人家中牵挂实在太多,脱不开身,还请诸位大侠体谅。”他话语虽然恭敬,但言下之意,便是明着拒绝了。 沈一傲偷偷看了一眼唐姑镜,见他面无表情,但唐姑镜的心意他如何不知?他把手背到身后,用扇柄轻轻点了一下单惊梦,口中用极细的声音道:“果不出所料,待会还需单兄出马。”他此举极为隐蔽,台下无一人发觉。 沈一傲道:“周兄所言在情在理,今日这巴蜀一带的江湖好汉大多聚集于此,共谋大事,我听说还有眉县、太白山等非我巴蜀的好汉前来助阵,想必大家都是赞成此次结盟的,周吕子好汉特殊原因,我们深感理解,不知道除了他以外,还有没有不愿意加入‘十二郡盟’的好汉呢?大家尽管畅所欲言,无需隐瞒。” 何叹水忽然大声说道:“各位先不要急着表态,听我说几句。大家可还记得三年前巴中郑家的灭门大难?” 台下又是交头接耳,有的说知道,有的摇头称不甚清楚,闹哄哄议个不停,此时却有一人叫道:“何大侠不要卖关子,你有话就直说,我等虽是粗人,但也不是三岁小儿,任人摆布......” 第三章 灭门大难 何叹水斜看了一眼,认出是在这一带颇为出名的独行大盗丁玉,笑道:“丁兄若是粗人,那天底下便没有读书人了,好,我便明说,各位听好。巴中郑家,当年可是我巴蜀排名前五的大派,郑家的郑承西老爷子,号称‘单手催山’,手底下的功夫是何等的扎实。可是这郑老爷子脾气却犟得很,就连唐门的结盟令都不屑一顾,总认为自己武功盖世,无需与任何人结盟,这郑家的上上下下,也都与老爷子一样,个个狂妄恣意。哪知一日,他的四儿子郑上瑰在街中与一陌生公子起了争执,他依仗武艺精强,将对方打了个半死。那陌生公子倒也硬气的很,一句话不说,也未求饶,拖着断腿默默离开了。当夜,郑家被团团围住,对方在郑家屋外搭起高台,数百名弓手用火箭向郑家不停的射击,郑家沦为了人间炼狱,郑承西老爷子带着几十个武功高强的郑家子弟,手举木门、床板等物,向外冲锋,郑承西冲到敌人跟前,回头发现所有郑家子弟都已被射成了刺猬,而他自己,也身披十数箭,只是凭着一口深厚的内力,强行站住不倒,他对天仰头,凄厉道‘一世习武有何用,不及宵小执强弓。’说完,他伸出手,向着唐门的方向缓缓倒下,吐血而亡。不久,那陌生公子命人扑灭了郑家大火,从火里找出了几具像是郑上瑰模样的‘焦炭’,将之全部敲碎......”何叹水说到这里,故意停住不语。 台下的好汉虽然大都也过着刀头舔血的生活,听到如此惨烈之事也禁不住心底生寒,难以置信,而郑家一夜之间被灭门之事江湖尽知,只是大都不知道内中的细枝末节而已,当下便有人大声说道:“何大侠所说的确是真,鄙人的拳馆就在郑家附近,出事前几日,我有事去郑家拜见郑承西老爷子,老爷子当时正在练拳,他见到我,也不打话,一拳就向我击来,也没有用什么精妙招数,我心想自己浸淫拳术几十年,其它武功招式一概不通,但老爷子与我比拳,我还是有几分自信的?唉......唉!我,我竟然一招......就败了。当时我连退十几步,满脸通红站在门口台阶上,我心里明白,老爷子是手下留情了,否则我必然会被他一拳打出郑家的大门。老爷子哈哈大笑,道‘董拳师竟然能接下老夫的六成功力,在这江湖上也算是一号人物了,你的拳馆,还是开着吧。’我惊喜交加,我来到郑家正是为了有人到拳馆找麻烦的事,谁知道老爷子心如明镜,竟然什么都知道了。后来我又向老爷子请教了一会儿拳术,他也尽心传授讲解,很多我平时想不通之处和武学上的难题,老爷子全都给讲的明明白白,令我茅塞顿开。我哪里能够想到,几天后,繁华的郑家竟然化为了废墟,连老爷子都死得那么惨,唉.......” 何叹水当然认得此人,他不就是镇雄拳馆的老拳师董镇雄么?这老拳师一向为人稳当,江湖名声极好,他和所有台下好汉一样,默默地听完了董镇雄的回忆,待得讲完,才问道:“董老拳师,你可知那陌生公子是何人么?” 董镇雄摇摇头,苦笑道:“那晚我......我没敢过去,但刚才听何大侠所言,我觉得应该是......应该是......” 台上的梁啸天半天没说话,此时再也忍耐不住,大声叫道:“明明是朝廷的官兵,老拳师知道了为何不说,真不痛快!”说完,得意洋洋的看着众人。 台下本来很是吵杂,此时一片鸦雀无声,竟无人再说一句话。 何叹水心中暗恨,但仍是微微笑道:“那陌生公子不是江湖中人,董老拳师不知道倒也正常,呵呵,不过梁兄猜的对极,除了官府,还有谁能能调动如此多的弓箭手。” 单惊梦忽然向前一步,双眼不知为何,竟然通红无比,他闭上眼,过了好一会才慢慢睁开,幽幽说道:“大家不要猜测了,何大侠说的,都是真真切切的情况,因为,因为,我就是那最该死的却没有死的‘郑上瑰’了。”他此言一出,台下的江湖好汉个个张大了嘴巴,惊得连“啊呀”都说不出来。 单惊梦森然道:“我那日在街上闲逛,见一个卖茶女长得颇为秀丽,便上前搭话,买了她一些茶叶,给了她几两银子,我问她住在何地,她就告诉了我.......” 众好汉听到单惊梦竟然开始讲起了往事,虽然他讲的那卖茶女似乎毫无妇道矜持,其中估计另有隐情,但大不了就是公子哥调戏妇女的小事而已,已有好汉已经隐约猜到,这卖茶女必然是郑家灭门的关键人物,果然,只听那单惊梦继续说道:“我当时甚是高兴,又拿了一锭银子出来,正准备给那卖茶女,哪知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来,一下抢走了我手上的银子。我习武多年,普通江湖中人绝对不可能有此身手,我很是诧异,转过身来,就看见......就看见......”他说到此处,脸部肌肉不停颤抖,样子甚是可怖。良久,单惊梦才又说道:“我看见一个青年公子站在一侧,他的身边还有个蓝衣中年人,那中年人的手上,正是我的银子。我问道‘好汉何故如此,你可知我为何人?’蓝衣中年人上下抛玩着银锭,瞧也不瞧我一眼。那青年公子却哈哈一笑,道:‘万先生取人钱财,为人消灾,你快些磕头道谢吧?’我奇道:‘此话怎讲?’那公子道:‘嘿嘿,你勾引我家侍女,这可是大罪!’我气极反笑,讥道‘你家侍女?我看你是她的下人还差不多。’那青年公子笑脸一收,对着蓝衣中年人道:‘万先生,给你一盏茶的功夫,这小子还剩下一只好手好脚,你自己断了手脚吧。’那蓝衣中年人听言,纵身就向我扑了过来,我见他掌风凌厉,乃是劲敌,只得全力应战,心中着实郁闷,这简直是没来由的打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昏架。但是我郑家威名远扬,这二人自己来寻死,我又有何惧?蓝衣中年人内功虽比我稍强,但招式平庸,我与他斗了几十个回合,余光看见那青年公子正在与卖茶女搭讪,二人有说有笑甚是亲密,我气不过,就使出了家传绝学‘劈岳掌法’,那蓝衣中年人何曾见过如此精妙的掌法,被我连着击中胸口,喷血晕死过去。青年公子见状,吓得脸色苍白,顾不得卖茶女,拔腿便跑,我见他脚步虚浮,武功实在低微的很,想到他方才的无理,便追上去用腿一扫,青年公子双腿齐折,倒在地上惨呼不已。哼,哼,现在想来,当时真应该随手补上一掌,了结了这畜生的性命。”单惊梦一气说到这里,才停了下来,而台下的好汉们,总算是明白了一些事情的缘由。 李汨躲在亭上,听到现在,心想:你和那青年公子都不是什么好人,一样的贪图美色、同样的下手阴狠毒辣,有此下场也是活该。他正在思索间,只听单惊梦又在说道:“我看着那倒在地上的青年,道:‘方才你不是让我不要剩下一只好手好脚的么,嘿嘿!’说着我就‘咔嚓’一声又踩断了他的左手臂......”台下“啊......”的声音四起,人人心里均想,这郑上瑰未免也太狠了些。 单惊梦看着台下,冷笑道:“各位在江湖上闯荡多年,都知道‘无毒不丈夫’的道理吧?我若是没打得赢那畜生的护卫,躺在地上哀嚎的,必然是鄙人我了。” 何叹水忽然接口道:“单堡主所言极是,江湖人快意恩仇,斩草需除根,一旦动手当不可存妇人之仁,单堡主所做也没有什么不妥。”何叹水在众好汉中威信极高,他这么一说,倒有大半的好汉应声附和起来,只有极少数的城府深沉者默默不语,心中大不以为然。 沈一傲道:“单堡主讲了半天了,却还是不知道那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单惊梦向着沈一傲抱抱拳,道:“沈庄主稍等,我马上就讲到了。”他摆摆手,对着众人高声道:“诸位好汉,我当晚与卖茶女厮混了一宿,躲过了这场浩劫,等到第二日才惊闻噩耗,我经多方打听,得知那青年公子,呸......,那畜生竟然是巴中郡守白原平的独子白衢,我今日不怕丢人,自爆丑事,就是想告诉大家,我等江湖中人技艺再强,也绝不是官府的对手。以我郑家的势力,竟然毫无还手之力,顷刻间灰飞烟灭,各位,结盟之事势在必行,你的势力越大,才更能保护自己,守护家人。” 沈一傲也郎朗说道:“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官府势大,赋税高苛,官家中人视我等为猪狗,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总有一天你我都会被逼得走投无路,我等还不连合,更待何时?” 台下的江湖豪杰绝大多数受过官府中人的欺凌,沈一傲一番话简直说到了他们的心里,齐齐的大声应和起来。 “呵呵,我总算是听明白了,你们这是要造反吧......” 第四章 米仓巨盗 台下顿时安静下来,人人均向后退了好几步,生怕被怀疑此话是自己所说。站在台上最左侧的唐姑镜一直没有言语,神情冷漠,此时却眼中精光四射,死死地盯着台下一个身材瘦削的黑衣大汉身上,而他身旁的凌云道人本来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得道高人的做派,闻到此言也是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沈一傲和何叹水几乎异口同声的喝道:“大胆丁玉,竟然口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你是要陷我等于万劫不复之境么?”何叹水见沈一傲也在怒骂,便住口不言,只是怒目相向,而沈一傲接着道:“我等今日结盟之事虽然不欲让官家知晓,但也绝不是要图谋不轨,丁玉,你可知方才的话会给在场的所有人带来灭顶之灾?” 丁玉哈哈大笑,道:“老子向来一个人独来独往,这些年不多不少,也有了一十七条狗官的性命在手,我本来以为你们要扯旗子造反,谁知道全是他奶奶的是软蛋,害的老子空欢喜了半天......” 何叹水哪里还敢让他再说下去,喝道:“丁兄,你确实会错意了,我等绝无反意,你还不住嘴,你,你真的不要性命了么?” 丁玉环顾一眼,见众好汉已经远远避开,自己的四周形成了大大的一块空地,不由得狂笑不已,他看着台上诸人,高声说道:“何叹水,你家本是汉中富商,家境殷实,老子去你家踩了几次点,见你父亲乐善好施,就打消了盗你家财物的念头。汉中郡的曹都尉陷害你父亲私藏兵器,带着官兵来捉拿你们,你父亲偷偷让几个会武的护院带着你逃跑,他却留下来等死。嘿嘿,满门抄斩,何其之惨,何大少爷,你居然从来没有想着报仇么?还有,单堡主,呵呵,或许我要叫郑少爷了吧,你父亲“郑一手”好大的名头,我丁玉一向佩服的很,真没想到死得如此凄惨,如此不值,你不会也是要和他们一样,要做这缩头乌龟不成?” 李汨听到“郑一手”三个字,觉得很是熟悉,突然想起师傅龙虎真人评价巴蜀一带的成名英雄时,曾经提到过“郑一手”,当时好像是说这个人功夫还不错,就算没有进入一流高手之境,但相差也不远。能够被龙虎真人提到名字,还称“不错”,此人的武功肯定在江湖上大大的有名,却是没想到“郑一手”就是郑家的老爷子郑承西,竟然三年前就被官府的人射杀了,李汨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悄悄的探出头来,想看清那单惊梦的模样,好在他藏身之处极为隐蔽,倒也没人发觉。 何叹水朗声说道:“冤有头债有主,那曹狗贼做下伤天害理之事,我自会找他寻仇,这些年我遍访名师,技艺渐进,总有一天我会亲自去取那狗贼的项上人头,但今日之事,与本人家仇不可混为一谈,我等结盟只为聚力自保,绝不存一丝一毫反意,丁兄休得再胡言乱语,否则,我第一个容不得你。” 单惊梦也说道:“何大侠不愧为这‘十二郡盟’的盟主,说的极为在理。当今皇帝之威,天下皆知,我们要是造反,无异于螳臂挡车自取灭亡。丁玉,我敬你是一条好汉,你若是现在三缄其口,我保你无事,你若是再说出大逆不道之言,我就亲自来称量称量你这‘米仓巨盗、来去无痕’的份量......”他正说话间,却没有想到有一条人影从台上飞下,身形飘飘,已是攻向了那大盗丁玉。单惊梦定睛一看,却不是凌云道人又是谁人。凌云道人冷声道:“此等大逆不道之贼,何须与他废话,只需拿下便是!”他拂尘一挥,万根麈尾拂须分散开来,根根犹如钢刺,遍袭丁玉的周身大穴。 丁玉外号“米仓巨盗、来去无痕”,他能够做独行大盗数十年,犯下无数大案,官府捕快却始终拿他不住,轻功当然是极为高明的。他见凌云道人内力高强,招式奇特,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只得施展轻功向后退出,边退边叫道:“你这牛鼻子吃错药了么?你......” 凌云道人见丁玉躲闪之余还能开口骂人,感到脸上无光,气得连攻数招,他的轻功也甚高明,又占了先手,几下抢攻,逼得丁玉再也说不出话来。 沈一傲叫道:“诸位好汉,大家四下站好,绝不可走了这丁玉,否则官府问罪,所有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丁玉连变换了几式身法,却始终不能摆脱拂尘的攻击,万千拂须如影随形,跬步不离。他身经百战,倒也不慌,心想:这牛鼻子功力高强,硬拼非其敌手,但此地人数太多,自己轻功施展不开,看来需好好谋划撤退之策。他眼珠转动,一眼就看到了北台亭,心中暗暗有了定计。 李汨见他们说着说着就动起手来,那丁玉虽貌似粗俗,但言语之间直爽中肯,爱憎分明,倒也不失为一条好汉。他离争斗二人最远,但眼力远胜诸人,且观战角度极佳,但见那丁玉不停地用眼角余光瞥向自己藏身的北台之亭,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图。李汨暗暗叫苦,想来是那丁玉自恃轻功高明,要先飞上北台之亭,然后再图撤离了,只是那样一来,自己岂不是要暴露?看来已经不能呆在此地,他仔细打量场中,忽然看到唐姑镜的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两个穿着易傲山庄制服的武士,他们的中间,竟有一个半人高不到的大大的木箱子。李汨心念一动,便悄悄的从屋檐上溜了下来,他在外围绕了一个大圈,从后面慢慢地向南台之上摸了过去。 丁玉正施展轻功躲闪间,突然停下,转过身来,迎着凌云道人就冲了过去,手中出现了一把小小的匕首,他把匕首一扬,只听“嗤嗤”声响,拂尘麈尾被割断,兽毛乱飞。 凌云道人对拂尘极为爱惜,顾不得攻击,急忙收手,仔细看去,拂须已经被割去了一小截,着实感到痛心不已。他气急败坏,道:“逆贼,你不束手就擒,还毁我道器,我必绕不得你。”丁玉笑道:“臭牛鼻子不去清修,在这里多管闲事,自讨苦吃,怪不得别人。”他说话间,匕首连连挥动,向凌云道人攻来。凌云道人害怕拂尘再度受损,不禁束手束脚,武功大打折扣。丁玉乘势而上,接连抢攻,出手极快,使的全是小巧的功夫。凌云道人无法,身子向后倒纵而出。谁知丁玉只是作势要追,却双足使力,犹如离弦之箭,向着北台亭的顶上飞了过去。 丁玉站在亭顶之上,得意的大笑道:“各位好汉有礼了,你们继续在此地商讨谋反大计,我先走一步,今日之事,我丁玉必定铭记在心,哈哈!” “下去吧!”丁玉正准备飞离,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紧接着就感到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而来,他猝不及防,被推了下来。来人武功奇高,远在他之上,但好似并不想伤他,只是将他逼回原地。丁玉双脚着地,抬头匆匆看了一眼在亭上傲立的唐姑镜,就转头向东侧人数较少的地方疾冲而去,哪知沈一傲和何叹水早就守在此处,丁玉也不打话,揉身就上,仗着手中匕首锋利无比,左右分刺而出,竟是要一招逼退二人。沈一傲武功稍弱,不敢硬接,手中折扇连点数下,荡开匕首,身子一歪,让出了一条缝隙,何叹水却是大叫一声:“来得好”,他未带武器,施展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与丁玉激斗在一起。在后面赶过来的凌云道人见丁玉被两大高手拦住,虽恼恨丁玉毁其拂尘,但自恃身份,没有加入围攻,只是站在一边掠阵。丁玉的武功比沈一傲稍高,与何叹水旗鼓相当,他依仗手中匕首的锋利,才在两大高手的围攻下勉强支撑,再斗得片刻,忽听到丁玉喊道:“何公子,你可记得当日在城外被曹都尉派来的高手追上,你的几个护卫都被杀了,为什么那几个高手会突然停下来不再追你。”何叹水仔细回忆,好似真有这么回事,当时一心逃命,却未细想,他问道:“为何?”丁玉道:“那几个高手腿上的穴道都被铜钱打中了,他们哪里还能再去追你。”何叹水疑道:“难道......是你?”丁玉冷笑不语。何叹水手底逐渐变慢,向后退了几步,不再动手,他向沈一傲歉声道:“沈庄主小心应对,我实在不能做那忘恩负义之事。”他一退出,沈一傲压力大增,数招过后,便落在了下风。 丁玉虽暂时占了上风,但北亭之上有他惹不起的唐姑镜,身侧的凌云道人也在虎视眈眈,不远处还有单惊梦与梁啸空等高手,即便何叹水不动手,也插翅难飞,饶是他身经百战,机智过人,却也无计可施。 第五章 乘风而来 沈一傲道:“丁兄,你是何盟主的救命恩人,你就扔下武器投降吧,你想想,如果我等要害了你的性命,唐大侠刚才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丁玉道:“呸,姓唐的假仁假义要收买人心,知道我跑不了故作姿态,我岂会上当,今日就算死在此地又如何!”他说完,匕首急舞,不再防守,全是进攻的招数,看样子似要与沈一傲同归于尽。 沈一傲哪能与他拼命,用折扇挡了几下就闪身避开,丁玉见他让开,不做丝毫停留,向前急冲,正好与退了几步的何叹水撞个正着,何叹水眼中阴晴不定,迟疑了一下,没有出手。丁玉何等的速度,瞬间已从他身边掠过。绕过两大高手,丁玉大喜,正准备施展轻功越过人群,此时人群中走出一人,不紧不慢,一拳击来,招式极为简练老到,丁玉被拳风阻挡,不能寸进。来人声音颇为苍老,一字一字慢慢说道:“丁大侠干系重大,老夫家中大大小小数百口,实在不敢冒险,您还是留下来吧,还请丁大侠原谅老夫无礼了。”他说话缓慢,手底却奇快,数句话间已经变换了七八招拳法,每一招都是看起来简简单单,但都连攻带防,滴水不漏,生生的把丁玉给截了下来。 丁玉定睛一看,拦他之人非是别人,乃是那董镇雄老拳师,若在平时,自己施展平生绝学与他相斗,自是胜券在握,可是现在自己逃命要紧,而这老拳师江湖经验极为老练,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一套看似无奇的拳法使得堂堂正正毫无破绽,一时之间无论如何也冲不过去。他连番与各大高手相斗,就是凭着一股血勇之气,现在受阻,血勇之气一下子消失不见,顿时感到眼冒金星,手足无力。 董镇雄经验何等丰富,说声“得罪了”,长拳击出,正好击在丁玉的右手手肘,他力度用的恰到好处,丁玉微感酸麻,虽未受伤,然而手中的匕首再也握之不住,飞上了半空之中,在空中旋转不已,闪出一道道青光。丁玉的一半本领,可以说是在这匕首之上,他匕首脱手,感到心灰意冷之极,也不腾身去抢,只是仰着头呆呆地看着半空中飞转的神兵利器,一动不动。那锋利无比的匕首旋转着落下,落下的方向正是丁玉仰着的脸庞,以匕首之利,就这样落下来,丁玉若是不闪不避,怕是要把脑袋都削去半个。 就在此际,唐姑镜、凌云道人、单惊梦、梁啸天包括何叹水和沈一傲等高手,全都围了过来,所有人都静静地望着丁玉,却没有人出手相救。而那董镇雄老拳师,却已经退回了人群之中。 何叹水眼中显出犹豫之色,身子动了一下,忽感觉衣角被人拉住,他扭头一看,乃是沈一傲,不由得长叹一声,转过身去不忍再看。 眼见丁玉就要丧身在自己的成名武器之下,众人似乎已经看到了血光四溅、脑浆横流的场面,胆小之人甚至闭上了眼睛。 “叮......叮......”,从南北两个方向各飞来一个石子,分别击在匕首的上下两部位,匕首本来在空中缓缓转动,这样一来,转动急剧加速,犹如一个风车一般,悬停在丁玉的脸前,离他的鼻尖也只是毫厘之距。 丁玉本来已经存了死志,现在却异变突生,知道有高人前来相助自己,精神一振,哪里还想寻死,身子一矮,向旁边滑出几尺。而那柄锋利无比的匕首,兀自悬在空中,飞速地转个不停。 一般的好汉还是一头雾水,而唐姑镜、凌云道人等几个好手,却看得真真切切,发射石子之人手头之准,劲道之强,委实是江湖上罕见的高人,而且一来还来了俩,这令他们如何不惊,只是还不知到底是友是敌?唐姑镜向着南北两面都抱了抱拳,大声说道:“不知是哪位前辈驾到,在下唐门唐姑镜,可否请前辈显身一见,唐某还可向您讨教一番。” “嘻嘻,讨教,好的好的,却不知是怎么一个讨教法呢?”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如那空山幽谷里的黄莺一般,众好汉向声音来处张望,只见北台的后面,慢慢踱出一个人来。 众好汉看直了眼睛,来人实在年轻的不可思议,他最多才十六七岁的年纪,一身淡黄袍,头发长长短短,未系未扣,零零落落地披散在身前身后,打扮虽是怪异不群,但是面目俊雅清秀,实在是一个翩翩美少年。 单惊梦胸中突突地跳动,心道不知此人是男是女,若是个女子,此等美貌岂不是平生仅见?他,从何而来? 唐姑镜城府极深,虽然内心惊疑不定,但极力稳住,说道:“前辈.......这......”他见对方的年龄和自己的女儿差不多,一声“前辈”说出口,感觉尴尬无比,马上改口说道:“这位少侠,方才那石子,是您......?” 黄袍美少年又是嘻嘻一笑,道:“是呀,我实在无聊,就在地上随手捡了一个小石头扔了一下嘛,怎么啦?砸到你了?” 唐姑镜也是微微一笑,恭声道:“那倒没有,却不知少侠能否叫同伴也现身相见,今日我们英雄大会,商讨成立十二郡盟的大计,二位能够光临,我等不胜荣幸。” 黄袍美少年眉头一皱,道:“我哪有什么同伴?我一个人来的!再说了,对付你们这些坏人,我一个人足够了呀。嗯,刚才和我一起扔石子的看来武功挺好的,他是谁,在哪里?他不是你们的人么?” 唐姑镜听他说完,脸色已是铁青,这少年说的平平淡淡,但口气狂妄,毫不客气,竟然视在场的众多好汉和自己为无物,看来是存心来找梁子的,他行走江湖多年,向来受人尊重,一来唐门高手如云,威名极盛,普通江湖好汉畏之如虎,二来他本身武功颇高,手段极多,罕逢敌手,早就养成了心高气傲的脾性,他见黄袍美少年出手不凡,气度异于常人,本不想惹此强敌,但若是被人欺负到头上来,那是万万不能忍的。 沈一傲见唐姑镜脸色难看,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忙上前一步,笑着道:“少侠出手救下丁玉,本也是慈悲心肠,我等钦佩不已,可是这丁玉关系重大,还请少侠作壁上观,不要插手为妙。” 黄袍美少年瞥了沈一傲一眼,见他白衣整洁,但是一双布靴却沾满了泥土,眼珠一转,忽然问了一句:“你们从大巴山昙云岭回来,路上也不找个地方歇歇脚,不晓得累么?” 沈一傲随口答道:“今日事关重大,我等必须加紧赶......嗯?少侠如何得知我等是从昙云岭归来?” 黄袍美少年眼中寒光迭闪,却仍是笑着道:“我回到家,发现小灰倒在地上,睡得跟个猪似的,叫也叫不醒,小红也不见了,现场有三个人的脚印,其中一个就是你留下的吧?”他说完,看了看单惊梦,接着笑道:“你也去了,对不对?还有一个人是谁,自己站出来罢。” 沈一傲一愣,口中喃喃道:“什么小灰小红小黄的?小灰......小红......!”他突然脸色大变,后退了好几步才站定,劲力布满全身,瞪大双眼看着黄袍美少年,一脸的戒备之色。 单惊梦一把扶住沈一傲的右手臂,问道:“沈庄主怎么了?” 沈一傲还没来得及回答,唐姑镜就幽幽道:“这位少侠是昙云岭那头大灰熊的主人,人家这是寻仇来了。” 单惊梦也是大惊失色,他与唐姑镜、沈一傲三人在今日平旦时分,去大巴山的昙云岭猎捕歃血之物,却遇到一只体型巨大的灰熊,巨熊力大无穷,皮糙肉厚,刀枪不入,他们三人齐上,也非敌手,若不是关键时刻唐姑镜用了唐门的独门迷药,他们三个人说不定已经早就被灰熊拍死了。没想到,这头厉害的畜生竟然是别人豢养的,畜生已经如此厉害,主人的本事可想而知。 黄袍美少年纤手一招,拇指和食指已是捏住了在空中转势穷尽后下落的匕首,中指在匕首的中部看似不经意的轻轻一弹,只听一声“叮嘤嘤”的颤声响起,经久不绝。说来也奇,旁人都无甚感觉,单惊梦竟然觉得脑中嗡嗡作响,三年前的往事不知为何浮上了心头,这真是“大梦消得伊人恩,谁知梦醒天已更”,他与卖茶女子荒唐一夜,回到家是已是满目疮痍,家门无一活口,他因悔生恨,狠心杀掉了卖茶女,改名单惊梦,三年来无时不刻不在悔恨交加中煎熬,也无时不刻不想着报那血海深仇,但他深知仇家势大,自己盲目寻仇必然是死路一条,故把仇恨深深地藏在心底,哪知就在方才,黄袍美少年不知道用了什么妖法,随手弹了匕首一下,竟然牵动了他埋了三年的心事,这心事一旦打开,犹如决堤之水,瞬间泛滥而下,哪里还分得清自己是谁,身在何方,所谋何事。 第六章 戏弄群雄 单惊梦痴痴地看着黄袍美少年,嘴唇上下乱抖,发出与平常完全不同的声音,但吐字却很清晰,只听他说道:“阿蓁,我真的不想杀你,你别怪我,别怪我......我是真的喜欢你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向黄袍美少年慢慢走近。 黄袍美少年倒是被他吓了一跳,他听到单惊梦对着他说“我是真的喜欢你的”,禁不住羞红了脸,嗤道:“呸!你这人好生无礼。你只记得那个什么阿蓁么?你的父母兄弟呢?” 一番话正好说在了单惊梦的内心最柔软处,他怪叫一声,蹲了下来,双手使劲扯着自己的头发,叫道:“爹爹,我......我对不住你们!” 黄袍美少年轻轻说道:“他们也不想见你这样,你总要想着替他们报仇吧。” 单惊梦似乎被针刺了一般,猛然立起,一扫颓色,振奋道:“没错,我现在已是一堡堡主,还得到唐门支持,这次再收服数百巴蜀好汉,必能......” 沈一傲哪里还敢再让他说下去,一指点向单惊梦后背灵台穴,而唐姑镜出手更是迅捷,右手一扬,一枚金钱镖发出,打向单惊梦前胸紫宫穴。黄袍美少年突然出手一推,单惊梦身子歪了一下,一指一镖便落偏了位置,单惊梦哼了一声,沈一傲的一指还好,而唐姑镜的金钱镖,已是小半嵌入他右肩的皮肉之中。 黄袍美少年娇娇笑道:“你们在玩什么呢?不是说要找我讨教讨教的么,怎么打起自己人来了?” “居士年少,不知天高地厚,贫道来‘讨教’几招。”一个道人越众而出,却又是那凌云道人,他拂尘被削,一直在一边观摩,先是丁玉被众人阻拦,逃脱不得,继而羞愤自裁,却被一个黄袍美少年所救,而这黄袍美少年自出现起,便嚣张之极,浑不把众人放在眼里,极上堡的单惊梦好似已被他妖法控制,而唐姑镜和沈一傲等人投鼠忌器,不敢使出全力,他自忖修习的乃是道门正宗玄功,应不惧妖法,正是扬名立万的大好时机,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黄袍美少年的注意力一直在单惊梦和沈一傲身上,只因他见这两个人穿着较为华贵,却踩得一脚的烂泥,他一试探,果然迷晕小灰,偷走小红的就有此二人,但是他明明发现有三个人的脚印,却不知另外一人是谁。美少年沿着蛛丝马迹追来,到达此地才不久,他在一边窥探,发现此处没有江湖一流高手,功夫不错的有七八个人,那第三人必然在这些人中,但他也不惧,自信能艺盖全场,所以才表现的放荡不羁、目中无人,从而激怒对方自乱阵脚。这凌云道人突然出来向他挑战,倒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他侧头看了凌云道人一眼,眯眼道:“嘻嘻,你为什么称呼自己“贫道”,你是不是很穷啊?对了,看你拿了个破鸡毛掸子,就知道啦。”说完,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 凌云道人因拂尘被削,正自懊恼,闻言气呼呼道:“休得贫嘴,出招吧。” 黄袍美少年笑道:“贫道、贫嘴,你果然穷的很。嘻嘻,哈哈......” 凌云道人心想这家伙定是要激怒本道人,好有机可乘,自己是何等人物,岂能上当。他强压怒火,道:“我见你年幼,本想让你几招,谁知你这番不知好歹,就莫怪贫......哼!莫怪本道人无礼了。”他把话交代完,拂尘一挥,正准备扫向黄袍美少年,半招还未使出,就急切收招,又慌慌张张地撤了回来,结结巴巴道:“那个,我说,你能不能不要用手中的那把小刀子,你我乃是切磋技艺,没必要你死我活的。” 黄袍美少年没想到这道人对自己手中的匕首如此忌惮,乌黑的眼珠转了几圈,忽然把匕首高高举起,凌云道人吓得连连后退,口中咒骂不已。哪知黄袍美少年把五指一张,匕首居然已经消失不见了,就连武功最为厉害的唐姑镜,都没看清匕首藏到了哪里,他唐门素来以暗器手法称雄江湖,自小便注重眼力的训练,现在居然看都看不清黄袍美少年的藏匕首的手法,唐姑镜暗暗心惊,庆幸自己没有先行出头,与这神秘的黄袍美少年为敌,赢了也就罢了,但若是输了,一世英名可能就要毁于一旦。 凌云道人刚骂了几句,就看见黄袍美少年手中的匕首不见了,如同鸭子被抓住了脖子,声音卡在了喉咙口,再也骂不出口。他咳了几声嗽,说道:“小居士果然是信人,我这就要出招啦,你敌不过求饶便是,我绝不会下死手的。”说完,又攻了过来,眼睛却死死地盯住黄袍美少年的双手,生怕那把锋利的匕首会突然出现。 “嗤、嗤、嗤”三声轻响,凌云道人惨嚎一身,翻身而出,呆呆地看着手中光秃秃的拂尘,眼中一丝神采也无。 黄袍美少年先是格格笑了几声,又见到凌云道人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的心中不忍起来,柔声安慰道:“我说穷道长,你那鸡毛掸多少钱一个,我赔你便是了,不要那么伤心吧。” 凌云道人原本是西岭雪山下长霞道观的一个道童,年岁虽大,但资质太过平常,无法晋升为普通道人,日常被安排做一些杂活,约在五年前,龙虎真人一个人下山,路过长霞道观时,被观主紫云道长请来论道,凌云道人负责龙虎真人的生活起居事宜,龙虎真人见他已过不惑之年,却依然是个道童,动了恻隐之心,认真的指点了他几天,教了他一些自己早期的吐纳之法和轻声功夫,这也是李汨觉得凌云道人武功眼熟的原因。凌云道人得此奇遇,就如同开窍了一般,武功日新月异,突飞猛进。他偷偷练武,以龙虎真人所传功法为基,将长霞道观的各类武功练了个遍,融会贯通,这凌云道人被欺压了半辈子,突然间获得了一身的好本事,哪里还能保持平常道心,一心想着扬名立万,他本来名叫安平,武功大进后自己改名为凌云,意思是要凌驾在观主紫云道长之上,此心实在可诛,龙虎真人若是知晓,必然也会后悔不已。你道凌云道人为何如此在意手中的拂尘,其实此拂尘并非什么宝贝,只是普通之物,但它却是龙虎真人亲手所赠,尾部还刻有龙虎真人的俗家大名“张元福”,凌云道人虽然心理扭曲,却对龙虎真人敬若神明,也视拂尘为生命,平常就算是掉了一根毛都要心疼许久的,而这回先是被丁玉削去了一部分麈尾拂须,又被黄袍美少年把剩余的麈尾拂须削的个干干净净,简直伤心的恨不得大哭一场。此时一阵风吹来,正好把落在地上的麈尾拂须吹得飘起,四散而飞,凌云道人突然腾身而起,追着飘散的麈尾拂须而去,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踪影。 黄袍美少年没想到削断拂尘居然还有这样的奇效,也不禁楞了一下,摇摇头自言自语道:“穷道人输不起,看起来凶巴巴的,架都不打就跑了,真没劲。”说着,向左侧移出一步,“嗖”地一声,身后一个人影从他原来的位置窜了过去,却是个五短身材的中年汉子,右手还保持着出掌的姿势。黄袍美少年等他转过身来,才笑吟吟的说道:“这位矮大叔真是调皮,偷偷摸摸的想打人家,就是出掌太慢了,你是没吃饱饭吗?你也和刚才的道长一样,家里很穷吗?” 梁啸空感到极为憋屈,他得唐姑镜、沈一傲、单惊梦的支持,即将坐上“十二郡盟”副盟主的宝座,本是意气风发,气势昂扬的大好日子,但今日屡屡说错话,被凌云道人等人讥笑不说,也给“十二郡盟”的幕后主人唐姑镜留下了极不好的印象,方才丁玉突围时还想着表现一把的,谁知道给董镇雄那老匹夫抢了先,现在眼见黄袍美少年一招气走了凌云道人,数百好汉无人再敢出头挑战,连唐姑镜这样的高手都在犹豫,而自己正好在黄袍美少年的身后不远处,机会千载难逢,他恶念一动,便施展自己成名绝技“翻龟掌”偷袭,想一招制敌,哪知道黄袍美少年油滑无比,自己这一掌竟然落了空。 一直冷眼旁观的丁玉指着梁啸空骂道:“梁啸空你个乌龟王八蛋,就你这卑鄙小人,什么狗屁副盟主,早点回去拉屎去吧。” 黄袍美少年见他骂的粗俗无比,先是眉头一皱,嗔道:“你怎么骂的这么难听?”接着就哈哈大笑起来,他也学丁玉,指着梁啸空道:“他骂的虽是粗鄙不堪,可道理却是对得很。” 梁啸空方才在黄袍美少年身后还好,现在正面对着黄袍美少年,被他艳光所惊,竟嚅嚅喏喏起来,暗暗后悔对这样的美少年偷偷出手,他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到底是男是女,你刚才说什么?” 黄袍美少年笑靥如花,道:“我说,方才那人讲的很对,你本事稀松平常的很,就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啦,快点回家去吧。” 第七章 金坛儿春 梁啸空脸胀成了猪肝色,狠狠地看了一眼丁玉,运足内力,长啸一声,众好汉中武功低微者,竟然经受不住,捂住了耳朵。梁啸空停下来,得意洋洋地看着黄袍美少年,意思是我这等武功内力,怎会是像你所说的“稀松平常”? 黄袍美少年笑的更加厉害了,道:“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叫“梁啸空”这个名字了。” 梁啸空知道他没有好话,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为什么?” 黄袍美少年道:“你站在几米高的屋梁上,就说自己在呼啸长空,这牛皮吹得大的不得了,估计有那么大......”他用双手比划,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又接着说道:“梁啸空!梁啸空......嘻嘻,这名字取得真是有趣,很像你哦。” 俗话说: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梁啸空被讥讽到这步田地,哪里还忍受的住,热血一下子涌上了头颅,他大叫道:“不男不女的妖人,看我的翻龟掌。”他大踏步而上,牙关紧咬,双手交替拍出,一掌接着一掌,或推或劈,掌力刚猛,每一记都使出了全力。 黄袍美少年头都不回,向着欲上前来助力的丁玉摆摆手,道:“黑衣服大叔你就在边上瞅着吧,看我来对付这个矮乌龟。”他左手随意地背在背后,只用右手迎敌,以单掌对双掌,然而他出手奇快,使用的全是“切、挑”的小巧招数,掌风微吐,每一击都不离梁啸空的双手脉门等要害部位。 梁啸空虽然生性愚钝,但武功却练得很是扎实,他因奇遇偶得的“翻龟掌”是这巴蜀一带大名鼎鼎的绝技,“翻龟掌”掌力刚猛,但用力却很巧妙,顾名思义,即便那乌龟有厚厚的龟壳防护,一掌也能把它打的翻身过来。梁啸空行走江湖,凭借“翻龟掌”不知道赢了多少英雄豪杰,否则以他的资质,怎可能被唐姑镜等人选中,做那“十二郡盟”的副盟主。黄袍美少年与他斗了七、八掌,竟然没有占到上风,忍不住就想用其它厉害的手段,但此次出门,师傅再三嘱咐,尽量不要用自己的天赋异能对敌,要把拳脚功夫和内力尽早提高上来,否则永远也休想打败那个人。他想到“那个人”,深深吸一口气,认认真真地和梁啸空一招一式地拆打起来。梁啸空见自己竟然能和一招击退凌云道人的黄袍美少年你来我往,战了个平手,心中得意非凡,出招更是犹如行云流水,把翻龟掌使的上下翻飞,令人眼花缭乱。黄袍美少年一边见招拆招,一边仔细观察梁啸空的掌法,梁啸空看似每次出掌都使尽全力,但他在掌到尽头之时,五指蜷缩,手掌微微地回转,带起一股轻风,下一招便自然而然的衔接了上来,而他借手掌回旋之势,劲力猛然舒张开来,每一招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用老。黄袍美少年默运玄功,感受着梁啸空的内力走向,又是几招过后,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梁啸空的内力运转也如他的掌法一样,沿着三阳经到了手指顶端的商阳、关冲、少泽三穴后,打了一个微不可见的回旋,再沿着三阳经运回体内。黄袍美少年有样学样,偷偷地按此法运转内力,果然,内力到了商阳、关冲、少泽时不着急回运,在原地打一个圆圈,黄袍美少年的手指不由自主的微微内缩,手掌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颤抖了一下,他一次成功,禁不住张嘴叫道:“好玩,好玩,好玩之极!” 梁啸空吓了一跳,蹦出一丈远,怒道:“妖人,你打不过,要耍诈么?” 黄袍美少年得意道:“矮乌龟,我问你,如果我一掌打在你的龟壳上,会发生何变化?” 梁啸空道:“吹牛,打了半天也没有碰到我一下,还想打我的龟......呸!呸!好小子,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别废话了,动手吧。” 黄袍美少年向他钩钩小指头,道:“来呀,来呀。” 梁啸空哇哇大叫,跳过来就一掌击出,哪知黄袍美少年这回一动不动,似乎没有料到梁啸空出掌如此迅速,来不及应对。梁啸空见黄袍美少年不躲不闪,不由大喜,心道你还想打我,自己先尝尝被翻龟掌击中的滋味吧。梁啸空的手指尖隐隐已经触到了黄袍美少年的衣摆,眼见就要击中,“嗖”的一下,黄袍美少年突然没了踪影。梁啸空听到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嘻嘻,打你的龟壳!”梁啸空心中大叫一声:“不好!”哪里还来得及躲闪,“砰”一声响,他的后背被击中,整个人飞了出去,身子在空中诡异的翻了过来,双手双脚朝天,摔在了地上,四肢乱舞,活脱脱一个被翻了身的乌龟模样。而此时,才传来丁玉的声音:“梁啸空,休伤了恩公!” 丁玉眼见梁啸空出掌就要击中黄袍美少年,急忙大声呼叫,谁知场上情况骤变,飞出去的竟然是梁啸空,但话已出口,哪里还来得及收回。而令人奇怪的是,黄袍美少年得手后,既没有得意大笑,也没有出言讽刺,而是看着自己的右手,眉头紧锁,口中不住地念叨着什么。 梁啸空被人迅速地扶了起来,定睛一看,却是那“十二郡盟”的盟主何叹水,他惭愧道:“何兄,我......我......” 何叹水道:“梁兄且歇息片刻,我来会会他。”他拍拍梁啸空的肩膀,脸色坚定,走向了黄袍美少年。他知道自己的武功比凌云道人尚稍有不如,又怎是黄袍美少年的对手?自己上前挑战,注定是自取其辱的结局,但是现在场上,单惊梦只剩下了半条命,不死不活的,蔫在一边;梁啸空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一败涂地;凌云道人被一招吓破了胆,不知所踪;沈一傲功夫不及自己,还躲在唐姑镜的身后;只有唐姑镜有一战之力,但看他的样子,好似也有所畏惧,自己乃是“十二郡盟”的盟主,今天是缔盟之日,有数百条好汉在看着呢,自己岂能缩在一边?硬着头皮,何叹水走到黄袍美少年的身前,道:“这位少侠,在下何叹水,前来领教您的高招。” 黄袍美少年仍在思考中,眼皮都没抬一下,随口答道:“噢,你会什么的功夫?有没有刚才矮乌龟的厉害?” 何叹水正色道:“我所学甚杂,但无一所精,梁兄的‘翻龟掌’乃是他的平生绝技,我不会这等厉害的功夫。” 黄袍美少年突然大声道:“对了对了,内力旋转催动手掌旋转,掌风形成漩涡,内吸外旋,身子当然就翻转过来了,嗯,应该就是这样。”说着,随手向身前击出一掌,他内力远在梁啸空之上,手掌旋转之势极其轻微,犹如细小的颤动,但掌力极强,居然发出了“嘶嘶”的声音。 何叹水没想到黄袍美少年会突然动手,而且出掌奇快无比,自己根本来不及躲闪,他大喝一声,数十年的功力集于双臂,双拳交织,挡在身前。双拳一掌,内力相撞,一声巨响,顿时飞沙走石,烟雾弥漫中,一个人影转着圈飞了出去。何叹水在空中连运数种身法,都无法控制身形,不过还好,他是肩膀着地,顺势在地上滚了起来,只听到“啊啊”之声不绝,他的身体带倒了五、六个江湖好汉,才停了下来。何叹水感到筋骨欲断,一时没有想到要爬起,隔了一会儿,一个人影走近,把他扶了起来,竟是那刚刚落败的梁啸空,难兄难弟二人互相搀扶,相视苦笑。 黄袍美少年此时才清醒过来,歉声道:“那个叫什么水的,对不住了啊!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要不......要不,你再来重新打过?” 何叹水再是英雄,哪里还敢过去,他正想交代几句场面话,突然感到气血上涌,喉咙一阵难受,大声咳嗽起来。 唐姑镜偷眼瞥了四周一圈,只见众好汉个个脸露惧色,再也没人敢上前,身后的沈一傲见他眼光扫来,忙看向别处。唐姑镜心中冷笑,忖道:这少年不知从何而来,豢养巨兽,武功奇高,手段通天,师门必定大大的有名,可惜自己眼拙,却始终看不出来历,巴蜀之地从未听说有这等厉害的人物,与他为敌乃是不智之为,说不定还会给唐门惹来强敌,但今日之事,又怎么收场是好?他沉思良久,打定了主意,慢慢的走了出来。 黄袍美少年静静地看着唐姑镜走近,淡淡问道:“那第三个坏人,就是你么?” 唐姑镜躬身到地,再缓缓直起身子,恭声道:“少侠说的对,这乃是大大的误会,还望少侠听我详细道来。” 黄袍美少年忽然没头没脑地道:“小灰没事吧?” 唐姑镜道:“那头灰熊力气实在太大,我等三人差点被它熊掌拍死,我不得已,用了迷药将他迷倒,少侠放心,此药无毒,只需一壶烈酒,便能解之。我这里有一壶上好的‘金坛儿春’还请少侠收下。”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只精巧的小壶出来。 第八章 神丸之赌 黄袍美少年无疑有它,伸手就接了过来,也不知他从哪里又拿出一个布袋,他把酒放入布袋中,抬头说道:“你继续说吧。” 唐姑镜道:“近年来官府对江湖人士日益苛刻,一有风吹草动,便大肆捕杀,很多好汉无缘无故丢了性命,我愤之不过,决定把弟兄们都连合起来,大伙在一起,人多了,官家必不敢无端寻事。正好单堡主、沈庄主也有此意,我等就找了在这一带名望甚高的‘巴京双雄’和许多好汉来商量,大家不谋而合,都愿意促成此事,大家商议决定今日在这拜将台上,歃血为盟,立下‘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的誓言。” 黄袍美少年听他说道此处,插嘴说道:“你们连合你们的,做什么要去抓小红?” 唐姑镜尴尬道:“沈庄主略懂择吉相术,他几日前算了一卦,说是在大巴山的昙云岭有大吉之物,头红身白,是今日歃血的无上佳品,必能保我等所谋之事马到功成。” 黄袍美少年冷笑了几声,道:“若是我今日不来,你们就要将小红杀了祭天了,是也不是?” 唐姑镜朗声道:“正是!少侠莫怪,我等乃是无心之过,你要怪罪,尽管划下道儿来吧。” 黄袍美少年道:“小红现在何处?你先给我看看。” 唐姑镜道:“今日之事,有关数百位兄弟的身价性命,这歃血之物既已选定,万不可更换。” 黄袍美少年脸若寒冰,厉声叱道:“你们是非要杀了小红,是么?” 唐姑镜道:“是也!少侠武功高强,我等钦佩万分,但少侠孤身一人,我等数百人若是一拥而上,就算少侠有通天的本事又如何。我等也委实不想与少侠为敌,如今之计,只有一个解决办法。” 黄袍美少年本想说:就算你们几百人一起上又能怎样?但听到唐姑镜接下来的言语,才改口道:“什么办法?” 唐姑镜伸手指着丁玉,高声说道:“用他来代替歃血之物!”一语说出,满场震惊。 黄袍美少年不为所动,谈谈说道:“你们有多少人动手,一起来吧。” 丁玉忽然纵身跳了出来,先是“咚咚咚”给黄袍美少年磕了三个响头,道:“恩公,大恩不言谢。”他站起身来,转身向着众好汉,大声说道:“诸位,唐姑镜狼子野心,你们难道看不出来么?你们今日结盟,要不就是聚众谋反,走上不归之路,要不就是助纣为虐,从此沦为唐家走狗,前一条还好,算个汉子,我看后一条的可能性为大,尔等可要三思。” 黄袍美少年见丁玉说的头头是道,有理有据,而且也不再用粗鄙的语言,眼中露出了一丝嘉许之色。 此时人群议论纷纷,各个好汉都在找寻信得过之人商量,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人头攒动,慢慢的分成了两派,一派人数较多,约占七成,加上极上堡和易傲山庄的武士数十人,浩浩荡荡地站在了唐姑镜、沈一傲等人的身后,而另一派人数较少,但个个气势不凡,倒有不少好手,那老拳师董镇雄、渔民周吕子等人俨然立在此中。 唐姑镜一直冷眼旁观,没有说话,待得人群分散而定,才在众人的左拥右护之中,泰泰然地向着黄袍美少年问道:“少侠真的决定与我等为敌么,你天纵奇才,修为不易,不要为不相干之人丢了性命。我把歃血之物完璧归赵,你莫要插手我等之事,就当没有来过,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黄袍美少年道:“你把小红先给我看看,我确定它安然无恙后,再做决定不迟。” 唐姑镜大手一挥,道:“好!沈庄主,叫你的手下把歃血之物抬过来。” 沈一傲听言,高声呼道:“陈四,赵连宇,你们两个人把木箱抬过来。”话说完,声音回荡,却无人响应。沈一傲一惊,转身向南面的高台看去,只见南台上空空荡荡,刚才还在那里的两个易傲山庄的武士和他们看护的木箱都已经不翼而飞,唐姑镜、沈一傲同时跃起,一先一后落在南台上,四下查看,发现在南台的西侧数十米草丛中有异样,二人相视一眼,急忙纵身过去,待得扒开高高的茅草,两个武士赫然躺在此处,其中一个武士的制服被人剥去,只穿了内衣在身,另一人倒没有什么异常,两个人打着鼾声,兀自睡得香甜。唐姑镜对沈一傲说道:“带他二人回去,再加询问。”沈一傲点点头,和唐姑镜一人提起一人,施展轻功奔回了场中。 唐姑镜和沈一傲把两个武士往地上一扔,命人取了水过来,对着武士二人头上淋去,过了半晌,二人才悠悠醒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却见到无数双眼睛瞪着自己。 沈一傲骂道:“两个蠢货,让你们看守的木箱呢?到底怎么回事?” 一个武士结结巴巴的说道:“庄......主,我......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和......赵连宇记......着庄主的交......代,一刻也不......敢放松,哪知突......然眼前一......黑,然.....后就......就在这里......了。” 唐姑镜道:“他们是被人点了昏睡穴,不过来人下手很轻,看来是不想伤人。”他转向黄袍美少年,道:“少侠,你也看见了,你要的东西被人盗走了。” 黄袍美少年点点头,道:“我看得出来,那我就告辞了。”他急着去追寻小红的下落,说完就要走。 唐姑镜道:“少侠慢走,不送。”沈一傲等人也向黄袍美少年抱了抱拳,却没有说话。 黄袍美少年正拔腿要走,又停了下来,对着丁玉问道:“黑衣服大叔,你对这一带地形可熟悉?” 丁玉一愣,下意识道:“此地一草一木,都眼熟万分,恩公何以有此问?” 黄袍美少年笑道:“我要去找小红的下落,你可以帮忙带路么?” 丁玉还未回答,唐姑镜已经厉声喝道:“少侠当真要与我等为敌么?” 黄袍美少年看都未看他一眼,道:“你们这些坏人,把小红抓过来又弄丢了,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你们倒是比我还凶,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唐姑镜竟无力反驳,只得道:“丁玉一旦离开此地,必然把我等之事宣扬的天下皆知,会给大伙惹来奇祸,少侠若坚持带他走,乃是与此地所有人为敌,到最后必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唐某还请少侠三思。”他话一说完,众好汉不约而同的大声嚷起来,“不可放走了丁玉”“休让逆贼逃脱”“唐大侠说得对”等声音此起彼伏,就连另一边队伍里的董镇雄老拳师等人,也在挥手呐喊。 丁玉泪流满面,嘶声道:“恩公自行先走,丁玉不值得让您如此,我在方才就应该死了,却又苟息残喘到了现在,小的我知足了......” 黄袍美少年挥手打断了丁玉,淡淡说道:“你们怎么还不上,有多少人,我接着就是了,谁说非得要死要活的。” 唐姑镜看着这少年有恃无恐的样子,脸上阴晴不定,一时难以做决定,他知道黄袍美少年必有厉害无比的后招,况且还有不明的强敌暗伏于侧,此时动手,实非上策,他脑筋急转,灵机一动,心生一计,他摆摆手,众好汉的慢慢安静下来,唐姑镜微微笑道:“少侠,你也见到了,就算我要放你们走,兄弟们也不让啊。我看如此可好,我与少侠打个赌,若是我输了,少侠想带谁走就带谁走,唐某保证任何人都不会阻拦,但若是少侠输了,还请少侠马上一人离开此地,不再回头。少侠觉得此法如何?” 黄袍美少年眼中异光连闪,显是对唐姑镜的提议感兴趣之极,他自小便喜欢和人打各种赌,他来历非凡,身边的人多数是当今之世的高明人物,但是说来也奇,无论对方如何聪明绝顶,也无论是何种赌法,他居然逢赌必赢,从未失过一次手,这唐姑镜居然说要与他赌一把,实在是让他心花怒放,他按捺住兴奋之情,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嗯,你说来听听。” 唐姑镜哪里知道还有这段典故,还以为黄袍美少年年幼好骗,已经不自觉地中了自己的圈套,暗暗得意,道:“我这里有一颗药丸,少侠若是能够辨出它的药性,说出它的用途,就算我输,你看如何?” 黄袍美少年道:“如此简单,你拿来我看看。” 唐姑镜神秘一笑,右手探入左袖中,随即拿出,手掌慢慢打开,掌心中出现了半颗土黄色的眼珠大小的药丸,他对着药丸凝视了片刻,然后对黄袍美少年道:“接着。”随手把药丸抛了过来。 黄袍美少年伸手接住,放在眼前仔细观看,只见这半颗药丸质地极为细腻,触手温润如玉,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香气好闻之极,她用手指轻抚着药丸,微微笑道:“这药丸无毒,乃是迷药。我猜的没错吧?” 第九章 神厨猪儿 唐姑镜似乎早就料到黄袍美少年能猜得到,不慌不忘问道:“从何见得?” 黄袍美少年笑道:“药丸只有半颗,断切之处虽然平整,但边缘不够圆润,显是新切不久,我所猜不错的话,此丸的另一半已经被小灰吃掉了,让小灰沉睡不醒的就是这药丸了,是也不是?” 唐姑镜眼露佩服之色,道:“少侠明察秋毫,心细如发,唐某佩服,但少侠猜的不尽正确,不知少侠是否还有其它答案。” 黄袍美少年皱皱眉,道:“你唐门的毒药闻名天下,难道此丸还有剧毒不成?我闻这药丸的香味,沁人心脾,令人迷迷欲醉,绝不似有毒。无毒,迷药!确定无疑。” 唐姑镜道:“少侠当真已确定,一会儿我宣布了答案,可不得反悔。” 黄袍美少年不耐烦道:“我都说了是迷药,不改了,它要是有毒,我就把它吃下去,哼!” 唐姑镜哈哈一笑道:“此丸确是无毒,这点少侠放心,但说他是迷药,若是被此丸的发明者知晓,必火冒三丈,骂你有眼无珠,暴殄天物!哦,少侠莫怪,我只是打个比方。少侠可知此丸的名称?” 黄袍美少年道:“我不知,你说吧,看你怎么编。” 唐姑镜道:“此丸名为‘灶王丸’,乃是我唐家一鼎鼎大名的大厨研发而出,这大厨,这大厨,呵呵,实是我的亲堂弟,我二人都出自唐门六爷这一偏系,若不是出了我堂弟这等奇才,老祖宗怕是早就把我这一系给忘了。” 他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的哀怨,接着又说道:“我这堂弟生来就与众不同,不喜练武,暗器功夫还不如普通的外门弟子,但他对唐门的‘药经’研究极深,谈药论毒,同辈之中无人可与他相比,唉,若是他一直研究下去,将来执掌唐门‘千迷万毒殿’,也是大有希望。可是这家伙,在一十九岁时夺得唐门‘试毒大赛’的魁首后,竟然向老祖宗要求去后厨帮忙,而且要从一个普通的烧火工做起,把六奶奶和我叔叔气得半死,六爷早在三十年前就因故身亡,我这一系人丁萧条,我这一辈只有我和堂弟二人,本来还指望着堂弟让大伙扬眉吐气,谁知道他来了这么一出......” 一众好汉,从未见过唐姑镜如此神态,而且还说的是巴蜀第一大派唐门的趣闻轶事,都大感兴趣,个个竖起了耳朵倾听,就连那丁玉,也是不声不响。 黄袍美少年忧心小红,本是颇不耐烦,但是听唐姑镜说的有趣,众人听得入胜,也禁不住想听下去,却是没有打断唐姑镜。 唐姑镜已经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继续说道:“两年后,我从外面历练回来,见到了堂弟,几乎已经认不出来他了,因为这家伙,实在是太胖了,大家似乎忘了他的本名,都叫他‘唐猪儿’,他也丝毫不以为意。唉,俗话说:骏马在哪里都比驴高!我这堂弟,不久就又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那一日,唐家来了一个自称叫做常情碧的少年,他先和老祖宗窃语了几句,老祖宗就宣布三年一次的‘试毒大赛’提前一年开始,这少年常情碧却是作为外客也参与大赛。大伙本来都不屑一顾,想必定是那常情碧的来历非凡,老祖宗拗不过情面,才让他参加,恐怕也就是过过场,做做样子而已,只是这‘试毒大赛’可非儿戏,参赛之人一对一,互相吞下对方研制的药物,然后自行化解,若是被毒倒或者迷倒,便算出局,二人同倒,一起出局。我唐门毒功经久不衰,惊世人物层出不穷,和这‘试毒大赛’息息相关,夺得大赛魁首乃是我辈子弟修炼的终极目标。常情碧对此居然极为熟悉,他每次都取出一颗同样的绿色小药丸,我唐门的杰出子弟只要服下不久,没有人能撑过一炷香的时间,咕咚一声就倒在地上。而常情碧吃下我方弟子的药丸后,也不服用解药,只是坐在地上运功,他的功法极为奇特,脸上和双手外露的肌肤,红一阵青一阵,诡异无比。不一会儿他就腾身而起,道‘下一个’。几个时辰后,我唐家杰出的子弟,竟然大多被他毒倒,剩下的人毒功远不及被毒倒之人,上场也毫无意义。常情碧又一次运功完毕,站起身来,环顾四周道‘没有人了么?嘿嘿,唐门好大的名头,也不过如此。要不,还是你们来比吧。’他用手指指大爷、二爷他们,态度极为无礼。老祖宗不知为何,始终面沉如水,一句话也不说,我看二爷忍耐不住,已经站起身来了,这时门外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上届的魁首乃是我唐姑追,我都不来,你们怎么玩都不算数?’老祖宗眼中终于有了神采,而我也是喜出望外,大爷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高声道:‘下一个,唐猪儿!’唐猪儿这家伙从外面挤进了门,慢慢‘滚到’常情碧身前,手上端着一碗香气四溢的鲜汤,我在边上闻到了香味都感到食指大动,似乎几日几夜未有进食,饥饿无比。唐猪儿大咧咧地说道:‘小药丸,给我。这碗汤,你喝。’常情碧嘴角一抿,把小药丸递了过去,又把鲜汤接了过来。唐猪儿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块肉饼,一运力把小药丸捏碎,撒在肉饼之上,几口就把肉饼吞下,口中砸吧砸吧有声,吃的极为香甜,吃完擦擦嘴,道:‘味略酸,自带咸,若是加点茱萸粉就完美了,咦,你怎么还不喝?我这鲜汤是我今日才调制成功,味道可比你的药丸好多了。’常情碧听言,收起不屑之色,一仰头把鲜汤一饮而尽。唐猪儿在一旁急道:‘慢慢喝,慢慢品,你这样喝尝不出味,真是浪费,唉,早知道就给半碗你喝喝了。’常情碧喝完,大叫一声:‘好汤,好喝!’他盘腿坐下,脸上青红之色急速转换,突然之间,青红之色消散,一歪身子,倒在地上,居然呼呼大睡起来。身影一闪,老祖宗居然亲自来到他身边,仔细查看,颤巍巍地问唐猪儿道:‘姑追,他不碍事吧?你这迷药可厉害的紧呐!’唐猪儿涨红了一张大大的圆脸,道:‘老祖宗,我这碗汤不是迷药,他真的只是一碗汤而已,只是他的味道实在鲜美,能让人沉醉于其中,不自觉的放松下来,自然而然地沉睡过去。这与迷药的药理是不一样的,迷药是利用药性强行迷乱心智,对身心会造成损伤,猪儿,猪儿不想用......’老祖宗淡淡一笑,道:‘都是同样的结果,何必执着炼制的过程?姑追,你速速把此汤提炼成丸,交于千迷万毒殿,今日之事,你立了大功,后面再加以奖赏。你,你把常情碧救醒吧。’唐猪儿应了一声,又从胖胖的身躯里拿出一壶酒来......”唐姑镜说到“一壶酒”,向着黄袍美少年看了一眼,才说道:“少侠,那壶酒还剩下大半壶呢,此刻已经交给少侠你了。” 黄袍美少年答道:“唐猪儿就是用此酒把常情碧救醒的吧,嗯,他把鲜汤提炼,制出了一种能把人迷倒的丸子,但他不承认这是迷药,所以叫它做‘灶王丸’,也就是我现在手上这一颗了。” 唐姑镜微笑道:“少侠所料,如同亲见,毫厘不差。” 黄袍美少年又道:“这药丸虽能将人迷倒,但药丸的主人却不承认它是迷药,所以你觉得我猜的不准确。” 唐姑镜道:“正是。这‘灶王丸’炼制极为不易,以唐猪儿之能,三月只得一颗而已。”说完,他转头叫沈一傲命人打一桶清水,此处周围水塘颇多,不一会就有一个武士拎了一大桶清水过来。唐姑镜道:“少侠,烦你微微刮下少许药丸粉末,撒入清水之中。” 黄袍美少年用指甲轻轻在药丸上刮了一下,手指一弹,把药粉弹入水桶之中,药粉遇水即溶,一股奇异的香味瞬间飘起,“咕咕”之声不绝,竟是从四周好汉的肚内发出。 唐姑镜对着拎水来的武士说道:“你,取一个瓢来。”此次易傲山庄出行人数最多,所带各类生活物什一应俱全,不多久,该武士又寻了一只水瓢来,唐姑镜对他说道:“你先喝一瓢。”武士不敢违拗,乖乖地舀了一瓢汤,先是喝了几口,却越喝越快,最后脖子一仰,一干而尽,还意犹未尽地砸吧砸吧嘴巴。唐姑镜问道:“感觉如何?”武士恭声道:“味道极其甘美,我从未喝过如此好汤。”唐姑镜又高声问道:“还有哪位好汉要尝尝的,今日不尝,往后可再无此等机会了。”他话说完,当即便有胆大的好汉上来,取了瓢舀了喝,就连那丁玉也挤了过来,喝了几大口。他喝完,对着黄袍美少年道:“恩公,此汤果真鲜美,我身体也无甚异常。” 黄袍美少年点点头,问唐姑镜道:“此举何为?” 唐姑镜朗声说道:“少侠,‘灶王丸’乃是世上最上等的调味之物,称之为‘味精’也无不可,人食之之所以会沉睡,实在是因为此物鲜美过甚,飘飘欲仙,使人忘乎所以而致,其本身不带有任何‘迷’之效应,唐猪儿也从未承认此乃‘迷药’,故而,少侠的赌,理当是输了的......” 第十章 神鸟朱鹮 黄袍美少年没有反驳,他看着手上的半颗“灶王丸”,忽然问道:“它既然不是迷药,那因何会有解药之说?而且还非得是烈酒?” 唐姑镜答道:“此理甚为简单,美酒让人沉醉,却可以用蜜糖水解之,难道酒也是迷药不成?不过‘灶王丸’使人沉睡,却非得用唐猪儿酿制的‘金坛儿春’才能完全解之,其它酒可能是烈性不够,效果不甚明显。说来有趣之极,若是先喝那‘金坛儿春’,人也必醉,经久不醒,而用‘灶王丸’粉泡成的鲜汤,却能瞬间解酒,试想若是吃着‘灶王丸’烹成的美食,喝着烈酒‘金坛儿春’,美味随享,美酒不醉,那是何等的美事。此二物相生相克,对人体殊无任何伤害,虽都不是迷药,却比那迷药要强上了千倍万倍不止!” 黄袍美少年道:“说来说去,你就是说这药丸不是迷药,我赌输了呗。” 唐姑镜道:“还希望少侠愿赌服输,我们就此别过,你去寻你的‘小红’,我等还有大事要办。” 黄袍美少年奇道:“我怎么就输了?你说只要能说出这药丸的药性和用途就算赢,我刚才说了呀,它是无毒的迷药。无毒我说的没错吧,至于迷药嘛,你唐家的老祖宗都说只要看结果就行了,难道老祖宗的话你都敢反驳不成?都怪你出的赌法乱七八糟,你这人太坏,弄个模棱两可的题目故意引人上当,这一把我大方一点,就算个平手吧。看你那不服气的样子,这样吧,我来说一个赌法,让你占个天大的便宜,而且立刻明明白白地见分晓,定下输赢,你看如何?” 唐姑镜道:“你,你,你说说看......” 黄袍美少年莞尔一笑,道:“看你不情不愿的样子,我可不像你那么坏,我说出来你一定会同意的。”他停了一下,举起手中的灶王丸,说道:“你不是说这东西厉害的很么,还帮你们斗败了强敌,嘿嘿,我当着大伙的面,吃到肚子里面去,你看我会不会迷倒。倒了就算我输,决不食言,我可以对天发誓。” 唐姑镜惊喜道:“此言当真,若你吃下药丸没有沉睡过去,我,我唐姑镜任你处置。哦,对了,金坛儿春已给了你,你不可以喝酒,你只要碰了酒壶就算你输。” 黄袍美少年道:“坏人就是心眼儿多。”他把装着酒壶的布袋拿出来,交给丁玉,说道:“你拿着这东西,谁都不给,包括我,知道吗?” 丁玉应了一声,把布袋接了过去,望着黄袍美少年,一脸的担忧之色。 黄袍美少年道:“放心,无妨。”他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药丸,慢慢地向口中送去。唐姑镜等一众好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生怕他施展那偷天换日的手法。 “什么东西,这么香?你们有好吃的居然不叫老子?老子不干了,老子要告老还乡!”这一下异变突生,所有人都诧异地看向声音的来向,只见到一个人从外旋风般奔上了南台,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大的木箱,又旋风般地奔了下来,来到众人的面前。他跑的时候身子东倒西歪,但手中拎着的箱子却是平稳之极,连一丝的晃动都不曾有过。在场之人只有黄袍美少年和唐姑镜看出其中的高明之处,黄袍美少年还好,唐姑镜心中腾腾地跳动不已,暗道此人武功如此之高,而他手中木箱正是被盗之物,极可能又是一位强敌,难道今日之事真的注定不能成功? 来人站定,众人才看清此人的样貌服饰,只见他身材高瘦,满脸黑泥,已看不出本来面目,身穿的居然是易傲山庄的武士服,武士服不甚合身,领口的扣子系不上,裤腿也到了小腿,样子极为滑稽。 沈一傲喝道:“你是何人,鬼鬼祟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还打晕本庄的武士,盗走木箱?” 此人当然就是李汨了,他在暗处仔细观察,发觉今日聚会之人大多不似正义之士,就连那看的稍微顺眼一点的丁玉,也是个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但他见丁玉遇险,毫不犹豫便出手相救,哪知还有高人在另一侧与其同时出手,现身后,竟然是一个极为俊美的少年,这少年功夫高的出奇,“冒充”师傅记名弟子的凌云道人、极上堡的堡主、巴京双雄等几名好手都在他手上吃了大亏,李汨见他孤傲高远,处理任何事情都风轻云淡,轻描淡写就把一众英雄豪杰们耍的团团转,心中暗暗佩服,恨不得与他一起并肩御敌,但是他身份敏感,实在不能参与到这江湖的纷争中,所以一直在一旁隐忍不出。后来,他又见黄袍美少年为了救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丁玉,不惜以身范险,要去吃下那颗被唐姑镜吹的神乎其神的“灶王丸”,此时哪里还能忍得住,急忙大声说话打诨,阻止黄袍美少年吞下药丸。 李汨没有理会沈一傲的质问,径直奔过来,对着空空如也的木桶,凑脸过去猛吸几口气,对着沈一傲怒道:“你是怎么当老大的?跟着你连个汤都喝不到,快些去重新弄一桶鲜汤来给老子喝!” 沈一傲被他气的直跳脚,正想出手教训这莫名其妙的家伙,唐姑镜一把拉住他,对着李汨道:“阁下,制作鲜汤之物我等已经用完,若是阁下还想品尝,下月无论何时,只要来到唐门找我唐姑镜,我必好生招待,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李汨斜眼看着黄袍美少年手中的药丸,道:“你这人不老实,明明那制作鲜汤之物在他手中,却说已经用完,当真是小气的很。” 唐姑镜道:“药丸在这位少侠手里,唐某做不得主。” 黄袍美少年见突然杀出一个怪人,虽然看似疯疯癫癫,实是在相助自己,他心思七窍玲珑,焉能不知?他虽然另有妙法对付唐姑镜等人,但这怪人不畏敌方人多势众,前来阻止自己吃下药丸,一番心意,也不由得暗暗感激,他嘻嘻一笑,道:“你今日喝不成美汤啦,我和他打赌,这药丸我要全部吃下去的,不然我就要输啦。” 李汨道:“我爹爹说好赌非是好事,你们还是不要赌啦。” 黄袍美少年道:“不成,不赌他们就不让他走。”说着指指丁玉,又道:“我要去找小红,非得他指路不可。” 李汨奇道:“‘小红’?什么是‘小红’?她在哪里?” 黄袍美少年道:“我听他们说在一个木箱里。” “木箱?我这里有一个,是这个吗?”他装作费力地举起左手一直提着的木箱,问道。 黄袍美少年其实早就猜到李汨手里的就是唐姑镜三人安放“小红”的木箱,木箱四周都有透气小孔,“小红”在里面应该安然无恙,他倒也不急着揭穿。他欢喜道:“我也不知道,要不打开看看如何?”这欢喜的表情却不是伪装的了。 李汨把木箱轻轻放下,找到顶部的锁扣,用手一捏,内力过处,锁扣“咔擦”一声断裂开来,李汨揭起箱盖,俯下身子,从箱子里抱出一只大大的鸟来,除了唐姑镜、沈一傲、单惊梦三人,其他人都惊奇地看着这只“大鸟”,只见它似鹤非鹤,通体雪白,双颊如胭脂般绯红,枕部还有数十根柳叶状的羽毛,宛如戴着华美的羽冠。此鸟极具灵性,在李汨怀中一声不发,仿佛知道李汨救了自己,拿头部在李汨的胸口轻轻摩擦。李汨仔细看着怀中大鸟,眼睛一眨不眨,忽然问道:“这,这是------吉祥神鸟红鹤吗?” 黄袍美少年眼中异光一闪,道:“嗯!红鹤只是一般人的叫法啦,它其实不是鹤,应该叫做红朱鹭,也叫朱鹮。” 李汨道:“叫做什么无关大雅,我只知道它和我师傅的白鹤一样,都是性格温顺,对人类很友善的鸟儿。哼,你们这些坏人,竟然想要杀了它,当真是毫无人性。老子,老子......”他初出师门,未在江湖行走过,一时想不到什么狠话。 黄袍美少年道:“老子把你们通通打的叫爹!”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用手捂住嘴大笑起来。 李汨大声道:“对,小兄弟,你那药丸也不要吃了,今天就把他们打的通通叫爹,好不好!” 黄袍美少年不假思索道:“好!丑......哥哥,听你的。”他本来是想叫李汨为丑八怪的,但发觉这样叫法有点不妥,临时改口成了丑哥哥。他见小红在李汨怀中竟然如此乖觉,又说道:“小红,我来了,你还腻在别人的身上,好像没看到我似的,哼!” 李汨以为他真的生气,忙走到他身前,双手一捧,把小红递了过去。小红扑入黄袍美少年怀中,翅膀微微抖动,鹮首摩擦,极为亲昵。 黄袍美少年格格笑起来,道:“行啦行啦,我不怪你了还不成么......” “二位在这里狂言妄语,旁若无人,不怕闪掉了大牙么?” 第十一章 神功初显 李汨转身看去,原来是那易傲山庄的庄主沈一傲,他双目微瞪,道:“我说是谁,原来是沈老大,对了今天我要告老还乡,你快些把银钱结算给我。”他说着,把身上穿着的极为不合身的武士服一扯,便撕了下来,扔在了地上,露出了里面本来穿着的青色长衫。 沈一傲怒极反笑,道:“狂徒休得嚣张,你划下道儿来吧,我来会会你。”他在对上丁玉时曾被逼得让开,面对黄袍美少年更加退缩在后,知道此时再不出手,必然被众英雄好汉耻笑,也会被唐姑镜瞧不起。他江湖经验丰富,见李汨虽然自称“老子”,说话粗豪,但明显是装腔作势,只是一个江湖“初哥”而已,不像黄袍美少年那般神秘莫测,决定选在此刻出手,找个“软柿子”捏捏。 李汨正想说话,就听到又有一人说道:“此人何需沈庄主亲自动手,方才对付丁玉之时我不得已退开,实在对沈庄主不住,此人还是有我来对付好了。”说话的正是何叹水。 何叹水虽然被击飞,但并未受伤,他被推为“巴京双雄”之一、“十二郡盟”盟主,本应该是意气奋发、大展宏图,哪知今日极为不顺,屡屡遭到挫折,丁玉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不能对他动手,否则必遭天下人不耻。而那黄袍美少年武功高的出奇,自己硬着头皮上去一招就被打败了,虽然对方是出己不意、攻己不备,但他自己也明白与黄袍美少年的武功悬殊过大,是绝对惹不起的,这时忽然冒出来一个装腔作势的家伙,岂不是上天给自己送来一个扬眉吐气、挽回名誉的机会?他自恃武功比沈一傲略高,急忙抢身过来。 沈一傲道:“何大侠新战不利,还是休息片刻,此人冒充我庄之人在这里招摇撞骗,我定要亲手教训教训他,方解我心头只恨。”他恼恨何叹水横插一脚,说话不再客气。 何叹水却哪里肯让,道:“沈庄主今日只是嘉宾,怎可以让你亲自出手,若是何某人不敌,还请沈庄主再出手不迟。” 沈一傲正想争辩,忽听到李汨说道:“你们在争什么,老子时间宝贵的很,你们两个人一起上不就行了。” 何叹水和沈一傲相视一眼,一时作不定主意。唐姑镜幽幽道:“你们两个一起上,你们互相照应着点,不可有丝毫留力,这人没那么简单。” 何、沈二人对唐姑镜之言不敢违拗,他们抱抱拳,答道:“是。” 黄袍美少年大声道:“你们好不要脸,怎么可以两个打一个,不要急,算我一个可好。” 李汨向他走近了几分,压低声音,悄悄说道:“小兄弟,我能应付,你带着小红不方便,还要赶紧回去救小灰,一会儿我动起手来,你带着丁玉趁乱先走一步可好。” 黄袍美少年见这个满脸黑泥的家伙离自己极近,自己都闻到了他脸上黑泥的淡淡的腥土味,又见黑泥未完全遮盖到的皮肤很是细腻白皙,知道这个“丑哥哥”为救自己牺牲颇大,虽然他已经有了对付唐姑镜等人的办法,但不忍心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更何况他也很是担心昏迷的小灰,于是轻轻对着李汨说道:“丑哥哥,我知道你的本事,我听你的,我们,我们还能再相见么?” 李汨悄悄道:“你我今日相见便是有缘,有缘自能再见。” 黄袍美少年喃喃自语,慢慢咀嚼着这句话,忽然大声道:“算啦算啦,小红跟我说不要打架了,你们自个玩儿吧。” 何叹水、沈一傲二人大喜,这武功奇高的美少年要是出手,当真是头疼无比,幸好他性格随意,说不打就不打了,真是谢天谢地。 黄袍美少年抱着小红退开,有意无意的站着离丁玉很近。而何、沈二人已经各自施展拿手的功夫,同时攻向了李汨。 何叹水自家门被灭、流浪江湖以来,到处拜师学艺,却始终未遇到名师,他东学一家西学一家功夫练了不少,可惜没有学到高明的内功招数,但他毅力极为坚韧,练功日夜不辍,一刻也不放松,硬是用一身四流的武功招式跻身二流高手之境界,这也是苍天不负有心人所致。而那沈一傲,武功乃是祖传,上一代庄主沈翩龙在江湖上名头极响,易傲山庄的一十三路“摘星扇法”更是闻名江湖,沈一傲是沈翩龙独子,自小娇生惯养,学武吊儿郎当,内力不足,全仗着“摘星扇法”的精奇神妙,才勉强跻身二流之末。然而这两个人在唐姑镜的“监督”之下,认真施展所学,竟显出令人想不到的威力来。 何叹水没练到高明的功夫,但他基础很好,内力稳健浑厚,而沈一傲内力虽不足,但招式高明,他们二人配合攻击,相互取长补短,威力比二人各自为战强了何止一倍? 李汨刚开始对他们的合击威力估计不够,闹了个手忙脚乱,幸亏他的武功高出对方实在太多,几招过后就稳住了局面。他一边交战,一边向黄袍美少年说道:“小兄弟,我方才听你拆解的梁啸空的名字,我觉得很是有趣,你可愿听我拆解另一人的名字?” 黄袍美少年冁然而笑,应道:“理当洗耳恭听。” 李汨道:“梁啸空,处矮梁妄想鸣鸣啸空,此为‘心狂’;何叹水,临浅河只敢兢兢探水,此为‘胆小’。‘巴京双雄’,嘿嘿,好大的派头。这个‘京’字,尔等怎担当得起?也不怕天下人耻笑么?” 黄袍美少年把小红放在地上,欢喜雀跃,拍手鼓掌,大声喝彩道:“丑哥哥,你说的真好,对这些坏人,就不要手下留情啦,打他们一个落花流水,他们还没有叫爹呢!” 李汨听到此言,心中豪气丛生,他随龙虎真人修习道家玄功已有小成,一直心情恬然,遵循道法自然的天道,但骨子里仍是李家人的至情至性、豪放洒脱,他暗忖今日若不显露神功,必不能轻易脱身,念道此,高声道:“小兄弟,敢不从命!且看我的手段。”他突然腾身跃到场外的一棵高树上,折下一根枯枝,又飞回场中,看着何叹水、沈一傲等人,凛然道:“尔等地处一隅,效那井底之蛙目光如豆,哪知天外有天,今日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上乘的功夫。”他倏地向前踏出一步,看似轻轻一跨,身形一闪已经来到沈一傲跟前,手中枯枝纷纷点点,在空中幻出无数光影,遍袭沈一傲周身大穴,沈一傲大惊失色,把“摘星扇法”使到极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护住全身。何叹水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运足内力,双手捶捣拍劈,一股脑儿把平生习得各式手法尽数使出,什么铜砂掌、霹雳旋风掌、长青掌、蜀西猴拳、大圣拳、莲花指等等不一而足,哪知李汨根本就不理会于他,也不知道他使的什么身法,身子左扭右晃,何叹水跟在李汨身后,数十招用完,连李汨的衣角都未沾到一片。 “啊......啊......啊......”沈一傲连着发出一声声惊呼,无论他如何挥舞纸扇,李汨手中枯枝总能从眼不可见的缝隙中钻进来,点在他的胸腹四肢之上。沈一傲吓得魂飞魄散,只觉得这少年可怕至极,比那黄袍美少年更可怕无数倍,他生来豪贵,娇生惯养,沈翩龙对其极其宠爱,他一向贪生怕死,何曾受过如此折磨惊吓,一时间双腿发软,害怕到了极点,口中不由自主地喊道:“爹,爹,快来救救孩儿!” “嘻嘻嘻,哈哈哈!”一边的黄袍美少年笑得前仰后合,他对着李汨竖起大拇指,喊道:“丑哥哥厉害,果然有人叫爹啦。” 李汨身形未停,口中应道:“我已听到,这就饶了他吧。”说话间,又躲过了何叹水的三掌两拳。 沈一傲跌出圈外,众好汉看到他的模样,一个个惊的都瞠目结舌,只见他身穿的白衣上全是一个个小小窟窿,密密麻麻,深可见肤,但无一处将肌肤刺破,那黑泥敷面的青衣男子,力道之精妙,剑法之高绝,竟恐怖如斯。 李汨转过身来,对一直如影随形的何叹水一笑,道:“看你的衣服质地华贵,刺破了可不大好,不如直接叫一声爹算啦。” 何叹水哪里还不知面前之人功夫之高,与自己简直是云泥之别,再动手必是自寻欺辱,但就此退下的话又有何脸面面对众好汉和唐姑镜、梁啸空等人,他一时间进退两难,脸色苍白,汗如雨下,嗫嚅道:“士可杀......不......可......辱!你,你不可欺人太甚。” 李汨笑道:“那还等什么?你方才不是拳法掌法指法使得眼花缭乱的么,你不动手我就动手啦。”他话说完,果真把枯枝一抖,攻了过来。 何叹水脸如死灰,暗道:“罢了罢了,今日我死在这儿吧。”他瞥了一眼一边的丁玉,想起了就算死也要把自己送出去的老父,心中闪过一丝懊悔,随后咬牙出手,但茫茫然也不知道自己攻向了何处。 第十二章 姑镜出手 李汨最先到了此地,观察入微,知道这个何叹水相比于其他人,还算有良知,一时倒也不知如何处理于他,他初涉江湖,首次与人正式交锋,此刻正把家传的剑法和师门的身法使得得心应手,豪气正盛,叫了一声:“只要是不叫爹的,统统都要打屁股!”说着,依旧不管那何叹水,展开身形,枯枝在手中化作繁星点点,竟然把唐姑镜笼罩在内。 唐姑镜本在一边看得眉头紧锁,他虽武功颇高,但也心知远非眼前少年的对手,正在苦苦思索对策,却没想到李汨主动出击,把他也牵进了战局,这一惊非同小可,情急之下大声喊道:“诸位好汉,这人必是官府请来的魔头,大伙儿一起上啊,绝不能让他逐个击破,否则你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丁玉厉声喝道:“何叹水,你还不领悟,更待何时?何老爷子见到你现在的模样,九泉之下也必不会瞑目!” “何老爷子”四个字听在了何叹水的耳里,直如晴天霹雳一般,何叹水不由自主地停下追击的步伐,茫然的眼中恢复了一丝神色,微微自语道:“爹爹,时间过去如此之久,还是未能报得大仇,孩儿真是不孝至致,你老人家肯定责怪孩儿无能,可是那曹狗贼手下高手众多,我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他越说越是悲凉,想到当初老父的种种慈悲护爱的好处,更加羞愤懊悔,他今日屡屡受挫,又被丁玉勾起不堪回首的往事,竟然萌生了死志。而就在此时,有十几个好汉被唐姑镜鼓动,拿着各式武器兵刃,一个个嘶喊着冲了过来,企图联手对敌,何叹水竟然被慢慢挤出了对战的人群,他漠然看着众人,突然大声叫道:“爹爹,不孝孩儿来陪你了!”说着,五指翻转,运足内力,向着自己的天灵盖猛击而下。 李汨身形一闪,已经出现在何叹水身侧,而无数的兵刃击在了他方才所站立之地,扬起了一片片的尘土,他似乎早有所料,丝毫不以为意,伸出左手便握住了何叹水的手腕,笑道:“这位兄台,你已经叫了爹了,我就不会打你的屁股,这又何苦呢?” 何叹水恨声道:“士可杀不可辱,我技不如人,你不必......啊呀......”他话未说完,突然感觉被握住的手腕奇痛无比,而整个身体离地而起,双脚悬空,耳边风声呼呼,竟然被人带着“飞翔”起来。 唐姑镜等十数人趁着这黑泥遮脸的怪人救人之际,竟然齐齐出手,向着李汨攻了过来,很多兵刃甚至向着何叹水身上招呼,李汨叱道:“师父说过,对付坏人,不必理会什么道法规矩。你们这些人,竟然连自己人都下狠手,简直卑鄙无耻之极,哼,看我不打的你们哭爹喊娘。”他边说边躲,却发现带着何叹水颇为碍事,用力一挥,把何叹水向着北台亭扔了过去,百忙之中还没忘了顺手点了何叹水的昏穴。他使用的力道极为巧妙,何叹水初始飞出去极快,但空中逐渐变缓,慢慢地落在了北台亭顶上,一丝儿声音也未发出。 唐姑镜脸色沉重,眼中忌惮之色极浓,他出生唐门,看家本领便是发射暗器的手法,在这方面的眼力很是高明,方才李汨把一个大活人用暗器的手法扔出,竟然能够精妙到如此程度,着实令他惊惧不已,他自忖非但自己绝对无法做到,就算是唐门他这一辈的暗器第一高手唐姑抗,也做不到象李汨这样举重若轻、挥洒自如。想到这里,唐姑镜更是畏惧不前,他放慢脚步,落在人群之后,伸手到怀中抓住一把暗器来,趁着李汨躲闪的功夫,暗暗发出。 李汨把何叹水安置妥当,不再一味躲闪,运起内力贯入手中树枝,使出家传的剑法,只听到“叮叮当当”之声络绎不绝,眨眼的功夫,树枝竟然和每个攻来的兵刃碰了一记,而他借着兵刃撞击的力道,飘来飘去,身子轻盈的似乎没有丝毫的重量。 “丑哥哥,当心暗器!” 李汨正玩得不亦乐乎,忽觉暗风嗖嗖,三只不同的暗器分别袭向了他的咽喉、胸、腹三处大穴,他冷笑一声,道:“多谢小兄弟提醒,只是雕虫小技而已!”说话间随手一挥,三道疾光瞬间就不见了踪影。他趁势高高跃起,如大鸟般向着人群后的唐姑镜飞了过来。 唐姑镜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暗器没命般的发出,一道道黑光均都一闪而没,过得一会,唐姑镜伸手探入怀中,竟然抓了个空,自己所带的数十种唐门独制暗器,已经全部使完,他定睛一看,面前一个脸涂黑泥的青袍怪人,手拿一根细细的树枝,正气定神闲地看着自己,似笑非笑,眼神中露出一丝的复杂之色,他想到沈一傲的惨状,不禁感到全身凉飕飕的,心想若是被这怪人的树枝点中,就算此人手下留情,不伤了自己的性命,但所受侮辱还不如当即身死,那样还能留个战死的美名,省的丢了家族的脸面。 李汨出身名门世家,家传的武学极为厉害,又随着龙虎真人学艺七年,已经学就了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只是他自己不是太清楚而已,现在初试锋芒,对手又没有真正的一流高手,当真是无往而不利,他修习道法,少年老成,心中虽然微微得意,但远未到忘形的地步。唐姑镜也算是流年不利,倒霉透顶,若是碰上别人,就算是一流的高手,也不会对他的唐门暗器视若无睹,能够随手破去,而李汨的剑法和身法都极为奇特,堪称是天下暗器的克星,李汨的先祖能够凭借这一套剑法,在数万人大战的战场上毫发无伤,相较起来,李汨磕飞或躲避了唐姑镜的几十枚暗器,实在是算不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些,唐姑镜当然是完全不知情,他见到自己用唐门的独家手法发出了数十枚暗器,连李汨的毫毛都没有伤到,已经是惊骇的脑中一片空白,李汨若在此时取他性命,简直是易如反掌。而李汨素来宅心仁厚,一时拿不定主意到底如何处置这些坏人,他这一站定,身后追击的众好汉顿时踌躇不前,一个也不敢冲过来,在原地大呼小叫,吆喝不已。 黄袍美少年一直在一边默默观看,本想在李汨遇险时出手相救,谁知这素不相识的“丑哥哥”武功高的出奇,唐姑镜、何叹水、沈一傲等人的武功都不错,尤其是唐姑镜,功力、暗器手法均属上乘,身法也自不弱,竟然在李汨面前翻不起丝毫的波澜,李汨对付起这些江湖上成名已久的豪杰来,竟如砍瓜切菜一般。黄袍美少年暗暗道:“没想到‘丑哥哥’的功夫这么好,我倒是白白为他担心了。若比试剑法身法,嗯,我和师哥师姐们一个也不如他,他的师父肯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看来我已经不需要待在这里了,小灰昏迷不醒,我得赶快回去救它。”想到这里,黄袍美少年又向李汨看了一眼,只见李汨手中的树枝微微颤动,遥空虚指,群雄个个脸露惧色,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又暗自念道:“我奉师命,到江湖各地闯荡,一来历练自己,增强江湖经验,二来偷学绝技,可以早点打败那个讨厌的家伙。唉,我若是能把‘丑哥哥’的剑法身法学到手,必能叫那讨厌的家伙吃个大亏。只可惜这样的绝世武学人人珍若生命,哪里能够轻易学到。”他想到‘讨厌的家伙’,银牙一咬,恨恨地跺了一下脚。他弯身抱起小红,对着丁玉说道:“黑衣服大叔,我要走了,你能不能帮帮忙带个路,我不大认得回去的路了。” 丁玉大喜过望,腾身而起,急忙道:“恩公,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黄袍美少年举步便走,但行的几步,又转过头来,高声道:“丑哥哥,你说过的,我们有缘再见了!” 李汨听到,竟微微感到些许不舍,自己也觉得甚是奇怪,他来不及细想,朗声应道:“小兄弟慢走......”他本不善客套言辞,接下来却不知如何再说了。 黄袍美少年轻轻嗯了一声,再不迟疑,施展轻功,和丁玉转瞬不见,人顷刻无影,仿佛根本未曾来过。 黄袍美少年和丁玉这一走,却惊醒了犹如在梦中的唐姑镜,他想到今日所谋之事一败涂地,而丁玉的离开又带来无穷的隐患,这一切都是眼前的怪人造成,他看着李汨,忽然露出决然之色,慢慢掏出一颗药丸,颤抖着送入口中,药一入口,却反而沉静下来,面无表情的说道:“我是唐门我们这一辈第一个服下‘大普怨兵丸’的弟子,说来还真的是荣幸啊!嘿嘿!” 李汨见他脸色郑重,好奇道:“‘大普怨兵丸’?听起来蛮厉害的,做什么用的?” 第十三章 龙虎传人 唐姑镜惨笑道:“做什么用?嘿嘿!在我唐门,此丸又叫做绝命无归丸,你说厉不厉害?唐门六脉,各脉得一,我这一脉就我和唐猪儿两个人,唐猪儿武功稀松平常,老祖宗便把这‘绝命丸’赐给了我,没想到这么快我就用上了!当年,我爷爷,就是当年唐门的赫赫有名的六爷,吃了它,才和海云派的大长老同归于尽的,今天,今天,老子就用它灭了你......”他说到“灭了你”三个字时,猛然抬起右手,一道道细小的乌光电闪而出,乌光虽小,但劲力极足,在空中发出了连绵刺耳的“呜呜”声,显是极可怕的暗器。 李汨本想说:你还没说这药丸有什么用呢?却没想到唐姑镜突然一下子发出这么多暗器出来,带起了道道劲风,威力比刚才唐姑镜发出的暗器强了何止十倍?若是被这些暗器射中,就算他的武功再高,也必遭不幸,情势危急,李汨再也不敢留手,他长啸一声,在大雪山修炼的道家真气急速运转,全力施展起一套龙虎真人传授他的师门无上身法来,他双臂张开,单足微点,身子倏地向一侧滑出数米,速度快到极点,简直如同瞬移一般,而姿态潇洒,显得从容之极。 唐姑镜脸部肌肉突突地跳动,整个人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绿色,他似乎早预料到一击未必能中,他牙关一咬,又是数道乌光出手,方向所指,正是李汨滑翔后落定的位置。 李汨此时已把师门身法全力施展开,再次向旁边斜斜的滑出,身子凌空虚渡、变幻无常,唐姑镜的暗器看似射中了他的身体,但都穿越而过,其实都只是命中了他残留的虚影。 “射中我啦,好痛!”“唐大侠,救命啊!” “啊......啊......” 唐姑镜的暗器没有命中李汨,却射向了李汨身后的一众围观的好汉,顿时就有十几个人倒在地上高声惨呼,这暗器委实太过于霸道,被射中的好汉也只是叫了几声,便一下子没了声音。 稍远处的董镇雄、周吕子等人见到,齐齐叫道:“大伙快散了吧,唐大侠疯了,再不走大伙儿性命难保!” 众好汉目睹了被射中好汉的惨状,哪里还敢呆在此地,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一个个争先恐后,四散而逃。而易傲山庄和极上堡的武士,也背了痴痴傻傻的沈一傲和单惊梦二人,急急地去的远了。 李汨心头大怒,一步就飘至唐姑镜身前,手中细枝迅捷落下,切在了唐姑镜的右手手腕之上,他恼恨唐姑镜手段残忍、暗器歹毒,下手不再留情,只听得喀嚓一声,唐姑镜右手已折,软软地垂了下来,他终究是于心不忍,收回了一些真气,否则,唐姑镜的右手都将会被斩断下来。 唐姑镜极为硬气,冷哼一声,他右手已折,却抬起左手,这次没有发暗器,直接一掌击向了李汨的前胸。 李汨不做迟疑,也伸出左手,和唐姑镜实实地对了一掌。这内力相搏,最为凶险,顷刻间便生死决出,他不想伤了唐姑镜的性命,只使出了三成真气,哪知甫一接触,对方的内力强的出奇,至少是他所预料的三倍不止,幸亏他反应神速,真气运转如意,念头一动,真气已是加强到了九成。双方手掌相交,道家真气撞上唐门内功,顿时飞沙走石,二人被烟尘淹没,弥漫的烟尘中,一个身影倒射而出,弹至半空,又如断线的风筝一般直直落下,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李汨从烟尘中走出来,看着地上脸如金纸的唐姑镜,眼中全是歉然之色,轻轻道:“打不过就就不要勉强,你,这又是何苦呢?” 唐姑镜断断续续道:“我天...资鲁...钝,没有...学到我...唐门高...明的功夫,我....技不如人,怪...不得你。”说完,一口鲜血喷将出来。 李汨弯下身子,探手按在唐姑镜的丹田之上,渡了点真气过去,却惊讶地发现唐姑镜丹田空空如也,一丝儿内力也没有,而经脉异常粗大,却根根寸断,这么严重的伤势,就算他的师父龙虎真人来了,也是束手无策的。李汨疑道:“这是何故?我及时收了手,真气和你的内力应该正好抵消,按道理我没有伤到你啊?” 唐姑镜惨笑道:“你,你不必浪费...内力...了,我...服下‘大普...怨...兵丸’,就算救活了也是废人,我最后和你对了一掌,其实是我自己寻死,怨不得你,我是...唐门弟...子,不能暴尸荒...野,你...你能把我...埋了吗?” 李汨点点头,站起身来,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唐姑镜闭上眼,呼吸似乎慢慢停止,但又忽然拼命睁开眼来,道:“你偷偷把我埋了,千万不要惊动唐门,我不想他们帮我报仇,可以的话,你以后帮我带句话给唐猪儿,让他一定要小心,唐门有人要害他......这个人,他可能就是唐姑抗,你要他一定要想办法保护自己,给六爷这一脉留点香火!”他已知必死,倒完全放开,说话也变得顺畅起来。 李汨道:“可以,还有么?” 唐姑镜喘了几口气,直直地看着李汨,道:“有!我吃下‘大普怨兵丸’,燃烧了自己所有的潜能,强行把功力提升了数倍,才得以激发了唐门三大暗器之一的‘八方来雨菩萨恨’,却想不到天底下居然还有人能够全部躲闪开来,毫发无伤,若非亲眼所见,唐门之人无人敢相信!你要让我死的瞑目,就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你用的,到底是什么神奇身法......?”他说道最后两个字,声嘶力竭,忽然哑声,喉咙仿佛被勒住,“嗬嗬”地干响,眼珠子也慢慢地向外突了出来。 李汨知道唐姑镜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际,心中不忍,见左右无人,便叹一口气道:“告诉你也无妨,我乃是西岭雪山无名观龙虎真人的传人,我用的功夫是本门的绝技‘鹤逍遥’,你刚才发的暗器很是厉害,我差点没躲得过去。” “原来是龙虎传人...龙虎传人!怪不得,咳咳,鹤-逍-遥...好-好-好...”唐姑镜头一歪,就此溘然而逝。 李汨长叹一声,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没想到我还没有正式踏上江湖,手上居然就有了一条性命,这要是让师父、爸爸、妈妈他们知道了,不晓得会怎么看我呢!” “唐大侠他是吃下了唐门的绝命药丸才至于此的,少侠不必过分责怪自己!” 李汨心情激荡,以他的武功,竟然不知道何时身后站了一人,他回过身来,却是那“巴京双雄”之一的何叹水。他只是轻轻点了何叹水的昏睡穴,而何叹水内功深厚,不时便已自解,他在高处,将下面的情形看的清清楚楚,知道唐姑镜之死确实怪不得李汨,所以出声安慰。 李汨黯然道:“话虽如此,我总感觉心中不安,罢了,多想无益,还是寻一处安静所在,把他好生安葬了吧。” 何叹水道:“我观少侠行事,堂正大气,方才对我手下留情,颇为照顾,我很是感激,将来若是唐门追查起来,我必帮少侠澄清所有事情的缘由。”说完,向着李汨抱了抱拳,他本良心未泯,今日被丁玉、黄袍美少年以及李汨三人分别感化,又想到舍命救己的老父亲,犹如醍醐灌顶,仿佛变了一个人。 李汨道:“如此甚好,但你也不必刻意为之,我只希望何大侠不要说出在下的师承即可。” 何叹水听到李汨称呼他为“何大侠”,忙道:“惭愧,真是折煞小人了,少侠放心,我方才离此地甚远,什么也没有听到。对了,少侠若是有事,可先行离去,此地我熟悉的很,唐大侠的后事,就全部交给小的去办吧。将来少侠旦有所遣,小的定全力以赴,不敢懈怠。”他这么说,便是向李汨表达了效忠之意了。这江湖上的好汉,大都崇拜强者,丁玉如此,他何叹水也同样如此,李汨的武功人品,深深折服了他,他效忠李汨,也是情理之中。 李汨出身将门世家,父亲的手下有很多奇人异士,很多是江湖中人投靠过来的,他从小耳濡目染,对此倒也不以为奇,他更不是矫情之人,沉思片刻便说道:“那就麻烦何大侠了,我确是有要事在身,这就告辞,后会有期。” 何叹水急道:“少侠可否留下名号,以便将来相认。少侠放心,我可立下毒誓,决不泄露半点少侠的来历。” 李汨想了想,不由得哑然失笑,心想自己面目遮掩,又无名无号,这一走,何叹水确实休想再找到自己,于是道:“我是道家之人,道号是‘离用’,你可得记好了,其余实在不便透露,你我就此别过吧。”说完,又看了一眼唐姑镜的尸身,摇了摇头,施展轻功,大踏步的向东而去,只是他没料到,他把唐姑镜的尸身交给何叹水处理,机缘巧合之下,竟造就了一个将来威震巴蜀的大英雄,这个大英雄还成为了他的左膀右臂,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第十四章 破庙男子 “乖徒儿!为师这次真的是要食言了。本来七年前我就准备下山去处理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哪想到你这臭小子突然出现在老道这里,一不留神还收了你做了徒弟,这一耽搁就是七年了,为师我是答应要好好教你十年,把‘龙虎还虚功’原原本本地全部教给你的,可是天不遂人愿,那件事已经迫在眉睫,老道再不去处理可要出大纰漏了,我就不和你道别了,唉,自从收了你这臭小子,老道我就变得心软无比,怕见到你又舍不得走了......” 李汨离开拜将台,施展轻功,赶了半天的路,略感疲惫,便停下来稍息片刻,他从包裹中取出干粮准备食用,却看见了龙虎真人留给自己的信笺,他边嚼着干粮边轻轻念了起来,当他念到“舍不得走了”时,眼中润润的,口中轻轻道:“师父,徒儿我也是舍不得的。”他知道师父对自己情感以及通天彻地的本领,不知道什么事情能让他匆匆而走不辞而别,此事绝对是非同小可之极,想到这里,李汨禁不止又担心起来,咬了一口干粮,却不怎么嚼的动,于是就含在嘴里,拿着信笺又看了起来。 “嘿嘿,臭小子现在一定生气吧,为师就喜欢看你生气的样子,年纪不大,整天装个少年老成的模样,倒显得老道我幼稚的很,嘻嘻!臭小子记好了,老道我这一身的功夫,什么‘龙虎还虚功’,什么‘鹤逍遥’,还有什么‘天通音’等等,都来自为师我偶然得到的一本奇书----《太虚经》!这‘太虚经’神奇奥妙,我也只是领悟了一些皮毛而已,我离开的这些日子里,你把这本书好好看看,背熟了就把它毁了,切记!还有,当时我得到‘太虚经’时,同时还得到一把长笛,名为‘蝶舞’,‘太虚经’末尾处有此笛的简介和一首‘牵神化引曲’曲目,我不懂乐调,此笛自然是传给你了,曲子你自个练熟了,将来或许有大用!曲子练熟后,你就下山去吧,你父亲母亲肯定很是想念你,虽说你功夫还未完全练到家,但老道的‘龙虎还虚功’可不是闹着玩的,放眼天下,我倒要看看,谁能够打败我的乖徒儿?” 李汨看到这里,合上了信笺,想到信中龙虎真人一会儿“乖徒儿”一会儿“臭小子”地称呼自己,不由记起了当初随父亲上山求见师父的往事,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他又轻轻道:“师父你说话颠三倒四,这么大年纪还老不正经,等下次再见到你时,我还要扯你的胡子!”说完,把手中干粮全部塞入口中,使劲嚼了几下,也不管有没有嚼碎,咕嘟一声,尽数咽了下去。 李汨对师父极为不舍,但对父母更是眷念,离京城越近,思恋之情越盛,一路之上再不耽搁。这一日天色已晚,李汨暗估此地离京城已是不远,却遥遥看见一座庙,走的近了,才发现此庙虽高大宽阔,但甚为破旧,连大门都缺了一半,看来没有僧侣香火已久,但庙中隐隐有火光闪出,竟似已有人捷足先登了。 李汨艺高人胆大,虽是惊奇,倒也并不惧怕,他从破门处闪身而入,还未来得及细细打量,就有一股浓郁的烤肉香味扑鼻而来,李汨这几日着急赶路,仅以干粮充饥,这烤肉之味飘来,实在不啻于久旱甘雨,口中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而他的肚子,更是不争气的“叽里咕噜”的叫了起来。他定睛一看,却是大堂中央处坐着一个身穿华彩罗衣的男子,手持一根长长的木棍,木棍的另一边串着一只洗拔干净的肥大野鸡,正在一堆篝火上炙烤。 华彩罗衣男子万没想到如此夜深人静之际、荒郊野外之所,居然还有人突如其来,而瞧他的身法,赫然是一个少有的高手,华彩罗衣男子仿佛想到了某事,看着李汨一阵出神,手一松,手中木棒连着已经烤了八九分熟的肥大野鸡,向着地面坠去。 李汨身形一动,已经出现在华彩罗衣男子面前,左手一伸,抓住了木棒的中间部分,又把手一抬,木棒已经塞回了华彩罗衣男子手中。李汨歉声道:“是我惊到了兄台,还请原谅则个。” 华彩罗衣男子缓过神来,但眼中惊惧之色更甚,站起身来,慢慢说道:“阁下武功好高,在下佩服,只是缘何做了那姓赵的狗贼的爪牙?” 李汨听他声音清亮高亢,但似乎颇为惧怕自己,不由得暗暗称奇,闻他所言,方才稍稍明白,他虽不知华彩罗衣男子所说的“姓赵的狗贼”是谁,但想来必定是这江湖上的一方豪强,而眼前的华彩罗衣男子,肯定误会他是“姓赵的狗贼”派来的手下,他刚刚从一段江湖纷争中解脱出来,不知为何,竟然对江湖中的事产生了莫名的厌恶之情,他归心似箭,实在不想再插足于任何江湖纷争之中。 李汨不答话,自个寻得一处角落坐了下来,抬起头打量了一番破庙情况,庙正中乃是一破损不全的神龛,神龛里一座神像,神像颇为破旧,看不出当初模样。李汨细细看了一圈,转过头来正好与华彩罗衣男子目光相遇,而华彩罗衣男子仍然保持着方才的姿态,眼含戒备。李汨好气又好笑,只得答道:“我说大哥,我只是过路的,什么姓赵的姓钱的统统与我无关,你吃你的烤鸡,我歇歇脚就走。” 华彩罗衣男子大声说道:“我江次倩堂堂七尺男儿,所怕何来,你若真是姓赵的狗贼派来的,就给我个痛快,你武功远在我之上,我决计不会反抗。” 李汨见他话说的漂亮,但双腿已经向庙门处弯曲,身子也微微倾了过去,正是要夺门而出的模样,心道这人真是怕死虚伪的很,他也不戳穿,轻轻笑道:“江兄视死如归,在下佩服,既然如此,不如你我二人坐下来,好好享用江兄手中的美味如何?” 华彩罗衣男子老脸一红,缓缓收回了双腿,看了一眼手中的烤鸡,野鸡虽已不直接在火上烤,但在火边烘熨,却已经完全成熟,露珠般的油脂,顺着鸡腿鸡爪流下,滴在地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华彩罗衣男子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少侠见笑了,我被人追杀,一路狼狈逃至此地,少侠不请自来,身法惊人,我自然认为少侠是大仇家派来的......” 李汨把手一摆,打断了华彩罗衣男子说话,道:“行啦行啦,快点吃鸡啦,再不吃,肥油就流尽也。” 华彩罗衣男子终于放下心来,哈哈大笑,道:“少侠真是爽直之人!”说完,把烤鸡从木棒上抽下,整只递了过来。李汨也不迟疑,伸手接过,撕下一只鸡腿,又还了回去。华彩罗衣男子看着李汨大快朵颐,狠狠地啃着鸡腿,眼中惧疑之色渐去,缓缓撕下一丝鸡肉,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李汨一只鸡腿很快吃完,却连味道都未尝出,拿着手中无肉的骨头,一时还舍不得扔。华彩罗衣男子见状,赶忙把烧鸡撕下一半,递给李汨,李汨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埋头苦啃。 看着一地的碎骨,李汨才感到一丝的不好意思,他突然记起师父龙虎真人说过的一句话来,龙虎真人荤酒不戒,每次狼吞虎咽吃完后,都会正襟危坐,摸摸长长的胡须道:“老道我失态了,饿肚子才是我最大的敌人。”李汨想到龙虎真人嘴角油汪汪泛着光芒的“德性”,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华彩罗衣男子见李汨风卷残云般把半只鸡吃完,随后更是大笑起来,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少年相貌堂堂、武功高明,一看便知是来自名门大派,怎会是如此吃相,不过此子绝对是友非敌,否则怎敢吃下自己烤炙的食物?他想到自己的江湖名声,一般人对自己唯恐避之不及,而李汨对自己毫无戒心,至此他对李汨已经完全放下心来。 李汨笑道:“我现才明白,这饥饿实是难耐,师父的话有道理之极。” 华彩罗衣男子陪笑道:“不知道少侠的师父是何方高人?” 李汨正要说出龙虎真人的大名,随即收住,他又仔细的看了华彩罗衣男子几眼,心道这人瞧起来魁梧伟岸、气派不凡,言语虽然普通,但却有着令人信服的魅力,自己与他莫不相识,居然差点脱口而出自己的师承,若不是之前此人怕死虚伪的表现,自己肯定对其心不设防。 李汨转念一想,道:“我师父乃是方外之人,他不喜我四处宣扬其名,还请江兄莫怪。” 华彩罗衣男子忙道:“无妨无妨,世外高人尽皆如此,江某明白。哦,对了,方才一时忘了,我这里还有美酒一坛,我千里逃奔,来不及品尝,但也未舍得丢弃,不若我们现在席地而坐,畅饮美酒如何?” 第十五章 四凶二奇 李汨先是大喜,随即又摆手道:“江兄只管自饮,我着急赶路,坐坐就走了。” 华彩罗衣男子是何等眼色,马上劝道:“此酒人间少有,不尝尝实在是一大憾事,少侠浅尝辄止便可,不会耽误少侠赶路。” 李汨脸露难色,缓缓坐下,看了华彩罗衣男子说道:“江兄不必称呼我为少侠,真不自在,我姓李名汨,你直呼我名就行了,来,来一杯吧......” 华彩罗衣男子满脸堆笑,大声道:“好的李兄弟,我叫江齐,次倩是我的字,你也叫我江齐就行。”他边说边从身边的一个木箱中拿出一个坛子来。 李汨这才注意到华彩罗衣男子身边的木箱,此箱倒也不大,箱体用棕色熊皮牢牢包紧,周边嵌钉了黄色铜钉,颇为精致。箱子打开,未闻到酒味,却有一股浓浓的草药香味弥漫开来,李汨奇道:“江......齐兄,你受伤了么?为何药香如此浓郁?” 华彩罗衣男子江齐讪讪一笑,道:“李兄弟见笑了,非是我有伤在身,此乃老兄我吃饭的家伙,我的本事都在这箱子里头。” 李汨噢了一声,道:“江兄竟有如此本事,想不到,来,我敬你一杯。”说完,拿过地上的酒坛,拍开泥封,异香窜出,整个破庙都是酒香味。李汨大赞一声:“好酒!江兄可曾带有酒杯。”说来也奇,他本是性格内向之人,但遇到喝酒,竟变得豪爽起来。 江齐忙道:“都怪我,都怪我,忘了给李兄弟斟酒。”他在药箱中一阵摸索,却拿出来两只精巧的银碗,又道:“我出走匆忙,精美的酒器未来得及携带,这银碗名曰‘真目盂’,正好有一对,是我验毒所用,李兄弟可嫌弃?” 李汨拿过来一只真目盂,先给江齐满上一杯,自己也倒了一杯大半,端起来说了一声:“请!”说完大大的喝了一口,他以饿肚吃了大半只肥美野鸡,正感到油腻的很,现在美酒下肚,当真是体泰神舒,胃里暖洋洋的极为惬意,对江齐的好感不由的又增添了几分,而江齐对他也是刻意讨好,频频敬酒,李汨虽然每口不大,但不一会儿,大半碗酒也就喝的差不多了。 江齐单手抱起酒坛,正要给李汨倒酒,李汨把手一挥,将真目盂收到袖中,另一只手连连摆动,口中急说“不喝了......不喝了......”江齐劝道:“李兄弟乃是习武之人,内力高强,就算是喝下一坛也决计不会醉的,这美酒开了封若是不喝完,过了今日便会香味大减,那岂不是暴殄天物,来来来,再满上一杯。” 李汨想想也是,喝就喝吧,大不了到时运内力逼出酒气,再加上这酒确实美味,而江齐在一边不停规劝,便又把真目盂摆了出来。江齐大喜,迅速倒满,又拿起自己的真目盂一饮而尽,随即又给自己斟满,李汨少年人脸皮薄,哪里好意思不喝,也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喝完,他平时不常饮酒,无甚酒量,眼眶慢慢的红了一圈,脑中微迷,话便多了起来。 李汨又饮了一大口,忽然问道:“江兄所说的‘姓赵的’到底是何人,他为何追杀与你?” 江齐似是早就等着李汨有此一问,不假思索道:“李兄弟莫怪,哥哥刚才乃是故意试探于你,其实那狗贼不姓赵,他姓刘,其它的事情兄弟不要再问了,防止引火烧身,给兄弟带来大麻烦。” 李汨心想这江次倩还真是心眼多得很,但他也不以为意,说道:“听江兄语气,此人来历非同小可,说来听听,说不定小弟我能化解一二呢?”他年少热肠,今日肯主动吃喝了江齐的烧鸡美酒,其实就是存了帮忙的心思。他暗忖自己的父母家族在朝廷中均颇有份量,而师父龙虎真人在江湖上更是大大的有名,不管是何种恩怨纠纷,应该都可以助其一臂之力?这江齐看起来非是歹人,与自己也颇能聊得来,今日既然被自己遇到,就想想办法其他解决了便是。 江齐眼中一亮,随即暗淡下来,他想了一想,才慢慢说道:“姓刘的身份过于惊人,势力通天,我这次是在劫难逃了,来,李兄弟,再陪哥哥喝一杯,说不定明年的今日,就是......” “就是你江大嘴的忌日了,还有什么说不定的!”话音未落,从破门处走进来一男一女两个人,都做江湖中人打扮,但衣饰颇为华丽,男的左腿处空空荡荡,住着单柺,方才的话正是他所说;女子未到不惑年岁,颜貌俏丽,但满脸寒霜,右手搀扶着残腿男子。 江齐脸色苍白,但借着酒劲壮胆,倒没有刚才见到李汨时惧怕,他惨笑道:“赵王帐下六大高手‘四凶二奇’名震燕赵,今日‘二奇’居然联袂而来,姓刘的果然看的起我,来来来,还有半坛酒,大伙儿一起把它干了!” 残腿男子淡淡说道:“贱梼杌,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谁不知道四凶里面只有你不学无术,整日招摇撞骗,如此也就罢了,你讨得太子欢心,居然蛊惑他与你一起共宿主公的孪生宠妃,事情败露以后,主公深明大义,忍痛割爱,将宠妃姐妹分赐给你与太子各一人,哪知此举反而助长了你的气焰,上月里你居然做下大逆不道之事,实在是天理不容。我天残神君虽然杀人如麻,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羞与你为伍!” 一旁的女子一阵冷笑,道:“郎君,无需与此人多言,直接杀了便是。”她容貌俏丽,没想到嗓音却沙哑低沉,犹如枝叶在婆娑摩擦,颇为难听刺耳。 天残神君还未回答,江齐就苦笑道:“敢问贤伉俪,我与刘丹之事二位可曾亲眼所见?玉毒娘子,你也是使毒的大行家,以我的手段,若是要无声无息地害了太子,又有何难?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江次倩不想解释,你们要杀就来吧。” 天残神君奇道:“没想到江大嘴转了性,贱梼杌何时这么有骨气了?” 玉毒娘子冷冷道:“郎君,我二人与他共事多年,他的脾性你还不知?他反其道而行之,用激将法想使我二人不得先行动手,我偏不让他如愿。”她说完,松开天残神君,纵身跃了过来,缩指成爪,爪风极为凌厉,刮肤生痛。 江齐似乎毫不放在心上,仰起脖子,端起真目盂送至嘴边,竟似要再最后品尝一次这世间少有的美酒。 玉毒娘子银牙紧咬,利爪直直抓向江齐咽喉,她对江齐了如指掌,江齐医术见长,毒功次之,若比拼内外功夫,可能在自己手上走不过二十招,自己这一爪,他若不闪不避,不出意外当可毙其于瞬息之间。眼见就要抓实,玉毒娘子忽然感到手中滑腻一片,定睛一看,不知何故自己手中竟然多出了小半只烤鸡,她内力还未能收放自如,烧鸡入手,仿佛触动了蓄势已久的机关,只听得“噗”一声,烤鸡炸裂开来,鸡骨鸡肉四处乱飞,溅的自己和江齐满脸满身都是,她惊惧之下,连退数步,忽觉腰间微痛,回过头,发现是天残神君横着伸出手中拐杖,把自己抵住。 天残神君也是脸色大变,虽说旁观者清,但到底是何人把烤鸡塞入玉毒娘子手中,他也没有看清楚,但烤鸡炸开后,稀碎的骨肉乱飞,江齐和玉毒娘子猝不及防,溅的满身满脸,模样极为狼狈,而端坐在江齐对面的少年,此时竟做出惊人之举,只见他也不躲闪,右手连连挥舞,骨肉之雨过去以后,他身上连一滴油渍都未沾上,这等灵妙的功夫,天残神君走动江湖数十年,从未有见。他收回拐杖,慢慢踱近,脸色尤为沉重,如临大敌,微微躬身说道:“看少侠的身手,暗器功夫肯定极为了得,敢问这位少侠是巴蜀唐门的哪位杰出弟子?贵派的少年第一高手唐姑抗曾与太子殿下欢聚义会,我等也均在旁作陪,我与唐姑抗少侠颇为相得,还请少侠千万莫插手赵王府内家事。” 李汨正想否认,忽然灵机一动,说道:“我是唐门六爷一脉的,我叫唐姑镜,今天恰巧路过此地,江老兄请我喝酒吃鸡,他为人豪爽大方,你们怎么可以如此无礼?”他说完了,心里偷偷祷告:“唐大哥,小弟对不住了,我借你的名头用用,你不要生气啊!”他本来想袖手旁观,但眼见江齐马上就要被抓破喉咙,关键时刻还是忍不住出了手,他听天残神君二人说到江齐的事情,心里也在半信半疑,他虽然毫无江湖经验,但却是聪明绝顶之人,这次留了个心眼,人虽救下,但也没有与对方撕破脸面,留下回旋余地。 天残神君听李汨承认是唐门中人,暗暗松了口气,道:“少侠有所不知,这江齐乃是赵王帐下宠臣,但生性淫贱好事,巧舌如簧,极喜搬弄是非,您千万不可受其蒙骗!” 李汨不言,向着江齐细细打探,只见他道貌岸然,光彩内涵,实不似无道行之人,但天残神君说的确确凿凿,也不像是骗人之语,一时之间感到甚是头痛。 第十六章 饕餮老大 江齐看到李汨看着自己一言不发,眼神中颇有怀疑之色,心里微微发毛,心念一动,忽地站了起来。他身材高大,与残疾的天残神君站在一起,立时有了比照,二人的形象风采相较,宛若草鸡与凤凰。江齐心机很深,他知道自己与‘二奇’的武功相去甚远,李汨这个少年高手若是不出手,自己生机渺茫,他揣摩人心的本事颇为了得,几杯酒下肚,便把李汨的品性摸得个大概,既然被强敌追上,无处可逃,索性就赌上一赌,只要李汨一出手,自己的小命就算是保住了,但看李汨的神情,似乎对自己起了疑心,急忙说道:“多谢李...哦...这个唐兄弟援手,万事需眼见为实,那赵王刘彭祖阴险狡诈,而其太子刘丹,更是无耻之极,我妹妹天姿国色,竟然嫁给了这样的畜牲!刘彭祖私通其五兄江都王刘非的宠妃淖姬,此事干系重大,刘丹生怕事发后累及自己,竟然命我妹妹献身与刘彭祖,我妹妹不堪受辱欲要自尽,被我救下,我本来想毒杀了这个畜牲,但我父母兄弟都在赵国,刘丹一死,我全家将会死无葬身之地。至于后来赵国境内发生的一系列事端,嘿嘿,确实是我搞出来的,我就是要让这赵王父子丑行毕露,名臭天下。” “真是厚颜无耻之极!赵王待你如上宾,太子与你同榻而眠亲密无间,你居然如此陷害他父子,真是不亏了你的外号‘贱梼杌’!”天残神君目裂牙龇,怒极说道:“三郡主、七郡主一向端庄贤淑,你居然给太子下药,坏了她们的名节,而后大肆宣扬,称太子与姐妹通奸,毁赵王一家的名誉,天底下还能有比这更伤天害理的事情么?” 江齐哈哈大笑,良久才道:“真是条忠心的狗啊,刘丹荒淫怪诞,做了苟且之事偏要赖在我的头上;刘彭祖阴毒刻薄,赵国的国相只要上任便被其暗害,赵国的两千石官员从没有谁能任满两年,赵国已经成为了他父子二人的天下了,这些你们这些狗都看不到?你们都瞎了么?” 天残神君被骂的哑口无言,一时根本无法辩驳,玉毒娘子已经恢复过来,见状道:“郎君,此人极其善辩,休与他做口舌之争了,我们连手,了结了他吧!”天残神君犹豫不决,眼睛一直看向李汨,而玉毒娘子岁不曾见到李汨接下骨肉之雨的惊人身手,但也知道唐门的人不好惹,接着对李汨说道:“我说这位唐少侠,你们唐门派了高手大老远过来觐见太子,就是想赵王能帮你们在金大人面前美言几句,这江齐是赵王最恨之人,你千万不要强出头,坏了你们唐门的大事,我们完成任务过后,回去必然会向太子和赵王如实禀报。”她这一番话,威逼利诱,自以为李汨听了绝不会再出手。 李汨看看双方,思索了片刻,道:“这事可能还有误会,你们可否随我一起赶往京城,由朝廷派人调查审理,岂不是万无一失?” 江齐听罢,大喜道:“诺!”而天残神君和玉毒娘子脸色铁青,齐齐大叫:“万万不可!” 李汨奇道:“陛下英明神武,他定会交由尚书部还大伙一个清白,有何不可?” 玉毒娘子气道:“小娃儿纠缠不清,郎君,我们怕他何来,动手吧。” 天残郎君奇道:“你们唐门何时这么相信朝廷了?唐少侠,我劝你回去问问你们唐门的长辈,今日千万不要多管闲事......” “天残玉毒,你们怎么如此无能?一个武功低微的贱梼杌到现在还未拿下?” “饕餮......老大!”天残郎君和玉毒娘子同时大呼,脸上先是露出喜色,但喜色中竟有着一丝的畏惧之意。 “嘭!”一声巨响,破庙剩下的一扇大门四分五裂,木屑乱飞,两个人影慢慢在庙门处显露出来,其中一人身材极其魁梧,李汨和江齐都属于高大之人,但与此人比起来,就像是小孩子一般。不过说来也奇,此人如此不同凡响,但李汨的注意力却一直在此人身边站着一个青年男子身上,这男子身材瘦弱,就这样低眉静静地站着。 魁梧男子呵斥一声后,一掌震飞庙门,大步走了进来,李汨这才看清,魁梧男子面似锅盔,眼似铜铃,一张血盆大口颇为吓人。魁梧男子从进门后,大眼睛就盯在江齐身上,一直未离开,过的良久,忽然张开大口说道:“贱老三,我只给你说三句话的机会,超过一句,我就吃掉你身上的一个零件。” 江齐脸色变得苍白无比,苦笑道:“老大你下次还是吃饱了出门好一点。” “第一句!”魁梧男子面无表情,冷冷说道。 江齐连笑都笑不出了,道:“刘彭祖父子狼子野心,老大你最好早点离开......” “第二句!”魁梧男子嘴巴都未张开吗,声音从鼻孔里哼了出来。 江齐颓然坐下,口中念念道:“四凶二奇,饕餮为首;鲸吞天地,贪食人间。老大,在你的鲸吞功面前,我的武功根本不值一提,你们几个对我用毒的手段都了如指掌,看来今日我真的在劫难逃了,我江次倩认栽了。” 魁梧男子道:“你一下子说这么多,我就算你一句半好了,超过了半句,你就把你的左手斩断扔过来吧!” 玉毒娘子幸灾乐祸道:“贱梼杌你还是自己砍下来吧,不然老大生气,一把扯下来,会痛苦的多,你医术了得,还可先用点迷麻之药......” 江齐微一犹豫,魁梧男子就勃然大怒,大喝一声道:“连我的话都不听,老三你的胆子果然越来越大了,是不是要我把你的狗胆挖出来尝尝?” “老大,贱梼杌不足挂齿,可是这里有一个唐门的少侠,强自为贱梼杌出头,现下主公正好和唐门商谈结盟之事,我夫妇二人怕伤了和气,所以一直隐忍未出手。”说话的正是天残郎君。 “噢?还有此事?”魁梧男子大眼扫过来,目光灼灼,盯在李汨身上,他看不出李汨的深浅,不敢冒然出手,嗡声道:“小娃儿不知天高地厚,就算你唐门老祖到场、五爷齐至,也不敢与赵王作对,识相的先呆在一边,待我办完正事再来与你算账。” 李汨非是争强好胜之人,魁梧汉子若是好言相告,他必不会再去管一方诸侯的府中家事,但这魁梧汉子说话如此跋扈,心中难免生气,他学着唐姑镜的语气说道:“唐门与赵王结盟,我等小辈并不知情,也不知是真是假,我岂能就凭你只言片语就信了你?而我只见到你们几个嚣张狂妄,你,你居然还要生啖人肉,简直是毫无人性,此地离京师不远,天子脚下,还敢如此藐视王法,这闲事,我是管定了。” 魁梧男子满脸的不可思议之色,连说三声:“好......好......好!”又道:“前不久唐门来了个叫唐姑抗的,称自己是唐门年青弟子第一高手,太子设宴招待时我听得出,你唐门正有大事相求与赵王,你可确信你现下所做之事?。” 李汨反身坐下,把真目盂放在唇边细细慢饮,竟再不理睬魁梧男子,魁梧男子怒不可遏,正待自己扑上,哪知天残郎君早已拐杖一点,如离弦之箭直射过去,他右腿残缺,却以拐杖为支点,左腿在空中横着踢出,腿法极快,虚虚实实,一瞬间竟已踢出三腿,分袭李汨的上中下三路。 第十七章 奔雷鲸吞 魁梧男子停下来暗暗点头,心道:天残的腿法越来越凌厉了,看来我以前是小瞧了他了。哪知与他同来的年青男子嘴里轻轻说道:“多余!”说话间眼都未睁。魁梧男子一阵愕然,这年青男子他也不认识。江齐知道太多赵王府的秘密,赵王和太子对他势在必得,所以先是派出赵王府六大高手中的“二奇”一路追杀,自己是赵王府第一高手,又是“四凶二奇”的首领,平常一直坐镇赵王府,护得王府周全,但这次赵王仍然将自己派出来,由此可见对江齐的重视。在临行前,太子亲自带了这个年青男子过来,郑重其事的告诉他,此人来历神秘,一路之上要好生对待,不可意气用事,遇到大事要听年青男子的吩咐。魁梧男子表面唯唯诺诺,但心里极不以为然,暗忖这小子估计是来自高官贵族之家,江齐武功不高但事关重大,抓到他是大功一件,这小子就是来“混军功”来的。一离开赵王府,魁梧男子就以时间紧迫为由,施展独门轻功疾驰,哪知那小子不紧不慢的,几百里下来,居然没有丝毫落后,魁梧男子惊讶,心道这小子有点邪门,不过可能也就是轻功好点罢了。 年青男子能够跟上没有丝毫落下,可不是容易的事情,要知道这魁梧男子来历可不简单,他在燕赵之地实在是大大的有名,他叫做烈奔雷,原本是盘踞在驼梁山数百山贼的头领,他在一次打猎时无意在深山中发现了一处深深的水潭,而被追猎的野兔落入谭中竟忽然被水中巨兽一口吞下,他和随从的山贼只看到一条大大黑影,却无人看清是何种怪物,烈奔雷想探个究竟,命人回去唤了数百个山贼拿着盛水之物而来,群贼舀了七天七夜,水干了以后,在潭底发现了一条青色大鱼,而谭中其它鱼虾类生物一条也无,估计已全被这条青色大鱼所食,烈奔雷得意非凡,和众贼一起将青色大鱼开膛破肚,准备分而食之,谁知青色大鱼腹内空空,所有食物骸骨无一丝残留,更为神奇的是,青色大鱼的内脏也不翼而飞,似乎也被它自己消化殆尽了,从严格意义上说,此鱼早已是一条死鱼。众贼虽然惊奇,但一贯杀人如麻、茹毛饮血的他们岂会被一条死鱼吓到,众人嘻嘻哈哈地砍柴烧火,架起锅来,把鱼分成了数百块,或煮或烤,鱼汤极其鲜美,鱼肉无细芒、入口即化,群贼皆叹这辈子都未吃过如此美味,个个喝的酩酊大醉。不知过了多久,烈奔雷觉的有东西在啃食自己,一下子惊醒,才发现是一个山贼在疯狂撕咬他的胸口,而水潭边上,数不清的山贼在互相撕咬,他自己胸口已经是血肉模糊一片,但奇怪的是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烈奔雷闻到血腥之味,脑中轰的一下差点失去对精神的控制,对血肉产生了强烈的吞食之欲,他急运内功,守住灵台清明,一腿踢飞扑在他身上的山贼,舌绽春雷,大喝道:“要命的快些住手!”群贼充耳不闻,继续互相抓挠抱摔,每个人的手指和嘴边,全部是鲜血淋漓。烈奔雷不忍再目睹这人间惨剧,牙关紧咬,一掌一个,把所有山贼全部打入深谭摔死,他看着满潭的尸体,感觉不到一点恶心之意,只想跳入潭中啃咬,他知道自己的内力已经慢慢地压制不住这可怕的冲动,急忙转身狂奔,回到山寨里,用绳索在自己身上绕了无数圈,捆了个严严实实,而后便失去了知觉。 烈奔雷挣扎嚎叫了一日一夜,终于恢复清醒,又花尽九牛二虎之力,抽丝剥茧一般在岩石上磨断绳索,走到镜前一照,发现自己形象大变,几乎已经认不出自己,只见镜中之人眼珠突出,满脸的皮肤坑坑洼洼,极为可怖,烈奔雷虽然感到些许不甘,但毕竟侥幸捡回了性命,然而他一运功,体内内力滚滚,竟似蕴含着无穷的力量,烈奔雷大喜,知道自己因祸得福,遇到了天大的机遇,急忙坐下吐气纳息,他原本就内力颇强,这次借助神秘的力量,一举突破到了江湖一流高手境地,他暗想自己的内力来源于那条神秘的青色大鱼,便给自己新得的功夫取名为“鲸吞功”。内功大成后,烈奔雷一把火烧了山寨,下山投奔了势力庞大的赵王刘彭祖,忠心耿耿为赵王效力,这些年做下了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陆续收服了燕赵的巨盗“司徒冥”,女游侠“魔姬恪”、“天残玉毒夫妇”等人,他们和赵太子的大舅爷江齐一起,横扫燕赵武林,闯下了偌大的名声,燕赵江湖中人对他们六人又敬又怕,给他们取了“四凶二奇”的称号,四凶以“贪饕餮”烈奔雷为首,接下来分别为老二“浑混沌”司徒冥、老三“贱梼杌”江齐、老四“媚穷奇”魔姬恪,而“二奇”便是天残郎君、玉毒娘子夫妇了。 贪饕餮烈奔雷听到旁边的年青男子说出“多余”两字,心里暗道“这小子真是没有见识”,但脸上横肉一抖,极力做出恭敬的姿态,说道:“不知常公子何以有此言?” 常公子把眼睛闭上,幽幽说道:“看着!” 烈奔雷悻悻地转过头,看向相斗的二人,说时迟那时快,天残神君自认为势在必得的一腿,也不见李汨如何闪避,但就是落了空,李汨已经站了起来,他笑了笑,举起真目盂道:“兄台刚才还很是客气,怎么一下子凶巴巴的?来来来,喝杯酒消消气。” 天残郎君的“天残霸腿九式”踢出第一式,被李汨躲过,感觉空落落的好不难受,他不答话,身子在拐杖上旋转了半圈,脚尖收回又迅速弹出,犹如利刃般刺向李汨的腰间章门穴。 李汨叹一口气,收回真目盂,微微侧身避开,而天残郎君不依不饶,左腿向上急撩,竟是踢向李汨的下阴。李汨终于动了真怒,他虽是修习的道家功夫,但龙虎真人从未让他凡事避让,他一再隐忍大多是他自己的性情所决定,然而李家之人全部都是至情至性,他的血性一旦被激发,便绝不会再客气,那沈一傲、唐姑镜等高手被秋风扫落叶般击败便是明证。 天残郎君霸腿九式踢完八式,连李汨的衣角都未沾到,不禁气急败坏,大喝一声道:“霸腿无归式”,说着把拐杖向李汨掷了过来,紧接着便和身扑上,双手不停击向地面,身子滚爬翻腾不休,而左腿从身下令人意想不到的角度忽然踢了出来,一击不中马上收回,换个角度又继续踢出。他这第九式乃是破釜沉舟的招数,若是踢不中,将再也没有进攻的能力。只可惜他对面的不是真正的唐姑镜,而是“龙虎还虚功”“鹤逍遥”均已小成的李汨,更何况李汨的家传身法也极为神奇,就连龙虎真人想要抓住李汨都不容易,何况只是江湖二流高手的天残郎君呢? 常公子又哼了一声,道:“白费!”烈奔雷已经见怪不怪,懒得理他,眼睛死死盯着相斗二人,知道胜负马上就要见分晓。 天残郎君身子翻转越来越慢,出腿也逐渐变缓,李汨始终如闲庭信步,眼见得天残郎君招数使老,自己此时出招,随手就可以击败此人,李汨正准备出手点了天残郎君的穴道,忽然闻到一股异香,耳边同时响起了江齐的声音:“小心毒药!”李汨立时屏住呼吸,运起龙虎还虚功,脑中微微一晕便恢复清明,他灵机一动,装作到怀中一阵摸索寻找解药,却只见玉毒娘子已经捡起地上的拐杖递给了天残郎君,自己拿出一根短短的毒龙刺,和天残郎君双双杀了过来。 李汨脖子一扬,装作吃下解药,哈哈笑道:“敢在我唐门弟子面前使毒,我也让你们见见我的手段吧!”他弯下腰来,脚尖一点,如燕子抄水般从地面掠过,手中已经抄起了一把烤鸡碎骨,运起龙虎真气,用“漫天花雨”的手法甩出。 烈奔雷没有想到这年轻的唐门弟子如此了得,暗暗觉得就算是上次见到的号称唐门年轻一辈第一高手的唐姑抗,也及不上眼前这个家伙,眼见“二奇”遇险,他正准备大步踏上,准备接下这满天的“暗器”。哪知身边人影闪过,一人速度快的不可思议,狸猫般窜至天残玉毒夫妇身前,只把衣袖轻轻一挥,所有“暗器”都消失不见,犹如没有发出来过。烈奔雷惊讶地站在原地,幸亏他是经历过大风浪之人,定了定神就赞到:“常公子好身手!” 常公子还是眼眉低垂的模样,只是终于开口说了句长长的话,只听他道:“饕餮,你先去擒了梼杌,二奇站在门口,不许任何人进出,这个假冒的唐门弟子,由我来对付。” 第十八章 情碧不返 天残玉毒夫妇躲过大难,看向烈奔雷,烈奔雷骂道:“还等什么,听常公子的。”说完他就大踏步向江齐走去,边走边说:“老三你胆敢反抗一下,我就吃掉你身上一块肉......” 李汨看着常公子,竟看不出这个比自己还年轻的家伙的深浅,这是自己下山以来的第一次,自己遇到所有高手,都远远的不如此人,甚至那神秘莫测的黄袍美少年,功夫比起眼前的“常公子”来也有所不及,他不敢大意,默运玄功,凝神对敌。 常公子本来头微微低着,这时慢慢的抬起来,眼睛也稍稍睁开了一线,他打量了李汨半晌,忽然一笑,如春花盛开,说道:“你功夫这么好,为什么要冒充唐门那些阴森森的家伙?嗯,你长的这么好看,何必要说自己是那头猪的兄弟呢?嘻嘻!” 李汨愕然,竟无言可对,他本来想说:你是如何得知我是冒充的?但常公子接下来的话一说出来,他一下子顿在那里,再也问不出口。 常公子看到李汨窘迫的样子,更是开心,眼睛又睁开一些,道:“我叫常情碧,你叫啥名,说来听听,让我猜猜你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李汨哪里肯听他的,正待瞎胡说一气,忽然听到一声惨叫,转身一望,只见烈奔雷已经点住了江齐的大穴,他一把抓下江齐的臀部一大块皮肉,已经放到了嘴边。李汨身上一寒,忽又感到愤怒异常,他施展鹤逍遥,身子一晃不知怎么就到了烈奔雷跟前,并指如剑,迅疾无比地点向烈奔雷。然而他快,常公子也不慢,他也不知怎地也窜了过来,学着李汨将食指中指一并,电光火石间和李汨硬拼了一记。 二人感到手指剧痛,同时后退,手指轻轻颤抖,互相忌惮地看着对方,但同时眼中也都有着一丝的欣赏。常情碧的双眼已经完全睁开,他两只眼睛竟然大的出奇,似乎占据了脸部的一半,他满脸兴奋,右手五指全部伸出,但却未并拢,掌非掌、爪非爪,就像一柄破旧漏风的蒲扇,向着李汨似拍似点地击过来,招数极为奇特。 李汨的师父龙虎真人不以拳脚功夫见长,但武功到了他们那步境界,任何普通的招式都能够化腐朽为神奇,磅礴的真气过处,简单的一推一指,一挥一拍,都能显出莫大的威力来。李汨修习“龙虎还虚功”已有小成,他现在使的“大雪山神掌”虽不是龙虎真人的得意功夫,但也是柔中带刚,进守自如,与常情碧的怪招拼了个势均力敌,二人翻翻滚滚斗了数十招,谁也奈何不了谁。其实李汨是吃了江湖经验的亏,他甫出师门,初涉江湖,没有与人交手的经验,遇上武功远弱于自己的,自然是摧枯拉朽,势如破竹,但一旦遇到一流的高手,就算自己功法远胜,也难以转化为胜势。而常情碧却恰恰相反,他少年就开始行走江湖,江湖经验丰富,所以即使他年岁较之李汨要小,功力身法均有所不及,但依然能够与李汨斗的有来有往。 李汨首次遇到能让自己全力以赴之人,这乃是印证所学的良机,他技痒难当,想多练练拳脚,家门绝学倒不舍得使出,生怕一下子击倒了眼前的大眼少年。 他二人在此相斗,却看呆了烈奔雷、天残玉毒夫妇等人,连疼得龇牙咧嘴的江齐,也暂时忘记了疼痛。他们都是武学的行家,哪里还看不出这两个少年的厉害。尤其是烈奔雷,他内力虽强,但缺乏的正是李汨和常情碧的拳脚功夫,李汨的“大雪山神掌”虽不是龙虎真人的得意招数,但也是江湖上少有的绝学;而常情碧的怪招更是神妙无比,此招来源于他师父的一次妙然偶得,当时常情碧年龄尚幼,但鬼灵精怪、顽皮之极,他把师父的爱女欺负得哭了,却反咬一口说是师父爱女的各种不对,他师父心疼女儿,骂了一声:“小东西胡说八道,胆大包天,居然欺负起返儿来了,找打!”说完伸手就要打他的屁股,哪知常情碧滑溜得很,“嗖”地就窜了出去,他师父没有打中,愣了一下,正待发怒,转而大喜,高声道:“小东西,你的‘七色圣体’居然练成了?”常情碧躲得远远的道:“师父答应不打我,我就告诉你。”他师傅气极反笑,道:“哼,小东西你的功夫是我教的,就算你有‘七色圣体’,我也一样能打到你。”说着,依旧用五指成叉状,上下用“扫”字诀,左右用“劈”字决,中间用“刺”字决,仿佛每一下都打在空气中,寻常人若是见了,还以为他在练招,常情碧当然不会觉得如此,他知道师父的厉害手段,只要师傅一举起手来,他就立即向任意一方窜逃,不给他的师父规律可循,而他的“七色圣体”很是厉害,连他师父的内力都束之不住,他逃了一阵,却发现到处都是师父的手掌,最后逃无可逃,被逼到了墙角,“啪”的一下,他的屁股被打中,疼得他眼泪横流,正要大叫:师父饶命!哪知师父的爱女已奔了过来,一把抓住父亲的胳膊,嗔道:“爹爹,我和小常子闹着玩的,可别打坏了他,不然以后就没人和我玩了!”常情碧的师傅溺爱地看着爱女,摸摸她的头道:“谁要真的打他,我这些时日悟功颇有心得,正好融入到身法和招数中,刚才我已经把新悟的功夫使了一遍了,你们两个人看清了多少?小东西,你先打一遍我看看......” 常情碧的师傅看着自己的爱女认认真真的演示自己新创的武功,心里暗暗想道:“这功夫非掌也非爪,真是难以取名,对了,刚才小东西在胡说八道,就叫它‘胡八叉’好了,嗯,返儿差不多悟到了七成,虽说这种资质是已经很不错了,但她是在一旁观看,理应领悟的更多,可是常情碧这小东西真够厉害的呀,看他刚才的演练,在被我追打的情况下居然还能悟到九成,看来把七色神花给他是没错的了,只是黑心神果不知道要不要给他呢......” 烈奔雷如痴如醉地看着李汨与常情碧相斗,这两个人每一次出手,都能给自己带来一次领悟,每一次过招,都把自己带入到一个全新的境地。他凭借“鲸吞功”啸傲燕赵,一直以为天下英雄不过如此,哪知现在两个少年的武学已经远远超越了他的认知,想到自己那些狂妄恣意的日子,不由得冷汗迭下,羞愧难当。 常情碧的怪招“胡八叉”,五指伸出,可以拍、刺、劈、推,是集其师傅的掌法、指法和剑法等大成的一套招法,而他又拥有神奇的“七色圣体”,现在七八十招一过,他已经慢慢地占了上风。 李汨用“龙虎还虚功”使出“大雪山神掌”,配合“鹤逍遥”身法,几乎已经尽了全力,非但没有占到上风,拳脚居然慢慢地被对方压制,其实他若是战斗经验丰富,只需要凭借“鹤逍遥”身法与对方游斗,取胜虽然不易,但也绝不至于落了下风,“大雪山神掌”较之“胡八叉”逊了一筹不止,他见招拆招,以掌对掌,哪里还能占的了便宜?李汨心中焦急,正在犹豫是否要使出家传的绝技之时,忽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女孩声音道:“小常子,我听到你的声音了,你出来这么久了,该回家吃饭啦!”说话之人应该离此地颇远,但内力神奇,竟然把声音远远的送了过来,犹如在每个人的耳边说话一般。 常情碧虽说“胡八叉”的功夫使的得心应手,然而对手也强的出奇,只是稍稍处了下风,要想击败对手绝不容易,他“七色圣体”一练成,就被师父赶出来行走江湖,可以说遇到高手无数,但像李汨这样能够和自己斗个旗鼓相当的,还是首次,自己毫不保留施展师门绝技,竟然拿之不下,全力施为也只是在拳脚上占了点便宜而已,但只要微微一松懈,对方的掌力便犹如排山倒海而来,一有不慎,自己可能立时就要落败,常情碧心想:“这小子到底是何人门下,如此难缠,怎么就跟个铁核桃似的,啃又啃不动,一不小心还崩坏了牙,看来要想取胜,只有使出那一招了......”他正在犹豫是否要使出压箱底的绝技时,就听到了那清脆的声音传来,他听到“小常子”三个字,腿都吓得软了,竟忘了出招,而李汨也斗到酣处,来不及收手,“大雪山神掌”一掌印在了常情碧的右肩,常情碧怪叫一声倒飞出去,空中强自稳定身形,落地后倒也站的颇稳,他的脸上、手臂等外露皮肤先是变红,接着又极速变蓝,再紧接着呈紫色,变色速度极快,虽是一闪而过,但李汨等人都瞧得清清楚楚。 第十九章 长霞紫云 李汨灵光一动,忽而想起前日里在拜将台,唐姑镜讲过,曾经有个皮肤会变色的奇异少年挑战整个唐门弟子,当时唐姑镜提到这个少年的名字的,可惜自己没有在意,现在回想起来,确实叫做常情碧,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此人,怪不得他能认出自己是假冒的,原来他和唐门的弟子比拼过,若不是唐猪儿最后力挽狂澜,说不定唐门的“试毒大赛”的魁首要被这少年夺走了。李汨击中常情碧,暗叫一声惭愧,抱拳说道:“侥幸侥幸,常公子,我知道你是......”他话未说完,就听到常情碧大叫道:“哈哈,我知道你是谁的弟子了,可惜我的命里魔星来了,我得马上逃走,这一掌我记下啦,下次双倍还--给-----你--------”他在说到“还”时,就已经踏足到了门外,说到“给”和“你”字时,声音越来越小,显是去的远了。 一团红云呼地一下从庙门飞了进来,定身下来大家才看清原来是一个身穿红袍、脚踏红靴的小姑娘,小姑娘浓眉大眼,虽不是特别漂亮,但极为可爱、耐看,她把眼睛一瞪,竟然也和常情碧一样,一张脸仿佛只剩下了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了,只见她黑漆漆的眼珠子灵活地转了数圈,发现破庙内一个人也不认识,知道要找的常情碧已经逃走,大眼睛一闪,似乎就要有眼泪流下,红袍小姑娘恨恨地跺了一下脚,一转身又如一团红云般飞走了。她进来和离去的速度都快的不可思议,庙门口的天残玉毒夫妇都未来得及抬一下手。 庙内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李汨和烈奔雷的目光相遇,二人定了半晌,也不知是该动手还是不动手,烈奔雷尴尬一笑,硬着头皮说道:“这位少侠,想必你现在已经知晓,我等乃赵王府中的武士,这江齐乃是王府逃犯,还请少侠再也莫要插手。” 李汨知道,那赵王既是一方诸侯,那必是皇室宗亲,赵王的势力不是自己的家族能得罪的起的,而师父虽然江湖地位崇高,但王府无论如何都不会被一个江湖中人左右,更何况龙虎真人没有门派,背后没有势力,他的武功再高,也影响不到一个权势滔天的诸侯王,如果自己强行出头救下江齐,势必给家门带来巨祸,而自己若是不救,江齐被抓回去,必定没命。一时之间,李汨踌躇不决,难以做下决定。 烈奔雷江湖经验何等丰富,他看出李汨的犹豫,微微一笑道:“少侠放心,我保证将江齐完好无损地带回去,交由官员依法处理,你看如何?”说着,他还解开了江齐被封的穴位,把药箱拎了过来,对着江齐说道:“老三,自己拿点药把伤口敷了,不许多话,老规矩,说一句我就撕下你一块肉!” 江齐惨然一笑,俯下身去,打开药箱,他是医生,自然知道如何敷药止血。 烈奔雷生怕李汨反悔,再生事端,打算等江齐处理好伤口后马上离开破庙,连夜返回,此时已快到亥时,理应是夜深人静之时,然而空中竟隐隐传来兵刃相交的铁器声,而声音越来越响,似乎相斗的双方越来越近了。江齐眼中燃起一丝希望,暗暗地放慢了敷药的速度。 “什么人,不得进来!嗯?哼......”守在门口的天残郎君大声吆喝,哪知进来之人功力雄浑,天残郎君与他对了一掌,竟感到一阵气血翻涌,他闷哼一声,退了两步,侧身靠在了墙壁之上。玉毒娘子大惊,道:“郎君,你怎么了?”忙过去把他扶住。 烈奔雷眼中精光一闪,大声斥道:“大胆,你可知......咦?夏……,夏统领?” 这被称做“夏统领”之人满面钢须,手握一根粗大铜锏,显是内力深厚、膂力惊人之辈,他不知庙内是友是敌,进门时便全力防备,天残郎君出手拦阻,他一掌过去,毫不留力,他的内外功夫都远在天残郎君之上,一招之下,天残郎君便吃了大亏。夏统领闻声,向着烈奔雷看去,也是一愣,而后大喜道:“饕餮老大,原来是你,谢天谢地。” “狗贼,看你还往哪里走!”庙内火光一闪,又冲进来一个道人。这道人进了庙中,也不打话,把手中青钢剑一挺,直直地刺向夏统领,状若疯虎。 夏统领对这道人极为忌惮,把铜锏迎面一封,只听“铛”的一声,火花四溅,震的庙内众人耳膜生痛。这道人的青钢剑看来是一件宝物,非但自身完好无损,更是把铜锏削下来一小块来。道人见一击不中,拿剑便砍,叮叮当当之声不绝,夏统领虽然功力高强,又手持重兵器,却被一把青钢剑砍得连连后退。 李汨见到道人进来,大吃一惊,只因为这道人他是认识的,他不就是西岭雪山下长霞道观的观主紫云道长么?李汨随龙虎真人每次下山,紫云道长都前来拜见,而龙虎真人的无名观里的一切用度,也都是紫云道长亲自送来,李汨学武七年,除了龙虎真人,见得最多的就是这紫云道长了,却不知道那夏统领做了什么事,竟让一贯沉稳的紫云道长如此狂态?李汨暗叹一口气,他本想眼睛一闭,不再管任何闲事,尽快赶回京城,可是这紫云道长若是遇险,自己又焉能不理? 烈奔雷突然打了个哈哈,运起“鲸吞功”一吸,紫云道长感到青钢剑犹如陷入泥潭之中,一寸难进。夏统领本来拿着铜锏当做盾牌防守,现在见到烈奔雷相助自己,困住了紫云道长,喜道:“多谢饕餮老大!”把铜锏高举,呼地一下就砸了下来。烈奔雷本意只是想分开二人,没想到夏统领顺势就下了杀手,他与紫云道长正在相较内力,已无余力再做阻拦,只能大叫一声道:“不可,手下留情!”他这一出声,内力就散了,紫云道长极为了得,千钧一发之际抽出剑来,剑身在铜锏头上连点数下,铜锏顿时歪了方向,一声巨响,砸在了地上,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来。 紫云道长死里逃生,也微微怔了一下,他看了看夏、烈二人,咬咬牙道:“今日就算是拼了老道我这条命,也要杀了你这个狗贼!”说着,挺剑就上。夏统领一边格挡,一边叫道:“饕餮老大,你助我结果了这个道人,金大人面前,我一定替你美言。” 烈奔雷听到,不由意动,这“金大人”三个字对他颇有吸引力,他再一想,这个道人江湖地位再高,杀了也就杀了,难不成还有人敢来王府报仇?他心意已决,场面话也就无需交代,运起“鲸吞功”,向紫云道长袭来。紫云道长方才已经领教过烈奔雷的内功,知道此人内力很是强劲,而且具有一股奇特的吸力,被他缠上很难摆脱,这次便留了一个心眼,内力与烈奔雷一碰就回,他不敢硬拼,换成了小巧的游斗功夫。夏统领压力大减,终于可以肆意挥舞铜锏,他这一展开拿手的锏法,空中竟然隐隐有风雷之声,威力端的惊人。烈奔雷赞道:“夏大人的风雷锏法果然名不虚传,烈某佩服。”他徒有一身强劲的内力,却没有招式绝学,言语中不无有一丝的妒意。 李汨在方才紫云道长遇险时就差点出手,现在又见紫云道长在两大高手的夹攻下应接不暇,难以招架,自己再不出手,紫云道长势必凶多吉少,他稍微一想,运起师传的一门绝技“天通音”来,这“天通音”绝技练成后有两大好处,一则可以听到常人听不见的一些未名之音;二则可以将自己的话语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他人耳中,端的是妙用无穷,龙虎真人曾说过:“天通音初成,龙虎始还虚。”意思是天通音乃龙虎还虚功小成的标志,李汨也是前些日子刚刚练成了“天通音”才敢下山的。 紫云道长的真实本领与夏统领约在伯仲之间,他能追杀夏统领完全是因为不要命的打法,夏统领不想和他同归于尽,这才一路奔逃至此地。而烈奔雷的真实功力可就比他高出一筹不止,烈奔雷是因为要时刻提防身边的少年高手李汨,多多留了手,否则紫云道长哪能撑到现在。又过了几招,紫云道长感到一阵烦躁,喉头发甜,内力竟然很难提起来,他表面不露声色,但心里焦急,知道自己到了强弩之末,他年岁已不轻,内力一旦不能维继,立时就要败了,他心有不甘,但一时间也束手无策,毫无办法。 “紫云伯伯,我是离用啊,你装作不认识我,我来助你打败坏人!” “离用?这不是老神仙的传人么?然不成他真的在此?哈哈哈,天不绝我,老天佑我!”紫云道长城府极深,他心里翻江倒海,外表却一点也看不出来,只是精神突然抖擞起来,青钢剑越舞越快,内力好似无穷无尽。 “老道士回光返照,小心他做垂死一搏!”夏统领大声喊道。烈奔雷不禁一凛,也暗暗加强了戒备。 第二十章 风雷锏法 “紫云伯伯,你不要着急,向右侧走五六步,到我身边来,我自有办法助你。” 紫云道长听到李汨的天通音传话,装作内力不继,边打边向自己的右侧退去。哪知夏统领桀桀怪笑道:“老杂毛,你现在投降,我留你全尸,否则我会像杀了计宁道人那样,一锏下去,稀里哗啦,砸碎了你的脑袋!” 紫云道长听到“计宁道人”,眼圈霎时红了,一时忘了李汨的吩咐,嘶声道:“狗贼,拿命来!”他不管不顾烈奔雷击向胸口的一掌,双手握剑,使出最后所有内力,向夏统领刺去。 夏统领似乎胸有成竹,大喝一声,道:“来的好,臭杂毛,老子这就砸你个稀里哗啦......咦?怎么回事?”他已看出紫云道长色厉内荏,刺来的一剑看似凶险,其实毫无威力,自己的铜锏绝对能后发先至,先一步砸碎了紫云道长的脑袋,哪知举起铜锏砸到半空,紫云道长居然一下子消失不见了,他这一锏全力施为,无法收手,铜锏含着风雷之声,竟然轰轰然砸向了紫云道长身后的一个年轻公子。他虽是一惊,但随即满不在乎,心道砸死个把不相关的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谁叫这家伙不站远一点,自寻死路,怪不得别人。而一边的烈奔雷却暗暗大叫一声不好,这夏统领不长眼,怎么去招惹了那个小煞星。 李汨在紫云道长身后,见他不顾生死,奋力一击,自己已是不得不出手,他用脚尖轻轻一拨,不知怎地,紫云道长刺剑的方向向旁一偏,连人带剑从夏统领和烈奔雷中间穿了过去。紫云道长正要转身拼命,就听耳边李汨的声音传来:“紫云伯伯你坐下好生调息,接下来就交给我吧。”他一口气登时松下,感到手足一丝力气也无,青钢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奋力转过身来,缓缓坐下,终于看到了李汨,一时间老泪纵横,眼睛模糊了一片。 李汨连滚带爬地躲开,姿势极为狼狈,只听到一声巨响,铜锏砸在地面,青石砖四分五裂,地上被砸出一个大坑来。李汨慢慢站起身来,手指着夏统领,喝道:“你这个人怎地如此无礼,小爷坐在这里好好的,没来由的差一点被你害死!” 夏统领也正在奇怪自己全力一击,势若闪电,这家伙居然能够避开,虽然说姿势丑陋不堪,但却闪的极快,好似一根毫毛都没有伤到,他没好气道:“谁让你正好在这里,没砸死你算你运气。” 烈奔雷知道李汨的厉害,见他装腔作势的避开,就知道李汨要耍幺蛾子,又听到夏统领蛮横说话,想要提醒也已经来不及了。果然,他听到李汨冷冷地道:“这位胡子大哥,你知道我师父怎么跟我说的吗?” 夏统领不耐烦道:“你师父怎么说与我何干?臭小子,给我躲远点,我的铜锏可没长眼睛。”他急着去追杀紫云道长,哪愿意和李汨纠缠,说完就转过身去,寻得紫云道长的位置,就待要冲将过去,哪知腰带一紧,竟被人扯住,脚步不能移动半分。 李汨道:“师父说了,咱们不主动欺负别人,但若是被别人欺负,就十倍的返还过去,这位大哥,麻烦你把你手里的大家伙给......” 夏统领那里还愿意听他说完,他被李汨抓住腰带,右手腾不开空间来挥锏,侧过身来,一拳捣向李汨的心窝。 李汨脚步一移,紧紧贴在了夏统领的背后,右手未松,仍旧是抓着夏统领的腰带,他接着一本正经地说道:“麻烦你把手里的大家伙借给我,我要拿过来砸你十下。” 夏统领暴怒,急急转身,但李汨也随着他转身而移动,不管夏统领如何扭动身躯,始终牢牢地贴在他的身后。夏统领气的心欲发狂,拿着铜锏在身后一阵乱挥,已经不管什么“风雷锏法”,可是挥舞了半天,却连李汨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烈奔雷猛吸了一口气,叹道:“少侠请松手罢,这位夏统领身份高贵,他乃是益州刺史金大人的帐下七大统领大人之一,在江湖上也是鼎鼎大名、人人尊敬的人物,你这样戏弄与他,可不大好。” 李汨装作生气地说道:“我不管他是什么大人,我只知道他刚才砸了我一下,我听师父的话,一定要砸他十下,一下都不能少。你帮我劝劝他,快点把手里的大家伙给我。” 夏统领急道:“饕餮老大何必与这小子废话,快点来帮我结果了这油滑的小子,不然等牛鼻子老道恢复过来,就麻烦了。” 烈奔雷脸上阴晴不定,忽然双手高举,猛吸一口气,然后把双手放至胸前,缓缓平推过来。 夏统领觉的一股微风从面前掠过,正惊疑间,微风忽变为狂风,呼啸着席卷而来。夏统领大喜,道:“饕餮老大,好一个鲸吞功,端的是威力无穷。” 烈奔雷知道李汨的本事,他一旦决定出手,便是全力而为,势必要毕其功于此一掌,他虽然没有习到厉害的招数,但内力实在是非同小可,这全力一掌,真是要打李汨一个措手不及。 李汨没想到烈奔雷的内力控制如此巧妙,竟然能够绕过夏统领击向自己,而此内力极强,犹如雄狮滚滚而来,李汨无法,只得放开夏统领,施展“鹤逍遥”向后撤去,哪知烈奔雷的鲸吞功内力极为奇特,竟带了一股极强的吸力,尽显吞吐之妙。李汨本向后移了一大步,却被鲸吞功内力吸引,又向烈奔雷身前飘了数尺。 烈奔雷先用鲸吞功“吐”字决,弹开李汨抓住夏统领的右手,又用“呑”字决,把李汨向自己的身前吸了数尺,他随后大喝一声:“夏统领,万不可大意,此人厉害的很,你我二人联手,或有胜机。”说着,左掌画圈似盾,右掌直刺为矛,招式虽然简单,但掌力雄浑,非常人所能御。 夏统领能做到统领之职,绝非愚钝之人,早已明白了其中端倪,他见烈奔雷如此郑重其事,哪里还敢留手,他好不容易脱开身,也正是气力的盛点,握紧铜锏,一式风雷锏法中的杀招“雷公一怒凡身灭”狠然使出,铜锏举到最高处,锏身之上似有电光闪动,观者无不目眩神驰。 李汨初涉江湖,无任何经验可言,遇到远逊于自己的对手,可随意戏耍对方,而一旦对手与自己相差无几,就手忙脚乱,不知道如何应付。烈奔雷和夏统领都是江湖上的大行家,尤其是烈奔雷,内功神秘奇妙,威力惊人,李汨的“龙虎还虚功”还真的占不了便宜,一旦不能形成压倒性优势,李汨就休想要轻易取胜。其实此时如果让与李汨战成平手的常情碧前来,三五十招可胜烈奔雷,就算是烈奔雷与夏统领联手,也绝对斗不过百招外。 烈奔雷极为忌惮李汨,他招呼夏统领全力出手,却没想到二人轻易就占了上风,这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发现李汨的内力虽强,能够抵住自己的鲸吞功,但似乎没有反击之力,真可以用“温柔”来形容,而李汨所使的“大雪山神掌”虽然奇妙,但也似乎强不过夏统领的“风雷锏法”,他二人联手居然压着李汨一阵猛攻,使的李汨毫无还手之力。烈奔雷暗忖难道是自己看走了眼,他无暇细细思索,既然李汨无力还击,自己何需防守?他心里暗暗得意,左手也无需画圈防守,同样化为利剑,刺向李汨。 李汨本来就有点招架不住,烈奔雷左掌刺来,不由得手忙脚乱,正想用鹤逍遥身法避开,烈奔雷经验何等丰富,右手内力一吸,使的李汨移步艰难,而夏统领也非泛泛之辈,绝技“雷公二怒凡心消”出手,虽没有直接击向李汨,却把李汨的退路尽数封死。 李汨经拜将台一役,大杀四方,说句实话,确实存了小看天下英雄的心思,他暗自计算过烈奔雷和夏统领的本事,感觉自己应该能够拿下二人,谁知道真的打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烈奔雷和夏统领联手威力,远远出乎他的意料,此时已来不及后悔,因为一只凌厉的手掌,已经刺到了自己的胸口。他的身体被鲸吞功困住,李汨虽拼力一移,但胸口仍是被手掌边缘刺中,一股内力侵入,搅的龙虎真气翻腾不已,李汨正运功压住真气,却感到一疼,后心也被铜锏重重击中,如断线的风筝,身子都被打的飞了起来。 一直在一边调息的紫云道长心肝欲裂,悲呼一声:“离......不可!”他运功调息正好到了紧要关头,看到李汨受伤,伸手就捡起了地上的青钢剑,正待要出手,谁料内力在体内忽然乱窜起来,竟似快要走火入魔了,而李汨此时正好被铜锏击飞过来,落在了紫云道长的身侧,眼睛紧闭,不知是死是活。 第二十一章 相公无情 夏统领抢先跃了过来,脸露狞笑,也不打话,举锏就击,锏头所指,赫然是李汨的脑袋。他见李汨虽是年轻,武功却高的出奇,自己和鼎鼎大名的烈奔雷联手,才将他击败,现在赶紧“趁他病要他命”,先拿锏结果了这小子的性命再说。紫云道长奋起余力,一剑刺来,夏统领哈哈大笑,道:“臭道士手无缚鸡之力,还敢来送死!”说着,挥锏随意荡开青钢剑,左手一探,已抓住紫云道长的发髻,把紫云道长拎了起来,他想到方才李汨贴在自己身后戏弄自己的耻辱,心中生恨,也把紫云道长放在自己身前,道:“臭道士,你也有今日,看我此时砸碎你的脑袋,还会有谁来救你。”紫云道长软弱无力的拿着青钢剑在身后刺划了几下,却哪里能够碰到夏统领分毫。 夏统领得意洋洋地举着紫云道长,还想再羞辱几句,忽然听到烈奔雷大叫:“小心,危险,快撒手!”他还以为是李汨有何动作,向李汨看去,却发现李汨躺在地上,已经睁开了眼睛,而他的眼中,不知为何,尽是惊惧之色。夏统领大惑不解,正要开口问烈奔雷发生何事,却觉的左胸剧痛,他低下头一看,禁不住魂飞魄散,只见到一柄长剑从紫云道长的后背斜斜穿了出来,又斜斜刺入自己的左胸,他呆了半晌,忽然把紫云道长抛出,紫云道长身子连着长剑撞到墙上,缓缓落下,在墙上划出了一道宽宽的血痕,触目惊心。 紫云道人挣扎了坐直身子,“嗤”一声把青钢剑从自己的腹部拔出,这一下伤上加伤,他口中鲜血狂喷,但脸上却充满了笑意,嘶声道:“老...道终...于手刃...了你这...奸贼,呵...呵呵......” 夏统领本来已经吓呆,但运功一探,脸色逐渐变缓,最后狂笑不止,笑的牵动了左胸伤口,鲜血流了半边身子,兀自不觉。烈奔雷以为他是死前发疯,正要上前替他止血输功,哪知夏统领慢慢停歇了下来,自己伸手在左胸点了几下,顿时止住了血,才对烈奔雷道:“饕餮老大不要担心,阎王爷不要我的小命,臭道士的剑差一点点就刺到心脏了,哈哈哈!” 烈奔雷恍然大悟,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道:“万幸万幸!” 紫云道长面如死灰,右手死握青钢剑,却觉得青钢剑越来越重,越来越沉,青钢剑慢慢向下滑去...... “道长,我替你拿着吧!”李汨伸手过来,一只手接住青钢剑,另一只手抵住紫云道长的后心,一股龙虎真气传了过去。紫云道长伤势极重,已经重重地昏迷了过去,李汨的话自是没有听到,但李汨的龙虎真气乃是这世上疗伤的无上神功,他得龙虎真气之助,最后一口气却还能稳稳地吊着,一时不会咽下。 李汨慢慢站起身,青钢剑剑尖向下,鲜血顺着剑身流下来,一滴一滴地滴在地上。他江湖经验不足,所学武功虽然神奇,却没有什么杀招,遇到烈奔雷、夏统领这样的杀人如麻的高手,武功的发挥打了大大的折扣,在烈、夏二人使出平生绝技,前后夹攻之下,被打的闭气过去,一时没有了战力。他内功神奇高明,倒没有受到严重的内伤,当然,若不是紫云道长舍命一击,夏统领可能早就敲碎了他的脑袋了。李汨脑中思绪万千,自己从下山以来的每一场战斗画面都闪现而过,所悟良多。他看着夏、烈二人,忽然想到父亲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这世上坏人若多出一个,需得再多出十个好人来相抵。我们李家儿郎,做不做好人无关紧要,只是遇到坏人时,见一个杀一个就足够了...... 夏统领手拿铜锏,肆无忌惮的走过来,斜眼道:“你这小子命倒挺硬的,居然还能站起来,嘿嘿,你不是说要打我十下的么?来呀!” 一旁的烈奔雷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沉声道:“夏大人既然无碍,你我赶紧杀了此人,免得夜长梦多!” 夏统领点点头,道:“此事容易之极,且看我......啊呀!”他正在施施然大声说话,忽然右手手腕一痛,自己的得意兵刃----铜锏居然握不住,向地上落去,他也是了得,左手一探,又把铜锏捞了回来,随后急急向后跃开,看向右手,这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原来右手的手腕上一条大大的口子,筋脉俱断。而耳边风声呼呼,烈奔雷已经与李汨斗在了一起。他见烈奔雷都来不及招呼一下自己,知道情势危急,立马也举起铜锏冲了上去。 李汨青钢剑在手,仿佛变了一个人,他的“鹤逍遥”被“鲸吞功”所克,施展不开,此时用的却是另一种身法,这身法好似无需移动,只需在原地扭动身躯,“鲸吞功”内力一吞一吐,他的身体也随之摇摇晃晃,就似那烛火,在风中摇曳,忽明忽暗,却始终不曾熄灭。夏统领刚冲上来,还未来得及举起铜锏,胸口受伤的位置又是一痛,恍惚之间似被一柄剑刺中,但此剑太快,一刺即回,他根本就无法看清,紧接着烈奔雷也是怪叫一声,翻身跳出,左肋部殷红一片。李汨没有追击,站在原地,双脚不丁不八,青钢剑依旧指向地面,剑身寒光闪闪,上面的血液全然已经看不见。烈奔雷与夏统领并肩而立,凝神注视着李汨,眼睛一眨不眨,二人均是屡屡出生入死之辈,现在面对平生大敌,都明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李汨的突然爆发虽然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但此时此刻,哪里还有时间去懊悔,去害怕,一切无关的情绪都统统抛之九霄云外,他们无需交流已是心意相通。烈奔雷闭上双眼,双手合十,与自己眉心紧紧相贴,空气中暗流涌动,仿佛蕴藏着极大的威势;夏统领没有这等本事,但他驰骋江湖多年,自然也有自己压箱底的功夫,他感悟着烈奔雷的内力形成的“飓风之势”,使出了风雷锏法最强绝招“雷公三怒万物寂”! 烈奔雷猛地睁开双眼,合十的双掌慢慢打开,被双掌挡住的眉心处竟有一圈波纹,似明珠般发着光芒,波光中有一条金色小鱼在翻腾不休,“原来你叫做‘大鱼金相目’,难道和我当年吃下青色大鱼的鱼眼有关?我‘贪饕餮’今天才真正领悟到其中奥妙,呵呵,就让眼前这讨厌的小子尝尝我的厉害吧!’”他大口一张,“啵......!”他眉心处波光大盛,波纹向外荡漾而出,逐渐扩大,波纹每长大一分,威力便强了一倍,整个破庙都在微微颤抖,发出了低沉的“嗡嗡”声。 “落梅处,烟花路,一袭白袍共雪舞。相公,相公!最是无情剑,哪堪销魂步?”李汨忽然吟起诗来,每说一字,便踏出去一步,从容之极也潇洒之极,这种姿态,哪里像是在生死相搏,宛如在纷纷飞雪下,一个身穿白衣的绝世才子,在踱步吟诗,举杯赏梅。李汨念到“相公,相公”时,腰肢微微扭动,音调变细,转为女声,但莺莺嘤嘤,煞是好听,让人没有产生丝毫的肉麻之感。 “爹爹,爹爹!你传给我的这功夫,到底是身法、步法,还是剑法?它,好难练啊!”想到父亲,李汨严肃很久的脸庞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又喃喃道:“师父,对不起啦,徒儿学艺不精,用你教的功夫打不赢这两个坏蛋,我只有用爹爹教的功夫啦,你不要怪我......” 金光波纹和“雷公三怒万物寂”锏法几乎同时而至,李汨就似是怒海中一叶小舟,巨涛滔天,一浪高过一浪,小舟却始终在浪花的最顶端起起伏伏,既不被抛向空中,也不曾翻沉淹没,忽而空中电闪雷鸣,霹雳倾泻而下,小舟倏地隐而不见,雷声过后,在大海的深处,小舟慢慢浮现,随波逐流,又登上了浪花的顶端。 夏统领首先停了下来,他右手受伤,左手使锏本来就很是不顺,铜锏乃是重兵器,他为了使出绝技“雷公三怒万物寂”,几乎用光了所有气力,“珰”的一声,铜锏锏头着地,发出巨响。而金光波纹光芒,也终于慢慢地暗淡下来,光圈也逐渐变小,回到了烈奔雷的“大鱼金相目”之中,再眨眼间,烈奔雷的眉心恢复正常,异相全无。烈奔雷睁开双眼,眼神涣散,他运起“鲸吞功”想做垂死挣扎,李汨单手急刺,烈奔雷躲过胸口、咽喉两处,但左右肋、下腹、双肩接连中招,最后一剑刺向眉心,烈奔雷再也避不开,只得把双手一叠,挡住眉心,他感到手掌剧痛,双掌已被刺穿,剑尖透了过来,又刺进了眉心。烈奔雷大叫一声,眼神无比哀愤,新练成的“大鱼金相目”就这样被李汨破去了,他心灰意冷,撤去全身功力,再也不做抵抗。 第二十二章 异术惊魂 李汨见到烈奔雷惨状,本已心软,但看看气若游丝的紫云道长,再想到父亲说的话,心又转硬,然而若是刚才相斗之时他刺中烈奔雷要害,杀了也就杀了,可现如今这烈奔雷如待宰的羔羊,却怎么也下不去手,李汨暗恨自己无能,运力把青钢剑横过来一拍,剑身抽打在烈奔雷的背部,烈奔雷一声闷哼,身体飞起,落在了庙门口的天残郎君和玉毒娘子跟前。 李汨道:“你二人带着他,哪里来哪里去,今日之事,不可向任何人提起,滚吧。” 天残玉毒夫妇倒也硬气,刚才见烈奔雷不敌也未想过要逃走,他二人也不打话,抬起烈奔雷,默默地出了庙门,拐杖触地声响,“笃---笃---笃---笃......”,显是去的远了。 李汨回过身来,见到软瘫在地上的夏统领,他心知相比于烈奔雷,这人要坏上十倍不止,他把青钢剑轻轻放回到紫云道长身边,又过来右脚对着锏尖一踩,锏柄翘起,李汨握住锏柄,对着夏统领道:“你数好了,欠我十记,一记不会多,也一记不会少。” 夏统领被紫云道长一路追杀,又强行使出“雷公三怒”锏法,内力耗尽,短时期内根本无法恢复,他情知一锏都承受不住,何况十锏?本想嘴硬说两句,但临说出口时又咽了回去,只是拿哀求的眼神看着李汨,只见李汨举起铜锏一挥而下,夏统领吓得魂飞魄散,连求饶都忘记了。 李汨出手如电,在夏统领身上连点了十下,只伤及了夏统领的皮肉筋骨,却没有要了他的性命。李汨任夏统领在地上哀嚎,自己来到紫云道长身边,轻轻说道:“紫云伯伯,我留着那狗贼的小命,等你醒来亲自报仇。”他虽如此说,但也知道,虽然他帮紫云道长止了血,也渡过去了龙虎真气,但紫云道长受伤实在太重,醒过来的可能微乎其微。 “李......兄弟,或许我能救这位道长......”说话的竟然是一直没有说话的江齐,他知道李汨的武功很是高明,却没有想到高到如此地步,神秘少年常情碧、赵国第一高手烈奔雷、益州刺史帐下七统领之一的夏统领,一一被他击败,如果没有李汨相救,今日自己万无幸理,他心里激动,称呼起““李兄弟”都有点不大自然起来。 李汨闻言,大喜过望,道:“差点忘了江兄的本事,还请江兄快些出手施救!” 江齐走过来,躬身道:“事关紧急,容后再谢。我要马上查看道长的伤势,才能救治,不过我有一个请求,李兄弟一定要答应。” 李汨说道:“无论何事,尽管吩咐就是了。” 江齐道:“此事对于李兄弟来说再简单不过了,从现在开始,还请李兄弟作壁上观,不管看到何等奇怪的事,都不要出手阻止我。” 李汨连连答应,但心中嘀咕道:“这有何难只有?” 江齐挺起身子,嘴角微笑莫名,满脸洋溢着自信,他脱去华丽罗衣,露出一身的短打扮,显得极为精干利索。他带着药箱快步走到紫云道长跟前,捡起了青钢剑,抚摸了一下剑身,口中叹道:“好剑!亏得有此等神兵利器,不然的话,要多费很多功夫。”说着,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紫色的药瓶,倒出些许药粉,拿药粉在剑身和自己的双手、手腕等处细细敷磨,待得把剑身和每一寸肌肤都敷上药粉后,对李汨说道:“李兄弟,麻烦你把道长的上衣全部脱掉,让他平躺好。” 李汨急忙过去,按江齐的吩咐做了,不一会,紫云道长精赤着上身,仰卧在地面上,下腹一个拇指长的伤口深不见底。 江齐道:“可以了,李兄弟,一定要记得我说的话啊。” 李汨点点头,退到一边。 江齐手持青钢剑,走到紫云道长面前,把剑尖插入伤口中,似乎在丈量什么。李汨瞪大了眼睛,惊奇地看着,一眨也不眨。江齐“丈量”了一会,忽地剑尖向上一挑,青钢剑锋利无比,紫云道长整个肚皮顿时被完全划开,肚内脏器血肉模糊,不忍目睹。 李汨从地上弹起,“龙虎还虚功”流转全身,正要责问江齐,突然想起江齐反复交代的事来,强行站定,他涵养功夫极好,换作其他人,早就扑上去抓住江齐细问究竟了。 江齐全神贯注救人,其他任何事都置之度外,他剖开紫云道长的肚皮,把青钢剑轻轻安放在一块白布上,双手伸入紫云道长的腹中,拨动人体肚内各项物事,详加查看。 良久,江齐终于将手从肚中拿了出来,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回过头看着李汨,道:“万幸,道长命大至极,重要脏器全都完好无损,肠子破了几处,只需要上点药粉即可,只是我未带针线,这伤口缝合倒是棘手的很。” 李汨先是大喜,听江齐说完,又莫名的担心起来,但他对此一窍不通,只是着急,话也不敢说一句。 江齐从药箱里又拿出一个绿瓶,倒出些药粉在掌心,再次将手探入肚中,寻到肠器的破损处,仔细上好药,拿出手来,把肚皮两边对齐抚平。他站起身来,眉头紧皱,脸上无一丝得意,原地转了几个圈圈,冷汗慢慢地冒了出来。他又走了几个来回,忽然盯住躺在地上不死不活的夏统领身上,脚步停了下来,他眼神闪烁不定,紧皱的眉头慢慢舒松开来。他三步并作两步,拿起青钢剑便走到夏统领面前。 夏统领所受俱为外伤,看似极惨,但神志颇为清醒,他见江齐拿剑走过来,虽不知他要做什么,但绝非好事,他厉声道:“你,你要做什么?” 江齐冷冷道:“杀你一人,再救一人。”说完,青钢剑慢慢递了过去,剑尖抵住了夏统领的心口,夏统领的心口本就有一个伤口,青钢剑从伤口而入,刺将进去,直插入心脏。 夏统领眼珠向外突出,口中“嗬嗬”干叫了几声,就一下子没了声息,这个紫云道人拼了命想杀的,却最终功亏一篑没能杀成的“狗贼”,就这么轻易地被了结了性命。 江齐拔出青钢剑,闪身避开喷出的血箭,剑光一闪,划开了尸首上衣,露出了肚皮...... 李汨见江齐杀了夏统领,也未加阻止,却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为何会说是“杀一人、救一人”?他在这里胡思乱想,江齐已经用青钢剑把尸体的肚皮整个全部切下,就这样血淋淋反托在手上,他急忙走到紫云道长身边,把割下的肚皮像膏药一样贴在了紫云道长的伤口处,完全覆盖了伤口,再撕下布匹层层包裹,做完这些,才抹抹额头的汗,挺直了腰杆,对这李汨笑道:“幸不辱使命!道长过一两个时辰必可醒来。” 李汨道:“江兄神乎其技,小弟佩服!” 江齐道:“小小伎俩,不足挂齿,只是道长七日内不能擅动,李兄弟若是有事,先行一步好了,我留下来陪道长。” 李汨毫不犹豫地道:“万万不可,赵王要是再派高手前来,你如何抵挡?” 江齐听言,脸露难色,沉思不语,半晌才道:“还有一法,明日我们砍些树枝,削成树棍,制成载人之担架,应该可以抬着道长出行。” 李汨喜道:“此法甚好,江兄真是机智,我去去就来。” 江齐忙道:“不急不急,明日......”他话还未说完,李汨已经飞身出了庙门。江齐摇摇头,转身查探起紫云道长的伤势情况来。哪知李汨忽然又进了庙里,一把抓起地上的夏统领尸首,说了一句:“我带出去埋了,江兄照顾好道长。”旋即又出了庙门,而庙门外漆黑一片,只闻见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 李汨从庙外回来,就见到江齐正在低声和紫云道长说话,不禁喜道:“道长醒过来了?” 江齐微微笑道:“也是刚醒,李兄弟回来的正是时候。” 紫云道长竭力想抬起头来,李汨把手中的树枝扔在地上,连忙上前按住他的肩头,轻轻说道:“紫云伯伯千万不可乱动,有话躺着说就行。” 江齐也随着说道:“道长一定要听李兄弟的话,除了呼吸,什么都不能动,最好连眼睛都闭上,蓄养精神,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不迟,大致情况,我刚才都已经讲与你知晓啦。” 紫云道长感激地看了江齐一眼,又看向李汨,道:“离用小道友,我大仇得报,已无欲无求,但那计宁道人被害......唉!被害之事,实在非同小可,我必须尽快赶往京师,汇报祖师爷。所有恩情,老道记在心里,也一定会告知祖师爷知道。”他声音越说越小,显是用了不少气力,说完便把眼睛闭上了。 李汨道:“不用急在此时,等紫云伯伯把伤养好再说也不迟。今日大家都累的很,我们现在好生休息,明日就赶往京城。” 紫云道长“嗯”了一声,就再也不说话了,而江齐说道:“李兄弟赶紧休息,担架由我来制作就行。”他指指青钢剑,又道:“有这把利器,做担架易如反掌。” 李汨听他这么一说,也感到甚是疲乏,他连斗强敌,确实是累了,在大厅找了个干净所在,盘腿坐下,练起“龙虎还虚功”来,没过一会,就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第二十三章 吞天食地 第二日一早,李汨醒来,发现江齐已把担架做好,二人略一寒暄后,就把紫云道长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紫云道长自是愧歉无比,连连作谢,二人好一阵宽慰后,一前一后抬起担架就出了破庙。此时天已大亮,李汨回头看向破庙,只见到空空的庙门上一块破旧黒匾,上面隐约题了三个大字:伯温庙。“伯温”是何方神圣?李汨从未听说,他想问问江齐,但又怕吵了紫云道长,忍住不说,想想还是等紫云道长伤势稳定后再说了。 李汨在前,运起轻功,慢慢加快了速度,而后方的江齐,居然也能跟得上,李汨暗暗称奇,心想:江齐的武功一般,轻功还真是不错,怪不得能够从赵国逃到此地,若以现在的脚程,三日内必到京城。他心中大定,不由想起父母亲人来,恨不得插上双翅,即刻飞到他们的身边去。 李汨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离开破庙不久,破庙门口竟又来了三人,当先一人神态萎靡,满身鲜血,不是那赵国的四凶之首烈奔雷又是谁人?而一左一右搀扶着他的,自然是二奇天残郎君和玉毒娘子夫妇了。昨晚天残玉毒夫妇带着烈奔雷逃走,他们生怕李汨反悔,追过来杀人灭口,两个人轮流背着烈奔雷,一路不停走了数十里下去。 “我们就这样回去么?难道你们不知道赵王的脾性?”玉毒娘子背上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正在气喘吁吁奔走的二人不禁愕然,停下了脚步。 烈奔雷接着幽幽说道:“混沌和穷奇向来与我不和,这次出来抓老三,他们没有争得过我,心里更是妒忌,若是让他们看到我们的模样,你们猜他们会怎么说?” 天残郎君喏喏道:“老大武功盖世,他们不敢多言。” 烈奔雷道:“放我下来。”玉毒娘子小心把他放下,安坐在地上,烈奔雷又道:“嘿嘿,武功盖世?那姓常的少年、还有那打伤我的小子,哪一个不比我厉害十倍?你们不要再羞辱与我了。以赵王的权势,迟早会有真正的高手来投效,我等的好日子就快到头了,那常情碧又怎会无缘无故的出现?” 天残郎君和玉毒娘子仔细想想,好似确实如此,天残郎君道:“当年我和娘子的性命是老大救的,我们听你的,老大你说我们该怎么办?”玉毒娘子听言也连连点头。 烈奔雷道:“以我对赵王的了解,此次我们没有带回老三,他定会拿我们治罪,加上混沌和穷奇在一边煽风点火,他们暂时可能不会动我,但是你们,嘿嘿!” 天残玉毒二人冷汗迭下,玉毒娘子恨恨道:“老大所言极是,那赵王心狠手辣,我二人武功低微,此事定会拿我二人问罪,我们就这么两手空空的回去,肯定凶多吉少!” 烈奔雷点点头道:“为今之计有二,第一条路是现在返回破庙,想办法擒了老三,回到赵王府仍是大功一件;第二条路还是得回到破庙,想方设法救了夏统领,我们去投靠益州刺史金大人,以金大人的势力,赵王必不敢动我们。你们看如何?” 天残郎君沉吟片刻,道:“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与其亡命天涯,还不如回去,富贵险中求,到时见机行事便可。” 烈奔雷赞许地点点头,道:“天残说的不错,我受的多是外伤,内伤并不严重,还有一拼之力,我们回去,以有心算无心,说不定会有奇效。” 三人俱在江湖快意恩仇多年,说做就做,仍是二人轮流背着烈奔雷,向来路奔去,而烈奔雷在二人背上调息运功,自行疗伤。三人回到破庙数百米外的一片树林时,天色已经开始发亮,烈奔雷正向破庙张望,忽听到玉毒娘子轻声说道:“老大,你看!“ 烈奔雷朝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不远处三四棵小树似乎被人砍伐过,只留下了几根小树桩,他们走过去查探了一番,玉毒娘子道:“断切处还是新的,应该是刚被人是砍下来。”烈奔雷用手摸摸小树桩,叹了口气道:“这不是砍断的,是被人用掌力震断的,我所料不错的话,应该就是那个假冒唐门弟子的年轻人。用内力震断这些树容易,但断口如此齐整,这等内力的控制,我所不及啊。这年轻人,到底是什么人呢?” 天残郎君道:“不管他是何人,我们也要想办法把夏统领救出来,不过话说回来,你说他们弄这些树做什么?” 三人沉思片刻,异口同声喊了出来,烈奔雷道:“抬人?”天残郎君道:“拄拐?”而玉毒娘子却道:“取暖?”三人喊完,天残玉毒夫妇眼中一亮,都说道:“老大言之有理。” 烈奔雷道:“夏统领只是内力用尽,几个时辰足够恢复,当然无需担架,他们这是给那老道士准备的。” 玉毒娘子恍然道:“是的老大,那贱梼杌医术传自异人,高明得很,肯定是他救活了老道。” 烈奔雷嗯了一声,道:“这么说他们肯定在等天亮了赶路,抬着人行走不便,我们远远跟着,趁他们懈怠之时伺机救人。” 天残玉毒夫妇喜道:“遵命!” 等到天大亮,过了不久,他们三人果然见到李汨和江齐抬着那受伤的老道士出了庙门,但他们没料到的是,李汨和江齐一出来,立马发足狂奔,脚力如风,越走越快,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烈奔雷三人目瞪李汨他们走远,急忙冲出树林,来到破庙之中,但庙中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人在?三人在庙内仔细搜查,发现了地上夏统领的武器铜锏和衣服的残片,烈奔雷暗叫一声不好,急忙吩咐分头寻找。烈奔雷手提铜锏,一来到破庙西侧,就闻到淡淡的血腥味,他心头大震,四下扫视,立刻就发现了埋尸之处,他急忙上前用双手刨开新土,就见到了夏统领的尸体,尸体腹部一个大洞,内脏血肉模糊一堆,令人作呕。烈奔雷脑袋一声炸响,脑海里浮现出了当年深谭边群盗互相啃食的情景,鲸吞功竟然自行运转起来。他一身内力,全来自神秘青色大鱼,他有所不知,原来这青色大鱼乃是数十年前一个魔头所养,叫做潭龙鳇鲟,这魔头所修魔功名为“吞天食地大法”,呑食人的血肉骨浆后可获得功夫功力,端的是邪门无比。也许是天不忍见,这魔头在一次作恶时被道家的一个圣人遇见,道家圣人用无极道罡真气重创了此魔头,魔头逃到深谭边,临死前以身饲鱼,他的一身魔功,就存在了潭龙鳇鲟体内。阴差阳错之下,潭龙鳇鲟被群贼分食,群贼哪里能够承受此等魔功,就算不被烈奔雷打入潭中,也会失去理智互相啃咬而死,而烈奔雷本来内力颇高,因祸得福,成了唯一活下来的人,并无师自通习得了“吞天食地大法”的第一层功法“鲸吞功”,而那“大鱼金相目”是魔头得意的一门功夫,是他吞食了一个高僧所得,可惜烈奔雷刚刚领悟就被李汨破去了。李汨属于道家,而魔头也被道家圣人所灭,这真是天道轮回因果报应,冥冥中自有定数哉。 烈奔雷被李汨击败受伤,神功被破,极度渴望报仇雪恨,他醉心名利官场,希望能扬名天下,本就走向了邪道,和魔功暗合,他见到夏统领的尸首,闻到血腥之气,哪里还能控制自己,一头扑进坑中,疯狂噬咬起尸首起来。 天残玉毒夫妇闻声赶来,见到此情此景,先是目瞪口呆,惊的浑身发抖,他们虽知道烈奔雷绰号是“贪饕餮”,也见他偶尔也会拿吃人来吓唬对手,但这回亲眼见到他吃人,还是第一次,二人想逃走,但感觉双腿发软,竟迈不开一步。 良久,烈奔雷才抬起头来,满脸的肉血,恐怖之极,他长啸一声,内力非但已经全复,而且更胜从前,“呼呼呼”,烈奔雷挥舞着手中铜锏,一时间风雷之声大作,他突然纵身跳入树林之中,口中大叫:“雷公一怒凡身灭、雷公二怒凡心消、雷神三怒万物寂!好锏法,好招式,哈哈哈,我烈奔雷终于有了拿的出手的招数了,哈哈哈......” 天残郎君看着树林中树木成片成片地倒下,仿佛如梦初醒,他死死咬了自己的舌头一下,脑中顿时清醒了许多,他再不犹豫,抓住玉毒娘子的右手,带着她就向远处逃窜而去。而烈奔雷,兀自在树林中狂舞不休。 第二十四章 惊闻噩耗 李汨和江齐抬着紫云道长,疾走了近两个时辰,就听到江齐在后面告饶道:“李兄弟,能不能走慢点,我跟不上来啦。” 李汨哑然失笑,放慢了脚步,道:“此地离京城已不到百里,我们索性找个地方歇歇脚吧。” 江齐道:“是啊,也该吃点东西填填肚子,早晨就喝了点清水。” 李汨听他这么一说,也感觉甚是饥饿,此地离京师已近,官道上人马来回不绝,路边的酒肆也寻常可见,二人慢慢走了一段,就看见了一家酒肆。酒肆内没有什么山珍海味,但平常的饭菜却也不缺。二人把紫云道长安置在身侧,寻位置坐下来,点了饭菜,江齐还要了一壶酒。 二人一阵狼吞虎咽,终于感到腹中舒服了很多,而一壶酒,十有八九进了江齐的肚子。江齐笑吟吟地举起酒杯,道:“李兄弟,我偷偷从赵国逃出来,一路未停,风餐露宿,真没想到会在破庙被他们追上,若是没有李兄弟你,此刻我哪还有命在?来,我敬你一杯。” 李汨道:“师父说过,一切随缘,我救你是一个缘字,你救了紫云伯伯也是一个缘字,将来有一天说不定你们也会救我的性命,江兄不必惦记与心!” 江齐道:“令师真乃高人,所言玄妙深奥,怪不得能教出你这样的少年高手来。”他眼珠一转,又问道:“李兄弟为什么着急回京城,有何为难的事情吗?需要为兄我帮忙的尽管吩咐!” 李汨叹道:“我已多年在外,所以归心似箭,江兄见笑了。” 江齐道:“原来李兄弟是京城人士,却不知来自哪家名门望族?” 李汨想了想,道:“我并非京城人氏,只是父亲在京城做官,我祖籍是陇西李家。” 江齐听得津津有味,笑着道:“我看李兄弟谈吐,就知道来自大家族,没想到令尊还是京城的大官,陇西李家也是鼎鼎大名,如雷贯......嗯?陇西李家!哪个陇西李家?” 李汨虽然明知江齐是恭维自己,但心底颇为受用,嘴角禁不住露出微笑,谁知江齐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哪个陇西李家?”他疑道:“陇西难道还有其他李家?我在京城出生,一次没有回去过,这还真不知道。” 江齐怔怔地看着李汨,过了良久,才轻轻问道:“还不知令尊尊姓大名。”他已经收起了笑脸。 李汨见江齐忽然正儿八经地问起自己来,微微感到一丝的异样,但也未多想,自己的父亲也不是什么秘密,说了也无妨,他正了正身子,道:“我父亲叫李陵,也不是什么多大的官儿,唉,我已经整整七年没有看到他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咦,你......江兄,你这是怎么了?” 江齐整个脸都已经变了形,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他本来身材高大、相貌英俊,平常颇为注重自己的容貌,但此刻五官扭曲,极为诡异,那里还有一点点潇洒俊逸?李汨问他,他也没有即刻回答,半天才问道:“李陵?是大汉飞将军的长孙李陵吗?是那个曾经率领八百勇士深入匈奴二千里,安然而回的李都尉吗?是那个打败荆楚第一勇士,除掉三苗部落吃人猛兽“四眼毒螭”的李飞侠吗?” 李汨欣喜道:“原来爹爹这些年做了这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我竟然都不知道。只是江兄为何如此模样?” 江齐颓然跌坐在榻上,口中喃喃道:“想不到...想不到...想不到...”他连说三声想不到,抬起头看向李汨,神色极为复杂,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李兄弟千万不要去京城了,李都尉他,他......” 李汨见他吞吞吐吐,知道父亲出了大事,急道:“江兄快些讲来,到底是怎么了?” “唉,李兄弟,你是高人子弟,身负绝世武功,我相信你一定能......,一定能撑住!李都尉他,咳咳!他在两年前战败,投降了匈奴,陛下一怒之下,夷了......夷了......唉!那个三族......不过我曾听几个赵国的官员议论,都说这事大有蹊跷,我也相信......咦?李兄弟,李兄弟!”江齐说出实情,正准备好好劝说一番,哪知李汨突然腾身而起,在空中翻转一圈,落地疾驰,转瞬不见,而李汨盘坐的木榻,竟破裂成了数十块!他正在惊异间,耳边传来李汨的传音:“雇人抬,来日见!” 躺在担架上的紫云道长忽然说道:“这么多年了,我都不知道,原来这孩子居然是飞将军李广的后人,李陵之事已是陛下最忌讳之事,咳咳!江医师,到了京城我们千万不要和任何人提起,给李将军留个血脉吧,咳咳咳......” 江齐用力点点头,道:“道长所言极是,我会将此事烂在肚子里,李兄弟对我恩重如山,我决计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情。” 紫云道长道:“正该如此,江医师,你杀了姓夏的狗贼,帮我报了大仇,又妙手回春,救活了老道,老道无以为报,听说你仇人极为厉害,不如和我一起去见祖师爷,他老人家神通广大,定有办法助你。” 江齐大喜,道:“敢不答应?我这就听李兄弟的,雇了人送道长直往京城。”他见紫云道长说多了话,胸口起伏,又连忙说道:“道长莫说了,我们到了京城再从长计议。” 紫云道长应道:“嗯!”又叹了一口气,道:“离用是个好孩子,他,他怎会如此凄惨!老天不公啊!唉!” 江齐嗯了一声,眼睛看往京城方向,怔怔的出神。 “降匈奴!夷三族!父亲铮铮铁骨,我李家世代忠良,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不会相信这些是真的!不可能,绝无可能!我一定是听错了,对了,那烈奔雷和天残郎君夫妇都说江齐喜欢搬弄是非,话不可信,他一定是在骗我,哼,如果让我发现他狂言妄语,我绝不轻饶与他!” 李汨毫不留力,一路疾驰,胡思乱想间已赶到长安脚下,但天色已晚,城门早就关闭,李汨找到一偏僻处,施展“鹤逍遥”中的御风术,飘过了高高的城墙进得城来,京城倒是变化不大,他轻车熟路来到了当年李陵的府邸,只见到正门之上高高悬挂一块木匾,匾上黑底金字三个大字“汉乐府”,李汨心知不妙,强忍住激动的心情,趁着夜色跳将进去,只见家中各屋俨然成了倡人歌者之所,屋内尽数摆放着琴筑笛箫、钟罄缶鼓等乐器,说来也是奇怪,李汨粗粗在整个府邸游搜了一圈,竟然寻不到一个人,他心欲发狂,但仍存一份侥幸,安慰自己道:“父亲在陇西李氏的家族之地开府生根,此处只是父亲任京官的临时住所而已,他统率军士征战四方,应该是早就离开京城打仗去了,妈妈和哥哥姐姐他们应该是回到陇西李府去啦,或者也有可能在父亲军队的常驻之地居住,嗯,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叮......”一声悠扬的琴声响起,在黑夜中显得特别的清晰可闻,但听在李汨的耳中却是无比的惊心动魄,他立刻寻声而去,发现在府邸的西北角,当年李陵的书房深处,隐隐有烛光闪动,李汨推开外门,走过厅堂,又推开了内门,此时此刻,他只想找个人问个究竟!,就算是龙潭虎穴,就算是天底下最危险最可怕的地方,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走进去的。 第二十五章 无赖少年 “你终于来了?” 李汨走进书房的内室,看着一个正在檀木案几上抚琴的少年,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什么滋味,他正想说一句:“你是谁?”但转念一想,此地似乎已经是他人的处所,自己不是主人,这“你是谁”又怎么问的出口,哪知那少年却先说了一句“你终于来了”,而后把双手轻放在琴上,微微一按,起身站了起来,又笑着道:“来来来,我要看看我那尊敬的大师姐,伟大的神女大人,一直念叨着的冷酷少年,到底长了个啥模样?”他走到李汨跟前站住,上下打量,又围着李汨转了一个圈,口中“啧啧”出声,赞道:“剑眉虎目,鼻梁高挺,站立如松,气宇渊沉,简直是好的不能再好,从上到下,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刮刮叫,大师姐眼光不错,嗯,相当的不错!” 这少年如此作态,李汨再是心神不宁,也禁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只见这少年穿着一身的粗布衣服,脚蹬一双草鞋,头发随意盘在头上,只插了一根细木棍,除此之外,浑身再无一样饰物。可是,这少年在举手投足、弯腰回眸之际,无不洋溢着一股子无法言表的贵气,就算把大汉朝所有的黄金珠宝搬过来,似乎也比不上这少年散发出来的尊贵,,而且,这份贵气一点儿也不让人产生庸俗之感,端的是奇妙无比。他长得或许及不上拜将台所见的黄袍美少年,但也很是清秀,尤其是一对剪水双瞳,不大也不小,清澈温和,加上那与生俱来的贵气,迷人之极。李汨再也忍不住,终于问道:“你是谁?”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会这样问我。可是你千万不要问我问题,不要怨我,这可是我那尊敬的大师姐、伟大的神女大人交代的,我不可以回答你任何问题,一切的一切你都自己听,记好了,从现在开始,我说什么你听什么,不要问我,一问的话我就不能回答了,你要知道,有的话不说出来,我桑玄羊会憋出内伤来的!”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坏笑道:“啊呀,我怎么把我叫桑玄羊说出来了,你问我‘你是谁’,我是不能说我叫桑玄羊的,当然,更加不可以说我就是汉乐府的主人,御笔亲任的‘协律都尉’,人称‘乐坛亚圣’的当今天下乐坛第一人啦。” 李汨啼笑皆非,心道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口碎之人,但经过桑玄羊这么一打岔,心中担忧淡了几分,他本就聪明绝顶,思维略一正常,就知道桑玄羊必定是认错了人,他等的人肯定不是自己,正想点破,桑玄羊忽然大叫:“不要说话,你肯定要问我‘你怎么在这里?你等我做什么?你知道我来干什么的?’,对不对?”他把食指竖放在嘴唇中间,发出“嘘”的长声,道:“你只要问了我问题,大师姐交代的任务就完不成啦,你哪里知道大师姐的可怕......”他说到这里,似乎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头不动,眼睛四处张望,极其猥琐。 李汨哪里有心思再与此人纠缠,正在考虑是将此人制住强行拷问,还是扭头就走,到它处另寻人询问,就听到桑玄羊低声道:“两年前我惹恼了大师姐,她就把我发配到这里来,要知道这里可是那李陵的府邸,这府中一百多条冤魂,你想想有多可怖!天一黑,乐师们无一人敢在此地,但我桑玄羊何等人物,我天生辟邪,连大仙祖和大国师都抢着收我为徒呢,哼,要早知道大师姐这么凶,我肯定不会拜大国师为师,我桑玄羊天生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陛下严令封口,京城无人再敢提‘李陵’的名号,李陵,李陵,我今天偏偏提了,又能把我怎地?大不了把我也砍了头,冤枉了别人还不让人说,这也太霸道了,哪有这样的道理......”他越说越气愤,踱步到窗前,负手看着窗外,也不知道在和谁生着闷气,他却没有注意到,他等待的那冷酷少年难看至极的脸色。 李汨喃喃道:“这人满嘴胡言,比那江齐更不可信,可恶之极!”他一跃到了桑玄羊身后,扳过桑玄羊的身子,一把抓住桑玄羊的衣衿,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点。” 桑玄羊吓了一跳,怪叫道:“你发什么神经,你这样子一点儿也不帅,半点儿也不酷,我不就是多说了几句话么,东西又不是不给你,喏喏喏!拿去拿去,拿了赶紧走,哼!”他轻轻一摆手,就把衣衿从李汨的手里抽了出来,到书架上取下一个小盒子,一把塞在李汨的怀里,双手一送,李汨已经被推到了门外,“吱呀”轻响,门已关上。桑玄羊回过身来,坐在榻上继续生了一会儿闷气,忽然抬头一笑,自语道:“那小子万里迢迢赶过来,却在这里听我废话,不动手已经很不错了,我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嗯,刚才我们虽然没有正式交手,但我看得出他极力控制自己的内力,怕伤到了我,这小子很不错,啊呀,我忘了问他的名字了,他知道我叫桑玄羊,我却对他一无所知,我岂不是很亏,不行,这生意不能做,喂,凶巴巴的臭小子,哦,不对,小酷哥,帅哥,大爷,客官......”他冲到门前,打开室门,门外厅堂空空如也,那冷酷少年已经不知了去向。 空空的厅堂中央忽然升起了一股黑烟,桑玄羊看着黑烟散尽后显身出来的神秘女子,满脸的谄媚之色,那里还是刚才神鬼无惧、慷慨激昂的模样,他挪到神秘女子身前,伸手拂拂神秘女子衣袖上的莫须有的灰尘,又矮下身子轻轻托住了神秘女子的玉手,眯眼柔声道:“美女大师姐,小桑子办事你还不放心,那东西,我已经给了他了。” 这神秘女子虽然一身黑衣,脸蒙黑纱,但身材高挑,长发如云,尽管瞧不清面目,也具风华绝代,超凡出尘之风姿。她冷声道:“小色羊,拿开你的臭手,这一套哄哄你的几十个小妹妹去,若不是看你今天帮我办了事,我早就敲破了你的脑袋,撕烂了你花言巧语的臭嘴。” 桑玄羊讪讪地放开双手,低头无语。 神秘女子见他乖觉,嘴角微微一弯,道:“你跟我说说,他,他长得啥模样?身材高不高?是不是看起来冷冷的,酷酷的?他的武功好不好?还有,你把东西给他时,他有没有说‘谢谢’?” 桑玄羊还是第一次听到神秘女子说话这么温柔,受宠若惊,一时间没适应过来,好一会儿才答道:“这位小爷啊,嘿嘿,美女大师姐你的眼光真好!” 神秘女子喜道:“怎么说?他好在哪里?”她话一出口,才发现桑玄羊话里有话,又嗔道:“好你个小色羊,脑袋瓜子里全是这些龌龊的事,居然敢开我的玩笑,找打么?” 桑玄羊何许人也?神秘女子从来不苟言笑,换做平时,自己早就被打的哭爹喊娘,到处找师父庇护了,但今日她非但言语温柔,还让自己占了大大的便宜也不生气,此刻天赐良机,岂可浪费,这家伙察言观色的本领天下独步,只听他摇头晃脑说道:“美女姐姐不要着急,且听我慢慢道来......”他得寸进尺,“美女大师姐”换成了“美女姐姐”,而神秘女子竟然丝毫未觉。桑玄羊接着得意地说道:“昨日美女姐姐发话过来,嘱我把我二师傅的遗谱交给一个不爱说话的少年。美女姐姐交代的事,我哪敢怠慢,从昨晚到现在,我就一直坐在这里等,一直没有用膳!”他说道这里,偷看神秘女子,发现她根本不在意自己有没有吃饭,微感失落,只得继续说道:“今晚他终于来了,却找不到我,嘻嘻,像个没头的苍蝇在院子里乱转......” 神秘女子忽然抬手敲了桑玄羊的脑袋一下,怒道:“不许说他的坏话。” 桑玄羊吃痛,愤然道:“美女姐姐偏心,那少年固然长得俊,我桑玄羊也不赖,为什么你那么维护与他,哼!” 神秘女子听到“那少年固然长得俊”几个字,心仿佛都要化了,她柔声道:“小桑子,你好好说话,我保证不打你,你正儿八经的说完了,我今年一年都不打你,你说可好。” 桑玄羊苦笑道:“美女姐姐好生仁慈,今年都不打我了,真是上天开眼,皇恩浩荡!” 神秘女子“噗嗤”一笑,旋即嗔道:“快说,少贫嘴,否则我收回方才的话。” 桑玄羊吓得一激灵,赶紧回答,这次语速极快,毫不停顿,似乎一口气要把所有的话全部说完,只听他涔涔说道:“我看那少年找不对地方,心想我也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是不是,总不能我出去见他吧,于是我就点起了灯烛,弹了一下琴,嘿,那家伙......哦不对,那小帅哥‘飕’一下就过来了,速度快的不得了,由此可见他的听觉和轻功都是极好滴!然后呢,他推门进来,乖乖不得了,果然是俊的狠呐,个子比我还高大半个头,说实话,我都有点妒忌了,如果他在京城,那还了得,我的小妹妹们肯定要离我而去,幸亏他拿了东西就走了,哈哈,这下我就放心了......咦,美女姐姐,你怎么了?” 第二十六章 梦里相聚 神秘女子面纱尽湿,牢牢贴在肌肤之上,显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来。她再也忍耐不住,哭道:“圣羽我儿,娘真的很想见你一面!” 原地升起一道黑烟,神秘女子已然是杳然无踪,但大堂之上依旧回响着她凄厉悲婉的声音。 “圣羽我儿,圣羽我儿,圣羽我儿......”桑玄羊口中不住地念叨着这四个字,如同痴傻了一般,过得良久,猛然大叫道:“我的妈呀,美女姐姐有儿子了!神女大人有儿子了!我一定是听错了,不对,我没听错,她还说‘娘真的很想见你一面’这句话啦,这可如何是好,这可是天大的秘密啊,这秘密要是说出去,让陛下知道,整个京师都要处在血雨腥风中,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人头落地。可是,我又怎么能守得住这个秘密,让我知道秘密却不说出来,这比杀了我还难受,我好难,我好难啊!不行,我一定要想个法子忘记这件事,在没有彻底忘记这件事之前,我不能和任何人说一句话,对,任何人!一句话!呜,九妹妹,十三妹妹,二十八妹妹,我暂时不能去见你们了,我会想死你们的!不行,我不能厚此薄彼,还有二妹妹、三妹妹、四妹妹、五妹妹、六妹妹......” 长安城的北门外,古道之边林荫蒙蒙。一少年正向北跼躅而行。行的良久,回过头来,只见长安城城楼巍峨雄伟,城墙之上旌旗飘扬、刀戟森严。日已西侧,斜晖落下,透过枝叶间的缝隙直射出来,映的少年的脸忽明忽暗。少年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身材高瘦,着普通的青衣长衫,然而他长发披散,面容枯槁,双目无神,却是一副没落的贵族子弟模样。这少年,当然就是李汨了,他昨晚被桑玄羊推出门外后,未作停留,又潜入附近的一官员府中,蒙住面目,随便抓住府内一个下人,施加了些手段,竟得到了一个惊天的消息,父亲李陵于两年前兵败被俘,叛投了大汉的死敌匈奴人,皇帝陛下得知此事后雷霆盛怒,下旨将李陵全家一百九十余人尽数斩杀。当时李汨听到此消息,呆立了半晌,体内真气鼔荡,竟似欲要破体而出一般,眼耳口鼻竟然都慢慢渗出血来,而头顶的纶巾丝丝寸断,满头长发根根朝天竖起,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李汨醒来后,发现自己正在被几个家丁抬着在路上行走,听他们所言是要将自己交给官家处置。李汨急忙将几人打晕,施展轻功逃出城来,在城外痴坐了一夜一日,直到第二日傍晚,才稍稍的缓过神来,内心深处实在不相信这一切是真,便决定远去匈奴,寻找父亲问个究竟。 李汨望向长安城,时而咬牙切齿,时而泪流满面,只是恨又不知该恨谁,悲却是痛彻了心扉,禁不住长啸一声,再也不做停留,转身狂奔而去。谁知这一奔,却惹出了天大的麻烦。李汨昨日夜里,陡然听闻了人间最惨烈之事,心神激荡,牵动了原本沉稳的内家真气,已经受了严重的内伤,而后也没有运气打坐,伤势未好却又极速奔跑起来,可谓是伤上加伤,可惜他对此全然无觉,只觉得心中似堵着一块巨石,只有全力奔跑方可稍稍好过些。李汨一气奔了百余里,忽然感觉到脚下一软,双膝直往地上跪去,情急之下,不由自主的运转真气想纵身起来,但丹田内空空如也,修习多年的内力竟然一丝不见,渺然不知所踪。李汨毕竟是习武之人,真气虽然不继但身手较之常人却仍矫健许多,在行将跪地之际,一个翻身,在空中转了一个圈后方才落地。落地之后只觉得气血翻涌,胸口好不难受,喉头一甜,一口血箭喷将出来,李汨所习的龙虎还虚功,本为道家的无上功法,讲究的正是道法圆融、顺应自然,而李汨遭受重大变故,心神俱裂,早已将什么功法道法忘却九霄云外,所以体内真气愈强,反噬便愈大,他此时的内伤已经可以说是极重。此时依稀见到右侧不远处似有村庄,强行忍住即将喷出的第二口鲜血,用最后的气力下了官道,跌跌撞撞向着村庄走去。终于在力气即将用尽之时,来到村庄跟前,却发现此处根本没有几户人家,其中有一户农舍旁立了一堆大大的草垛,李汨斜着身子钻进草垛中央,眼睛一闭便沉沉的睡了过去。睡不一会,竟迷迷糊糊做起梦来...... “父亲,你看我练得怎么样?” “嗯,你从头练一遍给我看看!”一个身穿军服、气宇轩昂的壮年男子站在院子的一角,看着才七岁的幼子挥舞着手中的木剑,一套剑法居然使得颇有法度,细微之处也丝毫不差,不禁大感欣慰,暗自忖道:此子天赋如此惊人,恐怕过不得多久,李家再也没有人能当他的师父了。 “父亲,我练完啦!” “汨儿,这套落梅飞雪剑法是当年先祖所创,我李家世代都在战场上拼杀,却极少有人受伤,究其原因恐怕就是这套剑法所赐了,此明为剑法,实为身法,乃是先祖在冰天雪地里观梅所悟,修炼时身体犹如落梅般轻盈,在满天飞雪中闪转腾挪,配合剑法使将开来,或点、或刺、或削、或挡,有时似疾风骤雨,有时也如春风拂柳,在战场上可以躲避拆挡万千箭雨,在江湖中行走也曾让多少暗器名家莫能奈何,端的是厉害无比。你这么快就掌握了这剑法的诀要,按道理,为父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只是......唉!” 七岁的李汨抬头看着父亲,瞪着大眼,问道:“哥哥姐姐们都那么大了,都还没学会呢,汨儿学的这么快,父亲为什么好像还不开心呢?” 军服男子,也就是此府的主人李陵听得此言,不由得展眉笑道:“那是因为我在担心啊,汨儿太聪明了,等到这套剑法练熟了,爸爸就再也没有什么功夫可以教你啦!” ............ “大王渡江,萍实大如斗。大王渡江,萍实赤如日。食之好甜蜜......” “千里草,万里青。灰狼大,飞长鹰。能射石,李将军......” “汨儿,妈妈都唱了十几首歌了,快点睡啊,明天一早你就要随你父亲出远门啦!”说话的一个美妇人,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仪态端庄,只是娥眉深蹙,美目中隐隐有泪光闪现。 “妈妈,父亲说学会了功夫就可以回来了,汨儿聪明的很,什么武功都一学就会,很快就可以回来啦。” 美妇人伸出如霜的皓腕,柔荑轻轻抚摸李汨的额头,说道:“我们家汨儿以后要做大英雄的,这次出门,要去很远的地方,要吃很多苦,妈妈只是心里面舍不得。汨儿快睡吧!” 李汨很乖,明明不想睡,却装作睡着,眼睛眯了一条缝偷偷看着妈妈,只见妈妈又开始唱歌哄他睡觉,很晚很晚李汨才睡着,而妈妈就这样一直唱着。 ............ 蜀郡西南的西岭雪山,庙基岭峰至高处,一座道观门口,李陵和十岁的李汨,一大一小齐齐跪在石阶之上,二人俱是满脸的风霜之色。 观内传来一声极具威严的声音:“少卿,当年我教你武功,是因为欠你叔父李敢的人情,况且我教你的功夫,只是我派的一些粗浅招数,你我无师徒名份,你无需跪拜于我,早些回去吧。近日我就要云游四海,这孩子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收的!” 李陵将外衣脱下,裹住冷的不住发抖的李汨,挺了挺腰,大声说道:“真人安好!李陵非是胡搅蛮缠之人,我也知道真人是化外之鹤云中之仙,本不该来打扰您的清修!只是这孩子实在是天赋异禀。本都尉虽是官府中人,但自认身手在江湖上也算是罕逢敌手,这孩子七岁之时就学全了落梅飞雪剑法,整个京城,我实在找不到人来教他啊!” 苍老威严的声音说到:“找不到人来教?嘿嘿,只怪你自己不知道罢了。”说完就再也没有声音传来了。 李陵不再以话相求,却依旧跪的挺直,斜眼向下一看,只见李汨虽冻的牙齿打颤,小腰板却挺的比他还直,胸中豪气顿生,对着李汨说道:“汨儿,龙虎真人乃世外高人,能拜他为师是千难万难的事情,他如果执意不肯收汨儿为徒,我们父子二人很可能要交代在这里啦,不知道汨儿怕不怕?” 李汨答道:“汨...儿不...怕...,学好...武...功,上阵...杀...敌!” 李陵哈哈大笑,似乎听到人世间最美妙的音乐,再也无惧这天地间的大雪与寒冷,心想我李家历代忠良,将才辈出,然而从自己的爷爷天下闻名的飞将军李广开始,自己父亲、叔父等当世英杰,俱都死于非命,而自己,也即将踏上远征匈奴的征程,然朝中权臣汹汹,皇帝将老,自己的前途实在堪忧。只是能够得此麒麟子,足以宽慰阴郁的心情。李陵闭上双眼,探出手去握住李汨的冰冷的小手,父子二人就这样静止在天地风雪之中,宛如两尊雕像一般。 ............ 第二十七章 梦醒余香 ………… 迷迷茫茫之间,李汨感到脸上痒痒的甚是难受,伸手就是一抓,要知道他自小修习武功,尤其是落梅飞雪剑法更是练得出神入化,这一抓迅捷无比,顿时将一件柔软丝物抓在手中。只听得一声惨叫,李汨但感手腕处微微一麻,柔软丝物离手而去。李汨这才慢慢睁开双眼,只见一个矮个子老道人站在几米外,左手托住长长的白色胡须,脸上阴晴不定,一双细小浑浊的眼睛内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老道见是李汨醒来,转怒为喜,从几米外一步就跨了过来,激动之下,语无伦次。李汨见老道长的猥琐,行事又疯疯癫癫,毕竟年幼,竟微微有点惧意,但片刻间惧意全无,童声童气的问道:“老师父,这是哪里?你看见我父亲没有?”老道听到“老师父”三字,立刻安静下来,也不见他转身,只是轻轻的斜退了一小步,竟然安坐在了房间的椅子上,面色一正,眼观鼻鼻观心,瞬间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过了半晌,才缓缓说道:“小娃儿,你把刚才的那个老字去掉,再叫三声,我就告诉你。” 李汨听得真切,这个声音和那日里李陵跪拜之人从观内发出的一模一样,当即滚下床来,跪倒在地,拜了几拜,然后才大声叫道:“师父!师父!师父!” 老道见李汨年纪虽小,却如此伶俐乖巧,大感欣慰,道:“臭小子,不枉我耗费功力把你父子两个冰棍给弄活过来,给你疗伤之时,发现你小子居然身具我派传说的无上慧根“神仙根”,老道我的功力输在你的体内,就如同你自己修炼的一般,不但伤势即刻痊愈,老道的不少内力,就这样留在你的体内再也收不回来啦,你小子占了天大的便宜你知道吗?若非如此,你怎可能抓到老道我的胡子?” 李汨听得父亲安然无恙,大感放心,运功一看,觉得经脉内无数股暖洋洋的真气在缓缓流动,童心一起,好奇的问道:“师父,我听父亲说过,真气是不能在经脉停留的,只能储存在丹田里,为什么那些像小蛇一样的真气会在经脉里来回的游走啊?师父,你说的神仙根是怎么回事呢?师父,父亲现在在哪里?” 老道被李汨左一个师父右一个师父叫的心花怒放,但实在无法回答连珠炮似的提问,只能先答了一声:“少卿已经下山回家了。”而后突然怒道:“臭小子,气死我了,什么小蛇似的真气,那是老道我打了一辈子光棍苦修得来的纯阳真气,唤作龙虎真气,老道的道号也是由此得名,你说厉不厉害!”又过了一会,方才说道:“臭小子你记好了,我派名字叫做“太虚门”,祖师爷便是黄帝最厉害的儿子少昊,算是道家吧,反正是不是也没有关系。道家各派一直以来都在寻找身具慧根者,而这慧根分为三类,最上品为神仙根,昆仑根次之,最后为天地根,这世上,连最差的天地根也是万中无一的,你小子身上的神仙根,嘿嘿,人世间已经好几百年没有出现过了。上一次出现,还是在道家千古第一人李耳的身上。”说完,不由得咦了一声,看了李汨一眼,接着说道:“你小子也姓李,莫非......有古怪......有门道......” 李汨听老道士龙虎真人颠颠倒倒说了半天,总算大致弄明白了个中缘由,也就不再多问,察觉到体内万条暖洋洋的真气来回蠕动,甚是好玩,意念一动,想控制真气纳入丹田,谁知这些真气如同淘气的孩子一般,完全不听指挥,李汨但也不慌不忙,反正自己也练了几年的家传内功,不由得一提气,却发现自己的内力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这才着急起来,小脸蛋涨的通红。 龙虎真人一直微睁着眼偷看李汨,看他出丑心下大乐,得意洋洋的说道:“臭小子不要白费气力啦,你的那么点可怜的四不像内力,遇到老道我的纯阳真气,早就屁不颠的跑过去合到一起啦,唉,你也算我第一个正式的徒弟,老道就认认真真陪你几年吧。” ............ “父亲、妈妈、哥哥、姐姐,我带师父来看你们啦!”长高了的李汨高兴的冲进了家门,李陵一家全部从屋内出来,个个喜出望外,妈妈更是眼含泪光,斜依在李陵身上,李陵貌似沉稳,双手却在微微发抖。哥哥姐姐和李汨搂搂抱抱好一阵亲热。一家人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喜悦中。后面的龙虎真人咳了一声,李陵见机得快,赶忙过来行礼,弯腰恭请龙虎真人入内喝茶。可就在此时,无数的火箭从屋外飞了进来,密密麻麻,铺天盖日。李陵大叫道:“大家躲进屋里,快,快!” 李陵父子展开落梅飞雪剑法,挡在众人之前,箭雨在剑光飞舞中纷纷下落,此时,变故陡生,一枚比普通箭枝大了几十倍不止的巨箭从院外射来,直直地穿墙破壁后余势未减,带着强烈的罡风射向人群。李陵大惊失色,脸如死灰,厉声叫道:“破——城——弩!”忽然脸露决然之色,深吸一口气,把剑横在胸前,巨箭带着嘶声击断了长剑后又噗一声插进了李陵的胸口,这才停了下来。李汨状若疯虎,大叫:“父亲!”随即看到妈妈、哥哥、姐姐都被箭雨射中,倒在血泊之中,妈妈倒地之前看着李汨,眼睛中是无尽的慈爱和不舍。 ............ “父亲!妈妈!” ............ “师父,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救爸爸妈妈?” ....... 农舍旁,草垛里,李汨业已从梦中醒来,可是梦中虽然也有悲伤,但仍有温情余香,而现实中却全是黑暗,无法躲闪。李汨原以为哭了一场、痴了二日、奔了三时,可以稍微化解一分心中的痛楚,谁知这一切都是徒劳。既然如此,又何必要从梦中醒来? 半夜里,似睡似醒的李汨发起了高烧,身体烫的几乎连草垛都要点着,口中一直大声的说着胡话。农舍的门忽地“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佝偻着身体的老汉举着油灯走了出来,口中喃喃道:“哪个土伢子在外边胡闹?刘大拐子,是不是你这个烂酒鬼,每次喝醉了都倒在俺家的草垛里面,这次饶不得你!” 待的老汉走到草垛跟前,小心地拨开柴草,就着灯光仔细一看,吓得差点连油灯都扔了,急忙向屋内大喊道:“老婆子,快来啊,快来啊!” 屋内又走出来一个老太婆,她的身材可比老头子要壮硕的多,走路虎虎生风,一看就是常年干农活的样子。老太婆说的也是乡下的土话,口中骂骂咧咧,但是脚下却不慢,三步两步便来到老头子旁边,看见发着高烧胡言乱语的李汨,虽然一愣,但马上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极快速的缩回来,皱着眉二话不说就把李汨往肩上一扛,背回了屋内。老婆子把李汨放在床上,吩咐老头子去烧开水,自己寻了块毛巾打湿了敷在李汨的额头上,过后等热水来了每隔一个时辰就让老头子给李汨全身擦拭一遍,其间还喂李汨喝了点温水。忙完这些,天已经大亮。老头子不敢埋怨,自己一个人蹲在床边休息,老婆子见他疲累,便不再吩咐他做事,自己动手,时不时地去更换李汨额头上降温的毛巾。又过的一会,二人去灶头边随便吃了点昨晚剩下的东西,回到床边,老婆子去更换毛巾,忽然“呀”的一声,满眼都是喜悦之色,高兴的叫道:“老头子,你摸摸,这孩子是不是不那么烫手了?”老头子应了一声,也过来摸了李汨的额头一下,终于也是忍不住惊喜交加,道:“是的哎,这孩子命硬的很哎!比当年俺们家小六子强的多!”老婆子气急,哭道:“死老头子,你答应不说的,你又说!你又说!”说完伸手就打在老头子肩上。老头子知道说漏了嘴,不敢躲闪,陪着笑脸道:“老婆子,你别怪我多嘴,我看这孩子长的真像俺们家的小六子。”老太婆果真回头仔细看了看,喃喃说道:“死老头子瞎说八道,俺们家小六子皮肤黑得很,这孩子白的跟葛大户家里蒸的白馍馍似的,怎么可能像哎?安慰我也要说点像的,小六子如果有这孩子一半俊俏,我就谢天谢地喽!” 李汨虽然早就退了烧,却一直没有醒过来,只是不再胡言乱语,整天安静的躺在床上,如果不是胸口微微起伏,真像死过去一般。老两口子却一直照顾服侍,未有半点懈怠,自从老头子说了李汨像小六子以来,他比老婆子还要关心,经常怪老婆子照顾不周等等,二人还因此斗了好几次嘴。李汨原来的衣衫在冲进草垛时被柴草所划,早就成了破条烂布,老头子给他换上了自己的粗布短衣。破的青色长衫却也没有扔掉,老婆子给打上了补丁,只是这补丁也未免太多了些。 第二十八章 武功尽失 数十日过去了,远近的村子都知道,这一片最小的村子九里村的老章头家里,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个钻头鹅,听说是从南方来的亲戚,小伙子长的挺俊,可惜是个绣花枕头大草包。小伙子穿个打满补丁的破长衫,每天坐在村外的小土包上,一会儿朝南而坐,一会儿又站起来朝北眺望,天天如此,从不说话。到得后来,小伙子坐在小土包上,再也不动,坐一整天不曾挪过半步。每天天黑,老章头家的老太婆会过来喊他回去,小伙子倒也听话,一言不发的跟着老婆子回了家。 瑟瑟西风吹来,早就是墨客悲秋的季节了。李汨像往常一样,来到小土包之上,小土包就在官道一侧十几米处,长满了杂草,其中矮草没足、高草过膝,冷风一吹,杂草七倒八歪,簌簌作响。李汨倒也不去理会,席腿坐下,望向官道南面,良久方才收回目光。他的身体早就恢复,只是内力却是一丝也提不起来,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已与废人无异。这些日子,他默默修炼龙虎还虚经,倒也没有其它不妥,新的内力不断产生,经过周天循环慢慢汇聚于丹田,可是只要到达一定数量,内力就突然暴乱起来,分成小股真气蹿入各大经脉,而后又再次分散成微流蹿入络脉,紧接着就消失不见。刚开始李汨以为是内伤过重经络紊乱所致,运功内视之下,发现经络非但无事,好似还比伤前粗了少许,按经书记载,此乃武功大进之兆,谁知事实却正好相反。李汨知道此事恐怕只有自己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傅才能解释了,可他是执拗之人,既然修习龙虎还虚经并无什么不妥之处,反正也是闲来无事,虽然练上十天半月后内力一聚便又消散,但每天依旧勤修不辍,比在西岭雪山庙基岭峰之时都要认真三分。李汨曾仔细计算“散功”时内力的多少,而后便试着道一定程度时停止不修,但这内力实在狡猾无比,似是知道李汨的小算盘,岂能让他得逞,不管他修炼与否,过得几日,就如同赌气一般必定消失不见,李汨对此啼笑皆非无可奈何,只得绝了各种讨巧的心思,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李汨发现,只要不停的修炼,散功时储存的内力越来越多,散功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从开始的十日左右到如今的半月有余。如此练功,恐怕是前无古人,此事想来倒也有趣,要知李汨修炼的内功心法乃是当世奇功,原本李汨内力浑厚,心法中的种种晦涩难懂之处也早就攻克,所以重新练习毫无阻碍,就如同饱学之士诵读儿时的三字经一般,这半月的练习可谓是一日千里,足可比肩江湖上的好手,而且随着“散功”的时间越来越长,这好手的只怕很快就要变为高手了。可惜天意弄人,一到“散功”之日,高手也好,好手也罢,通通成为普通人,可能连江湖上卖把式的都不如。李汨倒没有想到这一层,只是隐隐觉得这些内力不会无缘无故消失,他始终相信龙虎还虚经乃是道家正统内功心法,决计不可能对自己有反噬伤害,再说,自己要去万里之外寻找父亲,现在的练功方式虽然奇异,却也能看到希望,想通此节,更加坚定了修习的信心。 “笃笃笃,笃笃笃!” 一阵马蹄声把李汨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抬头望去,只见一匹棕褐色骏马由北疾驰而来,方才还在数十米之外,眨眼间便到眼前,李汨只觉此马高大之极,神骏无比,却没有注意到马背上还伏着一矮小汉子。汉子也发现路侧有人,不由得“咦”了一声,但此马实在太快,霎那间却已是去的远了。过了一会儿,那矮小汉子骑着马原路返来,此次倒是速度甚慢,远远看见李汨就问道:“这位小哥,此处离京城不知还有多远?” 李汨已经许久未与人说话,不愿就此开口,便摇了摇,指指自己的嘴巴。 那矮小汉子倒也不生气,翻身越下马来,身手甚是矫健。李汨见他动作,便知是个练家子,该汉子相貌虽是普通,眉眼间却有一股英气,说话举手时发现其满手都是硬茧。矮小汉子打量李汨相貌身材,又见其坐于土堆杂草之间,心想这乡下野孩子可能有点傻,但不死心,继续问道:“小哥,你家是否就在附近?可是那几户之中?”说完,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九里村,接着又从怀里拿出一把碎银,在李汨面前展示了一下,说道:“带我到你家,只要给口热水喝喝,这些银子就是你的啦。” 李汨不想给老章头惹麻烦,索性低下头装作玩起泥土来,口中故意发出“啊啊”的声音。 矮小汉子悻悻的收回银子,放回怀中,忽然摸到一物,心念一动,不由得一喜,便把该物事掏了出来,原来是一个铜质口哨,周身有花纹雕刻,尾部用手指宽度的鹿皮缠裹,甚是精致。矮小汉子将口哨放入嘴边,轻轻一吹,一声清脆的哨声随即响起,颇为悦耳。他得意洋洋的把哨子递到李汨身前,笑着说道:“怎么样,好玩不?”原来这汉子见李汨是个傻子,自己长途奔波口渴难耐,又想找人打听打听长安城还有多远,便拿出师门的宝贝“御兽铜笛”,以图引诱李汨带其回家。 李汨本不以为意,但见到这“口哨”实在制作精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却发现这“口哨”竟是一小小横笛,此笛虽只有口哨般长短,但吹孔、膜孔、音孔等十二孔,居然一个不落,端的是可爱精巧之极。李汨不由得啧啧称奇,要知太虚门武功博大精深,龙虎还虚经是百功之基,但只是修习内力的无上术法,除此之外另有诸多运用真气的巧妙招数法门。这龙虎真气如若使用到乐器上来,更能发挥出种种神奇的妙用,李汨在雪上之巅已将太虚门的不传之秘“牵神化引曲”领悟通透,龙虎真人还留给了他一件玉笛“蝶舞”,乃是李汨最心爱之物。只是此次下山,随身物品一样未带,仍留在雪山之上无名观中。所以李汨见到此笛犹如见到微小版的蝶舞,欣喜莫名,伸手就拿了过来,仔细端详。 矮小汉子丝毫不以为意,暗暗忖道:傻小子且让你把玩一会,我临走之时,只需施展空空妙手,随手可将御兽铜笛取回,大不了留下几两银钱便是了。想到此,说道:“小哥,回家再玩不迟,回家再玩不迟啊。” 李汨此时更加看的真切,只见笛的一面为十二孔,另一面竟雕刻了虎狮狼豹等猛兽,端的是鬼斧神工,不知是何人有此技艺。顶部刻了七个字:铜笛御走乌奇氏。底部鹿皮套也柔软异常,李汨将手在皮套上轻轻摩擦,皮套上竟然也刻有小字,李汨手感异于常人,手指划过,就辨别了出来,显然是“山丹大马场霍海制”字样,不由得心念一动,便装做特别高兴的样子,从土丘上一跃而下,用手指指老章头家,嘴里啊啊了几声,把腿就像老章头家跑去。 矮小汉子吓了一跳,没想到这傻小子反应如此强烈,但见到傻小子立身起来,身材竟是极高,虽然跑的模样甚是搞笑,但这傻小子确实生的一副好皮囊。又念到自己身材短小,相貌平常,禁不住自嘲一番,怨那苍天不公,造化弄人啊。这傻小子虽然跑的动作很是夸张,但速度却不快,矮小汉子亦步亦趋,紧紧跟在后面。 李汨跑到门口,却不进屋,拿起笛子,放在嘴边使劲吹气来,可是只听到呼呼的吹气声,哪里有半分笛声发出,李汨急得满脸通红,嘴梆子高高鼓起,显是焦急不已。矮小汉子心疼不已,当下便想把笛子夺过来,但终究还是忍住。 老章头夫妻俩听到动静,赶了出来,见是一个外乡男子,虽然身材矮小,但牵着一匹骏马却是威武高大,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不由的一惊,又见矮小汉子相貌虽是不扬但却甚是堂正,不似坏人,稍稍安下心来。 矮小汉子见出来的老夫妻都不言语,脑袋上上下下,不住地对其打量,便微微一笑,道:老人家,我叫石五,从武威来的,想讨碗水喝喝。”说着把刚才的碎银子掏了出来,伸到老章头面前,又接着说:“再麻烦打点水给马儿,如果有青草的话那就最好不过了。” 老章头正想说话,老婆子向他使了个眼色,说道:“老头子去打水吧。”然后转过头对着自称石五的矮小汉子说道:“俺们这儿没草,待会你去村东头看看,先喝点水吧,银钱不敢要。” 石五把钱放在屋外的石墩子上,又说道:“不碍事,我还有话问呢。不知道这里离京城还有多少路程呢?” 第二十九章 孟氏兄弟 老婆子着急道:“这位大兄弟,你喝几口水,打探个消息也就是了,给这么多银子做啥?我们这离京城也就百来里路程,你骑着那马儿,也就是个把时辰的事。” 李汨把正在玩弄的铜笛放到怀里,又去抓起碎银子上下抛着玩了起来。石五一直用余光注视着李汨,见他把铜笛放到怀里,倒是放下心来,又听老婆子这样说,暗自一笑念到:一个时辰,呵呵,可太小瞧“灵风”了。正想说话,忽听到耳朵边上有话传来,声音却不紧不慢,透着阴阳怪气,道:“老五,我一路闻着灵风的尿味寻过来的,你说我容不容易?”话音未落,又有一个声音传进耳朵,语速极快,就像把所有的话含在嘴里一口气倒出来一般,道:“老五,你说我容易吗?为了追上你,“黑虎”和“半朵云”过了咸阳就倒在地上啦;为了找到你,哥哥我的眼睛都看瞎啦;为了追上你,哥哥我几天都没喝水,怕尿尿耽误时间哩!” 这声音乃是用江湖上“传音入密”的方法说出,李汨等人俱没有听到,但众人觉的眼前一花,场上出现了两个人影......而石五在听到方才的话语时,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突然跳上马,急欲催马而去,谁知不管如何催促,马儿却纹丝不动,扭头看去,一个长发花衣怪人竟死死地攥着马尾,石五心疼如刺,大叫道:“孟不容你松开手,这样灵风会受伤!” 长发花衣怪人孟不容慢条斯理的说道:“老五你在说笑吧,灵风的脚力一起来,还有谁能赶得上?幸亏见机得快,马尾巴刚一扬起就被我抓个正着,你说容不容易?” 这些话倒没有用传音入密法说出,在场的人都听的真切,见那孟不容身材干瘦,眼窝深陷,头戴黄金镶玉箍,身穿百花七彩袍,长发至腰,右手握着一根一人多高的粗大虎头拐杖,左手正攥着红褐骏马的尾巴,骏马虽然四蹄扬起,尘烟乱飞,却在原地不能移动分豪。此时骏马面前又出现了一个长发怪人,身材、长相、长发与孟不容一模一样,只是在头发上部随意系了一根灰色丝带,身上穿着普通灰色长衫,左手拐杖细如竹竿,拐杖头部乃是一条盘曲的的绿蛇,绿蛇幽幽发亮似是活物一般,拐杖底部是两枚细刺,宛如那毒蛇之信。这长发灰衣怪人抬起右手,一掌按在马头上,口中连珠炮似的说道:“正所谓是打在马身、痛在我心,“半朵云”丢在路边到现在我还心疼着呢,你说我容易吗?老五你还不快快下马?” 石五长叹一口气,跳下马来,说道:“二位哥哥下手轻点,灵风绝对不能有闪失啊!” 这长发灰衣怪人名唤孟不易,与长发花衣怪人孟不容乃是一对孪生兄弟,已过不惑之年龄,二人虽说长的一模一样,可癖好却大不相同,从二人的穿着打扮便可见一二。二人见石五下马,便收手而立。孟不易说道:“老五,你把缰绳给不容,再把本教宝物交出来给我保管,哥哥我就给你一次单打独斗的机会,你只要赢得我们其中任意一人一招半式,你便可随意离开。老大那边,由我来交代。” 石五惨然一笑,道:“三哥说笑了:“五弟我两个也不是三哥或四哥的对手,何必多此一举呢?不过笛子不在我身上!” 孟不容忽然说道:“我不喜欢听笑话,不管宝物在不在你身上,这一架总归免不了了!”说完,倏地揉身而上,右手拖着虎头拐,左手先拳后掌,竟是一招暗含两式,正是其拿手绝技“拳花掌叶手”。 石五心知武功与孟不容相去甚远,而孟不容说话虽慢吞吞,下手却心狠手辣、豪不留情,不得已只有松开缰绳,双足一蹬,向后飘出。孟不易顺势抄住缰绳,牵着灵风走到场边,看见已经躲在家里却探头探脑向门外张望的老章头夫妻俩,恶念顿生,蛇头拐一扬,便想发出暗器。然而转念一想,此处靠近京城,长安城执金吾名闻天下,杀人未免会惹来麻烦,这等平民杀不杀无关紧要,于是才收回了杀人的念头。老章头夫妻俩不知道已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但老太婆甚是机灵,看见孟不易眼露凶光,知道不妙,顾不得看热闹,拖着老章头就跑到里屋躲了起来。孟不易见他们如此,不由得暗暗好笑,心道如真的想了结尔等的性命,就算躲到地下三尺又有何用?突然,孟不易的一双三角眼盯在一个人影身上,久久不愿离开,这人看上去居然和孟不容、孟不易兄弟极其神似,也是瘦高的身材,及腰的长发,只是身上穿的青衫打满了补丁,看起来实在寒酸。这人当然是李汨了,只见他完全不关心身边发生一切,自己一个人在看着手里的一把碎银,傻傻的笑,嘴角竟有涎液流出。孟不易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是个傻子,暗恨自己看错了眼,当下扭头看向打斗的二人,再也不看向李汨一眼。 孟不容只用左手使出拳花掌叶手,但威力丝毫不弱,拳掌纷飞切换,似刚却柔,似柔却刚,无从可挡。石五见孟不容招数飘忽,又知道其内力阴毒,哪里敢硬接,只得四下游走,寻机反击。也亏的石五因天生矮小,知道扬长避短,专心学得一套奇妙的轻身功夫,叫做“幻鼠十三式”,顾名思义,这轻身功夫油滑无比,乃是保命逃跑的神技妙法,孟不容招数虽然精妙,但一时之间却也拿石五毫无办法。孟不容见久战不下,又生怕石五施展身法逃跑,便把左手一收,双手举起一直拖在身后的虎头拐,大喝一声,由天而下,顿时之间,场上劲力四溢,风声大作,一拐之威,竟至若斯!石五猝不及防,全身已被劲力笼罩,犹如排山倒海一般,幻鼠式已经完全施展不开,退无可退,除了硬接,别无它法。石五没有武器,只得运尽全身气力,满头须发根根直立,双掌直推过去。但听“砰”一声巨响,双方人影倏地分开。孟不易见孟不容久战不下忽然痛下杀手,本想喊一声:“四弟留情!”但二人分开后便各自一动不动,很是奇怪。仔细一看,和缓过神来的孟不容同时高声大喊:“七情和合功?”孟不易嘶声道:“石不赤,你是疯了吗?你私逃出教没有什么大不了;骑走了灵风也不是死罪;拿了御兽铜笛,如果还给老大,凭你“五奇”的身份,加上我们兄弟给你求情,还是有希望活下来。可是,你偷学了老大的神功,神鬼也救不了你了!” 孟不容刚刚和石五也就是石不赤硬拼了一下内力,甫始交手,石不赤的内力节节败退,毫无抵抗之力,便收了一半功力,准备击伤石不赤将之生擒,此时石不赤丹田内忽然一股奇怪真气袭来,该股真气并不强大,孟不容倒也没大在意,谁知该真气虽弱,却尖锐无比,一下刺入自己的真气之中,犹如棒入沸水,上下搅动起来,仔细一看,这真气竟是由七股微弱之极的不同真气组成,互相之间或依附、或相斥、或互缠......各种形态,不一而足。孟不容对该真气熟悉无比,却也惧怕无比,吓的没有采取任何应对之策,竟然被石不赤用刚学了数月的真气偷袭成功。而石不赤原本内力平平,在孟不容惊天动地的一击之下,也已受伤非浅。 孟不易见二人两败俱伤,看情形居然是孟不容更重,不由得气急败坏,知道再无调和可能,便不打话,蛇拐作剑而用,连续刺出,遍袭石不赤浑身要穴,一上来就是自己最厉害的功夫,期望速战速决。 石不赤知自己就算全盛之时,也万万不是孟不易的对手,这孟不易招式阴狠毒辣,蛇杖尖利无比,武功之高,更在孟不容之上。自己内伤颇重,幻鼠十三式威力大打折扣,果然,数招过后,石不赤的肩腹四肢,俱都中刺,浑身鲜血流出,模样恐怖之极。这还是孟不易手下留情了,孟不易叫道:“老五,束手就擒吧,跟我回去见老大。再做抵抗,就把你生毙于此!” 石不赤悲呼一声:“可雉鞮,可雉鞮......我来寻你啦!等......我!”说着,竟不避不闪,挺起胸膛,直向蛇杖之上撞去。 孟不易微微一惊,急把蛇杖向后一收,倒不是怕伤了石不赤,只是这石五此时万万死不得,必须留着活口追查本教重宝的下落。他与孟不易执杖之手正好相反,乃是因为二人另有一套蛇虎二杖合击的功夫,极是厉害,而此杖法,必须是二人的左右手分别持杖方能发挥威能。孟不易左手收杖,右手骈出食指中指,内力过处,二指如铁,便点中石不赤胸膛玉堂穴。石不赤软软而倒,双腿跪地,神情萎靡,目光呆滞。此时孟不容已经调息完毕,其内功深厚,真气运转之下,将内伤强行压下,表面看去和常人无异。孟不容正准备上去助孟不易擒拿石不赤,一阵风忽然从身边掠过,神驹灵风扬起四蹄,如离弦之箭,冲向孟不易。 第三十章 灵风宝驹 孟不易如用蛇杖,自可伤了灵风,但他深深知道这灵风也是受不得半点伤害,其重要程度犹在石不赤之上。而此刻,灵风的速度已起,势不可挡,孟不易无奈之下,只得侧身让开。眨眼之间,灵风已经跃上官道,向北而去。马背之上,只见那刚才还流着口涎的傻小子正趴在马背之上,右手紧紧搂着马脖子,左手竟然提着一个人。而场中,浑身是血,被点中穴位的石不赤,已经不翼而飞。 孟不易兄弟气急败坏,一起大呼小叫,拔腿便追。本来以灵风的脚力,全力奔驰,孟不易兄弟再快一倍怕也追赶不上。可是孟不易兄弟见前方不远处,灵风奔了一阵竟然速度明显放慢,过的片刻又开始增速而驰。二人对视一眼,脸有喜色,齐齐说了一句:“傻小子(臭小子)不会骑马!”二人信心大增,拼命催动内力,展开身法,犹如流星般冲向灵风。在接近到离灵风只有数十米时,灵风猛的加速,马尾成一条直线,又将孟不易兄弟远远甩开。孟不易兄弟心中暗恨,心道这臭小子运气真好,但脚下丝毫不敢放慢,此时不追上,等臭小子熟悉了灵风驾驭之法,就再也休想赶上。 咸阳至陈仓的官道之上,有一匹棕褐色高大骏马正在奔驰,让人奇怪的是这匹马的速度却是忽快忽慢,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的青色长衫少年正双手提着缰绳,身前横卧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矮小男子。而骏马后方,两个长发怪人正全力急奔,脸色铁青,却一言不发。这正是骑着宝驹灵风救了石不赤的李汨,而后面紧追不舍的便是孟不易兄弟俩了。原来,李汨虽然装作漠不关心,其实却仔细打量了石不赤三人。他见孟不易兄弟功力高强,心狠手辣,暗自心惊不已。自己如果没有受伤,遇到其中一人那是稳胜,两个人齐上便殊无把握,何况自己现在的功力十不存一,还时不时的功力尽散,更是不敢露出丝毫破绽。他见孟不易看向老章头夫妻时,脸露杀气,感觉大事不妙,只认为石不赤被打倒之后必然会将己方三人杀人灭口,眼见石不赤中招将倒,情急之下,忽见到灵风无人看管,便翻身而上,策马冲将出去,算好路线,冲出去之前还将跪在地上的石不赤一把拎起,惹得孟不易兄弟愤极而追。 李汨出生于名动天下的战将世家,这御马的功夫是与生俱来,更何况李汨三岁便随父亲李陵练习骑马,对于马术,可是理论兼实践的大行家,又怎会骑起马来如此狼狈,李汨故意装作不擅马术便是想引得孟不易兄弟追来,这凶神恶煞骗得越远,老章头夫妻便越安全。 孟不易兄弟哪里知道李汨心里的小九九,全力疾驰了半天。很快便绕过了咸阳城,回到了去往陈仓的官道之上。孟不易倒还好,孟不容却是气血翻涌,所受内伤隐隐有压制不住的感觉,脚步不知不觉慢了下来,孟不易也随之而慢,关切问道:“不容,是否要紧?” 孟不容喘气说道:“他奶奶的真不容易啊,我支撑不住了,三哥你先去追,我歇歇就来。”说完就停了下来,一屁股坐到路边开始运气打坐起来。 孟不易哪里答应,说道:“那臭小子跑不了,你先疗伤要紧,待会沿着官道追下去就行。” 孟不容点点头,闭眼打坐不语。一袋烟的功夫后,孟不容“飕”地弹地而起,说道:“三哥,行了!” 孟不易道:“只是暂时无碍,还是尽快寻得僻静之所,将内伤完全驱出体外!” 孟不容道:“知道了,三哥,咱赶紧追吧!” 孟不易蛇杖一挥,兄弟二人足微点地,向北绝尘而去。 话说李汨见到孟不易兄弟驻足不再追来,猜到是孟不容内伤发作,心知二人必有一番功夫,又驰了数里之后寻找一处视野开阔地带也停了下来,下马查看石不赤的伤情。石不赤流血已止,但牙关紧锁,面如金纸,呼吸极重。李汨将石不赤安放到路测一边的草地上,凑到其耳边说道:“石先生你无需多问,我救你一来为了自保,二来想你带我去西北之地,一路之上你我互不相问对方的身世来历,你如果愿意,我便为你治疗,石先生可明白?” 石不赤经脉先是被孟不容震乱,还未来得及运息调理,奇经八脉的任脉玉堂穴又被点中,内力积瘀堵塞,根本无法自行疗伤,如穴道长期闭塞,后果将极严重,轻者功力尽废,重者爆体而亡,但他没料到奇峰突起,迷迷糊糊中居然被不起眼的傻小子所救,险死还生之下,哪里还能说不答应,再说李汨的要求简直容易之极,虽闭着眼睛,仍是不住点头。 李汨轻轻按住石不赤,说声:“石先生忍住。”说完一掌按在石不赤玉堂穴,真气过处,淤积冰消瓦解,竟是无往而不利,龙虎还虚经真气乃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道家正统内力,内力中的至高者,用来解穴疗伤简直是大材小用,加上正好是孟不易阴毒内力的克星,石不赤虽然穴道闭塞已久,但只得片刻功夫,阴毒内力已经全部排出体外,龙虎真气继续高歌猛进,开始梳理石不赤紊乱的经络。 石不赤正感觉体内暖洋洋极为舒服,李汨的内力突然一断,便再也没有任何真气传来。 李汨苦笑着,感觉到空空如也的丹田,暗道一声可惜,这七八日辛苦修炼的真气已经挥霍而光,幸好还能再练,倒也并不着急。于是在石不赤说道:“石先生被封穴位已解,可自行运功调理。” 石不赤不明所以,但也不能多问,依话而行。行功不久,听得李汨大声叫道:“石先生赶紧收功,两怪人追过来了。”石不赤还未答话,就感觉被人拎起置在马前,随即犹如腾云驾雾般飞起。原来是李汨见孟不易兄弟突然奔来,势如猛虎,只来得及提醒了一句,抓住石不赤赶紧上马逃命。 孟不易兄弟见这臭小子如此机灵,哪里有一点点傻的样子,知道自己看走了眼,不禁大声怒道:“兀那小子,赶紧停下向爷爷磕头求饶,不然让爷爷逮到你,叫你想死都死不掉!”两兄弟心意相通,然而说话一快一慢,同样言语同时开口,孟不易已经说完,孟不容才说到“磕头”二字。嘴上说的慢,二人速度却是奇快,虎拐蛇杖已经齐齐杀到。孟不易兄弟乃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绝顶轻功施展开来,短时间的冲刺实不啻于骏马,尤其是孟不易,功力较之孟不容更为深厚,兵器亦轻上许多,蛇杖竟已杀到灵风后面。孟不易左手一按机关,蛇拐顶部绿蛇口中射出两枚细如纹丝的金针,金针一闪而没,射入了李汨背后的风门、气海二穴。此二穴相距甚远,金针同时从蛇口射出,竟然能够精确若斯。 李汨只觉得背后微微一痒,心知大为不妙,而真气已全部用来为石不赤疗伤,根本无从防御。 孟不易哈哈大笑,道:“臭小子,你已中了我的“微笑蜂”,一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笑着求我杀了你,嘿嘿!” 李汨充耳不闻,打马疾驰,再也不隐藏绝世的骑术,灵风居然一再加速,四蹄犹如凌空而飞,孟不易兄弟再也赶之不上,只见得前面二人一马愈来愈远,逐渐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孟不易兄弟知道金针“微笑蜂”的威力,笃定李汨不可能坚持多久,拼命追赶,直至内力耗尽,连人影都没见着,兄弟俩实在坚持不住,停下来直喘粗气,大失高人风范。二人面面相觑,相顾愕然,暗道这小子真是他奶奶的邪门...... 李汨一路狂奔,一口气竟然过了陈仓,灵风的脚力逐渐慢了下来。自石不赤盗马逃出武威,到得长安附近又被迫回头,灵风几乎没有停息,即使灵风是万里无一的骏马,也是接近油尽灯枯,加上李汨、石不赤二人相继受伤,急需修整。于是,便下了官道,让灵风缓缓踱行。李汨轻轻抚摸灵风的皮毛,顺滑柔软,却又细腻异常,不禁大为感慨,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心中呐喊道:父亲!爹爹!汨儿真的想你啊!你真的投降了胡狗了吗?你最爱的马儿“踏破贺兰山”还随着你驰骋吗?...... 李汨暗自神伤间,灵风已经自行寻得一处小溪,停下不再移步,静静立着等待主人的命令。李汨定了定神,带着石不赤一起跳下马来,拍拍马腹,灵风会意,欢快地奔到溪边饮水吃草。李汨扶着石不赤也找得一平地盘腿坐了下来,石不赤一边疗伤一边睁眼偷偷地打量着李汨,好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说道:“小兄弟,我三哥的暗器细如毛发,极是歹毒。射入穴位会随着经脉行走,一旦游走至心门,就算神仙也无法救治。我知道小兄弟内功纯正高明,但是也要及早对付,不可掉以轻心啊!” 第三十一章 乌奇秘辛 李汨苦笑一下,心道我哪里还有什么内力啊,所有真气都给了你了,现下又不可能练习,那个什么“微笑蜂”,自己毫无办法,只有随它去了,听天由命吧。想到此节,洒然一笑,也不想解释,说道:“我姓李,石先生赶紧疗伤,我们得尽快回到官道之上。” 石不赤知道李汨的意思,在官道上可以凭借灵风的脚力立于不败之地,万一在小路被孟不易兄弟截到,将无法发挥灵风的优势,只怕会凶多吉少,于是微微颔首道:“李兄弟所言极是。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三哥四哥以前被江湖人称为“天地无门、搜命夺魂”,指的就是他们的追踪之术极为了得,不易目清、不容鼻灵,这一点,我也是刚刚领教过。”说完,不再言语,暗自运功疗伤。 李汨知道灵风全力奔跑两个时辰,怕不已经有四五百里路下来,孟不易兄弟再快,也不可能短时间内赶上,也就放心的抓紧时间修炼起来,慢慢的进入了物我两忘的状态。 二人这一运功,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个时辰,石不赤先行醒了过来,看见如老僧般入定的李汨,脸上阴晴不定,慢慢起身走到李汨面前。李汨半分未觉到有人走到跟前,纹丝不动,显是运功到了紧要关头。石不赤脸露煞气,举起右手,旋即又放下,颓然走到小溪边,洗了洗脸,溪水冰凉,石不赤脸上煞气慢慢消去,转而露出悲伤的神色来。口中喃喃道:可雉鞮,没有御兽铜笛,我无法替你复仇,可李兄弟救我性命,耗损内力为我疗伤,我又怎能对恩公下手?可雉鞮,我该怎么办才好啊?唉,我要是像老大、三哥、四哥那样,彻彻底底就是个坏人,反而不会这么难选择了...... 李汨运功完毕,长身而起。也不多话,立刻招呼石不赤上马,欲速速离开此地,却没注意到石不赤眼中闪过一丝可惜,以及一分释然。 二人上马,沿小路相回而走,不一会就上了官道。石不赤从包袱中取出一块肉干,递给李汨道:“李兄弟,是我连累你受苦至此,没有热菜,就将就着吃吧。” 李汨道声谢,双手接过。二人同向而坐,脸不相对,倒不觉得尴尬,石不赤实在忍不住,道:“李兄弟,我和你商量个事!”得到李汨允许后又继续说道:“李兄弟是要去武威对吧,哥哥我在河西一带还是有点名声,兄弟有啥事就跟哥哥说。” 李汨道:“我这样跟石先生说吧,其实我是要去北方找一个人,但北地宽阔无垠,我也不知道怎么去找,有的问题,确实是需要石先生解答的。” 石不赤马上接口说道:“李兄弟前次对我说,希望我们谁也不要过问对方的任何情况,哥哥我很多话就不敢说,憋在心里怪难受的,这样吧李兄弟,我们之间不要见外了,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如果觉的可以回答的,就好好解释一二;如果觉的有些话不方便说,那兄弟就不要讲,哥哥我绝对不会生气。兄弟你看怎么样?” 李汨听他这样说,知其误会了,自己的身世干系重大,很多关键问题情况未明,委实不方便开诚布公的诉说,现石不赤如此坦诚,自己反而不大好意思起来,说道:“石先生言之有理,你我一路历险逃奔,相互照应,相互之间确实要沟通交流,有话不妨说,可以选择答或不答。” 石不赤重重吐了一口气,展颜笑道:“理当如此,不然比受的内伤还要憋屈!李兄弟先问吧,只要是我所知的,言无不尽。” 李汨道:“好!敢问石先生与那怪人兄弟是何仇恨,竟如此穷追不休?” 石不赤道:“此事说来话长,这路途遥远,李兄弟且听我慢慢说来.......” 在李汨与石不赤交流间,灵风一直没有停下脚步,累了就近寻找合当之地休憩,恢复后就重新抖擞精神上路,路边有客栈也不做停留,补充了水和干粮就立刻上路。这一路之上,二人几乎无话不谈,当然,李汨始终未曾将师承来历说出。而这石不赤为人耿爽,又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密,自是不知不觉间将自身情况全盘托出。 原来,在祁连山的东部山脉之中的山谷内,有一个百年之久的隐世教派,称为“乌奇教”,教主乌奇运武功高强,待教众甚厚,乌奇教在河西一带声誉颇隆。可就在一年多前,教主乌奇运不知为何,忽然发疯,打死教内数人,击伤数十人后冲出山谷,不知所踪,没有教主“万御神功之第一决魄奇诀”的镇压,乌奇教囿养的几百头猛兽飞禽齐齐脱离控制,全部逃入祁连山的崇山峻岭之中,乌奇教元气大伤。 这乌奇教乃是异人乌奇氏所创,一百多年前,乌奇氏为躲避一个极厉害的仇家,藏在这祁连山之中,日久竟发现祁连山山势相连地域极广,山中奇兽猛禽不计其数,乌奇氏感慨万千,闭关长思,而他本就功力通玄,又通晓音律医理,于是观万物之生变,创出了“万御神功”。万御神功分为三决,第一决魄奇决可镇万物生灵,第二决魂动决可控万物生灵,而第三决神易决最为不可思议,居然可以将生灵融合,行鬼神之事。乌奇氏自知这万御神功太过于逆天,传至后人必带来不可预料之奇祸,于是将这门夺天造化的神功分化,重新创作了御龙决、御马决、御虎决、御蛇决、御鼠决五决,分别传给自己的五个徒弟,每一决还配套了可攻击防御的武功招式。乌奇氏娶当地牧民之女,传下后代,其只传给后代万御神功第一决魄奇决,第二决魂动决及第三决神易决却未传下。 乌奇运乃乌奇氏第四代传人,是乌奇教灵魂人物,多年积望,教众甚服。然其发疯不知所踪,导致大多数忠心的教众离教而走,副教主百损道人虽然着人四处寻找乌奇运下落,但一无所获。而这乌奇运只有一女,自小不在教内,另拜高人学艺,也无法可寻。眼见百年的乌奇教即将分崩离析,百损道人立身而出,归揽教众,并将乌奇教改名为五奇教,因自己习得御龙决,便封自己为五奇之首,号“龙奇”,封修炼御马决的魏不殿为“马奇”,封修炼御蛇决的孟不易为“蛇奇”,封修炼御虎决的孟不容为“虎奇”,封修炼御鼠决的石不赤为“鼠奇”。百损道人一改乌奇运守成之道,积极进取,大肆招收附近牧民入教,传授普通御兽之法,育植亲信,同时接受大汉山丹马场大马营驻守将军霍海的招安,成为朝廷的编外教组。百损道人派“马奇”魏不殿下山,协助霍海管理训练山丹马场的军马,经霍海向朝廷苑马寺禀申,魏不殿还被授了“安马师尉”的军职。可以说,仅仅过去一年多,原乌奇教几乎已经荡然无存,现在的五奇教声势浩大,而且还得到了朝廷的支持,再也不用藏头露尾,夹缝生存。 石不赤在教中地位不低,在乌奇教时便是教众长老,新教五奇教的五奇之一,但他忠于乌奇氏,对百损道人的种种做法大多不认可,故而被其他四奇排挤,若非身份特殊,御鼠决对于整个五奇教又极为重要,百损道人坚决不同意他离开,石不赤可能早就向很多普通教众一般,离教而走了。 李汨听到此处,终于明白了一些关节,对着乌奇教(五奇教)更是大感兴趣,不由得问道:“两日前,我见那孟不易兄弟与你打斗,说到的老大就是那百损道人吧?你们同样都是五奇,虽然他是新教主,怎么感觉你们三个人对他都怕得很厉害?” 石不赤问道:“李兄弟感觉我是怕死之人吗?” 李汨道摇摇头道:“当然不是!” 石不赤定了定神,幽幽说道:“老大,哼!不,是百损老贼,他简直不是人!我怀疑乌奇教主便是被他所害,我一定要想方设法找到老教主......”石不赤息得片刻后,继续说道:“百损老贼原来是祁连中部山区牧民古穆部的游民医师,听说多年前自行来到古穆部,因医术高明,祁连各部的牧民生病了都来找他,在当时名气很大,牧民称呼他为“额如日”,意思是他给牧民带来健康。他到四十几岁突然找到乌奇教主,要加入乌奇教。乌奇教主见他名声很好,人看起来也非常的道骨仙风,嘿嘿!现在想来,岂止是教主,我们这些人都恐怕看走了眼。教主本来只想让他管理教内青囊部,还是负责医疗救治。可百损老贼说自己会武功,想拜教主为师,教主不信,亲自试了试老贼的武功,谁知这老贼内力浑厚堂正,竟然已到了极高的境界。教主很是吃惊,答应了他的要求,虽然没有亲自教他武功,却也让御龙长老童长老收他为徒,传授他御龙决,童长老过世后,老贼自然的就成为了新一代的御龙长老,后来又被举为副教主。” 第三十二章 落入大河 李汨惊奇道:“就算是这样,你们几个也没必要如此惧怕他吧。” 石不赤苦笑道:“李兄弟不知道,百损老贼早就暗含祸心,他开始肯定隐藏了武功,不敢说他原本的武功比教主高明,但肯定相差不远,而且,教主的武功虽高,却是主要用来御使兽禽,伤敌的手段并不擅长。而老贼的“七情和合功”,哦不,应该是“九情和合功”,博大精深,我感觉不在教主的“魄奇决”之下,可惜祖师爷的万御神功第二决第三决没能传下来,要不然这老贼也不能轻易得逞。” 李汨见石不赤左一个老贼,又一个老贼,显然是对百损道人恨之入骨,但言语间对百损道人的武功却是推崇备至,虽不曾明言,但言下之意便是:教主乌奇运可能也不是百损道人的对手。李汨未曾说话,只听石不赤继续说道:“老贼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了一身邪恶的手段,有些手段简直骇人听闻。老贼当上教主后,又抓了很多猛兽异禽,关在总堂所在的“容止谷”内,乌奇教主虽然也畜养猛兽,主要也是为了训化所用。这老贼居然把狮豹虎狼等各类野兽关在一起,想法使它们相互杂交,也不知道用什么邪法,竟硬生生弄出个四不像来,老贼得意洋洋,又在其中加入熊鳄蟒鹰等,端的是无所不用其极,如此也就罢了,他......他......他......!他-后来居然想到了用-人-!” “啊!”李汨差点摔下马来,不相信时间还有此不可思议之事,不可思议之人。 石不赤歉然道:“吓着李兄弟了吧,你想,你听到此事尚且如此,而我却是亲眼所见!教内兄弟,只要一不如老贼的意,打杀都无关紧要,最怕的就是那老贼给服下甚么“七情往生丸”,然后投入兽禽之中,这些兽禽也俱都饮食了老贼的药丸,非但不吃人伤人,反而迷迷而上,行那龌龊恶心之事。” 李汨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只觉得石不赤所述匪夷所思,但又不似有假,一时间竟然已经呆住。二人在马上好一阵无语,还是石不赤先开口说道:“李兄弟虽然衣着稍显简陋,但气度不凡,家世来历绝非常人,可这等恶心之事,卑鄙之人,恐怕也是头回听闻吧?这百损老贼所做之事岂止就此一件,就不再说了,听着实在令人不快。哥哥我啰嗦了半天了,喝口水歇歇,兄弟随便讲讲便是。” 李汨思索一番,道:“石先生,小弟只想向你打听一个人,石先生答应我,不管对此人是何看法,都必须对小弟实话实说。” 石不赤见李汨表情凝重,知道他要讲出心中的一些秘密,认真说道:“请讲,知无不言!” 李汨道:“这个人应该是大大的有名,他叫李陵,是汉朝以前的一个将军。” 石不赤愣了半晌,才说道:“我当然知道,不但知道,而且李将军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我曾亲眼见到他的绝世风采,他......唉!真是可惜了!” 李汨听罢,惊喜大呼道:“石先生此言当真!那父......李将军现在何处?他果真投降了匈奴了吗?” 石不赤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应该是,也可能不是。” 李汨急道:“此话怎讲,石先生你别和我卖关子啦!” 石不赤道:“李兄弟误会了,我哪里是卖关子。这李将军投奔匈奴之事,那是千真万确的,但我和李将军共处过,他的为人我绝不会看错,李将军绝对不可能是投敌叛国之徒!” 李汨何尝不知道父亲的人品,所以也一直满腹疑团,于是问道:“那李将军现在到底在哪里?” 石不赤歉然道:“这个我确实不知!” 李汨颓然道:“石先生莫怪,李将军对于我无比重要,再过一两日,灵风必然能够到达武威,石先生就骑马自去吧,我一个人北上去寻找。” 石不赤心想李陵夷三族,这是武帝亲自下的命令,不可能有活口,不知道这李兄弟和李将军是什么关系,看他的样子肯定关系匪浅,说不定还是某个远房的侄儿,李陵身份敏感,自己是不适合多问,但是自己几年前见过李陵,还和李陵一起与匈奴人好好的打过一仗,李陵的指挥能力和名将风采深深刻在了自己心中,这件事情不知道要不要和李兄弟说说,看刚才李兄弟的语气,似乎对此事不是很感兴趣。石不赤正犹豫间,不由自主的回过头来想问问,谁知眼睛看到李汨后方,直惊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用手指着后方大叫道:“李兄弟,快跑,快跑啊!” 李汨向后一看,也是大惊失色,忙催马加速。灵风的后方,两匹同样神骏的宝马,一黑一红,正极速而来,在马上扬鞭驰骋的,不正是那阴魂不散的孟不易兄弟又是谁! 原来孟不易兄弟见失去了李汨二人的踪影,虽然追的精疲力竭,但恢复过来后立刻又全力追赶,孟不易对自己的独门暗器“微笑蜂”极具有信心,李汨必定在前方某处会伤重不治,所以一直紧追不休。“不易眼清、不容鼻灵;天地无门、搜魄夺魂”讲的就是二人非常擅长追踪之术,孟不易兄弟探知李汨二人没有离开官道,一直向北而行,便铁了心的追了下去。第二日,兄弟二人全力奔跑后正在路边打坐调息,忽然见到一个商队从身边路过,自己的爱驹“黑虎”和“半朵云”赫然在其中,不由得欣喜若狂,分别纵身越到马上,大叫道:“真是天助我也!”商队见从天而降两个长发怪人,数十人全都吓得四处奔逃。兄弟二人见黑虎和半朵云体力尽复,显然是商队的人花了本钱喂养过,禁不住哈哈大笑,倒也没有难为商队之人,调转马头,“驾”的一声,扬长而去。 黑虎和半朵云比之灵风只是稍逊一筹,但体力已经恢复,又只驮一人,孟不易兄弟全力驾驭之下,很快就赶上了走走停停的灵风。李汨二人见到杀神犹如鬼魅般出现,吓得连忙快马加鞭,只是此次虽然全力奔跑,却再也不能将孟不易兄弟甩开。 孟不易见李汨依旧生龙活虎,惊诧不已,心道反正即将抓到这小贼,到时一定要问个清楚,一向无往而不利的“微笑蜂”这次怎地会未收其效? 李汨见追兵越来越近,说道:“石先生坐好了,此时官道已经毫无优势,再这样下去必定会被追上,我将转向下一个小道,石先生早作准备。” 石不赤道声:“好的!”顿了顿,又说道:“李兄弟说的对,这是现在选择的唯一之路。不过无需担心,等上了小道,我也让兄弟看看我的本事!” 李汨还未完全明白石不赤是何意,就已经策马上了左侧的小道,石不赤突然离鞍而起,跳下马去。李汨吓了一跳,忙道:“小心!”但见到石不赤右手抓住马鞍后部,身子凌空而飘,仿佛风筝般扬在半空,过的好一会,才缓缓落地,落地时只用脚微微一点,身子再次腾空,如此反复。李汨见他非但不在给灵风奔跑增加重力,反而微微有助于奔跑,不禁大笑道:“好一招“幻鼠十三式”,好轻功。石先生,真有你的。” 石不赤轻功奇妙,在空中也不影响换气,也哈哈大笑道:“我被称五奇之一,可不是全凭这一点点微豪末技么,想想也真是惭愧啊!” 李汨正色道:“石先生切勿妄自菲薄,须知任何一行技艺都有其独特之处,在某个时刻会发挥无人替代的作用。试想如果石先生从军行伍的话,天底下还能找到更厉害的斥候吗?” 石不赤听了此话,怔了半晌,不再搭话,只是口中喃喃道:“李兄弟倒是提醒了我,想当年,我不也替李将军当了一回斥候吗?李将军还奖励了我一块随身的玉佩,待会拿出来给李兄弟看看,说不定他也认识。” 二人一个全力策马奔驰,一个如风筝在马边上飞翔,虽然上了小道,灵风的速度居然不慢反快,急得在后面紧紧追赶的孟不易兄弟搔首挠心,狂呼不已。 李汨二人正自得意,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前方地势忽然低下,一条大河横断南北,灵风反应奇快,四蹄忽地刹住,完全不动,李汨猝不及防,从马上高高飞起,投入了河水之中。石不赤轻功高明,在空中一个回旋,落在岸边。此时后方马蹄声响,劲风扑面,孟不易兄弟已经含恨杀到,石不赤无法,轻轻拍了灵风左侧臀部一掌,灵风如离玄之剑沿着岸边奔跑起来,石不赤后来先到,足下一点便抓住马尾,轻轻扬手,随身便上了马背,安坐在了马鞍之上,一边疾驰,一边不住的回头眺望,只是那河面之上波光粼粼,哪里有李汨的半点影子?石不赤心肝欲裂,大声叫道:“李兄弟,你吉人有天相,希望我们能有再见之日,老五我欠了你一条命,定要还给你!” 第三十三章 白衣胜雪 孟不易兄弟已经近在咫尺,听到石不赤悲呼,孟不易森然说道:“老五你的命能由得你做主么?”说着左手一扬,微笑蜂已经无声无息发出。 石不赤回身,把包裹举在胸前,只听到非常轻微的嗤嗤两声,微笑蜂已经射进了包裹之内。石不赤厉声说道:“三哥四哥,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们,你们一路追杀我,屡下杀手,我都顾念旧情,没有对二位起过杀心。你们死心塌地投靠百损老贼,枉负教主和蛇虎二位太上长老的教诲,又害死了李兄弟,从现在起,你我恩断义绝,我也绝不再手下留情,诸多手段,大家各凭本事吧。从今日起,我改名石寻李,退出狗屁的五奇教,我再也不是什么五奇烂奇,此话说完,生死相见!” 孟不容桀桀怪笑,道:“老五你是失心疯了吧,不如撒泡尿照照你自己?” 孟不易也同样笑道:“三哥同意你的说法,有本事你别跑,大家来见个真章。” 石不赤(以后称石寻李)道:“鼠乃十二生肖之首,你们很快就见识到了!百损的七情狗屎功我都能学,你们真的以为我就这点本事么?”说着,慢慢的打开包裹,看也不看,用手指捏出微笑蜂,冷冷说道:“李兄弟的内力刚和平正,玄妙神奇,肯定是大有来头的人物。他费尽功力为我疗伤,使我内伤尽复,还得了许多好处,今日受此大难都是因为我,可我不会潜水,无法救他,就拿你们这两个无情无义的怪物来他出出气吧。”说着,左右手接连扬起。 孟不易兄弟见他大话连篇,以为他真的疯了,谁知石寻李说动手就动手,刹那之间,竟有数十枚大小不一的暗器飞来,遍袭二人周身大穴。孟不易本身也是暗器高手,见石寻李此式一出,便知以前实在小瞧了这个低调的五弟,莫非真的如他所说,他隐藏了很多的手段?说时迟那时快,孟不易兄弟不敢也不能接下所有暗器,只得向上飞身而起。这一飞就是五六米之高,暗器俱都从脚底掠过,谁知半数以上的暗器竟然空中回转,又射向正好下落的孟不易兄弟,二人没想到石寻李暗器功夫如此奇妙,一时间手忙脚乱,接住了几枚暗器,又用蛇杖虎拐磕飞了几枚,然而还有几枚实在无能为力,只听二人啊啊惨呼不已,幸亏回转的暗器已经不能认穴,二人只是受的皮肉伤,但这个面子是无论如何也是丢不起的,二人勃然大怒,也不骑马,展开轻功就冲了上去,眨眼间就到了石寻李跟前,石寻李坐在马鞍上纹丝不动,又是双手挥舞,数十枚暗器脱手而出,其中还夹杂着孟不易自己的独门暗器“微笑蜂”。这微笑蜂在数十枚诸如飞镖、金针、飞刀、袖箭等其中,根本就是无声无息,三人本来就距离近,孟不易兄弟又未曾料到居然还有如此多的暗器飞来,这次真的避无可避,内力尽吐,全力推出一掌后,极速倒退。二人内力深厚,所有暗器被震的失去了准头,飞到了路边的草地里。 孟不易哈哈大笑道:“暗器厉害有个屁用,老五你的内力太稀松平常了。” 孟不容似乎惊魂未定,正准备说:“老五你个傻......” 话未说出口,二人同时闷哼一声,微笑蜂已经分别射入二人的胸前大穴。只见兄弟二人相互诡异的一笑,眼中却满是惊惧之色,二人突然狂奔而逃,连黑虎和半朵云都未及管顾。 其实孟不易兄弟绝非如此不堪,只是这一路追来,犹如猫抓老鼠般戏弄石寻李,可随意羞辱蹂躏。谁知石寻李隐藏如此之深,在二人最轻敌时突然爆发,这真是猎鹰被兔子蹬瞎了眼睛。要知兄弟二人毕竟内力远在石寻李之上,只要稳扎稳打,石寻李除了逃跑是别无它法的。高手对战,最忌轻敌,狮子搏兔也需全力以赴,更何况石寻李可不是无任何反抗能力之人。此事暂且不表,话说这石寻李侥幸打跑了劲敌,脸上却没有丝毫欢愉之色,他看着平静的湖面,泪如泉涌,这真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若是真到伤心处,三千罗娟遮不住!”石寻李悲思到:李兄弟如就此归天,那一切作罢不谈!倘若李兄弟活着,必定会去寻找李将军,我这也去寻找李将军,说不定能与李兄弟再次相遇。可雉鞮,你要保佑我找到李将军啊,那老贼的手段实在太过高明,现在更是权势滔天,凭我个人可能这辈子也报不了你的深仇大恨了,只有李将军,对,只有李将军才有这个能力!我亲眼见过他指挥军队,只有几千人马,还都是新招过来的新兵,也没有战马,就凭这样的部队,杀了匈奴人一万多骑兵啊!我第一次看到军队打仗,江湖人的什么绝世武功在钢铁洪流面前,真的不堪一击。可雉鞮,找到李将军,我给他一辈子做牛做马,只央求他能够为我为你出一次手,这可能是为你报仇唯一的希望....... 石寻李念到此处,用衣袖擦了擦眼泪,目中露出无比坚毅的神色来,已是暗暗下了决心。他见黑虎和半朵云围着灵风,马头不住的在灵风的脖子上蹭磨,心中一动,暗道:这两匹大宛良马,不就是现成的礼物吗?李将军一定喜欢...... 事发突然,李汨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落入水中,李汨不谙水性,心想此番我命休矣!此河甚深,李汨无处使力,径直沉到了河底深处。几分钟过去,李汨感觉自己丝毫不呼吸短促,奇怪不已,暗运内力仔细打探身体情况,这一探不打紧,只感到自己四肢百骇、身体发肤每一个细胞都在吞吐吸纳,犹如无数个微小的生命一般。李汨惊奇不已,心想我是不是成了这水中的鱼儿?这一切都是在做梦吗?可是此时又无比的清醒,身遭四周都被冰冷的河水包裹,河水清澈,能够清楚地看到河底的淤泥和石块,既来之则安之,李汨心想,自己的身体出现了弄不清的情况,辛苦所练的内力一到某个时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自己不通过正常呼吸还能够在这河中自由生存,这一切自己弄不清楚就算了,不必多想,反正岸上还有两个杀神在虎视眈眈,索性就在这河底多待一会儿吧。这心情一放下,却闲极思动,在水底随着暗流游动起来,岂知自己的身体真的犹如鱼儿般油滑,手足并用,这速度居然甚是快速!原先李汨只会一些粗浅的游泳功夫,落入到这深河中本来是万无幸理,岂知无缘无故具备了这莫名其妙的鱼儿功夫,虽然个性向来稳重,却也玩的不亦乐乎。不知不觉向北游去已经十几里路,李汨心不跳气不喘,只觉得有趣之极,心道自己岂不是多了一门绝妙的保命功夫,本门的轻功绝技鹤逍遥还未大成,这鱼逍遥的功夫却已经是天下独步了,心中不由得大感得意,自己若是去做那斥候或者刺客,想必也是海内无双的。念到斥候二字,不由想起石不赤(李汨还不知石不赤改名之事)来,不知道石不赤情况如何?心下担心,便想浮出水面一探究竟,忽然感到头顶一暗,似乎在陆地之时空中乌云密布一般,急抬头看去,一个庞然大物正在头顶上缓缓而过,李汨大吃一惊,转念一想,不由得洒然一笑,这只不过是一条大船而已,若是真有如此庞大的怪物,那还了得。于是不再动弹,静静地伏在水底。 东天水河湖面宽阔,河水颇深,由南往北,浩浩荡荡已流经了千年,受气候和环境影响,春夏河流湍急,秋冬却河面舒缓,河岸两侧风景秀丽,是吟诗作对,畅谈人生的绝佳之所。每到秋天始节,这陈仓、天水等地甚或更远的的豪门贵族、江湖大派的子弟少年们,便成群结队,来到这东天水河上,乘船驾舫,饮酒作乐,快意人生。 此时正是中秋的季节,这东天水河上,一艘装饰华丽、雕栏玉砌的画舫正由南而来。画舫上张灯结彩,在岸边隐隐能听到舫内的歌舞之声,端的是热闹非凡。而画舫船头位置,有一位白衣公子正负手而立。近了一看,白衣公子弱冠年纪,五官俊秀,双唇如少女般胭红,可嘴角面颊却棱角分明,尤其是一双清澈的眼睛内,暗蕴着睥睨天下的气势。白衣公子注视河面,经久不眨一眼,似有无边无际的心事。这时,画舫的珠帘响起叮铃铃的声音,一名穿着绛红色长袍的贵族公子走了出来,该公子年龄长了许多,约莫三十七八岁年纪,但打扮却极是华贵,长袍之上绣着五彩祥云,头戴宝石紫金冠,腰系绣金黑腰带,虽不如白衣公子俊美,但也相貌堂堂,英气勃勃,一看就是来历不凡之人。 第三十四章 画舫群英 华贵公子见白衣公子独自立于船头,轻轻说道:“婉慈小姐在舫内和诸公子对诗,如此良辰美景,臤弟居然能够舍弃的下,来到这船头之上,莫非臤弟对这绝世的美女,竟然丝毫没有兴趣?” 白衣公子忙回身弯腰施礼,眼中露出不令人察觉的奇异神色,抬起头来又恢复如常,抱拳道:“公孙少主见笑了,杨臤实在惭愧!美人人皆爱之,更何况婉慈小姐天香国色,若非公孙大人到来,我等见上一面都难于登天,杨某我又怎会不动心呢?只是此次出门,家父一再交代,必须保得少主您万无一失,杨某不敢有丝毫懈怠,故而来到这船头查看!” 华贵公子也就是“公孙少主”笑道:“臤弟无需担心,尽情玩乐即可。我带来的高手如云,玄沧将军又亲自陪同,绝对不会有任何闪失。再说,我大汉四海升平,外敌远遁,皇帝陛下天威浩荡,万万不会有闹事之徒,臤弟只管放心,和我入内戏乐,如若臤弟能获得婉慈小姐的芳心,我绝不夺人所爱。不过,现在,我们可是公平竞争的哦!” “公孙少主此言一出,这画舫之中还有谁再敢讨美人的欢心啊?”一声宏朗的声音传出来。只见珠帘连续作响,竟又从画舫内出来了五六名青年公子,俱是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郎。众公子们有的携美出游,身边佳人陪伴,好不快活;有的轻摇折扇,凭风抒怀,好不潇洒;有的激昂挺拔,指点江山,好不风流......而说话的是其中的一锦衣男子,该男子已过而立之年,身材高大威猛,黑发绕缎,眼睛狭长,似媚也霸。众人一出来就众星拱月一般围着公孙少主,唯独这锦衣男子站在船头一角,似笑非笑,神态傲然。 公孙少主大笑道:“好你个颠倒鬼,婉慈小姐想爱谁就爱谁,她如果爱你,那是你的本事,嘿嘿,就怕你没那个能耐!” 锦衣男子依在船边的栏杆之上,将手中的一樽美酒一饮而尽,高声唱道: “颠倒似浪,颠倒如潮。 颠倒世间,颠倒莽蒿; 江山你家,日月我邀。 美酒娇娘,随我颠倒!” 唱毕,眼中神光异闪,右手一扬,手中的金樽如流星般投向河中,哧一声没入水中,竟未荡起丝毫涟漪。 而此时,从画舫的舱阁内传来一声厉叱:“何方贼人在船底?”此人内力威猛刚劲,震的整个画舫嗡嗡作响,只见一根长长的的白色丝带穿窗而出,如白蛇般钻入水面,竟搅起数米高的水花。 可是还有速度更快之人,众人出来后,白衣公子杨臤一直不作声,仍是低头沉思,在锦衣男子和舱内之人行动之后,才慢悠悠从怀中掏出一圈绳索来,也未见杨臤有何动作,绳索竟然随风舞起,逶迤妖娆,似灵蛇出洞,又似腾龙舞空,令人为之惊叹叫绝。然而,这些只不过发生在一瞬之间,众人眼前一花,绳索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话说这李汨正悠悠然在河底静静地伏在一块石头之上,感受着体内奇怪的情况,只等待头顶的大船行远,便可浮上水面,寻找石不赤的踪影。忽然感觉脚踝处滑腻腻的好不难受,侧头一看,竟然有几条小鱼钻进了裤腿,如果再向上游去,那情景可就有些不能为外人道了。李汨怎能让那样尴尬的情景发生,双手迅速地在大腿部位合拢一抓,圈住裤腿向下推送,想把几条调皮的小鱼儿挤出裤外。谁知还未成功之际,就觉得身上不知被何物缠了个严严实实,接着后心一疼,背后被硬物砸中,再紧跟着脖子一紧,也被一物缠绕,亏得李汨无需正常呼吸,否则就这最后的绕颈一缠,就可要了普通人的小命。 李汨只感到身体再也不受控制,向上而去。李汨是武学的大行家,对自身被袭击的情况一目了然,甚至于袭击之人的武功高低也都清清楚楚,可这有何用,自己内力尽失,眼力再高,也只是一块高级的俎上之肉罢了,都逃脱不了被人宰割的命运。李汨这些时日连遭打击,心性已日益坚强,而还有重大心愿未曾达成,岂能安心受命!霎时间,李汨已经放下所有心情,暗暗下了决心,就算现在功夫低微,也要和这些袭击之人斗上一斗,想罢,心念一动,被拉出水面之前,张开嘴狂喝了几大口水,随即闭目装死。 “哗啦”一声巨响,在众人的尖叫声中,李汨被拉出水面,“扑通”一下,摔在了甲板之上。 一干人等忽然看见一个陌生男子,像被钓出水面的大鱼,湿漉漉的,趴在船头中央。有些如玉佳人,吓得惊慌失色,大声惊呼起来,直向后方退去。大家定睛一看,该男子年纪尚轻,脸色苍白,长发披散,两眼紧闭,嘴唇微张,口中还有河水不停流出,脖子上还缠着一根白色绸带。 公孙少主分开众人,挽着杨臤的手臂走向前来。杨臤在李汨露出水面时就已经收回了绳索,现在被公孙少主推搡而来,眼中尽是无奈的神色。 公孙少主好奇地打量着李汨,见他身上一件旧的青色长衫,打满了补丁,显是一落魄的少年文士,相貌看起来虽不丑陋,然此时的模样,委实过于狼狈了一些。公孙少主见李汨胸口微有起伏,似乎仍有气息,边对站在身边不远处的两个侍卫说道:“裴仲、胡健,你二人上去查探一下。” 裴仲、胡健二人应声出列,走到李汨身前,详细摸探。片刻后,起身说道:“大人,此人虽活着,但气息很弱,应是溺水较久,普通医士可救不得,需得内力高强之人,由内而外逼出河水,再推宫过血,助其恢复阳气,如此,方有生机。” 公孙少主沉吟片刻,道:“我等怎可在此等人身上浪费功力,弃之入河。让他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哈哈哈!大伙听招呼,我们所有人都回到舱内,继续和婉慈小姐斗诗啦!” 舱内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且慢!”众人听出乃是玄沧将军的声音,玄沧将军接着说道:“本将军曾在江湖中走过多年,听闻山西莫家的“见土回魂”、蜀中唐门的“锁毒体”、关外大坞堂的“绝脉断户功”等都是一等一的假死功夫,这小子来历不明,在水底半日居然没有淹死,本将军和颠倒兄弟都下了狠手,一个普通的书生居然还活着,可疑之点甚多,我怀疑他用的就是某种高明的闭气假死功夫,暗藏在河底图谋不轨,大家切不可掉以轻心,也绝不可放虎归山。” 众人一听,顿时四散而开,望向李汨,眼中惊恐不已。 锦衣男子颠倒蓥大笑道:“玄沧将军听力真是高明,可惜不能离开婉慈小姐半步,否则亲身出来看看这小子,他哪里像是什么刺客。” 公孙少主嗔道:“颠倒鬼你赶紧去看看,这里高手虽多,但属你的江湖经验最是丰富,快去快去!” 颠倒蓥艺高人胆大,踱至李汨身前,蹲下来左看看右看看,拿起李汨的左手搭了半天脉,长吁一口气,站起身来道:“这小子确实练过,内功相当的堂正大气,应该是名门大派的弟子。可惜内力实在差劲。后背还中了暗算,两枚细小暗器扎在风门、七海二穴之中,应该是不久前与人动手被人打入水中,随河底暗流漂至此处。” 这一下讲的清清楚楚,证据充分,推理准确,众人尽皆叹服。 公孙少主向颠倒蓥竖了竖大拇指,说道:“好啦,大家赶快回去吧,可别冷落了婉慈小姐啊。” 众人哄笑入内。杨臤轻轻震开了公孙少主挽着自己的手,歉声道:“少主见谅,杨某去去就回,绝不可留下隐患。”说完,在公孙少主惊诧的眼神中,抓起李汨,也带到了舱内。 舱内之人亦不在少数,皆依次围着舱体而坐,中间留出大大空地来。北面中间的珍木大红榻上,一位绝代佳人正笑盈盈的看着众人回来,等到公孙少主进来时,目光中异彩连连,起身施礼道:“公孙大人有礼了!” 公孙少主自进了画舱,眼睛就没有离开过佳人,听到此言,浑身的骨头都酥了半截,脚底生风,以最快的速度走到佳人身侧,用最潇洒的姿态坐下,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道:“婉慈小姐,咱们继续对诗喝酒。”说完,看了一眼坐在婉慈另一侧正经端坐的一名中年男子一眼,打了个哈哈,道:“玄沧将军真是尽职啊!” 玄沧将军身着黑色麒麟轻甲,气势如渊,国脸环眼,尤其是厚唇下的乱须,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他本在闭目沉思中,听到公孙少主的招呼,顾忌此人通天的身份,不得不欠身作揖。忽地怒目一睁,精光四溢,在昏迷的李汨身上来回扫视。 第三十五章 绝代佳人 杨臤本想把李汨安置在身侧的大红榻上,但李汨浑身湿透,不便碰触到红榻之上的金丝绫罗垫,便把李汨轻轻放在了大厅中央。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二人身上。杨臤倒也不以为意,向颠倒蓥挥挥手,道:“颠倒兄可否助小弟一臂之力!”说完用手指指李汨。 颠倒蓥瞬间会意,含笑点头,道:“杨兄弟是公孙大人面前的红人,哪敢不从?你我出手,顷刻间就可以把这小子救活。”他走到大厅中央,和杨臤分坐在李汨两侧,二人伸出双掌,前后抵住李汨的胸背,内力运转,顿时奇观发生,只见李汨身上白雾缓缓升腾而起,越来越浓,直至全身被烟雾笼罩,竟逐渐消失了身形。过得片刻,颠倒蓥和杨臤同时离地而起,相视一笑,坐回了大红榻之上。 公孙少主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折扇,扇面极大,他对准场中挥舞了几下,白雾散去,一个少年坐在原地,目光疑惧不定,似是看到了最不可思议之事。 李汨功夫尽失,心知任何反抗都是无益,索性破罐子破摔,任人摆弄,简直是演戏演到自己都糊涂了。现在正好趁机会“醒来”,装作茫然的看着四周。首先看到的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面似芙蓉眉如柳,肌肤胜雪,高高的发髻上插着一根碧玉簪,华丽的红色盛装长裙,一双漆黑的眼睛正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这佳人的右侧,居然是一个身披铠甲,势如猛虎的威武将军;再环顾四周,才子们丰神如玉,佳人亦仪态万千,好一副奢华景象。 李汨慢悠悠站起来,抱了抱拳,正准备说“小生初来乍到”之类云云,这小生二字刚刚道出口,只听“啪嗒、啪嗒、啪嗒”三声响,裤管内竟然掉下三条小鲤鱼来,李汨不禁张大了嘴巴,怔怔的痴在原地。 四周之人俱都一愣,旋即大笑起来,公孙少主和颠倒蓥笑的前仰后合,捶胸顿足,泪流不已;而婉慈小姐,也用长袖遮住了脸,双肩不住的耸动;就连一向冷如冰的杨臤,嘴角也微微上扬,开心莫名;其他少年佳人们,笑姿各异,不一而足。霎时间,整个画舫上,欢声笑语,远胜适才大家喝酒斗诗之时。唯独那玄沧将军,面色依旧严肃沉稳,心中犹自念到:此次看的真切,是活鱼无疑,非是那鱼形暗器.......不过话说回来,鱼形暗器,嘿嘿,嘿嘿,不正是她的独门绝技么?她如果来刺杀,这在场的人,恐怕没人能拦得下来吧。想到此处,抬眼看了杨臤一下,忽然有觉得这个来历神秘的俊美少年倒有可能拦住那使用鱼形暗器的“她”。 李汨捡起三只鲤鱼,走到窗边,双手一挥,把鱼儿扔入河中。然后在舱门的位置找了个台阶坐下,昂首挺胸,正襟危坐,像极了爱读书的乖孩子。众人笑声渐止,公孙少主擦擦眼泪,说道:“这位小兄弟也是个妙人,刚才还差点把他扔下去喂了鱼,哈哈!” 一声细腻软酥的声音响起,正是那绝代佳人婉慈小姐,她轻捂着嘴说道:“诸位公子此次出来游历,本就没有固定的程式,只要开心,便是最大的收获。这位小哥哥,虽然衣衫略显狼狈,但骨子里的读书人气质,婉慈还是看的出来的。大家就不要再以他作乐,还是出题斗诗,输者喝酒哦!”说完,蛾眉轻舒,玉腕稍抬,指着李汨又说道:“烦劳给小哥哥舔上酒具,来者是客,这斗诗喝酒,舫内的公子哥们,谁都有份,谁也不许逃。杨公子,玄沧叔叔,你们不许耍赖,不许找借口不参加!” 公孙少主、颠倒蓥等都大声叫起好来,而杨臤和玄沧将军不由得苦笑不语。 颠倒蓥说道:“婉慈小姐说的太对了,杨臤一看斗诗就跑掉,玄沧将军总是找借口不参加,真他奶奶的扫兴,都要参加,嘿嘿,谁赖皮的话,就是刚才的那三条小鱼!” 众人一怔,不知道这疯汉子又卖的什么药?还是公孙少主反应的快,责怪道:“颠倒鬼向来狗嘴吐不出象牙,又会有什么好话了?他的言下之意是谁要是逃避斗诗喝酒,谁就是小兄弟的裤裆里掉出来的!哈.........!”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婉慈小姐红了脸,连说:“呸呸呸!” 李汨见这些在场的公子哥们虽然出生豪贵,但纨绔习气并不浓重,不由得对他们又高看了几分,只是自己本来坐在不起眼的地方暗暗思索,没想到无缘无故的又成为了出头鸟,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站起身来朗声说道:“各位大人,各位公子,各位佳人,小弟姓李,单名一个泊字。前些时候被两个匪徒追袭,小生武艺不精,被打入河中。承蒙各位援手施救,不胜感激。本来不便叨扰各位雅兴,但小生我自由随父习文,也算认得几个大字,各位只顾玩戏,小可也斗胆来助助兴。如若躲避,我自己变作鱼儿跳回河里去!” 公孙少主抚掌笑道:“善!既然如此,婉慈小姐,速速开始吧!” 婉慈微微思索,道:“我先吟诗一首,大家也需得用和我一样的开头。”说完便窕窕站起身来,轻启朱唇,脆声吟道: “恨不称心如意手, 织就王母身上绸。 玄女犹做凡间梦, 仙宫阆苑锁深愁。” 一诗吟罢,芊芊玉指指向公孙少主,盈盈笑道:“大人,接下来就看你的高明啦!记得,用“恨不.......手”起句啊。” 公孙少主没想到婉慈小姐第一个就点到自己,得意的站了起来,离开大红榻,在厅中转了几圈,忽然眼睛一亮,大声吟道: “恨不拂眉拭黛手, 挽住柳腰上西楼。 百花开尽独一艳, 精钢终成绕指柔。” 柔字一出,满堂喝彩,公孙少主眼光灼灼地看着婉慈,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求凰之意。 婉慈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莞尔一笑,道:“还不知哪位佳人有此魅力,使得公孙大人这番惦念啊?”公孙少主正待回答,婉慈抢着说道:“大人快点下一位对诗的公子啊!” 公孙少主只得把想要表白的话咽回肚里,环顾四周,眼中露出促狭之色,似笑似不笑地说道:“玄沧将军一直陪伴着婉慈小姐,可不知道羡煞了多少狂浪公子,婉慈小姐才貌双全,名满天下,想必玄沧将军耳濡目染,必是才情大进。我最想听听将军的对诗!”说完,伸指虚空向着玄沧一点。 众人心想:这么快就到高潮啦,可有好戏看了。要知玄沧乃是武将,两年前被京城神秘人物安排来随身保护婉慈小姐,几乎寸步不离婉慈小姐,不知道呵退了多少狂蜂浪蝶,就算对地方权贵、王公贵族也从不假以颜色,婉慈小姐的宸宇阁门外,因为这个玄沧,阻隔了不计其数的青年才俊,富贾巨商。这些人用尽了心思,使尽了手段,都只获得了一个结果,那就是被玄沧将军扔出门外,无论武功高低,人数多少,一概如此。在场的公子哥们,大多数都得到过这个待遇,所以对这个武功极高又不近人情的将军是又恨又怕。幸亏婉慈小姐每隔一段时间,少则数月,多则一年,便会举办小型的诗会,能被邀请来的公子,都是名声颇佳,才情无两之人,只是此次诗会,被邀请的公子都感觉到与往常的诗会不太一样,一向冷艳的婉慈小姐居然对这公孙少主喜笑颜开,面子给足。而眼高于顶的玄沧将军更是对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公孙少主颇为忌惮,但转而一想,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否则又有谁敢去捋玄沧的虎须呢? 这边众人等着看好戏,那正襟危坐的玄沧将军也知道再也不可躲掩,腾地一下便站了起来,向着回到大红榻上,正弯着身子和婉慈窃窃私语的公孙少主抱拳说道:“陈某恭敬不如从命。” 众人绝大多数至此才知道这玄沧将军原来是陈姓,都幸灾乐祸地想到:陈玄沧,陈玄沧,你一个武夫,哼哼,今天看看你怎么出丑。 陈玄沧似乎毫无所觉,也可能根本没有把这些富家公子、官家子弟放在心上,也学那公孙少主,龙行虎步到厅中,身上的轻甲不知道用何物制成,无数片细小金鳞紧紧串联在一起,随着身体的弧线自然弯曲,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虽说是件铠甲,却轻柔无比,一看便是一件绝世的宝物。陈玄沧不紧不慢道: “恨不搏虎猎豹手, 横刀跨马斩将侯。 唯念飞将射天狼, 百战沙场垂千秋。” 说完,长啸一声,如舌绽春雷,狂狮怒吼。 陈玄沧须发贲张,目光如电。良久才平息下来,又向公孙少主抱抱拳,说声:“惭愧,大人见笑了!”说完,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慢慢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任何人。 第三十六章 画舫斗诗 众人从惊诧和沉思中醒来,只听得公孙少主幽幽说道:“玄沧将军文武双全,本就是朝廷的栋梁之才,未来未必不会鏖战沙场成就伟业,可是,有些话不能说,有些人更不可再提!” 婉慈小姐是明白人,知道双方所指,怕二人因此事不快,忙长袖一挥,嗔道:“公孙大人,作诗而已,有些是牵强附会,有些是偶兴得之,大多数当不得真的。如果非要字字考究,句句斟酌,这样的诗,在意境上就落入下乘啦,我很不喜欢词藻华丽华而不实的诗句呢,婉慈的诗会上,理应当百无禁忌畅所欲言,大人可不能换了颜色、败了雅兴啊!” 公孙少主想到离开京城之时,父亲对自己的谆谆告诫,一定要放下自己的身份,和江湖上以及在野的一些奇人异士们和睦相处,这些奇人异士都具备常人所不能及的本事,越是脾气古怪的,可能越是有着惊天动地的大本事,绝对不能轻易得罪。更何况,这婉慈小姐虽然表面只是地方名伶,但隐藏身份可是连父亲都不敢提及的。想到此处,公孙少主不由得冷汗暗出,忙顺着婉慈的语气说道:“婉慈小姐所说极是在理,只不过吾自小接受名师教诲,需得拜尊皇恩,不敢有丝毫不敬,皇帝陛下威度天下,吾等必得谨小慎微,长期以来,已形成惯例,此心执着,婉慈小姐见笑,玄沧将军海涵!” 婉慈见他如此说话,显是极在意自己的感受,暗暗感激,转身对着陈玄沧说道:“将军百战死,谁能永无过?陈将军缅怀我大汉英豪,真是令人神往,只恨身为小女子,今生不能上战场杀敌!”说话间,眼中似有泪光微现,不知道是想到那射天狼的大英雄,还是恨自己只是人世间一个柔弱女子。 陈玄沧睁开眼睛,已是平静似水,古井不波。沉声说道:“下一个对诗者,李泊。”他的诗和婉慈小姐的一席话把所有人震得耳鼓嗡嗡作响。这些公子哥们,其实是人间最容易激动兴奋之人,自小接受忠君爱国思想的他们,可谓是大汉朝的堂堂热血青年,收到陈玄沧和婉慈的引发,一个个恨不得马上来到关外,和强敌杀个昏天暗地。而陈玄沧暗运内力,把这些沉浸在硝烟血肉中的“英雄们”惊醒,抬起右手,直直的指向了一个人。 所有人茫然地瞪大者眼睛,顺着陈玄沧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穷酸少年,身穿超级破烂补丁青色长衫,连个座位也没有,坐在台阶之上,左手端着酒杯,右手抓着半只鸡腿,满脸满身的酒水,满嘴的油腻,正在大快朵颐,感觉忽然安静无比,抬起头来,傻傻的看着所有人,茫然不知所以。 诸公子本来是刚从臆想中清醒过来,脑袋也是迷糊一片,慢慢的才回过神来。见到李汨的情形,没想到此处居然还有比他们还要迷糊百倍之人,顿时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公孙少主也不禁莞尔,心道自己说这小子是妙人果然不错。他不想让这小子太难看,高声说道:“叫李泊的小子,玄沧将军点了你,轮到你作诗喽!” 李汨的脸上哪里是酒水!陈玄沧吟完,李汨就已经泪流满面,飞将军!射天狼!百战死!不就是说的太爷爷吗?居然还有这么多人记得你,记得我们李家。可是,李家,李家,已经没有了啊!太爷爷死了,爷爷死了,二爷爷、三爷爷都死了,妈妈死了,哥哥姐姐都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行我还要去找爹爹,我一定要问个清楚,到底是怎么了,是怎么了?还有,我还要去长安,问问那个随意杀人的人,那个姓刘的男人,刘彻,我一定会来找你的。爹爹,你在哪里?在哪里...... 陈玄沧虽然在闭目养神,却心如明镜,李汨的一举一动根本瞒不过他,更何况,自李汨进来后,陈玄沧的注意力就一直在李汨身上,总感觉似曾相识,但无论怎么想,都记不起在何时何地见过这小子。他见李汨听到自己的诗,竟然状若疯癫不能自已,心下大疑,便指明要李汨对诗来探探虚实。李汨装作饮酒,把酒水洒在自己的脸上身上,又撕下桌上的鸡腿在嘴边抹擦,用来掩饰自己的失态,陈玄沧全看在眼里,却未戳破,冷眼旁观,看看这个小子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汨哪知自己早就被人识破,听得公孙少主言语,装作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立在原地,嘴巴微张,一块连着肉的鸡皮半耷拉在嘴角,模样极是滑稽。 婉慈笑的梨花带雨,心想这冤家是不是上天降下来逗自己开心的,自懂事以来,从未有一日像今日这般开心忘形,也禁不住逗道:“李公子快些作答啊,婉慈很想听到你的大作呢!” 李汨快速咀嚼几下,端起酒杯一仰脖,咕嘟一声,连肉带酒吞下,涨红了脸,打了个嗝,把酒杯放回身边台阶,又看了看另一只手中的鸡腿,仿佛极舍不得的样子,慢悠悠的小心地 放在酒杯之上,还用手扶了扶,生怕半只鸡腿落到台阶。回过身来,咳了几声,嘴巴一张,说道:“鸡腿我所欲也,鱼我所不欲也!”说着,向天打了个哈哈,看着众人,眼光迷离, 自嘲道:“我不想做鱼,我也不想钻自己的裤裆,所以这个诗我是非做不可的。” 众人见李汨自进得舫舱来,除了介绍自己时那片刻的清醒,其它时候均处于半傻半疯的状态,现在居然还记得颠倒蓥的龌龊话,实在是令人啼笑捧腹,忍俊不禁。只不过这家伙如此作态,也不是什么坏事,平白给这诗会增加了无穷的乐趣和变化,由此,所有人对李汨接下来的吟诗更是充满了期待,不知道这家伙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公孙少主实在看不下去了,大声笑道:“既然不想成为钻裆之鱼,那还不快快道来!” 李汨觉得戏演的也不能太过,过犹不及,顺着坡就下吧,于是答道:“遵命。”脸色一正,大声吟道: “恨不遮天蔽日手, 一碗捞尽古今愁。 将军只照边关月, 回首京师见苍朽。” 一诗吟完,用衣袖在脸上胡乱擦了几下,叹了口气,回到台阶上坐下,眼睛看着窗外,怔怔的出神。 在场众人脸上轻蔑玩弄之色逐渐消去,慢慢转为隆重,眼前浮出一个伟岸的身影,那是一个孤独的将军立在边关的城墙之上,看着塞外茫茫沙漠。天上圆月一轮,月光倾泻而下,照在将军身上的铁衣泛着清光。将军慢慢转过头来,那是一张何等苍老的脸,满脸的皱纹刻写着古往今来多少国仇家恨!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明亮,注视着京师的方向,似乎在遥想那京师的月光,是不是也是这么皎洁清亮,家人们是不是也在思念着很远很远的他呢? 陈玄沧虎眼圆瞪,脸露不可思议之色,在坐只有他是行伍之人,可谓是感悟至深,这首诗直击心灵,令其不能自己。两眼死死盯着李汨,忽然像发现什么,口中喃喃道:“绝无可能!绝无可能!” 婉慈玉手掩住了樱桃小口,眼中异光涟涟,动心不已,只觉得此子必是大有故事之人,普通人绝对不会有这种心境做出这样的诗来; 颠倒蓥狭长的双眼精光闪烁,显然也是被说中了心事,双手撑头,若有所思; 杨臤依旧神态安静,沉默无语,好似这首诗根本未引起任何心里波动,只有仔细才能发现,右手上原本稳如泰山的酒樽,此刻竟然微微倾斜,几滴醇厚浓郁的美酒流了出来,溅上了一边衣角; 公孙少主更是忘形不堪,手舞足蹈,大声笑道:“三岁小儿竟论战国之策,鄙俚屠夫也谈风花雪月,本人今日实在是大开眼界,不虚此行!不虚此行!” 诸公子都似恍然大悟般,心道只不过是一个为赋新词强说愁懵懂少年而已,何必当真呢?当下便有一个青年公子立身说道:“我说,那位李将军,你该指下一位对诗的人啦!时辰不早了呢!” 陈玄沧听得“李将军”三个字,又仔细端详李汨的眉眼,暗道:“李将军,李将军,嘿嘿,嘿嘿!这就对了!”想完,慢慢收回了目光,重新闭上了双眼。 众人听到李汨懒洋洋的说道:“这位兄台看起来气宇轩昂,必是满肚诗情,看来是成竹于胸,李某愿洗耳恭听,就你啦!” 那青年公子被说中心思,老脸一红,看了婉慈小姐一眼,结结巴巴的吟了一首诗,却没有想象中的满堂喝彩,只有自己的几个狐朋狗友零零碎碎鼓了几掌,羞愧着回到了座位上,兀自不住地念念有词,竟是仍在推敲,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冥思苦想的好诗怎么会没有引起轰动呢? 诸公子你点我来我点他,过得一两个时辰,有一个青年公子看看四周,却再也无人可点,看见默默在座位上饮酒的杨臤和半天不说话的颠倒蓥,老实人容易被欺负,青年公子当然选择的是看起来要老实的多的杨臤了。 第三十七章 诗魁之谜 杨臤知道再也无法置之事外,慢慢踱了出来,如豹潜猫行,没有丝毫的声息,整个大厅内,静的连一根针掉下的声音都能听见。杨臤愣了半晌,俊美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道:“臤自幼武道颇有天赋,可对于这吟诗作赋,实在是强人所难,诸位赶鸭子上架,我只能献丑了。”说道此处,停了下来,可能他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感觉有点不适应,又过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恨不拿着刀剑的手,哦,不,多了一个字,不好意思!我重来!” 诸人见他一直风高云清,淡泊宁静,一副老大人的模样,又知道杨臤武功极高,公孙少主对他很是看重,百般迁就,如果不是如此年轻,还真以为是哪里请过来的世外高人呢。谁知道作诗如此粗鄙,真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尤其是适才诗作的不好的几位公子,瞬间感觉自己也不是那么差劲,脸上的惭意立即消散,又和旁边的公子佳人们有说有笑起来。 婉慈今日实在高兴,和以往的诗会想比,此次的诗会多了好几个有趣的家伙。以前呢,要不就是登徒子好色赋,要不就是内容空洞辞藻堆砌卖弄风骚,连续几届诗会都是乏味的很。这次公孙少主自京城而来,二人自小相识,公孙少主远较婉慈的年龄为大,婉慈年少时得到公孙少主的照顾颇多,所以对他是另眼看待,专门为他组织了一场诗会。没想到这公孙少主本人放荡不羁不说,身边竟然有杨臤、颠倒蓥这样奇人异士跟随,这些人和那些自己司空见惯的翩翩公子们截然不同,身上有着别样的魅力,再加上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唤作李泊的滑稽小子,这次诗会,注定是最不寻常的一场,肯定令自己终身难忘。 在场诸人胡思乱想,杨臤已经继续开始吟诗,他这次生怕算错字数,居然扳着自己的手指头,一字一字的吟道: “恨不拿刀剑的手, 拍死隔壁大黄狗。 就怪一直瞎叫唤, 害我不敢出去走。” 念完此诗,长吁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手......狗......走......应该是押韵的,嗯,这次没错了。” “扑通!”“嗙当”......有人从杨臤念第一句诗时身子就越做越斜,慢慢从大红椅上滑下,待得最后一句念完,直接从椅子上滑落下来,摔了个灰头土脸;而有的人全程张大嘴巴,一不留神手中的酒樽没有抓稳,直接摔在了地板之上;更有正在给自己斟酒者,美酒早就溢出而不自知,一下惊醒过来,洒了自己一身。 颠倒蓥长身而起,鼓掌大叫:“好诗!好诗!”他离开大红榻,来到场中转了数圈,觉得戏份已经演足,向着婉慈小姐作了一揖道:“既然我是最后一人,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吟道: “恨不擒剑御刀手, 屠尽天下恶浊狗。 英雄自当去边关, 龙潭虎穴也要走。” 念完,还摆了一个潇洒的造型,令在场的佳人倾慕不已。 颠倒蓥信心满满的走回座位,大喇喇坐下,畅饮了三杯美酒。诸公子初始觉得此诗豪气冲天,爽快淋漓,正想击节叫好,但细细一品,却感觉大为不对,这分明是拾人牙慧、借题发挥嘛。当即便有一公子站立起来,大声叫道:“不算,不算!他的诗是从杨公子的诗演变而来,作弊的,作不得数!” 婉慈听到,把两个人的诗对较,觉得方才的公子说的有理,但是这二人的诗,一俗一雅,交相辉映,再仔细想来,觉的杨臤的打油诗居然越来越有品味,言语虽然粗鄙不堪,但喻国仇家恨于市井的嬉笑怒骂中,意境上不知道要高出第二首多少,自己越想越有道理,不由得暗暗下了决心。 颠倒蓥翻了翻白眼,道:“你这书呆子,不嫌事大,你倒是编一个我来瞧瞧!” 公孙少主知道这家伙的脾性,若是惹恼了他,不知会说出何等惊世骇俗的话来,怕其他人继续拿话激他,索性自己站起来说道:“颠倒鬼你就重新随便再来一个,但绝对不允许疯言疯语,否则,回京后我就告诉姨父。” 颠倒蓥似乎极其惧怕公孙少主说的“姨夫”,从椅子上弹起,向着公孙少主谄笑道:“哪能呢?”说着胸膛一挺,目光坚定刚毅,又道:“昔日高祖斩白蛇起义,兵锋所指挡者披靡,开创了这大汉的千秋江山,是我颠倒蓥心目中最大的英雄,今日就借婉慈小姐的诗会,来歌他一曲!大家听好! “恨不翻云覆雨手, 引风揽月四海游。 遥想当年天下事, 一代霸王镇神州。” 吟完,对着公孙少主说道:“大表哥,这下满意了吧。颠倒这些年在外面闯荡,虽闯出点名声,但也不敢落下了文业,回京后帮忙向义父多说几句好听的啊!” 公孙少主笑道:“你这个死德性,这么多年都没改?等着吧!” 颠倒蓥见到公孙少主的神情,就知道他同意了,高兴之极,又对婉慈说道:“婉慈小姐,就以此诗收官,不知意下如何?”说完,回到自己大红榻之上,坐了下来,腰杆挺直,毕恭毕敬。 婉慈莞尔一笑,大声说道:“颠倒公子不愧是名家子弟,最后压轴之作简直鬼斧神工,气势磅礴。婉慈佩服!今日的诗会,令婉慈大开眼界,既见到当世的翩翩公子,也见到江湖上高人异士,公孙大人风流卓尔、颠倒公子倜傥不羁、杨公子神韵内涵、李公子志向远大、诸位公子都是一时俊杰,婉慈很高兴能够认识你们。” 公孙少主微微一笑,道:“婉慈小姐就不要卖关子了,我们这些人等了半天,就是想知道,此次诗会的诗魁,惋惜小姐到底意向谁?敬声我实在是迫不及待呢!” 公孙敬声此言一出,大家都拍掌叫好,群情奋勇,激动莫名。本地的公子看着这绝世佳人,忽然想起家中长辈经常讲的一个传说来...... 十八年前,当时天水郡还叫做上邽城,乃陇西地区军事重地,但因长期旱灾,民间颇为疾苦。在上邽城的北面,地势开阔人烟稀少,上邽城长史接到朝廷九卿之一少府部门的命令,协助京城来的大商家柳家,在这城北建造高楼阁台,说是柳家的一个重要人物要在此居住。选好地址,还没动土,当天夜里,忽然狂风呼啸,雷电交加,地面现出红光,大地开始震动,在巨响声中裂开了一条大缝。风雨雷电中,神龙忽隐忽现,天河之水倾泻而下,全部注入裂缝之中。第二日,上邽城的百姓发现,在柳氏选址造楼的不远处,一条长湖滢然而流,湖水醇厚甘甜,纯净清澈。百姓和官员目睹这世间奇观,下跪参拜,长久不起,众人称此湖为“天水湖”,意思是此水天上来,连接天河,永世不涸。上邽城得到湖水滋润,摆脱干旱,日益繁荣起来。皇帝得之此事,设郡天水,并亲自书写“宸宇阁”三字,赐名給柳氏所建的高楼。宸宇阁建好之后,护院丫鬟不计其数,女主人也非常美丽,经常施舍米粥给穷苦人。天水老百姓见柳家一来就给当地带来天降的好处,都尊称女主人为“天水娘娘”。天水娘娘来的第二年,诞下了一女婴,起名婉慈,随母姓,叫做柳婉慈。柳婉慈自小喜欢诗词音律,长至豆蔻年纪,就经常召开诗会,召集天水、陈仓一带的青年才彦前来对诗作词,后来,竟然有京城、西北等地的贵族子弟也慕名前来,一时间,这婉慈诗会成为天水最大的盛会。过得几年,柳婉慈出落的更加国色天香,天水娘娘担心不已,直至玄沧将军到来,这问题才解决。眼看着婉慈到了出阁的年纪,大家都猜测,这小娘娘的如意夫婿,必是从“诗魁”中选出。由此便可知,为什么大家这么在意这“诗魁”的名额所属了。这些来自各地的名门公子眼巴巴地看着柳婉慈,眼中都充满着期待,即使是身边已有佳人陪伴的,也侥幸地希望能够成为这婉慈钦定的诗中魁首。 柳婉慈见到众人都痴痴地看着自己,突然脸上露出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说道:“此次诗魁,婉慈真的很难取舍呢!公孙大人的最是深情,颠倒公子的霸气十足,陈将军的豪气万丈,但在婉慈的心中,却都比不过李公子,因为只有他的诗才是由心底而发,能够让人深入其中不能自已!”柳婉慈说着,不知不觉站起身来,竟然离开座位,娉婷袅娜地缓缓移步,向着大门口走去,边走边说:“李公子本不在婉慈的邀约名单里,却如同从天而降在这诗会中,你今日竟然让婉慈大笑了好几次呢,婉慈已经好久没这样开心了,婉慈真心的感谢你!当然,更重要的是,李公子的诗让人身临其境,用心感悟到了一个老将军的故事,他是大汉的军魂,婉慈实在倾心的很......”说话间,已经走到李汨面前。 第三十八章 理歪情真 李汨从柳婉慈离开位置开始,就已经停下大吃特吃的动作。这段时间在老章头家里,好久没吃到这些珍馐美食了,反正一切都与己无关,还不如多吃一点,而且,自从自己的功力失去,身上出现种种异常反应后,对食物的需求比之在大雪山习武修道时,要大了无数倍,怎么吃都吃不饱。李汨已经习惯“想不通”,索性就什么也不想,吃就是了。他听到柳婉慈点到自己的名,吓得把手里的一大块不知名的肥肉,藏在自己身后,尴尬地讪笑着看着越走越近的绝代佳人,一滴亮晶晶的脂油,沿着嘴角边流了下来。柳婉慈走到李汨跟前,微微弯腰俯视着这坐在台阶上的穷酸书生,二人的目光,这一刻在空中相遇,如此近,也如此令人猝不及防。 柳婉慈凝视着李汨的眼睛,时间似乎已经完全停止。李汨本想转过目光,不想与这绝代佳人对视,可眼前那漆黑的眼珠却有着无穷的魔力,根本挪不开半分。柳婉慈注视了良久,在李汨的眼神中看不到一点男女之情,有的只是真诚、清澈、无惧和坚定,不由的重重的、长长叹了一口气,转而脸色大变,由深情变为微喜,又由微喜变为大喜,忽而在原地轻轻跳了起来,落地后一只手指着李汨,说道:“就是你,就是你!但也,不是你,不是你!” 陈玄沧身形一闪,已经在舱门处,内力流转,严阵以待。 众人哪里见过一向端庄大方、仪态万千的婉慈小姐竟然会有如此的小女儿姿态,一个个都看傻了。心中都暗暗羡慕那叫李泊的臭小子,早知道婉慈小姐喜欢这种类型的,来之前就该乔装打扮一番了,没想到让这臭小子拔了头筹。 柳婉慈咯咯大笑道:“李公子镇定功夫实在高明,婉慈真的服了。”说完便转身回到座位上,脸色已经恢复如初,轻轻说道:“诸位公子莫怪,婉慈被李公子逗笑了好几次,也想跟他开个玩笑,没想到却是对牛弹琴,用错了心思。我们言归正传吧!” 诸公子看着柳婉慈,心道这才是那大家心中完美的女神嘛,可千万不要再做出那出人意料之事了,但又都感觉今日实在不虚此行,此次诗会实在精彩纷呈,高潮迭现。但事情还未了,诗魁还没选出,最大的悬念没定下,又都感到了希望。 柳婉慈平静地,说出下面一通话来:“诗魁其实早就许下,那是非杨臤杨公子莫属的!” 诸公子心中惨叫道:这还叫不叫人活了,婉慈小姐原来是这样的口味啊。这杨臤,简直是和李汨异曲同工,一个张三一个李四!诗魁给李汨还情有可原,毕竟,李汨的诗确实感人。而这杨臤,凭借一首狗屁不通的打油诗若得了诗魁,简直是对吾等最大的侮辱,不行,绝对不可! 而公孙敬声、颠倒蓥等自恃身份,皆都装作脸色日常,但也希望听到柳婉慈接下来的解释。 柳婉慈不负所望,悠悠说道:“婉慈早就说过,那最下乘的诗词,是毫无内容,只知堆砌词藻的空洞之物,这就如同大豕肥肉,闻之作呕;普通的诗作,乃是咏情咏景,用词虽准确但较偏僻,读起来晦涩难懂;而上乘的作品,当然就是朗朗上口,感情细腻,用最简单常见的字眼让人共鸣;那绝顶的诗作,非但符合上乘作品的所有要求,它把感情描述的更加巧妙,可以让人陷于其中不能自拔,为诗中人哭、也为诗中人笑,这样的作品,可遇不可求,李公子的大作,便是如此,今日能够听到,实是婉慈之幸!” 柳婉慈说到此处突然停住,众人都知道她仍有话说,静静地等着。柳婉慈接着说道:“这世上还有一类诗,说的严格点,也可以不叫诗。它就像邻居大伯在教训他的儿子;它就像隔壁大婶在唤鸡鸭来喂食;它就像北城集市的张大叔在叫卖油饼......嗯,它更像是灵儿在灶房唤奴家去偷尝刚炖烂的羊肉;它更像妈妈晚上唱着歌儿哄我入睡;它,它也像是父亲严厉眼神里那无言的声音......” 婉慈说到这里,眼里竟然隐隐有了泪光,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所有人都知道她在强词夺理,可就是无法也不愿意去反驳。此时没有人说话,就这样静静地听着。 柳婉慈道:“最好的诗,超脱了一切诗的范畴和枷锁,它真情流露,娓娓道来,没有任何雕琢的痕迹,浑然天成,即使用的世界上最粗鄙的语言,也不啻于天籁之音!杨公子.......杨公子的打油诗,描绘的是一个少年想出去找小朋友游戏,却害怕领居家的大黄狗,由此失去童年的很多乐趣,看来杨公子有个很不愉快的童年哦!” 杨臤踏踏的走了出来,平常轻如狸猫般的脚步,此刻竟沉重无比。杨臤作了一揖,一直俯身到底,头顶几乎碰到了地面,俊美的脸上神色无法言表,道:“婉慈姑娘实在太......过于抬爱了,臤不敢当啊!臤自幼习文练武,自认不是什么愚钝之人,不管学什么武功,总是一学就会,可就是这个文章诗词,总是作不来,我最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婉慈姑娘的盛赞,我又怎敢轻言受之呢?可是,可怕的是,我听了姑娘的话,居然开始感觉自己能够写诗了,而且还是最......最......最那个什么的那种。” 婉慈道:“最高级,最上乘,最脱俗的那种!” 杨臤道:“对,是最高级,最........哦,不对,不是的,我不是的。”说话间,急得连连摇手。 柳婉慈已经笑不动了,道:“杨公子误会啦,且听小女子讲完啊。”杨臤如释重负,赶紧回到座位上。柳婉慈继续讲道:“杨公子的诗,诸位公子仔细推敲领悟,简直是用最最普通的,市井里的家常话,把玄沧将军的诗、李公子的诗、颠倒公子的第一首诗所要表达的主要内容都体现出来了呀,你们想象一下,是不是嘛!”她这突然一撒娇,犹如牡丹含露、桃花带笑,简直把诸公子的魂儿都勾飞了,只能不住地点头。 公孙敬声羡慕地看了杨臤一眼,叹了一口气,说道:“婉慈,你是主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时辰不早了,你就收个尾吧,我们得回程啦。” 婉慈应了一声,道:“所以啦,今天的诗魁,就是杨臤公子喽!婉慈今日就奏一曲《思边关》,以奖励杨公子的大作。我现在听杨公子的吩咐,婉慈随时可以弹奏哦!” 公孙敬声举杯大声道:“诸位,今天诗会令本人大开眼界,也让本人见到了陇西一带的才子俊杰,深感荣幸,大家满饮此杯,共祝圆满!回程!” 当下自有左右侍从去安排船夫掉头回程。 颠倒蓥晃到杨臤旁边,说道:“咸木头,啥时候让婉慈姑娘给弹一曲!老兄我迫不及待啦!” 杨臤说道:“我不想听!”颠倒蓥被气的直翻白眼,使劲推了一下杨臤,说道:“死木头,真替你们家老杨担心!” 杨臤奇道:“啊?” 颠倒蓥大笑道:“过几年你就知道了,老杨会逼你的,你会死的很难看。哈哈哈!” 杨臤直接转过身不再理他。 颠倒蓥觉得无趣,忽然看到在吃东西的李汨,眼珠一转,踱了过去,手中酒杯一举,说道:“李泊兄弟,来喝一杯。” 李汨想到他替自己蒸干河水,说起来对自己有小恩,举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 颠倒蓥说道:“你怎么和那块木头一样的,去找点乐子啊!” 李汨没好气的说:“吃就是最好的乐子呀!” 颠倒蓥听言,感觉自己如同打了败仗一般,他又不敢去挑逗公孙敬声,更不敢去撩拨婉慈小姐,看着李汨,不由得越看越气,一把抓住他,拖着就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李汨大叫:“你做什么?放开我!” 颠倒蓥把李汨按在自己的座位上,给他看看小桌上的几乎未动的菜肴,说道:“你这个吃货,吃吧,都是你的,狗咬吕洞宾!”说完,气呼呼一个人坐到门口台阶上喝着闷酒,倒是不知觉和李汨换了个位置。 一个白衣公子看见李汨坐了过来,大声说:“啊哟,这不是大诗人李泊么,我看你可不像是大诗人,是大‘湿’人吧!”他把“湿”字故意说的极重。 几个附近的公子哥大笑起来,其中一个公子说道:“大湿人刚才那首诗怎么吟来着!我忘了,谁提醒我一下?” 有人立刻吟了起来:“恨不遮天盖日手,一碗......” 马上有人指出不对之处:“不是盖日,是蔽日,恨不遮天蔽日手!喂,李兄弟,我说的对不对啊?你回答一下啊!” 李汨哪里会理会这些人,打了个饱嗝,装作迷迷糊糊的看着他们,逗他们说道:“什么手什么脚?” 公子哥们正想继续逗他,突听得舱外传来一声:“恨不拳花掌叶手,拍碎小子的狗头。”语速极快,就似爆炒黄豆。 李汨一听,心道这两个怪人真是阴魂不散,终于还是被他们找到了。偷偷地向窗户移动,准备随时打破窗户跳河,到得河中,那便是鱼儿归海,立马安全了。 陈玄沧厉声喝道:“何人藏头露尾,显身吧!” 第三十九章 四无鞭法 诸公子眼前一花,就看到两个长发怪人立于大厅中央,一个花衣虎拐,一个灰衫蛇杖,却不是那不容不易两兄弟又是谁?原来这二人被石寻李吓跑后,半天才缓过神来,运内力逼出“微笑蜂”后,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便又返回来继续找寻,他们的祖上世代都是山中猎人,均擅长追踪之术,听觉极好,而这画舫在东天水河上极其引人注目,二人在河边依稀听到听到李汨和其他人的对话,说的什么恨什么手,大喜过望,忍不住发声,直接冲了进来。二人原本觉的这只不过是一件普通的画舫,船上都是些纨绔子弟,谁知道听到陈玄沧的怒喝,内力刚烈霸道,实是劲敌,所以进来以后不敢造次,只是用余光死死盯着李汨,防止他逃脱。 孟不易微微一抱拳,道:“诸位有礼,我兄弟二人只带走一个不相干的臭小子,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陈玄沧见他们进来,眼睛就没有离开过李汨,心中暗暗定计,沉声说道:“你们是何人?赶紧出去!” 孟不易兄弟借助说话的时机,偷偷打量一圈,发现在场练武之人颇多,其中不乏好手,但除了说话的陈玄沧,好像没有什么令自己心怯的高手,胆气顿时壮了几分,孟不易暗暗对着孟不容说道:“四弟你去抓那个臭小子,抓了就走,我来拦住这个什么将军。” 孟不容应了一声,倏地五指成爪,罩向李汨。 公孙敬声大喝一声:“大胆贼子!安敢在此地放肆!”可惜他只是略懂武艺,身边侍卫虽多,却无一流高手,俱都来不及反应。公孙敬声正待发令擒拿孟不易兄弟,只听得陈玄沧哼了一声,身形一晃,已是绕过孟不易,挡在李汨身前,正赶上孟不容的凌厉一抓,内力激荡,知道此人武功颇高,不敢托大,运转内力,一掌击向孟不容手腕。 孟不容手上功夫颇为了得,师传的拳花掌叶手乃是江湖上一等一的拳脚功夫,再配合上源自乌奇氏万御神功魄奇决的御虎决,端的是厉害无比。孟不容见陈玄沧一掌击来,攻自于必救,只得暂时放弃拿住李汨的打算,专心迎敌,他空中变换手法,换爪为掌,掌力一吐随即又变掌为拳,拳风虎虎,和掌力汇合在一起,一招二式两股真气,与陈玄沧硬拼了一招。孟不容只感到一股刚劲霸道的内力推来,以自己在江湖罕逢敌手的武功,竟似有无法阻挡的感觉。他本来就有很重的内伤,只不过是暂时压下,如静养数月应能痊愈,此时被外界大力牵动,再也压制不住,“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孟不易与孟不容兄弟连心,也感觉到心烦异常。他本来严阵以待,准备截住陈玄沧,不让他救援李汨,待得孟不容得手后,二人再连手逼退陈玄沧,带着李汨迅速逃离。哪知陈玄沧身法高妙,不知道怎么就绕过了自己和孟不容交上了手,一招之下,孟不容业已受伤吐血。孟不易大惊失色,他知道孟不容的武功已踏入了江湖一流高手的行列,天下怎么可能有一招就打败他的人?孟不容受伤后退,孟不易纵身抢上,他怕陈玄沧有妖法,把蛇杖一指,杖头晃出一片虚影,两根泛着青光的杖头之刺点向陈玄沧的周身大穴。 陈玄沧不慌不忙,依旧单掌迎敌,一掌接着一掌拍出,并不见招式如何精妙,只是内力纵横,犹如实炼!二人一个杖法精奇,内力也自不弱;一个内功更强,稳如泰山,短时间竟斗了个旗鼓相当。再斗得片刻,孟不易蛇杖慢慢凝滞,似乎在泥潭中挣扎,精奇的点穴功夫很难全力施展,逐渐弱于下风。而陈玄沧脸色平静如常,似已稳操胜券。 孟不容忽然大喝一声,不顾自己的伤势加入了战团,他站在孟不易的左侧,虎拐从天“呼”的一下,全力砸下,施展的是刚猛的招式。 公孙敬声本来在看着陈玄沧大展身手,先是一招打的花衣服老头吐血,接着又很快把看起来更厉害的灰衣服老头打的只剩下招架之功,取胜只是时间问题,哪知这二人不顾道义,居然联手对敌,不由的大怒,喝道:“胡健、姜中星、洪斗虎,你们三个上去,帮帮将军,记得抓活的!” 陈玄沧大喝一声:“慢着,此二人不可小觑,人多我反而不便施展拳脚,所有人守好门窗,不得让贼人脱逃即可!”说话间手掌画了一个半圈,掌风又将孟不容笼罩在内。 陈玄沧本是江湖上的游侠,后来和几个江湖弟兄一起参军抗击匈奴,谁知因事竟然惹恼了当今皇帝,被赐死,临死前被京城一通天人物所救,通天人物收他做了徒弟,并传授了“赤子赋”内功。这赤子赋的内功乃是根据个人性情打造,全江湖独他一人,陈玄沧自赤子赋内功大成以来,还未遇上过真正像样的对手,他见孟不易兄弟武功颇强,想看看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便不许他人插手,独战二人。只见他双掌推出,展开长青掌法,左掌敌住孟不易,右掌敌住孟不容,掌法虽然平常,但“赤子赋”内力使开,掌风降龙伏虎,厉害非常。 孟不易见此将军仅用江湖上平常的长青掌法居然就敌住自己兄弟二人,不由得羞愧难当,高声叫道:“不容,蛇虎合击术!”说完,后退小半步,蛇杖倒持,似刺似锥,伸缩不定,脚步虚幻,犹如鬼魅。 孟不容心领神会,向前小半步,大喝一声,胡须四张,状若猛虎!虎拐每次都高举过头,再使劲砸下,施展的全是刚猛的劈砸式,柺法极其巧妙,貌似全力一劈,但力道控制的精细,每与陈玄沧掌风相碰之时,便瞬间脱离,再次举起,又是一柺砸下,逼得陈玄沧不得不小心应对。 陈玄沧本来慢慢占了上风,心道这两个怪人难道仅限于此?哪料到二人居然有如此精妙的合击之术,孟不容模样虽猛,但却是佯攻,几乎全是虚招,倒容易防守。而孟不易的蛇杖飘忽不定,杖尖那两根泛着寒光犹如毒蛇之信的双刺,点向的全是自己的周身大穴,委实是可怕无比。而且这孟不易总是躲在孟不容身后,蛇杖从孟不容的胳膊、双腿、腰间等隐蔽之处忽然急刺而出,阴险毒辣,令人防不胜防。孟不容虽是佯攻,倘若觉察陈玄沧因防御孟不易而掌风不继,抵挡不力,立刻虚招变为实招,虎拐不收力直接砸下,陈玄沧若被虎拐砸中,势必凶多吉少。陈玄沧接得数招,就感觉到大为吃力,如继续用长青掌法对敌,随时有落败的可能,哪里还敢托大,双脚使力纵身跃起,如飞鸟般越过二人头顶,站在了二人身后,右手在腰间轻轻一拂,一根漆黑无光的软鞭已经出现在手中。软鞭平常都是系在腰间,因鞭色幽黑,和麒麟软甲的颜色接近,竟然无一人察觉。陈玄沧软鞭在手,豪气顿生,想起师傅赐给自己鞭甲宝物的时候说过:“这四无鞭和麒麟甲出自同一奇兽,攻守具备,坚韧无比。尤其是四无鞭,取无畏、无邪、无私、无暇之意,遂分四套鞭法,无畏鞭法勇往直前绝不退缩;无邪鞭法只攻一人至死方休;无私鞭法大战四方适用于群战;而无暇鞭法更是可以随心所欲进退自如,最是难练!以你的资质,前三种应该数年可成,最后一种,就要看缘分了。不过,你只是凭借赤子赋的内力,江湖上已经罕有敌手了,鞭法之事不必强求。” 陈玄沧静静地看着孟不易兄弟,正色道:“二位的武功高强,陈某很是佩服,这鞭子,是我第一次拿出来对敌,威力如何我也没有把握,你们只管尽力施展最厉害的功夫,只要打败我,我保管所有人不为难与你们。但二位的武功阴狠毒辣,必不是名门正派之人,我也会不再留情,看招吧!” 孟不易兄弟一言不答,转过身来,仍是孟不容在前,孟不易在后,杖柺挥舞,交替而上。 陈玄沧轻轻吟道:“无畏无惧,无私无边!”抖动手中软鞭,“赤子赋”内力催动之下,鞭头犹如灵蛇之首,幻化出空中累累黑点,而柔软的鞭身,形成一道道蜿蜒起伏的波浪。陈玄沧如猛狮下山,仿佛手中拿的不是软鞭,而是将军冲锋所用的大刀阔斧,把无畏鞭法的勇和无私鞭法的散完美的结合在了一起,鞭光滚滚,全是抢攻的招数。鞭光首先遇上了孟不容的虎拐,双方兵器一碰就回,以虚招对虚招。而蛇杖不管从哪个隐蔽方位刺出,都会陷入鞭招泥潭之中,必须全力挣脱才可。这软鞭施展开来,岂不正是虎拐蛇杖的克星? 第四十章 万御神功 孟不易兄弟心里大声叫苦,心道今日真是运气不佳,纵横江湖多年的杖柺蛇虎合击之术竟被人用一根软鞭完全克制,当真是做梦也未想到。当然,这也是因为孟不容先被石寻李用“七情和合功”偷袭,伤势未好又着急赶路,从而伤上加伤,以至于他连平时一半的武功也发挥不出,但尽管如此,也足可以看出陈玄沧的武功确实是高人一等。再斗得数十招,二人已被一团黑光严严包住,若不是孟不易眼疾手快,替孟不容挡了几鞭,可能孟不容早就被击中了,孟不易越战越是心惊,知道落败就在几招之内,忙向弟弟使个眼色,二人乃孪生兄弟,心意相通,孟不容暗中运气,施全力砸下一柺,风声呼啸,中途不收劲也不变招,这次不是虚招,完全是实打实的招数,而几乎是同时,孟不易的蛇杖也从孟不容的腋下斜向上急刺而出,刺向孟不易的胸膛。更为凶险的是,孟不易按动机关,杖头的绿色小蛇蛇口一张,其成名暗器微笑蜂已无声无息的射出,分袭陈玄沧的右肋和腹下两个大穴。 陈玄沧见孟不容虎拐砸下,好像不似虚招,但他似乎早就料到,大笑一声道:“来的好!”四无鞭一抖,赤子赋内力注入其中,鞭身竟变得刚硬无比。陈玄沧将如钢铁般坚硬的四无鞭向上横举,与孟不容的虎拐相碰,发出“嘣”的一声,四无鞭纹丝不动,而虎拐向后弹去,孟不容手臂被震得颤抖不已,虎拐差点儿脱手而飞。不过此次硬碰硬的交手给孟不易的进攻创造出了一丝机会,孟不易在这白驹过隙的瞬息之间,蛇杖尽全力刺出,蛇杖的杖头之刺眼看就要点到陈玄沧的右胸步廊穴。陈玄沧不慌不忙,内力运转,硬如铁的四无鞭忽地又变软垂下,鞭头划了数个圈圈,直接缠住了蛇杖,蛇杖停住,杖头的钢刺碰到了麒麟甲的鳞片,已然是力尽于此,再也不能向前分毫。陈玄沧破解了孟不容由虚变实的虎拐一击,又缠住了孟不易的偷袭的铁拐,以为胜券在握,正准备发力把二人拿下,忽然感觉有细微的风声,几乎不可耳闻,而且速度奇快,仓促间根本不知道是何暗器,来自何方又射向何处,根本来不及做出应对,暗叫一声不妙,急切间运转赤子赋内力,布满全身各个要害部位。 “叮叮!”见陈玄沧右肋大横穴和腹下中极穴同时被微笑蜂射中,孟不易兄弟大喜过望,站在原地,倒也不急着脱身了。这陈玄沧很快就要微笑着痛苦求救,大敌已去,在场虽无人是庸手,但已无人可以阻挡自己兄弟二人。孟不易对孟不容说道:“四弟现在就坐下疗伤,为兄倒要看看,谁还敢阻挡我带走臭小子!” 陈玄沧冷冷说道:“你们可以走了,有我在无人会阻拦你们。但带走这位兄弟,恕我不能答应!”说话有气无力,似乎真的受了重伤。 孟不易仰天大笑:“你自身难保还敢狂言,小心你........!啊?咦?你!你......”孟不易怔怔地看着陈玄沧,整个人呆在原地,脸如土色。 陈玄沧手里拿着两枚细如羊毫的细针,仔细端详,越看越是意兴萧索,黯然说道:“此暗器如此歹毒,是你们师傅传给你们的吗?” 孟不易昂首道:“没想到你居然能破了我的“微笑蜂”,你的功夫简直犹如鬼神,我二人心服口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要想从我这里知道任何事,想也休想!” 陈玄沧有气无力的说道:“你们赢了,为什么要寻死?” 孟不易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说道:“你说什么?” 陈玄沧道:“我没有接住你们的暗器,刚才我仔细看了这暗器,知道若是射中了我,我也抵挡不住,今日要不是凭着身上的宝甲,我已经败了,愿赌服输,所以你们可以走了。” 孟不易铁青着脸,连说几声:“好!好!好!”掺起萎靡在地的孟不容,死死地看了李汨一眼后,缓缓地向大门走去。 公孙敬声张了张嘴,却没有开口说话,眼睛看了看杨臤,希望他不顾及陈玄沧的面子,将这两个胆大妄为的怪人拿下,然而杨臤眼皮都没抬一下,如同睡着了一般。公孙敬声叹口气,虽心有不甘,也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孟不易兄弟离去。 孟不易兄弟走到舱门口,正要出门,忽然觉得坐在门口台阶上的一个锦衣男子有些眼熟,而这锦衣男子也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眼光灼灼,耐人寻味。孟不易兄弟脚步更慢了,眉头紧锁,满脸狐疑,但自身情况不妙,不敢多事,抬腿便要走上台阶。 颠倒蓥坐在原来李汨的位置上,吃着肉喝着酒,好不逍遥自在,心想“李泊”这小子挺会选地方,这里果然感觉不一般。而孟不易兄弟闯进来后,倒也不急,他对陈玄沧的武功颇为感兴趣,正好趁此机会好好瞧瞧。孟不易兄弟败下阵来,公孙敬声想要阻拦却开不口的表情,他看在眼里,心想这次要跟着公孙敬声回京见义父,可全要靠公孙敬声美言,义父乃是自己唯一惧怕又尊敬之人,这公孙敬声的一番言语至关重要,所以自己得好好为难一番这兄弟二人。 孟不易兄弟哪里知道颠倒蓥心里的小九九,眼见就要踏上了台阶,忽然见到原来空无一物的台阶上多了一条腿,孟不易未曾受伤还好,立刻驻足停下,而孟不容几乎处于半昏迷状态,哪里能够收住,一脚便踩在那条腿之上。只听得一声异乎寻常的惨呼:“哎呀喂,痛死我了呀!哪个王八羔子不长眼睛,老子饶不了你!”声音奇高,尖锐异常。孟不易感到一股大力袭来,忙运功相抗,刚抵挡片刻,就已举步维艰,身子一阵摇晃。孟不易退后一大步,把孟不容放在地上,惊惧地看着颠倒蓥。颠倒蓥慢慢的站起身,呲牙咧嘴的摸着自己的左腿,嘴中犹自咒骂不已。 公孙敬声见到颠倒蓥开始作怪,心中大乐,暗暗为这小子叫好,心道不亏是侯爷最在意的义子,宠爱程度甚至超过了亲身的儿子,只是这家伙惊才绝艳,不知道为何喜欢浪迹于江湖,以他的能力和家世,在京师还不是随便就能混个将军当当。念到此,又看看左手边一直看的津津有味的柳婉慈,叹了口气,举起酒樽喝了一大口,转过头看起厅中的形势来。 孟不易死死地盯着颠倒蓥,还没说话,坐在地上的孟不容大叫起来:“项蓥,他是项蓥!” 颠倒蓥站起身来,他身材高大,姿态威猛,眼睛极大却又眼角狭长,整个人有一种居高临下、藐视一切的气势。颠倒蓥喝道:“什么象赢熊赢的,我这条腿被你们踩坏了,陪我一条腿来!”说完,眼睛在孟不易兄弟的腿上不住打量。 孟不易听到孟不容的叫声,终于想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颠倒蓥。七八年前,当时的教主当然还是乌奇运,百损道人还未上山。一日,一个年青男子不知怎么居然寻到了总堂,口气极大,说是要和教主比武。乌奇运本是与世无争的个性,而且江湖的身份地位很高,哪会答应一个初出茅庐的小青年的挑战,哪知这青年男子狂妄的很,说乌奇运是因为惧怕不敢应战,本来乌奇运一笑而过置之不理的,谁知这青年男子又说道:“乌奇教主莫非要学祖先,在这深山密林之中躲一辈子?做一辈子缩头乌龟?” 乌奇运见他辱及先人,动了真怒,道:“乌奇一族归隐山林,只是不愿意争那世间凡名俗利,但绝非惧怕世上任何人,你要战,那就战吧!” 青年男子道:“乌奇教主听好了,我叫项蓥,你该知道我为什么会来找你了吧?” 乌奇运听到他姓项,脸色大变,在场的御龙、御马、御蛇、御虎、御鼠五大长老以及被御蛇、御虎、御鼠长老收为徒弟的孟不易兄弟、石寻李等教中骨干从未见过高深莫测的教主如此失态过。乌奇运一言不发,慢步下场,魄奇决运转全身,摆了一个御龙的起手式,竟是如临大敌的模样。 项蓥笑道:“久闻乌奇教万御神功奇妙无比,不知道比起我的“大克神功”又是如何?” 乌奇运听得大克神功四字,再无怀疑,沉声道:“先祖昔年顿悟于山林,创造出如此神奇的功夫,可御使万物,当然是世间最厉害的功夫!” 项蓥大笑不已,良久才说道:“乌奇氏本是我项家的马夫,连个名都没有,却偷学了我家的绝顶神功,跑了躲在这里偷练,什么狗屁万御神功,简直是大言不惭,来来来,露两手看看!” 乌奇运脸色难看无比,再不搭话,龙行虎步,一掌推出,他数十年的功力岂是儿戏,排山倒海一般推了出来,顿时飞沙走石,飓风顿起。 第四十一章 御兽神威 项蓥嘴上虽然讨得便宜,但也不敢怠慢,扎步弓身,也是一掌,却不见任何动静。二人的手掌瞬时抵在一起,各自催动内力,攻向对方的经脉。教内众人见双方一上手就是最凶险的内力拼斗,分开胜负之时便是有人功破身死的下场。 不知项蓥用的什么邪法,居然拼斗内力之时还能开口说话,而且显得轻松异常,只听得他缓缓道:“你这万御神功的样样运功的法门,不正是我项家三大神功之一的母戊神功么?如果是万御神功,为什么不弄点野兽来御敌?真是欲盖弥彰!” 乌奇运再也忍受不住,大喝道:“小子休得狂妄,决定胜负吧!”说完,再也不做任何保留,凝聚全身劲力,一气全部推了出去。 项蓥口中轻松,但他年纪尚轻,功力实在差的太远,他三番四次的激怒乌奇运,只是想投机取胜而已。哪知乌奇运虽然上当,但却反而激发他的斗志,居然把所有内力聚于一处,全部攻向了项蓥。这乌奇运的祖先乌奇氏虽然有偷学之嫌,但天下武功,不管品质高下,俱都需要一日一月累积练成,乌奇运四十几年,心无旁骛,在这山林之中勤练不辍,他又是朴真的天性,内功其实已经大成,当不在世间任何高手之下。如果项蓥一上来和乌奇运游斗,比试各种精妙招数,乌奇运只怕会应接不暇,项蓥或许还能多周旋几招,而他却以为自身的内力是正统嫡传,必然会压过偷学的乌奇运数筹不止,但是这质量上是高过了,可数量却差的实在太多,他和乌奇运纯比试内力,确实是打错了算盘,乃是以己之短攻敌所长,更可况乌奇运见他在内力比试之时,还能开口说话,以为项蓥的功力强大到可以随心所欲的程度,含恨出手,竟然不做任何保留,心想与其落败受辱,不如孤注一掷,不用给自己任何退路了。 项蓥表面仍是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惊惧无比,“大克神功”极力运转,“大克神功”和“母戊神功”同是项家三大神功之一,各有千秋。而乌奇氏的万御神功脱胎于母戊神功,融合了乌奇氏的养马之术,可以御使万兽,缺点就是攻击性不强,所以项蓥还能勉强支撑。 乌奇运见自己全部功力推出,这青年男子脸色如常,气定神闲,一时间心如死灰,正准备认输,谁知项蓥忽然口中鲜血狂喷,身子向后飘飞出去,落在十几米外的地上后,又在地上翻滚摩擦了七八米。乌奇运的双手仍然保持前推的姿势,惊讶之下,竟然忘记了收回。 五大长老和门下弟子把乌奇运团团围住,惊惧不定的看着远处伏倒在地不知生死的项蓥,暗加戒备。 乌奇运分开众人,向项蓥走去,忽然停住。只见项蓥缓缓爬起,脸上居然见不到半丝颓丧,依旧是副玩世不恭的神色。他对着乌奇运一笑,说道:“好内力!给你们一个机会,现在就来杀了我,否则十年后,我还会再来!”说完,头颅微微扬起,眼睛向下,看着在场的所有人。 乌奇运朗声说道:“项少侠请便。我认为,这天底下所有的武功技巧,都为人所创造。就算先祖偷师于贵派,那贵派又偷师与何人?难道贵派所有的武学都是自创不成?论其渊源,我等皆是炎黄子孙,说不定追溯千百年前,贵派的武功也是偷学我祖先不定。再往后过得数百上千年,也会出现很多惊才绝艳的当世绝顶人物,难道他们的武功都是天生自成?我先祖即使曾偷学了贵派的一鳞半爪,却能自创万御神功,实是天底下最一流的人物,又岂是你几句话就能诬陷揶揄?”说着,暗暗的凝聚内力。 乌奇运侃侃而谈,一点都没有了方才的盛怒羞愧之意,众人心仪不已,都为有这样的教主而骄傲。 项蓥仔细品味乌奇运的话语,半晌才到:“道理谁都会说,有些巧言强辩之士,能把偷别人钱财、盗他人宝物说的冠冕堂皇,只是这偷就是偷,说多了有无用。” 乌奇运此时已经调息完毕,感觉自己的内力恢复的差不多了,便运转内力,仰天长啸起来,啸声忽高忽低,抑扬顿挫,似乎在呼唤,又像在威慑,啸声从短促逐渐变长,最后一记连音经久不息,绵绵不绝。乌奇运停下来,平静地望着眼前桀骜不驯的青年人,微微一笑,轻轻的一绽舌,发出“诺”的一声,总堂后面的容止谷中忽然百兽齐鸣,虎狼豹熊、狮象马猪等等猛兽俱都狂吼起来,声浪滚滚令天地变色。乌奇运脸色不变,又轻轻地哼了一声:“定”。只见冲天的各种吼声戛然而止,再无声息,整个山谷平静无比,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谁又能知道,这里幽静的山谷里居然隐藏着如此多的猛兽。 五大长老惊喜不已,御龙长老资格最老,首先颤声问道:“教主,您......您?这是第二决?老祖不是没有传下来吗?”御鼠长老接着问道:“教主神威,如此多的猛兽教主都能够颐指如意,如若身处万兽之中,天底下谁是敌手?” 乌奇运却不回答,只是对着惊呆了的项蓥说道:“别说十年,百年、千年又有何妨?我随时奉陪便是了,你下山去吧,我不为难与你。” 项蓥怔了半晌,说道:“寻不到破百兽之法,我是不会回来的。”说完,转身去了。 乌奇运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良久不语。忽然转身对众人说道:“今天之事,不可对任何人提起,都散了吧。” 当年孟不易兄弟全程在场,见识了这自称项蓥的少年惊人的武功,心想不知道此人十年以后,会到何种境界,不过世上习武之人人人都在精进,必不能长了他人的志气,唯有自己努力才是正途。七八年后的今天,又在这画舫之上,却意外看到了项蓥,虽然他矢口否认,但这眉眼口鼻,身材神色,哪一样不是当年的模样?当年,这人只是个弱冠少年,就敢于一人来到总堂挑战教主,现在过去了这么长时间,真不知道有多厉害了。孟不易心中暗暗盘算,想了很多办法,都感觉在项蓥面前无法逃脱,不由得冷汗直冒,直想跪地求饶,然而二人颇为骨硬,再知不敌,也绝不会做出那令人唾弃之事。 颠倒蓥设计把孟不易兄弟拦住,但一时之间想不到整治二人的法子,眼珠子转了几圈,看见李汨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老气横秋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心念一动,说道:“灰老怪、花老怪,你们两个人听好了,刚才你们踩伤了我的一条腿,本来是要你们陪我一条腿的,但是如果你们能陪我玩一玩,就放你们走。” 孟不易知道就算自己兄弟未曾受伤,也不是这疯子的对手,哪里肯再受侮辱。他对着坐在地上的孟不容惨笑道:“不容,咱哥俩今天交代在这里了!”说完,也盘腿与孟不容并肩而坐,闭目等死。孟不容眼中闪过一丝不甘,随即消失,有气无力的说道:“我和哥哥纵横江湖几十年,早晚有这一天,有何可惧?” 颠倒蓥见到这孟不易兄弟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道:“谁要你们的性命,你们冲进来不就是要带李泊兄弟走么?而李泊兄弟现在可是婉慈小姐的座上宾,是本次诗会的风云人物,你们这样把他抢走了,婉慈小姐会不高兴的,我看这样,你们就在这里等到诗会结束,到时所有人一拍两散,你们岂不是想咋样就咋样。” 孟不易兄弟盯着项蓥,一眼不眨,想看出点端倪来,可颠倒蓥一脸的真诚,不像是作伪。转头看去,这才注意到一个庄如牡丹之贵、艳如桃李之红,云鬓衣香的绝色女子。绝色女子的左边正是那武功极高的将军,右边,却是一个气势惊人的华服男子,他的周围,站着一群武艺不弱的侍卫。孟不易兄弟相互看了一眼,不由得苦笑不已,心想我二人在这西北一带霸道习惯了,只以为这只是一艘普通的官宦子弟游乐的画舫而已,殊不知这画舫之内,竟然高手如此之多,细想之下,倒是自己二人自投罗网了,今天这个跟头,栽的不怨。这两人倒也放的开,心道既来之则安之,索性就在此处坐坐,正好可以让孟不容好好的疗疗伤。想通此节,孟不易对着柳婉慈颔了颔首,挤出一丝笑容来,说道:“打扰啦!” 柳婉慈也不以为意,笑了笑,道:“来者皆是客,可惜没有座位,只能委屈二位啦!二位先生武功高强,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陈将军吃瘪呢,嘻嘻!”说完,还吩咐下人给孟不易兄弟置办了酒具吃食。孟不易兄弟也不客气,坐下来便大快朵颐,旁若无人。 颠倒蓥急道:“嗨!嗨!两个老怪好不要脸,快些赔我的腿来。” 孟不易见他不依不饶,但又不似要取自己二人的性命,口气不敢再过于坚硬,压了压嗓子,说道:“项少侠,你说说怎么个陪法。” 第四十二章 功力恢复 颠倒蓥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眼睛一瞪,说道:“你们说话怎么颠颠倒倒的,是晕了头了么,再说一遍,老子是颠倒蓥,你们有宝物什么的,拿出来,兴许我能看得上。” 孟不易勉强一笑道:“项.......额,这个颠倒少侠,我二人身上确实没有什么宝物,本来我们出门时骑了两匹大宛良马,一匹叫‘黑虎’,还有一匹叫做‘半朵云’,都是千里挑一的宝驹,可惜被人所夺,不然倒可以送给少侠。”说完,狠狠盯着李汨看了一眼,眼露凶光。 颠倒蓥感到甚是奇怪,这李汨武功低微,怎么会得罪了这两个老怪物,也不表明,说道:“二位功力高强,何人有此能耐呢?” 孟不易指指李汨道:“就是那个家伙,勾结了我教的叛徒鼠奇石不赤,还假装作一个农村的傻小子,使我二人上了当,却不知道陈将军怎么会维护与他,让他坐在这里大吃大喝。” 颠倒蓥念头急转,微微一思考,道:“这小子是我们从水底救出来的,他背后的两枚暗器是你射的吧?到底怎么回事?” 孟不易叹了一口气,道:“是的,项少侠,我二人是五奇教的蛇虎二奇,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奉了老大的命令,缉拿鼠奇石不赤,谁知......” 颠倒蓥听到此处,奇道:“什么老大?不是教主乌奇运么?” 孟不易心道你还不承认是项蓥,但也不敢点破,道:“乌奇教主一年前突然发疯,打死了几个兄弟,不知所踪!现在是百损道人老大当教主。” 颠倒蓥惊道:“竟有此事!”一时之间竟然感到怅然若失,怔怔的说不出话来。他看看孟不易兄弟,依稀记得当初上乌奇教总堂时,在乌奇运身后,是有这么两个怪人,看来此事是真。自己这么多年来在江湖浪荡,除了要做一件自己都知道不可能成功的大事以外,还有就是要打败家族的叛徒乌奇氏的后人。他七年前领悟了大克神功,便迫不及待的一个人杀上祁连山,却大败而归,当时被打的吐血,也没有气馁,心想只需苦练几年,内力大进后,击败乌奇运理应不是什么难事,可当乌奇运呼应百兽的本事一显露,不由得心灰意冷,自己的武功进步再快,超过乌奇运也不会太多,但乌奇运的御兽本事,自己却是万万所不及,这些年在江湖上四处寻找破解之法,但未有所获,眼见十年之期将到,心下其实着急无比。然而,今天突然听到乌奇运发疯的消息,又感觉到自己这些年力气打在了棉花里面,空落落的很是难过。 孟不易见颠倒蓥失魂落魄,不敢再搭话,装模作样看着大厅之中歌姬跳舞,还有那些公子哥们在一旁吟诗放歌,余光一直在各人身上打量,似乎要把在场之人牢牢记住。 颠倒蓥突然问道:“乌奇运有没有后代?教主之位怎么会传给外人?万御神功还有谁学的?” 孟不易一惊道:“老教主只有一女,听说另拜了高人学艺,我只在十几年前见过她,小姐那时只有三岁,可爱极了!老教主不许她入教,这件事现在都没有人明白为什么,老教主走后,老大,哦,就是龙奇百损道人,当了教主。至于少侠说的万御神功,我听师傅说过,完整的只有老教主一个人会,而且也只会第一决,小姐我不知道会不会。当然,老大、我们兄弟、魏不殿、石......不赤、分别学的御龙、御蛇、御虎、御马、御鼠神功,其实就是万御神功的分支,严格说来,我们五人也算是学过。” 颠倒蓥沉思了半晌,忽然问道:“这百损道人的武功怎样?” 孟不易犹豫了一会儿,说道:“老大武功通天,不在老教主之下。” 颠倒蓥眼睛大发异彩,道:“怎么可能?他的万御神功跟谁所学?” 孟不易道:“老大不会万御神功,他学的是御龙决,传自御龙太上长老。但是.......但是.......” 颠倒蓥见他吞吞吐吐,急道:“有话就说,犹豫什么?” 孟不易道:“老大本来是会武功的,谁都不知道他的来历,他会东西的很多,很厉害,特别是他的七情和合功,哦,不,应该是九情和合功,实在是可怕啊!”说道此处,眼睛情不自禁的四下张望,脸上露出恐惧之色。 颠倒蓥见他模样,奇道:“什么九情和合功,有万御神功厉害吗?” 孟不易定定神,正色道:“老大的功夫很邪门很可怕,厉害之处我真的不敢多说,就算少侠要了我的性命,我也不敢说。” 颠倒蓥点点头,道:“哪天我去会会这个百损道人,哼!” 孟不易心道:“你怕是不知道老大的手段!”此时想到百损道人种种可怕之处,不禁打了个寒颤,再也不敢多言。 颠倒蓥也不再理会于他,在一边沉思起来。 李汨见孟不易兄弟被制服,稍感安心,又看了看似乎在闭目养神的陈玄沧,很是奇怪为什么这个将军会维护自己,暗暗决定一定要寻个机会向他问个明白。李汨近段时间一直未有时间练功,丹田之内内力甚微,现在酒肉下肚,感觉浑身暖洋洋的非常舒服,便抓紧时间练起功来。这一练就感觉到内力运转明显加快了不少,如果把丹田比做容器,这容器内的内力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增长。李汨觉得浑身每个细胞都是一个独立的生命个体,都可以吞吐吸纳,李汨似乎隐隐的有点明白自己修炼的内力都到哪里去了,但却模模糊糊的道不明白,但他确信自己的武功终有一天会回来。他刚才见到了陈玄沧的惊人武功,想到了自己在水里被一缠一砸一卷的经历,对袭击自己的三个人的功力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绳索、酒樽和白绫虽然看起来几乎同时到达,但其实是有先后顺序的。白绫最后才到,卷在自己的脖子上,出手当然是陈玄沧了,那么按道理,武功如此惊人的陈玄沧,功力竟然是三个人里最差的。酒樽在绳索后到,就说明颠倒蓥的武功居中。谁也想不到,那个连诗也不会吟的害羞大男孩杨臤,竟然是三个人里武功最高的。李汨在陈玄沧和孟不易兄弟争斗之时,就已经暗暗盘算,心想就算是自己武功未失,可能都不是这个将军的对手,更何况还有武功更高的颠倒蓥和杨臤,想到此处,李汨曾感到沮丧不已。师傅龙虎真人说过,自己的武功已经是江湖上的一流水平了,可是怎么才下山没多久,就遇到如此多的高手,难道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是如此的不值钱?李汨哪里知道,陈玄沧、颠倒蓥、杨臤其实都是人中龙凤,只因机缘巧合遇在一起,又正好为了保护重要人物不敢怠慢,齐齐对他出手,才让他生出江湖一流高手多如牛毛的错觉来,大大伤害了李汨幼小的心灵。还幸亏李汨意志坚定,身具无上慧根,激发了他的少年不服输的天性,这才大大淡化了他心里失去亲人的悲痛,他这一身内力全因悲伤过度而失,现在悲痛淡化,内力竟然恢复的奇快无比,过的一个时辰,竟然比得上平时修习几日。 李汨感觉内力恢复的速度开始慢下来,才睁开眼睛,看看四周,歌舞依旧,很多公子竟然都喝的酩酊大醉,就连那婉慈小姐,两朵红云也飞上了双颊。 公孙敬声也有了七分酒意,端起杯子,环顾四周,高声说道:“诸位,诸位!听我一言。”他是何等身份,整个大厅逐渐安静下来,公孙敬声继续说道:“再过半个时辰,船就要靠岸了,要不到天水城的春熙楼,我请大家继续喝酒如何?” 柳婉慈忙道:“公孙大人大驾光临,本该婉慈做东,尽尽地主之谊,只是娘亲自小管束甚严,晚膳不得在外,婉慈怕娘亲担心责怪,所以还请打扰原谅则个。” 公孙敬声见她不去,意兴萧索,正待要劝说,忽然听到一人大声囔道:“喂,前面的小船,快点靠边,快点靠边.......” 众人一听,分明是船夫队长的声音。却不知是何人不长眼,居然拦在画舫前面。 船夫队长又大声催道:“怎么还不靠边?你是聋......唔!唔!唔!........?”“了吗”二字还没说出口,就听到船夫队长发出这样的声音,嘴巴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陈玄沧及颠倒蓥眼睛一亮,但都在原地未动。船上众人不管武功、身份高低,均想到: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怪事层出不穷?这哪是诗会,这简直就是江湖历险也! 公孙敬声不以为意,随便安排了两个侍卫出去看看情况,过的不久,就听到出去的两个侍卫大叫道:“快让开,快让开,要撞上啦。”过得片刻,又听道方才的侍卫惊道:“你是什么人?你......咦!......?” 第四十三章 琴歌双绝 公孙敬声奇道:“姜中星,你瞎叫唤什么?” 姜中星没有回答,只听到另一个侍卫胡健忽然惊呼:“妖女,敢尔!啊......”忽然间没有了声音。 公孙敬声倏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转身对着一个侍卫叫道:“秦业继,你出去!” 那唤作秦业继的穿的侍卫服侍明显与其他侍卫不同,在衣服的袖口、领口、下摆等处都绣了红边,衣服的材质也更为上乘。秦业继相貌更是堂堂,尤其是浓黑如墨般的宽大眉毛,令人过目难忘。秦业继竟然没有即刻动身,在公孙敬声身后行了一礼,恭恭敬敬说道:“大人,胡、姜二人只是被人点了穴位,现在弄不清情况,属下要在大人身边,以保安全。” 公孙敬声怒道:“陈将军就在我边上,怕什么?再说小侯爷、杨公子也都在,你就出去看看。” 秦业继不慌不忙,道:“请大人恕罪,离京之时丞.......大人......老大人,特别交代,嘱我不得离开大人您半步,陈将军、小侯爷、杨公子的武功虽高,但属下还是不放心,请大人恕罪。” 公孙敬声哼的一声,不再理他,知道这秦业继乃是父亲身边的忠心护卫,自己还真的使唤不动,他正想再安排其他侍卫出去看看,就见颠倒蓥站起身来,说道:“我听动静,所来只有一人,但武功高明的很,十几个不会武功的船夫被点了穴也就罢了,胡健、姜中星武功不弱,居然都来不及发出求救之声便被制住,可见此人出手之快。现在弄不清对方是何路数,为防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还是不要安排普通侍卫出去了,大家在这船舱之中各自戒备。以我等的身手,就算此人是当今天下六大绝顶高手之一,入得舱来也未必能讨得了好,大家还是喝酒游戏,不必放在心上。来人见我等无动静,必然沉不住气,他现身之时,就是我等擒他之机。”颠倒蓥一说到御敌之策,就一反狂妄之态,模样儿正儿八经,句句入理,令人信服。众人听了,都点头同意,而诸公子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谈及这次诗会奇人怪事层出不穷,简直是有趣之极,却是丝毫未把此事放在心上。 柳婉慈微微一笑,道:“大家莫慌,听颠倒公子的,我们就在这船舱之中,静观其变又有何妨?这样好了,我还有一曲未奏,不如现在就把曲儿弹了,杨公子意下如何?” 杨臤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大窘,忙道:“久闻婉慈小姐琴歌双绝,今日能够在此地听到天籁之音,实在是三生有幸,小生愿洗耳恭听!” 柳婉慈莞尔一笑,缓缓看向身前红木案几上的一台古琴,目光温柔无限,轻声说道:“杨公子,此曲专为你而弹,名唤“思边关”。”她虽然称呼杨公子,但似乎又是对着所有人诉说,大家都知道婉慈小姐琴歌双绝,名满天下,没曾想到今日竟然能有幸听得她亲自弹奏,均感此行不虚。而此刻,舱外敌友不明、危机四伏,而这船舱之中却音律雅致,妙音将奏,这感觉实在是微妙之极。诸公子不由得瞪大了双眼,竖起了耳朵,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微末节,这可是将来在亲朋好友之间聊天吹牛最好的谈资。 柳婉慈眼光看向身前的古琴,又说道:“此琴唤作“闺之秋”,是婉慈最心爱之物,平常我都舍不得用它来练习呢,今日这么多贵客在此,婉慈就这要献丑了,杨公子,你听好了呀!你是本次诗会的魁首,这首曲儿,主要是弹给你听的哦。” 杨臤见她连唤两声杨公子,再是窘迫,也不得不起身答道:“是...是...是!” 众人见他连话都不会说,换作自己,只怕当场就要吟诗一首,用来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殷切之意,好好讨讨美人的欢心。 柳婉慈也不以为意,心神已经全部在这古琴之上,她没有告诉众人,今天弹奏的曲目,乃是有感而发,临时创作的。柳婉慈虽是女儿身,却自小有着一个男儿的志向,她向往征战沙场、驱除鞑虏的大汉军人风采,所以当娘亲向神秘人物要求派人保护它的时候,她只要求派来的人是个军人,陈玄沧的到来令她欣喜莫名,她缠着陈玄沧教了她很多武功招式,可惜陈玄沧的内功乃是师尊为他量身打造的,全天下只有他一个人能学,不过陈玄沧说他的师尊学究天人,有通天彻地的本领,等到过年之时,他可以带着柳婉慈去拜见师傅,希望师傅能为她打造一门适合她的内力,如果师尊能收她为弟子,那就是再好不过了。她知道陈玄沧是个有故事的人,因为每次讲到她最感兴趣的塞外大战的时候,一向稳重的陈玄沧都激动不已,尤其是讲到三年前的浚稽山之战,更是控制不住,甚至有点歇斯底里,那种疯狂的表情让柳婉慈都感觉到可怕,还好陈玄沧修炼的内功“赤子赋”功效神奇,屡屡能让陈玄沧安定下来,柳婉慈能肯定,这陈将军肯定参加过塞外大战,说不定还参加过闻名天下却现在很少被人提起的浚稽山大战呢! 柳婉慈沉思良久,叹了口气,手慢慢地抚上了“闺之秋”,她不明白今天怎么如此地多愁善感,多年娴静如水的心态今天变得特别的敏感,哼,都怪这个李汨,作的诗太让人感动了,还有那个颠倒蓥,作的诗也不赖!还有杨臤!包括陈将军!你们让婉慈今天又哭又笑,婉慈一定要让你们知道婉慈琴声的厉害,不要以为就只有你们是我大汉热血男儿,婉慈一定会超过你们.......! 厅内众人见柳婉慈轻挥柔荑,细长的十指微微分开,抚在了古琴之上,却迟迟未弹,无暇的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都以为她在回忆琴谱,酝酿情绪,个个屏气凝神,那还敢发出半丝声音。 “噔---”,这柳婉慈还未弹奏,一声琴弦震荡的声音却从船外传了进来,琴声悠扬,就这一声响起,虽然逐渐变微,但居然经久不息,长时间在众人的耳边萦绕。 柳婉慈本来还在胡思乱想,迟迟不能起音,听到这一声“噔---”,好似醍醐灌顶,一瞬间融会贯通,再无阻塞之处,十指连动,一首美妙的“思边关”琴曲从古琴“闺之秋”之上流淌了出来。 所有人的思绪立刻被完全吸引过来,忘记了一切,沉浸在音律之中,仿佛世界缩小到只有船舱大小,知觉正在慢慢消失,最后只剩下听觉在空灵的精神天地里。 柳婉慈没有直接抒发心意,她这一首临时创作的“思边关”,假借的一个思恋从军丈夫的妇人的心声,来表达对军人的敬意和向往。只听她轻轻唱道: “烟花璨璨- 满天 霓霞蔚蔚- 人间 千万里星空 边关 一盏孤灯- 已干 两行清泪- 知咸 同一个日月 想念” ....... 柳婉慈唱的不快,几乎是一字一字的吐出,迎合着自己的琴声,完美的结合在一起,把大家成功地引入到了边关大漠、思妇枯灯的情境之中,沙场的残酷和热血在人人脑中闪现,思念的刻骨和孤独如泣如诉,军人誓为国而捐躯,却也为家而牵挂,这是一份极其复杂的情怀,千百年来成为诗人乐家咏叹谱曲的主题,而如今却被柳婉慈完美地演绎了出来。 柳婉慈完全陷入了情绪的挥发之中,根本不需要思索,仿佛此曲已经弹奏了千百遍,每一个音符都是自己跳动出来,每一次转音都自然无比,就像曲中所唱一般,两行清泪从柳婉慈的目中流出,沿着脸颊蜿蜒而下,流经了她的双唇,柳婉慈真的觉得咸咸的,心里好不难受,音调一转,琴声变得哀怨悱恻起来。 就在此时,又是一声“噔---”从舱外传来,这一声,似乎积聚了人世间所有的哀愁怨恨,狠狠地敲在了所有人心中的最柔软之处,情不自禁的回忆起了自己这一生最惋惜、最怀念、最刻骨的人和事。听众尚且如此,何况正百感交集暗自神伤的柳婉慈?这一声,犹如在滚滚沸油中滴入了一滴冰冷泉水,柳婉慈的情绪被完全点燃,十指飞扬,弹奏的速度不断加快,音调也不断的升高,各种平时根本弹奏不出的极高急转之音,都没有丝毫停顿一挥而成,这种技巧和情感,可能连当年京城的号称天下第一乐府圣手的李延年,都会为之惊叹不已。这舫舱之内,几乎人人都是满腹的心事,本来每个人都完全放开了心神,准备去享受一场听觉的饕餮盛宴,琴歌双绝的婉慈小姐亲自弹奏的曲儿,可不是轻易就能听到的,再说了,又有谁会对婉慈小姐产生提防之心呢?柳婉慈的“思边关”琴声一起,所有人的心情都随着她的悠扬的琴声在起起伏伏了。 第四十四章 皆有过往 悠扬的琴声仿佛有着无穷的魔力,船舱内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双眼,陷入了沉思之中。 陈玄沧想起了两年前的漠北,两山之间,己方几千人的部队,被匈奴的骑兵重重包围,一波一波的骑兵冲锋之下,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倒下死去,整支部队没有战马,突围无望,大家都存了死战的决心,将军把自己叫了过去,牵过他最心爱的马儿,让自己骑着这匹名满天下的神驹突围,寻找主力部队的骑兵前来救援,将军命令自己,如果找不到后援部队,千万不要回来,直接回到京师,找皇帝陛下汇报这里发生的一切,临走之前,将军又轻轻对自己说了一席话,但这并不是命令。将军说:“我的这匹马儿叫做‘踏破贺兰山’,如果有可能,将来你遇到一个叫“离用”的道家弟子,就把这匹马儿交给他吧。如果遇不到,也不要刻意去寻找,‘踏破贺兰山’就跟着你!”将军说完,转过身去,示意他什么也不要问,赶紧出发。陈玄沧本来是江湖上的游侠,当时虽然不是一流高手,但行侠仗义,在江湖上也闯出了不小的名声,他和一起在江湖闯荡的六个兄弟仰慕将军的风采,投效部队为将军卖命,而这次事发突然,自己都来不及和六个好兄弟道别,他趁着夜色杀出包围,又杀了追出来的一队敌方骑兵之后,勒马回身,看着茫茫夜色,脱下头盔,脸上满是血污,嘴里面喃喃有词...... 陈玄沧如老僧入定般坐在柳婉慈身侧,两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听这个漂亮小姑娘练琴,她的琴声仿佛有种说不出的魔力,能让自己的心安定下来,有时比师尊所传的“赤子赋”内功都有用的多,他的心底,早就把这个小姑娘当做了自己的妹妹,自己本来是已死之人,能够陪在她身边,自己已经心满意足。师尊曾让二师哥林玄鹰来问自己,要不要回到京城,这里可以让大师姐来照顾保护,虽然大师姐更适合自己履行此职,但自己还是婉言拒绝了师尊的好意,他实在舍不得离开柳婉慈。柳婉慈的“思边关”曲一出,他已经陷于其中,深深无法自拔,这是内心深处的情感,与武功内力没有任何关系,这只是作为一个人最原始的本能。 “柯宁、小洋、福菏、阿汤、大山、傻七七,你们还在不在人世间?听说大战后有一百个武艺高强的人逃了出来,你们几个当年都是江湖上有名的好手,我相信你们一定吉人天相,能够逃出生天,你们等着,步乐一定去和你们相聚,到时我们不再当兵了,哥几个继续到江湖上闯荡,不负我们当年“四海七神鹰”的称号!还有,将军,将军!你还到底在哪里?都说你投降了匈奴,步乐死也不会相信的。你知道吗?陛下听说你叛国投敌很生气,问我的罪,要斩了我,大刀砍到我的脖子上,我都没有说过一句你的坏话,因为我想了很久,也想不到一点你的不对之处。你放心,随便别人怎么说,步乐永远相信你,你的马儿,你的马儿,我一直照料的很好......” 这边柳婉慈、陈玄沧已经完全陷入音律之中,心神完全失守,其他人还哪里有逃得过的...... 孟不易兄弟想起幼年时,母亲早死,有一次父亲上山打猎,半夜被人抬了回来,只剩下了半边身子,却没死透,但连哀嚎的力气都没有了,这个可怜的猎人,看到跪在自己身前吓傻了的孪生兄弟,居然能够伸出仅有的一只手,摸了摸兄弟俩的头,嘴里吐着血,含糊不清地说道:“不...要...亏待...了自...己,好好...活...着!”说完笑着断了气...... 有一次过大年,孟不容看到村长家女儿穿着新的花衣裳,艳羡的对哥哥说道:“要是哪天我能有那么漂亮的衣服穿就好了。”孟不易打了弟弟一拳,没好气的说:“傻子,那是女孩子穿的......” 颠倒蓥想起身上的无法完成的任务,明知已经无法完成,却偏偏要逆天行事,直如飞蛾扑向烈火一般,只希望这五奇教的百损道人厉害一点,让自己在送死之前,还有可以完成的目标努力一下...... 杨臤想起母亲曾对自己说过:“臤儿,外面的人都认为杨家是这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门派大阀,对我们家是恭敬的很,可哪里知道杨家早就只剩下了空壳子了。你父亲娶了十六房姨太太,却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他老年得子,对你极是溺爱,还好我们家臤儿从小乖的很,没有被惯坏。你父亲武功盖世,可毕竟年纪这么大了,万一有个好歹,我杨家的敌人很多很多,谁还能来保护我们呢?”杨臤问道:“不是还有九叔、韦叔他们吗?”母亲叹口气说道:“他们只是对你爸忠心,互相之间是不服的,要想他们听话,除非你能够像你父亲一样,练成一身可畏可怖、天下无敌的武功,镇住所有人。你不懂,你父亲想多给你生几个兄弟,娶了这么多姨太太,她们和你娘一样,都来自江湖上的各大门派,这些门派之间本来就仇恨颇多,现在在这杨家之内勾心斗角,势力纵横。娘生了你这么一个独子,在杨家的地位,表面看来甚至超过了你大娘,我们娘儿俩遭人妒忌啊。我和你父亲商量过了,安排你去保护一个人,一来让你离开杨家出去历练,早点成长起来;二来免得在这杨家受了其她姨娘的暗算;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你父亲已决定向朝廷效命,这次你保护的人,是朝廷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你一定要保得他万无一失!杨家的希望就在你一个人的身上了!唉,娘真的不应该生下你,自你来到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开心的笑过,娘.......”杨臤替母亲拭去眼泪,说道:“娘放心,臤儿的武功虽然暂时不及爹爹,但听九叔说,如果到了江湖上,只要不遇到他们那一代的绝顶高手,应该已经没人能够奈何我了。”杨臤母亲眼睛一红:“臤儿的武功已经练的差不多大家了,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世上阴险毒辣的招术实在太多,娘实在是放心不下你,这‘捆仙索’你拿去吧!”杨臤惊道:“娘,这是你的保命的武器,怎么能给了我?”母亲眼中宽慰之色闪过,道:“傻孩子,我在这杨家之内,只要你父亲在,天底下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杨臤:“......” 公孙敬声在官场多年,深知越是位高权重,越是要谨小慎微。京城的皇权贵族、重臣大员实在多如牛毛,势力盘根错节,即使父亲已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即使自己也是朝廷重臣,实权在手,但仍然是如履薄冰,不敢有任何懈怠。当年父亲被授予丞相之职时,曾使用了装病、装疯、死谏、贪钱等等诸多手段,都被武帝一一看破,硬是被架上了这朝廷第一重臣的宝座,父亲经常说:“前几任砍头的砍头,腰斩的腰斩、毒死的毒死,不知道自己以后是怎么个死法。”皇帝年纪越来越大,杀心却越来越重,动不动几百上千人的满门灭杀,这京城之内,人人自危。自己这次出门,便是为公孙家找一条退路,毕竟“天高皇帝远”,江湖是另一个世界,将来说不定会发挥奇效...... 而诸公子,这些大汉的热血青年们,早就沦陷在柳婉慈奇妙的音乐中,仿佛被催眠一般...... 唯一清醒的,居然是失去功力的李汨,试问这些时日,还能有比李汨遇到的事情更惨绝人寰,更不可思议的么?年纪不大、初出江湖的他,已经慢慢的成熟起来,刚刚他化悲痛为力量,正在努力运功,身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觉得真气凝聚越来越快,很快就超过了替石寻李疗伤之前,却依旧高歌猛进一路不停,真气越来越多,却丝毫不见消散的迹象,李汨心中虽然大乐,但深知不可贪的大道理,及时的收束功力,稳住心神,不再继续修炼。他精通音律,见识不凡,听到舱外发出两声“噔”的弦声,就知道此人绝对是个可怕的高手。这两声“噔”,每次出现的时机都是恰到好处,妙至绝巅,他(她)借柳婉慈的琴和情,使得在场所有人心神失守,直至沦陷,除了自己,无一例外。 舱门的珠帘发出了微不可闻的铃声,一道身影翩然而入,速度快的肉眼无法看清,只看到此身影从陈玄沧开始,瞬间在舱内转了一圈,除了柳婉慈,在每个人身上都点了数下,尤其是陈玄沧、秦业继、杨臤、颠倒蓥、孟不易等高手,均都多点了几个大穴。做完这些,才气定神闲的站在厅中,右手拂拭了一下飘挡在眼前的一缕秀发,平静地看着还在弹奏的如痴如醉的柳婉慈,眼中奇光连续闪了几下,显出了一丝的不忍之色,这手段通天,充分利用各大高手的微妙关系以及绝代佳人柳婉慈的“主攻”,一口气制服全船厉害人物的,竟是一个妙龄少女。 第四十五章 群贤毕制 杨臤、颠倒蓥、陈玄沧等武功高强的高手已经全部醒来,神色复杂看着这个妙龄少女。只见她虽然赤着双足,居然能与一般男子身高相仿;肤如凝脂,五官也极为精致,每一部位都恰到好处,尤其是一双媚眼,睁如弯月合如丝,配上淡眉长睫,恍若天成;发丝极长极轻,紫色条带系住左边一绺,红色条带系住右边一绺,中间一绺却是用的洁白如莹的貂尾发圈箍住,这三绺发丝并不是规则的排列,丝带上下的位置也不相同,却显得非常的调皮可爱;最令人惊奇之处就是穿的那一身奇怪之极的长袍,袍子不知用何物所制,极其宽大,料子也极厚,舫舱内四处通透,微微的河风吹将进来,长袍的角摆随风飘荡,材质竟然又如此轻柔。整个长袍是淡黄底色,上面缝制了数不清大大小小的口袋,仔细端详,每个口袋都是动物的皮毛制成,虎斑豹纹、鹿梅马红......不一而足;少女的背后竟然背着一根长长细细的经幡,伞面收缩用一长串耀眼的红绿宝石做成的带子系住;左手抱着一把小小的胡琴,胡琴通体灰黑,底部只有半只手大小,最奇特之处就是,这把胡琴只有一根弦而已;女子的腰间围了一根腰带,也是用不知名的兽皮制成,腰带上系了七个小铃铛,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女子行动之际,铃铛居然没有丝毫响声发出...... 在场的高手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少女,越看越是心惊,此女美貌无比却穿着怪异,有些江湖见识高明之人例如颠倒蓥等,心下暗自回忆,在这中原塞外、大江南北的各大民族,是否曾见过类似的装束? 少女制住众多高手,也不得意,只是静静站着,似乎还没决定好怎么处理这些人。李汨忽然叫了起来:“我说姑娘,你能不能也点一下婉慈小姐的穴道呢?她一直这样弹下去,会生大病的!”他现在受伤颇重,深知其害,见柳婉慈扔在弹奏不已,便开口替她求情。话说完,陈玄沧、公孙敬声等人均眼露感激地看着他。 李汨这么一叫,少女竟然吓了一跳,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惊讶的看着李汨,问道:“你?你能说话?”声音娇糯,丝丝绵绵。说完身形一闪,速度快的不可思议,来到李汨身边,想详加查看。李汨以为她又要出手,连滚带爬,从案几下面钻了出去,先是一脚踢歪了柳婉慈放置古琴的案几,厅内的悲伤之乐戛然而止,柳婉慈萎顿倒在了大红榻之上。 黄袍女子实在惊讶的无法想象,小口微张,又惊道:“你?你还能动?” 李汨哪里理她,放脚就跑,心想当真邪门,师父这个老顽童,他的话大大的不可信,这世上的高手多如牛毛,多如牛毛。 李汨现在武功恢复了不少,而且较为凝炼,不似要随时消散的样子,“鹤逍遥”的轻功已经能用出来几分,当然,他此时的功力,最多只及的上功力未失之时的十之二三,这鹤逍遥功夫使用出来,哪里像“龙虎还虚经”里所说的那样,潇洒自如,简直就如同一只大笨鹅一般,姿态笨拙丑陋。只见他不好好走路,左扭一下,右晃一下,后面跟着的黄袍少女速度再快,玉手始终离他有毫发的距离,但就是碰之不到。 黄袍少女一点都不着急,反而开心的说道:“大笨鹅,你跑的蛮快的嘛,一定要坚持住啊。我很久没和我们家的阿黄、小黑玩过“抓逃兵”的游戏啦,再说了,每次它们都坚持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被我抓住了,真是没意思!” 李汨气喘吁吁的说道:“阿黄、小黑是谁啊?” 黄袍少女见他跑的这么辛苦还能开口说话,心下更喜,笑吟吟道:“阿黄是师父的坐骑啦,告诉你,它是山里的狮王呢,一条腿比你的腰还粗。” 李汨居然和黄袍少女聊的头头是道,说:“那小黑呢?你还没说呢!你--能不能--一次性说完啊?” 黄袍少女点点头,认真的说道:“小黑被我救回来的时候,还是一只闭着眼睛的小狗狗,哼,它比大黄坏多了,居然长那么高,师父说它叫“天玄狼”,跑的比大黄还快,但也跑不过我。” 李汨跑着跑着,居然气也不踹了,反而越跑越舒服,身体的扭动幅度更加大,速度虽然没有快多少,但却更加滑溜,当然姿势也愈发的滑稽,李汨继续问道:“小姑娘,既然小黑叫天玄狼,阿黄岂不是叫地黄狮啦?天玄而地黄,嘻嘻!”他发现自从自己内力消失以来,虽然在武功上貌似变成了“废人”,但却也多了一项好处,就是无需换气,说的明白点,就是没有呼吸了。在水中游走时就知道,自己实际是比鱼儿更加厉害,鱼儿是用腮吸收水里的养气(古人无氧气的说法,此处杜撰,各位金玉大大不要深究),而自己的身体的任何部位居然都可以吸纳,这项本事简直是前无古人,只怕也后无来者,所以他故意逗黄袍少女说话。轻功最需要内力催动,而使用内力最忌讳就是换气不继,丹田内力无法循环,将会很快衰竭。 黄袍少女惊道:“大笨鹅,你怎么知道的,师父就是这么给阿黄这样取名字的!”说了一句,忽然感觉不对,又说道:“大笨鹅,你很坏!和小黑一样坏!” 李汨奇道:“啊?” 黄袍少女道:“你逗人家说话,希望我追不上你是不是?” 李汨讪讪的说不出话,黄袍少女却格格的笑起来。 杨臤、颠倒蓥、陈玄沧、孟不易等高手看他们你追我赶,一个姿势丑陋一个身形曼妙,脚底却都不慢,最令人称奇的是居然都可以开口说话,他们虽然自诩高手,但这一点却是均感觉大大不如。看着这两个人还认认真真的聊起天来,不由得相顾苦笑。他们初始觉得这黄袍少女武功极高,又精于算计,今天被她制住了这么多一流高手,其实都惊惧不已,他们每个人包括公孙敬声,虽然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但都是干系重大、身负重责之人,随便死上一个都会在江湖上或是朝廷中引起轩然大波,现在很可能要被一网打尽,又岂能不感到胆颤心惊?哪知这李汨会异军突起,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只是他的轻功实在不能恭维,奇怪的是黄袍少女就是抓不住他,为他们赢得了宝贵的时间,他们都知道这机会千载难逢,马上运气冲穴,可这黄袍少女的点穴手法极为奇特,以杨臤、颠倒蓥、陈玄沧之能,竟然一时也解之不开。 李汨又跑得片刻,忽然感觉丹田的真气翻腾了一下,大叫不妙,这翻腾的滋味再熟悉不过了,那是--真气要散啦!李汨急道:“小姑娘,我们不要跑了好不好,我口渴,想喝水了。” 黄袍少女嗔道:“大笨鹅果然坏,跑了没力气就不想跑,还不如大黄,哼!还有,不许叫我小姑娘,我有名字的,叫做......好不好听?” 李汨大声问:“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黄袍少女笑道:“我还没说我的名字呢,我只问你好不好听嘛!” 李汨哭笑不得,道:“你没说我怎么知道好不好听,你是不是没有名字啊?啊哟喂!”话音未落,李汨感觉自己的内力飕地一下,就没了踪影,身体向前倒去,他在地上顺势滚了几滚,又爬到杨臤的案几前面,奋力跃起,一头撞在了杨臤的腹部,两个人滚倒在大红榻之上。 黄袍少女大笑道:“大笨鹅,你比阿黄差的太远啦。”说话之间,十指葱葱,已经抓向李汨的后心大穴。李汨没有丝毫反应,似乎已经晕了过去。 眼见李汨大穴即将被抓,他的身下突然伸出一只洁白的手,在李汨的手臂和上肋部中间的空隙穿了出来,四指缩在掌心,只有食指微曲,指尖对的,却正是黄袍少女的手掌劳宫穴。黄袍少女“咦”了一声,玉手一缩,电光火闪之间,已经变抓为掌,险险地避过突如其来的洁白之手,然后手掌换向横切,却是攻向对方的手腕,而洁白之手手腕瞬间一转,食指还是对准了黄袍少女的劳宫穴,黄袍少女早已收起笑脸,知道遇到劲敌,手掌翻动飞舞,如穿花蝴蝶一般,从各个方向攻向对方,每一掌都切向对方手掌脉门。洁白之手手腕不住地转动曲翻,五指连弹,每当手掌袭来,总有一个指尖对着对方的劳宫穴,双方以快对快,兔起鹘落之间,已是斗了数十招之多。 黄袍少女一套掌法使完,居然没有讨得半分便宜,收手向后退了几步,胸口微微起伏,眼光闪烁,显是惊奇不已。过的片刻,娇语嗔道:“大笨鹅,你下面是谁,你们怎么一起欺负我。” 众人惊讶地看着李汨方向,柳婉慈也已经清醒过来,斜依在大红榻上,左手抓住扶手,身体慵懒,似大病初愈一般,毫无力气,她见到穿着奇装异服的少女,又打量场中形势,摇摇左右的陈玄沧和公孙敬声,一双美目瞪的通圆,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第四十六章 浮生三叹 李汨脸朝下趴着,此刻身体慢慢翻转,一个白衣俊美公子,缓缓从李汨的身下爬了出来,这二人都是英俊公子哥,但此刻真是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杨臤被李汨用头撞在腹部,感到一股暖阳般的内力冲进自己的丹田,这股内力看似温顺,一入丹田,居然似龙虎般精神抖擞,家传的内力豪不排斥,反而欢喜雀跃,和这龙虎内力合二为一,携手向着被封的穴位发起冲锋。这龙虎真气好似先锋,在家传内力大军的压阵之下,转眼间就冲开了被封的胸口大穴。杨臤真气一通,见李汨遇险,顾不得把他推开,把手从李汨的身下穿出来,仓促迎敌,但他家传武学博大精深,他已经深得其父杨晏的真传,拳脚功夫远在黄袍少女之上,即使身处如此劣势,仍然没让黄袍少女讨得了半点好处。 杨臤轻轻的扶好李汨,使其端坐在大红榻之上,转过身来,向黄袍少女走去,边走边暗运内力,发觉穴道虽通,但真气仍然运行不甚顺畅,应该只能发挥出七成的功力,他刚才与黄袍少女交过手,觉得就算如此,取胜也应该没有问题,他生怕黄袍少女斗他不过去加害他人,而此时舱内只有自己能够活动自如,便主动求战。 黄袍少女见杨臤白衣胜雪,风度翩翩,方才虽然被自己点了穴道有些狼狈,但武功出奇的高明,心下暗暗折服,正准备问话,但听得杨臤说道:“姑娘,方才多谢手下留情,臤感激不尽,然大人在此,臤唯有全力以赴,还望见谅,姑娘若就此退去,臤绝不为难!” 黄袍少女道:“我没有手下留情,你也不要大言不惭,我拳脚功夫不如你,但仍有诸多厉害手段。你几句话就想吓跑我,你以为你是天下第一么?” 杨臤听到“天下第一”四个字,心中一动,正色道:“臤方才在李兄弟身下,只得左手能动,姑娘下手凌厉,臤无奈之下只能单手迎敌,目不能见,全靠听音辨形,姑娘倘若使用兵刃,臤立马落败,哪里还能站立在这里。” 众人见杨臤作诗一塌糊涂,但说话倒是彬彬有礼,书生气甚浓,而且说到武功,便能侃侃而谈,气度非凡,均觉得很是奇怪。 黄袍少女知道此处高手极多,自己的点穴之法虽然独特,但恐怕也不能制住太久,必须速战速决,哪里还肯再与杨臤啰嗦,右手按在她抱着的那把通体黝黑的小胡琴的单弦之上,中指一弹,一声熟悉的“噔”的声音响起,犹如战场之上,武将手中的铁器相交,也如晴天里忽然响起的霹雳。 杨臤正在全神贯注的使用杨家拳术中的“守”字决,连眼耳口鼻俱都处于无比紧张的状态,决计没有想到黄袍少女怀抱的不起眼的小小胡琴竟能发出如此铿锵有力的巨响,只感到头脑嗡嗡的作响,知道不妙,方才就是听琴之时被趁虚而入从而受制,现在对方又在故伎重演,只是先前是偷袭,而此次却是明攻。 黄袍少女似是早就料到杨臤的反应,弹了一下琴弦后立刻揉身而上,玉指舒扬,依旧是拿手的点穴功夫。 杨臤再也不能料敌先机,“守”字决发挥不出,忙采取“避”字决,右脚画了一个弧线,身子半转,险之又险的避过了黄袍少女的一招点穴,忽闻得脑后微风拂来,急切中使得一招母亲传授的“星官点天龙”的功夫,把头一低,小腿微曲向后使力,整个人向前滑出数尺,却觉得头皮一松,所戴的冠巾已被击落,头发披散下来。 黄袍少女琴音一出,杨臤便立刻不敌,两招不到就险象环生。就在众人认为杨臤马上就要落败之时,杨臤脑中终于恢复清明,而此刻,黄袍少女的第三招已经点到了杨臤的胸前,杨臤微微含胸,左手手臂轻抬,手腕翻转五指朝外,“守”字决用的纯熟无比。 黄袍少女哪里会自投罗网,她知杨臤已经恢复,再攻也无益,轻哼了一声,收手后撤,右手抚上琴弦,又是“噔”的一声巨响发出。 杨臤早有防备,采取抱元守一之势,瞬间达到内心净明、无思无想的状态,然而巨响之声仍然钻入脑中,恍惚之感再次袭来。杨臤忙向后再撤了一步,随即恢复正常,定睛看去,却见黄袍少女根本未移动半分,正双眉微蹙地看着他。 黄袍少女连弹两记孤弦胡琴,竟然没有奈何得了杨臤,却也是大出她的意料,看着杨臤,思索不已。这次出门前,师傅再三叮嘱,说是江湖上卧虎藏龙,绝不可因为自己天赋异禀,从而小看了天下的英雄。自己功力尚浅,还未臻一流之境,前几次完成师傅的任务,大多是依仗轻功高明以及自己的天赋神通“音”。最惊险的一次,要算是上月击败伯曜宫宫主邴寒玉了,这邴寒玉功法奇特,功力更是远在自己之上,邴寒玉的冰火交互大法施展起来,自己仿佛处于烈焰与寒冰双重煎熬之中,提一口气都困难无比,绝顶轻功在他面前施展不开,紧要关头只得使出师傅的成名绝技应敌,邴寒玉认出后大为忌惮,不敢使出诸多杀招。自己趁着邴寒玉心神不宁之际,用孤弦胡琴发出“浮生三叹”中的第二叹“巨人之叹”,将其震晕击败。邴寒玉已经成名多年,自己功力不及他情有可原,可是这杨臤与自己一般年轻,怎地内力如此精纯,在只能发挥七八成功力的前提之下,竟然用“巨人之叹”都无法将其完全震晕,而清醒又如此之快,虽说“浮生三叹”的第三叹“情人之叹”自己还未领悟,但这也是自行走江湖以来,孤弦胡琴第一次未竟全功。 原来这少女左手怀抱的胡琴唤作“浮生三叹琴”,乃是她迎敌之时使用的武器,由天外之石打造,通体墨色,沉重无比,琴弦只有一根,却有手指般粗细。当年少女的师父在向海最深处的百里沼泽里,守候了数月,用秘法诱出了一头变异的黑白双色虬蛟,按道理虬有角而蛟有麟,分别曰之为虬龙与蛟龙,可这黑白双色虬蛟头生双角,身上黑色和白色的鳞片相互夹杂,数量不分上下,甚是奇特。少女的师傅历经艰险,终于将虬蛟捕获,念其修为不易,又来源神秘,未将其杀死,只取了虬蛟的一尺不到长短的小段龙筋,又将其放回沼泽深处。 当虬蛟之筋安装完毕之后,师父叹了口气,对着少女说道:“你家传的心法本就是修炼精神的无上功法,与本教的‘通神驱魔功’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一个是由内而外摒弃杂念去沟通天地,一个是由外而内催眠自己使得神灵附体,你身负两家之长,已经是世上了不得的人物,更何况你天赋一个‘音’字,任何音律到你这儿,都可变成迷敌伤人的手段,把两家的心法能够十倍百倍的发挥出来,假以时日,也不用过多久,可能为师也不是你的对手了。” 师父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为师以前给你的‘七恨铃’也好,你母亲赐给你的‘凤凰幡’也罢,虽然说威力巨大,但使用起来都有很大的限制,而且你素来仁厚天真,这两把武器也不符合你的禀性,只能作为关键时刻保命之用,如今这把神琴出世,也算是为师送给我们家小音儿的嫁妆吧。” 黄杉少女“小音儿”本来仔细聆听,暗受教诲,但听到“嫁妆”二字,急红了脸,抓住师父衣袖上的口袋,嗔道:“师父你在说什么那?音儿不可能嫁人!你再说,这把破琴我不要了。” 师父正色道:“女孩子长大了哪有不嫁人的?师父舍不得你,你母亲那关怎么过呢?要不是你父亲的原因,去年你母亲就要把你嫁出去了。圣羽那孩子不错,你嫁给他也不算亏,唉,可惜你大师兄和二师兄都是因他而死,否则,为师也会同意了这门亲事。” 音儿转过身去,赌气不理。 师傅见状,左手的宽大衣袖无风自起,袖角轻轻抚了抚音儿的柔肩,第三次重重的叹了口气,道:“这把神琴,就给它取名‘浮生三叹琴’。浮浮众生,皆逃不过这三叹!小音儿你听好,这第一叹,为‘庸人之叹’。这世上庸人居多,俱都是为名、逐利、好色之徒,逢纷胆颤,遇险心寒,牵挂万千,庸人自扰,心魔日积月累,深陷其中。你只要在合当机会,诱其心魔爆发,当可一招制敌;这第二叹,为‘巨人之叹’,巨人者,是常人里的神人,神人里的金刚也。巨人的叹息,是对世上不平事的叱咤呵骂,声如洪钟犹如平地的一声雷,金刚怒目好比晴天的霹雳,你可把音律中的铿锵激越之音化作攻击的手段,主动寻求制敌良机。当然,你也可以用‘巨人之叹’来醍醐灌顶,唤醒心迷失魂之人,一切就看你的使用之法了。”说完,止住不语,目光深邃,似有所思。 第四十七章 情人之叹 音儿早就转回了身子,弯弯如月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师父,等着他说“第三叹”,见师父良久不语,问道:“师父真坏,故意不讲,惹音儿着急!” 师父一怔,不禁笑道:“小音儿莫着急,为师正在思索如何说这第三叹呢。你只需把第三叹的心法口诀记住,要完全领悟,还需些时日。需要多久,可就要由小音儿你自己来决定了。” 音儿见他说的神秘,好奇心大起,凝神倾听。只听得师父悠悠说道:“小音儿听好了,不要着急,这第三叹叫做‘情人之叹’,说起来,其实也是庸人之事,与第一叹一般无二。可是这个‘情’字,却令无数的大英雄大豪杰沉沙折戟,无法勘破!到头来身败名裂,国破家亡,实在是大大的厉害。这情人之叹,小音儿现在领悟不了,发挥不了威力,等得将来,必将是你的一大压轴之技。”说到此处,停的一停,又继续说道:“小音儿你具备江湖人梦寐以求的天赋神通,此神通与你修习的两大奇功互为扶持,水涨船高,可谓是得天独厚,只是,只是......唉!” 音儿从未见过万人景仰的师父这等模样,问道:“师父怎么了?怕音儿很快就能打败你了吗?” 师父道:“音儿你从声音里领悟了‘喂-欸’轻功,说是能追的上自己的声音,在山这边说一声‘喂’,施展轻功到山另一边,能听到‘欸’,还真是厉害啊!只是这名字取得,当真有趣!”说到此处,嘴角微扬,莞尔又道:“连小黑也跑不过你,为师就放心了。你的轻功比为师都要高明的多,想来到时她也不会怪我喽。” 音儿见师父说的没头没脑的,也不知道那个“她”到底指的是谁,正想细问,谁知师父笑着摆摆手,道:“浮生三叹琴你拿去好好领悟吧,为师开始冥想了!” ...... 说来话长,但念头只是一闪之间,往事已经飘过。 音儿抱着浮生三叹琴,也禁不住低下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想到师父说过的言语,脸颊飞上一层淡淡的红云,又抬起头来,望向全神戒备的杨臤,这第三叹“情人之叹”却无论如何也弹奏不出,这杨臤不似坏人,自己狠不下心来使出“七恨铃”和“凤凰幡”的厉害手段,今日看来是不能大获全胜了。她瞥了一眼瘫坐在大红榻上的李汨,气得跺了跺脚,都怪这个滑溜的家伙,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家伙非但不被自己的“庸人之叹”影响,连师传的点穴手法都对他没有任何效果,而刚才与这家伙交手,发觉他武功低微之极,但一向自负轻功高明的她,却怎么也抓之不住,在自己全力追拿之下,他居然还能救了柳婉慈,之后又助杨臤解穴,若不是如此,杨臤以及在场诸人早就全被自己擒控,又哪会有现下之局面?这杨臤武功极高,意志坚定,自己不出杀招难以取胜,还真是麻烦的很。 音儿本已思索撤退之事,但见到李汨老气横秋的“躺”在大红榻之上,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好奇兼好胜之心顿起,向着杨臤作势一弹,杨臤连忙心神合一全力御防,哪知音儿本意并不在他,琴音渺渺,竟是飘向了杨臤身后的李汨。 音儿本想使出“巨人之叹”,右手拂上琴弦之时,不知为何心念一动,鬼使神差的竟然弹出了一声渺渺之音,琴音微弱之极,若有若无,绕过杨臤,径直飘入了李汨的双耳之中。 李汨在功力消散之际,将剩余所有功力全部注入杨臤丹田,之后竭力想站起身来,然而身子只是向前冲了一二尺的距离便直直倒下,却正好伏在了杨臤身上,貌似晕死了过去,其实他只是全身无力,手足麻软,并非真的昏厥,杨臤与音儿的相斗经过,全部看在了眼里。相斗的两人均是年轻一辈的翘楚,武功精妙,一正一奇,令他大开眼界,心中暗暗“咒骂”自己那不负责任的老道师父,说什么太虚门的武功天下独步,差点让自己小觑了天下英雄。自己武功暂失,但眼光犹在,当然看得出这白衣少年和黄衫少女的厉害之处,自己武功就算不失,恐也非他们任何一人之对手。杨臤的武功堂堂正正,极是磅礴大气,一招一式,暗合至理,让观者觉得他本就应该如此出招;而那黄衫少女非但装束怪异,连招数、手段、兵器等都是奇特无比,若非所见,绝难想象。李汨没有像杨臤一样,和音儿正面对敌,不知道“巨人之叹”的厉害之处,见音儿用那把怪异的小胡琴弹出一声巨响后,本来大占上风的杨臤突然不敌,便也能猜测的出这声巨响必有古怪,他看的如痴如醉,哪里能料到那黄衫女子居然向自己弹出一音。此音若有若无,可谓微弱之极,仿佛从千里之外徐徐而来,丝丝缕缕地飘进了李汨的耳朵。李汨心中升腾起了一种怪异的从未有过的感觉,耳根麻麻酥酥的说不出是难受还是舒服,初始觉得是最喜欢的小妹李燑在自己的耳边调皮的哈气,但又更像是妈妈唱着曲儿哄自己入睡,李汨禁不住闭上双眼,口中喃喃道:“燑儿,别顽皮,小心我挠你痒痒......”说着,上身斜斜而倒,竟真的沉睡了过去。 杨臤本在全心防御,却未曾想到音儿居然攻击的是李汨,琴声虽然微渺,但也如蚊蚋之音从自己耳边一闪而过,接着李汨便倒椅沉睡。方才李汨舍身相救,杨臤感激于心,他本是外冷内热之人,早就把李汨当做恩人看待,现见他中招倒下,生死不明,不由得动了真怒,情急生智,拾起被击落在脚边的冠巾,一分为二,后退几步,用冠巾沾了桌几上酒水,分别塞入自己的左右耳之中,也不打话,纵身就上,名扬天下的杨家拳术中的“攻”字决,首次出手! 杨臤在空中就向音儿的左侧击出一拳,落地之前又迅速向右侧击出了第二拳,双脚刚一着地,第三拳业已击出,拳风所向,正是音儿的肩头。 音儿本想用“巨人之叹”来教训教训那个坏了她的好事的讨厌家伙,临出手时却心中一软,想到这家伙武功太差,震成了白痴可就不大好玩了,但箭在弦上又不得不发,手指一弹,竟发出了这些时日以来一直苦思冥想但仍不得要领的“情人之叹”,心道不妙,在这之前,她按照师父所传“情人之叹”的心法口诀,配合自己的音律神通,不知在琴弦上弹奏了千百次,却从未真正发出过,谁知“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这随手一弹,竟暗合了发出“情人之叹”的各种要素,一缕琴音飘荡而出,转瞬不闻,连她自己都始料未及,呆立当场,直至杨臤拳风扑面,才猛然醒来,却发现左右全被封死,避无可避。 杨臤这三拳是其父的绝技,叫做“三乖拳”,它的来历很有意思。其父律己苛身,从不饮酒,但在他出生之日,忘乎所以,竟豪饮不已,他对着杨家上上下下数百人,醉笑道:“据说江湖上皆称我杨一无,说是我在这江湖之上一个对手也没有,我很不喜欢这个名字!很不喜欢!”说着,“咕嘟”,又是一口美酒下肚。杨家众人都以为家主是谦逊敬恭,不想成为江湖上的众矢之的,故有此说,均微笑私语,有人正想起身恭维,谁知家主摆摆手,又道:“杨一无,嘿嘿,不就是讽刺我杨某人一个儿子也没有吗?”杨家众人目瞪口呆,无言以对。杨家之主突然哈哈大笑,这杨家无论男女,人人会武,高明者比比皆是,但都感到承受不住,酒杯端之不稳,美酒洒出,整个杨家大厅,酒味冲天。杨家家主哪里理会,笑声不绝,边笑边大声道:“某闯荡江湖数十载,江湖人送外号无数,像‘杨无敌’‘大帝’‘神拳无双’等等,嘿嘿,近年来还有传闻说我要召开江湖大会,定一定武林的座次,好似这‘天下第一’就是杨某人的囊中之物!这些传闻虽纯属无稽之谈,但我从未放在心上,唯独此回,又不知谁取个‘杨一无’的名号,影射之意委实令某生气,老九,你过来。” 前排站起一男子,此人年龄已届四十有余,白面无须,相貌仍颇为英俊,器宇不凡,右眼之上一条淡淡的刀疤斜跨至右耳,却平添了许多彪悍。杨家众人当然知道此人就是杨家诸爷中武功最高,威望最重的九爷殷北铃。 杨家家主见殷北铃走到自己身前抱拳行礼,口气微微转柔,道:“老九,我很多年没有出手了,不知道你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吃得消?” 殷北铃喜道:“家主是要创立新招了?北铃如果连给家主试招的本事也没有,还有什么用,死了也是活该!” 第四十八章 杨家神拳 杨家家主赞许的看了殷北铃一眼,朗声道:“我闭关修炼多年,老九你这些年东讨西伐南征北战,帮杨家打下这偌大的家业,功劳很大,但也希望你的武功精进,不要让我失望。”说着,又面向杨家众人,道:“杨家终于有后,就以此招,赠与我儿!老九,全力接招,不可留力!”说完,右手看似漫不经心的向殷北铃左侧随意挥出一拳,拳势未尽之际,又向右挥出一拳,一挥便回,将右手收至左胸,再次平平向前击出。奇怪的是,这杨家家主江湖人称神拳无双,这瞬间挥出的三拳,竟然毫无声息,连衣角都未扬起。 殷北铃本想闪避,但见前两拳根本没有击向自己,实不知向何处躲闪,只得将劲力布满全身,凝神戒备。果然家主第三拳很快击出,他身处拳风中心,当然知道这等力道非同小可,只是家主的武功实在已臻化境,击向自己的内力无一丝一毫外溢,自己如有稍许留力,必然会瞬间受伤落败。他忙身体微微前倾,双膝下沉,双掌向前齐并伸出,准备用几十年苦练的功力硬接这一招。 杨家众人看的疑云满布,按家主的武功,对敌之时又怎会需要使用两记虚招?这天底下不管是何等高手,家主只需简简单单一拳击过去,不要说硬接,就连能够躲闪开来全身而退的人都已经是绝顶高手,在江湖上也是屈指可数的,此时人人均想:原来是家主不善酒量,怕是已经喝醉了吧。而眼界高明者,却注意到殷北铃硬接第三拳时,脸上肌肉颤动,双足居然已经陷入青石地砖之中,却不知缘何没有一丝声响发出。 殷北铃抵挡片刻,但觉得家主的拳力无声无息到来,刚极而至柔,沛沛然无可御挡,自己内力将尽,拳力却依旧未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再硬撑立马落败,急忙使出自己拿手的轻身功夫,向右闪避,谁知自己右侧竟有一堵内力形成的气墙将自己的身体推了回来,这才恍然大悟,家主先发的两招神拳哪里是虚招,不知家主用了何等秘法,竟然能让内力离体之后聚而不散,想必自己的左侧也是如此。说时迟那时快,殷北铃的内力眼见耗尽,拳风将长驱直入直攻心门,殷北铃大惊失色,心想被家主的拳风击中,必将成为一滩肉泥,但能够死在家主晚年所创的这一记奇招之下,也算是死得其所,绝无怨言了。殷北铃无力再防,于是把眼睛闭上,牙关紧紧相咬。过得半天,却无任何动静,听得杨家家主已经在大声说道:“各位,我这一招含有三拳三变化,一变更比一变强,可以说集我杨家拳‘攻’字决于大成,我刚才击向老九,只是使用了其中第一种变化,被以此招攻击之人,无处躲闪,只能乖乖的硬接,所以叫做‘三乖拳’,谁学得这三乖拳,便是我杨家的继承人,老九,韦爷,各位爷,还有大娘到十六娘,你们都明白吗?” 杨家众人早就看请了九爷的模样,心想你杨宴号称天下第一,谁敢不服?这回假装喝醉发飙,趁机为刚出生的宝贝儿子立威,我等不是傻子,岂能不明白?尤其是其余十五房大小太太,均低头不语,暗思对策...... 杨臤使出三乖拳第一变,攻向音儿。他功力远不及其父那般,能够做到尽收拳力,不浪费一丝一毫。但见他拳风呼呼,转眼间已将音儿笼罩在内,看来是铁了心的要将音儿擒下,逼问救治李汨之法。 当音儿感觉被拳风包围却已为时已晚,这情形与伯曜宫宫主邴寒玉相斗之时极为相像,这些武功高明之人都善于利用自己的武功长处,逼敌人与自己比拼内力。音儿见杨臤拳法如此精妙,也不禁暗暗心惊,右手连弹两记“巨人之叹”,饶是自己天赋神通,也不禁感到心神乏力。哪知杨臤只是微微愣神,又立刻扑将上来。眼见肩头将被击中,音儿顾不得暴露师承来历,只得像对付邴寒玉般使出了师门绝技“通神驱魔功”,与杨臤硬拼了一招。这“通神驱魔功”虽是江湖一等一的功夫,可惜音儿专不在此,而杨臤家传内功也不在此功之下,三乖拳又是杨臤之父最得意的绝技,高明之处常人难以想象,故而一招之间,音儿便处于下风,她感到杨臤的内力绵绵不绝,竟似无穷无尽,而其内力也不是恃强而上,猛冲猛打,有迂回包抄、诱敌围灭等诸多战术。音儿越斗越是心惊,心道这杨臤怎地如此厉害,不知道是哪家的弟子? 二人静止不动,但激流暗涌,音儿眼见要败,左手忽然一松,浮生三叹琴落入了身穿的怪异黄袍的一个大大的兽皮口袋之中,接着左手在腰带处一挽,手中出现了一个金光闪闪的铃铛。音儿运起“通神驱魔功”,将铃铛对着杨臤,口中叱道:“歌幽”。铃铛忽而震荡不已,嗡嗡作响,声音甚是奇特。 众人中只有颠倒蓥听得懂此语的意思,这“歌幽”分明是匈奴语里的“愁”。颠倒蓥看着音儿极其高挑的身材以及弯弯的眉眼,确实与匈奴女子有几分相像,不禁若有所思。 杨臤耳中塞着潮湿的冠巾,本以为隔绝了一切声响,不再受这奇异女子的声乐攻击,哪知这嗡嗡之声并非只传耳内,整个人都似乎随着铃铛颤动起来,连心灵都感到一阵发抖,不由的大喝一声,急切中使出了三乖拳的第二种变化,随后倒退几步,委顿在地,满脸愁苦之色,再也无力进攻。 这七恨铃是音儿的师父送给她的保命之器,乃是其师门的传承至宝,厉害无比。它可将人的七种不良情绪分别存储在七只金色铃铛之中,只有“通神伏魔功”才能激发,配合音儿的天赋神通“音”一并发出,威力巨大,几不可防,只是这不良情绪必须得音儿自己的情绪注入方才有效,而音儿身份高贵,且性格仁厚天真,不良情绪向来极少,十年前师父就把七恨铃赐给了她,至今也就注满了“愁”“寂”两只铃铛而已,其余的诸如“悲”“怒”“哀”“惧”“思”均未注满,尤其是这“思”之金铃,至今仍是空空如也。 这杨臤实在太过于厉害,音儿不及细想,危急时刻将七恨铃的“愁”铃之音发出,果然将杨臤击退,音儿正想趁杨臤无力之际上前点其大穴,哪知杨臤虽退,气墙竟然仍在,只是正面没有了威胁而已。音儿没想到世上居然还有如此神奇的拳术,别无它法,唯有运功抵挡。心道这气墙无人操控维持,过不得多久定会消散。 三乖拳第一种变化乃是正面主攻,左右内力迂回至后方成包围之势,令对方无可躲避;而这第二种变化更是神奇,却是正面佯攻,左右后任选一方偷袭,令对方防不胜防;而第三种变化,需要雄厚无比的内力方能施展,杨臤内力与其父相差甚远,虽然通晓击发之法,却还不能发出。 音儿正全力突破气墙,右肩忽然一痛,竟被右侧气墙击中,“啊哟”一声,已然受伤,而这右侧的气墙却也随之消散无影了。音儿向右斜滑而出,终于重获自由,远远避开,看着杨臤,忌惮不已。这双方对敌,各自施展厉害手段,击伤对手或自己被击伤,都属正常,音儿对杨臤竟生不出怨恨之意,心想已经被这武功极高的白衣少年拖了这么多功夫,再不下手,必将生变,再不迟疑,身形一闪,施展绝顶轻功,整个人化作一团虚影,众人只觉得眼睛一花,她已将柳婉慈擒住。音儿右手挽着柳婉慈的纤腰,在门口停下,回头看着众人,嫣然一笑,道:“大美人我带走了,你们帮我转告柳媃之,就说三日后故人来访,叫她好好准备哦......”说完正欲出门,却好似突然想起何事,看了看倒在大红榻上呼呼大睡的李汨,发现这家伙睡得香甜,口中兀自在低语梦呓,音儿秀脸暗暗一红,哼了一声,道:“三日后,那个打着补丁的寒酸小子必须在!”停了一停,又道:“这穿白衣服的也不得缺席,一块儿在柳媃之那里等我,到时一起跟你们算账!”说完,再不停留,珠帘作响,人已消失不见。 舫舱之中寂静无声,过得好一会儿,只听陈玄沧一声怒喝,满脸殷红,口角鲜血溢出,想必是强行运气冲穴,已是身受内伤。他飞身而起,冲出舱外,但见到东天水河上远处,一叶小小孤舟正急速向北驰去,孤舟之上那黄袍少女极高的身材亭亭玉立,长长的双臂向左右平平张开,身穿的怪异黄袍被完全撑起,远远望去,竟犹如涨满了风的船帆一般,鼓鼓荡荡,带动着孤舟在湖风中乘风破浪,孤舟慢慢变小,直至成为了天边的一个不住上下起伏的黑点...... 第四十九章 天水娘娘 陈玄沧握住画舫护栏,整个人摇摇欲坠,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嘴一张,一口血箭射入湖中,湖面之上,盛开了一朵妖异的鲜红色血花。他身经百战,江湖经验极其丰富,内功“赤子赋”已趋大成,谁知今日阴沟里翻船,眼睁睁地看着拿命保护之人被掳走却无能为力,恨不得立死当场,幸好对方留下三日后的约定,还存一线希望,当前首要事务,是看好杨臤和李汨,在救回婉慈之前,绝不能让这两个人离开。想到此处,陈玄沧强忍内伤,返回舱内,打坐疗伤,静等众人恢复。 颠倒蓥第一个恢复过来,忙起身帮助公孙敬声推宫过血,但音儿的点穴手法甚是奇特,公孙敬声内功又甚是一般,一时之间竟解之不开。又过了好一会儿,秦业继、孟不易等武功高强之人依次冲开了被封穴位,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言以对。再等得半天功夫,众人一个个的长长吁了一口气,终于全部恢复过来。 公孙敬声见大家垂头丧气,振了振精神,说道:“那妖女很是狡猾,趁婉慈弹琴之时,你我十分陶醉之际,偷袭得手。大家不必沮丧,带上李兄弟和杨贤弟,和我一起去寻天水娘娘,禀告缘由,祥讨应对之策!” 颠倒蓥道:“此事绝不可外泄,在场之人三日之内不得离开。” 众人哪敢有异议,齐声称是。 李汨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不知睡了多久,醒来后依然觉得温香依依,舒美莫名。他依稀记得正在全神贯注观看两大高手相斗,奇招妙法层出不穷,自己见猎心喜,看的津津有味,拿自己所学与之印证比较,真是大有裨益。他正看到精彩处,想到师门也有用音律发出攻击的绝技“牵神化引曲”,恨不得立马内功尽复,可以和黄袍少女比试一番,哪知这少女不按套路出牌,竟然在百忙之中突然给了自己一记攻击,可这个“攻击”实在奇怪,如在耳边喃喃细语,低呓微嗔,真是说不出的温柔委婉。他遭遇大变,这些时日实在辛苦,仿佛在妈妈、族妹的抚慰之下,放开心神,沉沉的睡去,一直到现在方才悠悠醒来。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声音叫道:“他醒啦!李公子醒过来了!快去告诉娘娘和陈将军!”李汨睁眼看去,却是一个年方二八的漂亮小丫鬟,穿淡绿长裙,样子甚是可人,只是眼睛通红,似是刚刚哭过。 绿裙小丫鬟见李汨睁开眼睛,神色一喜,道:“李公子莫要乱动,娘娘马上过来。” 李汨奇道:“娘娘,哪个娘娘?” 绿裙小丫鬟回道:“柳小姐的妈妈,天水娘娘啊。李公子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柳婉慈被掳时,李汨已晕睡过去,并不知此事,忙问道:“柳小姐还好吧?”他只记得自己虽然及时阻止了柳婉慈弹琴,但当时柳婉慈用情过深,弹奏过度,怕是已经身心受损,故有此问。 绿裙小丫鬟摇摇头道:“灵儿不知道,灵儿听陈将军和其他公子说,小姐被一个妖女抓走了。” 李汨大吃一惊,跃下床来,左右打量此处,又奔至窗前向外观看,才知道自己所处颇高,离地约数十米,身下不远处,一条大湖犹如一面明镜,湖水湛蓝,湖面似锦缎一般,微微的涟漪酷似锦缎上那些不起眼的褶皱。举目望去,白云朵朵,远在天边却又近在眼前,令人生出飘飘欲仙的感觉来。他回过头,急问道:“灵儿姑娘,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会来得此处呢?” “这里是媃之招待贵宾的云涛楼,李公子可还习惯?”门外一声轻柔的声音传来,随后门枢微响,走进来一个高娥云鬓的宫装夫人。 宫装夫人走到李汨的身前,竟盈盈一拜,道:“媃之多谢公子对小女大恩,本该立时报答。只是现下小女尚在险境,还请李公子多盘旋数日,媃之拜谢!” 李汨见这夫人长相,便知是柳婉慈的母亲,被她盈盈一拜,不由得涨红了脸,窘道:“不可如此,不可如此,理所应当,理所应当。”急切之间,一时想不到该如何称呼。 柳媃之却坚持拜完,娉婷起身,又言语上谢了数遍,但她心有挂牵,殊无聊意,更不打听李汨的身世来历,她向来外柔内刚,内心实则坚强无比,此时强忍悲痛,呆了一会儿便辞道:“李公子为救小女被人所伤,这几日多多休息。”她指指绿衣小丫鬟,又道:“灵儿是小女的知心丫头,公子但有所求,只管和灵儿说便是。媃之这就告辞了。” 李汨本就腼腆之人,虽然柳媃之温柔婉约,但毕竟是初次相见,总感觉不大自在,又怕问起身世,他更不知如何作答,现在柳媃之告辞,禁不住暗暗松一口气,抱拳道:“夫人放心,一切听从夫人安排!” 柳媃之再次言谢而出。 李汨怔了半晌,不明所以,详细向灵儿问询,灵儿便把从陈玄沧、柳媃之处打探到当时情形一五一十的说给了他听。李汨听完,奇道:“有谁认出掳走小姐的那位姑娘是何来头吗?” 灵儿恨道:“什么姑娘,妖女罢了。我听陈将军说,妖女能报出娘娘的名号,称自己是娘娘的故人,想必娘娘是认识的,可是娘娘谁也不说。” 李汨道:“那姑......,那妖--女很是厉害,你提醒娘娘多加小心啊!” 灵儿嗯了一声,道:“李公子刚刚复原,还是多加歇息,灵儿也不再打扰了,等明日灵儿再向公子打听是如何救我家小姐的。” 李汨也无心多问,忙点头以示同意。 经过这段时日的种种变故,李汨终于稍微减轻了一些心中的痛楚,已不似初听到噩耗时的心情,这云涛楼独悬高处,情致秀雅,而楼外景色壮阔,更是令他生出了别样的心情。难得有如此安静的时刻,李汨盘腿坐到了雕花木榻上,闭眼冥思,修炼起“龙虎还虚功”来。 记得初上西岭雪山之时,师父龙虎真人说过,他身具道家无上慧根“神仙根”,这些年修炼却也未曾见任何异常之处,却不知这“神仙根”到底妙在哪里?龙虎真人云游四海,相见遥遥无期,万事只有靠自己了。李汨想到幼时求艺被冻伤,师父把龙虎真气输入他体内为其疗伤,竟然有少许真气留在他的经脉之中,龙虎真人都无法收回,难道这就是“神仙根”的神奇之处?可这到底又有何用,是不是与现在功力消失有某些关联呢? 李汨一阵胡思乱想,似乎隐隐的摸索到了事情的关键,却又缥缥缈渺抓之不住。 他哪里知道,这世上事物,虽说冥冥中自有定数,但日月运转、江河环流,当真置身经历其中,却又是变化多端,不可猜测! 李汨身上种种怪事,就连高明如龙虎真人者都是始料未及的。龙虎真人身具道家三大慧根之一的“天地根”,他三十五岁之时偶然得到少昊的“太虚经”,才开始学道悟道,即便“天地根”只排在三大慧根之末,但在修炼者里面也是万中无一,他通读“太虚经”后,昼夜苦思,终于自创了“龙虎还虚功”,只是他不知道,这一门当世奇功,却并非完全适合李汨来修炼。 道家三大慧根最上品为“神仙根”,“昆仑根”次之,最末为“天地根”,身具“天地根”之人须得置身自然之中,避世静修道家的心法秘诀,方能沟通天地,达到道法圆融,无牵无挂的境界;这“昆仑根”更胜一筹,昆仑本就是天地间的最奇伟高耸之处,身具“昆仑根”之人,可放情高歌,也可安然恬静,只需随心所欲的修炼,便能与这自然融为一体,达到忘我无我之境;而这“神仙根”最是神奇,身具“神仙根”之人,从呱呱坠地起,就已经天生融入了自然,无须修炼便达到了常人终生无法企及的境界。道家修炼的最终目标是得道成仙,化羽天外,所谓身具“神仙根”之人,可以说是神仙落于人间的凡胎,这样的天赋慧根,是无数道家修炼之人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的。 李汨身具“神仙根”,换一种说法,他的身体本就是神仙体,修炼之途可谓是平坦开阔,绝无阻碍。龙虎真人“天地根”之体悟出的龙虎还虚功倒有点不适合于他,要知自古而今,凡修炼之人,都必须将苦修的真气经周天流转之后,存于丹田之内,再日积月累,成就大道。而唯独李汨不需要如此,他的筋骨皮肉、四肢百骸、须发经络等等,全部都是独立的小周天,均可以修炼存储真气,他随师父修炼龙虎还虚功,其实就是硬将龙虎真气从全身硬生生的“挤”到丹田里面去,此乃上品之人行下品之法,貌似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妥,只是稍显大材小用、暴殄天物而已。 可惜世事难料,谁曾想李汨竟然遭遇了人世间最凄惨的变故,使得他性情大变,神不守舍,巨哀直至心死,与道家的心法至理完全背道而驰,使得多年的道行尽告崩溃,丹田内的纯阳真气失去了控制,很自然的消失在了身体的各处。俗话说的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任何事物都有其两面特性,他如不是神仙根,倒也不会有此结果,只要没有走火入魔,最多落得个真气激荡元气大伤的下场,而真气仍然会在丹田内,过后还可静养疗伤,逐渐恢复全盛状态,而不似现在这番模样,真气根本无法储存。 说到此处,却还有另一番道理,李汨所在的李氏一族,也与这“神仙根”、“神仙体”息息相关,休戚与共,这些缘由,日后自有分晓。 第五十章 洪荒巨汉 李汨修炼龙虎还虚功,也不知过了多久,只是外界天色黑了又白,白了又黑,怕不是已经过去了数日。李汨浑不觉得时光飞逝,沉浸于修炼之中。 “咕咕”,李汨在饥肠辘辘中醒来,发觉自己奇饿无比,从未有对食物产生如此强的的渴望,他见屋内无人,推门出去,在走廊中左右张望,也不见半个人影,想起柳媃之曾说有事可唤灵儿来,于是便略微大声的呼唤了几声:“灵儿!灵儿!......” 呼唤声回荡在长长的走廊中,久久不见有人回应,竟显得丝许的落寞。 李汨猛然记起灵儿说过那黄袍少女的三日之约,暗暗忖道:“难道这三日之期已到?若真如此,我这次修炼的时间也未免太骇人听闻了吧。”念到此,也顾不得自己饥饿难忍,奔到走廊的末端,寻得楼梯便冲了下去。 这柳家,东南西北均是楼榭亭阁,而中间开阔,是一块极大的草地,草面平整,边角远缘处,零零散散的饲养着高头骏马,这些骏马数量虽然不多,但高大雄伟,都不是凡品。 以往,婉慈小姐最喜欢骑着其中最为俊秀的一匹白色母马,在这草地之上来回奔驰,自陈玄沧来后,柳婉慈缠着他教了自己很多厉害的骑术,御马的水平得到了大大的提高,除了那把古琴“闺之秋”,柳婉慈的最喜欢之物便是这匹白色的大宛良马“塞之春”了。 云涛楼在西侧,却只有几间客房,向来是柳家招待奇特高贵客人之所,只因这云涛楼之西,柳家之外的不远处,便是那传说中的天水湖。 这柳家虽大,也只有这云涛楼才是最佳的观湖之地,它孤傲高悬,楼底竟只有八根长长的圆木支撑,而圆木之上,竟满满的刻画书写着诗词歌赋,字迹或大或小,或草或正,龙飞凤舞,懂行的人只需一眼,便知书写之人的造诣,绝不在当今任何名家之下。 李汨下得楼来,虽惊讶于这草地之广、骏马之伟、圆木之异、书法之奇,但却是无暇观赏,因他已经看到云涛楼对面楼前的草地上,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头,怕不有百人之多。 李汨提气向前一纵,竟轻飘飘跃过了数丈,先是一惊,随即大喜。 他修炼龙虎还虚功,冥想多日,从醒来到现在都未曾查视真气的状态,但觉的就算有所进步,也定有限,谁知现在随意一纵,竟飞出如此之远。 他的轻功绝学“鹤逍遥”本不以速度和距离见长,但小范围内的闪转腾挪却是天下独步,和李汨家传的“落梅飞雪剑法”有异曲同工之妙,李汨在修炼时更能把二者完美融合,这等躲闪功夫,就是连龙虎真人都自愧不如,所以即使他的武功大退,真气不足之时,黄袍少女音儿也无法立时抓住他。 只不过如果龙虎真人见到他把潇洒俊逸的“鹤逍遥”用成了“鹅逍遥”,怕不会是要气的吐血三升,染红了他那珍如生命的两尺白须。 李汨无意间的一纵,让他发现自己居然内力尽复,消失的真气尽然全部回来了,不由得欣喜若狂,但这真气来的快,恐怕去的更快,忙按捺下惊喜的心情,尽量使自己保持平静的心态,口中念叨道:“真气大哥,真气大老爷,求求你们了,我的丹田住的很舒服的,你们就多待一会儿呗。” 他想到那黄袍少女武功极高,手段又极其诡异,现在自己武功回归,必然可以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关键时刻说不定还能帮上大忙,所以才心心念念,祈求这次真气能晚点消散,此乃少年心性,实属正常。 李汨悄无声息的来到人群之后,左右瞧去,发现在人群的北面,一干熟悉的人全部在场,只见那天水娘娘柳媃之与公孙敬声位于中间,灵儿、颠倒蓥、孟不易兄弟、公孙家的侍卫十数人都赫然在列,而画舫上的才子佳人们,也在人群的东面而立。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东南西北四面的柳家家丁护卫们,都全神贯注看着人群围着的草场中间两个正在激烈相斗的身影。 李汨也早就注意到这相斗的二人,居然是陈玄沧和一个从未见过的巨汉。陈玄沧本来身材魁梧,比普通人要高出许多,可在这巨汉的面前,竟然如同一个小小孩童一般。 只见这巨汉头皮晶亮,无一根头发,上身仅仅套着一件黑熊皮毛,左臂有齐肘短袖,右臂完全裸露,露出高高隆起的肌肉。眼窝深陷,嘴唇极厚,鼻孔朝天,两耳如扇,右耳垂挂着一个金刚伏魔圈,更奇特的是,他的脖子上也套着一个金色项圈,项圈之上,竟有一个狰狞威猛的异兽头颅。 李汨见这异兽头颅栩栩如生,竟似真的要咬人一般,也不禁暗暗心惊,为陈玄沧担忧莫名。 ...... 三日之约已到,清晨极早时分,陈玄沧就立在了放马场的正中央。此时天色未亮,而他身穿的麒麟甲通体黝黑,使得整个人融入了天地之中。露水轻轻的沿着脸颊流下来,蜿蜒顿挫,多数流入了陈玄沧的口中,冰冰凉凉的,稍稍安抚着陈玄沧不动如山的身躯中那狂躁的心。 两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在婉慈的琴声中修炼,这琴声仿佛有着天大的魔力,不但对自己的“赤子赋”内力大有裨益,而且屡屡把自己从癫狂的边缘拉了回来。 “情知往事不可追,奈何偏要入梦来?” 婉慈被劫,佳人无影,陈玄沧这才发现原来并不是柳婉慈离不开他,其实更多的是他离不开柳婉慈,可是就在三日前,敌人在他的眼皮底下,掳走了如此柔弱的女子,这怎么不让他怒发冲冠却又心灰欲死? “咚、咚、咚……”大地似乎在微微颤抖,一个巨汉一步一步走近了柳家的正南门,一伸手,居然把门上的大匾摘了下来,置在眼前仔细观看,发现“天水柳家”四个大字全都认识,咧开嘴哈哈大笑起来。他把大匾放回原处,还小心地轻轻拂了拂灰尘,抬起腿,毫不犹豫地迈进门来。 陈玄沧在巨汉摘下门匾时就想出手,正待飞身,肩头按上了一只纤纤素手,陈玄沧一恼回头,却发现是柳媃之,满腔怒火顷刻间烟消云散。 柳媃之向他摇摇头,柔声道:“将军莫急,看看再说。” 陈玄沧对她敬若神明,只得依她,“赤子赋”内力疯狂运转,脚边四处的青草,根根抖的笔直,草尖所指,俱都是那身穿熊衣的巨大汉子。 柳媃之见他如此,不由得叹了口气,她对柳婉慈的担忧牵挂,岂在陈玄沧之下?只是自己是一家之主,再大的悲忧,也不可露于言表,自乱了阵脚。 巨汉的动静实在太大,不一会儿,公孙敬声等人都被惊动,一个个的从屋中跑了出来,每个人都惊讶地看着那高大无比的身影。 巨汉却不以为意,依然一步一步行了过来,步幅极大,貌似走的很慢,速度却是快极。 他走到场中站定,昂首问道:“是谁打伤音儿小师妹的?是谁打伤音儿小师妹的?是谁打伤音儿小师妹的?” 他连说三遍,一句比一句高声,众人离他虽远,却人人耳鼓震动,心惊不已。 颠倒蓥虽然对这个如同洪荒猛兽似的怪人也是极为忌惮,但看到他在场中目中无人的样子,暗暗的不服气,忍不住大声说道:“我说大块头,你说的音儿小师妹是什么人啊?是不是一个穿打满补丁的破衣服的小姑娘?” 巨汉见对面人群中突然传出声音问自己,倒也没有犹豫,摇摇头回答道:“音儿小师妹穿的可不是破衣服,你们都不识货罢了。” 颠倒蓥又道:“大块头吹牛,我看你小师妹都没钱买衣服穿了,是不是都让你吃穷啦?” 巨汉铜铃似的大眼一瞪,目光迅速落在了对面人群中的颠倒蓥身上,愣愣地注视了一会儿,忽然说道:“你的武功很高,难道打伤音儿小师妹的就是你?” 颠倒蓥见他不再戏言,便笑道:“告诉你可以,但你也得告诉我一件事。” 巨汉不假思索道:“你问。” 颠倒蓥道:“你的小师妹回去时是不是带着一个穿着白衣服的美人儿啊?那美人儿现在在哪里呢?” 巨汉奇道:“哪有什么美人儿?我没看见。” 颠倒蓥没想到这看起来傻傻的大个子竟然矢口否认,竟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问下去,陈玄沧突然接着问道:“妖......哼!你师妹什么时候过来?” 他站的位置比较明显,巨汉一眼便注意到了他,看了他一眼,“咦”了一声,说道:“你的武功也很高嘛,难道音儿小师妹是你打伤的?” 陈玄沧见他不回答自己,心想那日杨臤与黄袍女子最后两败俱伤,杨臤现在人不能到场,难道还要与这巨汉纠缠下去不成?既然这巨汉是黄袍少女的师兄,又何必与他客气?于是冷冷说道:“是我打伤的又如何?” 第五十一章 绝不动手 巨汉听得此言,怔怔地看着陈玄沧,面无表情,浑身肌肉却颤抖起来,恨恨喝道:“音儿小师妹突然带了一个女的回来,吐了好几口血,我问她,她说被坏蛋打了一拳,原来你就是那个坏蛋!” 听到此言,陈玄沧和颠倒蓥等人几乎同时大声疾呼,陈玄沧道:“那女的怎么样了?” 柳媃之道:“他们现在何处?” 公孙敬声道:“她们几时过来?” 而颠倒蓥却是说道:“你这大块头不老实的很,明明带了美人回去,你却说没有!” 巨汉仍然面无表情,嗡声说道:“我没说错,音儿小师妹带回来一个女的,但我怎么看她也不是个美人儿。” 陈玄沧哪里还听得进这些无稽之谈,厉声说道:“大个子休要再啰嗦,快去叫你的师妹过来!” 巨汉大怒,右脚使劲在草地上一跺,一声巨响,大地震动,远处的骏马不安的长嘶起来,他嘴里吱哩哇啦说着胡语,裸露的右臂抬起,向着陈玄沧挥挥拳头,又用中原话说道:“你是聋了吗?小师妹受了伤还吐了血,过不来啦。她让我来告诉你们,等她养好伤,再来找你们算账。” 陈玄沧再也忍耐不住,飞身而出,在空中就取下了四无鞭,无畏鞭法出手,以鞭为剑,内力过处,四无鞭抖得笔直,刺向了巨汉裸露的右肩。 他虽然气愤,但也不想就此伤了巨汉的性命。 哪知巨汉不躲不避,面对来势汹汹的陈玄沧,反而向前跨了一步。 他的步幅极大,一步过去,右肩撞在了鞭尖之上。陈玄沧没想到对方如此出招,暗道一声不好,收鞭不及,这一招结结实实全部落在了巨汉的肩头。 巨汉嘿嘿一笑,竟丝毫不以为意,裸露的右肩只是出现微微的白点,却一闪而过。 他笑道:“小师妹说她来之前不让我动手,嘿嘿,我当然绝不会动手!”他说完,把手背到身后,双臂绞在一起,又是大踏步向陈玄沧冲来,竟是对陈玄沧的四无鞭视若无物。 陈玄沧自被高人相救,授于绝顶内功,他天份颇高,经勤学苦练,早已晋入一流高手境界,一直以来罕逢敌手,何曾受过如此轻视! 他适才投鼠忌器,生怕伤了巨汉,在黄袍女子那边不好交代,耽误了营救柳婉慈,所以在刺中巨汉右臂之前极力收力,心想:“这怪人如此不知好歹,我若是真的全力刺你,就算你是铜打的铁做的,也势必戳你个窟窿来。” 巨汉哪管陈玄沧作何感想,他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既然小师妹不让动手,我就撞你个人仰马翻七荤八素,只要不重伤了你,留着让小师妹自己报仇就行。 陈玄沧见巨汉向自己冲来,势若猛虎下山,对自己的攻击不管不顾,实在气不过,鞭法一变,无畏鞭法换为无邪鞭法,不退反进,迎了上去,无邪鞭法一旦使出,便会锁定被攻击之人,只要不死不败,便不会休止。 他当然不会傻到和巨汉比拼气力,于是展开游斗的策略,将四无鞭使的变幻莫测起来。 一会儿鞭身坚硬如铁,鞭尖锋利无比,招招指向巨汉的全身大穴;一会儿鞭身柔软异常,却又坚韧刚遒,每一式都试图绕住巨汉的脖颈、脚踝等处,攻敌于必救。 陈玄沧师门的轻功非常精妙,他的二师兄林玄鹰更是此中好手,技冠同门,林玄鹰的独门绝技“鸢飞赋”便是师尊为其量身所创,陈玄沧虽然轻功不如林玄鹰,但在江湖上也算是不可多得的高手,几日前,以孟不容的武功,在偷袭李汨时也被他轻易拦下,由此可见一斑。 陈玄沧使出师传的鞭法和身法,围着巨汉展开了攻击,劲道使足,再也不手下留情。 巨汉本来就只想撞一下眼前这个“伤害小师妹的可恨之人”,谁知这人颇为油滑,也不知道迈的是什么步法,围着他如穿花蝴蝶一般,手中的细长鞭儿不停地向自己攻来,如果这鞭儿只是向自己刺来,倒也无所畏惧,但如果被它缠住脖子,必定会不大好受。 然而,他时刻记着小师妹的话,又不能动手,一旦被鞭子缠住,还无法挣脱,倒是麻烦的很。 陈玄沧展开步伐,围着他绕圈,他也跟着陈玄沧在原地旋转,一连转了几十个圈圈,忽然感到天旋地转,目晕神眩,急忙站定了身子,双脚用力一跺,狠狠地踩进了草地里。 陈玄沧刚才在交手之时,运用无邪鞭法已经在巨汉身上刺了数下,一次比一次用力,但这巨汉竟然不以为觉,他这一身的皮肉,竟真的似铁做的一般。 陈玄沧心下骇然,心想就算自己身披师门重宝“麒麟软甲”,也绝对不敢任由“四无鞭”这般攻击,只因为这“四无鞭”经“赤子赋”内力加持过后,鞭尖会变得锋利无比,实不亚于天下任何宝兵利器。 这样厉害的利器居然刺不破巨汉的血肉之躯,难道这巨汉真的是怪物不成? 陈玄沧心中虽然惊惧不已,但斗志更加昂扬,他发觉凡是刺向巨汉的招数,巨汉都一概不理,而对缠向脖颈的软鞭,却总是迈开大步或者侧身弯腰来进行躲避,于是索性就不再把“赤子赋”内力注入“四无鞭”之中,只是利用“四无鞭”本身的柔韧属性来进行攻击。 但这巨汉虽然看起来身形高大笨拙,但身法显然也是出自名门,而且他不用理会其它所有攻击,只需要守住脖颈一处,陈玄沧鞭法再是厉害,一时之间也不易得手。 李汨从云涛楼过来,正好见到陈玄沧和巨汉在相斗,而二人之斗,声势浩大,柳家的主人客人也已悉数到场围观。 李汨见陈玄沧身形越来越快,手中的黑鞭挥舞起来犹如龙蛇,黑鞭在空中蜿蜒行走,直如活过来一般。 说来也怪,这“四无鞭”鞭身居然越舞越长,也越来越细,到得后来,就像是数十条细蛇首尾相接,长长的一圈一圈荡在空中,端的是奇妙无比。 李汨对陈玄沧颇有好感,暗暗为其加油。 果不出其然,那巨汉不停在原地转圈之后,忽然身形一顿,露出了极大的破绽,在场的高明人士包括“武功恢复”的李汨,心底都大叫一声“好!” 说时迟那时快,四无鞭已经缠上了巨汉的脖颈,这一缠上可了不得,只见四无鞭“簌、簌、簌、簌”不停作响,竟然结结实实的在巨汉的脖子上缠了无数圈。 巨汉的脖子上本来就套着一个金色的怪兽头颅项圈,现在又被缠上了软鞭,模样显得甚为滑稽,而软鞭另一侧却是握在陈玄沧手里,像极了武林高手豢养异兽的情形。 众人禁不住大笑起来,李汨未笑,反而警惕不已,他直觉异于常人,已经感到空气中似乎有莫名的波动。 “嗷!” 巨汉仰天狂啸,面部青筋暴突,身子猛然向前冲出,突然停下,转身又跑得几步,随即再次转身,如此反复。 他步伐极大,一步抵得上常人五六步,这样奔跑起来,把陈玄沧像个风筝一样放在了空中。 他又不停的来回折返奔跑,把空中的“风筝”抖动的似要散架灭毁一般。 众人见他即便如此,仍然谨守“不得动手”之言,双手依旧反绞在背后,尽觉骇然,心想不知道这巨汉和那黄袍女子“音儿”到底出自何人门下,怎地全都犹如那来自天外的怪物? 李汨见陈玄沧身处险境,正想大叫:“陈将军,松手啊!” 话未出口,只听到一人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小秀图,十几年不见,没想到你居然长的这般魁梧了,你......你......!你可还记得当初抱过你,还曾经偷偷带着你骑着师父的神狮在草原上奔跑的......三-师-姐......吗?” 巨汉突地停下,一双铜铃般的巨眼瞪的溜圆,向说话之人看过去,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在空中飞舞的陈玄沧倒是没料到他会突然停下,四无鞭握之不住脱手而出,但他反应敏捷,在空中强行一扭,双脚一伸,夹住鞭柄,四无鞭没有内力加持,变得异常的滑溜,陈玄沧双脚轻轻一用力,四无鞭就从巨汉的脖颈上松了下来,只见那鞭尖在在空中打着飞圈,犹如盛开的黑色花朵,煞是好看。 陈玄沧从空中落地,四无鞭早已消失在腰间,他头发散乱,披垂下来,显得有点狼狈,但目光灼灼,看向的却是这柳家现在的女主人,神秘的天水娘娘——柳媃之。 岂止是陈玄沧,这公孙敬声、颠倒蓥、李汨、孟不易兄弟等等,包括灵儿等柳家的一干奴婢佣仆、家丁武士,无不是和他一样的表情,只因为方才出声自称是这巨汉三师姐的,竟然是柳婉慈的母亲柳媃之。 柳媃之今日未穿盛装,连头发也只是随意的扎了一下,显得极为年轻,好似妙龄女子! 众人看着她,竟然仿佛看到了柳婉慈,这母女二人都极美,一如那天仙般的人物。 第五十二章 巨汉克星 只见柳媃之一步一步轻轻踱了出来,生怕踩疼了地上的绿草。 她的眼神似幽怨也似惊喜,充满坚毅却又透着迷离。 她径直走到巨汉身前,仰首问道:“师父他老人家还好么?他可曾提起过我?” 她的语音稍显急促,微微带着哭腔,那里还是那一贯以来雍容华贵、令人仰止的天水娘娘? 这洪荒巨汉从出现伊始,就认人极准,颠倒蓥和陈玄沧被他扫过一眼便能看了个八九不离十,精明之处与其体貌极其不符。 可是此刻他却似乎被惊到,眼睛一直盯在柳媃之身上,一眨不眨。 他听到柳媃之问他话,下意识的喃喃道:“师父的身体好得很,比秀图还要壮实,除了吃饭不如秀图,其它都比秀图强。” 柳媃之嗯了一声,貌似极为高兴,但随即又急道:“小秀图快说,师父他老人家有没有提到过我,他一般都是叫我小媃儿的。” 这巨汉秀图听到“小媃儿”三个字,忽地清醒过来,俯下身子,整个人几乎弯成了九十度,又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一会,一把抱起柳媃之向空中掷去...... 众人见状大惊,齐齐喊到:“不可!休得无礼!大胆!......” 颠倒蓥、陈玄沧等数人已是飞身而出,上前救援,但又忙刹住身形,惊奇地看着柳媃之及巨汉秀图二人。 只见柳媃之已是轻轻的落在了秀图的左肩头之上。 秀图的左肩披着极其宽厚的黑熊皮,上面站着一个白衣飘飘的绝色女子,居然一点不显得突兀怪异。 秀图大声说道:“三师姐,我弯着腰说话太累,你就站在我肩上罢。” 柳媃之见他称呼“三师姐”一点不显得生分晦涩,大感宽慰,心道也不枉我在你小时对你的关心爱护,小家伙没有忘恩负义。 她点点头,道:“小秀图,你叫我三师姐,我心里真的很高兴,你去和小师妹说一下,把婉慈放回来可好?” 秀图歪着头思索了一番,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道:“嗯,我去说。” 柳媃之轻叹口气,道:“我一直以为,八师弟你是师父收的最后一个徒弟了,没想到师父晚年居然又收了个女徒弟,按道理,我应该叫她一声九师妹的,就是不知道我这样叫她,她会不会答应。她,是叫音儿吗?” 秀图嗯了一声,道:“小师妹姓吴,单名一个音字。她虽然入门最晚,但实在天赋过人,大师兄和二师兄出事后,她就是我们的老大了,秀图开始不服气,后来...后来...我就听小师妹的话了。” 众人见他本来说的头头是道,突然最后来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都觉得好笑。 柳媃之却脸色骤变,忙问道:“大师兄和二师兄怎么了?以他们的能耐,怎么可能出事?” 秀图张开嘴巴,正想回答。柳家的正南门外,一缕声音传来,慢慢悠悠的说道:“黑教猖獗,火灭山倒,牟天辉和钟离大明已经为腾格里献身,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陈玄沧眼中似要喷出火来,但极力忍住。众人心道,这正主儿终于来了。 秀图本欲说话,听到此言,嘴巴张大,居然忘了合拢了嘴。 柳家正南门之上,一个黄袍女子飘然而立,依旧是穿着淡黄百兽袍,身背凤凰幡,腰别七恨铃,只是双手空空与之前略有不同,但众人都知道,还有一把可怕的通体黝黑的单弦胡琴——浮生三叹琴,不知道放在哪个大口袋里呢! 吴音微微一晃,上百米的距离转瞬就过,站在了秀图的面前。 秀图讨好似的一笑,咧开大嘴道:“音儿小师妹,你的‘喂欸’轻功真的是太快了,我都没看清,嘿嘿!啊呀,音儿小师妹你伤好了吗?你不是说今天不来了么?” 吴音白了他一眼,道:“我再不出现,你是不是要把师门的事情全部说给外人听?看我怎么教训你!从现在开始,三天不许说话!” 秀图正想回答一声是,猛然想起不能再说话,忙用双手捂住嘴巴,模样极是滑稽。 众人见他方才神威惊人,现今竟然如此怕这个小师妹,都感到不可思议之极。 柳媃之本来站在秀图的左肩之上,此时秀图着急之下用双手捂嘴,身形震动,她便顺势飘身下来。 一落地便向吴音施了一礼,说道:“音儿小师妹,媃之有礼了,方才听闻小师妹身体微恙,不知可否移步,到那反履楼大厅再行商议?” 吴音侧身避开,竟然不受柳媃之的行礼,冷冷说道:“在这儿甚好,你也不必如此客气。” 停了一停,又说道:“小秀图没有来得及回答你,我来告诉你们你吧,师父这些年经常念到你,说是若是媃之在,天辉和大明肯定不会出事。” 柳媃之身子晃了一晃,似乎站立不住,颤抖着说道:“果真如此?大师兄和二师兄是被黑教之人所害?” 吴音道:“也不是被人所害,他们技不如人,两个人打一个都没打过,被圣羽那小子双双打成了重伤,连师父都无能为力。师父说,天下只有你能够救他们,可师父给你传书,却如同石沉大海,他最器重的女徒儿,天赋‘医’的柳媃之,背叛了他。” 柳媃之面如死灰,再也不复绝色美人的光彩,犹如冬日里凋谢的玉华。 她神不守舍地说道:“确实是怪我,你们没有说错。” 她怔了半晌,忽然昂起头来,看着吴音,一字一字地说道:“小师妹,你放了婉慈吧,婉慈是无辜的,媃之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她!” 吴音见到她的模样,露出一丝不忍之色,道:“柳媃之,师父说了,你只要杀了孩子的父亲或者抛下一切重归师门,随便你完成哪一条,我们就放了柳婉慈。” 柳媃之眼中坚毅之色更浓,摇摇头道:“回去告诉师父,如果他要对付黑教,媃之愿意以死效之,随时等候召唤。但千万不要再想着对付那个人,他......他......不是师门能够对付的,到头来会带来灭顶之灾,媃之绝不是危言耸听。至于婉慈,生死由命,她若是死了,我也决计不活!” 吴音起初不解地看着柳媃之,但慢慢的,眼中露出佩服之色,说道:“师父所料一点不差,天底下就有如此固执之人。那个人真的这么值得你死心塌地?小秀图,我们走吧!” 周围之人早已义愤填膺,只是见她们在处理师门之事,外人不便插手,此时两边谈崩,眼见吴音要走,武艺高的个个跃跃欲试,想出来阻挡拦截。 吴音侧身看向诸人,脸上无丝毫惧色,道:“本姑娘三日前设法制住了你们,如果我当时痛下杀手,试问你们还有人能够站在这里么?冤有头债有主,我只是奉师命来找叛徒柳媃之,这柳婉慈身上有天大的秘密,师父想见见她,师父宅心仁厚,对她没有恶意,你们有谁不相信要阻拦我的,我接着便是,但如果大美人出了事,可不要怪我!” 她这一番话,恩威并施,硬生生逼得陈玄沧、颠倒蓥、公孙敬声的一干高手护卫不敢有丝毫动弹,实在是高明的很。 颠倒蓥感到憋屈至极,心想上次被偷袭点穴,身不能动就不去说它了,这次明明在全盛之态,却还是不能出手,这个小妖女莫不是我的克星不成? 他本是京师身份极其显贵之人,却长期在江湖上游荡,讲究的就是一个恣意妄为、潇洒不羁,现在虽然在极力收敛,但终究忍耐不住,仰天打了个哈哈,朗声说道:“小姑娘,你上次不是说要来找人算账的么?那杨公子和李公子都不在,不如我来替他们还债可好?” 他此言一出,便是直接宣战了,但他江湖经验丰富,说话滴水不漏,既出了头,也不留人话柄。 吴音莞尔一笑,光彩照人,在场之人被她的艳光所惊,一众的大老爷们心里面都暗暗道了一声:“这妖女竟然怎么美!” 只听这美丽的“妖女”柔柔说道:“谢谢这位大叔,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大笨鹅呢?白衣服坏蛋呢?” 说完她转过身子,挥手打了旁边的秀图一下,骂道:“都怪你这个大笨熊,差点让我忘了报仇的事情。” 巨汉秀图不敢说话,嘴中发出“呜呜”之声,仿佛在说:“这怎么能怪我?” 可就算他能说话,恐怕也不敢如此回答,只会讪讪的道:“确实怪我,小师妹打的好......” 众人见她忽而冷若冰霜,忽而天真烂漫,嬉笑中便挡住了颠倒蓥的话中机锋,尤其是公孙敬声眼中异光连连,若有所悟。 颠倒蓥又道:“姑娘莫要忘了,你回去了草原,这仇可不得报了呀!” 吴音仍是笑道:“我之前便说过,冤有头债有主,大笨鹅和大坏蛋的账,我只会找他们算,这种事怎能假手他人呢?大叔,你说来说去,不就是想把我们留下来么?” 颠倒蓥被她两个大叔一喊,感觉心里不是个滋味,他用手摸摸自己的脸腮,感到胡须颇为刺人,心想怎么最近的胡子长的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硬,这早晨刚刚剃的胡须,一个时辰不到,竟然又长了出来,似乎也太快了些吧。 第五十三章 惊天之战(一) 颠倒蓥不再挑事,其他人包括陈玄沧更无话可说,柳婉慈在她手中,急切之下哪里能够想到什么好的办法。 吴音见再也无人发话,微微一笑,嗖的一下跃上了秀图的左肩,她身材较之柳媃之更为高挑,此时居高临下,犹如风中的仙子一般,众人虽明知她是敌非友,但也禁不住为之暗暗倾倒。 吴音对着脚下的巨汉秀图说道:“小秀图,刚才柳媃之站在你的肩头,看起来蛮威风的,从今以后,你的左肩便是我的,不许别人站上来,知道吗?” 秀图发出“呃呃”的声音,把头点的犹如小鸡啄米。 吴音俯身摸摸他的脑袋,道:“走吧。” “小姑娘,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我怎么知道好不好听!”一声清澈的声音从人群的背后传来。 吴音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格格笑道:“大笨鹅,你躲起来做什么?莫不是怕我抓住你么?” 李汨本来缩着身子,藏在人群后面,此时挺起了腰杆,直直的站着,犹如鹤立鸡群,露出了大半个脑袋。 他轻轻分开人群,走了前来,说道:“我怕你抓住我不假,可你也抓不住我啊。” 吴音笑道:“大笨鹅笨死了,比小秀图还笨,刚才小秀图明明说了,我叫吴音嘛......” 她开始几个字说的还是口齿清楚,但越往后说声音越小,不知为何,他看到李汨,就不像对其他人那般落落大方,向他说起自己的名字,竟然感到丝丝的害羞,以至于说到自己的名字时,几乎细不可闻。 秀图见她又提到自己,不由得苦笑。 众人见关键时刻又是这武功低微的小子站了出来,都暗道一声惭愧,对他的感激之意渐盛。 吴音没有等李汨回答,又抢着说道:“哼,谁说我抓不住你,上次不是那白衣服大坏蛋,早就抓住你打......抓住你......” 她本待说“抓住你打屁股”,发现过于亲昵,又想说“抓住你打手心”,但感觉依然不妥,以至于说到最后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大家看到这妖女一贯伶牙俐齿,在李汨面前却先是显露那小女儿姿态,接着连说话都结结巴巴起来,都不由得啧啧称奇,数十双眼睛在李汨身上打量,似乎想找出他的过人之处。 李汨道:“不要想啦,想也没有用啊,你抓不住我的。” 吴音急道:“那如果能够抓住你怎么说?” 李汨道:“你抓住我的话呢,我就答应你三个要求,你要是抓不住我,你只要答应我一个要求,小姑娘你看如何?” 吴音笑的花枝乱颤,在秀图肩上晃动不已,似乎随时会掉落下来 吴音踹了口气,定了定神才说道:“大笨鹅笨到家了,好吧,我的第一个要求是你以后不许叫我小姑娘;我的第二个要求是你学笨鹅叫几声我听听;第三个要求是.......嗯,我还没想好,先欠着吧,将来再说喽。” 众人听她自说自话,不由得目瞪口呆。 李汨奇道:“小姑娘,你不是在说给我听的吧?” 吴音脸色一寒,冷声道:“大笨鹅,说了不能叫我‘小姑娘’,你说话不算话!” 李汨抓抓脑袋,道:“小姑......,那个......你总得先抓住......” 他急切间想到不能叫小姑娘,这“娘”字便没有说的出口。 吴音飘身而下,在空中就说道:“大笨鹅乖侄儿,叫“小姑”就对了!”说着,已经向李汨飞来,身法快的无法用言语形容。 李汨刚刚见识了吴音从柳家南门过来的轻身功夫,自忖就算自己速度再快上一倍,也决计比不过她。 他此时已经功力尽复,忙催动内力展开鹤逍遥的身法,左一晃右一闪,险之又险避过了吴音的一指以及一抓,接着便向草场的中间逃去,边跑边叫道:“小姑娘偷袭,不是好汉!小姑娘耍赖,就算赢了也不算!” 吴音真是好气又好笑,心道抓住了你定要好好的教训一番。 此次李汨功力恢复,闪转腾挪不知道比上回快了多少倍,而吴音的轻功只是速度快,却不谙折返进退之道,一时之间哪里捉拿得到 吴音见李汨虽然左逃右窜、东奔西走,脑袋回也不回,但身形潇洒,走位飘忽,已完全不是那笨拙的模样,还以为前次这可恶的小子是扮猪吃虎、故作姿态,不由得动了真火,把速度提到了极限,誓要把这家伙拿下。 李汨全力施展鹤逍遥,还夹杂着落梅飞雪的身法,真是要多潇洒有多潇洒。 他把右脚一拧,身子便侧了过来,一个闪电般的身影“嗖”的一下从他身边掠过,那道身影在前方忽地停下,又转身极速向他扑来,他左脚一蹬,轻轻的向右后方滑出,那道身影便又“呼”的一下从他的面前闪了过去...... 这样的情形一直在柳家的大草场之上频频上演,把一众高手都瞧得呆了。 李汨腰部一扭,再把头微微一低,一只纤纤素手从他的脸上险之又险的拂了过去,指尖差一分便扫到了他的鼻尖,周围的人纷纷发出“哇!啊!”的惊叹声。 其中有一个特别清脆的声音更是大呼:“啊呀.......李公子,你--小--心--啊!” 李汨听出是灵儿的声音,他把身子转向她,向灵儿打了个无需担心的手势,然后向右侧飘出,又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吴音的一抓。 吴音见他如此“轻视”自己,还以为李汨刻意作弄,更为生气,大声说道:“臭笨鹅,你能不能不要扭来扭去,我们就比比谁速度快好不好?” 李汨边躲边摇手,道:“那可不行,我们赌的是你抓不住我,可没说比谁跑的快呀!” 吴音道:“你这大笨鹅,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了一套脚底抹油的伎俩,就知道躲躲躲,一点也不算真本事!” 李汨道:“不管什么方法,只要不被你抓住,便是你输了,输了以后,你可不许赖皮!” 吴音知他不会上当,忖道:“这小子身法还真是高明奇特,上次没注意,这次看来,好似在哪里见过,他武功一般,内力必不能维持长久,我就这般不停地追逐,定可以将他拿住,上回......上回,他不就是跑着跑着就自己倒下去了么。” 她拿定了主意,便不作它想,仍是全力追拿起李汨来。 李汨又奔了一会儿,索性闭上了双眼,想象着自己在西岭雪山之巅练武的情景。 他学成“鹤逍遥”后,还是首次与人对敌,这鹤逍遥身法,讲究的就是进退自如、不受羁绊,如同那空中仙鹤般逍遥自在。 他把眼睛闭上,再也不管身遭之事,逐渐进入了一种玄而又玄的状态,仿佛自己真的成为了空中之鹤,身形愈发的变得不可捉摸,飘忽不定起来。 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李汨心中一动,慢慢睁开了双眼,发现自己竟然悬浮在草地之上,双足临空,踩着小草之尖,而所有人都离自己甚是遥远。 远处的灵儿正向自己挥舞着双臂,清脆的声音传来:“李公子,你刚才的样子好帅啊!” 吴音离自己比其他人要近的多,但也在十数米开外,只见她慢慢的走了过来,却没有施展任何身法,走近了后,一字一字的说道:“大-笨-鹅,你莫要得意,任你再能躲闪,我也定会抓住你。 李汨定了定神,道:“小姑娘,我可不能站着不动,任你擒住我吧。” 吴音噗嗤一笑,又哼了一声道:“你的身法是不错,但我记得你说过,我们赌的是只要抓住你就行,不管用什么手段是吧?” 李汨想了想,答道:“是啊!” 吴音朝他神秘的笑了一下,浮生三叹琴便出现在了左手之上......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怪叫,只见那巨汉秀图本来一直捂住嘴巴的双手忽然向上移动,“啪”的一声,拍在了自己的双耳上,大脚迈开,向柳家内部跑去,不一会儿便跑的无影无踪,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众人见他如此畏惧吴音手中的小胡琴,均感到稀奇莫名。 吴音轻启朱唇,竟然唱起歌来:“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她狠狠地瞪了李汨一眼,道了一声:“今天就好好教训一下你这个狂且狡童!” 她右手一弹,“巨人之叹”激发而出,她恼恨李汨扮猪吃虎,明明轻功高明,内力也精妙悠长,却装腔作势,把她戏弄于股掌之间,出手不再留情。 李汨见过杨臤与她对敌,晓得这琴声非同小可,哪敢怠慢,急忙运转龙虎还虚功周流全身,真气布满要害之处。 哪知这琴声并非内力攻击,乃是伐其精神、牵动气机的神奇法门。 李汨只觉得脑中一震,一瞬间仿佛精气神离体而去,似有一个怒目圆瞪的金刚手持通天惊魂棒,在其脑海中挥棒怒叱了一声。 李汨暗道一声不好,此时方知道杨臤为何被琴声攻击后那般不堪,幸亏杨臤家学精深,拳脚功夫了得,几乎凭借本能的反应抵住了吴音的攻击。 他内心通明,知道被震晕的一刹那,吴音必然会前来抓住自己,可此时脑中一片空白,哪里还能调动内力施展鹤逍遥的身法。